《他从烽烟中走来》 1.仗义出手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民国七年。 这是个风雨如磐的年代,古老的大地在十数年内,翻天覆地的变化着。经历了辛亥革命,这个有着两千年帝制历史的国家走进共和;继而又经历了袁世凯复辟称帝;旋即蔡锷、唐继尧宣布云南独立,出兵讨袁,轰轰烈烈的护国运动由此而起,再造共和;之后,频繁更迭领导人的北洋政府仍旧作为中央政府进行统治,然而,其治下江山并不太平。北洋政府并无实力控制其治下的各路军阀,而南方政府则占领了南方的大片河山,庞大的帝国以杀伐与对峙的方式维系着平衡。 上海,飒飒秋风。 市政厅经济处处长办公室。 办公室的主人沐凌言低头看着一堆公文,眉头微皱。这位未及而立之年的处长在这个位置上是很年轻的了。他既有着留洋经济学博士的教育背景,又有着显赫的家世,其本人也是丰神俊朗,温润如玉的人。他懂经济,专业娴熟,平日待人宽和,做事周全,在许多人眼中,是看得到的冉冉上升的明星。 “先生,家里小爷电话……”电话那头是他的秘书兼司机何明杰。 “接进来。”沐凌言眉头舒展。 “二哥,二哥……”电话那头是一阵急促的呼喊。 “怎么了,凌豪?“沐凌言一遍说着,一遍端起了手边的茶杯。 “二哥,我来上海了……“电话那头的凌豪道。 “挺好呀,你什么时候来的,应该提前说一声啊?“沐凌言一边喝茶,徐徐问道。 “我是从家里逃出来的,二哥,你要救我……“凌豪声音有些急切。 “啊……咳咳……“ 沐凌言一口茶呛住了。 “你怎么回事儿?等等,你告诉我在哪儿,我去找你,见面说……“ 一时慌乱之后,沐凌言稳住,问道。 与沐凌豪越好见面的地方,沐凌言取下风衣,准备出门,刚刚走了两步,又回身走到了桌前,拿起电话,拨了几个号码。 “Daisy,对,我是凌言,我这边有点事情,今天不能接你一起吃饭看电影了,你自己安排时间好不好?对不起,Daisy……谢谢理解……“ “霞飞路接凌豪去。“沐凌言对门外一脸不解的何明杰说道。 “凌豪来上海了?是不是大爷也来了?“何明杰道。 何明杰虽然在外是凌言在市政厅的秘书,同时也是在沐家自幼长大的随从,他们一起读书,留学,多年的共同成长,已经是亲如家人。是以,对沐家家事自然是很熟悉。 “咱们家小爷闯大祸了,从家里跑出来找我……“凌言叹息。 何明杰不由得瞪大眼睛,却未说话,只是稳稳的开车。 一周前。 扬城,沐公馆。 四爷沐凌豪在家烦不胜烦。 自春起随了二哥沐凌言从美国回来之后,就被大哥关在家里读书。虽然其间投考了上海震旦大学,却也是只能等到秋季再入学。纵使是震旦大学也好,燕京大学也罢,都是入不了这位年少时候欧洲美国留学的少年的法眼的,然而,相比被大哥关在家里练字看古文,沐凌豪就日日盼着开学,赶紧离开大哥。 大哥也不过三十三岁,思想却极为的传统而古板,脾气也是说一不二、冷厉严肃的。平日里看不惯他过分洋气的做派,经常就是横加指责,从不鼓励他做些经世致用的学问,反而是要他练字学古文,要知道他沐凌豪十二岁就出国了。去国六年,他能够说一口流利汉语写一笔看得过眼的书信已经自觉不错了。 比如,此时是最痛苦的。 沐凌豪咬着嘴唇写着毛笔字,蝇头小楷,要写三页才行。 一个不小心,一滴墨滴下来,晕染了一大片。这在大哥晚上回来检查窗课是决计过不了关的,只能作废重写。 沐凌豪把笔仍在了砚台里,作势要砸书桌,又放下了。。 “小凤,小凤……“沐凌豪高喊着。 “小爷,怎么了?“屋外头进来一个短衫的姑娘,大概十八九岁年纪,圆脸蛋,明亮的大眼睛闪着,格外的伶俐。 “小凤,我今天打算去看个同学,顺便可以帮你买瓶香水。如果大哥打电话过来,你知道怎么说?“ 凌豪玩弄着手里的金笔,说道。 小凤不由得撇嘴:“小爷,又来呀?” “我快被闷得发霉了,小凤好,多亏你啦……”凌豪走到小凤近前,按住她的肩膀:“谢谢啦。” 凌豪大眼睛直视着小凤,闪烁着期待,小凤不由得点头答应了。 这位小爷十七八岁年纪,眉目清秀,永远是神采飞扬的。在别人家做仆人的姐妹们总是抱怨少爷太太们的作威作福气势凌人,可是,这在小爷身上是永远看不到的。他总是那么的亲近友善,就像朋友一样。 看着凌豪愉快的跑出去的背影,小凤不由得嘴角一笑。 凌豪性情开朗,是以,回来不久就结交了不少的朋友。他常常去扬城师范打网球,最熟悉的也是扬城师范的学生、老师。凌豪骑着自行车,不自主的就奔到扬城师范。一个岔路口,一个人横冲直撞就撞了过来。 “你都不看人……” 凌豪被撞了一个趔趄,跳下来扶住自行车,看着来人:“刘伟,怎么是你?” “凌豪,凌豪大事不好了。”穿着蓝色学生装刘伟拉住凌豪的胳膊:“我也是打算去电话亭打电话找你的。” “怎么了?”凌豪一脸不解。 刘伟拉着凌豪自行车把,把他引导了僻静的角落。 “赵琪和沈楠被警察局抓了,说是南方革命党的人。据说在他们的宿舍搜到很多南方的宣传资料,他们是联络点的负责人……”刘伟道。 凌豪皱眉:“什么时候的事情?” “上午。”刘伟道,他殷切的看着凌豪。“凌豪,你大哥是扬城的守将,只有你有办法救他们了。他们,都是学生啊……” 赵琪、沈楠与刘伟都是平常与凌豪玩得还不错的学生,三个人家世也都不错,或者是商人或是士绅,本人也都是爱读书有些见识的,是以,他们几个谈得来。他们有时候也会说起一些关于时局的话题,少年都没有什么避讳的,凌豪也没有想到,他们都有着深厚的政治背景。 凌豪看着刘伟,沉默着。 “你别看我啊,我并不知道他们怎么回事儿……”刘伟不打自招。 凌豪皱眉。 “我说了吧,我是知道的。我们几个之前投考北平师范的时候,接触了不少的先进思想,还见到了鲁迅先生,再后来,我们游学南方,还去听过孙先生的演讲。开学之后,我们就在扬城传播孙先生的思想……”刘伟靠在角落里,低着头,缓缓的说道。 凌豪侧头:“你还敢找我帮忙……” “如果你不肯帮忙,他们就死定了,我自己独活也没什么意思。我什么都说了,你要是想去举报我,就去举报我吧……”刘伟大义凛然。 凌豪叹气:“行了,别赌气,你们都是我朋友……不过,这事儿真是不小,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帮得上,我得想办法。” “凌豪,对不起……我们一直瞒着你。”刘伟抓住凌豪的胳膊。 “我不怪你们,谁让我是军阀的弟弟呢。军阀子弟也有军阀子弟的责任,我会想办法的。天下大势,浩浩荡荡,顺之者昌,逆之者亡。”凌豪道。 凌豪的最后一句话是孙中山的名言。 两个人会心一笑。饶是比凌豪大两岁,刘伟的眼中也不由得对这个十八岁的少年,心生敬佩。 然而,凌豪与凌晨的沟通却比预想的差很多。 凌豪刚刚跟从军中回家的凌晨提起这件事情,就被凌晨制止。 “你只管看你的书写你的字,这事不是你应该管的。”凌晨刚刚回家,一身的军装未解。凌晨个子很高,浓眉虎目,器宇轩昂,颇有不怒自威的威严。他身着军中风衣,长靴,格外的肃穆凌厉。 “大哥,他们是我的朋友。”凌豪尽量耐着性子跟凌晨说。 “让你在家好好看书,你看看你一回来都交了些什么不三不四的朋友。再说,朋友是一回事儿,他们是革命党应该由警察局处理是另外一回事儿。我说了跟你没关系,你别再说了。”凌晨看了凌豪一眼,对他的急切,视若不见。 “大哥……”凌豪讨好的帮凌晨脱下大衣,递给了凌晨旁边的副官明俊。 “大哥,现在这个局势这么动荡,江浙大战,直奉战争几次混战下来,可怜中原焦土了。就算是现在杜总理执政,这个局势也稳定不下来,到最后到底是鹿死谁手还不知道,您何必这么迂腐?”凌豪转变策略。 凌晨不动声色的看着指点江山的弟弟: “你是不是觉得,这扬城应该你说了算才能有个明智的出路?” 凌豪一下子愣住,在大哥的心中,他只是个书生意气的孩子,大哥根本没有在意他的话。 “大哥,大哥您别误会……我就是觉得吧……” 凌晨在客厅沙发上坐下,接过副官端来的茶,好整以暇:“你最好什么想法都不要有,还有半个月你就滚去上海上课,好好的读书,做个学者。如果局势继续动荡,我安排凌言跟你再回美国。” “我不会再出国。”凌豪赌气的说道。 “美国不好?”凌晨一边喝茶一边问。 “美国再好,但不是我的祖国。大哥……”凌豪蹲下身子,蹲在凌晨的身边:“大哥,沐家自父亲担任扬城督军,已经在扬城镇守数十年。记得父亲在世时候,就教导我们,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何况,我们沐家于扬城有守土之责。我相信大哥浴血战斗,苦心经营这些年,也不只是为了肩上的徽章,更是为了地方黎民。” 凌豪一边说着,小心观察着凌晨的脸色。 似乎是凌豪这几句话让凌晨觉得很受用,凌晨并没有打断他。 “大哥,我知道父亲是前朝进士,更与杜总理与前朝洋务大臣渊源甚深,也知道扬城军受北平节制,可是大哥,我们最该负责的不是争权夺利、政局跌宕的北平政府而是扬城黎民。大哥,我是沐家子弟,是您的弟弟,如果扬城有任何的不好,我的故土一片焦土,我怎么能在国外呆的下去?”凌豪徐徐道来。 “小弟出国的时候才十二岁不到,就是一个平日里只会调皮捣蛋的孩子,看来真是成熟了。”凌晨点点头,拍了拍凌豪的肩膀:“可是,小弟你只是懂得些大道理而已,你什么社会经验都没有。沐家在扬城经营数十年,大哥这六七年也是腥风血雨的过来,比你更懂得时局更懂得审时度势。我们是这局中人,就得知道这局的规矩,没来的那么多自由。早先有父亲遗命,现在我这个大哥也是长兄如父,就再跟你说一遍,这扬城军的事情,还是大哥说了算。当年,让凌言带你们出国就是父亲想护你们一世安稳,现在大哥也是这个意思……” 凌晨语重心长,却是没有半点能够转圜的地方。 “大哥,你不要这么迂腐霸道!”凌豪瞪大眼睛,没有想到白说了。 凌晨脸色一寒,拍了拍他的肩膀:“凌豪,我该说的意思你明白了,大哥累了,不想同你继续说下去了。你去换件衣服,一会儿下楼吃晚饭……” 凌豪闷闷的应了一声。 “大哥,小爷也是长大了,您这么压制他,他会误解你的……”明俊道。 凌晨与明俊年龄相若,自幼就在一起长大,多年风雨历练过来,已经是亲如兄弟。明俊速来的谦卑温和,协助着凌晨照顾这个大家庭。 凌晨扭头看旁边站着的明俊,似笑非笑:“怎么,连你都觉得我这是霸道迂腐?” 明俊连连摇头:“没有,我可没有……” 凌晨呵呵一笑。 “他血气方刚,最是固执时候,哪里听得进去我说什么。有些事儿就得经历了才明白。你想想,你我跟他差不多年纪,就跟着父亲在军中,那时候父亲哪有教过我们什么?” 明俊会意的惨然一笑,没有说下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少年心机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这一晚,凌豪窗前的灯到很晚都没有关。 晚饭吃的太少,凌豪肚子里咕咕的叫唤,自己溜达到厨房,正好看到小凤在收拾。 “小爷,您怎么下来了?你饿了?”小凤问道。 凌豪一拍脑袋:“小凤对不起,我今天忘记给你买香水了……” 小凤噗嗤一下:“你还当真啊,没事儿……你饿了吗?我帮你煮点夜宵。” 凌豪点点头。 不过一会儿,小凤端着燕麦粥敲开了凌豪的门。 “巧克力给你吃……”凌豪正守着一盒巧克力充饥,见小凤进来,把巧克力给了小凤。 小凤连连点头称谢。 “尝尝好吃不?”凌豪道,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小凤,你什么时候来沐家的?” “好吃……我五年前来沐家的。我姨妈是沐家的佣人,我姨夫家姓罗,家里人都叫她罗嫂,你记得不?”小凤一边吃巧克力,一边说道。 凌豪随手帮小凤倒了一杯水,递给她:“喝口水……” “小爷,别,您还给我倒水……”小凤有些手足无措。 凌豪笑笑:“没事儿,哎,我记得我记事儿时候罗嫂就在我家了,她去哪儿了?” “姨妈回老家看孙子去了,她时不时的还回来呢……”小凤答,有些奇怪怎么这个小爷问起这些问题。 沐家人并不多。沐凌晨早年娶妻,先育有一女沐书瑶,之后动荡中怀孕的妻子动了胎气难产,一尸两命。沐凌晨伤心之下,并无再婚。倒是何明俊一家也住在沐府,何明俊的妻子韩燕照看自己一双儿女学文学武,也将书瑶视为亲生女儿。也因之,沐家的佣人,除了小凤之外,就是一个军中退役的赵伯照看着庭院,在家里养老。 “小凤,我问你啊,平日里是不是你收拾打扫大哥的房间?”凌豪仍旧故作随意的问道。 小凤点点头:“是呀,平日里打扫都是我做。” “那我问你,大哥的手章,是不是放在他书房?”绕来绕去,凌豪还是决定直接出击。 小凤一下子愣住,瞪大眼睛。 “小爷,你问老爷手章干嘛?”小凤问。 “够朋友的话,你只管回答我就行……”凌豪道。 “你去问老爷啊……”小凤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你知道我不能问他我才问你的,得了,我现在自己去找……”凌豪道。 “老爷手章都是随身带着的……”小凤脱口而出。 凌豪哈哈大笑。 小凤知道口误,噘着嘴不说话。 “小凤,我跟你说实话,我确实有事儿需要用大哥的手章,而且情势紧急。我现在去他房间里他肯定提防我的,我拿不到。一会儿我想办法把他从房间里引出来。这会儿他应该也换了便服了,你去他房间拿手章帮我盖几个空白的印就行。”凌豪直接的说道。 小凤瞪大眼睛:“小爷,这可是不敢……” “小凤,你相信我,我不会乱来的。就算是大哥发现了,我自会说是我之前偷偷的盖好的。拜托了,小凤。”凌豪诚恳的说。 小凤拽着自己的辫子,踌躇着,似乎很难下决心。许久,她点点头。 “小爷,我听你的。” “俊哥……”凌豪敲开明俊书房的门。 “凌豪,怎么……”明俊看到凌豪,略有意外。 “我有事儿跟您说,要不然去我房间……”凌豪道。 “没事儿进来吧,燕子带着几个孩子在书房温书……”明俊道,把凌豪让进了房间。 凌豪看着明俊,诚恳的说道: “俊哥,你知道警察局会怎么处置被抓的几个革命党么?” 明俊略微叹息:“对确定的革命党分子,如果不悔改,一律处决,这是执行很久的政策,你不知道?” “俊哥,你能不能帮帮我救救他们?”凌豪开门见山的说道。 明俊摇头:“我的小爷,你不是为难我么?这么大事儿,我哪里说得上话。再说,你也跟先生说了。” “我说跟俊哥说不一样啊……”凌豪开始耍赖。“我说话大哥根本不会往心里去,可是俊哥跟他这么多年,他一定会考虑你的意见的。俊哥你去说说……” 明俊苦笑着摇头:“凌豪你为难我作什么?这件事情先生他有主意,我是不能去说的。” “你就是大哥的应声虫!”凌豪负起的说,声音渐渐升高。 明俊叹气,没有说话。 “俊哥,我虽然叫你一声哥哥,也是尊重你。你何家吃沐家的饭,受沐家的恩,怎么着,我一句话都不中用了?”凌豪突然大声嚷嚷起来。 明俊一下子愣住了:“你这是怎么个意思?” 凌豪瞪眼:“我什么意思没说明白吗?是我没说明白还是你故意装听不懂的?我知道,我在这家里是微不足道的,你也不必把我放在眼里……” 明俊愕然。何明俊的父亲何富贵是沐天放的家奴,自幼服侍沐天放,成年后跟着沐天放征战,战死在沙场。当时,何明俊才10岁,明杰只是蹒跚学步的幼儿,明俊与明杰兄弟俩自此在沐家长大。虽然名为主仆,却都是一起长大的兄弟般的情谊。明俊只比凌晨略小,是以,其他的凌家兄弟都是叫惯他哥哥,从没有说出这样生分的话。 凌豪大声叫嚷着,明俊一时间竟然也不知道怎么应对。 “小爷,明俊知道是受沐家恩,是沐家的仆人……“这句话,明俊说的有些苦涩。 虽然在人前,明俊是凌晨的副官,自当是鞍前马后的服侍,他也从未有过丝毫的不甘,可是,在家里被凌豪莫名其妙的教训,他也是有些气结。 “你还知道你是沐家的仆人?我倒是不记得了呢,你何时还有这本分……“凌豪毫不犹豫的打断他,越说越是大声越是不堪。 “混账,你在说什么话!“门被推开,凌晨站在门口,怒气冲冲的看着凌豪。 凌豪不由得心头一喜,却仍旧装作盛怒,气呼呼的不吭声。 “沐凌豪,你把刚才说明俊的话再给我说一遍!“凌晨大喝。 凌豪低头不语。 “先生……“明俊低低唤了一句。 “沐凌豪,刚才你可是振振有词,现在哑巴了?我刚刚说的话,你没有听到?凌晨道不理会明俊,只盯着凌豪,眼光中尽是寒意。 “我说的是,我说,你还知道你是沐家的仆人……“沐凌豪低声聂诺着。 未及凌豪说完,凌晨一个耳光重重的甩了过来,“啪“的一声重重打在凌豪脸上。 凌豪一个趔趄,才将将站住,连上的指印迅疾的浮现。 “大哥……“明俊惊呼。 凌豪眼睛瞬间泛红,望着凌晨,满满的委屈。 “这一巴掌是让你记住,明俊不是沐家的仆人,是我们的兄弟。“凌晨冷冷说道,又转身看了看明俊:“你也不许再说那样的混账话了,自父亲在世时候你们兄弟到沐家,沐家就没有人把你们当做仆人看。你要是说这样的话,才真是对不住沐家。” “是。”明俊低头。 “大哥,对不起。俊哥,对不起。”凌豪转身向明俊鞠躬:“是凌豪一世情急,口不择言……” “没关系……”明俊连连摇头。 凌晨一声长叹,转身出门。凌豪低着头,跟在凌晨身后出门。 房间内,小凤把盖了凌晨手章的三张空白纸递给了凌豪。 “小爷,您……”小凤声音怯懦。 “你放心没事儿,我不会拖累你的。”凌豪看到信纸,不由得一笑,牵动了嘴角,才又想起自己的脸,正火辣辣的烫。一抬头,看小凤正望着自己。“我没事儿的……大哥下手真狠……” “我拿冰块给你敷一下脸,能够去肿……”小凤道。 空白信纸到手,凌豪模仿凌晨的笔记写了批示,大功告成。 看来大哥让自己练字倒是有些好处的。 凌豪不由得得意。 警察局,虽然警察局长对凌晨的印信深信不疑,可是,这批示内容太过匪夷所思。既要求从宽处置,即行释放,又要求恪守机密,严防走路消息的措辞,总是有些蹊跷。 来人就在办公桌前坐着,警察局长也不方便打电话。随从悄悄过来,说,来人开的车是沐家的别克。 终于,警察局长点头,让人释放了两个革命党,看他们上了沐将军派来的车。 西餐厅里,沐凌豪狼吞虎咽的形象与餐厅里和缓的钢琴声,周围的细声细语的绅士名媛格格不入。此时的沐家小少爷全无平日里风流倜傥的形象。头发有些乱,皮衣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磨掉了皮子,沾染了土。 “小弟你慢慢吃……“凌言将咖啡推给凌豪。 凌豪大口喝着咖啡,才缓了缓: “二哥你不知道,我这两天都没有怎么吃饭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怎么得罪大哥,还不给你饭吃?“凌言又好气又好笑。 “我偷了他的手章,放走了关在警局的南方革命党人,那两个人都是扬城大学的学生,我安排他们去广州了……“ 凌豪道,说的坦坦荡荡。 “然后,你怕他找你麻烦,就赶紧的跑出来了?“凌言苦笑。 “是呀,我安排好那两个学生,估计着他很快就会发现了,我总不能坐以待毙吧。他不扒了我皮啊……“凌豪叹气:”大哥比我想的更早发现,我刚到火车站就发现他派人在车站抓我,我只好去搭人家走货的汽车来上海了。我转了好几趟车,哎……“ “怎么听着你倒是像革命党啊?“沐凌言肆意嘲弄。 “二哥啊,你还笑我……“凌豪道,旋即又堆满了笑容:“二哥,你帮不帮我?” “我怎么帮你?你信不信我这一回家,大哥的电话就打过来。“凌言道。“我只能帮忙,开车把你送回家。“ “二哥你不是吧……“凌豪瞪着凌言。 “你出来两天了,大哥气头过去了,你再回去就没事儿了。要是大哥真想抓你法办,你在车站就跑不了,更不可能来到上海。“凌言分析道。 “二哥说真的?“凌豪略有质疑。 凌豪喝了口咖啡: “你胆子真大,做出这样的事情,当时就不考虑后果?居然偷了大哥的手章伪造命令,大哥指不定多生你气。“凌言并未就他的话往下说。 “那两个人只是扬大的学生,都和我同年,他们只是心怀报国理想的人,并没有做出任何坏事。本来中国人打中国人就不对,如果大哥还秉持着因言定罪,因为信仰定罪,那是他的不对。“凌豪道,说的颇有豪气。”我跟他建议,他从不听,我迫于无奈才出此下策。我知道我的做法不妥当,可是,也是情急之下……如果真的给他抓住,他要打要罚我认下就好,也总好过毁了那两个年轻人。“ 凌言点头,并未说话。 凌豪的想法和做法,他全然明白。六年前,父亲去世,局势紧张,奉父亲遗命,他带着两个弟弟辗转至美国留学。去国六年时间,他们接受了先进的思想文化,眼界与思想皆与往日大不相同。他们在国外最是深切感受到战乱中国的苦难,因此,格外的痛恨内战。 然而,也同样是这六年时间里,当时以二十七岁继任扬城将军的大哥平定了部署的叛乱,打退了周边军阀的围攻,稳定了扬城的局势。军阀出身的大哥,没有任何可以选择的余地。扬城地处南中国,本与南方军政府势力范围就相距不远,对于大哥严厉打击南方革命的做法,凌言同样深刻理解。 “你既然不怕,今天一起见见大姐,明天我送你回扬城吧……大哥总是大哥,他不会对你怎么样的,可你这么做,却是最对不起他。“ 凌言道。 凌豪撇撇嘴,一脸的不以为然,却最终还是点点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歌舞升平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上海的沐公馆。主人是大姐沐凌华。 沐凌华是沐家长女,早年曾经嫁到上海富商唐家。然而,唐家少爷是纨绔子弟,结婚不及一年,就在外养了小妾。沐凌华产子之后,孩子意外夭折,更被夫家瞧不起。是以,沐凌寒执意离婚。沐家虽然是传统的人家,沐天放却是格外娇宠女儿,支持女儿离婚。本来沐家是决定接沐凌华回家的,然而,出身行伍之家,沐凌华性格格外好强。十九岁的她,凭着从父亲那里得到一部分原始资本的支持,在上海做起了生意。十余年经营,沐凌华已经是沪上响当当的大商人,其产业涉及银行、电影、实业等等。在沐家危机时候,正是沐凌华倾尽全力的资金支持,使得沐凌晨有机会反败为胜。沐凌华的企业是沐氏集团,而她也是沐家人人尊敬的长姐。 沐公馆是一座三层的小白楼,楼前有着宽阔的院子。 秋起时节,蔷薇花爬满了墙边的蔓藤,送出一阵阵香气。 “大姐,我回来了。“凌言推开门,向客厅中的凌华道。 凌华虽然已经三十几岁,却仍旧光彩照人。她一身暗紫色旗袍,绣着繁复的花纹,肩上搭着披肩。她只是稳稳的坐在沙发里,似笑非笑的看着眼前的凌言与凌豪,却不说话。 “大姐好。“凌豪深深的鞠躬,却忍不住抬眼去看凌华的表情。 “小东西,你这不声不响的来上海,却是把沐家折腾的天翻地覆啊……你大哥……“凌华缓缓道。 “我大哥来了?“凌豪等不及的接口。 凌华指了指凌豪,笑笑。 “你大哥打电话找你了……你要是真怕,就该老实点儿,怎么的还跟小时候一样皮呢?惹得你大哥打你,可是没有父亲护着你。“ 凌豪低着头,一语不发。 “小弟一路奔波也是累了,让他洗个澡,先在客房睡吧。大姐不必挂心,我明天亲自送他回去。”凌言道。 凌华哼了一声,点点头。显然,她并没有打算跟这个弟弟叙叙旧。 “这个小东西胆子这么大,必然是不服你管的,你也不必管他,让他自己回去,或者是让你大哥派人押他回去。”看着凌豪被明杰带上楼,凌华道。 凌言脱掉大衣,依着不远的沙发坐下。 “大姐说的,我知道。凌豪这回做的的确是太过分,分不清轻重,不知道大哥该多生他气,若是他再不知道伏低认错,更不知道会怎么样。说到底,这五六年是他随着我在国外,我不能不管他……”凌言斟酌着说。 凌华不屑一顾。 “你还是这样脾气……早已经不是爹爹在时候了,哪有还是这个小东西犯错了要打你的规矩?他那个亲娘对爹爹的情谊是给爹的,对我们也决计没什么好心。” “姐,你别说了……”凌言打断凌华的话,回望了一眼楼上,唯恐是被凌豪听到。 “我打电话给大哥,告诉他我明天回去。“ 扬城,沐公馆。 凌晨书房内。 夜色渐深,书房内开着台灯。明俊端着茶水,轻放在凌晨案头。 凌晨拿着一封密信,面色铁青。 电话铃响。 “喂……”凌晨径直接起电话。 “大哥,我是凌言。”电话那头的声音温和而恭敬。 “说。”凌晨声音低沉。 “大哥,凌豪今天来找我了,他现在在我这里。我已经与他商议,明天我开车送他回家,请大哥不必挂牵。”凌言三两句说清整件事情。 电话里都是沉默。 “大哥?”电话那头的凌言有些心虚,又问了一声。 “凌言,你现在立即开车带他回来。”凌晨吩咐道。 凌言一愣,听着大哥语气冰冷不善,估计着未必有会还余地,只得应下:“是。大哥。” “他们路上四百余公里,这纵使回来也得一夜,可是太不安全了?”明俊问道。 “我现在恨不得……”凌晨恶狠狠的说道,旋即又住了口,将手中的信递给了明俊:“你看看这封信……” 明俊接过信,打开,顿时面色惨然,目瞪口呆。 “现在回去?”凌华也是一愣。 “大哥这么吩咐的。”凌言叹息。 正说着,凌豪的声音响起。 “二哥,你的衣服我让明杰拿给我穿了,你看好吗?“ 没有得到应声,凌豪却已经走了出来,走到二楼浴室门外,站在围栏上看着大厅中的凌华与凌言。 凌豪虽然才十八岁,已经是身量长成,穿着凌言的西服竟然也是很合体,俨然少年才俊的形象。 “下来吧,我们回家。”凌言招呼他。 “不是明天走么?”凌豪一边下楼,一边问道。 凌言摇摇头:“我电话大哥,大哥吩咐的。明杰,你去多拿一件给凌豪,收拾一下,我们一起回扬城。” “二哥,大哥说什么了?是不是大哥特别生气,一定要你今天押我回去?”凌豪陡然紧张起来。 “大哥什么都没有说,惜字如金。”凌言俱实相告。 凌豪气馁的靠在沙发上:“二哥,你真押我回去么?他不会真的要把我抓起来吧?要不然,你给我钱,让我自己走吧……我先出去躲躲行不行?” 还没有等凌言回答,凌华已经是横眉冷目,厉声指责。 “混账话,这是你该说的话吗?我先不说你做下的胆大妄为的事情,就是这敢做不敢当的性格,就配不上做沐家子弟。凌言这大半夜的送你回去,就是想护着你。你不想想,你要是这么走了,怎么给你大哥交代?” 凌豪低头不语。大姐向来不喜欢自己,他是明白的。 “大姐,你别指责他了,小弟心里够难受了。”凌言道,又看向凌豪:“小弟,大姐说得对,你做了一味逃避绝不是办法。如果是大哥有心抓你回去,你左右是逃不掉,到时候闹大了风言风语的,大哥更不能饶你。咱们现在回去,还有我在,二哥担保你不会有事儿的。” 凌言说的温和,分析的入情入理。 凌豪点点头:“我知道的。” “你能担保他没事儿?”凌华嗤之以鼻。 “大姐……”凌言气结。 凌华是不想给凌豪半点安慰。 “不管怎么样,我是信二哥护着我的。”凌豪看向凌华,一脸不服气。 “我明天有生意要谈,不然就跟你们一起回去。”凌华瞪了一眼凌豪:“别以为我是担心你,你自己闯祸自己收拾我丝毫不同情,倒是凌言……” “大姐你放心吧。”凌言握住凌华的手,脸上有着温和的笑意:“谢谢大姐的心意,我肯定会处理妥当的。“ 金屋门前,车水马龙,酒绿灯红。 北平城最豪华的夜总会名不虚传。 凌寒一身黑色西装,身姿挺拔,英气逼人。同袍邵阳身材粗壮,颇有几分豪气。两人站在门口,就由门童前来相迎。 凌寒走在前面,似乎对眼前的繁华与酒色并不在意,倒是邵阳不由得瞪大眼睛。 “怪不得小黑子回去一直回味呢,啧啧……这美女都晃得眼花了……” 邵阳道。 “你长点脸儿,别一副没见过世面样子。”凌寒压低声音。 “凌少……”一个舞女迎了过来:“这都差不多一个月没有见您了吧,您上次跳舞都没有顾得上陪我跳一支舞,这次我们跳舞可好?” 凌寒微微颔首:“谢谢您的邀请,我刚到,先来两杯威士忌,我跟朋友喝杯酒说会儿话再跳舞。” 说着,引着邵阳到一个角落的沙发,边喝酒边看舞台上歌女唱歌。 舞台上一个歌女唱着甜美的歌曲,伴舞者翩翩起舞,将这甜美揉碎在灯红酒绿的灯光里。 舞池里男男女女尽情跳舞,看台上酒香四溢。 “这酒的味道不错,真各色……这歌也好听,人也好看……”邵阳赞不绝口。 凌寒微微一叹:“这才是商女不知亡国恨呢……其实,越是乱世,越是恐慌,大家才越是享乐,不惜一掷千金……” “哎……”邵阳忍不住要瞪他,却正看到一个身着墨绿旗袍的女子过来,住了声。 “凌少来这里发这深沉感慨,你说我是留还是走?” 女子笑语盈盈。 “绿萝姐姐的地盘,是凌寒失言了。”凌寒站起身来,微微鞠躬。 眼前叫绿萝的女子眉目秀美,体态轻盈,纵使这歌舞场中,也是容貌姿色皆出众的。更出众的是她淡然超绝的气质,绝没有半点脂粉媚俗之气。安静时仿佛是幽兰一般,婷婷的站在那里,有着绝艳的美,让人不能亵渎;一颦一笑间,却又有着撩人心扉的娇俏,忍不住让人亲近。这样的女子,天生是纵横于世人间的。 “你还是知道分寸的。”绿萝语气冷冷,却又带着娇嗔。 凌寒微微躬身,并不言语,只是拿起酒杯,浅浅喝了一口,表示歉意。 绿萝受用的浅笑:“这是你的朋友?” “嗯嗯……”邵阳看绿萝已经是看呆了,连连点头。 “邵阳,是我飞鹰大队的同袍,生死弟兄……”凌寒介绍道。 “蓝天飞鹰,越是耀眼,越是凶险。既然今日来玩,一定玩得痛快……”绿萝招手,既盈盈的走过来一个粉色洋装的女子:“你今儿好好陪这位朋友……” 女子应着声,走到邵阳身边,主动跟邵阳说话。邵阳连连应着,凌寒与绿萝已经是缓缓走开。 “喝酒?”绿萝问? “知我者,绿萝也。”凌寒牵着绿萝的手,眼中笑意盎然。 金屋二楼的包厢里,侍者放下了酒,绿萝将酒递给了凌寒。 “为我们久别的重逢……” 凌寒轻轻碰杯: “不过月余而已,之前我在美国,也是常常半年一年的不见……” 绿萝摇头:“我知你在国外读书,并无担心。而今……” 凌寒手拂过绿萝额前发丝:“你只道你是如何的牵念我,自你归国,我又何尝不挂念你。不过,我信绿萝能够稳稳的站在这浮沉乱世,你又怎么不信我自当安然?” 凌寒目光烁烁。 绿萝点头,彼时竟有一丝女儿之态。 “我知你……只是凌寒,如今这北平城绝不平静,甚至说得上风高浪急,这不是久居之地。你只是在东北,我已经是胆战心惊,你如何又偏生来北平锋芒毕露,那一日之后,是有人约略问我你的身世呢,你不怕是被人认出……”绿萝声音平和,语气软软,却是听得出的担心。 “我料得到的,你不必说了。”凌寒并无解释的意思。“我回国时日已久,终究是有一日见得到故人。不如我就站出来,才分得出猜忌与信任,也才知道这番取舍是否值得……” 两个人一边说着,一边步入舞池,间或着缓缓低语,迎来无数艳羡目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星夜归家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明杰开车疾驰在自上海回扬城的路上。 一路颠簸。 及至赶回扬城沐公馆的时候,已经是五点。 晨曦初照时候,凌言的车开进了沐公馆。 “二爷这么早回来了?”看门的赵伯早起正在庭院里打扫,看到凌言与凌豪略有意外。 一路的颠簸,凌豪没有睡好,不由得打了个哈欠,却被冷风一吹,蓦地精神。 “二爷……小爷……” 推开客厅大门,小凤听到声从厨房出来,略有慌张。 “小凤这么早就开始忙了,辛苦了。”凌言温和的说道。 小凤点头,张皇的看着凌豪,凌豪勉强一笑,算是宽慰小凤。 “小凤,你给二爷和小爷倒杯水,这一路颠簸……”明杰吩咐。 “嗯嗯,好的……”小凤连连应声。 “凌言,凌豪,大哥吩咐你们,回来去祠堂找他。”明俊走下楼梯,说道,脸色很是凝重。 凌言与凌豪都是不由得一愣。 祠堂供奉着父母灵位,一般只是年节拜祭才打开,平时少有开门的时候。 祠堂在顶楼,凌言推开门,凌晨正站在父母的灵位前,一动不动。 “大哥,我们回来了。”凌言道。 凌晨转回头,上下打量着两个弟弟,吩咐道: “跪下。” 凌言与凌豪沉默跪在地上。 “你们多年去国离乡,我知道你们并不容易,所以尽量予你们最大的信任、宽容与自由,可近日种种,你们令我失望之极。今日当着父母的面,我们兄弟敞开心胸,一一说明白吧。” 凌晨语气凝重,目光深沉。 凌豪听得见自己心跳加速,酝酿良久,鼓起勇气抬头看着大哥: “大哥,我知道,我这次胆大妄为,偷您的印信私传军令私放犯人罪大之极,您如何处置我,我绝无怨言。我不同意您对革命党的处理,但是,您在我心里永远是我敬重的大哥。” 凌晨看着凌豪,遗憾的摇摇头: “你倒是坦白,我信得过你的诚意。你既然说你敬重大哥,那你告诉我,你可有问过我怎么处置那两个人?在你心里,大哥就是嗜杀的狂魔?” 凌豪愕然,一时语噎。那日,明俊说的也是依律处置,并不是说,大哥就一定死板的会处死他们。 “既然觉得大哥是屠夫,怎么就不怕我把你军法处置?你尽可以跑到香港,甚至国外去的。你去找凌言,就该知道会回来的。”凌晨好整以暇的问道。 凌豪目光闪烁,望着父母的灵位:“大哥是我的哥哥,血浓于水,大哥一定不会为难我的。再说,凌豪是沐家的子弟,做错了就承担……” “你虽然胆大,却也不是没有分寸,还要求警察局恪守机密,也到底顾及着大哥怎么收场。”凌晨道:“你用尽了心机,不过也是为了救那两个学生,做法不对,不过,初心不错。既然你回来认罚,那么,你就给我闭门思过半个月,不许外出。” 凌豪都有些惊讶,大哥居然就这样宽容了自己的大错。如果早知道这样收场,他也就不费尽心机担惊受怕的跑到上海了。虽然心里这么想,凌豪还是乖巧的认错: “凌豪知道。一定紧守本分,静心思过。” 凌晨语气缓和,凌豪反倒是越是诧异。大哥要他们连夜赶路回来,总不该是就这样教训几句。 “大哥……大哥,你不要怪二哥,也不要……不要怪旁人。是二哥见到我就要求送我回来的。”凌豪聂诺的说。 凌晨站在凌言身前,一声长叹。 “大哥,是凌言没有教育好小弟……”凌言斟酌着说道。 “你们出国时候,凌豪是个只知道调皮捣蛋的孩子,才十一二岁。父亲在世时候,对他溺爱娇宠,他向来的无法无天,现在比之从前,凌豪已经是懂事多了。你们在外这几年,想必你付出了很大的心血。”凌晨道。 凌言连连摇头:“六年前扬城危机,沐家存亡旦夕之际,是大哥你支撑起沐家,浴血征战,苦心经营才有沐家今日。凌言与弟弟们是父亲和哥哥格外庇佑,避难海外。凌言没有尽到沐家子弟的责任,有愧于大哥。“ 凌言说的挚诚。这番话,他留在心中,一直未曾说出口。 六年前,扬城卷入军阀混战之际,叔父与父亲的亲信通敌叛乱,父亲被流弹击中,不久去世,扬城军存亡系于一时。那一年,22岁的凌言大学毕业两年,在军中担任团长,却在阵前被召回,被要求带弟弟留学国外。家族军队危难之际离去,凌言纵使性格温和却也决计不从,军人于战前去国他乡更是奇耻大辱,然而,凌寒与凌豪年幼,在家族殷殷期望之下,他才拜别亲人,登船而去。待他回来,母亲去世,大哥凌豪也失去妻儿,举目所望,无几旧人,那场战争的惨烈,他从不问起,却已经铭心刻骨。 “那是父亲的意思,并非你的意思。我十七岁读军校,二十岁随父亲在军中,行军打仗治理军队经验远胜于你,当时的情境,是最好的选择。我是长子,自当承担家业,这些年得失,都是我当承担的。或有所获或有不足,我尽心竭力,不愧天地不愧父母。“凌晨仰望着父母的灵位,旋即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凌言:“只是,二弟你,在父母面前,你告诉我,你可是尽心竭力护佑弟弟们周全?可是好好教导他们识得是非,坦荡行事?” 凌晨突然抬高了声音,声音凌厉。 凌言抬头看着凌晨,不知道兄长此意何为。 “你回答我的话!“凌晨突然回身拿起祭台上作为家法的皮鞭,径直的冲凌言抽去,凌言冷不防备,被抽到在地,剧痛之下,他吸着气,看着陡然暴怒的大哥,更是一脸茫然。 “大哥……“凌言喉咙里发声。 “大哥,你干嘛打二哥,是我错了,你打我好了。”凌豪发声,扶住了凌言。凌言的西服、衬衣被皮鞭抽破,竟然渗出斑斑血迹,方是知道凌晨气急之下也是用尽全力。 凌言望了望凌豪,蓦地心下坦然: “父亲在世时候,让我带小弟读书,小弟素来调皮,不听话,家里请的先生都管不住他,父亲舍不得打小弟,每每小弟犯了错就罚我。小弟不忍我被打被罚,总会乖巧几日。大哥若是这个意思,您尽管打罚好了。” “二哥,你说的什么话……”凌豪声音哽咽:“二哥是我小时候不懂事,恃宠而骄。大哥,你要是打就冲我来。” “不关你的事情,你给我老老实实跪在一边。“凌晨道,旋即又看向凌言:“凌言,你还是给我顾左右而言他是不是?父母灵前,你都没句实话?“ 一时间,凌豪也愣住了。 凌言认命的闭上眼睛,沉默着。 凌晨一声长叹:“二弟,你素来的心思细密,周到周全,是以,你说的做的,我都信你,可是……“凌晨把案桌上的一封信摔在凌言的面前:”你看看吧……” 凌言俯身捡起信封,里面却是几行字的短信和几张照片。“吾弟如唔。兄自数年栖居北平,多年未曾亲人相见。兄自沉沦金屋,偶遇少年,风流倜傥仿若叔父所言惊才之弟……“那几张照片,在灯红酒绿的地方拍下,颜色混杂,然而,照片中的人,一眼便知是三弟凌寒。凌寒一身白色西服,身量清瘦,正拥着一个女子跳舞。女子只是个背影,可是,衣着暴露,一看便是舞女。 “你现在知道说什么了吧?“凌晨问道。 凌豪也凑过来看了信和照片,瞠目结舌。 “凌秀的信,大哥你别信他,他就是贪污军饷被爹爹赶走的……三哥,三哥应该还在美国啊,也许……” 凌豪看着照片,越看越像三哥。人可以长得相像,但是,气质眼神却很难相似。而照片中那个人,明明就是凌寒。 “是凌寒。”凌言道。该来的总是会来的,凌言倒是蓦地放松下来。 凌晨冷冷哼了一声:“那么,二爷,你是不是该告诉我其中原委了?” “大哥……”凌言望着大哥,言辞犹豫。 凌晨眉头紧皱,蓦地扬手,又是一鞭子甩出。凌言应声倒地,良久,才跪好。 “父母灵前,你想好了再说。”凌晨道,声音很是严厉。 凌言吸着气,平息着疼痛,良久点点头: “凌寒到美国之后,先入耶鲁攻读法律,不过他读了一年就退学了。之后他投考西点军校,两年前他自西点军校毕业,在美国空军暂短入伍,当年秋季就回国了。他受东北军邀请,化名加入东北空军。这两年他一直在国内。”凌言道,声音缓缓。 “你不是说三哥去欧洲攻读博士了?”凌豪瞪大眼睛。“他还给我拍过他在欧洲的照片……” “那是他回国前去欧洲游学拍的。这是凌寒和我商议,只是这样告诉大哥和你的。”凌言道。 凌晨目光中皆是火,弟弟们的胆大妄为让他齿冷。 “你们告诉我凌寒在耶鲁读书,其实那个时候他已经回国。你们告诉我他在欧洲读博士,可是,他已经在北平花天酒地。”凌晨苦笑着:“沐凌言,你干得好啊。当年怎么个局势你知道的,沐家被人戳着脊梁骨也要送你们出国,就是想,沐家的孩子还有几个能够安安稳稳的生活的,做个纯粹的学者也好,做个商人也罢。可是,你帮凌寒瞒着我,他偷偷的入伍,在这样的混战中出生入死。沐凌言,你告诉我,你对得起沐家,对得起父母,对得起我吗?” 凌言垂头不语。 凌晨愤怒的扬起皮鞭,狠狠的抽向凌言。凌言倒在地上,紧紧咬牙,低低的呻吟着。 “六年多的时间里,你们合谋一次次的骗我,还告诉我学业如何生活如何,都是编出来的。我现在都在想,你们在国外这几年到底都做了些什么,你们那些殷切的家书,有多少是真的,有多少是假的。” 凌晨愤怒的斥责着,一鞭又一鞭猛烈的抽打凌言。 “大哥……”凌豪看不过去,伸手向凌晨的鞭子抓去。鞭子抽在他的手上,立即起了一道血,凌豪却毫不顾忌,抓住凌晨的鞭子。 “大哥,大哥你不要打二哥了。我相信,二哥和三哥这么做,也是有原因的。大哥,其他的事情,我和二哥都没有欺骗过你的。” 凌晨努力的平息着努力,怔怔的看着兄弟二人,分外心痛。 凌言缩在地上,良久才缓过来: “大哥,对不起。” “你对不起的不是我,是父母。”凌晨痛心的说道。许久,又道:“你去北平,或者去奉天,把凌寒给我找回来。局势这么乱,他在奉军呆着算什么?他迟早被人发现是我的人,到时候就算不在战场,他在奉军也没什么好。不知死活!” “是。”凌言应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烽烟骤起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破晓的微光中,凌寒开车与邵阳离开北平城。 “昨夜你干啥去了?” 车上邵阳问道。 “你玩的痛快就行,还管我干啥去?”凌寒冷冷哼了一声,不屑一顾。 “咱们是兄弟,我不得顾着你呀……”邵阳撇嘴,并不服输。 凌寒笑笑,没有多说话。 “不过,说实话啊兄弟,我清醒了才觉得,在这地儿玩的不踏实啊,不如在奉天,就是喝酒醉的跟死猫一样也不担心。这地儿,都不知道哪条河里的王八哪道湾的鱼……” 邵阳嘟囔着。 “你以为你有几次机会来?”凌寒笑道。“国家不能统一,这北平城今日他成王,明日他登台上场,要是分得清谁家养的王八谁家的鱼才怪……” 借着邵阳的粗俗的话,凌寒接口,又觉得好笑,不由得笑了。 凌言的房间里,凌言坐在沙发上,趴在沙发背上。 明杰帮凌言褪下西服、衬衣。白色衬衣上,血迹斑斑;他后背、肩膀、胳膊上更是青紫暗红的伤痕交错,格外触目惊心。 凌豪站在旁边,已经扭过头去不忍直视。 “二哥……”明杰拿着药水,犹疑着:“要不然我叫大夫过来吧。伤太多,打针破伤风吧。” “没那么多事儿,你帮我擦药就行了。”凌言咬牙说道。 明杰手颤抖着,良久才帮凌言涂好药。许久,凌言才勉强平复了呼吸。 明杰又帮凌豪的手涂了药,凌豪忍不住呲牙咧嘴。 “哎哎疼啊明杰,大哥真狠……” “行了,二哥的伤比你还重。都是替你挨打的。”明杰道。 “明杰,你知不知道凌寒去哪儿了?”凌豪突然问明杰。 明杰一下子怔住,没有回答。 “看来你也是知道,还瞒着大哥。”凌豪道。 明杰这才醒悟:“大哥是在追查凌寒?” 凌言点头:“是。大哥没有生凌豪的气,他是气我和凌寒。凌寒不知怎么去了北平,在夜总会跳舞还被人拍人拍了照片邮寄了过来。他是奉军飞行员的事情也被人查出来了,真不知道他这是干什么……” 凌言连声叹气。 “三爷可不是这种不谨慎好出风头行为不检点的人啊……”明杰有些诧异。 “所以我才不解呢……他回来这么久都没有暴露身份,而现在直奉闹得凶,他突然跑到北平干什么去?老三最有心思最有主见,事先都不跟我说……咳咳……” 凌言苦笑。 “二哥,你赶紧打电话骂他一顿。”凌豪道。 “从来都是他联系我,我没有联系过他。空军在哪里都是精英,最被重视,也最被关注。我们扬城冒然去奉军电话找他,对他不是什么好事儿……”凌言皱眉,想不通那个骄傲的三弟到底要做什么。 直军袭击扬城军是在深夜,没有宣战,没有任何警示。 默不作声的突袭。 扬城百里开外的朔州一夜之间身处战乱火海。 这是凌言与凌豪回到扬城的第三天。因为有伤,凌言有些低烧,凌豪在家照顾凌言。夜深人静时分,客厅里电话铃响,继而,凌晨穿上军装匆忙出门。 “大哥,出什么事儿了?” 凌言勉力从楼上跑下来,问道。 凌晨神情严肃:“直系军的宋书突袭朔州,可能江浙又得开战了。” “虽说宋书依靠直系,现在风头正健,可我们已经步步忍让了。扬城退居扬城朔州一带,向来是求安稳自守的,他们有什么理由突袭我们?”凌言震惊。 扬城军身处江南富庶之地,但是,为免百姓遭受兵燹之苦,凌晨向来都是保守忍让,不随意扩军,与周边军阀和平相处。然而,却显然是人善被人欺。 “他既然不宣而战寻机挑衅就不会在意道义,也不会找什么理由了。现在说这些都晚了。”凌晨扬头:“这些年,我修缮城墙,加强防守,若是自保,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你只管放心,替我照应家里。” “是。”凌言应道。 “你也做好准备,若是万一……”凌晨犹疑着。 “若时机有变,请大哥随时下令,凌言自当军中效力。”凌言接口道。 凌晨瞬间明白凌言的意思,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又旋即点头。 凌晨是想告诉凌言,如果情势不好,就赶紧回上海撤退——扬城兵力不过两万余,在豪强林地的江南,能够立足至今日,所有的不容易他是心里有数的。如果是自己一旦不能够应付,恐怕也就回天乏力。 但是,凌晨也读懂弟弟心里的不甘心与责任。 凌晨点点头,又扬手拍了拍二弟的肩膀,转身而去。 宋书是有备而来,气势汹汹;扬城军虽然仓促应战,但是,沐凌晨多年治军严谨,扬城军训练有素,身后是家园的背水一战,更是寸土不让。连续三天的攻守大战,互有伤亡,战局陷入僵持。 扬城军通电全国谴责宋书的挑起战乱,北平执政府也通电谴责,一时间舆论哗然。然而,也仅仅于此。 同僚中各地守军表示支持与同情,但是,却没有一方支援。突起的战乱,不明朗的战局,拥兵自重的军阀无利可图的情况下没有一个愿意贸然卷入战乱。扬城军虽然受北平节制,却到底不是嫡系,执政府并不愿意贸然出兵支援。 而据可靠消息,同为直系的杨展军却自河南向扬城集结。 扬城危急。 击退了宋书军的一波攻势,已经是清晨六点。凌晨又一夜未眠。头疼不已,他手拄着头缓缓神。凌晨的房间陆陆续续的过来许多将士。 “将军,天津的老徐说部队目前修整……” “我们现在伤亡人数达三千人了,这次直军的武器是新式武器,我们火力不足,长时间耗下去不是办法……” 都是坏消息,每一条都在击打着凌晨。凌晨眉头紧皱。 “将军,您说接下来我们怎么打?将士们听说河南的杨光头要来,都有点慌了……”老部下忐忑的说着。 “投降就不要想了,我沐凌晨绝对不会开城投降的。”凌晨声音不大,却仍旧坚定。“告诉兄弟们积极备战守城,其他我自有定夺!” 房间里只剩下凌晨与明俊。明俊看着凌晨,他仿佛是这几天如苍老了几年一般。 值班室电话响起。 “奉军秦皇岛基地……”接线员有些迟疑。 “接进来”凌晨未加思索。 “我是沐凌晨。”凌晨的声音有些嘶哑。 “大哥,我是凌寒。”电话那头,凌寒一身军装,站的笔直,神情肃穆。 “说……”凌晨有些意外,然而疲态至极,没有力气去审问他。 “大哥,两个小时候之后,东北空军可以抵达扬城轰炸宋书军。如果战局超过两个小时,需要降落,需要扬城军配合。”凌寒语气平和。三年音讯全无,第一通电话,皆是作战相关。凌寒的眼神平和坚毅,只是,握着电话的指节苍白,透露出他强忍着的激动。 “备降城东演武场。我们会做好准备的。”凌晨道。 就扬城与直军战局,凌晨与凌寒再次沟通交流,对进攻时间,战局和互相配合进行沟通。如果不是乡音未改,他不敢相信说出如此一番话的是当年那个十几岁的青涩少年。 “你……要注意安全。”最后,凌晨嘱咐。 “大哥保重!”凌寒道。 挂断电话,凌寒一把抓过衣架上的飞行马甲。 “三大队集合,听我命令。”凌寒道。 “只三大队?我们呢?什么任务?”邵阳冲出门口,问道。 “待命。”凌寒面不改色。 晨光初照,直军在郊外树林的营寨中修整的时候,突然遭到空袭。 彼时,只有拥兵关外占地称王的东北军有空军。是以,直军完全没有应对空袭的准备,只能四处逃窜。可是林野并无遮挡,完全是被动挨打,自然是被打的落花流水,伤亡惨重。 自飞机轰鸣而来时候,凌晨即站在城头,在风中眺望。 轰炸结束,飞机返航,有一架飞机低空飞过,在城头盘旋三次,转而北飞。 是日,扬城军大捷。扬城民众奔走相告。一时间,发至扬城的祝贺电报无数。 但是,并没有东北的电报。 “如果有自东北的电话电报,叫醒我。”已经三天三夜没有怎么休息的凌晨,睡前叮嘱明俊。 奉系精锐空军驰援皖系扬城军的消息比直军攻打扬城军的新闻更让人们关注。坐拥东北占地为王的东北军为什么会卷入直系与皖系的派系战争?这并非皖系嫡系部队的扬城军为什么能够得到奉系的支援? 上至庙堂下至街头巷尾,人们议论纷纷。 因为着突变的局势,直系与皖系的高层都是各方打探,电话至扬城,回复都是扬城守将正在部署战后事宜,不方便解释。 矛盾聚焦的东北军已经是乱作一团。 “给我呼叫云清,tmd小兔崽子敢不理会老子了,看他回来我不打断他的腿!这都什么事儿,出兵作战不说一声,给老子闹出这么大篓子来……” 东北王章林峰在办公室大叫着。 打到秦皇岛基地的电话,回复都是少帅不在,少帅没有飞去扬城,一直在秦皇岛,很安全。 “不在,糊弄鬼呢他不在,他就是不敢接电话!”章林峰喝了口水,又随手摔了杯子。 屋里的人噤若寒蝉。 秦皇岛空军基地。 东北少帅章云清长身玉立,面色清寒。二十六岁的少帅是天之骄子,家世雄厚,天纵英才。他在西方军校毕业,主张现代化治军,在秦皇岛基地打造了一支年轻化的队伍,俨然是奉系的精锐之师。章云清丰神俊朗,温润如玉。虽然在部队,气质却从来都是西方绅士一般的谦和有礼,体恤下士。 然而,今日却不同往日。 会议室里都是秦皇岛基地的年轻将领,与章云清最是熟悉不过,此时却不敢多言一语。 会议室的气氛也如凝固一般。 奉天的电话一次次的打来,章云清都是摆摆手,不肯接。 塔台电话打来,发现凌寒带队的飞机。 “指挥他们返航。” 章云清道,声音里没有丝毫的情感。 “凌队长飞机率先落地……”塔台的信息。 屋里的人仿佛是不约而同的暂停了呼吸,每个人都挺直了腰杆。 “是不是进行……” 32师师长陈浩说的艰难的说。 章云清摇摇头。 “叫他来会议室见我。” “是”。副官应了一句,迟疑了一下,旋即小跑着去停机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直面生死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停机坪,飞机陆续着陆,队员们纷纷自机舱走出。 凌寒就站在停机坪看队员们列队,宛如之前的荣耀而归。他从每个队员的眼里都看得到忐忑与惊恐,但是,没有人说话。 他的诸多的不合情理的命令,虽然有人疑惑,但是,都是绝对的执行。 “诸位,大家很好的完成了任务。今日你们皆是听命行事,是英勇的战士。我要对大家说声抱歉,我的命令,可能给大家带来一些麻烦。不过,你们知道什么就说什么,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不会有事的。” 凌寒道。声音一如既往的平和坦荡。 “队长,这是什么事儿?我们为什么去帮扬城军?”有人问。 凌寒沉默,不作答。 凌寒远望,只有一个身影进入了停机坪。他有些意外。 副官跑到了停机坪:“凌队长,少帅在会议室等您。” 自停机坪到会议室的路,凌寒跑了不知道多少次,但是,从来没有这一次这么漫长。 每一秒都闪现出无数个念头。 自下飞机的那一刻,他开始觉得害怕。恐惧就如浪潮一般一浪浪的涌过来,一浪高过一浪,仿佛瞬间就把他吞噬。然而,害怕什么,他也说不清。 他挣扎着,强自镇定,不肯倒下。 以为迎接他们的是卫队直接过来的逮捕,那样倒是尘埃落定。 然而,没有。 跑过这一条长路,进屋之前,凌寒忍不住的回望了一下停机坪。 这是他奋斗了三年的地方,他跟着章云清建立空军基地,看着队伍从无到有,从稚嫩到能够应战。 每一步都如灌了铅一样的沉重。 进屋前,他整理衣服,立正,报告。一切如机械式一般。 “进来。”章云清就站在会议室中央。 凌寒抬眼看他。 章云清的眼中如寒潭一般的冷。 凌寒旋即低头: “凌寒未得军令,擅自做主,指挥下属部队空袭直军,特来请罪。” “你可知道你犯的是什么罪?”章云清声音缓缓。 “死罪。”凌寒道。他的回答,一无既往的干脆。 “在西点军校,我送过你一把枪,你带着没有?”章云清问道,听不出愤怒,章云清始终语气平和。 凌寒这才想起他进屋没有人过来缴械。 凌寒伸手到腰间拿枪。 同一时间,会议室内的将领、副官几乎全部闻声而动,拔枪而出,子弹上膛。 凌寒楞了一下,旋即双手托枪,交给了章云清。 此时,将领们的枪才纷纷放下。 而章云清却始终神态平和,仿佛只是闲话短长。 枪是章云清出访欧洲时候,欧洲的一位国家元首所赠的勃朗宁。枪擦得锃亮,看得出来被维护的很好。 “你记不记得我送你枪时候,对你说的话?”章云清问道。 “记得。少帅说,古有宝剑赠英雄,今日将此枪送我,愿我如利剑出鞘般勇武,兄弟信任,共创未来……” 陡然间,凌寒知道自己恐惧的是什么了。 凌寒的声音越来越低。 “混账!” 章云清突然出手,手里还拿着枪,就打到了凌寒的脸上,枪也被摔了出去,发出脆生生的响声。 章云清力气很大,凌寒遂不及防之下,一个趔趄,晃了两步,才没有摔倒在地。 凌寒的额头,眼角都破了,鲜血流出,甚至可怖。待他站好,血一滴滴滴落在地。 往日里,章云清是最看不惯军中体罚老式管理,他速来主张宽和的。第一次,他向自己最依赖的年轻将领出手。 “沐凌寒,你可对得起这信任?”章云清突然厉声问道。 一声沐凌寒,举座皆惊。 东北军只知道凌寒姓凌,单名一个寒字,却未料到他本姓沐,是出身于扬城沐家。凌寒出国时候还小,外人并不知道凌家几位小少爷的名字。 凌寒默然不语。 “凌寒,旁人不知,我既然是知道你出自扬城沐家,此番扬城危机,若你有所求,我怎么会袖手旁观?我知你底细,可有因你出身有过丝毫猜忌?而你居然还真敢干出这种私自发布军令私自出兵轰炸的事情……”章云清抬手指着凌寒,连声叹息。 在座的将领已经是一片慌乱。 “凌寒违犯军规,自当以军令论处。凌寒熟知军规,自知罪责难恕,请少帅下令处置吧。” 凌寒立正,道。他犹疑的抬眼。 章云清眼中满是愤怒。 倒是此时凌寒反倒平静了。 下令之前,他脑海中只片刻闪过几个念头,及至令出,毫不犹豫。 他是军人,更是知道做什么都要承担后果。他并无畏惧。 只是,他的确是辜负了章云清的信任。 他们认识之初他并未隐瞒身份,之后也如兄弟一般。及至他来东北军,章云清对他委以重任,从未有半点犹豫。三日前直军进攻扬城,章云清正在奉天回秦皇岛路上,若是对他有疑,节制他也并不困难。 章云清并没有任何表示。 章云清一声长叹,良久,挥了挥手:“把凌队长带到军法处,关禁闭。” 副官们应声而来。 凌寒立正,旋即给章云清鞠躬。然后跟随福官们而去。 “电话接奉天……”章云清道,声音里都是苦楚。 “父亲,凌寒出兵扬城是向我请示经我允许的,目前飞机已经飞回秦皇岛基地……儿子知错,是儿子思虑不周。不过,凌寒家里遭难……” 电话就在会议室内接通。 章云清言辞烁烁,而对面,是章林峰暴怒的斥责。 “出兵扬城攻打直军这么大事儿你都敢不请示自作主张,你还有没有我这个当爹的?怎么你在秦皇岛翅膀硬了,是不是要自立门户,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父亲,儿子绝对没有这个意思。是事态紧急……” “滚TMD的事态紧急,事态紧急的连个电话都不能打啊?奉军无缘无故的打直军,我们怎么给他们个交代。你爹刚刚在北京跟老杜和老吴说好了的,我跟他们两家相安无事,你个混小子就给我打脸!” 章林峰的声音很大,会议室内,众人都是听得到,面面相觑,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章林峰草莽出身,性格易怒,爱骂人,心计颇深,手杜也狠辣,虽然人不在眼前,可是,那东北王的威风,似乎也笼罩了在场诸人。 “父亲,对不起,是儿子的错。儿子不日回奉天向父亲请罪。父亲尽可以处置儿子,给他们一个交代。” 章云清声音微低,可是,一言一句却没有丝毫的犹豫。 知道出兵的消息的时候,他第一反应是愤怒的,随手摔了手边的杯子。他恶狠狠的咒骂着这位自己颇为信任看重的青年将领,骂他罔顾自己的信任,念叨着一旦是他回来要重重的处罚他。他本来是打算与他商议援助扬城的事宜的,可是,他都没有等得及自己,竟然妄自出兵!他生气凌寒的自作主张,胆大妄为,但是更生气的是觉得自己的信任被辜负! 他不会不帮他的,可是,凌寒竟然等不及。甚至,都没有跟自己商议过此事。 莫说凌寒请求他一定不会拒绝,他是想主动伸出援手的,可是,凌寒都等不及! 他甚至不惜冒死擅自出兵! 可是,面对父亲的时候,他毫不犹豫的揽下了这个责任。如果他据实以告,那么凌寒没有丝毫的活路。 虽然他对凌寒气愤至极,但是,仍旧是他要保护的爱将。 “怎么处置你我们回头再说。你先把凌寒给我扣起来,押解奉天吧。”章林峰道,盛怒之下,他也是没有失去理智的。 “父亲,凌寒出兵是我允许的,我不能抓他……”章云清道。 “别跟你爹耍花腔动花花肠子,我不管那个混小子怎么说动你的,也不管你是不是知情是不是允许,你把人给我送奉天来,我一会儿通电各省就说他擅自出兵……你什么也别说了,就这样了……” 章林峰道。 “父亲,您如果这样做,儿子军中威信何在?弟兄们又怎么看?”章云清急切的说道。 如果真把凌寒送到奉天,那他必死无疑了。 “把你架在火坑上烤的部下,我恨不得把他枪毙八遍!你别扯些滚犊子话了,把人给我押过来,你不用你爹亲自去秦皇岛抓人吧!” 章林峰怒气冲冲的说道。 电话随机挂断。 章云清握着电话,脸色越发的难看。 良久,他长叹一声:“今天的事情,对外头你们怎么说,知道个轻重。” “是。”众将士明白章云清话里的意思。 会议室的将士陆续离去,章云清瘫坐在椅子上,头靠在椅背上,愁眉不展。 邵阳走到门口,又折了回来。他看着章云清,欲言又止。 “你想为他求情吗?” 章云清抬了抬眼,道。他的声音很是虚弱,仿佛是一个上午,用尽了全部的体力。 邵阳摇摇头,神色很是肃穆。 “该怎么处置凌队长,少帅自有定夺。邵阳卑微,不敢妄自谈论。只是……” 邵阳犹豫着。 “你要是想去看他就看他吧,晚一点避开人再去……”章云清道。 邵阳连连点头。 “是,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生死之交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凌言与凌豪冲进凌晨的卧室的时候,凌晨手里拿着副官送过来的电报发呆。 本来慌慌张张想说话的凌言凌豪也瞬间沉默。 两人相视,一切了然。 “大哥,怎么办?” 凌言问道,声音里都是苦涩。 凌晨反复的揉搓着手里的纸,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 “大哥去给杜总理打电话,看他愿不愿意调停一下……或者大哥去给章帅电话……要不然我们跟直军说我们赔偿他们吧。”凌豪着急的说道。 “你说的,我何尝没有想过。可是,东北已经通电了,章帅是要做样子给直军的老胡看的,杜总理去说怕是适得其反;章帅直接通电,根本就不考虑我们我给他打电话也没用啊……我们刚刚打了老胡的亲信,老胡巴不得凌寒死呢……” 凌晨攥紧了手里的纸,手又重重的捶在桌子上。 凌言是第一次看到向来稳重的大哥这样失态,就是知道扬城被攻击的那个晚上,大哥都没有这样慌张失态过。 “大哥……” 凌言轻轻唤了一声。 凌晨摆了摆手:“那天情势太紧张,凌寒说的很笃定也很简练,我有些怀疑也顾不得问了,没有想到他居然这么大胆子。是我这个做哥哥的不称职!” 凌晨一声长叹。 “是我不对,我没有看好他。”凌言很是心痛。 那一纸通令,是凌寒的项上人头。那是他们青春正盛的三弟。 “他太傻了,他干嘛回去找死啊……”凌言痛苦的揪着自己的头发。 “他是军人,他是章云清东北空军的大队长,他如果不回去,那就真是东北的叛军,更是无法收场了。从他驾机起飞的那一刻,他就做好了为扬城而死的准备了!” 凌晨道。 “章云清,我见过他!”凌言目光一亮。“年初的时候,我在燕京大学做经济学方面的演讲,章云清去旁听,当时,他还讨论经济形势,说想支持发展实业!他给我留下了办公室电话,我想办法求他!” 凌言想到了见到章云清的情形。章云清一身西装,俊朗英气,没有军阀的匪气,他始终谦谦有礼,文质彬彬。他说着对经济的理解,对国运的展望。彼时,凌言对他就颇有好感,身居高位而有谋国民发展之心,见识卓越,会是栋梁。只是,拘泥于派系,凌言并未再与章云清深交。 凌寒回国之计,与凌言约定,在国内,纵使是相见也做不识,凌言不向任何人询问关于他的事情。当时凌言虽然见到章云清,也知道凌寒在他军中,可他不确定章云清是否知道凌寒的真实身份,是以,也没有多问。 “现在最生气凌寒的恐怕就是章云清了。凌寒作为章云清的部下,私自出兵,章云清对东北军不好交代……”凌晨道。 “他是惜才的人……大哥,我去打电话……”凌言冲了出去。 凌言冲到书房,翻到了章云清留下的电话。彼时想到的就是他是凌寒上司,或有一日需要与他联系。却没有想到,是这样境地。 凌言急匆匆的拨通了电话,电话响起那一刻,凌言才骤然清醒,自己都没有想到要说什么。 凌言紧握着电话,却未肯挂断。电话转接至秦皇岛东北军基地,幸好侍从室给转入了空军基地。 “我是扬城沐凌言,请求跟章少帅通话!” “稍等。”副官道。 章云清听到副官的通报,略略疑惑,旋即点头,接过了电话。 “请讲。” “章少帅,我是沐凌言。舍弟鲁莽,在军中犯下不赦之罪,沐家也自知难逃干系,并无颜面向章帅求情。” 凌言神色肃穆,声音也越发的沉稳: “章少帅,彼时,在燕京大学,章少曾同凌言讲,国之发达,依靠经济,而经济强盛,最是依靠年轻一代的青年才俊,是以,一定会倍惜人才。舍弟不才,然而也曾心怀报国之志投考军校继而投效军中,是为了国之发达,不是沐家私利。凌言斗胆,请章少看在他也曾心怀热血志气为现代军事效力的辛劳,饶他一命。对直军的其他一切补偿,扬城绝无二字!” 电话的那一杜长时间的沉默。凌言紧握电话的手青筋暴起。 章云清一声若有若无的轻叹: “凌少所说之意,云清心中明了。春时在燕京大学,凌寒即在我左右,只是不便与凌少相见。凌寒心怀家国,效力东北军也无愧沐家,驰援扬城也没有辜负我的信任。云清会尽全力护凌寒周全。” 章云清的语气平和,可是每个字听在凌言心中若重千钧。 “谢谢章少!谢谢!” 电话挂断,凌言眼中竟有隐隐泪水闪烁。一回身,凌晨与凌豪就站在门前。 禁闭室。 窗户用厚厚的毛毡垫子遮挡了起来,透不过光,也听不到任何的声音。 两平米的空间,铁门,水泥地板。门口放着马桶,其余,空无一物。 凌寒坐在地上靠着墙,闭目。 眼前没有光,可是,过往的一幕幕都清晰可见。 少年的时候离开父母,登船而去;将近一个月浮槎海上,看过漫天的海上繁星,才到达陌生的美国;读书,考入军校,第一次驾驶战机…… 父亲满眼的期盼,兄弟的血脉情深,章云清的重视信任,同袍的生死与共,还有绿萝眉目流转,巧笑倩兮…… 沉迷于过往,他感受不到时间。 头有些疼有些昏沉沉的,凌寒不由自主的摸了一下额头,伤口还是有些疼,但是,也已经结痂了。 方才想起眼下的自己,刚刚发生了什么,又该怎么样。 也许,下达起航命令驰援扬城的时候,他就做好准备了。 现在,想什么,都是多想无益。 只是…… 有脚步走进。 “邵队长,我可以打开门,但是,凌队不能出来,只能委屈您了……”一个士兵的声音。 门旋即打开了。 外屋的灯光投了进来,凌寒连连眨眼,好久才适应灯光。 邵阳闪身进了禁闭室,门又再度被士兵关上。 “怎么,你犯啥错了也跑来跟我关一起?” 虽然知道邵阳是来看自己的,但是,凌寒一张口还是故意的取笑。 邵阳气结: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开玩笑?对了,你伤怎么样?” 邵阳关切的问。 凌寒呵呵一笑: “都什么时候了,我的伤还值得关心啊……” 凌寒是调笑的语气,听到邵阳耳中却是恐惧。 凌寒就是这样的人,从来的任性嬉笑怒骂,就是这个境地,都能拿自己开玩笑。 然而,邵阳却是没有心思陪他斗嘴: “凌寒,凌队,咱们说正经的吧。您没事儿吧,现在这怎么办?” 凌寒哼了一声: “事儿都办完了,还有什么怎么办的。还能做什么呀?你跟我这几年,怎么都不多长进点,我真是不在,还真不放心呢……” “你……”邵阳又气又急,可是,又恍悟,凌寒说的其实句句是实话。 凌寒想做的事情都已经做了,现在,他们其实是无计可施。 邵阳自己无计可施,他担心凌寒所以来看他,然而此刻的凌寒命悬一线生死事大其他已无可需担心的,而生死之事,他们什么都做不了。 凌寒是看得透彻,说得透彻的人。 可是,邵阳没有凌寒这样通透,他气的连连捶墙。 两个人虽然是相对而坐,其实却看不到对方。不过,凌寒还是能够想到邵阳气急败坏的样子,很是感动。 “行了,我现在没事儿,你也别多想了,听天由命吧。” 凌寒道。 “你太傻了,你……其实如果你向少帅请示,这是你家人生死的大事儿,你要去救家里人,少帅也会允许的啊。你干什么自作主张,你,你这就做得不对了。”邵阳道:“少帅,少帅给老帅打电话说是他允许你去的。不过老帅不认,坚持要通电全国说是你自作主张擅自出兵……” 凌寒不由得瞪大眼睛,虽然在如此暗的地方,什么都看不到。但是,他的眼睛,仍旧闪着光,嘴角竟然也是有些笑意。 “少帅待我如此,凌寒死也无憾了!”凌寒一声长叹,“人生有如此知己,也是幸事!” “少帅对你够好,你还擅自出兵!你太辜负少帅了!他气的那样,还想维护你的!你哪里配得上说是少帅知己!”邵阳道,气哼哼的有些不以为然。 凌寒摇摇头:“我怎么会不知道,若我向少帅请求,他必然会答应我。可是,老帅不会应的,以少帅行事,他或许会自作主张允许我出兵扬城。可是,纵使如此,老帅还可以一纸通电,我还是会如此境地,同样是难活命。那时候,少帅又如何心安呢?他待我亲厚,我不能陷他不义!” 邵阳目瞪口呆:“你竟然是这样想的!也幸亏,少帅真是对你不薄,虽然生气给你那一巴掌,但是到底还是想护着你……你也是为别人想的太多了。” 邵阳连连感叹。 凌寒似乎很是畅快:“我自作主张至此地步,云清还肯保护我,我纵死也是真无憾了!” 门外,章云清神色痛楚。 门打开,凌寒与邵阳见到章云清都有些惊讶。 章云清看着凌寒,额头与眉梢的伤口已经结痂,但是,没有包扎清理,脸上血迹斑斑,分外可怜。倒是凌寒神色仍旧从容,目光清澈。 “你个混小子,胆子越来越大,越来越敢犯浑……你说,我今天要是一枪毙了你,你也不算冤的。” 章云清虽然是心痛,却忍不住的咒骂道。 “私自出兵的事情是凌寒做出来的,就算是少帅毙了凌寒,也是处置得当。凌寒做了错事,什么后果当然是的知道的。是少帅仁慈,爱惜凌寒。” 凌寒一如之前的平和。 “你tmd真是欠打,跟我耍这么些心眼儿……”章云清指着他的头道。 凌寒一声叹息: “凌寒谢谢少帅的回护与爱惜。凌寒做事素来知道分寸,这一次也一样。凌寒一命能够了结这场纷争也是值得。老帅若已经有定夺,凌寒认罚绝无二话。” 这话冠冕堂皇,却也是发自肺腑。 “我要听老帅的,把你押送奉天,你的小命就真没了。”章云清摇摇头。“你怕我救不了你会为难才不告诉我你要出兵,我要是真不管你,也太辜负你这一肚子花花肠子了……你得好好活着给我鞍前马后的效力呢。” 凌寒点点头。 “一会儿我离开之后,会调开警卫。你抢了邵阳枪走吧。回头,我会跟老帅说你越狱了。然后,我们再给直军个交代……” 章云清道。 凌寒有些惊讶。 “你先回家避一避风口,过个一两个月,你再回来……”章云清平和的说道。 “好。”凌寒应下。 章云清拍了拍爱将的肩膀: “一定小心点!” 凌寒点头。旋即,立正,敬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风波初定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听着章云清谦恭的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的汇报,章林峰在电话那头破口大骂。 “对老子动心眼也是有了你的了啊,长大了翅膀硬了不服管了,你行啊你行!你有本事你就再别让我见到你的……” 虽然骂得狠,但是,父亲的每一句话还是老子教训儿子的意思,并没有急切的想怎么处置凌寒。在父亲心中,自己这个不肖子,比军中大事还费心。 章云清不由得有些好笑: “父亲,您严重了,儿子担当不起啊。虎父无犬子,父亲英武一世,儿子也只是效仿一二。父亲什么时候都是儿子的英雄,儿子哪敢不听父亲的。是儿子治军不严出了这样的事情,儿子这一两日就去奉天请罚去,您怎么处置儿子都行。” 章云清好话哄着章林峰。 “别扯这些,事儿还没了,你本事大了,说说怎么圆场吧。”章林峰冷冷哼着。 “父亲既然通电了说是凌寒自作主张出兵,他自知死罪难逃越狱也没有什么不正常。人不在我东北军,我们也给不了什么交代。何况,沐家的人隐姓埋名在我东北军任职私自调动兵力,我们东北军也是受害者。当然,是东北军的人给申军造成了损失,我们可以赔偿啊……我们受害还赔偿,申军也说不了什么的吧,这还不够仁至义尽吗? 章云清叙叙道来。 “钱呢,你出吗?”章林峰冷哼。 听到章林峰口风转变,章云清也放松了下来:“沐家出钱。” “你个混账小子!”章林峰大骂。 沐家出钱,一语道破所有的机关。没有越狱,是章云清一定要保护沐凌寒。 章林峰盘算着儿子导演的这一出戏,又是气愤又是安慰。 章云清放下电话,心略微放下。 想想此时,凌寒应该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 抬眼,书案上,是那把勃朗宁手枪,枪上,还有殷殷的血迹没有擦拭去。 沐家的客厅内,看到东北军的通电,凌晨与凌言相视一笑。 事情能够这样解决,已经是最好的解决方式。愁云消散,屋里的气氛也轻松很多。 凌豪雀跃着,随手拿起水果盘内的苹果,大口咬着。 “东北军说三哥出逃了,那他是不是很快就会回家了,真格有好几年没有见到三哥了。” “行了,说你想你三哥我是信不过的。你从来是最怕他的,他回来没几天,你信不信你肯定挨骂。”凌言取笑道。 凌豪怒目而视。 “大哥,你看到没有,以前三哥欺负我,都是二哥帮腔的……” “凌豪,在美国时候,要没有三少爷在,二哥管得了你啊!”明杰在一边帮腔。 凌豪抓起沙发上的靠枕,就朝明杰扔了过去。 “多少年了,沐家也该团聚了。你们都这么大了也各有本事了,不知道爹他在上面看到,会不会安慰呢……” 凌晨一声长叹。 “明杰说的也对,是我不称职,没有管好弟弟们。”凌言道。 “二少爷,我不是那个意思……”明杰想解释,又被凌言摆摆手制止。 “凌寒从小脾气就很拧,骨子里硬气的很,父亲在时候,他认准的事情父亲都扳不过来,更别说你了……那年他跟梅姨娘闹别扭,他也就个十一二岁吧,父亲气得把他扔雪地里抽鞭子,他还嘴硬呢,最后还真熬得父亲服软了。他那个性子,只能由他。” 凌晨道,目光很是苍茫。旋即又道: “凌言,你身上伤还好吗?我那日是冲动了,不该那么打你,你别怪大哥……” 凌言连连摇头:“我没怪过大哥,是我和凌寒不对,不该瞒着大哥的。我身上伤没什么事儿了,大哥别介怀。对了,章少帅应了给申军赔偿十万,大哥这里钱方便吗?” 凌言询问凌晨。 “问大姐凑两万就好。我给大姐打电话。”凌豪道,示意明俊拨打电话。 “大哥,我这里有些钱,不必找大姐借了……”凌言接口。 凌晨不由得看他。父亲虽在不在,却到底没有分家,凌言有这么大笔私房钱自己居然不知道。 凌然也反应过来:“大哥,那个,这钱是在美国股市炒股的钱,大概有五六万,这一两日,我汇到家里的户头上。这股票,其实最开始是套牢了一年多,这几个月突然涨起来涨了十来倍,委托了朋友美国代管。前些日子,看着也是涨到了高点,就立马卖掉股票了。” 凌言解释道。 凌晨笑笑:“没事儿,你别紧张,我没说你什么。你自己放着吧,我知道你是有分寸的。比不得之前大家都在扬城生活,家里基本照应得到,现在你们都在外面,都有自己的应酬生活,不必拘泥于旧例,你大哥也没那么老旧……” 凌言也是回应一笑。 凌寒回家时候正是黄昏时分。 夕阳西下,阳光暖融融的,洒下一片金黄。 院子里,凌豪与明杰拉了球网在打羽毛球;葡萄架下,凌言和明俊陪着凌晨说话;不远处,书瑶和学文两个小女孩在踢毽子,踢的不亦可乎,兴奋的时候叽叽喳喳叫着。 书瑶最先看到了凌寒,小女孩歪着头,问: “叔叔,你是找谁呀?” 凌寒一愣,旋即看到了不远处的凌晨等人。 凌豪最先反应过来,拍子一扔就跑了过来,说着就扑向了凌寒: “三哥……” 凌寒一手抱住他,拍拍他的肩膀,手中的皮箱已经倏然而落。 不远处的凌晨与凌言等人也缓步走了过来,看到凌寒,皆是欢喜中带着宽慰——虽然是大家都笃定凌寒肯定会安全回到扬城,但是,只有见到他,才会真的放心。 凌寒一身粗衣灰布长衫,掩不住的风尘仆仆,可是却依旧身姿挺拔,目光明亮。 凌言过来拍了拍凌寒的肩膀,一直笑着,又是连连的长叹。 “你总是回来了,这一番,真是……幸亏你是回来了……” “二哥担心了。”凌寒点点头,道。 “三哥,你看你,怎么这多年不回家,一回来还穿成这样……” 凌豪上下打量着凌寒这一身老旧的衣服,嘲笑道。 凌寒苦笑,却未做解释。 “回来就好……”凌言手落在凌寒的肩膀,使劲按了按他的肩膀,强掩饰内心的激动。 “我们分别倒也没有多久,倒是大哥……”凌言示意着凌寒。 凌寒正色,整了整衣服,看着凌晨。 凌晨的眼神,甚是复杂,流转着无数种情绪。 彼时出国的时候,凌寒还如凌豪一般的稚嫩,而如今,已经能够救扬城于水火,自己闯出来一片天地。 只是,眼前这个颇有主见,能力卓越的青年,可还是那个心清如水的弟弟吗? 凌寒两年前回国,远早于春天回国的凌言等人,可是,唯是他,隐姓埋名,隐瞒行踪,编造一整套故事来诓骗他,从未回家。 不同于向来文弱顺从的凌言与尚且天真稚嫩的凌豪,凌寒坚定独立,颇有主见。或者,这分别五六年,一切都不一样了。 凌晨的神色很是肃穆。 凌寒走了一两步,双膝跪地。 “大哥。” 凌寒的举动让凌言与凌豪都是一惊,本来还嘻嘻哈哈的凌豪,也瞬间收敛了笑意。 “大哥,凌寒之前任性妄为,对大哥诸事欺骗,是凌寒不对,请大哥原谅。” 凌寒低着头,说的一字一句。 凌晨冷笑: “你现在跪在这里说这几个字,不过是为了换我一句原谅,让你进家门。现在你倒是知道有我这个大哥了……我且问你一句,你好好跟我说说你这两年的所作所为,你觉得做的对吗?要真是再回到之前,你会怎么做?” 凌晨的话,说的凌厉。 “大哥,三弟好不容易回来,您别为难他……”凌言忍不住帮腔。 凌晨不客气的瞪他,凌言又连忙咽下了唇边话。 凌寒抬头看了看大哥,知道大哥的怒气,却也不惊不惧。 “我知道父亲让二哥带我们出国,是远离战火。不过,我既然自作主张读军校,也当然是觉得自己选择是正确的。两年前,我受章云清邀请去东北建立空军,我们也做到了真的打造了一支能够战斗的飞行大队。这一切,我都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了。我知道,我的选择大哥不会同意,所以我一直在隐瞒大哥。大哥问我,要是回到之前,我会怎么做,我还是会做和现在一样的选择。不过这些年,我始终都记挂着扬城,记挂着大哥,凌寒没有做任何有辱扬城沐家威严,有损扬城的事情。要论对错,凌寒知道欺骗大哥是不对的,大哥怎么样处置凌寒,凌寒都无怨言。” 凌寒仰头看凌晨,眼中都是诚挚。 “你现在是扬城的功臣,冒死救扬城,我能怎么处置你……你现在可是扬城人中交口称赞的大英雄。”凌豪道,又冷冷一笑:“只是,我都有点不敢认,这是当年那个倚着我叫大哥的三弟吗?还是那个听话懂事的弟弟吗?你们几个,一句实话都没有……你们在国外,我看不到你们,你们怎么说我只能怎么信,你们也是对得起我的信任。” “大哥……”凌言轻声唤了一句。 “大哥,当年是凌寒自作主张,是凌寒的错。今天我既然回家,是认定我还是大哥的弟弟。凌寒认错,以后再也不敢欺骗大哥了。” 凌寒道。 “起来吧,我愿你是记得今天的话……”凌晨道。 凌寒连连点头,长吁一口气,颇有一种过关的感觉。 凌言也是欣慰的点点头。 “大哥偏心,三哥是始作俑者,结果……”凌豪看已经是风雨已过,打趣道。 凌言用手肘戳了一下凌豪,制止他继续说下去。 旁边,凌寒热络的跟第一次见面的小侄女聊天,又分别跟明俊等人见礼。 六年光阴,沐家兄弟第一次团聚了。 只是,彼时父亲还在,而今,已经是黄土陇中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屠夫局长(1)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9月12日,是总理杜祥和的生日。总理府的人提出,趁给总理庆生的日子,调停宋书、扬城与奉军的事情,凌晨本也打算北上给杜总理祝寿,是以,也随即表示同意。凌寒是局中人,自然也随凌晨北上。Daisy的父亲苏浩回北平述职,daisy已经先自上海回北平,请凌言到北平与父亲一见。凌言也即向经济处请假,与凌晨等人一同北上。倒是凌豪已经开学,早他们去了上海学校。 9月10日,凌晨携几位弟弟到京。 凌晨的祖辈即曾为京官,是以,沐家在北平东城有一座四合院的老宅子。虽然及至父亲沐仲就开始长期生活在扬城,但是,来京述职等也不间断来住,所以,宅子雇着一户老家人在住,日常帮着打扫。这次,凌晨等人也住在老宅。四合院的宅子,老槐树遮住了整个院子,瑟瑟秋风里,别有一番古老的雅致。 “大爷,没想到这次二爷和三爷也来了,平日里那几间屋子也没怎么收拾,怕是被褥也不全乎,您先在前头歇歇脚,我和老婆子把东西侧间都收拾了……” 老家人刘全忙活着。 “刘叔不急的,让他俩跟着你一起拾掇拾掇吧。”凌晨道。 “那个,那个,我儿子呢在京里头给人家茶馆当小二,平日里也回家来住,住着东厢房呢,这也没来得及跟大爷请示,我们这就收拾了……” 刘全解释着,这个敦厚的老实人,一脸的愧疚。 因为沐家平时来的太少,这几年来京也就凌晨与明俊过来,所以,常收拾的也就正房和两边耳房,来住的一般是凌晨与明俊。三进的院子,最后头都荒芜了做了仓房。之前,凌晨跟刘全夫妻说让他们不要住门房住到东间卧室去,刘全夫妻怎么都不肯说坏了规矩,儿子来了倒是儿子去住,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那别麻烦了,我们左右也不过住几天。干脆我跟二哥住一屋吧,是不是后头后罩房空房里还有床,搬过来一张就行。”凌寒道。 刘全面有愧色:“这个,这个怎么能够委屈三爷……” “没事儿的。你们赶紧着收拾去吧……”明俊吩咐道。 几个人站在院子里,环顾着四周。一阵风起,槐树落叶萧萧而下,落了一身。 “我上次来还是十来岁时候吧,我记得还跟二哥去爬树来……”凌寒指着大槐树笑道。 “你干的这混事儿还记得呢……”凌晨笑道。 凌寒点点头,回忆的有滋有味: “我当然记得。我自己爬上去的,二哥还不敢爬树,就在底下看着。结果,爹从外头回来了,我跟二哥说我躲着等爹走了再下来。那会儿夏天,枝繁叶茂的,我本来藏得好好的,结果爹一进来,咳嗽了一嗓子,就把二哥给吓得直哆嗦,话都说利落了,就把我暴露了……然后我只好麻溜的爬下来了。” 凌言有些哭笑不得。 “你还说,你调皮我跟着你一起被打了一顿……” 凌晨用手指了指凌寒的脑袋,对明俊道:“看到没有,三爷现在还想着当时藏好了就好,就没想不该上去。从小到大,就你挨得打最不冤枉……” 凌寒皱眉: “大哥学得跟爹一样,时不时的总是有道理教训我们。我都在想,要不要跟大哥也像父亲在时候那样提着小心,处处谨慎,免得是一个不愉快,招来一顿捶楚。” 凌晨站定了,略略思索: “父亲在世时,总觉得父亲规矩多,管我们管的太狠,要求的太严太高。可是,就是他不在了,我才知道,父亲当年在有多难。父亲在世时候,我们怎么样都是有个依靠,再难也是他撑着的。我们怕父亲,可是,就是惹他生气不过一顿打骂就过去了,可是,现在,才是真怕,怕错了就没有退路了。而这个不错的标准,比父亲的要求还高……父亲在世时候,你犯了错,可以躲着,躲在这树上父亲看不到,可是现在,真是稍有差池,你躲不过老天的。” 凌晨看着凌寒,分外的严肃。 良久,凌寒点点头。 不过是三十几岁的大哥,两鬓已经有白发,这些年,他真是日日的焦灼,日日的操心。 自己在东北军,虽然也是辛苦,但是,训练练兵,也都是技术上的问题,章云清给了他最充分的信任,他从不需要勾心斗角。不过,凌寒也知道,这风雨如磐的天下,林立纷争的乱世里,扬城军立足到现在是多么的不容易。军力,财力,还有不停地周旋,长袖善舞。 “大哥说的是,凌寒明白,不会有什么侥幸的。凌寒也不是那个十来岁的莽撞孩子了。” 凌寒道。 “你虽然不是孩子,也不是不莽撞。真是要见了宋书他们,不知道有什么话说。章帅的恼怒更是可想而知,你要知道分寸……”凌晨道。 凌寒点头:“我明白。大哥放心。” 次日,苏之颖约凌言一同去陶然亭参加一个诗会。新诗运动蓬勃发展,北平的许多青年学者常举办各种诗会活动。苏之颖毕业于哈佛文学系,早年曾在英法生活,在剑桥就读,是以,对于新诗颇见地,也被诸多学者推崇。 想来凌寒明杰也无事,是以,几个人决定同去。 诗会已经开始。凌言到时,正好事苏之颖在发言。 一圈围坐在凉亭长椅上的诸人,多是学者、老师与学生模样,都在看着站在中间的苏之颖。 苏之颖长相娇俏甜美,谈吐文雅风趣,待人彬彬有礼,一看即知是富贵家庭教养极好的女生,颇受大家欢迎。她一身米白色的洋装,素雅而又不呆板。 “华兹华斯的水仙花是独立的,独立来自于自我欣赏,是我观我的视角,这不是自怜,而是自我认可的自我价值,这于世人,是最重要的。” 苏之颖似乎在讲华兹华斯。 她的观点得到了众人的迎合,响起一片掌声。 此后,又有一名戴眼镜的男士上台讲解桂冠诗人的渊源,苏之颖便走了下来,到草地上与凌言诸人说话。 “daisy,不好意思,我来晚了……”凌言先对女友道歉。 苏之颖摇头,甜甜一笑:“我也刚到,并不很久。明杰你好,凌寒,好久不见了……” 苏之颖热络的跟凌寒几个打招呼。 凌寒也报之以礼貌的一笑。 “见到你们就好,前几日,我是担忧极了,幸好你们都好。”苏之颖上下打量着凌言,道。 “我不会有事儿的。让你担心了……”凌言略微有些愧疚。 “这几日,我常是回忆在哈佛那些年头,那时候总觉得日子悠长的一眼看不到头,常常想我这故里是怎么样,现在,才是真觉得日子太过漫长的,担心焦虑的一夜一日的看不到边。也不过几日,真如隔年……”苏之颖道,双手交叉,似乎回忆起来,也觉得惊恐万分。 凌言一声叹息: “daisy,对不起……” “这里,这里……”突然一阵嘈杂,不知道从哪里冲出来一队警察,瞬间就持枪围住了凉亭。 “怎么回事儿?” 人群中有一个长袍的先生模样的人率先站出来了,诘问警察。 “我们接到举报,说这里有人在集-会,宣传革命党。搜,看看他们谁有带着违禁的书……” 一个头头模样的人挥手就下令。 “你们凭什么随便搜查大家?”长袍的先生诘问。 “就先从他搜起……”警察一挥手,立马又有两个人站出来,要去按住那个人。 “你们要干什么……” 立即,他旁边有人就护住了他,制止警察动手。 “谁敢拦着,立马当革命党抓走!”带头的警察大喝。 “你们这太目无法纪目无王法了!”长袍的先生怒斥。然而,立即有人过来搜身,他旁边的人也被警察强拉着了。 “不要碰我,不许碰我……”长袍的先生挣扎着,然而,徒劳无功。 长袍的先生被搜出来几本书,却是中文系的课本,并没有所谓的革命党人的书。 长袍先生被放开,狠狠的瞪着警察。 “都搜,都给我搜一遍……”警察下令:“闹得最凶的未必是正主儿,跑不了你们的……” 警察凶狠狠的开始搜查。 “不行……你别碰我……”一个女学生被吓得大叫。 然而,警察却趁机去拉她。 “苏娜……”一个穿旗袍的戴眼镜的女士伸手护住她。 “徐先生……”女学生赶紧靠在了女士的身后,俨然,这个女士是老师。 “你们不能这样……”徐姓的女士站在警察的身前:“我们是北平的普通教书先生和学生,报社的记者编辑,我们都是有正当职业,做事正当的人,你们不能够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就搜查我们。你们是警察,是保护民众的,可是,你们这样的做法,只是会让人人自危。” “搜查革命党就是为了保护大家。女先生,还是请你让一让,或者,你先接受搜查吧……” 那个带头的警察走进女先生,恐吓道,说着就向女先生伸手。 未及他伸手,刚刚长袍的男士一把推开了带头的警察。 警察大怒,手中的警棍就朝那个男士打了过去。 学生来推搡警察护住先生,警察开始殴打学生,瞬间乱成一团。 陶然亭公园就在地铁陶然亭站附近。(废话。) 里面有石评梅和高君宇的墓。 有大肥猫,有悠然的小白鸭,门票忘记是几块钱了,反正就是几块钱。 欢迎收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屠夫局长(2)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走……” 凌寒提示学生,一边说着一边上前一把夺过了带头警察手中的警棍,三下两下将他打倒,栖身将他按倒在地上。这个警察大惊之下,刚刚要掏枪,凌寒一伸手,就夺过来了他手里头的枪: “让你的手下住手。” 几个警察大惊之下,也纷纷停手。 “你是什么人,敢,打我……” “无凭无据的当街抓人,我是第一次见到传闻中卢屠夫的北平警察局的风格。这里几十号人,没人眼瞎,你看到了一本革命党人的书吗?没有。有的就是你们警察当街殴打学生老师,瞪大眼睛去看看明天的报纸吧,到时候,你看看卢屠夫是褒奖你们,还是罢免你们。”凌寒道。 卢屠夫是坊间对北平警察局局长卢四海的称呼。因为他手杜极其毒辣残忍,是以,人们称之为屠夫局长。他们警察以抓捕革命党为名大肆抓捕学生,屈打成招,到底是不是真的革命党,很多都成疑。然而,每一个屈打成招的案子,都是他们的功勋。 对于此,无论是凌寒还是学生,都是明白的。 然而,此时凌寒当着警察的面这么说,学生们也都忍俊不禁。 似乎是被提醒,其中的一个女生想起来带着的摄像机,开始连连照相。曝光的闪光与声音,让凌寒皱眉。 “不要拍,不要拍……”带头的警察却先叫嚷起来了。 “把底片取出来,给我。”凌寒道。 那个拍照的女生有些愣愣的,犹豫着。想了想,还是掏出来胶卷,交给了凌寒。 凌寒点头示意,旋即看着带头的警察: “底片在我这里,咱们做个交易吧,今天的事儿,就当没发生过。这位记者女生不会写,你们也停止今天的搜捕吧,怎么样?” 带头的警察犹豫着。 凌寒手指一动,枪在手里一转,威胁着他。 警察连连点头。 “好。” 凌寒示意着学生纷纷离开。 “三弟……”凌言轻唤了一句。 凌寒朝凌言笑笑,示意无妨。 凌言护着苏之颖与老师学生们纷纷离开。 看他们走远了,凌寒指着带头的警察走到公园的一个墙角。他不发一言,猛地窜上墙头。 墙内,几个警察吵吵着,要怎么翻过去,又商量着去找出门去追。 像是玩追逐游戏,一阵狂奔之后,在那位徐姓的女老师的指引下,几个人躲进了一家书店,苏之颖和凌言几个人到还是镇定,倒是几位学生仍旧很紧张,惊魂未定的样子。 “这里是安全的,同学们歇歇,他们应该不会跟过来的。” 女老师道。 几个人纷纷的坐在椅子上,靠在书架上。 店员似乎是和女老师很熟识,听她介绍了几句情况也没有很慌乱。 刚才人比较多,为了不引人注目,在一个道口分开了两组。凌言与苏之颖与这位女老师和记者等人一起,明杰被安排带那剩下的人离开。 “我叫徐颖珊,是京华师大的老师,谢谢先生与您的朋友的相助。” 徐颖珊对凌言道。徐颖珊穿着暗红格子的旗袍,披肩长发用一个夹子束着,因为一路的奔跑有些凌乱,但是,她说话仍旧是徐徐的,很是大气。 凌言报之一笑:“徐先生客气了。” “还有那位先生,他不会有什么危险吧?”徐颖珊问道。 “应该没事儿的,放心吧。”凌言道。 凌言知道,以凌寒的本事对付那几个酒囊饭袋应该是绰绰有余的。 “刚才那位先生很是飒爽英姿啊!”女记者赞许的说道,又略有遗憾:“我的胶卷里,记录了刚才的一幕。警察欺压学生,勇士奋起反抗!” “还是别了……咱们还都在北平,若是这样的报道出去了,恐怕以后都麻烦。”凌言说的温和。 非是怕那几个警察的报复,以他们的身份,单为这点事儿,北平的警察不一定敢对他怎么样,但是,之前的祸事还没了结,要是他们再闯祸上新闻,这次没有立功可以将功折罪,怕是大哥要不饶了。 女记者连连点头:“我明白的!” “没有想到警察这么可恶,居然敢大庭广众之下要抓捕无辜的学生,就没人管他们吗?他们这样的执法本身就是非法的。” 苏之颖气愤的说道。 “如果真的被抓走了,会被严刑拷打,很多人就被屈打成招了。因为这样,很多家长都会出一大笔钱把学生保出来,这都是警察局的生财之道了。那些家里没钱的,可能就被定成革命党,开除,判监禁了……”徐颖珊道,很是心痛。 “it’stoocrazy!”苏之颖瞪大眼睛。 常年生活在国外,表达情绪时候,英语就不自主的蹦出来了。 “这就是我们的祖国,风雨如磐,阴霾遮天蔽日。我们的学生,我们的国民,就在夹缝中艰难求生……”徐颖珊一声长叹。 “很感激你们了,如果是我没有保护好我的学生,我会遗憾终生的……可是,我们只是一个诗会啊……” 徐颖珊说的很是心痛。 苏之颖紧皱眉头,一脸的不解。 “警察局这么乱来,就没有别人管吗?北平市长,监察院,这是北平啊,就没有人管吗?” “如果有人管,海晏清平,何至于此……”徐颖珊道。 苏之颖皱着眉,她面对的事情,超出了她的理解。 凌言这半年就职于上海,早就明白了这个官僚体系的种种。不过,他并不愿意女朋友多考虑这些。 “daisy,你要是不很累,我送你回家。”凌言看向女友,道。 苏之颖略微楞了一下,旋即点头:“好。” 凌言被苏浩留在家吃饭,下午才回家。 他回到家的时候,凌寒与明杰都回来了。倒是凌晨带明俊去拜访朋友没有在家。 凌寒与明杰就院子里坐着,石桌上放了栗子、干果和茶水。两个人一边剥栗子,就这茶水,吃的不亦乐乎。 “二哥,北平的糖炒栗子还真的不错哎,你尝尝……” 明杰把手里的栗子给了凌言。 凌言笑着接了过来。 “你没遇到麻烦吧。”凌言问道,坐在了凌寒的对面。 凌寒愣了一愣,摇摇头:“没啥事儿,你们走了我就翻墙跳出来了,对付这几个废物还是绰绰有余的。” 一边说着,凌寒一个栗子入口。 “没有想到北平这地界这么混乱,警察这么胡乱抓人,不激起民愤才怪呢……”明杰道。 “今天还真是吓住daisy了。本来苏外长要求履职驻外,daisy不想走的,现在也有点不想在北平了……”凌言道。 “daisy一个在国外长大的小公主,理解不了现在北平的黑暗,去国外也好。二哥怎么想?”凌寒道。 凌寒素来是话不多,但是,却是格外的凌厉。 “我不走,难得我们一家人团聚。”凌言回答的丝毫不犹豫。 凌寒抬眼看凌言。 凌言的眼中始终有温和的暖意。 虽然被凌寒看的有点不自在,凌言也只是一笑: “怎么了?” “没事儿,二哥是替我们想太多了。其实,小弟都十八了,也是大人了,谁都能照顾自己的。二哥出国也好。二哥做学术做的好,出去做老师做研究都挺好,没必要跟这些政棍混一起,搞不好沾一身泥。” 凌寒道。凌寒素来的说话不客气。 “当年走是迫不得已,既然我们都有能力在这里生活,生活在我们自己的国家里,怎么也不会再轻易说离开了。更何况,还有你们……”凌言道,一边说着,剥了一个栗子:“吃了六年的西餐,也没有一样比这家里的饭菜好吃的。等等,凌寒,你说什么也不一定在一起,你还回奉军?” 凌言问道。 凌寒一愣。 在他心里,似乎还是默认,自己很快就会回到秦皇岛基地,驾驶飞机翱翔天空。然而,一旦被凌言追问起来,他又旋即清醒,空军基地其实距离自己很远很远了。他旋即摇头:“没有啊,随口一说。本来大哥在扬城,大姐和二哥在上海,就没在一起嘛……” “那苏小姐怎么办?”明杰追问。 凌言一时哑然。 和Daisy在一起的所有记忆都是愉悦的。Daisy是副外长苏浩唯一的女儿,自幼被重视,修养教育都很好。Daisy娇俏漂亮,说话声音都是甜甜的,性格也是极好的,两个人在一起时候四年多,都没有红过脸。在哈佛时候,他们一起漫步校园的每个角落,一起在图书馆温书,彼时的记忆,都格外的温柔。 “其实,在美国时候就知道,一回来肯定是天差地别的,就像两个世界。这半年的感受,真是太复杂了……不过,咱们家是这里的,是黄皮肤黑头发的人,回来也没啥可说。”明杰道。 凌言点点头。 “对了,明天去见杜总理,应该也会见到宋书和章帅,你跟大哥要商议好,该怎么说。”凌言叮嘱。 凌寒点点头: “二哥你放心吧。大哥也早警示我了,我会小心的。” 凌言无奈的笑笑。 自凌寒回来,凌晨对凌寒多少有些冷落。大抵还是生气凌寒这么多年的欺骗,好在凌寒是知道高低,一直小心谨慎着,陪着笑,也并没有什么冲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1. 风云际会(1)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铁狮子胡同1号院,是总理府的官邸。 这是一座融合了西方建筑风格的府邸。钟楼是哥特式风格的建筑,府院的装饰又有着巴洛克的华美。外墙的雕梁画栋是中国的卷草,装饰繁琐却不显臃肿、疏密简繁恰到好处,华贵肃穆。 凌晨的车停在门口,凌寒率先下车,帮凌晨打开了车门。 凌晨一身灰蓝色的长衫,头发的剃的有些浅青色,成熟庄重。凌寒着一身黑色的西服,恭敬的执子侄礼,干练利落,又恭敬谦和。 凌晨刚一下车,章林峰的车就停了下来, 凌晨与凌寒停下脚步,回身等章林峰。 先是一身马褂长袍的章林峰下车。章林峰将近五十岁,身材微胖,他是圆圆的脸型,浓眉大眼,蓄着胡子,总是未说话先笑,声音又很洪亮,俨然有些弥勒佛的形貌。若单从外貌看,没人能看得出他是杀人如麻的东北王。 随着章林峰下车的还有章云清。巧合的是章云清也是一身西装,身姿挺拔,风采奕奕。 “章帅,久违了!” 凌晨躬身失利。 “久违久违……沐帅是青年才俊啊!我们都老了,还得依靠你们!”章林峰大大咧咧的拉住凌晨的手: “可是你父亲去世了这些年,走动的少了。你们小三儿在我东北呆了好几年,我见过都没有认出来。” 章林峰看着凌寒说道。 凌寒连忙躬身,没有说话。 “是舍弟不懂事,给章帅带来麻烦了。我给章帅赔礼,日后定当严加约束管教!” 凌晨道,他神色严肃,话说的一字一顿,却又不卑不亢。 “见外见外,别那么客气……走……” 章林峰哈哈一笑。 凌寒与章云清走在后面,刻意的慢了几步,两人对视了一眼,均是一笑。 凌寒点头向章云清示意:“少帅!” “你的额头的伤还落了疤啊……” 章云清没有理会凌寒的话,仍旧盯着凌寒看。 “没事儿的。”凌寒轻声道,又连忙随着凌晨进了内院。 先是有总理府的内务长来相迎,引着诸人拜见了杜总理。杜祥和是一个清癯和气的中年人,眉目和善,浅笑吟吟,然而,语句间,却又隐隐有着不怒自威的气势。 诸人先后上了贺礼,贺礼无非字画一类,字画也并算不上古迹。对一国总理的贺礼这般寒酸,倒不是诸人的心意,只是杜总理是出名的不收礼,从不贪污卖官鬻爵,别人送的名贵的贺礼,他要不然就直接回绝要不然就只捡着不值钱的留下。是以,北洋政府的高管知道他这一性情,倒是都不送名贵礼物了。 倒是先来的宋书送了一件几扇镶嵌着各种宝石的屏风,光彩夺目,格外显眼,就放在一角。然而,杜祥和已经言明,一会儿让宋书给带走,他的心意到了就行。 座中人客客气气的,试探着语气,时不时就是电光火石一般。 凌寒站在凌晨身后,一直躬身低头,查看着眉眼高低,小心翼翼的给众人添茶倒水。虽然他一直表情驯服谦和,心中已经是按压住千百回的怒气和不耐烦了。 “我手里还是有印着政府大印的文书,我是协管了江浙的。倒是这些年,沐家声势太过……” 宋书不依不饶,又说了陈年旧事,那还是袁世凯登基之后的文书。彼时,反袁浪潮声中,他为了得到宋书的支持,大笔一挥写就的。然而,北洋政府执政之后,当年拥护共和的总督当然是不会理会那些文书。而今地方总督元帅的任命,已经是杜祥和政府签发的。 “老宋,你拿着文书找袁总统去要吗?” 突然,一声清朗的声音传来,闪进来一个身材高大气宇轩扬的中年男子。男子这样突兀的一嗓子,竟然是把宋书吓到了。宋书支吾了一声。 “许次长,你……” 来的人正是大名鼎鼎的陆军次长许远征。许远征是杜祥和的心腹重臣,少年得志,也是人中龙凤。不过是三十六岁的年纪,已经任陆军次长,兼任总理府的秘书长,是真正的肱骨之臣。 凌寒久违其人大名,却是第一次见到真人。 许远征一身藏蓝长袍,身材适中,剑眉入鬓,目光灼灼摄人。那气质中,有一些潇洒洒脱,却又是格外的霸气威严。 “远征来晚了,给诸位赔礼,请赎罪……” 许远征躬身施礼。 “你是最不该晚来的,你这个罪还是记着吧。”杜祥和道。 许远征一笑:“是了,那要不我替总理记着我这里可是有一罪该罚,改哪一日总理生气了我正好是出气筒……” 众人大笑,那不快已经是过去了。 “章帅面色红润,越是发福了。咱们大东北是有着唯一召之能战的空军了,比北平的空军基地的那些个撞钟混吃强太多了,章帅的资本越来越丰厚了……云清少年才俊,将门虎子,了不起……” “之前云清要花大价钱买那些大铁鸟的时候,我还想呢,能有什么用,总觉得这小子是被骗了,还没有想到真能飞起来……不过,下回咱们这铁鸟得飞的准头大点,别误伤了人……老宋,我可赔了你了,不是故意的。” 章林峰大大咧咧的开着玩笑,自嘲着却又是满满的自豪。章云清附和着父亲笑笑。 宋书连连点头:“是,是……” 许远征又看向凌晨,拱手施礼: “凌晨兄几日不见,可是添了华发啊,想来也是操劳过甚……” 凌晨回礼,略略一叹:“岁月催人,也是自然。比得远征兄辅佐总理,凌晨不敢说操劳……” “那会儿沐老叔在,我们一起受训时候,还都是凌寒这个年纪,转过去十来年,也是得白头……”许远征道。 这个人,光芒四射,有着能够把众人的眼光集聚在一起的能力而又不显得突兀。他的话,恰当好处,一下子,冷冷的场面热络了很多。几句话,说的众人都是言笑晏晏。 “都是执掌一方的大帅们,得保着一方的民生,总理还得顾着这华夏大计,看着眼下看着未来,过去的不提了,未来咱们总是一起才能护得住这太平不是啊……” 许远征道。 众人附和着,似乎硝烟是很久之前的事情。 “小家伙,你记不记的我?你十来岁的时候,我去扬城好像见过你。” 许远征的目光落在凌寒的脸上。 凌寒摇头:“当年年少无知,不记得了。” “不怪你不记得,是你顾不得记得。不过,我倒是记得你,你跟你家夫子打架,说夫子教的狗屁文章……”许远征狂笑。 众人听闻也大笑不止。 凌寒气结,咬紧了嘴唇不说话。 许远征正色: “不过,当时真是不怪凌寒。是那个老夫子太迂腐了。居然还在讲黄老之术。那会儿凌寒还是个孩子,就挺有主见,还说要学经世致用之学,有见识有抱负。那会儿沐老叔气得不行,要拿鞭子抽他,他还嘴硬,这孩子了不得,有志气……” 凌寒隐约记得是有这事儿,只是记忆里的年轻军人很模糊了。 “那会儿还是远征兄拦着,不让父亲打他的。”凌晨接了一句。 凌寒面有愧色,却不说话。 “我没看错人,真是大家子弟,有凌寒这样胆色的这般志气的,不多,我是佩服的。” 许远征由衷的说道。 凌晨冷笑: “他是有志气有主见,主见太大了。当年我父亲在,他就不服管,后来跟我二弟出国就更是信马由缰了。我父亲当年嘱咐了他们,从我以下的兄弟们,都是弃武从文的,结果他敢去报军校。他自己偷偷回国了两年我都不知道。远征兄,他当年的鞭子,就该挨的……” 凌晨说的毫不客气。 凌寒紧紧抿着嘴唇,不说话。心道,今天他已经是够小心谨慎,都如履薄冰了,还是免不得被围攻。 认怂也是认到底,凌寒认定了就是咬牙不说话。 “不管文武,能有这本事这就是国之栋梁。凌晨兄你不要嫌弃你这弟弟,我还说要问你借用一下呢……”许远征道。 凌寒皱眉。 “北平空军已经筹建了三年,钱花了不少,好几个国外的飞行教练聘过来,银子大把花着,我们跟供着他们一样,结果,教出来的那几个学生,别说是上阵杀敌,日常训练就晃晃悠悠,风大有雨有雾阴天都是训练不了的理由,我又不懂,干生气着急……凌寒这回既然来北平了,就帮帮哥哥,怎么样?” 许远征问道,说得入情入理,情词恳切。 “呃……”凌晨斟酌着。 调凌寒到北平就职,一脚踏入这浑水一般的北平军界,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你别给我说凌寒技艺浅疏,他要是技术不行估计没几个行的;也别说年少鲁莽的,我不怕这个。就是凌寒把飞机开到扬城都行,咱们年少就一起征战过,本来也就从没过利益之争的。我就问你行不行的?” 许远征缓步走来,手搭在凌晨的肩上,咄咄逼人,又很是殷切盼望。 【铁狮子胡同1号院,是总理府的官邸。 这是一座融合了西方建筑风格的府邸。钟楼是哥特式风格的建筑,府院的装饰又有着巴洛克的华美。外墙的雕梁画栋是中国的卷草,装饰繁琐却不显臃肿、疏密简繁恰到好处,华贵肃穆。】 这个地址,是作者相当严谨的去查了的,建筑风格大致如作者描述的这样。目前的地址是张自忠路3号院,不卖票不能参观,有单位办公,不过可以进去,说喝咖啡或者社科院办事儿什么的都可以…… 故事虚构,但是背景是真的。By强迫症的作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2.风云际会(2)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凌晨点头:“好。我把舍弟交给远征兄管束。远征兄就当是自家子弟就好,是打是骂皆是由着远征兄。只是切莫骄纵了他,那才是害了他……” 凌晨答得爽快。 今日,许远征的一番话里,几次提到了父亲提到了共同征战,就是暗示着皖系一体。扬城在群雄并起的军阀中,实力绝对是比较弱势的,扬城又素来被认作是皖系的一支,既然目前不能绝对保持独立,那么,就靠着皖系的大树也不错。更何况,杜祥和在北洋系中,素来声望很高,不屑做苟且之事,饶是许远征惯常的翻云覆雨,却也还是算得上是朋友。 念及此,凌晨倒是并没有什么不悦。 凌寒能够在东北呆两年,便也有办法在北平呆下去。 凌寒对大哥的安排却有些意外。 他望向章云清,章云清也是一脸的愕然。 “许次长,您这抢人也不能明抢不是,我秦皇岛基地的空军队长不能不回去吧……” 章云清率先发声。 许远征装作惊讶: “可是你们东北说了凌寒违抗军令,被免职下狱的。今天事情了结,你也不能抓他回去吧……” “当然没那个理儿……东北地方小,凌三少要飞得高,自然北平好。”章林峰哈哈一笑。 章云清看父亲,一脸不满,气结,却又不能说话。 父亲对凌寒的不满是不加掩饰的。既能够给许远征送人情,又可以送走了凌寒,章林峰乐得送人情。 “大哥……凌寒这些年飘零国外,难得家人团聚,也少了哥哥的管束教训,这般回来扬城,求大哥顾惜,留我在身边侍候吧。” 凌寒说的很是可怜。 真回扬城天天在大哥面前谨言慎行,凌寒也不耐烦,然而眼下,不跟许远征是正道。这番话说来,凌寒自己都不信,却还是说的很是感人。 “你要说想我我可是不信的,你滚回来两年在东北也没说回扬城啊!许次长赏识,你好好的干,要是能够干出个成绩,也算是给大哥长脸了。要是你不思进取,延误事宜,你也别回去,我倒是还嫌丢人!” 凌晨说的很是严厉。 凌寒气结,闷闷的不应声。 “都说是长兄如父,沐少帅也是训弟甚严了……谢谢沐家对北平的支持。”杜祥和道。 “为国分忧,理当如此,凌晨不敢鞠躬。”凌晨躬身。 “对了,我把凌言从上海调到北平财政部来吧,经济司空着副司长的职位。经济是民之根本,可是财政部眼下也没有过硬的人使,凌言是真格懂经济,以前国务会议他还代表财政部经济司发言,很有见识……” 许远征又问道,这番话倒是说的很温和,就像拉家常。 “我有次去上海也见到凌言了,还说了几句话,上海那边环境不大好,看着繁华也是租借地的,他的水平也发挥不出来。好像是大姐在上海是吗?说是沐家生意做得不错,要是生意考虑的话,凌言在上海也好……” 许远征的话,说的很亲和,就是如一家人一样。 凌晨听得出他的意思,其实,一来是让凌言来北平就职,二来也是约束凌寒,其实是解凌晨的后顾之忧。 许远征一代人杰,的确是有一番揣摩人心的本事。 凌晨点头:“家姐在上海,不过凌言并没有参与家族生意。调凌言来北平也好,与凌寒还有个照应。只是诸事有劳远征兄安排了。” 许远征抚掌大笑:“哪里是劳烦,我欣喜若狂!” 一旁的杜祥和微微笑着许远征这般擅自做主,并没有不悦,反倒是很欣慰的表情。章林峰看着这一幕,笑容多少有些僵硬,宋书已经是有些局促。 凌寒咬着牙,脸上还是驯服的表情;章云清倒还是平静一些。 一座人中午吃罢饭,许远征又提议他带诸人去香山转转。 时值晚秋,满山霜叶正红,正是赏枫叶的好时节。是以,许远征的提议得到了大家的响应。 杜祥和有午间休息的习惯,就委托许远征作陪。尊者不在,一群人嬉笑着上山,一路插科打诨,倒是多了些恣意。 许远征独辟蹊径,特意寻了僻静的坎坷的小路走。 红叶满山,山脊有山石嶙峋,山涧有溪水潺湲,加之人迹罕至,众人艰难攀援,倒是别有趣味。 诸人中章林峰的年纪最大,然而,他却来了当年钻山洞打土匪的斗志,最是欢悦,不时能够听到他哈哈大笑。宋书身形干瘦,瘦小,爬的有些费力,好在旁边副官一路搀扶着,因为难得有这样的经历,他也玩的颇开心。许远征与凌晨年龄相仿也比较相熟,一路聊着天。不时的,许远征又跟众人开着玩笑,山涧中欢笑连连。 不多时,章云清与凌寒就落在了一起。 “凌寒,在北平就看在北平的好处。你且先干一段时间,若是有机会,我再想办法调你到东北……” 章云清缓缓道。 凌寒点头:“少帅,我明白的。” 章云清一笑:“那就别叫少帅了,还叫我哥吧。” 凌寒勉强一笑。 今天他一路的谨小慎微,谨言慎行,结果被大哥轻易两句话扔到了北平,他实在是有点有力气没处使,心里有气又没处出的心。 章云清突然伸手拂了一下凌寒的额头伤疤处,伤疤就在左边额头上侧,确实还是很明显。想到这疤痕还是因为自己冲动之下动手打了凌寒,想必当时出手竟然还是很重了,章云清微微一叹, “我听说西医有一种药膏祛疤痕很厉害,改日有机会找来试试……” 章云清说的很认真。 凌寒哈哈一声就笑了:“我又不是大姑娘,哪至于啊……我没事儿的。” 章云清拍了拍凌寒的肩膀:“嗯。” “凌寒,云清你们上来……”许远征喊他们。 “哎……”云清应声。 “别一直冷着脸了,单惹你大哥不高兴。” 云清低声吩咐了凌寒一句。 凌寒勉强一笑。 众人走到了一个山顶的平地,发现山林深处竟然有一个竹屋。竹屋里有瓜果茶水,还有侍从官在等候,很显然,是许远征的安排。许远征也真是周到用心的人了。 “来,大家喝点水歇会儿……这块儿风景好的很……” 许远征道。他站在一个方向,远眺,指给众人看: “看那儿是圆明园,使劲儿看还是能够看到远瀛观的废墟呢。” “那当年是怎么样的大火把这园子都烧了啊……” 宋书也是一声长叹。 “清廷腐朽,难御外敌,就会被侮辱,就会挨打,那留下的废墟就是刻在这个国家的教训!那个年代,我们回不去了。可是,现在,眼下的我们,是手握兵权的封疆大吏,咱们手里的枪,要护卫的住我们的家国!” 许远征朗声道。又转身看着诸人:“我们是因着内战坐在一起,但是,我们坐在一起是为了和平。既然我们能够坐在一起,那之前的事儿,个人恩怨也好,派系利益也罢,都算是过去了。看着眼前的山河,这是我们管制下的山河,大家勠力同心的保护好它吧,不要再忍受一次之前的屠戮了……” 许远征说的深情。 几个军阀大帅也极目望去,很是感慨。 山顶风大,吹着几人衣袂飘飘,此时,纵使这几个曾经为了个人的权力利益打得死去活来的大将,也该是心中有国的。 凌寒就站在许远征的身边,许远征目光坚定深邃,真有一时豪杰的气势。 只要是为家国,也无关是身在哪里吧。 彼时,在美国与云清抒怀壮志是这般的情怀,他入东北军从来没有立场派系之心;如今在北平怕也是没有转圜,却也无甚关系。 长风浩荡,凌寒心中的不快也被吹散了许多。 “你们年轻人,动不动就去外国军校上学,这基本功怎么样?看着那些家雀儿,灰野雀,能不能打下来几只,我们吃个野味?” 宋书问道。 “这提议好!看看你们几个军校的娃娃比我这绿林大学的水平怎么样!” 章林峰嘻嘻哈哈的也是兴致勃勃。 许远征也点头赞同。 “行啊,章帅,就让他们年轻一辈的去玩会儿,咱们看着……” “父亲您歇着,看看儿子的。”云清抚着父亲的肩膀。 “你别给你老子丢人,你老子之前可是神枪手,打熊瞎子,子弹从眼睛里头进去都不伤皮的!” 章林峰道,把自己的枪拍在了桌子上。 章云清一笑,拿过来了手枪。 因为去杜府,凌寒这才想起来自己并没有带枪。 凌晨也想到这方面,便将自己的手枪掏出来,打算递给凌寒。 “凌寒,接着!” 章云清从怀里掏出一把枪,枪被包在白色绸子里,他一甩手扔给了凌寒。凌寒扬手接到手中,恰是自己那把勃朗宁手枪。 凌寒惊喜的看着章云清,章云清点点头。 只是凌寒有些无可奈何,又将手枪放回腰间。 许远征看到此幕,拍了一下凌晨的肩膀,眼中是意味深长的笑容。 凌晨也报之以苦笑。 作者一般一日两更。有推荐票的小伙伴,记得给作者投票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3.云中击雀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恰逢此时,正好树梢有几只麻雀。宋书的副官率先出手,先是打落了树梢的麻雀。鸟儿被惊,四散飞去。 云清抬手,对着正在飞的鸟儿,连续三枪,竟然枪枪中了,跌落三只鸟儿! “好!” 许远征率先鼓掌。 鸟已经渐渐飞远,明显是现在射击比较困难。然而,凌寒毫不犹豫的出手,也是三枪,眼看着三只鸟儿跌落! “好小子!” 章林峰一拍桌子,赞叹道。 “你小子有本事!” “去吧,你们几个把章少帅和凌少打落的鸟儿捡起来去……”许远征吩咐道。 “我们留洋的两位少壮派还是本事不凡啊。” 宋书感叹。 “凌寒,还不把枪还给章少帅。” 凌晨吩咐道。 凌寒有些诧异,看向凌晨,凌晨却仍旧神色如常。 “少帅!” 凌寒唤了一声,云清会意的一笑,接过了手枪。 平日跟凌晨一起坐车,素来是明俊开车,凌寒就坐副驾驶,鲜少跟凌晨坐一排。凌寒正襟危坐,很是周正。后排凌晨闭目养神,也是一语不发。 回到家,凌寒先下车给凌晨打开车门。 凌晨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这还是真懂事了?” “凌寒服侍大哥是应该的。”凌寒低眉顺眼。 凌晨冷冷哼了一句。 后面凌寒忍不住的撇嘴。大哥真是不好伺候。 回望明俊,却看到明俊一眼看穿他的样子,正在笑他。 “大哥,凌寒,一切顺利吧……”凌言急促的跑出来,关切的问。 凌晨点点头:“没什么事儿,杜总理做东说和,大家都没说什么。还有许远征在,没什么说不过去的……” 凌言点点头:“那就好。” “对了,许远征说调凌寒到北平空军基地,我答应了。你也调到财政部吧,跟着邵总长好好学学,也跟凌寒有个照应。你没问题吧?” 凌晨道,语气平和,仿佛是说寻常话。 凌言楞了一下,旋即点头:“行啊,我没问题。” “大哥……”凌寒嘟囔着嘴,轻唤。 凌晨停住了步子,转回头看着凌寒,一字一句的问道: “凌寒,你就想那么想回东北?” 凌寒一凛,连连摇头:“没有啊,我就是不大想来北平就职。我还不如在扬城军呢,跟着大哥,练兵率军、鞍前马后都行……”。 凌晨呸了一声:“你糊弄鬼的啊……一句实话都没有。要不是有宋书这茬子事儿,你估计着还跟着章云清吧。” 凌寒皱眉: “对不起,大哥……” 这事儿,估计是过不去了。大哥这么耿耿于怀。 “我既然答应了许远征,你就在北平给我好好的干。你要是敢胡来,我饶不了你的……还有凌言,你给我看好了凌寒。你们要是觉得还是能像之前那样合伙糊弄我几年,那你们尽管试试!” 凌晨目光很冷。 凌言连连摇头:“大哥……” 凌寒不训的咬着嘴唇,不肯说话。 “我跟许远征说了,我们过两日先回扬城,过了母亲的忌日,你们来北平就职。你们各自准备吧。” 凌晨吩咐道。 “好的,大哥。”凌言道。 凌寒闷闷的嗯了一声。 看着凌晨走进屋里,凌寒长长的叹气。 “大哥真是固执,比爹有过之而不无不及……他简直了,什么事儿他都自作主张,我们说什么都没用……” 凌寒泄气的坐在石椅子上。 “行了,大哥有大哥的安排。扬城本来就是皖系一支,许远征这个人也是纵横捭阖的人,真有他在,能够保持着皖系的发展,对我们来说也是有利。我们在北平就职也是帮大哥一把。” 凌言拍拍凌寒的肩膀。 凌寒认命般的点点头,又旋即看向凌言:“二哥,你被我拖累了。” “你老实点就不拖累我。我三弟这么优秀,我也是引以为豪啊!” 凌言笑着说。 凌寒点点头。 凌晨和凌言长得很像,但是,只要见过一面,几乎没有人能够混淆他们。凌晨总是面色冷肃沉稳,凌言却总是温和带着笑意,那种气质的差别非常之大。 可惜做主的是大哥。凌寒心中认命的想。 金碧辉煌、奢靡豪华的金屋今天经过了精心的装饰,更是富丽亮堂。 三层的观众台闪烁着彩色的光,灯光交错眼花缭乱,暗色的灯光给了观众以足够的隐私感。 中间舞台金光闪闪,又布置了满满的花朵。垂悬而下的水晶吊灯更将舞台照的如梦似幻。舞台的后面是一架钢琴,有琴童在弹琴,琴声悠扬。 每月的初五,是金屋的舞后评选日。那一日,得到赏金最多的舞女被称之为舞后。舞后会选择一个尊贵的客人共度良宵。至于这个客人,并不一定是赏金出的最多的。其他的舞女也会与彼此中意的客人共度良宵,并且,因为有了之前支持打赏的赏金,这一夜金屋送出的舞女,金屋分文不收。所有的选择,都是要建立在情投意合的基础上,双向自愿的选择。 这样的方式多了一层风雅的意思,会觉得有舞女有情有意,很多被舞女赏识的客人更是觉得脸上有光。虽然名义上说客人不用再付钱,然而他们其实更愿意慷慨解囊,在下一次的舞后评比中也会愿意倾囊而出。这其实是一个非常聪明的,欲擒故纵的手段。 琴声缓缓,舞步款款,观众台上已经是赞叹声连连。 池座的包厢是最昂贵的席位,几个半敞开的包厢里,坐的都是北平城有头有脸的名流。 金屋的老板萍姨笑意盈盈的看着姑娘们,吩咐着:“大家笑笑嘛,微笑就好啊,对,就这样……你要妩媚一点,你要矜持一点……” 姑娘们频频点头着,又时不时的叽叽喳喳。 唯是一边的绿萝冷冷的站着,一句话不说。 萍姨走到绿萝的眼前,笑的更是如开放的花一般:“哎呀,绿萝姑娘,今儿这一身,这缀满了的钻的白裙子,真是连我的眼睛都看瞎了啊,这都是哪里的公主啊……” 绿萝应和的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是听到了,却也没有更多的表示,也没有说一句话。 “对了,姑娘们,刚刚前头说,日本大使涩谷智又来了,姑娘们惊醒着点啊……” 萍姨嘱咐着。 涩谷智的大名,在舞女们中是闻之色变的。但凡是跟过他的人,无人不说他是变态,惯常是凌虐舞女取乐。往日里的客人们,各有各的癖好的也不少,只要不过分,大家逢迎一下,到底也是做惯了皮肉生意的也不觉得为难。然而,这个涩谷智,却从来都是花样翻新,招数闻所未闻。要是旁的这样的客人来,舞女倒是可以拒绝,金屋也不怕出面解决了这事儿,但是,这是日本的驻华大使,没个人敢说不,萍姨也是为难。他手里毁了的姑娘就有两三个了,金屋之前的舞女小洛就是被他折腾了一宿之后就傻了,见人就求饶,舞女孤女的多,又没个家,之后就不知所踪了。 听萍姨涩谷智来了,这气氛都有些不对路了。 “没事儿,不怕啊,姑娘们,大家警醒点就行,要是实在是有事儿,萍姨保证出门,灌醉了他……” 萍姨拍拍姑娘们的身子。 绿萝靠在门边,伸手从旁边的酒瓶里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自斟自饮的,神色冷冷的,从未变过。 音乐声起,舞女们次第的上台,转个身,跳一小段短舞,然后就留在台上伴舞。 最初的时候,大家还顾得上惊讶,品评,赞叹,然而,不多时,众人已经是看花了眼,早就分不出是谁了,然而,叫好声却是越老越大,气氛像是沸腾了一样。 突然,音乐声变了,由欢快的舞曲变成了夜舞,如泣如诉一般。 绿萝就在这样的音乐中登场,一身白色缀满了水晶亮片的衣服,在灯光的照耀下,更是闪闪发光。绿萝没有化浓妆,头发高高挽起,也只有一个银色的卡子固定,长长的耳环吊坠、项链、手腕的手链都是银色的,周身素色,再无杂色。她整个人都像是在光芒中,宛如月光女神一般。 绿萝舞姿缓缓,身姿舒展优美。 场地突然就安静下来了,人们瞪大眼睛看着,一眨不眨,似乎连一声赞叹都是怕打扰了这个美丽的姑娘和这般出神入化的舞蹈。 音乐声停住,绿萝单手向天,做了一个舞蹈的手势。 过了很久,才听到了喝彩声,鼓掌声。气氛一下子达到了最置高点。 舞后非绿萝莫属。 而她已经是这里连续六个月的舞后了。 打赏的鲜花一下子堆满了舞台。 歌者入场,开始唱起了软绵绵的情歌,继而,舞女们下台,在客人的称赞中,敬酒,陪客人跳舞。 绿萝刚刚一走下场,就被很多人围住。然而,却没有人敢唐突的上前去对她有任何的亵渎。 绿萝端着酒杯,浅笑吟吟的给客人敬酒。人太多,没有办法一一敬酒,只能是远远的一比,已经有很多人乐呵呵的喝掉了杯中酒。 先是遥遥的向楼上的客人敬酒,继而,绿萝才缓缓的走向池座。这里是售价最贵的座位,也是最有钱的客人。 啊哦,女性角色掉线很久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4.金屋娇娥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正中间的包厢里,是涩谷智。涩谷智是日本人常见的五短身材,很是臃肿。他穿着武士服,就像是一团布裹在他身上。他一双小圆眼睛滴溜溜正盯着绿萝上下打量,嘴巴都合不上。 涩谷智左边,却是一身长袍的许远征。许远征身边,还站着副官苏泽。 “好漂亮的姑娘……” 涩谷智的汉语有些生硬,然而却连连的赞叹着:“真是仙女啊……许君,你们说的,那个嫦娥仙子……” 许远征呵呵一笑。 “绿萝姑娘,我的朋友很赏识你……” 许远征朗声唤道。 绿萝听到有人喊自己,停下了脚步,看到是许远征,缓缓的走了过来。 “许先生好……” 许远征点头。 许远征是场面人,很多次陪了各种客人来金屋,有各国的使节,也有国内的各路军阀等,唯是照顾了不少生意,彼此也是熟识。 绿萝站在这包厢前,众人都是眼前一亮。 “姑娘……” 涩谷智不由自主的就要向绿萝伸手。 涩谷智的手一碰到绿萝,绿萝一惊,手就躲在了半空中。 绿萝的举动让涩谷智有些惊讶,也有些没有面子。 绿萝看了一眼许远征,许远征目光沉了一下,又微微一笑。 绿萝略有所思,轻轻抿了一下嘴唇,牵住了涩谷智的手。 涩谷智立即硬生生的抓住了绿萝的手,抓的绿身子不由自主的一倾斜,之后才勉强的缓住了身形,笑容也是僵硬勉强的。 “先生……” 绿萝忍不住的轻唤,微微的往后退,要推开涩谷智。 涩谷智被绿萝甜甜的一声唤,又是一愣,绿萝趁机就脱身了。 “先生,我先敬您一杯酒,还有很多的朋友,要去敬酒的……”绿萝面不改色的微笑。 “还去别处?”涩谷智似乎是不大理解。 绿萝已经倒了两杯酒,一杯酒递给了涩谷智。涩谷智愣生生的接过了酒。 绿萝敬酒,涩谷智就愣愣的喝了酒,目光是一刻都没有离开绿萝,直到绿萝转身离开。 “告辞……” 待到绿萝转身而去,涩谷智就仿佛是不由自主的跟着去。 许远征连忙拍了一下涩谷智: “涩谷君……” 涩谷智似乎才是刚刚缓过来了心神,连连叹息:“哎呀,这个美人,美人真是勾魂……” 许远征轻笑着,不说话。 “许君……”涩谷智看着许远征。 许远征明了的点点头。 绿萝给包厢里的人敬满了一圈酒,却没有在哪里多做停留。虽然是众人的眼光都在她身上,她却浑然未觉一般,准备退场离开。 “绿萝姑娘……”苏泽叫住了绿萝。 是许远征的副官,绿萝面色一沉,停住了脚步。 苏泽凑到了绿萝的身前,凑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绿萝脸色微变,却没有说话。 萍姨也走了过来,拉住了绿萝的手,仰头对苏泽说: “许爷的客人,我们都是尊重的,可是,你们也知道那个客人什么情况吧,总不能看着他伤害我们的姑娘对不对?苏先生跟着许爷来的不少,也知道许爷也不会强迫我们的吧。” 萍姨站在绿萝的身前,一副要保护绿萝的样子。 苏泽微微躬身:“苏泽不敢,许先生也不会的。” 绿萝拍了拍萍姨的手:“萍姨,没事儿,我过去说几句话。” 绿萝轻轻道。 “谢谢姑娘!”苏泽道。 二楼的包厢里,章云清恰好看到了这一幕。 章云清的旁边,邵阳心神不安,坐立不宁。 这金屋是之前凌寒带他来过的地方,这个绿萝姑娘,明明就是那天跟凌寒谈笑风生的女人。凌寒还叫她姐姐,是凌寒很熟悉的人。 “你怎么了?” 章云清看着邵阳一会儿站起来张望,一会儿又坐下的折腾,皱眉。 邵阳连连摇头:“没事儿啊我没事儿……那姑娘真漂亮……” 邵阳掩饰着。 “不漂亮她们也干不了这行,这金屋可不是八大胡同那样简单的……你别眼皮子那么浅,这地方可是水深了去了……” 章云清道。 他只是极目一看,就看到了不少的熟人。商贾子弟,京城的豪门大少,这不愧是北平最著名的舞厅,卧虎藏龙啊。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就有舞女来敬酒。 不管是谁来,章云清都笑呵呵的喝酒,三两句赞美,却没有多话。 “他们都是想陪您多聊一会儿的……”邵阳道。 章云清白了邵阳一眼。 邵阳连忙闭嘴。 涩谷智的包厢内,绿萝被安排在涩谷智的旁边。涩谷智已经是急不可耐的对绿萝又拉又搂,绿萝一把按住涩谷智的手。 “香槟美酒,曼妙音乐,先生要懂得欣赏才是风雅啊……” 一边说着,就又倒酒给涩谷智。 涩谷智有些不情愿,却又是强按捺住急切的心情,接过来绿萝的酒,一杯杯的喝着。 “现在唱的这歌曲是《江南曲》,是古代中国的情歌,这歌词可是巧了呢……”绿萝浅笑吟吟的说着,解释着台上的歌手唱的歌词。 “江南可采莲,莲叶禾田田,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 绿萝轻轻吟哦着,涩谷智已经是深深痴迷。 绿萝一杯杯的陪着涩谷智喝酒,涩谷智几乎是来者不拒。不过,涩谷智的酒量极好,并没有醉意,绿萝已经是喝了不少了。 涩谷智拉着绿萝的手越来越紧,绿萝左躲右躲躲不开,又不合适走,脸色也不是很好看。 “许君,你们的美女,真是有个性啊……” “绿萝姑娘是这金屋的第一舞女,必然不是凡人……”许远征浅浅笑着。 “绿萝姑娘,涩谷君是许先生尊贵的客人呢……”苏泽道。 绿萝轻轻点头,朝着涩谷智一笑,涩谷智神魂颠倒。 “谢谢许君……真是美……” 涩谷智突然伸手抚摸绿萝的脸颊,绿萝连忙躲着,却被涩谷智一把搂在怀里,绿萝闪躲不开,涩谷智哈哈大笑。 许远征站起身,摇摇头,就要离开。 突然一个身影闪过来,一把推开了涩谷智,将绿萝拢在了身上。 “跟我走……” 涩谷智一下子跌在了椅子上,绿萝也是一惊慌。 许远征最先反应过来,伸手去拦。 闪过来的身影正是凌寒,凌寒把绿萝护在身后,就跟许远征动手。 许远征也毫不示弱,两人打斗起来。 “什么人?” 许远征动手一下子惊动了四周的护卫,几把手枪亮出来。 一下子,周围就慌乱了起来。 凌寒怕是误伤了他人,也住手。 许远征摆摆手:“没事儿,误会,误会,大家玩……” 音乐继续着,歌舞欢愉都继续着,这边的打斗并没有引起很大的慌乱。 许远征好整以暇的看着凌寒: “你发的什么疯?你要这位姑娘也得姑娘跟你走吧……” 凌寒瞥了许远征一眼,转头抚绿萝的肩膀: “走吧,别怕他们。” 绿萝犹豫了一下,还是推开了凌寒的手,她的目光闪烁不定: “先生,请回吧……” 说着话,绿萝却低下了头,不去看凌寒。 凌寒皱眉:“绿萝,你不用怕……” “你看见没有,美人让你走呢……”涩谷智被凌寒推走很不甘心,又凑上来。 凌寒一扬眉,没有丝毫犹豫就是一个耳光甩了过去。 凌寒力气很大,涩谷智竟然被扇的一个趔趄。 “你,你竟然打我……” 涩谷智捂着脸颊,不可置信。 许远征也是一惊: “你疯了,你干什么?” “来人,来人,来人给我把他抓起来,敢打大使,来人……” 涩谷智激动的喊着。 许远征的随从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先生,不要在这里了,我带您去别的地方……” 绿萝拉着涩谷的手,满脸的微笑,目光妩媚,声音却又带了急切。 “走……” 不由涩谷智反应过来,绿萝就拽着涩谷智离开。 “绿萝……” 凌寒大惊。 “走先生……”绿萝头也不回,就拽着涩谷智往前走。 凌寒想要去拦绿萝,却冷不防头上一凉,抬眼,却是许远征手中的枪指在了他的头上。 “一个舞女都比你知道分寸。” 许远征冷冷的嘲笑。 “你敢开枪吗?”凌寒道。 “我不会冲着你的头开枪,但是,你走一步试试,我肯定让你走不了第二步!我枪法一定不比你差!”许远征道,声音很平和,却是十足的威慑。 凌寒气结。 他知道许远征的意思,也知道他说到做到。 “坐那边儿去,咱们一起看看歌舞,就在这儿等你大哥来接你回去。小苏,你派人去沐家府上,告诉凌晨,他的小弟在这儿呢……” 许远征吩咐着。 在许远征枪口的威慑下,凌寒气呼呼的坐在了包厢里许远征对面的沙发上。 绿萝与涩谷智的身影已经不见,欢歌继续,舞场里仍旧是激情四溢。 许远征也收起了枪,冷冷的看着凌寒。 凌寒脸色煞白,丝毫不示弱的瞪着许远征,满眼的怒气与恨意。 “许次长……”章云清走进了包厢,对许远征拱手行礼。 “云清……”许远征站起来也回礼,他含笑着,心情似乎完全不受影响。“看来我送出去的票还是有云清赏脸,没有能去作陪,抱歉啊……” “不敢,谢谢许次长美意了。”云清道,彬彬有礼。 “本来是想让云清看歌舞美人的,怕是刚才云清兄看了一场好戏吧……”许远征冷冷笑着,看着座位上的凌寒。 凌寒毫不犹豫的回瞪许远征,然而,许远征仍旧是笑着,一点也不以为意。 “许次长,凌寒惊扰了许次长的贵客很不应该,云清替凌寒求个情,让云清带凌寒走吧。”章云清道,满眼的诚意。 许远征点点头:“凌寒是云清之前的部下,你带他走没有问题。不过,我已经派人去请沐帅了……你小子随意吧,在这里等你大哥,还是跟着云清走……” 凌寒听声立即站了起来,就要往外冲。 云清伸手一把拽住他的肩膀,怒喝: “跟我走!” 凌寒向四周遍寻着绿萝的身影,然而早是看不到。只能被云清强拉硬拽着,跌跌撞撞的拽出了金屋。 许远征看着这一幕,摇摇头叹息着。 “次长,这……我们要不要再去派人通知沐帅?” “算了,这么近的路程,过不一会儿他估计也来了,我等他吧……”许远征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5.谁家子弟(1)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云清把凌寒拽出了金屋门口,才松开了他。 两人并肩而立,都沉默着,不说话。 一旁的邵阳很是紧张,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也不知道该说啥。 “少帅……凌寒……” “把车开过来……”云清道。 邵阳领命,一路小跑的去了,把车开过来。 车停在近前,云清却没有上车,示意邵阳:“你下来……” 邵阳愣愣的下车,不知云清何意。 云清跳上驾驶座: “邵阳,自己想办法回去吧。凌寒你上车……” 凌寒没有应声,却顺从的坐上了副驾驶。 云清车速很快,却不说话,他把车一路的开到了北海附近,猛地一刹车,把车停住。 云清下车,凌寒也沉默的跟在他后面下车。 深秋的北平,夜凉如水,繁星满天。 北海的湖面闪烁着微光,倒映着月光树影,波光粼粼。 夜色已深,这里并没有什么人,只是一声声寒蛩不住鸣,一阵阵风吹落了树叶,更多了几分寂寥萧索之意。 两个人就这么站着,沉默着。 终于,还是凌寒沉不住气。 “少帅,对不起……” 凌寒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他与绿萝的感情,他从来不求有人会懂,他也不想对任何人说明,但是,他也不觉得他有错。只是,看着云清这样沉默的陪着自己站着,内心总是有些波澜的。 云清摇摇头,神色依旧温和:“你不用道歉……凌寒,我知道你不是爱慕女色的人,你在东北这么多年,也没有女人近身。你愿不愿意跟我说,今天这是为什么?” 今天凌寒的表现,云清实在是太震惊了。一个政府的年轻将官,当着国务院秘书长的面打了日本大使,强抢舞女,这简直匪夷所思。更何况,做这件事情的是素来的自律的凌寒。 凌寒摇摇头:“对不起,我不想说……” 凌寒一个字都不想解释。 纵使被误会,他都从来不愿意多说一个字,一如既往的骄傲。 良久,云清叹气,点点头:“好,你不想说就不说。行了,我送你回去吧,估计许远征已经把你的事情告诉你大哥了,你回去太晚了,他会担心的。” 凌寒摇摇头:“我不想回去。” 云清愣住了,然而,凌寒只是走了两步,在湖畔的石头上坐下,却又不再多说一个字。 不知道他的事情,但是,云清看的出来凌寒的烦躁与压抑的愤怒。 云清陪着凌寒,在旁边的石头上坐下。 夜色沉沉,秋风萧索,两个人就这么沉默着,一言不发。 不知道过了多久,凌寒站了起来:“云清哥,你送我回去吧。” 云清点点头。 眼前的凌寒没有在美国时候的满怀壮志,没有在东北练兵时候的神采飞扬,有的只是强自压抑的愁苦。 云清把手搭在凌寒的肩膀上往车边走。 “还是我开车吧……”凌寒道。 “没事儿,我开车送你回家!”云清说道。 凌寒没有再争执。 车停沐家大门口,凌寒与云清下车。 沐家大门半夜仍旧敞开着,庭院内灯火通明。 门房里的家人先看到凌寒,一声惊呼。旋即,凌言就快步走了出来。 云清陪着凌寒走到了院里。 “凌寒……章少帅……”凌言看到两个人,担忧已久的心情放下,脸上是可见的轻松。 客厅内,凌晨也走了出来,走到了院子中。 “凌晨兄,我跟凌寒在外面耽搁了一会儿,您担心了。” 云清道,故意加重了自己和凌寒在一起的意味,忽略了金屋那一场争执。 凌晨脸色很冷: “是舍弟不争气,烦云清兄操劳了。我自当严加管教,不敢让云清兄费心。” 这话说的客客气气,可是,却也是说了不希望云清越俎代庖。 云清有些尴尬,却也不好接话。 “大哥,对不起,让您操心了。”凌寒低着头,说道。 凌晨话说到这份上,凌寒低头认错。 凌晨冷冷一笑:“你说,今天你去哪儿了,干什么了?” 凌寒低着头:“我今天去金屋了,跟许次长发生了些冲突。” “因为什么?”凌晨冷冷的问,声音中听不出变化,然而,明明凌寒是感受到风雨欲来的气势。 “一个舞女……”凌寒声音压得有些低。 “啪!”的一声,凌晨毫无征兆的出手打了凌寒一个响亮的耳光。 凌寒身子一闪,又连忙站好,他低着头,不看凌晨,不说话。 云清被凌晨震惊了。 “凌晨兄……” “是凌晨冲动了,让云清兄见笑。也是家门不幸,子弟无状……” 凌晨道,声音仍旧是平和低沉的。 凌晨不过是三十出头的年纪,却有着与年龄不相称的大家家长风度。不是许远征那种霸气外露,而是隐隐不发,却把控一切的气势。 “谢谢章少帅特地送这个混账回来。天色已晚,凌晨家陋,不变留客,凌言,你送章少帅!”凌晨道。又看了一眼凌寒:“你跟我滚进来。” 凌寒站在那里,脸色越是难看。 云清已经是看不下去了,也不再客气: “告辞!” 云清转身而去。 凌言看了一眼凌寒,又连忙跟上云清。 大门口外,云清停住了脚步: “凌言兄……” “今日之事,确实劳烦了章少帅。”凌言道,眼中是感激和愧意。 云清摇摇头: “没有……我不知道凌寒今天为什么那么冲动,不过,我相信凌寒这么做是有隐情的。你劝劝令兄,不要太逼迫凌寒。” 云清诚挚的说道。 凌言点点头:“谢谢少帅。我明白!” 待到凌言回到客厅,凌晨、凌寒和明俊明杰兄弟都在客厅,然而没有一个人说话,都沉默着。 “算了,不要一屋人都陪着你思过了。凌言,你带凌寒回去,你好好看着你的好弟弟,他要是不给我说出个一二三来,就别出这个大门也别吃沐家一口饭了。” 凌晨道。 凌寒冷冷哼了一句,转身就走。 “凌寒!”凌言大喝他,然而,凌寒却恍若未闻。 凌晨脸色越发的难看,手边的茶杯一下子摔打了地上。屋里的人都是一凛。 凌晨平日里威严,却不是情绪外露,经常发怒的人,他如此失态,众人也是一惊。 “大哥”,凌言看看凌晨,又看着凌寒的背影,“大哥,我去看凌寒把……” 凌晨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明杰也随着凌言离去,留下凌晨一声又一声长长叹息。 凌寒的床是临时搭的,就在凌言的床的旁边。是一个木板小床。他合衣躺在着,头枕着手臂,望着天花板。 听到凌言与明杰进来,凌寒也罔若未闻。 他不想跟谁解释他的想法,不想解释这一切的缘故。他只能用沉默来对抗着他们的关心与诘责。大哥的愤怒与惩罚,二哥的关切的焦虑,他都只能回应以沉默。 心中辗转着万般的折磨,却也只能咬牙吞下,一字不说。 “凌寒!” 明杰喊他。 平日里都是兄弟相称,明杰都是直呼凌寒的名字,也没有把他当做主人。 “凌寒,你任性,你让大家陪着你难受,你安心吗?”明杰诘责着。 凌寒眼波一动,却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明杰,你别说了,凌寒,自己知道在做什么,有主张的……”凌言道。 凌言看着眼前的弟弟,面容清瘦,轮廓鲜明,依旧是那个倔强的少年。 “二哥!大哥说的不错,凌寒这样就是你一直太纵容他的缘故!”明杰丝毫不理会凌言,负气的说道。 凌言皱眉,瞪了一眼明杰。“你别说了,你还跟着闹,不嫌乱!” 明杰气得跺脚:“二哥,你要护着他到什么时候!你看看他眼里还真有顾及二哥啊!别说大哥生他的气,我也是看不过了!” 凌寒侧头看着明杰。 “你别看我,你看看二哥吧!你跟着章少帅建功立业,苍穹之鹰天之骄子啊,你救扬城于水火,可是,你入军校为什么不敢告诉大哥?你让二哥替你瞒着,瞒不住了大哥气得打二哥。你这为扬城立功的是功臣,二哥一身伤跟谁抱屈去。你一晚上不回来,还有章少帅送你回来,大哥打你了你还在闹气,你不知道你不回来这一晚上,大哥骂了二哥一晚上啊!” 明杰恶狠狠的看着凌寒。 “够了!”凌言咬牙道,脸色也是越发的难看。 凌寒坐起来,抬眼看着凌言,喃喃问:“二哥,大哥什么时候打你了?” 凌言眼中已经是一层雾水,他扭过头去,不说话。 “就是扬城被袭击的前一天,二哥被大哥打的很重,一直发烧。”明杰道,眼圈已经红了。 凌寒站起身,看着凌言,眉头紧皱。 家里兄弟四个,凌晨比凌言大五六岁,从小跟着父亲时间比较多,十六岁就读军校,十八岁就随着父亲从军了,一般在父亲身边多,年少老成也很威严,兄弟们都比较敬重他,也怕他,却又到底疏远一些。凌言与凌寒却是岁数最接近,只差两岁,从小一起。虽然凌言比凌寒大,但是,凌言性格弱,一直是温和乖巧的那个,凌寒硬气也比较有主见,是以,很多时候两个人做事儿,倒是凌寒说了算。可是,凌言是哥哥,在父亲眼里,是替父亲长兄约束弟弟们的。但凡是兄弟们调皮不懂事儿,捣蛋犯错,凌言也会被抓来陪绑挨打受罚。然而,凌言从来也是温和周全护着他们的那个,饶是这样也没有说过什么。 可是,哪怕是凌寒已经是那个能干的青年将领,竟然还是拖累了哥哥受罚。 凌寒心头抽痛,又生气大哥跟父亲一样不讲理,更是心痛愧疚。 “二哥,对不起……” 凌言已经是潸然泪下:“行了,别说了,都过了。你只要没事儿,就好……” “凌寒,你当年告诉二哥你早从耶鲁退学去了西点军校,二哥就多担心。你回国了去了东北,二哥更担心,我们在国外又联系不上你,回国了,也不方便去联系你……你救了扬城,那么优秀,我们都很高兴,可是,你别跟大哥这么闹了……你到底还是沐家的子弟啊。你有什么事儿,大家都会管,可是你什么都不说,你让我们怎么办,怎么想?” 明杰心痛的说道。 凌寒点点头:“对不起明杰,我知道……二哥,对不起……” 凌寒眼中蓄着泪,却又倔强的仰头,不肯让泪水低落。 “二哥,我去跟大哥说!”说着,凌寒转身而去。 “凌寒,凌寒,你别再惹大哥生气了……”凌言急切的喊道,又追了出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6.谁家子弟(2)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凌寒跑出房间,恰看到明俊从凌晨房间里走出来。 “大哥还没有休息吧?” 凌寒在房间外朗声道。 “进来吧。”凌晨道, 推开门,凌晨的卧室中灯还亮着,灯光昏黄。 凌晨穿着米白的丝绸衬衣,坐在床-上,一脸的倦容。 “你想说什么?” 凌晨看着凌寒,眉头微皱。 “大哥。”凌寒站定,看着凌晨,一脸的严肃。“大哥,首先,今天的事情,我不想多做解释,事情是怎么样就是那样的,我不多说,但是我认错,我明天可以去向许远征认错,也可以给涩谷智赔礼道歉,就算是大哥怎么惩罚我,我别无而言。” 凌寒说道,目光与言语都是异常的坚定。 凌晨看着他,眼前这个才是那个心志坚定的三弟吧。那个自回来后,扮乖巧讨好他的弟弟,果然是不真实的。 凌晨嗯了一声,等着他继续说。 “大哥,我是沐家子弟,血脉烙印,从不会改变。我对沐家对大哥始终是忠心耿耿,从无二心。是的,两年前我回国在东北从军,章云清待我深厚,但是,我始终都是大哥的三弟,我请大哥不要对我心有嫌隙。只要大哥说一句,凌寒虽入死地也一往无前的。” 凌寒看着凌晨,目光灼灼。 凌晨冷冷的哼了一声,没有回应。 凌寒扬了扬头,回望了一下站在自己身后沉默不做声的凌言:“还有,我做的事情,我一个承担,我请大哥不要迁怒于二哥了。自小二哥就管不住我,大哥你也是知道。我所作所为,都是我一个人的决定,不关二哥任何事情,大哥对我不满,要打要骂听由大哥,但是,大哥不能这样委屈二哥。” 凌晨看着凌寒,连连点头。 依旧是那个傲气凌然的三弟,目光中透着的都是凌厉。 凌晨冷冷的看着他,缓缓的站起来,走到凌寒的面前。 两个人身高接近,四目相对,凌寒一眼不眨的看着凌晨,满眼的不屈。 “那凌寒你听着,第一,今天的事儿,不是你不想解释就能不说的,不是你认个错就能过去的。你不交代清楚,我这里你就过不去,这笔账我给你记着,我们慢慢算。第二,你说这话就是诛心,我没说过你对沐家对我有二心,你猜忌自己的兄弟在先,你自己想想你是不是理亏还是心虚吧。至于第三……” 凌晨看了看凌言,凌言低着头,眼眶微红,秉着呼吸,一如平日的驯良。 “自小,凌言带着你们读书,之后又带你们出国,他有教导你们的职责,你犯错,没有被教好是他失职,我纵使罚他,他也没有委屈;更何况,他替你欺瞒着我,这是他自己做的,他本来也就该罚。你要是觉得你二哥委屈,你就老老实实不要惹事儿!” 凌晨道。 凌寒皱眉,眼里有愤怒与敌意的火光。 然而,应着凌寒的怒火,凌晨只是冷冷的一笑,一脸的鄙夷。 “对不起大哥……”凌言低声道。 凌晨踱步到凌言面前,端详着他。凌言的个子本来是兄弟几个最高的,比凌晨与凌寒略高一些的,然而,他此刻却低头躬身,始终以绝对谦卑驯服的身姿面对他。 感觉到凌晨始终在看他,凌言抬眼看了凌晨一眼,有旋即避开。 他的目光中,不会有锐利的锋芒,也从来都是无怨的,眼底,是满满无奈。 “凌言,你看着,我告诉你,你不是对不起我,你是对不起死去的父母!” 凌晨抬手攥住凌言的下颌,强迫他抬头。 凌言被迫抬眼看凌晨,已经是满眼的泪水。 “凌言,当年父亲临终前是怎么样的殷殷希望你不会不知道,父亲说一句,让你重复一句,父亲说,你们走之后,就不要管扬城沐家发生过什么事,我们是死是活都与你们无关,绝不报仇。父亲要你带着弟弟们好好生活,好好做人,以后弃武从文,一世安稳……”凌晨一字一顿的说。 凌言目光闪烁着,泪水倏然而落。 然而,凌晨却没有放过他的意思。 “父亲跟我说,我们的生死就很扬城系在一起,如果城破,我们就跟着扬城陪葬。那会儿,秀芝怀胎九个月,都快要临产,我求父亲让秀芝带着书瑶跟你们走,父亲不许,他要让我心无挂碍的死守扬城。他不许我有其他任何的挂念……” 凌晨的一席话,凌言与凌寒都是大惊。 他们记得他们离开之前,父亲已经是病危,缠绵病榻,一声声的吩咐着他们要在国外好好生活。父亲当时在国外给他们存了一大笔钱,足可以无忧虑的生活一世,那笔钱,在扬城危机的时候,都没有被取出出来。 他们知道父亲当时,希望沐家留一支血脉,所以他们去国;也知道,大哥凌晨是奉父亲之命统帅扬城军进行还击,誓师死战到底,却没有想到,连大嫂和大哥的孩子,都是激励大哥的砝码。 那一场战乱持续了半年多,当时大嫂暂时回娘家,被叛乱的士兵发现了踪迹,躲进了深山。然而,一路奔波之后难产,一尸两命。那个孩子,听说一个漂亮的男婴,眉眼很像大哥。 凌晨的话里,每个字都是血泪,然而,他的声音依旧是平和,没有任何的凄厉。 “你们走后父亲也就活了不到三天,就合上了眼睛。当时,恰好是你们的船离开了上海的时候。之后母亲急火攻心,也病重。母亲死前的几天一直在哭,她跟我说,让我不要恨父亲,也不要恨她,因为我是老大……我从来都没有怨恨过他们,甚至秀芝和我那个没有出生的儿子死,我都没有怪过他们。我们是这样的家庭,就必须要有人承担这些。我认命,我是老大,我陪着父亲,用我们的血给你们的人生铺路都可以。可是,你们做了什么?凌寒任性,你怎么什么都不说?嗯?这是五六年的时间啊!” 凌晨瞪着凌言,凌言已经泪如雨下,已经是再难发一言。 凌晨一声长叹,放开了凌言:“凌言,你从小就听话温顺,从来不让父母费心。你心最软,善良的很,你怕弟弟被父亲罚,替他们遮挡,替他们背黑锅,挨打受罚。可是,你这些善良,一无是处,一无所用……” 凌晨无奈的摇摇头。 “大哥,是我错了。”凌寒道,声音中有些哽咽,却是依旧倔强的仰头,不肯掉落一滴泪水。 凌晨冷冷一哼:“你是错了,错的太远了,回不去了。你回东北的时候,你就错的没有退路了。穿上军装,领兵作战,你的身上就烙下了军人的印记。空军精英,没有几个。你所有的出彩所有的勋章都是责任……这是你自己选的,你一个人承担。” “我回扬城给大哥分忧吧……”凌寒道,这一次,是诚心实意。 “你在章云清那里呆了几年是傻了吗?你应该知道你在北平更能帮我吧……好好干吧,你在北平,我就不是孤军作战。别让我再操心,也别让你二哥为难。” 凌晨道。 凌寒重重点头。 “是!” “也许,你有你想要的生活,可是,生活在这样的家庭你,你的身上就刻下了烙印。章云清待你不错,可是,你既然是扬城沐家的人,章林峰就容不下你。你既然在这个国家做军人,就要有血洒战场的准备。”凌晨道,挑眉看着凌寒:“父亲要给你的安稳你不要,你选择了这条路,就没有退路了。” 凌寒点头:“我知道,我不后悔。是我辜负了父母,辜负了大哥,但是,我不会让父母与大哥脸上无光的。” “那就好。”凌晨的声音仍旧很弱,不激动,也不愤怒。 然而,凌言已经是面色煞白。 凌晨的每一句话,都是刺向他心头的刀,他心中鲜血直流。 凌晨伸手拍了拍凌言的肩膀:“你别内疚了……我们应该早知道,可能会如此的。以前的事情,我不追究了。以后,就你们两个在北平,我希望你也能当起哥哥的担当来!” “是。”凌言道,声音哽咽。 “都回去吧,这一天,我也累了,你们也累了……” 凌晨摆摆手。 凌晨看着弟弟们离开,一个人在床边长长久久的坐着。 一灯如豆。 凌晨就目不转睛的看着那微微的火光。 火光中,仿佛是曾经燃烧过的青春、热血、希望的过往。 他也曾经年少,向往自由;他也曾经热血,激情;他也曾经渴望安详。 他曾十几岁随父亲打猎南山,也曾有娇妻弱女,泼茶对吟…… 而今,他孤身一人,客居北平。身前是波涛汹涌刀光剑影,他必须得一己之力,撑起那为之付出过家人的生命与与他的青春的地方…… 凌晨的头巨痛,他撑着从抽屉里拿了些安定药片吃下,才略略缓缓,很久,才沉沉睡下。 是夜,凌言与凌寒都是辗转难成眠,沉默而对,各有心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7. 敌友难分(1)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家人刘全的媳妇儿刘嫂一大早就做好了早餐。是北方的食物,小米粥熬得很黏稠,炒了清淡的小菜,还从街上买了油条。油条金黄,看着很是诱人。 一家人围坐,等着凌晨过来,才准备用餐。 凌晨扫了一下凌寒,冷冷哼了一声: “谁让你吃饭了?” 没有称呼,但是,凌寒还是自觉地站了起来。 大哥随口那一句话还是作数的,他现在还是不能吃沐家一口饭。 “我不吃饭,我服侍大家,我给大家盛饭。” 凌寒站起来,眼疾手快的拿过凌晨的碗,给凌晨盛粥。旋即,又拿明俊的碗:“俊哥……” “凌寒,我自己来……” 明俊连忙拦住他。 “别,俊哥,我今天伺候大家,都我来盛……” 凌寒硬是抢过了明俊的碗,也给明俊盛了粥,之后又给凌言明杰盛好粥。 凌言看他是一脸同情,明杰却是强忍着笑,憋的脸红。 凌晨浑不在意,吃着饭,只当站在身侧的凌寒不存在。 昨天闹了半宿,凌寒确实也已经饿了,看着一桌人大快朵颐,他紧抿着嘴唇。 看谁碗里的粥没有了,他都是连忙抢着盛粥,一副勤快的侍从模样,然而,大哥就把他当侍从了。 一众人吃罢,纷纷放了碗筷,凌晨才抬头看他。 “你是不是觉得我跟你说话就是儿戏?” 凌寒连忙摇头:“当然不是,凌寒不敢。” 凌寒这话说的越发乖巧了。 大哥越来越威严,他又不知道大哥突然又发现他什么错处,又是一顿批评。 “那我还是那句话,你想糊弄过去那不可能。这事儿,我迟早得弄明白。你先饿两顿,清醒清醒怎么跟我解释。你要是现在不说,那就回扬城在父母灵前,好好的交代,你自己想清楚。” 凌晨说的轻描淡写,却很是严厉。 凌寒认命的点头:“是,大哥我明白。” “今天我去拜访朋友,你就在家闭门思过。”凌晨吩咐道。 “是。闭门思过,不许吃沐家一口粮食。”凌寒道, 凌晨看都没看他一眼,转身离开。 “我备车去……”明俊一边说着往外走,一边拍了凌寒一把,表示安慰。 刘嫂进来,看着诸人,也不知道是不是该收拾剩下的饭菜。 “刘嫂,收拾下去,我不吃,不让大家为难。”凌寒嘴角扬了扬,眼中仍旧是不逊的傲气。 庭院里秋风瑟瑟。一阵风,吹落一地黄叶。 凌寒就坐在院子中的石凳上,大口地喝水,看满地的落叶。 明杰看着凌寒,似笑非笑的说“你就真的不吃饭了?” 凌寒白了明杰一眼,没有说话。 明杰比凌寒只大几个月,两个人是真的一起玩到大,一起闹到大的。 这个时候,凌言拿着一盘干果走了过来,递给了凌寒。 凌寒毫不客气地把干果拿了过来,吃着。 “二哥,你就纵容他。”明杰道。 凌言满眼的宠溺,毫不理会明杰。 明杰皱着眉头看凌寒说,“你就这样打算跟大哥耗下去啊?你觉得能耗得过大哥吗?” 凌寒沉默着,没有说话,脸色并不是很好看。 到底以后要怎么样面对大哥,要怎么样去解释他和绿萝的事情,他也不知道,但是眼下,他觉得自己也只能这样沉默了。 他昨夜已经是跟大哥表述了心意,能够屈服的他都屈服了,纵使大哥不满,那些他不愿意说的,也是没有办法去逼迫他的。若是大哥依旧不肯宽恕他,他也只能硬生生的撑下去了。 他同情大哥的经历,大哥为了沐家付出了一切,几乎毁掉了自己的人生。所以,在大哥的眼里,兄弟们也是不可以有保留有秘密的,但是,凌寒自己有自己的想法和人生,有自己内心的坚持和骄傲,这片天地,他不愿意谁窥探。 他自觉对大哥已经是绝对忠心,然而,大哥却不能够信任他的所作所为。 依旧是家长对子弟的管束,可是,他不是那么什么都说的少年了。 一家人之间的磨折,也是真的让人心里生疼。 凌寒吃着栗子,咬到了自己的手,都浑然不觉。 凌言看到凌寒的失态,满眼的怜惜。他轻轻的拍了拍凌寒的肩膀,提示他缓过神来。旋即,又道:“昨天晚上我去送章云清出门,云清跟我说,让我相信凌寒,他有隐情……” 听这番话,凌寒眼光一亮,旋即又黯淡下去:“云清比大哥那么老古董开明很多……” 明杰撇嘴:“他章少帅倒是会收买人心呀!” 然而,凌寒毫不理会。 北平郊区一个公寓内,帘幕重叠,遮挡了窗户。 室内的只开着一个昏暗的壁灯。 绿萝站在一个男子的身后。男子身材有些胖,一身灰褐色的衣服。 绿萝着一身浅绿的修身旗袍,凸显着她窈窕的身姿;妆容精致,发丝一丝不乱,她婷婷的站着,很是冷艳。然而,一开口,声音却甜甜的,婉转悦耳,带有一丝的妩媚,沁入心脾。 “先生,按照您说的,我都做到了。” “这才到哪儿,你也别太骄矜了。”男子的声音有些嘶哑有些苍老,却是很有力。 那声音并不友善,绿萝听得皱眉。 咖啡的香味,在房间里四溢,然而,气氛却很冰冷。 “先生,我是按照您说的做的……”绿萝缓缓的说,依旧冷静,并不弱气。 “绿萝姑娘,我也会按照我们事先说的履约的,这你大可放心。” 男子道。 “那现在?” 绿萝疑惑地问他。 “现在是因为你的任务还没有完成。我们的既定目标是什么?” 男子转身看着绿萝,说道。男子浑浊的眼神,此时多了些温和。 绿萝本就是倾城之姿,更有一举一动一言一语撩人的气质。若是她想,不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并无几人。 可是,眼前的人,似乎是已经看透了一切般的,无论是什么人,在他眼前,似乎都无差异。 “这有很多不是我能做什么的呀……”绿萝一声叹息,她两手微张,在身前做了个无奈的姿势:“有很多不是我可以掌控的事情,先生,如此您就太为难我了。” “绿萝姑娘所做的事,我看在眼里,我答应的事情也一定会履约的。我只是希望我们的合作能够继续下去,直到拿到我们想要……”。 男子浅浅笑着,鼓励着绿萝。 他的笑容,就像是长辈老人,很是祥和。可是,那笑容背后,可能就是死无葬身之地的万丈深渊。 绿萝以沉默回应着。她侧着头,似乎在沉思。 “涩谷并非是良善的合作者。但是我知道,你绿萝姑娘的手腕,他也难逃你的手掌。”男子道。 绿萝的目光一暗,不由自主的咬了咬嘴唇。 她耳垂钻石耳环在昏暗的灯光下仍旧微微闪光,正如她心情一般忽明忽暗。 男子静静的看着绿萝,等着她下定决心。 “我若是拒绝合作呢?”绿萝扬眉,问。 男子轻轻一笑,摇摇头:“不,你不会拒绝的。以我跟绿罗姑娘的相交,我知道你的手腕和野心,这普天之下,给的起这个筹码的没有几单生意。再说,纵使我给的不够,还有涩谷智给的红筹……” “你在调查我?”绿萝瞪大眼睛。 男子微微一叹息:“我要是不调查你,你觉得正常吗?” 绿萝想要发怒,又止住了。 这个江湖,就算是合作者,若是谈信任两个字,怕也是虚妄的。 “好。”绿萝简单的一个字,旋即站起了身。 “我相信姑娘的能力,肯定能拿到。”男子轻轻赞道。“不过,有一事儿,我倒是很有兴趣,想多问一句。 “您将。”绿萝道。 “你跟扬城沐家那位公子是怎么样情况?还是不要有什么事情来打扰我们的正经事才好啊……”男子问道。 “沐凌寒的事情,我没兴趣说。”绿萝道,一口回绝。 “恰是这事儿,我实在是很有兴趣……”男子好整以暇的问。 “这件事情没有影响到我们的合作,您的兴趣太宽泛了……再说了,绿萝是什么人,迎来送往的太多了。若是您想知道什么,想去调查都随意,但是,我没有想陪着先生聊着这无关紧要的事儿……” 绿萝道。她一直有着浅浅的笑,可是,也是毫无转圜的拒绝。 “绿萝姑娘不愿意说,自然可以不说,我不过,我还是有句话奉劝姑娘的。如果要想有所得,就要有所舍弃,姑娘不可能得到一切,既然是做皮肉买卖的,还是要想着拢得到真心,那就太忘乎所以了。这是其一。”男子道。 绿萝不语,却并不是很在意。 “第二,沐家好歹是世家名门,不可能让自家的子弟娶一个烟花柳巷的女子的。他很快就要到北平空军基地就职,据说他之前在东北训练空军成绩斐然,那在北平也必然是瞩目的军界精英,若是你真的想的太多,怕是找你麻烦的人也太多。我的话都是好意,姑娘好自为之。” 男子道。 “明白了。谢谢您。”绿萝道。说着走到男子的身前,俯身握住了男子的手,脸上皆是妩媚的笑容。 男子先是一惊,旋即又平静下来。 “你太调皮了……” 绿萝微微一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8.敌友难分(2)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天已渐沉。 秋起之后,这白天的时间就越来越短了。 房间里没有亮灯,很是昏暗。 云清站在房间的窗前,脸色很难看。 邵阳站在云清的旁边,也是一脸的愧疚。 “对不起,少帅,能够查到的内容就只有这些。年代久远,很多人不敢太确定当时的信息。不过这些并没有很大的关系……就从现在来讲看到的,她也的确是一个背景太过复杂的女人。这样的女人太过于危险……” 邵阳犹豫着,斟酌着每句话,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表述清楚事情。只是觉得心里纠结的很。 之前陪凌寒去金屋,可是没有想到那个女人真是如蛇蝎一般啊。 云清叹气:“到现在,你才说这话又有什么意义?你早就知道凌寒跟这样的女人有交际,怎么不跟我说。” 上司真是没有几个讲道理的,邵阳一脸的无奈。 “少帅,之前也只是知道绿萝是舞女。总不能,凌寒搂着一个舞女跳舞我都跟您汇报吧,那我不是成了街头巷尾嚼舌头的女人了……” 邵阳说的在理,云清却仍旧是气愤不已。 “一个个不长进的东西!” 邵阳无奈。 云清手抓窗框,着急又无奈。 “其他的事儿,暂时都没有什么进展……我们在北平的人不多,能够干事儿的也少。大平洋行的人只会做生意,军界根本就安排不进去人。金屋里有几个就是小舞女小打手,也都接触不到绿萝。” 邵阳道。看云清不发言,邵阳有试探的问:“既然凌寒过几日就会到北平就职,他是沐家的人,又是许远征的部下,接近北平军界上层容易的多。而且,就算是凌寒再喜欢那个舞女,也不会真误了少帅的事儿,要不然就告诉他吧,凌寒不是会因私废公的人……” 邵阳试探的问。 云清转身看着邵阳,眼中有了薄薄的怒气。 “你能不能多动动脑子啊?你跟我说说,什么是私,什么是公。于公,他是北平空军基地的队长,他是许远征的人,北平水这么浑,就是一些政棍都很难混的全身而退,别说是他没有经历这些的,一旦有点意外,你是嫌他命长?于私,他是沐家的人,以他们的处境,他只能跟着许远征。许远征是什么人,什么样的手腕与心机。再说……” 云清微微喟叹。 “再说,若是别的朋友,我倒是可以说拜托朋友帮个忙。可是眼下,沐凌晨对我很忌讳,他很介意凌寒在东北军待过。我昨天送凌寒回去,沐凌晨就一再的说,他的弟弟他会约束,摆明了不欢迎我……沐家是世代的大家,规矩多的很。” 云清叹气。 昨夜,凌晨打凌寒的那巴掌,明明是打给他看的。一边说着不劳他费心教导,一边又上演责弟的戏码。那巴掌真的是扇在了他的心上。 想起来云清就很是生气。 可是,明日自己就将离开北平返回秦皇岛。凌寒他们也要回到扬城,就此一别,就不知何时再见。 沐凌晨,我看看你能够决绝到什么程度。 念及此,云清吩咐邵阳:“备车,我们去沐家。” “您亲自去啊?这于情于理是不是不太合适啊……” 邵阳疑惑道。 云清气得弹了邵阳的脑袋一下:“你脑子灵活点吧!” 邵阳不敢再问,连忙立正称是。 自己是一个粗人,单说脑子转得快还是真比不上凌寒,凌寒这一走,感觉真是苦日子来了。 邵阳在心中叹道。 晚上,凌寒才被获准吃饭。 凌寒还是一如之前,乖顺的给大家备餐,然后就站在凌晨斜对面。凌寒大眼睛闪烁着,看看大哥,看凌晨看自己又连忙躲开。 凌晨又好气又好笑: “你坐下吃吧,沐家还是有你一口饭的。” “谢谢大哥!”凌寒忙不迭的坐下。 凌晨冷笑。 凌寒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是很会扮乖巧的,但是,这个样子也绝对不是他。 “我还是那句话,你要是觉得你跟我继续耗下去有你的好你就继续耗,你且等着我饶你吧……” 凌晨的话,已经说的很狠了。座中人都是一凛。 “是,是,大哥教训的是。”凌寒应着,却是并不太在意的样子。 一家人放下碗筷没有多久,便有仆人刘全来报,章云清到访。 凌寒眼睛一亮,看向凌晨。 “请章少帅到客厅稍等,我马上就到。”凌晨又看看凌寒:“你跟我滚回后院,闭门思过去。” “大哥,你不讲理!” 凌寒口不择言。 “滚回去。”凌晨的声音不大,却是威信十足。 凌寒气得撇嘴。凌言一把抓过凌寒:“跟我回屋……” 眼前的大哥,一身灰衣长袍,就像老式的大家长。蛮不讲理,固执强硬。 然而,凌寒也只能无奈的跟着凌言回屋。 客厅内,云清一脸的谦和笑意。 “匆匆一见,旋即又各自南北,不知什么时候能够再见了,我特意来道个别……”他日若有时间,凌晨兄去东北看看,雪中打猎,逐鹿射雕别一番趣味呢。” “云清兄实在是太多礼。若有机会,一定叨饶。” 凌晨回应着。 “沐帅,怎么没见到凌寒?”云清问道。 堂堂正正的拜访,开门见山的询问,云清始终坦荡,端坐着,神情自若,风清月朗般。 凌晨略略一笑,面有歉意: “章少帅是凌寒之前的上司,本来是该凌寒前去拜见道别的。只不过,他做下离经叛道的不肖事,我罚他闭门思过,实在是不方便见客。” 云清愕然,旋即又恢复平静。 “凌晨兄长兄如父,管束子弟,多费心力了。我不过是朋友问候一句,切莫多礼了呢……” 凌晨与云清彼此都是客气话,说的两个人都是心累不已。 凌晨是于家族危机之时力挽狂澜,是年轻一辈的豪杰;云清则是在土匪出身的东北军中大力发展现代军事,有着北洋系统唯一一支现代军事化的部队,也是年轻一代的翘楚。两个人也都是光风霁月的人物,本来早也是互相知道,也曾有些交集,彼此赞许的,然而,此时却难以心无挂碍的说话。 后院里,凌寒坐的被气得的都想笑。 凌言看着凌寒无可奈何的样子,也是一笑。 “说了你斗不过大哥……” “我以前觉得爹就够不讲理的了,没想到大哥也一样!”凌寒道。 凌言被气的哭笑不得。也就是在自己面前,凌寒才这么放肆。 “二哥,你去前面,替我送送云清吧。替我问候他。” 凌寒正色道。 凌言点头:“好的,我明白,你放心吧。” 凌言对云清是很有好感的。 扬城危机时候,云清的仗义和对凌寒的情谊,沐家人都很感激,却也没有想到,到如今不过十几天,也是太博云清面子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9.艰难任务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云清跟凌晨道别,多少有些怏怏不乐。 车行至胡同拐弯处,邵阳一脚急刹车,云清一惊,刚想说邵阳,却看到不远处的站着的凌寒。 看到他们停车,凌寒小跑了过来,云清也打开门,下了车。 “你呀……”云清笑着看着凌寒,扬手想拍他的肩膀,手又停在半空,微微侧头,看凌寒的脸颊。 凌寒被云清看的很不好意思:“云清哥,我没事儿……” 一边说着,凌寒都笑了。 “你自己偷跑出来的没事儿吧……”云清问。 “反正都跑出来了嘛……没事儿的,怎么说他也是我哥啊。”凌寒毫不在意的笑道。“云清哥有事儿找我吗?” 凌寒问。 云清郑重的点头: “我的确有事情找你。本来最不该找的人就是你,可是,我在北平没有几个可用的人。北平军界,有人通过绿萝与日本人有交易,而且,跟东北有关……我只是有些线索,可能这线索也不准确,我写在纸上了。不管是不是属实,我需要确定的答案。” 云清看着凌寒,神色严肃。 凌寒听得大惊,用了许久才反应过来。 “是。” “我知道这会让你很为难,我也确实不该这样为难你。北平军界,可能跟日本有关的也不过就是几个。皖系的许远征,直系的季总统、彭庆哲,西北的王子星,你大哥和宋书都有可能不过可能性不大……你大哥一直独善其身应该没有扩张的打算,而且他在江南,宋书他应该没有那么大能量。许远征是你的上司,也是你大哥的朋友,可能这件事,也关系你家族利益。不过凌寒,我向你保证,如果只是派系之争,不关系国家利益,我可以退让。” 云清笃定的说道。 凌寒点头。“我明白您的意思。少帅这样的话,不用跟我解释。” 当年,两个壮志凌云的青年在美国的誓言,凌寒一直记得。他们所图所做,一定是为国所计,为民所计。 云清斟酌着话,良久:“我调查了金屋,金屋背景很复杂。金屋有日本人投资,可是也有来自美国的资本。还有绿萝……” 云清看得到,凌寒目光的躲闪与不自然。可是,事关紧要,他也只能说下去:“绿萝的经历很悲惨,情况也很复杂。她小时候就是八大胡同的雏妓,后来被卖到了日本,再后来应该是被转卖到美国……” 凌寒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双手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拳头。 云清想安慰他,却又不知道如何说起。云清更觉得,这些事情,凌寒是知道的。他没有去顾及凌寒,只是继续说: “你们应该是在美国认识的。我不知道她在日本和美国的这些情况的准确的信息,不过,一个妓-女被几次转卖,很不容易。但是,更离奇的是,她从美国回来的时候就很有钱,而且她是金屋的管理人。她交际的人很广,许远征,卢四海,总统府的秘书长彭庆哲,大使、商人……” 云清停顿着,看着凌寒,试探与询问的眼神。 然而,凌寒始终咬着牙,一语不发。很明显,关于绿萝的事情,他并不想对云清说任何信息。 “我知道你不高兴我说这些,不过,我不是为调查你的朋友……” “我明白。”凌寒道。 云清看着凌寒,凌寒的手始终紧紧握拳,额头上也是青筋暴起,说话的声音也变了。 “别怪我。”云清很是心痛。 凌寒摇头:“没有。” 凌寒始终目光清澈,宛如明月。 “我需要知道,是哪个派系的人,通过绿萝与日本人交易的确切的信息,你明白吗?”云清重复道。 云清的话,说的也很艰难。从没有一次的命令,如此的艰难过。 “是,少帅!”凌寒扬眉看着云清,没有丝毫的犹豫,他立正,端端正正的敬了个军礼。 云清回礼,点点头,又拍了拍凌寒的肩膀,转身而去。 车鸣笛,旋即就消失在胡同。 良久,凌寒才回过神,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他把云清递过来的信封,收在口袋里,转身往家走。 车开出去百余米,云清又喊邵阳停车。 “怎么了少帅?” “凌寒的情况很不对。”云清的眉头紧皱,攥着拳头。他心神不宁,却又不知道焦虑的到底是什么。 “开车回去!” 然而,车开到了凌寒站的地方,凌寒已经不见踪影。 邵阳又把车往前开了一段,到能够看到沐家的大门的地方,还是看不到凌寒。 “少帅,怎么办?” 邵阳试探的问。 云清坐了很久,道:“我们回去吧……” 邵阳不敢多问,缓缓开车。 “我真是……我是怕把凌寒逼迫得过分了……”云清连声叹气。 “或者,也许是好事儿,凌寒就知道那个舞女的面目了……”邵阳斟酌着。 云清摇头:“他不可能不知道绿萝的经历和事情。可是,他对那个舞女的感情,比我想象的要深……” 刚才凌寒脸色煞白,青筋暴突,明明是一直压抑着激动,连说话声音都是颤抖的。那是在秦皇岛凌寒直面生死都没有的痛苦与激动。然而,他仍旧没有犹豫的答应自己的命令。 可是,又何必把他用的这么狠呢! 云清懊恼的连连捶自己的额头。 凌寒是从大门回家的。 果不其然,凌晨正在客厅里训凌言。旁边,明俊和明杰也垂头站着。 “大哥……” 凌寒快步往客厅走。 还没有进客厅,茶杯、杯托飞了起来,直冲他过来。 凌寒连忙侧身,躲了过去。茶杯碎了一地的瓷片。 “大哥……” 凌寒走了两步,到凌晨的近前,低头。 “我说的话你当耳旁风是吗?”凌晨道,声音里是疲惫。他眉头紧皱,目光也有些失神。 在北平,事情多故人多交际多,白天要拜访父亲的故交,军校的同窗,晚上回来就跟自己兄弟斗智斗勇他也真的是疲惫不已。 见到凌言出来去送走了云清,凌晨去让明俊叫凌寒过来,果不其然,凌寒就不在后院。 凌寒倒是还真知道后果,自己从大门大摇大摆走回来了。 “你知道会被我发现,还敢偷跑出去,你说说,你心里还有大哥说过的话吗?” 凌晨苦笑着。 凌寒也是心头一苦。 “大哥,对不起,我只是想去跟云清道个别……我没有不把大哥的话放在心里的意思。” “掌嘴!”凌晨瞥了凌寒一眼,道。 凌晨的话说的很轻,凌寒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凌寒。 “大哥……” “我让你自己掌嘴!”凌晨声音陡然提高,目光中也是凶狠。 凌寒冷哼了一声,歪过头去: “大哥偏要跟父亲学的这种侮辱人的法子……大哥要打自己动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0.斗智斗心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这几日两个人真是斗智斗勇斗狠,凌晨的耐心也被磨得殆尽。眼前的弟弟明明是才华闪耀,却又是不让人省心。 长久的安静与相持。 屋里的空气凝固了一样,面面相觑,屋中的几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大哥……”明俊斟酌着,想打破紧张。 “好,老二,你去掌嘴!”凌晨没有理会明俊,盯着凌言道。 凌言看着凌晨愤怒的表情,并没有惊惧,一如往日的温和,他语气缓缓: “大哥,是我没有看好凌寒,我自己掌嘴。” 凌言说的,就仿佛平常家事。一边说完,就扬手打了自己一个耳光。 凌寒震惊,伸手抓住凌言的两手。 “二哥!” “大哥吩咐我看好你,我没有你心眼多,我看不住你,我该打。”凌言冷冷的看着凌寒。 “大哥,二哥,都是我的错,该打的是我。”凌寒放开了凌言,左右开弓,连连打自己耳光。 几个人皆是震惊的看着凌寒。 屋里只有连续响起的耳光声,凌寒连续打了自己十几个耳光,依旧没有停手的意思。他下手极重,嘴角隐隐有血留下。 “凌寒别打了……大哥……”明俊实在是看不下去,一把拽住了凌寒。 “大哥,罚也罚了,凌寒还小,你慢慢教……” “凌寒,你记着,你只要姓沐,还在沐家,你就给我老老实实的,收起你那些小心思。你要是还这么大胆,今天的事儿只是开始,我说了,我们的事儿还没完,你滚回去反思吧……” 凌晨道,冷冷的看着凌晨。 凌寒扬眉,大眼睛瞪得圆圆的,眼圈已经红了,脸颊青紫,嘴角带着血丝,可是,目光却不肯示弱的看着凌晨,目光中有屈辱有不甘,有硬气,但是却没有畏惧与屈服。 凌晨苦笑了一声长叹息。 凌寒转身就跑了出去。 “明俊,你看看我们三弟!”凌晨道,猛地一阵头疼,他一手按住太阳穴。 明俊也是一脸的无奈和心痛。 这些年,一直是凌晨一个人独自苦撑着扬城,终于,兄弟们回来了,这半年才多了许多的温馨。凌言的温和周到与凌豪的率真可爱都让凌晨觉得宽慰。虽然凌寒在东北参军让凌晨和明俊气恼过,然而,他毕竟是能够带兵打仗的将领,明俊也想,他大概是能够真的帮到扬城的。却没有想到,两个人激烈冲突至此。 面对凌寒,凌晨仿佛是更强势霸道,一定要让凌寒屈服;可是凌寒却是始终宁折不弯的气势,从来都是不肯低头的。 明俊拿了止痛药端了水给凌晨服下,良久,凌晨缓过来才离开。 “大哥,怎么样?” 凌言站在凌晨身边,关切的问。 凌晨摇摇头,扶了一下凌言的手,又拍了拍他的手臂,欲言又止。 凌言回房间,屋里的门是虚掩的,没有开灯。 借着月光,能够看到凌寒就抱膝坐在自己的床边上,把头埋在膝盖上,听到声音也恍若未闻,一动不动。 凌言拉开门,从水壶中倒了冷水,又拧了毛巾。 “用冷水敷一下吧,去去肿。” 凌寒依旧如没有听到一样,不肯抬头。 凌言坐在他的身后,拍了拍凌寒的肩膀:“我放你这里,你自己敷。你要是不想二哥看,我去明杰屋里睡……” 凌言声音本就很温和,刻意放低了的声音,就如在哄一个小孩子。 “二哥,你别走……”凌寒一把抓住凌言。 这时,凌言才发现,凌寒的伤很重,整个脸颊都肿着,肿得很高。嘴角还带着血丝。 凌言拿毛巾帮凌寒擦拭嘴角的血丝,凌寒嘴角抽痛,就是一声轻哼。 凌言很是心痛。 “来,二哥帮你擦一下,然后敷药,不然明天怕还是肿的厉害。”凌言温言软语。 “二哥,你别怪我……” 脸肿着,凌寒说话也有些含糊。凌寒的目光仍旧是清寒干净,看的凌言心头一痛。 “别说了,二哥没有怪你。我知道你不是故意欺骗我的。可是,二哥只是觉得,你不该这样跟大哥执拗下去了。二哥不想看你再跟大哥闹下去了。每次吃亏的只能是你,大哥也很生气,你就乖乖的听话不好吗?你们闹得这么厉害,大哥也没有耐心了,若是往时,他也不会有这么狠……打了你,大哥也难受你也难受,大家都陪着你难受……” 凌言一边帮凌寒擦拭着药,一边说道。 凌寒目光闪烁着,犹疑着,却没有再说话。 这一夜,凌寒辗转反侧。 脑海里云清、大哥、绿萝的身影交叠而来,那些往昔的日子也汹涌而来。 这些人,都是他生命中很重要的人,都是他放在心上的人,可是,现在却让他为难。 季大元总统与杜洪波总理的府院之争愈演愈烈,北平的局势越来越不稳。总统令总理府常常是拒绝副署,更传出来总理府秘书长许远征逼着总统签署文件的传闻。 副外长苏浩本来是学者出身,不是北洋旧人,是以在府院之争中也没有站队,他自觉在这样不稳的政局中任职也实在不是很稳妥,思虑再三,他决定辞职,想带儿女去美国。 之前,苏浩与凌晨商议过安排苏之颖与凌言中秋节订婚,入冬腊月时候结婚的,因着出国的安排,苏浩约凌晨凌言兄弟讨论苏之颖与凌言的婚事。 苏浩常年在国外生活,生活方式思想都是比较洋派的。他不蓄妾,自苏之颖的母亲前两年去世之后一直是一个人,膝下除了苏之颖这个女儿,还有一个儿子苏卓然。苏卓然比苏之颖大四岁,之前是美国的医科博士,目前正在协和医院做医生,是一个带着眼睛文质彬彬的人。 凌言常年在美国生活,其实更是适应苏家的气氛。苏浩虽是长辈,却总是和气开放。之前在美国时候,也多承蒙他的照顾。 苏府是新式的白色洋楼,楼前种着蔷薇等蔓藤植物,草坪修剪的很齐整。凌家的汽车停稳的时候,苏之颖就跳出来迎接他们。 “凌言……”苏之颖一身白色洋装,蹦蹦跳跳就跳了出来,侧着头看凌言。 “这是我大哥……这是明俊……”凌言介绍道。“大哥这是苏之颖。” 苏之颖常年在国外,并没有见过凌晨。反倒是苏浩回国述职,反倒是与凌晨有过交集。 “你好……”苏之颖朝凌晨伸手。 凌晨微微一笑,愉快的与苏之颖轻轻握手。 “daisy,你跑的太快了……”苏卓然笑着走过来,与凌晨明俊示意。苏卓然带着眼镜,一身浅灰色西服,温文有礼。 “凌寒没有来哦,我还想念他了,你不知道那天他多帅,我后来去报社做翻译,冯韵诗天天念叨他呢……”苏之颖道。 凌晨疑惑的看着凌言。 “之前我们一起出去玩来着……”凌言介绍的含糊其辞。 客厅里,苏浩与凌晨客气的聊天,苏之颖弹舒缓的曲子,很是陶醉。凌言就靠着钢琴,浅浅笑着看着女友,是难得的平静。苏卓然与明俊随意的聊天,也并无任何的怠慢。 及至谈及婚礼事宜,苏浩表示,希望凌言能跟他们一起出国。他本来在美国就有些生意,需要打理,凌言也懂经济,做生意也好,做学者也好,他都是支持。 “当然,如果凌言愿意在国内的话,我倒是也尊重。Daisy怎么样选择,我都尊重。”苏浩道。他始终的温和有礼,并没有长辈的高傲。 一边说着,苏浩示意女儿过来,凌言也随着过来。 “凌言,刚刚世叔在说,他考虑带苏小姐去国外,问你怎么打算。”凌晨问道,语气很是平和。 凌言略略一愣,旋即一笑,朝苏浩微微躬身:“叔叔,是这样,我可能近期会回北平工作,到财政部经济司就职。当下还是没有出国的安排的……” “可是,你上次没有说啊?”苏之颖疑惑的问道。 凌言沉默。他没有办法一言半语给女朋友讲清楚最近发生的事情。 “现在国民财政是入不敷出,大额举债,老邵也是经济学家,也无可奈何,决定权毕竟是在杜总理许远征那些北洋人手里,军费高于国民支出,就算是凌言去了财政部,未必能发挥才能之一二。现在政局这么混乱,何必沐家的子弟就卷入这北平的浑水里?”苏浩直白的说道。 苏浩有着书生意气,又有着看透世态人情的经历与智慧。 “凌晨,我知道你是少年老成,自有分寸与考量,也深知你们沐家与杜总理一系渊源深厚,令尊也是当年小站练兵的老人,可是,到你们这一代,该是放眼宽广一些,不必执着于此,拘泥于此……” 苏浩说的很坦荡。 凌晨点头称是:“多谢世叔指点。父亲当年就有这样打算。至于凌言是否出国,我尊重他的意思。”凌晨示意凌言。 一时间凌言也有些疑惑和犹疑。 “我们也会常回来的,只不过,在国外生活习惯了……我很小就一直在欧洲在美国生活了,现在,却是不大适应,沐大哥,您不要介意……” 苏之颖微微点头,甜甜的说道。 苏之颖的大眼睛闪着明亮的光,是清澈见底的诚挚,嘴角始终是甜甜的笑着,温和有礼。 虽然是初见,凌晨对这个女孩也颇有好感。 无论是家世还是性格,苏之颖都是凌言般配的对象。凌晨也能够看得出来,凌言对苏之颖的喜欢,他看着女友的眼神,始终都是温存与爱意。 凌言看了看苏之颖,又看了看凌晨。 苏之颖一脸的浅笑,凌晨却是面无表情。 迟疑良久,凌言扶着苏之颖的肩膀,言语缓缓: “daisy,对不起,我现在不能跟你和叔叔出国。叔叔,对不起……” 苏浩微微皱眉,却仍旧点点头。 “我能理解,没关系嘛,你们的人生,还是要自己选择的。” “为什么?”苏之颖一脸的疑惑。 凌言斟酌着词汇向苏之颖解释: “daisy,我的父辈守卫扬城很多年,那里的百姓,都希望在沐家的带领下获得保护与和平,在父亲去世之后,大哥也一直在带兵。现在情势不好,政局不稳。所以,我们如果想能够坚守下去,需要很多人付出的,我现在还不能北平,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苏之颖沉默着,良久点点头,又看看父亲,坐在沙发上父亲的身边。 苏浩拍了拍女儿的肩膀:“颖颖,你要理解凌言。他有他的责任和选择……” “可是,哥哥不走,父亲一个人走太孤单了。凌言,对不起……” 苏之颖道。 凌言点点头:“我明白。对不起……” 凌言对着苏浩深深一鞠躬。 “不必贸然的决定,颖颖也再想想,我们难得一起吃饭,以后再聊这事儿……” 苏浩道,很慈爱的看着凌言,是长辈的关切和理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1.时穷见节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两天之后,凌晨带凌言、凌寒等人要回到扬城。 凌晨素来是轻车简从,鲜少用专列。是以,他们仍旧搭乘客运列车。只是,如来时一样,特批了一节车厢。 凌寒的伤已经大好了,旁人并看不大出来,可是,他依旧执拗着把军大衣很高的领子竖起,遮挡了多半的脸颊。凌寒戴着墨镜又压低了军帽,躲在人群当中,俨然是把自己藏起来的样子。 这几日,凌寒都分外的安静,话也不多说。在凌晨面前,更是尽皆沉默。既没有之前的傲气与凌厉,也不比初时开个玩笑的乖顺。 凌寒就默默的低着头,听凌晨教训也只是闷闷的哼一声,凌晨虽气,也懒得计较。只是两个人对面,气氛就不会好。 凌晨回城,许远征特意赶来相送。凌寒躲着不肯说话,凌晨简单解释了几句,嗔骂着凌寒。 “你教训弟弟我不管,我算着日子呢,十天之后,你得给我送回来一个骁勇善战的空军队长。” 许远征道。 火车上,明俊与明杰时而端水倒茶,时而远望聊天,间或警卫着周围。倒是凌晨与凌言各自看书,凌寒靠着座位闭目养神,三兄弟各自坐了一张桌子,互相离的远远的,更一语不发。 良久,凌晨放下手里的《资治通鉴》,问: “凌言,凌寒,你们还记不记得父亲当时叫哦我们背的《正气歌》?” “记得。”凌言放下去,道。 凌言与凌晨是相对而坐的,是以,能够看到。 凌寒坐的最远,又是背着凌晨坐的,只能站起来,走到了哥哥近前:“记得的。” “凌寒,你背给我听。”凌晨道。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皇路当清夷,含和吐明庭。时穷节乃见,一一垂丹青……” 凌寒一字一句的背诵着。 “好。凌寒你记得就好。再走这一程路,是你们回北平就职的时候了。在北平不比你在东北,也比不得凌言在上海,更比不得国外。这里风高浪急,必然有很多的艰难,最难不一定是战场,可能是人心。你们记得,艰难之时,仍须见节就好。”凌晨意味深长的说道。 凌寒点头:“大哥教训的是,凌寒记住了。” 凌寒说的话,依旧是如常的语速,如背书一般,就是听不出诚意。 凌晨冷冷哼一句,面色微怒。 “大哥,您放心吧,我跟凌寒不会让您失望的。”凌言飞快的接话,唯恐凌寒这样会惹怒了凌晨。 凌晨点点头:“凌言,你的心意我知道。若是有一日,你真是想与苏小姐出国,我不反对。苏外长和苏小姐都是很好的人,我很放心。” 凌言神态变了变,又摇摇头:“不了。大哥,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么,选择什么,您放心吧,我会处理好这件事情的。” 凌言的话,倒是让凌寒有些意外。 “daisy出国,二哥是什么选择?” “苏外长已经向杜总理提出辞职,他们去国外定居。我,跟daisy,不能在一起了……” 凌言道,每一个字都有些沉重。 Daisy是真的如天使一般的姑娘,有着天使的善良与温暖,可是,这天使,却不应该生活在这个风雨如磐的乱世。 凌寒愣了愣,看着凌言,良久,只是一声叹息。 凌晨等人回到扬城的时候,已经是次日的清晨。 大姐凌华带着凌豪也自上海赶了回来,正在火车站等他们。 凌华头发挽起,妆容精致,发丝一丝不乱。她本就气质很强,一身浅青色的旗袍,披着宝蓝色的羊绒披肩,更显得气场十足。 凌华比凌晨还大两岁,是大家都尊重的大姐。 “小东西,你最不让人省心,可是回来了!”凌华最是疼惜凌华,伸手去捶凌寒的肩膀。 凌寒激动的上前一把抱住凌寒:“大姐,我回来了,让大姐费心……” 沐家。一家人围坐在客厅,凌华听了凌晨讲起的一些变故与安排,多少有些不太高兴。 “怎么说就让凌寒与凌言都去北平?生意上的事我原想着,过段时间让凌言帮我的。再者说,北平那地方军界那么混乱,凌寒毕竟还小,在那里混,也怕没个好。许远征那个人,计谋过人,心思过人,他的眼里怕是利益比朋友重要多。我怕凌寒过去不过是平白被他人利用……” 凌华说着就是一通抱怨。 凌晨就安静的听着,间或的解释一两句。他话说的温和委婉的,却还是很坚定的。凌华有些气:“我这说了半天都是白说的,你每句话都给我堵回来了。” “大姐,你这话我都听进去了,只不过眼下这事情,并没有更合适的办法。” 凌晨耐心的哄着大姐说道。 “大姐,我们都不会有什么事情的,不管是在北平,还是在哪里?只要您一个电话电报,怎么我们也是会赶到大姐身边的。” 凌寒安慰着凌华说道。 “还是小弟你最有心了,你这话大姐爱听。”凌华夸奖着凌寒,看着凌寒便是忍不住的笑着。 “大姐,你最是骄纵他了,不看他都做的什么事儿……”凌晨冷冷说道,瞪了一眼。 凌寒的笑容僵直在嘴边。 凌华点点头: “大姐也不想着你在东北军参军,你这事儿做的确实挺气人的,我弟弟这么优秀,干嘛要给他老章卖命!不过,好歹,你是有水平的,以后好好干就好,过去的事,咱不提了。”这话虽然是对凌寒说的,凌华却是看向了凌晨。 然而,凌晨没有应声回答。 “大姐,难得的我们都团聚了,大姐回头再训话,我们都饿了,咱们先吃个团圆饭。”凌言说道。。 扶着凌华起身吃饭。 因着过几天是母亲的忌日,晚上一家人围坐折金元宝纸钱。 从来,折纸钱都是沐家的子弟来做,就算是家人都不要插手。客厅里,小凤拿着纸笔对着客厅里挂着的一幅山水画描绣花样子,凌豪还是少年心气,做着无聊的活,多少有些心神不定,时不时的跑去看小凤。 “小凤,你画的好看,可我说真格的,要是绣出来还是不如这画出来的好看。” 凌豪品评着。 大姐凌华的脸色已经很难看。 凌豪走过来把一个折的松垮垮的纸钱扔进了袋子。 凌华上前一把拿出来,扔到了凌豪的面前: “你要是对娘没有这个孝心,你就给我出去,不必在这里装模作样的,娘也不需要你这个心不在焉的孝心!” 凌华的勃然大怒吓得凌豪一愣,他皱眉眉头,撅着嘴: “大姐,我,我重新叠呀,大姐你不至于这样……” 凌华想继续说,却一把被凌寒拉住:“大姐,别气了。凌豪是无意的。凌豪,你上去温书吧……” 凌寒示意着凌豪。 凌豪有些迟疑,看了一眼大哥,凌晨也点点头,示意他离开。 凌豪气哼哼的哼了一声,咚咚咚的跑上楼。 “大姐,凌寒当年就是一个小孩子,你跟他生气做什么。我们到底是血缘兄弟,上一辈的事情,怎么也不能跟凌豪计较啊。” 凌寒好言好语的劝着凌华。 凌华白了凌寒一眼。 “也就是现在新式思想了,动不动的人人平等,若是在以前,他一个走街卖唱的戏子生的庶出,哪里配得上叫一声兄弟。你们还从处处护着他,还怕他知道……” 凌华气哼哼的说。 平时,大姐的确是思想开明的新女性,可是,唯独在这个事儿,却是绕不开。平素里,想不到过去的事儿,对凌豪也还堪堪,若是想到旧时的事儿,大姐就忍不住有理没理的斥责凌豪一番。凌豪也一直嘀咕大姐不喜欢自己,不过,这事也是说不清的。 “大姐,梅姨都死了那么多年了,当时小弟还记事儿。她在世时候,到底对父亲也是不错的,就不要再计较了……” 凌晨叹息,一个纸钱扔到了桌子上。 “可是,我的孩子没有了,我唯一的孩子……我对她的恨永远都不会消减,就算是阴曹地府有相见,这笔账,我也要给她算清楚的。”凌华眼中都是泪水。 凌寒拉了凌华的手,轻轻拍了拍凌华的肩膀,凌华靠在凌寒的肩头轻轻的抽泣。 众人都是忍不住的唏嘘,然而,最难的不是想要什么,而是那已经过去的时间和弥补不了的过去,那惨烈的遗憾,是凌华一辈子的伤痕。彼时他们都还太年轻,父亲年迈,一切都听那个美艳的姨娘的。 凌华的孩子几个月的时候,梅姨娘生病去上海治病。因着听说有一种名贵西药只有香港才有,父亲安排凌华去香港给梅姨娘买药。然而,凌华还没有回来,凌华的孩子暴病身亡。 虽然凌华当时想查出孩子的死因,但是,还没有来得及查出,自己就先一病不起。因着孩子小,凌华夫家也是迷信,觉得不吉利,便匆匆火化了那个孩子。之后,凌华与前夫离异,也不肯再回沐家,一个人在上海生活了十几年。 这番经历,凌华自然是对梅姨视若仇敌。眼下,她虽然勉强接受凌豪在上海读书,但是,也因着凌豪,她常常想起往事。 凌寒拥着大姐,众人都沉默着,一时间无言以劝。 “别的不说,就是凌晨,以后要是再续娶,也当娶个温良的好姑娘,能够善待书瑶的,你这些年一个人连个女人近身都没有,又何必……” 良久,凌华道。 凌晨皱眉:“大姐当着弟弟们呢……我,这戎马倥偬的,也不想耽误了人家姑娘……” 凌晨对这个话题,并没有兴致。 “还有你们几个小的……”凌华指着凌寒的额头:“你们也是出洋的,既然说的开明的就要做得到,谁都不要纳妾娶小老婆什么的。若到时候再弄家里一个戏子舞女什么的,我都是不依的……” 凌寒猛地一凛,然而,显然凌华也并没有所指,又对凌言念着苏之颖还是很好的,说自己下次去香港要不要帮他们选个礼物。 “daisy可能近期会去美国,我们的事儿要缓缓,大姐不必再挂心了……”凌言道。 凌华点点头,又道:“我宁愿你也是回美国去……” “大哥,许次长的电报……”正说着闲话,明俊走了过来,拿着一份电报。 凌晨接过来电报,眉头微皱。 “怎么了大哥?军中有事儿?”凌言问道。 凌晨一声冷哼,把电报扔在了桌上,冷冷看着凌寒:“三爷,过去这么久了,你就不打算给大家一个交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上架感言-中宵舞者,看试手,补天裂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历史书上,写着无数自豪的故事。秦皇汉武时代的开疆扩土,唐宗宋祖时代的华丽文章,然而,历史车轮走到了近现代,就突然拐到了沟里。 和几乎所有的同学一样,从读书时候就最不喜欢近现代史。从鸦片战争到抗战胜利,历史书上,满篇都写着屈辱两个字。所有关于此的记忆,都是被压迫,挨打……这种不喜欢,就变成了刻意的忽略。 站在友谊关前,对面是越南,碑铭上刻着冯子材镇南关大捷,然而,想到的还是《中法天津条约》,中国不败而败,法国不胜而胜;圆明园的大水法是近代史那本书的封面,那是烙在民族身上屈辱的痕迹。及至之后的辛亥革命,袁世凯称帝,军阀混战,在国土上上演着城头变幻大王旗的故事,每一个故事都是血泪,每一个人看起来都是面目狰狞…… 2006年左右,去参观保定军校,名册上很多名字曾经改变了历史;有一张蒋百里的图片,介绍他为自己未能履行对学生的承诺开枪自罚,就隔了近百年,那张照片和那段文字看得我潸然泪下……在那个艰难的年代,在这一片热土,真的是有热血青年他们以一己之力艰难奋斗着。纵使那段历史灰暗屈辱,但是,他们的精神,在那段灰暗天空中闪耀着最耀眼的光芒! 2013年春,我去张自忠路3号院办事情,过其门而未入。因为朱红大门,青瓦高墙,威严矗立的旧式建筑怎么也不会像是某个办公场所。待询问了路人,才一步步的踏进去。后来,方知道是段祺瑞执政府的旧址,更早是清朝的陆军部。那于闹市之中,不一般的宁静的地方,当年也曾风起云涌,一令惊天下。而今,曾登台的风云人物已经谢幕,朱漆褪色,楼台破败……那是第一次有触摸到历史痕迹的感觉,不是任何纪念场所,就在繁华都市里那个安静的院子里。 原来,历史的距离那么的近,他们也是活生生的人,在乱世里,辗转奔波,斗争生存…… 于是,我开始想写发生在那个风雨如磐的年代的故事。在那一段岁月里,时代的车轮行进的都茫然,那个年代思想自由却也混杂,所谓是非对错,站在当时,恐怕只是心智强大的人的信念。但是,一定有一些人,心怀家国天下,曾经努力的奋斗抗争…… 我读书的专业与工作的职业都与文字无关,但是,自小爱小说爱诗词文章,从读研时期就开始在网上写小说。心中有胸臆,即在笔底抒发。 这便是这个故事的起源。 故事的背景,是那个风雨暗故园的乱世,人物或有借鉴原型然而还是作者的想象居多。既没有能力去研究那些深刻的确切的历史人物,便绝不发散任何不确定的传言。所以,如有雷同,实属巧合。 故事,终究是故事。 故事里,写风起云涌的年代,神采飞扬的主人公,风波诡谲的阴谋,荡气回肠的爱情,肝胆相照的兄弟,热血激荡的抗争…… 很感谢火星小说提供的平台,很感谢看到此文的读者。接下来的日子,我仍旧会坚持更新,让精彩故事继续。 本书到现在就要上架了。对火星小说网还不太熟的亲们可能不知道要如何充值,那我在这里就附上支付充值方式,希望对你们有帮助哟~~ 支付方式: 手机站充值:在手机站充值需要您先登陆,登陆方式比较简单,分为QQ、微信、微博、手机号注册登陆。登陆成功以后您就可以选择想要充值的金额,分别是30、50和100.确定想要充值的金额以后,选择支付方式,支付方式可以用微信和支付宝这两种快捷支付方式。 电脑端充值:同样是需要登录账号,然后选择微信或者支付宝充值。 安卓手机app充值:如果您使用的是安卓手机,下载“火星小说”app以后登录使用充值。充值的话是在“我的”这个模板页面中,页面靠上的地方有一个红色的充值按钮,点击充值按钮进入充值页面。在这里充值最低可以选择充值10元(1元等于100火星币),也可以选择充值20元、30元、50元、100元这几个数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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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祠堂。”凌晨甩下一句话,转身上楼。 凌寒沉默的跟在凌晨后面,被凌言一把抓住:“凌寒,你别跟大哥闹了,我知道你不是没有分寸的,你是被她蒙蔽还是有什么隐情,你跟我们说,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 凌寒沉默着推开了凌言的手,缓缓的上楼。 “这是干什么啊!”凌华气得推了凌言一下,也随着上楼。 顶楼的祠堂,窗户被厚厚的窗帘遮挡,几乎是从不透光的。 暗色的灯光照着沐家的祖先牌位,平添了肃穆与冷冽。 凌晨默不作声的点了香供在父母的灵位前,又转身看着凌寒。 凌华与凌言也走了进来,屋里几个人面面相觑,安静的能够听到呼吸和心跳的声音。 凌华还有不解,凌言已经很是紧张。 从在北平时候,凌晨就一再跟凌寒说,给他时间让他想好怎么样解释清楚,言辞坚定的说必不会饶恕也不会让他蒙混过关。凌晨等待凌寒解释的耐心,也真的是快穷尽了。 “凌晨,凌寒,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当着父母的面,你们说清楚!” 凌华道。 凌晨一声叹息,连连摇头: “大姐,就是我们的三弟,大闹北平的舞厅,当着许远征的面,打了日本大使,就为了一个舞女。我问他为什么,他一个字都不肯解释。那电报的内容,是我拜托许远征去调查的……到底是什么情况,怎么回事儿,还得问问凌寒吧……” 凌晨回头看着父母的灵位:“父母临行前,一直吩咐我要撑得住沐家,守得住扬城,要教导弟弟们……可叹这些年,纵使我费尽心血,终也是无颜面对父母啊!” 凌晨只不过是三十三岁的年纪,两鬓夹杂了许多的白发。他说话行事皆是老成沉稳的。此时一声声叹息,听得屋中人也是一阵的心痛。 凌寒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凌寒本是很佩服尊重凌晨的,然而,当此时,心中也竟然一时无解。那是他心中,唯一的私密的阴影。 他可以为了扬城为了大哥生死不计,正如当时驰援扬城时候从无一丝犹豫,真当死境也不后悔。 可是…… 凌寒缓缓的跪了下来。 “对不起,大哥。凌寒只能说,凌寒不会做对扬城,对沐家不利的事情,也不会让父母蒙羞,其他的事情,凌寒不想解释。是凌寒的错,大哥责罚凌寒吧。” 一语说毕,凌寒解开了马甲扔在了地上,伏跪在地,一副认打认罚的模样。 “三弟,你什么时候这么糊涂了?你跟一个舞女在一起,还不是让父母蒙羞?你到底是为什么,你总是要说清楚啊!” 凌华气氛的说道。 凌寒抬头看了一眼凌华,旋即又低头:“大姐,你放心,我不会跟绿萝在一起的。我知道,我自己的身份……” “你既然还知道你自己的身份,你还敢那么闹!你既然还知道你的身份,你就老老实实的跟我坦白,你只要还承认是沐家的子弟,跪在沐家的祠堂,你不说清楚你自认为走得出去这个门?” 凌晨很狠的怒斥凌寒。 凌寒沉默着。 “凌寒……”凌言是着急又生气:“凌寒,大哥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就别再倔强了行不行?算是二哥求你……是我没有看好你,由着你读军校,由着你去东北,要是当时我一定留你在我身边,也不会如此。你会这样不是大哥的责任,我们在美国,大哥根本管不了,是我……” 凌言的眼圈微红:“我是真没有想到,我们会犯这么大错,我帮你瞒着大哥,你也瞒着我。你和一个舞女交往了这么多年,你们在美国就认识,你去东北不回扬城,我都帮你瞒着大哥,竟然这样……” 凌寒对着凌言磕头:“二哥,对不起。” 凌寒的话自始至终都是沉静的,没有情绪。 凌晨扬手一鞭子打到了凌寒的肩上,凌晨用了很大的力气,鞭子带着风声,一下子划开了凌寒的白色衬衣,留下一道血迹,凌寒应声倒地。 凌晨使狠力一鞭接一鞭的抽打凌寒,不问一句。 凌寒苦忍着,咬紧了牙关,呻吟都是喉咙里闷闷的声音。 屋里只有回荡着鞭子划破风,抽打着凌寒的声音。凌晨行伍出身,本来就力气大,他气急之下使了狠力,几乎是鞭鞭见血,空气中也飞荡着血腥的气息,间或还有飞溅起血。十几鞭子之后,凌寒后背衬衣已经是被鲜血浸染。他原是伏跪在地,终于手臂也撑不住力气,跪不住趴在地上了。 “凌晨,够了!”凌华看不下去,声音里都是哽咽了。她蹲下身子,抚了凌寒的头发,凌寒的头发已经是被汗水湿透。 “到底怎么回事儿,你说啊!” 凌寒咬牙撑起身子,看了看凌华,伸手握住了凌华的手,良久,又摇摇头。 凌华气急: “你这孩子什么时候变得这样了?你小时候调皮性子倔,可是也不是胡来的。你……你告诉大姐,你要是有什么隐情,有什么委屈,大姐肯定帮你也肯定护你,你现在这样,你都不告诉大家,就凭你跟一个来路不明的舞女不清不白你大哥打你,大姐该怎么帮你~” 凌华半跪在地,耐着性子跟凌寒说道。 凌寒目光黯淡了一下,摇摇头,没有说话。 凌晨冷冷的哼了一声:“大姐……我给他了一周多的时间,从在北平,我等到他现在,他一个字都没有说过。我倒是想饶了他,可是,现在我如何饶他……” 凌晨的脸上是满满的怒意,凌寒低着头,一只手撑着地,疼痛之下,他呼吸都有些小心翼翼。 凌华泪水倏然而落,扭头而去。 “我不是没有给你机会,凌寒,我说到做到,你要是还想跟我硬抗,你想想后果……” 凌晨冷冷的说道,他低头看着眼前的弟弟,有生气,也有心痛。 凌寒艰难的抬头看凌晨,疼痛之下,他的眉头紧皱,汗水湿透了头发,都贴在了额头上。然而,只是凌寒的目光,依旧是有着凛凛的傲气与满满的不驯服。凌寒嘴角划过一丝似有似无的苦笑,这在凌晨看来,更是嘲讽。 凌晨毫不犹疑的一鞭子狠狠抽下,凌寒喉咙里呻吟了一声,又紧咬了牙关。 鞭子再抽下,已经是能够带起一道血花,凌寒的呻吟也变得微弱,凌晨却没有停手的意思。 凌言震惊的看着对峙的两个人,大哥凶狠的连续抽打着凌寒,凌寒在地上翻滚着,却躲不开密集的鞭子。他的声音在喉咙里,却说不出话;他想去保护凌寒,想去拦住凌晨,可是,人却一直是站在那里。凌晨与凌寒挑战着彼此的底线,凌言的压力也濒临崩溃。 凌豪似乎是在二楼听到声音硬生生的创了进来,一看到此情景,瞬间吓蒙了。 “大哥,三哥……大哥,你不要打三哥了……” 凌豪慌乱的抱住了凌晨的手:“这么多血,大哥爹娘看着呢,你要打死三哥吗?” 一句话,凌晨泪水挂满了眼眶。他挣开了凌豪,踉踉跄跄的扑倒在安置灵位的供桌: “爹,娘,你们告诉我,告诉我,该怎么办?” 凌晨痛苦的跪在地上。 凌豪一脸的无措,看着失态的凌晨,又看着眉头紧皱神色痛苦的凌言,最后还是跪在地上去搀扶凌寒: “三哥,三哥我扶你起来……” 凌豪刚去扶凌寒,却是摸到了他手臂的伤,瞬间蹭到后背,蹭了手上身上都是血。凌豪吓了一跳:“三哥,三哥,我送你去医院……” 凌寒咬着牙起身,一只手艰难的撑住身体,一只手示意者推开凌豪:“你出去,这是我跟大哥的事,出去。” 凌豪有些疑惑:“三哥,三哥我先送你去治伤……” “出去!”凌寒仿佛是用尽全力一样,嘶吼着凌豪。 凌豪有些疑惑,试探的看着凌言。 “凌豪,你先出去,这里没你的事儿。”凌言说道。“让大哥和老三自己决定,你们心头到底孰重孰轻。” 凌言的目光,是凌豪几乎没有见过的冷厉。 屋里是血腥的气息,眼前的人都不是熟悉的哥哥们,凌豪一边看着他们,满脸的不可置信,他一边后退着,退出了祠堂。 凌言的一句话,已经道破了凌晨与凌寒的争执。 他冷冷的看着,两只手紧握着拳头,身体靠在墙上,仿佛是这样,才勉力的支撑着站着。 “大哥,你是宁愿打死凌寒也要他低头吗?还是,凌寒,你就是为了你的坚持,宁愿被大哥打死?自家的兄弟,在父母的灵前,一定要这样吗?” 凌言冷冷的问道。 凌晨回身瞪着凌言,目光阴晴不定。 凌言也看着凌晨,却是平静温和的。 凌晨站着凌寒的面前,手中的鞭子微微晃动着。 “凌寒,我给你个机会,如果你认为你和绿萝的事情,你做的对,你自己站起来出去,沐家就当从没有你这个儿子,我自当没有你这个弟弟。你已经长大成人,有一身的本事,你去东北也好北平也好,出国也好,我不会过问。他日真战场上相见,我也当不认识你。如果你认为你也认为你做错了,对不起父母,那你就给我老老实实的说清楚,日后你跟这个舞女断绝关系,我绝对不会为难你。不然的话,还是那句话,你别想走出这个祠堂……” 凌晨道,说的一字一句,每一个字仿佛是有千钧重。 凌寒已经很难站起身,他艰难的跪行了两步,跪在了凌晨的脚下,伸手拉了一下凌晨长袍的边缘: “大哥,我知道我错了,你饶我这一次行不行?” 凌寒艰难的扬起头,看着凌晨,满脸的痛苦,目光中是凄寒和恐惧。 凌晨没有犹豫,鞭子扬起抽在了凌寒的手臂上,凌寒吃痛就扑倒在地上。凌晨再次举起了鞭子,鞭子越发的急促狠历,没有丝毫章法的打在了凌寒的肩上、背上、腰上。凌寒痛的蜷缩起身子,却渐渐连呻吟的声音都弱了。 良久凌晨停了下来,好整以暇的看着凌寒,目光中都是冷厉。 凌寒实在是撑不住了,满眼的泪水:“大哥,哥……” 凌晨半蹲下身子,看着他,手攥住他的下颌:“你要是跟我比狠,你就想错了……” “哥,哥……”凌寒的目光都有些涣散,再没有刚才的骄傲,声音都是凄凄然哽咽的。 “你要是没有想好,我可以再给你些时间想想……”凌晨把他摔在地上,走到供桌旁边。供桌旁边放着白酒,是平时祭奠之时备用的。凌晨把酒拿过来,走到了凌寒近前,把酒打开。 凌寒明白凌晨的意思,拼命抓着凌晨的手,摇头。“哥,不要……” “大哥……”凌言也过来来要阻拦凌晨。 然而没有来得及。 凌晨一扬手,酒就散散倒在了凌寒的身上。 凌寒吃痛下要躲又被凌晨一把按住,直到一瓶酒洒尽皆在了凌寒的身上。凌寒剧痛之下,全身抽搐着,呻吟都没有什么声音。 凌晨已经把酒瓶摔在地上:“你就在这儿给我清醒清醒好好想清楚吧!” “呃……” 凌寒痛的抽搐着。 凌言一把抱住了凌寒,把他抱在怀里,已经是满脸的泪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3.山涧一跃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夜色沉沉。 明俊的妻子韩艳已经带着书瑶等几个孩子休息,明俊和明杰在书房里担忧顾虑却到底是不能够进沐家的祠堂。 凌华一直在客厅里一心一意的折纸钱,凌豪陪着姐姐,沉默不语。客厅里,小凤侍奉着茶水,也是一边心惊肉跳的。 凌晨走出祠堂时候,一身的血腥之气,又夹杂着浓烈的酒气。 明俊很是诧异,却一句话也没有多问,只是帮凌晨递来洗漱的毛巾,替换的衣服。 凌晨走到客厅里,凌豪站起来愣生生的叫了声大哥,目光却是恨不得躲的远远的。 “折腾了半宿了,你也累了,休息去吧。”凌晨吩咐凌豪。 凌豪木木的点点头,又看了看凌华。 “去吧……”凌华也道。 “小弟被我吓到了……”凌晨默默道了一句,大口的喝着水。这一番折腾,他也疲惫不已,无论是身心,也几近极限了。 凌华看着凌晨,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眼前的弟弟,是一家之长的身份,一家之主的担当,却到底还是气盛的年纪。 “三弟怎么样?”凌华问。 凌晨摆摆手:“应该没什么事儿,还知道跟我抗着呢……哼……” 凌晨苦笑着。那个在血污中在鞭子下呻吟的弟弟,他一样的心疼,可是,他那么的叛逆倔强,那种完全不服管教的样子,让他痛下毒手。 凌华收拾着桌子上的叠好的纸元宝,将它们一一的放进袋子里:“你真觉得凌寒会胡来到这种地步吗?这些年,纵使是凌寒的确做的有些过头了,但是,他也始终是赤子之心,他读军校,在奉军训练空军,都是那么优秀,不可能就陷在这么匪夷所思的儿女情长中……” 凌华皱着眉头。“一个会被女人迷惑的神魂颠倒失去理智的男人,干不成什么大事儿的。可是,凌寒不是。你也,切莫真伤了他……” 凌华恳切的说道。她有着一个女人的敏感与阅人的经历。 凌晨点点头:“大姐的意思,我明白的。我打他,也不单为了那个舞女。我得让他知道疼知道怕,不然的话,怕更是没人能约束管束的了他了。我要是不让他低一次头,就算是他在北平,他在扬城,他也是有本事为所欲为的。在美国他敢瞒我六年,这顿打也不委屈他……” “往时,你跟着父亲,父亲待你严厉。今天你倒是对凌寒威风起来了……” 凌华道,嘴角是微微的叹息。 “他要是多几分小弟的乖巧和凌言的温顺,我何至于此……我也不是不担心他……” 凌晨倦极了的样子,靠在沙发上。 凌华怜惜的看着凌晨,手放在他的肩膀上,似乎是想给他些安慰。 也只有在大姐面前,凌晨才放下沉重的架子。 祠堂里,凌寒偎在凌言的怀里,疼的抽搐着。 浓烈的白酒洒在了伤口上,如火烧一般的疼痛。凌寒缩在凌言的怀里,满脸是泪水,哭得像个孩子。凌言也心疼的满脸是泪,他搂着凌寒的肩膀,握着他的手。不知过了多久,凌寒才渐渐的平复了下来,只是目光也涣散了许多,迷迷糊糊的。 “凌寒,凌寒,你说话……”凌言唤着凌寒。 “二哥,没事儿,我没事儿……我困,累……”含糊着,凌寒闭上眼睛。 凌言握着他的手,一咬牙,把他背起来。 “二哥……”凌寒摇摇头:“别,你就在这儿守着我就好,不出去,不惹他……” 凌寒依旧是清醒的,记得凌晨吩咐了他们在祠堂。 凌言满眼是泪。“你既然是怕他,何必惹他……” “他是我们大哥,又能怎么样……”凌寒含含糊糊的说道。 凌言看着怀里的凌寒,心痛不已,却又恨又气。 从没有见过凌寒如此的弱过,痛的气息奄奄,眼睛里是恐惧绝望与无奈。 及至半夜了,明俊站在外头,传话凌晨让他们各自回屋。凌言扶着凌寒,一步一踉跄的才出来。 凌寒告诉凌言回去休息,就径直的冲到浴室,就着冰冷的凉水,冲洗着自己一身的酒气与血腥。 凌言拿着药回来,要给他上药,看到他这样更是气得跺脚:“你不要命了!他虐你,你怎么也不肯好好的善待自己。” 凌寒一身水,裹在睡袍,嘴角是一丝惨白的笑:“不过是点皮肉伤,怎么就不要命了……不用药,疼,我死不了……” 不是刚才疼得痛苦的样子,凌寒斜斜的靠着,脸色惨白,那笑容,格外惨烈。 次日,是母亲的忌日。凌寒将将的换了衣服,依旧是一身的汗水。伤口有撕裂的疼痛,凌寒也顾不上了。一身黑色西服,身姿挺拔长身而立的男子,依旧是那个玉树临风的英气青年将领。只是走路的时候,能够看到他强忍痛苦,似乎每走一步似乎都要缓一下的样子。 秋风渐凉,落叶萧萧。 沐家的墓地在北山的一座山的山顶。 北山的草木已经多是枯萎的迹象。山间不住的有蛐蛐和蝈蝈的鸣叫声。 一家人乘两部车先去山脚,在山谷凹地盘旋,到半山腰,已经没有了车能够走的路,众人然后再拾阶而上。 沐家的墓地选在极高的山上,虽然修了台阶,山形陡峭,纵使是普通人也依旧走的很费力气。凌寒一路走的更是艰难,不过几步已经是一身的汗水。他扶着腰,勉力而行,在旁人看来,有着不知哪一步就会跌落山下的危险。凌言就在他旁边护着他,几次伸手想扶他一把,都被凌寒拒绝了。 到墓地祭拜了父母,看着纸钱化作烟灰,在空中打着转儿飞旋,这祭奠才结束。 “以前娘在的时候,最疼惜三弟,若是娘看到三弟这样,怕是心疼了……” 凌华看着连站立都咬牙站着的凌寒,一声叹息。 凌晨无奈的哼了一声,没有回答。 凌寒在他面前一直都是恭敬疏远的,温顺的称是,然而,隐隐中却是那么的要强。也果真是硬骨头,伤到这样也依旧不吭声的跟着大家爬山。 虽然大人们心中有悲戚都是一脸的肃穆,但是书瑶和学文学武三个孩子却还都是稚嫩的年龄,在山涧中嬉笑的奔走着,采摘着山中的野果子,玩得不亦乐乎。 因为修建墓地,所以山顶被整理的比较平缓,山腰一侧是的台阶,可是,北山本是很陡峭的,山的一面还有断崖,只是因为枝叶蔓藤覆盖,也并不很明显。几个小孩子只顾着玩耍,摘野果子,并没有看到已经是濒临险境。 “那个树枝上山枣多呀……”书瑶一边说着,一边凑着身子去够一个树枝,却不料脚下一滑,身子就要往山崖方向跌下去。 “书瑶……”先是一起摘山枣的学武看到了,大喝了一声。 几个大人一回身,立即奔去,却已经是来不及。 凌寒站的最近,他应激反应一般的一跃而起,顺势带着书瑶往另一侧山腰滚去,惊险的避开了山崖。 凌寒双手紧紧的护住了书瑶的头,将她搂在怀里,自山顶滚到了半山腰,才在缓坡停住。 凌寒赶紧查看书瑶: “瑶瑶,你没事儿吧……” 书瑶才七岁,已经是被吓呆了,她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大哭起来。 “瑶瑶,瑶瑶不怕……”凌寒把书瑶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瑶瑶,你跟叔叔说,没有头疼,没有伤到吧……” 一边说着,一边放开她,查看着她身上有没有伤口,又牵她手走了两步。 书瑶身上除了刚刚被枣树枝划破了一道浅浅伤痕之外,并没有伤。看她走了几步,也完全无碍。 书瑶抽泣着,摇摇头:“我没事儿……呜呜……” “不哭了啊,不哭了……瑶瑶看,爹爹来找我们了……”凌寒抬眼看到凌晨等一众人正快步走下来。他俯身抱起了书瑶:“叔叔抱你去找爹爹……” 凌寒俯身把书瑶抱起来,只是一俯身,才觉得身上剧痛。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也是有伤在身,刚才这样一路从山上翻滚下来,伤口更是多被划破,自己都能够感受到鲜血在涌出。 凌寒咬着牙抱起了书瑶,艰难的往山上走,好在凌晨他们也很快走了下来。 凌寒把书瑶交到了凌晨的手上。 “爹爹……”书瑶在父亲怀里,嘤嘤抽泣着。 “别哭了,这不是没事儿吗,以后别调皮了……”凌晨道,安慰女儿方式也是拙劣的。 韩燕过来把书瑶接过去,好好的哄着,书瑶这才止住了哭声。 “你也没事儿吧。”凌晨问道。 “没事儿……”凌寒道,可是说话的力气,似乎都弱了不少,将将站直身子,却又感觉到剧痛,倒吸了一口冷气。 “一会儿我们换一下车,明俊开车带凌寒到扬城医院去看一下吧。”凌晨道。 “谢谢大哥。”凌寒程式化的回应着,艰难的跟着凌晨的步伐往前走。只是才走几步,就觉得脚下一软,差一点摔一跤。凌言眼疾手快的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才扶住了凌寒。 凌寒勉强的一笑,自己又复站直了往下走。 “等等……” 凌言叫住了凌寒。 刚刚凌寒与书瑶自山坡滚下去,黑色的西服上沾了不少的土和树枝残叶。凌言站住步子,帮凌寒树枝叶和土拂去。 凌言轻手轻脚的拂着凌寒腰背上的土,却突然停住了手。 手上,有土,也有殷红的血。 “凌寒……”凌言一脸的不忍。 凌寒反应过来,回头看凌言,不屑的一笑:“没事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4.医者仁心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扬城慈爱医院这几日人都格外的多。 因为从北平协和医院过来的指导的医生在坐诊,协助慈爱医院做一些往时没有足够技术去做的手术,诊治一些疑难杂症,是以,很多人来求医。队排了很长,从诊室到走廊都挤满了人,还有医院医生领导的亲朋有安排插队。 因此,协和医院的医生陆曼卿忙了一个上午,都没有顾上喝一口水。 刚刚借着医院张院长找她才溜了出来。然而,张院长也是说有病人需要她诊治,陆曼卿别提多郁闷。她随口说了句让病人在高级诊室等,她稍后就到。 想想第一天来扬城指导,大家都觉得她一个女医生太年轻恐怕是医术不行,都是怀疑的口气,然而,几日下来,她被他们吹捧的是神医,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了。 陆曼卿站在三楼的廊道里透气,不想回去诊室。 让他们多等一会会儿吧。陆曼卿想着。 凌寒就坐在回廊里,一只脚踩在长椅上,侧着身子,看院子里人来人往。 凌寒本意就想些消炎药就好的,可是,明俊坚持着要医生检查。医院院长见是扬城总督的秘书前来,连忙安排高级诊室,应承着找好医生诊治。凌寒不想在诊室等,就一个人走了出来。 经过上午这一番折腾,伤势确实是加重了。凌寒咬着嘴唇,皱着眉,呼吸都有些不自然。 陆曼卿也看到了凌寒。 “你病了?”陆曼卿问道。 凌寒抬眼,看眼前一个穿着白大衣的年轻女子,想应该是年轻的医生,想不管谁诊治都好,随即点头: “是。能不能给我开一些止痛消炎药。” 陆曼卿看着凌寒,他脸色苍白,脸颊潮红: “你发烧了呀……” 一边说着,伸手去摸凌寒的额头:“你烧得很厉害,需要输液去烧……你是有伤吗?要止痛和消炎药……我看看你伤口……” 凌寒摇头:“我伤没事儿,你帮我开些药就好了。” “伤不重不会高烧的……”陆曼卿道,俯身低头,手按在了凌寒的脖颈处,那里是一道青紫的伤口,很明显是鞭伤。陆曼卿心下了然。 “我是医生,你是病人,仅此而已。跟我到治疗室,我帮你看一下……” 陆曼卿笃定的说,语气不容反驳。 凌寒点头。 及至往前走,陆曼卿才发现凌寒走路步伐都有些不稳。 安排凌寒坐下,陆曼卿一边带口罩、手套,一边吩咐着“你脱掉衣服吧……” 及至陆曼卿收拾好,回身,凌寒还在缓缓的脱掉衣服。 凌寒本来肩膀、手臂上就有凌乱的鞭伤,稍微一动动作都牵扯着,很疼。他穿的西服和马甲又都是比较修身,他几乎是一点点扯下来的。脱到马甲,才发现,马甲和衬衣上都沾了不少血,有些黏连,微微一动,凌寒就疼得咧嘴,手不由自主的就松了。 陆曼卿这才发现凌寒的伤这么重。 “我来……”陆曼卿握住了凌寒的手:“我轻一点,你别怕……” “嗯……”凌寒放开了手。 陆曼卿小心翼翼的帮凌寒把马甲脱下,马甲黏连着衬衣,是大片大片的血迹。饶是陆曼卿长年做手术见惯了鲜血,也是有些颤抖。她咬着嘴唇,压抑着不忍,帮凌寒脱下马甲,又褪下了衬衣。衬衣上血迹太重,不好褪下的地方,陆曼卿就随手拿剪子剪开了。 凌寒的背上,深深浅浅的是鞭痕纵横,因为上午的翻滚撕扯,已经是一片血肉模糊。 陆曼卿都忍不住轻轻呵了一声。 “对不起,吓到你了么……”凌寒道,声音很轻。 陆曼卿叹了口气: “你忍着,我帮你擦拭一下消毒……” “好。”凌寒回应着。 陆曼卿小心翼翼的拿了镊子用酒精棉签帮凌寒擦拭伤口,先是用酒精把伤口周边的血迹擦拭,垃圾盒已经扔了半盒的棉签。 “你擦过酒精,不过,效果不是很好……”陆曼卿皱眉。 “洒的白酒……”凌寒道。 陆曼卿手不由得一顿,没有说话。 饶是陆曼卿动作很轻,凌寒也是忍不住的抽痛着。凌寒咬着拳头,苦忍着。 “你要是痛可以喊的……”陆曼卿道。 “没事儿。”凌寒道。 “一会儿我帮你上药,不过你的伤口要是包扎挺麻烦的……几道鞭伤汇集的地方,很多都比较重的,不过,这么乱……”陆曼卿道。 这样交错的伤口,若是包扎,可以缠上好几层。 “不要包扎……”凌寒道。 陆曼卿一愣,旋即点头:“也行,我给你敷药,应该不会继续流血的。你隔天换药就行……” 今天这个病人,实在是有些奇怪。伤的明明很重,却不着急医治,自己还是满不在乎的样子;痛的很厉害,却还是顾着是不是吓到她,一个人咬牙苦忍着。 看他的穿着,修养,应该是富家子弟,可是,这么重的鞭伤,也确实有些不可思议。偏巧,他还是一副无关紧要的样子,没有富家子弟的骄矜。 “消炎药里有点冰片,会舒服一点的。”陆曼卿解释道。 “谢谢。”凌寒道。 这个人的话是真少。 陆曼卿做的很细心。陆曼卿虽然才二十三岁,可是做医生也有两年,很多手术都做过了,鲜少做这些助手和护士做的活。难得今天这么有耐心。 “你为什么被打的这么重?”陆曼卿还是没有忍住,问道。 “犯错了呗……”凌寒淡淡的说道。 陆曼卿的药确实不错,药涂在身上,冰凉凉的,舒服了很多。 显然,他并不想多说话,陆曼卿也比闭上了嘴。 敷好药,血也已经都止住了。可是,凌寒的衣服显然都不能穿了,陆曼卿临时找到了一件新的住院病人衣服给他披上。 “一会儿我给你开一些盘尼西林,在这里吊水吧。你家里人呢?需要她们去交费拿药。还有,明天后天你来换药,我把药给你留下,你到时候说你名字就好……对了,你叫什么……” 陆曼卿坐下准备写药方子。 “不用吊水了,我也没时间来换药的,你把药给我吧。我把钱给你……”凌寒道。说的斩钉截铁,没有商量的口气。 陆曼卿不由得皱眉:“你是病人,需要听医生的!” 凌寒站起身,拿起身边的西服,掏口袋,发现,也没有装钱。 “怎么称呼您?我会把药费给您送来的,谢谢了。” 凌寒说着,就是准备走的样子。 想想自己是让院长的贵客都等着来给他治伤,然而,却被这样不尊重,陆曼卿不由得有些气,手中的钢笔啪的一声扣在桌上。 “你现在在这里还是我的病人呢,你现在不许走,还在发烧需要吊水退烧,你既然由我诊治就得听我的。药费可以欠着,一会儿我安排护士去给你取药……” 凌寒旋即明白陆曼卿是误解自己的意思了:“大夫,我真的是时间不是很方便。我不能让家里人等我太久。我的伤我自己心里也有数,无大碍我还是先回去可好?” 凌寒说的很诚恳。 陆曼卿也冷静下来。他的伤不同他人,想必是有隐情的。 陆曼卿有些懊恼刚才发火,旋即点点头:“我明白了。”她起身把药箱里的半瓶药递给了凌寒:“这是敷的药,尽量是一日一敷的,有三日的药量。我给你开个方子,是口服药,你去拿药吧……” 陆曼卿飞快的写着药方,递给了凌寒,略微思索了一下,从口袋里拿出了十块大洋:“借你的。” 凌寒不由得一笑,只接过了药方,看上面的署名:“陆曼卿,陆大夫,我家里人在外面,等一下我给你药钱。” 凌寒晃了晃手里的药,嘴角一笑。 陆曼卿也报之一笑,只心里道,痛成这样,你还笑得出来。 推开门,凌寒正看到凌言在左盼右顾的找自己。 “二哥……” “你去哪儿了?”凌言过来问道。 “有位医生帮我敷药了,没事儿了,我们可以走了。”凌寒道。“我没装钱,俊哥付钱啊。” 明俊笑笑。 这时,陆曼卿也收拾好站了出来。 “哎呦,陆医生,我们等你好久了…”院长也急匆匆的走过来,然后又看到明俊凌寒等人同陆曼卿站在一起有些诧异。 “这……” “已经医好了,我们该走了。” 明俊道。 院长一脸诧异,陆曼卿更是目瞪口呆。 没有想到,刚刚意外医治的病人,是自己刻意让等着的院长的贵客。 “你看,我说嘛,陆医生很有效率和水平的……陆医生,我朋友的情况还好吧……”院长道。 陆曼卿看凌寒,凌寒微微点头,使了个颜色。 眼前,是凌言和明俊关切的眼神。 “是外伤,没有太大的问题。我还是建议吊水退烧的,不过,也给这位先生开了药,看你们时间。时间允许就吊水吧……” “吊水吧,可以的啊。”凌言接口。 “本来就没什么大事儿,别耽搁了,这都中午了我们再不回去就好像我怎么样了一样……”凌寒一口回绝,看向陆曼卿的眼神有抱怨。 “我只是医生的建议,你们自己斟酌。”陆曼卿道,丝毫不在意凌寒望向自己的目光。 “院长,这是什么人啊?”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陆曼卿问道。 “那个带他们过来的人,是扬城总督的秘书,那两个人不认识呢,不过,肯定不是什么小人物……”院长解释道。又问:“那位病人怎么样?” “没什么事儿……”陆曼卿道。 女主上线ing~~ 大家走过路过投个票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5.自有分寸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这两日,沐家倒是难得的平静。 沐凌晨回到军中处理公务,早出晚归。凌寒在家养伤,不是在屋里看书就在院子里闲坐。 许是被凌寒山崖救书瑶的举动打动,许是也有些后悔当日祠堂里对凌寒的酷烈,自从北山回来,凌晨并没有特意跟凌寒说什么。凌寒也格外的谨言慎行,从不多说话。两人就这么沉默的和平着,倒是也还好。 午后,天气晴朗,阳光暖和无风,凌言约了凌寒下棋。凌寒本来不是很擅长围棋,不过,也不好扫了凌言的兴致,就陪着他在院子里下棋。凌豪喊明杰跟他一起打羽毛球,明杰笑凌豪又打不过在及还要打。凌寒陪着书瑶画画,小凤看着也喜欢画画,就一起搬了凳子架起画板画画。 明杰不停的调动着凌豪在网前跑来跑去,凌豪累的气喘吁吁还是败下阵来。 “小凤,我要喝水……” 凌豪径直的坐在草地上喊。 “你自己倒水去,小凤跟我们画画呢……” 凌华道。 凌豪撇嘴。 明杰进屋拿了茶壶,先给凌言和凌寒倒水,又给凌豪递过去了水。 “哎,别说,小凤这画画的真不错,好像震旦大学有美院,美院春季入学,可能快考试了,你要不要考考试试?” 凌豪凑在小凤旁边道。 小凤连连摇头:“那是少爷小姐们才去读书的,我就是画着玩儿,读书也就识几个字,考不上,也不要去考……” 凌豪摇头:“哪有谁规定什么人去读书什么人不行的,文化课你聪明好好补习补习就行,你画的真的不赖的呀……你要是去考试,那些少爷小姐们还考不过你呢……” 凌豪说的认真,小凤已经羞红了脸。 “四爷没事儿拿我开玩笑,你玩你的去,我跟小姐画画儿……” “你伤的怎么样?明天去北平的话,行吗?”凌言一边下棋,一边问道。 本来,在北平的时候,就同许远征说好,他们在母亲忌日之后就返回北平就职的。早也买好了明日返回北平的车票。只是,眼下,凌寒确实伤的不轻。虽然平日里他也如常起坐行走,可是不经意牵扯到伤口仍是见他皱眉咬牙忍痛的样子,若真是去军中,怕到底是难以应对的。 那一日,凌言陪着凌寒在祠堂呆了半夜,那惨烈的伤,凌言想起来仍觉得可怖。 “没事儿的。我还是赶快的走吧……”凌寒道,一子落下,又哎呦了一声:“我这根本下得不行,我又要输了……” 凌言无奈的一笑。 凌华舍了书瑶,坐在他们的旁边,也是家长临行之前的谆谆教导。 “我是极不赞同你们都去北平的,不过,既然已经定下来了,你们也都多加小心,真是有个万一的,咱们也自然是有别的办法,不值得跟那些政棍们一般见识,只要是安安全全的就行。” 凌华道。 围棋已经不下了,凌言一边听大姐说话,一边收拾着棋子。 “大姐,你放心吧,我们会注意的。” 凌华点点头,安慰的看看凌言: “我是最放心你的。你自小就知道分寸,性格也柔和的。看你在上海那么谨慎周全,在北平也一定能够安好的。倒是三儿,你就不能让大姐省省心……” 凌华看着凌寒,叹气。 凌寒伸手握住大姐的手:“让大姐操心,是弟弟的错。不过,我们都已经二十几岁了,不是小弟那般的年纪了,我们都有分寸的,大姐不用太挂心。倒是小弟,还是调皮的年纪,大姐要多多费心,也要多多的耐心呢……” 凌寒话说的很温和,也是话里有话。 凌华白了凌寒一眼:“你且自顾不暇了,还想着的多呢……那个小东西的日子,比你们好过的多……” 不远处,凌豪坐在书瑶身边,拿着书瑶的画笔,帮书瑶画画。叔侄两个一边画还一边商量,玩的不亦乐乎。 “本来是难得的聚在一起,这说着又得分开,要是扬城上海这样的距离,十天八天见一次也是容易,到了北平,距离远了,也比不得家里自在了……” 平日里是再强势的女性,此刻凌华多少是有些伤感。 “乱世如此,大家活得都不容易……大哥说得对,我们在北平,还能多帮衬一些大哥,也是沐家多安稳一些,没什么不好的。”凌寒道。 “你早知道这些,怎么就跟你大哥……别的不说了,你这次可不许胡来了。我看不过去他打你,但是,你要是敢胡来,我也不饶你的。” 凌华严厉的说道。 凌寒连连点头:“是,是……” 自己在大姐和大哥心中就是叛逆的不孝子弟,连平日里最疼自己的大姐都板起脸来教训,他也只有点头认错的份儿。 不一会儿,凌豪拿着一幅画递了过来,画是铅笔画,画的就是刚刚一家人的情形。 “看看我画的怎么样?”凌豪道。 凌寒接过来画,细细的看着。画左边是凌寒与明杰打羽毛球,中间侧上方是大姐与书瑶在画画,右边是自己与凌言在下棋。人物画的惟妙惟肖,羽毛球上的羽都画到纤维毕现。只是,画里并没有小凤。 “凌豪,你说这是你画的?”凌寒挑眉,审问一般。 “小凤画的……”凌豪最怕凌寒,看着凌寒怀疑,他立即招认。 “画的很不错呀,很有心了……”凌言赞道。 凌豪连连点头,就像夸奖自己一样的开心: “对啊对啊,我也是这么觉得。刚刚她画了一束雏菊也很好看呢……我说她可以考上美院的……让她跟我和大姐去上海考我们学校美院吧。我觉得她一定能考上!” 凌豪笃定的说。 “你脑子都想什么……”凌华哼了一句。 凌豪扫兴的撇嘴,仍旧嘟囔着: “人家明明画的很好……” “去试试也没什么不好啊。要是她能考上就去读书么……沐家再雇一个佣人也没什么难的……”凌言倒是很赞同。 凌寒也附和:“是挺好的啊,试试呗……” “那我跟大哥说,小凤,你过来,二哥三哥都说支持你去考美院呢……” 凌豪一边说着,一边把小凤拽了过来。 小凤站在几个人面前,听大家讨论她去上学的事情,还是有些不大自在。 “我还是在家里干活吧……我考不上的,我就是随便画画的。”小凤道,大眼睛眨着。 小凤和凌豪一般年纪,才十八岁,白皙的圆圆的脸蛋,一双大眼睛很是明亮清丽,她梳着两个辫子很是齐整的垂在身前,一身碎花的粗布衣服,全身上下洋溢着少女的青春朝气。 “小凤,你喜不喜欢画画,想不想画画?”凌寒问。 小凤连连点头,大眼睛闪烁着光芒。 “这就好呀,考上考不上总是要去试试的。文化课,让凌豪帮你补习补习,回头在上海也可以先跟着美中的去学学,要真是还不行,再回来也没关系的。” 凌言道,说的很是温和。 小凤抿着嘴唇,看看凌言兄弟,又看看凌华。 “没关系,怎么都行。我那里多住一个人多一双碗筷也是没问题的。”凌华笑着说道。 “我可以帮大小姐干活!”小凤迅速的接口。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太过于失态,小凤又立即低下头。 众人都是会心的一笑。 凌豪最是兴奋,拉着小凤一通规划:“没事儿小凤,你到上海啊,我教你文化课,还可以带你去画院学画,你还可以给我做栗子酥,你做的饭比沈妈做的好吃……” “小弟,小凤是去读书的,可不是伺候你大少爷的。”凌寒斥责凌豪,旋即又道:“要真是去读书,就说小凤是我们家表妹吧。” 凌豪连连点头,一点没有被凌寒的指责影响他的高兴。 晚上众人同凌晨商议让小凤去上海读书的事情,凌晨也没有意义。恰是前几日,罗嫂也说孙子大了不用她看着了,她也打算是回来,是以,就决定着这一两日接回来罗嫂,让小凤和凌豪一起去上海。 倒是明日凌言与凌寒都去北平,凌晨免不了把他们叫到书房多叮嘱几句。 凌晨惯常的说了些让他们谨言慎行克己修身尽心履职的话,又交流了一下对政局的看法。 派系林立,交错复杂,就算是政坛老手也是稍有不慎就满盘皆输,而扬城素来是倾向于独立的,不想陷入派系纷争,但是也不能完全脱离派系,否则极易成为其他派系鲸吞蚕食的对象。是以,他们依附于皖系,对皖系也是若即若离,凌晨也是希望着凌言与凌寒保持一个度,要坚持着对事不对人的原则,也要学着见机行事,不能死脑筋。 不过好在,凌寒去的是空军基地是技术部队,外行人一般难以插手,而财政部经济司其实向来权力不大,虽然地方各派争权逐利,不过,矛盾要不然集中在附院,要不然就是搜刮地方,反倒是名义上的财政部门被人看不上眼,也做不了主。 “你们做事做人我都是放心的,只是,北平已经是处处薄冰,真是要拿出十二分的谨慎!”凌晨叮嘱着。 “是。”凌言与凌寒应对着。 “凌寒,我不问你,不是说我就忘了,这件事情,弄清楚之前决计就不会完。你最好也谨慎着点。你要是让我再发现你作出一些离经叛道的事情,你就等着……” 凌晨恫吓着凌寒。 该来的总会来,凌寒闷闷的应了一声。 看得出来凌寒的执拗,然而,念及凌寒要远行,凌晨还是压抑着不满。 “还有东北军那边,凌寒,你最好还是不要跟东北军的人联系了。一旦有什么情况,章林峰有的话说,北平的诸位大佬也有话说。彭庆哲和许远征这两位总统府国务院的秘书长斗得昏天暗地,你是许远征的人,就有彭庆哲的人留心着你,你懂吗?” 凌晨道。 凌寒点头:“我明白,我有分寸的。” “什么叫你有分寸!”凌晨突然扬声。 凌寒皱眉,叹气: “大哥,就算是现在,章林峰东北巡阅使也是北平政府的官职,就算是东北和北平政府联系很少,那也不是完全没有联系,如果真是有公务,我也不要见吗?再说,我也有故交,我难道都避而不见?我说我有分寸,这不对吗?” 凌晨眼中已经带了怒意,凌寒却只做无视,一字一句的说,把凌晨的话顶了回去。 “凌寒!”凌言斥责他:“你怎么跟大哥说话的?” “对不起,大哥。”凌寒应承着道歉。 凌晨长长的呼气,耐着性子。 “凌寒,你是不是怨恨我?” 凌寒摇头: “没有。我知道我错了,大哥教训的没有不对,我没有怨恨大哥。” 凌寒看着凌晨,说的很真诚。 凌晨点点头:“我知道,可能我的做法你不一定认可,你很难接受,不过你理解也好不理解也好,你应该知道,你既然叫我一声大哥,你最好还是顺从一些。” 凌晨盯着凌寒,目光灼灼。 “是。”凌晨话说到这份上,凌寒除了无奈,已经是无话可说了。 既然是人家子弟,就是要有子弟的分寸,去国多年,他也没有办法去跟大哥说天赋人-权人人平等的思想。 封建思想根深蒂固,不是清王朝倒了,不是袁世凯败了,就结束了的。 “你的伤怎么样?”凌晨缓了缓道,语气也温和了许多。 “不碍事了。”凌寒道。 “我看看……”凌晨道。 凌寒大惊,连连摇头:“我真的没事儿了大哥……” 凌晨依旧坚持着。 凌寒皱眉。 也许,凌晨是好意,但是,这对凌寒来说,更多的是屈辱的感觉。 “大哥,谢谢您的关照,我的伤不碍事了。真的没事儿了……” 凌寒的声音里已经是乞求了。 凌言看着凌寒,满是同情和无奈。 凌寒性格格外的好强。从祠堂出来,他自己在浴室内冲了一身的冷水,都不肯让凌言帮他敷药,就算是换药,他都是对着镜子自己换药,避了所有人。凌言给他找来长袍,说宽松一些会是舒服,他都因着自己平素穿西服,依旧坚持穿西服,不愿意让人看出异样。 更何况,要查看他伤势的是凌晨。 凌晨却已经走到了凌寒的身前,伸手要去脱凌寒的西服。 凌寒无奈,紧皱着眉头,咬着牙把西服脱去,又脱去了上身的马甲。很明显,凌寒脱衣服牵动着伤势,依旧是抽痛着。凌寒咬牙忍着痛,三下两下脱掉了衣服,仍在地上。 凌寒的背后伤渐次的结痂,更显得狰狞,还有些较重的伤处,又因着日日的动,还没有结痂,有几处明显是因着在北山山涧滚下,被划得模糊一片的伤,因为伤口深了并没有愈合的很好,仍有些鲜血,白衬衣上,也是有点点血迹。 凌言不忍,侧过头去。 凌晨也不由得皱眉,手抚摸在凌寒的肩膀,凌寒整个人一凛,挺直了脊背。 “你这样去北平可是撑得住?”凌晨问,也是有些不忍。 “没事儿。凌寒是军人,这点伤不算什么。”凌寒道,强自保持着平静,可是,凌晨也能够看出他胸口起伏,是勉强控制着情绪。 凌晨也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心疼他。这么卓越的弟弟,本来该是他的骄傲,可是,却让他又气又恨。 “你可也是最好长点记性!”凌晨道,转过头去。 凌寒挑眉,心中是委屈不屑,却也是违心的说了句:“劳烦哥哥教导了。” 兄弟这样说下去,既是没有半点诚心,也是没有效果,凌晨失望的摆了摆手,让他们二人出去。 凌寒咬牙一件件的穿好了衣服,转身快步而去。 只是一瞬,凌言看到凌寒眼中闪着泪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6.有缘千里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上午,临行前,依照着惯例,凌言与凌寒规规矩矩的在祠堂祭拜了父母,跟大哥鞠躬行礼告辞。 火车轰鸣中,缓缓驶出了站台。 头等车厢座位是沙发。两个沙发中间放着一个桌子,凌言与凌寒相对而坐,明杰就坐在了凌言旁边。 凌寒看着窗外出神。 “凌寒,你怎么没什么兴致啊?”明杰问道。 凌寒有些诧异:“要有什么兴致?” “好不容易离开家了,没有大哥天天威慑着你,应该高兴点吧。”明杰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道。 凌言与明杰坐在一排,一抬手就敲了明杰脑袋一下:“你这一出来就半点分寸没了啊……” 凌寒一笑:“明杰说的也没不是……我跟大哥肯定八字不合,凡是我说的做的他鲜有看得过眼的……” 凌言瞪他:“胡说八道。” 凌寒自嘲的笑笑,没有继续说。 “哎呀,终于是上来了,差点误了车……”一个穿着藕荷色洋装留着齐耳短发的女孩子拎着两个大箱子,似乎是从别的车厢一路挤过来的,累的气喘吁吁。把箱子在地上一放,坐在了与凌言他们一排的过道另一边的座位上。 “让你早点收拾东西从不赶早,误了车你自己跑回北平去。” 另一个女声道,也是累的气喘吁吁,手里一样拎着柳条编的箱子。 声音很是熟悉,凌寒一抬头,竟是在慈爱医院为她治疗的女医生陆曼卿。 陆曼卿今天穿着便服,一身淡绿色的洋装,之前盘起来的头发也松开,两边用银色的卡子别住了头发。一路的奔跑,发丝有些凌乱。较之那一日口罩后面那个冷冷的严厉的医生,今天看到的陆曼卿倒只是普通的邻家女孩子一般。 “真巧,又遇到了……”陆曼卿道:“不过,你应该去医院换药的。我只给你开了三天的药,我手里也没有药了……” 陆曼卿摊手。 凌寒一笑: “我没事儿,已经好了。谢谢你的药呢……” 陆曼卿不理会凌寒的话,伸手去抚凌寒的额头,凌寒微微侧头,却没有躲开,只能任由陆曼卿。 “伤口看起来还是有发炎,有点低烧啊,吃的药也没有了吧……” “没什么事儿了,缓缓就好。” 凌寒若无其事的说道。 “吃的消炎药我有的,一会儿找给你。自己的身体,自己不好好保重怎么成。作为医生,最是痛恨你这样的病人。” 陆曼卿斥责着凌寒。 凌寒无奈的苦笑。 “谢谢医生。”凌言点头示意着。 “程柔,一会儿你找出来这几样药……”陆曼卿吩咐着对面叫程柔的女孩。 程柔连连点头,末了又道:“这几样药,好像在,嗯,可能是这两个,也可能是这两个箱子里分散装着的……” 程柔指着那总共的三个箱子,瞪着大眼睛,一脸的无奈样子。 陆曼卿一笑:“你就慢慢找吧……” 良久,程柔翻出了四瓶药递给了陆曼卿,陆曼卿一样倒出了几粒倒在手心。 “伸手……” 陆曼卿侧着头,对凌寒道。 凌寒伸手接过了药,囫囵吞下,大口的喝水。 “你们去哪儿?” 陆曼卿问道。 “北平。” “呃……”陆曼卿皱眉:“这个路程太长了,要明天晚上才能到了呢。你现在不适合出门的……” “没关系的。”凌寒道。 “你也在北平工作?”陆曼卿问道。 “是的。”凌寒道。 “我在协和医院工作。如果有什么事情,可以去找我。”陆曼卿道。 “谢谢。”凌寒面无表情。 陆曼卿有些气结,她发现凌寒的话真是很少。问一句他就会回答几个字,惜字如金,一般不多说话。 陆曼卿回头,看着程柔正在看她,似笑非笑。 陆曼卿负气的坐回自己的座位,拿出书来看。 凌言抬眼看看凌寒,又看看陆曼卿,心中觉得有点好笑,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火车的午饭供应的鸡蛋炒米饭。米饭炒的很粗糙,就是大勺子腥油拌了鸡蛋和米饭一样,酱油好像还放多了,颜色很深,油很大又没有香气。 “有没有别的啊……”明杰问道。 “没有……”乘务员回答的毫不客气。 明杰瞪眼,又耐着性子问道: “是不是餐车还有提供其他的饭?” “今天餐车被承包了,说是哪个大帅的侄子今天过生日,他请了很多朋友在会客厅狂欢呢,今天不做别的……人家这一个生日,我们都帮着给收拾了很久还不落好……想吃别的晚上吧。”乘务员没好气的说道。 听得出来乘务员很是怨念。 “吃吧。”凌寒拿过餐盒,本来是想吃,可是,一阵反胃。 凌寒觉得胃有些不舒服。不过,因为早上吃饭时候,大哥一直阴沉着脸训他,他也只喝了一碗粥,现在到底是饿了。 “你别吃了,早上有个药对胃有刺激作用,你吃不下这样油腻又硬的饭的。要不要喝点奶,吃点蛋糕?” 陆曼卿趴在旁边桌子的边缘,探着身子跟凌寒说道。 虽然对凌寒这种惜字如金有点小不满,但是,陆曼卿还是本着医生的仁慈提醒。 “要知道应该带点糕点的,今儿早上小凤还说做了栗子酥要给我带,我没要。”明杰一脸的懊恼。 “没有就算了,没事儿。”凌寒咬着牙,强忍着扒拉了几筷子饭。 “你干嘛这么勉强自己。我这里有……”陆曼卿站示意程柔拿出一罐自己备好的奶粉,和一袋子糕点,递给了凌寒。 “可是曼卿姐,我们只有这些蛋糕……”程柔嘟着嘴。 刚才那些餐食,她们看着都没有要。 陆曼卿瞪她:“饿不死你。” 凌寒推开了陆曼卿:“没事儿的,我也不大喜欢吃甜食,谢谢好意。” 说着,凌寒就着明杰递过来的热水,三下两下吃掉了一盒炒米饭,又大口的喝水。 “你吃那么急干嘛……”凌言道。 “以前在军校的时候的习惯,那些老师故意的给我们准备些喂牲口一样难以下咽的饭,训练量那么大不吃肯定不行的,不好吃的东西,快点吃完了不就行了……”凌寒笑着说道。 凌言似有似无的叹了一声,没有说话,吃了几口米饭也觉得难以下咽。 明杰更是负气的推开米饭: “不吃了。” “我给大家冲几杯奶粉吧……”程柔道。因为一句嘟囔,被陆曼卿瞪了很久,程柔主动的说道。 “那谢谢了。”明杰愉快的说:“我去拎水……” 旅途漫长,乏味的很。凌言带了书随手翻书,明杰在车厢里来来回回晃悠了好几圈了。凌寒到底是身体有伤,不敢靠着座椅;试试趴在桌子上,车又晃晃悠悠的,感受到的车轮滚滚的声音特别强烈,也不是很舒服。虽然是累,凌寒也只好是强撑着一直端端正正的坐着。 “你过来到我这边靠靠吧……”凌言道。 看得出来凌寒强忍着不适。 凌寒摇头:“二哥我没事儿……” “这还有一天一宿的时间呢,你这样熬着也不行啊……”凌言道。 凌寒摆摆手:“二哥你别管我了,我真没事儿。” 凌言看着凌寒,很是疼惜,却也是没有办法。本来,他们两个年纪最是接近,真是从小时候一起长大的,可也是现在,凌言才恍惚的觉得,就是他带着弟弟去美国的这几年,凌寒成熟了很多,性格也越发的沉稳沉默了,不再是他熟悉的那个倔强率真的三弟了。 火车到直隶,已经是第二天清晨了。过了保定站,车厢里就活跃了起来,大家都盼着下车。 一路上,陆曼卿一直看顾着凌寒的病情,对凌寒很是照顾。凌寒也很是感激。 “这么劳烦你,很不好意思了。” 接过来陆曼卿递过的药,凌寒道谢。 这一日的相处,陆曼卿也发现凌寒确实是话比较少,倒也不是不愿意理她。更何况,凌寒不时的有发烧,药物作用下也难免犯困可又睡不了,实在也是难熬。她自然也知道病人身体不适不想说话,可是,看他沉默着不愿意跟他说话,她心里又觉得不愉快。 陆曼卿觉得自己也有点不可理喻。平日对病人,她从不是很热情,不是愿意说很多话。她是留学回国的主治医生,常常要接收比较多的重病人,每天的工作都很辛劳、疲惫。面对她,病人都在唠叨着自己的病情,很多形容,其实并无关紧要而且容易造成医生的误解和没有必要的紧张,是以,她都是简短的问话,冷言冷语的,笃定的判断,见惯了生死,她自觉还是个心肠比较硬的人了。可是,明明眼前这个“病人”也算不得重病,她又偏觉得很同情他。 “你现在没有发烧了,不过,只要是有伤口有炎症,还是随时都可能发烧的。这个药,我给你注明了药名和吃法,你先留着吧。这药吃了胃有点不舒服,会犯困,不要开车……” 陆曼卿嘱咐道。 “谢谢,你费心了……”凌寒道,目光很是诚恳。 “不客气。你要保重。还有,马上要下车了,我还不知道你名字呢。”陆曼卿问道。不同于闺阁中的小姐,见广识多的陆曼卿自有一番的洒脱和飒爽。 “沐凌寒……我们再会。” 随着车轰鸣的到站,凌寒笑着说道。 “再会。”陆曼卿也是粲然一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7.凌云苍鹰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卿云烂兮,卿云烂兮,卿云烂兮,日月光华。旦复旦兮,日月光华。旦复旦兮,时哉夫,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也。” 庄严的《卿云歌》在南苑机场响起。国务院秘书长兼陆军次长许远征一身戎装,亲自抵达南苑航空大队训话。随即,宣布新任的航空大队队长沐凌寒的就任。 沐凌寒一身藏蓝军装,身姿挺拔,举止端正,他庄重的敬礼,郑重的接过了任免书。 不远处有好几名记者连续开着闪光灯,拍下了这一幕。 然而,场中却是一片哗然。 没有想到新来的队长是这么年轻的军人。 “听说这个沐队长是扬城沐大帅的弟弟,真是出身好就一步登天……” 有人窃窃私语。 “要真想一步登天谁来干这险中求富贵的活?安安稳稳的坐机关可不是比这一飞上天就命悬一线的活计好很多吗?” 有人嘟囔着。 “不是说他之前就是东北空军的队长吗?” 有人似乎有些消息。 “对啊,直系的宋书攻打扬城军的时候,他率军从秦皇岛起飞到扬城空袭宋书啊!比我们这只能看还没打过仗的厉害多了呢!” 有人似乎是听说过沐凌寒,连连称赞着。 “诸位同袍……”沐凌寒站在训练场向士兵朗声发言:“诸位同袍都是从陆军海军的优秀将官中选派经过层层遴选的优秀者,都是军队的精英,大家到南苑航空队接受训练,组建航空部队,都是怀着同样的凌云壮志,希望能够学成技艺,以现代化军事力量,保卫家国。今日,我们的航空队有教练机二十架,距离作战的要求尚有差距;我们的飞行员四十七名,可能能够架机飞行者寥寥无几,但是,不及跬步无以至千里。今天,站在这里的只有四十七人,但是,我们四十七名飞行员是他日空军部队的作战士兵。自我始,自诸位始,自每一堂教习课程,自每一堂训练,我们有义务要兢兢业业,要尽心竭力完成训练,终至学有所长,终至可以成为真正的领域苍鹰!终有一日,我们会建立成真正的空军部队。” 凌寒目光灼灼,声音朗朗,气势凌厉。 许远征在旁边看着,也很是赞许。他果然没有看错人。 副队长冯志华过来介绍了航空队的教练员。冯志华之前在法国学过飞行机械,是机械师,也兼任航空队飞机保障、机械维护的工作,此外还有几名教官担任着陆军战术、侦查、气象学的课程,主管飞行训练的却是两名法国人,苏斯和丹尼尔。苏斯和达尼斯素来是被历任的队长倍加尊重的,是以,对新任的队长也是很随意。 “沐队长,是懂得飞行吗?学的飞行原理还是气象原理?”苏斯的问道。 这话里的话,却是在说凌寒没有实践技术。 关于南苑航空队的事情,凌寒略略听说过一二。他们学的理论战术比实际飞行多,他们对陆军的侦查等课程比对飞行训练有兴趣,很多飞行员其实都不敢在没有教官的情况下单独执行飞行任务的。因为飞行训练的不足,没有优秀的训练成绩和状态,再加之空军出路有限,是以,南苑航空队的整体都比较松散懈怠。因为大家不知道在这里呆下去出路在哪里,看着之前陆军的同袍加官晋级,很多人都是消极应付着训练。 而训练实践的两位教官都是外国人,拿着很高的薪水,可是,由于航空队是有求于人,是以,对于他们的撞钟式的训练也敢怒不敢言。 果然,一开始就要给凌寒一个下马威。 凌寒一挑眉:“我恰是军人出身,我跟两位教官讨教几招吧。” “今天这天气合适吗?天气有点阴……”冯志华道。他素来稳妥的人。 天气虽然有些阴沉,云层有些厚,像是可能下雨的天气,但是,能见度并不低。这对低空飞行的教练机来说,影响也不大。 “我们可以哒,没问题,只是沐队长……” 丹尼尔傲然的说道。 凌寒转身对着许远征敬礼:“许次长,我和两位教官试飞。” 许远征点头。 凌寒毕竟是初来乍到,对飞行路线并不熟悉,是以,由丹尼尔和苏斯的飞机在前领航。不管在东北还是北平,教练机都是法国制高德隆教练机,是以,凌寒没有任何的不适应。 飞机在训练场短暂滑跑,腾空而起。丹尼尔和苏斯有心震慑凌寒,是以,在领航时候不断变化飞行方向和高低,凌寒却精力集中,始终在安全距离类跟随他们的飞机,随时调整角度与航向,始终保持着近似的距离。 飞机在南苑机场众人可见的视线内飞行,这样短距离小范围不断变化的飞行更是考验飞行员的能力,然而,丹尼尔和苏斯凭借着熟悉的范围却始终没有能够摆脱凌寒。他们在变化中,时有不稳,然而,凌寒却始终保持着更稳定的状态。 众人看在眼中,不由得鼓掌! “沐队长厉害!” “沐队长是有本事的!” 训练场的诸人纷纷称赞。 飞机在停机坪停稳。 凌寒与丹尼尔、苏斯几乎差不多时间走出机舱。 “沐队长!”丹尼尔和苏斯同时伸出了大拇指,心悦诚服。 凌寒一笑,过去与他们击掌:“谢谢你们的领航!以后的训练,还有赖诸位!” “我们一定会认真教习的。”苏斯道。 “好。南苑航空队的诸位将官、教官和飞行员、以及保障工作的将士们,建立空军部队的使命在你们身上!我翘首期待!” 许远征看着凌寒等人,说道,很是愉快。 凌寒瞥了一眼训练场内,士兵们松松散散的站着,心中冷笑,旋即道: “很多人都觉得,空军与陆军不一样,不需要极强的体能训练,不需要严谨的纪律训练,其实恰恰相反。空军飞行员需要极强的专注力,需要极高的体能储备。正式训练之前,操场三十圈。今天就从现在开始,以后,每天六点晨操。” 凌寒道。 众人瞠目结舌。 “这个操场是五百米吧,十五公里的晨操,没有负重,对于军人来讲,没有难度。我陪着大家。教官以外的全部士兵,集合,站队!” 凌寒一声厉喝。 虽然很多人还有些晕乎乎和不可置信,但是,还是顺从的站队。 “向右转,起步跑!”凌寒下令,并带队领跑。 这些飞行员在被选拔入航空大队的时候,一般都是有一定级别的将官了,训练强度都小了很多,再加上航空大队没有注重这方面训练,纪律管束也较为松懈,是以,这样的长跑训练队他们来说是绝对能力范围以外了。 起初的十来圈,还是可以跑得比较齐的。然而,之后就越来越不齐了,跑到十五六圈上,已经有人陆陆续续的掉队。然后,又被凌寒大喝着艰难的跟着走。队伍稀稀拉拉的跑了半个操场。 天气阴的越来越沉,一阵急促的冷风起,就哗啦啦下起雨了。 已经是晚秋了,雨已经是很凉了。雨借风势,越来越大,不几分钟,场中人都是浑身湿透。风雨交加着,跑步也变得更加困难。 来采访的记者和许远征都被请进了观礼台,场中的沐凌寒却没有丝毫停下来的意思。 “沐队长……”一个壮士的中年汉子问道。在冯志华介绍的时候,介绍到了该人,,孟云威,是一大队的队长。“是不是要兄弟们先歇了……” 孟云威是西北人,身材高大壮硕,体力比较好,虽然他已经气喘吁吁,但是,还是勉强能够跟得上凌寒的步伐。 “不行,跑完三十圈!”凌寒道,应着风雨,向场中人大喝:“在战场上,什么情况都能够遇到,这只是一点风雨,我相信大家都能够坚持!” 凌寒步履坚定,始终保持着均匀的步伐和平稳的呼吸。在奉军秦皇岛基地,这是他们的日常训练科目,对他来说本来并无难度。只是,剧烈的运动之下,凌寒能够感觉到身上伤口撕裂的疼痛,他咬紧牙关,尽量保持着常态。 “十八圈,十九圈,二十……大家坚持!”凌寒不断鼓励着众人。 然而,还是陆陆续续的有人掉队了,很多人就算是宁愿坐在雨里,也不肯跑步,就是在凌寒的鼓励下,有些人重新站起来,也只是跟着走路,其实落下了很多圈。 雨下得很大,凉风嗖嗖的,观礼台上的众人都不由得一个激灵。 苏泽有些不落忍,问许远征:“次长,是不是让他们停下来?” 许远征挑眉:“沐凌寒在立威,谁都不能在这个时候说话。” “二十七,二十八……”能够坚持的跟着凌寒的已经只有几个体力比较好的年轻人,就连孟云威也被落了一圈多。 “三十!”凌寒在雨中站定,看着还有人坚持,就在雨中等他们,直到最后还在坚持的孟云威等人跑了三十圈,顾不得迎风灌进嘴里的水,人们在雨中大口的喘气。 “好!今天这长跑就是我们的第一课,解散。今天下午休息,厨房给大家熬一些姜汤,注意不要生病,明天正式训练!” 凌寒下令。 然而,很多人在雨里很久才晃悠悠的站起来,更有很多人是几乎互相搀扶着拉扯着走的。 雨很大,操场里全是水,士兵们都是一身的泥水。凌寒的靴子裤子上也是都是泥。 沐凌寒小跑到观礼台前,向许远征敬礼,汇报。 许远征郑重的回礼:“好!把这支队伍交给你,我放心。虽然这里总共也就三百余人,飞行员不过是四十余人,不过,是我们空军部队的希望,我相信你会带好他们的!” “谢谢许次长的信任,凌寒当不负所望!”沐凌寒目光坚定,利落干脆。 旁观的记者们一拥而上拍照。 有人也在呼喊着他的名字。 沐凌寒只做没有看到没有听到,与许远征的侍从一道,护送许远征离开。 ===== 这是民国北洋政府时期第二版的《卿云歌》,非一人之天下真的是浩浩荡荡的潮流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8.女孩心态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凌寒回到南苑航空队自己的宿舍换衣服,看着换下的衬衣几乎是一身血衣才觉得伤口剧痛。借着镜子,艰难的看着后背的伤口,没有愈合好的伤口在剧烈运动之后被撕裂,又被雨淋了很久,肿胀着,更是狰狞。 凌寒咬着牙把镜子扔在一边,坐在床-上吸着气。 头昏昏沉沉的越发厉害了,必然又是高烧。 大哥真是狠,可是,自己还在给他卖命! 凌寒心里也是有气,但是,眼下,也只能想办法了。虽然队里有军医,但是,他决计是不想让旁人知道他身上有伤的,何况,这伤传出去也太丢人。 协和医院,陆曼卿,也只有她了。 凌寒心中苦笑。 幸亏自己昨天一到北平就颇有远见的坚持把云清留给他在太平洋行的车开出来了,不然,在这荒郊野外的南苑去市区也是不容易。 凌寒见到陆曼卿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陆曼卿不太忙,在诊室看病历。 陆曼卿很是惊喜:“你怎么了……” “我淋了雨,不太舒服……”凌寒道。 陆曼卿这才注意到,凌寒的脸色苍白。 “陆医生,来病人了呀……是你啊……” 程柔跑进来,看到凌寒很是惊讶。“需要我做什么吗?” “不用,你出去吧,等我叫你在进来……你跟我来诊室……”陆曼卿道。 这一次,没有闪躲,凌寒主动脱下西服和衬衣,饶是现在,衬衣还有斑斑血迹,更可怖的是,被雨淋的伤口肿了很高。 陆曼卿也被惊到了:“你这是干什么了?你伤这么重还淋雨……我们昨天下火车时候还好好的,我提醒你好几次注意,怎么今天就这样了!” 陆曼卿气急败坏的说道。说完又觉得自己好笑,明明自己是大夫,比病人更不冷静。 “不小心淋雨的……”凌寒解释了一句。 陆曼卿无语,长长叹了口气,不知道怎么心里就有些酸涩,拿着酒精棉签的手也有些颤抖。沉思了一下,还是咬牙帮凌寒擦拭伤口。 棉签触碰到伤口有些痛,凌寒不由得一动。 “很疼?你忍着点……”陆曼卿柔声道,声音里竟然有些含糊。 “没事儿……”凌寒道。 因为伤口被雨浸了太久,严重的伤处有脓水,陆曼卿只能用酒精棉签用力压着伤口,挤出脓水。陆曼卿稍一用力,凌寒身子就是一颤,他抓紧了床单,咬着牙,强忍着,才不过几下,已经是一身汗。 陆曼卿也不忍,转过头去,停了手。 初时凌寒没有察觉,良久,问道:“陆医生怎么了?” 凌寒侧头看陆曼卿,却看到陆曼卿已经红了眼圈。 凌寒有些惊愕,旋即柔声道: “陆医生,我没事儿,我不疼,你别哭啊……要不然,你叫别的医生或者护士来,也行……” 最后半句,凌寒说的勉强。 “没事儿,不用。”陆曼卿抽了抽鼻子,抬手用袖子擦了擦泪。旋即又拿了棉签沾了酒精,帮凌寒擦拭伤口,上药。 “我以为医生都不是小女孩那样呢……” 凌寒道,努力的说话,缓解着陆曼卿的情绪。 “医生也是人啊……”陆曼卿道。突然觉得这话自己听过好很多回,之前助理程柔还有小护士被病人伤势吓住,都这么说,她都是教训她们说,医生是职业,在医治病人的时候,不需要有人的情感的,要理智…… 看来自己以前也是糊涂的,没有料到今日。 许是,她先动了感情,才不理智的。 “谁打你的?”陆曼卿随口一问,问完又有些后悔。明明凌寒是很少说自己的情况的。 “我大哥……” 凌寒随口就回答,没有什么考虑。 “额……你大哥是把你当弟弟还是当仇敌啊?”陆曼卿瞠目结舌。 “肯定是把我当弟弟,他这打我也是费力气呢,仇敌开枪比较省事儿……就是我这弟弟不争气……呃……” 凌寒自嘲着,忍着痛。 这个话题实在是有些残忍,不是个好话题。 “火车上的是你二哥是吧,我听你叫他了,他很温和啊。” 陆曼卿说道。 “是啊,我二哥性格脾气都很好的。你家里有什么人……”凌寒问道。 似乎是聊天,让两个人都有些放松,连疼痛,都变的容易忍耐一些。 “父母,姐姐,和妹妹,不过她俩都结婚了,不一起住。”陆曼卿道。 …… 帮凌寒处理好伤口,又开药挂水,凌寒已经疲惫至极,很快就昏昏睡去。 而陆曼卿也早已过了下班时间。 “叫醒他去住院处输吧。”程柔道。 “你先回去吧,我等他输完了走……”陆曼卿道。 程柔皱眉:“曼卿姐,你不至于吧,要不然叫个护士过会儿来看看也行,也耽误不了他,他这输完液估计要很晚了呢。” “没事儿,我也不着急走,我看会儿书,你下班吧。”陆曼卿道,随意的坐在诊室,拿书。 程柔点点头,有些欲言又止。 难得一向冷心肠的陆曼卿这么的待一个人好,也是少见呢。 程柔默默的念着。 陆曼卿根本是无心看书,看了两眼,就把书仍在一边。帘子后面里屋的治疗室,凌寒睡着了。 快输完液时,已经是九点多了。期间几次凌寒醒来,又迷迷糊糊的睡去。似乎是睡不安稳,但是,又太过疲累,难以清醒。 液体一点点的滴入血管,很快,一瓶液就要空了。 凌寒是趴在床-上,侧头睡着。凌寒的气色明显比刚刚来时好很多。血色也渐渐的恢复了。 陆曼卿伸手去摸凌寒的头,然而,还未及触碰到凌寒,凌寒却突然惊醒,瞪着陆曼卿,陆曼卿手停在半空,两个人相视,好久才反应过来。 “我看看你是不是还在发烧……”陆曼卿解释道。 凌寒点头,不知道怎么想的,却是闭上了眼睛。陆曼卿轻轻摸了一下他的额头,果然是好了很多,应该是退烧了。 陆曼卿拔针:“输完液了,烧也退了。” “七点多了,是不是太晚了?我送你回家。”凌寒主动说道。 “你慢一点,注意伤口,伤口这样反复非常不好,你又反复的发烧,很伤身体。”陆曼卿按住凌寒的手臂,扶他起来,道。“你有没有吃我给你的药?白天记得吃药,你明天下午再继续输两天液吧。” 陆曼卿叮嘱。 凌寒犹疑了一下:“我白天不方便服药,不能犯困。我要明天晚上才能过来了,会不会太晚?” “没关系,我明天晚班,多晚都没关系。”陆曼卿道。 陆曼卿的家在东交民巷附近,是一个普通的四合院。虽然算不得多么阔绰的大户人家,但是,也是很殷实的。门前的灯还亮着,似乎也是家里人在等她。 陆曼卿习惯早一点到医院上班,留下充足的时间收拾东西,准备一天的工作。 她是三诊室的主治医生,负责一个诊室医疗团队。团队中,除了助理医生程柔就是几个护士了。 非工作时间,程柔和几个小护士在聊天。 突然,程柔惊呼了一声:“报纸上这个人是陆医生的病人啊,昨天还有来看病啊……” “人家这不是练兵呢吗?会不会不是一个人?”一个护士道。 “是啊,这么像,曼卿姐,你看看这个新闻上的人是不是那个病人……” 程柔喊着。 陆曼卿换上白大褂,盘起了衣服:“什么病人……” 程柔把报纸递给了陆曼卿:“昨天下午来的那个,啊,在扬城那个……” 陆曼卿抢过来了报纸。 《京报》第一版的新闻,《南苑航空队队长沐凌寒就任,苍鹰凌云展英姿》,是一篇新闻稿,日期就是昨天。文章写陆军次长许远征亲自宣布任职,新人队长沐凌寒鼓励队伍,并亲自驾机演示,技艺高超;更绘声绘色描写了大雨之中队长带队跑步的情形,夸他训练有素,饶是雨中跑步仍旧神态自若,气定神闲。 新闻稿里还有两张照片。一张是沐凌寒陪同许远征检阅队伍,训话;另一张是沐凌寒在大雨中训话。照片中的沐凌寒一身军装,挺拔身姿,傲然而立,英气十足,怎么都不能够看出来昨天伤势那么严重,他必然是装作无事一般,才能让记者写出神态自若、气定神闲的话。 怪不得会淋得一身雨,伤口开裂呢。 “原来如此。” 陆曼卿心中默默念道,也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佩服他,只是忍不住的觉得心里酸涩。 这条夸赞的新闻也不过是数百字,未必有几个人记得,却是他用血拼来的。 想着他咬牙苦忍痛苦的样子,陆曼卿不由得叹了一声何苦呢。 “是那个病人吧,对了,曼卿姐他怎么了?”程柔好奇的问道。 “病人的事情,是绝对的隐私,这些不能够讨论的,你做了这么久不懂吗?”陆曼卿斥责道,有旋即若有若无一句:“只是发烧而异,没什么重病,不过,左右你们不该是说这些的。” 程柔连连点点头。 “是,我知道了。” 陆曼卿顺手把那一张报纸放进了自己的抽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9.情之所动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晨跑,常规训练,专业课程,飞行科目模拟训练,飞行训练…… 同僚们都在熟悉的过程,但是,很显然,南苑航空队的水平与秦皇岛空军基地的水平是有差距的,他初来乍到,更是一刻不敢松懈的跟进训练。 一日的训练跟下来,凌寒又是疲惫不已。 结束的时候已经是六点多,天都暗了下来。 忍着伤痛换便服出门就医,凌寒心里对大哥有些抱怨。又想起了同陆曼卿说的兄弟仇敌的话,明明不是仇敌,却害他如此痛苦。 陆曼卿见到凌寒的一瞬间,目光中有些欣喜。旋即,却又冷了下来。她径直从抽屉里拿出报纸: “这就是你伤病突然加重的原因吧。纵使是新就职,也不能拿命拼吧。” 陆曼卿道,说的很是严肃。 凌寒瞄了一眼,笑了笑:“没那么夸张啊,我这不已经是大好了。再说了,我是军人,一旦真发生战争,就是受伤也不能轻易说不上战场就不去的。相比战争,这点皮肉之苦就真不算什么了……” 陆曼卿自然也理解其中道理,缓缓点点头。 “我刚路过新街口,遇到一个卖糖炒栗子的,买了一些给你……” 凌寒道。 陆曼卿很开心:“谢谢呀,我还是真喜欢吃的呢……我帮你治疗,一会儿输液之后我们吃。” 伤口愈合的还好,陆曼卿帮凌寒敷药,又继续输液。仍旧是陆曼卿一个人负责一整套的治疗流程。 陆曼卿帮凌寒扎好液,倒了两杯水,拿出糖炒栗子剥了几个放在一边。 “你拿着吃呀。” 陆曼卿道。 凌寒一笑,摇头:“不了,你吃吧……” “一起吃。”陆曼卿坚持道。 凌寒也只好拿了一两个吃下。 连续的三天,凌寒都是下班之后才来诊治。为了迁就凌寒的时间,陆曼卿与同事调休,连续上了三个夜班。 凌寒输完液一般都是十点多,却总是坚持了自己开车回去。陆曼卿虽然怜他辛苦,却也知道,他是因为职责所在不得不如此的。好在凌寒到底年轻,陆曼卿精心治疗之下,他的伤恢复的不错。 陆曼卿的异样被程柔等人看出,程柔悄悄的问陆曼卿,是否是对凌寒有好感,被陆曼卿用书敲了回去。 “你没事儿就给我好好的看书去,别想些没用的。” 虽然是这样说着,但是,程柔看着陆曼卿的嘴角,却有着笑意,脸都有些微红。 程柔噗嗤一下笑了:“人家都说曼卿姐是冰美人,其实还是没有遇到那个能让冰美人化开的人呀。” “你还胡说!”陆曼卿嗔怪。 程柔连连摆手:“不说了不说了……不过,其实这个沐先生也很冷的一个人呀。倒还真是不如苏医生温暖呢……” 程柔默默的说道。 苏卓然是协和医院一众年轻女医生护士的男神,然而,温暖的苏医生一直被冰美人陆曼卿拒之千里之外,连程柔等陆曼卿身边人都为苏卓然叫屈。 陆曼卿白了程柔一眼,没有理会。 陆曼卿二十三岁了,这个年龄的女子还没有初恋,若是旁人说来,她自己都是不信的。不过,她真是很难喜欢一个人。就比如苏卓然,他家世、相貌、性格、人品、医术都很好,对她也是尤其的温柔耐心,就连她也说不出他哪里不好,但是,就是不能喜欢他。 这一日,也是约定了凌寒再输液一日就好的,然而,凌寒却除迟迟没有出现。陆曼卿有些失落。 东城,一座不显眼的白色两层小洋楼是绿萝的寓所,凌寒徘徊良久而未入。 黄昏时分,绿萝应该是自小洋楼出来去金屋的时候了。不过,她交际广泛,也没有固定的作息规律,往时见她,不约时间也是很难一见。在这里漫无目的的等待,肯定是见不到她的。 凌寒坐在车里,手指敲打着方向盘。 他们是恋人,是故人,是至交…… 可是,她呢…… 想到云清那一日严肃的任务,想到那一日跟随涩谷智而去的倩影,凌寒觉得眼眶发酸。 开车门,凌寒往小楼走去。 出来开门的是这楼里一直陪着绿萝的小丫鬟小婉。小婉十七八岁的年纪,还有点婴儿肥的小圆脸,很是憨厚。绿萝的客人,她都不喜欢,然而,凌寒确实除外的。小婉见到凌寒,很是开心。 “凌寒少爷,是你来了呀。绿萝姐还在睡觉呢,这个点儿了,她也该去金屋了,我不知道要不要去叫醒她……” “我去看看她……”凌寒道。 豪华繁复的装饰,体现着这座小宅院主人的奢华。 凌寒推开了绿萝的卧室,迎面扑来的是浓重的酒味。地上有打翻了的红酒的酒瓶,高脚杯,衣服凌乱的就仍在了地上,绿萝必然又是一夜宿醉。 凌寒迈着轻步子小心翼翼的走进,一边走一边拿开落了一地的衣服,酒瓶…… 地上有散落的白色药片,不远处,还是有一个白色的药瓶。凌寒一惊,拿起来一看,是安眠药。 绿萝的生活很不规律,经常失眠头疼,有服用安眠药的习惯。 凌寒皱眉。 她真是从来没有努力让自己的生活变得好一点。 绿萝蜷缩着躺在床-上,头已经离了枕头,头发散乱着披泻在床-上,紫红色的睡衣团在身下,半边身子盖着白色绸面的被子,肩膀和腿却已经伸到了被子外面。她脸色苍白,黑眼圈有些深。 “绿萝……”犹疑着,凌寒还是轻轻唤绿萝的名字。绿萝没有回应。 凌寒伸手抚摸了一下她的脸颊,看她一动不动睡的很酣,又帮她扯了一下被子盖好。绿萝却仍旧没有反应。 凌寒有些奇怪。 绿萝休息是很轻的,她对黑暗和很多微弱的动静都很恐惧。 凌寒觉得有些不妙。 “绿萝,绿萝……”凌寒连声喊着,然而,绿萝没有反应。 凌寒一下子反应过来,把绿萝抱起来,把睡衣穿好,又围上了毛巾被。 “小婉,你收拾一下,我们得送绿萝去医院……” 凌寒喊着。 “啊……嗯嗯……”小婉忙不迭的跑了过来。 陆曼卿见到凌寒的时候很是吃惊。 “帮忙抢救,她吃了安眠药,可能吃多了……”凌寒道。 陆曼卿连忙伸手去查看绿萝的气息,她气息尚在。 “自杀吗?” 陆曼卿一边问着,一边指挥着程柔等人救治绿萝。 “不知道,应该不是……她吃的是这个药……”凌寒把药瓶递给了凌寒。 “吃了多少?”陆曼卿问。 “之前有多少不知道,不过,但是地上还有二十片左右吧。”凌寒道。 “哦……你出去,我们进行抢救……”陆曼卿道。 忙不迭的指导助理和护士抢救,一系列的抢救措施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陆曼卿有醒转的迹象。可是,这一番折腾,她也体力耗尽,似乎是睁不开眼。 陆曼卿安排护士把绿萝送到病房,自己也跟着出来了。 “绿萝……”凌寒紧张的冲到床前,问道。 “她没有什么体力,需要休息一会儿才能醒过来,不过没有危险了,你放心吧。护士会把她送到病房,需要输一些补充水分电解质的液……” 陆曼卿道。 “谢谢”凌寒道。 “不谢。你怎么样,我觉得你还是需要再输一天液消炎的……”陆曼卿道。 抢救病人,最是耗费力气,她有些累,说话也有些没精神。 “我没事儿了,我去看看她……”看着护士把绿萝推去病房,凌寒也顾不得多说,直接奔着病房过去了。 陆曼卿到嘴边的话,没有说出来。刚刚想问他这个美女的女人是谁呢…… 治疗室,有给凌寒备好的液。陆曼卿有些无奈,拿了钢笔在药瓶上画圈圈。 陆曼卿坐在诊室休息。 程柔很殷勤的倒茶递水:“曼卿姐,你是不是很累了?今天我们组还有刘医生在,刚刘医生说了,你值班好几天了,要不然早点回去休息吧。” 陆曼卿喝了口水,缓了缓:“我没事儿啊,刘成医生年纪大了,又是中医转过来的,他一直都是配班的,我主班没问题。对了,刚收治的那个女病人怎么样了,醒了吗?我还没有来得及问名字,要是醒了,你去问她情况。” 陆曼卿吩咐道。 程柔点点头,嘟着嘴,想说话,又是欲言又止的样子。 “你今天怎么这么怪啊,你怎么了?”陆曼卿问道。 “那个女人你不知道是谁啊?”程柔问。 陆曼卿摇头:“我怎么会认识啊?是,是沐凌寒什么人吗?” 陆曼卿心里觉得有些不妙。 其实,看到沐凌寒焦急的神情,她也觉得,这个人应该对凌寒非常重要。不过,又隐约觉得,这个女人并不是沐凌寒的什么人。 她的身上有刺青,有欢爱的痕迹,她的手镯、戒指和项链也都是价值不菲的。 “她是知名的舞女啊,哦,你看,这个香皂的广告不是她拍的吗?”程柔拿起了洗手的香皂,指给陆曼卿看。 陆曼卿这才醒悟,为什么这个美丽的女人,看起来有些眼熟呢。 “是舞女啊……”陆曼卿哦了一声。 “对啊,而且前段时间不是上新闻了吗,有一个有钱人家的阔少被她迷得神魂颠倒,为了她散尽家财,最后搞得妻离子散,真不知道,为什么沐先生会跟这样的女人混在一起。” 程柔愤愤的说道。 陆曼卿听得心里更是烦躁。 她把钢笔放口袋,拿起病历本:“我自己去看看……” 程柔被震惊,却只有连连点头的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0.心有所钟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病房里,凌寒一直握着绿萝的手,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绿萝脸色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她的呼吸很虚弱,很轻,眉头紧皱,似乎是在忍受着痛苦。 良久,绿萝悠悠醒转。 她艰难的睁开了眼睛,看到了凌寒,仔细辨认着。 “凌寒,我是在做梦么……” 绿萝喃喃的说道,声音有些含糊。 凌寒心头一痛:“是我,你不是做梦……” 凌寒凑到绿萝的枕边,说道。 绿萝伸手去抚摸凌寒的脸颊,似乎是确认眼前的凌寒是真实的。 “凌寒……凌寒是你,我在哪儿……” 绿萝又努力辨认着周围。 “医院,你喝了太多的酒吃了太多的安眠药一直醒不过来……”凌寒叹气道。 绿萝目光一黯:“哦,我不是自杀,我,我只是睡不着,头疼,喝了很多酒还是睡不着,吃了几片安眠药还是不行,我就又吃了就几片,不记得吃了几次……” 绿萝解释道。 她的声音很弱。 凌寒给绿萝递了杯水,又扶着她坐起喝下。 “我知道你不是自杀,可是,你也得好好的爱护自己啊……”凌寒道。 绿萝眼圈一红:“凌寒,我以为你不会再来看我了……你一定是生我气了,你在北平这么久也不找我……” 绿萝的声音有些哽咽,她望着凌寒,眼中有闪闪的泪珠。 “胡说。别胡思乱想,我没有……我只是有些忙……你什么都不要多想,绿萝,我一直都在的。” 凌寒拂了绿萝的发丝,望着绿萝,满眼的深情。 绿萝点点头,她似乎很疲惫,又闭上眼睛。 “你累就休息一会儿……” 凌寒道。 “你要走吗?”绿萝抓住凌寒的手。 凌寒摇头:“我不走,我在这陪着你,我等你输液,送你回家……” “对了,刚刚护士说你胃里空了,让你喝点粥,我让小婉买了粥回来,你先吃点……” 凌寒道。 绿萝看了一眼手上的,手上还扎着针输液。 “我喂你……”凌寒道。一边说着,一边把绿萝扶起来,靠在枕边。他打开餐盒,用勺子喂绿萝。 “吃不下……”绿萝吃了两口,胃里不舒服,皱眉。 “再多吃两口,你得吃点东西……”凌寒鼓励着。 绿萝皱眉,还是点了点头。 门“啪”的一声被推开,陆曼卿抱着病历本,站在门口,冷冷的看着屋里。 凌寒和陆曼卿都是一惊。 “陆医生……”凌寒道。 “我问病人一些信息,写病历……”陆曼卿不看他。 就在刚才,陆曼卿站在门前听着两个人的互诉衷肠。她实在是没有想到,凌寒竟然对这样一个女人如此的温柔,那份小心翼翼和温存爱护,都是浇向她的冰水一样,陆曼卿从头冷到脚。 如果他的恋人是一个优秀的女子,也许,她没有这样痛苦的感受。 可是,他竟然爱的是一个舞女。 绿萝看着陆曼卿,上下打量她,却不说话。 “姓名……”陆曼卿的声音很是生硬。 “绿萝。”绿萝的声音不大。 “职业……”陆曼卿面无表情。 绿萝的神色有些变化,她看了看凌寒。 “无业。”凌寒接口。 陆曼卿毫不犹疑的瞪向凌寒:“我问的是病人,不是你。” 凌寒被陆曼卿的敌意给震了一下,无奈的笑笑。 “无业。”绿萝接口。今天这个女医生确实脾气心情都不大好呢。 “年龄……哪里人氏,住哪里?有没有什么亲属,什么病症,感觉如何……” 陆曼卿耐心不够,语速很快的说了一通。 绿萝昏昏沉沉的,根本没有反应过来,愣愣的看着绿萝。 “我问你年龄,哪里人,住哪里?你还是没有清醒吗?”陆曼卿的语气很不善。 凌寒看着陆曼卿明显不友善的表情,也是气结。 “陆医生,你这是怎么了?” “我没事儿,你是病人什么人?”陆曼卿挑眉看凌寒。 “朋友。”凌寒道。 “她还有没有别的什么亲人,或者你要是知道情况,你过来到诊室跟我说……”陆曼卿道,一脸的不耐烦。 “好。”凌寒道。 凌寒刚一站起来,绿萝就顺手握住他的手。 凌寒耐心的俯下身子,另一手握了握她的手:“你等我一下就好,小婉去打水也快回来了,啊……” 绿萝点了点头,算是应下。 “绿萝是北平人,住东城。她没有亲人了。病因就不用说了吧,她已经清醒了,就是没什么力气,应该问题不大了。” 诊室内,凌寒主动友好的说道。 陆曼卿随手在病历上画了几笔: “你们怎么认识的?” “这个跟病人没什么关系吧。”凌寒道。 “没关系,不必说了。”陆曼卿没有好气。她指了指桌子上的药:“这是你的药,我给你取出来了,你还要不要吊水?” 陆曼卿白了他一眼。 “不了。”凌寒道。 “你不想让她知道你有伤?”陆曼卿道。 凌寒沉默。 这个人就是这样,一旦是不想回答的问题,就是直接不说话,推词都不会想。 陆曼卿站起来扬手摸凌寒的额头,凌寒一动未动。 “你今天没有发烧,果然是好多了。”陆曼卿道。 “要多谢你的照顾。”凌寒真诚的说道。 “不想输液就算了。你自己多保重自己!”陆曼卿拿起药瓶,瓶子上的圈圈是刚才等凌寒时候画的,陆曼卿心情不好,随手拿着笔又画了几个圈。那个动作,孩子气十足。 “这药,我是不是要付钱的?”凌寒问道。 “不用,我也没有配药,给别人用就行了。”陆曼卿头也不抬:“还有,你的女朋友,她也没什么事儿,输完液就可以回家了,让她多喝水,这两天别吃什么凉的硬了就好,还有,不要喝太多的酒,她的身体可不是很好。” 陆曼卿故意把女朋友三个字咬的很重。 “谢谢。”凌寒真诚的道谢,却没有一句多话,也是默认了女朋友的称呼。 陆曼卿叹了口气。 “我在南苑航空大队工作,如果你有什么事情,也可以找我。”凌寒道。 陆曼卿没有说话。 几日的相处,看着陆曼卿今天这样闹脾气,凌寒也约略明白。只是,他不能再接受任一一人的感情了。 看着凌寒出去,陆曼卿气呼呼的把手里的笔摔在了桌子上,泄气的坐在了椅子上。 绿萝的液输完了已经将近凌晨,凌寒带绿萝走前,来向值班的陆曼卿告别,程柔出来告诉凌寒,陆曼卿已经休息了。 陆曼卿就静静的站在窗前,看着凌寒抱着绿萝走出大楼,然后看他发动汽车离去…… 这两日,陆曼卿的心情是显然的不佳,又是恢复了那个理智凌厉干练的女医生状态。她从不抱怨科室的工作太多,也乐得帮其他科室的医生分担工作,只是可怜程柔等一干人也是筋疲力尽,稍有闲暇,就恨不得趴在桌子上睡过去。 “程柔,吃不吃大麻花?我从天津带回来的啊……” 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程柔不由得眼前一亮。 苏卓越就在他的桌子前,拎着一个纸袋子,问道。 苏卓然一身浅灰色西服,带着金边的眼镜,嘴角含笑,目光温和,从来的谦和有礼。在程柔和很多医生护士的眼中,苏卓然简直是完美的男士。 “苏医生你回来了啊!”程柔站起来,愉悦的说道。 这是协和医院安排的,由几名技术骨干的主治医生轮流去相关的教会医院进行出诊,协助当地医院的医生诊治疑难病症。一名医生去七天。陆曼卿与苏卓然恰好是岔开。 “是啊,给你们带了吃的,去给你们组的同事们分一下吧。”苏卓然道。 “陆医生在里面诊室哦……”程柔道,冲苏卓然眨眨眼睛。 苏卓然会意的一笑。 “等等苏医生……”程柔喊住苏卓然:“我简短的说啊,曼卿姐最近呢,心情不是很愉快,不过,她需要有人陪伴,你明白啊……” 苏卓然愣了一下,旋即点点头。 工作日,忙忙碌碌的还好,一到休息的时候,陆曼卿就有些心绪不宁。所以,当苏卓然说休息日一起去逛公园,尤其是还有苏卓然的妹妹和妹妹的朋友等几个人一起去的时候,陆曼卿几乎是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我妹妹他们在那边儿……”在公园,随着苏卓然同不远处的人打招呼,陆曼卿几乎是眼前一黑。 一个洋装俏丽的女子旁边,是凌言;在不远处,分明是凌寒。 “陆医生……”看到陆曼卿凌言也很是诧异。 “你们竟然认识啊?”苏卓然和苏之颖都大感意外,几乎是异口同声。 “我前几日去扬城慈爱医院的时候,恰遇到了两位沐先生。”陆曼卿解释道。 “真是有缘分呢!”苏之颖很开心的说道:“原来北平城也不大呢……大家有缘,以后要多一起出来玩儿呢。” “是呀,真巧……我们和凌言、凌寒在美国就认识的。”苏卓然道。 此时,凌寒也站了过来,对陆曼卿笑笑。 “陆医生……” 陆曼卿看了看四周,并没有看到绿萝,扬眉问凌寒:“你那个美丽的女朋友呢?怎么没有一起来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1.无欲才刚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苏之颖很是惊讶,侧头看着凌寒: “凌寒,你交女朋友了呀?哪家小姐?” 陆曼卿随口的一问女朋友,凌寒不由得大惊,见苏之颖问道,旋即镇定下来,笑道: “没有的事儿,可能是陆医生认错人了。” “哦……”苏之颖哦了一声,旋即又道: “前几日,你去航空大队就职那日,《京报》有记者采访的,我们有一位同事对你颇有好感,一直在喊你,不过,她说你没有好像听到。就是冯韵然哦,那日在陶然亭见过的女记者……改日我介绍你们认识好不好,她都说了好几次,时间不那么赶巧……” 苏之颖活泼的说道。 苏之颖最近在《京报》任英文编辑,负责翻译一些外文报纸的文章,时而也去跟些采访,并不是很多。她英文好,中文文采也不错,在《京报》做的还是挺愉快的。 凌寒淡淡的笑着,没有回应。 “那日我看到报纸,还吓到了。也是电话问凌寒,他说有去你那里治疗,劳烦陆医生了。”凌言道。 陆曼卿摇头:“不客气,医生职责所在……” “凌寒身体不适?”苏卓然关切的问道。 凌寒摇头:“淋了点雨有点感冒,已经没事儿了。” 几个人在公园里三三两两的散步,凌寒、陆曼卿、凌言各怀心事,倒是苏卓然兄妹心情都不错。公园里有一个咖啡屋,苏之颖让苏卓然请大家喝咖啡,又想到吃蛋糕,拉了凌言一起去挑蛋糕。 陆曼卿冷笑着看凌寒。 “陆医生高抬贵手,你不要害死我吧。”凌寒主动求饶。 陆曼卿一叹: “我并不知道是如此,绝非故意……不过,既然你不敢让家里人知晓,你也知道不为家人所容,你又何苦呢?” 这话里,倒是单纯的为凌寒忧虑。 如果他心仪的是个好姑娘,陆曼卿觉得,自己肯定可以笑着看他们的。 原本,她与凌寒也并没有很相熟,也算不上有深厚的感情。只是,她很难对一个人有好感的人,却偏巧她有好感又极欣赏的人去痴迷于一个舞女。 凌寒微微一叹,却没有说话。 陆曼卿无奈。 “苏医生人很好。我们在美国的时候就认识,他是一个真正的绅士。”凌寒错开话题。 因为凌言的车由明杰开去修了,凌寒是临时被拉来的兼职司机。一路上,听苏之颖讲,哥哥约了一直追求的女医生来的,只是没有料到是陆曼卿。 “他很好……”陆曼卿道,又不知道该如何继续。 这时,恰是苏卓然端着两倍咖啡过来了,招呼陆曼卿到旁边座位坐。 趁着苏之颖与苏卓然闲聊的机会,凌言叫过凌寒,低声问他:“陆医生说的,你的美丽的女朋友是怎么回事儿?” 凌寒一笑道:“她认错人了,我哪里知道怎么回事儿……” 凌言皱眉:“凌寒,刚刚你一直在跟陆医生私语,你们分明更熟悉,怎么偏巧就认错人了。何况她说的那么笃定。” 凌寒低头。 几句话骗过苏之颖容易,但是,如果想骗二哥,很难。他也并不想再继续说谎,只是,一时之间,又不知道说什么。 “你不想说,我也不会再问,你跟我怎么说都没有关系。我只是提醒你,你要做什么自己先思虑清楚,掂量轻重。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要是再胡来,被大哥发现,你知道后果……” 凌言教训道。 凌寒脸色一黯:“二哥,我知道,你放心吧,我有分寸,不会让你担心的。” 凌寒的声音很低沉。 凌言拍了拍凌寒的肩膀,没有说话。 眼前是他最亲近的三弟,可是,凌寒从来都是倔强沉默,他想帮助他,都无从帮忙。他能够做的也只是提醒他一些,希望他不会行差走错。 一日的休假,傍晚,凌寒还是回到了航空大队。 刚一进院,就有士兵跑来报,说许远征次长在办公室等他。 虽然不知道许远征来者何意,凌寒还是一路小跑到航空队办公室。办公室内,许远征穿着一身长袍,一边喝着茶水,正靠着椅子翻他们训练的书。副队长冯志华,一队队长孟云威、二队队长朱依文都端正坐着陪他聊天。 “报告,航空队队长沐凌寒到。” 虽然自己是西装便服,凌寒还是端正行礼。 “凌寒来,我就是路过进来看看你们,不用拘礼。” 许远征道。 许远征站起身来,眼中有笑意,却不减威严。 “一个法国朋友前几日去看我,送了些咖啡,我给你们带来了。” 许远征指了指旁边的一个纸袋子。 许远征行事素来的大开大合,时而是领兵打仗的威严霸气,时而却是颇有魏晋风骨名士风范。 “凌寒受宠若惊了。”凌寒道。 “你大哥把你交给我,我得替他照看你呀!”许远征哈哈一笑。 凌寒微微躬身示意。 “你大哥问过我些事儿,我正巧了跟你说……”许远征道。 冯志华等人听出来意思,连忙告退。屋里只剩下了许远征与凌寒。 “什么事儿?”凌寒问道。 许远征坐下,兀自喝茶:“我跟你聊聊天,坐……” 凌寒不知所以,只得听了许远征的安排,坐下。 许远征既是他的上司也是如大哥一般的师长,是以,凌寒从来有些拘谨,都如在大哥面前一般的恭敬。 “你刚不在,我跟冯志华和孟云威他们聊了会儿天,他们对你评价都很高,说你不管是军事水平、飞行技术还是管理都很棒,他们都很佩服你。因为你的到来,让航空队的飞行员们看到了航空部队的希望,大家都非常的尊重你,你也很努力的在工作,带兵训练,不辞辛劳,我也要谢谢你。你是一个真正心无杂念想建立航空部队的人,我相信你。”许远征道。 “谢谢许次长的信任,这是凌寒的职责所在,凌寒必定始终如一,竭尽所能。” 凌寒道,说的很平和,也很真诚。 “刚刚孟云威说起,让勤务兵给你收拾房间,说你的衬衣上都是血,你受伤了?怎么回事儿?”许远征问道。 凌寒气得呼气,皱眉。 他读军校,独立的早,之后回国在东北的时候从来都是自己整理自己的房间,自己洗衣服,不习惯让人伺候,这里一个嘱咐不到,就出现这种情况。 “谢谢许次长关心,我已经没事儿了……” 这事儿,凌寒真不想解释。 “谢谢你的坚持。”许远征道。“还有一件事儿,是你大哥之前交代我的……” 许远征说的很严肃。 凌寒不由得想到了那封电报,沉默着。 “细致的事情,我不跟你说了,金屋的那个女人,你离她远一点,这个没有可商量的。这件事情上,我和你大哥意见一致。北平多少政棍豪商被她摆弄的三魂颠倒的,她一样会害死你的……身败名裂都是轻的……” 许远征严厉的说道。 凌寒依旧沉默,不应一言。 “你大哥那么骄傲的人,会为了这事儿问我,你也真够让他操心的。我都不忍心告诉他,他操心也没有用。这一回,我可以不说,但是,绝对没有下次,你要是再跟她在一起,你等你大哥治你。”许远征道。 凌寒冷哼: “跟踪我有意思?” 凌寒一副轻视的表情让许远征不由得皱眉: “没意思,我也不屑的跟踪你。不过,那个女人跟很多政棍混在一起,盯着她的人太多了,你跟她春宵一度,就可能不知道有多少人看到。她这就是一个炸弹,随时可能引爆,你的名声荣誉尸骨无存!” 许远征轻蔑的说道。 “谢谢许次长提醒了。”凌寒道,语气里却是依旧的轻视。他的上司,在他的办公室里跟他说这些他的私事儿,他实在是难以接受。 他与绿萝的事情,不管承担什么后果背负怎么样的负担,那都是他自己的事情。 “你别这么不服气。如果你大哥知道你回来北平的所作所为,你尽可以思量着……”许远征笑他。 凌寒毫不示弱的回望他:“办公室里有电话,许次长尽可以随时打电话给我大哥,许次长若是说了,我绝不否认。之前许次长的确有回复我哥问询的电报,拜许次长那电报所赐,凌寒是一身鞭伤替许次长开飞机的。但我赌您这次肯定不会告诉我大哥的,您知道,若是我大哥知道了,是宁愿打断我的腿也不会让我在北平呆下去的……许次长不会做这样无利益的赔本买卖的。人无欲才刚,只要有利益,就会有所顾忌。” 许远征抬手,用手指指着凌寒的头,哈哈大笑:“好。你小子有骨气,够硬气!我喜欢……不过……”旋即,许远征又冷了脸:“我要是你大哥,也一定要狠狠教训你。他可是想不到,就是这样,他都管不住你……” “但是,许次长有了我的把柄。真有朝一日,许次长想要怎么处置我,轻而易举。”凌寒道。 许远征又是一通大笑:“有意思,有意思!这话你说出来,格外的有趣!的确,你这话说的也对,你要是不好好的给我干,我就把你扔回扬城去……” 许远征拍了拍凌寒的肩膀。 凌寒扬眉一笑,眼神里又是不服又是无奈。他觉得自己就像笼子里的鸟儿,被人关了,被拔了好多毛,还想扑棱棱的飞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2. 秘密协定(1)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陆曼卿早上上班的时候,程柔递过来了一盒西药。 “曼卿姐,今天有个人送过来的药,说是您特地让朋友捎带买的,是从大阪带过来的。” “好的”陆曼卿不动声色的接过来药盒。 药盒上写的日文,也的确是从日本带过来的药。片假名不是汉字,不懂日语的人根本是认不出来的。其实,这盒药是盘尼西林。 药盒层层打开,盒子的底层,里面是一个日文的字条。 陆曼卿看过,接着给器皿消毒的酒精灯,顺势将字条化为灰烬。 这是云清给凌寒下达的最艰巨的任务。 也是第一次,凌寒觉得可能真的是难以完成任务。 夜色沉沉,秋风开始带了肃杀和冷冽。虽然是在车里,凌寒还是觉得有些冷意。 看着那辆车亮灯,开出,凌寒还是毫不犹豫的开车尾随另外一个辆车在北平的巷子里穿梭。 车并不多,夜也有些深了,这样的跟踪,很是容易被发现。 凌寒凭着几日来对路的打探,特意绕了一下路,甚至在那辆车的侧方等它过去。 这个方向再往前走,是日本使馆区。 他加快速度,把车停在了一家亮灯的旅店门口,凌寒果断的停车,下车。看着对方的车过去,他又迅速跑步跟了过去。 一个西式的带院落的楼房前,车子停了下来。 果然不错。 凌寒看着那个熟悉的倩影随着司机缓步入了院子。 每一步,都如同踩在他的心上。 凌寒不由得攥紧了拳头。 然而,却没有迟疑,他迅速的跟了上去。在外墙,试探的听着声音,没有异样,他迅速的翻墙而入。 虽然从外面看,院子里的房间是西式的洋楼,但是院子里是中式的装饰。种了蔓藤,修了回廊。 蔷薇藤很繁茂,凌寒就栖身在回廊外侧的蔷薇藤下,静静的听着动静。 “这边请……” 一个年轻的声音,是不标准的汉语。 伴随着声音,是一连串步伐走过回廊。 高跟鞋踩得清脆的声音,是绿萝。仅在咫尺, 凌寒靠着回廊,屏住了呼吸,待那一串脚步声渐渐远去,他方才又跟着那身影过去。 一栋两层的小楼,从外面看,没有什么异样。 凌寒靠近窗户,从屋外往里面探看。屋内是日式的装饰。 客厅里,什么都没有,显然,绿萝已经上楼了。 凌寒不敢大意,绕着小楼外面走了一圈。借着客厅里散落到各个房间的等,可以看到除了客厅之外,一层还有一个小书房、厨房和洗手间的窗户朝外的。 洗手间和厨房的窗户都有点小。 凌寒站在屋外,轻轻的推了一下书房的窗户。没有上锁,是能够推开的。 书房的门也没有关,只是虚掩着,直通到客厅。 凌寒迅速的推开了书房的窗户,纵身一跃,跃入了书房。又连忙靠在墙边,探听着客厅有没有异样的声音。 没有异常。 凌寒推开了书房的门,尽量在阴暗的地方,迅速的靠近了楼梯。 多一秒钟都是多十分的危险,没有多想,凌寒迅速的上楼。 靠近楼道有一间黑着的房间,凌寒没有多想,赶紧的推门躲了进去。 这时候,楼道里传来那个生硬的汉语。 “你,回去……” “可是,绿萝姑娘还要我接回去啊……”这是一个标准的汉语。 “我们送,你走……” 仍旧是汉语。说完了这句,又带了一句日语。 然而,凌寒是听不懂日语的。他仅仅懂的几句日语,都是当年绿萝半开玩笑教给他的。 “日本人!” 凌寒皱眉。 北洋政府聘请了一个军事顾问是日本人山下久和,这个日本人整天在军部开会时候张牙舞爪,有各种的意见,其实军界都很反感。有这样一个邻居虎视眈眈,自己家里商量事还要他来,凌寒也不知道许远征他们这些当权者是怎么想的。不过,这跟他关系不大。 那个说汉语的小伙子,似乎是硬不过对方,只能讷讷的离开。 室内的门没有窗户,这间房子的门本来是关着的,凌寒进来就赶紧的把门关上了。是以根本看不到外面,只能靠声音辨别外面的情况。 听着一个人渐渐的下楼,另外一个人向反方向的房间走去,脚步声也渐渐的消失,大抵判断着那个人也回去了房间。 凌寒轻轻的打开房门。楼道侧对着的一间房间尽头,是一扇比较大的门,应该是主卧。在楼道的那一段,还有一间房间,而自己在的这边,一排是有三间房间的。可以判断的是,那个说着生硬汉语的人应该在某一个小房间,而绿萝,应该在那间主卧。 如何靠近主卧,是很麻烦的事情。 西式的楼房,房间格局很紧密,想要听到另外的房间对话是很难的。 从外面看到的楼上,确实种植了很多的蔓藤,可以遮挡,但是,却不可能承担人的重量。不同于一楼,二楼的房间窗户外有修建着金属栏杆围起来的阳台,种着花。主卧的那里,应该是一个可供喝茶的阳台。 凌寒推开这间小房间的窗户,借着月光和屋内的灯光,查看着雕花栏杆的布置。自己呆的这间房间是有栏杆的,他试了试栏杆,承重应该是没有问题的,距离旁边房间阳台有一米多的距离,他估计着,如果越过去,应该问题也不大。 这样的追踪是最冒险的,既然任务如此,已经是站在这里,也没有什么可怕的。 凌寒略微思索,跃入了栏杆,然后纵身一跃,又抓住了另外一个房间的栏杆,没有停顿,他从栏杆外跃上了阳台,躲在花从中。没有情况,他又如法炮制,靠近着主卧。 与主卧只隔一个房间的地方,凌寒停住了脚步。 他已经能够不很清晰的听到了主卧的声音,没有语言,只有粗壮的呼吸并着女子娇喘的声音。 这个声音,让他不由得一颤。 他握紧了栏杆,让自己保持着冷静。 他靠在阳台的栏杆上,听着房间里的人纵情肆意。 他们间或用日语说着几个简单的词语,虽然,凌寒听不懂,但是,也确定那只是情侣爱人之间的调笑。 那个女子的声音,那么熟悉。 风很凉,一下子吹透了凌寒的身体,然而,凌寒却觉得心中热血翻滚,血脉喷张。 他很想冲进去,很想结束那一切,可是,他却一动不能动。 每一秒都是酷刑,都仿佛是凌迟。 仿佛是又回到了几年前,又回到了那个幽暗的酒吧,他趴在阴暗的地上,看着那些人和那个娇弱的女子…… 他的嘴里有血的味道。 一阵冷风袭来,凌寒一个激灵。 良久,凌寒才清醒过来,方才觉得自己的手已经握的生疼。 屋里欢愉的声音渐渐的歇了,是低低的对话。 对话都是日语,凌寒是听不懂日语的。然而,凌寒还是强迫自己打起精神。 他需要去看看对方是谁,他们的交易。 凌寒咬牙,从阳台上踩着栏杆,翻身一跃,跃入了阳台。 阳台上竟然有一只始终没有发出声息的猫,凌寒始终都没有注意到。猫被凌寒惊到,喵的一声跃了出去。凌寒也被吓得不轻,连忙闪身,准备看势不妙就逃走。 里面的人似乎也是被猫叫声惊扰了一下。 凌寒已经贴近栏杆,准备随时跃下逃掉。 绿萝随口说了一句话,屋里的人没有来阳台看,似乎又安静下来。 之后,两人又平和的继续之前的对话。 阳台里面装饰着玻璃门,玻璃门后面是拉上的窗帘。玻璃门始终是开着一半,所以,凌寒刚才才能够对房间里发生的一切都听得真切。风吹着窗帘晃动,凌寒站在外面,是有条件看到里面的人的。 日式的榻榻米上,绿萝只围了一层似透非透的纱衣,身姿若隐若现。男子是一个粗矮的男子,涩谷智。 虽然心中有准备,但是,凌寒还是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手。 他站在靠近玻璃门靠墙的这边,里面的人不能够发现他,而他可以透过另外一边半遮挡的窗帘看到屋里发生的一切。 两个人靠在一起,时而拥抱时而呢喃。涩谷智的声音有些粗暴,绿萝哀婉的祈求,然而,那声音里却有些软媚。 凌寒听不懂日语,却也猜测着该是些情话。 凌寒只觉得心头一阵阵的抽痛着。 绿萝跑到一边的桌子上,倒了一杯酒给涩谷智。她闻言软玉,侧靠在涩谷智的身上,把酒递给涩谷智。 然而,涩谷智没有接过酒,气呼呼的说着什么话。 凌寒看到绿萝跪在地上,把酒给他。 涩谷智接过了酒,却没有喝,他捧起了绿萝的脸,一脸的狞笑着,说着粗鲁的话,将酒一点点淋在了绿萝的脸上。绿萝冷不防的有些闪躲,却又被涩谷智紧紧握着下颌闪躲不开,被酒呛得连声的咳嗽着,涩谷智看的哈哈大笑。一杯酒全部的浇完,涩谷智放开了绿萝,绿萝伏在地上连连的咳嗽着。 凌寒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幕,痛苦的握紧了拳头,咬紧嘴唇,强自抑制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3.秘密协定(2)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凌寒一次次的恨不得冲进去打涩谷智,然而,又一次次的用尽所有的心力来抑制住自己的想法;他一次次的祈祷着绿萝走掉,然而绿萝却依旧与涩谷智纠缠着…… 绿萝又倒了一杯酒给涩谷智,然后在涩谷智的要求下,绿萝喝下去又口对口的喂给了涩谷智。 凌寒觉得自己不知道哪一秒钟就会失控,又恨不得自己干脆不要做人才好。 他站在阳台外,时不时的就有一时的恍惚,觉得自己要跌倒,又强忍着站直。 他恍惚的看着院子里的灯光,想着是去是留。 可是,他不能走。 他记得那一日自己郑重的承诺,庄重的敬礼。 他必须得站在这里。 凌寒将自己的手放在嘴里重重的咬了一下,提起精神。 绿萝与涩谷智交谈着,声音渐渐的融洽了起来。 绿萝从桌子上拿了一个信封递给了涩谷智,涩谷智拿过来,签下了字。 然后突然又抓过来绿萝,用钢笔在她身上划了一下。 绿萝起初没有反应,涩谷智却突然加重了力气,钢笔尖一下子划破了绿萝的皮肤,绿萝吃痛之下“啊”的惊叫了一声,连声哭了起来,涩谷智哈哈大笑。 凌寒一把按住玻璃门框,刚要推门进去,却又咬牙站住了。 他推门其实带动了声响,只是,屋里的人闹得太欢,并没有人注意到他。 涩谷智的笑和绿萝的哭声夹杂着,然后,涩谷智又强迫的把绿萝抱起。 绿萝没有反抗,一边抽噎着一边靠近了涩谷智,任由涩谷智抱紧了他。 凌寒满眼的泪水,又任由秋风把泪水吹干。 涩谷智和绿萝又重复着方才的欢愉,涩谷智凌虐着绿萝,在绿萝的哭声中享受着快乐,绿萝的哭声中有恐惧,可是说话的声音里却又时不时的妩媚,她满脸是泪水,却仍旧靠在涩谷智的身上,欲拒还迎,招摇着撩拨着涩谷智,涩谷智兴奋的哈哈大笑。 每一秒都太漫长,这一幕幕对于凌寒来说,都是酷刑。 父母去世之后,他已经有很多年没有流过这么多的泪。 他痛恨自己。 不知道过了多久,屋内的人也累了,渐渐的停了声音。 凌寒能够看到,绿萝白皙窈窕的身体上,青紫的伤痕。 涩谷智浑身的肥肉,一坨坨的聚在一起,他打横把绿萝抱起,抱进了旁边的浴室。 绿萝娇弱的声音,似乎是委屈,似乎是撒娇。每一声,都像是刺向凌寒的刀。凌寒的心,鲜血淋漓。 他愿意承受所有的痛苦,换回这一切不曾发生,他不曾看到——这些带给他的伤害,远胜于他经历过的一切。 可是,他是奉命站在那里的人。 看着涩谷智把绿萝抱进了浴室,听到隐隐的水声。凌寒没有犹豫,闪身进了房间,迅速的找到了涩谷智签字的那封文件,用携带的相机连续拍照,又迅速的放到了原位,再闪身回到了阳台,寻找机会出去。 突然有人用手电筒照相了阳台,用日语大喝了一段话,又用生硬的汉语喊着:“什么人?” “出来!” 没有人应答。 凌寒心头一紧,迅速的俯身在地。 “瞄瞄……”一只猫在阳台上跳跃着。 那个人似乎也放松了。 然而,他似乎是犹豫了一下,一下子打开了院子中的好几盏灯,瞬间,院子里更亮了。 也是那一撇,凌寒才看到,阳台的旁边,还爬着一个人。 凌寒一惊,那个人也抬头看到了他! 四目相对,两个人都是大惊! 竟然是陆曼卿! 院子里亮灯了,他们在阳台已经很不安全。院子里有好几个巡逻的人走来走去,他们肯定是没有机会跳下去,就算是呆着这里,他们迟早会被发现的。 凌寒一咬牙,踩在栏杆上,借着屋檐上的雕花,一跃到屋顶上。 这栋楼的屋檐是有斜坡的,几个房间的房顶屋檐错落,从下面看,是有看不到的死角的。 凌寒到屋檐上稳住,又走了两步,向陆曼卿呆的阳台的位置伸出手。 陆曼卿没有犹疑,拉住凌寒,也跃到了屋顶。 陆曼卿跳上来的时候,不是很小心,一块瓦被踩了下去。瓦掉落的声音又再次惊动了侍从。 水电的光立即追了过来。 凌寒把陆曼卿按倒,就在两个房间的屋檐交错的地方,下面的人正好是看不到的。 风呼啸着,吹得一地狼藉。 守卫的人,也只是连续的照了照阳台,又查看着周围,没有动静,只得作罢。 “没事儿了……”看着那个守卫的人收起了手电,凌寒喘了一口气。 陆曼卿也努力的平息着呼吸。 “谢谢你。” 陆曼卿道。 “你是谁的人?”凌寒盯着她。 没有问她是什么人,只问她是谁的人。 在这一刻,他们彼此的身份都很明晰,都是过河的卒子,不会是一个人。比个人重要的是,背后那个人。 “你不必问我,我不能说,我也不会问你……”陆曼卿道。 凌寒目光灼灼,似乎是对这个问题很坚持。 “肯定跟日本人没有关系,中国人……”陆曼卿道,也回看着凌寒。 凌寒点点头,表示理解。 在这样的局势里,会关注这样的事情的,不过就是北洋军阀的几派,还有南方政府吧。听陆曼卿的语气,凌寒觉得自己都能猜到七七八八。不过,也无意说破。 陆曼卿较之往时更加的冷静平和,她查看着周围,院子里的灯亮了许多,灯火通明,看来,他们一时半会儿还走不了。 “我们现在是一起的,都走不了……”陆曼卿道。 凌寒苦笑: “这个时候你还开玩笑。” 陆曼卿扬眉,抿了抿嘴:“不然呢,也没有别的办法不是。反正现在这里安全……” 陆曼卿穿着利落的洋装,头发盘起,目光炯炯,格外的飒爽又清冷。 两个人抱膝坐在两个屋檐顶端交错的高处。这个地方足以这保证他们就算是坐着也能被遮挡住。 凌寒面无表情,眼神有些失神。 其实,陆曼卿是看得到那个卧室的阳台外有人的,只是,她看不清那个人是谁,更是绝对没有想到会是凌寒。 那个位置,比自己靠得更近,足以很真切的听到看到房间里的一切动静。那里面的欢爱和放纵。 陆曼卿在远处远远的听着,都觉得里面实在是过火,她实在没有办法想象,亲眼看到亲耳听到这一幕幕的凌寒是怎么样的感受。他近在咫尺。 “你没事儿吧……”陆曼卿低声问道。 凌寒闻所未闻。 陆曼卿侧头看着凌寒,月光下的凌寒,如冰雕一般,冰冷,疏离,又异常的坚硬,也许,还异常的脆弱。 “凌寒……”陆曼卿又轻轻唤了他一声,伸手去碰了他的胳膊一下。 凌寒这才反应过来,疑惑的眼神看着陆曼卿。 “凌寒,你还好吧……”陆曼卿柔声问道。 凌寒自然知道陆曼卿的意思。 自己的位置,自己的一举一动,陆曼卿应该都能看到。 也真的亏陆曼卿不是敌人,不然,以今日自己的大意和状态,他真的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我没事儿。”凌寒道, “其实,你早就都知道的,对吧?或者,你根本不在意她?”陆曼卿随意的问道。她找不到合适的话去安慰凌寒,也猜测着,凌寒是不是需要安慰。 如果凌寒真的只是跟绿萝逢场作戏呢?那这样的话,凌寒至少不会太难受。 可是,利用一个女人的感情,从陆曼卿个人的判断来说,觉得这种方式不可取的。 如果是知道绿萝本性如此,那么,凌寒还有那样的感情和温柔对她,陆曼卿更是觉得难以理解,匪夷所思。 “别问了,我不想说。”凌寒坚定的回绝。 陆曼卿看到凌寒的眼中,闪烁着泪花。 其实,不用一言。 陆曼卿第一次爱一个人,第一次尝到了爱一个人的苦涩。 那么靠近他,可是,却还是不能真正的走到他身边,感受他的感受,悲欢与苦乐。 更让她觉得难过的是,她能够看到他的痛苦,看着他深陷在痛苦之中无法自拔,甚至会看着他走向悲剧,可是,她也无力的帮他。 他明明就知道,他爱的人那样的不堪,他的错爱注定是悲剧,注定是一身的荆棘,饱受折磨痛苦,却还是不放手。 而陆曼卿自己,只是旁人。她帮不了他,甚至,连自己也帮不了。 夜越来越深,风很冷,两个人在楼顶,风口上,更被冻得哆嗦。 因为一夜的动静,守卫的两个人似乎觉得不安全,迟迟不关掉灯,时不时在院子里溜达着,他们也没有机会下去。 陆曼卿抱着肩膀,咬着嘴唇,也冻得打颤。 凌寒把自己的风衣脱下来,披在了陆曼卿的肩上。 “你别啊,你也冷……”陆曼卿推辞着。 “我没事儿,我不冷……”凌寒道。“对了,你之前说过,你是在日本留过学的,他们今天晚上都说了什么?” “有一份文件,我见到你拍照了,你回头给我一份,我告诉你他们的对话。”陆曼卿道。 凌寒不屑一顾: “别了,知道那份文件的意思,就足以知道他们对话的意思了。” “他们的对话,就是绿萝拜托涩谷智签署那份文件。不过,涩谷智是不是唯一签署的人,听意思是绿萝还会找另外一个人签署一份文件,至于那个人是谁,那个人需要签署的是不是这份文件,他们没说,不得而知。”陆曼卿很坦诚。 “就这些?”凌寒追问道。 陆曼卿咬了咬嘴唇,抱着凌寒的衣服,还能感觉到衣服上的气息: “别的就不说了,你也不想听,都跟正事儿没关系。” 凌寒点头。 “你不会把拍的照片给我吗?”陆曼卿侧头问道,眼里都是诚恳。 “我也不能决定。”凌寒道。 陆曼卿点点头,表示理解。 陆曼卿实在冻得不行,她微微的靠近了凌寒。 凌寒先是一动,看着陆曼卿,不大理解。 “冷,靠一靠嘛……” 陆曼卿喃喃道。 凌寒点点头,没有说话。 陆曼卿伸手挽住凌寒的手臂,靠在他的身上。 凌寒苦笑,想了想,侧身伸手把陆曼卿拢在了怀里,让陆曼卿靠在了自己的膝盖上。 陆曼卿头枕着凌寒的膝盖,一动不动。她能够感受到他的心跳,呼吸,感受到他起伏的情绪。也仿佛是,她感受到他的痛苦与坚强。 “凌寒,你一定要好好的……” 陆曼卿喃喃道。 “我很好的,没事儿……”凌寒道。这一夜的经历,他从没有过这样的疲惫,他需要打起精神来说话。眼下,虽然暂时没有危险,可是,也绝对还是身处险境,他必须要调整自己的状态。 何况,还有陆曼卿在身边。 虽然之前她隐瞒着身份,可是他们毕竟是朋友。 “陆医生,你要注意安全。” 凌寒道。他没有去说她一个女孩子从事这样的工作有多危险,其实她今天的表现很优秀。 “你也一样。” 陆曼卿道。 夜异常的漫长,寒冷,两个人坐在屋顶,周身笼罩在月光里,各怀心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4.飞行遇险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凌寒与陆曼卿得以逃离涩谷智的府邸的时候是凌晨三点多。 安静到了后半夜,护卫终于放松了警惕性。 凌寒把陆曼卿送回了医院。陆曼卿拿了两片药给凌寒:“我肯定是冻感冒了,你也比我好不多少,先吃点药吧。” 凌寒也不推脱,就着水就喝下。 陆曼卿看得出凌寒的脸色极差,只是一直撑着。 陆曼卿是医生,可是,她医治不了凌寒的心病。陆曼卿站在窗前,看着凌寒匆匆离去的背影。依旧的挺拔身姿,步伐矫健,然而看在陆曼卿的眼中,却比那日看他抱着绿萝离去更难过、 凌晨四点半,凌寒在太平洋行电话秦皇岛章云清寓所。 接电话的副官还在梦中,一脸的不耐烦。 “哪里来的不开眼的大半夜的惊扰少帅啊?” 声音中都能听到困意。 凌寒皱眉:“沐凌寒。你是谁?” “啊呀凌队长……我是小木,对不起凌队,呃……沐队……” 接电话的是章云清的副官,与凌寒也是认识的。彼时,凌寒虽然只是奉军秦皇岛基地的副队长,但是,在章云清不在的时候是代管秦皇岛事宜的。是以,上下的人都是熟识的。凌寒治军严谨以身作则,在基地威信极高。 “叫少帅来接电话,我有要事汇报。还有,你们最好警醒点,少帅宽和,但不是你们放纵的理由。” 凌寒严厉的说道。 对面也是一连串战战兢兢的是。 好像,他们都没有意识到,凌寒早已经不是秦皇岛基地的人了。 一方是觉得凌寒余威仍在;另一方,是不自主的主人意识。 章云清昨天睡的不早,被吵醒了多少不悦。只是听到电话是凌寒打过来的,步子明显快了一些。 “昨天晚上我跟踪绿萝,她跟涩谷智在寓所见面。绿萝让涉谷智签署了一份文件。绿萝,受雇于三和会社横山田,请涩谷智提议由三和会社负责东北铁路与矿产项目。涩谷智已经签字了。” 凌寒简要解说,他努力保持着平和冷静的语气。 那个名字,只要提到,在他心口就是一阵抽痛。 那封信的内容,是以涩谷智的名义起草的,关于东北铁路和矿产项目,建议由在中国经营多年的三和会社负责。 “这是一封联合推荐,另外一封推荐书,应该是由国府军事顾问山下久和签署的。”凌寒道。 “东北的铁路与矿产项目?现在并没有要新建的项目,目前在建的项目应该是有日本人参与的,不过,不是三和会社。”云清道,喝了小木递过来的水。 “凌寒怀疑是涩谷智、山下久和与政府的密谋,至于是总统府还是总理府,不确定。也可能是……章帅……”凌寒斟酌着说,提出自己的意见。 “我知道了。”云清道。“你继续跟着查下去,我也打探一下东北的情况,我们随时联系。” “是。”凌寒道。 良久,云清问道:“你今天跟踪绿萝?” “是。”凌寒道,关于绿萝,他不愿意多说一个字。 “凌寒……”电话是长时间的沉寂。“凌寒,你没事儿吧?” 云清问道。 “没事儿。”凌寒道。 “哎……让你看清楚也好……凌寒,你多保重。”云清道,声音缓缓的,语气里,都能听出拿着恨铁不成钢的意思,和对凌寒的担心。 凌寒闷闷的嗯了一声。 连云清都是觉得他错了,是让他去看清楚绿萝,真是讽刺。 凌寒不知道是哪一把刀又往心口刺了一下,疼的他走路都有些颤。 赶回南苑航空队的时候,才五点多钟。 凌寒匆忙的洗漱了一把,换了衣服,喝了几口水又跟着队伍出晨操。他只觉得胃里都是火,也没有吃早饭。之后,又是跟了理论课程、机械课程。 在食堂打午饭,他主动的拒绝了打菜,只拿了餐盒盛了一点粥,拿了两个馒头。 胃里火烧火燎,他一口饭是也吃不下。只是,下午有飞行演练,他得去训练,不管是多么难受,他得吃东西,他得撑下去。 就着粥,凌寒硬生生的大口啃了两个馒头。 尽管他在一角就餐,但是,同袍的孟云威和朱依文两个副队长还是注意到了凌寒的异常。两个人都端了饭盒到凌寒的桌子边坐着。 “沐队长,你吃这个哪行啊……来,吃菜吧……”孟云威大大咧咧把自己的饭盒退给了凌寒。 凌寒摇头:“我没事儿,不大想吃”。 “沐队长,您是不是不舒服?要不然您先休息一下吧。”朱依文看着凌寒道。 朱依文比较细致,明显,凌寒的脸色很差。 “我没事儿,你们吃你们的,我心里有数儿……”凌寒道。 他个性骄傲又凌厉,并不惯被人安慰。 凌寒其实不是很喜欢南苑航空队,航空队的人员除了几名来自于海军的,大都是来自于各派系陆军的人员,都有自己的一套积习,之前在南苑也是懒散松懈久了,其实,并没有学有所成。部分教官的教学意识上进意识都不是很够,再加上至关重要的,政府的财政支持力度也不够,教练机的维修保养其实都差强人意。天时地利人和一样都够不上,比之在秦皇岛的感受,天差地别。 好在,凌寒的思想从来是比较积极的。以现有的条件,能做到怎么样就要做到极致。是以,这些日子凌寒一直在积极努力改善队伍作风,严格治军,并且处处以身作则。他的努力让大家看到了希望与朝气,将士们普遍都很年轻,对他也很欣赏。 下午的飞行训练正常的进行。凌寒与苏斯等教官一起轮流对飞行员进行技术指导。在凌寒到来之后,航空队大大加强了实战飞行的演练。实战飞行对教官的要求很高,因为飞行员的飞行技术并不完全合格,是以,在一旁的教官必须全神贯注,既不放过飞行员操作的每一个细节,又要注意飞行的情况。 今天参与实战演练的是赵伟是一个在平地模拟训练成绩非常优异,却是第一次上飞机实战演练的士兵。凌寒主动说自己做教官位置。 赵伟的个子不高,有些瘦弱文气。他是从大学退学参军之后遴选到航空队的。站在教练机前,赵伟有些兴奋也有些紧张。 “立正,敬礼!”凌寒严肃的下命令。 赵伟听到命令,立即立正敬礼。 凌寒也回礼,又冲他点头,目光中是鼓励。 “军人上阵,奋勇向前,当无所畏惧。” “是。”赵伟道。 赵伟立即明白,凌寒是用这样的方式激励他。 登上飞机,向地面教官做飞行请示,起飞滑跑,离地升空,带杆。 “注意高度,高度不够!”凌寒指示。 赵伟还是太过于紧张,滑跑之后,带杆速度太慢,飞机的高度不足。 赵伟紧急带杆,却速度太急,爬升角度陡然间增大,飞机极度不稳。升空不过几十公尺,飞机趋于失速。 “保持平稳!” 凌寒喝到。 然而,赵伟已经慌了。 幸亏,他们的教练机是双座位,双套套操控系统,凌寒操作,在几经颠簸之后,努力控制住飞机的平稳飞行。 赵伟已经吓呆了。 凌寒规范操作飞机,缓缓滑向飞机场,带杆平飘,飞机平稳着陆。 而赵伟仍旧惊魂未定,坐在座位上一动不敢动。 凌寒也是一身的冷汗。刚刚太惊险了,一旦失速,就是机毁人亡。就算是教官在身边,学员一个不适当的操作就可以将两个人陷于危机,未必有反应的时机。 凌寒伸手拍了拍赵伟的肩膀,起身走下飞机。 已经被惊到了的苏斯、孟云威等人向凌寒连连鼓掌。 良久,赵伟才磨磨蹭蹭的下来。 “沐队长,对不起……” 赵伟的声音里都是恐惧与慌张。 “集合!”凌寒道。 “今天赵伟的飞行遇到了困难,几十公尺的距离,大家应该都能够感受到发生了什么。紧急带杆之后,飞机几近失速,飞机失速意味着什么,大家都懂。” 场中是长时间的沉默。飞行实战不多,甚至还有人没有真的操作过飞机。但是,这一次,他们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那么近。 凌寒看了一下场中的诸人,严肃的说道: “赵伟非常的遗憾,我也一样,不过,我不是要批评赵伟,我想和大家一起反思我们遇到的问题。因为,飞行员的每一次升空,纵使没有敌人,我们也一样做着殊死斗争,而且,一着不慎,很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看一眼蓝天白云了!我们的学校,前辈也曾经有空难殒命……” 长时间的沉默。 “我现在不是想简单的跟大家说,希望不会发生灾难。我不是上级指挥官,也不是行政官僚,我是跟大家站在一起的战友。我们必须要勇敢,我们在做了充足的理论学习,做了足够多的模拟训练,进行了足够多的飞行观摩,我们必须要勇敢的踏出第一步。我想跟大家说的是,今天的事情不是第一次,也绝对不会是最后一次。我们会一直面临问题,面对挑战,迎面而来的威胁从不会少,我们只有拿出更多的勤奋,更多的练习,更多的勇气,去迎接挑战,用精湛的技艺去避免这些损失!”凌寒道。 “是!”场中将士异口同声。 没有空泛的安慰与光辉的展望,然而,训练场上,是青年士兵戮力同心的豪气。 赵伟的眼中泛着泪光。 “今天的实战飞行暂时结束,下面依旧进行飞行观摩,由教官飞行,学员观摩!” 凌寒命令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5.袍泽之谊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训练结束,凌寒直接没有吃饭,回到了卧室。 疲惫与混乱的思绪铺天盖地的袭来。凌寒有些不堪重负,直接倒在床-上。 耳边,还是绿萝娇柔的声音,那些暧昧而混乱的身影…… 凌寒猛地坐起,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 手被桌子磕得生疼,茶杯也差点飞了出去。 “沐队长……” 刚刚走到近前的孟云威和朱依文被吓了一跳。 军队的习惯是不锁房门的,是以,孟云威与朱依文喊了报告受了应允就直接推门进来。 凌寒神色淡然,起身迎他们。 “你们都来了,有事儿?” “没,没什么事儿……我们就是看看沐队长……”孟云威老老实实的呵呵。 凌寒无奈的笑笑:“我没什么事儿,你们该忙什么的忙什么去,不用劳心的管我。” “不,不是,沐队长……说实话,我们的确是人微言轻,不是您这样,出身世家,跟老总们都说得上话,又在国外读过书,见多识广的。不过,一个好汉三个帮,您要真有个什么事儿,我们没准还能出出主意,您看您这个神色都不对了,又是一天没怎么吃东西,这……” 孟云威皱着眉头,眼里都是难色。“要是我哦心里有什么不痛快,二斤酒下肚,跟兄弟们说道说道,没准儿有能够给个主意的,就算是没谁出个主意,也痛快一些……” 凌寒知道他们的心意,可是,他的事情无从说起,他皱眉。 “我要是有什么事情需要兄弟们帮助,我会说的。现在我的事情,我可以处理的,你们这样费心顾着我,反倒是让我压力更大。” “本来吧我这是不应该,上次我找副官给你收拾屋子你也骂过我了,我也不敢了。可是上一回您受着伤陪着我们跑步,训练您都不说……”孟云威嘀咕着。 凌寒脸色微变:“不管我怎么样,我自然是有我的分寸,不说,是不希望大家因为我分心,我自己也是撑得住的。”凌寒缓了缓:“兄弟们的心意,凌寒心领了。如果真需要帮助,我自然会告诉大家的。大家能够约束部下,刻苦训练,就当是为我分忧了。” 孟云威与朱依文相视,都点点头。 “沐队长,您放心,我们会刻苦训练。” 凌寒的年纪与朱依文相若,比孟云威小一些的。然而,两人的目光中,都是敬慕。 在他们的关切中,凌寒也感受到,自己真的是这支队伍的一员,眼前的人,有着战友之情袍泽之谊。 实在是坐立难安,凌寒开车直奔了绿萝的寓所。 其实,凌寒也不能确定绿萝是否就在寓所。 小婉看到凌寒依旧的高兴。 “凌寒少爷您来了……姐姐她在洗澡,您客厅稍坐一下,我给您倒茶去……” 小碗热情的招待,见到凌寒就如见到了亲人一般。 凌寒点头。 看着小婉离去备茶,凌寒漫无目的的在客厅随意的看看。 客厅中有许多繁复名贵的装饰,金边镶了钻的钟摆一直在摆动,晃得凌寒更是有些心绪不宁。 凌寒青年入军校,多年的军旅生涯,素来的自律,于物质看的极淡的,求得这一屋子的华贵又如何,凌寒并不能够理解。 “凌寒少爷,您喝茶……” 小婉热情的递茶,待接过小婉的茶,喝了一口,才发现小碗一直直愣愣的看着自己,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 “小婉,你怎么了?有事儿?”凌寒问道。 小婉挽着胸前的辫子,犹豫着,抿了抿嘴唇。 “有事儿就说嘛,我也不是外人。”凌寒自然的说道。 小婉点点头,似乎是在鼓起勇气: “凌寒少爷,小婉跟了绿萝姐姐这里做工一年多了,绿萝姐姐对小婉极好,小婉也是希望绿萝姐姐好的……” 凌寒点头:“我自然知道的。你说……” “小婉知道有些话,小婉这个身份不该说,可是……小婉,小婉还是想跟凌寒少爷说的……凌寒少爷,绿萝姐姐的朋友很多,但是,他们都不是好人,他们对姐姐不好。小婉小,但是小婉知道好坏,绿萝姐姐是好人,凌寒少爷也是好人,凌寒少爷你带绿萝姐姐走好不好?” 小婉急急的说。 凌寒怔住了,良久,他点点头:“好。小婉好好照顾姐姐,如果绿萝同意,我带你们走……” 凌寒仰头,看着客厅里繁复的吊灯,眼圈酸涩。 “绿萝姐姐最近有什么事情吗?我能不能帮忙?”凌寒问道。 小婉想了想,又摇了摇头:“我也说不好,我也不知道。姐姐最近很忙,经常不回来……只是姐姐不好,觉得她压力很大,吃不好,也睡不好,我看她好辛苦……” 小婉低低的说道。 凌寒点点头。 不多时,绿萝洗完澡缓缓的走了下来。她没有换睡衣,而是穿了浅绿色旗袍,又在旗袍外面套了米色长袖的小衫。 绿萝长发盘起,还带了水汽,刚刚完洗澡,脸色有些红。 她自楼梯走下,走到一半,俯视着凌寒:“你是什么时候学的越来越没规矩,怎么来都不说一声……” 凌寒走上楼梯,跟她站在一层台阶,挡在她身前,伸手抚了她湿漉漉的头发,不说话,只是呆呆的望着她。 眼前的女子,依旧美得不可方物,一如多年前的初见。只是,她越发的妖冶,越发的成熟多变。 “我是想念你,只想着来看看你了。”凌寒道,满眼的深情,直视着绿萝。凌寒心中酸涩,思绪百转,激动把绿萝抱在怀里。 绿萝也抱住了凌寒,拍了拍他的背。 “怎么了这是?你今儿有点反常,可是遇到事儿了?要是想跟姐姐说,就跟姐姐会所说……” 绿萝道。 绿萝只道凌寒的激动反常是因为他遇到怎么样事情了——往时,两个人并不多说自己的事情,各自的时期都是各自处理,也很少把自己的情绪带到对方的面前,只是,今天的凌寒却是有些激动。 凌寒沉默。 绿萝挽着凌寒的手走到了二楼的卧室,随手倒了酒给凌寒: “喝杯酒,是法国带来的酒哦……” 凌寒与绿萝碰杯,一饮而尽:“其实,我并不能喝出来什么不同的……到还不如当年在swift酒吧的廉价酒……” 凌寒侧头看着绿萝。 在那里,有他们的初见,有他们相依相伴的时光。 他曾经为了她的人生拼命的抗争,他赢得漂亮的荣誉和尊重,可是,她依旧拒绝了他邀约。 “你还是怪我当年……”绿萝脸色一沉,耸耸肩。 凌寒摇头:“没有,我只是怜惜你,不该那样选择。” 绿萝似乎不是很高兴,有些薄怒:“凌寒,你是怎么了?怎么蓦地就说起这些旧事了?” “你要是过得不开心,我带你走吧……这是我们的国土,我能护你周全。”凌寒道。没有回答绿萝的问题,也没有理会绿萝的怒气。 绿萝望着凌寒,很是不解,皱眉,正色道: “我们早就说好了,要过各自的人生的。我不需要你保护也不需要你背负任何的责任,你也不必如此……” 凌寒目光一黯。 这个话题从来都无从继续。 从在美国,在他初到奉军就职不多时他来北平看她,以及今日。 他想给她新的人生,可是,她总是拒他于千里。 她从不要求什么,也不寻求他的任何帮助。她只是站在那里,等他来。 绿萝突然莞尔一笑,一瞬间的少女般的明媚动人,她修长白皙的手指扬手划了一下他的脸颊,侧头看着他: “沐少爷这是要娶我,跟我求婚吗?” 凌寒一愣。 绿萝直视着凌寒,凌寒也不解绿萝的意思,看不出她是认真还是玩笑。 “你出身世家,父亲兄长都是名动一时的人物,凌寒你也是青年俊杰。这个问题,你不需要回答,我也从没有那么想过的……”绿萝道,微微一笑,眼中是委婉,理解。 凌寒轻叹,旋即正色:“若是你肯给我走,这一生我一定护你周全,我纵使不能娶你,这一生,我绝对不会娶任何人。” 凌寒眼中有激动,也有克制,却是满满的深情。 他一生能够为她所做的,他都会毫不犹豫的去做。 绿萝目光流转,最后也只是微微一笑:“你这番话说的,我记在心里了。我不需要你护我呢,你只管好好的就好。别让姐姐操心了……我这里也好,金屋也好,都不是你这青年才俊该来的地方呢。下次若是来,提前电话……” “是”。 良久,凌寒点点头。心中无数话再无从说。 凌寒俯身去亲吻绿萝的嘴唇。 然而,头低下的一刻,却看到绿萝脖子后面的青紫,那是昨夜一宿欢爱的痕迹吧。 凌寒只顾闭上了眼睛,与绿萝拥吻。 两人缠绵一吻,良久,凌寒放开绿萝:“姐姐是不是要去金屋?我送你去?” “你只管回家,不必送我。”绿萝道。 绿萝似乎很满意凌寒的一声姐姐,看着凌寒温顺的样子,满眼的笑。 “好。”凌寒道:“你保重……” 绿萝一笑。 凌寒也是惨然一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6. 黄金万两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凌寒回家吃饭,凌言并没有回来。听家人刘全说凌言平日都是去接苏之颖下班,然后和明杰一起去苏家吃饭的。这种方式倒是很像他们彼时在哈佛读书,凌言与明杰也常常是被苏家叫去吃饭,凌寒军校假期极少,却在苏家也有几次温馨聚会。 见凌寒回来,刘嫂连忙煮了粥,炒了个肉丝豆角,拌了个凉菜。凌寒一天没大吃饭,却也胃口索然,吃了几口就作罢。 凌言回来的时候,见到凌寒很是愉快。 “怎么回来也没说一声儿,要早点说,我们就赶回来吃饭了。”凌言道。 凌寒一笑:“我就回来看看,也没多远,多得是时间一起吃饭。Daisy他们是不是快出国了?” “苏先生本来是打算月底出国,不过,daisy和苏卓然都不走,他也不大着急了。也可能缓缓。”凌言道,脱掉了风衣。 “那是不是中秋节二哥和daisy订婚?Daisy不出国太好了。”凌寒由衷的说道。 “有这个打算的。我前几日去电与大哥说过此事,大哥说他最近可能也会公事来北平,或可就到时候在这里办订婚礼。”凌言道。 “参战的事?”凌寒问道。 第一次世界大战如火如荼,是否宣布参战是目前政府的头等大事。杜祥和政府主张参战,并且,意图训练参战军,是以,召集各派系赴北平商议此事、然而,总统季大元表示反对。 凌言点点头。 “杜总理一直主张参战,找大哥他们来商议……” 凌寒冷笑: “杜总理也好,许远征也好,他们的主张参战,恐怕不是一战参战,而是借此名义训练参战军扩大自己的实力罢了。” “大哥心里有数的。”凌言道。 凌寒点头:“我自然是信得过大哥的。不过,许远征这个人舌灿莲花,大哥不要信了他的鬼才好……” 凌言听凌寒说的逗趣,也是一笑。 刘全的儿子已经搬出了沐家,空出来一间厢房给凌寒住。凌寒便不不必同凌言挤在一间了。不过,又想着若是凌言订婚礼在北平,凌华与凌豪也是要来的,索性,趁着休息,凌寒与明杰打算把后院的后罩房收拾出来。 后罩房已经都空了六七年,早已经是堆满了杂物,有几间几年都没有打开过。锁都已经锈了打不开了。刘全喃喃的,很是不好意思。凌寒倒是也不在意,只是吩咐他们敲开了门。 凌寒与明杰挽起袖子,把房间的杂物都搬到了院子里,两个人都是一身的土,干得热火朝天。 “凌寒,你使点劲儿行不行啊?”两个人抬一张床出来,凌寒站的靠里,使不上力气,明杰喊他。 “你低一点,我这根本就不上劲儿……”凌寒抱怨道。 “哎呀三少爷,我来,我来……” 刘全连忙凑了过来,就要帮凌寒搬。然而杂物太多,他根本挤不进来。 “刘叔你让开啊……”凌寒吩咐着,咬牙使劲儿抬起了床,与明杰把床一起放到了院子里,大口出着气。 刘全很是不好意思:“这活儿哪儿少爷干的……”刘全唉声叹气,又埋怨明杰:“明杰哪有你这干活的还呼喝少爷的?” 明杰撇嘴:“他又没有女朋友可以约会,就活该跟我一起干活。” 凌寒瞪他,明杰毫不示弱。 “哎呀,我是老了,不中用了……”刘全哀叹着:“我们就该把这屋子收拾的好好的,哪能少爷们干这体力活……” “刘叔您别客气了,您去给我们烧壶水吧……这满屋子灰呛死了……”凌寒道。 刘叔忙不迭的应着声。 到底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不一会儿,就搬出来了大部分的家具。门开了好一会儿,屋里也不再尘土飞扬了,凌寒与明杰在屋里看着。 “这后院基本上是梅姨住的吧,好像印象中就没怎么来过……”凌寒叹道。 墙上还挂着琵琶,木头已经朽了,弦也断了的断了,松了的松了,再也不能够弹唱了。当年那个歌姬,就弹着琵琶,咿咿呀呀唱着曲子。 梅姨当年恃气凌人,对凌寒的母亲和他们正房的孩子都不好,兄弟都吃过他不少苦头,是以,也没什么温暖的回忆。 凌寒随意的踢着墙角的东西。 “回头让凌豪住着屋吧,不知道他能不能想起他亲娘……” “凌豪应该是没啥记忆了吧,梅姨死那会儿他才六岁。再说了,这事儿一直瞒着凌豪,真是他突然的想起这些,怕也接受不了呢……” 明杰道。 凌寒冷冷哼了一句。 “这小子就命好,他娘在的时候他是宝我们都是草,偏巧他娘没了我娘还把当亲儿子,现在他都十八了一家子还宠着他……” 明杰都被凌寒的孩子气给气笑了:“凌寒你幼稚不?你多大了还跟凌豪争宠啊。说实话,凌豪这孩子性格纯良的很,你不是也一直护着他么。明明-心是很好,偏嘴上这么厉害……” 凌寒浑不在意,随意的翻检着桌子上的东西。老鼠啃了桌椅,年久了,轻轻一碰就散了。 “这还是上好檀木呢,现在当废柴不知能不能烧起来了……这个应该是个不错的瓷瓶,被老鼠给撞了……” 凌寒蹲下身子,从桌子底下拿起一个陶瓷花瓶。瓷瓶已经碎了,凌寒一拿,就又掉落了一片。瓷瓶撞击在地上,响起了清脆的声响。 凌寒皱眉。 手抬起,又一松手,瓷瓶哗啦啦碎了好多片。 “摔也不去外面摔,凌寒你一会儿自己扫地!” 明杰道。 凌寒不理会明杰,将瓷瓶拿开,俯身在桌子底下,用手依次敲着地砖,响起咚咚并不匀称的声响。 明杰也看出了异样:“怎么?有埋东西?” 凌寒点点头:“你找个家事儿去,我们撬开这里。” 明杰应声而去,不一会儿拿了一个种花的铲子和锤子,凌寒吩咐他关了门,两个人叮叮当当几下就撬起了一块地砖。果然是空心的。 之后,又连续撬开了三四块地砖。拂开上面的一层浮土,下面的箱子木隐约可见。凌寒与明杰相视,两个人眼中都有些紧张。 箱子是梨花木的箱子,边缘还雕着花,应该是有些年了。 “要不然跟大哥说一句,我们再挖吧……”明杰道。 这箱子里是什么,他们一无所知。不知道是凶是吉,会否有关乎什么秘密。是以,找大哥这个家长来定夺似乎更好。 凌寒闻若未闻,连续的几下,又撬开了几层地砖箱子的整体就露出来了。再扒掉了旁边的地砖,箱子的整体都可以看到。 箱子有上锁,凌寒却毫不迟疑的两下撬开了锁。 “凌寒……”明杰皱眉。 “不想看出去,就当你不知道。”凌寒毫不客气的说道。 明杰无奈。 箱子打开,金光闪闪,瞬间一屋的光辉。 那光辉仿佛是格外的刺眼,两个人都被震住了。 “天!”明杰张大嘴。 满箱子的金锭闪着光。 出于谨慎,凌寒从口袋里拿出手帕,拿起一块金锭,在地上磕了磕,没有什么异样。有用刚才的铲子刮了一下,掂量掂量,果然是纯金。 一块金锭是十两的重量,凌寒扒拉着数了数,单一层是20块。 “过来,搭把手,把它搬出来。” 凌寒喊明杰。 “跟大爷打个电话吧,不然怎么说的清啊……”明杰犹豫道。 “你话那么多干嘛……”见明杰不动手,凌寒使劲儿想自己搬起箱子,却没有搬动。又回身看明杰。 明杰无奈的过来,两人一人抬一边,就着旁边的拉手,把箱子搬到了一边。 箱子下面,还有个箱子。再旁边,还有箱子…… 明杰已经惊呆了,然而凌寒却没有丝毫的犹豫。 一阵的叮叮当当,凌寒又多撬开了旁边的地砖,跟明杰一起,将箱子搬到了地面。 十箱黄金,一箱100斤,共计1000斤。 “黄金万两啊!”凌寒感叹着。 凌寒翻着箱子,果不其然,有一封信。凌寒毫不犹疑的拆开看,看完冷冷一笑:“我倒以为是梅姨藏的私房钱,这把沐家多少年积攒藏了也真不容易,原来不是,是我爹留给他小儿子的。” 信是父亲写给凌豪的,满满的舔犊之爱。 “彼时,我们出国时候,沐家内忧外患,军费都不够,大姐的资产都拿来填补军费。可爹还在国外给我们存了一万大洋,让我们生活。大哥艰难支撑,我们都内疚不已……然而,真没有想到,爹给老四留了这么一大笔钱!” 凌寒抖落着父亲的信,说道。 “可是,大爷和四爷好像并不知情啊……不知道为什么老爷到最后也没说?”明杰道。 “兵荒马乱,也许是忘记了。也许,另有安排吧,信里说凌豪看到信的时候应该是已届成人,凌豪今年十八,就算是虚岁行冠礼还有一年多呢,。爹有遗嘱是不许大哥卖了这宅子,原来还有这深意。”凌寒道。 明杰点头:“可能是你所说的这样吧。许是老爷委托了律师或者是银行的人呢?去打电话给大爷,看看怎么处理这事儿?这太……” 凌寒掂量着手里的金锭。 “你说大哥会怎么处理?” 明杰楞了一下:“我怎么知道?不过,老爷说的很清楚是给凌豪的,大爷应该也会照办的吧。” “大哥没那么迂腐吧,不过,爹既然安排留给了凌豪这么一大笔钱,就保不齐给大哥也留了一道紧箍咒。”凌寒道。 这话在明杰听起来都有些心酸。 凌晨是长子,年幼时候就被送去军校,之后在扬城从军。父亲待他多是对军人下属的要求,要求极严格。沐家这许多年,也是凌晨一力支撑。然而,这么一大笔钱,却只留给了从未经风雨的庶出的幼子。 别说是凌寒这样的兄弟,在明杰这样的旁人看,都是有些为凌晨委屈的。 “凌寒,这是老爷的事儿,就算是怎么安排,也是大哥的事儿……” 明杰道。 凌寒扬眉,直视着屋中的箱子,陈旧的梨花木箱子颜色暗淡,打开的箱子中金锭仍旧闪着金光。 凌寒目光中有凌厉的光芒:“要是我们没有发现,自然是他们的事情。不过,现在可未必由得了爹了……” 明杰大骇:“凌寒,你要干嘛……” “爹做总督很多年,这钱也不过是民脂民膏。咱们家里,已经是富贵人家了,不该是再贪这笔钱,就是小弟,也能够独立生活的。这钱,应该让它有更好的安排……” 凌寒道,顺手合上了箱子。拎住拎手,搬了一下,好在平地上搬一百斤的箱子还是没有什么大问题的。 “凌寒,你别乱来……” 明杰道。“你要是敢胡来,我会告诉大哥的……” 凌寒直视着明杰,一笑:“那也得大哥信你呀。大哥现在还在扬城呢,你说这匪夷所思的事儿,他会觉得怎么样?” “凌寒……”不知道凌寒下一步会做什么,明杰甚至有些惊恐:“凌寒,你不要乱来。我知道你不是贪钱贪图享受的人,你没有必要这么做。如果老爷真是有提前安排,大哥总有一天会知道这事儿的?你到时候怎么交代?” “只要你不出卖我,到时候谁会知道这钱怎么没的?”凌寒好整以暇,冷冷的笑着。 “反正我不会让你乱来的!”明杰笃定的说。 凌寒不理会他。 “等会儿我会把刘叔和刘婶支走,然后就把这东西运走。要是一车装不下呢,你就先替我看着一会儿……” 凌寒说着,就往外走。 明杰抢在前面就要出去,被凌寒一把按住。 两个人就势就扭打起来。 明杰虽然几年前随着凌言在扬城军短暂入伍过,不过他就是副官。而且时间太短,有些功夫也早已荒废,根本不是凌寒的对手。凌寒三下两下把他按在了桌子上,反剪着双手。 “我现在只能把你绑在这里,堵上嘴了。” 不及明杰说话,凌寒把手帕塞到了明杰嘴里,找来绳子把他绑在了顶梁柱上。 “对不起,明杰……” 凌寒微微躬身行礼,去没有理会明杰愤怒的眼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7.飞来横祸(1)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明杰看着凌寒把黄金搬上了车,一车装不下,凌寒把装不下的复有放回去,把砖铺好,转身而去。 明杰使劲儿踢着梁柱,警示着凌寒,凌寒只是耸耸肩,没有理会。 凌寒离开后,明杰费尽力气的想挣开绳索,手腕被绳索勒的生疼,可是也是徒劳无功。 明杰急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他和凌寒差不多年纪,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同兄弟。他知道凌寒胆子大,但是从来不是胡乱来的人。可是,凌寒做出这种事情,是忤逆父亲,更是悖逆家族。万两黄金,不管是什么理由,他这样转移走,他日要是被凌晨发现,恐怕也是难以收场。 明杰想挣开,然而,却没有办法。 不到一个小时,凌寒回来,把剩下的箱子搬上车。直到中午时分,凌寒再度赶回才来把明杰放开。 “凌寒,你疯了……” 明杰伸手就冲凌寒打去。 凌寒握住明杰的手,按住明杰的肩膀: “明杰,我没有疯,我在做什么我知道。刚才对不起,迫不得已。” “凌寒,我知道我打不过你,可是,只要我活着,我总是会告诉大哥的。”明杰恶狠狠的说道。 凌寒拿出两个烧饼,递给明杰:“刘叔和刘婶被我打发出去了,估计晚上才能回来,我回来时候买的烧饼,只能拿它当午饭了。” 明杰扭头,哼了一声,不看他。 “我去给你倒杯水……”凌寒道,陪着笑。 “你别想收买我,这么大事儿!”明杰道。 凌寒点点头:“我知道。过几天大哥来了你告诉他也行,或者大哥和小弟知道的时候你再告诉大哥,忍两天,别告诉二哥,免得他为难……吃吧,我没想收买你。” 凌寒把烧饼递给了明杰,语气温和,目光澄澈而真诚。 一时间明杰也有些疑惑,他做下这么大事情,怎么能够这么坦荡。 然而,手腕的疼痛提示明杰凌寒的可恶。明杰恶狠狠的咬了几口烧饼,仿佛是宣泄着怒气。 一个下午,就凌寒一个人在屋里屋外的搬来搬去,打扫屋子。 明杰负气的甩手不干活,坐在院子石凳子上看着凌寒。凌寒一声不吭的干活,把废弃的家具堆在一起,把几间屋子打扫干净。 晚秋时节,天气微冷,凌寒却只穿了一个衬衣,却仍旧大汗淋漓。 好不容易收拾好了,凌寒站在明杰旁边,大口的喝水,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颇为满意。 “凌寒,你图什么呀?” 明杰喃喃的问。 凌寒愣了愣:“我们有能力生活的很好,积累财富,可更多的人,也应该有好好生活下去机会。国歌都在唱,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也……我希望着,有人能够为天下计,那父辈积攒的这些黄金,也算是到了正途。” 这话,若是旁人说出来明杰一定嗤之以鼻。可是,明杰知道,凌寒格外的真诚。 “一会儿我把这些家具搬去梅姨那间屋子吧,还是不要住人的好……” 凌寒自言自语道。 关于是否参战的讨论如火如荼,连南苑航空队的官兵也在看着报纸,讨论时局。 早餐时候,凌寒随手翻了翻报纸,有很多关于参战利弊的社评,凌寒兴趣无几,翻了翻就放下了。 “这篇文章说的不错啊,说总理府想打仗要训练参战军不过是想中饱私囊,借此扩充军阀势力,而实际上国府是没有参战的能力和准备的。” 朱依文念道。 “这个作者是冯韵诗,听起来是个女记者,能有这见识不容易。” 冯韵诗这个名字,凌寒听Daisy说过,是《京报》的记者。 凌寒拿过报纸,又翻了翻,还有看到苏之颖的翻译,翻译的美国时报的文章,也写到了关于一战的描述,谈到了毒气战,也谈到了关于中国是否出兵,认为在现代化战争中,中国政府实力不足,内部不和,政局不稳,所谓的出兵争论,归根结底会是内部政局原因,实非为战而考虑。 凌寒跟着航空队如常训练,近中午时分有士兵跑来找凌寒,告之有电话。 凌寒去接电话,却是明杰打来的。 “凌寒,苏小姐出事了,你能不能赶去北平警察局一趟?”明杰急匆匆的说道。 “明杰你慢慢说……”凌寒皱眉。 “是这样,今天早上我们刚到二哥就去开会了。刚刚苏卓然打电话过来说,北平警察局去《京报》抓人,说有几名记者和编辑涉嫌革命党,煽动民众,还查封了报社,他们抓了苏小姐。苏浩先生昨天去天津会友了并不在北平,所以,苏卓然找我们帮忙……” 明杰解释道。 “我明白了。我去北平警察局问问……明杰,你电话苏卓然,让他如果联系不到苏外长的话,就先联系总统府秘书长彭庆哲,拜托他能不能先写封信通融一下,作保先保释苏之颖。如果总统府同意,你们就赶快的带书信过来……”凌寒略略思索,说道。 北平警察局的门前,人头攒动,一片混乱。 报社被查封,记者被抓,《京报》的同仁以及其他报社的记者编辑纷纷前来警察局要说法,吵嚷着。警察局门前,警察们荷枪实弹警戒着。 “我是被抓捕的京报记者的家属,我们能否去看一下我们的家人?”凌寒问道。 “涉嫌革命党,一律不得探视。想都别想,你们老老实实的还能从宽发落,你们闹呀,越闹腾最后里面的一个也别想活。” 警察大声嚷嚷着。 警察的叫嚷引发了门前记者们另一轮的争执。 “你们抓的人里面,有苏浩副外长的女儿。苏外长与季总统还是旧识,你们最好识相点,去禀告通传一声,不是什么人都是你们惹得起的。” 凌寒压低声音道。 好说好话的肯定是不行的,小鬼难缠。但是,北平混杂,这些人最是警醒着派系纷争。北平警察局长卢四海是总统的亲信,听闻有记者与总统府有关,执勤的小兵多看了凌寒两眼。 凌寒一身戎装,军靴程亮,器宇轩昂,看起来也的确不是一般人。小兵点点头,表示去通报。 警察局里面,审讯已经开始。 从报馆被查封自己抓捕时候的恐惧与无措,到在警察局,苏之颖还是有些茫然与不可置信。 审讯室内,苏之颖被按在椅子上,戴上了手铐。苏之颖反抗者警察的粗暴动作,可是于事无补。 “你们太过分了……”苏之颖皱眉。 “老实点!”对面审讯的肥硕的警察猛地一拍桌子。“原来是你啊,小妮子,上一次在陶然亭公园我们就见过。你们果然是乱党啊!上次让你们跑了,这次,你是再怎么也跑不掉了……” 苏之颖也立即想起来,这个胖警察是那次查抄他们的警察。 “我们不是什么乱党革命党的,我们只是普通的编辑记者翻译……” 苏之颖虽然被吓了一跳,却仍旧毫不客气的瞪他。 “姓名……” 警察问道。 “你们凭什么抓我?无凭无据就说我们是革命党就抓人你们太过分了!”苏之颖不理会对方的问题。 “哎呦,小妮子细皮嫩肉的嘴巴这么厉害啊,不给你点厉害尝尝看来你是不知道怕啊……” 胖警察一个颜色,过来一个看守甩手就给了苏之颖一个耳光。 苏之颖哪里见过这个,瞬间眼泪就下来了。想抬手捂脸,手都被拷在了椅子上。 “你们混账……你们这是犯罪……” 苏之颖声音里都是哭声。 “我们是不是犯罪你说了不算,但是,你是不是犯罪我可是说了算的。”胖警察狞笑道。 “姓名……” 胖警察又问了一句。 “苏之颖……”苏之颖眼睛里都是恐惧,眼前的人,都是恶魔一样,可能会在某一刻把她吞噬。 “说,你是什么时候加入革命党,受什么人指使,发布反对政府的新闻?”胖警察问。手指随意的敲着桌子。 “我根本就没有加入什么革命党,没有受过任何人的指使,我只是翻译,翻译国外的报纸关于我国的新闻而已……” 苏之颖皱着眉头说道。 “啪!”胖警察拍桌子拍的很响:“你的新闻稿子这么明显的反对政府的参战宣传,怎么就是没有受人指使?” “我只是翻译,什么立场的文章都会翻译,我没有受任何人指使。难道你认为发在纽约时报的稿子是受革命党指使的吗?” 苏之颖辩解道。 胖警察离开座位,走进苏之颖:“小姑娘,我看你有文化懂外语,也是富贵人家的小姐,娇生惯养的干什么偏去学人做这些革命党工作啊?你老老实实的招了,我们还能从轻处理,你要是不老实,可有你的苦头吃!” 苏之颖气愤至极:“我没有受人指使,不是革命党,我说了好几次了。你让我招什么啊?我什么都没做!” “哎呦!小妞儿你嘴硬的很啊!”胖警察狞笑着,伸手去摸苏之颖的脸颊。苏之颖厌恶之极,拼命的扭头。却不料被胖警察一把抓住头发,按住了她的头,讲她的头强按在椅子上:“在我的手里,你不老实,你跑得了啊?我对你够客气的了,走,我带你看看,我们怎么审讯革命党的,你再决定,你是老老实实的说,还是继续嘴硬。” 说着,吩咐人将苏之颖的手铐解开,扭着她到隔壁的审讯室。 隔壁审讯室内,被审讯的是《京报》的记者何光伟。何光伟是京华师大国文专业毕业的学生,一身长袍带着眼镜斯斯文文的人,此刻却被绑在架子上,眼镜已经被打掉,脸上有血痕,身上更是斑驳的鞭痕。他的身前,也站着两个警察,一脸狞笑的看着他。 苏之颖被吓得一凛。 “何光伟……” 苏之颖的声音里都是哭声。 何光伟被喊了一嗓子,睁开眼睛,眼神有些涣散。 “我给了你五分钟考虑,现在四分钟了啊,你再琢磨一分钟,然后决定是不是招供……” 一个警察说道,声音里是得意洋洋。 “我们什么都没有做,你们凭什么这样?”苏之颖大喝,已经是红了眼圈。 “啪”的一鞭子抽到了苏之颖的肩膀和脖子上,苏之颖疼的哎呀了一声,伸手一摸,已经是鲜血。 “啊……” 苏之颖吓得大哭:“你们都是疯子,你们在干什么啊……” “苏小姐,你先别哭,我们先审完了你的同伙……”胖警察把苏之颖推到一边。 “怎么样,说吧……我都不怕你们串供了,想好了,说!” 何光伟看了看苏之颖,又看了看胖警察,眼里都是恐惧。 “我……我不是革命党啊……” 然而,还没有等何光伟说完,鞭子又重重的落下。伴随着一声惨叫,苏之颖也捂住了眼睛。 “你还真是嘴硬啊……你不知道你的同伴都把你招供了……你还不老实!” 胖警察道。 何光伟声音颤抖着,眼里都是泪,身子也瑟缩发抖:“我……我招供,我招供什么呀……” 苏之颖瞪大了眼睛,看着何光伟,更是不可置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8.飞来横祸(2)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苏之颖听到何光伟的话,都惊呆了。 她不知道何光伟是真的革命党还是只是因为刑讯逼供被迫招认的,然而,这都是很严重的事情呀。 “这就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招吧,你的同伙都有谁,不许有错漏的了,要是有错漏了的,你也不会得到从轻处置的……还有把她给压回去……” 一个警察吩咐着。 “走吧……”胖警察示意看守把苏之颖带回刚才的审讯室。 苏之颖一路被推推搡搡,路都有些走不稳当了。被按回了原来审讯室的座位,没有人给她戴上手铐,苏之颖也乖乖的坐着,一动不动。 “小姐,你看了刚才的情形了,我想,您一定更愿意配合我们的审讯吧……如果是别人招认了你,那么,你的处罚很难得到从轻处置的哦……” 胖警察道:“还有,您这娇弱的身体,恐怕也很难受得了那么粗暴的审讯吧……” 胖警察嘻嘻哈哈的,却带着阴冷。 苏之颖满满的恐惧,却仍旧摇头:“我没有做什么,我不是革命党……” “啪!”的一声,胖警察大喝:“看来我们和平温和的法子是没有用了,来人,把她给我带到刑讯室!” “啊……你们不要拉我,放开我啊……”苏之颖惊叫着,躲闪着,然而,怎么可能躲开那几个警察。 很快,苏之颖被几个警察反剪了手,就要往外带。 正在这时候,有人进来示意着胖警察出来说话。 苏之颖被反剪手,很不舒服,左右扭着身子晃动着。被旁边看守的警察喝了一声,她又是一惊,又只好勉强站着。苏之颖大眼睛里已经是蓄满了泪珠儿,望着这个她所不懂的人们,面对着她从来没有面对过的境地,只剩下恐惧。 过了一会儿,胖警察回来,示意着约束苏之颖的警察放开了她,问: “你的家里人来保释你了,说,你父亲叫什么?” 苏之颖眼睛不由得一亮,仿佛是于黑暗中看到了光明:“苏浩。我父亲来了?” “保释你的人我还没有看到。还要办手续,你等会才能离开。不过,你可以去前面会见厅见他了。你被保释,不是代表你就没事儿了,如果是你真的有根革命党有关,我们还是会抓捕你的。你在保释期间不能出北平府,要随时接受北平警察局的询问。” 胖警察道。 就算是他们因为对方的权势放人也要做出秉公执法的样子,这是显示他们的敬业,也是不给对方留下把柄。 “我要见我父亲,你说的我记得了。”苏之颖道。 会见厅距离审讯室不远,苏之颖几乎是小跑着步子往前走。她要离开这个地狱一样的地方。是警察说的保释让她意识到,自己的父亲也是身居高位的,她不要在这样恐惧的地方多呆一刻。 跟随着警察走到会见厅,没有看到父亲,发现只有凌寒在。苏之颖有些意外。 “哎,怎么是你这个乱党,我记得你!”胖警察道。被凌寒拿枪逼着放人,他对凌寒真是印象深刻了。只是眼前的人不是那个西装的青年,而是一身戎装,让这个警察有些意外。 “你到底是什么人,还敢来警察局?”胖警察叫嚣着。 凌寒拿出证件:“我是南苑航空队队长沐凌寒,军部授衔的中校军官。这位警官空口无凭就说我是乱党,这也是有些过分了吧!” 凌寒扬眉,神色冷峻。一边说着,一边走到苏之颖身边,看到苏之颖已经是红了眼眶,脸上还带着伤,轻轻抱了她一下:“daisy,没事儿的。一会儿我哥和苏兄就来了……” 胖警察气结,又道。 “怎么说是苏外长来保释?你这个保释,不批!” “是彭秘书长作保,这里有彭秘书长的手信”。正说着,凌言与苏卓然过来。苏卓然手中拿着彭庆哲的手信。 几个警察面面相觑。 “哥……凌言……”苏之颖大哭出声,哭了好久。 凌言抱了苏之颖在怀里,好生安慰。又细细端详她,脸上还有被掌掴的红印,一道鞭伤自侧脸颊直至脖颈处。凌言心痛不已。 “daisy,我来晚了,你受苦了。” 不一会儿,又北平警察局的一个副局长开具了说明,批准了对苏之颖的保释,客客气气的送苏之颖等人离去。 “误会啊误会,不知道是苏外长家的千金,竟然这还是有劳了彭秘书长亲自写信过来……” 众人皆没有好气。 “局长,局长,那个何光伟招了说这个苏之颖和冯韵然都是革命党……”突然一个警察跳出来大喊。 “混账东西!”副局长大骂。“不认真工作,还满口的胡说八道……苏小姐先请回,我相信这是误会,误会……我们查清楚误会,他日会跟彭秘书长和苏外长解释的。苏外长常年驻外,苏小姐在北平时间都很少,不可能牵涉任何,肯定是那些革命党胡乱指认,栽赃陷害!” 副局长笃定的说。 这里,苏之颖一刻都不想呆,转头就走。 车上,苏之颖终于忍不住大哭。 凌言与苏卓然柔声好生抚慰。 哭了良久,苏之颖住了哭声:“政府就是那么想打仗,就是因为我们发表反对参战的新闻就把我们都当革命党抓起来吗?我的同事怎么办?” 苏卓然是医生,对政治并不算太关心,他也有点茫然,看向凌言与凌寒。 “这话说来话长了,不过,他们抓你诬陷你们是革命党和想不想打仗没什么关系……”凌言大略的解释了两句。“你的同事,我们现在也没有好办法救他们出来。是苏兄和我去找了总统府秘书处,说明你的身份,才保释出来的。你常年在国外,本来就与此无涉……” “可是他们刑讯逼供。那个何光伟招供了,他还诬陷我,还诬陷了冯韵然,那么冯韵然很危险了呀!” 苏之颖很紧张的说道。 凌言拍了拍她的肩膀:“相信报社会想办法的。我先送你回家,我们也想想办法,暂时还联系不到苏叔叔,他可能也有办法。” 苏之颖摇摇头:“我不回去,刚刚门前肯定有很多同事,他们在想办法。我跟他们一起……” 苏之颖坚定的说道。 凌言与苏卓然相视,两人点点头,也表示认可。 “小妹,你很勇敢!我的车上有药箱子,我帮你处理一下伤口……”苏卓然鼓励道。 苏之颖嗯了一声。 苏之颖仍旧紧张的握着凌言的手,一直没有放手。 凌言一只手温柔的帮她理了理发丝,满眼的爱和怜惜。眼前这个从没有经过风雨的女子,陡然面临局面,慌张恐惧的不能自已,却偏要硬撑着去跟同事们站在一起,倒是让凌言另眼相看了。 “其实你们报社的人组织人员在这里聚集,一时半会儿也救不了里面的人,可能短时间还会适得其反的,他们可能还会抓别人。现在,他们就是在恶意的抓人,引起公愤,好引导舆论。”凌寒道,目光中都是清寒。 派系征伐如此,不惜以无辜的文人作为工具,真也是无耻之至了。 苏之颖不是很懂,看着凌寒,满眼的疑惑。 “北平警察局名义上是政府体系,可是警察局长卢四海是季总统的亲信。然而现在总统府是不同意宣战的。警察局大肆抓捕反战的记者,就是想引起舆论对主张宣战的总理府的公愤,他们好坐收渔利。你们越是聚集,越是抗-议,警察局就绝不会放人,可能回想着把事情越闹越大……” 凌寒道。 “他们太用心险恶了!这置国民于何地!” 苏卓然瞪大眼睛。苏卓然一身书生气,他专注于医学,对政治本来就不甚了解。然而,听凌寒分析,他也是瞠目结舌。 “那我们怎么办,什么都不做吗?”苏之颖愕然,更是踌躇。 “你们当然要这样做,因为你们别无选择。不管是他们怎么斗,警察局抓了报社的人,报社当然要向警察局要人。这是理所当然的。”凌寒道。“至于你们的施压,感受到压力的不是警察局,而是总理府了。这就看总理府有没有办法控制住警察局,强迫他们放人了……你们的动作越大,总理府的压力就越大。不管是谁输谁赢,到最后,都得放人。”凌寒很有耐心的解释道。 凌寒扶着车把手,看着窗外聚集的人群,眉头紧皱。 “今天《京报》是他们斗争的牺牲品,明天又不知道谁是被牺牲的……” “牺牲的是最无辜的文人……”凌言也是一声长叹。 苏之颖望着凌言,缓缓靠在凌言的身上,眼中都是茫然。 苏卓然拿了药过来,小心翼翼的帮苏之颖擦拭了伤口。苏之颖被酒精蛰的有点疼,咬着嘴唇皱着眉头,眼睫毛沾着泪水,样子楚楚可怜。待苏卓然帮她擦好药,她仍旧是咬着牙,倔强的说: “我要跟同事们一起站在这里,等着我的朋友们出来。” “好。”凌言握着苏卓然的手。 “你们小心些,我得回军中,我在这不合适。”凌寒道。 凌言立即明白凌寒的顾虑,点头。凌寒一身军装,在这样抗-议示-威的场合是绝对不相宜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9.飞来横祸(3)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苏之颖刚刚站到人群中,就被同事们围过来问情况。 听到苏之颖提到何伟光可能是招供了,徐颖珊很敏感的把苏之颖拉了出来,将几个人引导了之前他们曾经躲避追捕的书店。 书店的二楼里面有一间书房,是老板平时读书的地方,很是僻静。 “那里人多眼杂,有些话不方便。苏小姐,有些事儿,我需要跟您详细确认一下。” 徐颖珊道。 苏之颖点头:“您说。这只有我的哥哥和我的朋友。” 冯韵然向凌言与苏卓然点头示意。 凌言不由得多看了徐颖珊几眼。这个身着暗色旗袍,戴眼镜的气质文雅的女老师,有着不一样的冷静。 “何光伟招供自己是革命党,并且说你和冯韵然是同党?” 徐颖珊皱着眉头,确认。 “是,不过,我不是革命党啊,他是诬陷的。”苏之颖道。 《京报》有几位同事来自于徐颖珊任教的京华师大,冯韵然是徐颖珊的表妹,徐颖珊又常常给《京报》写一些文学类散文,是以,彼此都很熟悉。 徐颖珊要大她们一些,又是老师,行事颇为沉静,是以,几个人都很尊重她。 徐颖珊点头: “我知道的,你别怕……” “徐先生觉得,何伟光是革命党吗?”凌言问道。 “不是,应该不是……”徐颖珊道,不由得多看了凌言一眼。 凌言微微点头示意。 虽然凌言早已多年不在军中,也不擅长这些争斗,到底是出身军阀世家,他些微的敏感都能察觉出来,徐颖珊似乎对《京报》有些特殊意义。 “那她为什么承认这些?屈打成招?”苏之颖皱眉。 “他们真的很粗暴,何光伟被他们打的都快晕过去了。就算是一时胡说,估计也是疼不过了……” 苏之颖回忆那一幕似乎都有些恐惧,有些惊悚。 凌言轻轻握了一下她的手臂,表示安慰。 徐颖珊皱着眉,似乎是在努力的想办法,过一会儿,又看了看凌言:“沐先生有什么建议吗?” “如果何光伟不是革命党,被屈打成招了,那么,估计会乱咬一气,可能已经被抓的副社长、冯小姐会遇到困难,不过只要他们咬紧牙关,不再自污,警察局也很难查实什么。如果他是革命党,那样的话,革命党可能就会真的暴露很多人,让北平警察局歪打正着了……”凌言道。 一边说着,看着徐颖珊。 徐颖珊点点头,微微一叹:“沐先生好见识。希望他不是革命党吧……他们都是我的学生,朋友,韵然是我表妹,我不希望他们出事。” 徐颖珊已经恢复了冷静。 虽然苏之颖仍旧想陪着同事们一起去抗-议,至少一起等着消息,可是,她经过这一番的折腾,甚是疲累,明显是精力不济了,在徐颖珊的劝说下,苏之颖同意先回家休息,又反复拜托徐颖珊一有消息就给她打电话,更是反复的说,只要父亲回来也拜托父亲去找人设法救人。 “徐先生留步吧……多谢一直以来对苏之颖的照顾了。”凌言对前来送别的徐颖珊说道。 “我们是一道工作的同事,算不得上照顾的。”徐颖珊道。 “daisy常年在国外生活,几乎没有在国内生活的经验。国内的政治,甚至社会生活对她来说都是陌生的,她暂时还无力适应和周旋这样复杂的环境。以后还劳徐先生费心了……” 凌言道,语气中含了深意。 徐颖珊点点头。 “您放心吧,我们都希望苏小姐生活顺遂,如意幸福的。” 虽然是没有多话,但是,两个人也明白彼此的意思。 凌言怀疑徐颖珊的革命党身份,而且,希望自己的女友不涉及其中。 凌言回望了一下苏之颖,苏之颖头靠在车上,美丽而虚弱,如娇弱的花一样,她无力保护自己,艳丽而极容易受伤害。 “如果有需要帮助的,尽可以找我,我虽力量绵薄,但是也当尽心竭力。” 凌言道,说的诚恳。无关派别,他们都是为国的热血青年呀。 徐颖珊点头。 然而,他们所有的营救《京报》同仁的努力都很不顺利。 因为有何光伟的招供,警察局不仅不理会门前抗-议的记者与民众,反而又抓捕了几位编辑记者。任何人不能够被探望,里面的情形,他们一无所知。 苏浩当日回北平,他知悉女儿的遭遇也是异常的愤慨。他电话找总统府秘书长彭庆哲与警察局长卢四海要说法。两个人异口同声的说是底下警察的误会与乱来,革命党人的诬告,所以他们在逮捕《京报》革命党的时候误伤了苏之颖,表示改日登门道歉,并且处置非法执法的警察。苏浩虽然气愤的如出鞘利剑,却被软绵绵的棉花挡了手脚。之后苏浩请求释放学生,彭庆哲说该事项非自己职责范围,无力帮忙,而卢四海则义正言辞的在抓捕革命党,并且,已经有数人认罪。 苏浩气愤的在家摔杯子。这个文质彬彬的学者型官员多少年没有遇到这样的事情。国内官僚的丑陋,一直挑战着他的底线。 然而,苏浩到底已经是辞职离任,面对此情,既然毫无办法,也只能化作嗟叹,安慰着受到伤害的幼女。 下午,凌言还在苏家,凌寒与明杰两人去火车站接凌晨。 列车有些晚点,本来傍晚六点就该到的车,到了晚上八点还没有到。 从落日黄昏等到了明月高照,终于车站通知,列车即将抵达。 秋风瑟瑟,一阵风袭来就吹落一地的落叶。 凌寒与明杰就站在瑟瑟的风里的站台,等着列车的抵达。 “凌寒……”明杰低声唤凌寒。 “怎么了?”凌寒回头,却看着明杰的脸色很不好看,一直皱着眉头。 从两个人一起在车站等着,明杰的神色就很不好,心神不宁。 凌寒知道他的想法,见他不说,也不想多说。终于,明杰自己是忍不住了。 “凌寒,你自己跟大哥说行不行?”明杰的声音里,都有些低低的哀求。“这事儿,你就瞒得了一时,也瞒不了多久。你看,我们开门的时候门锁都锈了,是砸开的。可是地砖动过的痕迹是新的。到时候,这个一看就是知道是最近动过的……” 明杰细细的分析着,声音却是很弱。 明杰平时很随和,有些大大咧咧,对很多事情都不是很在乎。 明杰与凌言最是要好,在国内两人一起读书,之后一起短暂从军,明杰还当过凌言的副官。是以,六年前出国,也是安排了他们一起走的。明杰在美国时候,先后在银行和证券公司工作过。凌言回国,他就一心给明杰做司机做秘书,从来都是兢兢业业毫无怨言。 明杰的心思很简单,直来直去,却也是存不住什么事情的。 “我不会跟他说的,也许这个秘密对于大哥和凌豪来说,就随着爹爹入土为安了呢。”凌寒回答的很爽利。 “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你把那些金子运到哪里去了?”明杰气哼哼的问。 “我肯定不是把金子像爹一样埋着啊,让它们去真正有用的地方了。” 凌寒回答的满不在乎。 “你这么快就把它处理了?我不信。我要告诉大哥……不能等你错太远了,那就不可收场了。”明杰似乎下定决心说道。 凌寒哼了一声:“就知道你这么想,当天我就办妥了……你要想告诉大哥,你就告诉大哥吧。” 凌寒直视着明杰,目光一如往时的明澈,清寒,很是平和,甚至看不出什么情绪。 那冷静,本不属于一个二十几岁的青年啊。 明杰这个旁观者已经几天的辗转反侧了,而对于凌寒,可能是迎面而来的大难的事情,他却依旧并不在意。 “我在想,要是我跟大哥说了,你弄走了那笔金子,你说,面对大哥,你是会矢口否认,反咬我一口,还是真就承认了?” 明杰道,故意挑衅着凌寒,好像可以要激怒他。“我得琢磨好对策……” 凌寒冷笑:“明杰,我有你想的那么不堪吗?我做了什么,我就敢承担,我至于还反咬你一口,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啊?” 凌寒的眼神中有不羁。 “别,我开玩笑的……”明杰拍了一下凌寒的肩膀:“我真是,真是心里有这么个事儿,我心里过不去……我这人吧,我哥说得对,我动脑子不行,使心眼儿也不行。我从小在沐家生活,有人跟我说怎么做对就怎么做,这就行。我肯定好好的干,我现在是怎么也不得劲儿,我知道这事儿不对……以前二哥就说,帮你瞒着大哥的事儿他不踏实,后来被大哥发现了,他挨了一顿打,反倒也释然了。我现在就是这个心理……你的事儿以前还是二哥作主,现在,我真是吃不好睡不好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好……我又不敢告诉二哥。” “让你为难了,是我不好。”凌寒道,微微一叹:“明杰,我知道你的意思。你要是想告诉大哥,觉得告诉大哥比较好,就告诉大哥吧,我不怪你。” 凌寒的眼神,仍旧明澈,神色也如常的平和。 汽笛嘶鸣,列车到站。 凌寒转身,没有回头,踏着一地的落叶向列车走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0.兄弟同心(1)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凌晨与明俊自火车下来,脚刚一落地,就看到了凌寒与明杰快速的跑来。 凌晨与明俊皆是暗色长袍,披了大衣,一路的行程,难免是有些疲惫。 “大哥,一路辛苦。俊哥,辛苦啦。” 凌寒微微躬身行礼。 明杰也很快从明俊手里接过了行礼。 一路上,凌寒殷勤的嘘寒问暖,又陈述了自己在航空队的工作,简述了凌言的情况,也略略说了一下苏之颖意外被捕的情况。兄弟交流着对于参战事宜的意见。 “现在许远征一力的筹建参战军,俨然是志在必得,大哥也不必拂他面子。且别说我们会否宣战,就说眼下山东的局势,我们筹建参战军做好准备也是应该的。许远征这个事儿,不管怎么说,目前看是占理的。不过,我们表示支持可以,但是还是不要派兵了。理由的话,咱们扬城本来就兵少,出钱不出力的比较好……” 凌寒斟酌着说道。 凌晨点点头:“这跟大哥想法是差不多的。我们本来算是亲近一些的,过来对他表示支持也无妨,真是帮他筹措一些军费,也可以。不过,不想受他节制派遣。” 凌寒点头:“大哥英明。” “拍马屁!”凌晨指着凌寒,一笑。 凌寒也回应着一笑。 “不过,现在许次长可能正为了《京报》这事儿挠头呢……北平警察局最近一段时间越发横行霸道,以抓捕革命党的名义抓捕了很多文人、学生,惹得各界对他们围攻。之前卢四海胡来,季总统想落个好名声还节制他一些,现在,看着有杜总理给他们北平警察局被黑锅,他也乐见其成,卢四海这个屠夫越发的猖狂了。” 凌寒道。 凌晨的脸色有些沉他皱了皱眉,略微沉思:“许远征可不是这吃哑巴亏的性格。这点小伎俩你都能看得穿别说许远征了。不知道他再攒什么大招呢……苏外长在国外呆的久了,不一定了解这些道道儿,苏小姐更是太单纯了,回头告诉凌言,让他多加点小心,别被利用了。” 凌晨吩咐。 “嗯!大哥放心,我和二哥都会多留些心的。”凌寒应着。 凌晨等人到家时候,凌言也已经回来了。刘嫂备好了饭菜,正在等他们。 凌寒接过了凌晨脱下的风衣,等着凌晨洗手,又递过去毛巾。及至到了饭桌,凌晨居中,凌言与凌寒一左一右的坐下。凌寒更是勤快的给哥哥们倒酒布菜。 凌寒这一路的乖顺,让凌晨都忍不住侧目,上下打量着凌寒。 “大哥,怎么了?”凌寒立定,看着大哥的眼神,有些不自在。 “没什么,大哥是觉得你可是乖巧许多……” 凌晨道,又旋即看凌言:“凌言,你说三弟这是学乖了,还是心虚呢?” 凌寒皱眉,一脸委屈相,又讨好的看着凌晨,身子微低伏在桌子上:“大哥,你这么说要我怎么过……” 凌言一笑:“”三弟这些时日都做的很好的。他刚一就职,在南苑机场的飞行表演就力压外籍教官,被记者报道称颂,许次长也很满意。这些时日,三弟真是兢兢业业,大哥这么说他,他可真是委屈了…… 被二哥表扬,凌寒报之一笑。 “你们从扬城走的时候你还不肯好好的说话,跟我甩脸色呢,这不过半月二十天的不见,突然就殷勤起来了,我怀疑你心虚,也不算委屈你吧……” 凌晨看着凌寒道。 凌寒一凛,旋即苦笑: “大哥,您这话让我怎么接话……我之前也没敢跟大哥甩脸色,可在祠堂您打我那么狠,我怕了您不敢跟您说话了。现在来了北平这么久,还是想念着大哥,一见到大哥就很亲近……大哥要是觉得我心虚,定要审问我什么,我拿了鞭子给大哥,大哥尽管审问,我也是铁定没话说的。” 凌晨叹气:“看看三弟这话,怎么说都是大哥的不是了。你不想想你是不是该打。可是现在伤好了,不疼了,就又欢腾了……” 凌寒无语仰天,没有比大哥更不讲理的了。 座中人皆是一笑。 只是明杰环顾着四周,心一直忐忑着,想说的话,也终于是说不出口。 凌言一笑: “大哥,三弟不冤也不委屈,不过这些日子受的苦也是够了。在祠堂您也是吓住他了,疼得受不过哭得委屈又不敢走,多少年见他那么可怜……大哥只当是怜惜他一次了……” “吃吧!”凌晨笑道。 难得的兄弟其乐融融。 某一瞬间,凌寒与明杰不经意的一个对视,明杰握着筷子的手都不由得一紧,倒是凌寒神色淡然,仍旧的谈笑风生。 三兄弟饭后又说了一晚的话,凌寒更是乖巧的端水递毛巾伺候着凌晨刷牙洗脚,从凌晨房间出来已经是月中悬,霜满天了。 “你竟然知道是学乖了……”凌言伸手过拢过凌寒的肩膀,眼中都是安慰。 凌寒勉强的一笑:“他是大哥,他不跟我计较,我做弟弟的不能太不懂事儿。二哥,我一直让你操心了。” 凌言摇摇头:“都是自家兄弟……” 月光皎洁,照在两兄弟身上,留下一地清影。 次日清晨,凌寒早起即去了南苑航空队。凌晨则计划晚些时候去许远征的府邸开参战军的筹备会。 凌寒刚刚带队跑完晨操,进行日常训练的时候,被许远征副官苏泽的一个电话叫到了许远征的府邸。是时,凌晨也刚刚到不久。 凌晨看到凌寒有些意外,低声问:“你怎么来了?” 凌寒一愣,刚要回话,却见苏泽远远的迎了出来,让凌晨去内院客厅稍事休息。凌寒要紧跟着进去,却被苏泽喊住:“沐队长留步,许次长有任务跟您交代。” 凌寒很是意外,却也只得留步。 凌晨与凌寒俨然谁都不知道情况,却也是客随主便,只能听由苏泽的安排。 苏泽带凌晨离开不多久,又有人叫凌寒到偏厅。 许远征一身戎装站在偏厅。 凌寒进屋报告,立正,端正的行了军礼。 许远征没有回礼,只是长久的看着凌寒。许远征身材高大,平素既是有一种豪爽霸气,不怒自威的气质,此时他目光凌厉,神色严肃的上下打量着凌寒,让凌寒也不由得一凛。 凌寒始终保持端正的军姿,平视前方。 “果然是我军中年青一代的翘楚!”许远征道。 “谢谢许次长夸奖。”凌寒道,身形目光都一动不动。 许远征点点头,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神色也缓和了一些:“我派人去了解《京报》被查封,多名记者编辑被逮捕的事情。据说,被逮捕的人中,还有你二哥的女朋友,苏外长的女儿。你对这个情况了解多少?怎么看这个问题?” “回次长。的确有此事,当时,事态紧急,我也曾去过北平警察局探望冯小姐。之后,苏外长长子携彭庆哲秘书长书信,保释了苏小姐。据属下了解,警察局去逮捕的时候,是以《京报》的记者和编辑刊发了反战的言论,是对抗政府,煽动民意的名义逮捕的;审问又以刑讯的方式逼迫记者编辑承认是革命党。其中,包括苏小姐当然是被冤枉的。现在《京报》及北平报届同仁和大学的老师学生一直在北平警察局抗-议警察局抓人,要警察局放人,坚定的反战……” 凌寒道。凌寒始终的目视前方,说的不急不缓,井井有条。 “属下认为,是卢四海受人指使故意为之,煽动民众的反战情绪的。现在北平警察局对被逮捕的人屈打成招,又扩散逮捕范围,民众的不满越来越强烈了。而这时他们的目的所在……” “你看的很清楚嘛……”许远征点点头:“其实,我昨天就打电话给卢四海,要他放人。他坚持说,那些人是革命党,他依法逮捕,不能放人,还说其中很多人招认了,他们会尽心尽力,完成对革命党的搜捕工作……” 许远征冷哼着,是掩饰不住的怒气与不屑。 “许次长当有所决断。否则,事态发展下去,时机错过,对杜总理更为不利。”凌寒道。 凌寒不理解许远征单独拷问自己此事有何意,并且,还是特意避开了大哥的情况下。 这件事的计谋算不上深沉,他刻意回避肯定不是办法。是以,他掂量着轻重,思考着大哥会怎么样回答处理这样的问题,妥帖的回答。他是局中人,不能太过于疏远,但是,也不能太过于激进。 许远征似乎对凌寒的坦诚很是满意:“那你帮我想想,该怎么办呢?” 凌寒愣住。 “这个,属下不知道。”凌寒据实以告。 “下属,就该是为上司分忧解难的。忧难摆在台子上,你看到了,就该想想怎么办,这是一个下属的职责,懂么?” 许远征严厉的看着凌寒。 凌寒立正,低头:“许次长教训的是,凌寒失职。” “我把你特地叫过来,不是为了教训你,我是有任务给你安排……”许远征道。 凌寒抬头看着许远征。 许远征也正看着他,审视的目光。 “请许次长吩咐。”凌寒说的温顺。 “那天在香山,我看到你云中击雀的本事,怕是军中罕逢敌手的。你的枪法、胆量我是信得过的。”许远征徐徐道。 凌寒不解许远征的意思,一直沉着气,等他说。 “我邀请了卢四海来参加参战军的筹备会,他来的时候,我会让他到偏厅来等。到时候,只待我说话表示欢迎他过府,你立即开枪将他击毙!” 许远征缓缓的说道,那语气如常,神色也如常,仿佛是在说一件极其普通的事情。 凌寒震惊,看着许远征,良久说不出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1.兄弟同心(2)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凌寒早听说过许远征的霸道狠毒,心机深沉,却未及料到他可以张狂狠毒到如此地步。 在自家的府邸,招待这几方军阀宾客的地方,暗杀北平警察局长。 这简直是骇人听闻。 纵使是想,都想不到、不敢想的事情。 凌寒挺直了脊梁,微微仰头。 “对不起,许次长,恕凌寒恕难从命。” 凌寒道。 “哦?为什么?”许远征有些诧异。 “凌寒是南苑航空队的队长,不是许次长的副官和侍从,也不是许次长官邸的卫队。凌寒只接受职责范围内的命令。刺杀事件,与凌寒的职责不符,与军人的职责不符,因此,凌寒不能接受任务。”凌寒斩钉截铁的说道。 没有犹豫,凌寒说的异常的坚定。 许远征看着凌寒,凌寒始终是标准的军姿,沉着冷静。 许远征点点头: “你说的有道理。不过,这是,我给你的任务……” 许远征特地强调了我和你的字眼。 凌寒看了看许远征:“许次长,如果是我个人意见,也请您不要贸然为之。在自己的府邸杀人,这该如何对天下交代?府内有参与参战军筹备会的要员,这于他们做如何理解?还有卢四海,纵使他有千般可恶,也该有法院去审判,而绝非许次长私刑暗杀。凌寒当然知道,许次长是快刀斩乱麻,目前时机紧迫,快刀方容易取胜。可是,此例一开,后患无穷……我大哥曾对凌寒讲,许次长是周公瑾一般人物,胸有大志身怀奇才,必将青史留名。也请许次长为后世名计!” 凌寒说的入情入理,诚挚真切。 许远征听了良久,点点头。 “敢这么斩钉截铁的拒绝我,还能这么慷慨陈词,果然你有过人之处。这事情,你既不从,我肯定也没有办法勉强你……你说对了很多方面,但是有一点错了。我不为后世名计,我得为杜总理的事业所虑。卢四海做的太过分了,这个关头,我自然是留不得他了。北平这浑水也该有个立竿见影的事儿让它安静一点了。这美名也罢了骂名也罢了,今天在我许远征的府邸,我做了,我自然当得起!” 许远征敲了敲桌子,沉吟着。 凌寒看着许远征,这个浓眉虎目,身材魁梧,凛凛生威的人。他位高权重,可他的眼中没有规则,杀人谈笑间,如同儿戏,他的功利心与阴骘都让他觉得恐惧。可是,他的肆意挥洒又仿佛有些名士风流。 许远征精于算计权谋,凌寒看的明白的,许远征未必不明白。在民智开启的时代进行政治暗杀,就算是袁世凯也被盯上了耻辱柱,更何况,是一国的总理府的秘书长。只是,他竟然胆大如此。凌寒实在有些瞠目结舌。 不过,凌寒是相信他那一句为杜总理事业计的。 然而,这种人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他又果真与卢四海有何异呢? 凌寒愁苦的深思。 许远征站在凌寒面前,盯着凌寒:“现在你知道并且拒绝了我的打算,肯定是不能在这儿呆一会儿了。那么,你说我该把你怎么办?” 许远征冷冷笑着。 凌寒心中不由得有些惊恐。他实在不知道这个不按理出牌的人会不会做出些疯狂的事情来。然而,饶是如此,凌寒仍旧强装着镇定。 他不想在外人面前露出恐惧与胆怯。 凌寒扬着头,一语不发。 “行了,你自己走吧,老老实实的给我回南苑航空队去!” 许远征道。 凌寒更是意外。 自己知道许远征这么大的秘密,他竟然不怕自己泄密,还让自己立即回南苑。 似乎是看穿了凌寒的想法:“再有没多久卢四海就过来了,你要是想救他,就跑过去跟他说……你敢吗?” 许远征挑衅一样的看着他。 凌寒摇摇头:“不会。我为什么要救他,杀他的不是我,就够了。而且我也不敢……你既然放我走,那么,就已经有准备好杀他的人了。我大哥还在里面。” 凌寒说的真诚。这是他的真心话。 “走吧!”许远征道,率先离开。 凌寒犹豫着,想去见见大哥,然而,这个关头,许远征是不可能让他见到凌晨的。 这一天,许远征府邸发生的事情,必将写进史书去。 国务院秘书长兼陆军次长在自己家里暗杀了北京警察局局长卢四海。 旋即,他公布了卢四海的罪状。 虽然新闻通报是,政府发现了卢四海为非作歹残害民众、贪污腐-败,因此将其处置。 许远征的这一做法得到了几派军阀的通电相应和称赞。 然而,还是有很多人在议论着许远征的做法。卢四海再该死,也轮不到许远征杀人。 凌寒在南苑航空大队坐立不宁。 他长时间的站在办公室内,一动不动。间或不由自主的去看电话机,然而,电话并没有响起。 凌寒实在按捺不住,打电话给凌言。凌言更是一无所知,凌寒只得敷衍几句闲话,装作问了问苏之颖的情况作罢。 许远征的府邸必将发生大事,而大哥还在那里。 凌寒隐约觉得,许远征把自己叫去,还让哥哥看到他在许府出现过,那么,他的目的就可能不只是让他去刺杀卢四海。也许,自己的出现,也会让大哥误解什么,或者,成为大哥被要挟的把柄。 他太需要跟大哥见面,讲清楚今天发生的事情。 可是一分一秒的过去了,一个时辰又一个时辰的艰难的熬过去了,他什么消息都没有得到。 黄昏时分,电话来自于许远征的府邸,凌寒几乎是冲过去接电话。 “沐队长,许次长有指示。” 是许远征副官苏泽的声音。 “我是沐凌寒,请指示!”凌寒道。 此刻,他竟然觉得苏泽的电话有些亲切。 “收到线报,内蒙古扎赫浩特地区发生叛乱。由航空队抽调一架飞机担当侦查任务,请航空队即刻启程赴扎赫浩特侦查。” 凌寒愣了很久,才反应过来。`这个命令,在凌寒听起来几乎是天方夜谭。 “苏副官,您再重复一下命令好吗?” “航空队需要配合平定扎赫浩特叛乱的侦查任务,请航空队立即抽调飞机飞赴扎赫浩特侦查。” 苏泽又重复了一遍。 “苏副官,请转达许次长,航空队可能难以胜任此项任务。目前,航空队只有教练机,熟悉的航空空域仅限于在北平天津保定一带,过察哈尔的飞行从未试飞过,难以担当长距离飞行侦查任务。并且,我之前在东北曾经尝试去内蒙方向飞行,由于高度气候问题,飞行难度很大,难以完成侦查任务。报告完毕。” 凌寒道。 这简直是匪夷所思的天方夜谭。 让这些对飞行还不熟稔的将士贸然去不熟悉的空域进行侦查,简直是等同于送死。 “沐凌寒,我是许远征。”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厚重的声音。 “许次长好!”凌寒道。 “传闻扎赫浩特叛乱,我需要得到确切的消息,是否存在有扎赫浩特的骑兵向关内大规模集结的情况。这关系到我们的派兵部署。时间非常迫切,你明白我意思吗?” 许远征问道,很严肃。 “凌寒明白。只是我们的飞机从来没有到过关外,更别说内蒙。陌生空域侦查,难度非常大。而且如果现在起航,需要长时间夜航,危险非常大……” 凌寒道。 凌寒明白许远征的意思,他迫切的需要一个消息,是否有牧民进攻关内。那么,飞机是最快的交通工具。 只是,这个难度,就算是凌寒也不敢说有把握。 “凌寒,如果是你去,需要怎么样的配合?”许远征道。 一句话,把凌寒推到了悬崖边上。 他是果断的拒绝,还是应下? 凌寒一叹,下定了决心。 有一刻,凌寒也约略怀疑许远征是否公报私仇,不过,旋即又否定了。他是公于心计,或许心胸狭隘,但是,他不可能以国家大事开玩笑,更何况,自己的身后还有大哥,还有沐家。 他是军人,既然此刻身着军装,那么,他没有理由在需要的时候退缩。 不管怎么说,飞机的侦查是最迅速与最准确的方式之一了。 他需要凭借他的努力,让军队看到空军的重要性。也许成败在此一役。 “飞机加满油到扎赫没有问题。只是如果侦查时间较长,需要备降补充汽油。降落地点会是山海关或者云中。请许次长代为联络山西与东北。” 凌寒道。 “有把握吗?”许远征追问了一句。 凌寒抬了抬头:“凌家是军人,奉命向前,绝不言退。如果说是危险,空军飞行员每次升空都异常危险,何况是陌生空域险要的环境执行任务。不过,凌寒对自己的飞行技术有信心!” “好,我联络山西和奉军,他们会配合你的。我确定备降地点马上会通知你。你稍作准备,即可起飞。落地之后随时与我保持联络。一定要注意安全!”许远征道。 “是。许次长……”凌寒道:“许次长,您也保重。请转告我大哥,请我他也保重!” 凌寒道。 “你大哥很好,他在等你安全回来。”许远征道。 凌寒想说,要跟大哥通电话。然而,又觉得,许远征是发布军令,公事当公办,便没有说出口。 凌寒放下电话,拿起放在桌子上的军帽,仰头看了一眼冉冉升起的明月,步伐坚定的离开了传达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2.兄弟同心(3)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机场停机坪上,月光皎洁清寒。萧索秋风中,气氛格外的肃穆。 叛乱的消息目前还是机密状态,凌寒只告知了副队长冯志华以及孟云威、朱依文两位大队的队长。 “孟云威,你跟我一同执行此次任务,有问题吗?”凌寒问。 孟云威三十一岁,他到北平航空队的时间较早,飞行的经验比较多。人也是勇武强干的人,有着西北人的豪气与勇敢。 “没问题。”孟云威回答的斩钉截铁。 孟云威将口袋里的信封交到了朱依文的手里。 那是飞行员执行任务前会写的诀别书,是一旦发生危险,由战友转交给家人的遗书。这在飞行员中,是惯例。只是,北平航空队此前极少执行飞行任务。这封信写了很多年,是第一次递交到战友的手中。 孟云威与朱依文的手都有些颤抖。 “我们为你备下庆功酒!”朱依文道。 “沐队长……”送凌寒登机前,冯志华与朱依文庄重的行礼。 凌寒回礼:“放心吧。现在保守秘密,等我们回来。拜托诸位了!” 夜航,在完全陌生的空域,没有通讯与导航系统,这项任务的危险与艰难不言而喻。 孟云威坐在飞机上,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沐队长,这个任务,以前就是教官说说,就是想想……” 凌寒微微叹气:“是我们的训练不够。其实在美国,我们经受过种种特殊训练,夜航,恶劣天气,严峻地貌,跨海……只有这样的训练,才能保证一旦应战战之能胜。我们现在的航空队的训练,相距甚远。不过,你勇气可嘉!” 凌寒道,神情依旧专注,却淡定平和。 “我就是信任沐队长!” 孟云威说的是真心话。 在这样的空域执行任务,孟云威其实一无所知,但是,当沐凌寒下令时候,想到是追随沐凌寒,他坚定并且无所畏惧。 一夜的艰难飞行,凌晨一点左右的时候,到达云中加油。凌晨三点,飞机到达扎赫浩特的草原。飞机低空飞行,探照灯在辽阔的草原巡视,孟云威配合着帮凌寒一次次的确认航向。凌晨五点多钟的时候,终于发现了牧民的踪影。 凌寒几次低空飞行,确认着这些平日放牧,战时集结的牧民队伍的数量。 队伍大抵是四五千人,应该没有想象的多。其实这是秋起时节,准备骚扰关内的牧民而已。这种骚乱,往往与真正的叛乱无关,就是牧民趁秋天秋收时候打劫关内的农民,与土匪无意。 然而,关外的牧民是没有见过飞机的。凌寒的几次飞行,给这些牧民骑兵带来了很大的惊恐,甚至有人大喊着天神到达,要拜祭…… 飞机返航仍旧借路云中备降加油,回到南苑机场的时候,已经是午后了。 任务还在保密阶段。凌寒与孟云威的飞机降落在机场时候,只有冯志华与朱依文迎接。顾不得敬礼也顾不得祝贺,两个人直接冲上去与凌寒与孟云威紧紧相拥。孟云威与朱依文互相捶胸,哈哈大笑。 “这样飞了一回,我这辈子都值了。跟着沐队长,我才知道,这优秀的空军飞行员是什么个样子的!我现在才有脸说,知道什么是空军!” 孟云威抚掌,道。 “不是要知道,还要做到!我不敢说自己多么优秀,但是,我能够作战飞行。我们的任务是要投入到实战的,大家都要做到才行!” 凌寒道。这番话说的真诚,没有骄矜,说的大家都很敬服。 凌寒电话国务院秘书处向许远征汇报情况,许远征在忙,凌寒只得向其机要秘书汇报情况。 凌寒汇报完毕,已经亟不可待的要赶回家。 在南苑的时候,他已经听到士兵们讨论许远征派人刺杀了卢四海,释放了《京报》被冤屈关押的记者,以及之前被冤屈关押屈打成招的所谓革命党人和无辜的学生。支持者有之,指责者亦有之。 大哥通电支持许远征的决策的。 凌寒急切的想见到大哥,当面告诉他昨日的情况。 沐府的大门敞开着,府中的人,也同样的翘首以盼。 是以,凌寒的车刚刚停到院外,凌言与明杰就率先冲了出来。 “二哥!”凌寒见到凌言格外的亲切愉快。 凌言激动的一把抱住了凌寒:“你终于是回来了!” 凌言从来都是满满的关切。 凌寒也回抱了一下凌言。 放开了凌言,凌寒飞快的向客厅冲去。他太想见到凌晨了。这两天一夜的时间,突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惊心动魄,他越发的希望向大哥道明。 凌晨也站到了客厅的门口。 “大哥……” 凌寒扑向了凌晨,头伏在大哥的肩头。 不管是在许远征的府邸应对许远征去刺杀卢四海的命令,还是架机夜航在内蒙古的草原,他都强自镇定定,像绷着一根紧张的弦,现在,终于可以放下戒备,放松下来了。 感受到大哥宽厚的手按住了他的肩膀,又有力的拍了拍他的后背,凌寒整个人都觉得有了依靠般的松懈。 “大哥!”凌寒看着大哥,仍旧是有些激动。 凌晨看着凌寒,赞许的点点头:“不错。你做的很好!” 听着大哥的表扬,凌寒一扫一夜未眠的困顿和一路的疲惫,双眸闪光。 “大哥,许远征叫我去他的府邸是刺杀卢四海,我拒绝了。我怕您会误会情况,可是没有机会去跟您说……” 凌寒急切的解释道。 凌晨点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知道了。枪响之时,我还在客厅,怕是有变故怕是你也有参与,我担心了很久。不过,我只当你没有参与应对许远征的。你果然没有叫我失望!” 虽然凌晨说的平和,也能够想象到,许远征的府邸是如何的斗智斗勇唇枪舌战过。而此刻的凌言、明杰也更是骇然,这一日他们是如何的惊涛骇浪的过来的。 “那大哥怎么还是通电支持许远征了?” 凌寒追问道。 凌晨淡然一笑: “可是你机智了一日,现在糊涂了。我当面虽然不同意不满意不支持他,但是,也不妨碍我通电支持他。这对于他,意义就不一样。这个分寸,他更该知道了!” 凌寒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大哥这个位置才是最难。 许府官邸,凌晨不肯表示支持,是个人观点,是私交情义,亮明他的立场,不肯私交站队;公开表示通电,这是对政治盟友的支持。这个远近亲疏,最是为难。 “后来,事情结束之后,许远征主动告诉我,你拒绝他了,说你慷慨陈词凛然大义。不过,那时候已经有报扎赫叛乱,他打算派你去扎赫,问我的意见……” 凌晨道。 凌寒瞪大眼睛: “我去扎赫之前大哥知道?大哥怎么说的。” 凌晨沉吟: “我说,他是你的上司长官,派兵打仗他只需要下令不需要问我!至于你去不去,我相信你,和你拒绝刺杀卢四海一样,自有你的分寸。” “那许远征要是强要派凌寒去了,凌寒岂不是危险了?” 明杰听得一惊,心直口快的直接的问道。 凌晨看着凌寒,凌寒目光中对这个答案明明也有几分期许。 “凌寒出发前,许远征给我打过一个电话,转告我凌寒的意思。凌寒的话,也是我的想法。凌家是军人,奉命向前,绝不言退。既然是穿上军装,选择了戎马一生,那么就得做好了马革裹尸的准备!” 凌晨的话,说的响亮,众人皆是一震。 凌寒回应一般的略略仰起头,挺直身姿,目光中都是坚毅。 兄弟对视中,是对彼此的理解。 也是这一刻,凌晨真的意识到,凌寒是真正的长大了,是有勇有谋,是能够上阵打仗的年轻将领。而面对凌寒清澈的眼神,凌晨也看到了弟弟的信任与坦诚。之前,兄弟之间的那些隔阂与阴影,也仿佛烟消云散了。 屋中,凌寒大口的喝着水,说着这一路的惊心动魄。 “虽然之前在美国特种飞行训练也不少,比这个复杂的地矿和跨海的飞行都有,但是,还真没有一次是大家都没有飞过的航程……最有意思的是,那些牧民没有见过飞机,都吓到他们了。不管许远征出兵平叛怎么样,我先替他们震慑了这些打算入关打劫的匪兵了……” 凌寒道,回顾着这次飞行,有劫后余生的庆幸,也有些洋洋得意。倒是凌言、明俊等人惊叹不已。 “凌寒,路是你自己选的,之前的事情,我不追究你了。不过,我们家,本也不需要你再如此出生入死刀锋浪尖取功名的,但是,你真是要决定了继续走下去,你就得做好面对一切困难的准备。今天只是个开始,你面对的不只是你没有走过的航路,还有后方的风波诡谲……你可想好了?” 凌晨说的很温和,可是,却很严肃。 凌寒看着大哥,良久,认真的点点头。 “是。凌寒六年前就想好了。从来都没有改变过。” 凌晨点点头,赞许的笑笑:“好。” “这六七年,一直都是大哥硬撑着,现在有凌寒帮衬着,大哥也休息些……您这些年太累了。”明俊道。 凌晨笑笑:“他有这个心,也得慢慢磨的出这个力……” “可是,现在凌寒得罪了许远征,这还在他底下,是不是太不容易?大哥觉得他能帮衬,要不借这个缘由,把凌寒调回扬城吧。”凌言道。 《京报》的事件,凌言对卢四海很是痛恨,可是,听凌晨讲许远征刺杀卢四海之后,瞠目结舌。更震惊于许远征居然想借凌寒的刀杀人,其险恶用心昭然若揭。这一系列事件,超出了凌言对于政治的理解。 凌晨看看凌言,思索着。旋即,又看着凌寒: “你们这一代,算得上都是现代军人了。比我们更知道战争意味着什么。可是,你们的后方,还是上一代的人们在做主。许远征他是枭雄,但他不是阴谋家。他做得不对但是他也有他的迫不得已,换一个人,在他的位置,能比他做得好吗?未必。他有私心,但是私心不为他。这一次,凌寒险些着了他的道,但是我不怪许远征,更何况我们也没有比他更好的盟友可供选择。他做的坚决,也坦荡。刚刚凌言问我是不是把你带回扬城,我觉得不合适。你还得在北平。你在北平,对我更有益。至于是历练也好,磨练也罢,你得混得下去,日后才能撑得起来,你明白吗?” 凌晨说的循循善诱,很是温和。可是话里的内容,却都是凌厉狠厉的。 “是。凌寒明白。”凌寒道。 凌言心有不忍,看着凌寒也多是怜惜:“大哥,大哥这番话说的凌寒该要寒心了。怎么听得凌寒也如大哥手中的刀剑一般只是想着磨练个用处呢?” “他既然是军人,就当如利剑,就要经历的淬炼,是为我所用的。”凌晨的话虽然是对凌言说的,却看着凌寒。 凌寒满目的清澈诚挚。 第一次兄弟如此坦诚以对,没有遮掩,畅所欲言。 纵使是经历风雨,经历磨砺,凌寒仍旧是赤子之心。 也正是因为这一日日的磨砺,在担忧恐惧焦虑中,方-觉得兄弟情真,骨肉血浓。 是以,凌晨更坦荡的说出来这一番冷厉的话,而凌寒也只觉得应该担当。 之前是大哥一个人面对着风刀雪剑;而今,他是可以跟大哥一起面对,让大哥更从容。 而他一个人向前时候,还知道,有大哥在他身后注视,遥遥相望。 凌言素来是敏捷周全心细的人,大抵也是理解二人的意思。 “幼年时,父亲总说希望我帮着大哥,护着弟弟。偏我既没有能帮到大哥什么,也没有更好的看顾弟弟。当年,我还曾在扬城入伍了几个月,父亲看我也是不行的……”凌言苦笑,有愧疚,有自嘲。 凌晨摇头:“凌言,你不必这样说。你最是温和的人,这些年也多亏你在国外照应,小弟他们才能生活的不错,我也从来都很放心。父亲在时,也素来说我们性格不同。你跟母亲最像,温和大气,涵养气度皆是出众的。其实说来,乱世需要军人,治世还是需要你们这样的学者……你和小弟,都是让我觉得更安稳和欣慰的!” 凌晨说的很真挚。最后的话,更是殷殷的希望。 他十几岁入伍,一生烽火辗转,凌寒也随了他戎马一生,而凌言与凌寒,真也是寄托了他安稳的希望。 凌言明了,点点头。 “大哥,要是凌寒被许远征说动了替他杀人,大哥会把小弟怎么样?” 凌寒抬眼望着凌晨。 那是一眼就能被看穿的调皮和小心思。 凌晨一笑:“那样的话,我就把你要回扬城,他日你在扬城浑浑噩噩度日也好,还是送你出国也好,总之,肯定就护着你不让你在北平这浑水里熬着了。你好强争气,就给我好好的在北平当千里马,替我奔腾些;你要是驽马,也是我弟弟,我也得给你安个窝好好养着……” 凌晨说的很坦然,看着凌寒,嘴角带笑。 凌寒略略一笑,也不知道这笑容是甜是苦。 是利剑,就要给大哥卖命的;是庸才就能被家族保护着安稳度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3.并肩而战(1)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许是这些日子的奔波操劳,凌晨的头疼毛病俨然有愈演愈烈的趋势。晨起洗漱,凌晨只是站着就头疼,伴着一阵阵的眩晕。 左右是在北平,吃过早餐,凌寒主动说陪着凌晨去协和医院就医。 “今儿俊哥和明杰休息,我和凌寒陪着大哥去看医生。”凌言安排。 “我们也没事儿……”明俊道。 “俊哥来北平每次都匆匆来匆匆去的,难得今天大家也没事儿,让明杰带你走走,给嫂子和两个孩子买些东西也好……” 凌言从来都是周全,那份细心,常常让人不由得感动。 一家人聚时,其乐融融,兄友弟恭,上下礼让,一派温馨景象。 明杰看着凌言,点头:“谢谢二哥。” 明杰不自主的去看凌寒,凌寒恰也看向他,神色温和,从容淡定。明杰不由得在心里骂凌寒,你闯大祸我天天替你提心吊胆,每天想着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你却依旧没事儿人一样。 本来,凌言约好了苏卓然为凌晨诊治。但是,苏卓然临时有患者需要手术,就委托陆曼卿先代他为凌晨诊治。 距离那一夜,陆曼卿见到凌寒也不过几天时间,再见都若是隔了经年。 《京报》受伤的记者编辑也在协和医院救治,苏之颖经常过来陪伴探望,是以,陆曼卿陆陆续续的听了苏之颖讲,彼时凌寒去北平警察局搭救的情形。忙忙碌碌之余,陆曼卿也曾幻想,会否凌寒就突然的出现在眼前,不过,自己想想也觉得是幻想。 所以,当凌寒伴着凌晨过来诊室的时候,陆曼卿只当是苏卓然转诊的普通病人。哪怕是脚步声近,陆曼卿仍旧忙于写着刚刚查房的记录,没有抬头。 “稍等一下啊……” 陆曼卿奋笔疾书。 写了一段字,陆曼卿才抬头,便陡然一惊。 面前的座位坐着一个而立之年的男子,一身灰褐色长衫,略有些清瘦,轮廓很深,神情平和,有些与年龄不符的庄重老成。 旁边的凌寒一身西装,飒爽利落。 “陆医生……” 看到陆曼卿有些惊愕,凌寒微微躬身,轻唤。 “是你哦……这位先生是……”陆曼卿略略点头,神情自然了些。 “是我大哥。他有头疼失眠的老毛病,近几日越发有些头晕了,请陆医生帮忙看看。” 凌寒道。 陆曼卿点点头,问询了一些往日的病症和近日的情况,凌晨都一一回答。 旋即,陆曼卿示意帮凌晨测血压,听诊心肺。凌寒就在旁边侍奉着,帮凌晨拿了长衫,挽起袖子,颇是周到小心。 待一番诊断之后,陆曼卿大致断定凌晨是操劳过度,失眠辛劳积累的神经性头疼,“这病是慢慢得的,也是得慢慢治,需要调养休息,放松心情才会好一些。要是不能够闲下来放松下来,就是医生一时半会儿也没有特别好的办法。紧急时候还是得用安定、止痛的药物压着。我给沐先生开一些安定、止痛和清眩晕的药物,不过,也是顶一时,真长时间吃,对身体不好的。” 陆曼卿徐徐道。 凌晨点头:“谢谢陆医生。” “没有别的好办法吗?”凌寒不甘心的追问了一句。 陆曼卿摇摇头:“治这慢性病就是如此的,立竿见影的都是多少伤身的。还得靠调养,沐先生好好保重才是。” 凌晨点点头。 陆曼卿开了方子让程柔去拿药,又安排凌晨去空着的病房休息。转回头想跟凌寒说话,却见凌寒已经陪着凌晨去病房走。倒是凌言回头看到了陆曼卿,示意着凌寒: “你去问问陆医生是不是还有话?” 凌寒一愣,旋即回头。 “你们认识?”凌晨有些意外。 “陆医生是苏卓然的朋友。”凌言道。若说是在扬城认识,那经历惨烈且尴尬,凌言就随口应付了大哥。 屋里只剩下两个人,很安静,气氛陡然间就有些尴尬。 陆曼卿戴着口罩,只是露出一双眼睛,上下打量着凌寒,美目流转。 今日眼前的人,温和谦卑,并不是陆曼卿此前所认识的凌寒。 他们没有多么的相熟,所见也不过几面,然而,陆曼卿却觉得,仿佛一下子见到了他许多面,像认识了很久。 陆曼卿见过他很多的样子,扬城慈爱医院带着一身伤苦忍着的内敛,火车上一路的隐忍,风雨中训练后伤病却凌厉傲然,还有对着绿萝的温存深情,涩谷智府邸的压抑痛苦…… 而今,他一身的谦恭,就如邻家的弟弟一般,仿佛此前那个样子都没有过。 可就是这样,陆曼卿觉得,才是越发的靠近了矛盾的他。 她同他本来是有许多话说,不过,那些话皆如鲠在喉。 “你还好吧?” 虽然是一句话,却也是有着千般情绪。 “我没事儿,你有什么事儿跟我说?” 凌寒的话,平和而客气。 似乎是一句话,陆曼卿一下子回到了现实。她是真的有重要事情的。她定了定心: “那日的文件,现在可否告知?”陆曼卿问道。 凌寒皱眉:“陆医生,我不能确定您的想法,恕难相告。” 不似刚才凌晨在时候他的温和谦恭,他的话斩钉截铁。 陆曼卿略微思索:“都是中国人,总是为了我们不被人出卖给日本人的想法。” 凌寒听得出陆曼卿的意思,也大抵猜测陆曼卿应该是南方政府的人。只是,他现在对情况都没有把握,更愿意将一切控制住在自己把控的范围内。 “我知道陆医生的意思了。不过,对不起……若是时机方便,凌寒一定坦诚……” 凌寒道,话也说的真切。 陆曼卿从桌子上抽出了一个病历本递给了凌寒: “前两天,我收治了一个日本病人,他是山下久和的妻子直子。我为她做了阑尾炎手术,这个手术是个小手术,所以,她愿意回家疗养就回家疗养。医院派人去输液,我每日去检查。昨日,我去检查的时候,遇到了涩谷智……” 凌寒的脸色不由得一变。 “然后呢?” 陆曼卿遗憾的摇摇头:“擦肩而过,所以,没有机会了解任何事情。” 听闻陆曼卿说起山下久和,凌寒大抵明白,陆曼卿是知道一些事情的。眼下,他们的合作是最好的方式。不然的话,大家目标一致,如果不能协调,很可能在危机时候互相掣肘。 “涩谷智的那份文件,是举荐某家日本公司参与铁路经营权事宜。山下久和那里应该有一份文件,与涩谷智签署的内容类似。而关于铁路经营权的具体情况,涩谷智签署的那份文件没有描述,我猜测可能在山下久和那里。” 凌寒道。 “下午两点,我会去为直子诊治,是他们的专车来接。”陆曼卿道,她靠着桌子,神色如常,语气也就像是在跟病人聊天一样。 “你想办法拖延时间,我混进车上。”凌寒道,随手拿起了陆曼卿的笔,看着陆曼卿,略略的笑笑。 与初见时候那个善意的女医生不一样,也不是涩谷智府邸那个情绪化的女生,此刻,凌寒眼里的陆曼卿更是多了些飒爽、机敏与冷静。 陆曼卿婉儿一笑,眼中却是格外的温柔。 “你跟你大哥看起来关系也很不错啊……他是个严肃的人,但是却也还是和气的。” 凌寒微微叹气:“他是我大哥,本来也就该我们关系不错的。只是我太叛逆惹怒他教训我了……” 想想大哥不过才三十三岁,已经是积劳成疾如此,凌寒心中也有些歉意。 “绿萝?”陆曼卿只轻轻说了两个字,凌寒的脸色已经是不大好看。 “你一切小心,多多保重吧!” 陆曼卿一语双关,却没有再多说话。 本来,凌晨已经拿到药,凌寒想陪着大哥回家,恰逢着苏之颖过来看《京报》的同事,便叫住了凌寒一定去见见她的同事冯韵然,说冯韵然很崇敬凌寒,一直很想认识凌寒。被一个女生追着要求见面,当着大哥的面,凌寒分外的尴尬。 “韵然说在陶然亭时候初见你就看你格外的义气帅气,后来见你到航空队飞行更是青年才俊了不起,她念叨我好久了,你左右是来了,就当给我的面子,也去见见她不是?冯韵然被抓后,一直都不肯屈服,哪怕是何光伟被屈打成招了她都没有屈服,使我们报社里大家都佩服的女中豪杰呢……”苏之颖崇敬的说道。 “那天的场面,我想想就觉得怕,事后还做了好几夜噩梦。韵然被逼供,身上受了伤,可是依旧很乐观坚强。这样的好女孩想见你,你说你要不要见?” 被苏之颖一通夸奖,凌寒左右为难。 “你去吧……我送大哥回家。中午时候,daisy和凌寒一起回家吃饭怎么样?” 凌言问道。 苏之颖略微思考:“看时间啊,我今天上午在医院,下午要回去工作。如果时间安排的开就去,不过也可能跟同事一起回报社。” 凌言点头:“没关系,改日再约。” 四年多的感情,两个人的相处分外的自如,不需要如胶似漆,也不会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但是,在眼前那个人就随意的站在那里,说话,都格外的有默契,不在身边,真是有什么问题,也会心有灵犀。 “大哥……”凌寒看着大哥。 “去吧……”凌晨一笑。年轻人有年轻人的社交,她倒是不愿意约束。 苏之颖笑着挽着凌寒的手臂,挽着他去医院病房那头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4.并肩而战(2)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凌寒特地去医院门口买了一束花:“既然是去见你的朋友,我需要表示一个绅士的尊重与郑重。” 凌寒微微躬身,对苏之颖做出一个鲜花的姿势。 苏之颖笑得很是开心:“凌寒,youareaafinegentleman!” 苏之颖夸奖着凌寒。 冯韵然没有想到在这样的窘境中在见到凌寒。 她穿着医院素色的衬衣,头发披散着,脂粉不施,脸色苍白。被北平警察局的恶毒警察折磨,真是丢了半条命。在医院输着液,她一直昏昏欲睡,没有胃口,连饭都不想吃。表姐徐颖珊来看她,强拉着她坐起来吃了一碗粥。她努力靠着床-上堆放的几个枕头,才勉强的不继续睡下去。 苏之颖挽着凌寒的手走进病房。 “韵然,你看我带谁来看你了?” 苏之颖笑嘻嘻的松开了凌寒,把他推到了近前。 冯韵然瞪大眼睛,有些不可置信。 凌寒躬身将花递给冯韵然:“冯小姐秉笔直言,坚强不屈,笔端有智慧,心中有傲气,沐凌寒很是敬服。希望您早日康复!” 凌寒道,浅浅笑着。 平素里,凌寒自是严肃的人,不大爱说话,生活中接触陌生女性更是极少。但是,如此的场合,他也乐得配合苏之颖,更何况。一个女孩子在北平警察局那种地方能够不被屈打成招,着实也是有傲骨傲气的女孩子。倒是有几分可敬佩。 冯韵然先是哑然,然后激动的大笑,似乎是动作幅度有点大,牵动了伤口,她又疼的呲牙咧嘴的叫,闹了半天也没说话,只是一直很开心的看着凌寒。 “谢谢,谢谢,谢谢你沐先生,谢谢颖颖……” 冯韵然欢乐的说道。 “冯小姐注意保重身体,好好休养呀。”凌寒道。 “嗯嗯。一直很想向沐先生当面说谢谢,向您当面表示我的敬仰之情呢,没有想到是您来看我的,我太开心了……太开心了呀……” 冯韵然笑着。那种澄澈的喜悦,难以掩饰。 被这样的笑容感染,凌寒也有着自心底而生的愉快。 自扬城回北平这些时日来,凌寒过得过分的沉重。反倒是第一次,见到如冯韵然这般纯净无害的笑容和满溢的喜悦。 冯韵然今年才21岁,是京华大学国文系毕业的大学生,任职《京报》也没有多久,算是初出社会。心思与认知都是单纯直接的,但是,却自有着一股子的简单与韧性。 在北平警察局,她被冤枉,被鞭打,但是就是不肯屈服。她的表现,令同事们都很敬佩,而她反倒是只是觉得,我没有做当然不能承认,并不觉得自己是多么伟大,那份纯粹,让人感动。 “你在陶然亭仗义相助,真是有古代大侠的豪气啊!一个人震慑住了那么多人。后来那天我在南苑看到试飞,飞的比外国教官还要好,我们那么多人给你鼓掌!还有看你带兵在大雨里跑步,一直都那么步伐坚定,就想你肯定是特别有自制力坚持训练的军官,肯定能够带好兵,我说的都不错吧!” 冯韵然毫不掩饰对凌寒的欣赏,话对凌寒说,却看向了徐颖珊。徐颖珊随声附和。 “沐先生青年才俊,自然是不错。韵然慧眼识英雄……” 一句话,说的冯韵然也不好意思。 “冯小姐过誉了。沐凌寒是军人,带兵训练这是凌寒的本职,自当如此的……至于说陶然亭的那次的事儿,还请冯小姐千万别提了。虽然北平警察局非正义,不过,凌寒还是军人,持枪威胁警察的事情,也并不合宜。”凌寒道。 冯韵然略微思索,点点头:“现在你们也是不好做,这个社会的规矩那么多,不守规矩的人也那么多,偏偏你们还是要守规矩的。也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不偏不倚,不被指责……” 冯韵然是做记者的,虽然是社会经历不多,但是,每日接触到的是报纸文人、政治各派之间的攻击,她最是懂得那么动则得咎的为难。 凌寒点点头,表示认可。 “对了,我们还说出一期杂志,讨论卢四海被杀的事件呢……虽然卢四海死了,可是大家也都有些胆怯,我们继续批评许远征可相宜?许远征到底是对是错,该怎么样定断?” 徐颖珊缓缓说道,似乎是与冯韵然与苏之颖讨论,也看向了凌然。 “frankly,这样杀伐我觉得难忍,都是毫无法律毫无规则了……”苏之颖一声叹息。 “如果许秘书长不出手结束卢四海的为非作歹,也许,我还见不到你们了呢……” 冯韵然有自己的体会:“在局外说对说错容易,看着别人容易,但是,身处其中,每一个时间,每一分每一秒都不容易,之前还有学生被卢四海的警察逼供活活打死的,若是卢四海还活着,保不齐是谁被打死了。大家等不及的,甚至,若不是这么快被放了,我也等不及的……不管这方式如何,我心里是感激许秘书长的。” 冯韵然道,说的很动情。 回忆起在警察局的经历,就是活生生的噩梦。她不由自主的抓着被单,是徐颖珊注意到了冯韵然的异常,轻轻抱住了她的肩膀,冯韵然才自如了一些。 徐颖珊点点头:“你说的也是。不过,在民-主的时代,这种政治暗杀的行为,应该是被谴责的。” 凌寒点头,却没有说话。 事发之前,许远征也是想到了会面对的局面。不过,事态紧急,风口浪尖,早就没有了万全之策,他不过择其一而为之。至于怎么发展,他心中有了定夺,也就该想到承受结果吧。 陆曼卿此时也过来查看冯韵然的伤情,看到凌寒略是有些意外。 及至陆曼卿查房完毕,示意凌寒。 “今天山下府邸打过来电话,今天的诊治需要提前,大约到四点我就会去。今天是山下久和的生日,在他们的府邸会有生日的舞会,直子会出席,需要我在那里等候到舞会结束。” 凌寒眼睛闪光:“这很好啊!人多的话,我们行动就很方便。” “你的时间可好安排?会比较晚。”陆曼卿道。 凌寒点头:“没关系,你放心好了,不会有问题。” 陆曼卿伸手:“并肩而战,还请多多指教。” 凌寒一笑,握了一下陆曼卿的手。 中午的时候,凌言特地开车接凌寒与苏之颖。凌寒笑着说女朋友待遇果然是高很多。在沐府,凌寒问询凌言与苏之颖关于结婚的时间安排,想着大哥在北京,不如就一起办订婚礼,苏之颖再度重提出国的事宜。 “当然,我深知这样是自私和懦弱的,我深深的佩服像冯韵然那样英勇坚强的女性,她很了不起。不过,这些时日我一直很恐惧很害怕……凌言,希望你能理解我的选择。” 苏之颖看着凌言,一双大眼睛,满满是眷恋,也满满是抱歉,言语中,是泫然欲泣。 凌言点点头,眉色中有些愁苦,却依旧的温和:“daisy,我当然理解你。你除了儿时在国内生活,在国内生活的时间和机会并不多的。而现在,这个地方绝对不是安稳生活的地方。我也常常想起在哈佛的时光,箐箐校园,诗意悠长,到现在就再难有……如果你想回美国,我支持你。” 凌言的眼中,从来都是有温暖的光。 凌寒跟苏之颖在医院,苏之颖便直接问凌寒,愿不愿意凌言与她赴美,愿不愿意去劝说凌晨允许凌言赴美。凌寒回答,大哥和他都没有异议,只要是他们的选择,无论作何选择,兄弟只有支持。 不是那种热恋中的激情热烈,凌言与苏之颖有一种天长地久般过日子的舒适感,那种合宜,就是凌寒看在眼里,也能感受。 “我们一起走吧……” 苏之颖缓缓说道,声音里无端有些怯懦。从之前说起一起出国到凌言拒绝也并没有很久,后来苏之颖主动说留下来陪凌言,却又反悔。再度提起,苏之颖自己也觉得并不妥当。 苏之颖试探的眼光看了看凌言,又看了看凌寒。 “二哥,跟daisy去美国也挺好的。二哥可以去大学教书,把凌豪也带走让他在美国读书吧。虽说我只在耶鲁法学院读了一年,可是,就我的感受来说,在美国读法学比在震旦大学要好一些。” 凌寒道,偷眼看着凌言。 凌言伸手握住了苏之颖的手:“daisy,我当然是舍不得你,不过,我不能跟你走。” 苏之颖望着凌言,呆呆看着他。 凌言心头一苦: “今天在医院,医生说大哥是积劳成疾。六年前,是大哥自己承担起了沐家的家业,他牺牲了很多,这些年更是步履艰难。Daisy,我不同于你,我生于斯长于斯,这里是我的故土,我对沐家对扬城有责任……sorry,我不能陪你走,不过,我始终会想念你,祝福你。” 虽然凌晨很少说起病症,从来在人前也是面色如常,可是,终于是有时间,他就匆忙去休息,吩咐了午饭都不要叫他。凌言看得出来,凌晨只不过一直在强撑着。 眼前是他深爱的女友,是安稳的异国生活;身后是他的兄弟家人,是风雨中艰难的立足。但是,他选择的坦荡而坚定。 凌言握着苏之颖的手,每一句说的郑重,说的深情。 苏之颖点点头,躲入了凌言怀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5.并肩而战(3)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凌言送苏之颖回来,特地买了糕点,说回头大哥醒来可以吃。 凌寒看着凌言眉间的愁苦,却也无从劝说。 凌言也好,还是自己也罢,都有取舍抉择,只是,取舍之后,所眷恋的,所挚爱的依旧是不舍得。 然而,也顾不得安慰凌言,凌寒只说自己要回南苑,匆匆辞别,奔协和医院而去。 陆曼卿已经在收拾了。 陆曼卿一身白大褂,带着帽子口罩,只露着一双大眼睛闪亮而有神。她的药箱放在桌子上,凌寒伸手就去拿。 “你要干什么?”陆曼卿问道。 “把枪拿出来。”凌寒一边说着,就打开了药箱,伸手拍了几下,就看出来药箱下面的隔层,三下两下取出来了手枪。 “山下久和是国府的军事顾问,他的府邸有士兵守卫,检查很严格的,你自信这可以蒙混过关?利刃小心伤着自己。”凌寒说着,把手枪揣在自己的身上:“我替你收着,你放心,真有情况,我会保护你的。” 陆曼卿看着凌寒,凌寒如常的动作,如常的说话,说的很平淡,仿佛这就是日常话。然而,那份笃定让陆曼卿不由得相信他。 车停在了院子里,陆曼卿随着前来的侍从官下楼。刚刚要上车,陆曼卿装作想起来什么事情一样:“我有一种药没有取,还得去药房取药,您们稍等一下……对了,你们的车不要停在这里,停去那边角落吧,这里是救护车通道。” 陆曼卿道,神色自如, 士兵不疑有它,就按着陆曼卿说的,停在了一遍的角落。 陆曼卿转身离去,没有去看角落里发生了什么。她笃定的信任他。 车缓缓开进了山下久和位于京郊的府邸。这是一个依山而建的别墅,三层白色的别墅甚是华丽宏伟。 车停在门口,有哨兵看到是自己家的车,没有检查,打开门。 先在小楼前面放下了陆曼卿,旋即,车开到了后院的车库。 依山而建,院子很开阔。院子里依山植了树,种植了许多的蔓藤,秋天看来是黄叶满地。 车子停稳,凌寒从车底跳了出来,小心的查看着四周。 山下久和是军人出身,又是军事顾问,是以,他的侍从很多人都是有枪的,还有陆军处派出的警卫,卫队人员很多。 做贼心虚。 凌寒心中暗骂。 杜祥和政府一贯亲日,许远征这个杜祥和的心腹也是毕业于日本陆军士官大学。那所学校毕业了许多日本军部就职的高管,是以,许远征素来与日本军部的关系很好。日本也给了杜政府很多的援助。作为交易条件,日本政府派驻了军事顾问。 凌寒小心的从车库绕到了院子里。他须得特别小心着被卫队发现,才能进入重重守卫的官邸。思量着今日山下久和生日有晚宴舞会,人多时候才方便行动,凌寒只得在车库不远处,后院的树木蔓藤中隐藏起来。 这种隐藏既要时刻的警惕,却也是委实无聊。凌寒只得一分钟一分钟的慢慢熬着。 陆曼卿给直子输上液,安静的坐在直子病床旁边。 直子是一个温柔贤惠的日本女子,虽然在病中,却一直客气而温柔。陆曼卿与直子轻声细语的用日语对话; “您的伤口愈合的很好,不过,实在是手术的时间太短,并不合适多走动的。就算是舞会,也希望直子女士尽量不要走动,更千万不可以跳舞活动,以免造成伤口破裂,那就后果很严重了。” 陆曼卿道。 直子点头:“谢谢您的嘱托。山下君的生日我总是要出席的,您所顾虑的,山下君也有顾及的。今天,我们邀请了许多美丽的女子来陪客人跳舞的,希望大家玩得愉快,希望山下君的生日舞会有一个美丽的回忆……” 直子的声音温存和美,提到丈夫,她一脸的幸福。 药一滴滴的滴下,仿佛是计算着时间,也敲击着陆曼卿的忍耐与耐心。 没有什么动静其实就是安全的消息,陆曼卿当然是知道这个道理,可是,这么漫长的安静的时间里,她却越来越觉得心慌。 她是医生,训练最多的还是在手术台前拿刀的冷静平和;仓促的从学姐手中接过来枪,她一直都是心惊胆战和颤抖的。 陆曼卿不由自主的攥紧了手,神色中还是有些焦虑和紧张。 “陆医生,您今天是有是事情安排吗?让您陪我太久时间,真是抱歉的。” 直子一脸的歉意。 陆曼卿连连摇头:“我没有别的事情安排。我已经安顿好了全部的事情,今天我会一直陪着夫人到舞会结束,我全面负责您的健康。” 陆曼卿道。 “那到也不必您一直陪着我,您在,我也觉得安全。到时候,您去跳舞好了……还有舞女过来,也大可以欣赏她们曼妙的舞姿。在别人的府邸,我曾见到一位绿萝姑娘,她的舞蹈甚是优雅,姿容绝色,我们这次也请到她了。” 直子缓缓说道。 陆曼卿不由得震惊,猜测着绿萝是巧合被请到,还是别有任务? 想着因为今夜凌寒也会在的,陆曼卿的紧张不由得更多了几分。 陆曼卿是实在不想听到这个名字,更是不想见到这个人。饶是如此陆曼卿也只得童直子随便的搭话,强自抑制着紧张的气氛。 秋天的北平,六点多钟天已经渐渐的暗了下来。 七点钟,生日舞会开场的时候,天色已暗,府邸的灯亮了起来,一时间灯火通明。 有宾客的车陆续的开进来。 在院子一角的树上,凌寒伏在假山和树枝丫交接的地方,静静的看着院子里来的人。 总统府秘书长彭庆哲,总理府秘书长许远征,西北巡阅使王子星,财政部总长邵沛之、日本驻华大使涩谷智、三和洋行的董事长横山田…… 真也是一时名流聚会。 紧接着开进来两辆车,是由山下久和府邸开出的,下来的却是几名艳丽的女子,被围在中央,袅袅婷婷的女子,分明是绿萝。 凌寒抓住假山的手不由得抓得更紧了些,指节青筋凸起。 主楼的周围都有侍从保护,从别的地方进入屋内明显是不可行的。 凌寒站在主楼的廊道前,昂首挺胸的向里面走。 侍从拦住了凌寒。 侍从说的日语,凌寒不懂。 “我是总理府秘书长许远征的机要秘书,有些事情需要向许次长请示。” 凌寒不顾对方说什么,用汉语解释。一边说着,一边递过去自己的证件。 侍从只看了一眼证件的封面,没有细看,就摆手让凌寒进去。 凌寒一进门,就躲在了门廊处。 客厅里,音乐声起,欢笑声、碰杯声交错,歌声缓缓,舞姿款款。 绿萝一袭淡黄色的旗袍,站在西装革履的横山田的旁边。绿萝本来就比较高,穿着高跟鞋紧身旗袍,越发显得高挑婀娜。 陆曼卿脱了医生的白大褂,着一件暗绿色的洋装,坐在一角,看着中间的山下久和的直子,与这个酒会格格不入。 不时的,山下久和与许远征就什么玩笑话说的开心,两人大笑。旋即,许远征用汉语跟邵沛之、彭庆哲等人解释,众人也是笑笑着。 凌寒不再看,趁着侍者刚刚去客厅送东西,凌寒快速的跃入二楼。 山下久和是一个非常严谨的军人,他的书房灯房间都上锁,而且不时有侍从上下巡逻。 凌寒躲着侍从,除了一个洗手间的门,连续推了几扇门都没有推开。 突然,就听到有脚步声上楼,不同动静的脚步声,大概有三四个人。其中,高跟鞋的声音格外的清脆响亮,那是绿萝。 凌寒顾不得多想,只能跃上了三楼。 楼道里是许远征的声音,可是许远征说着日语。 虽然带着录音机可以录下他的话,但是,眼下,凌寒却是没有办法听懂他说的是什么。 紧接着,是书房门打开的声音,许远征与那个人进了书房。 凌寒想跟上,却见陆曼卿轻手轻脚的走了上来。凌寒微微侧身,沉思了一下,拉着陆曼卿进了洗手间。 陆曼卿一惊,凌寒指着隔壁。“听。” 洗手间是连着书房的,只是一扇木门,完全可以听到里面的声音。 陆曼卿明白过来,一边听,一边凑到凌寒的耳边翻译给凌寒。 “许远征对山下久和协助政府获得日本政府贷款表示感激,对于横山田的三洋集团提供资金支持表示感激,表示杜政府提供的担保是可靠的。” “邵沛之说的,谢谢山下君对于政府财政的支持。” “山下表示欣赏许远征,支持杜总理。” “横山表示对于东北很感兴趣,愿意提供建设支持,开矿,修建铁路……” “他们签字了,文书给了山下久和……” “山下与涩谷智说日本的事情……” “涩谷智在夸奖绿萝……” 耳边是绿萝的一声媚笑。 陆曼卿趴在凌寒的肩头,凑在凌寒的耳边一句句的翻译给凌寒听。两个人的呼吸,心跳彼此都能听得到。高度紧张的两个人,也只关注着门外。 陆曼卿感受到凌寒身体一震,侧开身子,抬眼看着凌寒神色有变,拳头陡然握紧。 陆曼卿伸手去握住了凌寒的手,凌寒也尽力平息气息。 “他们说要下楼了……” “绿萝说她要陪着山下跳舞,说是山下夫人拜托的……” …… “去看那文书!”听着众人下楼的声音,凌寒立即恢复冷静,毫不犹豫的说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6.并肩而战(4)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山下久和诸人走的太匆忙,书房没有再锁,门一推即开。 凌寒与陆曼卿进去,三下两下就翻到了几分墨迹未干的协议。 陆曼卿拿在手里翻了翻: “就是这份,内容是三和财团向政府提供秘密借款四千万日元,用以修建满蒙四条铁路。以铁路的经营权作为担保,由三和财团进行贷款……政府同意铁路的经营权管理权交由日方……” “还有这份,也是关于对三和财团的举荐,似乎,是举荐他们来修建满蒙铁路的,并且对于采矿权,由政府出面协调,给予他们以照顾。这是山下久签的,这个是涩谷智签的……” 凌寒拿过来协议,用照相机拍照。 “目前协议只有杜总理政府的章,是要送去日本盖章的……”陆曼卿道,扬了扬手里的协议。 “你什么意思?”凌寒道。 突然,门开了。凌寒拉了陆曼卿躲在了书架后面。 闪身进来的却是绿萝。 绿萝轻手轻脚的进来,关上门,找到了协议,连连拍照。 凌寒更是惊愕。 这份协议绿萝明明是见过的,她的使命应该是已经完成了,她应该是受横山田所托联系山下久和和涩谷智举荐三和洋行的呀?她为什么偷拍协议? 陆曼卿也是一脸的不解。 绿萝拍完了协议,闪身出去。 陆曼卿顺手拿起协议,就要往外走。 “会惊动他们的。”凌寒低声道。 “这样的协议,终究是大祸。政府同意铁路由日方经营保护,这意味着什么,你是军人比我懂……”陆曼卿道,很是严肃。 卖国贼。 凌寒心中骂着许远征,刚刚那个在日本人中左右逢源的人,哪里是在香山,指着圆明园大水法告诉他们,要记住火烧圆明园的耻辱,保家卫国的人。 他有谋略有雄才,也有眼光知是非,为什么却做这些让人不耻的事情。不必想,这其中大部分钱会充作皖系的军费,用于他们的争权。 凌寒记得在总理府,他们说杜总理清贫从不收受贿赂,最是爱惜羽毛珍惜名誉,可是,一旦这样的协议签订,难逃卖国之名啊。 “可是,就算是拿走了协议,也只是,惊动他们而已……”凌寒道。 突然,门开了,又有人走了进来。 情况太紧急,他们已经来不及躲闪,凌寒闪身,立即扬手…… 来人也被惊动,咔咔是子弹上膛的声音。 两把枪对指。 借着月光,凌寒看清楚了对面的人,居然是绿萝。 绿萝见到凌寒,也是一惊。 “凌寒……” 绿萝轻声唤道。手中的枪没有放下,声音却是软软的。 “没有想到,我们有一天也会持枪相向啊……我肯定是比不过你的,你在西点军校都是枪法第一的。” 绿萝的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 凌寒微微叹息,丝毫没有顾忌绿萝手中的枪在月光下仍旧泛着寒光,他率先把枪放下: “我不会对你开枪的。” 陆曼卿一惊,紧张却急促的轻唤了一声:“凌寒!” 凌寒没有回头,也没有理会陆曼卿,他的神色平和,迎着绿萝手中的枪,他却没有一点身处危险的意识。 绿萝婉儿一笑。 绿萝看着陆曼卿手里拿着的协议,枪指向陆曼卿: “你放下那份协议,你们走吧。” 陆曼卿瞪大眼睛,看着绿萝,又看向凌寒。 凌寒点点头示意她:“放下吧,拿走了又有何用……” 陆曼卿很是生气。本来说好并肩而战的,可是,只是因为见到绿萝,凌寒自己先放下了枪,失了先招。 陆曼卿磨蹭着放下了协议,一脸的不情愿。 “什么人在里面?”侍从的声音,几个人都是大惊。 绿萝最先反应过来,一把抱住了凌寒。凌寒立即明白过来,与绿萝相拥着,俯身亲吻绿萝。将绿萝的身子压向了书房的桌子,两个人相拥,热吻,对外界浑若不知。 陆曼卿赶紧的躲到了书架后面。 侍从官推门进来,打开灯,看着绿萝与凌寒,两个人才恋恋不舍的分开。 绿萝娇滴滴的一笑:“你们这是干什么……是山下君的贵客,你们得罪的起么?” 侍从看到是绿萝,他们都有注意到刚才与山下久和一直站在一起的这个美艳的女子,是以,虽然他们有些迟疑,还是退了出去。 “那个,我们先走……姑娘也不要在这里久留……” “谢谢……”绿萝微微一弯腰,嘴角依旧是甜甜笑容。 对面的侍从也不由得看呆了。 待他们离开,绿萝推开凌寒,顺手拿起了桌子上她自己刚刚不小心掉落的手链。 “你快点走吧……” 凌寒一把抱过来绿萝,紧紧抱了她一下:“你保重。” 绿萝回抱了凌寒一下,淡淡一笑。 旁边的陆曼卿呆呆的看着两个人,一时怔忡。 凌寒旋即转身,去开了书房的窗户,看看下面没有守卫,一跃而下。 陆曼卿不由得多看绿萝一眼,绿萝仍旧站在书桌边,也在看她,更是饶有深意的对陆曼卿一笑。 绿萝本是见惯了风月,看着陆曼卿的神色,就能猜个七七八八。 陆曼卿气结。她虽然是心有不甘,也没有办法,只得先行离开。 绿萝回到家时已经将近十一点,看到凌寒,绿萝丝毫没有意外。 凌寒就在她家客厅的沙发上半躺着,似睡非睡,闭目养神。 听到脚步声,凌寒睁开眼睛,站了起来。 “天这么冷,你不盖个毯子小心着凉了……”绿萝道,仿佛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你跟我说,你为谁做事儿?你为横山田做事儿,所以跟涩谷智和山下久和联系,让横山田的三和财团可以得到这个项目;可是,你跟许远征走的很近,你是借着许远征接近的山下久和和涩谷智,还是许远征借你协调他与涩谷智的关系?可是,你为什么偷拍协议?你是不是还受雇于别人……” 凌寒握住绿萝的手臂,一连串的问题。 他从来的冷静,面对危险艰难千钧一发他都能够淡然处之,冷静理智,可是,面对她,他总是很容易激动。 绿萝望着凌寒,最后竟然是微微一笑: “我知道你担心我,可是,我的事情我自己处理,我能处理好的,不用你操心。” 绿萝吸了一口气,神色略冷:“也不需要你过问的。你是你的人生,我是我的人生……” 凌寒皱眉,面露愠色:“你知道你身边的都是什么人吗?他们都是恶魔,谁都可能随时陷你于死地,绿萝,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有什么难处可以告诉我,我们一起想办法,但是,你现在这样太危险了也太艰难了……” 想到涩谷智的公寓那一夜,凌寒心仿佛是被一刀刀的刺着,生疼。他咬紧嘴唇,没有说下去。 凌寒的双手握着绿萝的肩。 眼前的女子就这样站在他面前,美的不可方物,却又如梦如幻一般的不真实。 她是他挚爱的人,是他发誓要一辈子爱她的女人,可是,她却从来不肯多留在他身边。 绿萝轻轻靠在凌寒的胸膛,感受着眼前男子浑厚的胸膛。 “我知道你关心我,凌寒。我没有危险,你不用担心的。有你关心我,我很开心。但是,我不喜欢你过问我的事情。你最好什么都不要问了,我有我的事情要做的,有我的安排……” 绿萝说着,她的声音很柔和,但是话里的意思却是很眼里,绿萝抬手,手指划过凌寒的脸颊。绿萝的手有些凉,指甲很长,在凌寒的脸颊上划过,凌寒的心不由得一动。 若是往时,只是两个人的情趣玩笑,而此刻,凌寒心中是满满的又只能强自抑制的愁绪。 “绿萝,你这样,我真的很不放心……” 千言万语只能是一句话。绿萝用一句不高兴,轻易的堵住了他的嘴,让他有心也不能多说。 绿萝仰头踮起脚尖去亲吻凌寒:“姐姐也不放心你。不过,你有你的事情做,我有我的事情做……” 凌寒低头,抵在绿萝的头上。 “绿萝,你让我怎么办好……” 绿萝是如此的固执,执拗,她的事情,她从来不肯多说一句,无论凌寒怎么问,怎么样表示,她都不肯多说。 凌寒相信,绿萝是爱着自己的。然而,她的爱却从不肯确定的说,只跟他在一起,甚至从来都不会说一句爱他。 “好好的生活……”绿萝道,亲吻着凌寒。 凌寒回应着亲吻她。 山下久和的舞会进行的很顺利,直到结束,都没有人发现发生过什么。 陆曼卿由山下久和的司机送回了医院。 简要的写下了那封协议的事情,通过电台传输出去,陆曼卿觉得心一下子空下来。 旋即,又被那个身影填满。 她不由自主的回忆起她凑在凌寒耳边,一句句给他翻译话的情形。 借着窗外的月光灯光,她能够看到他长长的睫毛和发丝,听到他的呼吸和心跳。他握着她的手很暖很有力,他的肩膀宽厚踏实。 然而,她也知道,他所有的爱都给了那个妖冶的女子。 只是她一出现,只是看她一眼,不管是怎么样的危险境地,他都不思索的放下枪。 没有任何羞涩尴尬的在人前拥吻,临行前那关怀的拥抱,那份熟悉和爱都落在她的眼里。 那么好的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7.肺腑良言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凌寒到太平洋行的时候已经是凌晨时分了。 太平洋行因为有专线接秦皇岛基地,虽然用到的机会不是很多,却一直有人值守。 凌寒拿钥匙开门,还是惊动了值班的小左。 凌寒示意小左休息,自己接通了章云清公寓的电话。 接线员小木忙不迭的说着让凌寒稍等,又略有迟疑:“沐队,少帅已经休息了……” “没关系,你去叫少帅,说我有事汇报。”凌寒道。 凌寒及至到太平洋行的时候,才发觉时间已经很晚了,自己是耽误了。可是想到明天还要去航空大队训练,没有合适的时间,也只有现在打电话给章云清了。 “凌寒……”云清的声音依旧亲切。 “少帅,对不起,深夜打扰。”凌寒道歉。 “没关系,你讲……” 云清的声音很清晰,没有倦意。 “少帅,我今天去到山下久和的寓所,他今日生日举办生日宴会,邀请了彭庆哲、许远征、涩谷智、横山田、邵沛之等人。他们今日签署了一份协议,是以北平政府之名,以邵沛之作为经手人与日本政府签订秘密借款协议,由三和洋行负责组织筹款,借款四千万日元,用以修建满蒙四路。满蒙四路项目由三和洋行负责。还有一份协议,是山下久和举荐三和洋行负责修建满蒙铁路,并协调东北开矿事宜的……我将协议拍照放于太平洋行,电报给您。” 凌寒有条不紊的陈述着。 云清略略思考:“我知道了。” “还有,今天认识一位协和医院的女医生,我是借住她之力潜入山下久和寓所的。她同样也在调查此事,知悉同样的信息。我猜测她是南方政府的人。她想带走协议被我制止,也并没有微型相机拍照留存证据。”凌寒道。“另外,绿萝也参与其中……” 凌寒说着话,眉头紧皱,那种无以宣泄的愁苦笼罩在他身上。关于绿萝的话,他不想多说一句。 “我知道了。”云清一声轻叹。旋即又道:“这件事情,你怎么看?” 凌寒扬了扬头,努力让自己清醒一些: “四千万日元的借款,数额巨大,绝非只是修建满蒙铁路,可能一部分会用来做军费,借外国人之力扩充个人势力,当然很不妥当。另外,政府将满蒙铁路的经营管理权及采矿权让给日本人,更是隐患重重,一旦有争执就容易造成更大矛盾。”凌寒细致的分析着。“不过……” “不过什么?”云清追问。 “政府也好,几派军阀也好,向外国的借款一直都有,条件也始终都类似。之前我听二哥说过政府财政亏空很大,就不算军费,日常的内政都是不够的,借款几乎是在所难免。杜总理如此,季总统怕也如此,再换一个政府不过也如此……凌寒只是想,此事不对,但是,不对的不是杜总理或者许远征……” 凌寒谨慎的说道。他不同意认可许远征的做法,但是,如果只是打击杜总理与许远征,换一个上台的人依旧如此,那又有何益处?这也不是他们努力的去调查的目的。 云清点头称是:“你说的很对,你的意思我都明白。涉及满蒙一带,并非只为章家东北基业考虑,但是,我也不愿意被掣肘到这样的地步。” “是。”凌寒应着。 抵押的条件是满蒙铁路采矿权,自然是有日本要求的,但是,也不能说不是杜祥和有心的。慷他人之慨,杜祥和许远征会做人,但是,日后,对于章云清来说,是很不利的。 云清很是坦荡,凌寒也知无不言。 两个人交换了一些看法,云清叮嘱凌寒小心保重,并且说,过几日参战军集合练兵,他也在受邀之列,或许会去到北平。 云清也很是期待。 两年多的时间里,他们从没有这么久的时间没有见面。 “凌寒,你从山下久和的府中这么晚才回来的吗?”云清随口一问。 凌寒一直怔住。 电话里长久的空白音。 “不是。有点事情耽搁了。” 凌寒坦白。 时间太反常了,细心的云清还是注意到了。 “你遇到什么麻烦事儿了吗?”云清关切的问道。 凌寒皱眉: “没有。” 凌寒遇到不想说的事情,从来都是缄口不言。每当凌寒过分话少的时候,都不太正常。云清自然是了解的。 “你去哪儿了?怎么了?”云清追问。 电话里又是漫长的空白。 凌寒的手按在桌子上,指节发白,就是不肯说话。 云清已经感觉到了异样: “你是不是又特地去见绿萝了?” 凌寒闭上眼睛,依旧沉默。 电话里,是云清努力抑制愤怒,略有粗重的气息。 更长久的空白音,是云清在给凌寒解释辩白的时间。然而,凌寒无从解释,也不想辩白。 “你混账!你还有没有规矩!” 云清暴怒,电话重重的摔下,凌寒只听到滴滴滴的声音。 这一声很大,惊得不远处趴着桌子打盹儿的小左也是一愣,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凌寒把电话放下,手按在电话上,更是郁闷。 凌寒也意识到自己这一次过分了。 他是去探查情况的,任务完成,却没有准时的汇报。若是自己的下属这样做,他也是暴怒了。 然而,遇到了绿萝,他真的是失控了。 从山下久和的府邸出来,他就直奔了绿萝的公寓。绿萝迟迟不回来,他站在她的客厅里,一直看着院子里的灯;他看了她屋中的每一件饰物——哪怕他都看不上眼;他陪着绿萝的丫鬟小婉说闲话,听小婉说绿萝的情况,说绿萝总是夜夜笙歌之后才回来,经常失眠喝酒,及至中午才起床,总是恹恹的样子,听得他心疼;小婉说绿萝很慷慨,总是会给她很多钱很多首饰,就算是街上见到乞丐,绿萝每次都会给钱,甚至绿萝经常让小婉去给福利院送钱;说绿萝脾气时好时坏,但是,小婉知道她是好人就是不愉快才会脾气不好,甚至听小婉说一些小婉自己家里的事儿…… 一直等了两个小时,他都没有想到应该去给章云清回电话。 这骂,他挨得不冤枉。 凌寒犹豫着要不要跟云清再打电话过去致歉。 只是,他心情烦躁不堪,手按在电话上,都不想去打电话说话。 电话铃陡然响起。 凌寒飞快的接过电话,果然是云清。 “凌寒,对不起……” “少帅,对不起……” 那一声道歉倒是异口同声。 两个人都是一顿。 “凌寒,我刚刚脾气不太好,我不该骂你……”云清耐着性子说道:“我知道你去跟踪绿萝,潜入山下久和的府邸拿到这些东西,很艰难,费了很多心思。绿萝的事情,恐怕你心里很难受。我应该想到你撑得太辛苦了,不应该再骂你……” “没有,少帅。”凌寒紧握着电话:“您骂得对,是凌寒有错,凌寒知错。” 一语毕,凌寒的眼圈都有些泛红。 这些时日,他一个人苦撑着,像一根紧紧绷紧的弦。第一次,这辛苦,从云清的口中说出来,他怎能不感动。 电话那端的云清唏嘘不已。 “凌寒,你那么喜欢绿萝,是吗?” 云清问道。 凌寒皱眉,不语。 “如果不是你特别在意的人,你不可能会犯这种错的。从你在金屋失态去打涩谷智,在北海坐了半夜,我就应该知道了。” 云清又是一声长叹。 只要谈到绿萝,非关公事,凌寒从来都是一语不发。但是,那份执拗和坚持,云清可以想象。然而,就是凌寒这份坚持,执意的一错再错,步步深陷,让云清格外的不满。 若说他只是一时情迷,或者沉迷于享乐留恋歌舞场所,那也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可是,凌寒是动了真情的。 “凌寒,我不想问你,也不要求你跟我解释什么。我只告诉你,一个人要是知错犯错,那就真是不可饶恕不可原谅了!绿萝是什么人,你是知道的,跟着她厮混下去是什么后果,你自己也明白!一个人不只是为自己而活,放浪形骸,我话说道这里,你自己好好想想!” 云清严厉的说道。 “是。”凌寒闷闷的答道,声音里皆是苦涩。 云清素来的和气,话说到这样,已经是严厉的话,凌寒不是听不出来。 云清是希望凌寒能够保证或者承诺一句,但是,凌寒就是一语不发,绝不松口。 关于她的一切沉重,他都心甘情愿的背负,不解释,不多说,他也绝不可能就弃她不管不顾。 云清又气又急又是无可奈何。 “凌寒!” “少帅……少帅您说的,凌寒知道。凌寒保证不会再误事了。他日您来北平,提早告知凌寒,凌寒去接您!” 凌寒道。 云清一声又一声的长叹。 “说英雄难过美人关,你是英雄,也竟然也真是……罢了罢了……你善自珍重。你莫忘了,你还有大哥,沐家世代名门,你好自为之!” 电话放下,凌寒站了好久。 “沐少,要不然您休息一会儿再走……是不是少帅这大半夜被吵醒了不高兴,您可别跟长官生气。” 小左道。 小左在远远的一边,只听了云清大喊的一句,自如不了解内情。 凌寒只是疲累的摆了摆手,踏着一地清辉离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8.坦诚以待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因为凌晨在北平,是以,只要不是值班,凌寒晚上都回北平的家里,再一大早赶回南苑机场。因为军队早晨六点有晨间训练,十公里跑步和晨操,是以凌寒常常是四点多出门,五点多就要回到南苑。凌寒的辛苦凌晨也是看在眼里,说他也不必日日回来,凌寒总是笑说兄弟常年不见,他也想多陪陪大哥。 凌寒性格内敛骄傲,不算是善于表露感情的人,话说到如此,凌晨自然是明白他的心意,很是感动。 这一日凌寒晚上回到家里,凌晨正在等他,示意着客厅桌子上的盒子。 “今天凌言陪我去给你买的礼物……二十四岁生日快乐!” 凌晨含着笑看着凌寒。 凌寒这才恍悟,农历八月十二,是自己的生日。 “谢谢大哥!”凌寒很是开心。 打开盒子,是一块进口的瑞士手表,价值不菲。凌寒有些意外。沐家的孩子,从来都被教导克制物欲,戒骄戒奢,是以,长辈们也很少从名贵的礼物给孩子,就连大哥,也没有刻意买过如此贵重的物品。 凌寒拿在手里,有些迟疑。 “你都二十四岁了,大哥知道你向来严谨,严于律己,从来都是知道分寸的,不会被这些东西迷了眼睛。你二十岁还在国外,没有冠礼,这些年大哥也没有陪你过生日,难得在一起,就当大哥都给你补上了……” 凌晨看着凌寒,和气的说道。 眼前的小弟,出国之前还是一脸的青涩,而今身量长成,身姿挺拔,已经是英气的青年了。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没有了之前的隔阂,两兄弟的斗智斗勇,看着凌寒懂事尽力的迁就、照应、陪伴自己,凌晨很是安慰。 凌寒点点头:“那我收下了,谢谢大哥。” 一家人和和乐乐的饭,凌寒被要求着吃掉了一大碗长寿面。之后,还有凌言定制的蛋糕,直到凌寒连连摆手,不能再吃了。 酒足饭饱,凌晨拉着凌寒又说了一通话,才去休息。 刚从凌晨的房间出来,凌寒就看到明杰眼巴巴的看着自己。凌寒心中就不由得一沉。 “明杰,时间不早了……”凌寒道。 明杰皱眉:“凌寒,你能躲闪到什么时候?说实话,我今天一直旁边看着,我都替大哥觉得心寒。要是有一天大哥发现了,得多么生气啊……我也相信你不会为非作歹,大哥肯定也相信你,只要你自己跟大哥说,大哥会理解的。不然,你让大哥怎么想怎么办?” 凌寒的眼中泛了清光, 明杰只知道这一件事情,就为大哥不值,替大哥心寒。可是,他身上有太多的事情。 这些日子,趁着这样的时间机会,留恋在大哥身边感受着大哥的爱护,他是真心的顺从驯服,愿意陪着大哥的,可是他也常常是内心痛苦郁闷的。他的事情,终究有一天会被大哥发现,到那时,恐怕就再也不会兄弟亲昵信任的机会了。 想到此,凌寒的眼圈都有些泛红。 “明杰,谢谢你为我保守秘密这么久,为难你了……”凌寒一声长叹,没有说话,转身就要走。 明杰一把拉住凌寒:“我思前想后很久,不想你再错下去了。今天是你生日,大哥不会怎么样你的,我们跟大哥坦白吧……” 说着,明杰就要拉凌寒。 “明杰……”凌寒情急之下,拽了明杰就要往院外走。 两个人就在院子里拉扯起来了。 凌寒怕惊动了凌晨,一直压低声音,明杰的眼圈都红了。他刚一跺脚,要大声说话。凌寒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了明杰的嘴,把明杰推进了就在一边耳房的他房间。 两个人刚一进屋,门又再度被凌言推开了。 刚刚他们在院子里拉扯时候,就恰巧是被凌言看到。 两人分开,站在两边。明杰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凌寒抬头望着梁柱。 凌言不疾不徐,打开了灯,颇为不解的看着两个人。 “你俩干嘛呢?” “没事儿!”两人异口同声。 凌言皱眉:“没事儿在院子里折腾,你俩二十四五,又不是四五岁了……” “二哥,真没事儿。天晚了,您休息吧。我也得休息了,我明一天早还得去航空队呢。”凌寒道。 看在旁人眼里他是冷静沉着的长官,温和顺从的弟弟,可是,于他,日日的顶着压力的煎熬,他很是疲惫。 凌言皱眉,脸色不好看,他知道凌寒有事,却也知道只要凌寒不想说,他的金口玉言,是不会多说一个字的。 “你回去吧,早点休息。”凌言道,语气依旧的温和。 待凌寒出去,凌言就一直盯着明杰。明杰抬眼看了看凌言,凌言不由得低头,目光有些闪烁。 凌言苦笑: “你也知道的,凌寒向来主意正胆子大,我从来拿他没什么办法的。不过,你要是伙同他做了什么事儿瞒着我,要被我发现了,你就给我滚出沐家。” 凌言从来的温和,待明杰也是兄弟般的友善与关爱,没有说过这样的狠话。虽然刚才凌言说话语气也是不急不徐,但是这话却听得明杰心惊。 “二哥……”明杰嗫喏着。 虽然他一直生气凌寒,但是,凌寒说的一句他是认可的,这事儿是不能跟凌言商议的,不然平白拖了凌言受牵连。 “说!”凌言道,目光是从没有的严厉。 “二哥,我真没有什么事儿瞒你的,不过,这是凌寒的事儿,我也说不大清楚,要不然,您还是问凌寒把……”明杰斟酌着说道。 这个时候,只能出卖凌寒。 “我现在只问你,你知道什么说什么。若是你敢瞒我,我绝对不留你。”凌言严厉的说道,面容沉肃,目光慑人,是明杰从没有见过的样子。 明杰不由得有些慌了。 “二哥,怎么有你这样,只不过一句两句话,我有我的为难,你都是不考虑的,这就随口说着赶我……凌寒主意正不肯说,二哥没办法就来审问我。二哥以前总说,我和凌寒凌豪一样都是二哥的弟弟,我心里也把二哥当亲哥哥一样敬服的。可是我错了。是,我是二爷的仆人,就一句话,二爷要赶我走吗?” 如此说着,明杰就有些委屈,说到最后竟是有些哽咽,眼睛里闪着泪光。 明杰是素来直爽率真的人,父母早逝,最亲近的就是沐家的兄弟。他跟凌言在一起的时间远超过大哥,在明杰心里,对凌言的感情好不逊于大哥的。 凌言气结。没有想到几句话明杰会有这么大反应。 凌言伸手拍明杰的肩膀,明杰毫不犹豫的一把打掉了他的手。 凌言不由得一惊,手悬在半空,生气,却又是无奈。 “我说了你几句,你倒是脾气大的很……” 明杰瞪了凌言一眼,咬着嘴唇,红着脸,不说话。 “明杰,对不起,我不该说那样的话。我错了……”凌言低声说:“我没有考虑你的感受,我是一时气急了……” 凌言手按住明杰的肩膀,这一次,明杰没有动。 “我不是不在意你,随口说赶你走的。我是太在意你们,才会一时气急那么说的……”凌言徐徐道:“兄弟之间,要是不能坦诚相待,没了那份信任,这情义又以何为继呀?” 凌言一声声长叹。 “因为凌寒的事情,大哥多生气你是知道的。好不容易,大哥原谅了凌寒,若是你们再做出什么叛逆的事情来,这让大哥怎么接受?凌寒的事情自有大哥去管他,我从来都管不了他也不说他,但是,你要是伙同他一起,俊哥和大哥怎么看?我不只是担心他,也担心你。” 凌言郑重的说。 明杰已经哭出了声。 “我是不想二哥为难……” 听着明杰哭诉一般的坦白,凌言痛苦的闭上眼睛。 奉天。 章林峰听了章云清的汇报,在电话里一阵咆哮。他毫不客气的骂骂咧咧,诅咒着杜祥和许远征卖了他东北的家业。 章云清土匪出身,说话向来的粗鲁,生气起来,上下十八代的诅咒。骂的口干舌燥,大口的喝茶水,又被烫了,啪的一声把茶杯扔在了地上。 “一个个废物,水这么热,烫死老子啊……” “父亲,父亲……”电话那端,章云清能够想象到父亲怒不可遏的样子,又是好笑又是心疼,连声呼唤着。 “有话接着说,有屁快放!”章林峰没有儿子那样的耐心,不客气的说道。 “事务儿子已经汇报完毕,儿子是想问问父亲,父亲怎么个意思?怎么个打算?” 云清问道。 章云清土匪出身,没有正式上过学,但是,对读书人很是仰慕,对孩子的教育也很是重视。是以,云清自幼就被送去读书,之后更是送去日本和美国留学。章林峰一身匪气,一言不合就开骂,章云清却是一脸的文气,温和有礼,父子在一起,对比鲜明,很是有意思。 “老子什么个意思,老子当然很生气啊。你混小子就跟老子汇报,不想着跟老子出口气,还问个什么问!” 章林峰被气得有气没处使儿,对着云清大骂。 这种没来由的骂云清受的不少,并不在意,只是耐着性子跟父亲说。 “父亲,儿子自然是向着父亲的。不过,眼下,杜总理对德宣战在即,参战军的筹备也紧锣密鼓,士气正盛,季总统一方也不甘示弱,毫不退让,斗争很严峻。儿子觉得东北很难有实力抗衡这两方面。就算是重伤了杜总理,恐怕得意的是季总统和直系。相较于杜总理,东北和直系之前的冲突怕是更多……” “你东扯西扯什么,跟老子说话直接说!”章林峰今年实在是火气太大,耐心不足。 “儿子建议是,父亲私下跟许远征协调一下,表示东北的观点,协议尚未签订,还可以挽回,只要挽回东北的损失即可。”云清道。 “你老子被人骑头上了,你这什么破主意我还得让着,老子养着你们一个个干什么的!都是废物!废物!” 章林峰骂骂咧咧,摔了电话。 云清听着电话那端的滴滴声,一脸无奈。 父亲气头上,向来是什么话也听不进去,谁说都是劈头盖脸一顿骂。 “废物,都是废物……扫个地还这么慢,那你绣花呢呀?” 章林峰骂过来打扫一地持瓷片的卫队队长刘忠。 刘忠跟着章林峰已经有七八年,自然知道他脾气,连忙扫地。 “怎么了,我冤枉你们委屈你们了……这家大业大,操不完的心!” 章林峰斥责着。 刘忠将最后的瓷片扫走,看着章林峰,看他粗喘着气。这个时候说错话了他要骂,不说话也是要挨骂。 “元帅,为了东北操太多心,我们帮不上大忙,您骂我们,我们不委屈。不过让我说啊,少帅才最委屈,他这东奔西走的为了东北的事儿操劳,能得到这秘密协议,少帅也得来不容易么,不知道费多少心呢。外人坑我们,你这摔了他的电话,他心里多憋屈啊……” 刘忠说的很是诚恳。 刘忠大章云清六七岁,跟章云清关系很好,眼见了云清的操劳,是以,给云清抱不平。 章林峰此刻也冷静下来了。 “我也浑了……” 云清再度听到电话响起,就猜测是父亲打过来的。 “父亲安好……”云清道,仍旧是语气和顺,没有因为被挂电话有任何的不满。 “你老子不那么好。”章林峰道,虽然话不是好话,但是,语气缓和了许多。 “是儿子不对,没有能够为父亲分忧……”云清仍旧恭敬的说着。 章林峰一声长叹:“行了,收起你那套客气话,别跟我虚伪了。你小子也不容易……你怎么搞到这消息的,这消息准确吗?” “千真万确。”云清回答的斩钉截铁。 “我肯定得找许远征说道说道去,不过,这要是有个纰漏,真被人算计了离间了就麻烦了。许远征也是个七八个心眼的人……”章林峰犹疑。 虽然他说话粗鲁,但是,多少年风口浪尖滚过来的,那份政治智慧和心计,绝对是不输于人的。 “父亲,消息确定。是儿子的人,亲耳所听亲眼所见许远征、邵沛之与山下久和签署协议的。” 云清道。 章林峰吟哦了一声,问:“谁?” 云清一时怔住。 “父亲,这个……” “你tmd有什么事儿还瞒着你老子啊?”听到云清的犹疑,章林峰破口大骂。 “对不起,父亲,儿子不敢隐瞒您什么。”云清连忙道:“是凌寒。” “沐凌晨的弟弟,许远征的人,他还给你办事儿,信得过吗?” 章林峰犹疑。 “凌寒绝对不会对我有任何欺骗的。父亲放心。”云清道,声音里有些无奈:“父亲,也请您保守这个秘密,不然的话,凌寒无法在沐家立足了……” 章林峰想着怎么应付许远征,似有似无的应了一句,挂断了电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9.利益均沾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章林峰与许远征约定了见面议事,提早一些到了北平。章云清更是提前赶去山海关迎候父亲,与父亲同时进京,也便没有了机会先于凌寒一见。 许远征府邸的议事厅,许远征与章林峰避退了左右,私密议事。 连章云清都被赶到了院子里。 “你小子红口白牙的咬我一口我肯定你不答应的。你看着办,拿着秘密协议跟日本借款,拿我东北的采矿权送礼,这要是报纸知道了,我看你们参战军还练不练……” 章林峰毫不客气的威胁。 看着许远征扔出来的几张照片,许远征在最初的惊慌之后,很快恢复了平静。 “远征是为国计考虑,不当家不知的柴米贵,这政府也得过日子啊……再说了,这起案子的是老邵,不是我陆军部啊……” 许远征说的理直气壮。 章林峰毫不犹豫的瞪眼:“小许,你是小诸葛,有把人说死的本事,糊弄人糊弄鬼,我不跟你扯这些。你想糊弄谁糊弄谁去,老章不给你糊弄……谁不知道财政总长老邵对你们服服帖帖的,这四千万,要是有一千万用到了满蒙铁路就算多的。我要是一个不注意,这就是你们皖系的枪子打我老章的了……” 许远征看着章林峰,颇有耐心的瞪着他发泄,只是倒了一杯水,鼓励着他说的样子。 “哪里哪里,您讲……” 章林峰大口喝水,茶叶也喝进去了嘴里,他又吐了一口吐沫星子: “明人不说暗话,我也不跟你小许绕弯弯路去了。真把这事儿捅出去,你不好看,我也得不到好处,便宜了季大胡子那个伪君子了……这协议你签你的,我都认,你承诺的,我老章不打折扣的配合。五五的……” 许远征本来是喝茶,也被水呛了一下:“章帅,我的章老兄,您这是狮子大开口,直接把我吃了啊……这是财政部经办的,都是有去处有打量的。别说是我,就是杜总理,也不能答应这个。这协议这事儿真是捅出去了,协议顶多不签了,我许远征失职,我辞职我认了,但是,你要是让我给你周旋出两千万,我把命给你都给不了这个……” 许远征手指敲着桌子,说道。 “没诚意,没得谈,那就算了。”章林峰一拍桌子,就要走。“虽然我不喜欢季大胡子,不过平白给他个见面礼,不知道他做主了过年吃肉能不能给我喝点汤……” 许远征对章林峰真是不服不行。 从来就是真刀真枪的架势,说起利益来从不手软也从不回避,扯些家国扯些大局他根本不听。当年就是为了当官被招安,现在也就是为了他的地盘跟北洋政府周旋,人家说的坦荡,但就是真诚。 这种人看似看似粗鲁,实则很难糊弄周旋。 “五百万,我去给你周旋。满蒙铁路开建,我用这个名义给你转出去。再多我也没办法。” 许远征无奈的说。 他太震惊于这个秘密协议会被泄密,而且这么快的速度被远在奉天的章林峰知晓跑过来要挟他。他恨得牙痒痒却没有办法。 章林峰看着他,似乎仍旧不满意。 “真是就让我喝汤?” 许远征都气极了。 “章帅,你真是要命来的么?我真是拼着命应你的。这钱,老邵肯定是要拿去一半的,还有你满蒙铁路不是不花钱,我平白的应你的,我都得想尽办法……” 许远征说的气苦。 看着翻云覆雨的位置,其实,也是处处为难。 杜总理素来最重声誉,订规矩订的严格,绝对不允许属下的人克扣钱款。是以,许远征怎么样算计,也都没有敢动过公款的念头。这借款出去五百万,是直接跟杜总理说被要挟了还是他找别的名目转移,他还没有想好,也不敢保证杜总理答应。然而,这绝对是底线了。 章林峰哈哈一笑,也看得出来许远征也是尽力了。 “我相信老弟你!你是老杜的肱骨之臣,都说了找你比找老杜有用,我等你的好消息了……” “章帅,你这话要是说出去,那就害死我了。你也别等好消息了……”许远征都被气笑了。 他博闻通识,就再怎么样的恃才傲物,也知道威高震主绝对不是好事儿。 章林峰哈哈一笑。 “章帅,这话就说到这里了。许远征应得许远征去做,不过这事要是万一被旁的人知道了,许远征就是死了,也没有办法了。” 许远征严肃的说道。 “这话,我早吞肚子里去了,屁都不会放出来!”章林峰哈哈大笑的离去。 看着章林峰的车队浩荡的离开,许远征的手重重的锤在门上,震得生疼。 许远征的失态,吓住了副官苏泽: “次长,这是怎么了?” 许远征的脸色已经非常的阴暗,目光凌厉可怖。 “去查,满蒙铁路借款协议是怎么被章林峰知道的,派人秘密的去查,一定给我彻查出来!” 许远征咬着牙,狠狠的说。 参战军成立的会议定于八月十七在北平举行,是以,凌晨要过了中秋才能回扬城。然而,因为参战事宜与府院之争,北平的局势陡然紧张。左右凌言与苏之颖的订婚礼已经取消,凌晨就去电凌华与凌豪,今年中秋就不必团聚,他们依旧在上海过节好了。 苏之颖订好了同日去美国的船票。过完中秋节,苏浩与苏之颖就先行赴美。凌言与苏之颖虽然没有坦言分手,然而,两个人都认定了就此天各一方。每一日的相聚,都当时平生最后一次相见一样。 紧张的局势并着离愁别绪,家人也不能团聚,沐家的这个中秋节过得不团圆也不美满。 不过,饶是如此,兄弟们仍旧努力的制造着节日气氛,围坐说着闲话。 难免说到小时候的趣事儿,一场笑之后,又难免唏嘘不已。谈及现在的情况,凌晨最意外是凌豪: “小弟小时候被爹宠坏了,整天在家沸反盈天的,没有想到现在却是乖巧了许多。” “大哥你偏心,你从来都是最偏心凌豪。”凌寒毫不客气的说道。 凌晨笑笑哼了一声,对凌寒的指责不以为意:“前些日子凌豪做了件大事儿。他偷了我的印章,放走了我关押的革命党,然后……”凌晨顿了顿:问“老三,要是你你怎么办?” “小东西胆子大了,还敢干这事儿,大哥你不是偏心,他这还算乖啊……”凌寒一笑,又略微沉思:“既然人都放走了,目的都达到了,是我那就留下了给大哥请罪……” 凌寒说的诚恳。 凌晨点点头:“我信你是肺腑之言。可是,你猜小弟怎么着,小弟怕我罚他,他跑了……他要是真敢跑远了也是他有胆量长本事了,可是,他跑去上海找凌言了,凌言回家就给我打电话了……” “哈哈……”凌寒哑然失笑:“他也就这个胆量……” 看着凌晨一直在看自己,凌寒又收起了笑容,眼睛闪烁着看着大哥。“大哥,大哥也却是说对了。凌豪小时候被爹宠,在家里怎么闹腾其实都是恃宠而骄,一出国了没了爹在护着他,他吓得不行。刚到美国的时候,他英语不行,我给他辅导,他学的不好我骂他一句他就哭,唯恐是我不管他了。小弟最是依恋家的,大哥多疼惜他是对的……” 凌晨略有所思的点点头,凌寒淡淡的一笑。虽然没有多说,却也在不言中了。 凌豪在怎么闹腾,都不敢离了家,这是大哥眼中的乖巧。而凌寒自作主张去了军校,去了东北,才最是忤逆。 凌寒无奈的苦笑,大哥随时不忘震慑一下他。 “苏小姐是难得一遇的好姑娘,凌言,你是去是留,须得考虑好……”凌晨说的诚挚。 “大哥,我心中有数。”凌言说的温和。 凌言从没有多说什么,心中不舍和愁苦都独自咽下,一直表现的都是云淡风轻的。既然已经作出抉择,那么,他不会再后悔。凌言温和,但是,却是一旦决断,也不是再犹豫出尔反尔的人。 他深爱她,愿意她过她自己想过的生活。太多的不舍与牵绊,对她而言并没有什么好处。 他既然不能选择与她出国,不能选择爱情,那么就痛痛快快的放手。 她是他午夜梦回温暖的梦,然而,不会留在清醒的白天。 月到中天,天色渐晚,兄弟们辞别了凌晨,各自回屋,凌言叫了凌寒到自己的房间。 凌言进屋开灯后,就伸手反锁了门。这反常的举动让凌寒有些诧异。 “二哥,怎么了?” 凌言站在凌寒面前,盯着他的眼睛,开门见山: “你的事情,明杰告诉我了。” 凌寒眉头一皱,似有似无的叹气。 “二哥,后院爹给小弟私藏的黄金是我运走的。一万两。明杰一直没有跟你说,是我吩咐他的,我怕你知道了徒增负担……明杰还是撑不住了,还是告诉你了。” 凌寒说的很坦荡,语气中也没有很大的情绪。 凌寒这样的平和,让凌言震惊,震怒。强忍着争吵,凌言压低声音: “这么大的事儿,你说的可有可无的!你怕我徒增负担,你知道他撑不住,这么大事儿你不言不语,就不当回事儿?你的心到底在想什么啊?那是爹的遗嘱,是给四弟的一万两黄金,你说运走就运走了!” 凌寒抬眼看了一眼凌言,凌言的神情是凌寒所不熟悉的怒火。 “对不起,二哥……” “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对不起的是爹,是大哥,是小弟。你疯了呀!看你这些日子跟大哥坦坦荡荡的,我怎么都不敢相信,你做下这么大事儿,还能装的可有可无的!” 凌言苦笑着。 “我会尽快跟大哥坦白的。”凌寒道。说再多都没有用,事情做下了,他不能再牵连凌言与明杰一样提心吊胆。他来解决。 似乎是兄弟二人都想到大哥刚刚说凌豪的一番话。人的处事方式果然是有一定规律可以循的。 “黄金换了银元还是美元?”凌言追问了一句。 “换了美元,又再换银元,换了八十七万。”凌豪老老实实的回答。 “你取回凭据,交给大哥处置。”凌言道。 凌寒摇头:“钱转手借贷了出去,有担保,一年之后方可取回。” 凌言皱眉:“你借给谁了?” 凌寒气苦,摇头:“二哥,我不能说也不会说的。这事儿,二哥不必再问了。我会给大哥一个交代的!” 凌言被凌寒气得话都说不出来: “你交代?你怎么交代?黄金你转出去,换了钱现在拿不回来了,要让大哥等一年?你不能说钱借给谁了,你拿什么交代?这是爹有遗嘱的,你不要命了啊!” 凌言抓着凌寒的手臂。 凌寒的神色微微动,却旋即保持平静:“二哥,这是我的事情我知道怎么处理。我不是小弟,不是出了事儿就需要去找大姐找二哥躲起来的。二哥不要管就好了。参战军编成,大哥要参加典礼。等典礼之后,大哥离开北平之前,我自向他说明。” 凌寒就是软硬不吃,冷冷的拒绝了凌言的好意,他的询问、关心与保护。 “你……”凌言气得扬手,要打凌寒,手举在半空,好久又气愤的垂下。 “是我不懂事,惹二哥生气了。二哥为我生气不值得……”凌寒说的很苦涩。 凌言扭过头:“你先别急了跟大哥说,要是确定了明年钱回来,钱回来再说吧,你现在说这事儿,又不肯跟招认你拿去干什么了,你嫌命长啊!” 凌言道。 “只是,凌寒,我知道你肯定不是花天酒地胡花,也不是爱钱的人。你到底在干什么啊?你在帮谁?” 凌寒沉默着,没有回答。 凌言看着凌寒不动声色的表情,也知道,从他口里难问出什么。 “不管你在帮谁,你这么做,你让大哥什么感受?小弟什么感受?”凌言气苦,一声声长叹:“莫说他们,就单我看着你这些日子在大哥面前那么的乖顺,私底下去做下这事情瞒着他,我都觉得你让我害怕,你心里怎地安心啊?大哥对你寄予厚望啊,你是兄弟们中最可能跟着大哥一起撑起扬城的,你却这样做,你的真心在哪儿啊?” 凌言苦口婆心。 凌寒终究是被触动。 “二哥,我没有故意的欺骗大哥,我心中同样不安的。我也愿意做大哥乖顺的弟弟,做沐家的好孩子,我也很喜欢这样温馨的家庭和兄弟情。二哥再等等,我会跟大哥坦白的,我会给沐家一个交代。也让弟弟最后再感受兄弟的情义吧……” 这句话说的过分凄苦,凌言只听着,眼睛里已经蓄满了泪水。 “你是为什么啊?” 凌言一声声唏嘘。 凌寒心中知道,自己做了太多的事情,大哥和沐家是容不下的。 这份温情,恐怕再也不会在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0.父子生隙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黄昏。 这是苏之颖的最后一个工作日。 翻译完最后一篇文章,苏之颖就结束了在《京报》的工作。明天她会与父亲一同启程去天津,然后由天津赚到去美国。 苏之颖不由得环顾了一下,简易的办公桌堆满了稿纸,原来觉得有些刺鼻的墨香味道已经熟悉,来回奔忙的同事们比往时更加亲切,而这些都要画下一个休止符。 同时画下休止符的还有她和凌言的恋情。 那个永远谦和温润的人准时出现在办公室,等她下班,送她回家,然后就告别了…… 苏之颖冲着在旁边椅子上等她的凌言一笑,扬了扬手中的纸:“最后一篇文章,等我就ok……” 报纸是刚刚在美国上市的当日的华盛顿邮报。重要的文章由海外的编辑发电报过来,她翻译,明天即可见报。因为这项费用比较昂贵,是以,发过来的文章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很重要文章。 苏之颖方看了几眼,已经是惊呆了。 “凌言……”苏之颖唤凌言。 凌言凑过来,也是看的瞠目结舌。 杜祥和政府与日本政府签订秘密借款协议借款四千万…… 新闻上附有协议的照片。 协议内容是日语凌言看不懂,然而,协议的落款是凌言顶头上司财政部总长邵沛之的用印!这个印,他太熟悉了。 凌言脑袋嗡的一声。 “Dear,doyouknow?” 苏之颖问道。 凌言摇头:“我当然不知道。Sorry,daisy,我必须回财政部一趟……” 苏之颖连连点头,表示理解。 分手在即,却要如此匆匆,再别真不知何年月。然而,此时也没有时间缠绵,凌言轻轻抱了苏之颖一下:“保重!” 然而,凌言回到财政部办公室,邵沛之不在。电话去他的家里,也不在。 思虑了一下,凌言电话打给了家里,却是凌寒接了电话。 “凌寒,大哥在吗?” “大哥在书房看书,二哥有事我去转告?还是我叫大哥过来?”凌寒问道。 “今天的《华盛顿邮报》刊发了一份政府对日本的秘密借款协议,涉及资金四千万。报纸刊登了照片,又邵总长的用印,应该是真的。这篇新闻预计明天国内的报纸就会刊发,你转告大哥此事……现在参战军筹建的关键时刻,明天这样的新闻会引起轩然大-波,可能不只是参战军会议会遇到问题,甚至杜总理的政府也会遇到大的麻烦。请大哥千万小心。” 凌寒惊得目瞪口呆。 居然这么快泄密了,刊发在华盛顿邮报,先引起国外美英列国的关注,给政府施加压力;同时也会搅动国内局势。这样一闹,恐怕是杜总理政府危险了…… “凌寒……” 凌言问了一句。 凌寒反应了过来:“二哥,我转告大哥……” “好的。”凌言道。 顾不得去书房,凌寒电话章云清在北平的寓所。电话要拨出去,凌寒有些犹豫。此次章云清与章林峰是一起到北平的,所以,二人没有时间见面。章林峰和大哥凌晨一样,对于他们的结交很是不喜。然而,此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幸好,是跟云清去北平的邵阳接了电话。 “凌队……”邵阳很是惊喜。 “邵阳,你叫少帅来接电话,我有要紧事!”凌寒严肃的说道。 此时,云清正陪着父亲下围棋。云清其实不喜欢围棋,奈何父亲虽然棋艺不高但是却热衷棋盘杀伐,父子难得团聚,云清一直孝顺,自然也是陪着父亲下棋。 邵阳报告进来,说着有云清电话,章林峰大手一挥:“不接不接,说你们少帅忙着呢……” “父亲,别,真耽误了您的正事儿儿子担待不起……”云清回看了一眼邵阳紧张的表情,一边说着,一边站起来。 “谁的电话这会儿来的?问有什么事儿就得了。”章林峰追问了一句。 邵阳很是着急,看着章云清,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父亲盯着自己,云清也不好直接就走。 “你们秦皇岛规矩大啊,怎么什么事儿连老子也瞒吗?是不是有少帅了,我这个老帅就不管用了?” 章林峰喝邵阳。 邵阳连忙立正。 “父亲,您说这话说出来,儿子怎么在这屋里立足……”云清皱眉,说道。 这话太生分了,简直诛心。也亏得屋里没有别人,云清也素来确信父亲对自己的信任,不然被别人听了去估计就是父子失和,上演玄武门大战什么的了。 “有什么话当面了说……”云清吩咐邵阳。 “是凌……沐凌寒打电话过来的,说又要事儿……”邵阳道。 “儿子去接电话。”云清道了一声,就匆匆下楼。 章林峰也只是冷哼了一句。 听着凌寒电话的陈述,云清也很是吃惊。 “少帅,凌寒问一句,您跟着章帅去跟许次长谈,是怎么个情况?” 末了,凌寒问了一句。 事发突然,凌寒最先想到的是自己这里泄密了。而泄密的渠道最大的可能就是章林峰。 “父亲和许远征密谈的,没有让我进去,我确实不知情……”云清道。 凌寒皱眉,叹息:“少帅,现在对局势紧要,这个关头曝出这么大事儿,会起大风波的。不只是对皖系对许远征,甚至,对政府对政局,对沐家……” 凌寒的声音有些弱。 大哥是支持编参战军的,一旦参战军的经费被疑是秘密借款,那么,少不了大哥也会被口诛笔伐。 “我知道了。”云清也心中郁结:“凌寒,对不起,我没有想到会是这样……” 云清的意识里,记得那一日凌寒说的话,虽然有南方革命党人参与,但是对方没有拍照想拿走协议也没有得逞。云清也顺势的认定了,协议是从自己这里泄露出去的——因为他们是有那几张照片的。 凌寒沉默不语。挂断电话,凌寒只能强撑着做不知情的样子,向大哥汇报情况了。 云清再上楼,气色已经大变。 “怎么了,怎么沐家的那个小子一个电话你就脸色怎么差?有什么事儿?” 章林峰问。 云清走了两步,靠近了父亲,父亲仍旧沙发上,抬眼看着他。 “父亲,今天的华盛顿邮报刊登了满蒙协议的照片,您为什么要把满门铁路协议泄露出去?为什么?” 章林峰大惊,瞪大眼睛。 “父亲,虽然许远征此举对我们不利,不过,解决的方式不只有这种。为什么要选择让外人嘲笑我们,要选择这种兴风作浪的方式呢?” 云清叹道,满眼的失望。 父亲是靠着一把枪起家的,他们不是世家大族,但是父亲从来都很自豪自己的英雄往事,从来都不羞于谈论说自己贫寒出身。一次总督元帅将军的聚会中,有一名前清的进士询问在座人的出身,意图嘲讽父亲,彼时在坐的有前清的进士秀才,有毕业于云南讲武堂、日本陆军军校的,轮到父亲,父亲就顺势把酒杯扔到半空,开枪击碎了酒杯,豪气的说,自己就是绿林大学毕业的。 是的,父亲就是土匪豪杰草莽英雄。所以,他从来都不掩饰自己的争名逐利,不掩饰自己的目的,他不会虚伪的找些名头给自己的争权来掩饰,他直白的说,在东北,他要给东北的人们过好日子他说到做到。 云清不喜欢父亲的许多做法,利用儿女的婚姻与几派军阀联盟,不喜欢他扩军,但是,他知道父亲是想保护东北的百姓的,他也希望凭借自己的力量,借助父亲的力量,能够保一方平安。是以,在秦皇岛,他励精图治打造空军,用现代军事思想练兵,也向父亲妥协着,为了父亲的野心奔走。 可是,这一次,是父亲把家丑透露给外国人,借以打击政府得到好处。 这样的做法,在云清的心中是触及了云清的底线。 章林峰用了很长的时间理解了云清说的发生的事情。协议泄密了,估计协议签不成了,好,五百万打水漂了。可是,儿子在说是他泄密。 看着儿子指责着自己兴风作浪,章林峰勃然大怒。 “臭小子,你疯了,沐凌寒一个电话,你就跑上来骂你老子了?” “父亲,您讲道理好不好……”云清更是郁闷,为什么父亲就不能就事论事。 “行啊,一个坏人几句话,你就跑上来骂你老子兴风作浪,你老子不讲道理!可以啊!我养大的孩子就这个本事啊!我倒是看着,是这个沐凌寒兴风作浪啊,拍照了给你,然后又泄密,搅动的我们父子不安么……”章林峰气呼呼的说。 章林峰一生气,声音陡然升高,他眼中冒火,狠狠的瞪着云清。 云清很是气恼,父亲如此指责的无缘无故无凭据的指责凌寒。在云清的心中,是从来没有怀疑过凌寒一分的。 “凌寒不会的……” 云清想都没有想,直接回答。 然而,云清的话没有说完,章林峰一个耳光重重的摔了过来。 云清不留神,一个没站稳,就趔趄的摔下去。幸好邵阳眼疾手快的扶住了云清。 云清大惊失色。 父亲不是多慈善的人,对弟弟和身边人也常常非打即骂,但是,他却从没有动过云清这个长子。 章林峰骂云清时候,云清多是陪着笑;云清闹凶了,章林峰也多是宠溺。间或有些政见军事上争执,也从没有影响过父子感情。 第一次,一言不合,章林峰下重手打了云清。 “你相信一个外人的几句话,你就来指责你爹?”章林峰很是气愤恼怒。 只因为沐凌寒的电话,他就被儿子不信任和冤枉,这让一个父亲颜面无存。 云清捂着脸颊,有血从嘴角溢出,嘴里是咸的,半边脸都麻了。 云清气恼的看着父亲不说话。 “以前奉天你的那些老叔就说,你秦皇岛那些年轻人靠不住,会把你忽悠了去,我说我相信你这个好小子对爹的实诚你不会坏了心不跟爹一条心的,现在看啊,是我糊涂!糊涂的养你个喂不熟的畜生!” 章林峰生气的跺脚,一伸手,把桌子上的象棋尽皆扔向了云清的身上。 被陡然的突变镇定,云清没有躲闪,就由着这些棋子砸在了自己身上。 “你个逆子,你听着了,爹还活着好好的,你现在就是得听你老子的。你也别想在秦皇岛占山为王了,你给我滚回奉天好好呆着去……你还嫩呢,别想给你老子唱宣武门的大戏!” 章林峰指着云清的脑袋说。 竟然还是这话。云清的目光分外的凄凉。 “原说父亲是玩笑话,却不料父亲是真的这么想儿子……父亲要是这么想,真的信不过儿子对父亲的忠诚,那儿子没什么辩驳的……” “老子信任你,你信任老子吗?恐怕老子的话在你心里还没有姓沐的那个小畜生靠得住吧?你就不想想,那个小子就可能是故意挑拨是非的,也许,就是沐凌晨搞的鬼,是按在你身边的密探呢!”章林峰气呼呼的骂道。“你因为着外人几句话,就跟老子这么叫唤,你说说,你让我相信你什么忠诚啊?你说说,你秦皇岛的人是不是只认你,他们眼里有你老子吗?” 章林峰的话,越说越严厉,也越说越不堪。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就是父子,也是没有章云清的立足之地了。 “父亲这么说,是儿子有罪。秦皇岛基地,儿子全交给父亲,不要一兵一卒,奉天儿子也不会回的……” 云清说完,凄凄然的望着勃然大怒的父亲,眼中有泪,他扬扬头,不让眼泪流下来。旋即,转身离开。 “你个混账东西!”身后是章林峰大骂。 “少帅!”邵阳跟着出去。 “谁都别跟着我,滚回去!”云清捂了脸,大骂。 云清的眼圈都是红的,他嘶吼着,声音更是从来没有的严厉。 这样的情况看的邵阳一惊。只得停住了脚步。 眼见着凌寒上车,开出了车就奔大门而去。门卫见是云清的车,连忙开门。 “拦住那个逆子,拦住他……” 章林峰在楼上大喊着,然而,云清的车已经出了大门,绝尘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1.“离家出走”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凌寒把满蒙铁路协议泄密的事情告知了凌晨,凌晨立即电话许远征。不久,凌言也回来了,拿着那份稿件和照片。 “现在府院之争这么激烈,总统府本来就反对参战,现在,更有理由攻击杜总理想对德宣战是因为日本借款了……估计参战军的事情也要有变故,搞不好北平又要出事儿了……” 凌晨面色沉肃。 “我现在联系不到邵总长,不知道他是否知道这件事情了。财政部估计明天也要被围攻了……” 凌言无奈的摇了摇手中的稿件。“邵总长学者出身,素日里的忧国忧民,最重清誉,明日这稿件一旦见报,半生经营的名声一朝染尘了。” “谁的清誉又有什么关系,就怕是政局不稳,可怜焦土。杜总理重权,可是到底为人没什么瑕疵,真总统府主政,怕是北平城都要落入季家腰包了……” 凌寒道。 季大元出了名的贪钱,他们说幸亏现在责任内阁,不然的话,季总统能够卷走半个北平城。 凌寒的讥讽有些露骨,凌晨瞪了凌寒一眼。 凌寒旋即低下头,眼睛瞄到别处去了。 凌寒伸手拿过来凌言手中的稿件,目光落在了那几张协议的照片上。其中一张照片旁边似乎是有个花纹的阴影,遮挡了几个字。 是绿萝的那个手链。 凌寒脑袋嗡了一下。 看来自己弄错了,不是章林峰泄密的,这组照片是绿萝拍摄的那一组照片。是绿萝的雇主泄露给了报社。 到底是谁让绿萝做这些事情,这个看着螳螂捕蝉,一直在后狞笑的黄雀是谁?他有什么目的到底要做什么? 绿萝会不会有危险? 凌寒不由得皱眉。 凌寒想跟云清通电话告之此事,然而,只有客厅中有电话,他没有办法联系云清。 凌寒有些慌乱。 他想找个机会出去,可是又想与云清绿萝说起此事也都不在这一时,也免得自己的行为被哥哥怀疑。 已经是黄昏,凌寒跟随着哥哥们一起吃饭,又在客厅里说了一会儿的话。凌晨询问着凌言与凌寒的看法,凌言表示静观其变,凌寒本身在技术突出而派系不算明显的航空大队,倒是不大可能受到牵涉。 凌晨最近身体非是尚佳的状态,每日早睡早起,俨然是老年人的作息,便早早休息了。凌言与凌寒多聊了一会儿,凌言明日要去送苏之颖到天津,嘱咐着明天情势紧张,让凌寒多照顾凌晨。 沐家兄弟和和气气的说话的时候,章家北平的府邸已经大乱。 九点多钟,云清还没有回家。章林峰由最开始的气恼谩骂云清到开始抱怨自己,担心儿子了。 “不就吵吵闹闹闹个脾气吗?还跟我玩离家出走了啊……这北平什么地儿,也没人跟着,你说这个小子怎么这么小性儿……” 章林峰自怨自艾,转回头看到伺候在旁的卫队。 “你们这些人都窝这里干什么啊?都给我出去找啊!”章林峰对自己的卫队下令。 然而,卫队的众人面面相觑——偌大的北平城他们毫无目的毫无方向怎么去找人?毕竟是在北平,他们职责所在也确实不好离章林峰太远。 “大帅,大帅我去找找看……”邵阳道。 “你个混蛋早就该去了啊,云清好吃好喝的养着你们干嘛的啊!”章林峰叫骂道。 邵阳唯唯诺诺的赶紧出门。 邵阳奔去太平洋行,然而,云清并没有去太平洋行。太平洋行联络了几个他们在北平的人,可是,谁都没有见过云清。 没有办法,邵阳还是奔去了沐家。 索性,开门的是门卫刘全。邵阳嘱咐刘全叫来了凌寒。 大晚上的,听刘全说邵阳来找自己,凌寒就觉得不是很好。匆忙的换了衣服就出门了。 邵阳一脸的着急。 “凌寒,少帅有没有来找你?你知道少帅去哪儿了吗?” 凌寒皱眉:“没有啊,他不在府邸吗?” “别提了,你今天傍晚打了个电话,你跟少帅说什么了,然后少帅就跟大帅吵起来了。少帅说的大帅兴风作浪什么的话,大帅说少帅不信任他,说被你挑拨了……后来两人吵的凶了,大帅生气了就打了少帅一个嘴巴。少帅哪里吃过这个,脾气一上来就开车走了,我拦也拦不住……本想着他气消了不就回来了吗?结果没成想到现在也没有回来。现在府邸都乱成一团了……” 邵阳着急的说着,一边说一边急的直跳脚。 凌寒也不由得瞪大眼睛。 “是我弄错了点事儿,可是怎么就至于这样了!” “兄弟,你这是要害死少帅啊?少帅信了你的跟老帅吵得……”邵阳也很是吃惊。 “走吧,去找少帅吧!”凌寒道,拽着邵阳上车。 “少帅能去哪儿啊这半夜的……太平洋行,太平洋行租了的宅子,我都找了。”邵阳在车上唉声叹气。 “前些日子,少帅托我在后海附近买了洋楼,他可能在那边……”凌寒道,车子在路上疾驰。 洋楼的门开车,灯火通明,云清的车就斜斜的停在院子里。 “少帅!”邵阳大叫着飞奔而去。 凌寒跳下车,也紧跟着奔了过去。 云清就在客厅里,一个人侧着身子斜靠在沙发上,手里拿着雪茄,神情寥落。烟烧掉了一大半,但是,他似乎也没有吸烟的想法。 抬眼看了看邵阳和凌寒,云清没什么表示。 “少帅……少帅,我把凌寒叫过来了,他有事儿跟你说。”邵阳气呼呼的说。 这飞来横祸,在邵阳眼里,都是凌寒的责任。 “怎么了?”云清的声音有些沙哑。他眼眶发红,抬眼看了看凌寒,微微坐正了身子。 “少帅,对不起,是我弄错了些事情。泄密的照片我看到了,那不是我拍的。邵阳跟我说了您与大帅的冲突,是您误会大帅了……是我的责任,我没有说清楚。” 凌寒道。 云清与父亲章林峰的关系极好,一向被宠爱和信任,这没原因的冲突因为自己而起,凌寒很是愧疚。 “哦……”云清喟叹了一声:“没事儿,已经这样了……” 云清有些有气无力,话里没有责怪凌寒的意思,也没有特别激动的情绪。 “少帅,那我们赶紧回家跟老帅说清楚吧。他都快把府邸拆了……他一直后悔着呢,说就是父子吵闹,不值得发那么大火,你还离家出走了……” 邵阳道。“离家出走”这四个字说的很轻。 “什么离家出走了,我就是一个人冷静冷静,还值得你们大张旗鼓的跟过来……父亲,他什么时候会为了他发火后悔,你这么说我也是不信的。”云清苦笑着说。 看云清不信,邵阳更是着急的表白,“是真的是真的。”旋即又瞪凌寒:“这事儿都怪你,你得把少帅劝回去!” “少帅,确实,这事儿因凌寒而起,是凌寒没有说明白让您和老帅平添了嫌隙的。您这样,凌寒无地自容。” 凌寒道。低头看着云清,云清一脸的消沉,让他也很痛心。 “你怎么就确定那不是那你拍的照片?这照片洗出来都很模糊了……你别是为了安慰我说的,不是你说那天和你一起去的革命党没有拍照吗?事情该怎么样就是怎么样,父亲从来是无所不用其极的手段,就是他,也没什么……” 云清道。 凌寒思索了一下,坦白:“那天绿萝在,是她返回去偷拍了协议的照片。她手链掉落在了协议上,所以把手链的一段拍进了照片,照片上有个花纹的阴影的。那组被报纸刊发的照片,是她拍的。” 提到那个名字,凌寒就有些心痛。 “你tmd太混蛋了啊!为个女人你坑死少帅了!”邵阳本来坐在了云清旁边的沙发上,听到凌寒这么说,立即蹿了起来,揪着凌寒的领子就作势要揍凌寒。 云清也不由得皱眉,却又摆摆手:“行了,邵阳,凌寒也没有想到是这样,他心里头也够难受了……” 凌寒心潮起伏:“少帅,对不起!” 云清摆了摆手:“算了,已经是这样了……”云清站起来看着凌寒,又是一声长叹:“那个女人的事儿,我说也说过你,骂也骂过你,你跟我说过不会因私废公……你办事儿还从没有这样过。” “对不起少帅!”凌寒心中更是内疚。“少帅,您回家吧,大帅担心您……凌寒跟您回去,向大帅禀明一切。” 云清摇头:“不必。父亲本就猜忌你,你去解释他更恨你了……不过,父子嫌隙也不是一日来的,这碳已经堆积了不知道多久了,不过是一个火苗就着起来了……” 云清很是泄气的样子。 这几年,凌寒陪着云清在秦皇岛建立现代化新军,看着云清殚精竭虑,操劳奔波,也知道秦皇岛军队建立的不易。奉军不只是章林峰一人,还有许多老部下,大将,秦皇岛基地是凭空而起的精锐部队,人员待遇优厚,而且购买飞机等现代化军事设备,军费花销一向比较大,这都是奉军军费中出,是以,很多人对云清不满,在大帅耳边吹耳边风的肯定不是少数。 父子是父子的信任,但是,涉及了权,涉及了上司和部下,就不是那么一回事儿了。 云清说的,凌寒都理解。 然而,因为如此,凌寒觉得更是万分的愧疚。本来章家父子之间有信任的危机,自己的疏漏又是火上浇油了。云清会质疑章林峰,还是因为对自己的绝对信任。 自己的失职,却辜负了这份信任,又给云清惹来麻烦。 凌寒皱着眉,不知道该如何说。 “之前我还在奉天帅府时候,虽然成了家,但是一直也没有分家。父亲就总说,他的就是我的,帅府的都是我的。他是说给我的那些姨娘和弟弟妹妹们听的,他说我是唯一的嫡子,所以,章家的一切他之外我说了算。就是我娘去世了那些年,我家里的姨娘小妈好几个,得宠的也不少,弟弟妹妹们也多,他也没有打算扶正了哪个姨娘,给弟弟妹妹个好出身,他都是为我考虑的,那份维护我的苦心,我一直记得的。” 云清淡淡的说着,倒了两杯红酒,递给了凌寒一杯。 “那你真是幸运了。得亏我爹的那个小夫人去世的早,她在的时候,把我母亲和我们兄弟几个折腾的够呛,她还害死了我姐的儿子,可我爹只听她的,只信她,就他小儿子最亲……及至后来小夫人去了,我小弟一哭闹,指着我们骂虐-待他儿子,哎……” 凌寒又想到父亲给凌豪留下的那一万两黄金,不由得冷笑。 云清断断续续听过凌寒说的这些,也略是理解,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和你大哥怎么样?没什么事了吧?” “能有什么事儿?他是大哥,长兄如父,我大哥可比大帅厉害多了,我只能听他的。所以现在,我就老老实实听话,不让他抓住什么把柄就行。”凌寒苦笑着,想了想,又道:“前些日子在我家祠堂,为了绿萝的事儿,我大哥狠狠打了我一顿。我疼得哭都哭不出声,他都不肯理我。可是他是我大哥,别说是我错了,就算是我没错,就算是我委屈,因为是一家子,因为他是我大哥,我也得低头,我也不能就不理他了。” 凌寒说的语重心长。对于凌寒这样的人,会自曝其短,很是不容易。 云清拍了拍凌寒的肩膀,表示领会了他的意思。 “所以说,云清哥你不该再生大帅的气了。他是真心的为你的。可能真是儿行千里母担忧,您在秦皇岛,他觉得有很多放心不下的事儿……您身边的人,他多猜忌一些。不过那不是对您……” 云清叹息一声: “其实,是到了秦皇岛,好像就变了味道了。大概,父亲是愿意,他给我,他什么都可以给我,但是,不能我去抢,不能我去要……若是信得过我,又怎么觉得我轻易被人骗了就不信他呢?他是我的父亲啊,是云清一生最敬重的人!” 云清最后一声声音朗朗,很是郑重。 “行了,邵阳开车,先送凌寒回去,我们回家。” 云清道,旋即恢复了常态。 “我自己叫黄包车回去吧……”凌寒道。 云清却没有理会凌寒的建议,凌寒只得跟着上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2.黄雀在后(1)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云清回到家的时候,府邸的大门敞开,院子里的灯也都亮着。 十一点多的府邸,灯火通明,甚是罕见。 刚是一声车响,章林峰响亮却又略带沙哑的声音已经从客厅里传来:“是老大回来了吗?” “少帅回来了……”勤务兵的话还没有落,章林峰已经走出了大厅,站在了门外屋檐下,刚是要下台阶,却又停住了步子,站定了。 车停住,云清下车冲父亲跑去。 站在院子里,他仰望父亲:“对不起,父亲……” “你这个混小子,长本事还带长脾气的啊,这可不行!”章林峰走下台阶,重重的拍打着云清的肩膀。 “对不起,父亲,是我误会您了。”云清解释道。 “你跟你老子还要什么这么正经的道歉的啊……爹不该打你,你从小又乖巧又懂事儿,那会儿你娘病的不行了,你跑过来找爹,还没有枪杆子高,怪可怜的。你娘临死前爹答应了你娘了,好好的待你不打你不让别人欺负你,好好教导你成才的……” 章林峰念叨着念叨了几十遍的话,云清不由得叫苦。 “爹您可别说了,您在说,还得儿子陪着您哭了……是儿子不对,儿子误会您了……您不儿子的气就行……” 章林峰看着儿子这么懂事儿,很是安慰。 “你知道是误会你老子了就行,以后别净听沐家那小子的,不知道什么歪心思呢……” “还是凌寒找到我说清楚这事儿的……错在儿子,是儿子误会了您。”云清连忙解释道。 章林峰看着云清,眉头又聚在了一起:“怎么什么都是他啊?” “父亲,我是实话实说。父亲,您的儿子,这点识人的能力,您得信得过吧……”您要是总这么说,这不是打儿子的脸么。 云清道,凑到父亲的肩头,与父亲挽着肩膀。 云清比父亲章林峰高出半个头多,父亲又比较胖,他微侧着身子靠着父亲,朝着父亲笑着。仿佛是父子之间的撒娇一般。 章林峰猛地一听到,脸色变了变,又旋即点点头:“那倒是,虎父无犬子,我信得过你……” 父子哈哈大笑着,仿佛着下午的冲突并不存在。 只是,两个人各人心头都有一番思量着。 章林峰方才挂断了许远征的电话,答复了许远征他的消息自何而言的问题。 章林峰自然知道,透露凌寒的底细对凌寒乃至于沐家都是致命一击,然而,他更相信沐家和凌寒是对章家有预谋的。借许远征之手对付沐家,他乐见其成。 次日,凌晨依照此前的安排去参加参战军编成的会议。凌寒主动说,大哥在北平没有卫队,他随行。凌晨应允。 车刚一出胡同没有多远,就遇到卖报纸的吆喝着,“财政部对日秘密借款泄密……”、“政府签订卖国协议,向日借款打内战啊……” 这个爆炸性的新闻引来很多人围观,在大路上行着,都能听到人们议论纷纷。 凌晨不由得皱眉:“这关恐怕杜总理不好过啊……” “大哥怎么看?”凌寒试探的问。 “备军要钱,打内战要钱,政府运转也要钱,谁在那个位置上也未必有什么英明决策、算无遗策的好办法。不过现在时机敏感……” “大哥就没有考虑过对外借款?”凌寒问道。 其实,除了国家政府的借款,地方军阀也有跟各国有勾结,私底下的借款也不少。 凌晨摇头:“沐家对扬城是守土有责,我们得护着扬城百姓免遭兵燹之苦。毕竟,沐家三代,守护扬城几十年了。可是,我也没有什么开疆辟土的壮志,没有想过扩军,十几万人能够守住扬城就够了……” 凌晨说的很是深沉。他的目光也格外的悠远,仿佛是看到了这数十年沐家与扬城的起伏,还有六年来他的磨难坎坷。 “要是杜总理辞职,估计着许远征也得跟着辞职,到时候你回扬城吧。” 凌晨道。 凌寒想也没想的就答应:“我听哥的安排。” 凌晨上下打量了凌寒一番:“你越发是乖顺了啊……” 凌寒一笑:“真是离了家在北平混着,才越发家里好。” 凌晨冷笑:“在家里你也歇不了……我这几年跟老了二十年一样,身体越发的不好。你回家帮衬我,我倒是送心些……” “大哥保重身体是最重要的。只要是大哥不嫌弃,大哥吩咐我做什么我肯定做什么。” 凌寒道。 凌晨伸手拍了拍凌寒的肩膀,眼中满是安慰。 倒是凌寒想着协议泄密的事情,越发的不安。 陆军军部外,已经有许多闻讯而来的示威者。 示威者多是年轻人,主力是学生。他们打着拒绝参战的标语示威,“拒绝对日借款,拒绝参战”的呼声连军部的会议室内都能听到。 会议由陆军次长许远征召集,他依原计划出席。一身戎装,许远征仍旧器宇轩昂,声音朗朗。他慷慨陈词,表述对德宣战以及编演参战军的重要性,仿佛是没有受到场外的影响。然而,原定的参战军编成的集合、阅兵全部取消,只是依旧发布了军官的任命,参战军的集合时间也被暂缓。 会议结束,许远征特地留凌晨、章林峰到军部后院的会客厅商议事情。 许远征开诚布公的讲了借款,说的很是坦荡,没有回避。 “从我而言,我不觉得错了,但是,我必得对此负责。如果因此引起的对于诸君的不利情况,我很是愧疚。如果需要许远征承担任何责任,我绝不逃避退缩。” 大家都看得到他的被动与困境,但是,他依旧硬朗坚决。 凌寒既不喜欢许远征的狠辣不择手段,但是也不得不佩服该人就是行阴狠之事,也有坦坦荡荡的气魄,更是尤为难得。 “泄密的情况,我在调查,目前有些眉目……杜总理与凌老帅是故交,我与凌晨亦是旧友,章老帅也同是北洋袍泽,在场诸君算不得外人,诸君有什么话尽可直说,许远征有疑问,也不隐瞒。” 许远征道。 “远征兄请讲。”凌晨道。 许远征摇了摇头:“非是我讲,我有话问令弟。”许远征看向一直侍立一旁的凌寒。 凌寒一直躬身沉默的扮演着副官的角色,就是许远征等人看不到他,他都不觉得有意外。然而,问题一旦回到自己的身上,凌寒也立即感受到了不幸。 凌寒不由得望向在章林峰身侧侍立的云清,云清神色平和的摇摇头。 “许次长有何问题,凌寒知无不言。” 凌寒道。 “报纸刊发之前,你为什么有这份协议?从何而来?” 许远征开门见山的问。 凌寒一愣,见许远征问的如此笃定,料想应该是有些把握的。不过,许远征向来是计谋多端的,也未必不是使诈。 是以,凌寒一咬牙:“您说的这份秘密协议吗?我也是报纸刊发之后知道的。昨天下午从华盛顿邮报看到的。” 似乎是料到凌寒不会痛快的承认,许远征眼角微斜,许远征冷冷哼了一声,扔到桌上了几张照片。 “这先看看这照片再说话……” 凌寒拿来照片,不出意外,这照片是自己拍摄的那几张。 凌寒沉默着,他微微偷眼看了一眼章云清,很显然章云清对这样突然的情况也是很惊愕,他正眉头紧皱的看着凌寒;章林峰喝着茶,神态自若。 “凌寒,怎么回事儿?”凌晨问道,有些疑惑。从许远征的口中听出来些端倪,凌晨觉得匪夷所思。 “我自然问你,我便是都知道的。我的事情我承认,该担的责任我承担,凌寒,你是军人,敢做还不敢当吗?” 许远征道。 凌寒心中明了。 “这照片是我拍的……” 许远征神色不动,凌晨已经瞪眼看着凌寒。云清也是很惊讶的表情,神色中有担心与无奈。 “你自己说吧,什么时候拍的,为什么要这么做?还有,为什么要泄密给国外的报纸?”许远征好整以暇的问道。 凌寒若有若无的叹气:“我承认是我拍的,是你们签订这个协议那天拍的。至于其他的,我不想说了……” 凌寒低下头。 凌晨心中悲苦:“远征兄,对不起你,我没有想到这个混账敢做下这样的事情。是我害了你们!” 凌晨的话里,都是苦涩。 “说,你为了谁做事儿?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凌晨看都不看凌寒,语气中都带着不屑。 “大哥,您相信我,我去查这件事情没有任何的恶意。对日借款条件苛责,隐患重重,本来就很危险的,我们只是想弄明白情况,寻找机会提醒一下许次长而已。至于是其他的,大哥不要问了,我也不能说。” 凌寒看着凌晨,眼中都是坦诚和恳切。 凌晨站起身,猝不及防的甩了凌寒一个耳光,凌寒没有站稳,一个趔趄,然后立即站直身子。 “你这一番含糊其辞的鬼话让我怎么信你?你所谓的提醒甚至不惜的告诉外国人,让外国的报纸来打我们自己人的脸?你是受雇于美国人,甚至不惜卖国求荣?” 凌晨冷冷的看着他,一身的肃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3.黄雀在后(2)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客厅内,瞬时间的冷寂。 一阵穿堂风而过,凌寒觉得一冷,不由得挺直了脊背,站直了身子。 比这秋风更冷的是凌晨的神色,还有那冷冽的话。 卖国求荣。 这话真比那打在脸上的一巴掌还让凌寒难受。 凌寒摇头:“大哥,弟弟不成才,但是也不会做出卖国求荣的事情。凌寒从始至终没有一丝一毫的私心。” 凌寒说的诚挚。 凌晨站在那里,从来的站如松坐如钟的姿态,除了最开始的愤怒,凌晨的脸上已经是没有任何的表情。然而,站在大哥的身边,凌寒依旧感受到的是酷烈的冷风,让他不寒而栗。 “让凌寒到北平就职,给许次长添了这么大麻烦,做下泄密军机的事情,是凌晨的失责。沐家子弟的罪过,凌晨一力承担,我会给许次长一个交代的。” 凌晨不看凌寒,只对许远征说道。 凌晨的话里有苦涩,却是坚定。 一语,既说了要代凌寒承担罪过,又说要给许远征一个交代,凌寒不由得感动。时至此,凌晨依旧是护着凌寒的——若真是把凌寒交给许远征问罪,怕就是不知道让凌寒遭受怎么样的苦楚,也不知道该如何收场了。 “凌晨兄不必这样严重。此事无论是怎么样的影响,也都是源自于事情本身,许远征自己做的事情,会自己负责。至于说凌寒为什么探听机密信息,我略有所知……” 许远征若有若无的看了一眼章云清,别有深意。“凌寒所做的事情,虽然不合规矩,不过,也算不得什么,凌晨兄大可不必自苛如此。我见过凌寒在南苑带队训练,神采飞扬,绝对是军中年轻一代的翘楚。我也相信你,不会做出卖国求荣大逆不道的事情。只是,想弄个明白。” 许远征看着凌寒,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然而,凌寒却依旧低头不语。 云清眉头始终紧皱。 凌晨苦笑着:“事到如今,远征兄还回护这个畜生,这个心意,凌晨心领了。他身为军人,却越职探查机密事宜,这个罪过,他自得担当。” 凌晨对许远征拱手行礼,蓦地呼喝:“来人,把沐凌寒送军法处,责四十军棍。” 座中人瞠目。 “凌晨,你何必……”许远征劝解。 “次长,凌晨是扬城军督军,在军部责一个低级军官,这个权力也是有的吧。” 没有等许远征说完,凌晨就打断了他的话。 许远征叹气:“兄弟你这样不是让凌寒平白记恨我?” “沐帅,沐帅,您别打凌寒,这事儿是我安排凌寒做的。事关东北,我拜托凌寒去探查的。许次长,沐帅,云清代凌寒求个情……”云清实在按耐不住,站出来说道。 “至于说泄密的事情,这不是凌寒……” “云清!”凌寒喝住了云清继续说下去。 凌寒的目光中是急切焦虑,比之听到大哥下令处罚还要急切。 云清瞬间就明白了凌寒的意思。 凌寒始终都没有否认不是自己泄密,只是想保全绿萝,不希望绿萝被抓到被深究。一旦绿萝被知悉是间谍,她就很危险了。 云清气结,却没有再说。 “凌寒早就不归东北军节制了,章少帅这命令下得不循常理啊!”凌晨讥讽。心中的怒意更深:“沐凌寒身为军人,越职从事,本就该罚。令行禁止、赏罚分明,这是军队的基本要求,在东北,章少帅不是这样要求的吗?” 云清知道凌晨对自己很是不喜,是以,虽然凌晨出言讽刺,他也不以为意: “沐帅说的在理,千错万错,是云清不知轻重。凌寒忠义,顾念旧情才帮我。我向许次长和沐帅陪不是,请诸位谅解。” 云清躬身施礼,那份诚挚,溢于言表。 许远征连连点头,表示着理解:“这事儿我有不妥,不怪云清的猜疑。不该怪你也不怪凌寒,只要弄个明白,这事儿就当过去了……” 凌晨冷冷一笑,云清的道歉不置一词:“凌寒你读的军校,又从军这些年,该听谁的命令,该做什么事情,这点规矩你不是不懂。这事情怪不得许次长也怪不得云清,只是怪你自己。不管你什么情分,你做错了,就得认罚,你服不服?” 凌晨看着凌寒道。 凌寒垂下眼睛:“凌寒明白。凌寒认罚……” 凌寒的声音不大。 “去军法处吧……” 凌晨说的平和。 “是。”凌寒咬着嘴唇,低低的应着。 四十军棍已经是重责了,云清实在是不忍心凌寒因为自己被罚。 云清急切的看座中人,许远征神态自若;父亲好整以暇的喝着茶,凌晨面色冷肃的训弟,凌寒一副恭顺的样子。 “行了儿子,凌寒是沐帅的弟弟,用得着你急么?这个分寸,是沐帅提醒你的。” 看着云清急切的样子,章林峰道。“世侄年少带兵,令行禁止,我这老头子都佩服。云清一个毛孩子,不懂规矩了,世侄别跟他见识。” 章林峰对凌晨说道。 凌晨拱手相应:“不敢。是我教弟无方……” 云清侧过头去,不忍再看凌寒。 看着凌寒跟在侍卫队的人出去,云清忍不住急切的跟了两步。 “云清,你要跟着去看凌寒被扒了裤子挨军棍么?” 许远征冷冷道。 许远征说的不堪,云清仿佛是被钉在了地上。 “兄弟,你这样徒增兄弟怨恨,也让你兄弟怨恨我,又何必?” 许远征看着凌晨,道。 云清的关切之情溢于言表,凌寒也是士为知己者死的百折不回,倒是凌晨,略是尴尬。 许远征目光明亮,自如是看得明白。他一语说穿,言辞中也很是无奈,陪着苦笑。 凌晨却不为所动:“若是只这些他就敢生怨恨,这样的兄弟,要他何用。” 凌晨说的冷冽,连云清都不由得一颤。 把拳头放在嘴里,凌寒生生苦挨了四十军棍,能够感觉到的皮肉开裂,鲜血淋漓。 看着侍从队的人过来拽他,凌寒强硬的挣开。 “我自己能走……” 疼得一身冷汗,脸色苍白,双腿打颤步子都是一晃晃的,很难走稳。凌寒却仍旧是咬着牙回到了会客厅。 “大哥……”凌寒嗓子里发音,轻轻唤了一句。 云清看着凌寒颤巍巍的样子,眼中已经是蓄了泪。 许远征站起身,踱着步子走到了凌寒的身边,把几张照片给凌寒看: “华盛顿邮编刊发的照片和你拍的照片能够看出来是不一样的。你没有向外国泄密……不过既然不是你透露出去的,为什么,你还不肯否认呢?那么,这说明,你知道这组照片是谁拍的吧,你在保护他。是谁?” 凌寒顿时大惊。 竟然还是着了许远征的道,许远征果然是心思细腻而且奸诈。 凌寒咬紧了牙冠,忍着痛站直身子,却不肯说一句啊。 许远征一语既了,连凌晨也是听出其中所以了。 “畜生,你到底瞒着什么?”凌晨厉声问。 凌寒痛得脸色惨白,呼吸都有些小心,只是戚戚然的唤了一声:“大哥……”就再无一言。 “兄弟,你人都打了就别动怒了。你个兄弟,有本事重感情硬骨头,是个汉子。” 许远征说道,又看向凌寒:“我相信你不会胡来,不会去干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只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那个黄雀,太恶毒,我们得把他揪出来。” 许远征殷切的看着凌寒,凌寒低眉,一语不发。 事已至此,恐怕许远征就一定会继续调查下去。到底会查到些什么,会不会查到绿萝,这完全没有办法估计。 可是,如果以许远征的心机与睚眦必报,绿萝若是被他查到,恐怕就太危险了。绿萝背后的那个人,是处心积虑的要置杜政府于死地的。 “你还不说么?”凌晨问道。 凌寒不敢抬头,依旧的沉默。 看着凌晨暴怒的样子,许远征摆手:“行了,兄弟,我明白你的。就算是凌寒不说,我也能查得出来……不过这次的事情,若是真的有危机了,皖系一体,我恐怕也牵连你了。” “既然一体,便算不得牵连。” 凌晨道,依旧的平静。“何况,从前清到袁项城,沐家也自信能够自立的……” 沐凌晨骨子里的傲然。 许远征微微的拱手表示佩服。 章林峰本也不算北洋嫡系,身居关外,就算是北平怎么样的风起云涌,也很难烧到东北去,他也不太为了失去的五百万有什么影响,哈哈搭着话。 话已至此,众人告别。 云清自凌寒进屋,就一直看着凌寒,看他勉强的站直身子,却依旧的颤巍巍的样子,很是心疼。一低头,竟然看到凌寒所站立的地方,有点点血渍,可想伤口崩裂鲜血直流的惨状。 云清不由得冷吸气。 看着章林峰、许远征、凌晨几个人走在前面出了屋子,云清凑到凌寒的身边。凌寒也是一侧身子,靠在了凌寒肩头,手紧紧的握住了云清的手。 “云清哥,经海路十七号,救她……” 凌寒凑到云清的耳边,低声说道。 云清皱眉,心头一震,还是旋即点点头:“好,你放心。” 然后,借着云清的力量,凌寒站直了身子。 云清握着凌寒的手,给他支撑,陪着他缓缓的下台阶,走出大门。 凌寒身体很大的力气都压在手上,借着手上云清的力气才能站稳。凌寒是勉力的走路,一步一趔趄,稍稍不注意都会摔跤,仿佛是硬拖着腿往前迈步子。他脸色惨白,满脸是汗水,发梢也是亮晶晶的汗珠。凌寒咬着嘴唇,一声不吭。然而,旁边陪着凌寒的云清的眼中,已经是有着晶莹的泪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4.左右为难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天津港。 早上八点,涨潮时间刚过。海风腥咸随着海浪向岸上的人群扑来。 由天津港驶向美国的客轮轰鸣着,催促着人们登船。 岸上人声鼎沸,人流攒动。告别的叮咛嘱咐、依依不舍的泪水喝着船员的叫嚷,小贩的叫卖声,一片混乱。 凌言就混在人群中与苏之颖依依惜别。 不消多说,两人也都知道,真的是从此一别,就不知何时再见。 苏之颖一直在凌言的怀里嘤嘤低泣。 凌言抱着怀中的恋人,也已经红了眼圈,强忍着泪水没有落下。 四五年的相恋,彼此都有着最温暖最甜美的记忆。他们曾经毫无怀疑的认为,一定会一生相伴。可从此后的人生,也许真的就是没有彼此的人生了。 “对不起,对不起……”苏之颖低声喃喃。 凌言伸手擦干了苏之颖脸上的泪水:“别哭了,你眼睛还肿着,不许再苦了……这风太大,再哭的话,脸都要花了。” 凌言努力的调解情绪: “你也不用道歉,你根本没有做错什么。记得,要好好的过,一定要生活的好好的!”凌言重重的说。 看着苏之颖挽着父亲的手臂,却又一步一回头的上船,凌言终于是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 眼前是汹涌的人群,可是,他见到的是当年到哈佛菁菁校园里,那个美目盼兮巧笑倩兮的女孩子。 回程的车由苏卓然全程开车,凌言良久都默默无语。 “颖颖错过了你,真是遗憾。” 苏卓然感叹。 “希望她会遇到全心全意待她,对她更好,比我要好的人。”凌言道,说的认认真真。“我不能陪她去美国,是我的遗憾,我希望她不要遗憾……” 一语说罢,凌言的眼中泪水涌出。 苏卓然叹息,拍了拍凌言,默然无语。 如果他喜欢的女孩子想去哪里,自己应该是会天涯海角的相随吧。苏卓然这想。 凌言回到家中已经是近中午了。心绪烦躁,虽然是天还蒙蒙亮时候就没有吃饭启程去了天津,然而,及至中午,他也丝毫没有饿意。是以,虽然苏卓然热情的邀请他一道吃午饭,他也是拒绝了。 刘全开门,一看是凌言,犹如见到救星。“二爷,你去劝劝大爷和三爷……” 觉得不妙,凌言往里走,一进院子就被院中的情形吓到了。 凌寒被捆绑着双手,吊在院中的槐树的枝丫上。说是吊着,凌寒的脚也将将的能够着地,是努力的踮起脚尖才能够着地。他的身下,是顺着裤子流下来的殷殷的血。凌寒勉力的站着,身子颤悠悠的有些发抖。他时不时的抬头,调整着身体,明明是已经站立不稳,可是稍稍一动,就赶紧立直了身子,看起来格外的痛苦。 “凌寒!”凌言大惊,三步并两步的跑了过来。 凌寒已经是面色惨白,眼中都是泪水,神色中早已经没有了平日的傲气,满是委屈:“二哥,救我……” 凌寒喃喃道,似乎力气都已经不多,声音也格外的低。 从军部回家,凌寒就被大哥吩咐明俊吊在这里。大哥冷眼看着明俊绑了他,告诉他,若是不说清楚到底是谁泄密,他要保护的人是谁,就不会放他下来。 凌寒被吊在这里不几分钟就撑不住了。他刚刚挨了军棍本就站不稳当,何况这样被吊着又只能奋力的踮脚,稍微一个不留意,腿一软,胳膊就钻心的疼。只是站着,腿都疼得发抖,何况还是踮脚站着。 他求着大哥放他下来,哭着说他撑不住了,稍微一点的站不稳,被吊着的胳膊就太疼了,他的胳膊要残废了,大哥冷冷的说着,要是他这样没有做子弟的本分,他心中便没有这个弟弟,废了又如何。 凌寒开始狡辩说他不知情,之后又随意想着借口理由让大哥放他下来,然而,大哥一眼看穿他的狡辩,根本不理会。 明俊与明杰连着去求凌晨,然而,凌晨却也不松口。 大哥不管他,凌寒只能努力的撑着,他试了好几次想解开手上的绳索,可是徒劳无功,只得忍痛踮着脚尖将将的站着,以免手臂受伤。 听到凌寒的求救,凌言想都没想,三下两下解开绳索。 凌寒已经站不住了,身子一歪就要倒在地上。凌言一把把凌寒的抱住,让他靠在了自己身上。 “凌寒,你还好吧?” 凌寒良久才缓过来,艰难的点点头:“我撑得住……” 看着凌寒苍白的脸色,有气无力的虚弱的样子,凌言心疼的不行:“我背你进屋。” “你扶我走就行……”凌寒咬牙道。 两个人正说着话,明杰出来了,怯怯的看看凌言:“二哥,大哥不让放凌寒的,我……” “行了,没事儿,跟我一起扶凌寒进去。”凌言道。 凌言自然明白明杰忌惮凌晨的威严,不敢放凌寒。可是看着凌寒半神血衣虚弱的样子,凌言已经顾不得大哥怎么看怎么想了。 院子里的动静,惊扰到了书房里的凌晨,隔着窗户,他看了一眼,一声叹息,却没有多说。 对日秘密借款的影响愈演愈烈,国内外舆论对杜祥和政府很不利。虽然邵沛之通过报纸一再解释政府运转困难,解释借款条件并不苛责,然而,却没有什么效果。舆论仍旧汹涌,抗议示威甚至保卫了政府驻地。在舆论压力以及国民议会的质询下,邵沛之辞职。然而,事情到底没有结束,邵沛之被议员指责贪污,又被司法部追查。作为邵沛之亲信的经济司司长,凌言也被暂停了工作。辞职不予批复,然而,工作又不能继续,暂由副职代理。凌言也只能赋闲在家,等待调查结果。 邵沛之的辞职还远不足以让政府面对的危机平稳度过。总理辞职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出于对局势的考虑,凌晨决定立即返回扬城。按照凌晨的吩咐,凌寒随机向军部请假,以身体原因请假休息两周,随凌晨返回扬城。 火车碾压着铁轨轰鸣,辗转一夜,又回到了熟悉的故乡。 虽然北平混沌,但是江南的扬城还是一派平静祥和,并没有收到多少的影响。 凌晨回扬城之后,即回了军中稳定人心,留了凌言与凌寒在家闲坐。 凌寒的伤很严重,火车上也是一路趴在卧铺车厢,回家就爬床上,没有食欲,也没有精神,整个人都恹恹的。 凌言虽然也气凌寒没来由的固执和不坦白,但是更心疼他的伤痛,好言相劝着他吃些面包牛奶。 “二哥,我真没胃口,吃不下,一路晃晃荡荡的,我又睡不着,我现在还头晕,我睡一会儿吧……” 凌寒央求着。 凌言最是像个慈爱的哥哥,而只有在凌言面前,凌寒才最像个弟弟。 “你昨天晚上都没有吃饭,到现在就喝了几口水,肯定不行。” 凌言道。 看凌言坚持,凌寒伸手从凌言端着的托盘里拿了面包咬了几口,就端着牛奶喝下。这样,凌言的脸色才温和些。 凌寒抬眼看了看凌言:“你看我就跟看个小孩子一样……我没事儿了啊,你不用看着我。” “我要是看得住你倒还好了……”凌言冷哼了一句。“刚刚大姐打电话过来,让我们去上海住一段时间,你去不去?” “去!”凌寒想都没有想,脆生生的应着。 凌言哦了一声:“怎么这么爽快?” “不要在大哥眼前晃悠,免得他看我不顺眼。别说是上海,海上都行……”凌寒嘟囔着。 “你就不能老实些,别说是大哥,我……”凌言气哼哼的说,看着凌寒把头埋在枕头里,又不忍再说下去了。“你好好养身体,身体好些我们去上海。大哥怎么样,您心里是有数的……眼下北平局势不好,大哥压力也大些,心里不痛快,你去上海散散心也好。” “二哥,我心里是敬重敬畏大哥的,可我从来没有像大哥骂我那样……吃里扒外……我有我的迫不得已,但是,不管什么时候,我都是会维护沐家的。你相信我……” 凌寒突然说道,说到你相信我的话,话音弱弱的,有几分戚哀,有几分可怜。 凌寒从来都是骄傲凌厉的个性,就算是被误会被责罚都是咬着牙沉默着,不解释更不会诉苦抱怨。他的信念向来都是你信便信,我做了是我做了,我没有做就是没有做,连解释都懒得解释,第一次,用这样的方式哀求着,听得凌言心里也苦涩的。 凌言点点头:“我当然信你。可是,你也不能太任性。我信你心清白朗朗可对日月,可是,你有那么多不能对人言,自然很难让许远征和大哥不生疑……我知道你有很多的顾虑,对大哥也好最章云清也好,你都是赤子之心,然而局势如此,不是你想周全就周全的了的。这形势逼着你取舍,不然的话,虽然是左右为难,疲于应对,可是,到最后吃亏的还是你,你想明白了才好……” 凌言分析着,说的入情入理。 凌寒一声长叹,陷入长久的沉默。他把头埋在了枕头里,不再多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5.陌上少年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白楼彩色窗户,很洋派的建筑。 云清站在楼前,沉思良久。 一个梳着小辫子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到门前:“你们找谁呀?” “绿萝姑娘是住这里吧。我是沐凌寒的朋友,请代我通传一下,我要见绿萝姑娘……” 云清道,和和气气,彬彬有礼。 小婉莞尔一笑: “是沐先生的朋友,那你进来吧。姑娘还在休息。” 显然,凌寒是常来此处,是以,连佣人都对他很熟悉。 云清与邵阳不由得对视,苦笑。 “你们稍等一下,这个点儿也不早了,我去叫小姐……小姐从来不喜欢人叫她的,不过是沐先生的朋友,就没关系了。” 小婉很是热络,很单纯的女孩子,毫无心机。 两层楼,并不是很大的空间,但是还是装修的富丽堂皇,摆设和装饰都是一应的名贵。站在客厅里,云清也不由得一叹。 “凌寒从来都不在意这些的……”邵阳嘀咕着。 绿萝看到云清,略微诧异,旋即又正色。 “是章少帅,有失远迎,失礼了。这位邵先生,似乎也是见过……” 绿萝一身白色长裙,步履款款,浅笑盈盈,别有姿态。 “绿萝姑娘好……”云清回礼。 “我跟凌寒一起去金屋,见过你。”邵阳道。说到最后,声音弱了很多,他偷眼去看云清,唯恐云清不高兴,不过,云清没有理会他。 彼时可是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女子会给凌寒惹出来这些事儿呢。 “章少帅大驾光临,蓬荜生辉。不过,不知道章少帅所为何事?” 绿萝盈盈的问道。 “我受云清所托,带你离开这里,去个安全的地方……”云清开门见山的说道。 绿萝略微诧异:“这里危险?” 云清不由得多看绿萝几眼,这个女子真的是格外美丽,一颦一笑是恰到好处,举手投足都是婀娜多姿,让人不由得多看几眼。她略微诧异的样子,透露着天真与好奇的样子,竟然会让人误以为她是毫无所知。 然而,云清自然是清楚她的心机。 “现在满街的报纸都刊发着满蒙铁路协议的照片,姑娘真觉得就不会有人知道,,这里就没有危险?” 云清道。 果然,绿萝不由得睁大眼睛,一脸的不可思议。 “章少帅怎么说起这话?” 云清微微一叹:“事关东北,我多些留心也没有什么。只是你莫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既然选择去做,更是要留心,这后果是否担当的起……显然,你对自己做的事情的后果没有准备,你也承担不起后果。” 云清说的毫不客气,一针见血。 绿萝轻抿了嘴唇,没有回应。 “在所有难以坐的工作中,间谍是最难的,如果同时为好几方服务,那么想杀你的人就可能是好几方的人。莫要贪得钱财,枉费了性命。” 云清眉毛轻挑,说的毫不客气。 云清的话,有些含糊其辞的意思,然而,绿萝听得惊心动魄。 “不过才是几天时间,你们竟然都知道了……” 绿萝喃喃道。 云清摇了摇头:“并没几个人知道,是凌寒告诉我来找你,救你的。” “凌寒呢?” 绿萝问。 “凌寒被你害惨了,来不了……”邵阳嘟囔着。 绿萝皱眉,看着邵阳,目不转睛:“你说的什么,怎么回事儿?” “姑娘身边蓝颜无数,达官贵人环绕,可是,若说是真心待姑娘的,除了凌寒,估计未必有几人……凌寒受困于家世出身,因为姑娘的事情屡受责罚,现在更是一心回护姑娘而被为难。饶是如此,凌寒也希望能够带姑娘离开险境,我想,姑娘会愿意跟我们走的吧。” 云清道。他个子要比绿萝高一些,身态更是有些居高临下的感觉:“若非是因为凌寒,姑娘这里发生什么事情,都与我无关。可是,凌寒拜托的事情,我不能不管……” 绿萝的两只手交叉的绕在一起,指节都有些发白。云清话里的意思,她都明白的。 凌寒会知道他偷拍了照片,还在回护她,那么必然就有被人也在探访此事,也终有一日,她也会被揭露。 可是,去哪儿,就这样走?绿萝不无怀疑。 “现在这局势,姑娘求生且不易,还需要想些什么?”云清问。 “送我去哪里,我可会连累了凌寒?”绿萝问道。 “我在后海附近有宅子,那里没人知道很安全,我也会安排人保护你的。听我的安排,自然是不会再连累他了。” 云清问道。 绿萝不置可否,只道:“我随你们走就是了。不过,我还是自由的吧?” 如此时节,必然是安全是第一位的。出于危机意识,绿萝总是在危机时刻能够下定决断。 “这个自然,我受朋友之托保护姑娘,又不是心有别意的要监视您,这您大可放心……你随时可以离开那里,去到任何地方。” 云清坦荡的说。 “凌寒是我引为至交的朋友,我视若珍宝,虽然这话未必合宜,可是,还是想告诉姑娘一声,请姑娘也珍重这样的朋友,否则的话,云清也一定不会放过姑娘的。” 云清道,话说的缓缓,却是一句一顿,很是郑重。 绿萝微微躬身:“绿萝红颜薄命,哪敢觊觎少帅眼中的珍宝。绿萝感激少帅的照拂,更是感激凌寒的情义。绿萝已经知足了,只愿为诸君祈福。” 绿萝的话,说的很是深情真挚,一瞬间,邵阳也要被她感动。 “这个女子极有魅力亦有魄力,但是,我极不喜欢她。” 看着绿萝上楼的背影,云清道。 躲在暗处的两个人看到这一幕,其中一个人对另外一个说道:“你回去报告,说章少帅来了。我跟着他们,看看他们去哪儿……” 黯淡的壁灯照亮层层帘幕密不透风的房间。 绿萝一身旗袍,裹在暗紫色的大衣里。她略施脂粉,脸色有些苍白。 “先生,事发至此,绿萝危机重重。”绿萝道。 她的对面是一个身材微胖的中年男子,着灰褐色的长袍,面色凝重。 “你现在有章云清的保护,理当是安全的。倒是你知道有章云清的人保护你,不该来找我……” 绿萝的脸色一寒:“前头是戏台,我来看戏,也没几个注意的。我是考虑了您的情况过了这许多天才来找您的。倒是您只顾诘责我了……我且什么都没有说,您倒是鸟尽弓藏把我一脚踢开了。” “呃……你误会了。若是被人发现,我们不都是平添麻烦。怎么是鸟尽弓藏?如绿萝这般机敏智慧的,我相信我们还有更宽广的未来和前途,有更多的合作被……姑娘只是需要忍耐一时,风波过后自如浪静。” 男子缓缓道。 “我凭空消失太过可疑了,时间一久,就算是称病也是瞒不过了。”绿萝道。“我过几日去上海租界,原是一个电影公司找我拍一部电影的……” “绿萝姑娘妙计。姑娘去上海,多有花费,我给姑娘五万车马费。”男子道。 绿萝方是莞尔一笑。 黄昏时分,一阵秋风起,吹梧桐叶落,带着簌簌的声音。车行过,碾碎了一地的落叶。 车停下,走出两队俊男靓女。男士是西装革履,女士是新式洋装。 “二少爷……”挽着凌寒手臂的小凤还是有些露怯。 凌寒一笑,低声:“你叫凌豪表哥,自然也该这样叫我的。不是凌豪说宴会的主人特意的邀约你么,大方些……” 凌寒道。 身边的小凤穿上了洋装,略施脂粉,如女大十八变的一般,格外的光鲜亮丽起来。小凤长相甜美娇俏,为人谦和温婉,自她入震旦大学美术院旁听,倒是有好几个追求者。凌豪积极的鼓励她去接触社交,小凤总觉得自己身份低微,一直比较自卑,总是躲着同学们之间社交。初时凌豪每每找理由拉她一起去玩,让她感受着同学的热情,后来,凌豪交了女朋友,也顾不上小凤了。凌寒自扬城至上海,凌豪就把这个光荣的“任务”交给了赋闲的凌寒。 充当他们的司机、舞伴,凌寒左右也是无聊,倒是尽职尽责。 与大姐时不时的“鞭策”他们不务正业提点他们小心行差踏错不一样,凌寒倒是一直很支持他们的交游。 “他们都长大了,知道是非对错,有分寸的。而且这分寸也是有这个交际才会明白的。再说了,大姐难道想小弟和我们一样……” 凌晨丧偶之后一直没有续弦,凌言二十六岁如今又近于单身,凌寒更是被大姐唠叨,凌寒这样一说,大姐便不再反对。 一个装修成别致的花园式的西餐厅,大厅内琴童弹着钢琴,音乐缓缓。 “曹江林的生日宴会在二楼举办,我们上楼吧。”凌豪道,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 “你还是等着那个季小姐呢?”凌寒笑道。 凌豪装作没有听到,四顾看着。 “Mrs罗,你来了……”一个带着金边眼镜,略有些瘦弱的清秀男士过来,看到小凤很是开心的样子。只是看到小凤身边的凌寒,男士有些意外: “这位是……” “江林,这是我哥,我找我哥送我们过来的。”凌豪走了过来,热情的介绍道:“二哥,这是曹江林,是我在震旦大学的同班同学,我们关系很好的。现在江林在业余学画,很有热情的……” 凌豪别有深意的说道。 曹江林一下子涨红了脸,凌寒一下子了然。 “Mr.曹,生日快乐!这是给您的生日礼物……”小凤道,将手中的一个狭长的盒子递了过去。 “这是画么?我拆开看行不行?小凤画的画,一定是最好的,我要挂在墙上!” 少年的感情最是藏不住的,曹江林很是兴奋。 小凤低着头,有些羞涩。 凌寒与凌豪相视一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6.少年情怀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不多时,凌豪的女友季雅和也到了餐厅。 季雅和是一个娇俏的江南女孩,与凌豪是同班同学。季雅和出身苏州诗书传家的名门,既有大家闺秀的雅致又有现代学生的俏皮与独立,是个可爱的姑娘。她一身鹅黄色的洋装,格外的俏丽。凌豪见到女友,眉间的笑意就没有褪过,引着女友跟凌寒说了几句话,就拉着她去说话了。两个人玩的愉快,早就顾不得凌寒了。 小凤一直被曹江林这个主人关照,也无需凌寒顾及,是以,落单的凌寒一个人在餐厅自顾自的随意吃些东西。 好在,这个宴会是很洋派的冷餐会,随意的自助取餐避免了不少的尴尬。 凌寒倒了一杯冰苏打水,依着桌子喝水,看着餐厅里热闹的学生们。一抬眼,却意外的看到了一个熟人,章意清。 意清是云清同父异母的弟弟,也是二十出头的年龄。相比云清,意清更是文弱一些,一双大眼睛格外明澈,机敏有神。他穿着西装马甲,很是朝气蓬勃的样子。 凌寒左右也是无聊,便走过去跟章意清打招呼。 “小寒哥……” 意清很是热情的喊着凌寒,又介绍身边几个西装的青年:“我同学。这是小寒哥……” “小寒哥怎么会在这儿?”意清有些意外的问。 “我是送我小弟他们过来的,宴会的主人是我小弟的同学。”凌寒道。“我记得你也是在震旦大学读书吧,你是读的什么科?我小弟读的法律,大一。” “我读建筑的,不过今年已经毕业了。我也是陪朋友过来的……” 意清回答道。 “毕业了怎么没有回奉天工作啊?那里毕竟是熟悉,家里很多产业你还能帮衬上。云清哥在秦皇岛很少回奉天,你要是在奉天也能多在老帅膝前尽孝。” 云清随口说道。 彼时在秦皇岛,意清也曾暑假常去秦皇岛玩耍,彼此都很熟悉,说话便也没有客气见外。 意清呵呵一笑:“小寒哥说的也是,我也想回去帮父亲的,可是,家里头产业现在大头都是大嫂管着呢,我要是回去不是平添了我爹猜疑我。哪怕是我再努力,人家也说我是章大帅的儿子是靠着爹的,我这也沾不上多大光也不想背那个名,索性就在上海这地头混吧……” 意清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道。 凌寒也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章家的事情,凌寒是有所耳闻的。章家只有云清一个嫡子,又是长子,他幼年丧母,是以,章林峰早就严令,章家全部由章林峰继承。任何一房的庶子都不能觊觎家产。这避免了各房之间的倾轧,各房对云清都是照料有加。然而,云清和凌寒都是国外留学回来的,心里头都是人人平等的观念。章林峰这样的做法,对几个庶出的孩子是否公平,也是难说了。 凌寒是外人,更是不好评说。明明,也听得出来意清口中的酸涩。 “我也是从报纸上知道小寒哥是扬城人,要是以后我混不下去,到扬城找小寒哥收留我啊!” 意清道。 “臭小子!”意清拍了一下凌寒的肩膀:“说的什么胡话……有什么事儿尽管找小寒哥,不管是哪儿,你也是我弟弟。” 意清呵呵一笑,露着憨厚。 旋即,意清看着宴会里的诸人: “小寒哥知道这宴会里头有些个人物吗?” 凌寒摇头。 “这个曹江林的父亲呢,是跑码头起家的商人,有几艘船,生意也做得还行。曹江林旁边那个姑娘,叫何音,她父亲是蓝帮三当家的何铁生。那姑娘旁边的那个穿着马甲的小子叫楚奇,是蓝帮二当家的楚自强的儿子。” 意清指指点点的说道。“这个何音是震旦大学美院的,也是震旦大学一枝花了。不过,大小姐脾气,为人娇纵了些。她喜欢曹江林,曹家父母也很满意这桩婚事儿,要知道跑码头的有蓝帮照应的那绝对得风生水起。不过,这个曹公子好像喜欢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小姑娘……” 凌寒不由得皱眉,没有想到小凤竟会卷入这样的恋爱中。虽然男女的恋爱分分合合都是平常见,不过,招惹到了沪上的黑帮蓝帮不是好事儿。 若是小凤还没有深陷其中,其实还不如散了。 凌寒如是想着。 “小寒哥,小寒哥……”意清喊他。 凌寒回过神来,点点头:“我在听呢……都是不大的学生呢,现在都讲究自由恋爱,真不该牵扯那么多,他们也是凭空的负担。” 意清点点头:“那也是。” 不远处,凌豪招手喊凌寒,凌寒便跟意清示意道别。 看着凌寒走远,意清身边的朋友问:“这是谁啊?怎么这么清高正经,还教导起你来了?” 意清呵呵的苦笑:“我大哥的朋友,跟我大哥在秦皇岛练兵的……” “你们章家的部下比你这少爷还威风啊……”那个朋友半玩笑道。 意清冷哼着:“他可不只是章家的部下。他才是我哥的亲兄弟,我哥对他比对我好多了……” 凌豪叫了凌寒过去,是要凌寒跟他们一起去百欢门,说是曹江林父亲建议的,楚奇还说他请客。 凌寒不太高兴去那样的地方,不过,一边说着曹江林就过来了,眼里头都是期望。 “去一次就当见见世面吧,那样的地方,多得注意安全。”凌寒道。 百欢门是沪上数一数二的夜总会。灯火酒绿人沉醉,衣香鬓影舞妖娆。 凌豪等人都是第一次来到这样场所,很是豪气,瞪大眼睛左看右看;季雅和很是紧张,拽着凌豪的手。倒是曹江林很兴奋的样子,一直要邀请小凤跳舞,小凤一再推辞着不会跳舞,曹江林说要教她。不多时,倒是何音过来找曹江林跳舞,看着小凤左右为难,凌寒就叫小凤过来说话。 “来,喝果汁……” 凌寒从侍者那里要过来一杯果汁,递给了小凤。小凤很是局促。 “三爷……三表哥……thanks。”小凤道,最后一句英语说得轻轻的,又莞尔一笑,很是调皮的样子。 “itismypleasure.” 凌寒微微侧身施礼。 “这位曹先生很热情呀。”凌寒一边轻喝了一口酒,一边倒。 小凤瞬间脸红了,旋即眉头紧皱很苦恼的样子:“他这样子我也很……很烦躁的。我,二爷,我其实是想好好读书的,我在画画又要补课也很忙,并没有很多时间。只是,他们都是很好的人,我也不好一直都拒绝……但是,我真的很苦恼。哎呀,我怎么跟你说这个……” 小凤头低的更低了。 家里的女人少,大姐素来的强势,是最像主人的一个,凌豪又是活泼爱闹的性格,小凤身边也没人可以说。倒是凌寒比小凤大几岁,也如哥哥般的亲切,小凤忍不住就多说了几句。说完,又觉得不妥当,很是羞涩了。 “你叫我哥哥就该把我当成哥哥,跟我说也好啊。这样的事情,不能勉强也不好一直这么勉强自己。你有决断就跟他说,倒是大家心里都敞亮一些,让他误会着也不好……不过,曹先生也是不错人家,待你很好,你也可以考虑考虑,到底要怎么样,你要想好了,怎么都不会后悔才行。” 凌寒温和的说道。 小凤的手指交叉着,显而易见的犹豫与踌躇。这个很小就在沐家做佣人的女孩子其实自己没有做主决定过什么事情,家里闹灾荒吃不饱饭十来岁就送到姑妈罗嫂身边给沐家做佣人,她也是乖巧温顺的,当时沐家太太看她太小就安排她去学堂读了几年女中,到后来凌晨的妻子去世家里需要照顾让她回来帮佣也是没有怨言。她是习惯了别人告诉她怎么样做就对,临到自己选择,反倒是犹豫了。 “既然来了,就高高兴兴的,先别想了……那个同学是不是叫你?” 凌寒一指不远处,穿着皮夹克的楚奇一直在爱跟她挥手。 虽然小凤跟他不熟悉,不过,看同学们都在那边还是走了过去。 然而,楚奇却把小凤拉到了一边。 “你是不是在勾引曹江林?”借着的歌舞的声音,人们嘈杂的喧嚣,楚奇问。 小凤连连摇头:“没有啊,我……我什么都没有做……” 一边说着,小凤就想走。 “别呀!”楚奇一把抓住小凤的手臂:“我还没问清楚呢,你就走什么?你还没有跟我说,你是怎么勾搭上曹江林的?你跟曹江林什么关系?” “没有什么关系,什么的都没有……”小凤道,扬手挣扎着。 “什么都没有,曹江林就天天围着你转都不跟小音一起了?你以为你这狐媚子别人看不出来吗?” 说着楚奇突然就伸手往小凤脸上摸。 小凤连忙左闪右躲着,推开楚奇的手。 楚奇却更加用力,一把抓住小凤的手,就要把她往怀里带。 小凤扭着身子想躲开,然而,男女力气差距太大,她根本毫无办法闪躲。 然而,楚奇的手腕突然被抓住,生疼,然后他被带开摔在了地上。 “三爷……”小凤从紧张中缓过来,抓着凌寒的手臂,寻求安稳。 不远处凌言与季雅和也赶了过来,看着这一幕,也是被吓到了。 凌寒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没事儿了,我们走吧……” “你打了人就想走,没那么容易吧!”楚奇在后面呼喝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7.气势凌人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随着楚奇的呼喝声,闪进来六七个百欢门的打手挡住了凌寒等人的去路。 情势一下子很紧张了起来。 楚奇站起来,走到了中间,瞪着凌寒:“这是什么地儿,你打了人还想走?” 这里的争执,引得很多人围观。 是非之地,凌寒自知是不宜久留,拱手行礼: “刚刚得罪,不过,我无意打人。只是既然罗小姐无意与您跳舞,楚先生也不应该强迫。” 说穿了事情经过,楚奇的脸登时红了,怒气冲冲。 “我本来跟罗小姐说的好好的,你突然就跑过来推倒了我,倒是我的错了?” 凌寒不置一词:“或是误会,请多海涵。我们要走了。” “想得美……”楚奇突然身后就要打凌寒。 凌寒闪身躲避,却没有回击。然而,楚奇却是不罢休,连连追击。 大厅里本来是很多的桌椅,地方并不宽敞,虽然是无意闹事,但是,两个人还是打碎了许多是酒杯酒瓶,踢翻了很多的桌椅,一地狼藉。场面混乱。 “让你们看着干吃饭的啊?” 楚奇向那几个打手喊。 虽然明眼人一看都知道楚奇不占理,但是,这也不是说理的地方。几个打手一起冲上来,就奔着凌寒而去。 凌寒一人对多人,借着手边的物事抵挡着对面的人,被迫还击。一时间酒水、餐食与桌椅一并满天飞,被踢倒的打手嗷嗷叫,然而,几个人却抓不到凌寒。 场地非常的热闹,虽然凌寒诸人打斗的激烈,看热闹的却不由得叫好。 倒是凌寒小凤几个人分外的紧张,唯恐凌寒吃亏,却又不敢上手帮忙。 “闹够了没有!”突然,一个低沉略有沙哑的声音过来。这一声喊声虽然不大,却震慑力实足。七八个彪形大汉簇拥着一个身材精瘦目光锐利的老人进来了。老人穿着深蓝色的长袍,手中把玩着一个巨大的扳指,看着场中的情况。 “蓝爷……” 楚奇和那几个打手一起围过来,行礼。 凌寒也走进前,朝眼前的老人拱手: “蓝爷好……” 不消说,眼前这个老人就是响当当的蓝帮的大当家蓝玉堂。蓝玉堂是一个沪上无人不晓的人物,他统治的蓝帮在沪上黑白两道纵横十数年,俨然是沪上第一大帮。 “少年好功夫呀。” 蓝玉堂道,他的声音有些嘶哑,声音不大,但是,在这人众多的地方,因着他说话,并无几人发言的气氛下,这声音仿佛有格外的穿透力。 “蓝爷过奖。”凌寒道。不卑不亢,也不慌张。 “这是怎么回事儿?”蓝玉堂盯着楚奇,问道。 楚奇咬了咬嘴唇,目光犹疑闪烁:“嗯……就是我想跟一位小姐跳舞,他突然过来打了我然后就想走,我就叫人拦下他……结果就动手了。” 楚奇道,越说越是理直气壮一般。 “可是,楚少爷忽略的细节是,您是强迫那位小姐跟你跳舞的,罗小姐不愿意跳舞,我最开始只是推开你也没有动手。” 凌寒接口道,他只是扫了一眼楚奇,就一直看着蓝玉堂。 蓝玉堂点点头:“来人,把楚奇带到堂里打二十棍子,关一宿禁闭。还有今天在百欢门跟着楚奇动手的几个,每人领二十烧火棍去。敢在百欢门作威作福的,不管是谁,我都轻饶不了!” “蓝爷,蓝爷……您饶命啊……”楚奇求饶着,然而,蓝玉堂看都不看他。蓝玉堂身边闪出来两个大汉,一人抓楚奇一个手臂,就带他走了。刚刚那几个打手,也灰溜溜的跟在后面,去了后台。 “不愧是蓝帮啊!” “蓝爷真是御下有方!” 场中,皆是感叹。 凌寒躬身行礼。“蓝爷大义,晚辈很是钦佩。不知道蓝爷能否允许晚辈离开?” 蓝玉堂看着凌寒,嘴角划过一丝浅笑:“少年很是英雄。但是,我蓝帮也是江湖闯荡了这么多年,百欢门这被少年砸成这样了,要你就这么走了,这日后传出去,怕是蓝帮被同道嘲笑了。” 凌寒心中暗道不妙。沪上黑帮从来的水深,蓝帮这些黑道上的势力极大,无论是警察局还是租界区的外国管理机构,他们的手都伸得进手,也从来是谁都不怕。他们要是存心为难,还真是很难脱身。然而,事已至此,也是没有办法。只道自己是身子正,便无所畏惧了。 “那么,依蓝爷说该怎么办?” 凌寒仍旧是一脸的谦和。 在这里,自然是要听他们的道理跟着他们的规矩,坚持着说自己是被迫的,是无辜的,只是会徒增他们的笑料,毫无益处。 蓝玉堂点点头,眼前人也是懂得规矩的。 蓝玉堂旁边一个彪形大汉站出来: “在蓝帮闹事儿的,不问缘由,你留这里为奴三天,给蓝帮干三天活,只当是服了软,我们自会放你。你砸了的这些不管几千几万都不会让你赔一分钱。要不然呢,那里有舞台,我们八大金刚带着你在舞台上表演三十分钟。三十分钟,你要是熬下来了,门开着,你随意走;要是熬不下来,你求饶了,就给蓝帮为奴一个月。一上了那个舞台,表演给这里诸位看个热闹,万一没有下来,那就死生有命。” 蓝玉堂看着凌寒不动声色,道“这八个人上舞台,手里就一根烧火棍,我们蓝帮就是靠着烧火棍起家打江湖的。当然,你要是能他们踢下舞台,他们也绝对不会再上去,就算你赢了。我蓝帮以后任你进出!” 凌寒扫了一眼蓝爷身后的这八个彪形大汉,具是身强体壮的练家子。一般人被他们围攻,别说是三十分钟,怕是三分钟也去了半条命。八个人手里拿着一个两尺长的烧火棍,棍子磨得油量,看来是惯用的兵器了。 “你们讲不讲理,是你们的人打人,我们是正当防卫,我们又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不能走了!” 凌豪站出来,说道。 “是啊,是楚奇先欺负的小凤……”曹江林也回应着。这样的场面,一时间也吓到了他,然而,看到自己的朋友被围攻,他也不能沉默了。“何音,何音,你说话啊……”曹江林催促旁边的何音。 何音咬着嘴唇,欲说还休。 “蓝帮有蓝帮的规矩,你来了这儿就得听我蓝帮的规矩。不过就三天,只要你低个头,也没什么,我蓝帮待人也算是宽容了吧……” 蓝玉堂道。 凌豪与小凤还要着急的说话,凌豪朝他们摆摆手,示意着不必再说了。 凌寒又冲蓝玉堂点头示意:“蓝帮在沪上名声响亮,您的地盘您定的规矩,虽然晚辈觉得不妥当也得遵从,这个道理晚辈懂。不过,晚辈家里有规矩,不得没有请示就在外过夜的。三天晚辈肯定是呆不了……”凌寒环顾着“八大金刚”:“晚辈早年学过拳脚,这次也算是有幸,跟几位讨教讨教了!” 凌寒拱手。 “三哥!” “三爷!” 凌豪与小凤急得大叫,凌寒只是回身淡淡一笑。 “有骨气!请!不过,你可以随时叫停的,到时候,也需在这里带呆一个月。”其中的一个大汉道。 凌寒不言语,跟着那个人走到了舞台。 舞台是个半月形的舞台,一米五的高度,平素里是歌手舞女唱歌跳舞的地方,此时俨然变成了演武场。 台下的众人各个摩拳擦掌的看着。 “凌豪,三爷他……”小凤急得都要哭了。 凌豪也紧紧攥着拳头,急得跳脚:“他们这么多人,也不知道三哥到底怎么样水平……” “上!”随着一个大汉的一嗓子,几个人齐齐舞着手中的烧火棍就冲凌寒而来。 凌寒连忙一边闪身,一边后退。旋即蹬到墙上,借力踢倒了其中一个,也借他挡住了左边另外几个人。等他缓过来,右边的烧火棍也到了眼前,凌寒连忙往后仰,一个后空翻,借势躲开。 然而,此时刚刚被挡住的人也围了过来。凌寒左支右绌的闪躲着。 他们的打斗很有规矩,明显是之前训练有素的。凌寒在军校时候,无论是拳脚还是枪法,成绩都非常好。然而,却到底是对方人太多了,他有些被动。 他们的聚拢越来越紧,这样下去很快就被逼到一个角落再难突围。这样肯定是不行的。 凌寒下定决心,猛地转守为攻,直冲着最靠外的一个去他低头拽住那个人的手臂,旋即脚下用力,踢倒他再顺势又跟着几脚,将他踢下舞台。然而,未及他回身,肩上后背就挨了两下。顾不得疼,凌寒咬牙翻滚躲开攻击,又突然抬脚冲着右边的人的头踢去,那个人一懵,就被踢下了舞台。然而,此时旁边的几个人恍悟,齐齐的冲凌寒打去,凌寒躲闪不及,只等侧身躲过头部的位置,却不防背上又重重挨了几下。 凌寒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喉咙里腥咸,一张口,血就涌出来。凌寒咬紧牙,闪身进攻。 台下一阵阵的惊呼,一阵阵的叫喊声。 6个,5个,4个,台上的人越来越少。 凌寒肩上、手上、背上受了伤,嘴角带着血丝,目光却越发的凶狠。他从其中一个人手中夺下来的烧火棍轮的圆圆的,又将其中两个打了下去。 最后剩下的两个人,看着凌寒,已经是满眼的怯意与恐惧。 台下起哄的声音越来越大,很多人给凌寒鼓掌叫好。 “好!精彩!”蓝爷缓缓的走上台,对着凌寒鼓掌。又对旁边的人道:“你们都输了,滚下去吧!” “承让。”凌寒拱手。 “少年好功夫,更是有勇气有计谋!拼着受伤也要各个击破,能有着壮士断腕的魄力,老夫很是欣赏!”蓝玉堂毫不掩饰着对凌寒的赞许,没有自己人输了阵的恼羞成怒,他一直含笑,眼中放着精光。 凌寒长身玉立,审定自若。 “晚辈谢谢蓝爷的夸奖。蓝爷过奖了,晚辈担当不起。今天得罪了,晚辈谨记了蓝帮的规矩和蓝爷的教诲,晚辈告辞了。” “小兄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若是小兄弟高兴,蓝帮大门为你敞开着,少年英雄闯荡江湖多几个兄弟总是不错。” 蓝玉堂道,俨然是招揽子弟的样子。“若是少年来,我便认你这个小兄弟!” 台下哗然。 蓝帮蓝玉堂一辈的子弟,在蓝帮几千帮众中是辈分极高的,低位尊重,名利兼收。没有想到,只这一面,蓝玉堂就要认他做兄弟。 凌寒也是一惊,不过旋即镇定。凌寒也知道军政界有不少与黑帮有联系的,甚至府院的人都有与北平、上海的黑道帮派有联系的,不过,沐家素来的家训就是不与外国结交,不与帮派结交,凌寒也无意于此。 “蓝爷如此抬举,晚辈很是感激。蓝爷声明赫赫,晚辈也很是仰慕。晚辈沐凌寒,资历尚浅,不敢与蓝爷交结。今日多有得罪,改日登门赚钱。晚辈先告辞!” 凌寒躬身,就要离开。 “小寒哥……”突然,意清和朋友进来,似乎有些惊讶,看着大厅的一切。 大厅内一地的狼藉,歌舞都停了,很是安静。 而凌寒与蓝玉堂站在舞台上,气势凛凛。 “这是怎么了,小寒哥?” 意清到凌寒身边,又看了看蓝爷,微微躬身:“蓝爷!” 蓝玉堂点点头,似乎是识得意清的。 凌寒冲意清摇摇头:“没事儿,一场误会。”再度冲蓝玉堂拱手,转身走下舞台。 凌豪跑到凌豪身边,满眼的崇拜和担心: “三哥,你没事儿吧……” “走!”凌寒道。 蓝玉堂没有再阻拦,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旋即又对舞台下的众人道:“今天百欢门出了点小意外,今晚所有的消费,由蓝玉堂承担,一楼场地打扫一下,大家到二楼三楼接着玩啊……” 台下一阵的叫好声。 扶着车门,凌寒站了良久。一场打斗,他肩膀背上也挨了不少下棍子,生疼。他努力平息着气息,额头上都是汗水。 “三哥,三哥,我来开车吧……”凌豪道,很是担心。 小凤已经是满眼的泪水,低声的抽噎着:“对不起三爷,都是我不好,都怪我。” 凌寒转身,伸手替小凤擦了擦眼泪:“别哭了,我没事儿。你又没做错什么,不怪你,你别自责了。你们都平静点,一会儿回家不要让大姐看出来平白让她担心。” 一边说着,凌寒上车,发动了汽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8.风波迭起(1)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早上,凌寒坐在餐桌旁一边等大姐等人来就餐,一边看报纸。 他离开北平的这半个月,北平的局势混乱紧张。秘密借款事件越演越烈,关于杜政府卖国的指责长篇累牍,虽然杜祥和政府也在努力辩白,但是收效甚微,杜内阁许多大员辞职,关于杜总理辞职的传闻尘嚣日上,杜总理一方似乎也是有辞职的准备,原在北平就职的心腹辞职回到了他的军队主力所在的津门,他留京大概还是在谈判最后的筹码;季大元也在为了自己一方的人能够顺利组阁准备,其中原总统府秘书长最为积极,他本来就是实权人物在保定有部队,他协调周旋着河南、东北的人支持季大元,不过季大元实力威望不如杜祥和,一时半会儿似乎组阁未必容易。是以,两派就这么热闹的内斗着,一时间都很能压过对方。 “狗咬狗。”凌寒心里默念着。 不多时,凌华、凌言、明杰等人都围坐过来。 早餐依旧很丰盛。凌华家的佣人沈妈备好了早餐,紫米粥、蛋黄包,两道爽口小菜,小凤则是烤了面包,配上芝士,又热了奶。 餐桌上,中餐西餐俱备,这也是一大特色。 西餐是凌豪要的,他在美国长大,是吃惯了西餐的,凌华则是只吃中餐,凌言与凌寒间或吃中餐与西餐。初时,凌华笑骂凌豪少爷脾气,说他费事儿不给他准备,倒是小凤勤快,就乐呵呵的去学了烤面包,蛋糕,做沙拉,还做得像模像样,糕点做出来比街边蛋糕店的还好吃,凌华便不再多说了。 一家人已经围坐,然而,小爷凌豪还没有下来。 “今天凌豪不是还有课吗?怎么还不下来?”凌华问道。 “我去叫小爷。”小凤道。 “你们昨天是玩疯了吧,我看你从楼上下来也没有去锻炼,那个还起不来了……” 凌华道。 凌寒一直都保持着在部队早起锻炼的习惯,就是到了上海,伤刚刚好一些,他就开始俯卧撑练臂力,后来就路上跑步,一跑半小时。 凌寒笑笑:“大姐,您比长官还严格,我这锻炼也可以间隔的休息一日啊。” “你这惯常带兵的,你也该带带凌豪,多去锻炼,有些纪律感才好。”凌华一边喝粥,一边说道。 正说着,凌豪穿着松垮垮的睡衣,打着哈欠走下了楼。刚刚洗了脸,头发上的水还没有擦干净,人还是半醒不醒的样子,睡衣还系错了扣子。凌言笑着把他按在自己旁边的椅子上帮他重新系好。 “大姐,你看看,多少人带我们家小爷,需要我带他?” 凌言意识到凌寒在说他的举动,回头就瞪了过去。 凌寒连忙低头装作夹菜的样子。 “三哥,你要带我去当兵吗?”凌豪听了这个,突然的来了精神:“三哥,我太佩服你了,你这拳脚……三哥文武双全,还能开飞机,三哥回头你真的带我去从军吗?我昨天晚上还做梦,跟着你一起厮杀呢,结果被小凤叫醒了。” 凌寒喝完碗里的粥:“就你还当兵,别说当兵了,离开了家不是人人伺候着的少爷怕你都活不了。” 凌豪不服气:“三哥,你看不起人。” “当兵的话,早上可没有紫米粥蛋黄包,更没有牛奶芝士面包,一碗稀粥一份咸菜几个馒头,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雷打不动。中午晚上大锅饭,在东北,猪肉豆腐炖粉条可以连着吃一个冬天不换样的,小爷你试试?别说这个了,你能坚持五点半起床跑步?” 凌寒笑着说道。 凌豪嘴里嚼着面包,连吃了几口,觉得噎得慌,连忙喝牛奶咽下。 “真的啊?” “下次回扬城,你跟大哥建议,让你在军里跟着训练一个礼拜就行了……你说来也是沐家子弟,这都不知道,大哥脸上也无光。”凌寒说笑着,有些咳嗽,连咳了几声,又喝水润喉。 小凤递过水来,一脸的关切。 “我没事儿,呛着了……”凌寒摆了摆手。 凌豪被凌寒损,一脸的不服气。 及至凌豪去上课,因凌言受震旦大学邀请做一个经济学方面的专题课程,明杰送凌言,便可一道送了凌豪与小凤一起去上课。 昨天回来的晚,凌寒也没有顾得着安慰他们两个,要出门了,小凤一直都怯生生的眼见的紧张,凌豪也开始有些不自然。 “去吧,没事儿……老老实实的上课!”凌寒道。 大姐并不知情,笑盈盈的站在旁边,看着弟弟们离开,挽着凌寒的胳膊: “大姐啊,就是这个时候,才觉得这日子还不错,太平宁静。你也回来了,跟大姐去公司帮忙,咱们日后不去军里了,说真的,听你说着天天白菜粉条,大姐心里还挺酸的,我们沐家的少爷干嘛去他们章家的军里受这个罪。就是你大哥那里,也不去,免得他欺负你……” 凌华头微微靠在凌寒的肩膀上,凌寒拍了拍大姐的手。 “古时候说的,慈不掌兵,这话还是对的。大哥是掌兵打仗的自然是手狠,大姐才最慈爱。不过,小弟今天想歇歇,不陪着大姐招呼那些老板们了可好?” 凌寒道。 在上海来了小半个月,自他的伤刚好,凌寒就被大姐抓了去做司机。凌寒人长得英气,说话利落干脆,办事儿周到谨慎,是个极好的秘书。凌华把他带在身边也很是长脸,更是有心多教凌寒一些商业上的套路。倒是凌寒最是烦那些皮笑肉不笑的会谈,还往往会一谈几个小时。他昨日受了些伤,不想让大姐看出端倪,他今天还是强撑着起床,但是,实在是无心也无力跟着大姐应酬了。 “你小子……行,你歇着吧。”凌华笑道。 “谢谢大姐!”唯是在大姐这里,凌寒还是可以撒娇的。 卧室内,对着墙上的镜子,凌寒侧头看了看,背上肩头几处棍伤已经是青紫,自己找了活血化瘀的药,艰难的上药,碰到伤处,不由得一疼,猛着吸气。 这日子,距离太平宁静太远了。别说他这穿着戎装的军人,就算是凌豪这样天真的学生,生活中也是处处的深渊。 总是有人,要站在硝烟的第一线,艰难的维系着后方家人难得的宁静。 大姐的车出门了,凌豪拿卧室电话接通秦皇岛电话,然而,云清不在。倒是小木说云清有话转告他,说绿萝小姐坚持要离开北平去上海,今天他派邵阳送绿萝到上海。 凌寒不由得激动,问清楚了时间。只是,暂时不能把意清在上海的事情告诉云清了。 北平火车站,绿萝与邵阳一人一个柳条编的行李箱,一前一后上了火车。 邵阳戴着鸭舌帽,穿着格子马甲西裤,还戴了一副黑边眼镜,俨然是一个教师的模样。绿萝略施了脂粉,穿着保守的暗红色的旗袍,裹在一个灰色的旗袍里。 九月的北平,风瑟瑟的,微冷了。 火车上,车轮滚滚轰鸣中,时间显得更加的漫长,邵阳很是无聊。那些拿来装样子的书,他也看不下去。不由得在车上唉声叹气,抱怨自己接了这么个苦差事。 “我说了不必你送我,谁要你跟来。”绿萝被邵阳的抱怨也有些心烦了。 邵阳横眉:“哎,说的还是我们上赶着呢……不是看你大小姐的面子,是看在凌寒的面子上,要不然,就算是你比天仙还美,我都不带多看你一眼的。” 绿萝喝着茶水,冷冷的看着邵阳:“一会儿到宛平城,你就下车。” “哎呦嘿,你觉得我是真得赖着你啊,我也想下车呢。可是,我从秦皇岛巴巴的跑到北平,就是为了把你从北平从宛平火车站啊?我呢,执行命令的,不为了赖着你大小姐,不过,你大小姐再冷锋热嘲的我也不能离开你不管。你看我不顺眼就别看,我虽然看你不顺眼,也得看着你……惨哟……” 邵阳夸张的一声哀嚎。 眼前这个美丽的女人害得凌寒神魂颠倒,为了她误了云清的事儿,自己还挨了打。想想兄弟的事儿,邵阳就觉得绿萝就是戏文里的白骨精或者画皮。她越是美,邵阳就越觉得她可怕。 邵阳从来是东北人直爽的性子,心里想说啥就说啥,忍不住的就是一顿编排。 绿萝心里也是忍不住的火气上涌。这半个月,她出入都有云清的人跟着——然而,在绿萝看来,并无必要,因为他们实在是什么事情和麻烦都没有遇到过,没有任何人找她。甚至,听云清的人去探查,自己的公寓那里都是平安无事。然而,饶是如此,云清还是不肯放她回北平的公寓。综合安全考虑和绿萝的自由,云清与绿萝商定还是到上海。 “你不下车,那我从宛平下车。”绿萝道。 “我呢,是少帅的有一贴膏药,粘着你了……”邵阳趴在桌子上,侧着头对着绿萝左看右看。绿萝不由得瞪他。 “你瞪我我也不会生气的,没事儿……我看你,就是想看看,凌寒哪里这么不开眼被你迷上了,你是不是有与人不同的地方,可是也没有啊……”邵阳吐着长气:“虽然凌寒这小子之前在秦皇岛整天冷着脸凶人,但是,我还是真佩服他的,年轻,有本事,够兄弟,自从遇到你之后,干的这点事儿,哎呦喂,我都恨不得踹他两脚踹醒他。” 邵阳一路的找茬都是因为凌寒愤愤不平。 如此,绿萝也很难跟他争出一二,便垂下眼。 “真是想不明白凌寒,挨了军棍被打得皮开肉绽还就想着让少帅保护你,你要是真心实意待他也算是他不冤枉,活该了他……” 邵阳叹着气。 绿萝扬眉,嘴唇微动,想说话,却最后又归于沉默。 尽管她从未说起,可那个骄傲倔强冷清的男人,也是她心头最后的依靠。在这滚滚红尘,风起云涌的江湖,唯一的纯粹的爱。 绿萝望着窗外,高树矮墙,无边旷野,萧索的秋、寂寥的大地。 良久,绿萝站起身。 “去哪儿?” “洗手间。”绿萝道,转身而去。 邵阳磕着瓜子,看绿萝走过了过道。交错着,有一个人从洗手间的方向向车厢走着。 所以,邵阳没有看到,绿萝推开洗手间的门,还未及关门,便又有人闪身进去。 一把枪抵在了绿萝的腰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9.风波迭起(2)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枪口抵在绿萝的腰间,绿萝不由得惊住了。 “什么人?” “你声音小点,小心吓到我擦枪走火了。我是什么人没影响,一会儿带你地方你就知道了。” 持枪的灰西服男子道。 “我再不回去我的朋友就来找我了。”绿萝道。思考着该怎么样周旋,逃开。 “车马上到宛平城,你听我的,一会儿下车即可。你最好不要乱来,我接受的命令是,活得最好,不然的话,死的也行。” 男子恐吓道。 车厢里的邵阳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车上的工作人员呼喊着宛平城快到了啊,要下车的准备着。 邵阳有点担心绿萝,到洗手间的门口,问:“大小姐,你在里面吗?” “我在,我不大舒服……” 绿萝道。枪指着她的头,旁边男子的眼神阴冷。 “你没事儿吧?”邵阳嘟囔着问道。 “没……没事儿……” 绿萝道。 绿萝的声音都是有些颤抖着,她希望能够用变声的声音提示邵阳。然而,邵阳跟她不熟悉,随着列车滚滚,他并没有听出来她声音的不妥。 车进站,旋即有下车人。 “哎呀你在门口挡道干啥啊?” 一个中年人拎着两个大箱子撞到了邵阳,还指责着。 “不好意思……” 邵阳连忙往车厢里头走。 洗手间的门打开,男子拽着绿萝下车,他顺手将自己的风衣披在她身上,飞奔而去。 “走,快点……” 尽管绿萝穿着高跟鞋,根本走不动,却被他拽的飞快。 不过十几米,有一辆汽车。男子把绿萝塞上汽车,疾驰而去。 车轰鸣中离开了宛平城。 “大小姐,绿萝?” 在等候了许久之后,还是不见绿萝回来,邵阳再度去洗手间查看。 然而没有人应声。 邵阳觉得不好,门一推就推开,空空如也。 邵阳心道不妙,在车厢里连续串着两圈,寻找绿萝的踪迹,找不到。、 邵阳走到窗户旁边,看着窗户外面的后退着的田地,树木,咬牙从车里跃出。 站在茫茫的田地里,邵阳气急败坏。 凌言参加一个由震旦大学组织的学术交流项目,举办了一个经济学方面的讲座。三尺讲台上讲课,凌言比在经济司发言更加自如,讲座完毕,受到老师和学生们的欢迎和好评。 “沐先生学识渊博,见解深刻,要是能够做震旦大学的老师是同学们的荣幸啊!” 系主任道。 凌言笑笑:“先生过奖。凌言现在还是俗物在身……” “沐先生又见面了。您真的很有学者风范。”一个温和的女声。 凌言抬头,竟然是徐颖珊。徐颖珊穿着深蓝色洋装,卷发束起,垂在耳边,格外的精神清爽、 “徐先生,没有想到还在上海见到了。”凌言愉快的说道。 “我们京华师大和震旦大学有学术交流活动,我来这边讲几周的课程,所以现在在上海。” 两人随意的聊了些话,俨然有他乡故知的样子。 徐颖珊适中身材,眉目清秀,大气温润,举手投足都是文人雅致的书生气。凌言也是温和的性格,两人随意的说话,倒是也很轻松愉快。 “我小弟也在震旦大学读书,他说霞飞路有一家很好吃的牛排,我们也约好一起去吃的,徐先生一起去吧。”凌言热情的邀约。 徐颖珊摇头:“这怎么好让沐先生破费呢?” “朋友吃顿便饭,倒是我这邀约太随便了,只要徐先生不介意我不是单独邀约就好呢。”凌言道。 “那就大家都不要客气了。” 徐颖珊道。 一边说着,凌言和徐颖珊走到了车边,明杰不在。 “我们等我小弟他们一会儿,可能稍微晚点了……”说着,凌言抬手看表,十一点二十。原说凌豪与小凤都是十一点下课的。 正等着,突然明杰狂奔过来:“二哥,二哥不好了,警察来,来抓小凤,说小凤杀了一个同学,现在人都在画室……” 明杰上气不接下气。 “怎么回事儿,去看看……” 几个人一边说着,冲向画室。 画室在学校东边的一隅。画室外遍植了绿竹。 此时,画室外的街道上停了三辆警车,围了很多人。 凌言与明杰等人连忙挤了进去。 屋子里,一地的狼藉。好几个画架被推到了,许多的颜料到了地上。 屋里地上斜躺着一个学生装的男士,一把小刀正插在胸口,有护士在查看,已经停止了呼吸。他的衬衣上血迹殷殷。 小凤的身上手上也都是血,眼里都是惊慌。 “我没有杀人,人不是我杀的,我一进来画室就是这样子的……”小凤重复的说着,已经被吓坏了。 旁边的凌豪站着,也是异常的着急。 “二爷……”看到凌言,小凤眼泪都掉下来了:“二爷,我没有杀人……” “怎么回事儿,你说……”凌言道。他知道不趁现在让小凤说清楚,一旦被带走,就很难见到小凤了。 “本来凌豪来找我,我收拾好东西我们一起离开画室了,后来到半路上,我想我今天下午要去温书不来画室,就想回来拿国文课本的,我就回来了。然后我就看到曹江林倒在这里了,我喊他他都不应了……我是喊他的时候手上才沾上血的,我没有杀人,我真的没有杀人……就是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我真没杀人……” 小凤急切的解释道。 “对,小凤说她回来拿书,我在路上等她,等不到她我回来找她,她就在画室里喊救人了,就几分钟的时间,几分钟……” 凌豪解释着。 “你是第一个呼救的人是吗?”警察问小凤。 小凤点点头:“是,我回来画室里没有人,我看到他倒在这我就喊人了……然后,隔壁画室的崔美英过来了,后来凌豪也过来了。” 旁边一个学生装的女孩子也很紧张,连连点头:“嗯嗯,我在不远的地方画室,我听到文凤的呼喊,我就过来了。我看到这个同学在地上……” “你是第一个接触死者的人……”警察道。“你跟我们回警察局吧……” “可是,不是我杀人的。”小凤紧张的摇头。 “他死在你的画室里,画室里只有你一个人。你的身上有他的血。你是嫌疑最大的人。”警察说着就来抓小凤。 小凤挣扎着,却被警察按住。 “二爷凌豪,我没有杀人,我没有杀他……”小凤道,又挣扎着:“你们不要抓我,我真的没有杀人啊……” “人不可能是小凤杀的,她不会杀人的。”凌豪辩解着,然而没有人理会他。 “小凤,我们会想办法还你清白的。你勇敢点!”凌言道。 此种情况,小凤很难不被带走。 小凤满脸是泪水,努力的点点头,被警察带上了。 不多时,曹江林的父母都来了,他们大哭着,说要惩治凶手。 后来,何音等曹江林的朋友也都过来了。 何音还骂着说小凤害死了曹江林,哭得很是伤心。 “凌豪,你跟小风分开的地方是在这个亭子的岔路口,对吧?” 凌言让凌豪带路,走到了他们分开,小凤返回画室的地方。 凌豪点点头,站在一个长椅旁边:“就是儿,我坐在椅子上等她。” “我刚刚看表,从画室走到这里,我们是走了三分钟。小凤是女孩子,她今天穿的是高跟鞋,会慢一点估计可能有四分钟到四分半……从你们离开到小凤再度折返到画室,也就是八九分钟的时间。曹江林到画室找小凤,被人杀死,然后凶手逃走。这个过程就发生在这八九分钟……” 凌言分析道。 “曹江林是你的同学,你说他是去找小凤?那么,你对曹江林其他的朋友和交往有没有什么了解?或者说,曹江林可能得罪过什么人?” 凌豪坐在椅子上,一直攥着拳头,青筋跳起,很是紧张: “因为我和曹江林关系挺好的,他就和小凤认识了。最近曹江林一直在追求小凤,他很喜欢小凤,所以他常去画室找小凤。昨天曹江林生日……” 凌豪说着瞪大眼睛:“美院还有一个女生,是上一届的学生,叫何音。她喜欢曹江林,但是曹江林不喜欢她。就是那会儿去画室大哭的那个女生……她爹是蓝帮的二堂主。对,她有一个好朋友,叫楚奇,是蓝帮三堂主的儿子,昨天跟她一起去参加曹江林的生日会。后来,曹江林约我们去百欢门玩,那个楚奇还要强拉着小凤跳舞,小凤不肯,争执起来,然后……” 凌豪满眼都是惊恐。 是呀,他们是黑帮的人…… 凌言也很惊讶,没有想到会涉及到只有的人。“然后怎么了?” 凌豪这个时候也顾不得凌寒的嘱咐了: “然后,三哥去拉开楚奇,跟楚奇发生了争执。百欢门不是蓝帮的吗?楚奇就叫了打手要打三哥,就打起来了。后来,蓝帮的蓝爷出面,说楚奇在蓝帮作威作福,蓝爷下令去把楚奇关一宿禁闭还打了那么动手的人二十烧火棍……” 凌言听得瞠目结舌,没有想到昨天发生了这么多事儿。可是这几个人,谁都装作若无其事,都是一句话没有说。 “你们就这样回来了?”凌言道。 蓝帮的大名,凌言春时在经济处工作的时候就有所耳闻,他们控制着码头货运等商业,黑白两道都是鼎鼎大名。居然在蓝帮底盘,跟蓝帮的人起冲突,这几个做的事儿也太匪夷所思,恐怕这不是容易过的一关了。 “当然不会。蓝爷的人说,只要在蓝帮地盘起了冲突,他们要扣起来为奴三天的。要不然,就去台上一个人跟他们的什么八大金刚,八个人打半小时,就能走。三哥上去把他们都踢下了舞台,他们的人认输了,我们才走的……蓝爷还说,他很欣赏三哥要认三哥当义弟,三哥没有答应……后来他都和颜悦色,我们也以为没事儿了。三哥怕你们担心,叫我别说的……”凌豪道。 “你们呀!”凌言气得不行。 “你别气了,他们还小……其实学生的交际都比较单纯的,谁也不会想到同学中有什么复杂背景会有什么影响的。不过,已然如此,我们就好好努力找到真凶吧。”徐颖珊道。“凌豪,你是曹江林的同学,他的一些朋友,你都回忆一下,看看有没有别人有什么冲突。还有小凤,有没有与人结仇,有可能故意嫁祸她的。我们还要走访一下那个时间段可能路过画室的人,包括那个在隔壁的崔美英同学,她有没有看到听到别人路过……” 徐颖珊说的井井有条,头脑逻辑都甚是清楚。 凌言也点头称是。 “我们应该去找崔美英了解情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0.风波迭起(3)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凌言等人返回画室的时候,崔美英正在画室外的长廊上接受警察的盘问。 “我们的课程是十一点结束的,同学们都离开了。我们画室只有五个同学。我没有画完,就又再画了一会儿,大概是十一点五分左右,我听到画室里有争执,一个男声和一个女声,不过没有在意。因为同学们不和气争争吵吵也没什么不正常,我不爱管闲事儿的……后来,我还听到两个人对话,女生在哭,有一个男生在劝他,听起来和刚开始争执的不是一个男生的声音。” 崔美英努力的回忆着当时的情况,满脸的惊恐。 “你是说出现过两个男生,不是一个人?”警察追问。 崔美英坚决的摇头:“不是一个人。第一个争执的人声音很低很弱,我听到他说喜欢的事儿不能强迫什么的,女的说我喜欢你很喜欢你什么的话,别的声音很低没有听到。我当时觉得男女朋友吵架,肯定不好去看去偷听。后来第二个人声音很尖,一直说别怕什么的,有些沙哑……再后来,就安静下来了。这几个人呆的时间特别短。大概就过了几分钟,应该十一点十五分多一点,因为我当时画画对着闹钟的,所以看到了时间。我就听到罗文凤喊救人的声音……我就听到了这么多……” “那个争执的声音是罗文凤?”警察问。 崔美英摇头:“不是。我和罗文凤是预备班的同学,我们很熟悉,她的声音我听得出来,不是她。而且那个人是上海人说上海话,罗文凤不是上海人,不会说上海话的……罗文凤人很好又很胆小,她不会杀人的。她都没有跟人大声说过话,她对谁都挺好的……” 崔美英道。 “这不用你说,你只管说事实,事情怎么样,警方会调查清楚的。”警察说道。 崔美英低头,不敢再说话了。 “那个女声和两个男声,你都没有听过?” 警察问。 崔美英点头,老老实实的回答:“没有……听不出来的。” “好。你看看我们做的笔录,没有问题的话签字,最近几天我们还会找你,你要随时配合。”警察道。 崔美英点点头。 “你要保证你说的都是真的,有假话要负责任的。”警察又强调了一句。 “是。我保证,我一句假话都没有说……我不会说假话的。请你们一定要调查清楚谁是真正的杀人凶手啊。”崔美英道。 警察办妥了手续,又去调查其他的同学。 凌言等人连忙表明身份,问询崔美英当时的情况。崔美英认识凌豪,急切的跟他复述了刚刚跟警察说的情况, “所以,人一定不是小凤杀的,可是我听不出来那个人是谁。你们一定要救她啊……” 崔美英道。 凌豪点点头,又看看凌言,俨然,那个与曹江林发生争执的女生很可能是何音。 至少,她是来过现场的。 “如果你在听到那一男一女的声音,还听的出来吗?”凌言问。 崔美英想了想:“也许可以吧……” 中午的邀约的饭已经不可能了。凌言与徐颖珊道别,又安排明杰开车,他们一起回家。 凌寒正在书房看书,听到动静,看到几个人回来有些意外。 “二哥,你们不是说中午不回来吃饭的吗?我给沈妈放假她去看戏了呀,现在没有做饭啊。” 凌寒从楼上走下来。 凌言脱下来风衣递给了明杰,走到凌寒的面前,一直盯着凌寒看。 凌寒被凌言看的不自在。 “二哥,怎么了?”凌寒道,又看看旁边的凌豪小脸惨白,明杰也是一脸愁容。对面,凌言很是严肃。 “这是怎么了?” 凌寒又小心翼翼的追问了一句。 “三爷厉害了啊,还差点跟蓝帮老大结义。我怎么之前没看出你这没出息啊?” 凌言咬牙切齿的说道。他扬起手,恨不得伸手打凌寒,却又是对凌寒指指点点作罢。 “你就不能忍气吞声一点,安安静静老老实实几天?” 凌言怒喝。 凌寒皱眉,眼角余光瞪凌豪。 “三哥,曹江林死了,警察抓走了小凤,冤枉小凤杀人……人不是小凤杀的,可能是何音或者楚奇……” 凌豪道,声音里已经带了哭声。 凌豪瞪大眼睛:“什么情况,你好好说!” 凌豪这才复述了一番。 “混账!”凌寒压低声音,气呼呼的。 “我们得去找那位崔美英同学,如果真是何音和楚奇做的,不消多时,以蓝帮的能量他们就知道崔美英对警察说了什么,崔美英就很危险了。”凌寒道。 一语惊醒梦中人! “我还是大意了……我想到这一层,可是崔美英同学还在学校,觉得比较安全便没有说什么。”凌言道。“可是,如果我们真的保护起崔美英,那么,警察不会怀疑她是为了小凤做伪证吗?” “现在她的安全最紧要,我们必须得跟她说清楚。二哥在家休息一下,凌豪明杰我们一起去。”凌寒道。 “行,你们小心点。我也看看之前的同事,有没有跟警察局说得上话的,看我们能不能再见见小凤。”凌言点头。 凌豪愣愣的跟在凌寒后边很是悲苦:“小凤肯定吓坏了,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凌寒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脑袋:“你精神点儿,我们得为了救小凤想办法。事情已经这样了,还想那么多怕不怕啊。该怎么办就要怎么办,人到这份上还怨天尤人吗?” 凌豪点点头。 似乎三哥总是有这样的本事,越是危机时刻,他就目光凌厉,头脑清楚,身上有着百折不回无惧无畏的气质。看着三哥的坚毅。凌豪才觉得心安一些。 邵阳一路狂奔回到了宛平火车站,然而,哪里还有绿萝的影踪。 他在火车站附近急切的打听着有没有谁遇到一个穿暗红旗袍的女人,然而,却没有人能够给他答案。 他在宛平火车站搜检了一番,仍旧一无所获。 沮丧中,邵阳只能电话云清。 云清震怒,却也无可奈何。 “也许,是她自己想躲开的中途下车的。她一直说不让我送她……”邵阳在电话里小声嘟囔。 云清很是生气: “不管她想不想,你的职责是保护她到上海,你跟丢了人,没有完成任务就是失职,说这些还有什么用。若是凌寒安排你的任务你这样的完成,你就这样复命吗?” 云清斥责。 之前凌寒在秦皇岛治兵甚严,从来都是要求另出必行,若是没有完成任务必有重罚,从不问情由。倒是云清温和,心慈面软,对部下多些温和体恤,常常是法外开恩。军中都说二人是黑白脸,云清也听到这些,一笑而过。 如今听到部下失职又不停地寻找借口,云清也很是生气。 “属下失职!”邵阳道,很是愁苦。 “你在宛平火车站再等等,看她是不是躲开你准备上下一趟火车,若是再找不到,你先回北平吧。”云清道。 邵阳应下。 汽车载着绿萝在马路上疾驰。绿萝一声不吭。 绿萝想查看着窗外,看看是哪里。 “不用看了,送你回家。”旁边的人说道。 绿萝不由得一惊,不知道这回家是何意,只瞪大眼睛看着旁边的人。 “送你回北平。”看出来绿萝误解,旁边的人解释道。 绿萝偷眼看了看,果然是回北平的路上。 车行到半路,停了下来。旁边有一辆车,许远征自车上走了下来。 许远征一身灰色长袍,不过是半个月,已经清瘦了不少。他一上车,绿萝旁边的人赶紧下车。 “次长……人在车上,没有被人发现。” “好。”许远征应了一声,上车。 绿萝看到是许远征,不由得往旁边躲了躲。虽然想强自抑制心中的恐惧,却是力不从心。 “绿萝小姐,没有想到,我们是在这样情况下见面。冒昧的把绿萝小姐请了来,多有失礼。”许远征道。 许远征话说的客气,却是一脸的肃穆。 绿萝微微点头施礼:“不敢当。许次长有何事尽管吩咐……” “绿萝姑娘聪明人。我们也不必掖掖藏藏。我问你,你受谁的指派,把满蒙秘密协议泄露出去的?” 许远征开门见山的问。 绿萝不由得多了几分的紧张。她目光闪烁。 “我既然能劫了你下来,你就该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我们本来该早就见面了,却不料,章云清安排的守卫很是严格,我们好久都无从下手。”许远征坦率的说道。 “彭庆哲。”绿萝回答。 许远征点点头:“绿萝小姐很坦率,很好。其实,我们跟踪你到戏院,后来看到了彭庆哲,大致也能猜到了。” 许远征毫不介意的表明自己的试探。 这番的心机,让绿萝不由得心惊。 “我……不过是拿钱办事而已。我不懂你们的政治大局。”绿萝道。 许远征点头:“我知道。不过,双面间谍,得罪的人太多了。你胆子太大了……” “是。”绿萝道。“坏了许次长的好事,如果许次长杀了我,我也没有不服的。不过,许次长找我,不是为了杀我吧……事情已经至此,杀了我,报一时的仇,这不是许次长这样深谋远虑的人的做法。” 绿萝望着许远征,话说的不疾不徐。 许远征哈哈一笑:“绿萝小姐见识不凡!我杀你的话,还用我自己来吗?我是想给绿萝小姐一个机会,看看绿萝小姐有没有办法,给自己一个生机。” “彭庆哲让我联系涩谷智,想由涩谷智作为中间人,直军要从日本买武器。不过,此事还在商议阶段,具体购买的数量、品种、价格时间都有待商榷。我只知道这些……” 绿萝道。 许远征目光一亮:“我猜绿萝小姐的命就格外的值钱,果不其然。我需要你跟进这个消息,一旦有信息,就告诉我!” 绿萝点点头:“我只能尽力而为。” “我相信绿萝小姐。一会儿送绿萝小姐回北平吧,金屋没有绿萝小姐,冷落不少啊。” 许远征道。 “谢谢许次长美意。”绿萝道。 许远征推门下车,站在车门外,又道:“绿萝小姐这心机智慧与胆略绝不让须眉的,事成之后,我可以应绿萝小姐,帮小姐完成一个心愿。” 绿萝微微含笑,点点头。 “好。绿萝感激不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1.风波迭起 (4)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因为突发事件,画室现在都关闭了。 凌寒等人找到了美术学院,问询到崔美英缺席了下午的美术理论课,同学们都说没有看到她,不知道她去哪里了。有一个崔美英相熟的同学说,今天中午崔美英被吓到了,中午就很恍惚没有去食堂吃饭,直接回宿舍了。 可是,待凌寒找到她的宿舍,舍友说也没有见到她,中午就没有见到她回来,都说不清楚她去哪里了。 凌寒已经觉察出不妙了。 打听到崔美英住在上海松江的乡下,凌寒等人连忙直奔松江。 几经周折,他们到达崔美英的家乡的小镇已经是黄昏了。邻居对凌寒他们的到来很是奇怪: “今天可是奇怪了,你们是第二波从上海来找崔家的了。也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刚刚的,崔家的爹娘和小弟就跟着人去上海了,说是美英托朋友来接的?” 凌寒的手重重的捶在车门上。 只是晚了一步。 “三哥……” 凌寒分外的沮丧。 “回去,上海,我们盯着那个何音和楚奇。要不是他们动作这么麻利迅速,我还不敢确定是他们。有这个雷厉风行的劲头,就不是一般学校的人干的出来的了!” 凌寒说道,很是笃定。 蓝帮在朝云路的法租界区买过联排的几栋别墅,一时间轰动上海滩。何音与楚奇的房子应该就在那一带。 不消说,那里的警卫还是很严密的。 开车行在路上,明杰有些忐忑:“凌寒,就我们几个在这里等他们,一会儿会不会遇到麻烦,要不要跟二哥说下?” “你跟二哥说他有什么好办法,不是白白给他添烦心。你到路口放我下来,车留下给我,找黄包车跟凌豪一起回家。二哥说下午去找人联系警察局的人了,要是有人能说上话,一来是安慰一下小凤,二来呢,看看崔美英有没有第二次笔录,蓝帮有没有人去找警察局做什么交易。” 凌寒一直很镇定,井井有条。 明杰连连点头。 这个时候,他就觉得,这个比自己小几个月的凌寒,其实有着哥哥们一样的主见、处事果敢有担当。每每这个时候,明杰也就更觉得,自己还是适合跟着凌言,忠心耿耿的做他的秘书。 街角有一家咖啡馆,凌寒从车上下车,缓步到咖啡馆,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那个位置,借着路灯,能够看到那条街上出来的人。 随手叫来了侍者,点了一杯摩卡,两块芝士蛋糕,凌寒有意无意的问: “听说蓝帮的大佬们住这儿是吧?这真是藏龙卧虎的地方呀。” “那是,看,头起第一家是蓝爷,第二家是何爷,第三家是楚爷。对面依着是四爷薛爷,五爷卢爷……不过,这宅子都在这儿,也不是谁都住这儿,人家宅子多呢。蓝爷好像老母亲还在乡下,他还常住乡下呢;何爷住这儿应该,楚爷不是说上海的哪个街道都有家么,哪能有真格的家,这里是大房住着,其他的几个房都不住这儿……” 看得出来凌寒也不是本地人,侍者只当他也是慕名而来的,便解释着。这些话题也是他们平日解闷的话题了。楚爷据说娶了八房姨太太,外头养着的更是不知道多少,旁人说起来都觉得尴尬,可偏巧他自己不以为意,外人说起来也是无需隐晦了。 这些消息,凌寒听得却是够了。 凌寒有一搭无一搭的跟侍者搭话,说着自己敬重这些江湖的名人,侍者便说自己也认识他们蓝帮的人,刀头舔血的日子可是不好过,能熬上去的可没几个。敌人多,内部人多了也是互相的斗,不好混…… 把最后一块芝士蛋糕塞进了嘴里,凌寒回到车上。 没有别的办法的时候,守株待兔虽然笨,也只能如此了。 晚上九点多钟,兔子还是按耐不住的出动了。 楚奇一辆上海滩仅有数量的劳斯莱斯的车开出了大院——侍者艳羡的口中得来的信息还是很准确的。 凌寒驾车跟上。 一路的七拐八拐,拐到了一个码头。 开车太明显,凌寒提前下车。 凌寒不敢跟的太近,只能是远远小跑的跟着楚奇的车。 凌寒看着楚奇停车,下车,走进了一个库房。 凌寒也趁着巡逻的人不注意,小心的缓缓的靠近了库房。 库房里是恐惧的哭声,哀求声。 “你把我家里人都放了,你们让我怎么说我就怎么说,让我怎么做就怎么办,行不行?” 似乎崔美英的声音。 “你听我们的,事成之后,我自然会放了他们。你们最好别吵也别闹了,乖乖的听我们的就好……”楚奇的声音。 “你们,你们让我姑娘诬陷人家杀人,你们肯定是凶手,你们会下地狱的。” 一个苍老的声音。 “哎呦……”老人呻吟着。 “不要踢我爹爹……” 一个小孩子的哭喊。 “我们就是凶手,怎么样?你要是不听话,你也会被杀了的,满意了?” 楚奇的声音。 “我听你们的,你别打我爹了,我都听,你说的,我听,行不行吧?” 崔美英哀求着,声音带着哭腔。 老人似乎还是想再说什么,别崔美英打断。 “你想明白了就好……你早点想明白,今儿也不必让我们费这么大劲你受这么多苦。”楚奇道。吩咐着人好好看着便闪身离开。 四周都是蓝帮的码头,这么大码头上看场子的人应该有百八十个。凌寒不敢贸然行动——既然他们要写崔美英,那么,崔家暂时都是安全的。 凌寒回到家里,客厅灯火通明,大家都没有休息。 客厅里的摆钟已经摇晃到十点半。 见到凌寒回来,大姐一下子就站起来,顾不得披肩落在地上,冲到门口,拍凌寒的胸,一脸的急切和抱怨: “你这个孩子,你去跟踪蓝帮的人还敢孤身行动,真要是遇到个意外你让大姐怎么活……” 凌寒伸手揽着大姐的肩膀:“大姐,你弟弟很厉害的,你看我这不回来了吗……大姐这次我错了,我知道了,我以后不单独行动,随时跟大姐汇报,行不行?” 凌豪扶着凌华的肩膀坐在沙发上,帮她披上披肩,一脸的乖巧。 “你就是卖乖!”凌华嗔怪。“你们也是没事儿找事儿,鼓捣着小凤来震旦大学上学,这不出事儿了!” “这不怪小凤……人是楚奇杀的,或者是跟他有直接关系。他扣押了崔美英的父母和弟弟,要求崔美英到警察局作伪证,推翻之前的供述,估计也会指证小凤……” 凌寒将自己跟踪到的消息说了一通。 “我找人去警察局问询了一下,会有人关照小凤,不会受到虐待刑讯的。现在的证据对她很不利,如果还有崔美英的指控,那就更麻烦了。” 凌言道。 “明天崔美英应该会去警察局录口供,我们得想办法让警方知道崔美英父母被扣押崔美英被迫该口供的情况。怎么才能让楚奇和何音说出真相也是问题。”凌寒靠着沙发,冥想。 “蓝帮在沪上号称比政府还维持正义,他们的规矩能够做到令行禁止,其实,也不过是黑吃黑……之前我跟蓝帮还有生意,之前我们的货很多都走蓝帮的码头,他们的信誉还是最好的,如此看来也是金玉其外。” 凌华道,喝着茶,又重重的蹲在桌子上:“之前我运去广州的布全着了水,他们赔的很是爽利,我痛痛快快的就跟他们签了很久的协议,也是……” 凌华气呼呼的说道。 “蓝帮的商誉很好?”凌寒问道。 凌华点点头:“沪上码头运输的,他家的信誉算是最好的。他们管得严,手下的人也没有什么不干不净动手脚的,比较守规矩,一向都安全。就是货路上遇到问题了,他们承诺的也都给解决,所以说,他们的费用虽然不低,但是,大家走他们的货的很多。蓝帮在沪上也是响当当的声誉,现在也不过如此,手段做的这么下三滥!小凤也是倒霉,怎么就招惹了这么些个人……还有老三和凌豪,你们以后得注意点,别是招惹了不三不四的人,掉那个坑儿都不知道哪里找去!” 凌寒思索着凌华之前的话,根本没有理会凌华后面的指责和教导。 倒是凌豪不由得皱眉,心道,什么不好的事情都要赖上我。他的女朋友只是清清白白的学生,平白也被捎上说不三不四的人。只是最近几日,他对凌寒的敬仰之情正也旺盛,便没有反驳凌华。 “其实,就算是崔美英指正,单凭口供,没有其他证据佐证,而且关键,小凤也没有杀人意图,是很难定罪的。我们做好辩护的准备,也不必太担心。”凌言宽慰大家。“法院也好,曹江林的家属也好,都是希望能够抓到真凶予以正法,并不是真的跟小凤有仇。犯罪目的不成立,应该是不会被定罪的。” “可他们也有可能说,是曹江林对小凤求爱不成用强,小凤不同意自卫杀人?有崔美英的指正就会很麻烦。法院和曹家父母不希望小凤被冤枉,但是有人希望。我们就得把这个人挖出来!警察不想抓,我替他们抓到!” 凌寒的眼中有凌厉摄人的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2.深入虎穴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秋高气爽,晴空万里。 明杰开车行在乡野崎岖的小路上却无心看风景,他左拐右拐,车开的很不稳当。 凌寒扶着扶手,才勉强的坐直不被磕碰到。前面一块不大的石头,然而,就毫无“失误”的,明杰的就开了上去了。 好不容易稳当下来到平路,凌寒拍明杰的肩膀:“你给我下来,我开!我现在越发领会大哥让我写书法的意义何在了,这心得先静下来,才能做事儿……你这还没做啥呢,心这么忐忑,车就忐忑了,那接下来怎么办。” 明杰猛地停车:“你开!我多倒霉跟你出来啊!你还敢说大哥吩咐你干什么,大哥要是知道你跑来找蓝玉堂,鞭子早抽你身上了,你还静心!” 明杰气愤的说。 上午,凌言说去找朋友去警察局看看他们审讯的情况,去留心崔美英有没有重新做笔录等;凌寒也说去码头附近看看。然而,一出门他就抓了明杰直奔朝云路蓝玉堂的府邸,打探了蓝玉堂没有在府邸,而是去了郊区的老宅。凌寒拜托家人电话蓝玉堂,他去老宅拜见,问蓝玉堂可否接见。 就这样,他们一路行走在风景如画的乡间小路上,但是,明杰的心情却很黯淡。 “凌寒,我们会不会打草惊蛇了?” “蛇不用我们惊,都来咬你了。我们是变被动为主动。”凌寒道。 “可是,黑道大佬啊……这种人真是什么人都敢惹的,据说他过寿,市长都会去参加的。” 明杰叨叨着。 凌寒丝毫不以为意,嚼着口香糖,味道淡了吐出窗外:“你没得选择,就跟着我走吧!我口袋里有口香糖,你可以拿来吃,顺便闭嘴!” 凌寒的车开的又快又稳当。 “我再也不会跟你出来了!”明杰恶狠狠的说道。 凌寒毫不在意的一笑。 一个僻静的江南农村,蓝玉堂的老宅在村东口。 蓝家的老宅修缮的很好,粉墙黛瓦,遍植了花树绿竹。此时菊花开时节,还未到门口,就闻到菊花的香气,沁人心脾。 凌寒走到门口,就有一个青色长衫的年轻汉子在等他们,汉子挽起袖子,库腿脚也挽起,很是利落。 “蓝爷说是沐少爷来访,让我候着呢。家里老太太吃过了饭就会休息会儿,家里养了条大黄狗,有人敲门就叫唤个欢腾。蓝爷说别惊扰了老太太,我引着您进去狗就不叫了,沐少爷这边请……” 蓝玉堂是孝子,倒还是真周全。 沐凌寒一进院子,就看到蓝玉堂一身长衫,正拿着水壶给菊花浇水——要不是亲眼所见,没有人想到,蓝帮堂主在浇花,那神情,就像是邻居的大爷。 “蓝爷!”凌寒鞠躬行礼。 “别多礼,来,你坐那竹凳子上,小五,你去厨房拿几个菊花饼给沐少爷尝尝……” 蓝爷指着院子里一个藤木桌旁边几个竹凳子说道。 蓝爷招待着,没有百欢门时候那个不怒自威的气势。 沐凌寒都有些不自在。 “凌寒吃早饭过来的,不用麻烦了……” 蓝爷壶里的水教完,把水壶放下,也坐在竹凳子上:“这菊花饼是我家老太太摘得菊花熬得汤和着糯米面做的,你能够一尝是你小子的服气!” “那是,那是……”凌寒连忙应着。 菊花饼放在一个青花瓷盘子上面端了上来。泛黄的糯米团子,的确有着不一样的清香气。咬一口,里面还有豆沙,和着糖,甜甜的。就这放了冰糖的菊花茶,还真是别有滋味。 “怎么样?”蓝玉堂问道,很是骄傲。 凌寒和明杰已经毫不客气的一人吃掉了两块。 “很好吃!太好吃了!”凌寒赞着。 “以前家里头穷,孩子们多,经常饥一顿饱一顿的。隔了稻子,吃一年的大米糯米团子。那会儿,我娘就变着法子的给我们做别致的。那会儿吃多了不觉得,还是老想着那鸡鸭鱼肉,可是,到现在,还是觉得这糯米团子最好吃!人家说蓝玉堂有千金万金的,其实,蓝玉堂现在最福气的还是有老母亲做的这糯米团子吃!” 蓝玉堂道说道,很是深情。 凌寒端着茶水,一点点的往嘴里送,没有接话。 “你们这封疆大吏的家庭出身的,不知道这些苦楚吧。”蓝玉堂笑道。 凌寒淡然一笑。 老狐狸还是老狐狸,不动声色的就指出他蓝玉堂早就调查了沐凌寒的底细。不过,这也是意料之中的。在人家的地盘闹了一场,对方不可能不查。 “要是说着这个,还真不如蓝爷有幸。我父母早逝,没有尽孝,是人子的遗憾呢……”凌寒道。 “不能给父亲尽孝,兄友弟恭,也是父母的安慰。”蓝玉堂道,那话,只如温和的长者。“旁人都说蓝帮是纵横黑道,可是,兄弟们跟着我为了什么,闯江湖的打打杀杀为了什么,一样是为了父母,为了兄弟,为了大家能够吃口饱饭。不只是为了我们自己,也为了别人吃口饭。所以我蓝帮兄弟们在一起,是为了个义,为了大家都混得下去,我们不许弟子仗势欺人,我们不为非作歹!做兄弟跑江湖我们讲义气讲道义,做生意跑码头,我们讲信誉将规矩,这是蓝帮。我们这才聚集起上万的弟兄,才能够走得通道儿!” 蓝玉堂看着凌寒,语气里很是真诚:“小兄弟,这话我那天就想跟你说。我看人不会看错,你是个有义气有本事的人,我欣赏你。我说到做到,蓝帮能帮你把路走的更宽!” 蓝玉堂声音不大,却很是有金玉一般的力量。 原来,他以为凌寒是投奔蓝帮而来的。 凌寒拱手:“蓝爷的错爱,凌寒心领。我信得过蓝爷说的话。可是,蓝爷,也不过隔了一两天,凌寒就又跟我们弟兄冲突,凌寒这可是进不了蓝帮的门的。逼得无奈,有些事儿,跟蓝爷求证来了!” 凌寒虽然是笑着,但是,那语气中的不善却是很明显。 蓝玉堂变了脸色。 “那天的事儿我说过去就过去了,我不信,蓝帮底下哪个不肖的兔崽子还敢找你麻烦?” 凌寒冷笑:“这事儿,还的确是蓝帮的不肖子弟为非作歹……” 蓝爷听完凌寒的一番表述,脸色有些暗,却没有明显动怒。 “小兄弟,你让我跟你走一趟码头去辨辨真伪,我这老胳膊腿的活动活动去趟码头也没有关系,可是,你说我哦要是被你这么随意的几句话忽悠了,这恐怕传出去得笑掉大牙吧……” 凌寒点头:“凌寒对蓝爷和蓝帮没有任何不敬之处,也能保证自己句句是实话。如果真是在码头凌寒不能证明自己说的话句句属实,愿受蓝爷处置。” 凌寒说的铿锵有力。 凌寒开车,蓝玉堂就坐在后座。凌寒的旁边副驾驶位,是蓝玉堂的随从小五,几个人直奔码头而去。 明杰被安排在蓝玉堂后面的车上。 凌寒开车技术很好,又稳又快,还能时不时的跟蓝玉堂说几句话。 说明白了曹江林的事情,凌寒便就这蓝玉堂说闲话。似乎也并没有过很久,车就开到了码头。 小五下车,示意着码头警卫的人让开。 车直接开到了昨日楚奇关押崔家人的仓库前。 守卫仓库的人很是紧张。 “什么人,不许进来!” 三四个小伙子拿着棍子挥舞着。 “混蛋!蓝爷来了!” 小五喝到。 “你蓝爷?我蓝爷他大爷呢?蓝爷怎么可能来这地方!” 一个小伙子随口说道。 码头负责人也正一路小跑的赶了过来,一边点头哈腰的叫着蓝爷,一个耳光就煽开了那个小伙子。 “狗眼不看人的。你怎么这点儿在这犯浑呢?不去码头搬货啊?” “不啊,那个,楚小爷吩咐……” “不,不是,我们看着货……” 几个守卫的人自己都有点说不清了。 仓库门打开,崔美英的父母弟弟还缩在仓库的一角。看到一群陌生人,他们更是瑟瑟发抖。 “你们,你们干什么的?我家美英你们带走了啊……她,她呢?” “我姐呢,我姐都说听你们的……” “你们杀人犯,你们杀了人还让我闺女给你们撒谎骗人,诬陷别人,造孽啊,造孽……” 事情一目了然。 凌寒就看着蓝玉堂,看他脸色铁青。 也正在这时,楚奇带着崔美英回来了…… 凌寒第一次走进了蓝帮的议事厅。 中式的议事厅有着旧式衙门的风格。阳光照进来的不多,屋里有些黯淡,更多了几分的肃穆。 议事厅上斗大的四个字“忠肝义胆”。 蓝玉堂站在台上,下面堂主舵主分立着站了好几排。 正中间,楚奇耸着肩,低着头。 不远处,崔美英扶着母亲,一家人围站在一起,也被这情况吓得不清。 “没事儿,崔同学,一会儿,你只要把知道的说清楚就行了。”凌寒道。 崔美英点点头。 她也看得明白,现在的情况,说了算的一定是堂上那人,而不是掳走了她家里人的。 崔美英将画室的事情,自己的家人被抓过来,自己被要求做假口供的事情全部说了出来。 尽管,时不时的,楚奇想打断崔美英的话,却又因着蓝玉堂一个冷冷的眼神给吓了回去。 “事情就是这样。我说的都是实话。那天,在画室听到的争吵先是何音和一个男生的声音,后来是楚奇和何音。是楚奇告诉何音不要怕。这才是事实。可是,他们要求我说,我只听到了罗文凤与一个男生的争执,说男生向罗文凤求爱,罗文凤拒绝,两个人打起了。今天上午,是楚奇要求我去警察局重新做笔录冤枉罗文凤的,因为我不这样做,他就杀了我的父母和弟弟。现在我的每句话都是实话!” 崔美英说道。 “她信口雌黄……胡说八道……” 楚奇争吵着。 “楚奇,做错了事情坦白还是可以减轻处罚的,如果不思悔改,一味的辩白,你知道后果……她若是信口雌黄,你何必抓了她的父母弟弟要挟她?你当真想好了再说话。” 蓝玉堂语气里有些疲惫,声音淡淡的。然而,这话听在楚奇的耳朵里,有极有震慑力。 楚奇愣了很久。 “臭小子,你还不说实话!”楚奇的父亲道。 “崔美英说的是真的……”楚奇如一只泄了气的气球。 真相大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3.家和事兴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黄浦江边,凌寒与蓝玉堂道别。 “子弟不肖,给沐家找麻烦了。”蓝玉堂和和气气的说道。 凌寒微微躬身: “不敢。趋利避害是人之常情,人总是愿意付出代价把自己放在安全的位置上。只是,每个人衡量代价的标准是不一样的。如果把别人当做自己安全的代价,可能就是不道德的了。不是谁都愿意做牺牲品的!”凌寒道。 蓝玉堂赞赏的点点头。 长风而过,蓝玉堂衣袂飘飘。这个江湖纵横的黑帮老大脸上并没有多少杀伐之气,倒是有着倦态。 “最开始,我们一帮穷苦兄弟不愿意当别人的牺牲品,不愿意跪在别人脚下被人践踏,才拼命撑起了蓝帮。我们讲究着义,想着也是照顾着穷苦兄弟。可是,摊子越铺越大,势力越来越大,钱越来越多,很多人就变了。我很多时候也想着能够如当年那样意气风发的果断的干他一场,清除些蛀虫,让蓝帮长远些,可是,老喽,力不能及。我就盼着有你们这样的青年才俊能够进来,带着蓝帮往前走。”蓝玉堂看着凌寒,眼中有期盼的光。m 蓝玉堂的意思再明了不过。 然而,凌寒还是笑着摇摇头:“凌寒是沐家子弟,幼乘家训,实不敢违背。不过,凌寒有句劝告还是想说说给蓝爷听,晚辈说这话可能是大忌讳,不过蓝爷信得过,凌寒不隐瞒心中的意思了。蓝爷,烟膏子害的穷苦兄弟比蓝帮维护的兄弟多了不只是十倍八倍,若是蓝爷真想着长久,这个买卖我劝蓝爷早点收手……” 凌寒俯身在蓝玉堂耳边,缓缓说了后半句。 蓝帮经营鸦片的确是存在的,但是,也是暗中经营,去不料被凌寒当面说了出来。 蓝玉堂瞬间眼漏凶光。 凌豪却无所畏惧,仍旧是坦然。 良久,蓝玉堂点点头:“去吧,你的建议我听进去了。你话说的坦诚,我蓝玉堂认你这个小兄弟……” 凌寒深深一鞠躬,转身而去。 海风吹着凌寒的风衣下摆翻卷,而他,始终的步履坚定。 路过电话局,凌寒特意打电话去了云清官邸,问邵阳与绿萝安置在哪里。得到的消息却是绿萝已经返回北平,回到了她自己的公寓。 绿萝拒绝云清的安排,云清也只好派人暗中保护,亦或者是跟踪。 云清得到的消息,不想告诉凌寒,他亦知道,那些事情凌寒肯定也不想听。 报纸披露了震旦大学画室杀人案,案情是美术专业学生何音与法律专业学生曹江林是恋人之间的关系,曹江林去探望何音,何音当时拿美工刀工作,两个人发生了争执,推搡中曹江林跌倒,美工刀正好扎在他的胸口上,当场死亡。何音是因为恐惧逃离了案发现场,但是,其没有杀人目的,也没有实施杀人行为,系意外事件。是以,由何音对曹江林进行了赔偿,曹江林家属对何音达成谅解。但是,没有追究何音的刑事责任,何音没有因此被收监。 倒是蓝帮自己说要重罚试图帮助何音躲避惩罚的楚奇,因为楚奇曾经胁迫知情人篡改口供等等。蓝帮一力证明自己绝对不会袒护楚奇,不会做出诬陷他人伤天害理的时期,竟然还得到一时好评。明杰夸赞着蓝帮的义气,凌寒却道不过尔尔,让明杰不由得骂他冷血冷心肠,不够义气。凌寒笑而不语。 明杰与凌豪一起接小凤回来,凌豪的女友季雅和也一道同去。 小凤在被收监的两天时间里虽然被凌言托人照顾,但是她素来的胆小,一直处在担忧恐惧之下,是真的滴米未尽,只喝了些水,不过两天,人已经瘦了不少,神情更是黯然颓废,平日机敏的大眼睛完全灰暗无光,说话都要反应很久。 在车上,凌豪哄了小凤好久,小凤才愿意出生说几句话。 “我知道你吃不好,所以啊,我去接你路上特意买了蛋糕,你尝尝,奶酪多香……” 凌豪把袋子拿出来,把蛋糕露出了一个角,捧在手上,递给小凤。 这时候,凌豪才想起来季雅和,将袋子递给她:“你吃不吃?自己拿。” 季雅和好气又好笑,但是还是笑着拿过来:“吃呀……确实挺好的,小凤你也吃……” 小凤已经是感动的满脸泪。 小凤一进家就跪在客厅里给凌华几个人磕头,说着对不起给大家找麻烦的话。凌豪从后面一把把她拉起来: “你胡说什么呢,你什么都没做错,你没有对不起谁。你是我们家里的人,别人欺负你冤枉你,我们自然是要帮你。你不是麻烦,也没人把你当麻烦。你要是说这话,才是对不起我们!” 凌豪一番话说得又急又大声,完全是肺腑之言。 凌华也走过来,握住小凤的手:“凌豪说得对,大家都把你当自家人,若是这样才是见外。看着哭肿了的眼睛,也真快是眼泪流干了。行了,快洗洗澡去,也洗洗晦气……” 看着小凤上楼,凌华指着凌豪的脑袋:“小东西跟女孩子说话,不带那么急的。” “大姐!”凌豪皱眉,看看旁边的季雅和。 季雅和呵呵的笑着。 一场无妄之祸过去,一家人很是欢愉。 凌华和凌豪留了季雅和一起午饭,凌华更是拉着她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季雅和是江南的女孩,温婉又伶俐,很会说话,颇得凌华的好感。 凌华长姐如母,免不了操心的询问着季雅和家里的情况。凌豪很是尴尬,一直跟大姐使眼色,却被大姐指到一边去,呵斥他,我们女人说话,你不想听就一边去。季雅和抿嘴笑着,冲着凌豪挤眼睛,倒是浑不在意。 季雅和一身洋装,眉清目秀,算不得多么出众美丽的女生,却是标致灵秀的人。一双大眼睛闪着光,仿佛是会说话般,让人望去就觉得很轻松愉悦;她总是甜甜笑着,天真无害。 “凌豪早些年跟着哥哥们去国外读书,在家里人身边生活的时间少了些,很多规矩也没人教他,习惯也有些不大一样。家里他小哥哥也都太纵然他,可是呀,你别纵然他,要是他不好尽管说他,他现在才听你的……”凌华道。 季雅和莞尔一笑:“没有,没有,凌豪对我很好的。他很好呀。他见识多经历多,虽然差不多大比我懂很多,能教我很多东西呢。” 凌华拉着季雅和称赞不已:“你这孩子太会说话了。你家里是不是兄弟姐们很多,才这般的乖巧……” 院子里,凌豪拉扯明杰陪他打羽毛球,可他又打不过明杰。凌寒看不过去,要挥拍子替凌豪打,凌豪又不肯让。 “你俩人车轮战着来,我也不怕。”明杰叫嚣着。 “我虽然打得少,但是,打你没问题的。”凌寒穿着毛衫,比平时多些温和,一直笑盈盈的。 “没,三哥,你信我,我在打一局我肯定赢……”凌豪一时好胜心起不肯放弃,又担心着凌寒那天在百欢门受伤,怕他活动不便。 凌寒看凌豪不肯让给自己,就站在一边看着。 凌华与季雅和就站在门口,看着院子里兄弟们闹着。 季雅和抿了抿嘴唇,神情有些变化,她望着院子里玩闹的兄弟们,嘴角带着浅浅的笑,平和的说道:“我家里人很多的,除了大娘,我爹娶了三房姨太太。家里兄弟姐妹九个,我娘是最小的姨娘。我前头三个哥哥两个姐姐,后头一个弟弟两个妹妹……不过,我娘只我一个。小时候就求着哥哥姐姐带我玩儿,后来跟弟弟妹妹玩,也是挺热闹的。” 说完了,季雅和看着凌华,笑容已经渐渐的淡去。 到底还是小了些,那心里的忐忑不安和担忧怕也是藏不住的。同沐家这样更现代西化的家庭比,季家太过于传统保守,还是那个封建大家庭,是她自己所看不起的,却又生于斯长于斯的封建家庭。那大院子里的乌烟瘴气,她不想回忆。那些热闹是太热闹了,动不动的歇斯底里,却永没有这将近晌午院子里暖阳下的畅快。 季雅和看着凌豪兄弟们,眼里头都是羡慕。 “大姐问起来才跟大姐说,以前凌豪也没有问过我,我也不晓得怎么说。大姐不要笑话我呀……” 季雅和坦白的说道。 这是实话,凌豪从没有问过,她自然不会说起。她在校自然是有心隐瞒的,可是,那是隐瞒不了的过去。 凌华牵住季雅和的手,呵呵一笑。凌华久经世事,自然是看的明白这个十七八岁少女的敏感与乖巧,更是多了一分怜爱。 “你可是太乖了,我怎么会怪你。凌豪自顾自己玩,少了关心你的,回头我说他……我家里头兄弟们多,我也没有姐妹的。你多来玩儿,跟姐姐说说话,到时候我给你做扬城小吃儿……” 凌华怜爱的说道。 季雅和眼中尽是惊喜,甚至有些不可置信,不可思议,却也是连连点头。 凌华笑着:“姐姐只盼着你们都好好的,所谓的家和才万事兴。凌豪幼年就经历了沐家的变故,跟着哥哥们辗转在外,就算是现在,他的哥哥们也辗转军中,大家都少不得的担心。你是个让我放心的孩子,我盼着你们都能够安稳的。” 凌华眼中,是殷殷的希望。 季雅和满眼的笑意,一直温顺的应着,看着凌豪与明杰在院子里挥拍,也仿佛与他一般的雀跃。于季雅和而言,沐家这样的环境,让她觉得格外的舒心放松,而凌豪是个开朗明亮并且温和善意的人,她看到的是愉快的幸福。 凌寒看着他俩,笑着帮他们计数,时不时帮他们捡起脚边的球,扔了过去。 若是长长久久如是,该是多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4.行伍之人(1)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杜祥和政府辞职,总理辞职,总理府的众人也一并辞职。季大元任总统,同为直系的陶松山任总理。 “这可是直系江山了……” 上海回扬城的路上,凌言将报纸递给了凌寒。 小凤经过此事很受惊吓,想回扬城休养。正巧,凌豪读书的学院要求学生参加两周社会实践。凌豪一直想着去军营体验,正好是空余出时间。是以,一家人也一起回扬城。已经是农历的十月了,江南也草木凋零。凌寒正看着车窗外,景色萧索。 “季大元实力不济,就赖他们驻军保定近一些的好处,不然并不稳妥。杜祥和经营这么多年,并且在北洋中威望更高,季大元他们要想掌权,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你方唱罢我登场,这些掌权人的心力都耗在内斗上了,唉……” 凌寒评论着,一声长叹。 纵使他们有报国之志,然而,在这种诸侯混战的背景下,所有人都被裹挟其中,受制于派系之争与起伏,所能做的更多了艰难。 兄弟讨论着局势,都觉得兴致索然。 及至到了家里已经是近中午了,因着等他们回来,凌晨中午也从军中回来了,却还没有换下来戎装。只是靠着院子里的椅子,晒一会儿太阳等他们。 “大姐。”凌晨上前先是跟大姐打招呼,之后弟弟们才问安。 “这一个月不见,小弟又是高了些,也壮实了些……”凌晨看着凌豪,拍他的肩膀。 凌晨的母亲是北方人,是以兄弟几个都有些北方人高大的长相,倒是凌豪的母亲是南方人,娇俏可人,凌豪长得随母亲,从小就清秀纤弱些。倒是大了,英气一些了。 “咱家小爷虽然挑食的很,但是阿姨小凤都是小心伺候着,中餐西餐糕点样样不少,这要是不长的壮些也太对不住大姐的心意!”凌华半是认真半是嘲笑。 “大姐……”凌豪从凌晨身边蹭到了大姐身边,去挽大姐的胳膊。 “大爷!”小凤走过来,规规矩矩的给凌晨磕头,眼泪已经是落下。 凌晨俯身把她拉起来:“快别哭了,不都没事儿了,去跟罗嫂说说体己话,这日子可是委屈了。” 小凤连连的摇头。 凌晨伸手替她擦擦眼泪,俨然是兄长对妹妹一般的照拂。罗嫂看到侄女儿回来,知道她遭了冤狱,也是泪花涌出,拉着问东问西。 凌言顺手把手中的报纸递给了凌晨,凌晨点头表示已经知道了。又看看凌寒,凌寒抬眼看看大哥,低声轻唤了一声,又旋即低下头,躲闪着。 “凌寒倒是瘦了些,气色也不大好啊……” “劳大哥挂心,我很好。”凌寒道,疏远客气。 一边说着,几个人一边往屋里走着。 凌华听了凌晨这话,住了脚步,回看着几个弟弟。“凌寒这半个月才是起坐自如了,先时刚到上海不是睡着就是颤颤的将将站着。这一身伤痛吃不下睡不好的折腾了半个月,气色好了才是怪!三弟最是勤苦,就这样还找了哑铃锻炼,已经是大好了……” 凌华的话自然是说给凌晨听的,反倒是凌寒有些不自在,头垂的更低了。 “行伍之人,本是该锻炼不懈的。”凌晨不以为然:“三弟想必是大好了,不然怎么的还能在百欢门力敌蓝玉堂的八大金刚逞威风呢……” 凌晨说着,自顾坐在椅子上,端了茶水漱口。 “这是怎么的?”凌华并没有听到这出,有些诧异,看着凌晨与凌寒。 百欢门人多混杂,三教九流的都有,那天那样大声势,有人看到情况告诉了大哥也是正常。凌寒并不以为意: “一点小意外,并没什么的。本来是想见到大哥把前后的事儿一并跟大哥禀告的。” 凌寒说的平和,并不去看凌晨。 凌豪倒是有些急。他素来是对凌晨有些惧怕的,不敢太亲近,尤其是见了凌晨教训凌寒的手段,竟有些心有余悸。然而此刻更是担心凌晨为难凌寒,连忙站出来说: “那天去百欢门三哥是陪我们去的,不怪三哥的。前前后后的事儿,都赖三哥保护……” “知道了,坐下吃饭吧。”凌晨笑笑。 吃罢饭,凌晨问了兄弟几个小凤的事情,又问了凌寒蓝帮的事情,凌寒坦坦荡荡把跟蓝玉堂的交谈都说了,凌晨点点头,表示赞赏。 “你越发周到了,这么做没什么问题。只是以后多小心些,你闯荡的年纪久了,被人知晓了,防着你的人和想害你的人都会越来越多。这个年底啊,要堂堂正正的做人做事儿都不容易。” 凌寒点头:“大哥教导的是,我知道了。” 凌晨看着凌寒,目光闪烁,阴晴不定。本是夸奖他的话,听凌寒硬生生的回答凌晨心里有些不悦。 凌寒一直躲闪着与凌晨对视,他压抑着心情,连表情都不多,就是一副有一事说一事,有一句说一句的样子,神色又很冷,话又极少。两个人的对话,只要凌晨不说,气氛就很冷。 凌晨话里的叮咛凌寒自然是明白的,也知道这些话大抵也是得自大哥多年一个人苦撑扬城的艰难经历。然而,从北平被大哥责打之后,凌寒都没有跟大哥说几句话。他倒不是真记恨凌晨,只是,这一番痛苦折磨,总是让他觉得兄弟少了温情,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坦然。在军部挨得军棍,他不觉得冤枉,无论是他确实违背了军纪,还是大哥给许远征一个交代,他都认下。然而,被吊在槐树上,他苦苦哀求大哥放他下来,痛苦难忍,却不见大哥一丝怜悯,那种酷烈,每每想起,都觉得心寒。 看着凌寒冷冷的表情,凌晨无奈的冷哼了一声。 这样的气氛,在座的凌华几个也是尴尬。 凌豪突然凑到凌晨的身边: “对了,大哥,我们学校要求我们参加两周社会实践。前几日说起军营的事情来,我都不懂。大哥带我去军营锻炼锻炼行不行?” 凌晨诧异,上下打量凌豪:“你怎么是想起这一出来了?你去社会实践,去法院不是更好?我安排你去扬城的法院吧……” 凌豪摇头:“每年都有社会实践的,明年再去法院。说来我是沐家子弟,是扬城督军的弟弟,连军营怎么个情况都不知道很丢人啊。大哥……” 凌豪眼巴巴的看着大哥,满满的期待。 “你要真有心,去看看也可以。这么着吧,你在我秘书处呆几天。本来秘书处的李鑫主任也申请调职了,我这一时半会儿还找不到合适的人手呢。凌寒,你既然回来了就别去上海了,你先在我秘书处干吧。直军接手航空队,你估计也回不去了,等局势稳定些,我写申请把你调回来。” 凌晨道,并没有商量的语气。 一时间,凌寒有些震惊。虽然是他也预料过航空队可能是回不去了,回扬城也很正常,但是跟大哥当秘书,这实在是太勉强他了。他想说自己还是惯常带兵的,可是,大哥根本就是吩咐命令,他也只能应下。 “是!” 凌寒的回答就一个字。 凌豪错愕的看着凌晨,又看看凌寒,朝凌寒使眼色,表示自己的无辜与无意,凌寒苦笑了笑,没有说话。 凌华等人看的也是莫名其妙。明明凌豪说话前,凌晨看凌寒都是眼中有怒意,突然就转了话题要了他去身边当秘书。 “现在薪水不用你发就抓人去干活啊……” 凌晨冷哼:“吃沐家的饭长大的,有他有一口吃的,也该是为扬城军效力的。” 凌华推了凌晨的手臂:“你呀,这话跟爹在世时候都一个口气了!那会儿你小,爹罚狠了你,你还哭着跟姐姐说,觉得委屈,怎么就爹只罚你一个,往狠里头使唤你,现在,就你单欺负三弟一个人。真是一时道理!你这口饭太金贵了,还不如三弟跟我在上海呢,比你这口饭吃的容易!” 凌华嗔怪着,心里头还真有些后悔把凌寒带了回来。虽然她也气凌寒现在的冷言冷语,可是,更知道,兄弟两个倔强下去,凌寒肯定要吃亏了。 “大姐,大哥说的对,吃沐家的饭长大的,就该供大哥驱使的。” 凌寒道,面色如常的冷清平和。 在北平时候,他跟大哥坦露心迹,承诺为扬城效力。不管大哥待他是否苛责狠辣了,他是沐家子弟,他不逃避责任。 凌华叹然。 然而,对于凌寒这番话,凌晨不以为然。 “我但愿你是一心一意的供我驱使。秘书处的工作你大致也了解,李鑫和明俊都会再跟你说的,你知道该怎么做。当着大姐在家里说,我交代你,你要是再做出对许远征做的事儿来,吃里扒外,你知道后果,军法从事!” 凌晨冷冷说道,震慑着凌寒。 话说到如此,凌寒只得站起身,重重的应下:“是!” 凌华瞪眼:“这还是在家里呢,你一个当哥哥的哪有这么说话的!你让凌寒多心寒。” 凌晨握住大姐推他的手,换了笑容: “大姐午休一会儿,我先回去军营,下午还有会要开的。凌寒你们收拾下,晚些时候去报道。” 凌寒与凌豪连连称是。 “三哥,三哥,我不知道会拖累你……”见凌晨走远,凌豪抓着凌豪的手臂,一边轻轻摇,一边说道。看着凌寒,都是殷殷的歉意。 凌寒苦笑:“哪里是你拖累我,你不说他也会叫我当苦力的。我知道你帮衬三哥的。” 凌豪粲然一笑。 “你莫得惹他生气……”凌华道。 凌寒笑笑:“自家兄弟,也没什么事情,大姐不用担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5.行伍之人(2)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沐家在扬城的小洋楼是三层的楼房,兄弟们的房间都很宽敞明亮。外屋摆着沙发茶几,一角还放着书桌书架,兼作客厅和书房;里屋是卧室,床头竟还放着花草,一室的馨香。凌寒的房间在三楼楼道的一角,下面的房间是凌晨的房间,这个一角的房间还自带洗手间。罗嫂和韩艳都是勤快的人,虽然没有人常住,但是还时时的擦拭房间,屋里很是干净整洁,窗明几净。屋里头的雏菊还颇为水灵,必然是照顾的周到。 凌寒取了几件换洗衣服,带了日用品,找了柳条箱子装好。凌豪收拾衣物还没有过来,凌寒环顾着自己的房间,想想这还没有来得及住上一晚,就得去军营了,思虑着,就顺势躺在床上。床品都是大姐的店里售卖的上好的席梦思床垫,绣花绸缎被面蚕丝杯子,很是软和,半个人就埋在被子里。 他出国的时候家里还在老宅子,这个洋楼是凌晨两三年前盖好的,他住了都没有几日。这洋楼无论是外人看来还是自己的感受,都是气派舒适的,也不怪外人提起来就是羡慕嫉妒,然而,想想大哥也好,他自己也罢,其实也都没有多么的安稳。贫穷富贵,各有所忧。 凌寒在这里胡思乱想,左等右等凌豪不来,便去他的房间看他。 凌豪床上放着很多衣服,却没有往箱子里装。 “你这半天干嘛了?”凌寒问道。 凌豪嘟囔着:“我不知道带啥,再说这么近,我们就住军营啊?大哥回来我们不回来住吗?据说军营是好几十人睡一排,打呼噜的还有汗脚的,那怎么睡得着啊……” 凌寒好气又好笑:“你自己要求去锻炼的,先打退堂鼓了啊!你这一开始锻炼也不能要求将军的待遇吧。收拾衣服,一周或者十天你就能回家一次。秘书处没有那多人,条件会好些……” 凌寒一边说着,一边帮凌豪收拾着。 “能睡的上大通铺,都是好的。真的是战火一起,急行军一天睡不了三四个小时,草草的安营,好的时候能搭个帐篷铺个毡子就地躺着,也可能就躺地上……小爷去锻炼锻炼真的很有必要。” 凌豪听着越发的胆怯,凑到凌寒的身边,给凌寒打下手,默默无语。 凌寒伸手呼噜了他略微软软的头发,微微笑着。他们舍弃了这安逸享乐,为的便是更年轻的凌豪他们能够安稳与无邪的生活下去吧。 凌寒到军中就由明俊带着见了秘书处的李鑫主任,接手李鑫的工作。虽然说是秘书处,其实就李鑫,宋元和明俊三个人。宋元是李鑫的助手,是讲武堂刚毕业的学生,明俊是机要秘书,他跟凌晨同出入,负责紧急的信息传达和生活警卫安排;而李鑫统管着秘书处的工作,无论是军队上的工作还是扬城政府事宜都由他统筹安排负责。 凌寒报道之后,就跟李鑫做工作交接。凌寒刚到秦皇岛时候,给云清做过秘书,这些工作大同小异,他也是明了的。由着李鑫说了工作安排,填报了各项工作交接的文书,凌寒仔细查看着,然后在李鑫的指点下,对今日的文书进行汇总抄录,将重点文书重点内容写了便笺提示,规划了一下凌晨的日程,然后给李鑫看。 李鑫很惊讶凌寒的表现,一看就是熟悉工作的周全的人。凌寒办事干脆利落又严谨细致,很得李鑫的赞赏。 “之前扬城被袭那会儿,大家都知道你率军空袭宋书,都道你是打兵打仗的将才,没有想到你做文书工作还这么有心。” 凌寒笑笑:“我之前也做过。大哥吩咐的,敢不尽心。” 旁边,凌豪和宋元一起抄录着部分的文书,信息。宋元是一个有些瘦弱的戴眼镜的年轻人,才二十岁,也是扬城本地人。他今年刚刚从云南讲武堂毕业,办事儿也是格外的认真较真的。 “凌豪,抄录就是为了备案留存的,不能有这么多勾勾画画的……” 宋元说着凌豪。 凌豪对着自己涂抹了好几次的纸,叹了口气,换了纸,重新抄。 这是他做的最无趣的事情之一,要把凌晨批阅的文件抄录留存存档。他一笔一划的写着钢笔字,已经写了两个小时,写的手都酸疼了。 凌豪抬眼看了看不远处的凌寒,凌寒换了军装,格外的飒爽。虽然也是伏案工作,他认认真真,做的很是端正。念及此,他也调整了一下坐姿,规规矩矩的抄写。然而,板着姿势写字确实难受,写了几个字他又放弃了。 一个下午,李鑫的工作交接了差不多,向凌晨简单汇报了一下。凌晨安排李鑫再带凌寒两天,等凌寒可以完全的胜任工作再去做二团参谋。凌晨走时看凌豪,凌豪很有精神,便也放心的回家。 端端正正坐着写了一下午的字,这比上课还累人。凌豪肚子饿的咕咕叫,看到饭堂里的菜,又恨不得冲出去了。白菜豆腐炖肉的大锅饭,打饭的师傅一勺子舀起来也没有一两块肉,倒是大油不少,漂着一层油星子。两个米面馒头黑黄,看起来就不是什么好面。凌豪拨弄着那饭盒的菜,一筷子都不想吃,啃了啃手里的馒头,咽下去不是吐出来也不合适。一抬眼,凌寒正看着他。 凌豪把茶缸递过来,里面是热水,就着水,凌豪勉强的把嘴里的馒头咽下去,再不想吃一口。 李鑫与宋元都安静的吃饭,没有人注意凌豪。 凌寒也不理会他,大口的吃饭。看着同桌的三个人风卷残云的吃到了饭盒见底,凌寒只是拨弄着吃了一块豆腐咬了两口馒头。他真是宁愿饿着也不想再吃了。 另外的人也都注意到凌豪没有吃饭,大抵也是明了他大少爷吃不惯这粗粮,都不便说破。 凌豪眼巴巴的看着凌寒吃饭,他仿佛还很有胃口一样。凌寒吃完饭,和身旁粗糙的汉子一样,随意的用手背擦了擦嘴,这个样子和在酒会上一身西装的凌寒判若两人。 凌寒也抬头看他: “你真不吃啊?我们收拾行李可没有给你带点心,没有芝士蛋糕也没有栗子酥,你饿了可没人管你。” 屏住呼吸一样的,凌豪又吃了几口豆腐白菜,仿佛都噎在了嗓子里,凌豪放弃抵抗,推开饭菜。 “不吃了。” 凌寒不理会他,自顾自的去刷碗。凌豪也跟在凌寒的身后,头一次对自己的挑食和剩饭菜感觉到愧疚。 秘书处的李鑫和宋元都是单独的房间,明俊的房间就在凌晨的隔壁。因着工作交接的时间,明俊让凌寒先住他的房间。凌寒又找人多放进来一张床,叫凌豪跟自己住。单人木板床,粗布的被褥,又硬又凉。加上凌豪晚上已经饿得肚子咕咕叫,更是非常的难受。凌寒埋头看着交接的材料,认真的加班工作,只当是看不见,不理会他。第二日凌豪勉强被凌寒拉起来出了晨操,十圈五公里的跑步,饿得饥肠辘辘的凌豪跑了两圈就死活不肯再迈一步,凌寒也没有办法只能由他。 白日如常的工作,凌寒在凌晨的身边办公,也是一如既往的恭敬疏远又谦和,凌晨也只当他是新任的下属,查问他一些工作的问题,没有纰漏,便也没有多话。倒是李鑫很夸赞凌寒,凌晨也只随口应着。 及至说完工作,凌晨问起凌豪,凌寒坦率的说,小弟吃不惯军中的饭,昨晚没吃饭,今天早上喝了一些稀粥咬牙吃了半个馒头,在饿和吃饭之间他宁愿是饿着。凌晨都被气笑了,指着桌子上的袋子,说是早上大姐让拿来的蛋糕面包,叫他不要饿着。凌寒觉得好笑,又不敢说什么。 凌晨的办公室很宽敞,办公室分里外间,凌寒就在外间办公。中间门敞开着,凌寒就在凌晨抬眼看到的位置。凌寒坐的分外不自在。 工作并不烦累,凌寒很快就熟悉工作,与李鑫完成交接,他可以独当一面,也没有纰漏。然而,始终十分的谨慎小心,总觉得芒刺在背的感觉,让他很不自在,却也无可奈何。大哥对他还格外挑剔,一时说他的字太难看,要他练字,又说他对公文的语气把握不准,一篇公文改了好几次。彼时在北平,和大哥要好的一阵子,兄弟也说过回扬城工作,然而,现在这样隔着一层硬是装生疏的工作,干的也不是自己擅长的,凌寒实在是浑身不自在,抑郁的很,也毫无办法。凌寒这一日日过得也真是如履薄冰,也好在他性格是很坚韧隐忍的,咬着牙干好工作。倒是凌寒这尽职尽责规规矩矩的样子很入扬城军几位将军的眼,也不过十来日大家都熟络了。 凌豪挑食太过,在军营里实在是难忍。凌晨纵然他,由着他跟着自己隔日的回家吃住。凌豪虽然觉得不是很合宜,但是,美食诱惑,还是果断的放下了所谓的气节,由着三哥嘲笑他。 这一日中午回家吃饭,带了些糕点回来,凌豪晚上就不回家了。凌寒换到了李鑫的房间,凌豪也搬了过来。兄弟俩就着台灯,个看个的书。 不知怎么的,就听到外头动静很大,一阵鬼哭狼嚎一般。凌寒与凌豪就跑了出去,正巧宋元也出去,在院子里张望着。 “这大晚上的,怎么回事儿?”凌寒问道。 不多时,一个副官跑过来回报,说是康健参谋长组织军法处的人查夜,查到十来个士兵吸大烟,抓了打板子呢。 凌寒皱眉,就跑去看。还没有走到,就听到不远处的军法处,有人喊着: “不好了,死人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6.查禁鸦片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十月底的扬城,天气冷风又很大,呼呼着的大风刮过很是凄厉。 晚上十点多,军营的院子里已经是宵禁了,本来格外的安静。先是一阵的抄检,睡了的人也都被喊了起来,接着军法处打板子一片鬼哭狼嚎,再伴着一嗓子哀嚎的“打死人了”,整个院子就惊醒了。 凌寒、凌豪与宋元几个人赶到军法处。军法处门口亮着灯,就在门口的院子里,十来个士兵被扒了裤子按在长凳上打军棍。挨打的人哀嚎连连,旁边一个人已经昏死了过去。 凌豪看到此情景,忍不住的扭过头去。 这时,一个军医过来看了看晕倒的人的情况,又冲参谋长康健摇了摇头。 “人已经不行了……” 康健一声长叹。 康健是凌寒父亲在时提拔的老人了,在扬城军二十几年,已经是五十多岁的年纪。他身形魁梧,面容也是严峻周正的,虽然岁月不饶人,头发白了一多半,可是,那虎目依旧炯炯有神,透着生死见惯的狠辣。 “康参谋长!” 凌寒恭敬的敬礼。 康健点点头,算是回应了。 “大好的小伙子来当兵,是要奔个前程,竟然去吃那鸦片膏子!唉!”康健叹息着,看着不争气的士兵,很是生气。 “参谋长,这打了三十二三板子的了,他们这个还差个七八板子……”一个愣愣的军法处小兵问道。 “算了,都拉下去,他们长个教训,旁观的也要长个教训。要是下回再犯,绝对饶不了这些兔崽子!” 康健道,也是有些疲惫。他抬眼看了看凌寒: “凌寒既然来了,去给将军打个电话吧,平白的死了人,也是意外。到底也是不值得……” 许是年纪大了,康健心里有些不落忍。 凌寒点头:“我一会儿去打电话。您忙了半宿,先歇息一下。参谋长的辛苦,晚辈佩服。” 凌寒说的很恭敬。康健也颇为受用的点点头。 凌晨有失眠的毛病,要不然就很晚难以入睡,要是吃了安定药入睡了再叫醒他,这一宿怕他都难以入眠。凌寒思虑很久,还是拨通了家里的电话。明俊接了电话,恰是凌晨还没有休息。凌寒连忙跟凌晨讲了晚上的事情。 “你怎么看?” 没有任何评价吩咐,凌晨直接问。 凌寒略微思索:“康参谋长也是一时查检查了军部这边的情况,只是粗略的查检了两个营就查到正在抽大烟的士兵十一个人,实在让人惊骇,怕是扬城军中有此恶习的为数不少。今夜动静已经这么大了,不如就临时大规模查检,摸清情况,包括抽大烟的人数,来路等,也好作处理。” 果然是带兵的人,凌寒的分析与策略都是井井有条。 “好。你传我的命令,着军法处和我的卫队一起,今夜全面搜检军中抽大烟的情况。我一会儿就到军营,你先安排着……”凌晨吩咐道。 凌寒连忙应下。 告知了康健,凌寒着急了军法处与卫队,分组对整个军部进行两轮交替的搜查;同时电话驻外的部队,要求驻地的部队紧急集合,进行全面突击检查。 “不许有任何瞒报情况。一经查出,与吸鸦片者同罪!” 凌寒吩咐着。 安排好事宜,凌寒披了风衣,也去跟军法处的人一同检查。一回头,就看到凌豪瑟缩的坐在床上,眼巴巴的看着他,想跟去,似乎是有些被吓到。 “三哥……” 凌豪怯懦的叫了一声。 凌寒望着他:“怎么了?你跟我一起去?还是在这儿?要是你不愿意一个人在这儿呆着,你去秘书处办公室跟着宋元坐会儿,他得值班,一会儿大哥也过来了。” 凌寒的话说的格外的温和。 凌豪之前是没有遇到过横死的人的,偏偏这个月遇到了两起。之前曹江林的案子,他就有几夜睡不好觉,只是当时还在上海大姐家里,熟悉的地方多些安全感,偏巧这个军营,凄风阵阵,他浑身不自在。 “三哥,我跟你一起去。”鼓起勇气,凌豪说道。 凌寒从衣架上取下来军大衣给他披上:“走!沐家的子弟,这不算什么的。” 父亲和大哥都是十几岁上战场的,学会杀人的时候比凌豪这个年纪还小。 这一夜,凌寒随着军法处和卫队的人忙了半宿,忙到了五点多钟,天光破晓的时候。抽大烟的士兵被关在军法处,器具摆了一地,被询问的人和询问的人都是面色铁青,灰头土脸。驻地的电话一一的汇报着情况,抽大烟的人也被陆续的送到了军部。 凌寒将得到的信息整理汇总,等着凌晨起床汇报。 凌晨昨夜到了军营,只是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就去休息了。他倒是很放心的放手凌寒去做的。凌晨昨夜睡得晚,又睡的不安稳,到办公室的时候,已经是七点多了。凌寒还在伏案写东西,凌豪正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冲了奶粉,放在了凌寒的案头。见到凌晨过来,凌豪又忙碌的去给凌晨冲奶粉。 突击检查的结果很不乐观。军部三万驻军,能够确定吸鸦片的一百七十多人,驻地部队检查到的有三百多人。而这时一夜检查能够确定的数字,不可能没有漏网之鱼,甚至,也不排除驻地的部队有瞒报少报的情况。只是这个数字,已经是够惊悚了。十万扬城军,有五百多抽大烟的! 听着凌寒的汇报,凌晨不由得皱眉。 从父亲在世时候,对毒品就深恶痛绝,扬城全境一直是明令禁止抽大烟的。然而,扬城靠近上海,四面交通都方便,鸦片进入的渠道比较多,是以,一直禁而难绝。青楼妓院等地方大烟是很易得的,然而,军队中竟严重到这个程度,凌晨始料未及。 “他们中,抽大烟的三年以上的有一成,两三年的都二成,大部分是一年左右的……看来,鸦片烟泛滥也是一两年的事情。” 对着汇总,凌寒汇报道。 凌晨一宿都睡的不安稳,早起还是头疼的厉害。他手按在太阳穴上,强忍着头疼。“是我失察了,管理松懈才会有这样恶果!” 凌晨叹息着。凌晨抓过桌子上的杯子,是凌豪刚刚冲好放来的奶粉。奶香味浓郁,凌晨喝了一口,缓了缓精神。 凌寒看着大哥心力交瘁的样子,也很是心酸。大哥不过三十几岁,竟然是如此的虚弱。 “鸦片这一两年泛滥,肯定是跟到了扬城的鸦片烟土增多了有关。我去查查这些鸦片烟的来路,看看是什么地方来的什么人在做这个生意,我们想办法断了他们的来路;咱们军队这边,我想着先关起这些人约束着。我一会儿联系一下慈爱医院,看看他们有什么好法子让这些人戒了烟。” 凌晨抬眼看了看凌寒,一宿未眠,凌寒眼中有血丝神色中有倦容,但是,仍旧头脑清楚,满满的精神气儿。这让凌晨安慰不少。 “去吧,按你想的去做,这事儿,大哥就委托给你了。” 凌晨自然而然的说道。这个重任,已经不是秘书的职责范围了,凌寒由不得一愣。 然而,凌晨并未理会他。 “你去跟康参谋多沟通。有什么情况多听听他的意见,事情还是得你多干些。” 凌寒点头。 即是要他做主去做,也要协调跟老将们的关系。凌寒分得清轻重的。 “对了,大哥,我让军医去查了死了的士兵。军法处没有恶意的杀人,是他抽鸦片体质太虚弱,心脏不好,所以,打了三十几棍子就死了。康参谋长已经安排人去抚恤家属。” “把人活活打死这也太残忍了……纵使有错该罚,也不能这样毫无人性。扒了裤子大庭广众的打板子,实在是即侮辱人的尊严又伤害人的身体” 凌豪抓着杯子,一脸不忍心。 凌晨与凌寒都是一愣。 凌晨看了看凌豪又盯着凌寒,看的凌寒很不自在。在凌晨看来,似乎这话并不是凌豪说的,反倒是像凌寒表达着对自己的不满。 “军队有军队的规矩。这在军营不算什么的。四十军棍也不是要命的……”凌寒道。 “挨打的不是你当然说的痛快了……”凌豪嘟囔着。 凌寒不由得一凛,却神色依旧。 “行了,小爷,这儿没你是很没事儿,回去休息!” 说着,凌寒按着凌豪,把他拽出了门。凌豪一脸的不悦。 “真是专制!三哥干嘛不让我把话说完?三哥你还在Yale学过法律的,肉刑这很违背人性的。你还助纣为虐!” 凌寒看着天真率直的小弟,很是无奈。 “行了,我不是助纣为虐,三哥是被大哥虐怕了。在上海的时候你不是问我怎么伤着的吗?我是被大哥打了四十军棍。你现在指责大哥这个,回头他一定疑是我教你说这话的。” 凌豪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就像昨晚那样?” “你以为呢?还有两样的?” 凌寒自嘲的冷哼。凌寒从来要强的很,这些话,他从来是不肯说的,更何况对弟弟。 凌豪咬着嘴唇,看了看凌寒。凌寒傲然而立,说着示弱的话,可是神色中却是骨子里的骄傲。凌豪在美国时候一直跟着凌言,受凌言照顾,与凌寒算不得亲近。凌寒有时候看不惯凌言太骄纵他,经常训斥他,他也素来是怕凌寒的。在上海看着凌寒在百欢门以一敌众临危不惧的飒爽英勇,知道他的担当与凌厉,凌豪对这个三哥更是多了佩服。他都不敢想象骄傲的三哥就如昨天那些士兵一样被那么没有尊严的打,而今,凌寒淡淡的说出来,还依旧的傲然。 凌豪望着凌寒,好久说不出话。 “你先回去休息,我有事儿要做,顾不上你,你也帮不上忙。小弟,大哥和三哥在军营里拼命,就是想,我们受过的苦,你就不必再受了。好好读书!” 凌寒看着凌豪,郑重的说道。 凌豪愣了愣,重重的点头。一回神,凌寒已经走在了萧瑟的风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7.他乡故知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凌寒这几日都格外的忙碌,审问抽大烟的士兵,走访青楼夜总会和大烟馆子,探访烟土的来源。虽然政府有禁烟的政策,但是军阀割据情况下,各地军阀各自为政,政府的政策难以贯彻实施。四川等地军阀甚至鼓励种植鸦片,借以收税,甚至军阀武装贩运鸦片获取巨额利益。这种情况下,在江南交通要道的扬城鸦片的来源很广,禁绝非常困难。 不过,凌寒也查出来一些情况——这一两年,是扬城鸦片泛滥的高峰期。 近几年,扬城局势比较稳定,没有卷入过征伐,民众安居乐业,地方是比较富庶的。是以,烟土贩子就看中了扬城的富庶,贩卖猖獗起来了。 烟土的贩卖虽然最后是化整为零的,有很多人是一边贩卖一边吸的。但是,一般走货是有组织的,都有黑道或者军匪撑腰,不然走不了几趟货肯定被那些以贩养吸、被大烟闹得家破人亡,红了眼的人给打劫了的。 而根据凌寒两三日的查访,组织进入扬城的烟土贩卖的是蓝帮。 凌寒攥紧拳头,心里头狠狠的咒骂他们。 虽然心里头念着这个,可抬手看看表算着时间,下午三点,他也该是去火车站接陆曼卿了。 凌寒联系了扬城的慈爱医院,请他们帮助士兵戒烟。慈爱医院说他们没有相应的药物也没有相关的医疗知识,他们向协和医院求助。陆曼卿表示可以来扬城看一下情况,协助制定戒烟的方案。 凌寒在头等车厢处等候陆曼卿,火车停稳,就见到陆曼卿带着程柔走了下来。 陆曼卿身着旗袍,外面穿着暗红色的大衣,围着米色的围巾。长发披肩,用水钻的夹子别住,一直都是知识分子雅致的打扮。 凌寒快步上前,向陆曼卿问候。 “一路辛苦!” 一边说着,凌寒上前接过了陆曼卿手中的箱子,引着她去车上。 陆曼卿这才意识到,认识了凌寒这么久,竟然是第一次看到他穿军装。蓝色的军装齐整,皮靴锃亮,更衬着凌寒的挺拔身姿。 “慈爱医院的张院长说安排你们到医院住,不过,医院与军营距离很远,路途不方便。军营也不适合女士住。如果你们要是不介意的话,我诚意邀请你们住我家,我家到军营不远,家里有佣人吃住也方便。” 车上,凌寒颇有诚意的说道。 陆曼卿略微思索:“好的,我听你安排。现在,我们先去军营看士兵的情况吧。” 凌寒开车很专心,目不转睛,神色也很严肃。陆曼卿不由得多看了凌寒几眼,凌寒更清瘦了些,神色也有些难掩的疲惫。 这一个多月的时间,看着政局风云变幻,听着各种消息传闻,陆曼卿也料到凌寒难免受到牵连。凌寒在她的世界里就如凭空消失了一般,然而,居然以这样的机缘再度出现,就坐在她的旁边稳稳当当的开车,让陆曼卿觉得似梦似幻。 换了白大褂,带着口罩,陆曼卿跟着凌寒查看了关押在军法处和几个营房的士兵。军法处常常施刑,很是有血腥味并着阴森的气息。正巧遇到有烟瘾犯了的,被绑在军法处行刑的架子上,他拼命的挣扎着,眼泪鼻涕直流,嘴里被塞进了毛巾,呜呜的叫不出声。之后,陆曼卿又先后看了几个程度不一的抽大烟的士兵,吩咐等他们安定下来,先服药。 “要记录一下他们烟瘾犯了的时间,程度,根据程度给他们一些恢复调养的药。因为戒烟瘾期间很容易引发受伤,心脏等器官也容易出问题,所以要循序渐进,要调养。然后,需要给他们一些安定的药物,减少戒烟瘾的不适。待过了两周,情况就会好很多。一个月之后,生理上的烟瘾就基本不存在了,但是,心里的烟瘾可能是一辈子的事儿。这就是要靠他们个人的意志,不管是心里头自己愿意戒绝大烟,还是因为恐惧,这是你们军队的事情了。” 陆曼卿站在院子里,摘了口罩,对跟随在自己身边的几位军医说道。 陆曼卿工作时候特别的专注认真,丝毫没有被满屋子涕泪横流嘶吼的士兵狰狞的面孔,难闻的味道影响。 几位军医连连称是,按照陆曼卿的指示工作。 深秋天黑的早,暮色渐沉,凌寒带陆曼卿与程柔回家。凌寒之前已经通知了家里,沐家收拾好了客房,备好了饭菜。 家里人只凌华与凌豪未见过陆曼卿外,都是相识的人,陆曼卿倒也没有格外的拘束。饭后,陆曼卿跟凌晨讲了戒烟瘾的事宜,又询问了他头疼的病情,听他保养的不善,也很是无奈。陆曼卿很是有心,带了西药帮凌晨略略调整了用药,尽量避免长久用药的药物依赖。 之后,凌华陪着陆曼卿说了会儿家常话。凌寒本是饭后就打算回军营的,看他辞别要走,陆曼卿站起来想留他说话,却又欲言又止。凌华看出来蹊跷,便留凌寒去陪着陆曼卿。 陆曼卿虽然二十几岁并不小的年纪,却也没有正经的恋爱过。她之前对谁都冷着脸,难以动心,可是一旦用心了,满怀的心思都在眼中。这在凌华这样阅历的人看是非常明了的了。 看着凌寒陪着陆曼卿出门,凌华叫凌言打听凌寒与陆曼卿的事儿,凌言一直的摇头。 “他们的确是认识很久了。这位陆医生之前帮凌寒治过伤,不过,应该是没有什么吧……陆医生与daisy的哥哥苏卓颖是同一个医院同事,苏卓然追求陆医生的。我以为陆医生是苏卓然的女朋友……” 凌言摊手。凌华用手点着凌言的头,凌言被迫侧头,对大姐也是一脸的无奈和莫名其妙。 “怪不得你们几个都二十好几还没有讨老婆呢,就这个迟钝也没个能娶上媳妇儿!” 凌华嗔怪。 凌言无奈,给大姐递着水,哄着大姐。 深秋夜色凄寒,扬城没有北平上海的繁华,是以,街上人也不多。 凌寒缓缓开车,应陆曼卿的要求带她随意逛着扬城。其实本来陆曼卿只是随口一说的要在周围转转,凌华便一定要凌寒尽地主之谊开车带她走走。 “这里晚上大部分的店铺都关门了,晚上十二点宵禁,也没什么好看的。” 凌寒道。 “哦……”陆曼卿靠着车的座椅,眼睛望着四周,不时的偷瞄着专注开车的司机。 “那边有咖啡店,有花生摩卡很香甜的,走,我们去买咖啡。”凌寒停车,道。 陆曼卿愉悦的陪着凌寒下车。 咖啡店里人不多,三三两两的都是恋人。这里近上海,风气开放现代。 “对不起,那天太匆忙,也没有顾得上跟你道歉。”凌寒道,话说的诚恳郑重。 陆曼卿愣了愣,旋即摇头: “你为什么要道歉?是替绿萝向我道歉吗?” 陆曼卿苦笑着,一时间不知身在何地。 在山下久和的府邸,绿萝拿枪指着她,要她放下那份文件的。她自己与凌寒虽然有意见分歧,却并无冲突的。凌寒这一句道歉太没有来由。 一句话,凌寒也愣住了。 为什么会道歉,凌寒突然也要质疑自己的用意了。是单纯的因为绿萝的行为,还是对自己与绿萝在陆曼卿面前过分的亲热有歉意?或者,只是因为那一日让陆曼卿并不悦的结果? 凌寒尴尬的笑笑,这里复杂的想法,他倒是不知该怎么说了。 “但是,她出卖机密,绝非良善之人。沐先生军界政界皆是比陆曼卿清明智慧的人,该当知道的。” 陆曼卿道。 话已经说到了这份儿上,陆曼卿也顾不得凌寒是否高兴了。 从看到报纸上那个照片,陆曼卿便猜测是绿萝多重间谍——那带着手链阴影的照片必然是她拍的。及至之后杜祥和政府下野,皖系一支受到牵连,陆曼卿长久的担心凌寒,唯恐其受到了绿萝的牵连。今日见他,陆曼卿心中是安慰喜悦的。偏巧凌寒却蓦然的一句道歉,让她颇为不满。 她可以理解凌寒不顾及出身,不顾及绿萝的行事作风去爱她,可是,若是没有了是非,那就太恐怖了。这份关心,非只是因为男女之情,哪怕是朋友,她也不想他步入险境深渊。 凌寒缓了缓喝了口咖啡,神情黯然。 “我知道的。绿萝的事情,我会想办法,不让她错下去的。谢谢你的善意,你也多小心。” 难得凌寒说起自己的打算,陆曼卿望着他,然而,凌寒却又没有多说。 陆曼卿报之一笑。 绿萝在北平,依旧的艳帜高张,依旧的日日笙歌。云清的人日日的跟踪保护,却没有查出什么异样。 绿萝结交的人太多,她结交什么人也没有可以意外的。去跟踪的人汇报着只是她平安着,一切正常。 然而,凌寒却知道,绿萝是站在暗潮汹涌的薄冰之上。 凌寒沉思着,默默不语。陆曼卿知道他的事情,是以,在陆曼卿面前他格外的放松,不必像在大哥面前时时的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在这个咖啡馆,他失神与怅然,都没有关系。 陆曼卿也安静的看着凌寒,看着这个如磐石般坚毅的男人眉头紧锁,猜测着他的纠结与挣扎。 不会让她再错下去。 他亦是知道她是错的,知道她天使面容下的魔鬼之心,却是不顾地狱的坎坷一定要去拯救她么? 花生咖啡过分的香甜,压过了苦涩,是陆曼卿很喜欢的味道。 两个人坐了一会儿,喝掉了咖啡,又吃掉了两块芝士蛋糕。陆曼卿过分贪恋甜食,是以,虽然吃过晚餐她也不放弃大快朵颐的机会。天色已晚,两个人也没有再逛的心思,便打算回家。 门口,凌寒颇绅士的拉开门,等陆曼卿出来。 关门的一瞬间,他侧头看了一下不远处一个小酒馆,一个礼帽风衣的年轻人,一个戴鸭舌帽穿夹克的年轻人与一个壮硕的中年人寒暄着。那两个年轻人,是意清与楚奇! 凌寒不由得打起精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8.珍宝之计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看到楚奇与意清深夜出现在扬城的街头,凌寒不由得心头起疑。他回身按住陆曼卿的肩膀:“你在这儿等我。我家里电话你知道,一旦有情况,用咖啡馆电话给我大哥打电话。” 陆曼卿点点头应承下。 凌寒阔步走进酒馆,然后点了酒,又借口去洗手间离开包间。天色已晚,亮灯的房间都不多,不费力,凌寒就找到了意清与楚奇的房间。 房间不是很隔音,凌寒就在隔壁房间偷听。 “听说这几天扬城军搜检军营里头的鸦片,我们现在走这么多的货,能行吗?” 是楚奇的声音。 “他们现在只顾上搜检军营,一时半会儿还查不到贩运走货的道儿呢,先走一笔你们不是落袋为安吗?我这边自有法子化整为零的销出去,你们怕什么呢……” 一个中年的略带苍老的声音。 “八十万的货可不是小数儿啊,我们手里的差不多都得搭进去。就是之前也没有一把这么大单子的……”楚奇还是犹豫着。 “要是你蓝帮的楚爷都不敢走货了怕也是没有哪家赶走货了……您怕啥,您要应了,我先付十万的定金,只要货到了,隔天全部到账上。没人敢黑蓝帮的钱……” “当然不是这个,我是怕沐凌晨他们有什么动作……”楚奇竟然是个很小心的。 “他们现在抄检的厉害,回过神儿来就真不知道有什么动作,但是,还没有那么快!我就得赶紧屯起来货才安全!这事儿,楚爷,越来越好啊!要是真拖延了,别说您不敢走货,我也不敢收了……” 那个中年的声音道。 似乎是这以退为进,逼了楚奇一步,楚奇应下。 “楚哥,咱们身价性命……”是意清的声音,有些迟疑和含糊。 “干的就是这个买卖。要想赚大钱,就得这么来!”楚奇的声音果断起来。 隔壁偷听的凌寒眉头紧皱。 凌寒对楚奇贩鸦片没什么意外,这一两天审讯那些偷偷开烟馆子的商贩的时候,他们就说,这大烟八九成是楚爷的,凌寒便也猜到了楚奇他们了。可是,意清竟然跟楚奇混在一起在扬城贩鸦片,这也是太匪夷所思了。 “烟土分三批,第一批到朔州,第二批和第三批隔天到扬城……”楚奇仔细的说道。“具体的时间和地点,我派专人于货到两个小时之前通知您。” 他们做的竟然是如此的谨慎。 看着他们商议完毕,起身离开,凌寒也结清酒钱,出了酒馆。 陆曼卿在咖啡馆,两手抱着咖啡杯,靠着玻璃门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咖啡馆的门有弧线,正好可以看到酒馆的门口。 凌寒就在门外冲陆曼卿招手,让她上车。 陆曼卿、程柔与军医在军营协助吸大烟的士兵戒除烟瘾,凌寒却忙于协助省政府和警察局查抄贩卖鸦片的事宜,不常回军营。 凌寒现在是贸然找楚奇或者买主都毫无意义,没有人赃俱获他们是不会承认的。凌寒查到那一日跟楚奇见面的是本地的商人唐波,他表面是经营着正经买卖的商人,实际上是以鸦片牟利的。凌寒安排人跟踪唐波和靠近唐波身边的人,可是,他是一个社会活动非常频繁的人,他经常接触的有扬城的官吏、正经的买卖人,也有他的布店伙计,他本人常常出入各种茶馆妓院,身边人太过繁杂。要想跟踪到他接触的全部的人又不被发现,几乎是不可能的,一一排查去分析谁是替他与楚奇串通消息的人,一时间也很困难。 左思右想,凌寒把电话打给了云清。 云清对凌寒的消息格外的震惊,但是,凌寒说的确凿笃定,他也没有不相信的理由。 云清听由凌寒的安排,给意清打电话,让意清去上海著名的银楼买了昂贵的蓝宝石胸花送到扬城凌寒的府邸,要求他今日之内必须亲自送到,因为是凌寒的恋人到扬城,正巧赶到生日,云清要尽一份心。意清在电话里唯唯诺诺的推脱着,又在云清微怒的询问中保证自己会买到首饰亲自送到的。 云清再回复凌寒,更多了几分确信,声音又低沉了一些。 “云清哥,你放心,我肯定帮你教导意清的。这件事不会牵连他太深,事了之后,我亲自送他回奉天!” 凌寒道。 “不是牵连他,是他自己不要命的犯浑,你不必护着他。有什么事儿随时跟我联系!”云清叹息。 凌寒告诉罗嫂今天是陆曼卿小姐的生日,所以饭菜要隆重一些,他又特意定了生日蛋糕摆在了客厅,然后自己就好整以暇的在客厅看报纸。 倒是凌华坐不住,一定要凌寒去买礼物,凌寒连连说礼物已经买好了,送人之前谁都不给看,把大姐糊弄过去了。 凌华表示自己对陆曼卿很满意,看陆曼卿也很喜欢他,干脆就直接求婚才好。凌寒无可奈何,只能胡编理由说没有见过对方父母等等糊弄大姐。凌豪对三哥突如其来的女朋友虽然诧异却也很是喜欢,想着的是凌寒不必因为那个舞女的女朋友再被大哥苛责了。 倒是凌言,却并不信,抓了凌寒审问。 “你这是闹的什么鬼?你什么时候喜欢的陆医生?” “难道就只能苏卓然喜欢她,我便不行?”凌寒故意开玩笑。 “这跟苏卓然没关系,我看陆医生也对你有情义。不过,我倒不觉得你对陆医生有什么想法。这是在我们家,陆医生是姑娘,你别胡来!” 凌言警示着他。 凌寒连连鞠躬:“我二哥最是知己。”凌寒简略的把算计告知了凌言,凌言无奈的拍凌寒的肩膀。 “你让一家子陪着你闹腾……要是大姐知道你胡闹,肯定揪你耳朵……”凌言笑道。 “反正她也欢喜过一场,干嘛骂我……”凌寒叹道。 “陆医生是个好姑娘,你要是真有心,也好。”顿了顿,凌言认真的说道。 凌寒却躲了出去。 那边,陆曼卿告诉程柔,自己今日过生日。程柔瞪大眼睛:“可是,姐姐你不是今天生日啊……” “因为我想凌寒给我过个生日,不行吗?”陆曼卿道。 程柔瞠目结舌。 “姐姐,你就是喜欢人家,也不能这样的吧……” “有个生日的气氛,也许他会心动的啊!”陆曼卿一边收拾着药箱,一边说道。 “可是他好像很喜欢那个舞女啊……”程柔磨叨着。 陆曼卿毫不客气的瞪她。 程柔连忙闭嘴,又道。 “其实我也知道姐姐最好……” “不要再提那个舞女了,不单是我不高兴。他家里人格外不高兴的。所以呀,他大姐还主动说喜欢我,说要帮我了……” 陆曼卿笑道。虽然是笑着的,可是,心里头却是一阵翻腾。 她知道沐家的人喜欢自己,也知道自己是喜欢他,可是,更知道他深爱的是那个为家族不容为世人不容的舞女。 他是那样骄傲心意坚定的人,她也爱他那样的毅然决然,却又注定他终不会因为屈服于家族的接受她。其实,纵使是那样的接受,又何尝是她要的。 可是,眼下这样的虚假热闹,她又极喜欢。 明杰开车接陆曼卿回家。明杰是个直率的人,陆曼卿问了几句,他便出卖了凌寒的趣事儿。陆曼卿很是好奇,瞪大眼睛认真的听着,连连叹息。 “没有看出来凌寒小时候那么淘气啊……” “是啊,就是后来,沐家遭了难,老爷眼看着不行了,硬逼着二哥和凌寒兄弟几个去了美国,凌寒就真一下子长大了。在船上,凌豪还小刚刚离家又害怕有不适应哭闹得凶,二哥晕船生病,厉害的时候又吐又发烧,烧的迷迷糊糊的。那会儿我吓得不行慌得不行,凌寒就特别镇定,跟个小大人似的,照顾二哥,管束着凌豪,当时才是十几岁的孩子……” 明杰回忆着过往,仿佛是又回到那个风雨飘摇的岁月,在那漫长的航程里,几个人风雨同舟的岁月。 陆曼卿也不由得受感染了,听得认真。 “所以,到现在凌豪都特别怕凌寒,因为凌寒以前骂他骂的狠……”明杰突然煞风景的来了句,陆曼卿不由得也哈哈一笑。 车停在大院,凌寒亲自来接他们。 葡萄架上挂着彩色的小灯,蛋糕摆在了院子里的石桌上,桌子上还有一瓶红酒几个酒杯,唱片机音乐缓缓的流淌,格外的有气氛。 “生日快乐!”凌寒笑意盎然。 陆曼卿莞尔一笑,也格外愉快。 “小弟,你给曼卿的生日礼物呢?” 凌华问道。 凌寒一直说这是秘密不肯拿出来,凌华好奇了很久,见陆曼卿回来,连忙问道。 “我给曼卿的生日礼物,在路上……到了……”凌寒道。 看着一辆汽车开到院门口,凌寒迎了出去。 意清下车,又吩咐汽车开走,快步走了上来。 “小寒哥,这是我哥让我送来的,我可是一口气儿都没敢歇的给您送来的!” 意清看着现场的气氛,猜测着场景,对凌寒道。意清白色的西装,名门公子的做派。 凌寒一边说着谢谢,一边接过了礼盒。打开礼盒,是一枚精致的蓝宝石胸花,递到了陆曼卿的眼前。 蓝宝石很大,在彩灯的映照下闪着耀眼的光华。宝石镶在做工复杂的银饰上,一看就是价值不菲。 “送你的。”凌寒道。 陆曼卿接过礼物,有些诧异,没有想到凌寒会送这样贵重的礼物,此景之下,她连连点头称谢。 “走,一起吃蛋糕去!今天就住小寒哥这儿……”凌寒不由分说,拽着意清往里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9.纨绔子弟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凌晨坐在主座,陆曼卿做客座,凌寒坐在陆曼卿的手边,一桌人热热闹闹的大快朵颐。 凌寒亲手把胸针别在了陆曼卿的身前,蓝宝石的胸针,闪闪发光。 “姐姐真好看……”趴在桌子上,书瑶摇头晃脑的看着陆曼卿。 陆曼卿害羞的低头一笑。 “你快点长大,小书瑶长大了也就变成漂亮大姑娘了!”凌豪爱抚着小侄女的小脸蛋,给她夹菜。 一顿饭吃的不紧不慢,吃罢饭,又吃了蛋糕,热热闹闹的闹了好一会儿。书瑶在换牙,有蛀牙牙疼,想吃甜食大人又不让吃,一脸的不高兴。陆曼卿却说可以先吃一点然后好好刷牙也没有关系,并拿出来药粉递给韩燕,让书瑶饭后刷牙漱口之后含着,说可以治牙疼。趁着陆曼卿看顾着书瑶,凌寒借口把意清叫到了自己的房间。 凌寒一进屋边开灯,顺手就反锁了门,让意清心里咯噔了一下,觉得很是不妙。再抬眼看凌寒,凌寒脸上冷肃。 “小寒哥……”意清勉强堆出来笑容,道。 凌寒却不理会他,走到桌前,自顾自的倒了两杯茶水,递给了意清。 意清接过茶水,愣愣的看着,都忘记了道谢。 “谢谢你专程自上海来送东西给我。”凌寒道,这话说的客气,可是他却面无表情,一双明眸审视的看着意清,意清越发的心虚。 意清的目光躲闪着凌寒:“不谢不谢,我应该的,我大哥反复叮咛的。小寒哥在秦皇岛时候,大哥就说,我们兄弟也须得把小寒哥当做他一般的敬重的。我做这点事儿,算不得什么的。” 凌寒点点头: “我从心里把云清哥当做哥哥,也把你当做弟弟看的。你有什么难处,自该对我讲,但凡是帮得到的,小寒哥绝对不会不管的。但是,小寒哥不能看着你走错路,你懂吗?” 意清看着凌寒,看到凌寒看他,又躲闪着凌寒的眼神。他站着都有些怯怯的。 凌寒走过来,拍意清的肩膀,意清都吓得一哆嗦,以为是凌寒要动手打他。 凌寒无奈,按着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坐,咱们兄弟好好说说话……以前你暑假都去秦皇岛玩儿,我们还常一起打网球,那会儿多热闹……” 凌寒随意的说着闲话。 意清只是附和着,心知刚刚凌寒的话那么突兀,不知道会怎么样。可是,一时间却也没有好的对策,只能坐着听凌寒有一句没一句的闲扯。 “是啊,是啊……” “那年你追求东北大学的一个女生,想买个贵重的礼物送她,可是没有钱买不起,你去找云清哥要钱,却不想说实话,编了好多理由,今天买网球拍,过两天说手表丢了买手表。那会儿云清哥刚买了一块表,是准备送我的,你闹着要,云清哥不给你,后来闹不过你,把他自己的手表给你了,你转头就去当铺当掉了!” 凌寒道,说着意清当年的糗事儿,意清不由得低头。 “你不识货,那表人家随便给了五百你就开心的不行当掉了,当铺更怀疑是你偷得。那表是限量产的表,流到国内的可能就一两块,当铺东家的少爷又认识云清哥,就拿去问云清哥了,你的事儿就揭穿了。我气得不行还踢了你两脚,倒是云清哥拦着,说你要不是迫不得已不会做这事儿的,他信你是好兄弟,他没生气,转头给了你钱……” 凌寒说着旧事儿,上下打量着意清。 意清低着头,不看他。“小寒哥怎么的说起这事儿来……” 凌寒冷冷哼了一声:“意清,小的时候,对家里人,怎么样的撒谎闹腾,可能哥哥一句话就过去了,大家信你不怪你;现在长大了,在外头,一步走错可能就是万劫不复的深渊了,没人再会心疼你的迫不得已,没有人轻易的原谅你。你明白吗?” 意清嗯了一声:“是。” 凌寒好说歹说,都觉得是石沉大海的感觉,也是非常的无奈。定了定心,凌寒道: “意清,扬城是全省禁烟的,你懂吗?” 意清被吓了一跳,猛地抬头看着凌寒。凌寒正盯着看他,异常的严肃。 “小寒哥,我……” 凌寒冷冷哼着:“意清,你该知道,我要是什么都不知道,不会叫你过来说这话的。我告诉你,今天没有人过生日。只不过我平白叫你来,会让人起疑的……我现在等你说。若是你说实话,若是你真有迫不得已,我做哥哥的,自然会原谅你,不过,你要是死不悔改,不管你是谁的什么人,我自然能做主,饶不了你!” 凌寒的声音不大,却异常的冷冽。 意清已经坐不住了,肩膀缩着,看着凌寒,眼里都是恐惧和紧张。 凌寒是又好气又好笑。 意清本来就是父亲屁护下的纨绔子弟,家里好吃好喝的供养着,也没有经历什么事情。被人吹捧几句就会不知所以,被人引诱着就会迷失方向,然而,真是遇到了什么事情,他却是胆怯的。 凌寒在秦皇岛呆了两年多,与章家的兄弟都很熟悉。意清在秦皇岛也对凌寒很了解,知道大哥对他信任有加甚至言听计从,也看到凌寒带兵做事都是严厉刚强的风格。他自知心机计谋都不可能是凌寒的对手。一间屋子,只有两个人,凌寒就宛如猎人,而他是待宰的羔羊。 “小寒哥……”意清怯怯的喊着了一声。 凌寒冷眼看着他,不理会他。 “小寒哥,我,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是一步步的走差了,小寒哥,求你救我……” 意清终于是撑不住了,一边说着话,声音已经是哽咽了。 “你慢慢说……”凌寒道,顺手又给意清的水杯里添了水。 “我今年毕业前,也没什么课了,就,就跟着同学去赌场玩,然后就欠钱了,我,我不敢跟爹和大哥说,就只好跟同学借,借了好多同学的。那个同学其实家里也没有什么钱,但是,还没毕业就自己赚了好多钱,还买了汽车,大家都很佩服他。后来,他跟我说,他在蓝帮帮着跑跑码头走走货,说问我去不去……” 意清絮叨的说着往事。 凌寒皱眉,这个傻子真是一步步的着了人家道还不自知。 “刚开始真的只是去码头跑货,就是普通的货物,跟着船到镇江,天津,就没了……可是后来,我跟了楚爷,我也不知道底细,就跟了两趟大烟。我说我以后不跟大烟,可是,他们说我都跟了好几趟了,还拍了照片,说要是我不去就报给报馆,说章大帅的儿子跟着蓝帮的走烟膏子,我没有办法……他们还说他们也没有亏待我,我这走了这条道,也就得走到黑了……我其实本来想还了赌债就不干了的,可是,现在要是不干他们又告诉我爹,我是实在没办法啊……” 意清委委屈屈的样子,声音越来越小,力气也是越来越弱。 凌寒格外的生气,恨不得直接冲上去打他一顿。然而,凌寒也只能手里紧紧的捏着杯子,指节发白,也得忍着怒火。 “你不知道这事儿迟早被人发现?要是闹大了,不只是你,章帅的名誉和东北军都会被你拖累的!” 凌寒恶狠狠的说道。 这不知疾苦不谙世事的少爷,真是白痴的可以! 意清吓得一哆嗦:“小寒哥,小寒哥,我可怎么办?” “我告诉你,蓝帮是故意诱惑骗了你去的。以你这胆量和心机,根本不是他们看得上的人。不过就是看你是章帅儿子的身份,纵使是被抓了还能有个说话的人罢了……你现在就庆幸这一遭是被我知道了吧,不会让人知道你掺和了这丑事儿的。等事情完结,我送你回奉天。”凌寒无奈的说道。 “爹会打死我的……”意清怯懦。 “放心吧,还有云清哥还有我呢……你现在就给我乖乖的听话,把你知道的你们这次运鸦片到扬城的细节告诉我,我先把楚奇他们抓住了,我就送你回去。小寒哥保证,你不会有事儿的!” 凌寒斩钉截铁道。 话说到了这份儿上,意清已经没有退路,将自己知道的情况,前前后后都跟凌寒说了。 这批货分三批,第一批是由楚奇的一个属下运的,第二批是意清负责运输,第三批是楚奇亲自运送。前一批货运送的时间地点是否安全到达等情况都会有专人告知给下一批运货的人,然后决定是否继续运货,并在抵达前两小时将接货的时间地点告诉对方。 凌寒耐着心思好生安慰了意清一番,反复的叮嘱着意清不要让人看出踪迹,临行前又倒了他一杯酒,让他谎称是喝多了今天早点睡,少说话。 意清连连的点头,一路的唯唯诺诺,期期艾艾,连声唤着小寒哥。凌寒耐着心抚慰着他,好久才送走了意清。 手中捧着蓝宝石的胸针,在小盒子的缝里,陆曼卿看到了收款的条子,陆曼卿将盒子和胸针一并递给了凌寒。 “戏演完了,我很开心。这个还你吧……” 凌寒一愣:“送你东西哪里还有要回来的,你收着吧……” “无缘无故,这样昂贵的礼物,我绝不能收。再说了,这大礼你拿什么还章少帅?” 陆曼卿将手里的条子递给了凌寒。 “两千……”凌寒也略有意外。自己在空军每月的俸禄不过是二百,这样昂贵的大礼他还是真还不起。“我是还不起的,那便不还他,怕什么呢。你收着就好……” 陆曼卿瞠目结舌,却还是连连推辞。 “再怎么样,我不能平白收这样的大礼。”陆曼卿看着凌寒,顿了顿:“是章少帅送你的女朋友的礼物,不是我……” 说着,陆曼卿将蓝宝石的胸针放在了凌寒的手里,转身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0.坦荡挚诚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凌寒统筹布局安排,一举抓获了在扬城贩卖烟土的烟贩子,所涉及的烟土达80万之巨。楚奇等人是被人赃并获,唐波则是在楚奇的招供之下被诱捕。 看着楚奇等人被关进了警察局的大牢,凌寒转身离开。 身旁是怯懦的意清,一直偷眼看着凌寒。 “小寒哥……”意清轻声唤着。 “蓝帮应该不久就会查到是你这边出了问题,你在上海很危险。这几天住我家,我送你回奉天。”凌寒道。 他虽然很是瞧不起意清的无知愚蠢,但是,他说到做到,毕竟是云清的兄弟,又为自己出过力。 民国政府对烟土的政策是以税代禁的,这就导致了地方政府并不能对贩卖鸦片是以极刑。不过云贵川之外的中原江南地区都主张禁烟,是以政策严苛。而楚奇他们贩卖鸦片都是私自贩卖的。是以,扬城扣押了楚奇、唐波等人,徒刑三年,并分别处以十万的罚款。 鸦片在扬城的大清河河畔被公开悉数销毁。围观者众,凌晨登台演讲,号召民众戒绝鸦片,安居乐业。 随着凌晨的一声令下,漫天的浓烟中,鸦片成灰。 凌寒与凌晨同车,凌晨对凌寒的这次行动很是赞赏。凌寒一如之前的谦逊客气。 “职责使然,敢不尽力。” 凌晨冷冷哼了一声,凌寒不由得一凛,本来端坐着更是挺直了脊梁。凌寒唯恐是自己哪里触怒了大哥,又招来他的指责。好在,凌晨并没有说话。 凌寒自己亦是知道这样的客气疏远会有可能让凌晨觉得不悦,然而,他从来是真性情的人,在此心态之下,很难亲近凌晨。 两人沉默着回到家,正好有副官送来几封电报。 凌寒随着凌晨到书房。凌晨做在书桌后,凌寒倒热水给凌晨沏茶,然后侍立一旁,尽职恭敬的做秘书。 凌晨看了电报,又递给了凌寒。 电报分别来自蓝玉堂、章云清和许远征。蓝玉堂说想出二十万,换扬城以其他名义放了楚奇;章云清说拜访扬城;许远征与凌晨商议时局。 “你什么意见?”凌晨问道。 最自凌寒做秘书处主任以来,不只是代为拆建批阅日常公文,就是很多文件重大事宜,凌晨都会先问询凌寒的意见。凌晨有的时候会直接说,让凌寒按照自己的意见处置,有时候会给出其他的建议让凌寒参考,又或者什么都不多说只让凌寒再思考有没有更妥善的意见。 凌寒知悉这是大哥对自己有意的培养,在培养的过程中,大哥给了他很多的信任、耐心、尊重与宽容。甚至,如此重大的禁烟,凌晨都是放手他一个人去安排去行动的。 凌寒略微思索:“蓝玉堂的意思,应该是希望我们以疾病治疗等名义放了楚奇,这也是常情了。不过,他既然想多出钱,那就不妨让他再多出一些。他们的不义之财,给我们扬城充作政府教育经费也不错……另外,要求楚奇出国,不要再国内惹是生非。两年内,不许回上海。” 凌晨笑笑,没有说话。 凌寒不是只懂得大义口号的热血青年,他混迹北平政坛,知道分寸进退。教训一下蓝帮,让他们不敢再往扬城贩运烟土就是目的,目的达到也没有必要逼人太甚。楚奇毕竟是蓝帮二把手的儿子,关了他只是得罪蓝帮,也没人称颂扬城秉公执法。只要他不出现在上海,不做出惹人注目的事情,扬城的事情很快就被人遗忘了。 “意清的事情,我答应意清在先,他配合我行动,我担保他无事……”凌寒道。 凌晨打量着凌寒。凌晨授权凌寒自主行动去做很多事情,不必一一请示汇报。但是,凌寒是向来的恭敬,礼数齐全,规矩周到,大事小情尽可能事前请示,纵使是时间紧急也会事后尽快汇报。偏生,这事儿凌寒并没有说。 凌晨哼了一声,却没有说话。 他自己说了让凌寒便宜行事,那么不会打脸的去说他的不是。他只等着凌寒给他个交代。 凌晨的意思,凌寒自是明白不过。凌寒微微躬身: “这事儿是我自作主张了,该向大哥请罪的。这么答应意清,一来是希望他配合我们的行动,我需要他的信息;二来,意清是章帅的儿子,我们也不合适重罚于她;再者,我事前跟云清通过话,也答应他了。” 凌寒坦率的说道。然而,话说完,凌寒发现自己是太过于坦率了。 在大哥面前,凌寒常常略有些紧张,他希望大哥能够信任自己,是以,不由得侃侃而谈道出很多事情。可偏巧,这里头又有他的错事。 凌寒心灰,在心里暗自的骂自己,这般的错误,在往时,他才不会犯的。 凌晨已经听出来,却依旧不说话,只是冷冷的看着凌寒。 “大哥,对不起,我跟云清合议扬城的行动的事情应该告诉您的。我是让云清给意清打电话,以给陆医生过生日送礼物的名义骗了意清前来的。彼时,我答应了云清保护意清……”凌寒道。 反正是已经收不住了,凌寒坦白。 凌晨点点头:“我知道你的安排,没事儿,让你做主去做的事儿,你只管做主。” 凌晨的语气很平和,听不到任何的责备。 然而,凌寒的心情却不平和。凌寒调整着呼吸,暗自骂着自己的怯懦。 “原计划是我送意清回奉天的,虽然蓝玉堂不可能真敢对章帅的儿子下手,毕竟,蓝帮人多又杂,我担心他们底下会有什么动作。不过,云清是发电报给您说前来拜访的,他有这样客气的姿态,大哥应下也无妨……” 凌寒斟酌着词语。 最后一次见面是陆军部的会谈。凌晨对云清毫不客气的冷嘲热讽,痛责了凌寒也是怪罪着云清的,场面甚是尴尬,然而,及至此时,云清自己主动说拜访示好,电报里竟说了登门请罪的话,凌晨便也不好拒绝。 凌晨点点头:“好,应下,你去回复他……章云清对你真是上马襟下马迎了,不然的话,我这里庙小,还真不敢消受他这一番登门请罪了。” 凌晨这番话,说的凌寒更是芒刺在背。 “大哥,您这样说,我更觉得无地自容!”凌寒道。 大哥从不掩饰对于凌寒在秦皇岛从军的不满,更是忌讳他帮云清做事。这个事情在大哥眼里,到处是错处。 凌寒低着头,咬着嘴唇,不去看凌晨。 他没有办法让凌晨满意和信任,更不敢触怒凌晨免得招来无妄之灾,只能是温顺的低头认错。 凌晨喝着茶水,并没有太多的情绪,声音平和,缓缓道:“你不是无地自容,只是你知道难以对我交代。跟大哥玩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你最好省省心……” 凌寒低头:“凌寒知错!” “行了,你也没有什么诚心认错,我也不信你……你接着说电报的事儿”凌晨道。 凌晨的声音没有任何的情绪,就像是家常话一般,但是这话却很严重。一针见血,一语中的。 两个人都是聪明人,也没有必要的虚伪掩饰斗智斗勇。 “许远征问您对时局的看法,对滁州的陈著和章帅的看法……”凌寒道,思索着:“现在杜总理下野,虽然自称是闲居天津,可是,许远征一刻都没有闲着,他肯定是奔走着想办法把季总统和陶总理赶出北平的。虽然现在北平是直系的天下,不过,直系在北洋体系内影响力不如杜总理,控制力更弱,肯定是要拉拢别人的。章帅在东北实力雄厚肯定是拉拢的对象,陈著在南方也是翘楚。两帮人都在拉拢他们。时局这么明了,也没什么好说的。我看着许远征的意思是,希望大哥出面,帮他去拉拢章帅和陈帅……” 凌寒分析道。 凌晨点点头:“你觉得我们该怎么做?” “季总统知道我们跟杜总理走的近一些,不可能你拉拢我们,不过他现在也不敢打压我们四面树敌。我们和陈著距离比较近,和平共处了这些年头,都尽量避免利益之争,这种状况挺好的。再说陈著是辫子军保皇党,名声太差,我们不适合跟他们亲近。章帅人太狡诈了,他眼里只有利,会有他的盘算……现在局势不明,但是许远征肯定是不惜一切手段的为杜祥和揽权,我们不必平白的卷入纷争,作壁上观的好。”凌寒恳切的说道。 凌晨点点头:“你倒是不避嫌啊……” 凌晨一句话多重意思。 这句倒是让凌寒不由得一笑:“凌寒做过些失了分寸的事情,大哥信不过我是正常。可是,我不是公报私仇,因小失大的人。许远征气恼我,我是他下属做了违背他的事情,是我有错在先,我不能因着这个失了大局,误了大哥的事儿。” 凌寒说的格外的坦荡。不帮许远征,不是因为陆军总部许远征的苦苦相逼。这话凌晨不直说,他做的坦荡,自己说也无妨。有些话,说开了比藏着掖着好很多。凌寒心里多了些通畅。 凌寒与凌晨相视。 凌晨目光深沉如寒潭,是阅尽世事沧桑的平静深邃;凌寒坦荡清澈,是坦坦荡荡的赤子之心。 “三弟果然是长大了,我没看错你……”凌晨道,似乎这话是赞许。“按照你说的去回吧……” “是。”凌寒应声道。 凌晨微微往后靠,靠在了沙发上,缓了缓神。 “你今年二十四了,实在不小了,大姐也说,今年前后吧,该给你订房媳妇儿了……” “大哥!”凌寒惊呼,是着实被吓到了。 “长兄为父,这个主我做得了的,你去办事儿吧。”凌晨道,并不理会凌寒的异议。 凌晨一脸的疲惫,并无心再说话。凌寒心里格外的抑郁,却也不好继续说下去,只能离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1.人质威胁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蓝帮很快汇了三十万大洋到扬城政府的户头,以匿名人士对教育事业的捐款入账;警察局以楚奇病重就医的名义释放了楚奇。 “这样的大手笔的款子,一天就能筹到,绝对是富可敌国的实力了,单是跑码头赚这些钱可不容易。也怪不得川军,滇南那边竞相的种鸦片呢……”凌寒道。 “各有各的道,你别想乱七八糟的。”凌晨道。 凌寒无奈的摇摇头:“大哥,我再怎么样没志气也不会想这些的,您放心吧。大烟的流毒搞得那么多人家破人亡,发此横财的最是可恶。大哥当年那么难,都没有动过这样的想法,小弟就算是只剩一口气,也不会让沐家的名誉受损的!” 凌寒望着凌晨,目光明亮。 凌晨点点头,小弟的硬气和骨气,他是信服的。 云清定于三日后启程赴扬城,到的时候应该是四天后的黄昏了。凌寒本来希望云清住在家里,不过,凌晨已经决定安排他入住扬城的瑞和酒店。这样倒是符合礼节,凌寒也不好表示异议。 给许远征的回函没有再得到回复,这也是正常。凌寒都能够想到,许远征肯定是气得拍桌子了。他的眼里是没有什么情义而重利益,当时对扬城危难作壁上观,那也怪不得现在扬城不肯为他赴汤蹈火了。 然而,凌寒想错了。 许远征没有拍桌子,他只是冷笑着,又冷冷的看着金屋中女子曼妙的歌舞,邀了绿萝在包厢里私语。 涩谷智是粗蛮的暴虐,她尚可以虚虚实实的应对;然而,许远征是入骨的狠毒,她无从躲避。 绿萝坐在包厢里,端着的还是许远征特意倒的热茶,却只觉得冷。 许远征一身长袍,相貌堂堂,目光朗朗,俨然儒士的风流俊赏。那和缓的话,却如冰刀雪剑一般的刺向着绿萝。 绿萝与许远征也曾有交集,只道他心机颇深,却未料他的计谋、心机如此。 “路还长着,这只是一段路而已……从前那么远,以后也那么远,有幸参与绿罗姑娘风采人生,也是许远征的荣幸。合作愉快!干杯!” 许远征笑道。 “以茶代酒,我敬许先生……”绿萝道。 “许先生为绿萝从天津到北平来,我陪许先生跳舞……” 绿萝主动的说道。 就算是恐惧满满,恨意满满,绿萝也做的到心平气和,言笑晏晏。她不能被许远征看低了。 许远征摇摇头:“不必。我看到姑娘跳舞已经是心满意足。这个念想,留到之后吧……” 许远征笑着告别。 看着许远征离去,绿萝一抖手把茶尽数洒在了地上,脸色已经发白。 要挟一个女人并不光彩道德,很是低劣,然而,这是很要紧的事业,为了事业,便也顾不得我个人心中的不忍不舍了。 凌寒曾经还跟我说,有在意的就会有顾虑,姑娘也如是,何必不承认呢? 那笑容,那和缓的话,就像是缠在绿萝身上的藤蔓。 军营的戒烟的治疗持续了半个月,陆曼卿尽职尽责,没有发生任何因为戒烟不适造成的伤亡事故,很多人也基本禁绝烟瘾。陆曼卿也订好回程了车票,打算明日休息一日,后天回程。 陆曼卿在沐家住了小半个月,大家对她的印象都很好。凌华更是心心念念的想着让陆曼卿能够嫁入沐家,是以,除了因为生意中间回了两日上海,其他时间都在扬城。就是回了上海一趟,也给陆曼卿带回来了许多礼物,那份心意,大家都很是明了。 家里人乐见其成,倒是难为了凌寒这个无心的局中人甚是苦闷。 其实,陆曼卿也略略尴尬。只是,她一来也不好拒绝凌华的好意,二来,她多少是有些希望着,能够靠近凌寒一些的。那个飒爽英姿的人,自爱她看来,是无一处不好的。 这一日,凌寒去省政府办事儿,之后就直接回家。 明杰去军营接陆曼卿回家,小凤去画室接书瑶,因为要等他们回家一起吃饭,所以,凌寒也陪着他们一起坐等。 凌寒已经换掉了军装,西裤,衬衣外套着毛衫,一副温良的大家少爷的模样。 他这几日都有些辛苦,坐在沙发上喝咖啡。咖啡有些烫,不小心洒了一些。凌言递过来了毛巾给他。 “你这什么习惯,饭前喝咖啡不好……”凌言道。 凌寒撇嘴:“我没那么娇气。”目光落在了凌豪身上,凌豪居家的衣服,抱着报纸坐在沙发上看。 “凌豪,我没顾上你,你是不是早不去军营了?” “实践课程两周满了,就不去了。”凌豪头也不抬。 “敷衍!”凌寒两个字评语。 凌豪被凌寒斥责,放下了报纸,讨好似的往凌寒身边蹭蹭: “不是三哥太忙顾不上我,我又怕在军营里给你们添乱……大姐,我在军营里呆了十多天,才发现,军营真是艰苦,大哥和三哥真是不容易,智慧骁勇……” “别拍马屁了。你知道大哥和三哥不容易,就好好的把书给读好了,就是给大哥的报答了。”凌寒道。 凌豪粲然一笑,眼中是心悦诚服和崇敬。 “小弟,你觉得陆曼卿医生如何?”凌华问道。 凌寒皱眉,不去看大姐,扭头看凌言,凌言似笑非笑,表示同情。 凌豪却连连点头: “挺好的呀,挺好的……” “你们在军中辛苦,回家也没有可心的人照料……我看陆曼卿就挺好的,留过洋的知识分子,大气漂亮,对你很好……” 凌华自顾自的说。 因着陆曼卿就要回北平,凌寒就知道逃不过这一劫。凌寒站起神来,正色道: “大姐,您看咱们家里满屋子的西洋玩意儿,您在上海也常常是说的进步思想,咱们不能不要这么封建?您能不能考虑一下我的感受?都现在了,还搞那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这才是半点尊重都没有吧!” 本来被凌晨说,凌寒就郁闷的不行。被大姐一说,凌寒立即反攻。 凌寒突如其来的发火,让几个人都有些尴尬。 凌华自然也知道凌寒这些留洋的人,接触外国思想,满脑子的自由平等,但是,毕竟,她一来是有着大姐的权威,在家里就算是凌晨都是很尊重她的;二来,因为之前舞女的事儿,她对这个三弟的婚姻是格外留心的。陆曼卿在家里,凌华推了上海许多事情留在家里,看着陆曼卿对凌寒的心意,她本来是很高兴的,然而,竟被凌寒这一通排揎,觉得心已被辜负,也有些挂不住了。 “谁逼你做什么了?这不是好好的跟你说吗?也没说什么父母之命让你必须听谁的话?做大姐的给你考虑婚姻事情,这不是很正常吗?哪里有什么不尊重你?不愿意就算了,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呕人?” 凌华横眉冷目,又是气又是心酸,眼圈一红。 “三弟!”凌言喝道,也觉得凌寒的话有些过了。 “沐凌寒!” 楼梯栏杆处,凌晨喝凌寒。他声音不大,却格外有震慑力。 凌晨缓步下来,瞪着凌寒:“话是我说的,这个主我做得了。你有什么话,就冲我说,你跟大姐发什么邪火?跟大姐道歉。” 凌寒心里苦涩,却也无奈,低低的呼了口气,低头:“大姐,对不起,我说错话了。” 凌寒的声音有些低。大哥对他又蛮横又霸道,简直是没地儿说理去。 “收起你的那套西洋理论,你还在沐家呢!在沐家,我说了这还是算的,你要是再闹腾,你想想后果!”凌晨恐吓着凌寒,他的语气并不重,但是目光中有隐隐的凶狠。 凌寒想说话,又咬住了嘴唇,脸色已经很难看了。 “行了,我不生气……凌晨你也别骂他了……这事儿,从长计议吧……” 凌华道。唯恐着两个人继续呛声,凌寒会吃亏。凌华也才理解了凌寒刚才的抱怨不满,是对凌晨而发的。她又生气凌寒不识好人心冲自己发火,又是心疼凌寒被凌晨管的死死的,动辄得咎,真也是长姐如母的慈母心态。 正说着,陆曼卿和程柔进来了。 陆曼卿今天穿了墨绿色的旗袍,是保守而雅致的样式。凌华换了笑容,拉她手:“辛苦你了……我们在等你一起吃饭……” 陆曼卿向凌晨等人示意,又对凌寒笑笑。 “怎么小凤和书瑶还没有回来?这不是很远的呀。”凌豪磨叨着。 书瑶在家庭教师家里学画画,与沐家就几条街的路程,是以一般的时候,去送书瑶上学,都是韩燕或者小凤带着书瑶走过去的。 “我去给老师家里打个电话。”明俊道。 放下电话,明俊的神色却格外的难看。 “家庭教师说,小凤已经从家庭教师那里回来半个小时了。这段路顶多也就十几分钟的路啊……” “是不是书瑶贪玩耽搁了?”凌豪道。 “不会的,知道要吃晚饭,书瑶不会在路上耽搁的。不是有什么事儿吧?”韩燕道。“我沿路找找去!” 正说着,电话再度响起。 “沐公馆,谁?”明俊接电话。 “我找沐凌晨督军。”电话那边是陌生的声音。 “您是哪位?”明俊问道。 “爸爸……”电话里是书瑶恐惧带着哭腔的喊声。 凌晨两步冲了过来,接起了电话:“书瑶,别怕!” “爸爸,爸爸救我……” 书瑶的哭声凄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2.解救人质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沐帅是慈父啊!”电话那边的是一个有些尖利的男声。 “什么人?”凌晨问道。 “想问沐帅借点钱的人……” “你要多少?” “十万大洋!找个女人,送到我指定的地方。到时候我会再打电话告诉你,你的女儿在哪儿。沐帅有军队,有枪,不过,希望沐帅能够安稳些,我们只有你的女儿……” 对方哈哈笑着,似乎是打了书瑶,书瑶大哭。旁边还有小凤安慰书瑶的声音。 “好。我送到哪里?”凌晨问道。 “爽快!出城往东十里远,这里有个小河沿村吧,路边有个篷子,就到那个草棚子里见。三十分钟吧,差不多你们就到了。” 电话里的人说道,随即挂断了电话。 凌晨放下电话,目光如剑,很是冷肃。 “什么人居然绑架敲诈到我们头上了!”凌豪道。 “明俊,你去趟银行先从政府户头上支十万大洋,拿我的手令,调卫队过来,让他们远远跟在后面,谨慎些。燕子,你帮我跑一趟。明杰开车,凌寒跟着燕子去,见机行事吧。”凌晨道。手按在桌子上,指节都发白,是强忍着怒火克制着情绪。 “是。”明俊点头。看看凌晨,又看看妻子韩燕。韩燕到底是平日很少出门的妇道人家,明显有些慌乱。 “没事儿的,有小弟和凌寒跟着,你听他们的就好。”明俊叮嘱了一句。 韩燕点点头,还是抓住了丈夫的手。又在明俊的示意下送开手。 “我去吧……为了防身我之前练过些拳脚功夫,一般的人我应付的来。何嫂子留在家里照顾孩子们吃饭吧。” 陆曼卿道。 旁边,巴巴的站着学文学武两个孩子,半大的年纪,懵懵懂懂的望着客厅里的人。 凌晨皱眉。 明俊韩燕有两个孩子嗷嗷待哺,让一个母亲以身犯险不好。但是,陆曼卿毕竟是客人。 凌寒看了一眼陆曼卿,陆曼卿冲他点点头,眼中都是期待。在涩谷智的府邸,凌寒见识过陆曼卿的功夫与敏捷,也点头。“让曼卿去吧,她身手很好,我也会保护她的。” 看着凌晨应允,紧张之余,陆曼卿又看了看凌寒,便觉得很是安全无虞。 陆曼卿拎着一大箱子的钱坐在了车的后座。明杰开车缓缓的靠近了小河沿村村边的棚子。 小河沿村子在四面环山的山谷中,只有一条公路可以进村,是以,只要车辆人员进村就很容易被发现。绑匪选择这个地方是在比较容易发现可能的沐家的人的。 沐家只是那一辆车,停在了一个草棚的旁边。 三个灰衣粗衣短打扮的蒙面人走了过来,他们围着黑色的粗布挡住了脸。其中两个人拿着枪,一个瘦高的人指着车里的陆曼卿,一个人对准了开车的明杰。 “下来,拎着箱子,只你下来!” 瘦高的人呼喝陆曼卿。 陆曼卿双手拎着箱子缓缓走下车。 瘦高的人手中的枪立即抵住了陆曼卿的头,陆曼卿被迫扬起头。 旁边的人拿过了陆曼卿手中的箱子,打开,检点了钱。钱没有问题,他向同伴示意。 瘦高一把抓过陆曼卿,拉着她往一边走去。明杰想下车,拎着箱子的人马上用手枪指着明杰。 “手举起来,你不要下车。” 明杰只能举起手,一动不动。 一声哨响,不远处开过来一辆车,停在了明杰的车的旁边。 车门打开,一个人先坐进去,瘦高的那个人推着陆曼卿往车边上走。 “你们干嘛要把我带走?”陆曼卿挣扎着拖延时间。 “不带走你,我们走不了。半个小时,再看不见我们回去,你们的娇小姐就见鬼去了!” 一个人恶狠狠的说道。 另外一个用枪指着明杰,不让他下车。 眼见挟持陆曼卿的人就要关上车门,突然蹿出一道黑影,跳上车,一下子抢过了指着陆曼卿的那把枪,顺势手中匕首一把捅向了这个人的胸口。 “啊……” 该人一声惨叫还没有结束就没有了声响。 几乎同时,陆曼卿迅速的也从身上拔出枪,对着第一个坐进车里还没有反应过来的人近身开枪。子弹直接打进腹中,闷响。 威胁着明杰的人刚刚反应过来一回神,凌寒已经闪身,匕首从这个人的身后刺进了身体。 “别动……” 车内,陆曼卿指着司机。 凌寒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上,手中的匕首抵在司机的咽喉上。匕首锋利,光芒闪闪。 “爷……我……我只是被人雇来开车的……”司机的慌慌张张的说道。 自然是不可能相信他只是开车的,但是,他若是个怕死的,也并不是坏事儿。 “你们的头儿在哪儿?车要开到什么地方?” 凌寒问道。 “这往东三十里地的平安镇,那儿有个庙,他们就在那里等我们。”司机颤颤的说道。 在凌寒的问询下,方知道司机和刚才两个人等人都是街头混混,是被雇佣来给绑匪帮忙的。他们甚至不知道绑架的是谁! 不知道绑架的对象,就敢绑票,他们嫌命长死了也不冤枉。 原来,他们商定了是劫持了来送钱的沐家女眷,然后到庙里会和,然后到上海。 这个时候,明俊也开车过来,凌晨与凌言同车而至。 “明杰与凌寒跟随司机装作是他们的人到平安镇,我跟明俊开车跟着你们,凌言先送陆曼卿回去。”凌晨道,他着一身长袍稳稳而立,依旧是站如松的身姿,冷肃的面容,不慌不乱。 “大哥,我换明杰跟凌寒过去吧……”明俊道。 这是明俊作为哥哥的慈爱,明俊在军中,功夫和枪法都好,明杰到底是书生文弱。 在挟持书瑶的地方,会否有什么埋伏,变故,大家都猜不到。明俊是愿意替明杰承担这份危险的。 凌晨点头。 明俊示意凌寒下车,自己换到了副驾驶。 “你们小心!”凌晨嘱咐着,看了看凌寒。 凌寒的目光坚定,没有任何的犹疑,回应似的向大哥点头。虽然知道书瑶出事儿之前,凌晨还在训斥凌寒,凌寒还在心里抱怨凌晨的霸道,然而,危急时候,兄弟却毫无芥蒂完全的信任。 凌寒到后座,一手挽过陆曼卿的肩膀,陆曼卿靠在凌寒的肩头,瑟缩着,抓着凌寒西服外套,勉力平息着呼吸。车里有血腥的味道,虽然没有危险,却也让人恐惧。 手中的枪还有烟火的味道,陆曼卿的手颤抖不已。她会开枪,枪法还不错,然而这是她第一次开枪杀人。 从陆曼卿颤抖的身子凌寒就明白。 凌寒将陆曼卿揽进怀里,手抚着她的肩头:“没事儿了。你很棒!” 陆曼卿抓着凌寒的肩膀,依依不舍:“我跟你一起去吧。” 凌寒看看凌晨,凌晨回应着点头。 “走,开车去平安镇。不要耍滑,不然的话,你活不了……”凌寒道。 司机已经被吓住了,老老实实开着车。 凌寒的擦拭了手上的血,一脸的冷峻。 平安镇的奶奶庙在山脚下,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人迹罕至。 这是一个年久失修的庙宇,已经没有僧人。 书瑶和小凤被两个绑匪从后面绑住了手,脚也被绑住了。两个人被扔在杂草上,用枪指着。书瑶吓得大哭了好几次,又被绑匪喝住不要哭。小凤柔声细语的安抚着书瑶。 他们从家庭教师家门口出来不久,在胡同拐弯的地方被几个人拉上了车,对方出现的太突然,还没有来得及呼叫,他们就被制服了。那个地方出入的人也不多,没有人注意到发生了绑架的事件。 车缓缓靠近破庙,司机停住了车。 “妥了没有?”一个绑匪的声音。 “妥了,钱拿来了。”司机道,没有下车。 “走!”绑匪不疑有他,拽起小凤和书瑶。两个人被捆着双脚,没有办法走路。一个绑匪揭开了小凤脚上的绳子,然后一伸手把书瑶背在肩上。 书瑶被拽的生疼,不由得大哭。 “不许哭,再哭打死你!”绑匪威胁着书瑶。 “书瑶不哭,书瑶……”小凤安慰着。 两个绑匪,一个是粗布衣服打扮,也如街头混混;另外一个则是穿着皮夹克,梳着背头,多了些讲究。粗布衣服的绑匪背着书瑶,皮夹克衣服的绑匪拽着小凤,几个人就趔趔趄趄的到山脚下走去。 “钱分了,拿一半扔那个车上,分头走!”皮夹克衣服的男子说道。 “好嘞!”司机回答着。 然而没有人从车里走出来。 皮夹克衣服的绑匪有些警觉。 “怎么回事儿啊你们,磨磨蹭蹭的!” “我拿过去啊……”司机一边说着,一边往外走。 已经是没有办法再为装下去了,明俊推开车门,就要上前冲。 绑匪立即发现问题。 穿着皮夹克衣服的绑匪举起枪径直向书瑶开枪。 小凤眼疾手快的拼命撞开了书瑶,将书瑶和绑匪都撞向了一边,然而,也正好撞在飞出来的子弹上。 她的身体径直的飞出去,倒了下来,带着一抹的红色。 也恰同时,凌寒不知什么时候绕道了庙的后面,从穿着皮夹克的绑匪背后开枪,击倒了这个绑匪。 明俊也抢上去抱起了书瑶,直接开枪打到了绑匪的腿上。 枪声起时,凌晨的卫队也应声而至,控制了局面。 “叔叔……”书瑶哭喊着,明俊连忙安抚着书瑶。 凌寒奔向小凤:“小凤,小凤……” 小凤眼神已经有些涣散,向凌寒摆摆手,却没有说出话来,手一垂,人就昏过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3.利剑锋芒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小凤身体小小的,软软的,就瘫软在凌寒的怀里。枪从背后穿透了身体,血汩汩的涌出。凌寒的身上也沾满了鲜血,血顺着手指滴落。 这个往日里温顺甚至有些怯懦的小女孩,在歹徒冲书瑶开枪的那一刻冲开了书瑶,替书瑶挡了那一枪。那是该怎么样的勇气。 如果自己早一点动手开枪,小凤就不会中枪了。 凌寒抱着小凤,连声唤她,可是小凤连反应都没有。 凌晨等人也到了。书瑶冲着父亲跑去,凌晨俯身抱起了爱女,却向凌寒走来。他一把把女儿的头按在怀里,不让她去看满眼的血腥。 “怎么样?” 凌寒脸色苍白,咬着嘴唇,说不出话。 “我看看啊……”陆曼卿跑过来,手指搭在了小凤的鼻子下,感受她的鼻息:“她还有呼吸。送去医院,紧急抢救!” 慈爱医院手术室内,一群白衣的医生护士紧张忙碌着。 陆曼卿站在病床前,目光专注敏锐,决定果断。程柔和几名医护人员配合着。 眼前的女孩子生命飘忽,仿佛是风中之烛,稍微一不注意就熄了生命的火光。 手术室外,罗嫂,凌寒几个人焦急的等待着。 罗嫂不住的抹泪儿。 凌寒站在墙边,手拄着墙,格外的自责,脸色也格外的难看。 凌言坐在椅子上,实在看不过去凌寒的难过,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也辛苦了,坐下等着……” 一边说着,一边把凌寒按在了座位上。 凌寒坐下,拳头紧握着,一语不发。 “这种紧急情况下,谁都难保万无一失。你做的已经不错了……”凌言安慰道。 凌寒眼圈一红:“小凤受伤,行动失败。何况,她现在生死未卜,哪里是不错,是错的太过了!如果不是小凤替书瑶挡了那一枪,现在躺在里面的是书瑶……” 凌寒眼中一寒,没有说下去。 书瑶是凌晨的独女,是几个叔叔的心头肉般的女孩,更沐家唯一的后代。可是,小凤也人家的女儿。 手术室的门打开了,陆曼卿走出来,似乎腿都一软,然而嘴角是带着笑容的。 “手术很顺利,小凤没有生命危险了。子弹差一点就打到肺上了,就差三厘米不到的距离……小凤真是运气,福大命大!”陆曼卿道,脸色有些苍白。三个多小时的手术,实在是太累了。 凌寒大喘气:“谢天谢地!” 此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左右了,夜色深深,然而,凌寒却觉得一瞬间楼道里的灯光都格外明亮起来。 因为小凤伤重,需要好一些的医疗,陆曼卿推迟三天回北平。 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是,小凤醒来已经是第二日的晌午了。电话打到沐公馆,凌寒与凌晨正在书房说话。 “死的除了那几个混混,还有一个是蓝帮的三代弟子,叫刘光,他是跟着楚奇的。那个司机说,他听到那个刘光跟管他们的头打电话叫楚爷,这事儿跑不了楚奇的!” 凌寒冷冷说道,语气里是隐隐的气氛。 在扬城的底盘绑架沐家的人,这种事儿肯定是掘地三尺也是要查出来的。 “这种口供楚奇和蓝帮都不会承认的。”凌晨道。 “我去把楚奇扒出来,他承认不承认由不得他。敢在扬城冲我们动手,我们就得比他们做得更狠一些!”凌寒的目光很是凌厉,满眼的杀气。 凌晨思索了一下点点头:“你去处理,不过,在上海万事小心。” 凌寒点头:“是。”略微缓缓,又道:大哥,这次是我犯错了……” 凌晨指节敲着桌子,微微叹气:“你知道就行了。好在小凤也醒过来了……我们这样的家庭,就注定刀锋浪尖上过,这些危险避免不了。不过,有些错真的是没法弥补的。一会儿,我带书瑶去看看小凤,这是个有情义的孩子……” 凌寒点头称是。 陆曼卿再见到凌寒是第二日的早晨。 冬日的六点多钟,天还是淡青色,东边缓缓升起浅红色的日头。 陆曼卿与程柔因为照顾小凤的缘故,住在了医院的值班室,陆曼卿洗漱完,就见到了凌寒。 凌寒进屋子,带着一袭的冷风。浓重的黑眼圈,胡子拉碴,很是疲惫。 “你这是去哪儿了……” 陆曼卿问道。 “去上海了。我是来看看小凤的……”凌寒道。“借你的地方洗漱一下啊……” 凌寒说的很自然,就像是说去哪里玩了半宿一样。 陆曼卿给脸盆里倒了温水,又指了指洗脸盆架子上的香皂。 凌寒洗漱着,用手拭去脸上的水。陆曼卿递过来毛巾,凌寒却是有些不好意思,没有去接。 “别客气啦,医院的……”陆曼卿道。 凌寒这才接过来。 “你这半夜去上海……”陆曼卿望着凌寒,眼神中都是猜测揣度,又在等着凌寒说。 “找楚奇算账。趁着夜色,把他从舞女的床上拉下来了,让他去阎罗殿销魂。” 凌寒平和的说道,把毛巾折叠好,放在脸盆架上,这是军人的作风。 陆曼卿一愣,却没有说话,目光中却是满满的敬仰,心中回顾着这话都觉得惊心动魄。他如利剑,出鞘时候光芒四射,有着于军千斩敌首的凌厉锋芒;及至回剑,他仍旧沉默平和,风轻云淡。 “这几天太感激了。要是没有你,我都不敢想象……”凌寒道。 陆曼卿穿着家常的衣服,脂粉未施,几日的疲惫,脸色也有些苍白黯淡,但是,站在那里,有一种坚韧的精神气儿。看着陆曼卿,凌寒会觉得有些安慰与心安。 陆曼卿一笑:“别感激我。我也没有想到,我比自己想象的能干!” “你居然没有对人开过枪,第一次就是这么紧急……你事先也没有告诉我,真是惊险。”凌寒道。 如果当时知道陆曼卿没有开枪实战过,凌寒的策略可能要更难一些。 “总是有第一次啊……”陆曼卿道,虽然她当时也很紧张,但是,现在说出来还是故意做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凌寒笑笑,却看到陆曼卿一动不动的盯着自己。 凌寒不由得转过头去。 他非是不懂陆曼卿的情义,更是感激陆曼卿的好。陆曼卿大气独立,却又温婉宽和,在沐家不过半月余,上下都很喜欢她。如果只是合适,那她必然是他最好的选择。 可是,他的心,在大洋彼岸,已经毫无保留的给了那个女人。哪怕是被她的置之不理,被她伤害的伤痕累累,也依旧被她禁锢。 凌寒的动作,陆曼卿看在眼里。她也转身回到了办公桌上,拿出工作笔记: “小凤年轻身体素质很好,恢复的很快。我写了治疗方案给慈爱医院的医生,他们只要按照方案治疗,就没有问题的。我打算坐明天的火车回北平……” “好。”凌寒道。“我明天送你。” 陆曼卿点头,心底惆怅,眉间心上,却无可诉说。 凌寒看望小凤时候,凌华与凌晨也一起送书瑶过来。凌寒主动上前跟凌晨解释,自小凤醒了还没有来探望过,想是一会儿回去跟凌晨汇报上海的事儿,已了。 看凌寒的从容便知道事情顺利,凌晨便也没有多问。 书瑶自被解救回来,可是恐惧了两天。小孩子被吓得不轻,做梦都是大哭,醒了想起来接着哭。韩燕好好的哄着,凌晨也努力耐着性子教育女儿。凌晨一直教育她,说要坚强一些,然后告诉她小凤姑姑为救她受伤了。七八岁的孩子,也是懂事儿的时候了,小书瑶就克服着恐惧,跟着父亲或者韩燕婶婶来看望小凤。 小凤清醒之后也很是无聊,幸亏有书瑶作陪。书瑶自幼就没有母亲,懂事儿很早,性格也是乖巧的,小凤醒着就给小凤讲图画书的故事,背诗词,小凤睡着了她就安安静静的在一边看书。 早上,小凤一看到书瑶就很是开心,书瑶也向来喜欢小凤,蹦蹦跳跳就跑去。 “这是大姑妈从上海带来的太妃糖,姑姑你尝尝。可甜了……”书瑶慷慨的给小凤。 小凤摇头:“我不吃,你吃吧。” 书瑶拿着糖,沉默着似乎是思考了一下,还是放下了:“一会姑姑再吃吧。婶婶说我不能吃糖,牙会掉……” 书瑶的可爱逗笑了一屋子的人。 罗嫂帮着张罗着给书瑶拿了橘子,书瑶剥了橘子还不忘给小凤一瓣,很是乖巧。 “这孩子没有娘照料也怪可怜的。幸亏是韩燕性子好,也真是乖巧的孩子……”凌华感叹道。 凌晨忙于军务,而且又是男人,对女儿的教育几乎是撒手不管的。从牙牙学语到读书上学等等,都是韩燕操持,询问了凌晨的意见,凌晨是从无异议。在扬城时候,有书瑶在他忙完公务回家时候承欢膝下,不在扬城,便也很少念起女儿。倒是书瑶在韩燕的教育下,健康成长着,一直崇拜着在别人口中是大英雄的父亲。 “你就不考虑着续弦?这只书瑶一个也太孤单了啊。”凌华道。 凌晨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旁边,凌寒很诚意的跟小风道歉,倒是惊得小凤连连摆手,说这是怪歹徒啊,也幸亏是凌寒去救她。跟楚奇和蓝帮有过节的这好几回,都是凌寒去救她,很是感激凌寒的救命之恩。觉得自己给沐家惹了很多麻烦。 小凤还有些虚弱,说话都不是很有力气,但是大眼睛清澈闪光,透着的都是挚诚。凌寒看着都不由得心疼。 “别多想了,这事儿可不是你惹得麻烦……你快点养好伤,然后震旦大学也快入学考试了,好好准备考试,那些不好的事儿都过去了就忘了吧。” 凌寒安慰道。 小凤咬着嘴唇,似乎是下定决心:“我不想去考试读书了,大爷,三爷,谢谢你们好心供我读书,我,我真是害怕。那个画室……” 小凤抓着被单,似乎是想起了曹江林死的一幕,脸色越发的苍白,说不下去了。 “要是不想去震旦大学,回头去北平也行,燕京大学,京华师大好像都有美术系,都可以考,也不必急在一时啊。”凌寒安慰道。 “我不想出去上学了,我还是在家里伺候大爷和书瑶小姐吧……”小凤怯懦的说道。 凌寒有些愣住了。他很难理解小凤的想法,宁愿是在家里做佣人也不想去读书。 “不想去就不去吧。在家里给我搭把手……你从小在家里长大,也没什么见识,这回真是吓怕了吧。那会儿还想跟小姐们一起读书的。”罗嫂道。 凌寒不由得苦笑,在这些老人的眼中,人的阶级是那么分明的事情,无形中给了人们不同的理想和勇气。其实小凤是很心灵手巧的女孩子,但是,她的经历局限于沐家,只是在外面遇到挫折,就觉得风波险恶,想回到家里这个避风港。可是,她并没有好好的见识到外面世界的天空海阔。 “小凤救了书瑶,是我们家的救命恩人。不想读书的话,回头沐家只当你是小妹妹,风风光光的嫁你出去。沐家总是你的娘家。”凌晨道。 算是一言定论。 罗嫂连连表示着感激。 “姑姑哪儿都不去,陪书瑶呀……”书瑶小心翼翼的拉着小凤的手,半懂不懂的说道。 一屋子人都笑了。 小凤也脸红了:“我不要嫁出去……我就在家呆着嘛……” 改了一个瑕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4.续弦之妻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顾惜凌寒一夜的奔波疲惫,凌晨让凌寒与凌华先回家,不必去军中了。路上大姐凌华又是念叨着陆曼卿的好,想着做凌寒的媳妇儿有多合适。凌寒车开的飞快,咬紧牙不理大姐。 凌华看出来凌寒的倔强和不满,趁着他停车下车前,气呼呼的指他的头:“小东西,大姐好好的跟你说,你就跟我冷脸。你不要陆曼卿,等回头要是你大哥跟你定个裹脚的小姐,我可是不管你啊!” 凌寒气得咬牙:“大姐,我不娶媳妇儿行不行?您这样开明的独立的女性,怎么还老扯这个啊?” 父母在世时候,沐家肯定是保守的旧式家庭。大姐和大哥的婚姻都是父母一手操办的,大哥和大嫂结婚之前是都没有见过面的。也难得,大嫂是温柔贤淑的人,与大哥也是伉俪情深奈何早逝。大姐就是完全的悲剧,遇人不淑,最后只能生离。可是,现在都是什么年代了,还是这样的思想,凌寒真是无奈。 凌华冷笑:“你不娶媳妇儿肯定不行,别说你大哥,我也不应的。你不想跟我说心里话,那我也不跟你扯了,等着你大哥收拾你,会怎么样你心里有数。原说他打你我还怪心疼你,现在看来,也亏是你大哥治你……你二十四五的人,早就该成婚的年纪,现在说没有这想法?你就真没有这想法也不行。你不是还想着那个舞女吧?” 凌寒一凛,却没有说话。 凌华按住凌寒的肩膀:“你不是作死吧?别说娶她了,你想都不能想。什么女人你都敢碰,要是真的为了那个女人你不娶媳妇儿,真是打死你都不冤枉的。” “大姐,没有的事儿……”凌寒发现,自己的确没有办法给大姐说清楚,也没有办法给任何人合理的解释。“我知道曼卿是个很好的人,不过她也是有见识有主见的现代女性,大姐给我们一些自由的空间好不好?” 凌寒想到的只是这样糊弄一下大姐了。 凌华有些错愕。 “我看她倒是很喜欢你啊……那眼神巴巴的看着你,都挪不开,明眼人都看在眼里别说你不知道。” 凌寒连连点头,随意的敷衍大姐。 “也许,该你大哥先娶个续弦了……”凌华叹道。 凌寒无奈的摇摇头,上楼洗澡睡觉。 正迎上凌言要下楼出门,看到悻悻的凌寒和一直思索的凌华,有些不明所以。 “凌言,你说,让你大哥收了小凤怎么样?”凌华拉住凌言问道。 这下,连凌寒也停住了脚步。 凌言看看凌寒,凌寒也是一脸的诧异。 “大姐,这是怎么的了?怎么想起这个?小凤才多大啊,还读书呢……” 凌言道。 “今天小凤在医院说不想读书了,要留在家里。我看书瑶很喜欢小凤,小凤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孩子,模样不错,人也机灵,关键是性子好心好,对书瑶也好,让你大哥收了她不好吗?你大哥身边也需要有个人照顾了……” 凌华觉得自己的想法很是完美。 “大姐,小凤才十七八岁,比凌豪还小呢!您快点歇歇吧……”凌寒都气笑了。 凌言也笑着出门,觉得不可思议。 然而,及至晚上的时候,凌华跟着罗嫂从医院回来,告诉大家,这事儿定下来了。 本来在喝水的凌豪的一下子呛了出来。 “大姐,你说什么,我大哥娶小凤?” 凌寒一边咳嗽,一边问着。 “好好喝你的水……就是这事儿,罗嫂和你大哥都同意。小凤也点头了……” 凌华道。 罗嫂在客厅里站着,看着几位少爷不可置信的目光,有些尴尬。 “这个,是大爷抬举小凤……小凤从小在家里长大,差不多是家养的丫鬟了。就是往后也是该伺候几位爷的……家里头没人把她当下人,但是这个分寸我们也是知道的,确实是配不上大爷的……” 罗嫂说的磕磕绊绊的,似乎是很不好意思的事情。一再特意的说着身份,似乎这事儿是小凤的莫大光荣一般,又唯恐着几位爷不愿意。 “罗嫂……”凌言打断罗嫂的话:“罗嫂,您误解了。我们没有觉得什么配不上,什么主仆之分的。就是觉得小凤还小嘛,大家都看她小妹子一样……不过要是小凤愿意,大哥愿意,我们当然是没话说的,也为他们高兴的。” 最后的话,凌言说着很是勉强。 凌寒坐在沙发上,陆曼卿刚刚从楼上下来,就靠在凌寒坐的沙发的旁边。凌寒站起来把她让过来,两个人相视一笑。凌寒是苦笑,陆曼卿就仿佛是看热闹一般嘻嘻一笑。 “本来也不关他们什么事儿!”凌华道。 大姐从来的霸道。 “可是,小凤为什么同意啊?之前在学校,有好几个人追求小凤呢。小凤人缘好,也漂亮……”凌豪唠唠叨叨。 “行了,别说了……”凌言跟凌豪使眼色。在保守的罗嫂眼里,这才不是什么好事儿。 “看到没有,这就是我大哥!”凌寒对陆曼卿耳语嘀咕,宣泄着不满。 春天的时候,章云清的三妹子被父亲嫁给了山东军阀贺定涛的儿子贺书桓,贺书桓是有名的纨绔子弟,云清一直不同意这婚事儿,然而,反对无效。在章林峰眼中,这种政治联姻的意义比儿女的幸福重要。 大哥倒是从来没有提过政治联姻的事情,可是,大哥同样也没有考虑过感情,娶小凤做续弦,大抵只是个传宗接代照顾家眷的意义了。以凌晨的阅历和老成,小凤顶多算是个半大的孩子性情,听话温顺。 凌寒觉得可悲。 又想到大姐的话,万一不知道什么时候,大哥强迫自己娶个没有见过面媳妇儿,那更是可悲了。 陆曼卿手扶着脸颊,侧头看凌寒:“这么腹诽你大哥呀!” 凌寒冷冷笑,没有说话。 “其实各有各的人生,小凤也许会觉得格外幸福,你何必多想呢?沐大哥是坦荡磊落的真君子,于大节他肯定不亏待小凤的。可是,他不是属于家庭的人……” 陆曼卿与凌寒低声讨论着。 这番见识,倒是有意思。凌寒略略思考,也点头认可。 “你说的是的。该是每个人都不必有一样人生和爱情的。”凌寒道。 次日,送别了陆曼卿,凌寒又继续在火车站等云清的车。 凌华特地赶来送陆曼卿,一路两个人说着话,格外的投缘亲热,及至最后陆曼卿上车前,凌华把凌寒推过去,让两人惜别。 能够猜到大姐的话,凌寒有些尴尬,陆曼卿倒是落落大方。 “大姐有什么不妥当的话,别介意。”凌寒道,说的无奈。 陆曼卿莞尔一笑:“你觉得她说什么不妥当的话啦?” 陆曼卿平日算是比较严肃的人,陌生人接触起来会觉得她比较冷,尤其是工作中格外的专注又利落,然而,熟悉起来,她又偶尔有些很活泼的姿态。 凌寒无奈的笑笑。他从来不是幽默的人,也很难说出逗趣的话。 两个人就以这样沉默的笑着道别。 一时间,陆曼卿很想问凌寒,若是没有她,大姐的话,你会当做不妥当的玩笑话吗?然而,话在唇边,却又没有说出来。 她作为一个旁观者,见证了他和她绝望的爱情,又何尝不是一种残忍。 及至到陆曼卿快上车,凌寒又想起来,拿出来了那个蓝宝石的胸针:“拿着!” 陆曼卿一愣。 凌寒却没有解释,只是笃定的看着她。陆曼卿想推脱,却又一时愕然。 “快上车吧。”凌寒道。 “曼卿姐,快点上车啦……”程柔也催促着她。 陆曼卿手里握着蓝宝石胸针的盒子,两步一回头的上车。 云清的车在两个小时多之后到站。 因为有意清的事情,是以,云清的此行格外的低调。云清、邵阳及其他随行的侍从都是便装。凌寒、明俊代表凌晨在火车站迎候。 云清一身西服,披着风衣,英姿飒飒。不等凌寒来车前接,他下车快步直奔凌寒而去。云清精神很好,笑意盎然,并不见旅途疲惫。 凌寒也回应一笑。 云清的手按在凌寒的肩膀上,微微用力: “你代我受的,我记在心里了!” 凌寒略有诧异,又马上醒悟。云清所指的是在陆军总被被凌晨责打军棍的事情。 “云清哥,没关系的。”凌寒道。 “好兄弟!”云清拍了拍凌寒的肩膀。 旋即,云清与明俊打招呼。 云清乘坐明俊开的车在前,凌寒并没有拘礼,拽了邵阳上了自己的车,一把把他扔在副驾驶上,自己坐在驾驶座。 “你跟我说,到底怎么回事儿?” 凌寒喝问。 电话里,凌寒没有再向云清和邵阳问起绿萝自宛平返回北平未抵达上海的事情,因着事已至此。电话询问绿萝,绿萝也并不肯好好解释,只说是自己想从宛平下车回北平的。但是原委却问不出结果。凌寒始终有猜疑。 邵阳呼了口气,似乎是做好了准备的,料到会被凌寒审讯的。他把绿萝在快到宛平城时候去洗手间,然后下车的过程大致说了一下。 绿萝最初是希望得到云清的保护的,而且是她自己提出到上海的,当时,凌寒也在上海,都约定了到上海见面的。可是,及至上火车刚到宛平就回到北平,如此出尔反尔不是绿萝的作风。并且,她很快回到自己的公寓里。 这番动作,看起来只是脱离了云清的保护或者说看守——然而,就算是绿萝在云清的公寓的时候,绿萝也是自由的,只是她自己选择深居简出的。 凌寒始终有疑虑,所以,云清一直派人保护这绿萝,但是,并没有任何的异常。 可是,绿萝出卖了许远征,却没有遭到任何的威胁,这本来就是异常。 “让你护送她到上海的,你干的什么差事儿!”凌寒瞪着邵阳。 “她自己要跑的!”邵阳嘟囔着,说出来就后悔了。 果不其然,凌寒拳头就打在他胸口了,生疼。 “混账!让你护着人到上海就是不管怎么样也得把人送到!她怎么想和你没有完成任务有关系吗?” 凌寒怒道。 邵阳低头。 “你在宛平车站没有打听到任何消息?”凌寒问道。 “没有,没有人注意到她,没有人说看到她了。很奇怪!而且当时她的箱子、钱包和衣服都在车上。她外穿的大衣还在座位上……所以我没有想到她会逃的。那天早上下过雨,车外很冷的,如果是要下车肯定是应该穿上大衣的。” 邵阳回忆着,皱眉。 “站台那么多人她却没有被人看到,就是可能下车的时候换了衣服;或者下车有车接她。她应该是被人掳走的。”凌寒的目光很是冷。 邵阳瞪大眼睛:“谁掳走她的?又送她回北京?是绿萝说的吗?她不是瞎说吧。” 凌寒叹气:“她没说,她什么都不会跟我说的。是根据你说的我猜的。送她回去,肯定是要挟她了……” 凌寒的心中苦楚。 绿萝从来都是太要强的,不会对他说起任何的难处;而他根本没有办法猜测她到底遇到了什么。 “兄弟,你这个跟她什么情况啊?她什么都不说你还管她这么多事儿,你这是做的什么啊?而且,那个女人确实不是合适的人……”邵阳道,有着东北人的直率,毫不掩饰对凌寒的不理解和对绿萝的不喜欢。 凌寒稳稳的开车,不理会他。 “你以后干事儿周全点儿,这种事儿有一次不能有第二次了!不管是谁的事儿,少帅的差事儿容不得马虎的!” “是!”邵阳道,缓了缓,看着凌寒又道:“凌队,你还有没有可能回东北啊?兄弟们都惦记你呢……” “惦记我什么?以前训练的时候都说我逼你们太狠,现在我好不容易走了,少帅人比我温和很多,不用想你们肯定是偷懒了,还会惦记我?”凌寒缓缓的说道,虽然心里很得意,却不表露出来。 “这不是一回事儿……跟着您,我们能学到更多的东西,知道怎么做事儿。有您在,少帅也安心!现在虽然去了华师长,但是,还是不如您那会儿了……”邵阳叹道。 凌寒跟云清一起看着秦皇岛空军从无到有,感情自然深厚。邵阳是第一批从东北军遴选到秦皇岛空军的人,他的感受,凌寒也理解。自凌寒走后,章林峰选派了日本军校毕业的华衡芳到秦皇岛基地任职,兼任空军大队的队长。华衡芳虽然素有才华,但是到底是空降,彼此还在适应期。 可是,凌寒是再难回去了。念及此,凌寒板起脸: “你这话跟我说,我就当没有听到。但是,绝对不许再说起了。在背后非议长官这是大忌,你当兵这么多年别说不知道!” 凌寒的声音异常的严厉,邵阳立即坐直了身子,沉闷的应了一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5.百年好合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凌晨设宴在酒楼接待云清,凌言与凌寒作陪,半是家宴。 意清被凌寒“安置”在了军营,着人看守。因着今日云清会来,是以,下午让他洗澡理发换了西服。落魄几日,再一番收拾,倒是也依旧的翩翩英姿,只是,他一直是胆怯恐惧着,步子和神态都不自然。 因着意清一见到云清,就跪在地上。 云清扶他起来:“先吃饭吧,你也受了苦受了教训。” 云清从来的中正温和,并不见怒火。 席上,凌晨与云清客客气气,虽然是言笑晏晏,宾主尽欢的模样,但是,也多是官场套路语气。云清代意清表示着诚恳的抱歉,凌晨也只笑笑说,扬城并没有什么损失,倒是章家应该严加约束子弟,免得自己子弟会伤及自身。 凌晨说着这话,说着意清,又看凌寒,直看得凌寒发冷。 云清谈及在北平委派凌寒任务的事情,再三的道歉,凌晨却是不冷不热的挡回去,只说云清无论是为了东北的安全考虑,还是觉得凌寒是朋友,所以让他办事儿,这都没有任何需要道歉的。错的只是凌寒不识得分寸,不懂规矩。凌寒被训得只能点头称是。 一餐饭,凌晨招待周到热情,云清说的诚挚恳切,两人各有重点,虽然并没有不悦,却是没有坦荡相交,都入了歧途。此番,云清所获得倒是只是带回了意清。 及至分别,凌晨安排凌寒去送云清,凌寒揣度着大哥的意思,不知道是不是该推掉,却被大哥一声“还不去?”给催促恐吓出了门。 车上,邵阳开车。意清做副驾驶,云清和凌寒坐在了后座。 云清上车直接的斜靠的坐在了座位上,凌寒也放松的坐着。一餐饭吃的大家精疲力尽。 “没有想到,我这番解释反倒给你找了很多挨骂的由头,你大哥,真是平日贵人不多言,但是言出惊人……” 云清无奈的叹气。 凌寒无奈的哼了一声:“我大哥素来的如此,我习惯他了。云清哥不要介意就好……” 凌晨鲜少幽默,也不惯虚以委蛇,他说话办事都是端方规矩的,有着不同于年龄的深沉稳重。 “意清,你谢沐家和凌寒的心意最好是真诚的,如果你继续的陷下去,估计大哥都不知道去哪儿找你的骨头去。” 云清道。 云清和凌寒坐在后面,看不到意清的脸色,但是,看着他突然一抖的身子,知道是他恐惧的。 “是,是……我再也不敢了。我真是被骗了,越陷越深……”意清的声音很低。 “脑子不清楚被骗了,然后愈陷愈深,是又蠢笨还又胆大妄为……父亲是痛恨鸦片你是知道,家里谁都不许沾大烟,你居然还敢伴着蓝帮贩烟膏子。这些人,和这些事儿都不是你该沾边的!” 云清教训着意清。 “大哥,我没抽大烟……”意清慌忙的解释。 这点,凌寒也能够证明。在关起意清的几天中,没有发现意清的烟瘾。 云清点点头。 “大哥,大哥,我跟您回奉天,爹爹要是知道了,会打死我的……大哥,您会帮我的吧。”意清瑟缩着说,声音里都是恐惧。 章林峰土匪出身,教子也是从来耐心不多。违背了他的意愿,动不动的拳打脚踢是常事儿。这次意清犯了这么大错,也不知道会面临怎么样的惩罚,心里都是恐惧。 云清叹气:“爹要是知道了是会很生气,不过,你也没有错太远。意清,你先别回奉天了,我安排你去香港大学读书吧,我帮你联系了大学,你先读书,也躲一阵儿。等我告诉了父亲。时间也过去久了,等到过年时候你回奉天,父亲想着家里团圆也不会怎么样你。” 意清很是惊讶:“大哥安排我去香港?” “怎么了,你不想去吗?我也是保护你考虑。经纪上你不用担心……你要是想回奉天我肯定会帮你求情的,父亲不会真的伤了你。”云清道,缓缓的道来,语气很是和善。 及至现在,他也依旧是平等的跟弟弟对话。 “我愿意去,我想去,谢谢大哥!” 意清回望着,眼中带着泪珠儿。又是一连串的“谢谢大哥……”的声音。 凌寒望着云清,云清似乎也有感受,转头问:“怎么了?” “没事儿,你真是兄友弟恭啊!意清,你大哥为你是尽心竭力了,你要是再走错了,估计没有人把你救回来。” 凌寒道。 意清连连的点头。 凌寒送云清到酒店,两个人又多坐了一会儿,免不得回味过去,感叹着半年时间里风起云涌的经历。 “要知道要了你去秦皇岛两年,会让你大哥会这么顾忌你,我就不要你过去了。你受的,都是代我!”云清耿耿于怀。 凌寒毫不在意的一笑:“我受都受了,你再说后悔,我该记恨你了啊!”凌寒过来,闹着玩一般的从云清身后用力捶了云清的肩膀。不是上下级,就如兄弟般的自然坦荡。 云清也笑笑。 “云清哥对人宽和,信任下属这是好事儿。但是慈不掌兵,在军中一味的宽和并不好。”凌寒坦率的说道。 云清点头。这个问题他是意识到的。之前凌寒在军中素来的严厉,是以,他以温和形象倒是颇能中和,然而,凌寒不在,秦皇岛就有军纪涣散的迹象。云清非是冷厉的人,也缺少凌寒拿着精力充沛、干练利落的军人风范,是以有时候心有余又力不足。 “你看华衡芳怎么样?之前剿匪的时候,你们也协作过的。他现在帮我代管秦皇岛军。”云清问道。“在我初入军营去秦皇岛之前,我跟华师长干过。他思想先进,雷厉风行,对于新军的规划和战争思想都很先进……” 凌寒沉思,点点头,略微斟酌,又道:“华师长有谋略亦有策略,他在日本军校毕业的,军事思想很先进,作风也很正,身先士卒,有很高的威望。之前我们入山剿匪,我也颇多得到他的教导。只是……” 凌寒有些犹豫。 云清看着他,并不催促。 “华师长与曾志光师长不和,一直是竞争对手。现在曾师长在奉天手握重兵,华师长又在秦皇岛带兵,怕更是会加剧分裂竞争。利剑在手,云清哥要懂得把控,而别被利剑伤了手!” 凌寒谆谆言语。 “他们俩背景相同,都是日本陆军军校毕业的,各有自己的思想谋略,各有一帮的同学势力,也是文人相轻。这是他们的私事儿,他们对东北军还是忠心的。老帅一直说,其实制衡也不错,我倒是也相信的。”云清对凌寒的话,并不是很在意。 云清素来是信任一个人就全部的信任。对凌寒如是,对目前的华衡芳亦如是。 凌寒隐约觉得不安,但是又没有什么切实的证据佐证,而且自己已经是置身事外,若是信口开河,是绝对不好的,因此,他也没有再说。 及至后来,因为华衡芳,几乎毁了云清。凌寒每每思及,都觉得万分的后悔,如果自己还在秦皇岛,一定不会有那样的惨状。 灯火辉煌,凌寒与云清又闲聊了些事情,时间不早,凌寒只得道别。 意清的事情很快办妥,凌寒与邵阳及侍从赶往了上海,送了意清上船,云清上海坐火车返北平,凌寒回才扬城。 冬月,日子一天天的冷了起来。月底,一场大雪纷纷扬扬的落到了扬城,田地澄静。 凌豪学校结束了期末考,开始了寒假假期。小凤的伤也养好了,养伤的时间里,不能动又天天大补,小凤脸圆润了一些,气色也很好。 一家人团聚,凌华就想着赶快把凌晨与小凤的事情定下来。凌晨不喜欢繁缛礼节,说不办婚礼了,就宴请一下族人就好。 六年前,沐家的族人散落四方,但是,后来也陆续迁移回来了。自凌晨祖辈沐家就在扬城为官,是以家族还是颇为庞大的,五服以内的人有上百人。宴会要在老宅举行,那里已经有两年不住人了,还需要打扫。这些杂事,就全部落到了凌言的手上,凌豪也被凌言拉来做壮丁。 凌豪对凌晨与小凤的婚事尤其是不能接受,不过,他的意见也不被参考。凌豪的女友季雅和被凌华邀请过来,说是陪凌华住些日子,也住在了沐家。倒是季雅和安抚着凌豪,凌豪才不再对大哥的婚事横加指责。 凌寒自军中回来,也会赶到老宅,一起指挥着族中年轻的子弟和佣人们,挂起红缎,摆好了桌椅。 没有举办典礼,但是还是免不了一些繁文缛节。 虽然凌晨是族长,但是,还有叔辈的老人,几位叔公都前后祝贺讲话,凌晨只得遵循着旧礼鞠躬致谢。又作为族长,跟族中人训话。 宴会结束,收拾罢,兄弟几个回到沐公馆,都先后瘫倒在沙发上,累的一动不想动。 倒是凌晨小凤回来的早,已经换了便服,看他们回来,便倒了几杯茶水递给他们。 “我自己来,大哥呢……”凌言连忙站起来接过水。 对于这位新嫂子的身份,无论是小凤还是他们都还没有完全适应。 “他去书房了……”小凤道,依旧的平和。 凌豪瞪大眼睛看着小凤,也不知道说啥好。 小凤原是化了妆,回来又都洗掉了,依旧是脂粉不施,依旧是家常的衣服,暗红色的棉袄和灰色长裙——这些衣服还是凌华在前些日子,特意拉着小凤去多裁了几身衣服。衣服的颜色和样式是凌华选的,都是暗绿色、暗紫色颜色古朴样子的衣服。凌华说是因为小凤小,这样的衣服衬得人成熟。小凤学画,比一般人对色彩搭配是有些天分的,毕竟也是年轻女孩子,不觉得这料子多好看,样式比起洋装来还是老旧了一些,但是,她又觉得凌华说的在理,是以,皆是按照凌华说的做的。 “敢情这结婚是给人看的啊……我们累的都散架了,这也没啥婚礼的气氛啊……” 凌豪道,一脸的不满,肆意的躺在长沙上,摇摇酸疼的胳膊,却不小心打在了坐在旁边的凌寒身上。 凌寒一把把他拽起来:“你给我坐好!” “这不是嘛,婚礼是给别人看的,日子是自己过的。小爷说的在理儿呢……”罗嫂道。 罗嫂今天穿着大花色的棉袄,很是喜庆。 小凤早年就没了父母,七八岁就到沐家跟着罗嫂过,虽然是叫着姑姑,也实则同母亲一样,今天她是一直高兴激动着。 罗嫂本也是苦命的人,家里穷她十一二岁的时候就到沐家做佣人,虽说过几年嫁了人,可刚生了孩子不久丈夫就没了。为了生计,她把孩子放在家里,又回到沐家。这一干,都三十多年了。虽然是有儿子有孙子,也走动的少,算不得亲。倒是沐家的孩子,差不多都是她看着长大的,自然是喜欢的不行。 正说着,凌晨也走了下来。 “大爷,菜做好了,锅里熬了牛奶冬瓜汤一会儿就熟了,晚上我们吃的清淡点吧。要现在开饭吗?” 罗嫂问道,仍旧是喜笑颜开。 因为只是宴请了沐家的族人,所以罗嫂就没有跟去老宅,按着点,在家里准备晚饭。 凌晨扶着罗嫂坐在沙发上,罗嫂有些诧异:“大爷,这是怎么的?” “罗嫂,您坐。叫您这么多年,我也不改口了,可是,自我们小时候您就照看我们,我们是把您当长辈看的。今天我娶了小凤,您是小凤的姑妈,也就是我的长辈,今天我跟小凤给您磕个头,谢谢您的照看。您自管把这里当做您的家就行,我们晚辈给您养老!” 凌晨这话说的动情,罗嫂眼泪一下子就涌出来了。 “大爷,您这是怎么说的,这怎么使得……”罗嫂抹着眼泪,再说不出话。 凌晨带着小凤俯身跪地,规规矩矩的给罗嫂磕了三个头。 罗嫂慌慌张张的拉起凌晨,又拉着小凤:“我这辈子,就是看着你们这些孩子长大的。丫头,大爷小时候过的不容易,以后你得好好的伺候大爷……” 小凤连连点头,她看凌晨的目光,自始至终是敬畏与仰望。 罗嫂已经把凌晨的少年旧事给她说过了太多遍了。这个英伟如山的男人,让他觉得万分的安全可靠的英雄,是她一生的敬仰。 凌华与季雅和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也站在客厅。凌华上前抱了抱小凤:“好妹子,姐姐拜托你了……百年好合,多子多福!” 一句话,说的小凤瞬间脸红了,低着头再不看人。 季雅和把手里的棉花糖递给了坐在沙发上望天的凌豪,凌豪不由得大喜,开心的舔着一口。 “你可是懂我!” 凌豪看着眼前的女友,季雅和穿着一身藕荷色的领口有着蕾丝花边洋装上衣,深紫色的长裙,米色的短靴,外头套着灰色的大衣。洋气的卷发垂在耳侧,嘴角是甜甜的浅笑,大眼睛清澈闪烁着。 “其实,大哥是个很好的人!”季雅和低低的说道。 凌豪连连点头,这个评语他也是认可的,只是他不认可这样的婚姻罢了。不过,季雅和的意思,他也没有太明白。 凌豪殷勤的帮季雅和脱下大衣挂在了衣架上,却不妨不小心碰到了棉花糖,沾了很多糖,直气得季雅和捶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6.与虎谋皮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寒冬。这一年冬天格外的冷。漫天的雪从东北飘到了江南,仿佛是要把大地都冻住一般。然而,却冻不住政坛的汹涌,北平的局势已经如沸腾一般。 杜祥和辞职,直系季大元、陶松山分任总统总理,表面上看是直系揽权,然而,控制力较之于杜祥和时期更弱。内阁选举在即,各种的钻营联合结交热闹非凡。 东北的奉军手握重兵好整以暇的看热闹,天津的杜祥和许远征不甘失败一直蓄势待发,直军更是凭借着政权在握拉拢四方。 直军为了能够稳住局势,拉拢了与扬城毗邻的陈著的辫子军。陈著一面表示支持季大元和陶松山,一面却又暗自画着自己的小九九。 难得扬城还风平浪静,可是,却防不过他们一场场的风刮过来。 陈著邀请凌晨去滁州开会,电报发来,握在凌寒手中,递给了凌晨。 凌晨看了看,问凌寒:“你怎么看?” “不用猜测都是知道陈著开会谋的是复辟的事情,此事没可商议的地方,大哥君子还是免于瓜田李下的好。而且陈著带军实在是凶残,所到之处无一不是抢掠一番,这种人,不能与之为伍。” 凌寒直率的说道。 作为凌晨的秘书,凌寒的工作兢兢业业,有见识敢决断,颇得凌晨的满意。凌晨虽然很少直接表扬凌寒,但是诸事都听他的看法,多是赞许他的意见,重要的事情都委派凌寒去做,这份信任,于兄弟二人是明了的。 凌晨点点头:“刚刚许远征打电话来,说他回复陈著,会参加十日之后的滁州会议,附议陈著。” 凌寒略微意外,旋即又摇摇头:“与虎谋皮,兵行险招,这事儿倒是许远征的作风!” “你说许远征是与虎谋皮?”凌晨问道。 “恐怕……许远征才是老虎。”凌寒道,迎着凌晨探寻的眼光,凌寒解释:“有许远征的附议,陈著搞不好真敢复辟。可是,许远征他现在愿意做螳螂捕的那只蝉,到时候也肯定会金蝉脱壳做了后面的黄莺的。陈著想利用许远征也不看看许远征何等的人,会让他利用……与虎谋皮,他等着被吃了吧。” 凌寒冷冷的说。 “你怎么看许远征这招?”凌晨问道。 凌寒想到的也是凌晨所想的,凌晨心中有一些宽慰。凌寒尚年轻,有如此见识,实在是难得。但是,他也不说破,只是询问着。 “这招,也许助他成事,不过也是兵行险招!许远征这个人谋略深沉,手段非常,但是绝对没有什么君子之风,做事之阴毒狠辣怕也少见!他能骗得了陈著一时,能够糊弄大众一时,长久以来,谁不明白,到时候怕也堵不住悠悠众口。” 凌寒道,丝毫不掩饰对许远征的厌恶。初见许远征的时候,他还是有几分佩服许远征的见识气度,傲人才华的。当时登临香山,他指着圆明园时候说国恨家仇在前,不应多做派系之争时候,凌寒还是几分感动。然而,后来发现,他才是不惜手段的揽权的人。 凌晨似乎是料到了凌寒的回答,微微摇头:“现在是非常时候,想在这征伐不断的土地上立足,得有些非常手腕。不可能谁都安居一隅,就是我们也盼着有人能够控制住局面,方多些安稳。许远征的手段,我也做不出来,但是,还是需要这样纵横的人……” 凌寒默默无言。凌晨说的在理,不过,个人有个人的选择和底线。 “一周之后,他会到上海,然后先到扬城,之后再从扬城转道去滁州。”凌晨道。 “大哥同意了?”凌寒问道。 “是,他都直接告诉我们说他会附议陈著了。这点面子我们不能不给他。”凌晨道。 “到时候他见大哥这一面,不管说了什么,都得由着他说了。”凌寒道。 许远征见凌晨并不会要商议什么大事儿,但是他来过,见过凌晨,这很重要。 凌晨一笑:“那是他说的,不是我说的,怕什么……到时候你去上海接许远征。” 凌晨最后一句话让凌寒一惊:“别,大哥,他都不是我的长官了,我不想去接他。” 从个人感情上来说,许远征绝对是让他讨厌的人,是那种对于毒蛇的厌恶和恐惧。 “这是命令,没跟你商量。”凌晨拉下脸。 凌寒闷闷的应了一声:“是”。 “还有,许远征打电话对我说,他知道了满蒙协议照片的事儿是怎么回事儿了,不过,他没有告诉我,说让我问问你,你要是不说,他见了我告诉我。”凌晨道,抬眼看着凌寒。 凌寒垂着头,一语不发。 “就算是他不说起,我也还没忘记这事儿呢。凌寒,你琢磨着,你要不要告诉我?”凌晨的声音不大,也很平和,但是,听在凌寒的耳朵里,却格外的冷厉。 凌寒挺直脊梁,手贴在裤边,傲然而立。他站立的姿势是标准的军姿,透露着这个年轻军官的紧张与坚持。 “给你几天时间好好想想去吧……也不知凌言这般护着你是帮你还是害你。”凌晨道。 在北平,凌晨生气逼问凌寒,是凌言把他救下来。之后,凌晨从未提及此事,然而,此事还是没有过去。 “大哥,我不会伤害沐家和大哥的,大哥就不能容着我有自己的主意吗?确实有些事儿,我有我的苦衷。” 凌寒艰难的说道。 “事无不可对人言,再说,你所谓的苦衷,若是许远征能够知道,就连大哥你都不肯说吗?”凌晨冷冷的看着他,眼中浮起了一丝的怒意。 凌寒无言以对,沉默的出门。 绿萝。他没有办法跟大哥解释他与绿萝的过往,也不妄想大哥会理解。可是,贸然说出来,大哥必然是饶不过他。 凌寒心中苦涩,也心中念着,熬过一日是一日了。 虽然凌晨续弦娶了小凤,但是,因着小凤太熟悉,大家都没有觉得有什么变化一般。唯是书瑶,这个自幼丧母的孩子,对于有了新妈妈很是开心。书瑶跟小风本来就很投缘,现在小凤多了一分责任,对书瑶更是多了周到和细心,时时的问韩燕求教着,唯恐是自己怠慢了这个孩子。 凌晨如从前一样忙碌于军务和其他事务,纵使回家,也是常常在书房看半宿书。因着他有很严重的失眠和神经性头痛,很难入睡,入睡又睡的特别轻,所以,凌晨与小凤从来都是分房而睡。 小凤依旧住着客房,早睡早起,照顾一家人的生活,照顾书瑶,仿佛这个婚姻,只是一个名分。 晚上,厨房里,小凤还在忙碌着烤着面包和糕点,旁边的锅里还煮着牛奶。凌言看书饿了,跑到厨房找夜宵,看到这些喜不自胜。 “怎么大晚上做这么多好吃的,我还正饿着还没有吃的。”凌言道。 小凤张罗着给凌言夹了几块糕点到碟子里,又盛了面包。 “明俊说,大爷晚上睡得晚,所以叫我烤了糕点给他备着,万一是饿了,还有得吃。我烤了不少,你尽管吃……” 小凤称呼凌晨依旧是如前的尊称,话里透露的信息,也是一如从前的疏远和生分。 “哦……”凌言应了一声,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在上海时候,小凤还是一个活泼的迎接广阔新生活的少女,而如今,也真的禁锢于此了。她性格太柔弱,一场意外吓到她了,便决意躲在安全的家里。可是,罗嫂和凌华的安排也确实仓促了。 “我拿走我的了,大哥在书房呢,你送过去吧,热的香甜呢。”凌言道。 小凤勉强笑笑,想了想,选了糕点,端到了楼上。 凌晨正在书房里看书,看到小凤端过来糕点,有些意外。 “你放下面就好了,饿了我最叫明俊去拿的。”凌晨没有抬头,在书页上奋笔疾书。读书会随手做笔记是他的习惯。 小凤有些进退不能,就站在那里没有动。 凌晨也停了下来:“你放下吧!” “糕点是刚刚烤出来的,热一点的好吃,牛奶也趁着喝比较好。”小凤把糕点和牛奶都放在桌上,声音有些低。 站在凌晨面前,小凤似乎更是怯懦和不自然了。凌晨是一家之主,她是沐家的佣人,做好本分的事儿就好。凌晨虽然不拘言笑,但是,却是随和的人,也从不管家里的事儿,就是要求都很少,多少年如一日,都是习惯了的相处,很是自然放松。 而如今,却不是那么自然。她有些忐忑的期待,这些期待让她更紧张和忐忑。 凌晨似乎也恍悟过来,随意的几口喝了牛奶,拿着一块糕点尝了尝,很是赞许:“确实挺好吃的,你手艺很好。” 小凤听到赞赏,很是开心,仰头看着凌晨笑笑。正迎上凌晨看着她带笑的眼神,不由得惊慌,旋即低下头。 凌晨不由得一笑,抚着她的肩膀: “你怎么的这么慌了?小时候还不这样呢……” 凌晨的声音分外的柔和,刻意的柔声哄着小凤的样子。 一句小时候的话,把小凤也说笑了,她抬眼冲着凌晨笑,目光中都是星星。 这是她十来岁就认识的人呀,她见过他青年时候的英姿勃发,见过他的悲苦与焦虑,却第一次见他如此的温和。小凤似乎一下子就放松下来了。 凌晨身后将小凤揽在怀里,俯身低吻她。 小凤身子紧张僵硬,由着凌晨的亲吻,将她抱起。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7.袍泽之谊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因着要去上海接许远征,凌寒回家住了一晚,又起了个大早。 想着要去接许远征,凌寒就非常的不愉快。他对许远征的厌恶更像是私人感情——虽然他看不上许远征的政治手腕,但是,可以理解。政坛上比许远征可恶的人太多了,许远征绝对算不上最坏的那个。然而,许远征真是处处要挟自己,这种被他控制利用的感受,才是太坏了。 而且,许远征一到,绿萝的事情就败露了。许远征会调查出来绿萝出卖了情报给了外国的报纸,凌寒并不意外。但是,许远征居然没有采取任何行动,绿萝依旧在金屋日日歌舞,似乎不太合乎常理。绿萝的事情,凌寒也有很多疑问。或许许远征知情,但是,这个知情人又不善良。 关于绿萝,凌寒从不觉得对谁问心有愧,但是大哥的决然与酷烈他不由得有些恐惧。 然而,凌寒还是得尽职尽责的去接他。 两个月多未见,许远征清瘦了一些。想来这两个月从位高权重的总理府秘书长到被报纸舆论群起攻之,许远征的日子过得不好。不过,他一身暗青色长袍,披着呢子大氅,在刺骨的寒风中,傲然而立,依旧的精神矍铄,目光摄人。 “许先生!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凌寒恭敬的鞠躬,又请他到车里。 “你大哥可好?”车里,许远征问道。“知道你大哥续了弦,没有来得及道贺。” “大哥很好。家里没有办典礼,只是请了族人。”凌寒客客气气的跟许远征对话,疏远而恭敬,一副大家子弟温良的样子。凌寒心中许多疑问,却又反复斟酌,没有说出口。 倒是许远征看出来凌寒闪烁的目光,猜到他的疑虑了,不经意的笑笑。 “我在北平听说你最近办了些精彩的事儿,在蓝帮几进几出的孤胆英雄,有本事更胜在有豪气有胆气!你大哥有你这个弟弟帮忙,他倒是可以省心不少。” “许先生过奖了。”凌寒道。 “将功也许可以赎过的。你有没有向你哥招认那件紧要的事儿?”许远征问道。 那个称赞并不是白白得来的,凌寒暗叹,却没有答话。 “看来你是什么都没有跟你大哥说……你要是我的弟弟,我也肯定如你大哥这样为难了。才华卓越,却是识不得轻重,明明有可以成就事业的本事,却终究难当大任!” 许远征说的毫不客气。 凌寒冷笑,不理他。 “审时度势,识时务者为俊杰,你的那位心上人,都比你灵活的多!”许远征道。 提到绿萝,凌寒不由得一凛。许远征的话很含糊,却似乎是表明着他该是最近见过绿萝的。 “你把绿萝带回北平的?你要挟她什么?”凌寒问道。 开车的明杰听到绿萝的名字,一惊,就不由得猛踩了刹车。凌寒和许远征差点撞在了座椅上。 “对不起!”明杰连忙道歉。 明杰的这个心理素质实在堪忧,凌寒恨不得骂他,也终于是忍住了。 许远征呵呵一笑:“凌寒,我没有看错你,够聪明!” 许远征没有正面回答,却也给了凌寒答案。 其他的,凌寒也料到他不会回答。 凌寒恨不得直接挥拳头揍他一顿。紧紧握着拳头,凌寒手按在座椅上,强自平息着情绪。 许远征到扬城已经是六点多钟,天色已经暗下来了。按照凌晨的吩咐,凌寒将许远征送至了饭店。 凌晨与许远征的会面虽然名义上是私人会面,却格外的高调。凌晨在在扬城最著名的扬城锦城饭店宴请许远征,还请来了扬城的数位名流,这其中不乏文人。宴会结束,还有一个小型的堂会。 因为着凌晨的尊重与高调,一席人对许远征也甚是夸赞。夸赞着他的文采风流,替杜祥和写的讨伐袁世凯的檄文曾经一时洛阳纸贵,夸赞着他的多才多艺。许远征擅长昆曲,在席上讨论着昆曲,及至堂会开始,他又意犹未尽的去唱了几句。宴会热闹非凡,众人皆欢。 楼下堂会还在继续,咿咿呀呀,凌晨与许远征在楼上的房间举杯。 “谢谢你!”许远征道,一切尽在不言中。 凌晨与许远征碰杯:“你我兄弟何谈谢字!这里风高浪急,怎么也得有同舟共济的!想当年,我父亲在世,你来我家小住,他即看出你有大志,天地更开阔,当时我还有不服气,现在看,还是他老眼光厉害啊!” 凌晨道。 谈及了当年旧事,许远征与凌晨相视一笑。 “你我不同,你出身世家,生来就有扬城,有着家族的荣光和家族的责任,扬城对你来说是让你伸展拳脚的舞台,可是也会束缚你。更何况,你们名门大族,规矩多。我不一样……”许远征晃着杯中红酒,晕染了玻璃杯:“我出身平民,必得闯荡四方才能够有立足之地。杜总理识我于微时,一路提携,我必得辅佐他的大业。这再怎么样风高浪急,刀山火海,我也得往前走下去……” 许远征与凌晨碰杯,一饮而尽杯中酒。 “总理辞职前一天,书房灯亮了一夜。我在他院子里站了一夜。我发誓,我肯定辅佐他回去的!” 许远征扬眉,眼中是熊熊的杀气。 凌晨赞许的点头,也饮尽了杯中酒:“我信你!” 十几年前,许远征刚刚投靠杜祥和不久,跟杜祥和一起来扬城小住,两个青年结识,畅谈天地。彼时就发现各有抱负理想,却有着不一样的见识与价值观。事隔经年,亦是如此。 然而,虽然是意见各异,却是能够不需多说,就相互理解。 许远征希望能够得到凌晨对其政见的支持,但是,凌晨不愿意过早介入派系之争;凌晨又不屑与陈著为伍。但是,许远征需要借他人的声势壮底气,以便在与陈著会谈时候抬高身价和分量,是以,凌晨以私人名义高调接待他。 不消多说,两个人的意思都可理解。 “对了,你的弟弟,凌寒他的确是个出众的人才,心智胆气绝对不一般。比不上兄弟你这般的少年老成,但是胜在年轻凌厉……”许远征道,这话发自肺腑。 凌晨也笑笑。 “你想跟我说的事儿是什么?凌寒什么都没跟我说。那事儿到底怎么回事儿?” 许远征脸色一暗,叹气:“我路上问他,就知道他没跟你说。我提醒他了,不过,没什么效果。你兄弟跟你一样的硬气……透露给华盛顿邮报的是绿萝,当时是她替山下久和牵线联系的横山田做企业方的担保,横山田又委托她向涩谷智求支持,所以,我们几方都没有防她。可是她被彭庆哲收买,偷拍了照片把我们出卖了。”许远征道。 虽然这次政府下野不只是因为这一件事情,但是,这是个导火索。许远征尤其愤恨绿萝,欠他的,他都要讨回来的。 凌晨猛地头晕目眩,剧烈的头条,他的按在桌子上,才勉强站稳。 “凌寒在其中做什么了?”凌晨咬牙问。 许远征摇头:“凌寒只是受章云清的委托去查的,其他的事情,跟凌寒没有任何关系,你别误会他。就算是绿萝的所作所为,应该都没有告诉凌寒,不然凌寒肯定不会同意的。这个女人很危险,不知道京城多少的政棍是她的入幕之宾,让凌寒离她远点,不然名声也不好听……可是,我也不明白为什么凌寒这个傻孩子死心塌地对她好……” 凌晨的手按在桌子上,指节发白,他勉强调整了一下身子,想坐到旁边的沙发上去,可是,刚刚手刚一松开桌子就又是一阵眩晕,他慌忙的去扶桌子,却一只手按在了刚才的玻璃杯上,玻璃杯碎裂,碎片扎在了凌晨的手上。疼痛让他猝然清醒。 许远征听到动静一回头也是吓了一跳:“兄弟,你没事儿吧……” 凌寒猛吸气,摇了摇头,站稳了:“没事儿。” “赶紧去医院包扎一下吧。”许远征道。 凌晨摇摇头,拿出手绢包住了伤口。只是一个浅浅的口子,不多时就止住了血。 “我真是没有想到这个畜生竟然还是围着这个舞女绕不开……”凌晨冷冷的苦笑着,心中愤怒、羞愧翻涌,再不是平日不动声色的样子,凌晨的脸色异常的难看。 “跟一个声名狼藉的舞女不清不楚,败坏家风,他有本事又如何,不过是让人茶余饭后的笑料。有这样的兄弟,我就算是死了,怕也不敢见先父!” “兄弟你听我说,你生气归生气,但是这事儿你必须平静一些,慢慢来,莫把凌寒逼急了。我总觉得凌寒或有什么难言之隐的,不然,他不会这么是非不分的。凌寒是个很好的孩子,不至于真的沉迷于女色……既然他看的重,你也得有耐心,好好的把他带出这个坑。我知道你手辣,可是,也别真伤了手足兄弟后悔……” 许远征反复的叮嘱。 然而,凌晨心中只剩下愤怒,再听不进一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8.美玉成灰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许远征陪着凌晨出了酒店的门,凌晨一坐到车上,就虚弱的靠着。 “大哥,你怎么了?”明俊看出来凌晨似乎有些不适,问道。 “没事儿,回家。”凌晨道,声音也很弱。 在车上坐了许久,凌晨才慢慢的恢复了一些。他只是急火攻心,引发了头疼的毛病,强自压制住内心汹涌的情绪,心中平和了一些,头疼就减轻些了。 “凌寒在家吗?”凌晨问在客厅等候的凌言。凌言、凌寒今天本来也参加了招待许远征的宴会,后来凌晨与许远征在楼上聊天,就让他们回来了。 “他回军中了。”凌言道。 “打电话叫他回来。”凌晨道。 “大哥有事儿?”凌言随口一问。 凌晨却没有回答。 凌言觉得诧异,看明俊,明俊也是一脸的茫然。 凌寒接到凌言电话的时候,并不意外。 “二哥我知道了,我一会儿回去。”凌寒的声音倒是很平静。 凌寒一边跟凌言说着话,一边环顾着自己的办公室。 办公室陈设简单,只有几张办公桌和一个放满了文件的书架,几个装文件的柜子。夜已渐深了,炉火不旺,屋里有些冷。宋元被他叫到屋里加班,还在一角,就着台灯,奋笔疾书。 “大哥找你干嘛?”凌言多问了一句。 凌寒一愣,旋即又道:“一些公事吧,没事儿的二哥。” 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文件,凌寒特地把自己文件柜的钥匙放在了台灯旁边。 “那个文明天是要专呈省政府的,你写完了放……放我桌上。”凌寒道。 宋元点点头,应了声。虽然心里嘀咕着,这些文平时都是凌寒在写的,不过,自己是下属,本来就是辅助凌寒的,被叫来写,也没有什么可抱怨的。 车停在门口,站在朔风中,凌寒停顿了一下才往楼里走。 凌言换了居家的衣服,披着大衣,坐在客厅里等他。 “回来啦……大哥说你回来让你去书房找他。”凌言道,说话从来是带着温和的笑意。 凌寒点头,就往上走。 “大哥脸色不太好,我没敢多问,你不是有什么事儿吧?”凌言还是忍不住的问道。 凌寒回头,摇摇头:“我去看大哥。” 书房前,凌寒敲门,没有应声。书房的门没有锁,凌寒一推就推开了。然而,凌晨没有在书房。 灯开着,书桌上有茶水,还有药瓶,似乎是凌晨刚刚服过止痛药。书桌上有几滴血迹,有酒精的味道,有创伤药的粉末。 凌寒不由得皱眉,为什么大哥受伤了? 凌寒想叫明俊,问问大哥在哪儿?可是,他突然又住了声。 似乎是一闪念,凌寒三步两步直奔三楼祠堂。 凌寒推开祠堂的门,祠堂的灯亮着,大哥直直的跪在牌位前。 “大哥……” 凌寒唤了一声。 他所恐惧的,他所猜测的,都没有错。许远征果然是告诉大哥了。 “把门锁上。”凌晨道。 凌寒心中一凛,猜到大哥会罚他,却不敢想大哥会怎么样罚他。 门反锁一带上,外面是再进不来了。凌寒手锁上门,心里也随着锁落的声音,咯噔一下。 凌寒恭敬的跪在大哥身后,对着牌位磕头。 凌晨倒是缓缓站了起来,回望着凌寒。 “若是爹娘在,你想跟他们说什么?” 凌寒抬头看凌晨。凌晨穿着灰色的长袍,他眉头紧锁,神色黯淡。他的左手手心处似乎受伤了,有伤口,有血痕。 “大哥你怎么受伤了?”凌寒脱口而出。 凌晨不由得一惊,反应了一下。他没有想到事到此时,凌寒还在关心自己手上的伤——凌晨自己气愤之下,早已感觉不到疼,也忘掉此事了。 这一问,也让在愤怒、羞愧中的凌晨冷静了一些。 眼前的凌寒跪在地上,身形端正,恭恭敬敬。 凌寒非是不明白大哥找他何事,也知道大哥所问的是什么意思。只是,抬眼看大哥的一刻,他第一反应是大哥的伤, “不小心划伤的,我没事儿。你好好想想,该怎么给父母,怎么给我个交代吧。”凌晨道,声音很弱,他目视着前方,眼神飘忽不定,苍茫空洞。 这些年,让他为难无措的事情并不很多,可是这个优秀的弟弟,却一直让他觉得无能为力。 不消多解释,彼此都知道所为何事。 凌寒突然觉得恐惧。 凌寒膝行了两步到大哥的面前,仰头直视着凌晨:“大哥,我知道我让父母,让您失望了。可是,您相信我,我不会做伤害沐家和大哥的事情,除了绿萝以外,凌寒都听大哥的,我发誓,我为大哥为扬城鞍前马后,尽心竭力!” 凌寒的话说的恳切真挚,这也是他唯一能说的了。 只是,这话听在凌晨耳中,毫无意义。 “你现在单说这话有什么用?跟一个声名狼藉的舞女混在一起,被人耻笑的不只是你还有沐家!旁人会说的是沐凌晨的弟弟!这还不会伤害沐家伤害大哥吗?我宁愿你一无是处,不必为我出一分力,你安安分分的做一个温顺的弟弟,我也能够照看你,也不想沾染这样的污名!那样的话,我至少还可以给父母在天之灵一个交代!” 凌晨痛心疾首,如泣血般。 凌寒低头,无力辩白。 “告诉我,是为什么?”凌晨问道。 凌寒沉默。 “你到现在还不说吗?”凌晨逼问。 凌寒咬着牙,思虑着。他抬眼看凌晨,能够看到大哥眼中愤怒如火,他能够设想今日的惨状。可是,他又能说什么? 路是他自己选的自己走的,他不能回头也改变不了。 凌寒给凌晨磕头: “大哥,对不起!” 凌晨忽的抬脚就踢在了凌寒的胸口,凌寒冷不防被踢很远。胸口剧痛,凌寒又连忙跪好。 “我刚刚跪在这里,一直在想,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管你?我要怎么样做才能对父母有个交代!我盼着你能老老实实的做沐家的好孩子……”凌晨仰头,强抑着眼角的泪。 凌寒的泪水也夺眶而出。 良久,凌晨低头,看着凌寒:“把衣服脱了!” 凌寒心头一苦,依旧顺从的脱掉了西服,马甲,在凌晨的注视下,又咬牙脱掉衬衣。 毕竟是冬月,屋里温度低,光着膀子,凌寒不由得一哆嗦。 凌寒的背上,还有这往昔的伤痕。然而,他依旧的这般倔强。 念及此,凌晨狠下心。 凌晨回身从案桌上拿到鞭子,回身抽在凌寒的身上。凌寒应声扑倒自爱冰冷的地板上。 没有任何的讯问,凌晨只顾泄怒一样抽打着凌寒。凌晨用了很多的力气,鞭子在凌寒的身上划出一道血痕。 凌寒吃痛伏跪在地上,咬着嘴唇,吸着气,强忍着呻吟。可是凌晨的鞭子太狠了,他没有喘息的空余,不多时,凌寒已经是跪不住,趴倒在地上。人的本能,凌寒借着翻身躲闪着鞭子,然而,凌晨的鞭子追了凌寒打,鞭子杂乱的打在背上,腿上,肩膀,胸前,手臂……无论凌寒怎么样的翻滚都躲不开凌晨的鞭子。 “大哥……哥……”凌寒实在是受不住了,他蜷缩着身体,左躲右闪,躲闪中,凌晨的鞭子抽在了肩膀和脖颈处,鞭梢打在了脸上,抽出一道明显的血痕。 凌寒本能的抱住了脑袋。 这样打下去肯定是要出事儿。 凌晨停住了鞭子,喝道:“你给我跪好!” 凌寒浑身都是鞭伤,疼的颤抖着,却在大哥的威慑之下,艰难的伏跪在地。 鞭子再度落下,凌寒随机就趴在了地上。凌寒的背上交错着鞭痕,血肉模糊,凌晨看的也不由得眼中一寒,然而,鞭子还是落下,打在了腰上,腿上。没有哭喊,凌寒呻吟的声音都渐次的微弱了,他的身体瑟缩着发抖…… 凌言是最早察觉到不对的,到祠堂查看的。听着里面连连的鞭声,凌言反复的推门,推不开。 “大哥,大哥您开门啊!”凌言急得呼喊,然而,里面的人没有理会他。 没有对话的声音,没有斥责也没有求饶,屋里沉闷着。 “大哥,大哥……凌寒……”凌言在呼喊着,使劲的踢门,还是踢不开。 凌言的呼喊,吵醒了屋里的许多人。凌言让韩燕和小凤分别哄着孩子去睡,与明俊商议着要不要把门撞开。 屋里的凌寒气息奄奄,拼着最后的力气,凌寒猛地闪身躲过了鞭子。 “大哥……”凌寒抓住凌晨的衣角:“大哥,您真的要打死我吗?” 凌寒的神色凄苦,艰难的抬头望着凌晨。凌寒的额头上脸颊上都是鞭痕,眼中都是泪水。他拽着凌晨的手上,也有伤,在衣服上留下一丝血迹。屋里是血腥气,地上,都沾满了血。 “哥哥,哥……”凌寒凄哀的呼喊着,终于是坚持不住,又伏在地上,低低的抽泣着,身体微微的颤抖。 凌晨看着血中的弟弟,泪水倏然而落。 凌寒是那样的优秀,锋芒毕露,光芒四射,他明明应该有很好的人生,可是却自甘堕落! 凌晨的手在颤抖。 “以前,爹待我很严厉,他曾说,我是沐家的长子,所以他要雕琢我,让我成为沐家长子该有的样子!如果他手里的璞玉不能雕琢成美玉,那他宁愿毁了它。他说宁愿不要我,也不会要一个不成器的儿子!我今天一直在想,父亲真的会那样吗?我不知道,可是我也做不到……凌寒,你让我怎么办?” 凌寒止住了哭声,望着大哥,凄凄的连续叫了几声哥…… 凌晨把辫子摔在了地上,摔门而去。 凌晨带着一身血衣出门,凌言便冲进了祠堂 满屋子充斥着血腥味,凌寒一身是血。凌言半跪在地上:“凌寒……” 凌寒伸手抓住凌言的衣服:“二哥救我……” 凌寒痛的全身颤抖,却始终清醒着,听由大哥叫来了医生,帮他收拾处理了伤口上药,输液。凌言几次温和的征求他的意见,他都是乖顺的嗯着,没有之前为了面子,不肯就医的情况。 待输上液,凌寒昏昏的睡去。 凌晨就坐在凌寒床边陪着他,帮他留心着液。 凌言也困得不行,便伏在凌寒的床边睡着了。半梦半醒时候听到凌寒一阵急促的喊。 “哥,哥……” “我在呢……凌寒……凌寒哥哥在……”凌言伸手拉住了凌寒的手。 凌寒握住了凌言的手,似乎平静了些。 “渴……” 凌寒喃喃道。 “我去倒水……”凌言道,将手从凌寒的手中缓缓抽了出来。 凌言倒水时候,门被打开,凌晨走了进来。 “大哥?”凌言道。 “他怎么样?”凌晨问道。这一宿,凌晨也始终都没有睡。 “都是皮外伤,没有什么危险的。医生处理了伤口,输了退烧消炎的药,也留下了外服的药,不会有事儿的。”凌言道。 他很不赞同凌晨对凌寒的酷烈狠辣,可是,他的意见又有什么用。 所以,凌言不评价其他。 凌晨走到凌寒的床前,伸手抚摸了他的额头,似乎不是高烧,他也放心了些。 “哥……哥……”凌寒梦中喃喃道。 凌晨握住了他伸出来的手,良久,凌寒又安静的睡着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9.千里奔走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绿萝长裙逶迤,缓缓在人群中敬酒,冷不防就被人拽住了手腕。 “绿萝……” 凌寒的声音沙哑低沉。 绿萝惊愕,人已经被凌寒紧紧的拢在了怀里。 凌寒站立都不大稳,下颚枕在绿萝的肩膀上,身上的力气大半都压在了绿萝的身上,绿萝踉跄了一步,又站直了。她感觉凌寒很不对劲,伸手扶他的肩膀,碰到他的脸颊,滚烫。绿萝轻轻拍凌寒的肩膀,又试着推开凌寒,想看他的样子,凌寒却紧紧的抱着绿萝,不肯松手。 旁边的保镖已经看不过去,伸手一拽就把凌寒拽到一边,凌寒身子一歪,差点摔倒。 “别……”绿萝惊呼,扶住了凌寒,再抬眼看凌寒,凌寒神情是从没有的憔悴,胡子拉碴的,脸颊、脖颈上都有伤。绿萝伸手去拉他的手,却发现他手背上也一道鲜红的伤。 “凌寒,你怎么了?” 绿萝心疼的惊呼,抱住他在怀里。 凌寒复有抱住绿萝:“现在,我只有你了,你还跟我吗?” 凌寒的声音含含糊糊,听得绿萝心惊肉跳。这是绿萝最熟悉的人,是最坚强硬气的男人,然而,却突然一身伤的出现在绿萝的面前,俨然是走投无路的失魂落魄。 “跟,你怎么我都跟你。来,凌寒,我们回家去……”绿萝再也顾不得其他,扶着凌寒的肩膀往外走。 人们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场景惊呆了,纷纷闪出了一条路。有眼力见的小丫头给绿萝递过来了大衣,绿萝胡乱的披上,扶着凌寒,叫经理安排了司机,直奔家去。 “你伤的很重,在发烧,我们先去医院吧。”绿萝道。绿萝感觉到凌寒呼吸都是热气,走路也不大稳,吓得心惊肉跳。 “不必,去你家歇着就行……”凌寒虚弱的靠在绿萝的肩头,觉得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软了下来。一路上的煎熬,凌寒只是靠着咬紧牙关撑到了北平,撑到看完绿萝跳舞,撑到站到她面前,而今,在她怀里,便觉得所有的心力耗尽了。凌寒昏沉沉的就晕了过去。 感觉到凌寒的身子一沉,绿萝一惊。 “凌寒……去医院!前面协和医院!”绿萝果断的吩咐。 值班室,程柔一边看书一边打瞌睡,陆曼卿也被传染的连连打瞌睡,眼前的英文原著的字母就像连成一片的虫子。陆曼卿起身,拿了水壶倒了两杯茶水,一杯递给了小柔。 小柔清醒过来,不好意思的冲陆曼卿笑笑。 正说着,司机与绿萝扶着凌寒过来。 陆曼卿手中的水杯哗啦掉在地上,碎了一地。 “医生……”绿萝开头,看着眼前医生的样子,也是一惊。虽然就诊过,也有些印象,但是绿萝对陆曼卿的印象并不深刻,不知道为什么她这么大反应。“医生,对不起吓到您了,我朋友,伤的很重……” 绿萝反应过来,顾不得一地的碎片,她俯身看凌寒,指挥着绿萝与司机几个人把凌寒放在里面诊室的床上,伸手查看他的病情。 “这怎么回事儿?”陆曼卿一边看着凌寒身上的伤,一边问道。 “我不知道,他刚刚去找我,然后就晕倒了。好像是有伤……”绿萝道。 没有等绿萝说完,陆曼卿已经三两下把凌寒的西服、毛衫和衬衣扣子解开,露出胸前错综的鞭伤。陆曼卿示意着小柔一起,把凌寒扶起来坐在床上。陆曼卿伸手去脱掉凌寒的衣服。西服脱下去,毛衫上都是血迹,衬衣上都是斑斑的血迹,几乎和后背都连在一起。陆曼卿倒吸了一口冷气,咬着牙脱下凌寒的毛衫,又小心的脱衬衣。因为血迹衬衣与皮肤粘连在一起,微微一带动,就能撕到伤口,泛出血来。小柔递过来剪刀,递剪刀的手都发颤。陆曼卿咬着牙用剪刀剪开衬衣,又狠心撕扯着下来。凌寒半是昏迷状态,疼的低低的哼哼着,像一只受伤的小兽。 衣衫脱下,凌寒的后背错综交错着都是深深浅浅伤痕,伤口撕裂,献血流出,甚是可怖。 陆曼卿眼圈也蓄满了泪水,旁边站着的绿萝更是满脸的泪水。 “疼……姐……”凌寒低低的唤着。 “你说什么?”陆曼卿听不清,俯身在凌寒的耳边问了一句。 “绿萝……”凌寒轻声的唤着,手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是想拉住绿萝的手。 绿萝往前走一步,就要去拉凌寒。 陆曼卿马上警醒,突然转身,对着绿萝指着门口道:“你先出去,这里是诊室,你不方便在这里。” “我……”绿萝欲言又止。 “你出去!”陆曼卿瞪着绿萝,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绿萝点头,缓缓退了出去。 “小柔,去拿破伤风针!还有,一瓶糖水一瓶盐水,要四支盘尼西林,配好点滴……” 陆曼卿吩咐道。 小柔应着声,声音里也是哽咽。 陆曼卿吸了口气,用手背擦了眼泪。手伸到凌寒的腰际,褪下凌寒的裤子,果不其然,腰际、臀腿上也都是交错的鞭痕,时不时的鲜血还在涌出,喧嚣着痛苦与暴虐。没有叫护士,陆曼卿找来了酒精棉球,擦拭着血迹,伤口,上药。酒精碰到伤口,凌寒痛的哆哆嗦嗦的,呻吟忽高忽低,仿佛是哭泣一般。若是他清醒着,必然是羞愧于这样无用的呻吟的,只是,现在他已经迷迷糊糊,所有的反应,只是一个人对痛苦的自然反应。 小柔拿来了破伤风,陆曼卿先给凌寒打了破伤风针,然后扎好了点滴,又继续擦拭着血迹与伤口,给他上药。 “陆医生,我来帮忙吧……”小柔看不过去,说道。 “不用。”陆曼卿直接的拒绝,却不解释。 待收拾了身后的伤口,陆曼卿又让小柔帮着给凌寒翻身,擦拭了胸前的伤口,消毒,上药。 陆曼卿做的认真仔细,瞪着眼睛都不眨一下。她仿佛从这伤痕累累的身体上,看到当时他是承受怎么样的凌虐、鞭打,看到他在地上翻滚着,苦忍着的样子…… 陆曼卿忙了两个多小时,帮凌寒处理了伤口,给凌寒换了医院的衣服。 其实,作为主治医生,陆曼卿并不怎么做这些的,但是,此时她做的比谁做的都好。往时医治病人,拿着手术刀,看到的人的身体,对她来说只是手术的对象而已,可今日,她小心翼翼的给眼前人换着衣服,手都是颤抖的,怕他疼,又忍不住的慢一些,手划过他的身体。 帮他换好了衣服,让他趴在床上还是舒服些。陆曼卿给他盖上了被子,轻轻牵起他的手,帮他塞进被子里。 “绿萝……” 凌寒伸手反握住了陆曼卿的手,轻轻唤着。 “绿萝……” 陆曼卿呆在原地,一动不动。 旁边,程柔脸色煞白,唯恐陆曼卿会突然的暴怒,对着病人一顿打。 然而,陆曼卿缓了缓,依旧神色平和,小心翼翼的把手从凌寒的手里抽出来,径直走到了绿萝的面前。 “你去陪他吧,他一直在喊你的名字……他一身的伤,你碰他小心些。” 陆曼卿道。 绿萝站起来,想往前走,又站住了步伐。 “他还好吧?伤势怎么样?严重吗?有没有危险?” 绿萝问道。 陆曼卿这时候才注意了绿萝。这个女人虽然刚才很是慌乱,可是,眼下却依旧很镇定。 绿萝浓妆艳抹的妆已经哭花了,头发上水晶钻的夹子似乎有掉落,盘起的头发也很凌乱了。一身白色的长裙子明显还是舞女的装扮,只外头裹着大衣不够御寒,她瑟缩着,抱着肩膀。 “他伤的很重,浑身都是伤,好在没有严重的感染,现在已经清理了伤口,输液消炎,没有性命危险的。” 陆曼卿道。 “谢谢。”绿萝深深一躬。 陆曼卿扭过头去。 绿萝已经快步到治疗室内。 “凌寒……”绿萝轻声唤着凌寒的名字,手指划过他的脸颊,帮他拂开了额头的发丝。 “绿萝……”凌寒喃喃唤着。 “我在呢……”绿萝道,回应着凌寒。看到凌寒的手微微的动,绿萝手伸了过去,握住了凌寒的手:“不怕,不怕,我在……” 似乎是听到了这样的话,凌寒沉沉的睡着,渐渐的安静了下来。 屋里屋外,三个女人,各怀着心思,守护着病床上昏睡不醒的男人。 “小柔,你去休息室把我的棉旗袍拿过来。”陆曼卿道。 医院值班很多,是以,医生的休息室都会有不少的备用衣服。 程柔知道陆曼卿的意思,不由得一愣。她斜眼看看里头,一脸的不愿意。 “快去!”陆曼卿没有力气跟程柔废话。 程柔虽然好多个不大乐意,还是跑了去,抱着陆曼卿的旗袍回来了。陆曼卿的旗袍是一个夹棉的暗蓝色的旗袍,今年冬天做的,穿了也没有几回。 陆曼卿抱着拿到了诊室,递给了绿萝:“这屋里没有多暖和,你穿的太少了太冷,换我衣服吧。” “这……”绿萝有些犹豫。 “你不能病了,你还要照顾病人呢。”陆曼卿道。 绿萝点点头,接过来衣服:“谢谢。” 陆曼卿没有说话,转身就出门。 绿萝本来是很敏感精灵的人,看着陆曼卿实在是异常,可是,她今天是谁都顾不得想的。 绿萝换了衣服,觉得暖和了很多。 她现在不能生病,因着他说,他只有她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0.一生恩爱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凌晨三点多,凌寒就缓缓清醒了过来。 绿萝坐在小马扎上,靠在他的床头,一只手还握着他的手。 凌寒抬眼,是输液的点滴,正滴滴的流进了血管。这才意识到,自己是在医院。 凌寒清醒过来,惊动了绿萝:“你醒了!” 绿萝惊呼。 声音也惊醒了趴在办公桌打盹儿的陆曼卿和程柔。陆曼卿坐着椅子趴着,坐的腿麻,几乎是一蹦一蹦的走进了治疗室。 凌寒用好久明白了发生的事情和眼前的情形。 “谢谢曼卿……” “我从扬城回来,也不过月余,怎么就这样了?”陆曼卿心疼的问。 凌寒凄然,看了看陆曼卿,又握了握绿萝的手。 绿萝不意外凌寒与陆曼卿认识,也不看陆曼卿,只是看着眼前的人。 “我一直都是家门逆子,也没什么可意外的。还能活命的回到北平,已经是福气了……” 凌寒看着陆曼卿说着话,一边说话,嘴角竟然有笑意。虽然这笑,在陆曼卿看来,格外的惨烈。 对话已经不能继续了,陆曼卿知道问不出什么,也不必再问了。 “你伤口都处理好了。输完液喊我拔液,你好好休息。” “曼卿,谢谢你救我一命!”凌寒郑重的说道。 “不谢,这是医生的职责……”陆曼卿说着,转身而去。 他俩如胶似漆,恩恩爱爱,就让他们去吧。 到今天陆曼卿才醒悟过来。他一身伤痛至此首先想到的不是看医生,而是去看绿萝,是真拿命爱着她的,陆曼卿又有什么可以多想的。 绿萝是正是邪,是好是坏,凌寒不是不知道,可是他都选她,旁人如陆曼卿又能说什么? 纵使是凌寒被欺骗,也是他拼死的选择,谁都管不了,又何必管。 她爱的这个人,是值得爱的人,重情重义磊落光明的汉子,可不爱她,又有什么办法。 陆曼卿从衣架子上拿下大衣披在肩上,盖住了头,就伏在案子上睡。 她睡不着,一任泪水流淌。 治疗室内,凌寒与绿萝痴痴的望着。 “你放心,不管你是怎么样的逆子,我都跟你走!”绿萝道,眉目流转,是痴痴的情爱。绿萝本是目光明丽的人,一双明眸慑人,此刻更是如寒潭一般,仿佛是盛的下那风波岁月, 凌寒牵着绿萝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一下。满眼的深情。 绿萝就由着他,看着他,眼中都是笑意。 世界都不那么重要了,不管发生什么,都不重要。 凌寒只是皮外伤,看着鲜血淋漓伤的严重,其实也没有伤到脏腑。输了消炎止痛的液,第二天就看起来好了许多。凌寒也由陆曼卿的治疗室转入了病房。 绿萝衣不解带的照料他,早起看他醒来,就帮他擦脸。因着他脸上有伤,绿萝小心翼翼的用毛巾裹着手指,在他脸上擦拭着。 凌寒被她擦得很痒,促狭的抓着她的手:“你在我脸上画画儿,等会儿我也在你脸上画个花儿……” “调皮!”绿萝笑着道。 绿萝生活不规律,本来皮肤就比较差。卸了妆,又一宿没睡,黑眼圈很大,肤色黯淡,凌寒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是不是看着我已经是黄脸婆的样子,嫌弃我了?” 绿萝侧着身子,抱着手臂,凑在他脸前,盯着凌寒的眼睛看。 “说的好像谁能漂亮一辈子似的,我还得看着你七老八十的样子呢,到时候你还能不是黄脸婆呀?” 凌寒说着抬手摸她的脸颊:“到时候这漂亮的脸蛋也满脸皱纹,在我心里也好看!” 绿萝也不知道他这话是夸奖是贬低了,拍他的手:“贫嘴!” “哎呀,我伤着呢……” 凌寒大叫,呲牙咧嘴。 绿萝一惊,只道他浑身的伤,不知道碰到他哪里的伤了,一下子愣住。 “我碰到你哪里了?没事儿吧?” 绿萝紧张的问道。 凌寒一笑,声音弱弱的:“骗你的。” 绿萝气得跺脚。 凌寒本来身上就疼,强打精神跟绿萝闹了一会儿,到底也是疲惫了,脸色惨白着,额头上一层的细汗,说话虽然是有声却很浮,一听就没什么气力的。绿萝知道凌寒是怕自己担心才勉强的跟自己玩笑,更是分外的心疼他,便不同他说话。 绿萝握着凌寒的手,凌寒靠着床,两个人就这样安静的坐着,仿佛是天长地久一般。凌寒还是发着烧,不多时也就睡着了。 陆曼卿值完夜班下夜班,正巧是苏卓然来交班。苏卓然来的很早,还给陆曼卿和程柔带了早饭。 程柔困得要死,打着哈欠,往时喜欢的蛋糕和咖啡的味道都没有让她清醒。 “谢谢苏医生……哈欠……” “昨晚很忙吗?收治很多病人?”苏卓然问道,一边说着,一边细心的帮程柔打开了蛋糕的包装。 程柔毫不客气的接过来,啃了一口,又猛喝了两口咖啡,清醒过来。指了指旁边在洗漱的陆曼卿。 “嗯,陆医生的朋友……” 苏卓然绅士的转过身去,特意不看陆曼卿。在医院,大家并不在意这些的。陆曼卿的办公室人来人往,也不耽误她洗漱的。 陆曼卿用毛巾擦脸,努力的睁了睁眼。 她熬了一夜没怎么睡,又哭了很久,眼睛都肿了。 “苏医生,我工作记录在桌上,您看一下,一会儿查房我再跟您说。”陆曼卿道。 一说话,发现声音有些沙哑。 苏卓然递水给陆曼卿:“喝点水,这是累坏了吧……你先歇歇,还不到点儿护士还没有来接班的,得等会儿查房。怎么着,是你的朋友病了?” “是凌寒。”陆曼卿道,知道苏家与沐家很相熟。 苏卓然一愣。 “他怎么了?我去看看他!” 程柔望着苏卓然与陆曼卿离去的背影,一边啃着手里的面包,喝着咖啡,不由得嘟囔着,明明苏医生好太多了…… 尽管,医院里还是平和宁静的,凌寒还有心情陪着绿萝开玩笑,说说话。可是,沐家这一日一夜却已经翻天覆地。 凌言一宿没有安睡,将明未明时候,去敲门,发现凌寒不在房间,找遍了房间都不见人,凌言连忙唤罗嫂夫妻问。然而,没人见到凌寒。 大门已经开了,却不是罗嫂开的门。不必多想,是凌寒已经离开了。 家里动静太大,哪怕是刚刚入睡的凌晨也被惊醒了。凌言请示着大哥,该如何。 “凌寒一身的伤,昨天烧得都迷迷糊糊了。他没有带走衣服行李,也没有药,我怕他在外头撑不住,找军营的人一起去找他吧。” 凌晨头疼不已,暗自的握紧了拳头,眼睛微微阖上:“他既然要走,路是他自己选的,是死是活,随他去。你也不用去找他!” 凌言诧异。 尽管凌晨如此的吩咐,凌言却还是忍不住的去了慈爱医院,去了周边的旅馆,却没有见到凌寒的影踪。 猜测着凌寒可能想离开扬城,也许会选择坐火车,凌言又匆匆的去了火车站。然而,早有防备的凌寒是躲在装行李的车上混进了站里,即使是与凌言擦肩而过,凌言也没有发现。 及至火车轰鸣离开了站台,凌言依旧站在雨雪飘洒的站台。他四望着找不到凌寒,满满沮丧的扬着头,任由绵绵细雨夹着细雪淋湿一身,彻骨的冰冷。 凌寒靠着车窗户,恰是看到了这一幕,也是万分的难受。 一日又一夜,凌言打探不到任何的消息。 凌言请凌晨去拜托许远征打探消息——许远征在北平经营多年,纵使现在退居天津,也绝对是有不少耳目的,然而,凌晨只是冷眼看着他。 “去找许远征问自家兄弟的踪迹,岂不是太可笑了?这般家丑,还要天下皆知吗?” 凌晨的脸色异常的冷冽。 凌言心中只有那一日蜷缩在床上昏沉沉的唤着二哥的幼弟,不管做错了什么,那个一身伤病的离家的弟弟只是让他担心和心疼,再无其他。 “大哥,您也知道三弟他伤到什么样子了。那晚您在他床前守着他不也是心疼他吗?他是爱错了人做错了事儿,可是,他是我们的弟弟。他这一身伤在外头真的会撑不住的,要是真有意外,大哥不是遗憾终身吗?” 凌言言辞恳切,并不畏惧凌晨的冷冽与怒火。 凌晨扬眉看了看凌言。凌晨一日一夜的没有休息,头疼欲裂。可是,他强自的端坐着,从来都是挺直脊梁,尽力的放平缓呼吸。 “你道我是铁石心肠就真不顾及亲情吗?可是,他自己选的路,他铁了心拼死还要走,就算是找到他强留他又有何意义?他一个人军人出身,打过仗打过土匪,他硬撑着要走,便是还有气力,你又何必担心他。” 凌晨说的冷冽,可是,言语中却是更多的信任。 凌言知道凌晨的固执,说不动他也是无可奈何。 然而,凌言终究按捺不住,打电话去苏卓然的府邸,可苏卓然已经去工作。 凌言电话打到了秦皇岛基地,可是,接线员却说,章云清离开秦皇岛去了北平。 凌言电话打到了苏卓然的医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1.离恨客愁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凌寒见到苏卓然,一时有些窘迫,旋即释然,并不意外。 “卓然哥……”凌寒声音很虚弱,却强撑着勉强的坐了起来。绿萝将枕头靠在他的身后,凌寒却没有靠在枕头上,咬牙坐直了。 看凌寒坐的勉强,陆曼卿想要按住他,却又没有动。 “怎么伤的这么重?”听着陆曼卿一身伤的病情介绍,不名就里的苏卓然查看着凌寒的伤情,只解了凌寒身前病号服的一个扣子,苏卓然就骇得顿了一下。苏卓然没有停手,连续三两下解开了凌寒的衣服,轻轻一掀,便见到凌寒几无完肤的后背,连身前也是鞭痕纵横。苏卓然叹息,又帮他把衣服穿好。 凌寒半是羞愧,垂下眼睛。 “打了两支破伤风,四支盘尼西林,一瓶生理盐水和一瓶葡萄糖,还有……” 陆曼卿就如是平日查房一样,把用药报给了苏卓然。这个气氛,陆曼卿抑郁又难受。 苏卓然点点头,手按在凌寒的额头,似乎还有些发烧,但是不是高烧了。 “伤口处理的很好,有些发烧但不算严重,这样伤势现在恢复的不错……”苏卓然向凌寒解释道,看着他也是怜惜:“这是谁打你到这样?怎么至于如此?” 凌寒垂着头声音也很低:“我做错事惹怒我大哥了,大哥气不过便责打我。咳咳……我受不住大哥责罚,便自家里跑出来了。劳累曼卿和卓然哥照顾了……” 凌寒咳嗽着,艰难的抬头看陆曼卿和苏卓然。 只是一眼对视,陆曼卿已经是满眼的泪水。 “沐大哥怎么这么手狠……”苏卓然叹气。苏浩驻外多年,思想都是西方的平等自由思想,对自家的儿女管束都很民主,苏卓然并没有这样的经历。在美国,凌言兄弟常去苏家来往,苏卓然眼中沐家的兄弟都是乖巧懂事的,一时间见凌寒落魄憔悴如此,也很是心疼。 “你好好养着,有什么不舒服,自管找护士告诉我……” “苏医生,有位沐先生电话找您……”一个小护士跑过来道。 苏卓然有些愕然,望着凌寒。 “怕是凌言找你……” “卓然哥照实说就好。请转告我二哥,我很对不起他,让他挂念了。”凌寒道,虽然他是强撑着忍痛说话,言词语气都是很平和的。 苏卓然点头。 待苏卓然离开,凌寒缓缓神,长吁一口气,泪珠就涌了出来,缓缓的靠在了枕头上。 “我下夜班了,一会儿就走。你,你还是得输几天液,要是有什么不方便,可以打我电话。” 陆曼卿道,就远远的站着,看着凌寒。 “谢谢……”凌寒喉咙里发声,气力很虚弱。 绿萝转头往陆曼卿,却迎上陆曼卿冷冷的眼神。绿萝心头一震,旋即神色如常的对陆曼卿微微颔首示意,陆曼卿不理会她,转身离去。 然而,陆曼卿并没有下班。她怎么能安心回家,还不如在医院休息一会儿。 站在办公室门口的楼道里,果然等到接完电话的苏卓然走了过来。 陆曼卿愣愣的看着苏卓然,并不说话,只是退了进屋里。苏卓然也跟了进来。 “是凌言的电话,你见过他的。他很担心凌寒,知道他在这里医治放心很多。凌言今天坐火车过来。”苏卓然道。 陆曼卿虽然是强自抑制着情绪和激动,然而,她木然怔忡的表情,满满的关切与痛惜,时时泫然欲泣的双眼都落在了苏卓然的眼中。那不是医生与病人的关切,甚至不是普通朋友的关切。那种情绪,苏卓然都感受得到,也都懂得。 “凌言是温润如玉的君子,他不会伤害兄弟的。”苏卓然又解释了一句。 陆曼卿点点头。 “凌寒是英伟傲然的青年,朝气蓬勃,气势凌然,颇是少年英雄气概。” 苏卓然没来由的赞了一句。 “苏医生与沐家很熟?”陆曼卿问道,装作收拾值班笔记,一一递给了苏卓然。 苏卓然摇摇头:“只是凌言凌豪和明杰在美国读书的时候,常住我家,比较熟悉。倒是凌寒去的少,当时看他是一个沉默骄傲的少年。我都是到今年才知道他学了空军的……沐家是传统的军阀家庭,我见过沐家大哥,是一个异常老成持重沉稳的人。以他的年纪,能够执掌一方必然是得有些手腕的。但是,对自家弟弟这般,太残忍了……” 苏卓然坦率的评价道。 “一个月前,我去扬城,为他们军营的军人诊治,还住在沐家。当时只觉得一家人和乐,兄弟们对沐帅很是尊重,凌寒当时尽心竭力为沐帅工作,意气风发。忽的这般,却是没有预料……”陆曼卿长叹一口气,苍白的笑笑:“我替他人担心,倒是让苏医生笑话了。其实是平白的担心,自是有守着他的人的……” 一边说着,陆曼卿眼中已经是满眼的泪水,声音中带了哽咽。 苏卓然站在陆曼卿的身旁,想去安慰也无从说,想去帮她擦拭泪水,却又不能。他皱着眉头,只静静的看着她,也是满眼的怜惜。 “没有笑话你,不会笑话你的……” 苏卓然叹道。 病号的早餐有小米粥和豆浆两样可供选择,绿萝一样买了一份,可是,鲜少挑食的凌寒却一点胃口都没有,连连摇头,一口不吃。 “医生说了,要饭后吃药,你多少吃一点……”绿萝道。 凌寒靠在枕头上,半张脸都埋在了枕头里,喉咙里发声:“胃里难受,真吃不下……” 绿萝俯身在凌寒的枕头上:“我喂你,难受也得吃,你什么时候这么娇气啦?听话啊……”绿萝的语气,真如在哄着弟弟一般。没有了往时的千娇百媚,她声音本就甜美,此刻多了宠溺,更是软软的温和。 “真的疼……”凌寒低声哼哼着,眼里头都是泪珠儿。 绿萝心里也是一颤。她知道凌寒那般的好强,此刻弱弱的说着这样的话,必然是真撑不住了。 “你呀……”绿萝喃喃道,一声叹息。 “绿萝,我是偷跑出来的,便是回不去了。大哥就算是打死我也不会让我进家了……现在,我们都是孤魂野鬼,搭个伴,你也别再跟我闹了好不好……” 凌寒道,抬手去抚摸绿萝的脸颊。 绿萝怔住,良久没有说话。 “有我在,但凡是我有一口气,便不会让谁委屈了你。许远征也好,彭庆哲也好,哪怕是日本人,谁都不能够……绿萝,以后我护着你,你跟着我好不好?就我们互相作伴陪着吧……”凌寒打起精神,艰难的说着。 绿萝有些愕然。 自云清来找绿萝,绿萝也猜测凌寒知道很多,然而,两人始终没有见面通话,是以没有听到他说起。 他们有很多心照不宣的话,不愿启齿,不需表达,说时候,只需要一言,便也明了。 “凌寒……”绿萝喃喃的一声轻唤,泪水夺眶而出。 这个陷入绝境,一身伤痛的男子汉,依旧说着要保护她的话。他知道她的为难,知道她在荆棘中求生,知道她与魔鬼的交易,知道她所有的不堪,可是,依旧是真心以待。 “再怎么难,还有我,你信我好不好?我也只有你……”凌寒道,满眼的深情,仿佛是世界上只有眼前的女子。 绿萝任泪水落下: “可你知道,我是最对不起的你那个……” “傻……”凌寒道,嘴角有一丝笑容,似乎是安慰者绿萝,表示对她的话并不以为意。只是此情此境之下,凌寒的笑容格外的惨烈。凌寒艰难的坐起来,绿萝连忙扶他。 “你要干什么……” “吃饭啊,我得赶快好起来,才能够离开这儿!” 凌寒咬着牙道。 绿萝点头,端着粥,用汤勺喂给凌寒。凌寒艰难的喝下去,喝完一碗粥,竟然也是出了一身汗。 “这衣服你穿着小一些,回去换衣服吧。”凌寒看着绿萝,道。 绿萝穿着的衣服是陆曼卿的。绿萝个子比陆曼卿高一些,是以,这衣服袖子处就显得短了些。 “并不冷,顾不得那些了。我守着你才安心……” 绿萝道。 “去换衣服吧,左右这里有护士医生在,也没关系,放心吧。帮我拿件衣服……” 凌寒道。 绿萝莞尔一笑,调皮的说道:“我当然放心呀,那个美女医生很喜欢你呀……” 没有往时的仪态万方,也没有化妆,绿萝的脸色很憔悴。唯是一双大眼睛,满是柔情,清澈见底。凌寒愣愣的看着她,一动不动。 绿萝微微笑着,咬着嘴唇。 “过来……”凌寒道。 绿萝瞪大眼睛,并不明白凌寒的意图,但是,听着凌寒的话,靠近了凌寒一点。 “近一点,凑过来呀……”凌寒道。 以为凌寒是要说什么悄悄话,绿萝耳朵靠近凌寒。 凌寒扬手捧着绿萝的下额,将她的薄唇放在嘴角的嘴边,深情的吻了下去。 “我只爱你……” 绿萝先是一惊,旋即微微侧身,附和着凌寒的拥吻。 医院没有敲门的习惯,门是突然被推开的,绿萝与凌寒皆是一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2.相逢一笑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病房的门被推开的那一刻,无论是热烈拥吻的凌寒与绿萝还是站在门口的云清与陆曼卿都是一惊。 绿萝缓缓站起来,凌寒也勉强坐正了身子。 云清与陆曼卿的脸色都格外的难看。 “绿萝,你回家去拿衣服……”凌寒最先反应了过来,镇定的说道。 绿萝有些犹豫,旋即又点点头。拿起病床旁边的小桌上手包,又披上了衣架上的大衣。她向云清与陆曼卿微微点头,转身而去。 陆曼卿给绿萝让开了路,然而,两个人谁都没有理会绿萝。 “你们聊……” 陆曼卿愣了好久,出去的时候,她重重的摔门。 这一声摔门的声音,让凌寒不由得一凛。 屋里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充斥着白绿色相间的病房,病床旁挂着空的输液瓶,输液管还在摇晃。眼前的凌寒穿着医院的病号服,脸色苍白,嘴唇干裂,他脸颊上还带着伤,格外的惨烈。 然而,这样的气氛之下,由陆曼卿介绍说凌寒伤情很重而生的怜悯,也因着刚才那一幕消失殆尽。云清的脸色越发的难看。 他走近凌寒,伸手去看他的伤。 “一身伤还很精神啊……” 一边说,云清向凌寒伸手。凌寒一把抓住云清的手,微微摇头,眼里都是抗拒。 云清不理会凌寒,微微用力,就想挣开凌寒的手。 若是往日,云清是远比不上凌寒的力气的,可是,凌寒受伤,稍稍用力就疼的撕心裂肺一般。饶是如此,凌寒却不肯松手,与云清挣扎着。云清也只是微微往外一带,凌寒竟然一下子被带下了床,重重的摔在了地上。凌寒吃痛,不由得哎呦了一声。然而,他一手还是抓着云清的手,不肯让云清看他的伤口。 “凌寒……”云清声音柔和一些,俯身唤他,伸手扶凌寒。 凌寒借着云清的力气,咬牙站了起来,重新又坐在了床上,靠着枕头。这一番折腾,似乎是用了很多的力气,凌寒缓了很久。吃痛之下,硬生生的逼出泪珠儿。 “云清哥不能给我留着点脸吗?”凌寒的声音低低的,似乎是哀求,说完,就松开了手。 云清缓缓点头,手也垂了下来。也是一瞥,云清发现凌寒方才抓住自家手的手背上都是一道鞭痕。 “昨天听跟着绿萝的人说你突然出现在金屋,后来又到了医院,我就怕是不妙,连夜赶来了。你这是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云清问道,满脸的痛惜。 “许远征。我跟着许远征去了趟滁州,回来送他回上海之前,他告诉我大哥那几张照片的事情了。我大哥气急了就打我……”凌寒道,语气淡淡的,没有愤怒也没有怨恨,那样惨烈的事情,说的好像是旁人的事情。 不消多说,云清也能听出凌寒经历的痛苦。 “你大哥也是狠心……” “是我太让他失望了,他生气也是正常。我不怪他。”凌寒道。 “你怎么就突然来北平了?”云清问。“你什么都知道,为什么不分好歹?为什么要跟一个画皮一样的蛇蝎女人在一起?你是嫌命长?她会毁了你的!” 说到那个女人,云清一肚子的怒气。 为了这个女人,凌寒挨了好几回打,误了很多的事儿。一身的伤,他从扬城回到北平,在医院还在跟这个女人亲热。这在云清看,是怎么都不可理喻的事情。 凌寒一叹,望了望云清:“许远征说到绿萝,说的语气很奇怪。云清哥本来是安排邵阳送绿萝到上海的,这也是绿萝的要求,她怎么突然会从宛平下车又回北平?应该不是她自愿的吧,其实,很可能当时在火车上绿萝是被胁迫了,只是邵阳没有发现而已……” 云清皱眉,想吼邵阳,问清楚当时的情况,却又想到刚刚是让他在车里候着。 “是绿萝告诉你的?”云清问道。 凌寒目光一沉: “不是。绿萝从来不会跟我说这些事儿的。她遇到什么麻烦都不会跟我说。我猜的……以许远征睚眦必报的个性,她既然是知道绿萝出卖他,闹了这么大的麻烦,怎么可能无动于衷。除非是他要挟绿萝给他做什么事儿……没有任何人会保护绿萝,但是,有很多人在利用她,这是她的价值,许远征怎么可能放过她……” 凌寒语气很是无奈。 凌寒分析的入情入理,云清也点头赞同。只是,他实在是无法理解凌寒的做法,更痛惜凌寒的境遇与付出。 “我如果不管她,她会越陷越深的。许远征,彭庆哲,山下久和,还有涩谷智……”提到那个名字,凌寒不由自主的身子一颤,咬牙切齿。“跟那些人混在一起,她怎么可能全身而退,我看不下去……” 凌寒的声音越来越弱,靠在枕头上,一脸的疲惫。 “所以,你就不惜受着这些也要陪着她?她不肯听你的跟你走,你就愿意跌倒这荆棘里跟着她?”云清心里满是痛惜,一脸不忍。“她会毁了你的呀!” 不过说了些许话,凌寒的额头上是细密的汗水。看得出来,他是硬撑着痛苦。 “我曾发誓,一生不会负她。我不能看着她再错下去不能不管她……若是没有她,我早就毁了……” 凌寒声音很轻,然而,那些字都是刻骨的深刻。 云清皱眉,探寻的看着凌寒。凌寒却躲避着云清的目光,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们的往事,是凌寒不愿意说起的。 “你打算怎么办?需要我做什么?”云清问道,依旧的恳切。 “我伤养的好些就带绿萝离开北平这个是非之地。”凌寒道。 “去哪儿?”云清问道。 “不知道。国内也好,出国也好,隐姓埋名活下来也并不难的。”凌寒道,望了望云清,欲言又止。 云清坐在他床边的椅子上,看着他,连连叹息。 这是他最看中的青年将领,他们曾经一起建成东北空军,在秦皇岛基地练兵,在东北大雪覆盖的山里头打土匪。凌寒从来是意志坚定、行动果决的那一个,他很有主张,甚至对他的命令与安排常会表示异议,然而,他们时有分歧从无芥蒂。他看着他自海外归来,成为冉冉升起的将星,而今,又看他安静的躺在病床上,意志消沉,就此想着黯然离开。 “凌寒,去东北吧。如果你愿意回秦皇岛最好,不想回去秦皇岛,在奉天或者东北哪里也都好……像从前一样回军中也好,隐姓埋名也好,随意你们怎么生活,在东北没有人敢怎么样你们。如姐也在奉天,也可以互相有个照料。”云清道。 凌寒很是感动。 在他落魄如此,云清星夜来看他,又毫无芥蒂的挽留他。 “我也想东北安全些,不过,这样情况,怕是章帅介意……”凌寒犹豫。 “我父亲那里我会去说的,你不用有顾虑。只是,你在这里安全吗?怕是沐帅在找你,也怕是别人不一定就轻易放过你们吧……” 云清担忧的问道。 云清从来都是周到细心的人,身居高位却从来都是全心的呵护这部下,那份心意,凌寒分外感动。 “我二哥已经知道我在这里的,我也想走之前见他一面。我未留书也未道别从家出走,他必是最担心的。二哥为我操心实多,我最是对不起他。我大哥……若是他想抓我回去,我也不过是把命偿给沐家,也是一了百了,便也是命里定数……” 凌寒的眼中满是凄寒。 凌寒与大哥从来有惺惺相惜之情,他敬重佩服大哥,却无奈大哥总是用最狠厉的手段对他。想想自回国之后两度回扬城,无一次不是一身伤。而今,更不知是否还能再回家了。 凌寒这般的消沉,也让云清很是难过。 “我大哥虽然手段狠辣,不过也是行伍之人的惯常手段而已……他也不会真要为难我到怎样,必然也就不会找我的。我是怕云清哥为难……” 凌寒宽慰道。 “我没什么为难的,你能够好好的生活就好……”云清道:“我更担心那个女人……若真是一般良善女子都是好的!” 凌寒咬着嘴唇,不再说话。 “若是你们到奉天或者秦皇岛,举办婚礼的话,我给你们做证婚人。你打定主意在哪儿,我给你安排宅子……要是常住,还是奉天安家比较合宜,家里人多也热闹。秦皇岛军营驻地并不宜女人住……” 云清主动的说道。 这对云清来讲太难得了。 没有一个人认可凌寒与绿萝的爱情,尽管凌寒对抗着整个世界要与那个他爱的女子在一起。 可是,却是云清主动要求做证婚人,想着给他们安置宅院。 “你好好调养,先让邵阳在这里照顾你们,万一有事儿还有个回话的……你不方便回北平的家,就去后海那套宅子住。”云清一边说着,取出一张支票,签了字,递给了凌寒:“你先收着,需要时候只管叫邵阳去取。这边安稳了,就联系我去奉天……” 云清细心的叮嘱着,凌寒一一点头,并不客气。 仿佛是困于绝路又逢着柳暗花明,之前一直不同意凌寒接近绿萝的云清慷慨相助。凌寒也越发的心中燃起希望。 “我身体好些就回秦皇岛……” 云清按住他的手臂:“好,也不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3.不告而别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邵阳被云清安排留在医院照看凌寒,半日,他都是背对着凌寒斜靠在陪护的床上,百无聊赖,并且很不自在。楼道里病人家属的唉声叹息,医生护士忙碌嘈杂的脚步声,病房里弥漫的消毒水的味道,以及过分的儿女情长…… 身后,是凌寒与绿萝永无穷尽的缠缠绵绵,邵阳一眼都不想看他们。 绿萝回公寓换了自己的衣服,蓝色旗袍裹在灰色的大衣里,略施脂粉,卷发用水钻的夹子别好,日常的装扮,却也有着美丽的熠熠生辉。她半刻不离凌寒,一直与凌寒握着手,眼中是无尽的温柔。 凌寒是她很少见到的虚弱的样子。几日伤痛的折磨,凌寒越发的消瘦,胡子拉碴,早不是平日里清朗的样子。他脸色苍白,眉头微皱着,长长的睫毛时不时的抖动着。凌寒看起来很平静,但是,忽而变咬紧的嘴唇,看着出来,他默默的忍受着伤痛。 因为输液,不能动,凌寒时不时的就陷入这样的昏睡,不多时,又会醒来。 醒来,轻轻的一握手,绿萝的手还在凌寒的手中,眼前,是心爱的人,凌寒不由得的一笑。 绿萝原是看着凌寒分外的怜惜,被他看得这一笑,也不由得笑出来了。 “你想到什么好笑的了?痛到这个样子还能笑出来。” 绿萝道。绿萝扬手替凌寒整理了头发,修长的手指划过凌寒的脸颊,满眼的深情。 凌寒抬手抓住绿萝的手指,放在唇边一吻:“只要你在,怎么痛都不觉得苦了,为什么笑不出来……绿萝,我们再不分开,不要离开我。” 凌寒道,他的声音有些弱,满眼的深情。 绿萝点点头。 “咳咳……”邵阳实在是受不了他们,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 “这当着人呢,你俩不收敛啊……” “你不说话我就当没有你这个人……”凌寒毫不客气。 邵阳瞪他。 “重色轻友!” 凌寒不置一词。 输液瓶的液将尽,绿萝张罗着去叫护士。邵阳就翘着二郎腿坐在床上,一动不动。他实在是对绿萝没有好感,连带着人也懒惰了不少。 “你真就打算这样啊……”邵阳忍不住问。 “嗯……怎么,不欢迎我回秦皇岛啊?之前你不是一直说盼着我回去啊。”凌寒道。 “我当然欢迎你,可不欢迎她……”邵阳道,撇嘴:“再说,你就算是回去,也不该是这个局面的。你不是我们这样平民出来的,没什么顾忌的。要是沐帅阻挠,就算是章帅也得顾忌着面子。” 邵阳道。 “沐凌寒只是一个名字……我从扬城离开,世界上就没有这个名字了。”凌寒道,目光一转。 “难道,你就隐姓埋名默默无闻的一辈子啊?”邵阳惊呼。 凌寒嘴角划过一丝笑容:“有什么不能的?” 邵阳拍着大腿,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在他的心里,凌寒是被绿萝迷住了,迷得神魂颠倒,神志不清。 说话间,护士过来拔针,但是绿萝没有回来。 “我的朋友呢?”凌寒问道。 小护士一笑。这一两日,就算是护士也看得到两个人真是如胶似漆伉俪情深。 “她说出门办点事儿,一会儿回来。这么会儿离开就得问问啊……” 护士半开玩笑的说着,凌寒的脸色已经不大好看。 “她去哪儿了?” “她告诉我来拔针,就顺口说了一句出门儿拜托我们照看你。我还以为你这里没有陪护的人呢……她没说出哪儿,不过是朝着楼外头走了,这走了一会儿了应……” 凌寒示意邵阳,邵阳飞奔去院子里,大门口,然而,早已经是无踪迹了。 邵阳回到病房里,告之凌寒。 凌寒脸色很不好看。 绿萝从来是如此,她有什么事情有什么想法都不肯坦率的告诉她。凌寒猜测着绿萝会有些事情需要处理,他一直等着她会告诉自己她的安排,却不想到她到现在还是这般的任性,不肯跟自己交待一句。 知道他会多问,于是不告而别。 邵阳是爽气的东北汉子,更是气得直跺脚。 “你看看,你看看她办的什么事儿!你挨着这一身的伤,拼死的从家里跑到北平,就为了跟她在一起,她又来一出不告而别。你是从家里跑出来的,为了她舍弃了一切啊,这么好的家世,这么好的前途,你都不要了,可是这个女人呢……她有多少见不得人的事儿,你也能猜个大概吧!” 邵阳气得胸口起伏,眼圈都发红。“凌寒,我真是看不明白你了,你图个什么啊?这样的女人,你要她干什么?你要被她害死了!” 凌寒眉头紧皱着,一语不发。 “从你那回为了绿萝在金屋打日本大使之后,我去过几次金屋,就听了不少她的事儿,我都不忍心跟你说,可我不信你不知道,你为什么啊?”邵阳心痛的说。 凌寒强撑着扶着床站了起来,身上的伤口撕裂的疼痛,他不由得一颤,咬牙,站直了身子。 邵阳伸手要扶他,却被他摆摆手拒绝了。 “你要干嘛?”邵阳问道,怕是自己刚才的话太过分了,凌寒有过激的反应。 凌寒吸了口气,在病房里走了几步:“我躺了一天了,再不动就锈住了。我走走,活动筋骨……” 凌寒的声音依旧的很平和,听不出什么情绪。凌寒身上到底有伤,走的小心翼翼的,走了不过是几步,额头上就是细密的汗水。 凌寒的这般平静,让邵阳更难过。 这个有着一米八多的大个子粗犷的汉子,看着凌寒忍痛在房间里走动,竟然忍不住的红了眼圈。 “要不要我去找找她?”邵阳问。 “不用了。北平这么大,你怎么找。她有心不告而别就是不想让我知道,让她自己去做吧。我等她回来,没事儿……”凌寒道。 只要她回来,他就有耐心等。 邵阳说的不错,他是放弃了一切来找她的。家族,前途,名誉都被抛在身后。事情在向着他期待的方向发展,就算是没有完全如他希望的,他也有耐心。 邵阳又是一声声长叹。他眼中人中龙凤的年轻长官,落魄至此,又如此被情所困。 “你说的,我都知道。兄弟,我知道你是好心……不过,回头绿萝就是我的妻子了,那些话就不要再说了,算是给我个面子。”凌寒扶着床边,说道,语气依旧的平和。 邵阳扭过头去,不看他。 日式的房间,屋中飘着清酒的香味。横山田跪坐在榻榻米上,一脸狞笑的看着对面美丽的女人。 “绿子君,我以为现在请不到您了。”绿子,这是横山田给绿萝起的日本名字。当年横山家酒屋最受欢迎的歌姬,如今也是美的让人心动。 “淡妆,如雨中的白樱,绿子君真是如良家女子一般,真是要嫁入良家吗?” 横山田笑着,身子凑近了绿萝。 绿萝身形纹丝不动。 “彭秘书长一直在关切着货物发运的时间,这事儿比绿子要紧要。”绿萝道,目光直视着前方,不露声色。 她是当年横山裕从胡同的妓院买走的众多雏妓的一个,被教习日语歌舞,在横山的酒屋陪酒陪客,接受残酷的特务训练。当时的那些少女被凌ling辱不堪,很多人都魂逝异乡。那是伴随着她许多年的,如地狱一样的噩梦,她不是不恐惧。可是,她不是当年那个任人欺凌的少女,有人在等她。 横山田呵呵一笑,果然停住了,她明白这个聪明美丽的女人的意思。 她现在已经不是横山田一个人的了,她在告诉他,还有彭庆哲,那是他的财神,现在还不能得罪。 “再有两天,即可全部装箱。车运抵到横滨还要两天。之后装船,抵青岛港大概需要七天。十余天,让彭庆哲准备好收货吧!最美丽能干的绿子君,你办事儿果然是最靠得住的!我的绿子说服了涩谷智君向政府建议出售武器,又向彭庆哲推荐我与京都军工厂合营生产的武器,我真心的尊重着你……如果当年多几个如绿子这样的女人,我的疆土更开阔!” 横山田道。 那是被他害死的可怜人! 绿萝心中念着,却依旧的不动声色。 “横山君曾经答应绿萝二十万的报酬,绿萝不要了,权当是答谢横山君当年的收留。此后,绿萝与横山君两不相欠。”绿萝道。 “哈哈,哈哈……绿子君真是要做良家妇吗?”横山田肆意的笑着。“在我们大日本帝国,许多给人家做妾的歌姬,呵,在中国也有不少给人家做妾的舞女,下场都不很好啊。跟了穷人被骗尽家财,跟了富人又被家族压榨,还不如,绿萝这般家产千万金,歌舞尽兴啊……” 绿萝沉默着。 她不笑,不怒,没有任何的表情,一直都是冷静沉肃的。 横山田见绿萝没有反应,收住了笑意:“我是买的绿子小姐,你是我的人,我还没有打算让你赎身呢啊……”横山田蹭在绿萝的身上:“你这人,这身体,都是我的……我怎么能舍得让你走。” 横山田抱住了绿萝,粗鲁的亲吻着绿萝。绿萝躲闪着,避开他。 “横山君,从当年到现在,我为你办了多少事儿,赚了多少钱,您心里有数儿。你要的也不是绿萝的尸体,更不是绿萝的仇恨。您身边的美人很多,不差绿萝一个!”绿萝冷冷的说道。 横山田无趣的放开手。 “你是打定主意要走了?” 绿萝点头:“是。您如果拦着绿萝,就只能得到绿萝的尸体。我的爱人也会为我报仇的!” 绿萝冷冷的说道。 横山田冷不防一把掐住了绿萝的嗓子,绿萝被迫仰头。 绿萝不能喘气,眼睛突兀着,眼泪在眼睛里打转。绿萝伸手抓着横山田,横山田却不肯放手。 “说你不走了,我就放开你……” 绿萝张大嘴,却一声不吭。 横山田猛地松开了绿萝,绿萝伏在地上猛地咳嗽着。 “你真是宁愿死,都要走吗?” 绿萝勉强的坐直:“我今日来见您,就是想告诉您这句话的。” 横山田连连叹息,又点点头:“我知道,绿子始终是说到做到的那个,从来都是,现在我相信也是。你我情义一场,我当然是不忍心你死的……你来告诉我你要走,自此之后,我也不会再找你。你不肯为我做事儿,我也没有办法。绿子,我是真爱你的,因为你是了不起的女人。如果,如果你要嫁的那个名门子弟有朝一日对不起你,横山家的大门一直向你敞开着,我们的事业和财富,一直都是欢迎你的……” 横山田张开怀抱。 绿萝起身,微微一鞠躬:“谢谢您,后会无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4.家门逆子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绿萝回医院的时候,已经是灯火黄昏了。 凌寒没有胃口,晚上只是喝了点粥,躺在床上闭目养神。邵阳在房里坐坐走走,也很是无聊。 绿萝出现在门口,带回来了水果和糕点。 “我去买了水果,冬天要买好一点的水果真不容易啊……山楂,说是从树上摘下来没有多久,看着顶新鲜的……” 绿萝道,并没有对自己离开很久多做解释。 “我正好晚上没吃什么东西,吃几个山楂,看着就想吃蛋糕了……”凌寒道,很给面子。 绿萝洗了山楂,端在盘子里递给凌寒,又拿了空盘子接过凌寒吐出来的山楂核。 “你来吃啊……”绿萝示意邵阳。 邵阳摇头:“我不喜欢吃酸的,你们吃。” “东北种山楂的很多,个比这个还大。有一年我跟着云清去园子里摘山楂,然后还跟人家学做糖葫芦,我做的还不错,回头做给你吃!”凌寒道,兴致勃勃的样子。似乎,凌寒也没有想询问绿萝的话的意思。 他们有着如此的默契。凌寒始终给了绿萝足够多的耐心和宽容。 绿萝点头,满是期待:“好啊!我很喜欢吃糖葫芦!你真会做?” “当然啊!我告诉你糖葫芦怎么做啊……”凌寒开始解释着怎么做糖葫芦。 他们两个人在一起,第三人就格外的多余。邵阳实在无奈,装作去打水,躲出去了。 凌寒与绿萝从糖葫芦说到了东北的特色食物,谋划着以后的生活。 “奉天没有北平繁华,但是,那是个很热烈的城市。人们淳朴豪放,我喜欢那里,你也会喜欢的……云清会在奉天给我们找个宅子,我化名在奉天或者去秦皇岛工作。云清的家眷都在奉天,他们都会照顾我们的。” 凌寒抓着绿萝的手,说道。 握着绿萝的手,凌寒觉得安慰平静,期待着的生活,也是温暖平和的。 “好……这两天我把银行的款子转到盛京银行。我这边的宅子和一些首饰,也委托你的朋友帮我卖掉吧……”绿萝道。 “好……我二哥明天来北平,见了我二哥,我们就去奉天。”凌寒道。 眼见的绿萝的神色一顿。 凌寒明白绿萝的担心:“没事儿的,你放心吧,我二哥不会为难我的。我得见见他……” “嗯。”绿罗点点头,神色依旧有些黯然。 “我们到沈阳办婚礼,云清说会给我主婚……就你和我了……” 凌寒抚摸绿萝的脸颊,眼中都是深情。 绿萝有些惊愕。 她始终都知道,自己本不该为人妻妾的,她也从来没有想过会有普通人的生活。她爱这个耀眼的男人,却从没有想到会嫁给他。而今,她也将有一场婚礼,嫁给她最爱的男人。 “云清的媳妇儿怀孕了,他除了老大是儿子之外,连着三个女儿,他说要是这个小五要还是女儿,就送我们!女儿贴心,也挺好的……”凌寒道。 绿萝点点头,泪水无声息的涌出。 这个男人,替她想到了所有的顾虑。她幼年就被卖到窑子里做雏妓,吃了药不可能怀孕。这些他都知道,却不在意。她人生的遗憾,他都在想替她弥补。 凌寒替她擦拭泪水,默默无言。 夜里,北平城下了大雪,天地白茫茫。 温度骤降。 凌言从火车走下来,就被冻得一哆嗦。他穿着大衣,围着毛巾,也抵挡不住刺骨的寒风。目所能及,都是雪白,有些刺眼。 车站外,苏卓然开车来接他。 因为是早上,行人不多,雪还没有化,苏卓然车开的很慢,车行在雪上吱吱的响。 苏卓然向凌言大致说了一下凌寒的伤情,表示并无大碍,只是,他对沐家和凌寒发生的事情,有些诧异。苏卓然很是绅士,并不多说,也不多问,只是谨慎的表示着关心。 “凌寒虽然叛逆,到底是年轻,若能规劝,让他迷途知返最好。纵使是他心里有所坚持的,也当时尊重他个人的看法,毕竟爱情,是一个人的事情……这样的重责,实在是太粗暴了。凌寒的伤现在无大碍,也是因为他年轻身体素质很好,若是旁人,怕是不能承受。亲兄弟至此,岂不是寒心?” 苏卓然诚恳的说道。他在西方受教于多年,更注重平等与尊重。 凌言叹气:“卓然兄说的我明白。我也很是痛惜。我虽然生气他的做法,不满意他的恋人,但是,看他受责一样的心疼……” “他是在等你。”苏卓然道:“他虽然是离家出走,犯了大错,但是,他叮嘱我说让我如实告诉你,他也在医院等你……” 苏卓然的意思,凌言自然听得出来。“我知道。卓然兄,谢谢你。他伤痛至此,不管怎么样,我也不会伤他……” “颖颖写信来了,她开始在哈佛读研究生,文学史方向。庚子赔款的研究生也有在哈佛读书的,我父亲和她经常邀请同学们去家里吃饭聊天……苏小姐被很多年前的学生崇拜。” 苏卓然道。 凌言点点头:“挺好的。Daisy是女神,在哪里都会被人崇拜。因此,我也曾是很多人的情敌……希望她幸福。” 凌言说的坦荡。 苏卓然用这样的话告诉凌言,苏之颖也许开始了新的恋情。其实,凌言本来也是明白的。自苏之颖出国之后,两个人都断了通信,结束了这段不可能再续的缘分,那么,开始新的人生才正常。 凌言是真心实意的希望苏之颖幸福。 “如果,凌寒喜欢的是曼卿,我会觉得更欣慰……”苏卓然道。 凌言先是一惊,旋即了然。原来,苏卓然也是看的明白的。 凌言微微叹息,拍了拍苏卓然的肩膀。 凌言与苏卓然很要好,年龄相当,性格相若,都是温润宽和的人,有着宽广的胸怀和善良。然而,于泥泞的雪中而行,却各自有各自的苦涩。 凌言与苏卓然到凌寒的病房时候,凌侧卧在床上,护士正打算给凌寒输液。见到他们进来,凌寒示意护士先不输液,一会儿再去叫她。护士有些迟疑,不过,看到苏卓然同意,便也没有多说。 凌寒从床下下来,径直的跪在地上。 “二哥!” 凌言不由得心中一酸涩。 眼前的凌寒伤重在身,远不及往日的利落,却也不是病弱的刻意缓缓。他从来都是硬撑着的坚强。 “你们兄弟说话,有事儿叫我。”苏卓越道。邵阳见此场面也无声息的走到了门外,绿萝抬眼看了看凌言,凌言也正看向她,愤怒冷厉,绿萝不由得一凛,也转身而去。 门被轻轻的带上,屋里的人面面相觑,分外的安静。 凌寒无声息的磕头。 旧式的家庭,兄弟常年不见的,或者逢年过节的,弟弟见到哥哥磕头请安,这个规矩在沐家之前也是是有的。只是,凌言与凌寒兄弟多年居于国外,是没有这些讲究的。 凌寒突然如此重礼,凌言心中更是难过。 “这是拜别吗?”凌言问道,一语,已经红了眼圈。 “二哥,对不起。”凌寒道。 “大哥说,那晚你回家之前就悄悄的安排好了交接的工作,后来,你挨了打求着我去找医生治伤,你之前从来不肯让人碰你的,你都是想好了,要走的,对吗?” 凌言问道。 凌寒点点头:“是。” “你都想好了也做到了,你还跪我干什么?你既然不告而别,连夜出逃,干嘛还等我来?” 凌言道。 凌寒抬眼看了看凌言,这是从来对他最温和最宽容的二哥:“我知道二哥不会为难我的,二哥是想来看我,我走前,也该给二哥磕个头的。二哥,对不起!” 凌寒什么都明白,什么都理解。这个弟弟从来都是那么的聪明,心思敏锐而且心机深沉。越是如此,凌言才越是愤怒,这样优秀的弟弟,怎么会在感情上这样看不开,会为了一个声名狼藉的舞女背叛家庭。 “凌寒,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凌言心痛的问道。 “大哥打你打的太狠了,是他的方式问题,他太心急,而且他跟爹一样,相信棍棒下出孝子,错了就要打罚……他的方式手段不对,是他的错,可是,你这样私自离家的出逃,这算什么?” 凌寒叹息:“大哥没错,我也不怨大哥。我本来就打定主意走的……我注定就是家门逆子,不值得二哥心疼。我这样就是为了绿萝。我选择绿萝就必须得离开沐家,我什么都明白,也清楚后果。我知道大哥和二哥没有跟我一般见识……大哥如果想抓我回去早就出面,也早能押我回去了;二哥也只是不甘心我就走了来看看我,问问我。是我的错,但是,我必须得这样做。” 凌寒的话,字字泣血一般。 “叛出家族,我知道自己是大错,不求沐家原谅。我对不起父母和哥哥们……我错至此,大哥和二哥都还放我一条路,凌寒明白。但是,二哥,沐家有大哥有你,还有小弟,我不能不管绿萝,对不起,二哥……” 凌寒的眼中泛着泪光。 说完,凌寒又连磕了三个头,只做拜别。 凌寒俯身他:“你为什么啊?” 凌寒摇摇头,没有起身,却也没有回答。他不会也不能对谁解释。 “二哥,我发誓,我不会损害沐家和扬城的利益,不会对抗沐家,纵使以后我被沐家从族谱除名,我心中,大哥和二哥依旧是我至亲致敬的兄长,小弟依旧是我的弟弟。”凌寒说的恳切。 凌寒说的决绝,已无转圜。 凌言想到临行前,去跟大哥道别,大哥却是无可无不可的样子。 “凌寒既然敢离家出走,人都到了北平,自然是主意已定。凌寒是怎么样毅然决然的人,百折不回的性格,他断不会回头的,你去找他也是枉费心思。就算是我,把他绑了回来,我该把他怎么样?把他软禁在家里有什么意义?真那么做,不是逼他死么?兄弟缘浅也到底兄弟一场,他不愿做这个兄弟,就让他痛痛快快的活,自此死活就与沐家无关了……” 彼时凌言觉得凌晨说的太绝对。然而,凌晨是懂得凌寒的。凌晨会发狠逼迫凌寒,却又在最后收手。 如此,凌寒也是懂得凌晨的心思的。 “我明白了。起来……”凌言伸手扶起了凌寒:“在我心里,你不管在哪儿,姓什么,都是我弟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5.真情真美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凌寒恢复的很快,治疗结束决定出院。因着绿萝的缘故,凌寒没有回北平的家里住,住进了云清在后海附近的公寓。绿萝也紧锣密鼓的收拾着东西,安置了小婉,交代妥了金屋的事宜,准备随凌寒辕车北上。 华北平原大规模降雪,这一场大雪纷纷扬扬下个不停,东北的雪更大。北平来往奉天的火车因此停驶了,一众人又被困在了北平。 邵阳出去买了菜,顺便买了些报纸。他一进屋,一边抖着身上的雪,一边嚷嚷:“这鹅毛大雪快赶得上东北了啊,冻死我了……菜店里的菜翻着倍的涨价,各位爷,你们该出份子钱了,我快被吃穷了!” 因着凌寒在病中,所以,苏卓然过来又给凌寒输液消炎;凌言自然是陪着凌寒,加上陆曼卿,云清,小公寓里一下子聚集了不少人。 云清笑骂他:“你就贫嘴。爷少给你钱了啊?” “灾害天气,供应跟不上,涨价是必然的。只是,这既苦了路上运输的走货的贩子,更苦了普通百姓。”凌言叹道,接过了报纸看。 “季大元邀请陈著调停直系与皖系的矛盾……”凌言看着报纸,道。 凌寒伸手,凌言就把报纸给他了。凌寒看完,顺手扔开了报纸:“季大元这真是被杜总理逼得走投无路了,昏招迭出……又是大戏开演,这灾祸,可比这大雪遭殃多了!” 苏卓然拿过报纸,看了看,并看不出凌寒所说的意思来,有些茫然的看着凌寒:“何以见得?” “杜祥和辞职之后,号召皖系的管辖部队宣布独立不服从季总统的命令;他们又召集北洋的旧人,之前的部署在接下来的议会反对季大元和陶松山,现在季大元只能借助其他的人来抗衡杜祥和……陈著影响力是有的,部队也是骁勇善战了,不过,他是什么意图,他又肯听季大元的话?未必……” 凌寒点评着。 “报纸上说许远征从滁州会议回天津了,看来谁都在拉拢陈著,陈著也是人物。”苏卓然道。 凌寒不由得皱眉。 许远征已经到天津,那么,就可以到北平。凌寒一直怀疑许远征要挟绿萝,所以,想着趁许远征还在滁州的时候,带绿萝到奉天。然而,许远征回来的太快了,他们又被大雪围城一下子走不开。 “倒是章帅一直坚持在关外啊……”苏卓然又道。 云清点点头:“父亲一直坚持着发展故土,不能把财力人力物力都耗用在战争中。关内局势混乱,所以,东北军还没有考虑入关。当然,东北军的实力和影响力也不足以抗衡关内的诸军……无论是直军还是皖军,都是当年小站练兵的北洋嫡系,东北军远不及。” 云清说的坦荡。 发展故土,发展经济教育,不贸然扩张,父亲的思想也是云清很支持的。看似莽撞的草莽英雄其实是非常谨慎的。所以,他也一心的为父亲在秦皇岛打拼。 绿萝自告奋勇的做菜,绿萝的手艺很是不错,几样家常菜,也炒的有滋有味,得到众人的赞赏。云清开玩笑说着,绿萝回去东北可以跟自己的夫人文娟探讨一下做饭的秘诀,因为文娟特别喜欢研究厨艺,讲究营养搭配有讲究色香味俱全……云清的语气,不管在绿萝、凌寒还是在凌言等旁人听来都是友好安慰的。 绿萝羞涩的笑着,一如温婉的普通女子。 吃罢饭,天气晴了些,绿萝因着前几日帮凌寒裁了衣服,要去取衣服。本来凌寒说只要邵阳去拿就好了,绿萝又担心有需要改动的,还是自己去取比较合适,凌寒便依了让邵阳送绿萝去裁衣店。 裁衣店就在眼前,邵阳的车速降低,就要停稳的时候,几个玩雪打闹的小孩子猛地就挑出来了,其中的一个小孩子没有看到车,背着身子直接撞向车子。邵阳刹车,然而,雪地里刹车也是打滑的。小孩子一下子被撞开。 车停稳了,邵阳和绿萝连忙下车查看。被撞到的小孩子捂着头吓得大哭,头上鲜血直流,瞬间染红了地上的血。 邵阳和绿萝都吓了一跳。 不远处,小孩子的父母跑了过来。 “你们跟我上车,我送你们去医院!”邵阳急匆匆的说道,又转头对绿萝说道:“绿萝小姐,您自己回去吧,告诉一下少爷情况,我送他们去协和……” 绿萝会意,连忙点头。 事已至此,绿萝也只能先到裁缝店取衣服。 裁缝拿出来一件棉衣和棉裤,绿萝又量了一下尺寸,大抵没有问题,付钱,抱着衣服往外走。 “小姐,给您看个东西……”绿萝刚一出门,就有一个带着西瓜帽穿着棉服的男子递过来一个信封。绿萝有些惊愕,打开信封,是几张照片。看到照片,绿萝瞬间一晕,差点摔倒! 那些照片是偷拍的,清晰度不是特别高,但是也足以辨认是绿萝本人。而照片的内容,是她与不同的人在床上的照片,很是香艳。 绿萝四望,刚刚给她照片的人就在角落里抽烟,好整以暇的等她。 绿萝强忍住眩晕,走上前去:“你要干什么?” “小姐,跟我上车,我们许先生要见您。”男子道。 “许远征?”绿萝问。 男子点点头。 绿萝心中一灰,却无可奈何,只得跟着男子走去。 男子引着绿萝上车,车拐了几个弯,停在一个书店的门口。 书店装修很简单古朴。因为下着雪,并没有几个顾客。 绿萝被引到书店的二楼,有茶香,是私人会客的地方。 许远征在一角看一本词谱,看的很投入。 “许先生,绿萝小姐到了……”许远征身边站的副官苏泽唤许远征。 许远征向绿萝施礼。 绿萝抱着自己怀里的衣服,略微的抱紧了一些。 绿萝这很小动作,暴露着她的紧张,落在了许远征的眼里。 许远征示意苏泽出去,亲自倒了茶给绿萝:“绿萝小姐不必怕,我们坐下来聊聊天……” “你想怎么样直接说,我没什么可跟你聊的。”绿萝说的率直。 许远征看了看绿萝怀里抱的衣服,黑色的棉衣,显然是男性的衣服。许远征不由得一笑:“绿萝姑娘今日一看如良家妇。” 绿萝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你曾应了我的事情,还没有做到,非君子所为吧。”许远征开门见山。 “货应该是这一两日装箱,运抵横滨。不日装船出海,估计最快一周左右抵达青岛港。关于此事的消息,我随时向您报告了,也尽我全力了……” 绿萝道。 “我需要准确的消息,提货单上发货的确切数量、种类,轮船的行程,到岗的时间……我需要和彭庆哲知道一样的消息,我猜能够提到货!” 许远征道。 “近千万的军火,彭庆哲会派重兵守护的……这是他的身家性命。我纵使能到那些信息,也怕于许先生大计没什么用处,而且,现在我的确有事情离北平……许先生,自答应了您去帮您探问的消息,绿萝也全力去问了。请您放过我吧……”绿萝道。 许远征看着绿萝,绿萝是他很少见到的弱气的样子——是从内到外真实的弱气,而不是装扮出来的娇弱。此刻,她不是那个忽而风情万千的女子,她只是一个心怀着希望和恐惧的女人。 许远征回过身手按在书卷上,微微一叹。 “自古美女爱英雄。绿萝小姐倾国美女,凌寒也是豪气英雄,本该是英雄美女的故事,可惜,这人比故事要杂了许多……”许远征道。 “绿萝不只是美女,还有男儿的智慧。你说的都在理,我未必能够拿到什么,但是,这是彭庆哲的身家性命,我就虎口拔牙也没在怕的!” 绿萝抱着衣服的胳膊越发的紧了。 “许先生,我敬您,可是,您何必苦苦相逼……若是毁了绿萝,许先生可真的能得到什么?绿萝不过是一条命而已,许先生军人出身,翻云覆雨杀人是何等小事儿,可是,这也不是许先生要的吧。” 绿萝扬了扬头,道。 大不过一死,用一腔血酬一人,也没有后悔的。绿萝的心意格外的坚定,便没有什么可怕的。 许远征点点头:“怕是世人都不会相信金屋的头牌舞女竟然如此的刚烈,情真意切。我倒是明白为什么凌寒为了你不惜背叛沐家了……我从没有想到他居然做的这么决绝,这一步算错了,是因我错识了绿萝小姐。”许远征点点头,道。 他逼了凌寒一步,然而,没有想到凌寒居然会叛出沐家,公然出入金屋。而绿萝,旋即挣脱了他的掌控。 幸得,他许远征从来是一个留后招的人! “一个人死则死矣,倒是也轻松。何况,我也不会杀你。你要是放得下,自可以跟着凌寒去。天大地大,活下来不是难事儿。可是,我保证,你的那些香艳的故事会一直是江湖里的传说,你不在乎,不知道沐家是不是在乎,凌寒是不是在乎?扬城沐家可是名门大族。豪门逆子为了一个舞女叛出家族的故事,实在是精彩十分啊!凌云苍鹰折翼于风流舞女……这故事落在了鸳鸯蝴蝶派小说家的手里,应该是连载多少天的好戏吧!”许远征随意翻着书,编故事一般。 绿萝的目光中都是火:“你怎么可以这样的卑鄙?” “你说什么我不在乎。”许远征翻着书,停下来看了几眼。 “若是扬城沐帅知道许先生这个朋友是何许人也,知道漫天的丑闻是从何而来,知道许先生可以肆意的毁灭扬城的名声,许先生还可以这样的悠闲?”绿萝道,她尝试着任何一种,会让许远征有少许的在意纠结的法子。她使得人心,一个人只有在意,才会被牵绊。 两个人都是聪明人。绿萝那些屡试不爽的套路,一时没有能够发挥作用。许远征看的明白,哈哈大笑: “别说是他扬城沐家的名声,就算是许远征的声誉,我都没有在乎过!我要做的事儿,任谁都不会影响……” 绿萝心头一颤。许远征真是这样的人,他手段非常。 “之前,我还觉得凌寒对你的真情很可笑,在我眼里绿萝小姐果真就是陪笑之人,迎来送往。今日方才觉得我错了。绿萝小姐有真情意,可是,绿萝,你对一个人的真情是成全,不是毁了他……让他跟你背弃家族,自毁前程,一个七尺男儿一生只为一个女人,这是你的爱吗?” 许远征道。 绿萝沉默,不语。 “你道凌寒为什么来北平?我告诉你实情。几日前我在扬城,他打探我是否见过你,是否让你帮我做事儿,我没有直说他居然都猜到了。他叛出沐家不是为了凌晨打他,而是为了保护你。没有你,他可以活得下去,可能会孤独,却更坚强,他依旧会娶妻生子,堂堂正正的生活。可有了你,他连他的家人,名誉都要放弃……然而,他还是来北平了……他待你,是泣血的真情意!” 许远征道。在滁州,许远征打电话给凌晨,就知道凌寒返京的消息。凌晨自责于自己的严苛,愤怒于凌寒的叛逆,然而,许远征想到的是自己与凌寒的对话,凌寒始终咬定了他对绿萝的威胁。 他并不知道细节,却揣度着,用这样话,去打动绿萝。 绿萝沉默着,然而,许远征看得出来,绿萝听得进去自己的话。 “帮我去办那些事儿,事成之后,合适的机会,我送你出国,我送他回沐家。凌寒不该是被束缚于笼中的鸟,他是目前技术最好的空军飞行员,他有着过人的智慧和心胸,经历了数年的训练才到此。他出身名门,应该是富贵一身,声名远播。” 许远征道。 这是他希望的样子,那个英伟的年轻人,本该是逞着凌云志展翅高飞的。 他利用绿萝是重要的事情,但是,许远征留下一个可用的人,是更重要的事情。 绿萝咬着嘴唇,久久不能言语。 许远征的话,说到了她的心里,解释了最近发生的种种和她的疑惑。 那个一身血衣拼死站在她眼前,说着自己无助落魄的凌寒,是他自己的选择。也是他明白,只有一无所有的凌寒,她才敢去接近敢去拥有。他不惜放弃了自己的一切,只是为了保护她。 若真是避居奉天,就再不会有那个傲人的沐凌寒了,有的是与她耳鬓厮磨的凡夫俗子。绿萝知道,那并不是凌寒想要的。更何况,真的是面对家人的仇视,漫天的丑闻,他还会无怨无悔吗?纵使是他无怨无悔,自己又情何以堪? 一辈子太长了。 绿萝见惯了见异思迁,见惯了被日子消磨的夫妻情薄的模样,假若他日终究会怨恨,会疏离,不如就让他因着遗憾而永远记得。哪怕是爱是恨,因着那遗憾,在他日后风光无限的时候,还会记得她。 就算是流离江湖,是身死异乡,若是知道他曾经努力的理想一一实现,知道他所向往的都会得到,那么,她也依旧是笑的。 绿萝在心中下定了决心。 “我答应你,帮你去打探信息。货船抵港口之后,我会随船赴日本。也请许先生履行承诺……”绿萝道。 记得十几年前,那个初入军校的少年,一直被欺负,可是坚硬的不肯倒下。他是有那么坚定的理想抱负,才会那样的坚强优秀,有那么好的人生。 凌寒的一生,应该是丰富多彩的,不该只是束缚于一个人而舍弃全部。 算今生无缘。 绿萝说完一句话,泪水潸然而落。 许远征点头,重重应下。 “你放心。我与沐家,都希望着他有锦绣前程!” 他这一次,赌赢了。因为他赌的是真情,那相爱的人,有着比命看的还种的真情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6.八面玲珑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绿萝回到居处,只说了邵阳的车碰到了人,已经送去了医院,自己是雇车回来的。凌寒的伤还未大好,所以也就没有试新衣,然而,凌寒只看了看便一直夸赞着样式不错,夸赞着绿萝的周全,被云清嘲笑是觉得夫人一切皆好,怕是日后是惧内的。凌寒乐得承认,说绿萝开心是他一生大事;绿萝却笑着圆场说,凌寒从来是主心骨,她以夫为尊。眉角眼梢,两个人都是恩爱模样。 下午,苏卓然回了医院,凌言在书房看书,趁着绿萝去厨房准备晚饭,凌寒叫云清商议,怎么尽快的离开北平,若是到不了奉天,先去秦皇岛。 云清有些诧异:“何必这么着急?我们在北平是安全的。” 凌寒摇头:“我总是怕夜长梦多,怕有什么闪失意外。倒也没有什么理由……”凌寒的眼中,有很多的不安。 云清皱眉。这样患得患失的凌寒不是他熟悉的样子。 只要涉及到绿萝,凌寒总是很容易的失态,会冲动,会误事,会不知深浅,患得患失。这样的凌寒,不是他熟悉的那个镇定自若果决勇敢的青年将领的模样。 云清薄怒,不理会凌寒。 凌寒也自知失态,便也没有再说话,只是眼中笼着一层愁雾,无可奈何。 虽然对凌寒有些生气,云清还是联络了火车。火车站后天中午启程恢复一趟去奉天的车,留了云清一节车皮。 绿萝这一日回公寓收拾了自己的衣物,又去银行转款子。凌寒本来是让邵阳陪着绿萝去的,但是绿萝却坚持的拒绝了。虽然邵阳碰到的孩子也没有伤的很重,但是,出于周全考虑,他还是又去医院看望了那个孩子。 取了款子,绿萝路过了盛京银行的门口,去还是转身离开,存到了英国的渣打银行。 填好单子的时候,绿萝眼角有泪水滴落。 从此一别,怕是再不相见;从此一别,怕是一生怨恨。 绿萝取了单子,在电话局要了电话打去彭公馆,之后绿萝没有去到那个帘幕重重的小楼,而是叫车直奔了彭公馆。 一朝大权在握,彭庆哲这般谨慎的人,便也放松了许多。 绿萝到时候,彭庆哲正在临窗看雪,他辅佐了季大元赶走了杜祥和,让陶松山当上了总理。作为谋臣,他的计谋得逞;而如今,他又为季大元购买了将近四千万的军火,装备直军!季总统倾向于找陈著调和,其实,彭庆哲更是意在拖延,只要有人拖住了杜祥和,他的军火一到,装备一起来,管杜祥和还是许远征,怕是只有乖乖听话的份儿。东北惯常的见风使舵,陈著喜欢浑水摸鱼,只要直军强大了,这些都好解决, 彭庆哲浑浊的眼中有些得逞的笑意。 那个窈窕的女子渐渐的走近,身姿婀娜,光彩照人。 这是他的福星! 有人说她是横山田的人,也有人说她是许远征的人,还有人说她是山下久和的人,可是,没有人料到,这个周旋于诸人身边的绿萝,是藏在他彭庆哲身边的人,一心一意的为了她办事儿的人! 所为的不过是利益,只有他这没有交情的人,愿意给她最高的价码。 这个女人真是聪明啊! 彭庆哲看着绿萝,嘴角扬起了笑意。他没有再如往时那样故做庄重的掩饰,他向绿萝张开了手臂。仿佛这个五十多岁,日渐苍老的身体,也看到了朝气和青春一般。 绿萝也笑着,把自己藏进了彭庆哲的怀抱。 “瑞雪丰年,今年是个好兆头!”彭庆哲道。 绿萝笑着从彭庆哲怀里钻出来,拉着彭庆哲的手臂:“是。我有好消息给彭先生。” 彭庆哲很是惊喜。 “哦?绿萝无事不登门,登门就有好消息!下次你来,我要派人洒扫庭院了。” “横山君的货已经发至横滨,在安排装船了。确定航程,自会发电报给我们。彭先生这里,只要派人提货即可了。” 绿萝道,牵着彭庆哲的手:“季总统的大业,指日可待了。” “好!好!好!”彭庆哲大呼着,握着绿萝的手,有些疼。 “彭先生,我想随了横山君的货船去日本,回头我搭了提货的专列去青岛吧,现在雪大,说是除了专列,都停了呢……”绿萝低声软语, 彭庆哲有些吃惊:“哦,为什么?” “横山君是我的旧识,也认识我早年的姐妹。有一位妹妹现在在京都,已经是缠绵病榻怕是时日不多,我也是有心去看望她……”绿萝道。 彭庆哲点点头:“这些都是小事儿……我给你签文书,到时候安排你上车……不过,现在雪大,行程有些慢。我们得提前派人去青岛。青岛那是贺定涛的地盘儿,虽然他是服季总统,不过货在那里耽搁久了也不是事儿……” 绿萝点点头:“不若电话问询横山君货物装船的信息,若是已经确定了船只,让他们发货运仓单,我们的人拿着提货单即可启程。大队人马在港口等货,比货在港口等人好!” 绿萝接着彭庆哲的话音说道。 彭庆哲哈哈一笑:“我正有此意!绿萝小姐真也是有见识!” 彭庆哲府邸的电话打到了横山田的公司,确实绿萝莺啼燕转般的声音。 “今晨已经安排好了船只,今日装船。仓单信息可确定,稍后会有电报发至我这里,我立即发给彭秘书长。”横山田坦荡的说道。 “好。彭秘书长会静候佳音。”绿萝道。转而又道:“横山君可记得我的霜雪妹妹,前日有姐妹电报我说,霜雪病重,时日无多,我打算随船去日本看望她,横山君可否代为联络货船回程之日捎我回日本?” 当着彭庆哲的面,绿萝说的坦荡。 横山田却早已经不记得霜雪这个人了,可是,听闻绿萝如此的说要到日本,便也应承着好。“这事情不需多说,我安排他们布置行程的一切。到日本,安排人接应你的,你只管放心,在日本如在家,会有人照应你一切。有什么困难,即可说与我……” 横山田说的很是爽快。绿萝是她的摇钱树,她的摇钱树要回来,他岂有不快乐的道理。只是,想着那一日宁死也要走的绿萝,横山田有些诧异。 绿萝一连串的感激:“横山君前日劝言,绿萝还有所不解。而今见弃于名门,方知轻重。绿萝或可在日本留恋多日,要多赖横山君照料!” 绿萝自己坦白,解释了横山田的疑惑。 绿萝与横山田说日语,彭庆哲也是听得懂日语的。绿萝几句话,解释着自己的境遇。 “我对您的情义被辜负深表同情。绿萝小姐本就不是那被大家族养在笼子里的鸟儿,是该远飞的……”横山田说的很诚恳,仿佛是很有情义一样。 绿萝也声音婉转,表示着感激。 挂断电话,绿萝似乎还是沉浸在受伤的情绪中,神色黯淡,不甚开颜。彭庆哲也略略的叹息,着人点燃了烟,吸了两口。烟圈在彭庆哲和绿萝之间环绕着。 “当时,作为朋友,我便提示了绿萝小姐的。沐家怎么能够容得下一个舞女进门,莫说是妻子,就是侍妾也怕是不能……绿萝小姐就该在舞台蹁跹的。” 彭庆哲道,一副智慧且有远见的样子。 “对于世家大族来说,那名声,比人命都要重要的。绿萝小姐不是那样的人,也不该是被他们束缚的人……” 绿萝略略的一叹,红了眼圈:“绿萝也曾付了真心真情意,终而也是被弃,此间的故事,于一个舞女来说,都是笑料。于绿萝一人来说,都是怨恨……” 一个人容易对仇人的仇人产生信任与亲切,绿萝是懂得这个道理的。彭庆哲对沐家恨之入骨,那么,他更会多信任怜惜一个对沐家有恨的人。 果不其然,彭庆哲热心的安慰着绿萝。 绿萝有心拖延着时间,等着横山田的信息。彭庆哲因为高兴,陪着美人聊天,也觉得时间飞快。 果然不多时,秘书拿来了横山田发来的电报。彭庆哲喜不自胜,并没有避讳绿萝,就由着绿萝在旁边,拆看了电报,接着,着手签发了提货单,又交由人去找军部盖章。 看着彭庆哲忙完这些,绿萝已经是有了困意,自管匆匆的告别。 “这提货单军部盖章之后,是不是就安排专列着人去青岛接货?我该是收拾衣物,稍作准备了,不要延误了您的事宜,那绿萝的罪过可是就大了。” 绿萝问道。 彭庆哲点头:“好,好,绿萝你最是懂事儿的。我这就去安排专列和人去提货。预计出发也要是明天了……你随时可向彭公馆打电话,只要车定下来,我派人去接你。” 绿萝深深一鞠躬。 彭庆哲揽住了绿萝的手:“你莫谢我,我才是最该谢谢你的。你放心,货到了保定,验货之后,钱一分钱都不会少,汇至小姐的账户!” 绿萝一笑:“我自是信得过您!静候佳音。” 绿萝施施然的离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7.往事堪哀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绿萝不动声色的回到了自己的公寓。 小婉因为是北平乡下的人,不跟去奉天,绿萝便给了她一笔钱,让她回家。绿萝已经将贵重的东西变卖,屋里有些空荡荡的。 绿萝电话了许远征,将货物情况与提货单信息告知了许远征。 “我随彭庆哲提货的专列至青岛,然后随横山裕的货船回日本。”绿萝道,声音低沉苦涩。 许远征那边有些迟缓,回复:“一路顺利。我相信,你到日本时候,就能看到报纸上的好消息。” “那是胸怀天下的许先生的好消息。”绿萝道, 绿萝抬眼,目所及是空荡荡的房间,空旷的庭院,和白茫茫的世界。这个北平城,是谁的天下,与她无关。谁都未曾给那个绝境中的孤女一丝的怜爱。 唯是他真爱她,真诚以待,恐怕从今日之后,也终是陌路人。 “事成之后,沐凌寒依旧是那个北平军政界耀眼的新星,依旧是沐家骄傲的子弟,这也是绿萝小姐所期望的吧……绿萝小姐也希望他生活在阳光下,光芒万丈,而不是躲避在阴影里,苟且一世的。” 许远征说道,很平和略低沉的男低音,直抵人心。绿萝自然知道许远征的巧舌如簧,堪称活死人肉白骨,然而,她还是信了他。 其实,绿萝也并无多选择,她也只有信他。 绿萝本打算租车返回云清后海的公寓。路过协和医院,绿萝心一动,叫车夫进了协和医院。 陆曼卿刚刚结束了一台手术,换了衣服,坐在办公室闭目养神。程柔端过来了水递给陆曼卿,没有说话。 陆曼卿最近心情不佳,倒是工作状态极好。陆曼卿每每遇到事情,一时解决不了就会全心的投入工作,积极的指导医生们手术,问诊,这倒是程柔熟悉的节奏,只是可怜了程柔陪着她加班。 绿萝到陆曼卿办公室的时候,程柔很是诧异。因为陆曼卿安排了手术,所以,今天不安排接诊的。 “今天不接诊。”程柔毫不客气的说道。 莫说是今天不接诊,就是接诊程柔也是不想接待她的。若是不因为她,陆曼卿不会陷入这样的痛苦中。 “是这样,陆医生熟悉凌寒的伤情,我们要去奉天,想请陆医生开些药,路上备用。” 绿萝斟酌的说道。 “今天上午的时候,苏医生去看凌寒,就带了药过去了。是不是你们没有见着?所以,不必问我了。” 陆曼卿从诊室走到外间的接待室,道。她站在门口,一身白大褂,疲惫不已,话说的也是有气无力。 绿萝本就是容貌出众,身材窈窕的人,她虽然不是浓妆却从来出门都是稍作打扮,略施脂粉的。卷发用夹子整齐的别在耳后,一丝不乱;她穿着一身紫色格子的棉旗袍,外面套着暗红色的大衣,披着藕荷色的羊毛围巾,婷婷站在那里,也是很优雅的美女。 陆曼卿虽然也是面容清丽的女子,只是她工作原因,惯常的素颜,脸色苍白,一脸的疲惫,套在肥大的白大褂里,很不显眼。 两个人站着,对视,却并没有个对比的意思。 左右打量的她们的是程柔,脑子转的飞快,想着陆医生这样聪慧能干的却比不过一个以色侍人的舞女,心里头更是生气。 “我有话跟你讲。”绿萝急促的说道。 绿萝也不确定,自己的决定是不是对的。她所依赖判断的,不过是几次医院的相逢,她看到眼前这个冷淡疲惫女子当时眼中的热切,关心、爱惜和爱。 “你进来。”陆曼卿道,旋即唤了程柔倒水。 陆曼卿坐在自己平日接诊的位子上,示意绿萝坐在就诊的位置。这种位置,让她觉得很安全。 “你有什么要跟我我讲的?”陆曼卿问道,语气有些木木的。 绿萝看得出来陆曼卿刻意的疏远与敌意,她承受了太多这样的眼光。凌寒周围的人,莫不是这样的看她的,那些眼光的重量,绿萝可以不在意,但是,她知道,凌寒都带她承受了。 “我不会去奉天的,也不会跟凌寒在一起的。”绿萝道。 陆曼卿皱眉,有些诧异。 “为什么?”顿了顿又道:“你跑来跟我说这些有什么意思?” “有些事情,凌寒独自承担太久了,我们一同走过的路现在也要结束了。他需要从过去走出来,我是他过去的人,不可能让他看到没有过去的光明,也不会生活在他以后的人生里。你是爱他的人,希望你能够让他看到不一样的爱……” 绿萝道。 陆曼卿细细的斟酌着绿萝的话,随即笑了笑。 “你有一句话是对的,我是爱他的人,可是,他不爱我……我对他来说没有什么重要的,也不能陪伴他什么。你但凡是有一点心,看到他为你付出的,就该陪他走下去吧。” 陆曼卿说着,心中浮起一丝丝的酸涩,似乎是宣泄着这些日子以来的痛苦。 “凌寒是我的病人,我是他的医生,本来,只是如此。可是,我没有给他医过病,只医过伤。伤痕累累,都是被他大哥打的,都是因为你。我在扬城为沐家工作过,见过沐家一家人,他的大哥绝对不是残暴的人,他的兄弟姐姐都是温和开朗的人,如果没有你,凌寒一定不会遭受这么多的痛苦,更不会落魄到现在……你跟不跟他,去不去奉天,跟我没有任何关系,只一点,你觉得对得住他就好。” 陆曼卿说的很激动,已经是红了眼眶。 绿萝不气不怒,任由陆曼卿的宣泄。从眼前这个澄澈的女医生眼中,她看得到的是爱。她的选择是没有错的。 没有得到回应,陆曼卿觉得有些气恼。她咬了咬嘴唇,道: “绿萝,我告诉你一件事情吧……涩谷智的府邸,你让涩谷智签下给横山田的推荐书的时候,我和凌寒就在屋子外的阳台上。你们的一举一动,凌寒都看到了……你能想象到他是什么样子吗?我不知道你们有什么样的过去,为什么他会对你这么的着迷,他不顾一切的对你好,可是,你对他做了什么?你让他承受了什么?他是一个很骄傲的人啊,你的欢愉,比对他的凌迟才残忍!” 陆曼卿道,语气里都是仇恨,看着绿萝变得苍白的脸色,木然不可置信的眼神,陆曼卿有些报复的快感。 是的,是报复的快感。她配不上凌寒的爱,配不上凌寒那样的呵护她,而她还是那么愉快的享受一切。 陆曼卿的眼角带着泪,眼神仿佛能杀人一般。 绿萝握着水杯,良久,又松开了。 “你说的,我确实不知道……不过,这些,我料他是知道的。他从来都知道!” 绿萝的语气有些平淡。 绿萝的平淡激怒了陆曼卿:“你还是不是人,你有没有心啊?他是你的男人啊!就算是最窝囊的男人,也不可能忍受自己的女人跟别的男人一起吧!可是,你居然还说的这样无足轻重,你居然还可以享受着他给你的爱……” 陆曼卿的泪流满面。 “我爱他,他不必是我的。我总是盼着他爱的是一个可爱的人,而不是你这样的没有良心的没有罪恶感的人。他为什么爱你啊……他因为你承受了多少的委屈和痛,为什么啊……” 绿萝扬了扬头,眼中的泪水才没有掉下来。 “我告诉你,为什么……” 六年前,凌寒还是十八岁的青年。从耶鲁法学院退学,经美国的议员推荐,入读西点军校。 彼时,凌寒还是个偏瘦的羸弱的青年。他聪明智慧,学习能力、接受能力很快,所以无论在耶鲁还是在西点军校的文化课,他都有很好的成绩。但是,出入军校,跟那些人高马大的西方人相比,他还是略逊一筹的。 但是,凌寒从来是不肯服输的个性。他跑步,练体能,加之有些武术的功底,也精益求精的练习着,鲜少的娱乐,玩耍。 那是他入学四个月之后第一次去酒吧。一个东方面孔,在一个角落里,一个人要了一扎冰了的啤酒,独自喝着。 绿萝难免注意到他,可是,也没有说话。 她的身边永远围着那些粗壮的西方人,他们喜欢她柔弱甜美娇俏,喜欢她风情万种。 他似乎不谗酒,一扎啤酒喝完,他起身就要走。 他被一个同学拦住了,说着你只学习不玩耍会变傻的话,凌寒就笑笑的陪他们坐下。 不再喝酒,也不陪着疯狂的舞女跳舞,他沉默的看着。 他看到了绿萝,也是一闪而过的眼神,并不在意。 红灯区的中国倡优,虽然不多,却也是有的。凌寒也听说过。 这与他的世界,几乎没有关联,他不理会,也不想跟这些事情沾边的。 故事本来就不应该开始的,何况,故事开始和他们没有关系。 一个中国的舞女被一个黑人客人灌了太多酒,咳嗽不止,不肯再喝了。客人开始闹,酒吧的管理者去劝阻,绿萝也被派过去哄劝。 这总场合绿萝经历太多了,她端着酒杯,浅笑盈盈的说,她代那个女孩子喝了,她仰着头,把酒饮下。 然而,出乎意料,没有如往常一样,客人一笑了之。那个人一把把绿萝推开,骂着难听的话,继续着灌那个已经烂醉如泥,本能的拒绝着喝酒的女孩子。 她已经不算是喝酒了,她没有意识,被捏着下颌灌。 管理的人来拉,男的突然大骂,不多时,然后涌进来了更多的人。 他们是这个地方的保护者,酒店的管理人也走开了——就是那个女人死在这里,第二天也不会有人知道。他们是被卖过来的异国雏妓,无亲无故,死生都不重要。 普通的客人在渐次的离开了,凌寒也混在同学中离开。 来美国留学的名门公子,绿萝是那样想的,她眼光不错——她见过很多这样的人,他们知书达理,文质彬彬,对于中国的舞女,他们也都予以善待。其实,绿萝对他们的印象不错的。 绿萝没有希望他说一句话,因为她知道这里的险恶。 然而,凌寒是不知道的。 路过那群人的时候,凌寒停住了脚步。 那是绿萝第一次听到他说话,他说,请不要再灌酒了,她会死的。 凌寒很谦和,很客气,绿萝看得出来,那个青年,是握着拳头,压抑着愤怒,才温和的说那样一句话的。 可是那群人已经是禽兽。 对他们来说,蹂躏那个女子已经毫无意义,他们不管她的死活,可是,不会放抗的猎物是会让猎人失去兴趣的。眼前眉目清朗的东方男子显然是一个更有意思的猎物。 他们的目标指向了他,想擒住他。 一阵的打斗中,凌寒的同学们都离开了。 酒吧里再没有别的客人。 七八个黑人围捕着一个十八岁的东方青年。 凌寒就犹如困兽一般,在一群獠牙的狼群中拼命的挣脱。 当然,是挣不开的。 他们按住了他,肆意的笑着,打他,替他,灌他喝酒,侮辱他。 绿萝看着他咬紧了牙,瞪着眼。迎着他如火的目光,绿萝看得到他坚持着,尊严…… 然而,那群恶魔还是没有放过他。 直到他们笑嘻嘻的说着,东方人的身体真是细腻,一个男人会怎么样的话,绿萝看到了凌寒眼中的恐惧。 绿萝不顾一切的冲了出去。 她抱着凌寒,向他们求情,向他们解释,说这是他的弟弟,求他们放过…… 她说,她伺候他们,她会让他们满意的…… 在那个灰暗的酒馆,被打的浑身是伤的凌寒,被绑在了一角,看着绿萝被七八个黑人侮辱。 他眼睛眨都不眨,一声不吭…… 初时,她还能说话,能哭,到最后,她瘫软在地上,连动都不能动…… 终于,那些恶魔喝的酩酊大醉,玩的痛痛快快的走了,只留下绿萝与凌寒四目相对。 绿萝跪着艰难的爬到了凌寒的身边,替他解开了绑着他的绳子。 一个一身是血的男子,一个不着寸缕的女人,在那个黑暗的酒吧,紧紧相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8.一生一人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绿萝缓缓的讲了一个陈年的故事,仿佛是别人的故事,她并没有很激动,只是,语气里是很多的遗憾和怅然。 那只是一个偶然的经历,如果不是那一个偶然,他们不会认识,不会纠缠这么多年。他不必受那些苦…… 那个世界,本来和他就没有关系的,那是她的世界,她的地狱,她一个人过了那么多年,就再一个人过更多年也没有怕的,也没有关系。 可是,他偶然的一步踏了进来,看到了他不了解的世界,一步跌入了黑暗之中。 他想拉着她走出来,可是,她陷得太深,他走的太难了。 陆曼卿仿佛听到了一个恐惧的故事,抱着肩膀,缩在一个角落里,不可置信。 “你,你受了很多苦……”陆曼卿喃喃道。她心中满是同情。虽然前一刻,对她有很多的抱怨,然而,此刻,却无法恨她什么了。她牺牲了太多…… 那一夜,凌寒是该怎么样看着一个人弱女子为了救自己所付出的那些啊。 绿萝去而并不以为意的摇摇头:“我告诉你这些,并不是要你同情我什么的。大抵是人各有命,但是,我活下来到现在,命不算坏的。我九岁上,被卖到胡同里做雏妓,什么都不懂的年纪,任人糟蹋;后来被卖到日本,送去做特务训练,还要学唱歌跳舞,在酒屋做陪酒女,给买主探听些消息,日本人很变态,我们经受了很多的变态训练,很多姐妹都死了;再后来,买主把我们送到了美国,跟美国人合伙做生意,还是皮肉生意……那天的情况有些惨烈,但是,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绿萝喝着杯子里的水。 她的眼中,是不堪回首的苍茫岁月,是长长久久伴着她的噩梦,这么多年了,她曾经很多次经历过生死,以至于在梦中也常常有那样的恐惧。可是,明明,清醒的时候,她不是很害怕的。 “这些,我跟凌寒也曾经说过。凌寒知道的。她知道我的过去……我从来都没有抱有希望跟他在一起,也没有想过他会对我负有怎么样的责任。”绿萝道,心中有很多的温情。 “那一晚,他离开之后,大抵有半个月没有来。我以为他不会再来了。那样惨痛的经历,只要是可以躲避的,谁都不会再愿意面对,再愿意想起的。可是,后来,他又来了,他说,希望我相信他能保护我,他会对我很好……他真的是一个心地纯澈的人,一直都是。他的心像钻石那样,干净纯粹,也异常的坚强。我跟他说我的经历,我告诉他,我不觉得这是什么,不用他有什么沉重的负担,不用他有什么愧疚和感激……” 绿萝道,嘴角带着笑意。 二十余年的记忆里,只有凌寒,让她感觉到愉快和爱的。 他信赖她,爱护她,宽容她…… 她与无数的男人有过肌肤之亲,但是,她只有一次的爱。 “一开始,看到他来找我说保护我的样子,我真的只有感动,真的觉得他是我的弟弟。我希望他过着阳光纯粹的生活,我不想他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所以,我就不理他了,不跟他说话……在酒吧里,当着他我混迹于无数的男人间,卖酒也卖笑。他每周都有一晚来看我,一杯酒,坐在那里,看我一夜。我醉了他就送我回去,不理他,他就沉默的呆着……那是我唯一的感觉到的爱。我知道他爱我的……”绿萝道。眼中有闪闪的泪光,是感动。 “你为什么不放弃那些跟他在一起?”陆曼卿问道。 “我没有自由的……现在,我所有的,都是在国内我的经营和努力换来的。我从没有想过跟他天长地久。在我还是雏妓的时候,我就被灌了药,不能够生孩子的。何况我只有阴暗的过去,不可能会有光芒的未来。可是,他在西点军校的时候就是特别优秀的学生,他有很多的理想,他有很好的家世……一个男人不可能只有爱情就不要其他的。”绿萝叹道。 陆曼卿觉得自己开始佩服绿萝了,她真的是懂得他的人。 “你真的很不幸……”陆曼卿道。 这是她的办公室,可是,她觉得有些出不过起来。 如果是她,那样的人生,她是宁死都不会过下去了吧。 可是,绿萝依旧坚强的活着,如最坚韧的劲草,活着,招摇。她的确是配得上他的女人,她足够的聪明,足够的坚强。 绿萝冷冷一笑:“不幸的人太多了,自悲自怜自悯都没有什么意思。活到现在,我很庆幸了。有凌寒的爱,我不怨恨所有的苦难……凌寒是值得爱的人。只是很可惜,我不能再跟他一起了。我的过往只会害了他,你说的对,我给他带来了太多的痛苦,饶是他不说,我也不可能不知道不心疼。世间有世间的法则,这里容不得我,我也不能继续害他……”绿萝道,满心的挚诚。 “你要去哪儿?”陆曼卿问道。 “如果顺利的话,应该出国,就不会再回来了。不管怎么样,也不会再出现在你们的生活里了……我愿意远远的看着他的好,若他记得我也好,不记得我也好。”绿萝道。 两个女人相视着,各有所想。 本来是云泥之隔的人,因为一个挚爱的男人,对望垂泪。 “你需要我做什么?”陆曼卿问道。“纵使你走了,他爱的是你,也不是我……你值得他爱你……” 陆曼卿手捂着脸,泪水从指缝落下。 他们承担着所有人的误解,所有人的责备还可以走在一起,他对绿萝的爱,她永不能及。 就算是走了,那个最爱的女人,还是在他的心里,写成永恒。 也许,他依旧是那个伟岸的青年将领,依旧风采卓然,他的世界,并不只是有爱情啊。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他肯定需要一个妻子。如果这个人,恰好懂他就好了。”绿萝道,很是温和。 陆曼卿捂着脸摇摇头:“如果你不说,也许我还觉得我是有希望的,可是你说了,我不会再抱有希望了……他那样重情重义的,他既然是认定了你,你做了那么多伤害他的事情他都不在意,又怎么会因为你走了就放开。你走了,会永远留在他心里……” 陆曼卿哭着说,声音都是哽咽的。 绿萝拿起放在桌子的包:“我不能耽搁太久,我要走了。我的事情,都告诉你了。这是凌寒一定不会说的事情。我知道他承受了很多……凌寒从来都很要强,吃苦也不说的。可是,那段过往的经历,应该成为过去了。就算是永远留在心里,也不会再伴着日后漫长的岁月了……他总是需要一个人陪着他走未来的……” 绿萝的意思说的很明白,也很残酷。 她站在这里,也在凌寒的心里,就如一个人的过去一样不可能被抹灭。可是,人生还有未来,你愿不愿意陪着他的未来呢? 绿萝看着陆曼卿,看着她渐渐的止住了哭泣,用手背擦干了泪水。 这是绿萝的信任,也是孤注一掷的信任。 如果未来,有一个人懂他最好;就算是没有那个人,他也能走下去的。 这样的乱世,情爱对凌寒这样的人,不该是太重才好。 陆曼卿点了点头,咬了咬嘴唇:“我知道了,我明白你的意思。” 绿萝点点头。 “你,一路顺风!”看绿萝转身而去,陆曼卿道。 绿萝转身,微微施礼:“谢谢。” 陆曼卿对绿萝深深一躬。 绿萝赶回云清公寓的时候,天色有些晚了。客厅里有些嘈杂,人影晃动。 绿萝推门而入,几个人看到她,却没有什么在意,也没有表示,只是依旧的争执着、议论着什么事情。 电话铃骤然响起,打断了诸人的议论,云清示意着邵阳不要接电话。邵阳着急的看着云清,又看看凌寒,再看着众人,也不知道该不该接。 “我接……”凌寒原本侧卧在长沙发上,他挣扎着站起来就要去接电话。绿萝连忙扶他,可是,云清和凌言都按住他。 “云清哥,这么躲避不是办法……” “我再去回绝老帅!”云清道,放开凌寒直接去接电话。 凌寒想说话,却又没有说出来。 “喂……”云清接起电话。 “我是沐凌晨,冒昧打扰,是哪位?”电话那端是凌晨稳重的声音。云清一惊:“沐帅好,我是云清。” 一声沐帅,凌寒与凌言皆是惊讶。 “章少帅您好。请问,舍弟是否在贵府叨饶?若是他在,烦请少帅叫他来接电话。” 凌晨道。 虽然没有言明是找凌寒接电话,但是,云清还是示意了凌寒。 凌言与绿萝搭手要扶凌寒,凌寒却摆手,挣扎着自己站起来,艰难的站直身体,略微有些一瘸一拐的走到了电话旁。 “大哥,我是凌寒!”电话仿佛是有千钧重,凌寒一手扶着桌子,一手拿着电话,说道。 “凌寒,许远征打电话给我,说想让你同东北军一道去趟青岛,帮他们提货,你撑得住吗?”凌晨开门见山,从来的平和的语气,凌寒听不出大哥有一丝的情绪。 可是凌寒的心里已经如水开了锅一样沸腾翻滚了好多遍了。他觉得自己的呼吸都有些急促了,然而,话却是迟钝了。 “若是能去就跑一趟,若是身体不行就算了。”凌晨补充了一句,这话似乎是可有可无,却也表明了他的态度。 凌寒微微调整了一下身姿,身体稍稍一动,就觉得后背的如撕心裂肺的痛,凌寒不由得倒吸了口凉气。 “大哥放心,我撑得住。东北军安排妥当专列,我随车前往!”凌寒道。 没有犹豫与恐惧,凌寒回答得很痛快。 “你保重身体,谨慎行事!”凌晨道。 凌寒先是嗯了一声,又连忙应了一声“是”。 凌晨挂断了电话,留在凌寒的耳边,是一阵滴滴滴的声音,他心头不由得有一些难以名状的酸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9.一往无前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挂断电话,凌晨疲惫的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明俊站在旁边,欲言又止。 “我是不是对凌寒太过了?” 凌晨缓缓的睁开眼睛,声音有些沙哑。 明俊给凌晨倒了杯水。 “要不是凌寒,可能旁人是不会这样拼命的。”明俊说道。他并没有更合适的话来回答凌晨,只是觉得这句最是真实。 被打的浑身是伤才不过七八天时间,伤口都没愈合好,他以一个逆子的身份离家出走,可是,只因着大哥的几句话,他就去执行任务。 若非是兄弟,没有人会这样的。 “兄弟几个,他性格最是刚强,也最是能干。我每每想着他如此的优秀就想好好的培养他锻炼他,让他有朝一日能够接过扬城的担子,可是,每一回我对他颇是有信心的时候,他就会做出匪夷所思的事儿,让我恨得狠打他一顿……哎!真没有想到,为一个女人……”凌晨说到最后,语气中已经有些怒意。 因为一个女人,竟会毁了自己的人生,这样的兄弟,他怎能不生气。 “不是许远征说,事了之后,他会让凌寒心甘情愿的回家?”明俊道。似乎是安慰。 凌晨叹了口气:“许远征现在用得到他,肯定不愿意他走,也不知道许远征是什么手段了。我打他,想迫着他服软,可真是伤了他我心里也很难受。若是他乖顺的回来,我当然高兴。可是,我更怕许远征真伤了他……凌寒性格太强,是宁折不弯的,许远征做事儿很霸道不留余地,这回,我也不知道是对是错……” 凌晨一声长叹。 看着凌晨如此的伤怀,明俊也是唏嘘不已。 厨房里,小凤在忙碌着准备晚餐。熬的粥里,有淡淡的菊花的香气。凌晨最近几日上火,眼睛都红了,小凤特意煮了冰糖菊花粥明目去火。 客厅里,在众人有些惊讶的注视下,凌寒一步步的挪回去了啥沙发,缓缓的坐下,又侧着趴在了沙发的扶手上。 云清看着凌寒,一副怒其不争的模样。 凌言坐在了凌寒旁边的沙发上,沉默不语。 “怎么回事儿?”绿萝忍不住,问道。 “我晚些去趟青岛,帮大哥办些事儿。你等我回来,我们就去奉天。”凌寒道。 绿萝愣了愣,点点头。没有想到,许远征竟然是用凌寒去帮他提货。 绿萝心里如针扎刀刺一般。 彭庆哲有一个团的军力去护送押运的枪支弹药,是拼死必争的。许远征和沐凌晨竟然让凌寒这样一个有伤在身的人去抢。 凌寒说的很平和,回答的很爽利,可是,沐凌晨是知道他一身的伤啊。 绿萝蹲在凌寒沙发的旁边,已经红了眼圈。 凌寒胡乱的抚摸她的头:“行了,我没事儿,你别瞎想,做饭去……” 绿萝点点头。 这一个下午的时间,局势就迅疾的变化着。 许远征得知绿萝的消息后,就联系了章林峰,告诉他,只要章林峰支持杜祥和,他就协助章林峰派车去秦皇岛打劫了彭庆哲向日本购买的军火,说事成之时四分之三的军火归东北军,皖军只要四分之一。 章林峰一向缺乏军械,自然是忙不迭的应下,谁给他的利益大,好处实在他就支持谁,这没什么好说的。可是,他又担心一旦行动败露,不仅是军火没有到手,反倒是平白得罪了季大元和彭庆哲;更怕这本来是许远征的圈套。 反复衡量,章林峰和许远征商议,由东北军出一个团的士兵去劫军火,带队的人是由许远征派出的高级将领,但是,一旦有意外,士兵被捕都会说是皖系许远征的人策划了此次的行动。许远征当然不怕得罪彭庆哲,并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一口应下。可是,章林峰又担心一旦军火截获,许远征的人作为带队的将领,不会乖乖的把军火运到秦皇岛,以及,皖系将领带队,东北军的协作是否会有不妥当。 思虑前后,凌寒是最合适的人选。他在秦皇岛带兵素有威望,令出必行,而且行事利落,能力卓越,最是可靠;他本身是皖系的人,是季大元他们都知道的事情,不会连累东北军,而且,以凌寒跟云清的情分,他也不可能背叛东北军,用凌寒简直是万全之策。 对于章林峰的安排,许远征也没有异议。他想要的是这件事情能够办成,换来章林峰对皖系的支持。,凌寒的能力应变他也是信得过的。只是,他也听说凌寒受伤,就匆匆电话联系了凌晨。 章林峰知道云清是到北平看凌寒,跟云清打电话商议此事。云清知道此事兹事体大,关系着东北军的军械装备的大问题——虽然云清不主张扩军,但是他是最主张建立现代化军队的人。可是,军火的问题,一来是费用很大,二来是就算是有钱也未必能够买到大批量的军火。这是天降馅饼儿的好事儿,云清自然也是高兴。 可是,父亲想派去劫军火的人是凌寒,云清直接拒绝了。 凌寒现在走路都是有些趔趄的,稍稍一动就痛得皱眉,云清实在是不忍心再用他出力。父子在电话里争执,云清一定要父亲另选其人,章林峰在电话里大骂云清不肖,听着一屋子人面面相觑。然而,章林峰天高皇帝远,儿子的执拗他也没有办法,只能缓了一步,说,自己想办法,只要有一个人能够代替凌寒,就不必凌寒去了。可是,要是实在没有合适人选,让云清转告凌寒,请他考虑。 父亲电话里的声音都是服软和请求的语气,云清也很是无奈。可是,凌寒虚弱伤痛的样子,更是让他不忍心。 本来,云清是笃定的要回绝章林峰的,却没有想到,凌寒先一口应了下来。 云清瞪着凌寒,一副气鼓鼓的样子。 他挨了父亲一顿狗血淋头的臭骂,都护着他,不想他去拼命,却没有想,沐凌晨只是几句话,凌寒就一口应下。 凌寒望了望云清,云清不理他。 “云清哥……”凌寒唤了一声,云清却扭过头去。 电话再度响起,云清接起来电话。 电话那头是父亲温和的声音,俨然刚才一句一个兔崽子混蛋的人不是他。 “父亲……”云清谦恭有礼。 “云清,你说凌寒伤了你不放心他去我理解,不过,眼下确实没有更合适的人。就这一回,你看看……”章林峰道。 章林峰心里算不上多么喜欢凌寒的。儿子太信任凌寒,章林峰就要防着儿子算不上被欺骗了。不过,相比较之下,凌寒的能力和忠诚还是比较靠得住的。 “父亲,您安排山海关那边拉练的部队到天津吧,许远征那里的火车也要准备好。我和凌寒连夜去天津和许远征还有东北的兄弟汇合,凌寒去青岛。” 云清道。 章林峰大喜:“好。我就知道儿子你的人肯定是妥当的!” 章林峰夸赞着,虽然常说云清太轻信身边的人,他的人都是别有用心的也是他。 凌寒侧头看着云清:“云清哥,我真没事儿!” “凌言兄,你方便跟苏医生打个电话吗?情势有变,我怕这一番折腾,只有那些口服的药,凌寒撑不住。临行前,安排再给凌寒输一次消炎止痛药吧……” 云清道。他不理会凌寒,只顾跟凌言说话。 凌言点头:“我也正是这么想的。” 凌言拍了拍凌寒的头,站起来,看着凌寒,他是满心的疼惜。 凌言起身打电话,凌寒就望着云清看。 “云清哥,你别生气……” 凌寒的眼睛澄净明亮,一脸无害的样子。 他当然知道云清的情分,云清是那个不顾一切会保护他的人。先前,因着累了他受罚,云清内疚许久;虽然云清极不喜欢绿萝,但是也是愿意帮他们在奉天置宅院,为他们证婚的那个。这样情况下,他不能袖手旁观。 明明是去帮章家做事儿,明明这事儿云清最是得利,可是,云清却一脸的不悦,反倒是要凌寒陪着笑。 云清坐在他旁边,看着他,一声冷哼:“你硬撑着,受苦的是你,一路上有你好受的,留着点力气吧!” 凌寒笑笑,并不以为意。 凌言打过电话,走了过来,看着凌寒,满脸的不忍心。 “卓然说你现在不适合远行……何况,不会发生冲突吧。彭庆哲这边不知道去多少人押运,但是人也不少……” 凌言说的是最困难的情况。 如果真的是发生冲突,一旦动手,可能就是一场战争,后果不堪设想。而且,他们的身后,是军火! “肯定不能正面冲突。能取就取,不能行,也得保证弟兄们平安!凌寒,你更得平平安安的回来!” 云清郑重的说。 这事儿,他们怎么都是不占理的,势必不能因此引发战争,那会民心尽失。东北军不想没有得到好处惹得一身脏水,所以,章林峰才坚持由皖系的人率领,才坚持全员都自称是皖系的士兵的。 何况,派出的是离山海关最近的,他秦皇岛的同袍兄弟! 凌寒点点头。 “是!我明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0.雪落平原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苏卓然赶过来一边给凌寒输液,一边责备着他不珍惜身体。 “药能够止疼消炎,但是只是辅助治疗。人身体健康最根本的是自身的机能,再怎么样也不能这样糟蹋身体的!” 苏卓然说的很是严肃。 凌寒陪笑着说着谢谢,倒是凌言心有不忍,一声声的叹息。 秦皇岛的士兵连夜出发赴天津,往时大概一夜的路程现在几乎是要一天一夜了。火车停驶,他们是运兵也不敢轻易的开专列,所以是采用汽车。然而冰雪的路就算是千万小心,也是十分危险的。 凌寒与邵阳从北京出发去天津,打算早上城门一开即出发,也是预计了一天的行程。 凌寒在客厅里输液,几个人围坐着,陪着他。 云清忙于与父亲联系,确定各种情况,时不时的与凌寒商议着,那种状况,就好像凌寒依旧是秦皇岛基地他的副将。那种信任、默契与倚重,都落在了众人的眼中。而凌寒也从来是坦率直言,不必斟酌,也不必忌讳,就算是两个人意见不一致争论几句,也旋即会想到合适的解决方式。 凌言这般是能够看明白,为什么凌寒说在扬城军甚至辛苦了。大哥是从来重规矩重礼数的人,尊卑长幼有序,凌晨虽然也是儒将的温和风范但是对凌寒却从来是严厉苛责的。而凌寒本来就有些怕凌晨,在军中更是谨言慎行,远不如在云清前这般的自在,怕也是感受不到如云清一样的关心和尊重。 凌言看着凌寒,想着日后凌寒真去了东北,怕是会更少见面,觉得遗憾,又盼望着他此后真的能够痛痛快快的生活。 绿萝一直陪在凌寒的身侧,不多话,只是偶尔跟他低语一两句,大抵也是问问他要不要喝水,或者帮忙搭了一个毛毯。云清曾提出让绿萝休息不必熬夜,绿萝说自己惯常熬夜也没有关系。绿萝的坦荡,倒是教云清略是尴尬,凌寒伸手拉住绿萝的手,浑不在意,继续着刚才的话题。 夜色深沉的时候,东北、天津的事宜都安排妥当,云清先去休息了。不多时,凌寒的药瓶的液也将将的滴完了。凌言来扶凌寒上楼休息,绿萝望着凌寒,欲言又止。 “二哥,你先上去吧。”凌寒道。 凌言点点头。凌寒与绿萝的缠绵情愫他虽然不甚接受,却也是明白的。凌寒真是把一生的柔情都给了这个过分美丽复杂的女人。 凌寒站直了身子,努力的做出了轻松的样子。 “怎么了?我知道你担心我……”凌寒抬手两手去抚摸绿萝的脸颊,嘴角还有这苍白的浅笑。 绿萝也浅浅笑着。 “你放心吧,我肯定会顺顺利利的!如果我先到秦皇岛,云清也会安排你去秦皇岛的,我们不很久就能见面。” 凌寒道,眼中闪着光。那是对未来的期许。一边说着,凌寒一边凑上去去亲吻绿萝的脸颊。 “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是,有些事儿我还是要做的。以后可能也会少不了让你担心,对不起绿萝,但是,我们再不分开了。” 凌寒说的异常的温和。 绿萝摸着凌寒的手,任由他的亲吻,良久,两个人分开。 “你要平安,不管遇到什么困境,发生什么事情,你都要保重!去做你想做的事情,我一直都支持你的!” 绿萝道。 这是她唯一能说的话了。 不是再也不会分开,是再也不会见面了。 隔山隔海,就永远的分开了。 然而,凌寒对此一无所知的。 晨光破晓的时分,凌寒与邵阳一同出发。 凌寒换了西服大衣,依旧是身姿挺拔,精神昂扬。应着凌寒带笑的目光,绿萝帮他系上了围巾。 “保重!”绿萝道。 凌寒点头,向凌言与云清道别,又冲邵阳示意:“我们走!” 然而,凌寒转身的一刻,绿萝一把抓住了凌寒的手。 凌寒有些诧异,便停住了脚步。 “怎么了?” 绿萝突然凑近凌寒,踮起了脚尖,去吻凌寒的嘴唇。 众目睽睽之下,绿萝的过分亲昵的动作让凌寒略微一愣。 此行艰险,但是,将士出征,从来都是不刻意的说起危险的。这是有损士气的事情,而凌寒从来都是无所畏惧的。 然而,凌寒从绿萝的身上,感受到的是绿萝的恐惧。 凌寒拥住了绿萝,旁若无人的与绿萝亲吻,良久,冲她一笑。 “别闹了……” 绿萝沉默着,不语。 不去看众人诧异的眼神,凌寒向着院子里走去。他的步伐似乎仍旧有些虚浮,不若往时的坚定,然而,却依旧步履不乱。 绿萝目不转睛的看着爱人,将他的每一步都印在了眼睛里,烙在了心里。 凌寒离开之后不久,绿萝给众人做了早餐,旋即借口说回自己的公寓,便也离开了。 绿萝与众人皆不亲厚,众人也道凌寒不在她不喜欢一个人在这里,便也不都多留。绿萝回公寓,收拾了几件衣服,叫了车去了几个不紧要的地方,又去了彭庆哲的公寓。 彭庆哲建议季大元由总统府的府卫队去青岛押运军火,然而,却被季大元拒绝了。风口浪尖上,一旦发现用府卫队运军火,肯定会被报纸媒体口诛笔伐,也最被政敌揪住不放。 彭庆哲只好由保定调人。然而,保定到青岛没有火车轨。季大元焦急的要求他们由汽车先到宛平城,从宛平安排专列赶去青岛。然而,事有不凑巧,两辆汽车在半路抛锚。 此时,横山田的电报也到了总统府。航程很顺利,货物预计第三日的清晨抵青岛港。彭庆哲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的着急。 他打电话不停的问着行程,然而那些人就困在白洋淀。 青岛是贺定涛的地盘,虽然他是直系的人,但是也绝对是两面三刀的典范,最是信不过的。 “彭先生,彭先生……”绿萝轻声唤着,带着笑。 彭庆哲瞄了她一眼:“你笑什么,这是有什么可笑的?我这里这么着急!” 彭庆哲道。 彭庆哲往时是一幅稳重的模样,似乎是胸有成竹。但是绿萝与他接触多了,发现他其实心里是比较软弱的,犹豫的。 “押运计划的时间就是比较充裕的,就算是有些耽搁也没那么打紧,您莫要着急。”绿萝浅浅的笑着。 彭庆哲唉声叹气。 “要不要,我们联系横山君,请他代为确认一下船只的抵达时间?” 绿萝问道。 彭庆哲点头。 绿萝拨通了电话,绿萝表达着对日本的思念,询问着航程。 电话那边,横山田愉快的告诉她,货物装船出航时间比预计提前了一天,两天之后抵达青岛港。船只随即装货返航,横山田已经安排好了人接应她。绿萝连声致谢,横山田也是得意洋洋。 绿萝挂断了电话,不远处彭庆哲吞云吐雾。 “怎么样?” “船只如期抵达。四天之后,就该是跟这里道别了……”绿萝道,似乎很是怅然。 不经意的,她传递给彭庆哲的是一个错误的消息。 人总是把模糊不清楚的消息朝着自己所希望的方向解释。彭庆哲就是如是的。 他此刻略微安定了心,想想保定的军队赶到宛平也是来得及的。 而凌寒与邵阳,在茫茫的雪路上,去往天津。 邵阳开车,凌寒坐在后排。凌寒背上有伤,不敢靠着后面椅背,又不能大幅度用力动作,他扶着前面的椅背,只能尽量端坐着,可坐的端正既很辛苦也很是难受。偏生一路都是雪,车跐溜的打滑,邵阳不敢开的太快,并且又颇不稳当,两个人都是累的够呛。平时四五个小时左右的车程,可今日四五个小时,才走了一半多点的路程。 停下来喝水休息,邵阳累的满身大汗,回头看凌寒更是脸色苍白。 “凌寒,你这还行吧……”邵阳问道。 凌寒头搭在前车座的椅背上,稍事休息,缓一口气,又坐稳:“没事儿,你只管开车好了。” 冰天雪地的天气,凌寒额头上却都是汗水,甚至,汗水让前额的头发都有些湿了。他是一路忍着疼痛的坚持着,一声没吭。 邵阳看的心疼,不由得一声叹息:“我们平民小户人家的,当兵读军校也算是求个好出身,让家里老人兄弟过个好日子,怎么看你们这样大户的人家,也竟然是这么的艰难?” 凌寒哼了一声,却没有说话。 “你这样再替他们辛苦的卖命太屈了……”邵阳一边发动着车,一边叹气。“在秦皇岛,凌队长虽然严厉些,也到底是飞扬的年轻人,现在看着你这个谨小慎微的样子,我心里头憋得慌……就是一杆子枪,我平时也小心的伺候着呢……哪有是这样受着折腾的卖命的……” 几年的相处,都是兄弟。邵阳说得直白,袒露心扉。 “这便是大户人家的子弟,盘根错节的几代人累积的基业和关系,还有刻在身上的身份。如今我做这个棋子也是因为这个棋子也有价值。章帅信得过我不亏东北军,在直军眼里我当然是皖系的人……咳咳……既然是选择了做那杆枪那个棋子,就没得屈不屈的。你别多想也别说了,只盼着我们顺顺利利的完成任务吧!” 凌寒解释着,语气有些弱气,但是一番话却听得邵阳很是折服。 黄昏时候,他们才到了天津站。 迎候的有东北军中熟悉的面孔,凌寒曾经的部下。朔朔的寒风中,他们的脸冻得有些红,却听闻着凌寒的车到了,有些兴奋。 挤在这些兴奋的人群中,还有几个便装的人。 凌寒一眼看去,不由得的皱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1.兵行险境(1)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冬天的北方,天暗下来得特别早。不过是下午的五点多钟,已经是黑暗的夜晚了。 车站的灯次第亮了起来,投下倾长的影子。 许远征身形高大魁梧,在一队东北的青年军人中,也依旧的气势强大。 凌寒一眼就看到了许远征。 迎着东北同袍们热切的眼神,只是因为许远征在,凌寒仍旧觉得齿冷。 饶是如此,凌寒还是走到近前,双腿并拢立正,给许远征敬礼。虽然许远征已经辞职,不是凌寒的长官,但是,在东北的军人面前,他的敬礼是给许远征这个前长官的尊重。 果然,许远征似乎很受用,淡淡一笑。 “你过来,我把任务交代给你。”许远征道。 凌寒对着部下略略点头示意,跟随许远征到一边。 两个人在不远处的灯下站定。 许远征把一张纸递给凌寒:“提货单,内容与他们的原件一致。这个提货单是军部的提货单,是我之前在军部时候盖得空白印章,你尽管放心!” 凌寒点头:“我明白。” “此事,于东北军于皖系都很重要,只许成功!若果然有意外发生……”许远征的语气很严肃,他看着凌寒,却停住了话语。 凌寒接口:“若是真有意外,凌寒会力保带兄弟们撤回。若失利,死战到底!”凌寒与许远征对视着:“不必劳烦相救,凌寒与兄弟们并不希望因此再有一战!无论是章帅还是杜帅,都是想获利而不想有损失的……” 凌寒的目光清寒,在灯下,格外的明亮。 许远征一声叹气:“凌寒,你倒从来是心思机敏的那个!章帅不愿意东北派人来,事不成不想得罪直系,打着皖系的旗号季大元和彭庆哲一定不会给面子的。你千万得小心!” 两个人都是眼睛明亮的人。不成,就必须得自救,俨然,没有谁能救他们。 许远征说的明白,凌寒也早已经是看出来了。 凌寒点点头,不动声色。 “我眼里,如你大哥一样,也是把你当弟弟看的。看着你很优秀出类拔萃我很高兴,你走错路我也很遗憾,派你涉险地,我也很担心。我相信你,一定会完成任务的!” 许远征道。 平白的示好,凌寒心里觉得异常的反感。 “凌寒是军人,自穿上军装就知道会遇到危险,这算不得什么。” “你有伤,怎么样?”许远征道。“我看你脸色不太好。” 凌寒不由得冷笑:“拜您所赐,不过,既然能安安稳稳的站在这里也能到青岛。” 凌寒丝毫不隐藏对许远征的敌意。 话再多说无意,许远征拍了拍凌寒的肩膀。 凌寒转身而去,大衣带起一地风。 火车轰隆隆的出站。因为有雪,火车开的也有些慢。 火车站,秦皇岛的士兵热烈的围着凌寒问东问西,凌寒虽然有些疲惫,却也是打起精神说着话。吃罢晚饭,邵阳看着凌寒实在是太累,忙着把众人赶出了他们的车厢,让凌寒一个人休息。 车已经过了廊坊,德州进入了山东境内。 许远征是很周全的。专列的调度安排的很好,他们的车没有遇到任何的盘查,路上遇到其他客运货运列车,都是安排其他列车临时停车给他们绕行的。 虽然下野,许远征果然是未曾一时的松懈。 熬了一天,凌寒有些发烧,将苏卓然带的药服掉。 彭庆哲觉得自己的运气很是不错。 本来是他的运兵的车抛锚了,然而,却很快听说直系部杨倍磊的军队在附近进行训练,连忙联系了他们,由他们的机修队很快的车修好了抛锚的车。 经过一日晴好,雪也化了不少。直军抵达宛平城换专列,驶往青岛。 绿萝自宛平等车随行。 直军部属出发的时间略是比凌寒等人自天津出发稍微玩了一些,但是并没有晚很多。 绿萝算计着时间,直军的队伍完全可能在日本货船抵港之前到达青岛。那样的话,两支部队势必正面冲撞。 绿萝坐在彭庆哲派来的车里,等着直军挂好列车登车。 往时宛平城只是路过的车,人并不多,从这里挂好专列开出也不大引起别人的注目,而且速度也很快。 绿萝再也坐不住,自顾自的从车里走了下来。 “绿萝小姐去哪儿?这一会儿就登车了,别误了。”一个长跑的清瘦的男子问答。这是彭庆哲派来照顾她去青岛的人。 绿萝活动了一下手臂:“在车里坐了太久,腿脚都酸痛了,我走走,走不远的。” 绿萝道,四顾张望着。 站台上有工作人员来往着,一个蓝褂子的工作人员袖子上一身的油污,他有点咳嗽着,打着喷嚏,流着鼻涕。 他时不时的望向绿萝。 绿萝走了两步走近,拿出手帕,递给了他。 “谢谢绿萝小姐……” 男子道。 绿萝不由得瞪大眼睛。这个人是认识自己的,又刻意引起她的注意。 “小姐谢谢关心,许先生没事儿……小姐保重!”男子自顾自的说道。 绿萝点点头。 看来许远征是安排了人在宛平车站关注着彭庆哲直军的行程。男子的意思就是告诉绿萝,他们熟悉情况,一切都安排的很好。 冬夜里,空气都被冻住了一样。绿萝用手捂住了嘴巴和鼻子,轻轻的吸气,可是,仍旧觉得冷气都刺入了肺里。 茫茫的雪夜,因为雪的映照,夜不算暗,绿萝望向远方。 其实,看到的只是村庄和大雪。 可是,她的目光却是愈发的温柔了。 许远征果然是厉害的角色,凌寒,但愿真如许远征所说的那样,事成之后,你再能安然回到本属于你的荣耀人生中。 车轰隆隆的开在无尽的夜色中,绿萝趴在沙发的椅背上,看着外头,一路的思绪万千。 凌晨两点左右,列车突然停了,然后,车里很是嘈杂,本来昏昏欲睡的绿萝也被吵醒了。 车停在站台,站台上有灯光。可以看到外面的情形,竟然是好多军人保卫了列车。 车里的直军与对方争执着,对方已经持枪警戒,眼见的局势紧张,冲突一触即发。 绿萝走出自己的车厢,问外面的人:“这是怎么回事儿?” 有人过来告诉绿萝:“可能是调度上出了点问题,这边有贺督军的部队是要去烟台的,在挂车要走。他们好像不知道我们的车过来,现在拦着不让走了,都给围上来了。” “这怎么的,是没有告诉他们吗?”绿萝问道。 “不可能的。我们过来,彭秘书长肯定知会了贺督军的。不然,前面几站就过不来。只是,该是贺督军的人办事儿不利,通知的时候误了通知这一站的人,他们不知情。可真是倒霉还碰到了他们自己的驻军,现在是拦着不让走,不然的话,哪里拦得住我们……” 一个士兵道。 绿萝吟哦着,猜测着估计是许远征使了手段。 “这军队都在这里,不会是要出事儿吧?” 绿萝问道。 “不至于的,咱们好歹是季总统的部队,跟他们说说估计也就放行了。车里总共也才一个团的人,我们有什么图谋不轨的。” 士兵道。 然而,他想错了。 站台上,直军的将领与贺督军的山东军已经争执了起来。 先是贺军认为直军是冒然来的,他们没有接到通知,所以,必须不能放行,要等到明天联系上级,得到了回复,如果确有通知才可以放行。 及至直军的将领拿出了通行证,贺军又不肯认可通行证的真实性。坚持没有通知不可能放行,通行证是太容易伪造了。 后来,又质疑他们是不是直军,是不是冒名顶替。 直军争论着辩解着,然而他们的争论辩解却会招致贺军更多的怀疑。 贺军的一个将领大手一挥,要求直军必须缴械。 直军必然是不肯,双方持枪对峙着。 “敢在山东的地盘开枪,你谁都不行!” 贺军的将领更是强硬。 眼看着要交火,直军也示弱,表示他们愿意等候明天一早车站询问上级,关于通知的事宜。等车站确定了有给他们通行的通知,他们再启程。 虽然是着急,但是眼下必然要在这个小站过夜。 贺军表示他们要连夜开拔去烟台,不能陪着直军等到明天一早。然而,他们认为一旦部队离开,直军不会听从车站的调度,会强行出发。于是,带队的军官命令车站的员工都出来,把列车拆开,让他们不能出发。 直军强烈反对,然而,他们刚一反对,就有贺军亮起了枪。 小站只有两个员工,他们极不情愿却又无可奈何的拿着工具,开始拆解了列车。将车头和车身,以及车厢都卸开。他们的动作极慢,贺军着急出发,看不过去,找了士兵们帮忙。 这些列车就被这些不懂的士兵强行的拆解了。 直军的将领大叫着他们会拆坏了列车,明天没法出发,然而,并没有人理会他。 其实,车站的员工望着那些粗鲁的贺军士兵锤子扳手的拆除列车的关联,也觉得他们会损坏这些车,然而,到底是有人搭手干活,比他们俩干半宿好很多。跟何况,贺军的那个将领一直骂骂咧咧的催促着,很是着急。 不到一个小时,二十几节车厢的列车,被拆分了十几段,贺军扬长而去。 绿萝靠着沙发,隔着车厢的玻璃看着外面发生的一切,暗暗好笑。 却又想着,如此一番的折腾,凌寒他们应该是更稳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2.兵行险境(2)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第二天一大早,火车站的工作人员就急匆匆的找了直军带队的将领,点头哈腰说着是他们的上级忘记了通知他们,这都是一场误会,他们可以马上离开的。车站的工作人员觉得得罪了兵大爷,一脸的懊恼一脸的歉疚,很是诚心诚意。直军的人虽然是不满,可是也不便发作,因为他们还得让车站的人把车挂好才能走。 这下,连车站的人都犯难了。 因为技术工只有两个。虽然那两个技术工昨夜熬了半宿,但是也被抓出来干活。两个人一脸的苦相,说着这些连接处很多都被那些粗鲁的贺军给破坏了,有些螺丝滑丝,有些轴都扭曲变形了,根本没法用原件连接上,只能换件,可是他们这里是车站,不是火车修理厂,根本没有很齐备的配件。 局势一下子陷入了困境。 “最近的修理厂在哪儿,去换件需要多久?”直军的将领气得跺脚,也只能耐着心问。 “济南有个机修厂,那边的配件齐全。不过,要是从济南拿了件回来,这路上也得是七八个小时了吧。真是换好了,得明天早上了……” 技术工算着时间。 直军的人脸都气得白了。 直军的人连忙联系彭庆哲,询问着是不是再从山东换一列车去青岛,或者再从宛平派车到青岛。 彭庆哲却是算计着时间,两日之后船只抵港,他们总也是比货船先到的,应该是不会耽误。 所以,他让延误在山东境内的车就地换部件,然后继续赴青岛。 贺定涛电话里,诚意的对出现的混乱对彭庆哲连声道歉,表示只是误会,彭庆哲也只好大度。贺定涛虽然是直军的嫡系,但是,他早年就在山东经营,个人的势力是很强大的,直军对他是拉拢居多。而且,他本人也很活络的连接四方,跟章林峰接了姻亲,现在这种情况下,去得罪他肯定是得不偿失。 贺定涛的低调让彭庆哲没有更多的怀疑。 然而,从东北军入山东境内,所有的事情,都是在贺定涛和贺军的配合下完成的。 在直军还在德州境内的小城耽搁的时候,接近晌午,凌寒及东北军的列车已经到了青岛。 他们低调行事,最初,只是装作运货车,在火车站暂停,士兵们都没有下车。 火车站被告知了是免于查运的列车,是以没有人注意那停靠在一角落的列车。 凌寒安排邵阳去打探船只的信息,根据许远征最后通知的时间,应该在次日的上午。 凌晨四点钟,凌寒与车站联系,安排士兵分别乘坐贺定涛安排的三十辆货车抵达港口。 凌寒一身军装,从容的告知港口,有军火抵港,免于检查。他拿的是国府签发的特别通行证,那是一套陆军总部的手续。港口对此屡见不鲜,放行。 凌晨六点,天未明时分,船只抵港。 船只停泊稳当,凌寒出示提单,顺利的卸货,装车,并没有遇到意外。凌寒始终大气沉着,就如这批军火是本该他们的一样。 港口上,风很大,凌寒站在岸边,看着士兵们卸货,提示着他们小心。安排邵阳跟随着车去火车站,亲眼看着货物装入火车车厢。 价值一千万的军火,卸了六个小时才全部卸完。 看着最后一箱子货运上卡车,凌寒与众人告别。 一个穿西服的男子突然追上了凌寒,用日语说着一连串的话。 凌寒不解,望向跟随而来的东北军的翻译。 翻译对男子的问题有些疑惑,却还是照旧翻译了。 “他说,绿子小姐在哪儿?” 凌寒一愣,不晓得竟然还有此事,只是摇摇头: “什么绿子小姐?你问他,是说的什么事情?” 凌寒心里很嘀咕,不要最后了,出乱子。不过,货已经到了火车上,只要直军还没有到火车站,他们就没有什么可怕的。 看到凌寒逗留了,车上的几个士兵也走下来。 西服男子有些愕然,旋即又解释。 “绿子小姐,她的中文名字是绿萝,是横山田君的朋友。我们受横山先生的委托,接她同船回日本。” 翻译一无所知,只是一字一句的翻译。 然而,凌寒已经神色大变。 绿萝要去日本? 凌寒脑袋嗡了一下,飞快的转着。船只从日本出发是三天前,那个时候横山田会知道绿萝要去日本,还拜托人接她? 绿萝当时在自己的身边,不可能被胁迫。可是,她在怎么可能自愿去日本?这其中有什么事情,凌寒是肯定想不明白的。 风很冷,凌寒的思绪都要被冻住了。 日本男子看着凌寒愣愣的样子,有些疑惑。 “先生,是有什么问题吗?绿子君有什么变故吗?” 凌寒醒过来,微微的点头:“她行程有变,会在晚一班的车到达的。你们不是要从青岛港再装货,明天晚上返航吗?她明晚之前一定会到的。” 凌寒谨慎的措辞,找了一个貌似合理的解释。 男子似乎也是被这个理由说服了,应下。 凌寒与他道别,跟随货车回到火车站。军火被装入了火车,装了十七节车厢。吩咐了邵阳清点,安排士兵在车厢连接处值守。 顾不得其他,凌寒跑到了火车站的值班室,要电话接北平云清的公寓。 电话是凌言接起的。 “二哥,我是凌寒,一切顺利。”凌寒道。 “好的。你们什么时候返程?”凌言问道。 “马上。二哥,绿萝在哪儿呢?”凌寒问道。 这几日休息都在火车上,不能沉沉的入睡;因为一直的用力,伤口开裂,他微微一动都疼痛不已,可是人前他必须装作无事的样子,在日本人前更是大气庄重,风轻云淡,连表情都是疏朗平和的;虽然一直在服药他也一直都有些低烧,其实精神很差…… 饶是如此,他都没有此刻的恐惧。 “绿萝?吃过午饭之后,绿萝说去给云清的夫人孩子买些礼物,云清也说备些礼物回家,嗯,云清开车,他们一起去街上了。” 凌言道。 “好的。”凌寒放下心来,长出了一口气。 “明天一早,北平到秦皇岛有列车,云清要了一节车厢。他应该比你们早些到,说在秦皇岛等你们。”凌言道。 “好的。二哥请放心。到秦皇岛之后,我会跟您联系的!二哥保重!也转告云清和绿萝,一路顺风,秦皇岛再见!” 凌寒道。 “好。”凌言应着。 电话挂断,凌寒再不迟疑,大步跑向火车。 凌寒上车,车站人员指挥着车开出。凌寒回到车厢,再也撑不住了,倒在了车厢里铺位上。 邵阳拉了凌寒一把,凌寒只是挥挥手:“累了,我休息一会儿。给我杯水……还有,货物和人员安排的怎么样了?” 邵阳倒了杯水递给了凌寒,又向凌寒汇报着货物的装箱清点情况,以及对士兵按车厢分配,值守的情况。 凌寒点头应着,嘱咐他们多小心些,喝了两口水,便沉沉的睡去。 云清的公寓。 凌言放下电话的那一刻,与云清久久对视着,一声长叹。 他们是绿萝离开的那天晚上就发现绿萝失踪了。 绿萝是说去自己的公寓收拾东西,想到她那里佣人不在,好久不住,炉火肯定是没有烧,当天晚上,云清亲自去接绿萝。 然而,绿萝不在,黑灯瞎火。 大门是虚掩着,没有锁。 云清推门进去。因为几日的收拾,绿萝的屋子里很空荡荡的了。往时奢靡的陈设变卖了。明显,绿萝晚上是不可能住在这里。 云清返回公寓,绿萝还没有回来,但是,却有信差送信过来了。 厚厚的信封,里面有两个封信。一封信给凌言,一封信是给凌寒的。 绿萝向凌言及云清表示,会随彭庆哲的车去青岛,之后随横山田的货轮去日本。“种种事由,皆系绿萝私人事宜,与诸君之大业无妨碍,绿萝也自当保重自己,无需挂碍。然而,虑凌寒种种痴心牵念,唯恐有不智危险举动,请将此事待凌寒于安全之地再行告知,并将绿萝之信转交凌寒。凌寒自当明白君之善意。绿萝叩谢……” 她告知了事情,却并不做任何的解释。凌言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按照绿萝所说的,不再探究。 他不信任不喜欢绿萝,但是,心中的声音告诉他,绿萝无意害凌寒的。 倒是云清有些纠结:“凌寒对绿萝一往情深。若是他知道我们隐瞒了绿萝的行踪,怕是会难以谅解。而且,我虽然不知道绿萝为什么会弃凌寒而去日本,但是,失去了绿萝,凌寒必定万分伤心……若是能够访回绿萝,也是不辜负凌寒的嘱托。” 因为绿萝,凌寒误了很多事情,几次的失态,情绪失控。就是因此,云清知道,这个妖娆万分的女子,在凌寒的心中站着举足轻重的位置。 凌言叹了口气,摇头: “她是早上离开的,现在已经晚上了。这一天时间,她可以安排很多事情的,绿萝很聪明,既然要走,不会轻易让我们找到的。而且她言明随彭庆哲的车去青岛,很可能在彭庆哲那里,我们接触不到人。而且,贸然去找她,还会让凌寒陷入危险。她说的很对,我们能做到的是像她说的那样,让凌寒安心的回到秦皇岛。不然,凌寒一旦知情,肯定是拼死去找回她的,到时候,真不可收拾了。” 凌言道。 绿萝的分析,说服了凌言。 云清怅然。 两日之后,当电话响起,凌言接起了电话,说的是最合理的理由。 哪怕是你会怨恨我,让你安全回来,也是最重要的事情。 凌言自顾自的喝着茶水,目光苍茫。 青岛。 凌寒的车刚刚出站不太久,与一辆专列在一个小站错车。 凌寒已经陷入了半昏迷半沉睡的状态,整个人昏昏沉沉的意识不清出。 东北军不知道,错车的是彭庆哲的直军;凌寒也不知道,错车的时候,绿萝一直在念着心经,为他祈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3.永失所爱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凌寒回到秦皇岛的时候,是两日之后的破晓时分。 天青色,薄雾濛濛,空气中是刺骨的冷冽。 车门打开,凌寒一下车就感受到了刺骨的寒风。 不远处,云清快步的奔来。 火车一如站,云清就从车里下来,一直站在站台上看着车停稳,看着凌寒走下车厢。 云清跑到了凌寒的面前,凌寒双腿并拢,规矩的行了个军礼。 凌寒的双颊消受,胡子拉碴,满眼的疲惫,风尘仆仆,可是,依旧身姿挺拔,有凛凛的英气。 “少帅,军火已经如数运回。”凌寒道。 云清回敬了军礼,按住凌寒的肩膀:“兄弟,辛苦了。” 凌寒淡然一笑。 在过去的两年多的时间中,这样的场景太过于常见。然而,此后恐怕凌寒也未必再留在东北了。 云清想到了离开的绿萝,就心中酸涩。在凌寒星夜兼程的往回赶的时候,想到的肯定是在秦皇岛见到挚爱的恋人,他们曾经一起勾画了那么多的幸福的未来。而今,绿萝恐怕也已经浮槎海上…… 那个莫测女人,又一次的辜负了凌寒待他的挚诚之心了。 云清拿过清单,吩咐邵阳核查货物,运往军营。又勾画了一部分的货物,告知邵阳,这部分不要卸货,再由专列运回天津。这大约四分之一的部分,是章林峰承诺给许远征的。 “父亲很佩服许远征的计谋胆略,愿意跟皖系交好。”云清道。 章林峰是一个眼光犀利的人。许远征不在高位,却如此经营能成此大事,杜祥和再度组阁指日可待。这一次,他把筹码放在了皖系这边。 “从秦皇岛到天津,过东北军和皖系的辖区,应该没什么事儿,邵阳去押送吧。”凌寒道。 云清点头:“好。” 云清吩咐邵阳带队把部分军火运往军营,又安排调了百十人在这里留守看守货物,休息一日再启程去天津。秦皇岛东北军自己的底盘,大可以松心很多。 云清安排妥当,着司机到秦皇岛的一家酒店。 凌寒很是疲惫,上车就侧靠在座椅上昏睡。脸色潮红,明显是发烧了。 及至到了酒店,云清吩咐司机去请医生,凌寒说着没事儿,却也没有争执。 “这才八点多钟,不知道绿萝醒了没有?”凌寒一边拾阶而上,一边说道。 绿萝有晚睡的习惯,要她早起从来都是很困难的。 云清咬着牙,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凌寒倒是想着很快就看到绿萝了,也没有留心云清的没有回答的话。 酒店的房间里,凌寒看到的却是凌言。 凌言穿着灰色的棉长袍,有些困倦,只是见到凌寒那一瞬,目光中闪亮,有些激动。 凌寒吃惊,却难掩的兴奋:“二哥,二哥你怎么来秦皇岛了?” 凌言点点头,看着凌寒,看他脸有些潮红,伸手去摸他的额头,滚烫,凌寒再不是往日神采飞扬的样子。凌言拉他坐在床上: “你这一路可是太艰难,受了苦!怎么还烧着呢,吃药了没有?” “吃药了。我没事儿,让您担心了……二哥,你来秦皇岛有事儿吗?”凌寒问道。“还有绿萝呢?” 再也是不能回避这个问题了。 凌言从书桌上把那两封信都拿给了凌寒。 从凌言沉肃的神色中,凌寒就感觉到不妙。 “你出发的那天,绿萝就走了。她让信差送信,说她跟随彭庆哲派往青岛的车去了青岛,会随货船到日本的。拜托我们不要告诉你……” 凌言说的很艰难。 凌寒三下两下就拆开了信。 “凌寒。 你从你的兄长手中接过信的时候,应该已经在秦皇岛了吧?你刚刚满心欢喜期望的奔我而来,你一路设想着我们的光明未来,然而,此刻我并不在你的身边,我该是已经在飘摇的船上,行于浩瀚的海上…… 又一次的辜负你的深情真爱,陷你于苦痛之中,是绿萝的过错与罪孽。绿萝一生飘零,辗转千里万里,皆是于暗夜之中挣扎,见不得光明,罪孽深重也不自知。然而,唯有凌寒曾让绿萝深信过爱,是凌寒伴着血泪艰难的爱恋;唯有凌寒让绿萝见到过光明,冬雪之日的温暖,是凌寒如烛如炬燃自身的荣耀光明以照亮绿萝一生的努力。此番的挚诚,绿萝一生刻骨铭记。 然而,前尘旧事不忘,每一步踏过的皆有痕迹。绿萝前生债孽诸多,更有挚交流离海外,彼时曾相互安慰扶持,此后也该同行谋生。年少之誓约仍旧在耳,此后之守望亦心安。那是我的人生,需要我一人去面对。 最是难忘大洋彼岸我意气风发的少年同胞,侃侃而谈着报国志救国雄心,我所期望的,也如那时,你所有的心愿都如愿。有人,能够救万千可怜之人于水火,而非只救我一人于黑暗。 天地有大别,凌云苍鹰与深海游鱼只该相望相思不能相守。一纸字道别,写不尽如海深情,念不完万千祈愿。而我,已经远行,再不相忆,永不相见。 君纵横千里,风雨如磐,迎万险千难,望君善自珍重。我亦当安稳度日勿需挂牵。共看一轮明月,碧海青天,皆有我有祝福深如海。 绿萝字” 凌寒看信,一语不发,反反复复的看了几遍,渐渐的红了眼圈,大滴大滴的泪水滴落,信纸从手中倏然而落,凌寒双手捂着眼睛,泪水从指缝滑落。没有任何声响,凌寒安静的哭着。 凌言捡起了信纸,大致扫了一下,又叠好了放在了桌子上。 凌寒依旧在哭,这个向来坚硬倔强的汉子,似乎是要把半生的眼泪流尽一般。 凌言就在一旁看着他,看着凌寒哭得竟是带着抽搐,身体不自主的抖动。 终于,忍不住,凌言也潸然泪下。 凌言之前见到凌寒挨打,也曾痛的忍不住的掉眼泪,却并没有怎么样的伤心,凌言从未见过凌寒如现在这样…… “凌寒……”凌言轻声唤他,手搭在凌寒的肩膀上。 凌寒恍若未闻。 正在这个时候,云清此前安排的司机叫了医生回来,正在外头等着,问怎么安排。 “凌寒别哭了,看医生……”凌言硬下心肠,拽了凌寒的手一下。 凌寒并没有多大力气,被拉开,就红着眼睛看着凌言。 “请医生进来吧……”云清道。 “不用管我!”凌寒突然扬声,大吼着。 云清被吼的一愣。 “凌寒,你伤不大好,还发着烧,你让医生看一下……”云清和气的说。 凌寒站起来,瞪着云清: “不用你现在关心我!你知道我是怎么伤的,也知道我是怎么撑到天津撑到青岛给你们运的这趟货!我一路咬着牙撑到秦皇岛不是为了治伤不是需要你的关心!为了你们的大事,绿萝走了都不告诉我!你的大事已经完成了,你们走吧,我不用你们管!” 凌寒嘶吼着,犹如一只暴怒的小兽,他的声音不大,可是,愤恨的表情写在脸上,咬牙切齿。 云清被凌寒震惊了一下,有些惊愕: “凌寒,你误会我了……” 云清很是心痛的看着凌寒,想解释,又无从解释,艰难的说着,话有些无力。 “呵呵……事情怎么样的就怎么样。我任务完成了,少帅,您请回吧!” 凌寒道,扭头不再去看他。 “凌寒,你别胡闹。接电话欺骗你的是我,不是云清。不是为了谁的大事不告诉你,是怕你分心出事儿!”凌言道。 “所以,就没有人管绿萝的死活吗?任由她就这样离开?” 凌寒的声音都是哽咽的。 看着凌寒这样失去理智的样子,凌言又是心疼又是生气: “是她自己要走的,她早上找了借口离开,我们是晚上才知道。根本没有时间拦她。你在青岛,什么样的危急时分,由不得你有任何的顾及和耽搁。何况,她在彭庆哲的直军的车上,你要是真拼命去找她,那是会有怎么样的后果?”凌言道。 “若不是她自己走,那么,现在在这里等你的是她;如果她是被胁迫,是我们的责任。可是,这是她的选择。她这些诡异的为人做事的法子,漫天的风评,我们可以不顾,但是要是看着你为她涉险,我肯定是会阻拦的。如果你要怨恨,你就怨恨我。可是,你是我弟弟,我不能看着你有危险!” 凌言与凌寒对视着,目光格外的坚定。 凌寒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泪珠,闪闪发光。 他就如一只孤独而又绝望的受伤的小兽,直直的站着,却又仿佛是碰一下就会倒。 “二哥……”凌寒轻唤了一声。 “听话,先治伤。”凌言拉着凌寒的手臂,让他坐下,又转头对云清说道:“让医生进来吧。” 云清点点头。 看着凌寒的痛苦,他同样心痛,这比凌寒对他的误会更让他难受。他熟悉凌寒,知道凌寒从来的严谨自律,很少沉迷于某一样的娱乐,对于任一事情表现出过多的迷恋。难得动心,但是一旦动心是如此深情。他的爱专注单一。 真是永失所爱,他该是如何的心痛,又该怎么样走出这痛苦呢? 到底,如果不是他在青岛执行任务,应该是可以找到绿萝问个清楚吧。 任是谁都不理解,在北平,绿萝与凌寒明明是那么期许未来,如胶似漆,怎么,转身就离开?再怎么样,绿萝都不会有比凌寒更好的选择。 医生进来,凌言示意着云清先离开,然后帮他解开衣服。凌寒的伤反复崩裂,贴身的衬衣大片沾染了血迹。其实,凌寒回来之前也曾换过衬衣,为的便是不要让凌言他们担心,然而,伤势太重,又发烧,他俨然是掩饰不了的。 凌言看的心疼,医生和护士都是叹息不已。凌寒痛得咬着牙,并不吭声,哪怕是医生关切的问,凌寒也不开口。处理好伤口,输上液,凌言送医生和护士离开,就坐下来陪着凌寒,看他昏昏沉沉的睡去,在睡梦中时不时的皱眉。 外屋,云清坐在沙发上,叹息着,也不肯去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4.向死而生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凌寒病在秦皇岛,来势汹汹,连续几天发烧输液。凌言天天陪在凌寒的身边照顾。凌寒话很少,却也很乖顺的配合治疗,只是眼神无光,神情黯然,毫无斗志的样子。 四天的时间里,酒店外已经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彭庆哲发现章林峰、许远征勾结劫运了他千万的军火,章林峰对此毫不回避,直接说当年袁总统曾经征调他的军火,说日后归还,一直没有还。现在季总统当政,他要回了政府欠他东北军的军火也没有什么。 羊已经入虎口,彭庆哲也没有虎口拔牙的本事去要回来只能作罢。 何况,局势是章林峰在支持杜祥和,贺定涛也在支持他们,直系的势力更被削弱了,他们自保困难,不可能敢直接针尖对麦芒的敌对。 在这种局势下,滁州陈著通电部分部队调入北平,陈著自己不日入京,表示对直系的支持。 秦皇岛的军火也由邵阳部分运抵天津,许远征笑着收下了大礼,对章林峰的慷慨表示感激和赞扬——他最得意的是他赢得了章林峰的支持。东北实力超群,这个盟友是他们再组阁的有力帮手。 尽管这船货出了大问题,但是彭庆哲和横山田都没有猜疑到绿萝,因为绿萝是始终与他们在一起的。而绿萝,随横山田的船已经去往了日本。 凌寒这样安静的修养着,身体到底是好一些,只是没有什么精神。不在床上就在酒店的房间里坐着,凌言有时候拿报纸来看,或者说些事情,凌寒都不大说话,也不怎么关心的样子。云清常常来看他,凌寒也是爱答不理的样子,神色倦怠。 今年的雪格外的多,这一日,秦皇岛又下了半夜的雪,到早上,白茫茫的一片。 云清的司机原是天天去医院接医生护士到酒店给凌寒治疗,输液,然后再送医生回医院的。前一日输完液,凌寒觉得伤已经好很多,也不再高烧,医生便也开了口服的药,说不必再输液了。可是,大雪中,云清的司机还是过来,带来了人参鸡汤,说是让凌寒好好调养。 凌寒吃了药胡乱的喝了汤打发他走。 “你明天别来了,我已经大好了……您转告少帅,说这一两日,我就走了。”凌寒道。 司机不知所以然,愣愣的应着。 倒是凌言有些诧异:“凌寒……” 凌寒回头看凌言:“怎么了,二哥?” 凌言看着凌寒,似乎他的反应和说话都迟缓、柔弱了一些。声音缓缓的,软软的,远不是那个骄傲凌厉的弟弟。 凌言收住胡思乱想的思绪:“你说要走,去哪儿?” 凌寒坐在沙发,双手十指交错着:“回北平,还是回扬城?二哥说怎么好?” 凌言坐在凌寒对面的沙发上,略略沉思: “我这两天一直都有跟大哥通电话。他说几天前许远征向要你回北平待命,陈著这两日会到北平,许远征似乎也想有些行动。我说你病着,给回绝了……你怎么想?” 凌寒把右手食指放在嘴里咬着,思索着,又略略的一叹:“我没有什么想法,听大哥的吧。他要是让我在北平跟着许远征,我就留在北平……要是他觉得我在北平不合宜,我就回扬城……怎么都行……” 凌寒的语气很平和,很淡漠,仿佛是说着与己无关的事情。 凌言看在心里也是很难受。 “凌寒,你要不然就休息一下吧。回扬城也好,要不然我陪你去上海住一段时间。大姐也很想念你……” “我躺在这里,结结实实的都歇了这么久了……没事儿的,二哥。” 凌寒道。 凌言叹气,站在窗前看着外面茫茫的雪,觉得刺眼,觉得眼睛酸涩。身边,是他的弟弟,那个原本高傲凌厉百折不回的男子,而如今就恹恹的,很乖顺,但是,却没有气力,没有精神。 “凌寒,我知道绿萝的事情,你很难过,也很自责……你该怪我……” 凌言不看凌寒,只看着窗外,道。 “二哥,在青岛的时候,是横山田的人问我,绿萝为什么不在,不是要跟他们一起返航吗?那个时候,我就猜测可能绿萝出事儿了。那艘船出港的时候,我还在北平,可是他们却说,要接绿萝回日本……然后我到火车站就跟您打了电话。” 凌寒道,他扬着头,不让泪水掉下来。 “你是我二哥啊,我觉得我很了解你。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二哥最老实厚道,无关紧要的事儿撒谎都会脸红的,从来瞒不住什么事儿……” 凌寒望着凌言的背影,低低的说着,沉重的语气,满满是压抑着的情绪。 “我没有想到二哥会在这样的大事上骗我……不过我不怪二哥。你们都不喜欢绿萝,她走了,你们都不会觉得是坏事。二哥是怕我因为绿萝有事去找她,会遇到危险,我理解的……我只是恨我自己,恨自己无能,连一个喜欢的女人都留不住。” 凌寒低诉着,红了眼眶,声音有些哽咽。 这四五天,除了那一日凌寒初看到绿萝的信时大哭过之外,一直都是木然的,不说话也没有情绪。今日再一提起旧事,凌寒又是落泪。 凌言转身看着凌寒,长长的叹息着。 “我没有想到,你会这样……是我错了,辜负你的信任。对不起!” 凌言说的很是沉痛。 “我虽然只在耶鲁读了一年书,不过我记得学刑事法学理论的时候,有一个名词是期待可能性。大概就是趋利避害的意思,不过,比趋利避害的意思更广阔却更精确。如果一件事情,是符合期待可能性的,就是合法的,或者说是没错的。因为人性如此。如果没有期待可能性,一个人在做事儿时候只能实施违法行为,不能期待其实施合法行为。面对一件事,大多数人都会这样,你怎么能期待我不这样?” 凌寒解释着。 这些话,对于凌言而言,一听即明白。凌寒为凌言的行为找了借口,凌寒用这样的方法,很诚挚的表述着自己真心的并没有责怪凌言。 因为,这件事情,放在谁身上,出于为凌寒好的考虑,都会这么做。在那种情况下,任谁告诉凌寒实情,是不具备期待可能性的。 所以,错信的错,错在凌寒自己。 凌寒想了很久,想到了这个道理,还是深深的自责着。 “我不怪二哥,也不怪云清。我知道你们都是为了我好……错在我自己……谁都不看好我们,我们不可能在一起安稳生活的。我太自信又自以为然,其实不是。绿萝是对的,我们只合相望不相亲。现在绿萝走了,我倒是真无所挂碍了。二哥,我们回家吧。” 凌寒道,仰头看着凌言,双眸中闪着泪珠。 凌寒长长的叹息,抑制着心中翻涌的心疼与难过。 凌寒为了绿萝吃了太多的苦,大哥也总是狠心的责罚他,可是,穷途末路,他失去了爱人,一身病痛,却还是心心念念的想着回家。 若是大哥看到此情,是否会多些怜爱。 凌言伸手抚摸凌寒的头发,沉思着很久,点点头:“好。你要是想回去,我跟大哥说……” “我去军中见一下云清,跟他道别。”凌寒道。 凌言点头。 凌言看着凌寒站起来换衣服,俨然又看到了那个抖擞精神,斗志昂扬的弟弟。 感情的痛和伤他只能一个人承担,一个人去接受化解。可是,依旧是有着迢迢远路,是他不可逃避的责任。 凌言与凌晨通话,简要的告知了秦皇岛的事情,问询凌晨的安排。 “北平形势一触即发。许远征一直在部署,肯定有所动作。陈著入京,想着浑水摸鱼,但是更可能是深陷泥泞不可脱身。这一回,我看好许远征,若是有章帅的支持,杜帅再组阁不难。若是凌寒答应,他先去联系许远征吧……” 凌晨道。 凌言迟迟的没有说话,沉默着。 “怎么了?凌言?”凌晨问道。 凌言反应过来:“我没事儿……凌寒与许远征不睦,这次凌寒经受这些苦楚,许远征未必没有责任。这个时候,再让凌寒为许远征卖命不太合情理……” 凌晨冷哼了一声:“让他去做什么,不是考虑他的情理,是扬城的情理。许远征再怎么样都不会直接动他,他在那里,许远征更是知道扬城的分量和情分!这些,你跟凌寒说,他比你理解……” “大哥……凌寒很是凄苦,他是大哥弟弟,不只是大哥的部将和棋子……” 凌言一字一句的说道。 比起凌寒,凌言更加的重感情,也更容易纠结。 凌晨听着一愣,有些无奈也有些气结。 凌言性子温和沉稳,却也是过于老实。他想到的是护着弟弟,本是没有错的。可是,宝剑锋从磨砺出,凌寒要做扬城军的领军人,这些他就必须得承担得起,经受的住,他没得选择。 初知凌寒离家时候,凌晨也曾灰心的觉得凌寒怕是再难回来。可是,既然他要回来,那么,以凌寒个性,便不会轻易的服输轻易的离开。只有磨砺,也才会让他有斗志,为扬城军的利益拼搏。 “现在,部将比兄弟更重要!你把我话都告诉凌寒就行。”凌晨道。 不是一样的思路,凌晨知道,自己的话,就算是凌言听得到,怕是也感情上接受不了。他说的直白,也不希求凌言的理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5.身不由己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凌寒自云清处回来,也快到中午了。云清留凌寒吃饭,凌寒想着凌言还在酒店,就推辞了。前几日凌寒病在酒店不出门,也没有什么胃口,日日都是凌言去饭店买些清淡的吃食,凌寒吃的清淡,凌言也就陪着吃的清汤寡水。今日凌寒好一些,便与凌言商议去找小馆子吃去。 凌寒在秦皇岛呆了两年多,对这个小城很是熟悉,带了凌言去一个餐馆,要了一个雅间,点了炖鱼,骨渣丸子,酸辣白菜粉丝豆腐汤等店里特色的菜。北方的菜味道浓重一些,炖菜端上来,满室的香气。 凌寒的精神似乎是好很多,一直跟凌言介绍着饭菜,随口说着在秦皇岛的趣事儿。凌言看得出来凌寒也是勉强的提气打起精神说话,心里也更是心疼。 “云清怕是最舍不得你走吧。”凌言一边用汤勺喝着汤,一边说道。 凌寒呵呵笑了一下:“其实,秦皇岛挺好的。不过,他也知道,我也知道,我是沐家的人,在这个局势里,在秦皇岛呆着意义也不大。章帅虽然在奉天,但是他还是控制欲极强的,我在秦皇岛他不放心的……” 凌言略略一叹。 “大哥说让你回北平,供许远征差遣……” 凌言的话说的声音有些低。眼见着,凌寒的脸色就变了变,他咬着嘴唇,皱着眉头,手中的勺子也就悬在半空,旋即,又扔在了碗里,当啷一声响。 “你要是心里太折磨,就跟大哥说说……”凌言道。 “去!”凌寒道:“大哥既然这么说了,我去就好了,北平水浑,大哥也按捺不住,想让我帮他借着许远征的力摸一把鱼吧……许远征是做事儿的人,绿萝都走了,他也犯不着继续整我。呵呵……我心里折磨不折磨,算什么……” 凌寒赌气似的,大口喝汤,一会儿把汤喝了个底朝天。 果然,大哥想的不错,凌寒知道大哥的意思和想法,也知道该怎么办。 眼前的弟弟这样的懂事乖巧,却遇到了这么多的挫折,凌言怜惜他也是无能为力。 黄昏,南苑机场外。 凌寒靠着车门,看着冯志华、孟云威和朱天依几个人一路小跑的过来。冯志华还不小心滑了一下,一把拽住了朱天依。 “你们慢点啊……”凌寒不由得笑着,也迎着他们跑了过去。 几个人与凌寒互相捶着肩膀胸膛,用男子汉的方式表达着相逢的激动与问候。 “沐队,我这可是看到你了!你快回来吧!”冯志华道。 “对啊,沐队,你什么时候回来?”孟云威问道。 凌寒把两个车门打开: “上车!吃烤鸭去!” 便宜居,临窗的包间,凌寒要了烤鸭,干烧桂鱼、梅香金牌豆腐、锦芳奶油炸糕等菜,俨然是要大吃一顿的气势。 凌寒张罗着给几个人倒酒,被慌慌张张的制止。 “沐队,我来我来……”孟云威站起来。“能见到您一起吃顿饭就很好了,怎么能劳烦您。” 凌寒也不再推辞,只是拿开了自己的杯子:“我有点感冒了,吃了消炎药,医生说的不能喝酒。” 孟云威表示理解。 几杯酒下肚,这些汉子就说开了自凌寒走后这几个月的心酸焦灼。 凌寒最初只是养伤请的假,还未等到凌寒销假,杜祥和和许远征辞职后,陶松山一上任,陆军总部就发布任免令免了凌寒的航空队队长一职,转由陆军总部的一位参谋兼任,冯志华作为副队长负责日常工作。然而,直军对航空队很不重视,军费拨付扣减,而且还很不及时,飞机的日常维护都受影响,更不用提正常的日常训练。驾机的飞行实践全面停滞,也难免航空队怨声载道。 冯志华无可奈何,其实只是强撑着,孟云威与朱天依本来干了好几年,就算是按照资历也该晋升军衔,竟然都没有晋升,更是义愤填膺。 凌寒安慰着他们,鼓励着他们都要撑下去。 “我们航空队是中央政府唯一的航空队了,再怎么样也得撑下去。如果一旦真散了,下一次再能组建航空队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难得的是,大家不管是来自于哪个派系,都是同心协力的想发展航空事业的!我是受派系之争波及了,不说是非,我身在其总逃脱不开……我希望大家,心中都有着同袍情义,不管是哪一派,真的是战场上见,也不要兄弟自相残杀!” “不会的!”朱依文道。 “咱们航空队没这些个道道!都是南苑出去的人,高空之上,不会攻击的!”孟云威道。 “沐队长受了牵连,还是这份心,就更别说我们这本来都是不涉及其中的了。这些勾心斗角的事儿,能避开就避开……” 冯志华道。虽然冯志华比凌寒大十来岁,也是见惯风雨的,但是,这个年轻将领的本事、气度和智慧,他很是佩服的。 凌寒喝着茶水,只以茶当酒的去敬他们。 “沐队,您还会回来吗?还是您有别的打算?”孟云威问道。“您突然请假,又被免职,外头传的沸沸扬扬的,说什么的都有。哎……我是直肠子您别介意啊。您该堂堂正正的回来,让他们什么都说不出来!” 凌寒苦笑着:“没啥。之前的事儿,一言难尽。我虽然是职业军人,但是,这个身份之外,谁都看我是扬城沐家的子弟,免不了的……我什么打算,自己也做不了主。我倒是也想回来,也看机会……你们是我的后盾和依靠,你们都得撑下去,我回来才有意义,要是航空队一团糟,你说我回来是好还是不好?” 凌寒扬眉,看着他们道。 “好!就是冲着沐队的话,我们这几天把飞机都再检修一遍!”孟云威道。 凌寒笑着点点头。 凌寒开车送冯志华等人回南苑机场后,又开车回家。路过德胜门,突然看到一阵的混乱。路也被封了。凌寒只能停车等着。 “怎么了这前头?” 凌寒摇下车窗,问路人。 “说是辫子军元帅陈著的车进城了,你看,他们的卫队还真的是都有辫子啊!” 路人一边说着,一边张望着。前头有一队骑马的卫队打马而过,辫子拖在身后格外的明显,吸引着人们的眼光。 卫队中间是一辆马车。高头大马,牵着一辆装饰华丽的车,陈著身材既矮又胖,脸上笑成一团,坐在马车上,宛如一尊弥勒佛。他看到围观者众,似乎是很开心,朝人们摆着手。 虽然他笑的满脸是褶子,看着是多么的和气,可是,凌寒自然是知道,他的狠毒,是杀人不眨眼的魔王,没有道德,也没有顾忌。他破城金陵,曾经纵容士兵三日抢掠民众,引得人们愤恨不已。 可是,他这样没有传统道德的人,却坚持着效忠前朝的皇帝,所以留辫子,其思想也是匪夷所思,常人不能理解。 凌寒与凌言就这样留在了北平。许远征间或与凌寒交流信息,告知他一些事情与安排,但是,需要凌寒去做的也不多。凌言更是无事可做,便是常常去书店买书,或者去京华师大的图书馆看书。京华师大虽然已经放了寒假,但是,教师还有留守值班。徐颖珊是北平人,所以在值班,还日日去学校。徐颖珊也常常去图书馆看书,偶尔就逢着凌言,很是惊奇。 黄昏,从图书馆出来,凌言约了徐颖珊一起吃西餐。自上海在震旦大学一别,两人并未见过面,彼时,凌言还曾说着请徐颖珊吃饭,竟然欠账至今。 “真是庆幸有机会,让我年关前还了这帐”。凌言笑道。 徐颖珊也笑着,很是愉快。 “倒是很是意外图书馆遇到你,没有想到你这样家庭出身,自己又曾经政界任职的,怎么就沉迷于书,能够安心的做个学者呢?” 凌言略略一叹:“在哪里任职这确实是出身有关,不过,我本身是做研究的学者,这是兴趣使然。任职的话,还真是有些,秀才遇到兵,研究的东西都用不到,你看着那些错的,也得是那么办……初时想着我能做一些是一些,后来看做的不是自己想做的那种感觉反倒是尤其不好了。” 徐颖珊表示理解。 “接下来,你是还在政界就职?要不要来京华师大做老师?也许眼下,世事所限,这经邦济世的学问一时间不能有所功用,不过,他日总是有用处的。” 徐颖珊说的恳切。 身为教师,总是有桃李天下的愿望,想着那些学生们,能够学成为栋梁,能够学有所用。 凌言想了想还是拒绝了。“有些事儿,我一时定不下来,也做不得主。真是到学校任教,恐怕是要至少稳定的教一个学期,我怕做不到,到时候还耽误事儿。” 凌言说的很诚恳。无论是凌寒还是他,他们都不是自由的。 徐颖珊表示理解,也没有多说。两个人只随意聊着些闲话。 隆冬的北平城,天气冷的很。天微微亮时候,凌寒依旧的早起跑步,然而,跑了不多远,就迎上来一队辫子军,拿着很多面龙旗,挂在了树上,大喊着: “皇帝登基了!” “天下是大清朝的了!”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6.空袭清宫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不过一夜之间,北平城覆地翻天。 陈著辫子军拥着十几岁的溥仪颤巍巍登上了清宫的皇位,竟然真的复辟了清王朝。 旋即,陈著通电全国宣布复辟,改国号为宣统九年。 北平城开始像闹剧一样的热闹起来了。 遗老遗少开始穿上旧礼服,犒赏着辫子军,庆贺着,一片欢天喜地的模样。 警察要求各家各户的挂上龙旗,可是,哪里去买龙旗,于是纸糊的龙旗都被挂了起来。旧式的衣服成了抢手货,当铺里箱底的衣服被卖高价,甚至戏班子的前朝戏服也被哄抢。 紫禁城却是热闹非凡,许多的遗老遗少轮番着觐见皇帝。 一时间群魔乱舞。 格格不入的是,总统府悬挂着五色旗不肯降落,季大总统追悔莫及,却坚持不承认复辟王朝,不肯辞职。 虽然不算是始料未及,但是事发突然,凌寒也是愕然。 电话扬城,大哥还并不知道此事,只道说让他见机行事。事态紧急,一分钟可能就情势突变,凌晨远在千里,当然是知道,让凌寒自己做主决断更稳妥。 “陈著是季大元招来的,恐怕季大元现在也是被陈著架在火上烤了。季大元再不济,应该也不会同意复辟。现在这是杜祥和许远征翻身的机会,他们肯定有所动作。凌寒你听从许远征命令行事。一切谨慎!慎之又慎!”凌晨叮嘱着。 凌寒连声应下。 电话天津许远征处,许远征府邸的家人接电话,说去了杜祥和的府邸。估计杜府现在也是忙作一团。 凌寒电话航空队,告诉冯志华,不管怎么样的变化,一定要是航空队的人掌握航空队,不能让任何一个派系毁了航空队。局势紧张,部队最是惶恐,凌寒的话倒让冯志华明确了方向。他吩咐着孟云威和朱天依两个副队长去安顿部下,加强戒备。 凌言端过来一杯奶递给了凌寒,神色肃穆。 凌寒也才觉得饿了,大口大口的喝完。 “这真是又要打一仗吗?” “哼……打得起来都很难。陈著真是傻了,居然还敢真复辟。我以为他就是动动歪脑子想想罢了,也亏得他从军这么多年混的这么风生水起的,到临了自寻死路。”凌寒说的毫不客气。 “我刚刚去街上看到贴的通电,也听辫子军的人说着,是季大元邀请辫帅进京,说日本和美国支持他们的,督军会也支持他们……”凌言道。 “滁州督军会吗?支持他的人都是各怀鬼胎,连许远征都去了说杜帅支持他呢!季大元现在估计是后悔莫及,他怎么可能支持辫子军复辟?季大元请来了这尊佛,把他的庙都拆了!当年小站练兵的老人反对袁总统称帝,都是打着民主的名义,不能这点晚节都没有。陈著混了这么多年,到老了相信这些督军和外国人的话,也是太可笑了。康有为支持他是因为康有为一无所有,能复辟还能捞点好处,可是帮不上他什么……别人谁会愿意陪着他一身泥?” 凌寒道。抬眼,这个院子也是父辈早年的老宅子,盖的时候还是晚晴呢。旧式的四合院,满满的老式的繁复与讲究的装饰,可是,后来屋里也装了电灯电话,早已经是一个新的时代了。怎么可能倒回去过呢? “各路的督军,虽然各有算计,但是民主这个共识还是有的。这一次,又可以同仇敌忾了……” 凌寒道。 似乎是回应着凌寒的话,凌寒的话音一落,电话响起。是许远征。 “凌寒,杜帅已经通电全国讨伐陈著。你现在回航空队,接管航空队响应杜帅讨伐陈著的号召,准备作战。若有必要,等待军令,轰炸清宫和陈著南池子的府邸!” 许远征说的斩钉截铁,底气十足。 凌寒皱眉。 许远征说的,哪一件都不是他轻易做到的。 “我现在没有军职,只能说服航空队,我尽力。不过,航空队只有教练机,根本就没有战斗机,不可能进行轰炸!” 凌寒道。 “掷手榴弹呢?”许远征顿了一下,问道。 凌寒略略考虑了一下:“可以一试。我执行低空飞行,副驾驶投递手榴弹,不过只能作为震慑,杀伤力很低。” 凌寒没有说的话,是危险性很大。飞机低空飞行,危险性就比较大。而想通过投递手榴弹实现轰炸的目的,飞机就要飞的很低。而且对方也是军队,很可能会开枪。 “你注意安全。能够震慑他们就够了!”许远征道,又利落的挂了电话。 凌寒都能够想象到,许远征是怎么样眼观三路耳听八方的调兵遣将,联络各方的。 杜帅通电讨逆要占得先机,成为打倒陈著恢复共和的第一人;还要交接各路督军,获得他们的支持;更要赢得舆论…… 凌寒来不得多想,将许远征的安排告知了凌晨。凌晨回复他执行许远征命令即可。 凌寒临行前,凌言伸出手,两人击掌。 “我期待你凯旋而还!” 凌言道。 南苑航空队对于凌寒的回归没有任何的质疑。航空队接受西化思想比较深,复辟对他们来说从心里是不认可的,然而,现在陈著通电复辟,他们一时间也不知道何去何从。如果辫子军来接管,到底是听命还是反抗,他们都心里没数儿。 凌寒在航空队有很高的威望,又有副队长冯志华和带队的孟云威朱天依的支持,士兵们也很是服从。有一个公认的能力超强的人现在告诉他们,怎样是对的,该怎么做,他们接受起来并不难。 凌寒下令对几架教练机进行检修,并密令孟云威在飞机上装好了手榴弹,等候轰炸的命令。 一日时间内,时移世易。 北平城被陈著接管,总统府也被包围。季大元被要求辞职,要求支持复辟的清朝。季大元大发雷霆,坚决的拒绝,怒斥那些劝说的是背叛民国。他慷慨陈词,表示“民国系国民共有之物,余受国民付托之重,退位一举,当以全国公民之意为从违,与个人毫无关系。”。旋即,季大元发出通电:说清朝说自己是奉还国政,支持复辟,是不实的。他受民众所托,成为总统,绝无意支持清朝的倒行逆施,他个人不会接受任何清朝的封赏。所有的谣传,与他个人无关。 季大元不遗余力的撇清自己与复辟的关系,然而,无力回天。之后,季大元秘密签署了总统令,免去了总理陶松山,任命杜祥和为总理,勉励其组织讨逆军组织复辟;任命直系的张安平代理大总统职务。当夜,在陈著军驱逐之前,他逃到日本使馆寻求庇护。 之后,奉军章林峰、扬城军沐凌晨,河南军杨展、宋书等纷纷的通电全国,反对复辟,支持杜祥和讨逆军。 西南各省及南方革命党也都号召组织讨逆军,反对陈著的复辟。然而,这对北洋军阀的杜祥和绝对不是好事儿,一旦西南军和革命党北山,北洋军阀势力肯定会受到影响。速战速决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凌寒看到这一密令的时候,不由得感叹,季大元终于是认输了。关键时刻,直系留守保定和中原一带的张安平和杨倍磊也组织讨逆军北上。在维护北洋一系上,这是他们共同的利益。 是日,许远征传杜祥和的军令,南苑航空队轰炸清宫与陈著府邸。 凌寒下令,由他与孟云威、朱天依驾驶三架飞机执行任务。但是,安全考虑,只有凌寒这第一家领航的飞机进行投弹,其余飞机作为备用。跟随凌寒执行投递任务的是第一次驾机遇到危险的赵伟。经过那一次飞行遇险,赵伟很久没有进行实战飞行,后来,航空队的飞行训练停滞,他更是没有机会再坐上飞机。这一次,他是主动要求跟随凌寒执行任务的。不承担飞行任务,只负责投弹,这不是特别难完成的任务。 万里晴空。南苑机场上三架飞机陆续起飞。凌寒飞机飞至南池子,俯冲低飞,飞至陈著的官邸,引得陈著家里人一阵慌张。凌寒驾机在低空盘旋了三圈,并未投递手榴弹;旋即又飞至紫禁城。 巍峨的皇宫,这几日又重迎来了它的“主人”。然而,它的主人注定是坐不稳那个位置的。 凌寒驾机低空飞行,都引来一阵阵的喧嚣,骚动。临时拼凑来的宫女太监吓得四散奔走着,惊慌到走路都摔跤。 凌寒飞机在后三宫盘旋,他命令旁边的赵伟扔下手榴弹。手榴弹先扔在了隆福门,手榴弹砸在了隆福门的屋檐下,旋即又一颗手榴弹扔在了隆宗门。之后,再飞抵御花园,凌寒下令赵伟把手榴弹扔到了御花园的水池内,水池一角被炸开,水光四射,格外有轰轰烈烈的气势。 安全返航,凌寒等三架飞机依次降落在南苑机场。 此时,阳光晴好,年轻人沐浴在阳光,并不觉得冷。南苑机场的将士纷纷过来祝贺,孟云威与朱天依更是激动万分。因为他们共同写下了历史上的一笔,这是南苑机场第一次作战,而且他们作战的目的是讨伐复辟军,护卫共和! 宣统帝复辟的十二天,杜祥和军攻入北平城,复辟失败。 三造共和的历史奇功,杜祥和的功绩赢得街头巷尾的赞誉。之后,张安平出任总统,杜祥和再度出任总理,组织内阁制政府,实权在握,威望极高。 杜祥和表现出了极高的政治家的风范,他逮捕了陈著,却又旋即特赦,使他只成为一介平民;对拥护讨逆军的各路督军论功封赏,允许奉军入关,占据了怀柔一带;扬城军协防滁州一带的防卫,实际上将陈著失败之后空出来的势力交给了沐凌晨。 杜祥和的就职仪式与各路督军的授勋奖励仪式在十日后举行,凌寒看着通报,心怀期许又满是忐忑,他又是要与大哥见面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7.故交旧雨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北平城经过一场热闹大戏,又渐渐的平静下来。寒冬腊月,冷风中是热闹闹的年节的气氛。 受洛克菲勒基金会的资助,协和医院将组织四名医生去美国梅奥诊所进行一年的培训,新年过后启程。苏卓然作为医院学术委的委员,其本身又是在美国受教育的,有美国医生执照,所以他被委派作为带队的医生,也一同前往。他将作为执业医生在梅奥诊所执业,不占培训名额。 经过医院多方面考核,陆曼卿符合条件,将作为培训医生之一赴美,意料之外,陆曼卿却拒绝了。 苏卓然很是诧异,下班之后就找陆曼卿去问询。开始,陆曼卿只是说自己在日本接受教育,英语水平一般,在美国学习生活会比较困难,苏卓然马上表示自己可以负责翻译,能够保证她的学习和生活。见苏卓然如此挚诚,陆曼卿也不好再刻意的找借口,便直说,因为担心凌寒。 苏卓然哑然,无奈。 “对不起,苏医生。”陆曼卿微微的一鞠躬。 苏卓然摇摇头: “没有什么对不起的。感情的事情,是两人的事情。对一个人好,是一人的事情。这都没有什么不对的……我始终都是希望你幸福的。” 苏卓然是有着西方绅士般大气温和的男士。他优雅谦和,彬彬有礼。没有经历过风雨,他的身上,始终带着温暖的光芒。 陆曼卿点头,表示认可。 “大家都看得到,我也知道,凌寒深爱的是绿萝。甚至走到那间病房,我仿佛推门还能看到他们如胶似漆缠绵恩爱的样子。但是,正如您所说的,对一个人好,是一个人的事情。我想看着他好……我担心他,所以,就想留在这里,能看到他的地方,看着他好好的就好。” 陆曼卿一字一顿缓缓说着,不经意的,却是眼泪晕上了眼睛。 “走吧,我们去看看他们……”苏卓然道。“我给沐凌言打个电话,问问他招待我们晚饭不……” 陆曼卿一愣。陆曼卿猜测着绿萝已经离开了凌寒,她看到报纸,知道凌寒带领南苑航空队空袭清宫,知道他在北平而不是去了奉天,知道他经历了很多事情……她一直在猜测他做了什么,她很想知道他怎么样,可是,她始终没有见过他。 苏卓然的提议,陆曼卿当然很是欢喜,却又觉得贸然,有些犹豫。 “相识一场,到底是朋友。你不是说想看着他好不好吗?去看看他不就知道了?”苏卓然道。 凌言从秦皇岛回来之后,倒是见过苏卓然。两人多年的朋友,也是知无不言。 “绿萝去日本了,凌寒也便无牵无挂,当然是要回家了。凌寒受命他大哥在北平,他率南苑航空队轰炸紫禁城呢,也是了不起。我见到凌言几次,都是听他讲起,凌寒,绿萝走了,估计着他心里头不痛快。不过,凌寒还不算是太儿女情长英雄气短的,他够硬气,在军中还撑得住……” 一边开车,苏卓然一边对副驾驶的陆曼卿解释着。 陆曼卿一时都不知道该如何接话:“谢谢您,苏医生。” 苏卓然倒是一愣,笑笑: “都是朋友,不用那么说的。我年后去美国了,真是要再见也要一年往后了。我倒是很想亲眼见着你幸福……有时间就写封信。”苏卓然道,始终有着笑意。 陆曼卿连连点头。 若是没有扬城慈爱医院遇到那个隐忍的男子,也许日久,她可能真的会接受苏卓然的。他实在是一个太好的人了。 陆曼卿默默的想着,也祈祷着,他要遇到一个更合适的姑娘才好啊。 凌言接到苏卓然电话的时候,老佣人刘嫂正在跟凌言和凌寒商议晚餐吃什么。两个人都不算挑食,从来都是家常菜对付。听着苏卓然来做客,刘嫂很热情的说,去做几个特色的小菜来招待客人。 “各路督军都会来参与杜总理就职典礼和督军们授勋仪式,大哥会乘专列来,到时候许远征会在车站迎接,许远征叫我也去……”凌寒随手翻着报纸,说道。 “你还是在南苑航空队任队长?”凌言问道。 邵沛之已经官复原职,重任财政部长了。不过,凌言拒绝了再去财政部就职,跟这些官僚打交道,他又累又沮丧。对于此,凌晨也没有表示意见,说他自己定夺。 倒是凌寒此后的就任,凌晨没有说。 凌寒点点头:“大哥没有指示示下,我就先听许远征安排吧。再说,我就算是日后有调动,也还是先复原职比较好,毕竟我刚刚带领航空队有军事行动。” 凌寒想着这些事情,想着要见到大哥,就觉得有些烦躁。 “我现在都不想以后安排打算这些事情了。大哥一句话比我想的有用处多了,我本来是身不由己的何必多虑……要是说以后,我猜测大哥可能调我回扬城了。杜祥和这边一时半会儿比较稳妥的,可能是要开疆辟土的经营,但是大哥不喜张扬,一向韬光养晦,他肯定不愿意我参与其中。再者说,大哥身体也需要调养,可能会把我要回去帮忙……” 凌寒道。 凌言听着也是很有道理,点点头表示赞同。 “你说的在理,回家也好,还是安稳些。” “不过,我是从家里偷跑出来的,真要回去,怕他也不会轻饶我……哼……算来算去我果真是一事无成,既平白遭了这些苦楚,也是所想之事皆不成。到最后,还是得听大哥的……” 凌寒负气的说道。 凌言也看得出来凌寒的纠结,却也不知道如何安慰他。 凌晨打电话对凌寒从来都是只问工作,半句其他的话都没有,不提关于绿萝的任何事情,其实这反倒是让凌寒心里更发毛,可是他又不敢多问。 算着若是专列抵达,大哥的卫队肯定也是要来的。最少要安排十四五人的住宿。凌寒告知了刘全夫妻,让他们将后院的房间生了炉火,准备好铺盖。凌寒给了他们钱,叫他们只管雇人安排,只管去买了新床铺盖来就好。刘全感叹着,自从老帅去世,多少年都没有大张旗鼓过了,终于,少帅又带着扬城重振威风了。刘全和刘嫂虽然是要忙碌一阵子,却都是带着喜庆。 苏卓然与陆曼卿的到访让两个有些苦闷的兄弟多了些轻松的气氛。 刘嫂难得招待客人,也是拿出了看家的本事。盐水杏仁、粉丝拌青菜,红油毛肚,几道小凉菜都很是可口,家常的土豆粉条炖排骨等也是很有味道,照顾陆曼卿,还做了拔丝红薯,陆曼卿喜欢甜食,也吃的很愉快。 原来也没有什么事情,几个人就左一句右一句的闲说。讲到苏卓然要去美国,凌言凌寒回忆着当年受苏浩的帮助,在苏家的时候,也是满满的感激。难免的会再提到苏之颖,凌言也是如看待妹妹般的语气,希望着她一切安稳。凌言大苏之颖很多,纵使是爱,也是有着很多照顾的情谊,然而,毕竟大洋两端,了断了这个情分。 凌言与苏卓然聊着旧事,陆曼卿就不由自主的多看了凌寒几眼,凌寒有感觉到,也回看陆曼卿。 陆曼卿看到凌言看她,也就不由得低头,安静的吃着眼前的菜,也不多话。话都在嘴边,她明明有很多话想跟他说,但是,又都止于唇齿之间,化作了吞进嘴里的食物。 从那日绿萝去见她之后,陆曼卿常常会想到绿萝,想到与绿萝在美国相依的少年的凌寒。他该是怎么样孤绝执念拼搏的样子?而如今,又都只能一一的刻在心底,沉默着,面对着责难,不发一言。 他骄傲,狠历,也隐忍,退让,他从来都是傲然的姿态,从来都是百折不回的坚守。 明明他们有很多亲近的接触,凌寒也从不避讳她什么,可是,就是这样的接触,每每回忆,陆曼卿都觉得,在凌寒眼中,自己真的只是医生和朋友。 陆曼卿有些丧气,他恐怕是不会喜欢她的? 凌寒从来都是话不多的人,一般很少主动找话说。他心绪也算不上多好,便就沉默的吃饭,偶尔搭一两句话,也是没有实际意义的附和。一桌子就是凌言与苏卓然聊天。 “陆医生家是北平的吗?是在北平过年?”凌言问道,打破尴尬。 陆曼卿点点头:“我家是北平的,就住宣武门那边儿……医生过年都很少能回家的,大家都要值班。过完年几个出国的医生要走,年前他们休息交班,怕是要更忙碌一些了。” “医生和士兵,都是全年无休的。你们照顾病人的安慰,士兵照顾国家的安危。”凌言随口说道。 凌寒与陆曼卿不由得对视,去而又低头。 “医生总是救苦治病的菩萨,而士兵就可能是穷兵黩武,沾满鲜血,是是非非难说,我倒觉得难跟曼卿比呢……” 凌寒道。 陆曼卿一笑:“术业专攻,每个行业都有它的规则,本来就都没有不犯比的……” “曼卿你说术业专攻,你也真该专攻一下。这次去美国的机会很好,梅奥诊所是美国最著名的医院,有着最先进的医疗技术,在那里能够学到很多国内接触不到医学知识和最先进的治疗方法手段……曼卿再想想,再考虑一下……”苏卓然接口道。 陆曼卿正专心的小口啃着拔丝红薯。拔丝红薯一旦凉了,就会有些硬,又有点黏牙,陆曼卿好艰难的把红薯吃到嘴里,却留了很多糖丝在嘴角,她拿着手帕擦嘴。 “我啊,不考虑了……我都想好了。我还是在医疗第一线,为普罗大众诊治吧。医疗技术要进步需要先进和高超的技术,不过,更多的人也是需要基础的治疗。我在实践中精益求精。” 陆曼卿道。 这些话虚虚实实,但是,也是陆曼卿的想法。她是一个对工作很负责很认真的人,在实践中学习,她在医院的表现一直很优秀。 “那我可以寄些书给你,你自己学习。”苏卓然看劝解陆曼卿不会有效果,改弦更张,道。 陆曼卿连声道谢。 这一餐饭,倒只是饭吃的好了些。苏卓然与凌言就如日常叙旧老友聊天,陆曼卿心有千千结,却又说不出,只是觉得看到他好就还好。凌寒自然是看得懂陆曼卿的意思,可是他心里惶惶的,又很多事情,也顾不得多想。 一桌人热热闹闹的说着过年怎么样,凌寒旋即又想到绿萝一个人飘零海外,分外的孤零,只觉得难过,又无从排解。绿萝的个性,素来是果断决绝的,她今日一走,说了不再见,恐怕就不再见,说了要相忘,恐怕是真的不会寄信给他,凌寒想到都是心灰。 凌寒一边吃饭,一边发呆,连凌言也是看出来了。 “凌寒……” 凌言轻唤他,凌寒才回过神来。 “卓然喝了点酒,就只是自己开车回家好了。你开车送陆医生回家。” 凌言吩咐道。 因为之前送过陆曼卿几次,凌寒熟悉路,也不必陆曼卿指路。凌寒一路话不多,目光和语气都是严肃的。是以,陆曼卿也咬着嘴唇沉默着,不知道该如何打破僵局。 酝酿了很久的情绪和勇气,陆曼卿才张口说话。却也只是一句,“你最近还好吗?” 这一句话,她见到他之前就想问的,可是吃了一餐饭,都没有说出口。 凌寒愣了愣,道:“我挺好的。你最近也挺好吧?” “还好,冬天病人多一些,有点忙……其实早想问候你了……”陆曼卿道。 “谢谢你关心我,我没事儿的。承了你很多情,很是感激。”凌寒道。话说的依旧有些疏远和客气,并没有解释一句。 他的身上发生了太多事情,可是,他并不愿意说什么。 陆曼卿没有再问。 车停稳,陆曼卿下车,一阵冷风吹来,陆曼卿不由得一哆嗦。陆曼卿小跑着推门,往家里走。飕飕的冷风,也吹干她含在眼眶里,未落下的泪水。 凌寒在车里,看着陆曼卿回家。大风吹着她发丝凌乱,她匆忙下车没有系好的毛巾也在风里被卷起来飞扬着。开门关门的那一刻,她都有些急匆匆的。凌寒总觉得对她有些歉意,却也无力的表达什么,只能遗憾的叹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8.家风清朗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北平火车站,黄昏时分,凌晨的专列抵站。 许远征亲自赴车站相迎,给了极高的礼遇。许远征的旁边,是一身戎装的凌寒,身姿挺拔,英气勃发。 凌晨下车,也是一身军装,仍旧是不苟言笑,庄重沉稳。他与许远征 交谈着,似乎不在意方便的凌寒。只在凌寒初时见面敬礼的时候,哼了一声算是应答。 凌寒与跟在大哥身边的明军点头示意,明军一如既往的温和宽厚,冲他笑笑,满是关心的问候了几句。 虽然被大哥视若无睹,但是,凌寒站在这里也只能强撑着站下去。给两位上司开关车门,自己坐在副驾驶,俨然是尽职尽责的侍从。 许远征在府邸设宴接待了凌晨,同在的还有总理府的财政总长邵沛之等心腹和几位内阁的议员。凌寒依旧侍立一旁,给众人倒酒。 “行了,既然是家宴,没那么多规矩的,凌寒也坐下,有副官在呢……” 许远征看不过去,招手让凌寒坐下。 “这里都是长辈和兄长,哪里有他坐的位置,让他伺候大家吧。”凌晨道,并不去看凌寒。 凌寒噤若寒蝉,冲许远征点头,表示再不必给他说话了。 许远征一笑,指着凌晨对在座的几位总长道:“年幼时,我曾经在沐家住过一段时间,也受教于沐老帅。当时,沐老帅对凌晨格外的严厉,凌晨总是格外委屈跟我诉苦。而今,你看凌晨也是一家之主,来欺负小弟了……这叫啥,多年的媳妇儿熬成婆!” 许远征靠着凌晨的玩笑,肆意的笑着,一座人也被许远征的促狭给逗得忍俊不禁。 “当年你占着我的书房,在先父和我家先生面前出尽风头,现在过来揭我的往事寻开心,真不可交!” 凌晨笑着道。虽然是气恼的话,却都是玩笑。 许远征才不顾及凌晨,抚掌大笑。 这些话,一半是老友见面的玩笑话,另外也有着亲近的意思。自杜祥和回北平就职,许远征也官复原职,作为总理府的秘书长一直在宴请议会的议员,希望能够得到议员的支持。 “这个沐家的三公子,可是驾机轰炸紫禁城的沐队长?”一名议员问道。南苑航空队第一次作战,虽然并没有造成战场上的伤亡,但是,从天而降的飞机却让紫禁城的小皇帝吓破胆,震慑了陈著的复辟军;更是让没有见识过飞机的民众大开眼界,壮了讨逆军的声势,引发北平百姓的热议。 “对啊,就是他。是我们航空队的沐队长今天给大家当副官了。”许远征道。 “看着沐队长这样的青年,更觉得现在真是英雄辈出啊!”一名议员附和着。 “沐老帅在的时候,在北平常和沐老帅聚,当时对沐老帅治军治家的严谨就很是佩服,真称得上家风清朗。就前些日子都传扬城沐家的公子与一个舞女的什么事儿,我当时就不信,就叫他们不要胡说八道。你看,沐公子人中龙凤的人物,怎么会跟什么舞女不清不楚。肯定是有人嫉妒,败坏沐家的名声!这个必须不能叫他们胡说!” 一名年长的议员说道。 座中人连声复合着。 许远征不好直接打断那位议员的话,又见沐凌晨端坐着不动声色也就没必要多说。倒是凌寒知道众人的眼光都在自己身上,真觉得芒刺在背,却只能勉力的保持着从容。 这冬日的晚宴,凌寒规规矩矩的侍候,滴水未沾滴米未进,然而,胸中却又翻腾万千。 在许府的晚宴结束,已经是明月高悬的时节了。许远征兴致不减,又张罗人去看戏。 “梅老板的《宇宙锋》!再过几天可就封箱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许远征道。 “都开锣的时候了,梅老板的戏票是不可能买到的吧!”一位议员道。这位议员是安瑞,算是威望极高的清流人士,与北洋军阀的派系都算不得亲近,是一个耿直的文人。任谁的收买都不接受,颇有点甘贫乐道的风范,在议会中说话也很有分量。安瑞已经五十几岁的年纪,发须花白,本来吃饭的时候,他也不多话,有些困倦,听到说去听戏,陡然的精神,颤颤的胡须,颇有些激动的样子。 “要是平时的话,我还真是也买不到票的。梅老板的票开卖直接能挂满,要个好座位更难上加难。不过,我听说章帅在剧院有包厢,就去打劫了他……他来北平是必听戏的,铁了心的捧梅老板,包厢定了一年的,你看,现成这也是给我们的了……一等一的座位,包厢!” 许远征道,眉飞色舞。 “去,去……”安瑞忙不迭的应着。 凌寒看着这场景,对许远征的心机也是叹服。他胆子很大纵横捭阖,但是又严谨周到心细如发,就这样,就能让安瑞这样的老人欢天喜地,还不露声色的向众人透露出章林峰与他的亲近。 凌寒也听说,自从一千万的军火到手,章林峰真是对许远征的谋略赞叹不已,还曾经邀请他去东北就职,不过,被许远征拒绝了。 凌寒颇看不上许远征没有底线的任意妄为,总觉得他既没有杜祥和的宽和温润也没有大哥的君子之风,但是,许远征对杜祥和的忠诚倒是始终如一。 相较于许远征,大哥就是如松竹般的君子。傲然挺立,不依附不攀缘。他同杜祥和许远征同气连枝,略微亲近,但是也绝对不被他左右;周围势力虎视眈眈,大哥却也不做如许远征般的结交联合。身在其中,却不陷于其中,始终保持着独树一帜的风范。 几位议员总长纷纷说去看戏,眼瞅着就超员,凌晨便与许远征道别。 前后是卫队的车,凌晨的车居中,明俊开车,凌寒与凌晨坐在后排。 凌寒看着大哥,端坐如山,始终都是庄重挺拔的身子,凛凛英气。大多时候,凌寒对大哥还是有敬意的,只是,想到他们自己的事情还没有了解,凌寒心中就有些寒意。 “大哥,近来安好?”凌寒恭敬的问道。 虽然两个人从见面到现在已经很久时间,但是,凌寒都没有机会跟凌晨单独说话。车里安静,这些问候总是要的。 凌晨本来闭目养神,听到凌寒的话,抬眼看了看他: “你这么闹腾,你觉得大哥还能安好?” 听大哥讥讽的斥责,凌寒突然就放下心了。反正该来的总是要来的,他从秦皇岛回北平的时候,不都料到会有今天?等了那么久撑了那么久,那是是想起来都有些胆怯的,反倒是见了凌晨,觉得释然了。 “是凌寒的错。对不起,大哥!”凌寒道,迎着凌晨的目光,满眼的坦荡与挚诚。他错了,他认错;大哥有罚他受着。既然做了,该他承担的责任和后果他也不逃避。 凌晨也与凌寒对视着,看着这个英气俊朗,目光清澈的弟弟,又是一声长叹息。他本来是优秀卓越的年轻人,有着未来前途无限,可是偏生就因为一个舞女,生生的折腾出这些事情。宴会上,听着议员的话,凌晨都能想想得到,关于凌寒与绿萝,该是怎么样沸沸扬扬的传闻。 想到此处,凌晨的脸色越发的难看。 “在军中你能做出这般的事业,劫运军火指挥若定大气沉着,在航空队也有威望危难时刻得到信服,轰炸清宫技艺卓绝,许远征都对你很是欣赏有加。可你不知羞耻自甘堕落做出的事情让旁人都不可置信!不惜为了一个女人,毁了你自己,毁了沐家的声誉,你这样不知轻重,真就是有本事有如何?” 凌晨语重心长的说道。 凌寒沉默着。车里很暗,他看不到大哥的样子,但是能够想象到,大哥肯定是怒其不争的样子。 凌晨抬手,手放在凌寒的肩膀上,用力的捏了捏他的肩膀。 “你走之后,我自己思前想后想了很多。在想我是不是对你太狠了,或者我是不是应该理解你,去问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可是,我问过你啊……我看着你步步为营的谋划着离家出走,连公务都给我交接好……凌寒,你为了一个声名狼藉舞女,费了这些心机,做了这些事儿,不管你为什么,我也不会再问你,别说是我,就是父亲在天之灵也绝对不会原谅你。为了一个女人,你既然离家出走,便也不是沐家的子弟……” 凌晨的话太狠了,凌寒不自主的身子一颤,瞪大眼睛看着凌晨。车里光暗,凌寒看到的只是凌晨肃穆的表情,不怒,甚至很平静。 凌寒没有想到,凌晨会突然赶他走。 车停在了沐家的门口,凌晨自己推门下车。 明俊等着凌寒下车,凌寒愣了很久,却一动不动。 “凌寒……”明俊喊了凌寒一句。 凌寒恍悟过来一样,从车上跳下去,连跑了几步,在凌晨进入客厅的时候,跟上了凌晨。 “大哥……” 凌寒唤着,凌晨却不理他。 “大哥,凌寒回来了……” 凌言唤着二哥出来迎接,凌晨只是哼了一声。凌晨大衣一甩,扔给了凌言,自顾自的坐在了沙发上。 凌寒上前一步就重重跪在地上。 “大哥!大哥,之前千错万错,都是凌寒的错。凌寒知错了。求大哥原谅凌寒一次……大哥,凌寒发誓,以后一切都听大哥的,再不敢有违。凌寒再不会做任性妄为,有辱沐家名声的事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9.知耻后勇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凌晨坐在沙发上,神色严肃。 凌寒直直的跪在凌晨的面前,眼中是恐惧和焦急。 “大哥……” 看着凌晨一直打量着自己,沉默着,凌寒又低低的唤了一声。 “你叫我大哥,你做的事情可是为人子弟的本分?说你不会任性妄为,说你不会做有辱门风的事情,你说了几次?怎么样,你自己也听到了,那些议员们都知道,该怎么样街头巷尾的议论纷纷?若是你是小门小户纵使有些事情也没几人见?可是你是沐家子弟,沐家名声清明,有些风闻趣事便被人传遍了!北平的政坛的水浑,你不是不清楚,有多少人盯着沐家看,各怀怎么样的鬼胎,你也不是不了解,自己做出这样的丑事,还不觉得给祖上丢人吗?你自己说说,我该怎么样的原谅你?” 凌晨斥责凌寒,声音不大,但是语气很硬,每一句话掷地有声。 凌寒仰望着凌晨,垂在身侧的拳头,不由得握紧。 就是站在旁边的凌言也听出了其中的意思——该是许远征家宴上,凌寒的事情被人议论,惹得凌晨大怒。凌晨是很顾及面子的人,如此顾及更气了。 “大哥,之前的事情,凌寒知错。凌寒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让沐家蒙羞。大哥怎么样的责骂惩罚,都是凌寒该受的。”凌寒缓缓举起右手:“大哥,我发誓,此后凌寒一定恪守为人子弟的本分,只要不违家国大义,万事听命于大哥!若是有违誓言,人神共弃!” 凌寒望着凌晨,话语坚定决绝。 凌晨看着凌寒,冷冷的哼了一声。 “誓言值几何?我信了你几次,你作出什么了……” 凌晨俨然不想轻饶凌寒的意思。 凌言看的心寒: “大哥一句话,凌寒负着一身伤去的青岛,又病在秦皇岛,及至在北平他也是兢兢业业为大哥效力。大哥,凌寒做错事情了,但是,他为沐家为大哥做事一身血汗,也是有功劳的。” “二哥,您不必说了。我做的,是应分该当做的,不敢在大哥面前说功劳。我做的在人前,错的也才在人前让人看见。大哥说的我都服!我只是求大哥,不要赶我走!凌寒以后一定会本分的做大哥的弟弟!” 凌寒道,俯身给凌晨重重的磕头。 凌寒的表态与认错无疑是已经把自己置于了很低的,且无路可退的位置。 “可是,不是你自己离家的吗?因为那个女人走了,你才要回这个家,要做大哥的弟弟,若是她再回来呢?若是她要跟你在一起呢?” 凌晨端坐着,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 凌寒咬了一下嘴唇,略作思索:“凌寒不会再见她的。一切由大哥做主。” 凌寒的话,说的艰难。但是每一句话,不只是从口中说出,都仿佛在心里刻了一下。 他与她注定今生无缘。绿萝和沐家,他只能选一,凌寒心中是明白的。如果是他与绿萝生活在奉天,那么,他此生都会是家门逆子,被逐出家门,删除族谱,怕难再说是沐家子弟;而今,他回到沐家,跪在大哥的面前,就注定这一生再与绿萝无缘。他必须择其一做出选择,虽然痛彻心扉。 凌晨点点头: “好。” 旁边凌言上前,想要扶凌寒起来,凌寒犹豫着看着大哥,没有起来。 凌晨看了看他们俩:“你们身上有没有匕首?” 凌言不解其意,摇了摇头。 凌寒从腰间解下自己的匕首,双手举起递给了凌晨。军人习惯的是会携带近身武器的。 凌晨将匕首拔出来,剑刃锋利寒光闪闪,看得出来,凌寒是常常擦拭的,保养的很好。 凌晨把玩着匕首,看的凌言与凌寒都是有些心惊。 凌晨看着凌寒:“你跪倒我近前来……” “大哥?”凌言按住了凌寒的肩膀,让他不要动:“大哥,您这是做什么?” 凌晨的目光极冷,与匕首一样的锋利。 凌寒伸手推开了凌言的走,跪行了一步,到凌晨的近前,看凌晨没有说话,又往前蹭了一步,直到他的膝前。 凌晨审视的看着凌寒,眉头皱着,神色很是深沉,复杂,交错着很多复杂的情绪。 凌寒也有些不安和恐惧。 大哥手里拿着是他的匕首,在他眼前晃着,这本就会有些骇人。 “把手伸出来?”凌晨道。 凌寒咬着嘴唇,不解凌晨的意思,可是他心地已经陡然而生的是躲避与慌张。 凌寒压抑着内心剧烈的波动,把左手伸到了大哥的近前。 凌晨看得出来凌寒的恐惧,凌寒的手都有些抖。 凌晨左手抓住了凌寒的坐手,右手两个指头把凌寒的左手臂袖子的衣服撩了上去。 凌寒惊恐的瞪大眼睛看着凌晨,仿佛已经预料到要发生的事情。 “大哥……” 凌寒低低的唤了一声。 凌晨的匕首一直在手,微微一横,就横在了凌寒的手臂之上。 凌言也大惊:“大哥,使不得!” 凌言的声音极大,凌晨略微一楞,却没有理会他。 匕首触碰到凌寒的手臂,凌寒整个身子都抖了抖。 凌晨与凌寒对望着,四目相对。凌晨眼中复杂且深沉,凌寒恐慌又无助。 “哥……” 凌寒又轻轻喊了一声,那声音从嗓子里喊出来,都是颤抖着。 凌晨咬牙,手微微一动,在凌寒的手臂上划了浅浅的一道、匕首太锋利,凌晨只是些微用力,匕首就进入了肉里。 凌寒的手就不由得抖着。 血顺着凌寒的手臂一滴滴的低落到地上。 然而,凌寒的手刚刚的一动,就又被凌晨用力的抓住。 凌寒望着凌晨,凌晨的目光却是冷冷的。 刀锋还在凌寒的手臂上,冰冷。 凌晨左手抓着凌寒的左手,右手稳稳的拿着匕首,看着眼前的弟弟。 凌寒的右手紧紧攥着拳头,紧咬着牙关,强自跪在地上,将恐惧生生的吞下。明显的感觉到,他刻意放松了左手,始终没有攥紧,也没有再试着躲避。 凌寒慢慢的闭上了眼睛,不在看凌晨,一副听天由命,任由宰割的样子。 “大哥!”凌言再也看不下去,轻唤着。 凌晨打量着凌寒,良久,匕首当啷落地,也松开了凌寒的左手。 “大哥……” 凌寒再度睁开眼睛。 凌言反应过来,用手帕按在了凌寒的伤口上帮他之上。 伤口不深,按住了伤口,不多时便也不多出血了。 凌言半蹲半跪在凌寒的身边,帮他按住了伤口。凌寒仍旧跪着没有动,看着凌晨,有些惊讶,有些疑惑,却没有了畏惧。显然,凌晨是没有打算再伤害凌寒的。 凌晨右手挽起了自己的左臂的袖子。凌晨的左手小臂上,一道蜿蜒的疤凸起者,甚是丑陋,从手肘处到靠近手腕。 “这是父亲划下的,我到今天还记得匕首划在骨头上的声音。父亲说,疤痕会一直警醒我曾经犯过的错,知耻后勇,刻骨才能铭心……”凌晨的声音缓缓的,很是苦涩。 凌寒记得自己小时候,大哥总是伴随在父亲的左右,鞍前马后,尽职尽责任劳任怨。父亲从来都是严格狠厉的,精益求精,子弟们做得好很少能得到奖赏,一旦做不好他会大加惩罚。当年,跟在父亲身边的长子,凌晨是被父亲约束的最严格的。 凌寒曾经一度觉得,大哥的狠辣都是跟爹学来的。 凌晨叹了口气:“我做不到像父亲那样,凌寒,你是我寄予厚望的弟弟。我希望你记得你今日发的誓言,记得自己的责任,知耻而勇,回头是岸……” 凌寒重重的点头。 “之前发生的事情,我不会再提。不管因为你给沐家带来多少的质疑与污名,我再不多说多问一句。但是,这是最后一回我原谅你。伤会复原,但是,过错你自己还是应当铭记。” 凌晨道。 “是。大哥!凌寒一定牢记大哥的教导,绝对不会再犯。凌寒会尽沐家子弟的职责,为沐家争光的!” 凌寒重重的说,发自肺腑。 “起来吧!”凌晨道,似乎也很是疲累。手按住太阳穴,缓解着头疼。 “大哥也保重。”凌寒道。 凌晨挥挥手示意。 凌言扶了凌寒站起身,拉他到房间包扎。 伤口只是浅浅的一道,凌言拿了酒精擦拭了血迹,又擦拭伤口消毒,凌寒疼得吸冷气。 “一下就好。” 凌言很是温和,更小心翼翼的擦拭,又找了纱布包扎伤口。凌言一直皱着眉,又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我看你受苦又是心疼,可看你这样的闹腾,更是生气。更别说大哥了……” 凌言给凌寒包扎好伤口,用纱布结好了一个结。 “我知道的。二哥不用担心,我理解大哥,也知道该怎么做……”凌寒道。 “今天凌豪打电话过来,说过年前后想跟季小姐完婚,让我问问大哥同不同意。他问的急切,又特别坚持,我觉得不大妥当。”凌言道。 因为凌晨的卫队一起过来,所以,腾出来几间房间给卫队的士兵住。凌言就安排凌寒跟自己住一个房间。凌言一边说着话一边将临时搭的木板床上的凌寒的铺盖铺开。 “有孩子了?”凌寒道。 凌言摇头:“我问他了,他保证说清清白白……应该不至于的。” “他才大一,着急结婚什么呢?凌寒还不到二十,性格也是个半大的孩子……不过,季小姐很稳重懂事的人,不大合常理。”凌寒道。 凌寒很是疲惫,随意的躺在了床上,闭目养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0.壮岁峥嵘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直系元老张安平任总统,杜祥和再度组阁并出任总理兼陆军总长,许远征出任总理府秘书长兼陆军次长,各路讨逆军皆论功欣赏。沐凌晨授陆军上将军衔,任扬城督军,并且接管了陈著的滁州等地,是实际获益最大的人之一;凌寒再度被认命为南苑航空队队长,中校军衔。 凌寒到航空队履职,尽管,他已经知道,自己的履职只是形式上的,几日之后,又会有另外的调令,调他回扬城军任团长。 航空队的校场之上,凌寒按照军部的名单,念了对孟云威、朱天依军衔晋升的通报,表扬了大家在讨伐复辟军中的功绩。 看着凌寒以队长的身份英武的站在校场的观礼台上,航空队的士兵掌声热烈,很是激动。 凌寒再度强调了军事训练的重要性,表示军部已经通过了他的申请,会给航空队增加军费并且于近日下发,大家要尽快的恢复日常飞行实战训练,掌握飞行技能。此外,凌寒更是谆谆教导: “仅半年的时间,北平城发生了很多的事情。府院之争引发了政局的变动,派系之争如火如荼。我们每一个人都几乎深陷其中。我知道大家也来自不同的军中,那是我们的出身,很难避免不牵涉其中,可能也会影响我们的发展。这半年的风波,我个人也深有体会。但是,我今天想特意向大家强调的是,大家更应该记得,我们每一个人都是民国的空军一员。我们在这个校场上不止一次唱起过《卿云歌》,天下非一人之天下。天下,也不是某一派系的天下。我希望大家记得在南苑受训的日子,记得我们是袍泽兄弟,他日真是高空相见,大家还记得的是国际航空的避碰规则。我们今日在南苑训练,是为了保家卫国,为了民众的安全福祉!” 凌寒的发言掷地有声,响彻校场,赢得掌声连连。 凌寒在校场训话之后,又跟冯志华与孟云威等人在会议室开会,听他们讲了对日后的工作安排等,最后,郑重告诉他们,日后的南苑航空队还是有赖他们。 “不只是有赖我们,还是在沐队的带领下啊。”冯志华道。 沐凌寒摇了摇头:“没有外人,跟你们实话实说也没有什么紧要的。这到南苑航空队的任命书只是复原职的意思,我还有一份调令是回扬城的,也就三几日我就调回扬城了。” 一句话说的几个人都有些闷闷不乐,不过,大家还是对凌寒表示理解。 凌晨公事办完,不日启程。许远征特地来沐府做客,兼做送行。 适逢大雪,红泥火炉,几个人围桌而坐,没了拘束,反倒是多些惬意。 许远征诗兴大发,挥毫泼墨。 “镜里分明又少年,且当图画上凌烟。绮怀销歇留吟癖,壮岁峥嵘落酒边。自昔处囊成脱颖,为谁盈镊感华颠。封侯骨相知何似,老大头颅重惘然。” 许远征的字不是龙飞凤舞更不是不通文墨的将军的随意挥写。而是很端正雅气。纵使是雪夜微醺,胸中万点豪情,落笔的字仍旧端正,苍劲有力。然而,诗中有雅意,那风流自赏的气质跃然纸上。 许远征盖上印章,颇为自得的一叹。 “当年远征兄在扬城,凭着这文采斐然,得我父亲和先生赞誉无数……” 凌晨一边收下许远征送的诗,一边道。“绮怀销歇留吟癖,壮岁峥嵘落酒边。我倒是真想壮岁峥嵘落酒边……可这当年少年,都是得扬鞭跃马,画图上凌烟!” 凌晨感叹着。 许远征哈哈一笑: “我落魄客栈的时候,最是羡慕你们这样世家子弟,尤其还是你这样世家嫡长子,那是骨子里带着高贵,注定是荣耀一生!所以,那会儿跟着先生住在你家,我看你还颇是不顺眼……及至熟识了,才知道,这命中注定的荣耀,消受起来也不容易!你是如此,凌寒也是如此,凌寒,你明白吗?” 许远征本是同凌晨说话,却又问向在一旁侍立的凌寒。 凌寒似是似非的应了一声。 “你生在沐家,受着富贵,那想着跟平常子弟的自由是不能的。这是命运里的事情,没人问你愿不愿意,想不想……你多想也没什么用处。你不能去东北,你这一生得随你大哥护着扬城,这是你的使命。做一个女人要忠贞,做一个男人要忠义,这是做人的底线,底线之上,有个可原谅的,但是,真是你再做出那些家族里容不得的事情,我纵使是平日里看不得你大哥手狠,也不替你说话。” 许远征道,用手指着凌寒,兄长的口气。 凌寒皱眉,这事儿大哥都说不提了,他却又再说起。凌寒低着头,不说话。 “你该谢谢你远征大哥,要不是他一直替你说话,我是真想……”凌晨冷冷说道:“离家出走,你既然敢走,我就没想让你再进家门。” 凌寒一凛,整个人怔住了。 是因为帮许远征办成了几件事情,所以,许远征帮自己求情,大哥才放过自己一马? 凌寒猜测着,却并没有想到,这是许远征与沐凌晨的一个赌约。 许远征迫使绿萝离开了凌寒,凌晨就让凌寒为许远征做事儿,让凌寒回沐家。许远征和凌寒的共识里,绿萝是留不得的。 凌寒微微躬身,向许远征拱拱手。 “凌寒谢谢远征大哥。” 许远征一笑,摇摇头:“你别谢我,你应该谢谢你自己,你确实是个人才!功过相抵,你大哥不想给你晋升军衔升职是他的事儿,对你的才能我是认可的……其实,我是想让你在航空队的,我也是想着日后该好好发展空军的,发展现代军事。应该有能够配合空军作战的地面部门,能够制定完整的进攻防御体系的空军部队……” “他这么不服管教,我还是带他在身边放心些。”凌晨道。 许远征笑笑,没有跟凌晨争辩。 凌寒有发展现代军事的雄心,他甚至相信许远征也有此雄心豪情,但是,许远征更重要的是为杜总理经营的政治谋略,正如对凌寒最重要的是沐家与章家的派系偏见。他们的豪情受制于时代与现实,如今只能是想想作罢。 一地雪白,照的夜都亮了许多,凌晨与凌寒亲自送许远征出门。 临行,许远征拍着凌寒的肩膀:“深情钟情都不是坏事儿。人生有一场刻骨的爱情也是值得,若是为一个女人毁了自己,那便是错了!” 凌寒咬着嘴唇,侧过头,没有说话。 “不识好歹”。凌晨骂他。 “他听到就好了,你也不必逼得他太狠……这璞玉需要打磨,但是,也别磨得太狠了,碎了,心疼的是你!” 许远征道,这话却是对凌晨说的。 凌晨点点头。 “总是聚时短别时久,再没少年时候一起读书的日子,就是这赏雪喝酒机会也不多……”许远征叹着。 他难得如此的放松,纵情,对凌晨果真是依依惜别。 凌晨也很感慨:“如今你是肩上千钧担,又是站在这汹涌北平的风口浪尖,没得几时的纵情肆意!你善自珍重” 这话里,是凌晨作为朋友的谆谆嘱托。 许远征哈哈一笑,扬手与凌晨握手:“美人颜色千丝发,大将功名万马蹄。” 凌晨报之一笑。 凌寒看在眼里,纵使平日里对许远征诸多的不满和腹诽,也颇是赞许他的豪气。许远征出身平民,十三岁中秀才的被誉为少年天才,然而,也曾落魄潦倒,及至遇到杜祥和慧眼识珠,他更是尽心竭力辅佐,才有当前风云际遇。许远征谋事或手段狠毒,诡计多端,但是为人却从不见酸腐小气,素来的器宇轩昂,高标伟岸,真也人中龙凤。 凌晨是君子端方,沉着自若,行事严谨的人。他不若许远征的挥洒,但是,却也是胸中有豪气,从来的凛然正气。是以,皖系一脉的利益联系之外,两人也引为至交。 若是大哥有许远征的纵情随意,许远征有大哥的正气就更好了,那么,两个长官都好相处些。凌寒胡乱想着。 目送许远征的车远去,凌寒随着凌晨回屋。 凌晨却没有进屋,只是站在廊下,看着漫天的飞雪,久久不动。 “大哥……”凌寒不解凌晨的意思,从客厅拿了大衣披在凌晨的身上。 凌晨打量着凌寒,略略一笑:“你越发的懂事儿了。” 凌寒沉思着,似是鼓起勇气一样,直视着凌晨,说道:“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我记得小时候是大哥教我背的诗,大哥念一句,我念一句。大哥说,我们是兄弟,同仇敌忾……我知道,我瞒着大哥去读军校,大哥很生气。大哥更生气我回国去秦皇岛奉军入伍两年多……这半年多时间,更是发生了太多的事儿,凌寒知道,自己做错了很多事儿,让大哥生气,失望……可是,大哥,凌寒对大哥的忠心从始至终都是挚诚如一的!凌寒,是心甘情愿为大哥奔波,供大哥驱使的!” 凌晨看着凌寒,又仿佛是看到了这半年的风风雨雨。 扬城危难时候不顾生死驰援扬城的青年将领,才华横溢雄姿英发的航空队队长,他曾智勇双全斗黑帮,指挥若定劫军火,驾机长空袭击复辟军,真的是沐家的骄傲。可是,也是这个弟弟,一心的维护着奉军章云清的利益,不惜违抗军令,更因为一个声名狼藉的舞女,闹得满城风雨,进退失据,甚至离家出走…… 人前,他从来都是沉着大气,智慧冷静,骄傲凌厉,指挥若定,是青年军官中的翘楚;人后,他也曾被凌晨暴力的斥骂责打,一身血污,尊严扫地…… 而如今,凌寒就站在凌晨的身前,身姿挺拔,不卑不亢,不惊不惧,挚诚而坦荡。 这是他弟弟,没有了外界给的荣光和污名,他只是沐家的子弟。 凌晨心中也有些感动,他重重的点头: “大哥知道你的心意!你是大哥的弟弟,大哥怎么会不知道!之前,是大哥对你太严厉了,大哥也是希望你能够走正路……你别怪大哥。” 凌寒点头:“凌寒明白,凌寒没有怪过大哥的。” 凌晨点点头,头按在凌寒的肩膀,手用力捏他的肩膀: “我的弟弟长大了!我们是兄弟!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兴于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未来,大哥身边还要有你,跟大哥一起,同仇敌忾!” 凌寒应声:“是。”声音朗朗。 凌晨按着凌寒的肩膀,复又看漫天落雪,长舒一口气,更觉得神思清明,天地广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1.风雪年关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两日之后,凌寒凌言随凌晨专列启程回扬城。 虽然是年节在即,但是,眼下刚刚接管了陈著的滁州军,选派人去滁州整编军是迫在眉睫的任务。这是一个很难出彩但是极易发生变故的艰难差使,关于此事,在火车上,凌晨就与凌寒有过讨论,也有了决断。 是以,刚刚回到了扬城,凌晨与带凌寒去了军部。在与将官们进行讨论之后,凌晨下令,由凌寒担任第三师参谋的职务,与第三师的师长郑文雄、副师长丁建于明日去滁州收编陈著的军队。拟定的计划是将陈著的两个师混编入第三、四师。其中,第三师移防滁州与扬城交接的嘉城,仍有郑文雄担任师长;第四师由丁健担任师长,驻防滁州。 凌晨对军务安排妥当,已经是朗月高悬的晚上。他这才想到连晚饭都没有顾得上吃,一直的工作着。不远处的秘书的座位上,凌寒将他的工作梳理归纳整理,也恰好走过来递给他。 凌晨接过来看了几眼,点点头。凌寒工作从来的周全细致,凌晨并没有什么挑剔的。 “整编滁州军这事儿,你有没有意见?”凌晨问。 凌寒愣了一下:“大哥安排的很妥当,我没有什么意见建议。” 凌晨看着凌寒,并不说话。 凌寒知道大哥是时不时的拷问功课,继续分析: “第三师的师长郑文雄是今年提拔的师长,三十七岁,青年将领,带兵严谨很有抱负。本来第三师就驻防在朔州一带,不在扬城内,他们的士兵惯于在外驻防,就移防滁州和嘉城都没关系。至于陈著的兵,他们的辫子本身不是问题,除了陈著别人没几人对满清忠心的,大家不过是混口饭吃。但是,陈著容忍将士强抢百姓无恶不作,军机松散,军心不稳是大问题。扬城军军纪严明,首要是不欺凌百姓。我们必定是要严禁此种事情发生的。大势所趋他们未必敢不接受整编或者有所异动,不过到时候怕是逃兵不会少。值得注意的还有是小心发生集体出逃事件,要是再出现兵匪匪患,就麻烦大了。逃兵和兵匪的问题,大哥都有提到,郑师长有跟着大哥六年前收编叛军的经历,应该也有一定的考量。”凌寒道。 凌晨满意的点点头,凌寒果然是下了功夫。 “走吧,回家。”凌晨道,放下笔记本,站了起来。 凌寒连忙到旁边的衣架上取下凌晨的大衣,帮大哥披上。 “你还会不会写毛笔字?你的字现在越发写的生硬死板了,真是把当年的功底给丢了。”凌晨道。 凌寒低头应着小弟愚笨不才这样的废话。 大哥总是轻而易举的能找到批评自己的地方。在国外多年,他摸枪比摸笔的次数多,毛笔更是都没有怎么摸过,那功底不丢才怪。 “以后,每天抄两页小楷的《颜氏家训》给我看,你好好的学学,练练字,也磨磨性子。” 凌晨道。 凌寒哭笑不得:“大哥,咱们家先生在蒙学就教了《颜氏家训》,都是小孩子的功课了,太幼稚了。再说,我惯常写钢笔字了,钢笔更方便些……” 凌晨停住了往外走的脚步,回身看着凌寒:“你不觉得你该是好好的温故一下蒙学时候学的礼仪道德吗?让你练字就是磨磨你万事图方便的性子。有些规矩,有些繁琐的事儿,就该那么来!” 凌晨的话很是严肃,目光犀利,看着凌寒低下头。 虽然心里很是不服气,凌寒也只是老老实实的应着。大哥对自己的约束真是越发的严厉,自己的不守规矩看来是记在大哥心里,不知什么时候大哥想起来,就能整治他一通。自己已经是这么小心谨慎的伺候大哥,还能时时落个不是。凌寒在门口抓起自己的大衣,随意的披上,跟在大哥的后边。 腊月二十三,扬城已经有很浓厚的新年气息了。凌华已经回到家,安排着家里的事情。沐家在扬城是大家族,凌晨又是族长,每年过年都是回老宅过,在那里招待族人,破费一番张罗。因着事情诸多,凌华又雇佣了两个佣人卢嫂和田嫂,这两人都是扬城本地人,平日里也是做帮佣的,干活都是利落的,倒是帮了凌华不少。 凌华今天带着人在老宅安排布置了一天,及至是晚饭时候才回来的,有些疲累,吃罢饭就靠在沙发上歇息。凌言陪在大姐身边,简单说了一下北平的经历。正说着,凌晨与凌寒就回来了。 “哎,这可是出其不意的,你们从北平回来也不打个电话?这回了扬城就去军部连家都不回。”凌华嗔怪。 “本是想打电话来着,可是,今年北方雪天格外多雪特别大,虽然是专列,列车延误的也没个点,怕大姐担心。家里有大姐在,没什么不放心的,倒是军里一团事情,就先回军部了……”凌晨道,陪着笑容。 凌华笑笑,也不在意。 听到凌晨回来,凌豪蹦蹦跳跳的从楼上冲了下来,冲着大哥笑着。 “嘿,寒假过得滋润,小弟长胖了些。”凌晨道,心情颇好。 凌豪连连点头,讨好的跟凌晨说着话。 “大姐!” 旁边,凌寒也连忙与大姐见礼。 凌华看着凌寒,依旧的西装革履,风度翩翩。可是,不过是一个月不见,他却是经历了太多。凌华看着凌寒消瘦的脸颊,一把拽住他的手臂,抬手指捅他的脑袋: “你呀!你看看,你闹腾的整个家里不得安生,怎么,逃出你大哥的五指山了?” 凌寒微微侧头,仍旧冲着大姐一笑。 “让大姐担心了!” 凌寒说着,伸手握住大姐揽在自己手臂上的手。 “大爷,您吃饭了没有?我炒了两个小菜,蒸了年糕,熬了鸡汤,都还在锅里温着……” 小凤在客厅一角站着,柔声道。 凌晨这才看到小凤,冲她温和的点点头。“好。” “大嫂好!谢谢大嫂!”凌寒特意躬身行礼,倒是教小凤有些害羞,没有理会他。 凌晨与凌寒忙了太久,到晚上八九点才吃饭,早已经是饥肠辘辘了。小凤的厨艺特别好,都是两个人爱吃的菜,不多时,两人风卷残云般吃起来。 小凤陪侍在旁,帮凌晨与凌寒盛粥,满眼的柔情。 凌豪也蹭过来,蹭了碗鸡汤。 “凌豪,你二哥说你想成婚,怎么回事儿?”凌晨一边吃一边问凌豪。 之前凌豪将想结婚的想法告诉凌言,托凌言去探探凌晨口风的。然而,凌言告诉凌晨之后,凌晨未置一词,是以,也没有探听到什么口风。 凌豪汤勺送到嘴里,汤刚喝了一半,听着凌晨如此一问,牙齿咬着汤勺,抬眼看看大哥,瞪大眼睛,点了点头。 凌晨一笑:“怎么这么着急结婚?你和季小姐都在上学啊。” “上学也不影响结婚啊,我们同学们也有成婚的,成婚继续上学也没有关系啊。”凌豪道。麻利的把碗里的鸡汤喝碗,凌豪专心致志的跟大哥讨论结婚的问题。 “你还是专心的读书,毕业之后再晚婚吧。”凌晨道。 凌豪皱眉:“可是,我想尽快结婚。” 凌豪仍旧不甘心的争辩着。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凌晨审视的看着凌豪:“你是不是做了对不住季小姐的事儿?” 凌豪连连摇头:“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那你干嘛这么着急?要是你和季小姐情义深重也不急在这一时结婚。要是真是日后感情生变,就算是结婚了也会有变故。” 凌寒道。 看着凌晨与凌寒都反对自己,凌豪把目光投向不远处沙发上坐着的凌言。 凌言也站过来:“我也觉得你还是缓缓再成婚。你还小呢,陷入热恋,一时冲动就想结婚,可是一辈子长着呢。就像是你三哥说的,情义深重不在这一时。” 凌豪环视着哥哥们,看着得不到支持,长叹一口气。 “你着急结婚是不是因为季小姐的事?”凌华问道。 凌豪看着大姐,有些吞吞吐吐。 “快说,你做了什么事儿?”凌寒走到对面,手臂压在凌豪的肩上,审视的看着凌豪。 “大姐,雅和说她跟您讲过她家里的情况,她是庶出的女儿,她娘也不受宠,她们娘俩在家总被欺负……我就想着赶快把雅和娶回家,叫她不受人欺负。女儿嫁的好,她娘也不会被人欺负了。” 凌豪道,他望着在座的几个人,有些忐忑。“我之前一直没说,是因为,我怕你们看不起雅和的出身,不同意我们在一起。” “出身没关系呀。凌豪,你说你想娶季小姐,这事儿季小姐同意了吗?”凌寒追问,凌寒话说的很是随意,凌豪自然是听不出凌寒话里玄机。 “她当然同意啊,她也这么想的。”凌豪坦然道。 一语了然,凌寒无奈的望了望凌晨与凌言,二人皆是明了,却不动声色。 “这应该本来就是她的想法吧?要是小爷你,还没有玩够的大孩子,怎么想得到现在就成婚。”凌寒道。 凌豪有些不解:“这有什么区别?” 凌寒伸手呼噜了凌豪的脑袋一下子:“就你现在这样子,还不能自己赚钱养活你自己呢,就别想结婚的事儿了!” 凌寒说的笃定决绝,凌豪气得跺脚。眼下,他还是学生,确实是没有谋生的本事。 “要是能养家就可以结婚,那我不读书了,我总是能够找到一份工作的。去学校教英文总是可以吧!我就是要娶雅和,等不到毕业!” 凌豪赌气道。 凌言瞪了一眼凌寒:“老三你故意激凌豪做什么!凌豪,这事儿也不能急在一时,这马上就过年了,我们过完年从长计议。就是季小姐的家事也已经是多年的经历,也不着急这几天,对不到?” 凌言柔声劝慰凌豪。 凌言的话在理,凌豪默认不做声。 凌寒一番追问之下,大家也都理解了凌豪急于结婚的原委。他们对季雅和的印象都还是颇不错的,也能够理解她的想法。沐家簪缨世家,在外人看来是既富且贵,凌豪对季雅和从来是珍爱呵护,这对出身商人家庭的庶出女儿来说,凌豪绝对是尚佳的选择。这个婚姻,能让她的境遇得到改观。 只是,凌豪过分的明澈单纯,太早进入婚姻到底不是很好的事情。 “凌豪的婚事先缓缓,你该读书好好读书去,恋爱也可以,只是注意分寸。明年行了冠礼再讨论结婚的事情吧……”凌晨道。 凌豪想说话表示异议,可是,听着大哥那么不容反驳的话,知道再争辩下去也没用,便也没有说话。 “年后开学了,也就一个学期,周末呀假日啊,季小姐不愿意回家,你带她回上海家里或者这里都可以。明年你的生活费,大哥给的之外,大姐每个月多给你二百,你可以周济着季小姐……你初夏时节就生日行冠礼了……”凌华道。长姐如母,她又是看得上季雅和的,便想着法子抚慰凌豪。 “大姐,你出手真阔绰!我不过给他每月五十的生活费,你这一出手,我倒觉得自己是虐待小弟了。”凌晨笑道。 大姐在场,凌晨颇有些做弟弟的感觉,跟大家随意说笑着。 凌豪听着家里人的安排,也知道他们不反对这件事情,便也心情好起来,连连的说着谢谢。扶着凌华走到沙发上,到茶倒水,难得的殷勤。 “他们大学教员的一个月薪水怕也只是一百多,大姐太溺爱小弟了。”凌言道。 凌豪冲凌言挤眉弄眼,凌言也只是无奈笑笑。 从父亲在世时候一直到现在,一家人的宠爱都给了这个最年幼漂亮的弟弟。 凌晨坐在沙发上,好整以暇的喝着茶水,难得的放松。 “大姐,您也正好在扬城,您帮忙留心一下,也找媒婆问问,有没有谁家合适的女孩,品行良好端正的,给凌寒定一房亲事吧。过完年,就给凌寒完婚。” 凌晨说着话,语气平和,就如随意的聊天。 一句话,众人皆惊。 开启第二卷,八方风雨。 康有为(其实挺不喜欢这个人,行事诡谲)写给吴佩孚五十大寿的对联:“牧野鹰扬,百岁勋劳才半纪。洛阳虎视,八方风雨会中州。” 吴佩孚是个重情重义光明磊落之人。于军事上勇武有为,于政治上也是颇有远见的。曹锟一向依赖吴,却鬼迷心窍不听吴的劝阻去贿选了,于是,也是贿选总统名垂青史了。不过,曹锟到死也不投降日伪,还是有硬气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2.长兄如父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客厅里灯火通明,几个人在客厅里坐着的坐着,站着的站着,一时间,都惊诧的鸦雀无声。 凌寒瞪大眼睛看着凌晨,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大哥……大哥,我现在不要结婚。”凌寒斩钉截铁的说道。 客厅里,中间是一个三人坐的长沙发,两边各是两个单座的沙发。凌晨坐在居中,凌寒坐在旁边的沙发上。凌寒刚刚本来与旁边的凌言闲话了几句,听着凌晨的话,转身目不转睛的看着大哥。 凌晨冷冷哼了一声,很是不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母不在世了,长兄为父,这个主我做得了。我没问你的意见。你明天启程去滁州整军,等回来估计也就年后了吧,到时候给你完婚。” “大哥!你这不是开玩笑吗?”凌寒都被气笑了。 凌晨冷冷的看着凌寒:“我没给你开玩笑,我是认真的,这事儿就这么定了。至于娶谁家的姑娘,就大姐做主吧。” 凌寒再也是坐不住了,气呼呼的站了起来:“大哥,您讲不讲理?这是什么年代了?这都是民国了,不是清朝封建社会了。我是个人,我有情感的,是给我成婚,不能您和大姐就这样做主让我娶谁吧?” 凌寒的话不是很顺耳,凌晨的脸色瞬间很难看,目光也有些阴冷。 “不管什么年底啊,我都是你大哥。这事儿,我说了就得算!我讲不讲理,不用你评判!” “随便你们怎么定,不管是谁,我都不会娶的!我不结婚!”凌寒道,扭过头去,不去看凌晨。 军务上,大哥虽然果断决断,但是也不是很专横霸道的人。生活中,大哥更是比较随和的人。待家人,大哥也颇有耐心。然而,却唯独对自己,大哥常常有这些不讲理的手段。 “你再说一遍!”凌晨手中的茶杯重重的放在茶几上,茶杯没有放稳,倾倒了,茶叶茶水洒满了茶几。坐在一边的小凤一惊,想去收拾,却又没有敢动。 “这干什么呢?有话都好好说……”凌华打断兄弟二人的剑拔弩张。过来扶正了茶杯,小凤也拿了抹布过来擦拭茶水。 “凌寒年纪不小了,是该成婚的年纪了,不过也不用就这么着急的要年后就完婚吧。这么紧紧张张的年节的时候,也不一定能找到合适的姑娘呢……不过,三弟怎么能说不结婚的话呢,这可是传宗接代的大事儿……” 凌华道,一句话劝着两边。 凌寒咬着嘴唇沉默不语,虽然听不惯大姐的话,但是,也知道大姐是在给自己找台阶下。 “大姐只管找媒婆去问,要是有心找,找个看得过去的姑娘也是不难的。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凌晨靠在沙发上,缓缓说道。他是一家之主的样子,淡然笃定。 “大哥……您也让凌寒有个时间接受啊……”凌言看不过去,道。 凌晨不置一词,恍若未闻。 凌华知道凌寒心中对感情的事情,怕是多少有些坎,可凌晨的坚持却更让她费解。 “大哥,您是我大哥,长兄为父,我尊重您的。别的事情我都可以依你。可这事儿,还请大哥收回成命。” 凌寒望着凌晨,说道。 凌晨斜了凌寒一眼:“你既然叫我一声大哥,自认是沐家子弟,这个事儿我自然做得了主的。你依便依,不依的话,你现在就给我从这家滚出去。” 凌晨的声音不大,但是,却很有震慑力。 “大哥!”凌寒气得直摇头。 凌晨叹气,缓缓站起来,走近凌寒,打量着他: “沐家把你养大了,成才了,你有本事养家糊口,这点可比小弟强多了,天大地大,总有你伸展拳脚的地方。沐家给你的这碗饭没有多好吃,你也不一定稀罕。凭你的本事,你要是想走想去哪儿,谁都管不了你。但是,你还在沐家,你就得服管。在北平家里,你说的话,誓言铮铮,转头就不记得了,啊?” 凌寒心中一苦: “凌寒当然记得。我说,我一切听大哥的!” 凌寒看着凌晨,目光清澈,眼中却隐隐有泪光。在北平见到大哥的时候,他知道大哥可能会为难他,他不是那么容易重回家门的,甚至那一晚,跪在大哥膝前,他看着匕首划破自己的手臂,心里都是接受无怨的。可是,这件事情,他不能接受。 “大哥,只这一件事情,我求您,别勉强我好吗?凌寒明天就去滁州整军了,怕是新年都难守在大哥身边了。就当这是新年,大哥纵然我一回吧。” 凌寒声音弱下来,讨巧的说道。 凌晨看着凌寒,又是生气又是好笑。凌寒鲜少有这样讨巧的样子,现在俨然是走投无路,不计一切。可是,这是凌晨早已经下定决心的事情。 “凌寒,我告诉你,这件事情没有商量和缓一缓的余地,我也不会纵容你……我纵容你很多事情,原谅你很多事情了,你别挑战我的底线。” 凌晨的话,说的很狠。 “可是,这是我的婚姻,我便一点都做不得主吗?”凌寒道。 知道大哥怕是铁了心,可是,凌寒心中却没有接受大哥的命令的准备,他绝望的看着凌晨,祈求着凌晨能够顾及他一丝的感受。 “你要不是之前胡来太过,我不会这样对你。现在,你做不得主。”凌晨冷冷的看着凌寒,看着凌寒眼中隐隐闪着泪光。 凌晨的一句话,道破玄机。 凌晨的此番的安排便是针对凌寒的,要他壮士扼腕的断绝他心中念想。 真是要娶个没有见过面的女人做妻子共度一生生儿育女吗?凌寒觉得异常的讽刺。他眼中含泪,扬了扬头,客厅的吊灯让他感觉到刺眼眩晕,他看着周围都不真实。 “好,我听大哥的。劳烦大哥和大姐安排了。”凌寒道,不自觉中,声音中竟然是带了哽咽。 凌华看着也是不落忍:“小弟……你心里也别难受。大哥和大姐都是希望你过得好的……” 凌寒躬身行礼:“凌寒先告退。明天我一早去军中就赴滁州了,先跟大哥大姐道个别……” 凌晨冷冷哼了一声,不去理他。 夜色已深,凌晨挥手,让兄弟们也各自去休息。 看着客厅里兄弟们四散去,凌华终究是忍不住,抱怨凌晨: “凌晨,你这么逼小弟,要是真的再逼他走了,岂不是遗憾!你已经伤了他一回了,怎么就是对他这般不善!” 凌晨叹了口气:“他要是还敢为了感情为了女人的事情就闹离家出走,沐家还真容不得他。那个舞女在他心里深深埋着,他不肯放下,那我就只能把他的心再碾碎一次,让他知道,这辈子,他都没有机会爱什么人了……” 凌晨的目光冷冷的。 凌华连声叹着:“父亲在世时候让你受的苦,又悉数加在了三弟身上。这怕是命……” “这事情还是有劳大姐了……给凌寒选房性情端庄的女孩子吧。凌寒性格凌厉,要是个柔顺些的女孩子,还是好相处些。”凌晨道,声音里很是疲倦。 凌华点点头。这事儿,已然是无可挽回,不能如凌寒的愿,她也总是要尽长姐的义务,给他选合适的姑娘做媳妇儿。 凌寒咬着牙,在屋里收拾明早出门的衣服。 他从没有想到,一辈子的婚姻大事,竟然就这样定下来了。 大哥是一定迫使他屈服的,大哥要的是把他按在地上,让他毫无尊严的听命服从。 这是他从奉天回北平的时候就应该料到的事情。他以为大哥就轻易原谅了自己的离家出走,看来,大哥的宽和是不会对待他的。 凌寒抑制着自己的情绪,强忍不让泪水流出。 门被打开,却是凌言与凌豪先后进来。 凌寒强自镇定的把衣服放进箱子,锁上了锁:“我明天就去滁州,一去不知道多久呢……” “三哥,是不是因为我说结婚的事儿连累你,让大哥想起来安排你成婚啊?”凌豪蹭到凌寒的身边问道。 凌寒苦笑,小弟从来是这般的单纯胆小: “和你没有关系,大哥哪里是你以为的那么随性的人?大哥想治我,恐怕早不是这一日两日了。哼哼……没有想到,我成婚赶在二哥前头了。” 凌寒说的惨烈,却又是肆无忌惮。他屈服于大哥的专横,那是弟弟对兄长的屈服,是子弟迫于出身对家长的服从,但是,他仍旧是那个凛凛傲骨的人啊。 “我怕你受不了……”凌言叹了口气,声音目光皆是柔和的。在北平,他亲眼见凌寒与绿萝是怎么样的情意深深,缱绻缠绵,那种旁若无人肆无忌惮的爱那样热烈,及至绿萝离去,凌寒是那般的失魂落魄。他懂得凌寒的爱,不计得失,不顾一切。然而,才不过几日,就要凌寒娶妻,再怎么样也是分外的为难了。 凌言担心凌寒会跟大哥激烈冲突,却不料,凌寒低头应下。 凌寒把手指头放在嘴里狠狠的咬了一下,看着凌言,叹气:“没什么受不住的……大哥的手段果然是狠辣,只是我之前没有想到,也没关系。我总是要娶媳妇儿的,娶妻生子传宗接代这是给沐家个交代,娶谁也没什么区别。” 凌言看着唏嘘不已。 犹记得凌寒去青岛之前,凌寒与绿萝在客厅里拥吻,那份炽烈的爱,让周围人都感动不已。 而今,不过数日,凌寒自嘲着娶谁也没区别。 心中大抵是有光明,瞬间熄灭。而他,将在这样的暗夜里行走余生。 凌豪虽然不懂得凌寒经历的这许多,却同情凌寒被凌晨为难。 “三哥,你为什么还要回来啊?你跟着大哥在军中这么奔波辛苦,可是大哥还对你又打又罚,你不怨大哥吗?” 凌豪真是心清如水的人,说话也并没有遮掩。 凌寒望着凌寒,惨然一笑。 “小弟,你看,我们在国外是不是比在国内的生活好很多?但是,我们都还是回来了,因为这是我们的国家。虽然它有很多不完美,不尽如人意的地方,但是这里有我们的同胞,是我们生于斯长于斯的故土,我们都要为这个满目苍夷的国家尽一份力。我们受制于很多的事情,受制于当下的局势,军阀内斗不能一致对外,甚至,我们自身也被波及利益受损,大哥也是一样奔波苦辛才能护着扬城勉力的自保……大哥和很多人都很辛苦煎熬,但是,都是愿意忍受着这份辛苦和煎熬,守护着这扬城无力自保的人们。为了更多没有能力自保的人,为了我们的后代,不必再这样的辛苦,很多人在默默的付出着……” 凌寒饶有耐心的解释着。 十八九岁的凌豪,生计无忧,没有经历过风浪,是家里人庇佑的幼弟。他不必经受那些辛苦,但是,他也应该理解。 凌豪点点头。 “这个家也一样。他有很多不好的地方,我对大哥这么霸道专横也无能为力,只能忍受。但是,这是我们的家。大哥为这个家牺牲了太多,承受了太多……不只是大哥对沐家有责任有义务。我们也一样。我入军校从军多年,自该是在军中随他奔波,这算不得什么。我不能因为大哥对我的严苛就一心只怨恨他。在这个家里,谁都有谁的委屈,我选择留在这个家,就得忍受这些委屈。小弟,真要是有一日,需要你为这个家为哥哥们牺牲一些利益,你会吗?”凌寒看着凌豪,道。 凌豪没有想到凌寒会问自己,先是一愣,旋即又连连点头:“当然,我知道我现在没有哥哥们有本事,但是,我会努力的学习……只要是需要我做的,我肯定不说不的!” 凌豪很是诚挚。 凌寒拍了拍他的肩膀:“好样的!你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好好学习!三哥学法律只学了一年,很是遗憾,你要学好了!等回头也去耶鲁读法律!” 凌豪点头,眼中充满了希冀。 凌言看着凌寒,既是感动又是安慰。 若是大哥听到凌寒这一番肺腑之言,是否一样感动呢? 只是,凌寒离家出走时候,不知道在他昏迷时守在他床前担心忧虑的凌晨;凌晨也不知道他将凌寒步步紧逼时,凌寒依旧的毫无怨尤默默隐忍承受的赤子之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3.整编军队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这一年冬天,北平的雪格外的多。 漫天的飞雪洋洋洒洒,不多时就覆满了一条街。 年关将近,医院的病人并不很多。陆曼卿看了看手表,五点钟,还有半小时就到下班时间了。诊室中没有病人,陆曼卿也收拾笔记本,洗手换衣,准备下班。 程柔也在收拾笔记本,翻检着办公桌,似乎是在找东西。 “你找什么呢?”陆曼卿问道。 程柔噘着嘴:“找吃的,我饿了,饥肠辘辘的。怎么这一下雪我就格外的饿呢……” 陆曼卿苦笑:“这是什么逻辑……不过这诊室里怎么会放吃的,你饿着吧,一会儿就下班了……” 程柔无语望天。 陆曼卿话音刚落,一个温和的男低音响起: “谁饿了,我这里有稻香村的糕点呀……” 苏卓然拎着两袋子糕点进来了。 “苏医生!您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程柔双手合十,夸张的拜着。 苏卓然笑着拿了一袋子糕点给程柔,程柔抱着糕点就到外屋自己的位置上去了,出门的时候,还好心的带上了门。 苏卓然今天轮休,在家看了一日书,眼见着黄昏时分雪起,就出门来接陆曼卿。苏卓然穿着一身浅灰的西服,披着暗灰色的大衣,围着围巾,气质温文尔雅。 陆曼卿看着袋子里的糕点,都是惯常的年节时令的小吃,有些意外:“糖瓜儿,雪里红,豌豆黄,你怎么的知道过年时候买这些个小吃儿?” 苏卓然得意的一笑:“我自然是不大知道北平过年时候吃什么的,不过,我问佣人了几家店名,然后让店员装就好啦。” 陆曼卿也不由得笑了。 “下班时间到了,我们一起吃个西餐怎么样?你回家再吃这过年的小吃儿。”苏卓然热情的邀请。 陆曼卿有些犹豫。 其实,从陆曼卿告诉苏卓然自己喜欢凌寒之后,她就尽量的避免着与苏卓然的接触。她自然知道苏卓然的情深义重,然而,自己是必定会辜负苏卓然了,她不想一直受着他的好。更何况,苏卓然很快就要赴美了,他们必定是无缘分了。 然而,苏卓然却毫不在意,依旧如常的常在陆曼卿的诊室看望,经常的带礼物,以至于助理程柔都没有发现异常。程柔是满心的希望苏卓然与陆曼卿在一起的,知道陆曼卿拒绝去美国进修,程柔都气了很久。 “想什么呢?走啦!告诉你哈,等年后我去了美国,想一起共赴晚餐都没机会了……”苏卓然开玩笑道。 陆曼卿也莞尔一笑:“谢谢苏医生赏光!” 陆曼卿与苏卓然离开医院的略早一些,程柔对于需要自己多工作一会儿的安排毫无怨言。她看着眼前一对璧人离开,满心的羡慕,又满心的期待他们能够在一起。 电话响起,程柔接到扬城沐家的电话很是意外,不过,还是转手记下,让陆曼卿给沐凌华回电话。 凌寒已经去了滁州,凌晨每日忙于军务,鲜少回家。凌华一边安排着凌言、凌豪兄弟准备过年的物事,一边又要操心着给凌寒娶亲的事情。 选择陆曼卿,凌华与凌言和凌豪都商议过。陆曼卿在沐家住过,与大家的关系都很好,凌华彼时就在心中把她认定是凌寒的佳偶。然而,提及此事,凌言与凌豪竟然异口同声的反对。 “三哥明显是不想结婚的,谁都不想娶。陆医生来了怕也会让陆医生受委屈……何必呢……”凌豪道,他对大姐热心于凌寒的婚事就不以为然。 “陆小姐是一个独立的知识女性,她对凌寒有好感不假,但是,她知道凌寒与绿萝小姐的过去。大姐,不瞒你,凌寒离家之后,伤重住在协和医院,也蒙陆曼卿多次看顾。但是,当时绿萝一直都在,她与凌豪缠绵缱绻从不避人,别说陆小姐不会同意这样荒唐的婚事,就算是让我去说,我也难说出口的。”凌言义正言辞的说道。 凌华手拍在沙发上:“什么叫缠绵缱绻从不避人……凌寒和那个舞女当真那么放肆?你怎么不管管他!他这不是……” 凌言沉默。 凌华听凌言这么说,也觉得不妥当。 “可是,真的给凌寒找个没见过世面的女人,岂不是太苦了凌寒……” 凌华很是发愁。 “大姐先不要张罗了,就回大哥说暂时没有合适的人选吧……也许缓缓大哥就变了心意不强迫凌寒了。”凌言道。 想着那一夜凌寒强忍的泪水,强自委屈自己顺从凌晨的样子,凌言就格外心疼他。凌言也曾试着跟大哥去说凌寒的心意,怎奈凌晨几句这是他的本分就打发过去了,根本不理会凌寒的苦心。 现在也只能盼着时间过去些,大哥能够改变想法了。 凌华长叹气:“你们一个个气死我算了!你当我是不心疼那个小东西了,你都说他在外头放肆的很,这是你大哥不肯饶他催着我找的。我若再不留心,到时候你大哥因着别人一句话可能就真给娶个小脚女人,那不更糟?总是早作打算好!” 凌华说的也在理,凌言与凌豪便也不多说。 不远处,小凤坐在客厅的地毯上,专心致志的教着书瑶与学文剪纸,书瑶与学文玩的不亦乐乎,几个人时不时的笑成一团。 “现在看,大哥娶小凤倒也是不错的选择……”凌豪没来由的说了一句。 凌言一声叹息。 虽然是怀着满腹的委屈赶赴滁州,但是,凌寒倒是从来是公私分明的人。投入在滁州整军的军务中,他倒是也从不即怀家中的事情。 郑文雄、丁健都是当年讲武堂毕业的军校生,都是三十几岁的年纪,算得上是年轻的将官。他们锐意进取,治军严明,办事也是雷厉风行,井井有条的。凌寒虽是参谋,但是却是团长,中校军衔,级别远低于二人,是以,他对二人也是格外的尊重。不几日,两人对这个办事谨慎、低调谦卑的年轻人也颇有好感。 初到滁州,他们组织召开营级干部会议,宣布了国民政府陆军总部的命令,宣布整编军队的政策和计划,并且宣布公示了扬城军的军机。 旋即,他们按照既定的计划收编了陈著的滁州军,编列名册,继而将其编入了第三师,第四师,继而,宣布督军沐凌晨的军令,成立第四师,整编名册报国民政府陆军总部报备。 这些日子,凌寒陪着郑文雄等人跟进整编的整体行动,又与扬城的高级将领们分别走访陈著的部队,不厌其烦的与他们沟通,宣扬着杨成军的政策,军纪,听他们对整编军队的意见,打探整编过程中发生的事情。虽然这过程中也出现过几起小规模的逃兵,但是,也都得到了妥善的解决。 几位将官结束一日的工作安排,会开会沟通工作事宜,散会的时候,已经是凌晨时分。凌寒作为参谋官,将会议的内容进行简单的汇总,形成纪要文件。一日的工作结束,凌寒拿起水杯想去喝水,发现壶里也没有水。他一日说话太多,嗓子冒火,实在等不得去烧水,便舀了缸里的凉水。 数九寒天,凉水入喉,凌寒也不由得冷的一哆嗦。 “仗着年轻不爱惜身体,等你年纪大一些等着受罪!”郑文雄道。 郑文雄一身军装,军大衣裹得严实,正端着一杯水,就在凌寒的身后看着他。郑文雄身形高大,虽然也只是三十几岁的年纪,鬓角已经见白,眉目间有些沧桑感。他说话声音有些粗,语气中事从来的豪气。 “师长!”凌寒站直身子行礼。 郑文雄走进了凌寒,把自己的杯子递给了凌寒:“我还没喝呢,不嫌弃的话,喝点温水。” “谢谢师长。”凌寒接过来,将郑文雄杯中的水一饮而尽,才觉得胃里牙齿里的凉意去了些,喉咙里也不是着火般的难受了。 郑文雄看着凌寒,笑笑:“你这习惯跟沐帅有几分相似。干起工作来眼里就只有工作再没有其他,就是不管不顾的拼命三郎!” “我哪里敢跟沐帅比!我是以勤补拙!”凌寒道。 军中,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凌晨的弟弟,难免会常常把他与哥哥一同说起,进行比较,但是,凌寒却是很注意军中正式的称谓,并且始终保持着距离。他以似不经意的方式表达对凌晨的尊重,维护凌晨督军的权威,并将自己隐身在凌晨的身后。 其实,凌寒从来是骄傲凌厉的性格,在东北军时候,他最得云清的倚重与信任,从来也是肆意行事,军令如山。唯是现在,他是担着十二分的小心做事的。 郑文雄淡淡的一笑,表示理解。 “你太过谦了。一起共事这许多日,一直想跟你聊聊,都没时间……今年秋天扬城危机,你驾机驰援,那勇于任事的豪勇,我们都很是佩服。后来听一些传闻,都当你是少年得志略有骄纵的人,后来,在秘书处见你,还真分外的儒雅内敛……”郑文雄道。 凌寒不好意思的低头一笑。那儒雅内敛,是因着大哥秘书处主任的位置,他自己也是煎熬的不行。 郑文雄也看出凌寒的意思,也是明了的一样,哈哈一笑:“这几日看你办事的果敢雷厉风行,就知道你是个带兵的人!” “凌寒之前在东北军确实是一直在带兵,不过也是时日尚短资历甚浅,远不能跟诸位前辈比。凌寒能跟在郑师长身边学习历练,受益匪浅!”凌寒说的很是坦荡,这话切合实际,赞扬别人并不过份,也被人听得很舒服。 “我十六岁就从军,是被老帅送到讲武堂去学习的,跟着沐帅是前后的时间去的讲武堂,当年看着沐帅一步步的成长,现在这般的运筹帷幄,现在又看着你青春正盛,咱们扬城军未来必定是最好的!”郑文雄道。 凌寒随声附和着。 在军中,能够跟大哥的将士们打成一片,敬重上级又因着能力被看重;宽和待下成袍泽之谊却不是威严,朔风中的年关,凌寒真也尽心竭力了。 这一年,凌寒随着郑文雄等人在滁州过了新年。及至新年的时候,其实队伍整编已经基本完成,就等换防了,但是,为了凝聚队伍也为了稳定,他们还是都在滁州过年,与将士们一同吃年夜饭,以稳定军心。 腊月初八,滁州换防的工作基本完成,第四师丁健作为师长驻防滁州,凌寒随着郑文雄回撤至嘉城,驻防嘉城。腊月十四,凌寒与凌晨请示之后,与郑文雄道别,回扬城。二十几日的相处,郑文雄已经对凌寒这个小兄弟很是依依不舍,凌寒也与郑文雄这个有谋略重义气的长官情谊深厚。 凌寒开车行至回扬城的路上,盘算着与家人分别的时间,越是近乡,越是思乡情更浓了。往时在国外,还有二哥和凌豪一起过年,而今年,真是自己一个人在外过年了。好在,还能赶到元宵节团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4.一生一人(1)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阳光照在身上,总是有些暖意的。哪怕是这阳光是冬日里,微弱而惨白的光。 凌华坐在窗台低下的沙发上,头枕着沙发背,手里拿着几张纸,犹豫着思索着。 这几张纸上,写的是几家姑娘的情况,是媒婆打听到的,比较合适的闺阁姑娘。 午后最是犯困的时候,凌华闭目养神。 小凤不知道凌华是不是睡了,便拿了一条毛毯给凌华披在了身上。 凌华一下子反而是惊醒了。 “大姐吵醒了……”小凤道,有些害羞。 新入门的媳妇儿的第一个年,小凤穿着大红的袄裙,应着脸颊越发的红润。 “没事儿,来坐,你别操持这些了……你有身子,最该是好好养着……” 凌华拉着小凤的手,挨着自己坐下。 小凤怀孕了,这是新年来头一大喜事儿。 “不关系,我好好的儿……我是下来去厨房帮凌豪做个奶油蛋糕,这两日,他吃饭都不肯好好吃了……”小凤道。 沐家大家族过年规矩多,每日的宴请往来频繁,凌豪熬不过初五就受不住连日的鸡鸭鱼肉,嚷着要吃蛋糕吃披萨。这个时候,西餐店也是不开门的,家里雇了好几个人,却没有人会做西餐。 小凤是专门学过做西餐的,却是有心,专门要做蛋糕给他。 凌华却是看不惯了:“二十来岁的大小伙子这么挑食不用惯着他……你这不是有反应闻不得油烟,可别进厨房。” 小凤厚道的笑笑:“就早起一会儿不大舒服的,现在好多了。大姐放心,我有分寸的……” 小凤婉拒了凌华的安排,朝凌华微微行礼,又转身去了厨房。 瞅着小凤的背影,又看着手中的几张纸,凌华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陆曼卿,亦或者是扬城内士绅部将家的闺阁小姐? 凌华关于陆曼卿的提议,连凌晨都不赞同,凌言更是强烈的反对,她自己也觉得有些愧疚有些怯意,然而,与他们那些理智的男人不同,她还是一个女人,她看得懂,陆曼卿在凌寒面前那满目的柔情,与小凤别无二致。 第一通打到协和医院的电话没有找到陆曼卿,凌华颇为沮丧。然而,第二次,陆曼卿很快的回话。 陆曼卿彬彬有礼的问候着沐家诸人,仍旧是那个飒飒又雅致的女医生,及至凌华说到在筹备凌寒的婚事,电话里“啊”的一声惊呼。 “曼卿……”凌华唤着。 那边,陆曼卿拿着电话的手都颤抖着,本来是站着打电话,她又缓缓的坐在了椅子上,靠着支撑,才没有摔倒。 “沐姐姐,说操持凌寒的婚礼,娶得是哪家姑娘?” 电话里,凌华的回答让陆曼卿觉得不可思议。 “还没定是哪家姑娘呢……是凌晨想着三两个月就定下来给凌寒成婚,娶谁还真是不知道……”随着说这若是在保守的人家也没什么所谓的,可是,凌寒是留学生,凌华在上海多年思想也是比较开放,面对这样的事情,她说起来都略有尴尬。 陆曼卿愕然的说不出话。骄傲如凌寒那样的人,怎么会接受这般的安排。陆曼卿走在医院楼道里,有时会回忆起那几日凌寒忍着一身伤还与绿萝肆意的调笑,那般的深情缠绵,是爱到骨子里的。 “我听凌言讲前些日子他们在北平与你见过面,当时状况你也是知道些的。这事儿,是凌寒大哥做主定的……”凌华解释着。凌寒的婚姻及至今日所有选择都是下下策,那么,不如坦诚坦率的说明。 陆曼卿咬着嘴唇,不知道怎么接话。她只是想了想,也大抵明白了凌寒的境遇。绿萝出走日本,凌寒用屈服来抵偿自己离家出走的过错。陆曼卿手抓挠着办公桌上的纸。 “凌寒答应吗?”陆曼卿问道,声音都是发抖的。她心疼的厉害,满满是恐惧。她曾经生气嫉妒绿萝与凌豪的恩爱,然而,此刻她却只有心疼。就算是凌寒娶了绿萝她都不会如现在的心痛。 “凌寒应下了,说由他大哥安排……我知道,曼卿对凌寒很好,是凌寒没有福气没有珍惜。现在这样,我心里也很难受。凌寒是我亲弟弟,我盼着他过得好……以他的阅历作为,本不该就这么凭着媒妁之言就找一房没见过的姑娘,可是,眼下里,哎……”凌华一叹,说着话,凌华的心里也是酸涩的。 陆曼卿恐惧的有些发抖,心像被许多针一下下的刺着,生疼: “姐姐,我嫁给凌寒好不好?” 陆曼卿的声音很空灵,凌华觉得听得真切,又仿佛是听得飘忽。 “曼卿……曼卿,你刚刚说什么?”凌华急切的问,听着陆曼卿不答,又追问着:“你是说你愿意嫁过来?” “是,我愿意。沐姐姐,我嫁给凌寒好不好?”泪水夺眶而出。 “好,当然好!”凌华的声音也有些颤抖。“姐姐很喜欢你啊,那会儿见你就很希望你做三儿的女朋友。我是怕他委屈你……他这个孩子啊……” “我什么都知道,我爱他,但我更懂他……”陆曼卿道。 在这间办公室,陆曼卿陡然想到了绿萝的话,他需要一个妻子,如果这个人恰好懂他,就好了。 绿萝该是料到今天了,所以,才来说那一番话吗? 陆曼卿觉得身上一冷。到最后,还是她赢了…… “谢谢你,谢谢你,曼卿……”凌华电话里连声称谢,那份激动,溢于言表。 凌寒是下午回到扬城,先回了军中向凌晨汇报了军队的情况,才与凌晨一起回家的。 家里的人正等他们回来吃晚饭。 “三叔,三叔……”凌寒刚一下车,书瑶和学文学武几个一身新衣服的小孩子率先跑出来。 “三叔过年好!”小书瑶甜甜的靠上来。 “三叔,你过年没有回家,小叔说今天给您拜年也成……”虎头虎脑的学武道。 凌寒俯身把书瑶抱在怀里,一手拉着学武:“等会儿三叔给你们大红包!” “过年祭祖我没回来,我先去给父母上柱香……”凌寒进屋,懂事的说道。 凌晨点头,跟他一起上楼。 凌寒这次从北平回来之后,一直在压抑着自己,努力的做一个乖顺的弟弟,没有了之前的飞扬跳脱,任性凌厉。这些,凌晨都看在眼里,说不上是安慰,还是苦涩。 在祠堂,看着香案前袅袅的烟,凌晨也有些迷惑。 晚饭后,一家人在客厅里喝茶,倒是凌华主动的说起了凌寒的婚事。 “凌寒,这些日子来,我托媒婆问了几家姑娘,跟你说说,你看看有没有中意的?”凌华道。 凌寒眼睛抬都没抬:“大哥和大姐定了就好。” 凌华的笑意一下子凝固了,她站着本是要去把手中的纸给凌寒递过去,也是有些尴尬,苦笑了一下:“你呀……” 一边说着,又一边坐在了沙发上,苦笑着望了望凌晨。 凌晨眉头微皱:“凌寒,你什么态度?” 凌晨的声音不大,却是严厉。本来随意说话嬉笑着的明杰与凌豪也随即住口,客厅里一下子就安静了。 突如其来的安静让气氛有些尴尬。凌寒缓缓站起身来走到了凌华身边,努力的做出了一个笑的样子:“大姐抱歉,你给我说说吧……” 凌华呃呃了点头,把纸递给了凌寒,凌寒半蹲在凌华的旁边,与凌华一起看着。 旁边坐着的凌言看着凌寒,略略的叹气,凌豪赌气的大口喝水,重重的放着杯子,弄出很大的动响,发泄着自己的不满。 凌晨眼睛都没有抬,不去理他。这件事情,凌晨知道自己做的不得人心,大姐和几个弟弟都埋怨他专横独断,凌晨也曾经反复的反思着,也有些怀疑恍然。沐家必定是容不得凌寒与绿萝在一起,哪怕是绝了他感情的念想也不允许他胡来的。 倒是凌寒恍若未闻,似乎是专心的听凌华说话。 “这是前朝探花家的小姐,也是诗礼传家了,这个小姐据说是很贤惠的,不过,这样的家庭怕是多些保守……这是陈将军家的小女儿,他们跟我们算是世交了。陈家的小女儿以前跟着他父亲来过我们家,好像是挺乖巧的女孩子,不过我印象中个子不高,有点胆小怕生的……” 凌华道,其实也说的心不在焉,凌寒只剩下心灰意冷,凌华说的话,他都听不到耳朵里。 直到,那几张纸的最后,是一张照片。照片中的陆曼卿一身洋装长发披肩,嘴角带着浅笑,头微微扬着,神采飞扬。 照片是两个月前拍的,当时陆曼卿在扬城为扬城军医治,休息时候,凌华与陆曼卿一起去街上,看到照相馆,凌华一时兴起,就带她去拍照了。 凌华沉默的看着凌寒,凌寒果然脸色一变。 “要是你愿意,就是她好不好?”凌华轻声问道。 凌寒站起来,摇头:“大姐,不行的。别人都可以,只她不行。” 座中人皆是不知情,一时间都安静下来,诧异着的看着他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5.一生一人(2)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凌华没有想到凌寒拒绝的这么干脆,实在是有些意外。她环视了一周,大家都是一脸的不理与惊讶。 相对于那些完全陌生的女子,陆曼卿应该是最好的人选啊。 “既然是谁都可以,为什么单陆曼卿不行?” 凌华一言,一家人更是轩然。 凌寒冷着脸: “大姐,陆曼卿是我的朋友,她对我有恩,对扬城军也有功,我不想耽误她……” “这是什么话啊,你怎么这么说自己?我小弟出类拔萃的人才,配哪家姑娘都不是高攀!” 凌华笑道。 凌寒叹气,他望向凌晨,想听凌晨的意见。现在他的命运俨然都交在大哥的手上。 “大姐,要是您想凌寒跟陆小姐能走到一起,那就缓缓吧。他们都需要时间……”凌言道,想暂时调和一下矛盾。 “要是陆小姐也愿意,就定下来吧。”凌晨道。 “大哥……大哥,我不能娶曼卿。”凌寒慌张的说。 凌晨抬眼看他,却不说话。 作为沐家家族族长的凌晨过年都是异常的忙碌疲惫。招待家族的族人,去拜年和接待拜年的族中子弟,况且还有许多族中人趁着年节找他办事,处理纠纷事情,他苦不堪言。滁州军队收编,军费物资人员管理都需要他定夺,军务也比往时忙碌很多。这一个月下来,凌晨反倒是消瘦了不少,精力也比不得以往,神情是掩饰不住的疲累。 “大哥,曼卿是故交,她与我熟识也认识绿萝……”凌寒道,那个名字,在家中提起不合时宜。 “我说了,问问陆小姐的意见,也要她愿意……那个人,你最好想都不要想了!”凌晨道,声音不大,却是笃定。 凌寒咬牙看着凌晨,他实在是不能理解大哥,为什么如此的步步紧逼。回家路上他还曾万分的思念家,想念大哥;军中汇报的时候,大哥还表扬他在滁州整军中的表现。知他辛苦。然而,现在,他多说一句话都是动辄得咎,自己的意见感受根本不被大哥考虑。 凌晨审视的目光看着凌寒不屈服的样子,他不动声色,可是,那双眸中的精光就如寒剑一样,轻易的刺破了这暖色调灯光下一家人围坐的温馨气氛,直刺凌寒的心中。 两人对视中,凌寒还是低下了头:“是,大哥。” 就这样定下来了,凌华有些意外。 “曼卿是同意的……”凌华喃喃道。 凌寒沉默着,不说话。 “我明天再问问他吧……这事儿草率不得。我倒是听着苏卓然和曼卿说过去美国进修呢……”凌言道,迫切的想把凌寒从这样的境遇拯救出来。 凌晨看了看凌言,眼神有些复杂,却没有说话。 凌言护着凌寒的心思凌晨一眼看透,对比着精明深沉的凌晨,凌言实在是率直单纯的多了。 凌言敲凌寒的门的时候,凌寒正在换衣服。听着是凌言声音,他嗯了一声也没有回头,脱了衬衣,光着膀子去拿衣柜里的睡衣。 凌言进来站在凌寒的身后。凌寒宽肩窄腰,身姿挺拔,只是越发的消瘦,肋骨都依稀可见。后背麦色的肌肤上,有斑驳的伤痕,旧伤痕淡去,又叠加了新伤痕,参差交错。凌言看着不忍,伸手按住凌寒的肩,手划过凌寒背后的伤痕。 凌寒一楞,旋即明白了过来,他站直了身子,不动声色的披上了睡袍。 “过年时候,大哥在军中慰问将士,你在滁州整军。我就想,要是在美国,我管束着你,不让你去军校,你是不是就不必受这些苦了?这半年多,看你的所作所为,二哥既是自豪骄傲,又是担心不忍。你这半年,只这身上,挨了多少棍棒鞭子?要不是在军中,也不会这样。” 凌言道,声音缓缓,有些苦涩。凌言的眼中,永远是温润的光芒,宽和而慈悲。 “二哥放心吧,以后凌寒只教你骄傲,不让你担心的……”凌寒道,略是一笑。 “你要是不想娶曼卿,我去跟曼卿说说,让她跟大姐说反悔吧……”凌言道。这是他的目的。如果凌寒去说,怕是太驳曼卿的面子,再起别的事情,不如由他去说。 凌寒想了想,摇了摇头:“陆曼卿也是个很执拗的人,她认定了旁人说什么怕是没用。我找个时间跟她打个电话,不过,怕她也不一定听得进去……她是好姑娘,可是,若真是娶她进门,我怕之后也是一对怨偶。” 凌寒无奈的叹息。 凌寒一直觉得房间的灯有些暗淡,晦暗不明。一如家里的气压总是有些低沉。他总是生活在这样有些压抑的气氛里,喘息,都觉得不自在。不过,他没有说过什么,只是默默忍受着。 这个家有很多不舒服的地方,这是他自己选择回来的,他受着。 只是,让旁人陪着他受苦,看着他不落忍的心疼怜惜,却不是他想要的。一向好强的凌寒,最是不想让旁人为他难受,也是受不得旁人的可怜的。 “二哥你别担心,这事儿我自己想办法吧。”凌寒道。 凌言点点头,缓了缓:“其实,你也该是放下绿萝了。就算是刮骨疗毒,也得疗毒。” 凌寒点点头:“二哥这我明白的。大哥和您的意思,我都明白,放心吧!” 凌寒的目光明澈坦荡,似乎很是笃定通达,便也点点头,不再多说。 凌寒只在家里过了一个元宵节,就回到军中了。他从第三师步兵团的团长改任第一师第三团团长兼军部团级作战参谋,以参谋身份回到扬城军部。康健参谋长已经五十余岁,凌寒便接手了他大部分的工作。 康健是随着凌寒的父亲沐仲就在扬城军任职的,经历了扬城军的风雨,到如进,他的头发白了一多半,但是,目光中却透着从军多年的谨肃与严厉。 之前查抄鸦片,即是凌寒与康健参谋长协作的。从凌晨,军中上下都很尊重这位德高望重的参谋长,康健也颇欣赏凌寒的干练。 将一日的工作汇报给康健,凌寒侧目认真的听着老将军的点评与意见,暮色黄昏,凌寒再送康健离开参谋处。 又忙了一些事务性工作,直到夜色深沉,电话铃响起,凌寒被明俊唤去见凌晨,要他一起回家。 在军部,凌寒强迫自己将全部的注意力倾注在工作上。他跟着第三团的训练,又在参谋处工作,时间从六点钟的晨操到十一点休息,都安排的满满的,虽然是疲惫,但是充实而且也无暇多想。 大哥一个电话,就把他这种状态击碎。 这几日他时不时会被大哥叫回家,所讨论的是关于他婚事的安排。想到这些,凌寒就烦不胜烦。 凌寒记得自己跟陆曼卿坦白关于婚事的种种,劝她拒绝这个一开始就注定不幸福的婚姻。 “曼卿,你知道,能够给你幸福的人会有很多的选择,但是绝不是我。” “但是,我只爱你……” 陆曼卿的声音,有如她作为医生给病人诊治时候的平静坚定,不容置疑。 “曼卿,旁人或许看中我所谓家世权力地位,可是,你并不是这样的人,况且你也知道,在我的家族里,我是何样的处境。你更是知道,我本就心有所属,再难爱上别人了……曼卿你是我的朋友,这样难堪的话不该说起,可是,我不能误你……” 每一句,凌寒都说的很艰难。 “凌寒,我想,我是懂你的朋友吧,从在慈爱医院遇见你,我们一起经历了很多的事情,我见到过很多不一样的你,艰难的愉快的光荣的难堪的……我知道你,我当然懂啊。”陆曼卿回忆着与凌寒结交的往事,初秋慈爱医院中那个隐忍的青年,涩谷智府邸身手矫健的侠客般人物,更多的是他与绿萝。他与绿萝的情深义重恩爱缠绵,他为绿萝流过的泪,受过的伤,她都见到过。 陆曼卿的眼中也噙了泪水。她当然明白凌寒这一通电话的意思,也知道他的善意,可是,凌寒并不懂她。 “你既然都知道,那你就应该拒绝我大姐的安排……” 凌寒道,觉得陆曼卿答应嫁到沐家的做法不可思议。 “曼卿,你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女子,她们没有见过这个世界的样子,无论是嫁给谁都是盲目的只是由着父母之命。可是,你不一样……我们认识苏卓然六七年了,他是个真正的绅士……” 凌寒道。这些话,是凌寒由衷的话。 “你说的我都明白,可是,凌寒,我只爱你。”陆曼卿的简短而果断,明显的,她并不希望跟凌寒继续讲道理,她的做法无道理可讲。她只是一个满怀着爱的女人,她希望留在他的身边,陪伴着他的喜怒哀乐,仅此而已日。 电话里的凌寒语噎。 他也发现自己耐心的讲道理都没有作用,哪怕这些话这么有说服力。凌寒不由得也有些火气。 “曼卿,可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情。你是我的朋友,但不是我的爱人,这勉强不来的……我对你没有爱,你在我身边也不会幸福的。这样从始至终都注定遗憾的婚姻也不是你要的吧!” 凌寒的声音有些大,言语里是隐隐的怒气。 陆曼卿被震惊了。虽然那些话,他不爱她,她都明白,可是,他亲口说出来还是太残忍了。 “那你也要结婚啊……”陆曼卿喃喃的说道。 凌寒叹了口气,却没有说话。 “凌寒,我不会拒绝你,你们家里人的……除非你不娶我……”陆曼卿道。 凌寒冷冷的呵呵了两声,是无奈也是自嘲。 “曼卿,这样的婚姻你也要吗?你知道,我连婚姻都做不得主……大哥说让我娶谁我就得去谁,呵呵……我该说的都说完了,能做的也只是这么多,你好自为之……” 彼时,阳光一缕缕的从树的缝隙中透过,隔着窗户照着灰尘在屋子中翻卷着,飘忽不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6.一生一人(3)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夜色苍茫的军部大院中,明俊的车开着车灯,在等凌寒。 凌寒上前,打开车门,坐在了凌晨的旁边。 “大哥,俊哥,抱歉,久等……”凌寒道。 凌晨十几岁就在军中,父亲的严厉要求下,从来是坐有坐相站有站相,标准的军人姿态。虽然父亲不在了,近二十的习惯姿态已经成自然了。凌寒军校出身,也是姿态挺拔的人,在大哥面前,他更是刻意的向大哥看齐,坐的端端正正的。 凌晨与凌寒讨论着时局,杜祥和政府已经向德国宣战,这本来是杜祥和再度组阁后的题中之意,扬城通电相应表示支持。 满蒙铁路的条约已经开始执行,章林峰没有表示意义,大抵是与许远征谈妥了条件。对外国借款的事情,凌寒是很不认同的,然而,地方军阀割下中央政府税收很少,政府财政困难,皖系所谋很大,一旦当政,必定是会有此动作。只是想想,当时为此付出的牺牲,只是成了张林峰获利的条件,觉得很是遗憾。 凌晨说起许远征今天通电话给他,说着与张安平总统的不睦。张安平是北洋的老人,资历军功都不显赫,政治上偏于直系。他是季大元辞职时候给杜祥和留下来掣肘的,不过,好在责任内阁制下总理权力更大,张安平这个总统也不如季大元时候的威望,倒是也没有什么大动作。 “张安平对权力决断会有想法那是必然,一旦在高位总是想揽权的。许远征也没什么容人雅量……皖系重新组阁靠的也不是实力而是阴谋,其实并不稳固。反复辟自然会一呼百应,再造共和这种威望名声一时响亮。但是日久了也必然各派系会有抵牾,这次受损的除了陈著,没有别人。直系季大元彭庆哲这些老人失势,但是,罗震杨倍磊这些直系的中年将领其实也很厉害,更别说所获颇丰的章林峰,其所谋恐怕不比杜总理小。还有南方文先生军政府虎视眈眈,一直要求杜总理恢复《临时约法》,召集国会,不知道这个趋势下去会怎么样。南方军政府实力一般,不过,保不齐云贵川的军阀会跟着广州反杜总理……大哥想保的是扬城平安,置身事外更好。”凌寒道。毫无保留的说着自己的见解。 当前的局势或者是军中的安排,凌晨总是拷问着凌寒,凌寒向来知无不言。 凌寒的看法得到凌晨的认可,兄弟二人在事业上的配合越来越默契,许多想法不谋而合,军中事务安排,更是凌晨一个眼神,凌寒即能理解照办。 凌寒有智慧而且勤勤恳恳,这让凌晨很是慰藉。有凌寒再身边,凌晨真是省了很多的心力。 “你这番认识与我倒是不谋而合,说皖系一脉,皖系危难时我尽了仁义道义,这次他们也没有亏待我。”凌晨道,从来的是谋略深远。 凌寒思索了一下,试探的问道:“大哥,我们处江南,比他们更靠近南方政府,若是南方有战事,还是要早有谋划吧?” “你说的谋划是什么?”凌晨问道。 “没什么,只是一说。”凌寒略略思索,又道:“上次扬城危机,杜总理始终没有出兵支持,哥哥,这次却力争保皖系,我一直不得其解思索很久……后来,才知道凌豪私放革命党的事情,才略明白了些。当时杜总理隔岸观火是想看看南方政府会不会施以援手吧。” 凌晨沉默着,借着车灯的微光,侧眼看端坐在身边的凌寒。这个年轻的三弟,比他想象的更谋略而深沉。 车里安静下来,凌寒依旧神色平静。 “你还想说什么?”凌晨道。 “没什么了,就是有些猜测,便跟大哥说了,再没别的了。”凌寒道。 “这件事我自然是坦荡,但是毕竟难解释什么,凌豪是小弟,他做的我自当是认下我们做的。杜总理和许远征疑我,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凌晨解释了凌寒的猜测。 扬城立于江南如许年,真是经历了太多的波折。真有大哥这般的韬略,才有这一方平安。凌寒在心里是很佩服大哥的。 “这事儿你没跟凌豪说吧。”凌晨问道。 凌寒连连摇头:“当然没有……小弟没经过事儿,心思单纯的很,若是他知道这些因果,怕是心里太沉重了。” “好。”凌晨应了一声。 同是兄弟不同命,凌寒胡思乱想着。凌豪惹出来这么大麻烦,大哥还是怕他知道心里有负担,若是自己,怕是早被大哥打的死去活来了。 凌寒胡乱想着。 “对了,请康参谋长做你的证婚人的事情,你跟他说了吗?”凌晨忽的问道。 “没有。”凌寒道。想到这个,凌寒心里就是一疼。哪怕是他勉强自己装作不介意,也是难受的。 凌晨不择手段的逼迫他屈服,这种强迫让凌寒屈辱而且无奈。 凌寒的手按在膝盖上,平息着心中的起伏。 凌晨眼中笼着一层的怒意,凌寒依旧是在用行动表示着他的不满。 “为什么?” “忘了说了……”凌寒道。声音有些低,有些含糊,远不是刚才指点江山议论时局时候掷地有声。 “你到底在想什么?”凌晨耐着心。 凌寒听出来凌晨已经有些怒意,却一时有些困惑,饶是如此,凌寒仍旧惯常的屈服: “我,没有想什么……大哥这一问,凌寒糊涂了,大哥明示。” “停车!”凌晨突然道。 再走过两条街,就到沐公馆了,虽然不知道为何,明俊还是稳稳停住了车。 “你既然糊涂,就下车,在外头好好清醒清醒!”凌晨道。 凌寒一凛,旋即低低的应了一声是,推开车门下车,站军姿般站在车边。 凌晨坐在车里,怒意未平。 凌言受凌晨的委托为凌寒去陆家提亲。 这一趟北平,是凌言去的最无奈的一次,哪怕是因为弟弟的婚事。他依着礼带了礼物去陆曼卿家拜年,递交了凌寒的八字。因着凌寒之前几次送陆曼卿回家,陆家父母都是见过凌寒的,对那个英气的青年也颇有好感。 陆曼卿的父母都是知识分子,是比较开明的人家,因着女儿的执意,他们对凌寒与陆曼卿结合都是同意和满心的祝福。陆父连连说着不图富贵,只盼着小夫妻恩爱。 陆曼卿向协和医院递交了辞职手续,因着远嫁结婚的理由,医院虽然对这样优秀的医生流失很是遗憾,却还是送上了祝福。院长特意给扬城慈爱医院的院长写信,表扬陆曼卿的卓越贡献,推荐其在扬城慈爱医院工作,更反复的说,若是再回北平,有意工作,协和随时欢迎。 陆曼卿自十六岁去日本留学学医,二十一岁回国,就一直在协和。离别之际,也很是感慨。 最不舍陆曼卿的是程柔,程柔完全不能理解陆曼卿为什么选择凌寒。 “你明明就看到他对那个舞女多好……你傻了啊!”程柔哭着大喊。 陆曼卿隐忍着不说话。 “你结婚我去做伴娘好不好?我是你的助理,我也跟你去扬城吧……我又不是北平人,我家到北平和到扬城距离都差不多……”程柔一边哭诉着。 陆曼卿还是拒绝了程柔的美意。扬城慈爱医院能够提供的学习条件与协和还是有很大差距,她从来是对医学事业有着很高追求的,她希望自己的助理在工作上有更好的发展。 苏卓然早是于正月初九乘轮船与赴美进修的医生一道去往美国,陆曼卿写了一封信告诉他此事,避免了尴尬。凌寒说苏卓然是真君子,陆曼卿深以为然,但是,她笃定的知道自己的所爱。 离开了故里北平,陆曼卿一时间有风筝一线遥的感受。 凌言在北平与陆曼卿甚少说起凌寒,陆曼卿亦敏锐的明白其中缘故,亦是很少发问。 列车碾过铁轨,陆曼卿依着窗户看窗外大地苍茫。 凌言拿过来两杯咖啡。 “外头是一样的惨白,看久了眼晕。”凌言提醒道。 陆曼卿点点头表示谢意。 明杰在旁边陪着陆曼卿的父亲愉快的聊天,讲着在美国的趣事儿,逗得两个老人哈哈大笑。 “妈妈说,你们一家人都很好。”陆曼卿道,又补充说:“你们一家人待人都很好。” “愿你觉得幸福。陆小姐,我们一家人都很喜欢你,把你当做朋友,希望你和凌寒有幸福的生活。请你,如果不幸有些坎坷,请你原谅凌寒,给他些时间和宽容。”凌言的这番话,积攒了许多天,在心中来回想了很多遍。 陆曼卿点点头: “您说的,我都明白,从一开始我都知道的。谢谢你们的善意,这善意包括凌寒……从慈爱医院见到凌寒,到上次道别还是送别凌寒与绿萝小姐,他的为人,他的事情,他的处境,我都有了解。我爱慕他的为人……不是宽容也不是同情,我爱他,我和您一样,想陪着他……总要有人陪他,我很庆幸那个人是我。”陆曼卿道。 她说起他的名字,眼中闪着光。那个闪亮的人,让她觉得未来都亮起来了。 车行在铁轨上,有些晃动。车灯也是晃晃悠悠的。凌言目所能及的,似乎只是有眼前的人,这么坚定,笃定。凌言很被触动。 “谢谢你,陆小姐,我代凌寒谢谢您的善意。凌寒的处境和状况都不是很好。我大哥对凌寒寄予厚望,也约束他很严厉。凌寒上一次离家出走激怒了大哥……凌寒性格骄傲,向来不肯服输低头。然而,眼下他动辄得咎,处处委屈求全,他需要时间来调整和适应……”凌言道,言语中皆是苦涩。 兄弟如此,凌言看在眼中都是心痛。 陆曼卿重重的点头。 我陪在你的身旁,知道你的喜怒哀乐,比一切都重要。 陆曼卿心中默默的念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7.世家子弟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正月。 晚上七点多钟的扬城大街上,冷风刺骨,路上来往的行人极少,偶尔一两个路人也都是行色匆匆。没有人注意到停在路边的那辆别克车,还有站在路边车的阴影里,那个颔首默然而立的青年。 凌寒也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了。他从参谋处一路小跑到大哥车上的时候,拿了大衣却没有来得及穿上,上车就放在座位旁边,却不料,中途就被大哥赶下车。 下车不到两分钟,凌寒就觉得全身被寒风吹透了。寒风刮在身上,真如刀一般。他强忍着冷,克制着瑟瑟发抖的身体,勉力的站着。 他集中的思绪,不去顾及这寒风,只是在想,他到底又是哪句话惹怒了大哥。 因为没有告诉康参谋长请他做自己的证婚人吗?他的确是忘记了,而且不是有意的。他只是在军中时候不由自主的回避着婚姻的事情,以免让自己分心。 或者是大哥认为他是故意的不告诉康健吗?自己都答应成婚,答应娶陆曼卿,不至于幼稚的娶做这些小动作啊?他又不是凌豪,不高兴了就鼓弄些小调皮出出气。 想到凌豪,凌寒心中由得一动。家里只凌豪命最好了。父亲在时,他是父亲最爱的幼子,父亲去世,自己和二哥还照顾的他周到,哪怕在国外,他也能依旧的做心思单纯的少爷。及至回了国,大哥又格外的宠溺偏爱他。旁人讲嫡庶有别,他家真正的少爷只有这个姨娘生的幼子。 车灯开着,凌寒借着车灯的光偷眼去看车里的大哥。凌晨靠在车上,似乎在闭目养身。明俊也靠在车上,在等待着凌晨发号施令。然而,凌晨沉默着。 每一分钟在凌寒这里都格外的漫长。 明俊看了一眼凌寒,实在是不落忍。 “大哥,外头太冷,别冻坏了凌寒,您有什么教训他,让他上车说吧。” 凌晨睁开眼睛,沉思了一下,自己推门下车,站到了凌寒的面前。 “大哥……”凌寒唤了一声。 “清醒了吧,你想明白了吗?”凌晨问道。 凌寒的双手紧贴着裤线,端正的站立,看得出来是艰难的保持着站姿。 凌寒轻轻呼了口气,让自己说话不至于牙齿打颤:“大哥是说我忘记告诉康参谋长的事儿吗?我真的只是不小心忘记的,大哥……” 凌寒的声音有些弱。 他真的是有些怕大哥的,更怕,他自己说实话大哥都不信。 “你还没有忘记过我吩咐的事情,这是第一次。”凌晨道。 凌寒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他该怎么解释呢?去跟大哥说,他只是想全心全力的做好军务的事情,所以无暇顾及其他分心?还是说,他本来就很不愿意想起结婚的事情? 都不是好话,说什么都难逃大哥的责骂,凌寒不妨就沉默着。 “你还是不想成婚的……”凌晨叹了口气。 “大哥……”凌寒抬眼看着凌晨,眼眸清寒如水。“大哥,我若是说我想成婚,您也不会信。我也不会违心说那样的话。不过,大哥吩咐的,凌寒照做就是。告诉康参谋长的事儿,凌寒确实忘记了。” 凌寒虽然是努力的平息着气息,也是有些颤音。 “走,我们走回去,明俊你开车跟着就行。”凌晨道。 凌寒得了大哥的命令,才敢略是松懈的动了动。 凌晨看着凌寒的侧脸,轮廓很深,透着骄傲坚毅。凌寒从来是骄傲的人呢,哪怕是他跪在地上,说着服从的话,都是有着凛凛的硬气与骄傲。他伸手按住凌寒的肩膀,用力的捏了捏:“你怎么是越发的瘦了?这样下去不行。该长些肉,壮实些。” 凌寒点点头:“嗯!” 凌晨的手搭在凌寒的肩膀上,凌寒还是有些冷,抱着双臂,兄弟就这样走着,从来没有过的亲切和谐。 “凌寒,你是不是怨恨大哥这么做对你太狠了?”良久,凌晨突然发问。 感觉到凌寒停了一下,旋即又调整步伐,跟上凌晨的节奏。 “我知道大哥为什么这么做,我理解您。大哥自己说到狠这个字,那便是大哥也是下了狠心的。大哥您了解弟弟,既然大哥狠心了要治我,那凌寒自然是不好受……不过,我没有怨恨过大哥。我小时候,父亲和大哥都跟我说过,一个人做了什么事儿,就要承担由此的后果。我之前所做的太过,屡屡犯戒,便该受这些。”凌寒道,他说着,抬眼看着天空。天空如幕布一般,阴冷的天,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只是,车灯与路灯的映射下,凌晨看到凌寒眼中闪着光。 凌晨与凌寒相处日久,看得出来他军事上的过人智慧,缜密思考与果敢韬略,自然是也猜得出,凌寒是知道自己的手段和苦心的。 果然,他是明白的。 “以后大哥,尽量克制一些,对你好些……”凌晨道,说出这些话对他来说不容易的。凌晨是很不善于吐露感情的人,尤其是自己的亲弟弟。 “大哥不想你这样看着大哥,很怕大哥的样子。以前父亲在世的时候,我很怕他,在他身边,我就生活在恐惧中。我天天伺候在身边,提心吊胆,心里头恨不得躲得远远的。旁人看我们站的近,其实,父亲和我都知道,我们心是远的。小弟,哥哥不希望你这样。” 凌晨的话,说的很是恳切。 凌寒停住了脚步,面对大哥,正色道:“大哥,我不是怕您打我罚我,大哥从没有冤打过我,小弟既然知道怎么错的,自然是反躬自省,不敢怨大哥却也不怕。大哥不是无理也会打骂兄弟的人。不过,小弟害怕大哥再把小弟赶出去……我常常怕哪句话触怒了大哥,就被大哥赶出家门。” 凌晨嗤之以鼻:“谁说要赶你走?我没有想过赶你走,只是,你要是再上演离家出走的戏,你就好好想想后果!” 凌寒练练摇头:“不会,不会……” 凌寒侧着头看着凌晨,很是诚恳。 凌晨嘴角是宽和的笑容,略微安慰。从扬城军部回家的路,他走了太多年了,从战战兢兢的跟在父亲身边,到自己艰难的承担起扬城军的重担,而现在,终于有并肩而立的兄弟。 凌晨大凌寒九岁,凌寒记事起,凌晨就随着父亲在军队,之后入读讲武堂,在扬城军任职,娶妻生子。因为生活轨迹相差太远,兄弟甚至都少有机会这样亲近的说话。凌晨话很少,更极少谈及自己的经历,对于父亲与大哥的关系,凌寒也只是作为旁人的看着父亲与大哥同出同入,看着大哥恭敬有礼,少年时候没有想到其中这么多的事情。 “大哥,我现在想起父亲,也是他很威严的样子,很严厉,一言九鼎的命令着我们。其实想想,他好像跟我说话都不是特别多,我见到父亲的机会也没有很多。好像就是他在凌豪面前才像一个慈爱的父亲,陪着他玩儿……那会儿不知道大哥也被父亲管的这么紧,还羡慕大哥常常能跟在父亲身边呢。”凌寒道。 “对父亲来说,我是长子,是他培养来继承他事业的人。这件事情比亲情更重要。世家子弟,大抵如此。承担着祖辈的荣耀,光耀门楣的责任比照顾子女要重。父亲那个年代的人懂得就是这样……从军校回来,因为一些事情我忤逆了父亲,或者军中家中有一些事情做的不和他的意,便是狠厉的罚我;甚至,有时候他也没什么道理,可是,父子有什么道理讲?我想走,又走不了。我想他那么恨我为什么不放我走呢?后来,我才想明白,父亲那样严厉的管着我,是怕我会走。他用错了方式。哎……” 凌晨道,点到即止的话,说的凌寒也是心头一震。 父子做到这样,倒也这是心寒。凌寒自己只是跟父亲不算亲近,不知道大哥和父亲竟然这么多的隔阂。 “凌寒,你也是如此。既然是世家子弟,享受过这个家族的荣耀富贵,在这样的家族里,就要经历更多的磨练……我待你严苛,也是希望你能够更优秀,有朝一日能够承担得起扬城军的重任。”凌晨道。 “大哥,我不会走的。”凌寒低低的说道。 凌晨笑笑,很是安慰。 “凌寒,大哥再问你一遍,你只跟大哥说说,你跟绿萝是怎么回事儿?” 凌晨突然问道。 凌寒一下子站住了脚步。他看了看大哥,咬紧了嘴唇。一阵风吹来,凌寒不由得激灵了一下。只是一句话,兄弟好不容易的亲近就被打破。大哥的手还搭在自己的肩膀上,他能够感受到大哥的气息。沉默中,凌晨还在等待着凌寒的回答。 “大哥,对不起……”凌寒低低的说道。 凌晨猛地用力攥紧了凌寒的肩膀,凌寒肩膀犹如被捏碎一般剧痛,他吃痛猛地呛了口凉气,惊呼了一声“哥……”,凌晨微微一用力,将凌寒甩了出去,凌寒趔趄了两步,没有站住,摔倒在地上,又旋即站起来。 本来在后面看着的明俊看到这一幕也是一惊,紧急刹车的声音在夜色中格外的突兀。 “大哥……”凌寒唤着。他不知道该怎么跟大哥解释他与绿萝,他也不说。可是,凌寒也知道,在大哥这样的家族族长眼里,子弟是不允许有隐私的,何况,他与绿萝是有辱门楣。 凌寒手按着肩膀,缓解着疼痛。他不怨大哥,但是,他也不能解释。这些不能说的话,成了他和大哥之间的隔阂,无端的就破坏了这兄弟情深的一幕。 “不管你愿不愿意,你总是快要成婚了。若是日后你在闹出这些见不得人的事儿,我饶不了你。” 已经被凌寒的不坦白激怒,凌晨的眼神如利剑一般,冷冷的看着凌寒。 凌寒苦笑,点头:“我知道的,大哥,您放心。” 凌晨不再理会凌寒,兀自快步向前走。凌寒紧紧跟在大哥后面,亦步亦趋,及至进了屋子,凌寒仍旧讨好的替大哥脱了大衣,殷勤侍候着。凌晨知道是凌寒的讨好示弱,也不理会他,只由着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8.百年好合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次日,晨曦微露,一地霜华的时候,陆曼卿乘坐的火车抵达扬城。 凌晨与凌寒在火车站迎候,迎接他们到扬城最好的锦城饭店暂住。凌晨一身深灰色长袍,儒雅沉稳,凌寒一身浅灰色的西服,英姿飒飒。 凌晨一再的致歉,表示本该专程前往北平,奈何公事繁忙不得脱身。凌晨从来老成庄重,虽然三十几岁却是一副家长作风,陆家父母连连表示理解。 凌寒也是谦和恭敬相迎,对老人彬彬有礼,对陆曼卿也多了些温和。陆曼卿本来是忐忑不安,见凌寒从容大度,倒是也略略放心。 锦城饭店顶楼的豪华套间内,凌华也已经在等候。凌华见到陆曼卿就挽着陆曼卿的手,热情的说话,那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扬城日报连续三日刊登沐凌寒与陆曼卿婚礼启示,婚礼定于七日之后的农历二月二日举行。 一连七日,沐家上下都在忙碌着婚礼。虽然如此,凌言、凌华几人仍旧是轮流陪陆家人四处走走,凌寒更是无论多么忙碌,都会到酒店与陆家父母和曼卿说说话。 这几日,曼卿父母感受着沐家人的尊重照顾,皆是很满意。他们初时觉得自家是普通知识分子人家,女儿嫁的却是一方军阀家的公子,唯恐被人看低。可是,沐家上下对他们都是非常的尊重,安排的周到细心。凌寒更是谦和顺从,嘘寒问暖,关怀备至。他们几乎是无一处不满意。 曼卿很感动于沐家的照顾,然而,日日见着凌寒,却仿佛见得不是熟悉的那个人。那通电话的话言犹在耳,声声句句都记得真切;及至北平协和医院最后道别,凌寒的眼中只有身边的绿萝,那样缠绵深情的爱,只要见到他们二人的都看得出来。 而如今的凌寒,只是那登了台唱戏的人,扮演着那个该笑就笑的角色。凌寒演的很好,可是,陆曼卿却看的屡屡出戏。 往时,凌寒话不多,常是曼卿愿意同他多说几句;而今,凌寒日日过来说话,陆曼卿却尝尝失神一句话不说,倒是教父母说她怎么的可是快要结婚的害羞了? 是日,曼卿主动的要送凌寒下楼,寻单独的机会与凌寒说话。 饭店的西餐厅,陆曼卿用勺子一遍遍的搅着咖啡,咖啡的香气弥漫。 陆曼卿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始话题。 倒是凌寒默默的看着她,多些从容与温和。 “曼卿,谢谢你。” “对不起……” 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出声。 “曼卿,我知道你对我的感情。很感激你愿意在这个时候陪我。”凌寒道,语气是平和的。 凌寒这些日子以来,从来都是从容大方的气度,没有往时的凌厉固执,沉默倔强。他的神情是淡定温和的,甚至看不出隐忍与煎熬,如果不是陆曼卿知道这个婚礼的始终,她会相信凌寒对这个婚礼也是欣然接受的。 “我……对不起,凌寒,我这样的自私和坚持。我知道你不想要这场婚礼,你想娶的人不是我……但是,我真的很希望你好,很想陪着你……” 陆曼卿道。这些话,她憋在心里太久了,总是要说出口。她是喜欢他的呀,就如今,看他的样子,他穿着衬衣毛衫,灰色呢大衣搭在椅背上,他侧身坐着,手靠在椅子上,略是疲惫的样子。灯照在他的身上,仿佛是笼着微微的暖光……这些落在她的眼里,她也觉得他格外的好。 凌寒点点头:“我明白的,曼卿……我的婚姻不由自主,不是你,也许是另外一个我从未蒙面的人。你没有错,错的是我的命运……我会善待你的。” 凌寒道,这话说的艰难。 他咬紧牙关来接受这样的命运,早不复往时的骄傲,他屈从于大哥的安排,做一个世家子弟的身份需要他做的事情。 陆曼卿的目光都在凌寒的脸上,看着他长睫毛飞快的眨了几下,明明是强忍着不安的,他却一直都风轻云淡。 “我知道。”陆曼卿道。 “曼卿,还有一句话。我知道你是南方革命党的人……你是怎么样的政治背景,有怎么样的过去,我不在意。不过,我父亲是小站练兵的旧人,扬城沐家同是身出北洋,也是皖系一脉,盘根错节,利益相关。沐氏家族的名誉安危都系在我们身上,我希望,你在沐家,做沐家人,不要有太多牵涉。你的一举一动,也会牵涉沐家的名誉与安危。” 凌寒严肃的说道。 陆曼卿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离开北平之前,我已经告知我的婚姻,并且已经断绝一切的政治联系。我受托于以生命救我的姐姐为文先生服务,不过,他们亦理解我的立场。我是医生,不是革命党人。” 陆曼卿说的恳切。 “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凌寒真诚的说道。他懂得她的爱,她是主动的避免了尴尬与误解。她一直在默默的付出。 再没有忐忑,陆曼卿很庆幸,满心期望着他们的婚礼。我有很多的爱,陪着你走过比过去的人生更长的路。 扬城沐家三公子成婚,自然是热闹非凡。沐家本就是大族,族人就上百人,扬城的政界军界高层、商界大佬自然是悉数抵达,还有各界的名流,沐家的世交也纷纷前来,此外,沐凌晨在官场为官多年,相交的朋友也纷纷道喜。最令人震惊是云清,邵阳驾机,他们从秦皇岛飞抵扬城,亲自道贺。 婚礼在沐家老宅举行,是西式婚礼。主婚人是凌寒的上司第一师师长卓纯,证婚人是扬城军参谋长康健。 沐家一系列的安排都显示着沐家对扬城,对扬城军的重视,以及凌晨有意的凸显提拔了凌寒作为沐家子弟在扬城军的地位。座中人议论纷纷,都认为凌晨是有意的打造培养自己的弟弟作为副手。 婚礼的主角,郎才女貌,一对璧人。沐凌寒着笔挺黑西服,玉树临风,英气挺拔。陆曼卿妆容精致,穿着做工精致白色婚纱,头发挽起,一串珍珠别在发髻,华贵脱俗。她挽着凌寒,笑容浅浅,典雅大气,颇得称赞。 前来的宾客甚多,婚礼之后,凌寒不停的来往于各桌敬酒说话,这宴会从中午时分一直到日落黄昏。 凌寒酒量本来很不错,也被灌得醉晕晕的。凌言上前陪着他去敬了几桌,凌言酒量很差,也撑不住。倒是云清外来是客,将凌寒带了出去。 扬城习俗,送亲的女方父母是不能在男方过夜的,本着这个习俗,陆家父母就当日返程。云清主动说让陆家父母搭乘自己的飞机回京,是以,云清也当日返京,再转飞秦皇岛。他千里迢迢而来,只是参加一场婚礼,甚至并未与凌寒说很多话。 晚上再度宴请族人,在家族里小兄弟的喧闹下,凌寒又喝了不少酒。结束了晚上的宴请,亲近的族人同袍跟他们一起回到了新公馆。扬城本来还是有闹洞房的习俗,一群族中的小兄弟都要去闹,凌寒却不允许他们去惊扰陆曼卿,叫着军里相熟的宋元他们几个陪着他们喝酒。到后来,族中人散去,扬城军的兄弟们又闹起来,凌寒笑骂着他们,又陪着他们喝了一会儿子的酒,喝到月牙都落了西山,繁星满天。 沐公馆的灯都亮着,灯火通明,树上挂着红绸灯笼。送走了客人,凌寒一时间不知道黑夜白天,站在院子门口,都有些恍惚。 “三哥!”看着凌寒走路都有些趔趄,凌豪伸手挽住了凌寒。 凌寒靠了一下凌豪,又站直了身子:“三哥自己能走……” 散去了喧嚣,客厅里佣人们收拾着一地的狼藉。凌寒看着凌晨背着手站在客厅,正看着他。 “大哥……劳累大哥这一天的操劳了!”凌寒道,他勉强的自己站着,却站的不稳。喝酒太多,胃里火烧火燎的。脑袋有些眩晕,眼前有些模糊,但是,意识似乎又是清醒的。 凌晨走进了凌寒,伸手按住他的肩膀:“喝太多了酒,胃里难受。小凤给你准备了蜂蜜茶水,你喝点茶水醒醒酒……” 凌寒点点头:“谢谢哥……” 俯身端起茶水,凌寒差点摔倒,还是被凌晨一把抓住手臂扶住了。凌寒扶着茶几,坐在了沙发上,大口的喝着茶水。他本来是醉了,醉的难受,却又是清醒着。他恨不得就靠在沙发上睡去,可是,又知道自己还是得起来。 凌寒咬牙站起来,踉踉跄跄的上楼。凌豪主动的扶着他,凌寒安慰的靠着凌豪。 凌寒的房间在三楼的最东边,凌华小凤在陪着陆曼卿聊天。 陆曼卿换了红色的旗袍,裹在红色的大披风里,侧靠在床上听凌华与小凤讲着凌寒小时候的趣事儿。凌华讲着凌寒从小就是很倔强又有主见的人,人很机敏,意志坚定,所以很得父亲看重,但是他又不太服管,是让人又爱又恨的。 其实,他现在也是这样。凌华叹息着。 门被推开,凌寒踉跄着走了进来。 “大姐,大嫂……”凌寒行礼。 凌华走过来,看着凌寒一身的酒气,眼圈都红了,真是醉的不行,不由得是又气又心疼:“这喝了多少酒,也没个分寸……” “婚礼嘛,姐……谢谢你,为弟弟操心这么多……”凌寒凑近了凌华道,突然伸手动情的将凌华拥进了怀里。 凌华先是一惊,旋即反应过来,伸手回抱了他:“弟弟,姐姐盼着你幸福。爹和娘看到,也会高兴的……” 凌寒微微俯身,下巴枕在凌华的肩头,酒气呼在凌华的耳边。凌华感觉到凌寒抱着自己的手臂很紧,他的心跳很快,很明显,他是很紧张的。 凌华以为凌寒是醉了,可是,他明明是清醒的。清醒才会紧张。 一瞬间,凌华心头一阵酸涩。 明明,这场婚礼是旁人强硬的加在了凌寒身上的,他能够感受到的幸福愉快又有多少?可是,他还是懂事的道谢。往时总是责怪他任性,如今,他受着苛责,却委曲求全,哪里还是当年那个倔强神采飞扬的少年? “弟弟……”凌华拍着凌寒的后背,陡然间红了眼眶,声音有些哽咽。 “姐姐……”凌寒缓缓的放开了凌华:“姐,累了这么多天,早点休息……” 凌寒道,笑着扶着凌华的肩膀。 凌华点点头,与小凤离开。 门被带上,屋里很是安静,听得到彼此的心跳。 一身红衣的陆曼卿,如盛放的玫瑰,娇艳。 “凌寒……”陆曼卿从没有这样的紧张过。她双手抓着披风,看着凌寒,咬着嘴唇。 凌寒觉得一阵阵的眩晕,竟然一下子跌到在地上。 “凌寒……”陆曼卿跑过来,跪在地板上,扶住他,将他的头靠在自己的身上。“凌寒,你怎么了?” “喝的酒有点多……”凌寒喃喃道,酒劲儿上来,他眼前越发的眩晕起来,意识都开始模糊了。 “来,到床上休息……”陆曼卿用力拽着凌寒,强拉硬拽的把他拉到床上,仿佛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她坐在床边,看着眼神迷离的凌寒,这是她今日的新郎,是她此生的先生。陆曼卿觉得有些如梦似幻。 她俯身靠在他的胸前,细细的看着他,听着他略微粗喘的呼吸,闻得到他身上的酒味。 陆曼卿略略的靠近了凌寒,侧身轻轻去偷吻他的薄唇。却不料凌寒意识有些迷糊,却也是没有睡着,陆曼卿的头被他的大手按住,凌寒用力的亲吻着曼卿,继而翻身将曼卿按住。 凌寒俯身热吻着曼卿的脸颊,脖子,继而热切的伸手解开了曼卿旗袍的扣子。 曼卿又惊慌又诧异,却闭着眼强忍着不安顺从着他。双手颤颤的去抚摸他的手臂。 凌寒气息粗重,动作疯狂而热烈,他的意识已经模糊,眼前交错着的是那个艳丽的女子,她也在回应着自己,去抚摸他的脖子…… “绿萝……绿萝……” 凌寒喃喃的声音,有些模糊。 连续的两声呼唤响在了曼卿的耳边,如惊雷一般,曼卿一下子被震惊,她瞪大眼睛看着凌寒,凌寒却依旧意识模糊却又粗暴的撕扯她的衣服,在她身上求索着。 “绿萝……” “你放开,别碰我……”曼卿挣扎着,抓着凌寒的手,拼命的要推开他。 可是,凌寒醉酒就迷迷糊糊,根本不顾忌曼卿的阻止,对她的话也闻所未闻一般。 曼卿挣扎着,推搡着,却推不开。趁着凌寒手抬起去摸她的动作空挡,曼卿闪开身,一扬手朝凌寒扇了一个耳光。甩出这个耳光仿佛是用了曼卿全身力气,“啪”的一声清脆的响声,随之,凌寒动作停滞。 这个耳光打醒了凌寒。 凌寒艰难的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人,陆曼卿满眼是泪水,目光中是怒意,她衣衫凌乱,瑟缩的缩在了床头。 凌寒清醒过来,艰难的想着,刚才发生了什么。他想起在他刚刚幻觉的意识里,他与绿萝如常般的激情热烈,他还在呼唤她的名字……然而,现实中,这是他的婚礼,眼前的女子,是陆曼卿。 凌寒的酒已经醒了一大半。 从幻觉中,回到现实。 “对不起,曼卿……”凌寒站起身来,看着陆曼卿,也不知如何是好。 陆曼卿抓起床上的棉被,挡住自己的身体。她以为自己只是能够陪伴在他身边就足够了,可是,他在醉中在自己的身上求索着,却依旧呼唤那个名字,她还是难以承受,心如刀割。 陆曼卿泪如雨下,却瞪大眼睛看着凌寒。 “曼卿,对不起,对不起……”凌寒的泪水涌出。 他踉踉跄跄的离开了里屋,倒在外屋的长沙发上,昏昏睡去。 陆曼卿缩在床上,抱着一床的棉被,痛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9.一生所依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沐家人眼中,凌寒与曼卿夫妻新婚燕尔,夫唱妇随,同出同入,小夫妻格外的恩爱和谐。 一直让凌华惴惴不安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凌华也偷声问曼卿,凌寒可是有怠慢她?曼卿连连的摇头,略微的害羞,模样如一般的恩爱小夫妻。 凌寒很快的回到军中工作,因着新婚,凌晨准许他每天回家。倒是凌寒说自己并非将官,不应该因着是沐帅的弟弟就搞特殊,便也如常一样每周回家一次,其他时间非因事情都住在军营。 对此,曼卿也很是支持,从无怨言。过了半个多月,曼卿提出想回慈爱医院工作,凌寒自然是应允,曼卿便开始了如在北平时候每日工作的状态。 二月下旬,受扬城军委托,慈爱医院组织医术高超的医生对扬城军军医进行培训。作为之前就对慈爱医院进行技术指导的陆曼卿自然在列。陆曼卿医术高超,为人谦和,又是美丽高雅的女子,再加上沐家太太的身份,在军中很受瞩目。每每培训结束之后,常有军医士兵过来同她问着问题,多看几眼多说几句话。曼卿都是温和应对,赢得称赞无数。 黄昏,曼卿的培训课程结束,正在回答着聚拢过来的军医的提问,就见到凌寒站在营房门口。凌寒一身蓝色的军装,身姿挺拔,傲然而立,淡淡笑着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曼卿说着抱歉,明天回答问题,就越过众人向凌寒走去。 众人轰然笑着。 凌寒毫不介意,扬了扬头,很是炫耀的表情。 曼卿被凌寒的孩子气举动打动,也浅笑着。 “怎么了?你过来找我?”曼卿问道。 凌寒引着陆曼卿上车:“明天大姐的日化厂剪彩,大哥安排我们今天去上海,明天参加大姐日化公司剪彩的仪式。还有就是下周蓝帮的蓝玉堂六十大寿,我替大哥去上份礼,估计要在上海呆四五天……” 凌寒道。 陆曼卿点头:“那我先去交接一下,然后跟你去上海。” 夫唱妇随,伉俪情深,他们一直做得很好。 然而,这一切,也只是他们做出来给旁人看的。 房间内,凌寒与曼卿各自收拾着衣服,分别装入了箱子。他们沉默着,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就如住在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 一直以来,他们都是这样。 从洞房之夜的那一日起,凌寒回家就一直睡在外屋的沙发上。 陆曼卿跟他说话,凌寒便从来也是正襟危坐,端端正正的说话,仿佛他们从不是夫妻,只是朋友。 晚上,里外间的屋门一关,便从来都是各自的天地,两个单身人。 曼卿自然很生气,很抑郁,她想跟凌寒说,可是,却又无从说起。 而且,曼卿也很害怕打破这种宁静的平和。因为除此之外,凌寒待她是很好的,从来都是温和礼貌而周到,尽管这种礼貌不像是夫妻。如果她吵闹,会不会让他更冷漠以待…… 曼卿心中很多的苦闷。 明明当时是真的心甘情愿的陪在他的身边,只是想着陪着他就足够的。而今日,她已经是他的妻子,是人人艳羡的身份,受他的照顾,可是,她并不开心。 原来,自己也是人心不足的人。可是,她痛苦的感情却是那么的真切。 若真不相见,真千万里之遥,她便不会这么多的想念他,那么多的期待;而今,近在咫尺,她却不能靠近他,不能触碰到他,所有的期待是残酷的妄念,分分秒秒都在刺痛她。 曼卿手里攥着衣服,倏然而落,却又没有落入了箱子。她依旧一动不动,也不去捡起来衣服。 凌寒有些错愕,俯身替她捡起了衣服,放在衣箱里。 曼卿挽住凌寒的手臂,靠在了凌寒的肩膀。凌寒不由得一愣。他拍了拍她的手臂: “怎么了?” 曼卿紧紧的抱着凌寒的手臂,似乎是她一松手他就会离开。 “曼卿,你怎么了?”感觉到曼卿举动的怪异和激动的情绪,凌寒问道。 “我想靠着你,让我靠你一会儿好不好?”曼卿喃喃道:“我们该是最亲近的人啊……” 声音里有着哽咽,一语毕,泪水已经落下。 “曼卿,对不起。是我有愧于你……”凌寒道,声音温和。 “我以为,我比别人更懂你的艰难,我只陪着你便无怨无悔。可我,还是希望我能够靠近你一些,哪怕,只是现在这样靠着你就好……其实,就是那天我也知道你不是故意伤害我,我不该那么冲动……” 陆曼卿的声音低低的,如泣如诉。 凌寒一声叹息。她本来是有着自己的事业人生,骄傲独立,却愿意委身在自己身边,隐忍着,委曲求全,甚至低声下气。 凌寒侧身拢住曼卿的肩膀:“曼卿,你的心意我都知道。是我对不起你,与你有愧。你什么都没有错,也当然可以靠着我。我既然娶了你,便做你一生的依靠。曼卿,我不去占有你,是因为我得尊重你……我是人不是禽兽。曼卿,我们都需要,面对过去和未来……” 凌寒说的坦荡。 曼卿仰望着这个英气的男人,他的眉微皱着,目光依旧的沉静。 她知道他所承受的过往的痛和折磨,然而,及至于此,从没有听他怨恨过谁,他依旧坦荡,做一个堂堂正正的君子。这是她最爱的人,光明耀眼如日月。 曼卿扑在凌寒的怀里,紧紧的拥着他。 凌言明杰与他们同行,明杰开车,凌言坐副驾驶,把后排座留给了小夫妻。从扬城到上海开车要五个小时,行至中途,已经是深夜。曼卿困顿不已,便靠在凌寒的身上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凌寒揽着她的肩膀,任由她睡在自己的怀中。 一生一世一双人,便是如此么? 凌寒望着怀中的曼卿,也很是困惑。 沐凌华的馥郁日化厂建在了法租界,虽然是剪彩仪式,其实,厂子已经生产了好久。今日剪彩,恰好是第一批产品下线推向市场的日子。凌华是很精明的商人,借着一个盛大的剪彩仪式,请来了许多记者明星,上街名流也便是顺道做了大广告,便于日后的销售。 剪彩仪式上,馥郁牌的香皂、口红,香水,胭脂被装在精致的盒子里,摆在台子上。包装做的很精致,印着上海电影明星蝶舞的头像。蝶舞是凌华请来做广告的。 商会的领袖轮流上台,表扬着凌华作为一名女性为上海商界做出的贡献;蝶舞以及上海几位电影明星也表示自己在用产品,是非常好的日化产品,希望大家支持。 仪式上,最被瞩目的明星却是自北平而来的京剧名家梅艳华。他正在上海金蟾剧院演出,他的演出惊动上海滩,一票难求,一时间成为上海的最大牌的明星。云清与梅艳华是朋友,凌寒便连夜托了云清请了梅艳华到场,他的出现引得记者很是激动,凌华也是乐得如此。 终于得一刻消停,凌寒连忙亲自端了茶水给梅艳华递过去。 凌寒在秦皇岛供职的时候,曾随了云清在北平看过几次梅艳华的戏,也曾一起吃饭。梅艳华眉清目秀,格外俊美,他性格温润,虽然是名声赫赫,私底下却也很是和气软糯的人。 “梅老板,您辛苦了……”凌寒道。 “沐先生客气,我不辛苦。” 梅艳华一身白西服,端端正正的站着,声音柔和清亮,气质高华,就在这嘈杂的环境里,他也真如浊世佳公子一般遗世独立。 梅艳华的旁边站着一个个子略高的灰长袍的男士,这个男士眉目英武,凌寒认得出来他是著名的武生秦扬天。秦扬天与梅艳华并不是同一个剧团,但是,一文一武,一生一旦常常搭台唱戏。他们联袂出席,常常是有轰动的效果,所以,梅艳华特意邀请了秦扬天一道前来、 “凌寒冒昧邀请,多些梅老板和秦老板百忙之中分身而来。时间仓促,凌寒该给两位老板告罪!”凌寒道。 “沐先生不用客气的。章少帅和沐先生都当艳华是朋友,朋友有邀,艳华哪里说得上辛苦,用得着告罪,您,这么说,是疏远了……” 梅艳华微微躬身行礼。 梅艳华名声在外,坊间传闻他是派头极大的人,一般的人求他说几句漂亮话却不可得,其实,这只不过是他一来痴迷于戏,俗事管的少,二来是他太忙了,总是有疏忽的。若真看为人做事,梅艳华远较于旁人低调谦和的多。 “三哥……”凌豪欢快的叫着凌寒,凌寒一招手,示意凌豪过来。 凌豪今日本来是有课的,及至下课才与季雅和一起赶了过来。 “这是……” “这是梅老板啊!我前几日跟着雅和一起去看了您的戏……”凌豪道。 凌寒有些意外,没有想到凌豪这个美国长大的小弟竟然去看戏。 “谢谢捧场。”梅艳华道,他浅浅笑着。 “这是秦老板……”凌寒介绍道。 “哎呀,《挑滑车》的高宠!”凌寒道,连连抚掌。“秦老板可帅了!” 易扬天浓眉大眼,武生做派更是硬气英武些。他听着凌豪的夸奖,哈哈一笑。然而,他的目光却停在了凌豪的脸上,笑容也僵住了。 凌豪有些不自在,看看凌寒,又看看季雅和,差点就要问是不是自己的脸上有什么东西了。 “这是沐先生的弟弟?”秦扬天问道。 凌寒点头:“是啊,是我弟弟,我在家行三,这是我四弟。” 秦扬天点点头,哦了一声,旋即有道:“这个弟弟与我的故人很像。不过,也该是没有关系的……世间相像的人原就很多,冒昧了。” 秦扬天道,拱拱手。 虽然台上被追捧,可是,戏子的地位到底是低得,这种意识更是深深的种在了他们的骨子里,秦扬天的表情有些落寞。 凌豪不以为意:“没关系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10.故友新识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在馥郁日化厂举办开业典礼之后,凌华在新月饭店备下酒会招待宾客。凌言凌寒兄弟都忙着招待客人,在大厅门口迎候,安排他们落座。 陆曼卿今日也是化了淡妆,她身着一身淡蓝色的洋装,名贵的胸针别了藕荷色流苏披肩,长发挽起,戴着佩饰,举止优雅的陪在凌寒的身旁。郎才女貌的小夫妻,也引得众人称赞。 凌寒与陆曼卿在送一位出版商落座,却听到门口一阵喧嚣。 “蓝爷……” “蓝爷好……” 众人连连的恭敬的打着招呼。 竟然是蓝玉堂亲自前来! 沪上法租界商家开业庆典等都是会把请帖送到法租界华商会的蓝玉堂府上的,不过,他极少出席。凌华递交了请帖,也没有料到他会亲自前来。 蓝帮近乎垄断了上海半数多的码头,商人大部分与蓝帮有交集。但是,一来凌华的生意也算不上大生意;二来,沐家与蓝帮之前到底是发生了些冲突,是以,凌华没有尝试着与蓝帮亲近,倒是多回避着他们了。 然而,蓝玉堂却大奖光临。 凌华连忙去迎接。 凌寒闻声也连忙赶去。 蓝玉堂一身灰褐色的长袍,面容清癯,略带着和善的笑意与众人拱手。他的旁边,搀扶他的却是一个身材窈窕,一身明蓝色旗袍的女子。 “蓝爷!”凌寒向蓝玉堂拱手行礼,却是惊动了旁边的女子。 女子抬头,朝着凌寒点头示意。 凌寒已经怔在当地。 眼前气质高华,大气庄重的女子竟然是绿萝,是他日日牵念担心的绿萝。 “绿萝……” 凌寒喃喃道。 “沐少!”蓝玉堂向凌寒回礼。 凌寒对着蓝玉堂拱手,目光却失礼的不曾从绿萝的脸上移开。 “凌寒……”经过了一瞬间的震惊,陆曼卿倒是镇定下来,提示着凌寒。 凌寒却没有回应蓝玉堂,因为他看着绿萝,而绿萝笑盈盈的看着他,目光中却都是陌生——没有就别重逢的喜悦,也没有他乡故知的惊喜。 “来,我向大家介绍一下我的义女,沈晚晴。晚晴刚刚从美国留学回来,目前在筹备繁星影视公司,准备做电影事业,还需要大家日后多多帮衬着啊!” 蓝玉堂道。 “沈小姐……”众人纷纷见礼。 “晚晴回国日短,也是初入生意场,以后不当的地方,还劳烦大家多多指教。”沈晚晴也向诸人失礼,她落落大方。 “晚晴,这是我跟你说起的,沐氏集团的董事长,沐董事长是女中豪杰,智慧果敢做人皆是一流,该是你学习的榜样!”蓝玉堂道,引着沈晚晴见凌华,对东道主凌华大大的褒扬。 凌华并没有见过绿萝本人,却也是见过照片,也看出眼前的沈晚晴与绿萝很像。不过,她顾不得这些,只是场面上应付着。 “这是舍弟凌言,凌寒,弟媳陆曼卿……”凌华道,向蓝玉堂与沈晚晴介绍诸人。 沈晚晴大大方方的与人见礼,尽管这几人见她皆是诧异表情,她也没有失礼,举止间自有从容稳重的做派。 “之前我就跟你说过,我很认可的小兄弟沐凌寒……虽然凌寒小友不愿入我蓝帮,但是,我还是当你是个可交的小友……”蓝玉堂道,笑盈盈的看着凌寒。对凌寒,他是从心中认可的。 “听义父说起沐少爷是智慧勇敢的英雄,晚晴很是佩服。”沈晚晴道,目光明亮。 凌寒微微颔首。 凌寒强自镇定,与蓝玉堂攀谈着,表达着谢意。 蓝玉堂自然被安排至上座,凌华探寻的看着凌寒,凌寒点头表示自己无碍,于是凌寒夫妻被安排至主桌陪着蓝玉堂沈晚晴说话。 晚晴似乎真不认识凌寒一般的,与沐家人攀谈,不多时更是与陆曼卿聊天,一声声的唤着陆曼卿为沐太太,陆曼卿职业本能,惯常的很快冷静镇定,便也如常的沈晚晴说话。 不经意的,凌寒看着侧对面坐着两个女子。陆曼卿与沈晚晴巧合的都穿了蓝色的衣服,陆曼卿洋装典雅知性,沈晚晴沉静大气,各有一番气质。恰是沈晚晴也看他,目光中有浅笑,却是不含任何熟识与温暖的礼貌的笑容,凌寒只是呆呆的回望着她。一旁的陆曼卿看着两人,默默的侧过头去。 及至下午三点,凌寒才陪着凌华送走了全部的宾客。蓝玉堂临行,还拉着凌寒的手,约他多去走动,更是笑着说,若非是凌寒已经有娇妻在侧,他很是愿意在义女面前多为凌寒说几句好话。 “我啊,明白这英雄爱美女……不过,偏生我的义女,我得风风光光的嫁她,不可能给人家伏低做小,你便别想了……”蓝玉堂见着凌寒总是忍不住的看沈晚晴,半打趣道。 凌寒连连躬身道不敢。 沈晚晴略略一笑,举止大气从容,并无半分的娇媚,举手投足都是大家闺秀的骄傲沉静。 看着他们远去,陆曼卿很是诧异,她忍不住的望向了凌言,想从凌言的口中得到答案。 “沈晚晴是不是绿萝?” 凌言也摇摇头:“我不知道,看不出来。” 凌言看着略是失神的凌寒,凌寒却是一语不发。 因着貌似绿萝的沈晚晴的出现,上海沐公馆的气氛很不对。 凌寒沉默出神,陆曼卿慌乱沉郁,凌言也是很是诧异,又沉默着。凌豪与季雅和两个人不大熟悉状况,更不敢多话。 本来说晚上一家人聚聚,好好说说话,这氛围俨然是不合适。凌华只好安排明杰送凌豪与雅和回学校,回来看着屋子里的几个人,更是有些气恼。 “凌寒,你因着一个舞女,弄得大家都噤若寒蝉,这算什么!” 到底是凌华耐不住性子,审问凌寒。 凌寒看着大姐有些愣愣的:“大姐,我说什么做什么了?你叫我该如何?” 凌寒只是话不多,却到底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这句话,反倒是问到了凌华。 凌华生气,手拍桌子: “我不说你做什么了,我单说你做错什么了。我沐家的三少爷什么时候是看着人家女儿就挪不开眼的人啊?你这新婚的媳妇儿还在旁边呢!你看看你这举动不叫人笑话?” 凌寒垂着眼,不说话。 陆曼卿的手交错着,暴露着心中的不安。凌寒失态的一举一动她都是看在眼里的,怕是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的,而最觉得难受的必然是一直在旁的沐太太。 凌华看着凌寒沉默的样子,想着今天的场面,越想越生气:“往时,你大哥逼你太狠我还骂他,现在看着竟是我们都白白的为你惋惜了。只是关乎那个女人,你便没什么分寸的!要是这般,再是出类拔萃的兄弟,也不过是让沐家多担一些不好听的污名!” 这话说的太狠,凌言也有些不忍。 陆曼卿也再是听不过,她站起身,眼中已经是蓄了泪,又强自镇定:“大姐,我先上去休息了。”微微行礼,陆曼卿就上楼去。 凌华此时也觉得自己说的有些过分,尤其是当着曼卿的面,一时间也有些愣愣的。 凌华气不过伸手拄着凌寒的头:“你可真是气人!” 凌寒沉默着,不发一言。 “大姐,大姐忙了一天也累了该休息一会儿了……一会儿让刘嫂给你沏杯安神茶送上去。”凌言道,婉言劝慰着,打发着凌华上楼。 凌华知道凌言是看不过凌寒被自己为难,又想着他们兄弟最知心,便也有心让凌言跟凌寒谈谈,自己也随即离开。 客厅里只剩了凌言与凌寒,便是更加的安静。 “沈晚晴就是绿萝吧?”凌言轻声的问道。 凌寒抬眼看了看凌言,眉头紧蹙,轻叹了口气,点点头:“是。” “你确定吗?”凌言道,心中升腾起不安。 若真是绿萝,该不知凌寒又会做出什么举动了。“一个人的眼神可以伪装,她可以装作不认识我;容貌可以很相像,比如双胞胎,但是,每个人的声音是独特的,不可能完全一样。再有,就是一个人的动作,虽然可以刻意的伪装掩饰,但是,总会有些不经意的举手投足暴露身份。可能旁人看不出来,但是,我在军校受过训练……”凌寒声音里有些苦涩,没有继续解释。 他也愿意不要多想多看多听,但是,偏生他不能。 他又见到她回来,化名,又认了蓝玉堂为义父,绿萝真是总能做出惊世骇俗的举动,他不能不追了她的身影,去看看她要做什么…… 凌言叹气:“你今天真是过分了!” “是。”凌寒道,没有解释。他再见她太过于震惊,之后更是急于的求证她到底是不是绿萝,是以,完全不顾得是否失礼。 “你可是好自为之!这番自北平回到家,你受的也该让你长足记性了!”凌言道。 凌寒惨然的苦笑:“二哥,您知道当时在北平为什么绿萝会离开我吗?” 凌言有点诧异,摇摇头: “我不知道,你怎么想起问这个来……”猛地,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凌言的神色有变:“凌寒,你在怀疑当时在北平是我赶走她?” 凌寒抬眼看了看勃然大怒的凌言,凌言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凌寒素来是最与二哥熟悉的,便也极少见到温润和气的二哥这般的怒火。可是,极少说谎的二哥在他在青岛时候也对他撒了谎啊。 凌寒叹气:“对不起,二哥……” 凌言盛怒,转身而去,又甩下重重的一句话: “不可理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11.维子之好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晚上,凌寒拿着睡衣,敲开了凌言房间的门。 “二哥,今天晚上我跟你一起睡。” 凌言有些意外,但并没有说话。 凌寒兀自换了衣服,从大衣柜里拿了一套棉被,甩在了凌言的旁边。 凌言微微让了让,依旧沉默着。 “二哥,你还在生我气?”凌寒侧坐在床边,问。 凌言哼了一声: “你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凌言问他。 凌寒目光有些闪烁: “我就是那么一说,没有刻意地怀疑过二哥。我始终没有想明白为什么绿萝突然会走?我在北平的时候她还好好的,我们一直想去秦皇岛的事情,怎么突然我刚一走,她就要去日本?” “所以,你怀疑你走后是我逼走了她?”凌言道。 “那个,对不起,我知道,我不该那么怀疑。”凌寒连忙道歉。 下午时候在客厅,看到凌言那么生气,凌寒就知道自己猜错了,更不该胡乱的说。 凌言真是有些生气: “如果真的是我逼走了她,你怎么办?” 凌寒愣了一下:“没什么,就算真的,二哥,还是为了我好。” “那你现在有没有什么决断?”凌言道。被凌寒气到,凌言一时兴起,故意的激他。 凌寒卧在了床上,低眉顺目,又偷眼看凌言,自然是看得出凌言是心里有气估计气他。 “二哥心思敞亮,不是有事情,会故意瞒着的人。这事儿跟二哥没关系。我就是这般说。二哥最是顾惜我,是我犯浑,二哥不要生气,别怪我了。” “除了我你还以为谁?”凌言问他。 “初时我还曾猜测是云清,不过后来,又看不是他,旁人,便很难说了。最可能是许远征……但我总觉得需要亲近或者信任的人,才能即是恐吓绿萝,又能逼迫她写信给我。”凌寒道。 “你怀疑是大哥?”凌言道。 凌寒摇头: “不,我从没怀疑大哥。大哥性格那么骄傲的人,怎么会去找绿萝说话。以他那样子,说是管不住自己的弟弟,他怎么会去说别人?大哥真是有心,早派人在北平抓我回去了,” 兄弟沉默着,屋里也满是惆怅。 凌言看着侧卧在床边一角的凌寒,最近是越发的消瘦,浓眉总是蹙着,写满难释怀的愁绪。 “你便别想那么多了,你既然已经娶了曼卿就应该好好的生活,再不要想,不管是绿萝还是什么人了。” 凌寒叹了口气,没有再说话,凌言说的,他何尝不知,然而纵使他忙碌于工作,扼制着日有所思,却不能消除那梦里出现的人。就如今日,他的目光总是不停地追逐着绿萝。 情不自禁,亦是情难自禁。 “行了,滚回你屋子睡去。”凌言道。 凌言原以为凌寒是找个借口,来给自己道歉才到自己屋子睡的。 凌寒不肯,不说话,翻身睡觉。 凌寒有些诧异:“你别这么闹了,今天闹了一天,曼卿也不高兴,应该是哄哄她去。回去。”凌言吩咐着说。 凌寒的目光动了动:“大哥,我跟曼卿从来是分床睡的,之前在家我都睡沙发。可现在这屋子里只有一张床……” 凌寒的一句话说的凌言目瞪口呆: “你这是过的什么日子?你果真不想跟他好好过吗?” 凌寒冷冷的哼了一声,眼里尽是凄苦,嘴角带着笑,却是莫名的有些惨烈: “二哥,我又不是狗,也不是种马。怎么的就该拉去配种啊!让我娶媳妇儿,我也娶了,难不成还得管我什么时候上床什么时候下崽?” 凌言更是生气:“你这不胡来吗?你既然都娶了她做媳妇儿,当然要好好待她,这算是什么?你让她守活寡吗?” 凌寒咬着嘴唇不肯说话。 “你这话只当是自己赌气说说便罢了,跟我说也没什么关系。但是,你堂堂男子汉,哪里这样做事的?你把你的感情不满发泄到一个无辜的女人身上吗?”凌言斥责着凌寒。 凌寒摇了摇头: “不,我没这个意思。答应大哥说娶媳妇时候,我便也没想着这些,左右娶个闺阁的小姐,生个孩子,她也便有了指望,这一辈子也不就这样过了。可偏巧是曼卿,她什么都知道,而且她也不是那一般的女子。我既然不能给她一生的爱,总不能现在就占有了她,那更是畜生了。若不是陪她到最后,我愿她还是有个好路子的。” 凌寒的声音很弱,话里也都是苦涩。不必伪装自己是青年将军沉稳郑重强大的模样,关于感情的事情,他过的并不好。 凌言被凌寒的话震惊了。 这些日子看着他们夫唱妇随,温言软语的样子,凌言以为凌寒已经接受了曼卿,接受了现在的生活。却没有想到,他竟然把日子过成这样。凌言气不过,用脚踢了凌寒: “你这到现在这是说的什么混账话?刚刚成婚的人怎么说这样的话?你这话在我这里说说便罢了,要真是这么想的,要真是日后被大哥知道,你看看大哥饶得了你?” 凌寒嗓子里嗯了一声,扭过头,便不再说话。 凌言看着凌寒,又是心疼又是生气,越发觉得郁闷。 到上海两日,陆曼卿意外的感冒了。发高烧,又咳嗽不止。凌寒要带陆曼卿去医院,陆曼卿只是给自己开了药方,让凌寒拿了几盒药回来,说着没事儿,自己多休息几日便好。 陆曼卿找凌华帮凌寒安排去客房住,说怕是自己传染给凌寒。陆曼卿这份心思,看在凌华与凌寒眼中,虽有着不同的意思,却都是感激。 再一日便是蓝玉堂的六十大寿。 蓝玉堂的寿辰在蓝公馆举办。郊外蓝公馆占地十余亩,亭台楼阁,曲水流觞,甚是开阔。然而,饶是如此,因着拜寿的人太多,竟然是有些拥挤。 蓝玉堂的寿辰,来拜寿的人既有政界军界名流,也有租界地的外国长官,其他与蓝帮有关联的商人,法租界华人商会的全数商人尽数到场。蓝玉堂好京剧,更是请了京剧名角来家里唱堂会。梅艳华、秦扬天等人都被请到。后院搭了戏台敲锣打鼓的开唱,前厅人来人往众人上过贺礼便是闲聊着,都是场面人,认识的人嘘寒问暖,不认识的便由着人引见结交。 厅廊里摆着贺礼无数,来处都是大名鼎鼎的人物,凌寒随意看看,就看到了许远征的字,宋书送来的玉石屏风,章林峰送的虎皮大氅…… 凌华的生意也多在法租界,必然是要来给商会主席祝寿,凌言陪着大家而来,凌寒一则便代表着扬城的大哥,二来也是自己作为晚辈的祝寿。蓝玉堂毫不掩饰对凌寒的赏识,引着他与蓝帮的管事结识。 “二爷楚自强,三爷何铁生……”随着蓝玉堂的引见,凌寒是连连的施礼。 虽然从未见过面,但是,他们彼此都是再熟悉不过了。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不过是如此。 楚奇指使人绑架书瑶,虽然事后绑匪落网一问三不知,熟悉此事的蓝帮弟子也当场殒命,事情结案也没有点明是楚家所做。然而,彼时凌寒却查出了幕后主使的楚奇,并且刺杀了楚奇。 虽然凌寒手段利落,没有人有证据证明凌寒杀人,但是,但是猜测,楚自强也断定自己的儿子之死与沐家必然有关系。 可是,一来他不可能承认楚奇绑架沐凌晨的女儿,二来,他也不能肯定是谁杀了楚奇。行走江湖,做些刺杀绑架的手段,他们的命本就系在腰带上,就算是死也没有什么意外的。楚自强刀头舔血一辈子,这个道理他最是知道,知道深究无益,便也没有声张,只道儿子暴病身亡。他一直在追查,却一直没有结果。 眼前的青年英气俊朗,神采飞扬,让楚自强不由得想到了自己的儿子,眼中的恨意更是多了几分。 凌寒对楚自强的心中所想自然是明白,却故作不知,委蛇着。蓝玉堂旁边,依旧是一身暗红旗袍的沈晚晴巧笑倩兮,美目流转。 来客甚多,蓝玉堂也不过几句话之后便有其他的客人招待,随即凌寒对楚自强与何铁生也行礼道别,只行在人群中,见着若是认识的人搭话。 便不多时,凌寒被人唤住,转回头去见识秦扬天。 “秦老板好……听着说今日有秦老板的戏,还想着一会儿去后院瞧瞧去……” 秦扬天拱手:“今儿是梅老板的戏压轴,我的戏在明天的。我是有事儿跟沐先生说句话。” 秦扬天声色道。 秦扬天三十几岁的年纪,台上演了十数年的大武生,说话行为都是武生的端庄正气。 凌寒连忙点头:“您讲……” “若不然往后院走走,去那边亭子说句话。”秦扬天道。 来的人太多,在前院站着,便不得时时的与人让着路。只刚刚两句话的时间,便还是有人凑过来,凌寒还侧了身给人让路。 眼见着秦扬天的郑重,凌寒连忙点头,随他到后院亭子中。 秦扬天没有多说,只是从怀中拿出一个信封:“这里头有张照片,沐先生看看是不是认识?” 秦扬天说着话,声音是刻意的放缓放低了,却还是有些沙哑颤抖,明明是太过于紧张。 凌寒有些诧异秦扬天何故如此。 只见秦扬天拿着信封的手都有颤巍巍的,他从信封中小心翼翼的取出张照片,怕是污了照片,他只是手指拿着照片的边缘,旋即又放在另外手中手帕上,轻托着给凌寒看。 凌寒凑过来看,那是一张陈年的泛黄的照片。照片似乎是被水粉污过了,照片颜色都有些淡了,一角上还沾了暗红色的水粉。幸好,照片中的人模样还是勉强能看清楚的。那是一个少妇手牵着一个孩子,少妇眉目如画,孩子的头像却是因为沾了水粉,看不清楚。 隔了十数年光阴岁月,在这张旧照片中,凌寒还是一眼认出了相中人。 “沐先生可认识这照片中人?”秦扬天又问了一句。 凌寒又细看看,旋即摇摇头。 “这照片看着有些年月了,不大清楚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12.往事如昔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凌寒眼见着秦扬天眼中的遗憾,似乎是又不甘心,秦扬天又追问: “沐先生看着这照片中的女人不觉得眼熟?” 凌寒低头又看了看,旋即摇摇头: “不觉得啊。” 秦扬天一声叹息: “是我恍惚了吧……我那日看着倒还是有些跟沐家四少爷相像的。也许真的是不像。” 凌寒哈哈一笑:“这不该了……照片中的女人婉约美丽,舍弟须眉男儿,看不来哪里相像了……是秦老板走眼了,怕是想念的深了,便看的不准了。” 凌寒虽然说得笃定,神态也是放松自然的,却也是惊诧秦扬天的眼力。 凌豪长得的确是很像他的生母梅姨娘的,然而,只通过这样的照片便能看出来也是很难的。 “实不相瞒,这照片中的女子是我堂姐,叫秦吟梅。这照片是她的唯一的照片了。十几年,这照片我真是看了不知道多少遍,想了多少回,这照片是印在脑子里了……” 秦扬天的目光很是落寞,言辞里是满满的深情。 这世间竟还有着记着她的人。凌寒在心里默念,却不露声色。 “秦老板不妨是说说怎么跟姐姐走散的?要是有个音讯线索,我也帮秦老板打听打听……” 虽然凌寒从心中是不想听到关于那个女人的一个字的,但是,秦扬天这样的情绪下,他也不便一走了之。 “我和姐姐本来是在春和堂子里唱昆曲儿的,姐姐从小就生的出类拔萃,唱的也是顶尖儿的。那会儿我们都还没有出戏的时候,姐姐就开始唱堂会了……我们春和堂那几年不景气,没几个能唱的,就我姐姐唱的最好,赚的最多。堂子里大大小小十几口子人,差不多都是姐姐和师傅唱戏养着。那会儿我赶着倒嗓唱不了戏开不了口,堂子里不养闲人,我天天打杂还吃不饱饭,全凭着姐姐说话,我才熬过来……那会儿姐姐跟我说,让我勤快的练功夫,等过了倒嗓好好唱,唱成角儿了就有饱饭吃,我们天南海北的码头唱戏去……” 坐在长廊的长椅上,秦扬天看着廊外,仿佛是看到隔了二十几年的岁月荏苒的往昔。他端端正正的坐着,手按在长廊的边上,也依旧是大武生的做派。 凌寒听着秦扬天说着的堂姐秦吟梅,俨然与自己知道的梅姨娘不是一个人。单听着这故事,还是有几分动容。 “那秦老板怎么跟堂姐就走散了?” 凌寒符合的问道。 凌寒一问,秦扬天虎目中已经是蓄满了泪水。 “是我不争气,走散了姐姐,全赖我……那年是个冬天,地面上泼了水,北平的天气滴水成冰的,我们就在那冰面上练功夫。师兄和姐姐们唱旦角踩着跷都走的稳稳的,偏我不争气,就是练得不好。戏园子里都是打戏,练得不好了师傅就是一顿打,越打动作就越是不成形,那年节赶着堂子不景气,师傅心情不好,打的就狠了,不知道怎么赶着就打折了腰,脾也伤了,动不了,尿的都是血……戏班子特别的穷,实在是没钱看病,我当时就等死了。戏班子的师兄弟都围着我哭,我姐说,她去找钱……早着很多达官贵人就想讨了我姐去做小,师傅和姐姐都不应的……” 秦扬天的眼里都是泪水,再也说不下去了。 凌寒也被触动。凌寒不是不知道底层人的疾苦的,虽然他的经历里没有受过穷,但是,听绿萝说起过那种穷困到绝望的境地,他也感同身受。 “也许,你姐去了别人家,过的更好了呢……”凌寒道,只能找到这样的话安慰他。 秦吟梅在沐家真的是过的非常好了,父亲把她宠到天上去。父亲原本只有母亲一个正妻和一个侍妾,那个侍妾还是母亲的丫鬟,然而,福薄的很,无所出不到三十便去世了,父亲就再没纳妾。及至四十几岁了,偏生的纳妾了,并且被这个小妾迷得眼中再无他人。然而,梅姨娘是个野心很大的人,并没有做妾的本分。母亲还在世,她便张罗着管家,及至凌豪出生,她更是一心的想要扶正,好给儿子一个好出身。那些年月沐家愁云惨淡,是凌晨兄弟们的噩梦。 可是,在秦扬天的叙述里,秦吟梅是一个为了弟弟牺牲自己的人。她有情有义,是最好的人。 然而,凌寒的安慰,在秦扬天的耳中却是格外的不受用: “去给人家做小,有什么好日子?那此后,便再也是没有正正经经的生活了。原说着我们一起唱戏的日子也不再有了!” 凌寒语噎。虽然做小不是好事儿,但是那个年代,侍妾有的出身还是不错呢,怎么就不是正经生活。 也许,在他们的眼里,自由是最后的尊严吧。或者就是梅姨娘也与秦扬天有着一样的认识,所以,她不认可侍妾的身份,她要做正妻,为了她的目的,不惜把家里弄得腥风血雨的。 戏子们漂泊江湖,比着高门府邸的侍妾姨娘们,多的就是一个自由了。 “那后来呢?”凌寒随口问了一句,打破僵局。 秦扬天似乎也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叹了口气:“其实,堂子里的女孩子出去做姨娘最是常见的,不过,真格过好的没几个。出身低微,进了人家就被大奶奶和别的姨娘欺负,就算有个孩子也是怕跟着受罪。戏文里唱多了,以色事人,色衰爱驰,姐姐小时候就说,要赚够了钱好好过日子去,绝不去做妾做小……可她偏生为了我去了。她走的时候,说她这一去,除非我成名成角,不然是不见我的。她去了哪里,我们也不知道,连师父都不知道。只道她拿回来的银子足足有三百两,其实,她还偷偷给我了一百两,怕师傅不好生给我看病。” 一个十五岁的女孩子,这般的勇气和心机,凌寒都不由得佩服梅姨娘了。 “姐姐走后,我拼命的学戏。没有姐姐戏班子后来还是散了,我又改学了京剧。终于成名成角,我在戏台上唱着,等着她来看我这大戏开唱,唱的如此的好!到我拿到这照片时候其实隔了六七年了,我早在梨园剧院唱红了……那个时候,,下了戏,便有人送了照片来,可偏巧了,那时候送信的人太多,我都没个留心的就扔后台了。这信沾了水粉,都烂了,看箱子的说扔了去。偏巧的我随手一拆,就拆出来照片了,那信纸,一个字都认不出了……”秦扬天的口中,都是遗憾和悔恨。 “那是哪一年?”凌寒问道。 “甲丑年的秋天……”秦扬天道。 凌寒哦了一声,没有说话,眼睛又落在那照片上,多看了几眼。 这该是梅姨娘最后一张照片了,甲丑年的冬天,梅姨娘就去世了,那年小弟六岁,自己十岁。亏得是照片沾了水粉,不然的话,小弟六岁的照片与现在的差距并不太大,足以是能够认出的。 秦扬天出神的看着照片,泪水涌出,就要滴落,他伸手拭去了泪水,唯恐是落在照片上。 “因着姐姐走后没有找我,我一直都以为她嫁去了京外,看到她送来照片,我便想她该是还在京。那些年头,我拼命的在高门府邸唱堂会,想着是不是哪家姨娘看戏的时候会遇到她……她该总是会喜欢看戏的吧。可是,再也没有,再也没有音讯了……” 秦扬天连连叹息。 凌寒也是叹息。 父亲曾在北平短期任职,除此之外,沐家常年都是在扬城住的,只是父亲去述职的时候才会去北平。 梅姨娘是爱戏的。她为了保持自己的尊贵形象,若非是父亲要听,她从不唱戏给人听。然而,她死的那一天,在阁楼唱了一夜的戏,那咿咿呀呀的声音,真是绕梁三日。 梅姨娘死前,写了血书,还是牡丹亭的那段唱词。“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梦中之情,何必非真。” 她在阁楼上一句句的唱着,就如杜鹃啼血。她用死,还演出了一场好戏。那戏,唱到了所有人的心里,就算是无情的人也动容。更何况,是对她一往情深的父亲。 很长时间,丫鬟婆子过那个阁楼总是说会听到梅姨娘唱戏。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据说父亲临死,还吟着这段唱词…… 她用惨烈的一死,在父亲心里刺下了一把刀。那没有查明白是非的公案就留了悬念,活着的人,都是那段公案的罪人,只是她,用血写了永恒。她和她的儿子,到父亲死时候,都是至爱,恐怕连与父亲生死相随三十年的母亲都比不上。父亲去世前后,扬城危机,兵临城下,可是父亲却为小弟存了万两黄金。 想到了这里,凌寒的同情心便淡去了很多。那些血色的往事,他不想再想起,即使是梅姨娘,也不愿意凌豪时隔多年再卷入这样的折磨吧。 凌寒心中早有了决断。 “时隔多年,秦老板还如此的情深令人感慨。若是有缘,相信秦老板会得到音讯的……” 凌寒道。 秦老板微微躬身:“是我失礼了……我真是看着沐家四少爷就觉得亲切,才会冒昧说了这么多。” 凌寒爽快的哈哈一笑:“别,没这么多客气的。秦老板跟凌寒说这些话,便是把凌寒当朋友。不过,我们兄弟一母所出,家兄与秦老板年纪相若……” 秦扬天点点头,没有再说。 “沐先生……”远处有人招呼着凌寒。 凌寒抬眼一看,却是一身西服的江文凯。 江文凯是南方政府文先生的秘书,凌寒与他有过交往,看他出现在这里,让凌寒有些错愕,旋即跟秦扬天道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13.既见君子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江文凯在花园中端正的站着,军人出身,他身姿挺拔,目光明亮。 江文凯与大哥凌晨年纪相若,但是江文凯却看上去更年轻一些,他总是目光锐利的看人,精神饱满,斗志昂扬一般。作为文先生的秘书,江文凯做事极为缜密周到,是一个步步为营的人。 凌寒与江文凯几次相交,虽然谈不上算是朋友,却也是有点头之交。这次见江文凯热情的打招呼,凌寒自然是礼数周到的回礼。 “能在沪上见到江兄,实属意外了!”凌寒拱手。 江文凯回礼:“我倒是常来沪上走动,只不过是来去匆匆。文先生曾叮嘱,若是得见沐先生,一定要特意致谢的。沐先生对革命的帮助……” “不……”凌寒打断了江文凯的话,神色严肃:“我帮文先生是私谊,这其中原委文先生了解。江兄的意思,凌寒明白,不过受之有愧。” 看着凌寒一脸的认真,江文凯连连点头。 “是我会错意……沐先生勿怪。”江文凯始终谦和恭敬。 “江兄见外,凌寒不敢……”凌寒道,说的客客气气。 凌寒对文诗英先生怀有深切的敬意,尊重其政治主张,也敬重其磊落风骨,凌寒曾与文先生敞开怀抱畅谈国事人生,文先生也尊重爱护凌寒的理想和选择,彼此颇有些忘年交的意味。 对于眼前的江文凯,凌寒知道他毕业于保定军校,也是有着过人胆识的人。虽然也间或觉得他太汲汲于功利,气势逼人,然而,凌寒超然世外也是冷眼旁观。知道他是一心追随文先生,凌寒从来也是尊重的。 凌寒从来都承认自己的身世给自己带来的机会,哪怕是在秦皇岛,他隐姓埋名,但是那份机遇也非一般人轻易可得的。凌晨也曾教导他,若是他如许远征那般出身平民,他可能有本事到许远征的位置?及至面对江文凯,凌寒也不由得多想,若是自己出身小商贩之家,可能在这样年纪有这样的见识机遇?是以,对于他们的汲汲名利,凌寒都是理解的。 凌寒偶然机会见到过江文凯处事,知道他更是一本正经的人,革命党内倾轧厉害,旁人算计不到文先生,也曾恶意侮辱他,他颇是有些宠辱不惊的风范。 是以,面对着年长自己十岁左右的江文凯,凌寒从不理所当然的受用他的尊重,而是回报以尊重。对江文凯如此,对旁人也是如此。 凌寒的尊重,让江文凯也很是愉悦。 “其实,我早年在日本避难,曾认得一个妹子唤曼卿,当时幸得她的很多帮助。我也于日前听得她竟然嫁到沐家……我本该是去亲送贺礼的,偏巧回国之后疏远了联络,我没有收到请柬。贸然前去更恐着让妹子为难……” 凌寒连连施礼:“这事儿我确实还没有听曼卿说起过。婚礼匆匆,不周到的太多了,改日我和曼卿单独请江兄给江兄赔罪!” 凌寒道。 知道陆曼卿与革命党本来就有关系,凌寒并不意外曼卿与江文凯认识,却不料他们竟然是熟识。曼卿热情的邀请江文凯再聚。 江文凯更是欣然接受。 “沐先生,有句话,文凯冒昧一问。”江文凯道。 “您讲。”凌寒坦然, “沐先生怎么看《临时约法》之争?”江文凯问的直白。 凌寒不由得看了一眼四周,却也并没有人在意他们。然而,问一个敌人阵营的人政见之争,江文凯绝非是天真,便是别有心机了。 在这样的环境里,讨论这样复杂的政治话题绝非是合宜的地方,自己也绝不是合适回答这个问题的人,凌寒淡然一笑: “凌寒是军人,远非文先生和杜总理这样的政治家,不敢说什么见解的。不过,单论军事而言,川滇桂粤并不齐心,文先生现在兴兵不是好时机……” 凌寒说的直白。 是非不谈,但是,凌寒作为军人一眼能够看出尽管北洋之内派系之争混乱,但是以目前杜祥和的声望和手腕,对付南方一时拼凑的革命军还是绰绰有余的。文先生政治声誉远高于军事实力,兴兵绝对不是好事儿。 凌寒一言告之。 江文凯点头:“沐先生见识非凡。不过,若非一战,不是一军,此中的真意,沐先生为将也是懂得的。” 凌寒一惊,旋即点点头。 江文凯不动声色的说着南方的打算,就是因为太分散,需要以共同的敌人来凝聚力量。也许,这一战不可避免了。 凌寒不知道这是江文凯的见解还是革命党的打算,以他与江文凯的认识与信任,也不足以让江文凯把这样要事相告。不过,这也算不得什么机密了。革命党本身的军事力量不足,真要一战必须从川滇调兵,那个时间也足够北洋军准备了。更何况,许远征一直积极筹划参战军,也称得上枕戈待旦了。 恰这个时候,又逢着何铁生与绿萝缓步走来。凌寒不由得怔住,江文凯却已经拱手行礼。 何铁生是谨小慎微的人,楚奇的事情何音牵涉其中,何音又曾导致他人伤亡,是以他深感内疚,倒是对凌寒也并无恶意。蓝玉堂欣赏的人,他也愿意青眼相加。 是以,回了江文凯的话,何铁生便与凌寒闲话几句。 旁边,江文凯恭敬的跟绿萝讲话,询问着蓝玉堂的身体可好,诸多事宜。 “江先生要是对蓝爷有心,还是常来往,莫总是他人捎来个音讯,总是难为的事情!” 何铁生说的毫不客气。 江文凯连连告罪,似乎更是亲切。 凌寒知道此刻话是不该多听,便也侧眼去看绿萝。绿萝微微扬眉,浅笑着,没有往时的妩媚,多了一份端庄大气。绿萝手一扬,似乎是要说话,却又特意的放下。 “江先生,沐先生不必客气,今儿人多多有招待不周的地方……” 绿萝道,浅笑着离去。 凌寒微微点头回礼。 那个扬手的动作都那么的熟悉,她却还是要装作陌生人。 凌寒再是不想这样跟绿萝伪装下去,只觉得她刻意在自己面前还这样的伪装真是累。于是便于江文凯道别,随了绿萝去。绿萝只是与何铁生一起的迎送宾客,倒是也没有紧要的事情,看着时机,凌寒挡在了绿萝的身前。 “绿萝,我有几句话要跟你说。”凌寒压低声音。不由分说,凌寒牵了绿萝的手臂道庭院假山的一角。 “你怕是认错人了……” 绿萝道,回应着凌寒直视的目光,绿萝却丝毫不回避。惯常的迎来送往,绿萝的目光几分真假都是习惯的。 “人与人容貌或有相像,但是声音是变不了而且不可能一样的。举手投足的习惯也不会完全改变。足够熟悉的人,总是能分辨的。我是受过训的军人,这点还分不出来?绿萝,你不要忘了,在swift酒吧我只看你便看了几年,这世上怕没有人比我更熟悉你了……” 凌寒压低声音,道。 绿萝缓缓退了一步,抬眼看着凌寒,微微点头,算是默认。 “为什么要离开我?” 凌寒还是忍不住问出这句话,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声音都有些沙哑。 他一身伤痛的离家出走,只为他们能在关外有个未来的,可她却最后一走了之。他回到秦皇岛,看到的只是那一纸留书。 绿萝回答凌寒的却只是淡然的一笑。 “以后,还是请沐先生记得,我叫沈晚晴……” 凌寒所有的激动都瞬间消弭,攥起的拳手缓缓的松开,最后,他能做的只是苦笑的点点头。 面对她,他连生气都是无能为力,所有的痛心也只有自己忍下。 她依旧是那样的性格,从不肯多说一句话。 凌寒点点头,微微躬身。 “沈小姐,失礼了……” “我只想好好的做生意人,能够好好的生活。我的身后,还有一些身世凄苦的姐妹……”绿萝道,一字一句。 凌寒抬眼看着绿萝,他听得出来,绿萝这句话的认真与分量。 “我对不起你,负你甚多……不过,往后,你真别担心我,也别再刻意的找我。相忘江湖,于你我都好。你只须记得,我是沈晚晴……” 绿萝压低声音,道。 凌寒看着绿萝,重重的点头: “我记住了。沈小姐……你也记得,无论发生什么,我不怪你,也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绿萝转身而去。 凌寒看着绿萝的背影,直到看着她消失在人群中。 “沈晚晴……”凌寒默默念了一遍。 从没有拜寿还这般的劳累过,凌华的车上,凌寒坐在副驾驶位置上,头靠着座椅,手拄着车窗,闭目养神。 “明杰,你前面停车,旁边有家蛋糕店,去买点蛋糕,凌豪说了晚上带雅和过来吃饭的。还有,多买些甜的奶油蛋糕,早上的时候曼卿说嘴里苦不想吃东西……” 凌华吩咐道。 明杰应着声就去买蛋糕。 凌华这份周全,实在让两个弟弟都汗颜。 “大姐,您多劳累了……”凌寒道,一句道谢也有气无力。 凌华哼了一声: “你没有良心便是你的事,可曼卿到底是我弟媳妇儿,我总是要爱护她的。” 凌寒苦笑,也无力辩解。 卧室里,凌寒端了蛋糕和奶粉给陆曼卿。 曼卿正靠着床头坐着。她发烧又咳嗽,虽然是休息了一天,却也没有见好。时不时的咳嗽着,声音沙哑,面色也潮红着,不大有精神。 “曼卿,我看你不大好,要不要去医院看看?”凌寒坐在曼卿的床头,关切的问。 曼卿摆摆手:“没事儿,就是着凉感冒……咳咳……就是病好也要个过程,吃了药药起效也是要个时间的……咳咳……” 凌寒端水递到曼卿的身边,扶着她喝水,又帮她递了手绢擦嘴,做的倒是很是小心。 曼卿接过了手绢,顺手拉住了凌寒的手。凌寒一惊,却也没动,任由曼卿抓着。倒是曼卿似乎是觉得又不大妥当,放开了凌寒。 “我没事儿,饿了就自己吃蛋糕,也会吃药的。你也忙了一天,去休息吧,别管我了……”曼卿道。 “我陪陪你吧,不累的……”凌寒道。 不管他心中是怎样的折磨,陆曼卿也好,任何一个嫁到他身边的人都是无辜的被害者。陆曼卿这样小心而周全的回护着他,这份心思,凌寒自然是看在眼中,怎么不感动。 “今天我遇到江文凯了,他说你在日本帮过他,他认你做妹子的?我们婚礼时候他不便前来,我倒是许了他改日我们单独请他……” 凌寒道。 曼卿有些惊讶,旋即点点头:“也是在日读书时候的事情了,都有五六年了。当时还是文诗英先生的太太盼兮姐姐拜托我的。后来便也联系少了,咳咳……因着你没问起,我便也没说。后来我也单独去过信给盼兮姐姐,跟他们断了联系……怎么你会认识他?” 曼卿说的是她离开北平时候,特意表明自己与南方革命党脱离关系。 凌寒只道曼卿与革命党有关,却不料有这样深的关系。只因了这样一个荒唐的婚姻,为了维护他的家族,曼卿不惜自己折了翅膀,躲在他这虚无一般的羽翼下。 “我跟他也是点头之交,场面上认识的。你在我这里,是不是太闷了?”凌寒问道,心中也是多些怜惜。 曼卿一愣,旋即摇摇头,却忍不住的咳嗽。 好不容易咳嗽止了,曼卿却又摆手:“你还是出去吧,我怕一会儿就传染你感冒了……” 凌寒心中有事儿,便也没有推脱。站起来的时候,凌寒还是忍不住的俯身握住了曼卿的手:“你好好休息养病,快快好起来……” 曼卿点了点头,只当是应下。 目送凌寒离开,曼卿眼中才浮现着是满满的不舍。 她也留恋他手的温度,她也想回握留住他,她也想问问是不是蓝玉堂的寿宴他又遇到了绿萝…… 她也有很多的依恋很多的不舍也有小女人的情绪,只是,她更知道,他不快乐,而她不想,再因自己多给他一丝一毫的负担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14.豪门血色(1)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凌寒刚刚下楼,就见凌豪与季雅和结伴而来。凌豪直奔餐桌上的蛋糕而去,倒是季雅和很有礼貌的与凌华、凌寒行礼。 凌豪一边拿着蛋糕,一边问着蓝玉堂寿宴的事宜: “对啦,三哥,听说梅艳华也去唱堂会了?是唱的《牡丹亭》还是《宇宙锋》?三哥,你跟梅老板熟悉,你帮我要几张戏票行不行?我可是喜欢听他唱的了……” “好像是《樊江关》吧,梅老板压轴的戏,我没看,跟着大姐回来了……寿宴的时候大部分是比较热闹的。”凌寒道。 “哎呀《樊江关》,我看真看过梅老板一出《樊江关》呢,可那次位子不好,太靠后了!一直想着再看一遭!三哥你没看可是太遗憾了!那回我跟雅和去看的《樊江关》,梅老板扮薛金莲着绣花短袄和垂丝小甲,腰间横着宝剑,足踏着小蛮靴,头戴着闪闪发光的珠冠,更披着的斗篷在台子上飞扬,那身段作态可真是漂亮的很。演的女子,却是有英气飒飒,端的的玉树临风,并着刀马旦的打法,珠光剑气,盘舞一团……” 凌豪比划着,却是半分不像,惹得季雅和在一边哈哈的笑。 今日听着说戏,说《牡丹亭》凌寒心里就很是不悦,尤其是这话从凌豪嘴里说出来。想着国外长大很少接触京剧的凌豪居然会喜欢戏,难不成还真是随了他的亲娘?又想着这秦扬天的执着,凌寒更是心烦。 凌寒有心嘱咐凌豪几句安心读书不要看戏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凌华便斥责起来。 “好好的书不读,这该是跟谁学的看戏捧戏子的毛病?你不许再去看这个学这个了!”凌华厉声道,神色更是盛怒。 凌豪有些意外,一下子愣住,一句话说不出来。 倒是季雅和灵敏,连忙站出来:“大姐,是我不好……我在学校的剧社呢,剧社让我们多去看戏,我便拉了凌豪跟我去看了几场。没别的什么事儿,您别误会凌豪……大姐要是不喜欢我们去看,便不去了……其实,也没那么好,我也不大爱看。下半年退了剧社,我也想着学画呢……” 季雅和道,示意着凌豪去跟大姐说话。 季雅和这话说的这般的柔和,凌华的气也消了不少。她也明白自己的气对于这两个什么都不知道孩子是太没来由了,也亏得季雅和这么懂事儿。 凌华拉了季雅和的手: “大姐是心情不好……也没什么,我是怕你们看戏耽误了学习的事儿。还是正正经经的学习好……” “看戏也不耽误学习,我还真觉得梅老板的戏格外的好。”凌豪嘟囔着。 凌华皱眉。 季雅和伸手拍凌豪,柳眉一扬,似乎是有些怒气:“你就算真是爱看那个,我也便不跟你去了……玩物丧志说的便是这样!” “不去就不去,有什么!”凌豪嘟囔着嘴。 凌华也被这对小情侣逗乐了,便也不追究凌豪。 “三哥,嫂子在楼上吗?我打了披肩给她的……”季雅和问道。 “她有些感冒,早早休息了。谢谢你,你有心了……”凌寒道。 比之于凌豪的率真,季雅和真是太懂事儿乖巧了。 “对啦,二哥,明天周五了,能不能让明杰哥送我和雅和回趟苏州雅和的家里啊。雅和说她打电话给她妈妈,她妈妈不是很开心呢,我想跟她一起回去看看。” 凌豪问凌言。 凌言沉思了一下:“原说我们明天回扬城……这周六是大哥生日的,不是一起回家给大哥过个生日吗?” 凌豪哦了一声,才想起来,却到底有些扫兴。 “那,那我自己回去好了,没关系的,我往时也是搭车……”季雅和道,似乎也没有不开心。 “我让我的司机送你回去。”凌华道。 季雅和开心的连连道谢,只是凌豪想着自己不能同去,闷闷不乐。 文先生奔走号召组织护法运动,可能真是要一战,沐家身处江南很容易成战争前线;绿萝在上海矢志要做生意,她只要有音讯那音讯总是撩拨他的心思;秦扬天坚持着在找堂姐秦吟梅……不过是一场堂会,凌寒脑子里回旋着这些事情,越发的沉重。 终于是忍不住,凌寒找凌言到房间里,跟他商议秦扬天的事情。 听凌寒说起,凌言也是颇为诧异。 “我是直接说不认识那个女人的,只是他似乎很笃定小弟与梅姨娘很像,才这般跟我说这些话的。我怕是他不死心的打听,总是能够打听到的。” 凌寒道。 虽然说,沐家现在都咬定了凌豪是嫡出的孩子,刻意的抹杀了梅姨娘存在的痕迹,但是,那更久远的事实,不可能抹杀。 沐家经过六年前的变故,父母过世之后,辞掉了很多老仆人,知道秦吟梅的闺名的人也不多,但是,有心的人肯定是会查访老人的,这也是一问便知的。 凌言也是思虑着这些。 “当年的事情,我十二岁,二哥也才十四岁,我们怕是知道的会有偏差的。我本来想问问大姐,可是,看今天大姐只是因凌豪去听戏了就怒不可遏,怕是再提起梅姨娘惹她伤心……”凌寒道。手里握着白瓷的茶杯,手指磕在茶杯上。 “六岁的孩子,其实本该记事儿了,偏巧凌豪好像对梅姨娘梅姨什么印象……现在突然知道那些往事,怕他一时间难以接受。”凌言道。 凌寒冷冷站起来,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这世上狠毒的人我见过不少,但是深谋远虑多少年如一日的狠毒,还真没见过比得过我们这位梅姨娘的。她一个戏子进门的小妾,来不几年算计的母亲与祖母只顾得吃斋念佛,害了大姐的孩子,更是差点害死大哥……若不是当时大哥更强硬一些,以我们的年纪心智,怎么斗得过她。她到死还唱一出好戏,让大哥背了一辈子的污名……也真难想大哥是怎么生生熬了这么多年的。”凌寒叹息。 凌言也是一声叹息。 这是他们都很少再提及的往事,有着他们共同的灰暗的记忆。纵使是今日,他们已经成年,有足够的能力安稳的把握人生,再回忆当年,都觉得心有戚戚。 高门大宅,那个家里,从梅姨娘进门,就没有什么温馨回忆。及至梅姨娘死了,众人回忆她,也只觉得后背冷。 梅姨娘是跟着去北平述职的父亲回的扬城。凌寒还记得自己五岁时候,初次见她的情形——父亲回来了,兄弟几个去拜见父亲。父亲指着一个穿着大红袄的女人说,这是梅姨娘,让他们兄弟日后也好好相待。 梅姨娘年轻长得漂亮,年纪和大姐一般大,论月好像比大姐还小几个月。她一双大眼睛好像会笑一样,看着就让人欢喜。没过几日,全家里的人都接受了这个姨娘。 虽然年纪小,但是从哥哥们的眼神中,凌寒还是懂的有个姨娘不是好事儿的。可是,这在大户人家最是常见不过了,连母亲都不能说不好的。 母亲向来身体不好,一年有个小半年在吃药的,院子里头总是药草的味道。父亲不喜欢药草,便去母亲处很少,常自己住着。祖母曾说让父亲纳妾,父亲并不是痴迷女色的人,一心想着功名,便拒绝了。母亲出身官宦之家,少年闺阁时候熟读诗书,颇有几分才情。年轻时候父母是有些深厚情谊的,及至随着年月流逝,感情也寡淡了。但是,父亲还是给了母亲足够的尊重。 父亲不是痴迷女色的人,甚至,可以说并不好女色。所以,除了最早纳过母亲的陪嫁丫鬟,便再也没有纳妾,那个侍妾还去世的很早。家里头人少,还有祖母在,所以母亲管家也不难,就这样平稳的日子父母过了十几年。 梅姨娘初进门的时候很是乖巧的。她孝敬祖母,很得祖母的欢心,祖母喜欢吃北平的点心,她常常是亲手做,豌豆黄绿豆糕还搭配上花香,很有别致的味道;她对母亲格外的尊重,对凌言凌寒兄弟们也不错。父亲很严厉,平时只是教训他们功课,稍有不足便是棍棒加身。那个时候,梅姨娘还总是劝解父亲,似乎她在父亲总是心情好很多,就是惩罚也不及往时的严厉。 大概她进门不太久就怀孕了,一年后生下了凌豪。若是刚进家门的梅姨娘只是一般小妾的扮乖巧讨人喜欢,那凌豪出生之后,梅姨娘的所作所为真的就堪称胆魄了。 “梅姨娘生凌豪是秋天,霜起时候,天都有些冷了。凌豪还没有满月,梅姨娘挣扎着跪在母亲院子里,求着母亲留下凌豪放在母亲那里养。母亲到秋天就有咳嗽的毛病,还一直都有些低烧,哪里能够照顾一个孩子,便是不肯,旁人去劝,梅姨娘还不肯起来。母亲性子弱,急得不行一声声咳着,院子里凌豪大哭,梅姨娘跪在院子里给母亲磕头……那个场面,别说是父亲见了,就是当时我在旁边,都觉得挺可怜……”凌言道。那是他记忆里刻的很深的一幕。 “后来,父亲进来了,抱着梅姨娘与凌豪进屋子,发脾气骂母亲,母亲咳嗽的不能辩解,梅姨娘说,这是她自己的主意。她说,知道这庶出的孩子在大家族里被人看不起的,跟她一样是伺候人的奴才,她才求着母亲收养了这个孩子,让家里头家外头不要当奴才看……那一年梅姨娘也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一个不识几个字的女人,有这般的见识。我当时在旁边看着,只觉得她和小弟可怜的很……”凌言叹息着。 再后来,父亲做主,名义上这个孩子就让母亲抚养了,还给小弟大费周章的办了满月酒。其实,母亲自然是没有能力抚养这个孩子的,依旧是梅姨娘张罗雇了奶娘奴仆好几个人照应养在她的院子里,不过,梅姨娘的面子却是做足了,从小就教小弟喊嫡母叫娘,小弟咿咿呀呀学语的时候也如凌寒兄弟们一样叫她自己姨娘。她的做法看在祖母与父亲眼中自然是贤惠懂事儿,连母亲也说不出什么不好。 梅姨娘远不是那种有了孩子觉得自己母凭子贵就骄矜的人,她的见识决断绝非是一般的女子比得了的。她从不是日日守着孩子不顾及其他的,她看得出沐冲对儿子都是从严教育的,是以,她并不是过分的娇惯孩子,只说男孩子跌跌撞撞的才长得结实,更是说孩子是老爷和夫人的孩子,她在家里是伺候祖母与老爷夫人的。那个做派,让守旧的祖母最是欢喜。反倒是母亲是京里官宦小姐出身,从来有些清高,与祖母关系多少有些生疏的。母亲身体不好,也不大理会俗物,没有心思跟梅姨娘争什么,渐渐的,有着祖母的宠爱和依赖,有着父亲的纵容与母亲的淡漠,梅姨娘开始管家了。 梅姨娘常说自己贫苦出身,是以对仆人都是和颜悦色,就是做错了什么事儿都没有挑毛病的时候。她的地位越来越稳固,她管家手里的银子自然是随意的使,惯常的施人恩惠,上下都是说好的。 “现在回想起她,那个隐忍算计,计谋深沉,不急不躁,步步为赢,哪里是一个十几岁的没有读过书没有经过事儿的普通女人的心思,真是锦绣堆的女将军!就真上阵杀敌的将士们,有这般心思的恐怕都不多……”凌寒冷笑着。 那是他们的噩梦开始。 在梅姨娘站稳了自己的位置之后,她将一切的狠毒加诸在了阻碍她成为正妻的人身上。骄傲而病弱的主母,十几岁不谙世事的兄弟都成为了她的眼中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15.豪门血色(2)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第一个遭了梅姨娘毒手的是凌华和凌华的孩子。 当时已经是晚晴末年了,军费不足,政局不稳,扬城的日子并不好过。凌华当时出嫁了两年,嫁的人是沪上的豪门。夫家办洋务起家,一边做着贸易,一边做着实业,一时间称得上富可敌国。彼时,扬城的财政还需要亲家扶持,是以,凌华回家也很频繁。 其实,当时凌华的日子过得不是很愉快。夫家虽然富有,丈夫却是典型的纨绔子弟,留恋外头的莺歌燕舞,偏巧着凌华结婚一年多无所出。只是为了大局,也一直隐忍着。父亲知道凌华艰难,也素来对女儿很是偏爱。 后来,凌华生了一个儿子,在夫家底气也足了。也是那一年,凌华的孩子几个月的时候,梅姨娘生病去上海治病。梅姨娘患了疟疾,虚弱的奄奄一息,住在上海的医院中也全赖凌华照应。因着听说有一种名贵西药只有香港才有,父亲安排凌华去香港给梅姨娘买药。梅姨娘应下说照应凌华的孩子,然而,凌华还没有回来,凌华的孩子暴病身亡。 大抵是母子连心,虽然梅姨娘也没什么可疑之处,孩子在医院也被说是痰堵了气管才暴病而亡,但是,凌华总觉得事有蹊跷。可是,凌华还没有查出孩子病故的情况,自己也一病不起。 因着孩子小,凌华夫家也是迷信,觉得不吉利,便匆匆火化了那个孩子。孩子的死因也随着那一缕灰飘散在空中了。 当时,凌华隐约的怀疑着梅姨娘却只是感觉并无什么证据,凌华年轻气盛,只是凭空的说了梅姨娘几句不好听的话,竟然被父亲斥责。凌华丧子之痛,无从诉苦楚,悲伤不能自已。 之后,凌华更被夫家欺负,被丈夫视为无误。不久,凌华与前夫离异,也不肯再回沐家,一个人在上海生活了数年。直到父亲去世前夕,凌华才放下心结回到扬城。 其实,最初凌华的事情,也并没有几人怀疑梅姨娘。 几个月的孩子生病而亡,这算不得离奇的事情,再也没有谁想到,一个侍妾会对出嫁的女儿下毒手。也大抵是因着这一层原由,父亲更觉得梅姨娘是被委屈了。 继而,父亲又断断续续的从仆从丫鬟的嘴里听到因着凌华的孩子亡故,夫人为难梅姨娘的事情。父亲去问母亲,母亲总是冷眼冷语对之,轻描淡写的说着我何曾会做那些宵小的事情,却不理会更多。母亲虽然骄傲,却也是聪明人,那个时候大抵也看出来梅姨娘的险恶用心了。可是,她是原配正妻,身后有三哥儿子,她以为自己没有做错什么,便无需多想,只做好自己便罢。然而,事情却越演越烈,终于一发不可收拾。 梅姨娘生日,在家里唱堂会,宴宾客。父亲特地回来,陪着梅姨娘待客,想哄她高兴。 然而,梅姨娘的情绪却有些低沉。 刚刚才走稳当步子的凌豪颤悠悠的向父亲跑去,父亲半跪着身子抱着挚爱的幼子,连连亲着。小凌豪笑嘻嘻的抓着父亲的父子,不管父亲龇牙咧嘴,玩的开心。饶是如此,沐仲仍旧哈哈大笑着。 年幼时候他只顾着功名,凌晨几个孩子长大的时候,他都没有亲近过。孩子们没有感受到父爱,他也没有感受到自己孩子万分的依赖自己的乐趣。这些都在凌豪的身上得到了补偿——半世功名他皆有了,也看淡了,疲惫了,只有眼前这个长得如琉璃般的孩子是他的挚爱,身旁那个美丽体贴的女子抚慰着他的心灵。 “爹爹……橘子……爹爹……”小凌豪在父亲的怀里扑棱着,想够到桌子上的橘子。 沐仲托着儿子靠近桌边,小凌豪伸着两个小胳膊去靠近那个果盘,他的小手伸展着一下子抓住了果盘…… 沐仲看的哈哈大笑。 然而,小凌豪却哇哇大哭。沐仲的笑容也一下子的凝固。 小凌豪的手被果盘划了一道口子,肉嘟嘟粉嫩嫩的小手鲜血直流,特别的骇人。 “怎么回事儿?儿子……”沐仲大惊失色的喊着。 没人相信,一个久经沙场的老将会因着被果盘划破的鲜血骇到那样的程度。 在父亲一旁站着的凌言兄弟也被惊到了,却是被那样慌张的父亲惊到了。那是他们从没有见过的父亲的样子。 如山岳一般的庄严的父亲,此时的惊恐,只是因为小弟被划破了手。 梅姨娘也过来,抱过了儿子:“怎么的了这是?哎呀,被划破了啊,没事儿没事儿……” 梅姨娘倒是还镇定着。 “都怪爹,怪爹……小四儿,啊啊不哭……”沐仲手足无措的哄着大哭不止的凌豪。 有家人过来,拿着纱布来包扎。沐仲却挥手让他们下去,小心翼翼的给凌豪擦着手里的血,小心翼翼的包扎着。梅姨娘抚慰着凌豪,好久才让凌豪安静下来。 给儿子包扎完伤口,父亲的眼里头竟然是蓄了泪水。 后来的很多年,一旁观看着这一幕的凌言与凌寒曾经说起过,那个情景,他们都印象深刻。他们感受到的父爱无几,但是,那一刻,他们知道,父亲是可以深爱孩子的。 冷静下来的父亲去查看着那个致使爱子受伤的果盘,质问着办事儿的管家仆从。仆从战战兢兢的说着,因着姨奶奶喜欢梅花样式的果盘,便选了这一套。可惜,都是旧物了,有些磕了边缘的盘子。还说着,本来还去大奶奶那里借过大奶奶一套红梅的果盘的,可是大奶奶说是她的东西,不是家里的,不肯借。 那是第一次,父亲与母亲的激烈冲突。父亲气冲冲的去问母亲,母亲说那盘子是自家姐姐所赠送的,是自家生日的礼物,怎么能出借。 梅姨娘拦着父亲,声声的说着自己是侍妾,原就是配不上办这个宴的,更不敢妄想着姐姐的东西,说她是不配的…… “我和小子本来都是卑贱命的,本来得了老爷的偏爱就是天不容的。老爷要是再为了我们跟大奶奶动怒,我们怎么能在这家里立足呢?大奶奶守着规矩是对的,僭越了的是我,我给大奶奶磕头,求着爷您别怒了……” 梅姨娘要跪下,自然是被拦住了。 再是与世无争懒得动心思的人也看得出来她的卑劣套路,那个在家时候受偏爱,嫁人之后也顺遂了二十年的沐夫人只是冷冷一笑。 “卑贱的不是命,是你这心思!” 恼怒的父亲扬手就打了母亲一个耳光。 那是父母第一次动手,一个巴掌打碎了二十多年的夫妻情分。 之后的场景,不可收场。 母亲冷笑着,目光凄厉,父亲震怒着,破口大骂;梅姨娘哭哭啼啼的闹着,凌言与凌寒护着母亲,与母亲抱头痛哭。 再之后,沐夫人更是不管家中的一切事,只是在自己的院子里,看看书,间或抄抄经。她养了一只呆呆的怯懦的小狗,日日与它守着。她的目光多是冷冷的,静静的,如她的心一样,没有波澜。 唯一还让她关心的事情便是三个孩子。 彼时,凌晨已经从讲武堂毕业,随着父亲在军中,他在军中时间远远多于回家的时候,事事自有父亲约束,母亲便极少过问他的事情。凌晨的妻子秀芝生性就温婉顺从,结婚几年没有怀孕,她更是谨小慎微,长辈面前从不多话也不多事。父亲只是管教凌晨在军中的事情,不理会凌晨的私事,是以,倒是还过的平妥。秀芝常常与母亲闲坐着看书,在旧宅的大院子中,也如不存在一般的安静。 私塾的业师是扬城有名的先生,教授着凌言与凌寒。凌言从来的温和乖巧,凌寒聪明灵秀,都很得先生的意。在沐夫人的眼中,孩子们都还安稳就好。她看不明白,一个人可以恶毒到怎么样的程度。梅姨娘想要的,不只是她能够舍弃的那些。 父亲有军务要忙,回家不多,纵使是回家了,也极少过问凌言与凌寒的情况。间或想到了他们,拷问课业,两个兄弟倒是从来表现的不错,他常常训斥几句规矩话便也不理会他们。 那个时候,凌言与凌寒对凌晨印象最多的便是他随在父亲身后,执侍从礼,恭敬沉稳,姿态从容,目光从来的平静而恭敬。这种场合,也是三兄弟见面最多的时候。 可是,父亲的眼中,似乎是只有那个幼子的。 小时候的凌豪有些婴儿肥,整个人肉嘟嘟的,皮肤又白又嫩,一双大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就让人喜欢。父亲回家都是抱着幼子不肯放手,一个四十几岁的一品大员,扬城巡抚,跪在地上给儿子骑大马。那父子情深,任是什么人也动容。 更何况,他的身旁,便是被他苛责要求的长子。 凌晨以全校第一毕业于讲武堂,毕业即随父亲在扬城军任职,二十岁带领先锋营在山里打强盗,一人一枪击落七人,赢得威名赫赫。他严谨自律,周到沉稳,没有大家子弟的傲气与浮躁,即使是父亲百般挑剔,苛责以待,他都默默的承受,然后做到更好。父亲鲜少夸奖儿子,说是不许他长了骄矜,甚至他得了旁人的夸奖父亲还会吹毛求疵的斥责一番让他精益求精。然而,看他在军中从容的侃侃而谈,看他游刃有余的处理事情,父亲眼中还是有得意的笑容的。 那个眉目俊朗、英伟挺拔的身影,也落在秦吟梅的眼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16.豪门血色(3)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凌言与凌寒都说不清楚当时梅姨娘都做过什么,因为着梅姨娘的死,那些往事被父亲严令提起。 可是,那个大院子里风大雨大的那些年头,就算不是局中人,冷眼旁观着的凌言和凌寒,在事后回忆着,也能够猜测那些故事。 隔了十多年,在上海,灯光明亮,回想起那个阴暗的宅院里那些往事,凌寒与凌言相视间,依旧觉得齿寒。 “那些年,要不是大哥咬牙撑住了,怕是我们兄弟都难逃她的毒手……饶是大哥那样勇谋的人,还差点着了她的道……” 凌寒叹着。 “大哥从军校回来之后,便没过几日安稳的日子。他耐着心跟秦吟梅斗,一点不敢有行差踏错,还总是免不了被父亲叱骂责罚。那些年头,我们都见他不多,他也总是步履匆忙,实则是他在保护我们。他高标伟岸的站在我们的身前,站在父亲的身边,秦吟梅越不过他去,便对付我们也没什么意义……”凌言道。 凌晨从讲武堂毕业才十九岁,也不过是凌豪淘气的年纪。可是她的母亲避世而居,大姐再不回家,妻子也是懦弱柔顺的人,他的身后还有年幼的弟弟们,他无从选择。 他是这个家族的长子,出生之后就被寄予厚望。所以,他没有童年的玩乐嬉戏,也没有青年的叛逆,甚至从没有过个人的向往和追求。三岁刚刚站稳的时候就学着家里的规矩,咿咿呀呀的学诗写字,五六岁便开始扎稳马步练武。沐家是武将出身,他便也没有被考虑去考秀才进士,才十三岁就被父亲带到军营化名虚报了年龄跟着新兵训练,他年纪太小,个子又小又弱,免不了被欺负,跟不上训练的节奏被长官打,回家还被父亲一通责骂。凌晨从来是好强又强硬的性格,才过了半年多,在新兵中便出类拔萃,十五岁时候,不论武术还是兵书都已经是军中佼佼者了。那时候他随了父亲做文书,在父亲的严苛要求下历练了两年,之后又被送去了讲武堂,以全校第一毕业。 他的入伍,入读军校,娶妻,都是在父亲的安排下进行的。他是长子,他知道自己必须听从父亲的安排,他压抑了所有的个人感受服从父亲和家族的要求。 及至他终于成年,终于能够带兵,终于能够是父亲荣耀的儿子的时候,他又遇到了意想不到的对手——父亲的小妾。那个和她年龄相近,过分聪明狠毒的长辈。 他从军校回来的时候,秦吟梅抱着幼小的凌豪也曾在门口相迎。那个时候,大姐已经不肯回家,母亲心灰意冷,而他,毫无选择的要保护母亲与幼弟。 他比弟弟们懂得秦吟梅的手段,比母亲更坚强,然而,他是晚辈,他能做的其实不多。 在那些晦暗的年月,父亲的苛责要求下,他表现的更优秀,无可挑剔,在军中在家中,他都以自己的表现来证明,他无愧于沐家的长子,是沐家最合适的继承者。用这样的方式,告诉秦吟梅,他始终是她的威胁,而他不会那么轻易的倒下。 她用尽了心机,言语上的挑拨,侮辱与挑剔无处不在,甚至阴谋陷害…… 凌晨每次回家都是提着十二分的小心谨慎,恭恭敬敬,谦和有礼。他侍奉在父亲身侧,是有很多机会见到秦吟梅的,尽管彼此都是如仇敌一般的相看,但是,凌晨从来都是保持着恭敬。 扬城炎热的夏天,凌豪吃着冰镇的西瓜,父亲细心到把西瓜子给挑出来,而旁边站着的凌晨帮他们扇着扇子一连一两个时辰,连口水都没有喝。倒是秦吟梅总是笑语盈盈的说着哪里敢劳烦到大少爷,端着茶水给凌晨,安排着佣人做事儿。 在父亲的眼中,凌豪是最可爱的爱子,秦吟梅是懂事知礼的侍妾,而长子,就该是多为父亲做事儿,照顾幼弟的。 站在一旁的凌晨连连称是,眼中只是顺从。 那种隐忍与顺从,一度让秦吟梅都挑不出毛病来。 既然是没有毛病,那便是只有制造事端了。最开始被利用的依旧是幼小的凌豪。 那是一个黄昏,日落时分,太阳在院落里洒下一片昏黄。 从军中回来,凌晨陪着父亲在院子里逗小弟,凌言与凌豪放学知道父亲回来便去给父亲请安。小弟闹着要吃棉花糖,父亲格外高兴,就让凌晨带弟弟们去街上买糖吃。 凌晨抱着四五岁的小弟,领着十来岁上下的两个弟弟去街上。那一日他们的心情都是大好。凌晨有一句没一句的拷问着凌言与凌寒的所学,兄弟们鲜少跟大哥一起,兴致勃勃的问着大哥军中的事宜,幼小的凌豪也要给凌晨背诗。凌晨一句句的陪着小弟念着床前明月光。 虽然兄弟几个都很厌恶秦吟梅,但是,被溺爱骄纵的凌豪却还是个可爱的孩子。他很依恋大哥,每次见到大哥都是抱大腿的玩闹。凌晨也向来的宠爱他。 “棉花糖,棉花糖……大哥,凌豪吃棉花糖……” 凌豪靠在凌晨的肩头,小胳膊搂着凌晨脖子念叨着。 “好,大哥给你买棉花糖……”凌晨买了棉花给凌豪,凌豪一边吃着一边举着玩,棉花糖沾在凌晨的脸上身上。 “小弟,小弟你给我弄下这些糖去,弄大哥一脸……”凌晨道。 “我吃了它……”凌豪不由分说的蹭着大哥,伸着舌头就向大哥的脸上舔去,那样子活脱脱像一只小狗,逗得兄弟几个哈哈大笑。 “小傻子……”凌晨抱着凌豪的头道。 “我不傻……不是小傻子……”凌豪嘟囔着,一边扭动着身子。 凌晨抱紧了凌豪,以免他跌落下去:“好,不傻……” “千层糕、卷心糕、如意糕、青米糕、马蹄糕、豆沙米糕…”卖糕团小点心的小贩吆喝着。 “青米糕……我吃青米糕……”凌豪道。 “好。凌言你去买青米糕,其他的你和凌寒想吃什么也买点。”凌晨道。 凌言与凌寒拎着沉甸甸的收获回家,凌晨抱着凌豪,直到院子里放下它,看着他向梅姨娘跑去。 “喝口水,吃了甜食你们都喝口水呀……”秦吟梅笑着招呼着兄弟们喝水。 糕点摆在桌上,茶水端来,凌晨俯身跟父亲说着请父亲尝尝这街边的糕点。凌晨特意将凌豪喜欢的青米糕、千层糕特地多买了一份递给了秦吟梅,凌豪像看宝贝一样的抱在了怀里。 “吃嘛别拘束着……”沐仲看着几个懂事的孩子,也是心情愉悦。 不多时,却听着凌豪“啊啊啊……”的嘶嚎着,两只小手扣着嗓子,已经抓出了血痕。 “小子你怎么了,你别吓娘啊……”梅姨娘也大喊着。 沐仲也被吓住连忙去看凌豪。凌豪小脸苍白,似乎是喘不过气来,干咳着,小手抓着似乎是想去扣嗓子,却被秦吟梅握住了。 “你这是怎么了?哎呀……大少爷,你们这是给凌豪吃什么了吗?”秦吟梅哭着喊。 “没有……是不是凌豪对什么过敏?”凌晨的脑海中一瞬间过了许多想法,迅速的决断:“我去请医生,开些去毒遏制过敏的药来!” 不由分说的,凌寒冲出去找医生。 院中,凌豪声嘶力竭的喊着,不多时就没有什么力气,虚弱的倒在了父亲的怀里,沐仲心痛的不行,泪水大滴大滴的滴落在凌豪的小脸上。秦吟梅守着一对父子,两手抓着凌豪的小手,泪水不停的落下,却连个哭声都没有。 院子里,凌言与凌寒吓得噤若寒蝉,不敢说话,也不敢离开。 好在医生很快被接来,开了遏制过敏的药物,喂了凌豪喝下,不多时,凌豪悠悠的醒转,声音嘶哑,力气虚弱,只娇娇的喊了声爹爹。 秦吟梅失声痛哭。 沐仲询问了医生是何故,医生也道只是过敏,该是跟海鲜过敏的,好在这次吃的应该不多。他看着凌豪的样子,说着小少爷喝了药好的快些,很快就没事儿了,纵使不服药,过几个时辰也会好的;不过一定不要让小少爷吃海鲜,一旦是吃的多了,是可能危及生命的。 沐仲重谢了医生,回来,已经是面色铁青。 “凌豪他从小跟海鲜过敏啊,以前从不让他吃海鲜的……是我疏忽了,没有叮嘱大少爷……” 秦吟梅抚摸着凌豪苍白的小脸,低声的抽泣着。 沐仲转身看着凌晨: “孽障,你当真是不知道你弟弟不能吃海鲜吗?” 家里吃饭,从来不允许上鱼上虾蟹,就是因为小弟不能吃海鲜,怕他闹着要吃,于是一家人是从来都不吃的。 “那糕点是我和二哥买的,没有海鲜!”还没有等凌晨说话,凌寒率先说话。 看着父亲铁青的盛怒的脸,迎着父亲阴沉的目光,凌寒不由得哆嗦。但是他强自看着父亲,固执的又说了一句: “真没有海鲜的馅儿的……” “对,没有海鲜的糕点的。”凌言也附和着。 “可是,这是怎么吃到海鲜的?”秦吟梅低诉着。 “街上的点心,做法不一定规矩,可能这面粉里掺了鱼粉,是我没留心大意了……”凌晨道。 话还没有说完,便被父亲甩了一个耳光,凌晨一个没站稳,趔趄了一步,差点摔倒。他又连忙站直,躬身:“对不起……父亲……” “老爷您别打大少爷……是凌豪太娇气……大少爷哪里处处顾全的到呢……这凌豪都没事儿了,您再打大少爷不是让大少爷恨我们娘俩吗……”秦吟梅过来拉着沐仲,又连连跟凌晨施礼:“大少爷,我谢谢您照顾凌豪了,这个不怪您……” 沐仲一把推开了秦吟梅,只瞪着凌晨: “把弟弟交给你照顾,你不周全些差点害了他性命,你这么疏忽大意,我打你不该打?还敢嫉恨的话,那就是畜生不如!” 凌晨撩了袍子直直的跪在地上: “是儿子疏忽,没有照顾好弟弟,让弟弟受伤父亲伤心。儿子该打,不敢有怨言。” “要是执行任务,这么执行,我早就毙了你!”沐仲恶狠狠的道。 “是。是凌晨有错!”凌晨道,没有丝毫的犹豫。 这次他疏忽,栽倒了秦吟梅手里,那么,他就得撑下来。 “爹爹……大哥……”床上,娇弱的凌豪哼哼着,声音细弱。 听着幼子这般的虚弱声音仍旧念着父亲和大哥,沐仲更是伤心气极。 “你小弟还是孩童就有这般的情谊,你当大哥的却连弟弟都照顾不好,你还有什么脸当这个哥哥!” 一边说着,沐仲气极就冲着凌晨一脚踢过去。 凌晨被踢到在地,还没有缓过来,父亲又连着踢打过来。 “是我买的糕点,爹你别打大哥……”凌寒先是被吓住了,旋即又嚷着,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他扑过去就挡在了大哥身前。 沐仲是行伍之人,力气很大,凌寒只是十岁的少年,竟然一下子被踢飞。 凌晨大惊,连忙过去抱住了凌寒。凌寒疼的抱着肚子直喘气。凌言也连忙过来护着弟弟。 “反了你们几个了!”沐仲大喝着,凌寒的举动让他更震怒。 “父亲……” 凌晨急忙挡在了凌言与凌寒的身前:“父亲,是儿子做事儿不周到,是儿子的错。父亲要责罚儿子儿子认罚。不必劳动父亲亲自动手……小弟还在床上,别吓到小弟……” 凌晨的话提醒了沐仲,对幼子的怜爱远比教训眼前几个不孝子重要。 “你自己去管家那里领二十马鞭,长个记性。你们都滚出去,一群没用的东西!” 沐仲骂骂咧咧的吩咐着,转身去哄床上的幼子。 凌寒还想说话,却被大哥严厉的瞪了一眼,闭上了嘴。他勉强的站起来要走,却疼的龇牙咧嘴。凌晨忍着痛一把抱起凌寒,带着凌言匆忙的离开了秦吟梅的院子。 “以后你们少去梅姨娘的院子,少跟她和小弟接触!”凌晨严厉的吩咐着凌言与凌寒。 少年的凌言与凌寒都是懂得其中的危险,郑重的点头。 凌寒躲在门廊拐角,看着马棚边上,大哥伏跪在地上,被管家用马鞭抽打。鞭子撕破了空气,也撕裂了大哥的皮肉。大哥咬着牙,一声不吭。连晚上去见母亲的时候,大哥都依旧神色从容,并无苦态。深宅大院,住在院子僻静一角的母亲,并不知道今天发生过什么。 第二日早晨,凌豪已经活蹦乱跳,欢喜雀跃着,只是脖子上一点点的抓痕能够看出来是发生了些意外。沐仲看着凌豪的伤痕还仔细的端详着,心疼不已。 欢快的凌豪吃饭都不老实,趁着大哥不注意,一下子跃到了大哥的背上。凌晨的一声痛呼硬是咽在了喉咙里,咬着牙,也生生的疼出眼泪。他提着气忍痛把小弟从背上抓到了膝上: “小弟好好吃饭,吃什么大哥喂你……” 凌晨的语气依旧的温和,满满是宠溺。 旁边的凌言与凌寒都不由得咬紧了嘴唇,满眼的不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17.豪门血色(4)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在那晦暗无光的日子里,回忆都是阴暗的,深埋在心底,没有人愿意提起。那段时日明明过的那么煎熬而漫长,然而,走过了那些年月,又仿佛都没有存在过一般。 他们的人生,在一段时间里,如疾驰的车一般的远行。读书的时候便是只有书,扬城变故之际,他们匆匆登上去美国的轮船,在明媚的大西洋海岸,开始新的人生。 然而,在成年之后,在上海宁静的夜里,回望扬城,依旧是满眼的血色。 在他们少年的时候,他们是躲着秦吟梅的。秦吟梅目标不在凌言与凌寒,两个人也是容易躲得开。 而凌晨,是秦吟梅一直的目标,他从没有闪躲。 那些漫长的年月,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凌言与凌寒面面相觑,却都想不起很多了。 他们很少如大哥一样站在父亲身边,也很少去接触到秦吟梅,是以,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别人都是不知道的。 秦吟梅机关算尽,然而,凌晨也是心思深沉的人,就这样针锋相对的很多年里,凌晨吃过太多的亏,却没有倒下。凌晨最是要强,是棍棒加身连皱眉都觉得是懦弱的人,是以,在他身上发生的不幸,没有谁会可能听他说起。 及至那年冬天,那一场到最后都没有了结的公案,以秦吟梅自杀终结了沐家的惨痛的斗争。 那之后,父亲始终在抑郁中不能自拔,连军务都无心顾及,他只陪着那个挚爱的幼子蹉跎度日,不几年病重不起;然而,那时候父亲与凌晨的隔阂已经不能弥补,军务假手他人都不会信任儿子,直至军变发生,他将混乱的扬城丢给了长子,撒手而去…… 那场没有结论的公案,是沐家的大忌,因着这个大忌,连梅姨娘的名字都忌讳被提起。 事情的起源与经过曾经众说纷纭,各执一词,然而,之后因为那场事件中经过的人被杀害、自杀,活着的人都避世远去,留下的大哥再不肯置一词,以至于连凌言与凌寒都说不清当年的事情。 他们知道的是一个结果,大哥与昏迷的梅姨娘在书房睡在一起,被父亲当场捉奸! 大哥坚持声称自己是冤枉的,他一整夜都在书房,他在书房看书过程中昏睡过去了,醒来已经是这样。 梅姨娘更是声称自己是被人打晕了,她醒来看到此情此景的时候。坚持说着自己再没有脸见人,不管是不是大少爷做的,她都只能以死了。梅姨娘的脖颈处有着淤青,是被打晕的痕迹。 守夜的人,两个院子里侍候的仆人都被严加拷问,可是无人知情。 凌晨被打得死去活来,却不肯自污,咬定了自己是被冤枉陷害的。他求父亲让自己去查证这件事情,一定会还自己一个清白,也还梅姨娘一个清白。 彼时,凌晨被拷问,关在祠堂里,已经是形销骨立,奄奄一息,却强撑着安排军中心腹的人去调查。然而,事情调查的过程中,凌晨院中守夜的仆人暴病而亡,梅姨娘院中的人突然失踪,之后,一家人的尸体在大河中被发现,再之后父亲的亲兵也逃走了一个,很显然,事情不简单,绝对是暗含着阴谋。 终于,父亲的亲兵被抓到了,不日即可押解回扬城。消息送到沐家的时候,凌晨向父亲发誓,若是不能证明他的清白,他自杀谢罪。 那一日的前夜,凌寒偷偷爬进祠堂,去看关押在祠堂的凌晨。 隆冬,凌晨却只穿着一件单衣,裹在一条单薄的被子里。几日的拷打折磨,凌晨身上是累累的伤痕,嘴也肿胀着,额头眉角破了,血迹都留在了脸上。冷冽的冬日,凌晨瑟瑟发抖。趁着惨白的月光,凌寒看着眼前的大哥宛如鬼魅。 “不许哭!”凌晨伏在地上,说话都是咬着牙,有气无力,却依旧喝他。“不许哭,哭最没用了……” “大哥,大哥你疼不疼,你还能不能活着啊……”凌寒已经乱了分寸。十二岁的少年,往日里也是聪明的人,却在见到这惨烈的景象时候,被吓得失了魂魄。 凌晨已经是连呼吸都会痛的情形,却仍旧对三弟报以一笑。他记得前不久的时候,三弟还帮着母亲说话指责秦吟梅,被父亲抽打着都不改口。他知道这个年幼的三弟是有傲骨有胆魄的。 “大哥疼,但是大哥会活着的……凌寒,你说,你信不信得过大哥?” 每一个自,凌晨都说的艰难,但是,他咬着牙跟凌寒说话。他有太多的事情要跟凌寒交代,这一口气,他不会咽下。 凌寒连连点头:“我当然信得过大哥!是那个恶毒的女人,她害你的!” 凌晨朝凌寒伸出手,他的袖子也已经被鞭子抽得一缕缕的,露出的手臂上都是伤痕。 凌寒双手拉住了凌晨的手。 “大哥……” “大哥一直都想保护母亲和你们,可是大哥做的不好,但是大哥没有做错事!小弟,不管遇到什么事情,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要害怕不能退缩不能服输,你是沐家的孩子,要堂堂正正的,要做顶天立地男儿!”凌晨叮嘱着。 凌寒努力的记着大哥的话,连连的点头。 “我明白!大哥,等明天,真相大白了,那个坏女人就会被处置了,大哥就没事儿了!大哥就是顶天立地的男儿!” 凌寒笃定的说。 在年幼的凌寒的眼中,大哥凌晨大智大勇,英武有谋,是真正的顶天立地的英雄,是兄弟们可以依靠的山岳。 “凌寒,你能不能帮大哥一个忙?你帮大哥拿一把锋利的匕首来。我记得你生日大哥送过你……”凌晨道。 凌寒点点头,他心中有疑惑有恐惧,但是,听大哥的话肯定是没有错的。 他相信大哥肯定是清白的,但是,他也害怕是不是还会有人继续陷害大哥。大哥已经被折磨的惨不忍睹,气息奄奄,再经不起折磨了。如果是大哥要逃走,那么,也可以吧…… “去,给我拿把匕首来,记得,千万不要叫人知道!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叫人知道,你送过匕首给我。”凌晨叮嘱着。 凌寒小心翼翼的跑回自己的房间拿了匕首,顺手拿了自己的小袄,又回到了祠堂。大哥收下了匕首,却不肯穿他的袄。 “走。别再看我了!不要叫人知道你来看过我!” 凌晨的目光从来都是那么的坚定,那么弱的声音却依旧有着凛凛不可侵犯不可反驳的气势。 凌寒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祠堂。 那一夜,凌晨的举动与所说的话,凌寒许多年都记忆犹新。 从祠堂出来,凌寒就听到秦吟梅在阁楼上唱着《牡丹亭》。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梦中之情,何必非真。”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那婉转悦耳的声音在夜半陡然响起让人心惊,然而父亲无话,也没人敢去打扰她。 那一场事端之后,秦吟梅便关了自己在阁楼,连父亲都不肯见,说是无颜见父亲了。 其实,沐仲没有想过拷问惩罚她什么,沐仲只是心疼怜惜她。 于是她在阁楼里不吃不喝,沐仲就陪着她坐在阁楼下不吃不喝。直到凌豪哭闹的声嘶力竭,秦吟梅才下楼,抱着六岁的爱子痛哭流涕,才勉强的吃些饭。 但是,她也只是每日稍微吃些粥食,说自己是苟延残喘的等着清白的日子。沐仲承诺一定会给她一个交代。 直到那一晚,骤然响起的昆曲。 那一晚大雪,雪照亮了夜空。 沐家似乎那一晚都没有人睡,因着秦吟梅的戏唱了一晚。 太阳升起的时候,派去押解亲兵的人该进城了,沐仲找人去请秦吟梅到祠堂,然而,看到的是秦吟梅的尸体,她穿着戏服,妆容精致,美的不可方物。梅姨娘死前没有留下遗书,只写了《牡丹亭》开篇的那段唱词。“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梦中之情,何必非真。” 那个亲兵没有活着回来。他写了血书,却说无颜见父亲,在押解的路上调下火车自杀。 一封沉甸甸的血书被交到了沐仲的手上,关乎着凌晨与秦吟梅的清白与事件的真相。 信没有被拆开,当着所有的人,沐仲烧掉了信,并且下令,任何人不允许再提起此事,不许再调查此事,如有违者,杀无赦。 凌晨被释放了,背负着没有洗刷的污名。凌寒记得大哥跪在地上给父亲磕头谢恩,他一身单薄的衣服已经破败不堪,沾满了血。他的身上也遍布了伤,一步步走的都如晚秋树上那几片叶子一样飘摇。他拒绝了别人的搀扶,坚持要自己从祠堂走出去。他根本不能稳稳的走路,站起来,摔倒,又站起来,走几步,又摔倒……行在满是雪的院子里,凌晨伤口裂开,血染红了地上的白雪,格外的刺眼。 大雪,终究淡了血色,掩埋了那段惨痛的往事。 休养了伤,凌晨又回到军中,他依旧恭敬孝顺的对待父亲,依旧对军务尽职尽责。 然而,沐仲对长子愈加的苛责,稍有不如意就叱骂责罚,几次派去执行最艰难的军务,看着儿子浴血而战,九死一生。凌晨在军中的威望很高,名声赫赫,然而,在父亲眼中,却无半点是处。这些威望声明,让沐仲更痛恨凌晨。 再之后,沐仲把凌晨约束在身边,只当是奴仆一般的奴役虐待,虽然日日在军中行走侍奉,却再不给他实质的军权。 凌晨都能明白是父亲的报复,他将失去侍妾的伤心全部报复在了更无辜的长子身上。凌晨的心也随之寒了,他忍受着父亲,也只是苦忍着,煎熬着…… 秦吟梅的去世击垮了沐仲的人生和斗志,他其实已经无心劳累军务,任由手下的将领们作威作福的争执,凌晨的劝谏他从不置一词,昏聩的无以复加,直到发生军变。 这对沐仲来说是突然,凌晨却未必没有预料。 …… “其实,父亲应该是知道真相的了……或者他肯定那信里的内容。秦吟梅也是知道的。她太厉害了,到死,拼尽一生唱了这样一出戏。她什么都不说,让父亲去猜测她的所思所想;她用这样惨烈的一死,让父亲一直记着她,难以释怀。据说,那件戏服,是她第一次见到父亲时候穿的衣服……” 凌言感叹着。 “她最后这么做,其实只是保护凌豪吧。她知道事情败露,她难得有什么好下场,恐怕凌豪也会被父亲厌恶。但是她死了,父亲反而不会怪她了……”凌寒道,他厌恶她,提到她声音里都是掩饰不住的嫌弃与憎恨,但是,却又不得不感叹她的心机。这一赌,是她赌赢了。她死之后,父亲依旧如从前一般的宠爱着凌豪,他还低声下气的去求母亲照料凌豪。因为父亲知道母亲那样的性格,不会将恨意加在一个无辜的孩子身上的,更何况父亲是一家之主,如果凌豪真有什么意外,他们兄弟三个恐怕都是大劫。 “凌豪的母亲真是把他的心机都用掉了……也怪家里人把他保护的太好,到现在还是孩子般的真性情。真是让他知道了这些,不知道到他会怎么去面对……” 凌言也叹息着。 凌豪被父亲溺爱,被家里人宠爱,但是却从来是乖巧而且胆小的孩子,没有做过什么沸反盈天的事儿。十二岁离家,他吓得战战兢兢。那个时候,凌言更是事事把他护在身后,小心呵护着。那个弱小而温顺的凌豪,从来都是乖乖的喊着哥哥,让他们不得不心软顾惜着。 以至于现在,凌言与凌寒都不愿意凌豪再因为自己的身世受到伤害。 可是,同样年龄的大哥是什么样的呢? 那是宛如绝境的受伤的猛兽一样,咬牙坚持着,不肯倒下。 “我后来反复想过大哥为什么问我要那把匕首……我设身处地的想,如果那一日,我依旧被诬陷,无力洗清冤屈的话,我就杀了秦吟梅,同归于尽!”凌寒冷冷的说道。 凌言震惊的看着凌寒。 “大哥跟我说的话,我当时不理解,后来,便明白了。我确信他要那把匕首一定是那么想的。秦吟梅死了,他也是保护我们了……” 凌寒道。 对凌晨的行事作风,忠义肝胆,凌寒一直是很佩服的。 凌言点头,深以为然,更觉得多了几分心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18. 夜猫进宅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清晨,凌晨的电话就打到了沐公馆。 凌晨作息不是很规律,晚睡失眠,所以他很少会早起的。凌寒听到大哥的电话,就猜测有事儿。 果不其然,凌寒被凌晨吩咐去上海站接许远征同去扬城。 “许远征来扬城做什么?” 电话里,凌寒忍不住问道。 “让你去接他你便去接人,没跟你说的事情你就不要胡乱打听,去了上海几日,这点规矩都不知道了?” 凌晨道,声音很平静,听不出来情绪,但是,这话却是重话。 凌寒咬着牙硬生生的应了一声“是”。 凌言看着凌寒起色不大好,关切的问“怎么了?” “许远征过上海去也扬城,说是下午的车到上海,我去接他。”凌寒道。 “为什么事儿?”凌言顺口就追问了一句。 这一句,一下子化解了凌寒的不快,让本来郁郁的凌寒立马就笑出了声。 “二哥,我问了大哥一句,大哥骂我说我忘了规矩……其实,都是军部那一套规矩,你说你要问他,他怎么说?” 凌言这才明白凌寒的不快是被凌晨给骂了。想了想道: “要是我接电话可能就不问了……” 凌寒撇嘴:“奸诈!” 凌言温润的一笑,没有回答。 昨夜兄弟抵足夜谈,回忆了许多少年往事,那些血色阴郁的往事中,最善良光辉的便是兄弟间扶持的情谊,在沐家艰难的日子里,是凌晨不顾惜累累伤痕,一次次的站在他们身前,保护着年幼的弟弟们。 本来入睡前,念得还是大哥的厚重情义,却一大早被大哥几句斥责,凌寒多少有些兴致索然。 “夜猫子进宅,没事儿不来!许远征来肯定没好事儿!”凌寒念叨着。 不是敌人,他们还在同一个阵营,时不时的需要并肩而战。可许远征实在是让人没办法喜欢又没办法让人恨的人。幸亏不是跟他做对手。许远征是那种为了利益不择手段的人,他心机深沉,谋略深远,手段又阴毒狠辣,这样的对手,任是谁都千万般的小心胆寒。可是,单是同盟,凌寒都觉得常有被利用被压迫的感觉。 凌寒到餐厅,喝着牛奶,大口啃着面包,兀自生气。 凌言与凌寒虽然同日回扬城,却分开而行。明杰开车,凌言带曼卿凌豪先走;凌寒自己开车去接许远征同行。凌华馥郁日化厂新开业,生意繁忙,应酬很多,便不回去了。 凌寒在上海火车站等着迎接许远征。意外的是,这次许远征只带了副官苏泽,轻车简从而来。 许远征见面即递给了凌寒一个红包。 “你结婚许大哥没有能来,红包补上了!”许远征黑西服呢大衣,身形英伟的站在凌寒的面前,笑着说道。 凌寒毫不客气的接过了红包:“谢谢许大哥!” 凌寒报纸一笑,那笑容却莫名的疏远而冷。凌寒咬着嘴唇,目光中是凌厉与不羁。 反正是素来瞧不上的人,想想现在也没什么把柄在他手里,今日凌寒也不怕许远征跟大哥告状了。 许远征自然是看穿了凌寒的心思,宽和的呵呵一笑。 凌寒表示自己开车,让苏泽坐车便好。 一路上凌寒车开的飞快,远超过了平日里司机们开车的稳重。但是,他车技极好,车也没有怎么颠簸。 许远征看得出凌寒的心思,并不理会他。倒是坐在副驾驶的苏泽对凌寒很不满意,几次欲说话,又被许远征制止。 许远征随意的问着凌寒的话,凌寒也有一搭无一搭的回着,听起来也没有紧要的事情。 “听说,蓝帮的蓝爷新认了一个义女,带出来在沪上做生意的?” 许远征问了一句,语气也如之前。 凌寒不由得心神一震,却咬着牙仍旧如常的开车。 “许大哥在北平,对上海租界的信息都这般的灵通啊……” 凌寒道,虽然是夸奖的话,明显的语气也没有很好。嫌弃他的多余与多事的态度再明显不过了。 凌寒也确实是意外,绿萝出来活动不过几天,而且是化名,怕是一般人都不敢确定她的身份的时候,远在北平的许远征竟然知道她的情况。 “上海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出没的人多发生的事儿多,那么信息最是重要。我的位置上,不能忽略了什么重要的人重要的信息的……不过你的小美人现在还真是算不上多么重要的事儿,要不是你,我都不会留心了。” 许远征轻描淡写的说到。 凌寒气得咬牙切齿。 “谢谢许大哥,有劳许大哥费心了!” 许远征只当是凌寒在夸奖自己,丝毫不以为意:“不谢,你也真不用谢我……这个谢,我单找你大哥要去。我这个心,是替你大哥费的!” 许远征道。 他在后座看不到凌寒的神色,却也能够想象到凌寒此刻的脸色该是多么的难看。然而,饶是如此的状态,凌寒的车开的依旧是很稳当,他的自制力和情绪控制都不弱。 “我跟你大哥做了笔交易,你大哥安排你去青岛帮我和章帅劫那一批军火,我让你乖乖的回到你大哥身边!” 许远征淡淡的说着,就如说家常事。 凌寒再难控制情绪,猛地踩住刹车,随着一声刺耳的急刹车声,车迅疾的刹住,停在了路边。刹车太猛,车还是有些侧歪,差点就撞到了路边的树上。 许远征明显是早有准备的,直接扶住了车把手。倒是苏泽反应不及时,一下子撞到了挡风玻璃,头撞了一个大包。 凌寒坐在座位上,手按在方向盘上,努力的克制着冲到后座上打许远征一顿的冲动,压制着愤怒的情绪。 其实,他早有猜测,但是,听到许远征这么直白的说出来,他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上次许远征路过扬城去滁州,许远征的告密害得他被大哥狠打;他跑去了北平,准备带绿萝一走了之,却因着大哥的命令,他忍者一身伤痛去青岛劫运军火。等他回到秦皇岛的时候,绿萝已经远赴日本,留书只是写着江湖相忘。他失去希望,无所期待,只能回到大哥的身边。 而这些,只是大哥跟许远征的交易。 凌寒的心像是被凌迟一般,一阵阵的抽痛。 很长时间的沉默,气氛像是凝固了一样。 “凌寒,你知道,为什么绿萝会离开你吗?” 许远征问道,声音很温和。他已经激怒了这个重感情义气青年,他需要让他平静下来,冷静下来,去思考,去接受。这是残忍的事情,但是,他必须面对,忍下来,才能成长。 虽然面对的是凌寒的敌意甚至恨意,但是,也不妨碍他觉得自己像个兄长一般去教导他。 凌寒咬着牙,没有说话。 “你大哥根本就没有想会赶你走,也没有想到你会走……他打你只是希望你能醒悟,可是,你眼中的小美人比你沐家的荣耀和你的前程还重要。我告诉绿萝,你离家出走只是因为要跟她在一起。你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将自己置于没有家门逆子没有退路的地步,跑去告诉绿萝你无路可退,所以她真爱你自然是不会不管你,要跟你生死相随了。可是,我告诉她,只要她按照我说的做,我就能够让你回家……” “我给她分析了你们的未来。如果她跟你在一起,你们一辈子都会背上骂名。恐怕你是再不敢用真姓名,可饶是如此,沐家名声也会因为你的举动成为笑话,你们的故事会是鸳鸯蝴蝶派小说家笔下在报纸上连载的好戏……” “纵使不论出身,你也是空军的佼佼者,是青年将领中最卓越的。更何况,你还是扬城督军的弟弟,有着旁人都没有的机遇,也有着旁人没有的责任,只要你想要,富贵名利触手可及,但是,你的家族走到现在,许多的责任也不容你放弃!” “我知道你现在怨恨我,甚至怨恨你大哥。你觉得我们待你苛刻残忍。可是,你失去的只是一个恋人,有那么多人,就是生活在扬城的普通百姓,就是普天下的百姓,他们在战乱中失去了性命,妻儿,家破人亡,跟他们比,你觉得你受的这点算什么?一个人长大是很孤独的,但是,孤独中你也会变得更坚强……” “一个迎来送往的舞女都知道该怎么选择,你却偏还糊涂了那么久……” “你对她是有情有义,她对你也是有情有义,但是,你们就是不能够在一起。这是你们的命。大丈夫做人,就是要有取舍,你得舍得了心头好,变得更坚强才能走的更远……” 许远征道,半是解释,半是鼓励,半是嘲笑,半是安慰。 凌寒始终沉默着,却渐渐的放开了抓着方向盘的手,绷紧了的身子也缓缓的放开了。他靠在椅背上,感受着心中的起伏,与痛楚。 他跟她,终究是无缘的。 他也会变成跟大哥,跟许远征一样的人吗?要放弃许多的理想感情与期望,就在战乱频仍的年代,浴血征战? 在蓝玉堂的宅邸,绿萝一字一句的说着“我只想好好的做生意人,能够好好的生活……你只须记得,我是沈晚晴……” 你要好好的,而我们,相忘江湖…… “许大哥,我知道了。”这是最平淡无奇的话,可说出每个字,都像是在心头划下了重重的一刀。 许远征缓缓出了口气。 这一条路,注定很难,但是,眼前这个骄傲而倔强的青年,踩着荆棘,坚定的上路了。 “凌寒,你跟苏泽换一下,让苏泽开车吧。”许远征道。 “不用了,我没事儿……”凌寒道,复又打着火,稳稳的开车。 苏泽看着凌寒,有些微的紧张。 许远征却很是放松的靠在后座上,闭目养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19.击鼓其镗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许远征来扬城只是出于朋友私交,并无公事安排,凌晨便在家中设宴招待,安排他们在家中住下。 许远征先是对凌寒与陆曼卿的婚姻表示祝贺,许远征的记忆过人,一下子记起来陆曼卿是在山下久和的生日宴上出现的女医生。 “有如此才貌双全的佳人为伴,凌寒,你好福气!” 许远征道。 凌寒勉强的报之一笑。 小凤已经四五个月的身孕,已经是显怀了,不便见客;陆曼卿还在病中咳嗽不止,便也很快回去休息,晚间设宴,便只是凌晨兄弟们与许远征吃饭说话。 既设家宴,凌豪年纪最小,便勤快的给哥哥们倒酒布菜。凌豪相貌比较肖其母,面容柔和,一双大眼明亮清澈,透着善意,笑意与朝气,让人与之交往总是少了防备,多了随意。 “这是凌豪啊……我那年来扬城见过他,那会儿他才三四岁吧,特别淘气,是令尊大人宠溺的幼子。那会儿他还抱着你大腿让你背着他去玩儿呢。现在都长这么高了,比你大哥都高了吧……多大了,十九了?”许远征回忆着,一边同凌晨说着,又一边看着凌豪。 凌豪点点头:“我今年十九。” “要是令尊大人见到此景该是多么的欣慰啊!这些年,难为你了……”许远征道。 凌晨点点头:“这本就是我该做的。再说,他们出国这些年头,其实我也没有做什么,倒是凌言一直照顾着弟弟们。” 许远征点点头。 一餐饭,许远征同凌晨叙叙旧,说着之前在扬城的旧事,问询着凌言兄弟们的打算,也没有谈到公事。 凌寒平时宴会都不是多言的人,今天他更没有什么兴致,虽然凌晨之外,只他与许远征还熟悉一些,却也没有多说几句话。好在有凌言,凌豪作陪,也不至于冷落。 不知道怎么的,凌晨就说到上次许远征过扬城去滁州的趣事儿,说到那一日在锦城饭店许远征做票友唱昆曲的事儿: “那一晚,扬城有个老夫子喝多了酒,不记得您尊驾何人,只记得唱曲儿的小生了,偏生说要给你写本子,还托人问到我军部是哪里来的角儿!” 凌晨说着许远征的趣事儿,说的许远征哈哈大笑。 “将军高唱大江东,气与梅郎角两雄。在北平时候听说,张老夫子听过许大哥唱《群英会》,慷慨赠语,还都说您是这台上响当当的美周郎呢!” 凌寒随声附和道。 “你们兄弟一唱一和的捧我,我可真得飘飘然了啊!别的不说,要真不是生逢乱世,我还真就唱曲为生了。”许远征道。许远征才华横溢,诗书文章文采风流,可自度曲,也曾真做票友登台唱曲,只是军务繁忙,戎马倥偬,并没有几多时间可以消磨而已。 凌豪听着这个,格外的来了兴致,就请许远征唱几句。凌晨笑骂凌豪不懂规矩的浑闹,许远征却不介意的,拍案打着节奏: “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凭阴阳如反掌博古通今……官封到武乡侯执掌帅印,东西征南北剿保定乾坤……闲无事在敌楼我亮一亮琴音,面前缺少个知音的人。” 许远征唱的好,词又格外的贴切,就是凌寒冷眼看着,也不由得抚掌称赞。 “今日面前有着知音人,我们该当饮一杯!”许远征道,执酒杯示意凌晨,凌晨也很是畅快,与许远征对饮。 “三哥,回头你再帮我寻几场梅老板的戏票可好?您看,许大哥也唱戏,也没有玩物丧志吧。” 凌豪凑在凌寒的耳边道。 “当着大哥的面,这事儿得大哥允了,我不可寻了大姐骂我。”凌寒道。 凌晨看他们低低私语,问:“说什么你们?” “小弟让我帮他找几张戏票,他想去看梅艳华的戏……因着大姐不许的,他哪里敢应他,所以请大哥示下。” 凌寒道。 凌豪咬着嘴唇,一脸期待的看着大哥,目光却有些闪烁,唯恐大哥斥责连忙解释: “大姐说我是玩物丧志不许去看的……大哥,我保证我绝不过分沉迷于此的,就是,爱好乐趣儿。” “多大事儿,那就去呗。”凌晨不以为意。 凌豪愉快的跟凌晨道谢,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三哥,我想听梅老板的《宇宙锋》,《樊江关》,《凤还巢》……还有秦扬天秦老板的《伐子都》、《罗成》都是极好的……” “好。”凌寒应着,颇有些无奈。 凌晨却也只是笑笑,眼中都是愉快和宠溺。 及至散了晚宴,凌晨吩咐凌豪去温书,让凌寒摆了茶水,问询着是否是有事儿。 看着凌豪离去的背影,许远征若是有所思:“我记得你娶妻很早的,到现在这三十几岁,膝下也只是一个女儿,倒是太凄凉了。要是早些要孩子,也该是比得凌豪小不几岁了……” “阴差阳错吧。我成婚之后就去了讲武堂,刚回来那年,秀芝本有个孩子意外掉了,后来,多少年就再没孩子。甲丑年吧,那年冬天,我被我父亲差点打死,一直尿血,人差不多都废了。也是天见可怜,过了三四年我缓过来,秀芝才有了书瑶,紧接着又怀了老二。秀芝从跟了我就没过过好日子,临产了遇到军变,她和我那个没出声的儿子一尸两命……” 同许远征说话,凌晨也没有忌讳回避什么。半生的坎坷凄凉,许远征是都知道的。也只是在这个至交面前,他才可以倾吐一下苦水。 旁边听着的凌言与凌寒都是一脸的不忍。 许远征也是一声长叹,凌晨的这些坎坷,他也真是都看在眼里。 “也难为你们这般待凌豪了……” “他一个小孩子又没有什么错……凌豪从小被我父亲宠爱的没有样子,真是要星星不给月亮。可偏巧这个孩子生性就善良胆小,从没有恃宠而骄的祸害人,他娘刚去世之后,我父亲每天守着他,看着他就哭,一个封疆大吏能够脆弱到那种地步……小弟就陪着父亲,奶声奶气的哄父亲,说自己乖乖的,爹爹不哭爹爹吃饭……我当时伤的重,硬撑着一口气,小弟还记得给我吹吹伤口说不疼……”凌晨平和的说着父亲的往事,虽然听起来有几分的难堪,可听起来,当时看在凌晨眼里的,大抵也是父亲重情重义吧;即是说起自己的惨烈往事,凌晨也说的风轻云淡。太多年月过去了,凌晨自己,早就看开了。 这些事情,凌言与凌寒都曾经经历过,虽然兄弟们没有再说起,但是于谁都是刻骨的记忆。 “这家里,大家承担的够多够沉重了。能够看着小弟轻松畅快的活着,我也安慰许多。我们这一代受的苦,便是希望下一代人不必再受了。如此,我们的付出才有意义啊……” 凌晨喝着茶水,缓缓道。 这话,凌晨说的平淡,就是朋友的家常话,可是,在凌寒听来,却格外的有感触。这话,与许远征在路上说的,真有异曲同工之处。大抵,因着这共同的认识与担当,许远征与大哥才是真知己。 许远征指了指凌寒:“你大哥的话,你最该是记得,做什么事儿,多想想,三思后行,谨言慎行!” 凌寒沉重的应了声是,心中腹诽着许远征已经不是自己的长官了,当着大哥的面,却总是充作大哥教训他。 “凌寒,你在耶鲁学过法律,你说说,这《临时约法》争执事件吧?” 许远征问他。 凌寒扬眉看他,这才是许远征来的真意吧。 “条文的分析,利弊报纸上长篇累牍,总理府必定是最熟悉不过。哪一个说法,都难真的说服悠悠之口,也难真格占了上风,我再说什么也没意义的,许次长也不是想听我说宪法法理吧?” 许远征哈哈一笑: “凌寒,说你桀骜不驯,可是委屈你一分了?我这一句问,你比我有道理多了。你的长官,可真不好做!” 凌寒自然是知道许远征是让他分析各派的争执,他既然不肯直白的直接说出来,那么,他便拆穿他。凌寒这样做不能说是没有私心的,他用自己的态度表示着对许远征的不满,希望不要再与之共事。 凌晨脸色一沉: “凌寒,你要是再这么浑说,你就自己掌嘴!” 凌寒知道话一出口肯定挨骂,看大哥这样说,连忙正色。 “《临时约法》之争虽然是政见之争,更是政权之争。南方政府以讨逆的名义兴兵,可是讨逆之后,杜总理就职,南方又抓着滁州会议许次长您的表态声称是政治骗局,是杜总理兴风作浪的事端不放,及至又现在要求恢复《临时约法》,其实主要目的自然是在北平的政权。八方聚集兴兵,若是一散再难聚,这个时候,一战比散的益处大多了……” 凌寒道,话说到现在,也都说明白了。 凌寒对许远征怂恿陈著称帝的行为本就不耻,这种兴风作浪的举动难逃得过明眼人的眼睛,更逃不过史家的笔,既然是他问起,凌寒便也不为许远征掩饰。 许远征似乎是明了凌寒的意思,并不以为忤,却是对他的结论很认可。 “你倒是有几分见识……我也听到讯息现在文诗英去了广西,想借桂军与粤军联合北伐。前些日子,章林峰请我去他东北军做副司令员,答应着派兵一起训练参战军,应对北伐。我跟总理商议过,不日我就辞掉陆军次长的职务,去往东北,训练参战军。凌晨兄,陈著的滁州军整编的也完成了吧,拉出来训练训练,意下如何?” 这边是许远征此行的目的,图穷匕首见。 不过,意外的是,章林峰居然要许远征到东北军,杜祥和竟然也会答应。 “滁州军整编成第三师第四师,抽三个团编入参战军,我没有意见。受你指挥我放心……既然是北洋一系应对南方政府的北伐,中央的命令,我会听命的。不过,单靠我们吗?” 凌晨回答的很爽快。 俱是明眼人,其中的分量抉择自有定数。做不做,能做多少,怎样做,许远征的来意,自己的决断,凌晨本就是心中有数的。 许远征拱手,表示谢意。 “我跟直军的罗震有过商议,直军到时候也会派兵的……这个我自有定夺,不管什么情况,皖系一支不会亏了自家人,我许远征能够做到的,也不亏你沐凌晨!” 凌晨点头。 “凌寒,跟不跟我回东北军?”许远征问道。 凌寒瞪大眼睛,疑惑不解。 “你大哥这三个团跟着我,我怕无暇顾及。我们混成的参战军以东北军为主,你跟他们熟悉,配合上更得力,怎么样?” 许远征解释,又问道。 凌寒没有想到许远征居然还是要自己跟随他,心里就是一阵的抵触。今天下午许远征的话,却是说动说服他了,但是,他认可的是道理和形势比人气,可不是认可许远征的为人。 凌寒看着大哥。他是军人,在军中,他是扬城督军的参谋。职位的调动,不是他自己能够做主的事情。 “我听大哥吩咐。”凌寒道。 凌寒这般的知礼,让凌晨略是得意,他点了点头:“去吧。你跟郑文雄师长一起去……” “大哥……”凌寒面露难色,满是祈求的看着凌晨。他已经刻意的表示着对许远征的叛逆不服从,表示着自己的不满,没有想到凌晨还是应下了许远征。 凌晨看着凌寒的眼睛微微眯了,神色很是严峻,俨然是有些怒气: “刚刚说了听我吩咐你就别再吭声。你这么反反复复哪是汉子的作为!这是军令,没有商量的余地。许次长是你的长官,你要是再像今天这么不逊,自有军令约束你。” “是。”凌寒起立,敬了个军礼,冷着脸,面无表情。 许远征看着凌寒,微微叹息,又摇摇头: “凌寒在年轻一代的军官中算是佼佼者,可是跟你大哥当年比还是差远了。你大哥比你懂得韬略,深沉多……你大哥就算是心里不服气,不会像你这样不知道藏锋收敛,不懂得隐忍。”许远征道。 凌寒低头,微微侧脸,不去看他。 凌晨无奈的一笑:“远征兄,你这个是教他什么呢。” 许远征哈哈一笑:“放心,我不会教坏你兄弟的!” 凌寒心中默念,我也不会跟你学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20.棠棣之华(1)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凌寒心中郁结很多事情,心思很是沉重。他勉强的陪着陆曼卿说了几句话,便拿了睡衣,说自己去客房睡。 三楼的客房让给了许远征和苏泽,凌寒只能到二楼客房。楼道的一段是凌晨的房间,凌寒想了想,还是敲了凌晨的房间的门。 “大哥,您休息了吗?”凌寒敲门,轻声问道。 “进来吧。”凌晨应着。 凌寒推开门,出乎意料,凌晨没有在外间的书桌上看书,已经换了睡衣,靠在床上,虽然是翻着书,却也是准备休息了。 “大哥,您是不是要休息了?我别打扰您休息。”凌寒知礼的说道。 “没有,我只是有点累了,在床上靠靠,一时半会儿也睡不着。你有事儿?”凌晨一边问着,一边打量着凌寒。 凌寒知道自己拿着的睡衣让凌晨疑惑:“曼卿感冒着,说怕过给我,我到二楼客房睡。我原说跟大哥说说话,您要是累了,我就改天找您说。” “没事儿……”凌晨把书放在一边,看着凌寒。 凌寒个子比较高,身材倾长,面容本来轮廓很深,近日越发的清瘦。 “过来坐,有什么事儿想跟我说……”凌晨给凌寒让出了些位置,让他坐在床边。 凌寒坐在床角上,抬眼看着大哥,思索着要从哪里说起。 “你还是想跟我说不想去东北军的事儿吗?”凌晨问。 凌寒抬眼看凌晨,连连摇头,略是惊讶: “没有没有……我哪儿敢……”说到这里,凌寒倒是笑了,也没什么恐惧,只是略是羞涩:“大哥都说了是军令了,我哪是敢再多说一句的。” 凌寒这话说的实诚。他再多说也是没用,若是真反反复复的说,凌晨也真的没有耐心听,他枉招来一顿责骂而已。 凌晨略略一笑:“你呀……怎么的,你觉得大哥这个长官总是苛责你,可怎么还是不愿意离开扬城啊?你去东北军不好吗?不是在哪儿你呆的挺顺心?” 凌晨道。 没了往时高高在上的样子,凌晨只如大哥一般的跟凌寒说话,凌寒也略是靠近了些。 “在大哥这里,大哥纵使苛责我,我也没有什么怕的,不必提心吊胆的。在外头不一样,不知道谁是什么心思。这种混成军更是复杂。而且,我对许远征的为人做事儿不是很认同……” 凌寒说的很坦荡。“我佩服他的韬略手段,出身平平这么年轻做到了这个位置做了这么多惊天动地的事情,虽然是浮浮沉沉也是本事非凡。可是,我不佩服他的手段和为人,交织关系网的周旋利用,兴风作浪又浑说摸鱼……” 凌寒毫不客气的批评许远征,异常胆大。 凌晨没有丝毫责怪凌寒的意思,反倒是很欣赏他的分析赞同他的意见一般点点头。 “就是局势太乱,你去大哥才放心。没人比得了你对东北军的了解。大哥要对你负责,但是大哥更要对这三个团万余人负责。至于你的长官……你以后的路还长,可能会遇到各种性格各种为人的长官,你要怎么自处,这都是要处理的事情。你不能永远都想着待在大哥身边吧……” 凌晨道,循循善诱,看着凌寒的目光中,有鼓励有期许。 凌寒很是认同,点点头:“大哥说的是,是我狭隘了。” “不管谁是你的长官,你要怎么做事儿,每一步都要考虑好。要看好眼下,更要看的长远!”凌晨叮嘱着。 凌寒点点头。 大哥若是不那么强迫他,好好跟他说话,他其实更是容易接受,心悦诚服的。而且,大哥也明明是可以好好说话的,可偏生,大哥对他的耐心并不是很好。 “大哥,我是想跟您说,就是今儿凌豪提到的京剧武生秦扬天,他拿了一张照片找到我,问我可是认识他的堂姐,他的堂姐是秦吟梅……”凌寒想起了眼下的要事儿。 凌晨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他眉头紧皱,良久,才缓缓舒展。 “到底怎么回事儿?” 凌豪就把遇到秦扬天的具体情况跟凌晨汇报了一遍: “情急之下,我自作主张否认了这事儿。目前他也不确定,单凭着凌豪长得像他的堂姐,也不敢肯定什么的。他只是这一张照片,那照片是甲丑年的,照片上凌豪应该是六岁了,不过因为水粉污了样子,看不出面容,他也没法辨认……不过,若是他铁了心打听,也不难打听到。”凌寒道。 凌晨一直仔细的听着,没有说话,他微皱着眉头,目光也很苍茫。 这里不是当年的老宅,事情都隔了那么多年了,然而,回忆起来,都觉得灰暗。 “其实,这事儿本也没什么的,错不在我们,梅姨娘是咎由自取。只是凌豪,怕他一下子接受不了……他当了沐家备受宠爱的少爷这些年,要是有人告诉他这样的身世,他有一个那样不堪的母亲,他该怎么难过,怎么自处。” 凌寒道。替大哥说出了可能的顾虑。 凌晨点点头:“那就先这样吧。如果这事儿过去了就过去,要是秦扬天再查到什么,尽量不惊动凌豪,把事情告诉他。他要是愿意来拜祭梅姨娘就来拜祭。” 凌寒处事得当,让凌晨真有些松心了的感觉,看着懂事儿的凌寒,他也觉得安慰。 “秦扬天更是接受不了吧……他心里头的堂姐好的跟圣人一般,可是,她手上沾了多少的血?我都是今日才知道,我到现在都没个小侄子竟然有这么曲折!”凌寒道,想到凌晨今天说的话,看着三十几岁的大哥两鬓杂着的白色,都格外的心疼。 “她受过苦,所以有了机会就拼命的想夺所有自己想要的,再怎么样的非分之想她都觉得理所当然,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母亲清高不屑,而且母亲也没有她那么多狠毒手段;父亲是真的爱她……嫁给我是你先大嫂命薄……那会儿我刚才军校回来,拼了命想做出点成绩,顾不得她,秀芝人忠厚老实性子弱在家没有个依靠的,就着了梅姨娘的道儿,有了孩子就没保住,后来就怀不上了。我是后来才发现,梅姨娘使了多少手段……”凌晨叹息着。 许是发现凌寒真的成熟了,凌晨也愿意把凌寒想知道的事情,自己心头事情告诉凌寒。 “大哥……”凌寒的眼中却是已经蓄了泪水。那些年月,大哥承受的笔他们想象的还要多,还要沉重。 凌晨听得出凌寒声音哽咽,略是无奈:“这都什么年月的事儿了,你还哭什么,就这点儿出息。” 凌寒咬着嘴唇,不肯让眼泪流下来。 “人很多时候都觉得自己特别也有本事,能够做好一切,摆平一切,其实根本不能的。我活了三十几岁,所做的一切也不过是勉强的撑着扬城军,对妻子对母亲对孩子我都很多的愧疚,这些年我过的怎么样,也没怎么样,可是你大哥就这些本事,也是用尽了心力耗尽了心血,也便是这样,眼下看着扬城还平稳,没有更多的扬城儿女卷入战火无辜丧命,总还是对得起督军这个职位吧,也就这样了……” 凌晨总结着自己,略是自嘲,也略是安慰。 “大哥就没想着走吗?”凌寒突兀的问。 “走?我十几岁就被爹扔到军营里了,进讲武堂之前,我都几乎没离开过他眼皮子的。从讲武堂回来,自然也是进军营,没得选的。我当然厌恶过厌烦过,也想过走。我当然能够走了去别的地方谋生,可是,当时沐家是什么样?我从讲武堂回来那年十九岁,凌豪三四岁吧,梅姨娘用尽了心思整我们。我要是走了,可不是如了她的意,你和凌言才十来岁左右,哪还过的下去啊……” 凌晨说的平淡,轻描淡写,仿佛是风轻云淡一般的生活,仿佛那就是普通的日子,可是,凌寒知道的,及至他长大了一次次面临着选择的时候,他最懂得对自有的向往和取舍的艰难。 “大哥,您受了很多的委屈,谢谢您。”凌寒由衷的说道。 凌晨伸手抚摸了凌寒的脑袋,就如凌寒还是孩童:“大哥说这些,不是想听你说谢谢。大哥做这些,也不觉得委屈,不觉得是为你们付出牺牲了。我没从那么想过……因为我是长子,在这个位置上,我有责任,我必须得去担当,必须得站在前头去保护你们。这是我的义务。凌寒,我告诉你这些,是因为我对你也有这样的期许。你是沐家的子弟,你对扬城有责任,你明白吗?就算是要你牺牲很多,你也怨不着谁,这是你的责任义务。你选择了从军,就得面对这些!” 凌晨的手落在凌寒的肩膀,按住凌寒的肩膀,看着凌寒的眼睛,凌晨说的郑重认真。 “大哥,我明白。这些话,您教训过我,我都记得,都记在心里了。之前的错,我不会再犯了。”凌寒说的恳切。 凌晨安慰的点点头。 “那就别掉眼泪了……大哥不用你为大哥掉眼泪,男子汉,没什么撑不住的。”凌晨道。 凌寒重重点头,应着。 大哥的话,都说的平和,没有豪言壮语,然而,眼前的大哥,却如此的英伟。大哥是真正的强者,把坚强刻在骨子里,从没有过犹豫与懦弱。 “当年在祠堂,你偷偷给我送匕首的时候,我就知道,小弟肯定是有也勇气有骨气的!你是能帮我的!”凌晨道,蓦地说起当时的事儿。 “那是我信得过大哥的清白!”凌寒道。 凌晨一叹,苦笑,又是自嘲: “清白,这个只能是信得过的事儿了。爹也是信得过我的,却不愿意他爱的女人死后背着污名,不惜让活着的儿子活在这不清不楚的事儿里。” 凌晨一语道破机锋。其实,父亲烧掉信封的那一刻,应该是明了的。 父亲好强了一辈子的人,怎么可能会允许儿子做出背叛他的事情却安然无恙。而那个她深爱的阴谋算尽的女人,已经用惨烈的死付出了代价,他自然是不愿意昭告世人他的错误,任由别人议论他爱的人。 欲盖弥彰的封口令,了结了那段公案。 “你们道梅姨娘只是美色事人,心很毒辣,是凭了父亲的偏爱作威作福。可是,却没有想想,为什么父亲偏爱她?只是因为美丽,心机?父亲半世宦海浮沉,梅姨娘美则美矣也没到了倾国倾城的地步,父亲哪里是见一美人就昏聩的没了理智的人?怎么样的心机没有见过,其实梅姨娘欺负母亲的手段,父亲未必不知道,只是当女人间争风吃醋不理会罢了。” 凌晨道。 凌晨的分析,倒是让凌寒有些意外:“那是为什么?” “我初时不理解,及至后来我跟在父亲身边多了,才明白过来,父亲看中的是梅姨娘那全心全意的待他的心思。梅姨娘在这家里依靠的只能是父亲,所以,她全部的心思都在父亲身上。父亲爱吃北方的小吃,梅姨娘就学了做。梅姨娘虽然是在北平生活过却是南方人,父亲说起的小吃儿,她说小时候贫穷,都没有吃到过的,可过不几日,她便请人教,亲自做出来了。母亲本是北平人,却是大家闺秀,自然不会做这些活,也不会有这个心思的……你想父亲是怎么样的感受?” 凌晨道。隔了许多年冷眼看,不夹杂个人的感情,怕是那个女人的心思却值得人佩服的。 凌寒也不由得点点头:“真格是她动心思了……” “她活着的时候,我也许多细致的没看出来。及至她死了,我伺候父亲。那段时候,我被父亲折磨的苦不堪言。自然是他恨我有意的罚我,可是,怕也是我做的真不如梅姨娘。父亲回家,梅姨娘都是亲自给父亲洗脚,她还跟人学过按摩,怎么按得舒服些……我哪懂那些,又是压着心里的不痛快伺候父亲,轻重都没个数,惹得他踢我……”凌晨苦笑着说。当时那些难堪苦楚的事儿说出来,并不觉得有多么难受,怕是时间远了,感受淡了。 “可是,梅姨娘总是个蛇蝎女人。”凌寒道。“虽然是她对父亲不错,可她都是不可见人的狠毒目的,做了那么多天地不容的事情……” “怪她,还不如怪父亲……要不是父亲昏聩,那么纵容她,她一个女人能掀起多大的风浪啊。她活着的时候闹腾的昏天暗地也便算了,及至她都死了多少年,父亲怎么做的?他治我也便罢了,扬城军也被他置之不顾。”凌晨叹息着,回望往事,其实最痛心的不是他自己所受的那些,是父亲忽视了军务,赏罚不均,导致了军变。 “你说来长官,直到父亲去世,他都是我的长官,可是,要不是他到老了太昏聩,也不至于扬城军军变。那几个野心家死有余辜,可是,很多士兵死得冤枉,谁该负责,爹不是没有责任……”凌晨难得发泄自己的心情,随意的评价着父亲。 凌晨从心底是对父亲很多不满的,只是,他从没有表达出来。一如许远征说的那样,足够的隐忍,足够的深沉,才让凌晨熬过了父亲苛责酷烈的管教,严苛无理的对待。 “说到这个想到别的了……我记得有一回章云清胡扯,说他父亲是乱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虽然是娶了六七房姨太太,生了十几个儿子女儿,却也都真的是嫡庶分明的。因着,章帅从不动感情。现在看,我们父亲是真格情深义重的,一生里就母亲与梅姨娘,前半生给了母亲,后十年眼里心里只有梅姨娘,都动了真情,于是翻天覆地!”跟大哥随意的说话,凌寒便也没了禁忌。 凌晨呵呵一笑,表示赞同。 “章帅这人确实如此,最是精明!章云清却是太单纯了,心情如水,可他东北家大业大,太单纯的怎么撑得起来……” 这话,凌寒也不知道怎么接话,便没多说。 “你要不要在我屋里洗洗澡去,在这屋歇了也行……”看着凌寒搁在床上的睡衣,凌晨道。 凌寒点头,很是欣喜:“我也在想二楼空着的客房不能洗澡呢……” “滚去洗澡。”凌晨道,笑骂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21.棠棣之华(2)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凌寒在凌晨的房间冲了澡,换了睡衣。他手里抓着毛巾擦着头发,抬眼看凌晨。 凌晨依旧在看书,还是没有休息,灯光笼在他的身上,泛着光华。他只是安静的端坐着,却有着隐隐的气势。 似乎是感受到了凌寒在看透,凌晨放下书:“擦了头发,床上来。你穿睡衣在地上站着容易着凉。” “嗯!”凌寒用毛巾使劲儿的擦拭了两下头发,跳到床上,缩在凌晨的身边。白绸缎的睡衣柔软光滑,趁着凌寒越发的清瘦明秀。 凌寒睡衣只随意的系了一个扣子,露着肌肤。胸前紧致的肌肤上,竟然有一道浅浅伤痕。 凌晨伸手,随意的一拨,扯落了凌寒略是宽松的睡衣。 凌寒常年在军中,惯常的锻炼身体,是以,体型很好,身材匀称。只是与之不相称的是,那深深浅浅的疤痕,是明显的鞭挞的痕迹。 凌寒少年时候倔强又强硬,虽然也被父亲的家法责罚,却到底是少年,也并未受过怎么重的打骂。而这些伤痕,俨然是这一年的新伤。一时间,凌晨心中酸涩,很是不忍。 凌晨的手划过凌寒后背的伤痕,浅浅淡淡的伤痕大抵是他抽在凌晨身上的鞭伤。那供在祠堂的家法鞭子是父亲留下来的,曾很多次在他的身上肆虐,那些痛楚,他又加之在了凌寒的身上。睡裤的裤腰边,腰间的伤痕最是交错斑驳,凌晨知道腰腿的伤痕恐怕是更重的,军队的军法棍子最是不饶人,他受过,知道苦痛。 凌晨的手拍在凌寒的肩膀,唏嘘不已, 凌寒立即明白了凌晨的意思,一时间怔住,一动不动。 “怨大哥吗?”凌晨问了一句,声音里似乎是有些酸涩和哽咽。 凌寒听着凌晨的声音有异,转过身侧坐着看着大哥,摇了摇头:“不怨……” “小时候,你那么单纯倔强,你挨打连句求饶的话都不会说,我最是心疼你不过,一心要护着你的。当时爹打我,我总是想,他日我要是当家管事,一定不能像他那般残忍,让跟着自己的人受这些……我自问这些年在军中还算是仁慈的了,怎么的待你便这般的没耐心。” 凌晨感叹着。 听着凌晨的反思,凌寒心中莫名的有些安慰。 “许是弟弟该打……我以后乖顺些,大哥就不打我了。等我回头有了小侄儿的,大哥做慈父就行……” 凌寒说的这般的讨巧懂事,凌晨也是轻松些的一笑。 “这些年大哥真是累了,心神交瘁。你也快点的成熟些,有你在大哥身边,大哥也觉得有个依靠的……大哥也不想打你,你老实些,知道些分寸,懂得些取舍才好。”凌晨道。 凌寒点点头,听大哥说到取舍,又想到许远征的一番话,一时间就有些走神。 他日后也要跟大哥一样,舍了自己的人生么?他已经舍了绿萝了,眼下确实也没有什么事情影响他跟在大哥身边了。 “大哥,您放心,小弟会努力的。”凌寒应了一句,却也没什么兴致。 凌晨看出凌寒的心不在焉: “你怎么了?是不是觉得守在大哥这里委屈了你这翱翔天际的雄心壮志啊?不过,扬城这财力实力可比不上地大物博的东北,买飞机建空军肯定是没可能的,你就别想了……” 凌晨半开玩笑半认真。 凌寒连忙摇头。 “我没那么想……我回扬城就没再想空军的事儿。大哥,我跟云清关系好,为这我做错过事儿,大哥军棍打也打了……”凌寒声音有些弱。他知道大哥忌讳他在东北军的事情,连忙坦白。 凌晨看得出来凌寒在自己身边其实也是陪着小心的,虽然他有时会骄纵的直来直去甚至口不择言,但是,大事儿上凌寒从来都是谨慎小心的。 “我那么一说,没疑你。我对我的弟弟是怎么样的人,心里是有数儿的,有信心的。”凌晨道,眼中是鼓励。 凌寒眼中也有一丝的愉悦。 “满蒙铁路密约的事儿,是你和章云清太单纯了……防人之心不可无,你们做的没错什么。但是,那个位置上,我不能不罚你。何况,为一个女人你做的事儿,罚你并不冤。”凌晨道。 第一次开诚布公的谈那些往事,凌晨一语,凌寒便领悟了意思,只是沉默的点点头。 “这风波诡谲中站稳不容易,行伍中人,受些苦痛都算不得什么。”凌晨道。到底是看惯了风云,他心疼弟弟身上的伤,但是,也不在意他会受的磨难。 “大哥……”凌寒往凌晨身边凑了凑,欲言又止。 凌晨侧眼看他:“嗯?” “大哥,今天许远征跟我说,你和他的赌约……”凌寒道。忍了很久,思虑了很久,凌寒还是终于说了出来。 难得能够有这样的机会跟大哥开诚布公的说话,也难得大哥这般的有耐心温和,这甚至是从他回国之后都为数不多的机遇,凌寒心一横,便直白说了。 凌晨“哦”了一声,似乎并不是很惊讶: “你拼死拼活的闹着要的女人莫名其妙的丢了,你到现在才知道这些个?” 没有接凌寒的话,凌晨追问着,嘴角有一丝嘲笑。 大哥总是这般的智慧,目光如炬。 凌寒心中苦笑,他还没问出大哥什么,就又被大哥继续的追问。总也是坦白,他便没有什么怕的也不隐瞒。 “查了。我猜着了许远征,就是没有想到大哥会跟许远征打赌。我没有想到大哥……” “现在知道了,生气了?”凌晨问,好整以暇。似乎,凌寒无论是什么反应他都不是会太惊讶,也没有太在意。 “不生气,就是觉得很难过……”凌寒道。为什么难过,凌寒也说不清楚。“大哥希望绿萝离开我,我知道。大哥怎么做,我都没资格生气……可是,我觉得很难过……” 凌寒的眼中聚着水雾。 凌晨看着凌寒抱膝坐着,裹在被子里,两只手紧紧抓着被子,明显是很激动,却又强自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一双大眼睛努力眨着,不肯让眼泪掉下来。他悲苦又孤独,不甘心却无可奈何。 凌晨看着他有些心软。如果凌寒不是被他视为扬城军的领军人,他是不是会更纵容这个弟弟呢?豪门子弟纳妾的本就不少,一个舞女也算不得什么。 凌寒从小就很重感情,是个感情充沛深沉的人,那个女人一定是他挚爱的。饶是如此,她便更是留不得。扬城军的主将,不能只是被感情驱使,做感情的奴隶。父亲那辈的教训太深刻沉痛了,他不允许凌寒再犯错。 只要是不对的,就没有什么商量的余地。他不能看着自己弟弟一错再错,他再难过,也都不会有回转的余地。 凌晨伸手捏了捏凌寒的肩膀:“你从不肯跟我说,你跟那个女人的事情,我便不问了。我知道你不是沉迷美色的人,单是一个美艳的舞女未必能打动你,你们有感情,我能理解,我也理解你现在很难过……凌寒,你要是想哭就哭,把你的难过释放出来。不过,只许这一回。过了今夜,就别再想这事儿。你怨我也好不怨也罢,不管你有多少想法,这事儿就只能这样了。早就该翻篇的事儿,你要是再这么反反复复的藕断丝连愁肠百结的,我肯定不饶你。” 凌晨说的斩钉截铁。他手上微微用力,扳着凌寒的肩膀,让凌寒抬眼看他。 凌寒的眼圈红着,勉强的点点头,强自压抑着心里的难过: “大哥,我知道,我没事儿……” 最后几个字,是咬着牙说出来一般。 凌寒知道,有些事情上面,凌晨不是不会宽容他甚至纵容他,但是,绿萝的事情,没有任何余地了。 “睡觉!”凌晨道,把书仍在一边,躺在了床上。 说到了绿萝,两个人多少都是有些不悦,打破了本来温馨的局面。凌寒有些愧疚,想着不几日自己就要北上,说这些旧事惹大哥生气很不应该,便朝凌晨凑了凑: “大哥,别生我气……凌寒犯浑,以后不会了。” 凌晨冷冷笑了一声:“行了,大哥没那么小气……”缓了缓,凌晨复又拍了拍凌寒:“大哥不是不知道你难过,但是,不能事事纵着你。该你受的,你必得受着。这世道不看你以为对错,看的是世人眼中的对错。大哥对你狠,是不能看着你,看着沐家被世人看轻,这些,比你我的感受重要太多了。你既然是在这里,是沐家的儿子,是扬城军的将领,享了荣耀,便要受这些负担。不管是我是否忍心,你是否委屈,都没得选,都得承受。” “大哥,您说的,我知道……是弟弟感情用事,以后不会了。我没怨过大哥,也不委屈,我受的住的。”凌寒道,眉目低垂,侧卧在凌晨的身边,很是乖巧的样子,声音也是温和弱气的。他看着凌晨,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翻动,目光都是柔和清澈的。 凌寒感觉着心里有些东西被硬生生的隔掉了,生疼,却是无奈。他站在一边看着,却又只能装作不在意的样子。 凌晨知道,凌寒刚刚问他与许远征的赌约的时候,应该是心中有不服气和委屈的。凌寒听命于凌晨,带着一身伤冒着风险去劫军火,可是,这个命令只是他会失去挚爱的女人的赌约。 他也许期待着大哥的歉意,期待着大哥的安慰。但是,凌晨只是义正辞严的教训。 他委屈,但是还是屈服了。 凌晨看着凌寒,这个从小就桀骜不驯的弟弟,刚刚回国就光芒耀眼,凌厉骄傲,而如今,也终于懂得臣服在世俗和迫不得已之中了。 是他亲手一点点的剔除那些骄傲的芒刺,哪怕拔掉那些刺是带着血肉。凌晨心中也不由得有些叹息。 窗外明月高悬,清辉散落到了房间。冬夜,格外的清冷。 凌寒知道凌晨睡觉很轻,又极易失眠,一夜都睡得小心翼翼,几乎是一动不动。虽是疲惫,虽是拘束,可是,在大哥身边,又有些安慰。 以后,也是大抵如此吧。 没有了绿萝,没有了空军,甚至,他深信的浩浩荡荡的政治信念都渐行渐远,在更漫长的年月,他该是如大哥一般,与扬城军的兄弟一道,守护着扬城的和平与安全。凌寒心里虽然很多的不快,但是心中事跟大哥开诚布公的说了,也觉得心里头敞亮了许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22.妄语真情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往年时候,凌晨也并不过生日的,只是凌华回来姐弟聚聚吃个饭而已。今年难得几个兄弟回来,便一起热闹一下,倒是凌华在上海忙着生意,一时赶不回来。 小凤虽然是身怀六甲,却也是坚持着自己给凌晨做了长寿面。她素来的敬重爱慕眼前的人,看着凌晨吃的有滋有味,小凤眼中也皆是笑意。倒是凌晨担心小凤累着,一起吃了面,便让罗嫂陪着小凤去休息了。 兄弟几个都准备了礼物,凌言送的是之前在美国珍藏的钢笔,凌寒是送大哥的是在上海特意去买的手表,凌豪却递过来一叠纸。 “罗嫂说大哥总是失眠头疼,一半是病,一半是虚症,我也不太信这个的,前几日也跟罗嫂去庙里头烧香了,不过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吧。我依着庙里的大和尚说的,小楷抄了九十一份心经,改天奉到庙里头,给大哥祈福了。大哥之前总说让我练字我也没太用过心,在上海读书大家也都是写钢笔字,这小楷写的也没怎么好,心诚则灵佛祖也该不怪我……” 厚厚的宣纸上,是用金粉写的蝇头小楷,一笔一划写的很是认真。 凌晨拍了拍凌豪的肩膀,很是动情:“大哥谢谢你!” 凌豪笑的很是开心。 “大哥身体康健就好!” “小爷有这份心,也算是没有辜负大爷从你小时候就抱着你玩,护着你的心思啊。小爷小时候淘气的很,鬼点子想一出是一出的,老爷当心肝宝贝的疼爱,舍不得管,小爷就还是听大爷的话……”罗嫂道。 一句话,说的凌豪有些害羞。 凌豪记得自己从小就喜欢跟大哥玩,大哥总是循循善诱,不像父亲那样永远当他是小孩子那么哄,也不是母亲那样的冷漠的不跟他说话。就是二哥三哥年纪差距小一些,却也是忙着读书,不大理会他。只是,凌豪少年时候的印象中大哥从来是平和的样子,都很少大声说话,反倒是去年回来了看大哥脾气远不如当年温和了。以至于看着大哥,他有时都有些害怕,甚至有些躲着大哥。 “我都这么大了。” “那也不少淘气。”凌寒接口。 “三哥……”凌豪回头瞪凌寒。 凌豪这份细心不只是凌豪感动,连凌言与凌寒看在眼里也登时有些自惭形秽的感觉。凌寒不由得想到了昨日大哥说的梅姨娘的故事,这但凡是尽了心的,总是有几分让人感动的。 往时只觉得凌豪是少爷脾气,不知道世事艰难,娇气骄纵些,其实他却真是极重感情的。 “凌寒你行了,你尽是欺负小弟。”凌言帮腔。 凌寒苦笑:“二哥你就不讲理……你让明杰过来评评理的!” 明杰看着几个少爷斗嘴,哈哈大笑,并不理会他们。 电话声响起,罗嫂接了电话,说是季小姐找凌豪。 凌豪眉开眼笑的去接电话: “雅和……雅和你别哭,怎么了你说……”凌豪接电话的一瞬间神色大变:“雅和你别怕,是哪里?好,好,我去救你,雅和你别怕……雅和,雅和……” 凌豪一连串的话安慰着季雅和,旋即电话被挂断,电话里只余了“滴滴滴”的声音。 凌豪显然是被吓住了,电话没有拿住,掉在桌子上,又落在了地上。 “怎么了?” 凌晨问道。 凌豪反应过来,缓了缓道:“是季雅和打电话我,她说她娘被她爹和姨娘们逼死了,她被关起来了,让我去救她……然后电话就挂断了……” 凌豪说着,声音都有些颤抖。 “大哥,我得去看看雅和……” 凌晨点点头:“季小姐是哪里人?” “苏州府的。我开车去半日也能到的……”凌豪急切的说道。 “你让你三哥和明杰跟你去吧……”凌晨看向凌寒。 凌寒点头:“我跟凌豪去,大哥放心吧,我有分寸的。” 凌晨点点头,拍了拍凌豪的后背:“你长大了,要镇定点!” 凌豪看着凌晨鼓励的眼神,点头应着。 凌寒并没有去过季雅和的家里,也幸亏是季雅和曾经描述过家里的街道,一边打听,询问着,凌豪几个人才找到季府,彼时已经是黄昏时分了。 季府是典型的江南粉墙黛瓦的旧式人家。占地几亩,几进院落的深宅大院,透漏着这个富裕的家庭。 叫了人开门,门人问凌豪几个人的来意,凌豪只说是季雅和的朋友,前来拜访的。门人听了并没什么好脸色。 “哪门子的朋友,我家小姐尚是闺阁小姐,怎么来的你们这些混小子做朋友……你们快快的去吧,别坏我家小姐的名声。” 门人一边说着,就要关门。 凌寒一把抓住门框: “老人家,现在是民国,小姐本在外头读书,有几个朋友有什么不对?倒是您张口说这就坏小姐的名声,怕端的不知道什么心思吧!你既然是下人,最该是有个下人的规矩,既然是来客,自去禀告你的,你去禀告你家老爷,只管说扬城沐家沐督军的弟弟来访!” 苏州与扬城本就是所距不远,扬城沐家的名号自然是听过的。凌寒本就是气势凌人的人,几句话说的门人张口结舌,连忙跑去禀告了。 不多时,门人一路小跑着迎着凌寒等人去见季雅和的父亲,这个宅子的季定全。季定全是一个五十几岁的瘦小的男人,眼中透着商人有的精明,深沉和势力。 季定全颇是有礼的笑语盈盈的与凌寒凌豪寒暄,凌豪却已经是没几分的耐心,只是一直被明杰暗示着没有说话。 提及着来拜访季雅和,季定全颇是惊讶:“小女先许了苏州府大儒赵家的儿子,原打算不日就完婚的。苏州府保守,比不得上海,这个时节小女真不便见客……” 一句话,凌豪目瞪口呆。 凌寒略作惊恐: “怎么的竟然是有这事儿?也不过一周前,季小姐的母亲应下了季小姐与舍弟的婚事,我们也曾贵礼相待。夫人提议之下,我们一并登了报纸。我们今日即是过来与先生您商议聘礼的事情的?这怎么着一家许了两回?民国的律法,登报启示即是婚姻明证,您若是再嫁女,与法不和吧?” 凌寒说的有板有眼。 凌豪先时没有反应过来,过后也惊叹凌寒的反应。 季定全目瞪口呆。 “怎么竟然有这事儿?我不知晓!雅和的娘不过是一个小妾,她说的,这做不得数!再说怎么的没有我这当爹的同意,就登报?” 凌寒立即翻脸: “季老,您的夫人应下的婚事儿您说不知晓,彼时是有一小笔聘礼入了夫人的帐,您必然也是不知道的。只是因着您这句不知晓便都不作数吗?您知晓不知晓这凌寒不敢确定,但是,季家小姐与舍弟联合写的启示却是白纸黑字,这就是到了法庭也不能说不作数吧!” 季定全被着情势震惊,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我,我一个当父亲的不知道,他们不过是私定终身……我要登报声明……” 季定全有些结巴,语噎着。 “按照民国的律法,季小姐和舍弟联合启示已经是婚姻生效,季先生要登报声明什么?”凌寒语气淡淡的问。 季定全瞪着凌寒,凌寒却神色平和淡定。 “这不是真的,她不敢答应……”季定全道。 凌寒微微躬身: “季老先生,扬城沐家虽不敢说是什么高门府第,但是在江南也经营多年,是舍弟倾慕季小姐林下之风,沐家也愿意与季府结好。本是长辈的事情,凌寒一个晚辈不便多言多语,但是,彼时却是季夫人敦促凌寒与季小姐尽快登报启示的。当时,虽然沐家有顾虑,却因着尊重季夫人,并未推辞。而今,事情至此,季府推三阻四,沐家实在是难堪!若非是舍弟对季小姐的情谊,凌寒也不愿意在这里徒增了季先生的嫌弃!就算是家兄知道,也绝不云沐家受此辱没!” 凌寒站起身来,看着季定全,目光冷冽,神色凛凛。 这话,虽然说得客气,却是严厉了。 凌寒气势十足,季定全也不由得一惊。 季定全是在季雅和的母亲临死前才知道季雅和有相交的男朋友,“是要嫁入豪门的”,然而,当时混乱情景,他也没有相信此事。却不料,自称扬城沐家的人就堂堂正正的站在眼前,器宇轩昂,声势威严。 本来他说的季雅和婚配本就是妄言,看着凌寒咄咄逼人,他不由得有些气若。依着律法,两人登报启示之后,即做婚姻有效,又有季雅和母亲应下,他再多说已经无益。更何况,沐家在扬城掌兵,远非是他这样的商人得罪的起的。 季定全的祖辈也算是诗书传家的人家,及至中道没落了他开始经商,在苏州府做些生意,多年的经营有眼下的景况,他也自知与煊赫的沐家远不可比,连硬碰硬的资格都是没有的。更何况,他是厌恶了季雅和母女,也不在意。有她可以攀援富贵时好,攀援不到也不能引来灾祸。这般想着,季定全换了笑容: “这……我哪敢是辱没沐府。沐公子可是太严重了……沐家愿意与我们结亲,是雅和的福气,也是我季家的荣耀,这是光耀门楣的事儿!只是,我管家不严,这大事妻妾定了我竟然是不知晓,才有了这般的误会……都是误会……雅和的婚事儿,她娘定了就定了,我高兴着呢……我们愿和和沐家结秦晋之好……” 季定全道,说的艰难,笑的僵硬。 “如此甚好甚好!”凌寒笑着应答,完全没有刚才的不快。他有模有样的与季定全商议着聘礼与婚期。 季定全面露难色:“本来这既然定了婚事儿,也是该迎娶,可是昨日家中出了事故。雅和的母亲去世,这婚期,必然是定不了的了……” 凌寒故作震惊:“这……怎么竟然夫人去世了?可这府里也不见做白事儿啊!先生节哀顺变。” 季定全叹息着:“暴病而亡,不吉利,我们是听着僧人的意思,不办葬礼,秘密发丧的……” 凌寒表示理解,又劝慰了一番。 季定全言及该婚事是夫人生前所定,虽未成婚,但是既然已经公布,便也不必恪守三年居丧。凌寒立即表示听由季家做主。双方约定季雅和为母居丧百日后迎娶。及至又谈及聘礼等等事项,季定全一切俱应。 季定全表示着自家家人众多,诸事繁杂,多有不周到,对雅和母女有亏欠等等,尽力缓和着与仇视的情绪,凌寒只故作理解,说着养大女儿皆是大恩,因着凌豪对季定全几多的称赞。 晚宴时分,季定全留凌寒晚宴,凌寒应下。凌豪听着凌寒与季定全你来我往的说了小半日,早已经是按耐不住,便要去见雅和。 恰是管家也过来对季定全低语一声,季定全便应下,让管家带季雅和过来。 凌豪见到季雅和,急切的冲了过去。 季雅和一身素色的袄裙,却也不是孝服。长发简单的束起,脸色苍白,眼圈红着,步子也走的不是很稳当,她身子颤巍巍的,看的出来却是勉力的克制着情绪。 “雅和,你怎么样?” 凌豪关切的说道,双手已经握住了季雅和的双臂。 季雅和身子一颤,扬头看着凌豪,目光中是激动,感动,她暗淡眸子陡然亮起了光芒,却又旋即的垂下了眼睛: “我没事儿……” 一边说着,季雅和不动声色的推来了凌豪,给父亲见礼,又对着凌寒微微施礼,言语动作中,满是克制与隐忍。 “母亲做主将我许与沐家,未及禀告父亲,便定了婚姻,女儿大不孝。” 季雅和伏跪在地,向父亲叩首。 季定全已经做了决定,便不与季雅和为难,说了几句场面话,便留她坐下。 季雅和经母丧,这两日耗尽了平生的精神,纵使她硬撑着,却也精力不济。落座之后便不多言。凌豪守在她旁边,悄悄握住她在桌子下面的手,几乎是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唯恐是丝毫的意外将季雅和从他身边夺走。 季雅和所有的希望和精神都系在与凌豪紧握的手中,悄无声息的也回握了凌豪的手。 她从上海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黑夜。月高悬。 大厅里灯火通明。 母亲已经被绑在了大厅中,一身血污,发丝凌乱,目光绝望凄厉,如鬼魅。 “你既然与人私通,便不得不死……” “我是冤枉的……冤枉……”母亲的声音里只有喃喃这个音。 “你的女儿恐怕也不是老爷的孩子,把她们娘俩都沉塘……” “不,不是……冤枉……”母亲喃喃着,似乎精神都已经散了。 季雅和的声音把母亲唤了回来。看着女儿真切的在眼前,听着污言秽语,这个一辈子都怯懦的女人,撞向了柱子,当场丧命。 随着母亲的惨叫,季雅和心神俱碎。 他们还是不肯放过她,怀疑着她到底是不是老爷的女儿,折磨着她。她拼死的冲到了父亲书房拨通了那个救命的电话,随即又被扣押。 直到下午管家问她,你可是订婚约了? 季雅和知道,凌豪来救她了,没有辜负她。 季雅和爽快的应着,我订了婚配,母亲都收了聘礼,都登报启示,就差完婚了。 她孤注一掷,用这种不可挽回的方式来确定她的未来。 她赢了。 …… 一餐饭,吃的很久。季家的饭菜做的讲究精致。凌寒颇有大家子弟的作风,与季定全很有兴致的说话。 及至一餐饭吃到了一半,有季定全的朋友来访,说是苏州警备司就职的朋友来访。季定全招呼着故交,介绍着说这个朋友是苏州警备司的处长,他的兄弟还在南苑航空队就职。还未及凌寒说出对方的情况,这个处长就大喊着曾经是在自己兄弟的授衔照片上看到过凌寒,说凌寒年少得志,前途无量,好一阵称赞。 凌寒权当不知道季定全的试探,依旧与他们畅谈着。 明月高升时候,几个人将将吃完一餐饭。 凌寒向季定全道别,凌豪与季雅和却紧握着手,不愿意分开。 “季小姐母丧,感情沉痛,难免触景生情,不若到沐家小住几日,也略是抚慰伤痛?”凌寒道。 季定全犹疑着,最后点点头:“雅和,你的母亲已逝,为父也很是悲痛。不过,斯人已逝,生者还是要继续生活。有沐家怜你,你也珍重,不要沉溺悲伤,伤已伤人……” 几句话,意味深厚。 “是,父亲。”季雅和深深一躬。 季雅和简单收拾了几件行礼,随着凌豪上车。及至车行至路上,距离着季家宅院越来越远,季雅和终于是再忍不住,失声痛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23.流离失所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明杰开车,星夜疾驰,一行人自苏州回扬城。 季雅和良久才止住了哭声,断断续续的说了家中发生的事情。说是家里的姨娘抓住了母亲跟一个送货的伙计私通,那个伙计事发之后打了人跑了,母亲被逼自尽。她讲着最近这段时间,父亲爱上母亲做的甜点心,在母亲屋里去的多了,惹得别的姨娘嫉妒,才惹下了这祸患。 季雅和含着泪讲着自己的经历,在这个大家庭里,父亲一方正妻,三个姨太太,母亲是最小的,来家里时候是因为家里穷,被卖到季家做丫鬟的,后来被父亲看上,抬举做了姨太太。父亲过了新鲜劲儿,也不大喜欢懦弱沉默的母亲,她只有自己一个女儿,是以,最不受宠爱地位也最低。季雅和从小就是在兄弟姐妹的欺凌中长大,却惯常会看人眼色,识的高低。她长得漂亮,做人做事儿都是很周到的,周旋于争权争宠的兄弟姐妹中,也渐渐的游刃有余,她又会讨父亲喜欢,所以,父亲允了她去读书。季雅和上学格外聪明,考到了震旦大学,一心想着毕业找工作就离开这个家,带着母亲独立生活。 后来,季雅和与凌豪恋爱。凌豪善良单纯,又极重感情,待她真情实意,连凌华在上海也是百般照看。彼时,季雅和就告知过凌华和凌豪自己的家世,沐家并没人在意,所以,那时候她急着想结婚,想接母亲出来住。 当时沐家并不知道季雅和的情势景况如此不善,只道他们年纪小,缓缓再结婚,没有想到,急转直下,已经是发生了不可挽回的悲剧。 季雅和在凌豪的怀中低低的哭着,凌豪也很是难过,连连道歉。 “我总是关心你不够……要是跟着你回家便怎么也不至于这样了……” “凌豪,这不怪你的。谁都没有想到突然如此……我跟母亲讲,我要嫁的人是把我当做珍宝一样看的人,是把我放在心上的人,母亲她一直说她要看着我幸福的……” 季雅和声音凄凉。 凌豪拥着季雅和,握着她的手:“我发誓,我一辈子都会好好的待你,你比世间一切的珍宝都珍贵!我的心里,你是最重要最重要的!” 凌豪说的郑重,季雅和哭的悲戚。 “谢谢你,谢谢你……这世上,我只有你了……” “你永远都会有我的。”凌豪道。 “这时候,小弟看着是大人了!有大人的担当和责任!”凌寒道。 季雅和似乎是意识到他们旁若无人的放纵情绪,其实,眼前还是有人的。 “谢谢沐三哥和何二哥!谢谢你们今日救季雅和于危难。” “不用说谢的。季小姐生平坎坷,实在堪怜。凌豪,你可是不能负了季小姐的。”凌寒道。季雅和这样的身世经历能够读大学实在不容易,而且平素看来她性格很是开朗活泼,说话俏皮逗趣,做事儿也周全漂亮。往时见她都是欢快的样子,眉尖眼角都没落过笑意,这才是最难得的。及至今日,当了她父亲,经过这次大变仍旧克制情绪,实在不一般。 “我知道我这般境况,与凌豪实在不般配……只是眼下我无依靠,今日的事儿,我知道你们也是权宜之计,我也是为了脱身所迫的,不必作数儿。我但求栖居几日,过了这个局势,我安稳下来,就千恩万谢,别的,不做他想……”季雅和努力的提了提精神,缓缓说道。 好一个聪明的女子,在季家她猜测着赌着即是她自己的婚约,在晚宴上自然更看的明白。凌寒也不由得对季雅和多几眼的关注。论是这心思敏捷,凌豪是远不如季雅和的。 季雅和这话自然是对凌寒说的,凌豪却是不高兴。 “谁说这是权宜之计的,我是认真的,你也不许反悔的!”凌豪说的很是认真。 季雅和语噎。 “凌豪,这事情不急于一时。你的婚事儿,你跟大哥说明白去,大哥说了算。季小姐,你在沐家放心住下,怎么样,沐家是可以护你周全的。”凌寒正色道。 “谢谢。”季雅和不失礼数。 凌豪也明白凌寒的意思,没有再多说。 凌豪安慰了季雅和许久,季雅和才平复了些。季雅和这两日突逢大变,早已经是疲惫不已,渐渐的昏睡着。凌豪拥着她,让她有一个舒服的姿势休息。虽然很是不舒服,凌豪却一动不动的,任由季雅和睡着。 一路上,凌寒与明杰轮流开车,一路的驰骋,可回到扬城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的四点多钟了,好在是明俊在客厅休息,等着他们回来。凌豪照顾着季雅和住下,再顾不得其他,直奔房间倒头即睡。 明杰也困得不行,回房休息前却还扯着明俊道:“凌豪的这个女朋友比他厉害多了……” 明俊随手拍明杰:“你再没规矩点!” 凌寒和凌豪一起跟凌晨汇报了事情的经过。凌晨问凌豪的意思,凌豪信誓旦旦的表示非季雅和不娶。嫁娶事情到底不必急在一时,凌晨叫了季雅和询问她对母亲事情的看法。 季雅和出乎意料的冷静理智。 “我母亲必然是冤枉的。可是,这既然是计谋,那个伙计肯定是他们给了好处的,现在或者是叫他们藏起来,或者远走高飞了。一时间要是找到他,弄清楚真相怕也困难。我知道沐大哥在军政上多年,但是,苏州府毕竟不是扬城,我也不敢劳动您为了这事儿为难。再说,一来这是家丑,怕这为恶者不只是一人,家里头并不愿意真相大白;二来,母亲是自杀的,这事儿就是查到他们冤枉我母亲,单从律法上也难是重处他们的。已经是这样,不若就等着,他们总是慢慢会放松的。我或者有一天去问问家里头的下人,伙计,可能就能弄个明白;也会否有一天那个人他自己回来了,赶上了再算账,或者他自己就遭了难呢……” 季雅和的目光中是悲戚,却始终都是坐直了身姿,言辞稳重。 凌晨也不由得对季雅和多几分赞许: “你说的俱是在理的。不过,这事儿怎么也是得弄明白,不能教你母亲带着冤屈去……不过,真是如何惩处,怕也得是你父亲考量了。” “谢谢沐大哥,您的意思我都是明白的。”季雅和深深一躬。 凌晨吩咐明俊去安排了人去查这事儿,又找小凤安排好季雅和住下,多照料。季雅和声声道谢。 及至众人散去,凌寒哈欠连连也跟凌晨告退,又被凌晨叫住。 “大哥还有什么吩咐?” “你现在越来越是有主见,就这么着替我安排了小弟的婚事了啊。”凌晨道。 凌寒一笑: “大哥,我不是见机而行,权宜行事么?又不当真的。” “你都说了已经是登报启示了,还不当真?”凌晨道。 凌寒嘴角轻扬: “他又没有证据,我不过是说说而已,我若是不承认他怎么办?” “你还说你不愿跟着许远征,我看你跟他学到了不少!”凌晨道。 凌寒登时站直了身子: “大哥,是季定全太无赖,而且当时情势紧张,我情急之下才那么说的。而且,我知道大哥并不反对凌豪与季小姐的婚事,只不过是早晚的事儿,我也只是情节上有所编造而已。我在军务正事上必然不会那么做的。” 凌寒一板一眼的说道。跟大哥相处日久,凌寒越发知道大哥什么时候认真,什么时候严肃,回答的也越是妥帖。 “知道分寸就好。”凌晨道。 “一定的。”凌寒道。“那大哥,我去休息了……” “今天郑文雄师长到军部述职,你今天跟他去滁州。你先上去收拾行李,一会儿去军部。”凌晨道。 “是!”这是军令,凌寒立正应了一声。 曼卿的感冒好了些,虽然还没有打算去上班,却也不是卧床休息了。她坐在外屋的书桌前,随意的翻着凌寒看的书,打发时间。 凌寒看书很是单一,除了军事类的书籍,就是历史一类的书。间或有几本古诗词古文,也是凌晨吩咐他去补习一下中国文化的。书桌上有毛笔和砚台,也是凌晨安排让他学习书法的,砚台已经干了,俨然,凌寒并不喜欢写字。 凌寒惯于用钢笔,几张信笺,有他随意的抄的诗词,是贺铸的《六朝歌头》:“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轰饮酒垆,春色浮寒瓮。吸海垂虹。闲呼鹰嗾犬,白羽摘雕弓……” 凌寒的字很大气,雄劲有力,洒脱流畅,陆曼卿不由得端详了一会儿,心道,莫不是那个镇日忙于军务的人,还是向往着轰饮酒垆,走马射鹿的生活么?他也不过是二十几岁的青年,大抵也是会喜欢玩乐呀。 门被打开,凌寒走了进来,抬眼就看陆曼卿坐在自己的书桌前看自己写的东西: “谁让你翻我东西了?” 曼卿手里的几张纸倏然而落,她瞪大眼睛看着凌寒,很是意外他突如其来的指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24.不我以归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我不过,是坐在这,就看到你桌子上摆着的几页纸……我什么都没有翻动……” 陆曼卿说着,有些气弱,更是委屈气苦。 曼卿病了几日来,凌寒更是借故去客房住,每日两个人只是早晚几句客套话。她看得出来凌寒的敷衍,心里不悦也是忍着,人前更是帮凌寒周全着。凌寒从来很少回这屋,今日一来便是一番指责,让曼卿很难接受。 “这也是我的房间,平日也没见在这里呆过多久,我坐在这里都不成?非是办公的书房,本也不会有什么机密文件,你又何至于此啊!” 曼卿犀利的几句指责,让凌寒也一下子冷静下来。 “对不起,曼卿,我太冲动了……这屋子自然也是你的房间,你坐这里当然可以。书桌上没什么东西,你用的话,随意放吧……” 凌寒沉默着到里屋,拿了柳条箱子收拾东西。 曼卿看凌寒收拾衣服,连春天的衣服都带上了,必然是远行。曼卿就站在凌寒身边,看着他,神色凝重。 “我被派到去北平训练参战军了。今天去滁州,不日就直接从滁州北上了。”凌寒道,向曼卿解释情况。凌寒也有些后悔刚才自己的举动,为什么那么冲动的指责曼卿。书桌上本来也没什么东西,而他又要出门很久。 曼卿有些惊讶:“去北平?多久?” 凌寒放下手里的衣服,与曼卿对视:“我也不知道去多久。参战军练兵,自东北军、直军、皖军还有山东军集合的,应该会持续很长时间,是备战的……” 凌寒的话已经很明白了。练兵是为备战,那么,很可能就是要上战场的。这些,陆曼卿自然是知道的。 “要打仗吗?”曼卿很是惊诧。 凌寒摇头:“不是。名义上是一战的参战军,但是应该不会真的去欧洲战场的。只是备战,不过,南方在召集北伐军,南方一旦北伐,应该是参战军迎战的。” 凌寒说的很淡定。军人备战出征,本是日常,没什么意外的。即使是大哥下令着他入参战军,也没半分的犹豫,因为他们都知道,他使命如是。 只是,曼卿到底只是女人,这么突如其来的消息,还是让她震惊了。 曼卿走进凌寒,动情的从他的身后拥抱凌寒的腰:“怎么,突然就走,突然就可能打仗?” 凌寒的手扣在曼卿的手上,轻轻的握了握她的手: “曼卿,我是军人,我职责使命都是这样的,一旦有军令下,离家练兵备战参战都是常事,这些你从来都知道的,对不对?” 曼卿嗯了一声,却不说话。 “曼卿,我知道我很对不住你,这场匆忙的婚姻,我都没有好好的待你,现在又要让你等待担心了。可是,曼卿,眼下的事情,是军令如山,是必须的。” 凌寒闻言软玉说道。似乎也是此刻,他意识到,自己真的不是一个人,有人在等待她,需要他的交待。 “我要做什么?”曼卿呆呆的问道。 凌寒略略思索:“你等我回来就好。养好身体去医院工作也好,在家休息一段时间也好。大嫂怀孕,可能需要照顾,需要你费心了。可能你会担心我,但是不用过分的担心,我肯定安然无颜的回来。如果你无聊,就看看书吧,我桌上有几本书可以打发时间的……如果你想回北平待一段时间也好……” 凌寒努力的想着,以一个丈夫的身份,想着他们是一个家庭,那么,他的妻子该是怎么样的状态。 “嗯,我知道了。你放心吧……”曼卿道,头靠在凌寒的背上,感受着他身上的温度和气息,努力的把相互依靠的感觉悄悄的记在了心里。 “你们是在北平练兵吗?我要是回北平,是不是可以看到你?”陆曼卿问道。 凌寒缓缓拉着陆曼卿转过身,把她抱在怀里:“不是的。在廊坊和天津一带,也许会拉练,可能也没有什么机会去北平的。曼卿,也许以后你要习惯我不在的日子,我是一个不称职不合格的先生,亏欠你很多……” “不用说了,你想说的,我都明白。”曼卿站直了身子,看着凌寒,帮他理了理衣服:“我是你的妻子,我会做好这个妻子的身份的。你放心的去做你应该做的事儿,练兵也好,南征北战也罢,我都会是你最合格的太太,我陪着你,等着你……” 凌寒感激的点点头:“谢谢你。” 曼卿莞尔一笑:“来,我帮你收拾行李呀……等着,我帮你带上些常用药吧。” “好。”凌寒道。 “如果可以带军医就好……我比你们的军医都合格。”曼卿不无惋惜的说道。 “只是集合练兵而已,用不着你这样厉害的军医……再说了,你道你是军医随军的,旁人一定会说我谋私的……饶是你做军医哪一支军队都抢着要,我怕都不敢说。”凌寒半开玩笑道。 “哈哈……给你们做军医大材小用!”曼卿道。 小夫妻离别在即,难得开着玩笑,一时间也消弭了不悦。 在军部凌寒与郑文雄一道,听凌晨吩咐着关于带兵北上练兵的事宜。旋即,凌寒与郑文雄同行赶赴滁州,两人再度搭档合作,郑文雄也很是高兴。两个人一路讨论了些见解,不多时,一夜未眠的凌寒困顿不已,沉沉睡去。 凌晨与凌寒军人秉性,也不把这离别看做什么,只是凌豪听到凌寒已经是去了滁州再转道北上很是意外。 “三哥怎么的这么匆忙就走?昨天一天一宿的奔波,今天又是一路的奔波了……”凌豪心里很不落忍。 “你三哥是军人,真是行军打仗几日不眠不休奔走的都有,这不算什么的。”凌晨安慰凌豪。 凌豪点点头,旋即坐近了凌晨: “大哥,你没有看到三哥昨天有多威风多有气势,那真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机敏利落,飒爽英姿!我真佩服他!” 凌豪毫不掩饰对凌寒的崇拜。 “那就日后多向你三哥学着点……”凌晨道,语气甚是和缓。 凌晨看着凌豪长大,凌豪从来都是毫无心机的坦率真诚,不同凌寒一般的斗智斗勇斗狠,兄弟斗了很久一定要分个输赢胜负。及至这些时日,凌寒才肯坦白坦诚些,也乖顺了一些,然而,这半年多,其实是两败俱伤谁都是伤神。 凌豪单纯如水,凌晨也只当他是幼弟。 “大哥,震旦大学希望我担任他们一个学期的西方经济学理论的讲师。其实之前他们有邀请,我怕是时间不能够确定拒绝了。可是这个学期原本安排的那位老师去了香港,一时难以延请老师,所以让我应个急……”凌言道。 凌晨点头:“你自己安排定夺吧。我这边没什么事儿。大姐在上海生意忙,你若是在上海能够帮她照应倒是更好的” 凌言应着:“那是必然的。还有凌豪……你日后怕是不能逃课了啊,二哥也是贵校的先生,你一旦逃课,我必然是知道的。” 凌言半开玩笑的说着凌豪。 凌豪很是委屈:“我哪里逃过课了,二哥,你不要冤枉我!二哥,你可是监督我读书监督惯了,从美国到上海,从我读中学到大学,都不厌烦的!” 凌言哼哼一笑:“这边是二哥的责任,也是你的命,你跑不了!” “那是最好。日后搭二哥的车回家吃饭是再好不过!”凌豪乐得如此。 “你呀……”凌言也颇是无奈。凌豪从来是这样乐观的性格,凡事儿都能找到让自己舒服愉快的一面。 及至兄弟们匆匆忙忙的一聚,便是又四散而去。扬城的沐公馆建的时候是为几个兄弟成家之后的住处都安排了房间,是以格外的敞亮。建成之时,彼时他们都不在国内,凌晨与明俊两家人冷清的住了几年,及至凌言等人回来了,却也是热热闹闹的时候少,冷冷清清的日子多。凌言、凌豪携了季雅和同去上海,明杰也虽凌言去上海,沐公馆中,又只剩了凌晨与明俊两家人。 凌言他们临行之前,明俊派去调查季家事情的人查到了结果。果然就是季定全的二姨太和三姨太合伙搞的鬼,他们找了下人寻摸了没有家拖累的一个光棍伙计,让他借了季雅和母亲出门的机会,以季定全的名义骗到了季家的布庄,趁着她等待的时候给下了药,迷倒了,然后制造了一个通奸的假象。有人一进去,这个伙计又装作惊慌失措的样子,打了人夺门而逃。其实,当时并没有发生什么事实,只是,季定全在姨娘们的撺掇下先入为主。 这个伙计拿了两个姨娘一大笔银子在外头吃喝嫖赌一番败光了银子,又去胡吃海喝的时候没钱结账,然后被扭送了官,这暴露了行踪。这个伙计被依法官办了。只是那两个设计的姨娘,因着他们拒不承认,一时间也没有铁证,是以,难以查办;而且就算是查办了,她们也只是怂恿,季雅和母亲毕竟是自杀,她们的责任也关不了几年。季定全自然是回护着两个姨娘,不愿意自此之后家破人亡,一直托关系,为姨娘们求情。话问至季雅和,季雅和明白其中的厉害与难处,便也是不要求再追究了,然而,心里也是厌极了那个家庭。季定全理亏,领了两个姨娘回家,便也再不敢惊扰季雅和。 及至这事儿了了,凌豪陪着季雅和去给母亲扫墓,季雅和靠在凌豪的身上,只道:“到如今,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25.维其棘矣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想到了多支队伍参与演练,必然是会局势复杂,一滩浑水,然而,及至凌寒与郑文雄带兵加入参战军集训时候,更是发现事情比他们想象的困难。 练兵的地方在天津南郊的小站,所距当年袁世凯小站练兵的地方不远。然而,队伍集结来自各部,军马粮草的管理却不足。好在队伍行军,临时安营没有多大问题。及至各部落脚,却发现边界管辖都不分明。参战军虽然是集训演练,却仍旧由各部管辖节制,是以,安排筹划皆并不步调一致,管理各行其是,导致营区状态混杂。涉及与各部的关系,为了避免事端,郑文雄与凌寒不得不事事亲自处理,两个人都有些疲于奔命。 虽然此事系由许远征协调主持,但是,北平议会选举在即,他俨然是北洋政府最忙碌的人之一,是以,作为主力部队有三个师兵力的东北军是由东北军将领杨乐天专任指挥协调。杨乐天是章林峰一力提拔的亲信,毕业于日本陆军士官学校,是许远征的同期同学。他与许远征年龄相当,是个智谋甚远、果敢有为的人,也是奉天章林峰身边不多的有现代军事眼光的人。章林峰土匪出身,身边多是草莽英雄,彼时云清与凌寒对此都有微词,然而杨乐天作风谨肃,思虑深远,带兵有方,确实是个人才。不过,这也都是凌寒远观之,此前驻地相距甚远,也相交不多。既有东北的旧谊,初到天津,杨乐天倒是也与凌寒多做照顾。 虽然滁州整军已经结束了月余,扬城军第三师,第四师在滁州时候也进入了正常训练的状态。但是,陈著将兵时候,训练匮乏,整个军队斗志低迷,素质堪忧,郑文雄与丁健接手后虽然一力整顿,然而,并非一朝一夕的事情,所见效甚微。随凌寒到天津的是从第三师、第四师抽调的三个团皆是陈著滁州旧兵为主的部队,一旦开始演练,便可见其懈怠散漫。凌寒打马而过,看着训练场中的将士,心中念着若真是一旦开战,如此部队,战斗力实在堪忧。 饶是如此,郑文雄与凌寒皆不敢懈怠,告之他们本是备战而来。若不勤奋演练,真逢战端,怕是皆遭屠戮。 “今日训练所流下的汗水,皆是为了他日战场上减少无谓的流血与牺牲!” 话虽然是如此,但是凌寒与郑文雄皆是常年带兵的人,都知道非一朝一夕的事情。凌晨当时让演练有素的第三师与陈著的滁州军调整,便是希望原第三师的将士可以鼓励滁州军,郑文雄原部确实是有功劳的,也难以一步到达设想的地步;郑文雄与凌寒在天津练兵也非是长久的事情,而南方军欲北伐,杜总理与许远征也都是主张武统,怕是战端不是就何时起了。 然而,观之参与参战军的各部,东北军外,所选的都不是精良部队。直系的杨倍磊尚在前线布放,似乎是可堪一战,山东军,河南军乃至皖系嫡系部队的情势还不比扬城军。 郑文雄豪爽直率,凌寒也是爽利的人,两个人相处很好,便也不由得多交心些话。凌寒说起秦皇岛时候,当时是秣马厉兵,武器精良,士兵训练有素,东北军部与云清都许了秦皇岛将士光辉未来,是以,士气很足;而今,粮草不足,混杂的参战军心不齐,人心浮动,队伍素质堪忧,未来从上打下只是忧心忡忡,真对于战局,并没法乐观。 郑文雄直爽的说,“我自己心里嘀咕这些,并不敢跟你说。你虽然是我的参谋,却到底是沐督军的亲弟弟。既然你都说了,我也不必隐瞒着的。作为将帅的,我不该说这话的,但是,我们带着他们自滁州自扬城而来,便不能不多想。我怕,我们就真混杂其中,真是要开战,也要是能不战则不战,能有所依就有所依。” 凌寒点头:“我当然明白您的意思。这战事也罢,军令也罢,就算是我,也不敢跟督军议论的。我们既然是为将,军令如山,对着这残局,也没什么说的。师长说的,我当然也是考量了的。该训练即是训练,不为了今日,也为了扬城军的将来;该是避免牺牲,我想的到做得到的,郑师长想得到的,我们都一力去做!” 话已经说到此处,便也没有什么隐藏的。两个人从战术上达成共识。 凌寒有些猜疑,大哥派他过来,是否也是这个心思?他与东北军关系深厚,危难之际,或者求救。’ 只是,战备练兵期间,各部都是浑水摸鱼的心态,仗还未打,怕也是输了一半。而三个师在关外的东北军,和远在前线布防的直军,又该是怎么样的心态? 是日,许远征过来巡视,也很是愤怒,指着场中的士兵,念着还不如当年袁世凯小站练兵时候的情景了,活了几十年,尽是活回去了! 及至回到了营帐,许远征又厉声训了皖军嫡系的赵平德,对凌寒也是严厉指责一通。凌寒自然知道许远征训斥皖系也是做给其他各部看的,便也默不作声,听着他训斥。赵平德对着许远征大表忠心,凌寒无奈,也硬着头皮认错,连声说着必将严加整军,不负所望的话。凌寒这话说的自己也是不大信,心里不服气,说的也是咬牙切齿。许远征冷冷笑着,却没有说话。 最后,部将都散了,许远征叫住凌寒。 “既然已经登台了,戏都做了,却板着脸,你是给谁看?告诉你是不服我,还是怎么?” 许远征劈头盖脸的训斥。 凌寒低着头冷着脸不答话。 凌寒的态度激怒许远征: “沐凌寒,你身为军人,长官有话,连个回话的规矩都没有吗?” 凌寒气的咬牙:“回许次长的话,凌寒没有不服。凌寒该说的,刚刚都说到了,凌寒说了,自知带兵不严,一定勤加训练,严加整军,不负所望。许次长还让凌寒说什么?” 许远征目光灼灼,直逼着凌寒。凌寒却无怯意,回望着他。 许远征瞪着凌寒,冷不防出手,甩手就打了凌寒一个响亮的耳光。 凌寒没有防备,也没有想到许远征会突然动手。许远征出手很重,打的凌寒半边耳朵嗡嗡作响,血顺着嘴角渗出。凌寒不由得扬手捂住了脸颊,怒目而视: “许次长,你凭什么?参战军从各部抽调,集合演练,这般状况要是没有想到是你许次长不称职!眼下状况不如你愿,你冲我发泄算什么?许次长要是有本事,自去教训山东军,河南军乃至皖军各部,你也只是剩了对我撒火!” 凌寒忍着痛,嘴角略是抽搐,目光却是凶狠,他一字一句,嘴不饶人。 许远征没有想到凌寒这般的噎人,冷笑。 “我想到的不只是你想到的这点儿……你们这般状态不出意料,我也没生气。他日真的应敌而上,只要不是溃败千里,为了活命,也是有人得迎战的。参战军如是,南方军更差!但是你,凌寒,我那日跟你说过的话,你果然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我也受累再跟你说一遍,你纵使多不服,也得知道藏锋收敛,懂得隐忍,好好跟你大哥学学。” 凌寒哼了一声,扭转头去,对许远征不屑一顾。 “今日会上,我训的是皖系的部署。你也既然知道我是做给这里的人看的,既然嘴里也说认错,为什么面上却是一脸的不服。你这般做,不是让我难堪吗?你的长官是我,我不揭穿你。可是,底下多少人看着?这里什么局面,四面八方的多少心怀叵测的人,你这点情绪都藏不住,怎么混的下去?你大哥交给你的扬城军怎么办?我打你不是因为你顶撞我的话,我是你替你大哥教训你。你好好想想吧!天津这局面这点事儿你都不懂得隐忍,若真是你在你大哥的位置上,你能活过几日?扬城能太平几日?” 许远征道。 这一番话,却是说到凌寒的心中。虽然面颊上火辣辣的疼,凌寒心里头却也是冷静下来了。 “你去看看,谁的手里不是残局。这大好神州的土地上,这国也是分崩离析,统帅的都是各路的大帅督军,我就算是陆军次长又如何?你也看到这但凡是召集军队备战演练,来的都是怎么样人才?可是,我们就是认输了吗?就撒手不管?我纵使长官在这里,也如你说的,我也不敢去训河南军山东军,但是,我这仗还是得打!” 许远征声音响亮,言语严肃。 凌晨沉默以对。 “你自可思量着你大哥的扬城军,六年前军变的时候,你大哥妻儿都保护不了,是怎么个乱局。谁不是在苟延中忍辱的求生?若真当你在扬城,四面都是虎视眈眈的人,你怎么自保?今天的事儿,是给你个教训。”许远征一声叹息。 凌寒已经是垂手而立,目视着前方十米的地面,兀自不肯抬头看他。 许远征说的口干舌燥,凌寒却一语不发,他却也相信,凌寒是听到心里的。 “早先知道你在东北做的风生水起,颇有美誉,我道你也是有些心机沉沉的将帅谋略。出身扬城还敢在东北威风那么久。及至了解了状况,才知道,你彼时的成就是因着你身后是章云清。章云清为人至诚,信你就是信你,身家性命都敢托付,任你如何威风不加疑,将兵也好,使银钱也罢,都是予取予求。可出了东北,你再没这机会了,以后好好的想想吧……” 凌寒不置一词。 “章云清今天到天津了,走吧,跟我和杨乐天一起去接章云清!”许远征随口道。 凌寒本来已经略是平息的怒气陡然而起。许远征这一个耳光,远不只是警醒自己,怕是更有深意。 “不去。”凌寒道。 “不去便不去。云清是代章帅来检阅东北部队的,明天自然会来这里!”许远征道,说的很是轻松。 “许次长,您做的过了!”凌寒冷冷的道。 许远征笑笑离去。 凌寒手重重的捶在了桌子上,目光如火。 许远征心机谋略深沉,可是,他终究是算不到,任是谁,都不愿意做任人宰割的羔羊;也不是谁,都如同他一般将利看的比世间一切都重。 有人在威逼利诱之下会屈从于权势物欲,有人愿意在庸庸碌碌随波逐流中苟且,但是,永远都有人相信清明的感情,坚守着信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26.怜我骨肉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近黄昏时分,凌寒告诉郑文雄自己去天津。 郑文雄当下应允,只是一瞥中去看到凌寒微红的脸颊,甚是意外。凌寒只其看出来异样,略是苦笑: “许次长对我的应对很是不满,代替家兄教训了我。” 郑文雄很是意外: “虽然是这里,许次长怎么这么唐突?” 凌寒冷笑: “你不知道,许次长自少年时候就与沐家交往,我们家兄弟都称他一声大哥。前些日子家兄生日宴上,家兄把我交给许次长管教的……”凌寒的声音里有几分讥诮,略是自嘲,却是无半分的亲近,他望了望瞠目结舌的郑文雄,勉强的笑了笑:“郑师长,你不必挂怀我,我们该怎么样就怎么样,这事儿你别管,只是沐凌寒和许远征的私事儿。” 郑文雄略略思索了凌寒的话,点点头。郑文雄看着凌寒虽然是年轻,却从来也是沉着谨慎的,知道他并不妄言妄为的。 凌寒到天津的时候已经是华灯璀璨的时候了。 凌寒知道章家在天津秋山道的法租界有宅子,便径直奔去了那里。这个宅子是一个法式的两层小洋楼,有个不大的院子,种植了不少的树,遮挡着里头的建筑。看门的是一个有些耳背的退伍的军士看门,挥挥手说着不见客。然后凌寒再说让他去通传什么,他便听得不大清楚了。凌寒又是好气又好笑,无可奈何便径直往里闯,一下子惊动了虽云清来的卫队,卫队的人是认得凌寒的,连忙的让凌寒进来。 云清在客厅里坐着,看着桌子上摆着的蛋糕点心皱眉。云清很少来天津,这宅子也没人做饭。这日中午云清跟着许远征杨乐天说话,喝了些酒,下午休息了一下午,心头许多厌烦事儿,醒了也不想出去吃饭,叫了邵阳去买些吃的,邵阳只道他是下午吃点心,便买了这些来。云清虽然是生气,他却不是随意的斥责下属的脾气,邵阳到底是秦皇岛空军将领也不是他的侍从官,又素来的大大咧咧的性子,顾及着邵阳,云清也便忍了没有叫他再去买。 听着凌寒的声音,云清三步并两步到院子接凌寒: “走吧,跟我出去吃东西!这不远有个很有名的法式餐厅,吃牛排去!” “好啊!我也没吃呢!”凌寒道。 兄弟见面,笑着捶着肩膀,一扫心头阴霾。 “我左右想着今天杨乐天和许远征来,你也会来的。却没见到你,还扫兴呢……” 凌寒一笑: “我定然是来见你,但是,不能教许远征得逞!” “怎么啦?”云清诧异,回头看凌寒,借着灯光,却才是注意到凌寒微肿的脸颊。 云清刚要说话,凌寒便往车边走。云清知道凌寒要面子,也不多说。 云清示意着司机下车,让凌寒上车,邵阳跑过来问着:“少帅,要不要我跟您去?” 云清摇下车窗,正色道:“不必了,你今天晚上吃蛋糕吧!” 云清的脸上犹自浮着笑意,良久,邵阳才反应过来自己办事儿的草率糊涂,跺着脚。云清已经开车远去。 三月初,风也并不很冷。云清没有关上车窗,任由微冷的风吹着。 “你婚礼时候太热闹了,人来人往乱糟糟的我也便没跟你说几句话。赶着夏天时候要是陆医生回北平,有时间带她到北戴河玩吧。我海边那个别墅你知道在哪里,我在不在的你只管过去……”云清道。 凌寒靠着椅背,并没有什么兴致:“是我没顾得周全,没顾上你。那几日实在是忙坏了,像个上了套的毛驴一般的转,不过是他们说什么就做什么,晕头转向。婚礼这个,就是给人看的……别说夏天去北戴河了,就是下个月在哪里,我都不知道。这仗估计是要打了,眼瞅着南方那边也是一直在集结军队了,直系军在湖南前线似乎是准备停当了。可是,什么时候打,怎么打,打下去会怎么样?便也没有人做好准备,知道的……” 凌寒说的很是沮丧,声音也是恹恹的。 西餐厅所距云清的公寓并不远,不多时便到了。 “你是辛苦了。”云清停稳了车,侧身望着凌寒,唯是他脸颊那微肿格外的刺痛眼。“我知道你诸事不快,我能帮你什么?” 凌寒摇头: “不必的。许远征敢碰我,自然是因我大哥教他管我,他有尚方宝剑知道我不敢有什么动作。但是,他的目的,本就是做给他人看的。你看得到,才是重要。” 凌寒的声音冷冷的,云清略略想了想,点了点头。 “我便是看到,便是如他所愿,他又如何?因着青岛劫运军火,我父亲很看重他谋略,他也迎合我父亲的野心,才有奉军出关作战。但这合作走多远,我不看好。我父亲以为他许以副司令的高官,许他大权,许远征就对死心塌地跟他打天下?我不信。我怕终也是不会为我父亲所用的。” 凌寒摇摇头: “你都不信他对章帅的忠心,章帅也才不会信的。他是杜祥和的人,十数年如一日的为杜奔走,也算是有些风骨,怎肯变节?不过是现在利益合作罢了。他也没指望你信,只不过是玩弄权术,强行的把扬城军和我,系在他的筹码上罢了!” 凌寒说的冷冽。许远征的做法,是让人看着,尤其是让云清看着,他同扬城军的亲近。许远征与奉军的同盟不一定有多久,参战军也不一定有多久,但是,许远征和扬城军的关系却是深厚。 “你这一年也忒是为难了……”云清无可奈何的一声长叹。“我素知道你这骄傲厉害的个性,想想这一年,你也真是难做。” 凌寒的目光微寒,良久,又微微的叹了口气,却没有说话。 云清注视着凌寒,也看得出他的隐忍,无奈,倔强,与强自的释然。 “不管是谁有什么心思,我们兄弟情分总是不见疑不生疏的。你我在这位置上,总是有人心怀叵测的引诱利诱,也挡不得他们,也没法无动于衷。我能做的便是会做,你能为我做的也从没推脱搪塞过……及至我的身后站着我的父亲,这权力这财富这军队也都是他的,我便许多无可奈何。你家守着扬城更是几十年,你有你大哥的安排约束,也该是为他承担……凌寒,真倒是有一日我们有些事情无能为力,真倒是有一日我们兵戎相见,你当怜我骨肉我便感恩!” 云清说的坦坦荡荡,不介意说到残忍事。 凌寒心中亦是了然。 似乎是心有灵犀,两人重重击掌。 “他们只道是阴谋诡谲,利益相争,我却是还相信这高天朗朗,总能容得下这坦荡的感情,高洁的操守、高尚的德行。天下大势分分合合,总不能一直这般的乱下去,我不信国人就这一直的内部倾轧,让外敌牟利……这人们都是要太平的,都是要安安稳稳的过日子的。我真是想着,莫要为恶才好。” 凌寒道,目光深远苍茫。 云清知道凌寒从来是有军事理想的人,然而,这场战争对他们来说,都是无可奈何的。无论南方还是北方,都没有毕其功于一役的决心,互相掣肘,扯皮,算计,谋着自己的利益,流血的都是无奈的将士。 “你也莫多想了,这仗,谁都不知道怎么打,也未必就能打,未必就能打多久……且看吧。你既然身在将位,便该有自己的谋划……”云清道。 凌寒点点头。 就算是这条路,他们所谋都不一样。如今真是八方风雨会中州,风雨如磐的神州大地不知该去向何处。而显然,就连凌寒与云清都不是同路人了。 凌言在震旦大学已经工作了两周了,负责教授《西方经济学》的课程。他本是哈佛大学经济学博士,学问很好,学术做的也好,又有在经济领域工作的经验,讲课游刃有余。他讲授课程循循善诱,既能深入浅出,为人也本是温文尔雅,谦和冲淡的人,很受学生们的欢迎,一时间他的课程成为学院最受欢迎的课程,常常有很多人来旁听。 这一日,讲完课,有一名教工人员邀请凌言去参观一个设计展,说是哈佛大学的建筑学博士,知名建筑设计师赵京华的展览。稍晚会有一个晚宴,欢迎赵京华博士的。凌言同是哈佛毕业,希望凌言能去。凌言念及并没有安排其他的事项,便点头应下,随教工和同学们去参观展览。 展览在学校展览厅举办,用照片展示着这位知名建筑设计师赵京华设计的部分建筑作品,其中,不乏一些知名城市的宏大建筑。 “听说,这位设计师才二十几岁,是天才设计师呢!” “他在读博士期间就做成了几个大项目,真了不起!” “好像单是这个戏剧院的设计便是收费五千大洋啊!” …… 参观的学生们议论着这个设计师的传闻。展示的中部,倒是有这个设计师的照片,不过也是二十几岁的年纪,戴着宽边的圆眼镜,看起来端正温厚。 “建筑设计,美术作品,诗歌,文学,音乐,所有高尚的,美的艺术,都有其相通的一面。它表达的都是美和善,人们对完美的憧憬和对现实美好的扩展,以此打动人心,打动灵魂……” 一个熟悉的声音。凌言一回头却是徐颖姗。徐颖姗一身浅灰色的洋装,戴着眼镜,很是典雅。 徐颖姗这个学期由京华师大转到上海震旦大学进行交流教学,是以,一直在上海。凌言也曾经在校务会议见到她。徐颖姗素来支持凌言做教师学者,对他的职业转变很是鼓励。 徐颖姗看到凌言,却是有些意外,她跟学生们讲了几句,便径直向凌言走来: “怎么你来了?” “是教工邀请我过来,说是这位建筑师是哈佛毕业的,希望我去参加欢迎晚宴。”凌言坦诚以告。 徐颖姗皱眉,咬咬嘴唇,欲言又止。 “怎么了?有什么不合宜么?”凌言有点诧异。 “因为,这位赵博士的……” 还没有等徐颖姗说完,便听到门口许多人在喊着“赵博士好”,“欢迎赵博士”的话,凌言与徐颖姗不由得转头,便见学生们闪向两边,让出了一条道。赵京华一身西装礼服缓步走来,而旁边,挽着他手臂施然而行的是苏之颖。 凌言不由得怔在了当地。不必徐颖姗说,他也明白,他是最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其实,年前的时候,苏卓然暗示过凌言,苏之颖被庚子赔款的留学生追求。彼时,凌言真的是单纯的由衷的祝福的。 苏之颖去往美国之后,两人默契的不再通信,全然断了联系。本就笃定的知道,彼此都会有新生活的,只是,如此见面,还是有些诧异。 “凌言……”苏之颖径直的走来,虽然是神色有些惊讶,却仍就是未语先笑。她一身华贵洋装,挽着赵京华,依旧犹如小公主一般。 “daisy,好久不见。怎么回国没有跟我说?”凌言问道,他镇自保持着一贯的春风般的从容。 许是凌言的这般温和从容让苏之颖的惊讶也缓和了:“我不知你在上海呀……你不是在北平财政部工作?” “那是很早的事情了。现在在震旦大学教书。我还是奉命来接待哈佛的校友……”凌言说着,望向赵京华。 赵京华有着文人的温厚迟钝:“daisy,这是你的朋友?哈佛的校友?” “是啊,这是沐凌言,毕业于哈佛经济系。这是赵京华,我的男朋友。”苏之颖介绍道,最后的声音有些低,一边说着,也缓缓松开了赵京华的手臂。 “沐先生……”赵京华与凌言握手。 凌言只当苏之颖是普通朋友,做的风轻云淡,说话也是妥帖的。只是苏之颖间或看向凌言的眼神,略是有些怯意,并不能淡定。 “徐先生,您也在震旦大学工作?”苏之颖看到了站在一边的徐颖姗。彼时在报社,两人曾经一同共事。 徐颖姗嘴角轻扬,缓缓走到近前,请挽着凌言的手臂:“是呀,我和凌言都在震旦大学工作的。” 苏之颖连着嗯嗯了两声,点头漾起笑容。 “沐先生与徐先生一对璧人。”赵京华道。 “是啊!”苏之颖附和。 凌言低首看了一眼徐颖姗,也抬手轻轻握了一下她挽在自己手臂上的手,目光看过去,有细微的诧异,更多的却是感激。 徐颖姗报之以一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27.踊跃用兵(1)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北平的春天总是很短,不过月余,天气就溽热起来了。 参战军的训练虽然可见成效,但是也不尽如人意。其他杂事也一向牵扯人心。 因为参战军的军饷都由军部负责,但是并不是统一领取,仍旧是各部单独向军部申领,各顾各的。军部时常有发饷不均,拖延发饷的情况。军部推脱财政部,财政部推脱军部来回拖延,粮草更有押运延误的情况;各部对于布防、应战的安排更是纷争不休,几次会议都是争吵中开始争吵中结束,纷纭杂乱,莫衷一是。将官的许多心思都被此牵扯,将士的士气也普遍较低。 到三月底的时候,眼见战事严峻,虽然有诸多的不满,然而,到底是已经越发紧要关头,各部便陆续的调离了天津,布防各地。山东贺定涛军被调至福建,河南杨展军被安排至江苏布防,扬城军南下到荆州一带,东北军三个师分别至南昌、汉口。这调令其实是大家皆不满意——大家各自想的是其他派系打仗自己坐收渔翁之利。只是命令皆是不满,然而及便这样,部队也分赴各地。 然而,南方军集结已经完成,在广西的桂军率先发兵,与在湖南衡阳一带的杨倍磊的直军短兵相接。杨倍磊在最前线布放,早是有准备的,是以,虽然桂军进攻猛烈,但是,收效甚微,战事陷入僵持。 旋即桂军绕过杨倍磊的防线,袭击邵阳一带北洋政府防军,邵阳一带没有防备,溃败。荆州所距不远,郑文雄与凌寒紧急备战。军部也下令扬城军要抵挡南军入荆州北上,东北军自汉口支援。 是日,扬城军的粮饷已经迟延了一个月,眼见所备的军饷不足以维持一个月,凌寒连发电报到军部找许远征催促,回复的电报迟迟无下文,郑文雄拍案大骂。 只是情绪发泄无济于事,战事已经近在眼前,凌寒急忙与杨乐天沟通,请汉口军尽快调至荆州协防。 所发的电报竟然无一有回复。 虽然军饷与援军都出现了问题,但是扬城军已经在前线了,箭在弦上不得不一战了。 郑文雄与凌寒一同去查看守城的情况。 荆州城城池保留的还不错,拒城池而守是以逸待劳。郑文雄与凌寒查看了城门的情况,情势严峻,士兵们倒是也是必得尽力了。他们只是有一万人左右,南军却据估计有三万人,敌众我寡,情势很不利。一时抵挡问题是不大的,但是,如果真是南军放弃了衡阳主力进攻湖北的话,那么,扬城军无论如何也是难以抵挡的。 这般的协调,前线的仗俨然是没有什么办法的。 郑文雄多年为将,也是按耐不住,一路的骂骂咧咧。 “军爷,军爷……这饼子你们多少给点钱啊……”一个老妇人凄厉的喊声。 “爷给你们守城都拼命了,你们混蛋还要钱啊?”一个粗粝的声音。 “就这么点饼子,还不够我们塞牙缝的还要什么钱啊!”另外一个暴躁的声音。 老妇人的戚戚哀哀的哭声,士兵的叫骂声混作一团。 凌寒素来是最看不过这个的,挥手要属下去拦下了士兵,问询情况。 两个士兵认出来是郑文雄与凌寒也是大惊,跪地求饶。 “师长,参谋。军令我们是知道的,这不应该……但是,昨天开始这粮食就减少配给了。我们又得二十四个小时部分黑夜白天的守城,实在是撑不住了。这劳累了一个晚上到现在只吃到了两个馒头……我们真受不了……这不能仗还没打,我们都到这儿不是……” 士兵解释着。 昨天开始,确实是有军令减少配给的。皆是因为军饷不到,只能先减少消耗,拖延时日。 “从成军第一日,我便是强调过,不许强抢民脂民膏,一旦发现,决不轻饶。若是今日因着饿了,就抢了老百姓的饼子,那明日又因着什么,该是夺了百姓的性命吧。一旦是开了这个戒,就不是兵,都是匪患!”凌寒道,脸色严峻,没有丝毫容情的样子。 士兵们知道凌寒从来的严厉,连连的求情,叩首,又对着郑文雄求情。 “军饷不够,我们确实是遇到困了,我知道你们的为难……”郑文雄斟酌着。 “不管怎么样的为难,但凡是违抗了禁止抢掠这条军令的,决不可饶恕!八十军棍,就在这里打,叫乡亲们看着,我扬城军秋毫无犯。若再是有人强抢民脂民膏,那只管去我军部告发,所犯者都是这个下场。”凌寒声音郎朗,引来一阵赞颂。 凌寒看着抖得如筛糠一般的两个士兵:“敢做就得自负后果。你们撑得过就活,撑不过就死!” 凌寒截住了郑文雄的话,厉声下令。凌寒的声音格外的严厉,看的跟在身后的将士们也是一凛。 郑文雄见凌寒兀自的坚持,便也没有再说话。两边的士兵看出情况,连忙传了军棍来,当街就按倒两个士兵打起来。 两个士兵的惨叫声哀嚎声格外的凄厉,饶是百姓听了也不忍。那卖饼子的老太太忍不住的扯了凌寒的衣角: “长官,那个我饼子不值几个钱,教训了就好了。别是太厉害了……都是孩子,还没我家的孩子大的呢……” 凌寒摇了摇头:“他们该罚不是因为几个饼子贵贱,是这事儿就是抢掠,就是该这样的罚。” 凌寒说完转身离去,再不多看他们一眼。 及至过了两条街,凌寒对郑文雄拱手:“郑师长,是凌寒擅自做主了。” 郑文雄叹了口气:“我知道你的意思,这个口一开,以后便有更多求饶的理由了。他们是该罚,只是眼下军饷不足,若是再迟延下去肯定是祸患。民以食为天,若真是粮草短缺,再怎么样的军令都难以令行禁止了。” 凌寒也是眉头紧皱。然而,若真是发生大规模的抢掠民众的行为,到时候未必有几人去找军部算账,但是,他百死莫赎了。 凌寒与郑文雄又去查看了一些布防情况,及至回到指挥部,便收到接二连三的让人震惊的消息。 河南杨展军在江苏布防,未及遭遇敌人即先行撤退,山东贺定涛好像跟许远征起了中途,在电报中互相指责。许远征指责贺定涛军没有到达指定的防区,贺定涛指责许远征指挥有误。 凌寒追问许远征与杨乐天的回电,便都是没有回复。 “以师部参谋处的名义,给许远征电报,一是我们请陆军总部协调援军;二是军粮告急,如果三日内军饷不到,我们撤军回滁州!”凌寒思考了很多久,似乎是下定决心般的,说道。 郑文雄震惊: “这样可以吗?我们在前线威胁军部,怕是不妥当吧。” “没什么不妥当的。其实,军部惯常知道下面的军队多报人丁冒领军饷的,所以,总是迟延克扣,是我们当时考虑不周如实报了,才会有现在的窘境。他们贪赃枉法当常事,我们坦坦荡荡的反受其害!就这么发电,叫许远征知道事情的严肃性……” 凌寒面色沉静,目光极冷。 郑文雄还是有些犹豫:“到底我们皖系一脉,若是我们电报都要挟军部,怕是督军那里不好跟杜总理和许次长交代。我们就算是得胜回军,又怎么跟督军解释?” 凌寒手按在桌子上,并无甚犹疑忐忑: “该向督军解释的,我一力承担。给陆军总部发电报,就以参谋处的名义!许远征料不得我会发电报,就不敢确定我会否回军,这军饷他怎么也是能够给我们筹措出来的。我不能看着我的兵挨着饿打算!” 凌寒说的淡定,嘴角甚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想笑,似乎是嘲笑,也似乎是无奈。 郑文雄从这个身姿挺拔,坚定淡然的年轻人身上,看到的却是百折不回、一往无前的勇气。 杨乐天不在城中布防,没有办法通电话,电报发过去一次次的不回。凌寒再次紧急联系杨乐天,却仍旧没有回复,心里都已经是骂了他很多遍了。 紧急中,却接到了杨倍磊的电报,表示若有必要,衡阳可以派出部署向荆州防线靠拢。 郑文雄、凌寒与杨倍磊只是彼此听过名姓,都从无结交见面。杨倍磊是直系罗震的亲信,是一个年轻善战的将领,危机时候,他出手相援,郑文雄与凌寒甚是感激,连忙复函。 及至晚间的时候,许远征电报过来,督促扬城军抓紧备战,切莫做退兵的打算;军饷明日即到,军部也协调东北军自汉口协防。 看着回复的电报,凌寒不由得暗骂:“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的!早不该对他们这般客气了!” 郑文雄下令恢复军粮的日常供应,要求将士们勠力同心,必须坚守防务。 “要不要我们先行向沐帅解释今日的事宜?这马上要打仗……”郑文雄仍旧是心里不安稳。凌晨从来严谨,不留人口实。而凌寒这般胆大妄为,怕是凌晨很难接受的。 凌寒摇头:“郑师长也知道我大哥为人。他绝对不会在我们还在前线的时候问询这些事情追责我们的,我们若是现在解释,他或可能认为是我们要挟他要个宽宥。眼下不会说什么,怕回师之后也是难逃严责。便不若现在不为此事分心,待回去,凭他怎么处置我自承担!” 凌寒说的坦坦荡荡,郑文雄也很是认可,不由得点头哦。 “沐参谋年轻,却是懂得局势,看得出人心知进退的!”郑文雄由衷的说道。 凌寒没有回答,逼到这个份儿上,纵使是看得出局势人心,知进退,也是不得不逆着局势而行了。已经至此地步,知不可为而为之,他却是有不竭的勇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28.踊跃用兵(2)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军饷的事情很快得到解决,杨乐天也复电援助荆州,战争一触即发之际,凌寒面临的局势好转。 荆州,扬城军与桂军短兵相接。扬城军以逸待劳,又是守城之势,占得上风。相互僵持了十余日,杨倍磊军自桂军后方而来,桂军唯恐前后被夹击,旋即往恩施方向转移。恩施地区是山区,桂军有意暂时整军修整,凌寒与杨倍磊军都无意追击。又半月余,回撤的桂军二度袭击了长沙,杨倍磊军骁勇善战,打败了桂军;之后杨乐天在湖北宜昌一线打败了川军。在湖南湖北一线,北洋军取得了胜利。 只是杨展军突然后撤,导致江苏防线没有把守,而贺定涛军也没有应战。军部下令杨乐天军先至江苏一带,又下令将扬城军,杨倍磊军南下调至福建。 这一次,杨倍磊与凌寒异口同声的表示难以服从调令,杨倍磊电报北平指责军部指挥混乱,军部则责备他们不听指挥。 郑文雄,凌寒虽然远在荆州,却也始终与凌晨沟通军务事宜。凌晨表示理解他们目前的境况,也认为不该转战,致使部队过度的疲惫。提醒他们南方进入了酷热雨季,一定要谨防疫病。 “凌寒,与军部协调调令注意方式。我们只是情势不便调至福建,不要跟军部起正面冲突,还有,跟杨倍磊的接触尤其要注意。”凌晨说的很严肃。 凌寒应下:“是,我明白。杨倍磊这次锋芒毕露,风头正建,俨然是为直系积累了政治军事资本抗衡杜总理,我明白分寸的。” 凌寒直白的说出了凌晨的顾虑。杨倍磊这次表现的太好,一时间威望极高,凌寒虽然是感激他的相助,更是看明白其中深意。虽然二人不同意调至福建,但是,杨倍磊却有想凭着此次机会大肆表达对陆军总部的不满,凌寒自然明白自己要避免被他利用。 凌晨知道凌寒已经领悟到其中深意,略是安慰:“你知道,万事谨慎,谨言慎行!” “是。督军!”凌寒恭敬的道。 杨倍磊与许远征领导的陆军总部的争论愈演愈烈,杨倍磊书生意气,居然发公开电报指责许远征,状况更是陷入僵局。许远征无奈之下,安排杨乐天的东北军的一个师至湖南。云清就此事与凌寒联系,云清表示非常不满,凌寒也略有担心。但是,许远征兼任了东北军副司令,杨乐天又是参谋长,二人都同意之下,章林峰没有反对,东北军入湘。 恰此时,南方的桂军与粤军发生龃龉,川军滇军似乎还未入战场也发生了争执,桂军率先表示要停战,南方军也一片混乱。 杨倍磊也表示自己军队在前方人困马乏补给不足,军部指挥失当,要求停战。 东北军在南方水土不服,同样是怨声载道。 盛夏,天气越来越热。黄昏时分,骤雨来前闷热,让人有点喘不过气来。 凌寒用毛巾擦了把脸,缓解着闷热,有士兵来报,有电话。 电话是云清打来的,凌寒很是愉悦。 “怎么样?不怎么样啊!这三四个月过了差不多一年的感觉,每天的劳心劳力,我都老了好多!”积蓄的抱怨没人可诉,对着云清,凌寒自然张口就来。 “在其位谋其政,你把事儿做好了再说。我下个月去汉口前线,你到汉口来见我一面吧。”云清道。 “沐帅的军规,前线将帅离开驻地要电报督军府的。我勤勤恳恳,自三月离开扬城北上南下,都没回过扬城拜会沐帅呢……”凌寒半是正经半是玩笑的话,云清立即明白凌寒的意思。 “那我安排时间去荆州看你吧!你辛苦了!”凌晨道,几个字,说的格外的郑重。这不是上下级的客气话,是朋友间的体恤。 “好啊!我等你,荆州瓜果管够!”凌寒故作轻松的说道。“也是不凑巧了,其实上月底我们都去汉口开军务协调会的,去参观杨将军的军士演练了,也还不错。” “那是自然,我汉口雄踞我三万东北儿郎呢!”云清笑道。 “少帅你糊涂啦,你汉口只一万多人了啊,最多有两万人。你的人去了湖南战场了呀!” 凌寒道。 云清那边明显迟钝了一下:“不是啊,我知道有一个师一万人去了湖南,可是,汉口不是应该有三万人么?我现在在奉天,昨日签发军费的单子我还看了的……” 凌寒沉默着思索,不作声。他在汉口跟杨乐天以及东北军的人说过汉口的防务情况,汉口的作战军是一个师,一个混成旅,按照编制满员都不足两万的,何况,缺员才是常态。 云清也沉默了良久。 他们都意识到,这是杨乐天在谎报员额,冒领军饷了。 水至清则无鱼,谎报编制冒领军饷的情况,在外将兵的将军那里是普遍存在的。但是,一般也只是十分之一二的谎报的编制,东北军硬生生的谎报了三分之一的编制,这太匪夷所思了。 “你确定吗?”云清追问了一句。 兹事体大,凌寒也有些犹疑,他复又回忆了一下:“一个师,一个混成旅,杨乐天和他的部下都是这个说辞的,断然不会错。要不然就是派到湖南战场的人多了?” “没有。老帅对许远征和杨乐天把军队派到湖南很不满意了,一个师是极限,昨天杨乐天还信誓旦旦的说过尽快把这个师从湖南战场撤出来的。”云清道,眉头不由得紧皱。 “云清哥你什么时候到汉口?”凌寒问道。 “原说得的7月12日启程,也就是下周三了……”云清道:“出关的兵虽然不是出自秦皇岛,也是我东北军的儿郎。杨乐天再怎么猖狂,他也不敢动我的,我按照既定行程出发,去看看吧。” 凌寒知道云清所言不虚。章家在东北威望极高,东北军是章林峰励精图治一点点的建立起来的,杨乐天由一个师长转任东北军参谋长不过两年时间,以他的威望,不大可能敢对云清有异动。 “你到时再亲自去看哪里还能看得到什么?汉口可有信得过的将领,教他们去探查吧。”凌寒道。 “父亲这一两年颇是忌惮我,所以在奉天的事情我都没插手过。眼下那里,不一定有什么人现在可去用的。”云清微微皱眉,说得有些犹豫。 凌寒明白云清的意思,也知道他的无奈遭遇,想了想道: “我到汉口毕竟不远,去替你跑一趟汉口吧。等你来时,就大概知道什么个情况了。或者还可以再见你一面呢!” “你大哥必然不同意的,还是少生事端吧。”云清拒绝。局势混杂,凌晨必然不会同意凌寒干预东北事情的。 “云清哥,我虽然是不在秦皇岛了,你也不是我的长官了。但是,我们总是兄弟,我能为你做的,并没有可推辞的。”凌寒道,说的平和。 “凌寒,你虽然如此说,我却是担当不起了。你为我受过,我便是已经记在心里了。不管是怎么样的事情,总是能够处理的。你却是最紧要的。若是因此害你受罪,我还有什么脸面见你的?” 云清断然拒绝。因着让凌寒探听对日密约的事宜,害的凌寒在军部生生受了四十军棍。那蜿蜒在路上的丝缕血迹,凌寒颤抖着站不稳的样子,让云清想起来便是懊恼。 “我大哥没那么迂腐,放心好了,我会跟他交代一下的。我们在这里守城守了几个月,镇日的无所事事,也呆的人困乏了,不如我走走帮你办点事儿也好。你记着我的情,改日重礼谢我!”凌寒故作轻松的说道。 “你得保证你自己的安全!”云清道。 “放心吧!”凌寒道。 云清没有拒绝。眼下,云清并无合适的人可用,也却并没有好什么办法了。 从荆州到汉口,要差不多半天的时间,总是要探查些事情,大概还是要需要一两天的,凌寒知道自己不便瞒着郑文雄,便对他坦诚以告:自己要去汉口办一些私事,可能会去两三天时间,此事无关扬城军军务,但是不能事先告之扬城军部。 郑文雄有些犹豫: “你是我的参谋,也是我的朋友,于公于私,我都该约束你的行为,不能答应你这么做。你擅离职守,不肯按照军规上报上峰,纵使荆州这边军务不受影响,他日沐帅知道,也难逃责罚。” “我在东北多年,云清待我至诚,所以这次我必得去汉口。我告诉郑师长是希望您不要误会我有藏私。若是沐帅问起,你便坦率告之即可。他日,我也会说,郑师长虽然不允许,凌寒也是强自出营了。”凌寒坦荡的说道,一力避免着郑文雄受到牵连。 郑文雄苦笑: “你既然这么说了,我便知道你要做的,一定是非做不可的事情。你去吧,沐帅那里,若是他不问,这几日不联络,我不会说,自当是帮你隐瞒的。但是时间一久,或是沐帅问询,怕也很难给他交代。你明白就好。” “是。凌寒明白。谢谢您。”他对郑文雄拱了拱手。 郑文雄看着凌寒离开的背影,心道自己是越发的欣赏这个干练而坚定的青年了。 凌寒走出指挥部,天昏地暗,陡然起风。是风雨欲来风满楼的景况了。 汉口,东北军,也大抵有一场风雨了。 这次参战军主力的东北军若是真起了事端,那这战场又不知该去向何处了。 奔波数月,眼见的却是一片狼藉的局面,凌寒不由得叹气。 在凌寒的心里,最畅快的,便还是在秦皇岛的时候,和云清一起,勾勒着发展现代军事强国的梦想。而如今,他们都在这泥泞中辗转,与壮美的理想越来越远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29.硕鼠硕鼠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不出所料,东北军谎报编制冒领军饷达一万三千多人;然而更让凌寒触目心惊的是,就算不是冒领军饷的部分,领用军饷与实发的军饷差距也很大。按照平均比例计算,军饷按照一人三百领用,实发到人平均一人不到一百,正常而言,自然是军中消耗可占三分之一,那么还有三分之一不知去向。也就是说,东北军三分之二的军饷都没用到军队之中。 这个数额,简直难以置信。 贪腐者一般不会竭泽而渔,而杨乐天是奉军的总参谋长,他的做法很难理解。 凌寒秘密跟踪东北军的军需人员,意外的发现军需货物有自汉口运往河南的。既然是已经开始查,凌寒也便一不做二不休,跟随军需车辆至信阳,意外的发现,信阳有奉军番号的部队。然而,这个番号编制并不在云清的掌控中。 听完凌寒的汇报,又核对了番号编制,云清倒吸一口凉气。 三个混成旅,一万三千多人的队伍在穿着东北军的军服,打折东北军的番号,领着东北的军饷,却不在东北军的管辖。很显然,是杨乐天私自训练的部队,而起目的不言而喻。 就凌寒所观察的这三个新编混成旅,武器先进,训练有素,战斗力应该是很强的。 “凌寒,你说的我都知道了。你先回荆州吧,我明日启程去汉口,若是有时间去荆州,我便去荆州探望你。” 云清道,强自镇定着。幸亏是凌寒坚持他去探查这些消息,如果是冒然到汉口去质疑调查杨乐天,真是会发生什么,也是未可知。 “是。云清哥你万事小心。”凌寒叮嘱了一句,才挂断电话。 凌寒自荆州至汉口,又从汉口至信阳,已经离开部队有五六日了。这几日,他都没有跟在荆州的郑文雄联系。 他自出来就发现事态很不乐观,是东北的云清完全失控的局面。他必须得去调查清楚这些事情。 时间耽搁的这么久,又过了一个周末。条件允许的情况下,每周荆州的军部都会与扬城联系的。若现在他还期望大哥不知情,是自欺欺人。不过,他只要不联系荆州,就有着掩耳盗铃般的感觉,只当做是没有任何顾虑的去做事儿,不做他想。 凌寒的事情办完,回程的车上,便是多了几分的担忧,恐惧。不过事情既然做了,他该承担的责任自然会由他承担,没有什么可怕的,也没有什么可躲避的。 奉天。章林峰的议事大厅。 云清避退了左右,向章林峰汇报了杨乐天在汉口冒领军饷,私自练军的事情。 章林峰的眼睛瞪得又大又圆,满眼的不可置信,旋即,他又慢慢的眯起了眼睛,眼睛中都是凶光,如一道利剑一般。 云清知道,这是父亲震怒的前兆。 “杨乐天,混小子,他是不要命了!嘿嘿……跟我玩,你还太嫩了……” 章林峰怒极了,却又狰狞的嘿嘿一笑。 “小子,你跟爹说的这个事儿,确实吗?这可别是有错了的,那搞不好就翻了大船了。”章林峰问道。 云清点点头:“不会有错的。杨乐天在信阳练新军,是凌寒亲眼所见。” 云清坦诚以告。 尽管章林峰曾经对凌寒心存偏见,但是云清知道,此刻,父亲是能够相信凌寒的报告的。 果真,章林峰没有质疑。他的心里,大抵也是认可那个骄傲坚持的青年对云清的忠诚和情谊的。 章林峰手在桌子上敲着,没有一贯的易怒,骂人,他面色极冷,眉头紧皱着。 “查一下这几个师的底册,什么时候编制人员调整的,着人算算什么时候他们开始大笔的冒领我们的银钱,算算大抵冒领了多少……” “是。”云清道。 “年初,军队离开奉天,去往天津的时候,应该是杨乐天上报要求整顿编制的。因着正是一年之初,部队增员最是常见,怕便也没有谁彻查过吧。” 章林峰长长的哦了一声,冷冷的笑着: “查底册,年初增员,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章林峰吩咐着,又是哼哼的一笑:“他不是要钱吧,他不是想反吗?私练新军啊,翅膀还没硬就想飞,我要是不给他折断了不让他小瞧我了?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我章林峰的头上动这些心思……” 章林峰的话里都是阴冷和狠意。 议事大厅里及至深夜都灯火通明。 章林峰不停的抽烟,喝浓茶,云清挥手示意着侍从官把窗户全部打开透风。夏夜的风不小,哗啦啦吹得满屋子的纸飞。章林峰手抬起来刚要拍桌子,看着云清红着眼圈伏案,便也甩了大烟没有说话,只是挥手让侍从把纸用镇纸压好了。 几个秘书向云清报告着情况,云清分门别类的汇总。 及至忙完这些,闹钟已经敲了两下。 凌晨两点了。 云清咬了一下食指的指节,微微的痛感让他清醒。他方拿了给父亲看。 “从底册里查到的看,应该是年后入关的几个师上报增员的,时间从三月底直到五月初……审阅的是许远征副司令,不过,转交父亲批示过的。” 云清道,拿着从底册档案中抽出来的批阅文件,给父亲看。 章林峰扫了一眼:“这些事儿都是日常公务,我便也没有细看。看来,许远征这一来东北就给我挖了坑啊……我还琢磨着,杨乐天在我这里,我没有亏待他,反而让他步步高升,他就是贪钱,也没有道理反水啊,看来,我给他请了个老师,让他们狼狈为奸了!许远征真是好样的!” 章林峰大口的喝着浓茶,呵呵的冷笑着。 许远征帮助奉军劫运直系军火,引诱陈著复辟的那几仗实在是精彩。当时,杜祥和已经下野,许远征他们困在天津,是势力最弱的时候,然而,那种困境下,许远征的谋略心智惊人,带着皖系的虚弱势力,借力打力,还能爆发那样的能量,将竞争对手一一撕咬下野,着实让章林峰佩服。 章林峰看中了许远征的能力和远见,几经笼络,让他到东北军当了副司令。高官厚禄,更重要的是,给了他绝对的信任与权力。章林峰以为,他只要待许远征比杜祥和更优厚,许远征便会为了他尽心尽力。 看来,他真的是养了一只对别人忠心耿耿的老虎,放在自家地盘成了大患。 重用许远征,云清原本就是有微词的。他看不上许远征的作风,也不认为许远征真的为奉军办事儿。 果不其然。 不过现在父亲认识到了这个问题,云清就保持着沉默。 “你小子,可以!”章林峰看着云清,道。 云清也意识到父亲的所知,父子默契,云清淡淡的一笑: “多谢父亲的教导。” “虚伪了啊……来,小子,咱们父子俩得琢磨琢磨怎么整治整治他们。” 章林峰道。 云清坐在父亲对面的椅子上,伸手拿了侍从官递来的茶水,沉吟着: “杨乐天作为部将,勾结外援、内树党羽,绝对不能够姑息的。不过,杨将军在东北多年,也曾兢兢业业,励精图治,他整顿风纪,勤加练兵,有不少的业绩。儿子的意思是,他之前所做的,对的该肯定的要肯定,该坚持的要坚持,不能磨灭了他的功绩。如今的话,他既然已经不忠心,犯了这么大罪过,便也不能留在东北了,免了吧……” 云清道。 云清本来对杨乐天印象极好,他是父亲身边那些土匪将军中为数不多的文人,又读过军校,思想比较先进,他曾经整顿军纪,雷厉风行,一改奉军土匪作风。相对于那些土匪将军,云清是很愿意支持他的。然而,他今日的所做,已经注定父亲饶不得他了。 “他要反了爹,恐怕就是要灭了我们老章了,你说,我们只免了他就可以了?” 章林峰问道。。 “这方显出来咱们的宽容优厚!”云清立即接口。 章林峰点点头: “你小子从来就是宽容优厚的性子……我们倒是可以对杨乐天优厚一回,他为了东北做了不少的事儿。也让底下的那些崽子们看看,咱们对章家出过力的人,是记着好的。许远征,许远征……去电,让他给我滚到奉天来,不对,有要事儿相商!” 章林峰谋划着。 “父亲打算扣押他?”云清问道。 章林峰哈哈一笑:“我不能杀他我还不能吓唬吓唬老杜啊……先叫他来扣了他,再看看老杜怎么处置了。要是老杜着急了,我就给他老杜个面子;要是老杜真是不要他许远征了,他也就得给我东北办事儿了!” 章林峰道,深谋远虑。 云清点点头。父亲没读过几本书,他的道义他的谋略都是来自于草莽,来自于他听来街头巷尾的评书故事,但是,父亲用的活络,用的深沉,云清对父亲很是敬服的。 “云清,这次替父亲去汉口,还敢吗?”章林峰望着云清,似乎是有些犹豫,说的很慢。 云清点点头:“父亲,我明白。阵前劳军,不便有变。” “杨乐天的家里人都在奉天,他不敢有什么举动的。再说,他身边的几个师长,都跟了我小半辈子的。现在他们伙同着贪腐点钱是可能的,但是真是要闹起来,你就放心使……听你知道我的为人,只要有大义大节的,吃点贪点我不当回事儿。你多带几个精明强干的人去……” 章林峰分析着,目光深沉。 草莽英雄有草莽英雄的道义,从大山里打土匪出来,章林峰心里有数。 云清应下。 “看来,你那个小兄弟,沐凌寒还是本事挺高的。有脑子,也挺办事儿,够义气。要不是他沐凌晨的兄弟,放在东北你怎么使,都靠得住!”章林峰叹了口气。“沐凌晨在江南,四周都是恶狼瞪着眼睛望着他,谁稍微露怯就也偶强敌上去咬一口;谁稍微扩充实力,那左邻右舍就联合起来去捅一刀子,他不敢动也做不大,要不然也是一时豪杰……” 时局如斯,大抵也是命运如斯吧。云清笑笑,没有多说。 章林峰与章云清彻夜辛劳谋划的时候,凌寒还在从信阳回荆州的途中。 及至到荆州,已经是凌晨六点多钟。 练兵场中,将士们在晨操。将士们的呼喝声震天,激扬着,很是朝气澎湃。 一夜未眠,凌寒撑着一身的疲惫,去军部见郑文雄。 郑文雄见到凌寒,一掌拍在凌寒的肩膀: “兄弟,你可算是回来了!你再不回来,我都恨不得去汉口了。” 凌寒疲惫的睁了睁眼睛:“我这不好好的回来了……去时还跟您说了的,并没事儿的。” “可你只说一两日,现在这都五六日了,你无事儿,沐帅有事儿!” 郑文雄道。 凌寒微微吐了一口气:“我自然是知道违了他那里的规矩,我去跟他说。” “若是你早回来两日,沐帅也未必就知道了。前天下午,扬城的电话过来的。” 郑文雄道,略是歉意:“我虽将兵在外,但是沐帅从来的谨慎,这里的情况,眼下他有不知道,回去也难保他不知道。若是平白的见疑于他,也是……你们到底是兄弟,你好生跟沐帅解释,或可得他原谅。” 郑文雄并不把凌寒当做外人,径直说了心里的意思。 兵是利刃,扬城又是发生过军变吃过亏的,郑文雄自然是知道,自己身边,除了这个参谋,必然还是有他不知道身份的沐凌晨的人的。这个局势,并不单是扬城如此,怕是哪里都是这样的。非是不信任,也非是猜忌,但是,交付的是身家性命,不管是哪个主帅,都是有防备的。 要是让郑文雄冒着这样的风险,为了凌寒去骗沐凌晨,那是天方夜谭。 郑文雄的意思,凌寒很是明白,也表示理解。 “我自去跟沐帅请罪,您不必挂心此事的。咱们这里没什么情况变故吧?” 凌寒道,关切着军务。 郑文雄摇头:“南北都这么不战不和的呆着,咱们便也是呆着吧!” 凌寒明白郑文雄的意思。虽然是困乏至极,凌寒也不敢休息,赶紧的去电话扬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30.乡关万里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夏日,天亮的很早。 一宿未眠,云清很是疲累,叫人煮了咖啡提神。 他换了军装常服,军部笔挺,马靴锃亮。他身形挺拔,姿态昂扬,在父亲的注视下点了侍从队,庄重的敬了军礼。 作为东北军的少帅,他代替父亲,去往汉口劳军。 章林峰的眼圈熬得有些红,他浅笑着看着儿子,点点头:“去吧!咱们父子配合好,陪他们玩玩!” “父亲保重!”云清道,目光坚定清澈。 章林峰点点头,目光中尽是骄傲。 这是他最偏爱的长子,寄予厚望,承担着他对东北军和东北的未来。正是因此,他纵使不舍,担心,也得放他去在风雨中磨练,去历练成一个铮铮风骨的将军。 时间尚早,凌寒电话直接拨至了家里。 恰是明俊接的电话。 “俊哥早安,大哥可安好?”凌寒很是乖顺。 “大哥还好。你去哪里了?”明俊开门见山的问道。 “云清自奉天到汉口,我去帮他办了点事儿。”凌寒坦诚以告。 “凌寒,你胆子可是太大了!”明俊直接斥责他:“大哥怎么说的你不记得,军规也不记得?大哥前日被你气极了,差点就下令将你从汉口绑回来了!” 明俊在沐家从来也如兄长般,凌寒对他甚是尊重,默声听着他教训。 “俊哥,我的错我明白,不过,我有情不得已之处。眼下情势可能会有变,我暂时还是不要被调回扬城的好,还请俊哥劝大哥不要生气,也以大局为重。等到回军,我自然向他请罪!” 凌寒急切的说道。奉天肯定是要处置杨乐天,搞不好战局就会有变动。现在凌寒也不能尽数说给凌晨,但是,肯定不能离开荆州。 明俊听得出凌寒话里有话:“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俊哥,我也是猜测,没什么凭据不敢妄言。俊哥您放心,我有分寸的。”凌寒道。 “你要是有分寸就好自为之,别做些越了规矩的事情生事,徒让大哥为你操心!” 明俊斥责。 凌寒连连应着,也不反驳。 “等着大哥我会告诉他你来电的……对了,前两日小凤生产了,是个男孩,母子平安。”明俊道。 凌寒听到这个消息,欢喜雀跃,一扫心头阴霾:“那是太好了。我终于有个小侄儿了!” 电话里,都是凌寒连连笑的声音。 大哥电话打来,却是午后。 凌寒休息了一个上午,倒是清醒了些。听到大哥的电话,最是急着道喜。 “大哥好,恭喜大哥贺喜大哥新添麟儿!”凌寒道,嘴角还是带着笑。 七年前,凌寒去国时候,大嫂秀芝已经是怀孕了。然而,回国之后却听到,先大嫂在战乱流离中难产,生下了男儿,却最后双双去世。在战乱中没有能够保护得了娇妻幼子,凌晨在自责中,一个人孤独生活了很多年。终于,大哥又再度娶妻,这一次,有了幼子,身边人都是非常高兴的。 凌寒只顾着为大哥高兴,连犯了大哥的军规,那边是大哥的问责,都浑不在意了。 然而,电话里凌晨的话语明显很不善: “你这样的胡作非为,不服约束,我就算是有遇喜事,心情却也是不好的!又哪里有什么可贺的。” 凌晨的电话专为训自己,凌寒立即就是明了的。 “大哥教训的是。是凌寒不守规矩了,但是,大哥,凌寒是有分寸的,并没有做错别的事情,也不会误了军务。大哥庆贺我的小侄儿三日九日,自当和和乐乐的,莫为了小弟这一时糊涂生气了……大哥就算是生气凌寒要打要罚,等战事结束了,您再是生气,我自是当面请罚的。” 凌寒心情大好,一番话说得诚恳又乖巧。 凌晨早起也听了明俊的汇报,也知道凌寒私自出营所为何事。此前,凌寒几次三番的对他表示忠心,也真的是做到了能隐忍,言听计从,知道他不会胡来的。凌晨并非就不能理解凌寒对云清的忠义之心,亦是知道凌寒并不是没有分寸的人,此时,听凌寒说的和缓,心情也略是好了一些。 “小弟,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你自当知道后果!”凌晨冷冷吓他。 凌寒苦笑:“大哥,我错了。等我回家您再罚。我只盼着眼下大哥您心情好些就好……” 凌晨冷哼:“若是你不气我,我便更是好很多的。你去汉口,有什么事儿么?” 凌晨所问也不出凌寒的意料。凌寒总是隐隐的觉得自己和大哥之间很是默契,尽管这种默契,是在斗智斗勇中察觉的。就是这般,你来我往试探询问中的机锋。 “我帮云清查了些事儿……不过都是东北军的事儿,一时间还没有清楚,左右也是和我们没关系的事儿,我便不跟大哥细说了,可好?” 凌寒试探的说着。 这些事儿对于扬城军来说,是他人家闲事儿,但是,对于东北军却是紧要机密大事。东北军那边不提起,旁人先知道的,若真是走漏风声,就难免瓜田李下。 凌寒的这般顾虑,凌晨自然也是听得明白的。 “好呀!我扬城军的参谋私自出营去管了东北军的闲事儿,你的手伸的可够长啊……我没你那个闲心思闲工夫。不过,你要是敢闯出祸来,我便不会管你的。”凌晨道。 “是。大哥!”凌寒连忙应着。 凌晨从没有追问过他们要挟军部的事情,也不会真的在千里之外追问他东北军的事情。凌寒越发觉得对大哥其实很是了解的。 “不管什么事儿,你最好谨慎着点儿!现在南方军先乱了,但是,直系也在要条件,北洋也没见好过多少……这个节点事儿别再省事儿了。” 凌晨吩咐。 “是。”凌寒沉声应着,听着大哥挂断了电话,仍旧是心情愉悦。 这倒是让郑文雄有些不解了。 “我有小侄儿了!哎呀,我都忘记问我这小侄儿什么名字了!”凌寒笑着道。 郑文雄听来也是欣喜,随即哈哈一笑。 次日,云清到达汉口;同时,奉天东北军发表明文电报,对陆军总部将东北军派往湖南等地表示不满。 云清此前多在秦皇岛,与奉天驻守的东北军并不是特别相熟。但是,作为少帅,他本就比任何一个将领多一重身份,此时,又是代章林峰来劳军,自然是备受尊重和欢迎。 七月的汉口,最是酷热的时候,火炉的威名赫赫一点不假。云清只觉得就是走路,都像是被火烤着一般,军服不多时就湿透了。云清是典型的东北人,最耐不得热,也无可奈何的强忍着。 十点钟,在训练场看着将士们操练,只觉得自己一动不动的观看着是酷刑,而对于场下的将士们简直是残忍了。 杨乐天的部队到底是训练有素,虽然是如此的环境,将士们还是练的一丝不苟,看得出来平日是下了功夫的。 “素闻杨参谋长在奉天整顿军纪,操练队伍,很是有成效。今日一见,果然不一般。”云清道。 杨乐天三十几岁的年纪,身材是东北人的魁梧。征战在外,风水日晒,皮肤黝黑,只是一双鹰目却可看出来是精明强干的。 杨乐天拱手:“这是卑职职责所在。” 杨乐天看着眼前这个二十几岁的少帅,面容清俊,脸颊微红,大汗淋漓,气息似乎都不大稳了,心里是有些轻视的。他是这样的出身,便可以年纪轻轻的身居高位,颐指气使,却也未必有些远见卓识,非凡能力。只是这烈日下,便是撑不住了,那么,真是上战场便更是如阿斗了吧。 心中有了这个念想,杨乐天便是有意的为难着凌寒一般。 站在观礼台上,看了约莫一个小时,杨乐天又再邀请云清去操场。 云清的确是较少参与军队日常训练的,体力与一般将士必然是有些差别的。只是,杨乐天的主意云清自然是知晓的,一来不愿意他看低自己,二来,他也是有心去跟士兵们多接触的,自然是应下。 杨乐天只是打算领着云清观看操练,却不料云清不只是看,而是时不时的会询问士兵,所问的话,不厌其烦琐细致。 云清问一个大块头的黝黑的士兵: “你是哪里的人啊?”凌寒一边问,示意他和周围的几个人士兵停止了操练。 “我,我,属下是盘锦的。”士兵一边说着,大口的喘气。他更是大红脸,满脸的汗水,衣衫都湿了。 “盘锦的呀,我家祖籍是盘锦的呢!”云清笑道。 士兵本来看云清是很紧张的,这辈子还没跟这么高高在上的将军说过话,听着云清这么和气,他一下子就放松了,呵呵笑着。 “呵呵,盘锦好……” “咱们到汉口小半年了吧,惯不惯啊?”云清问道。 士兵支支吾吾,张口结舌。 “怎么的,照实说嘛……”云清微笑着,一脸的和煦。 士兵面露难色,大口的喘气:“其实吧,少帅,俺们东北过来的,真是不惯……吃惯了棒子面的窝窝头,天天吃着大米胃里头泛酸水……这大太阳的能烤死个人,下雨的时候又下个不停,恨不得发霉了……这里真不如我们东北那疙瘩好……” 士兵的话,满满乡音。他这话引得众人哄笑,却又渐渐的沉默了。 “是啊,这里闷热闷热的,天天出疹子了……”有个士兵说。 “出来了更觉得咱们东北的好了……” 士兵们一时间议论纷纷,周围的人也停止了操练,围了过来。 杨倍磊神色有些难看,要说话,却被云清拍了拍肩: “听听我们这兄弟们怎么说嘛……” “少帅,真是,我们这什么时候能回去啊?这仗也不打也不停,说河南的兵都回去了,不是说直军的杨倍磊要回去才把我们的人调了一部分去湖南的吗?这不能他们走了我们自己打吧……” 一个中级军官模样的人道。 他这一番话,更引起了轩然大波。 “对啊,不能他们都走了,我们替他们打仗啊!我们本来东北呆的好好的,干嘛跑这么老远啊?” “少帅,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啊?” …… “兄弟们!”云清朗声:“兄弟们,大家在汉口受苦了!云清今日才来,对不起大家!” 云清向四周拱手: “兄弟们,大家遇到的困境,老帅和在东北的同袍们都知道,都顾惜大家!今天,老帅就已经去电陆军总部,声明我们不满陆军总部的将我们派往湖南湖北的作战计划了。大家也都知道,现在直军,河南,山东军都在有步骤的回撤,只要条件允许,我们也会回撤的。” “少帅!”杨倍磊惊呼。因为早上忙于迎接云清,他并不知道奉天的电报,更不知道已经有撤军的打算了。 云清回看了一眼杨倍磊:“杨参谋长别急,本来这次来就是跟您详谈此事的。只是,这不是站在这里,就一并告诉大家了。这是章帅的意思,杨参谋长有什么异议吗?” 杨乐天摇摇头:“不敢。章帅军令如山,卑职服从。” 形势突变,在这种局势下,他有什么异议也是不能说出口,也只能没有异议了。 云清笑笑,继续看向围拢过来的士兵们: “兄弟们。大家须记得,我们都是白山黑水的好儿郎。在奉天,在东北,我们的家人,兄弟和东北军都记得大家的辛苦,我更是看在眼中也将铭刻在心。我感激大家这半年的付出,也明白大家的境地。希望大家眼下能够以大局为重,能够坚强,坚持日常操练,披坚执锐,提高警戒,不要辱没了我东北军的威风!请大家相信,章帅和我,会给大家一个更好的安排!” 云清声音响彻在练兵场。 “今日酷热,大家收队休息吧!谢谢大家,辛苦了!” 云清道。 离开练兵场的路上,云清也一路向士兵示意着,始终的目光温和,语气和善。云清所过之处,皆是有士兵行礼,眼中是崇敬和感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31.节义风骨(1)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章林峰公开电报指责陆军总部让许远征很是意外。许远征与章林峰紧急联络,章林峰便要求许远征到奉天议事。 同一时间,云清也要求杨乐天与自己一同回奉天,商议关于撤军的事宜。 杨乐天表示不同意撤军: “一旦撤军,前功尽弃啊!少帅还是转告老帅,请他三思!” 云清躬身: “杨参谋长,您这半年奔波,实在是很费心力,劳苦功高,父亲和我都是非常感激。可是,您也看到,一来我东北男儿这半年在南方实在是艰难辛苦,民心所向;二来山东军和河南军回撤,杨倍磊也撤军在即,我们滞留战场可能就是孤军深入,危险很大啊!我们不能为了一己之力罔顾我东北儿郎的性命。还有,这些话也是老帅的命令,我们回奉天跟老帅商议吧!” 因为是云清传达章林峰意思,是以,杨乐天当下并没有拒绝。 稍晚些时候,杨乐天打电话去找许远征,许远征已经不在北平,而是赶赴去奉天的路上了。 奉天,杨乐天与许远征一到奉天立即被扣押。 杨乐天看到侍从官拿过来的整理的齐备的领款单等,便知道事发,大势已去。 “你离开汉口,现在副师长霍志平代理师长。你们信阳招募的新军混成旅,我已经找了老霍去接收了。吃我章家的粮,穿我东北军的衣服,我就自当是我东北军的人了。倒是你杨乐天,老章什么时候亏待过你啊?你们一批的人,你是最精明强干的了,我提拔你也是最快的吧。你几年前整顿军纪,那些老人跟我说你的坏话,骂你,我都保护你,让你放心了去干有事儿有老章顶着呢!可你鬼迷心窍,吃章家的粮造章家的反!” 章林峰敲着桌子斥责着杨乐天。章林峰最后的几句话很是严厉,杨乐天也不由得一震。 军衔已经被摘下,杨乐天背着手看着章林峰,有震惊,有恐惧,亦有愧疚。 “说吧,是不是有人蛊惑你的?你说清楚了来龙去脉,我看看你有没有可宽宥的。” 章林峰眯着眼,透着狠厉。 杨乐天抬眼看了看章林峰,这是他尊重的,提携他的老帅,也是他辜负了的人。杨乐天低下头,目光就放在几米外的青石板上,再一动不动,也不做声。 “是许远征勾结引诱你的吧?你们俩是日本军校同期的同班同学。许远征是个能把死人说得动的人呢,别说把你一个大活人说的心动了。你说说,他许了你什么我老章给不了你的,让你跟他去干这混蛋事儿的?” 章林峰好整以暇的问。 杨乐天一点都不意外他能猜测到许远征,但是,章林峰查到是一回事儿,从他口中说出来是一回事儿。 杨乐天沉默以对。 “啪”的一声,章林峰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你以为你不说话我就治不了你了吗?” “章帅,您的提拔赏识,我是知道的,是杨乐天辜负您了。我自知有罪,您如何惩处都是应当的。至于说让杨乐天再招供其他的,我不能那么做!我已经在这里,您想怎么治我自然是随意……” 杨乐天看了看章林峰,长出了口气,闭上双眼。 “父亲!”云清道,半是提醒。 章林峰瞪着杨乐天,又看了看云清,摆了摆手,转身而去。 “先请杨参谋长在军部休息。任何人不能怠慢!”云清吩咐道。 杨乐天略是疑惑的看了一眼云清,到底是没有说话。 相比处置杨乐天,更棘手的是怎么样处置许远征。 杨乐天是死是活,是惩处还是宽恕,都是章林峰说了算。但是,许远征身后毕竟是站着杜祥和。 许远征被扣押在一间值班室内。不得自由,他竟然看起了值班室内平时秘书官放在那里的《资治通鉴》,看的颇为入迷,甚至章林峰在窗外,他都没有察觉。 许远征的闲适让章林峰气不打一处来。 “混蛋小子,你不怕我毙了你?” “你想毙了我,我怕有用吗?”许远征坐在椅子上,很是平淡。许远征一身浅青色长袍,闲散的姿态坐在椅子上,竟然有一股子名士风流,半点也看不到杀伐气。 章林峰被许远征气笑了。 “小许,小许,你还真是有意思!那你说说,我该怎么对你?550万军饷吧,你这一代代领代发,行啊,370万不翼而飞,你给我发的还不如你吞了的这一半多呢……你有本事啊,这我想都想不出来!” 章林峰半是讽刺。 许远征哼哼一笑,一扬眉:“四千万的军火,你想到了吗?” 蓦地目光流转中,仍旧是睥睨天下的气势。 “小许,我佩服你有本事!”章林峰毫不介意的朝许远征树大拇指:“我就是看上你有本事,才找你来东北的。我是司令你是副司令,我这东北广阔天地跟你共享,怎么不比跟着老杜爽利?论兵力我不输于他老杜,而且我这东北的兵可比你们老杜底下那些个貌合神离的大员听话些!论财力,老杜自诩清廉那谱儿跟我更没法比,我能给你不比他能给你的多?你这新招了三个混成旅,也难成大事,你图什么啊?” 章林峰问,一连串的问题。这些个问题,比那三百多万还困扰他。招揽许远征,章林峰真是费了心力,他是真的看得上许远征的谋略,却没有想到,许远征过来就唱了这么一出戏。 许远征放下了书,颇是严肃的看着章林峰:“章帅,您待许远征不薄,许远征心知肚明。这三个混成旅原就是想招募来,能够关键时候给杜总理出力的,现在功败垂成!至于说,我图什么……我十几岁就跟着杜总理,他识我于微时,我们一路从晚清走到现在,他是许远征认定的大哥,不管是风光还是患难,我都得扶持他。章帅雄兵二十几万在东北,财力丰厚,是人人称羡的东北王,一定会风光无限。章帅自可以招募无数的能人异世,可是,许远征只杜总理一个大哥……今天许远征被章帅扣在这里,毫无怨言。但是,要许远征折节,却是不能!” 许远征声音铿锵有力,语气坚定。 章林峰点点头,心头疑问消解。“真没有想到,你油滑的跟泥鳅似得,还有着节义!” 章林峰半是敬佩,也半是讽刺。 许远征淡淡一笑:“美人颜色千丝发,大将功名万马踢。我许远征不是美人,也没成如章帅这般封疆一方,拥兵万千的大将。但是,这忠孝节义,却还是有的。” 章林峰叹气: “我看错了,虽然我没有看错你的机智谋略,却看错了你居然还有这般的义气!好,你等着杜祥和来救你吧!我看看他这清正廉明自诩的国务总理,找个什么理由救他这个贪污了我三百七十万军费的小兄弟!” 章林峰心中是满满的挫败感,却又想着狠狠打击一下许远征。 “你说,天下人知道他不贪腐的杜总理指使着小弟贪污几百万军饷,该是怎么样的惊讶啊?” “他不知道。”许远征淡淡道。 章林峰诧异:“他不知道什么?” “他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我贪了你这三百多万军饷,也不知道信阳的新兵……他一无所知。”许远征道,神色平和。 “呵呵,这可有好戏看了……”章林峰呵呵笑了起来:“你说你为他训的新兵,可看看他会不会这么想了。你说,要是杜总理回头一纸的电报,说你贪污军饷,是个居心叵测,危及他的人,这戏更好看了啊!” 许远征摇摇头:“你想看的好戏看不到的。杜总理不会疑我害他的,他一定会找你要人的……你怎么也得放了我……” “我们走着瞧!”章林峰道。 门轰然关上,许远征皱皱眉头,又低头看着眼前的《资治通鉴》。 云青向凌寒交代了事情的经过,与他们猜测的不错,的确是从年初杨乐天开始贪腐,勾结许远征共同训练新军。虽然两人未明言,但是主谋应该是许远征。 凌寒问云清东北对许远征的态度,云清言及,主要还是看总理府的态度。隐含的意思是,章林峰想着用许远征要挟杜祥和,至少讹他出出心头火气。 凌寒听云清谈及章林峰与许远征的见面,也不胜唏嘘。对许远征的做法,他极不认同,但是,对许远征的风骨,他又有些敬佩的。 杜祥和素来清廉,在他的眼中,最忌恨的是贪腐。 看到奉天发来的电报,杜祥和先是怀疑,继而震怒,旋即又是陷入担忧与焦虑。他知道许远征的计谋与骄纵,也看得出来这是他能够做出来的事情。他一手拂乱了棋盘上的黑白子,也并不能平息内心的起伏。 杜祥和知道,章林峰敢动许远征不会是无凭无据的,公开的让他去求章林峰,杜祥和一国总理,还是做不出来的;可是,他又不能不管那个为他呕心沥血,四处奔走的部下。更何况,他知道许远征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他。 许远征提示过他皖系部下貌合神离者众,让他建立心腹部队,只是杜祥和觉得所耗太大,一时延误下来,却没有想到许远征这么心急。 真是荒唐!杜祥和气的咒骂。 “接扬城督军沐凌晨!” 虽然是骂着人,但是,杜祥和最先想到的还是得找人去见见许远征。 凌晨接到杜祥和电话的时候,很是意外。听杜祥和所讲述的,更是瞠目结舌。旋即,凌晨又联想到了凌寒之前去汉口,想来便是因为此事。 凌晨不由得皱眉。 杜祥和所托,无非是借由凌寒与云清的熟悉,先去打探一下消息。 凌晨忙不迭的应下——虽然眼下未必有人知道凌寒参与了调查此事,但是,世界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沐家与杜祥和,许远征都有深厚情谊,这些事情既有所托,便没有推脱的道理。 电话里,凌晨没有一句斥责凌寒的话,也并不询问他在汉口所做的事情,只说,“如果许远征不能安全回北平,你也别再回来了!” 兜头的一瓢凉水浇的凌寒在三伏天气如掉入冰窟。 “大哥,您这不是为难我么?许远征的事情这么严重,哪里是我几句话就有什么用处的?其实关键还在杜总理,若是杜总理强硬些,威胁出兵,怕章林峰就放了许远征了。他肯定没有想也没有做好跟皖军开战的准备啊!” 凌寒陪着笑,跟大哥说道。 “让你去尽你的力,至于杜总理也好,我也好,该怎么做,不劳你教导!” 凌晨的声音极冷。 “大哥,我没那个意思……我马上给云清打电话,询问他情况,请他善待许次长,问问他要怎么样释放许次长。”凌寒忙不迭的说道。 “打完电话,你就滚去奉天吧。你做了什么我不问,你自己心里有数儿。章林峰不会许远征,你迟早也得给许远征一个交代,早说早作比晚了好……” 凌晨冷冷道。 “大哥真是明察秋毫。”凌寒道,虽然已经是胆寒,凌寒兀自言不由衷的说道。 若是凌寒在眼前,凌晨想自己必然是忍不住对他拳打脚踢了。可隔着电话,凌晨极是有耐心,就是语气不善: “许远征眼睛亮着呢,你放心他迟早也能知道的。你查他到底是因为私仇还是公事儿,我不管你。但是,就那句话,要是许远征不能安全回到北平,你就在奉天别回来了!” “是!”凌寒道,旋即又道:“大哥,我没针对许远征的。起初,我们只是怀疑杨乐天,不知道许远征也涉及其中。” “我没兴趣知道你和章云清做这些事儿的细节。办你该办的事儿吧!” 不由分说,凌晨已经挂断电话。 凌寒手按着桌子,良久,才放下电话。 算着今天小侄儿好像过九天呢,一肚子欢喜的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小侄子的名字还没有来得及问呢。 凌寒苦笑着。 凌寒向郑文雄辞别,奉沐帅之名北上奉天办事情去。 郑文雄很是诧异:“是要出事儿了吗?” 因为此事未公开,凌寒不便透露细节,想了想,道: “现在南方军在内斗的激烈,估计一时半会儿也没办法积蓄力量打仗。似乎是他们有停战的打算,也许这仗就不打了,咱们站好这最后一班岗吧,就是有希望了……” 凌寒看得到郑文雄的眼光一下子就亮了很多。 大家都不想在这个战争的泥沼中辗转挣扎了,若真是就此结束了这场战争,达成了停战协议,倒也是好事一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32.节义风骨(2)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凌寒觉得自己这次到奉天的身份很是尴尬。无论是去见章林峰还是许远征,他都觉得很难以自处。旁人是多重身份游刃有余,而凌寒却是多重身份,处处受掣肘。然而,他也是不得不来,不得不见的。因为身后,一直盯着他,逼着他往前走的是大哥,若这事情不能够有一个好的了局,他恐怕还真的很难好好的回到家去了。 凌寒向云清道明了事情的经过,云清表示理解。说: “你去见许远征这当然没有问题的。我理解你的处境。自始,我还是怕给你带来麻烦的。若是需要我做的,我能够做的,都是没有问题的。不过说,要是放了许远征这么大事情,我还并不能做主。” 凌寒点头,表示明白。 “我只不过是来探个消息的。再者说,许远征这次被扣押在这里,我多少还是出了力的,我不能不来见他。”凌寒苦笑着。“我大哥说的对,迟迟早早,许远征怕也是知道我做了的,怎么也是要给他个交代的。” 云清叹气,脸色极不好看:“我知道你和许远征,扬城和杜总理的关系。我又是让你为难了。” “我何尝不知道,我自然是选择的,若觉得为难我便不做了,你这般客气,那才是辜负了我。”凌寒负气说道。 云清点头,没有再说话,凌寒待他这般的赤子之心和忠义,恐怕他是很难报答的。 许远征仍旧被关在值班室。他要了纸笔,看《资治通鉴》看得津津有味,甚至还不时做个笔记。一连几日,若没有人去跟他说话,他便始终这样安静的看着书。虽然云清吩咐侍从,不要对许远征不善,但是,侍从官一向不喜许远征,免不得与他为难。许远征却从来得风轻云淡,并不以为意,冰冷的馒头和放馊了的粥,他都一并下肚。 值班室内,凌寒看着眼前伏案的许远征,许远征依旧是那身淡青长袍,穿了多日,早已经是汗水湿透多少回,身上透着汗水的味道,衣袍也满是汗渍和土。他头发脏了油的发亮,胡子没有刮过,胡子拉碴的,样子很是狼狈。可是,当许远征似笑非笑的看着凌寒,明明依旧是那个飞扬倜傥,疏狂豪纵的人,谁都不会觉得他身处于困境危难。 “你大哥让你来探望我的?”许远征问道。 “大哥安排我来的。杜总理亲自给我大哥打电话,希望我能探望许次长;不过本来我大哥也是要我来的。”凌寒坦诚道。 许远征点点头,似乎凌寒的答案他并不意外。 “凌晨还是有些情义的,比你这个小兔崽子好。枉费了,我把你当兄弟。你便是只记得仇不记得恩!” 许远征道。 凌寒冷冷笑着,低头看着坐在椅子上的许远征,不置一词。就是如此的境地,许远征仍旧是高高在上的姿态,这让凌寒这个前来探望的人,很没有成就感。 凌寒却从不记得他有什么恩,心中都是他一次次的逼迫自己屈服,是他逼走了绿萝。 “需要我告诉杜总理什么话么?” 许远征看看凌寒,摇了摇头:“你就照实说我的情况就好了,没什么可说的。”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许远征盯着凌寒: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告诉我?” 凌寒不由得一愣,身陷囹圄的许远征竟然还能猜测到自己有牵扯么。凌寒摇摇头:“没有。” “那你轻便吧。你来了,便是把杜总理和凌晨的话带到了……”许远征道。 凌寒更是诧异: “你都不想知道外头什么情况吗?” “没什么情况……章林峰不会想这事儿闹大不能收场,他扣押着我在这里估计也是秘密扣押,现在不会对外头放什么风声的。杜总理更不可能公开的说这事儿……你来了,便是告诉章林峰,杜总理正协调皖系的人在搭救我。可以了,你的话已经捎到了。” 许远征颇是胸有成竹。 凌寒点点头。 “你都算到了,没有算到你的事情会败露么?” 许远征略略叹息,摇摇头:“我太大意了。没有想到这么快就被查到,也没有想到章云清胆子那么大,亲自去汉口把杨乐天弄回来……” 凌寒低首: “汉口会议的时候,杨乐天说过汉口的东北军一万五千人,但是,云清拨付给汉口的军饷是三万。” 凌寒直接坦白。 许远征冷笑,目露凶光,神色中尽是狠厉。饶是许远征在困境之中,这般的神态也看的凌寒不由得一凛。 “你还有没有立场?你至我于死地,你扬城军也会吃亏的!你还敢回去见你大哥?” 许远征的声音似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听着许远征威胁的话,凌寒反倒是镇定了: “我没觉得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不敢回去?我有立场,但是更有是非。许次长和我都是职业军人,当知道为军为将的根本,怂恿军士谎报编制冒领军饷私练军队,这种下作的事情也亏你做得出来!凌寒知道,不管在哪一军,也是要堂堂正正的做人做事,凌寒这么做了,无所畏惧!这天下非是一家一姓的天下,不是杜总理的,也不是章帅的,扬城不是沐家的,作为军人,我向往着的是大家堂堂正正的保家卫国,保一方子民的安全!我记得在北平第一次见到许次长,您领我在香山之巅看圆明园,您说,个人恩怨也好,派系利益也罢,都算是过去了。看着眼前我们管制下的山河,大家勠力同心的保护好它,不要再被屠戮……” 凌寒侃侃而谈: “许次长当时说的话,凌寒铭记在心,也是这样要求自己的。可是,许次长做了什么?这样只会加深矛盾,挑起战端,屠戮百姓啊!派系纷争,南方军如此,我们北洋军也如此,这半年大家都深陷泥潭,许次长这次也该得了教训了。” 凌寒冷冷的说道。 许远征似乎是被凌寒气笑了,却含笑着又点点头:“你说的对,这几日我也在反思,这战,难以为继了。不过,你太理想主义了……你这次帮东北军办事儿,你不计较得失利益。那么,回头真东北军做大了,你觉得皖系的同袍会怎么样?你大哥会怎么样?你真觉得章林峰和你一样想,他就是心底无私的?你错了,只有手握权力,你才能做你想做的事儿。不然,你只能在这大潮流中被迫的随波逐流……” “道不同不相为谋!我话说完了。”凌寒道。 许远征摆摆手:“行了,你说的我知道了,叫你大哥不要多想,我明白他意思了。你走吧……” 凌寒转身而去。道不同,也真多说无异。 东北军通报,免除许远征东北军副司令的职务,免除杨乐天参谋长的职务,罪名是,勾结外援、内树党羽。东北军全线撤出湖南和湖北战场。 同日,北洋政府与南方政府达成停战协议。 北洋政府参战军分批回撤。 扬城军定于七月中旬启程,自荆州返回扬城。 颠簸的汽车上,凌寒归心似箭,认真的算着日期,这让郑文雄很是费解。 “你这转战半年,也没见你要求回过家,怎么这都在路上了,你这又急得不得了了?是不是你这新婚的媳妇儿给你限定时限了?” 郑文雄问道。 郑文雄参加过凌寒的婚礼,知道他是新婚即外派,然而,也并不见凌寒怎么样的儿女情长。部队在天津和汉口都曾经常驻,方便书信往来,几位将官的家书都送到指挥部,凌寒似乎很少有收发书信。 “我在算着,应该是能够赶得上我小侄子的满月的!”凌寒道:“这几回打电话,总是被大哥训,我都没机会问问我小侄子叫什么呢……”凌寒一脸的怅然。 郑文雄憨厚的哈哈一笑:“我都快忘了这事儿了,应该去喝沐帅娃儿的满月酒哈。”哎呀,凌寒,没看出来你这么喜欢孩子,你都念叨这个侄儿多少回了。你这回回家可抓点儿紧,快点自己生个儿子……” 凌寒似有似无的应了一声,想到这里,他倒是有些怅然了。 要回去,还是要面对曼卿的,这么久,他并没有想到,该如何去面对曼卿,如何的去处理自己的婚姻。 及至今日,想到爱人,他发现自己想到的依旧是绿萝。 凌寒很喜欢看报纸,汉口的指挥部有订阅上海的《申报》,那份报纸上,时不时会有一些商业的新闻。他看到过三次关于沈晚晴的报道,知道她们的繁星影业公司签约了蝶舞等明星,拍了一部爱情电影票房收入很高;繁星影业的几位明星签下了价值不菲的广告。 沈晚晴惯于在幕后,她希望报道的是她公司的明星,是以报纸上没有她的照片。但是,报纸的记者却仍旧称颂她。 “繁星影业有着许多艳丽的明星,不过,最瞩目的还当属繁星影业的总经理沈晚晴小姐……” “繁星影业短短半年便取得了极大的成功,其中功劳最大的当属公司的总经理沈晚晴小姐卓越的商业眼光和头脑,极佳的管理智慧……” 那些报纸从不吝惜对她的溢美之辞,在那些报道后边,他大概都能够想到,她大方镇定,浅笑盈盈的样子。 他知道她很好,就足矣。 因为,他不再是一个人自由去爱她的人,他是丈夫,也应该成为一个父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33.曰归曰归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军车车轮滚滚,骑兵马蹄踢踏,步兵步履坚定,一路的尘土飞扬…… 近乡情怯。 越是快到了扬城,凌寒真的有些怯了。就连郑文雄,似乎也是有些忐忑,替凌寒担心: “凌寒,你说这次,我们来回征调转战半年,伤亡很少,以极小的代价守住了荆州,沐帅应该不会盯着小错不放,不会有什么事儿吧?” 凌寒当然知道他说的什么意思,勉强的笑了笑,说: “这次陆军总部都有嘉奖令的,沐帅肯定会论功行赏的。还能有什么事情?” 俩人心知肚明,相视一笑,郑文雄略略放心,凌寒心中却是惨然。 郑文雄的所指的,凌寒擅自出营的这事儿,这对胜利而还的高级将领来说,还真算不得大事儿。但是,凌寒却知道,自己所涉的事情绝非这么简单。 郑文雄与凌寒率军回到扬城的时候是午后两点多钟,正是一日最酷热时候。然而,比酷暑烈日更火热的是男儿的荣归还乡的热切心情。 凌晨戴着军帽,身着天蓝丝绒的礼服,佩剑悬腰,皮靴锃亮,庄严威武。他本就是很庄重有气势的人,在众将领的簇拥中,端庄的站立,在扬城南城门前迎接将士。 旋即,凌晨在军部的操场进行了训话。悼念在荆州之战中遇难的烈士,慰问伤者;公布了陆军总部的嘉奖令和扬城军的嘉奖令;凌晨表示感激将士们这半年的付出,这一次他们在荆州阻击了南方军的进攻,并且,伤亡极少。对他们的表现,扬城军共享荣誉与光荣。 随后,营级以上的干部在军部会议室开会,总结了半年的工作,得失;再之后,郑文雄、凌寒和几位副师长在凌晨的办公室又开会,对在天津荆州这一番转战中的情况汇报,对随后的军队休整工作进行了安排部署。 及至散会的时候,已经是日落黄昏。 所有的人陆续的走着,凌寒最后看了凌晨一眼,凌晨摆手让他留下。 凌晨这时又多看了凌寒几眼,半年的奔波操劳,他越发的清瘦了,也变得黑了。凌寒原本过分清秀的面容看起来多了些男人气,也多了些粗粝感。 “大哥……”凌寒唤了一声。军中,人前,凌寒一直都是如他人一般,或称沐帅,或正式的称呼督军的。 “你倒是知道我要留下你啊!说说吧……”凌晨似笑非笑的看着凌寒。 凌晨鲜少大笑大怒,是神态平和的人,是以,很是让凌寒琢磨不透凌晨的情绪,不知道他是喜是怒。明明大哥是笑着,可是,这话里他听来并不善。虽知道凌晨必定是诘问他关于许远征的事情,凌寒也想着能拖一日算一日。 “大哥是要审问我么?小弟做错了,大哥自当教训便是。”凌寒温顺的说道,很是驯服。伸手不打笑脸人,纵使大哥不高兴,他恭顺些总是好的。 “那你说说你做错什么?”凌晨好整以暇地问。 “在没有获得军部批准的情况下,私自出营,凌寒违反了军规,是有错的。”凌寒说道,想想,又补了一句:“再没有了。” “你是不是该好好反思反思?”凌晨道,那似笑非笑的渐渐没了。凌晨了解这个弟弟,凌寒从来都是表面的驯服,骨子里却是不肯认输的性格。 凌寒抬眼看了看大哥,想了想,又道: “我觉得是没有了。有些事情大哥不认可,但是我觉得做的没错,大哥若是要罚,便是罚吧!” 凌寒说的很是直率。 “凌寒,你是越来越会跟我耍心眼儿啊!你知道我也不想你去汉口的事情沸沸扬扬,所以,我必然不会公开说你是违了军规去汉口去信阳的,你以为只认了这个错,我便不会罚你了?” 凌晨冷笑着。 凌寒摇头,咬了咬嘴唇。大哥今日看来是有心诘问他了,自己恐怕是在劫难逃。凌寒眼神中有一丝认命般的凄苦: “我不是这样想的,大哥……大哥若要是罚我,便需要什么理由?督军行军法是需要公布个理由的,可您是我大哥。在家里也好,在这里也罢,说是您要执行家法,便没人问的。” 凌晨哼了一声,看了看站在旁边的明俊:“明俊,你看看,我在三弟眼里头俨然就是不讲理的狂暴之人了!” 明俊苦笑,也不知道该应和还是该否定,便也没有说话。 “你是我扬城军的人,跑去汉口私自出营去管东北军的事情,这不算是错?” 凌晨道。 “私自出营是错的,我已经承认了,但是,我去汉口查的不是东北军的事情,是参战军的事情,我不觉得有错。我们是国民政府的军人,同样领着陆军总部的军饷,应当遵守陆军总部军规。在什么情况下,谎报编制,冒领军饷都是人人得以谴责,应该举报的罪责,我这么做的有什么错?便是因为派系争斗,便是可以基本的军人的道德都不顾了吗?” 凌寒目光坚定,侃侃而谈: “我曾发文以退兵的条件要挟军部及时发饷,这不应该。但是那也是被许远征和陆军总部逼的。我们当时军饷延迟了一个多月不发,军粮匮乏,若非如此军部便不给批拨付军饷,这是他们做的太过分,我也只有,以此方式应对,我没有错。” 凌晨看着凌寒傲然而立,坚定坦荡的样子,知道这便是他心底话了。有些不涉及紧要的事情,凌寒倒是不介意低头屈服,但是,越是他认定的,从来就是有百折不回宁折不弯的气势的。 “半年过去,别的倒没见什么长进,你的口齿是越来越凌厉……狡辩!” 凌晨的目光陡然一寒。 凌晨的话越来越严厉,凌寒反倒是坦荡了。 “大哥若是这么认定了,大哥要责罚便责罚,凌寒便无话可说了。” “你心里就是认定,大哥是不讲理的要罚你?”凌晨道。 “大哥未必会因我私自出营责罚我,但是,大哥要给你杜总理和许远征一个交代,就必须得罚我。在大哥心里,我是为云清办的私事,是我的兄弟的情义。大哥也要对许远征讲些义气,对皖系讲义气的……大哥罚便罚,我能理解大哥的难处,但是大哥也不必强要我认错,我是不服的。” 凌寒目光清寒,应着凌晨威严的注视,坦坦荡荡,从容无惧。 凌晨望着越发倔强凌厉的凌寒,也是有些怒气。他聪明,有勇有谋,能够看得懂很多事情,为一般人不能为之的事情,但是,又不够圆滑,兀自用自己的坚持和强硬对抗着这个喧嚣混杂的世界。 凌寒的做法,让凌晨平添怒气: “你知道你去查东北军的事情我不会轻饶你,你还去做,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你是聪明还是愚蠢?现在什么局面,你堂而皇之的跟我说陆军军规,你是三岁儿童?你这般的口舌,若是你在美国好好的读法律做律师,我还得夸赞你一番。你现在我面前文过饰非,岂不是找打?” 凌寒冷笑,也有些生气,便赌气道: “大哥打便打吧,我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左右,这顿打罚我是躲不过的。就算是大哥屈打,我也是认了!” “在你眼里我便是一个为了自己利益,不惜牺牲兄弟的人?”凌晨道。 已经是火药味起来,凌寒也知道不该继续争辩了,明俊也在旁边瞪他,示意他不要再说了。可是,似乎是骨子里的倔强或者潜意识的不甘,凌寒反唇相讥,口不择言: “当然也看着牺牲的是谁吧!” 一句话,凌寒自己也怔住了,不由得攥了拳头,有些紧张了。 凌晨略是愣了一下,才是反应过来凌寒指的是去年初秋凌豪私放革命党的事情。他在指责自己处事不公。 凌晨啪的拍了桌子,旋即指着凌寒: “沐凌寒,你还有没有点规矩?” 凌寒说完,也是后悔的,他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讷讷的看着震怒的凌晨。 “沐凌寒,你要是这么想的话,那我便是成全你。你还在这个家里,还叫我声大哥,我便就是不公平了,又如何?你服气也罢,不服气也罢,我便不给你讲道理,也自然罚的了你。明俊,你去叫执法队的过来,现就在院子里,打他二十鞭子!” 凌晨说话声音并不是很大,也不再大声喝他,只是语气格外的严厉。 “大哥,今日将士凯旋而回,不该是这样重罚有建功勋的将官啊!” 明俊劝慰道。 “我便是在这里动家法了,就没有理由,你去……”凌晨不看明俊,只盯住凌寒。 明俊看了看凌寒,有些不忍,却也知道自己在说无益,无奈的叹气,到门口吩咐侍从官去传执法队。 凌寒猜大哥会是斥责他,却没有想到大哥手段这么辣。听着明俊一句凯旋而回,蓦地心酸。凌寒向凌晨走进了两步: “大哥,这半年我很是想念您……大哥派了凌寒去战场,凌寒便辗转几千里。半年不见,刚一见面,大哥就要动鞭子吗?” 凌寒声音哽咽,一句话说完,已经是红了眼眶。 “别在我这讨巧卖乖了。滚出去……” 凌晨只道凌寒是在讨饶,不去看他,冷冷道。 时机不对,鞭子都悬在眼前了,现在说什么也没有用了。凌寒心灰意冷,认命的走出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34.技巧阴谋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黄昏时分,扬城锦城饭店的豪华套间里,秦扬天一身长袍,时手里折扇飞舞: “男儿志气比天高,为探秦王入笼牢。任凭三王施计巧,一腔热血溅战袍。” 他的旁边几个挎着照相机,带着眼睛,似乎是记者模样的人拍手叫好。 “秦老板这信手拈来,都是大好戏!” “秦老板,这文明戏我们从上海演到了扬城,这还是亏着两千大洋,还真顶不了您这在皇后剧院唱一场的……” 一个长袍子戴眼镜的人进了屋子,说道。 三个月前,一本鸳鸯蝴蝶派的小说《梨园女儿泪》在报纸上刊登了,内容无非是军阀欺男霸女害死了梨园女儿,这样的小说甚是常见,虽然流传一时,也是过目即忘的故事。不过,秦扬天却极为喜欢这小说。后来,秦扬天与浦江大学翡翠话剧团合作,由秦扬天出钱,话剧团排演了这部文明戏。 《梨园女儿泪》在上海剧院先演出十天之后,又转战扬城演出。演出最开始在剧院卖票演出,反响一般,收入堪忧;秦扬天改了主意,在学校和街头的戏台演出,普通百姓看文明戏不多,反倒是掀起了热潮了,这样竟然是演出了五天了。只是,这样赔本赚吆喝,秦扬天的秦剧团管账先生最是坐不住了。他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秦老板放着自己的戏不唱,偏偏找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话剧团排练了几个月的话剧,继而又赔本赚吆喝的在上海和扬城演出。为这个赔的钱,耽误的功夫,他都不忍心细想。 “我并没亏了谁的银钱,你又何必说……”旋即,又朝几位记者拱拱手:“有劳诸位了,请你们明日务必多多报道……若是朋友明日能再来的,更是欢迎……” 秦扬天微微躬身,甚是谦恭。 “我有朋友《申报》记者正从上海赶来路上!” “《江南画报》的一位记者也会过来捧场明天在锦城饭店的演出的。” 几位记者道。 秦扬天是京剧大家,他往时的报道便会引来许多的追捧,本不需要邀人报道。这一次,他别出心裁要在锦城饭店公演一出文明戏,倒是格外用了心,邀请了许多记者。 “诸位对秦扬天的后悔,感激不尽。今明来扬城报道的记者,住在这锦城饭店的,都入了我的账就好……” 秦扬天道,更是深深一躬身。 “秦老板客气!” 一个记者道。 几位记者互相追捧着。 “不敢不敢,是有求先生金笔!”秦扬天说的妥帖。只是,他转身中,目光却是狠厉的。 我便是一腔热血溅战袍,也要揭穿你们虚伪的画皮! 秦扬天暗暗道。 凌寒走出凌晨办公室的时候,执法队也到了院子。凌寒站在台阶上,看着院子里粗布蓝军装的士兵。凌晨侍从队十几人,执法队四五人林林散散的站在院子里,也都瞧着凌寒。彼此都是怔怔的。一个士兵手里拿着马鞭,旁边放着长凳,更是无所适从,他看到凌寒,旋即就低了头。 凌寒眼睛一寒,缓缓的走下台阶走到了院子里。 不知什么时候,凌晨也站在了门口。他站在台阶上,从上而下的看着凌寒: “凌寒你记着,便不需要理由,我打你也是打的。你服不服气,你也得受着!” 凌寒扬头,眼中已经是蓄满了泪水,再看大哥的身影都是模糊了。这半年他是真的很想念大哥的,在纷扰的天津,在辗转的路上,在困坐愁城的荆州,他都很想念大哥,怀念大哥拷问他军务时候,那个时候,他更自信从容。他心中似乎隐隐的认为,大哥肯定他的见解和做法,肯定是不会错的。 可是,他怎么都没有料到,半年之后回到扬城的初见,竟然是这样的局面。 昏黄的夕阳洒在这院落里,凌寒有些眩晕。 凌寒暗暗的握紧了拳头,兀自让自己镇定清醒。他认命的解开扣子,脱了军服仍在了地上,伏跪在了凳子上。 “来吧!” 那一句话带着悲壮也带着洒脱。 执法队的士兵看着凌晨,又看了看凌寒,有些犹豫,最后,又看向吩咐他们过来的明俊。 明俊无奈的挥了挥手,示意,动手吧。 鞭子随即破空而来,重重地抽打在了凌寒赤裸的背上。凌寒后背有被撕裂的疼痛,嗓子里的一口气噎在喉咙,他下意识的咬着拳头,遏制住了声音。一鞭鞭的抽下来,每一下都是如火灼烧的疼痛,凌寒强自苦忍着,身子不自主的在鞭下颤抖着。二十鞭子终于打完,凌寒仿佛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一身的汗。 满院子的血腥气弥漫,凌寒甚至觉得自己背上也是鲜血直流。 鞭子不是军棍,痛则痛,也不至于如军棍那般酷烈,打的人起不来床难以动。只是随着动作的牵扯,这伤撕扯皮肉格外是疼痛。 凌寒咬牙自己扶着凳子站起了身,望着台阶上站的大哥。 凌晨依旧的面沉如水: “明俊送他回家吧……” “谢谢大哥。”凌寒道,声音有些颤抖嘶哑,却依旧清晰。 凌晨转身而去。 凌寒俯身拿起军服,忍痛将衣服披在了身上。 “凌寒……你撑得住么?”明俊快步过来,关切的问凌寒,心中也是不忍。 “俊哥,你稍等我一下好不好?”凌寒问,声音微弱,那带着泪双眸看在明俊 更是心疼。 “好。”明俊问。 凌寒咬着牙往军部的宿舍走,他的步子有些虚浮,勉力的稳当着身子。院子里侍从队、执法队的人看着也都不忍心。 酷热的盛夏,黄昏时分,宿舍外有不少士兵光着膀子,打水洗头、用毛巾擦着身体,或者胡乱的用水瓢舀水冲凉。凌寒看一个下属正拎着水桶过来,便伸手示意他停下来。 “参谋……”那个士兵不解其意,仍旧是顺从的放下了水桶。 凌寒一手扯落了披在肩膀的衣服,俯身用力的拎起来水桶,兜头一桶水尽数浇下。冷水激着伤口,凌寒吃痛之下,把桶扔了出去,自己痛极也一个没站稳,差点摔倒。那个士兵大惊,连忙扶住了凌寒。 “参谋……” 宿舍门口几个在冲凉的士兵也被这一幕吓住,围了过来。 “凌寒,你想死啊!”明俊看着情景,冲进来,又气又急的骂他。 “没事儿,我换换衣服,就走……”凌寒道,甩开明俊的手回到宿舍,从行李中拿出来毛巾胡乱擦拭了一身的水,碰到伤口已经是疼得发抖,也强忍了擦拭着。他又扯了一件军装穿在身上,系好扣子,扣好腰带。 明俊看的不落忍:“你是何苦啊……” “我走了半年多才回来,总不能一身血淋淋的样子回家见家里人……他便是不顾及这些,我也不想让一家人都为我担心……”凌寒说着,声音里略是哽咽。“俊哥,我还不知道,明儿个过满月的小侄儿叫什么呢……” 明俊夺眶而出,扭头擦了把泪:“书琛。” “哦……”凌寒有气无力的应了一声:“走吧,我们回家。” 明俊开车,凌寒坐在副驾驶位置上。他一上车就侧靠在了座椅上,肩膀靠着座椅,头也低垂着,脸色惨白,虚弱无力。 “凌寒,要不要我带你去医院?”明俊看不过去,问道。 凌寒摆手: “俊哥,我伤得不重,哪里至于去医院,我一会儿就好……” 明俊叹气。他也没有想到,这兄弟半年内来刚一见面就发生这样的事情。凌寒微微闭着眼,额头上都是细密的汗水,默默的忍受着苦痛。 明俊从小跟凌晨一起长大,这些年在扬城军更是一直在他身边工作,看得到凌晨的勤苦,坚韧,努力和为难,也看着沐家的离合悲欢。眼下,沐家的兄弟都在扬城,其乐融融,然而,仍旧是有凌晨与凌寒承担这些责任承受这些苦痛。 “凌寒,你别怪大哥,大哥他也不容易。” 明俊想着,随口一句,也觉得这话挺无力。 凌寒抬眼看了看明俊,惨然的一笑: “我不怪大哥……俊哥,真的……我知道大哥也很难,不过这几鞭子,他之前也没少我,至于么……” 随着路过一段雨后泥泞的小路,车有些颠簸,凌寒旋即咬住了嘴唇,强忍着欲呼出的痛。只是那僵硬的笑容还在嘴角,更是怪异又惨烈。 “家里都好吧……”凌寒问着,依旧的笑着。 凌寒强烈的思乡情绪,留恋着家人的温馨,并不因为这场鞭打有丝毫的淡去。 明俊点点头: “都挺好的呀。小书琛满月,大家都回来了,你一会儿都可见着的……对了,凌言交了一个女朋友,是震旦大学的老师,昨日也一起回来的……凌豪一直等着你 回来,说你回来了他办婚礼呢……” 凌寒嗯了一声,依旧笑着。 及至快到了沐公馆家,凌寒气息似乎也平复了很多,神态也好了些,他忍痛端正了一下坐姿,提了提气。似乎动作牵扯着伤口,他皱着眉,咬牙,又强自缓了口气。 “你从小就硬气要强的很……回家了,别这么强撑着了……”明俊道,也看不过凌寒这般的为难自己。 “俊哥,我没多大事儿,大哥这么高兴的日子,我已经是惹他不快了,干嘛让一家子人不痛快……”凌寒道,是努力提高了些声音,强自的镇定。 明俊的车一进院子,先是随着季雅和在院子里吃杏子的书瑶欢快着跑了过来,开心的叫着爸爸,见到凌寒,更是雀跃。 “三叔,三叔叔回来了呀……” 一边说着,书瑶就扑进了凌寒的怀里。凌寒拍了拍书瑶的头:“当大姐姐了。书瑶又长高了!” 书瑶拽着凌寒的手,头蹭在凌寒的手臂上,很是亲昵。 “三哥……” “三叔……” 季雅和和学文学武几个孩子也找招呼,随着凌寒一起往里走。凌言也已经走了出啦,身边是徐颖姗。 凌寒很是意外,没有想到明俊说的,凌言的女朋友是徐颖姗。 “二哥,徐先生……” “三弟……”凌言本来是极重感情却又内敛的人,他不是军人,更是敬畏战争的酷烈。见到凌寒,凌言很是激动,大步走上前去与凌寒相拥。“你可是回来了……” “二哥,想我了吧……”凌寒笑着朗声道。 “贫嘴!”凌言随手重重拍了两下凌寒的背,本来这只不过是兄弟亲近的表现,然而,此时于凌寒已经是宛如酷刑。他张口又强自咬牙忍住了痛呼,眼里蓦地就是一层泪水。 旁边看着的明俊也差点喊出声。 “二哥……”凌寒轻轻唤了一声:“二哥,我是想你们了……” 凌寒这一声格外的气弱,声音颤颤的。 凌言也不由得心头一动,却只道他不过是久别未归的动情,便笑着:“一出门就儿女情长了。进去看看小凤和那个小子,真是个胖小子……” 凌寒也笑着应着。 徐颖姗与凌寒本就是认识的,点头示意着笑笑。凌豪本来在楼上,听到凌寒回来也一溜烟的跑下来,就要跟凌寒拥抱。 “三哥,三哥你终于回来了……” 凌寒笑着伸手一把把凌豪推开:“没出息的样儿……说,你是想我了还是想着我回来你好结婚!” 凌豪急的跺脚:“我当然是想你啊!” 凌寒笑着摇头: “可我并不信……” 撑着伤痛凌寒又去看小凤和大哥的宝宝小书琛,不满一个月的宝宝还是个肉肉的小团子一般。凌寒轻轻的托着它,像托着珍宝。书瑶凑过来,轻轻的用指头戳小宝的小圆脸,兀自的笑着。小宝宝睡着,咂着嘴,格外的安详。 凌华在小凤的房间里,拿着好多婴儿的衣服正给小凤看,凌华说着料子的精美,刺绣的工艺,小凤只是应着,眼中都是满足。 “凌寒,你可是回来了,赶快的,你们也生个胖小子,到时候跟着我们的小书琛手拉手的一起长大,一起上学……” 凌华道。 凌华的玩笑,惹得满屋子的人哄堂大笑。 凌寒苦笑:“大姐,您先看好大侄子吧……” “曼卿在慈爱医院的工作比较忙,要晚些才能回来……”凌言解释着。 凌寒点头:“我知道。二哥,我先上楼收拾一下,换一下衣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35.濡沫涸辙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凌寒回到自己的房间,刚刚是一进屋,便反锁了门,脸色已经是大变了。 他扶着门把手,良久站直。到书柜里找到了消炎止血药,背对着洗手间的镜子,凌寒颤颤的把药洒在伤口上,镜子里的自己面目狰狞。鞭伤真算不得多重,就是疼的撕心裂肺。凌寒良久才处理好伤口,换了黑色的绸衫西裤,收起了房间里的衣服。 环顾着屋里,就和他走之前没有太大的差别。 曼卿也是从来恬淡的性子,与凌寒的一切就简相称,对于生活物质,都没有什么很高很精致的追求。 没有添加很多的摆设,也没有浓郁的香水脂粉味道,甚至连衣柜里仍旧给凌寒留着半边,换季的衣服都拿出来了,衬衫西裤都是熨烫好的,一直在等着主人回来。这一切都是凌寒熟悉的样子。 卧室床头的薄荷愈发的葱茏,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书架上,多了许多书,有医术也有些文史类的书,曼卿喜静喜欢看书,大约闲暇时候她就在这里伏案看书吧。书桌上散着曼卿的读书笔记,字体有着女孩子的清秀,又有一份疏朗。 凌寒觉得这还是他自己的家,自己的房间,一切都让他很舒服。 只是曼卿,她足够好,可是凌寒却不太想见到她。 凌寒不由得想到北平绿萝的公寓,那个混杂着过分浓郁的脂粉香水味道,浓烈的酒味的家,绿萝常常白日休息所以窗帘总是拉着,屋里辨不出黑夜白天;满屋子奢华的装饰他都看不上眼。可是,他依旧的想念她………… 晚餐前,曼卿才从医院回来。她今日做了一个手术,硬是站了六个多小时,已经是全身酸痛,疲惫不堪。 打开客厅的门,闪身进来,就是书瑶清脆的声音响起。 “三婶婶,三叔回来了……” 曼卿一脸的疲惫,略是愣愣,才反应过来。她四顾张望着,凌寒正走下楼。 曼卿满心的欣喜,快步的走上去: “回来了……” “回来了……” 两个人相视,却是异口同声的话,让客厅里的人不由得笑起来。 可是,曼卿的笑容却因着凌寒略是冷淡的表情有些僵硬,旋即,她又很好的掩饰过去。 “这半年转战你辛苦了……”曼卿道,强抑着激动,委屈,欣喜,可道不明的悲苦与辛酸。 “是辛苦你了……”凌寒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失神,朝曼卿一笑。 几个月不见,凌寒也并看不出曼卿有什么变化。曼卿一身青色绸缎的旗袍,从来的闲淡清冷,头发挽着,略施脂粉却难掩疲累。 此时的凌寒也只是强打起精神,神色暗淡,脸色苍白的强颜欢笑。 夫妻久别,竟然有些惨然。 “快点吃饭,回头你小夫妻的再去卿卿我我的!”凌华笑着,吩咐他们。 晚餐一家人分了两个桌子吃饭,才将将的坐下。曼卿,季雅和和韩燕几个女眷带着书瑶几个孩子在一桌。凌华和凌晨兄弟与明俊兄弟一桌。看着客厅里的这么多人,凌华兴致很高,吩咐凌豪给哥哥们倒酒要庆祝一下。 因着是凌寒半年多没回过家,凌华拉他坐在自己身边,更是一通的嘘寒问暖。眼见着凌寒瘦了许多,又是黑了许多,修长的身形真如麻杆一般,凌华更是心疼。几句话,已经是说的心头酸涩。 凌寒连忙哄着大姐,又说着些在外的趣事儿,说着荆州的风土人情,他只挑着生活里那些能当是笑话的来说,说的一桌人也连连笑着。 凌晨看在眼里,也不动声色。凌晨自然是明白凌寒在忍痛强颜欢笑,唯恐是让家里人看出自己受伤,心中既是心疼凌寒的懂事儿,也气他的强硬。 凌寒说的热闹,凌豪的眼中闪着光,满满的是敬佩,也有向往。 “三哥,你真厉害……荆州跟扬城,听起来就不一样天地了。”凌豪道。 凌寒摇头:“三哥才没什么厉害,这不过是这戎马倥偬苦中作乐而已。神州大地这么辽阔,千差万别的,当是不一样的风俗和景观了……等到太平年代了,不打仗了,人们这的安居乐业时候,就可以自在的去看……” “那要多远啊?”凌豪道。“真想现在跟着三哥去看……” 凌寒笑他:“你才别了,在扬城军你只跟着训练两周吧,你就再不去了。还挑食的没样儿……真是辗转南北的,我可没时间伺候小爷你吃喝……”旋即凌寒又正色道:“如果各路军阀还是私心这么重,又没个有远见有气魄有能力的人收拾山河且不知道什么时候定风波止干戈呢……” “不过螳臂当车,你还妄想指点山河啊……”凌晨冷冷的斥责他。 凌寒咬牙,自己又是犯了大哥的禁了。不是军务政事,大哥最是讨厌妄自的议论局势,议论他人的。 凌寒低着头,不说话。 “行了凌晨,凌寒刚一回来你就凶他干什么?不过是自家人随口说说……”凌华道。离家久别的凌寒在凌华眼里就是乖顺的弱弟,他自然是看不过去凌晨训凌寒,连忙护着凌寒说道。 凌晨笑笑,没有说话。 倒是凌寒听了这话,心头一酸。半年未见,大姐一心的偏袒自己,不肯让自己受委屈,若真是大姐知道他此刻刚刚是被大哥责罚,又该如何的伤心。 一餐饭吃完,凌晨看了看凌寒等人:“凌言凌寒上来到我书房里,明儿个在酒店摆满月酒,请的人倒也不多,不过怕是来的会多一些,让明俊跟你们说一下,你们帮着应酬下。” “好。”凌寒应着。 之前年节的时候,也都是凌言与凌寒帮着凌晨应酬家里和军政上的人,往常安排如此,凌晨此番安排也是顺理成章。只是,明俊看着凌寒,略是不忍。 “大哥,军政上的人,左右还是由我照应,凌寒这半年辛苦,明天还是休息吧。” “俊哥,我没事儿……说来是小侄儿的满月酒,我不去照应说不过去。”凌寒道,看向明俊,示意着。 书房里,凌寒强自忍痛苦撑着装作平常,凌晨便也只是当没有发生什么般的安排吩咐着事情,并不多看他几眼。及至是事情布置的差不多,才审问一般的看凌寒: “你可是做得来?” “大哥放心吧,我做得来。”凌寒道,语气也一如平常,只是如水的目光中,是隐藏了委屈。 看着凌言与凌寒离去,明俊实在是忍不住。 “大哥,凌寒还伤着,您干嘛这么为难他?” “他既然是要逞强,我便成全他。”凌晨道。声音依旧的平和:“凌寒从来都是主意和意志都很坚定的人,他这般的要强,便让他试试,他能够强硬坚持到怎样吧……我虽然是生气,却也不是不顾惜他。过刚易折,他怎么就不知道呢?” “凌寒不是不知道这些的,大哥……您心里有数,他心里也有数……他心底是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样的人的。大哥也是因为凌寒这样的骨气才格外倚重他吧。”明俊很是不忍。 “所以要锤炼他,至于到底会怎么样,我也不知道……”凌晨摆了摆手,似乎有些头疼,手按住了太阳穴。“凌寒自顾他的道义,却不知道扬城面临的压力,他便是受些苦,也没什么的……” “您为什么不跟他说呢?”明俊不解。 凌晨冷冷一哼: “他但凡是好好思量就明白的事情,我不屑的说了……让他自己痛定思痛的好好反思。你也不必多说……” 明俊心下不忍,却也只是应着。 他最是知道凌晨的身体远没有旁人看来的那般健康强壮。大抵是抱着会将扬城托付给凌寒的想法,凌晨才格外的苛责凌寒吧。凌晨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去教育凌寒,希望把他雕琢成美玉,培养成良将。 可是,凌晨却也并不知道该怎么样去教育与自己性格做法完全不一样的凌寒。 凌晨少时起追随父亲,又有梅姨娘的陷害苛责,他的地位并不安稳,他一心的要护着兄弟,站稳自己的位置,是以他从来是对父亲表面上是很驯顺的,他善于隐藏自己的看法和力量,惯常的长袖善舞,借力使力;而凌寒少年得志,在东北在南苑航空队,都是被人瞩目赏识的,委以重任,他凭借自己的能力获得很多的声望。他是强硬的,他有着理想主义的向往,坚定勇敢,激情飞扬…… 可是,扬城军所面临的局势更险恶更复杂,风雨如磐的时局,他之后的路,要比从前的路要艰难复杂很多,他必须得学会委屈求全,学会虚伪周旋…… 在这样的碰撞锤炼中,于两人都是历练,到底会怎么样,凌晨心中也没数。 若是个清朗的世道,他也愿意看着凌寒骄傲飞扬,锋芒毕露的纵横驰骋,可是,现在时局,容不得他有任何的越界。 凌晨一阵阵的头疼:“明俊,你再给拿我一粒止疼片” “可是曼卿不是说这药不能再加大药量了吗?”明俊犹豫着。 凌晨伏在案上,摆了摆手:“那算了。” 明俊只得倒了杯水,递给了凌晨,凌晨却是顾不得喝水了。最后,明俊终于是不忍,递给了凌晨一片药。 凌晨看了看,接过来就着水饮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36.琴瑟相和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凌寒是一步步的挪了很久,才挪到了自己的房门前。沉思着,才终是轻敲了一下门,旋即推开了门。 之间他与曼卿同住时候的习惯也是如是。 曼卿就坐在外间的书桌前。她穿着浅绿色丝绸的睡裙,长发披泻在肩上,安安静静的坐在台灯下看书,及至看到凌寒进来,她抬眼看着凌寒,一动不动。 凌寒也楞了一下,兀自拿了衣柜的睡衣:“你在这看书,我去客房休息……你也早点休息……” 曼卿怎么也没有想到,出征半年才回来的凌寒,竟然只是这几句话。 “你别走……”曼卿扔下了书,一把抓住凌寒的手臂。 凌寒微微侧了侧头,回避着曼卿的目光,她的目光交错着炽热渴望与怨恨惊讶,那样浓烈的感情,哪一种都能够灼伤他。 凌寒从来为人豪爽重义,并没有亏欠谁什么。只是面对曼卿,他总觉得欠她良多,心中不安。而这份不安和亏欠,又让他只想逃避。 “你别走……”曼卿的声音放低了,带着委屈与怯懦,她将自己靠近凌寒的胸膛、 凌寒无奈的伸手抱住曼卿,凌寒的手和身体都异常的僵硬,只是一动不动的配合着她。 他亦知道曼卿她足够的好,可是,他却是无法的体会和感受她的好。 “这半年,我很担心你……我日日担心你的安危,一旦有战事,我常常心悬着睡不着的。可你每月只有一封家书,我每月只有这些等待。凌寒……你现在在我眼前,便不能多陪我一会儿么?” 曼卿的声音很是低微,到最后已经是哽咽,带着哭腔。 “我陪你。”凌寒道。他知道曼卿的煎熬和期待,他无法拒绝她。 凌寒牵着曼卿的手坐到里屋的床上:“曼卿,谢谢你帮我照顾家人,爱我等我……对不起,是我没有好好待你。” 凌寒道,强打着精神,却说的很是认真。 凌寒这一日太过于疲累,半日的行军半日的开会,及至又熬过鞭打,一身伤痛却是在家里强颜欢笑,他早已经是不堪重负,只想着昏睡过去。可是,他也不能够拒绝曼卿。 凌寒说着话,只觉得一阵眼花,就有些前倾。他咬牙坐直。 “你怎么了?” 曼卿刚刚心绪起伏,并没有注意观察凌寒。现在坐近了,曼卿看着凌寒,只觉得他脸色过分的难看。 “没事儿,今天太累了,曼卿,我改天陪你好不好……”凌寒皱着眉头,努力的放缓了语气,道。 曼卿心中一疼,也知道凌寒是努力的在迁就自己。她纵使不愿意承认,也知道凌寒的心意,他们本就无甚情爱,不过是勉强。 曼卿点头:“好。”曼卿看着凌寒的呼吸有些热,医生的本能一般,她伸手去摸凌寒的额头,滚烫。 “你发烧了!” “许是冲澡着凉了,没事儿……”凌寒道,说的若无其事。 曼卿的心一下子悬起来:“你等我去取药给你……”曼卿说着手按在凌寒的肩头。曼卿是想阻止凌寒站起来,微微用力,却是按在凌寒的伤口之上。凌寒蓦地吃痛,眉头紧皱,咬紧了嘴唇。这一幕尽数落在了曼卿的眼中。 “你身上有伤?” 曼卿伸手想去解开凌寒的衬衣,去查看他的伤势。 凌寒拦住曼卿的手,抬眼,是曼卿不容置疑反驳的眼神。凌寒只得松开了手。 曼卿站在凌寒身前,只是解开凌寒的衬衣,低头看着肩胛处微露的伤口,便是看出是鞭挞的伤。曼卿手一顿,旋即,缓缓的脱下了凌寒的衬衣。后背上,是斑驳的鞭痕,青紫暗红的,间或有些破处,还渗出暗红的血。 曼卿只觉得眼睛被刺痛,扭过头去,泪水已经落下。她强自抑制情绪: “大哥打你的吗?为什么?” “军务上的事情不便说了……我不痛,没事儿的,你别哭。”凌寒抬头帮曼卿轻轻擦拭泪水。 “我那些退烧的药和消炎药给你……”曼卿道。 “别了……明天小侄子过满月,免不得喝酒,先不吃药了。”凌寒道。 曼卿抓着凌寒的手,微微的用力,却还是忍不住的有些发抖。 “你又不是没见过我挨打,这是最轻的了……真没事儿。你要是再这样,我岂不是心里更难受?”凌寒好言好语的哄她。 曼卿勉强点点头,咬牙再转头查看凌寒的伤:“你自己涂了些止血药?我帮你消消毒,再上些药吧。你不吃药,总是得上药别发炎,不然发烧会厉害的。” 曼卿道。 “好。”凌寒道。 凌寒趴在了床上,任由曼卿擦拭酒精涂药。酒精蛰得厉害,凌寒咬着被角,也忍不住的一阵阵颤抖,不多时已经是满身的大汗。曼卿颇是耐心,帮他涂好药,又拿了毛巾帮凌寒擦了擦汗。及至此时,曼卿忽的想到,除了帮凌寒处理伤口之外,两人便从未有过更亲近的肌肤之前。 “谢谢你,曼卿。”凌寒道。 这话生疏客气,可是,也仿佛是合适他们之间的关系的。 “第一次见你,也是一身的伤,血肉模糊的格外惨烈……彼时想大哥该是怎么样酷烈残暴的人。我在家时,从未见过大哥发火,待家人和下人都是极好的,可见你多顽劣……” 曼卿帮凌寒处理好伤,蹲下来趴在床边看着凌寒,故作轻松的说道。 凌寒也不由得叹气:“确是我之故……别惊扰了别人,难得大家团圆又有喜事儿,季小姐和徐小姐也都在……你看,偏是你嫁我这样顽劣的人,是我不好。” 凌寒的眼神有些暗淡,虽然是故作坚强的不在意,曼卿也看得出他的失落。 曼卿拉着凌寒的手,只是笑着: “你是我选的,我想嫁的人,我总觉得你是最好的。” 凌寒眼睛眨了眨,苦笑:“你这样说只是宽恕我罢了……” 倒是在曼卿面前,凌寒难得的是觉得更自在放松些,不必伪装着安好。曼卿知道他的伤痛、屈辱、隐忍和为难,她难过,却也从来并不过分的伤心和自怨自艾的凄苦。 “我总是会宽恕你的……”曼卿抬手抚摸凌寒的头。凌寒在外转战,头发都剃的是士兵们最常见的寸头,侧边都露着青色。所以,曼卿抚摸凌寒的头,却是有些被扎着微微有些痒的感觉。 “你若是当时在耶鲁学法律,该是从容的西装革履,不这样土气狼狈了……”曼卿笑他。这剃的这么短的寸头在军队中看起来最是普遍,但是,在讲究些的年轻人眼里,却是太土里土气了。 “今儿我大哥说,我是我当年没有从耶鲁退学,做律师的话,他便不会打我的……”凌寒神色一黯,旋即又提了精神:“在外头驻军训练,条件比不了当时在南苑和扬城的,有时候水源不足,半月二十天不能洗澡,人都酸臭了,头发必须得剃了,不然长虱子的……” 曼卿听得浑身不自在,咬着手指瞪着凌寒:“听起来渗人的……我看你平时很爱干净整齐的……” “呵呵……在家自然是觉得喜欢怎么样就怎么样,没条件怎么都能将就的。你放心好了,我怎么也是清清爽爽回家的,没有虱子……”凌寒道。 一句话,说的曼卿笑中带泪。 凌寒到底是累了,说了几句话,便是忍不住的打着哈欠。 “你今天晚上就睡这里吧,你陪着我,我也放心你……” 曼卿也不忍凌寒这样强打精神陪自己说笑,道。 凌寒知道曼卿是担心自己,略略一叹:“好。” 凌寒也实在是太困了,趴在床上,不多时便沉沉睡去。曼卿躺在他身边,侧身看着身边的人。凌寒身形倾长,宽肩窄腰,浑身没有一丝赘肉,只是眼下过分的清瘦了。他睡梦中依旧浓眉微微皱着,长睫毛遮了眼睑,时不时的微动着。曼卿侧头看着他,觉得看着哪里都好。她轻轻的吻着他靠近自己的手臂,凌寒熟睡中,也并不知觉。 夏日,两人腰间盖了一条轻薄的毛巾被,却是婚后第一次同床而睡。 曼卿庆幸是帮凌寒处理了伤口,第二日看凌寒,他已经是退烧了。第一次,醒来是身边的爱人,曼卿抬手很想轻抚他,可是,又怕惊醒了他。曼卿手抬着,却是哪里都不敢轻碰一下,饶是如此,她也觉得很幸福。 只是,看到凌寒背上的伤,虽然是结痂,却也是青紫肿胀着,很是心酸。曼卿嫁入沐家已半年,感受到的多是这个家庭的宽和,凌晨极少过问家中琐事,对人都是比较宽和的;凌言温润谦和,从来都是如春风般的和睦性格,凌豪爽朗,直率待人,一家人皆是坦荡澄澈的君子,都没有什么矛盾和争执的。可是,曼卿很是不能理解,为什么凌晨与凌寒常是争执冲突,最后都换来凌寒一身的伤痛。 饶是如此,凌寒却又强颜欢笑的在家中做无事人一般,纵使待凌晨,都没有看出不同的。 曼卿的手终于是放在了自己的身侧,没有去惊动凌寒。她太爱眼前这个人了,只觉得自己的陪伴让他多一些愉快就好。 凌寒醒来的时候,曼卿梳洗打扮好,就在外间的椅子上侧头看他。曼卿今日特意精心化了妆,头发盘起,别了头饰,一身浅青色的旗袍,很是优雅。 见凌寒醒了,曼卿拿了衣服给凌寒,一件灰色的衬衣和西裤。 “我行使一下沐太太的权利,今天穿这衣服行不行?” 曼卿道。 听你的……“” 凌寒手上微微使劲儿,拄着床起来。他身上稍一用力,背上的伤口撕扯着,不由得疼的咬牙。曼卿略是转头,只当没有看见。 “我今天休息不去工作,在家服侍夫君。去洗脸刮胡子……”曼卿笑着道。 凌寒笑道:“好……你起得太早,不然该是我给夫人画眉呀……” 曼卿看凌寒半醒不醒的样子还在陪着自己开玩笑,更是开心,哈哈大笑。 这是他们成婚以来,第一次有夫妻一般的和乐玩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37.火中取栗(1)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凌寒不必去军部,只待下午直接去锦城饭店安排一下晚宴就好。上午与兄弟们闲叙了一会儿话,便拿了报纸在自己房间看。 虽然南北方已经停战,但是,各自内部的矛盾却烈火烹油一般的火热,远不见止戈的迹象。河南杨展军在调防过程中,掠夺百姓,引起口诛笔伐,继而内部发生叛乱,混乱中杨展出逃至天津日租界避难,然而,叛军的将领也没有稳住局面,风云一时的河南军就这样土崩瓦解。自湖南回河北保定驻地的杨倍磊竟然借助在郑州修整的机会在郑州驻扎,与军部讲条件,俨然是常驻河南了。杨倍磊职务并不高,不过是一师师长,然而,其人治军有方,远见果敢,果然是建立了自己的势力。 相比,南方军似乎更加的混乱。革命党的创始人,南方军元帅文诗英在内部派系斗争中被架空了权利,宣布卸任大元帅。 凌寒灰心的把报纸仍在桌子上,不论南北,如果各地的大员依旧如此,还真是看不到止纷争的那一天。也许大哥这样的自我保全,至少是保护了扬城的安稳,也不失为一时良策。可是,真当风起云涌的时候,扬城又能走向何方? 天下大势,浩浩汤汤,顺之者昌,逆之者亡。可是,这大势要走向哪里呢? 恰这个时候,陆曼卿端了咖啡进来,放在了桌子上: “我刚刚煮的咖啡?怎么了?有什么消息?” 凌寒伸手将报纸递给了陆曼卿,陆曼卿看了看又放下了: “许久没问过,我倒是看不明白了……怎么就乱成这个样子,要如何收场啊?” 曼卿与文诗英的夫人林盼兮是故交,曾经为革命党服务,却是因为与凌寒成婚的原因,与革命党断了关系。她本来就是医生,对政治也不甚敏感,不过看这新闻,也知道局势混乱。 凌寒摇头:“谁能知道……对了,曼卿,徐颖姗是不是革命党的人?” 凌寒直接的问道。 去年,在北平相识,徐颖姗曾多次为进步学生的事宜奔波,凌寒只是略有怀疑,却也不大在意,不过,现在与凌言交往,他倒是想着怎么也要弄明白的。 曼卿摇头:“我不知道的。” 凌寒哦了一声,没有追问。他随手翻着书桌,却又翻出来几张报纸,却是《申报》,内容,是他所见过的关于沈晚晴的繁星影业的报道,俨然是陆曼卿刻意留下来的。 陆曼卿看着凌寒翻了翻报纸又放在书桌上,一时间两个人都是分外尴尬。 他们都避免着在对方面前提及绿萝,可是,很显然的,绿萝一直在两个人的心里记挂着,不管是出于怎么样的立场与目的。 “沈小姐就是绿萝小姐吧?怎么有长得那么像的人?” 已经是这样,陆曼卿便直接的问了。这个疑问,在她心里藏了许久,从没有跟人说起。本来,久别初见,她和凌寒在小心翼翼的维护着两个人的关系,可偏巧,自己放起来的报纸就被凌寒看到了。始终都是要直面的问题,便也不必回避了。 凌寒点点头:“是的……沈晚晴就是绿萝。” “她现在生活挺不错啊……”陆曼卿道。 “是啊……这报纸我也看到过,都是旧报纸了,留着干什么……”凌寒把报纸扔在桌子上。 凌寒伸手把曼卿的手拉过来:“曼卿,去年冬天我自青岛回秦皇岛,绿萝已经离开我了,我一无所知;及至年初,大哥安排我们的婚事。我的感情和婚事皆不由己,不过,我不希望以后的人生都因为这一开始的错一直错下去。绿萝一生不幸有很多的原因,怕我也是其中之一……我是一直记得她,但是,我不希望这影响你太多。不能因我让你一生不幸……” 凌寒说的很是诚恳。 曼卿莞尔一笑,有着如初时认识时候的娇俏: “我陪着你看着你就很开心了,没有不幸……你也不用勉强你自己的……” 曼卿冲凌寒眨了眨眼睛。 她了解他的一切,知道他现在所做的,不过是在努力的做一个好先生的样子,就如在人前他装作无病无痛的与家人欢笑着做一个好兄弟的样子;如果她想,也许他也会勉强他自己的,可是,她不忍心。 凌寒也理解的,报之一笑。 凌晨一切从简的原则,儿子的满月宴没有在老宅办,而只是在锦城饭店请客。凌晨本来烦不胜烦这些事情的,只是,沐家家族的长子长孙,若是不宴请也是说不过去的。 宴会七点的时候开始,凌言与凌寒约好五点钟过去筹备。去年过年时候的家宴都是两人筹划的,倒是也没有什么疏忽的,在饭店更是一切省事儿。一路上,凌寒还跟徐颖姗说着缘分可是奇巧,去年在北平遇到的时候,却没有想到今日变成了一家人。徐颖姗跟陆曼卿叙述着当时凌寒在陶然亭公园斗警察局的人,飒爽英姿一下子成为许多女学生心中的白马王子。 曼卿也不由得很是骄傲,多看了凌寒几眼,只觉得他从来都是那个人群中极亮眼的人,是架飞机长空翱翔的人,是翻手间智勇双全斗小人的人。这时,凌寒也正停稳了车,看到曼卿在看自己,伸手轻轻握了一下曼卿的手。曼卿心头已然雀跃。 锦城饭店的门口似乎人很多,凌寒有些诧异。锦城饭店是扬城最豪华的饭店,很难见熙熙攘攘的盛况。 还未及凌寒询问,便有服务生解释道: “一个剧团在大厅演出文明戏,是在做一个宣传,邀请了很多记者和观众来看,不过互不影响的,因为他们的演出和宣传会六点会结束的。” “扬城有话剧团了啊……”凌寒问凌言,凌言也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文明戏现在也没有太多的观众,在剧院演出都很难赚钱的,难得能在酒店做发布会啊……”徐颖姗道。徐颖姗是中文专业的老师,她接触指导过学生们组织的话剧剧团,多是兴趣为主,商业上也没见有大作为。 演出在一楼大厅左侧的小礼堂举行,凌寒站在酒店门口张望着。 “咱们的宴会在二楼大厅,这个一会儿也就散了,真没妨碍的。”服务生道。 “不妨碍就没事儿的。”凌言道,他从来都是宽和人,愿意与人为善的退让。 凌寒有些猜测,却又觉得大抵是自己多疑,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没有说什么,便跟着凌言上楼了。 一楼大厅的演出,已经到达了顶峰。 梨园出身的戏子被买入了大元帅府,因为年轻美貌善良受到大帅的喜爱,却因此受到主母的苛责,又被年龄相当的大少爷调戏,受尽苦难。但是,她因为怀孕生子,为了孩子不得不忍辱负重。终于,大少爷为了美色,玷污了这个美丽的女子,事情败露,女子却被诬陷说是她勾引大少爷。女子向家族人表明自己的冤屈,可是,元帅府的人为了元帅府的声誉和大少爷的名誉,决定牺牲了这个美丽的女子。女子唱着《牡丹亭》,念着“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梦中之情,何必非真”的唱词,断绝了人生的留恋和爱的向往,为了自证清白,她用匕首当胸刺向自己…… 故事戛然而止,然而,观者久久没有离去。围观者中,许多人已经落泪。 “就这样结束了吗?” 看着演员一起走到了台前鞠躬谢幕,观众仍旧不满足。 “怎么没有恶人恶报啊?害死人就这样害死人了?” 观众喧嚣着。 这次的演出效果很好,记者们纷纷的拍照,打算用作是明显报道的新闻照片。 观众席中,季雅和揽着凌豪的手越发的用力,身体有些颤抖。他们下午一起去逛街,所以提前到了酒店,恰逢着秦扬天在招待客人,秦扬天热情的让凌豪与季雅和观看演出,并安排他们坐在了第一排自己的旁边。凌寒和季雅和不由得受宠若惊。整场演出,凌豪与季雅和看的真切,倒是觉得津津有味。季雅和念及了被冤屈的母亲,格外伤感。 “莫哭了,只是戏呀……还为故事里头的人伤悲啊……”凌豪抚慰女友。 秦扬天缓缓的走到了台前,向观众鞠躬。 “谢谢诸位的观看,谢谢……这部戏是由我提供素材写作成小说,改变成文明戏的,我来回答大家几个问题。” 秦扬天站在台前,看着台下的凌豪,数百的观众,又望向了远方。他仿佛是看到了二十几年前的姐姐,看着她纤弱的身姿,也曾缓缓走过了这个街道。姐姐在给他勇气,让他不惜血的代价,为姐姐讨回一个公道。 秦扬天觉得姐姐冥冥之中一定有灵,所以,恰巧凌豪也来看了这出戏,于是,自己的这台戏,比想象中的会更精彩。 “刚刚又人问,故事可就结局了?这戏演到这里就结局了,但是故事没有收尾。很不幸的告诉故事演到哪里了……这故事演到这梨园烈女死后十四年,那老帅与夫人都去世了,这烈女的儿子已经长大了,却不知道自己亲娘是谁,只当自己是元帅府主母的儿子,镇日与已经继承帅位的哥哥相守呢!” 秦扬天武生抑扬顿挫的声音很是好听又吸引人,引来一阵阵的喧嚣。 “有人问,这恶人怎么没有恶报?我是信这恶人恶报的,我相信这恶人恶报,总是会来道的!” “对,恶人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有人呼应着。 “还有人说这戏只是戏,是胡编胡诌出来的,却也不是,这戏本子,还是有真事儿的!”秦扬天的声音陡然提高。 大厅里一下子如浪潮一般热闹。 “还有这事儿啊?” “这没天良的元帅是谁?” “要我说是那个大公子最可恶,是谁啊?” “这谁家的故事啊……” 围观者热议着,焦点都在秦扬天的身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38.火中取栗(2)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这戏里的女主角是我的堂姐。我们出生自贫寒的家庭,幼时候被父母卖入了戏班,就在戏班里唱戏为生。我们相依为命,认真学戏,盼着唱成角儿能有个安稳的生活。可是,我唱戏,被师傅打折了腰,为了给我治病,我十五岁的姐姐自愿卖给了将近四十的元帅,进了大帅府,她的身价是三百大洋,买了她的一生。我的命是姐姐换来的……”秦扬天站在礼堂台子的中央,已经满脸是泪。 记者与观众都是轩然,摄影记者的闪光灯闪着,记者们奋笔疾书记下这著名大武生的故事。 “她入了大帅府,曾经深的大帅的宠爱,却被一家人所嫉恨,备受折磨和苦楚。她育有一子,为了孩子,她不得不忍辱负重的生活。可是,二十二岁那年,如花的年龄,她被污蔑与大帅的大公子有染,无力辩白,她自杀以血的方式自证清白……” 秦扬天说的咬牙切齿,怒极,眼中是如火燎原一般的仇恨。 “我与姐姐虽然出身贫寒,却是堂堂正正的做人。我们起早贪黑的学戏,早上鸡没打鸣就吊嗓子,晚上睡觉都是睡在悬空了的凳子上练腰身儿,冬天师傅泼了水我们在冰面上练功夫……就和着咱们所有的穷苦兄弟一样的,为了腹中不饿,忍了千般折磨,没权没势,只是想着做个人。咱不是戏文里的英雄,却是汉子……我一生受了姐姐的大恩,必得为姐姐讨一个公道。敌过不人家权势显赫,就算是血洒在这扬城,我也得说出来……” 秦扬天的话,深得众人的共鸣,便有不少人为秦扬天叫好。 “秦老板是好汉!就是戏文里唱的那重情重义的汉子!” “别管哪家元帅,也不能草菅人命的!” “到底是哪家大帅啊?” “是啊,这到底是哪家的故事啊?” 围观者的兴趣更是高涨。 秦扬天努力的平息着自己的气息,伸手擦去了自己满脸的泪水: “这戏文里的大帅府,也是煊赫了多少年了。他们是地地道道的伪君子,跟着清朝是巡抚,到了民国是督军,没有半点忠义也不讲什么道义,谁给权力就立马改换旗帜,驱使着咱们百姓家的儿郎为了他们的权力南征北战,不顾人性命……” 烽火乱世,秦扬天说的,可谓是句句入人心。甚至有人如他在台上唱戏一般,给他叫好。 秦扬天顿了顿,提高了声音: “这大帅府就是扬城的沐大帅府,这故事里的大公子,就是你们二十几岁继承帅位的沐凌晨督军……” “啊?沐帅?”观众更是轩然。 “你造谣,胡说八道!”凌豪怒极,站起来大喝。 凌豪的举动引来人的注目。 秦扬天并不恼怒,只是望着他: “沐四公子,你并不知道,你便是这戏里,那个自杀的小妾的儿子啊!” “你胡说!你不要在这类造谣生事,败坏我家名声!”凌豪嚷着。 酒店外面有些热闹,恰是凌晨等人的车停在外面。凌寒与凌言也正下楼去迎接。 秦扬天一笑,指着外头: “沐督军一家人都在外头,大家一问便可知道真假……沐公子,你去问问你大哥,你和你家三个哥哥可是一母所生?” 秦扬天走到凌豪的近前道。 “你去问问,你的亲生母亲是怎么死的?是为什么死的?你看看你那个令人敬仰的大哥,怎么说?” 凌豪瞪大眼睛,连连摇头:“我不信,不信你说的……” 凌豪半分都不信他的坏。他们兄弟之间感情那么好,母亲待他也很好,他们有一个温暖的家庭,不可能有这样违背人伦的肮脏故事。 外面的凌言与凌寒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时期,看有人涌过来,也只当是戏结束的有些晚,不以为意。 “大哥……康参谋长……”凌寒与凌晨,军队中的几位将领打招呼。 恰这时候,沐家家族的几位长辈也过来了,凌言也连忙上前与迎。 及至这时候,记者和围观的群众将他们堵在了门口,团团围住。 “沐督军,沐督军,请问您,十六年前,沐老帅是否有一位侍妾自杀?” “沐帅,据说这位侍妾自杀,是传闻与您有不轨之事,所以自杀的吗?” 纷乱中,凌晨等人皆楞在当地。 似乎有记者看出来几位老人是沐家的亲戚,问: “您是沐家家族的人吗?是不是沐元帅府里当年有个侍妾自杀?” “沐督军,您看看,这个《梨园女儿泪》是写的您家里的故事吗?” 有一名记者递过来一本杂志。 “沐帅,沐帅,您的父亲是否有一位与您年纪相当的侍妾啊……” 记者们纷纷扰扰的问着,杂志和话剧的宣传页纷纷扰扰的仍在了凌晨、凌寒等人的身上。 “大哥,要不然您先离开,这里我们善后?”凌言问道。 凌晨站在中间,冷眼看着混乱,却是最快的镇定了下来。 “诸位!沐凌晨是一方守将,国民政府的大员,受国民政府任命,为扬城所托,守卫地方的安宁。沐凌晨守土有责,为政有责,若是有差池,当向政府与民众负责,但是,沐家私事,不干军政,我不会回答一字。”沐凌晨朗声道,脸色铁青,再不看向记者与围观群众,只是俯身与康健、以及众多部署拱手:“凌晨考虑不周,今日有此意外,先不能招待大家……凌寒,护着大家离开!” 凌晨喝着凌寒。 混乱中,凌寒抬眼望见了秦扬天,骤然明白其中问题所在,也更是震惊不已。秦扬天的身边,还有已经呆若木鸡的凌豪。凌寒恨不得抓过秦扬天找他说明白,却被人挤的不能动弹。此刻听着凌晨吩咐连连点头,与几名军队的青年将官护着大家往外走。 “四叔公,五叔公,对不住了,请先离开……还有各位族人,请大家顾惜沐家名誉,家族私事,断没理由为外人说道……”凌晨连连拱手。 家族的人也应着,在凌晨与将官等人簇拥下离开。 混乱中,季雅和理智的拽着凌豪奔向凌寒的车,凌寒也顾不得多问,让凌豪先上车。 尽管是记者们还是不甘罢休的围堵着凌晨等人,但是,到底扬城军的将领们更是训练有素,几个人拽来了挡路的人,然后纷纷上车,疾驰而去。 一片混乱中,赴宴的诸人简直称得上是落荒而逃。 凌寒的车是最后离开的。 凌言安排徐颖姗与陆曼卿随明俊的车先回家,看着酒店没有滞留的客人,旋即与凌寒一道回家。 凌豪的身体有些抖,他的手里攥着那本杂志和话剧的宣传册,他似乎是全身的力气都用来攥着那本杂志了,手指节发白,杂志偶读被攥的团在一起。 季雅和握着凌豪的手,很是怜惜。 凌寒开着车疾驰着,并不说话,脸色很是难看。凌言也不由得叹息。 沐公馆,凌华陪着并没有出门一无所知的小凤依旧在房间里坐着,韩燕哄着书瑶和自己的两个孩子到房间看书去,其他的沐家一家人都聚在客厅里,或坐着或站着十几人,并没有一人说话,静的听得到怦怦的心跳声。 一场满月宴,竟然以这样闹剧的方式收场,实在是很丢人。 凌晨在客厅里,脸色很难看,座中人噤若寒蝉。 凌寒车刚停稳在院子,便跳下车快步与凌言一起跑进了客厅,及至到了客厅,又放慢了步子,缓步走到了凌晨的近前。 “大哥……”凌言与凌寒两个人的声音都有些低。 他们被安排提前至酒店做筹备,却考虑不周,出现了这样的情况,自然他们是要负责任的。 凌晨站起身,看着眼前两个弟弟,眼中都是冷意。 “对不起,大哥……”凌寒抬眼看向大哥。然而话还没有说完,凌晨一个耳光重重的扇向了凌寒。 凌寒眼见着怒极的大哥扬起手,却不敢闪躲。尽管是有些防备,却没有料到凌晨出手及重,一个耳光打的凌寒身子一晃,趔趄了一步,差点摔倒。他扶住了茶几,才站住。及至复又站直身子,凌寒只觉得半边脸已经麻木,耳朵也嗡嗡的响,嘴里一阵腥咸,却是出血了。 “大哥……”旁边看着的凌言也是惊呼。 客厅里的众人也都是一震,他们从来都没有见过凌晨如此的愤怒,出手打人。 曼卿双手交叉着紧握,偷眼去看凌寒,心中疼的抽搐。只是凌寒平息着气息,依旧的神情严肃恭顺。 凌晨却只是冷哼了一声,坐在了沙发上。 “大哥……”凌豪此时也缓缓的走了过来,看着屋里的众人,神情依旧有些呆滞。 “先散了吧,大家回房间休息吧。罗嫂辛苦一下简单准备点晚饭吧……”凌晨道,语气倒是平和了些。 “嗯嗯……”罗嫂连连应着,与沈妈和刘嫂两个佣人一起去厨房收拾东西。 徐颖姗路过陆曼卿,示意一直看着凌寒的陆曼卿一起走,曼卿虽然是不舍,也明白此刻是不合适在这里了。明杰看着凌言与凌寒满脸的同情,却又被大哥明俊示意着离开。 “凌豪,到我书房里说话吧……”凌晨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39.兄弟阋墙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猝不及防,面对这样的局面,而且以这样的方式,去回顾当年事,这是凌晨没有想到也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的。但是,既然这事儿来了,那边无可逃避。 书房里,只有兄弟四个人。 书桌前面是两把椅子,侧边靠墙有一个长沙发, 凌晨坐在沙发上,他伸手想拉过凌豪坐在自己身边,凌豪似乎是潜意识的躲闪了一下凌晨,却又顺从的靠着凌晨坐下。 凌言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凌寒强自镇定着,去拿了壶和水杯倒水。背过身倒水的时候,凌寒偷偷用手擦拭掉了嘴角的血。 “大哥,二哥,三哥……”凌豪环顾着几个哥哥,一一的轻声唤着他们,凌豪看着他们的眼神是依恋是期许,更有不解和恐惧。这是他活了二十年从没有过的震惊与恐惧。突然间,发现自己连自己的身世都不清楚,那种茫然感,一下子吞噬了他。 “你们跟我说,我跟你们是不是一个母亲生的,我是一个戏子的儿子?” 凌晨点点头: “确实,你跟我们不是一母所生的。你是父亲侍妾的儿子……小弟,这并不重要的。重要的是,我们都是父亲的儿子,是亲兄弟的……” 凌晨说的很郑重。 “那,大哥,这小说里写的,这戏里唱的,是真的吗?”凌豪呆呆的看着凌晨,眼里蓄了泪。 他的声音很是颤抖,他突然觉得这个世界很荒谬,他连自己的母亲是谁都不知道。一瞬间,他从沐家的嫡出的四公子变成了一个戏子生的儿子,他尊重的大哥竟然跟他的母亲有瓜葛的传闻,而他的母亲是被逼自杀的。 这是他看惯了的烂俗的鸳鸯蝴蝶派小说,都觉得没有什么新意的戏码,竟然活生生的要在他的身上上演? 凌晨摇摇头:“不全是真的。你的母亲的确唱昆曲的小旦,被父亲买来家里的……” 凌晨的话刚一出口,凌豪的眼泪已经掉下来了。 “被买来的小戏子么……”凌豪抬眼看凌晨,已经是泪流满面,他戚戚哀哀的哭着,打断了凌晨的话。 “小弟你先别激动你听大哥说话……”凌寒道,他半边脸火热疼痛,耳朵里嗡嗡的响,最是心里烦躁又没有耐心。 凌豪听凌寒这么一说,到底是止住了哭声,咬牙嗯了一声。 “你的母亲虽然是一个戏子,但是很年轻漂亮,很得父亲的宠爱。她到沐家不多久就怀孕了,后来你就出生了,父亲一直很宠爱你的。你从小长得特别漂亮,小时候有点婴儿肥,手脚都是圆圆的肉肉的,特别可爱。我去读军校的时候,你还是个小婴儿,我毕业回家的时候,你都会跑了。那会儿你手上脚上绑着小铃铛,小跑着朝我奔来叫哥哥……那会儿爹都四十多了,老来得子,对你格外的宠溺,有求必应的。你都想不到,爹一个老帅,趴在地上给你骑大马……” 凌晨道,说着凌豪儿时的事儿,格外动情。 凌豪虽然不记得那么小时候的事情,可是,父亲去世的时候他已经是十二岁的少年了。他一直都是知道,自己是兄弟们中最受父亲宠爱的。那时候,大哥常常被父亲斥责,二哥和三哥在读书,书读的不好,事情做得不好也会被打骂,可是,他的记忆里,他从没有被父亲打骂过,连重话都不曾说过一句。不过,那会儿父亲情绪不好,他并不大喜欢跟父亲一起,而是愿意跟二哥三哥在一起。听到凌晨讲大哥,想到但是父亲对自己的依恋,凌豪越发的伤心。 “我知道父亲很宠我,我知道的……” 凌豪喃喃道:“那我母亲,他既然那么爱我的母亲,为什么我的母亲会自杀?她是自杀的吗?她的死跟大哥真的有关系吗?” 凌豪追问着。 凌晨沉思了很久,斟酌着答案,略略的叹气。 凌晨的沉默让凌豪很恐惧,他怕证实了那些不堪的恶劣的传言,那他该怎么面对大哥? “大哥?”凌豪追问着。 凌言与凌寒对视,也都皱眉。往事太难堪,尤其是这对于人子身份的凌豪来说难以接受,可是,若是不说明白,凌晨就白白担了污名与误解,怕是凌豪也难以接受。 “你的母亲是自杀的,那年你六岁……”凌晨道,他长长叹息着。那段没有了却没有明白的公案,那封被父亲烧掉的信,让他连证明自己清白的机会都没有了。凌晨一直都觉得父亲是恨他的,父亲在很多年中都在刻意的折磨折辱他。父亲教育培养那个沐家的嫡长子去承袭沐大帅的责任,却苛责虐待着作为儿子的他。因为这个儿子,父亲失去了挚爱的女人。 父亲到最后是不是知道真相?还是他不愿意知道真相?凌晨一直都想不明白。 然而,事实是他活下来了,继承了沐大帅的职位,继承了父亲的一切,也承受父亲所留下的压力责任,还有父亲刻意为之的这场疑案的污名。 “我和你母亲卷入一场阴谋,我们昏迷在老宅我的书房……可是到最后事情也没有弄清楚。与之有关的人死的死,逃的逃,抓到的一个知情人是父亲的侍从亲兵,他写了血书却因为无颜见父亲,在被押解回来的火车上自杀了。火车到达扬城那一日清晨,你的母亲也自杀了。父亲烧掉了那封血书……从此,再没有人知道真相是什么……” 凌晨道,他说的很认真,一字一句。凌晨一直看着凌豪,眼中尽是疼惜。 这是他看着长大的小弟,他从来都那么的乖巧善良,那么的依恋着哥哥们。凌豪一直被宠爱,被保护的太好,他从没有单独面对过残忍的事情。 凌豪皱着眉,看着大哥,眼中都是不解: “父亲为什么烧掉那封知情人写的血书?没有谁知道真相?我的母亲为什么自杀?” “我不知道。”凌晨道。 “大哥什么都不知道吗?”凌豪追问。 凌晨心里一痛,知道这样的解释很是无力,也知道凌豪的怀疑。但是,他不能说更多。 “大哥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但是,我知道我没有做错事,我不会做那样有违人伦的事情的。” 凌晨道。 “那我母亲呢?她为什么自杀?为什么事情没有弄明白她就会自杀?不是父亲为了保护大哥这位嫡长子吗?”凌豪问道,目光中很冷。 这件事情会被别有用心的人轻而易举的解释曲解,会说他们真的发生过无耻的事情,然后,为了保护家族的长子,迫害了那个侍妾。秦扬天的小说和戏里都是那么演的,先入为主的进入了凌豪眼里。 凌晨似乎不惊讶凌豪的一问,却是有些失望。 “不是的……大哥没有做过那样的事情,也不会是父亲保护大哥逼害你的母亲,父亲很爱你的母亲,你的母亲是父亲一辈子最爱的女人的。” 凌晨道,声音里有些凄然。 这份凄然,听在凌言与凌寒的耳中,都有些难过。 “那她为什么自杀?她被父亲爱,她的儿子还那么小,她无缘无故的会自杀?”凌豪摇头。 “也许她是问心有愧啊……”凌寒冷冷的说道。大哥的为亡者讳与闪烁其词必然是让凌豪生疑的;凌豪的诘责也让凌豪替凌晨心寒。 然而,凌寒一句话却同时引来两个人怒目而视。 凌晨瞪凌寒: “你放肆!你要是再敢这么目无尊长的胡说八道,你就去祠堂跪着!” 凌寒垂下眼,咬着嘴唇不再说话。 大哥的火气只适合对他一个人发。 凌豪却因着凌寒的一句话,有些凄然,眼泪滴滴答答就落下来,却不再说话了。 “凌豪,当时的事情,却是有大家都不解之处。你的母亲怎么想的,我们也不明白。但是,你不能冤枉大哥……大哥是怎么样的为人你是知道的。今天发生了这么多事儿,你必然很难接受,我们都知道你心里难过……凌豪,不管你的母亲是谁,我们都是兄弟。没有谁因为你的母亲对你有不一样的看法……”凌言耐心的说道。 凌豪点点头:“我知道,你们对我都很好……为什么,祠堂没有我母亲的牌位啊?” “她是妾室,而且是横死,按规矩是不入祠堂的。”凌言道。 凌豪哦了一声,只是愣愣的,并没有什么激烈的反应。 “她这辈子活得好可怜……” 凌晨一叹:“斯人已逝,她一定希望你好好的活着的。你不要陷在过往的负担里……” “我好好想想吧……”凌豪木然道。 凌晨点点头:“好。小弟,你要是难过,哭一场也好……” “有没有她的照片啊?”凌豪问。 “父亲去世的时候,吩咐把你母亲的照片都烧掉了……”凌晨道。没有说完的话是,父亲说,不能把那些照片留给他们这些不孝子侮辱了梅姨娘。 父子仇家,莫过如是。 凌豪没有说话,木然的推开门,往外走去。 看着凌豪不由自主的抱紧着微抖的双肩,几人心中都是难过。 凌晨似乎有些头疼,手拄着头,按压着太阳穴。凌寒望着凌晨,也很是心疼。 恰是凌晨抬眼看到他,目光却不善。 “凌寒,你要是再敢胡说,我饶不了你。”凌晨冷冷的喝凌寒。 凌寒皱眉,很是无奈:“我并没胡说,你不那么想么?为什么不能让他直面真相?” 凌晨已经虎目圆睁: “要我们这些曾经与梅姨娘结怨甚深的人告诉她的儿子她是多么的为恶么?何况,她至少还是长辈,是父亲爱过的人……梅姨娘死后,父亲烧掉了那封信,不就不想我们再去说什么吗?” 父亲最后是算计吗?也许,父亲还是赢了。 凌寒默然,心中嘀咕着大哥愚忠愚孝,却不敢再说话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40.玲珑心思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凌寒回房间刚一进门,就看到曼卿正眼巴巴的等他回来,见他进来,就从书桌的后面绕过来。 凌寒苦笑着握了握曼卿的手臂,沉默的进屋坐到了椅子上。 凌寒的嘴角肿胀着,那勉强的笑容带着苦楚,更是看着心酸。曼卿过来扶着凌寒的肩膀: “疼吗?” 凌寒捂着耳朵: “不疼,就是耳朵里嗡嗡的乱叫,心烦……”凌寒愁苦着脸。 凌寒也并不在意挨了一巴掌,只是这左半边耳朵嗡嗡的实在是心烦意乱。 曼卿帮凌寒揉了揉肩,没有说话。 “也没事儿……”凌寒又自顾自的说了一句。 “到底怎么个事儿?我看了那小说……”曼卿道。 凌寒这才瞅见书桌上有那本杂志,也拿来翻了翻,冷笑:“胡说八道的。那个女人蛇蝎心肠,郑袖工谗一样的人物,她年轻漂亮有有心计,父亲当时把她宠溺的不成样子,一心想害了我们,她是要污蔑大哥不成,眼瞅着事败才自杀的……只是大哥是君子,梅姨娘都死了,他不愿意跟凌豪说他母亲的不是……但愿那个傻孩子能够想明白吧……” 凌寒话说多了,牵扯的嘴角一阵抽痛,吸着气。 曼卿倒了水递给凌寒。 “可是大哥不说清楚,不会让凌豪误会吗?” “兄弟二十年,大哥是什么样的人他不知道吗?莫说大哥素来的谨肃,律己甚严的,就是看大哥对凌豪的那份宠爱,他都没的说出大哥的不是来……” 凌寒道,他耳朵一直在响,头疼不已,心烦意乱,也没什么说话的心思。 “我先休息一会儿,晚上不吃饭了,你自己去吃吧。” 曼卿点头,看得出凌寒的心烦,便没有说多。她看着凌寒简单洗漱,换了睡衣,因着背上有伤动作不那么利落又不敢躺着,只能趴在床上休息,不由得替他有些心酸。见他不再坚持去客房睡觉了,想着能够在他身边睡去,在他身边醒来,觉得就算是怎么样的愁苦,他们总是互相陪伴着,也好。 晚上,突然的下起了雨来。雨并不大,却是伴着电闪雷鸣,风声阵阵,很有气势。大风刮断了电线,停电了。整个公馆里一片漆黑。 好在明俊喊了罗嫂赶紧给各个房间送了蜡烛,房间里亮了,最初的略是慌乱之后,大家稳定了下来。 风声雷声过后,雨淅淅沥沥的下个不停。 这倒是也映衬了沐家这一日略是凄风苦雨的气氛了。 晚上吃晚饭,餐厅没有几人吃饭;及至夜色深沉,并没几人能够安稳的睡去。 凌华先是安慰小凤,告诉她不必为这些事情心烦,别听什么吉利不吉利的话,只不过是一些人有寸心作祟,让他们不高兴。小凤是心宽的人,反道是哄着大姐说自己没事儿,不担心什么的。襁褓里的小书琛,粉粉嫩嫩,睡得正酣,很是可爱。 只是此时凌晨也没有心思去看望儿子。他头疼的厉害,吃了些安定的药好一些,却还睡不着,只在卧室里靠着床闭目养神。 凌豪并没有点蜡烛,任由房间里黑着。凌豪与季雅和靠在一起相拥着坐在床上,只觉得除了身边的恋人,有被世界遗弃的感觉。一瞬间天地大变,他以为的母亲不是他的亲生母亲,他的哥哥甚至与生母有丑闻。 他瞪大眼睛望着窗外的电光闪闪,眼前却一幕幕的放映着自己成长的往事,还有他幻想的,他都不记得的生母。可是,没有谁能够告诉他,当年发生了什么。他不愿意相信戏里的情节,他知道大哥不是那样的人,可是,为什么大哥都不能给他一个笃定的答案。如果大哥说,他会信的…… 这雨一直下,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及至天将明未明的四五点钟,凌寒再睡不着,兀自起床了。 陆曼卿被他吵醒有些诧异,迷迷糊糊的问: “天亮了吗?几点了,要起床么?” “还很早呢,你接着睡吧。我去客厅打个电话问问省里防汛怎么样了。扬城西边依山,城东地势低容易被淹……” 凌寒道,擦了把脸也没有换睡衣便出去了。 及至凌寒到客厅却发现大哥正在客厅坐着,有些吃惊。 “大哥?”凌寒轻唤了一声。 凌晨在闭目养神,被凌寒惊扰,看了看他。 “我刚给省政府秘书处打电话了,安排他们组织去排查有没有河道淤积有水患的,也指示了军部做好准备,要是有险情,一会儿你去军部跟着去看看……” 仿佛是看出来凌寒的意思,凌晨道。凌晨是扬城督军兼任省主席,军务政务都要管,向来的事务繁杂。 “是。”凌寒道:“大哥,我在这里等着电话,您去休息吧……” 凌寒看出来凌晨一直皱着眉头,说话的声音里也是掩饰不住的疲惫。 “没事儿,我也是下来坐坐,睡不着的。你上去吧,有事儿我叫你……若真是有水患的,一天都有的忙的。”凌晨道。 “我们都在这儿眯会儿吧……”凌寒道。 凌晨没有理会他,依旧靠着沙发闭目养神;凌晨斜着身子伏在沙发的扶手上休息。外头风雨不歇,兄弟两个就这样相伴着,互相照应着,仿佛也并没有发生什么不快。 天刚刚亮,凌晨便去省政府工作。如果连续下雨,一旦有水患,那么会有灾民,需要赈灾粮食,安排临时安置地点的事宜,这些都是要做好预案的。虽然每年夏季都会有防汛抗旱的准备,然而,真到灾害前,这些事情都要是再统筹的安排一遍。 凌寒一大早也赶去军部,带着人去有淤积的地方清障,排查渠道。凌寒出门的时候曼卿很是担心,唯恐着凌寒在外奔波,没有彻底康复的伤沾了水会发炎,凌寒却淡然一笑置之。曼卿知道,她爱的人眼中的世界那么广,是心里藏着很多人的。 十点钟左右时候,家人说秦扬天冒雨来拜访凌晨与凌豪,凌华听了便是气不打一处来,嚷着赶着他,不见。倒是凌言阻拦了凌华,说毕竟凌豪还在,让凌豪决定是不是见吧。 凌豪很是露怯,他有心见秦扬天,想问他些事情,又是唯恐家里人不满,思虑了很久,也没个答案。 凌言看得出来凌豪的意思,只道:“让秦老板进来,大哥不在,二哥跟你一起,问问他是不是有什么事儿,怎么样?他是你母亲的堂弟,知道你母亲早年很多的往事,如果你有想知道的,可能也只能问他了。” 凌言说的特别的温和委婉,恰是说到了凌豪的心里。 凌豪本是犹疑的眼神看看凌言,凌言的目光中都是鼓励。在国外的几年里,在凌豪尚幼年的时候,就是凌言这样肯定的眼神鼓励着他在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群中勇敢的生活的。 凌豪点点头。 “家兄已经去工作了,秦老板有请……”凌言彬彬有礼。 秦扬天着一身苎麻长衫,手中拿着一把折扇,他从车上下车,便有下人撑着伞。他自雨中而行,却也是步子迈的方正,端端是大武生的风范。 “给沐帅幼子的满月宴搅了局,我是特地赔礼道歉的。”秦扬天道。 凌华冷笑: “秦老板,您既然有心为之,那场面怕就是您想看的,赔礼道歉也没有诚心,大可不必的!” “扬城的地盘上,得罪了沐家的人,心诚不诚,也是要赔礼道歉的。我还想走出扬城府呢……”秦扬天道。 这话也是过分,激怒了本来就对他很不悦的凌华。 “沐家要是想不让你离开扬城,你今儿就没有可能来这儿撒野!沐家不需要你这句道歉,该怎么办,是我们的主意,秦老板登台唱戏,不能不给别人唱的机会!”凌华道。 “我自然是敢唱戏,就没再怕的!能够把这真相给凌豪,给这天下人演出来,能够让我姐姐的冤屈得到昭雪,我这唱戏的就死在戏台也没有后悔的!” 秦扬天丝毫不示弱。 “那你也得看看你姐姐是什么货色!”心中只是恨,凌华也口不择言。 “大姐!”凌言与凌豪同时呼出声。 凌言很是急切的想制止大姐的话,凌豪却满是诧异,他从大姐的口中,听到的满满是对母亲的不屑。 “大姐,大姐自出嫁后常年在上海,自凌豪出生后也并不多回家,对梅姨娘的事情知之不多,大姐不要说了!”凌言果断的说道。 凌华怒极: “凌言,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回家,却还说出这样话来!你说话,可是对的起我?” “大姐,您先上楼去看看书琛吧,凌言的错,回头向大姐请罪……大姐,秦先生和小弟都在,您莫说些让小弟更难受的话了。”凌言道,说的很是果断。 凌华自然看得穿凌言的意思,也大抵是受凌晨所吩咐的,为死者讳为长着讳,他们都不肯把梅姨娘的不耻说给凌豪听。 凌华看着凌豪冷冷的一笑,却看的凌豪很是紧张,低下了头。 “凌言,你和你大哥怎么做,有你们的道理,不过,大姐劝你们一句,莫是做了东郭先生被狼咬一口!你们百般爱惜的小弟,也未必记得你们的恩情!” “大姐,你在说什么!”凌言打断了凌华的话。 凌豪咬着嘴唇,木然的看着凌华,又望向凌言。 凌华气呼呼的兀自上楼,不再理会他们。 凌言一边给秦扬天看座,一边按着凌豪的肩膀坐在沙发上。 “沐家若真是计较秦先生所为,怕秦先生就不能坐在沐家客厅做沐家的座上宾;不过,若真是秦先生有心吵架,也不必单独登门拜访吧!” 凌言道。 秦扬天拱手: “沐先生所言甚是,秦扬天唐突了!我专为凌豪而来!” 秦扬天望着凌豪,眼中尽是热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41.浮文巧语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凌豪端坐在沙发上,乖顺而沉默,是温良的大家子弟的样子。听着秦扬天在说他,凌豪抬眼看向秦扬天,目光如水一般的清澈。 秦扬天看着凌豪,良久,都挪不开眼。 “你和姐姐长得很像,很像……凌豪你看……” 秦扬天从怀中掏出来那张一直珍藏的照片。 凌豪手有些颤抖,缓缓起身接过了照片,照片中的女子清秀而美丽,似曾相识却又那么陌生,凌豪觉得眼睛有些刺痛。他求助一般的看着凌言。 凌言探身看了看照片: “这是你的母亲……” 凌言的手搭在凌豪的肩膀,用力的捏了捏他的肩膀,感受到凌豪因为激动颤抖的身体。 “这是我们小时候的照片,是我们戏班子过年集体照的,那年姐姐才十三岁,我十一岁……我们挨着站着的,你看……”秦扬天递过来一张泛黄的照片,证明着自己的身份。 十几岁的年纪,模样已经长成。秦扬天和秦吟梅的样子变化不大,凌豪一一认出,交还给了秦扬天,却依旧沉默着。 “凌豪,你愿不愿意叫我一声舅舅?”秦扬天轻轻问道,声音很低,他一直看着凌豪,不愿意离开这个酷似姐姐的外甥。 “自该是唤您一声舅舅的,舅舅……”凌豪道。他不愿意抬眼,一直目光低垂着。凌言看着凌豪,心疼不已。他知道小弟的性格,往时看着神采飞扬,率直纯真,可是,本性却是过分的温良单纯。凌豪从小就是乖顺的性格,十二岁离开父亲的宠爱出国,纵使哥哥们怎么样的护着他,突逢巨变,陌生的环境,跳脱的少年还是充满了恐惧的。凌豪从不掩饰自己对凌言的信任依赖,哪怕是说完这句话,他仍旧是多看了凌言一眼。 凌言依旧是浅笑着,温润包容。 凌言与凌豪听着秦扬天讲述秦吟梅幼年的事,秦扬天的叙述里,他们是贫苦悲惨的苦命孩子,却相依为命,秦吟梅是那么的美好善良,聪明伶俐……秦扬天讲述着与秦吟梅的分别,错过。及至在凌华的公司开业典礼上见到了凌豪,便觉得凌豪眉眼处与姐姐相像,然而,他随后的求证却被凌寒说不可能。 凌豪略是诧异:“您早就问过我三哥?” “你三哥说,他不曾见过这个照片上的人,说你们一母同胞,说我是认错人了……你三哥言辞笃定,所以我错过你了。”秦扬天道。 “凌寒跟我讲过这件事儿,我们都认为,不要告诉你了。不希望你被过去的事情困扰……”凌言解释道。 秦扬天哈哈一笑: “怕是不希望沐家昔年的丑事被揭开吧!不让凌豪知道他的母亲是谁,信口开河的让我苦苦寻觅的人断了念想,这也是你们的善意?” “秦老板,也希望您对沐家保持尊重!”凌言道,声音不大,却是格外的严厉。 秦扬天抬手点头:“好,好,我不那么说了……” “那您后来又怎么找到我的?”凌豪问道。 秦扬天一笑:“也是巧了,我在上海唱戏的时候,有一位北平相交多年的朋友也去了上海,我们便一起吃饭。他讲到自己家所距上海不远,是扬城人,我便随口问了一句是否知道沐家,他却是熟悉的。他珍藏的家族照中,有凌豪你……” “谁?”凌豪追问。 “沐凌秀。”秦扬天道:“可是沐家的族人?” “是。他是二叔公的长子……”凌豪道。二叔公一家与自己家并不睦,凌秀因为贪污军饷被父亲赶出军营,这件事情,在沐家家族的聚会上常常被提起。二叔公已经去世,凌秀兄弟都去了北平,从来不回扬城,沐家也如没有这一家人一般,极少的来往。当年凌秀贪污军饷的时候是大哥揭发的,在凌秀的口中,肯定会肆意的污蔑诋毁大哥的吧。只是这事情过去了太多年了,凌豪虽然心里有一丝的异样,他从来与人为善的性格,却也没有说。 “那便是了,凌豪,你现在还有什么疑虑的?你还是要在这个家待下去吗?你应该知道,你大哥是害死你母亲的元凶!”秦扬天激动的说。 凌言与凌豪都一时诧异。 “秦老板,当年沐家旧事,你知道什么?只凭沐凌秀几句话便当做是全部的真相吗?你在沐家污蔑家兄教唆舍弟,是太过了吧!”凌言厉声回应,声音是很少见的严厉。 “我怎么算是污蔑沐凌晨?你敢说,姐姐的死,跟他没有关系?姐姐不是被沐家逼迫会自杀?”秦扬天反唇相讥。 “梅姨娘的死,我的父亲非常伤心,这是我们一家的不幸。当年的旧事时隔久远,而且当时情况复杂,我们局中人都不敢断言,沐凌秀并不知道什么所谓真相的,他所说的,大抵也是信口开河的。可是是您秦老板单凭一个人一面之词,便将梅姨娘的故事写成小说编成文明戏大肆炫耀,秦老板,这是您对生者尊重、悼念的方式吗?今日大雨,怕是送报纸的也耽误了行程,不然的话,我想,铺天盖地的是对我扬城沐家的污蔑,然而,任由梅姨娘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是您对她的回报?” 凌言道,说的义正辞严。 这是凌豪也担心的。无论是大哥,还是母亲,如果被人议论纷纷,都是让他难堪的。而且,尽管二哥没有说出来,他已经想象到,那个不知道实情的儿子,该在人们口中是怎么样一个是非不分的形象了。 凌豪觉得难过,为难,却依旧沉默着。 “若不是万千人看着,悠悠众口之中,哪里去给姐姐寻一个公道?”秦扬天道。 凌言手轻轻拍着沙发,浑做无事一般的镇定: “笑话!沐家风风雨雨几十年,毁誉之声也听过不少了。你报纸上编排热闹一阵的家族秘闻私事,有几人当真?就算是有人几句闲话,我们便会怕了?我们便会在乎这些?”凌言笑着说道,那温润中却有着几分刀光剑影的力量:“秦老板是登台唱戏的名角,就活在人们的追捧中,谁火了,谁成角儿了就是赚不完的银元;谁被人骂了,没人看戏了,便是毁了,什么都不是了。可是家兄是带兵打仗,是镇守一方的军政大员,几人看着报纸一些离奇新闻便不管个人死活对对抗军队和政府?不仅不会如此,今天家兄和舍弟凌寒都在大雨里奔波着去排除水患,他们不是唱戏的角儿,他们在为扬城百姓做事儿,要的也不是那一声叫好!” 秦扬天一时间也有些怅然。这是与他所认识的不一样的逻辑。 “舅舅,谢谢您告诉我,我母亲的往事。我想,母亲也不会希望自己一直被人议论纷纷的……这是凌豪的家事,不管怎么样,我都是父亲的儿子,我不希望沐家名誉受到损失。而且,这可能也会叫我为难的……事情您也说清楚了,我也需要时间去想清楚,但是,如果可以的话,还是希望您的朋友笔下多一些善意。”凌豪道,说的很是委婉。 秦扬天点点头,他的目的也达到一半,他看得出来凌豪对沐家和兄长们的留恋,也知道,如果再闹大,会让凌豪怨恨自己的。 “你是个孝顺的孩子……我明白该怎么做的……” “谢谢舅舅。”凌豪微微鞠躬,谦恭温顺。 秦扬天道别,有凌豪送别,却有更多的怅然。 “凌豪,你想不想去看看你母亲小时候生活的地方?你所怀疑的事情,你母亲的死因,你总是要明白的吧?” 秦扬天上车之前,仍旧执拗的问着。 凌豪沉默。 “你是沐家的儿子,可是,你的母亲是他们逼死的,这没有任何疑问吧!你还是就当做这一切没有发生过一样,就装作自己是和他们一样的,做沐家的少爷?就是为了享受这些荣华富贵吗?” 秦扬天无可奈何的叹气,上车离去。 凌豪撑着伞站在雨中,站了许久。 “凌言,没有想到你口才这般好!谈笑间有大智慧啊!”凌华道,虽然是去了二楼,但是,不出乎凌言的预料,凌华一直开着门在听客厅里的举动。 凌言说话从来的温和,并不是气势凌人,咄咄逼人的性格;但是,他也不是软弱可欺的人。他谦和温润的外表下,一样是坚定骄傲的心,有着沐家人的尊严与骨气,不会任由人随意的诋毁。他宽容谦和,却越发的强大。 凌言苦笑:“大姐,大姐日后不要再当着凌豪的面说梅姨娘的不是了。凌豪已经大了,我们要尊重他的感受。刚刚知道这样的事情,就有人告诉他,他的母亲多么不堪,他很难接受。而且,他知道是非取舍的,逼急了他,会让他误会怕更是不好。” 凌言颇有耐心的开导凌华。 凌华看了看凌言,点点头 “你们兄弟对他真是用了心了……” “但愿他知道我们的良苦用心,不要陷入这样更深的愁苦和纠结中……”凌言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42.栉风沐雨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秦扬天到底是去跟记者们联系,关于沐家的旧事并没有很多报纸刊登。有一两家 报纸刊登了豪门秘闻,添油加醋,写的更是离奇堪比小说,但是,也并没有引起什么轩然大波——他们习惯了这样离奇故事,读者也当故事看,没有几人真的义愤填膺去声讨一方大员。 而扬城连续三日的大雨,许多农田被淹,城镇街道也常常因为淤积堵塞频频发生险情,境内穿城而过的淮水水位大涨,洪灾的危险越来越大。淮水岸边的人恐惧着水灾,并没几人再有闲心关注故事。 这几日,凌晨一直在省政府指挥着抗洪的事宜,布置着军部的官兵去巡防河道,疏浚淤积,加固提防,转移住在低洼处被淹了住处的灾民,安排救济粮…… 凌寒则在军部跟着第三师的士兵们奔波在外抢险,扛着铁锹下到河道里把淤泥垃圾清出来,在堤坝边抗沙袋加高堤坝。 三日来,凌寒见了凌晨两次,一次是在城中的淮水支流的河道岸边,凌晨与省政府的要员去巡视河道的疏浚情况,凌寒正带着第三师的兄弟们站在河道里清淤泥。虽然是穿着雨衣,但是大雨狂风中站在雨中劳作凌寒也已经全身湿透,裤子上胶鞋上更是沾满了淤泥,透过如注的暴雨,兄弟相视点了点头,也没有说话。凌晨问询着堤边的士兵们的情况,凌寒依旧挥着铁锹干活。第二次是抗洪的第三日,清晨六钟在淮水堤边。淮水水位持续升高,省政府决定临时加固堤坝,加固堤坝的行动从五点钟天刚刚亮开始,暴雨中,士兵们肩扛着着装满了泥石的沙包跺在了堤坝中。凌晨看到凌寒站在堤坝边上,指挥着运沙袋的士兵把沙袋放到合适的位置,他也一次次的弯腰背过士兵的沙袋,跺在了堤坝上…… 胡子拉碴,一身的泥水,裹在不成样子的雨衣里,堤坝上每一个士兵都是这样的样子,要不是凌寒回望过来惊喜明澈的大眼睛,凌晨都差点认不出他来。 凌晨知道凌寒有伤怕是咬牙苦撑着在干活,因为他是省政府主席、扬城军督军的弟弟,他得做个表率。凌晨心中起伏,却只是看了凌寒一会儿,扭头看向别处,并没有走近他,也没有说一句话。 凌晨站在堤坝边看了许久,一边鼓励着大家的工作,这是扬城面对水患的危急时刻,大家的身后是父老乡亲,不能懈怠;一边指示着士兵们轮岗,要保重身体。他吩咐着提高伙食的标准,要军医注意将士们的健康。 军医连声的应着,看了看堤坝上奋力干活的凌寒,到底也没有说话。 他没有说,凌寒这几日晚上都在输液。 本来,凌寒的伤算不得多重的,安稳休息十天八天也就无碍了。可是,他这只休息了一天,伤口都没有愈合,就一直在雨中干活,伤口开裂了,又沾了雨水,一直在发炎,凌寒开始连续发烧,只趁了轮休的时候,找军医输液退烧。军医劝他不要去了,他只摇头说,他若不是身先士卒,怎么要求兄弟们奋力劳作呢? 大雨下了四日之后,雨停了。因为上游雨水不大,下游河面宽阔又汇入了长江,扬城的灾情缓解了。 看到太阳露头的时候,士兵们犹如初见光明的盲人一般的激动。 除了部分士兵留守堤坝,将士们撤回了军部。军中的汉子都比较狂放,顾不得去洗满是淤泥的衣服,脱了衣服打了水冲几下,就自顾自的去睡觉了。不分昼夜的干活,能够轮换休息的时间只有五六个小时,其他的时候就在河道边在堤坝边劳作,他们太累了。 凌寒在宿舍中,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洗脸,刮胡子。镜子里的自己,眼圈都黑了,越发是不成样子了。凌寒叹着气,收拾好,换了衣服。 一个士兵过来看到凌寒很是诧异:“沐参谋,你这也太讲究了啊……刚一有空就得收拾的干干净净。” 这几日,凌寒一直跟着士兵在第一线的干活,最脏最累的活他都是抢在前头,他从来的身先士卒,又指挥若定,很有策略,士兵们对这个年轻的留过洋的青年将领也是叹服不已。间或有亲近些的士兵知道凌寒前几日才受过鞭挞,是带着一身伤病的在干活,有时会见到他咬着牙皱眉的劳作着,有时会见到他不堪疲累的腿软恍惚,更是痛惜不已,凌寒却从来是摆摆手,不让人声张,也不很在意。 干活的时候也没见凌寒这般的讲究,这刚刚休息,凌寒就收拾的干干净净,也让士兵很惊讶。 “讲究都是给人看的……”凌寒笑笑。 他回家总是不能一脸惨状的。 黄昏时分,凌寒刚一走进院子的时候,凌晨的车也正停在院子里。 “大哥……”凌寒走上前去。 凌晨从车里走下来,看着眼前的弟弟,不复是军中见到的狼狈不堪的样子,虽然是疲累之故,脸色很差,却收拾的清清爽爽,依旧是很有朝气。凌寒从来的懂事儿,不愿意让人为自己担心的。 凌寒的目光清澈,看着大哥,依旧是满满的喜悦,依旧是满满的赤子之心。 凌晨心中也颇是感动。他这几日没有跟凌寒说过话,没有问过他的情形,但是,郑文雄等人都在跟凌晨说,凌寒是怎么样辛苦,怎么样的用心,他知道弟弟一直尽心尽力,不辞辛苦的做着表率,支持着自己这个待他算不得慈爱的哥哥。 凌晨拍了拍凌寒的肩膀:“辛苦了!”大哥谢谢你! 凌寒灿然一笑,并不很在意的样子: “大哥还说这样客气话!” 凌寒一直觉得他与大哥最是互相了解的,都知道对方是怎么样的人怎么样的想法。他们很像,同样的坚定执着,勇敢无畏,又隐忍坚韧,都愿意为理想付出血汗辛苦,是以他们都能理解对方的付出,不会无谓的猜测,劝解,自伤自怜。只是,凌寒总是难免有些郁郁大哥的苛责。 “我听郑文雄说你这几天一直发烧,连着都在军医那里输液,是不是伤口发炎了?你休息几日,别再严重了。”凌晨道,语气淡淡的,也听不出太大的心理波动,只是按在凌寒肩头的手微微用力。 凌寒应着:“我知道,没事儿的……” 他的辛苦和努力,大哥都是看在眼里,都是知道的,他便觉得很是值得的,心中竟然会有暖意,明明,背上依旧叫嚣着的苦痛,都是这个大哥造成的。大哥给一点好脸色,便会开心很久,凌寒心中也暗自鄙视自己这种行为。 这几日凌豪过的很不愉快,很是沉重。 那些交错的画面,那些离奇的故事,自己心中不断滋长的念头在他的脑海里盘旋着,反反复复,交错而来,他一刻都不曾释怀。哪怕是梦里,他也常常被噩梦惊醒,梦到一身是血的母亲在说着自己的冤屈,说她死不瞑目;半梦半醒中,他总是若有若无的听到那首《牡丹亭》,仿佛是母亲在吟唱着,丝丝缕缕…… 往时活泼热闹的凌豪骤然的安静下来,让整个家里的气氛都有些沉重了。凌言知道凌豪心中的酸楚与纠结,便也不多说,由着他自己去想去琢磨——他的身世是茧,把它困在里面,他只能自己想明白了,才能自由。旁人的灌输,只会让他徒增压力。 只是,秦扬天似乎并不是很懂这个道理。一连三日,他都冒雨拜访,追问着凌豪有没有想去弄明白她母亲的冤屈,是不是应该离开他这个禽兽般的大哥和害死他母亲的沐家的庇护。有时候秦扬天说起秦吟梅,说的涕泪俱下,有时候秦扬天斥责着凌豪的贪慕虚荣富贵,说的声色俱厉,义正辞严。 凌华怒极的时候,几次想去跟秦扬天吵架,都被凌言与凌豪劝阻了。凌言一再的告诉凌华应该尊重凌豪,小弟已经是大人了。 凌豪总是沉默着,听着秦扬天说,无论是他的悲伤与愤怒,凌豪都是很平静的应对,并不多表示;对大姐的呵斥,也没有怨言,他的回应,一直低低的祈求着他们,让他自己多想想,他要想明白才行…… 他要想明白什么?凌豪抱着头很是痛苦,他自己都不知道答案的。 季雅和一直陪在凌豪的身边,听着凌豪低低的倾诉,感受着他的无奈与无助,一直抓住他的手。季雅和比凌豪略是小几个月,心智却远是坚定成熟的。她陪伴着凌豪,却不轻易的替他解答任何的问题,分辨真伪是非——因为,事实是怎么样的,她无从辨别。她只是告诉凌豪,她懂得凌豪的感受,她会很和缓的提出对于事情的疑问与质疑,却不质疑谁的初衷……凌豪几次问她,如果是她如何选择?季雅和都说,谁都不能替凌豪选择,不过,凌豪怎么样的选择,她都会跟他站在一起的。 凌华不喜欢季雅和的态度与处理方式,反复的告诉季雅和:“你也能够看到沐家是怎么样的人家,大家都是怎么对他的?你家里也是大家庭,你是庶出的女儿,你该是最有感触的,若是大家有丝毫不善的心思,凌豪的日子恐怕是要凄惨多了……他要是一时间糊涂,被别人蛊惑了,你该是劝着他的。” “同为庶出的孩子,我若有凌豪的十分之一好的善待,也是感恩戴德的。可是,沐家不是季家,大姐和哥哥们不是我家里那些人……所以我不能替凌豪做主的。我知道大姐是为他好,凌豪自然也是知道的,可是,他亲生母亲的事情,只有他才有切肤的感受的……”季雅和很是坚持。“我相信他的理智,不会别人蛊惑。他总是能够明白和决定的……这样的事情,我不能替他决断。不管是谁,都可以给他压力,但是我不能。” 季雅和柔韧却坚定,即使是徐颖姗与曼卿几个大一些的姐姐,都不由得心生佩服。 总是要有一个决定的。 凌豪看着凌晨进屋,心中暗暗的想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43.实获我心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曼卿回家的时候,佣人刘妈告诉曼卿,三爷回来了。 曼卿喜笑颜开。 “谢谢刘妈……” 一边说着,三步并两步的就上楼了。 刘妈看着曼卿的背影与罗嫂笑笑:“往时里看着这三太太也是个冷清稳重的人,看着三爷回来,这还真是小夫妻呀。” 曼卿回到房间,却发现凌寒已经趴在床上,沉沉的睡着了。没有换衣服,就穿着一身军装,想来他是累急了才是如此的。 凌寒虽是睡着,却是皱着眉头,还出着汗,曼卿就站在他旁边替他扇风,又帮他擦了擦汗,凌寒睡得实在太沉,却并没有醒。医生的心性一起,曼卿伸手试了试凌寒的额头,滚烫,必然是烧着。 “凌寒,凌寒……”曼卿握了握凌寒的手,终于是唤醒了凌寒。 “曼卿……困,头疼……”凌寒眉头紧皱,道。 “你可是又发烧了……你的伤是不是没好?给我看看……”曼卿道。 凌寒努力的让自己清醒些,撑着床坐起来,又觉得头疼又重,随即又靠在了曼卿的肩膀上: “嗯,伤一直没好……累……” 曼卿从没有见凌寒这般脆弱诉苦的样子,心中更是不忍,一手抱着他的肩膀,一手帮他解开衣服扣子,脱下了衣服。曼卿帮凌寒脱掉了外衣,凌寒便随即继续的趴在床上。 “你帮我涂些药吧……疼……” 凌寒低低的声音,嗓子里含含糊糊。 凌寒背上的鞭伤尽是撕裂了,几处伤口深些的,因着雨水浸过,肿胀化脓了。这伤,俨然是比初时还严重了许多。黄色的脓水在伤口处淤积着,必然是会高烧的。右边肩胛上是一大片青紫,那是扛沙包留下的印记。 曼卿心疼的直掉眼泪。 “你不要命了……说了不能沾水的!” “哪至于那么容易就死了……不过是皮肉伤,我便是能够带伤上的,怎么能就说有些伤就不干了。”凌寒呢喃着,声音缓缓的也没什么力气。 “我得用刀割去了这些脓水才能止住发烧的,你忍着痛些……”曼卿道。 作为妻子,她是心疼不过的,不过,她是医生却又最是知道该怎么办的。凌寒说的对,这不过是皮肉之苦,要人命是不大可能的,何况,他的身边还有自己这位医生。不过,这些苦都得是凌寒自己受的。 曼卿的医药箱里有着常用药和处理外伤的器材,一把手术的小刀锋利顺手,酒精打开,棉球,镊子,纱布,药一应备好,虽然没有助理在身侧,曼卿做这些却也是格外的利落的。 就这点伤,对于医生的曼卿来说,真不算什么事儿。 棉球沾了酒精给小刀消毒,棉球扔进了小铝盒子,镊子当啷放在一边,曼卿手一动,贴着皮肉划开了一道脓肿的地方。 凌寒猝不及防的剧痛,啊了一声,身子猛地一抖。 曼卿似乎是料到他的反应,刀迅疾的避开了。 “你要是再乱动,我这刀就伤着你了……”曼卿道,冷着心肠。 剧痛之下,凌寒倒是一下子清醒了:“嗯,好,来吧……” 凌寒低头咬住了毛巾被的一角,手抱着枕头,整个身子不由得就绷紧了。 曼卿硬着心,用刀划开化脓处,用棉球擦了脓水,又用酒精消毒,凌寒疼的忍不住的发抖却是一直咬着毛巾,一声不吭。曼卿知道自己速度快一些,也是让凌寒少受些苦楚,便是利落的处理伤口,饶是如此,两个人不多时也都是一身的汗。 终于,曼卿把消毒的镊子扔在了床头的铝盒子,敷上了药粉。 “好了……你等会儿再动……” 曼卿累的坐在了床的另一头。 凌寒全身都是汗,身下的床单也都是湿的,短短的头发上都闪着汗珠。他吐了嘴里咬着的毛巾被,看着床头一个盒子里的镊子手术刀,沾了脓水血水的棉球扔在另一个盒子里扔了半盒。 “曼卿,这比鞭子还疼……”凌寒呜咽着。 曼卿心下不忍,握住了凌寒的手。凌寒惯常的不肯示弱,却是第一次听他这样委屈,说这样示弱诉苦的话,曼卿也知道他是痛极了难受极了。 凌寒也回握着曼卿的手,却并没有什么力气。 “这几日,虽然军医给涂了药,也连输几天的液,可是是日日的淋雨,几乎是泡在水里,伤也不见好,也一直烧着,我也痛不过,难受的很……可是,别人都看着我是大哥的兄弟,我不能不干,我得给人做个样子……”凌寒低低的诉着,他也是痛的,恐惧着:“今天回家的时候,才见着大哥说几句话,我便也觉得是值得的。可是,曼卿,终究还是你陪我痛,最是让你担心难过了……” 凌寒的声音有些颤抖,弱弱的。 曼卿泪流满面,俯身去亲吻凌寒的手:“你做什么,怎么做,我都陪你的。” 在人前,他是那个飞扬骄傲的将领,在人后,她陪着他默默的舔舐伤口。 敲门声起: “三爷,三太太,餐厅里马上开餐了,你们下来吧。”刘妈的声音。 “好的,马上。”曼卿连忙应着。 曼卿从衣柜里拿了一件深蓝色的长袍给凌寒:“听我的,穿宽松些!” 凌寒点头,依着曼卿。 凌寒迅速的换了衣服,一边用袖子擦着额头的汗一边下楼,这一幕恰被正在浇楼道里几盆花的刘妈看到,刘妈又是在心里嘀咕着,果然是年轻小夫妻啊。 一餐饭吃的闷闷的,凌晨向来不多话,凌豪却一改常态,闷不做声的吃饭,也不挑食,只是吃着自己眼前的饭菜;凌华似乎是一副有气没出的样子,吃了几口,放下碗自顾自的离席,在客厅里喝茶;凌言向来是平和,也不说话。 看着一桌人似乎是有事儿,却没有人说穿,凌寒环顾四周,很是不解。 吃罢晚饭,几个人坐在客厅里,凌言主动说暑假徐颖姗要回北平,他与徐颖姗同去北平,和凌豪一道北上。 “二哥,你不必为了我奔波这些的……”凌豪有些拘谨。 凌寒有些意外:“凌豪你怎么打算的要去北平啊?” “三哥,还没有来得及跟您说呢……我是想着去我母亲长大的地方看看去,也算是尽人子的心吧……”凌豪道,声音有些低。 凌寒不由得皱眉: “也没这个必要吧,都这么多年过去了,能看出来什么?要是想去,回头大哥或者我去北平办事儿的时候,一道去就成,别是专门跑了……” “既然他都是打定主意要走了,你们一个个的还瞎操心什么?”凌华手中的茶杯往桌子上重重的一放,宣泄着心中的不满。 “大姐!”凌言轻声唤了凌华一句,提示着。 “这怎么回事儿?”凌寒看着凌豪,凌豪却低下头。 “凌豪!”凌寒沉声喝了凌豪一声。 凌豪抬眼看了看凌寒,目光中有些胆怯,却也是坚定的: “三哥,我想了很久,想了很多……刚刚饭前时候我跟大哥和二哥也说了,我想,我还是离开家自己生活吧。” “为什么?凌豪你犯什么浑?”凌寒觉得完全不可相信。 “我的母亲是在这个家里自杀的,她的死不能不说是含恨而终……感激哥哥们这么多年的照拂,我已经长大成人,也可以自己生活了。我想先去看看母亲生活的地方,然后就返回上海了。” 凌豪说的艰难,但是,每一个字都是肯定的。 凌寒看着凌晨与凌言,两个人都没有什么反应,想来是已经知道了。 “你想好了?这可不是小事儿?”凌寒追问了一句。 凌豪是这个家里的少爷,所有人都让着他宠着他,虽然他虚岁二十岁了,但是他还是学生,并没有什么能力自己生活的;而且凌豪素来都胆小,很依赖人的。让他做出这样的决定,可以想象他需要多少的勇气。 凌豪点点头:“对不起,三哥。” 凌寒还是忍不住的摇头:“凌豪,你这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就算是你母亲有怨恨,可是,你也是父亲的儿子,是我们的兄弟,就因为你母亲的死,你连哥哥们都不认了吗?” “没有。可是我长大了,也是要独立生活的……”凌豪低低的说道。 “独立生活和你离家有什么关系啊?再说你还是个学生呢!”凌寒本来就发烧头疼,被凌豪这样温温吞吞又异常执着的话说晕了。 “凌寒,你别再逼问小弟了,既然小弟决定了,就尊重他的意思吧。凌豪,父亲走的时候,扬城危机,经济上困难重重,除了老宅和家族的土地也没有留下什么。不过,也是父亲留下来的土地和你们赴美的存款,经过我和你二哥这些年的经营,手里也些钱,我们给你三万块钱吧。生活的路还长……” 凌晨突然打断了凌寒的话,他神色有些沉肃,但是,语气依旧是温和的。 “不用,大哥不用……”凌豪不等凌晨说话,连连摇头,有些慌张。 “凌豪,你当真觉得错的是大哥?你恨大哥所以要离开家?”凌寒扬声问道,把凌豪一直闪烁其词的话直白的说出来。 凌豪脸色瞬间发白,低着头不发一言。 “凌寒,你有没有分寸!”凌晨大声喊了凌寒一声,瞪着凌寒,满是怒意。 凌寒咬着嘴唇,看着凌晨,既是生气凌豪的不懂事儿,又生气凌晨宁肯忍受这样的误解也不肯把事情说明白。 “你骂凌寒做什么?那个小崽子怎么想的,你心里没数儿?你干嘛做这样的高姿态还不允许凌寒说实话!”凌华呵斥凌晨。 凌华站起来,踱步到凌豪身前:“你好好思量好,父亲怎么待你,我们母亲怎么待你的,你的哥哥们怎么待你的!枉你大哥宠你这么多年,你思量着你大哥是怎么样的人吧!你要是要走,我不拦着你,也没人拉的住你的,不过,你今日既然是走了,他日,爹爹是有你这个儿子,我是容不得你这个兄弟的!” 凌华抛下一句狠话,甩身离开。 亲爱的在看书的小天使,作者最近遇到一些事情,心情和时间都不自在自由。作者在努力的写,更新,如果真有一日不能保持更新,再跟大家请假~谢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44.有匪君子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因着冒领军饷案,杨乐天和许远征都被章林峰免职,尤其是杨乐天是奉军的参谋长,又负责训练军队。他的离开让章林峰一时之间有失去左膀右臂的感觉。在父亲的要求下,云清自秦皇岛调任奉天,任第七军军长。 第七军的原军长是云清小时候叫惯了伯父的赵大虎。赵大虎是土匪出身,跟着章林峰火并过,后来看章林峰是个人物,便跟着章林峰干,被清朝招安,被民国任命,风风雨雨的走了大半辈子。赵大虎当年就是一把菜刀闯天下的主,身后追随他的也是亡命之徒。第七军作战骁勇,上前线打仗素有威名,然而,不打仗时候在驻地也是土匪的样子,不服管束,军纪松懈,并且,他们强抢抢掠最是厉害。第七军被调防至铁岭一带,铁岭土地丰饶肥沃,民众生活安稳富裕,可是,第七军刚到,便有不少被劫掠的事件发生。 云清发现他的道理,纪律约束一概失效,他也一反往时太过心软慈善的常态,铁腕治军,对于进行劫掠的士兵予以重处。虽然一时之间,向军队报军人劫掠的事件少了,但是,铁岭的劫匪却多了。很显然,这是那些军匪脱了军装去劫掠了。 这样的的事情发生了三起,云清要求彻查,但是,一层层报上来,却都是没有结果不了了之。 云清陷入了郁闷与无助。 第七军的人多是跟着赵大虎起家,又是打仗打出来的名声,当时就很跋扈,是以,他们根本看不起云清这因着少帅身份承袭将位的军长。他的将佐虽然是表面恭敬客气,实质上也都是出人不出力的敷衍着云清,而云清对此也无可奈何。云清一时间恍惚的觉得,是自己一个人在对抗第七军,这是他和他的士兵们的斗争,而且,他输得一败涂地。 黄昏时分,天气凉爽些,云清开着车在郊外散心。看着落日余晖,暮云合璧,听着长风吹动茂密的草丛树林,本来是疏朗的气象,却吹不散心头阴霾。 及至天色暗了下来,在邵阳的一再催促下,云清才决定回城。 他刚一回城,便是侍从副官跑着来说大事不好,老帅来了。 云清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脑袋:“你说什么呢,怎么老帅来了就大事不好……” “老帅来了,要杀人呢……”副官急着说道。 云清来不及问,直向办公室出去。云清的办公室是一处晚晴的老宅子改建的,院子很深,天色稍晚就很暗,天黑了就觉得这里格外的阴沉。云清不喜欢这种风格的建筑,不过,临时驻地也便将就。 “父亲……”云清冲进院子里,发现院子里除了父亲和自己的侍从队十几人,还站着军参谋、师里的师长副师长三四个人,十几个衣冠不整短打扮的青年。不大的院子,一时间有些拥挤。 正中间父亲一身灰褐色的长袍,却沾了泥巴点子,甚是狼狈。父亲眼里都是火,阴月华初上的时候,夏日的风最是舒服,可是,风一吹东,噤若寒蝉的院子里的人都是不由得发抖。森冷酷。 “父亲怎么了这是?”云清连忙躬身温厚。 “怎么了?小子,你就是急着想篡权,也不能就找这些土匪都做不好的二百五去劫你爹吧。” 章林峰阴森森的说道。 凌寒心中叫苦不迭,父亲真是气急了,当着这么多人,就用这样狠的话说他,这比骂他还严重。 “父亲,您这是哪儿来的话啊?您这话不是要儿子的命么?这到底发生什么了?我给父亲一个交代!”云清道,陪着笑。 “你爹闲的没事儿,就想着看看儿子,结果还没进你这铁岭城就被你这些土匪病劫了,可惜你爹没有钱,就是半车沙瓤西瓜,全烂了……没抢到东西,他们还要打人抢车,说没钱就要命了,小子,你爹要是给你送车西瓜丢了命,你怎么给爹个交代。”章林峰道,说的气呼呼的。 云清喜欢吃西瓜,奉天附近自家的土地里有种一种沙瓤西瓜是他的大爱,一到夏天恨不得当饭吃的。前些日子,父亲就安排庄子里有往铁岭送,没有想到这里父亲来看他,竟然带了西瓜。 云清听得眼睛已经热了,他双膝落地:“是儿子不孝,让父亲受了惊扰。儿子管束属下不严,是儿子失职。儿子一定重重处罚这些匪兵!” 章林峰兀自宣泄了一阵子,看着儿子这样的乖顺,伸手胡噜了云清的头发:“行了,我知道你也不是故意的。就是你手里这些土匪兵太过分了……来人,这些人,毙了……” “父亲!”云清大骇。 “大帅饶命!大帅饶命!”一众士兵哭喊着跪地磕头。 “父亲,他们劫掠百姓不对,但是没有造成伤亡的严重后果,罪不至死,父亲请您开恩饶他们一命。我一定按规定严加处置。”云清道。 章林峰啪的拍了一下身后的椅子:“劫掠百姓?把你爹从汽车上都拉下来摔到地上了,这就是劫掠百姓?你倒是真人人平等。你跟你爹爹说说军法,你这手下的人劫掠,你这将官是不是也有责任?你还敢护着他们!” 章林峰怒目而视。 “父亲,云清有责,甘愿领受责罚,但是他们罪不至死,父亲不能杀他们。父亲,这是云清的第七军,云清给父亲一个交代,但是父亲也要尊重云清。” 云清目光直视父亲,异常的坚定。 章林峰嘴角上扬:“我听听你这第七军的军长怎么处置?” “劫掠百姓者,百十军棍。云清主将御下有亏,治军不严,云清领四十军棍。”云清声音朗朗: “来人,叫执法队的来执刑!” 章云清看着儿子,呵呵一笑。他倒是想看看素来娇生惯养的儿子能把这戏唱到哪一出。 “小子,你可从没挨过板子棍子,你从小到大你爹都没有跟你动过手。你和家里那些马鞭子抽大的兄弟还有这些粗人不一样……” 云清扬了扬头:“父亲说,云清眼里人人平等。别人受的,云清受的!父亲肯给云清面子,云清感激不尽。” 看着执法队的人已经是带着板凳棍子过来,云清摆了摆手,示意他们拉场中跪着的人: “每人八十军棍!长个教训!谁要是再敢违抗军令攫夺百姓就是这个下场!” 场中此起彼伏的是哀嚎声和棍子打在身上的身影,凄厉的惨叫声听在耳中格外的恐怖。 云清咬了咬牙: “就照他们的来,四十军棍!你们要是敢耍滑留情,饶不了你们!” 说着,云清伏在了板凳上。 执法队面面相觑,没有人敢动手。 “来啊!听不懂是吗?” 云清喝着。 章林峰就看着儿子霸气的喊着,不发一言。 他的儿子果然是长大了,在军中的历练,硬气多了。 执法队的两个人看看,犹豫着,一咬牙一闭眼,就扬着棍子朝云清打去。 执法队的人虽然也是收了些力气,可是,云清哪里是受过这个,疼的扬头,慌乱中,咬住了手腕和袖子,便是一声不吭的挨着。 执法队的人怕是太收力被云清责怪,也是使了七八成的力,不过二十余军棍,身下已经是血肉模糊。云清从没有受过这样的苦楚,已经是痛的迷迷糊糊,脸色清灰,气息都弱了。云清穿着灰色丝绸的衣裤,血迅速的顺着衣服透出来了,章林峰看在眼里,一时间目光都恍惚了, 这两个执法队的人到底是精明的,后头更是轻了些,击打在伤口旁边,血涌着看着惨烈,却也没有再更严重。 四十军棍打完,云清痛的浑身都颤抖,勉强的抬眼看了看章林峰:“父亲,可够了……” 章林峰满是泪:“你小子越来越倔了……” 沐家。 凌豪的脸色越发的苍白,他抓着手臂的袖子平息着内心的波动。 凌晨的脸色也越发的难看。 凌豪今日在凌晨回来之后,就到他的书房说了此事。凌晨虽然是痛心意外,却也是并非不能理解。可他并不愿意增加突逢大变的凌豪多一分负累。话未说到决绝,都留着一分的余地,若有一日,小弟后悔,幡然醒悟,他也自然是会允诺他回来的;就算是小弟决然而去,有着那一分尚留下的表面的情谊作为牵绊,他们也是能够名正言顺照顾凌豪的。 然而,一顿晚餐之后,先是凌寒的咄咄逼问,继而又是凌华这毫不客气的话,直逼得凌豪与他们都没有回环的余地。 凌晨心中最是寒心心痛,他自小弟幼年就看着小弟长大,在他蹒跚学步的时候就扶着他走路,抱着他哄着他,教导着他成长。那是他从来都乖顺,依赖他信任他的小弟,凌豪是从来的心底无私坦诚直率的人,直白的表达着他的情谊…… 而如今,他学会用委婉的方式表达他的猜疑与怨恨,他又坚定的离开。 “大哥……对不起……”凌豪的声音依旧的弱弱的。 “小弟,大姐是气话,你不要在意。不管去哪里,你都是沐家的子弟,是哥哥们的兄弟,本来兄弟成年分家也都是常事儿……有此一变,你心中有结,便是先些分家也没什么的。你只管记得,就算是你单过了,这里还是你的家。”凌晨缓缓道。 “谢谢大哥!”凌豪深深的鞠躬。 “明天走之前,记得去给父亲上柱香。既然你二哥也要去北平,就一起搭伴去吧,还有个照应……”凌晨道。 凌豪点头:“好。谢谢大哥……” “凌豪,三哥问你几句话。”凌寒再是忍不住心中的气愤:“凌豪,人生的路都是当前走的,没有回头路;你但凡做出的选择,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情,做了都是做了,就不可能当没做过。你自己思量着,你果然是想明白想清楚了以后该如何了吗?你这么做了,你果真明日走了,大哥可以不介意,但不是没发生过。” 凌寒说的很是严肃,他一直瞪着凌豪,恨不得唤醒他。可是凌豪却低着头,躲避着凌寒的目光。凌寒气极: “凌豪,你清醒点!你长大了不是任性妄为的时候了!你本不该仗着大哥宽容你,你便任性妄为的。你今日伤了大哥的心,他日你真明白了事情真相,后悔的时候,你便琢磨今天发生了什么吧!” 凌寒的话说的严厉又很快,并没有在意凌晨灼灼的目光。 “凌寒!”凌晨急着打断他的话,凌寒却如没有听到一般,飞速的说完了话。旋即,他回头看到的是凌晨怒极严厉的目光: “大哥,凌豪是凌寒的弟弟,我做三哥教训他几句,也不为过。忤逆了大哥的意思,我再向大哥赔罪!” 凌寒道,并没有畏惧。他从凌晨的暴怒中,看到的是慌乱。他很少见到大哥这样的慌乱,大哥是在乎小弟,不愿意他离开,却又不得不做出镇定的样子。 凌豪素来的怕凌寒,头低的越发的沉了,咬着嘴唇不说话。 他并没有做过什么事情,让他觉得付出了沉重的代价,有他想挽回而不可挽回后果。如果凌寒不说,他也没有想,如果真的自己错了,那该怎么办。 凌豪颓丧的坐在略是沙发上,脸埋在双手中。 “凌豪,你想想大哥是怎么样的人,是怎么样待你的,你难道自己不清楚么?三哥问你,如果真的是,必须在你死去的母亲和大哥中选一个,你选谁?” 凌寒蹲着来,看着凌豪。 凌豪方敢抬眼看看凌寒,目光中越发的惊恐。他明明是不敢选择的,大哥的宽容让他觉得,他可以试错,可以因为一时的情绪和慌乱任性。 凌寒冷笑: “我便知道你不敢的!凌豪,是大家对你太宽容了,才让你觉得这般无所畏惧的……凌寒我告诉你一件事,你知道你去年秋天放走革命党的事儿,大哥付出怎么样代价吗?” “凌寒,你住口!”凌晨怦然站了起来,已经是怒极。 凌豪完全不知道此事还有什么后果,分外的惊慌,他看着盛怒的大哥,又看看傲然冷厉的三哥,更是茫然。 “大哥,三哥,你们瞒着我什么,你们告诉我……” “去年的事儿过去一年了,也并没有什么代价后果,事关军务,你不必问了。”凌晨冷冷道,他颓唐的坐下,靠在了沙发上。他的脸色越发的难看,疲惫,生气,头疼,让他只想挥挥手,一任事情过去就好。 “因为你放走了革命党,让大哥被北平政府疑为通敌,被人攻击并且要大哥把你交到北平审问。大哥不肯,所以后来扬城危机杜总理也没有帮我们。后来的事情你便知道了……我初时在东北也很奇怪为什么当时杜总理态度那么的含糊……很多事情,你做了未必承担得起代价,你不承担代价便有人为你付出了。你想好了吧……” 凌寒道。 凌豪陷入了震惊和愧疚中:。 “大哥,对不起……我不知道当时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我真不知道……” “都过去了,我知道你无意的……”凌晨头疼的摆了摆手。 “凌豪,怎么样的后果不会因你不知道而不会发生,但是真的是你没有承受过责任才任性妄为无所畏惧的。以前的事情过去便过去了,今日的事情,以后的事情,你好好想想罢……你这样的年纪,不该是善恶不分的时候了!”凌寒冷冷的逼问着凌豪。 凌豪手按着沙发尽是惊恐。 “凌寒,我说的话你是一句都不听了吗?”凌晨冷冷的问凌寒。 凌晨知道凌寒是出于维护自己的目的在教导凌豪,在逼迫他审慎些,可是,这不是他想要的方式。他本来是宁愿委屈求全,也不愿意再让凌豪为难的;可是,凌寒的一再逼问,让凌豪更加痛苦。 凌寒目光一黯,连连摇头:“没有啊,大哥……我只是……” “你只是什么?我说了几次不要让你说了……”凌晨冷冷的看着他,他目光是凌寒几次看到的大哥如审讯一般的目光,不是愤怒也不激动,但是,却极为的冷厉,如刀剑一般的直穿透他的心。 “大哥,我不是有意忤逆您的……”在大哥的注视下,凌寒有些惊恐,略是沉思,一咬牙:“凌寒是多说了话,忤逆了大哥,大哥要罚便罚,凌寒认罚。” “屡教不改……你自己去祠堂跪着去吧……凌寒,你最好是心里有些敬畏。”凌晨道。 “是。”凌寒应着。果然,他从来不是被大哥宽容的人。 凌寒上楼前看了一眼凌豪,凌豪也望向他,目光中流转的是复杂情绪,有惊恐,有同情,有忐忑。 若是小弟真的多想一些,他这罚跪也受的值得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45.君子端方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凌寒在祠堂里“罚跪”。 自然,他是没有可能老老实实的跪着的。他初时跪坐着,跪坐也觉得酸疼,便抱膝坐在垫子上了。他本来有些发烧,就昏昏沉沉的,不多时就肩膀靠着祭桌,头伏在双臂上,坐在地上昏沉沉的睡着了。 凌寒疲累昏沉之下,连凌晨推门进来都不知道。 凌晨看着凌寒,又好气又好笑。他抬脚轻踢了凌寒一下,凌寒呻吟了一声,抬眼醒了看到大哥: “大哥……” 凌晨没有理会他,兀自的点了一株香,旋即又跪在祖先牌位前。 凌晨跪的笔直,凌寒也连忙起身跪在凌晨身旁。然而,凌晨不去理会他。 凌寒跪了一会儿,望望凌晨,凌晨却是闭目,似乎没有打算离开,也没有什么想跟他说话的样子。 “大哥……我错了我一个人在这儿罚跪就行。您这是干什么?”凌寒问道。一边说着话,他动了动膝盖。 凌晨侧眼看了看: “你出去吧……我在这里呆一会儿。” 凌寒皱眉: “大哥……大哥你是何苦……” 凌寒自然是知道大哥为凌豪的去留苦恼,心中也是凄然。大哥从来是长于应变的人,却是对于此事过分的迂腐。 “大哥,凌寒有几句话,想跟您说……”凌寒试探着说道。“大哥,我是坦诚的跟您说几句真心话,若是有些不当的你姑妄听之,莫跟小弟一般见识。在这祠堂,小弟惶恐的很……” “说。”凌晨只一个字。 凌寒很是泄气,大哥显然不入他的套路。 身边凌晨端端正正的跪着,神色平静,凌寒却跪的很是不舒服,索性就跽坐着。 “大哥,我知道大哥的为难,但是,大哥何必自己为难自己?真相是非大哥心中自然是明白是无愧的,大哥不肯说明怕是因为顾及父亲的意思吧……父亲英明一世,当然是可敬可佩的人,但是他晚年那些事情如何的糊涂是非不分大哥不知道吗?您何必再为了他的糊涂心思苛责自己……” “凌寒!”凌晨并没有看他,只是喝了他一声。 凌寒微微侧了侧身子,往后跪了跪,与凌晨远了些距离: “大哥心里头都明白的,只是不愿意那么去想……古时那些三纲五常的大哥比我知道,也被束缚的紧,但是,我却知道明明白白的对错只一个的。大哥背了污名那么多年什么都没有说,除了是父亲的缘故,也是觉得问心无愧,我自清白坦荡又何必管别人议论纷纭?大哥是坦荡的,错的不是大哥,就算是面对父亲对凌豪都如是,大哥没必要这样的……” 凌寒说的很是恳切。“不是长辈尊者就是对的,就是这供桌上的父亲,祖父,祖先们看着,也是知道对错是非的。” “凌寒,你越发是放肆了……这是在祠堂!”凌晨道。 “他们都知道我的好意的……就算是当着父亲的面,我也是敢这样说的。”凌寒道。 “你刚还说在祠堂惶恐……你主意这么坚定有什么可惶恐的?你这样的心思开导大哥,我也不知道是感激还是愤恨了!”凌晨道。 “在祠堂惶恐,我是怕那供着的家法,怕我的话招来大哥鞭挞……凌寒不敢求大哥的感激,只是实话实说。我不忍心看大哥这般的自苦……要真是先祖和父亲有怪罪,那怪罪我好了,但是我还是觉得我说的是对的。若是大哥……大哥觉得我是放肆了要教训兄弟,我也自当受着别无怨言的……” 凌寒道,话说的很是乖巧。 “你这话说的,我要是再怪罪你,岂不是太刻薄寡恩了……难为你费心思劝我,起来吧……”凌晨道,似乎是刚才凌寒的话,他也听得进去一些。他起身,回看着坐着的凌寒,也是哭笑不得。凌寒也连忙起身。 跪了一会儿,凌晨腿到底是有些酸疼,迈了一步有些发软。凌寒连忙上前搀扶,凌寒虚扶着凌晨出门,越发是有些兄弟相互扶持的感受。 祠堂门打开的时候,几乎同时,不远处凌寒房间的门也打开了,曼卿从门后歪出一个脑袋,却猛地看到凌晨也在,只好缓缓站出来略是尴尬的向凌晨打招呼。 “回去吧……”凌晨对着凌寒一笑,凌寒面露窘色,低着头回房间。 凌寒笑着弹了一下曼卿的头:“调皮!” “我下楼遇到二哥,问起你……我不知道大哥在的。”曼卿低着头嗫嚅道。“看你和大哥也没事儿啊……” “男人的事儿,你就不用操心了……”凌寒随手拍了拍曼卿的肩膀。 曼卿皱眉。 “你伤还没好就忘了疼……我便都是瞎操心……” 凌寒苦笑,一扬头,发现卧室的床前放了衣架,衣架上有挂着吊瓶,输液管。 “你这是回医院拿的药?”凌寒问道。 “我让明杰陪我去拿的药,回来见不到你,二哥说你被罚跪了……我自然很担心你……”曼卿声音低低的,略是抱怨的口气。 凌寒叹气:“谢谢你……我没事儿,我洗漱,然后输液行吗?” 曼卿点头。 小夫妻小心翼翼的保持着互相尊重与妥协,维系着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略是亲近的关系。 及至卧在床上,凌寒解释说着,他是明白大哥的,大哥或者要求他严厉但是也不是不讲理的残暴,若是曼卿在前面,他会越发的为难;曼卿倒是也说,凌晨的头疼的毛病一直没有好,压力比较大,睡眠精神不好头疼就频频发作,这种状态下病人都难免容易心烦意乱,急躁,脾气和耐心都差一些,凌晨已经是克制的很好的了。输了消炎的液,凌寒的烧也退了,不多时便昏沉沉的睡着了。曼卿守着他看着他,替他擦拭着额头上的汗,心中升腾的也是白头到老的感觉。 又几番的内心折磨,凌豪向凌晨道歉,表示是他不该猜忌大哥,请大哥原谅。及至凌寒又几句的逼问,凌豪已经是哭腔,只道:“尽如三哥说的那般,我此前混账,都是因为大哥和二哥的宽容。只是想着至亲的人前会为所欲为……三哥的话醍醐灌顶,若真是无回头路,我最不舍得当然还是大哥还是沐家。大哥是君子,我该是信得过大哥的为人,哪怕就是过往含混不清了,凭着二十年的亲情,我也是信得过大哥的……就真是,真是母亲与大哥之间必须有所取舍的,我也是舍不得大哥的……” 一番话,凌豪说的情真意切,满脸是泪。一边说着,他一边给凌晨磕头。 凌晨也已经是眼中蓄了泪珠儿,连忙伸手把凌豪拉起来,动情的拥在了怀中。眼前的小弟已经二十岁,身量长足,个子已经高过自己了,再不是那个在他怀中蹭着的小幼童了。凌晨唏嘘不已也是安慰的。 凌晨约了秦扬天见面,虽然并不能够冰释前嫌,但是,凌晨坦荡且诚挚的态度让秦扬天的决然恶意也有所缓和。 茶馆里,凌晨携明俊而至,再无其他侍从卫队。凌晨一身长袍,态度温和,是一家之长的温润大气,却并无镇守一方军阀大将的霸道。 “当年的不幸,于梅姨娘于我都是悲剧。我自问清白坦荡天地可鉴,但是眼下我无力自证,秦先生的误解我可以理解。不过,我也希望,秦先生不要在事实不清的情况下误解我……”凌晨缓缓道来。 “其实,秦先生误解与否,我并无介意。可是小弟是沐家的孩子,我不希望他增添无数的困苦,若是梅姨娘在天有灵,她也一定希望小弟能够轻轻松松的生活下去。小弟六岁,梅姨娘去世,小弟十二岁时候家父去世,七八年来皆是兄弟们教导陪伴,秦先生有长辈的慈爱,也不该逼迫小弟的。” 一番话,秦扬天也被打动。 凌豪本就在外面等候,看着秦扬天的犹豫,凌豪便主动站出来说自己的决定,抱歉自己不能随秦扬天北上,不能够离开沐家。 秦扬天看着凌豪的坚定,凌晨的宽和,也知道再无力回天,只是一再的问着: “凌豪,你当真不想知道你母亲是怎么样的人?不想去看看你母亲小时候生活的环境么?” “凌豪,你二哥要送徐小姐回北平,你三哥也要陪曼卿回家,他们都是要去北京的,不如你们一起,和秦先生搭伴,一同去再一起回来好了……” 凌晨道。“也陪着你舅舅去老宅子看看……” 凌晨的吩咐,凌豪还有些犹豫,秦扬天便已经是格外赞同。 “妙极了,就这样吧……我时间倒也方便的,可与几位沐公子同路的。” 凌晨示意下,凌豪也才点头应下。 “好的,我陪舅舅去看看……劳烦舅舅了。” 凌豪说的格外的谦恭客气,是世家子弟的从容有礼,却也是疏远了。秦扬天这才意识到,凌豪今天见他和往日并不一样的,往日凌豪总是也有些怯懦和犹豫,今日却是从容不迫,温和坚定了。 秦扬天越发的认同自己是败了的。也许,凌晨说的是对的,就是秦吟梅在世,她更想看到的是更优秀愉快的凌豪,而不是见到儿子因她痛苦折磨。 夏日黄昏的一阵风吹过,吹散了湿热的空气,略是有些清爽。 出门的时候,凌晨也觉得,心头的阴霾散去了许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46.言笑晏晏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一路北上的诸人散散的坐在头等车厢,各怀心思。 头等车厢的座位标配是三个沙发,中间放着一个固定的小桌子;车厢后半段有可以休息的软床,他们一行人也是三三三两两的说着话。 凌言与徐颖姗在讨论某个文艺小说的话题,时不时的两个人会心一笑;曼卿抒发着怀乡之意,凌寒有一句无一句的附和着,更多的时候却是看着窗外;季雅和陪着凌豪说话,缓和着凌豪的沉郁之气。间或的,徐颖姗与凌言还问询着两个人的课业,说着轻松的调皮话,凌豪又仿佛是此前的那个飞扬跳脱的青凌寒话不多,凌言有些怵他,讨好的端来几杯咖啡,递给了冷眼旁观的秦扬天,凌言与徐颖姗,最后递给了凌寒与曼卿。 凌寒一把拽过凌豪,让他坐在了对面的沙发上。 “来,小弟,三哥跟你说,三哥对你从来没有什么意见的,你别每天这么躲着我。像我是要吃了你这个小绵羊的大灰狼一样。” 凌豪低着头,又偷眼看看凌寒,略是有些害羞的笑笑。 及至到了北平,沐家几人仍住在了旧宅;秦扬天的班底杨和班的演员们自上海于早一些时间到了北平,是以,有很多人来接秦扬天,双方约好他日拜访,便各自分开。 沐家的诸人先是回沐家的旧公馆,又是一年草木葱茏时候,再回旧宅,距离去年已经是发生了许多的变故。凌豪在院子里努力的回忆着儿时的旧事,却也是记忆模糊,这深深的庭院,茂密的树木,似乎都是依稀记得,却也都不是很确定。 凌言先送徐颖姗回家,及至回到家中时候,刘嫂已经做好了几样北平特色的小菜,拍黄瓜、麻豆腐,炸酱凉面这些夏日家常菜伴着绿豆汤消暑,都是清新可口的,尝鲜的凌豪和季雅和似乎都觉得很和胃口。 夏日的晚上,几个人吃罢饭,又热闹的搬了小桌子到院子里吃黄瓜。 “我记得夏日夜里头,爹爹常常抱着我在葡萄架下听小曲子……我好像想起我娘亲了,抱着琵琶在唱曲子,咿呀呀的,我也听不懂就一直闹腾……记不清别的了,我甚至记不得她的样子” 凌豪突然说道,神色有些哀伤。当年自己是太不懂事儿了,如果知道今日,一定不会哭闹,一定会好好的听母亲唱一首曲子,看清她的样子。 季雅和伸手轻轻的握住了凌豪的手。 “你母亲住在后院,去年的时候我和明杰收拾一次房间,很多旧物都发霉了腐朽了就扔了,似乎是有一把残破了断了弦的琵琶,我没在意也丢了。那间房子现在也做了库房……” 凌寒道。凌寒说的格外的坦坦荡荡,并没有什么隐藏,也不表示什么歉意。他希望的是凌豪都够心无挂碍的往前看。 倒是凌言不由得多看了凌寒几眼,及至几个人去闲聊,凌言叫住了凌寒,问及黄金的事情。 “当时说的万两黄金可便是在梅姨娘的房间?” 凌寒点头: “就在那间的地砖下面,现在倒是空了的……” 凌言有些无语: “你一直都没有跟大哥说这些的……若是今后凌豪知道,心里怎么不怨恨你。” 凌寒并不以为然: “就算是凌豪,也该知道,他并没有什么才德把这一大笔钱据为己有的。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这是二十几年前的黄金万两呵……” 凌言训他: “凌寒,你也是太霸道了。不管是怎么样,银两是父亲留给凌豪的,你这样做本就是不孝了,你倒是还振振有词;就算是怎么处置,也该是凌豪说了算……你当时答应我向大哥坦白,反倒是一直不肯说,你真觉得大哥就不会知道吗?要是大哥知道了,怎么能轻饶你。” 凌寒坐在树下的石凳上,整了整衣衫,若无其事的样子: “已经是如此了,二哥总是不会打我一顿的,就算是我告诉了大哥,他也饶不过我……到什么时候算什么吧……” “你……”凌言指着凌寒的头,却也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你这么胆大妄为,也不亏大哥教训你,我也知道是难免包庇你的嫌疑。那些钱到底去哪儿了?你是不是跟南方革命党的人有关系?” 凌言问的突兀,凌寒略是诧异,旋即又淡然一笑。 “二哥你问也知道我不会告诉你的……徐颖姗是革命党的人吧?” 凌寒突然岔开了话题。 轮到凌言惊讶: “你怎么这么说?你知道什么?” “猜的……我没猜错吧……”凌寒道。 凌言气极,扭头就走。 “二哥,二哥……”凌寒连忙追上了凌言:“二哥,您别生气啊……” “凌寒,我们兄弟之间,你却处处的隐瞒,不肯坦诚……我是信任你知是非,才一直袒护你,可是,你越发是放纵的没边了。怎么,我的事情也是得你做主吗!” 凌言怒目而视。 凌豪一把抓住凌言的手臂:“二哥,二哥您要骂我打我都行,您别这么说。是我不对……我不该这个态度。徐小姐的事儿,我半是猜测的。不过,《京报》确实是比较主张文先生的政治思想,很多时候响应文先生的政治舆论宣传。比如之前《临时约法》的讨论等等,《京报》都是和南方的意见一致的,徐小姐一直对《京报》有很大的影响,很受尊重。那种尊重不像只是一份报纸对一个文艺副刊的作者的尊重。” 凌言打量着凌寒,勉强的平和着气息: “你为什么不早说?” “我也是猜测,不大敢确定……我想,是徐小姐告诉二哥比我说这话好,也想过二哥本来就知道,二哥不说,我也不必说穿。” 凌寒道。 “你这样的心思,对外人也是算了,对自家人也这么多的计较!”凌言脸色不好看。 凌寒知道凌言看样子便是不清楚徐颖姗底细的,是以,他的动怒怕是有些因为自家,也会有些因为徐颖姗,凌寒陪着笑脸,并不在意: “二哥我错了,行不行?是我想多了……不过,二哥,徐小姐未必是真的有所图或者另有目的的。她不愿意明说,也有不得已之处的。” 凌言略略的叹气,没有说话。 次日,秦扬天派车来接凌豪等人一起去杨和班,凌寒陪陆曼卿回家,凌言便专备了礼物去徐颖姗家。 午饭的时候,季家的三个女儿女婿都回家了。大姐陆曼若与先生左涵同在一所初中教书,都是很文气的人,家有一男一女两个孩子,男孩七岁女孩五岁;二姐陆曼云嫁了一个在北平市政府就职的文员李家和,家有一个调皮的六岁的男孩子,家里多了三个小孩子,更是热闹的不行。平日里被父母约束着,三个孩子更愿意跟小姨和小姨夫玩。两个男孩知道小姨夫是当兵的,一定拉着凌寒教他们武术。 “这才叫狗都嫌呢……大夏天的在院子里练什么武术,你们不嫌热也别闹腾小姨夫啊!”陆曼若一手拍了一个孩子的头。 “没事儿的,大姐,来,我教教他们拳脚去……”凌寒很是随和。 树荫里,凌寒一招一式的演示着,两个孩子学的有模有样。 “没想到小妹夫这样军阀家庭出身的,也倒是有个好性格。”左航说道。 “你别左一句又一句军阀的……”陆曼若道,旁边陆曼卿正拿着西瓜递过来,也正听见了这话,略是笑笑。 “本来也是军阀当家,怕什么说呢……”李家和接口道。“这市政府里也是分了不少的派系,跟哪家近的,哪家当政了就提拔谁,苦了我们这些事儿实实在在干事儿的。” “不是沐家跟现在杜总理他们就很亲近么?你找小妹夫看看有没有个合适的人可以帮衬你?”陆曼若道。 “大姐,可不是这么个理儿,我这也干了四五年了,也算是看透了。你跟着谁家沾光,就可能跟着谁家倒霉。我这样就是办事儿干活的我养家糊口我心里头踏实敞亮,你眼瞅着他们现在红红火火的,可是这形势变换的这个快,搞不准哪天倒霉了还不如我们这样的呢……”李家和侃侃而谈。 “你这还没吃饭喝酒呢就胡说八道了!小妹,对不起啊,你姐夫这个嘴……” 陆曼云打断了口无遮拦的丈夫。 “哎呀,我是瞎说了,没有心的……”李家和也连忙道歉。 陆曼卿摇摇头,勉强的笑笑:“没事儿……” “姐夫说的确实是正理儿,我本来就是军阀出身,行伍中人更是刀尖上行走的……我们成婚不久我随军转战,小半年都没有回家,也委屈了曼卿。由不得人的事儿太多,不过眼下在家里,我自当是好好的爱惜曼卿……真就是日后风风雨雨,不管是沐家怎么样,我地位财富如何,只要我有一息力气,便不会亏待了曼卿的。” 凌寒缓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走了过来。他蹲在曼卿的身边,伸手握住了曼卿的手。 相视一望,曼卿一时间也分不清,此时的凌寒,几分真情,几分做戏。只是,在姐姐姐夫们称赞着凌寒的温柔深情的时候,有一丝的陶醉。 “小妹夫是做将军的人,性格却这般的柔和呢……”左航道。 “比你这样穷教书先生还一股子耿介毛病的好太多了!”陆曼若道。 一家人和和乐乐的享受着家宴。 徐颖姗的祖辈父辈都曾经是晚晴的高官,是最早做洋务派大臣。及至到徐颖姗的这辈,家里的孩子都被鼓励做学术,徐颖姗两个哥哥也是大学老师,倒真是书香世家。 虽然徐家初时对凌言的出身略是有微词,但是,见到凌言本人亦是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又是学识教育背景都很好的学者,于是引以为同类,大家相谈甚欢。徐父更是笑说,终于有人能让自己眼高于顶,不肯输于须眉的女儿欣赏的,他很是欣慰了。 吃罢午饭,徐颖姗请求凌言陪自己去《京报》;凌言左右无事,当即应下。 然而,还未及出门,便有家人告诉徐颖姗,表妹苏韵然和她的学生来找。徐颖姗一边说着请他们进来,已经有苏韵然领着二男一女三个学生冲了进来。 “怎么了?”徐颖姗看他们慌慌张张的样子,问道。 苏韵然看到凌言,略是有些惊讶,却也顾不得了。 “表姐,燕大,北大还有京华师大的好些个学生在游you行,把驻日公使陆之云打了,还烧了邵沛之家,警察局抓了好多学生……” “徐先生,我们好多同学被抓了,还有好多同学在乱中受伤了……” 一个学生急切的说道。 凌言与徐颖姗目瞪口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47.兴亡有责(1)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凌寒与陆曼卿是回家的时候遇到的学生,他们的车被堵在了路上。 “誓死力争,还我青岛!” “拒绝在巴黎和约上签字!” 学生们高呼着口号,举着旗帜,在东城街道前进。 凌寒下车问询了情况,大致了解学生们是不满巴黎和会不肯归还青岛的要求,所以学生们组织了大规模的运动。凌寒连声叮嘱着学生们一定要注意安全,不要使用暴力手段。有学生对这个一身西装,帅气挺拔的青年多看了几眼,似乎是理解他的善意;有些人激动着喊着口号而过,对这个身处世外的人完全漠视。直到学生们陆续的通过了路口,凌寒才回到了车上开车回家。 凌言和曼卿先跟随着几个学生到了邵沛之的家,在邵沛之任财政总长时候,凌言曾经也来到过这里,彼时那是一处晚晴时候的宅子,青瓦高墙,很有古风。而今,已经是付之于火把,成为焦土。邵府外面,有许多军警把守,但是学生们已经陆续散去。问询军警学生的情况,说闹事的学生已经抓到了北平警察局,其他学生遣散了一部分,不过,还有很多人可能去北平警察局聚集了。 北平警察局外,群情激奋。有学生在登台做演讲,表示学生们无辜,要求释放学生。台下的人也时不时的挥舞着拳头,响应着台上演讲的人。围观者中,还有很多的群众…… 围观者众,但是,北平警察局一时间也没有人出来说任何的解决办法。徐颖姗看出来这样的局势,想政府方面也是要思考应对策略的;学生们已经在警察局门口示威,已经达到了表达同仇敌忾、声援同学的目的,便劝说着人们离开。 徐颖姗在京华师大的学生中很有威信,很多学生见是她的意思,便也应着,又去与其他学校的同学们商议,同学们也见天色渐晚,明白徐颖姗的建议的合理性,便逐渐的散去。 然而,凌言最意外的是在这一群人中发现了,本应该在秦扬天杨和班的凌豪和季雅和。凌豪和季雅和站在人群中,响应着周围学生们的呼喊,又热切的与学生们讨论着情况,下一步的打算、 “小弟!”凌言一把把凌豪抓了出来,虽然是不大情愿,凌豪还是跟着凌言走到了两条街之外的车里。 “你怎么在这里,这多危险!”凌言道:“你什么情况都不知道,也不是北平的学生,你这样的盲目的参加学生运动做什么!” 凌言一连串的问题,问的又急,语气是从未有的严厉,凌豪也是一时间怔住。想了想道: “我觉得他们做的很对,我也有这样的想法,觉得我们青年应该发声,抗议政府对外妥协,出卖国家利益。我不是盲目的……”凌豪辩解着。 “你没有参与烧邵总长家吧?”凌言追问。 凌豪连连摇头:“没有没有……我看到同学们的时候,他们都从那里散开到这儿来了。” “凌言,我知道你曾经在邵总长手下就职,也有途径能够接触到真正左右局势的人。如果有可能,请周折转达万千普通民众的意思,请政府体察民意,一定不要为难这些学生。” 徐颖姗道,说的郑重。徐颖姗从来的镇定大气,就算是不远处人潮汹涌,有很多一直在追寻她的身影,期待她的指导,徐颖姗也从从容容,不急不迫。 “以什么名义?”凌言问道,声音里略是一顿。 徐颖姗只是一个老师,可是,在学生运动中有如此声望,又有如此的素质,怕是自己都不能及的。 “京华师大的师生!联名信明日即可奉上!”徐颖姗望着凌言,眼中是期许,又是压力,她的眼中有着热烈的光,有她的理想抱负。“凌言,我们的感情诚挚本只是两个人感情的事情,我便未严明其他……我希望你能够明白我的诚意,和迫不得已。” 凌言苦笑着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需要我帮忙的,能做的我尽力去做。送你回去,我也要回家与家人商议,才知道该怎么做……我能够接触到权势人物的途径都是因为我的家庭出身。” 徐颖姗点头。 第一次,他们仿佛都看到,两人之间划开了深深的沟壑。 天色渐渐暗下来,刘妈都已经做好了饭,凌言与凌豪都没有回来。凌寒不由得有些担心,可是,秦扬天和徐颖姗的地址和联络电话一概皆无。 “三爷和三太太是先吃饭,还是我都盖上?一会儿怕是进来飞虫子。”刘妈问道。 “吃吧……” “等会儿……” 凌寒与陆曼卿同时说话,刘妈一时间愣住,两个人也是相视一笑。 “那个炒木耳,炝拌黄瓜,炒豆腐都留着,其他的盖上,我们先吃,剩下的他们回来再热。刘妈和刘叔也先吃饭吧。”凌寒道。 刘妈忙不迭的应着,端了碟子一样样的盖上。 陆曼卿望着凌寒,嘴角是一丝浅笑,曼卿知道,她的先生一直在周全的照顾她,顾及着她的面子和感受,用他能够做到的方式。 凌寒和曼卿刚刚吃罢饭就在客厅里闲坐,聊着学生运动和当前的局势。踏着一地的月色,凌言与凌豪一起回来了,凌豪的白衬衣上很多的泥土,凌言满脸的疲惫,季雅和的洋装也有些沾染灰尘,高高梳起的卷发凌乱。 “你在地上打滚儿了?”凌寒指着凌豪道。 凌豪撇嘴。 “怎么了这是?”凌寒连忙正色的问道。 凌言叹气坐在沙发上,兀自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今天我在徐颖姗家里,有她的学生来找她说关于学生运动的事情,她的学生有被抓的,我跟着东奔西跑的打听了情况……因为学生烧了邵总长家,在那里还打了陆公使,所以逮捕了学生。我们去警察局问情况,遇到小弟跟学生们一起抗议,要求北平警察局放人呢……” 凌言满脸的愁容。 凌寒呵呵一笑: “往时都觉得小弟胆子小,这关键时刻还真是有胆量的!说实话,我还真是很欣赏这些学生,有激情有热血勇于担当,敢作敢为的。不过,学生们还是太年幼了,被人鼓动就容易冲动,烧了陆公使的家便不应该了……” “三哥还是赞同的呀,二哥骂了我一路。”凌豪道。 “注意方式方法,没什么不对。这样的运动,对学生们也是一种教育,一种历练。他们有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意识,承担起对这片国土的责任,能够从中去认识到自己的力量,这挺好的。他们能够去发出声音,影响民众,影响政府,这些都是很好的做法呀。”凌寒道。 凌言叹气:“可是,他们的做法太偏激,放火打人这样很容易发生意外,有违初衷,他们会造成不必要的损失的。” “人数众多,被人蛊惑也好,做法偏激也好,都是可能的。如果他们能够坦荡的接受自己也会做错事情,并且愿意付出代价,才是成熟了……总是要过程的。小弟,你明白?就算是集体的运动,也要有脑子,有理智,不能盲目的跟风,别人怎么样做就是对的;更不能在人群激动的时候,丧失了作为一个普通人应该坚守的东西。” 凌寒谆谆教导。 凌豪认真的听着,想了想,点点头。 “可是,那些被抓的学生……我没有看到他们打陆之云,也没有看到烧邵沛之家,但是,看那么多人就知道场面很混乱,那些被抓的学生也不一定是动手的人。真的他们会被严惩吗?” 凌豪关切的问。 凌寒苦笑:“这我哪知道,不过,这样的声势若是越闹越大,怕政府为了服众也不能够把学生们怎么样的。” “那就好……”凌豪道。 “也未必多好。让学生们能够通过吃点苦头,明白就算是人多也不能乱来才好……”凌言接口。 “那徐小姐怎么说?”凌寒问。 “她当然是在奔走救她的学生,她是一个远比我有政治思想的人!”凌言道,一语双关。“能不能够通过许次长打听一下,现在政府是怎么样的意思?带头火烧邵总长家的学生,是京华师大的学生。徐颖姗拜托我转达京华师大师生的意思……” “我回头去拜访许次长问询一下吧,并没什么的。现在杜总理也怕是骑虎难下,他政府的部长们若是不保,有愧于属下;可是学生们这样激烈,若是他不一意孤行,怕是会成为万人唾骂的对象了。”凌寒道:“这比罢免几个总长公使可麻烦大了……” “杜总理拿了日本的贷款处处对日妥协很是不对,该是有人去揭发杜总理许次长他们那个贿选的国会了,他们拿到的贷款很多都是为了皖系的议员活动。学生虽然不知道,但是研修派的人是知道的……最怕是学生的爱国心又会被利用,到时候不知道谁来承担责任的。” 凌寒叹息着。 身在局中人,他明白更多的其中缘故。杜总理挪用对日借款的钱训练参战军,建立政治派别操纵议会选举维系皖系军阀的利益,巴黎和会的外交失败引发了各界的不满,必然会被政敌抓在手里。日后这样的群众运动真的如火如荼的发展,会有人源源不断的供给他们斗争的材料,只是,到时候,于国有益有几何怕就未可知了。 “三哥,你怎么就认定学生们会被蛊惑啊?”凌豪不服气。“学生们的主张都是爱国主张,并没有问题的。” 凌寒摇摇头,哈哈一笑:“初衷不错也会被利用的。小弟,你告诉我,你本来在杨和班看戏的,为什么去参加学生运动?” 凌豪愣了愣,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转换话题。 “当时戏班子在排练,被外头学生的声音吵得练不下去了。后来,我问了一下情况,便跟舅舅说我跟去看看,就这样,有什么?” “是不是你的那位舅舅也会鼓励你,支持你参加呀?” “是啊。舅舅说,年轻人当为天下先啊!”凌豪应着。 “那么,只你去了还是他戏班子的戏子也去?”凌寒追问。 “戏子又不是学生,他们干嘛去。”凌豪说着,似乎是自己也反应过来一些问题。一些可怕的念头在脑子里盘旋着。 “你自己想想,他为什么鼓励你吧……”凌寒道。 凌豪颓唐的捶着头。 “下次,跟你那位舅舅在一起的时候,堤防着点,他可不是什么君子,挑拨你和家里的手段简直是手到擒来……”凌寒道。 凌豪喉咙里嗯了一声,脸色已经越发的难看了。 凌寒拢过了凌豪的肩膀,用力的靠了靠他,算是鼓励,又是安慰。 “你的初衷是不错的,多去了解这个事情也没关系……不能因为秦扬天的鬼主意便不做了。只是凌豪,每个人身份不同,做什么不做什么,自己一定要想清楚!想想秦扬天为什么支持你,你又该怎么跟大哥讲……” 凌豪重重的点头,他侧头看着凌寒,眼中明亮了起来。这一次,又是睿智的三哥借给他眼睛,让他去看周围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48.兴亡有责(2)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虽然北洋政府释放了抓捕的学生,然而,学生运动却轰轰烈烈以燎原之势在北平,继而到天津,乃至全国,铺天盖地的展开了。张安平总统表示要辞职为参众两院拒绝,然而邵沛之和陆之云等人被免职。巴黎和约签约之日,出席巴黎和会的代表拒绝签字,终于为这场运动写下句号。 在学生运动最如火如荼的时候,凌言几兄弟都在北平,经历了这场运动。 在凌寒一番教育提点之下,凌豪加入知识分子组织,参与了一些活动。在不过十几天的时间里,他接触到许多的新知识,宛如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他去跟着学生们演讲讨论,去看到他所不了解的社会。同学们的激情让他倍受感染,他也能够辨别其中很多人的极端激进与冒失。出于沐家子弟的身份和估计凌晨职位,他始终都是化名参与,不高谈阔论也不多表现,及至离开北平时候,他便从中消失了。然而,即便是很短的时间里,日日相伴的季雅和都看得到凌豪的变化,在人数众多杂乱的环境里,凌豪越发懂得去顾及别人的思想感受,冷静不慌忙。这段经历也让凌豪没有沉溺于有关母亲的往事的悲伤中,他也能够理解,在乱局中身处其中的无奈。 在九四的学生运动之后十天后,因为市政府几句为邵沛之等人辩白的话,更多的学生围攻了北平市政府。那几日,报纸上都是攻击邵沛之等人的话,言辞激烈狠毒,凌言气的一条条的辩白,然而,没有人理会他所谓客观公正正直的话。 “邵总长或许因为政治立场、职务原因,有不得不为之事,但是他的人品学识都不容置疑,又哪里能容这样的污秽的词语!” 凌言颇为认真的为邵沛之的事情写了辩白的文章,凌豪拿到他参与的知识分子社团复兴社团中去,却无一人认真对待,甚至都没有人愿意多看两眼,连写文的凌言也被斥为党羽。大家不愿意听关于邵沛之等人的任何褒扬肯定的词语,一意孤行的把他们作为卖国贼刻上了历史的耻辱柱上。 凌豪感受到深深的无力与无奈。 也是因为这样,凌豪开始理解大哥。他理解大哥曾经也面对着无从辩白的局面,父亲与所有周围人的不信任,不怀好意的人的看笑话与攻讦;而如今证据已失,大哥更是君子作风所以不说任何辩白的话,他更从没有抱怨过父亲,诋毁过母亲。 其实,反倒是一直说记着母亲大恩大德的秦扬天在将母亲的难堪事一次次的对他说,甚至不惜对无关紧要的旁人说;他言辞切切的攻击着凌晨,然而,并无实据。 来时,他觉得满是茫然,及至乘上回扬城的列车,凌豪看着满眼青山绿水,已经心清目明。 火车站送别,凌豪谦和有礼的与秦扬天告别,笃定的说着自己是沐家子弟,相信大哥的话。那份坚定,看在凌言与凌寒的眼中,也不由得一笑。 临行前,凌言与凌寒拜访了邵沛之。邵沛之苦笑着说,虽然有人雪中送炭他很是感激,不过,他心中明了此后再没可能在政界作为,关于政治的心都成冰了,再没有火苗。邵沛之本是学者出身,虽然日日的听着四面楚歌,看着报纸的攻讦话,却依旧的风度翩翩,他自然不能视之不见,但是,却也没有自暴自弃。 “我本是什么样的人,我是知道的。能做什么日后便做什么,不从政经商也好,赋闲隐居也罢,我没有卖国,那些污名可以污我,却终究不是我。” 那份从容,当真有古名士风流。 比较意外的是,凌寒曾几次去拜访许远征,许远征都避而不见。凌寒思付着许远征大概是嫉恨自己查出他们贪污军饷,心里念叨着他的心胸狭隘。又转念想,若真是如此不必与他为伍,倒也是乐事一桩。 南行的火车上,凌豪与季雅和兴高采烈的说着北平的见闻,凌寒与曼卿相对而坐,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倒是凌言,一个人侧坐着看着窗外,格外的落拓寂寥。 上海,馥郁纱厂。 从来是人歇机器不歇的纺纱车间,因为有工人参与罢-工,关掉了一半的流水线。 眼看着有订单不能按时交货,要赔付一笔笔违约金,凌华就心乱如麻。她跟着几个管理人员去走访员工,说着加薪等等,都有好多人不愿意复工。工人们义正言辞的说着要声援学生们的爱国行动,要维护自己的利益,让一向对工人宽和的凌华都怀疑自己难道果真是那种面目可恶的人么?然而,不管是好人还是恶人,如果不能继续恢复生产,她可能就真的是承受不起亏空连老板都不做成了。说着价值十几万的纺纱厂,其实每年的纯利润也就万八千,流水资金都紧巴巴的,稍微风吹草动,就可能资金链断掉。 今天又找回来了几名工人,车间里眼下五六十人集体加班赶生产进度。凌华算着,看看一宿能够赶出来多少的进度,赶工几天能够有多少订单按时交货。凌华算的头晕脑胀,有些困,便伏在桌子上休息。 车间里,工人门已经是上了一天班,也都是比较困了。灯昏黄的照着,纺纱女工们的眼神都有些迷迷糊糊。直到有人喊着“着火了!”,工人们都是需要时间反应一下,才明白过来的。 车间都是易燃的纱,瞬间就着了整个车间。工人的眼前周围都是大火,惊慌着喊着,慌不择路的往外冲。人们拥挤着推搡着往前走;火势太大,看不到路,有人摔倒了,一下子被火舌吞噬,旁边的人伸手抓住了摔倒的人,连拉带扯的往外冲;有人胆怯的叫着,在火里被吓得一动不敢动的呼喊着,又被隔壁的工友一把拽出去…… 冲出了厂房的人们,很多人都受了伤,有些人的衣服上还照着火,就如一团火球,拼命着脱了衣服,就地打滚儿…… 火势越来越大,漫天的火苗冲出了厂房,在风里卷着火舌招摇着,妄图去点燃一切能够烧的着的东西。好在,厂房周围并没有其他的可燃物。只是,工人们眼瞅着厂房摧枯拉朽般的坍塌。 不远处的凌华惊醒,冲出办公室,就看到火光冲天,厂房轰然倒地。 “经理……” “经理,着火了……” 有几个工人看到凌华,冲过来道。 “快,去看看我们的员工是不是都出来了,我的车在外头,找司机先送伤重的员工去医院,去外头拦车,送受伤的大家去医院啊……” 凌华急匆匆的吩咐着。 馥郁纺纱厂大火,有一名没有来得及逃出来的员工,一名伤重不治的员工,死亡两人,重伤七人,轻伤二十一人。 这是上海各大报纸的头条。 医院楼道左边的病房都是馥郁纺纱厂送过来的受伤的职工,凌华在一间又一间的病房里询问着病人的病情。凌华在病房里,守着哭泣的员工和家属,一句句的应着,工厂会不惜花费最大代价治疗伤者,会赔偿大家,会考虑大家日后的生活。 凌华走在楼道里,不知道哪个病房的人突然嚷了一声: “黑心资本家压迫员工强制加班导致的大火!让黑心老板偿命!” “就是,都是黑心资本家我们才受伤的!” “打她……” 一个男人嘶吼着声音。 “你害了我女儿……我女儿才十八,脸都毁了……”一个中年女人突然就冲着凌华过来,抬手就抓了凌华一把。 “我媳妇儿的手都截断了,一辈子怎么办啊!都是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一个男人突然就踢了凌华一脚。 “别动手……”凌华说着,可是没有人听到她的声音。 有人过来踢打着她,伸手挠抓着她,凌华已经倒在地上,抱着头保护着自己。 “别打人,别打人……”凌华的司机赵安冲过来,用力的推开了那些人。 “董事长……”赵安俯身扶起来凌华。 凌华的额头脸上几道血红的抓痕,嘴角青紫,头发已经凌乱,身上被踢打了,一身的土,浑身酸疼,一时之间,都站不起来。 “董事长……”赵安哪里看到过凌华这样狼狈,一个粗壮的汉子眼里头都蓄了泪水。 凌华借着赵安的力气,艰难的站起来。从昨晚到现在,其实她都没有休息过,对死者的痛惜,都伤者的同情让她心中难安。凌华拢了拢自己散乱的头发,勉强的站直身子: “诸位,大家发生意外,我非常难过。大家在这里工作,我没有照顾好大家,我也很自责内疚,但是,我是工厂的老板,我是最不希望工厂出事情的人。我理解大家的愤怒伤心,也希望大家能够明白我站在这里的初衷和真心!” 凌华的话说的很温和恳切,很多人平静下来,看着昔日雍容华贵的凌华一脸狼狈,也心有同情。 “逝者已逝,我们会做好抚恤工作。伤者众多,我们尽全力治伤,对造成残疾失去劳动能力的工人,只要沐凌华还有一碗饭吃,一定会有您的一碗!眼下,是我们最困难的时候,希望我们都能够互相理解,共渡难关。谢谢大家了。” 凌华深深的鞠躬。 这一幕,被赶到医院报道的记者拍了下来。 凌华又布置了善后的工作,拜托没有受伤的工人在医院多照顾受伤的工人,之后才离开医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49.疾风如刀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凌言与凌寒等人回家的时候,凌晨刚刚挂了大姐打回来的电话,兄弟们说了几句问候的话,凌晨便告诉了他们凌华的工厂着火的事情。 报纸上的记者惯用的夸张和耸人听闻的言辞,让馥郁纺纱厂着火的事情更像是蒙上了一层迷雾,有人说是劳工太过疲劳,有人说是竞争对手雇佣了工人故意为之。报纸上有激进分子批判着沐凌华资本家吃人的属性,压迫剥削劳工;有人同情凌华的遭遇,可能承诺的对工人的赔偿会拖垮了沐氏企业。记者笔下凌华的境遇更是悲惨,经济陷入困境,馥郁纺纱厂付之大火化为灰烬,然而,不幸死亡和受伤的工人需要赔偿抚恤,这更是很大一笔钱,不止于此,在医院抚恤劳工的凌华还被工人打伤了,凌华被打伤的照片就放在报纸上,虽然不甚清楚,也可以她的异样。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凌言问道,对这一叠报纸的报道很是惶恐。 “大姐的工厂意外着火,就跟报纸上写的一样,厂房化为灰烬了。两名工人死亡,很多人受伤。大姐一直在忙碌病人伤亡的事情,在医院病人家属有些误会,也没大事儿……”凌晨叹息着。 “怎么会突然的着火?”凌寒追问了一句。 “后来调查估计是线路的问题,有火花点着了纱……纱是最容易着的,一起火就不可收拾。本来纱厂是很注意线路和火的。不过,最近闹运动,大姐拖欠了很多的订单,就安排工作加班,没有顾上检查。”凌晨简要的解释着。 “凌言,你要是手边没有事情,就去帮帮大姐,有伤员要安置,还有那些订单也需要找人生产,大姐那边周转出现了问题……今天大姐说到想纱厂破产,然后卖掉绸缎厂。她辛苦了这些年,也却是累了……” 凌言点头:“我没事儿的,今天就可以去的。” “凌寒和凌豪,你们也先去探望一下大姐,陪陪大姐吧……我有事情抽不开身,我晚些去上海。”凌晨道。 自北平而回,几个人没有停留,休息,直接开车去上海。 见到凌华的时候,凌华正在客厅休息。事发之后不过几日的操劳,凌华仿佛是一下子老了好几岁。没有如往日那样精致化妆,凌华神色也很是暗淡。见到几人到来,到勉强的微笑。 “我并没事儿不必太担心。” 一如从前一般的好强。 凌言与凌寒询问着厂子的现状,需要解决的问题,以及凌华日后的打算。 本来纱厂的流水资金并不是很多,现在出了事儿,给死者的赔偿,伤者的医治费用,伤者家属在医院的日常用度,都要工厂承担,工厂的钱已经是远远不能承担。凌华只能用自己的继续支撑。 然而,更大头的是之前的订单。收到订单的定金都支付了原料费用,所有的货物都在大货中化为灰烬。眼下,订单无论是要继续履行,还是拒绝履行赔偿,其数额之大,都是凌华远远不能承受的。 及至,还有受伤员工日后的生活的补偿等等事宜,都让凌华焦头烂额。 到底是人多力量大,群策群力之下,决定由凌言先审查一边之前的订单合约,是直接违约合宜还是继续履行合宜;如果继续履行,就联系对方看看能不能延期,寻找其他的工厂代为加工。纱厂的经理和凌寒与订单的对方联系,凌豪拿了一叠电话询问着其他纱厂的纱的价格、交货日期等等。 家里电话声四起,凌寒与经理都是各自低声下气的解释着,希望对方能够理解,宽限交货时间,或者退还定金,减少违约金的承担。凌华做生意名声从来很好,是以,大部分企业也表示同情,不为难,可以退还定金就好。甚至有几家企业表示,定金有了再还也没关系。 下午,曼卿、季雅和陪着凌华去医院探望伤者,曼卿与医生交流着伤员们的情况和治疗方案。 经过一日多的忙碌,凌言汇总了一下情况。 二十几张涉及十余万的订单,其中有十来张订单方要求退还定金即可,可以不要求赔偿;有几家表示可以接受延期履行,由馥郁厂委托其他工厂生产同质的产品也可以的,有三家坚持要求赔偿,并且不肯延期履行的。这部分资金缺口大抵在七万。 曼卿估算了伤者的治疗费用大致也需要五千到八千左右,若是算是伤亡者赔偿的费用约略还需要三万左右。 若是正常的生产情况下,十万元的流动资金对凌华来说并不是很大的问题。然而,凌华手里的资金刚刚投入了馥郁日化厂还远没有收回成本,馥郁成衣是做丝绸服装裁剪与成衣的,其营业额不低,但是成本也高,并没有很高的盈利。凌华一时也凑不出这十万大洋。 看着凌言拉出来的单子,凌华也明白,这已经是最少要负担的资金了。 “如果是只有纺纱厂,大姐这样的情况,其实应该直接申请破产清偿,用之前债权清偿,清偿不够的工厂破产了也就不必偿还了。只是,大姐还是要做生意的,这么做日后便没有信誉了,二来也是不够道义。” 凌言道。 凌华叹气:“就算是日后不做生意了,也不该这样。还有别的厂子,就算是卖掉别的买卖,该赔给人家钱还是要还人家的。何况,十几家都是不要违约金只要自己那部分定金,真的是仁至义尽了,我们不能够不仁不义。盘算一下,我卖掉馥郁成衣或者日化厂吧,就算是我眼下我困难,趁火打劫的有,无论厂子还是成衣店十几万都是能卖的。” 凌华的声音满满的疲惫,没有了一直以来的独立坚强,她只是疲于应付。 “大姐十几年的经营多可惜,大姐日后怎么打算呢……” 凌豪很是感性的说道。 “虽说是可惜,也是身外之物,彼时急用钱的时候,这些买卖也让我过了好多年的太平富裕日子。现在那么多人受伤,手臂被烧断了残疾的,毁容的,一辈子都得生活在痛苦的阴影中,这么想,也不算什么了。” 凌华的声音飘忽而悠远。 二十几岁她离婚后开始做生意,她独立的在上海生活了很多年,及至梅姨娘去世后,沐家陷入危机,她生意上赚的钱也帮衬了凌晨好几回。这些年风风雨雨的过来了,她累了,也疲惫了,这番变故,反倒是让她看开了许多。 “二姐别说这么泄气的话。我这里有些钱,大概有一万几,家里大哥应该也可以凑一些钱,我们一起想想办法,也不至于就卖了厂子。”凌言道。 “你大哥那里也怕拿不出多少钱,再说了,我生意轻省些也不是不好啊。”凌华看的很淡然。“明天就找人登报纸吧,馥郁日化厂投资很大也没见收益,就算是卖一时也亏太多,我做了十几年纺纱,布料成衣转来做日化是想做下去的。馥郁成衣就卖掉吧……” 凌华的声音里很是淡然,只是眉眼间,有一时的怔忡。 “凌豪,你替大姐写一个广告。我们也再想想办法……眼下这么着急专卖怕是我们会亏太多。哪怕是借钱周转过这个时间段,日后再卖也好。”凌寒道。 “这也是法子。”凌言也赞同。 及至晚上凌言避了人问凌寒,可是那笔钱可以回来,凌寒摇头说不行,却不肯多说一个字。凌言气的骂凌寒:“家贼难防!” “不过只是十来万,我可以去问云清借,这些钱对云清而言却算不得什么的。”凌寒道。 云清汇来的钱很快到账,凌言安排着退还部分纱厂的定金,赔偿违约金,与纱厂的经理一起去其他纱厂订货,安排交付可以延期交货的订单。 倒是有打听馥郁成衣的人不多,开价也普遍很低。馥郁成衣凌华经营了十来年,既有做成衣裁剪的成衣厂子,也有七家销售的店面,并且兼做布料的销售与量体裁衣。馥郁成衣生产的衣服一向很有美誉,销量也不低,凌华的心理价位在二十万左右,然而,报价的最多十万,也仅仅是够还掉从云清那里借来的钱。 广告做了几日,跟了凌华做工很多年的店铺的店员,裁缝等人也纷纷登门询问情况,对于厂子和店铺被卖,众人心中都有很多的不安。 来到家里的十几个人都是跟随了凌华多年的熟人,许多人,是凌华看着他们从青涩到成熟,道成家立业。多少年的合作相伴,不只是老板与员工,更是有着情谊的。看着他们询问的眼神,不舍的表情,凌华心里也分外难过。 “诸位,我本应该提早把此事告知大家,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样跟大家说。你们的不舍我看在眼里,我也一样舍不得大家。我们曾经一起面对过很多的问题,我感激大家不离不弃。可是,这次,我真的遇到了很大的问题,请大家理解我的苦衷与迫不得已。日后,虽然大家不是我的工人,是还是凌华的朋友。我欢迎大家常来坐坐!” 凌华深深的一躬。 客厅中已经有几位女裁缝哭泣,凌华也眼眶微红。 “目前,我只是登了出售启示,但是,并没有签订转手的协议。日后有什么情况,我会跟大家反馈,是凌华对不起大家!” 凌华再次鞠躬。客厅中,已经哭成了一片。 “老板,我们都理解您……”一个哽咽的呻吟。“我们都是舍不得您……” 场中,尽是哭声。 凌华咬着嘴唇,止住了眼泪。 “诸位,诸位请不要哭了。人间聚聚散散本就平常事,凌华感激大家的情谊,但是,更重要的是,请大家珍重自己。凌华会在转手的协议要求大家的工资、工时不低于现状,无论日后的老板是谁,相信他也会如我一样照顾大家,也请大家能够如今日一样认真工作。凌华谢谢大家。” 说罢,凌华又是深深一躬。 凌寒兄弟几个帮助保姆端茶递水,也很受触动。 工人在时候,凌华始终很是镇定,虽然是言语哽咽,却从没有泪水掉落。她安慰着工人们,直到工人心略安慰,微笑道别。 及至送工人都离开,看着他们背影渐行渐远,凌华泪水倏然而落。 “大姐。” 凌寒伸手拢住凌华的肩膀,凌华在弟弟的怀中痛哭。 自从纺纱厂火灾之后,这是凌华第一次痛痛快快的哭出声,不必再强撑着,也不想再撑着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50.坦荡诚意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虽然有对旧日工人的不舍,有对多年经营的生意的留恋,但是,凌华是商人,从来是有决然的一面,而今既然是形势比人强,凭借生意凌华再难还上那十万元的借款,凌华也不再勉强,依旧日日张罗着卖掉成衣厂的事宜。 凌华与旧日的生意伙伴联系,与曾经有意向收购成衣厂的商人联系,然而,很多人都讲现在行情一般,不愿意轻易接手实体生意;或者给出来的钱都差强人意。 最高的出价是繁星影业的报价,沈晚晴的繁星影业愿意出十五万收购馥郁成衣厂,不过,他们要求凌华保证管理人员、裁缝、工人能够继续留下服务于新的工厂,而这也是正合凌华的心意。只是沈晚晴的身份让凌华很犹豫。 凌华问凌寒,凌寒便也没有隐瞒,承认凌寒便是自己旧时的恋人,曾经的绿萝。 “要是这样,那就算了吧……” 凌华看得到坐在沙发上的曼卿,只是端坐着,都是脸色大变的样子。 “我和绿萝的事情,都是旧日的事情了。再说,大姐的生意归生意……这事情,曼卿也是知道的。” 凌寒解释道。 凌华探寻的看着曼卿,曼卿也点头: “大姐,我知道的,没关系的。如果她是真心实意,好好跟我们做生意,也挺好的呀。绿萝,说来还是认识的人,有了解,倒是少些顾虑。”话说的很违心,但是也不得不说。“大姐约个时间,让凌寒陪大姐跟绿萝见个面好好谈谈吧。” “这好吗……”凌华有些犹豫。 “没什么关系的。我帮大姐跟绿萝谈吧……”凌寒道。 凌华朝曼卿点头,表示谢意,却又转头斥凌寒: “曼卿是为帮着我宽和你,你莫要有什么心思,不然可是对不起曼卿,也置大姐难堪了!” 凌寒苦笑: “大姐,你这不是诛心啊!” 凌华笑笑,不去理会。 凌华与曼卿的会谈约在了一家成衣店附近的咖啡馆。绿萝与另一位繁星影业的经理一同前来,绿萝一身洋装,是上海滩十里洋场知识女性的气派。凌华与凌寒也只称呼绿萝为沈经理,绿萝笑语盈盈,优雅从容。凌华虽然对绿萝有着哪怕是未见人便有的成见,及至见绿萝在眼前,倒也是觉得绿萝的大气优雅。 “繁星影业的几位明星,每每有穿新款式的衣服,便有街巷的太太小姐竞相效仿,很快这个样式会成为各个成衣店的流行款式。我们便考虑,我们也做服饰,有安排有步骤的做一些有特色的成衣,一来是体现我们公司明星的特点,都是独家定制的,独特设计的服饰;二来,也可以满足影迷的要求。若是他们找裁缝去做,做出来的效果并不是尽如人意的,而我们来做,肯定是更精致的。” 绿萝解释着他们做投资的初衷。虽然是在商言商,绿萝眼中看到的却不仅仅是真金白银,而是独特的服务,这点凌华也叹服不已。 “沈经理有这样周全的考虑,接受馥郁成衣,肯定是会有更好的发展的。馥郁成衣多年行程了原料采买的体系,我们的原料都是上好的布料,客户的对象也是这上海城的太太小姐,而不是穿粗布麻衣的人。这些客户与沈小姐的客户的需求应该是一致的。我们的馥郁成衣在客户心中有很好的名声的。” 凌华道。她知道自己的优势在什么地方,也知道绿萝的要求是什么,只有自己与对方的商业要求一致,这生意才能够谈成的。 果然绿萝点头。 “沈小姐提出的,我来保证员工的稳定性,这不仅是沈小姐的要求,也是我的希望。我会将当前员工的管理及待遇详细的告知贵司,希望贵司能够承诺不低于现状的待遇,我希望我们的员工们,他们很多人忠心耿耿的为馥郁成衣工作了很多年。我希望他们有稳定的工作,不因为我的变故,而致使生计困难。” 凌华由衷的说道。 绿萝点头,表示理解。 “沐董事长生意繁多,顾不得成衣的生意了。不然的话,沐董事长才真的是工厂最好的管理者呢……”繁星影业的一位经理开玩笑道。 凌华笑笑,没有理会。 “我倒是有个提议……沐氏集团现在又馥郁成衣和馥郁日化两个厂子,如果繁星影业愿意入股合作,可以合作而不是收购。公司仍旧由大姐管理,盈利按照股份分成,这样不好吗?”凌寒道:“不只是成衣,日化品牌其实更依赖于大众的认识,也一向都借助于明星的宣传。我说说而已,供你们双方参考。” 凌寒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解释着。 凌华倒是眼睛一亮。她卖出馥郁成衣只是因为馥郁成衣的价值高一些,而馥郁日化才生产半年,销路还没有完全打开,其实是更为艰难的。如果是入股合作的话,收益应该是更稳定,风险也小一些。 凌华点点头。 绿萝也若有所思,她沉思着,不由自主的望向凌寒。 “馥郁日化厂开业的时候,蓝爷和沈小姐都曾经到场的。当时,馥郁日化也有礼包送给沈小姐,不知道沈小姐有没有使用?馥郁日化的生产产品的质量是绝对可靠的,现在也是稳步上升发展阶段。另外,大姐前些日子还考虑做一些进口的香水等品牌,是很看好它的扩大生产的。” 凌寒解释着。 “好。我们可以考虑考虑,进一步的合作。”绿萝道。 凌华引领着绿萝去看了馥郁成衣厂和服装店,又带她看了日化厂。双方再协商了关于合作的方式,价格等,彼此讲好多做沟通联络,认真考虑之后,进一步的洽谈确定。 及至道别,绿萝叫住了凌寒。 “沐先生,蓝爷府邸的五夫人有微恙,一直在求医。她很保守,希望有女医生诊治,我听说沐太太是协和医院著名的医生,不知道能否请沐太太到蓝府为蓝夫人诊治?” 绿萝道,说的很认真。 凌寒有些诧异,还是点点头:“我太太的事情,我不便做主,不过,我可以问问她,不日请她回复蓝府。” 凌寒答得规矩客气,一如这一天所有的谈话。 然而,这个话题,还是触动了两个本来熟悉,有故作陌生的人。 凌寒看得到绿萝忽而变了一下脸色。大抵是那一句“我太太”刺痛了她。绿萝错愕的表情,也刺痛了凌寒。 “谢谢。”绿萝道。 凌寒再难回答一句话。 回家的路上,凌华一来对这样的合作方式期待期许,又多少有些隐忧。而这隐忧,就来自于坐在自己身边的凌寒。 “凌寒,你跟我保证,你是没有什么私心的。”凌华道。 凌寒皱眉:“大姐,您这样诛心真的不怕小弟寒心啊?我哪里有什么私心?我这一心的帮您,反倒是我居心叵测,要向您证明清白了。那我不证明,大姐就不做着生意了!” 凌华捶了一下凌寒的肩头: “你这个孩子噎人的本事是越来越厉害了。我不信你大哥在,你还敢这么没大没小!我这生意要做,不过,你要是有点轻举妄动我饶不了你!” 凌寒连连点头:“大姐,您放心吧。我过几日就得回扬城了,没有时间在这里轻举妄动。大姐这般诛心的言论,若是让大哥猜忌了我,我有理说不清了……”凌寒想了想,又正色道:“大姐,我知道你们对绿萝有成见,她之前的一些事情的确不能见容于你们。可是,她是一个闯荡很久,有智慧有信誉的商人,这一点她是靠得住的。不管我们恩怨如何,我相信她不会因私废公的。” 凌寒说的很坦荡,凌华结合着自己所见,也表示赞同。 “我也看得出来,她是个厉害的角色,也有做生意的本事,真是同她合作,也是不错的合作者。馥郁日化日后的发展,本来我也不很确定,若是有繁星影业加入,多一些宣传,能够让人们认可,其实也好很多……”凌华分析着:“若是她只是沈晚晴,或者我不知道她的底细,我也不会想这么多。只是我是知道的,也难免多想,就算是曼卿,怕也是会有想法……我同绿萝合作,恐怕曼卿也觉得不快与难堪,” 凌寒心中也有些酸楚。绿萝已经如此优秀,却从来都会因为过往被人介意,议论纷纷,哪怕是作为一个商业伙伴,都会被猜忌。她的一生,从那个悲剧的开端,便真的是注定艰难,而凌寒,也不是能够给绿萝帮助,守在她身边的的人了。 “曼卿那里,我会跟她解释的。曼卿最是懂事儿,不介意的”凌寒道。 凌华点点头,过了很久,又道: “单是看人,绿萝是比一般的人都出众很多。无论是相貌还是心思敏锐,怕是曼卿都那企及的。不过,凌寒,曼卿是更适合你做妻子的。” 凌华说的认真,停在凌寒的耳中,也只是无奈。 “大姐,我既然娶了曼卿,就再也没有想其他的了。我所有的幻想,都随着与曼卿成婚之日起结束了。”凌寒说的很暗淡,声音里都是酸楚。 凌华蓦地想起来,凌寒婚前,凌晨说的话。 “……那个舞女在他心里深深埋着,他不肯放下,那我就只能把他的心再碾碎一次,让他知道,这辈子,他都没有机会爱什么人了……” 凌华挽着凌寒的肩膀,满心是怜惜。凌寒握住了大姐的手,却没有多说。 事已至此,该问谁论孰是孰非。 果然,回家问及曼卿的意见,曼卿勉为其难的同意。同意凌华与绿萝的合作,也同意去为蓝夫人诊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51.绿衣黄里(1)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曼卿一身暗红色的旗袍,长发挽了发髻,带着水晶的发夹别在了一侧,是流行的出嫁的少妇的打扮。凌寒一身西服,挺拔昂扬,他帮曼卿拎着药箱子,曼卿行在凌寒的身边,颇有些小鸟依人的样子。他们在蓝玉堂的豪宅中一路走到了内院,站在五夫人门口相迎的却是绿萝。 竟然是很凑巧,绿萝也是盘起了发髻,着一身暗红色的旗袍,搭着一个米色的蚕丝披肩。绿萝的旗袍尤为华丽,衣服上绣了更深色的繁复的小花,绣工精巧。她戴了镶钻的项链,在脖颈前微微闪光。绿萝的个子略是高挑一些,虽然大曼卿几岁容貌却更是出众一些,微扬的下颌显得她略是骄傲。 “沐先生,沐太太好。”绿萝略是颔首,微微一笑,却一直抬眼看着曼卿。她也是有些诧异,两个竟然是如此相像的衣服。 曼卿勉为其难的笑笑,有些不自在。 曼卿似乎感觉到在蓝玉堂府邸来来往往的众人中,很多人都看着她和绿萝。旁人都看衣着和外貌识别人,绿萝是美艳倾城的女人,而自己不过是素人。这样的比对,也一定看在凌寒的眼中。念及此,曼卿更是觉得可气。 潜意识中,曼卿就向凌寒靠了靠,想去挽住他的手臂,似乎又怯怯的没有动手。 “五夫人身子不爽利,在屋里头相候,沐太太,请。” 绿萝含笑道,周到而谦恭。 只是绿萝眉眼中的笑容,看在曼卿的眼中,并不温暖,只如玫瑰花的刺的一样,曼卿看到的也只是刺了。 凌寒不便入内,便在院中等候。正好蓝家的管家过来,说蓝玉堂请沐先生到前厅。 曼卿查看了五夫人的病情。虽然五夫人自己觉得是疼痛难忍,病状难以启齿也不愿让医生查看,病情却不严重,只是副乳,有增生并结节。曼卿建议是去医院手术切掉即可,五夫人吓得不轻,曼卿好言劝慰着,表示这并不是什么大手术,没有什么危险,并且缝合好一些不会留疤痕,不会对日后有什么影响。 五夫人是裹脚的女人,思想保守,平素里很少出门,想到可能有男医生查看,便是不肯治疗。绿萝便讲,这一两日便可以联系有手术条件的医院,安排曼卿手术,全程都是女医生,女医护人员,五夫人才略略放心。 “要是能这样的话,就是晚晴去给多跑跑找找好些的医院,再麻烦陆医生了。晚晴,有什么用得着钱用得着人的,你跟我说,我跟爷去说去。就是陆医生,也要好好感激人家。” 五夫人道。 “五夫人客气了。”曼卿道,看着出来蓝玉堂一家人都是很信任绿萝的。 曼卿取了止疼的药给五夫人服下,又安慰了几句便告辞。 “沐先生去客厅跟蓝爷说话了。要是不嫌弃,陆医生先到我房间休息一下?”院子中,绿萝道。 曼卿回望着似笑非笑的绿萝,只觉得不是那么愉快。 绿萝骄傲又周全,彬彬有礼恰到好处,但是却又无时无处都让曼卿觉得压抑和不舒服。大抵,只要眼前有她,曼卿都会觉得压力和压抑的,可是,偏生,又迈不开腿,不愿意示弱。 “好。”曼卿应着。 绿萝常来蓝公馆,所以在这里有一间她的房间。里外两间的套间,有些简单雅致的装饰。 曼卿看着绿萝去倒水,泡茶,每个动作都看在眼里。她纤腰扭动,玉指修长,姿态优雅。 这不是北平,不是医院病房,她再没有从前的从容和气势,在绿萝面前,她觉得很冷,毛骨悚然。 曼卿坐在椅子上,看着绿萝动作缓缓,明明是那么真切,可曼卿的思绪与目光却又飘忽。 许是因为房间暗淡的光让时间交错混乱,许是因为茶水的馨香让意识迷茫飘忽,一时间曼卿有些不知身在何处,仿佛是又回到北平,眼前是那时候的绿萝。 曼卿第一次看到绿萝,是凌寒抱着绿萝去就医,她喝了太多的酒吃了太多的安眠药,在昏迷中,美丽而苍白。凌寒抱着绿萝,眼中是急切而珍视的。曼卿猜测过,凌寒有没有看到绿萝身上欢爱的痕迹呢?可是那种想法一起,曼卿既觉得肮脏又为凌寒心痛。 第二次,曼卿没有看到绿萝。在涩谷智府邸的窗外,两个偷听者,听着里面的人肆意的欢愉。曼卿记得那个秋夜格外的冷,她披着凌寒的衣服瑟瑟发抖,而凌寒,如在冰雪狱中一样的苍白。那时候,曼卿想,凌寒一定会很恨绿萝的,背叛他的爱,践踏他的感受。 直到后来,绿萝带着一身是伤的凌寒就医,曼卿看着凌寒与绿萝在病房里心无挂碍的调笑,肆无忌惮的拥吻,听他们说要在一起…… 她灰心绝望,不可置信,却一幕幕都亲眼所见。 直到那一日,绿萝来找她,说她会离开。 如果眼前不是绿萝,曼卿就自我催眠着当从前的一切都过去了,再不会复活,而她和凌寒明明已经开始亲近起来,他们在家人和旁人眼中都是恩爱的夫妻,她也以为他们可以成为恩爱夫妻的。 可是,绿萝就站在她眼前,曼卿不看凌寒,都知道凌寒看到绿萝时候眼中的爱和笑意,那是和他任何时候都不一样的。 她的丈夫,爱着这个女人,这让她站在绿萝的面前,自卑而心生怯意,就仿佛她一直是一个笑话。 “喝茶……”绿萝道。 “谢谢。”曼卿强自镇定着,可是,拿着茶杯的手,并不稳。 绿萝自顾自的品着茶:“没有想到沐家家风如此开明,沐太太婚后一如婚前还在外面工作行医,沐太太嫁了一个好人家。” 曼卿抬眼看着绿萝,一时间听不出她的意思,于是并不说话。 “你与从前也没大变化,就如闺阁女子一般青涩呢……” 绿萝看着曼卿,笑着,声音很是飘忽。 曼卿手一抖,茶水杯摔在了地上。 “你说什么!”曼卿眼中是愤怒,声音也是颤抖的。曼卿不能明白也不能接受,这些本不为人知的夫妻的事情会从绿萝的口中说出来。成婚半年多,她和凌寒只是夫妻之名却没有夫妻之实,她也真如闺阁女子。她觉得委屈和屈辱,尤其是在绿萝的面前,她觉得自己仿佛是一个被扒光了衣服看的笑话…… 这些绿萝怎么能够知道? 绿萝只是恶作剧,却没有想到那些恶意的猜测竟然是真的。绿萝瞬间明白了自己的猜疑,她肆意的笑着却不解释。 “沐太太的名声和身份也只是负累,没有想到你这样聪明优秀的女孩子,也还是没有走近他呢。” 绿萝笑着,略略一叹,俨然是胜利者的嘲讽。 曼卿气结,早已经是顾不得矜持: “你这样说是不是太过分也欺人太甚了!” “你和我说这些,和我闹也都没用处的。你要是气,你也该去找沐凌寒,你的窘境只与他有关啊。” 绿萝侧身靠在桌子上,好整以暇的看着曼卿。 曼卿有些震惊了。她完全不能理解绿萝的思维,也许自己的身份会让她生气,她能够理解绿萝为难自己。可是,凌寒从未有半点对不起绿萝,绿萝何以又如此说? “那是我们夫妻的事情,我怎样想,怎么样做,都跟你这个外人没有关系。不管你曾经是我先生的什么人,都请你尊重他,我也会尊重你。若是你只是有意的恶语相向,我告辞了。” 曼卿道,脸色越发的难看。 “你真的是很爱他呀,可惜,他恐怕没有那么爱你。”绿萝道,并不动怒。 曼卿从未见过如此可气可鄙的人,真恨不得把手边的杯子扔到她的身上。只是因为她救过凌寒一次,凌寒就用一生的爱来偿,这真的是凌寒的不幸。曼卿心中又气又恨又怜,只觉得五内俱焚一般。 “你不敢让他知道,我去日本前曾经见过你,也不敢让他知道我曾告诉你的那些往事。你害怕他怪你,也害怕失去他……” 绿萝手上摆弄着披肩,将丝质光滑的披肩一角在手上缠着,漫不经心。 “与我想的没什么差别,他果然还是不会爱你的,你也没有能够走到他的心里……” 曼卿的脸色煞白,越发的难看,她抓着手边的药箱子,指甲划破了药箱子外层的皮,木质的药箱子有纹理,卡住了她的指甲,她都浑然不觉,仍旧兀自的用力。指甲被药箱子卡断,血一下子涌了出来,剧痛之下她陡然的一凛,眼中已经满是火。 “不管我们怎么样,也轮不到你幸灾乐祸!” 虽然曼卿的每一句话如刀剑,绿萝却丝毫不以为意,依旧浅笑着,神色也如春风一般的和缓,让人看不出她心里头的想法。 “我并没有幸灾乐祸,何况,你嫁给他时候早该是知道会有今日,哪里还敢说是灾祸?我是恨你,恨你在他身边,他是我的……” 绿萝的声音冷厉,猛地靠近了曼卿,冷冷的看着她。 曼卿猝不及防下,想向后退,可是她站在桌子边上,已经无可退。一如她的境地。 “可是,我才是他的太太,你凭什么这么说!” 曼卿凄厉的喊着。 绿萝嘿嘿一笑:“可你知道,他爱的是我……” 这句话将曼卿的世界一瞬间击垮,没有思考,潜意识下,曼卿手打开了药箱子,一把抓出来药箱子中的手术刀,就朝绿萝刺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52.绿衣黄里(2)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绿萝有意的激怒着曼卿,言语犀利不善,她能够猜到曼卿会动怒,她也如恶作剧一般的看着,甚至期待着这个往常骄傲冷静的医生在自己眼前情绪失控,失态;甚至恶劣的想,如果凌寒看到她们这样的争执会怎么想?一个被气的发狂的陆曼卿,应该不是凌寒见过的样子。 但是,绿萝没有想到曼卿会动手。 曼卿手中的刀虽然不长,却银光闪闪,极为锋利。 绿萝没有防备,震惊之下,连忙躲闪,可是她匆忙中又撞到了旁边的衣架,一下子摔到了地上。 曼卿的手已经扬起来,绿萝已经无可躲避了。 “曼卿!” 随着一声惊呼,凌寒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房间门口。 “凌寒……”绿萝惊愕中喊了一声,就想起身推开曼卿。 曼卿本来被凌寒一喊,震惊之余,已经收住了刀刺出去的力量。然而,绿萝碰到她,让她格外的反感。本能应激反应,她手腕微动转了一下手术刀,反手握了刀就回身朝绿萝刺去。 “绿萝!”电光火石之间,凌寒欺身身前,将绿萝拉至身后,隔开绿萝与曼卿,然后伸左手想去抓住曼卿的手腕。 然而,凌寒动作略是晚了一些,曼卿的手中的手术刀已经刺了下来。 手术刀携着曼卿满满的仇恨凌厉的刺下,直刺入刚刚回身的凌寒的左肩。手术刀刀锋只有5公分左右,并不长,却很是锋利。曼卿用足了力气,刀径直的没入了凌寒的肩头,几是听得到划着骨头的声音。 “啊!”剧痛之下,凌寒摔倒在地上。 “凌寒!”绿萝惊呼,连忙扶着凌寒的身体。 凌寒已经是面庞扭曲,满头的冷汗。血从肩头涌出,染红了半边肩膀。 “凌寒,你怎么样……”绿萝扶起凌寒,将他靠在自己的怀中,凌寒勉强摇了摇头:“没事儿……” 绿萝的头抵在凌寒的头上,双手环抱着他,身体也不由自主的有些颤抖,却是一句话不说。 凌寒痛得吸气,靠在绿萝的怀里,一时间眼睛里都是泪珠儿。 绿萝与凌寒的亲昵刺激了曼卿,一直站在旁边愣愣的看着的曼卿突然“啊”了一声,冲出了门口。 “曼卿!”凌寒想喊住曼卿,可是曼卿已经出门。凌寒咬牙推开了绿萝的手,站起来追了出去。 听着凌寒喊自己的名字,曼卿站住了脚步,靠在墙边,看着一身血的凌寒,眼中都是惊恐。她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不愿意相信是她刺伤了凌寒。她又瞪大眼睛看着凌寒,仿佛是下一秒,就再也不见。 凌寒眉头紧皱,疼的眼前一阵阵的发黑,都站不直身子。 “曼卿,你也不是想让我死,不帮我包扎一下吗?” 这句话提醒了曼卿,把她的脑子唤醒,她一把扶住了凌寒: “回屋,我帮你包扎。” 绿萝正站在屋内,看着曼卿扶着凌寒进来。 “你先走吧!”凌寒道,努力平静了声音。 绿萝点点头,望着凌寒,目光如海。他们从来都是一个眼神便可以知心的,只是,一次次再如今日一样,错肩而过。 曼卿眼睛看向别处,只道没有见到绿萝一般。及至绿萝出去,她的眼中便只有凌寒。她扶着凌寒坐在了椅子上,低头查看了一下刀的位置,用药箱子里的剪子把衣服剪开,不多时,手上也已经沾满了血。曼卿咬着嘴唇,瞪大眼睛,努力的保持着清醒: “这个位置没有主动脉血管,手术刀也没有血槽,我把刀拔开,敷药止血,再包扎就问题不大,你不要担心。”曼卿道。 凌寒一只手抓着椅子柄,咬牙忍痛,只眼睛眨了眨表示同意,眼睛一眨,泪珠儿都滚落下来。 曼卿看的也万分心痛,却咬牙让自己镇定下来。曼卿一手拿出了药,一手握住刀柄,扬手拔刀,血涌出来的瞬间,又迅速的把药敷在伤口上。凌寒疼的浑身颤抖,勉强的伏在椅子背上才稳住身体没有逃开。 伤口不大,却是有些深,许久才止住血。凌寒手臂,肩背胸膛上都是殷红的血。血顺着身体滴滴的滴到了地上,格外恐怖。 曼卿扯过纱布,帮凌寒包扎了好几层,又在肩头打结。继而,又帮他擦拭了血迹。 忙完这一些,曼卿就蹲在地上,看着凌寒散落在地的满是血的衬衣西服和地上斑斑的血迹,不肯抬头。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曼卿的声音有些哽咽,一句话没有说完,压抑许久的情绪瞬间喷薄而发,曼卿克制不住的大哭了起来。 凌寒看着曼卿,安静等她哭了许久。他知道她的委屈,她的怨恨,她一直压抑却不能发泄的情绪。 良久,曼卿止住了哭声,抬眼看凌寒,眼中还是满眼的泪水。 凌寒的脸色青白,赤裸的上身,肩头的纱布和渗出来的血格外刺目,因着伤口的疼痛眉头紧皱,然而,凌寒的神色却是平和的,没有恼羞成怒,也没有气急败坏。 “我不是故意的……”曼卿低低的声音。 凌寒伸手示意着,拉曼卿起身: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不怪你的。要怪也该怪我,是我对不住你。” “我是气极了,她说的太过分了……”曼卿没有理会凌寒的话,只顾解释着自己为什么会动手。 “她是有意气你的……”凌寒道。 曼卿疑惑:“为什么?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听到我们说话了?” “我只听到你动手前绿萝说的一句话……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也许她是不高兴有意的惩罚我吧。”凌寒眼中尽是凄苦。“我曾说过,若是她未嫁我不会娶妻;若是她一生无所归依,我一生都不会成婚的。是我曾说,我会守护她一生的,而现在违诺的是我。” 凌寒的眼睛有些苍茫。 曼卿从来都知道凌寒与绿萝的爱情,那绝望的炽烈的爱,他们用血泪浇灌的爱之花。 “什么话都可以有改变的,但她并没有善意。在北平时候,你为跟她在一起已经付出了那么多……”曼卿无力的解释了一句。 “她可能只是恶作剧。她不会真的对我怎么样的……是不是嫁我,在之前都不是问题,更别说,我现在已经有了妻子。曼卿,那些都过去了。”凌寒道。 他不隐瞒过去,坦坦荡荡,他知道,这时眼前人放心、安心的方式。 “我并没有想怎么样她,更不想伤到你……我只是一时气极了。”曼卿自顾自的解释着。她从来都是医者仁心,是手中的手术刀是救人的,今日却成了凶器,她自己内心也不能接受。更何况,凌寒一定不希望自己去伤害绿萝的。 “我知道的,曼卿,没事儿了……”凌寒伸手,握住了曼卿的手臂,低头,却看到曼卿劈了的手指。他伸手拿起旁边药箱子的剪刀,将曼卿的手托在手里,帮她剪掉了那半边指甲。 曼卿痛的嘴角吸气,她呆呆的看着凌寒细致的动作,有歉意也有生气。她也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 “凌寒,你并不亏欠她什么的,我们为什么不能好好的过日子呢?”曼卿很是气苦,轻声抽泣着。“凌寒,你告诉我,你要我怎么做?” “是我的错,对不起曼卿……我们好好的过日子,没事儿的。你别再去理会绿萝了……”凌寒将曼卿拢住怀抱,轻轻的拍着她的肩膀,轻抚她的长发,尽力给她温存,安慰她。“我们好好的过日子,跟她没有关系了。” “那我们回家吧。”曼卿道。在凌寒的抚慰下,曼卿的心绪平静了些。她靠在凌寒的胸前,感受着他宽阔温暖的胸膛。经过了这一番的与绿萝的激烈争执,又遭逢了这混乱的刺伤,在这惨痛的伤和血腥气中,没有责备,也没有追问,凌寒依旧让她觉得安全平静。她爱的人是这样的好,她只想安稳的过日子。 “好。不过,我们现在怎么出门?你去车里,帮我拿备着的衬衣和西服来。一会儿回家不要让大姐看出来。”凌寒道。 曼卿点点头,应着。 待到曼卿离去,凌寒也撑不住依旧的神色平常,瘫软在椅子上,长长的出气。 他心中有无数的愁苦与寂寥,那些苦痛远胜于肩胛的伤痛,在漫长的时间里如影随形,就一如当年阴暗的不可回收的记忆。 肩负着家族的光荣与大哥期望,他一直不敢有任何的怯懦,咬牙挺直了腰杆往前走。他可以承受艰苦磨砺,却无可消解孤独。 他娶了妻子,曼卿从来都是柔顺的相伴,宽和体贴。但凡是能够给的,他从不吝惜给她。他知道自己为人夫的责任,也从来坚守道德。不管是怎么样的人生,他是要保护她,站在她身边,与她相守一生的。 这份认知,伴随着一丝苦涩和痛,在心头折磨。 而那些寂寥,怕是无人可以得见。 蓝玉堂的府邸内,当着蓝玉堂的下属,绿萝笑语嫣然的与凌寒与曼卿送别。 曼卿目光冷冷的,一句话都不肯说,抓着药箱子,她才勉强的站稳,不至于跌到。凌寒脸上毫无血色,却勉强的笑着,强自装作无事,与众人抱拳拱手,才转身而去。 绿萝就冷冷的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似有似无的一声长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53.一生无依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晚上休息,曼卿特地在凌寒的一边放了一个柔软的蚕丝枕头,以免着伤口碰到了床会痛。如此,凌寒便只有朝右侧身,曼卿便也顺势躺在了凌寒的怀里。 许是今日绿萝的话真的刺激了曼卿,曼卿格外的依赖凌寒。她靠近凌寒的胸膛,感受他的温暖与他男子气息,情之所动,曼卿手攀着凌寒的手臂,又兴之所起,去亲吻她的肩头。 凌寒本来闭上眼睛,被曼卿一番闹腾,也睁开了眼睛。 “你别折腾我了,我伤着呢……”凌寒道。 “你就不伤着,你也离我远远的。那现在我抱着你吧……”曼卿忽然转身抱住了凌寒的肩膀。这话曼卿说的软软的,有幽幽的抱怨,也有谄媚一般的讨好。 结婚半年有余,他们最初是分床而睡的;及至凌寒回来后,他们间或有几日同床而睡,凌寒也从来睡在一边,距离曼卿远远的。他们相敬如宾,却从没有如寻常一般的欢爱。 曼卿感受到怀里的凌寒身子僵硬,有着明显的克制与抗拒。他蹦直着身子,一动不动。 曼卿的手划过他的身体,他的每一寸肌肤都那么的僵硬。凌寒没有推开她的手,却也没有半分毫的回应。 曼卿却任性的没有停手,亲吻着眼前身体有些发烫,有着微微汗的人。他的肌肤紧致,身材略是瘦削,却有着有力的肌肉。他是那么男子气概的人。 曼卿偷偷抬眼看着凌寒,凌寒紧闭着眼睛,眉头紧皱,咬着嘴唇,是强忍与克制。 曼卿的手一下子就停下来了,停顿了一下,曼卿指甲一点点的挠着凌寒的身体。 “你便是这样不喜欢我吗?” “没有。”凌寒道,他皱着眉头,声音有些苦涩。他知道曼卿所想的,他愿意履行一个丈夫的责任,然而……他的身体都是情不自禁的抗拒的。 “你和她在一起是什么样的?”曼卿侧着头,斜着眼睛看着凌寒。她的善意已经被嫉妒和嫉恨湮灭,她疯狂的想要得到和证明,甚至不惜伤害他们脆弱的关系。她感觉到他的手握紧了,又松开。 她自己都诧异,竟然会问出这样的问题,自取其辱?她验证绿萝说的话么?他是她的。 “曼卿……”凌寒的声音干涩:“你何必这样呢……” 曼卿悄悄的往床边靠了靠,离得凌寒远远的。 “睡吧。”凌寒道,缓了缓气息,道。 曼卿抓着被子的一角,折了指甲的手指还是有些痛,那痛仿佛是刺到了心里。 猛地一时间,曼卿一撩被子,光着脚走到了地上。 “凌寒,我们分开吧。” 曼卿道,一瞬间也觉得声音不是从自己的口中发出的,然而,话已经出口,便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凌寒有些惊讶,他走下了床,一把拢过曼卿的肩膀,把她抱在怀里:“别闹了好吗?” 凌寒只穿了睡裤,赤裸着上身,他的肩膀包裹着纱布,有渗出的血迹,格外的刺目。 曼卿抿了抿嘴唇,略是思索了一番,闪开身子。 “我不愿你委屈,也不愿我一直委屈,凌寒,我们分开吧……” “是我有罪,对你不起。你睡吧。我去客房睡。什么事儿明天说。”凌寒道,一把抓起衣架上的睡衣,披在肩上,转身而去。 看着凌寒转身离去的背影,曼卿想喊他留下,可是,声音都梗在了嗓子里,泪如雨下,她缓缓的蹲在了地上,失声痛哭。 不知道什么时候,凌寒走了进来。他缓缓的蹲下身,手抚着曼卿的头。 曼卿看着凌寒,他一直都是那样的平静,不愤怒亦不激动,这样曼卿看不懂凌寒在想什么。 在这一段感情中,凌寒自知对曼卿的亏欠,他宽和,承受并且忍耐。 夜色已深,四周一片静寂,曼卿的每一声哭,凌寒都听得格外的清晰。那伤心,刺痛,刺伤两个人。 “对不起,曼卿……对不起……是我害你委屈难过。我一身罪孽莫赎。若是你真想离开,我们择日登报。你现在别哭了,休息一会儿吧……我不走,我陪着你。” 凌寒的声音缓缓的。 曼卿突然伸手,拢住了凌寒的脖颈,脸贴着他的脸颊,泪水也都蹭在她的身上。 凌寒拍了拍她的肩膀,微微用力,单手将曼卿抱了起来,抱到了床上。 “别哭了……” “你不要离开我。”曼卿手拢着凌寒的脖颈,犹自不放手。 “我不会离开你的,没事儿了啊……休息吧……”凌寒安慰着曼卿。 凌华并不知道凌寒曼卿夫妻发生的事情,她与绿萝的会谈依旧进行着。双方最后达成了协议,绿萝支付二十万从凌华处购买馥郁成衣厂和馥郁日化的股权,之后,两家公司绿萝持有百分之四十九的股份,凌华持有百分之五十一股份,两人共同管理,但是日常管理仍旧以凌华为主。双方协商好,草签了协议,彼时绿萝没有带公司的公章,便越好改日盖章之后送到凌华处。 次日一大早,繁星公司电话打到了凌华的家里,秘书却特意要凌寒接电话。告之昨日的协议已经盖章,请沐先生来取。 凌寒告之去取协议,曼卿很是不悦:“怎么特地找你去?是不是绿萝她有什么心思?” “你别瞎想她怎么样了,我总是不会离开你的。”凌寒道。 一句话,恰是说到了曼卿的心里,曼卿点点头。 繁星公司的办公地点是一动西式的三层别墅。绿萝的办公室在顶层的背阴面,绿萝喜暗,一个人的名字工作可以改,但是,很多个人的生活习惯其实是很难更改的。 办公室有华贵的实木办公桌,皮沙发,茶飘着馨香,绿萝人却是刚刚离开。 墙上是许多明星的大幅照片,环肥燕瘦,俱是美丽的女子。 凌寒坐在沙发上,自顾自的倒了一杯茶。 门被推开,却是绿萝进来了。 凌寒没有站起来,绿萝却是欺身坐在了凌寒的身边,绿萝坐的极近,凌寒却没有动,也没有理会。 “你还是来了。”绿萝浅笑着,但是,眼神却很是凌厉,有嘲讽,有责怪。 凌寒略是叹气:“你找我,我怎么会不来?” “可是协议没有盖章。”绿萝似笑非笑。 凌寒却是笑笑,没有说话。 绿萝没有成就感的踢了一脚沙发。 他们两个人太熟悉了,绿萝也知道,这种话对于凌寒来说,无论真假,都不会让他动怒。绿萝并没有什么成就感。 “你伤的怎么样?”绿萝靠近凌寒,伸手将凌寒的西服从肩头拔落,又伸手解开了凌寒衬衣的扣子,查看着凌寒的伤情。伤口包扎着,只有看到纱布,绿萝又松开手。 “没事儿的。”凌寒浑不在意,整了整衣服。 “没有想到那个小丫头性子那个狠……”绿萝冷笑。 凌寒苦笑:“你生我气,干嘛跟她闹?要是真伤了你才是麻烦……” 绿萝伸手拿起办公桌的烟和打火机,又把打火机塞到了凌寒的手里。 “帮姐姐点烟……” 凌寒手里把玩着打火机:“之前不是说戒烟?怎么又抽?” “我说了做不到的事儿又不少……那我也没有跟着你去奉天啊?”绿萝毫不在意。绿萝自揭其短,说着自己说话不算数,凌寒也一时间难以辩驳。 凌寒手一顿,叹气,略略是俯身,替绿萝点着了手里的烟。绿萝猛吸了两口烟,手搭在了凌寒的肩上,却把烟气吐在了凌寒的脸上。凌寒被呛到,连声咳嗽,又端起水喝茶。 凌寒不吸烟,也不喜欢绿萝吸烟。两个人在一起,绿萝都是忍着不吸烟,忍不住也是站在屋子外头或者窗口吸烟。而眼下,绿萝却是发泄着不满。 凌寒靠在沙发上,侧身看着绿萝。他自然是看出绿萝的挑衅,却也没有说话。 “没意思……”绿萝叹:“你家的小姑娘比你好玩多了。” 绿萝嘿嘿笑着。 凌寒无奈:“我知道你生我的气,你怎么跟我闹都没关系,她人单纯的很,你干嘛招惹她。” “谁说我生你气?我干嘛生你的气?”绿萝笑道,肆意的调笑着凌寒。 “我从北平走了的时候,你有没有生我气?” “许远征威胁你,你不肯告诉我。你什么都不肯跟我说……”凌寒的目光有些暗淡,声音也有些无力。“绿萝,你想怎么样?你想我怎么样?” “我看着你们在人前伉俪情深的样子就很不高兴,看着她一说就跳脚反倒是挺开心的。你跟我说,我怎么办?”绿萝手搭在了凌寒的肩头,一边吸烟,一边说道。 绿萝只顾着笑,并不理会凌寒认真的话。 凌寒强忍着心中对烟味的厌恶,拉住了绿萝纤弱的手臂。 “曼卿,是我有负你。我一生迫不得已,但是,我希望你过的好一些。你为难我也并没有什么关系,你何必为难自己?” 凌寒目光清澈,说的坦坦荡荡。 绿萝细细的看着凌寒,靠的很近,一如从前。她仔细的看着他的浓眉,如寒潭一般的大眼睛,鼻梁英挺,薄唇微抿。绿萝伸手划过凌寒的脸颊: “你说了太多次,我都当真了,以为你是我的……可不是。你也不会一直等我,你也早早就娶了她人……凌寒……” 绿萝说着,亲吻凌寒的嘴角。 凌寒心头抽搐,眼光一寒,却一动未动。 “你说,我该怎么办?”绿萝的嘴角贴在凌寒的耳边,手臂紧紧拥着他的身体。 凌寒伸手抱住了绿萝,绿萝很瘦,抚在她的脊背上,能够感觉到她的嶙峋的骨。 “对不起,是我负你。” 绿萝忽而从凌寒的怀里挣脱,嘻嘻的笑着: “我说的话你还当真了啊……我都没有把你的话当真……我们各有各的人生,本就不走一条道儿的……和你开玩笑的,不用认真。” 绿萝刚刚的烟扔在了烟灰缸,旋即,又抽出来一支烟,自顾自的点着了烟。 “陆医生是个好姑娘,你们好好的过,也算的是对得起姐姐了……” 绿萝伸手,轻抚着凌寒的脸颊,嘴角眼梢都是笑,笑的她自己都不能分辨出笑容的真真假假。 真实的是,眼前的男人真的爱她,也真的已经是别人的丈夫。 彼时,她也是真心的希望他娶一个好女孩,过豪门公子应该有的体面光彩的生活的。 那边,做一个旁观者吧。 绿萝缓缓站起来,从书桌上拿了一份协议:“我签好字盖过章了,给你家大姐吧。” 凌寒拿起来协议,站起来一把把绿萝拥入了怀里,紧紧的抱着她,良久,未发一言。 “去吧……我还有事儿。你是怎么越发的这样优柔寡断、缠缠绵绵了?”绿萝挣开凌寒。 凌寒脸色一黯。 她看得出他的所有的忐忑不安,犹豫纠结和折磨。 一如,他也知道她的辗转不安,远没有她表现的这般洒脱。 凌寒转身而去,绿萝呆呆的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良久,一动不动,一任烟灰烫伤了她的手。 她从来装作的满不在乎,随意的笑来笑去,闹来闹去,可是,又怎么可能不在乎? 到底什么是属于她的?银行账户里的钱?挂着繁星影业的这家公司?这个办公室? 她的一生受制于人,眼下所有的也不过是浮萍,让她安心的不过是那个挺拔的身影。 他是她的爱人,可是,也终究不是她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54.信念如一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154.信念如一 震旦大学开学在即,凌言等教员提前工作,筹备课程,准备讲义教案等。凌言是在校听到徐颖姗不会再回震旦大学任教的消息的,虽然他心中也大致猜到了,但一时间也有些恍惚。 凌言做事做人都不是决绝的,但唯是感情,竟都是这样遽然离去。 黄昏时候,凌言回到家,坐在客厅里喝咖啡。他靠在软软的沙发里,闻着满室的馨香,眼神温和而茫然,神情闲散,仿佛是在养神一般。 明杰看着凌言,有些不解。他今天见凌言在办公室听到徐颖姗的消息时候,似乎是有些震惊,有些急促的,可是,及至到家了这么久的时间,也不见凌言去拨一通电话。 “二哥,你不要再联系问候一下徐小姐吗?”明杰问。 凌言似乎有些诧异明杰何来有此一问:“怎么?其实,也再没有什么事情需要联系徐颖姗了……” 恰是凌寒携着曼卿外出,刚刚走到楼下,听到凌言这么说也禁不住的停住了脚步。 “二哥,是有徐小姐什么消息了吗?” “她不来震旦大学任教了,并没什么的。”凌言道。 凌言的声音倦倦的,这个话题,萦绕在他心头的都是些苦楚。淡淡的苦涩,却又说不出口,无法形容。 凌寒略是思索:“二哥,徐小姐没有跟你说的话也是有她的苦衷,何况,她出身书香世家,早年又留学海外,有那样的政治立场并不为怪。大抵也是知识分子的报国心……” “并不是她有错,我也没有责备她的隐瞒,更理解她的苦衷,怕也是不愿意我徒增烦恼。”凌言叹息:“是我的懦弱与无用的坚持。我虽然没有在军中,但是也不想因为我的私事让大哥和扬城为难……” “二哥……二哥,就算是今天扬城仍旧是挂着五色旗,也不能保证在这动荡风波中,会不会改换了门庭。就别说我们,就只是北平政府,也是城头变幻大王旗。二哥何必执着与此?”凌寒劝慰道。 凌言苦笑:“可眼下不是这样的,你这番话,也是不可告他人的。我不愿我的婚事也有这些顾虑,平添烦扰是我不愿看到的。若真是有缘,那就河清海晏,真四海升平时候再会吧……凌寒,你的心思我都是明白的,我意已决,你不用多说了。” 凌言说的很是坚决。 话已至此,倒是也却是无需多说。凌寒心中或不赞同凌言的选择,却也是佩服二哥的理智。大家从来都只见他的温润,待人接物都是宽和的,可是,他待己却别有一番的决绝。 凌寒点头。又跟凌言道别,讲与曼卿外出。 凌寒开车,车程行至半途,凌寒都是一语不发。 “凌寒,我与江文凯也只是朋友,也没有非见不可的情分。若是真有为难,那边算了吧。” 曼卿道。她知道沐家的身份,结交南方政府的人很是不妥当的,她原来就惴惴不安的,出来时候又见到凌言所做所说,更是觉得后悔应了江文凯。 曼卿曾受文诗英与夫人所托在江文凯东渡日本避难时候照顾他,结下友谊。只是,江文凯比曼卿大十来岁,两人志趣理想皆不同,本来也没有更多深交的。前几日,江文凯送信,请求一见,请沐先生与曼卿务必同往。言辞切切,曼卿才与凌寒商议,凌寒倒是同意的。 按照江文凯给出的地址,那是一个法租界的公寓。公寓在二楼。凌寒与曼卿刚刚走进了楼,江文凯便出来迎接。 江文凯一身长袍,挺直脊梁,目光灼灼,永远是很精神的样子。 他与凌寒热情的握手,又很欣喜的向曼卿拱手致意。 “曼卿妹子,能够见到你真是高兴。你与凌寒兄喜结良缘,我很是欣喜呀!沐先生青年才俊,他日前途无可限量!” 曼卿微微点头: “江兄客气了。” 几人闪身进屋,江文凯靠近凌寒,在凌寒耳边低语: “凌寒兄,文先生在里屋等你。现在非常时刻,请勿怪。” 凌寒不由得一惊,摇头:“我明白,我去见先生。” 曼卿听闻此语,更是震惊不已。她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丈夫,没有想到凌寒竟然是与南方革命党的元首文诗英是认识的。 凌寒轻轻的握住了曼卿的手,微微点头。 里屋的门打开,文诗英与夫人林盼兮正含笑而立。 林盼兮牵着曼卿的手,亲切的问候着。凌寒走进屋内,与文诗英交谈着。 只是曼卿虽然是跟林盼兮说着话,却不由得多看了凌寒的背影一眼,看着他关上了门。 似乎是林盼兮想到曼卿的诧异,轻轻拍着曼卿的手背: “文先生与沐先生君子之交,也是顾及了沐先生的身份不便,你不多担心。” 曼卿略略的笑笑: “我是胆怯的心思,姐姐勿怪。” 一语双关,既是说了眼下,也道明白此前去信断绝了与革命党断绝了关系的事宜。 “我当然明白你的。你是好心,不愿意夫家有困扰,也不愿意自己的先生身处艰难。可是,曼卿,我理解你作为一个女人的胆怯,寻求安稳,你也当理解沐先生这样豪气的男儿的理想与信念……” 林盼兮一直都是慈爱宽和的姐姐模样,让人有如沐春风之感。她点头表示着理解,问询着曼卿在南方可是生活习惯,一再夸赞着凌寒是优秀的人,曼卿颇是很有眼光。 觅得佳偶,在人前,曼卿从来都是人人羡慕的对象。曼卿在这一刻也是愉悦的。 “男儿壮志千里,本是好事儿。不过,如今世道不平,沐先生行伍中人,也是难免奔波。你的担忧顾虑我都懂。你是爱他的人,也当是懂他。” 林盼兮过来人的口吻说道。 曼卿点点头。曼卿很羡慕的看着林盼兮,她嫁的爱的人是万人敬仰的人,她能够与之相守,相互扶持,帮着他去建立功勋伟业。旁人羡慕自己,她却不过只是凌寒的装饰而已。 “文先生与姐姐会在上海呆多久?”曼卿随口问了一句。 林盼兮目光一黯,有些叹息: “我们在广州遇到困难,还未能解决,便也不急着返回。不过,这里不是久留之地……眼下局势风波诡谲的,不只是南北,便是党内派系也诸多纷争,文先生胸怀广阔,也必得应对这些纷扰掣肘。不过,会解决的。” 林盼兮看着窗外,目光是坚定的。那坚定一如她那如山岳般伟岸的先生。 凌寒与文诗英交谈也未及很久,江文凯开门,引着二人出来。 凌寒与文诗英相差二十几岁,却可畅快的交谈。于凌寒而言,文先生亦师亦友,既是崇敬的人,引领精神方向,也是忘年交。文先生目光如炬,深沉如海的双眸中,是理想主义者对信念的坚守与执念,他不屈不挠,坚韧坚持着革命的理想,曾经鼓舞了如凌寒一样的许多人。 “文先生……”曼卿道。 “之前在京都的女学生已经是为人妻了呀!”文诗英哈哈一笑。 曼卿抬眼看文诗英,已经过了不惑之年,文诗英脸上有皱纹,两鬓花白,但是,依旧声音爽朗,有着不减壮年的豪气。曼卿见文诗英只有一两次,也都不多话。最初曼卿不理解为什么林下之风的林盼兮会嫁给大自己十几岁的文诗英,然而,见到文诗英之后,曼卿也不得不心悦诚服的承认,他真的很有魅力。 曼卿笑笑,略是羞涩。 “不能只为了自己的雄心壮志,忽略了相守的爱人!”文诗英转头对凌寒道。 “是。”凌寒笑笑。 “文先生不用远送,请留步。” 及至送至门口,凌寒道。 文诗英站住,没有往前走,倒是江文凯一路将凌寒与曼卿送至楼下。 “现在是匆忙的很,来来去去奔波,也不太平,一直都说要跟你们夫妻吃餐饭的时间机会都赶不及,我当哥哥也是愧疚的不行……” 送行在外,江文凯一再的表示着歉意。 “江兄有要事,这点小事儿不必记挂的。凌寒和曼卿都是心领的。江兄注意安全。”凌寒客气的说道。 凌寒为人是有些疏离的,江文凯却热络依旧,一直将凌寒与曼卿送至车上。 回程的路上,曼卿心中满满的是困惑不解与疑虑。她震惊于凌寒与文诗英的相交,诧异于这次见面,她虽然不解却笃定的知道,那间紧闭的房门内,文诗英与凌寒、江文凯一定在商议着重要的事情。 “曼卿,今天的事情,你就当我们只是出来喝了一杯咖啡,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凌寒道。 还未及曼卿问,凌寒已经回绝了曼卿所有的问题。 “为什么这样?”曼卿不满。“我不是幌子不是装饰品。我的存在,只是帮你做掩饰么?掩饰你的行为没有任何的异常,掩饰你的家庭和满?” 那些积郁在心中的话和怒意,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喷涌而出。话说出口,曼卿也是一愣。 “对不起曼卿,让你有那样的感受,不过,不是那样的……有些事情,我也难说清楚,更不该被人知晓的。”凌寒道,依旧的平和。 “我是你的妻子,你不该隐瞒我这么重大的事情。他日若真是情势有变,有风波,我怕是也不知道你的作为。”曼卿道,语气缓了缓。“我担心你,你对我是很重要的人。” 凌寒伸手握住曼卿的手:“没事儿的,放心吧。” 凌寒总是用这样的方式来安慰曼卿,温暖又有力量。 曼卿语噎,任由凌寒握着手,沉默不言。只是,心中郁结的愁绪,愈发的浓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55.将军谋远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蓝玉堂果然是手眼通天之人,不过是一两日,绿萝即电告凌寒,已经安排妥当蓝家五夫人手术的医院。医院是沪上很有名的医院,只是该医院没有女性外科医生可以操刀手术。医院为五夫人的手术安排了技艺娴熟的麻醉师和护士,只请曼卿去手术即可。 曼卿问询情况,欣然应下。 约了下午手术,因着凌寒肩膀受伤,凌寒请明杰开车,三人一同前往。 医院里的曼卿,多一份从容自信,她有条不紊的问询着五夫人的情况,吩咐着绿萝等陪同人员一应事宜,那份专业冷静,倒是教五夫人多些信任与安心。 手术室外,蓝府的家人、绿萝与凌寒、明杰在外等候。 绿萝百无聊赖的玩着手中的镯子,又坐了许久,实在等不下去。 “我去外头透透气,这药水太呛了,有事儿叫我!”绿萝吩咐道。 有家人应着。 “凌寒你陪我一起去!”走了两步,绿萝突然转身喊凌寒。 凌寒愣了愣,还是跟上了绿萝的脚步。 旁边,明杰皱眉瞪眼,气的恨不得跺脚。凌寒只当是没有看到,绿萝却只是莞尔一笑。 医院病房外头有个花园,小花园里有一个长廊,蔷薇蔓藤爬满了长廊。绿萝坐在长廊的椅子上,不由自主的拿着包里的烟和打火机,点火抽烟。 凌寒上前不由分说的把绿萝的打火机夺走。 “别抽烟了,你起色越发不好了。” 绿萝也不气,呵呵一笑而过。 “我很快就得回扬城了,我得回军中,又不知什么时候再见面了。绿萝,你好好保重自己。”凌寒叮嘱着。 “见不到你的时候多的是,我不都好好的?再说我要跟你大姐合伙做生意了,必得好好的呀。”绿萝半认真半开玩笑的说道。 绿萝抓了一段蔓藤下来,在手里绕着,又把叶子一点点的撕碎,当真是无聊的很的玩法。凌寒就靠在廊上看着她,也不说话。时间就这样一点点的流逝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慢慢的,绿萝的动作也慢了下来,眼神也平和多了,没有了刚才的焦躁与不耐烦。她把一手的碎叶子扔掉,拿了手绢擦了擦手,抬眼看了看凌寒,见凌寒正在看她,也不由得笑了笑。 两个人站的远远的,只是会心一笑,也觉得无比的亲切。 咫尺之遥,也即天涯。这是凌寒最想保护的女人,可到如今,也与六年前无甚差别,他只在远远的看着她,并不能够去拯救她的人生;甚至,还不如六年前,那时候,他们没有距离,是那个阴暗的酒吧最亲近的人。 就在凌寒呆呆的看着绿萝的时候,绿萝突然起身双手抱住了凌寒,修长的手臂绕在了凌寒的脖颈上。 凌寒身形一顿,却没有动。在这样的地方,绿萝突然有如此亲密的举动并不正常。凌寒的手悬在半空,他没有抱绿萝,也没有推开她。 绿萝踮起脚尖在凌寒的脖颈处轻轻一吻,旋即伸手放开了凌寒,转身而去,转身时,还留下一个娇媚的笑容。 凌寒看着绿萝,苦笑,没有动。 绿萝依旧的如此调皮。 果不其然,凌寒听着嚯嚯的脚步声,是明杰气愤填膺的走了过来。 明杰上前伸手按住凌寒的肩膀,想伸手揍凌寒。凌寒本是可以轻松甩开明杰的,却不料明杰的手攥在他的伤口处,凌寒剧痛之下,咬牙挣开明杰,匆忙的闪身。 “明杰你别动手!”曼卿过来拦住了明杰,伸手扶住了凌寒。 “你还袒护他!”明杰气冲冲的说道。 手术结束,看不到凌寒与绿萝,曼卿心中便有些忐忑。她仍旧是镇定的看着病人被推回病房,吩咐家人注意事项,安排停当,才找了明杰一起去找二人。 及至他们刚刚到长廊这边,就看到了绿萝拥抱凌寒的那一幕。 绿萝的那个笑容,让明杰愤怒不已。 “凌寒,你太过分了!” 凌寒平息着呼吸,站起身:“我什么都没有做……” “刚才,刚才你们亲亲我我的……你还敢说什么都没有做!我们都亲眼看着的!你太不像话了!”明杰斥责道。 凌寒苦笑:“我……” “我相信你,是绿萝故意的。”曼卿挽着凌寒的手臂,道。她满眼的疲累,却是包容的笑笑。 “你既然知道她故意的,却不推开她!你……”明杰气得跺脚。 凌寒握着曼卿的手:“谢谢你的宽容……” 绿萝如刀剑锋芒,曼卿如春风温暖。一个刻在他心头,书写血字;一个伴在他身边,温暖光阴。他何其之幸,又何其不幸? 曼卿头靠在凌寒的肩头,没有说话。 凌寒与曼卿原计划说等凌晨到上海看望凌华,便同凌晨一起回上海。可是,未等到凌晨到上海,凌寒便被凌晨的电话召回至扬城。 “许远征被任命为西北筹边使,前几日他来函,点名你去北平训练边防军。政府有心收复外蒙了。” 书房里,凌晨平和的几句话,说的都是让凌寒瞠目结舌的消息。 一战结束,杜祥和政府再难有维系参战军的理由,却出奇招声称要稳固边防,收复外蒙,将参战军改为了边防军,由许远征亲自督导训练。许远征自夏天即就任筹边使,高谈阔论着收复蒙古的策略,然而,并没有人当真,以为不过是他造声势。凌寒也没有想到,他竟然真有如此打算。 “眼下苏俄局势变动,他们无心继续控制蒙古;蒙古的王公失去了靠山,自请撤职,虽然他们内部意见不统一,但是眼下却是收复蒙古的好机会。若是真能收复蒙古,大丈夫收复边地,也当名垂青史。这是一步好棋。” 凌寒道。虽然他对许远征交恶已久,但是,却也不掩饰对他的能力智慧的欣赏。 凌晨听着凌寒说话,却不言语,只是抬眼看了看他。 倒是凌寒呵呵一笑: “眼下东北军士气正盛,直军罗震杨倍磊与皖系一直明面上对抗,杜总理手里的大将大多面和心不合,真是有事儿怕是出力的不多,许远征得给他的边防军找个地方安稳。一来壮声势,博哥名声;二来扩大实力。依着收复边土的名声,怕是杨倍磊这样的人也没理由指责他。一箭双雕,小诸葛好计谋。” “你夸他,不是你一向的作为啊……”凌晨道。“明的虚的你就别扯了。对你去边防军,你有什么想说的?” 凌晨素来喜欢拷问凌寒一些问题,是以凌寒也常常是引经据典有条有理的分析,与大哥探讨,也向大哥学习。不过眼下凌寒对许远征只是一通夸奖,直接被凌晨打断了。 凌寒知道自己再继续说这些场面话会被骂了,连忙收敛了笑意:“许远征亲自督导训练边防军时日已久,应该是训练有素的。凌寒自知也没有卓越的练兵打仗的能力让许远征青眼相加。不过是许远征出兵西北,恐怕最介意的是东北章帅。许远征带我去,怕是想我去章帅那里讨个面子吧。” “你怎么想?”凌晨追问。 凌寒的思虑与见识皆是深远的,这是凌晨很放心凌寒的地方。 凌寒看着凌晨,大哥从来都是镇定自若、平和从容的样子,鲜少表露自己的意见与情绪。凌晨的目光深远,如海般宽广不起波澜。凌寒很难从凌晨的眼中看出来他的意见,只是在大哥的一句句的追问中,他坦言相告。 “相比收复边地的大业,派系征伐本来就该搁置一边。就算是没有许远征的要求,我也愿意跟章帅和云清去陈情,希望他们不要有所阻碍。我也相信章帅和云清都能够以大局为重的。照理说,能够从许远征成就如此大事,也是光荣的事情。不过大哥,我跟许远征交恶已久,过节深深,实在是不想再一同共事……” 凌寒道,最后的几句话,是他的真心话。 凌寒的话,似乎并未出乎凌晨的意料,凌晨却只是冷冷的看着凌寒,并不说话。 越是这个时候,凌寒反倒是更能体会大哥的威严,即是不怒自威的冷峻,亦是发怒前的沉寂。 他都能猜到凌晨可能训斥他的话,却实在不愿意违心的跟随许远征。 “大哥,我知道不应该因私废公。不过,为将是讲忠信的。我跟许远征彼此心有抵牾,积怨甚深,就算是我在他账下,怕是彼此都不能够信任,反倒是误事。至于是他所担心的,就算不在边防军中,我也会尽力去跟东北军协调的;反倒是我在边防军,会让章帅认定我是许远征的人,多了疑虑。” 凌寒说的挚诚坦荡。他看着凌晨,目光明澈。 凌晨起身,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瑟瑟秋风中飘摇的黄叶。 “你对许远征倒真是成见很深了……凌寒,我问你,若是有一日,大哥也叫你失望,你怎么办?” 凌晨转身,突兀的问着。 凌寒一楞,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大哥怎么这么问?” “回答我。”凌晨道,不容置疑。 凌寒沉思: “我了解大哥,信得过大哥的为人,相信大哥不会做出有违道义的事情。父亲不在世了,长兄如父,我当大哥如父亲一般尊重。凌寒思前想后,也并没有做什么事情忤逆大哥的意,大哥做的,也没有是凌寒真的受不住的。小杖则受,大杖则走,也当如是吧。” 凌寒审时度势的说着。跟大哥去讲自由平等并不是好时机,纵使凌寒对于大哥的家规有些不认可的地方,也知道并不能一日更改。 凌晨看着凌寒,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却依旧的不动声色。凌寒心性不是凌言一般的驯服,却也是尽力的表现着乖顺的一面。凌晨也多些耐心: “因着你和许远征交恶,有些私人的过节,你现在可以拒绝跟随许远征,你有你的自由,眼下也有大哥在,许远征拿你也没有办法。可是,若是你只有一个长官,若是他日扬城军交给你,你面对的长官是许远征,怎么办?” 凌寒看着凌晨,凌晨也在看他。凌晨语气平和,神色也很温和,不是往时的专断与严厉。 凌寒点点头: “大哥,我明白您的意思。大哥若是觉得凌寒应该去边防军,凌寒别无二话。凌寒在军中,知道该怎么样做部下。纵使是长官刁难,那也是凌寒应该去处理应对的事情,我会小心行事的。” 凌晨不由得有些惊喜,凌寒不再是那个任性的骄傲的样子。他越发的能够隐忍,忍气吞声。在这个艰难的时局中,对骄傲凌厉的凌寒来说,学会忍耐是一堂必须的功课。然而,不见昔日的张狂与飞扬,这对才二十几岁的凌寒来说,却是艰辛的磨砺。 “做人子弟也好,部下也好,你都有能力在这个世道过的很好。小杖则受,大杖则走,很对。不过,我们的身后是扬城,是三万的军人,是百万的百姓,我们没有退路,再怎么样的为难艰难都得撑下去,都要好好的活下去。不能轻易的动武,不能轻易流血,这在乱世太难了……但是,我们再难也必须要这样。因为他们没有选择,我们得对得起扬城的百姓!” 凌晨道,声音不高,说的很是恳切,就如兄弟的家常话一般。这在凌晨看来,也不是豪言壮语,只是他沁入血脉的责任。十五岁如军营,近二十年如一日的辗转,这份责任与他的声明相依。 “我们的实力不强,势力不大,身处江南富庶地反倒不能轻易扩军。这棋子已经落下了,就是这个样子,也很可能日后你的长官不善,会更艰难,都得下好了每一步棋。” 凌晨的目光深远,语气深沉。 凌寒点头:“大哥,您说的道理我都明白。您放心吧!” “我复电许远征,你三日后启程赴北平吧!我信得过你的周旋转圜能力,许远征虽然睚眦必报,但是也不是蛮不讲理的人,你用心些吧!”凌晨道。 “是。”凌寒应着。 如果是大哥强迫他去边防军,也许凌寒是有怨言的。然而,大哥如此的温和,循循善诱,凌寒倒是心甘情愿的委屈自己的心意了。他不愿意让大哥失望,也希望自己能够证明自己,不管是什么样的处境里,他都能够应对,不改其志。不违其心。 “你今年新婚,这回家也不过月余,就又要赴边,也难为你……”凌晨一边写字,并没有抬头,道。 凌寒笑笑,没有说话。 “我听大姐说,现在跟她合作的沈晚晴是你之前的恋人绿萝?”凌晨不动声色的问了一句。 凌寒略是惊讶:“是。我还没来得及跟大哥说呢……” “看来是个不简单的人物呀……”凌晨道,将一纸短笺写就。这是给许远征的复电,凌晨的字习的是颜书,大气端方,颇见功力。“为她的事情,我做的狠绝了,待你不善,我也自责。不过凌寒,事已至此,若是此后你再有举动,那便是你的错了,也怪不得大哥无情。” 凌寒没有想到大哥突然为这事儿道歉,一时间怔住了,接住凌晨递过来短笺的手都停在半空中。许是今日凌晨一直的和颜悦色,许是凌寒压抑太久,泪水蓦地蓄满了眼眶,他扬了扬头,咬牙没有让泪水掉下来: “大哥,自此始终,我都知道难以见容于家法,也不为大哥所许。我没有怪过大哥,大哥不用自责。凌寒知道分寸,大哥放心吧。” 凌寒的声音已经是哽咽。他拿过凌晨手中的纸,勉力的一笑,甚是惨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56.边塞笳声(1)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凌寒先去军营交接军务,然后回家收拾行李准备北上。 书琛已经是三个多月的小宝宝了,午后温暖,小凤抱了宝宝就在院子里站着晒晒太阳。凌寒从小凤手里接过小书琛,双手捧着,满眼都是喜爱。小书琛挥舞着手,在凌寒的引逗下一阵阵嘻嘻的笑着。 “你这么喜欢小孩子,就赶快的生个孩子,生活就有趣多了。”小凤道。 有了孩子,小凤的脸上都是母性的光辉,不再是那个怯怯的少女,俨然是少妇的风范了。 凌寒笑笑了之。 凌寒的房间里两个大的柳条箱子敞开着,凌寒正把叠好的衣服放进去。因为蒙古苦寒之地,所以,凌寒多带了冬衣。冬衣实在太大太占地方,几件就占满了箱子。凌寒只好用力的挤压着衣服,勉强的塞进去。 曼卿进屋看着凌寒专心致志的收拾衣服,不多时,凌寒总算是装好了衣服。又取了了一个小箱子,装了几件现在常穿的衣服,放了几本书,笔记本等物件。 曼卿一时兴起,从凌寒身后抱住了他的腰,头靠在凌寒的背上。 凌寒手里的书放进了箱子,又拍了拍曼卿的手背:“别闹了,我还没收拾完。你先去洗澡,我一会儿洗澡。” 曼卿无奈,只得放来了凌寒。 待曼卿洗完澡,凌寒也收拾完毕,换了睡衣准备去洗澡。 曼卿一把拦住凌寒: “你肩膀上的伤还没有好,别沾了水。” “知道。”凌寒道,满不在乎的说道。 曼卿却一把抓住了凌寒的手:“我帮你冲澡。”一边说着,就要跟凌寒一起进洗澡间。 凌寒一下子愣住,两个人相视,都不由得笑了。 这样的笑着,曼卿反倒是脸红了,不好意思的扭头走开坐在床上了。 凌寒也笑笑,没有拦住她。 凌寒洗完澡出来,只穿了睡裤,一边用手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旋即把毛巾挂在了衣架上。 曼卿翻身从床上下来,跑到外间屋找了药箱,示意着凌寒帮他换了药。伤口不大,但是挺深,愈合起来有些慢。曼卿换完药,又帮凌寒包扎好。一番折腾,虽然曼卿已经很是小心翼翼,但是凌寒还是难免疼的一身薄汗。 曼卿拿了手绢帮凌寒擦汗,旋即又抱住他的脖子。 “没事儿的。”凌寒握着曼卿的手臂道。 凌寒抱起曼卿,把她抱到了床上。曼卿有些不解其意,缩在了床边。终于,两个人又是忍不住的相视而笑。 成婚半年多,两个人是相聚少分别多,欢乐少苦痛多。他们的婚姻从一开始并不是你情我愿相恋。曼卿是一个人的单恋,是执意的爱着凌寒想守在他的身边,彼时,也是怀有着自我牺牲的悲情,只觉得自己比其他嫁给他而他不爱的人要好;然而,因为她心中有爱有自己,她常常陷入自我的否定与抑郁,与自己较劲,与凌寒较劲,也与那个她不常见却时时存在她心中的绿萝对比。 而凌寒婚姻伊始皆是被迫。婚姻不是他选的,曼卿也不是他选的,却是他不能拒绝的。若是媒妁之言,两个陌生人一样的人一朝成婚,他大抵也可以心安些做一个表面上的丈夫,去履行一个丈夫的责任。可是曼卿是他的朋友,他用了很长的时间来适应曼卿,想来,曼卿也当如是。 而如今,他们卧在一张床上,尽管这样同床共枕的次数屈指可数,但是,也是最熟悉的人。他们终于可以相视一笑,是宽容,是释怀,是理解。 他们用了很久的时间,去面对现实,接纳对方,也终于两个人可以坦荡的相视,可以理解彼此,也真心的期待着未来。 那些不能弥补的遗憾,就在那里,但是,他们都是要往前走的。 凌寒向曼卿靠了靠,曼卿顺从的靠在凌寒的怀里,两个人紧紧的相拥着。 “曼卿,我这一去时间不定,也许两三个月,也去再见面就明年了。你要好好的保重自己,我会安全回来的。”凌寒道。 曼卿嗯了一声,不由得抓住了凌寒的手臂,仿佛是他立即就要离开一样,仿佛是这样抱紧他一些,就会多留他一刻。 “今天我抱着书琛玩,他都会笑了,真可爱。要是我们也有一个孩子,你就不闷了……真是对不起你……”凌寒轻轻吻在曼卿的长发上。 曼卿侧身仰头看着凌寒: “你总是对我说对不起,别再那么说了,凌寒。从始至终,我都知道的……我知道你的难过和为难,我本来更了解你应该更理解你的。” “我一个的事情,让你陪我一起承担了不快,怎么说也是我之过……曼卿,我努力的,好好的爱你……” 凌寒道,爱这个字,说的格外的艰难,但是,却终于说出口。 曼卿一惊,转身回抱着凌寒。 “在北平的时候,绿萝离开北平去日本前,曾经找过我的……” 良久后,两人相对而坐,曼卿道。 凌寒略有些诧异,这是他不曾料到的事情。 曼卿伸手悄悄的抓住凌寒的两三个手指,凌寒也一动不动,任由她握着。 “她跟我说你们的事情,说在美国,在swift酒吧,你为了救一个华人的舞女,差一点被黑人凌l辱,后来……”曼卿缓缓说着,看着凌寒。 凌寒的手紧紧的攥着被子,脸色陡然苍白,呼吸也急促起来。 曼卿没有再说下去。 很久,凌寒才慢慢的放开了紧握的手。 “我没有想到,她会告诉你这些……你不该知道的。”凌寒道。 “当时,绿萝也没有想到又会回国,会见到你,她希望我能够照顾你……这也是在上海,我生她气的原因。我本来理解你们一些的,可是我是心胸狭窄的人,做不到宽容……”曼卿道,有些气苦。 凌寒长叹气,把曼卿抱在怀里:“这是我和绿萝的事情,跟你没关系。你不用多想……这是我的过往,但不该是你的负担,你不必有什么压力。” “嗯。”曼卿道。 这些话说出口,曼卿觉得轻松了很多,心里也敞亮了许多。凌寒没有生气,反倒是在安慰她,凌寒抬眼看着眼前的男子,觉得所有的爱,都值得。 第一次,两个人相拥着入睡。 曼卿看着凌寒闭着眼睛,却微微皱着的眉,长睫毛一颤颤的,心中也有些心疼。许是他又想起那些往事,许是他又梦到那些惨烈过往,而他却从来都是宽和而坚强的,没有怨天尤人过。 他们被命运作弄,相识相知相守,是最亲近的人,也终于可以坦诚相待。 凌寒九月底到边防军报道,职务是第一旅的参谋。出乎凌寒的意料,许远征并没有任何为难凌寒的做法,只是严正的公事公办,说话办事只是一个上司对下属的方式。许远征倒是一贯的颇为器重凌寒,让他协助督导第一旅的训练。 凌寒乐得如此,便也不会主动亲近许远征,只是将他安排的工作一应做好,用行动表示着自己的能力和服从。 凌寒第一次深入的接触许远征新训练的边防军,更是多一些佩服。边防军是以新招募的军人为主,调动为辅的,主力将官都是日本军校、保定军校等毕业的军校生,军人士兵也以年轻人为主,军人素质、能力都远高于一般的军阀旧兵,是以,这个部队虽然结成时间不长,但是训练有素,颇有战斗力。 因为是年轻人为主,凌寒很快也与年轻的将领们熟识。韩训练是是天津人,毕业于保定军校,23团团长。是一个与凌寒同龄的爽朗的年轻人。他嘴皮子很是麻利,说话风趣,与凌寒关系交好。 “哎,听说库伦冬季气温能够低到零下四十度,人走在外头不戴帽子,一摸耳朵就会发现耳朵都掉了啊……” 10月中旬,许远征在会议上作动员,表示今年冬天会视察库伦。散会之后,韩训练拉了凌寒窃窃私语。 “戴上帽子不就行啦……”凌寒哈哈一笑,旋即又正色道:“我也没去过库伦,不过之前在哈尔滨,也有零下三十几度的时候,真格是见过滴水成冰。那会儿都是守着炕头不出门的,卧在床上土炕上看着外头冰天雪地感觉还不错。” 凌寒不由得回忆起以前冬天闲暇时候,跟云清几个人卧在屋里煮酒聊天的情景,当真有些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的诗意。想到此,凌寒不由得有些笑意。 “你还笑。让你尝尝在冰天雪地顶风冒雪的奔波的滋味,把你的笑都给你弄僵喽!” 韩训练道。 10月24日,许远征召集军中营级干部开会,表示整军“视察”库伦。虽然是视察之名,行威慑之事,但是借了这个名由,就不便大规模出兵。许远征选了五千精兵,吩咐整军,三日后取道张家口,出关进入库伦。 虽然10月底北平也不过是晚秋初冬时候,但是,及至到张家口出关,正好遇到了一场大雪,俨然已经是寒冬了。虽然此前许远征亦是解释了蒙古当前时局以及他们的安排事宜,表明现在是最好时机,然而顶风冒雪,从筹边使许远征到士兵,都是备受其苦。 许远征筹边西北一行不过一个旅五千余人,从小站至张家口乘火车,张家口至库伦必须换乘汽车。闷罐车难以抵御风寒,一路上,士兵们瑟缩着挤成一团。 路上,许远征把凌寒叫到他乘坐的车里。 凌寒虽然不情愿,也只能听命行事。 车里,看着许远征定力极佳,一直专心致志的翻着半本的《资治通鉴》,凌寒不禁有些愕然。想想,在奉天,章林峰扣押许远征的时候,许远征也是在值班室中专心致志研读《资治通鉴》。 彼时,许远征境况如阶下囚,酷暑时候,一身衣袍穿了多日,泛着汗渍,所供吃食只有馊了的馒头和粥,他也坦然淡定受之,眼前只有这一卷书;而今,许远征一身戎装,于酷寒的北地,时局变动,军车滚滚中,也从容如此。 似乎是感觉到凌寒在看自己,许远征抬眼看他: “前日,你跟东北军通电话,是云清吧,你们说什么了?” 这一问很是突然,凌寒不由得一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57.边塞笳声(2)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许远征问,凌寒却不答,这疾驰的军车中的气氛,一如这飘雪的北地的冷。 许远征抬头斜了凌寒一眼: “你不知道军部打出去接进来的电话都有记录备案的?” 凌寒点头:“我知道,没有想到您会去查。” 许远征原是微侧的身子看书,旋即又把书扣下,坐正了身子: “你倒是还说的坦然!你说吧,你们都交流些什么军国大事?” 凌寒手放在膝盖上,在略是颠簸的车里也是坐姿端正: “我和云清无事的情况下,半月十天也会通电话,可能就是聊天。不过,我们确实说过出兵库伦的事情,我跟云清说,许司令您是大总统任命的西北筹边使兼任西北边防军总司令,秣马厉兵,是要收复外蒙,国人于此际都应该同心协力,切不可互相掣肘。云清表示他理解,支持政府的行动,祝愿我们一切顺利。他说很佩服许司令您的见识卓越,计谋远略,希望我能够跟您多请教学习。” 凌寒的话毫无波澜,就像是汇报工作一样。 许远征点点头,算是认同了凌寒的答案,嘴角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我很羡慕凌晨,有一个你这样的弟弟。虽然做下属没有做好,但是做兄弟不错。” 凌寒理解他的意思,是说自己对他没有忠心,不过凌寒却没有理会。 北地风雪极大,环境恶劣。将士们自关内来,都很是不适应。只是到底是训练有素的士兵,一路上虽然都觉得酷烈寒冷,却强自撑着,都盼着赶快进入城区,能够做修整。 队伍进入多伦,有许远征安排的西北军第三旅旅长相迎,他的身后是七十辆军车。许远征下令士兵分散乘车,以壮声势。兵行诡道,许远征倒是深谙其道。 自离京,队伍行进了六天到达距离库伦一百五十公里左右的叨林城内,队伍停止前进进行修整。 有士兵来报:“库伦有日军驻守库伦的军队,拒绝政府军进城!驻军应该是在一百人到二百人之间。” 日军驻守库伦,这是凌寒始料未及也闻所未闻的事情。 许远征却并没有很意外: “他们无凭无据的非法在库伦驻军,还敢阻拦我们!来时就想教训他们,他们还自己找上门来!” 许远征手里拿着的是一卷词谱,他原是念着婉约小窗词,颇有些沉溺其中的伤怀感慨,一副才子的风流;然而放下手中的书的一瞬间,许远征的目光狠绝,仍旧是马上将军的豪气。 “给我接日本驻库伦的办事处,说我给他们通话。” 凌寒不由得有些担心,提醒许远征: “许司令,这会否引发外交纠纷,徒增变数?” 许远征摇头: “外交最是不能弱,你越是示弱他越是欺负你。我们不能怕纠纷,才会制止麻烦。这里离北平天高皇帝远的,他们就是想制造些外交麻烦,他也得有办法呀!敲山震虎,日本驻军找上门来给我这个机会,我焉能不利用一下!” 许远征的嘴角带着鄙夷的笑容,依旧的坦荡从容,颇有些睥睨天下的气势。 凌寒随许远征到叨林的政府机关,指示电话接通日军驻库伦办事处。 日军办事处初时一副懒洋洋的模样,说着不允许政府军入城。 许远征指示翻译:“问他,他们凭什么大规模的在库伦驻军数千人?” 叨林的官员有些诧异,道:“日本在叨林的驻军只有一百余人。” 许远征笑笑不答。 “他们说只有一百余人,不是大规模的驻军。”翻译道。 “告诉他,他们驻守在库伦的日军没有合法的条约依据的,也从始至终没有得到政府的同意,是完全违法的行为。他们必须即刻将武器全部交到我政府驻库伦的办事处,不然的话,一旦有冲突,日方必须负全部的责任!” 许远征道。 翻译有些惊诧,没有想到许远征的要求竟然是如此的严苛。虽是诧异,翻译还是如实的翻译。 对方一片沉寂。 “办事员说他找武官来接电话。”翻译道。 许远征呵呵一笑,凌寒也不由得佩服许远征。 不多时,日军驻库伦的武官松井中佐来接电话。 翻译一字一句的翻译。 “日方说,他们受命行事,需要时间向政府请示,他们五天内会给答复!” “五天?五个小时都不行!”许远征道。 “翻译以下的话,告诉松井中佐,我是西北筹边使兼西北边防军总司令,全权处理政府在西北边防事宜。日军在西北的驻军无理无据,必须在三个小时内全部交出武器。” 翻译一字一句翻译着。 “阁下,我受政府委派,需要向政府请示。”松井很是客气,并无之前办事员的傲慢。 “日军无凭无据在库伦驻军,本就是错误的。此事错在贵方。阁下受政府委派,有权力代表政府全权处理此问题,无需向政府请示。日军需在三个小时内将武器全部交至政府驻库伦办事处,否则,一切后果贵方承担!” 许远征道。他神色从容的饮了一口茶。 翻译那边沉寂好久,许久道: “日方同意三个小时以内将武器交至政府驻库伦办事处!” 屋子里的众人欣喜,叨林本地的官员都有开始击掌庆贺的了。许远征只是一笑,只是他们:“你们做好接收的工作!” 官员们应着,难掩喜色。这应该是最愉快的工作了。 凌寒心悦诚服的帮许远征填茶,此刻他是真心的佩服许远征的能力风采。在大是大非上有主见有担当不畏人言敢于自专,这种魄力一如在战场上的将领生死间的决断。 三个小时不到,已经有库伦的办事处回报,日军已经全部缴械。 此一举,极大了鼓舞士气,让舟车劳顿,疲惫不堪的边防军将士活跃起来。无论是边防军还是政府办事员的气势一下子高涨,而蒙人皆震惊。 许远征下令,队伍进入库伦,驻扎在库伦的城郊。 虽然是驻扎在城郊,但是,许远征依旧下令先进入库伦城内巡游一番。进入库伦城前,许远征下令,命令士兵们的枪一律露在幔布之外,人要躲在车内,不要露头;军车入城巡游后出城至城郊,再分别再度入城,壮大声势,这样也让外人根本没有办法分辨到底是多少士兵。 许远征命令凌寒去安排驻扎的事宜。一个连的人安排到可以入住一个团的营房里,这样不过是五千多人的边防军的营帐连绵,竟然颇为壮观俨然数万人之势。凌寒下令营房外布置多重岗哨,哨兵严加值守,任何人不允许靠近营房。 几日的时间里,库伦城内很是惊慌。城外的神秘莫测的边防军给了他们极大的震慑。许远征从一开始都是把此当做大仗打的。 凌寒从结识许远征时候,许远征就作为总理府秘书长协助杜总理处理政事,谈笑做事都是文人政客的风流俊赏纵横捭阖,虽然兼任陆军次长也到底是中枢职位,即不能指挥作战,而由于各派纷争令出难行他也难以决胜千里。而此次,却真是见到这位日本陆军学校毕业的高材生的高超的军事才能。 进入库伦驻扎后,许远征只出门见了政府驻库伦的代表,大多时候都是紧闭房门,向一个在库伦生活的汉人学习蒙语。边防军的按兵不动,让蒙人反倒是多了疑惑,不断有人打探着消息,其实,真是无任何消息可以打探的。 越是如此,凌寒必得提起十二分的精神,确保着营房的岗哨工作万无一失。他们虚虚实实,故弄玄虚,就得必须把控好这个度。 11月的库伦,已经是冰天雪地。又是一夜的大雪,极目所见,一片洁白。鹅毛的大雪没有停,纷纷扬扬的飘洒着。饶是凌寒穿戴着从家里带来的羊毛衫又裹上军装棉袄,一出营也是难以抵御酷寒,冻得发抖。 “哎呀,这个天气真是鬼冷鬼冷的,怪不得蒙人都是穿皮袄的。”韩训练凑过来,一边蹦着一边走,哪里还有一个年轻团长的模样。 凌寒看着营地里脚印散散,怕是没有几人愿意出营走动。他们自关内来,畏惧寒冷,这是他们的弱点,若是一下雪营地里又是万分沉寂,怕是被人看穿。 “韩旅长,集合全体士兵,一会儿训练!” 凌寒道。 “沐参谋,不是许司令说,我们舟车劳顿,可以减少训练?再说这大雪天的,怎么训练?” 韩训练一脸的不解。 “就是因为这雪天,我们必须得训练。我们不能教蒙人觉得我们关内的兵就怕了这边塞的风雪!” 凌寒的目光坚定。 韩训练点头。 不多时,将士们全员集合。风如刀割,雪似鹅毛,就迎着漫天的风雪,凌寒激励将士,旋即亲自带队,在营地整齐绕场跑步。 在雪天跑步极是艰难费力,饶是如此,在凌寒的带领下,从旅长到士兵,都迈着坚定的步伐,艰难的跑步训练。 远处,有偷偷来看的蒙古王公的下属看到对面漫天飞雪中,汹涌的士兵,听着此起彼伏山呼海啸般的口号,都不由得震惊。 许远征原本在屋里看书,听到哨声与口号声,也不由得站出来看。 “是沐参谋着急士兵训练的。”副官苏泽解释道。 许远征嘴角浮起笑容:“孺子可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58.边塞笳声(3)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凌寒随许远征、政府驻库伦办事员尹子晨会见蒙古王公哲旺和代表活佛的执事巴玛。凌寒惊愕的发现,许远征竟然能够用蒙语与活佛的代表巴玛交谈。 尽管许远征在库伦的行动步步为营,然而,事情却绝非想象的顺利。 蒙古王公是最早申请撤治的,王公与尹子晨最初达成了协议,王公有较多的特权,该协议并未通过蒙古王公的会议。该份协议政府认为王公特权太多,有碍管理;王公们认为失去独立,而宗教势力活佛更是嗤之以鼻。 尹子晨就该协议与王公连续磋商长达数月,然而,除了一些细枝末节的修订,也没有其他的进展。与此同时,边境俄国势力活跃,活佛的语气也越来越强硬,事情越来越僵。 尹子晨、哲旺、巴玛不厌其烦的讨论着一些琐碎事,六十几条的协议来回磋商了十几回,两人都快倒背如流了。他们的讨论很是激烈,关键的问题,却一直没有解决。在旁边听着的许远征和凌寒虽然是初次参加会谈,但是也都是提前了解了这些事情,也知道他们这样的拉锯战的耗时间的扯皮,今日也会同往时一样,无果而终。能够看出来,尹子晨和哲旺都是有着诚意的,巴玛似乎也不是全然拒绝会谈,然而,尹子晨能够做主敢于做主的事情太少,转圜余地不大;哲旺受制于王公的利益也不敢轻易的让步;巴玛代表活佛,一直是比较强硬的,要的条件极多,。 他们谈的口干舌燥,侍者奉茶奉水。 许远征一挥挥手,示意侍者下去,又示意凌寒去奉茶。 凌寒领会其意,亲自端了茶水递给巴玛。巴玛甚是意外,惶恐的接过茶水。 “哪里敢有劳将军……不敢当不敢当……” 凌寒略是躬身:“您是蒙古元老执事,是凌寒的前辈,凌寒当奉一杯茶的。” “不敢说是元老,不过是这些年多做些事儿吧……你看看我呀,老喽,不过是才五十几岁,这头发胡子都白喽,并不过你们这样年轻有为的青年……” 巴玛道。塞外风寒,他的皮肤褶皱颇多,发须花白,真是老态龙钟之态。要不是他说自己五十几岁,凌寒真是当他是六七十岁的老人了。 许远征哈哈一笑: “执事,您不是老了,您是操心太甚。许远征直白的说一句,旁人只看到蒙古自治以为是多大的权势,其实,就是当着执事您和哲旺王爷的面,我也敢说,你们也未必过的多痛快。这外头毛子虎视眈眈的,东洋的日本也敢在库伦驻军,这塞外的苦寒,一直孤岛的守着,也没见着城池的发展,有富矿没有能开采,教育,经济、军事其实远远落后于内地,这滋味有多享受,真是未必吧!” 尹子晨看着许远征,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这样的大言不惭。 然而,许远征的话却得到了巴玛和哲旺的认同和响应,他们分别的倾诉着这些年来的艰辛与不易。 “自古以来,我们都是同袍。成吉思汗的后代,哪又被人欺凌的份儿!只要蒙古撤职,在政府的统一管辖之下,无论是政治军事还是经济文化交通,都可以得到长足的发展。政府也会一力抵御外辱,庇佑手足的!” 许远征说的恳切。 “我们也是愿意撤治的。只是这些年来,王公贵族们,喇嘛们都需要有个合适的安置,一旦是谈判妥当,蒙古会自请撤治的。” 巴玛道。 虽然自诩是老人,但是说到正题上,这个老人依旧的犀利,半点不含糊。 “恕我直言,要是大家还站定了这个位置一动不动的,那是怎么都走不到一起的。今天再讨论,也讨论不出什么的。不如这样,我们都先不谈了,都反思反思,我们能够接受什么样,能够做到什么样,然后过了六七天,我们再继续谈!” 许远征道。 许远征说的很是直接,却又都是一语中的。 许远征的谈话得到众人的赞同。 众人拱手道别着。 “执事,王爷,今日大家难得一聚,又是天气清朗,择日不如撞日,用过午饭之后,我请大家去看操吧。” 许远征道。 哲旺与巴玛相视,他们对许远征的兵力早有很多的猜测,难得许远征的邀约,当然是点头应下。 许远征对凌寒叮嘱吩咐一番,凌寒连忙告退回到军营筹备操练。 边防军到库伦就有准备有朝一日请蒙古方来观操,所以一直有进行训练。军令一下,将士们并无意外,立即就位。 凌寒交了韩训练过来,交代了许远征的命令,他们要在这里给蒙古的王公和巴玛执事演出一场大戏。 凌寒和韩训练筹备演操的时候,许远征和尹子晨也在演出着他们的戏。 尹子晨陪着王公叙叙旧,说着他们相交的情谊,许远征故意引着巴玛走远,待两个人的时候,故作问询: “许远征想去拜访活佛,一直都未尝心愿,甚是遗憾。听闻活佛老病,身体欠安,也不知道是否是推脱,这令许远征心里又是担忧,也很不安。” “那倒不用不安的,活佛入了冬确实是身子不爽利。”巴玛道。 一抬头,却看到许远征别有意味的笑。那神情中,没有他所谓的担忧和不安,明明,是诱惑。 巴玛一下子愣住了。 “没有见到活佛,但是执事是许远征的尊长,许远征一样的尊重。这日子可长着呢……”许远征深深一躬。 巴玛慌忙的应着,神态也有些不安。 许远征的意思不明不白,又是示好,又是威胁。许远征不动声色中,已经把压力给了巴玛。因为活佛老病,是以巴玛目前的权势是极大的,如果顺从了政府的医院,巴玛很可能再进一步;若是一着不慎,以后的日子里,也是巴玛来应对这些事情的。 眼前的人,不是尹子晨那样的文人,虽然他谦恭有礼,文质彬彬,却是满身的酷烈的杀伐气。 巴玛不由得多看了许远征几眼。 许远征在阳光下昂扬而立,疏朗飒爽,真如雪中青松一般。 凌寒一身戎装,引着许远征和哲旺巴玛等蒙古人观操。 操场有将士们日常的操练,军体操士兵们再是熟练不过,就算是冰天雪地中,将士们一招一式练得一点都不含糊,动作利落,整齐,军容整肃,士气高涨。 不远处,有将士们正在演练射击。百米距离,有一队的士兵上前,连续开枪,便有士兵报着成绩。子弹如此的精贵,而边防军的士兵如常的射击训练,仿佛是有无穷尽的子弹供应一般,这在哲旺和巴玛看来都有些吃惊。 “哲旺,你们的部族的小子们不都是枪法好么?要不要来比一比?” 巴玛道。 “我们的汉子不是打靶,这个时节,就得打这天上飞的才算数!”哲旺指着头顶飞过的鹰雀说道。 固定位置打靶射击,这是演练的项目,但是也算不得多么的厉害,蒙古族善骑射,蒙古人从少年时代就在马背上打猎,自诩是枪法极好的,是以,巴玛哲旺如此说,也是有心的打压一下许远征和凌寒的傲气。 “我们蒙古的男孩儿,不管是不是士兵,不管是贵族还是奴隶,这马背上打猎的本事,都是一个赛一个的!有本事,就有人尊重!” 哲旺道。他一招手,身后站出来好几个年轻人,个个跃跃欲试。 许远征呵呵一笑: “我们训练,也看中骑射。军人们,手里的枪要是没个准头,上战场就是白给的。不管是将士还是士兵,哪怕是我营帐里的参谋,这枪法也必得过得去的。凌寒,韩训练,你们几个做长官的,点几个士兵一起跟我们蒙古的汉子比比!” “是!”凌寒应道。 “马背上的汉子,马背上骑射才是见真招!”有个蒙古人道,一手指着营地外头的茫茫荒原:“咱们到那里骑马射鸟如何?” “好!”许远征应下。其实,许远征并没有什么信心,纵使是边防军的骑兵有日常骑兵训练,也有骑射一项,但是毕竟训练有限,与马背上的民族相比还是有差距的。只是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许远征看了看凌寒和韩训练,他见识过凌寒的枪法极好,韩训练本身就是军校毕业的,枪法也极好,他只愿是这两个将官能凭借超人枪法挽回局面。 凌寒点点头,回应着。 不多时,蒙古人的马已经被牵来,边防军也有士兵签过来五匹马,凌寒等人翻身上马,几个人打马而出。 比赛的规则是每人开五枪,然后捡回猎物。比赛三轮结束,以猎物最多的一方获胜。 第一轮由蒙古先射击,一个高大的青年率先射猎。 不远处是一片丛林,林中鸟兽众多。青年刚刚出猎,便有一群飞鸟掠过,他持枪射击,连射五枪,击中了两只鸟。旋即,其余四人也纷纷出阵涉猎,五人共打落了六只鸟,其中一人未中。 随后,是边防军的将士们涉及。凌寒示意韩训练及其他三名骑兵射击。 因着一轮射猎,鸟儿已经是被惊了,越发的乱飞。韩训练等人只能在林中穿梭射击,饶是韩训练骑术与枪法高超,五枪过后,韩训练也只猎得两只鸟。之后是三人,有两人猎得一只,另外一人一只未猎到。凌寒从容打马而出,夹紧马腹冲进树林,他抬手连开两枪击落一只鸟,旋即三枪,枪枪命中。 如此,第一轮边防军以射落八只鸟对蒙古人射落六只鸟的战果获胜。 第二轮,依旧是蒙古人先射击。这一次,蒙古人的状态好了一些,总共射到了十只鸟。 随即,是边防军出阵。许是刚才的压力比较大,第一次没有击落鸟的士兵又一次一无所获,另有一名骑兵没有射落猎物,之后出阵的士兵也发挥平常,竟然只击落了一只鸟。于是,原本失落的蒙古人又看到了希望,而韩训练与凌寒的压力陡然增加。 韩训练本来枪法是很好,骑术也尚可,只是内地巷战阵地战为主,到底没有多训练骑射,他骑马射击击中率明显下降。在荒原中打马,眼见有一列鸟飞过,韩训练勒住马,举枪射击,第一击未中,第二击也未中,鸟群已经惊了四散而去。韩训练连忙调整心态和角度,第三枪枪响,有鸟落地;第四枪又射空了。不远处有一只鸟落在了树枝上,压得树枝上的雪簌簌落地,鸟却紧紧抓着树枝,稳稳的停住。此时,韩训练的马也停住了。他坐稳了身子,扣动扳机。这一击是击中了,然而,那鸟扑棱着掉落了羽毛,又飞远去。 韩训练气的重重的呼气。 随着那只鸟飞走,蒙古人种传来一阵的哄笑,俨然,他们可以提前庆祝了。 虽然凌寒还未射击,但是,他只有五枪的机会,可是他们有六只鸟的差距。 在蒙古人哄闹的笑声中,凌寒也报之以轻笑,策马而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59.边塞笳声(4)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凌寒策马在雪地而行,直奔不远处的树林。因着这一阵的涉猎,林中鸟雀惊飞。凌寒沉住气,等待着机会。 凌寒的骑术是东北剿匪时候练出来的。他们曾一天一夜在茫茫雪原狂奔上千里地,追逐土匪,也曾经在陌生的山谷里潜伏几天几夜的等待着土匪路过。 他有足够的勇气,也有足够的耐心。 终于,等到林中逐渐的静下来,鸟雀飞起。 看着有一群的麻雀飞出来,似乎是远去觅食,凌寒举枪射击。 最初的两枪是连续的射出,继而,鸟雀纷飞中,凌寒转身又射出三枪。 落地的是七只鸟。 在所有人错愕的表情中,凌寒浅笑着。 “我们赢了!” “这太不可思议了啊!”哲旺道,与巴玛面面相觑。 “你……你作弊……”一个蒙古青年道。 凌寒挑眉:“不过是比试而已,有输有赢都是正常的。沐某倒是佩服蒙古的汉子人人都能马上骑射,可是,赢得起也要输得起,你凭空污蔑却不是磊落的汉子所为!” “哼!”汉子道,手中重重锤向了马背。 往时,他这样的力度其实不会惊到马,但是今天一直都是不断的枪响,加之他气呼呼的动作,马竟然突然惊了,腾空跃起就往前奔去。男子猝不及防之下,连忙抓住了马缰绳,然而,他慌乱中缰绳套在了手臂上,他没有办法坐直,只能抱着马脖子被马带着奔去。 “不好!” “追!” 蒙古青年们呼喊着。 与此同时,凌寒也催马赶去。这种时候,若不是有人能拦下惊了的马,马背上的人要不然被狂奔的马摔下,要不然被拖在地上,都很难完好的。 凌寒的马是军营里任意拉过来的马,虽然也都是良驹,但是,也不是熟悉性情的马。只是,眼下也顾不得许多了,凌寒扬鞭打马,催马疾驰。竟然是越过了蒙古的青年。他抓住马缰绳,引着自己的马靠近惊了的马,趁着两马距离不远扬起手中匕首,斩断了蒙古青年马匹的缰绳,拽住了青年,将他拉上了自己的马。极速奔驰的马有很大的冲力,饶是凌寒拉紧缰绳,马也带着两人冲了数百米,才停住。凌寒拉着青年下马,青年已经是面色煞白,惊魂未定。 “没事儿吧兄弟!”凌寒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 男子好久恍悟,明白是凌寒救了他。他右手搭在胸前朝凌寒深深鞠躬: “谢谢英雄搭救!是我,胡说八道污蔑你,你还救我。您是英雄!” 男子连连鞠躬。 此时,男子的同伴也都围了过来,纷纷下马,对凌寒行礼。 “英雄!您是草原上我们敬仰的汉子!”一个高大的男子道。 “大家不用客气。我们本来就是兄弟。就算是有些误解有过过节,也不妨碍咱们兄弟的情义!你我如此,家国也如此!凌寒和许司令千里出关来到库伦,也是来一续我们同胞手足的兄弟的情义的。” 凌寒说的坦诚,几个人纷纷点头称是。 一场比赛,引得蒙古的汉子对凌寒也是交口称赞,这样的结果,是哲旺和巴玛始料未及的。 回队的凌寒肃立敬礼,引着众人继续观操,并无半点的骄矜。 “关内的骑兵少,即使是骑兵,日常训练也少,其实不是我关内无马无人,而是关内不是草原,攻城之战不是当年蒙古南下牧马的年代,骚扰一下劫掠一些就走的时候了。枪足炮利才是这个时代战争的根本!何况,从浩瀚的历史看,从汗及至明,马背上的民族多是劫掠者的身份,真论攻城略地的战斗,其实远不如关内……就是现在诸位,也没有成吉思汗时候的豪情吧!” 许远征道,一边自谦,一边也震慑着哲旺与巴玛。 哲旺等人点头称是。 及至送哲旺和巴玛出营,却在营门口看到执法队的正在打人。军法的棍子打在身上,两个人哀嚎着,甚是惨烈。 许远征皱眉,问:“怎么回事儿?” “回司令,是我吩咐的。他们两个人骑射不合格,一枪不中,我下令打他们每人二十军棍。凌寒全权督导训练,有失职之责,待观礼结束,凌寒自领军棍。” 凌寒道,神色谨肃的汇报。 许远征挥挥手:“算了吧,雪地里骑射难度比你们训练的难度要高很多……” “司令,军队有军规,既然是凌寒督导训练,凌寒有权处置定夺,请司令回避!”凌寒看着许远征,丝毫不示弱。 许远征苦笑: “好,听你的。我们的沐参谋从来都是军纪如山的……” “沐参谋年轻有为啊!”哲旺道。 许远征笑笑:“我们的边防军的将官都是军校毕业的年轻人,都能够做到严守军规,军容整肃,反倒是我的面子都没了……我得信得过他们,得放手……” 许远征虽然是诉苦一般,却是骄傲的语气。 及至送至车前,许远征与哲旺和巴玛行礼: “许某问询王公和执事一句话,贵方说的撤治该是真心的,不是虚晃哄哄许某的吧。” “怎么会呢?没有的事儿!”巴玛道,打着呵呵。 “王公是自请撤治,许司令这番话问的没有来由了。”哲旺道。 许远征拱手行礼:“王公的意见我是明白的,政府也是看在眼里的。若是活佛同意,那么,王公也是没有反对的意见了。” “那个自然。” 哲旺脱口而出,说出来似乎是觉得不妥当,他心里又想着许远征再难说动活佛,因为活佛的条件远高于王公,便也是没有解释。 巴玛听了这话,神色有些不安。然而,许远征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只是与他们道别。 见他们走远,凌寒示意韩训练,让执法队的人赶快的住了手。 回身,许远征正在看着凌寒。 “不错,凌寒,带你来库伦的选择是对的,我没有看错你!” 凌寒笑笑,算是回应。 “你的骑术很好啊!今日的表现和效果,都超出我的预料了。” 许远征由衷的说道。 凌寒略是思索: “许司令一直在中央翻云覆雨,纵使练兵也是天津小站,北平,鲜少到一线。凌寒的骑术还是两年前跟着云清在关外打土匪的时候练出来的……凌寒格外知道士兵们的艰难疾苦,一旦用兵,千里作战,士兵都是苦不堪言,更别说血流成河。许司令身居高位,真当审慎用兵。就如夏天的武统,虽然伤亡不大,但是,士兵们调度频繁,格外困苦……” “妇人之仁!”许远征毫不客气的打断凌寒的话,脸色已经不大好看。 凌寒佩服许远征的谋略,许远征也很赞许凌寒的能力,于紧急时刻,两个人都能够互相信任,只是,私人关系上,他们也真的是结缘甚深了;见识抉择上,也从来是道不同不为谋的。 凌寒的笑容,到最后,也只如这塞外的荒原一样的冰冷。 许远征转回身之时,也算计着,必得是提防着凌寒。 大抵是想到了什么,许远征突然转身看着凌寒: “凌寒,我并不是穷兵黩武之人,也无意于看江河成红色,更不需要将士鲜血铺路,一将功成万骨枯。但是,若是我们不下手,恐怕等别人下手就只能遭殃了!这个局面,风雨如磐,你我,你大哥都是不由自主的人,若是胜了,我当执掌乾坤,若是败了,身首异处也怨不得别人;若是不动手,被人灭掉也怨不得别人。世道如此,非我所愿。你也最好收起你的那些没必要的仁慈,妇人之仁不能够成事,只是败事!” 许远征道。 凌寒听着,沉默。所见不同,连说话都觉得无力,更何况,眼下是筹边蒙古而非遥远的内战,也不必思虑太多了。 “凌寒,你去打探一下活佛的住址。据说,他那里奉养着四季都开花的白色曼陀罗花,想想有没有办法,我们拿来欣赏一下。” 许远征道,说的很是平淡。 凌寒不由得一惊,他明白许远征的意思是威吓活佛。 “司令,这样做是不是太极端了?”凌寒问道。 许远征冷笑:“奏效的法子不是罪重要的吗?” “其实,眼下无论是活佛的代表还是王公,都是有意撤治的,反倒是我们这样胁迫的方式,也许容易取得效果,但是,一旦许司令您离开库伦,那么,继任者未必有许司令的魄力和能力,镇得住这些一时被许司令胁迫的王公和活佛,到时候,怕更是艰难。不如司令多些耐心,从长计议。” 凌寒分析的有理有据。 一旦是对活佛动手,采取了极端些的手段,那么,以后治理蒙古,如果不能实行强有力的控制,怕是今日树敌太多,日后就更容易失控。 “从长计议,尹子晨在这里谈了快半年了,时间够长吧,结果你也见了……我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就是眼下,我怕也是有批评我的电报进了北平总统府。我得抓紧时间,处理了这头等大事,其他的往后再计较吧!” 许远征说的坚决。 凌寒只能应下。 “你一定要小心!”许远征叮嘱道。 凌寒应着,也只是属下的谦恭顺从。 他不认同许远征的做法,但是作为下属,军令如山,他执行许远征的命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60.边塞笳声(5)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当会谈再度开启的时候,会议室桌子上摆的白色的曼陀罗花惊艳而招摇。 会议室内炉火很旺温度很高,许远征笑意盎然热情周到,然而,巴玛的心却比室外的冰天雪地还要冷。 许远征热切的交谈着,询问着巴玛考虑的结果。巴玛支支吾吾着。 果不其然,许远征脸色变了。 “我们从北平而来,不远千里,迎风冒雪,表达着我们的同胞情谊和渴望同回一家的热切诚意,而活佛却推三阻四,有违了双方人民的心意。外派请执事不要再拖延了,撤治声明已经准备好,请执事请示活佛用印吧……” 许远征一招手,凌寒递上了早已经准备好的声明。 巴玛脸色大变,没有想到许远征竟然这样直接的逼迫他,是以,他只是瞪着许远征,并不去看。 “您,怎么可以这样……” “念念……”许远征不理会巴玛。 “为外蒙谋永久治安,赞助取消自治……”凌寒一字一句的念着。 许远征径直将声明递到了巴玛颤颤巍巍的手里: “这份声明,还请执事转呈给活佛,请他务必于24小时之内用印。我们已经淹留太久,急切的想回北平面见总统。如果活佛仍旧有意拖延,我们无力解决,只能请活佛到北平与大总统一叙。” 许远征道,神色已经是冷冽,目光却又落在会议室那朵白色曼陀罗花上。 巴玛不由得一凛,连连的嗯着,几乎是落荒而逃。 哲旺既是动怒又是惊恐的看着许远征和尹子晨: “这是……这算是什么会谈?” 许远征一笑:“我们要的是撤治而不是会谈。王公说只要活佛应下,您也会应下的。我们的协议达成,会通知王公的。” 许远征高高在上的语气。 哲旺大怒:“你这是胁迫。” 许远征冷笑:“不然,王公以为如何?再说了,王公觉得活佛应下了王公大人还是有力回天,一意孤行么?” 许远征的威胁已经很明显,然而,脸上却带着笑容。 “我们并不会亏待一直配合我们的王公贵族的。我们向来尊重您,更是感激您愿意撤治的主张。” 许远征替哲旺寻了一个台阶,哲旺虽然是脸色苍白,却最终还是没有再多说。 是夜,蒙古撤治的协议达成。 森严的警卫下,三方举行了一个小小的庆祝会。庆功会上,有活佛喇嘛还有蒙古王公贵族数人。有蒙古青年载歌载舞,好不热闹。 许远征拉着巴玛频频的敬酒,很是谦恭。 “今日远征心急,对执事多有不敬,我自罚三杯,给执事赔礼道歉。” “岂敢岂敢……”巴玛拦着许远征。 许远征喝了一旁站着的凌寒:“你愣着干什么?倒酒!” 凌寒连连应着,给许远征连倒了三杯酒,许远征一饮而尽。 许远征望着巴玛,脸上尽是诚恳。 巴玛握住许远征的手:“您原可不必如此的……” “远征鲁莽了,当是赔礼道歉……以后,远征做得但凡有不妥当,您尽管言明。这库伦,这蒙古,人人都是敬仰尊重活佛的……” 许远征道,很是诚恳。 巴玛望着这个手腕凌厉多变的将军,心中也是五味杂陈。 这一夜,凌寒下令欢欣鼓舞的将士不得懈怠防备,他自己也是一夜未眠,几度在哨岗巡逻,以免发生意外。好在,一切都平静。 凌寒知道许远征喝酒喝得不少,有些担心。又见他的营帐灯火通明,便去见他。 许远征也没有休息,他已经换了便装,一身棉袍,肩上还披着军装大衣。桌案前是宣纸,许远征正在认真的写字。许远征见凌寒军装整肃,略是一笑。 “有你这个副手,我放心的很!” “许司令过奖!”凌寒道。 “你若肯是为我所用,皖系也当如虎添翼,可惜,可惜……”许远征道,说的含糊其辞。 凌寒也不确定他知道什么底细,便也不应答。 “不睡的话,给我写东西,致电北平。”许远征道。 凌寒应着,取了执笔,就在旁边秘书的桌椅处坐好,等着许远征吩咐。 许远征看了凌寒一眼:“别看我,你自己写,要都是我说了要你作甚!” 饶是这么说,许远征依旧的指点:“回顾一下收复蒙古的过程,展望一下日后的工作,这只是个开端,路还远着。” 凌寒最是不耐烦这些文字工作,之前给凌晨做秘书就痛苦不堪。许远征是有名的北洋才子,诗词文章更是文采风流,比之板正的大哥还是要求要,写的东西怕很难如他法眼。饶是如此,凌寒只得咬着钢笔盖,一字一句的写,写了又划掉。 许远征撇了凌寒一眼,看着一身戎装的青年将军如此的为难的样子,伸手扯过了凌寒笔底的纸,瞄了几眼,冷冷一笑,尽皆撕碎。 凌寒只得站起身,略是躬身听训。 “你这文章和字,都该是回炉学堂好好教导去!当年我和你大哥在你们家私塾读书,你家的先生还是很有名的书法家,要求极高。这一页字里要是有三五个他看不过眼的字,抓起戒尺便打,你大哥的字端正有古风,你这一页纸,可看的字都没有三五个。” 凌寒低着头,不说话。心道这不是考秀才的时代了,他又执钢笔写字,并没有刻意练过书法,哪里入得了许远征以书法家考评的眼光。 “继续写你的!”许远征道:“我今天替你大哥教导你写字,若是我看不过去,你就给我写到天亮吧!” 凌寒气苦,心道没有比这不讲理的长官。然而,许远征似乎微醉,凌寒也不敢招惹他,只好一字一句的写字。到底是有些少年时候的功底,凌寒的字也还是清秀的,认认真真的写下,也是可看。 “边事与兵事通,不外恩威并用四字,而用恩用威,先后彼此,颇费斟酌……现任执事手执权柄,其人又颇谙外事,可谕以利害,故专意结之以信,感之以情。每于大议场中,当众极与谦下,尊以老辈,誉以清操,讽以活佛多病,可接其任。看操之日,示以军规之严,军容之肃,兵士放假观剧,苦乐与供,俱知军心之固……空言统摄,难期久远,一切要政,不及时措施,终恐此地非我所有,有之亦不如其无……” 许远征念着,赞许的点点头。 “虽然这字差强人意,但是脑子活络,就这样发给北平吧。”许远征道。 凌寒如蒙大赦、 “是。” “还有,再加几句。”许远征叫住了凌寒。 “远征许以事定后,王衔立可册真,并其弟皆以双俸。” “您已经许了巴玛?” 凌寒有些意外,没有想到许远征擅专如此,不过他为人一向跋扈,杜总理也多从之,于他而言也不过常态。 似乎是看出来凌寒的疑虑,许远征笑笑: “若是有功绩在先,那便是敢于谋断,若是没有本事的,那才是胆大妄为。你从来的胆子大,遇事有主意的很,别这么惊讶。” 凌寒报之以会心一笑。他心中的事,皆是被许远征看穿。如此想此前与许远征的几番争斗,会被其摆布,受其掣肘,想来也是有原因的。这一番的辗转坎坷经历,凌寒也学会着去看眼前的人,算来也是成长了。 凌寒吩咐值班的人去发了电报,转回身向许远征复命。 许远征伏案写字,见凌寒返回,招呼他到近前。 凌寒应着,走到桌案前,看许远征写的字。 许远征的字写的很好,潇洒肆意,丰厚雍容,圆浑流畅,很见功力。 “念念。”许远征道。 “念奴娇,笳。砉然长啸,带边气,孤奏荒茫无拍。坐起徘徊,声过处,愁数南冠晨夕。夜月吹寒,疏风破晓,断梦休重觅。雄鸡遥动,此时天下将白。 遥想中夜哀歌,唾壶敲缺,剩怨填胸臆。空外流音,才睡浓,胡遽乌乌惊逼。商妇琵琶,阳陶觱篥,万感真横集。雕戈推枕,问君今日何日?” 凌寒一字一句的念着,心中也与有同感,略是一叹。 不日会有报纸连篇累牍的颂扬,会有鹊起的名声,然而,于这个收复蒙古的将军来说,他知道他虽然纵横恣意,其实也是一步步的如履薄冰。豪迈勇敢者有,小心谨慎者更多,然而站在薄冰之上,刀丛之中,许远征用尽心机,依旧是狂放勇敢,最是难得。 “打天下易守天下难,守库伦对我们而言更难。边塞辽远,风俗人文皆不同,他们一时间必然不轻易接受我们的约束;而北平政局也未几太平,气势太盛则有人攻讦,我也不知道有多少时间经历能够经营这里……”许远征一声长叹息。 此时,众人都在功成的欢欣雀跃之中,而许远征也将成为收复故土的名将,他却陷入了更深远的焦虑。 凌寒一时间也有些怔忡。他知道许远征所言属实,更是平添了无奈。 “不说这些,眼下当同庆,你亲自去电南方政府文诗英,告之外蒙古回归事宜!” 许远征吩咐道。 “是!”凌寒道。 内战,许远征坚持武统,视文诗英为仇敌;对外,同是炎黄子孙,同仇敌忾,荣辱与共,这是许远征的胸怀。 数日后,北洋政府收到了文诗英的贺电。 “谂知外蒙收回,四内响应。吾国久无陈汤、班超、傅介子其人,执事于旬日间建此奇功,以仿古人?外蒙纠纷,亦既七年,一旦复归,重见五族共和之盛。此宜举国欢欣鼓舞之不已。” 凌寒看得到许远征的喜悦与骄傲远胜于同僚连番累牍的称赞。 “胸怀四海的人,才能够行在辽阔天地。文诗英是心有天下的。” 许远征道。 凌寒有些意外,许远征会如此盛赞文诗英。 “如果南北能够和平合作才是百姓之幸”凌寒道。 许远征笑笑,未置一词。 的确,不仅是南北和平合作遥遥无期,很快,北洋政府内部纷争再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61.边塞笳声(6)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许远征携随从回北平述职,筹备册封活佛等事务,而凌寒与韩训练等边防军将士仍旧驻军库伦。确保边防稳固,那么常态化的驻军是必不可少的。边防军都是关内将士,也必将面临着轮防等问题。一朝的耀眼功勋而过,更长久的戍守、经营才是大问题。 12月的库伦,真到了零下四十度酷寒的时候。又加之时不时的一场大雪纷飞,积雪又不化,营地的雪能没到膝盖。饶是军营组织士兵打扫出一条路,也因着不大及时,仍旧是层层的积雪。人走在外头,风如刀割在脸上般的生疼。将士们的训练暂时都中止了,皆是宛如冬眠的动物一般的蛰伏。 “真不是人呆的地儿!”韩训练抱着肩蹦入了凌寒的营帐,跺着脚,跺掉了靴子上的雪。 营帐里虽然是烧着炉火,温度也很低。凌寒穿着厚厚的棉衣,裹着军大衣,愁眉不展的看着北平的报纸。 “怎么了?”韩训练看出来凌寒的脸色不大好。 凌寒扬手将报纸递给了韩训练。 荣耀只是一时,而过了那激动人心的一刻,政局又如从前一般的,充满了指责、纷争、攻讦与挑剔。报纸上关于外蒙经营的讨论如火如荼,不再只是颂扬,而是遍布了看似理智、通情理、正义的批评,指责着此次撤治的种种失当。 “重开谈判,继以磋商条件,仍不免旷日废时……武人跋扈之作风,径以兵力胁迫,自愿撤治突变为强迫撤治,失信,误国!” 许远征的手腕酷烈,压制巴玛和哲旺太过激烈,这些凌寒也看在眼中,时有觉得不妥当。然而,这些攻讦的背后,有几人知道时局艰难,有几多是为国的心思,怕是难以计较的。 韩训练看着也不由得色变。 “我们再旷日费时些,他们又说我们是故意拖延,拥兵自重了吧!这还有完吗?谁愿意在这里冻着啊!” 韩训练发泄着不满。 凌寒的手紧握着,按在桌子上:“这些报纸消息怕是不多久士兵也是会知道的,现在安抚军心最重要。你是将官,就不要意气用事发这样的脾气了!” 在凌寒的提示下,韩训练点点头: “我知道怎么做。真窝囊!” 韩训练还是忍不住的嘟囔着。 “韩训练,你说如果许司令在看到这些是什么样的反应?”凌寒问道。 韩训练哈哈一笑:“许司令才不在乎这些呢……这些人说什么,许司令怎么会放在眼里,不过是一笑置之罢了……” 韩训练一边说着,一边理解了凌寒的意思。 眼下,许远征不在库伦,那么,他们也应该以许远征的气势和态度应对所面对的问题。 “许司令在北平的压力肯定比我们还要大,可后方的压力和纷争不是你我考虑的问题。眼下蒙古的事情还太多,我们得好分内的事情,不要发生意外,不教许司令分心,也不给那些人攻讦的机会才好。” 凌寒道。 边防军虽然不能恢复日常的训练,却依旧按部就班的点名训话,激励将士,鼓舞士气,团结军心。虽然时局纷纭,未来许多未可知,但是,凌寒谨慎的做好眼下的工作。 12月下旬,许远征自北平返回库伦。许远征是被任命为册封专使,代表中央前往库伦举行册封大典。是日,库伦城内悬挂了五色旗,这是五色旗第一次在库伦的瑟瑟寒风中招展。 许远征先是与库伦的官员、喇嘛会面,之后返回营地听取凌寒等人的汇报,待到众人汇报完军务告退,许远征又留下凌寒说话。 “凌寒,之前我跟你说过的,要展望一下蒙古的治理,你写的怎么样了?你应该给我教窗课了。我被授权督办蒙古事宜,我们得好好经营外蒙古了!” 许远征道,英姿勃发。 凌寒不由得惊喜。 “许司令是长久经营蒙古了?” 凌寒知道许远征的谋略,若是他在此经营,想来会有一番作为。而且,他经营蒙古也远比他在关内翻云覆雨搅动乾坤好很多。 “若是有足够的时间和机会,我也愿意在此边地开创一番事业。我不畏惧这风雪苦寒,也不畏惧这里民风野蛮,凌寒,我非是你眼中愿意看天地不宁的人,只要是时局允许。” 许远征道,似乎是看穿了凌寒的心思。 凌寒并不辩解,只是回应一笑。他知道许远征的眼光锐利,而且许远征绝对不是畏惧人言,怕人误解的人。他会对自己解释这番话,便是出自于真心。这一点,凌寒也是相信的。 许远征为的是杜总理的天下,只是,到底狭隘了。 “我愿在边地尽心尽力协助许司令。窗课稍候上交,还请司令多多指点。” 凌寒道,语气谦恭却又轻松。 许远征点点头。 两人自北平至库伦,再未曾谈及旧事,之前的私人恩怨虽未了,也都搁置。而今凌寒自己说出口愿意协助许远征经营蒙古,已经是真的心悦诚服。 许远征自然解其意,也多些安慰。 元旦,举行册封大典。 之后,许远征经营蒙古的策略一一出台。许远征主动示好,协调中央政府,注销了其之前欠中央政府的外债。 鉴于蒙古的商业还很落后,处于以物换物的阶段,很不方便交易,许远征创办边业银行,亲自设计了票面是菜和牛羊的货币,票样确定下来的时候,虽然边防军的营帐内诸人哈哈大笑,但是也都佩服许远征的用心,对那些识字不多的蒙古人来说,这些图样比总统肖像有意义的多。 库伦的医疗还是蒙医为主,少有西医。许远征下令边防军的军医在城内设立了边防医院,收治病人;他积极的协调外国的专家到蒙古调查矿产,研究修建铁路、无线电、开办学校,开办报社的事宜。 许远征的精力及其充沛,他积极的融入王公贵族的群体,去他们交往,知悉世情;又勤恳的安排政务。万事开头难,更何况是这样繁杂烦乱一摊子事务,但是许远征却从不厌烦。凡此种种的辛劳,凌寒看在眼中也佩服不已。 虽然库伦,凌寒也能够知悉各派别依旧不断的攻讦,在库伦的许远征和边防军也时常被指责,甚至皖系内部内斗也越发的严重,在皖系的赵平德与许远征一度不睦,似乎是在揽权,惹得许远征很是不满。而许远征也却是不肯把更多的边防军调往库伦,也确实是派系私心。甚至章林峰在东北也有心插手西北的事宜,询问着铁路与矿业的事情。蒙古的经营很难脱离关内的局势,许远征也是在多方中平衡。 在忙碌和漫天风雪中,除夕已至,又是一年。 今年凌寒又未能在家过除夕。 上一次除夕是在滁州,距离扬城所去不远;而今年竟然是在千里之外的库伦。 忙完了一日的工作,凌寒提笔给凌晨写信。写了几笔,又算着这信能够送到便不知什么时候了,随即作罢。 军营里,士兵们热热闹闹的包饺子,煮饺子,倒也是有新年气氛,只是凌寒也不大想去凑热闹,便是枯坐着。 直到许远征的副官苏泽过来,叫凌寒去见许远征。 凌寒到许远征的帐里,发现他那里已经摆好了桌椅,桌子上摆了几盘饺子。 许远征的书桌上,大红纸摊开,他正在写对联。见凌寒过来,也未停笔:“在这儿吃吧,猪肉大葱馅饺子,就算是过年了。苏泽,你也一起吃……别等我,我写完这对联就吃!” 凌寒笑笑应着,也不客气,径自吃着。苏泽也乐呵呵的坐下来,招呼着凌寒:“吃不吃醋?还是吃蒜?” 许远征写好了字,也洗手又饺子,又吩咐苏泽找人去把对联分下去贴到营房门口。 “吃完了饺子,去给你哥打个电话。告诉你哥,你许大哥没亏待你。。” 许远征一边吃,一边笑道。 凌寒这才是明白许远征叫自己过来的意思: “是凌寒的错,该给许大哥拜个年的。” “别了,我没压岁钱给你……”许远征笑着打趣凌寒,一副兄长的口吻。 凌寒的电话打到了扬城军。凌寒知道凌晨每年都是在军营与将士们一起过年的,果不其然,今年也没有意外。 “大哥安好,给您拜年!”凌寒道。听着电话里大哥的声音,凌寒思乡亲切又多一分。 在美国时候,虽然不能一家团聚,到底还是有凌言与凌豪、明杰一起过年,反倒是回国了,连续两年都是他孤身一身,念及此,凌寒心中更多一分酸涩。 “我很好,家中一切都好,你勿以家中为念,你善自珍重。一个人在外,做事做人都当勤勉谨慎,须用十分心思,切不可骄傲自矜,任性妄为。代我向许司令问好。” 凌晨道,声音平和沉稳,一如既往的家长的作风。 凌寒连连的应着,本来很是感性的心情,被大哥这一通教训,也只能压在心底。 “是。好的,大哥。” 挂断了电话,凌寒再度打电话给家里。 虽然凌晨不在家,但是沐公馆人多,好不热闹。 这一夜的晚餐格外的丰富,中餐的鸡鸭鱼肉,西餐的糕点牛排,还有红酒摆满了餐桌,每个人也都是酒足饭饱。 餐后,客厅的茶几上更是摆了瓜果干果和零食,一家人是要聚在一起守岁的。 凌华和小凤逗弄着小书琛,季雅和和凌豪玩心大起,与书瑶和学文学武几个孩子嘻嘻哈哈的闹着。倒是曼卿略是孤单,披了披风站在窗前看烟花。 直到电话响起,罗嫂说三爷凌寒来了电话。 凌豪兴奋的要去接电话,却被季雅和拦住,示意着三嫂在呢。 电话那端,凌寒的声音遥远而亲切。 凌寒轻声的问候着:“你都还好吧?” 曼卿却很是激动,握着电话的手都有些抖:“我很想念你!” 一句话,曼卿已经是倏然泪落。 电话里略长的空白音。 “曼卿,新年快乐,新年应该开开心心的呀!回头多写信给我,我也会都写信给你的……我一切都好,你也要好好的保重!等我回去就能见面了。” 电话的一端,是曼卿抑制不住的泪流,她哽咽的回应着。 电话递给了凌华和凌言兄弟,亲人互道了新年好。 挂断电话,听着耳边滴滴的声音,凌寒还是有些失神。 千万里边塞,耿耿长夜,愿是他们的坚守和辛苦,都是值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62.边塞笳声(7)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库伦的春天来的格外的晚。 四月份终于有小草羞涩的冒一个小小的绿芽,纷纷扬扬又一场雪,又将白茫茫的颜色还给了这片大地。好不容易到了五月,大地才解了冰封,万物复苏。 凌寒要了许多之前在东北常见的蔬菜种子来试种,便有几样蔬菜发了嫩芽,蓬勃的长了起来。眼见试种成功,凌寒和军营里的士兵都很是欣喜。 冻土化了,规划好的公路最先动工。铁路路线也在井然有序的勘察规划。煤矿的探测取得了很大的进展,有几处的富矿可以确定位置和储量,凌寒与许远征商议着要找库伦的地方官来商议确定矿业事宜。 期间,许远征曾回北平,去而复返时候,便不复之前信心满满的样子。 虽在将士和库伦地方官员面前,许远征并未表露退缩犹疑,依旧是有条不紊,严谨周密的处理公务,然而,众人散去,许远征靠在椅子上,是疲惫亦是心灰意冷。凌寒看出来许远征有异样,便留下来问询。面对凌寒,许远征也不隐瞒。 “现在时局于我们很不利,我们恐怕在库伦不能安然的待不下去了。” 许远征的声音是从未有的无奈和泄气。 凌寒不由得大吃一惊。 “这是为的什么?我们在这里经营,并没有做什么关乎关内政局的事情!” 许远征苦笑: “但是没有人想见到西北边防军强大。边防军没有全部入关,他们说我是有私心;而今我五千边防军完全能控制满蒙,他们又说我许远征图谋不轨,呵呵……不是我愿意斗下去,是身在这死局中,便没得选择!我倒是想经营这千里沃土,怕不仅仅是没这个机会,恐怕也会看着过不多久这里仍旧失去控制吧……” 许远征很是气恼,手重重的拍在桌子上。 “罗震在保定号召开九省集ji会,要求解散现有议会,杨倍磊把他在南方前线守卫的军队和他原驻守洛阳的军队全部撤回邯郸和保定,要求将我免职。东北军一直在关内活动,借着支持直系扩大对关内政局的影响。就是杜总理信得过的人,赵平德还在跟我拆台说我拥兵自重……我面对的是这样一盘棋,呵呵……” 许远征长叹一口气。 “若是真将我免职,他们这些各方诸侯大员能派人妥善经营蒙古,我便是免职听凭发落也没所谓。只怕是我被免之后这边防军也换了手,到最后,我们辛辛苦苦收复的千里沃土还是落入他人手。” 许远征连连摇头。凌寒犹记得第一次出关时候,许远征意气风发的样子。当时众人心怀忐忑,而许远征却从来的自信从容。这半年多的时间,从收复蒙古,到苦心经营,许远征都是胸有成竹的样子。而如今,因着内部倾轧,他也落得空有热血,无力回天。 “我留在库伦,静候许司令处理完关内的事务,再度经营西北。”凌寒道。 许远征看了看凌寒,目光中是赞许却还是摆了摆手: “凌寒,你的意思我明白。你随我到库伦,我的理念与方略你皆是理解和贯彻到位的,你在库伦我最是放心。不过,我一时离开库伦,此后的事情,我控制不了,恐怕你也会被猜忌,无力左右。不必做无畏的牺牲……皖军或者扬城,都更需要你。章云清是个心地干净的人,但是章林峰是恶狼,你得有所防备。” 许远征道。 凌寒点头:“我明白,我听许司令安排。” 凌寒知道,在众人前,他是许远征的心腹,更有私谊。一旦许远征被撤职,换来的人绝对不会用他,他留在这里,了无意义。 然而,这是他们历经艰险,饱受酷寒,费尽心血才收复的土地,种种方略刚刚铺陈的初具规模,若真是假以他人之手,真是怕此前努力虚废。莫说是许远征仰天长叹,连凌寒都心中无尽苦涩。 许远征回库伦两周之后,调令已经到了库伦,随之而来的还有凌寒的调令,仍会扬城军。 并无意外,许远征与凌寒有条不紊的将手中的工作交接出去。 接任的许远征筹边使的是之前政府派出库伦办事员尹子晨。他在库伦的时间更长,对蒙古的各派很是熟悉,但是却是略为软弱,边防军的事务暂时由旅长韩训练代管。 5月底的库伦,已经是春天了。枝头新芽,阳光有着暖意。 可当凌寒把几个柳条箱子扔进车里,转身离开营帐的时候,心底生的寒意比初来库伦时候更甚。 许远征的随从卫队乘一辆军车,凌寒同许远征同乘一辆轿车。及至车行至半途,是有一个集市,集市很热闹,但是商贩和人员站的混乱,占满了道路,许远征的车也行的艰难。 半路上有人认出来他们的车,在车旁边喊着“许司令,许司令”,以为许远征不过是又如从前一般来集市上视察。 许远征只得停车。 一个老汉高高兴兴举着手里的银子给许远征看:“许司令,今年按照你交给我们的,我们付钱买东西,不用羊了,这可方便多了。” “是啊,我们也不用赊账不多给羊了……”旁边有人道。 这是许远征教给蒙古人的交易方式。蒙古商业不发达,许多商品都是内地运来的。蒙古人买商品,是以羊作为交换。若货物的价格是10只羊,那么当时是可以赊欠的,到年底内地商人索要12只羊。内地商人的理由是羊要下崽的,数量就增加了,这显然是不合理的。蒙古人因为买货时不需付款,当时不需交羊,反而认为这样做是有道理的,因而喜欢赊欠。许远征制定了交易规则,不允许内地商人这样做,规范了正常的交易。加之边业银行的开办,交易便利了,蒙古人也认识到此种交易的合理之处。 许多人在报纸上攻击许远征是武人的野蛮,打击欺压蒙古人,其实,只是初时收复蒙古的时候许远征对蒙古王公贵族严厉。及至这数月的经营,许远征是苦心的为蒙古人谋利益是。当然,这些是政敌所看不到的。 “诸位,许远征今日要返回北平,由此路过,烦请诸位请给许远征让出一条路,许远征谢过大家了。” 许远征下车,向众人拱手道。 众人只道他是日常公务,便也自发的迅速让出了路,一路祝他平安顺利,有几个人追问着,“许司令什么时候回来……” 从那些蒙古人的眼中,凌寒看到了他们对许远征发自内心的敬佩和尊重。 许远征未回答,然而,在车内面容越发的严肃。 几日的辗转,许远征与凌寒抵达北平。一路上,虽然前途灰暗,但是许远征却仍旧是翻阅着一本词谱。一页纸从书页里掉了出来,许远征看了看,递给了凌寒。 “送你吧……你也该是多看看古书诗文。我们的民族有光辉伟大的文明和历史,有凛凛的风骨,这是刻在每个人骨子里的东西,是需要去回顾去了解的。也是你在西方留学学不到的。” 许远征道。 凌寒点头应下。打开那一页纸,纸上是许远征写的一首诗。 “《早发叨林》冲寒自觉铁衣轻,莫负荒沙万里行。似月似霜唯马啸,疑云疑雨问鸡鸣。中原搅辔信孤愤,大海回澜作夜声。且促毡车趁遥曙,沉沉阊阖渐清明。” 从力透纸背的字里,从大气雄浑的诗作中,凌寒仿佛是回到了去年初冬大学雪纷飞的漫漫征途,他们曾经斗志昂扬,豪气冲云天…… 这是许远征的风骨。 车至北平,已经是午后,便有杜总理府上的人来迎接。 “走,跟我去见杜总理。”许远征吩咐,并没有给凌寒拒绝的余地。 凌寒只得应着。 五月底的北平已经是夏季的溽热,这天气转换来的如此之快,凌寒一时间还有些适应不来。眼前不再是莽原,耳边不再是蹩脚的汉语,北平熟悉而又陌生的街巷,车水马龙,小贩的吆喝声听起来都亲切。 凌寒打开车窗看窗外,不由得有些喜悦。若是没有家国的沉重,真太平盛世时候,过着眼前透着烟火气的生活,也是福气。 不过眼前没有留给凌寒多少展望的时间,铁狮子胡同杜总理府已经到了。 总理府院子里的蔓藤更是浓密了,绿树成荫,一年一年。 上次见杜总理还是一年前,而今,依旧是这里,依旧是称呼杜总理,杜祥和已经是辞职之后再度组阁任总理了。 凌寒忽然感受到云雨翻覆的感觉,不由得多看许远征一眼,这其中的多少惊涛骇浪闯过,便是因着眼前人的机智谋略。 “总理今儿没有午休,就一边喝茶一边等你们的。”一个家人对许远征道。 杜祥和的生活非常有规律,上午办公,下午饭后午休一会儿,不忙的时候就打打牌下下棋,晚上会客。听着家人说他没有午休,便是心底有事儿睡不着了。 许远征点头表示明白。 杜祥和依旧是那个温和而清癯的老人,看着凌寒,是长辈的慈爱。 凌寒端正恭敬的行礼,杜祥和站起来相迎。 “我知道你们在北地的风雪里艰辛辗转,历经辛苦才有现在局面,叫你们回来,也知道你们不愿意不甘心,只是眼下我也种种无奈,虽是下策也是最好的选择了。” 杜祥和话说的直接,很是真诚。 以杜祥和的位高权重,说出这样的话,更是看出来他的艰难。 “总理的安排,凌寒明白。一切听由总理调度。”凌寒道。 杜祥和点点头,略是一叹,坐在了椅子上。他抬眼看了看许远征,却又一句话没有说。 许远征面色亦是沉重。 “总理,事情还是不可缓和吗?” “非但没有缓和,怕是愈演愈烈。章林峰原是暗地里支持罗震的,突然指斥你西北时候有扰他东北……你此前算计他,如今怕是还得吞下苦果!” 杜祥和道,是哀叹,也是无奈。许远征从初时受杜祥和提拔,器重,十几年追随杜祥和,杜祥和便也没有客气的直说。 许远征无奈的一声长叹: “要是这样,总理就下令罢免我吧,可是边防军断不可落入他人之手!远征不敢说边防军如何的精兵强将,但是,也是训练精良的队伍,战时绝对是忠于总理的。而且,关外的边防军绝对不能撤回关内,一旦回撤,蒙古必失,我们的经营会毁于一旦!远征被罢免没有关系,总理的大业最是紧要。” 许远征说的极是坦荡诚挚。 凌寒知道许远征素来揽权弄权,但是也相信他此刻是诚心的放权。许远征眼中是有大局有事业的。 “现在直系奉系都支持赵平德,要把边防军调至陆军总部管辖……赵平德说来是我们皖系起家的人。”杜祥和的语气里是满满的无奈和无力感。 许远征横眉立目: “总理对赵平德信任赏识,一路提携,现在赵平德做大了,可是他跟章林峰结姻亲,玩这些左右逢源的把戏是指望不上。罗震和章林峰都支持他,若真是有冲突,赵平德他支持谁?” 许远征说的很不客气。 赵平德与许远征是政敌,两人针锋相对,杜祥和不胜其烦。此时看许远征如此激烈,杜祥和本就烦躁,更是多些不满。 “够了远征,不是你一直排挤他,容不得他,他也不至于张皇的东奔西跑……” 许远征脸色一黯,没有再说话。 凌寒站在这里,很是窘迫,不敢发一言,也避不可避。凌寒不知道是杜祥和一时性急,还是有意打击许远征,竟然当着自己把性格骄傲娟狂的许远征批评一通。就是凌寒,也略是觉得不妥当了。他毕竟是许远征的下属。 “先这样吧,你们刚刚回来,也先稍事休息。凌寒要是不急回扬城,就在北平多耽搁几日也好……” 杜祥和看着凌寒,道。 “是。”凌寒应着。 凌寒随着许远征一同从杜祥和的书房出来。 “凌寒,你要是有时间去趟奉天见见云清,让章帅别轻易的搅和关内的事儿。真是起战端对谁都不好。章云清也不是好战好权的人。” 许远征道,依旧的目光深远,神色如常。 凌寒点头:“我明白您的意思。” “还有提醒一下章帅,他的那个亲家,赵德平就是一条野心勃勃的毒蛇,谁都可能咬。” 许远征说的平和,并不因为刚才杜祥和的批评而有任何的忌讳。 凌寒点头。 “明白。” 许远征看向凌寒的目光中是信任,凌寒的眼神里是理解。 许远征骄傲亦是坚忍,时局如此,他不可能因着杜祥和一两句气话便灰心丧气意气用事。他多年跟随杜祥和,亦是长官亦是兄长,受他提携褒奖是常事,受他折辱也算不得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63.乱世兴兵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云清这段时间很不愉快。他与父亲的政治意见的分歧越来越大,而且不可调和。父亲一心想要扩充军备,带兵入关,获取更大的权力和地盘;而云清的想法是能够与民休养生息,安稳的在东北图谋发展就好。 云清再三劝解父亲,然而父亲却对他的意见置之不理,一味地斥责他太过保守胆怯,不够勇敢。一个将军不愿意备战征战,只图一时的安稳,实在不像是他章林峰的儿子。更是有一些老将是跟着父亲早年钻山洞打土匪过来的,他们善战好战,把地盘看的格外重要,更积极的谋求打天下,并且他们对凌寒的现代化军事管理和军事思想都看不惯。云清也不喜欢他们的土匪作风。因为这些政治分歧,云清与军中老将的相处并不是很和睦。 饶是如此,云清依旧是努力的工作。云清虽然仍旧是秦皇岛基地的主帅,但是大多时候交给了华蘅芳管理,他在铁岭带第七军。这是云清第一次作为一军的主帅,负责日常的训练管理。虽然经历了不短时间的磨合,他已经得到第七军的将士们的信服,亦有将士可以倚重,但是军里的事务繁杂,他要把这支土匪为主的军队训练成训练有素的军队,所耗费的心力很多,而且很多都需要他亲力亲为。这与云清原来在秦皇岛依靠凌寒做甩手掌柜的状态很不同,云清也很是疲累。 云清开车回奉天,路过奉天大学。这是云清创办的大学,他自任校长。奉天大学面向东北以及全国招生,以工业类的专业为主,也有一部分法律经济类专业。云清主张发展教育,给予教师很高的待遇,给予学生们补助,并且在伙食等生活方面对学生们进行照顾,只要入奉天大学的,从饮食、校服到住宿都不必支付费用。所以奉天大学是东北的学子们非常向往的,从奉天大学毕业的学生们许多进入东北军中和政府各个部门工作,也为东北的发展发挥了很大的作用。 快吃中午了,云清想着满脑子糟心的事情,也没什么心思回家吃饭,于是决定去奉天大学吃。云清吩咐了邵阳车停在奉天大学外,直奔大学食堂。 正值中午吃饭的时候,食堂的人很多,熙熙攘攘的,初时也没有人注意到这两个西服衬衣的男士,以为不过是先生。 云清低头看着学生们的菜,每个人面前都是两勺青菜豆腐,两个馒头。每个人的菜都是一样的,云清有些意外。因为他记得自己给学校规定过,要求学生食堂中午至少有两个菜,而且尽量能够保障有一个肉菜。但是眼下他看到的却是不多的那么一份青菜炒豆腐。 云清有些不快,低头问学生: “你们最近就吃的是这些吗?不是学生的午饭至少要两个菜的吗?” 学生愣了愣,看了看云清,搜寻着记忆里的这个人,因为他的样子怎么这么熟悉。他蓦地想到了这不是挂在楼道里的校长像的人么? 学生一下子站起来了: “校长?” 云清笑笑,在他对面坐了下来,示意他也坐下:“说说这个是怎么个情况,为什么就一个菜呀?这个情况多久了?” “嗯……”学生喃喃的,似乎是有些犹豫。 “你别为难,有什么照实说就成……”云清道,很是温和。 “是这样的,校长。今年开学后,我们的补助就没有发,常务校长开大会解释说我们学校的经费很紧,到现在5月了,今年的经费就没有拨下来。先是学生的补助停发了,后来荤菜就隔天做一次,后来就都停了,只有一个菜了……” 云清皱眉,今年的经费划到教育上的有五十余万,其中给奉天大学划拨十五万,而且云清自己出了五万给省长,说划拨到奉天大学的。看来这笔钱没有用到学生身上。 学生似乎也看出来云清的不悦,略是紧张的解释: “校长,其实我们都过的也很不错了。我们都很感激您。我们考入奉天大学后,受到很好的教育,没有学费,还能免费吃到饭,就已经知足了。如果咱们东北真的是要事,政府经费紧张,我们也不要一定吃肉菜,也不用领补助。不过。嗯,校长要是能够不打仗,咱们还是别打仗了,真是要一打仗,又不知道多少个青年就得血洒疆场了。不管是关内还是关外,不管是南方北方不都是中国人吗?咱们东北地大物博,人们生活这本来也挺好的,就安安稳稳的生活不行吗?” 学生的眼中是清澈的,充满了真诚和期望。 云清坐在这里被很多人注意到,越来越多的学生们都聚集过来了,纷纷的发表着自己的意见。 “我们就真的是不发补助,也没有什么关系,只是别再打仗了。” “校长我们都很感激您,为咱们东北发展贡献力量,我们都义不容辞的。咱们东北这么好,不偏要入关吧……” 学生们讨论着。 云清站起身,冲学生们点头示意: “同学们说的情况我了解了,同学们的意见我也都听到了。教育是我们东北第一要事,读书是同学们的第一要事。学校经费的问题,我会帮大家解决,大家好好读书,日后为我们东北发展出一份力!云清就感激大家了!” 云清说着,向学生们拱手。 云清在食堂坐了不很久,一直主持工作的校长就过来了。云清跟着副校长到校长办公室问关于补助的事情。校长解释说这是省政府教育厅没有发下来,他去问,教育厅说是那笔钱是被省长挪用了。校长一再表示自己肯定是不会有任何的贪腐的。 云清信得过副校长所说属实,也很是郁闷。 副校长有多年的阅历,观着当前的局势,也了解云清的苦闷为难。 “校长,少帅,现在东北在征兵扩军,学校也能够理解政府财政上的偏重。如果经费能够拨付下来一部分,就算不全部都拨付,那么也还能够维持学生们的日常饭食的水平。咱们省政府财政艰难,少发一些也没有关系,不过实在是被挪用的太久了,学校这边有点捉襟见肘……” 副校长一副很为难的样子。 “我也知道现在章帅在扩军,这个时候去催促您讨要这些经费也不是很合适,就一直没有去。您既然来了也知道这个情况,您看,能不能多少帮我们先解决一些……” 云清表示理解: “云清感激校长您为云清和东北的考虑和隐忍,不过您既然是校长,就该专一的为学校打算,不用考虑其他的。若是学校以后再有这种事情要立即跟我讲,我肯定会想办法解决的。无论什么情况下教育都是第一位的。再怎么样的财政困难,我们也不能亏待了这些学生们,他们是我们东北的未来。” 校长很欣喜,亦很受鼓舞。 云清午饭也吃不下,直奔省政府而去。 省政府主席常文华也刚刚吃罢饭,就见云清过来,略是意外。 “少帅怎么这个时候过来的,您吃饭没有?” 云清与常文华有过不少工作的交集,也不同他客气: “我原说是打算在奉天大学吃顿饭的,可是,看学生们只有豆腐青菜,眼瞅着就快饿肚子了,听说补助也几个月不发了,老师的工资都快发不下去了,我也就吃不下饭。说来我还是挂着名的奉天大学的校长,我也就管学校这一件事儿了……” 云清自顾自的坐在常文华的办公室,也是有些饿,大口喝水充饥。 “常省长,云清一直都很敬重您,因为您为东北的经济教育和社会作出了非常大的贡献。不过常省长,我得问问你,您既然是管理地方政务,那怎么可以挪用我们学校的经费都呢?本来财政列支了十五万,还有云清个人给常省长请一并划拨到奉天大学的五万,您这一分钱都没给学校划拨下去,您该给云清哥交代吧!”常文华立即明白云清所为何来,苦笑着道: “你不找我,我也想去找你了,我都快被逼得走投无路了。别说这教育上的50多万被挪用了,省政府办公的经费都被挪用了,我有什么办法,我找谁说去?我现在跟老帅要钱让他把挪动的钱给我还了,老帅不得吃了我呀!还有那些虎视眈眈的将军们哪个是我惹得起的。他们拿着军费批条子的时候,都恨不得拿着枪逼我签字了!今年年初到现在,东北扩军了有三万多人,我现在一进老帅的办公室,就有人在外呼喝着要军费,我不想动用,但我没别的钱可以挪用。奉天大学挪用的钱比较多,是因为确实是我估算着大学还能撑一段时间,他们之前经费很多有结余。很多国中、小学的经费之前没有结余的,教员的薪水都开不出来了,都是减半着发。我只能现在拆东墙补西墙,从牙缝里挤出点钱来维持着办公的经营。我该怎么办?少帅,您说,我怎么办?” 常文华越说越急,发泄着心中的不满,情绪比云清还要激动。 云清明白他的意思,略是点点头: “我倒也知道怎么回事。这确实不怪您。常省长是一直说着要发展商业经济发展教育的人,您要不是没办法也不会这样做。可是,眼下头这样下去也不是事儿……” 可是,这事儿一时半刻很难解决。云清紧皱着眉头: “奉天大学的钱,还有教育上的钱,我先想办法,尽快给您准备一些,先拨付下去” 常文华看自己的一番倾诉有了效果,也连连点头。及至看云清要离去,又忍不住的叫住他: “少帅,我多说几句。我知道你一直不支持老帅扩军,一直都主张休养生息,不过,您千万别鲁莽,冲动鲁莽不是解决事情的方式。您常常去铁岭。也许对奉天现在的情况不是特别了解,我虽然没有在军事上,但是在奉天的政坛上我也混了这么多年。少帅,现在的处境你自己清楚,你得万事都要谨慎。” 常文华说的很是郑重,神情也格外的严肃。 “少帅,您和老帅在家里是父子,可是在外头,这长官和部下就不简单了……任是哪个主帅都不愿意自己的部下不听话不顺从,这是大忌。” 云清知道常文华是劝慰的肺腑之言,略是点点头。 “常省长,我知道您的意思。你的心意我心领了。可就算云清现在的位置岌岌可危,风雨飘摇,就算是不再当什么军长,不再当这个少帅,也不能眼瞅着我们的学生吃不饱饭,我们的教员没有工资,也不能眼瞅着东北就这么乱下去,这话我必须得跟老帅说。不管怎么着,我是他的儿子,他罢免了我,也不会把我怎么样。您不一样,你要是离开了奉天那奉天可能就会更乱了。” 云清说的很是真诚。 云清从来不是那种高高在上的人,他温和周到,谦和有礼,不在乎对方身份是否尊贵他都平等相待,处处为人考虑。云清这番话这让常文华也很是感动。 虽然东北有很多人都在讨论着云清是否是合格的东北王的继承者。他不够霸气,没有足够的野心,不嗜血不恋战,但是在常文华心里云清不仅是合格的继承者,甚至他更适合做东北王,云清比那些头脑发热权欲熏天的人更适合发展东北。只是,这些话,常文华不能说。 常文华向云清伸出手,云清领会,与之击掌。 “少帅,不是说你不当这个少帅了,那些事情就解决了。反倒是你必须得是这个少帅,必须由你来为东北说话才行。如果你不能为东北发展说话,如果老帅身边的人都是那些武夫,那日后才更是艰难呢。” 云清点点头,表示凌寒: “早些年我跟父亲说,发展教育、铁路、商业,他都听得进去,他曾经还答应过我,若无人进犯,三年五年不再兴兵。可惜啊,权力的诱惑太大了。它有着无穷的魅力,让人就像飞蛾扑火一般,不计一切的扑去。若真是一个人的飞蛾扑火,我便随父亲的心意,不过是身死一二人,可是我们身后是东北的子弟,是东北的百万父老。常省长您的意思我都明白,我也知道该怎么做!” 常文华看到云清俊朗温和的面容上那坚定的神色,这个年轻而手握大权的人目光清澈,看的深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64.政见之争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云清直接到军部找到父亲,父亲心情看起来很是不错。 父亲正与老将说着愉快的问题,说到最后哈哈大笑。 云清也暂时压抑着心中的不快,笑着问父亲可是有什么乐事。 “云清,正好你也回来了,刚还和你唐叔说呢,嗯,许远征那小子还是杜总理从库伦调回来了。看来在老杜的眼里,他的政府还是比库伦要重要些。他以为把许远征调回来这事儿就了了?没那么容易!” 章林峰的眼睛里透着阴狠。 云清大吃一惊: “这是怎么个事儿,为什么急匆匆的就要把许远征调回来?” 章林峰笑笑道: “你在铁岭呢,有些事儿便没及时着你说。我跟老罗商量了,我们现在不能由许远征就在我们的后方做大。嗯,杨倍磊在前线回撤要求罢免许远征,我在后方也做此要求,一起合计着把许远征从老杜身边调出去。他小许在绥远和察哈尔驻军两三万太过分了!咱们的后防不能有一个强大的势力,不然的话,你爹睡不踏实。”云清皱眉,父亲真的是把地盘看的比一切都中的。 “父亲,许远征收复蒙古,于国于民都是大事,如果我们现在为一己私利削弱驻军蒙古边防军,那么很有可能蒙古会再度独立。我们就会是千古罪人。” 云清的话让章林峰很不悦,他横眉立目: “你说你老子千古罪人?我是为了一己私利,他许远征自己就真的是为了蒙古吗?他三万的边防军有两万多都在绥远察哈尔,还有在天津。他的边防军不去库伦,就借着边防的名义,来帮着老杜。我要是不管不顾的任由他做大,那还有我们的活路吗?要是他能把他的三万人都调到库伦去,就没有许远征也照样守得住。假如他老杜真想守着库伦换个人换谁去把边防军调走都没问题,但是他要想借着边防军的名义,雄兵驻军在关内那别说我不答应,老罗也不答应。” 章林峰的声音很果决。 大家都是算计着自己的权力,都是算计着手中的精兵和地盘,不管是张总统杜总理罗总督都还是父亲,还是许远征,他们都一样。云清知道父亲很不满意许远征在蒙古的所作所为。云清对皖系军阀的揽权也颇有不满。但是毕竟许远征是收复蒙古的功臣,而且现在蒙古刚刚收复不久,所有的经营都循序渐进地展开,在这个时候调回他很是不利。 “父亲,虽然他们的确有用心不良,但是我们不应该只看一时的利益,也应该是为千古所想。父亲,我们不应该这样做。”云清温和的劝慰父亲。 章林峰的脸色很不好看,在他眼里,原来孝顺的儿子屡屡说出悖语,让他很恼火。 “你觉得你老子就是要做千古的罪人吗?我告诉你别说千古了,要是我们任由他做大了,这十年八年甚至三年两年,你东北都得是他老杜和许远征的地盘。到时候他们依着那个睚眦必报的性格,他是容得了你还是容得了我?你给我收起你那些没用的大道理和什么千百年大计,那么远的事儿我想不了,可眼下的事儿必须是得我说了算,绝对不能纵容着许远征为所欲为。他边防军要是都调到库伦去,我绝不会管他,可眼下他还在我眼皮子底下虎视眈眈的,我饶不了他!再说了,也不是我一个人的事儿,老罗在直隶也看不惯他们!” 云清知道以父亲的刚毅坚决,他劝说父亲是没用处的。 父亲最近和关内的直系走的很近,隐隐有联合斗皖系的形势。云清也知道父亲是想谋求入关甚至入主北平的,虽然父亲没有那么说过,但是,作为儿子云清感觉的到父亲心中激荡着的豪情。 云清垂下眼睛,不再多说话。他是人子,他的一切都是父亲给予的,他无军功,也无伟绩,在所有人的眼中,他只是占尽了运气的人。他的反驳和意见都毫无力量。 “云清,怎么了?别没精打采的啊,唐叔有段时间没见你,我瞅着你是瘦了,是不是铁岭没吃好?要不咱们晚上去国际大饭店,唐叔请你吃大餐去。” 唐淮道。这些父亲的老将们一向都将他看做当年跟在他们后面的晚辈。 云清摇头: “没有,云清吃的很好。只是,今天我去奉天大学,看到奉天大学的学生们都快吃不饱饭了。父亲,我奉天大学的经费你挪用了,能不能现在还给我们了?这已经挪用了五六个月了,眼瞅着教员的工资就发不下去了,学生都快饿肚子了!”云清知道大事自己决断不了,那眼下能做多少便是多少吧。 旁人只道,他是仅次于父亲的少帅,但是云清知道,只要与父亲的意见有冲突,那么他这个仅次于就是等于天壤之别,他说的什么都不会算。 尽管云清不在与章林峰争执,可是章林峰的不快又多了一层。 “现在什么时候啊?你应该知道我们在扩军,这个关头上钱都紧的很,我去哪里给你学校的经费?” 云清气苦: “父亲不是你给我,是您挪用的。那是奉天大学正常的办公经费,您该还给我们了……” “什么你的我的,什么挪用的要还的?这不都是东北的钱吗?既然都是东北的钱,我说用到哪里就是哪里。你给那些学生和教员钱让他们读书办报纸,然后他们还在报纸上说我穷兵黩武!就冲你养的这些狼心狗肺的学生,我就不该给你钱。”不等云清的话说完,章林峰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云清气恼父亲如此不讲理。父亲统帅一方多年,这些政府的运转、财政的事宜父亲都是很清楚的,眼下父亲就是摆明了的胡说。父亲真的是眼中只有兴兵打仗,再无其他了。 “父亲,不只教育,为了扩军现在还挪用了其他政府部分办公的经费,现在常省长也很为难呢。就算是要扩军,要入关,要打仗也要有安稳的后方,也要我们东北不能乱!”云清耐着性子道。 “老常跟你说的。老常他又说什么呢?说钱很为难?那钱怎么来的?要是没有前方的将士们扩充地盘,守卫着咱们东北,他一分钱都没有。” 云清只有苦笑着。再没有跟一个装糊涂、闭目塞听的明眼人讨论问题更累的。可是,如果他不说,便没有人再说,父亲会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 “父亲,既然这地盘儿已经打下来了,现有的士兵也守得住,只要您不想扩大地盘再打仗,根本就没有必要扩军花掉这么多军费。咱们东北的百姓都安居乐业,这不好吗?就说眼下,能够让大家安安稳稳的生活,士兵们也不愿打仗流血牺牲的!” 章林峰忽的恼了,大手一拍桌子,桌子上的茶杯茶碗一应落地,摔了粉碎: “你当老子愿意打打杀杀呀,你老子半辈子打打杀杀过来了,多少兄弟没了?这刀头舔血的半辈子,我过的是什么日子,我不比你知道呀!你个战场都没有见过的黄毛小子教训起你老子来了?我现在不是缺了钱为了烧杀抢掠,我东北幅员辽阔现在也不差土地,可是,我不能看着被人做大了过来打我!你老子现在做的这些事儿,拼了老命的开疆辟土的不都是为了你吗?” 章林峰的眼睛通红,大口的喘气,他扬手对着云清指指点点的。 唐淮连忙劝解着,唯恐是章林峰突然动手:“老帅,您别气,孩子小,好好说……” 云清既是动容,亦是难看。 “去年我去过扬城,扬城百姓安居乐业,繁荣稳定。扬城沐凌晨多少年都没有扩军,他守着扬城,养着四五十万人口,供养着两三万的军队,坚守了这么多年。扬城居于江南,四面强敌,沐凌晨都能够守得住,而我们守着关外,不管是谁势力多大,他都不可能轻易的打我们。若是我们让东北的子弟安居乐业,他日一旦有侵扰,子弟们也会奋起反抗,绝对不会说父亲您是穷兵黩武,但是眼下若是您贸然出关。那怕是失去民心呢。” 迎着父亲愤怒的目光,凌寒慷慨而谈。 “你这是跟你老子说话吗?”章林峰拍桌子怦怦作响,懊恼着要不是自己一向疼爱云清下不得手,早就拿马鞭子抽他了;若是往时不是溺爱儿子,恐怕云清也是不敢这么放肆的说话的。章林峰平日在家甚是威风,云清之外的孩子们对父亲都是恭恭敬敬,父亲一回家一副噤若寒蝉的模样,莫说是顶嘴,就是说话都多了几分小心。然而,眼下看着自己一向偏爱的儿子如此的不逊,章林峰更是越发的生气。“要是想干就干,不想干你就给我滚。” 云清心灰意冷,微微鞠躬行礼: “一切事宜都由父亲您决断吧,儿子先告退了。” 云清转身而去,悲凉无奈。 章林峰看着儿子远去的背影,一时间愣住了。他猛地抬脚,踹飞了眼前的椅子。 云清听到身后噼里啪啦的声音,大致也知道父亲怒极在打砸东西。他站住了脚,想了想,并没有回头。 云清一直以为父亲是信任自己的,父亲一直都说要他努力日后能够扛起东北的大旗。父亲一直都欣喜于自己读书读得好,在军校第一名毕业为他争光;也曾经很多次夸奖东北军训练有素,他治军有方;云清他谨言慎行,锤炼自己,做好弟弟们的表率,做好父亲的部下,希望自己能够配得上少帅这个称呼。也至今日,云清愈发的明了,其实,他所作所为并没有什么值得夸赞的,也没有真的赢得父亲的信任与尊重。 云清曾经以为父子之间并没有解不开的结,不能消解的怨,然而,真的有政见之争,不能调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65.举案齐眉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邵阳今日过的略是提心吊胆。一向温和的云清心情极差,神色阴郁,很是不善。云清不多说话,邵阳也是不敢多问。 云清仍旧住在章家大院,与父亲,兄弟还有五个姨娘同住。他住在东跨院,是距离父亲最近的院子。 云清一进院子,院子里几个孩子正叽叽喳喳地闹着。云清五个孩子,除了老大已经去读书了,之后比肩的三个女儿七岁到五岁,都还没有入学,最小小五是儿子,也还在襁褓中。云清常年在外,孩子们和他都不太亲近,见父亲进来,几个孩子都规规矩矩的打着招呼喊父亲也都没接近,云清心里烦躁,也没有心情去逗弄她们,拍了拍小女儿的头便往里走, “妈妈在哪?”云清随口问女儿。 “妈妈在东边书房的屋里算数儿呢!”小女儿清脆的应着。 云清嗯了一声,朝书房走去。 妻子叶青岚正一边拨弄着算盘一边写东西。叶青岚比云青大三岁,在云清十五岁的时候嫁给云清。当时云清还太小,怎么也不要这个姐姐住在自己的房间。从见到叶青岚第一眼起,他就叫叶青岚叫姐姐,这些年来都没变过。 叶青岚是奉天人,普通的读书人家的女儿,性格温婉大方。在这个有好几个姨娘的大家庭里,她被姨娘们喜欢被父亲信任,连弟弟和妹妹们对这个大嫂也都是交口称赞的。云清和叶青岚的婚姻,算得上是举案齐眉。他敬重叶青岚,很感激叶青岚为这个家里付出的一切,但若说是亲近和爱也没有多少。十多年的生活过来了,他们并没有过少年似乎的激情,有的只是相守的亲情与习惯。 叶青岚容貌算不得出众,却是眉目清秀,看上去便是温良和善、大气庄重的女人。她身材有东北人的高大,穿着并不华丽,衣服中规中矩略是保守,但是干净利落。虽然是五个孩子的母亲,叶青岚却身材依旧的端庄苗条。她低着头在打着算盘,旋即又奋笔疾书记些东西。 云清知道父亲将家里的很多产业都交给了叶青岚打理,或者是入股股东记了叶青岚的名字,或者是直接全部转给了叶青岚。云清自然明白这些是父亲给自己的。云清一直在军中,往时也从来不缺钱花便没有过问过家中产业的情况,只不过眼下确实不一样了。 叶青岚听见动静,抬眼看到云清回来,很是喜悦,连忙站起来。 “云清,你回来了!这怎么没有提前说一声,吃过饭没有?要是没有吃饭吩咐厨房再做一些。” “没事,我吃过饭了,你接着忙你的。”云清道。一边说着一边拿起茶壶倒了两杯茶,一杯递给了叶青岚,叶青岚很是受宠若惊。 “云清你快别忙了,你累了一路,要不然你先回房间休息,我记上这两笔账就过来。” “不用管我,你忙你的。”云清道,一边说着一边去翻桌子上的账本。叶青岚并没有什么心思,便任由他翻着。 “姐姐,现在咱们家里到底多少产业在你名下?姐姐可是富户了。” 叶青岚笑笑: “嗯,现在有个两个矿业公司,还有棉纺厂,奉天银行我也有些股份,不过父亲的是大头。哪里是我的,不都是爹给你的啊。” 云清笑道: “记在你名下自然是你的,再说我也没有时间理会,家里不都归你管吗?不过说我要是使些钱,姐姐可是赏些?” 叶青岚虽然也是聪明敏捷的人,却向来不同云清逗什么心思,只道他是开玩笑: “你用就用好了,咱们家里的钱折子在哪里你也知道的。” 云清正色:“姐姐,我确实是急用钱,家里头的折子的钱怕是不够。我要50万,你筹得出来吗?” 叶青岚一下子愣住了,却也一丝不苟的解释: “这么一大笔的款子恐怕是一时难筹的来吧,咱们折子上可能还有个二十来万,你要是用便用。其他的钱我虽然确实是在算着,不过是爹要使钱让我给盘算一下。我盘算出来了,有个百八十万的款子是可以取出来,能够动用的过。这到底也不都是我的。云清,你干嘛要用这么多钱?” 叶青岚最后的声音有些弱,唯恐是怕云清不高兴。 “父亲扩军,挪用了很多的经费,教育经费和我们之前给奉天大学的五万在一起,都给挪用了。现在奉天大学教员的薪水都快开不出来了,学生们的饭菜也少了,补助早停了。我答应了他们要把这钱给学校。省里没有钱,那我便出了。你要有的话给我。”云清说的很是坦荡。 “我算着吧,折子上的钱和一些之前存在外头投资股票的投资拿出来能凑个三十万。不过剩下的二十万怕是难说。”叶青岚道。 云清皱眉:“你不是说有百八十万的款子可以取出来吗?” “这些产业的钱,虽然名义上是我的,很多都是给父亲挂名的。父亲要我盘算着,是拿出来周转,先要充作军费用的,不能给你。”叶青岚道。 云清气苦: “你可倒真是父亲的好儿媳妇儿!” 叶青岚愣住,不知道该怎么说。往时云清并不过问银钱的事情,家里的钱也是随他花的,但凡是叶青岚能够做主的,便从没有多说过一句话。可现在这些产业的钱,很多都是她替章林峰挂名,也确实是公公发话了她不能够动的。事情就在明面上摆着的,这个云清并不是不知道,那这样的话来噎她,叶青岚只觉得分外的委屈。 云清一口把茶杯的水喝完: “你要是能筹到三十万,便先给我三十万吧!” “嗯!”叶青岚应着,心中有委屈也暗自的吞下。 云清从杜总理的府上出来,刚刚回到北平的家中,便与大哥凌晨通电话。 凌晨还在军中,听着凌寒一字一句地禀告,并不多话。凌寒所说的大局势凌晨是有所了解的,有些是许远征此前与他有过交流,有些只是凭凌晨多年从政的敏锐便也可知一二。 及至凌寒说到许远征安排他去奉天,凌晨问,“可有把握?” “云清不好战,也无意此时图谋关内的地盘和势力。只是这是章帅孜孜以求的。云清不满章帅扩军的行动,与章帅时有冲突。眼下我去劝说,也并无把握,只能试试。”凌寒坦率的说道。 “你去奉天也好,与云清电话联系也罢,转达许远征的善意和意见吧。不过,不要跟章帅起冲突,百害无益!”凌晨吩咐道。 凌寒愣了愣,回了声“是”。 凌寒隐约的感觉到大哥对局势的灰心,那格外嘱咐的一句不与章林峰起冲突,便是有着不一般的谨慎。 扬城的军力在各路大员中算是偏弱的,大哥虽然是与皖系亲近,却也是从来的长袖善舞方得到的安宁,在如此风口浪尖中,更是不愿意冒险的。 凌寒电话拨至云清的府邸,正逢着云清恹恹的在屋里休息了半日,睡得天昏地暗。电话惊醒他的一瞬间,云清只把黄昏的夕阳当了清晨。 及至听到了凌寒的声音,云清才是清醒,有些了愉快。 然而,话题如此的沉重。 “你别来奉天了……眼下我跟父亲说什么他都是听不进去的。你来做许远征的说客效果肯定是适得其反的。” 云清说的很直白。 凌寒叹气。 “凌寒你不急着回扬城的话,等我两天。我一会儿搭车去北平,我们见个面吧……”云清道,不愿意让凌寒扫兴。 凌寒有些惊诧:“云清哥,怎么好让你专程来北平看我?” “跟我还来客套做什么?我也去趟太平洋行,从那里取些款子。”云清道。 电话中,凌寒嘿嘿一笑不语。 云清叫邵阳简单收拾行李,准备一起去北平,恰逢着叶青岚也进来了。叶青岚看到云清收拾妥当准备出门的样子很是惊讶: “云清你这是准备出门去哪儿?” “凌寒从库伦回来了,我打算去北平见见凌寒。家里的事情还是要姐姐多操累了。”云清道。 “你这真是匆匆的回来就要匆匆的走了。跟孩子能吃一顿饭的时间都没有……” 叶青岚的话里有些幽怨。云清此前在秦皇岛便鲜少回家,之后去铁岭也是常住军营,往时回来多少在家呆几日尚有些温情的,今天却是匆匆来去。叶青岚知道云清不是那种儿女情长的性格,可是心中多少有些委屈。 她努力做着云清的好妻子,做这个家里的好儿媳,贤妻良母,相夫教子。可是她也只是一个女人,希望与自己的丈夫气亲近一些。叶青岚知道云清是一个有思想的人,他想的很多事情,讲的很多道理是叶青岚不明白的,但是叶青岚无条件的支持着云清的选择。 只是,此刻云清并没有很多的耐心去跟妻子说话。 “姐姐对不起,是我太忙了,顾不得家,不过眼下我确实是有事情去奉天。” 云清说的很委婉,也很温和。 叶青岚终于没有再说别的,任他离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66.弱冠之礼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农历的五月初三是凌豪的生日。凌晨让凌豪从上海赶回扬城,说着大哥为他过生日。本来只是兄弟们的家宴,但是意外的是三叔公与四叔都过来了,也说是给凌豪这个小寿星祝寿。 近端午,天气已经很是溽热了。虽然是上午,却也听到夏蝉嘶鸣,连风都是带着热气。 凌晨连忙让罗嫂把冰湃的荔枝西瓜端出来,请两位长辈在客厅就坐。 凌豪只是晚辈,四叔公和五叔公这样的郑重让凌晨和凌豪都有些费解。 “你们这些年轻人只顾着洋人的规矩怎么着?吃蛋糕,吹蜡烛,可凌豪今年是20岁,也该有个弱冠之礼的。” 四叔公吟笑着,胡子略是颤抖。 凌晨连连点头: “四叔公教训的是,这倒是我疏忽了,那既然四叔公和五叔公到了,也请两位长辈主持。只不过现在这些礼数都荒废好多年,凌晨也是不知道了。” 五叔公笑笑: “凌晨你从来都是个实诚的孩子。这大家都不过做弱冠之礼了,咱们也没那个守旧的意思。我和你四叔公过来,并非真是给凌豪做什么弱冠之礼。是我和四叔公受你父亲的委托,给凌豪一份生日礼物罢了。这是你父亲生前嘱托的,让我与你四叔公一起在凌豪二十岁生日的时候告诉你们兄弟的。”五叔公说的格外郑重。 凌晨略是有些诧异,也连忙致谢。 “凌晨替父亲感激四叔公和五叔公这么多年辛苦记得父亲的嘱托。两位叔公的信义,凌晨也很是感激。” 凌晨作为长房长子,是沐家的族长。他继任之后,从来都是谦和公正的,即使有些纠纷,也从来都是多谦让止纷争的,是以,无论是长辈还是平辈对他都很欣赏。 四叔公看着凌晨如此的懂事知礼,又念及手里的托付,也不由得一叹: “说实话,当年大哥的这份遗嘱,我和你五叔公都不同意,只不过大哥处理事情向来的执拗,他一意孤行,我们也不便多说。凌晨,你父亲生前身后都不免是亏待你,可是你是长子,也该是多些担当,你也别再怨他。” 四叔公的话里,凌晨也略是明白了些意思。 “凌晨受父亲养育的大恩,岂敢有怨?” 凌晨说的很是郑重。 “凌晨,凌豪,你们父亲给凌豪的生日礼物确实是一份大礼。” 四叔公缓缓的说道,目光有些闪烁。凌豪是庶出的孩子,这些旧事虽然沐仲当年就不允许家人提起,可是他们兄弟们也是知根知底的。他们对大哥的安排,也很是意外,然而他们的规劝无效。受其所托,他们还是得执行大哥的安排。 凌晨瞬间就明白了四叔公的意思,想来父亲是把诺大的家业都留给凌豪的。其实,这些凌晨都不介意。北平的宅子还是这里的老宅子,或者但凡父亲留下来的一切都交给凌豪,凌晨也觉得没什么。在父亲心中许是只有凌豪那一个挚爱的幼子,而自己在父亲心中是儿子分量重一些还是仇敌的分量重一些?父亲的心在生前就是偏了的,他从不掩饰对凌豪的偏爱和对自己的恨意,即是对凌言与凌寒,也多是忽视。然而,几个兄弟受过的苦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到如今父亲死了,他怎么可能再去怪他。 虽然四叔公和五叔公为凌晨鸣不平,但是凌晨不意外,坦然而且心无波澜。 “三叔公,四叔公,凌晨身为人子,会秉承着父亲的遗愿。不管父亲有什么样的安排,凌晨遵从便是。这是人子的孝道,也是基本的伦常。” 四叔公与五叔公相视: “凌晨,你们兄弟几个一起,我们去祠堂,你父亲的灵前,我把你们父亲的遗嘱念给你听。” 凌晨点头,倒是凌豪不由得吐舌头: “父亲还想着送我什么,这么麻烦啊……” 凌豪的话没有说完,看到凌晨瞪他,连忙咬着嘴唇闭嘴不言。倒是凌言想到凌寒弄走的北平老宅的黄金,心中惴惴不安。 三楼的祠堂里。兄弟几个跪在父亲的灵位前,听着父亲念着给兄弟几人的遗言。 信的内容,表达着父亲对凌豪殷殷之情,写着父亲未能见他长大弱冠,甚是歉意。又严厉的训诫着凌晨,说父亲不在世,长兄如父,他当是教导兄弟,顾惜血脉情谊。父亲字字情深,倾诉着爱子的情切,未能抚育幼子长大,是平生之憾事,泣血伤怀。信的最末写着,他已决意将北平的宅子给凌豪,并言明,钥匙已经在生前交给了凌晨,让凌晨于叔公见证前交给凌豪,让叔公们见证遗嘱的执行。 凌豪已经是轻声抽泣。 这些,不出乎凌晨的意料,父亲给他的是命令,威慑,一如生前。凌晨倒是甚是平静。 父亲临死之前确实曾经把一个装钥匙的盒子交到了凌晨的手里,嘱咐凌晨必不可失。彼时战乱纷纷,凌晨也未多留心,为了不遗失,就搁在了祠堂。搬到了新宅子,凌晨也是把小盒子锁在了祠堂案桌的抽屉里。 当着众人的面,凌晨打开抽屉,把那个小盒子取了过来。 很普通的铜盒子,落了锈,颜色暗淡,一看便是有些年头了。凌晨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把钥匙,这应该是父亲所说的北平府里的钥匙。 凌晨把钥匙交给了凌豪。 “这是父亲送你的生日礼物,一会儿当着两位叔公的面,我们改了地契的名字,北平的宅子就是你的了。” 凌晨说的很是平淡。 凌寒却有些慌张,不知所措。 “这我也不在北平住,不必了……” “既是父亲的心意,你没有推辞的道理。”凌晨道。 凌豪闷闷的点头,也不做反对。 凌豪接过来盒子,两手握着,想着父亲信里的殷殷的叮咛,他仿佛是能够看到父亲拉着他手,一脸慈爱的跟他说话的样子。父亲阅尽沧桑,略是浑浊的目光在停留在凌豪的身上时候,总是泛着爱的光,满满是连凌豪都看不懂的欣喜。 凌豪记得当时他都十一二岁了,去学堂读书,父亲都是派亲兵接送,有时他跟同学玩的久一些,回家晚一些,父亲都会惊慌失措。当时,凌豪常常觉得不胜其烦,及至去国离乡,及至长大了,凌豪知道父亲是怎么样的偏爱自己,甚至是溺爱。父亲甚至把这份偏爱留到了他去世后这些年。 凌豪看了看凌晨,有些歉意,不过,凌晨却很平和,丝毫没有波澜。 凌豪紧紧的握着这个小盒子,一遍遍的抚弄着,仿佛是感受到父亲的怜爱。忽的,凌豪不小心被一个比较尖的地方划了一下,瞬间渗出了血珠。 凌豪有些意外,拿起来细看。在小盒子繁复的花纹中,有一个雕饰虽然也夹杂在花纹中不容易分辨,但是,却是有一个小勾子的,那个小勾子划破了凌豪的手。 凌豪的动作惊动了祠堂里的几个人: “怎么了?” 凌言问凌豪,见他手里有血珠,忙是递给了他手绢。 “这个盒子有点问题……”凌豪道,一边说着,小心翼翼的用指甲去抻开那个小勾子,然而,盒子经念已经生锈,自然似乎很难动。 凌豪想了想,把手里的手绢套在钩子上,用力的一扯,果然,盒子的一侧被打开了,一个小纸条掉了出来。 众人面面相觑。 凌豪捡起了纸条,没有看便直接递给了凌晨。 凌晨也不推辞,打开了字条。字条是简单的一行字,那是父亲的字迹,有着特别刚毅的力量。白纸黑字,雄浑有力的几个字,刺痛着凌晨的眼睛,凌晨不可置信地看着好几遍。 四叔公和五叔公看着这个情况,又看着凌晨的神色有异,也知道不简单。 “怎么了,凌晨,是什么情况?” 四叔公问道。 凌晨颤巍巍的把字条给了两位叔公。两人看完也是神色大变。 “怪不得你父亲的信上对你说的如此的严厉,又叫我们监督……凌晨叫你为难了……”四叔公道。 “大哥怎么能这样的偏心!大哥生前,是凌晨辛辛苦苦的伺候着,任他驱使;这些年更是凌晨一个人呕心沥血的经营着扬城。大哥活着的时候脾气不好,便委屈了凌晨不少,怎么到他去了这么多年,还能这样的亏待凌晨?” 在旁边站着的凌言,眼看着大哥和两个叔公神色大变,便猜了七七八八,凑上前去拿了字条看了看,果然,一行小字写着:“北平府邸后罩房西厢房地下藏万两黄金,悉数由凌豪承继。” 凌豪一个人在那里有些莫名其妙: “怎么啦?大哥二哥……” “没什么,”凌晨略是平静了一下,恢复了平常神色“四叔公五叔公,既然是父亲的遗嘱,凌晨自当是遵从。凌豪,这是父亲留给你的财产……” 凌晨把手中的纸条递给了凌豪。 凌豪接过字条也万分震惊。北平府邸的房间里竟然是藏有万两黄金,而父亲竟然把万两黄金全部留给了自己! 凌豪也依稀的听大哥讲起父亲刚刚去世的时候,扬城军很困难。大哥手中的军饷捉襟见肘,一度是连三五千银元都拿不出来。他当时也曾四处求人,艰难的维持,才勉强的撑住。莫说万两黄金,及至有其中十分之一作为军饷,那都是分外从容的。及至这一两年,扬城的财政才好些。然而,恐怕是现在,大哥的手里也不会有这么多的钱。可是,父亲在那个艰难的年头竟然给自己留下了一万两的黄金。 凌豪觉得站在这里很是无地自容。凌豪摇摇头,正色道: “大哥,这个我不能要!这是沐家的家产。大哥,您是家长,您说了算。” 凌豪仿佛觉得手中的字条烫手一般,塞在了凌晨的时候手里。 凌晨看了看凌豪,略是一笑,心中也觉得有些安慰。他知道凌豪是真心诚意的说的,可是,凌晨却才是真的收不起。父亲费了这么大周折,给四叔公那封遗嘱,让四叔公和五叔公站在这里监督执行他的遗言,不就是害怕自己会吞了小弟的这笔钱吗?父亲为了幼子,从不顾惜凌晨的心情和窘状的。 “凌豪,这是父亲给你的生日礼物,不管贵重也好,不贵重也罢,都是父亲给的,你没有推脱的理由,我也不会收下。也请两位叔公放心,凌晨一定秉承父亲遗愿,不敢有一分一毫的藏私,会将这笔黄金如数交给凌豪的。” 凌晨说的坦荡。 “我们也是意外,没有想到你父亲手里有这么一大笔钱,偏是这样的安排……”四叔公道。 凌晨淡然的笑笑:“我相信父亲这样的安排,是有他的深意的。凌晨少年时候乖戾不孝,却最多得父亲的指导教训,及至现在才能够担当起扬城军,凌晨对父亲很是感激!当年凌豪乖顺。承欢膝下,最得父亲偏爱,父亲去世时候,只有凌豪还是幼年,海外奔波,父亲想到兄弟们对凌豪照顾不周,多多体恤凌豪也是常理。” “大哥,大哥您这样说,凌豪更觉得不堪了……这些年都是哥哥们照顾我纵容我,大哥最是辛苦还要坚守扬城,我哪里能收下这么多钱!” 凌豪连连的摇头。 “这是父亲的安排,你若是不收下,父亲在天之灵也会不安的。若是你给我,我收下,岂不是让大哥做不孝的逆子?若真百年我还有什么脸面见父亲?凌豪,你别多想,哥哥们都不会有什么想法。你只有将这钱用在正路上,不要过分奢靡胡作非为,就够了。” 凌晨道,很是平和。 一旁看的四叔公和五叔公也连连的点头,赞许着凌晨的坦荡大气。 “凌晨从小就是懂事的孩子,扬城在你手里,我们都放心!”四叔公道。 凌晨略是点头,并没有说话。 “凌豪,你大哥说的对,这钱,是你父亲给的,你收下是理所当然的。只是切莫糟蹋了就好!” 五叔公道。 凌豪看看两位叔公,又看看大哥,点了点头。 “你三哥现在在北平,你去给他打个电话让他查看一下。回头,这黄金是换做美元存在国外,还是直接留存黄金,就再说吧……”凌晨道。 凌豪手里依旧握着那个铜盒子,磨蹭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67.只如初见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见到凌豪有一些犹豫。凌言自己主动说我去打电话。 眼看事情到现在已经再不能隐瞒,凌言斟酌着如何向凌寒提示示警。他原是反对凌寒的做法,一再提示他自己向凌晨坦白,然而,时隔一年多,凌寒竟然一直都不肯说。凌言不知道凌寒把钱用到何处,所为何事,然而,事到如今也是因为担心而偏袒他。 客厅里。凌晨,凌豪与两位叔公在攀谈着。客厅的角落里,凌言拨通了北平府邸的电话。 凌寒恰好是在家中。对凌言打来的电话有些意外。 “二哥有什么事情吗?”凌寒问道。 “今天凌豪号生日……”凌言道。 未及凌言把话说完,凌寒就接口。 “哎呀,我忘记了。二哥替我告诉凌豪,跟他说生日快乐,等我回去把生日礼物给他补上!他在吗?要不然让他过来接电话……” 凌寒的语气很是轻快。 “凌寒,”凌言不理会凌寒的话,只是郑重的说道:“四叔公和五叔公都过来了。他们受父亲的嘱托,拿来了父亲生前的遗嘱。父亲将北平府邸的房子留给了凌豪,并且,北平府邸后院西厢房的地下藏有黄金万两,也是父亲悉数留给凌豪的。。大哥吩咐你去查看一下。” 凌寒瞬间就明白了过来,也听出来凌言是在跟自己示警。 这些事情终于是大哥和凌豪都知道了,然而那深埋地下的黄金万两在前年的秋天就已经变成了八十几万美元。这件事情终于不能够再继续隐瞒下去了。 听凌言说的隐晦,凌寒也知道凌言讲话并不太方便,便也不多说 “请二哥转告大哥,我一会儿去查看,会及时向大哥回报的。告诉凌豪,说我祝他生日快乐。我近一两日会尽快扬城的,二哥请放心。” 凌寒的声音依旧的镇定,没有紧张慌张,从容不迫。 凌言听得出来,凌寒还在安慰自己。 “那你多小心些……”凌言仍旧是忍不住的叮嘱了一句。 电话里响起滴滴的声音,听着那声音响了很久,凌寒才放下电话。 北平炎炎夏日,阳光酷烈,风也是热的,呼吸到嗓子里的空气都带着火的味道。 火车站熙熙攘攘,凌寒等的多少也有些烦躁。原本应该下午三点到的火车,五点多钟才姗姗来迟。 云清一身苎麻的白色长衫,身后一身衬衣西裤的邵阳拎着箱子。 在外带兵训练,经受东北的风沙磨砺,云清远没有在秦皇岛时候的闲适安稳,俊逸潇洒,面庞也粗粝了一些。云清的心情本不是很好,烦心事儿一堆,只是见了凌寒,仍旧笑着,那是由衷的开心。 云清凌寒一同去吃了晚饭。在六国饭店豪华的西餐厅,精致的西餐,味道极佳。餐桌上的红酒飘着淡淡的香。往时这是两个人都爱吃的餐食,可如今彼此各有心事,似乎也没太大的胃口。饶是如此,两个人也都打着精神勉强的说着话。 凌寒劝慰着云清不要跟章林峰的关系太过僵。 “且莫说是讲长官下属还得有令出必行呢?你们是权倾东北的父子,多少人看着呢。若真是父子失和,那恐怕更是要成为笑料了。虽然眼下是民国,但我们的社会还是传统的。可惜我爹去世的早,不然你去我们家一遍,就觉得。老帅待你也不错了!若是你愿意耐心周旋着,温存柔和一些,许是老师对你很多话也能够听得进去。” 凌寒劝慰着云清,想到父亲那种不明是非,凌寒心头都一寒。 这是云清苦恼之处。他点了点头,略是叹气: “我知道你的意思。我更是知道父亲待我如何的亲厚。若只是父子,他必是待我慈爱宠溺的父亲。可是,他既然让我担了这个少帅的名头,将我放在东北的军前,我总是要为东北尽一份心力。政见之争,不可调和,连父子也难做了。” 云清的眼中凝结着愁苦。 凌寒懂得云清的愁苦,他们都是为了那片土地的同胞兄弟放弃了很多个人理想的人,所以,格外的严谨负责。他们不愿意看到神州大地再成焦土,兄弟们在做无谓的内斗和军阀的征伐中流血牺牲。更是因为这样的理想信念,在这个军阀混战中,他们步履维艰。 “许是因为父亲一向待我宽厚,又是最亲近的人,也没那么多顾忌,有什么便说了。若是旁人可能想的多些,顾及着他人的情绪。父亲脾气也是比较急的,我若没耐心总是不欢而散……我也是有错的。”云清反思道。 云清在父亲和众多姨娘的众星捧月中长大,性格却是柔顺,能够体恤他人,一时气愤过后,他总是会率先反思。凌寒见话已经说到便也不多说。 倒是云清主动地说,他也知道现在不该指责为难许远征,把他从边防军罢免。只不过云清也一时也无能为力。若是时机合适,他必定从中转圜。 凌寒表示理解。 虽然立场不同,但是云清和凌寒却从来都能够坦荡交谈。 他们都是有雄心壮志的人,想凭一己之力救民于水火。可能在旁人眼中,两人都是手握兵权的人,然而,却也偏巧两人都有各自的无奈,既是身不由己不能自由的选择做什么,也不能决定事情该如何做。 及至后来,云清邀请凌寒一起去参加一个朋友在酒店举办的酒会。酒会是外交部司长杨锐和夫人郑蕴娜组织的酒会。之前杨锐曾经在东北工作,与云清相识,前几日在奉天办事曾经邀约云清。本来云清不常在北平也未必能到场,恰也是来了,便决定赶去。 凌寒本来也无事,又心绪不宁,便也想着喝酒。 这些酒会,多是北平略有权势的人和他们这些军政的二代的聚会场所,一来娱乐,二来也是交际。认识云清的人自然是很多,不住地有人与云清打招呼。军界中倒是也有不少凌寒认识的人,大家端着酒杯,互相敬酒闲聊着。酒会中间或也有舞女穿梭,调笑着。 “哎呀,这酒不错,你来喂我一口。” 男士的声音带着调戏,很轻佻的对旁边的舞女说。 舞女的声音甜美高亢:“你自己有手干嘛不自己喝,还要我来喂?” “谁用手喂啊,你用嘴来喂呀……”男子似乎是喝醉了,话越发的不堪,引发周围围观的众人一阵阵的哄笑。 寻着声音,云清看到了男子,紧皱了眉头,三步两步就走到了近前。 熟悉他们的人看着,也觉得不妙。 舞女似乎你也看出来问题,把杯子扔在桌上:“您自己喝吧,我不陪着了哎……”“你怎么走了?”男子觉得很没面子,刚要去追,却看到了迎面而来的云清。 很多人的目光都落在他们的身上,似乎看着两人怎么处理问题。 这个喝醉了的人是云清三妹的女婿赵一航,是皖系名将赵平德的儿子。 “哎呦,大舅哥也来了。”赵一航呲牙笑着。他五短身材,有些微胖,醉眼迷离,一副寡廉鲜耻的样子,丝毫不觉得自己丑态百出。 云清强忍着火气: “一航,听说三妹怀孕了,你该多去陪陪她。” “是啊,她怀孕了,我就不慌着的吗?太慌了太无趣了……大舅哥你也是男人,你该理解理解……”赵一航道,越发的不堪。 云清脸色青灰。 “赵公子,你喝多吧,我带你去醒醒酒!”凌寒上前,不由分说的抓过赵一航,就将他揪至了洗手间。 众人面面相觑,也不敢多话。 “大家去跳舞吧……”杨锐的妻子郑蕴娜走来,努力的打着圆场。 钢琴声响起,人们也纷纷散去,避免着尴尬。 “章少,您能来真是蓬荜生辉……要不要过去跳舞?”郑蕴娜道。 云清挥挥手:“我喝杯酒,您去忙吧……” 郑蕴娜知道她此刻心情不佳,略略施礼离开。 不多时凌寒也回来了,坐在云清身边,自顾自拿了一杯酒。 云清也不多问,他最是相信凌寒从来是有分寸的。 云清眼睛看着凌寒,自嘲道: “看到了吧,这便是父亲为妹子选的女婿!他是什么样的人,父亲不会过问……父亲看中的是他爹是手握军权的大将!我大妹子嫁到山东韩家,也差不多这样。我们家五个姨娘,我有七个妹妹,父亲看的到她们的时候也便是这个时候了!三妹子和我亲近,出嫁前她跑去找我,哭着说不嫁。可是,我说了哪算……” 云清的声音里满是委屈。一杯酒饮尽,有些咳嗽。 “你慢点喝……”凌寒道。 云清苦笑着放开了杯子,没有再说话。 云清旋即又拿起酒瓶给自己倒酒,自斟自饮。不多时,云清已经喝了太多杯了。凌寒实在有些看不过去,直接按住他,想夺过他的酒杯。云清争执着不肯让凌寒拿到酒杯,两人争执之中,酒水一下子撒了出去。 “哎呀!”酒撒到了一个穿着白裙的女孩子的手上,女孩子似乎是被吓了一跳,尖叫出来。 云清和凌寒两个人也愣了,连忙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们不小心,居然把酒水洒到小姐的身上,很是抱歉……”云清连连的道歉。 一抬头,女孩子正在望着他。女孩长得很漂亮,就像画里的小公主一样,皮肤白皙,五官精致,一双大眼睛闪着,嘴角带着甜甜的笑容。她的眼睛格外夺人,清澈如水,仿佛是会说话一般。 女孩子看着云清,似乎并不以为意,平息了刚刚的惊诧,她只甜甜的一笑: “没关系啦,我拿纸擦掉就好。” 云清抬眼瞧着姑娘白色的裙子上面都沾了红酒,很是醒目。女孩子的裙子是纱裙,做工繁复,价格应该很昂贵的。 “小姐怎么称呼?这裙子怕是毁了,回头我赔小姐。” “没关系没关系啦。我叫郑蕴仪。你不用赔的……” 正说着呢,郑蕴娜过来,拉住郑蕴仪: “小妹,你又乱跑了……不说了你去给大家拉琴呀?” “没有乱跑啊,我就在这里看他们跳舞呢……这曲子完了我去拉琴。”郑蕴仪靠在了大姐的身边,又朝着云清一笑。 “刚刚很抱歉,把酒撒到了郑小姐身上了。”云清道。 郑蕴娜一笑:“没事儿……” 郑蕴娜似乎也看出来云清喝了不少酒:“章少,别再喝酒了,你去跳个舞吧……” 云清应着,朝那个娇俏的小女孩伸手:“能不能邀请郑小姐一起跳个舞?” 郑蕴仪大眼睛眨眨,带着笑意,丝毫不掩饰愉快。 “好呀好呀!” 郑蕴仪由云清携着在舞池翩翩起舞。 交谈中,云清才知道,郑蕴仪今年才十五岁,之前随父亲在英国香港生活,这两年才回北平,刚刚从教会的学校毕业。在云清的眼中,郑蕴仪就是一个小孩子一样,天真烂漫,无忧无虑,心中眼中都是喜悦。两个人随意说着话,云清心中的不快也消减了不少。 郑蕴仪在云清身边,仿佛觉得无限欣喜。眼前这个眉目俊朗,眉梢眼底带着些忧虑,身材高大,彬彬有礼又声音温和的人,让她觉得很是亲切。郑蕴仪入迷的听着云清跟她讲的东北的故事,空军的故事,就仿佛是打开了童话世界的大门。她听得入神,满眼都是崇拜的目光。及至舞会散场,郑蕴仪兀自依依不舍:“你下次来玩,我拉小提琴给你听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68.光风霁月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次日,凌寒搭乘火车自北平回扬城。 回扬城之前,凌寒去见许远征,讲东北的事情,云清与章林峰政见分歧,自己的劝说难以见效。许远征表示也是意料之中: “章林峰是一世枭雄,他果敢勇武,是个敢搏命的主儿,眼下大好时机,他若是不争才是怪了。我也没报很大希望,倒是章云清这个性子,真是东北虎养的小家猫……” 许远征道,夏日炎炎,他手里头折扇时而扇风,又事儿摆弄着。 凌寒不赞同许远征的观点,不过,也不同他争执。 “我知道你和云清交好,我看章云清倒真是正直纯良的人,要是他掌权东北的话,东北要太平很多。”许远征的扇子轻轻拍打着手:“他东北千里沃土,经济条件好,又有关外屏障,要是东北没有太大的野心,安稳的过他的太平日子多好……” 凌寒冷笑。这话从云清口中说出来凌寒都会觉得是真心的,可是,许远征说这样的话却是太可笑了。 “那许司令怎么要合纵连横谋天下呢?有许司令这样的宽阔野心,东北也不得不防啊!” 凌寒道,虽然是笑着,却并不友善。 许远征手里的扇子打了凌寒的手臂一下:“你这话该打!杜总理是中央政府的总理,我必得为他谋的天下……” 许远征道,目光深远。“我们现在遇到困难了,你大哥也知道困难,这也是你们扬城的困难。你大哥守扬城比章云清守东北困难多了……现在皖系内部不和,说是嫡系的人,也都分崩离析。若是到了战场,怕不知道枪口对准哪方!杨倍磊虎视眈眈的,士气很旺盛,我们根本不能打仗。我就算是罢免也好,流放也好,哪怕是拼的身死,也得避免着这仗。你也好好帮扶着你哥……” 凌寒点点头。 “我明白您的意思。” 许远征长身而立,一身长袍,手持折扇轻轻扇风,甚是洒脱优雅,真有儒士风流。并无嗜血杀伐的气息。 凌寒并非不胆怯不恐惧,只是在他的意识里从来都认为,做什么事情就应当承担责任。敢做敢当是一个男子汉的气概,他不能回避。 凌寒回到扬城的时候是午后。 天气有些热。凌寒拎着柳条箱推门进屋的时候正看着凌言凌豪在客厅里吃水果。冰湃着荔枝、西瓜、李子等几样水果,散着一阵阵凉气的香气,让人看着都不由得欣喜,垂涎三尺。 “三哥,你回来啦!”凌豪很欢喜的跑过来。 凌寒看着凌豪,凌豪面容英气,目光明亮,青春飞扬。凌豪穿着浅灰的丝绸的裤子,月牙白的小衫,手臂肩膀的皮肤都是白皙,一副清爽又养尊处优的样子。 “半年不见了,倒也没见你瘦了……” “不是半年,是8个月了!”凌豪纠正道。“三哥你过年都没有回家,你都八个月没有回家了!”凌豪很是依恋的抓住了凌寒的手臂。 凌寒略略一笑:“行了啊,你多大了,还跟小孩子一样……” 凌豪扬扬眉毛,依旧的很热情:“三哥,你热了吧,你赶快洗把脸,这里还有西瓜,快过来一起吃!” “嗯。”凌寒也确实是很热,他把箱子放下,洗了手便到客厅跟他们一起吃东西。几块西瓜下肚,觉得舒爽许多。 “对了三哥,三嫂去上海医院交流培训了,要过几天才回来!”凌豪道。 凌寒点点头:“知道了,没关系的。” 从凌豪的手里接过了毛巾,凌寒随口的应着。 “三哥,你看你经常半年多不回家,那你有没有很思念三嫂呀?”凌豪凑在凌寒身边问。 凌寒有些意外,想了想道:“军队里的将士们在外出征都是这样,我也不能例外。不是我一个人半年多不能回家,在库伦的五六千士兵都一样的,边防军驻守到察哈尔绥远的两三万将士也一样,大家都是舍弃家庭,在外奔波的。将士们的职责在此,苦楚也在此。” 凌寒知道凌豪应该不会有机会真的进入部队上战场,但是沐家统军多年,他该是明白这其中的道理的。 “雅和在帮大姐做些生意上的事情,也没有回来。也不过很久……”凌豪喃喃着。“原来是你们小夫妻,没有团圆,你在想你女朋友呀?我道,你怎么问起我和你三嫂来了?”凌寒毫不客气地笑他。 凌豪侧脸过去,去吃西瓜不理他。 凌寒看着凌豪一脸的稚气,是羡慕也是欣慰。他们这样千万里的奔波,便是希望自己的兄弟,后代都如凌豪一般不必受奔波之苦罢。 凌寒抓了一把凌豪的手臂:“我问你点儿事儿,凌豪,你说说这一万两黄金你是不是受之有愧?” 凌言自凌寒一进屋便看他,凌寒坦荡从容,霁月光风一般,毫无瑟缩。及至竟然是他自己主动说起这黄金的事情,让凌言也有些意外。 凌豪心里本来回避着这事儿了,却不料三哥一回来便问起来。他虽然很是感激父亲的爱,可父亲这样的偏心做法,让他在哥哥面前有些无地自容。 “是啊,我也觉得之有愧,父亲这样安排不是很妥当。我说了要把这钱给大哥,让大哥来管的,可大哥说不行,他不肯收。父亲的信里说了让大哥务必遵守他的安排,还让两位叔公监督大哥执行。大哥说他若是收下钱,便是逆子,百年之后也无颜见父亲的。我也觉得很为难……不过,我想好了,这些钱我自己也不会花一分的,以后军中有用,扬城有事,或者家中有用,就拿去用好了。那便不是给大哥不教他为难,也是用到了正地方了!”凌豪自顾自的说。 凌豪的这份坦率和天真,让凌寒也很是动容。凌豪真的是心无杂念,心情如水的人。他许是没有过人的聪颖睿智,却是有着赤子的挚诚。虽然去年因为凌豪生母的事情,凌豪一度纠结辗转,然而,他选择了信任凌晨,便也是毫无芥蒂的信任,坦坦荡荡,毫无保留。 “小弟,那三哥跟你说,三哥早知道这万两黄金的事情。不过是在一年多前,三哥当时有急用,便挪用了这笔黄金。” 凌寒开门见山的说。凌豪这样说让凌豪很是吃惊,一时间竟有些摸不到头脑。 “三哥你说你早就知道这那两黄金的事儿?为什么你会知道?您挪用了它做什么?” “我是偶然发现北平府邸的地下有有黄金的,黄金换了美元,去做了为国为民的用处,暂时不能还给你了。”凌寒郑重其事的说。 “一年多前的事儿?”凌豪瞪大眼睛问。 凌寒点点头:“是的,一年多前。但是我没有告诉大哥,没有告诉任何人。和那万两黄金在一起的,是父亲给你的信……我知道事情的原委,但是自作主张挪用了这笔钱。”凌寒一字一句的说的,说的很坦荡,并没有回避隐晦什么,也没有任何的怯懦。 凌寒将那封信递给了凌豪。信里依旧是字字句句的父子情深,隔着阴阳生死,凌豪都仿佛感觉到父亲把自己抱在怀里的爱和温暖。 “凌豪你是不是怪三哥这样自作主张处理了本来属于你的钱?” 凌寒追问。 凌豪想了想道:“我也觉得这就不该是我自己的,我受之有愧。我不怪三哥。只是,要是大哥知道,他会不高兴的。还有三哥能不能告诉我,那钱用去做什么了?”“眼下钱你既然也拿不到手,你也别问了,我也不会告诉你的。我只是把这事儿告诉你一下。过些日子,这些钱可能是能回来,到时候怎么处理是再说”。 凌寒很霸道。 凌豪知道追问三哥也无意义,便慢慢的点了点头。 “凌豪,扬城你是大人了,以你的年纪和阅历所见,扬城的财政情况,家里的经济条件,你也能知道大概的。这些年,一年的军费也不过十来万,大哥都捉襟见肘的拿不出手。那你该知道这一万两黄金父亲是怎样积累下来的?不过是搜刮民脂民膏。”凌寒的手敲打着沙发,说得豪不客气:“这些钱取之于民也应该用之于民。三哥不是想自己用了你这些钱。至于去哪里了,三哥现在不便说,你也不要问了,不过,三哥认为是让它去了最有用的去处。我知道这样做,一定被父亲不容,被大哥不容,也是有对你不起,但是三哥不觉得做错了!” 凌寒的声音很坚决,掷地有声。 凌豪思索着,点点头,表示理解。 只是旁边看着的凌言,眉头紧皱。 凌寒也抬眼看到了凌言焦虑担忧的眼神,只是报纸一笑: “二哥,我去楼上洗个澡。” 说着,凌寒拎着箱子上楼。 凌豪小口的啃着西瓜,一边去理解着三哥的话。凌豪无条件的信任凌寒,也有些崇拜他。虽然事关凌豪的利益,他也能从善意的角度去想凌寒。 “要是大哥知道了,大哥会是生气吧……” 凌豪喃喃的问。 “那是大哥和三哥的事儿,你不用管!” 凌言道,话里头有愁苦也有负气,有担心也有无奈。 “三哥在外头奔波辗转,见多识广,阅历丰富,他有眼光睿智英明,我相信他的安排的!” 凌豪自顾自的说道,这是他思索很久的结论。 凌言点点头。凌言亦是相信凌寒绝对不会乱来的,只是,凌寒这番强势的话能够打动凌豪,却是不能过大哥那一关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69.良心勇气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凌寒的房间里,整洁有序。曼卿有一个医生的洁癖,却并没有女士的喜欢香水装饰的习惯。是以,这房间除了些花草,没有装饰,略是清冷。 凌言坐在外间的椅子上,随意的泛着一本词书,问凌寒: “你要怎样给大哥一个交代?” “事情是怎么样,我便直接告诉他就好。” 凌寒刚刚洗完澡,用毛巾擦着头发,声音缓缓的,似乎并不是很在意。他没有穿上衣,赤裸着上身,背上还有些隐隐的疤痕。那是曾经受过鞭挞留下来的痕迹,昭示曾经的痛苦与屈辱。 凌言看着眼光一寒,不由得有些心疼他。 “你若是这样说,你觉得大哥可能饶得过你?那笔钱到底做什么用呢,你便不能跟大家说吗?” 凌寒扬眉看了看凌言: “对不起二哥,有些话我确实不能说。” “南方政府还是谁?”凌言质问着。凌寒沉默以对。 “凌寒,我相信你是不会乱来的,但是你这样做肯定是不对的。你要怎么样给大哥和凌豪一个交代,你得想清楚。”凌言说得很认真。 这两个年龄最相近。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相视而立。他们面容有些相似,然而,性格迥异。 “很多时候,我们都是有无穷尽的良心,来评点该如何,评论是非太容易,对对错错不过是言语之间,无须努力也不必承担责任;可却没有丝毫的勇气去做什么,因为做了便是要面对结果,承担代价的。”凌寒微微叹气,顺手把毛巾挂在了衣架上,依旧的神色平和从容:“我做的也并没有影响凌豪和大哥什么,虽然有不对之处,不过,我觉得我问心无愧。” 凌寒依旧的平和从容。 不知怎么,凌言就从凌寒的身上看到了些悲壮。 门外头传来一阵球滚来滚去的响声,撞到了门。随着还有一声声娇嫩的笑声。 满一岁的小书琛已经是蹒跚学步了。他正在楼道里,捧着一个小皮球跑来跑去,小凤在不远处看着孩子。 凌寒听着书琛稚嫩的声音,很是愉快,三两下穿了衬衣,推开门一把把小书琛抱起来。书琛正是婴儿肥的年纪,微微胖,皮肤白皙,一双大眼睛闪烁着光。 书琛看到凌寒,大眼睛瞪着他,看了很久,似乎是发现这是个陌生人,旋即哇啦大哭。 凌寒一下子尴尬的不知所措。 小凤连忙过来抱起了书琛,轻轻拍着孩子的背安慰着: “宝宝,这是三叔,他小时候都抱过你,叫三叔好不好,叫三叔……” 小凤柔声哄着书琛,哄了很久,小孩子终于不哭了。书琛眼里头含着泪花,看着眼前的人似乎也没有什么恶意,酝酿了很久一般,奶声奶气甜甜的叫了声三叔。 凌寒很是开心,把孩子抱过来,轻轻地往上一扬,然后又接住了孩子。小书琛似乎在这样的游戏中很是欢乐,不多时便和凌寒亲近,在凌寒的逗弄下哈哈笑着。 凌晨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多钟。一家人并没有等他,早已经是吃过饭。 见凌晨回来,小凤连忙热了菜给凌晨和明俊。凌寒也帮忙把菜和汤一样样的端出来。 凌晨似乎有些疲累,见着凌寒只简短的问了几句。凌寒说着在北平见许远征和云清的事情,之后凌晨隐晦地问北平府邸的事。凌寒也只嗯了一声。 凌寒看着凌晨,凌晨一身灰色的长袍,面容清癯,他似乎比之前更瘦了些,轮廓越发的深刻,两鬓的白发也多了些,只是目光依旧的坚毅,气度沉稳。 “大哥最近很是辛苦了……”凌寒道。 凌晨吃罢饭,放下了筷子,接过了凌寒递过去的水。 “局势如此,你也是知道的,我怎么不辛苦?眼下头杜总理的嫡系大将各怀鬼胎,要真是一战,皖系的实力真的很难打得过直系,何况东北也未必就作壁上观。我们实力如此,也左右不了局势,手中的棋子只有这些。不过也是要安排好布防,尽量不被人轻易的吞并。但是但凡是有命在,我总不能是让扬城的百姓惨遭兵燹的。” 凌晨说这些话都是很平淡的语气。没有什么壮志凌云,意气风发。在凌晨二十几年戎马倥偬的人生中,他所作所为皆是如此,护城保民的意识刻入骨血。 休息了片刻,凌晨对凌寒道,你跟我到书房吧,我们书房说话。 旁边一直在玩耍的的书琛看到父亲要上楼,蹒跚着过来抱住了父亲的腿。 “爹爹抱……” 凌晨弯腰把他捞起来抱在怀里: “你乖乖的休息了,爹爹有事情做。” 小书琛未必能全部理解父亲的意思,也是明白父亲不肯抱他了,似乎是一直有些害怕父亲,小书琛没有哭闹,任由父亲将他交给母亲。 小孩子撇嘴,泫然欲泣,却也没有说话。只是在凌晨把他交到小凤的怀里的时候,小书琛把头深深的埋入了小凤的怀里,不再看父亲。 俨然凌晨不是慈父,他并没有很多心思和时间去照顾孩子,他也没有意识到一个一岁多的孩童的依赖。 书房里,依旧是去年时候的模样,一成不变。 明俊帮凌晨整理着带回来需要处理的公务,放在桌子上。 凌寒忙去沏了茶水。 “凌寒,你怎么没有提前说,便突然回来了?我原说还是让你处理一下北平府邸那些黄金的事情……” 凌寒站直身子,一如军中。 “大哥,我回来便是想当面跟您说北平府邸黄金的事情的。” 凌晨有些意外。 “我两年前就发现北平府邸的地下藏有黄金的。整整十个檀木箱子,一万两。那些钱,我换为大洋,是八十七万,这笔钱当时已经借出去了。不过很快就会回来。我知道我这样做是忤逆父亲,叛逆不孝。我是跟大哥请罪的。” 凌寒一字一句的说,旋即把与黄金在一起的父亲的亲笔书信和手中的银行的凭证拿出来递给了凌晨。凭证显示,在前年的秋天凌寒在汇丰银行存入了87万大洋。按照兑换比例算,这确实是万两黄金的价值。 凌晨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三弟。在外风霜的磨砺,凌寒原本俊美英气的面容多了些粗粝,眼神却也越发的坚定了。凌寒站着,如苍松翠柏一样挺拔身姿,周身有说不出的坚毅。 屋里沉寂了很久,凌晨打量着凌寒,似乎是想看穿凌寒一般。凌寒只是站在那里,眉头微微皱,然而,却是坦荡从容的,没有逃避,胆怯和恐惧。 “你胆子大的让我害怕。”过了良久,凌晨道:“你从来的主意大,但是竟然敢做出这种事情来,大哥真是想不到。若父亲真在天有灵,也要为你惊叹了。” 凌晨声音缓缓的,略带着苦涩。那个盒子交到自己手上有六七年的时间,凌晨看都没有细看过。父亲把那个盒子交给自己,想这也是算计了自己向来讨厌父亲的东西,并不会细心去把玩的。不过,父亲还是失算了。凌寒不仅发现了那些黄金,而且擅自动用。一瞬间,凌晨觉得很多东西都失去了控制。父亲控制不了的事情他也控制不了。就这样被挪用的黄金,还有眼前胆大妄为的兄弟。 听着凌晨挖苦的话,凌寒缓缓地跪在地上,不发一言。今日大哥不管说什么做什么,他便是一力承担。 “你别跪在这里了,我担当不起……说吧,你把那些钱弄到哪里去了?” 凌晨道。端起了茶杯,喝了口茶。往时常喝的绿茶,许是凌寒放得多了,很多苦涩。 凌寒垂首:“大哥,凌寒知错。不过,那笔钱的去处,凌寒不能说。大哥,您相信凌寒,凌寒绝对不会胡作非为的。” 更长久时间的沉寂。 凌晨觉得不认识眼前的凌寒了。这个低头跪在自己眼前的青年,决断妄为,他纵使是跪着,纵使是一而再的说着会顺从,也从没有真的低头,没有真的驯顺过。他依旧的骄傲凌厉,勇敢任性。 凌寒也略是有些恐慌,大哥越是不说话,他越是慌张。 凌晨并没有震怒发火,只是语气格外的冷。凌寒的做法出乎他的意料,让他大为震惊,甚至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处置凌寒。凌晨觉得自己很失败,凌寒必然是没有把他父亲的话,家法家规和他这个大哥放在眼里的。无论怎么样的约束,对他来说毫无意义。 一时间,凌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窗外风声作响,电闪雷鸣,旋即,夜雨呼啸而来。 书房的窗户本是开着的,风进来掀翻着书页翻飞。明俊连忙关了窗户,把地上的书页捡了起来。路过凌寒,明俊压低了声音对凌寒道: “怎么做错事,都不肯认错吗?” 明俊的提醒,让凌寒恍悟。 “大哥,凌寒知错。知道不该忤逆父亲的意思,我对不起父亲,也对不起凌豪……” 凌晨冷笑: “明俊,你教他,他不过是口是心非糊弄我几句话,又有什么意思?这样的糊弄话我听的少吗?” 明俊刚刚把文件和书放在凌晨的桌上,听凌晨一说,一下子怔住。 “大哥,凌豪不是糊弄您的,我知道这样做,为家规家法不容,是忤逆不孝。” 凌寒道,说的很是坦率。 “你挪用的是父亲遗嘱给凌豪的钱,那是父亲的遗嘱啊!一万两黄金,八十七万大洋,是我扬城多少年的税赋,可以抵扬城军十年的军需,凌寒,你思量过没有,你做的是什么事情?” 凌晨道,凶狠的看着凌寒。 “凌寒知道。” “那你还是不肯说,钱去哪里了吗?”凌晨问道。 凌寒沉思着,手不由得握紧,良久还是摇了摇头:“大哥,到今年的九月,这笔钱会回来的,我会还给小弟。现在,请大哥不要问了,凌寒不能说。” 凌晨看着凌寒,依旧的倔强,坚持,没有丝毫的退让。 “你干嘛跪在这里?我管不了你,你向来主意大,也不会听我的。连父亲的遗嘱你都能置之不理,我哪有你这样的兄弟!”凌晨的声音越发的冷。 突如其来的一道闪电,随之霹雳一声雷鸣,凌寒真的是有些恐惧了。 “大哥!大哥您别这么说……凌寒有不得已之处……我真的知道自己是错的,大哥要打要罚都由大哥,大哥您别这么说……” “滚!”凌晨道。仿佛是牙齿里挤出的一个字。 “大哥!”凌寒急切的呼喊着,仰头看着凌晨,眼中有戚戚。 “明俊,请你把三爷请出去!”凌晨道。一阵阵的头疼袭来,凌晨手拄着头,强忍着痛。 明俊示意了凌寒一眼:“你先出去,你在这儿只是激怒大哥……” 凌寒也看出来凌晨忍痛的样子,忙是退出去,关门的时候,听到大哥长长的一声叹息,凌寒的心头也不由得一阵抽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70.扑作教刑(1)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从凌晨的房间里出来,凌寒回了三楼,可他却没有推开自己的房门,而是去往了另一端的祠堂。 凌寒进了祠堂,顺手就打开了房间的灯。 祠堂的窗户紧闭着,窗帘很厚,遮住了外头的电光闪闪,连滚滚雷声和淅淅沥沥的雨声,听起来都弱了很多。 祠堂的供桌上供着沐家的数代的祖先,黑底的牌位,金色的字在夜里仿佛是闪着幽幽光。沐家是从凌寒的太爷爷一辈开始发达的,太爷爷跟着曾国藩打过太平天国,据说是勇武有为的人,及至祖父也曾是湘军一员,到父亲依旧是北洋一系,是随着袁世凯在小站练兵的那一代人。四代武将,他们的家族写满了荣耀。 供桌上,有一个盒子,里面是祖父的兵器,据说祖父的鞭子使得很好。再外面一点,是一个木制的底拖,供着那个家法鞭子。 凌寒看着不由得咬着嘴唇。 凌寒取了供桌前的火柴点着了香,拜了拜祖先。 供桌的下方有几个垫子,是往时拜祭时候的垫子。凌寒就坐抱膝在垫子上,抬眼看着牌位。 凌寒想到今天大哥说,若是父亲在天有灵,恐怕也是震惊了。凌寒并不是很相信神鬼之说,他成长的经历里,对父亲也没有足够的尊敬和畏惧,然而,他有着作为沐家子弟的骄傲。大哥曾对他说过,出生在这个家庭里,享受着这个家族的富贵和荣耀,也承担着家族的责任和压力,不能选择,不可逃避。 一如面对着父亲,大哥,也是如此。 若是再回到那个秋风萧索的北平,凌寒应该还是会做出同样的决定的。他有思想有决断也敢于行动,直到如今也并不后悔。只是,事到临头,要怎么样解决,凌寒还是有些恐惧。 他觉得坦荡,可是,却没有办法向大哥解释。他也不晓得大哥在想什么,是怎么认定他的行为,会不会相信他。 我这样做,也是为了扬城和天下的百姓呀。先祖们,你们也曾为国为民奋斗,也曾心怀四海,也会理解我吧。 凌寒默默的想着。 直到祠堂的门被推开,凌寒回望,进来的是凌晨,两人都是有些惊愕。 凌寒连忙站了起来。 “大哥……” “你在这儿干嘛!”凌晨冷冷的问道。 “我,我在想,我们的祖先是不是能够理解我,我在想,大哥会不会相信我……” 凌寒道,眼中有期许。 凌晨不理会凌寒,径直跪在牌位前。 “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这么做,你到底做了什么?” 凌晨的声音压抑克制。 “大哥,我真的不能说,但是我肯定不会胡作非为,做有违道德良知的事情的。大哥您教导的弟弟,您从小看到大的弟弟,这一点你还不相信我吗?” 凌寒跪在凌晨的身后,看不到大哥的神情,有些急切和慌张。他说的很是挚诚。 “我从小看到大的弟弟是一个坦率坦荡的人。他心里无私,目光明亮,尊重信任我。可是,凌寒你如今对一家人都不能坦荡开诚布公,你让我如何信你?” 凌寒沉默着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凌寒你应该知道这一万两黄金不是小数额。我不可能就这么轻而易举地不去理会他。兹事体大,你觉得你要是不交代清楚,我会饶得过你。” 凌晨的声音低缓,每一句话都让凌寒觉得分外的压抑。 “大哥,这笔钱很快就会回来,最早也许下个月就可以,大哥给我时间。一个月的时间,我会把这笔钱要回来的。”凌寒紧张的说道。 “凌寒,这么大的事情你不交代清楚,我不可能不闻不问。就算是你把这些钱拿回来了,其中发生什么事情你不坦白,也不可能就这样混过去。你现在跪在这里,面对着列祖列宗,你有没有觉得问心有愧?你这般忤逆不孝,让我怎么面对父亲,你又怎么面对父亲?” 凌晨端正的跪着,抬眼看着眼前的牌位,眉头紧皱, 凌晨字字诛心,凌寒也知道今日怕是很难蒙混过关,他赌的不过是人心,是凌晨的信任。自回扬城,他曾经冒死相救,曾经千万里辗转,也曾经委曲求全,他相信大哥看得到他的顺服与中心。 “大哥,于私,我是错了,但我于大节无亏,问心无愧。我知道挪用这些黄金忤逆父亲,所以我跪在这里,我想父亲在天有灵,也会原谅我的。” 凌寒解释着。他希望大哥理解他的解释。 “你做下这样的事情还是在想父亲能够理解你?”凌晨站起身,回身看着在自己眼前狡言善辩的凌寒,不由得冷笑:“凌寒,我知道你没有什么畏惧的。你从小倔强执拗,无法无天。你不过是在给我做个样子!父亲已经去世,他没办法把你怎么样。你在这里演戏不过是想着怎么在我这里蒙混过关。你要是走便走,我不拦你。但是你要是在这个家里呆下去,你就给我规规矩矩的说坦白,老老实实的说人话!凌寒,你跟我耍心眼你试试!” 凌寒抬眼看着凌晨。他们有着很强的默契与理解,总是能够猜到对方所想。凌寒觉得很多时候平常凌晨都是非常的了解自己的。那为什么大哥一定要苦苦相逼?去年去库伦到现在刚刚回来,他顶风冒雪一身霜寒的收复边关,及至凌豪都还记得他这是离开家八个月初见,大哥却一丝一毫都没有怜悯之意。 凌寒默默的起身,缓缓的走到了门口,即使是看不到,他仿佛也能感觉到凌晨的目光的追随,急切压迫。凌寒没有推开门,他只是手一动插上了门栓。他回到屋内,从供桌上取了鞭子,双手递给了凌晨。这仿佛是兄弟的默契。 凌晨看着凌寒的这般做作,也不理会他,一手接过鞭子看着他。 凌寒默默的脱去了衬衣,复又跪在了大哥的身前: “凌寒不会走,大哥若是不肯原谅兄弟,要教训,动手便是。” 凌寒低着头,一副乖顺认罚的模样,却又是执拗的不肯多说几句话。 “往时我打你,那也是我以为我这个大哥管教有用,可是不管我之前费了多少心力,你不照样的悖逆不肖,桀骜不驯?” 凌寒默然。 “凌寒,我说过你,不要跟我斗狠!”凌晨的声音里一丝残忍和酷烈。 凌寒闭上眼睛,明白大哥的意思。彼时初回家的时候,也是在这个祠堂,大哥把他狠打了一顿后,也是这样说话。不过,那一次,他沉默的抗争是真的换取了大哥宽纵。 意料之中,鞭子疾风一般抽打在凌寒的身上,凌寒应声扑倒。没有询问。也没有一丝容情,凌晨扬手鞭风如雨尽数抽打在凌寒的身上,不多时凌寒的后背皆是交错鞭痕,斑斑的血迹。 凌寒伏跪在地上,紧咬拳头,压抑的呻吟着。 终于凌寒再熬不过,忍不住的蜷缩着身子,在地上翻滚。然而,及至如此,凌晨手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不知道过了多久,凌寒的拳头已经松开,呼吸急促,呻吟的声音都是极低的,竟是有些奄奄一息的感觉。 “大哥”大哥……,凌寒的声音,一声声无力的唤着,喃喃的哽咽着,眼里带着泪。 凌晨收住了鞭子,看着蜷缩一团的弟弟: “凌寒,你便是如此执拗么?” 凌晨的声音里有压抑的怒气,也有痛惜。 凌寒满眼是泪水,抬眼看了看大哥,便把头埋在了臂弯。 凌晨一时觉得很是疲累,无论从精力上还是身体上,他都疲惫不堪。一阵阵的头痛漫天盖地的汹涌而来,凌晨一时间有些眩晕。 眼前的兄弟一身是血,却依旧的不训。凌寒的目光中带着凄惨。却从不肯认输。拼尽了一身的血,却跟他在这里斗智斗狠。 凌寒身上痛得有些抽搐,他也不知道能够再撑多久,不过是想着大哥的怒气发泄出来就好。他甘心的跪在这里受这些,因为他是沐家的子弟,是大哥的弟弟,那便是承受的这些也没有什么关系。 他咬牙苦忍着,挨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总会过去的。凌寒的心中最后一丝的残念。 “大哥……” 长久的沉默哦中,凌寒复又抬头看凌晨,轻轻的唤了一句。 然而,看到的不是凌晨的惋惜与心痛。凌晨嘴角有一丝轻蔑的笑。眯起的眼睛中是愤怒和狠戾。 “凌寒,你是算准了,我不能把你怎么样,所以就这样硬扛着。你以为你不说话,我便拿你没办法。因为你是我的兄弟,我终究是不能把你怎么样?” 凌晨的声音从未有的冰冷,凌寒有些恐惧。 “大哥,我不是这样想的。大哥,您相信凌寒真的有迫不得已。凌寒知道忤逆父亲,有违家法,自己受了这样的责罚,便也是心甘情愿的。大哥,我只想让他相信凌寒依旧是驯服和忠心的。凌寒有迫不得已、不能不做的事情,不能坦诚相告的话,除此之外,凌寒一切都是听大哥的。大哥不谅解凌寒也罢,责罚凌寒也罢,凌寒依旧是大哥的弟弟。”凌寒的声音颤抖着,却一字一句的表露着忠心。“大哥,你相信我,我不会胡来的,大哥……” 凌晨冷冷的笑着:“我没有你这样兄弟。你这样大逆不道,让我觉得羞愧。” “大哥……”凌寒眼中尽是泪水。 凌晨收了鞭子,把沾了点点血迹的鞭子放回了供桌。他抬眼看了看牌位,沉思着,抉择着,良久,回身看凌寒: “凌寒,我最后给你一次坦白的机会!” 凌晨的声音很冷,很平静,从大哥的眼中看不到一丝一毫的信任与情分,凌寒感觉到从未有的恐惧。 “大哥……”凌寒凄寒的喊了一声:“大哥,对不起……” 泪水滚落。 凌寒听到盒子机括打开的响声,再抬眼,大哥手中不再是家法的皮鞭,却是供在灵位前祖父的钢鞭。 “大哥!”凌寒不由得惊骇。 那不是教训子弟的家法,那是兵器。凌寒之前曾经看过那个鞭子,那是绞了很多细钢丝和倒刺的鞭子,那是沉甸甸的兵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71.扑作教刑(2)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凌寒不可置信的看着凌晨,直到那鞭子落在了身上,带起一层血花时候,凌寒才反应过来,随之便是低哑着声音的哀嚎。 窗外风雨大作,雷声阵阵,掩盖了祠堂里的鞭打与哀嚎。 钢鞭甩在身上,便是咬进了皮肉,鞭子上的毛细针有着倒刺直接带出血肉,留在凌寒的背上竟然是一道深深的血槽。 凌寒再是撑不住了,嗓子里低低的呻吟着,真有切肤噬骨的痛,他周身瑟缩着,颤抖着。他再是想说话,想求饶都没有力气。 还没有等凌寒反应过来,又一鞭子抽下,抽在了肩胛骨上。这一鞭似乎是带了极大的力气,凌寒只觉得骨头碎了一般,一口气呛在了嗓子里,咳着。低头,却是血径直的自肩膀滴落在地下。 “哥……” 凌寒惊骇,没有想到凌晨出手如此之重。他拼劲了全力起身,拼命的拽住了凌晨衣服的下摆,他艰难的抬头看着大哥。 第一次,凌寒发现自己熟悉的大哥是如此的陌生。凌晨的脸色苍白的仿佛是没有一丝血色,眉头紧皱着,眉宇间不改往时的英气却又聚满了酷烈,目光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微抿着嘴唇,却也并不过分的紧张。他如此冷冽的目光看着眼前浑身浴血的弟弟,冷静,平淡而从容。 “哥哥……”凌寒呼喊着一声,声音却很微弱。看着大哥的眼神,都是胆怯。凌寒此时的脸已经痛到扭曲,汗水从脸上一缕缕的滴下,脸色青灰。 然而,这看在凌晨眼里,似乎并没有任何的分别。 “扑作教刑,小惩大诫,我也愿意是如此的,可是凌寒是你太过分了,你既然目无尊长,也无沐家,心存二心,执着他意,便别怪我容不得你。” 凌晨的声音冷冷的。 凌寒突然恍悟了大哥的想法,大哥于他不仅是没有信任,而且是真的误解了他,认为他是背叛,若是真如此,怕是大哥真要打死他都不为过了。 也是有二心,大哥也不算误解他。突然,凌寒觉得也便是无从解释了,就算是坦白也不过坐实了大哥的断言。 及至大哥再度扬起了鞭子,凌寒任命的闭上眼睛。原以为心有准备,便是可以忍下来的。却不料鞭子打到了肋骨和脊柱上,随着刻骨的疼痛的是血呛在了喉咙里,再是忍不住,凌寒连连咳嗽着,却咳出来的是滴滴的鲜血。 一瞬间,凌寒心里感受到的是对死亡的恐惧。 “哥……”凌寒低低的哀嚎着。他不知道大哥这样的虐打什么时候停止,更不知道自己能承受多久,他没有力气再求救,更没有力气逃走。这不是家法的鞭子,疼便疼过也是皮肉伤,他残存的意识依旧的警醒着,这是兵刃,这般捶楚之下必然肺腑皆伤。 “凌寒……”凌晨蹲在凌豪的身前,强扭过凌寒的脸颊,让凌寒看着自己。“如果我们只是普通的兄弟,你便是贪财挥霍,也不过只是身外之物。可是,你我都是军人,都曾执掌权力,我知道你不贪慕金银享受,如此,你不给我交代,你觉得我能饶你?” 凌晨道,没有怒气,语气也并不严厉,甚是平和。 然而,凌晨看向他的目光和每一句话,都让凌寒身处比库伦更酷冷的寒冬一般。求生的欲望和心灰的绝望交错,凌寒反倒是瞬间释然: “我在美国时候就与文诗英结识。前年秋,他返回广州召集部队,急需援助,正好我发现了府邸的黄金,便折算了美元通过国外的银行和朋友们转给了他……咳咳……他本是去年就打算还我了。不过也是他筹借的钱……他地位堪忧,我便没收。那款子由他的朋友做了担保,我随时可以收回。”凌寒的目光有些暗淡,仿佛是很难聚集目光去看清楚眼前的大哥,他的意识也有些恍惚,却是提着精神一字一句的说着:“转款经过了好几道手续,没人能看出来是我给的,不会牵连沐家。下个月我把钱收回来,还给小弟,可好……大哥就只当是不知道吧。这话,我是可以跟大哥说的,却不能跟扬城的督军说……” 凌寒的声音低低的,这些话,仿佛是耗尽了他残存的意识。 “你的胆子太大了……”凌晨抓着凌寒下颌的手微微用力,。 凌寒虽然吃痛,却也仿佛是没有感觉一般,只是笑着,笑容浮在他苍白的脸上,他的嘴角还有丝丝缕缕的血迹,很是诡异。他虽然望着凌晨,却也看不到凌晨眼中的惊诧,震怒,凶狠或者怜惜了。 “大哥,大哥果真觉得这些比兄弟的命还重要么?”凌寒低低的问了一声。问完这句话,凌寒觉得释然了,再是撑不住,昏了过去。 “凌寒!”凌晨惊呼着。 将自己的长袍搭在了凌寒的身上,凌晨将凌豪抱起,一脚踢开了门,在楼道里大声呼喝着明俊,凌言,去医院。 夜雨狂风中,凌晨抱着气息微弱的凌寒,一路从三楼抱至了汽车上,坐在后座上,护着他。一路上,凌晨一言不发,凌言与明俊虽不敢多问,也只道大抵发生了什么,都是戚戚然。 凌寒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不知道自己是梦是醒。 意识中,只有满屋子的血腥气,是他自己的血;大哥丝毫不饶恕不容情的鞭子,他痛到麻木,还有恐惧…… 他几次想从噩梦中醒来,一次次的挣扎着,去没有醒来。 凌寒呻吟着,眉头紧皱,泪水一次次的在梦里滚落。 旁边,凌晨握着他的手,凌寒也浑然不觉。 一夜无眠,凌晨的脸色分外的憔悴。 “大哥,凌寒现在伤口都处理好了,高烧也退了,医生也说凌寒无大碍的。您先休息一会儿吧……您最近都很疲劳……我和俊哥在,没事儿的。” 凌言道。 这一夜,凌晨衣不解带的照看着凌寒,未曾休息一刻。 外头狂风暴雨,而凌晨的眼中,只是气息奄奄的弱弟。 他看着医生处理着凌寒一身的伤,痛极昏迷的凌寒无意识的呻吟着颤抖着,及至消毒上药包扎伤口,凌寒时不时的有些抽搐。凌晨握住凌寒的手,凌寒似乎才安静下一些。 虽然打了点滴,但是凌寒夜里还是开始发高烧,及至清晨才退烧。凌晨时不时的用毛巾帮凌寒擦拭着额头脸颊的虚汗,让他侧头敷着毛巾让他降温,拿了棉签沾了水湿润着凌寒干裂的嘴唇,凌晨做的极为耐心细致。 也直到凌言说,凌晨也发觉自己头痛欲裂,眼前发花,想站起来,却是一阵的眩晕。 “大哥……”凌言连忙扶住他:“大哥您先回去休息吧,有我在,凌寒没事儿的。您也不能倒下啊!” 凌言说的很是恳切。 凌晨点点头:“你好好照顾他罢……” 凌寒再度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午后。 凌寒醒来微微抬手,惊动了伏在床边休息的凌言。 “你醒了?”凌言问着。 虽然眼前的光影有些模糊,不过,听着声音凌寒也辨别出是凌言,凌寒用了很久的时间去回忆过去发生的事情。噩梦里一次次闪回重现的情形原来真的发生过: “二哥……我还活着呀……” 一句话,心疼的凌言泪水涌出: “你胡说什么啊!哪里就到了生死的份上了……” 凌寒惨然一笑,没有说话。 “你可是别再胡闹了,以后乖顺一些吧,你吓死我!”凌言紧紧的握着凌寒的手,眼里头蓄着泪珠,满是怜惜。 “好。以后不教二哥担心了……”凌寒弟弟道,心中一阵阵的抽痛。凌寒没有什么力气,只是手指回握了一下凌言握住他的手,表示着感激。 从凌寒自耶鲁退学入读军校,自美国回国之后去东北军,乃至这辈凌寒挪用的万两黄金,凌寒任意妄为做的事情,凌言都是知道的。他不理解不赞同凌寒的做法,甚至也只道凌寒瞒着他很多的事情,他一再的规劝凌寒也被凌寒置之不理。在二哥面前,凌寒素来的强势而有主见,凌言虽然是不满意,却一而再的袒护他。凌言只是无条件的爱护着这个一起长大的执拗的弟弟,出自兄弟的情谊和爱护,无条件的信任着凌寒。 凌言点点头。 医院的门被推开,凌豪三步两步跑到了凌寒的床前。 “三哥,你可是醒了!”凌豪欢喜道:“你吓死我们了……” 凌寒呵呵一笑,声音都是弱弱的。 “三哥,我知道你疼,三哥,你快点好起来啊……”凌豪道,声音是软软的。 “三哥没事儿。”凌寒道。他趴在床上,侧着头说话,声音很低,说话一多,便是有些想咳嗽。未及咳出来,只觉得喉咙里一阵腥咸,怕是有血。 凌言并不知情,看凌寒咳嗽,只是端了茶水给凌寒。凌寒颤抖着接过茶水,稍稍一动,身上撕裂的疼痛,手都颤抖了。凌豪连忙帮凌寒扶着茶杯。凌寒急切的喝了几口水,将喉咙里的血也咽了进去。折腾了良久,凌寒才恢复了平静。 “三哥,回头我跟大哥说去,叫大哥一定不要再怪罪你了……什么钱都不重要的,都不该让三哥受这样痛的……是我不好,我该早些跟大哥说的。三哥既然是先跟我说的,我便该早些跟大哥求情的。”凌豪看着凌寒这般凄惨艰难,心痛的说。 凌寒伸手拍了拍凌豪的头,淡淡的一笑,心头略是宽慰了一些。 只是,一时间念及凌晨的言语所为,又觉得心一下被刺痛,生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72.世外海边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凌寒在医院只住了三天,便挣扎着要出院。他仍旧有些低烧,但是也没有太大的妨碍,医生见他坚持,也只好应允他出院。只是给开了很多的药,告诉他要坚持服药,并且一再叮嘱着身上几处严重的伤,要记得换药。 肩胛、后背和腰间几处伤都缠着厚厚的绷带,时不时的还会渗出血。凌寒的一举一动都很小心,然而动作中牵扯到伤口,仍不免皱眉。 这三天凌晨格外的忙碌,他日日问询着凌寒的伤势,但是并没有到医院去探望他,凌寒越发的灰心,却也从来不问凌晨一句。 凌言每每待凌晨问过之后都会告诉凌寒大哥有问过他的情况,说了怎么样的话,凌寒只是嗯了一声,再不多发一言。凌言知道凌寒此次伤重,在医院日日痛苦难当,自然对凌晨很有芥蒂,便也不好权威他。 虽然回家了,但是凌寒行动不便,日日也只是在屋里呆着。 傍晚的时候,罗嫂端着荔枝招呼大家吃。书瑶很喜欢吃荔枝,急急忙忙的剥着,一个不小心把指甲给折了,血水渗出来疼的哭了起来。凌寒和凌言也恰在客厅里坐着,凌寒招呼罗嫂拿了剪指刀,小心翼翼的帮书瑶把指甲剪好,又拿了纸巾给她擦拭着。 “别哭啦,没事儿的,过两日就长好啦。”凌寒耐心的哄着书瑶。 书瑶抿着嘴,点点头。 “三叔给你剥……”凌寒对孩子的耐心总是很好。 他帮书瑶剥着荔枝,连包了十来个,又很细心的倒水给书瑶喝。 “书瑶,你不能再吃了,吃荔枝多了容易上火。” “可是我喜欢吃荔枝呀……”书瑶有些遗憾,大眼睛眼巴巴的看着凌寒。 “那这样吧,三叔帮你多剥一些,然后呢,你去给罗嫂,让他煮到粥里去怎么样?”书瑶连连点头。 凌寒就坐在客厅里,帮书瑶剥了一碗的荔枝。他专注的剥着荔枝,注意力似乎都在荔枝上了。 凌晨依旧的忙碌,直到晚上才能一家人坐在一起。 凌晨自然看的出来凌寒躲避自己的眼神。凌寒总是低着头,若非必要,只是沉默着不说话。及至两人四目相视,他就立即低头避开眼神。 晚饭后,兄弟几个在客厅里稍坐是习惯。凌寒的行动仍旧有些迟缓,多了很多的小心,却也自回家便如常的一起吃饭,并不多事也从不多话。 凌晨询问凌寒伤势可好? 凌寒一脸的淡漠:“不过是皮肉伤,没什么大事,大哥不必挂怀。” 虽然跟凌晨回话,凌寒却依旧低着头。他认真的看着眼前茶杯里袅袅上升的热气,看着茶叶在水里打着旋,仿佛眼前只有这一件事情值得关注。 凌晨看着生闷气,却也没有办法再继续说下去。 因着两个人这样的僵持着,家里的气氛也很冷。凌晨没有再说话,直接起身去了书房。 凌寒在客厅里默默不语,待着茶杯里的水凉了些,喝了几口水,便也蹒跚着上楼。凌寒上楼是硬生生的挺直着腰,保持着上身不动的姿势,明显的受伤势所累。 这几日,纵使是凌言与凌豪陪着凌寒说话,凌寒的话也越发的少了,眼神也是黯淡无光。提到家里的事情,凌寒也并没什么精神,这些变化让凌言都有些慌张。他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但也说不上是哪里不对劲儿。凌言几次的想问询凌寒到底是怎么样的想法,如何就是对一家人皆是冷冷相待。然而,每次话在嘴边,看着凌寒微皱的眉头,隐忍的样子,便也是做罢。 政局越发的紧张,罗震、杨倍磊在报纸、议会不断的攻讦杜祥和与许远征,许远征被说成是弄权的小人,他们一定要“清君侧”,杜祥和身边的大将赵平德也与许远征不合,皖系内部保许远征还是弃许远征的声音不一。杜祥和虽然私底下会批评许远征,但是,却也是力保他的,大抵也是知道许远征最是忠于他,若是弃了许远征,赵平德等人也是让他信不过的。 东北章林峰一直积极的介入着关内的事宜,罗震与杜祥和比往时对他更为热情。只是云清格外的反对章林峰入关的事宜,频频与章林峰发生冲突。章林峰初时很是强势霸道,一气之下免了他第七军的职务,云清愕然,却并没有反对,一个人去了秦皇岛。 及至云清离开了,章林峰更是后悔,只是,他到底是抹不开面子主动向儿子去示好,便也是强硬着不去理会他。 秦皇岛之前就交给云清亦师亦友的华衡方师长打理,一切军事管理、训练都有华衡方全权做主。华衡方比云清大十来岁,曾经是云清的教官,也是日本军校毕业,是思想先进、带兵有方的将领。华衡方主管秦皇岛军事基地井井有条,虽然不是空军的技术教官,但是对日常训练的管理也很是妥善。云清是用人不疑的,他既然赋予了华衡方权力,也便给予全部信任。是以,云清即使回了秦皇岛不便过多的揽权。 盛夏天气,热的让人发慌。好在秦皇岛距离海很近,云清无所事事的时候,便喜欢在海边闲坐。有时候下水游泳,有时候便只是叫人支了伞,闲坐着。浅滩处有不少人在游泳,海滩上有不少人在撑着伞游戏,挖贝壳。 不远处,有几个中学生模样的人在沙滩玩着皮球,一群人嬉嬉笑笑的闹着,好不热闹。 云清闭目养神,冷不防的被一个皮球打到了脚。邵阳立即警觉的站了起来,却见两个女孩子过来捡球。 “对不起啊……”一个甜美的声音。 云清摆手,示意着没关系。 “怎么是你啊?”女孩子的声音很是惊喜。 云清看着眼前的少女,明眸皓齿,狡黠愉悦的笑着,似曾相识。想了想,想起来是那一日杨锐家舞会上的少女。 “郑蕴仪?”云清道,想起了这个女孩子的名字。 “嗯嗯!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呀!”郑蕴仪很是喜悦。“我还记得你跟我说东北有自己的空军,你能不能带我去看你们的空军呀?” 郑蕴仪的眼睛大大的,闪着光,满满是欣喜与期待,有着让人见之忘忧的魅力。云清再难拒绝,点点头应下。 “我跟我的同学们说一声,你等我会儿……”郑蕴仪道,也并没有羞涩,大大方方的说道。 不多时,郑蕴仪披了一件披风,抱着衣服和行礼过来了。 “我带你去旁边的别墅换一下衣服,冲个澡,然后我们去空军机场怎么样?” 云清周全的问道。 郑蕴仪连连点头:“好呀,好!” 年轻的少女周身散发着青春的朝气与活力,她时不时的仰起头看看身边伟岸的男人,嘻嘻的笑着,脸上写满了开心。那些开心都是藏不住,满溢着,也感染了身边的人。 云清陪着郑蕴仪去了自己的海边别墅,等她冲澡时候又叫邵阳拿了瓜果给郑蕴仪吃。 “去买把女士的遮阳伞吧,空军基地半点阴凉没有。”云清吩咐着随从。 邵阳在一边看着瞠目结舌。 “少帅,您怎么对这个小姑娘这么好?您不是看上这个小姑娘了吧……才十五岁……” 云清皱眉,拿起的杏子直接扔到了邵阳的身上:“你胡说八道什么?不过是个小姑娘,看着她开心,我也觉得挺开心的。她比家烨还大不了几岁呢……” 嘉烨是云清的长子,今年也已经十二岁了。 邵阳嘿嘿一笑:“我就那么一说,一说而已……” “一说也该看看这话能不能说!”云清道。“既然知道小姑娘还小,就更得注意点。更何况,她也是大家族的女儿……” “你们在说我吗?我不小了……”郑蕴仪蹦蹦跳跳的出来了。 换了一身浅蓝色的洋装,郑蕴仪的头发还有些湿漉漉的,胡乱的披散着,格外的生动。 “去拿毛巾擦擦头发,虽说是夏天了,着了风也不好。”云清叮嘱着。 郑蕴仪点点头,又回屋拽着大毛巾出来,有一搭没一搭的擦头发。 “吃口水果……”西瓜切成块,云清用牙签插一块递给了郑蕴仪,郑蕴仪正忙着擦头发,腾不出手来接西瓜,便凑过嘴巴,一口吞下。 “好吃!谢谢!”郑蕴仪道,也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嘿嘿一笑。 云清浑不在意,端着盘子,亲自喂给郑蕴仪吃。 郑蕴仪似乎是有些渴,很是贪吃,也不再客气,连吃了几块,才摇摇头。 “不吃了。” 郑蕴仪望着云清,眼睛里交错着依赖与崇拜。 这一日,郑蕴仪如愿以偿的看到了军用机场的飞机,看到了许多英武帅气的空军飞行员,看到他们驾驶军机翱翔天际,她觉得是完成了很重要的梦想一样。虽然她并不知道,初时云清许她这样的话,也不过是随口说说。 郑蕴仪心中是满满的幸福感,尤其是看着陪在身边这个成熟潇洒而又温暖周到的人。只要见到他,郑蕴仪便觉得世界都明亮起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73.兄弟阋墙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曼卿回家的时候,正是黄昏,她刚一进院便看到凌寒站在院子里陪着书琛玩。 书琛抱着一个皮球在院子里丢来丢去,再跌跌撞撞的去捡起来。书琛才刚满一岁,走路跑步不是很稳当,时不时的跌倒,又在凌寒的鼓励下,嘿嘿一笑爬起来接着跑。 书琛玩了一会儿玩热了,便张开手臂向凌寒跑去: “叔叔抱……” 凌寒俯下身的一瞬,都不由得咬紧了嘴唇,疼得一身浮汗。旁边小凤知道凌寒身上有伤,连忙来拦。然而,凌寒已经把书琛抱起来了。 “你一身土怎么还让叔叔抱,快过来!” 小凤道。 书琛不理会母亲,扭过头径自把头埋在了凌寒的脖颈处,小身子还扭动着。 “书琛,你跟娘亲去洗洗澡……”凌寒柔声道。刚刚书琛跌倒爬起来,的确是蹭了满身的土。 “叔叔洗……”书琛紧紧的搂着凌寒的脖子不放。 不多的日子,书琛已经和凌寒玩的很熟了。凌晨太忙,早出晚归,很少逗弄孩子,也没有很多心思放在孩子身上,平日凌言与凌豪在家的时候也不多,也不太会哄孩子玩。书琛的世界里,其实是很缺少父爱的。这五六天来,凌寒日日在家,大部分的都在陪着孩子玩,书琛就格外的亲近他。 “好,叔叔抱着上楼洗澡……”凌寒道。 回身,却看到曼卿拎着箱子从车里走下来。 凌寒朝着曼卿点点头,依旧抱着书琛去洗澡。 曼卿给澡盆子里放了热水,凌寒抱着书琛去洗澡。书琛坐在水盆里,一边洗澡一边嘻嘻笑着玩水,两只小手扑腾着,水弄了凌寒一身。 “书琛乖啊,乖,别乱动……” 凌寒大手抓住书琛的两只小手,让他不能乱动,认真的帮他洗着澡。小书琛扭动着身子,哼哼唧唧着。凌寒帮小书琛洗完澡,曼卿递过来毛巾,凌寒便将书琛裹起来,卷成一团。凌寒一边卷,一边逗着书琛,书琛开心的嘻嘻笑着。 直到将书琛还给了小凤,凌寒渐渐的收敛了笑意。 “你回来了啊,怎么没告诉我。要知道你回来,我就早点回来……”曼卿道,抬眼望着凌寒,眼里头都是深情。 只是,曼卿看到的凌寒的样子早不复刚才的那般的温馨平和。凌寒的眉头皱着,神色中是疲惫和愁苦。 凌寒缓缓的坐在了椅子上,依旧是带着小心,长长的吁了口气。 “你怎么了?你身体不好。”曼卿看着凌寒,拉住他的手臂,问道。 凌寒握住了曼卿的手,轻轻握了一下,微微一叹。 “我有些伤,是大哥责我的,无大碍……” 凌寒的话没有说完,曼卿的眼泪倏然而落。 “我常年不在家,害你一个人。刚一回来便让你担心……你别哭,我没事儿。”凌寒帮曼卿擦拭着泪水,曼卿的泪水却越发的汹涌,之后,更是抽泣起来。凌寒站起身将曼卿抱入了怀中。 “曼卿,对不起……” 也是此时,楼下头突然大乱,小凤和罗嫂的惊恐,书琛哇哇大哭,书瑶也大喊着“爹爹”,凌言闻言也匆匆下楼。 凌寒与曼卿也连忙下楼,却是刚刚回家的凌晨不知怎么的从楼梯上摔了下去。凌晨的额头摔破了,手捂着额头,血仍旧顺着指缝往下流。 “大哥,你还清醒?”曼卿到近前,查看凌晨的伤势。 凌晨本来是上楼,却忽的头疼眩晕摔了下来。滚落的过程中,头磕了台阶,却也没有大妨碍,此时已经是清醒了。他摆了摆手: “没事儿。” “我去拿纱布包您包扎,您稍等……”曼卿道。虽然仍旧是红着眼眶,曼卿医生的素质,还是迅疾的跑上楼拿了纱布。明俊和凌言扶着凌晨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韩燕和小凤连忙把几个孩子带走。 曼卿帮凌晨包扎了额头的伤口,又帮凌晨测了血压。凌晨的血压很高,又头疼的厉害,才是会跌倒。 “曼卿,大哥这些日子头疼的越发厉害,你给的药原说一次一粒的,大哥现在都是两粒三粒的吃,都不见效了……”明俊道。 曼卿不由得皱眉。 “那个药大哥吃的太久了,有抗药性,效果变差了。但是,再这样吃下去确实是有依赖的。我先给大哥开些降压药和止痛药,也是缓解一时。大哥真是该歇息歇息,好好调整一段时间了。” “没事儿……你开药吧。”凌晨道。 “我主攻外科,对于这种神经性头疼并不很擅长。我这次去上海交流培训时候,有遇到内科专家,也跟他们谈起大哥的病。专家也说,口服药并无良药,但是他们说有一种西洋的针剂,可以营养神经,极大缓解头疼。若是大哥能有两周左右的时间输液调整,不如去上海医治,应该是会有很好的效果的。” 曼卿道。 眼下局势紧张,莫说是去休息调整,备战布防比往时更紧张了,也是如此,凌晨才疲累不堪的。凌晨苦笑,摆了摆手,没有说话。 晚饭凌晨也没有胃口,喝了几口汤就作罢。睡前,曼卿帮凌晨测了血压,血压低了一些,头疼却是更剧烈了。曼卿无奈,只能又取止痛药给凌晨吃。凌晨虽然是极能够忍耐,也是一直攥着拳头,眉头紧锁,看着明俊等人都是唏嘘不已。 “大哥,要不然您去上海就医吧。趁着眼下到底也没有战事,不然真是有战事要紧时候,您这身体怎么撑得住?现在凌寒也回来了,这里还有康参谋长,您安排好了事务,他们也是能够处理的。” 明俊劝慰着凌晨。 “我原是说凌寒颇具能力,可以依靠,可是他现在一心给我脸色看……哎……”凌晨一声无奈的长叹息。 不是不后悔那一日责罚凌寒太过酷烈,可是,之后凌寒的疏远和冷漠也让凌晨分外的不满。常常,凌寒本是开心的哄着书琛玩闹,一见到他来了,立即是唤一声大哥,便冷着脸不再说话,让凌晨有心与凌寒说话也是难以道出。五六天过去,凌晨忽觉得跟凌寒说了未必有五六句话。 “许是他真怕了大哥,心里也委屈,凌寒不是不懂事儿不知大局分寸的,大哥好好跟他说说,凌寒也不会执拗下去的。” 明俊道。 凌晨苦笑: “我是苛待他些,也并没有伤他。之前父亲在世,我们受的苛责比这可是厉害,也再是没敢像他这样,这一日日的给我脸色看……” 饶是如此说着,却也依着明俊去叫凌寒过来。 房间里,凌寒与曼卿正在低语着说话,听着敲门声,曼卿便去开了门。 “曼卿不好意思有扰你们了。大哥找凌寒过去说话。”明俊道。 “大哥有什么事儿吗?”曼卿随口问了一句。 “俊哥稍等,我过去。”凌寒道。 明俊听着凌寒的声音有些嘶哑。听着凌寒应话,曼卿也便是打开门,把明俊让进了房间。 外间的地上,一团带血的纱布,明俊也看出来大抵是曼卿刚刚帮凌寒换了药。凌寒脸色有些苍白,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他扬手胡乱的擦了一把汗: “俊哥,我跟您过去。” “凌寒,要是大哥去上海治病修养,你身体在军里可撑得住?”明俊不放心的问了一句。 凌寒楞了一下,淡然一笑:“皮外伤而已,没事儿。大哥治病要紧。” 没了往时的骄傲飞扬,这样冷淡的凌寒也让明俊看的不由得有些心疼,可是年纪病中的凌晨,便也没有多说。 凌寒默默的听着凌晨的吩咐安排,一应的点着头。时不时的凌晨也询问凌寒几句军中的事宜,凌寒也都对答如流。兄弟的对话并不像是兄弟,越发的就如长官与下属这样的上下级关系。凌晨有些气恼凌寒的疏远,却也是耐着性子跟他说着。 “左右也就是这些事情了,你从军带兵也四五年时间,如何去做也该是懂得。我不过是去上海两周左右,省里事情你不必管,只是军里的事情你代我处理。军里也有康参谋长他们,你多与康参谋协商,再是不懂,便给我打电话联系也是方便的。真要有紧急事宜,你自管权衡去做。你可是做的来?” 凌晨道,太阳穴传来一阵阵的刺痛,搅得人心里头烦得很,凌晨也是耐着性子说话。 凌寒就坐在他床前不远的椅子上,就是跟凌晨说话也多是低着头,偶然相视一眼也立即扭头过去。凌寒这般作态,凌晨本事气恼,也压着脾气,权做看不到。 “大哥吩咐,凌寒全力去做便是。大哥只管去诊治疗养,凌寒做得来,只要是大哥信得过……” 似乎是鬼使神差,一句话脱口而出。 果不其然,最后一句话激怒了凌晨。凌晨勃然大怒,瞪着凌寒。凌寒虽然也是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更是低着头,手抓着长衫,不去看凌晨。 凌晨再是按捺不住火气,顺手拿了床头柜上的茶杯朝凌寒掷了过去。 凌寒是感觉到了,却也没有躲闪,直至茶杯砸到了自己的身上,他缓缓的站起了身。 “对不起,大哥。” 凌寒垂首道,并不去看凌晨。 “好啊,凌寒!那我告诉你,我便是信不过你!滚!”凌晨气恼的骂他。 凌寒抿着嘴唇,没有说话,默默的退出了凌晨的房间。 站在一边的明俊看的瞠目结舌。 “大哥……凌寒他……” “别替他说话!只当是我眼拙,心心念念的想培养的不过是个白眼狼!”凌晨气恼的说道。他越发的头疼,靠在床头靠枕上,平息着怒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74.行迈靡靡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虽然凌晨与凌寒的交谈不欢而散,但是,凌寒还是被安排终止了休养,回到军中,仍旧以参谋的身份与康健参谋长一并负责军中的事宜。因为扬城军最近一段时间对人员进行补充,是以,相应的训练、后勤补给都要跟上;还有涉及一些编制人员的调整,也一并进行。 凌寒拖着伤病工作,虽然也不去跟随训练,仍旧也是疲惫不堪。饶是如此,凌寒仍旧是打起十二分精神处理军务。并没有凌晨的吩咐,凌寒日日向凌晨汇报的工作。 凌晨在上海医院治疗,白日在医院住院,晚上住在了凌华家里。凌言与曼卿随行照顾。凌豪比他们更早一些回校已经回到上海。 是以,晚上的时候,凌寒总是把电话打到大姐家里。有时候曼卿接到电话,两人便三言两语的问候,多数时候是明俊接电话,凌寒也只问询大哥可好,其他便说公事。 凌寒的汇报很有条理,逐条汇报,重点突出,明俊只需要按照凌寒汇报记录再给凌晨看即可;间或偶尔有一两条需要请示的内容,凌寒总也是先给出建议,问凌晨是否可行。凌晨看过之后,再由明俊转告凌寒。凌晨对凌寒的军务处理都没有异议,一般的请示也都赞同凌寒的建议,但却也不阻止他这样做。及至凌寒这般汇报了五六天,凌晨吩咐明俊告诉他: “你告诉凌寒,不必这么事无巨细的汇报了。他做主便可以。他的精力最好多些放在正经事儿上,别再弄这套了!” 凌晨的话里有些不满,明俊略是愣住。 “你就把我原话告诉他,他知道意思。”凌晨道。 输了几天液,凌晨的头疼缓解了很多,精力明显较往时好了不少。他一日心情似乎都不错,却也不知为何,凌晨对凌寒的军务并没有什么异议,吩咐的回答只是一通指责。 电话那端,凌寒依旧很平和,回了一声知道了。 及至第二日,明俊交给凌晨的记录的纸比往时不少反多。日常的事宜,凌寒确实精简了不少,诸项事宜一笔带过,但是,因为人员编制已经确定,需要调整几名营级干部和副团级干部的职位,凌寒不厌其烦的将需要调整的人员,待选的名单及初步的决定一一的告之。间或有提拔至营级干部的人,凌晨或不熟悉,还附了几条精简的简历,及至最后,是凌寒拟定的名单。 凌晨听着明俊念完,示意着凌豪给明俊倒水。 “不是昨天大哥说了让三哥精简些,他越是唠叨了。” 凌豪吐槽凌寒。 凌晨一笑: “你三哥的玲珑心思比你多多了……” 凌豪不解,望着大哥,一副求教的样子。 凌晨心情不错,也便同他说: “他之前事无巨细的跟我说,是怕我认为他自作主张。再琐碎与擅自做主之间,他宁愿是琐碎也会跟我汇报。我昨天吩咐他需要精简内容,应该精简的内容他许多都精简了,可是,人员调整他自然是不敢轻易做主的。这是他的分寸……凌寒这些心机……”凌晨冷冷笑着。 “可是三哥他是自家兄弟,怎么还这么多顾及?”凌豪道。听凌晨解释着,便觉 得凌寒动这些心思都是很累的。 这也是凌晨的苦恼之处了。想着临别前,凌寒一直别扭着较劲,愣生生的那一句“只要是大哥信得过……”,兄弟的嫌隙已经很深了。凌寒是用这样的心思,是怕他疑心,也是信不过彼此的信任了。他们都是军人,手握重权,都可能翻云覆雨。这样的兄弟,便不是一般的兄弟了。 凌晨没有回答凌豪的话。凌豪是不大懂这些的,凌晨也愿意他一直不懂吧。 明俊缓和着气氛:“凌寒心思总是不错的,我就回复他这样办吧。” 凌晨点点头,末了又加了一句:“你告诉他,让他知道些轻重!” 明俊点点头,又道: “大哥何必责他这么紧?” “对啊,大哥既然觉得三个做的不错,那干嘛还要批评他?三哥还有伤呢。”凌豪道,心中是有些不忍。 “他还有余力跟我斗智斗勇动心眼儿呢,便是没事儿的。”凌晨道。“他要是这样一直闹别扭,我自是得留着心思治治他!” 凌晨略是有些气。 凌豪一点的茫然,明俊略是苦涩。凌寒电话里的那份疏远和严谨明俊是听得出来的,明俊也曾暗示凌寒,可是要大哥来接电话,凌寒总是敬而远之的避开。凌寒一直较劲儿不肯亲近,凌晨的性格更强,这兄弟俩还会这样斗一段时间。 恰这是,曼卿正好拿了凌晨的药过来。 “大哥,睡前的药给您。”曼卿神态自若。 “谢谢。”凌晨略是欠了欠身接过了药,看着曼卿为自己忙碌也是歉意:“曼卿,你和凌寒成婚后凌寒一直四处转战,你们聚少离多……我对凌寒也多有苛责,倒是委屈你了。” 曼卿淡然一笑:“成婚之前,凌寒便跟我讲,说他是军人,以后必然分别多,我是明白的。大哥和凌寒的事情,凌寒也从不跟我多说,他总说他的事情是他会去解决应对的。我信得过凌寒,也信得过大哥……”曼卿的这番话真诚又得体,凌晨点点头。这话倒也是像凌寒说的话,向来的不容置疑的强势。 在上海的日子,因着凌华与绿萝合作生意,曼卿也间或听到凌华有意无意的提到绿萝。笑着说她是个厉害的角色,只是,不合适一般人家娶来做妻子的。曼卿也只当是凌华的安慰,也不多说。据凌华说着,绿萝虽然此前并未做过生意,但是绝对是头脑精明办事儿利落的人,做事大开大合的颇有风度,是以,她们之间的合作很是不错。馥郁日化厂很快的打开了局面;成衣厂的销量也翻倍增长,从商业合作中,凌华对绿萝倒是颇为欣赏的。只是凌华素来是周全的人,虽然她与绿萝有往来,但是,却可以的安排这绿萝与曼卿的消息隔绝;绿萝也是很妙的人,她从来都是不过问沐家的任何人任何事,倒是颇为坦荡荡的姿态。 晨报送来的很早,这一日报纸送到手里,凌华便笑着念出来。 “凌晨,你看你们这一日日的紧张的,他章家少帅可是上花边新闻了,怎么和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搅和到一起了?” 凌晨有些意外,拿来报纸看,内容是关于章云清与交通部次长的女儿郑蕴仪在交往的新闻。 “这郑家女儿到今年也不过十五岁,章云清比凌寒还大几岁吧……这记者也有意思,在秦皇岛的海滩天天的偷着拍人家算什么啊?”凌华道。 “这些新闻真真假假的别去理会,就算是真的也没什么……倒是章云清这一直在秦皇岛有些奇怪。回头明俊去问问凌寒……” 凌晨道。 明俊回望着凌晨,良久才是理解了的点点头。 凌晨在上海的治疗效果很不错。连输了一周的液,基本就不头疼了,根据医生和曼卿的建议,凌晨又继续在医院输液了三天,才回到上海。 军营里,凌寒规规矩矩的向凌晨汇报着工作,垂首听着凌晨的评点,姿态很是恭顺,语气也是下属的恭敬,竟然是始终称呼凌寒督军,又自称属下。凌晨自是看得出来凌寒刻意的疏远,心里有气也不去理会他。 及至布置完工作,凌晨又问及东北的事情,凌寒连忙道: “我本来想向大哥请示,我想去秦皇岛看望云清。” 看着凌晨不回话,凌寒继续解释着:“云清确实是跟章帅有矛盾,所以一直在秦皇岛。而且,秦皇岛空军基地确实有些情况,我想回去看看……” 凌寒说着后面的话,有些弱气。 凌晨冷冷的看着他,并不多说话。 “大哥,我知道我早已经不在秦皇岛基地,不该去过问秦皇岛的情况。不过,都是五色旗下的民国军人,而且我曾经在秦皇岛服役,那里倾注了我很多的心血,空军基地有当前最先进的飞机和技术最精湛的飞行员……我希望能够看到他们发展的很好,能够成为护国的精兵。” 凌寒说的很认真,想努力的说服凌晨。 “秦皇岛发生了什么事情?”凌晨追问,对凌寒这样冠冕堂皇的词都不屑一顾。 “云清与章帅冲突,主管秦皇岛基地军务的华衡方师长也与奉天东北军军部有冲突,现在空军的军费出现了问题,人管也在调动,基地飞机的维护跟不上,又有教练员和将官被军部调出。再僵持下去,我怕出事儿。”凌寒坦然相告。他知道大哥绝对不是乘人之危落井下石的人,而且不告诉大哥实情,大哥是绝对不会放他的。 “你以为什么身份?你眼下是我扬城军的参谋,你去介入他们东北军内部的冲突,会引发什么后果你有没有想过?”凌寒冷笑。 “大哥!”凌寒轻轻喊了一声。若从公事来讲,凌寒知道自己是没有理由去秦皇岛的。“我和云清是朋友,想帮他……” 凌寒探寻的目光看着凌晨,祈求者凌晨会放行。 “凌寒,去吧……你身上的伤可好了?”凌晨沉默良久,道。 凌寒连连摇头:“早就无碍了,大哥,我没事儿……” 凌晨冷笑:“因着我伤你重了,你便记恨我如此?凌寒,你教我失望。” 凌寒没有想到凌晨话说的这么狠,目光瞬间有些闪烁。 “你的工作交代完了,你去吧……”凌晨毫不客气的下逐客令。 凌寒沉思着,一咬牙,还是转身离开。 留下屋内凌晨愣愣的生闷气,手拍在桌子上,是凌寒对军务的记录和此前汇报的底稿,每一页纸都是写满了谨慎与疏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75.釜底抽薪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凌寒告别曼卿时候,多少是有些愧疚的。他离开八个月之后回家,两人在一起的时间都没有超过两天,他便又要匆匆的离开。他自然知道,自己带给曼卿的不过是漫长的等待与担心。饶是如此,曼卿却依旧是很大度的送行,表示着自己对他的理解和支持。 “你的天地宽广,道路坎坷,我既不能随你闯荡,也不能陪你走过,可我会一直的等待你。” 曼卿眼中是无尽的深情。任由凌寒将她拥入怀中。 秦皇岛的局势,比凌寒想象的还要糟糕。 凌寒以为只是云清、华衡方的东北基地与奉天军部有意见冲突,继而没有得到及时的军费的拨付,奉天军部不满又对人员进行调整而已,最多是有些言语的冲突,却不料,奉天的东北军与秦皇岛基地几乎是陈兵相向,兵戎相见——军部调整了一部分秦皇岛基地的官兵至奉天,又由奉天空降了部分官兵至秦皇岛。然而,秦皇岛基地将奉天而来任职的官兵当做了匪兵,全数缴械,暂时关押在军营。 在山海关训练的原奉天君第三军的人在章林峰的命令下,在秦皇岛基地十公里之外的地方驻营,虎视眈眈。随时准备冲进秦皇岛基地救出战友。 困在其中的云清最是气恼,然而,双方针锋相对;他不赞同父亲却说服不了父亲;他的权力虽然可以让秦皇岛基地的官兵听命于奉天,却实在有违他个人的意思,更是觉得愧对秦皇岛基地的官兵,而秦皇岛基地更是人心惶惶,对个人和基地的前途都充满了困惑。 凌寒见到云清的时候,云清就在海边别墅内闲坐。 云清一身浅蓝色绸衫,收拾的整整齐齐,闲散的坐在那里,格外的潇洒飘逸。若不是真的困坐愁城,眉头紧皱,倒是有一股子文人雅士的感觉。若不是战乱频仍的年代,云清应该是真的翩翩贵公子。 虽然知道凌寒到了,云清心意懒懒,只是让邵阳去接了凌寒。 倒是凌寒虽然是远道来,却西裤衬衣,精神抖擞,格外的庄重。 云清见了凌寒过来,也没有客气起身,只是指着椅子让他坐下。 “眼下局势这么紧张,你倒还是躲在这里呆得下去?” 凌寒放下了箱子,示意着侍从倒了杯水。一路的奔波,凌寒难掩的疲惫,加之身上的伤也并没有愈合,凌寒是强撑的风轻云淡。 云清苦笑:“你千里迢迢的就是来指责我啊……可除了这里别的地方我才真是呆不下去。我一回到军部,既不知道该怎么样给秦皇岛的士兵们一个交代,也没办法去见父亲。若父亲只是记恨我,那就免了我,我也是不说什么的,别无二话。可是父亲一定要拆散了秦皇岛基地,我自然是不能够同意的。” “怎么是要拆散了秦皇岛基地?这是怎么起的冲突,到这样的程度?”凌寒问道。 云清叹息,手中摇着红酒晃着,凑到嘴边,想是要一饮而下,却一把被凌寒给按住了。云清无奈,随即放开了酒杯。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奉天的老将们对秦皇岛基地的微词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了。那些人都说我们秦皇岛基地的花费太大,不过是两三万人,离他们五六万人的军队消耗差不多。可就不见我们购买飞机、军机的保养各方面确实需要的钱比较多。现在奉天在扩军,这一季的军费预算更是紧张。秦皇岛的军费一直扣着,华师长的预算送过去也是被批得体无完肤。东北军那些老将很是嫌弃他,处处都为难了华师长。华师长也是一时意气,就与军部那些争执起来了。后来越发的僵了,军部就开始要调动秦皇岛基地的人,这边自然也是不依,就这样了……” 云清谈着,摊手,做无奈的样子。 云清手里的酒杯被凌寒拿到手,凌寒直接把酒倒了。红酒的馨香洒在院子里,留下红色残迹。 “那事情总也是解决的,你也必须要出面的。你这样呆下去真的不是办法。外头双方都是很紧张,这要真是不小心擦枪走火,那事情才大了。现在既然是人心惶惶,局势紧张,你就更应该待在基地里,表明你的态度。若是你不同意调整人员,也得在基地给奉天军部一个立场,就算是秦皇岛妥协了,你也要给他们一个安慰。 这都是你的事情你的责任,都得你去处置的。”凌寒很严厉的说道。 一时间,云清有些错觉,就仿佛凌寒依旧还是在秦皇岛基地任职的时候,凌寒从来是行事果决,敢于任事的人。甚至在云清优柔寡断的时候敢于去决断,敢于去质疑他的意见。云清无条件的信任着凌寒,两人携行,最是畅快。 每每到这个时候,云清都会很安心的去按照凌寒的决定去做事。 车上,云清换了军装,却仍旧侧着靠在车座椅上,难掩的疲惫。 “我小时候母亲生病去世的早,我的梦想是当一名医生能够救人,却不料到最后从军,变成杀人的人。我还记得当时见你,你说军人是保护家为民的人,我很是受感动,也深信你的话。我们四年前,建立空军基地也算是励精图治了……” 凌寒回头看云清,不料想他怎么又谈起陈年旧事。 “这些年来,我们做的辛苦走的艰难,但也一步步的走到现在。我还记得父亲最开始不理解,我同他讲现代化军事,讲到半夜。我给他翻译国外的报纸……我看着年迈的父亲去理解新鲜的事物,我也深受感动,就想着我们再怎么艰难也要坚持下去。可是凌寒,我们现在做的这样好,父亲却不肯再支持我了。釜底抽薪……” 云清苦涩的说。 这也是云清不愿意去面对的原因。凌寒明白云清与父亲之间的感情,他们父子的感情不像是沐家父子之间的对抗,云清是一直被父亲庇护的。如果是因为自己的利益与父亲有冲突,云清肯定是愿意退让的。只是身后是秦皇岛的兄弟,他也无可退让。 “我自然是不能同父亲对抗,但是就这样随意的把秦皇岛空军基地的人撤职调整,别说他们是不甘心的,我也不甘心。他们去了奉天,必然是被打压歧视;而这边,空军基地技术人员太多,一旦调整人员很多,过来的人也难当大任,怕是这边根本就没办法干。可是眼下,父亲却不再听我讲什么了……”云清的声音里都是苦涩。 “云清,事情已经到这样地步了,就别想从前了。眼下,就当是一场战役,能少受一些损失,便少一些损失。”凌寒道。凌寒忽的想到了许远征和大哥不经意间对云清的评价,云清真也是无暇琉璃,明净纯粹。可是,这是政治。 “云清,你太理想主义了。政治和军事都太残酷……这军中的父子,就不只是如常的父子那么简单。”凌寒一声感叹。“你在秦皇岛耽搁时日,是为了不与老帅冲突。可是,这在旁人的话里,怕就是你有意的忤逆父亲,更怕是不知道怎么样不堪的话传到章帅那里。” 这样的话,说给云清势必是残酷,只是,眼下这局面,也顾不得许多。 云清望了望凌寒,眼里头很很是苦涩,也表示理解。 “我知道你的意思,也不会逃避的。若是你还在秦皇岛,该也不会如此的……” 凌寒目光也略是一沉,没有说话。 他也很是怀念在秦皇岛时候的时光,壮志飞扬信心满满的两个人开创事业,然而,已经成为过去。 “你这次来东北,你大哥可是同意?没有为难你吧。”云清问。 “他是同意的,我现在是扬城军的参谋,若是他不同意,我哪里敢来?”凌寒苦笑。 果然如凌寒所料,尽管是云清心中并无定数,但是当他一身军装站在秦皇岛师部的会议室的时候,焦虑而慌乱嘈杂的会议室还是安静了下来。 “少帅,您看现在怎么办?” “少帅,我是飞行员,为什么我调到步兵营?您给个话……” “少帅,我们的飞机维护的经费已经不够了,我们得从德国买配件,不能再等了……” 很多人围住了云清。 “凌队,凌队,我们都是您训练的飞行员,您也帮我说说话……” 有人注意到跟在云清身后便装的凌寒,虽然并不知道他因何而来,然而,多年的相熟,也便问询着他。 “大家的诉求,我都知道。这样吧,我跟华师长我们先讨论一下……大家先请回,请大家坚守岗位。”云清道。 “还有,奉天调来的也是同袍兄弟,大家一定要善待他们。千万不要有过激的行为,不要让少帅为难!”凌寒补充了一句。 众人皆是应着,陆陆续续的退去。 只是凌寒一抬眼,看到华衡方看向自己的眼神有些诧异。 凌寒也是一时方觉得,自己在这个地方发号施令并非好事。 凌寒朝华衡方微微点头,表示歉意。然而,华衡方已经转过头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76.星星之火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会议室里,几个团长等高级将领各执己见,云清扶额,很是为难。 有人主张向奉天军部妥协,因为将在外,若是不受上命终究是遭忌,怕是以后也会难做,不如现在退一步;而更多的人则和华衡方一样主张绝对不能妥协。 华衡方始终正襟危坐,他身形瘦高,目光锐利,三十几岁的年纪依旧是锋芒锐利的人。 “显然,奉天调过来的人并不熟悉空军的军务,会给管理造成很大的麻烦;我们的飞行员,甚至机修室的培养是多么的困难大家有目共睹,如果就是调走了,我们今后的工作会很为难。而且,奉天并不是正常的人员调整,而是那些军中那些老人借机打击秦皇岛……”华衡方陈述着的事实,引来很多人的功名。大家感叹着眼前的局势是如此的不容乐观。 “少帅,其实问题的所在是老帅在扩军,一意孤行的打内战,所以,军费紧张。关键不是眼下怎么办,而是怎么样的不打内战。说实话,就算是解决了眼前的危机,如果真的打起来这劳民伤财的内战,我们真怕是要成为杀死同胞的血腥的刽子手。” 华衡方道。 这番话很有用,但是无济于事。 “所以,我们应该用我们的方式表示对奉天扩军备战行动的看法,我们绝对不能退让。如果我们的抗争能够让老帅意识到他扩军的行动是很不得人心的。那么,我们的抗争就不仅是我们秦皇岛军的行为,而有更大的意义!” 华衡方掷地有声,引来很多的赞同。 然而,云清的眉头却皱的更紧。 凌寒不由得皱眉。 这样的行为,是显然把云清置于火上煎烤一样了。 华衡方应该不是不知道云清与父亲的矛盾,正是因为云清与章林峰矛盾很大,他才一直在秦皇岛的。 “华师长,凌寒知道现在我在这里说话很是冒昧,不过,诸位,凌寒还是要说一句,现在局势这么紧张,第三军就在山海关,我们关了军部的人,事情是越快缓和越好。如果我们再向老帅提出别的要求,很容易就激怒奉天了,到时候,怕是有意想不到的麻烦。”凌寒道。“眼下,应该是解决问题,而不是扩大问题。” 华衡方神色有变,目光犀利的向凌寒望来: “凌队长认为我是在挑起事端制造矛盾?” 凌寒摇头:“不,凌寒没有那个意思。凌寒是觉得华师长说的解决不了问题。华师长想的对错凌寒不评价,但是眼下,无论是少帅还是谁,都很难去说服章帅不去扩军入关,即便是我们以此为据去劝谏,怕是难有什么作用,反倒是激化矛盾。” 凌寒说的很是坦诚。 华衡方的想法不错,凌寒也不愿意章林峰入关再起站端,若真是如此,怕是扬城也难免不会参战,到时候,也许真的他与云清就是战阵的双方了。但是,眼下华衡方所说的肯定是难以实现的,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凌队长现在已经不在秦皇岛了,又是跟着许远征在蒙古建功立业,大家都知道许远征和东北不睦,您现在说话是怎么样的立场?” 华衡方冷冷的说着,他站起身,看着凌寒,剑拔弩张。 “你们别争了……”云清心烦气躁,他看着两个人在会议室里你来我往的争执,火药味越发大,更是生气。不好斥责华衡方,云清回看了凌寒一眼,低声斥责他:“坐下!” 凌寒原是坐着,被华衡方一番诛心的话也气得站了起来,听着云清的话,也觉得自己这样争下去并不合适,咬牙坐下来。 华衡方这也才坐下。 “我与大家赤诚相待,也不隐瞒什么的。我现在根本没有办法说服老帅不去扩军,眼下也确实不应该在这件事情上继续争执。老帅和东北那么多老将都那么坚定,我们现在反对怕也是以卵击石。不过,这一回,我也得力保我们的兄弟们不能被亏待……”云清道。 华衡方很是惋惜的一声长叹。 “华师长,我知道您一直都反对内战,不过,眼下不是我们能决定的事情。”云清低声对旁边的华衡方说了一句,很是尊重。 华衡方没有回答。 “大家都稍安,我们现在解决眼下的困境是当务之急。我们能够退步到怎么样,既能够给奉天军部一个交代,又怎么样降低我们秦皇岛基地损失,这是最重要的。”云清颇有耐心的说道。“能够向奉天争取的利益,我一定会为大家争取的,也希望大家能够相信我。” 会议室中的人逐渐的安静下来。 “至少,我们秦皇岛基地的战斗力不能削弱。我们的飞行员绝对不能调走!” 华衡方道。 云清点头:“这是自然。” “我倒是有个建议……”凌寒环顾了一下周围。“我们先不要设定最低的底线来说我们不能够接受什么,不如先反过来告诉奉天,我们可以作出怎么样的让步,看看我们这样的让步之后,奉天军部能够有怎么样的调整。只要我们肯退让一些,老帅绝对不愿意把少帅和秦皇岛基地逼得走投无路的……这都是东北军的部队,没有理由拆散了秦皇岛基地。” 凌寒看着云清,道。“还是要你跟老帅沟通。当年你能够说得动老帅建立空军,现在空军基地发展这么好,老帅也一定能够理解愿意保存东北空军的实力。我们先退一步,是我们向奉天军部表态,以后的,少帅自是会有分寸的。” 凌寒的话,没有人反对。 “我们能退让的是什么呢?”有人问道。 目光都聚集在华衡方的身上,然而,华衡方不发一言。 华衡方是秦皇岛基地的主帅,若是他不肯退让,云清说话是有强迫他的嫌疑,而且云清素来并不管事,现在做主实在是很勉强。 会议室中很是沉默。 “既然军费是导火索,不如秦皇岛基地先削减军费吧。”凌寒道。 云清看向华衡方:“眼下,大家紧张些,过了这段,我再想办法找补回来。” 云清依旧的谦和,终于华衡方也没有再拒绝。 大家陆续的退场,屋里渐次只有云清、凌寒和华衡方。 凌寒主动的站起来向华衡方握手:“华师长,是凌寒僭越。凌寒在秦皇岛服役两年多,一点一滴的看着秦皇岛基地的建立,空军从没无到有,从几架飞机到建成编制,请您相信我的诚意!” 华衡方点头,却没有同凌寒握手,只是略微拱拱手。 “凌队长,我这样称呼您,是秦皇岛基地的兄弟们学的,大家也都很敬重您。您对秦皇岛基地功勋卓著,您的处置,不能不说是周全妥当。不过,凌队长已经离开了,这两年秦皇岛基地和奉天的情况都有很多的变化。我想,少帅和秦皇岛的兄弟们都不愿意枪口对准自己的同胞的,这个问题,总是问题……” 华衡方一番话说得很是大义凛然,凌寒也只得点头应应。 华衡方拱手告退,云清点头。 “凌寒,你也不要对华师长有成见,他性格耿直,是有话就说的人,可能回容易得罪人……” 云清解释道,唯恐是凌寒误会。 凌寒点头:“我知道华师长的耿直。他在奉天履职多年,怕是得罪过不少人,所以才对奉天的异议这么大吧。” 凌寒皱着眉,道。华师长本来是老帅看重提拔的人,去讲武堂任教官,在奉天做将官,都得到了很好的发展,可是俨然,他与奉天有水火不容之势。 云清苦笑: “他猜测你是有私心是不对的,不过,你干嘛也这么诛心之论啊,这可没意思啊。” 凌寒点点头,无解的关于初衷与本心的猜测,的确是没有意义,于是他也没有继续说下去。 只是,凌寒和云清都没有想到,这番没有继续猜测和猜忌的话,却是他们的重大失误。没有想到,有一天,因为秦皇岛基地与奉天的矛盾,差一点让整个东北军土崩瓦解。凌寒与云清忽视了的星星之火,最终真的形成了燎原之势。 “我去跟奉天通话,我回奉天见老帅。”云清道。 凌寒点头。 云清电话去奉天,得知章林峰已经到山海关。云清立即赶往奉天的第三军大营去迎接父亲。 显然,凌寒的身份并不方便去见章云清,便于华衡方的等人依旧在秦皇岛基地总部等候。因为顾忌着华衡方在,凌寒始终在会议室坐着,不去见基地的属下,然而,会议室外,基地办公室的秘书、翻译、等人也有许多是凌寒原来相熟的人,大家都忍不住的一波又一波的过来跟他聊天。凌寒只能板着脸吩咐他们去岗位。 秘书处的人到底是精明,只看着华衡方与凌寒在会议室的情况,便也理解其中的问题,便各自散去。 突然,有哨兵来报,章帅到了。 “不是少帅去迎了吗?”凌寒有些诧异。 “没有见少帅,大帅带兵来的……”哨兵疑虑着。 华衡方与凌寒相视,也没有想到此情况。 “快迎接大帅进来!”凌寒吩咐道。 “不必迎接了,门口那几个小崽子吃我章家的米,还想拦我啊!”章林峰略是带了怒气的声音。 不多时,一队士兵抱着长枪挤满了基地的大会议室。 随后,章林峰跺着步子进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77.忧心有忡(1)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章林峰的卫队一队人冲进了会议室,继而,秦皇岛基地的卫队也是警戒的跟了进来。 章林峰看着会议室满满的人,眼中浮起了怒意。 一时间会议室的空气格外的冷冽。 “章帅!”凌寒率先打招呼。 华衡方等人也连忙敬礼。 章林峰上下打量着他们,神色严肃,眼睛略略的眯着。章林峰身材略胖,喜时哈哈大笑,怒视又格外的严肃,是息怒形于色,很有气势的人。他陡然闯入了秦皇岛基地,便震慑着场中的人。 “行了,你们这些阴奉阳违的规矩收起来吧……兔崽子们都是没良心的!”章林峰冷冷的骂着人。“云清呢?” “少帅去山海关见您了。”凌寒连忙道。 “对,少帅听说你到秦皇岛,就连忙去山海关迎接您了。”一名秘书也颇有眼力的说道。 “呦嘿,我这天天电话的找不到人,这会儿子倒是巧了……你小子滚到秦皇岛干什么了?怎么,不跟着许远征在库伦吹冷风了不甘心,到我秦皇岛弄点风风雨雨啊!”章林峰看着凌寒道。 凌寒略是躬身:“章帅,您误会了。凌寒绝对没有希望秦皇岛有任何混乱的意思。凌寒是来劝说少帅能够与老帅坐下来商谈解决眼下困境的!” 凌寒主动坦诚的说道。 章林峰俨然是不信的。他走到凌寒的身前,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略是仰视些看着凌寒: “我总是捉摸着,这秦皇岛到底谁是那个鼓动着我们父子失和,唯恐天下不乱的人,我这一来就遇上了,沐少爷,你说说,你到底对我有什么不满意?你有什么目的?现在,你怎么给我个交代?” 凌寒无奈: “章帅,您真的误解了,凌寒从来没有鼓动云清与您起冲突的意思。我本人对章帅绝对没有任何的不满。若说是目的,这秦皇岛基地是凌寒看着它从无到有,凌寒希望它能够发展的更好更强大。凌寒此心无不可对人言之处。” 凌寒凛凛大气,一番话说得旁观的秘书处人员也很是感慨。 “指责着我穷兵黩武打内仗,吃着我章家的饭天天给我背后鼓捣事儿,要是没有老子去打仗你们还能一个个消停的在这儿呆着。不打仗养你们干嘛!” 章林峰肆意的骂着,在场中没有人敢说话。“你们秦皇岛基地,从一开始成立,就是由着云清说要什么人给什么人,要多少钱给多少钱,我信我儿子,但是,他一个人斗不过你们这些居心叵测的,沐少爷,您隐姓埋名的来我秦皇岛投军,我的人我炮帮着你大哥打仗,你说说,你可是无不可对人言的?” 章林峰最后的关注点还是落在凌寒身上。 凌寒躬身,只能是忍气吞声的道歉。 “凌寒有苦衷但是无恶意,之前的事情,凌寒有不妥当,是凌寒的错。” “你不是之前不妥当,是现在也是不妥当吧!你是什么身份,在我秦皇岛军的会议室?我倒还真是不觉得你有什么好心!”章林峰冷冷道,忽的大喝一声:“给我拿下!” “章帅!”凌寒一惊。 马上章林峰卫队的人就要过来抓人。 凌寒急着看向华衡方,希望他说句话,然而,华衡方不只是否依旧在跟凌寒制气,始终沉默。 “大帅,不能抓凌队啊!”一个旧日凌寒的下属道。 秦皇岛卫队中多是凌寒在职时候的人,也不由得凑在了凌寒身边。 “哎呦,你们听不懂军令吗?拿下,给我教训他!” 章林峰眼见着秦皇岛的卫队居然敢维护凌寒,怒气更是胜了几分,他怒道。 章林峰的命令又多了一层,眼瞅着就是私刑打人,凌寒也不由得一惊,没有想到章林峰居然这么下令。 立即有章林峰的卫队赶上来要抓凌寒,秦皇岛卫队的人立即围住凌寒想保护他。眼看着一场冲突。 凌寒虽然很生气章林峰的无理和不依不饶,也知道眼下绝对不能起冲突。 “让开,别放肆!” 凌寒低声喝到。 秦皇岛卫队的人虽然是不情愿,也渐渐的挪开。便有章林峰卫队的人过来按住凌寒的肩膀。随着章林峰的一个眼神示意,便有一个人一脚踢向凌寒。凌寒身上有功夫,手里头也有枪,若是要避开逃走自然是轻而易举。只是,凌寒知道,自己一旦有所动作,必然会有秦皇岛的属下同胞维护自己,一旦交手,那是不可收拾的混战。 凌寒被踢倒的那一刻,就势倒地,抱着头蜷缩身子自我保护,任由着章林峰卫队的四五人连续踢向自己。到底是军人,在章林峰眼前,人人下手都多了狠辣。凌寒咬牙硬扛着脚穿皮靴的士兵的踢打,在地上翻滚着。 秦皇岛基地的人看不过去,连声喊着“章帅”,又有人唤着“凌队”,场面更加纷扰。 华衡方也不由得一身冷汗:“大帅,凌队原来是客……” “呵呵……可不是你的客人吧……”章林峰冷笑道。 有秦皇岛卫队和秘书处的人实在看不过去上前要拦,又在华衡方的呵斥和怒视中退下。 “父亲!”云清突然跑了进来,一把推来东北卫队的人,俯身去看凌寒: “凌寒……怎么回事儿?” 凌寒本来身上的伤并未痊愈,一番踢打,旧伤崩裂;加之这一番踢打之下,身上多处受伤,他痛得呼着气,在云清的搀扶下,勉强的站起身,也觉得伤重的腹腰部疼痛不已,他站直身子都很困难。云清心痛不已,连忙扶着凌寒坐在了椅子上。 “凌寒,你怎么样?快叫军医啊!”云清喊着。 凌寒长长的喘了几口气,摆摆手:“我没事儿。” 凌寒已经是满头大汗,虽然他护着头部,脸上没有上,但是脸色青灰,一看便是疼痛至极。 “父亲,您……”云清本来是听凌寒的意见,想去向父亲妥协,道歉的,见此情景,更觉得心寒。“父亲,儿子自知资质浅薄,能力不足,不能够统管秦皇岛基地的将士,还劳父亲亲临教训。大帅,您罢免云清吧!” 云清已经是眼里蓄了泪,再不去看父亲。 章林峰没有想到云清见面的一句话竟然是这样的。当着这么多人,他更是觉得没有面子。 章林峰“啪”一拍桌子,怒目而视: “怎么?你要造反不是?就是因为我来了你秦皇岛基地,因为我打了他沐凌寒,你就要跟父亲造反?” 往时,父亲的暴怒云清会觉得恐惧,今日,反倒是觉得坦然。 父亲从来都不是慈眉善目的人,虽然对自己一贯的温和,但是云清也知道他手段狠厉。云清看了一眼一旁椅子上,躬身坐着的凌寒。凌寒因着腰背伤和腰腹被踢打的剧痛,难以直起腰,只能蜷缩着倚在椅子的扶手上。只是听着云清的话,凌寒也不由得惊诧,望向云清。 云清反倒是很平静,看着震怒的父亲,道: “父亲,您严重了。您这样说,儿子没有立足之地。儿子不会造反,不会叛逆父亲的。只是,部下让长官不满,我都该辞职的。”云清道。 “云清!”凌寒低低的喊云清,示意着他不要意气用事。 云清却仰着头,不肯看人。 “好,不干就不干了……秦皇岛基地解散,番号撤了!” 章林峰道。 “大帅,不可呀!”华衡方急切道。 “大帅,今天少帅去找您,是想跟您说,秦皇岛基地愿意削减军费开支,以支持军部的军费预算……之前,是属下的错误,对于军费的预计多不了解,但秦皇岛基地与奉天军部是一心的!秦皇岛基地是空军基地,从建立之初至今所耗心血极多,大帅请三思!” 章林峰听着华衡方的话,也略是冷静了下来。 其实他到秦皇岛也并没有兴师问罪的意思。他是怕局面不可收拾,反倒是让云清更加为难,所以才到秦皇岛来看的。却没有料到,事情发展至此。他自付也是一辈子叱咤,可是,遇到儿子的事儿就是乱了分寸。 凌寒咬着牙站起身:“章帅,秦皇岛基地是东北军的利剑呀!您请慎重!少帅,您一力建立的部队,怎么可说放手不管就放手不管?” 云清瞪大眼睛,微微仰着头,不肯让泪珠落下。 “秦皇岛基地当年是在父亲的支持下才建立的,儿子风里来雨里去这些年,连家都回不得几回,父亲一句话就可以撤了,凌寒跟着儿子看着秦皇岛基地一点点起来,父亲说打就打。儿子对不起身后对我忠心耿耿的人!但是,父亲,儿子没有对不起父亲,有一丝一毫要造反的意思。儿子的话便是这些!” 章林峰一声声长叹:“这都什么事儿!滚滚滚!” 章林峰一挥手,卫队纷纷撤去。刚刚进门的医生进退不是,被撞在门口。 “行了,你说的,你们削减些军费,给那些老将个面子。调整的事儿算了……你们扣得人,安抚好了,问问他们的意见是去留,要是不留这里,我让军部再安置……” 章林峰仿佛是经历了一场恶战,很是疲惫。 陡然间峰回路转,云清也有些诧异。 “谢谢父亲!” 章林峰张张嘴,想说话,最后还是摇摇头放弃了。他看了看屋里的华衡方和凌寒:“你们好自为之吧!” 说着,章林峰转身而去。 “父亲!”云清急着追去,又看凌寒。凌寒示意他去追章林峰,自己挥手叫医生帮自己诊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78.忧心有忡(2)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在秦皇岛的酒店里,章林峰要了大餐,对坐的却只是父子二人。章林峰喝了酒,拉着云清开始回忆起云清的母亲,云清小时候的事情。这些往事云清早听了几百遍,不过是母亲怎么样的贫贱相随,自己小时候怎么样的可怜乖巧。然而,父亲依旧娶了五房姨太太,自己在父亲眼前也是叛逆的儿子。虽然极端的不耐烦,云清也是耐着性子陪父亲说话。眼下,父亲说什么并不重要,却是父子畅谈的气氛,是很长一段时间未曾有的了。 及至父子还是再度说起战事。章林峰还是坚持着一定要扩大地盘: “只有我们有地盘才有生存空间,有将士才有活路。再怎么样的道理也大不过这条铁律!” 云清叹息,知道劝阻父亲无意义,便也沉默,没有多说。 “儿子,虽然你跟爹看法不一样,但是咱们父子不能生分了。今天看着你在那给我撂挑子,这可比打了一场败仗,还让爹心疼!” 章林峰看着云清不说话,拉着云清的手道。 云清连忙摇头:“再不会了。父亲,我的确是不同意您扩军入关的做法。可是,儿子是您一手培养栽培的,我们是父子,断没有儿子忤逆父亲的道理。以后父亲真是要打仗,就给儿子下军令好了。云清是你手中的剑。别无二话!” 云清说的这些话多少是有些气苦的,可是,眼前是他的父亲,他没有其他的办法。 章林峰很是安慰:“好儿子!爹的好小子!来,陪着爹喝酒!我章林峰的儿子,就该着是跟我开疆辟土的,小子,咱们父子一定能成就一番事业。” 章林峰心情很是痛快,画着蓝图,而这蓝图,云清并不以为意,甚至觉得厌恶。云清心头浮起一种悲哀,而这悲哀都源自于父亲的爱,他被父亲安排,裹挟着去做不想做的事情,甚至,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秦皇岛军部会议室里,凌寒关了门,请军医帮忙换了药。 原本纱布包扎的几处重伤都已经开裂,纱布扯下来血迹斑斑。医生连忙重新换药处理伤口,一番折腾之后,凌寒坐在椅子上扶着桌子,已经一身冷汗,微微喘着气,一动不想动。 军医又检查那些淤青黑紫的踢打的伤痕,好在东北军的卫队也并没有想重伤他,没有伤及筋骨,医生便涂了些消肿的药。 “你这身上的鞭伤可是比这些伤要严重,这是什么样弄得?” 军医有些诧异。原是秦皇岛相熟的医生,曾经见到的都是凌寒骄傲凌厉的样子。在秦皇岛基地,年轻的将官说一不二,没曾想到此次回来竟然是这般凄惨。军医一看便也看出来是身上是鞭挞的痕迹。 凌寒摆摆手道:“别问了”。 凌寒冷着脸,军医也不再追问。“我拿些消炎药给你服下,别是再发烧了。” “谢谢。”凌寒略是抖着,披上了衣服。“回头少帅要是闻起来,就说我无碍好了。” 军医对今天发生的事情也大致了解,连忙应下。 云清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很晚了,问询凌寒,侍从说凌寒已经休息,问询军医,军医也说无碍。 凌寒在军部要了一间空置的值班室,裹着薄的毛毯,强制自己休息。虽然这两天 一直在路上奔波,今天更是遭逢一劫,然而伤口喧嚣着疼痛,他竟然是睡不着了。 及至晚上,秦皇岛下起雨来。海边的气候,晚上原就是凉一些,夹杂风雨,凌寒更觉得有些冷。一床的毛毯俨然不御寒。晚上又有些发烧,凌寒竟然觉得很冷,瑟缩在床上,头昏沉沉,继而有些咳嗽,然而却也不愿意动不想去找医生也不肯去要一床被子。 忽然,门外忽响起了云清的声音: “凌寒,凌寒你睡着了?” 凌寒一愣,旋即是咬着嘴唇不答话, 云清的声音停了,脚步声却没有响起。云清似乎是并没有离开,在犹豫着要不要吵醒凌寒。 嗓子里一阵痒,凌寒忍不住的连声低低咳嗽了几声。 “凌寒?”云清低声喊。 “云清哥,我休息了。”凌寒道,声音有些沙哑。 “开门……”云清推了一下门。 门反锁着,云清推不开。凌寒头昏昏沉沉的也不想去开门,更不愿意云清看到自己眼下惨淡的样子。 “云清哥,我休息了,有什么事儿……咳咳咳咳……明天说吧……”凌寒道。 外头楞了一下,又敲了敲门,喝到:“凌寒,你什么规矩,开门!” 凌寒听出来云清的声音里有些怒意,也知道赖不过,便勉强着打开灯,开门。 “我都睡了……”凌寒道,揉着眼睛看看云清。 云清一把抓住了凌寒的手臂:“我是看看你,你没事儿吧……” 云清的声音里是满满的急切和关切。 凌寒摆手:“没事儿,多大事儿你至于,咳咳……”凌寒侧过头咳嗽着。 云清握着一下凌寒的手,看着凌寒满面的潮红,俨然是发烧。 “你感冒了呀,去找医生看看……”云清道。 凌寒给自己倒了杯水,润润嗓子:“没事儿,我吃药了,明天就好了”。 凌寒显然是没有什么精神。 云清看着凌寒一脸憔悴,想着他奔波辗转至秦皇岛为自己出主意解围,却是又被父亲误会,遭受无妄之灾。凌寒却神情自如,也没有委屈之态。云清心中有些酸涩。 “去找医生看看,就算是吃药了一直咳嗽也不行!” 云清很坚持。 凌寒无奈,只得跟着云清去他的休息室,等军医过来查看。军医看凌寒已经开始发烧,又连连咳嗽,就安排他输液吧。 “消炎药没有顶住劲儿,你这又是感冒咳嗽了,还是输液吧。”军医建议,凌寒应着。 “在哪儿输液?”军医问询着。这里毕竟是云清的休息室。他们现在坐着的外屋是长沙发的会客室,屋里头是卧室。 “里屋吧,你躺着睡会儿……我帮你看着液。”云清道。 凌寒苦笑:“不用啊,找侍从队的人就行,去我住的那个值班室吧。云清哥你也休息吧。”凌寒咬着牙站起来。 要是在云清的房间里输液,他站着云清的床,云清也是没有办法休息了。 “别啰啰嗦嗦了。”云清道。 在秦皇岛的时候,军务繁忙时候两个人也曾在这休息室彻夜办公,困了就抵足而眠;甚或有些不忙的时候,两人也曾有把酒赏月,嬉笑着开玩笑到半夜,随意的睡在这里的时候。到底,随着时间,距离,身份,有些疏远是不可避免的。尽管,云清和凌寒都坚定的相信着彼此的挚诚。 凌寒挣扎不过云清,只得依从着。凌寒后背有伤,只得趴着,却又容易咳嗽。自己又挣扎着要坐起来。凌寒这番折腾也让云清很是诧异。 “我靠着枕头……”凌寒坐在床上。 军医放了一个枕头在凌寒的身后:“小心着伤口别再撕裂……” 原是叮嘱的一句话,云清却听出来异样。 “怎么个事儿?” 军医见瞒不过去,只得着实说了。云清很是诧异,瞪着凌寒,凌寒皱眉: “行伍中人,不算什么了……” 云清不理会凌寒,伸手要看他的伤,凌寒虽然一只手扎着液,也不肯放弃的跟他挣扎。 “云清哥,云清哥我真没事儿……” “你这样多叫人担心!”云清道,眼中都是疼惜。 “凌寒没事儿,可是云清哥你得给我留点脸面吧?”凌寒声音里有些戚哀。 “凌寒,我宁愿你还是回秦皇岛吧……这不过两年多的时间,你是遭了多少罪?我都不敢想你怎么过来的这两年!” 云清侧过头去,不去看他。 凌寒整了整衣服,靠在床头,并没有回答。虽然大哥对他没有什么信任,虽然未来不管怎么样都很是艰难,但是他姓沐,家族的烙印刻到了骨头,他无可选择,恐怕云清也如是。 凌寒侧靠在床上,裹在薄被里,时不时的低声咳嗽着,也不多话。云清帮他递着水,侧坐在椅子上,时不时看着吊瓶里滴滴落下的药液。 “章帅没再说什么吧?”凌寒问了一句,这也才是紧要的事儿。 “没什么。父亲待我始终都是最好的。只是,他的雄心万丈,我怕也不过是他手中的刀枪……”云清叹息。 凌寒没有继续问,一句话也是彼此都理解的。然而,凌寒心中也恻恻然,忽的想到了许远征之前评价云清,云清清澈如水,却是失于懦弱了。他太容易感情用事,却不知道自己明明是手中有重权利刃的,明明可以改变很多事情的。 凌寒想提示云清,又念及,挑拨他人父子嫌隙是否太过? “云清哥,若是有可能,一定要劝老帅,不要轻易动兵……而且,秦皇岛华师长他们更是不愿意动武。一旦兴兵,兹事体大,所带来的兵燹之乱远超想象。”凌寒道。 云清点点头,却又只是一叹。 “杨倍磊对许远征不依不饶,怕是难免一战了。也不晓得父亲会不会入关?还是不能想象,我们还会在战场上见……” 云清看着凌寒,一时怅然。 凌寒苦笑,没有回答。云清是性情中人,怕是很难去抗争父亲的,他既把自己定位在父亲的身后,凌寒也知道多说无益处。 “要真是兵刃相见,若真是我身死战乱,我只信你能怜我骨肉。若真是扬城有不幸,我自当保全你全家。”云清重重立誓。 夏夜,风雨交加,因着外头时不时的电闪雷鸣,屋里的头光也有些闪烁。 凌寒虚弱的靠在床上,微微的点头。 这一夜,凌寒就睡在云清的卧室,手上扎着液,云清一直坐在旁边椅子上帮他看着。几次邵阳过来说让云清去休息,他们帮忙留心着凌寒的液就好,都被云清拒绝了。凌寒知道云清的心意,也不推脱。两个人就这样一卧一坐的过了半夜,及至后半夜,凌寒的液输完了,就睡在云清的房间,云清拿了毛毯,睡在了屋外的沙发上。 不管外头怎么的风雨,此刻他们的心中都是平静的。在这个身不由己的乱世里,明日注定成敌手的兄弟依旧是有着最深的信赖。 次日,扬城军部的电话却直接打到了秦皇岛。明俊传达凌晨的指示,让他尽快到北平。没有提示,凌寒也不知道所谓何事,凌寒便多问了明俊两句,明俊也只告诉他,“大哥也并没有说,只是让我告诉你这几句话”。凌寒自然是听得出来,因着他是在秦皇岛,明俊也不愿意多解释。凌寒无奈,也只得应下这不知所以的指令。大哥要用他,但是信不过他,这种感受让原是有些伤痛的凌寒更是气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79.与子同仇(1)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北平。 凌寒到北平的府邸之后连忙给扬城打电话,却被告知大哥已经启程赴北平,确定了时间,凌寒连忙去火车站迎接凌晨。 盛夏酷暑,凌寒在车站呆不很久,便是一身的汗。及至终于等到凌晨,凌晨却是带了侍从队而来,凌寒没有相迎的准备。 “这点事便做不周全!”凌晨冷着脸斥责他。 凌寒垂首告罪,心里也更是抑郁。车钥匙交给了明俊,凌寒与侍从队的人只能跑步回家。原本十公里左右的路,对于凌寒来说不过是天天晨练的路,而今却是有伤在身,又是有些咳嗽,一路竟然是一边走一边歇,走的格外的艰难。侍从队的人看着凌寒有异,连忙劝着他干脆雇车回去,凌寒苦笑,我是军人,哪有这个规矩。 客厅里,凌晨看着脸色苍白,满身是汗,气息不平的凌寒,也略是意外。 “你伤还没有好?” 凌寒楞了一下:“大哥挂怀,早不碍事了。” 凌寒架势做足,就是客气疏远的样子。凌晨皱眉,也不去理会他。旋即问询了他秦皇岛的事情,凌寒坦荡而言,除了自己无端被章林峰教训了几下的细节外,并无隐瞒。 “看来,章林峰是一心的要入主关内称王了。”凌晨叹息。 “他蓄谋已久,执意如此,是成是败,都是必然一战了。”凌寒道。 “若是真打起来,你怎么看?”凌晨问道。知道凌寒与自己赌气,却也是相信他在大是大非上不糊涂。 “皖系现在内部倾轧到这样程度,别说直奉联合作战,任是一场冲突怕都要败了……杜总理是小站练兵之后的功勋名将,声明威望都远在诸人之上。是以议会选举也好,派系征伐也好,皖系占着民心的先机。可是,现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杜总理手下的人争权逐利,人心已经涣散了,焉有不败?更何况,赵平德等人首鼠两端……” 凌寒道,现在大哥和扬城军真是君子立于危墙之下。 似乎是天气太热,凌寒一时间都觉得眼前发黑,用力的攥了攥拳头,清醒着。 凌晨也看出来凌寒的异样: “你坐下吧,你怎么了?” “没事儿,咳咳……”凌寒坐下,轻咳一声,缓解了一下。“边防军实力不弱,许远征对杜总理的忠心耿耿,可能也是边防军可以一战。但是,再怎么样的危局,杜总理和许远征都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把边防军撤回来的。” 凌寒在边防军时候,但是大哥从来不过问边防军的事宜,只叮嘱他服从许远征,是为避嫌。眼下,大哥突然来北平,凌寒便也猜测怕是杜总理的召集,召他议事,便果断的相告。 凌晨不动声色。 “若真是对立紧急时候,尽量劝慰杜总理不要动武,若是必须动武,也不要生死搏斗才好。不管是谁入主,这百姓还是民国的百姓,都不该死。”凌寒道。“扬城军在南,距离北平天津太远,只可堪堪防守,切莫调动了。” 凌晨一笑:“你这番话,我便不必去见杜总理了……这扬城军的安排处置,怕是你都想好了。” 这话,要是往时凌寒听到必定是很惶恐的。不过,此时凌晨语气平和,凌寒也知道他并没有指责自己的意思,只是一笑了之。 “凌寒该为大哥和扬城考虑周全,心里头有什么,自如是说什么的。” “要真是直奉掌权,扬城还安全么?”凌晨思索着。 兵力不足,他如许年都是长袖善舞,又如履薄冰一般在这混乱江湖行走,真是局势大变,凌晨心中已经思索了千百遍。 “杨倍磊天天在报纸上宣传不要内战,只要扬城军部宣战,直军应该不会明目张胆的的进攻扬城。东北军一时间不会觊觎江南,而且我相信云清,他定不会首先与我们为敌。”凌寒说的坦荡。 凌晨与凌寒都知道这番话的分量,凌晨点点头,表示明白。 盛夏,晌午的饭食都简单了许多,北方的打卤凉面让侍从队的诸人都交口赞着。午饭后,凌寒指挥着几个侍从把后院梅姨娘那间房间的杂物全部清理掉,打扫干净。明俊听着后院有事儿过来看,知道凌寒的意思多少有些困惑。 “这事儿都过去了,你何必再提起让你大哥不痛快。” 凌寒却浑不在意的一笑:“我鞭子也挨了,怎么能不让他看明白情况呢?我在想,这一万两黄金,爹把它埋在这地下的时候,是怎么样神不知鬼不觉的做到的?” “凌寒,事情已经这样了,你别再胡说胡想这些了。就算是有委屈,也是大哥心里头的委屈不用你去鸣不平,你气他打你也不该找个时候添堵了。”明俊低声斥责他。 凌寒眨了眨眼睛,漂亮的大眼睛明亮清澈,睫毛闪闪,一瞬间仿佛是带着泪光。 明俊知道凌寒心里委屈,那天凌寒重伤的情形也是吓到了明俊,可是,想到凌晨的压力如此大,身体也是刚刚恢复些,这些日子在北平也必然是忙碌,也是有些生气凌寒这个时候耍性子。 “大哥已经这样不容易,他心里头未必不折磨,就过去吧……你让他看这些,他骂你一顿你心里头不快,他心里头想着这些也不会痛快,图什么!” 凌寒冷冷的哼了一声:“俊哥你误会了。我没想着让大哥心里不痛快,大哥心思如海,他是怎么样坚定坚韧的人你最是了解,早不震惊了他才不会往心里头去。他再是骂我,我也不会不快……我不过是觉得闹得天翻地覆的大事,我得明明白白的告诉大哥。俊哥觉得不妥当,那就之后再说吧……” 明俊也叹息,他知道凌寒心中那个结怕是一时半会儿不能解开了。 伤口仍旧有些疼,凌寒站在院子里想了想,又去把那扇门锁上了。若是父亲活着,知道现在会怎么样?凌寒忽的有些报复的快感。 凌晨连日在总理府开会,一连三天,凌寒做侍从官随行。之前凌寒也没有少担任这一角色,但是偏是这次,最是心里不痛快。 参会的都是皖系嫡系的人,既有重权的将领,也有在议会政府部门服务的人。虽然事情紧要,但也非正式会议,是以,都安排在了偏厅。侍从队的人都撤掉,在会议室招待的只有凌寒等几个人。 局势不快,时不时的这些人争执着,却又争执不出结果。莫说是杜祥和,许远征,就连凌晨也是脸色越来越黯淡。 因着这些争执,不顾一切没有底线的攻讦,眼看着的不和,只能证明不可一战。 还有赵德平等一直摇摆不定的人,更是大放厥词,支持着政敌的策略,要求罢免许远征,裁撤边防军归军部统领。 散会之后,诸人散去,杜祥和再是按耐不住,气得浑身发抖。他手里拿着茶杯要喝水,却也是一个不小心,茶杯掉落在地上,碎了一地。 凌寒连忙找一角落的笤帚来收拾,却被许远征拉住,许远征默不作声的收拾了茶杯,又端了水奉上。 “总理……”许远征将茶水递给了杜祥和。 过了一会儿的时间,杜祥和也平静了下来。他看着许远征,一声长叹息。 “总理,罢免远征吧。”许远征沉声道。 许远征一句话,让凌晨与凌寒也不由得震惊。 一身长袍,许远征气度翩然,并无塞外风雪中傲然的将军模样,倒是多了几分温润儒雅。 杜祥和原是要说喝水,却又把茶杯重重的放在了桌子上。然而,他没有放稳当,茶杯又再次的滚落,碎了一地,水也洒了一地。 许远征不动声色,又再度收拾了。 凌寒倒了茶水,递给了许远征,又再度由许远征将茶水给了杜祥和。 杜祥和的怒意与慌张,许远征的隐忍与平和,都写在两个人的脸上。 “他们要对付的岂止是你,分明是我!就算是罢免了你,又有何用?罢免了你,我就安稳了啊?”杜祥和发着脾气。“我坐在这个位置上呢,罗震心甘情愿,章林峰就会心服口服?哼哼!咱们在这里风起云涌多少年过来了,这点小把戏!” 杜祥和气呼呼的发泄着。 “远征之前凭着总理的信赖,太过嚣张跋扈,如今就是皖系手足也不肯支援,是许远征的错。许远征不能让总理安安稳稳的在这个位置上,很是愧疚。总理先罢免了许远征,待局势平稳些,再图将来吧……远征虽然是被罢免,也不会就泄气的。能够为总理做的,许远征也是会继续为总理谋划的。” 许远征是从没有的低沉,眼下,看不得更远,只有委屈求全,保存实力,再图将来。许远征是有计谋有远见的,这些亏,他咽得下去。 凌晨沉默着,并不多话。 “可是,远征,你为我做的我心里有数,明眼人也都看得明白。今天因为着罗震和杜祥和几句话我罢免了你,我们的兄弟们怎么看?我要是一有事儿就先把兄弟给牺牲了,哪里还有将来?” 杜祥和道。 杜祥和虽然是在乱局中,也是看的明白的。这远不是一个人牺牲就可以挽回的败局。 许远征撩袍子跪下:“先生的知遇之恩,提携教导,许远征一辈子铭记于心。此等局面,先生再忍耐些时日,远征就算是耗尽心血,也为先生谋个未来。” 许远征重重发誓。 杜祥和拉住了许远征的手:“起来,起来说话……你的心意,我还不明白吗?” 回程的车上,凌晨的脸色阴沉,凌寒陪坐在一旁,也是多加了小心。 凌晨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坐的端庄,周身有一种刚毅的气质。 局势如此,凌寒知道凌晨心里的压力与不快。毕竟皖系一体,局势动荡,他们会否出兵,卷入战争又将面临是什么样的局面,太不可测,也太危险。 “许远征怕是会有所动作。”凌寒提示了一局。 凌晨原是闭目养神,忽的睁开眼睛。 凌寒蓦地有些紧张,又加了一句:“我只是猜测……” “那就谨慎些。这种时候,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容不得一丝一毫的行差踏错。”凌晨道。语气如常,却是有着极大的压力。 凌寒嗯了一声,身为军人,凌寒知道,他们身后是几十万的扬城百姓,他们的举动关系着千千万的同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80.与子同仇(2)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三伏天,酷暑,天气酷热。 一直在焦虑中的杜祥和意外的中暑,许远征送杜祥和到天津的海边别墅纳凉。 凌晨与凌寒处理完北平的事宜,也绕道天津看望杜祥和,再转道回扬城。 天高海阔,海天一线处,苍茫辽远。许远征与凌晨并肩而立,闲话着局势。又再度回忆少年时候,在扬城度过的闲适时光。当年,许远征有壮志,要成为翻云覆雨的人物,凌晨却是世家长子,幼承庭训便是要建功立业。而今,他们都是执掌兵权的人物,似乎是少年时候的梦想实现,却比当年更沉重。 “再住两日吧,等总理好些了再走怎么样?”许远征道。 凌晨点头,应下。 不远处,穷极无聊的凌寒坐在花荫下的石凳上,将落在地上的一片叶子撕的粉碎。 “你这个兄弟很有意思,有勇有谋,他个性很强,还是那句话,美玉需要雕琢,但是,若是摔碎了,一定是你最心疼。” 许远征道。 凌晨苦笑:“我对他还真没有那么大影响和办法,他二十好几的人,主意坚定着呢……” 许远征摇摇头。许远征察言观色,早是看出来这几天凌寒那谦卑处的桀骜不逊,猜测他们兄弟可能有些矛盾。 “凌寒有傲气有傲骨不驯服,他的魅力也在此。你要是让他真的唯唯诺诺的,或者是虚伪的给你应付,那也不是你欣赏的兄弟的样子吧。” 许远征道,伸手唤凌寒过来。 “许大哥,大哥……有什么吩咐。”凌寒道。 “你开车去市里,秋山道有一家法餐厅,你去买几样菜带回来。”许远征吩咐着。 凌寒点头应着。 及至开车行至秋山道,突然想到去年夏天的时候,在小站练兵,他与云清也曾经在这家法餐厅吃饭。凌寒一边等着餐,一边找前台,给云清拨了电话过去。 云清的心情似乎不错,很是轻松的与凌寒闲聊着。听着凌寒说他在天津秋山道,略是吃惊。 “怎么的你们也去天津了?我父亲今天也去天津了……”云清道。 凌寒皱眉:“章帅为什么到天津?” “说是杜总理在天津,有事儿与我父亲相商议啊!”云清道。 电话长时间的空白。 凌寒的脑子飞快的转着。杜总理病中,虽然中暑不是严重的情况,但是对一个焦虑的老人来说,他一直都很虚弱,不大可能会在这个时候约章林峰会谈;而且,从凌寒几日的情况来看,杜祥和和许远征并没有做任何的见章林峰的准备。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当?” 云清问道。 “云清哥,谁邀请的老帅,您知道吗?”凌寒追问了一句。 “我没有留心问,应该是总理府秘书处吧,不都是这个手续么?”云清问道:“这里面有什么问题?” 听着凌寒突然追问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云清也有些警惕。 “云清哥,你问一下奉天,看看是什么时候的邀请,哪里发的,过十分钟我电话你。我在天津,这两天一直见杜总理和许远征的,我没有觉得有什么会谈的准备。”凌寒道。 “我知道了。”云清果断的挂断电话。 凌寒电话再度过去,云清告诉他,是杜祥和总理府的邀请,是许远征发出的,发出的日期是前天,那是杜总理离开北平去天津疗养的时间。 “杜总理还是很虚弱,我听随行的医生讲那天他晕沉了半日,不会确定现在已经恢复,也不可能发邀请的……云清哥,我担心有诈,许远征可能对老帅不利。”凌寒斟酌道。 “怎么办?”云清的声音有些颤抖。 章林峰已经在火车上,专列一旦到了皖系的地盘,许远征如果真是要刺杀,必然会在车站就重重布置接应的人,恐怕是很难再提前通知到章林峰。章林峰一旦到天津,就是板上鱼肉。 “我也只是猜测,云清哥你不要慌……你跟奉天军部的老将们联系,把军队部署到山海关一带,给北平大军压境的威胁,也许许远征就不敢轻举妄动。我尽快去调查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儿,回头电话你。云清哥,你们也千万不要先动手……” 凌寒一句句的叮嘱着,因为一直在思考着,凌寒的声音也很慢。停顿的时候,凌寒听得出来,那边云清的呼吸有些急促。 “云清哥,你放心,我一定会弄清楚什么情况的,也一定会助章帅脱离危险的。你别慌,你得布置关外的事宜,一定要妥当。” “我知道。”云清的声音很是沉重。 凌寒虽然很是担心云清,因着菜已经备好,也只好先离去。云清与父亲的关系极好,让他面对此种状况,怕现在是平生最艰难的时候了。 凌寒随侍在凌晨身边,许远征也一直在海边别墅陪杜祥和,杜祥和依旧疲惫,没什么精神,早早的就入睡了。凌晨与凌寒在市区酒店住,晚饭后,许远征陪他们一起到市里。 许远征有一搭无一搭的问询着凌寒秦皇岛时候的事情,凌寒便坦诚的答着。 “有回云清到北平办事儿,他们几个侍从闲谈说到了凌寒,说凌寒在秦皇岛时候说一不二,就算是他们家少帅说了,若是凌队长不同意都会驳回,但是,凌队长说的话做的主少帅都不会有异议……凌晨,你看你兄弟跟着你是不是亏极了?” 许远征道。 凌晨哼了一声,没有答话。 “凌寒不知分寸的事情,许大哥一再说,不是招惹我大哥骂我?”凌寒道。 “哈哈……凌晨,你看你兄弟的心机。他不敢说你,但是你这要是骂他,他就怨我了。”许远征调笑着。 凌寒坐在副驾驶上,略略低头,也不回头看。 “自己做事谨言慎行,不会怕别人说的。”凌晨道。 “是。”凌寒沉默的应着。大哥总是威严十足,他这个侍从官做的一向的规矩妥帖。 及至凌晨到了酒店下车,许远征又与凌晨说了几句闲话,将明日派车来接,也笑着跟凌寒挥手道别,也看不出异样。 凌寒心里头有事儿,陪着大哥到了房间,坐不一会儿,就告退说是天热洗澡。 从凌晨房间出来,凌寒直奔杜总理在天津的府邸去。 果不其然,许远征的车就停在杜总理府邸的不远处。 杜总理的府邸是老式的四合院建筑。青瓦高墙,颇有古风。 杜总理常年不在天津住,这里的警戒不是很严。天色减晚,凌寒寻着机会借着树木的掩饰,爬上了墙头,又跃入了院内。 院子里来往的侍从不是很多,但是军队的习惯是门口有人站岗,凌寒是没有办法进去的。 躲在树上,凌寒注视着来往的人,尽力的靠近着会客厅。 及至到了院子里,凌寒才发现,今日院子的侍从有些多,在院子里站岗,这明显不大正常。 不多时,突然来了一队的军人,被安置在了院子里的房间里。 “从明天早上直到晚上,没有命令谁都不允许出来。一旦徐秘书长有令,令到执行!” 有一个长官模样的人下令。 许远征似乎是有调配着什么事项,客厅里隐约是严正的回答着“是,万死不辞!”的话。 继而,侍从陆续的休息,许远征也离开了杜祥和府邸。 “摔杯为令,听起来像评书里的事儿?这秘书长要做啥啊?”一个士兵道。 “你想死啊!这些话都不能说,要是有人听到了该割了你舌头。”另外的人说道。 凌寒心中已经略是有数。 从杜祥和的府邸离开,许远征电话了云清。 “我们的猜测属实……” “杜祥和要杀父亲?”云清沙哑的喊了一声,声音里有颤抖。 凌寒摇头:“我不确定。我觉得杜总理不是做这样事情的人,他未必知道。之前,许远征暗杀卢四海,杜祥和都是不知情的,事后,杜祥和很是不满。何况,是章帅这样素有名望,有权势的人。许远征敢冒险,但是,杜总理一向力求稳妥,他应该不会做这样的事情。更何况,这样的政治刺杀千古都是骂名,杜总理最重声誉,他若是事先知道,应该不会允许。” 凌寒分析着,又问云清:“你东北军那边什么情况?” “东北军第三军本来在山海关附近,已经入关至密云一带,第五军、第七军和秦皇岛基地的步兵至山海关布防,应该明早天亮之前就全员到位。父亲到天津的时候会是接近中午了,山海关布防的情况许远征肯定知道。”云清道。这是第一次,他果决的利用少帅的身份要求奉天的诸将调动。云清只是只言片语表示担心父亲的安危,所以调动示警,便得到了老将的支持。虽然很多时候,云清对这些颇有土匪气的老将们很有微词,可是,却知道,他们对父亲的忠心耿耿。 “云清,我尽量把消息透露给杜总理,让杜总理挟制许远征。你放心,我会尽力的。”凌寒叮嘱着。 “兄弟,拜托你了!”云清沉声道。没了初时的慌张,事到临头,云清的声音越发的坚毅沉着。 电话挂断,决心已下,凌寒急匆匆的奔回酒店。 这是一场真攸关生死的斗争,不只是章林峰的生死,很可能是关系皖系与直系的生死存亡。他一开始便做出了选择,并且坚定的认为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 凌寒握紧了拳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81.鸿门之宴(1)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凌寒回到酒店,去敲凌晨的门。 凌晨的房间是套房,明俊与几名侍从都住在套房内。明俊刚一开门,便看到凌晨还没有休息,他穿着睡衣在外间屋坐着,在灯下看报纸。 “你干嘛去了?”凌晨问着,语气很平和。 凌晨即使是这样闲坐着,都有一股子军人的庄重。灯光照在坚毅的脸上,沉稳严肃。他便是这样的平和,也让凌寒有些压力。 “大哥,凌寒刚才出去了一下……我去了杜总理的府邸,”凌寒道。没有任何的掩饰,凌寒直白的说道。 “今天在法餐厅我与云清通话,他说了明日章帅到天津杜总理府邸与杜总理议事。且说了是杜总理来天津那日的邀请,是许远征发出的。凌寒觉得意外,这事情不合常理。所以就去探查了杜总理的府邸。杜总理府邸调了很多的士兵,都隐藏在暗处。凌寒怀疑许远征可能要暗杀章帅。” 凌寒把与云清偶然通话得知章林峰要赴天津,和自己的猜测,以及潜入杜总理府邸的事宜一并说出。他只是隐去了自己对云清提示的话,把与云清的对话只作为得知章林峰要来天津的消息来源。 凌晨抬眼看了看凌寒,并没有被这样的消息震惊慌乱。 凌晨的这番镇定倒是让凌寒很是意外。 “大哥?您知情?” 凌晨摇摇头:“我不知情。不过,许远征确实在谋划事情。他今天晚上临走时候告诉我,明天中午接我去杜总理的府邸,我问他杜总理该在海边别墅休息,不该到市区,许远征含糊其辞说杜总理应该回来。” “他明天要接大哥,恐怕是如当年杀卢四海一样的局,要让大哥做个旁观者,跟他一个立场,裹挟在未来的纷争中。”凌寒道。对许远征的险恶用心很是不满。 “我不在场,人在天津就有免不了的怀疑。在场与否又如何?”凌晨不以为然。“明俊,你帮我倒的水呢?” 凌晨唤明俊。明俊本在旁边倒水,听着凌寒的话早已经是震惊的停住了手。听着凌晨唤他,他方才是恍悟过来。 凌寒瞪大眼睛:“大哥,大哥不觉得许远征这样做很是过分么?章林峰不是卢四海,不管能否刺杀成功,都得卷入无尽的战火啊!章林峰死在天津,东北怎么肯罢休?若是东北宣战,恐怕直系也会动武的,这种时候起战事,皖系焉能不败?我们扬城军也要这样的方式卷入战火吗?” 凌寒句句紧逼的问。他知道大哥的沉着冷静,却不料在这种局势下,大哥仍旧能够不动声色。 “你觉得该怎么办?”凌晨道。接过了明俊倒的水,抬眼,明俊也在看着他。显然,这种局面让多年跟随他久经风波的明俊都有些慌张了。 凌寒握了握拳头,缓了缓:“大哥想办法制止许远征的刺杀吧。” “许远征行事孤绝,怎么可能听得进我说什么?他确实不应该这样做,章林峰还曾经是他的上司,待他不薄,他如此不义狠毒,怕是同僚也会心寒。可是箭在弦上了……眼下局势就算是皖系再退让也不会安稳,若非杜总理辞职,总是要一战的。可是章林峰死了,东北局势一定会混乱,如果章云清不愿意打仗,如果你在章云清身边,皖系和杜总理是不是会安全一些?” 凌晨道,目光里有些寒意,嘴角却是似笑非笑。 凌晨的意思,凌寒自然是听得明白,其实也早是想到了,可是,凌寒不愿意往深里想。许远征一直都认为云清是老虎养的家猫,自己去秦皇岛办事儿许远征也是知道的,甚至今日回酒店的路上也一再说着他当年在秦皇岛云清身边的事情。 如果章林峰死在天津,云清必然方寸大乱,他是可以影响云清的人。 但是,凌寒怎么能够接受这样的安排? 凌寒摇摇头:“大哥,凌寒不可能像许远征希望的那样做。凌寒不能够做不仁不义的事情,不能够对不起云清。” “这是政治,不是你个人的事情……你跟许远征那么久,他真就是嗜杀阴毒,忘恩负义的人吗?”凌晨对凌寒的抗议嗤之以鼻。 凌寒怅然。他对许远征的感情和认识都很复杂,但是,凌寒知道,若不是身在政局漩涡中,许远征绝不是恶人。他风姿卓绝风流自赏,绝对不会是阴毒的小心。 “我不是他。”凌寒嘟囔了一声,很是气弱。 “如果你的身上有千万人的希望,那么,你应该是怎么样的,比你是什么人重要多了!你也是为将这么多年的,这个道理不懂?”凌晨摇头。 凌寒不答,兀自倔强着。 “许远征目浊,所托非人……他今天示意了好几回,我便觉得他有事儿,我还是特意告诉他了,我根本影响不了你,你注意坚定着呢……” 凌晨道,挑眉看了看凌寒,凌寒旋即就低下头。 “大哥,那大哥觉得应该怎么样做?”凌寒还是不甘心的问了一句。 凌晨站起身,踱步到凌寒身前:“大哥觉得该怎么样,重要么?” 凌寒一时愣住,不敢再答话。虽然大哥连问都没有问,确实笃定他自作主张了。 “若是我说,我们不去管它,静观其变怎么样?”凌晨道。 “不妥当。不该这样……凌寒不同意不认可这样的暗杀,不是因为云清,也不是因为章林峰。政见之争,也不该如此。若真是章帅身死天津,凌寒做不到去劝阻云清隐忍,甚至就是凌寒去劝阻,云清也不会同意的。到时候东北哀兵入关,怕关内一片焦土,受苦的是百姓。而且,我相信杜总理都不会同意。至少,应该告诉杜总理……”凌寒坚持着。这是凌寒最坚持的认识。 如果真是复仇之心入关的东北军,该是怎么样的一番屠戮?就算是战争,也不该以此为开端。 “你想的这么明白,来问我是什么意思?”凌晨道。 凌寒望着凌晨,凌晨直视着他,目光平和,却深不见底。 凌寒愈发觉得压力和恐惧。他感觉到凌晨的步步紧逼,让他无路可退。 “大哥……”凌寒低低的唤了一声。 “我问你,我若是不同意你的看法和做法,你怎么办?”凌晨逼问着。 “大哥不会不同意的。”凌寒不敢抬头再去看凌晨。 凌晨回身坐在沙发上,手指敲击着沙发背。 “明俊,你看看三爷,愈发的成熟沉稳了……” 明俊站在一边,实在也不知道该如何答话。凌晨这话不是好话,符合凌晨,绝对对凌寒很是不忍心;可是,帮凌寒说话,明俊也不知道怎么开两口。 凌寒有种被人看穿被人算死的感觉: “大哥,我已经告诉云清了。今天山海关的第三军已经到密云了;明日早上的时候,秦皇岛的军队和东北的第五军,第七军应该都会到山海关。许远征明天上午就会知道这十万大军压境的情况……”凌寒坦率。 被凌晨这样的敲打折磨实在是难受,凌寒自己坦白。 明俊瞠目结舌: “凌寒,你胆子太大了,这么大事儿你怎么……” 话说到一半,明俊也住口了。 凌寒看凌晨,凌晨的脸上甚是冷峻,眼中,是让凌寒宛如深陷冰窖的寒意。 凌寒屈膝跪在地上,沉默不语。 “明天上午,许远征来接我的时候,凌寒你和我一起去赴宴。明俊,你去见杜总理,一定要想办法把许远征刺杀章林峰的事情透露给杜总理。”凌晨吩咐着。 明俊反应过来,连连应着。 “别在这儿给我惺惺作态,我管不了你,你心里也没有我这个大哥。滚!” 凌晨呵斥凌寒,声音冷冽,再没半点暖意。 “大哥……”凌寒戚哀的喊了一声,凌晨却不去看他,转身进了里屋,门重重的关上。 凌寒知道,他们兄弟信任的裂痕恐怕是再难平复了。他也曾一心想做大哥的好兄弟,却终于成为孤臣逆子。 凌寒茫然的站起身,回到自己的房间。 次日,凌寒跟随凌晨出门,凌晨依旧只当他是侍从,神色从容。 车停在杜总理的府邸门口,凌寒下车帮凌晨打开车门,略是躬身。凌晨斜了凌寒一眼:“镇定点。” 及至走到院子里,许远征出来迎接:“快进来,有冰湃的西瓜,吃两块解解渴。今儿是三伏头一天吧,真是要热死的天气。” 许远征一身苎麻浅灰长衫,依旧的风雅倜傥。他精神很好,神清气爽的说着话,完全是看不出谋划暗杀的人。许远征有儒士风雅,他的做派言语是很难与一个阴谋诡谲的人联系在一起的。 凌晨神情自若的同许远征说着话,又是慈爱的告诉一旁站着的凌寒,坐下来吃西瓜。 凌寒一边道谢,却仍旧先帮凌晨递了毛巾擦手,一副谦恭的样子。在旁人看来,颇是兄友弟恭。 及至一会儿,有人唤了许远征出去,许远征好久没有进来。 凌寒本是拿着西瓜放在嘴边,却好久都没有啃下去一口。他猜测着,许远征是去接章林峰了,还是知道了东北大军压境的消息了呢?明俊是不是顺利的见到了杜总理?杜总理是不是已经在来市区的路上了呢? “一口西瓜都吃不下去,你还办得了什么事儿?”凌晨冷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82.鸿门之宴(2)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许远征离去,久久未回。 近晌午时分,许远征回来时候,院子里突然的喧嚣。见许远征迎着章林峰入内,章林峰的侍从不少,也鱼贯而入。院中,一下子热闹起来了。 夏日蝉鸣声不停,更平添了几番的热闹和急躁。 “哎呦,章帅!有失远迎!”凌晨拱手行礼。 许远征与凌晨相视,略是愧疚,又略是感激。 凌晨沉稳庄重,就如是在等章林峰一般的从容,淡定。 “沐帅……”章林峰拱手,哈哈笑着。他一身马褂,因着也有些胖,他格外的怕热,一身的汗,他毫无顾忌的拿着袖子擦汗。对旁边的副官已经递过来的毛巾视而不见。 许远征与凌晨应着章林峰入客厅。 客厅里,餐饭已经摆满,甚是丰富。消夏的水果、凉菜,庄重的热菜一应俱全。 “杜总理呢?”章林峰问道。 “杜总理一会儿就到……这天儿太热了,他现在在海边别墅消夏。接他的车早过去了,不知怎么还没到,许是耽搁了。章帅您先入座。”许远征热情的招待着。 章林峰看了看许远征,又看了看凌晨,并没有多说。 章林峰的目光落在了侍立在旁的凌寒的身上: “凌寒怎么不入座?” “他还小,让他伺候大家。”凌晨道。 “别,来,坐我这边来……前几日,在秦皇岛,我不知情,亏待你了,事后云清跟我解释,我也是后悔万分。孩子,没伤了你吧……” 章林峰很是和蔼的对凌寒道。 凌寒连连摇头:“没事儿的……” “本来早该跟你说声抱歉的,偏生没机会了。你待云清的情义,云清都记在心里,我也是应该感激你的。”章林峰道。 凌寒连连摇头:“是少帅提携教导我不少,章帅严重了,凌寒担当不起啊。” “坐呀,做!”章林峰不管凌寒的谦让客气,指着旁边的座位,一定要凌寒坐下。 凌寒偷眼看了一眼凌晨,凌晨并没有什么表示,他便战战兢兢的坐下了。 凌寒与章林峰交集不少,他些微的感觉着章林峰的异常。而这些异常,恐怕是除了自己,别人都不会看出来的。凌寒甚至感觉着,章林峰对不安全已经有了警觉。 “章帅对我有知遇之恩,在东北的时候对我的赏识我很是感激。远征一时糊涂,错失了与章帅的缘分!远征应当敬章帅一杯酒。”许远征张罗着给章林峰敬酒。 “好说好说……你小子有才我是真赏识你……” 章林峰酒量很大,也不推脱,来者就饮。 “章帅!老章!”突然杜祥和的声音自庭院中响起来。 凌寒偷眼去看许远征,饶是许远征强自镇定,也是一瞬间有些发抖。 “哎呦,杜总理!”章林峰立即起身去相迎。 许远征等人也连忙起身。 “听远征说章帅中暑了,这个天气还真不如东北那疙瘩的,我也热个够呛的……”章林峰挥洒着汗。 杜祥和几日有些消瘦,有些虚弱,精神倒是也还好: “人不能不服老,还是老了弱气一些……快坐快坐,你们都回坐。”杜祥和张罗着。 明俊随在杜祥和的身后进来,默不作声,也如一般侍从侍立在旁边。趁人不注意,他与凌晨相视,略略点头。 “总理,您匆匆的来,这也是一身的汗,我带您先去洗漱一下吧。”许远征站出来说道。 杜祥和点头,随着许远征去了后院。 “凌寒呀,叔叔之前亏待过你,总想着你不是我东北的人,怕是你利用了云清。后来我才想明白,你心里是拿云清也当兄弟的!是叔叔错怪你!”章林峰道:“凌晨,你父亲好运气,有你们两个好孩子……我儿子们不少,成器的不多。云清性格好,能容人,从来不是咄咄逼人欺负人的性格,这点你兄弟最是知道。只是他性子软了些,怕是撑不住事儿,以后啊,你们也当他是兄弟,多多照拂着……我以前跟沐老帅也是兄弟相称的,我就大着脸,算是你们叔叔,叔叔敬你们一杯。” 章林峰举杯就要敬凌晨。这话是客套话,却也是带了几分珍重。这俨然是危难之中的托付嘱咐,连凌晨都听得来异样。 腥风血雨中过来的老虎,一时瞌睡打盹儿,但是不可能会一直迷糊。 “这哪敢当,是凌晨兄弟应该敬章帅。”凌晨忙道:“舍弟在秦皇岛,也多亏了少帅的教导,很是感激。舍弟年幼鲁莽,做的不妥当的事情,也希望章帅谅解!” “没有,没有……凌寒,是个好孩子!”章林峰拍着凌寒的肩膀:“你是比云清小两岁吧,好像你们生日还差不多久?云清是八月份生日,你是九月来着?有一年,在奉天,我们给云清过生日,正是入秋的时候,那年是从意大利买了几块极好的呢子,给云清做了一件黑色呢子大衣,云清还让人留了一块布料,说是你快生日了,给他们秦皇岛的小凌队长做件大衣!” 章林峰说的很是动情,也俨然是慈爱的长者。 凌寒没有料到章林峰记得这些,连忙应着:“是,是的。云清哥对凌寒的情义凌寒感激不尽。那大衣很好,凌寒一直留着。” 后院内,许远征跪在杜祥和身前,连连祈求者。 “总理,这院子里,我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的死阵,我一声令下,他再难活命!他一旦死了,奉军一定大乱,我们的危机就可以缓解!” 杜祥和指着许远征的头,颤巍巍的手指,压抑着许久的怒气,才说出话: “远征你糊涂!他是什么身份,暗杀同僚,日后杜祥和还能做人嘛?再说,你应该也知道,奉军突然从昨夜就在山海关和京兆地区集结,这非得天下大乱不可!” “总理,他们集结我是知道的。越发这样,我们必须得下手,不然的话,我们必败!” 许远征坚持着。 “别说了,不行!这个总理我可以不做,这件事情不行!” 杜祥和拒绝,就要转身离开。却一时眩晕,差点摔倒。许远征连忙站起来扶住了杜祥和。杜祥和瞪了许远征一眼,强自站直身子朝前院走去。许远征也连忙跟在杜祥和的身后,虚扶着。这次,杜祥和没有甩开他。 前院,章林峰与凌晨、凌寒推杯换盏,不多时,几个人竟然喝掉了一斤酒,其中半斤多都是章林峰喝掉的,是怎么样都拦不下。 杜祥和和许远征落座,章林峰已经有些醉意,又拉着杜祥和喝酒。杜祥和陪他喝了两杯,又拦住了章林峰再去倒酒的手: “章帅,我头晕了,酒量不济,不能再喝了……你也喝不少了。我们先不议事,你也请回吧。” 杜祥和果断的说着。 章林峰醉眼迷离:“喝酒,什么事儿都没有,喝酒……” “别喝了……章帅。”凌寒在一边劝着。 “不行,我得撒尿去……”章林峰嘟囔着。 “我扶您去……”凌寒连忙搀扶他。 “先散了吧……凌寒,一会儿你照顾章帅酒醒了,送他上火车回东北!”杜祥和威严的说道。 凌寒连忙应着。 凌寒感觉到扶着的章林峰的手臂颤抖了一下,旋即又靠在了自己身上: “章帅,我扶您去洗手间……”凌寒道。 从厕所出来,凌寒带了四名凌晨的侍从,与东北章林峰的侍从队一道去了车站。 车上,章林峰长吁一口气。 “差点着了许远征的道!” “章帅吉人天相,不会有事儿的。”凌寒道。 “章帅,车站有两趟车,一趟在前,过团河杜总理的防区到山海关;一趟略晚一些,经宛平入京到山海关。昨日第七军和秦皇岛军已经奉少帅命令到山海关等您了。”凌寒提示着。 章林峰瞪大眼睛看着凌寒,旋即明白了过来。 “凌寒,你救了我一命!谢谢你!”章林峰很是激动的按着凌寒的肩膀,微微用力:“谢谢你!这份恩情,章林峰记得了!云清有你这个兄弟,我很放心!” “章帅,凌寒救您,不只是因为云清,不只是因为您,凌寒不想看着再起战端,百姓无辜受难了!”凌寒道。 章林峰一声叹息,没有说话。 章林峰挥手:“你脱下衣服给我换一下,先上车,我等会儿上车!告诉他们一班的人,都给我换便装留下,其他的人,先走!” 此种情况下,这样的命令,谁都知道是怎么样的意思。众人沉声应着,换了衣衫。 第一列的火车轰鸣而来,凌寒向章林峰拱手告辞,随着假扮章林峰的人直奔火车而去。 看着章林峰远去,杜祥和在主位坐着,瞪着许远征,怒去难平。 许远征却熟视无睹,他不看杜祥和,也不理会凌晨,一直沉默无言,自斟自饮。 “远征兄!”看着杜祥和越来越盛的怒意,凌晨提示着许远征。 许远征只若没有听到,又是一杯酒入肚。 杜祥和终于按耐不住怒气,走过来,扬起手重重煽了许远征一个耳光。许远征没有坐稳,侧写着差点摔倒,被凌晨一把抓住。 许远征站定了身子,一撩长袍: “总理,是许远征行事鲁莽,犯下大错。而今,一旦章林峰回东北,必然不会饶恕我。不管是他东北有什么条件,请总理一定应下!” 一语毕,许远征扬长而去。 杜祥和一声长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83.风起青萍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章林峰的车抵达山海关时,一夜未眠的云清一身戎装,在车站迎候。 父子相拥,云清已经满目是泪水。 “傻小子,哭什么呢这是!你老子都会来了!” 章林峰使劲儿拍打着儿子的后背,宠溺之情溢于言表。 一瞬间的喜悦之后,章林峰转头向部下下令:“通电,要求罢免祸国殃民的许远征!” 章林峰的目光中尽是狠戾。 三十年来刀头舔血的纵横,他不容人如此的欺辱。 云清皱眉,却终究是没有再反驳什么。 东北军通电全国,列举许远征“祸国殃民,卖国媚外、把持政柄、以下弑上、以奴欺主、破坏统一”六大罪状,要求罢免许远征。 酒店里,凌寒看着电文,都有些心惊,章林峰俨然是要将许远征置于死地。他猜测着,许远征与杜祥和看到电文时候应该是怎么样的反应呢? 凌寒不由得攥紧了拳头。 “你现在怕了?”凌晨问。 凌寒摇头:“不是怕,是觉得,许远征也最不至此,这不公平。” 凌晨仿佛是听到了有个天大的笑话:“公平?这乱世这乱军你还在说公平?沐凌寒,枉你在军中历练了多少年,却这般幼稚!” 凌寒任由大哥叱骂,也沉默不语。 “不仅没有公平,也没有所谓的正义,甚至对错,是非。这仗还是要打,许远征的垂死挣扎没有做成,只能死的更快一点……走吧,我们去看看杜总理和许远征,搞不好都是在送他上路了!”凌晨道,说的冷酷无情。 凌寒都听不下去:“大哥您怎么这么说?大哥跟许远征多年的情义……” 还未及凌寒的话说完,凌晨的目光冷冽的瞪着他: “沐凌寒,你是傻还是虚伪?着急送他上断头台的还不是你?” 一瞬间,凌寒明白了凌晨的意思,再难发一言。 “许远征是跟我多年的情义,可是,许秘书长下了一局棋,是死棋。我救不活许远征,扬城更不能给许秘书长陪葬,我得自保,也要保住扬城!凌寒,你觉得我残忍也好,冷酷也罢,都没关系。但是,你要是这么还拎不清,感情用事,你就别怪大哥冷酷无情。” 凌晨神色凝重,声音平和,周身,有深不可测的气场。 凌寒站在当地,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匆匆的跟上了凌晨的步伐。 天津海边别墅,杜祥和的家宴。 一桌子的饭菜,几乎是没有人动一下筷子。 凌寒拿起酒瓶要帮大家斟酒,去被许远征挥手示意撤下去。 许远征亲自给杜祥和倒了酒,捧着酒杯跪在地上:“总理,以后怕是远征给您斟酒的机会也不多了,您先喝远征一杯酒吧。” 杜祥和拉着许远征的手腕:“你这个是干什么?我们家宴,你干嘛行这么大礼?” “远征都跪下了,总理就先喝我这杯酒吧。”许远征道。 风雨来袭,许远征也未曾见如何的慌张。他青色长衫,长跪在地,也并不见怎么样的卑微。 杜祥和慌张的喝了酒,伸手要拉起许远征。 许远征也握住了杜祥和的手,却没有立即起身。 “我十七岁落拓北平,衣食无着落,是先生您给我衣食,供我读书,二十年一晃而过,先生如我再生父母。远征东渡日本,辗转南北,一心想为先生的事业尽心竭力。远征所作所为,先生从不吝惜指导夸奖,饶是几多错处,先生也曾屡屡为远征受过,替远征抵御危机风波。先生的大恩大德,远征虽死不能报。” 一番话,说的杜祥和也热泪盈眶。 许远征声音里略带了哽咽:“最是遗憾的是,远征才疏学浅,不能给先生平静风波,反倒是引得骇浪滔天。这回,远征更是一意孤行的铸下大错。远征知道,这回再难幸免,皖系今日不和,已无力抗衡直系与奉系。远征请先生罢免远征,用许远征的一命,给他们一个交代吧!” 许远征说完,送来杜祥和的手,就地连连磕头。 “远征,你个傻兄弟……你还不知道,这哪里是冲着你来的,是冲着我的!就算是罢免了你,就算是杀了你,我就能他太平了?这就过去了?咱们兄弟一起在这江湖里行走了二十年了啊,早就是一体了。别想那么多了,怎么样的惊涛骇浪我们没有见过,没有经过,怕什么呀……” 杜祥和已经老泪纵横。 凌寒也忍不住的侧过头去。 “吃饭,吃!”杜祥和挥手,招呼着凌晨与凌寒。 “都坐下吃饭!” 凌晨帮杜祥和布菜。 杜祥和点点头:“凌晨,吃完这餐饭,你就回你的扬城去吧。扬城距离北平路远着,直系也好奉系也罢,一时半会儿都够不着你们。你们好好的布防,守住你的扬城!” 杜祥和的意思,已经是在承诺,一旦皖系用兵,让扬城置身事外了。 凌晨也是心中澎湃,却强自镇定:“总理,您的意思凌晨明白。不管什么时候,扬城是皖系一脉,共同进退,总是可以依靠的。” 杜祥和点点头:“你是个有义气的好孩子。可是你们扬城地理富庶确实遭人嫉妒,群虎环饲,总是难以做大。你们的兵力也就堪堪自保……别再为了我撼动了根本,这样真就千古之后,我去见你爹,还能一起喝酒。” 杜祥和一边说着,似乎是想到了青年时候的事情,竟然是有些笑意。 “但凡是有一丝余力,对方就有些忌惮。真是不必玉石俱焚。若真是杜总理有危机,我也相信凌晨不会置之不理。”许远征道。 凌晨点头:“真有危机,凌晨定将全力保全总理的安全。” 凌晨重重的承诺。 许远征扫了凌寒一眼:“凌寒,你也不小了,你大哥在你的年纪,已经是扬城军的统帅了,平顶叛乱,戍守一方。现在,是该你给扬城军出力的时候了……” 凌寒明白许远征的意思,应了一声。 “让凌寒留在远征兄身边吧……”凌晨突然道。 这一句,凌寒与许远征都有些意外。 “现在什么局面,君子不立于危墙……走吧……”许远征道。 “我既然说了,我会全力保全杜总理,便是认真的。之前远征兄带着凌寒在南苑、在库伦,都是百般教导,这一回,也让他给远征兄这个长官出一份力吧。”凌晨道,看向杜祥和与许远征的目光解释诚挚。 杜祥和还有些犹豫。 许远征向凌晨拱手:“兄弟如此,我不拒绝!”又看向凌寒:“听明白了吗?你好好的跟着杜总理和我,真要是大事不妙的事情,好好的留着你的小命,再把杜总理和我救出去!” 许远征说话并不忌讳,带着不一般的豪气。 凌寒点头,却也知道,大哥的意义不只是如此。凌寒低着头,咬着牙不肯去看大哥。 凌寒尽管是躲着凌晨,但是,回到酒店,凌寒还是被凌晨叫住。 房间里一阵的沉寂。 “你觉得委屈?怨恨大哥无情?”凌晨脱了外套长衫,换了居家服,坐在沙发上喝着茶。 凌寒身姿挺拔,挺胸抬头,目视前方的站着,标准的军姿,就是不肯去看凌晨,也不回话。 “随便你怎么想吧,许远征说的那个也确实是真的。杜总理和许远征待扬城不薄,要不是他们的庇护,我们难太平这么多年的。真是城破兵败,我扬城收留他们。”凌晨道。 凌寒冷笑:“那我恐怕会叫大哥失望吧。大哥真觉得我能活到那会儿?” 原是刻意的避着凌晨的目光,却只是这一番对话,凌寒的心里已经是抽痛着,一阵酸涩,委屈的泪水蓄满了眼睛。 “我也不知道……”凌晨的声音有些低。 他纵使是再铁石心肠,这话说出来,也是有些怅然。 “大哥,您让凌寒跟您回去,明俊留下来吧!”明俊急切的说道。 在一旁看着兄弟俩,明俊的心里也如刀绞一般。“去别墅找杜总理的是我,真是要给许远征一个交代,让明俊去!” 明俊的一番话,把凌晨与凌寒都不愿意说出的真相说出。明俊说完,又觉得更是残酷,虎目中已经是蓄满了泪水,大手一挥,擦着泪。 “大哥,皖系败了,大哥不用再给许远征一个交代;皖系不败,许远征也不敢怎么样我们的。连杜总理都反对,就是他的错,不用把凌寒放在他的枪下啊!” 反正是已经说出来了,明俊也不回避的接着说下去了。 “俊哥,您别说了。凌寒留下……大哥做得对。不只是大哥和许远征有情义,我在南苑,在库伦,他都是我的长官。许远征待我不薄,我留下来,给他一个交代别人待我们以恩义,我们不能因着他们遭难就弃之不顾!生死可贵,可是很多事情比生死更重!这个道理,凌寒明白。事情是凌寒做的,凌寒无可回避。” 凌寒扬了扬头,看向凌晨,目光中甚是坚定。 凌晨艰难的点点头,望着凌寒的眼中,交错着欣赏与痛惜。 “凌寒不怪大哥……”凌寒的声音里已经是哽咽。“凌寒从没有怪过大哥对凌寒严厉,也理解大哥的安排,只是,大哥,便对弟弟没有些许的疼爱么?” 凌寒满眼的泪水,终于是忍不住的抽噎。 这些藏在心里的话,怕是不说出口,未必再有机会说。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兄弟失了信任。不停的斗智斗勇,算计计较。凌寒透露给云清消息不会告诉凌晨,凌晨也算计着凌寒的自作主张与隐瞒。时至今日,怕是信任难在,只是,凌寒不信,当年那样维护他的大哥,怎么会一丝一毫的疼爱都没有。 让凌寒觉得痛的不只是失信于大哥,他也自知自己的做法很难被大哥原谅和信任,他也理解大哥对自己的严格要求,锤炼和磨砺,可是,大哥狠辣的毒打自己的时候,竟真没有疼惜么? 凌晨的心也被刺痛,他的手有些颤抖。 凌晨最是知道凌寒心中所想的,从那一日在祠堂用祖父的鞭子责打了凌寒之后,凌寒就一直躲着他,看他的眼神都是恐惧。凌晨也无一日不后悔,那是凶狠的兵器,明明他自己也曾经受过,差点毁了他的半生。后来,凌晨再回想着凌寒一身的血,更是恐惧,真的是一失手会成千古恨。 他的心中真没有疼爱么? 良久,凌晨站起来,走到凌寒的近前,把他揽入了自己的怀中,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背:“男孩子,别这样儿女情长!大哥在扬城等你平安归来!” “是。”凌寒应着,头埋在大哥的肩头,泣不成声。 “行了,别哭了,哪儿有那么多眼泪……”凌晨推开他,伸手帮凌寒擦泪:“大哥知道你委屈,那天的事儿,是大哥失了分寸。你是大哥弟弟,我怎么可能不心疼你。凌寒,长大了,不能意气用事,别耍小孩子脾气。” 凌寒眼里头含着眼泪点点头。大哥明明是道歉的话,却听来,最后还是一番教训他。 “大哥等你回扬城!”凌晨又重复了一句。 凌寒点点头,知道大哥这一句的分量。 他们身在这乱局中,很多事关乎情义道义,更关乎时局安危,他们都是要作出很多的牺牲的。不管怎么样的不舍与心疼,那些危险都是要去面对的。 凌晨看着凌寒转身而去的背影,,风华正茂的凌寒一身西服,身形挺拔,步履坚定,留下一个倾长的剪影,那个身影仿佛都刺目,凌晨不由得闭上了眼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84.八方风雨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局势风起云涌,几乎是无一天不变化。 奉系的通电之后,直系也相应奉系的号召,要求罢免许远征“清君侧”。 继而,张安平总统下令,罢免许远征边防军司令一职,边防军隶属于陆军总部管辖。 随机,杜祥和发布通电,声讨罗震和杨倍磊,罢免杨倍磊的职务。 同日,皖系与直系同日宣战。 然而,皖系的匆忙筹兵宣战是有目共睹的,争议甚至持续到了宣战的那一天。 杜祥和任总司令,许远征任副总司令和参谋长,负责东线京奉铁路杨村一带的战事,赵德平负责西线京汉铁路高碑店涿州一带战事。 许远征急调绥远和察哈尔的边防军,然而,东北军却设防,严禁他们入关。边防军总共才三万多人,尚有五六千人驻守库伦不能动,两万多人的军队再难通过东北十几万的防区,俨然是守株待兔之势。许远征下令边防军仍在绥远和察哈尔驻地,不要轻举妄动。 西线的赵德平与直系的杨倍磊对阵,赵德平消极应战,据说是一边打着麻将一边发布命令,他们一上战场,便节节败退。似乎是与敌人都没有见过几个罩面。 许远征这边,在杨村架炮台,做好了阵地战的准备,然而大雨,许远征下令将炮入库。 凌寒出出入入的传递着消息,虽然着了雨衣,却也早是浑身湿透。 把命令发布出去,凌寒向许远征复命。 许远征手里拿着红蓝的铅笔,看着桌子上的底图,却只是皱着眉头。 许远征远不是凌寒在库伦时候见到的那般飒爽英姿,他几日没有好好吃饭,黑眼圈很大,眼中布满了血丝,声音也有些嘶哑。这是一场很难取胜的战争,饶是他拼尽全力,也不可预知会是怎么样的结果。 “司令……”凌寒倒了水递给了许远征。 许远征见是凌寒,放下了手中的笔。 凌寒拿起了桌案上的战报,一页页的看着也不由得皱眉。 桌子上有枪,许远征不动声色的拿过枪。 似乎是不能的反应,凌寒就想抬头。然而,未及凌寒抬头,却听见许远征冷冷喝他:“别动。” 枪口顶在头上,冰冷。凌寒不由得一慌,手按住了桌子才将将的站住。 “哒哒”是子弹上膛的声音。 “司令……”凌寒的声音有些惊恐。 出身于武将世家,凌寒有记忆的时候就见过枪,十来岁的时候,就学会开枪,及至军校,军人生涯,他无数次的开枪,杀人也不少。然而,却是第一次,有枪顶在了他的头上。他也是一样的恐惧。 “害怕了?”许远征问道,声音不大,带着疲惫。 凌寒手按在桌子上,指节都有些发白:“怎么能不害怕,司令,为什么,请您明示。” 凌寒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许远征冷笑:“你是真不知道,还用我明示吗?跟我打哑谜啊,我还真不屑明示你!” 凌寒缓了缓,镇定了些:“凌寒明白了,那司令动手吧。” “呵呵……你意外吗?”许远征轻笑着。 “不意外。凌寒做的时候便知道不可能瞒了司令。凌寒没有回扬城,留在了司令身边,便知道有今日。”凌寒倒是坦然了。 不知道结果的时候,会惴惴不安。而今,图穷匕首见,最多不过一死,凌寒倒是也坦然了。 许远征看着凌寒认命的样子,摇了摇头:“我真是大意了,没有想到你胆子这么大。我许远征自负就是胆大妄为的了,你比我过之而不及。” 凌寒沉默着。 “赵德平弃城逃跑了。我们就算是再坚持,也怕是大势已去……许远征自难活命,我也不怕死,但是,你这样背叛我,我没道理饶你。” 许远征道。 这战报,凌寒恰没有看到。不过,结果不出意料。赵德平一直对直系和奉系都暗通曲款,只是他有嫡系部队,不得不用,他会投降都不出意外,更别说弃城逃跑。这倒是也好,败就败了,也少些伤亡。 “凌寒受司令教导,获益匪浅。凌寒是背叛,自知死罪,司令不必饶我。” 凌寒闭上了眼睛。他不是没有不甘,只是,哪怕这些代价他无力承担,但是既然是他做的,他都必须承受。 “章云清值得你为他死?”许远征问道。 “司令当时暗杀卢四海我不同意,而暗杀章帅我更不赞同。若是章帅身死,奉军哀兵入境,难免杀戮,那是怎么样的再难,司令可想而知。这不关云清和章帅的事情……”凌寒坦率的说道。 “你不想想老章死了,章云清那只小猫儿真能咬人?你也能不让他咬人吧……”许远征道。 “如此取利,都不是凌寒所为。”凌寒道。 “你倒是仁义,宁愿死还留下来。”许远征叹道。 凌寒眼中划过一丝的悲凉:“我并没有想留下来,可是既然是大哥安排的,我,不能不从……” 许远征收了枪,仍在了桌子上:“不吓你了,凌晨这般心思,我不能负他。回去吧,告诉你大哥,我没怪他,也从来当他是兄弟,不过这辈子没缘分,下辈子再做兄弟吧。” 凌晨站直了身子,长呼了口气:“大哥叫我一定战后尘埃落定再回去。不是大哥承诺了司令您,一旦危机,一定保全杜总理?” 许远征斜了凌寒一眼:“你不走也行,不过你想清楚,我现在不杀你,未必不会后悔。你坏我大事,若是我后悔了,杀你泄愤,你可就没命了……” 凌寒低头,沉默不语。 大雨滂沱,两军都困在阵地,人心惶惶。许远征挥手,让凌寒去安抚部队。 东线的第一师师长冯年是杜祥和的旧部,率军在前线布防。他急于冒进中,是最先取得军功的,然而,也是这分冒进,让他自己深陷危险,竟然陷入了直军的保卫,继而全员被俘。由于大雨,枪炮哑火,他们只能投降。 消息传到军中的时候,许远征仰天长啸。 奉军通电,对皖军宣战,继而,线报报告奉军入关。 大势已去。 许远征召唤凌寒退回北平。 凌寒有些茫然:“就这样走吗?” “你不是一直都反对战争?这样的战争还要拼死坚守吗?”许远征已经消瘦的不成样子,眼中都是血丝,却依旧是语气坚定,目光锐利。 凌寒明白许远征的意思,沉声应着。 次日,杜祥和宣布辞职。皖系宣告战败。 轰轰烈烈的直皖战争前后半月,卷入战争的有二十万军队,伤亡不足二百人。因为皖系军队大部分在没有见到敌人的时候,都撤退投降被俘虏了。 直军进入北平城的时候,杜府一片混乱。 杜祥和坚持不肯撤退。 “让他们来抓我,杀了我呀!”杜祥和端坐在客厅,就是不肯挪一步。 “总理,我们先保证安全,再图将来啊!”许远征等人劝阻。 杜祥和摇头:“我自清末投军,三十余年风雨,我问心无愧,不会逃避。他们不敢把我怎么样的……远征,他们在悬赏你,你先走吧。” 许远征理解杜祥和的风骨和坚持,点头应着,磕头道别。 凌寒随着许远征出去,换了便装,想带许远征绕道天津去扬城避难,却已经找不到许远征了。 问询门人,说许远征乘车出去了。 凌寒大惊失色。 “现在满城都是许远征的悬赏令啊!是在悬赏十万大洋要他的人头,他去哪儿了?” 然而,门人只指着东边说,往东走了,并不知道去哪儿了。 凌寒站在门口,焦急等待着。 总理府的仆人们已经很慌乱,都在收拾着东西,准备一声令下,就可以逃跑。 杜祥和待下人是从来的宽和,虽然自己身处艰难的境地,却还叫儿子取了几千大洋,分给了下人,让他们躲一段时间再谋生计,免得被他无端的牵连了。继而,杜祥和又吩咐了秘书收拾了保密的文件、重要的文书和自己的部分私人物品,更告诉了管家,剩下的物品,比如被褥、茶具等等,皆是分给了下人吧。一时之间,总理府简直陷入了混乱,到处是搬着杂物的下人们,在院子里穿梭着,有些搬出来,又没有搬走的桌椅更是仍在了院子里,整个总理府,乱如市场。 凌寒看着此情此景,心中一阵戚戚然。不由得浮起“起高楼宴宾客楼塌了”的兴亡之感。 终于不多时,许远征回来了,依旧的步伐稳重,神色从容。 “许大哥!”凌寒冲上去一把抓住许远征的手臂,是失而复得的恐慌与庆幸。他已经慌乱了太久,再没有能半分从容了。 许远征嘲笑凌寒:“你这是干嘛?”许远征不动声色的抖抖手,甩开了凌寒。 凌寒这才意识到自己是太过失态了,连忙是站直了: “您去哪儿了?现在满城抓您呢,我们赶紧走吧……” “我去了趟银行,取了钱还了古董店的欠款,去了一家书店,顺便买了两本书……”许远征道,扬了扬手中的书给凌寒看。 “都这时候了您还惦念着这个……”凌寒哭笑不得。 许远征轻轻一笑:“老板也是这么说的,我告诉他,要不是现在去还他钱,搞不好,这钱就还不上了,他总不能追着我阴曹地府要钱去吧。人家信得过我赊欠的,我不能不还。” 凌寒无言以对,他再怎么样都难以预料到许远征如此胆大,有这种生死从容气度。 凌寒再不敢离开许远征一刻,追随着他进屋收拾衣物。 “许大哥您快点吧……现在您是他们抓捕的头号将领,他们可是悬赏十万大洋要您的人头呢。现在他们在北平城搜捕呢,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到总理府了!” 听着这话,许远征把一本书扔进了柳条箱子,又缓缓走向了书桌。 椅子已经被搬走了,桌子大抵是太重,留在了屋子里,却也被搬运的人撞得歪歪斜斜。书桌上原有一对插花的花瓶,一个被抱走了,一个摔碎在地上。花枝儿倒都仍在了桌子上。 许远征无奈的叹气。他把花枝放在书桌的一旁,收拾了一块干净的地方。又吩咐着凌寒: “凌寒,帮我研磨。” “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要写什么?”凌寒气苦,他恨不得把许远征一把拽出去。 “研磨!”许远征呵斥。 凌寒咬着牙,帮许远征研磨。 许远征铺开纸,挥毫泼墨。一张潇洒的字写就。他看了看字,似乎是颇为满意的,然后不疾不徐的盖上私人印章。 凌寒凑过来看,是一首七律。 “购我头颅十万金,真能忌我亦知音,闭门大索喧严令,侧帽清游放醉吟。白日歌沉燕筑市,沧波梦到海舟琴,云天不尽缠绵意,敢负生平报国心。” 在嘈杂的庭院里,在这一片狼藉的屋内,许远征从容的站在书桌前,洋洋洒洒的写着字,心中依旧是如此的豪情万丈。 凌寒由衷的叹服。在此绝境,仍有这般胸怀这般豪气,除却许远征,再不会有第二人。 许远征已经收拾好箱子,回看了一眼这间办公室。 “走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85.合纵连横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凌晨一直在关注着战况。 看着战火起,看着皖系兵败,杜祥和辞职回到天津寓所,许远征被通缉,下落不明。 初时,皖军兵败之前,凌寒曾经与凌晨通话,告之过许远征已经知悉章帅事情的始末,他无恙,让他放心;及至战争结束,许是事态紧急,凌寒再没有与家里联系。 直系宣布接管政府,解散议会,建立临时政府,他日选举。直奉有意联合组织议会选举,组建内阁,却并没有谁想扩大战争,扬城一时也无忧。 黄昏时分,凌晨回家。小凤端了西瓜给凌晨与明俊等人。穿着红肚兜,手上戴着小铃铛的小书琛蹒跚着扑到了凌晨的腿上,张开嫩藕节一般的手臂抱着凌晨的腿,圆鼓鼓的小手抓着凌晨的衣服,哼哼着喊“爹爹。 “爹爹抱……”凌晨一把捞起书琛,抱了他一下,又把他放在自己身边的沙发上。小书琛明显是愣了一下,没有想到父亲不抱他了,撇撇嘴,不满意也没有哭。 凌晨奔波忙碌,其实都很少顾及的到儿女。书瑶多是跟着韩燕长大,小书琛也都由母亲小凤照顾,父亲这个角色,对儿女来讲都很是缺失的。加之凌晨平时也是严肃威严的人,家里诸人多是尊重有余亲昵不足,连着女儿都不是很亲近他。即便是还无知无识的小书琛,在父亲怀里也要老实很多。 “瓜……瓜……”小书琛指着桌子上的西瓜,眼中闪着亮光。 凌晨笑笑,拿了一块西瓜给他。 小孩子并不大会吃,径直的往嘴里送,不多时,衣服上沙发上也都是西瓜汁,小书琛的小手也抓着西瓜瓤,不管不顾的吃着。 小凤看到哑然失笑,凌晨这才低头看到书琛的样子,连忙拿了他手里的西瓜,接过小凤递过来的手帕帮书琛擦手。可是,凌晨一拿走了书琛的西瓜,书琛顿时哇哇大哭,小手很不服气的挣扎着,弄得凌晨的身上也是西瓜汁。 小凤看情况,连忙伸手抱了书琛过来。 凌晨苦笑:“我还真是不会哄孩子……” 小凤拍了拍书琛的小脸:“行了,弄你爹爹一身你还哭,不哭了……”哄了好久,书琛才止住了哭声,抱着母亲的脖子喃喃低语着。 “他说什么呢?”凌晨好奇的问道。 “他在说叔叔……”小凤笑道。 “叔叔给书琛吃瓜,叔叔抱书琛,吃瓜……”小书琛重复着。 凌晨好奇:“说谁?凌言?” 虽然已经是暑假时候,但是只凌言回到了扬城,季雅和在公司给凌华帮忙,凌豪从来是女友放在第一位,自然也是留在上海,没有回家。 “应该是说凌寒呢。前些日子凌寒在家,一直是凌寒陪着他玩儿……凌寒很有耐心跟书琛玩,书琛很喜欢凌寒的。”小凤解释道。看着凌晨无奈的擦拭着沙发上的西瓜汁,又道:“之前凌寒给书琛吃西瓜,都是拿勺子撵成了糊糊搁碗里用勺子喂着吃的。连桃子也是要捣烂了给他吃……所以书琛念叨着让叔叔给他吃瓜呢。” 凌晨点点头,没有说话。 前些日子,兄弟闹得过分,凌寒见他都是低着头,恨不得躲着走。凌晨忙于公务,也无暇管在家里养伤的凌寒做什么,却没有想到他还是颇有耐心的照顾自己的儿子。凌晨蓦地想到,天津分别那一夜,凌寒哭着问他,大哥就不心疼兄弟的么?凌晨心里头不由得一阵酸涩。 却也是这时,外头给花浇水的罗嫂喊着: “三爷回来了啊……” 凌晨不由得站起身,往门外走去。 凌寒一身西装,英姿勃发的走来,凌寒的身边,一身靛青色长袍的许远征。这个被政府通缉的头号要犯就大摇大摆的走到了他们家。 凌晨上前一把抱住许远征。 “没有想到活着见到兄弟你了!”许远征道。 “没个忌讳!快坐!”凌晨道,喜上眉梢。 “大哥!”凌寒也向凌晨躬身行礼,凌晨略是点头,便去招待许远征。倒是小书琛看到凌寒,突然大叫着“叔叔……叔叔……” 凌寒也顾不得书琛,丢下箱子,一把把书琛抱过来,手指头轻轻点着书琛的肉鼓鼓的肚子,逗得书琛哈哈大笑。 分别不足一个月,许远征瘦了许多,也没有往时的神采飞扬,倒是多了些洒脱淡然,依稀着是落拓文人的模样。 许远征讲述着凌寒护送着他至扬城一路的风波,表示很是感激凌寒。及至,两人又讲到了凌寒向云清高密的事情,凌晨一声叹息。 “凌寒告知我的时候,早已经告诉了章云清,恐怕章云清那么果断迅速调军至山海关也是他的主意,我也没有别的选择……兄弟如此,是我的失职!呵呵……是我对不起你!” 凌晨心头的叹息苦涩是真实的。凌寒在险境,他担心他;可是念及凌寒自作主张胆大妄为的事情,凌晨也是格外的生气和心寒。他们兄弟的这般信任,远不如凌寒信得过章云清。 许远征摆摆手:“凌晨,你不用道歉。你的意思我知道。你为我做的,我很是感激。凌寒这一路护送我到扬城,也是费了心力,就当是功过相抵,不用再为难他了。他被你强留在我身边,也被我吓唬了一通,心里肯定是够纠结了……你们兄弟不能再生嫌隙了,皖系败了,你扬城的日子肯定是越发的艰难。你这个兄弟这么能干,还是他帮你呀!” 许远征说的很真诚。 凌晨哂笑,不置一词。 “远征兄就在扬城住着,就当是自己家吧。别的地方不好说,在扬城,肯定是安全的。”凌晨道。 许远征摇头:“我只是绕道扬城……实不相瞒,我已经联络了南方政府的文诗英,待他时间方便我们在上海会面。皖系的部队靠不住,要是想杜总理东山再起,我们可能得依靠文诗英……” 凌晨瞠目结舌。 “之前你坚持主张武统,怕是与南方政府结怨最深,能够与文诗英联合吗?是杜总理的意思?” “不行就算,我总是要试试!”许远征扬眉,依旧是从不服输的模样。“自然不是杜总理的意思,一路逃亡,我只联系过他一次。他现在颇有些心灰意冷,求田问舍,不大想未来了。可是,我总觉得他的雄心未灭,我就算是倾尽了一身心血,也要让他坐到那个他想坐的位置!” 凌晨点点头。 “若是需要我帮忙的,你只管说……你去上海安全吗?或者邀请文诗英到扬城来?” 许远征轻笑:“不必。凌寒先借我用一段时间,他陪我去上海,应该问题不大。再说,文诗英到扬城的话,一旦走露消息,你便难做人了……住在你这里,是我们兄弟情义,我不怕你为难,旁人也不敢说你什么。但是,政治的事儿,你暂时别掺和。” 许远征在什么时候,都是拎得清的。他失败,落拓,但是,却并未失志。 凌晨点头,表示赞同。 曼卿与凌寒夫妻久别重聚,最是激动。 看着眼前的凌寒越发的清瘦,曼卿已经是潸然泪下。虽然她不过问军中事,却也知道凌寒随军前,遭遇了战败,尽管其中细节她不知道,却也能够料到,凡此种种,于凌寒皆是坏事。 “别哭了,我都会来了……”凌寒替怀中的曼卿擦拭着眼泪。“你好不容易化妆,妆还花了……许远征要在我们家住,今天晚上吃饭有客人,你一会儿得补妆。” 曼卿瞬间被凌寒气笑了,他这个时候,却是没心没肺想这些。 凌寒看曼卿终于笑了,也是轻笑着。 “你走时还伤着,又上了战场,我担心的心惊肉跳,只好吃安定……” 曼卿道咬着嘴唇,偏生最后一句话,又不那么合常理,说着也便害羞的低下头。 “对不起呀,是先生的错,让你担心了。可是,我是军人,没得选择的……我回来了,别吃安定了,那个药不好,你比我知道。”凌寒认真道。 曼卿点头。 “我也常常想到你,想着我一定要回来,我还有妻子……我辜负你的期待太多,不能让你的等待也空等了……”凌寒柔声说道,又俯身轻吻曼卿的嘴角。 曼卿身子一僵住,也回抱着凌寒,轻吻他。也是一瞬间,曼卿骤然想到,这是婚后凌寒第一次主动轻吻她。 必定是他经历了不一般的风波,他才会如此的激动吧。是差一点会死别,让生离之后的重聚,都显得如此的珍贵。然而,曼卿一时失神的一刻,凌寒却放开了她。 曼卿也不动声色的站稳。 “我去洗个脸,像你说的,重新画个妆再去见人……”曼卿笑道。 凌寒点头:“对了,过几天,我得去上海。许远征与文诗英约定会面,时间地点没有确定,不过我得护送许远征……你晚些时候,给文夫人打个电话,说你想念她,问候一下。” 凌寒斟酌的说道。 曼卿有些不解,看着凌寒。 “文先生的一举一动很容易被人留心,许远征又是被通缉的人,更要多加小心。我们若真是被人看到,你与文夫人有旧谊,也是托词。”凌寒解释道。 曼卿点头,这些风波诡谲的事情,曼卿很多的不明白,却绝对的信任凌寒。 “还有,我与文诗英认识的事情,不要叫许远征知道。”凌寒补充了一句。 曼卿目光闪烁,并没有说话。 他们都是在这个薄冰上行走的人,要千万般的小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86.良宵一度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因着局势,凌晨没有安排许远征住酒店,反而是安排他住在了家中,更是调了一队卫队来家中警戒。凌晨也尽量多留了时间在家与许远征闲谈,以免他过分无趣,倒是许远征痴迷于书,叫凌晨不必太过在意他,笑着说主人太过热情,客人会不好意思久留。凌晨也便吩咐凌寒不必去军中,照顾许远征。许远征自然也不劳动凌寒照顾,凌寒便日日的跟小书琛玩乐。 许是凌寒弥补了书琛生活中父亲缺少亲昵照顾的遗憾,书琛格外的亲近凌寒。自凌寒回来,便日日的不肯离开凌寒。早起穿上衣服就溜到凌寒的房间门口拍门,到晚上,不哄着他睡着,再是不肯离开凌寒的房间。只要是看到凌寒的身影,就是在小凤的怀里也是要去找叔叔的。 黄昏时分,太阳也不那么毒辣了。凌寒牵着书琛在花园的草地上玩一个小皮球。凌寒把球抛一段,小书琛就张着小手跑去拿回来再交给凌寒,凌寒再给扔出去。书琛太小,能玩的游戏也不过如此,几乎是天天来玩的游戏,难得是两个人都乐此不疲。 这回,书琛拿了没有拿回来给凌寒,似乎是学了凌寒的样子,甩手抛了。 “叔叔追……” “我们一起去追,看谁快……快追……”凌寒笑嘻嘻的道。 凌寒原是跪坐在草地上,看着小书琛往前跑了一段,也就爬过去,赶在书琛前头拿了球,冲他扬手。书琛张着小手就来拿,他跑得急,没有站稳,一下子就撞进了凌寒的怀里,凌寒趁势就倒地,抱着书琛在草地上滚。书琛乐得哈哈的笑着。 也正这时候,凌晨的车进了院子,正看到叔侄这玩闹的一幕。 凌寒看凌晨进来,连忙起身。他原是穿着浅灰色的绸布休闲衣裤,现在褂子和裤子上也都是沾了草叶和土。小书琛只穿了肚兜,圆鼓鼓的小胳膊小腿上都是草汁和土。 凌晨看着有点哭笑不得。 “大哥……”凌寒跟凌晨打招呼,书琛也眨了眨眼睛,叫了声爹爹,却又旋即抱住了凌寒的腿。 “你看你,你带他玩还弄一身土……”凌晨道。 凌寒俯身抓着书琛的手臂,把他拽了起来,抱在怀里。 “小孩子其实什么都懂得,你站着看着他玩和跟他一起玩也是不一样的……”一边说着,凌寒给书琛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书琛不肯被擦,抱着凌寒的脖子把自己的头埋进了凌寒的脖颈处。 “小东西,调皮……” 凌寒拍他,书琛就立即扭着身子,抱的更紧的。 凌晨笑笑,没有再理会玩的很好的叔侄俩。 不远处,曼卿也回家,正看到这一幕,不由得一笑。 晚上凌寒陪着凌晨与许远征说了会儿话,回到房间的时候已经不早了。曼卿在外间屋看书,写着笔记,凌寒便自顾自的去洗漱。 再出来时候,凌寒只穿了白色绸子的睡袍,松松的系着腰带。他看着台灯下的曼卿已经在打着哈欠,却还在看书,不由得笑了。 “行了你,都困了别看了,该睡了……” 凌寒伸手来拉曼卿,挽着曼卿的肩膀要拉她起来。 曼卿略是一愣,便依从着凌寒站起身来。凌寒的衣衫系的很松,露着蜜色的肌肤,紧实的胸膛,凌寒拉着曼卿的手略是一用力,曼卿就靠在了凌寒的怀里。 曼卿伸手扶住凌寒的肋骨处,隔着薄衣,可以清晰的摸到肋骨。 “你是越发的瘦了。我都想你,这段时间过得肯定特别难熬。” 曼卿靠在凌寒的怀里,低诉着。 凌寒把曼卿抱在了怀里:“对不住你,我总是叫你担心……” 曼卿感觉到凌寒平静的声音里的一丝的激动。自凌寒这次回来之后,他时不时主动表露出来的亲近,那平静的温存之后,曼卿总是感觉他分明有些激动的。然而,却又转瞬即逝。 他们成婚一年多的时间了,都是疏远而客气的,他们曾经长久的分住在里外间,外头的长沙发是凌寒的床;及至后来,他们很多次同床共枕,却依旧是秋毫不犯。可是,慢慢的,曼卿察觉得到凌寒在努力的靠近自己,他是愿意尝试着,打破两人之间的隔膜的。 而她,对他的爱,始终如一的。 曼卿回抱着凌寒,任由凌寒把她放在床上。 他们紧紧的靠在一起,这个世界,这个家,只有这一屋,这一张床,如此方寸才是他们的天地。 凌寒的手指滑过曼卿的脸颊,将她略微凌乱的长发放在耳后。 曼卿的心有些砰砰跳,她在心中无数次的窃窃的想过,终有一日,他们会是如常夫妻吧。 曼卿抬眼看着眼前的人,一如初见时候的清秀。他的浓眉英挺,明眸如寒潭澄澈闪光。只是长久的对视着,曼卿明明从他的眼中,读到的不是情qing色,意乱神迷,而是平和的爱,平静的悲悯,甚至有一丝丝的不激烈的温和的愁苦…… 这种发现教曼卿震惊。 “凌寒……”她轻声唤着他,低低的,唯恐惊动了眼前这波澜不惊的人;可是,在他的注视下,她感觉得到他的愁苦,并不能不管不顾的消受他此刻的温柔。 “曼卿,我在北平,在库伦,在战场常常的想到你。我看到漫天的飞雪,在地冻天寒的时候,想你会不会冷;在风雨交加的阵地,看着连营的灯火,想你有没有安睡。在前线,我不知道明日会怎么样,更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可能只是流弹都会要命,我常常想,你不懂这些,可是你是因为我一个人在扬城,如果没有我,你连期待都没有了,要怎么办?” 凌寒轻抚着曼卿的脸。“谁会想念我,谁会顾念你……我越发的孤单。我是军人,在这样的乱世里,自穿上军装的时候,谁都会无数次想到死于战乱。可是,我很害怕我孤零零的死,也害怕留你一个人孤零零的活着……” 曼卿已经是满眼的泪水,凌寒却依旧的平和而温存。 “为什么说着这些,为什么想这些呢?”曼卿问着,已经哽咽。 凌寒略略一叹息,却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微微侧身,去亲吻曼卿的眼睛,泪水在口中是咸的味道,苦涩。 凌寒不能告诉曼卿,也不能告诉任何人,他曾经的恐惧。对死亡的恐惧,对离别的恐惧,那种恐惧和孤单,丝丝入骨,却依旧不能说出口。 他记得自己在凌晨要他留在天津的那一夜,那个未眠长夜的恐惧,无助与孤单。他很多次幻想过,时不时凌晨会改变主意,然而,及至到与许远征一起去送别大哥,凌晨依旧的言语平和,风轻云淡,再未多一言。而那一日,他也依旧的沉默坚定而从容,哪怕是他装出来的。 他在很多时候都曾心怀恐惧,深受痛苦,一样的辗转反侧,一样的焦虑悲哀,可是,尽皆是无话可说,无人可诉。 凌寒亲吻着曼卿,由眼睛,至薄唇。 曼卿有些紧张,忐忑瑟缩中的她不由得手攀上了凌寒的肩背,似乎是抓着他的身上,会让她平静一些。不经意,手指触摸到凌寒肩胛上的那道粗粝的伤痕处。曼卿记得这不过是一个月前的事情,凌寒身上几道刻骨的伤。他从没有说过是为何事,她便也没有问。曼卿记得自己陪凌晨在上海治病时候,凌晨也曾经说起与凌寒的矛盾。曼卿只笑着道,他们的兄弟的事情,自己不能多话。凌寒不说,她不问。可是,她一样的担心。她记得他身上的伤,必定是很痛的,记得那伤太重,一道道血槽,让她也惊恐万分。 再重的伤也愈合了,结痂了,只是这伤痕留在了身上,恐怕是再不会抹去。 “疼么?”曼卿发生,并不清楚,凌寒却也是听到了。 凌寒停下来,长出了口气:“不疼。早不疼了……那个时候也不疼,疼得早就麻了,就是看着血一滴滴的滴下来,害怕……是真的害怕……” 曼卿拦着凌寒的肩头,紧紧相拥。 她第一次知道他的脆弱他的恐惧,他原来也如她一样陷入过无助与绝望。他们都曾经向往,都曾经失望,终究要一起面对未知的未来,哪怕凶险莫测……只有这份悲苦和恐惧,他们感同身受。 天地之大,只有他们此刻的依偎是真的,只有他们的想念是真的,曼卿曾经以为他们很远,其实,辽阔的世界里,只有他们相守着。 曼卿回应着凌寒的亲昵,想用自己的温度温暖他。他一直都是她深爱的人,从没有变过。第一次,他主动的在她面前敞开胸怀,她毫不犹豫的拥抱。 他们抚摸着,是给彼此的安抚。 纵使凌寒一直很温柔,很有耐心,也很温存,轻轻的靠近她,触碰她,似乎是不忍看她皱起的眉头。曼卿仍旧是免不了的恐惧,略是颤抖,似乎是下意识的想蜷缩起来,却在躲闪回避的那一刻,又毫不犹豫的回应着他,靠近着他,抱紧他。 颤粟中的疼痛与泪水,曼卿也分不清是欢喜还是痛苦,就是痛也是痛快。 曼卿忍不住的哭着,然而,看着凌寒的眼神,却依旧是笑意。 凌寒侧身,将曼卿抱在自己的怀里,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安慰她。 两个人一身是汗,却浑不在意的相依偎着,仿佛是这样,就天长地久无尽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87.意乱情迷(1)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文诗英回复三日后可到上海与许远征会面,凌寒与许远征立即准备去上海的事宜。原是安排凌寒随行的,可是,凌晨却改变主意自己陪他们一起去。许远征拒绝,担心自己的身份被人发现会给凌晨带来麻烦。 “就是担心会被人发现,我才必须得跟你同去上海。若是我在,他们怎么都不敢把你怎么样。”凌晨笃定的说道。 这点,许远征也是认可的。 曼卿收到林盼兮的回复却略是遗憾,林盼兮因为身体缘故不能随文诗英北上,倒是江文凯随行,邀约曼卿与凌寒见面。曼卿略是为难,倒是凌寒很是大度,让曼卿回复江文凯,等他到上海,约时间会面即可。 几次的相交,饶是凌寒不是很敏感的人,也是看得出来江文凯对曼卿的用心与关照,比照着曼卿的回避,他自然也是明白其中的深意。不过,凌寒从来的大气,也并无忌讳这些。 曼卿的手被凌寒的大手握在手中,看到凌寒温和的目光,两人都能了解对方心意,也略是宽心。 凌晨、许远征等人到上海,一切都很顺利。及至到上海,凌晨依旧邀约许远征和他一起,都住在凌华的家中。凌晨的周到和缜密让许远征很是动容。他在身居高位,一呼百应时候,凌晨与他也只做淡如水的君子之交,及至他落难流亡,自凌寒护卫他从北平南下,凌晨与凌寒从来都是热情周到以礼相待,沐家的情义,让他很是感动。 凌华这些日子很是忙碌。馥郁日化厂和制衣厂的生意都很不错,制衣厂比往年的盈利要多一倍,日化厂初创却也迅速的占领市场,成为沪上最有名的日化品牌;在纺纱厂大火之后,本已经心意懒懒的凌华,却随之让事业再上了高峰。 凌华在家里总是匆匆来去,这一日,天色昏沉,凌华才赶回家。 一家人陪坐在客厅等候凌华回来吃饭,见她姗姗来迟,被凌晨取笑: “大姐往时总是责我很少来沪,眼见我是来了,你这匆匆来去的哪里顾得上跟弟弟说几句话?” 凌华旗袍高跟鞋,走路依旧是利落洒脱,依旧是快人快语模样: “让许先生久等我很是抱歉。不过,凌晨,你这话我才不认,每回你不是有事儿了才来我这里的?若是你不是有事儿到上海,总是有多少个忙的理由,要是你自己,我就让你多候着一会儿!” 凌华笑着嗔怪着凌晨。 凌晨摇摇头,苦笑。凌华与凌晨年纪相仿,最是亲近些,凌晨对大姐也很是尊重,似乎也只有在大姐这里,凌晨才不是那个老成持重的家长。 “我家大姐从来都是这般厉害,我是说不过她。” 凌晨无奈的跟许远征道。 “凌晨你越发的过分,哪有你这样编派大姐的,可是还当着凌寒他们兄弟呢!”凌华扬眉。 凌晨连忙朝大姐拱手: “大姐,我哪敢,我是真的服您……那您看,可是赏口饭吃?” “快快上菜吧,以后你们可别等我了……没那么多事儿。我这忙起来都没什么准儿的……”凌华对许远征道,安排大家落座。 佣人端着菜,凌华忽的想到什么,去拿自己的手包,却发现钥匙没有带,在沙发和茶几上找了找,也没有看到。 凌寒看到凌华皱眉急促的模样,连忙问:“怎么了?” 凌华叹气:“钥匙好像丢在公司,真是老了,糊涂了!” “大姐先吃饭,一会儿我陪大姐去公司拿。”凌寒道。 正是这会儿佣人进来,说沈小姐到了。 因着是凌华与绿萝合作,是以,这一年多的时间,绿萝到这里来的次数不少的。佣人在院子里看到是她便也没有通报,直接开门引了进来。然而,凌华却并没有告诉绿萝凌晨等人到了。 绿萝袅袅婷婷走来,也不防备看到站在凌华身旁的凌寒,不远处的餐桌上,是围坐的凌晨凌豪曼卿等人,还有许远征…… 绿萝一下子就愣住了。 凌华也是一呆。 “华姐姐,我在办公室看到你落下的钥匙,给你送钥匙来了。”绿萝率先是反应过来,说道。她递过来钥匙,目光却不由得多看了凌寒一眼。 凌寒的目光自凌华进来,便没有片刻移开。 自从去年时候见过面,算来他们竟然是一年没有见面了。 他们也曾经常年的分别过,却从来都笃定的会再重逢,然而,及至绿萝离开凌寒远去日本凌寒又很快成婚,他们的心中便再也不会觉得再见再如从前了。 凌华看着两个人,也不由得皱眉。 这场景实在是太过混乱了。凌晨很痛恨凌寒与绿萝的交往,更何况,曼卿也在不远处,忍不住的侧目看着他们。 “你还好吗?算来一年没有见过你了……我在报纸上看到你去了库伦,又看到皖军兵败。看到你还好,就好。”绿萝道,声音软软。 凌寒点点头:“我都还好。我倒是听大姐说你们生意做得很好,祝贺你们!” 绿萝一笑,几句话,她也略是自然。 “有赖华姐姐,都是辛苦她。我们明日馥郁的一款高端产品面世,有推广的酒会,到时候你也来吧。” 绿萝说着,探寻的眼神看着凌华,凌华尴尬的笑笑,想代替凌寒拒掉。 “那个……” “好。”凌寒打断了凌华的话,直接应下。绿萝一直都是言辞缓缓的,是少见的犹豫。一般绿萝如此的犹豫的时候,都是心里头有事儿的时候。他们认识太多年,一个人的习惯都是了解的。他看得出来绿萝明明是有话想跟他说的。 看到凌寒应下,绿萝嘴角轻扬。 凌华心中不由得有气,却不肯表露: “正好赶上吃饭了,我家里人也在,一起吃个饭吧。” 绿萝摇头:“不必了。打扰华姐姐一家用餐了……你们快去用餐吧。” “我送你。”凌寒道。 “不必,都留步吧。明天见。”绿萝莞尔一笑,依旧的姿态万千。 虽然绿萝这样说着,凌华依旧是送绿萝出去。 “我不是故意瞒你,却也觉得你们不合宜再见。”凌华坦率的说。 “姐姐,我理解您。如今,我看凌寒,也如弟弟一般。他曾经一直叫我姐姐的。”绿萝幽幽道,已经行至门口,司机还亮着车灯在等待。绿萝登车翩然而去。 “你个小东西!”凌华回来,看到凌寒站在门口,轻声训斥你他。 凌寒跟在凌华身后,默然的回到座位上。凌晨的脸色已经分外的难看,座中一片的沉寂。 “行了,吃饭了,菜都凉了!”凌华招呼着大家。 凌晨闷闷的哼了一声,强压着怒气。 凌寒低着头,就当是看不到他们。 曼卿拿了凌寒眼前碗,帮他盛了碗汤:“下午吃凉的吃的胃不舒服,现在喝些汤舒服些。” 曼卿低低的声音对凌寒道。 凌寒也低声回应着。 “凌寒,你要记得珍惜眼前人啊!”许远征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道。 次日,馥郁日化厂的酒会格外的热闹。 酒会在一家酒店的大堂举行。会场摆放了日化厂很多的产品,满是浓浓的香味。墙上挂着明星们为日化品拍的广告照片,大红布烫金字写着“馥郁日化厂新品推广会”。 因着繁星影业的明星们悉数到场,记者们格外的多。明星与记者们采访拍照熙熙攘攘的,格外的热闹,再有一些商场的老板们夹杂其中,与明星们开着玩笑,笑声不断。 凌寒夫妻,凌豪和季雅和都在会场帮忙。台上,记者采访者馥郁日化厂的两位女老板,凌华大气精明,多年从商,说话滴水不漏的妥帖;绿萝仪态万方,从来是光彩夺目的人,引得记者与协作的商户追逐。 “诸位与我们都是合作很久的伙伴,定然信得过馥郁日化厂最重信誉,产品质量最是可靠。我们这次上市的香水是法国进口,在国内分装的。价格低于法制香水,质量却丝毫不逊色。我们做了小瓶,可以给大家试用的……” 凌华浅笑盈盈。 “丽人行过,暗香盈袖。香水不是粉底胭脂,却是另一种的美。馥郁日化品,可美容颜,可美体态……”绿萝身材曼妙,微微侧身,手捧着一个托盘,将其中的小瓶香水分发给众人。她本来就是耀眼的人,如此的撩拨人心,更是在人群中引来无数人的侧目。 不远处的曼卿一直注视着绿萝看,扯着手里的绢子。倒是季雅和很有眼力,抓过曼卿: “三嫂闻闻这个香水,味道怎么样?” 也因着绿萝始终站在人群中,及至发布会结束,凌寒与绿萝都没有机会单独说几句话。直到订货会开始,凌华、绿萝又与商场的几大老板们谈论着供货的事情,也有一些老板们拿货,更是空不出时间。之后是招待酒会,推杯换盏,觥筹交错的庆祝着合作愉快。凌华不胜酒力,便抓着凌寒代她喝了不少酒;凌寒眼见绿萝也在众人的簇拥下喝了不少的酒。 及至酒酣耳热,恰是舞会,音乐声中,人们翩翩起舞。也直到这个时候,绿萝才空出时间与凌寒说几句话。 酒店的二层,馥郁日化厂的工作人员为了放置货物,提前筹备,租了两个房间。绿萝引着凌寒到二楼房间。 “你是找我有话说?”凌寒问道。 这倒是绿萝楞了一下,旋即笑笑,继而又是连连笑着,仿佛是发现了什么好笑的事儿;绿萝一边笑着,又一边的摇头,声音带了几分苦涩,笑声也都变了。 凌寒被绿萝这样的笑着,起初是尴尬,旋即也是明白绿萝怒意,便低头不说话。 “对不起,我说错话了。”凌寒主动的道歉。 绿萝止住了笑声,扬眉看着他,冷笑,眼中是怒意。绿萝看到了酒店房间里的红酒,打开倒了满满的一杯,递给了凌寒: “喝了它,算是给姐姐道歉。” 凌寒咬了咬牙,接过酒杯,缓缓下肚。 “我失言了,对不起。” 绿萝这才莞尔一笑,她并不言语,又倒了两杯酒,递给了凌寒一杯: “为了我们的久别重逢。” 凌寒接过酒杯,与绿萝碰杯。 “我真是有事找你,最大的事情是想念你……之前,万事不安稳,我有一日没一日的过,从不想之前和往后,这一年多过得安稳了,才想到,原来能陪着我安稳的你也走了。”绿萝靠在桌子上,手里摇晃着红酒,自顾自的饮着,一杯红酒饮尽,嘴角还残存着酒的淡紫。 凌寒倒是略略一笑: “听你这样说我反倒是放心了……你安稳便好。时局动荡,我也不知道哪一天就上战场了……你和我大姐一起做生意,我心里放心很多。便不挂念你了……” 绿萝点点头,眼中有转瞬即逝的泪光,她侧身给酒杯中倒了酒。 “陪我喝酒……”绿萝靠近凌寒,伸手揽住他的手臂。 凌寒苦笑,却没有拒绝,与绿萝碰杯。 他们有太过无言以对的愁苦,只能就这一杯酒饮下。 凌寒在酒会上就喝了很多酒,及至陪着绿萝这一杯杯的饮下,目光都有些迷离。 “绿萝,我头疼……”原是坐在床上的凌寒,斜斜的倒在床上,手里的酒杯也滑落,酒洒在洁白的床单上,留一抹淡紫色。 绿萝手里的酒杯也陡然落地,咣当了一声,在这只有呼吸声的屋中,格外的响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88.意乱情迷(2)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酒会到夜里十点钟才散场。从下午两点酒会开始,连续忙碌了八个小时,众人都是有气无力。 绿萝招呼着繁星影业的女明星们最先离开了会场,之后的凌华带着馥郁日化厂的职工们与酒店的店员一起善后,曼卿和凌豪等人都在帮忙。 曼卿发现凌寒已经离开好一会儿了。 其实,凌寒离开不久,曼卿就发现了。下意识中,她去看绿萝,绿萝也不在。 曼卿有一时的想去找到凌寒的冲动。然而,最后还是忍住了。她记得绿萝曾经讲过的故事,她也一直努力的去理解凌寒对绿萝的感情,那远不只是男女之爱。她愿意给他足够的自由,因为,深爱。 曼卿反思着自己,也许并不相信凌寒的忠诚,但是,她相信凌寒的人品和责任感。她相信,她与凌寒有着信任与默契。 后来,她看到绿萝依旧在跳舞,喝酒,说话,却依旧没有看到凌寒,才略是有些着急。只是,众人都在忙碌,她也没有多说。 及至酒会散场,曼卿再是忍不住了。 “凌豪,你见到你三哥了吗?”绿萝问道。 凌豪摇头:“我没注意到他……” 这时凌华也反应过来:“我也一会儿没见着他了……” 正这时候,在楼上准备收拾房间的馥郁日化厂的职工下来告诉凌华:“沐少爷在楼上睡了,好像是醉的厉害,我们叫他也没有醒。” 凌华与曼卿等人连忙上楼。 推开门,房间里是扑鼻的浓重的酒气。凌寒衣冠不整的躺在床上,衬衣已经脱掉扔在了地上,西裤也穿的松松垮垮的,地上的皮鞋翻着。刺目的是倾到在洁白床单上的红酒,还有地上的两只酒杯。 这里发生的情况是一目了然的。在这个房间里,凌寒曾与人喝酒,直到醉倒。 与他喝酒的人是谁,几乎不必猜测。 凌华的脸色瞬间很难看。 “曼卿……” “大姐,我看凌寒醉了怕是一会儿半会儿难醒过来,就让他在这儿睡吧,我陪他。这屋子是要收拾东西是吧,也是,屋里头酒味儿这么大……凌豪,你搭把手跟我一起把你三哥扶着换个房间吧。” 曼卿道,神色并没有任何的不悦。 凌华点头应着。季雅和去找酒店人开了房间,凌豪背起凌寒,把他背到了隔壁的房间,曼卿则帮凌寒收拾着衣服和鞋子,俨然只是看待醉酒的丈夫的模样。 凌华很是心疼曼卿,怕她难过,再酒店里陪了她好一会儿,可是曼卿始终神色温润,并没有什么异样。 “我是没有看错你,你是爱他的好姑娘。”凌华道。 曼卿莞尔一笑。 “凌豪今晚也住在这里吧。明儿一早凌寒酒醒了你们再回。”凌华吩咐着。 送走了凌华,安排了凌豪去隔壁房间住下,曼卿帮凌寒脱下了西裤,然后湿了毛巾,帮凌寒擦拭额头上的汗。喝了太多的酒,凌寒身上一直出虚汗,身上也很烫。 曼卿做的很是小心翼翼,好在凌寒似乎是醉的太深,一直都没有感觉。曼卿看凌寒这样没有感觉,就索性拢着他的脖子,想帮他擦擦肩膀,让他侧身睡。只是她刚刚一抱住凌寒的脖子,就赫然发现他后脖颈的唇印。 并不是没有准备,曼卿还是惊愕之下,松了手,心里酸涩,泪水就在眼眶里打转。 咬着嘴唇,用了很久的时间,曼卿平息心中的苦楚,还是用毛巾擦拭了那个刺眼,更刺痛心的唇印。 凌寒的嘴边轻声的呢喃着。 曼卿俯下身在他唇边听。 “姐姐……姐姐……绿萝……” 凌寒似乎是在做噩梦,皱着眉头,呢喃着,声音里都带着痛苦。 曼卿瞪着他,很是难过,既生气凌寒,又万分的心痛自己。 “大哥……哥……别打……哥……别走……我怕……” 凌寒呻吟着,眼角有泪水低落。 曼卿颤抖着手,去拭去他的泪水。 曼卿躺在床上,把凌寒抱在怀里。感受着他满是虚汗略微发热的身体,也感受着他的噩梦与苦痛…… “那些过去,你都忘不掉,那我陪着你……” 曼卿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睡着,醒来的时候,却是看到凌寒在穿衣服,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 “凌寒……咳咳……”曼卿轻声唤他,放觉得自己嗓子都有些哑了。 凌寒回头看她,一如往常在家起床一般的平静温和:“你醒了?还早,你困就多睡会儿。你嗓子不舒服,我帮你倒杯水……” 系好了衬衣扣子,将衬衣揣入西裤,系好腰带,凌寒就如什么事情没有发生一般的淡定从容,倒是让曼卿捂着额头想了好久,昨天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凌寒依旧端着水递给了曼卿,曼卿也挣扎着坐起来:“谢谢……” 凌寒等着曼卿喝完水,接过了水杯。曼卿也挣扎着起床,也略是清醒了。 “凌寒你昨天喝多了。” “嗯。”凌寒应了一声,没有说话。 曼卿再也是无可奈何,她想问凌寒,却又不知道从何问起。那个做一宿噩梦的人,那个脆弱颤粟恐惧,在梦里都掉眼泪的人,此刻已经这么的平和。既然他装作无事,曼卿也索性咬牙,就当做没有发生什么吧。 沐公馆。 虽然已经是上午九点多钟,难得的是凌华也没有出门。 凌晨、凌华和许远征都坐在客厅里,似乎是在说闲话,但是,凌晨看向凌寒的目光是格外的阴沉。 凌寒恭敬的问安,道歉,说着自己喝多了,宿醉不归,让大哥担心。他态度很是诚挚,然而,凌晨却依旧目光阴冷的看着他,不发一言。 凌寒这坐也不是,走也不是,连下句话都找不到了。 “大哥,对不起……”凌寒咬着牙道。这种沉寂还不如凌晨直接骂他一顿,也来的痛快。 “曼卿……”凌华站起来道:“昨晚休息的不好吧,要不然你去楼上休息一会儿?” 凌华打破僵局,急匆匆的赶曼卿上去,更让曼卿都觉出来事情不妙。曼卿似乎是下意识的摇头:“没事儿,我不累……这,怎么啦?大哥,昨天凌寒酒会上喝多了些酒,是我觉得回来太折腾,就做主没回来,没别的事儿吧?” 凌晨叹了口气,指了指桌子上的报纸: “凌寒,我不屑的问你,你嘴里也没有几句老实话了。你看看报纸,怎么解释吧。” 凌寒最是讨厌凌晨这种定语似的语调,咬牙拿起报纸,内容却是大惊失色。 最先映入眼睛的是一张照片,那是一张近乎于裸luo照的照片。照片中的他拥抱着一个女子,照片显示的地方,他没有穿着衬衣和裤子;而女子头发披泻着,从腰间往下搭着毛巾被。这张照片俨然是一张春光乍泄的情qing色照片。他的姿势是躺着的,脸照的很清楚,这无可否认;女子却是背影,不易辨别,可是看体态,凌寒约略觉得应该是曼卿。 这太匪夷所思,太诡异了。 凌寒的脑子飞快的转着。 其实,这种诧异甚至于诡异感觉从他早上醒来的时候就有感觉到。凌寒是一个很有分寸的人,虽然喝酒的场合很多,但是他一直控制酒量,不会轻易喝醉。他记得在楼下酒会和在楼上陪着绿萝喝了不少的酒,但是他昨天喝的酒并没有很多,明明是不至于大醉的酒量,然而,却醉倒不省人事。及至看到这些照片,凌寒更是觉得不是醉酒的事情了。 新闻的标题和内容一贯的惊悚,写着一个年轻的军官如何的放浪不羁,在酒会上在酒店的房门都没有关好的地方就纵情声色。 曼卿也看到了刺目的照片,一时间只觉得脑子一片,脸色也瞬间苍白,更是一动都不能动。 凌华看到曼卿,格外心疼,拉她坐在了沙发上。 凌寒环视一周,看着注视着自己的人。凌晨的阴冷恼怒,曼卿的失魂落魄,凌华的失望痛惜,还有许远征的好整以暇看热闹的姿态…… 俨然,没有任何人相信他。 凌寒苦笑,摇了摇头: “不是这样的,我什么都没有做。舞会开始之后,我确实跟绿萝在楼上喝过酒,但是总共也就两三杯,没有很多。我喝醉了,不知道后边发生的事情,但是我什么都没有做。仅此而已!” 凌晨冷笑: “那你说这照片是空穴来风?是捏造?你什么都没有做怎么会有这样的照片?你喝了多少酒,就醉倒任人摆布而丝毫不知?” “我喝的酒不少,但是也不该至于任人摆布不自知。不过,大哥,事实就是这样我没有说谎……我真的只是醉倒了,别的一无所知。”凌寒坚持道:“大哥我知道错了。我不该跟绿萝单独喝酒……但是真的没有别的……” 凌寒辩白着,他从凌晨的目光中看到了他熟悉的阴冷狠厉,这种感觉让凌寒恐惧。 “你既然做了,却连担当责任的勇气都没有,到现在还满口谎言……”凌寒的声音如寒冰一样。 “大哥,您信我一次……”凌寒坚持着。 “我怎么信你,这铁证如山,我如何能信你?”凌晨冷冷说道。 “大哥,我没有说谎,也不是不敢担当。就算是您认定是我这样做,我也不会承认……大哥对我就这样没有信心吗?” 凌寒戚戚哀哀的说。 然而,凌晨的目光却满是鄙夷和不屑。 “你要是让别人相信你,你得做些值得信任的事情吧……” “呵呵,大哥,你也太小看我了……大哥,我跟绿萝认识七年时间,什么都发生过。如果要是有孩子,可能都要好几岁了。我没有什么不敢承认的……但是我没做过的,我也绝不会承认。” 凌寒侧着头,很是坚定。 这话果然激怒了凌晨。 “你放肆!” 凌寒沉默着,看着凌晨,摇了摇头:“在大哥眼里,我就是个忤逆不孝的混蛋!没担当,不可信……没意思!” 凌寒说完不理会凌晨,自顾自的上楼。 身后,是凌晨怒极,将杯子摔在了地上的声音。 这脆生生的响,倒是惊醒了一是茫然的曼卿:“大哥,凌寒他失礼了,我去看看他,叫他给您道歉。” 曼卿说着,略略低头示意着,就往楼上跑。 凌晨苦笑着,看着许远征:“这就是冤孽啊!” 许远征也皱眉,附和了一声叹息。徐徐又道: “你信他吗?” 凌晨皱眉:“将信将疑吧,他嘴硬的很说的话往往我也辨不清真假。不过,话说到这份儿上,这事儿如果是他做的,也还不是他不敢承认的。如果有什么隐情或者玄机,他自己去弄明白!” “你信得过他的能力却信不过他的话,既是要留他在身边用又常是苛待他,做你兄弟也是不容易……”许远征道,手里的折扇随意的扇着风。 旁观者清,许远征一语中的。凌寒的脸上也不由得色变,浓眉越是蹙在一起了。 “便是他做的事情,你如何不知道他怎么样的胆大妄为……事已至此,就只能这样磨下去了。我若是他大哥,便是骄纵他些没有什么。可是……”凌寒摆摆手,没有继续说下去。 “凌寒骨子里很强硬骄傲的人,被你逼到这份儿上也是够憋屈了……”许远征摇了摇头。 两人也是默然无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89.忠贞义气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房间里,凌寒双手攥着拳头拄在桌子上,强自站立着,神色很是难看。 曼卿轻轻推门进来,缓缓走到了凌寒的身后,从后面揽住了他的腰。 凌寒不由得一凛,强自平息了气,站直了身子,双手握住了她揽在自己腰间的手。 “曼卿,教你担心很对不起。不过,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一无所知……” “我信你。”曼卿的头靠在凌寒的后背上,低声道。“我相信你……” “谢谢你。”凌寒道,一阵心痛。几乎摆明了是绿萝算计他的,可是,他又不明白绿萝何必如此大动周折,而到最后,陪在自己身边,只是这个一直都说会爱他信他的女人。 凌寒僵直的身躯,激烈的的情绪渐渐的缓了下来,他回身抱了曼卿: “曼卿,我与绿萝……我不能不管她。我,不会亏待你的……” 凌寒的声音低低的,含含糊糊。无论是对绿萝还是曼卿,都是有着无尽的牵绊,和他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 只是,曼卿却回应着她:“我知道,我信你……” 文诗英在两日后到上海,凌寒,曼卿与许远征三人同去赴约。 约定的地址距离倒也不是很远。只是,同许远征这个政府第一号通缉犯出门,总是要多了很多的小心。好在,一路也没有意外产生。 法租界的独院的洋楼前,在凌寒的车到门口的时候,便有佣人打开了大门。 车停在了楼前时候,竟然是文诗英亲自出门相迎。 文诗英与许远征彼此都是没有见过面的,可是,报纸上却多次见过彼此的照片,真人在前,立即是能够认得出的。 文诗英的年龄要比许远征大十几岁,已经近天命之年。他身形清癯,却依旧的精神矍铄。他口音中有明显的南音,是以,说话略是稍缓,却很是清晰。 “许先生,神交已久,终于得见,慰我多年渴望。” 文诗英望着许远征,是发自肺腑的诚挚和欣喜。凌寒记得收复蒙古时候,许远征曾去电南方政府通知蒙古收复的事宜,彼时,文诗英给予许远征的评价是当代的班超傅介子,赞誉极高。 许远征恭敬的施礼: “文先生是许远征一向敬仰的英杰。” 文诗英将许远征引进书房叙谈,江文凯与凌寒作陪,在凌寒的示意下,曼卿特地表示想去一看客厅里养的几株兰草。 文诗英与许远征畅谈着对时局的看法,对未来的估计与打算,及至是此境地,许远征依旧的自信从容,挥斥方遒;而许远征的远见卓识也很得文诗英的肯定。文诗英与许远征颇有些相见恨晚的遗憾。文诗英邀请许远征去南方政府任参谋,许远征摇摇头,婉拒。眼下直系与奉系揽权,许远征很难有所作为,许远征表明自己想去西方游览阅历,去看西方的政治军事。对此,文诗英也很赞赏。 两人的会谈持续了很久,出于对文诗英的保护和许远征的安全考虑,两人结束会谈之后,许远征旋即道别。 曼卿一个人已经把客厅里的画报都翻了一个遍,无聊的几乎是每条新闻都认真研读,只中间江文凯特意从出来跟她说了几句话。 及至文诗英他们结束会谈,曼卿都有些困意了。看他们出来,连忙醒了醒神。 “曼卿妹子,内子托我传话,她也很想念你,只是身体不适不好远来奔走,不能相见很是抱歉。若是再来上海,必定约你一叙。” 文诗英笑道。 “姐姐身体康健就好。希望盼兮姐姐注意身体,赶快康复。”曼卿道。“彼时在日本,盼兮姐姐待我如亲姐姐一般照顾,我该是去探望她才好。” “你时间方便,欢迎到广州。”江文凯道。 曼卿点点头。 及至送至楼前,许远征连连道着留步。江文凯送至车门,却在凌寒下台阶的时候伸手虚拦了他一下。 “江兄,怎么?”凌寒停住了脚步。 “有句话,如鲠在喉,文凯不得不说。沐少比我小些岁数,年轻人的冲动我也是理解的。沐少身边有值得珍惜的人,别因着一时的冲动伤了最该珍惜的人!” 江文凯的目光很是严肃。 凌寒愣了愣才是反应过来,心里很是不以为然,却也不是好表露出来,只是点点头。 “谢谢江兄忠告!” 旁边,曼卿却是始终低着头,并没有再看江文凯,她自然也不知道江文凯一直追随她的灼热的目光。 许远征虽然是走在前头,却也是听到江文凯的话,不由得摇摇头。 许远征会见文诗英之后,立即办理了去日本与欧洲的手续,预定了半月后自上海乘船去日本的票,再由日本转道去欧洲。 凌寒还是有些不解,为什么不先应下文诗英的邀请。 “文先生磊落光明的人,他既然是邀请你去做参谋长,必定是不会计较前仇的,你如何不应?” “文先生胸怀天下,是有胸襟有抱负的人。他着眼民族民生,看得远,必定是能成一番大事的。他对我的欣赏赞誉,我焉能不为所动。可是凌寒,我受杜先生的大恩,此时断没有道理弃他而去。我可以改投他处,可是杜先生的政治理想也便没可能再实现了……” 许远征道,目光深远。凌寒看得到许远征提起文诗英的时候,明显也是目光一亮的。 “许大哥和文先生事业是事业,与杜先生私宜是私宜,并不冲突啊。眼下,皖军兵败,俨然看局势是很难再起的,许大哥就算是投奔了文先生再做一番事业,也不是就辜负了杜先生的情义。我相信杜先生也是明白的。”凌寒道。 许远征与杜祥和在很多人看来不过是长官与心腹,可是,凌寒知道他们是有着如兄弟一般的情谊的。 许远征笑笑,摇头: “纵使是希望渺茫,我拼了性命也会试一试。文先生不是也愿意与我合作么?我们未必不能东山再起……就算是就此没落了,我也认命。我虽然不是什么英雄,忠义二字却还是懂得的。我五岁入蒙学,学的儒家的忠义,这些本分是有的。”许远征挑眉看了看凌寒:“我奉劝你一句,你也谨慎些,哪怕就是请兄弟,你这样桀骜不驯,也会消耗掉你大哥的信心和耐心的。” 凌寒看自己的好心最后还落到数落,沉默。 “凌寒,这话也是认真跟你说的,不全是指责你。”看着凌寒并没几分耐心,许远征又道。“你在西方受教育,学的不少是个人主义的东西,觉得你是自由的,该是有你的追求。可是,你也回国几年了,也该看出来,你的出身,身份对你有多大的影响?因为你是扬城沐家的子弟,所以你在东北待不下去,你也没有别的去处……再说,你大哥也需要你。” 许远征道,看着凌寒微微的皱眉,略是抑郁的表情。 “你真觉得你大哥是恶人吗?” 许远征追问。 凌寒觉得很是沮丧。这分明是有着宿命一般的无力与无奈。因着一朝的情义,因着血缘的兄弟,就必须是有着同样的主张?凌寒觉得很荒谬,却也知道,许远征所说的分量。也许他一个人可以去寻得自由,但是,也必受家族所累。他能做的更多的还是在大哥的约束下,在沐家的荣耀之下,做一个勤恳的子弟。注定如此,他便认下又如何? 看了看许远征,凌寒摇摇头:“没有,我从没有那么觉得。我大哥……他很好。他为了扬城,为了我们兄弟付出了很多。就是为了我,他也付出了很多的心力。” 这话,凌寒是由衷的。只是,对大哥的回避,也是从心而发的。 “他信不过我……” 凌寒道。 “他信不过你,你便抗拒他,那这兄弟之间的裂痕会越来越远。你们不仅仅是兄弟,你们身后还是扬城军。这点,你大哥比你看的明白。你该是想着怎么样争取他的信任才对。” 许远征道。 凌寒沉默着,不以为然。他已经做出了太多的牺牲和让步,却依旧不能被信任。他一度的怀疑这样继续下去的意义。 “你大哥曾经被你父亲怀疑,哪是怀疑,应该是敌视……父子仇人做到那样,你父亲也真是狠心了。可是你大哥为了扬城,为了你们都忍下了,你父亲那样针对他,都挑不出他的不是来,你可以想想你大哥在面对怀疑,责难的时候是怎么做的……凌寒,你和你大哥之间的误解,我不全知道细节,但是,我知道他的为人,你也得承认,你大哥没有存心的挑你不是,苛待你吧?就算是让你留在天津,你大哥也有数,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我可以有非常手段,但是,于事无补的事情我不会伤害兄弟。他最是懂我的,我信我也懂他……” 许远征道。 许远征的口才极好,侃侃而谈,到底是打动了凌寒。及至说到了凌寒格外在意的天津的事情,亦是毫无芥蒂,凌寒也不由得反思,一时间心内分外的纠结。 凌晨事务繁多,不便在上海久留,便由凌寒陪伴许远征在上海等候出国的手续的事宜。及至送别凌晨,凌晨认真的叮嘱着许远征要注意安全,有遇到情况一定要及时告知自己,凌晨句句叮咛,满是担心,又对凌寒耳提面命让他保护好许远征。倒是许远征不以为意,说着不必这么多的担心。送凌晨上车,许远征打趣着凌晨: “暂时你这个弟弟就归我啦!” 凌晨笑笑:“送你吧……” 许远征哈哈大笑:“你这样说,你让凌寒多心寒。没事儿,我先帮你教导教导,等我出国之后,保管找你的是一个乖巧的弟弟。” “我只愿他不要再给你给我惹是生非就好。”凌晨摇头,大步上车。 凌寒其实站在凌晨与许远征不远的地方,他们说话其实他是可以听到的。 饶是如此,他也故意的侧身偏过头去,只当是自己没有听到罢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90.真情假意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说来是凌寒保护许远征,其实凌寒也并没有多少事。两天之后,许远征原来的副官苏泽也从天津赶到了上海,与许远征一同出洋,如此以来,凌寒也更是无事可做。 凌寒其实心中已经急不可耐的想去见绿萝了。那日的事情太过蹊跷,让他不得不心生怀疑。凌寒也曾侧面问过凌华的生意可有异常,凌华坦率的说,没有任何的异样,只叫凌寒别与绿萝来往。 凌寒应着,却一转头已经在繁星影业的办公楼前拜访绿萝了。 这个办公室,与一年前凌寒上次来的时候几乎并无大的差别,唯是茶几上一大束花,散着香味。 绿萝一身明蓝色的旗袍,微侧着头,卷发轻轻的晃着,别着发的水钻的发夹闪闪的发光。绿萝在屋中站着,巧笑盈盈的看着凌寒。 “姐姐越发的年轻漂亮了。”凌寒道,他手里也捧着一大捧的鲜花,看看茶几上的花,又看看手里的花:“还有没有花瓶?” “花瓶没有,不过……”绿萝一边说着,一边把茶几上的花瓶里盛放的花拿出来仍在垃圾桶:“这样就好了。” 凌寒无奈的苦笑,拆开了花的包装纸,扯掉了略是溃败的叶子,放入了花瓶中。 “原来的花还是挺好的呢。”凌寒略是有些惋惜。 “都放了好几天了,也是快要败了……你是哪里学来的甜言蜜语,真是会说话了。可是,我马上三十岁了,再怎么都不可能越发的年轻漂亮了。”绿萝坐在沙发上,顺手倒了两杯水。“我十三岁的时候,觉得三十岁那么遥远,好像都活不到一样,你看,也一下子过去了这么多年……” “谁都会老去,满脸皱纹,白发苍苍,不漂亮了的时候,我再想别的甜言蜜语。夸你。”凌寒笑道。 绿萝也被凌寒逗笑了:“也是难为你了……你找我有什么事儿?” “没事儿不能来看你?”凌寒赔笑道。 绿萝自然也是联想到前几日她诘责了凌寒的话,所以凌寒才这样回复她的。绿萝也不由得笑了。 “绿萝,我问你,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凌寒坐在绿萝的身边,手搭在沙发上,正色问道。 “怎么那么问?”绿萝挑眉,伸手去拿水杯喝水。 凌寒只是静静的看着绿萝,认真而严肃。他知道绿萝明白他的问题,只是,他在等着绿萝会不会坦白的回答。 “我没事儿……”绿萝道,故作轻松。 凌寒略是叹气。他太了解绿萝了,如果是绿萝不愿意说的话,她从来都不会多说一个字的。就如当时她一声不吭的从北平去日本,只留了一纸书信;及至后来,绿萝口中再没有提起此事,她没有说过被许远征胁迫的无奈和艰难。她不会道歉,却也从来不肯多做解释。别人污蔑她的,辱骂她的,误会她的,是或者不是,她都很少解释,甚至懒得去否认。 她有压力,陷入困境,她都自己面对,自己承担,甚至对凌寒,都不会提起。 凌寒深深的望着眼前皓齿明眸的人,想透她的心思。可是,她从来如水晶一般夺目耀眼,却看不穿到底几多的棱角。 “你这么看我干什么?审讯么?”绿萝略作不满的冷笑。 “那我问你,你那天给我喝什么了?为什么要那么做?”凌寒问道。 “果然是兴师问罪的来了,还拿花做什么?”绿萝挑眉。“你既然都知道了,干嘛还问?必然不只是酒,必然不是毒药……至于为什么,我不告诉你,你留着慢慢猜。” 绿萝说完,就绕道办公桌后面,坐在椅子上点了烟吸烟,不再理会凌寒。 凌寒气苦:“绿萝,你干嘛总是这样?” “我想怎么样便是怎么样?要不然你躲我远点,我做什么都与你无关呀!”绿萝嘴角微扬,吐掉的烟在眼前画一个又一个烟圈徐徐上升。 “我是担心你,怕你有什么事情,让你为难。如果你还好,就好。我过些天也就回扬城了,再见也不知什么时候。”凌寒正色道。 绿萝望着凌寒,也点点淡去了玩世不恭的神色,缓缓点点头:“我知道了。凌寒,对不起……我的一个恶作剧,和一些小意外,必然是让你为难了。” 凌寒略是诧异。 “酒里是有药,但是,被记者拍到是意外……我只是想你陪我。我知道你不会愿意那么做的,所以……原谅我不怀好意的玩笑,可能给你带来很多意想不到的麻烦,对不起……” 绿萝认真的道歉,“这是卑鄙的事情,原谅我,卑微而歹毒的心思……我只是想你,一如从前一样陪我。” 绿萝的目光闪闪,有泪珠儿在眼眶,却又眨眨眼睛掩饰着。 绿萝说的是他们在美国,在北平时候肆无忌惮的亲近,肌肤之亲。 凌寒上前把绿萝揽在怀中:“娶曼卿,是我负你。不过,我既然娶她了,便不能对她不起。绿萝,我不怪你,我知道原委就好。你没事儿就好……” 绿萝身后也抱住了凌寒,二人久久沉默。 绿萝一动不动的看着凌寒远去,直到烟烧到了手指头,带来了刺痛。 绿萝一甩手,烟掉下来。她出气一般的躲着烟头。 她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一个拿着笤帚簸箕的女人走了进来。女人三十多岁的年纪,一身粗布的衣服,弓着身子。 “沈经理,您还好吧,你抬抬脚,我帮您清扫一下。” 女人低哑着声音说道,女人的话有些生硬,是很不标准的普通话。 “你最好别这么殷勤,我并不是什么好性格的人,不要把我逼急了,大不了玉石俱焚!”绿萝阴狠的说道,目光已经结冰。 “但是,您是好人,是心中有爱的人,也是想好好活下去的人……”女人依旧的恭敬虔诚。 “沈小姐,您见过那么多的男人,最知道怎么样的拉拢一个男人的心,您能够让任何一个男人臣服在您的石榴裙下,我们,都佩服和敬仰您这样的能力。可是您刚才的做法,却并没有拉拢住那个男人靠近您……我不是要逼得您太急,是您的做法很难让我们理解。请见谅……”女人仰头,看着绿萝脸上的怒意,虽然语气很是温和,目光却很冷厉。那是刀锋一样的锐利的目光,带着狠辣,从那双细长的眼睛里射出。女人的五官都是小巧精致,本该是甜美的样子,却是因着神情和眼神,格外的阴狠毒辣。 绿萝却是丝毫没有惧意,更是靠近了女人的脸。绿萝身高比这个女人高出一头还多,有着居高临下的样子: “既然是要我办事儿,你们最好听我的,别擅自乱动。你不是在外头听着么?你听到他已经开始怀疑我被人胁迫了吧……自作聪明的拍照,你真当是他看不穿你们这些小计俩?我要是现在再步步紧逼他,他必然感受到的都是异常,到时候任是什么办法都没有了……” 女人被绿萝说的,也思索着。似乎是对自己的话有些反思,却不肯向绿萝低头。 “你还没有跟男人好好的相爱过吧?”绿萝嘴角扬起,带着嘲讽的笑:“我告诉你,如果一个男人爱你,他的直觉也是很敏感的,不输于女人。沐凌寒不是一般的男人,收起你们那套对蠢材的办法吧!” “你,不要自作聪明,你们中国话,聪明反被聪明误。” 女人依旧的嘴硬。 “反被聪明误的从来都是蠢材!要是不想一开始就事败,你们就老老实实的什么都别做……是你们要谋划这么长远这么算计的事情,又这么的没有耐心,呵呵……”绿萝冷冷笑着,又点燃了烟,重重的吸了几口。 “你想怎么办?”女人复又问道,这一次,尽管被绿萝骂着,也没有去反驳她的话。 “什么都不做,等……”绿萝道。 “沐凌寒不是要回扬城了?他要是不会回来,你怎么办?要是等不回来他怎么办?”女人追问。 绿萝沉默着。等,是等他回来,还是等他走?绿萝有些怅然。 他是那么的了解她,始终如一的爱她的人。今天,看着他来,捧着鲜花,陪着小心,关切的问着,她的心都在痛。 如果世界上还有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的,便是他吧。他从来都没有辜负过她一分一毫,也从来都毫不犹豫的保护她,从来没有责备她…… 难道,真是她要把他带到地狱深渊么?如自己一般,沉陷黑暗和绝望之中? 那还不如,就静静的等着死亡吧。 “你们既然是想让我做事儿,就听我的吧。没你说的那么多要是,我比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理解他……等不到他,死的是我,不是你,我心里比你有分寸!” 绿萝冷冷的说道。 女人不服气的哼了一声。 “既然装哑巴,就装的干脆点。你要是再在这里说话,万一有人进来,你就得离我远点了……”绿萝道。 女人瞪绿萝。 “记得把地扫干净。”绿萝说着,摔门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91.祸从天降(1)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蓝玉堂府邸。 佣人听着五夫人起床的动静,便进屋伺候了。 五夫人是蓝玉堂最年轻也是这些年最受宠爱的夫人。五夫人本来是普通的人家的女儿,父亲是私塾的先生,也很是保守,五夫人自小学的是三从四德,是个思想保守裹小脚的女人。五夫人家里头信佛,常去烧香,容貌也是慈眉善目温和娴雅的人。因着五夫人偶然搭救了被毒蛇惊吓的蓝玉堂的母亲,蓝母与她很是投缘,便叫蓝玉堂娶了她。五夫人进门,最是贤惠,对人宽和,所以,上下都很喜欢她。 五夫人将近而立之年,最遗憾的是一直无所出。好在蓝玉堂儿女原也不少,并不计较这个,身边有这么个贤良淑德的人他已经很是满足。 因着五夫人待人好,佣人们对她的好也真是诚心的。 “五夫人,我拉开帘子透透气儿吧……” 佣人道。 “好呀。”穿好了衣服,五夫人整理了一下散乱的头发,打算去洗漱。 只是与佣人对视的时候,她发现佣人瞪大眼睛看着她,眼里头都是惊恐。 “怎么了?”五夫人也不由得惊骇了。 “五……五夫人……您……您的脸,您的脸怎么了?”佣人说话的声音都是颤抖的。 五夫人也立即觉出来不妙,两步跑到了镜子前面。 五夫人看着镜子里,都认不出来是自己。豆子大的黑点子布满了整张脸。 “啊……鬼啊啊……” 五夫人吓得坐在了地上,捂住了脸。 五夫人声嘶力竭的喊声惊动了府里的人,很多人都冲进来看。 五夫人在混乱中冲向自己的床头,用被子捂住了脸。 “走,走……呜呜……出去啊……” 五夫人在被子里呜咽的喊着,却没有几个人能听清楚她的话。 “五夫人您怎么了?”有亲近的人问询着,想拿开她的被子,五夫人却拽的死死的,不肯放开。 “五夫人是被吓到了还是怎么了?”有后面来的人询问着。 有先进来的小丫鬟支支吾吾的说着:“五夫人的脸,好像有点问题……” 还有人问询着冷在屋子里的佣人怎么回事儿,场面一片混乱。没有确定情况,也不妨碍他们穿着闲话,说着五夫人是撞邪了吧,脸毁了…… 终于,蓝玉堂进来喝走了他们。 屋里的人落荒而逃。五夫人还在角落里抱着被子,瑟瑟发抖。 “淑英,你怎么了?”蓝玉堂问,站在五夫人的身前。 五夫人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找个地方钻进去,再不要见人,更是一声不吭。 “你怎么了?你别把被子蒙着脑袋呀。一会儿不得蒙晕了?”蓝玉堂又追问着。五夫人瑟缩着,声音颤抖: “老爷,您走吧。您别管我。求求您……”五夫人跪在被子里胡乱的磕头。 “被子拿开,让我看看是怎么回事儿?怎么说着让我走就走!” 蓝玉堂威严的说道。 五夫人在被子里嘤嘤地哭着,拽着被子的手却松了很多。积威之下,她并没有反抗蓝玉堂过来把她的被子撩开。 哪怕是蓝玉堂看到眼前的情形也是大为震惊。除了一双眼睛闪着惊骇的光,能够辨认出是熟悉的人,那布满了黑点子的脸上,哪里能看得出往常五夫人光鲜亮丽的样子。 “这是怎么回事啊?怎么弄的?”蓝玉堂问。 “我不知道呀,早上一起来就是这样。我是做错什么了吗?老天爷在惩罚我,可是,是我真的是天天吃素,我真的是天天在念经。为什么呀?我没有做什么亏心的事儿。”五夫人哭着。 “老爷,您走吧,你就当我已经死了。”五夫人说着又用被子把自己的脸蒙上。“你最近是不是吃了什么东西或者涂抹的什么东西,你好好的想想。回头找医生去看看是不是过敏了?你别再闹了,也别再哭了,开方子吃些药可能就好了。” 蓝玉堂道。 “我都这样了,怎么能出门去看医生呢?我要是再叫人看见就还不如死了算了。” 五夫人哭着,声音呜咽着。 蓝玉堂并没有耐心再去哄五夫人,只唤房里的佣人来照顾着,不许旁人再接近这间房子。又找来佣人问询者,这些日子有没有什么吃过异常的东西涂抹过什么东西,是不是跟什么过敏?然后又叫弟子去买了过敏的药。 佣人回忆着,五夫人吃食上没有什么异常,她从来都是吃素的,没吃过什么过敏的东西,倒是说前两天沈小姐拿过来些面霜给夫人用,可能昨天才打开用了,不知道是不是那面霜的问题。 蓝玉堂皱眉,让人打电话去找沈晚晴。 是日,沪上好几家日化品店的柜台都有来追着讨要说法的人。纱巾罩着面的女人声嘶力竭的哭喊着,男人们捶着柜台的威胁,店员们惊恐的解释着,闹成了一团,一时间称为沪上热议的新闻。 所有的顾客的指控都指向了馥郁日化厂刚刚上市的一款面霜,所有脸出现问题,有过敏的黑斑的人都是昨天用过馥郁日化厂的面霜。 终于,这些愤怒的人们就像是找到了冤头债主,集结着直奔馥郁日化厂而去。 凌华被堵到了日化厂的办公室,被追着讨要说法的人围困。 日化厂的工人,经销商和受害的客户在凌华的办公室里,廊道里拥挤着。 “你们的面霜毁了我媳妇儿的脸啊,你说怎么办吧?” “我们因为卖你们的面霜,店都被人砸了……”经销商也急促的说着。 “大家的心情我都理解……过敏的大家先去找医生看看,现在最紧要的是治好大家的脸。日后的事情,我们该赔偿的,我们绝对不会推卸责任。大家先去医治好吗?” 凌华强自镇定下来说道。 “我们去医院看了,医生说不知道什么引起来的,没法看……”有一个人道。 “我媳妇儿是昨天就发现过敏了,可输了过敏的液根本不见好!”有一个男人也接话。 “你们的面霜里面放了什么东西?怎么会这样啊?”经销商一脸的愁苦。 厂子里的技术工人拿过来面霜的成分,一遍遍的看着,没有问题。又检验原材料,也没有问题…… “我们现在正在核实情况,发生这样的意外,我们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样引起的,是怎么回事儿。我们会调查清楚的……面霜的配方可以公布,我们也会配合医生的治疗,希望大家先稍安勿躁,给我们时间处理这件事情吧。” 突如其来的灾难,凌华只能耐着性子去解释。 “你们要怎么处理?” “我们给你们多久的时间去处理啊?” 围着的人们闹着。 “这样吧,大家把电话,或者是住址留给我们,我们调查到是配方还是原料或者什么有问题,找到解决的办法,会尽快联系大家。”凌华道:“事情刚发生,我们也有很多不了解的情况,需要时间。一会儿我叫会计过来,大家凭着手里拿的有问题的面霜去会计那里先支出200块钱治疗,后续的我们再一起想办法,好吗?” 凌华耐着性子跟大家讨论着解决办法。 凌华的态度诚恳,也一直是解决问题的与人们商量,获得了大家的信任。众人一时也没有更好办法,只能是领了钱去治疗。 凌华一方面安排人撤下了所有在店里销售的这款面霜,另一方面安排着技术人员去比对车间的样品和原料配方有没有差别,比对有质量问题的面霜和样品是不是一样,看看是不是质量有什么问题。 电话打给绿萝,绿萝却正好冲到了日化厂来找她。 “华姐姐,出大事儿了!”绿萝急切的说道。 凌华点头:“我知道……这边闹事儿的刚走……” “那款面霜我拿给繁星影业的几个明星用了,蝶舞今天还要拍广告,也先取消了……她们的脸都毁了。”绿萝咬着嘴唇,急切的说道:“这面霜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凌华抚慰着绿萝,让她先坐下:“我现在在找技术人员去查这到底是哪儿出的错……其实样品我们都试验过很多回,不可能有问题的。现在只能等他们查到是什么原因,该怎么样医治就怎么样医治了……” 凌华到底是生意场上风风雨雨很多年过来的人了,眼下虽然是杂乱,却也到底是稳得住的。 绿萝点头,脑子里飞速的转着,突然想到了她曾经给与自己关系交好的蓝玉堂五夫人拿过那个面霜。 绿萝到凌华办公室拨了电话到蓝玉堂的府上,接电话的佣人一听是绿萝,哎呀了一声: “沈小姐啊,今天老爷一直在找您没有找到您,正发火呢……说是五夫人用了您送的面霜,脸都毁了。您等着,我让老爷来接电话,您快点告诉老爷是怎么回事儿,能有什么药给五夫人抹上,让五夫人的脸快点好起来吧!” 绿萝的耳边嗡的一声。 她努力的站住了身子没有摔倒,听着蓝玉堂来接电话连声的道歉:“干爹,我也是刚刚知道这款面霜可能有问题,就马上给您打电话,想告诉五夫人不要用了……具体的什么情况现在还不清楚,厂子在查,一旦有治疗的法子我一定最快给五夫人医治……” “你知道就好。要是这么普遍的问题,怕是你们的生意也麻烦大了,你多加小心吧。”蓝玉堂道,声音闷闷的。 “是。”绿萝应着。 “你们的明星们,没有用这个的吧?”蓝玉堂问道。 绿萝不由得心里一沉,却也只能坦白:“蝶舞和另外两个女孩子用了,也是这样的情况……干爹您放心,我一定尽快找到治疗的办法!” 绿萝急促的说。 “你的日化厂我不管,要是蝶舞她们毁了,你知道后果。”蓝玉堂的声音冷冽。 “是。晚晴明白。”绿萝道。 蓝玉堂挂断了电话,听筒里只有滴滴滴的声音,良久,绿萝才放下电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92.祸从天降(2)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馥郁日化厂,技术工人在分析着面霜的问题,成分原料都没有发现问题;及至分析那些有问题的面霜,他们一时却没有发现什么瑕疵,自然也是没有解决办法。 时不时的还有人找过来,问询着进展,或者只是要个说法,凌华都好言相待;记者们有来采访,凌华也只得告诉他们会负责到底。电话铃声此起彼伏,凌华依旧说话说得口干舌燥。 绿萝已经告辞回去去安抚蝶舞等人。往时光鲜亮丽的女明星,她们最是靠着容貌为生的,所以更是在意。蝶舞从最初的哭闹,以泪洗脸,到后来就把自己关在屋里,不吃饭不喝水不见人,一副要求死的样子。任是绿萝怎么样的好生劝慰都不肯理人。 “蝶舞你相信我们,一定会有办法治好你脸上的黑点的。你坚强一点!”绿萝靠在门外道,可是屋里的蝶舞依旧不应。 绿萝又去安慰了另外两个女孩,那两个人涉世未深,是刚刚被繁星公司招入的要培养的女孩子,平日对绿萝很是尊重,也略是胆怯,是以,虽然被吓得哭个不停,也只是躲在屋里不见人,并不敢闹的太过分。绿萝很是心痛,陪着他们说了会儿话,却也一时并没有办法。 绿萝筋疲力尽的靠在长沙发上,闭上眼睛,都是蝶舞和女孩子脸上密密麻麻的黑斑,丑陋的样子和惊恐的眼神,让她们每一个人在那一刻都宛如鬼魅。一个女人这样的模样,足够毁了她们的人生。 电话铃响起,绿萝一动不动,不想去接。 然而,电话铃却连续响着。 绿萝无可奈何的接电话:“喂,你好……” “绿子君,您还好吗?”一个熟悉的日语。 “不好……您有何指教?”绿萝道。 鬼魅,真的鬼魅不是因为丑陋的面容,而是如电话那端,那个人丑陋的心肠。他才是真正的魔鬼。 夏日,黄昏,还有阳光照进房间,这样的日子,都让绿萝觉得浑身发冷。 “我就是来指导一下绿子君的……从我们的谋划开始,已经过了半个月了,绿子小姐拒绝我们的帮助,却一直不肯行动,连去见沐凌寒都不肯。所以,我们才出手帮助了绿子小姐……”男人道。 绿萝瞪大了眼睛:“这个面霜是你们动了手脚?” “不然呢?要知道,生产这样有奇效的面霜,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绿子君不用着急,可以看看效果……今天只是黑斑,明天就开始瘙痒,溃烂,然后就会留下永久的疤痕。效果真的很好呢……”男人仿佛是在说着一件多么令人愉快的事情,轻轻笑着。 “混蛋!”绿萝忍不住的骂道。 “这个和绿子小姐的行动是息息相关的。如果绿子君早一些有行动,我们也不必采用这样的手段了。”男子道。 “你们到底是想干什么?”绿萝喝道。 “我们想做什么,绿子君不是知道的吗?我们一直坦诚相待啊!”男子轻轻笑道。 绿萝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我一直都有我的安排的,我没有不去做事情。可是,你们现在处处置我于死地,还要让着很多无辜的人陷入灾难,你们太无耻了。” “无耻,哈哈……这真是个奇妙的词……可是我不在乎。绿子君,你应该也只得,如果你陷入死地,那个人就会靠的你更近,我们的计谋才会更容易些。”男人道,他一直笑着,任由绿萝的谩骂和恼怒,浑然不在意。 “如果我死了,你们就什么都别想了!”绿萝恶狠狠的说道。 “如果你死了,那这些人就跟你陪葬……如果你乖一些,我还有一款面霜,可能更适合她们,能祛除黑斑的哦……”男子道。 “你们都是魔鬼!” 绿萝摔了电话,坐在沙发上,良久都没有动,眼中愤怒的火苗熄灭了,越来越冷。 原来,她死都解决不了事情啊。她真的是要下地狱的人么? 是日,凌寒送许远征和苏泽登船去日本。 8月底,天气虽热,却也不是最酷暑的时候了。海风裹挟海浪,夹带着腥咸的气息,一浪浪的涌到岸上。 海风吹动着长袍,衣袂飘飘。许远征临江而立,望着浩渺江海,沉默许久。码头本来是人来人往,人声嘈杂的地方,但是,站在许远征的身侧,凌寒只觉得心里头也安静了几分。 许远征要从日本,再转道去欧洲,此去的行程漫长,一去千里万里,一别数月,无论是谁,都怕是万千的感慨。 许远征叮嘱着凌寒,要尽量的去理解凌晨,要做好子弟的本分,不要再忤逆不逊,那些话在凌寒听来难免是老调长谈,凌寒知道许远征说的在理,只是自己心理上的那种感受,怕是无人能解。他自诩与大哥和许远征都不是一样的人,设身处地的想事情容易,易地而处的做人却难。饶是如此,分别在即,凌寒也不反驳,只沉声的应着。 “凌寒,我们这一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见了,我知道你对我很有芥蒂,咱们坦诚相待,你跟我说说,你怎么想的。”许远征侧身看着凌寒。 “没什么,都过去了”凌寒摇了摇头,不以为意。“我都不放在心里了。” “既然不放在心里,那反倒是说说也没关系吧……”许远征道,目光灼灼的看着凌寒,那样深沉如海,又敏锐的目光,仿佛是一下子能够看穿凌寒的逃避。 “我一直都觉得,许大哥您从来都是特立独行,敢于任事的人,从不在意别人的话。”凌寒道。 许远征呵呵一笑:“我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但是,我把你当兄弟。” 凌寒苦笑,摇摇头,却不说话。他一直不肯去说也不过是会因为,在他们的眼里,自己是做错的那个人,他不需要他们的认可,却也不愿意认错。 “你不说,我说。伤害你的感情,从个人的角度说,很对不起。我知道,依你十几岁出国接受的教育来说,强迫你的婚姻,强制你离开绿萝,无论是我,还是凌晨,对你都很不公平。但是,如果真的还要重来,如果还是面对选择,我想我和你大哥的想法和做法,还是不会有任何变化。” 许远征坦率的说。 这句对不起,倒是让凌寒有些诧异,不由得侧目看许远征。 “我看得出来你和绿萝的真感情。可是,凌寒,你的家族和你的身份,比你个人的感情更重要。”许远征看着凌寒的目光道:“在我心里,在你大哥的心里,我相信在你的心里也一样,有些事情,比生命更重要。不要陷入那些个人的苦痛悲伤情绪中了……” 凌寒看得到许远征眼中的真诚,他也被打动,重重的点头。 “我第一次见许大哥,我记得许大哥在香山上引着我们看圆明园的断壁残垣,我一直都记得许大哥您说过的话。我也一度的觉得,说那样慷慨激昂话的人,不该是热衷于派系内斗的人,您真的曾一度教我失望。直到在库伦的经历,我才明白您的难处。刺杀卢四海,我觉得您做的不对;阻止您刺杀章林峰,我丝毫不后悔。但是,您还是我很敬佩的哥哥,您的意思,我都明白了。谢谢您……” 凌寒诚恳的说道,这是他的真心话。 比个人名声、追求,感情更重要的事情有很多。许远征所牺牲的,大哥所牺牲的都很多,而他也必定面对很多的牺牲。 海风腥咸,呼进了肺里,凌寒觉得有些苦涩;可是,眼前是天高海阔,他又觉得无限的宽广。 凌寒抬眼看许远征,许远征点点头,很是欣慰。 “之前在北平的时候,我调查过绿萝,她的情况很复杂……没有特别确定结果,不过,我在日本军部的同学告诉我,她和一些雏妓应该是受雇于军方的间谍机构的。具体的情形,可能只是他们几个人知道,外人没有办法知道详情……我建议你离她远点吧。” 凌寒咬着牙,这个消息倒是令他诧异。 “我本来不想跟你说的……可是,看到她依旧跟你家走的这么近,我很担心。这件事情的轻重,你是明白的。”许远征道。 凌寒点点头:“许大哥你放心吧。有些事情,比感情重要,比凌寒的生命更重要,我有分寸的。至于绿萝,许大哥要是能相信我就好了。”凌寒调皮的笑着。 “我信你没用,你大哥怕是也信不过你……再说曼卿是个好姑娘,你应该好好待她。” 凌寒默然。许远征是明眼人,他说的凌寒也自然是明白:只要是大哥不信他,他的路能够走得有多难。绿萝在大哥眼中自然没有多么重要,但是,不顺从的自己一定是大哥的眼中钉。如果自己与大哥这样的对抗继续下去,他们兄弟要耗费多少的心力于彼此之间无谓的抗争猜忌中……除了两败俱伤,没有别的结果。 许远征手搭在凌寒的肩膀上,用力的捏捏凌寒的肩头:“你要保重,有好好的未来,更要为沐家,为扬城,乃至于为更多还没有能力庇佑自己的人谋一个安稳的未来!” 凌寒重重的点头:“是。许大哥也保重。希望你游历一番又更多所得,能为国所用!” 许远征拍了拍凌寒的肩头,笑而不语。 这是男人之间的祝福,他们心中都默默的以身许国。 看着许远征远去的背影,凌寒蓦地想到了八年前,自己也是从这个港口经日本赴美国的,他不由得思绪翩迁:彼时在国内绝境中的大哥该是怎么样的坚韧不拔奋勇而战;彼时在美国毅然从耶鲁退学转入军校的自己也不想就如今日一般低落沉沦…… 许远征的话,让凌寒心中重又激荡起万丈豪情。此生,有很多事情,比生命比感情更重要的。 汽笛嘶鸣中,高大的客轮缓缓驶出港口,向无边的大洋驶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93.祸从天降(3)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凌华在办公室呆到了晚上,然而,工厂的技术人员的检测毫无进展。 凌寒与凌豪等人也知悉出事,都赶到了日化厂,却也都是束手无策;曼卿带着过敏的用户到医院进行检查,医生怀疑不只是过敏,怀疑可能是某种药物导致了脸上长的黑斑,但是,却一时难以确定是什么药物造成的,只能做一些消炎的处理,然而,医生也知道似乎不大对症,只是尝试而已。 星夜,绿萝赶到了日化厂。 诧异于凌寒曼卿等人都在日化厂,绿萝有些不安。 “怎么了?”凌华看绿萝来的急匆匆,连忙问道。 绿萝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子,袋子里有几十个精巧的玻璃瓶,玻璃瓶是常用来装药的那种带有铝盖和皮塞的瓶子,瓶子中是一些透明的液体。 绿萝扬了扬手中的瓶子: “这批面霜,是被人做了手脚的。用户不是过敏,是中毒。这些瓶子里面的药水可以治疗面霜中的毒。华姐姐这里不是登记了客户的信息么?我们按照他们登记的地址,把这些药送过去吧。” 绿萝坦率的说道。 众人看向她都是震惊。 “你怎么知道的?他们怎么动的手脚?这些药哪里来的?不会出事儿吗?”凌华追问着,瞪大眼睛看着绿萝,仿佛是不认识她一般。这个消息太过于震惊了。 绿萝两手抓着袋子,轻咬了一下嘴唇: “十天左右前,有工人是他们混进来的,就在那款面霜批量生产的时候做了手脚的,所以,我们当时试用的样品没有问题,批量生产的都出问题了。这件事情都是因我而起,是我个人的事情,详情我就不说了……但是这些药肯定没有问题的。”绿萝说着,把装药的袋子放在了办公桌上,找了办公桌上的剪子撬开了铝盖,撬下来活塞,扬手把一瓶药倒在了自己手上:“这药水没有什么刺激性,没什么问题。再坏,也不过是现在这样……他们说,如果不用药,明天开始就会瘙痒溃烂,那就会留疤了,到时候就更不可收场。我们现在也只有信任他们了。” 绿萝明白凌华的震惊与怀疑,更是不去看凌寒与曼卿。她想做一个普通的商人,终于还是没有机会;在所有人的面前,她都是一个背景复杂的人,而她的过往,充斥着恶毒和黑暗,给她身边的人带来了很多的麻烦。 “能不能给我看看这是什么药?”曼卿问道。 绿萝把手里的药瓶递给了曼卿,瓶子上没有字,显然,曼卿也不能识别。只是曼卿闻着味道,也正如绿萝所说的,没有刺激性的味道,应该不是硫酸一类的东西,可是会不会有严重的后果,那也是难说了。 “你知道这是什么药吗?”曼卿问。 绿萝摇头。 “绿萝,你确定他们给你的药,不是更厉害的毒药?别到时候我们被他们步步牵制。”凌寒问道。 绿萝抬眼看凌寒,凌寒依旧的平和,眼中都是关切。 “不会的。事情已经解决了……”绿萝笃定的说道。这个世上有始终在关切的看着她的人,也有她最不希望牵连的人,绿萝蓦地就心安了些。 “既然这样,我们就分头把这些药给那些客户送去。就说我们自己发现了面霜原料有瑕疵导致的就好了。”凌华道。 “好。”凌寒应着。凌华叫来管事情的经理和司机等人,去分发这些药物。凌华也要了一些名单叫凌寒和曼卿陪她一起去。 “晚晴,你先回吧,有什么事儿我们再联络。”凌华道。 绿萝点头,思索了一下道:“我打个电话去蓝公馆……”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接电话的佣人支支吾吾: “啊……沈小姐啊……啊啊……怎么了,您找谁?” “我一会儿过去公馆,我拿了治疗五夫人过敏的药,你告诉门房,帮我留一下门就好。”绿萝道。 “啊?五夫人……啊……”佣人支支吾吾,张口结舌。 绿萝也听出来异样:“五夫人怎么了?” “您稍等啊……老爷,老爷来接电话了……”佣人似乎是落荒而逃。 “干爹,我是沈晚晴。我拿了治疗五夫人过敏的药,一会儿给府里送去。”绿萝道。 电话那端,是长久的沉默。 “干爹,怎么了?”绿萝问道。 “拜你所赐,五夫人已经死了……她留下遗书说突然会变成这样,她是被诅咒的。她不希望自己活着带给我厄运。今天晚上,她自杀了。你现在打电话过来,是要过来守灵吗?也好,你该当面告诉她,这是发生了什么……”蓝玉堂的声音冰冷干涩。 绿萝震惊,手里的电话差点扔在地上: “干爹对不起……是我害了五夫人,我一会儿过去……” 电话那端已经挂断,绿萝良久才颤巍巍的把电话放在电话机上。 “怎么了?”凌寒关切的问道。 “那款面霜,我曾经送给蓝玉堂的五夫人,她,自杀了……我过去蓝府,我该送她一程的……她信佛,以为发生这样的事情,自己是不详的,所以自杀了。我应该在她灵前跟她说清楚的……” 绿萝神色也有些恍然。 蓝玉堂并不是怎么样的宽和的人,但是五夫人温柔仁慈,待她也极好,绿萝是真的念着五夫人的好,所以才会常送东西给她,却没有想到自己送的面霜,害死了她;而且,既然蓝玉堂说了让她去,不管是面对什么局面,她也不能不去的。 绿萝强自镇定着,她不能胆怯,因为凌寒还站在眼前。 “没事儿,你们先去给客户送药,不用管我,我先去蓝府了,蓝爷一向待我很好,他睿智英明,他会理解的。” 绿萝恢复了镇定如常的神色。 “我陪你吧。”凌寒道。 凌寒的话,让众人皆惊。 “你去,那不合适……我叫蓝爷干爹,这件事情怎么说也是我们的私事儿。我能处理的,你不用担心。”绿萝摇头。 绿萝自己尚且不知道该面对怎么样混乱的难堪的局面,那更不应该让凌寒再牵扯其中了;她一直活在风波险恶,阴谋诡谲的局势中,自己不是没有想到过会面临一着不慎满盘皆输的局面,可她不希望凌寒会因为自己卷入这样的局势中。 从接到下午的那个电话,从下午那个会面开始,绿萝就开始期待,什么时候这些乱局才会结束,给这许多悲惨故事画一个句点,也告别这波折而悲苦的一生,再不牵连任何一个人才好。 绿萝心中并无太多的恐惧。她镇定下来,坚定从容。 “对啊,凌寒你去算什么呢?再说,你的身份也不方便与蓝玉堂相交……你开车送我去送药吧。晚晴你自己小心些……”凌华道,依旧是她们合作生意的称呼。 “凌豪开车去吧。走吧,我跟你去。”凌寒始终注视着绿萝,道。他懂得她,看得出她打电话时候一时间的失神旋即又强自镇定的样子,看得出来她的软弱与坚持。 “凌寒!”凌华喝了凌寒一声,望向曼卿,提醒着凌寒,这是在曼卿的眼前,他不该这样无原则的维护一个别人。 凌寒侧身看曼卿,曼卿正呆呆的望着他,眼中都是茫然。 “曼卿,我先去陪绿萝去蓝爷家。你先跟大家去送药好不好?我晚点回家。” 凌寒道,尽量委婉的语气。 曼卿点点头:“好。” “凌寒你不必……”绿萝皱着眉头。 “走吧,我跟你去。我跟蓝爷认识,知道他家的不幸,也该是去吊唁的。”凌寒道,一边说着,就往外走。 绿萝知道凌寒素来坚持的性格,也不愿在凌华曼卿面前多说,便跟凌华与曼卿略是点头示意,跟在凌寒身后离去。 “你这孩子!”凌华气得恼怒的拍桌子。 “大姐,我们也走吧……”曼卿道,声音缓缓的。她走过来,拉住了凌华的手臂,用这样的方式平息着凌华的怒气。 凌华揽过她的肩膀:“你呀,你最是乖巧,看着我都心疼……你干嘛要这样委曲求全……这事儿过去了,大姐一定好好的跟他说说。” 曼卿摇了摇头:“没有委屈。凌寒是重情重义的人,他和绿萝认识那么多年了,现在绿萝有事儿,他去看看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大姐也放心吧,他是有分寸的人,不会有事儿的。我们先去办我们的事儿……” 凌华点点头,看着曼卿,心中也是无限联系。 这一夜,凌华和公司的员工奔走在上海的街道胡同,按照客户留下的地址去送去药水,并且一再的嘱咐着他们有什么情况,一定要及时与馥郁日化厂联系。面对着用户和家属的诘责,他们一再的赔着笑容,说着好话。及至夜越来越深,敲开门都要耗些时间与口舌…… 夜深时候,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凌华她们毫无防备,没有雨伞,只能冒着雨走。虽然雨也不是很大,却足够淋湿衣服。经着夜风一吹,竟然冻得凌华和曼卿有些瑟瑟发抖。 十一点多钟,终于将药送到了他们手里的名单上最后的一户人家。 穿着高跟鞋走了没太多的路,凌华觉得自己都站不住了,走路都有些趔趄。 路上已经没有什么行人,很是安静,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响个不停,凌华累的靠在车门上,及至曼卿扶着她,借着曼卿的力,她才瘫坐在车上。 “我真是累了……”凌华靠在曼卿的肩头,声音都有些含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94.风中之烛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蓝玉堂的公馆灯火通明,人声喧嚣。 院子里佣人们穿着孝衣,来往着收拾着场地,布置着灵堂,挂起了白色幔布,白幡,点起了烛火。 夜里的一场雨,淅淅沥沥的下个不停,更多了几分戚哀悲凉。 蓝玉堂坐在客厅里,几房的夫人孩子、孙子也都陪坐在客厅,有与五夫人相交不错的姨娘忍不住的哭着,有熬不住了的孙辈的孩子闹着。蓝玉堂不厌其烦,挥挥手让他们带着小孩子离去。 蓝玉堂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灵堂口点了很多的蜡烛,在风里闪烁着,有一支蜡烛的光微弱些,在风携着雨丝飘进灵堂口的时候,挣扎了一下,还是熄灭了。 蓝玉堂宠爱五夫人,因为五夫人是最知道分寸的那个人,善良无争,她无所出也不是过分美丽的人,所以,就一直宽和隐忍的生活。她因着偶然救下婆婆嫁到了蓝玉堂家做小妾,别人一句话决定了她一辈子,因为她普通人家的女儿自然是不敢忤逆堂堂的蓝帮老大,之后,在蓝公馆她也是懂事柔弱的那个。她一直在这个世道和家庭里挣扎着,也如那灵堂前的烛火一般。 蓝玉堂皱着眉头,半分心思用来怀念逝去的爱人,半分心思猜疑着这意外的事情。 半月前馥郁日化厂的酒会,沐家三少被偷拍的艳照;致人毁容的面霜……就是意外的事儿,也是太凑巧了。 绿萝的司机把车停在了外面,绿萝拉了一下凌寒的手,凌寒回握了一下,表示安慰。绿萝默然着下车,凌寒紧随其后。 从一出门,绿萝便一再的拒绝凌寒跟随她去蓝府。无论绿萝怎么样的拒绝乃至于叱骂,凌寒都一声不吭,却依旧坚持着。 蓝玉堂看到凌寒随着绿萝进来,多少有些奇怪。 “蓝爷,对不起。您节哀顺变。”绿萝对蓝玉堂深深鞠了一躬。 “蓝爷,这次的面霜是家姐与沈小姐合营的工厂生产的。质量有瑕疵,给五夫人造成了损伤,我们也感到非常的抱歉。以至于现在又造成了这样大的悲剧,实在令人痛惜。凌寒代家姐前来吊唁。很对不起。”凌寒随即说道,也鞠躬致意。 蓝玉堂原来是沉浸在伤感之中,只待绿萝进屋就想把心中压抑的怒火与悲痛发泄出来。只是见到凌寒进来,他多了些理智,兀自压抑着情绪。 “我知道发生这样的事情也绝非你们的本意,五夫人自杀,是她做得太偏激了。这是悲剧,但是也是意外……” 蓝玉堂道。 “干爹,今天我为五夫人守灵。”绿萝沉痛的说道。 蓝玉堂没有再说话,不置可否。 灵堂的烛火闪烁着,在风里摇曳。 凌寒与绿萝一同走到灵堂,在五夫人的灵前上香。 绿萝坐在灵堂边上,不发一言,陷入沉沉的悲伤之中。绿萝与五夫人本来关系很好,可是五夫人却因为遭此大劫。如果真的只是面霜的质量问题,绿萝心里可能还容易接受一些,那是非因人祸的意外。然而这事情确实有人在害她,因她而起的事端受伤的却是五夫人这样纯良无辜的人。 与魔鬼为伍,绿萝一直都知道自己是站在地狱边上的人,可惜无辜的人被牵涉,这让绿萝觉得恐惧。天明之后,希望那些人都恢复如常的容貌,希望所有的人都过如常的生活,希望这些无辜的人不要再发生悲剧。 绿萝默默的祈祷着。 夜雨,风一阵阵起掠过,绿萝只穿着旗袍,有些冷,便抱紧着双肩。 凌寒站在一边,看她的动作,便脱下了西装披在了绿萝的身上。绿萝抬眼看了看凌寒。“谢谢!” 凌寒没有回应,只是依旧默默的陪着她。 她最希望的是在自己离去之后,身边的这个人能够有幸福的人生。她不想再牵连他。不想让他因为自己与那些黑暗的魔鬼沾上边儿。绿萝侧头微微仰望着凌寒,凌寒也正在看她,二人心有灵犀的伸出手,握在了一起。 过了一会儿,有佣人过来对绿萝和凌寒说老爷有请。 客厅里蓝玉堂大口大口地喝茶水。他的年龄早不适宜熬夜了,多少是有些困顿了,只能凭着这些浓茶,强打着精神。 “坐吧”,看着绿萝和凌寒进来,蓝玉堂吩咐道。 “蓝爷您节哀。”凌寒道。 蓝玉堂原是不怒自威八面威风的人,此时却尽是老态。蓝玉堂一声长叹: “五夫人从来是最老实的,她信佛,天天的给大家祷告者,原说她这样的人最是不该招横祸的。只是她没经过什么事儿,心里承不住事儿,她不相信这是意外,只觉得是招了什么邪气,不愿意让那些邪气祸害家里,我会自杀的。自然,我们都知道这不是什么邪气,世上鬼神一说,都是模棱两可……” “对不起……”绿萝低声道。 蓝玉堂摇了摇头,无奈的叹气: “我们都是知道,这不过是意外。非你们有心,怪不得你们的。可是啊,但凡有这意外,就不算是鬼神的邪气,总也是什么太顺的?以后麻烦也不少。之前晚晴去投资馥郁日化厂,我并不是很赞同。做实业的风险很大,这个你们都明白。但是晚晴坚持,我便随了她的愿。可是晚晴,你和凌华也要商议着过些日子该怎么应对吧?你们的日化厂的名声算是毁了,这一时半会儿的,很难再恢复原来的销售了。” 绿萝点头:“我明白的。” “我累了,你们也回吧……五夫人最是不愿意别人为她辛苦劳累的,你愿意送她一程她也不会怪你了,不必守灵了……过几日,你把繁星影业交割给楚二爷吧。该你的,我自不会少了你的。” 蓝玉堂缓缓说着,依旧的平和,如说家常事一般说着要绿萝把繁星影业交出来。绿萝一时间不由得有些震惊,没有想到蓝玉堂这么匆忙的决断,不过,她并没有资格提条件。 绿萝点头:“我明白。我会尽快的盘点账目,交给楚二爷的。干爹您保重,我们先告辞了。” 绿萝缓缓行礼。莫说是一家公司,而今,绿萝真觉得自己不可舍弃的并无多了。不管是不是蓝玉堂怀疑她什么,她都不在意。 “晚晴,你到底是个女孩子,该是身边有人帮衬你些才好……沐三少是个出类拔萃的人,要是沐少愿意合作,我想,可能比沐家大小姐是更有为的合作者。”蓝玉堂道。 凌寒并不意外蓝玉堂的话,他朝着蓝玉堂拱手:“凌寒很感激蓝爷的欣赏,可是凌寒职责所在,不能从商。” 这话,凌寒从前同蓝玉堂说过,再次提起,一笔带过,彼此都是明白的。 蓝玉堂点点头,打量着凌寒,又看了看绿萝:“晚晴,你莫错过了珍惜你的人……这世间,最重要的莫过是诚心实意待你的人。” 出了蓝玉堂的公馆,司机还在等候,已经是困顿的在车上趴着方向盘睡着了。雨丝丝屡屡的不停歇,绿萝裹在凌寒的西服里挡着雨,抬眼看凌寒看她的眼神,依旧的温柔。 “谢谢你陪我来……要不是你,怕是蓝爷要怒了。”绿萝道。 “蓝爷是明白人,他只要是想明白了,便不会为难你……只是,竟是这样匆忙的收回了繁星影业,唉,你也别往心里去。” 凌寒道。 绿萝摇摇头:“我没事儿,这也是正常的,毕竟是因我出了这么大事儿……我心里头倒没什么的,怕是这回馥郁公司受打击会比较厉害,后续还有很多的事儿,你千万劝着华姐姐些。去年是纺织厂,今年是日化厂,她也是够不幸的。” 及至车先送了绿萝到家,然后再送凌寒回家。车停在绿萝的公寓门口,绿萝静静的坐着,不说再见不下车,也不说话。凌寒便也沉默着,不催促她也不询问。 良久,绿萝展开双臂抱住凌寒,凌寒也回抱着绿萝。 “你回去好好跟华姐姐解释一下,免得以后她见我依旧不高兴对我冷着脸。你呀,也不用再管我了。好好过你的生活,我也好的。” 绿萝道,声音依旧的笃定而轻松。 凌寒点头,依旧的沉默。 绿萝抬手抚摸着凌寒的脸颊,他依旧的清秀,消瘦,他的目光依旧的纯澈。车里是很暗的,只有不远处十字路口路灯的光照进车里的光。这样的场景,让绿萝忽然想到了她与凌寒初见的那个酒吧,那个奄奄一息的少年眼中还有着光,教她怜爱。 “你去靠近他,让他成为你的裙下之臣……” 一个恶魔的声音再度在绿萝的耳边响起,绿萝心被刺的生疼,蓦地惊醒。 真的爱他,那就此生再也不见了…… 绿萝贪恋的看着凌寒,把他的温柔,明澈的目光印在了心里,最后,淡然一笑。 “我走了,你路上小心……” “好。”凌寒应着。 凌寒不挪眼的看着绿萝下车,开门,头也不回的闪身进门。 凌寒的眼中盛满的是爱,也是担心。 绿萝表现的太正常的,坚强坚定,理智平和,但是这却又是最不正常的地方。凌寒太了解绿萝了,知道她的性格,处事,知道她在突发应激之下的反应。只有强自的隐忍与伪装之下,绿萝才是这样的表现。 她一直在伪装,哪怕是在自己的面前。凌寒紧紧的抓着手里的西服,暗自的想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95.心灰意冷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凌寒回到家的时候,凌华与曼卿等人早已经回家。凌豪在客厅里等他。 “三哥,你可是回来了,大姐脸色难看的很呢……你也好好哄哄三嫂去,今天三嫂跟着大姐这辗转的在上海的弄堂里走了半夜,可是辛苦了。”凌豪道。 凌寒苦笑:“我知道了,你放心吧。也辛苦你了……” 凌豪看着凌寒说的云淡风轻,想再叮嘱几句,却也是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凌寒在洗手间冲了澡,才轻轻的推开自己房间的门。门没有锁,是曼卿帮他留着门。 曼卿并没有睡着,听着凌寒开门,便是惊醒了。虽然醒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索性微微动了动,便继续装睡。 凌寒自然是听到了曼卿的动静,走到床边打开枕边的台灯……曼卿侧身躺着,眉毛微微抖动,却一直闭着眼睛。 凌寒躺下,伸手揽着曼卿的肩头。曼卿却倏然躲开了。 “真的生我气了?”凌寒尽力的声音柔和些。他今日很是疲惫,送别许远征的怅然,凌华公司的事情以及绿萝的困境都让他很是担心,心神耗尽。此时已经是凌晨一点多钟了,凌寒觉得说话都是要格外提起精神的。 “没有。”曼卿道,语气很是生硬,她转过身去,留给凌寒一个后背。 凌寒耐着心,伸手又去抱曼卿,抱住她的肩膀将她的身子靠在自己的怀里: “对不起,我让你担心了……” “你真的觉得,我就不该因为她生气吗?”曼卿冷冷的问道。 这是她今晚想了很久而没有答案的问题。凌华说她是太委屈求全了,是的,曼卿也知道自己是在求全。她害怕失去凌寒,害怕凌寒的冷言冷语,害怕他不高兴,所以她从来不反驳他的主意,始终都支持他的决定。 她努力的去理解他,因为他是曾经受过绿萝的恩情的,因为他是重情重义的人,所以不会对绿萝弃而不顾。 可是,她也是女人,是妻子,看着自己的先生随着之前的恋人离去,那个背影太刺眼,她只看了一眼就转过了头。今夜她是真的很不高兴。 “没有。是我的错……”略微的沉默,凌寒低声道:“是我不该让你生气,对不起曼卿。可是,绿萝真的遇到麻烦了,她教我很不放心。我不能不管她……” 曼卿挣开凌寒的拥抱,靠在床头,坐了起来: “只是她遇到了麻烦,你就不管不顾的跟她去。那我问你,如果我和她只选一个,你选谁?” 凌寒对曼卿这样的举动有些诧异和震惊。自他认识曼卿起,曼卿都是一个理智冷静的人,对他更多了很多的顺从。而眼下,曼卿瞪着眼睛发火,又不是很讲理,让凌寒也有些无奈。 “我跟她去蓝帮是因为怕蓝爷为难她的,有人在场比她一个人去好……哪里涉及到你和她选谁。” 凌寒是耗着极大的精神与耐心跟绿萝讲道理,觉得讲这些曼卿都看得到的道理很可笑。 “要是必须选呢?”曼卿追问。 凌寒也咬牙坐了起来,伸手拉住曼卿的手:“你这是在闹什么,睡吧……这是哪来的事儿,选什么?” “凌寒,我问你,要是有一天,只我和她,你必须选一个,你选谁?”曼卿坚持着又问了一句。 凌寒定了定神:“曼卿,不会有选择,早已经有结果了。你是我的妻子,只有你。睡吧……” “可是我不是你选择的,你也不会选我……”曼卿说着,眼泪倏然而落。 这是她本来早就该说的话,早就应落下的泪水,却晚了一年多的时间,她才敢在凌寒的面前这样说。曼卿觉得可笑,往事重重再想起来,更觉得可悲,曼卿竟然泪流不止。 凌寒累的直咬牙,强自让自己清醒,压抑着心中的暴躁。他努力的去理解着曼卿,哄劝着她: “曼卿,那都是结婚前的事情了。当时是那样情况,你再是说起,我也无能为力的改变,徒增你的伤心,你这是何必?我们已经成婚这么久了,我有许多待你不善,是我不好,可是,我也真的在努力的待你更好些,做一个好男人。曼卿,你是我这一辈子唯一的妻子,我必然是会善待你的。” 凌寒的声音很是柔和,到底是安慰了曼卿许多。他一直在放低自己的态度,克制着不耐烦的情绪,温言软语。凌寒始终觉得亏欠曼卿很多,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来补偿。 曼卿沉默良久,抬眼看看凌寒,凌寒的眼睛里都是诚挚。终于,曼卿点点头,任凌寒将她拥在了怀里。 这似乎是婚后第一次,在凌寒的面前,曼卿觉得自己的喜怒哀乐是一个妻子的样子。也许,是从真正的肌肤之亲开始,曼卿才真的是有了妻子的感受和意识。本来,曼卿作为医生,对于夫妻的一切亲昵都可以做出科学的陈述和理解;但是,真的设身处地,她的感受同样是一个普通女人的感受,她属于那个男人,也拥有他,她开始有一个妻子的占有的欲望。哪怕,这种思想是如此的不知不觉。 馥郁日化厂的那批有瑕疵的面霜的受害者在敷用了药水之后,很快的康复,并没有造成更大的伤害。然而,馥郁日化厂的面霜在几日内,遭遇到大批量的退货,不仅是同款面霜,其他款式的面霜,胭脂、粉底也都被店铺要求退货;甚至于香水等物品也被要求退货。 凌华一再跟店铺老板解释着,保证着之后的产品不会有质量问题,然而,风声鹤唳的店铺不愿意相信她,顾客也对馥郁日化厂的产品退避三舍。 撤回产品是一条绝路,然而,凌华并没有别的退路。 产品在库房堆满,店铺老板们一再说着是馥郁日化厂对他们的经营造成了损失,甚至不愿意痛快的结算之前货款。 一连三日,凌华愁眉不展。 凌华与绿萝商议如何处理,绿萝正在仓促的处理着繁星影业的事宜,盘点交割着账目,绿萝只是回复着一切都交由凌华处理极好,她并没有异议。 第一次,凌华觉得很是无力。她二十岁离异后自己就开始学做生意,恍惚间也过去了十几年,她性格强硬果敢干练,是从来不输于须眉的商人。只是,这十数年的操劳坚持,她也真的觉得很疲惫。 这一次的经济损失很大,公司名誉的损失更大,但是,也还不至于就到了绝境。十几年来,一次次的面对困境,又一次次的战胜困难,凌华觉得,这一回应该也是可以的。过一段时间,做免费的推广,或者改换一个产品系列,换一个包装和名称……时间一久,大家都会忘记这次的意外。她的生意还是可以继续做下去的。她经历了太多的风波,知道该怎么样的应对。 只是,这一回,凌华并没有什么斗志。 凌言自扬城来看凌华,帮着凌华安排着退回货物的保存,货款的清收,安排工人们先停产休息一个月,布置着工厂的事宜。 好在有凌言、凌寒等人在帮忙,分担了凌华不少的工作。终于是把这些事情都安排妥当,饶是只是在办公室坐了一天,她也觉得累的有气无力。 回到家中,有季雅和倒了茶水,刘妈端上来糕点,凌华才觉得缓了口气。 “凌言你下半年是还在震旦大学教课么?”凌华问。 凌言犹疑着,摇了摇头:“不太确定,可能不过来了。大哥想对省里的税收做一些改革,我帮着他组织人做调查,时间上怕是不太允许。” 凌华点点头:“这样……我是想,你在大学工作不忙,倒是可以帮我打理一下公司的事情。做了十几年,也是累了。” “要是大姐累了不想做了,其实转手也可以。虽然这次意外馥郁日化厂的名声受了影响,但是,业内的人也都是了解这只是偶发事件的。反倒是别家接手了,更是容易撇清这次事故的关联。”凌言道。 凌华叹了口气: “辛苦虽然是辛苦,但是,毕竟多年的经营,若真是一时间让我全然放下,我也很难就轻易的放下了,何况,这里面还有绿萝的股份。看看她有什么打算吧。” 这次的事情因着绿萝而起,可是,绿萝自那夜送过来药之后也没有露面。凌华知道她此时也艰难,便也不好再催促。中间,曾经问起过凌寒是否知道到底是什么人在从中做了手脚害他们,凌寒也并不知情。 “没事儿,我也就是这么一说。并没什么,你们该回扬城就回去吧,你大哥那里是更需要你们。”凌华瞥了一眼凌寒,凌寒似乎在思考事情,并没有看她。 “凌寒,你已经送走许远征了,你的事情办完了,也该回去了。” 凌寒回过神来,愣了愣,犹豫着。这几日一直被凌华安排着做事儿,他也抽不开身去看绿萝。及至电话里,绿萝只是说自己无事,忙着繁星影业的清算,只教他不要担心。 “大姐,我知道,放心吧。”凌寒道,说的有些心不在焉。 “绿萝的事情,还有我,你别再管了,明日你和凌言一起回扬城!我懒得管着你,却也不愿意见你总是失了分寸!”凌华道。 凌寒望望大姐,气苦的摇了摇头,默默的忍了这无妄之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96.适可而止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繁星影业的账目清算终于结束,绿萝累的头昏脑涨。 佣人敲门,进来打扫房间。佣人清理着办公室的垃圾,想取走绿萝茶几上的花,被绿萝制止了。 “等回头我买了新的花再换新的,眼下就留着……” 佣人应着。 再也不用担心佣人会是那个嚣张跋扈的日本人了,那些自以为是太过聪明的魔鬼觉得在她身边监视她便是会让她言听计从,可是,却轻易的暴露了身份,被蓝玉堂除去。据蓝帮的兄弟说,那个女人嘴里含着氰化物自尽了。她的死,对蓝玉堂来说,透露的消息就足够了。 清算了繁星影业的资产,蓝玉堂慷慨的折现给绿萝二十万大洋,并且将绿萝做主的馥郁日化厂与馥郁成衣投资的股份都转给绿萝。绿萝坦然领受了蓝玉堂的慷慨,只是对五夫人的去世深表抱歉。蓝玉堂风雨看惯,也并未责怪绿萝,只道她好自为之。 “绿萝与干爹偶有机缘,却得您的回护,很是感激。只是眼下没有福分在您的身前服侍了。”绿萝道,没有再用化名,她站在蓝玉堂身前,躬身行礼。 话不必说透,蓝玉堂不问,她也没有多说。情分至此,已经是宽厚。 “我不知道你从前和以后的处境会如何,但是,沐凌寒是个卓越的年轻人,其中的玄机他不会看不透,他也是最可能帮到你的人。”蓝玉堂的善意劝解。 “他很好,但是不合适。他不能入蓝帮帮干爹您,也不能帮我。”绿萝道,转身而去。 二十万的大洋,是不知道多少普通人家一生的梦想。绿萝的银行支票拿在手里,却也觉得只不过是一张纸罢了。 司机载着她,快要拐入公寓的街道的时候,绿萝要求司机载她到沐公馆。 虽然略是诧异绿萝会在夜里到访,但是,凌华还是热情招待。 绿萝与凌寒凌言打着招呼,却只是专注的跟凌华说她是想跟凌华商议关于馥郁日化厂的事情。因为有些东西要写,不如她们两个人去书房谈。 凌华听得出来绿萝是要单独与她说话的意思,引着她到书房,避开了众人。 “华姐姐,因为我给日化厂造成了很大的困难,这是绿萝的过错。要是没有我的话,也不会有这样的危机,我很是抱歉。想来这些日子你处理这些事情也很是焦心,又平白因为我受了这样大的损失,对不起。” 绿萝说得很诚恳。放入有毒制剂的人,只与绿萝一人有关,是她牵连了凌华正当的生意,绿萝坦荡的承认自己的错。 “合营做生意,本来就是共担风险,谁都会有一些意外的麻烦,合作也是要风雨同舟的。”凌华帮绿萝倒了一杯水,语气很是温和。受到这样大的损失,凌华自然很郁闷。但是,她从来也是理智成熟的人,彼时因为绿萝的智慧和人脉,馥郁日化厂和成衣厂都得到过很大的益处;她便不能此时怨怼。 “你的事情处理好了就行,可别是让自己受了委屈。日化厂的事情我处理的差不多了。要退货的我应了,货物运回我们先暂时封存。我们等这段时间风头过去,缓缓再做营销。既然遇上事儿了,该怎么应对就怎么应对吧。”凌华道,简述着,也尽力说的乐观些。 “事情都因为我而起,损失也因我造成的,我自然应该承担多些责任。”绿萝笃定的说,并不是软弱可怜的语气。绿萝性格是极好强的人,纵使身处困境,都不会轻易表现虚弱:“本来我是该跟着华姐姐一起度过这段难关的,不过眼下呢,我也确实没有时间。我有一些自己的安排,近期可能会出国,日化厂的事情还是都要交给姐姐了。姐姐,是因为我受到损失的。公司股份就当是我赔偿给姐姐的。我这里还有20万的大洋。先借给姐姐周转运营。”绿萝说着,从随手的包里拿出来那张支票,递给了凌华。 凌华很是诧异,连连摇头:“这怎么可以?我们是合作的,共享收益,当然是也要共担风险。虽然是因你而起,也非你本意。你恐怕是经受了更多的压力。再说了,你哪里来这么多钱给我用作周转?” 绿萝浅浅笑笑:“姐姐,虽然我改了名字,可是你们本就知道我的经历。我有些积累也是正常的。你放心好了。这不会影响我什么的。” “你是有什么打算?怎么走的这么突然?”凌华也感觉到有些不妙。“绿萝,我们也算是朋友一场,你要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助,你尽可以说,别都是自己撑着。繁星影业那边蓝爷收回了全部的股权,你又突然的就要出国了,这到底是为什么?其实这件事情你一直不肯多说,你到底是得罪了什么人要这样处心积虑的害馥郁日化厂,置你于死地?你又是怎么解决的?做了什么样的妥协?怎么能说走就走呢?” 凌华一连串的追问着。绿萝关于这件事情一直都没有多说,凌华也克制着自己没有多问,可是,绿萝突然就要去国,将股权都给自己,这种做法太过离奇,让她也不得不心生疑虑。长久的合作,她们到底是有些情义的。 “我经历的人和经历的事儿太多了,一时半会儿也难说清楚,恩恩怨怨的事儿,我自有我的解决办法,姐姐就不必过问了。我们把我们的事情说清楚就好了。”绿萝又换了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面孔,疏远而冷漠,这叫凌华一时难以接话。 “姐姐还有几句话,不是作为合作伙伴说的。”绿萝正色道:“我知道在这次合作之前,姐姐对我很有成见。我也很理解,您和沐家的想法。我很感激凌寒对我的感情,不管曾经发生过什么,他都是最爱的人。我希望他过得好,一声顺遂幸福。” 绿萝说的很动情。 这番话,绿萝甚至没有机会再跟凌寒说,她也不会在凌寒面前说这样的话。可是,这一回,她却迫切的希望着凌华能够明白。 “凌寒,他一直都记挂着你,但是你们不应该在一起。这件事情我的观点始终如一。你是一个很聪明的人,能想明白的。”凌华道,语气缓缓的,也很是苦涩。同为女人,凌华看得出来绿萝的深情,然而,却是无解。 绿萝却是微微一笑,并不以为意:“我当然明白的。我不用想都知道你和你家人的意思,我也都能够理解。我从没有想过会一生跟凌寒在一起,凌寒看不到我也会能够愉快的生活下去。但是,姐姐,他看不惯我的离去,这最是重要的。” 最后一句话,绿萝说的格外的郑重。 凌华点点头:“我明白了,我不会跟他说什么的。只是你不跟他道别,他日后要是知道怕是也会怨恨我。你可千万要平平安安的。” 绿萝莞尔一笑。 凌华没有再追问,默认了绿萝的安排。她知道,绿萝对自己和对凌寒没有恶意;而绿萝身后的事情,怕是她承受不起的,也更是不愿意让凌寒看到的。 人会有趋利避害的选择,是人性,是自私。凌华靠在书桌上,有一时恍然。 凌华送绿萝下楼,并不意外看到客厅里的凌寒。他在客厅里等绿萝下来。 “绿萝,你吃晚饭了吗,要不要在家里吃点再走?要不然的话,我陪你去外面吃饭吧。”凌寒笑着道,很是热情。 凌华看到凌寒这般样子,心里便是有些气,更是想着,必须得让凌寒与绿萝离得远些才好。 “我过来的时候吃了东西了。我就跟华姐交代一些馥郁日化厂的事情,事情办完了,我也该走了。”绿萝道,她浅浅笑着,语气轻柔,神色从容。 “你们怎么处理的?繁星影业那边怎么处理的?”凌寒追问。 “你又不是做生意的你也不懂,问的倒是不少。”凌华冷冷的斥责凌寒。 绿萝却是很有耐心:“繁星影业那边,蓝爷折给了我二十万,算是我经营一年多的分红。他很是慷慨了……日化厂这边一直都是华姐姐经营,华姐姐的安排,我听来很好呢。凌寒,也谢谢你几日来的忙碌了……” “不用谢。你们能够经营的好好的,都好就好。”凌寒闷闷的回答。他审视的目光看着绿萝,他知道绿萝故意瞒下很多事情,没有全部说实话,凌寒想从她的脸上看出破绽,可是绿萝却依旧的温润平和。 直到送绿萝离开,道别,绿萝依旧如常的做派言语,淡定平和,从容不迫,俨然是一种未来尽在掌握,从容赴之的样子。 “她跟你说什么了?”看着绿萝的车已经走远,凌寒转回头,盯着凌华问。 “就是那些话,你打听的事儿还不少……你还是回房收拾你的东西,准备明天回扬城吧。”凌华道,多少有些虚张声势。 “不可能,你没有说实话。”凌寒直视着凌华,哪怕凌华是端起大姐的威严呵斥着凌寒,凌寒的目光都没有半分的示弱。 “你有没有规矩!”凌华斥责凌寒。 凌寒无奈的苦笑,转身回楼里。 凌华看着凌寒的身影,那般的毅然决然的态度,竟恨不得祈祷着,凌寒尽快的回到扬城,再也不要跟绿萝扯上关系了。 凌华的祈祷不灵验。不过两个小时之后,在凌华没有注意的时间,凌寒已经离开了家,去往了绿萝的公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97.地狱之花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绿萝到家,吩咐司机明天照常来接她,忽的又想起来,这个月又到月底,快到发工钱的时候了,便从包里拿了钱给司机。司机的工钱是一百,绿萝看看钱包里有三百多,便也一并的塞给了司机,说着只当是提前付了后面几个月的工钱,免得自己总是还要记得每个月发工钱。 绿萝回到公寓,洗澡,换了睡衣。坐在镜子前,面对素面朝天的自己,绿萝都觉得有些不大习惯。她习惯了自己浓妆艳丽的样子,那个别人艳羡的,聚焦的目光中那个容光焕发的样子。 其实都不是真的…… 可是,真实的自己与真实的人生又是什么样的呢?绿萝透着窗户,看着窗外树影婆娑,再远处无边的黑暗,久久的怔住。 是饥寒交迫的幼童时候,还是晦暗无光的少年时期,及至后来辗转日本美国北平,她的一生充满了屈辱与艰辛,一直都生活在无边无尽的黑暗之中。 如果有光,那一定是swift酒吧,那双始终明亮清澈的眼睛。 那个人让绿萝相信,此生被人深爱过。 窗户开着,一阵风吹进来,绿萝刚刚洗过澡,感受到一丝丝的寒意,抱紧了双肩。 好在有他,让绿萝不觉得孤单。 也是因为凌寒,绿萝才感受到被尊重,被爱护。这一生中她为了活下去忍受了太多的屈辱,也终于明白,人生有比活着更重要的事情。 想到这样,绿萝反倒是觉得从容了,并无恐怖,并无畏惧。 总该是结束了…… 绿萝换了旗袍,重新化好妆,依旧是明艳照人的模样。 绿萝从前惯常喝酒太多,有些酒精依赖,家里备着酒,她取了客厅的酒瓶和酒杯,走进了卧室,倒了红酒在高脚杯中轻轻的摇着,一杯酒一饮而下,复又倒了一杯酒,几杯酒下肚却也是没有醉意…… 绿萝放弃了喝醉的打算,把酒杯搁在了床边的柜子上,今天终是难得一醉。 床边有床头柜,从第一层拿个小巧的钥匙打开了最下面一层的柜子,一把小巧的手枪握在了手中,冰凉。 她很小就被训练开枪,可是,却从没有真的派上用场杀人。 绿萝玩着手里的枪,她也觉得自己的枪法不好。蓦地想到了在山下久和的府邸,那次,她与凌寒凌寒持枪相对,凌寒率先放下了手里的枪。那一次,是凌寒携着曼卿一起离开的……那么,你们也在未来生活的很好呀! 绿萝念着,终于,一滴清泪落下。 忽然,院子里是陡然而起的连声当啷的声音,是有人破门而入。一下子,打断了绿萝的思绪,她握了枪到了客厅。 四五个黑衣人,来人到了院子里直往里冲。绿萝躲在门口,果断的开枪。 “哎呦!”一个人胳膊中枪吃痛唤着。 “小心!”有人喝着,提醒着。 听到枪声,有人就地趴下,有人躲在了院子里树后,有人直奔房门而来。 “什么人?”绿萝喝到。 绿萝也知道自己的枪法很一般,很难胜得过对方的几个人。 “绿萝小姐,不是外人,是横山先生派我们来保护小姐的。”一个人说道,生硬的中文。 “保护我,还用得着破门而入?怕是你们要劫了我吧?”绿萝道,躲在门口,手里持着枪,却微微有些颤抖。看来,今夜必定是要解决这全部的事情,给一生画一个句点最是难得吧。 “是横山先生请您去见个面。”男子道。 “他找我,不会打电话叫我过去吗?不必你们这样吧……怎么样,要把我家砸了吗?一定要把我逼得我走投无路才行?”绿萝冷冷道。再多的诱惑和逼迫,是针对人的弱点和恐惧,可是,这些对她来说都失去意义了。“你们走吧,我明天自会去见他的。” “可是,横山先生希望您现在去……”男子道。 绿萝没有回答,男子也不问,很有耐心的等待着。院子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绿萝的手握紧了枪,一点点的抬起,她靠在了门边,枪却抵在了自己的头上。 “绿萝?”凌寒的声音陡然从院门口响起。 因为大门开着,凌寒径直的进入院中,却不料院子中有人。 黑衣人立即出手攻击凌寒,他们手中都是持着短刀,直奔凌寒而来。 凌寒猝不及防之下连忙闪躲,一边躲闪中抽出了防身的匕首,与攻击的黑衣人对峙着。 “凌寒……”绿萝推门而出。 黑衣人立即放弃了攻击凌寒,转而去挟持绿萝,凌寒连忙去保护绿萝,与几个黑衣人打斗在一起。 然而,还是有黑衣人靠近了绿萝,抓住绿萝的胳膊向外拽她。绿萝反抗着,手里的枪刚刚举起,却又被黑衣人抓住手腕,微微一用力,绿萝的手就松了枪,手枪掉在了地上,绿萝挣着去拿枪,却被黑衣人反手一刀砍在了肩背上。 “啊……”绿萝痛呼着。 凌寒踢飞了一个人的刀,转身靠近绿萝,捡起了地上的枪,迅速朝身后的开枪,继而又向打伤绿萝的人开枪。 凌寒枪枪击中,剩下的三个人也看大势不好,夺门而出。 凌寒顾不得追击,一把把绿萝抱在怀里。绿萝的伤口很深,血汹涌着,一身是血,瞬间已经是生命力微弱了。 “绿萝,绿萝,你坚持一下,我送你去医院!”凌寒说着,抱起绿萝直奔门外而去。凌寒轻轻的把绿萝放在后座。 “凌寒……”绿萝一把抓住凌寒的手臂,像是拼尽了一生的力气。绿萝是趴在座位上,意识将近模糊,话说的含含糊糊的,凌寒跟本听不到声音。 “绿萝,你坚持一下,一定会没事儿的。活下去!”凌寒果断的说。 带绿萝到医院,绿萝依旧陷入了昏迷。医生紧急的抢救着,止血包扎。 凌寒也是一身的血衣,白衬衣上的血都黏在了身上,他靠着医院的墙,手也按在墙上,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凌寒很是自责,他明明从很早就察觉到绿萝遇到了困难,却还是疏于防范,最后竟然是造成这样。 医生出来,继而护士退出来绿萝。 “医生怎么样?”凌寒问道。 “她的伤没有伤及筋骨,送过来的也还是及时,只是失血很多,身体很虚弱,过一会儿才能醒过来。”医生道。 凌寒点头:“谢谢医生。” 凌寒这一夜都守在绿萝的床边,绿萝却一直在昏迷中,没有醒过来。 凌寒握着绿萝的手,感受着她飘忽的生命,一阵阵的心痛。她总是表现的太强大,太坚强,以至于别人都会忽视她受到的伤害,面对的困难,还有无能无力的脆弱。 纵使你的身后是悬崖峭壁,纵使要走过的路是荆棘遍布,是黑暗地狱,我都会是牵着你的手走过的。 凌寒将绿萝的手放在唇边轻吻着,泪水低落在绿萝的手上。 绿萝的手指恰恰是微弱的一动。 “绿萝……”凌寒唤她,声音里都是哽咽。 绿萝艰难的睁开了眼睛,努力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人。凌寒拖了一身血的衬衣,换了医院的病号服,他眼圈红着,眼里都是泪。 凌寒仍旧握着绿萝的手,绿萝挣着去擦凌寒眼里的泪水: “别哭……” 凌寒抽噎着侧过头去,胡乱的擦了眼泪。 绿萝趴在床上,说话使不上力,凌寒便俯身耳朵侧在绿萝的唇边。 “这是他们的计,你不该救我的……”绿萝道,声音轻轻的。 凌寒轻轻的握了一下绿萝的手: “我知道这是计,可是我若不来,你恐怕就是弃子了……纵使死在一起,我也不忍心你一个人在绝望中死……” 凌寒的声音低低的,两个人靠的很近,说话呼出气都仿佛能到对方的脸上。凌寒微微侧着脸,伸手将落在绿萝眼角的乱发拂去。 相视而望的两个人,眼中是满满的爱与不舍。 “凌寒……”绿萝轻轻的唤着,“我不想你跟我一样……你该有你的人生,跟我不一样的人生,不是地狱一样的一生……凌寒,我是甘心的……” 绿萝的话,断断续续的。第一次,她很想告诉凌寒自己的想法,想凌寒明白她的爱和苦心。他是自己生命中的阳光,绿萝是最不想凌寒也卷入那无边黑暗世界的人。她宁愿以此让那些魔鬼再不能胁迫她,却不想那些沾染凌寒分毫。 绿萝说每句话都仿佛是用了很多的力气,声音越来越微弱。 “别说话了,你太累了,需要休息。你不用担心我的,我都明白。”凌寒道,每一句都说的斩钉截铁。他早已经不是那个灰暗的酒吧中虚弱绝望的少年,他不可能看她被人欺辱。 绿萝眨了眨眼睛,表示理解。 已经是清晨,护士来查房。凌寒将绿萝交给护士照顾,去医院的办公室打电话给家中。 不出意外,是凌华一通指责。 “你昨天去哪儿了?一夜都不回家!你赶快回来,今天就回扬城去!没有你大哥管教,你是一点规矩没有了!” “大姐,我在沪江医院。绿萝受伤了,我在陪她,跟您说一声。”凌寒道。 凌华皱眉:“怎么回事儿?” “有人要害她,具体就一言难尽了。大姐,让您牵挂很对不起,请您谅解。”凌寒规规矩矩的说道。 “我去看你们!”凌华道。 天气有些阴沉,闷闷的,半丝风都没有,可是凌华却有些风雨欲来的感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98.爱恨两面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凌华与曼卿一起去医院看望了绿萝,之后的几天凌寒一直在医院照顾绿萝。 绿萝的伤情逐渐的稳定下来,输着消炎的药,伤口也愈合的很好,恢复的很快。只是后背缝合了二十几针,怕是要留下永远的疤痕了。 这几天曼卿也曾来过两次,第一次是给凌寒送来了换洗的衣服,第二次却只是拿过了些水果。曼卿的话很少,简单的询问着绿萝的伤恢复的怎么样,从来不在房间多留。 凌寒自然知道曼卿心中的不快,虽然向曼卿解释着绿萝需要照顾的话,可是曼卿怎么都是难以理解和赞同的,只是凌寒眼下更不能离开绿萝。目前最重要的事情是绿萝的康复,至于其他的,凌寒也不愿意去多想。 凌寒与绿萝在医院里过着每一天都仿佛世界上最后一天一般,彼此的眼里都是无限的欢喜。他们彼此不是说话很多,多数时间只是默默地相视对望着。他们常常是牵着手呆呆地坐着,一坐便坐很久。 彼此心中都有些考量和打算,但是谁都没有说起和问起。 在医院住了四天,绿萝要求出院,可是被主治医生拒绝,凌寒也不赞同绿萝着急出院。恰好曼卿也前来探望,问询着绿萝的伤情,与绿萝的主治医生问询交谈着,也表示绿萝现在不能出院,至少输液要输一周左右才可以出院。绿萝皱着眉头看着众人,输着液,不肯理人。 “在这里住着,自然是有些不痛快,没家里舒服,但是对于伤势的治疗还是最有好处的,而且还是要输液的,不能回去。听医生的话,好好养伤,别想别的了……”凌寒说道,声音很温和。 绿萝咬着嘴唇,眨了眨大眼睛,没有说话,勉强算是默认了他们的决定。 凌寒安心的一笑。 绿萝撒娇一般的神情和凌寒对绿萝的宠爱都落在曼卿的眼中,满心的不悦。 “我去帮你买几束花吧,放在这屋里,看着也有个生气。” 屋里的空气都不对,曼卿心里头有事,一刻都不想呆下去。 “怎么好劳烦你呀?”绿萝道。 “我左右也没什么事,没什么劳烦不劳烦的。”曼卿看着绿萝,绿萝脸色苍白虚弱无力,却依旧的明眸流转,即使曼卿看在眼里,也承认绿萝很是漂亮的女人。 曼卿越是这般的想着,心里头越是烦乱:“或者,我在这里照顾你也好。倒是凌寒,大哥昨日就来电话问询,问他为什么迟迟没有回去。凌寒军中还是有事务的,不便一直耽搁下去……” 曼卿看着绿萝,冷冷说道。 凌寒不由得皱眉头,没想到曼卿当绿萝的面说到这些事情。 凌寒刻意的一直没有再跟凌晨通话,主要的也是想回避着凌晨的催促。他知道这个事情在凌晨那里很难说的过去,便不去说,却没有想到不过几日,凌晨还是主动的打电话来问询了。 凌寒原本心里就与凌晨心结未结。凌晨处处的约束着管制着凌寒,若只是长官对下属的约束,宽严相济恩威并重原也是没错的,可他们毕竟是兄弟。凌晨对凌寒远较对部下严苛,凌寒又是骄傲坚定的人,素来的主见让他也不可能对凌晨言听计从。 想着军中家中的事情,看着眼前咄咄逼人的曼卿与虚弱重伤的绿萝,凌寒心里更是烦躁:“你话带到了,这事你就别管了,我心里有数尔,我回头会给大哥回话的。曼卿,你跟二哥先回扬城吧,不必管我。” 凌寒的态度不是很好,让曼卿觉得很没面子。 “呵呵,你觉得我不过是给大哥传话的……真如大姐说的那般。我是最不合格的妻子。连多说句话都没这个资格。” 曼卿说的话越发的冷冽。 凌寒很是无奈与曼卿这样的争论,曼卿总是能从一件事情扯到另外一件事情上去,最后的结论总是他的很不好。凌寒知道自己的行为欠妥当,可是之前曼卿来医院,他也一再努力的跟曼卿解释,绿萝现在状况自己实在是离不开的。 可是,这些不是曼卿考虑的内容。曼卿最大的感受是,凌寒是自己的丈夫,而他显然,将更多的爱给了绿萝。 饶是如此,凌寒虽然心里头很是烦躁,还是压着火气说: “你这怎么说话?我哪里就说你没资格了?” “便是一个妻子的角度,我也是希望你回扬城了。我的意见,你不会考虑半分吧?”曼卿冷笑:“你在这呆着吧,当是没有我。” 曼卿越说越气,扭头就走。 凌寒苦涩的望了一眼绿萝,绿萝挥挥手示意他赶紧去追曼卿。 绿萝嘴边带着点笑意,只觉得这夫妻吵架,很是好玩儿。及至笑到最后,笑容还是有些僵住了。想想这些平凡的人的喜乐愁苦,她自己是很难感受到的。 绿萝的身份,见识过太多的吃醋的女人。有人闹有人哭,有人撒娇有人撒泼……彼时绿萝觉得这些事情很是烦躁,可是眼下看着觉得都是家一般温暖。 那个炫彩斑斓的地方,灯红酒绿,车水马龙,可那都是虚幻的,再没有一个人让她有家的感觉。 她也不会有家的。 绿萝长长的叹息,闭上了眼睛,闭目养神。 出了医院楼道,站在院子里,曼卿停住了脚步,回身看着凌寒。 凌寒这几日来一直在医院照顾绿萝,非常的憔悴,大大的黑眼圈,眼睛里也布满了血丝,胡子没有刮,胡子拉碴的,很是颓唐的样子。 曼卿看着凌寒的样子,有生气,也有心疼。曼卿从心里很是怜惜凌寒,可是想着他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另外一个女,便是难以接受。 走了一段路,曼卿也渐渐的平息了心中的怒气,也觉得自己当着绿萝的面说那些话怕是让凌寒难堪,只是一时间到底是心里不痛快。 “凌寒,你想要怎么样?你迟迟不回扬城,大哥知道你是在照顾绿萝,很生气。你不可能一直都逃避大哥,你自己明明也知道,大哥不会允许你在这里陪她的。” “曼卿,前几日送走许远征的时候,我下定决心回去扬城的去跟大哥认错的。我没有想逃避大哥。许远征说了一句话,我很赞同,有些事情比生命还要重要。我在扬城能做的事情很多,需要做的事情也很多,大哥更需要我。就算是兄弟之间有些误会冲突,到底也是兄弟,他是兄长,我纵使屈服一些,也没什么。”凌寒缓缓说道,很是认真。“可是,这几天,一直守在绿萝的床前,我知道我不能不管她。因为她在用生命保护我。如果我辜负了她,如何做人呢?” 曼卿听着凌寒直白的说这样的话,瞪大眼睛。她不知道凌寒如何说的如此的郑重,但是,却是感觉到凌寒对绿萝那样的执着。 “不能辜负她?凌寒,你在说什么,你想要做什么?” “曼卿,等绿萝能够出院,我想带她一起回扬城。”凌寒道,声音有些低。 “开玩笑……”曼卿冷笑:“我不相信……你不能那么做……” 曼卿完全不可置信,及至后来,声音又弱了很多。 “曼卿,我知道这样会伤害到你。我辜负了你的感情,很对不起。但是,不管怎么样,我都不能再一次的放开绿萝了,请你原谅……”凌寒道。 “我不会原谅你的,我不能接受,这样不行,我不会同意的……”曼卿摇头,像是看着陌生人一样看着凌寒。他们夫妻的关系刚刚和缓了不少,曼卿还在期待着他们更遥远的未来,期待着会有一个可爱的孩子,然而,凌寒却坚持要带另外一个人女人回家。 “曼卿,绿萝现在没有地方可以安身,我不能不管她。如果你愿意,你还是我妻子,我始终都会尊重你。”凌寒道,这番话说的很是简单。 曼卿扬眉:“我要的不是尊重。凌寒,如果我不同意的话,你要怎么样?登报离婚么?我是不会签字的。你看你能不能办得到。我今天会跟二哥一起回扬城,你自己好好考虑吧!” 曼卿的眼中有熊熊的火,那火光中有仇恨。曼卿并不是软弱的人,及至触及她的底线,她强硬而且坚持。曼卿说完,转身而去。 凌寒沉默不语。曼卿的反应,他也猜测的到。要回家面对大哥有怎么样的艰难,他也明白。但是他没有选择。就算是一条绝路,他也要试试。 为了扬城和大哥,他能忍下很多,为了绿萝也可以。他不会轻易放弃的。 看着曼卿的身影越走越远,凌寒长长叹息。他终究还是对不起这个一心想陪在他身边的人了。 绿萝病房的门被推开,打开门的却不是凌寒,而是一个身材矮小,穿着西服戴着眼镜的男子,伊藤。 绿萝初初看到不是凌寒进来,还是有些惊慌,旋即又镇定了下来。 “看到我没死呢,你是要再送我一程吗?伊藤,你也是学医的,可是你的手上从没有救过人,怕是杀人无数吧?你学医就是为了杀人吗?” 绿萝原是侧身靠在床上,微微坐正坐直了身子,看着眼前这个面无表情的人。 伊藤摇了摇头: “没有,我也不想杀人,尤其是不想杀你。” 伊藤从手里拿出了一支药,另外一个手里拿出了一支注射器。他用注射器将药吸进来,然后排空空气。 “绿萝小姐,你今天应该做打针了。” “滚!”绿萝冷冷喝着。 “你知道我不是来杀你的。可你要是再不打针,就真的活不了。” 伊藤说道。伊藤的眼睛里很冷,没有光吗,就如冬天不化的寒冰一样。 他看着手中的注射器,聚精会神,格外的专注。 “可是我现在真觉得死了也没有关系。死了,反道是让我觉得安心,你们再也不能要挟我,也不能去害他了。”绿萝道。 “那你死了,不觉得遗憾吗?人死了,一切就结束了。灵魂消失了,没有天堂地狱,不会再有来生,你什么都感受不到,你感受不到他的爱,感受不到他为你流的眼泪。他那么爱你,你也那么爱他,好好的活下去,享受你们的爱情和人生不好吗?”伊藤道。 伊藤的汉语不是很标准,没有语调,一个字一个字的说着,每一个字都说的格外认真。 “笑话,这话从你们这些恶魔嘴里说出来才是笑话。你手里的药可以让人活得不像一个人,哪里还有什么感受人生的快乐。”绿萝冷笑着。 “绿萝,你太固执了。你应该相信横山先生。你们合作那么久,他其实给你的待遇一直都很好,这次是你太不配合了。如果你肯配合,也不至于是这样的手段。如果你肯好好配合,安安全全的去东北,你们在那里做一对神仙眷侣不好吗?你要做的事也不是很多……做完你该做的事情,完成你的使命,你是帝国的光荣。你们会有一个很好的未来的?” 伊藤道。 绿萝连连咳嗽了两声。她说了一会儿话,就觉得很是没有力气,便没有说话。绿萝有些担心凌寒会来会与伊藤碰面,便也不打算继续跟伊藤争执下去了。 伊藤以为自己是说动了绿萝,缓缓的靠近绿萝。 “打了这针,你会更愉快一些。要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你要做的事情还很多,帝国需要你。” 伊藤的声音低低的,很柔和,像是抚慰一个孩子一般。 绿萝没有反抗,她知道反抗也无益。绿萝强忍着强烈的恶心,任由伊藤撩起来她衣服的袖子,在她的手臂上打了一针。 伊藤打完针,看了看绿萝平静的表情,点了点头。 “这一针,会让你这一个月都无病无痛的。绿萝,我在东北等你的好消息,希望我们下一次见面是在东北。奉天也好,秦皇岛也好……我会把这里的事情告诉横山先生的。” 绿萝闭着眼睛,不去看他。 伊藤把针管收好,放在口袋里,闪身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99.万里行舟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凌寒再度回到病房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个捧鲜花。凌寒特意买了一个玻璃花瓶,将鲜花装在花瓶中。花在病房中散发着幽幽的香气。 “曼卿,她走了。”绿萝询问着。 “嗯。”凌寒嗯了一声。“没事儿了,你别多想,好好的养你的伤,别的都不用你管。” “可是你大哥不是让你回去吗?我一时半会儿都不能出院。凌寒你先回去,我只管让别人来照顾就可以了。” 凌寒坐在绿萝的床头,握着绿萝的手。 “我从前曾经一度的放开你,但是现在不会了。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我们一起想办法面对。” “没什么事情,需要你跟我一起想办法的。凌寒,我的事情我自己处理。你放心好了。我以后会小心的。”绿萝皱眉头,固执的说道。 “绿萝,现在我们唯一能够解决问题的办法是坦诚相待。你相信我,我们一起面对问题。不管是什么样的人,不管是什么样的局面,我们都一起面对。” 凌寒注视着绿萝。 “听我的,相信我。”凌寒说道。 绿萝看了凌寒良久,从他的眼中读到了深意。凌寒的眼中那样的明澈而坚定。第一次,绿萝想自己是可以依赖别人的。这个人有足够的能力,比自己更有智慧和能力去跟那些魔鬼搏斗。 “我相信你。”绿萝道。 绿萝的身体终于恢复的差不多了,伤口缝合处已经愈合,拆线。她将将的下地活动。凌寒很是小心绿萝,唯恐是她活动时候会摔倒,习惯的在她身边小心的护着。几次看着绿萝真的是行动没有障碍,背上的伤不太影响,才放下心来。 绿萝司机接绿萝回公寓收拾了行李,同凌寒一起回扬城。 在凌晨打过那次电话之后,以扬城军的名义发给过他一道回军的指令。凌寒依旧弃之不理。 对凌寒的做法,凌华也很生气,然而无可奈何。 凌华曾经找过凌寒,要求凌寒回家,她来照顾绿萝,被凌寒严词拒绝。绿萝是一脸无辜的样子。 “华姐姐,我知道这样让你很为难,但这事情我说了也并没有什么用。凌寒有主见,我说了不算,姐姐跟凌寒说通,怎么样都好……”绿萝说话软软的,凌华也没有办法指责她。 凌华指斥凌寒,饶是凌华怎么样的好言劝说,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乃至于恐吓斥责,凌寒皆是闷不做声,然而是意思坚定,竟然是以静制动。终于凌华也心灰意冷,不去理他了。 凌寒将绿萝安排至锦城酒店住下,又几番拜托酒店多照顾。绿萝望着凌寒,目光盈盈,笑而不语。司机憨憨的看着凌寒与绿萝,也是心底的笑。 “沐少爷,小姐就是跟您在一起,看着才是真心的高兴。” 绿萝的轻松愉悦落在凌寒的眼中,亦是由衷的欣慰。 因着那一道军令,凌寒回到扬城没有先回家,而是回到军中。 深蓝色的军装,系着皮带,穿在身上总是比西服多一些板正,便也更不由自主的挺胸抬头,步伐也更加庄重了。统一的制服还是多了一些有形无形的束缚。 熟悉的扬城军军部,四季轮转之外,是一成不变的样子。凌寒也蓦地想到,大哥才是一辈子被这里束缚,他才三十几岁,可是,在扬城军已经二十年了。虽然军营曾经重建,又几度的修葺,但是选址一直没有变。凌寒又蓦地想起来送别许远征时候许远征所说的话,也许,他才真是大哥的知己。 凌寒到凌晨的办公室前,秘书宋元说凌晨还在开会,安排工作,没有时间见他。 “不过……”宋元吞吞吐吐。 之前两人在秘书处同事,凌寒还曾是宋元的直属领导。他望望凌寒,低头,闪烁其词。 “不过什么?”凌寒皱眉。 “督军说,你违反军令,逾期未归,让你去军法处领20鞭子。” 宋元声音有些低,略是低着头,不去看凌寒的脸,却又忍不住去偷瞄一眼。 果不其然的,凌寒皱着眉头。 大哥从来都是毫不留情,对自己从来没有什么恩威并重,向来都是严苛的。凌寒咬着牙,不由得握紧了拳头。 “参谋,这个……要不然你就再等等,等会儿你再过去?等督军这会结束,您亲自见了跟督军说?”宋元道。亦是觉得这样的处罚对于凌寒太是难以承受了。 正在这时,出去办事的明俊回来了,见着凌寒在门口很是诧异,上去一把拍了他的肩头: “你可是回来了,你想造反了!” “俊哥,我哪敢啊……”凌寒勉强的苦笑了下。 “怎么不进去?”明俊问道。 “督军还在开会。”宋元道,见明俊到了,有种如释重负的感受。 “会还没结束,你在我办公室稍等他也可。你先做好心理准备,你且等着大哥好好的骂你。”明俊笑道。 凌寒苦笑着叹气,眼中是一丝凄寒:“大哥才不会费力气骂我。他吩咐我去军法处领二十鞭子。俊哥回去复命吧。不用管我了。” 明俊的脸色也不由得有些难看。他知道凌晨很生气,但是他最是知道好几次,凌晨忍不住跟凌寒动手,伤了凌寒,心里又是很后悔。可他为什么每每到这时候却又用彼此都不能接受的手段。 “你到我办公室等着,先别去军法处了,等会儿大哥回来了,我跟他该说。” 明俊决断的说。 凌寒叹气:“俊哥不用帮我说话了。我不用想都知道大哥生我的气该是怎样。我便是挨了这顿打,给他出出气吧。” 凌寒的声音很弱,语气里都是苦涩与无奈。 “你既然知道你大哥生气还做这些叛逆的事情?你挨一顿打也没什么冤枉的。不过,这些日子你过得也不痛快。我知道你心里更难受。你等我吧。”明俊道。明俊是旁观者清,也知道他们兄弟这样的闹下去怕是心结越结越深。 正在这个时候,开会的几位师长陆续的出来了,与明俊与凌寒打着招呼,看向凌寒的目光多是有些异样。凌寒只是硬着头皮,只当看不见。 眼见已经散会,明俊示意凌寒: “走吧,去见见大哥吧。” 凌寒不由得握了握手,心中也暗暗的鄙视自己,怎么变得这样怯懦了。 刚刚散会,凌晨一身戎装,正坐在办公桌前。他抬眼看到明俊与凌寒进来,脸色变冷了起来。 “大哥,凌寒回来了。”凌寒恭敬的说道。 “军营里没有你大哥,这点规矩不懂吗?”凌晨冷冷道。 “是。报告督军,属下归队。”凌寒沉声道,已经感觉到凌晨的气势逼人。 “我什么时候给你的通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因为什么耽搁了,为什么没有汇报?”凌晨凌厉的诘责。 凌寒低着头,不肯说话。这样被凌晨训斥,他还不如去挨了那顿鞭子。 凌寒的态度让凌晨不由得火气,手中的钢笔也仍在了桌子上: “你什么规矩,连话都不回了?” “凌寒归队迟了。是因为私事耽搁了,没有向督军汇报,都是凌寒的错。”凌寒低着头,眼睛直直的看着凌晨说桌前的一块地板。 “你既然知道错了,就老老实实的滚去受罚。军队有军队的规矩,别想着在我这里说话。”凌晨冷冷说道。 “大哥,”明俊看不下去凌晨这样为难凌寒:“大哥,您你上次打凌寒,你也分外后悔。他这是刚一回来,您怎么总是用这样手段对他。您这样酷烈手段,凌寒心里头该是多煎熬多痛苦。这兄弟要怎么样才能不生分了呢?” 凌晨看了明俊一眼,又望着凌寒道:“明明不是不懂得规矩,但是向来都是这么胆大妄为,任性叛逆。既然是明知故犯,我便是不能不罚他了。他要这样还敢有怨怼,别说是兄弟生分了,我也看不起他!” 凌寒摇头,甚至有一丝气极又气苦的笑容:“凌寒知错,自当受罚,不敢有怨怼。我自去军法处领罚。” 凌寒行礼,转身而去。 看着凌晨说的这样的狠,明俊也知道再说下去无益。他看着凌寒转身而去的背影,心中很是不落忍。 “大哥,您这是何必呢?您也知道,凌寒从来倔强,此前您打他不少,也不见他就是服服帖帖的。您干嘛要把他治得这么惨?” 凌晨冷冷哼了一声,没有回答。他要的不是凌寒的服服帖帖,凌寒也不是驯良的个性。可是他得让凌寒知道,自己不会让他为所欲为的。 军法处。忍着让人呕吐的血腥的味道,还有抽在身上皮开肉绽的鞭子,凌寒挨过二十鞭子已经是忍不住的颤抖着。额头上是满头的大汗,头发都湿了。凌寒忍着疼痛把刚刚放在一角落的军装穿上,系好腰带,吸了口气,站直了身子。 “你没事儿吧?”旁边的士兵问道。 凌寒咬着牙摇了摇头又摆了摆手,装着满不在乎的样子: “多大点事儿呀?” 凌寒胡乱的擦了一把汗,一脸的从容,只是离去的步伐有些踉跄。 凌寒重回凌晨的办公室,凌晨却一直在忙,没有时间见他。凌寒只能在隔壁办公室等着,及至黄昏,明俊过来叫他一起回家。 车上,凌寒坐在凌晨的旁边,强自咬牙端正的坐着。凌晨闭目养神,凌寒亦是一语不发,只觉得时间比往时十倍百倍的漫长。 虽然知情也做平常态的凌言,诧异而心怀怨念的曼卿,还有大眼睛眨眨,满怀惊喜展着手臂奔来的小书琛,都让凌寒满心的亲近与温暖。 书琛从凌晨的身边掠过,一把抱住了凌寒的腿,呜呜的唤着小叔叔,声音不那么清楚,却又急切的想说着什么。 凌寒俯身把书琛抓起来抱在怀里:“你乖不乖?” “乖……叔叔……”书琛看着凌寒抱他,越发的开心,抱着凌寒的脖子,柔软的小身子使劲儿的蹭着凌寒。凌寒抱着书琛,暖暖的,心中也觉得很被触动。 一餐晚饭,书琛拧着不肯让小凤抱他去小桌喂饭,一定是要凌寒喂他。及至凌晨沉下脸,小书琛便怯怯的往凌寒的怀里钻。幼儿并不懂事儿,却也是感受到谁可亲近,谁需畏惧。 “书琛乖啊,跟妈妈吃饭……” 凌寒抱着书琛起来到一边递给了小凤,书琛虽然不情愿,却眼看着拗不过大人,撇撇嘴,想哭又没有哭,乖乖的跟着小凤吃饭了。 凌晨瞥了凌寒一眼,凌寒都不由得一凛。 吃罢饭,凌晨去书房看书,凌寒与凌言在凌言的房间叙旧。凌言心里头有疑问,却又不知道该从何问起,凌寒心中有事欲言又止。只是,落在彼此眼中的关心依旧诚挚。 “二哥这哈佛的经济学博士,现在伏案为这扬城改革税制,也是学有所用啊!”凌寒看着凌言房间书桌上满满的文件,笑道。 “遗憾的是扬城没有飞机可以让我们的空军精英大展宏图……”凌言道,帮凌寒倒了杯水。“你脸色不太好啊,现在都快九月了,也不热了,你怎么还一头汗?我把窗户开大点……” 凌寒摇摇头,没有说话。他身上有伤,稍是一动作便是疼痛难耐,自然是满头汗。眼下,他更是不愿意让凌言知道这些。 “我刚吃饭喝了不少汤有点热……”凌寒寻着椅子坐下。“二哥,别忙。” 凌言开了窗户,坐在旁边椅子上,看着凌寒,满眼都是关切,却不多话。 凌寒知道凌言的性格,他总是无条件的信任着兄弟,呵护关爱,却从不多约束。尤其是对凌寒,二人年龄相近,从小一起长大,更是多一些亲近。 “你这番也是过分了些,可是都安顿好了?大哥没说你什么吧?”凌言问,语气是风轻云淡一般。 “我还没机会跟大哥好好说话。二哥,若是以后我不在扬城,还是要辛苦你的。”凌寒道。 凌言不由得皱眉,听得出来凌寒话的不妙:“这是什么话?你不在扬城要去哪儿?你是有什么打算?” “也没有什么打算去哪儿……怕我惹大哥生气,大哥再把我赶出去。”凌寒闪烁着,半是玩笑半是认真。 眼下,他的选择,所面临的事情,是一条未知而又艰难的路。他不愿让家人更多的担心,也知道是很难得到家人的理解。未来的路,他便是选择了沉默,哪怕是要日后默默的忍受着误解,艰难而行。 “一会儿你去见大哥吧,便是他多骂你几句,你也是温顺些跟他认错,别是再拧了。”凌言道。 “我知道的。”凌寒道,始终的平和温润。 只是坐在凌言的身边,凌寒便觉得多了几分的踏实。凌言从不是锋芒毕露的人,却有着温润的力量。 “眼下,杜总理倒了,军部一直就没有再拨付扬城的军费,说是没钱拖延了,估计也是不会再给我们了,日后估计也是更艰难了。扬城困难,大哥心情也不好。”凌言叹道。 “这些都是要辛苦二哥了……”凌寒道。想着眼下这样的局面不能够帮到凌晨,凌寒心中一阵恻然。 凌言皱皱眉头,总觉得凌寒有些异样:“你怎么了?” 凌寒摇头:“没事儿啊……我去见见大哥。” “曼卿是好妻子,你不该不辜负她的。”凌言道,眼中有深意。 凌寒点头:“我知道。”虽然是这样说,念及曼卿,却终究是自己最辜负的人了。 推开房门,台灯下,曼卿在写字。不是惯常的钢笔字,而是持毛笔在写字。 曼卿换了睡裙,长发用一根丝带随意的束着,有些发丝凌乱着垂在脸颊。她看到凌寒推门进来,放下了笔,抬眼望着凌寒,没有如往时相迎,也不说话。 凌寒走到曼卿的身侧,俯身看了看曼卿写的字,竟然是小楷的《心经》,写的很是规整:“你怎么想起来写这个?” “没什么,静静心而已。”曼卿躲闪着凌寒的目光,看着那一纸字。 “曼卿,对不起,我害你伤心。”凌寒道。 “你都说了太多回了,有用么?”曼卿看向凌寒的目光中有怒意,有怨恨,有委屈,只一句话,便蓦地泛起了泪光。 凌寒的手按在书桌上,克制着内心的波澜。 “我记得你会弹钢琴,原说买钢琴给你的,可是说说也就忘了;可能说过很多话,都没有做到。我是个无趣的人,也并没有太细致的心思,会让你觉得欢愉。反倒是你一直在照顾我宽容我……我也曾想好好的一起过我们以后的人生……”凌寒一声声叹息,终于是沉默。他伸手想帮曼卿将杂乱的头发顺到耳后,手抬起却又悬在了半空中,最后缓缓的垂下。 “我是你的妻子,可是,你心里最爱的人是她……”曼卿低低的念着,声音里已经是哽咽,终于忍不住,大哭了起来。 凌寒扶着曼卿颤抖的肩头,心中一阵阵的抽痛。他不能跟曼卿去解释什么,如果恨比爱更容易释怀,更容易忘记,那么,不如就留下遗憾吧。 曼卿哭了很久,才渐渐止住了声音,耳边只有凌寒一句低低的对不起。 依旧是没有解释,不肯多说几句话,直到凌寒转身离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00.风雨行人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凌寒走进凌晨书房的时候,心中波澜起伏。 他犹记得之前自己言辞烁烁的说着要为扬城效力,要为大哥效力,会听从大哥的安排;而今,他却是不能够信守承诺了。在皖系崩塌,扬城风雨飘摇之际,自己的选择竟然如此,站在大哥的角度,怕是怎么样都难以原谅的。 “大哥……”凌寒规规矩矩的站在凌晨的面前,略是躬身,轻声唤着。 凌晨抬眼看了看凌寒,嗯了一声。 凌寒看着凌晨,不过是三十几岁的年纪,凌晨的两鬓已经是夹杂白发。他惯常穿着老式的长袍,谨肃守旧。桌案上,是省里的文件,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凌晨看的很仔细。许多事情,繁琐细碎,然而,一旦是处理失当,就会引起许多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凌晨的工作总是繁忙。 凌晨放下了手里的文件,抬眼看凌寒:“你有事儿?” “是。”凌寒的声音有些低。 凌晨看着凌寒,等待着他说话,凌寒却是良久的沉默。凌寒的脸色略是苍白,微微皱着眉头,两手紧紧攥着。凌晨知道凌寒必定是难受隐忍着。 “你可还好?罚你,你自是痛的,也该是记得长进些。”凌晨略是叹息。 凌寒连连点头:“我还好。大哥的意思,凌寒明白。您处置得当,凌寒认罚。凌寒自然是自己明知故犯,便是该罚,大哥要凌寒记得规矩,不敢有怨。” 凌晨无奈的摇头叹息。凌寒足够的聪明,他什么都是知道的,可是,却屡教不改。凌晨只觉得心头苦涩和无力,伤了凌寒也伤了兄弟的情谊,然而,他也觉得凌寒并不会因此改过就此驯服,他的苦心恐怕也是徒劳。 “大哥为扬城操劳,凌寒非但不能给大哥分忧,还给大哥填了许多的麻烦,很是愧疚。凌寒知道辜负了大哥的苦心教诲……”凌寒低低道。凌言所说的扬城的艰难,凌晨的操劳,凌寒不是不知道,那些话,也越是难以出口。 凌晨摆摆手:“别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了。你回来便好……不管你怎么想,是觉得大哥专横也好霸道也好,你既然回来了,便别是再跟女人联系了。你从前答应我的,我不再说第二次了。你一个大男人,自己说过的话,不是出尔反尔吧……眼下确实是很多事情操劳,皖系败了,周边群雄环伺,虎视眈眈,扬城很不安稳。军费不足,可我们还得加强练兵……你二哥军中的事情帮不上忙,你回来扬城,帮大哥练兵吧。” 凌晨徐徐道。 凌寒的手紧紧握拳,不由得咬紧了嘴唇。他知道大哥的困难和期许,可是,却只能是辜负大哥的期望了,也真的是大哥口中那个出尔反尔的人了。 “怎么了?”凌晨看出来凌寒的异样,问道。“你是有什么事儿?” “大哥,凌寒确实是有事儿想跟大哥说……能不能请大哥移步祠堂,当着父母的面,亦有家法在侧,凌寒方敢说。”凌寒沉声道。 凌晨皱眉,打量着凌寒,却看不透他缘何这般乖张。 “有事儿你就敞亮的说,在大哥面前,不必玩弄那套虚与委蛇的把戏!” 凌寒不由得攥了攥拳头:“凌寒知道这番话跟大哥说了,怕大哥是容不得凌寒。凌寒想在祠堂父母灵前说明,就算是大哥生气凌寒,将我驱逐,我也能是拜别父母……” 凌晨皱眉,知道凌寒这样说,必然是有事情。这般的做作姿态,又不像是凌寒往常痛快的作风。 祠堂里,兄弟一起给父母的牌位上香。凌晨回身望着凌寒:“你现在可以说吧。” 凌寒将一旁闲放的椅子搬了过来:“大哥先坐下,凌寒有许多话跟大哥说。” 凌晨坐下,看着凌寒又拉开了帘子,打开了祠堂的窗户。 往时祠堂很少开窗户,是以,屋子里略是有些闷。此时一阵凉风掠过,窗外淅淅沥沥,似乎是下起雨来。 凌寒在窗户边上略是站了一下,回身看着凌晨。凌晨也在看他,显然是耐着性子看他这般惺惺作态。 凌寒走了两步,跪在了凌寒的身前。 “大哥,凌寒自小受大哥的教导,在美国读军校,一直想能够帮助大哥。这两年时间,受大哥驱使,增进不少,却也自知叛逆任性,擅自妄为,给大哥带来不少麻烦。凌寒曾应过大哥,一切听大哥的安排,彼时凌寒是诚心诚意的……”凌寒望着凌晨,目光清澈如水,一如心中的清澈坦荡。 凌晨手搭在椅子背上,略是靠着椅子看着凌寒,并不说话,只等着他说下去。 两人都不说话,一时间的沉寂着,让凌寒更多了几分压力。 “大哥,凌寒要离开扬城。”凌寒道,这几个字,说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凌晨皱眉,依旧沉默着,不动声色。他有足够的耐心等着凌寒的坦白。 这样压抑的气氛让凌寒很是恐慌,然而,话一出口,便没有了退路。 “大哥,因为绿萝。绿萝受日本人控制,让他离间你我兄弟,想让我去东北,让绿萝帮他们窃取东北的军事机密。绿萝被他们用药控制,如果我不去东北,她会死的。”凌寒道。 凌晨皱眉:“为一个女人?眼下是什么样的局势你该知道,父母灵前,你好好想想,你自己觉得这样做,对得起父母吗?别说是扬城如何,大哥如何,就说你一个声名狼藉的舞女到东北,你的名声会怎么样?沐家的名声会怎么样?” 凌晨的声音缓缓的,略是乏累,他满是耐心的跟凌寒说话。 “大哥,对不起!”凌寒的手紧紧的抓着裤子,手上青筋凸起。他不敢去看凌晨的眼睛,只是低着头,看着凌晨脚下那一块地板。 “你对不起的不是我。”凌晨干脆的说。“凌寒,我知道你素来也是谋定后动的性格。你在天津就先将许远征暗杀章林峰的事情告诉了章云清,那你现在告诉我,你做了什么?如果我不同意你,你怎么办?” 凌寒抬眼看凌晨,摇摇头:“天津的事情,凌寒知道自己擅自做主,让大哥被动,是过分了。不过,这次我是真的向大哥请求的。” 凌晨冷冷一笑:“好,你要是真心的向我请求,那我告诉你,你不许再见那个女人了,她生死有命。可以将日本在向东北渗透间谍的事情告诉章云清,让他做好应对好了。天津的事情,我也不同意许远征刺杀章林峰的,你行事果断,倒是有几番胆色,就是我怕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不过,皖系败了,我们面临的是独木难支,你哪里都不许去!” “大哥……”凌寒急切的膝行了两步,抓住凌晨的长袍一角,目光中都是凄寒:“大哥,绿萝对凌寒有恩,凌寒不能不管她。大哥,求您了……” 凌寒的眼中是从没有过的慌张。 凌晨看着眼前的弟弟,气恼的摇头:“你不是不明白,却连这点分寸都不知道吗?且莫说你是否真斗得过绿萝背后的人,单只是这番冒险便是不值得!何况,你的声誉与沐家的声誉你都不要不顾么?还有曼卿,她是你的妻子!你这一去,你该怎么样给你妻子一个交代?” 凌寒沉默着,不回应。有舍有得,他本是早已经决断了。可是,他真的是亏欠曼卿太多了。还有,家族的声誉。 凌寒不由得看了一眼祠堂中供奉的祖先灵位,闭上了眼睛。 “哪怕是这些都不要了,我也不会后悔。”凌寒道。 “你自信我便允许你这样胡作非为?”凌晨目光陡然凌厉。 凌寒抓着凌晨的袍子,一时间更是惶恐: “大哥,求您……大哥……” “凌寒,你从没有这样过……只为一个女人,你便大失分寸,不顾一切,你觉得你这样,我能够放你去东北吗?何况,还关系着沐家的名声。你纵使不肯在扬城军为我所用,你就在家里好好的闭门思过吧。” 凌晨道,叹息着,一时间有些心力交瘁。凌晨想推来凌寒,站起来,却不料凌寒抓住他的手: “大哥,大哥,只要是凌寒还有一命在,不会弃绿萝于不顾的。” 凌晨的目光越发的阴沉: “怎么说?你是以死相胁吗?”凌晨冷冷道,已经很是不满。 “大哥,凌寒不敢……但是,我不能不管绿萝。请大哥到祠堂说这番话,便是想到大哥不会同意。如果大哥怜悯凌寒一命,就将我逐出家门吧……”凌寒道。最后的话说出,凌寒反倒是坦然。他握着凌晨的手臂,缓缓的松开。“我知道,我这样说,愧对父母和大哥,但是,凌寒心中已经有决断了。” “为了那个女人,你宁愿是要被逐出家门?”凌晨盛怒之下,俨然已经被气笑了:“凌寒,你我都是从军的人,我真是要她死,易如反掌。你觉得你保护的了她?” “大哥就不能容凌寒放纵一次吗?就当是兄弟一场……”凌寒知道凌晨从来是说到做到的决绝,绝望中,眼中有泪珠儿滚动。 “兄弟一场,我便是不能纵容你为一个女人这样放肆……”凌晨道。 “大哥,要不然就强留下凌寒,要不然,我还是会走的。”凌寒道。 凌晨已经被凌寒气急,闹到最后还是这样以死相逼的势头。他突然一伸手扼住了凌寒的喉咙。 凌寒原是跪在地上就比较低,凌晨出手他也没有防备,只是搏斗反击的本能,他攥着凌晨的手,想用力掰开他的手,却又在目光迎上凌晨的目光那一刻,猝然松开,只是松松的握着凌晨的手臂。 凌晨终于是松开了手,凌寒扑到地上,连声咳嗽着。 “你真觉得,我是不会把你怎么样,才这样任性是吗?”凌晨起身,冷冷看着凌寒。 凌寒咳嗽了良久,才缓过气儿来: “哥,求您了……凌寒知道这样对不起沐家,对不起大哥、曼卿,也许是毁了前程名声,凌寒都知道的。可是,有一线希望,我不能不救绿萝。此去再怎么样艰险,凌寒都不后悔。求您……”凌寒道。 凌晨的浓眉拧在了一起。他以为凌寒结婚了,已经安稳了两年,会逐渐的忘记那个舞女,以为他不过是一时的迷乱,北平的闹剧不过是一场噩梦,而现在,凌寒依旧执迷,甚至更甚。 扼住凌寒喉咙的那一刻,凌晨自己的手也是颤抖,心亦是抽痛的。看着凌寒陡然用力又松开的手,明白兄弟对自己的信赖与尊重,更是痛心。 凌晨知道凌寒从来都是敢于决断的人,而如今,却是屈膝跪在这里,一声声的请求,是他对自己这个兄长的尊重与信任。可是,这件事情,却不是凌晨可以接受的事情。 凌晨不去理会凌寒,径直站在窗前,思考着。 眼下政治局势风波诡谲,直系与东北争权夺利,在北平争执不可开交,可是,凌寒却执意带一个被日本控制的女间谍,一个声名狼藉的舞女去东北。其中凶险,凌寒不可能不知道。只是为一个女人…… 凌晨气恼的摇头。 “你什么时候知道绿萝是在日本受过训练的间谍,受日本控制听命于他人?”凌晨问道。 “我知道她受制于人,不过,知道她是日本军方间谍也是最近的事情。她受制于多方,也曾经为了金钱出卖消息。”凌寒道。他知道凌晨在询问着,便是有心的帮他,坦诚相告。 “你不是很清楚她的底细?”凌晨问。 凌寒点头:“有些不知道的,她身世堪怜,她无意说的,我也没曾问过。但是,眼下的事情是确切的。我不能看她就这样死了,但凡是有一线生机,我不会放任她不管的。大哥,凌寒求您了……您让我去吧,不管怎么的代价,我都认了,我都不后悔。” 凌寒的声音坚定果决,依旧是百折不回的样子。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霹雳啪啪的打着窗户。凌晨伸手把窗户关上,衣袖上沾了雨。 凌晨与凌寒相视,各自有各自的坚持。 凌晨从没有觉得如今日一般的为难,更是不能够理解凌寒为何如此的坚定决绝。他知道凌寒的心性,也恨极了凌寒的坚持执念,可是,到底是手足兄弟。只是,真是任由他去了东北,怕是日后掀起来的风浪,远不是今日可以料到的。如果真是一定不让他如愿…… 凌晨看着凌寒,陷入了沉思。 凌寒直直的跪在地上,期待着凌晨的回答。往时,他最不耐长跪,而此时,丝毫不觉得苦楚,只是坚持着,绝望的坚持着,希望凌晨会应下他。 凌寒曾反复的想了许久,要否将此事告知凌晨,还是自己自作主张去东北。他斟酌很久,还是决定向凌晨坦白。他可以面对世人的冷眼污蔑与误解,但是,他还是希望大哥能够理解自己的。何况,他也需要大哥的配合。 如果大哥不应,要怎么样?凌寒不知道。 难道要真的假戏真做与大哥决裂?亦或者,大哥真的会狠心将他扣押?如果那样,便是听天由命。 凌寒是坚决的人,一旦下定决心便只顾去达到目的,并不去想如何。凌寒等待着晨的回答,似乎是怎么样的结局他都能够去接受去面对。 凌晨缓步走过来,弯腰蹲在了凌寒身边,按着凌寒的肩膀: “凌寒,你曾在这里问我,难道那些事比兄弟的命更重要么?你从小就是大哥很心疼的弟弟,我怎么会不心疼你?又有什么比你重要?可是凌寒,我是心疼你,才不能看着你涉险,不能看着你行差踏错。父母灵前,我想,他们也不会同意的。沐家几代簪缨,也不能够看着你的行为辱没了沐家的名声……在大哥心里,没有什么比你重要,但是,大哥更不能看你无谓牺牲。” 凌寒一直觉得大哥对自己很没有耐心,很少有对凌豪那般的忍耐与宽容,也极少跟他侃侃而谈的讲道理,及至此时,他都能感受到凌晨强压着怒火,在努力的宽和的跟他说话。他也能够感受到,凌晨的耐心恐怕已经是到了极点。可是,这不是他要的结果。 “大哥!”凌寒抓住凌晨的手,凄厉的唤着。 凌晨的脸色果然变了,很是冷厉:“你别再闹了,我们彼此的话说的够明白了吧,你要是再这么闹,可别怪大哥手狠了。” “大哥,您的意思,凌寒都明白。只是凌寒只要能去便一定会去的。”凌寒道。 所有的道理凌晨都耐着性子好好的跟凌寒说过一遍,俨然,毫无作用。 并不意外,凌晨一个耳光重重的甩下来,将凌寒扇倒在地。嘴角的血立时流了下来出来,半边脸火辣疼痛,耳朵更是嗡嗡的响。凌寒抬眼看着凌晨,凌晨几步从牌位前拿下那柄凌寒心惊胆战的鞭子。 “好,我成全你。”凌晨目光冷冽。 不等凌寒反应,凌晨的鞭子已经抽了下去。鞭风如雨一般急促,凌寒伏在地上,瑟缩着,仓皇中咬着自己的袖子手腕,剧痛中,连气都喘不过来一般。 凌寒本来在军中即被罚过,已经是有伤,十数鞭下去,黑色的衬衣,衣衫尽裂,皮开肉绽。再抽下去的鞭子,竟然带起了血花。凌晨不由得失神,住了手。 凌寒颤抖着,缓了好久,才缓过来,回身拽住凌晨的长袍,看他: “我总是教大哥失望了,对不起……以前凌寒误会大哥,待我严苛,不留情面;今天才觉得是凌寒自己太过分,让大哥屡屡失望。凌寒不怨大哥,大哥要是真的饶不过凌寒,只管鞭挞,就算是关押了凌寒,也绝无怨言。我曾想大哥若真是不同意我,我该如何?眼下想,大哥怎么样做都是怜我。真是如此,是绿萝命该绝,是凌寒该受这些……” 凌寒说完,放来了凌晨的袖子,伏在地上,双肩颤抖着,似是疼痛,又似乎是哭泣。走到图穷匕首见,凌寒自己认输了。 凌晨再是看不过去,一声长叹。鞭子已经扔掉,他半跪在地上扶起了凌寒。 凌寒脸颊肿胀着,眼里头都是泪,看他的目光,却是带着依顺的。这一次,凌寒是真的心甘情愿的把主动权交在凌晨身上,无怨无悔的承受着之后的后果。 “我会说你沉迷于舞女,屡经重责,却不悔改,已将你逐出沐家。你此去一定要小心,大哥要你平安回来!”凌晨道。 凌寒眼中泛出一丝喜色,大哥竟然是同意了! “你将她救出日本人的控制必须回来。你怎么样安置绿萝我不过问,但是,你们不可能在一起的。你回来,但是她绝对不能进沐家家门。”凌晨道。 凌寒点头:“是。谢谢大哥!” “你出去吧……”凌晨放开他,复又站起来。凌晨仰头看了看祠堂的牌位,也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对是错。 凌寒撑着痛,给凌晨磕头告别。 “大哥保重!不能为扬城尽力凌寒有愧……若是曼卿要走,大哥就遂了她的愿吧,我对不起她,不能再耽搁他她了……” “我知道。你自己一切小心!一定要平安回来!”凌晨沉声道。 看着凌寒艰难的站起身,步履踉跄的离开,凌晨几度想挽留他,最后,还是没有出声。凌寒已经足够的成熟坚强,能够对自己的人生与命运负责任了。那是值得他骄傲的弟弟,他尊重他的选择。 这一夜雨,越下越大。俨然是有了初秋雨的凉意,一阵阵风也透着寒意。 罗嫂跟凌寒自客厅擦肩而过,直到凌寒离开,方觉出不大对劲儿。凌寒没有拿着雨伞便走出屋子,去了院子。 罗搜连忙找了雨伞,去院子里给凌寒送伞,却见到凌寒开了大门,在大门外跪了下来。 罗嫂一瞬间惊呆了,连忙开门帮凌寒撑着伞: “你这是干嘛啊?怎么大雨天跪在这里?是大爷罚你还是怎么的?这么大雨……哎呀,你这身上……” 借着大门口的灯,罗嫂一低头看到凌寒身上的衣服都是凌乱的,缕缕的裂痕是衣服被抽打破的痕迹,黑色的衬衣原是看不出血色,只是,透过衣服一缕缕的裂痕,可以看到血肉模糊的伤痕。 罗嫂大惊失色:“这是怎么的啊?这是遭的什么罪?” “罗嫂,您别管我,你回去吧。要是大哥看到您帮我撑伞,怕是更恼怒我……”凌寒咬着牙说道。 “那不行,你有伤,你这是一淋雨怎么好……哎呀,不行,你等着,我去求求大爷。”罗嫂慌慌张张的离去。 罗嫂慌慌张张又急促的呼喊,惊动了一家人。 饶是罗嫂、凌言,小凤几个人求情,凌晨都不为所动。只说凌寒是要跟那个舞女在一起,是以,他已经将他逐出家门了。凌晨说着,强势的吩咐家人去锁了大门,谁都不许去管凌寒死活,不然的话,也都一起轰出去。 曼卿下楼,从小凤口中才听出来原由,人已经是恍恍惚惚了。 “他竟然真是还是要娶绿萝么……” 曼卿一句话问完,已经是站立不住,幸亏是小凤扶住了她,才没有摔倒。 “曼卿,你坚强点……还有大哥做主呢……” 曼卿靠在小凤肩头,泪流满脸。 小凤与凌言对望着,眼下,二人既是心疼凌寒,却也是难再说出给凌寒求情的话了。 “大哥……”良久,曼卿平息了心情:“大哥,大哥叫凌寒进来吧,别是伤了他,也冷了兄弟的情义。凌寒娶我都非本心,有这一日,算不得意外。我可以签字同意离婚,成全他……” 曼卿的话说的异常艰难苦涩。将最爱的人放开,将自己最难堪的一面血淋淋的展现在人前,没有比这更痛苦的。 凌晨摆摆手:“这不单是你们之间的事情。我既然是凌寒的大哥,有教导他的责任,也有惩罚他的权力。他的做法不但是伤害你,也为沐家所不容。不管你做怎么样选择,我也不会轻饶他的。沐家更不可能让一个舞女进门……曼卿,给你带来这样大伤害,很是抱歉。你先休息吧,等过些日子,你有任何决断,我们都会尊重你的选择的。” 凌晨说的很是郑重。 曼卿知道凌晨如此说,反驳亦是无益,便只是点点头,回楼上去。凌寒与曼卿的房间在三楼,开着窗户,借着大门口的灯,曼卿依稀能够看到跪在雨中,大门外那个身影。 凌言站在客厅的门口,一任雨由风携着丝丝缕缕的打在身上,打湿了衣服。 凌言看着凌寒强撑着跪在雨中,继而是跪不稳便抓住了大门的栏杆强撑着的样子,心中一阵凄然。客厅灯很亮,凌言也猜测着凌寒是能够看到自己的。 他什么都左右不了,便是以这样的方式,默默的陪伴着凌寒。 一直注视着大门外那个风雨飘摇的身影的还有在书房内休息的凌晨。 落雨敲打着窗户的玻璃,一声声的脆响。 大概跪了一个小时左右,凌寒似乎是实在撑不住了,咬着牙起身,踉踉跄跄的离去。 就这样,凌寒带着一身伤,在一个凄风苦雨的夜里,踉踉跄跄,孑然而去。 凌寒一身雨到锦城酒店的时候,人已经意识有些模糊了。他一身的伤,惊骇了饭店的侍者,侍者将他拦住,一定不让他进去。 凌寒好一番的解释,讲自己的朋友住在酒店,酒店既不相信,又不肯去询问住在酒店的绿萝,说是不能打扰客人休息。侍者急着推搡凌寒出去,凌寒早是撑不住了,在几名侍者的推搡下,摔倒在地。 “起来,出去,你别在这里耍赖皮……我们是扬城最大的酒店,不是你耍赖皮的地儿……”一个人侍者粗鲁的拽起凌寒。 “怎么回事儿?”他们在酒店大厅闹着,惊动了值班的经理。 “经理,这个人……” “沐少……”经理之前与凌寒打过交道,是认识凌寒的。眼见凌寒狼狈至此,大惊。 凌寒咬牙站直:“我的朋友住在这里。” 经理指挥着侍者:“快去快去,扶沐少上楼啊……” 凌寒摇头,咬牙自己步伐蹒跚的向楼梯走去。衣衫尽裂,一身的伤都映在侍者眼中。侍者们窃窃私语着,感叹着豪门府第这些人也不是好过的。 绿萝看到凌寒的时候,第一眼见到的是凌寒眼中嘴角的笑意。他的脸肿胀着,嘴角青紫,脸色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一身的雨,狼狈不堪,可是笑容那么明朗。 一把把眼前的爱人拥在怀里,紧紧不放开。 凌寒一身的雨也弄湿了绿萝的衣服,绿萝亦是浑不在意。 “你这是怎么了?”绿萝抚摸着凌寒的脸颊。 凌寒松开了绿萝,瘫软在酒店的大床上。他伸手,绿萝很自然的就握住了他的手,坐在他的身边。 “我没事儿,我们以后就可以在一起了,我陪着你……一起去东北。绿萝,你要好好的活下去。” 凌寒的声音缓缓的,嘴角带着一丝笑容,目光明亮。 绿萝满眼是泪,重重的点头。 “别哭……”凌寒勉强坐起来,伸手帮绿萝擦拭眼泪,却终究是脱力,伏在了绿萝的肩头。 “凌寒,我带你去医院,先治伤。”绿萝伸手抱着凌寒的脖颈,在他耳边说道。 凌寒有气无力的嗯了一声,任由绿萝扶着他站起来。 而后,更漫长艰险的路,是他们要一路扶持的走下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01.明月何年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中秋节。 凌寒与绿萝住在云清在秦皇岛海边的别墅内。两层的小洋楼,滨海不远,及至清秋,已经是有些凉爽的。 绿萝穿着一件暗绿色的旗袍,披着灰色的披肩,在院子里剥豆子。 晚秋的时候,豆角老了,豆子很大粒,凌寒很喜欢吃豆子粥。佣人徐姐从家里摘下来的豆角,绿萝自己熬粥给凌寒喝。 院子里有一棵大杨树,秋风飒飒,吹落一树的黄叶。一片叶子落在了绿萝的披肩上,绿萝浑然未觉。倒是走到院子里的凌寒伸手帮她摘下了叶子,坐在了绿萝的对面。 到秦皇岛已近十天,初时见过云清,云清有事便返回奉天,只是安排了佣人和司机照顾二人。凌寒来时一身伤,又染了风寒,及至这几日才将将好些,只是脸色有些苍白,人也越发消瘦了。闲坐的太久,似乎人也不是很有精神。看着凌寒只穿了一件衬衣,绿萝皱眉,进屋里拿了一件毛衫给他穿上。凌寒就任由绿萝摆弄,只是看着她笑。 他们相识七八年的时间,却从没有如今日一般,这样岁月静好,平稳的在一起生活过。明知道彼此都经受着各自的压力苦痛,明知道未来无数的风风雨雨,惊涛骇浪,明知道他们一直走在悬崖边上,但是,谁都不多言,只是默默的相伴。 就宛如寻常恩爱夫妻。 门外汽车鸣笛的声音响起,凌寒回望过去,却是云清下车。 “云清哥……这是中秋节你该是在奉天跟大帅一起过节,怎么来了秦皇岛?”凌寒连忙迎上前去。 云清看着凌寒比初见时的狼狈憔悴好了太多,也很是愉快,扬手想是拍他,却是想到他的伤,最后轻轻落在他的肩头,轻轻捏了一下凌寒的肩头。 “就你们两个在秦皇岛太闷了,我过来陪陪你。” 凌寒点点头,心中很是感慨。 邵阳也下车,拿了两个篮子:“凌寒,少帅给你们送的螃蟹!快点蒸了吃……车上还有两盒月饼,是奉天最好的师傅做的,你自己拿了吃。” “今天中秋,我让佣人回去了,你找绿萝帮忙。”凌寒道,一边不客气的从车上将月饼拿在了手中。 邵阳这才注意到绿萝已经站在门口,盈盈而立。两人之前多有纠纷没有和气过,一时间都有些尴尬。 倒是绿萝先是笑笑:“给我,我去厨房帮你蒸螃蟹。” “我拎进去吧……”邵阳甚至都不好意思抬头。 庭院中,落木萧萧。 云清与凌寒在院子里聊天,凌寒总是难免的一时失神,似乎很难集中精神,情绪也是倦倦的。 “凌寒,你怎么了,看着你总是没有什么精神,是不是想家了?”云清道。 凌寒的心思被云清看穿,凌寒也没有再隐瞒,苦笑着。 “以前在家的时候,总是跟我大哥闹别扭。总觉得他对我不好,心里都很多埋怨他。他待我严厉,常是骂我,我便冷着脸不理他。可现在,真是一个人在外头又分外的想念我大哥,想念二哥,还有凌豪。我大哥家的小儿子书琛特别可爱,一直都很喜欢跟我玩儿,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念我……” 兄弟斗志斗勇斗狠太久,也曾经伤了情谊,彼此怀疑心存芥蒂。终于最后一次,凌寒赢了。他赌的是对的,凌晨终究是不忍,所以也只能信他。可是,凌寒倒是越发的伤感了。 “前年中秋节,大哥参加参战军的会议,我和大哥二哥一起在北平过的,大姐和凌豪还在上海……去年中秋节,大姐的厂子出事儿了,我们在上海,大哥在扬城,一团乱,都没有顾得上过中秋节。想想,一家人都有八九年没有团聚的过一个中秋了……” 云清知道凌寒的意思。拍了拍她肩膀。“我可从没见过你这般纠结,要是想念你大哥就去打个电话。” 凌寒摇了摇头:“算了吧。大哥也会知道我思念他。我没事,只是感慨一下。倒是云清哥你没有在奉天过中秋节就跑到秦皇岛来陪我,谢谢你了。不过,别惹老帅不高兴。” “没事儿的。你在天津,是救了我父亲一命,他很感激你。你到秦皇岛,他也很是挂心的。家里头,姨娘弟弟妹妹们一群人,也有清岚姐姐,就我一个也会觉得少一分热闹。”云清说道。 “明天,我就去军中报道吧。”凌寒道。 云清愣了愣,点点头,眼中却有着惋惜: “为了他值得吗?” 凌寒的心底事,初来秦皇岛便跟云清坦白。云清没有反对,也愿意去帮助凌寒。只不过,云清也不忍看凌寒付出这样的代价——虽然,凌寒肯留在秦皇岛在东北军服务,是他很希望的。 凌寒苦笑了一笑,没有说话。 “你应该知道,现在这局势东北和直系的关系也不和睦,更何况是东北军把杜总理赶出了北平。眼下你大哥也没有跟我们和直系和解,我的认命书一出,你大哥那边恐怕也不能没有动作……”云清道。“开弓没有回头箭,你且想好了,也不急在一时。” 凌寒皱了皱眉,摇了摇头: “我不着急,但是绿萝等不了太久,我得救她。其他的,我也早是决断了的,非在这一日。我只是觉得,此举太过自私……” 凌寒的神色有些黯淡。 唯是在云清面前,他不必有太多的隐瞒,可以率性而为,坦诚相待。 云清踱步过来,拍了拍凌寒的肩膀。 不多时,绿萝蒸好了螃蟹,让邵阳一起端出来吃。凌寒收起眼中眉梢的苦涩,帮着绿萝给云清盛了粥,摆了碗筷,一起吃饭。 “这可是绿萝剥的豆子,这豆子粥我最是爱吃的。”凌寒道。 凌寒看着绿萝满满是宠溺,绿萝报之一笑。 中秋明月夜。 凌晨在军中与将士们一起过中秋节,明俊随凌晨留在军中。虽然同在扬城,沐家也未刻意的团聚。 凌华特地的赶回来安慰曼卿,曼卿却谈笑自若,并不见暗自神伤。 这十余日,她行动如常,只当是凌寒如从前一般的随军远征,从未多问过凌寒与绿萝的事情。曼卿不问不说,旁人也自然是不好多说。 只是,这几日,她已经辞去了慈爱医院的工作,消无声息的收拾了自己的衣物。中秋节过完的第二天,只留了一封书,她只身返回北平。 凌华看到曼卿的留书,惋惜,又气急。 “怎么说走就走,到底是一家人一起生活了这几年,怎么都不肯当面说呢?” 凌言握了握大姐的手,权做安慰: “大姐,曼卿就是顾忌一家人的情义,才没有当面说,而是悄然离去。是凌寒对不起曼卿,当面讲,不是我们的难堪么?他们的结合,从一开始就是凌寒配不上曼卿的情义,及至最后这样的收场,我们还能说什么?” 凌华的手重重的拍在了沙发上:“这个兔崽子!你们几个怎么都不拦着!往时都是心疼他,也最是他气人!” 凌言沉默着,没有说话。 凌寒走之前,曾经含糊其辞的向他道别,及至那般惨烈,必然是他与大哥有别样的争执。既然是凌晨做主,凌言自知也是多说无益,当时,只想着凌晨一时气消了,凌寒过几日冷静下来总是不会闹下去了。却没有料到,那个雨夜,凌寒踉踉跄跄的离开,竟然再也不肯回家。 “大姐,别气了……凌寒是大人了,他做的事情,自有他自己去承担责任。我也相信,凌寒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不是糊涂的人,也能够对自己做的事儿承担责任的。” 凌言道,可是他的目光也有些苍茫。 “我是后悔,不该强迫着他娶了曼卿,不该是有这些……”凌华自怨自艾。不在外面,凌华也如一个家长里短的情绪化的姐姐一样,凌言只好劝慰着她,由着她发泄心中的不满、担忧、焦虑与苦恼。 凌寒重回东北军秦皇岛基地任职。此前,空军飞行大队与秦皇岛驻军整编为第四师,华衡方任师长,凌寒任参谋,兼任飞行大队队长。 命令一出,秦皇岛军欢喜雀跃。许多凌寒此前的部下从属一是来面见新长官,二是来道和叙旧,一时间办公室熙熙攘攘,很是喧哗。 “兄弟们最是念着凌队了……” “凌队一回来,感觉着过去老了的这两年可都是消失了,又跟以前那个劲儿头一样,可是年轻回来了。” “兄弟们可是念着凌队以前亲自教大家架机翱翔天空的光景了……凌队是真的懂空军的……” “飞行训练我自然是懂得的,你们一个个的都别想偷奸耍滑的啊!年轻回来了的好,回头训练的强度和精神气儿也得跟上。说念着我的,我怎么不大信啊,以前谁背后骂我酷吏的?念着旧时光景的,咱们也得跟旧时光景那般的训练哈!” 凌寒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打趣他们。 以前凌寒练兵甚严,是以,部下也有所微词。只是他从来是身先士卒,严于律己,率先垂范,因此颇得将士们的尊重。大家虽觉得训练辛苦,军纪严苛,也知道凌寒的用心良苦。 “参谋,少帅有请。”有警卫过来报告。 凌寒点头应下,拿了军装的帽子,整了整衣服,不再理会办公室打趣的大家直奔云清办公室而去。 路过华衡方办公室的门口,凌寒看华衡方站在门外,凌寒敬礼,然而,华衡方却转头而去,似乎是没有看到凌寒,只是那神色明明又带着不满,不屑,让凌寒很是郁闷。 云清的办公室,一份通电,字数不多,却堪称檄文。 凌寒接过云清手中的纸的时候,明明并不意外,却也是瞬间脸色惨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02.关心则乱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凌寒手里拿着那一页纸,每个字都灼目。 凌寒咬着嘴唇,僵直的手将纸放回了云清的办公桌,手拄在桌子上,青筋凸起。 那张纸上,白纸黑字,赫然写着“悖逆”,“辱没家风”,“受一时美色蛊惑,竟至私奔,至家门受辱。依据家法,行将其除名,嗣后,一切事情,概不负责。” “凌寒……”云清道,一样的怜惜他的处境。 “我没事儿……本来我也是知道会有这一日的。”良久,凌寒道,长吁了一口气,缓了缓神:“少帅不用挂牵我,没事儿的。少帅没有别的事情,我先回去了……” “有什么困难,跟我讲。”云清道。 凌寒点点头。 云清看着凌寒默然的离开,凌寒身姿依旧挺拔,可是,每一步却仿佛是走的困难,想到凌寒此刻的难堪与折磨,云清也不由得难过。云清从始至终都反对凌寒与绿萝在一起,然而,及至凌寒百折不回的坚持,云清也只能帮助他,维护他。 沐公馆。 饭菜摆满了一桌子,人们面面相觑,筷子拿在手中,都没有人吃饭。 凌晨吃了几口饭,抬眼看着围坐在周围,愣愣的几个人。 “大姐,还有你们几个,怎么了?”凌晨道。 凌华叹了口气,几个兄弟们也依旧沉默不语。 “多大的事情吃了饭再说。”凌晨道。虽然如是说着,他也只吃了几口菜,狼吞虎咽的把碗里的米饭给吞下去,便放下了筷子。 凌华只喝了几口汤,也放下了碗。 凌华把曼卿留下来的信递给了凌晨。凌晨看了看,似乎也并不意外。 “她走了也好,只盼她有一个好的将来。希望曼卿日后能找个真心的呵护她爱她的人。大姐,你回头去给曼卿去个电话吧。他虽然没有埋怨我们什么,但是,我们总该是去给她道个歉的。沐家亏待她很多,凌寒对不起她。”凌晨道,依旧的平静。凌寒决然而去的时候,也已经抛弃了曼卿。他甚至都没有给曼卿一个交代,曼卿离去,也是必然的。 “我真是不忍心看着他们的家就这么散了。曼卿是这么好的姑娘,本来是郎才女貌的一对儿……”凌华哀婉叹息。 “就算是不散,曼卿留在这里不更是增加痛苦吗?有聚有散,好聚好散。” 凌晨也没有什么兴致。 凌言再也是忍不住了,问凌晨:“大哥真是要把凌寒逐出家门吗?” “什么?”凌华诧异。 报纸送到家,凌华也没有留意,并没有注意凌晨的通电。 凌豪取了报纸,递给了凌华。 “通电你们不都看到了吗?就这样了,这事我不跟你讨论。”凌晨道,皱着眉头。 凌言连连摇头: “大哥,凌寒是有错,大错特错。可是您就这样一份通电启示,把他给逐出家门,您让他怎么想?两年前,可是凌寒冒着生命的危险,回来救扬城的。这些年,他为扬城为您也出力不少。大哥待他严苛,他虽然心里有委屈,却从来都是服从敬重您的。只是这一次,大哥就不能给他一些退路吗?” “凌晨,你这是干的什么?凌寒离家出走是他不对,你抓他回来,怎么教训都是。你这样通告,他再怎么回家?”凌华看完报纸,抓在手中,质问凌晨。 凌晨看着眼前诘责的姐姐与兄弟,也很是无奈: “眼下的局势,东北军与直系关系很微妙,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有冲突。凌寒公然在东北军入职,便是他先弃扬城于不顾的。我若是不将他逐出家门,他日,真是东北军与直军有事,怕是会牵连扬城?再说,皖系同袍皆在,凌寒此举,我毫无回旋余地。” 凌晨耐着性子解释道。 “凌寒当时从东北回来救扬城的时候,你也没有不认这个兄弟啊!你这样做,太绝情了!便只是为了你所谓的势力权力,为了眼下的一时,就真的这样对凌寒么?”凌华道,眼中泪下。 凌晨能够理解凌华的不解与凌言的不舍,可是,他无从选择。凌晨无奈的叹气: “是他选择悖逆沐家,他既然自绝于家门,也怪不得我无情了。事已至此,我通告已发,大姐也不必说了。” 凌华气急,手里的报纸仍在了凌晨身上: “往时你欺负凌寒,便是严厉些狠辣些,我只当你是对凌寒严加管教。年少时候,父亲对你不好,怕是你教育弟弟,也没有学到温和的方式,便也没说什么。可你什么时候变得对自家兄弟也这样无情?我曾是还诧异过,怎么的凌寒那样怕你。以前只觉得他是叛逆,没料到你这个大哥也当真是狠心!” 凌华气急,呵斥着。 凌晨低着头,沉默不言。 “凌晨,叫他回来吧……他离家出走到东北求生,也不过是为了绿萝。现在曼卿也走了……许是当时我们就错了,不该强迫他娶曼卿的。他到底没做错过别的什么,不该就这样被逐出家门。现在凌寒家也散了,就遂了他的心意,叫他跟绿萝在一起吧。”凌华戚哀的说道。“就算是绿萝,虽然出身不好,我也信她是真心的待凌寒的。没有什么,比自家兄弟能够安安稳稳生活更好吧。” 凌华恳切的看着凌晨,带着请求。 凌晨拉住凌华的手,想安慰她,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只能是默默无言。 凌寒给他留了一道难题。凌寒倒是一走了之,却将这些不能解释的疑问,全都丢在了凌晨的身上。 凌华真的是长姐如母,关心则乱,及至想让凌寒回来,便是一点原则都没有了。 “大姐,三弟也是我的兄弟,我不会虐待他的。但是,眼下真的不能叫凌寒回来……” “你不是虐待他,可是,是你逼走他的!你现在又不肯叫他回来!”凌华眼眸中都是火,见凌晨半点没有松口,厉声道。 “大姐,对不起。我知道教你伤心了……”凌晨对凌华最是无奈。 “你别跟我说对不起。就按我说的,你叫凌寒回来,我们,大不了就允了他跟绿萝在一起吧。只要他回来,你便是骂他打他我也不拦着,但是,你不能这样把他逐出家门。只要他回来,也不会影响你的大事儿,反倒是凌寒一直勤勤恳恳的给你帮忙的。” 凌华道,都是殷切的希望。 凌晨叹息,摇了摇头。他不能向凌华解释凌寒决然而去的原因,那只会徒增了大家的担心,多了更多的变数。 凌华大怒:“好。如今你是一家之长,眼里头也自然是没有我这个大家了。便是你说了算……我也只当没有你这个弟弟了!” 凌华说着,站起来就上楼,任是凌晨连声唤她,凌华也是不肯应声。 凌晨气恼的坐在沙发上,侧眼,凌言只冷冷的看着。 “你去劝劝大姐,教她不要气了。” 凌晨吩咐道。 凌言没有动,看着凌言,一字一句说道: “大哥,我没有大哥的雄才韬略,眼光境界,扬城军也好,所谓的世家声誉也好,在我眼里,都比不上兄弟的情义。大哥一定记得当年,父亲是将扬城军托付给大哥,却将三弟和四弟交给我教导的。我自知无能,没有教导好三弟,到此地步,我愧对父母,也愧对大哥。我没有什么立场去劝大姐,这样的局面,我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凌言说完,转身而去,只留下凌晨一肚子火气。凌晨强压着火气,喝了一大杯凉茶。 低矮的房间,阴暗的光,那个人躲在阴暗处,绿萝也刻意不去看对面的人。 “你比我们想象的要棒!横山先生说,您是那一批人中的佼佼者,果然如此啊……”伊藤说中文总是一字一顿,很不标准,可是他却坚持说中文,听在绿萝的耳边,就如手拂过砂石一般,硌手,非常不舒服。 绿萝挑挑眉,不说话。 “东北军第四师的参谋,航空队的队长,你的先生,是非常受章少帅器重的人。哪怕是你们落魄来奔,都能得到如此的重任,你看,你多么的幸运……是你的幸运,也是横山先生的幸运,是大和民族的幸运。你可以建立更伟大的功勋。” 伊藤得意洋洋。 光线太暗,绿萝也站在了暗处,他看不到绿萝眼中划过的鄙夷的光。 “想要我做什么?”绿萝问道。 “航空队的信息,机种,人员配备……这些对你唾手可及。”伊藤道。 “我不想每个月再挨一针了。你要不然给我药,不然,就等我死。”绿萝冷冷的说道。 伊藤有些为难,呃了一声: “这个,我不能做主,需要请示横山先生。其实,只要您忠心的为大和效力,横山先生一定不会亏待你的。横山先生还是指望你做很多事儿的。” “能够做事的是人,而不是脖子上拴着绳索的狗。不用请示,你只告诉横山先生即可。你想要的,我会给你的。下次见面,把我想要的给我。信任与尊重,才会有以后。”绿萝道。 “好的,我一定转告。我相信绿萝小姐的选择……您知道,在我的实验室里,最悲惨的是什么人,是叛徒……”伊藤狞笑着。 绿萝冷冷哼了一声,浑不在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03.利剑出鞘(1)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秋雨潺潺,一场秋雨一场寒的时节,夜里越发的冷了。 绿萝睡得不是很安稳,夜半时候,迷迷糊糊的醒了。 绿萝看着枕边的人,凌寒皱着眉头,似乎是在做噩梦。他喃喃的声音,一声声低唤着哥哥。那声音不是很清楚,含含糊糊的。 绿萝心疼不已,伸手轻轻地握了握凌寒的手,想让他在噩梦中得到一些慰藉。 看到昨日报纸上的启示,一字一句,绿萝都看的心惊,何况是凌寒。那每个字,一笔一划,皆是刺向他的刀剑。及至晚间回家,凌寒也只做寻常,不露声色,不多言语,绿萝便也没有提起。 终于,那些压力,煎熬,在梦里教他彻夜难安睡。 蓦地,凌寒的低诉转成了呜咽,进而低低的抽泣着,隐约,眼角就泪水低落。 “凌寒,凌寒你醒醒……”绿萝再也忍不住,出声唤醒他。绿萝伸手替凌寒擦拭了眼角滴落的泪水,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 良久,凌寒才从噩梦中醒来。看着身边的人,将将反应过来自己不过是做了一场噩梦。 “绿萝,我是做噩梦了吧。吓到你了……”凌寒喃喃道。 绿萝微微动了动,将头靠近凌寒的肩头: “我知道你的痛苦,凌寒。你梦到什么了?” 凌寒握住绿萝的手臂: “绿萝,我没事儿,你不用担心我。你别多想……” “我知道的,我都懂的。”绿萝低声喃喃道。 “我梦到我做错了事情。大哥狠狠的打我。我想跟他解释,可是说不出话。然后他把我赶出家门,我怎么求他都不肯再见我。梦到我自己一个人在黑夜里,在无边无垠的旷野里游荡,无所适从。绿萝,醒来还有你,真好……你要好好的。” 凌寒道。 绿萝紧紧的抱住凌寒。她知道凌寒这句话的分量。他离家,离开故里亲人,被大哥逐出家门,声誉尽毁……他所做的这一切只为了救她。就算是为了眼前的人,这个真的用一生来爱她的人,她都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 虽然彼时罗震、杨倍磊与章林峰合谋赶走了杜祥和,然而,直奉的政治蜜月没有多久,就矛盾重重。在推荐总理组阁的人员、经费等问题上,都各执一端,难以调和。及至章林峰举荐的政府官员被迫辞职,奉军军费被扣押不发,章林峰已经难以按捺,决议以武力进攻直系。 东北军处于备战状态,局势很是紧张。奉天的军部里,章林峰与统帅们商议着作战计划。人员部署,后勤保障种种,会议从早开到晚,云清只觉得无限疲惫。 被会议室的争论吵到头晕,云清站在廊道里散散风,正遇到常文华省长也出来透气。 两个人相视,都是一叹。 他们都是反对打仗的,但是,眼下他们反对的声音都发不出来。 “常省长,给学生们的钱,该留下还是要留下的。有需要我支持发声的,您尽管说。” 云清道。眼下,他能够做的便仅有这些了。 常文华重重的点头:“我知道您的意思,少帅。少帅,您要表现的好一些……第二梯队的军费和装备,是能够保障的。” 云清皱眉,疑惑不解。会议室里争论的热点之一就是军费,军费不足,装备不齐,一直是各个大将们争执的问题。常文华也一直在诉苦,却不晓得,他为什么会对自己这么说。 “一来,有日本的援助;二来,老帅特意吩咐,少帅的军费要绝对保证。老帅说,少帅主张现代化治军,秦皇岛还有空军金贵要养,绝对不能让少帅为难。” 常文华道。 凌寒点头,默然无语,只是握紧了拳头。 他是反战最坚决的那一个,是以,迫不得已的参加备战的会议,云清万分的无奈。及至此刻,他才明白父亲始终的良苦用心。父亲总是表现的强势,可是,却从来为他考虑良多,为他想的周全。云清纵使有千万般的不情愿,然而,站在东北军少帅的位子上,背后是父亲殷殷希望,他没有选择,只能勇往直前。 接受外国援助,扩张势力,哪一点都是云清所极力反对的。只是,被裹挟其中,云清无从选择。 根据东北军的作战计划,第一、二、三师拟从西线进攻,对保定进行包抄;秦皇岛基地的第四师也列入第二梯队,与第七军一并由章云清率领,拟从东线进攻直军。 直军由罗震与杨倍磊统帅,也已经在北平与直隶一带集结。 战事一触即发。 云清在奉天开会的时候,秦皇岛基地也进行着作战安排。 尽管华衡方一直对章林峰的扩军作战野心不满,但是,大战在即,他是军人出身,也知道必须做好万全之策。将官们对可能出现的问题,进行商议讨论,对分工与协作,作战任务进行安排。 “沐参谋身兼空军大队队长,一应统筹部署空军事务即可,陆军作战的安排不必参与了。” 华衡方道。 凌寒知道华衡方对自己成见已久,处处掣肘,对他这个参谋长视作不见。然而,大战在即,他这般的意气用事,也让凌寒不满。 “华师长,凌寒还是第四师的参谋长,对第四师的军务负有责任的,您这样直接把我排除在外恐怕是不妥当吧。再说,也不过是商议议事,多一个人讨论多一种思路意见,也不是坏事吧。更何况,凌寒职责所在,也不能够推卸责任。” 凌寒据理力争。 凌寒平素话不多,却是语气凌厉,华衡方也一时间愣了愣。 “我是考虑空军作战安排……如果沐参谋长觉得不妥当,自然可以提意见,自然可以有异议,我尊重您的意见。” 华衡方的话很是柔和,让凌寒有些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他只是微微颔首,继续讨论。 华衡方总是给他这样的感觉,似乎是处处与凌寒针锋相对。凌寒甚至觉得,华衡方看自己的目光都是尖锐的。然而,当凌寒也锋芒毕露与华衡方相对时,华衡方又表现的异常柔和。 凌寒虽然兼任空军大队的队长,但是,空军大队的日常工作还是由副队长邵阳负责的。邵阳自空军大队建立伊始即跟着凌寒,由普通的飞行员至三支队的队长,再到大队的副队长,与凌寒在长久的训练中建立了极好的默契与信任。二人是长官与部下,也是兄弟。 “我们东北空军的实力远在南苑航空队之上,如果是空战,并不带怕的。反倒真是空炸阵地战,怕是误伤会严重。您比我懂这个……”散会之后,邵阳与凌寒一边走一边说道。 凌寒点点头:“我知道……南苑航空队的人,也多不是罗震的人,也未必想替罗震打仗。如果能够避让就避让吧……南苑航空队的人,应该还是皖系的军人为主,是我当时在南苑时候的同袍。” 凌寒想到这些,不胜其烦。 也许军阀们习惯了今日酒宴嬉笑,明日提兵来见,但是,凌寒是军人,那些是他的袍泽战友,他们曾经一同训练,凌寒不希望谁受伤,何况,眼下的战斗,还是阵地战为主;如果真陷入漫长的城市内的阵地战,空军造成的平民伤亡不低于能够取得的胜利。真到那一天,恐怕是血流成河了。 不仅是南苑航空队,即便是对始终的政敌杨倍磊,凌寒心中都是有着深深的敬意的。“武统”时候,凌寒被困于湖北,皖系军部扣押他的军饷,杨乐天视而不救,反倒是杨倍磊不远千里驰援。杨倍磊有勇有谋,有胆气智谋,实在是一代将才。杨倍磊与凌寒也曾经惺惺相惜,然而,终止于兵戎相见。 “队长,队长……”见凌寒陷入沉思,邵阳唤他。 凌寒抬眼看了看他,缓了缓神:“怎么了,说。” “队长,您是亲自带空军大队吗?”邵阳问道。 凌寒皱眉:“空军大队一直都是你负责,由你统领啊,怎么你来个阵前逃脱啊?虽然现在还没有空军具体的参战安排,但一旦是有了作战安排,也是你带队作战。你要现有准备的。” 邵阳撇嘴:“不是华师长……现在少帅不在秦皇岛,以后也不知道什么情况,你跟着华师长,还不如带空军大队呢。至少要少帅回来,您的底气才足一些。” 华衡方与自己的不合,几乎是在第四师所有的中高级将领的眼中了。这不是好事情,但是,也是凌寒的无奈。 “你别议论这些,这不是你该想的事儿,你做好你的职责就好。底气不是靠人给的,而是自己争气赢回来的尊重。空军大队一直所耗费的军费巨大,在东北军也被人指责,你得记得给自己争气。”凌寒道。依旧的威严。 邵阳点点头称是。这分量,他自然是明白的。 凌寒私下与南苑航空队通话,代替他当时队长职位的是当年凌寒得以部下孟云威,这个西北的汉子听到凌寒的声音很是惊喜,言辞也依旧当年的直爽。 “早是听说队长去了东北……就是没个机会问候。老孟还记得当时沐队长临离开南苑机场时候说的话,真当是有一日,是对的自己的同胞,记得向右紧急避让的原则……别管是我还是兄弟们,都记得沐队长的教导。” 凌寒不由得动容。 “老孟,谢谢你记得。你们一直都是南苑航空队的佼佼者,是军人中的贵族。真要有一日长空相对,就算是不为自己保存实力,就算是得殊死而战,南苑航空队,也不能任意伤及无辜。也算是你我之间的协议吧。”凌寒道。 “沐队长,我记得了。”孟云威道。 战争是任谁都不能回避的,也许终不可避免的你死我活,凌寒与孟云威都有认知。不必强自说着彼此的迫不得已与无奈。乱世之中,两军阵前,军装的儿郎无从选择,也不必自悲自怜。可是,凌寒此番举动,让孟云威动容。凌寒心中始终都有着慈悲,手中有能够造成大规模伤亡的利刃,凌寒努力的告知自己与他人,不要造成无辜百姓的痛苦。他做着一个军人能够做到的一切。 直面沙场的是同胞兄弟,刀戈相向的是昔日袍泽,这战争阴云密布,而血与火,不可避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04.利剑出鞘(2)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云清自奉天返回秦皇岛的时候,神色谨肃。 从他的脸上,大家也看出来形势严峻。大战在即,每个人心头都是巨大的压力。再怎么样的战争动员,再怎么样激励豪情,那种压迫感都是无处不在的。 作战的部署已经确定,可以预见的是,一声令下之后,又将硝烟滚滚。兵安在,膏锋锷。民安在,填沟壑。生与死,皆在一线之间,一时之间。甚至,无关乎是士兵还是将军;无关乎是战争中的将士,还是无辜的平民。 会议部署结束,云清示意凌寒留下来。 “你来秦皇岛也不过是为了绿萝,却教你无端的卷入战争,实不应该。我调你在秦皇岛留守吧。” 云清道。 凌寒略是诧异,摇头: “少帅不用这么讲,我来秦皇岛时候,便知道少帅一定护我周全;我既来了秦皇岛,少帅也无须客气。是形势如此,你我之间再多考虑计较,不是生分了吗?” 凌寒说的坦坦荡荡。 云清与凌寒皆是不同意出征的,然而,形势比人强,云清已经无从选择。 “父亲本就意在关内,昔日的盟友罗震在他眼里,也与杜祥和无差别。其实,杜祥和为人宽厚,更有政治智慧,能够平衡四方,还有许远征谋划纵横捭阖,能够稳住时局。罗震的政治经历远不及杜祥和,父亲早容不得他了……” 云清道。 罗震是一介武夫凭着作战英勇称雄一方,更有杨倍磊这样的名将辅佐,武力实力是很雄厚的,然而就真正的政治谋划来讲,与杜祥和天壤之别。章林峰与罗震为一时利益尚可以委曲求全一时,然而,时间日久,利益冲突之下,他们的矛盾日益尖锐。更有背后,各自支持的日本与英美,不断的挑拨怂恿,这一仗,几乎是不可避免。 “这些不是我们能够做主的事情,云清哥也不必太苦恼。若我们真胜了,若是他日,云清哥主导政局,还百姓一个太平富裕不是更好。”凌寒道。 就实力而言,章林峰是最有可能统一北方,甚至统一全国,结束战乱的人。而章云清无疑会有重中之重的位置。只是,这是乐观而遥远的梦想,凌寒与云清相视一笑,皆是苦笑。 “我与杨倍磊将军在湖北荆州的时候,有过会面。他曾经驰援荆州,队伍整肃,行动迅速,是很有战斗力的。真的是要打起仗来,可能比我想象的要困难。唐淮将军与曲敏英将军都是老将了……” 凌寒道。 话没有说完,但是云清也是可以理解的。 东北的老将们都是土匪和打土匪起家的,阵地战白刃战未必输谁,不乏勇气豪气,但是,真在现代化战争中,很可能吃亏。 云清点点头表示明白。 凌寒扬手,云清也扬手击掌。 “兄弟,谢谢你!”云清由衷的说道。 凌寒报之以浅笑。 绿萝帮凌寒收拾行李,却也发现其实并没什么可收拾的。 他们自扬城来秦皇岛,便是匆匆忙忙,没有任何行李。而到秦皇岛,虽然做了几件衣服,却也是秋季的衣服。西服自不必带着去战场,眼瞅着,天气渐渐凉爽,便该是裁冬衣的时候了,凌寒也不过有两件新买的毛衫而已。 凌寒笑着从后面抱住绿萝,拥她在怀里:“别忙活了,我自己装进去就行……我今晚得回军营,明天就出发了。” 绿萝也停手,握住了凌寒的手臂。“再有几日就重阳节了……” “哪有什么年节,只是要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怕是更孤单吧。你的事儿,处理的妥当了,就去奉天吧。云清的太太是个很温厚的人,你跟她一起还做个伴儿。云清家里小孩子多的很,也热闹。” 凌寒在绿萝的耳边说道。 “我等你回来。”绿萝道。 “安全么?”凌寒还是有些犹疑。 “你在前线,他们也不能要挟我什么,不会有事儿的。你只管放心的去打仗,记得平安回来。我会一直等你。”绿萝道。 凌寒紧紧的抱着绿萝,两人相拥着,感受着彼此的温度。他们是这惊涛骇浪中的彼此的依靠。 “凌寒……”绿萝轻轻道:“我时不时总是在想,要是没有我,你便不必受那么多苦楚,也不必被人胁迫,不必来秦皇岛,不必做这些。为什么会有我?” 绿萝叹息着。 凌寒抱着绿萝的手一僵,旋即将她转过身来。 凌寒看着眼前的人。绿萝依旧的美艳动人。不是往时那般的光彩照人,艳丽夺目,而是从没有的羸弱可怜。她是最明艳美丽的花,凄风苦雨之后,苍白残败,却依旧透着不一般的美。经历了时光,经受了摧残,那明眸满满的凄寒,依旧直抵凌寒的心底。 “绿萝,我们认识了这么多年,你从没有说过这样的话,我也从没有后悔过认识你。你这样说,不是因你害我,怕是因为我教你失望了吧。”凌寒看着绿萝的眼睛,说道。 “不,我真的没有希望过。你给了我最大的希望和期待,只是一旦有了期待,便有忐忑不安,有担心恐惧,甚至,有嫉妒……是姐姐太为难你。你足够好,从不曾叫我失望。”绿萝抬手抚摸凌寒的脸颊。 绿萝的眼睛中有爱的光,不是男女的私欲,是满满的关切与爱。甚至,真如绿萝自称的那般,就是姐姐对弟弟的爱。 凌寒苦笑,放开了绿萝。两个人太过了解,一举一动,一句话一个眼神,都是明白彼此的。凌寒的很多的责任,不能够全部抛开。他当然知道,绿萝希望他守候在她的身边,日夜相伴。他明白绿萝的担心与不安,与彼时相隔千万里的守望不同,眼下,绿萝只有自己。那牵挂与担心便会如影随形,成为她生活的全部。 这是凌寒所不愿意看到的,然而,却终不能因为她的担心而逃避他应当做的事情。 这片故土和这里的人,这个世界,留给她的伤害远远多于爱,她仅存的依赖与爱太少了。 只是,就连自己也不能完全如绿萝的期许。 凌寒沉默着自己收拾着衣服,默不作声。 “你放心吧,我会保护好我自己的。你一定要好好的,我等你回来。”绿萝道,自顾自的头靠在凌寒的肩头,挽着他的手臂。 凌寒没有再动,任由绿萝靠着。 伊藤翻看着绿萝交给他的几页纸,抬眼看着绿萝,略是有疑问: “你能确定这是真的吗?怎么知道这是真的?” “我也不确定这是不是真的。” 绿萝冷冷的笑了笑。“我能找到的便是这些了。在他的书房里找到。最后那一张是关于空军大队的军费的预算。至于这是不是真的,有没有遗漏我还真不知道,你要是不相信,那就当它是废纸撕了也罢。你要是觉得我是骗你的,那你就杀了我,我在你面前手无寸铁。” 绿萝反应激烈言辞狠厉,伊藤有些尴尬:“我怎么会有那样的意思,我只是害怕你是不是会被凌寒利用。若是他有心给我们一些假的消息,那便会徒增麻烦了。”“我是按照你们的吩咐去做的。是你们认定他会对我始终如一,会真实真诚的。他对我也确实没有防备,我才可以顺利的拿到这些。而如今,反过来又是你们觉得他在故意欺瞒我,你让我如何去做?你要说的这些我不知道,我从没那么想过。如果要真是那样想的话,那我做什么都没有意义,你拿到什么也没有意义了。” 绿萝冷冷的回击,没有任何的辩解。 “我相信你,以绿萝小姐对一个男人的了解和诱惑,任何人,尤其是男人都会服服帖帖地跪倒在绿萝小姐的石榴裙下,都会是坦白坦诚的。我替横山先生谢谢你了。绿萝小姐所做的功绩,会得到我们大和民族荣耀的勋章。” 伊藤谄媚的说道,语气柔和了很多。 “把药给我,我要的不是勋章,是药。”绿萝说道。 “虽然还有几天的时间,不过确实我把针带来了。我先给一个小姐打一针如何?” 伊藤道。 “我上次怎么说的就怎么做,其他的点子,你想都别想。要不然的话把药给我,要不然的话,你就等着见我的尸体。”绿萝冷冷说道,目光直盯着伊藤。 如果目光能杀人,伊藤也觉得自己要被眼前这个艳丽的女人杀死了。可惜,实际上她终究是一个女人,而且是一个被自己控制的女人。 伊藤狞笑着。伊藤极少有表情,从来都冷冷的设色。此刻,他的笑容有点像木偶的笑,格外的僵硬,丑陋。 绿萝嫌恶的扭过脸,不去看他。 “你干嘛要那么心急呀?我们还有长久的合作,还有未来,我知道绿萝小姐舍不得死的,您有这样信赖你、爱你的人……我相信绿萝小姐是更向往美好的人生的。”伊藤道,对绿萝的嫌弃也不以为意。 “那我告诉你,我宁愿死也不想受你的胁迫。我宁愿没有未来,也不愿意我的未来任你摆布。我十几岁受训,我该做什么我自己知道。不是你这种小人可以任意摆布我的。”绿萝道,一如既往的骄傲。 “但是横山先生,还有军部,已经不相信你了。没有人能够相信,没有束缚的情况下,您依旧是知道该做什么。绿萝小姐,请别心急,您需要用更多的工作来证明自己的忠心。”伊藤道。 “既然如此,那你们就等着我死吧,那时候,并不会有人为你做什么了。” 绿萝转身而去。 伊藤楞在当地,眉头紧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05.利剑出鞘(3)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九月,金秋。 章林峰同时以东北军名义发布了总攻令,战争由此开始。 车辚辚,马萧萧。络绎不绝的奉军入关,抵达北平以南的固安,长辛店一带,由唐淮任军长,杨乐天任参谋长的第一梯队率先进攻北平的直军。 紧随其后,秦皇岛的奉军进入山海关,在山海关一带陈兵。 黄昏,长辛店炮火硝烟响起的时候,北平城一片慌乱。 在北平城内,可以看到火光冲天,可以看到硝烟滚滚。 “打仗了……又打仗了啊……” “今天这个大帅来了,明天那个大帅来,谁来不一样啊?别打仗啊!” “不会打到城里吧……” 医院里走廊、病房里的人们被一阵阵炮火声惊动,聚在一起议论纷纷。 “终于还是开战了!” 曼卿坐在办公桌前,手里的钢笔用力的拄着办公桌上的报纸。最近,北平城的报纸很多关于时局的报道。她常常看到沐凌寒的名字,间或还有一两章照片。他依旧的英姿勃发,器宇轩昂,那个俊朗的青年,依旧能够刺痛她的眼睛。 回到北平之后,曼卿向协和医院申请,重新回到医院工作。协和医院自然是很乐意的接收。 原来的办公室恰没有人占,程柔还从别的组申请,调到曼卿的组做曼卿的助手。物与人皆在,曼卿还是有重到需惊,变化迅疾的感慨。 一年多的时间忽而过去,她由当年待嫁的年轻女子变为了少妇,然后,她的先生弃她而去,她仅有一个身份。 苏卓然去了美国定居,常常给程柔送蛋糕的变成了京华师大的一位法语老师卫安。卫安是个瘦高的戴着眼镜,有些呆板的年轻人,常常被伶俐的程柔欺负,却对程柔敬仰不已,一心一意。 “我看到外头的火光吓死了,怎么突然的就打仗,北平好好的不好么?东北军那些土匪天杀的跑到北平来!” 卫安给程柔送过来蛋糕,准备接程柔回家的。 程柔皱眉,示意着卫安,然而,卫安完全看不懂程柔的脸色,依旧的说着。 “大帅们各有各的地盘,就占着地盘,大家给他们交税,不求他们做什么事儿,别打仗他们安安稳稳的也就是造福百姓了。可是东北军这些土匪兵,隔着山海关还往关内跑,不怕一个个的有去无回,死无葬身之地啊!” 卫安说道,很是不满意的样子。 “你别说了行不行?你知道什么。”程柔斥责他。 “我不知道什么,可是报纸上不都那么说吗?”卫安道。 率先进攻开展的是奉军,是以,舆论对他们的风评是很不好的。更何况,北平此时还在直军的控制下,大部分的记者对直军的批评要迂回一些。在这些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书生眼中,东北土匪兵是定型的刻板印象。 “行了,行了,别胡说了……”程柔皱眉。 曼卿回过神:“程柔你先下班吧。战争一起,可能会有伤兵送过来,会忙碌一些。也不知道医院会不会组织医生去前线救治病人,你先休息好,也做好回头加班的准备。” “陆医生,您们不会去前线吧……他们一群人狗咬狗,真伤了也是他们咎由自取。你们都是手无寸铁,而且不图啥的,谁也不要帮吧,可是别去前线……” 卫安道。 “此战非正义,但是受伤的都是无辜的人。有一线希望,他们不该死的。真去前线支援,也是自愿的。到时候再说吧,你们先回。”曼卿道。依旧的神色如常。曼卿的视力有些减弱,佩戴了眼镜。她站在窗前,程柔看不清她的眼睛。 “那曼卿姐,我们先走了,您保重啊……那个,对了,我看报纸,好像是秦皇岛的第四师还在山海关附近,没有参战。”程柔道。 曼卿点点头,勉强的笑了笑:“我知道的。谢谢你程柔,我没事儿……这是他的选择,一切都是他的事情。” 曼卿说了一句含糊其辞的话。 程柔愣愣的点头。她知道曼卿这一年多所经历的一切,知道她的难过与不舍,也知道即使如此,曼卿依旧的牵念。程柔记得曼卿看到扬城通告将凌寒逐出家门的启示时,红了的眼眶;知道局势紧张之后,她一直在关注着消息。 程柔走的时候,几次回顾看曼卿。曼卿依旧从来强做的镇定与坚强。 “你下次别再胡说了。”程柔叮嘱着卫安道:“陆医生的先生就在东北军的。” “啊……我不知道啊。也没有见过陆医生的先生,原来是嫁了丘八……”卫安道,颇为遗憾。 程柔不由得瞪卫安:“胡说八道什么……” 饶是如此,以免卫安在陆曼卿面前胡说,程柔还是解释了陆曼卿的事情,听来的也是卫安连声的叹息,没有想到陆曼卿竟然有如此曲折的感情。 奉军与直军先是在长辛店一带激战,阵地近距离激战,彼此伤亡都很惨烈。战局一时间陷入僵持。奉军英勇奋战,寸土必争,直军以逸待劳,严守阵地丝毫不让,几公里的阵地,都经历几轮炮火,僵持不下。 战争之初,既是阵地又关系士气,此刻奉军与直军守军都不肯放弃。 十日左右的短兵交接之后,直军撤退。奉军追击至廊坊一带,且打且退。及至靠近保定廊坊交界的地带,奉军被吴军引入了地雷战的包围圈,猝不及防之下,损失惨重。及至此时,奉军才发现其实了中了直军诱敌深入之计。仓皇中,奉军只能用炮弹轰炸地雷占地。这一次,他们面对的不是词坚执锐的士兵,而是地雷、铁丝电网、重机枪组合形成的现代化阵地。 累累炮火的攻击中,火光冲天,这是这些惯常于剿匪的士兵们,再怎样都没有经历过的战争。一时间。士兵的惊慌、对战争的恐惧被无限扩大,伤亡累积也越来越大。 报纸上到处是谴责战争的报道,还有勇敢的战地记者去拍摄了在战争中受伤亡的士兵和百姓的图片。一时间,率先挑起站端,又步步紧逼,孤军深入,造成了很大伤亡的奉系备受谴责。 得知道唐淮遭受地雷战的云清和凌寒也大为震惊。因为这是第一次在中国的版图上大规模的布置地雷战数。这是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使用的战术。很显然,杨倍磊是具备现代战术思想的将领。他对战术的运用,对武器的把控都心里有数。反而孤军深入的唐淮和参谋长杨乐天战术失策,先受杨倍磊的诈败欺骗,犯了轻敌和孤军深入的大忌,继而用炮火排雷,虽然奏效,然而,武器数量有限,这样的战术必定难以为继,也会被对方看穿。实际上,唐淮恐怕很难支撑多久。 “这样下去恐怕是不行,就算是我们能用炮火轰炸了他们的地雷,但是我们所付出的武器的代价非常的惨重。而且他们以逸待劳在我们将地雷清除之后转为进攻。到时候,唐师长的军队会非常的被动。” 凌寒的铅笔划着地图。原计划由唐淮他们的包抄策略还未奏效,毕竟有可能被别人反包抄。唐淮从来都是剿匪的思想会步步紧逼不意外,但是,杨乐天却是素来有计谋的。他曾与许远征合谋贪污军费被免,之后投奔许远征。直皖战争之后,章林峰不计前嫌邀请杨乐天回到东北军。杨乐天的军事素养,一直是被称赞的。然而,事实已经是如此。 “伤亡据说很惨重。”云清顿了顿说道。唐淮军队进入地雷的埋伏。不必想也没有问便能够猜测到彼时是怎么样的惨状。战死人数已经达到六七千,这还是初步的统计,真正的伤亡人数远不止此。更何况,现在不是战争结束,而是刚刚开始——是奉军的困境才刚刚开始,并且无力摆脱。 云清的性子从来是最慈悲的,从他心中肯定难以接受这样的信息。云清痛苦的皱着眉头。 凌寒性情冷冽些,也更镇定些。他经历过战争,虽然此前的战争没有如此多的伤亡,但是,多年军校的教育,他更明白,这就是战争。再怎么样慈悲心,都得把自己化为修罗。 战争从来是向死而生的,但是不能平白无故的牺牲,不能没有谋略的战斗,不是顾勇,不是鲁莽和莽撞。 “少帅,请您去电奉天,让奉天联络唐军长再坚持一下,不要过多的损耗弹药突围。眼下形式,杨军肯定已经形成包抄合围之势,如果他们已经清除了地雷,就会被攻击。请他们千万镇定一些,等待后续的支援部队。我们向廊坊一带发兵吧……”凌寒道。 云清点头,伸手拍了拍凌寒的肩膀,表示欣赏与赞许。 “好。我知道你的意思。只是,我们的兄弟们,也要进入这白刃血纷纷的阵地了……” “我整兵,可以带队前去支援。”凌寒果断的请命。 云清点头:“我明白。我去跟奉天协商吧。” 云清的电话,让章林峰混乱暴怒中,有一丝的镇定。他很快批准了云清的请示,去电了唐淮军,旋即,又令第四师支援唐淮军。 是夜,云清亲自带队入关,第四师华衡方与凌寒驰援第一二师的唐淮。十数万关外的男儿,奔向战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06.利剑出鞘(4)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奉军面对的形势比凌寒想象的还要严峻。 唐淮和杨乐天果然没有耐心,他们没有等待第四师和第七师的支援部队,率先开始尝试突围。然而,正如凌寒所料,在他们耗费了太多的炸弹清除地雷之后,杨倍磊开始猛烈的进攻。 几日之后,杨倍磊到阵前督战。几日猛烈的进攻与炮火之后,直军主力竟然在炮火的掩护下后撤,抵达奉军的侧后方,发起进攻。奉军没有防备,腹背受敌。继而,第二师在猛烈的攻击下竟然倒戈,给了奉军部队以致命一击。仓皇中,唐淮已经无从选择,只能率领残部向北折返。幸亏遇到了凌寒的部队支援。 凌寒组织部队抵挡杨倍磊的进攻,护送唐淮有序的撤退。东线的战局还未及稳定,奉军在西线的战事又陷入了僵局。 云清的军队武器精良,局部迎战先后取胜,然而,两线作战,左支右绌也几乎没有挽回奉系败局的可能,只能是护送唐淮与曲敏英两线的部队撤退。己至此始奉军已经是大势已去。 豪迈的东北男儿,三万之众,在北平、廊坊、保定一带的土地抛洒了热血。 此时,战争已经持续了近一个月,伤者不计其数,尸横遍野。 为掩护唐淮和曲英敏部车队,第七师和第四师在东西线且战且退。 云清和凌寒已经有两天两夜没有休息。云晴和凌寒负责在东线的撤退,华衡方组织人护送西线撤离的部队。杨倍磊调转了主力攻击云清和凌寒的部队。云清和凌寒已经不能够正常撤离,只能在阵地坚守抵抗。 战火在房山一带燃起。火光冲天,照亮了古城的夜空。这已经是杨倍磊部队第四次发起进攻。在这太行山脉之中,趁着夜色,借着火光,同是同胞的男儿一次次的厮杀着。 杨倍磊军停止进攻的时候,已经是午后。 鲜血在山脉里流淌。 双方皆有伤亡,不分胜负。 杨倍磊虽然停止进攻,但是也一直还驻守前线。云清凌寒也不敢组织大规模的撤退。受伤的士兵暂时在军医的诊治之下治疗。伤重的士兵,气息奄奄,死亡笼罩着军营。他们出发的时候,定然不会想到会面临这样的局面。饶是如此,第四师秦皇岛基地的战士并没有慌乱,没有放弃。作为护送其他队伍撤离的第二梯队主力,他们战而能胜,退而不乱,竟成为这一次东北军中的佼佼者。 然而,这样的荣耀伴着苦痛,皆是用血写就。 云清与凌寒在军营穿梭着查看的将士们的伤情。有一些被炮火炸伤了四肢,残疾的,俨然不可能随部队撤退,凌寒建议将他们送往附近的村庄,给当地农民一些钱,请他们代为诊治,若是真的会被杨倍磊抓住,那就投降也没有关系。完全失去了行动能力的人,在这样大规模的撤退之中,就算是云清如何的愿意去负责,大家都有些有心无力。 更为严重的是,医药紧缺,许多伤重的士兵得不到医治。从那些士卒们绝望的目光中,他们也明白了自己的命运。没有足够的药能够治疗,军医简单的包扎尽管能够一时间止血,恐怕也难以活命,等待着死亡的到来,从来比死亡本身更可怕。 熬了几个晚上,眼圈通红的云清。已经蓄满了眼泪。 “我原是想着是迫不得已,原是想着会有杀戮伤亡,却没想到看到,会是这样的惨状。将这样无辜的人深陷于如此的苦难。所有的一切都是罪孽罪孽,是我百死莫属的罪。”云清的声音里的透露着绝望。 凌寒知道云清的难过与脆弱,可是,更是气急他此时的脆弱。 “都到现在这个时候了,你想那些还有什么用?我们都得坚定着。我们要取得一次次的胜利,哪怕是用血肉,用生命,我们都得赢!我们要挡住杨倍磊一次次的进攻,我们后方的兄弟才能够撤回去,不然的话,我们十数万东北军将丧身于关内。” 凌寒激励着云清。已经是濒临悬崖陷阱,他们无路可退了。 云清点点头:“你说的是。是我脆弱。多亏有你……因我你才涉战火,还要为我多费心。” “云清哥,都到这个时候了,还说什么你我。” 凌寒觉得眼前有一阵眩晕。他也太久没有休息了,险些是要摔倒。努力的站直了身子,凌寒揉了揉额头,才清醒些。 “走吧,我们再去看看伤员吧。”凌寒道。 云清点头。 营地不远处有一个男孩子的声音在低声的哭泣着。声音不是很大,似乎是压抑着呜呜地哭着,那声音听起来格外的委屈。 云清和凌寒停住了脚步,朝那个男孩子走去。 那个男孩看起来不过是十七八岁的年纪,还有些虎头虎脑的样子。他瞪大着眼睛,眼睛里蓄满了泪水,泪珠儿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的滚落。可是,他兀自的不肯闭眼睛,瞪着眼睛看着的是自己失去了半截小臂的手臂。手臂已经包扎了,然而鲜血很快染红了纱布。没有足够的消炎药。也没有更进一步的治疗。尽管军医给他包扎了,但是,能不能活命可能还是要听天由命。 这个男孩子伤的只是手臂,听军医讲,还有很多伤情更严重的士兵,失去了整条胳膊或者整条腿,或者是身体里中弹又来不及取出的人。面临的这种情况,在和平的时候可以得到救治的,然而眼下没有那样的条件。有很多人都在生死一线。 凌寒与云清相视,彼此眼中都是痛苦。 凌寒和云清都明白,最后的伤亡比他们现在看到的还要惨烈。 云清弯下身子,蹲在男孩子的面前,满眼的怜悯。 “你是疼的厉害?”云清柔声问道。 男孩子原来就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之中,更没有看到过来的人,听到云清跟他说话,他才反应过来。 “少帅,参谋……” 男孩说话的声音带着哽咽。 “很疼是吗?”云清温和的问着。 男孩点了点头,咬牙咧嘴,忽的又摇摇头。 “不,班长说了,我们是当兵的,不能喊疼的。流汗流血不流泪……” 男孩子咬着嘴唇,倔强的说着。 云清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他。 “少帅,我是不是要死了?你看,这血一直流啊……我一定会死的……前两天被炸掉了小腿儿的小三已经死了……” 男孩子呜咽着,终于,泪水还是留下来。他胡乱的擦了一把泪: “少帅,我死了的话,我有一百块钱的抚恤金。那个,能不能嘱咐这送抚恤金的,这钱要给我聊。我大嫂,她总是欺负我娘。如果钱给了我大嫂,那大嫂一定不会给我娘的。送去的时候,让送钱的人跟我娘说,让她别千万别都给我大哥和大嫂,让她留着自己花,跟她说我没办法到膝前孝顺她了,这点钱就当是我孝顺她。”一边说着,男孩子更是伤心,哭得越凶了。他呜呜的哭着,眼泪断了线珠子一般的淌着:“我还不想死,不想死……我想我娘,想我们村里的秀云,她长得好看心眼儿好,她今年就16了,原说着,我今年就娶她过门儿了,我要是回不去了,她肯定伤心了……” 云清再也忍不住了,抹了一把眼泪。 “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凌寒问道。 “王二福。铁岭的……”男孩子道,抬眼看着凌寒。 “王二福,你跟少帅是老乡,都是白山黑土走出来的汉子!现在不过是受伤了,怎么就要死要活的?哭成这个样子,哪里配得上我东北男儿的豪情!既然是当兵,出来扛枪的,这点血算的了什么?你要记得,你现在做的事儿,都是为了你家乡的娘亲,为了你的秀云。如果你死了,他们只会伤心!如果我们的部队失去了志气,都像你一样,遇到点困难就哭哭啼啼的,那么,直军的部队就会打到东北去,你连你的娘亲和你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 凌寒严厉的斥责着王二福。 军队受挫,伤员众多,士气低落,此时,绝对不是感性的时候,更不能任由部队的将士们陷入这种戚戚哀哀的情绪中。这还没有刘邦在外,项王账内立即就四面楚歌声还得了?如果所有人被这种悲情感染,逃兵就会四起,一旦逃兵出现,从来都是从零散到聚众逃散,到时候,局势不可挽回。 凌寒经历过直皖战争的溃败。那几乎未见到敌人而四散的部队,让凌寒扼腕叹息。 凌寒及时的打断了王二福的哭哭啼啼。 凌寒不是冷血的人,但是他足够理智。 云清慈悲,他的眼中,每一个人都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他爱惜、同情、尊重士卒,然而,在硝烟战火中,并无一用。 凌寒厉声呵斥着王二福,也惊醒了云清。云清定了定神:“二福,你好好的养伤,别多想了。像参谋说的那样,我们白山黑水的男儿要多些骨气。” 王二福本来被凌寒吓得不轻,听云清回话,缓了缓神,连连点头。 “少帅,参谋,有一队北平来的医生护士,说是来救援伤员的,要到我们军营给伤员诊治……”一个士兵通报。 此时,会有医生前来,云清和凌寒都很是诧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07.利剑出鞘(5)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我们是来救治伤员的……” 一个高鼻梁白人医生走过来,说着特别不流利的中文。 “我们有军医可以医治病人。”凌寒皱着眉,说道。 对于莫名其妙出现的医生,凌寒表示怀疑。 云清和凌寒相视,云清也点点头。 英美支持着罗震和杨倍磊的,他们是直系军阀的最得力的支持者。而云清和凌寒对这个白人医生的来历一无所知,更是担心他是别有图谋的。 “我们有军医可以医治病人,不需要其他的帮助,谢谢您的好意,可是战场上很危险,子弹不长眼的。不是说您是非参战的人士,便不会无端受伤。还是请医生您远离战场。这不是一个医生应该呆的地方。”凌寒重复着话,很大客气而果断的拒绝。 “但是,你们并没有能力去救助那些重伤的患者,相反,他们因为得不到好的治疗将会在无望中死去,他们都是无辜的年轻人,他们不应该就这样被你们抛弃。” 医生道,虽然说的很费力,但是还在坚持。 凌寒皱眉,显然是很不满这样的用词和描述,更是不满于他们知道的底线: “你知道什么,你在说什么?” “没有什么。我曾经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战场上救助伤员,我知道这场战争会发生什么——会有很多人受伤,这些伤员很严重,而你们还没有足够的医疗条件和精力能力对他们施救。他们都是年轻人,他们不应该这样死去……请留下我们,帮你们施救吧。”医生道,说的很诚恳。 “很感激你们的好心,不过,这里还是战场,不知道多久,就会再起战火。而显然,你们不熟悉战争,会遇到危险的。所以,还是请您离开吧。”凌寒道。 “少帅,参谋,那个,他们的医生已经在治疗病人了……”有一个士兵道。 凌寒扬眉,对着白人医生怒目而视。 “我们只有十来名医生护士,希望可以帮到你们……” 凌寒已经不想在跟他废话,对士兵道:“他们在哪儿,我去看看……” “医生……”就在百十米的营帐前,一个医生和一个护士在帮王二福诊治。 听到凌寒的声音,医生转过头去。 白衣白褂白帽白口罩,但是,只是一个眼神,凌寒立即认出,这个医生竟然是曼卿。 不远处是硝烟还未散尽的战场,日落黄昏,曼卿与凌寒四目交错。 凌寒一身军装沾满了尘灰,刚刚一直在慰问伤病,沾染了不知道谁的血渍。几夜没有好好休息,凌寒的胡子拉碴,眼眶灰黑,眼里遍布着血丝。只是他依旧的身姿挺拔,是端正的军人英姿。 曼卿穿着白衣,带着口罩,白衣上很多血。手上的无菌手套还有血滴落,袖子上更是鲜血沾满。 曼卿帮二福把伤口包扎好,系好了结。 “你好好的修养,不要沾水,我已经用了止血消炎的药。能止血,就不会有太大问题的。” “那,我可能不死了?”二福刚刚疼的满眼是泪,瞪大眼睛问曼卿。 “不会死的。一定不会死的。”曼卿道,温言劝慰他。 “参谋,这些医生怎么办?”一个士兵看凌寒来很久也不说话,问到。 “这是战场,你们没有能力保护自己,也会给我徒增负担的。你们还是走吧……”凌寒道。 “如果没有我们,很多得以医治的士兵都会没命的。你们不在乎百姓的命,擅自发动战争,可是,连自己的士兵的命都不在乎么?你们的血真的是冷的么?”曼卿诘问着。 这些话,在战场上是大忌,绝对是动摇军心的。 一个旅长的手枪扬起,指着曼卿:“你们现在还在蛊惑人心,还敢说不是杨倍磊派你们来的?我们少帅最是仁慈,爱护将士的……” 凌寒把旅长的枪推开。 “战争就是这样残酷的。很感激你们救治伤员,只是,你们不是军医,这样环境不适合你们。而我们也无力保护你们。”凌寒道。 “我们只为救人,他们只是儿子,是父亲,是普通的年轻的生命。至于我们,不用你管。”曼卿道。 白衣的美国医生也解释着,只是出于慈善目的。 凌寒点点头:“好。你们保重,谢谢你们……”凌寒微微鞠躬。 曼卿没有再看凌寒,克制着颤抖的心,她开始救人。 虽然诧异于凌寒突然改变的主意,白人医生还是点点头,跟曼卿交谈着关于治疗的信息。 士兵们对凌寒突然变更决定有些纳闷,但是,凌寒既然说了,士兵们也不再询问。 凌寒随后忙于军务,直至夜幕降临,才有时间想到了曼卿。 询问着士兵,士兵解释着:医生们都在营帐们为比较紧急危重的病人施加手术,一直没有人离开营帐。 凌寒直奔营帐而去。 曼卿在做一个手术,帮一个伤员取出了腹腔的子弹,进行了简单的缝合。她很专心于眼前的伤员,对有人进来没有在意。 做完手术,曼卿取下了手套,坐在一个小马扎上,靠着床休息。 “你们抬他出去,尽量不要活动,以免出血增多。不会有事儿的……” 曼卿的声音很是疲累。 “不活动恐怕是很困难啊……”士兵呻吟着。 曼卿也很是为难,皱眉:“尽量吧。” 士兵们皆是迫不得己,此时,人命如草芥,再谈如何的保养太过于奢侈。 士兵们抬伤员出去的时候,与凌寒侧身,轻唤着参谋长,曼卿才看到已经进屋有一会儿的凌寒。 “你来了……”曼卿喃喃的问,目光有一时间的迟钝。 屋里有很大的血腥气,满眼的红色,曼卿也一身的血衣,这种场景,凌寒心中一阵阵的刺痛。 “你辛苦了。”凌寒道。 曼卿摘了口罩,想站起来,可是马扎子太低,她累了许久,有些脱力,竟然一下子没有起来。凌寒伸出了手,拉住了曼卿。 曼卿借助凌寒的力量站起来,两人双手紧握,相视而立,仿佛是隔了经年。 曼卿随着凌寒走到了营帐外。 营帐外满天星辰。 四野里寒蛩不住鸣,深秋的风已经冷了,刚刚脱了白大衣,在外头一吹风,曼卿竟然不由得连连打了几个喷嚏。 凌寒将军装外衣脱下来披在了曼卿的肩上。 “别冻着……” 曼卿顺势抓住了凌寒的手: “凌寒,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为什么那天晚上你突然就离家出走?我看着你一身伤在雨中跪着,我一直看着你,直到你离开……你为什么要走?” 问起当日的事情,曼卿很是激动。 她不相信大哥的解释,她不相信也不能接受,凌寒只是为了绿萝,就抛弃了她,抛弃了家,离家出走,身败名裂。 曼卿曾经每个夜里以泪洗面,在痛苦中昏昏睡去。在醒来的时候,总是恍然的觉得,凌寒的离开才是一场噩梦。噩梦醒了,凌寒就会回来。 然而,凌寒没有再回来,一直到过了团圆的中秋节,曼卿离开了沐家回到了北平,凌寒都没有再出现。 直到这场战争打起,凌寒的名字与云清、东北军联系在一起,常常出现在报端。 曼卿想象到会见到凌寒,想着自己只会去做一个医生的本职工作,认真的手术,不去理会他;想象过会去斥责他的冷血绝情…… 然而,直到他们相对,曼卿问的依旧是最本心的话。 她不信。她要问清楚原因。 凌寒一时间愣住了。 “就是那样的原因,曼卿,我对不起你……”凌寒侧开头,不去看曼卿。 “为什么?你始终都爱她,可是,你娶了我,你明明也想过,我们好好生活的……我知道你也曾经爱过我对不对?至少是喜欢我的,对不对?我感觉得到你的温存和爱,我知道你是想和我一起生活的。你为什么突然会那么做?我不信只是因为你爱绿萝。凌寒,你不是那种为了情qing欲不顾一切的人。你那么克制,那么冷静,怎么会突然作出这样的事情。”曼卿坚持着,诘问着。 她至少是懂得他的人。 他们成婚之初,凌寒只是迫于无奈,然而,曼卿却是满心的爱着眼前的人。她说着要懂他,陪他的。而她,真的有无边的爱无尽的忍耐在爱他宽容他等待他,一直等到他们像一对夫妻一样,亲昵愉快,一起构建着未来。 曼卿不相信,凌寒在那个时候,会因为绿萝而离家出走。 “我知道你爱她,但是,我不相信你会对我这么无情,我不信……何况,你那么爱你的家庭,你一直在努力的做一个好兄弟,好部下,你隐忍了那么多,怎么可能会一时意气就离家出走?就算是大哥那么骂你,就算是二哥和大姐都信,我都不信。” 曼卿坚持着。 凌寒看着曼卿,心痛不已。 “事实已经是这样了,就如你看到的,不管你信不信,你怎么样以为,这都是事实。曼卿,我对不起你。这辈子已然如此,我下辈子再补偿你吧。” 曼卿摇头:“我不要下辈子,我只要陪着你……” 曼卿突然抱住了凌寒的肩膀:“你带着我好不好?我不跟她闹了,我要跟你在一起。” 曼卿紧紧的抱着凌寒。 凌寒本来想抱一下曼卿,听到这句话,手却悬在了半空中。 曼卿心中该是怎么样的折磨和屈辱,才能将自尊与自我全然抛下,说出这样卑微的话。 凌寒宁愿曼卿生气,跟他闹一通,骂他一顿都好。 世人的谩骂,他都受了,可是,最有权利指责他的人,却不相信他所做的恶,要坚持的守着他。他这一生,注定负她最深…… “曼卿……”凌寒声音有些嘶哑,他抱了抱她。 曼卿听得到话里的犹豫:“别离开我了,求你……” 凌寒心仿佛被尖刀一次次的刺着。他一咬牙,狠心的推开曼卿: “这是军营,曼卿,你别闹了……曼卿,我们已经分开了。我们的感情和婚姻都结束了。绿萝在秦皇岛,跟我在一起,不管你愿不愿意相信,这都是事实。我们不可能了……你是个好女人,会有比我更合适你,更爱你的人陪伴你。曼卿,我对不起你,但是,只能这样了。” 凌寒道。 曼卿用了久,才理解凌寒的话,她摇了摇头: “我不会签字声明离婚的。永远不会。你之外,我不会再嫁一人,我会永远的等着你,等到死……”曼卿皱着眉,眼中有泪,却直视着凌寒,丝毫不示弱。 凌寒无奈而痛苦的摇摇头。 忽的,遥远处有枪炮声。 有士兵也来通报:“五公里外,杨倍磊又开始发动攻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08.利剑出鞘(6)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直军通常是趁着夜色发动炮火袭击,及至中午才撤出战场,停止轰炸。奉军很难摸清楚对方进攻人数兵力的底细,不敢轻举妄动。而且太行山区地势复杂,这是直军的传统的势力范围,对方熟悉地情,而奉军却是相对陌生的。奉军能给予有效的还击也很困难。不过,骁勇的奉军士兵还是探查着回撤的安全路线,准备在迎战对方猛烈的进攻时候,让一部分军队先行后撤。 他们的身后是山海关,及至撤回山海关,他们就安全了。在败局已定的情况下,留在别人的地盘上时间越久,就多一分危险。是以,古往今来,败军溃败的时候最容易造成大逃散。 作战和撤退计划拟定,万余人后撤,仅留炮兵步兵混成旅的第三旅留守。旅长张成是东北讲武堂毕业的,是少壮派的精英。他对云清行礼“少帅放心,我们第三旅绝对完成任务。在主力退出北平之前,我们不会后撤一步。” 断后的从来是牺牲最大的。在他们领命之后,便知道,死比生更近。青年军官英武脸上没有惧色,一如既往的坦荡和勇敢。 “好。凌寒带领部队撤退,我留在这里,跟张旅长共进退!”云清道。 “少帅!”部下皆惊慌,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喊道。 “少帅身系东北军的安危,不能这样冒险。少帅遇险,东北军则会被掣肘。少帅请带队撤退,凌寒与张旅长断后。”凌寒道。 凌寒知道云清的心意,他想以自己的行为激励断后的将士。但是,云清身份特殊,他不是普通的师长将官,如果一旦他出现意外,章林峰所受打击不同一般,东北军的军心会被动摇。他不能以身犯险。 “凌寒,我知道你们的意思。可是,我身着东北军的军装,我是你们的长官,我有责任护卫我们的士兵的安全撤离。”云清坚持道:“我是老帅的儿子,可每一个东北将士都是人子。这个道理,老帅也明白。” 云清的目光深沉辽远。 此次战役,奉系失败俨然已经成为定局。战死士兵粗略统计已经过万,最终的结果会远远超过这个数字。作为第二梯队的云清的第四师和第七师,加入战场稍晚,没有经历最初的激战,却是眼下承担了唐淮和曲敏英部队撤离的掩护任务。 对方士气高涨,乘胜追击,而己方虽然不是风声鹤唳,四面楚歌,却也是士气低落,步步困境。张成一旅三千多人,留在太行山的连绵山脉中,形同死士。 留下的张成明白他们的境地,士兵也是知道的,而现在,云清表示与他们共进退。 营帐中人们议论纷纷,大家想劝阻云清,可是,迎着的是云清异常坚定的眼神。他们也被云清的话所触动——无论是留还是撤退的将官,都感觉到被尊重,被重视,士为知己者死,大抵如是。 “奉军自在关外立足凡百余战,有胜有败,父亲也曾数次浴血奋战,身上疤痕刻骨。我们会失败,但是绝不会认输。而今此次进攻,我们遇到了困难。这是我们共同的困难。我们是袍泽兄弟,肩负着奉军的未来,更要共同守护关内的父母兄弟。我们要战而能胜,退而不乱。我们掩护撤退的士兵,也请你们迅速撤退至秦皇岛,以山海关为界,不允许任何人的战马踏足山海关外。” 云清道,话里是满满的感情,更是满满的豪情。 “少帅,凌寒请求与您一同作战,由副师长杜思远率队撤离吧。”凌寒道。 凌寒能够理解云清的选择,但是,云清的实战能力并不多,他很是担心。 “好。”云清点头。 深秋,秋高气爽时节,皓月当空,明星闪烁。 本该是宁谧而美好的夜,却因为战火而变得喧嚣。连绵起伏的山峦,成为了人间地狱。 凌寒安排支援的医生撤离。那名白人医生说,他们在香山郊区有一个慈善医院,可以暂时收治不能随军撤退的病患。士兵明显是战争伤员,进城医治几不可能。暂时在香山救治是最好的选择。凌寒点头同意,表示感激。 凌寒安排了士兵护送着伤员随医生撤退,然而,曼卿却拒绝随医生离开。 “我留在你身边,哪里都不去。”曼卿格外的执拗。 凌寒皱眉:“你不要闹,曼卿。这是战场,前方已经在打仗了,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你必须得离开这!” “就是因为什么都可能发生,我才不会离开你。”曼卿坚持道:“凌寒,我知道你们留下来有多危险,会面对什么……再多的危险,无论发生什么,我都想我在你身边。” 曼卿伸手悄悄的握住了凌寒的手,却只是攥住了他几个手指,但是,攥的很紧。曼卿轻轻的摇了摇凌寒的手,目光清澈,带着软软的撒娇的样子。 她的眼中,没有漫天的火光,没有无休止的杀戮,没有血,只有他。 凌寒被曼卿清澈的目光刺的生疼。 “曼卿……”凌寒眉头紧皱,他懂得她的深情,可这是他所不能承担的:“曼卿,我们三千多人要留下来抵挡他们两三万人的进攻,你所见的人,也许明天就不在世了。这是战场,修罗地狱。我是军人,可这不是你该呆的地方。” “我眼里没有别人,只有你。生死一瞬间的时候,与我而言,不会很多。但是,我想陪着你。哪怕是死……”曼卿道。 “曼卿……”凌寒所有的言语梗在喉中。 他以为经历了这么多,曼卿再也不会是当初不远千里远嫁扬城的女人。 那个时候,曼卿与凌寒有很远的距离,曼卿仰望他,也同情他无可奈何的际遇,一心想陪在他身边的。她的眼里只看得到他的好,怜悯他的动辄得咎,迫不得已;然而,一年多的夫妻,他们足够的熟悉,足够的亲昵,可以看到对方细微之处的好与坏。在曼卿的眼中,凌寒再不是当时只可以仰望高不可攀的男人,而是曾经肌肤之亲,日日相伴的人。她知道,他的脆弱与无奈,他的乖戾与狠绝。 凌寒诧异着,曼卿的眼中仍旧是只有爱。 明明,她应该满是怨恨吧。 那一纸通告,他是因为一个舞女而离家出走的家门逆徒,身败名裂。作为妻子的曼卿,最是身份尴尬,也最终是离开了沐家。 凌寒能够想象到曼卿的怨恨,面对她的怒火,诅咒,凌寒都可以承受。 然而,不远处是硝烟滚滚的战场,是死地,是血与火,可曼卿却坚持着要留在他身边,生死相随。 这一生,凌寒自觉最亏欠的人便是曼卿了。 “不值得……”凌寒道,声音里尽是苦涩。 曼卿上前抱住凌寒,将头埋在凌寒的胸前:“我们一起,一起活下去。我要看着你,活下去。” 凌寒抱住了曼卿,再也无力跟她争执。面对如此决然的曼卿,凌寒只觉得自己渺小卑微。 张成亲自带队在一线工事与直军对峙。后半夜,凌寒也与张成轮换,在一线带领士兵戍守。云清在后方,指挥着士兵将炮弹运到工事,营救受伤的将士,同样一夜未眠。 将官在前线,奉军的将士们豪情鼓荡,同仇敌忾。饶是对方炮火猛烈,奉军也毫不示弱。混成旅的炮兵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在一轮轮的炮火的激战中,丝毫不落下风。 有人被击中受伤,就有人替换他的位置顶上去。炮火连连,火光漫天,但是,没有人退后,没有溃败。 这一夜,过得尤其的漫长。 直军的人数数倍于己,奉军的将士们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松懈,唯恐是自己的懈怠让对方看出来破绽,会引来更猛烈的进攻。 好在,夜色笼罩,直军在短时间很难发现奉军的情况。奉军的士兵们也很好的完成了任务。 度过了一夜,又熬过拂晓时分,直军渐渐的减弱了进攻,奉军也得以喘息。 不远处的后方,曼卿协助军医帮受伤的士兵治疗,白大褂已经被血染红,在哭喊和呻吟中,是曼卿温柔且坚定的声音安慰、鼓励着士兵。 凌寒坐在军医的营帐里一个的角落,靠着一套被褥,他安静的看着曼卿,却又是疲惫不堪,昏昏睡去。 及至曼卿发现凌寒的时候,凌寒靠在被子上已经睡着了。他身子蜷在角落里,满脸的尘灰,脸上有些血迹。 曼卿伸手擦拭凌寒脸上的血迹,凌寒睡的深沉,还是没有清醒。那血迹下,是一道粗粝的伤痕,似乎是被飞起来的石块划伤的,并不严重。该是幸运,划在脸上的只是石块,如果是流弹,也许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真的是生死一瞬…… 曼卿轻轻的握着凌寒的手,有泪水滴落。 她爱他,从始至终,不悔不怨,也不会恨。 凌寒眨了眨眼睛,醒了过来。他很努力的睁开眼,看清楚眼前的曼卿。 “你怎么,哭了?” 凌寒伸手,去擦拭曼卿眼中的泪水。 “有沙子进了眼睛……我没事儿。”曼卿摇了摇头。 “过了今天,明天的佛晓之前,我们就可以走了。”凌寒握了握曼卿的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09.利剑出鞘(7)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火光冲天的战场,声嘶力竭嘶吼着、全力以赴奔走着的战士。不时飞起的炸弹击落在地上,击起飞沙走石。 一个熟悉的身影带领着士兵往前冲,从天而降的一枚炸弹落在他的身前,刹那间他的身体四分五裂,在风中散开,血色弥漫…… “啊”的一声惊叫,凌华就从这样的噩梦中醒了过来,瞬间已经是满脸的泪水。凌华仓促地洗了把脸,冲到客厅里。恰好凌晨也刚刚在吃早饭。 因为凌豪在家,小凤特地烤了面包圈给凌豪,一家人早上便吃西餐。 “凌晨……” 凌华急匆匆的说道,神色慌张,惊魂未定。 “大姐,你怎么了?” 凌晨看着凌华的神色很是不对。 上一次姐弟两个起了冲突。因着凌晨不肯让步把凌寒叫回来,凌华在家里狠狠闹了一番,并扬言着说要走再也不会来。凌晨好一翻的相劝,绞尽脑汁,费尽了口舌,好说歹说,凌华才不肯闹着要走了。只是这几日凌华也没有给凌晨好脸色看,常常是冷言冷语,间或说几句话挤兑他。凌晨到底是男人心胸开阔,也从不跟凌华一般,只任由她评点指责,有理无理的也会低头服软。突然见到凌华这样的惊慌,凌晨也很是诧异。放下了手中的杯子,关切的看着凌华。 “我做噩梦了,我梦到凌寒死了。就死在直奉战争的战场上……那个战场死了那么多的人,血流成河。”凌华说道,声音里都是戚戚哀哀的。 “大姐……那是梦啊。”凌晨苦笑。 “对啊,梦都是反的,凌寒一定没事儿的。”小凤说道。 凌华扬眉看着凌晨: “凌晨你说,他就在奉军,就在为了章林峰打仗,他就在战场上,你说他真的不会有事儿吗?” 凌华逼问着凌晨。 凌晨也被大姐的无理取闹弄懵了。这话,谁又能回答呢? “那是战场,大姐都知道的事情,凌寒一个职业军人,他更是都懂得的。大姐不必为他多挂心。”凌晨道。用尽力平和的语气表达着看法。 “我怎么能够不挂心呢?那是战场,枪弹无眼,他真的会死的,凌晨,那是我们的弟弟……”凌华的情绪陷入戚哀之中。 凌晨站起身,走到凌华的身边,握住凌华的手: “大姐,凌寒二十六岁了,他有能力有思想,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是我们的弟弟,但是更是沐凌寒。他是我们的弟弟,扬城军万千士兵也是别人的兄弟。乱世到太平,都是血写就的。大姐,您的弟弟很成熟了,您爱他也要尊重他。”凌晨道。“大姐,我也不认可凌寒的所作所为,也同样担心凌寒在战场的安危。然而,奉军的野心昭然若揭,他在这样的环境里,必定是面临着战争,这都是凌寒的选择。我们现在都应该相信他的。” 凌晨徐徐说来,目光深远。 “是不是奉军要败了?报纸上都那么说。”凌华喃喃的问到。 虽然一时情绪失控,但是,略是冷静下来,凌华也知道,凌晨说的句句在理。 “应该是已经败了,他们在回撤,如果撤退至山海关,就安全了。”凌晨道。 战争结束,与战争相关的事宜远不会结束。 自己的周边是南方军和直系的势力,惋惜落败,一旦奉军势力,直系的将领对扬城虎视眈眈已经,必定是又会有一番艰难了。 只是这些,凌晨不能告诉凌华,只能自己却解决应对。 在这个时局里,他所承担的责任太重,所需要做的事情太多,就算是关心担心着凌寒,眼下,这份担心是最无关紧要的。 “小时候,父亲在外面征战,母亲总是日复一日的念佛烧香。及至我略长大了,才明白那份煎熬和担心。之前是父亲,现在是你们。凌晨,为什么我们一家都要这样啊?活的这么提心吊胆,心惊胆战的……” 凌华叹息, 为什么?为什么当兵?凌晨倒是经常问别人。很多人不过是饥寒所迫为了那几块钱军饷,还有人为了名利功勋。但是,显然,这一辈的他们并不是的。凌晨十几岁还未谙时事便开始在父亲的教导下骑马打枪,他的一生注定就是穿军装的。二十几年的戎装生涯,在凌晨掌权之后,他很少主动兴兵,并不尚武。他比所有人更懂得战火的苦难,他从没有不可一世的野心,更不会穷兵黩武,但是,他知道,他的身后是扬城,是几十万的百姓,他必须得有足够的力量才能让身后的人安居乐业。 可凌寒呢? 在凌寒离家之后,凌晨才试着去理解那个倔强的弟弟。 之前,他们总是站在对立的位置上,斗志斗勇,凌寒太过骄傲凌厉,凌晨便待他苛责狠厉,强压着他低头,强制他屈服。及至凌寒真的是以自己做筹码,要离开沐家的时候,凌晨才蓦然的明白,凌寒此前的屈服不过是隐忍,他一直都是主意坚定,坚韧不拔的。 凌寒为什么当兵?凌晨知道,凌寒一定有远超过自己的壮志雄心。他希望发展现代军事,希望军队强盛,民族统一。他会援助文诗英,会在东北训练空军。那个骄傲的弟弟心中,有比自己更远大的抱负。 只是,此时凌寒也只是被裹挟在了军阀的混战之中。神州大地,只有军阀各自为政,一片混战,这是凌寒作为一个军人的不幸。这个时代的军人,没有谁能够逃脱。 身怀着家国的抱负和责任,看着袍泽兄弟血流成河,凌寒真正的悲苦,该是大姐不能够理解的。 凌晨良久的思考着,没有说话。 凌华见凌晨不理会自己,便与小凤念叨着:“以后书琛长大了,就决不许再当兵了。说什么都不成的……就是凌言与凌豪,也最好不要在扬城军里混的。” 小凤笑着点点头,附和着凌华说着。 书琛手里拿着玩具,趴在沙发上玩的专心致志。 “等到书琛长大了,总该不是战乱年代了。我们这一代人的努力,总是能够终结这混战的。大姐,凌寒所做的,便是为了书琛他们不再受战乱之苦。” 凌晨道。 凌华想了好久,才理解过来,更是一声长叹。 而此时,在战场上的凌寒带领着士兵抵御着直军一波又一波的进攻。 这是两军对峙的第四日了。这一日,直军加强了攻势,火力很猛。在弹药进攻的掩护下,直军的队伍在向奉军的阵地靠近。 这对奉军而言,是非常危险的状态。他们的主力部队已经撤退,混成旅不过三千余人,如果真的是阵地近距离交锋,他们的伤亡肯定惨重,这三千余人很难突围。 可是,如果现在撤退,又会面临直军的追捕,到时候会更加的被动。 云清在警卫的跟随下,也到一线。 忽的炸弹飞来,在不远处炸响,树木轰然倒地。凌寒指挥着炮兵还击。回身,才看到云清。 “少帅……” “怎么样?还能坚持多久?”云清问道。 “说不好。不知道杨倍磊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现在有士兵在靠近,但是为数不多,也被我们打退了,这一波进攻应该能扛住。但是,如果他们再组织进攻的话,抢占到高地,我们就很被动了。他们毕竟是几万人的队伍……”凌寒道。 说话时候,炮火声连连。凌寒按住云清的肩膀,让他扑倒在地:“小心……” 几十米远处的地方被炸弹轰炸,两个人身上都是一身的土。 云清抬眼,战壕里不远处一个血肉模糊的士兵,俨然已经是死去了,血还在流,战壕里一片血色。他的旁边,他的战友还在开炮。 “现在怎么办?”云清问道。 凌寒看到云清眼中的不安与心痛,却也只能是硬下心肠:“少帅,我们只能硬扛下去了,赌一把,赌他们不会大规模的进攻。我们还按照原来的计划撤退,就算是不到明天天亮,也至少也撑到今天晚上。现在就撤的话,不只是我们会被追击,前面撤退的部队也会有危险的。” “如果赌输了呢?”云清道。“如果杨倍磊他们大规模进攻,混成旅的这三千人,是不是都得战死这里?” “混成旅的职责是掩护先前撤退的部队,这是混成旅的使命。少帅,您是明白的。”凌寒道。在炮火声中,他要说话大声一些云清才能听到。这样的说话,让凌寒的话,平添了几分的严厉。 云清点点头,没有异议。 云清与凌寒在战壕中指挥着,漫天的硝烟滚滚,炮声连连。不时地有人中弹,有人替换上来。少帅和参谋长在一线指挥,极大的鼓舞了奉军的士气。虽然形势困难,但是战士们没有丝毫的退步,反倒是炮火越发的凶猛起来了。午后的时候,直军停止了攻势,逐步的后退。 奉军在几波攻击之后,也逐渐的停止了轰炸。 清点部队,混成旅伤亡已逾五百余人。 将官们在云清的周围商议着战术。云清才发现,凌寒的手臂受伤了,鲜血染红了半边的手臂,连包扎的纱布也被染红。 “凌寒,你怎么样?” “流弹片打到了,没什么事儿的。”凌寒摆摆手,浑不在意。“少帅,比原计划提前些,凌晨左右的时候,我们后撤吧。现在是北风,如果晚上有风,我点火,阻挡他们的追击。” “好。”云清道。 曼卿手抚在凌寒手臂血染红的纱布上,久久不能语,眼眶也是红红的。 凌寒伸手,将曼卿抱在怀里:“别哭,我就一只手也能抱你……” 曼卿终于泪水汹涌落下:“你不去医院医治,真的可能会残废的啊……” “傻子,这是战场。”凌寒伸手擦拭曼卿的眼睛,曼卿的脸上有土,凌寒的手上也有土,这样一擦,曼卿被抹了个大花脸,凌寒看着都不由得笑出来了。 “行了,突围到北平城,你就回城。”凌寒道。 “不……”曼卿瞪大眼睛,连连摇头。“我跟你一起走!” 曼卿坚定的说道。 这一次,凌寒发现自己没有办法拒绝曼卿。 “好。”凌寒应着。 在这样险恶的局势下,能够活着,能够回到秦皇岛就是大幸,至于其他的事情,凌寒远不会去想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10.利剑出鞘(8)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夜幕终于降临。秋月皎皎,稀星闪烁。 云清、凌寒以及张成等高级将领一起坐在战壕旁茂盛的秋草旁。晚秋,秋草枯黄,一阵风吹过,响起呜呜的声音。 保定,廊坊、房山、丰台,他们在这片阵地坚守了月余,且战且退,且退且战,虽然在退,但是并不慌乱,成功的拖住了直军的主力部队,使得唐淮和杨乐天所率的部队能够撤回到山海关外。 这一战之后,奉军就全部撤出关外了。败局已定,保全袍泽是重中之重。 就着月光,云清也看得出来凌寒的脸色惨白,他手臂、肩头紧紧缠裹着纱布,纱布上殷红的血,可以看出来伤势不是他轻描淡写的那般。 “凌寒,你撑得住吧?你脸色很差。”云清关切的问。 “这点伤不算什么,没事儿的。”凌寒道。一阵阵的风吹过,风已经有些凉了,曼卿缩在军装里,蜷缩着身子取暖。凌寒伸出一只手,扯着她的衣服,将漏风的衣服给她裹得更严实些。 枪炮声陡然响起,比之前的每一次进攻更加的猛烈。 凌寒、张成等人对视,已经心知大事不妙。然而,此时无可选择。 “还击!”张成下令。 这宁谧的山野再次成为人间修罗地狱。奉系的还击,也是倾尽全力。 “提前一些,抵挡一个小时之后,放火。我们撤退”云清道。 尽快的撤离战场,他们眼下的危险就小一些。 “啊”的一声惨叫,有士兵中弹受伤。云清不由得侧目,看到一个士兵被炸弹的残片炸伤,整条手臂都没了,血汹涌的向外流。士兵被战友拖出来,军医慌乱的去给伤员止血。幸亏还有之前支援的医生留下来的止血药和消炎药,饶是如此,在这种局势下的治疗也格外粗暴。 “旅长,旅长……”不远处的士兵惊呼着。 尽管炮声连连,这惊呼仍旧是传到了凌寒的耳中。 凌寒冲到不远处的战壕里,张成也被炸弹的残片打中,残片打进了小腹,血汹涌的往外流。 “张成!”凌寒喊他。 张成的手捂着腹部,指缝里,似乎是有肠子都在往外涌。尽管已经如此的惨烈,张成仍旧是咬着牙,强自的定神:“参谋长,我不行了,兄弟们交给你……” “别胡说,你会没事儿的!坚定点!”凌寒道。 “曼卿,能不能简单的缝合。”指挥着战士将张成抬出战壕,凌寒问道。 曼卿点头,迅速的将药箱里的手套、手术刀,止血药、鱼线取出来做缝合准备。这是曼卿做过的最仓促最将就最粗糙的手术。借着士兵们的手电筒的光,曼卿迅速给张成实施麻醉,缝合,止血。 幸运的是,张成没有伤到五脏,在曼卿将受损的肠道切除、缝合之后,又缝合了腹腔,然后血逐渐止住了。张成虽然气息奄奄,但是,并没有进一步的严重。 凌寒抬手看了看手表,已经近十点。为了抵御直军一轮轮猛烈的进攻,奉军的消耗也很大。 夜已渐深,秋风萧索,凌寒指挥战士们撤离,另有一个班的士兵统一在十分钟之后点火。 “张旅长的伤很重,清创和消毒都太草率,一旦有感染后果不堪设想。我建议还是去医院治疗吧。”曼卿道, “曼卿,我找人护送张旅长和你到香山的医院,可好?”凌寒问询曼卿。曼卿所说的,也是凌寒所顾忌的。 曼卿伸手挽住了凌寒的手,旋即又点点头。 “好。” 原是刚刚说好了,他们要一起走的,可是,眼下还是得分别,曼卿的眼神一时间有些黯淡。 凌寒轻轻抱了一下曼卿,权做安慰。 战场,一瞬生死,连离别都格外的匆忙。 火趁着风势,越来越大,顺着起伏的山脉绵延着,借着火光,奉军迅速的撤出了阵地。 北平城外,几名士兵送张成往东去香山方向,云清凌寒率部众依旧从团河经延庆退往山海关。 直军继而直至山海关。然而,此时,奉军已经不是仓皇出逃的败军。云清部队在山海关布置了现代化的阵地,抵御杨倍磊部队的进攻。杨倍磊部转守为攻之后,并不能突破山海关阵地的防御,之后退防直隶。 战争终于结束。 停战协议签署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月之后了。 晚秋,海风很凉,在英国的军舰上,直军和奉军签订了停战协议。以山海关为界,奉军全部撤出山海关,直军责退守山海关以内。 奉天。 东北军的军部里,一次次的大会上,云清都是最受瞩目和称赞的。 云清这位一直被认为是只因父亲余荫上位的少帅,在这次战争中是表现最卓越。只有云清的部队做到了战而能胜,退而不乱,并且,以严密的军纪,骁勇强悍的战斗风格,能够令出并行,严格按照军事操典作战,在连连溃败的战局中,取得了一系列的胜利。及至全线溃败的局势下,云清的部队成功的掩护了唐淮、曲敏英部的撤离;及至在山海关,又多赖云清的精心严密防守,打退了杨倍磊的乘胜追击,使得停战的范围,与战争之初相差无几。 然而,云清对于夸赞没有表露出任何的笑意。 云清的性格本来是很温润随和的,之前也没有高高在上的傲慢。只是,此时,他的目光是从没有的冰冷。 死亡超过两万人,被俘虏士兵三万人,逃散士兵两万人,十二万东北男儿入关,及至回到关外,已经不足半数。这样的伤亡,这样的败绩,无一人可称战功。 更何况,这场战场,从始至终,都是云清所反对的。不仅是云清,还有华衡方、凌寒,以及许多少壮派的将官,他们都是反对战争。然而,他们却又被裹挟在战争之中的,流血牺牲。 战争虽然结束,停战协议签订,但是,直奉的对立没有结束。东北面临的形势依旧严峻。关于东北军的地位,章林峰的官职,名义上都是由北平总统府任命的。尽管视若仇雠,见面眼红,但是,他们还是得坐下来去谈,怎么样维系日后表面的平和。 “多亏了少帅,我们才有能跟他们去谈的底气……” “东北军输阵不输人,东北还是我们的!” 会议室里,议论纷纷。 云清坐在父亲的手边,没有正襟危坐,他靠在椅子上,垂着眼,不说话。 “云清,你怎么看?要去北平谈的话,该怎么谈?” 章林峰问道。 “反正不打仗了,怎么都好。” 云清道。 “你小子这是说的什么话啊?像报纸上说的,把你老子当战犯处罚了也好啊?我们得有个底线,反正东北的大权不能交。一直以来,地方税收的都是地方管,他们不给我们军费,我们也可以认,但是从我们手里头抢东西那是不行的!” 章林峰道,一边说着,一边磕着烟枪。 “我们守着山海关,他们进不来,当然是什么都不能给的!” 唐淮道。“只有我们发展了,富裕了,有兵有枪,我们输了的这回,才能赢回来!” “对!我们得坚持住不能让北平政府控制我们!我们日后要赢回来!”曲敏英道。 虽然战败,但是,他们是跟着章林峰几经辗转的老将。曲敏英的部属投降,因此曲敏英被降级。但是,他是被流弹打中了膝盖,仍旧不肯投降,被士兵背出了包围圈的,老将的气节忠义在,章林峰自然也不能亏待他们。 云清听着他们,及至现在仍旧穷兵黩武的思想,心灰意冷, “那就把儿子当战犯给他们交代吧。” “你这混小子胡说什么?”章林峰横眉立目,拍着桌子。 云清动都没有动,也没有抬眼。 “死了这么多人,现在最该想的不是抚恤伤亡吗?我们的黄金白银,不该是为了再去换枪炮、再去流血牺牲的,是该为了让东北的兄弟们过好日子的。我们不能任由直军,任由罗震杨倍磊摆布,但是,也绝不该是想着再什么时候,再打回来了……同袍泽,亦是手足。云清的很多兄弟都死在战场上了。他们拼命的不是为了各位的功勋,是为了他们的战友不被屠戮,是为了东北的亲人能过上好日子……这一战,我们亏待他们了。让他们的亲人好好的生活吧。” 云清的一番话,说的很是戚哀,却让在场的人都动容。 他们同是军人,向往功勋,但是,也同是普通人,有父母兄弟,有袍泽情谊,太多的人,一同从山里出来打仗,却不能同归。 “少帅说的是!” “少帅是明理的。” …… 会议室里,人们响应着凌寒的话。 “我们不想被直军摆布,不愿意听命于北平政府。但是,北平肯定是想利用我们的战败大做文章的。现在舆论对我们很不利,派谁去谈,怎么样去谈,是个关键的问题!”杨乐天道。 会议室里,一下子寂静无声。 “杨参谋长,您在北平就职过,您去应该是更熟悉好说话吧。”良久,唐淮道。 “我去是熟悉,但是分量不够!我只不过是一军参谋长……代表东北军,怕是没有什么说服力。”杨乐天道。 “我去。”云清道。“仗是我打的,顶着少帅的名头,我去!” 云清斩钉截铁。 “可是,杨倍磊最是恨少帅了!只有少帅打败他了……” 唐淮担心的说道。 章林峰看着云清,云清面容依旧温润清隽,目光中却多了坚毅。这是让他骄傲的儿子: “好!” 章林峰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11.坚忍之心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奉天。云清陪凌寒在医院里接受治疗。 凌寒的伤初时看起来并不严重,但是,很长的一段时间过去,都没有完全康复。医生诊治是弹片伤了筋骨,当时治疗太简单,没有正骨正筋,现在筋骨有些错位,导致他的左手臂不能垂下来,手上也没有太大的力气。“虽然看起来不算多严重,但是,还是有一定程度的伤残。”医生叹息道。 听到伤残这两个字,凌寒和云清都不由得有些心灰。 “那我这左手岂不是废了?没有办法治疗吗?”凌寒道,很是不甘心。 医生思索着,犹豫着,皱皱眉头,有些发愁。 “医生,不管多大的代价,只要是能够治,就一定治疗。”云清道。 医生推了推自己的眼镜: “要说完全不能治也还不是。这伤虽然愈合了但是也不是都长好了不能动了。要是想正骨正筋呢,就把这愈合了的筋骨再打断了,让它重新长好,到时候应该就可以了。” 医生说的缓缓的,眼神中有同情和无奈。 “好。”凌寒不假思索的回答。 “那个,你再考虑考虑……这个我说起来简单些,但是这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儿呢。毕竟那筋骨都长好了,再扯断了肯定是疼。其实你再恢复些日子,手上的力气也是能恢复的,而且还是左手,也没大事儿。你看你也不是靠体力吃饭的……” 鲜少见这样坚决决然的病人,医生反倒是犹豫了。 “不用考虑了,只要是能治,总是要试试……医生要是现在有时间,就现在治吧。”凌寒道。军校时候,凌寒是学过外伤的常识,对于医生讲的,他能够理解。不管怎么样的疼痛,都是比这样手臂废掉好。 云清看了看凌寒,也没有说话。他知道凌寒的个性要强,不愿意有一丝的软弱。能够治疗,云清也略是心安。 “那我准备准备,你也准备一下,嗯,你脱了衣服……”医生道,说着去准备治疗的器械,又叫了助手过来。 深秋时节,奉天天气很冷了。凌寒脱了西服,解开衬衣和毛衫的扣子,想把胳膊从毛衫和衬衣的袖子里褪出来,可是,手臂不太能活动,凌寒费力好半天劲儿还是褪不下来。凌寒不由得皱眉。 看着云清一直在看他,凌寒好笑又好气:“云清哥,你出去吧,别看着我这个囧样笑话我!” “我哪有笑话你啊?你现在让我出去,我能安心吗?”云清说着,过来帮凌寒脱下毛衫和衬衣。 凌寒反抗。 “别动了!”云清道。 “我自己来!”凌寒挣扎着,却又被云清按住了。 “你事儿越来越多了,以前我们常常去海边游泳你还没这么多事儿啊!”云清道。 及至帮凌寒脱下衬衣,云清也才明白凌寒为什么那么抗拒。凌寒的紧致的后背上,竟然是有着深浅不一的累累伤痕。几道伤痕明显严重些,留下了蜿蜒的疤。那些痕迹,一眼看去便知道是鞭挞的痕迹。云清知道凌晨曾待凌寒不善,却不料凌晨酷烈如此,凌寒竟然是承受了这么多。这也不过才两年的时间…… 云清的眼睛一寒,便扭过去头。又怕凌寒觉出来异样,连忙又帮他把衣服披在了肩上。 “帮我穿上呀……”凌寒道,扬了扬右手示意云清。 云清苦笑,又展开衣服,帮凌寒穿上半边衣服,隔过左肩,衬衣和毛衫勉强的系了最下面一两粒扣子。 这种将已经长好的筋骨打乱的正骨正筋比凌寒预料的还要疼痛难忍。 医生刚一强硬的用力捋凌寒的手臂时候,凌寒便疼得啊的一声大叫了出来,医生手微微一松,趋利避害的本能,凌寒便躲开了,瞬间额头上也浮起了冷汗。 “你看吧,我就说疼,这还没怎么使劲儿呢……”医生是意料之中的样子。 “没事儿,您尽快来吧。”凌寒咬牙,勉强着坐正。 “啊,那个,那我循序渐进的来。你忍着点……要不然这样,我们分成三天正骨,反正一时半会儿也长不好的。这样的话,你每次受的苦还少些。”医生道。 “不用,我没那么多时间。您尽管来吧,我受得住。”凌寒道。 医生对凌寒也是有些诧异,将信将疑。 医生吩咐云清按住凌寒的肩膀,助手抓住凌寒的手臂,再次正骨。 这次,凌寒有了防备,饶是剧痛之下,凌寒仍旧是咬紧了牙关,强忍着一动不动。医生正了几下,凌寒已经是浑身是汗,衣衫尽湿。他牙关紧咬,额头上的青筋暴起,汗水顺着脸颊直流。 云清心中不忍,按着凌寒肩膀的手都有些抖。好在凌寒也定了神,并不需要谁按着,都强撑着坐稳。 医生也累的一身汗,休息一刻,缓了缓神。 云清帮凌寒递了一杯水,凌寒抖着手,一饮而下。 “我当了十几年的医生,你,真是个硬骨头的汉子。”医生也一边喝水,一边感叹。 凌寒摆摆手,已经是疼得说不出话。 正骨正筋,再夹板固定,一通治疗结束,已经两个小时过去了。凌寒的衣服也掉落了,浑身的汗,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他的力气都在抵抗着疼痛,人已经格外虚弱无力。靠在椅子上,呼吸都弱了许多。 “凌寒。”云清握住凌寒的手臂,手里都是汗水。 良久,凌寒缓了缓神:“没事儿。” “行了小伙子,这半个月不要动。回头把夹板去了就行……”医生看了看凌寒,不经意的看到凌寒一身的伤,眼中也露出同情。“你是受过苦的,以后多小心些。” “谢谢医生……”凌寒道。眼睛眨眨,睫毛上都闪着亮晶晶的汗水。 深秋,原是很冷的天气了,凌寒依旧汗如雨下,拒绝再穿衣服。云清将自己的风衣披在了凌寒的肩上,揽着他的肩膀,护着他出了医院。 三日后。 邵阳开车,云清与凌寒坐在后座上,汽车风驰电掣的奔向北平。 云清的别克车后,是一辆卡车,幔布下面,是荷枪实弹的卫队。战争刚刚结束,局势尚且紧张,警卫的工作不容松懈。 只是,轿车上的人倒也没有很严肃紧张。 凌寒的手臂上还绑着夹板,姿势有些古怪。他便也不似往常般端坐,只靠在椅子上,神情也多了些散淡。 云清的眉头微微皱着,想着此行的任务,略是有些心烦。 “凌寒,你有什么想法,你觉得我们的要求有多少能够满足的?” “基本上,希望不大……”凌寒道,毫不客气。“停战协议已经签了,军事上、势力上的事情基本已定,直系最大的砝码就是政治了。现在舆论上,政治上他们都比较有利,我们基本上没有什么筹码。这种情况下,不想让步,拿什么谈呢?” “哼哼……谈吧,我礼数做到,面子做足,如果他们还是不依不饶,堵不住这悠悠众口,那我也是尽力了……。”云清道,神情黯淡。 “云清哥愿意放下面子,有最大的诚意,最是不愿意起站端,所以才领了这费力不讨好的活……可是这差事就是费力不讨好,结果很可能也是费力不讨好。”凌寒道,没有打算安慰云清。 云清冷哼着,没有回答。 做足了最坏的准备,便也没什么怕的。 过一段被炮弹炸毁的土路,车颠簸得厉害,云清和凌寒在车里摇摇晃晃。凌寒有伤,晃动较大,他有些疼痛,不由得皱眉,及至走了很久,过了这段土路,他才是缓过神来,长长的吁了口气。 “本来不用你来,你还偏偏的要跑来受这个罪。”云清道,打量着凌寒。凌寒的浓眉微皱,神色却是坦荡平和。 “我知道你是想去见你大哥,可现在这个局势,就算是你是伤员,怕你大哥也不会给你好脸色看,也未必有几分同情分给你。” 凌寒苦笑:“我也没有想着他同情我,给我好脸色看。只是,眼下他必定是难免被我拖累,心里不知道压抑了多大的火气,我便是见他,让他发发火吧。之前宋书一直对扬城虎视眈眈,杜总理败了,东北军也败了,大哥现在不知道多大的压力。也不知道宋书会不会有什么条件欺负大哥……哎……要真是这样,我这被逐出家门的家门逆子也是罪孽深重。” 凌寒自嘲着,目光黯淡。 “若是能够帮你大哥转圜的,我也会想办法的。是我连累你。”云清道。 “云清哥不用这么说,路是我自己选的。只是我大哥被我牵连,怕是气急了。我但愿罗震杨倍磊这些掌权的能真君子些,别当落井下石的小人。”凌寒道,谋划着要怎么样去争取支持。宋书在罗震杨倍磊这一系中,到底也是边缘人物。如果罗震和杨倍磊不支持他,他也不敢有什么异动。 云清点点头。 “也是难为你了。你大哥也是狠得下心,也难得你没有心怀芥蒂。本来外人不该说这话的,可是,凌寒,你做的这一切,受的这一切,只是为了绿萝,这值得吗?” 云清道。 凌寒沉默。他也痛,他也曾心有介怀,只是,与眼下局势相比,与兄弟情义相比,那些微不足道。值得吗?凌寒不知道该怎么样去估量值得不值得。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为绿萝,凌寒已经付出的太多,甚至远远超过他能负担的,可是,他都没有犹豫过。 最重的不是去衡量值得不值得,而是那份奋不顾身吧。 “我们接张旅长他们一起回去。你还要见曼卿吧,她可是名正言顺的沐太太。怎么办?” 云清问道。 凌寒皱眉,这个问题,他都不愿意想起。 犹记得在烽火连天的战场,枪炮声声中,曼卿毅然相随的目光,他不可能不被感动。他也曾答应曼卿一起走的,只是为了救治张成才分离。如今,如果曼卿再提起随他回秦皇岛,他没有道理拒绝。 可是,绿萝在秦皇岛。她的一生,都系在他身上。 凌寒握了握拳头,良久未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12.有匪君子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农历十月底,北平已经有冬的寒意。 北风一阵紧过一阵,寒风吹过,吹落一地的黄叶。倒是树上的叶子越发的稀疏,有些孤孤零零了。 协和医院里,张成靠着窗户,看着外头的树叶飘落。 他已经在这里住院二十几天了,九死一生,是曼卿替他从阎王爷那里抢回来了一条命。战场上的缝合只是止血的简单处理,保住他一时的性命,然而,太过于仓促的处理和混乱的治疗条件,他毫无意外的感染了,高烧不退,伤口脓肿不愈合。曼卿替他做了二次手术,清创,输液,周到护理,才在生死线上将他救回来。这些时日,张成逐渐的康复了,自由活动无碍,曼卿也说再观察几日,他就可以出院了。 这些日子,他常常想起刚刚结束的那场战争,时刻关注着战局。坚持到最后的关头,完成了作战任务,作为军人,他是合格的。但是,混成旅伤亡三分之一,是他们用血掩护着战友们撤退的,作为长官,他很多的愧疚。 梦里是硝烟滚滚,是血红的,眼前是晚秋的萧索。病中的人,多是抑郁的。 如果还有一丝的期待,欢愉,那便是曼卿吧。 门被推开,张成惊喜的转身,然而,只是照顾自己的士兵孙江打饭回来了,他不由得有些期待落空的感觉,难免有些悻悻然,旋即又觉得,他怎么会有那样的期待。这份期待都是不该有的。张成越发的有些沮丧。 “旅长,今儿食堂里有鸭肉,我给您打了个鸭腿,您尝尝……”孙江笑着说道。孙江也是十八九岁的年纪,年轻单纯,有鸡腿吃,他很高兴。 “你先吃吧,我等会儿吃。”张成没有什么兴致。 孙江鼓鼓嘴,还是麻利的收拾着,准备大快朵颐。虽然旅长平时严肃,但是生活上也是没有架子不拘小节的,不会介意他先吃的。 “对了,今儿我在食堂买饭,遇到陆医生了。这饭还是她付钱的……她问咱们手里钱够不够,一定要塞钱给我,我没收。”孙江道。 听到那个名字,张成不由得眼睛一亮,却又没有说话。他们在北平所有的支出都由曼卿负担,曼卿格外周到的照顾着他们,视若亲朋,在几名士兵的口中,陆医生也是和气优雅的姐姐一样。 “旅长,您要是参谋长的话,您是选秦皇岛那个据说天仙似的小姐还是选陆医生啊?”孙江一边啃着鸭腿,一边说道。 “不长进的东西!”孙江叱着他。军营生活枯燥无聊,凌寒这样风云人物的八卦绯闻上过报纸,自然是人尽皆知。只是,落在这些丘八的嘴里品评着,怎么也是不像话的。 孙江嘿嘿一笑,不以为意。 “说真的,要是我,我肯定选陆医生。我虽没有见过参谋长的那个女朋友,但是,再美的人,也就是画里的美人的样子吧,就是看看,再说,人还都得老了。而且,那个美人女朋友不是说是舞女么?谁都能搂搂抱抱的,怎么能娶回家啊?可是陆医生不一样,陆医生人多好啊,有文化还是医生,心肠好,性格也好,人也很漂亮啊,简直是挑不出毛病的。唉……这样的人,明媒正娶的太太,参谋长怎么就不要呢……不知道参谋长怎么想的。” 张成没有再打断孙江,听着他默默叨叨的,仿佛也是出了一口恶气一般。在张成的心里,也明明是那么认为的。 敲门声想起,竟然是他们一直念着的曼卿进来了。 暗红色旗袍,穿着浅灰的大衣,手里拎着一兜苹果,似乎刚从外头出来。 “今儿中午吃的腻了,我去买了水果,清清口。” 曼卿一边说着,将苹果放在了桌子上。 孙江刚好吃完饭,抹了一把嘴:“哎呀太好了,我正想吃,我去洗洗吃行不行?” 孙江笑的眼睛都没了。 “去吧,就是买给你们吃的……”曼卿笑道,看着有人喜欢吃,也很开心。“怎么,还剩着一份饭,你还没吃?” “我吃……”张成道,坐在床边,拿起筷子,作势要吃。可是,看到曼卿就看着自己,又有些不好意思。 “你先吃饭吧。”曼卿道,语气很是温和。 张成连连大口的吃了几口,抬头看看曼卿,曼卿对他笑笑,张成也略是腼腆的一笑,又闷头吃饭。 曼卿倒了杯水递到了张成的手边:“你吃慢点,别狼吞虎咽的,别噎着……” “嗯……”张成连连点头。 “你状态不错,要是没什么事儿,这一两日可以出院了。”曼卿道。 云清在北平有宅子,这几日,几名士兵都是轮流在那边宅子休息的。 “那再好不过了。政府会议,少帅和参谋长会来,可能也就这一两天过来,到时候我跟他们一起回去。”张成道,可从曼卿愕然的眼神中,他读到曼卿并不知此事,又觉得自己失言。 曼卿定了定神,勉强笑笑:“挺好的。” “要不是因为我,陆医生应该是随参谋长回东北的。我们一起回去吧……” 张成道,有些突兀,但是,曼卿理解。 曼卿惨然笑了笑。 “绿萝在秦皇岛吧?你见过她吗?” 长篇累牍的登载在报纸上的豪门公子的风流韵事,凌云苍鹰与妩媚舞女,豪门逆子被逐出家门,每一个桥段都吸引人眼球。何况是他们身边人,曼卿不必想也知道,他们的事情,怕是东北军的人都知道的。 凌寒为了绿萝不顾一些,当真什么都不在乎了。曼卿突然很想知道,在凌寒的部将眼中,该怎么看他们。自己怕是一个笑话吧。 曼卿的眼神茫然无神。 张成看着曼卿,心中满是惆怅,却不能形容,无可诉说。她是那样美丽典雅,善良勇敢的女人,本应该得到世间最温柔最周全的对待。可是,他眼见着她陷在忧郁伤怀绝望无助的深渊里,不能自拔,他却不能援手。 该怎么样回答这个问题,张成张不开口。 骗她,于心不忍,可是,如果说,绿萝一直都是凌寒毫不避讳的女朋友,那么,对曼卿也太过残忍。 张成只见过绿萝一次,在空军基地的舞会上。空军压力大,一直有办舞会的习惯,活一日须放酒高歌,这似乎是美军传承的习惯。在舞会上大家纵情笙歌,没有人在意礼数。那场舞会上,凌寒与绿萝相拥共舞,一对璧人,最是羡煞了旁人。他们舞姿翩跹,默契十足,旁若无人的恩爱,如果没有那些传闻故事,在所有人眼中,他们都是完美的情侣。 此时,想到那一幕,张成都有些心寒。 见张成没有回答,曼卿心中就已经知道七七八八。 “她很漂亮吧……”曼卿叹息着。 “不,没有你美丽”张成斩钉截铁的回答,他的声音突然抬高,让小江有些意外。 “我是这么觉得的,陆医生在我眼里,是最漂亮的。” 是借着这个原由,他才敢说的话。 曼卿略略一笑,只道他是因为自己在眼前,安慰自己,便也没有多说。 正好此时,云清和凌寒邵阳进来了。 议会和政府会议都是在二三日之后召开,云清与凌寒一到北平就去看望张成。问询护士打听到了房间,一进门,去意外看到了曼卿。 而曼卿,第一眼看到了凌寒,还有他带着夹板的手。 “你这手?怎么还是没有好?”曼卿问道。 刚刚的不悦,嫉妒瞬间烟消云散。曼卿只觉得是凌寒的伤,刺痛了她的眼睛,是她眼下最关切的事情。 “当时你不是说不太好么?愈合了也没有长好,重新正骨的,这回不会残疾了。”凌寒轻描淡写的说道。 曼卿是医生,听得出这话里的惨烈,,想了良久,却也只道: “好了就好……” “我没事儿的。倒是张成,这回的伤能痊愈多亏有你。”曼卿道。 “这就不必参谋长代我陆医生了。我自当是亲自谢谢陆医生,原说着我们一起回秦皇岛呢,却没有想少帅和参谋长到了。”张成道。 张成的话,凌寒和曼卿都有些意外。 曼卿的目光有些躲闪,凌寒也诧异于张成的态度,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等我们忙完事情就回秦皇岛。”云清道,一解凌寒的困局。 “对了,曼卿,我这夹板也是戴了小一周,想来也是固定的差不多了。这一两日开会,这样子太不雅观,能不能找医生帮我取了?”凌寒问询。 曼卿略作思索:“时间不太够,但是也无大碍。你跟我去找骨科的大夫吧,我不太精通的。” 凌寒点头应着。 “那陆医生,我先办出院手续,跟少帅回去……您一定到府上做客呀!”看着曼卿要离开,张成率先道别。 曼卿点头,心头安慰并着酸楚。张成都看得出她的心意,维护着她的尊严,可是,凌寒却狠心只做视而不见。 曼卿抬眼看看身边凌寒,凌寒依旧英气十足,依旧是她爱的样子。 医生斟酌之后,帮凌寒取了夹板,反复叮咛着注意事项,凌寒又是疼得一身的冷汗。 曼卿帮凌寒擦拭了额头的汗,目光从他的脸上一刻都不挪开。 凌寒的脸色过分惨白消瘦,饶是如此,依旧的隐忍坚毅。 “你什么时候走?”曼卿问道。 “会议持续几天不太确定,我办完事情回秦皇岛。”凌寒如实回答。 曼卿咬着嘴唇,犹疑着,又暗自鼓励着自己,良久才下定决心。 “我呢?” “曼卿,对不起……我辜负你。这辈子,是我对不起你。” 这番话,凌寒对曼卿说了太多次,他自己都记不清楚。但是,这一次说出口,他恨不得煽自己几个耳光,骂自己一声卑鄙无耻。 凌寒垂着眼,不去看曼卿。 如果她冲上来打他也好,骂他一顿也好,凌寒都觉得是应该的。可是,曼卿没有说话,沉默着,良久的沉默。 曼卿最后还是悄然而去。 “保重……” 一声微弱的声音,在风里似有似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13.君子之交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沿京汉铁路北上,过直隶一带,还能看出来战场的痕迹,断壁残桓,一片焦土。 明俊站在车窗前看外面的景况,也大概能够想到战争的惨状。 “这次打了败仗,政府会议东北必定是为难了,怕是凌寒也为难了。”明俊感叹着。尽管报纸上凌晨言辞激烈的指责着凌寒,但是,在明俊的眼中,凌寒依旧是那个赤子之心的弟弟。 凌晨原在车厢里看书,听明俊这么说,放下书:“东北不为难的,停战协议都签了,罗震和杨倍磊打不到山海关外,他们对章林峰没有什么办法。你想想看吧,你是不是有什么可为难的!” 凌晨的目光冷冽,语气也不和善。 明俊理解凌晨的意思,一时间语噎。 收到凌寒的拜帖的时候,杨倍磊的客厅刚刚散去了一批人。 直奉战争,直系大胜,杨倍磊作为功勋名将,一时间声望如日中天。罗震杨倍磊一系,本就是依靠杨倍磊的卓著功勋在军阀乱世立足的,世人都知道二人兄弟般的情义,杨倍磊在直军中也素来敢于任事,说一不二。尤其是军政大事,杨倍磊倒是更多做主一些。是以,这些时日,杨倍磊的客厅来往着各色人等,军政要员谋个一官半职,要争个地盘,这些让杨倍磊烦不胜烦。相较于贫寒出身的罗震多少有些任人唯亲,杨倍磊是军校出身,更是板正一些。很多人从他这里得不到好处,摇头叹息着出去。 这次战争,直军也有一万人丧身于战场。可换来的就是这些吗?杨倍磊浓眉紧皱,摇头叹息。 他反对许远征的武统,反对章林峰的耀武扬威,反对战争,战争之后,他要得到的远远不是这些。 看到凌寒的拜帖的时候,杨倍磊目光道是有些亮色。 一年多前他们曾一同作战,抵御护法军;一个月前,他们打了一场战。 只是一面之缘,但是这缘分却是格外的“深厚”了。 凌寒一身黑色西服,黑色风衣敞着,在瑟瑟秋风中下摆微动。 凌寒穿着格外的正式庄重,表达着对杨倍磊的尊重。 杨倍磊出门相迎,一身灰色长袍略显古旧。饶是已过不惑之年,杨倍磊仍旧精力充沛,目光敏锐,身形端正。 不是第一次两人战场遇到的风尘仆仆,杨倍磊看着这个世家出身的青年将军,身姿挺拔,眉宇之间真是有清朗的贵气。想想这几个富贵出身的人,在月余前,跟他困在山里、林间、平原做殊死搏斗,其时必定粗糙磨砺,较在湖北时候更为艰苦,他们也倒是难得。 二十年左右的年龄差,杨倍磊对凌寒倒是有些欣赏。 “杨将军!”凌寒拱手行礼,落落大方。 杨倍磊爽朗一笑:“沐将军别多礼,快进来……我这里恨你的不少,你还敢来……” 杨倍磊开着玩笑。 凌寒也附和的笑着:“两军对垒时候,皆是杀伐,有恨不足为怪。现在已经是停战了,站到一起,还是同胞兄弟,凌寒是愿意跟直军的兄弟们一道,和和气气的谈的……战争都是过去,伤亡的都是自家的兄弟们,现在停战了,我们都得往后看,怎么样大家不再对抗不再打仗不再伤亡才好。杨将军一向是最反对内战的,凌寒也很敬佩您的观点,杨将军对和谈肯定是更有高见的。” 说着闲话,凌寒也道出来自己的来意。 杨倍磊的客厅里没有什么贵重的陈设,却很是干净,看得出主人的一丝不苟。警卫端来了茶,茶不是名贵茶叶,却沏的很浓,一看便是军中的习惯。不眠不休的辗转征战中,很多将士都用浓茶提神。 凌寒不动声色的喝茶,思量着杨倍磊的作风,算计着自己能够得偿所愿的胜算。 杨倍磊本就揣测着凌寒的来意,听他这样说,也大致猜测了七八分。 “本来政府会议就是和谈,大家坐下来谈嘛……不过,沐将军是一线作战的第四师参谋长,不是政府要员,您这关心的有些远了。战场上,沐参谋长勇谋过人,但是,政治上,这个分寸可不简单。” 杨倍磊轻笑道。 声东击西,旁敲侧击,这些军人作战的手段在对话中也运用自如,也是机锋相对。 “杨将军教训的是。那不是凌寒可以僭越妄自议论的事情。” 凌寒道,说的坦诚直率。 “扬城中立,并没有参战……袁总统落败,杜总理落败,你们扬城一方,你父亲你大哥始终都能受得住城池,风雨之中巍然而立,很让人佩服。”杨倍磊道,听凌寒回答,他瞬间知悉凌寒的意思。 “扬城艰难,风雨飘摇而不倒,但不是固若金汤。凌寒是家门不肖子,不能为家族增添荣光,反倒是累及兄长,凌寒是罪人。”凌寒道,极低的姿态,却又坦坦荡荡。 “沐将军比我小很多,我也可以叫你一声小兄弟,不为过……”杨倍磊道,话里也是兄长的和善。 “杨大哥!”凌寒拱拱手。 “你的事儿,我略是知道些。英雄爱美女,并没什么可非议的。但是,自己感情的事儿,明知道家里不允许的,最后闹这么大风浪,还耽误了前程,影响了兄弟感情,就不值当了。我是外人,说这些话不妥当,本也不该说的。可是,不管是荆州战场还是直隶战场,不管是同袍泽还是敌人,小兄弟做人做事儿都是磊磊落落坦坦荡荡,有智慧有分寸,我看着喜欢的很,为了这事儿,摔这么大跤,我看着都遗憾。要是我兄弟这样,我也是不依的。” 杨倍磊道,循循善诱一般。“我年轻时候就立志,不纳妾。我先后两房太太都是母亲做主娶的,我也不是不爱美人,但是,这事儿多花了心思,耽误了男儿的正经事儿,不值得!” 凌寒面露愧色,连连称是,此时,凌寒心中难免丝丝酸涩和苦楚。 凌寒对杨倍磊算是神交已久,杨倍磊也的确是耿介的君子。两人都是互相了解的。凌寒相信杨倍磊对自己的称赞是真心的,痛惜也是真心的。可是,他无力解释。杨倍磊尚且这样认为,怕是旁人眼中他更是不堪了。 以为将全部名誉都视作风轻云淡,其实,到底是俗人,怎么会不在意名声。 凌寒想到医院里张成的语气,怕是在自己的部属心中,也会是鄙薄自己在感情上的处事与为人了。凌寒心中被刺痛,却又立即明白,这些已然是无解的,那边不该再多做想法了。 “凌寒已经做下滔天错事,不见容于家门兄长,也无力回头。杨大哥所说的,凌寒铭记于心,甚是感激。”凌寒道,语气中是真诚与恭敬。“也因着这份愧疚,凌寒来拜访杨大哥……凌寒虽然见弃家族,但是,偌是因为凌寒牵连家族于祸患,就算是拼尽了血,也要护扬城周全的。我知道,杨将军亦不愿意兴兵,我万分希望您能够促成平等的协商。” 凌寒目光直视着杨倍磊,满是期许。 杨倍磊点点头,略有所悟。从一进来,凌寒便是毫不保留的和盘托出自己的想法和目的,放低姿态,坦荡恭敬。 杨倍磊也再没有机锋相对的意义。 “我不愿兴兵,不是故作姿态,是真觉得不该将万里国土变为为了一己私欲而斗的战场。你的意思我明白的。两年前吧,你架机轰炸宋书军,是现代军事的典型战斗。所以,这次我们布置兵力,都要考虑好要不然是做好掩护,要不然就是要在你们的飞机到不了的地方……宋书虽然野心不小,仇恨不小,但是,我们也不会够放纵他的野心。” 杨倍磊的话,似乎是随口的闲话,却也是重重的承诺。 凌寒拱手行礼:“谢谢杨大哥!” “我与你大哥交接几次,你大哥是端方的君子,远胜于章林峰那种穷兵黩武的武夫,你原是出类拔萃的人,若是回扬城也好,要不然,来直军也好,不该跟着章林峰打这不义的仗。”杨倍磊道。 凌寒低头:“杨大哥的厚爱,凌寒很是感激。凌寒多年与云清有旧谊,每每于凌寒落魄走投无路之时施以援手,凌寒不能做不仁义的事情。” 杨倍磊点点头,表示理解。他与罗震之间,何尝不是如此?罗震对他有知遇之恩,提携之情,但是,罗震的眼光见识都非远见卓识,气度也非大气,他也一样曾违背内心做了许多事情。直系而言,杨倍磊的实力其实已经远超罗震,许多人也曾鼓动他站出来,但是,受儒家文化浸淫这些年,杨倍磊很难做那样的选择。 无论是平庸,还是卓越,他并没有不义,杨倍磊也不能做不义之举。 “你在东北原也没错。只是不该打那一仗……不过,最后的关头,你们少帅和你,很有本事!” “凌寒不愿意这样的内战,云清也无意于这样的争夺,只是情非得已。奉军付出了很大的代价……” 凌寒很坦率。 “代价大家都有。”杨倍磊冷哼了一声。 “现在都要止损,谁不愿意再付出代价了。”凌寒道。 “做得到?”杨倍磊道。 “罗帅和杨将军也没别的办法,教章帅再付出什么的!”凌寒道。 两个人就如说闲话一般,简单言语,两人都是明眼人,说到此处,哈哈一笑。 这原没什么秘密,筹码都是在明面上,底线都很高,置身事外,他们也觉得这样的议事,想来是无大意义。 深秋,北平的天暗的越发的早了。不过是五点多钟,天完全暗了下来。寒风卷着地上的落叶翻飞,行人瑟缩着,行色匆忙。 走到熟悉的胡同口,凌寒每一步都很艰难。手不由得攥着拳头,身姿也越发的挺直僵硬了。 板正着身子,肩头的伤还是疼痛难忍,凌寒不由自主的皱了皱眉;然而,更难忍的,却是抑制不住的双肩的僵硬和心里的颤抖。 家,近在咫尺。 明天就是政府会议,凌寒也探悉大哥就在北平。 落了漆的大门,透着久远的年代感。凌寒轻轻一推,没有推动。凌寒复又用力,门吱扭一声被推开。 “谁呀?来了……” 佣人老张的声音。 没有时间再犹疑,凌寒踏入院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14.戴罪之身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三爷……”佣人老张看到凌寒,惊喜伴着惊诧。 虽然没在扬城,但是,因着风言风语,佣人老张也是听说了凌寒的事情,却没有想到凌晨刚一到北平,凌寒便也回来了。 “三爷快进来,老婆子做好了饭,煮了皮蛋瘦肉粥,恰也是三爷喜欢吃的。现大爷和明俊在吃饭呢,您快进来还来得及吃碗热粥的。” 老张很欢乐的张罗着。 凌寒跟在老张的后头,步子远没有老张那般轻松。 凌晨与明俊刚刚放下碗筷,走到客厅,就看到凌寒进来了。 “大爷,三爷回来了……那皮蛋粥还……有吧……”老张道,抬眼看着凌晨的脸色逐渐冷了下来,他的笑容也渐渐的凝固了,话也说不利落了。 “大哥。”凌寒抬眼看着凌晨,没有了初时的忐忑,眼中满是兄弟久别重逢的喜悦,哪怕是对着凌晨分外冷峻的脸,凌寒都是笑的。 “谁让你回来的?你想走就走,想回来就回来吗?”凌晨冷冷的说。 “大哥。”知道凌晨诘责,凌寒屈膝跪下。“大哥,凌寒知道大哥来北平了,特意给大哥请安的。” 凌寒原是极厌恶这些封建礼数的,总觉得强迫子弟卑微的实在是封建家长制。但是,此时,他是真的心甘情愿跪倒在凌晨的身前的。于大哥,他有太多的愧疚无以表达。 凌晨冷哼了一声,闪身走到了客厅里坐下: “你别在我这里惺惺作态。你要是想装个恭顺的样子去别的地方装,我这里是懒得看你的。” “大哥,大哥,我知道您生我的气。” 凌寒膝行了两步,跪到了凌晨的身边。知道凌晨从来的严厉,他这一关怕是不好过的。“大哥,小弟不好,您别再为了小弟生气。” “凌寒,你一句一个大哥的叫,可是,是你先选择放弃了沐家,放弃了大哥。你说让大哥别为你生气,大哥也愿意你作为我们家的骄傲。可是凌寒,你自己说你为我沐家带来了什么荣光和骄傲?凌寒,你想想你离家之后做的这些事情。你觉得我是不是会为你生气?就算是把你逐出了家门,我也不可能完全都不管你,不去看你,可是你让我看到了什么?”凌晨逼问着。 凌寒垂着头不敢回答凌晨的话。 凌寒的沉默让凌晨也徒增了火气。 “好,你不说我说。你离家这两个月,为了章家拼了性命打了一仗。数万人生灵涂炭。我问你,你自己如何评价这场战争?你又怎样评价你自己?” 凌寒怯怯的抬头看凌晨,凌晨的目光很冷,又如寒潭一样的深不见底。 凌寒的手微微有些紧张,抓住了风衣,他认命的回答: “这场战争是不义之战。凌寒是败军之将。凌寒知道,给大哥带来麻烦了。对不起。” 他本来是为了这件事情而来,及至说到这个事情,自己还是不由得觉得恐惧,压迫。 果然,凌晨的眼睛中陡然露出了凶光,心中怒火腾然而生。 “大哥……”看着凌晨发怒,凌寒伸手抓住了凌晨的长袍,想向凌晨解释他与杨倍磊见面的情况。 然而,凌晨显然并不愿意接受凌寒这下意识亲近讨好的举动,他猛地扬起腿踢在了凌寒的肩上,将凌寒踢倒。 凌晨的力气不小,但若放在往时,虽然能将凌寒踢倒倒也没什么大问题。可是凌寒肩上有伤。这一脚恰好踢在了肩膀的伤口上。凌寒摔倒在地,剧痛之下连呼吸都仿佛停止了,他紧咬着牙。缓了很久才缓过一口气儿。 凌寒的眼里被生生逼出了眼泪,他努力的平息着自己的呼吸,缓了缓,右手撑在地上重新跪好。 “大哥,凌寒来一是是想给您请安,还有,我今天去见了杨倍磊将军。他无意与我们为难。请大哥到时候见机行事。眼下形势比人强,大哥要多费些心了。” 凌寒解释着,声音有些颤抖。 凌晨听得出来凌寒的意思,哼了一声。 “也亏得你心里到底还是有扬城……我便不必跟你道声谢吧。” “大哥这话便是折磨凌寒了。大哥多保重,凌寒不孝。不劳牵挂。大哥早些休息,凌寒这就走了。” 凌寒说道。他强忍着,眼睛里的泪水才没有掉下来。凌晨的话咄咄逼人,凌寒也知道,自己再是呆下去,也是徒劳无用。 凌寒站起身,向凌晨深深一躬,转身离开。 自见到凌晨,凌寒卑躬屈膝,是跪在地上说着话,一直都不曾起来。然而,却也始终没有换得凌晨一句温和的话。 “哎呀,三爷怎么这么早就走了?”在门房的老张问。 凌寒摆了摆手,没有说话。 刚走到大门口,剧痛之下,凌寒再也难以保持从容姿态。 他坐在地上,靠在门口的车上,缓着神。凌寒伸手想去按左肩,还没有碰到忽的一阵剧痛传来,他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掉下来。 虽然是为了这手臂也受了不少的苦,怕最后还是得废了。凌寒心中一阵阵抽痛。 其时,明俊旁观者清,他看着凌晨与凌寒说话时候,便觉得凌寒的状态有些不对。见凌寒出来便也随着凌寒出来。站在门口,看到不远处凌寒这般情景,连忙过来。 “凌寒!” 明俊蹲在凌寒的身边,唤他。 “俊哥……”凌寒看着明俊,轻轻喊了一声,声音里都是哽咽的。 “你这是有伤,怎么伤的?怎么样?”明俊关切的问。 “炸弹的残片打伤了,没多大事……”凌寒声音颤抖着。“疼……” “我开车送你去医院看看吧。”明俊说道。 “没事儿,我在这儿缓缓,过会儿就能走了。俊哥回去吧,不用担心我,也不要劳烦大哥费心了。”凌寒道。 “跟我别说这客气的,钥匙给我,上车。”明俊吩咐。 明俊带凌寒到协和医院检查,及至到医院的时候,凌寒的左肩已经肿得老高。 凌寒正骨之后的伤也恢复了一个星期,此时竟连脱下衣服都很难。凌寒咬着牙扯落了衣衫,生生的疼出了一身的冷汗。 肩膀上有伤痕,肩头更是很夸张的肿着。 医生有些犯难:“你这肩肿着,我这一下手你便疼得厉害,也不太好检查的。不然的话,就先这一两天输液消炎,然后再看吧。” “没事儿,你尽管动手吧。我受得住。我时间不是很充裕,怕是没时间在这里输液消炎。”凌寒说道。 这个医生是此前为凌寒诊治的医生。他知道此前凌寒着急摘掉了夹板,然而忽的又受了伤,才会是眼下这样子的惨状。 医生大概也是看明白的,知道眼前的病人肯定有很多身不由己之处,不能够安心的养伤养病。虽然是有些同情,但是尊重他的意志,还是下手替凌寒诊治。 医生摁着凌寒的肩膀,凌寒虽然是疼得咬牙,大汗淋漓,也是纹丝没动。 “骨头没再错位,你可别再伤着了,千万多注意。你这一回伤,来来回回折腾了好几回。怕以后就天冷了,难免是会骨头疼的。” 凌寒一身的汗,脸色惨白,仍旧客客气气地道歉。 明俊将凌寒送到了云清的家里。 一路上明俊实在忍不住的问:“凌寒,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这才二十几岁,未来还长着呢,难道就要这样下去吗?” 凌寒靠在椅背上养身,听明俊问他,愣了愣,旋即又叹了口气。 “我也不知道怎么样才好。只是,我不在大哥身边,大哥的事情都是劳累俊哥您了。我本该在扬城帮助大哥的,是凌寒太混了……” “说是你犯浑叛逆,说是你沉迷美色,可事已至此,错了,你也错到这个地步了。该说的话,大哥,大姐怕也是把你说的耳朵都长茧子了,我便也不说了。你自己思量好便好。我问你的也不是大哥的事情。凌寒,大哥有小凤有孩子,还有凌言和凌豪,有我们在。可是你呢,你就这么一个人在外头漂泊吗?就是铁定了主意在东北吗?你道大哥为什么生气?便是因为你去打的这一场不义之战啊。要不是你闹的凶离家出走,又怎么会卷到这样的战争中,到最后,落个千人恨,万人骂?” 明俊语重心长。“凌寒,你以后到底想怎么样?” “以后……”凌寒喃喃的说着。以后要怎么样他也不知道。家人不会接受绿萝,但是绿萝是真的离不开他。凌寒沉思着,没有回答明俊关切的问。 “凌寒,你总是要回家的,早一些,比你错远了的好。你这样做,大哥的芥蒂会越来越深。早点回家吧……” 明俊道。 将凌寒送到了云清家中,明俊叹息着。面对这冥顽不灵的凌寒,明俊也是诸多的无可奈何。 明俊回到家中已经很晚,凌晨还在客厅等他。夜沉沉的,凌晨一边看书,一边打盹儿,书都掉在地上了仍旧浑然不觉。 “大哥……”明俊犹豫着该怎么跟凌晨解释。 “他受伤了?伤的怎么样?”凌晨问道。 “是战场上被炸弹残片炸伤了左肩,去医院看了看,没什么事儿了。”明俊说道。明俊解释着这些,都有些苦涩。“大哥,大哥明明是牵挂他的,怎么是不能和善一些待他。我也生气凌寒,可是看他疼得缩在地上,我又是心疼。大哥,凌寒会参加这次战争受伤,也是因为在东北军,他没得选择。现在局势越来越乱,凌寒一个人在外头也不是事儿,扬城也是需要人帮忙的。您叫他回来吧。” 凌晨抬眼看了看明俊,苦笑: “你道他是孤零零的,可是,他却是为了别人,才离家出走的。他这般选择,是福是祸也是他担着,别想了……” 凌晨起身回房休息,站起来忽的头疼,有些眩晕。凌晨站定了些,才缓缓离去。 明俊看着凌晨的背影,心中酸涩。 深秋时节,更深露重。夜深时候,就是在屋里,也是寒意逼人。 凌寒斜斜的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动不动,靠了很久。云清就在不远处的椅子上看着他。 凌寒从回来便没说几句话,神情是明显的黯淡萎靡。 云清知道凌寒回家了,也猜得到他必定是被凌晨指责叱骂,云清想安慰他,也不知道从何说起。云清又觉得,此刻不说话,看着凌寒不必强撑着坚强镇定,放下伪装,释放着压抑的情绪也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15.自取其辱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政府会议如期召开。 熟悉的铁狮子胡同1号院,已经换了好几回主人。 在会堂的门口,随云清去开会的凌寒与凌晨正面相遇。 凌寒几步上前,唤着大哥,躬身行礼,却被凌晨冷冷呵斥。 “这里没有你大哥,我也没有你这个丢人现眼,不知廉耻的弟弟。数月前你已经被逐出沐家家门,再与沐家没有任何关系。别说你一个兴不义之战的败军之将,就算是日后你如何飞黄腾达,也不要说一个沐字!” 会堂的门口,各地的要员很多,看他们兄弟争执,不多时便围过来许多人。凌晨说的格外严厉,丝毫不留情面。凌寒楞在当地,脸色煞白,看着凌晨闪身而去,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 会前这个小插曲让凌寒再难在会堂立足,有人看到他是红着眼圈出了大院。 会议的议题和内容没有任何出乎意料的地方。 一切都如之前所想的那样,章林峰和罗震、杨倍磊完全不可能达成和解,罗震想削弱章林峰,章林峰却不肯放弃任何的利益,他们彼此都是寸步不让。 云清是奉军的代表来谈判,然而,却只是传达着奉天的意思,然后又被直军围攻。云清心性温和,也早是料到今日的状况,便不怒不火,只由着他们去说。 只是,当宋书在步步紧逼责难扬城的时候,宋书的做法被杨倍磊指责。 杨倍磊表示扬城的沐凌晨与奉军的沐凌寒不一样,扬城与这场战争没有关系。他们要团结袍泽兄弟,而不应该因着一己之私将朋友变为敌人。 凌晨心中也有些明了,便随声附和,指责章林峰的穷兵黩武。 宋书见将此种情况,也知道自己的愿望难以实现。 会议结束。虽然会上被凌晨责难,但是云清还是在散会时候特地走到了凌晨的身边,与凌晨打招呼。 然而凌晨没有给云清面子,他只做视而不见,扭头便走。 凌寒在车里等着云清,询问着会议的情况。云清摊手:“便是你之前的神机妙算,也就是那些吧。” 凌寒叹气,没有说话。 “叫你今天不要跟来你偏要来,你知道你大哥生你气,还去招惹他,你这不是自取其辱?”云清道。 凌寒苦笑:“是自取其辱,可这也是我能为大哥做的吧。不牵连扬城,才好。若是大哥对云清哥说了过分的话,云清哥也别介意。” 云清眼睛一寒,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拍拍凌寒的肩膀,表示理解。 凌寒从来都是这样的周到,从不计较自己的得失却仍旧关心体谅着别人。然而,他却左右为难,难以避免被苛责。 临行前,张成特意到医院看望曼卿。 在花店买了盆栽的黄huang菊,张成一路小心翼翼的捧着花盆到曼卿的办公室。程柔笑话他:“哪有你这样送花的?还是带着花盆送”。 “你们,便养着吧……”张成很是尴尬。 他想送花给曼卿,但是,又觉得不妥当,是想了许久,才想出来这样送的。 “不用这么客气的。”曼卿笑语盈盈。 张成看到她站在门口,便觉得眼前一亮。他笑着看她,也不说话。 “看你神色好多了,果然是康复了,还是要注意多休养,虽然是年轻,但是这次伤的严重也真是伤元气了……”曼卿叮嘱道。 “嗯嗯。”张成连连点头。“幸亏陆医生救治,我九死一生,也是活过来了,不然的话,可能也就真的死在太行山上,草丛石间……” 张成表示着感激。 “别说那样的话……”曼卿道,虽然是医生见惯了生死,但是听张成这么说,曼卿还是觉得心里被扎的生疼。那荒草丛生的太行山区,那遍野的尸骸,风中血腥味,都在之后成为曼卿的噩梦。 “你们都不容易……战场上最是凶险,要小心。” 曼卿的声音低低的。 “嗯!”张成道。 少壮派的年轻军官,张成从来是果敢利落的人,可是,在曼卿面前,他常常是心有怯意,话在嘴边说不出口,心怀忐忑的想着许多话要不要说,该怎么说,分外的犹豫。 “你们什么时候走?”曼卿问道。 “呃……还没有确定,也可能就这几天了。”张成道。 “一路顺风!”曼卿道。 “陆医生,您……我能为您做些什么吗?”张成鼓起勇气,说道。 他是真的愿意帮她去实现想法的,不愿意看她委曲求全,不想她一个人失意伤神。 曼卿愣了愣,笑笑:“我知道你的好意,心领了。我们的事儿,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是好的。我尚且不知道能做什么,该怎么做……” 曼卿笑的很勉强,很苍白。 “你别替你们长官说好话!曼卿姐为了沐先生付出这么多,且别说得到了什么,再怎么也是不该这样吧。便是他不觉得这风言风语的怎么羞耻,曼卿姐却平白受了这些……” 程柔理解错了意思,突然义愤填膺的说道。 曼卿和张成都不由得愣住了。 “程柔,没你事儿,你干活去。”曼卿道。 程柔皱皱眉头,噘嘴,用力跺着步子回到外间屋自己的办公室。 程柔这突兀的话,让两个人都有些尴尬。 “他是很好的人。他与绿萝认识在先,相恋在先,是情深义重很多年的感情。他们早就认定了彼此,只是,困于绿萝的身份,不能够在一起。这些,在我们成婚前我都知道的。我只是以为,我足够好,时间足够久,他和绿萝就会成为过去。可事到如今,看着他们,如果我只是旁观者,我会为他们感动的。他必定是极重感情的人,才会为一个女人愿意放弃这么多,承受这么多。张成,他真的是有情有意的人,从来都是。” 曼卿道,说的认真。 这些,是张成一个外人不知道的内情。可是,话从曼卿口中说出,纵使是感动于他们的深情,也觉得多了太多的苦涩。 “参谋长是顶天立地的男儿,对部属也是重情义的,是我们敬佩的长官。他的私事儿,我们原本不好评价的。若是我说真心话,他再怎么样缘由,都不能将他们的幸福建立在陆医生的痛苦之上。他既然是娶了陆医生,便该是对您负责人,这才是一个男人正当的所作所为。现在,我没法违心说好。更何况,那位小姐,真的远不如陆医生您……” 张成说的很动情,一字一句是他的真心话。 读军校从军,张成一直都是生活在粗狂的东北汉子中,鲜少接触女孩子,虽然男人们难免胡乱的讨论着哪个姑娘漂亮,但是,都不会用心去理解。他早年曾由父母做主娶了邻村的一个姑娘,休假不到二十天的时间,完成了见面到结婚的全部过程。他们到分别时候彼此都陌生的。然而,再一次得到他的妻子的消息,是她难产而亡。之后,他孑然一身很多年。再不肯听父母之命,为着什么传宗接代去结婚了。乱世从军,他顾不得家,他不愿意平白耽误一个无辜人的一生。他的亡妻直到死去,他连她的样子都不太记得了。 而眼前的人,是他第一次想去了解她的想法的人。他希望自己能够感受到她的感受,理解她的思想,能够让她活的更开心。他多希望自己有力量让她的眉不再久久的皱着,不再被哀伤笼罩着,可是,他那么微弱,微不足道。 “谢谢你安慰我。也请不要对他们有敌意……”曼卿道。 “一辈子呢,陆医生您怎么想,没有考虑未来吗?”张成问道。 曼卿愣了愣,摇了摇头:“我没有想过……我一直在等他啊。成婚的时候,我也只得他不爱我,我当时想,就陪着他,就好。那么,我现在等着他吧。” 曼卿眨了眨眼睛,不让眼泪落下来。 曼卿的心意卑微至此,旁人,又有什么可说的? 奉天。 云清刚刚回到奉天,北平政府的免职公告已经到了。张安平总统签署了总统令,免去了章林峰东北巡阅使一职,他的几员大将,也被免职。 这种免职公告,是响亮的耳光,打在了东北的大员脸上。 一群人骂骂咧咧着北平罗震的阴谋无耻,他们暴跳如雷,吐沫满天飞。 “说,怎么办?” 章林峰问。 章林峰性格急躁暴躁,是容易发火的性格。有时候生气,真是火冒三丈,俨然有掀翻了屋子的气势。然而,每临大事,他突然有格外的冷静,话格外的简短,语气格外的冷。 章林峰这一句诘问之后,众人都安静了下来。 众人面面相觑。 “怎么着也不能就这样听他们的,教他们派人过来接管吧……” “可是,现在还要打一仗吗?” “他们也没人敢来,谁来了都别想活命!” “那就是眼下,咱们怎么回复他们?就是让他们人来也是打我们脸啊……” …… 会议室里,几名老将议论纷纷。 “父亲,我们宣布自治吧。”云清道。“东北地大物博,又靠海,基本可以自给自足。我们自治,励精图治的发展经济,富裕百姓,咱们东北完全是一片新天地啊。” 不再图关外,也不再跟混战的军阀相提并论,就守着东北的沃野,也好。 章林峰的眼睛露出了明亮的光,他思索着,越想越是得意,看着云清,更是觉得骄傲。 猛地,章林峰一拍桌子: “好小子!就听你的了!想治我,没门儿。我们这就通电全国,宣布东北自治!” 章林峰的话,引来众人的一致赞同。 章林峰一把抓过来云清的肩膀: “养儿子养儿子,你老子没有白养你。” 云清笑笑:“这是凌寒的建议。” “行啊,叫他过来。这小子眼光和脑子都很好使,对你有义气,也救过我,帮我们东北做了不少事儿,我得好好谢谢他……” 章林峰道。 数日后,东北通电全国,宣布脱离北平政府,实行自治。东三省保安司令部正式成立,章林峰任总司令,章云清、唐淮任副总司令,杨乐天任总参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16.心安是家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初冬。 海边风大,天冷的早些。 十一月初,北风吹过,已经是刺骨的寒意。 东北如火如荼的改革军政,修铁路、开矿,经营经济,鼓励教育,鼓励来自于直隶山东等地的人移民边地耕种……自治的东北仿佛是刺激了人们的创造力,一时间活力无限。 自然,对章林峰来讲,最重要的事情仍旧是整军。这一役,无论是章林峰还是老将们,都认可了现代化军事训练对于部队对于打胜仗的意义,华蘅方、杨乐天等年轻的将领们倍受重视。作为少帅的云清,在东北军中声望日高。 这期间,云清往来于奉天与秦皇岛,奉天事务繁多,云清多在奉天,既要配合父亲的整军,又要与常省长等人就政治改革协商讨论;倒是在秦皇岛的时间越发的少些。 华衡方与凌寒素来不和,凌寒虽然依旧是第四师的参谋长,然而,很多时候华衡方并不问询凌寒的意见;许多程序事宜也都越过凌寒。凌寒与华衡方其实在政治观念,训练理念上差距不大,真是讨论,也嫌少异议,唯是华衡方处处的忽视他,让凌豪无可奈何。凌寒心中有气,却又觉得不是紧急状态紧要事宜,为些小事情两人伤和气大不值得。凌寒虽然兼任航空队队长,但是邵阳等人也已做得很好,凌寒倒是落了个清闲。 军中事务不是很忙,凌寒便早早回家。不过意外的是,绿萝并不在家。 在秦皇岛生活,绿萝一改往时习惯,从来深居简出。虽然不少奉军高层将领的家属也都在秦皇岛,凌寒也提议她若是无聊,跟别人走动走动也好。在秦皇岛见客人,凌寒从来都是介绍绿萝,说是自己的太太。旁人心中就算是有些腹诽疑问,都拘泥于凌寒的高位,不会多说。 绿萝从来都是最擅长交际的,之前在人群中,她永远是被瞩目的那一个。她爱热闹,安静下来便会觉得空虚和无聊。然而到了秦皇岛,绿萝突然性情大变。她格外的好静,没事在家里就是写写字。她爱上了素描,经常拿着铅笔自己去画窗外的景色。从刚来时夏日的绿叶繁茂,繁花似锦,到秋天满地黄叶,一直到了冬天高树只有枝丫,满目的苍凉……这些都落在了绿萝的速写本上。 已经是快接近吃饭的时候,绿萝还没回来。 凌寒问照顾绿萝的佣人:“你知道太太去哪儿了吗?” 佣人摇摇头:“不知道哎,太太,下午的时候才出去。平时她很少出去的……今儿个她接了个电话,神色就不太好看,然后就出门了。也没有叫司机来,似乎是自己叫车出去的。” 凌寒家里头有云清安排的司机,平时出门会打电话边叫他过来,可是这次绿萝并不想让他知道。 正在凌寒胡思乱想的时候,绿萝踏着一地月光回来了。 门一开,带进来一阵凉风。 绿萝有些诧异:“你怎么今天回来了?也没说一下。我出门儿买了点蛋糕,刚刚回来。” 凌寒伸手把绿萝的蛋糕接过来,给她解开了披肩,又帮她脱下了大衣,挂在旁边的衣架。绿萝一身的冷气,凌寒碰到绿萝的手,她的手冰凉的没有温度。凌寒把绿萝抱在怀里,手暖着她的手。 “你看你冷的,这大冷的天在外头溜达什么?” 被凌寒一说,绿萝越发的冷了,只缩在凌寒的怀里不说话。 “你的事情怎么样了?你的身体还好吧?他们给你的,可是真的解药,以后不用再打针了?”凌寒柔声问道。 他们平时不会说起这些话的,及至说起,也如说闲话一般的自然。过往的不幸,惊涛骇浪,在旁人的身上必定是觉得如果的重大,可是,两人都是很淡然处之的方式。他们用自己的方式,过着最普通的人的幸福生活。这幸福,来得太难了。 “药应该是没有问题的,我已经又将近两个月不打针了。可是……”绿萝一句可是说出去又有些后悔。“我已经好了,我不再受他们控制了。对了,他们说那些航空大队配置的材料是真的。这对你不会有什么不好吧?” “这本来也算不上多大的秘密,他们自然会查到。这么看,他们那便是不通过我也能得到。看来不过是试探你。这些东西,没多大意义,不会对我有影响的。”凌寒道,伸手抚摸了一下绿萝的发,绿萝的头发都是冰凉。 “放心吧。” 绿萝点点头,很努力的打起精神: “那我们吃饭吧。” “好。你去洗手……周姐炖了鱼,我帮你盛鱼汤,快点吃饭你也能暖和些。”凌寒道。 菜是周妈按照她喜欢的菜样口味做的。香气扑鼻,绿萝贪婪的喝着鱼汤。凌寒小心着将一块鱼肉剔了刺夹在她的碗里。 “他们找你做什么,是不是还要你做别的事情?摆脱药的控制要容易,但是真想拜托这些附骨之蛆,恐怕不容易吧……我也不常在你身边,都是你一个人直在周旋。辛苦你了。”凌寒说道。语气依旧的平和,他不看绿萝,只是专心致志的对付着眼前的雨,小心翼翼的翻检着看看有没有残留的鱼刺。剔刺之后,又夹到了绿萝的碗里。 绿萝眼中已经有泪水。 凌寒是从来没有辜负过她的人。为了救自己,凌寒被迫离家到东北,他被家门所弃被旁人唾弃,又刚刚经历了一场惨烈的战争。凌寒承受了这么多,他所受的,从没有说过,却反倒是在说自己哪里没有做好。 “傻子,你做的足够多了,没有半点不好。你放心吧,我能处理这些事情。” 绿萝眨了眨眼睛,抑制着眼泪不要掉下来。灯光下,绿萝的眼中闪着光芒。 “绿萝,你要记得你要陪着我,我们一起走下去。未来还有那么多年?你的事情要告诉我,那是我们共同的事情。我们一起去面对一起去解决。”凌寒认真的说道。凌寒知道绿萝半生都身陷在困境中,他自然相信绿萝有能力跟他们周旋。 绿萝是他们培养了十数年的特工,如果不能确定绿萝的背叛,他们不会轻易的将绿萝置于死地,但是如果真的想摆脱他们,恐怕也是太难。 当时从北平到日本的数十成百的女孩子,半数早已历经折磨后离开人世,剩下的女孩子大多仍旧还在烟花地辗转。有几个人如绿萝一样出类拔萃的人,经历了更多的苦难,这些人凝固了他们太多的希望,他们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没什么事儿,我能应付。”绿萝道,绿萝一贯在凌寒比较强势,不想说便直接回绝,可是说完之后,又觉得似乎是不妥当。便又笑笑:“真的没什么大事儿。他们想在东北修铁路开矿,想借着你的道儿去找少帅和章帅说说。说是联合也可以……可你都不在奉天,也从不接触这些,我回头也好回绝的。” 能够周旋多久便周旋多久吧。绿萝觉得眼前幸福已经足够了,多活一天都觉得是赚的。 凌寒点点头:“嗯。没事儿就好。” “我已经吃了够多了。”绿萝看凌寒还要给自己夹鱼肉,用手挡住了他:“你都没吃呢,自己吃……” “绿萝,如果你周旋的来就跟他们周旋,若是真的太为难,我们便想别的法子。这是在东北,真是得罪我们,他们也是没什么好处的。”凌寒郑重的说道。 绿萝知道凌寒这句话的分量,点点头。 对面是凌寒宽厚的笑容,绿萝觉得自己的世界从来没有如现在这样的清净清洁。就是现在,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觉得干干净净,平平静静的。她不再需要喧嚣和热闹,不会再借酒精麻痹自己。心中念着一个人,他一直爱着她守护着她,让她信任和爱。因此,即使是只看着窗子的景,她都觉得敞亮而丰盈。 这个人比全世界都重要。 吃罢饭,凌寒去洗漱,绿萝伏在沙发的椅背上看着他的背影。 凌寒走到楼梯的一半,似乎是感觉到绿萝在看着自己,又回头,朝绿萝一笑。 绿萝眨了眨眼睛。 这一幕,落在了过来收拾的佣人周妈眼睛里: “太太真是好福气,先生还是咱们秦皇岛军队里的大官儿呢,对太太这样的温柔周到,哎……您是修了福的,这辈子运气好,有这样好的女婿啊……” 周妈念叨着。 绿萝愣了愣。似乎是第一次,有人说她修了福,这辈子运气好的。 她没有被饿死,经历了那么多非人的凌-辱虐待依旧顽强的活下来了。没有食物,没有衣服,没有尊严,没有自由,没有未来,她曾经一度的想过自杀,曾经一度的想过就放纵堕落下去,但是也都没有…… 她想活着,不能被饿死,然后好好的活下去。这是她一直忍辱求生,一直坚韧的生活的念头。哪怕是在黑暗里,在永远都没有光明的地方,她都要活下去。哪怕这辈子是被老天诅咒了,她都要跟老天抗衡的…… 何况,她遇到了凌寒。 在那个混乱的黑暗的酒吧里,那个善良清澈的青年,他们曾经相拥哭泣。那个年轻的男孩子对她发誓说,一定会保护你的…… 而今,他真的做到了。 绿萝想着这些,泪水终于不由自主的落下。 她的幸运,都因为凌寒。是凌寒将自己的幸福交换了她的苦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17.此心一发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一灯如豆。 凌寒拥着绿萝入睡。 绿萝手指轻轻滑过凌寒的脸颊,认认真真的看着凌寒的模样。她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凌寒,倒是教凌寒有些不自在。 凌寒一把抓住了绿萝的手:“想什么呢?” 绿萝一笑:“我在想,你小时候应该特别可爱,大眼睛,浓眉毛,肯定比现在要胖一些,有点婴儿肥的小脸蛋,轮廓也要柔和些……我记得你说过你小时候还很调皮。可是小孩子调皮,都是很聪明的……” 凌寒无奈:“你这都想什么呢?” “我在想,要是有一个跟你长得像的小孩子多好?”绿萝道。 凌寒一楞,笑道:“哎,小孩子也挺烦的,不单是你想的这么可爱。我父亲就不太喜欢我们兄弟几个,他大概也没有觉得我可爱过……有没有的吧……” 凌寒故作轻描淡写。 绿萝不能够怀孕,这个事情他们都知道。凌寒从不提起这些,却没有想到绿萝会突然说这个。 “凌寒,曼卿怎么办?”绿萝突兀的问道。 凌寒的目光一沉:“你怎么想起问这个?” “之前,我都不相信,我们的幸福可以这么久,会这样美好。我把每一天都当最后一天过,想着要是我死了,一切都结束了,你就回到从前去,也挺好的。可是,我现在不那么想了,我想和你一起,活很久,相伴很久,凌寒……”绿萝的手复又抚摸着凌寒的脸颊:“我想有更远的未来。” “放心吧,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会有更远的未来,你不用多想。”凌寒道。 “可是,你的事情那么多,都没有处理好的。”绿萝道。 “大哥那边有二哥和小弟,还有俊哥和明杰,有很多人帮他,我就是在秦皇岛,也是有能力帮助扬城的。曼卿,是我对不起她,这辈子亏欠她是最多的……回头,我找个机会见见她,登报离婚。我不能给她幸福,希望她能够找到爱她的人,善待她,让她幸福。” 凌寒道,有些酸涩,有些无奈,却又是没有犹豫的。 他早就做出了选择,也没有想过回头路。 “可是,凌寒,我知道曼卿真的爱你。也许,她愿意来秦皇岛生活的……我不介意。如果你们会有孩子,就不会有遗憾,那也才是完满了。”绿萝道,这是诚心诚意的话。 她不想他的一生有这样的遗憾,她不应该把自己的厄运都拉他一起承受。 “胡说八道。”凌寒笑着说:“别说这个年代年轻人哪还有什么三妻四妾的,就算是有,我也不会那样的。那是对不起你,也对不起曼卿。绿萝,你不要胡思乱想了,好好的生活,这里的一切都是你的,永远都是。我一直都在,没有遗憾……我爱你的。”凌寒说着,侧身亲吻绿萝。 绿萝再说不出话来,伸手抱住了凌寒的双肩。 然而,在北平曼卿过得并不愉悦。 从中秋节回到北平之后,曼卿就一直生活在很大的压力中。初时是好事的邻居看她回来太久,还好心地说,“虽然是现代社会不讲究传统了,但是出嫁的女儿还是不要在娘家呆太久的好。虽然你先生是军人出征打仗不在家,但是你也别是老在娘家,女婿不在你得帮他照顾家,这才是本分……”彼时,曼卿都是微微一笑了之。 等到后来,凌寒被逐出家门的通告在报纸刊登,旁人看曼卿的眼神儿就都是同情。之前见到她是嫁入豪门的,邻里们都是羡慕。而如今,这个曾经被人人夸赞称羡的女子成为了人们同情的对象。曼卿婚姻失败,俨然成了一时的笑料。曼卿也竟然成了是学问好,留过学,也照样是遇人不淑,过得悲惨的例子。 曼卿的父母都是知识分子,略是开明一些。眼见着曼卿如此的遭遇,都是安慰她,不想多为难女儿。 然而,曼卿的做法却越来越为他们不理解。 “齐大非偶。这段婚姻已经这样,不如就离婚算了。之前是走错了路,未来还是要好好过的。” 陆母努力的乐观些,振作些,与曼卿说着,觉得自己应该是最开明的母亲了。 可是,曼卿却坚决着不肯离婚。她只说自己的事情,自己会处理。 在曼卿心里,她是一直在等着他。 晚秋的战场上,曼卿加入医疗队,为东北军救治伤员。那时候,她也曾坚定的想跟着凌寒回奉天。然而,几经辗转,最后还是被凌寒拒绝。 理智上,曼卿很绝望。她知道,只要有绿萝在,以凌寒的决断的个性,是不会再与她复合了。曼卿苦恼的时候甚至都会想,要真的是在战场上,被炸弹残片打到的是她也好,她死了也好,也许那样,凌寒还能记得她。而如今凌寒已经舍弃了一切,与绿萝在东北做神仙眷侣,那自己的存在真的没有什么必要了。 等他回心转意,不会的。凌寒是那么毅然决然的性格,百死不悔。更何况,凌寒爱的人本来就是绿萝,如果对她也曾有些感情,如今也微乎其微,也未必是爱情。 没有希望,但是她还是在等。 曼卿自己都不能够理解,为什么她有这样的执念,可是她依旧执着。 天气晴朗,冬日的阳光有些微的暖意。 上完夜班回到家中,佣人在收拾餐桌,母亲在浇花,父亲在看报纸,这是日常生活的状态,父母的幸福,一家人的祥和。 陆母见曼卿回来,问:“你要不要吃饭?” “我回家的路上买了蛋糕。烦请帮我煮一杯牛奶。”曼卿道。 牛奶递到了曼卿的手上,香甜的蛋糕,浓郁的牛奶,一扫一日的疲惫。 “曼卿,你昨天夜班忙不忙啊?”陆母问道。 “最近夜班没什么事,冬天急诊住院的比较少。现在病人不是挺多的……”曼卿把蛋糕塞到了自己的嘴里,奶油掉了一些在嘴唇,曼卿又舔了舔嘴唇。 “那你这就一直在这儿上班吗?”陆母问道。 “对呀,不然没钱啊……”曼卿半开玩笑道。 “曼卿,你不回扬城了,也不会去秦皇岛找凌寒了,你都知道你们这婚姻已经了了,就别这么耽搁下去了……”陆母道。 又是这个话题,曼卿不由得皱眉,撇嘴,不说话。往时她说一句就会被批评好多句,大姐二姐在家时候还会齐上阵,现在已经学会了以不变应万变的沉默。 正在看报纸的陆父也放下报纸,走过来。 “报纸上在讲着东北自治的情况。现在局势是真的稳定下来了,凌寒估计是要在东北定居了……” “他不在东北,扬城也不会叫他回去。沐家老大倒是明事理儿的人,却还是管不住这不懂事的兄弟。”陆母念叨着。 曼卿皱眉,不耐烦:“说他干什么,不用管他……” “曼卿,父母从来都是爱你的,你在家里,父母都是要给你最好的照顾的。可是,这世道还是有老规矩要守的。短时间内你在家里还好,长时间来说,你没有离婚,`是已经出嫁的人家的太太,你这一直住在家里也不像话呀,这不徒增别人的笑柄吗?”陆母道。 “我让你们被人家笑了,我是笑柄。”曼卿很凄苦。“事情这样我也不愿意,可是我有什么办法?” “事情是这样了,你也不能就不再想了,就这么下去啊……”陆母道,皱着眉头。女儿这般情况,她也很心疼。她看得出来曼卿的逃避和不耐烦,可是,她是为了曼卿的未来好,不得不说。 “你们一定要逼着我离婚是吗?”曼卿很激烈。 “曼卿,我们不是逼着你要离婚,是希望你有一个未来,不要这样苦下去。爹和娘是看不下去你这样自己折磨自己了。曼卿,你这样下去图什么?”陆父心痛的说道:“之前你回家很少,我们也不知道你过的怎么样,你常常是报着平安,说着幸福,如今看来,他待你也并不好。再说,爱恨恩怨,都过去了。齐大非偶,也许一开始就错了。现在你放过自己把,成全他也成全自己!退一步才是海阔天空……你这样下去,除了苦了你自己,还有什么?爹娘不怕人笑话,是怕你一直太痛苦。” 陆父说的动情,眼圈已经湿润了。 “图什么?还有什么?如果还有所图,那便是我在等他回到我身边。我等着他,这样他有一天迷途知返的时候还有回来的路。爹,娘,我知道你们的意思,你们希望未来我有更好的生活。可是我有工作,我可以照顾我自己,可以一个人生活的很好。你们送我去留学,让我有自己安稳过一生的技能和经济条件,我不需要任何一个人照顾。”凌寒正色道,一字一句,认认真真。 “我要嫁的人是因为我爱他,除了凌寒,我谁都不爱;除了凌寒,我谁都不要。就算是等一辈子,我也会等下去。娘,你别哭了。我都没哭。”曼卿伸手替母亲擦了眼泪。“爹,娘,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样生活。你们尊重好不好?” 良久,陆父一声长叹,沉重的点点头。 陆母嘤嘤的哭泣着,终于在曼卿的安慰下平息下来,看着女儿,陆母一声声的叹息: “曼卿,你怎么这么痴情啊,我的傻孩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18.纵横谋略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小孩儿小孩儿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 簌簌的飘着雪花儿,天气是极冷的。饶是如此,奉天的街巷上还是开始有着过年的气氛,裁新衣卖糖果的越发多了起来。 过了腊八,凌寒受章林峰的邀请随云清到奉天去见章林峰。没有穿军装,凌寒与云清都是一身西装,凌寒穿的大衣是前些日子云清送他的衣服呢子料子裁的。上好的呢子,光滑有垂感,下摆随着步伐摆动中,如水一般,似是泛着一道光。 章林峰客厅里正在等他们,意外的是,竟然还有一位不速之客,许远征。 “许大哥!”与章林峰见礼之后,凌寒看着许远征唤道,又惊又喜。“您什么时候回国的?我都不知道您回来了。” 许远征一身藏蓝色的长袍,面容略是清癯些,目光却依旧锐利,他打量着凌寒,浅笑着,既是满意看到凌寒那由衷的喜悦,又是想着一眼看穿凌寒一般。 “我回国时间不长,差不多两周了。你不在扬城,怎么知道我回来?我走时候风雨飘摇,正是动荡时候,还是你送许大哥上船的。我还想着,等我回来,你会去接我的。” 许远征道。 虽然是温和的话,凌寒也听得出来隐隐的指责。凌寒低了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之前我看你大哥责罚你,还总是跟他说要善待你一些,却不料你这么桀骜难驯,非是我看错了你,看来你大哥也管不住你,为一个女人不顾一切,再是有什么本事,也落了下成。” 许远征旁若无人的斥责凌寒。 凌寒脸色很是不好看,许远征曾是他的长官,又是兄长,他不能反驳翻脸,可毕竟是当着章林峰与云清的面,被他这样训斥子弟般的训斥,凌寒脸上挂不住。 云清也是看不下去了:“许先生远来是客,咱们座上喝茶。本是开开心心的说说话,您这么一通斥责,凌寒怕是坐立不安,再没兴致了。” 许远征笑笑,摇了摇头,冲章林峰和云清拱手:“是我不合时宜了。远征早年曾经在沐家受教过,读过沐家的私塾,不由自主的看着凌寒他们就如自家弟弟,若是我有这样的弟弟,这么优秀出类拔萃,却又不驯服,心里头也是气的……凌晨跟我年纪相若,这么多年更是艰难,到最后,自家兄弟都不肯帮忙。” 许远征扭过头去,一脸的不屑。 凌寒浓眉皱着,手不由得握紧,克制着内心的起伏。 “你大哥怎么就许你走了?还是你就逃出来打算这辈子不见你大哥了?”许远征踱步在凌寒的身边,挑眉问。 “大哥不忍心打死我,就放我走了。”凌寒道,声音里都是苦涩。许远征今日一见,打定主意了不给他留面子,真是大哥的好朋友,俨然是替天行道的气势了。 “你要是我兄弟,我纵使把你关起来,也不会让你在外头丢人现眼!”许远征冷哼了一声。“我替你大哥问你一句,若真是你大哥有事儿,你可还当有他这个大哥。” “自然,大哥永远是大哥……” 凌寒拳头攥紧,青筋凸起,脸色煞白,他强自站着,身子挺直着却格外的僵硬。 “但愿你还是剩下些良心。”许远征冷冷哼着。 “许先生,凌寒是我的客人,也是我的朋友……”云清再是按耐不住,目光中也是熊熊烈火。 “云清……我没有不敬重章帅和少帅的意思,实在是,哎……”许远征叹着气,痛心疾首。 “小兄弟的事情,自然有他们的道理,对对错错,他们自己认定了,自己承担责任就好。远征难得过来聊天,怎么着一进来就跟晚辈们殷红脖子粗的?坐下来喝暖茶暖和暖和啊……” 章林峰道。 本来,章林峰找云清和凌寒过来,是想对凌寒表示谢意的。不想太过于官方,才找他来家里,想表现的只当是看顾晚辈一般的亲切,却不料与之前约好的许远征同日到了,竟发生这样的冲突。 一餐饭,许远征和章林峰谈笑风生,许远征称赞着云清将门虎子,章林峰说着许远征谋略深远。他们这般的喝酒嬉笑着,远看不出其实不过一年前,许远征谋划着刺杀章林峰,章林峰将许远征斥责为歹毒心狠的人。 民间说他们,今天盛宴喝酒,明天提兵来见,也是在形象不过了。 座上的云清和凌寒都是分外的不自在。 云清勉强的陪着父亲和许远征说话,帮他们倒了两杯酒,凌寒是咬着牙强自撑着陪他们吃饭。 四人的小桌子,凌寒偏靠近着许远征,咬牙切齿的帮他倒酒,说着恭敬的话,却是背书一般。 酒倒在了桌子上,凌寒一慌,杯子也摔了,全洒在许远征的衣服上。 凌寒放下酒壶,看着桌子。 “对不起。”凌寒僵直的将手帕递给了许远征。 “说了你几句,你便这样衔恨了……”许远征道。 “我没有,不是故意的。”凌寒低声应着。 凌寒接过佣人递来的酒杯,站起来重新给许远征倒了酒,躬身双手递过去。许远征接过了,轻笑了一声,凌寒这才坐下。 “老杜之前总是抱怨政事繁多,最是耽误下棋,现在确实是有时间了,怕是也无聊啊……”章林峰道。 “杜先生乐在其中,这棋盘上江山,挪几个子死,挪几个子活,这步对了未必下步就对,这步棋错了,下一步还是能找补回来的,只要是帮衬着,便是有办法的。” 许远征道,给章林峰敬酒。 “你小子鬼主意多,看来,你有让棋活了的法子……” 章林峰似笑非笑。 “自己走活了棋,或者有棋子围死了对方,都是法子。”许远征道,目光中有深意。“我们都是棋子,这走哪一步,很重要呢。” “你说说这棋子该怎么走……” 章林峰好整以暇的问道。 许远征求见,章林峰便知道他肯定不甘心失败,必然是想法子扳回局面的。目前,杜祥和手里能动用的棋子不过是扬城军,还有就是这是纵横捭阖了。 当年,许远征诈骗陈著复辟,之后旋即讨逆,让杜祥和几乎兵不血刃的重新组阁,一时间名望无双。章林峰知道,凭借杜祥和的名望,许远征的个人能力,皖系未必不能东山再起。 至少,还可以借用许远征的智慧谋略先除掉直系这一最头痛的劲敌。 章林峰很有兴致的跟许远征交谈着,及至说到了许远征去见过了南方政府的文诗英,文诗英也表示对他的支持和响应,章林峰更是愕然。 “奉军,皖军,南方军,以三围一,我想,这步棋怎么也会走的很好吧。” 许远征笑着,颇为自信。 章林峰点点头:“我想想,我们该怎么走……” “东北自治,想的是与民休息,长久发展。皖军与南方军都远在南方,真是打起仗来,恐怕还是直奉的正面冲突,许先生妙计,是想渔翁得利吗?” 云清道。对于许远征的提议,他很是反感。云清从心中由衷的反对打仗,厌恶战争。 好不容易章林峰认可与民休息,发展经济的政策,而许远征还在挑拨着父亲未灭的意图关内的火。 “云清,这你就错了……你觉得是沐凌晨还是文诗英有能力控制北方?文诗英有心无力,而凌晨应该是没有此心的。至于杜先生,我们没有建制部队,没有可能渔翁得利。但是,就算是章帅真的控制局面,总是要有名负重望的人来组阁吧……如果你觉得这是渔翁之利的话……”许远征道。 显然,许远征和杜祥和要的是政治,这些不是章林峰最看重的。事实上,章林峰在关内名望并不高,他就算是控制关内,也是要找一个人坐在那个位置上的。杜祥和显然也是温和的合作者。 章林峰的目光中有赞许的光。 “云清,你们自诩是爱民报国的,那么,你东北民众是民,关内百姓同样是同胞。我们的故土辽阔,为什么眼界拘泥于关外?我想你们大展身手的地方,不该只是如此吧?” 许远征侃侃而谈。 最厉害的说服者,他是一个能够看穿每个人的希望与弱点的,至少能够在某一刻打动被人。而许远征无疑做到了。 “不该打仗,但是,也不该这样四分五裂,各路军阀割据一方。你不打他,他不打你,可是他会他别人,打完别人他也可能收拾你……时局如此,浩浩荡荡的大势如此。杜先生想过统一,失败了;文诗英先生也想统一,你们的打算,可以好好的考虑考虑……” 许远征说的风轻云淡。 一餐饭,酒足饭饱,许远征微醺,说着对章林峰的谢意与歉意,最后笑呵呵的道别,挥手远去。 章林峰酒量极好,并没有醉。云清和凌寒都没有怎么喝酒。 “小子,你别“”愁眉苦脸的了……这里也是你家,你还是有云清这个好兄弟嘛!” 章林峰笑道。 凌寒点点头:“是。” 章林峰看着凌寒惨白的脸,心不在焉的样子,笑笑,摇摇头,没有多说。 “你们休息去吧,晚上咱们再好好涮个火锅,好好唠唠嗑!” “走。”云清过来,揽住了凌寒的肩膀,揽着他向内院自己的屋子走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19.悠悠我心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云清的书房里,炉子生的特别旺。火苗子乎乎的窜着,屋里很是暖和。 凌寒的脸色很不好看。从进屋之后,他就冷着脸,僵直的坐在椅子上。云清帮他沏了杯红茶。 “喝杯茶醒醒酒吧。”云清道。 “谢谢云清哥。”凌寒愣愣的接了过来,放在桌上。 “许远征太过分,也是没想到他正巧今天来,更没有想到他在我们的地盘竟然还敢对你这样。可是你也不必一味的委曲求全,忍耐着他。凌寒,你不用这样卑微这样自责的。”云清语气缓缓,温言劝慰着凌寒。 云清自一开始即是不同意凌寒与绿萝的事情,之前凌寒为了绿萝耽误事情,云清也曾斥责他。然而,及至事已至此,云清便也只是心疼凌寒的为难和窘境,为他做些事情希望他能够宽心。 可是,凌寒显然是陷在这样的自责中无力自拔。 “是他说对了,话就是扎在我的心里。的确,是我难以面对……我大哥这些年来的艰难,许远征最是知道最是明白的。恐怕比我们这些兄弟们更了解。我如今这个样子,我自己本来就很介意。又怎么能计较得了别人怎么说。” 凌寒的手握着茶杯,很是用力。平息了一下情绪: “云清哥,我没事儿,你不要往心里去。他虽然针对我,却也不单是因为想管教我。他不过也是想在你和老帅面前显示一下他与我家亲厚,大抵是说凭着我大哥,他还不是穷途末路。如真是有一天,我大哥遇到了困难,我也会拼死相帮的。” 云清拍了拍凌寒的肩膀:“我知道,你放心吧。” 无需多言,也无需客气,他们都理解彼此的无奈与坚持,在这个风雨动荡,身不由己的年代,一直都相互扶持。 凌寒的奉天一行,因为许远征的出现,很不愉快。虽然晚上的宴会章林峰一再的感谢着凌寒曾经搭救自己,感激凌寒在东北军中的尽心竭力,但是,言辞目光中,他依旧是流露着与皖系和解,与文诗英联合,仍旧与直军一战的打算。虽然因着云清一句:“父亲,我们十几万人出关,可几万男儿没有回来,现在安稳是他们的血写就的,父亲也答应我再不主动打仗的。”章林峰摆摆手,含糊其辞,没有再继续说这个事儿。可是,云清和凌寒都明白,这是章林峰不会放弃的。 云清与凌寒心中皆有阴霾,年关及至,街上最是有阖家团圆的气氛,凌寒心中更是多些凄然。饶是如此,凌寒依旧在奉天的商店里买了给绿萝的礼物。 八音盒是两个拉着小手起舞的小玩偶,两个人穿着休闲服,在绿草如荫的地面旋转起舞,旋转,旋转…… 音乐是《欢乐颂》。 绿萝看着白音盒,呵呵的笑:“你这是多幼稚啊……” 凌寒撇嘴:“我以为你会喜欢,就是听着也解闷儿啊。” “挺喜欢的,幼稚一点也无妨啊……”绿萝笑道,伸手攀上了凌寒的脖子:“谢谢你,你送的,我都喜欢,凌寒,回家过年吧,这个小八音盒陪着我,不闷。” 凌寒回抱着她,耳鬓厮磨。 “傻子,我哪儿都不去,我陪你。” “回家过年吧凌寒,就算是为了我安心些,你也回去好不好?” 绿萝却不跟他亲昵,闪开身,一本正经的看着凌寒。 凌寒有些意外,苦笑:“绿萝,你这是干嘛……我从回国好几年都没有在家过,有一年在滁州整军,有一年在库伦,其实,也没什么。今年,我陪着你。” “凌寒,你的心意我都知道,可是,我更知道你并不安心……你自己不会知道,你常常的皱眉,梦里都睡不安稳。你明明很不放心你家里人,一很牵挂他们,想回去,你这样强撑着,在我面前也强颜欢笑,我纵使是面对着你,也不心安啊。” 绿萝道,柔声细语。 一个心理再强大的人,再能够伪装,也难以欺瞒枕边人。何况,凌寒也算不得不动声色的人。 凌寒轻轻的握着凌寒的手臂。 “我知道,你一直在费心我。绿萝,我真没事,你不用多操心我。不必多想。” “回去吧……听姐姐话。”绿萝故意一笑。之前有事,两个人每每讲不和,绿萝便以姐姐自居,在秦皇岛绿萝一改往时,多是依从凌寒的。此种境况下,绿萝这般说着,倒是别有意味。 凌寒也惨白的笑笑。再将曼卿拥入了怀里。 他心里凄恻仓皇。绿萝并不知道,大哥是怎么样的坚决,报纸上的那纸通告并非儿戏,他真的回不去了。 只是,他不能辜负绿萝的好意。更何况,他也想回去上海看看大姐。 及至是被逐出家门,他发现自己比想象的更不舍和留恋。 曼卿本来打定主意,不管别人什么眼光,什么看法,周围是怎么样的议论纷纷,她都心意坚定。我就这样了,便是不怕别人说的。曼卿的父母虽然有时候仍旧免不了唉声叹气,但是看女儿如此心意坚决,既是惋惜,也是心疼,更有赞许和安慰。他们用心教育的女儿,到底是意志坚定不轻易自怨自艾气馁的人。于是,便也由着他这样了。 腊月初,凌华打电话沐家。 陆母接了电话,免不得对凌寒,一顿数落和抱怨。电话那边的凌华,说的比陆母更是狠。电话两端,两位操着同样的心家长,唏嘘不已。 “阿姨,我很理解您说的。曼卿是我们一家人都很喜欢的。曼卿是无辜的,无端承受了这么多的痛哭,我也很心疼,我们沐家都很对不起她……”凌华附和着陆母的抱怨,语气诚恳的道歉。 “为什么凌寒好好的日子不过,一定要闹成这个样子,你们大家族的登报纸说这事儿,就真不嫌丢人啊……可怜我们曼卿……” 陆母悄悄掉着眼泪,话说的也是格外不客气。 这句话,也说的凌华心头一痛。她是经历过家族风风雨雨的,但是,这种事情,她真觉得太是难过。 “您说的,怎么不是那个事儿啊?在这事儿,别说大家族,就是普通人家,走出去街坊四邻看着议论纷纷也觉得难看,何况,真的是很多人看着的……凌晨是在场面上的人,去北平政府会议,都免不得听别人议论,不只是丢人两个字……我自家的弟弟,我当然是想着,他能够走正道,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 凌华很是动感情,话说到这里,也是哽咽。她最近因着凌寒的出走,对凌晨也常常是冷言冷语。及至自己也被人诘问到凌寒,凌华倒是懂了一些凌晨的无奈和愤怒。 “凌寒辜负了曼卿,愧对曼卿,也是辜负了一家人的心意和期许。之前在家,他闹得太混,他大哥也总是忍不过的打他,骂他,可是凌寒他是我弟弟,再混,我也是盼他个好。曼卿对凌寒有情有义,她也一定是盼着凌寒能够好好的……” 一句话,陆母哭出来。 “那个痴情的傻子啊……宁是一辈子都给了那个混小子。我苦命的女儿……” “阿姨,阿姨您别哭……阿姨您要是同意,若是曼卿也愿意,那过年就回来看看吧。虽然现在凌晨说着不认凌寒这个弟弟,可我们也是认她这个弟媳妇的。我们也是想着,也努力让凌寒乖顺的回家,让他和曼卿都有个安稳的生活的……” 凌华道。 “当时你们家娶曼卿的时候,凌寒信誓旦旦的说要对她好。可现在不过结婚两年,还跟着一个舞女私奔,连媳妇都不要了。他做得可是比那些在歌舞厅玩一玩儿,纳个小妾的要严重吧?曼卿就算回去又能怎么样呢?”陆母嗟叹着。 “您放心,我弟弟这样呢,我们也不会就纵容着他的,我们也是在想办法。怎么教这孩子迷途知返的,要是曼卿愿意再给他一次机会,最好了。若真是还不成,曼卿怎么样选择,我们都是祝福的。”凌华道。 电话两端,都是声声的长叹。 曼卿原是不想在冬天奔波,可是凌华说的多少也是让她有些期待的。 遭遇了是那种绝望的无妄之灾,四周皆是无边的暗夜,终于还有人告诉你,拉着你的手说,我会帮你。哪怕这希望只有百分之一,她都想去试试的。 是的,她仍旧爱着凌寒。期待着他的爱,若是不爱,也愿意陪着他;若是不能相伴,她等他回来…… 腊月二十六,凌豪和季雅和结婚。 凌华要在上海多筹备一些,邀请曼卿早些先到上海,再一同回家准备凌豪的婚礼。名贵的云锦红盖头,握在手里,有流光溢彩之感。 曼卿忽然又想起当年,自己结婚时候的情形,也曾是这样的隆重,一时间竟有些发呆。 凌华看曼卿呆呆的样子,也是很难过。“曼卿,是我大意了,怕你看到这些,又让你伤心了。” “大姐,这并没什么关系。看着凌豪如愿的和季小姐在一起真好,他们也是风风雨雨的过来了,有情人终成眷属可是世间最美好的事情。”曼卿道。 “曼卿,沐家对不起你,但是,你一定要相信凌寒。他不会不管你的,他也不可能不爱你。我知道我的弟弟,他的人品端正,也从不沉迷于享乐。他不是一个为了自己一时欢愉不顾一切的人,他一定会回来的……”凌华道。 “大姐,我知道你的心意,谢谢。您不用道歉,沐家待我很好,我一直心存感激的。凌寒一直都很爱绿萝,不是沉迷享乐和女色,他爱她,我在结婚前都知道。我不怪他……我也相信,他会回来的。”曼卿说着,明明茫然,却又透着坚定。 凌华轻轻抱住曼卿的肩膀,心中是无边的痛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20.上兵伐谋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凌寒回到上海,并没有先去见凌华,而是去看望了在上海租界地寓居的文诗英。因为南方政府的派系斗争,文诗英一度被排挤,被迫辞去大元帅的职务。陪护在他身旁的,除了文夫人林盼兮,还有江文凯这名文先生亲信的部下与学生。 凌寒讲到在奉天见到许远征,文诗英表示许远征是绕道回国,先到上海见过他,从他来讲,也是支持许远征联合奉天的。 “我们要和平,就需要政治上的统一。而如今,章帅是有实力能够统一北方的人。我也相信,南方能够与章帅合作……” 文诗英面容清癯,他有咳嗽的旧疾复发,面色有些潮红,气力也有明显的不足。然而,目光依旧炯炯有神。 “如果要统一,就要再兴兵……我经历了直奉战争的全部,看着血流成河,看着我的兄弟们受伤,倒下。代价太大了。” 凌寒道。凌寒曾经以为自己作为职业军人,能够接受战争发生的代价。然而,在战场上活下来的人,感受真的是大不相同。 “我听说你在战场上极为果敢镇定,其实,也是仁厚心软的人啊。一个仁慈的将军,这是士兵的福气。” 文诗英含笑道,眼中有对凌寒的欣赏。 “战场上一瞬生死,若是不果敢镇定,徒劳的仁慈于事无补,所谓慈不掌兵吧。可是,真是眼下,再去想战争,午夜梦回,都是血色的。如果能够安居乐业,不打仗最好……”凌寒道。“我大哥是这样想的,云清也是这样想的,东北的百姓也是这么想的。” “可是,我们的国土是乱世。你的眼光放开些,到不只是关外,到不只是北方,我们总是要统一,才能够不是一盘散沙,才能够拧成一股劲儿来发展。如果一直这样割据下去,时不时的冲突,各方都不会安心发展。眼下奉军不打,直军强盛了会不会打?大战不兴,其实你们扬城是最该深有体会的,你们居中,四方强敌,若是之前没有杜总理可以依靠,恐怕也会陷在周边的征伐之中吧。而且,为了扩充自己的实力,管辖区的利益不与国人,皆与列强,这迟早是会吃大亏的……” 文诗英侃侃而谈。 文诗英所说的,凌寒亦是深有体会。 “如果能够不打仗,和平解决,是最好的。但是,全境和平解决的可能性怕是微乎其微。这仗怎么都会打,也是必须要打,但是怎么打?谁来打?打完之后怎么办,这都很重要。你和云清都要考虑好……” 文诗英谆谆叮咛,是期许,也是托付。 凌寒重重的点头:“我明白您的意思,我也会郑重的考虑的。我想,章帅也好,云清也好,都是有远见卓识的,他们也会斟酌利弊的,做出合宜的选择的……”凌寒思量着,又道:“许远征曾经是我的长官,也是与我家很亲厚的兄长,他是一位深谋远虑,韬略极深的人,文先生很欣赏许先生,是赞同他的观点?还有,文先生怎么看杨倍磊将军?我曾与杨将军接触过,他是一时豪杰,也很能打仗,排兵布阵也好,整兵练军也好,都很厉害。而且,我想,杨倍磊将军一直在反对内战,也不愿意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奉系强壮,可是,直系也颇有实力。” 凌寒说的很是委婉。 从文诗英的口中,听到的是许远征何其相近的观点,与凌寒最初结识文诗英时候,文诗英那样浓重的理想主义色彩、书生意气相去深远。凌寒也特意的道出,对方的强大。 饶是凌寒说的委婉,文诗英也听出来凌寒的意思。他抑制的咳嗽了几声,江文凯连忙端了水递给了文诗英,文诗英润喉,缓缓点头。 “我知道你的意思。许远征的眼界和胸怀都足够宽广,我们都一样,是放眼神州的人。止戈为武,上兵伐谋……所以,你是为将的,才要想好,该怎么去打仗。我与杨将军有过会谈,他是磊落的人。可是杨将军也不是皆能决断。现在罗震揽权,他们若是不败,不会放权的……” 文诗英道。 凌寒体会着文诗英的意思,缓缓点头。 南方政府内部的非正常交迭更替,北方的混战,总是要结束的。要有一个人来结束混乱,也许,战争总是不可避免。 文诗英示意着林盼兮,递给了凌寒一封信。 “打开看看。”文诗英道。 凌寒打开,是一张支票。数额是九十三万。这是那万两黄金借给文诗英两年,本金加利息的数额。 “文先生,这钱不急用的。你才是需要用钱的时节……” 凌寒道。 “不,公事我自当是从公筹钱。当时迫不得已,也幸有你的援手,我已经很是感激。这钱你收着,是沐家私人钱物,该是还你的。”文诗英坚持。 “你大哥是睿智清雅的君子,时局如此,他这些年尤其艰难,却能够做到这样好,实为不易,我也很是佩服。我想你大哥也该是有所打算吧。”文诗英问道。 凌寒略思索:“大哥不想打仗,扬城豪强环立,很难扩充势力,发展军事,是故一直都是守城自保。大哥性情极为清高的,却也是屡屡为难,只得善舞长袖。我的选择,怕对他也是压力……” 凌寒心头愁苦,如果奉天再度兴兵,胜了也好,若是再有失利,怕是大哥很难做了。 “本来是外人,不该多问你的家事,不过,我却是意外,你如何在这样的时局里,离开扬城去东北?你贸然参加直系与奉系的战争,我都是意外的。”文诗英道,话一说完,又练练咳嗽着。文诗英端了茶水喝了,润润喉,才缓了缓。 “文先生您保重。”凌寒道。 “没事儿,老毛病了,天气冷就容易犯毛病,没事儿……”文诗英摆摆手。 “先生这些年奔波,耗了太多的心力。”凌寒道。 “所以,我是盼你们,盼着文凯,你们这一辈子,能够撑起来啊。”文诗英道。 凌寒低下头。 “凌寒,我比你长十来岁,多少也比你多些经历。一个人有本事难得,但是,这有本事也要有克制力,不放纵,才更难得,也才能成事。”江文凯说道,一脸的严肃。 江文凯原本就与曼卿亲厚,心中早已经是压抑着凌寒的不满,及至文诗英提起,便是忙不迭的教训凌寒。 “是呀,曼卿妹妹人善良,知书懂礼,性格也是温润的,之前见她说起你,从来都是满心欢喜,这样的人和这样的感情,你辜负了她,却是不对了。” 林盼兮道。 “是。”凌寒沉声应着。 他被世间人诘问,却不能回答。 “凌寒,我知道你不是轻狂放纵的人,日后,一步步的也要想好啊……”文诗英道,和颜悦色。 “是。”凌寒道:“是我有错……” 从文诗英的寓所中走出来,凌寒的心情略是沉重。 “凌寒。”江文凯叫住了凌寒。 凌寒停住脚步,看向江文凯,江文凯握拳,是压抑着怒火。 “凌寒,我知道我没什么立场,可是,我看不过你欺负一个那么善良的女人!” 江文凯道,眼中露着精光。 凌寒叹了叹气,摇了摇头。不知道该怎么跟江文凯说明白,也没打算跟他解释什么。 看着江文凯俨然要打他一顿为曼卿出气的架势,凌寒觉得有些好笑。真是要打架,凌寒自付绝对不会输给江文凯的。 “你要是心里还有曼卿,就好好的跟她过。你要是不想跟她一起生活,就算是登报离婚也没什么大不了。说来还是世家子弟,跟个人尽可夫的舞女闹离家出走,你不丢人么?” 江文凯犀利的嘲笑着凌寒。 “你嘴巴放干净点!”凌寒厉声道。当着自己的面,江文凯那么形容着绿萝,无意是对凌寒的羞辱。 “哼哼……我说一句你就受不了了?之前蓝帮调查过绿萝的背景,前些日子有小兄弟给我拿出来,那故事香艳的,怕是鸳鸯蝴蝶小说都写不出来的。你是当你救风尘啊,还是故意装聋作哑看不到听不到?”江文凯冷冷的说着。 凌寒忽的出手,就煽了江文凯一个耳光。 江文凯立即回,然而凌寒伸手就抓住他的手臂。 凌寒到底年轻些,身手矫健,步伐身形更快,两个人你来我往几招,凌寒趁机将江文凯踢倒,将他按住。 “江文凯,你侮辱我没有关系,一个男人攻击一个女人,太恶毒了。我对曼卿,心中愧疚,你们指责我,我不说话。但是,你用一个无关的女人来攻击我,太下作了!”凌寒冷冷说道。 “对,恶毒下作!我也不过是说说而已……你就勃然大怒,不是因我说的是真的吗?啊……”江文凯被凌寒反压着手臂,却丝毫不嘴软。凌寒气急,手上用力,江文凯剧痛,喊出了声,仍昂着头。 “沐凌寒,你当是大家都是瞎子都是聋子们,你不知道这些话,在旁人的眼里怎么看怎么说吧。你就是乌龟王八都是你选的,是你活该……可是,曼卿妹子她做错了什么,被你这样羞辱……” 江文凯强自压抑着痛,声音都有些颤抖,却仍旧奚落着凌寒。 凌寒再是不愿意跟他争执,手一松,就放开了他。 江文凯跌倒在地上。 “我再怎么样不堪,我的事情也不必你管。你好自为之。”凌寒说完,转身而去。 江文凯看着凌寒,眼中都是恨意。 那个曾甜甜的叫他大哥,曾冒着性命危险相救他的女人,竟然生生被眼前人欺辱,这是江文凯不能够忍受。 江文凯十年沉下僚,与凌寒这样年少得志的青年将军不同,他更懂得隐忍,懂得忍痛,但是,他决不会放弃,每一次的痛都刻骨一般的记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21.棘心夭夭(1)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冬天天黑的极早,不过是五点钟不到,已经有薄雾蒙蒙,天色暗下来了。又晚了些,天气更沉,不多时,天空有些雨丝和着雪花飘落,很冷。 凌寒到晚些才到凌华家里。 凌华恰是从公司回来,车停在院中,车灯还没有熄灭时候,凌寒便到了大门口。 “大姐!” 凌寒冲进院中,喊着凌华,脸上都是笑容。 凌华愣了一下,回身看凌寒,愣了很久,还宛如梦中一样。 “大姐……”凌寒又唤了一声凌华。 凌华两步走到凌寒的近前,凌寒张开双臂,抱住了大姐。 “你啊,叫大姐操心……”凌华道,说着站直,狠狠捶打着凌寒的胸膛:“你这个孩子,你再闹啊,你能耐了啊,离家出走!你去打仗了,我一夜夜都睡不着,做梦,做梦都梦到你被炸弹……你吓死我了……” “大姐,对不起……让您担心了。凌寒也很记挂您……”凌寒道,心中也很是酸涩。凌华一向偏爱凌寒,那种长姐如母的爱,凌寒是有感受的。 “你个傻孩子啊……”凌华说着,又紧紧抱着凌寒,就如恐怕他再走了一样。“你闹什么呢?你就是不安分让人操心,你这么不安分又不落什么好处,你说你图什么?” 凌华哀叹着,凌寒扶着凌华的肩头,无言以对。 “走,我们回家……你回来了,可别是再走了。”凌华念叨着。 凌寒一声声的应着。 “曼卿在这儿呢,你进去好好的跟她道歉,你可是好久没有见过她了吧……” 凌华道。 凌寒不由得一愣,他并没有想到曼卿在这里。 开门,客厅里曼卿正在看一本画报。客厅里炉火很旺很暖,曼卿穿着浅灰的毛衫,暗红毛裙,在暖暖的黄色的落地灯下,整个人看起来柔和端庄。 听到开门的声音,曼卿放下书,却愣住了。 “曼卿。”凌寒轻道,虽然意外,虽然眼下凌寒并不是想见到曼卿,但是,已经是必须面对了。 曼卿愣愣的站起来,却是一步不动,一句话不说。 “曼卿,是凌寒犯浑,他最是对不起你。你要骂就骂,要打就打,他人在这里,任由你处置了啊。今儿我给你做主。”凌华道,又伸手推了一把凌寒。 “你不会道歉啊?” “大姐,凌寒,那个,阿姨做好了饭了,炖了鸡汤好香的……你们快换衣服,洗洗手我们一起吃。” 曼卿道,笑容很勉强,话也不自然,略是慌慌张张,但是,却又是透着不一样的欢喜与急促。 曼卿的乖巧懂事,柔顺卑微,连旁观的凌华都有些诧异。任是谁,任是如何的铁石心肠,心冷如铁也动容。更何况,凌寒本来也是极重感情的人。对曼卿的负疚,一直是压在凌寒心头的重石。 凌寒上前,一把把曼卿抱在怀里:“曼卿,对不起……” 凌寒一路走来,衣衫上沾着雨雪,周身是冷冷的气息,可是,曼卿却是紧紧依偎着凌寒,手抓着他的大衣襟。她强自克制着激动的情绪,不肯哭,却仍旧有些颤抖。 凌寒轻轻的拍着曼卿,安慰着她。 这餐饭,林寒沉默着给凌华和曼卿盛汤,布菜。凌寒从来是话不多的,但是,一举一动中也体现着他对家人的依恋和曼卿负疚的关爱。 只是,凌寒这番举动,在曼卿和凌华的眼中却有着不同的解读。 凌华只道他是后悔了,认为他也是想回家的。凌华看得出凌寒心中必然是想着自己想着曼卿,却又不知道该怎么道歉。 曼卿却从来都很忐忑。她不能确定凌寒到底在想什么,害怕她下一秒钟就要说离开。凌寒会对她很好,也从来都决然离开。 “明天,凌寒陪着曼卿把礼服上定制的珠花取回来,一会儿看看单子,看看我们要买的东西是不是齐备了。这一两日,我们也先回扬城吧,这还得好好筹备筹备呢。”凌华说道。 凌寒有些诧异:“礼服上定制的珠花?这么隆重呀!” 凌华瞪大眼睛看着凌寒:“你不知道凌豪今年年底成婚吗?” 凌寒摇摇头。 “我在秦皇岛,看不到扬城的报纸的。的确,不知道……” 凌言、凌寒、凌豪三兄弟当年一同出国。凌豪才12岁,还是一个调皮的孩子。,比他大六岁和八岁的凌言与凌寒便充当了家长的责任,这个小弟是他们一直都非常疼爱的。而如今,那个调皮的孩子就要成为新郎了。凌豪孩子气很重,不谙世事,有些不知道世道险恶,但是,一直都是善良真性情,是那么纯澈的兄弟。他竟然险些错过他的婚礼——甚至,自己疼爱的小弟结婚,他可能都不能去参加婚礼吗? “想什么呢?”看着凌寒很久时间都没有回应,凌华问道。 “没事儿,我明天跟曼卿一起去取珠花,大姐放心好啦。”凌寒应着。 “难得你在家里过个团圆年,这些年头你都没在家里过过年。总是东奔西跑的,你最是辛苦了。其实说来你为你扬城为你大哥做的事儿,也是最多的。可偏巧你总是这么叛逆不听话,总是惹他,骂你,打你。今后,你就乖一点……” 凌华感叹着。 凌寒与曼卿坐在凌华的两侧,明明是男才女貌的璧人,该是和睦的一家,却不想生出这么多事端。 凌寒苦笑了一下:“大姐。我怕是想学乖一点的资格都没有。我,跟你们回扬城,但是,大哥未必会让我进家门的。又逢着凌豪婚礼,我别是惹他不快,搞得大家都不痛快。” 凌华皱眉:“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怎么说回扬城还不进家门儿。我便是不信,你大哥还能真不让你回去。” “大姐,您别叫我为难,也别叫大哥为难,回头我们再细说这事儿吧……” 凌寒说道。他知道若是再继续说下去,凌华恐怕,又是一通的埋怨和训斥,徒增了许多的不快。可是凌寒心知肚明,大哥既然是登报启示,若是回扬城当着族人的面,大哥肯定是不会让他回家的。只上一次在北平,并没有外人在场,凌晨对他苦苦相逼,不依不饶。 “你们这不省心的……”凌华抱怨了两句,又道,吃吧。 凌华虽然是慈母心性的大姐,但是也是见识深刻的人。从凌寒欲言又止的话里,凌华便看出凌寒回来也绝非是简单。晚上她叫凌寒到房间里问话,追问着他, “凌寒,我认真的问你,你为什么离家出走?又为什么回来?你且跟我说实话,别再弄些话覆衍我。为你走的事情,我一直生你大哥的气,也跟他吵了几次。登报把你逐出家门是他太狠心,可是,你大哥不是不讲理的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儿?那些事情,你就是承认,我也是不信的。你是我的弟弟,我弟弟是怎么样的人,我是懂得的。当年被你大哥逼到那样,也宁愿委屈求全的成婚,也没有做出更出格举动。可是,两年多了,你突然离家出走,但是为了一个女人,我不信!” 凌华目光灼灼。 凌寒心里既是感动,也是愧疚。大姐真的是很在意他,可是…… “当年,我也曾想和绿萝远走高飞,可是绿萝去了日本。之后的前情后果大姐大概也是知道的。而在上海,绿萝遇到了困难,她失去了蓝玉堂的靠山,也放弃了生意,只有依赖我。大哥不能接受我跟绿萝在一起,我才走的,这没什么不可理解。大姐最是护着我,可不必因为我和大哥争吵,大姐所看到的,听到的都是真的……” 凌寒道,说的很是艰难。既然已经做了的事情,已经说出口的话,也只能这样做下去。“大姐,凌寒,愧对您的信任,辜负了您的厚爱。” “你若不是亲口说出来,旁人怎么指责你,我都不会信的;算是是你亲口说出来,我原以为我也不会相信你做这样的事情。可是,凌寒,你这样说得坦坦荡荡,凌寒,你太让我失望……” 凌华坐在椅子上,眼中泛着泪光。 “我从都敬重着父亲,大哥,也始终都爱着大姐。可是,绿萝对我来说,也很重要。所发生的事情,是我错了,那不后悔。我回来只是为了看看大姐……” 凌寒说的很苦涩。 听凌寒这样说,凌华不由得更是生气。她忽地一扬手,就甩了凌寒一个耳光。凌华没有多大的力气,这耳光虽响亮,但也并没觉得疼。只不过凌寒和凌华同时都愣住了。 凌华从没动手打过凌寒。 凌寒也不由得,心里酸涩,不知道为什么竟然红了眼眶。 “对不起,大姐……”凌寒规矩的道歉,声音里有一些哽咽。他低着头,再是多说不出一句话。 “你这孩子……”凌华抚摸着凌寒略微泛红的脸颊,眼中有泪水夺眶而出:“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气人啊?你为什么呀?你便是这样跟绿萝如愿以偿,我不信你,你就能心安,就过的痛快!” 凌寒沉默着,再是抑制不住,泪水涌出。他扬着头,想克制着泪水,克制着情绪,然而无济于事。 “我跟你大哥说,我去求他,让他叫你们回来吧。就算是纳了绿萝也并没有什么……我不放心你在外头,去给章林峰他们打仗。凌寒,你这是要大姐的命啊!” 凌华哭着,抓着凌寒的衣服。 凌寒拥着凌华,心情激动:“大姐,对不起,大姐……” 凌华往时算是严厉的人,只是,看着自己一直喜爱的幼弟,便是忍不住的无底线的纵容。 可是,凌寒知道,凌华所希望的,不可能实现。可是,大姐为自己所想所做的那份心,让凌寒心痛不已。 “你对不起她,你最是知道的。我再没有见过比曼卿更懂事儿更驯顺的,你过去好好的跟曼卿说……”凌华哭了许久,良久才平静了些。吩咐凌寒好好的跟曼卿道歉,反复叮嘱。 凌寒点点头,一一应着。 然而,凌寒没有解释,他无力为自己辩白解释;曼卿也没有问,无从问起,心知肚明,更不愿意打破这一时的平静。 就如丈夫出门很久才回来的普通夫妻,曼卿为凌寒宽衣解带,凌寒抱着娇妻入眠。 曼卿驯顺的靠在凌寒的胸前,手忍不住去摸凌寒肩膀上的疤痕。伤已经好了,疤痕很深,留在了肌肤上。 “你要好好的……”曼卿道。 “嗯。”凌寒应着。 几个月不见,几经变故,所有的苦涩和思念,所有的背叛和疏远,都没有一句话,不在他面前流一滴泪。 曼卿靠在丈夫的身上,感受着他男人的气息,安然入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22.棘心夭夭(2)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凌华安置好了公司的事宜,也给家里的司机和佣人提前放了假。腊月二十二,赶在农历的小年前,凌华带着凌寒与曼卿一同回扬城。 凌寒开车,车上除了人坐的地方,都堆满了凌豪结婚的礼物,过年的年货。若不是几个人各有心思,也是一家人祥和过年的情形。 及至到了扬城,凌寒虽然是忐忑,听着凌华话里的坚决,便也是无奈,只得硬着头皮开车回家。 凌晨还在军中,并没有回来。凌言与凌豪等人一并来接凌华,看到凌寒,都是格外的震惊。 “三哥!” 凌豪过来就与凌寒相拥,真是欢喜雀跃的样子。 “三哥,三哥我真怕你不回来参加我婚礼……我,通知不到你……” 一边说着,凌豪的声音里满是委屈。凌豪想凌寒能参加婚礼,几次请求凌晨,问询如何联系到凌寒,但是凌晨非但不肯让凌寒回来,还斥责着凌豪。原是凌豪很失望,却不想到凌寒站在自己的面前。 凌寒拍了拍凌豪的后背:“都快结婚的人了,还这么幼稚……” “三哥尽欺负我!”凌豪不满的哼了一声。 “那是你太调皮!”凌寒随口接道,凌寒吩咐着凌豪、明杰与他们一起搬运着东西。 一家人热络的与凌寒叙旧,问询着,一如从前那般随意,也就仿佛之前家族的不快都没有发生过一般。书琛一岁半,已经可以满地跑,蹒跚着上下楼梯,他与凌寒最是有缘分,从来没有认生,见到凌寒连声的喊着“三叔”就一直挂在他身上不肯下来。 凌寒捏着书琛的小脸,逗弄着他玩,弄得书琛咯咯的笑着。 “凌豪,那个稍微晚点,你舅舅会来,你和明杰一起去接他吧。”凌言算着时间,看着手里的本子——凌豪的婚礼的诸事安排都交到了凌言的手上,凌言虽然不胜其烦,却也是尽心竭力,事无巨细的操持着。 “秦扬天要来啊?”凌寒问道。 “干嘛是要请他!”凌华立即翻脸,瞪着凌言。 “大姐,他毕竟是凌豪的表舅,是凌豪在世上除我们以外不多的血缘亲人了。这也是人之常情。”凌言替凌豪解释道。 凌华深恨凌豪的母亲,对秦扬天也素来没有好感。可是,这些年头秦扬天一直与凌豪有联系,表达着一个长辈的牵挂,凌豪也很尊重他。上一辈的往事已经过去,仇恨与血色都淡去,凌晨也是始终都不愿意凌豪也背负上一辈的沉重。秦扬天到底是凌豪的亲人。是以,凌豪的婚礼邀请他也是正常。 凌华哼了两声,表示着不满,却没继续说话。 倒是凌豪低着头,很是不自然。凌寒拍了拍凌豪的肩膀,表示没事儿。 “三叔叔,三叔叔,糖……”一直在凌寒怀里的小书琛从小口袋里拿出来一块糖,连带着糖纸就要往凌寒嘴巴里塞。 凌寒一把抓住书琛的手,把他手里的糖接过来了。 “三叔叔吃,不过,书琛不能多吃糖……”凌寒拿着糖在书琛眼前晃了晃。 “我,好几天,一块……”书琛手张着,看着凌寒手里的糖,咽了咽口水。 “我很少给书琛吃糖,今儿刚刚给他,你就回来了,小家伙就孝敬三叔了……他跟你真是投缘……”小凤解释着。 凌寒抱着书琛坐在沙发上,把他圈在怀里剥糖纸:“叔叔不吃糖,叔叔喂给书琛……” 正这个时候,门开了,却是明俊推开门,与凌晨一起走了进来。 “大姐……” 凌晨一进屋就看到站在门不远处的凌华,凌晨连忙唤着凌华,一边往前走。及至目光掠过凌华,抬眼却看见在沙发上端坐的凌寒,凌晨站住了脚步,浓眉微皱,脸色也沉下来。 “谁让你回来的?” 凌晨这句话声音不大,但是却很严厉。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子就冷起来。 小书琛自然是不懂大人们的话,可是,敏感的小孩子感觉到气氛的变化,看着父亲威严阴沉的样子,就不由得皱着眉头,他抓着凌寒的手指头,到嘴边的爹爹也没有说出口,大眼睛瞪着,眼里头有茫然和惊恐。 “书琛,你跟娘亲去楼上玩儿啊……乖……”凌寒站起身,抱起书琛,将书琛交给了小凤。 “嗯嗯……”小书琛声音软糯的应着。 “是我让他回来的。”凌华道。 只是凌晨一句话,屋里人也明白,凌晨与凌寒的僵局没有被打破。 “大哥,三哥回来参加参加我婚礼,我们一家人过年团聚,不好吗?”凌豪问道。 “凌寒,父母灵前,我给过你选择。是你自己要走出这个门,你就该知道再没可能回来。滚!”凌晨道。 凌晨话极冷,言简意赅,一副不愿意跟凌寒多话的样子。 凌晨的话,也回答了凌华与凌豪的诘问。 “一家人,至于一件事几句话,就是连兄弟都不认了吗?凌晨,你便是这样做一家之主?这样对自己兄弟!”凌华厉声道。 自凌寒离家出走之后,凌华与凌晨几次谈起凌寒,都是以吵架告终。及至看到凌晨这般严厉,凌华就立即站出来替凌寒争执。 “大姐,既然也说我还是这个家一家之主,我便是能够做主。他自己选择要离开沐家,便没有想走就走,想来就来的道理。凌寒,便是大姐维护你,你自己心里也清楚你还有没有资格回来!” 凌晨甩掉了大衣,坐在沙发上。 “大哥,我有几句话想跟您说,我说完就走。大姐,您别指责大哥,是我做错了,我……是我悖逆家族在先,没资格回来。”凌寒道,他的声音有些低,在屋中众人的眼前说出啦这样的话,是让他觉得羞愧的。 凌华又气又急,不想凌寒这么说。凌言与凌豪脸色也格外难看,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劝解他们。 “大哥,您移步书房好吗?”凌寒道。 书房里,只有凌晨凌寒兄弟与明俊。明俊取了壶去烧水沏茶忙碌着。 “大哥”。凌寒躬身而立。一举一动中,是谦卑和恭敬。 凌晨只冷冷的看着他,不多话。 凌寒将一个信封从大衣口袋中拿出来,又将存单取出来,双手递给凌晨:“大哥,这是当时父亲留给凌豪万两黄金所换的。初时折换了八十七万,到如今已经有两年利息,是九十三万,这些钱存在美国的银行,可以随时取现。这些钱,我一分都没有动,如数还给大哥。” 凌晨接过支票,看了看,没有说话。 凌晨的沉默让凌寒有压力,唯恐是凌晨误解了自己的意思,凌寒又兀自解释着:“我知道,这不能弥补我犯下的错。不过,这父亲安排,留给凌豪的钱。大哥是一家之主,应该由大哥处置。” 凌豪说的端正而恭顺。 凌晨收起来存单,没有说话。仿佛这是一件理所当然的小事情,不足以在他心头起波澜。尽管,这子银子能抵扬城数年的军费。 “大哥,我去上海,见了文诗英先生。文先生曾讲,许远征早些时候到上海看过他。在此之前,许远征也曾去过东北拜访章帅。眼下东北军、南方军,和皖系大有合力对付直系的意思。许远征想必也与大哥联系过的。各方的局势与打算看,应该是免不了再有大战了。大哥也早作考量。” 这些话凌寒也猜测着,大哥未必是不知道,但是,他也忍不住的坦诚相告。 凌晨哼了一声,并不意外。 “那你说说,扬城该怎么做?”这话的语气,就如当年在军营中,凌寒做凌晨的秘书时候,凌晨问询着凌寒。 凌寒略微思索了一下。 “大哥,如今若是战争不可避免,那兵强马壮,是唯一的选择。大哥这些年来,从来都主张与民休息,安居乐业,不扩张势力,不大规模征兵。但是,若是此时我们还不做出一些扩大势力的举措,那会被人认为是软弱可欺的。两者相权取其轻,我们还是扩军吧。一来,我们有自卫的能力,二来也叫旁人不敢小觑。我们军队强大了,这仗可能就容易打,牺牲反倒是会少一些。若真是重启战端,也很可能是直奉之战,杨倍磊肯定要应对东北军,我们的压力不会太大。若是可能,我会策应大哥的。” 凌寒的脑子很是清楚,即便是在这样窘迫的境地,他也说的从容不迫。“” 凌晨点了点头,嗯了一声,却没有多做点评。 在安静的书房里,面对着沉默的大哥,凌寒总是不能安静多久。他只觉得承受着凌晨强大的气场和压力,这压力又在沉默中数倍的放大。 “大哥,凌寒能不能恳求您允许,让凌寒参加凌豪的婚礼之后再走?这是凌豪一生中的大事,我不希望他有遗憾。婚礼之后,凌寒一定自行离开。” 凌寒的头低的很,不敢抬头去看凌晨,他却又不放弃的乞求着。 “你已经做出过选择了……彼时你的选择,难道不会知道今日的遗憾重重?” 凌晨平和的道,却是异常的坚决。 “是。”凌寒沉沉的应着。凌寒知道,他既然自己选择了离开沐家,那么,就不可能再能轻易的回来。 凌寒抬眼看凌晨,凌晨也在看他。 凌晨的眼中是深不可测,不可见底的寒潭,平静的表面却足以将凌寒淹没。 凌寒的目光中却是怯懦和躲闪,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害怕凌晨,敬畏而怯弱,疏离而躲闪。 “大哥保重!”凌寒深深的一躬。 既是兄弟,明明是深情厚谊,却只有相见的沉默对冷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23.棘心夭夭(3)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熟悉的大哥的书房现在看着是那么亲切,楼道里隔板上几瓶风信子开了还有淡淡的香气,路过大哥卧房,小凤在逗弄书琛,书琛咯咯笑着。 凌寒迈着步子缓缓而行,心里疼痛酸涩。 他将拳头放在手里狠狠咬了一下,才忍住了泪水。 客厅里凌华等人还在等他。 “三哥”,还没有等到凌寒下楼,凌豪就冲到楼梯上:“三哥,大哥同意您参加我婚礼吧。” 凌豪的眼中是满满的期许,闪闪发光。 凌寒打起精神,手搭在凌豪的肩膀上:“凌豪,就算不能参加你婚礼,三哥会看着你成婚的。三哥一直都是三哥……” “大哥他……”凌豪皱眉,眼中的光芒一下子暗淡下去。 凌寒用力气捏了捏凌豪的肩头,制止他继续说下去。 “你婚礼将近,事情很多,别惹大哥不快。我先住酒店,我怎么也会看着小弟结婚的。” “凌寒,你……大姐去找你大哥……”凌华一肚子火气。 凌寒下楼,站在大姐的面前: “大姐……大姐不能护我一辈子。大姐为我恼大哥,他岂不是更生我气。今天亏着大姐我回来看看大家就好……”凌寒的话较往时慢了许多,一个字一个字说着。心里如刀绞一般,他疼的颤抖。 凌寒虽然强装着镇定,但是他的失态大家都是看在眼里. “凌寒你保重自己。”凌言道。话说的极为普通而且简短但是,却是满满的深情。 凌寒点头。 “你先去酒店住。明杰,你去送凌寒。”凌言吩咐着,他从来是克制而温和的。这个时候再继续无谓的纠缠下去没有意义,凌言果断的决定着。 凌寒从衣架上取了自己的大衣和围巾,曼卿也过来穿上了大衣。 “我跟你走。”曼卿道,一如既往的相随。 凌寒点点头。 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下大了,漫天飞雪,满地的雪白。风嗖嗖而来,刺骨的寒冷。 院子里的灯亮着,照着大地惨白。 “明杰你开车小心点!”凌华叮咛着,眼睛里已经有泪花。 站在院子里,曼卿冷的瑟缩着肩膀。凌寒将自己的围巾取下来,围在曼卿身上,帮她围好。 凌寒一夜都很沉默。他镇定的去酒店,安排着曼卿入住,去餐厅吃饭,洗漱。在外人看来,他一直都是沉稳镇定的。只是,曼卿感受的到,凌寒身上那种沉沉的压力,无时不在,不能摆脱。 万家团圆的时节,酒店里都格外的安静。落地灯下,凌寒安静的看着扬城报纸,似乎是不愿意错过任何一条这座城市的新闻。 曼卿从凌寒的身后抱住凌寒的脖子,将自己靠在她的身上。 凌寒放下了报纸,拍了拍曼卿的手,站起来身:“我们休息吧,今天一直在奔波。” “你的眉毛,皱的聚在了一起。”曼卿抬头看着凌寒,伸手去触碰凌寒的眉头。 “曼卿,我不值得你为我如此……我们离婚吧。”凌寒道。 曼卿手悬在半空,她瞪大眼睛看着凌寒,不可置信,旋即又苦笑。曼卿摇摇头,眼里都是坚定和决然。 “我不会签字离婚的,你不用想。值得不值得,不是你说了算。如果你真是只为了娶她就要与我离婚,你去法院吧……” 曼卿扭过头去,不去看凌寒,终于,还是抑制不住的掉下眼泪,抽泣着。 凌寒伸手揽过了曼卿的肩头,“曼卿,你当真不恨我吗?” 曼卿哭着扑倒在凌寒的怀中,委屈汹涌而出。 凌寒只得抚慰着曼卿,待她哭累了,哭够了,帮她用毛巾擦拭了泪水,给她递了一杯水。 他的人生会走向怎样的歧途,有多少坎坷,艰难,他未可知。可是,凭空给她的伤害他一直负疚,路走到了现在,凌寒当真是连减轻自己的罪责的机会都没有了。 “凌寒,我知道你爱绿萝,可是,我不信你只是因为爱绿萝所以离家出走。”曼卿伸手去抚摸凌寒的脸颊:“你们的爱,能够给你带来多少的欢乐?但是再多的欢乐也弥补不了你不被家族所接受的痛苦。你撑的有多么的勉强,你自己都不知道……” 凌寒目光有些呆滞,有些诧异,却没有回答。 他知道,曼卿懂得他,可是,他还是不能够选择她。 次日,曼卿陪着凌寒去沐家的墓地祭拜。 年前祭祖是家族的传统,一般会在除夕前祭祖。然而,凌寒与曼卿商议好及凌豪婚礼过后,不等除夕,他们就启程回北平的。是以,凌寒买了白菊,带着纸钱去祭拜父母。 昨夜竟然簌簌的下了一夜雪,到第二天天还没有放晴。天空飘着雪花,极冷。祖坟又在半山腰处,两个人走的很是艰难。凌寒一手拎着东西一手牵着曼卿,曼卿抱着菊花,一步一滑的跟在凌寒的身后。 看着纸钱化为飞灰,打着卷在空中飞旋,不知道是雪花溅到眼中,还是凌寒哭了,他大眼湿润了。 一地的雪,凌寒仍旧规规矩矩的跪在地上叩头。 伏跪在地上,凌寒的肩膀难以抑制的抖动,头埋在臂弯中,挡住了他的脸,但是,曼卿听到凌寒低声的呜咽。 曼卿蹲下身子,蹲在凌寒的身边,抱着他的肩膀。 “你想哭就哭吧……要是难过,要是委屈……父母的在天之灵,一定懂得的。” 家是他不能够释怀的思念和依恋。 “我小时候的记忆里,家里也不是很愉快。爹爹偏爱凌豪,不是很喜欢二哥和我。他总是像命令士兵一样管束命令我和二哥,二哥从小胆子就很小,谨小慎微,他做事儿就像是一个受了惊吓的小动物一样,听到点儿声儿就得张望张望,稍有不安全不妥当就不会去做。我小时候很叛逆也很倔强,爹不高兴的事儿,我也不在意。我总是躲着他做事儿,被他发现,被他骂一顿也不往心里去。其实长大了我才明白,二哥比我没有安全感。他未必是害怕爹爹打骂,其实是害怕叫爹爹失望……” 坐在墓地不远处的石头上,曼卿靠在凌寒的肩头,凌寒一直望着墓地,目光中尽是茫茫。 “我现在终于明白二哥的恐惧,是他在意父亲的爱,在意这个家。是我的不懂事挥霍了那些信任和爱……其实,爹娘一定都是很爱我的,才纵容我的叛逆和执拗……” 凌寒的声音低低的,甚至有些含含糊糊的。曼卿却一字一句的听到了心里去。曼卿的手握着凌寒的手,想给他一些温暖。 凌豪的婚礼如期举行。 婚礼在旧宅举行,张灯结彩,满目的喜庆的红色。 大门敞开着,喜迎八方来客。 沐家是大家族,族人众多,婚礼设宴开流水席,来来往往数百人,凌寒夹杂在其中,并没有人注意到他。 他穿着黑色风衣,衣领立起来,围着围巾恰是遮挡了脸颊,礼帽压得很低,没有人看得到他的眼睛。 礼乐声,司仪的祝福声中,新郎与新娘拜堂成亲。 人们欢声笑语起哄着,一声声叫好。 凌晨在新人们礼成的时候走到了台上。 他本来是作为家长,对来客表示谢意的。 “走……”凌豪略是低头,伸手扶季雅和,想搀扶她往下走。 枪声响起。 凌晨站在台上,最先看到射过来的子弹。那子弹射向了凌豪。 来不及反应,几乎是下意识的,凌晨按住了凌豪的肩膀把他推到了一侧,根本不顾及自己的肩膀也挡在了子弹射来的地方。 子弹入骨的声音,凌晨剧痛,跌倒在地上。 此时,凌豪、宾客也才反应过来。宾客们有人惊慌的蹲在地上,有人四散着向外跑去。 开枪的杀手黑色礼服礼帽,他扬起的手还没有收回,在男子似乎是错愕,旋即,子弹上膛。 凌寒扬手射击,正好打在了刺客的手腕,男子枪落地,冷不防凌寒已经栖身过来,按住杀手的手腕。 杀手反抗,二人缠斗在一起。 杀手的武功竟然出奇的好,在一只手受伤的情况下,困兽犹斗,凌寒竟然是很艰难才取得上峰,将男子按压在地。及至看到杀手的样子,凌寒很是诧异。这个人似曾相识,只是记忆里一时记不起了。 有凌晨的卫队过来将杀手扣押。 不远处,凌言明俊等人围住凌晨,曼卿正在帮凌晨检查伤口。 凌寒挤进去,看到曼卿将一团纱布缠住了凌晨的伤口。 “先送医院,要把子弹取出来。大哥你先忍一下。” 曼卿道。 子弹打中了凌晨的肩膀,鲜血横流,凌晨的半边身子已经被血染红。剧痛之下,凌晨的浓眉紧皱,满头的大汗,脸已经变形。他嗯了一声,表示理解。 “凌言,你安抚一下客人,告诉来的记者不要乱写。” 已经是如此,凌晨依旧镇定的嘱咐凌言。 医院走廊里,凌华、凌言等人焦急的等待着。 凌华靠在凌寒的怀中,凌寒握着大姐的手。凌豪坐在椅子上,脸色惨白。凌言十指交叉着,青筋凸起。 气氛格外的紧张,大家都不敢轻易的说话,唯恐是一句话,有什么不吉利,或者徒增了大家的担心。 直到曼卿从手术室出来。 “大哥手术做完了,没事儿的。你们可以去看看他,不过他还需要多休息,也不方便说话。”曼卿一脸的疲惫,苍白的笑笑。 “辛苦你。”凌寒道,顾不得跟曼卿多说,凌寒跟随着凌华等人去往病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24.恩怨难偿(1)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凌晨醒过来,已经是晚上了。麻药的麻醉效力退去,凌晨伤口剧痛。纵使他心性能忍,忍着不肯呻吟也疼出来一身汗。凌华,和凌言,凌寒兄弟几人,在旁边照顾着,帮他擦拭着汗水。 子弹打中了肩头,没有性命之忧。然而子弹近乎击穿了肩胛骨,肩胛骨尽裂,伤势依旧严重。 明俊去调查杀手的情况,不多时便回来,他皱着眉头,神色愁苦。 “说吧。”凌晨道。 “是王志坚的儿子,王森武。”明俊道。 凌晨皱眉,又不由得叹了口气。 “原来是他,倒是不足怪了……唉……” “他只说了两句话,便不肯多说了。他说,他要杀的不是您,他无意找您报仇也无意伤您。他要见您。” 明俊道。 疼痛一阵阵的袭来,凌晨疼得咬牙,吸了口气。 “他不是要杀大哥就是要杀我吗?”凌豪问道。“他是谁?我又不认识他。” “跟你没关系,不要什么都问。”凌晨道,剧痛之中,凌晨的声音有些颤抖,可是却依旧的威严。 凌豪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大姐,凌豪,你们先回家。我没什么事儿,我们不能因着这么点事儿就大乱。今天是凌豪成婚的日子,凌豪去陪新婚妻子。该怎么的庆贺规矩还是不能少,还是要大姐照看。”凌晨强打着精神,说道。 “你当真没事儿?”凌华依旧很不放心。 “没事儿!还有曼卿他们在的。”凌晨道。 明杰送凌华与凌豪回家,明俊忍不住的问询着王森武的事情。 “大哥,要怎么处置王森武?” 明俊的眼中透着急切,是隐隐的担忧,焦虑与不忍。 “他是不是受伤了?处理了吗?”凌晨问道。 “他的手被凌寒开枪的子弹贯穿了,有简单处理,没有性命之忧。不过……”明俊斟酌着用词。 “带他来医院吧,好好诊治一下。等他治好伤,再过来见我吧……”凌晨道。 明俊的眼中有惊愕,庆幸和欣慰,甚至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 “是。”似乎是也觉得自己的表现有些不妥当,明俊顿了一下:“大哥,我……” “不用多说了,明俊。我们都认识三十年了,彼此还有什么不理解的呢?别说他还是你表哥,我也一直当他是兄弟……我不怨他,我信他恨的也不是我。当年是悲剧,我们无能为力不可避免,现在,不会了……去吧。” 凌晨道,凌晨疼得头晕,难免的心浮气躁,他是忍着心性,耐着性子说。 明俊看得出来凌晨的状态,心有不忍,便不跟他多说,连连点头。 曼卿拿了止痛的药给凌晨服下,却并没有缓解多少疼痛。凌晨侧着身子,皱着眉,强忍着一阵阵袭来的剧痛。他时不时的抓住被单,手心都是汗,被单都是水洗了一样。凌寒帮凌晨擦拭着额头的汗水,却不多时,又是淌下来的汗珠儿。 凌寒看不过去,问询着曼卿,怎么止痛药没有效果。 曼卿很为难:“是大哥伤的太重。子弹几乎是贯穿了肩胛骨,又有多处的骨裂,才是这样的。之前大哥总是头疼吃镇痛药很多,对这类药物不太敏感,所以……药量已经很大了,怕是再多吃药,会不好。” 凌寒皱眉,没有多说。 “要不然打一针吗啡吧……一针也不会有什么依赖的。”曼卿忽然道。 她是医生,她明白凌晨所经受的痛苦真的是难以承受的。 凌寒探询的看着凌晨,凌晨坚决的挥手:“不必,不用。曼卿,一会儿你去看看明俊带回来的病人,尽力的救治他。他若是问我,你便说我没大碍就好。” 曼卿不知所以然,也只得点头的应着。 凌寒陪着曼卿去治疗王森武。 此时,凌寒才看清楚王森武的样子。王森武是一个英武粗犷的中年人,经受了风霜,格外的粗粝。因着治伤的痛,他喉咙里低吼着,望向曼卿,冷厉的眼神也让曼卿有些不寒而栗。 “你忍着点,一下就好……”曼卿柔声道。 曼卿缝合着伤口,血汩汩的流出。王森武侧过身去,并不看曼卿,虽然是强忍着痛的神色,却也是有一幅生死置之度外的样子。 良久,曼卿帮王森武包扎好了伤口。近一个小时的治疗,曼卿也筋疲力尽。摘掉了手套,洗了手,脱掉了白大褂,曼卿觉得提起的精神和力气都消散了,人便靠在凌寒的身上。 “谢谢你们。”王森武道,声音有些嘶哑。 “小武哥没事儿就好。”凌寒冷冷的回答了一声。 “你还记得我啊?”王森武抬头扫了凌寒一眼。 “因为你们的叛变,我失去了至亲,一生的轨迹都改变了,当然记得。”凌寒答着,也没有好语气。那一场突变,改变了太多人的命运。凌寒虽然还年轻,虽然没有亲历,但是也能够想象到血流漂杵的场景。那一战之后,扬城军失去了近半数的军力,受此波及的民众更有数万。 王森武的父亲王志坚当年是扬城的提督,与时任巡抚的沐仲多年共事,交情甚好。两人私交情义也很深厚,曾经私下里义结金兰。及至子侄辈的王森武与凌晨年纪相近,关系也很好。王森武、凌晨甚至先后入读同一所讲武堂,是上下级的校友。 然而,因为那一场叛变,他们成为了你死我活的仇人。 叛变初期,支持王志坚者众,王志坚的队伍一度把沐仲逼迫的只有退守扬城、朔州一隅。然而,及至战线拉长,王志坚久攻不下,队伍心思浮动,甚至抢掠民众,引起恐慌。扬城军在凌晨的带领下开始反击,最后取得了胜利。 那场叛逆从开始到最后战争结束,从进攻到对峙,到反攻,断断续续,持续了将近一年。 那场战争开始后不久,沐仲在愤怒与失望中去世,沐夫人也自尽随夫而去。终于沐仲的军队哀兵必胜的信念下,坚持守城三个月,在绝境中赢得了生路。 为了保全妻儿,凌晨将妻子送往乡下待产,却还是遭遇了王志坚部属的搜检和抓捕,凌晨失去了妻子和即将出生的儿子。 而凌寒和凌言兄弟们,就是在父亲临终前,离开扬城,远赴美国的。 凌寒对王志坚这个名字,一样的刻骨铭心。 凌寒看着王森武,不自觉中目光中就有寒意。 他不能理解明俊与凌晨对他的宽和,只当他是仇敌。 王森武回看着凌寒,丝毫没有觉得他是阶下囚的窘境,是凌寒手下败将有所羞愧。 “当年那个小娃子长大了,能耐了……那会儿你爹把你大哥留下来拼命,你们几个夹着尾巴跑,现在倒是一个个人模狗样的威风了。你小子的事儿我还略有耳闻,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比你爹还不要脸啊……” 王森武肆意的奚落着凌寒。 凌寒握拳,克制着情绪才没有挥拳相向。 曼卿伸手握住了凌寒的手,凌寒良久才慢慢的松开了拳头。 “表哥,您请尊重老帅的在天之灵吧。”明俊道。“大哥说,你包扎好伤口可以去见他。” 凌寒瞪着王森武一脸的不满,王森武丝毫不在意,哼哼的笑着。 曼卿的手始终握着凌寒的手,十指相扣。 “凌寒……”曼卿轻轻的唤着他,才唤回他的失神。 仇人见面,却没有分外眼红。 凌晨因为王志坚的叛变失去了父母,妻儿;沐仲也曾经无情的处死了王志坚的妻子,王森武的妻子女儿。反攻之际,凌晨围困王志坚与朔州郊区,王志坚开枪自杀。对阵双方的人,手上都是对方的血,残忍却被看做理所应当。 王志坚兵败后,他的部队部分投降,部分还陆陆续续的抵抗,还有一些人退入山野,做过土匪强盗的营生。 平息叛变之后,凌晨对叛变的部属宽宏相待。对于有较高军衔的军官,他们自由的选择退役回乡,或者自寻他路;对于普通的士兵,可以继续在扬城军当兵,不受任何影响。 即使那些退入山野为盗为匪之人,只要缴枪,也可以给他们一份营生。 饶是如此,扬城军损失依旧近半数。凌晨用了数年的经营,才勉力的维持。 凌晨知道王森武就带了百余人北上西北,在西北山野占山为王。因为所距扬城甚远,凌晨也再也没有追击过王森武。 那年他们二十几岁,昨日还是肝胆相照的兄弟,次日便举枪相向。其实,他们最是明了发生过什么,只是无可选择。他们与他们的袍泽一起,看着血流成河的战场,举枪相向的都是曾经的同袍兄弟,一场场上演着悲剧,持续了那么久。 而那场悲剧,到今天都过去了那么多年了。 凌晨耗尽心力,维系着扬城的安全,努力不再打仗。 凌晨以为王森武也已经放开了仇恨,看淡了当年的模糊不清的是非,却还是没有想到,王森武居然一个人回来暗杀。 凌晨身上披着大衣,系了中间的一个扣子,本是侧靠在病床上,见王森武进来,也示意着凌言扶他坐起来。 王森武一身西服,白衬衣上斑斑血迹,血腥味很重。手上层层包裹着纱布,依稀还有血迹透出,也很是惨烈。 隔了八九年的光阴,当年的意气青年都是两鬓过早有了白发。相视,彼此都是一声长叹,苦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25.恩怨难偿(2)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医院里是浓浓的消毒水的味道,夜已经深了,倒是格外的安静。 “你也老了,看起来这些年你也没有过的称心如意啊。” 王森武哼哼的冷笑着。 凌晨无奈的摇了摇头。 “人活在世上,没有比称心如意这几个字更难的吧。何况是我……我用了三年的时间才让扬城恢复元气,夜以继日,殚精竭虑,我也并没比你好过太多。其实,你本可以过的更好更轻松些,奈何做贼为寇?你就算是到了哪里做我的对手我都是更尊重你一些,讲武堂出来的做强盗,呵呵……” 凌晨报之以一样的冷笑。 王森武皱眉,脸色很不好看。 “去别的地方转回头打扬城军,我还是真做不到。” “可是,当年就是你们害死了扬城军几万条的人命,你的手上沾满了鲜血,还能够说出这样的话也不叫是厚颜无耻!”凌寒忍不住的插嘴。 王森武瞪着凌寒,目光中露出了凶光。 “你懂什么就在这里胡说八道!当年害了扬城军的是谁?就算是你大哥,也不敢问心无愧的说都是怪我们吧!成王败寇,这些我们都认了……这些骂名我们都担了也没有什么。你们自可以把王志坚的名字刻在叛逆的耻辱柱上。凌晨,我问你,你真的就没有想过,祸患到底是谁?当年差点害死你的人,就真的不该被惩罚吗?” 凌晨原是平静的神色,眼神也凌厉了起来。 “王森武,当年你们对我父亲的命令多有不服,我能理解你们的心情,也同情你们的处境。当时的状况,我想帮你们也力所不逮。所以之后的变故,我对米的父亲和你们的处境都很同情。王志坚将军为扬城军所做出的贡献,扬城军一直都记得,没有谁把他的名字刻在了耻辱柱上。但是,也请你尊重我的父亲,更不应该伤害我本来无辜的兄弟。” 凌晨面色凝重,有着不容置疑的严肃。 “你可真是从始至终的愚忠愚孝!当年要不是我爹多少次替你说好话救你,你可能都被你爹打死了,现在却还是一本正经的做孝子贤孙呢,呵呵……”王森武显然对凌晨的郑重其事根本不在意。 “你无辜的兄弟,呵呵……他的身上有着那个蛇蝎女人的血就不会无辜……有多少悲剧是因为她发生的?父亲曾经跟我讲,在他跟你爹年轻时候刚刚到任扬城,被派到各地打仗,兵力不济,南征北战,老帅是怎么样一个能够同甘共苦清廉自守的人。可是,后来又是怎么样的挪用军饷为一个人女人一掷千金,刚愎自用,任人唯亲。为什么那么多兄弟死了,那么多家庭散了,你的妻子,我的妻儿,都没了,可是她的儿子活的好好的。”王森武的声音格外的凄厉。 “一群男人把因为权力欲望的征伐而引起的灾难,加诸在一个人女人身上。然后报复他当年尚在垂髫的儿子,王森武,我们年轻的时候一直竞争,是彼此的对手,但是,现在你真叫我看不起你!”凌晨冷笑着。 “是因为她的贪婪,所以父亲挪用过军饷,纵容了鸦片种植,可是,后来军队划分势力范围,为了鸦片的收益你死我活,还归罪在那个小贪心的女人身上,这实在是可笑了吧。” 王森武陷入了沉默。 这是凌寒都不知道的关于扬城军的往事。 在凌寒的印象里,父亲对贪腐和鸦片深恶痛绝,叔父家的凌秀贪污军饷被一顿痛打之后逐出了家门。然而,这些事情竟然都发生在父亲身上。凌寒皱着眉头,良久都难以接受。 原来,那场叛逆发生之前发生了这么多事。 “胜败输赢,原因很多。我不知道我父亲在生前有没有反思?也许是没有的,他到死都是愤怒怨恨和诅咒,甚至一直都在怨恨我。还有很多无辜的人,他们都是毫无原因的被牵扯其中,就如你我的妻子儿女,他们到死都不会明白这是一场怎么样的战争……我曾经一直反思那场灾难,但是,我不怨恨你们,也不怨恨我的父亲,事已至此,没有人能够挽回什么。所以此后的千难万难,我都是极力的避免战端。我们比更多的人能够感受到战争的痛苦,我们所承受过的苦痛,不希望别人再受。” 凌晨语气缓了缓。 凌寒很少见凌晨说这么多话,尤其是刚刚他疼痛的难以自持。凌寒心中既是佩服凌晨的忍耐,又心疼不已。 王森武也俨然被凌晨打动,他看着凌晨,看了很久:“我输了。读书打仗你都比我强,现在依旧更厉害。你心胸开阔眼界宽广,扬城有你保护,是福气……”王森武笑笑,有些苍凉无奈。 “当年输了我还有些不服气,现在看到你,我竟然心服口服了。沐凌晨,有你这样的对手,输在你这样的对手身上,我没有什么遗憾的。你要护着你的亲弟弟,行……你们一家人兄友弟恭,我成了阶下之躯,想怎么样你随意。我也算是心愿已了了……” “你今天的所作所为我可以不追究。你回去你的地方,愿意做正当生意寻个正路也好,为盗做匪也是你的自由,但是,你要是对我的兄弟不利,我不会放过你的。” 凌晨道。 “以前看着你逗弄那个淘气的被宠的无法无天的孩子还为你叫屈,以为你只是哄你爹高兴。那个恶毒女人一心想害死你……怂恿着你爹打你,羞辱你,算计你,你被打的的体无完肤,窝在军营里掉眼泪。我真没有想到,你还有这气度,还能真心的宠她的孩子,还当他是兄弟。”王森武道,一边说着一边摇摇头。 “是你一直放不开的。那一辈的悲剧,那一辈的恨都太多了。那场战争都过了八九年了,小弟的婚礼,你居然还想要他的命,是你的狭隘。要是真的恨,当年打败你们的是我,围困你们,让你爹自杀,让你流窜了这么些年的人也是我……暗杀一个无辜的人,当真不是一个大丈夫的所为。” 凌晨冷笑着,有嘲讽,也有无奈。 他们彼此相对,见证过彼此纯真的少年时代,意气风发的青年时候,和之后的血雨腥风…… 王森武仰天长啸:“那场战争我输了,我输给你,不恨……父亲那一辈,恩恩怨怨难了。我们这一辈子,情分和仇恨也难以计算。就这样吧。战场上的输赢,就足够了。你赢的坦坦荡荡,我输得心服不口服,我不会报复你。你也保重吧。你的这些兄弟们……”王森武扫视了一下凌寒与凌言:“怕是比不上你,差太多了,呵呵……” 王森武的目光落在凌寒的身上:“你枪法不错,打中了我的手没有打中我的头,身手也有两下子,可是,你干出来的事儿让扬城和你大哥丢人,叫旁人看了热闹。别说你有什么苦衷内情,出了这种事儿,就是你水平不够,跟你大哥好好学吧,呵呵……” 凌寒咬着牙,沉默着不应。 “我的兄弟,不劳你费心教训。”凌晨冷冷道,始终是高高在上的语气。 王森武点点头,拱手。 “明俊,安排人送你表哥走吧……带好了药,注意安全。”凌晨吩咐着。 明俊领会,连连应着。 看着王森武出门,凌晨再是坚持不住,靠在了床上。 “大哥。”凌言与凌寒连忙上前问询着。 凌寒摸到凌晨的衣袖,凌晨的衣服已经湿透了。 “大哥,你还好吧?”凌言问道。 “没事儿……”凌晨实在是撑不住了,无论是体力还是精力,都已经耗尽。疼痛排山倒海而来,他没有一丝一毫力气抵挡,迷迷糊糊,昏睡过去。 凌晨再度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夜半凌晨两点多钟了。 凌晨在梦中不自觉的翻身,碰到了伤口,剧痛之下呻吟着,惊醒了在床边守护着的凌寒。 “大哥。”凌寒连忙过来搀扶凌晨。在凌寒的搀扶侍奉下,凌晨起床小解。之后,凌寒又乖顺的递着毛巾擦手,端水。 凌晨刚刚是痛极了,半是昏迷才昏睡过去。此刻醒来,疼痛中再是难以入睡。 凌晨稍微一动,便生生疼出一身的汗,一直全身紧张的抗衡着痛,凌晨手脚都有些僵直,凌寒帮他擦拭着汗水,小心的按摩着他过分紧张僵硬的手臂和腿。 凌晨此时才格外的多看凌寒几眼。凌寒面容格外的英气,近些年比少年时候还要瘦削些,轮廓也深了一些。长长的睫毛微微动着,在眼睑投下阴影。 感觉到大哥在看他,凌寒抬眼看了看凌晨。 凌寒的目光依旧是清澈如水,依旧是心底坦荡清澈的青年;可是,时不时凌寒坚定果决,有着百折不回的气势与凌厉。 “大哥,怎么了?”凌寒看凌晨看了自己很久也不说话,有些不自在,便是询问着。 “没事儿……我睡不着,你不用管我了,自己去睡吧。”凌晨道。 “不用。我跟二哥讲好,轮流着照顾大哥,不会累到的。大哥伤着,总要有人照看着。大哥,很疼吧?”凌寒轻声问着。 这一句,凌晨有些莫名其妙,凌寒自己也愣住了。 “大哥一定很疼的,我知道……”凌寒喃喃的说着,垂下头,又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便是不再说话了。 “以前大哥打你,你也疼的睡不着,辗转反侧过好几回吧?”凌晨问道。 凌寒咬了咬嘴唇,没有回答。 凌晨叹息:“我们兄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这么疏远了。你小时候最是依恋我……打了你,也没有问你一句疼不疼,没有管你受不受得住,疼得睡不着,你心里头一定怨恨大哥吧。” 凌寒抬眼看着凌晨,泪水不自己觉的浸湿了眼眶。 “没有,我没有怨恨过大哥。就是觉得,大哥该是怜惜我一些……我知道都是我的错,该是大哥教训。是凌寒不争气教大哥失望,教家族蒙羞……我也不想这样的,我也不想……” 凌寒擦拭了一把眼泪,扭过头去,终于还是不可抑制的痛哭。 凌晨皱眉,久久未语。 这是第一次,凌寒这么脆弱,毫不掩饰的哭着…… 凌晨抬手,抚摸着凌寒的头,轻轻的爱抚着他,一如多年前,他安慰着心怀恐惧的幼弟。 “大哥,对不起……大哥承受了那么多,做了那么多,可是我们都没有帮到大哥。” 凌寒道。他没有选择,但是他真的很后悔。 “大哥以前也很咒怨命运,为什么独独待我不公,连我的父亲都不肯给我一丝的偏爱和信任。这个地方在很久的时间里对我来说都是炼狱,是折磨。扬城,无论是家里还是军里,都是我的噩梦。可是,当我们的身上不只是一个人的命运,还背负着太多人的希望的时候,就知道,逃避,放弃,任意妄为都是不可以的。男子汉立世,就算是不能够建功立业,也不能做懦夫……沐家做错过事情,也经历了磨难受了惩罚,不管之前怎么样,之后,就算是锁链,我也是心甘情愿的背着;就算是炼狱,我也心甘情愿的受着。因为这还有很多人的希望,扬城沐家不该教他们失望……” 凌晨语重心长的说着,然而说话也是很耗体力,凌晨几句话后,便是长长的喘着气。 凌寒心中一阵阵酸涩。大哥一生,痛苦实多,快乐实少,他是真的奉献了自己的一生。从无从选择到心甘情愿,他步履维艰的走过了这些年。 凌寒看着凌晨,凌晨的脸色灰白,浓眉紧皱着,精力明显不济,但是,目光却是依旧的明亮,满满是期许。 “大哥……”接过来凌晨喝完水的水杯,凌寒重重的点头:“我明白您的意思。” “大哥知道你现在格外的难,可是,也要撑下去。你选择了这条路,你选择了去保护你要保护的人,面临的境况,你不是不知道,别放弃,好好的走!” 凌晨一句句的叮咛。 凌寒重重点头,泪水不自觉的落下。 “越活越回去,你什么时候这么爱哭……”凌晨笑他。 凌寒侧过头擦拭了眼睛,不敢去看凌晨。 “你还是要走,大哥就不能让你回家。在我心里不管怎么样,你都是我的弟弟,可是,道理规矩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你明白吗?”凌晨道。 凌寒点头,喉头仍旧有些哽咽:“我知道。是我的错,我不怪大哥。只是,对不起大哥……” 凌晨叹了口气,靠在床上,闭上眼睛养神。 凌寒心潮翻涌着,久久难平。 他和大哥,有着兄弟的默契,男子汉之间的理解。他们的选择无论是怎么样的痛苦,都义无反顾。 凌寒咬着嘴唇,吸了口气,既是觉得委屈释怀,又是觉得心被刺痛。 凌寒不由得多看了凌晨几眼,凌晨皱着眉,忍着痛,俨然并没有睡着,却兀自调整着呼吸闭目养神。凌寒心中又多几分对大哥的敬佩,许是大哥这样的心性和意志,才是真正的男子汉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26.风雪新年(1)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凌晨伤痛虽重,却也并无碍性命。骨伤虽是难养,却也不必须住在医院。年关将近,凌晨不愿一家人因为自己住院不能够安心过年,住院三天之后便要求出院。 凌寒还是没有被允许回家。 已经近除夕,凌寒与曼卿想北上回北平,也已经没有了火车。淹留至酒店,凌寒与曼卿彼此相对,都是忍不住的苦笑。这时凌言安排明杰送来了凌华的车,说凌华与凌言都建议他们去上海过年。 “说是上海过年有很多洋派热闹新奇的玩意儿呢,你们也不闷得慌。” 明杰道,半是认真半是开玩笑。 凌寒听得出来明杰口中的奚落,也没话去反驳他,只得苦笑。 因为过年,佣人都回家了。公寓里只有凌寒和曼卿两个人,分外的冷清。凌寒弄了很久,才烧着了炉子,煮了水,两个人又在房间里一阵擦拭打扫,竟然也忙得筋疲力尽。 忙完了,手中的抹布扔开,坐在楼梯的台阶上,两个人相视一笑。 曼卿凑了两步,凑到凌寒的身边靠在他的身上。 “辛苦你了……让你跟我过一个这样的新年。”凌寒苦笑着,摇摇头,自己也很是苦涩、无奈。及至落魄至此,困苦至此,还有曼卿的相随相守,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曼卿太好,好到他没有办法去拒绝她的爱和追随。他只有负疚着,来拥抱和承担这份甜蜜的依赖。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嫁你了,就跟着你走……先生,我饿了……” 凌寒伸手拢过了曼卿的肩膀:“歇歇,我去煮粥给你吃吧,或者,我们去外头看看,不知道能不能买到吃的?” “谁要除夕喝粥啊?外滩晚上有没有人放烟花?”曼卿蹭在凌寒的胸口,仰头看着他。 “走,看看去。”凌寒牵着曼卿的手,取了衣架上的围巾大衣给她披上。曼卿一直笑着看他,眉角眼梢都是笑意和暖意,没有半分的凄冷和落魄。那份笑,连凌寒都被感染了,也随着她报之一笑。 外滩上,烟花璀璨,漫天的烟花在海边绚烂绽放。曼卿兴奋的大笑着鼓掌,拉着凌寒在人群中穿梭。凌寒浅笑着看着曼卿,随着她的步子在人海中穿梭,只是,忽的一瞬间,只觉得曼卿的笑容也如那烟花一般,那么灿烂,也那么易散;而自己心里,那么多的惶恐不安担忧在一瞬间也如绽放的烟花一样,发散着,扩大,漫无边际。 秦皇岛,绿萝孤灯独对,抄了几页经书,她有些倦意,放下笔,沉沉睡去,安安静静的度过了一个除夕。 爆竹声声中被吵醒,是蒙蒙亮的天,是又一年。 凌寒与曼卿在上海呆到了初三,火车恢复运输,两个人北上北平。 在上海住了四天,是他们结婚两年来,唯一的一次两个人单独生活这么久的时间。他们悉心的照顾着彼此,默契的维系着细微之处带来的快乐。凌寒话不多,曼卿常常是陪着他说话,说自己小时候的事情,读书和工作中的好玩的事情给他听,间或凌寒有时候也说到自己小时候的事情,时不时的也会一时间失神,曼卿就胡乱的开玩笑与他打闹嘲笑,避开着那些让他觉得不开心,失落的事情。 他们小心的呵护着来之不易的快乐,尽管,那快乐的时光就如阳光下的薄冰一样。偌大的寓所里,太过冷清,不适合任何冷清和深情的语调,只有清脆的笑声,才显得略是那么不孤独。 回北平前,凌寒拜访文诗英与林盼兮。冬天感染了风寒,文先生的身体抱恙,不是特别有精神,却也是一直鼓励着二人好好的谋划将来,不要任意妄为。言语中,对凌寒,对江文凯都是寄予厚望。 凌寒与江文凯上一次见面大打出手,此次见面初时多少有些尴尬。好在,凌寒性情疏阔,也不以为意;江文凯做事周到,又大他们十来岁,谈笑中也一笑而过。倒是江文凯对曼卿反倒是有些不自在,话里话外的关心,客气疏远又不自然。那份客气,落在凌寒眼中,自然看的明白,那明明是江文凯的刻意与礼数。在感情与礼数上,曼卿忠贞,江文凯亦是君子作为,唯是凌寒觉得对曼卿亏欠良多,心中多一些自责。 拎着大包小包许多行李——那多是给曼卿的父母,两位姐姐和孩子们买的礼物,二人同行回曼卿家,俨然一路上恩爱夫妻的样子,甚至,同车的一位太太也娇嗔的对自己的先生表示着:“那位太太才是幸福,她的先生多么的周到谦和……” 只是,北平在即,曼卿却越发的有些心绪不宁,心烦意乱了。 曼卿嚷着车厢里太热太干燥,凌寒便要了茶水端来给曼卿喝。曼卿心急火燎的端起茶杯就喝,都没听进去凌寒说着“小心烫……”的话。车厢里的列车员并没有什么讲究的,开水房烧了开水直接冲茶。茶水太烫,曼卿拿起来刚一沾唇就被烫的撒手,整杯茶扣在了想阻止她的凌寒的手上,又旋即掉在了车上,茶杯碎了一地,凌寒也被烫的咬牙,手瞬间通红。 “哎呀……都怪我……”曼卿抓住了凌寒的手,很是内疚。 “没事儿,一会儿就好。”凌寒皱着眉头,甩掉了手上的水。 曼卿却突然红了眼圈,旋即,泪珠滚落,落在了凌寒的手上。 凌寒也是一惊:“别哭啊,我没事儿的。” 凌寒伸手帮曼卿擦拭眼泪,曼卿却扭过头去。 “曼卿……”凌寒轻声唤她,又不知道该如何的安慰她。 这不算什么,凌寒也不以为意的事情,他也想不通,缘何曼卿会这样的在意。凌寒一时间有些茫然困惑。 “我再帮你要杯茶水去……” 凌寒喃喃的说道。 “别。”曼卿一把拉住凌寒的手臂,摇摇头。目光中,是失神与忧愁。 “你怎么了?”凌寒问道,扶着曼卿的肩膀,拉她坐下。 纵使是凌寒再不懂得女孩子的心思,也看得出来曼卿此刻远不是因为自己被烫伤而这样忧伤的。 “我知道你一直在陪着我开开心心的过年,你一直在委屈你自己,压抑自己,不去理会那些不高兴。我知道,你一直在让着我,护着我……” 曼卿情绪有些激动,又强自平静。她说着话,不由自主的把食指放在了嘴边咬着。 这个举动落在了凌寒的眼中,有些略是惊讶——这是凌寒的习惯,平息情绪的时候,会咬手指。 “曼卿,你别说这样疏远的话。我原是对你抱愧很多,能够让你开心些,我也很开心。这个年,因为有你,我也觉得快乐很多。真的……”凌寒伸手把曼卿的手从她的嘴边拉下来,握在手里。 “要是没有你,我才不知道过的怎么样的孤单呢……” 被逐出家门的逆子,他没有了家,却还有妻子相伴,本该是庆幸万分的。 “你真的那么想?”曼卿将信将疑的问道。有他在身边,曼卿觉得一切都好。她挥洒着快乐,逃避着所有不快乐的事情。她能够感觉到凌寒的压抑与克制,努力的强颜欢笑——尽管那些笑容是假的,但是,有他在身旁,有笑容的回忆,对曼卿来说太珍贵。就算是这个新年是快乐的梦,她也愿意沉浸在梦中不愿意醒。 如果他真的不只是隐忍和克制,不只是强颜欢笑,如果他真的感觉到快乐过,那也好。 “当然。我也很开心。”凌寒宽和的笑笑。 曼卿笑着,笑中带泪。 这已经足够好了。明日之后,她也做好了准备,他会离开的。 尽管两个人都没有提起过未来,但是,曼卿知道,凌寒年后会回秦皇岛。那里有绿萝,那个他深爱的女人。 “女婿上门,本来老丈人是万分欢喜的。不过,我爹和我娘都是很怪脾气耿直的人,他们说什么,你别在意就好。” 车过了宛平车站,家近在咫尺,曼卿甚至有些紧张,说道。 凌寒自然是明白曼卿的意思——过去的一年,他的所作所为,一定是让陆家觉得失望和受辱的。这个时候回来,就算是有长辈和家里人的问责,也是正常的。 凌寒苦笑着点点头:“我知道的,没事儿……我也该向老人道歉的。” 曼卿噗嗤一笑。 凌寒虽然去国多年,但是,仍旧是儒家文化,传统家规教育出来的守礼忠厚的,思想比一些激进的闹革命的少年还是传统些的。 快晌午,北平有些雪花飘落。雪不大,落地即化,倒是吹在脸上,有些小针扎过来的寒意。下了黄包车,到胡同里有一段路才能到家。曼卿把自己包在围巾里,只露出眼睛,躲着风雪。她想给凌寒围起围巾,被凌寒躲过,笑着拒绝。曼卿一手拎着一个小箱子,一手抓着自己的围巾,凌寒拿着三个箱子,两人一路走着回家。 路上遇到曼卿的邻居打招呼: “这是回娘家了?这是女婿一起来吗?”邻居大娘笑着问着,眼睛很亮。 曼卿叫着婶子应着,呵呵笑着,凌寒也笑着点头问候,在大娘的诧异的眼神中走过。 曼卿敲着门,开门的是父亲。 陆父望着眼前的女儿女婿,竟然一时间的怔住。 “爹娘我们回来了!”曼卿笑嘻嘻着。 陆父目光打量着凌寒,是越来越多的冷意。 “难得,你是还记得有妻子,有岳父啊!” 陆父站在门口,冷冷的说道,也并不让他们进门。 气氛一时间结冰,很是尴尬。曼卿也皱眉: “爹,您说什么呢……” 陆父不理会曼卿,只是瞪着凌寒,眼中有怒意。 “岳父,凌寒给您拜年了。” 凌寒道,东西放在地上,规规矩矩的磕头拜年。 “滚!我当不起你的岳父,认不起你这个女婿!” 凌寒的行礼没有减弱陆父的怒气,他忽的把门一甩,闪身而去。 “爹!”曼卿很不满的喊了一声。 凌寒心中虽然有准备会被问责,可也被骂的一愣愣的。看着晃荡着的门,凌寒也怔住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27.风雪新年(2)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看着父亲重重的摔门离开,曼卿的眼泪瞬间就流下来,手中的箱子也摔在了地上,散落了一地的是上海买的一路带来给父母姐姐的礼物。 “那我们走吧……”曼卿喃喃的说着,来挽凌寒。 “你这大过年的是闹什么呢?”陆母听到声音,和大姐曼若一起出来。“这可不是昨天的酒劲儿还没过,没个分寸的,跟孩子闹什么气!大老远不容易回来了,快进来。” 陆母一手拉着曼卿,一手拉着凌寒,笑的有些勉强不自然,但是,也是满心的欢喜。 看着母亲和颜悦色,曼卿才平息了气儿,自顾自的擦了眼泪,蹲地上收拾礼物。 “凌寒给您拜年。”凌寒连忙道。 “哎呀,好好!快起来,进屋,家里没这么多规矩……”陆母笑着道。 “不许起来!不许进屋!”忽的,陆父在院子里大喝着,又怒气冲冲的冲到了门口。 陆母虚扶着凌寒的手臂,凌寒原是刚要站起来,这下是起也不是跪也不是。 “你是干什么?干嘛为难孩子啊?” 陆母不满的说道。 曼卿也瞪大眼睛看着父亲。往时,在家里,一直都是母亲经常念叨和抱怨,父亲很少说话。可是,今天父亲却突然的这样激烈,让曼卿一时间也很无措。 “我们……我们家不是什么富贵人家,原说是齐大非偶,就不该有这样的婚事。我们也没有想攀富贵。可是,既然是成了亲家,我们也不是任人欺辱的。我们的女儿,一样是宠爱呵护,信心培养的。既是明媒正娶,成婚的时候也说照顾她,沐凌寒,你自己说你怎么样对曼卿?你自己说说你做了什么,你让曼卿怎么生活,怎么见人?你让我们怎么见人!” 陆父指着凌寒怒斥。 凌寒垂首。 “对不起……” “你跟一个舞女一走了之,走在路上街坊邻居都是指指点点,你不要脸,我们的脸面往哪儿搁,你要曼卿怎么过!”陆父厉声指责着凌寒,话格外的严厉,凌寒只等垂首沉默,再是说不出来话。 陆母和曼卿都是震惊,曼卿已经哭出来了。 “爹,您是嫌我给您丢人吗?那我们走。”曼卿道,已经是站不下去了,说着就来拉还跪在地上的凌寒。 凌寒一把用力握住曼卿的手:“曼卿,你别这么说,冷静点。” 凌寒低声示意着曼卿,并没有站起来。 “岳父,岳母,对不起,因为凌寒让您二老为难,是凌寒的错。父亲,请您别说齐大非偶的话,凌寒没有半分对二老不敬的地方。凌寒有错,负疚于曼卿,也抱愧于二老,皆是凌寒的错。”凌寒看了看一只意难平的曼卿:“凌寒做错了许多事情,可是,如果曼卿愿意,我也是愿意继续照顾爱护曼卿的。” 曼卿看凌寒,手捂住嘴,眼泪顺着指尖落下。 “哎呀,这大过年的,这是干什么啊……”陆母看着女儿哭得泣不成声,声音也哽咽了。 “这一年怎么样过来的,到过年时候,还不知道能不能回婆家过年,现在又当是没事儿了?我们就是任着别人欺负,想怎么就怎么吗?” 陆父道,声音不大,却是格外的严厉。 陆母也不由得皱眉,她最是了解丈夫,是知道丈夫那股子文人气上来,是最是执拗的。 凌寒理解岳父此时的火气了,他没办法解释,只能自己一再认错。 “爹,凌寒都认错了,您别为难他了。”曼卿道。 雪比刚才大了,雪片片飘落,几个人身上都有雪,雪花渐次化了,几人衣裳都湿了。曼卿的围巾早已经散开,也再顾不得冷。 曼若和曼云两家今天都回娘家,外头这样闹着,左涵,李家和还有孩子大们都陆续出来。 小孩子们叫着小姨,小姨夫,女儿女婿劝解着,站在门口的一群人,很是热闹。 “都回去,进屋说去,这什么样子!”陆母道,哄着人们进屋,也打破这翁婿的僵局。 曼卿连忙伸手挽着凌寒站起来。 “谁让你起来了!”陆父突然向凌寒发难。“你们都进屋去,你要是诚心道歉,你就在这儿跪着吧!” 陆父冷冷的说着,说完转身进屋。 “爹……”曼卿喊着。 “你们都进屋吧。” 凌寒说着,复又跪在地上。地上都是水,凌寒刚刚一直跪着,裤子已经全湿了,冷的都有些僵了,跪在地上,就仿佛是有针刺一样。 “凌寒,我们走!”曼卿也被父亲气急了。父亲所有责骂凌寒的话,都是曼卿的伤心事,曼卿听在耳中,是被人直戳心肺的感受;而父亲对凌寒的为难,也让曼卿为难和心疼。 曼卿一咬牙,拉着凌寒就要走。 “曼卿!”陆母和曼若连忙拉住曼卿。 “曼卿听话,你先回去,等父亲不生气,就会让我进屋了。回去……”凌寒抓住曼卿的手说道。 曼卿眼中泪光闪烁,她瞪大眼睛看着凌寒,凌寒却是安慰和平静的。 “听话……”凌寒的声音分外的温和。 “对啊……我们先进去,你别闹了,一会儿爹不气了,就事儿了了啊……走……” 曼若过来拉着曼卿往门里走。 陆母和曼云等人也哄着孩子进屋去。 “凌寒啊……”陆母落在最后。 “没事儿,母亲,凌寒应当的!”凌寒道。 陆母一声长叹。 午饭已经做好,这样一闹,一家人面面相觑,再是没有心情吃饭。 曼若家的小儿子还记得凌寒教他们拳脚的好,闹着怎么不让小姨夫进屋吃饭,被曼若瞪眼,让他一边去。 “吃饭!”陆父吩咐着。 曼卿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扭过头去,无声的抗议着。 “吃饭吧……”陆母张罗着,伸手来拉曼卿。 曼卿咬着牙,不肯动。 怕是饭桌上曼卿与父亲再起争执,曼云拉开母亲:“我们先吃,一会儿小妹饿了自己吃。” 院子外头,凌寒一个人跪在地上,咬着牙才稳住身子,不至于倒下。 路上间或有街坊邻居经过,便是议论纷纷。有人猜测着是谁家的子弟犯错了被罚跪,又是有些与陆家熟悉的,猜测着可是陆家的三女婿。甚至是有人故意走近些看看他,确定一下是不是报纸上看到过的那名青年将军。 “果然是呢,看来人家也是尊重陆家的,陆三小姐还是被看重的。” “说来人家可是级别很高前途无量的呢……报纸上说,是参谋长来着?男人嘛,一时被迷惑,现在这也是诚意了。” “陆家可也别是太过了吧……大户人家三妻四妾的也不是没有,哪能让人家跪大门口呢。就是一般的混账小子也不拉不下这个脸受这个气啊……” …… 凌寒微微闭着眼睛,只道是什么也听不到看不到。 纷纷议论中,他也能够感受到曼卿所面对的是怎么样的压力和局面。想着曼卿一直承受着这些,却从不肯抱怨自己,凌寒更是自责。 雪落在身上,旋即化了,凌寒头发衣服尽是湿了,正月的北平,最是地冻天寒的诗会,凌寒冷的不由得打颤。尽管跪在这里是痛苦万分,每一秒都格外的难熬。凌寒也便是强自咬牙忍着。 几个人一餐饭吃的如坐针毡。 “爹,外头这雪越来越大了,三妹夫他们也是坐了一天一夜车回来的,这从早到中午都没有吃饭,也是受不得了……”左涵劝着。 “是啊。外头雪大,人来人往的看着,也是怪不好的。三妹夫毕竟是场面人……”李家和应着。 同是翁婿,陆父平日对女婿多是客客气气的。今日这番闹腾,两个人也是推己及人的一凛。 “他要知道丢人,他就不那么干了!让他好好反思吧!”陆父气哼哼的说道。 陆母一声长叹: “凡事也是有个度,你跟孩子闹了一通了,差不多就行了……” “爹,您不心疼凌寒,也得看看小妹。你看我们家大小姐眼巴巴的望着外头……您这是罚凌寒,还是罚小妹啊?”曼云道。 不远处,拒绝吃饭的曼卿一直站在窗外,看着雪花飞舞着,一动不动。 老式宅子的门是很小的,曼卿看不到外头,也不知道凌寒是怎么样的情形。 她忽的想起来凌寒离家出走的那一夜大雨,她在楼上临窗看着凌寒跪在雨中的院外,然后带着一身伤,踉踉跄跄的离开。 曼卿在想,也许凌寒已经离开了吧。那个她始终都没有勇气问起的话题。 曼卿知道,凌寒肯定是要走的,他不能回沐家回扬城,还是会回秦皇岛的,他是会回到绿萝身边的。 他们的恩爱,都是他们二人演出来的。骗得了所有人,也是骗不过自己的。 也好,免得再面对离别。 曼卿的泪水倏然而落。 这样也好,免得彼此难堪和为难。 “去吧,叫他进来。”陆父冷冷的发话。 桌子上的人愉快的应着。 “曼卿,去叫妹夫回来!”曼云道。 曼卿抱着肩膀,一动不动,一任泪水落下。 “不哭了……姐姐知道你们委屈了……快去吧,别让妹夫冻坏了……” 曼若过来推曼卿。 曼卿咬着嘴唇,一步步挪着往外走,她唯恐是打开门,已经不见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28.风雪新年(3)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门打开,映在曼卿眼中的是咬着冻得发紫的嘴唇,瑟瑟发抖,却依旧长跪于风雪中的凌寒。 曼卿满眼是泪,一句话都说不出。 “妹夫,快起来,爹叫你进去。”曼云道。 凌寒撑着站起来,却是已经冻得双腿发麻,差点摔倒。 曼卿连忙伸手扶住凌寒,凌寒借着曼卿的力,才是勉力的站稳。他俯身揉着双腿膝盖,良久,才缓过来一些,将将的走路。 房间里,凌寒诚心诚意的一再道歉,陆父板着脸再是教训了一番,才是过去。 陆母已经盛好了热汤,让凌寒暖暖身子。 在外头冻了太久,饶是凌寒身体很好,也被冻得连连打喷嚏,声音嘶哑,喉咙肿痛,俨然是感冒了。喝着热汤,才是暖了许多。 曼卿将凌寒拉到自己房间里换衣服。 凌寒的衣服都湿透了,已经过了这么久时间,脊背摸上去都是冰凉。 曼卿再是忍不住,靠在凌寒身上痛哭。 “行了,没事儿了,怎么还哭……咳咳……”凌寒咳着。 “你发烧了,还咳嗽……”曼卿道,抚摸着凌寒的身体。 凌寒冻得发抖,从箱子取了衣服层层穿上,也抵不过寒意。 “实在是冷,冻着了点,也没大事儿,别哭着脸……咳咳……”凌寒伸手替曼卿擦着眼泪:“可是跟你回家,大过年的呢,眼睛红的跟兔子似的。” “我去给你拿药去……”曼卿道,咬着嘴唇不理他。 “别了,岳父说晚上一起喝酒,我别扫他幸。”凌寒拦住曼卿:“你去给我熬点姜汤驱寒,嗯……” 曼卿不由得愣住,略略一叹:“你不生我爹气,不怪他吗?” “是我有错在先,他生气是正常。只是曼卿,我对不起你……”凌寒道,手扶在曼卿的肩头,摇了摇头,很是无奈。 他对她最是愧疚,确实连弥补的话,都说不出口。 曼卿苍凉的一笑。不必多说,她也是理解他的。 “我不怪你,从没有怪过你……我去熬姜汤……”曼卿眨了眨眼睛,眼泪没有落下,勉强的泛了一个笑容。 中午一餐话吃的兴致索然,一家人聚餐便改在了晚上。 男人们的饭桌,总是免不了的聊些家国大事,天下时局。李家和在政府公职,凌寒在军中,是以,免不得也被问起。 “年后说是选举总统,眼瞅着直系把持政局,罗震是肯定要上台的。不过,他的威望可是比不过张安平,杜祥和,这可是得有得一争的……” 李家和道。 “凌寒,你们在东北,看着这仗败了,还有没可能在打仗?那会儿子听说你们在丰台宛平打仗,小妹还去了,一家人吓得心惊胆战的。真是比不来你们这职业军人出身的,我们还真受不得这个……要是能够不打仗,还是不打了的好。” 左涵道,很是书生气息。 “让大家担心了,是凌寒的不是。说眼下,自然是不打仗的好。可是军阀林立,没人能统一没人能管控,稍有个不注意,就是擦枪走火,真不打仗很难。年前东北败了,自然也不甘心……”凌寒道,仍旧有些咳嗽。 想到这些,凌寒心里也有些愁绪。他想起来许远征,章林峰的野心勃勃,甚至文诗英与江文凯都是要力求统一的。 这些,都是面临着很多不可避免的战争。 “兴兵打仗,血流成河,就是打不着那些当官的,才有人愿意打仗。” 陆父冷冷哼着。 凌寒有些尴尬,听得出来陆父的不满,也不知道该如何应着。凌寒感冒了,喉咙肿痛,他本来话少,又有岳父一直冷言冷语言辞不善,凌寒更是沉默了。 “爹,您是教书先生没有打过仗,也不会知道三妹夫是怎么样的带兵打仗,你别是一直奚落三妹夫……”左涵道。 李家和摇头叹气:“其实,岳父是误解了。现在打仗还真不是打不着当官儿的。子弹无眼的,炸弹一炸炸一大片,分不出来什么当兵的当官儿的。真是凶险多了。三妹夫在军前也不容易,千万是小心。” 李家和道。 他在政府供职,常常是看到一些抚恤的名单,多少是有些了解的。 凌寒点头示意,表示着感激。 曼卿伸手握住凌寒的手,没有说话。只有她知道,秋天的那场战争,凌寒他们是怎么样走过了生死一线,凌寒曾经被炸弹残片击中,手臂险些残废。 “当的什么兵,打的什么仗!”陆父叹气着,几个女婿也没人敢应话。 “不说这事儿了……过几日戏班子都要开箱唱戏了。到时候可以一起去听个戏……”左涵也是学校教员,土生土长的北平人,说起戏园子,都是有说辞的。他岔开话题。 “现在这戏园子的戏票太难买着了。新一年的开箱戏都得是那些常年的在戏园子定票的才买的着的。别说这梅老板秦老板这样的名角,一般班子的戏都不好买着呢!” 陆父叹息着。 “可不是,年前封箱戏唱完,这活活的闷了一个年,可不得都往戏园子里奔,票也是不好买。”左涵随声附和着。 “父亲,您要是想听戏的话,若是梅老板的戏,章帅和云清在戏园子有包年的位置捧场梅老板的,他们暂时也不会来北平,到时候我安排人接父亲和姐姐姐夫一起去听好了……要是秦老板的戏,我便是有些故交,也是可以安排的……” 凌寒道。 “是么?你有这个门道儿怎么不早说呢!要是可以,梅老板和秦老板的戏可都是要去看的!我要看《宇宙锋》,也是要去看《定军山》的!” 李家和道。“父亲很喜欢秦老板那个唱念做打的态势,那声如洪钟声音,都是很了不得的。” “我还是觉得梅老板的戏好些,声音婉转清丽,可是有韵味的很……” 这个话题总是轻松很多,一下子一家人热烈的讨论了起来。及至最后,让凌寒去联络安排,到时候太平洋行的人来一家人去看戏。、 凌寒应着,很是愉快,也仿佛所有的不快没有发生过一样,纵使他声音嘶哑,依旧是难受着。 过了正月初十,年节的气氛就淡了许多。 工作的人陆续都开始工作了,那些因着年节暂时消停的烦扰也重复的回来了。 政府开始紧锣密鼓的安排议会选举,各路人马各显神通,北平的政府又开始激荡起来。 虽然北平政府直系掌权,但是皖系的故交不少,一些中立人士也有一席之位,罗震想当选还是要费一番周折。北平开始传闻,罗震对以后会选他的人许了多少的好处。 傍晚,凌寒去医院接曼卿下班。 天气暖和了起来,曼卿提议先走一段再去坐黄包车回家。 挽着凌寒的手臂,两个人徐徐而行。 这些日子,是曼卿有生以来最愉快的日子。身边的人是她深爱的丈夫,他们相守相依。 街上叫卖着冰糖葫芦,曼卿不由得侧目。 “想吃吗,我们去买。”凌寒说道。 曼卿点头。 两个人拿着冰糖葫芦不由得相视一笑。 “你什么时候走?”曼卿鬼使神差一般的问道。这句话梗在喉咙,也梗在心中。 凌寒不由得楞了一下,望着曼卿。 “这几天你在我家里住,怕是比在军中还多些小心吧。我爹他有些清高,心里也是很耿直,时不时的拿话奚落你,难为你了。”曼卿道,头就靠在凌寒的手臂上。 凌寒在沐家住了三四日,对长辈谦和恭敬,对同辈的姐姐姐夫也是客气尊重,连是几个小孩子闹腾他,让他跟着去玩,他都是用着十二分的耐心陪着。曼卿看得出来凌寒的柔顺与忍耐。 “一家人,那么说,就客气了也见外了。”凌寒道,声音缓缓,浑不在意的样子。 “我常是想,我们就这样过一辈子就好了,可是,我知道不可能。我虽然是你的妻子,却不是你心里头最重的人,你有很多事情要做,你也要去照顾绿萝……” 痛多久都是痛,就不如说个痛快,曼卿的声音发颤,她自己意识不到,她握着凌寒手臂的手,已经是用力的在抓着凌寒。 凌寒回望着曼卿,覆住曼卿的手。曼卿也意识到自己失态,陡然松手。 “你什么时候走?”曼卿问。 “我想回秦皇岛过元宵节。”凌寒缓缓的说道。 那么,行程也就在一两日了,虽然凌寒没有说,但是曼卿明白。 曼卿点点头,表示理解。 “曼卿,这一生,我恐怕都是有愧于你……可是,我现在不得不走。现在局势不稳,我得回军中。等到时局和社会稳定下来,我给你一个交代。” 凌寒说的艰难。 无论怎么说,曼卿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一直对他深爱尊重,他所亏欠和辜负曼卿的,他总是要偿还。 “别瞎说,我不要你什么交代……”曼卿站在凌寒的身前,抬手抚摸着凌寒的脸颊:“我只要你好好的。我们会再见就好……要是你和绿萝在一起,不方便再见,不见也好。只要你好……” 曼卿痴痴的看着凌寒,痴痴的说道。 “让我好好看看你。我好想留下一个什么念想,在以后看不到你的日子想念着你。我们要是有个孩子就好了,长得像你的孩子,就算是没有你在我身边,看着他我就安慰。可是我只对你不愿意……凌寒,你先走吧,如你们真的打算结婚,我们就签字离婚。” 曼卿说着,满眼是泪水。 凌寒伸手替曼卿擦拭着眼泪,看着眼前的妻子脸色苍白,心中一阵阵刺痛。 他摇摇头,没有说话。 次日,凌寒离开北平,北上关外。 临行前,陆父不是很高兴的,一脸的冷漠。曼卿笑着说,男人怎么可以一直在家里,他是有事业要做的人,该是去闯荡。 依依送别,曼卿的眼中只有爱。她祝福着他的一切,哪怕是,未来这个人与他不再有关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29.噩梦惊魂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三月。议会选举,罗震当选总统。然而,与此同时,贿选的传闻满天飞。报纸上甚至刊登了不同议员选票的价格,记者估算了罗震当选花了几百万的大洋。 虽然漫天传闻,但是罗震依旧入主北平。 此时,力主罗震上位的不是直系的功勋名将杨倍磊,而是刚刚崭露头角西北军出身的田瑞和以及罗震的兄弟。不久,杨倍磊自北平防区撤至洛阳。 罗震与杨倍磊不和的尘嚣日上。 凌寒犹记得政府会议期间,他去拜见杨倍磊。杨倍磊雄姿英发的模样。彼时与东北军一战,杨倍磊运筹帷幄,战功赫赫,是取胜的主力和关键。他胸怀开阔,气度不凡,是一个有天下有百姓的将军。从凌寒的心中来说,杨倍磊主政北平比罗震要好很多。虽然是政敌,但是杨倍磊是一个君子,他懂得仁政,懂得发展。 而如今,杨倍磊远走洛阳,拒绝北平政府的任何政治职位,显然是用行动表明了对罗震贿选的不满。 “杨倍磊是功到雄奇即罪名,更何况,他反对罗震贿选,更是见疑,可惜了……” 会议室,云清看着报纸,也不由得感叹。 “杨倍磊是否见疑于罗震我不敢确定,但是,之前见到杨将军,他对罗震是怀有最大限度的忠心的。罗震此举,自毁长城……” 凌寒也是愁眉微皱。“也许,这会让老帅更急切的去打一场复仇之战。” 云清也不由得皱眉。 直系内讧,甚至因为贿选,罗震在北平也是声名狼藉,这个时候,去打仗肯定是个好时机。 “时间太匆忙了,而且备战不充分,这仗,我们东北不能去打!”华衡方一如既往的坚定的反对打仗。 云清叹气:“其实,父亲真的是在备战。年初,刚刚,父亲跟日本人签订了修建铁路和开矿的协议,日本人提供贷款和武器……” “借鬼子的钱打同胞!这事儿我干不来!少帅,我们带兵打仗,不是想着拿着日本人的枪炮,打自己人的!我的兵,不愿意这样平白的流血牺牲!还请少帅多多劝劝老帅!少帅在军中不只是老帅的儿子,还是我们这么多将士的长官!” 华衡方一拍桌子,气势汹汹的转身离去,毫不掩饰的表示着对章琳峰的不满。 云清一愣,却也只是苦笑着,没有表态。 凌寒皱眉。归根结底,华衡方还是章琳峰的部将,就算是有不满,也不应该如此激烈的表示,更何况,面对的人是云清。云清虽然素来的平和平等,但是,到底也是少帅,是他们的长官。在长官面前的这般做派实在是太过分了也太放肆了。 华衡方是师长,凌寒是参谋长,凌寒与云清有素有私谊,所以,尽管是觉得很不妥当,凌寒也是沉默了没有多说。 “华师长脾气急了些,人却是耿直正派的。他这性子太烈了……之前在讲武堂,他做教官的时候,是我老师。我做的不好,他也是张口就骂,半点不给我脸面。他素来的清高骄傲,凌寒你做副手,也要是多谦和些。”云清苦笑着解释着。 凌寒点头:“少帅放心吧,我明白的。只是,老帅与日本合作这事情,确实是欠妥当的……这事情不单是生意上的合作,背后是日本的官方,军部,牵扯了政府与军方,日后恐怕是麻烦不断的。” 云清叹气: “这事儿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我也一遍遍的跟爹说。他说他知道,他有分寸,给他们的权力他是有限度的,他能控制……我还能说什么?我再是多说,他也不肯听。其实华衡方师长说得对,我不该只是老帅的儿子,也应该是将士们的长官。是我辜负你们了……” 云清的神色有些黯淡。在父亲面前,需要他作为将官的时候,他要上战场带兵打仗,可是,如果是不愿意跟他讨论,父亲总是呵斥他,一如父子。云清是孝子,性格也和顺一些,所以,面对强势的父亲,云清除了沉默和服从,几乎没什么办法。 “云清哥过年的时候家里热闹吧……”凌寒随意的说着,岔开话题。 “太热闹了,大大小小的都回来了。意清也回来了,事也了了,还多亏你。你过年过的怎么样,我听说出了些乱子,没大事儿吧?我原是想去电报问候沐大哥的,又觉得是你家私事不太妥当……” 云清打起精神,关切的问着。 凌豪的婚礼上,宾客在场,出现刺客刺杀,这种事情不多久就会传的沸沸扬扬。云清自然也听说了。 “没事儿,大哥受了些伤,但是也没有大事儿,已经康复了。暗杀的是当年扬城叛变的王志坚的儿子王森武,他不是针对大哥,是针对凌豪。因着父亲当年的种种的昏聩做法都是因我那个姨娘而起,所以,王森武把那些仇恨都记在了梅姨娘和小弟身上……” 凌寒感叹着,没有再说下去。 这是沐家不光彩的过去,他也不愿意多说。 “你倒是也回家过年了。”云清道,也是故作轻松。 凌寒愣了愣,苦笑。 “我大哥那样的有原则又固执,怎么是肯让我回家。我在医院陪他几日,及至他出院便是不让我回家,我只好带着曼卿去了上海,在我大姐家住了几天……前些日子我是在北平,在岳父家,耽搁了些日子。” 凌寒解释着。 云清忍不住的哑然失笑。 “你呀……你大哥真是厉害!你和曼卿怎么办?享齐人之福?那也是不错。我家里的姨娘好几个,虽然我有时候觉得他们太烦了,看她们相处的也还行。那会儿在战场上看着曼卿,那股子生死相随的气势,真是教人佩服。她是看起来弱气内心却坚韧的人,对你真是没得再好了,你不该一再的辜负她……你这回把她留在北平回秦皇岛,她该多伤心。若是她能容得下绿萝……” “我不能那么做……那样对谁都不公平也不尊重。我曾许过绿萝,我会照顾她一辈子的。我已经辜负她一次,不能再这样对她……” 凌寒道。尽管是这样说着,凌寒也不由得一次次想到曼卿,眼中闪现的是曼卿笑语盈盈或者满眼泪痕的样子,她的哭笑都因他而生,每一种样子都是满眼的深情。凌寒也不由得心痛。 “如你们真的打算结婚,我们就签字离婚……” 这样的话,这样的选择,对曼卿该是怎么样的难过和残忍。 “凌寒,你,为什么选择这么艰难的路,就是为你自己……你好自为之吧。” 云清拍了拍凌寒的肩膀,道。 云清不知道凌寒与绿萝到底发生过什么,可是,他也看的明白,绿萝对于凌寒的意义太重了,这份沉重,教凌寒哪怕是一路荆棘的走过,也不肯放弃。 凌寒被绿萝噩梦中的惊呼吵醒。 绿萝的声音不大,先是低低的呻吟着,旋即是一声声的“啊……啊……”透着满满的恐惧,她的身体也不由得颤抖着。 凌寒被吵醒,借着月光看着绿萝,坐起身来,轻摇她:“你醒醒,绿萝,你做噩梦了……绿萝……” 良久,绿萝才醒过来。反应过来是噩梦,绿萝一下子躲入了凌寒的怀抱。 凌寒抱住绿萝,抚着她的后背,安慰她。 “没事儿了,没事儿了……只是噩梦……” 绿萝的身子颤抖着,良久才平复。 凌寒抱着绿萝,满心的怜惜。 从他们认识之后,凌寒就发现绿萝有做噩梦的习惯。 尽管绿萝白日里谈笑风生,顾盼生姿,光芒四射,就如普通人一样,可是夜里常常是被噩梦惊醒,那些伤害她的旧事和人,都刻在了她的心里,如影随形。失眠和噩梦一直折磨着她,让她精神虚弱。绿萝曾经很长一段时间酗酒,借助酒精才能入睡,才能安睡,及至到了秦皇岛,绿萝强制自己戒酒。有一段时间,绿萝的睡眠好些了,也不是那么频繁的做噩梦了。 然而,此次凌寒回来,却发现绿萝的状态远不如前,比以往更甚。连续三天,绿萝都是很晚才能入睡,半夜忽的就被噩梦惊醒,之后几乎是一夜不眠,甚至,白天的时候,绿萝的精神也有些恍惚。 凌寒问过绿萝,绿萝只说是过年这段时间自己住了太久,所以胆子小了,容易噩梦,便不解释。可是,凌寒也越发是觉得不安。 抚慰着怀中的爱人,凌寒心痛不已。 缓了缓神,绿萝重新躺回床上,拉凌寒睡下。 “睡吧……我是不是吓到你了……好像是好多年的毛病又犯了。你是不是一早还去军中?你回头你去客房睡吧。” 凌寒躺在床上,把绿萝拥在怀中:“我没事儿,我陪着你。绿萝,你告诉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到底害怕什么?你别是一个人撑着了……” 绿萝皱眉:“没有啊……你想什么呢?我只有梦里才会害怕,没事儿的。你原是知道我的。睡觉!” 绿萝一如既往的霸道,闭上眼睛不肯多说话。 凌寒知道绿萝是睡不着的,抚摸她的脸颊,亲吻她的嘴唇。 “绿萝,说好了,我们一辈子要在一起,那么长的时间,还有很多的美好的未来,你要好好的。” 凌寒的声音分外的温柔。 凌寒的唇边感受到一丝冰凉,是绿萝有泪水滑落。凌寒也一下子惊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30.知不可为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凄清的夜半时分,外头只有呼呼的风声,教人不由得有些胆寒。 相依的人,却只是感觉到暖意。。 凌寒温柔的帮绿萝擦拭着眼角的泪水,又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 “绿萝,事到如今,只有你我。发生什么了,你告诉我。” 凌寒的声音很温和也很坚定,是抚慰,也是担当。 绿萝握住了凌寒的手,泪水从两个人的指缝间流下,从无声的流泪,到嘤嘤的哭泣。凌寒把绿萝揽入怀中。 从凌寒认识绿萝,绿萝便很少哭泣。她所面临的苦难与困境比任何都甚,但是,凌寒都几乎没有怎么见到过绿萝会哭,她总是瞪大眼睛咬牙看着,从不示弱也从不服输。 面对着此情此景的绿萝,凌寒也心痛不已。 “凌寒,为什么选择我?你可以放弃我的,你的人生会轻松很多。你本来不是必要承担这些的。本不该这样的……”绿萝低低哭诉着。 “我从没有想过放开你不管的,我也从没有后悔过为你所做的一切。绿萝,我的未来也是在一起的,有什么事情我都会选择与你一起承担,你不该瞒我。” 凌寒说的很认真也很平淡。 绿萝点点头。 “我并没有办法摆脱他们。那些不堪的往事,那些经历的回忆,比药更让我恐惧。凌寒,如果真的有一天,你会看到那些,不要怨恨我。我随时都可以离开……在这里的每一天,我都很愉快,就算是平生的运气与福气都用尽了,我也是很开心的。”绿萝轻轻抚摸着凌寒的脸颊,指尖划过他轮廓的曲线。“我知道很多事情让你觉得屈辱,带给你的伤害,我都知道……我后悔遇到你,让你平生背负这样的负担。如果有下辈子,我一定清清白白的见你。” 绿萝的声音本是婉转清丽的,这番话说的却是极为平和又清冷,并没有什么情绪。 “你该知道,那件事情,对我来说无关紧要。我从没有介怀过,你也早该忘记了。你当时就该忘记……你为什么学不会趋利避害呢?那些不好的事情,让自己觉得有阴霾的事情,就该忘记,哪怕是装作忘记。忘记那件事情,忘了我……” 凌寒哭笑,摇头。 趋利避害,是本能,谁都会恐惧,会忍不住的逃避。他不是不知道如果没有绿萝,如果对绿萝不闻不问他可以省去多少的烦恼,少受多少的苦楚,少经历多杀的艰难。他撑的辛苦,才撑得住守护着绿萝。可是,他真的从没有想过放开绿萝不管。再怎么样的艰难,他的抉择都是坚决无悔的。他的爱从来都是单纯的没有任何利害的计较,是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无怨无悔。 “我早不去想那件事情了。早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绿萝。我并不是因为那件事情是报恩才爱你的,不要那么想。这两天,我把你送到奉天吧。之前云清就说起过,她的夫人一个人也是很闷,一个人操劳着大帅府的事情。你可以去陪陪她,也可以帮帮她。”凌寒道。所有的激烈情绪,都是化成平淡的话。他们都是如此。 没有地方比大帅府安全的. “不行”。 绿萝拒绝。“我虽然被威恐吓但是并没有被怀疑,如果是我去了奉天,那显然他们是会确定我背叛他们了,这是最为他不能容忍的事情。我不能一辈子躲在大帅府……我能撑得住,放心。” 平息了噩梦的恐惧和慌乱,绿萝一如既往的理智。 凌寒点头。 东北的报纸开始大幅的写贿选的事情,这个旧闻一次次的出来许多的密闻,真真假假,在坊间传闻。罗震的威信进一步被削弱。罗震与杨倍磊失和争执内讧的传言也越演越烈。 与之相对的,东北军积极备战。 因为华衡方的反战,章琳峰要求罢免华衡方。华衡方是之前战争的功勋之将,并无大错,当然不能随意罢免。然而,华衡方却不低头 云清夹在华衡方与父亲很不愉快,却也无可奈何。 凌寒与华衡方深入的会谈,讲到武力换取和平,止戈为武之道,华衡方本也不是宋襄公之仁的人,也认可这些,是以,向奉天表达了决心,这才化解了这场纠纷。 然而,战云真的是越来越近了。 柳树抽芽的时候,东北对罗震宣战。 没有出乎凌寒的意外,战争打响时候,罗震就紧急向杨倍磊求援。杨倍磊也没有推脱,自洛阳北上。而此前,罗震贿选所依赖的自家兄弟却是软弱不堪,还未正式打响战争,便是让妻子儿女出国,一副要落荒而逃的样子,让罗震极为失望。 杨倍磊的参战,让东北军面临的局势更严峻一些。 杨倍磊点将,对防守做安排。他与田瑞和分别负责两大防区,步步为营,前线防守,一旦局势得力,就化守为攻,俨然是摆开阵势血战。如此的气势,让东北军也很是惊骇。应对此种情况,东北军进行调整,由武器先进的云清两个师负责进攻杨倍磊的防区;唐淮杨乐天负责进攻田瑞和的防区。 战争初期,势均力敌。这次,双方对现代化的军事作战都有了充分的准备。地雷战与排雷,空军、海军也上阵,火光冲天后,血流成河。 及至之后,扬城与宋书军在滁州再起冲突。凌晨安排郑文雄死守滁州,扬城军宣布响应东北,对罗震宣战。 杜祥和也批评罗震的政府,号召皖系旧部与其能够控制的省份独立。 尽管是战局焦灼,但是,从声势上说,罗震却是弱势了许多。 此前,杨倍磊最是善于利用报纸,曾经连发檄文攻击许远征,文采飞扬激情澎湃。然而此时也是只能艰难维持。 云清与杨倍磊的战争打得格外的激烈。双方都是寸土必争,寸土必守,在京南地区,俨然是一寸山河一寸血。 面对此情此景,无论是谁,都是难以有半分轻松释怀。云清原是格外仁慈的人,看着不断扩大的伤亡,更是心如刀绞,愁眉紧蹙。他素来爱洁净极讲究的个性也不在,身上的戎装上是满身的尘土,浑不在意的坐在临时挖的壕沟里,听着部下们讲着战术。 这样的阵地战下,伤亡不断扩大,与武器一样重要的,是战士们的勇气与信心。云清、华衡方、凌寒等人都是以身作则的个性,指挥部靠前,的确给了士兵们不少的鼓励。 北方的春天格外的短暂,春天忽而就过了,雨多了起来,天气溽热。然而,战争什么时候结束还是看不大眉目。 杨倍磊调整了策略,有序的难退,与此相对,云清部署逐步的取得了进展,将战线向南推进。 “战线拉大,对我们并不是很有利。我们要不放,这是杨倍磊多年的地盘,需要格外的谨慎。” 华衡方分析着。 他是很会打仗,合格的职业军人。虽然他对连续作战不以为然,但是,真是在战场上他是格外坚韧果决的,他眼光睿智锐利,敢于决断,敢于承担。 “但是,我们可以说,我们赢的很好!杨倍磊迎战困难,要退回洛阳自保!”凌寒道。 “对老帅不需要这样。我的艰难和努力他都知道。”云清道。多报战功是常见的事情,让上峰对自己多些关注,多谢支持是人之常情。不过章琳峰对云清近乎有求必应,这些套路是不必的。 凌寒摇头:“不是给老帅看的。是个田瑞和看的,给罗震看的。罗震对杨倍磊的信任或许不会质疑,但是,田瑞和的心思未必和他们一致了。如果田瑞和认为杨倍磊在后撤,保存实力,那么,他死战的心思就会动摇。眼下,很明显的是杨倍磊想拖住我们,让田瑞和扩大进攻。” 这是一招好棋,只是棋子会不会配合,就不知道了。 华衡方和云清都赞许的点头。 “最脆弱的是人心与勇气。如果田瑞和起了疑心,或许,还可以为我们所用。” 凌寒道。 “你的意思是,我们离间,诱降?”云清问答。 凌寒点头。 “田瑞和也是一代名将,未必会被诱降。就算是可以诱降,我们给的条件,他要的套件,是不是都会极高,老帅是不是愿意?”华衡方道。“若真是可以诱降,田瑞和倒真是教人看不起了。” “择良木而栖,他本就不是直系的部队,谈忠诚其实很牵强。至于老帅能给的,他要的条件,只要彼此有诚意,就该是可以的。” 凌寒道。扬城在强敌之间辗转,凌晨长袖善舞,这些人心算计,凌寒从凌晨身上学到不少。 “好,我去跟父亲建议!主要是能够减少牺牲,怎么样的条件倒是好说!”云清道,眼中有一丝亮色。 杨倍磊布局,在在杨军后撤之后,部分部队自北包抄云清军队;安排田瑞和进攻察哈尔一带。一旦云清军队回师救援,就可以利用包围之计,打击云清部队。 他算到了战局,终究是没有算到哦人心。 尽管罗震在一通电报核实之后,对杨倍磊表示支持。 “我的事情就全赖你!” 然而,田瑞和却放慢了进攻的节奏。 杨倍磊格外上火,几次的催促都不见效,急的把田瑞和敷衍的电报摔在了桌子上。 察哈尔,田瑞和与章琳峰派来的人在秘密会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31.可怜焦土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杨倍磊催促着田瑞和进攻察哈尔地区,转守为攻,然而,杨倍磊几封电报发出去,一直都没有收到田瑞和的回复。 是日,北平的报纸刊登了北平政变的消息,田瑞和囚禁了大总统罗震,推翻了直系政府的统治,并且声称其将清朝废帝逐出清宫。田瑞和宣布将自己的部队改组为“革命军”,并且电请文诗英北上主持政局。 舆论哗然。 杨倍磊看到报纸的时候,甚至一度以为是东北军使诈,及至看到通电,才大惊失色。 杨倍磊迅速通电,指责田瑞和的阴谋,反对政变。 杨倍磊匆忙回军想撤至北平附近,然而,又遭遇到云清部队的攻击。大军难以前行,杨倍磊果断变更计划。他匆忙整军,将前线交给部署,自己竟然亲率数千人北上,进攻田瑞和的部队,从田瑞和的手中夺回了北平的控制权。 可是此时,唐淮与杨乐天已经自察哈尔沿西线入北平,截断了杨倍磊部署的援军,对杨倍磊形成合围之势。杨倍磊孤军无缘被夹击,溃败。 云清军队一鼓作气,大败杨倍磊部署。 与此同时,田瑞和部也在京南一带进攻直军,打败了直军余部援军。 江南。凌晨下令扬城军进攻包围滁州的直军宋书部队。滁州守军与扬城主力部队将本打算回撤的宋书军击溃,宋书投降,宋书军接受整编。 杨倍磊见大势已去,率残余部队两千余人自天津塘沽口岸乘船南去。 至此,直军全面战败,战争结束。 东北军仅云清部署在山海关与杨倍磊激战中,即有上万伤亡。所幸,后续伤亡不大。 云清、华衡方、凌寒等人忙于部队的整编,抚恤死者家属,救治伤亡。 而此时,天下大局已经大变。 云清兑现了对田瑞和的承诺。 百万大洋会诱惑一名大将阵前倒戈,是云清都没有预料得到的事情。 然而,事情还远没有结束。一场战争,逐出了曹军与直军,可是关于北平政府的控制权的争夺,才刚刚开始。 虽然是名义上控制着北平政府,田瑞和却是无一日不如履薄冰。 田瑞和无论是军力还是威望都不足以控制北平政府,章琳峰虎视眈眈,自然是不可能善罢甘休。政治上,杜祥和和许远征远是更有话语权的。而扬城整编了宋书部队,也给了杜祥和底气。 田瑞和邀请文诗英北上共商国是的决定得到了章琳峰、杜祥和的响应。三家分别发布漾电,邀请文诗英北上。 文诗英提出召开国民议会的方法解决问题,也得到几家的许可。然而,文诗英远在广州,他抵达北平需要时日,北平政局就在这样诡谲、紧张的气氛度过。 云清部队在北平南郊榆垡地区暂驻整军;而不远宛平城是田瑞和的驻军。没有达成各方都能接受的解决方式,彼此都是这样小心而僵持的对峙,维系着表面的友好和本质的争执。 部署的整编、抚恤工作破费心神,半日的劳累奔波,凌寒在军帐内大口的喝茶,缓解疲惫。虽然是已经到了吃午饭的时候,许是累的过度了,凌寒竟然是连午饭也不想去吃了。 文诗英的通电北上的回复凌寒是早上看到的,与此同时,他也从江文凯的口中知悉文诗英的身体抱恙,更是忧心忡忡。 虽然现在各方口径一致的邀请文诗英北上,但是局势复杂,几方都是心怀鬼胎,文诗英来北平恐怕也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恶战,凌寒还是有些担心的。 云清推门进来,喊着口渴要喝水,副官端了茶壶发现是没有水,去外面接水。云清等不及,直接抢了凌寒的水杯一饮而尽,气的凌寒直瞪他。 “你去换衣服,收拾收拾,跟我一起去天津。老帅到天津,要跟杜祥和和许远征会面。许远征点名要你去的,你大哥也去……” 云清解释着。 凌寒不由得皱眉。 “你要是不想去你跟许远征说去……不过我还是建议你去的。不然的话,许远征会跟你大哥说什么话,我也拦不住的。”云清半认真半开玩笑。 凌寒咬着嘴唇点头。 从年后自扬城离开之后,凌寒就没有见过凌晨,也没有敢跟大哥联系。他在东北军,多数时候在战场,如此局势下,他知道以大哥的耿介是不肯联系他的。他时时关注着扬城的战局,通过各种战报和其他途径知道扬城和滁州的局势一直没有失控,却也是多悬着心。 及至是要见凌晨,凌寒又是有些忐忑。滁州被围困,大哥也曾亲率扬城军阻击宋书,而他却没有跟大哥并肩而战。凌寒心中是有愧疚的。 一路上,凌寒都有些心事重重。云清看在眼里,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你怕你大哥怕成这样子啊?你这样子,比你去战场还是要为难几分的。” 云清开玩笑。 “那不一样……”凌寒没有心情开玩笑,僵硬的解释了一句。 “打起精神来,说说,你觉得局势会怎么样?”云清正色道。 “杜祥和的政治名声比较大,实力肯定是比不上章帅的。不过,章帅要是想一个人主政东北也很困难的,一来是田瑞和会不会同意,二来,老帅在北平政治势力的经营还是比较少的,真是议会选举怕是麻烦的。”凌寒道。 谁都想分一杯羹,但是,要掌控全局是不容易的。 云清摇摇头:“父亲不是慕虚名的人,他不会像罗震那样的。如果杜祥和愿意出头,父亲也会支持他的。只是不知道杜祥和愿不愿意做出头鸟了,也不知道他要什么条件了……你大哥未必是会有多大心力去支持他的,杜祥和得自己琢磨好了。” 凌寒冷眼看着云清。这几年东北军的内部倾轧,与直军的斗争中,云清也越发的懂得阴谋了。 云清感觉到诧异,也回看凌寒:“怎么了?” 凌寒叹气,伸手看了看:“云清哥,真的没有想到,我们的手上都沾满了鲜血。而且都是同胞的鲜血。我们的身后,数万兄弟罹难……而我们现在,也在算计着要怎么样来扩大战果,要怎么样的保存实力,要怎么样争夺权力……我们跟他们还有什么区别?” 云清也不由得默然。 他曾经也为死伤的士兵辗转反侧,心痛不已,可是,他越来越明白,在战场上只有死战,只有胜利,哪怕是不择手段,哪怕是血流成河…… “要是真能达成协议,召开国民议会也好,或者是几家能够保持平和也好,不战了总是好。比东北,比扬城能得到多少更重要。其实,这一战,杨倍磊将军是损失最为惨重的,几乎不可能东山再起了。杜祥和也很难再复当年的辉煌,只是还是要堤防许远征。他联络了文诗英,也与我们扬城交情甚笃,如果他真的是谋划,怕是会有所动作。不过,如果真的联合文诗英先生主政,我倒是相信他能够有足够的能力平衡政局的……”凌寒道。 “如果真的能召开国民议会,我也是支持的。但是,别说父亲和杜祥和是不是真的愿意看到国民议会的召开,就是田瑞和也不知道什么心思,这国民议会会怎么样,一时间还很难说。” 云清道。 车行在战火之后的北平到天津的路上,断壁残垣,可怜焦土。凌寒看着车窗外的满目苍夷,始终解不开紧皱的眉。 “我很佩服杨将军。去年年前见他,他也曾经讲到愿意与南方议和,与文诗英会谈,还天下太平。当时,我是为扬城的事情去求他,他未及我多说,便是主动说他从不想一定要削弱各方……而如今,却是我失信于他。”凌寒叹气。 凌寒与杨倍磊有结交,云清是知道的。饶是如此,两军阵前,凌寒从来指挥果决,未多言一字。及至胜负已分,凌寒坦诚的对杨倍磊表示着歉意与敬意,这份坦荡,也让云清很受感动。 凌寒从没有辜负他的信任,也始终对他报之以信任。 云清拍了拍凌寒的肩膀。 云清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凌寒。我会去劝父亲的,但凡是能够让步的,不起冲突为第一要务。” “小心田瑞和,这个人,呵呵……”凌寒冷冷道。 云清也无奈的笑笑。 “大家都看在眼里,都是心中有数的……” 这是他们的盟友。他临阵倒戈,反杨倍磊,囚禁罗震,直接导致了直军大败。彼时谈条件,田瑞和张口是百万大洋;及至取胜了,又对政权诸多要求。他凭借把持着北平城内的控制权,一再扩大势力。田瑞和如此的反复无常,更是让盟友都觉得可怕。 一个是虽然失败,却仍旧值得尊重的对手。一个是大力相助,却反复无常,被人鄙视的盟友。 战争的最后,双方得到大家如此的评价,真的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而他们,又是什么样的身份,在别人的口中。 似乎是同时想到了这一层,云清与凌寒默契的相视,都是无奈的叹息。 “凌寒,勇敢些!我们不可控的我们做了许多,但是,我们还是这个大地上有权势的人,还能影响很多人,有很多事情等着我们去做!我需要你帮我!” 云清道,目光深远。“那些无辜牺牲的人,那些血,都不会白流!” 云清重重的说! 凌寒点头,两人默契的击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32.各有所思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身着整洁干净的衬衣西裤,两个风度翩翩,丰神俊朗的青年。如果不是认识他们的人,不会看出这是从战场上经历过硝烟战火,一战生死的青年将军。 如果还能看出来是军人,便是因为那寸头——在战场上几乎没有办法保证洗漱,大家都统一剃了寸头,甚至光头,以免长虱子。 车停到了章琳峰府邸的门口,走下车,凌寒却是有些犹豫。原是打算着,云清与凌寒同章林峰一起去杜宅,然而又念及大哥也到了天津,自己同章林峰同去怕是会招惹了大哥的不满。可是,如果去见大哥,凌寒是很又怯意的。更何况,他还是章林峰的部将,他的身份在这样的场合站在大哥身后,是否合适。 凌寒站在大门口,神色凝重。 云清自然是看得出来凌寒的为难。 “要不然你先去看你大哥,父亲这里我自然会解释。” “嗯。” 凌寒点头应着。思前想后的想不出来的结果,还是不如就直接去见大哥。至于是该怎么样合适,大哥会不会见他,就由大哥决断。 凌寒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拳头。 因为是几方会谈,云清稍微一打听就打听到了凌晨住的酒店,让司机送凌寒过去。云清格外的细心,叮嘱着司机要多等候凌寒一会儿。 凌寒报之以一笑,惨笑。 站在大哥下榻酒店楼层的楼梯口,凌寒整理了整理自己的衣服。 几名警卫队的人笔直着站着警戒,见到凌寒示意着点头。 “俊哥在吗?请他代为通传一声,我想见督军。” 凌寒规矩的说道。 “俊哥在滁州时候受伤了,还在养伤,没有能来。是二爷在呢。”卫队的人解释。 凌寒不由得皱眉:“俊哥伤重么?怎么样?” “伤的不轻,子弹击中了腿,虽然取出来子弹,没有截肢,但是,医生说以后要是想走路也难了。” 凌寒瞪大眼睛,不可置信。 “凌寒……”恰是凌言过来,见到凌寒有些诧异。 凌言引着凌寒先去自己的房间:“你怎么来了?也没提前时候一声。” “听说俊哥伤的厉害,会是残疾了?”凌寒问道。 凌言叹息:“是。子弹贯穿了膝盖,半月板摘除了,膝盖骨也只剩了一部分,很难康复了。俊哥受伤时候,是滁州被困结束之后的事情了。当时,战争基本都结束了,宋书军也投降了。其中一个士兵,是哥哥死在战场上,所以想刺杀大哥,在大哥巡视的时候突然开枪的。俊哥是为了保护大哥受伤的……所幸没有性命之忧。” 明俊和明杰是在沐家长大的。明俊与大哥年龄相仿,在他们心中也是一直照顾他们的哥哥,突然听到他遭逢此劫,凌寒在心中也很是难过。 “你怎么突然过来了?大哥最近心情不好状态也不好,你是有事找他还是怎么?”凌言问道。 “我……许远征去电给云清,说大哥和章帅还有杜祥和会谈,让我们都过来。我也不解其意,所以还是过来了。我便是先来见大哥,听听大哥吩咐。大哥在的话,我去见他吧。” 凌寒道。 听着凌言提醒他说着凌晨心情不好,凌寒心中就更多一些怯意,可是,眼下有事儿,他也没有可选的。 “我带你去吧……就算是他恼,你也总是见到他了。”凌言道。 凌寒侧目看着凌言,只觉得二哥比往时也清瘦了许多。凌言是性格平和温润的人,往时说话总是有三分笑意,让人很有如沐春风的感觉。而今,凌寒只看着凌言也是愁眉不展,一脸严肃,再不是如常的情形了。 “二哥辛苦了……”凌寒望着凌言,说道。 凌言苦笑,解释着: “我原是只懂些经济,后来在政府就职也只是做些政务,现在这些军务的事情,我也不是很懂,更做不熟练,辛苦也倒是其次,只是大哥也不胜其扰……其实,扬城战局看起来不是多么的惨烈——比你们在山海关在北平作战伤亡少很多,但是,滁州被困了月余,大哥也是无一刻不小心。及至反攻时候,大哥一直在前线督战……” “我原是该在军中的。是我的错……”凌寒心中更觉得难受,如鲠在喉,亦是有刺扎在心头。“滁州军队是当年陈著军队整编的。我曾参与过整编,知道情形,大哥也是熟知的,他们的士兵散漫,所以不敢贸然开战。被围城,须臾之间可能就有大变故,看来平淡却是耗心神,时时需要将士们打起十二分的小心。二哥说的,我都懂,也是我该做的,是我的失职……” 凌言拍了拍凌寒的肩膀:“你别那么说,我们都知道,你所经历的凶险与艰难。” 凌言敲开凌晨的门的时候,凌晨在批阅文书,并没有抬头。 及至凌言没有说话,凌晨才觉得有异,抬眼,却看到凌寒。 凌晨不由得皱眉。 “大哥,三弟来看您!”凌言连忙解释着。 凌晨直视凌言:“做事这么久,你懂不懂规矩!” “对不起。”凌言连忙认错,声音都有些颤抖。 “大哥,是我的错,不怪二哥,是我求他带我见您的。”凌寒解释着。 之前在家里,虽然凌晨对凌寒要求严厉,但是,对凌言却多是温和的。大抵,凌言是心思很重,也是很自律、规矩的人。因此,凌晨多是顾及他的情绪,更温和些。 然而,战争刚刚结束,军中事务杂乱,凌晨本就是心理压力极大。机要秘书又是紧要职务,偏生凌言也不擅长于此,凌晨对凌言也便是少了许多耐心。及至今日见凌言自作主张带凌寒来了,凌晨更是恼火。 “滚出去!”凌晨怒喝。 凌寒与凌言都愣在当地。 “大哥,我有话跟你说……”凌寒急切的说道。 凌晨却不肯看他,只是瞪着凌言:“你听不懂吗?” 凌言看着凌晨,又看看凌寒,更是不知所措。 “大哥,是许远征叫我到天津的。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请大哥示下。” 凌寒唯恐是还没有说出话,就便被大哥轰出门,匆匆说着。 凌晨皱眉,冷冷哼了一声:“你不是我军中人,也不再是我沐家人,你做什么跟我没有关系,我也没有什么可示于你的,出去!” “大哥,扬城有战事,凌寒无一刻不在忧心,凌寒不能给大哥分忧很是抱歉。是凌寒的不孝……战事虽结束,但是战后还是诸事纷繁,如果大哥有指示,凌寒必当依从。”凌寒道。 凌晨走近了凌寒,看着凌寒,目光如海一般的深沉,冷峻。 凌寒被大哥看的很是露怯,不由得躲闪着凌晨的眼神。 “你说,我说什么你都会依从吗?”凌晨冷冷的问道。 凌寒不解其意,却又是习惯性的顺从,点了点头。 “是。” “滁州被围困,你不在军中;扬城作战,你也不在军中。及至明俊重伤,战后抚恤整编,你还是不在。凌寒,这些事情,你在东北军也都曾经历吧……你们在山海关激战,奋勇向前,死战不退,所经历的怕是比这些还多。你口口声声叫着我大哥,说是为我分忧,凌寒,你有愧吗?” 凌晨冷冷的问道。 凌寒头低垂着,不敢多说一句话,只是短短对应着:“凌寒有愧,对不起。” “那你现在听我的,你去鼓动你的部下反对章林峰内战,反对他入关内,要求他遵循去年所说的东北军不入关的诺言,退回关内去!” 凌晨道。 凌寒瞪大眼睛看着凌晨,仿佛是不认识他一般。 “你不是想让我示下吗?这是我的指示,你只管去做吧。越快越好,最好是在文诗英到北平之前,把章林峰轰出去的好。” 凌晨淡淡的说道,仿佛是说的很简单的事情。 “大哥,这,我做不到。”凌寒摇摇头,最后下定决心,坦诚的说道:“大哥,我不能那么做。东北军伤亡数万人才换来的胜利,不该这样就舍弃了,也不能再有东北军内讧,再有死伤了……” “你眼里只有东北军的利益,哪里还有扬城?你站在这里,口口声声的说担心扬城,说是听我的,不过是文过饰非。沐凌寒,你到底是关心我,还是宣誓一个胜利者的荣耀,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凌晨冷冷说道。 凌寒大为吃惊,凌晨的话太重了,凌寒实在担当不起。而且,他今日被凌晨的一番话给弄蒙了。大哥从来是和平主义者,不愿意看到内讧,也不愿意看到无谓的消耗,可是,他今日的吩咐,真的是要将战火重新燃起,重新划分势力范围的局势。 “大哥,您误会了。我没有……我不敢……”凌寒的话都说不清了。“凌寒断没有那样的心思。我只是担心扬城和大哥……可是大哥,东北军不该再乱了,国家也该安稳下来了,该结束战乱频仍的日子了。东北军俨然是现在最有实力控制局势的。如果章帅不能组阁,恐怕真的还是战乱不断!” “你是章林峰的说客还是章云清的说客?你觉得需要你提醒我怎么做?滚吧……”凌晨道,嘴角有一丝别有意味的狞笑,慢慢跺着步子道了书桌后,不去理会凌寒。 “皖系的意思你明白了,你该怎么做自己去想吧。除了东北军不想打仗不想内乱外,想看着他们乱起来也不只是许远征。你要是不想被我打出去,就快点滚!”凌晨冷冷的说道。 听到凌晨这样的话,凌寒的眼睛不由得一亮。 刚才大哥说所说的,其实不是他的意思,是皖系许远征的意思。许远征叫自己来是如此的深意——而大哥用这样的方式告诉他了,该怎么做自己去想吧。 “大哥保重!”凌寒退出前,深深一躬。 凌晨不由得多看了凌寒的背影一眼,略是欣慰,更多是遗憾,一声叹息。 这声叹息听在凌寒的耳中,身子不由得颤抖,真比往时抽在身上的鞭子还要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33.暗潮涌动(1)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天津天气有些阴沉,又有蒙蒙细雨,不大,落在脸上有丝丝的凉意,倒是多了些清爽。 昨日凌晨一番话,凌寒领会了凌晨的意思。他需要给杜祥和许远征一个表示,哪怕是什么都不能做。 虽然他与云清一起前来,然而,却没有随章林峰走入客厅,一直在门口恭候凌晨。 削的露着青色的短发,凌寒身着衬衣西裤,恭敬的站在大门口,他身形挺拔,站在雨中,却丝毫不避风雨,比门口站岗的士兵似乎还多些英气,又很是大家子弟谦和温良的样子。 “怎么凌寒不进来?”杜祥和迎接着章林峰,旋即问道。 “凌寒等他大哥呢,他要是敢进来,一会儿凌晨就把他轰出去了。”许远征半是玩笑的解释着:“虽然是章帅的部下,虽然被凌晨通电逐出了家门,不过,凌寒说到底是凌晨同父同母兄弟,这孩子男女感情上糊涂,大节上是不亏的。” 许远征的话,说的随意,却也是有深意。 章林峰嘿嘿一笑:“那是,那是……” 不多时凌晨的车过来,凌寒连忙走下台阶相迎。 凌晨穿了长袍,谨肃而老成。凌言撑伞侍从,温顺谦和。 “大哥,二哥!” 凌寒躬身站立着。 凌晨抬眼看了看凌寒,冷冷哼了一声,却没有说话,只顾往里走。 凌言与凌寒相视,凌寒从凌言手中接过了伞,替凌晨撑伞。 巨头的会面相见甚欢。仿佛是没有人记得战场上血流成河的惨烈,没有人记得仓皇出逃的落魄,而今天他们是胜利者,有足够的权力评价着战争。杨倍磊的仓皇渡海,田瑞和的叛变都成为笑谈。 制衡田瑞和与文诗英是他们会议的目的。 凌寒随在凌晨身后,替换了凌言,在会场为大家端茶倒水,没有落座,也未言一词,只是冷眼看着局势。 几人对田瑞和把持着北平的政局,不退出北平都很是不满,在制衡田瑞和,将他赶出北平的目的上都是高度一致的。 然而,章林峰不主站过分削弱田瑞和,他主张未来政府应该给田瑞和有一席之地;而杜祥和与许远征则是极力反对田瑞和,想把他赶回西北,至少不要让他在京津一带。 “田瑞和这样的反复无常,实在是小人行径。章帅,他昨日还是对罗震交口称赞,罗震贿选少不了他一份功劳。转眼,他就在阵前倒戈,圈进了罗震,让杨倍磊腹背受敌。章帅要是去拜访一下罗震,就该知道现在的想法是多么的不理智了。” 许远征道,折扇在手中轻轻摆动,说的漫不经心,却是有着格外的力量。 章林峰也不由得皱眉。章林峰也是看不起田瑞和的,但是,如果没有田瑞和帮衬制衡,他在杜祥和面前也没有什么更有分量的帮手了。相对于田瑞和,杜祥和的威胁显然更大。何况,扬城也在这不动声色中逐渐的做大了。 “田瑞和贪财,但不是庸才。他治军严格,很有本事。他带头,他的军队不嫖piao娼不赌博不抽大烟,行为严谨,令行禁止,绝对不是等闲视之的。临阵倒戈是为利也好,是为权也好,就算是他人品有瑕疵,但是,这不是我们排挤他的理由。”云清道。 云清看人从来是宽和的,他对人的评价观察都是看中其优点,是以,对于田瑞和的行径,他也觉察他的卑鄙之处,却也是看得到他的优秀。 章林峰点点头,表示对云清的赞许。 “田瑞和将军也力主文诗英到北平共商国是,不然就等文先生到了再议。”凌晨道。会谈上,各方唇枪舌剑,凌晨却一直都很沉默。他冷眼看着彼此谁都不能说服谁的气势,并不多话。及至互相争执不下,凌晨用拖字诀来对付。 “可你们觉得这国民议会的解决法子怎么样?”章林峰问道:“云清他们年轻的几个倒是比较推崇文诗英,可是,我这拿枪钻山洞出来的,还是真不能说多了解。呵呵……” “现在不就是年轻人的天下么?那会儿子看着凌晨,远征都是弱冠少年,现在别说他们了,就是云清和凌寒这些更小的,都是建功立业了。这个规则,不是我们说了算的,得是他们了。”杜祥和笑笑道。 只要是讲规矩,杜祥和的政治影响就是最有利的地位。国民议会也好,选举也罢,论政治威望,杜祥和是不逊于谁的。杜祥和最无奈的是田瑞和这样,靠着枪杆子把持着北平政局。好在,田瑞和是没有办法长久控制的。 “我去欧洲走了一圈,见了不少,德意志,意大利,各有其长各有其短,什么制度都得落在这个人身上。这个细则这个人的落实,反倒是比制度本身还重要不少。左右文先生也要到了,到时候大家一起看看,细细说更是好……章帅刚才倒是说对了,章帅是拿着枪打下来的地盘,几个人的几句话,几张票,要是想把章帅的地盘夺了去,那是怎么都不行也不可能的。” 许远征道。许远征拿了茶水,自顾自饮茶,轻飘飘几句话,不轻不重,几句话揭穿了章林峰同意文诗英前来的心思——章林峰是血战夺得的关内,不可能轻易假手他人。不过是北平僵局,找个威望高些的外来人,先一时缓缓局势,要他放权,几不可能。 “呵呵,你小许是知道哥哥的!”章林峰并不否认。 章林峰那笑声中,几分奸诈,几分得意,让许远征也只得抱拳叹服。 “章帅爽快人!那眼下就等着文先生来看看,不管谁来,我们都知道不能亏了章帅分毫就好……不过,文先生来之前,田瑞和那边,还是靠章帅安抚着,不要起了无谓的冲突。更别是,生米做熟了,章帅那可就是为别人作嫁衣裳的鸡飞蛋打了!许远征不敢说自己是多讲规矩的人,但是田瑞和更是超出了许远征的意料,他可是比许远征还是剑走偏锋,章帅小心了……” 许远征笑道,向章林峰拱手。 “那是那是,你小许的脑子算不准的人,我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要真是合作,我宁愿是能够跟杜兄合作。论威望,名声,别说是田瑞和,就是文诗英也远不及杜兄。杜兄是真君子,若是我们联手执掌北平,那怕是大家都坦坦荡荡些……” 章林峰道,这话却是真诚的。 杜祥和自前朝入世,是儒家的君子,他行为端庄,不贪腐,三造共和,民望很好。而且,杜祥和没有嫡系部队,对北平局势构不成威胁。饶是扬城支持杜祥和,沐家与杜祥和世交,但是不是亲信部队,扬城远在江南,从扬城多年的作为看,是不可能为杜祥和强出头的。 一席恭维话,杜祥和嘴角有微微的笑意,许远征略是皱眉。 “您是过誉过誉了……” 杜祥和笑着,眼角却有得意。 “绝不是过誉。杜兄该是舍我其谁……我是拿着枪打仗,但是,我也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我们在关外头呆着十几年,这北平的局势我是一时半会儿摆不平,这议会的三帮五派的,清流浊流的,也是不认我的。咱们合作,比别的都是稳妥多了……杜兄与我也是认识十几年了,从原大帅时候就共事,现在还是有机会一起共事不是很好?杜兄是该帮帮我的!” 章林峰越是谦恭,拍着杜祥和的袖子,笑呵呵的说着。 “不敢当,不敢当啊……我也老了,也不知道能做多久……几十年宦海浮沉,也是累了。在天津这一两年,我日日下着黑白子,念念佛经,心里头倒是平静多了。要真是再去北平那么忙碌着,劳心劳力的,我这老骨头也怕是撑不住呢……” 杜祥和摇摇头,喝着茶,明明还是有几分自许,却又谦辞着。 “杜兄哪里老?别说老骥伏枥的话,明明正当年还推说自己老迈,那是于国于民的不负责任!”章林峰笑着说道。 一室祥和。 许远征手里的扇子忽的敲在了桌子上,发出脆生生的响声: “若是章帅与杜先生有合作之意那是再好不过。若是控制,季总统也好张总统也好,许远征都是经过了的,也都是见过他们——过得不好过。那个位置,风刀雪剑,众矢之的,不那么好做!” 许远征的声音里有冷意。 杜祥和不由得变了神色。 “哪里哪里……小许你这个多心的,七窍玲珑心思就是你!你反复的坑我,我可是没有坑过你啊……你再是挑拨离间我和杜兄,我惹不起你,你看杜兄也不饶你!” 章林峰打着呵呵。 “远征,不要放肆!”杜祥和道,语气里有些不悦。 许远征起身,躬身行礼,却没有说话。 杜祥和的不悦是真的,许远征的坚持也是显而易见。凌寒站在一旁,也觉得有些不妙。 倒是章林峰浑不在意许远征的不快,依旧与杜祥和相谈甚欢。 “过来,给我倒杯茶!”许远征示意着凌寒。 凌寒不解其意,却依旧顺从的帮许远征倒茶。 “你跟我说说,这仗打下来什么感受?”许远征随意说话呀一样问询着凌寒。 凌寒有些不解,却如实相告:“很是艰难。杨倍磊将军军队装备精良,训练有素,近两个月战斗,月余时间都是寸土必争的激战,双方死伤都很大。所谓前赴后继,都是血流成河。” 凌寒不知道许远征何意,却着重说了战争的惨烈。 听着许远征与凌寒认真说话,章林峰与杜祥和也停下来,听着二人说话。 许远征望向章林峰,拱手:“章帅让人佩服。硬碰硬的激战,我不如章帅,甚至连凌寒云清这样年轻一代也不如。就算是北平给章帅掌控,莫敢不服!” 这话虽然是对章林峰的赞赏,却也是说给杜祥和听的。 章林峰连忙谦虚的说着:“哪里哪里,不敢当……都是靠着这些年轻人……” 杜祥和淡淡的笑着,倒是教人看不穿深意。 “凌寒随许大哥在军中历练,多有增益,许大哥这么说,凌寒担当不起。”凌寒道。心中暗自生气许远征把自己拉出来,却也只得谦恭的说着话。 许远征冷笑:“别,我这长官没有怎么磨练你打仗,你是感恩章少帅,还是感激你大哥,你心里头衡量去。” 凌寒不由得皱眉,却没有吭声。 许远征这不动声色的挑拨,当真是递给大哥一柄挥向自己的鞭子。 “是了,是了,所以是合作嘛,要合作,才是能够图的到将来!也是亏了凌寒的……凌寒在秦皇岛这些年,帮云清训练军队,带过兵在大雪封山的山里头打过土匪,随着东北军出征,也是立了赫赫战功。凌寒机智有谋略,性情坚韧刚强,是这年轻一辈的翘楚,我很是感激。”章林峰对凌寒连声的夸奖:“沐帅兄弟们年轻有为,我很是叹服啊!以后,还是得看你们的……” 章林峰的话说的极是友善,竭力的维系着这平和,又不动声色的恭维着凌晨,拉拢着与凌晨的关系。这份心机,也很是巧妙。 凌晨叹了口气:“章帅过誉了。凌晨在扬城自保都无余力,别的更是想不到。至于凌寒,他曾给东北添乱不少,也在扬城屡屡闯祸,被我逐出家门,丑事一件,不值一提。章帅提拔他,是他的运气,凌晨不敢冒领您的这份谢意。” “大哥……”凌晨说的太过绝情,凌寒不由得惊呼一声。 他犹记得当时离家不过是为了救绿萝的权宜之计,纵使大哥生气,可是,凌寒也知道,在大哥心中,都是有这份兄弟情义的。然而,没没凌晨说起绝情的话来,凌寒仍旧不由得痛不可挡。 “你还有脸叫你大哥……你为了东北血战的时候,你大哥也带着扬城的军士们作战呢。你还是庆幸些,滁州伤的是何明俊不是你大哥,不然你还能这么坦坦荡荡的唤一声大哥吗?” 许远征毫不客气的奚落着。 凌寒恨不得讲手中的茶壶直接倒在许远征的身上,却也只是咬着牙又帮他填茶。 凌寒也知道许远征的意思与他关系不大——他只是在提示着章林峰不可能排除皖系;提示着杜祥和,他们无兵可用,所谓合作只是欺人耳目,不可信。许远征是七窍玲珑心,他在悬崖峭壁行走,也是要寻个平衡。 只是凌寒无辜被拉来当棋子。 许远征敲了两下桌子,对凌寒填茶表示谢意。 “行了,谢谢你倒茶。当着章帅,也当着你大哥,我说和一下,你跪下给你大哥磕个头去,让你大哥允你回家吧……你们兄弟闹成这样子算什么?” 凌晨刚是要说话,肩膀就被许远征按住:“你别反对!当着杜先生,我也算是故交,你自己说说,你们闹成这样是不是丢你们沐家的人?凌寒有错,你当大哥的,该怎么教训你自管去教训。可是,你就没错,自家的弟弟就丢开不管?” 凌晨冷哼了一声。 “凌晨,我与你父亲是世交,小站练兵时候,我们还不到凌寒的年纪,转眼间差不多过去三十年了。如果你父亲在,这样情况也决计不许的。自家兄弟,不该闹成这样。”杜祥和一副长辈的口气。 “是。是凌晨办事不妥当,倒是教世叔忧心了。”凌晨道,这样的局面下,他也不便多说。 “是凌寒有错,不怪大哥。” 凌寒沉声道。他此时才明白许远征叫自己过来的意思。虽然情势突然,许远征也是有其打算,可是眼下也确实是让大哥重新接受自己的时机。更何况,明俊受伤,凌言俨然又不能担当军中职责,也是需要他回家的。 凌寒亦顾不得在场诸人,屈膝跪在凌晨身边:“大哥,凌寒此前乖张叛逆,做错了太多的事情,惹大哥生气,使家门受辱,凌寒罪责深重。凌寒被逐数月,日夜反省,深知自己所犯大错,诚心悔过,求大哥能够给凌寒一次悔过的机会。凌寒此后一定循规蹈矩,再不敢有犯家规,忤逆兄长。” 凌寒说的很是郑重。 凌晨斜了他一眼,却没有说话。 “章帅,凌寒也为东北流汗流血尽心尽力不少,现在章帅大胜,也该是让这个孩子回家给他大哥尽份心了……”许远征道。 章林峰点点头,开朗的笑笑:“那个自然,那是应该的……” “大哥……”凌寒怯生生的喊了一声。 “行了,你要摆架子回家摆去,你罚他跪一夜都没关系,我们看不见也不心疼。不然你这样训弟,大家茶都没心思喝了……”许远征打趣着凌晨。 “滚起来吧……”凌晨道,叹了口气,自顾自的喝茶,不去看凌寒。 凌寒连忙是起来,心中竟然仍旧有些惴惴不安。 “小子,虽然你回家了,可是,东北也是你的家……兄弟,同袍,同胞,都得和和气气的不是?”章林峰笑道,神色从容,似乎是很畅快。 唯是云清,看着这般突如其来又风起云涌的变化,心中有些无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34.暗潮涌动(2)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酒是好酒,宴非好宴。 这暗潮涌动的聚会结束时候,云清与凌寒不经意的对视,两人都是长吁一口气的感觉。 云清随章林峰先走,凌寒示意云清:“你们先走。” 云清点头,目光是鼓励。凌寒报之以苦笑。云清与凌寒都明白自己的处境,要留下来,让大哥接受自己,恐怕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送走了章琳峰,杜祥和原是平和的神色陡然冷了下来。手里的茶杯重重的放到了桌子上,对许远征发难: “你便是觉得我就该在这里养老了吗?这一年多,我是歇了,可是也没有到就必须得无所事事的时候,也没有到就是任人宰割的地步吧!” 杜祥和的声音很冷,带着怒气,很是不善。 许远征本来玩着手里的扇子,也是一僵。他站起来规规矩矩的向杜祥和躬身行礼: “先生,您知道远征从没有那个意思。先生想出山,远征必定是为先生做马前卒,谋划经营,万死不辞。先生说这样的话,远征担不起。” 许远征往时有些风流倜傥,疏狂散淡的个性,即使在杜祥和面前也是任性妄为,敢于专断的。然而,今日却因为着杜祥和这句气话格外的庄重,倒是叫凌寒也诧异了。 杜祥和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为了我的事业尽心竭力,你就当真是觉得,我不该跟章林峰合作?” “先生也许不高兴,但是,事实如此,我们没有跟章林峰合作的实力。合作需要对等的实力……如果排挤了文诗英与田瑞和,那么,章林峰独大,不会容得下我们的。凌晨的战略内敛,我们没有任何跟章林峰抗衡的筹码。”许远征说的很不客气。 “可是,到手的东西,我们真就拱手让人?老章他没有在北平的政局混过,他需要我,比需要田瑞和他们更甚……我们在政治上还是有优势的。” 杜祥和很是坚持,那份热切与欲望,明眼人都看得出。 “先生这么打算,许远征为先生好好筹谋。”许远征道。 杜祥和对于权力的热切与急迫,比许远征想象的更深。许远征原是想借助文诗英排挤田瑞和与章琳峰的,步步为营为杜祥和谋划一个更平稳的路,然而,杜祥和显然是等不及的。 若是再这样争执下去,徒增嫌隙。 许远征选择了服从。 “我也不是就这么打算,也是要好好想想,我们到底该如何。远征,不只是为我自己,也不只是为了名利,我们身后还有很多人的支持,不该就是这样的退却了。还有凌晨,扬城与皖系一体,我们都是要谋划好的。我有些疲累了,你们年轻人,该是你们费心了。”见许远征驯服的顺着他的话,杜祥和也没有特别的坚持。 凌晨点头:“该当是多费心,也有赖世叔的提点。” 杜祥和略是安慰的笑笑,兀自出门。走过了凌寒的身边,停住看了看凌寒: “我今日是作保,让你回家去,以后可是要乖顺一些。再是惹你大哥不快,我可是要替你父亲罚你!” 杜祥和道,俨然是长辈的语气。 凌寒沉声应着。 及至送走了杜祥和,许远征手中的折扇掉落在了地上。 许远征冷哼了一声,一脸的不悦。 凌寒躬身替许远征捡起来折扇,双手奉上。 许远征抬眼看了看凌寒:“我且问你,若是你在我的位置,可是会支持先生在此时任职北平?” 凌寒一愣,略是思索,摇了摇头:“不会。章帅虽可以不慕虚名,让先生组阁,但是,绝对不会让权。在那个位置上,先生不过是章帅的挡箭牌,怕是为虚名所累。先生三度组阁,声明已盛,若是没有实权,去做傀儡不但于己无益,甚至可能成为他人棋子。许大哥在中枢多年,这些原比凌寒看的明白。” 凌寒低这头,目光落在桌子上的茶渍上。 杜祥和揽权,却不是不智的人。缘何如此急切于眼前的这个不会得到实权的职位,凌寒也看不明白。 “他只要有些耐心,我总是拼死也会为他谋划的。可是他等不及了……若是我再说下去看,再反对,恐怕也是增加了误会。”许远征难无奈的摇摇头,扇子指了指凌寒对凌晨说:“连这小东西都看得出来的,先生怎么会不明白。然而,人一旦是心急切,就会闭目塞听……他真的是等不及了。也许,他也不觉得,我们还会有更多的筹码了。” 许远征的声音里都是苍凉,是一种英雄迟暮的苍凉。 “过些时日,你再跟先生讲吧。这个时候不是他去北平的好时机。真是在北平,处处掣肘,他未必会愉悦。落子无悔,真是走到了那一步,是没有后悔的机会的。” 凌晨道。 许远征是一个很情绪化的人,他的不悦,风流俊赏,肆意挥洒都是写在脸上,不若凌晨一般的隐忍克制。 看着许远征失魂落魄的样子,凌晨有些同情。 “我比旁人都了解他一些,也更知道,他会如何……”许远征摇摇头,略是思索:“若真是走到那一步,我便是谨小慎微的,也是要在北平顾全他的。好在,章帅为人,到底是比田瑞和有些规矩。田此人太过阴毒,一定不能与之共事。” 许远征道,目光聚了锋芒,仍旧锐利。 “行了,把你的小兄弟带回家吧……吃里扒外,狼心狗肺,等着你哥教训你。”饶是如此,许远征仍旧奚落着凌寒。 凌寒本来对许远征心有感激,此时却也是不肯说话。 凌晨也冷冷哼了一声,吓得凌寒不由得一凛。 “你也别吓唬他,莫伤了他。自家兄弟,同他最亲近的就是你,同你最亲近的是他。凌晨,你比我更是硬气坚定,你们兄弟,一定要站的稳稳的。真到了如今我们这样的境地,处处为难,唉……”许远征无奈的摇摇头。 “远征兄,你最是有耐心有韧性,从来都是矢志不渝。先生还要依靠着你的,你没有道理认输。”凌晨道。 许远征艰难的点点头,此路再是艰难,就是一路的荆棘,走一身鲜血淋漓,他也是得趟过去的。他没有别的路可选,没有路可退,甚至,也不可能有改投他门的机会。 凌寒望着许远征,忽的想起来文诗英对许远征的赏识。许远征明明也是欣赏文先生的,却毫不犹豫的拒绝。 及至又念到杨倍磊,他何尝不知道罗震的任人唯亲,不知道他的权欲熏心,在罗震权力鼎盛的时候远走洛阳,然而,又在罗震风雨飘摇的时候回师北上血战。在他们的身上,凌寒看到了传统的士大夫的道义,士为知己者死的忠诚与孤勇。成王败寇的逻辑不会懂得仁义的意义,洋洋得意的控制北平的田瑞和也不懂道义的力量,原不是成败可以界定的事情,也不会因为成败而失色。 凌寒跟着凌晨回到酒店,迈着的步子都不由得有些紧张。手扣在裤缝上,是军人标准的站姿。 凌寒与凌言默契的相视,凌言便只是站在一边,凌寒恭敬的替大哥开门,端茶,恭顺温良的大家子弟模样,垂手而站,等着凌晨的训示。 凌晨不理会他,自顾自的看着送来的文书电报,批示着,又挥手叫凌言过来吩咐了几句,让他去办理。 凌寒已经在这屋里站了半个多小时,时间从没有如此的漫长过。 看凌晨办完了公务,喝水,凌寒连忙去填茶。 凌晨侧目看着凌寒,冷笑: “你这样子装的太是辛苦,我看着都累得慌。心思不在这儿,就滚吧。” 凌寒连连摇头:“不是的大哥……我没有心思不在这儿。” 凌寒原是最受不得凌晨这般的冷落他不理他,这样的沉默真是比打他一顿骂一通让他难受。凌寒一咬牙,便径直坦白。 “我只是看大哥不说话,心里头慌。” “你慌什么?你要是慌的话,我不妨告诉你,你要是想回家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沐家有沐家的规矩,大哥有大哥的规矩,你自己想想这一年你折腾出怎么样的事情,该是如何处置吧……任一个旁观人都知道,你我本是最亲的,却落得旁人都看着不好看,这样的兄弟,又有什么意思?” 凌晨声音冷冷的,并不激烈,可是,听在凌寒的心里都如刀刺针扎一般。 凌寒缓缓的跪在地上。 “是凌寒大错,凌寒明白罪责深重。凌寒违逆了家法家规,再是怎么样责罚,凌寒一身承受,绝无一字怨言一丝怨恨。只是大哥的话太重了……即使身在东北,远隔千里,即使大哥通告不认凌寒,在凌寒心中,大哥从来都是凌寒最敬重的大哥。旁人怎么看怎么想,从没有半分影响凌寒对大哥的亲近敬重。今年扬城战事,凌寒未及与大哥分忧,是凌寒的错。今日之后,凌寒一定侍奉大哥左右,为大哥鞍前马后。” 凌寒说的格外坦诚。这番话,在心头也是思量了一路。 凌晨冷冷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凌寒一时间有些恍惚。年初在扬城时候,在大哥的病床前,痛的昏沉的大哥那么的温和宽容,却转眼不许他进门;明明他知道大哥对他一样是感情深厚,却总是又对他冷漠酷烈。 凌寒跪在凌晨身前,很是生怯。他不知道,大哥以怎么样的方式对他。也许是温和宽和相待,也许是冷讽热嘲,也许是大加鞭挞。 “你这话说了多少遍你自己记得吗?言而无信,何以自立?你自己琢磨去吧。你这样的话,我要是信你,才是见鬼……”凌晨眼中都是鄙视。 凌寒垂头,手不由自主的抓住了裤子,是掩饰不住的紧张。 “每是跪在我面前,你就这般认错,这样的反思,然后屡屡言而无信,你教我如何相信?你自己不觉得讽刺可笑吗?” 凌晨的声音格外的轻,却也不见如何的生气。 “大哥……”凌寒的心里格外苦涩,声音梗在喉咙,再不知道该说一声怎么样的话。 “滚去把你的事情处理清楚,然后再想好了该怎么跟我说!”凌晨道。 凌寒略是一愣,旋即是明白凌晨的意思,点头称是。 “凌寒,你知道我的底线和容忍度,但是,我也一直在因你忍耐很多。你好自为之!”凌晨道。 “是,大哥。” 凌寒应着。 这句话的分量,凌寒懂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35.风起青萍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凌寒随云清同车返回北平。 一路上,两个人交流着关于时局和军队的看法,凌寒汇报着工作的情况,准备着交接工作。云清笑他,你总是来也突然去也突然,半点准备都没有。 凌寒惨然一笑:“别说是你,就是我自己,也毫不知情。只是,随波而去迫不得已。即使是从军之初,也没有想到这些的经历,这样的的境地。” 云清无奈的拍了拍凌寒的肩膀,叹气。他是知道凌寒的意思的,知道凌寒所说的是凌寒回国之初,他两人共同经营秦皇岛时候的理想抱负。现代军事,强军报国,当时他们意气风发的少年理想那么光芒四射;而今,他们经历了战争,浴血战场,几经挫折,凌寒甚至曾在战场受伤,然而,他们的所作所为与他们所希望的相距甚远。 “我辜负了你的希望与信任。你为了我受了许多的苦痛,然而,所做的不过是为东北军争地盘,我知道你不服,莫说是你,我也不服……”云清的目光有遗憾,有无奈。“对不起,凌寒,辜负了你的信任与期待,更辜负你的付出……” 这一句道歉,云清说的分外郑重。 他们是长官与部署的上下级关系,也是朋友,是兄弟,所以,一路怎么样的波折,并没有说过客气的话。唯是现在,云清郑重的表达着歉意。 凌寒为他做了许多的事情,他都记在心里,原以为能够酬报他的努力与理想,然而,并没有能够做到。 在两次直奉战争中,被父亲的意志胁迫,他们辗转征战,看着血流成河,在他斗志消磨的时候,还是凌寒在激励他。 他们在山海关激战的时候,滁州被围困,凌寒都没有表示过退却。 而今,凌寒要离开,即使是凌晨的为难并不以为意,但是,他们所有的努力,并没得到想看到的局面,云清知道,凌寒的遗憾比自己丝毫不逊色。 凌寒摇摇头,略是一笑。 “云清哥你严重了,也太悲观了,这不过才是开始,未来还那么远,东北只要有你在,只要你还有权力,我们的理想便是有希望。云清哥现在的能力被东北军中和老帅认可,一切都是向着好的方向发展,我也一直在看着在等着的……我就是来秦皇岛的时候,也知道,路很远,我不一定能够陪着云清哥到多远,但是,我肯定能够看得到……” 凌寒的情绪不坏,一直激励着云清。 困于内斗的征伐,云清的疲累与乏力,凌寒是了解的。云清是温和的人,但是算不得很有耐性和韧性,更不是坚定强势的人,凌寒不是没有担心,只是,此刻也只能多是鼓励他 云清点点头,表示明白。 “你打算怎么安排绿萝?需要我做什么?”云清问。 凌寒愁眉不展。想到绿萝,凌寒便觉得是撕裂心肺一般的疼痛。他的手按在车窗边上,青筋凸起,又强迫自己放松,缓缓松开了手。 “我也不知道……” 凌寒声音有些发颤。 云清叹息:“英雄难过美人关,你也真如是了。可是,该放就放吧,你大哥的要求和你家规矩,你心里有数……” 凌寒咬着嘴唇,无奈的叹息。 “要不要我派人保护她?或者,让她去奉天住吧,那里,没有人能伤害她。” 云清道。 凌寒摇头:“不必。” 凌寒心中愁苦着,却也暗自下定决心。 绿萝,终究还是负你…… 凌寒的心中刺痛着。 云清与凌寒回到军营的时候,正巧是遇到了军里的大院里在争执。细问之下,是东北军送补给的人与第四师的后勤官员的争执。大抵是延误扣发部分军饷,尽管是军部的人一直强调着会尽快的按照目前实数人员配齐,解释着是军粮不够,所以各个部队都是有延误;但是第四师义愤填膺着,因为第四师的伤亡最大,说军部就是要等他们减员之后才会“按照目前实数”发放,太让将士们寒心。 双方各有情理,各执一词,一时间争执不下。 “既然已经说了是按照目前实数配齐,那么,便是等减员之后再发了,你们还与有什么可追问的?不过就是兔死狗烹鸟尽弓藏也没什么可说的。交接之后,叫他们走!” 云清与凌寒走到华衡方师部办公室门口的时候,便是听到华衡方怒气冲冲的话。 自然,大战刚刚结束,部队还未及修整,大家日日为抚恤事宜忙碌,减员整编都没有确定,军部就削减将士们的粮饷很不应该。可是,华衡方这话,且别说是否属实,就算是属实,作为高级将领的他,也绝不该意气用事说这样的话的。这是动摇部队忠诚,动摇军心的大事。尽管,听到华衡方说话的不过是后勤的官员与他的几名部署,但还是大不应该。 凌寒皱眉,却没有说话。 意外的是,云清也没有动怒,只是温言抚慰着华衡方,让官员尽量调节,不要起争执。 “这应该不是老帅的意思,怕是有误解,或者是军中其他宵小兴风作浪。这事儿我回头去问,华师长先别气,也先别是跟下头人急。” “将士们尸骨未寒,便是这样扣发军饷,我不说,士兵们难道不会想?此事不该军部万分小心,怎么会留着误解的余地?就算是误解,也是其失职所致,也该严厉查处,若是真有人敢动我们军饷的心思,其心可诛!少帅去问是该当,也请少帅建议老帅,严肃军纪,惩处导致此事的人!” 华衡方怒火难平. 云清连连的应着,表示着理解,对华衡方也无半点的责备。 凌寒冷眼旁观,觉得不妥当,却也没有多说。及至凌寒又要准备交接工作,更是分外的忙碌。 凌寒觉得的不妥当,始终都没有时间郑重的向云清说出口。及至匆忙提起,云清也是心不在焉的听着,说着华师长自有分寸的话,并没有在意。 这些事情,一直是凌寒耿耿于怀的。而云清的这份不经意与宽容放纵,险些毁了他自己。 凌寒交接完工作,已经是三日之后了。军中都知道凌寒离开,邵阳等亲近的部署更是分外不舍,饯行送别。 文诗英两日后抵达天津,由天津转道北京。云清、许远征、凌晨、田瑞和的部将毕正钧分别代表三方在天津港相迎。凌寒随扈在凌晨身后,亦是在港口等待。 港口迎接的市民和学生很多,有许多人拿着标语喊着口号,表示对文诗英的支持。在青年人心中,文诗英的影响力是极高的。 文诗英一身西装,很是郑重。他笑着接过来学生送的花,在港口发表讲话,宣传国民议会,表示对和平解决北平事件的乐观态度。 凌寒站得不远,能够看出来,文诗英的气色不是很好,甚至有些苍白;他的演讲郑重,谨肃认真,但是话说出口,仍旧是有些虚浮。果然是病的不轻。林盼兮与江文凯等人站在他的身边,眼神都是异常的关切。 凌寒也不由得多些担心。 北平等着文诗英的局面绝对是很不乐观的,不知道他是否做足了充分的准备。他抱病北上,自然是拳拳之心,希望能够和平解决争端;却可能未必悉数了解北平各派之间的暗自较劲、勾结。 演讲结束,凌寒借机问询着文诗英的身体,文诗英挥挥手:“无碍无碍,但凡是能够解决事端,并没关系。” 文诗英被北平政府给予了很高的礼遇。在北平,他被安排到所距总理府不远的前王爷的府邸,那家王府被富商出身的外交官购买,此次主动提出招待文诗英。 然而,文诗英一到北平,在出席招待会之后,竟然病倒。文诗英的一病,让本来就紧张的局势陡然生变。出入于府邸的人来自于各界,大家都猜测着局势将如何。 南方政府的人到北平看望,出出入入,又被北平的各路人士招揽至府内,商议着询问着信息,谋划着各种出路对策。一时间更是人心浮动。 林盼兮与妹妹倩兮都到北平,寻医问药,然而专家都问遍,肺癌的结论让所有的名医都束手无策。 饶是如此,林盼兮等亲人和江文凯等部下也一直努力着照顾着江文凯,稳定着局势。云清与凌寒也前去看望文诗英。然而,文诗英因为肺癌剧痛之下,只能注射了吗啡止痛,导致很长时间都是陷入了昏迷。 不过旬日,凌寒才见文诗英在港口发表演说,而今,却只见他在床上昏迷,也是唏嘘不已。 文诗英是青年一代私淑已久的先驱,云清对文诗英也素来有好感,他带着花来,文夫人的妹妹林倩兮接过去,代他插在了花瓶上。 林倩兮比林盼兮小七八岁,是自美国留学回国的学生,一身简单的洋装,虽然是这样混乱的场面,面对着来路各异的大人物,也是落落大方,丝毫不露怯。她安慰着陷入哀伤的姐姐,替姐姐招待着来人,干练利落。 “我有美国医生朋友在沪工作,他那里有药可以缓解姐夫的病痛,章少帅,沐将军能否方便派一辆车,让江文凯先生去取药回来?” 林倩兮问道。 很是突然,很是冒昧,凌寒与云清都是愕然。 林倩兮的这番说辞,他们并不信。若是有药,对方送来速度是最快的,就算是要去取药,派人自上海取药送来最方便;即使是要去取药,也不该是江文凯这样文诗英的亲信高官去。 若是江文凯急于回上海,恐怕就是要回广东,怕也是南方政府因着文诗英病倒在北方而生变故。 云清看着林倩兮,并不回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36.事业未竟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杨倩兮扬了扬头,直视着云清,得不到同意的答复,她抿着嘴思索着策略。 “我们需要你的帮助,都说章少帅是有远见,有进步思想的年轻人,我也相信您是的。文先生的事业不应该中道崩殂,我们需要得到章少帅的帮助”。 杨倩兮直白的说道,她瞪大眼睛,美目流转,没丝毫的怯意。 “你为什么相信我?是什么人不允许江先生离开北平吗?” 云清道。 “田瑞和的人一直在监视我们,他们不允许江先生离开北平。但是,南方很多人原就是与文先生不睦的,一旦是这样的局势持续下去,文先生的事业就真的后继无人了。” 杨倩兮不再称姐夫,而是一句一句的文先生,俨然,她强调的是革命事业。 杨盼兮走过来,向云清与凌寒行礼:“教你们为难了……但是,此番事业,先生看做比先生生命更为重要。我代先生谢谢诸君。” “好。我帮你们……”云清道:“江先生在那儿?一会儿他随我车出去,没有人敢查。” “他去请医生了,您稍等……”未及杨倩兮的话音落,从院子里走来的却是江文凯与曼卿。 江文凯长袍,为曼卿拎着药箱子,曼卿一身白绸缎的旗袍,气质翩然。 这样的局面会遇见,实在是超出所有人的意料。 “章少帅,沐少……”江文凯拱手行礼。 “章少帅答应送你离开北平,你稍作准备,走吧。”杨倩兮直接的说道。 江文凯一愣,旋即明白事情的缘由。 “谢谢章少帅。”江文凯道。尽管是已经远过了而立之年,但是江文凯面容英朗,他始终都是身姿挺拔,昂扬激情,看起来并不比云清与凌寒大许多。 “江兄,不谢。我们同是希望着天下能安定太平,希望局势稳定。”云清道,这话此刻说出来,是拳拳之心。“江兄稍事准备,随我车出北平,我同去天津,您转道天津乘船去沪上应该是比较安全的。” 江文凯点头,略是沉思: “陆医生说有自日本带来对先生病痛有缓解的药,我看陆医生诊治之后再走吧。” “姐夫现在在昏迷之中,怕是一时间还不能醒,再说,陆医生的药也不能马上见效,你还是别耽搁了。”倩兮道。 “我需要等文先生清醒之后在用药,江大哥要是有事儿就去办事儿吧。。不必管我。一会儿,还有凌寒送我呢……”曼卿道,向凌寒惨白一笑。 曼卿早知道凌寒在城外驻军,却一直都没有等到凌寒的任何消息。不期却在这里遇见。这番话,曼卿说的很是自然,倒是江文凯略是一愣。他不是旁人,他知道曼卿与凌寒的婚姻的问题,只是,如此场景下,也不能多说一语。 旋即,江文凯随云清的车离开肃王府的寓所;凌寒与曼卿等文诗英醒来。文诗英病情无望治疗,是明眼人都看在眼里的事情。林盼兮纵使是性格坚强,却也是陷入悲伤。曼卿只得婉言相劝着。 “先生大我二十几岁,我嫁的时候就知道他很难陪伴我一生,可是,也未及料到会这么匆忙。往时忙于事业,风雨辗转,我陪伴在他身边,都觉得未能好好的照料他,他才是一身的病痛,而我们夫妻,也未能执手守护一生。你们年轻人,更是觉得来日方长,可是,未来有那么多不可预计,要是好好的照顾着眼前人啊……” 林盼兮语重心长的说道。 凌寒点点头,望了望曼卿:“谢谢夫人的教诲,我知道是我忽略了曼卿……以后我会好好照顾曼卿的。” 凌寒轻轻握住了曼卿的手,曼卿旋即一惊,随后又安然的任由他握着手。 “你辗转战场奔波,莫说是没时间陪伴家里人,怕是一家人都是为你担心。曼卿是我妹妹,我是盼着她能够顺心如意的,你说好好照顾她,也愿你是真心的。我这般说一句,你自然是会应一句……可是,我是由心的希望你们好好过的。” 林盼兮道,眼中有泪光闪闪。 “放心吧姐姐,我会好好的。”,曼卿道。“姐姐才是要保重自己,你照顾文先生,委实辛苦,别是太悲伤,伤了身体。” “姐姐,你才是想太多了……我听别人说起过沐先生,是位青年有为的将军。男儿志在四方,当然是要为国为民做一番事业的。曼卿姐姐嫁了一个这么卓越的将军,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事情。曼卿姐姐才是该放下儿女情长,如姐姐一般,去佐助沐先生的事业的。” 林倩兮扬了扬眉,说道。 这番话,倒是让凌寒与曼卿都不由得诧异,对这个妙龄娇俏的女孩子另眼相看。 林盼兮苦笑,摇了摇头,虽然对妹妹的话不是很赞同,却也是没有说话。 恰是这是,文诗英略是呻吟了一声,醒过来了。 文诗英比早些时候瘦了很多,竟然是有些皮包骨的情形,皮肤松垮垮的,他眼圈乌黑,目光无神,他辨析着眼前人,看出来是凌寒,强打起精神朝他挥挥手。 看到文诗英此情此景,凌寒心中抽痛,眼泪就浮上了眼睛。 “文先生。”凌寒轻声唤着,握住了文诗英挥着的手。 “我是不行了,事业尚未成功,以后还是要你们年轻一辈多努力,努力!”文诗英气力都有些弱,目光黯然,但是,凌寒从他的眼中看到是不竭尽的力量与光芒。 凌寒眼眶已经红了,强自定了定神,重重的点头。 文诗英一旦是清醒过来,就会剧痛,他不由得吸着气,呻吟着,嘴唇都有些颤抖。 “文先生,我帮您打一针止痛。”曼卿道。 “别,我,清醒些,还有事情……”文诗英坚持着。 “是新药,不会影响您的意识。”曼卿道。 文诗英这才是同意。他已经是瘦骨嶙峋,微微的动作都是使不上力气。杨倩兮说着江文凯已经离开了北平,文诗英略是安慰,又旋即叫文夫人找他的部下王晨过来说要留下遗嘱。 因着曼卿注射的止痛针,文诗英才将将止住了疼痛,恢复了些精神。他没有力气说话,便只是由文夫人端着,喝了些水。文诗英的部下王晨过来纸笔,随他到北平的部分属下也都被请了进来,文诗英口述,王晨执笔,开始叙说遗嘱。国事遗嘱,家事遗嘱,文诗英说话都格外的艰难,却是说的很郑重。他努力打起精神,没有悲戚,异常的坚定。 “事业未竟,以后神州,全赖诸君!王晨,文凯,你们一定要维系我政府我党,坚持努力,事业成功!” 文诗英执笔,在遗嘱上签字。 笔倏然而落,杨倩兮捡起笔递给了文诗英,又用书垫着纸,拿给了文诗英。 “姐夫,您再试试……” 杨盼兮已经红了眼圈。 文诗英咬着牙,撑着签字,他重重的用力——这也可能是他最后签下自己名字了。签完字,文诗英手一松,人倒在了床上。杨盼兮将他揽入怀中,声声呼唤。 文诗英并没有昏睡过去,只是无力和剧痛有些恍惚。他躺在杨盼兮的怀里,艰难的睁着眼睛,深情的看着妻子。 杨盼兮伸手握住了文诗英已然无力的,骨瘦如柴的手,勉强的笑笑,想给他安慰。 文诗英终究是无力再清醒太久,昏昏沉沉的闭上眼睛。 众人惊呼着。 “文先生只是需要休息……”曼卿道,查看着文诗英的病情:“请大家安静些,让他再稍事休息吧……” “那先生还会不会好些?” “这就不能有起色么?” …… 屋里的人喧嚣的问着。 “文先生是肺癌晚期,病入膏肓,病情已经是很严重了。大家都知道眼下是怎么样的情形,就不要再做无谓的忧虑了。大家都是姐夫遗嘱的见证人,王先生还是执笔人,大家还是有事情需要去担心去焦虑的。那些事情,甚至比大家聚在这里议论文先生的病情更有用。” 喧嚣中,杨倩兮的声音响亮。 他本不是革命党的人,只是作为文夫人的亲眷随行,眼下却是有这番词色,倒是让人们刮目相看。 “先生的嘱托与志向皆是我辈的革命事业,我们亦当以事业为重!”王晨道,重人也是应着。 待王振与同僚离开,曼卿查看着文诗英的状态,与照顾着文诗英的医生交流着病情与看法,又交代着照顾文诗英的护士关于用药的情况,才与杨盼兮道别。医生最无奈的时候是看着病人无比痛苦却又无能为力,曼卿与杨盼兮在日本很是亲厚,姐妹相城,推己及人,更是多了几分伤感,终于是忍不住的落泪。 凌寒帮曼卿提着药箱子,一手挽住她的肩膀:“曼卿,别哭了。你若是再哭,文夫人更是难过了。眼下,大家都当要坚强!我们齐心协力照顾好文先生才是重要的!” 曼卿才是艰难的点头应着,说着明日来看,才依依告别。 自肃王府出来,曼卿依旧是难以抑制的伤感。她由凌寒的肩头,感受着凌寒的体温和气息,莫得更是伤感。 “凌寒,你所经历的,怕是比文先生还要惊险。我,也想和文夫人一样,看着你才好。”一语毕,曼卿泪落。 “我害你担心,对不起……我送你回家吧。”凌寒用力捏了捏曼卿的肩头,道。 最远的距离,便是相依偎,却是太多心事无从说起。 哪怕是爱与关心都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37.永以为好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江文凯搭乘云清的车离开北平。 江文凯端坐在车内,手放在膝盖上,脊背挺直,是标准的军人坐姿。云清鲜少如此,都是靠着车座椅,见江文凯如此的正襟危坐,便是微微正坐。云清有一句无一句的问询着江文凯南方政府的情况,江文凯答得一本正经,点到即止,是一丝不苟的人。 云清的车,行至城门,果不其然被拦下。 “你不看看是谁的车,你也敢拦着?”司机不下车,只是开了车窗训斥着。 车内后座坐的两个人都是面色如常,镇定自若。 “田督军说了,任是谁的车都要下车检查。”士兵说着。 云清开门下来,跺着步子,又靠在车上,一手搭着车顶:“你告诉田瑞和,章少帅下车给你们检查了,领赏去吧!” 云清冷冷笑着,直视着士兵。 士兵是在报纸上看见过云清的照片的,一时间怔住了。 旁边的人也惊呼,是章少帅…… 云清打开车,坐进去,司机发动汽车,再是没有人阻拦。 车行至城外,云清已经安排了车辆送江文凯赴津乘船南下。江文凯很是感激,一再致谢。云清淡然一笑。 “不过是举手之劳,江兄不必太过客气。” “虽然于少帅是举手之劳,但是,绝非是无关紧要之事,少帅心中明了轻重,江文凯也知道分量。大恩不言谢,江文凯记在心中,他日若有事,江文凯必当尽力!”江文凯重重的承诺。 彼时,两人初识,虽然此前都是知道彼此,也能预料此后作为南北方举足轻重的人物,必定会不少的交接,却是谁都不料,后来种种恩怨。 凌寒送曼卿回家,陆家虽然很是诧异,却也没有多询问。彼时凌寒离开,曼卿只说他是去秦皇岛工作,后来又遭逢直奉战争,陆家虽然一直担心,却也知道凌寒并不便联系他们。而如今,凌寒回来,也真如是征战而归。 “你住哪里?”及至晚饭之后,曼卿寻着机会,问。 “我在北平的家里住。”凌寒答着。 这回程的一路,这一餐饭,两个人都是吃的心不在焉,各有所思。曼卿想着与凌寒相随,不愿意分开;凌寒本来已经为不能回秦皇岛见绿萝而抱愧,是以一直犹豫着要不要告诉曼卿自己回扬城沐家的事情。 辗转着想着,凌寒心里一阵阵的苦涩,抽痛,他强自按耐住,不动声色,却终于是下定了决心。 “大哥来北平了,你跟我一起回家吧。”凌寒道,语气平淡如常。 这句话,曼卿却是格外的震惊。她抬眼看着凌寒,仿佛是不可置信一般。 “为了北平政变的事情,大哥在天津耽搁了些时日。现在文先生显然已经不能议政,所以,这两天还是要召开临时议会,大哥来北平了。”凌寒解释着。 这些事情原不是曼卿所关心的,曼卿心中的疑惑也没有得到解答。只是她依旧笑着应和他:“好,那我跟你去看大哥吧。”曼卿说着,一如往时的委婉。只是,目光中都是担心与疑惑。 “在天津的时候,杜先生和许远征从中说和,大哥许我回家了。虽然他不大理我……” 凌寒无奈的说着,声音有些低,苦笑着。 曼卿能够是想到凌寒在凌晨面前唯唯诺诺,委屈求全,不敢言语的样子,不由得有些好笑,噗嗤就笑了,又是觉得不太合适,连忙咬着嘴唇,低着头。 “先跟爸妈说一声去,今晚住我家。明天,回来拿衣服吧,过几天我们可能就回扬城了。” 凌晨道,说的很是温和,浑不在意曼卿的嘲笑。 曼卿略是一愣,旋即点点头。 明明是等到了最希望的样子,等他回来,等他牵着自己的手走。可是,曼卿知道,凌寒有许多话没有说——正如她也不会去问。 她的爱,让她一直如在薄冰之上,可是,每一次他回来,她都毫不犹豫的张开怀抱相迎。 文诗英的病重,让田瑞和依仗文诗英抗衡章林峰的打算落空。章林峰与杜祥和合作达成协议,排挤田瑞和,组成了临时政府,杜祥和任总理,将田瑞和排挤出北平。根据协议,田瑞和部队在不日离开北平,仍旧在山陕驻军。 杜祥和作为临时政府总理,负责组阁,北平地区的卫戍由章林峰部队负责。 杜祥和收获了名义上的胜利,章林峰如愿的执掌了政府,北平政变暂时告一段落。尽管,很多人以为的暂时平静,实质上不过是下一场争端的序幕。 许远征很不同意杜祥和担任临时政府的总理——既然是章林峰难以找到合适的代理人组阁,那么让他拖下去,他才能妥协。迟则生变,皖系的机会才更多。然而,章林峰的恭维,对权势的心急,杜祥和没有再拖下去,宣布继任。许远征无奈,只能自请去上海接运他在欧洲签订协议购买的一批军火。 北平事了,凌寒自当是随凌晨回扬城。 临行前,凌寒与云清道别,递给了云清一封信。 “给绿萝的?”云清问道。 “不是,是给你的……”凌寒道,眉眼间有忧伤。 “给我写信干嘛啊?”云清有些诧异着,还是拆开了信封。 信是写给云清的,不过,用意依旧在绿萝。 “云清兄,如唔。 承蒙在兄台在奉天秦皇岛诸多照顾,感激不尽,未能当面致歉,实属遗憾。 绿萝本是凌寒一时情迷之恋人。绿萝少时气盛,沉迷声色享乐,终至折服于一舞女。然风尘女子情薄意浅,有损清名。凌寒被家族所弃,饱受谴责,终于幡然而悟。凌寒此番回故土,再难酬云清兄怜我之意,至于绿萝,凌寒付上一千大洋,请转交,自此之后,一别两欢,再无瓜葛。 云清字。” 云清看完,不由得皱眉。 “你虽然是要回家不得不离开绿萝,何必说这样绝情绝义的话?若是我把这话告诉她,绿萝恐怕是难以接受。若是我不给她看,她也是不信的。你干嘛说的这么绝情,是有什么目的?” “云清哥只管给她吧,绿萝会明白的。这也是我最后能够保护她的了。”凌寒道。 “如果绿萝愿意去奉天,在奉天我家也是安全的。或者在秦皇岛,我也能帮她安置好。”云清道。 “绿萝性格好强,我不在的地方,她不会轻易依赖别人的……我曾发誓保护她陪着她,照顾她一辈子,却没有做到。” 凌寒摇摇头,苦笑着。心中痛不可挡,凌寒咬住了手指,久久说不出话。 看着凌寒的样子,云清也知道他的为难,一拳打在了凌寒的肩头: “你为她做的不少,尽力了。许多事情,你无能无力,便是作罢吧。你大哥身边没有合适的人,你没有理由不回去……”云清道,声音缓缓的。 凌寒咬着右手食指,刺痛让他略是清醒。云清说着理由,旁人也会为他找很多理由来避免被指责,来说服他这样做并不是错的。可是,他的承诺没有做到,他辜负了绿萝,不管是怎么样的理由,他不能释怀,不能原谅自己。 绿萝看到这封书信的时候,已经是半月之后。 彼时,云清回到了奉天再回秦皇岛,而凌寒的部队早已经回到秦皇岛逾一周。 见到云清,绿萝没有丝毫的惊讶,乃至于见到这封信的时候,绿萝依旧镇定。 云清这时多看了绿萝几眼,这个美丽的不可方物的女人,没有了初见时候的媚惑众生,她亭亭站着,姿态端庄,目光清丽冷静,竟有一只不容亵渎的冷冷的疏远的美丽。 没有哭泣,没有诘问,没有生气,甚至连诧异惊讶都没有。她淡淡的笑着,微微躬身行礼:“谢谢少帅专程来告知绿萝。这封信,能不能送给绿萝做个留念?” 云清点点头:“嗯……你还有什么话,需要我转告给凌寒的?或者如果有信,我可以转交给他。” 这几句话,云清说的有些难以出口——凌寒已经回到了扬城,在凌晨身侧,不管是接到绿萝的电话,还是书信,恐怕都是不方便的,他暗示着绿萝不要再联系凌寒。 绿萝自然是听得出来,笑了笑,笑容有些勉强,有些苍白。 “那少帅帮我转告他几句话。谢谢他的错爱,今生缘浅,后会无期。” 云清看着绿萝,绿萝却没有再说话。 云清终于是忍不住问:“只这几字?” “就这几两句……”绿萝道。 “好……” 云清被绿萝所震撼,也更是明白凌寒与绿萝的情意——这份在旁人,哪怕是熟悉如他都觉得不可思议的情分,于他们自己而言,是真正的相知相惜。 “绿萝小姐有什么打算?如果有为难之处,如果云清能够帮得到,一定不要客气。”云清问道。 绿萝笑笑,摇了摇头:“谢谢您的好意,你为绿萝和凌寒提供的帮助,让我平生有一段最美好的时光,已然感激。我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何去何从,许是还住在这里……” “你自可以住下去……”云清道。 绿萝莞尔一笑,称谢。 绿萝的笑容浅浅,她距离咫尺,云清却看到的是隔云端的女子的美丽。 这里不会有他,但是有关于他的回忆。 他做怎么样的选择她都能够理解,他的取舍的艰难她明明有感受,他的爱,是绿萝对这世间唯一的信任。 不是需要别人说一声沐夫人,亦不是需要日日相守,百年之好;他们一直都相爱着…… 绿萝的目光悠远,隔着山川岁月,她的眼前,看到满眼深情的爱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38.无怨无尤(1)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凌寒随凌晨凌言同车回扬城。 这些日子,凌寒的日子过分的憋屈。凌寒侍奉在凌晨身边,从端茶倒水,到值夜值勤,以及协助凌晨处理公务,皆是一身承担。此时,凌寒方觉出明俊这些年的不易,这些琐事若是做的格外妥帖其实是很费心神的,比用尽心神排兵布阵的打仗并不逊。然而,凌寒本身与东北军事务交接就要处理,人心惶惶之时,他与南苑机场的旧日同袍、北平的朋友都不免有交际,加之他和曼卿与文诗英夫妻旧谊,总是要去探望。凌寒费心心力,又有凌言协助帮衬,才勉力的保持着状态应该对。 然而,让凌寒更是难受的便是凌晨对他的态度。凌晨对凌寒极是冷淡,工作之外,鲜少问询他一句,甚至都懒得看他一眼。便是凌寒的问候,凌晨也从来是爱答不理,仿佛这个人的存在便只是为他工作的陌生人。 凌寒知道凌晨是对自己不满,他也知道,杜祥和许远征几句话让凌晨许他回家已经是很难,若是让凌晨就此不追究放过他,是凌寒想都不敢想的。凌寒几次猜测着大哥到底是要怎么样处置他,却也不敢多问,只是打着精神,用着百倍小心应对着。这份心思了无意义,徒增疲惫。饶是凌言看在眼中,也看得出端倪,也很是心疼凌寒。 列车上,凌晨在看书,凌寒端了茶水放在凌晨前面的桌子上,便站在一旁警戒。 车轮滚滚,压着铁轨轰隆响着。持续不断而又毫无改变的噪音拉长了时间。 “你去陪曼卿吧,别再这里站着了。”凌晨吩咐了一句,目光都没有从书本上移开。 凌寒略是一愣,旋即应着。 “是。谢谢大哥。” “凌寒,前年冬天你刚刚回家,再你们成婚前,你曾经承诺大哥说,你不会再见绿萝。我倒是以为我的兄弟是一个掷地有声,说到做到的人,才是做主为你完婚的。你这般作为,伤了沐家,也最是伤了曼卿。早知如此,我必不会信你,也不会那么做,以至于错了这么远……我每每思及此事,也抱愧良久。” 凌晨放下了书,语气平淡。 只是这番话,说的凌寒冷汗津津。 “大哥,是凌寒的错,与大哥没关系……凌寒知道罪责极深,所有的错误是因凌寒而起,凌寒一身承担,大哥不需要自责。” 凌寒说的格外的真诚。虽然他对凌晨的冷漠心中腹诽,及至见凌晨如此,更是内疚自责。 凌晨摇摇头:“我是你大哥,是一家之主,更是现在沐家的族长,出了这样的事情,若说是我没有责任,怎么可能?我本该教导你,约束你的。实在是我的失职……我初初知道你在东北从军,知道你二哥伙同你欺骗我,狠狠责罚他。如此看来,别说凌言性格柔和,管束不住你,纵使我,也是无用……” 凌晨的声音里满满是失望,他的话缓缓的,声音也无甚力气,可是听在凌寒的耳中,却一字一句如利刃刺入心脏。 “大哥!”凌寒双膝落地,跪倒在地上。“大哥这样说,凌寒无地自容,凌寒知错……” 一句话,凌寒声音已经是哽咽。 “这话你说的多了,我也听多了。你也跪的够多了,起来吧……这些话,留着开祠堂你跟叔父们长辈说吧,我既然答应要你回来,便是应了。我也需要你为扬城工作……” 凌晨道,自嘲一般的笑笑。 “是。凌寒一定竭尽所能!”凌寒道。凌寒记得父亲在世时候开祠堂审过凌秀,那时候凌寒十几岁,他记得那一幕的血色和凄厉的嘶吼,他心中一凛,却旋即又心生,本就该是如此,来就来吧的坦荡。往时,他常常是心中抱怨大哥的酷烈,心有委屈,及至此时,他皆是无怨无悔。大哥说出来要他回去,哪怕是面临怎么样的境地,他都不害怕。 凌晨看着凌寒,这个长跪在眼前的弟弟,眉目英挺,气质卓然。他认罪而不托词,认罚亦无所畏惧,饶是经历了这么多的风风雨雨,他依旧目光清澈,眼中有依恋和热切。 不是不知道他对自己依赖和敬重,可是,凌晨也是委实生气凌寒的忤逆。凌寒不是当年十几岁的少年,凌晨也不能如当年那般袒护他,纵容他。凌寒屡屡犯禁,认错求饶,再犯,凌晨纵使有情义和耐心,也知道不能总是一样的模式一味如是了。 “你已经成婚,二十几岁了,也素来有你的想法和作为,我是管不住你,也懒得把你放在我眼皮子底下约束着了。你回扬城,寻一处宅子,搬出去住吧。” 凌寒瞪大眼睛看着凌晨,不可置信。 “大哥……大哥,你还是要赶我离开家吗?大哥真的是觉得我不可饶恕?” “这是两回事儿,别再这儿跟我纠缠了。你去跟曼卿提前说一下吧……” 凌晨道,他素来是斩钉截铁,不容反驳的语气。 “大哥……”凌寒依旧是不甘心的期期艾艾的乞求着。 “滚……” 凌晨已经是很不耐烦。 凌寒知道凌晨的脾气,他再是如此祈求也没有意义,咬着牙站起来,离开大哥的车厢,去往隔壁车厢。 凌寒的手扶在曼卿的肩膀上,神色悲戚的说着大哥的安排。 “我是家门逆子,可是要你跟着我受苦,是委屈你了。”凌寒神色凄寒。 曼卿摇摇头: “不委屈也不苦,只要你在就是好的。我只要陪着你都觉得足够……凌寒,你别难过,也许是大哥一时的想法,真是回了扬城,我们也可能不必搬出去。就算是要搬出去住,你日日在军中也是能够见到大哥,我们也是可以常回去看看的……” 曼卿乐观很多:“大哥要你回家,不是很好么?你别是一下子想要太多是不是?你也只你该不该罚?” 凌寒苦笑的点头,没有多说。 尽管心事重重,尽管惴惴不安,但是,凌寒回到扬城家中的时候,依旧是激动和欣喜的。 他去岁离家及至而今回来,其实已逾一年。蹒跚学步的书琛已经稳稳地走路跑步,上下楼梯,语言也越发的流利,抱着凌寒脖子的手更是越发的有力。 凌豪与季雅和大学毕业,凌豪在《申报》做了记者,季雅和在帮凌华做生意,都没有在扬城,家里是略有些冷清。凌寒也略是心安,他们不在,也是少了人为自己担心了。 开祠堂讯问犯错的人,仪式都是程式化的。凌晨作为一家之主重申着家规,说着自己约束不严的错误;四叔作为长辈,斥责着凌晨的教导不严,凌寒的忤逆,历数着他贪恋女色,败坏家族名誉的几宗大罪。 旧宅里的光线格外的阴暗,雨季很是湿热,前面是祖宗牌位,最是不惯长跪却直直的跪在地上很久,凌寒一时间有些眩晕。他拧了自己的大腿,疼痛让他清醒些,不自知的,有汗水滴落。 在叔父的诘问下,他一句句的认错,说的很是虔诚严厉。 他的身前不远处站着大哥和二哥,旁边还有叔父家几位兄弟,身后还有宗族的远方长辈和兄弟子侄。 溽热的天气,有虫鸣声,宗族的兄弟们听故事一般,有窃窃私语。 凌寒的一房,原是宗族中最有权势和财力的,又是一直掌握着宗族的权力,是以,羡慕称颂着有之,嫉妒不以为然的也有,如今,看着长房子弟犯大错,被开祠堂斥责着,落井下石的竟绝不是少数。 凌寒咬牙跪直身子对那些疾风嘲弄,充耳不闻。他只是担心着,那些话听在大哥的耳中,会是让大哥如何的难看,恐怕是大哥会更痛恨自己。 念及此,凌寒一阵心痛。 他的取舍,他都是理智的选择,他知道错对,要他是如何的反思却也是没有的,真是跪在祖宗灵前,说着如何愧对先辈,父母在天之灵的话,凌寒到底也没有几分往心里去,这些话,还不如火车上凌晨说的他几句让他刻骨铭心。 只是,当祖父那柄钢鞭被捧出来作为惩戒的刑具,凌寒才是心惊了。 那是沐家荣光的开始,祖父带着那柄钢鞭立下赫赫战功,可是,那是祖父上阵杀敌的利器,原不该是刑具。 凌晨曾经因为凌寒动用了父亲遗嘱给凌豪的黄金气急挥了凌寒几鞭子,并未用狠力,却是鞭子划过的地方一道道血槽。而今,再见这柄鞭子,凌寒眼中是掩饰不住的慌张。 他记得当年凌秀是怎么样被打的一身血,仅是挨了几鞭子之后便一直在凄厉的惨叫,凌秀选择了被逐出家门,从此二叔一家和凌秀再没有回过扬城。 “凌寒恭领责罚!” 凌寒一字一句,略是沉重,却也没有怯意。他解开了扣子,脱掉了衬衣,上身赤裸。世家大族的家规礼数多,故纸堆里泛着黄的礼教,连这些答话都是明文的规矩。也是难为凌寒都记得。 从清晨开祠堂,仪式已经耗尽了两个小时。凌寒没有吃早饭,觉得有些心慌。他不敢抬头看大哥和四叔,只垂首看着大哥长袍的下摆晃到了自己的身后。他暗自的握紧了拳头,咬紧牙关,随着鞭子落下,毫不意外的剧痛,身体像被撕裂一样,凌寒摔倒在地上。 一道血花飞起,血腥的气息瞬间弥漫了祠堂,鞭子落处,一道深深的伤口,皮肉翻开,血顺着凌寒的脊背,肩膀流下。 痛超出想象,凌寒的眼泪涌了出来,身体剧烈的颤抖着,凌寒一口气呛在嗓子里,咳嗽着,伏在地上,良久起不来身。 在数十族人的惊呼声中,凌晨面无表情,恭顺的把手中的钢鞭交到了四叔手中。 开祠堂的责罚,原是有族长开始,继而是亲近的长辈。 起初有人曾揣测着会不会凌晨执鞭伊始就手下留情,让后面的人不便责打,却不料,凌晨出手如此狠辣,连四叔都是震惊。 凌寒疼的颤抖,良久都起不来身。 凌晨俯身半跪在地上,扳起凌寒的肩膀。 凌寒勉强的抬头,满眼是泪:“哥……” 凌寒说着话,却也没有声音。 “坚强点!”凌晨用力的捏着凌寒的肩膀。 凌晨的声音不大,凌寒却听到了耳中。凌寒艰难的跪起来,瞪大眼睛看着凌晨,透过闪闪的泪光,他明明看到凌晨眼中,若有若无的泪光。 痛不可挡,却是无怨无尤。凌寒艰难的点点头。 看着凌晨起身,凌寒咬牙强自跪直,等着下一鞭的到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39.无怨无尤(2)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疼痛铺天盖地,汹涌而来,凌寒一阵阵的眩晕,眼前都是模糊的。 才不过是受了六七鞭子,凌寒实在是跪不起来了。伏在地上,他疼的颤抖,呼吸都弱了很多。 想到了会痛,却没有想到会痛到这种地步。 凌晨之后的四叔五叔等长辈其实也并未全力狠打他,只是那鞭子原是绞进了钢丝,又缠着细密的有倒刺的钢针,落在身上就直接咬紧皮肉,倒刺带出血肉。就是力气普通也是轻而易举的血肉模糊,鞭出一道血槽。 持着鞭子站在凌寒身后的远房的叔公的手都颤抖了,他犹豫着看着凌寒一身的血,起不来身,也拿捏不住要不要动手。 “凌寒……”凌晨站在前面,唤他。 凌晨的声音唤起凌寒些许意识,凌寒艰难的抬了头,他眼中蓄满了泪水,额头上脸上都是汗,脸色青灰。 “哥,哥……”凌寒凄凄的喊着,尝试着起身,用力之下,却是剧痛,更是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就这样打吧,好吗?” 凌寒似乎是努力了很久,才是说出的话。 “小惩大诫,这责罚就算了吧。凌寒认识到错误了,也受了这些苦楚,一定是铭记于心不会再犯了,不如这鞭子就到此吧。父亲的鞭子原是几遍就足以杀敌致死,这真是打凌寒,他也是受不住的。我们原是教训子弟,是要给他改过自新的机会……” 四叔父说道,言语之中都是恳切,神情也是不忍。 凌寒的所作所为,他也曾生气过,然而,及至看着凌寒这么乖顺的认罚,一身是血,到底是不忍心。 “是啊,是啊……”很多人应着。 目光集中在族长的凌晨身上。他是这个家族的当家人,有着决断的权力。 这个年轻的族长,承受着更大的压力。沐家危机,从送凌言凌寒兄弟出国时候起,一直作为族长的长房他们就被非议。及至凌晨这么多年谨肃的管理,这种非议才淡去了些。 凌言、凌寒、凌豪兄弟在国外受教育,虽然没有明说,但是举手投足表现出来的,也是对家族权威、旧式礼教的不以为然,他们更早的接触的是自由平等的观念;甚至族中其他年轻的子侄,也腹诽着这些封建礼教。即使是凌晨自己,也更是能够感受到,家族意识在没落。到底是有多么看重这个大家族的荣誉,看重自己作为族长的权威与名声,凌晨自问也并非如此。早不是那个大家聚族而居的年代,同辈的兄弟子侄分居于上海等很多城市,大家族的权威也许只是这个陈旧的祖宅,老旧的祠堂。而凌晨也已经另建新居,搬走许多年了。 国在巨变,家也在变,还人坚守着当年的规矩礼教,在宗族通知之后会有族人相聚于此,还有人坚守着宗族的长幼有序,兄友弟恭,众人的注视与等待,也是对这个族长的尊重,而凌晨恰好是这个家族和规矩的守护人。 跪在他脚下,一身血的是他的弟弟,凌晨越发的为难。凌晨知道,凌寒会屈膝跪在这里,不是所谓的家族荣誉,不是家族的礼数,他心中最重的是他这个大哥和他们兄弟之间的情义与信赖。 凌寒颤抖着身子,头埋在臂弯。凌晨知道凌寒的性格强硬,若不是实在是痛极,他不会这样。 “凌寒,规矩是祖父定下来的,犯贪腐重罪、叛变家门,有损家族声誉者若是想留在家族,就要受这二十鞭子,以示惩戒,以示教训,这惩罚极重,方以刻骨铭心。祖父的规矩,我不能改。若是你受不住了,你也可以如凌秀一般选择离家……”凌晨缓缓说道。 凌寒艰难的望了望凌晨。 “凌寒,如果你熬不过,选择离开,大哥不怪你。”凌晨道。 这句话,不是作为族长说,是作为大哥的关心。 “不……我受得住……”凌寒艰难的撑起身子,摇摇欲倒,却是渐次的跪坐着。 “凌寒是我的亲弟,父母去世皆早,我作为长兄本有教导之责。他犯下大错,亦有我督导失职之责。叔公先责凌寒十鞭,剩下的十鞭该责凌晨。” 凌晨背着手,神色平和,语气缓缓,毫无波澜。 “这……”四叔很是意外,知道凌晨是想救凌寒,又觉得不能真的责打凌晨,很是为难。 “不……凌寒已经成年了,我所做的事情自当是一身担。我受得住……” 将将的跪稳,凌寒脸上是坚定无悔的神色,依旧是硬气而爽快的个性。 四叔公示意远房的兄弟动手。 鞭子再挥下去落到身上就是一道血花,凌寒摔倒。咬着牙再是跪起来,又是一鞭落在身上。 凌晨已经背过身去,不去看他。 旁边,凌言眼中都是泪,他紧咬着嘴唇,双手握拳,才是将将的站稳, 凌寒再是跪不直身子,便就只伏在地上挨了最后的几鞭子。 鞭挞终于结束。凌寒的身后已经都是殷殷血迹,几处交叠伤重之处,隐隐见骨,异常惨烈。 痛不欲生,凌寒的意识都有些模糊了,只是他身体素质比较好,一直未昏厥过去。 凌寒隐约的听到了四叔公的几声训责,族中子弟们响亮的应着,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越来越困,终于是闭上了沉重的眼皮,昏了过去。 昏过去之前,凌寒隐隐听到凌晨与凌言急切的呼喊着。 凌寒醒过来时候已经是晚上时候了。 为凌寒处理伤口,医治的是军中的军医,虽然之前军医也为凌寒医治过伤,却也是被凌寒的伤惊骇了。他嗟叹着沐家的严苛,凌寒的苦痛。 未伤及筋骨,凌寒的伤虽然重,也到底只是皮肉伤。最重的几处交叠的伤口,医生进行了简单的缝合,其他的伤口,不过也是清理了血迹,敷了药,缠了纱布。打了破伤风的针,黄昏时候,凌寒还是迷迷糊糊的开始发烧,又输上了退烧的液。烧退之后,他缓缓的醒过来。 趴在床上,凌寒的呼吸不是很顺畅,尝试的动了动,撕心裂肺的疼痛。 “凌寒……”凌言看到凌寒醒来,伸手握住了凌寒的手。 凌言的目光中都是关切和心痛,浓眉紧蹙在一处。 凌寒脸色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却仍旧勉强一笑,尽管笑的很是无力。他想回握着凌言的手,却用不上力气,只是手指动了动,表示示意。 “大哥下午一直在陪你,等你醒来,刚刚有公事,他才离开。”凌言道。 凌寒眨了眨眼睛,表示理解。 晚上时候凌晨看望凌寒,凌寒有了些气力,说着对不起大哥,便强自要起身,却被凌晨按住。 “够了……” 凌寒已经是泪水蓄满了眼眶。 凌寒做的够了,受的也够了。凌晨能够宽恕他,也接受他。 “多大个人了,还动不动的哭?疼得厉害就别乱动,好生休息。”凌晨温言道。 “嗯……没事儿……”凌寒答着,声音里有哽咽。军医在他醒来后曾告诉他说,身上最重的那一道伤是自左后背抽打至右边腰际的伤。凌寒知道那是第一道鞭伤,饶是如此,凌寒心里对大哥也没有一丝的怨怼,也并不委屈。他记得是,大哥曾说了是他的责任,要代他受罚。 凌寒望着凌晨,眼中仍旧是亲近与依恋。凌晨点点头,表示着理解。 因着这番伤重,饶是凌寒三日后不再发烧,便是回到了家中,却又必须得在家中休养。如此,凌寒也是因祸得福,凌晨便再在没有提起让他搬出去的事情。 在家中休养,有曼卿的照顾,更是周到和细致。曼卿日日的陪着凌寒,饭菜都是端到房间,曼卿不允许他多动,凌寒穷极无聊只能让曼卿念念书,看看报纸解闷。报纸上,记者们攻讦着各派军阀,猜测着文诗英的情况,预测着南方政府的情况。 江文凯到了广州,竟然迅速的控制了广州的局势,其果敢和计谋,超绝的能力倒是让凌寒佩服。 凌寒央曼卿把书琛抱到房间里玩耍。书琛还未满两岁,还是不懂事儿懵懂的孩子,闹着要叔叔抱,闹腾了一番,被曼卿强制的抱下了凌寒的床,哭闹不已。曼卿手足无措,对一个声嘶力竭大哭着的孩子毫无办法。凌寒笑着朝书琛招招手,书琛便跑到了凌寒的床头,头埋在凌寒的床上。 凌寒抚摸着书琛的头,又抬起他的小脸蛋替他擦擦脸泪。书琛还是婴儿肥的年纪,略微是肉鼓鼓的,皮肤白皙细嫩,小圆脸红红的,大眼睛眨着,闪着泪花,格外委屈的样子。 “叔叔,叔叔抱,不要婶婶玩……” 凌寒笑笑着:“书琛乖,叔叔病了,不能抱你,你自己玩,就在房间玩好不好?叔叔看你玩……” 书琛艰难的理解着凌寒的意思,似乎是用了很久,才明白,叔叔不能抱他,点点头:“我搭房子给叔叔……” “好!”凌寒应着。 积木是凌寒托朋友自海外寄来的,一直是书琛很喜欢的玩具。 书琛坐在地上,饶有兴致的搭着玩具,凌寒侧卧在床上看着,也是兴致勃勃。 曼卿实在是不能理解凌寒的趣味在哪里。 “你倒是和两岁的孩子玩得到一起……” 曼卿笑道。 “我们也生一个孩子,你也会喜欢的。”凌寒拉过曼卿的手说道。 曼卿一惊,旋即满目的惊喜,没有羞涩,曼卿只是点点头。 “好。” 敲门声起,进来的是凌言。凌言的脸色很是难看,手中拿着封电报。 不必说,自凌言的神色便知,一定出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40.使无公在(1)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文诗英先生去世了。”凌言道。 不出意料,却仍旧是难以接受。凌寒与曼卿不由得都怔住了。 书琛在地上搭着积木,垒的高高的,突然却是一个不小心碰倒了。书琛看着满地倒了的积木,噘嘴巴,似乎是想哭,可是撇撇嘴巴,没有哭出来。他趴在地上,重新垒着积木。 凌寒的目光落在都被书琛吸引了。文诗英的百尺高楼尚未建成,便一日坍塌。可是,尚有王晨江文凯等人在他的基础上搭建,尚有无数青年在为国努力。 文诗英去世,遗嘱表示要归葬南京紫金山,棺椁暂停在香山碧云寺。 杜祥和宣布北平政府为文诗英举行国葬,然而,南方政府主张由国民党来主持葬礼。虽然北平政府声称国葬,但是,治丧委员会的筹备,治丧事宜都很迟缓,没有进度,也得不到尚留在北平的文诗英的家属和王晨等亲信的支持。 许多人到香山祭拜。初时尚是有序的祭拜,然而,及至后来越发的各种心思的人不停地骚扰。杜祥和执政之后,云清留在北平任警备局局长。他下令军警保护文诗英停在香山寺中的棺椁。 报纸上刊登了许多祭奠文诗英的挽联与文章,文人好事者评点了著名的挽联。公认许远征为文诗英写的挽联是第一名。 “百年之政,孰若民先,曷居乎一言而兴,一言而丧; 十稔以还,使无公在,正不知几人称帝,几人称王。” 许远征才绝一时,若是太平年代,当是一时书生,放情疏狂;然而,生逢乱世,风波诡谲,他的才华都做谋略。 杜祥和在北平任临时政府总理,但是,并没有实权。许远征起初很是反对杜祥和出任,在杜祥和出任北平之后,一直在上海滞留。然而,他终究是看不惯章林峰与田瑞和对杜祥和的掣肘,又打算返回北平,为杜祥和谋划。 许远征自上海经扬城返回北平,拜访凌晨。 凌晨在省政府开会,便安排许远征先到家中,打电话让凌寒招待许远征。 凌寒这几日一直在休养,并未起身,凌晨也是有所担心,让副官转告凌寒,许远征不是外人,若是撑不住,叫副官先带许远征休息。凌寒摆手,咬牙起身换了衣服。曼卿帮凌寒系上衬衣扣子,发现他已经是额头上渗出了汗。他眉头紧皱着,咬着嘴唇,俨然是忍着痛。 “你的伤还没有好,可是行的?大哥不是说,让副官招待也好。”曼卿道,一脸的不忍。曼卿知道凌寒与许远征一向不睦,却不能理解为何凌寒这般情形还要强自撑着去招待他。 凌寒苦笑,摇了摇头:“我无碍的,没事儿……” 许远征在客厅里闲坐着喝茶,看着凌寒自楼梯下来,步伐虚浮,一直是扶着楼梯,俨然是有伤病。 许远征一身淡青色长袍,比往时略是瘦削些。两鬓有些微白,目光却如寒潭一般,比往时更是深沉。没有从前时候的锋芒锐利,宦海浮沉太久,如今失意流离,饶是骄傲如许远征,此时也有些黯然。只是,杜祥和选择了站在风口浪尖,纵使他不以为然,也是选择了北上相随。 凌寒看着许远征,拱手行礼。 许远征看着凌寒苍白的神色,略是一笑:“你可是回家就老实了……” 凌寒苦笑不得:“许大哥最是懂大哥和凌寒,算计了凌寒被大哥一顿打,凌寒还怎么不受着。”凌寒示意着许远征坐下,自己也坐下。 凌寒身体虚弱,没有平衡感,重重坐下,后背伤口撕裂一般疼痛,他咬紧了牙没有呼痛,扶了扶手才是撑住。额头上泛起了豆大的汗珠。 没有想到凌寒伤重如此,许远征也不由得皱眉。 “你伤的怎么这么厉害?你大哥也是没个分寸,难怪你恨我……” 凌寒笑笑:“没有。沐家有家规,凌寒犯了该罚,不怪大哥。我不恨许大哥,其是很感激许大哥,若是没有许大哥,我大哥未必许我进家呢……” 凌寒笑容苍白虚弱而又无力,看的许远征也是心酸。 “你算是个有情有义的兄弟了。难得你这样在海外生活些年头的,还是守着家里这些旧规矩,肯给你大哥服软服低。你是回来帮你大哥的,却弄得这般模样……”许远征感叹着。 凌寒略是叹气:“凌寒之前做错了,自己也是知道的,和该如此,怨不得人。倒是许大哥这番北上,违着心意,受着猜疑,所欲求的甚多,能抵达的路实难,可是值得?” 许远征哑然。许远征来扬城既有私谊拜访凌晨,也为杜祥和的公事。然而,凌寒便是坦率的道出了他的目的,艰难,显然,并不看好。 “你这历练的出息了……”许远征轻笑,指着凌寒。 凌寒陪着笑,笑的有些难看。休养未及一周,凌寒的伤口将将愈合,稍是一动,便牵着伤口剧痛。凌寒这里跟许远征说话,实在是撑的辛苦。 “还是跟着许大哥学的……” 凌寒的声音弱气,但是话却不露怯。 许远征看着凌寒的样子,又好气,又怜悯: “你还有力气我动心眼儿不如省着力气好好的养着身体伤。你心里放心不下你们家,忍着这些还是要回家帮你大哥。杜先生他也是我的大哥啊……我比你还小的时候,不懂军事,什么都不懂,杜先生带着我学习,教导我做事为人。他曾经辞职生计无着,也还带着我到你家住,我还在你家跟着你大哥一起读书受教。后来我去日本读书,学费生活费都是先生管的。就是现在大家的想法不一样了,他骂我也好,怨我也罢,就算是他猜疑忌恨我,他也是我大哥。若真是这步错了,我也得是陪着他错……” 凌寒叹息:“杨倍磊将军也知道罗震是错的。贿选是错,用人是错,猜疑也是错……可是,杨倍磊将军还是回师北上想帮罗震,部将倒戈、战局溃败还一身孤勇折回北平……可他还是败了。” 凌寒一直很敬重杨倍磊,杨倍磊的经历,他很惋惜。虽然此时他与北平政府达成和解妥协,在淞沪一带驻守。然而,权势兵力再难及当时。“直奉初战,东北败了时候,在北平开会。很多人都主张杨倍磊将军取而代之,杨倍磊将军却只甘愿在罗震麾下。然而,及至是选举风波,便是见疑于罗震……” 许远征冷笑,看着凌寒说话都是艰难,却是说了这一番话。 说完话之后,凌寒左手扶着沙发扶手,右手食指放在嘴边,强忍着痛望着许远征,目光尽是坦荡清澈。 “你这还是有力气劝我呢……便就是如你说的那样,就如何?若真是那一条路,就是踩着一路的荆棘,我也是要走的。凌寒,你的心意我明白了,虽然你做的事儿有时太可恨,但是,我知道你现在是当我是大哥说的这番话。许远征这一辈子,毁誉参半吧。我自思自己做的事情,初衷不坏,但是,真教是说君子所为,也不一定都是如此……” 许远征摊平手,看了看自己的手:“这双手也曾笔墨文章,也曾刀枪杀人,这跌宕这波澜,耗尽一身血,也值得。我跟你大哥和你不一样,我父亲是乡下的秀才,潦倒一生,少年时候向往的便是光耀门楣,一番事业。我这十数年奔波,为权势所忙,为权势所累,及至半生须臾而过,看之前的事业,好在不负恩人,不负此心,亦无愧家国……” 许远征感叹着。 凌寒太阳穴跳疼,身上的伤口也剧痛,他有些昏昏沉沉,每一秒都是煎熬,脑子也不是很清楚。凌寒心中觉得哪里是不妥当,听着许远征俨然是忽的总结人生,说不上来的不祥之感。可是他力气全无,说话也没有什么精神,便也是点头应着,没有再说话。 倒是许远征似乎想起了什么,问凌寒:“你对江文凯印象如何?” 凌寒本就没精神,也懒得动脑子:“就那样吧……” 许远征摇了摇头:“你呀,少不得的少年轻狂……” 凌寒皱眉,不解。 “江文凯很了不得。之前第一次见文先生,我便跟文先生讲起过,江文凯心智坚忍,前途无量。其实文先生本来重视广东同乡王晨等人,不过如今看,江文凯很有可能是南方政府的掌权人。江文凯跟你大哥同龄,小商贩出身,闹过革命,干过刺杀,混过蓝邦,一路坎坎坷坷的上位,那份心智,那些煎熬,比你这个少爷出身的艰难多了。”许远征道。 凌寒不以为然。他对江文凯本说不上恶感,但是就是没有好感。及至江文凯为了曼卿的事情与他纠缠,他对此人就是敬而远之。江文凯始终是板正端庄,一副伟光正的样子,总教凌寒觉得他虚伪。 看着凌寒无可无不可的样子,许远征也自觉没必要说下去了。凌寒最大的折磨可能是凌晨苛待他,他没有任何沉下僚不得志的经历,缺少那份对人心的揣摩。 及至此时,凌晨也回来了。二人相见,叙旧谊,论实事,依旧的坦荡。 “我此番去,是再想见章帅与云清。如今章帅掣肘杜总理,支持田瑞和在平津驻军实在是太过于不智……田瑞和此人心机狠毒,毫无道义可言,章帅怕是养蛇反被蛇咬。” 许远征道。 “田瑞和阴狠,你说的,章帅未必不知道,也未必没有防备。不过是现在,政治上的枪要杜先生档,军事上的枪也要田瑞和挡,甚至,章帅与先生的矛盾也可以扯出来田将军……毕竟,有了杜先生和田将军的不和人尽皆知,章帅与杜先生即使有矛盾,也不会引出什么非议……” 凌晨手敲着桌子。 许远征目光阴狠:“田瑞和对杜先生苛责,不可能留着他在北平。” “眼下和平是人心所向,再起战端没有民心,也非我们之长,许大哥想的,实难。” 凌寒道。 皖系已经没有嫡系部队,所有的周旋,都是要靠着平衡与计谋,纵横与韬略。许远征的为难,可想而知。 许远征看了看凌寒,旋即又望向凌晨,相视苦笑。 他们太过了解,彼此的能力,底线都是知晓的,原就不必多说。许远征想借力,也非战争非兵力。凌寒想多了,凌晨却是明白的。 尽管不同意杜祥和在此时担任临时政府总理,但是,杜祥和坚持,许远征仍旧为其奔走协调;及至杜祥和此时忧心忡忡,不得安稳,许远征也只得再度周旋筹谋。 凌晨看着许远征,隔着十数年的岁月,仿佛还是他们刚刚认识的少年时代,那个随在杜祥和身后,粗布长袍洗的发白,却不卑不亢,聪慧过人的青年。 次日,凌晨去火车站送许远征走。凌寒也要去,被许远征按住。 “你有这份心意,许大哥就心领了。你这样子去送我,我怎么心安。”许远征看凌晨笑道:“你的兄弟,让你领回来,你教导便是教导,若是真伤了他,心疼的是你,我也是不依的。” 凌晨哼了一声,没有说话,嘴角有似笑非笑的笑容。 凌寒略是害羞,低下头。 许远征看他们兄弟比往时和解了不少,凌寒也不是老鼠见到猫一样的闪躲胆怯,知道他们兄弟也和解了,便又是笑道:“做弟弟的该是长足教训,别再是忤逆你大哥了;凌晨你也待他温和些,我但看着凌寒也是名声在外的青年将军,却是这般的对你服低服软,这般委屈求全,便是心里有你这个大哥,有规矩本分的好孩子,你也是宽和些。世间的无可奈何太多,你也该理解他。” 许远征这番话说的格外的认真。他从一开始帮助凌晨调查绿萝,便知悉凌寒与绿萝的事情,从最初只是以为凌寒沉迷美色,到后来,更是震惊于二人的情意。许远征较与凌晨,更是理解凌寒的深情与无奈。许远征也曾辗转问过凌晨,不如让凌寒纳妾,只是沐家不肯接受绿萝,凌晨固执的没有任何转圜余地。 凌晨点点头。“放心吧,我知道分寸。” “小东西,你乖巧些,下次再惹火了你哥赶你出去,可是没有我跟你说和了啊……”许远征笑着,捏了捏凌寒的肩膀,唯恐是碰到他伤处,没有很用力。 许远征转身而去。 这句话听起来格外的不详,凌寒不由得皱眉。及至脑子中又是昨日那混沌翻涌的不祥之感。 凌寒想追上去说什么,却见凌晨与许远征同车而去。 能说什么呢,凌寒也不知道,便只好作罢。 凌寒忽的一阵眩晕,险些站立不住,摇晃着要摔倒,仓促中扶住了门,才站稳。 凌寒越发觉得心里发毛,心情格外的低沉,总是觉得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凌寒,你怎么了?”曼卿自客厅出来,看凌寒额头上的冷汗津津,脸色越发的青灰,站立不稳的样子,很是担心。 “我……”迎着曼卿关切的眼神,凌寒强制压抑内心的不安,微微摇头:“我没事儿,只是有些累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41.使无公在(2)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许远征到北平,先去拜访了杜祥和。 没有再叙述此前不快,许远征尽子侄礼向杜祥和道歉,表示自己的忠心,并未杜祥和谋划。杜祥和也是反思之前的意气用事,对许远征多是苛责,此时并不以为意,倒是极是赞许许远征的方案。旋即,许远征马不停蹄的为杜祥和奔走。 许远征随即去见云清。许远征与云清陈述时局,请其转告在奉天的章林峰,并力陈想拜访章林峰。云清原是很佩服许远征的韬略,对他的分析与谋划亦是有属意,表示愿意为合作出力。云清听闻许远征曾路过扬城,不免问询凌寒的事情,许远征亦是坦诚相告。及至听到许远征说凌寒伤重,云清更是心痛不已。 “云清,你重情重义,并没有辜负凌寒的信任与情义,便是无需为他叹息。他是成年人,做什么事情,做什么选择,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承担什么样的责任,他都懂得。你手中的权力远超过他,你肩上的胆子也更重,你要更慎重!你影响的不是秦皇岛一座城市,不是东北三省,可能是半个国家,一个国家……” 许远征语重心长的说着,云清重重点头。 当晚,许远征出席了在一位友人家举办的宴会,一起赴宴的是许远征的几位商人朋友。许远征与他们协商着关于许远征创办的中学今年秋天开学的事宜,这些商人曾经对学校进行捐助。席上,有朋友说着田瑞和似乎对许远征很有敌意,让许远征小心,许远征一笑置之。 然而,晚上宴会结束的时候,杜祥和府中家人来访他,说杜总理接到线报,说他在北平不安全,让他速速离开北平。许远征原是不在意,家人坚持说是杜总理的意思,请他赶快离开。许远征在友人府中与杜祥和通话,杜祥和说,他是接到了匿名电话,说有人要在北平刺杀他,让他先离开北平,避避风头再说。 许远征知道杜祥和作为傀儡,在北平做临时政府总理,俨然是风声鹤唳,也是格外痛心。他一再表示这里并无事情,教杜先生不必担心,但是,杜祥和却是惴惴不安。为免杜祥和的担心,许远征应下连夜去天津。 恰是去往天津还是有最后一班火车。许远征唤了苏泽等几名亲随,连夜去往天津。 送走许远征之后,凌寒当日便强撑着帮凌晨处理一些公务,分担凌言的工作。对于军务的理解和处理,凌寒要远超过凌言。虽然凌晨心疼他的伤痛,但是,看他坚持,便也没有阻拦。 然而,晚上凌寒便又是高烧,伤口撕裂发炎。凌寒不愿意惊动家里人,便只是由曼卿处理了伤口,让他服药;及至第二日,却又是撑着发烧,在书房处理一些积累的公文。曼卿看得格外的心疼,却又是拗不过凌寒的执拗。 晚上,褪下深蓝色的长袍,昨日刚刚换的纱布依稀有血迹,是伤口依旧有流血。曼卿抚着凌寒的额头,滚烫。 “你干嘛是要这样?”曼卿气的流泪。 “我但凡是能撑得住,总是不该教大家为我担心的。我那日便能够走动了,若是现在还卧床歇着,岂不是会让大哥觉得那一日活动我更是伤的严重了?”凌寒的声音很是弱。 “明明就是这样啊。”曼卿道,气的侧过脸。 凌寒惨白的一笑,没有说话。 白天清醒着便是要强,然而及至晚上,凌寒睡下便觉得昏昏沉沉的。虽然是服过药,凌寒依旧是有些低烧,觉得冷,就瑟缩成一团。他背上都是伤,只能是趴着睡。 曼卿看的心疼,轻轻的拢着他的肩膀,靠在他的肩头,温暖着他。 被曼卿忽的一抱,身边是温热的身体,凌寒不由得一动,略是想闪躲。 “凌寒……”曼卿的嘴唇凑在凌寒的耳际。 凌寒发烧,呼吸也是有热气,吹在了曼卿的耳旁。 凌寒原是昏沉沉的,被曼卿喊了一声,强忍着困意清醒些,回抱着曼卿的肩膀。 “睡吧,凌寒……”曼卿道,心中涩涩,声音也有些微的哽咽。 这些日子,曼卿守护着凌寒,凌寒是身体上伤病极重,睡不安稳,曼卿也一样一日日的承受着心里的压力,感受着苦痛,日日的煎熬。 他们如普通夫妻一样,日日的相对,关心扶持,守望相互。可是,他们知道,他们心隔着天堑一般的鸿沟,那些关爱是真的,守护是真的,但是,疏远也是真的。他们至亲,却也是至远的夫妻。 那一日,在卧房里,看着小书琛,凌寒第一次说起要一个孩子,那是曼卿第一次设想,他们也许会有一个孩子。甚至没有想到过永远,但是,曼卿开始期待一个孩子,哪怕是那种期待那么虚无缥缈,一晃而过。 枕边是她最爱的人,像爱着自己的生命一样爱着的人,哪怕,他总是突然的离开,在她没有防备的任何时候,都可能离开她。 可是,她依旧爱着他,痛着他的痛。 曼卿的眼中有泪水滑落,无声。 原是凌寒不该知道曼卿在哭的,但是,忽的,凌寒的手去抚摸曼卿的脸颊,手指停在了她的脸上。 “曼卿,怎么了?”凌寒的声音有些含糊,他咬了咬嘴唇,清醒了些。“你想什么事儿呢?怎么哭了?” “困了,谁说我哭了……” 曼卿皱眉,多开了凌寒的手。 然而,曼卿的声音确实哽咽的,不由得抽泣了一下。 “怎么了?”凌寒追问着。 “没事儿,我只是心疼你……”曼卿道。 曼卿的话很轻,就是嘴边随口的一句话,却是如惊雷一般,惊到了凌寒。 凌寒越是清醒,伸手握住了曼卿的手臂,久久无话。 凌寒一直都觉得抱愧曼卿,此生至今,他最对不起的便是枕边挚爱他的人。曼卿无原则无底线的包容他,爱着他,让他一直都很感动。凌寒不是多话的人,略是沉默,即使是回家卧床与曼卿日日相对也是话不多,并不会说些情话。他从未把曼卿的包容与爱视作理所当然,只是,他下意识的一次次的牺牲了曼卿。那些愧疚与抱歉,凌寒记在了心里。 只是他们一直都很疏远,那些玩笑与亲近,多是彼此隐藏了心事的伪装。他们之间关爱,呵护与忍耐,但是,从不亲昵。 凌寒将曼卿的手放在唇边,轻轻的吻着。 “教你担心,对不起你……”凌寒道。 “你别那么说……” 曼卿侧着头,看着凌寒,眼中都是深情。“我看着你,就觉得一切都够了。我只是看你这么痛,心里难受……你好便好,你好便足够好。” 凌寒垂下了眼睛。 曼卿接着窗外的微光,看着凌寒。凌寒过分的清瘦了,轮廓更是显得深刻,比之前的青秀英气更多了些坚硬,眉宇之间英气更深。 不管你会不会爱我,可是我爱你啊…… 曼卿便是这么看着,也觉得满足。 然而,凌寒满心的内疚与惭愧,并不那么觉得,只是心中凄然,抱愧更多了一分。 “我们要一个孩子吧,生一个长得像你一样可爱的孩子,大眼睛,眉清目秀,乖巧可爱的。就像书琛一样……到时候,你要很爱他啊……”曼卿道。 这话,明明是绿萝也曾经说过。凌寒不由得脑子一震,旋即又强自压抑着自己的胡思乱想。 “好!我们的孩子,我一定会好好爱他的。”凌寒道。 “每每看你哄着书琛玩,我就我们要是有孩子多好,你一定特别爱孩子的,是一个好父亲。可是我好像不大会跟小孩子玩的很好,不过,你放心,我也会做一个好母亲的……看到他就会想到你,就算是你以后不在我身边了,有孩子陪着我,就替你陪着我。”曼卿侧着头,看着凌寒,说道。 那些话,几乎是下意识的话。 尽管是凌寒此番回家经历这样的折磨和艰难,凌寒信誓旦旦的说着自己再也不会离开沐家,可是,曼卿的潜意识里,似乎还是觉得,也许一夜醒来,凌寒还是会离开他的。 凌寒原是发烧,昏昏沉沉的,听着曼卿的话,艰难的睁开眼睛,伸手抚摸她的脸颊。 “曼卿,我知道从前我对不起你的太多……今后,我不会离开你的,不会再逼你登报离婚……曼卿,对不起……”凌寒艰难的说道。心中的伤痛比身上的伤痛更深,凌寒疼的颤抖,不由得咬着牙。他的心,一样的鲜血淋漓。 他没有自由,便是强迫自己把真心交付出去。 这两个人,他都是亏欠太多。 凌寒皱着眉头,一手抓着床单,握紧。 曼卿看着凌寒色变,以为他是伤痛,爱惜的抚摸着凌寒的脸颊,无限的温柔。 “不要再说对不起了,没有对不起,我只要你不痛了,你好就好。” 凌寒平息着气息,没有说话。 凌寒太累了,与伤痛的抗衡,心中的交战,发烧,耗尽了凌寒所有的心神,闭上眼睛,凌寒便沉沉的睡去。 许远征徐徐而行,一身青衫,手中拿着一柄折扇。 他略是仰头,眉目间有睥睨天下的傲气,举手投足间又是古人的雅气。谋略深沉,又才绝一时,小周郎美誉不遑多让。 凌晨想起来父亲在世的时候,对许远征大家褒奖,说他是武能平天下,文能理江山的人才,只是太过狂傲,刚则易折。旋即,父亲对凌晨就大加贬损,说他是愚笨执拗之人,不够机敏灵慧,太过于刻板古旧,只能是严加督促,严厉约束,才能是不做败家子。 父亲这些年,竟然是看对了。 凌晨一直很刻苦,他性情平稳,自我要求很高,自我约束极强,冷静严谨,这般的辛苦经营也不过是保住了父亲时候的家业;而许远征难真的是长风扬帆,一度是大权在握。 刚则易折…… 怎么的会想到这些,凌晨有些困惑。 看到许远征走近,凌晨连忙相迎,却见许远征的面色很是凄苦。 “兄弟你怎么了?有什么不顺?”凌晨关切的问道。 许远征凄然的看着凌晨。 “与公生别几何时?明暗分途悔已迟。戎马书生终误我,江声澎湃有谁知!” 许远征口占一绝。 凌晨有些诧异:“你怎么忽的说这些话?哪里是什么都后悔了……旁人说是信,你这般说我才是不信的。” 凌晨记得与许远征相识十数年,他从来都是那个自信满满,心高气傲的人。他也曾落拓失败,却百折不挠;戎马书生皆是傲视才华,明明让他颇为自许。许远征好强,却不是一味逞强,他懂得韬略算计,深谙人心,纵使他心性极高,却能屈能伸,他所有的才华皆是用于这乱世。 “戎马书生误我?”,凌晨确实是不信。 然而,许远征没有解释,摇了摇头,飘然而去。 “兄弟!” 凌晨唤他,却没有唤住他。眼前人忽然不见,凌晨很是着急。 “远征兄!” 蓦地惊醒,凌晨发觉竟然是一场梦。 这个梦太不祥了,凌晨心中不快,陡然惊得一身汗。 “凌言,凌寒!” 凌晨喊着。 凌晨有失眠的习惯,是以他常是一个人住在书房。外间屋子是书房的办公的地方,凌寒与凌言早起已经吃过饭在办公,听到凌晨的惊呼,连忙过来。 “凌言,去给杜总理府打电话,说,说我找许远征!”凌晨道。 凌言虽然是很诧异,但是,鲜少见到大哥这般慌乱,连忙跑下楼去打电话。 凌言的电话打了好久,才接通总理府。 挂断电话,凌言是小跑着上楼的。然而,站在凌晨的床前,凌言迟迟不发一言,手都有些抖。 凌晨已经起床,简单洗漱,本是等着一会儿去给许远征通话的。看到凌言的神情,已觉不妙。 “大哥,总理府已经确定,昨天夜里,许远征自北平去天津,在廊坊被刺杀!卢四海的儿子卢建文发布通电自称是他为父报仇杀了许远征……” 凌晨闭上了眼睛,良久说不出话。 凌寒本是站着,站立不稳,也差点摔倒。 “总理府怀疑是田瑞和派部下所为,之后接卢建文到场的。田瑞和一则是卢四海的侄女婿,二则,许远征回北平,最想除掉他的便是田瑞和。现在廊坊一带是田瑞和的地盘,杜总理毫无办法……” 凌言道,声音也有些哽咽。 凌晨挥了挥手,示意凌言不要再说了。 持剑者死于剑,凌晨依旧相信,许远征绝对不会后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42. 使无公在(3)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凌晨亲自给杜祥和府上打电话问询着许远征治丧事宜。 许远征那一晚乘列车至天津,行至廊坊的时候,车被拦截。之后,他被拉下了列车,扣押在一个破败的房子里。拂晓的时候,士兵开枪,许远征死于乱枪之下。 当晚,许远征的随从苏泽问附近村庄的人借用了驴车,将许远征的遗体运往了北平,杜祥和与许远征的族人商议,将许远征的遗体运回滁州安葬。 从北平到滁州路途遥远,皖系失势,许远征的遗体的运回也教杜祥和为难。凌晨果断的说,由扬城派人去北平护送许远征的遗体回滁州。凌晨与许远征素有私谊,许远征又是扬城军辖区的人,凌晨为许远征尽着一份心力最是应当。 英雄有英雄的死法,死于战场,死于敌手,甚至,死于岁月,疾病,也好。最悲至无可说便是如许远征,死于竖子之手,乱枪之下。 显然,杀死许远征的不是卢建文,卢建文只是最后赶去枪杀现场的人。许远征死于田瑞和之手。 不过数日前,他还野心勃勃的谋划再为杜祥和重整事业,须臾间,已经辞世。 凌晨挂断电话,坐在沙发上久久不能言。 凌晨为人刻板严谨,与人关系多是疏远的,亲近的亲朋算不得很多。只有许远征,他们心性不一,意见常常相左,但是,彼此肝胆相照,是至交知己。 许远征的被害,凌晨伤心不已。他没有哭,只是沉默着,在心中消解着悲痛。 “凌寒,你带我卫队的人去北平,将许远征的遗体运回滁州吧。做得到吗?” 凌晨问道,声音有些嘶哑, 凌言端水递给了凌寒。 “大哥,三弟身上的伤不轻,这路途遥远,是不是太折腾了?而且,现在局势这么乱,又这么险恶,怕是他应付不来。” 凌言说的,凌晨都是知道的。他的浓眉皱的越发是紧了。 “大哥,我去吧,没事儿的,二哥不用担心我。”凌寒道。“北平虽然是乱,但是,有云清在,田瑞和不敢把我怎么样,我去是最妥当的。许大哥曾经是我的长官,我护送他遗体回故里,于情于理也是最妥当的。” 凌晨点点头,很是欣慰,凌寒素来是敏锐聪慧的那个,能够很快的理解他的意思。 只是,凌寒的气色却是是太差了。 “凌寒你过来,我看看你的伤势如何了?” 凌晨的声音有些苦涩。 凌寒犹豫了一下,解开了衬衣,脱了下来,又背过了身去。 不过是未及一周的时间,许多伤口重处还没有结痂,甚至还时不时的因为反复的撕裂,渗着脓水和血;及至伤口结痂处,蜿蜒着宛如一道道的赤链蛇,交错,盘旋,延伸,竟至布满了后背一样。 凌言如眼睛被烫伤了一般,迅疾的扭过头去,又强忍着回头看,眼中已经尽是泪水。 凌晨也没有想到凌寒伤口并未复原多少,也是骇然: “你这伤,可是撑得住?” “大哥不用担心,都没有伤及筋骨,不过是皮肉之苦,不碍事的。凌寒撑得住。”凌寒道,坦坦荡荡。 此前,被凌晨打了,凌晨关切的要看他的伤口,凌寒都是躲着,只觉得屈辱;及至此时,却是坦坦荡荡。他知道大哥的关切,也知道,只有忐忑至诚,兄弟才不会有那些抵牾。 “是大哥太狠心……”凌晨叹了一声。“可是,凌还是只能你去。别人去,太过官方,也怕是应付不来北平的居心叵测的各路人。你去最合适。” “凌寒明白,明白大哥的苦心的。”凌寒应着,三两下穿上了衣服,竟是还疼出了一身的汗。 “凌寒,千万保重!”凌言道,满眼的不舍。 凌寒一笑,摇摇头,只做不在意。 曼卿震惊,满腹的担心与不舍,却只是因着凌寒不容置疑的坚决作罢。曼卿要随行,亦是被凌寒拒绝。最后,曼卿只得收拾了最齐备的药物,写了详细的叮嘱,收拾进了凌寒的行礼箱子。 曼卿懂得凌寒,许多生活上的事情,他并不关心,常常是比较随意的应允。然而,及至他决定的事情,却又绝对不容反驳。不顾一身的伤痛,凌寒带了凌晨卫队的侍从赶当日火车到北平。 一夜半日的奔波,凌寒到北平的时候已经是次日的清晨。 北平的报纸上,纷纭的揣测着许远征的死因。几家大报曾经实地走访了事发低,问询着许远征的侍从等等,报纸都将矛头指向了田瑞和,然而,这种指责除了语言上的优势之外,意义不大。 凌寒拜访了杜祥和,杜祥和仿佛是一夜之间老去了很多。他痛呼着“丧我肱骨”,提及许远征,便是不由得泪下。已经花甲的老人,头发灰白,泪涕俱下,看的凌寒都不由得心酸。杜祥和是看着许远征从弱冠书生成为一代名将的人,他一路提携他,倚重他,信任他,由着许远征的决断专横,信着他的四处奔忙。而如今,那个伴着他宦海浮生的人真的去了。 “悔不该我来北平任职,远征他是很反对的。他是对的……可是,我已经身在此,无路退,还害了他啊……”杜祥和嗟叹着。 凌寒劝慰着杜祥和:“总理不要这么讲。许先生他一直都是坚定的要支持服从总理的决定的。他北上之前,曾去扬城,也说是一心要为总理谋划的。他的被害,先生痛惜,但是也一定要以身体为重,以大局为重,先生坚强保重,是许远征在天之灵所希望的。” 杜祥和点点头,一声长叹。 “我自然是知道,他最是希望我好的……他这一辈子所为,不过是希望我能如愿。” 杜祥和接过仆从奉上的手帕,擦拭着眼泪。 杜祥和的家人说着杜祥和最近一直吃素,虔诚的诵着经书。杜祥和写了悼念的碑文,吩咐凌寒刻在归葬墓地的神道碑上。 当年,许远征杀死卢四海,无论是卢四海怎么样的该死,许远征动手就是错的。国民政府大员暗杀,使许远征一直被非议。许远征遇刺,这件事情被翻出来。被社会议论纷纷,众说纷纭,褒贬不一。 所以,杜祥和并没有通过公开的场合发表什么意见,甚至,杜祥和的沉默还被人们认为是与许远征不睦。 凌寒知道,杜祥和是怎么样的痛惜。 凌寒负责将许远征的遗体运回滁州,得到了许远征在北平家人的感激。 这是凌寒第一次接触到许远征的家人。 由苏泽介绍着凌寒才去了解许远征的平生。他的妻子是在老家奉父母之命娶得旧式女子,然而,与别人男人在外闯荡的女人在家不同,许远征在日本留学期间带了妻子一起到日本,并鼓励妻子去学习。许远征一直鼓励妻子女儿学习,接受新的事物。不过,及至回国之后,许远征的妻子还是选择了回到原籍,在北平很多人接触到的许太太是他之后纳的侍妾。 杜祥和为人克己,为官清廉,不肯贪腐一分银,对部下也约束甚严。许远征常年身居高位,但是也并未置办雄厚产业。许远征所有的财产,值钱的不过是些朋友赠送的字画。凌寒蓦得想到许远征一直说,自己与他和大哥这样的大少爷是不一样的…… 富贵出身,凌寒原是看轻财物的,他也从未因财物所迫过;但是,一个出身贫寒的人,手握大权多年,心不为动,更是难得。凌寒没有经历过,但是凌寒也了解。 许远征贪腐过东北军的军费,克扣过陆军总部发出的军饷,凌寒为此与许远征争执相斗,但是,凌寒都相信,许远征的贪污,克扣都不为自己。 许远征的家里不过是平素人家,棺椁由杜祥和提供,凌寒托云清寻了车,陆路回滁州。 云清与凌寒相见,提及许远征也都是感叹不已。云清说着一直派人在保护绿萝,教凌寒不必担心。凌寒心中戚戚然,却是咬牙沉默着,没有再说话。 他恨自己的无能为力与懦弱,而今,他甚至失去了发表意见的资格。 凌寒自扬城到北平,又在北平这一番奔忙,伤并未愈,反倒是越发严重,身体也早是撑不住,说着话,凌寒都是一身的虚汗。他手搭在云清的车门上,略是撑着自己摇摇欲倒的身体。 云清看着凌寒面色惨白,也知道他大抵伤重,很是不忍心。 “凌寒,你要不要去医院?晚些你们去滁州,这大概是两天的奔波,你还行?” 凌寒摇摇头,惨笑:“没事儿。” 忽的想到了些事儿,凌寒咬牙站直了身体:“云清哥,许远征回北平之前,在我家说了会儿话。你知道,我对他一向有些微词,所以,当时他说什么,我也很是抵触,没有在意。及至他没了,我越是反思,越是觉得心有戚戚。他跟我说江文凯,还提到之前与他共事反老帅的杨乐天,他说起华衡方,田瑞和,他们和我们是不一样的人……有的人有底线的,有的人是没有底线的。许远征是君子,杨乐天不是。云清哥以君子待之的人,未必会以君子之风相报。那些一无所有,历经坎坷过来的人,许是比我们更隐忍,更谋略,许远征教训我说我是意气用事的少爷脾气,我不以为然。可是,我们所经历的坎坷比他们少,心性未必真的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强大。” 身上一阵阵剧痛。凌寒不由得咬牙。 “云清哥肩上的胆子很重,万事要担当决断,时时都当谨慎小心!” 云清点点头:“放心吧……我心里有数儿……” 凌寒笑的有些虚弱,他只是愿着云清更是坚强些,能够明白他的意思。 文诗英去世了,许远征被害,他们是凌寒的师长。无论是政治理念引导他的文诗英,还是在这几年军事政治上教育磨砺他的许远征,都离开了他。 凌寒从回北平之初,就曾受许远征所教导,他在香山上指着圆明园告诉他们,男儿当为国;受许远征之命,空袭清宫,再造共和;他追随许远征顶风冒雪,收复外蒙古;也曾因为绿萝,因为政见不合,他们几次争执,许远征用计胁迫绿萝远走,利用凌寒;凌寒也曾将许远征送入了东北的大牢…… 而今,那个谈笑肆意的人去世了。 车载着沉重的棺椁,在路上颠簸,凌寒眼中有清泪落下。 时局混乱,而他们,真的能够担当救国重任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43.鸟尽弓藏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凌寒一路护送许远征的遗体回到滁州,在滁州新县,许远征的故里安葬。许远征的长子在德国留学,未能赶回来。其他儿女尚年幼,许夫人极度伤心,也是不能操持事宜。凌寒与许氏族中长辈一道操持安葬事宜。 棺椁停放在祠堂,摆满了花圈和挽联,很多名字在这个国家都声名赫赫。他们曾一起影响过这个国家,而今,许远征已经仓促谢幕。 将军高唱大江东,风流人物也终于雨打风吹去。 潇潇雨中,许远征下葬。 凌寒这些日子辗转千里,自北平回到滁州,又撑着伤痛在滁州连日操劳。他的伤并没有愈合,反倒是反反复复起来。虽然是撑着伞,然而风雨中在山道中步行很久,也难免着了雨,凌寒又开始发烧。几名侍从队的士兵也是满心的不忍,但是,凌寒好强他们也不便多说。 处理完许远征的事宜,凌寒撑着从新县到滁州。驻守滁州的是师长郑文雄,凌寒曾担任参谋长,与他合作很久。郑文雄邀请,凌寒也没有理由不去拜访,凌寒几人便是住在滁州军中。 “那会儿子在荆州驻防的时候,到最后缺粮一日两餐,你也没有这么瘦,是回家了督军不让你吃饭吧。别介,开开荤的来……等会儿我叫厨师给你做炖肘子,好好补补!”郑文雄开玩笑的说道,吩咐着去做饭。 凌寒苦笑:“那么油腻,我吃不下……滁州这回被围了很久,郑师长可是又想起荆州围困的事情了……”凌寒打起精神同郑文雄说话:“只是凌寒不在,真是抱愧。” “你有你的事情做,没有什么抱愧的。倒是后来滁州危机过去,督军过来出那么大事儿,我心里头实在是没办法交差。何明俊现在怎么样?”郑文雄问道,皱着眉头,很是介意此事。督军检阅部队到时候出现刺杀案件,他这个师长肯定是交代不过去的。不过,彼时滁州大胜宋书,郑文雄是有功的,所以,凌晨没有追究此事。 “他在上海进行康复治疗,医生说能够治愈的希望还是有的。战争中什么意外都可能发生,郑师长也不用自责。大哥是通情理的人,他也不会责备郑师长的。” 凌寒道。 郑文雄一声叹息,点点头。“督军倒是没说什么,就是我心里过不去。见到何秘书,替我跟他道歉……督军确实是宽和的,是我对不起他。” 郑文雄很是自责。郑文雄年纪与凌晨相若,比凌晨大几岁,是讲武堂的校友。他也是二十来岁讲武堂毕业在扬城从军,风雨十数年,对凌晨和扬城军忠诚的。 凌寒理解郑文雄的情义,略是笑笑。 然而,凌寒却忽的眼前一黑,整个人没有坐稳,就从椅子上摔下去。 因着高烧,凌寒的脸色有些潮红,虽然不是很好,但是郑文雄初时也没有看出来凌寒的异样,却冷不防他摔倒,吓了一跳。 郑文雄眼疾手快的扶住凌寒,才感觉他身上发烫,惊呼。 “兄弟,你这是怎么了?” 凌寒良久缓了缓神:“没事儿……着了点雨,有点发烧。” 郑文雄连忙找来军医输液,退烧。郑文雄有军务,陪了凌寒一会儿,便是离开。凌寒请军医帮忙处理了伤口。未愈合的伤处化脓,只能再度挑开伤口将脓水挤出来重新上药。凌寒疼的呲牙,一身的冷汗,脸色愈发难看。 凌寒一向锻炼,身体素质向来不错,忽的伤病之下,虚弱至此,心里也很是难受。 郑文雄再回来是一个小时之后,知道凌寒在军医处,他直接推门而入,看到凌寒重伤的情况也不由得震惊。 “兄弟你这是……” 凌寒冷汗津津,长呼着气,苦笑,却没有说话。 同在扬城军,郑文雄知道凌寒与凌晨争执,离家出走的事情,最近也是听说他的回来,纵使是凌寒没有说,他也大概能够猜测到,更是一声叹息。 良久,军医帮凌寒处理好了伤口,凌寒披了衬衣在身上。抬眼,眼圈已经泛红,泛着泪光。 郑文雄知道他未必是哭,只痛的撑不住而已,也不由得心里头发酸。 “兄弟,你这个……哎……” “没事儿,我皮糙肉厚的,挨打都疲了。”凌寒有气无力的自嘲。 “哎……”郑文雄叹息着,看着凌寒,也不知道是劝他还是怎么。他心里也有事儿,左右为难一般,话到嘴边咽下去。 凌寒有些奇怪:“郑师长怎么了?有什么事儿?” “按说,这事儿,跟你没关系,我也不合适跟你叨叨。我是下属,督军有令我便是执行的……就是,太他……太憋屈的慌……”郑文雄强自压住脱口而出的脏话。 凌寒皱眉,打起精神,问:“怎么回事儿?我做过郑大哥的搭档,您当我是兄弟便说吧。合适的,我帮您想法子,就是不妥当的,我也不是什么话都说的人……” 郑文雄拽过来一把椅子坐下:“我们不是胜了宋书,他们的部队我们收编了呀,本来当时也决定,河南南边靠近扬城的地盘,就暂时由我们控制的。可是,说是北平政府军部的命令,河南全境都交给了杨乐天的部队,这成什么了?督军的意思,是我们的部队撤回来滁州整编,如果有士兵愿意在河南,我们也就不收编了让他们去。闹到这样不是白忙活了吗?他杨乐天凭的什么?这还有赢家通吃的?我还真是气不过这个!” 郑文雄目光中都是火气。 “什么时候的事儿?”凌寒皱眉。 “之前跟杨乐天的部队僵持了很久了,有个十来天了。刚刚督军的电话,让我们后撤……”郑文雄道。户的又想起来:“凌寒,不是我说,你在东北军打了那么久的仗,也是立下了战功的。不都是说章少帅很依仗你,他打的仗都是你在协助的,怎么的他东北一胜了,老章掌权先欺负的我们头上了?年初混战了几个月的时候,你都没有在扬城还帮着他们打仗,这成什么了?” 郑文雄叨叨着,说着这些,对凌寒也略是不满了。 “也别怪是督军生你气,你要是我兄弟,我也生气……” 凌寒咬着嘴唇,思虑着这事情的对策,也顾不得郑文雄的抱怨。杨乐天原本就不是章云清的人,为了之前凌寒调查许远征和杨乐天贪污东北军军饷的事情,他与凌寒就有了过节,关系不好。这会儿凭着战功,耀武扬威也是可以想象的。 想来前几天才见过云清,看来云清并不知情。只是,大哥竟然也没有将此事告诉他,这倒是让凌寒多了几分疑虑与寒心,又似乎觉得是大哥信不过他,心里更是百转千回。 液也快输完了,凌寒叫军医拔了针,穿好衣服:“郑师长,我想跟我大哥通个电话,看看这事儿还有没有回旋余地。” “这事儿,你说合适吗?”郑文雄道。 “放心吧,我跟他说清楚,没什么不合适的。”凌寒道。 跟随着郑文雄到办公室,接通了凌晨书房的电话。凌寒恭敬的汇报了许远征下葬的事宜,旋即,问询到河南宋书军队收编的事宜。 “大哥,既然我们与宋书有协议在先,为什么要对杨乐天的部队退让?” 凌寒直白的问道。 “东北军全线大胜,势不可挡,现在杨倍磊都与章琳峰妥协了,将残余部队安置在浙江,不回河南了。豫北大部分都是东北军的势力范围。现在皖系基本上都败了,我们孤军什么都做不了,由他去吧。”凌晨的声音里有些乏力。 “我们不是败军,也没有跟东北军打仗,我们不能由着他们这样对我们。”凌寒说道,心中一阵阵的恶寒,手握着电话,都不由得多用了几分力气。 凌寒猜测云清应该不知道此事,但是章林峰不会不知道。凌寒忆及自己曾经在直奉战争中被流弹击中受伤,左手都险些残废;他为东北军出的力章林峰一清二楚,及至他刚一回扬城军,东北就如此做法,实在欺人太甚。 “大哥,对不起……”凌寒喃喃了一声。 电话那端的凌晨没有说话。 “大哥,我想跟东北军证实一下,争取一下,能不能先暂缓撤军……”凌寒道,心中仍是有些不甘心。 “你注意分寸,不要再生事端。若是此前,章帅还有心与杜先生合作,现在许远征去世,他恐怕也只把杜总理当棋子了。我们谨慎些……”凌晨道,声音平和。没有责备凌寒的意思,只是,这份无力听在凌寒的耳中,比身上的伤更痛。 凌寒旋即电话云清,云清果然并不知情,也是大骇,连连说着对不起,这件事情他去处理。 云清连夜电话东北,章林峰本来已经休息,电话一般是不会被接进去的。因是云清的电话,侍从连忙去通传。章林峰被从五姨太的床上喊起来,心里头就格外的不爽。电话那端,云清连珠炮似的抱怨,让他更是恼火。 “多大的事儿,你大半夜冲你老子吼。老子部队去抢地盘还错了啊?什么他沐凌寒的功劳,他沐凌寒的功劳是在东北军干出来的,是东北的小子们打的仗。他要是还在东北,我记他一份功劳,他在扬城就是对手,有什么让的……就是那个小子挑拨你就半夜的吼你老子啊!别说河南,指不定哪天他扬城就是东北军的了,他要是识时务,就让沐凌晨早点跟我们干吧,我不亏待他……” 章林峰大吼着,语气不善。 “爹,您这么说这么做,儿子不敢说您是错的。云清不能对不起兄弟,父亲若是还坚持这个命令,云清自请辞职!”云清安静的听完章林峰的话,平和的说道。 云清原是性格温存的人,鲜少表现激烈,及至说到绝处,话语也是温和的。 云清的话章林峰反应了很久。他原是有些困意,有些烦躁,陡然一激灵清醒了。 “你个混小子,还跟你爹玩撂挑子了啊……”章林峰的怒火陡然消散,声音弱了下来:“爹困了,乏了,明天咱们再合计合计的说啊……” 章林峰道。 “那爹,您早点休息。”云清道。 章林峰放下了电话,眼中没有丝毫的困意,而是露着凶狠的精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44.舐犊之情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次日一大早,凌寒就喊了军医输液。不到九点钟,便有士兵通知他,秦皇岛有电话找他。 电话那端,云清的声音愉快而爽朗。 “父亲说是思虑不周,他同意让杨乐天回撤到豫北,扬城接管原来宋书的防区。奉天的命令已经给了杨乐天在河南的部队,他们这一两日会后撤的。你们只要按计划驻防皆可。是我不知道此事,要是我一早知道,一定不会教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凌寒称谢,旋即又道:“这事情别是让老帅过分不快,云清哥也该是与老帅妥善温和的说清楚了。若是因为我的事情,让老帅与您再起芥蒂,凌寒便很是惭愧了。” “放心吧,我跟父亲会好好的说的……其实,这事儿不是只和你相关,若是真的迫的扬城军撤军了,自然是你们会吃亏,可是,他日又有谁还敢给云清出力呢?”云清道。 凌寒笑笑,不做谦辞。他们相识多年,肝胆相照,已经不需要客气了。 凌寒挂断电话,看到郑文雄是掩饰不住的喜悦。 “看来果然凌寒你在东北是说得上话的……这样我们的仗打的也算是值得了!”郑文雄道。“昨天我是气急了,说了些气话,你也别往心里去啊……等中午老哥给你敬杯酒赔礼道歉啊!” 凌寒淡然一笑:“没事儿,我理解的。我一会儿就回扬城了,不吃午饭了。” 郑文雄不由得一愣:“你不多休养两日么?事儿办完了也不必这么着急回去吧。” 凌寒摇头:“还是先回去吧。我也没事儿,劳郑大哥担心了。” 凌寒此时的起色较昨日是好了不少,可是,说话却依旧气息很弱,明显是体力不足精神不济的样子,远不是郑文雄熟悉的那个英姿勃发的青年将军,也不由得叹然。 “将士们都看着你们是世家子弟出身,年纪轻轻的身居高位,也不会看到你们这些不容易。我刚在扬城的时候,还是老帅主政扬城,我就跟督军做过副将,督军那会儿也是战战兢兢的做事儿,不敢是有什么差池的。那个如履薄冰的劲儿,就像是被惊了的兔子,走一步看三步,少时有个风吹草动的,就是一动不敢动了。老帅的脾气又急躁又暴躁,可是没有督军的容忍性……”郑文雄道,说着,又觉得似乎不妥当,补充着:“哎,督军对部下都是宽容的,怎么就偏生对你没个耐性了……” 凌寒苦笑:“大哥和郑大哥都是军校出身的,东方西方的军事理论都学过的。可是,没人教他怎么做个大哥不是……” 事情解决,凌寒心情不坏,还有心思开玩笑。 郑文雄被凌寒逗得也是轻松些:“难为你不怪督军,倒是想得开……就是我这个旁人看着你这股子咬着牙强忍着的心气儿,都心里头酸。” 凌寒摇摇头:“这没什么的……许远征以前教训我说我是大少爷脾气,及至这些日子我反思,许还真是的。我们比着旁人享了更多的富贵,年轻就有很高的职位很多的机会,怎么能不使劲儿撑着呢。郑大哥虽然不曾说起,也没人当我面说起,但是我知道,在八年前那场叛乱时候,扬城军留下来陪我大哥守过扬城的人,肯定都是瞧不起我们几个逃去国外的兄弟的。那会儿的事儿,我们做不了主,但是也不是理由,事实上的确是我们选择了逃避,抢了大哥和很多兄弟们的机会。那年我十八岁,二哥二十岁,死在那场叛乱中的士兵很多都不过才十几岁。现在既然是回来了,就算是为了我大哥,为了当年的兄弟们,凌寒断是不敢说一个苦字的。” 凌寒的话,说的格外的郑重,也说道郑文雄的心里。 那场叛乱之中牺牲的兄弟,那些始终对凌寒心有芥蒂的兄弟,如今知道他的心意,也是释怀了。 郑文雄看惯了战场硝烟,经历了太多风云的目光陡然放亮,他重重的点头,心情格外的舒朗,痛快! 凌寒回到扬城已经是晚上了。向凌晨复命,凌寒说了关于在北平见到杜祥和的情形,处理许远征下葬的事宜等等,凌晨不胜唏嘘。他知道凌寒向来办事儿妥当周全,也颇是赞许。及至说到了与东北军的矛盾,凌晨却是有犹疑。 “我猜测章云清该是不知道事情的,所以也没有告诉你。这事儿原不是什么大事儿,我们本也无心跟东北军较劲儿,实力上差距太大,也没有较真儿的必要。就算是我们现在驻防豫南地区,真是稍有变故,也是最早放弃的防区……”凌晨解释着。 凌寒望着凌寒,心中有一丝讶异。 凌晨性格内敛,不动声色,鲜少主动去解释事情。凌寒心中原有些猜疑便在凌晨几句话中得到解释,顿时觉得自己的猜测是小人之心,便是闷不做声。 “不过,由此看,东北的事儿,怕也不是上下一心的。杨乐天摆明了得罪我们得罪你,就是不怕得罪云清。云清为我们出头,看起来是赢了一局,只是,章帅要怎么想?下一步棋怎么走,这怕是开始,不是收梢儿……你去提醒云清几句吧,云清心性单纯,他是赤子之心,可是,东北可是老谋深算的人的江湖。”凌晨说的很是平和。 “是,我回头提醒他。云清,华衡方等新派的将军与奉天的老将们早有抵牾,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云清心里头是明白的,他该是有所应对。章帅对云清寄予厚望,该是他心里头认定的继任者,所以,云清的部队一直都是精锐之师,武器先进,装备齐全,才能在直奉战争中有辉煌的战绩,我想,这些章帅心里有数儿……”凌寒坦率的说道。 凌晨点点头:“但愿他们的谋划,别是失手了……局面如此的混乱,别是再乱了。” 凌晨道,语气沉沉。尽管是担心,有隐忧,然而不是身在其中,凌晨与凌寒也未及料到,此后东北是怎么样的风起云涌的变化,影响了整个国家。 “督军,凌寒请求归队!”凌寒道,目光清澈。 凌晨点点头,一笑。 凌寒立正,端端正正敬了一个军礼。 凌晨却站起来走到凌寒的近前,伸手捏了捏凌寒的肩膀:“不着急,你什么时候回军里都好。好好休息休息吧,大哥知道你受苦了。” 凌寒愣了愣,旋即重重点头。 凌寒从凌晨书房出来,看到书琛坐在楼道里正盯着书房的门看。凌寒两步走过去,伸出手,小书琛就抓着凌寒的手站起来。 “这都九点多快十点了,书琛该休息……”凌寒对着在旁边照看的仆人周妈说道。 “是小少爷闹着不肯睡,说在陪爹爹和叔叔……”周妈无奈的说道。 凌寒好笑,蹲下身子,捏了捏书琛的脸蛋:“你不能太晚睡,要听话的,知道不?” 书琛撇了撇嘴,皱皱眉头,却忍着没有说话。 一个三岁不到的娃娃,居然还有想法了,凌寒好笑。 “那是不是因为书琛不乖,爹爹不喜欢我了?” 书琛忽的扬起头,问道。 一下子,凌寒愣住了。他半跪在地上,目光和书琛差不多在平行的位置。 “书琛怎么那么说呢?爹爹不会不喜欢书琛的……走,叔叔带你找爹爹去。” 说着,凌寒就要牵着书琛的手去书房。 书琛摇摇头:“不,爹爹睡了,书琛也睡去……书琛不闹爹爹,爹爹会不高兴的。” 书琛说着,小小的身子靠近凌寒。凌寒一把把书琛抱在怀里,抱了起来。小孩子的身体柔柔软软的,仿佛是要把身子埋进了凌寒的怀抱一样。凌寒感觉到书琛对自己的格外的依恋。凌寒轻轻的拍着书琛的后背。 “三爷不在家不知道,大爷平时很忙,晚上要不然不回来,要不然就回来很晚。吃过饭就在书房里忙工作,顾不得小少爷。小少爷懂事儿,不敢去打扰大爷,晚上就在书房外头玩一会二,就说是陪着大爷呢……” 周妈解释道。 战事一起,战争,战后的修整都是有很多的事情需要操劳,凌晨的忙碌凌寒能够想象。而且本来,凌晨对小凤母子也并不很亲昵。凌晨与小凤夫妻相差太大,小凤从来都是如仰望英雄一般看着凌晨,始终如一忠心尽心的照顾着家庭与孩子,从不会奢望太多。他们夫妻之间,尊重却疏远。这些事情,大家都是明白却不能说。只是,凌晨刻意的疏忽这个孩子,倒是教凌寒很是看不过去。 “爹爹没睡呢,叔叔抱着书琛找爹爹去……”凌寒道。 凌寒感觉到书琛抓着自己衣领的手用了些力气,显然是胆怯和紧张的。 凌寒忽的心生些苦涩,凌豪以外,他们兄弟几个及至长大之后,都是不曾感受到多少父爱的。 凌寒将书琛递给了凌晨,凌晨略是错愕。 “怎么了?” 凌晨问,看着缩在自己怀里的儿子。 书琛瞪大眼睛,贪恋的看着父亲。 “爹爹,书琛乖乖的……” 书琛的声音软糯软糯的。 凌晨好笑:“爹爹没说你不乖啊……” 书琛把头埋在凌晨的怀里,不再说话。 凌晨显然有些手足无措。“你抱他进来干嘛?怎么了?” “他在屋外头,说陪着爹爹呢。不能打扰爹爹,怕他不乖爹爹不喜欢他。我看着实在心疼……大哥忙是忙,别是疏忽了孩子。我们受过的苦,别再是让孩子受了……”凌寒道。 凌晨笑笑,抚摸着书琛的小脸蛋。凌晨的手粗糙有力,让书琛有些不舒服。他皱皱眉头,却依旧迎着父亲的手,没有闪躲。 “爹爹很喜欢书琛的,可是,爹爹很忙很多事儿做。你长大了也要理解爹爹……”凌晨道,可是这些话显然超出了书琛的理解,他听的一知半解,听到喜欢书琛就笑,听到说爹爹很忙,犹豫着,从凌晨的腿上蹭下来。 “爹爹忙,书琛乖乖睡去……” 凌晨点点头:“你们去吧……” 凌寒亦是理解,他依旧将书琛抱了起来,带他离开。 他们都为了这座城,这事业牺牲太多了,片刻的软弱和躲避都会愧疚,以至于,真的以身殉国,也并没有觉得片刻犹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45.锦瑟华年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凌晨敏锐的政治嗅觉没有猜错——章林峰虽然将杨乐天的部队撤出了豫南,然而,旋即,由杨乐天接替了华衡方在冀南的部队,云清和华衡方抗议未果。章林峰用这样的方式在杨乐天唐淮等奉天将领与云清青年将领中寻求了平衡。这一次的较量,直接的影响是华衡方的势力被打击,他被迫撤至北平榆垡宛平一带。 对此,华衡方表现的很激烈,对章林峰很是不满。云清夹在其中,亦是分外的无奈。云清的部队一向军饷充足,军备精良,为人嫉妒,这一次,权衡利弊,他不能跟父亲闹得太僵,只得劝华衡方忍下来,他不得不吃这个亏。 北平的政局亦不是很太平,杜祥和成为章林峰和田瑞和的傀儡,被章林峰和田瑞和摆布;田瑞和与章琳峰不和,开始在平津一带时有冲突。 文诗英去世之后,林盼兮出国。然而,南方政府风波骤起,王晨和江文凯联合,驱逐了革命党的元老,俨然,江文凯成为了南方政府新锐的当家人——凌寒想到许远征生前的预言,也不得不叹服许远征的眼光。 四面都是风波浪涌,但是,江南的扬城却还是平静,并未受到侵扰。尽管凌晨与凌寒心中,对于未来的局势都不乐观,外松内紧,扬城军亦开始备战。 明俊在上海治伤已经一个多月,治疗结束,回到了家中。凌华与凌豪季雅和夫妻一起回来,送明俊回家,也是回家团聚。 一家人竟然是难得的聚在一起,客厅里陡然热闹了起来。 众人关切着明俊的伤势,因着明俊的膝盖骨洞穿伤,筋骨都受损严重,半月板全部切除,是以,整条左腿都是不大能用上力气的。但是,经过精心的治疗,依旧是保留了些许的知觉,不必截肢,也可以将将的走路,只是明显能够看出不太就劲儿。日常生活应该是可以,若是回到军中工作,几乎是不可能了。 不必扶着,明俊谨慎的走几步路倒是也不大明显,这样的治疗效果倒是也是众人心中预期的,大家也都很欣慰。 凌晨站在明俊身边看他一步步极是小心谨慎的走路,心中也最是慨叹。走了几步,明俊略是累了,凌晨伸出手,明俊便握住凌晨的手,借助他的力量站稳。 “慢慢来,别急。”凌晨安慰道。 明俊笑笑:“我这坐轮椅一个月了,倒是不心急了。就是往后,没办法帮得上大哥了……”明俊看了一眼凌寒:“凌寒,你回家了,就好好的帮大哥!有什么不懂的问我,以后,都是要靠你的。” 凌寒点点头。 凌华过来忽的扬手拧凌寒的脸,凌寒躲闪着,使劲儿扭头才甩开凌华的手。凌寒觉得很不好意思,捂着脸:“大姐,你干嘛啊……” “整日的就你最让人操心,你说你该不该打……”凌华很强势的说着。 凌寒苦笑,扶着大姐的肩膀,把她按在沙发上:“大姐我错了,让您操心。我以后不敢了,大家都在,您别说我了行不行?你看学文学武他们都笑我呢……还有书瑶还呲牙……” 凌寒故作夸张的说道。 子侄辈的小孩子都在屋里,凌华也便没有多说,只拉着凌寒坐下,细细的端详着凌寒,果然比之前又是弱气不少,不由得低声叹气,握着凌寒的手也微微的用力。 “姐知道你是受苦了……” “大姐,我没事儿。”凌寒笑着,目光清澈,没有半点阴霾。 凌华点了点头。她知道凌寒素来的要强,祠堂的事情她略是听闻,却也是不忍心再问起。 说到凌豪与季雅和的工作。凌寒一直都很奇怪凌豪怎么去《申报》工作,而不是去法院等地工作。 “我一直都是诧异着也没个时间去问你,怎么的不做专业的工作呢?你毕竟不是学新闻的。”凌寒道。 “做时政记者,记录事实,开启民智,针砭时弊不好吗?”凌豪刚刚工作一个月,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对工作很新奇,满是憧憬。 “你不懂政治,没有权力,针砭时弊有多大风险你都不知道。你以为是记录事实,可是你看到的未必是事实……真相查清事实,你该去警察局。” 凌寒毫不客气的说。 凌豪对凌寒这样没有来由的指责气愤不已。 “你随口说得就像是真理一样,无凭无据就下结论。我不懂我还能学,你知道我做什么了,你就说我不懂,说我看不清事实!” 凌豪毕竟是长大了许多,几年大学读下来,逻辑清楚而且有条理,反驳很有力,让凌寒不由得都笑了。 “好。三哥只是建议……我觉得,你做记者不能发挥你的专业才能,而且风险比较大。”凌寒略微思索,又看了看凌晨:“是这样凌豪,大哥也是政局中人,你的针砭时弊,对别人的批评,可能会被认作是大哥对他人的批评,会引来麻烦,有些不便,你理解吗?” 凌豪笑笑:“三哥你想多了,我写文章会用笔名的。我也不想写篇文章,被人说是军阀的视角……” 凌豪说的很是随意,说完之后又陡然觉得不妥,立即闭嘴,他也不由得坐直了身子,目光闪烁的看着凌寒,又看看凌晨。 凌寒毫不客气的瞪他,扬了扬手似是恐吓他。 “愿意去做点新的尝试也好,你有点分寸,注意安全就行……也总不能大家世世代代都做一样的人……”凌晨忽的张口。 凌晨已然这么说,凌寒便也不好再多说,却是不甘心的瞪了凌豪一眼。 凌豪转头不去看他,只跟凌晨说起话来。 “你别是太纵容凌豪了……”凌华道。 凌晨笑笑,没有解释。 “大姐,你放心,我不会惹事儿的。”凌豪连忙乖巧的说道。 凌华笑笑,也没有再追究。 凌豪喜欢吃甜的糕点。小凤便在厨房里给他烤爱吃的面包和糕点。面包烤好了端出来,带着热气,瞬间就是满室的香气。凌豪开心的跟小凤道谢,一声声说着谢谢大嫂。凌寒骂他比小侄子还馋就是长不大,凌豪浑不在意,冲凌寒挤眉弄眼的笑笑。 凌寒抱了书琛在怀里,一手拿了面包,一手端着奶,一口口的喂给书琛吃,极是有耐心。 “凌寒这么喜欢孩子,要是有了孩子,一定是个好父亲……你们结婚这些年了,也该是要个孩子了……” 凌华感叹着,曼卿也略是笑笑,心怀期许。 次日,凌豪提议,叫了照相的师傅来家里照相。 初秋时节,天高云淡,风清气爽,是个极好的天气。一家人换了衣服,围坐在客厅里照相。一张全家福,凌晨依旧是灰色长袍,居中而坐,怀中是小书琛虎头虎脑,新奇的探头瞪大眼睛张望着;他左边椅子上坐着的是一身富丽洋装的凌华,右边椅子上坐着的是一身暗红旗袍小凤,书瑶已经是亭亭玉立的少女,一身浅红色的洋装很是耀眼,她倚在小凤的身边。凌晨身后居中而立是凌言,再两边,一边是凌寒夫妇,一边是凌豪夫妇。随着快门一闪,一张全家福定格。 之后,凌华姐弟五人,凌晨兄弟四人及这几对年轻小夫妻也分别合照。秋日明亮的阳光下,笑声不断。 影像会被定格,平静和时光也仿佛在那一刻定格。没有杀戮,没有征伐,没有动荡,那些伤害都已经成为过往,而眼下都是这样的明亮。一家人只是围坐在屋中,院里,说说笑笑…… 在很多年之后,他们看到那张全家福,依旧会回忆起那日的晴好的天。那日的天格外的蓝,之后,再看到怎么样的蓝天,都仿佛没有那一日那般的明亮。 合照之后,凌晨与凌寒就赶往军中处理军务。 因为准备在山野演练,是以有许多繁杂的事务性工作都要处理。凌寒把各方面的汇报,请求进行汇总,一并报给凌晨。凌寒其实不太耐烦这些文案工作,尤其是凌晨对他还是比较苛刻的长官,字迹太草,语句太随意都会被他批。 秘书送来电报,是北平急电,要转呈凌晨。 凌寒拿过电报,心中也是一沉。 田瑞和宣布拥护南方政府号召,斥责章林峰的军阀统治。北平政府则是指责田瑞和破坏和议。 “没有想到这么快,章林峰和田瑞和就要开战了……” 凌晨把电报一扔。“江文凯那边什么情况?” “目前还没有南方政府的消息,我们倒是应该关注一下。”凌寒道,也不由得皱眉。“不过,现在南方政府其实政局不稳。虽然王晨和江文凯一派驱逐了反对他们的部分元老,但是,他们的权力不稳。还有陈琼一派兵力很强,之前文先生对陈琼都很无可奈何,如今江文凯怕也是调不动陈琼。江文凯现在是上风,不过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 凌晨点点头。 “我们在江南,如果真的是田瑞和与南方政府达成协议北伐的话,我们恐怕不利。”凌晨道。 凌寒思索着,犹豫片刻,依旧坦诚:“文先生与我是忘年交,若是他,我们合作也是有些把握。不过,江文凯此人蛰伏日久,心气上高标傲物,手段却很是狠辣,看他自文先生去世之后的动作,出手果决,步步为营,是个人物……我跟他有些私人的过节,我怕不好相处。” 最后一句话,凌寒声音略低。 凌晨看着凌寒,不语,等他解释。 “他刺杀苏王失败之后在日本避难,文夫人协调搭救,当时由曼卿在暗地里救助他一段时间。他是出于维护曼卿,与我有过争执……我会处理好的,大哥放心。” 这些话说出来很是勉强,凌寒也不愿再多说。 凌晨点点头,亦没有追问。 电文上看到的是明面上的事情,凌晨与凌寒不知道的,甚至交战的章林峰和田瑞和的将士们都不知道的是,两派中的高级将领在频繁的会面,商议着不为人知的阴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46.胡为乎泥(1)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南方政府通令北伐,田瑞和亦在北方与章林峰的部队激战,云清与华衡方驻守山海关的部队再度入关,在天津一带与田瑞和的部队作战。 阵地巷战,枪声一响,伤亡及大,鲜血横流的场景,最是让人震撼与恐惧。生命忽而陨落,每个参战的的士兵,都会畏惧,怯懦,恐慌;可是身不由己。 战争动员,激励的话,每一个将官都会说,但是,对这样战争的意义,未必有几个人说得清楚的。 远在扬城,凌寒一边忙碌于扬城的军务,一边紧密的关切着北方的战事。 这样无休无止的征伐毫无必要,凌寒从心中也是极度的厌恶的。他们手中是凶器,决断的是万千将士的生死,缺乏政治智慧来维持平衡和和平,这样的战争仅于残酷血腥。 而且,南北同时宣战,扬城也面临着危机——不知道哪一日,不知道哪一方会突然向扬城宣战。 因为大局混乱,扬城的气氛也很是紧张。练兵,修建工事,增强军备。扬城这一年收成尚好,税制改革之后,增加了税收,一时间,扬城的军费倒是也充足。 军事演练持续了七日,然而效果差强人意,凌晨更是不很满意。总结的会议开到了晚上十一点多还没有结束。 在山区军事演练,是以,就在依山的河边驻营。秋日天气冷了,一阵阵虫鸣传来,愈发趁着这山野空寂。 听着带兵的将领、观看演练的将领们汇报总结,凌晨又对出现的问题进行分析。 “武器不够精良的,我们会想办法购买武器。但是,将士们的作战素质是必须要保证的。步兵拖沓,骑兵胆怯,没有速度,这样的仗没有办法打,就算是有精良武器,没有勇于作战也是不行的。” 凌晨道,陈述总结,挥手让大家散会。 凌寒留到了最后,照顾凌晨休息。 凌晨失眠的毛病还是没有好,离开常住的办公室和家里,在这蛩鸣不断的山野,凌晨很难睡着。凌寒知道凌晨的状态,问询着大哥要不要回去休息? 凌晨摆手:“大家都是各有难处,克服一下就好了。我也是,克服一下……” 凌寒倒了温水,从口袋里倒了一片药递给凌晨。凌晨看没看就一饮而下。 “我一会儿抱被子过来睡大哥这儿吧。”凌寒道。 “有卫兵值夜,你去你营房睡去。地上太潮,不能睡人。”凌晨道。 “我有防潮袋,没事儿的。我陪着大哥……”凌寒坚持着。 凌晨果真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尽管是吃了安定药,他依旧很是清醒,晚些了开始头疼,却是不能入眠。外头的风声虫鸣都越发的刺耳,凌晨实在躺不下去了,便坐了起来。 凌寒也随即清醒了,便是坐着,看看大哥,又默不作声的借着营帐里微弱的灯光,给凌晨倒了杯水。 兄弟俩说了会儿闲话,直到将近一点才休息。 房间里,凌晨与凌寒睡下,营帐外的值夜的卫兵也略是安心。 约是两点钟的时候,有值夜班的通讯兵说,东北电话来找沐参谋;卫兵不由得头大。督军刚刚睡下,若是进去叫醒凌寒惊动了督军,怕督军又是彻夜不眠。卫兵让通讯兵去问问东北,可是有急事儿?要是能够缓缓,那就明早再说。 通讯兵回复说,东北说,不急,明早让沐参谋回电即可。 然而,仅过了一个小时,又有电话过来,说请转告沐参谋,请他谨慎对待东北事宜。简单一句话,再无其他。 这是云清此生经历的最难熬的一夜。 云清在北平他隐隐的觉得不安。他在北平,联系不到天津前线作战的华衡方;奉天的电话一次次的打来,说着很多人都在揣测着华衡方与田瑞和联合,要谋反要叛变。 云清问着奉天可以是有确切消息,奉天回复说华衡方部队有异动,让云清调查清楚,向奉天回复。云清反复求证细节,奉天表示不知情。云清想跟父亲通话,却被父亲拒绝。 奉天的电话措辞极为严厉,然而,奉天没有具体的讯息,云清一时也没有消息。 这不是第一次云清接到这样的电报和电话,甚至很多告密者言辞烁烁。 华衡方极为反对这次出关作战,较之两次直奉战争,他这次激动而激烈。他一次次的痛陈着此番作战毫无意义,应与南方政府和田瑞和达成和平方案,东北军应该专注于和平开发东北,而不是一次次的将东北男儿的血洒在关内的土地上。 云清也知道华衡方的提议的合理之处,他亦是尤其厌战。南方政府逐渐稳固,继续内战会是更激烈伤亡惨重的战争。然而,无论是云清还是华衡方的提议,在父亲看来,都无足轻重。华衡方亦是逐渐被奉天排斥。 云清初时知道华衡方与田瑞和有所交往,曾问询华衡方此事。华衡方磊落承认,他们曾经会谈,是希望不要扩大无畏的伤亡,善待战俘。云清提示着华衡方田瑞和此人反复无常,非是君子,让他多是谨慎。 云清很是信任华衡方,他是自己的师长,曾经在云清初入讲武堂读书的时候,教习云清军事知识,为将之道。在云清的心中,略是清癯的华衡方总是精力旺盛,斗志昂扬,他或者性格激烈,但是,却从来坦坦荡荡,直言不讳。他不是阴谋诡谲的人,也不会是作出不义之事的人。 云清忽的想起这次入关作战之处,华衡方不愿意参战,称病在天津医院就诊。云清曾亲自去探望,华衡方说着老帅脑筋陈旧,在杨乐天和那些旧军阀等好战之徒的包围之下热衷内战,实在是有害国民。若是老帅的思想无力挽回,不如是赶走了杨乐天唐淮他们这帮人,干脆是让少帅当家比较好。 彼时,云清同情华衡方反战的观点,对他不愿意部下无谓伤亡很是理解。只是,云清也笑着表示,父亲是他一生最敬重仰慕的人,他是不可能忤逆叛逆父亲的。他愿意再去父亲那里周旋参战的事宜,但是也希望华衡方以大局为重,待康复之后能够继续带领军队。 云清没有能够劝阻父亲停战,华衡方依旧带兵入关。云清以为,华衡方如之前参战一样,尽管是在厌战的情绪下,但是能够帮助自己继续带兵取胜的。 难道他真的是要造反?云清不由得汗毛都竖起来。 尽管华衡方的职位不是极高,但是他们的部队是东北军的精锐部队,有着先进的武器,若真是回师东北,恐怕是一场恶战。那重用华衡方的自己,万死莫赎其罪。 天津前线的电话依旧不通。 云清困坐愁城。 他恨不得开车赶去天津前线,去诘问华衡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连他的电话不接,电报不回?然而,稍存的一些疑虑和心中隐隐的不安,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云清的不安与焦虑无限的扩大,吞噬了他的平静。他电话扬城,想跟凌寒说他的境况,然而,显然凌寒不方便接通电话。 终于,天光破晓。 云清得到的消息是,华衡方部队已经离开天津,回师滦河。 同日,华衡方通电章林峰,要求章林峰停战下野,将政权军权一并交给少帅云清。通电内容亦有叙述:尽管参战官兵伤亡惨重,遗族无依,民生困苦。日俄对东北侵略日厉,必须休养生息,储备实力以御外敌,永不参加内战。其余尚有振兴教育云云…… 凌寒晨起,得知东北来电的时候,便亦是看到了华衡方通电的内容。 凌寒将电报递给凌晨的时候手都是颤抖的。 “云清伙同华衡方叛变章林峰,要求夺权?”凌晨皱眉。 凌寒已经是慌了,他连连摇头:“不会啊,不至于……云清性格不是那么强硬的,他对章帅很是敬慕亲近,不可能作出这样的事情……我去电话云清……” 然而,凌寒再回复昨日来电的电话,已经无法接通。 凌寒与秦皇岛基地、天津前线联系,亦是无法接通。凌寒电话至奉天的奉军军部,然而,不出意外,奉天现在不接收任何问询。 “别慌!”凌晨的手按住凌寒的肩膀,鼓励着凌寒。“镇定点,等等看,局势会是怎么样!你在这里自乱分寸没有任何意义。” 凌晨的声音镇定从容,凌寒迎着凌晨威严的目光,点点头。 “收拾一下,准备今天的演习,你有你的军务要做!” 凌晨道,目光深沉。他看得出来凌寒瞬间苍白的脸色,声音都是颤抖的。他知道凌寒方寸大乱,恐慌恐惧。但是,他很想交给凌寒,让弟弟知道,未来可能发生很多不可预料的事情,不能够让无意义的恐惧战胜自己。在任何时候,都保持冷静,是一个优秀将领的素质。 凌寒楞了一下,旋即明白了大哥的深意。尽管很是为难,他依旧强自克制着自己的慌乱,咬了咬嘴唇,点点头。 饶是如此,凌寒仍旧是忍不住的吩咐着通讯兵,一旦有新消息,一旦有云清的电话,不管怎么样,都要联系到自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47.胡为乎泥(2)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北平,街市上卖报的小贩声嘶力竭的喊着:“东北太子爷反了!” “章云清起兵反了章大帅!” 人们关切着突然发生的巨变,报纸被哄抢一空。 云清联系奉天,奉天却不肯接电话,奉天认定了是云清起兵造反,不肯与他有任何接触,不肯听他解释。 云清亦是联系不到华衡方。 云清第一次体会到绝望,他无力控制局面,无力澄清事实;云清想着父亲肯定是更为绝望,被自己一直挚爱的儿子造反,那种绝望,应该比众叛亲离更甚吧。 “少帅……”副官关切的问着,想听着云清的指示。 “继续联系华衡方,若是联系不到他,战争一起,我就自杀谢罪!” 云清冷冷的说道,甚是平静。 凌寒是强自克制着不安,跟随在凌晨身边,看着演练的情况。眼前是扬城军的演练,凌寒仿佛看到的是在秦皇岛,他指挥演练的情形。 “凌寒,凌寒……” 凌晨唤了凌寒两声,凌寒才回过神。木然的看着大哥也不知道吩咐了什么事务。 “督军!”凌寒连忙躬身行礼,大哥的目光已然是冷厉。 “吩咐骑兵换战马,我们随行检阅骑兵。”凌晨道。 凌寒旋即应着。骑兵牵过来战马,凌寒从士兵手中接过了马鞭和战马又随即递给了凌晨,之后,自己又翻身上马。骑兵在山野骑行,需要很高的技术,原不是一般人可以胜任的。随行检阅,对检阅的长官也是有很高的要求。 骑马在山腰处迎风而立,凌寒勒了一下马的缰绳,强令自己镇定下来。凌寒入读军校是空军,但是无论是骑兵技术还是枪法,也是出类拔萃的。 凌晨用马鞭轻点了一下凌寒的手臂,目光中是嘱咐:“镇定点。” 凌寒点头应着。 随着凌晨的吩咐,战士们相和,数百匹军马在山野骑行,甚是壮观。 骑兵们准备的很是充分,没有意外发生,队形与步伐都很好,凌晨满意的点点头。 之后,又检阅了炮兵的情况,会议总结,结束的时候,也接近傍晚。部队就地晚餐,之后撤回驻地。 凌寒处理完事务,向凌晨汇报。凌晨点点头:“我刚刚问值班的通讯员,没有章云清的消息,也没有东北奉天的信息,倒是华衡方部队发了通电之后就在滦河驻军,没有动。天瑞和的部队在集结但是也没有动作的。” 凌寒点点头。 “谢谢大哥。” “这倒是不必谢我。也不单单是你关心云清,东北一乱,自兹事体大。你想去找到云清,我能理解,但是你得自己先镇定才能帮到他。”凌晨语重心长的说道。 凌寒抿了抿嘴唇,点头。他很想去东北,只是一时间不太敢跟凌晨提起。他已经离开了东北军,去东北军总是不太合宜的事情。 “如果你是实在放心不下云清,就去看看吧。我看云清的性格不是很强硬的,就如你说的,他不太可能反老帅,这事儿一出,怕是他很难说清楚。华衡方是他的亲信,因他而起的事情,他逃不开干系,必定是很艰难的时候了。” 凌晨道。 凌寒有些惊异,没有想到是大哥主动说让他去找云清的。只是,凌寒一时间有些犹疑。 “这事儿不能善了,我怕是会耽误扬城。不管是怎么说,是东北的部队的叛变……” 参与叛变是凌寒的秦皇岛军,想到此,凌寒更是心中刺痛。 “你该去解决,怎么帮帮云清,怎么样给东北的人一个交代!镇定些,不要怕,也不要有太多的顾虑。”凌晨道,始终都是平和的语气,眼中是沉甸甸的期许和信任。 凌寒重重的点头,多是有些愧疚:“我不能为大哥尽力了。” “去吧,我们兄弟的未来更远着呢,又不是争于在这一时。”凌晨笑道。 凌寒深深一躬。 凌寒随军回到了驻地,把手中的工作交接给秘书宋元。之后,随凌晨一起回家,匆匆与曼卿告别,收拾了衣服,没有等次日早上的客运火车,而是搭了货运的列车到洛阳。再由洛阳转车至北平。 凌寒到洛阳的时候,是次日的清晨。凌寒急匆匆在火车站买了报纸。章林峰复电华衡方,要华衡方到奉天商议事宜,只字未提关于政权和下野的事宜。 华衡方拒绝去奉天的讨论,再次提出要章林峰下野的要求,要章给他正面的回复。 而风暴中心的云清,仍旧没有任何消息。 凌寒到北平去找云清,北平的官邸没有人;太平洋行的人表示也没有见过云清,不知道云清的情况。凌寒遍寻了云清所有可能在的地方,了无音讯。电话扬城,扬城也没有云清的音效。 云清的交际,凌寒原是比较熟悉的。询问了云清交为相熟的朋友,众人关心关切着云清的情况,却是事发后没有人接触过云清。 凌寒再是按捺不住,直接电话了华衡方部,然而,华衡方那里亦是没有人回复凌寒信心。 凌寒更是确定,华衡方的叛变与云清没关系。 华衡方自滦河北上,精兵强将,武器精锐,竟然一路没有遇到有效抵挡,几日之后,进入山海关,旋即占领了秦皇岛。 《华衡方率兵叛逆通令知照》以奉天省长公署名义发布,通电全国。“华衡方率兵叛逆,反背章将军,意至倒戈相向……其不恤我桑梓人民之涂炭,不但负章将军素日之恩遇,且大违保境安民之苦心……至各人民之子弟,受将军之识拔而充军官者,亦复不少。本诸天良者,宜有以报答恩遇,乃华衡方叛变,凡在前方之军官不免受其胁迫,昧真相而盲从,是不啻受其之愚而蹈于悖乱之途……是将军十余年之保护得以安息生产者,一旦为叛逆所破坏而屠戮之我人民,其将何以自存……” 章林峰的一封封通电发出,指责华衡方忘记章帅的提携之恩,东北的将士们不该打东北人,又一封封的电报指责着云清,本该是他的东北,他何至于急在一时。 凌寒看着一封封通电尚且心惊,他不敢想象云清看到,会是怎么样的无地自容。 然而,遍寻不到云清,凌寒也如热锅上的蚂蚁,更是着急了。 凌寒了解云清,云清也许不够果决勇敢,不够坚定硬气,容易屈服转圜,悲天悯人,但是,他绝对不是敢做不敢当的人。云清从来都是勇于承担责任,不会逃避,不会畏惧风险,不计较得失的。 如此关键的时候,需要云清站出来去澄清他的清白,去化解章林峰与华衡方的冲突,但是,云清却始终沉默着。被曲解,被误解,被华衡方当做枪,未发一言。 凌寒想不出云清为什么这么做。 困在北平找不到云清,凌寒猜测着云清在哪里。 辗转中,通过旧日同袍,凌寒知道云清并不是被华衡方扣押的,云清也没有在华衡方的部队中。华衡方与云清也没有在正面接触。 凌寒决定北上秦皇岛。 秦皇岛,云清的别墅内,凌寒见到了云清。 那个熟悉的身影,看起来格外的亲切又心酸。云清穿着衬衣毛衫,在寒秋的秦皇岛,伏在石桌上。 “云清哥……” 凌寒使劲儿的推着栏杆,示意着副官敲门。云清见到凌寒会来,也很是诧异。他本是伏在桌子上,却抬起了头,旋即站起了身,尽管,他站的摇摇欲坠。 “云清哥……”凌寒一把抱住了云清,泪水夺眶而出。 他不敢相信眼前的人是那个一向英姿勃发,整洁干净的云清。他从来都是有公子哥的习性,喜好精致高档的服饰,从来都收拾的一丝不苟,可是,眼前的云清胡子多少日子没有刮过,眼圈深陷,没有一点光彩。他穿着衬衣毛衫,俨然是抵御不了寒冷,云清感冒着,咳嗽着,却依旧在院子里坐着。 “还能看到你,真好……”云清的声音涩涩的,很是粗粝。 凌寒问询着云清的境况,方知道事发几日,他既是联系不到华衡方,又联系不到奉天,他曾经想以死谢罪,却是被卫士夺下来枪。及至邵阳原是隶属于华衡方部,他原随华衡方在天津作战,事发之后,他逃离了部队,寻至了在北平的云清。秦皇岛基地尚有空军部队数千人,邵阳与云清回到空军基地,维持了空军基地的稳定。 “为什么不回奉天?为什么不发声让老帅知道你是被误解的?既然是被利用,被冤屈,云清哥你为什么沉默着什么都不说?” 凌寒问道。这是他始终都想不明白的事情。 “我虽然是被冤屈,但是,华衡方的确是我的人,是我一手提拔起来的人,是我委以重任的人,他手下的部队是我们训练的精兵……虽然不是我做的,但是与我做的有何异处?双方我都不能有任何所为,呵呵……我以为自己身负重任,执掌军队,然而,一无用处……” 云清苍凉的笑笑。他趔趄一步,被凌寒扶住,坐在了石凳上。 “小寒哥,你劝劝少帅吧……他已经几天没有吃饭了。这样下去怎么行?”邵阳道。 “起来,我们进去说,你不能这样……”凌寒一咬牙,一把抓过了云清,连推带搡把他拽进屋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48.胡为乎泥(3)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愿是我死了就了了,你别管我。” 云清抗拒着凌寒的拉扯。 凌寒不理会他,抓他进屋,又一把把他摔到了沙发上。 “就算是死,也不能死的这么不清不白,窝窝囊囊的吧!” 凌寒嘶吼着,目光中是凶光。 这样怯懦逃避的云清让凌寒很是愤怒——他不是一个可以任性的人,他的身份是那么的重要,担负着几万计的东北儿郎的生死。 云清愣着,靠在沙发上看着凌寒,目光呆滞。 “要是你一个人死了,不管不顾,事情就结束了,那倒是好了。要是这样我现在就把枪给你!可是,你死了什么用都没有。仗还是会打,还是会死人,什么都不会变。两方的部队,都是我东北的青年,流的都是东北青年的血,但凡是能少流血少死一人,云清哥也该尽力呀!” 凌寒言词切切。 云清看着激动的凌寒,似乎是也有被触动。良久,他点点头,却又是冷冷一笑:“可我还能做什么?” “云清哥敢不敢回去见老帅?我和邵阳开飞机,我们一起回去。你当面跟老帅说清楚,你没有反他,你想办法解决华衡方的叛变!”凌寒激励着云清。 云清愣了楞,点点头。“我不是怕,生死都没可怕,我只是,害怕父亲失望的眼神。这一切,都是因为我而起,因为他信任我,委以重兵,军饷……呵呵……” “所以,再怎么难,云清哥也要站出来,去解决这件事情。坚强点!云清哥,我知道你愧疚难过,你觉得无颜面对老帅,但是,你真的不是什么都做不了。很多在华衡方部队跟着华衡方打仗的人并不一定是拥护华衡方的,可能他们是因为觉得还是你的队伍……老帅的通报一次次的说着,不该戕害同乡子弟的。如果我们告诉我们的兄弟你的情况,有很多人可能会放下枪。”凌寒道。 “是的。少帅!秦皇岛是您一手带出来的部队,大家都是因为相信您……华衡方是打着您的旗号才能裹挟这么多人。大家觉得受过少帅的恩德,才会打这仗的。”邵阳道。 云清望着凌寒与邵阳,死水一般的目光动了动,愈是凄苦。这些爱他的人,让他走到绝境。 “云清哥,你不能软弱,你肩上的担子那么重,是几万的东北儿郎。甚至,还不止于此,听说日本人在联系奉天和华衡方,两方要价。再耽搁下去,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凌寒痛心疾首。 华衡方的部队一路高歌猛进,连连获胜。他常年驻守山海关,对山海关的布防很是熟悉,此前对杨倍磊的进攻铜墙铁壁一样的防守对华衡方毫无效果。过秦皇岛,华衡方的部队已经到了锦州。奉天咫尺之遥,章林峰已经是绝境了。 这句话让云清惊醒,他重重点头。 “不能自家兄弟打架,教外人得利!”云清咬牙道。“收拾一下,我们回奉天。” “是”,凌寒点头,应着。 云清洗漱整洁,换了衣服,他几日没有吃饭吃不下东西,连喝了几杯奶。强打精神,依旧是那个英姿飒飒的少帅。只是,乌黑的眼圈,瘦削的面颊,是一眼望去就知道的憔悴。 凌寒看他很是心酸,却又无力的安慰。 汽车从云清的别墅开往空军基地,路过一个胡同,胡同里是凌寒与绿萝曾经的寓所,绿萝依旧住在那里。看着熟悉的街道,凌寒曾是目光一滞,旋即又移开了。 飞机从基地起飞,那是起降数千次的地方,熟悉到凌寒闭上眼睛都知道每一个标志。 阴霾的秋日,有薄雾,能见度不是很高,达不到起降的标准。邵阳在驾驶舱还是有些犹豫。 “我驾驶飞机,你坐副驾驶,没事儿的。”凌寒道。 云清点点头,没有异议。 一车车的货物从奉天大帅府运出,几大罐的汽油都储备在院子里,章林峰与许多老将在客厅里,在这混乱中商议着军事,做殊死一战,也做最坏的准备。 这是多少年来,做土匪的习惯。 一辈子把脑袋系在了腰带上,有赢的时候就会有输的可能,老天不可能一直给谁好运气,一辈子常胜不输,真到了绝境,也不过是命一条。老婆孩子们都走了,财产也运走了,大不了还继续躲山洞里,年轻时候打输了仗,也是这么做。 但是,这辈子章林峰都没有这么不甘心过。 他疼爱了一辈子的儿子反了他。那个从性格有些怯懦又执拗的儿子,那个对他一向温良恭敬的儿子带兵反叛,这在章林峰心里是搞不懂不可接受的。 他不理会云清一遍遍打来电话,他等的是,真的是士兵冲到了大帅府,他要当面问问老大,这是为什么。 想到此,章林峰有些悲凉。 “大帅,好像是少帅的飞机从后院降落了……” 有士兵来报。 院子里的将士们哗啦啦都站了起来,一个个面色惊诧。 章林峰仿佛不可置信,待反应过来,大手一挥:“把他给我绑过来!” 飞机稳稳落在大帅府后院宽阔的空地。那是一个小型的操场,护卫大帅府的卫队常常在这里演练,有宽阔的跑道。之前,云清的飞机也是常常停在这里。 不出意外,下飞机看到的是荷枪实弹的士兵。 枪集中的指向了三人。凌寒与邵阳警觉的举手。 “我们送少帅回来,少帅有事儿要见老帅。” 邵阳道。他出入帅府犹多,侍从也多是认识的。 “那个,老帅让把你们,绑过去……”士兵有些犹豫,支支吾吾。 虽然是都对云清的反叛愤恨不已,但是,云清之前一直都是那个体恤侍从,温文儒雅的少帅,是他们都很敬佩的长官,忽的这样做,士兵有些不知所措。 “怎么绑?过来吧。” 云清道,声音很温和,仿佛是说一件很随意的事情。 士兵尽管是为难,仍旧是一挥手。 一条粗粝的绳子搭在肩膀上,在身前交叉,又捆住了手臂,将手臂强行缚在身后。士兵稍稍用力,凌寒不由得双肩吃痛,只得微微仰头配合着士兵的动作,旋即,士兵又将绳子紧紧的绑在了他的手腕上,勒的生疼。凌寒疼的直吸气,适应了许久,才是缓过来。瞥眼望去,那个捆绑云清的人俨然是手下留情,只是松松的捆绑了,凌寒这是才放下心。 “对不起……”云清低低的说道。 凌寒不由得心头一酸,至如此的绝境,云清依旧体贴周全。 大帅府的议事大厅,是云清曾经多少次与父亲讨论军国大事的地方。他的父亲曾经手把手教他怎么带兵打仗,怎么处理军务政务,他曾经在这里指点江山挥斥方遒,谋划过许多军国大事。 而今,他身上缚着绳索,以一个叛逆罪人的身份走来。 云清的步子缓缓,站到议事厅前。他目光掠过父亲的部署,落在父亲的脸上。 章林峰几日瘦了很多,皱纹并着松垮的皮肤耷拉着,头发白了许多,越发显得苍老,浑浊的眼睛里混杂着的是诧异,茫然,不可置信,失望,痛恨…… “父亲,对不起……给您带来很大的麻烦……” 云清道,微微躬身。云清的声音不大,中气不足,略是有些弱。他依旧西装革履,仿佛只是那个清秀风雅的青年,他的目光清澈,满眼是孺慕之情,他的身上没有沾染任何的战火硝烟。 章林峰一时间有些恍然。 “少帅啊,您这是要干什么啊?您为什么反老帅啊?” 唐淮跺脚道,气急败坏。 唐淮的嘶吼让章林峰从错愕中反应过来,此时的境地刺痛了他。 他一手撩起了手边的马鞭,忽然快步走下来,一扬鞭子就抽在了云清的颈边,肩头,留在云清耳际一道伤。 云清吃痛,身子一斜,却仍旧是站稳了。 “老大,你就算是想当李世民,想反了老子,也得有个原由吧。李世民是名不正言不顺,还有太子建成挡道,你呢?你娘去世的早,我怕你被欺负,娶了几房小老婆,谁都不会扶正,就你是正正经经的嫡子。你的兄弟们,我都没有让他们碰过军务,你爹这手里有的,什么都是留给你一个的,我说了多少回?老大,你图什么,你为什么那么做啊?” 章林峰道,声音里竟然是带着哽咽。 章林峰在意的不只是军事上的胜败,让他痛心的不只是一朝一夕的输赢,更让他揪心的是,这么多年他的苦心都白费了。 “你想买飞机建空军,我牙缝里抠出来钱给你买,让你自己在秦皇岛带军,你要建学校,我让你建;你带兵,我给兵权;你越来越厉害,你的职位越来越高。你说要的军饷,你说要的武器,哪样不是先满足你……我这些老兄弟们都说我偏心,你是我儿子,我是护犊子,我偏心……我都这样了,你让你老子怎么样,你居然反了你老子啊……” 一个年逾半百的老帅,拿着鞭子的手颤抖着,鞭子落在地上,他的眼中都有泪花。 云清扬了扬头,让泪水不能落下。 父亲的几句诘责,让云清痛的站立不稳。这些话,每一个字,都是刺在了云清的心上。 “父亲,您教育了这么多年的儿子,您真的就这么没有信心,认为我会反了您吗?” 一句话,众人皆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49.胡为乎泥(4)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章林峰看着眼前的儿子,消瘦憔悴,脸色惨白,被粗粝的绳子捆绑着,目光凄然,泪光闪闪。 “父亲,儿子没有想过反叛您,就算是您要杀了儿子,儿子也不会那么做。我是您一手带大,谆谆教导的长子,您是对您的教育那么没有信心吗?” 云清道,声音缓缓,尽是凄苦。云清望了望周边的人:“华衡方反叛,我有罪。他是我提拔重用信任的人,是我的部下,他的权力是我给的。我用人不当,理当负责。但是,他说要父亲下野,还政于我的话,我不知情。云清不逃避罪责,这次战争死了东北数千的兄弟,云清罪责难赎,事了之后云清给大家一个交代。但是,云清也当是澄清此事,让父亲,在座的诸位,让那些误以为是受我之命,为我而战的袍泽兄弟明白。” “我信你。”章林峰涩涩的说道。 “我就说嘛,少帅一直都是守礼孝顺的,怎么会干出这种事儿呢。果然是华衡方那个败类打着少帅的旗号骗人!”唐淮道。 座中诸人也纷纷响应着。 “快来人,把少帅,还有凌寒,邵队长的绳子解开……”唐淮吩咐着。 便是有卫队的人给他们松绑。凌寒连忙是扭了扭又酸又疼手臂,长吁了一口气。 “父亲,我去前线见华衡方,亲自与他就此事协商。我们目前没有兵力上的优势,连连溃败,也是需要缓和一下。不管结果如何,我与华衡方的会面,都会给我们争取时间。” 云清道。 “可是,少帅去不是羊入虎口吗?他要是扣押了你怎么办?” 唐淮道。 “他要是扣押我,便是承认了他是反东北而不是因为我,那忠于我的部队也绝对不会随他反奉的。我本该是给所有因此而上战场的袍泽兄弟一个交代的。若真是有不测,父亲便是为儿子报仇!” 云清道,他扬了扬眉,目光中尽是坚定,无惧无畏。 云清的个子很高,比章林峰要高出半头多,章林峰看着儿子要微微的扬头,他抬起头拍了拍儿子的后脑勺,就像是儿子还只是个儿童一般。 “去吧,你是爹的好儿子。自己整出来的事儿,你得自己收拾去……我章林峰的儿子,不是懦夫。” 章林峰道,目光中也有泪光。 “父亲,我有几个请求,您能不能应我?”云清道。 章林峰点点头:“说……” “华衡方的事情,我去见他,由我处理,若是他肯降,肯和解,请您不杀他。”云清道。 “若是和解,我当然不杀他。”章林峰道。 “第二,此次反叛的将士多数都不知情,此次事了,该云清负责的云清负责,但是不要处罚不知情的将士们。他们都是我东北的兄弟,冤冤相报何时了?”云清道。 章林峰点点头。 “第三,华衡方与我们之间的矛盾,实属内乱。兄弟阋于墙而外御其辱,这仗怎么打,都是我们自己的事情。请父亲一定不要为日俄诱惑,签下丧权的协议。”云清道。 章林峰点点头:“你放心吧,你爹心里有数。” 云清退后了一步,双膝跪地,连连叩头。 “好孩子,拜托了,辛苦你们了!”章林峰对凌寒与邵阳拱手。 凌寒微微一躬,邵阳则是立正敬礼。 这个托付和嘱托,不只是来自于章林峰,亦是来自于东北。 幸是之前凌寒与邵阳常东北境内飞,所以对路和地形很熟悉。薄雾之中,凌寒驾机,强行降落在锦州城外。安全起见,凌寒与邵阳劝阻云清不要直接去城内——他们在近郊县城停靠,那里还是东北军的防区。 云清通过奉天大学校长的关系,接通了在华衡方军中人参谋的楼云升的电话。由楼转告华衡方,云清要与其会面。 楼是奉天大学的学生,也曾在大学任教员,是以,他代为通传,并未推辞。 然而,华衡方的回复是,不见面。 十一月初,东北忽的一场大雪,天寒地冻。 在山野的郊区,军队的营帐不御风寒,云清原就有些感冒,更是发烧,连连咳嗽着。云清困坐愁城。 士兵取了药,凌寒倒水,将药递给了云清:“云清哥先吃点药,保重身体,我们再想办法。” 云清望了望凌寒,除了初见时候凌寒愤怒的吼了他一场,凌寒始终镇定温和。冒险起飞,在奉天被绑,及至又困在这风雪的锦州城外,凌寒的目光都是淡定的,没有波澜。 “凌寒,你看我是不是特别差劲……因为我,出了这么多事儿,这些事儿,我都解决不了。华衡方的事情,你提醒我好几次,是我疏忽了……我太惯着他的傲气,放纵他的野心了……之前你们有矛盾,还是我指责你,让你低头,现在看,你是对的,我错的一塌糊涂……” 云清道,喝了药,也把一茶缸的白开水一饮而尽。 凌寒拿过茶缸,又帮云清倒了一杯水:“云清哥,我没那么想过。华衡方的事儿,之前别说你不知道他会反,我也没有想到。我跟他有些矛盾,也不过大家认识上的问题,算不上大事儿。而且,我之前也是独断惯了,他一去我也是不适应,我也有不对的地方。云清哥在解决事儿,我们都看在眼里的,没有谁在指责你……” 云清略是一叹:“你便是安慰我,我心里也舒服些。谢谢你……” 凌寒愣了愣,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其实华衡方虽然是反了东北,但是,他也不是杀人如麻,卖国求荣,残害百姓的无耻之徒。只要是他善待百姓,善待将士,若是正如他说的那样,愿意是服从南方也好,自立门户也罢,我就退让成全他,也没什么……” 云清道,他看着屋中温和的灯光,声音缓缓。 凌寒不由得诧异。 云清不贪名利,也不贪恋权力,凌寒知道,云清这番话没有办法虚伪。 “我小时候的理想是当医生去救人,可是,却学了军事,拿起杀人的枪。实非我愿……我不愿意扩大杀戮了,若是他肯议和,我不会亏待他的。” 云清道,声音里有无奈,有平和。 “少帅,你是宽厚的心思,尽是仁慈,可是,谁知道他是什么狼子野心呢!他说反了就反了,哪里有为他打仗流血的兄弟们考虑呢?我是逃出来了,不然,也会被他关在天津大狱了。” 邵阳不甘心的说道。 云清沉默不语。 “凌寒,你拿纸笔来,我写信给华衡方……”云清道。 外面是呼啸的风雪,阵阵刺骨的凉风不时的吹进帐里,凌寒与邵阳都不由得有些瑟缩。借着明明灭灭的煤油灯,云清写信给华衡方。 “承兄厚意,拥清上台,隆谊足感。唯清对于朋友之义,尚不能背,安肯见利忘义,背叛家父。故兄之所谓统驭三省,经营东北者,我兄自为犹可耳。清虽万死,不敢承命,致成千秋忤逆之名。君子爱人以德,我兄知我,必不以此相逼。兄举兵之心,弟所洞亮。果能即此停止军事,均可提出磋商,不难解决。至兄一切善后,弟当誓死负责,绝无危险……云清顿首。” 信写好,交给了凌寒,邵阳也忍不住凑过来看。 “少帅……您真是承诺这么些,若是老帅问责怎么办?” 云清冷冷一笑,摇摇头。 此事之初,他便是没有想过独活。他早已无惧。 “云清哥这番深情厚谊,但愿华衡方能够领会。” 凌寒道。 信再度托楼云升交递给华衡方。风雪中,云清站在门口送别楼云升。雪花落在了云清黑色的大衣上,分外的明显。送楼云升离开很久,云清都久久站着,一动不动,任是雪花湿了头发,湿了衣服。 次日,华衡方回复。 这是第一次华衡方说出了条件。 章林峰下野,章林峰与章云清出国;东北由华衡方掌控;直隶与热河地区由田瑞和控制。 “混账!” 邵阳顾不得章云清在场,破口大骂:“他打着少帅的旗号反叛,害的少帅被人骂,现在一说条件,要少帅出国,什么混蛋玩意儿!一点点信誉都没有,脸都不要了,连人皮都不披了……” “这没有谈判的必要了……”凌寒道:“他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他得了东北的权力,也不会放过老帅与云清哥的。我们没有退路了……” 华衡方公然要求掌权东北,如此无耻,让凌寒也是齿冷。 云清点点头:“事已至此,没有选择,那便一战吧。” 云清的神色里都是痛苦的,那是无法掩饰,刻骨的痛。他的选择,将数以万计的人拖入了战火。邵阳可以骂华衡方的无耻,为云清开脱,可是,云清却不能为自己开脱。所有的罪孽,都将永远刻在他的身上。 “凌寒,邵阳,你们驾机,空投传单,揭发他用我章云清的名义倒戈反奉,谴责其忘恩负义……” 章云清下令。 这个青年将军的眼中没有了怯懦,他镇定坚毅,决绝冰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50.胡为乎泥(5)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吃章家饭,不打章家人!” “东北兄弟不打自己人!” 冒雪自秦皇岛机场强行起飞时,凌寒与邵阳驾机超低空飞行,向锦州城内大规模的撒传单。 起飞之前,副驾驶的士兵张数一直很忐忑。尽管之前为了让凌寒与邵阳的飞机起降,机场进行了清雪的处理,然而,无论是机场跑道还是空中的能见度,都完全到不了飞机起降的标准。要空投传单,需要进行超低空飞行,这对飞行技术的要求极高,难度极大。在这样恶劣的天气条件下,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更何况,锦州城是他们的敌人。 尽管告别时候,面对少帅的嘱托叮咛,张数还是犹自镇定,但是走向飞机前,他一直是脸色煞白的。他咬着嘴唇,克制着过分的紧张,身体有些哆嗦。 他很是诧异,凌寒与邵阳仍旧深情自若。 换了飞行服,系了狐狸毛的飞行围巾,戴上墨镜,凌寒大步走在前头,很是从容。从口袋里掏出来一块口香糖扔给了邵阳,张数等人,他又放了一块在自己嘴里,咀嚼着。那个样子,就如多年前,带着他的士兵们,进行一次再寻常不过的飞行演习。 “凌队,好几年没跟你一起飞了!”邵阳忽的开口。 “行啊,让我检查一下你有没有偷懒!”凌寒爽朗的说道,翻身上飞机。他看了张数一眼:“你说,你入伍的时候,学的军人的职责是什么?” 张数了楞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凌寒会这么问。他的大脑一直在飞速的转着,想着任务,飞行的事情。他不明白为什么凌寒和邵阳还能如此的谈笑风生。他老老实实的回答:“保家卫国,保境安民。” “对,军人的职责是保家卫国,保境安民……今天这次飞行很危险,就算是我和邵阳,都不敢说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事实上,没有一场飞行是安全的,万无一失的。我们是军人,任何时候面对的都可能是敌人的炮火。但是,空军飞行员,一个非常危险的兵种,每一次飞行都是向死而生。这是我们的职责,是我们选择的职业面对的风险。更何况我们的努力是为了减少我们的袍泽兄弟的牺牲……”凌寒道,说的很随意,他吐了口香糖,开始做飞行前的准备。 张数点点头,凌寒的话让他忽的多了一些勇气。 为了袍泽兄弟,向死而生。 传单在锦州撒下之后,引起了巨大的动荡。士兵们议论纷纷,犹豫不决,厌战情绪蔓延。 华衡方到底是战场老将,他迅速改弦更张,声称自己信仰文先生的主义,与南方政府合作,是为了民主民族之举。他改组了军队,成为国民军,继而调配兵力,全力以赴向奉天方向进发。华衡方武器先进,火力很旺,一举打下锦州周边城镇,继而打到新民市。 原在锦州驻防的东北军只能回撤到奉天。 巨流河对面,依稀可以看得到奉天的夜间,灯火辉煌。 章林峰再是难以坐稳。 他摔着烟斗,骂着不争气的部下,指天画地,骂的最狠的还是云清。 “混蛋,糊涂,父子是上辈子的仇人!” “我见着他一定把他痛揍一顿!” “混蛋啊,混小子毁了我一生的事业,害了我的兄弟,毁了东北啊!” 章林峰骂骂咧咧,在家里,在军部的客厅里。 华衡方的军队武器精良,作战骁勇,这些让东北军打起来很困难,这些都是云清的错。 尽管,云清没有反叛让他略是心安,但是,这一回真的是要被人端了老巢,他自然是非常不甘心。 电话打过来,章林峰气呼呼的接电话。 “什么事儿,有事儿快说有屁快放……”章林峰咒骂着。 这一日日的几乎没有什么好消息,章林峰说话都是火药味十足。 “章君,山下先生想与您一见……”生硬的日本听起来并不舒服,但是,章林峰却是平静下来。 他的目光低沉,眼睛眯起来,越发的阴狠。 凌寒与邵阳飞回秦皇岛基地的时候,是中午。天地一片白茫茫。凌寒等人带着墨镜,才不会雪盲。 刚下飞机不久,便是云清快步走来。 “兄弟!”云清与凌寒,邵阳等人分别相拥,捶着后背。 凌寒与邵阳拼尽了全力,然而,战况还是不乐观。只是,他们在秦皇岛,也并无力对战局有实质的影响,只得作罢。 云清一直感冒病着,咳嗽不止,军医给云清输液,教他稍事休息。云清念及凌寒与邵阳的奔波,便叫他们一起到自己的别墅内暂时休息。 再度路过凌寒之前租住的寓所,凌寒仍旧是忍不住的瞄了一眼。 这一眼,没有逃过云清的眼睛。 “你要不然下车,去看看她吧。她一直住在这里,深居简出,有士兵保护着,也还好……” 云清道。 凌寒摇了摇头:“不用。再说,这个时候我不方便见她……” 凌寒一语双关。 绿萝是受雇受制于日本的特工,这样敏感的时候,自己去见她,会徒增事端。而自己现在的情况,就私人关系而言,也是不能够见她的。 “你又放不下,又不去见她,为难你自己,也为难她何必呢……”云清略是不解。 凌寒咬了咬牙:“宁愿是为难,也比相见好,所以才是要为难下去。我自然是放不下她,可是,眼下见她,怕是日本人会有想法,也怕是我哥若知道,他必是要把我拆了不可。我大哥可没有老帅……” 凌寒原是随口说着,说到后来却发现自己是太随意,又连忙住口。 云清凄然:“便是这样,我才是辜负了父亲。他能给我的都给我了,却是被我害的走投无路,到了这样的境地。父亲打打杀杀几十年,他的兄弟们有不和的,有吵得脸红鼻子粗的,甚至拿着枪比划,但是,没有这样裹挟着七八万的大军这样打的,再没有这样落魄过,还害了这些兄弟们啊……” 云清话没有说完,又连声咳着,咳嗽久久不能止,仿佛是要把肺都咳嗽出来一样。 及至询问军医,怎么是这样,一直在输液,都不见好。 “少帅肺里有炎症,输液能消炎;但是中医里讲,这是急火攻心,这火气下不去,便是难好。” 军医一边给云清输液,一边嗟叹着。 凌寒也不由得沉默了。 “没事儿的,不用担心我……”云清道。 凌寒默然。 “少帅,绿萝姑娘一定要见您……” 忽的,随从报告着。 一句话,云清,凌寒等人皆惊。 凌寒到秦皇岛不过匆匆来去,若不是他们周围亲近的人,当时不知道凌寒的行踪的,那么绿萝俨然是来找云清的。 “教她进来……”云清道,制止要说话的凌寒:“不管是她代表谁,说什么样的话,总是要让她说,我要听听的……” 绿萝见到凌寒果然是很是吃惊。 绿萝裹在暗红色大衣里,衣领是狐毛,看起来格外的暖和,人也是一副娇贵的太太模样。 “我是来告诉少帅,日本一直在跟老帅接触,他们狼子野心,不可不防,请老帅但凡是能够坚持,不要与日本人合作。” 绿萝道,开门见山。 云清点点头:“我明白。” “利用合作的理由,修铁路,修公路,多得的利润是一方面,更重要的一方面是他们可以凭借此驻军守卫铁路,到时候他们就可以轻易的挑起事端,制造矛盾的。蚕食,亦或者鲸吞,这是他们已经有的打算,东北一定不要掉以轻心。从一个普通人如我来看,虽然之前的合作协议也不少,但是,不是城下之约大家都是认得,那不是被逼迫。那些协议已经给了日本太多的权力和地位,而如今,老帅一旦签订协议,如此形势之下,是毁一世英名的举动,更怕是会中了日本人的计谋。” 绿萝言辞恳切。她亭亭的站着,略是扬扬头,目光是从始至终的平和。绿萝的声音很是甜美,却又是如春风拂面一般的和暖舒爽。 云清点点头,忍着咳嗽:“谢谢你。父亲也曾答应我,不会和日本人签订协议的。绿萝,教你费心……只是,你如何知道?原是他们还能找到你吗?” 云清明明是让人跟踪暗中保护绿萝,然而,如此看来,他们的保护没有起到更好的作用。 绿萝一笑:“我很好,不必担心。” 绿萝微微的侧头,凌寒一直在看着她。自她进屋,凌寒的目光便是一刻都没有从她的脸上挪开。 绿萝依旧是那么美,风姿绰约。 “猜到你可能会来了,还没想到真能见到你,你也还好吧。” 绿萝道,就像是旧友相见,绿萝甜甜的打着招呼,自在从容。 凌寒的目光一滞,他的胸膛起伏着,累加的思念与痛苦在一刻决口,喷涌而出。他难以控制眼睛的酸涩,泪水蓄满了眼睛,看着眼前的人也是模糊了。他忽的走了过来,双臂展开,一把把绿萝抱进了怀里,他紧紧的拥着她,手臂很是用力,绿萝的身体不由得靠近了凌寒。 绿萝感觉到凌寒的痛苦与激动,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略作是安慰。 良久,凌寒缓缓的松开了绿萝,竟是轻轻的抽泣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51.胡为乎泥(6)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绿萝看着眼前的凌寒,已经是满脸的泪水,就如一个委屈的少年一般。绿萝极少看到凌寒哭,那是一个在绝境都瞪大眼睛坚毅如铁的硬汉子,此时,却是无助的抽噎着。 绿萝抬手替凌寒擦拭眼泪,凌寒的泪水顺着绿萝的手滑落。 不发一言,凌寒的眼中写满了痛苦,那是一个对自己所看重珍爱的人,无能为力的绝望与不可宽恕的自责。 凌寒的哭泣,让云清与邵阳也很是震惊,两个人瞪大眼睛,一时间未敢说一句话。 “你多大人了,还哭鼻子,叫人笑话了……” 绿萝轻轻笑着,取了手绢替凌寒擦眼泪。 凌寒侧过头去,抽了抽鼻子。 “怎么啦,你受什么委屈了,跟姐姐说说?怎么一见我就哭啊?”绿萝道,声音很是温和,是抚慰小孩子的语气,带着笑意。 她不是不知道凌寒所想,却是用这样轻描淡写的方式去化解他的难过与愧疚。 凌寒无奈的苦笑,也终于是笑了。 “凌寒,你没事儿就好,我也不会有事儿的,你放心。” 绿萝郑重的说着,眼中是深如海的柔情与坚定。 绿萝的目光如寒潭,如碧海,是凌寒一眼望去却不能够看到深处的深邃,可是,她的目光如此的包容,平和,宽广……绿萝不曾给凌寒一刻的负罪感,亦不想他有丝毫的压力。她所有承受的苦难,她不希望是谁来为她分担,是谁与她一起走入黑暗。他是她一生的最爱和光明,看着他骄傲的生活在阳光下,生活在众人仰慕之中,她都有同样的光荣;哪怕是看着他娶妻生子,她都能够感受到他的幸福。 黑暗小酒馆中,她保护的人,就是想他的人生与信仰不要被摧残,让那个纯净无暇的人,过着纯粹明亮的人生。他已经因为自己承受了太多的苦痛,被家人误解,被苛责,背负骂名,步履为难,他能为她做的,不能为她做的,他都做了。 绿萝知道,只有远离他,才能教他幸福。 凌寒点点头,咬着嘴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在北平的战场上,只因为许远征的一句话,因为大哥,他没有能够告别,便是决定抛弃她。自己是那么无情无义,而再见,绿萝却一直在宽慰他。 不必说话,那对视的眼神中,他们都明白彼此的意思。 他再怎么样的爱她也无力去爱,道歉没有必要,自责也没有必要,他只是觉得痛便是哭了;她只是因为爱,便是对他笑笑。 “那你保重,好好的做事儿。姐姐走了。”绿萝道,轻轻抚摸着凌寒的脸颊:“你越来越是瘦了,可是不许再瘦下去了……” 凌寒点点头:“嗯,我知道。你也保重……” “那我走了……”绿萝道,冲凌寒一笑,又旋即向云清示意。 云清愣愣的点头,有点不解其意。 绿萝转身盈盈而去。 “绿萝!” 眼见着绿萝走到了风雪中的院子里,凌寒大喊了一声,跑了出去。 绿萝一愣,笑笑的看着他。 凌寒突然俯身,吻住了绿萝的嘴唇,深深一吻。绿萝略是扬头,回应着。 风雪中,天地俱寂,这个世界只有他们,相拥。 ——— 战局于东北军很是不利,华衡方精兵强卒,锐不可当,东北军甚至都没有能够有喘息的机会。一旦华衡方军队保持这样的态势,奉天近在咫尺,一旦丰田失守,不日可占领东北。 在华衡方的军队整兵待发,准备沿铁路北上之际,日本关东军司令官发布公告,声称“帝国在该地有重大权利与利益。因此,在铁道附属地带,即我军守备区域内,因战斗或骚乱,对帝国利益带来伤害,或有危害之虞时……本司令官当然要执行必要之措施。”旋即,日本派兵以中立、保护铁路之名阻止华衡方北上,之后,又将奉天、抚顺、铁岭等十几个铁路沿线重要城镇划为禁止武装部队进入区域,禁止华衡方军队通过。 华衡方的军队一方面被日本关东军掣肘,集结在锦州的部队不能北上,一方面,东北军已经是退至奉天再无可退,拼死一战,华衡方也难以迅速取胜。 隔着巨流河,东北军人开始向华衡方部喊话。 “东北兄弟不打自己人!” “不能吃章家饭,打章家人啊!” “做人忘恩负义,猪狗不如!” 各种口号自巨流河对岸传来,华衡方的军队军心更加浮动。 奉天东北军无路可退,华衡方更是无路可退——他从一开始选择反叛的时候,就做好了,如果败亡,定无生还的决心。许多与他一同起兵的,也是这样决然的意志。 巨流河畔,袍泽兄弟,一定要以死来争。 ———— 看到日本关东军的公告时候,云清瞪大眼睛,不可置信。 旋即,他的手重重的捶在了墙上,流下一片殷红血迹,可是,他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云清低低嘶吼着,凄凄哀哀。继而,他又连连的咳嗽着,怎么样都是止不住,直到咳出血,嘴角都是血丝。 “云清哥,云清哥……”凌寒扶住他,帮他拍打后背,强制他喝水。 过了许久,云清才止住了咳嗽,将将的缓了口气儿。 “凌寒,我是千古的罪人,百死不能赎罪……” 云清的声音干涸嘶哑,眼神都是绝望。 凌寒扶住云清的手臂,亦是难再说安慰的话。 不必想,章林峰为了得到日本的支持,是答应了怎么样的条件,付出了怎么样的代价。 那种,宁愿是一身死而换去挽回的痛,凌寒有同样的感受。这场战争所付出的代价,原不是云清能够承受的。 “凌寒,陪我,再打一仗吧。” 云清望着凌寒,是期许,是绝境中的希望。 凌寒点点头:“好。云清哥下令吧。” “咳咳……”云清拿过水杯,喝了口水:“回奉天,我自请任前线指挥官,既然是事宜到此,那边是战到底了。若真是需要流血牺牲,我希望我也能够为东北的安宁牺牲。咳咳……” 云清连连咳嗽着,脸色不正常的潮红。他推开来扶他的凌寒,强硬的自己站直身,取了衣架上的风衣。 ———— 章林峰任命云清为前线总司令,负责前线对阵华衡方的军事战斗。章云清秉承章林峰的意思,在巨流河重兵布防,布置的是奉天兵工厂和日本提供的炮弹。那些弹药上印的日文刺痛了云清的眼睛。 他一日日难以入睡,布置着防务,安排着战事。 在僵持中,东北军渐渐的集聚了力量,并且,通过炸毁铁路等方式,阻拦了华衡方的援军。 章云清组织凌寒等人与旧部联系,告诉他们,只要停止附逆华衡方,迷途知返,云清保证他们的安危,既往不咎。有军官表示是被迫,愿意离开华衡方部队,也有将官带领士兵投诚,华衡方的部队军心溃散,越是难以集中兵力。 云清派人与联络田瑞和等人,这个不断背盟的将军,在他的条件得到满足之后,毫无意外的答应了抛弃华衡方。尽管,他与华衡方的密约是由他进攻秦皇岛东北军,但是,出关之际,田瑞和进攻了热河的华衡方的军队。 在精心的谋划下,邵阳率领部队偷偷去炸华衡方的弹药。是夜,朗月高悬,繁星点点,白雪覆盖地面,深夜竟然也很是亮堂。这片丰饶肥沃的土地饱经兵燹,人民历经屠戮。能够让弹药在战场之外被销毁,意义重大。邵阳率领骑兵疾驰至华衡方的弹药库,在弹药库战士的配合下,他们点火,再点着了弹药库,火光晕染了半边天。 云清与凌寒都在紧张中等待邵阳回来。 隆冬,风雪的郊外,风如刀割。凌寒陪着云清在河畔走着,云清的身体已经非常的虚弱,显然是只靠着一口气撑着不肯倒下。 巨流河水滔滔,云清鞭子指着巨流河:“这好像是命中注定,以前在讲武堂时,华先生与云清在此演习过,这里的地形,我们双方都很熟悉,就让老师跟学生在此比比高低吧!” 凌寒听得到,云清无限的悲凉。 邵阳平安而归,华衡方弹药库尽数被炸毁。 “准备决战吧……”云清道,抑制着咳嗽了两声。 “现在华衡方在巨流河的部队不多啊,应该是主力还在锦州,会这么快决战吗?” 邵阳问道。 “我们明天向华衡方喊话,让他投降吧。现在的局面,他没有胜利的可能了。不决战,他军心涣散要败,真是决战,他也赢不了。” 凌寒道。 云清摇了摇头:“不会的。华衡方很是骄傲,他是宁折不弯的人。他会尽快的进攻。哪怕是他的队伍里有多数的人不同意进攻,想议和,他也会是选择决战的那一个!” 这场战争已经进行了两个月,从晚秋到隆冬,图穷匕见,华衡方不会投降的。 军心涣散,弹药库被毁,运兵的铁路被炸,盟友背叛……此种情况下,华衡方放弃了等待集中部队进行决战的决心,提前在巨流河与云清决战。 决战日,华衡方的参谋楚作杰在得到云清的指示下,突然将其炮兵旅撤回,并停止前线子弹供应,华衡方仓皇中溃败而逃。楚作杰下令各军停止进攻,与云清通电话,表示其已经能够控制部队,局势稳定。 华衡方反奉历经两个多月以失败而告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52.胡为乎泥(7)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巨流河的硝烟战火渐次淡了,部将收拾着战场。云清下令,不分彼此,厚葬死者。所有死的人,都是东北儿郎。 那些原本依附华衡方反叛的人本来还是有些忐忑的,见云清厚道至此,便也安心些。 张成率领骑兵旅去追击华衡方。据华衡方部下说,他携夫人及二百人左右的随从逃亡锦州方向。锦州有他的余部,方便他着召集逃兵。而且锦州易守难攻,若是他占据锦州,还是会有一番较量。 看着骑兵旅的士兵疾驰而去,一路追击,云清的目光有些茫然。 他希望抓到华衡方,又害怕抓到华衡方。他与华衡方认识六七年,华衡方是他十几岁时候初入讲武堂的教官,是他的老师,教他现代军事理论,教他带兵打仗的办法。他们还曾在这决战战场演练过。纵使他反叛,云清并不希望他死,如果他能逃,那便逃得远一些也好,还能留得性命。 可是,云清又很想抓到华衡方,亲自问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是自己最倚重信赖的人啊! 张成去前,云清严令,如果是要抓到华衡方,一定要带回前线指挥部,等他处置。 指挥部,已经没有很紧张的战争气氛,取而代之的是战后的嘈杂混乱。大家大声的安排着善后收拾战场的事务,心情放松下来,终于可以发泄的郁郁其中的怒火与恨意,都可以发泄出来了。指挥部一时间脏话满天飞。 云清从来也是随和的人,没有架子也不约束大家,并没有人特意的留心他是不是高兴。很多人骂着华衡方的忘恩负义…… 云清熬了好几天,都没有好好休息。他吃饭也很少,都是拿着馒头硬往嘴里塞,勉强的保持着体力。 他大口的喝着水,压抑克制着咳嗽。 凌寒看着云清此般的惨状,很是心疼,只是,却也是无可奈何。谁都不能代替他的感受,开解他所负的愧疚。 张成电话,已经逮捕了华衡方,但是大帅府的卫队也同时赶来,要求由他们押解华衡方,他已经将人交给了大帅府的卫队。 云清气的大骂张成:“我怎么命令的,让你抓到他带我们前线指挥部!” “少帅对不起,张成失职。但是张成认为自己没有错,少帅是张成的长官,但是元帅是少帅的长官,也是张成的长官。元帅的命令是最高的命令,张成听大帅的命令,没有错!” 张成回答的很是干脆。 云清气的摔了电话,又指示凌寒: “联系元帅府卫队,让他们把人给我压到这里来……” 凌寒有些犹豫:“少帅还是想救他?” “把他押回来,送他出国。”云清道,咳嗽着。 “云清哥,华衡方叛变,造成了这么大损失,如果你还袒护他,别说未必能够保下他,就算是少帅,也会被攻击,会被拖累的。云清哥还是置身事外的比较好。” 凌寒犹豫着。 云清惨笑:“你觉得我不是已经被拖累的到深渊了吗?我还有什么未来?这事儿了之后,我给东北军,给父亲,给我们的兄弟们一个交代……咳咳……” 凌寒心中难受,却又不知道一时间怎么劝解。 电话再度响起,却是张成又复电: “少帅,帅府卫队枪毙了华衡方夫妻,并且将他们的尸体运回奉天了……” 云清的电话倏然而落。 他踉踉跄跄的靠在了椅子上,再不说一句话。 “少帅,少帅……”张成在电话那边急切低唤着。 凌寒接过电话:“张成,我是沐凌寒。你的汇报少帅听到了,你的任务完成了。回来吧。” 云清低低咳嗽着,凌寒帮云清倒水,递给云清。相视间,是不一样的悲苦。 “我们回帅府吧。”凌寒道。这话,说出来也很是悲苦。回到帅府,不知道云清会面对怎么样的责难。 “我准备辞职,出国……”云清道,目光中是凄凉。他努力打起了精神:“我以前很羡慕你在国外读书那么多年,见识广,之前都是没有时间。现在真有这样的机会,也还好……” 凌寒侧过头去,不忍心去看云清这般的失落。这一个多月时间,凌寒一直在云清的身侧协助照顾,感受着他的艰难,痛苦,自责。云清一直不能安睡,自染了风寒,一直咳嗽不见好,身体格外的虚弱。他知道,云清是怎么样的咬着牙,撑着一口气艰难的坚持着。而现在,战争结束,他真的需要歇歇。 “先别想那么远,先回去见见老帅再说吧。老帅那里还是有一关要过的。云清哥不要那么泄气,秦皇岛的部队还是要依靠你的。” 凌寒勉强的笑道,激励着云清。 云清微微点头,却很是苍凉。 “凌寒,我还记得那年在美国见你,你才二十岁还是二十一岁?校长说你是那一届的第一名,那么厉害。我们一起在操场上勾画我们要建立的现代军队的样子,我们要建一个我们的空军部队,机械化部队……那时候,我们志气满满,信心百倍,都以为可以做到的吧。后来你偷偷回国,隐姓埋名,我们一起看着秦皇岛军队从无到有,从十来架飞机到二百架飞机,从一支土枪土炮的部队到装备了空军装备了最先进武器的部队,凌寒,我们做了那么多事儿,做了那么多努力……” 云清望着凌寒,眼圈红红的。 凌寒沉默着,不知道该怎么样的回应、 “可是,我们做的这些,有什么用?我们入关打了两次直奉战争,死了那么多人,打败了杨倍磊和罗震。然后,我自己的部队在攻打东北军……毁于一旦啊……所有的功绩,所有的努力,都弥补不了这一次的反叛。” 云清悲戚的说道。 凌寒知道云清的意思——秦皇岛部队一直都得到了很充足的军饷,一直装备有最先进的武器,享受着很高的待遇。也因此,他们在直奉战争中建立了卓越的功勋。而这些,因为这次的反叛,都不会再有了。荣耀与利益,都成灰;有的是叛逆被铭记。 “我来保证大家不被清算。若是能够保住这支部队,就算是死,我也没有遗憾,也不会皱眉的……”云清道,他喝着水,手一抖,水撒了一地,烫了他的手,他也浑然不觉。 “云清哥……”凌寒连忙把他把水杯拿来,拿了毛巾帮他擦拭。 “就算是我死了,那些死了的兄弟们也不会复活,那些签订了的协议,也已经黑纸白字,那些伤,都在了,不可磨灭……凌寒,我们的理想没有实现,我们的努力都没了……” 云清握住了凌寒的手,凄然。 云清泪水落下,滚烫。 咬牙撑了这许多天,终于战争结束了,在凌寒的勉强,云清不需要半分掩饰自己的情绪,他泪水涌出,旋即,泪流满面。 凌寒咬着嘴唇,仰头,抑制着泪水:“云清哥,为了我们的努力没有白费,兄弟们的血没有白流,你才需要更坚强一些。死很容易,去国也容易,留下来,收拾这战场,收拾这残局,才更有意义。很难,但是你更要坚持!” 云清不是特别强硬的人,性格也好做人也好,他都是很柔和的。他少年时候开始,即生活在物质极为优越的条件下,有随从无数,被父亲宠爱甚至于溺爱,家里的姨娘照顾。 及至后来读书,他天资聪明,也没有花费什么力气,十几年的光阴里,他愉快轻松的做着大少爷,郊游玩乐,没有丝毫的负担。甚至,章林峰也曾觉得儿子过分的温和闲适不争不抢的性格不适于从军,他在海外给云清存了一大笔钱,想云清可以在海外生活。 因为读书时候,学到的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思想,云清开始明白自己的家族和自己对东北,对国民的责任,从入讲武堂开始,他便选择了一条坎坷的路。 从那个时候开始,他与父亲就不只是父子的关系,还是长官与部下,他的路就比单纯的做帅府的大少爷要艰难百倍。 他在军中努力拼搏,获得父亲的认可和支持,也曾有意见分歧与父亲争执,也曾见疑于父亲,但是,父子都是选择了信任与迁就。 然而,这一次之后,都不会再有了。 数年来的一幕幕在眼前闪现,交叠而来,又渐次散去。 事已至此,那就走下去,该他面对的事情,承担的责任,他不畏惧,也没有想过逃避。 云清手背擦拭了泪水:“凌寒你帮我去打水,收拾一下,我们回奉天军部!” 凌寒麻利的给云清倒了水,取了毛巾递给他。 整理了军装,披上呢子的大衣,云清与凌寒走出营帐的时候,外头正好下着雪。有雪花飘落在脸上,瞬间的化了,冰凉。 “今年是不是格外的冷,咳咳……这风雪也该是住了。”云清道,声音低低的。 凌寒闷闷的应了一声,没有说话。 这一年,东北格外的冷。只是这场风雪只是冷冽酷寒的开始,远不是结束。 云清也会不知道,这一场战争不是云清艰难绝境的终结,而只是序幕。 他的仁慈与悲悯,未救得了华衡方,也没有能够拯救他所职责所在庇佑的土地、民众和他自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53.胡为乎泥(8)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华衡方和夫人的尸首被放置在奉天小广场上示众。 华衡方和夫人的尸体上有血迹,沾染了污泥,污浊不堪。只是冰天雪地,血已经止住了。 有因为华衡方之乱,失去了家人的民众走到广场边上,隔着警戒的士兵,不甘心的向华衡方吐痰的,咒骂的,熙熙攘攘。 张成奉云清之命为华衡方收尸。 在广场警卫的士兵是大帅府的卫队,来收尸的是少帅的亲信,他们本来就是彼此认识,此时,对峙着,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放心吧,少帅不会教谁为难的。既然少帅下了命令,老帅那里他肯定周全的下来。” 张成道。 帅府卫队的人犹豫着,迟疑着,不敢说行,但是,也不好反驳。 “少帅铁了心的这么做,就由着少帅吧。”章林峰的卫队长刘忠挥手放人。“你抓了华衡方肯把人交给我,该是有些分寸。少帅人好,谁都想护着,你们不能纵着他的。” 刘忠跟着章林峰十几年,深知道云清的为人。他如此做,便是成全了云清,也避免了父子的正面交锋。 张成点点头。 经历了背叛与战乱,他们的忠诚,尤为珍贵。 鹅毛大雪飘落,来不及洒扫,不多时便是积累了厚厚的雪。 云清与凌寒等人一身戎装走到军部。身着呢军装,脚穿皮靴,踏在雪地上,落地有声。 冷寂的军部被云清的到来打破。 甚至说,这是在等云清回来的。 “大帅!”云清郑重的行礼。 章林峰手里持着烟斗,吞云吐雾,斜眯着眼睛看着儿子,良久。章林峰把烟斗在桌子上重重的磕着,烟灰飞了出来。云清不由得咳嗽着,又强自抑制。 “你还敢回来?” “咳咳……我,从没有想过逃。自然是要回来的。云清做的事儿,愿意给元帅,给兄弟们一个交代,没有什么不敢的。” 云清道,声音有些低,他压抑着,低低的咳嗽着。 “你拿什么交代?”章林峰的目光就落在烟斗上,看着烟雾缭绕。 “什么都行。手中的兵权,我名下的全部财产,甚至我的命,都行……我回来,就是做好这样准备的。”云清看了看周围:“诸位怎么想的,尽管说。云清肯定不会说半个不字。我只是希望,云清走后,大家能够尽心的协助大帅,好好的护佑着我们东北的百姓。” 云清向周围拱手,苍凉悲壮。 “大帅,这是华衡方那个混蛋背叛了少帅,少帅没有什么责任啊……要是有责任,那他华衡方还是我们东北的师长,是不是我们谁都有责任?” 唐淮道。 “少帅为了这事儿,费尽心了,还是少帅指挥打败了华衡方,这不该让少帅承担什么责任了。” 杨乐天道。 不管往日与云清是不是有矛盾,此时,都是没有人落井下石。尽管父子相对,这场面看着严肃,但是,他们都知道,一直溺爱着儿子的章林峰不是会把云清怎么样的。 章林峰需要表现的严厉一些,云清已经服低,那么,他们只是来给他们搭建台阶的。 “少帅治军,从来都是给部下以信任。其属下也无不用命,这是秦皇岛基地的取胜之道。华衡方之乱,有少帅失察之责,但是,其责主要不是少帅。若是严厉处罚少帅,人心惟危,那些为少帅忠心耿耿的人,也会不安的。” 凌寒道。情切意真。 章林峰大口的抽着烟,又将烟斗扔在了桌子上。 云清懂得,这是父亲心中有了决断。 “老大,你要是只是给爹当儿子,爹什么都能让着你,纵着你,宠着你。天底下没有大过老子宠孩子的事儿。可是,你给爹当部下,那便不能只是我们父子的事儿了,爹得给兄弟们一个交代,你明白吗?” 章林峰道。 儿子已经比他还要高出半头。章林峰看得出来,云清的虚弱与憔悴。这些日子,他像是日日油锅里煎熬,不用想象,那个心思更重,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困难的儿子,该是怎么撑过来的了。 可是,章林峰更是知道,这个事情还远没有结束。他们是站在戏台中央的父子,大戏开罗,锣鼓喧天热热闹闹的唱到了高峰,他们得把这戏唱下去。这场戏要华丽的谢幕,因为还有下一场,他的儿子,还要在这个舞台上唱很久。 当这个主角是非常困难的,但是,他的儿子已经选择了登台,那就继续唱下去吧。 章林峰看着云清,有心疼,有无奈,但是,依旧的冷厉。 云清点点头: “我懂得。” “你手下的人,出了这么大乱子,得好好的整顿整顿了,这会儿你不适合带兵了……”章琳峰道。 “我辞职没有问题,但是,请父亲宽仁对待跟随华衡方起兵的人。云清答应过他们,只要不再附逆华衡方的,云清保证他们不会受到追究。父亲也曾答应儿子的……”云清低低说着,忍不住的咳嗽。 整顿,可轻可重。云清不惧怕任何惩罚,但是,他不想看到,再有部下被牵连了。“他们很多人都是被华衡方蒙蔽,是因为忠于儿子才起兵的。若是追究,伤了的是他们对儿子的一份忠心,也是伤了他们对东北军的忠心。及至我们揭发了华衡方的阴谋,很多人都到倒戈,他们为儿子打败华衡方立下了赫赫战功。请父亲体谅他们的忠心……即使是跟着华衡方起兵兵败的,也是东北的子弟,冤冤相报何时了” 云清哀求着,他一段话,几次因为咳嗽中断,这发自肺腑的话,真如泣血一般。 唐淮等人也附和着。 东北军经不起动荡了,章林峰亦是明白。他点点头。 “我应了你的,自然会做到。他们不会被追究,清算。我东北的子弟,别人心怀叵测的诱惑,但是,我们自己是要好好的教导的……” 章林峰道。 云清点点头:“谢谢大帅的宽宥。” 他咳嗽着,勉强的站直,仰头看父亲,竟是有些微的笑容。 章林峰看在眼里,更是怜惜。只是,他不能表现出来。 也正在这时,刘忠回来复命。 听着刘忠汇报着,章林峰眼中渐渐聚起了怒意。 云清仍旧是面色如常。 “你胆子太大了!”章林峰手拍着桌子,桌子上烟斗茶缸落地。 “父亲已经是将华衡方枪决,也已经将他示众,儿子不过是尽一个学生的本分,将他埋葬了。他死则死矣,其身受辱,终也要让他入土为安吧。华衡方反叛,云清查人不明,所有的责任一力承当。今日,云清既然已经将他安葬,就请不要再追究了。” 云清的话里,皆是悲悯。 章林峰的拳头攥紧,在他看来,云清是这般的执拗,死不悔改。 “云清,你既然是要成全忠义,要承担责任,那变给你这个机会。来人,将少帅打四十军棍,将张成打二十军棍。” 章林峰命令一下,众人皆惊。 “章帅,云清哥他病着,病了近两个月。他这些天一直在前线作战,夜不能寐,食不甘味,是真的受不住这样的惩罚!” 凌寒道。 凌寒知道,云清现在站在这里都是强撑着的,别说是军棍,就是多走一段路,云清都是可能摔倒的虚弱。 “古代还说刑不上大夫的……少帅都免职了,怎么能这么打呢?”唐淮道。跟云清为了军务也吵过,但是,他是看着云清长大的长辈,知道云清是怎么样被宠爱中长大的,实在不忍心他被打。 “儿子是首当其责,对父亲的处置,心服口服,甘心领罪。张成他是受我的命令去的,若是父亲责他,他实在冤枉。” 云清道。 他早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只是,不想看不下因为自己受责。 “这件事大是大非,他是你的部下,就有劝导你的责任,他毫无辨识能力,只知道一味听命,就该挨打!”章林峰毫不留情。 云清叹了口气,眼中空蓄泪,没有说话。 撑过了四十军棍,云清被扶着走到议事厅的路上,一地血。鲜红的血迹在皑皑白雪上划出一道夺目的痕迹。他只是凄凄然的唤了一声父亲,就昏了过去。 大帅府里,人声攒动。医生,夫人叶青岚,佣人在照顾着,还有章林峰的几房姨娘陆续的探望着,抹着泪儿。 云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他皱皱眉头,看着眼前妻子红红的眼圈,略略叹气。 “云清……”叶青岚见他醒来,瞬间就哭出了声儿。 “姐姐,别哭了,我又没死……” “爹怎么……”叶青岚手帕擦拭着云清额头的汗。 “死了那么多人,他们的妻子,肯定比你还难过,你别哭了,丢人……我是罪人,却还是活着……呵呵……” 云清道。 “云清哥……”原是比较克制,一直站立在旁的凌寒,也是陡然的心头一痛。云清的话里,都是绝望。 云清原是打算出国的,却被父亲强留下来。云清已经解了军职,秦皇岛军队给杨乐天节制,他再回军中是不行的,云清也不同意在奉天待下去。后来,章林峰协调杜祥和,让云清任了北平警备局局长。一周后,云清的伤势刚刚好,就强撑着离开了帅府,让凌寒送他去了北平。 云清以为只要他离开了,就把这惨烈的夹杂着背叛,对权力的欲望,嗜血的战争的往事都抛在身后了,都冻结在冰天雪地之中了,他再不想想起,再不想面对。哪怕,那是他的故乡和家,有父亲的慈爱,妻儿的依赖…… 又一日的风雪,直到午后风雪住了。飞机在黄昏中起飞,飞离奉天的时候,云清想到小时候私塾先生教他背的诗。 “式微,式微!胡不归?微君之故,胡为乎中露! 式微,式微!胡不归?微君之躬,胡为乎泥中!” 云清默默念着这首诗,看着奉天城越来越远,终于,泪流满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54.所谓伊人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云清的伤仍旧没有好,原是不应该出门远行的。只是在大帅府,云清极少说话,目光从来都是空洞无神的。章林峰去看他,他便是撑着说几句话。大多时候,是沉默着。连妻子叶青岚与儿女去陪护,他都是挥手让他们离开。即使是凌寒与邵阳在身侧照料,他也一日日的默默无言。 凌寒能够想象到云清的痛苦,被自己曾信任的人背叛,因为这样的用人失察导致了万千的人丧命,签订了丧权辱国的条约。他和他的名字要注定以这样的名义写在历史上,已经发生的事情,无可更改。 用生命都换不来的悔恨。 战争已了,云清并没有什么格外的牵念,他消磨着自己的生命力,消磨着时间,没有曾主动的想做什么。 他周围的人,陪伴着他的痛苦,无可化解。所以,当云清提出到北平的时候,凌寒劝说着章林峰应下。 北平。云清没有住去章林峰在北平的官邸,而是住在了他在北海附近的别墅。 炉火很旺,云清与凌寒只穿了衬衣毛衫在屋中坐着,便是有些热。云清趴在沙发上,时不时的咳嗽着,牵扯伤口,略是感觉到一些疼痛。疼痛与咳嗽让他已经很多日子不能安睡,云清很虚弱。 凌寒端水,拿了止咳药给云清。云清看都没有看,直接服下。 “要不要我们去医院看看,换一些药?药吃久了,有依赖的。你这病了两个月了,一直都不好,这样下去肯定不行的。”凌寒道。 云清愣了愣:“原来你来北方已经两个月了,从你离开秦皇岛,这是我们第一次这么久在一起共事,还是你在帮我。”云清的声音很弱,勉强的挤出一个笑容。 云清关切的是这些,凌寒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我不在秦皇岛了,绿萝在那里也不安全。你什么时候去接她到北平吧,多少,我在这里,也是可以安排人照顾一下她……”云清低低道。 “好。”凌寒应道:“谢谢云清哥……你便是心里什么都知道,什么都在想,又为什么,什么都不说?” 云清惨笑:“没意思……” “今天我去医院,请医生过来,为你诊治吧。”云清从奉天回北平,拒绝了私人医生的随行,但是确实不太方便。 “我有一个朋友,有一个外国医生,你电话叫他过来吧……”云清道,看着凌寒这般坚持,便也应了去诊治。 凌寒刚准备去打电话,电话铃却意外的想了,电话那端,是云清在秦皇岛的部下。 “怎么了?”凌寒问道。 “少帅派我们保护的绿萝姑娘,已经离开秦皇岛了。她什么时候走的,去了哪儿,我们都不知道……对不起,是属下失职” 士兵汇报着。 “你们去查查,查到什么线索再汇报,要是实在查不到,就算了。”凌寒道。心头有意思不祥之感,却又强制自己压抑住这些想法,他打电话请医生,之后,又与家里通电话。 虽然这两个月一直在外辗转,但是,凌寒却保持着十天左右与凌晨联系一次的习惯,向家中问安。凌晨告诉他,曼卿回北平了,打算年前到家中看看,年后便是不回家了,既然凌寒到北平,教凌寒去探望曼卿。凌寒应着。 听着凌寒汇报情况,云清也是叹息:“还是误了绿萝,误了你的事儿……不过这乱世,我们自己都只顾不暇,你顾不得她,也不怪你。我这里等医生,你回去看看曼卿吧……她是一位好夫人……” 云清的神色惨淡,语气都是无力的,却是断断续续的跟凌寒说着。 凌寒点点头。云清这般的细致和周到,是凌寒都自愧不如的。 医生过来,替云清诊治,建议输液消炎,亦是开了镇咳的药。凌寒见这里忙碌的停当,便是说着去看望曼卿。 见到凌寒,曼卿和家里人都很是愉悦。 凌寒带了许多礼物给曼卿的父母,说着没有能够尽孝、图是让老人担心的抱歉,传达者大哥的问候,很是恭敬。他在曼卿家吃饭,便与曼卿一起回北平的家。 傍晚的时候,起了风,冷飕飕彻骨。曼卿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毛巾包着头和嘴巴,只漏出大眼睛眨眨。她见凌寒只是颈上搭着围巾,便是要张罗着把凌寒的围巾给围起来。 “没事儿,叫车回去。”凌寒一把抓住她的手。 “我自作主张回家了,你没有不高兴吧。”曼卿抓着凌寒的手,问道。 凌寒倒是一愣:“没呀啊,怎么会?倒是我一直不在你身边,没有陪你回家很是抱歉了。” 曼卿甜甜一笑。 叫了车回家,车走到距离凌寒家不远的路口,曼卿张罗着下车。 “我们去买一些糕点吧……好像有首饰店哦,我想买一个胸花……” 曼卿道。 凌寒应着。 在首饰店,曼卿饶有兴致的挑选着胸花,选了几个样子,一一的别在胸前,让凌寒选,哪一个更好看一些。曼卿其实很少买首饰,也从没有拉着凌寒陪她买东西,凌寒原是不擅长看这些,是耐着性子帮曼卿选的。 “这个浅绿色的太素净了,没有什么装饰,是不是不够显眼啊?”曼卿道,对着镜子照照,又问凌寒。 “嗯,买个艳一点的吧。”凌寒道。 “太亮色也不好看,太艳了俗气……”曼卿挑挑选选,很有兴致。 之后,曼卿挑选了两个胸针,犹豫不决。一个是银色的,镶着水钻;一个是浅紫色的,是蝴蝶的样子。 “这个水钻容易掉哦,但是,蝴蝶的款式好老旧……”曼卿嘀咕着。 店员笑道:“太太,我家的手艺做工是最好的,这水钻绝对不会掉的。蝴蝶的是今年的新款式儿,您看这造型多灵动啊。您看着这么多胸花里,也不是就这两个最入您眼吗?” 曼卿撇嘴,一手拿着一个,在凌寒眼前比划:“你说我选哪个?” “你要是喜欢,两个都要吧。”凌寒笑笑道,很是宠溺。 “先生疼爱太太,太太真是好福气。”店员欢喜的帮曼卿打包。听着店员这么说,曼卿很是开心,便也应着,都包了起来。 “太太,您看这个发夹和这个胸花最搭了……如果一起买的话,我们还可以打折。”店员推荐道。 “我看看……”凌寒伸手从店员手里接了过来。两个浅紫色的发夹,是水珠的造型,很是温润。 凌寒低头帮曼卿别在耳侧,又拿了镜子给她看:“我看挺好看的,你觉得好吗?要是觉得好,就买下吧。” 曼卿点点头,满眼的欣喜,甚至有些激动,她不由得攥了攥袖子。 店员连声的赞美中,凌寒与曼卿走出了店。 “谢谢你呀……”曼卿道。 凌寒摇摇头:“我们都是老夫老妻了……” 是啊,是老夫老妻,他们结婚都两年了。曼卿也不由得一愣。然而,每每格外的亲近,曼卿都是初恋的感受。 从面包店买了面包出来,曼卿玩着凌寒的胳膊,两个人往回家走。 路过小贩在吆喝着买糖葫芦,曼卿很有兴致的买了两串糖葫芦,一串要递给凌寒。 凌寒示意曼卿,自己的两手都拎着蛋糕,面包,不能再拿糖葫芦了。曼卿得意的哈哈一笑。 “我帮你拿一个袋子……”曼卿道。 “不用,我拿吧。戴着手套呢,一换手容易掉。”凌寒道。 曼卿笑笑,一手拿一串糖葫芦,抬手给凌寒吃。凌寒便是微微低头,从曼卿手里吃了一个。曼卿旋即自己也吃掉了一个。之后,再给凌寒吃一个……吃了两三个之后,曼卿举着糖葫芦,不知道该把拿个手里递给凌寒吃了。 “你就随便吃吧。”曼卿道。 凌寒也笑笑。两个人吃掉了一串糖葫芦,曼卿还要给凌寒,凌寒拒绝着说再吃就要道牙了,太酸。曼卿扔了签子,仍旧挽着凌寒,吐槽他,你不吃我吃。胡同口,曼卿忽的站住了,楞了一下。 “怎么了?”凌寒问道。 曼卿摇摇头:“没事儿,走吧……家里会不会太冷啊?你们这么久没有回来?” “不会的。刘叔和刘婶儿一直住在这里,放心吧。”凌寒应着,一边看曼卿,曼卿有些魂不守舍。 走到了门前,凌寒示意着曼卿去敲门,曼卿却止住了步子。 “凌寒,我刚刚在胡同口,看到一个人,穿着暗紫色的大衣,带着围巾,我没看清楚她的脸,但是,看身材,或者说她看我的样子,说不上来的感觉,我觉得好像是绿萝啊……”曼卿道,犹疑的说着,看着凌寒。 凌寒心头一动,将袋子放在地上,转身就奔去找。 “凌寒……”曼卿也跟随在凌寒身后跑去。 然而,胡同口再也没有什么身穿暗紫色大衣的人影,熙熙攘攘的人,没有一个有着熟悉的身材熟悉的面容。 凌寒的神色,是木然和失神的。 “凌寒,对不起……”曼卿小心的抓着凌寒的大衣,唯恐他忽的生气,声音都有些哽咽,她缩着肩膀,怯怯的:“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是很确定,我只是,迟疑一下,我……对不起……” 曼卿低低说着,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清楚自己的意思。 凌寒强制稳着心神,握住曼卿的手:“没事儿。是我失态了,吓到你了吧。走吧,我们回家……” 凌寒看着曼卿惊恐的样子,也是心中不忍。 曼卿忽的激动的扑入了凌寒的怀中,紧紧的抱着凌寒。 凌寒抱着曼卿的,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抚慰着她。 “委屈你了……”凌寒道。他忍不住抬眼张望着街道,没有绿萝的样子;怀中,是她惊慌失措的妻子,教他一直负罪愧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55.金风玉露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一柄枪指在绿萝的腰际,绿萝微微扬了扬头,神色依旧,没有悲喜,没有恐惧。 枪收了。 “你的情郎变心了。”伊藤道。干涩而不标准的汉语,在绿萝听来很是厌恶。 “那是他的妻子,这并没有什么可遗憾,有什么不正常的。这些事情,我都能够预料会发生的,是你们想错了。” 绿萝不在乎的说道。 “我相信,绿子君的心里一定是不愉快的。是那么优秀而体贴的男子,你们有那么美好而又是充满了温情的回忆。他是最可能给你幸福的人,就这样与别人恩爱……绿子君不遗憾吗?” 伊藤道。 绿萝抱了抱肩膀,抵御着外头的风。 “世上最无能为力的事情,是变了心的爱人。这话我以前总是跟人家说,现在想想,也说给自己,还是对的。很遗憾,你不能够再利用我跟他的关系了……” 一边说着,绿萝很自然从提包里取了烟,自顾自的点着了火,吐出一团团烟圈。 在被伊藤胁迫至北平软禁的日子里,百无聊赖的绿萝又开始往时吸烟的日子。如果教凌寒知道,他一定格外失望了。 还是不要见了…… 隔着烟雾缭绕,绿萝美丽的大眼睛瞪得大大的,闪着温润的光。 不要见了,你去过你的幸福的人生。自此之后,就算是不见,就算是再怎么样的黑暗无光的地狱里生活,我也是无遗憾了。 你从来都是我心中和人生最亮的光。 绿萝吸着烟,默默的念着。 伊藤原是打算让绿萝与凌寒见面,此情此景,也知道毫无意义。伊藤指示着绿萝坐到了旁边的商务别克车。 车启动,绿萝不由得回望。 绿萝看到,凌寒忽然跑到街头、张望着,失望的呆呆站着,后来又看到曼卿追了过来…… 伊藤的车掉头,在凌寒身边路过,可是,他依旧没有看到坐在车里的绿萝。 伊藤不自觉的向绿萝靠了靠,被绿萝嫌弃的推开。 “你也别总是一副千金小姐的样子,没有你,我们的协议照样签到了。没有你,也可以办成许多事儿。帝国,不是非需要你不可的。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伊藤道。 汉语在他口中说出来并不流利,一个字一个的吐出,可是,他却依旧用这样的方式说着俗语。 “我没有了利用的价值,那你就杀了我……”绿萝眼冰冷。 北平的房子虽然一直都有刘叔夫妻照顾,但是,也仅仅是几间房间有取暖,凌寒的房间原是没有炉子的。因着他们夫妻来住,刘叔和凌寒俩个人生活,放炭火,好生收拾了一通,才暖和一些。 及至晚上,曼卿与凌寒入睡,屋子里的炉火烧的也不旺。被褥太久都没有人盖了,也是凉的很。曼卿紧紧靠在凌寒的身上,凌寒抱着她,两个人依偎着取暖。 “我去拿一床杯子,再搭上一些吧。”凌寒道。 “别了……再盖上被子太重了,出不过气儿来。过会儿被窝暖和就好了。” 曼卿冻得缩在凌寒的怀里。 身体相互依靠,彼此的体温互相取暖,倒是不多时,暖和了很多。 曼卿开始若有若无的撩拨凌寒,手指在他胸前划过,感觉到他身体突然的紧张。手放在他的肋骨处: “你怎么越发的瘦了,这骨头摸得都很清楚。”曼卿道。 凌寒嗯了一声,只当是回复。 “凌寒,我们生一个宝宝吧……我想跟你生一个孩子,我们自己的孩子。”曼卿在凌寒耳边,吹起如兰,忽的又亲吻他。 凌寒被曼卿撩拨着,浑身有些颤粟,一把握住她的手,将她按在身下。 曼卿痴痴的笑着,恶作剧得逞的得意。 凌寒俯身亲吻她的嘴唇,深深一吻…… —— 战争结束,云清这边情况也基本稳定了,凌寒也打算携曼卿回扬城。 只是,即使是要走,凌寒心里也是格外的忐忑。云清仍旧虚弱不堪,常常是整夜咳嗽,他的健康渐渐的被侵蚀,那种虚弱完全不是不及而立之年的青年的样子;更让凌寒担心的是云清的颓丧与毫无斗志。 凌寒知道,云清所经历的事情,所感受到的打击,不是身外人能够理解的。他也只能是一次次的劝解他。凌寒同情他的遭遇,感受他的痛苦,可是,谁也不能替代他的感受。 告别云清,凌寒与曼卿的情绪都有些低落。 尽管,云清依旧是温和含笑的跟他们道别,甚至,仍旧是非常周到的给曼卿送了礼物,只是那种疲惫和倦意,是任谁都能看在眼里的。 收拾好了行礼,从家中去车站。有一个送信的过来,说是要送信给凌寒。 凌寒略是诧异,自己很少在北平,谁会把信写到北平呢? 凌寒拆开信封,是一张新年贺卡。 清秀的字体,寥寥数语的祝福,还有那个落款,绿萝,让凌寒不由得攥紧了贺卡。 曼卿看到凌寒微微变色,问:“怎么了?” 她凑到凌寒身侧,看着贺卡,眼睛眨了眨。 “她果然是在北平呀,你要去见她吗?她没有留地址,你知道她在那儿?” 曼卿问道,曼卿伸出手抓住了凌寒的大衣的衣襟。她只是轻轻的触着衣襟,并不敢用力的样子。 “凌寒……” “我不知道她在哪儿,她也应该是不想让我知道的。她自己从秦皇岛离开,可能是怕我担心,给我报平安吧。曼卿,走吧,我们回家。” 凌寒道,据实以对。他心中一直挂念着绿萝,终于,在临行前收到他的贺卡,他也觉得安心了不少。 曼卿点点头,应着。如一个得到了肯定和奖赏的孩子,但是又觉得不便表露出高兴,只是目光亮了很多。她知道,凌寒也是在努力的留在她身边,维护他们的感情的。 —— 云清是与人为善,素来人缘很好的。他在北平呆了几天,便是有很多朋友来探望。 初时云清是不愿意见人的,只是过了几日之后,仍有之前他拒绝的人也再次的来探望,都是旧朋老友,便是也请他们坐坐。 只是他过分虚弱,也不多话。 这一日,外交部的杨锐与太太郑蕴娜同来,与他们一起到的还有洋娃娃一般漂亮可爱的郑蕴仪。 郑蕴仪穿着浅粉色洋装,是最亮眼的颜色。头发卷卷的垂在耳侧,仍旧是未说话,就已经笑的样子。她的眼睛格外明亮,关切的看着云清。 “我听说你病了,吓得不得了,你还好吗?” 云清眼睛眨了眨:“我挺好,倒是让angel担心,实在很抱歉了。” “她听说你病了,跟我念叨了很久说要来见你,我也是实在拗不过她了……”郑蕴娜道。 “云清先生是我的朋友,我担心他,当然是要来探望……”郑蕴仪道。 云清浅笑着,却不由得咳嗽着。 有佣人递了纸巾盒水,云清咳了很久才止住了咳嗽。 郑蕴娜走到云清的身侧,很自然的帮捶了捶背。 “谢谢……”云清有些不好意思。 郑蕴仪已经是泫然欲泣:“我看你都觉得你是痛苦万分,可是不能为你分担万一、你生病真是让人难过的事情,你一定要快点好起来呀。” “没事儿的,很快会好的。”云清道。看看郑蕴仪,略是不好意思的看看郑蕴娜与杨锐。 之前郑蕴仪在秦皇岛与朋友们玩耍,他曾安排郑蕴仪住在他海边的别墅,被报纸拍到,还是一番炒作。云清将市面的报纸都去买了报纸回来,又对记者一番威胁,才是平息。之后,云清虽然也曾经偶尔想起这个清如水的小女孩,但是,却不想影响她,便是刻意的没有联系。 郑蕴仪回到北平之后,也曾被父母严令,之后又在燕京大学读书,便是也没有再见云清。他从报纸上关心着这个年轻将军的信息,报纸上的照片都有被他收集到,她开始关心战争这个她从来不理解的事情。直到听说他来到了北平,她便是按捺不住,一定要来见他。 “咳咳……咳咳……”云清的话一多,便是咳嗽着。咳嗽的很久,云清的脸色有不正常的潮红。 “杨先生,杨太太,郑小姐,先生的病实在不方便多说话。”邵阳解释着。 郑蕴娜表示理解,抚着郑蕴仪的肩膀:“我们不要打扰章先生太久了,这对他养病不利的,我们先告辞,改日来看望他好不好?” “是肺炎吗?我们读书的时候,都学过紧急的护理,我也会一些护理的。我来照顾章先生好不好?”郑蕴仪问着,直视着云清,眼睛一会儿都不肯离开他。 “这……”郑蕴娜脑子嗡了一声。她一个未婚的少女住在云清这里照顾她,这自然是不行的,不过,这话由她说并不合适。 “哪能劳烦我们最可爱的小公主的照顾呢?小公主去好好的读书玩耍……等我病号了,请你跳舞。”云清道,嘴角含笑,目光中都是宠溺。 “那,你快点好哦……越好了哦……” 郑蕴仪道。 “好。君子一言!”云清道。 邵阳看着云清,看得出,这是云清很少清澈单纯的笑容了。没有那么强打精神和勉强,他是真的,发自内心的快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56.桃李不言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凌寒回到扬城的时候,扬城下着雨,夹杂着点点雪花,湿冷的。 一个月前,山海关外已经是冰天雪地,而此时,扬城还是雨雪夹杂。凌寒心中生一些苍茫的感觉。 客厅里,学文与书瑶在剪窗花,书琛穿着红色的小夹袄,跟着学武在比划拳脚。书琛还不到三周岁,身体还不协调,看着学武踢腿他就踢腿,自己站不稳,摔倒在地上。旁边看着的学武哈哈大笑,书琛还跟着笑。 “三叔三婶儿……”最先注意到的凌寒回来的是学武。 “学武,学文,书瑶……小家伙……”凌寒跟着唤自己叔叔的几个孩子打着招呼,一手把书琛捞起来抱在怀里,捏捏书琛的圆脸,又点点他的肚子:“你乖不乖,有没有想叔叔啊……” “想,叔叔……”书琛抱着凌寒的脖子,用脸蹭着凌寒的脸,抱的紧紧的。这是小孩子表达着爱的方式,凌寒心中很是受用。 —— 傍晚凌晨回来,凌寒与凌晨讨论东北发生的事情,及至听到说云清病倒,凌晨皱眉。 “我倒是以为只是权宜之计,难不成云清就真的打算放权了?” “云清这回受的打击太大了,他需要休息和调整一下。他现在没有什么斗志,又病得厉害,一时半会儿怕是不能有什么想法和打算了。我也是盼着他能快一些的恢复过来,他的状态实在是让人担心……” 凌寒道。 “他休息,别人不会休息,会趁着他的消沉揽权。出了这么大事儿,他卸职是应该的,但是,越是这样时候他才必须得很镇定很努力,才能很快拿回秦皇岛的掌控。听着你说的,他是打算放弃秦皇岛了?这便是你们之前多努力经营换来的就这样了?”凌晨打断了凌寒的话,说的格外的严厉。“自许甚高,稍有挫折就灰心丧气。这样的经不住困难打击,章云清太弱了,扛不起东北,也实在是担不起章帅对他的期待。” 凌晨结论一般的说道。因着凌晨这样斩钉截铁的话,凌寒都不敢说话。 “你便是这样就回来了?你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当。”凌晨诘问凌寒。 “有些不妥当,但是,我没办法说他……”凌寒支吾着。 “云清心性还是有些弱了。自小太子爷的样子,骄纵坏了。你也未必说的有什么用……不过,你该是做直友诤友的。不只是你是他的朋友,还是因为他的身后还有更多的同胞。他一身相系的土地,同袍,都是那么重。”凌晨道,长长一声叹息。 凌寒感觉到凌晨的失望,却也没有说话。 “凌寒,我对你要求高,很严厉,待你苛责,不只是因为你是我兄弟,而是不希望有日,你也担当大任的时候,扛不起来了。我们注定要比人承担更多,就是要经受这些磨砺。”凌晨道。 这是凌晨走过的路,也是凌寒要走的路。 “我明白。”凌寒重重的回答。 “一说话便是教训你……”凌晨喝着茶,笑笑道:“大姐说是这一两回来,你在家休息几天,再回军中吧。” “好的,大哥……”凌寒道,笑着帮凌晨的茶杯加水,眼里依旧是依恋。 “大哥,两个月不见,我想你了……” 凌晨一愣,这话若是凌豪素来的外向热烈说来,凌晨倒是只做平常。现在却从凌寒的嘴里说出,凌晨心中也是一震。知道凌寒的心意,凌晨拍了拍他的手臂,安慰的点点头。 他们青年时候分别,用了很久的时间,经历很多的冲突,很多的折磨,终于兄弟从心中亲近,和解。 ———— 凌言在省政府工作,协助凌晨管理财政和教育工作。 扬城师范学校是由一个大家族的旧宅改建而来,年久失修,教育厅启动了重新修缮的工作,然而,综合评估之后,发现修缮和扩建并不合宜,最后决定重建。建成有现代建筑风格的学校。 扬城师范学校在上海和扬城的报纸刊登启示,招标设计方案。方案寄到了扬城评阅,中标但是一家沪江大学的一位教授的设计稿,粉墙黛瓦的颜色搭配很有江南的古雅的建筑风格,但是,整体设计又很现代,功能齐全,造价也不高,于是,扬城教育厅决定采用这个设计稿,准备联络设计师,请他到场指导。 及至送至凌言处的时候,凌言才注意到设计师是赵京华,是苏之颖的先生。目前,赵京华是沪江大学建筑学教授,这倒是让凌言很意外,原来苏之颖一直在上海生活。 凌言倒是很是豁达的人,与赵京华联系,之后又派人去请赵京华夫妻到扬城作指导。白天,有教育厅的官员,扬城师范的校长等人陪同去看了新选的校址,赵京华提出了设计方案做微调的策略,下午又开讨论会针对造价材料等等做初步的讨论。及至晚上的时候,凌言私人邀请赵京华和苏之颖就餐,明杰与凌寒夫妻也被叫过来作陪。 赵京华面容清秀,戴着眼镜,说话都是缓缓的,是很温和的人,略是有些沉默;苏之颖依旧是美丽娇俏,时不时的笑着,甜美清澈,比少年时候多了些少妇的温润与沉稳,看得出来,她的生活很是幸福,是一直被宠爱的模样。 “daisy一直在上海的便不联系我们,是你的不对了。”凌寒笑着道:“之前一直蒙苏叔叔的照料,现在我们竟然是连个报恩的机会都没有,竟至觉得我们是不能知恩图报的人了。” “你们也都没有在上海,我便是知道你去过东北,一直在打仗,怎么说照料我。你纵使骗我,这谎话也要说圆了,会被我抓到的可是不行。” 苏之颖针锋相对。 凌寒苦笑:“你看,daisy这般说,我便更是只说好话的骗人,也真无地自容了。” “凌寒虽然不常在,我们倒是去上海不少,凌豪也在上海工作,若是赵先生和赵太太有时间从容,我们多走动也是好的。”曼卿道。 苏之颖笑笑:“好的。日后我们要多走动……我也是开他玩笑,没有什么认真的。” 苏之颖与凌寒年纪相仿,之前年轻人的习惯就是互相的打击,虽然早已不是少年时候,却也依旧随意。 “我们的一位好朋友,一位很优秀的设计师,她的父亲在与沐先生有关的战争冲突中丧生,从我的本心而言,政治是危险的。很感激您的心意,可是,您的好意和您的保护,也不会让我们多几分心安。”赵京华突兀的说道。“沐先生是daisy的好友,我们一样希望您的平安。战争,不会让这个国土安全,人们幸福的。” 这话俨然是针对凌寒的,凌寒却不由得愣住了。 “我先说的是林诗诗,她的父亲是林之远,凌寒知道吧?”苏之颖解释道。 凌寒点点头:“我知道。林之远是华衡方的外事联络官……他不是直接死于战争,是死于车祸。我曾经见过林先生,他是一个很有学问的君子,我对他的去世也深感不幸。那场战争,几乎所有人都是无辜的……国土不安全,人们不会幸福,是战争造成的,但是,我们也不是嗜血好战的人,谁的手上都不愿意沾染同胞的鲜血……” 凌寒的情绪一时有些低沉,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指责华衡方的反叛,去解释这其中的利益纠葛,赵京华,以及很多人局外人是不了解的。在很多人眼中,军阀都是在不停的为了各自的利益在征战,不把士兵的生死当回事儿的。是他们让这个国家满目苍夷…… 可是裹挟其中的将士们,他们是流血牺牲的人,他们付出了最多。他们中,没有几个人曾经向往过用万古枯换一个人的成名。可是,自己在这些人眼中,俨然就是这样的人,刽子手? 做一个学者,写几篇文章,就像是古代的清流人士,不必沾染鲜血,不必深陷污浊,得到的名声远好于他。 凌寒无奈的摇了摇头,没有继续说下去。 “我很尊重沐家在扬城的经营,兴办教育。在扬城师范建设中有任何问题,都请与我沟通,我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来解决这些问题。这份设计稿的报酬,我之前也曾经讲过,会全部的捐献出来用于扬城师范的建设。之前曾经听daisy讲过,你们兄弟都是很优秀的人,手握重权,希望沐家能够带来的都是福祉……” 赵京华道,很是坦诚。 “谢谢赵先生的支持。”凌言道,与赵京华沟通着学校的事情。 苏之颖与凌寒明杰又聊了些有趣的话,说到凌豪已经结婚,说到上海的趣事儿,说到苏卓然在美国的工作,气氛才是缓和了一些。 凌言一直都是温润的笑着,和缓的说话,此时看着苏之颖,他只如看待妹妹一般,觉得她幸福便好;倒是苏之颖想着凌言几近而立之年还没有结婚,略是遗憾。 送别赵京华与苏之颖父亲,曼卿靠在凌寒的肩膀上:“你所做的,并不是都能教他人理解的,这些压力,你一直都知道,不是么?” 凌寒一愣,感动于曼卿的鼓励和这般见识,手握了握她挽在手臂上的手。 “凌寒,我这不知道这些情况,没有想到会教你难堪。”凌言道。 凌寒一笑:“没什么的……莫说是赵先生这些话,就是旁的人更是难听的话,我也曾听到过。有些事情自然是有口难辩,却也不需辩解的……” 他们做了很多颇受争议的事情,甚至有些事情的是是非非,对对错错,他们也做不到着斩钉截铁,问心无愧,但是,他们一直都勇敢无畏的向前,奋发努力,他们希望的是保护这些人,哪怕他们充满了恐惧,怯懦、愚昧与误解。 凌言望着凌寒,出生于这样的家族,他明白凌寒的沉重与坚持,他点点头,默默无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57.宜其室家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临近年关,凌华和凌豪季雅和夫妻一起回家。 季雅和怀孕了,怀胎六个多月,孕相已经很明显了。她体态有些丰腴,步子也略是蹒跚,渐渐少了少女的娇柔,多了少妇的温润。一路的颠簸,季雅和略是有些晕车,起色不大好,曼卿拿听诊器帮她听诊,做一些检查,好在也并无大事,略是休息,季雅和便是恢复了很多。 “我以前你并不晕车的,怎么现在毛病也越来越多,教大家给我操心了。”季雅和躺在床上,对忙碌着的凌华和曼卿略表歉意。 凌华帮季雅和冲了一杯柚子蜂蜜水,递给她喝: “一家人,不用这么客气的。照顾你也是应该的。你要是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说的。你这是第一胎,什么都没经过的,别大意了。” 季雅和一边喝着蜂蜜水,一边笑笑。她手不自觉的摸了摸隆起的腹部,看大家,又略是有些不好意思。 “孕妇的身体状况会有些变化的,对气味会比较敏感,是和平时不一样的,要略是注意一些,不过也不用担心的……”曼卿道。 “三嫂是医生还是懂的多些……”季雅和道。 “你看,你们比雅和结婚早两年呢,却是他们的孩子赶在你们前头了。”凌华略是深意的说道。 “哎呀,大姐……” 曼卿很是不好意思,扭过头去,不肯再说。她也很是羡慕季雅和,在他们这对小夫妻身上,曼卿看到的是年轻人的爱情,自由恋爱,两情相悦;看得到的热恋的激情,相爱的温暖。而她自己的爱情,真的太辛苦太艰难了。 ———— 客厅里,凌豪热烈的问询着凌寒的情况,有没有受伤,战场是什么样子的,问询着这场战争的始末,辨析着与他了解的信息与分析有什么不同。 凌豪在《申报》工作,原本对政治、社会并没有深刻了解的他,在半年多的时间里,恶补了许多理论与现实知识,格外热切的关注着政治和社会新闻,甚至,从来不关心民间疾苦的他也开始关心着民生,沪上的物价的涨跌都在他的观察范围。从一个记者的角度,凌豪所观察到的,所思考的,也果真比一般人要深刻很多的。 及至说到了沪上的情况,凌豪却并不乐观。 “虽然党派联合,革命党内部的纷争也曾经一时间被压一下去。那些元老们逐渐的退出了高层,但是,下头的人们还是各有山头,甚至,连江文凯和王晨也是面和神离。还有,三哥,你跟江文凯很熟悉吗?这个人的手段真是很厉害,你们可是要小心些。” 凌豪关切的说。 凌寒不由得皱眉,连凌豪一个局外人都觉得不妥当的事情,怕是真的有些问题。“我跟他认识,算不得多熟悉。共事不多的。你说他怎么了?” “也没有什么确切的证据说什么,只是觉得他赶走了那些元老,处理事情,手段有些不那么光明,沪上都说他跟蓝爷很多黑帮的大佬有关系,利用的人,办事儿的风格,跟文先生不一样的。三哥之前跟文先生走的近些,多是有了解的,还是妥当些……” 凌豪道,说的有些闪烁,吞吞吐吐的。 凌寒也不确定他只是不知道底细,还是不方便说。 “小弟,你说的这些,有些我略是知道,有些我也不清楚。不过南方政府现在实力很强,他们蓄势要与北方政府作战,是我们未来的强敌。知己知彼,方能不败吧。你要是知道什么,该是跟大哥和我说的。”凌寒道。 凌豪摇摇头:“我也不确定的……都是报界的风评,风言风语的事情,没什么凭据的。只是大哥和三哥多小心……三哥去年一年多的时候,一直在北方打仗,大姐和三嫂都是很担心,就是大哥不说,也是沉闷了很多。三哥别是再走了,我也不想看你打仗……” 凌豪的下颌抵在手臂上,眼巴巴的看着凌寒。 凌寒伸手拍了一下凌豪的头:“我知道了。放心吧……小弟,有时候,打仗是为了不教更多的人受伤遇难。看你为了工作也真是努力很多了,不过,你做这些三哥还是有些担心的。” “我会很谨慎的,三哥不用担心的。”凌豪开朗的说道。 凌寒便也笑笑,不以为意。凌寒并不愿意凌豪在报界工作,只是凌豪坚持,他也无可奈何。工作了半年的凌豪真是比从前更成熟,所思所想也深刻了很多,很快,这个年轻的小伙子又会成为父亲,凌寒也是发自肺腑的高兴。 —— 临近年关,事务繁多起来,年节就是奔忙的节日。军中有许多因为年节要增加补发军饷的情况,放假的轮岗事务;政府中亦是要清算之前的欠款等等,沐家是大家族,族中的事务又很多。 凌晨案头无数的工作,自然凌晨、凌言都要忙碌些。有时候奔走一天,兄弟们也只有晚上在凌晨的书房,就总结事务的时候,多沟通些。 工作都安排到了晚上的家中,商议工作的时候总是多一些严谨和严肃,他们不但是没有过到节日的气氛,乃至于连家的气氛都没有。 天气寒冷,凌言这一两日也沾染了风寒,连着咳嗽流鼻涕,眼睛流眼泪,有些发烧,头昏脑涨的,精神不济。 一张政府列支报表的数据,凌晨看着不太对,就着疑惑,凌晨问询了凌言几次,凌言也有些迷惑,支支吾吾,及至去核对,发现少列了细目,记混了名目。 凌晨的神色也越发是难看了。 “别对了,便是把这些重新核一遍吧。” 及至凌言与秘书核对清楚了数据,想向凌晨解释清楚,凌晨已经发货了。 凌言也不由得愣住了。几本账本的列支,要是重新核对,这样的工作量俨然是非常巨大的。这报表虽则有瑕疵,但是,也不会有更多的错误,凌晨这样的安排,实在是有些吹毛求疵的苛责。 屋里一下子格外的沉寂。 “大哥,这个要是没错……”明俊解释着试图打破僵局。 “重新核吧。”凌晨目光冷厉,语气格外的冷。。 “好。”凌言闷闷的咳嗽,应着。 凌晨不去理会凌言,就年后防务的事情,与凌寒问询着。 “南方军在做调度了,冲突在所难免。北平跟杨倍磊商议,好像是让杨倍磊到南方与江文凯作战……他之前有跟南方军作战的经验,该是强硬些。饶是这样,我们也得备战,或者,年后征兵?” 凌寒道,最后的几句话,也是说来艰难。这些建议,是理应如此的建议,然而,凌寒的心中也是不认可的。 “这几年年年在整兵,征兵,财政上页很紧张了。这仗,要是还打下去,就算是军事上撑得住,经济上也是撑不住了。”凌晨有些烦乱,手中的钢笔掷到了桌子上。 “所以,现在各方大员,要不然疯狂的加税,要不然就跟国外借款,大哥都不肯,财政上肯定是很难支持的。而且,就算是再起战端也不知道是多久会结束,会不会陷入之前旷日持久,经年的混战。” 凌寒道,语气里都是无奈。 “防务该怎么调整怎么调整,不征兵!从清朝,到袁大帅,到杜祥和……多年的都过来了,我还不信这回就真是走到绝路了。”凌晨皱着眉头,语气有些不善,但是态度却很强硬。 “是”,凌寒应着,没有说话。 是夜,凌寒与明俊陪着凌言一遍遍的核对账目。要核对好几本账册,工作量庞大,这项工作又要求绝对的清醒与集中精神,夜沉沉,台灯下,几个人奋笔疾书,算盘打得啪啪作响。工作持续至凌晨四点多钟,困得几个人都是睁不开眼睛,一杯杯的浓茶,咖啡强打精神,才又将账目重新核对过,与之前经修改的报表是无差异的。 凌言气苦的一句话都不想说。 “算好了,那我们都去睡吧,困啊……”凌寒打着哈欠。 “对不起,连累你们一起……”凌言道,他沉默的收拾着满桌子的账目,将杂乱的纸页放整齐。 凌寒擦了擦打哈欠流出的眼泪,揉了揉眼睛,努力打起精神:“二哥没事儿,这种意外,谁都会遇到不是。大哥吹毛求疵,他一句话,我们折腾一宿。” 凌寒忍不住的抱怨着。 凌言觉得眼前有些眩晕,只当自己是太困了,摇了摇头: “我弄错了,不怪他的。” 凌寒看了看凌言,二哥人是那么的好,从他口中,鲜少听到抱怨与人的话。心里有些不甘心,凌寒小声嘟囔了一句:“就是因为他……” “大哥压力特别大,心情也不好,你们不要再跟大哥生气啊。”明俊道,这话,既是提醒凌寒,也是安慰凌言、 “没有。我理解他……”凌言道,连声咳嗽着。 借着灯光,凌寒发现凌言的气色格外的不好,面色惨白,却又因着咳嗽与发烧,晕出不一样的潮红。 “那二哥早点休息着……”凌寒道,一边伸着懒腰,一边往外走。明俊的左腿虽然康复,但是从此之后,走路是明显的一瘸一拐,走的极是缓慢。凌寒便放慢了脚步等他一起走。 临到门口,凌寒忽的听到“咚”的一声,回头,确是凌言摔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二哥!”凌寒惊呼着,去唤凌言,想扶起他,然而凌言却已经沉沉昏了过去。头磕在了桌角,还渗出了血。 “叫曼卿过来,叫医生!”明俊踉跄着走来,吩咐着凌寒。 凌寒咬牙站起来,冲到楼道的一端叫醒曼卿,又连忙跟医院打电话,叫急救车,送凌言去医院。 楼里一时间喧嚣起来,打破了宁静的夜。 救护车疾驰而去,凌晨、凌寒、明杰等人一同,连夜将昏迷的凌言送往医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58.病来山倒(1)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医院里,灯光惨白,弥漫着浓重的药水味道。 凌言的手上扎着液,药瓶的药水一滴滴地滴入血液。然而,他依旧高烧不退,持续昏迷,情况一时间非常凶险。 凌寒在旁边一遍遍的换水,浸湿毛巾,拧干,冰在凌言的额头,帮他物理降温。 凌言高烧,脸都有些不自然的红。他时不时弱弱的咳嗽着,呼吸都不太通畅。 “二哥,二哥……”换了毛巾,凌寒握住了凌言的手,低低的唤他。然而,凌言听不到,没有任何的反应。 凌晨站在凌言的床前,站了许久。俯身摸凌言的脸颊,滚烫。 “是急性肺炎。不过,二哥是成年人,本不该这么严重的。我有点怀疑他有肺结核,不太敢确诊。还是不要这么多人在病房了,会传染,不是很安全。” 曼卿进来。初步的检测和化验结果不是很理想,曼卿急忙提示众人。 “二哥只是这两天有些被冻到,感染风寒了,怎么就这么严重了?”凌寒摇头,不信。 明杰很是木然凄苦:“二哥身体本来就不是很强壮,换季就容易生病。熬了一宿,才是忽的严重吧。” 明杰凄凄然的说着话,没有顾忌凌晨。 凌晨皱着眉头,焦虑担忧并着自责。 凌晨忽的觉得自己做大哥格外的不称职。他没有太多的关心弟弟们的情况与感受,只是一直驱使他们工作,稍有差池便是严加责备。凌言性格温存,交待他的工作,他便是勤勤恳恳的去做,任劳任怨。之前,他在军中的工作,多有不妥,凌晨不快便斥责他,凌言从来都是恭敬的听着,尽心尽力的去改正。他柔和恭顺,从来没有任何的叛逆,即使是那些远远超出他的能力,让他觉得艰难,做不到的事情,他也都从没有怨言,只是付出百倍千倍的努力去想办法完成。 凌晨长长的叹气。 “大哥,凌寒,你们先出去吧……”曼卿道。 “别,我照顾二哥……我在这里呆了一宿了,一直在他床前,若是真是痨病,便也是这样了。”凌寒拒绝。“大哥和凌豪,明杰出去吧,家里头有好几个孩子,还有孕妇的。” “你忙了一宿。该休息会儿了,你出去,我在这儿照顾他。”凌晨道,坐在了凌言床边的椅子上,看着时时连声咳嗽着的凌言,心痛不已。如果不是这样没所谓的忙碌了一晚上,凌言也未必这样病倒。 凌寒看着二人,既是心疼凌言,也是猜到凌晨想的,亦是难过。 “大哥您出去吧,您不是医生,也不知道该怎么样照顾病人是最好的。凌寒你带大哥出去……”曼卿道。 曼卿的话,有着绝对的权威。 ———— 清晨,天光放亮,凌言已经昏迷了三四个小时了。 病房里,凌言还没有醒过来,输液也没有退烧,高烧持续三十九度五左右,这样的形势更是凶险异常。长时间的高烧不退,器官和大脑都会受损。 医院的院长,数名专科医生会诊,结论都是急性肺炎,疑似肺结核。凌言身体虚弱,是以,表现的格外严重。可是,扬城慈爱医院没有更好的消炎药,没有抗生素治疗。 曼卿果断的联系北平协和医院,打听到药物的情况,又安排凌言去联络云清,要飞机过来,送凌言去北平治疗。 凌华等人都聚在医院,被曼卿拦在了病房门口。 “大姐,相信我和凌寒,我们会照顾好二哥的。” 家人殷殷的祈愿中,邵阳驾机,携凌言等人自扬城赴北平就医。明杰强烈要求下,也一同随行。 机舱里,几个人都戴着口罩,气氛多了一些严肃。 凌言的脸色青灰,不时的咳嗽着,吃了几次镇咳的药都没有用处,俨然有愈演愈烈的趋势。曼卿犹豫了一下,将一些药粉在水中溶解了,让凌寒喂给凌言。 及至喂了一口,曼卿又制止凌寒。 “别……”曼卿迟疑着。“算了,喂吧……” 凌寒有些疑惑:“这药有什么问题吗?” “是阿片粉做的。就是鸦片……”曼卿道。“其实甘草一类的药也有鸦片的成分,我怕是药量大了些。不过现在这量没什么事儿,你喂吧,先镇咳要紧。” 凌寒点头。 此时让凌言不要咳嗽是最紧要的,至于鸦片什么的,也顾不得在意的。 许是药物起了作用,渐渐地,凌言的咳嗽缓解了一些。 凌言依旧不退烧,凌寒不厌其烦的帮他用冰水敷着,无力退烧的方式,能够一时的降温。凌寒一宿没睡,眼睛布满了血丝,眼圈通红,曼卿也心疼不已。 “凌寒你休息一会儿,还有我跟明杰在呢……” 凌寒摇摇头:“不,我哪里能够休息?” 飞机是临时拆了座椅,然后将担架固定的。人也需要固定在担架上,用绷带等固定了手脚。凌寒担心凌言的手脚被勒的太紧血流不畅,时不时的替他按摩手臂与腿,舒缓着。 “曼卿,我想起来八年前我们出国的时候,二哥晕船晕的厉害,一个月的时间,他几乎吃不下东西,吃了就吐,后来也是染了风寒,发烧。那会儿我们都特别害怕,都是第一次出国,又去那么远的地方,船一直在海上飘,一望无际的大洋,多少日子都不靠岸,我们心里头满满的都是恐惧……”凌寒说着。 曼卿伸手握住凌寒的手。 “那会儿凌寒就很勇敢的,还是你说,我们什么困难都克服的。”明杰道。他坐在一旁,不愿意去想任何不好的事情。明杰与凌言最亲近,一直担任凌言的秘书,助手,司机,尽管有很多更好的工作机会,明杰都坚持在凌言身边工作。在明杰心中,凌言比大哥明俊更亲近些。 “放心吧,一定不会有事儿的。协和医院有最好的医疗条件,最先进的药物,最好的专科医生,我跟他们问询过,他们有把握治疗的。”曼卿道,说着最有利的一面,安慰着大家。 在沐家生活几年,曼卿对凌言也很是尊重。不同意凌晨不怒自威的强势大气,也不是凌寒的骄傲凌厉,英姿勃发,亦不是凌豪一样的单纯热烈,凌言的性格格外的温存,不霸气,也不耀眼,甚至,并没有很多的存在感。他常常是温润的笑着,性格言语都是温和的,几乎没有见过他发脾气,很少逾距,也不会听到他斥责人,抱怨什么。曼卿也是知道,回国之后,他因着凌晨的安排,几次辗转。曾先后在上海和北平政府任职,也曾经在沪江大学教书,及至因为家族的事情,中断了他的教授生涯,也没见他的不满。曼卿亦是知道凌言的感情经历很不平顺,他与苏之颖相恋多年,感情深厚,却是因为不愿意离开家人出国而放弃了;及至后来与京华师大的徐颖珊相恋,却又因为她革命党人的背景,凌言放弃了自己的感情。他的愁苦,从没有对人说过。忙碌或者闲适,他一样的淡定从容。 他的温和与宽容,让大家都觉得舒服与安全,却也并不是很有存在感,但是,及至他病倒了,大家惊慌万分,想到他是那么的好,对每个人来说,都是至亲,是至关重要,分外在乎的人。 ———— 凌言醒来,已经是在晚上了。 美国进口的抗生素药抑制住了炎症的侵袭,他也逐渐的退烧。这也让始终紧张的曼卿与凌寒等人松了一口气。 “二哥……” 凌寒与明杰惊呼着。 凌言用好久的时间,才适应了周边的情况。头痛剧烈,眼前也有些恍惚,他艰难的辨析出晃在眼前的凌寒与明杰的样子,他们带着口罩,但是,目光里都是那么的焦急。 “我是在医院吗?没事儿啊……咳咳……” 凌言咳嗽着,发现自己说话的声音极低。 “二哥醒了就好……”明杰道,一边说着,眼泪都掉了下来。 凌言有些意外,想安慰明杰,可是说话太是费力气,他又是一阵阵的剧烈胸痛,不由得咬牙,又勉强笑笑。 “二哥好好休息,很快就好了。”凌寒道。 持续的高烧,除了让凌言头疼了很久,并没有任何更严重的影响。凌言退烧后,风寒逐渐的痊愈了,咳嗽也轻了好多,急性肺炎被控制住,众人也都是松了一口气。然而,医院也确诊是肺结核,这教众人心头平添了阴霾。 在协和医院治疗了五天,凌言的病情得到了控制。协和医院建议凌言去香山附近的医院医治,有一所医院专门收拾肺结核病人。 凌寒陪同凌言去医院,却逢着院里头有病人死去,正撒着石灰,很是呛人。医院里的病人都是一脸的无望,无动于衷,尽是哀伤。及至问了院长,更是知道痨病的死亡率很高,即使在医院也不能幸免。 及至办理住院手续,凌言本人倒是没有异议,凌寒却是怎么都不肯。这里不能陪护,想凌言一个人在这里住院,太是凄凉,也唯恐医疗和陪护不周到,徒增风险。 “二哥不要住院,我们回家住,可以单请护士在家里照顾。曼卿也是懂得治疗的。” 凌寒坚持。 “不行,我既然得了痨病,这个时候跟你们住在一起,不是徒增你们的风险……我住在医院最是应该的。凌寒,你不能胡来。” 凌言严词拒绝。 “这几日照顾二哥,要是传染也早传染了。有曼卿和护士在,我们都注意些不会有事儿的,二哥不要再推脱了。” 凌寒格外的强硬。 及至问询曼卿,曼卿也是觉得在家医疗亦是可行。她可以负责医治,再另聘护士照顾即可,在城中居住,去协和医院进行复诊检查治疗也很方便,如此,便决定回北平家中治疗。 车自香山回城,凌言的身体依旧病弱,时不时的咳嗽。他戴着口罩,扭过头去,压抑的咳着。 “我又是拖累你了,就像我们出国的时候,你还那么小,都赖你照料……”凌言靠在车上,声音很弱。 凌寒看在心中,格外心痛。 “二哥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们是亲兄弟,哪有什么拖累不拖累的。” 凌言点点头,一声声叹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59.病来山倒(2)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因为凌言突如其来的病,凌言与凌寒只得淹留在北平,没办法返回扬城过年。 这是凌寒回国的第四个年头,却是一次都没有在扬城过年,滁州整军,库伦驻守,上海的流离,今年是北平,在南北的辗转中,一家人始终都没有能团圆。 凌言的肺炎虽然得到了控制,但是肺结核的治疗和控制是很需要时间的。因为存在很大的传染几率,是以,家中也经常进行消毒,家人们都多了几分注意。凌言自己要求下,搬去了后院的厢房居住。 后院的房间很多都做了库房,只有三间屋子收拾出来住人,凌言住了一间,护士住一间,另外一间,凌寒与明杰轮流住过来陪伴凌言。 护士是自协和医院聘用的护士,周子衿。是一个略有些纤瘦,却又格外利落勤快的北方女孩子,她照顾凌言很是尽心,倒是凌言很不好意思,又有凌寒与明杰在,便多是劳动兄弟。 强化的治疗阶段,凌言每天都要输液十来个小时,手臂上的针孔都有些骇人。人要一直在床上或躺着或坐着,既是无聊,也很是疲累。坐久了,也常常是全身的酸痛。或者明杰,或者凌寒便是坐在床边帮他按摩。 院墙外,街上的小孩子在放着炮,一声声的脆响后,是小孩子很有成就,嬉嬉笑笑,清脆愉悦的玩笑声。 凌言支棱着耳朵听着,很有兴致一般。 “今年腊月二十几?可是快过年了吧?”凌言问道。 “二十七?好像是吧。”明杰道,也没有在意时间。 “二十八了呢,今年腊月没有三十儿,明天就除夕了!”子衿道。说到除夕,她眼睛不由得一亮。 “是啊,就过年了。我一个人生病,你们这些人陪我受苦……”凌言略是歉意。“晚点凌言你送子衿回家吧。她过来照顾我四五天了,怎么样陪护你们也略是知道,就算是输液还是有曼卿,别误了子衿过年。” “不用,不用的,先生……我就是一说。我是工作所在,不能回去的……我要看着你康复,才能离开的。”子衿坚定的说道。 周子衿不过是二十来岁的年纪。面容清秀,双眸明亮,却很坚定。 几日的相处,她与沐家人相处都是很愉快的。曼卿是协和的医生,原就是认识的,工作上的配合都很好,凌寒与明杰都是抢着帮她做一些杂活,他们很快就知道日常消毒、垃圾处理等等的工作怎么操作,都是他们在忙碌,更让子衿感动的却是凌言这个病人。 肺结核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灭顶之灾一般。治疗的痛苦和心里的压力,都足以把人打倒。子衿是传染科的护士,有很多次被请为家庭护士照料病人的经历,这其中也不少肺结核的病人。她看过太多的人怨天尤人,也理解那些病人的不甘心与愤怒,悲伤,绝望。可是,这些悲观和愤怒的情绪在凌言的身上都没有看到。这个言语温和,气质文弱的人,始终都是温和平淡的,配合的治疗,忍受着痛苦,从没有抱怨过一句。 及至想到过年了,他还是想着让自己回家过年。 “谢谢你的好心,不必的……费用我们会照常结算,有陆医生在,你放心好了。”凌言道,声音缓缓的。 “不是为了钱……”子衿嚷嚷了一声,又觉得很不好意思,垂下头。 子衿激烈的反应,也让凌言一惊。 “是我唐突了,对不起……咳咳……” 凌言解释着,又觉得解释不通,叹了口气。 “对不起沐先生,我……我,我的工作是照顾你,您别说了。”子衿道。帮凌言递了杯水,转身出去。 “这个小护士脾气还他挺大的……”明杰撇嘴。 “是我说错话了,不该说人家就是为了几日的工钱,你一会儿替我给她解释一下吧。”凌言道。 重病之中,凌言的体力很差,说几句话,便是觉得辛苦,闭目养神。 “嗯。”明杰应着。 傍晚的时候,有雪花飘落,凌寒与曼卿也一道回来了。他们买了些过年的糕点,糖果,还给大家都买了糖葫芦。 曼卿买了两条披肩,一条淡绿色的,一条明蓝色的。她拉着子衿挑一条围巾,子衿很是不好意思,连连摆手。 “新年礼物,不兴拒绝的。”曼卿笑道。 子衿拒绝不过,便是选择了淡绿色的一条。 “谢谢陆医生……” “不谢的。我们都很感激你的。”曼卿笑道。 子衿点了点头。 —— “你喜欢吃糖葫芦啊?”看着子衿把最后一粒糖葫芦吃到嘴里,明杰问道。 凌言房间是二进的房间。外间屋外,子衿站在门口边吃糖葫芦,顾不得冷风也一阵阵的刮着。明杰知道,这是因为屋里消毒水的味道太浓重了,就是在屋里呆了很久,他都觉得很刺鼻,宁愿是在冷风里站一会儿透气。 子衿点点头: “我很喜欢吃的……我小时候家里种了满山的山楂树,这个季节爹爹就带着我们摘山楂,一边摘一边吃,真好吃……” 子衿说着,回忆着,眼里充满着期许。 “这串也给你……”明杰手里拿了一串糖葫芦,递给了子衿:“我不大能够吃酸的,你吃吧。” 子衿看明杰说的诚恳,便是点点头,接了过来。 “你真不吃,我就不客气的吃了啊……” “不用客气,吃吧。我求之不得……”明杰笑道。 子衿也果真毫不客气,大口的吃着,大眼睛闪着很愉快的光。 “不要不喜欢吃酸的吃辣的,要吃些味道浓烈的,这样就会觉得生活也有滋有味儿了,不然,太枯燥了……”子衿道。 明杰没有想到她还有这样的理论,不由得惊诧。 “你还真有道理啊……” “是我看病人,看死去的人太多了……”子衿道,目光有些暗淡:“人的生命都那么脆弱,很多人都觉得,没有愉快的享受过人生,尝过人生的酸甜苦辣的滋味就结束了,谁都那么不甘心……那些愤怒,不甘心,愁苦,来不及看的太多了,便还是觉得,赶紧抓住这口腹之乐,也挺好的。” 明杰点点头:“听起来很有道理的样子。对了,二哥说,他今天说错话了,教你别不高兴,别在意,让我跟你道歉。” “道歉什么?我为什么不高兴?”子衿一愣,努力想着,想了良久还是没想明白。 “二哥只是希望你回家过年,能够跟家里人团聚才好。不该说工钱的事儿……”明杰只好提示着,心道,凌言真是对谁都万般的用心,不想到着这个姑娘是心大的。 “啊,那个话啊……我没在意,没有不高兴,不用道歉啊。我知道他是好心嘛……我,沐先生是我见过的最温和,最克制,最友善的病人了,我不会生他的气。他病着呢,还是那么好心的希望我回家过年,我感激来不及,怎么会生气。只是,我更想照顾他,看着他好起来……我的父亲也是痨病去世的,我不着急回家。” 子衿道,说的很认真。 “谢谢你。”明杰由衷的说道。 子衿莞尔一笑:“不谢的。你放心吧,我一直全心全意的照顾沐先生的。他是那么好的人,还有你们都是……” 子衿紧了紧肩膀披的围巾,这是刚刚曼卿送她的。 ———— 凌言问询着曼卿,自己的病情如何,请曼卿一定告诉自己实情。 “二哥,我从没有隐瞒你什么的。虽然肺结核现在的治疗依旧比较困难,但是,绝对不是不可控制的,你只要配合治疗,度过凶险期和扩散期,以后不会很影响生活的。” 曼卿很诚恳的说道。 凌言点点头:“我明白。我也一定会好好配合治疗的。只是,你们这么多人陪我受苦,我心里真是过意不去……” “二哥,我们自家人,您这么说话便是太疏远了。倒是也不是受苦,我在这里陪二哥,便不必回去跟随在大哥那里操劳了,这才是免我一苦役,不是受苦的。” 凌寒笑笑,说道。 凌言瞪他一眼。 “你就这么胡说八道……不过,我虽然在这里,也不必你一日日的照料,你该回去还是需要回去的。俊哥伤了,我也病着,你操劳些再敢有怨言,你就是该打了。若是你在这里,陪着曼卿过年也好,总之,过完年,你必须回扬城去。大哥很忙,你知道分寸。” 凌言打起精神说着话,略是气短,神色有愁苦,却又是温和淡定的。 “是。昨日电话大哥也说,他让我在这里陪二哥过年的。他那里暂时不需要我的。” 凌寒道。 输了一日的点滴,及至黄昏的时候才输完。拔了针,凌言在凌寒的搀扶下勉强的起身,在地上走了几步,都觉得腿软。他强自推开了凌寒,想自己走,却刚刚迈步,就差点摔倒在地。凌寒连忙一把扶住了凌言。 “二哥…… “二哥只是输液输久了,腿有些酸麻无力,不能走路,也不算什么的。别心急。”曼卿连忙安慰着凌言。 凌言点头,没有回应。他气息不稳,一阵咳嗽,一口痰吐在纸巾上,隐隐是有血丝。 凌寒不由得色变,瞪大眼睛看着曼卿,想从曼卿那里得到解释和答案。 曼卿也是满眼的惊恐,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解释。 凌言将纸巾仍在了不远处:“没事儿,这对痨病来说,也是寻常的,你们别怕……凌寒,你扶我在床上休息吧。” 凌言的语气缓缓,并没有什么异常。 凌寒应着,强自咬着嘴唇,让自己镇定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60.病来山倒(3)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这一年的新年,因为凌言的病,没有半分年节的气氛。 除夕夜的时候,凌寒几个人陪着凌言说了会儿话,吃了几个饺子,凌言便是再也吃不下了。没有守夜,也没有鞭炮,甚至,吃到嘴里的糖都不是甜味的,新年,就这样过去了。 之后,凌言的病情时好时坏的反复着,消耗着他的精力和体力。初时他还是有些体力输液之后走走路,运动一下;后来他越是没有力气,走路步履维艰,他便也没有强撑着要走路;及至后来,他精力不济,开始常常的陷入昏迷。凌寒再也不肯离开凌言一步,就在凌寒的房间打地铺,日夜陪伴。每每凌言陷入昏迷,凌寒都瞪大眼睛看着他,握着他的手,感受着他的体温与心跳,唯恐着忽而,二哥就会弃他而去。 曾几次回协和医院诊治,也邀请名医会诊,然而,结核病的治疗,药物便是这些,其他的也只能靠病人的意志力与抵抗力。 凌寒撑不住压力,几度躲开凌言在院子里落泪。曼卿抱着她的爱人也忍不住落泪。她一直都以为,他有着钢铁般坚强的意志和强大的心理的,在经历过去那么多的艰难困苦时候,他从来没有低头。然而,现在眼睁睁着他尊重挚爱的哥哥被病痛摧残奄奄一息,他也熬不过那样的折磨。 凌寒电告凌晨,凌言的病情危重,盼凌晨来探望。 凌晨这些日子,一样的心急如焚,寝食难安,他无一日不盼着能够亲自至凌言的病榻探望。他担心自责,这个最是乖巧懂事,温和淡定的凌言,是他一直疏忽的弟弟,可是,年节刚过,政治局势陡然就严峻了,他实在是走不开。 凌豪也曾几次要求到北平看凌言,然而,一方面季雅和怀孕,生产在即,他不便离开,凌言更是严词拒绝凌豪与凌华的探望。传染期的肺结核,也的确是不该频繁探望的。 新年伊始,江文凯发表致国民书,正式宣布看北上的决定。政党联盟军率先进攻了在上海的杨倍磊,杨倍磊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他急忙着急部队抵抗,在长江形成对峙。 扬城所距上海不远,一时间战争阴霾笼罩。 北平也很不平静。 南方党派在北平的活动特别的频繁,报纸上时不时夹杂着宣传着南方思想的传单,江文凯等政要的宣讲;北平的一些知识分子在报纸上宣扬支持南方政府,左派文人也发表激进文章,这些人先后有被军警抓捕,一时间谈虎色变。田瑞和配合南方政府,与章琳峰在北方又开战。战事不大,却是纷扰不断。 凌寒回北平曾经与云清简短见过面,彼时云清也未病愈,精神不济,凌寒更是担心凌言,心不在焉,也没有讨论过时局。后来,云清回奉天过年,他们也没有再联络。 及至年后,凌言病重,凌寒心中顾不得其他,只当是全世界都没有眼下治疗二哥的病情重要,都是一概不闻不问。 凌言时而清醒,时而昏迷,并没有什么规律。有时候一日能够清醒多半日,有时候,一日都是昏昏沉沉。子衿说,这些都是正常情况,现在是凶险的时候,度过了这段时间,凌言的结核病便是可以控制住,能够渐渐的恢复体力。 凌寒与明杰衣不解带的照顾凌言,两个人都是疲惫不已,却是谁都不愿意放松。凌言清醒时候,看着身边的兄弟们,也极是感动。 凌言因为病着,肠胃也有些弱,不大能够吃得了油腻和硬的食物,只是喝粥,奶和鸡汤等补充营养。 凌言清醒着,凌寒一勺一勺的喂凌言喝粥。 凌言喝的艰难,强自的克制着胃里的不舒服,一口口的努力咽下。凌言吃了几口,便觉得胃里不舒服,扭头不想吃。 “再多吃三口吧,再吃三口就好……你明天就能多清醒半个小时。” 凌寒认认真真的说道,很是笃定。 “我又想起来,刚出国那会儿我晕船,你也是这么喂我,这么说的……”凌言靠在沙发上,说道。 “那二哥,就如当时那样多吃些,明天好恢复体力……”凌寒道。 眼下的局势,比当年的风雨飘摇好很多,可是,凌言的病情却比当年凶猛很多。 凌言应着,艰难的吃了两口,却有些反胃,并着咳嗽,一口粥吐在了碗里,依旧是带着血丝。 “二哥……”凌寒放下碗,轻轻拍着凌言的后背。 “凌寒,二哥没事儿……凌寒,如果以后,二哥要是不在了,你要听大哥的话……”凌言道。 “二哥,二哥你别这么说!”凌寒瞬间就红了眼圈,扭过头去,不肯听凌言说话。 “你什么规矩,听二哥说完话的耐心都没有吗?二哥也没多少的力气跟你说话,你都不肯听么?” 凌言的声音弱弱的,语气和言辞,都是少见的凌厉。 “二哥你说……”凌寒道,咬着嘴唇,把眼泪憋了回去。 “二哥一生其实没有什么可遗憾的,及至现在,看着你们都好就好。大哥撑起了扬城,撑起了沐家,三弟和小弟都很成才,很优秀,我便是没有辜负当年父亲的托付。Daisy过着自己的幸福生活,徐先生在完成她的事业理想,都很好……” 凌言缓缓道。 凌寒心里头一阵的酸涩,凌言这般话,显然是回顾过去,竟至有着临终告别的意味。及至到最后,凌言的回顾里,依旧没有他自己。他是一个把自己的意愿,心思都隐藏在深处,用自己去成全别人的人,自始至终。 “我很希望能够帮助到大哥,帮助到你。可是,我能力有限,常惹大哥不悦。你便是从小的独立有主见,也不需要我做什么。只是,凌寒,你以后回去好好的辅佐大哥,别再叛逆忤逆大哥了,不然,二哥心里是饶不过你的。” “我一直教二哥担心,对不起。我以后不会了。”凌寒道。 凌言点点头,嘴角有一丝惨淡的笑容。 “好,你便是记得你答应了二哥的。若是他时,你真的觉得难过艰难的时候,便想一想,你是应了我的,你是替我,为扬城为大哥,尽一份心。这么想,便多些驯顺奋进和忍耐吧。只当是二哥拜托你……咳咳……” “好,我记得的。”凌寒道。 凌言似乎是说完了话,心安了许多,只觉得疲惫不堪,便兀自闭上了眼睛。 他回忆着所有人的幸福,及至现在想到的仍旧是大哥,是扬城,可是,关于自己,没有半分的嘱托。这样的人,老天爷怎么能这样对他不公。 凌寒想着,攥着凌言的手,良久不放。 ———— 晚上,与扬城通电话,讲着凌言当前的情况,凌寒不由得心中又是一番悲戚。倒是凌晨更是镇定一些: “生死有命,原有些事情就是不能给个天遂人意,你尽力了,做好你能够的,便好。” 凌晨的声音依旧的平和,却也是一字一句的透着艰难和不平静。 “大哥,二哥嘱咐我很多事情,嘱咐我为大哥效力,也代他为大哥效力;他说大家过得好他很安心,他并没有半点的期望不甘心。” 凌寒的声音有些哽咽,满满是凄哀。 “你二哥心性恬淡,他无所求也能够心安,你便也不该太过痴念。你既然是照顾他,不能教他为你的操心了。” 长久的沉默之后,凌晨说道。凌晨心中也一阵阵的心痛,然而,他知道,这不是大家都沉浸于痛苦的时候。他们都要格外的坚强,对抗疾病与动荡。 及至后来,凌豪接电话,问询了凌言之后,问凌寒:“三哥,您知道么,章林峰的军队和田瑞和的军队在天津打起来了,好像是日本人在天津港挑衅,田瑞和就打了日本人,然后,日本人不干了,联合好几个国家跟执政府下了最后通牒,执政府要田瑞和军队撤兵,然后学生们在北平游-行支持田将军反对执政府……” 凌寒皱眉。这些事情,有的在报纸上他似乎瞄过一眼,略是知道也没用心。文人对章林峰这些旧军阀口诛笔伐很多,章林峰有所行动也不是意外;日本挑衅,北平学生接连不断会游-行……这是北平政局不罕见的事情,凌寒根本没有精力去关注。 “二哥病着,我只是去过医院,其他时候便是出门都很少,没有特意留心过这些的什么的。你好好的照顾太太待产就好,别去被这些太困扰了。政治的事情,本来就比外人看到的复杂些,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是得当局者去知道。” 凌寒的官话一般的应付教凌豪一时间茫然。 “可是,三哥,执政府为什么要对国外的势力屈服?清朝签订的不平等条约我们现在还要遵守吗?还有章林峰是不是要抓记者和文化人?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他们怎么想的?”凌豪追问着。 “凌豪,二哥病着,我真的没有心情去管这些的。”凌寒打断了凌豪的话,略是粗暴,也确实是没有了耐心. “对不起,三哥。”凌豪道,失望,但是他也没有再说。 凌寒嗯了一声,若是往时,他多是会听凌豪说完话的,但是,此时的凌寒,心烦意乱,恐惧不安。他所有的心思都在凌言的病情上,无关的事情,不入他的眼睛,不会去思考。即使是他略是听出来,凌豪希望他去跟云清跟章帅周旋协调这些事情,只是,以他自己的状态,他根本没有精力去做这些事情。 挂断电话,凌寒亦是郁郁沉闷。凌言不肯教家里人来探望,强自苦忍坚持着,却也会让凌豪他们,少了亲眼所见的切肤之痛。 只是凌寒此时的精力和心情远远做不到去了解北平发生的事情的前因后果,也没心情去理会章林峰他们对知识分子的态度如何,更没有去想凌豪何以会如此迅疾的知道千里之外的事情。 外界风起云涌,翻天覆地,北平局势混乱,汹涌如潮,然而,凌寒关在这个旧式的四合院中,没有觉察到冬去春来,没有感受到巨浪涛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61.奈何缘浅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是年春,田瑞和和章林峰的部队在天津港附近开战。田瑞和炮击了在天津港的日军军舰,日军联合英美,给执政府下达最后通牒,要求军队撤出天津炮台。 北平各大学的学生在左派的政党领袖,激进知识分子的带领下,在北平连续几日组织游-行。游-行中,时有冲突发生,学生与军警的对峙。北平城内气氛很是紧张。 凛凛的冷风中,在广场,执政府,市政府等各处都有学生和各界人士的集-会,学生们打着条幅,条幅上是文诗英先生的“革命尚未成功,同志继续努力”的标语。 广场上召集着“北京各界坚决反对八国最后通牒示威大会”,左派政党领袖发表慷慨激昂的讲话,他们义正辞严,义愤填膺,鼓励着国民反对帝国主义侵略的精神,鼓舞着人们的抗争。大会决议,通电全国一致反对八国通牒,要求驱逐八国公使,废除一切不平等条约,要求撤退在天津港驻守的外国军舰,电告政府军队,要求国民军队为反对帝国主义侵略而战。 这样的口号,很容易得到民众的支持,朔朔寒风的广场上,是群情激昂。 组织者又一次要求与会者去示威。群众不愿意去,害怕被镇压,亦有左派的政党领袖登台高呼:“大家不要害怕,他们不敢把我们怎么样!”但与会者中仅有数百众跟随前往。 去往执政府的队伍中,依旧是学生为主,因为前一日的游-行中,曾经与军警发生过冲突,所以,这一次,他们准备了木棍,石块等用以自卫。 然而,状况失控了。 游-行的队伍到执政府后,要求面见执政府总理杜祥和。然而,杜祥和不在府内。 卫兵的回复让学生们觉得被欺骗,于是,他们用石块投向执政府的大门,妄图冲进执政府,会政府卫队开枪,当场血流成河,数十名的学生死亡,另有多名教师学生受伤。 舆论哗然,全国沸腾。 初时,杜祥和政府发布了《通缉令》,宣称是左派分子“……啸聚群众,屡肇事端……率领暴徒数百人,闯袭国务院,泼灌火油,抛掷炸弹,手枪木棍丛击军警,各军警因正当防卫,以致互有死伤,似此聚众扰乱危害国家,实属目无法纪,殊堪痛恨……”并声明,“查该暴徒等潜赴各省区迭有阴谋发现,国家秩序岌岌可危,此次变乱除由京师军警竭力防御外,各省区事同一律,应由该各省长官饬所属严重查究,以杜乱源而安地方,徐谦等着京外一体严拿,尽法惩办,以儆效尤,切切此令……” 然而,杜祥和的通缉令不为民众所接受。 《京报》、《申报》等众多报纸上长篇累牍的是揭露执政府卫队杀人的刽子手行径,号召反对执政府。各界名流群起响应,纷纷对执政府口诛笔伐,悼念在此次事件中死难的学生和老师。 当凌寒看到报纸的时候,也不由得眼睛一寒。 “怎么会是这样?”曼卿看着报纸,也不由得惊慌。 凌寒摇摇头,没有说话。他的目光落在凌言身上,再也没有波澜。 凌言还在昏睡中,因为肺结核的缘故,他时不时的咳血,断断续续的发烧,精力极差,镇日的昏睡,时常的陷入昏迷。 然而,曼卿的这句话,似乎是惊醒了凌言。 凌言睁开眼睛,问询着:“怎么了?”凌言的眼中都是茫茫然. “二哥,没事儿的。说了说报纸上的事儿,依旧是那样,纷纷扰扰不平静的……不过几年,也是见惯了你方唱罢我登场。二哥你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喝水?” 凌寒问询着。 凌言看着凌寒,凌寒穿着灰褐色的袄,略是有些肥大,应该是他从凌晨房间翻出来的。因着一日日的守在凌言床边,凌寒很少出门,也不是往时那般西装革履,穿着老旧的衣服,头发略长了也不去理发,早不是往时那般模样。 “帮我倒杯水吧……凌寒,你要是有事儿,就去办你的事儿吧。扬城有事儿,你就回扬城。不必都跟着我在这里。我有明杰和子衿照顾,就够了。”凌言道。 凌寒摇头:“没事儿的。我刚刚是跟大哥说过,他也说然我别做他想,只照顾二哥就好,二哥也不用多想。” 凌寒扶着凌言起身,让他靠在自己身上,拿了水杯给凌言喝。 凌寒能够感觉到凌言的力气很弱,他想坐起来靠着自己,都使不上多大的力气。他最近更是瘦了很多,体重急剧下降,握着他的手臂肩膀,扶着他的身体,更是感觉到凌言瘦骨嶙峋一般。 “二哥,你快点好起来,我们一起去做事儿才好。”凌寒低低说道。 凌言轻轻的一叹,没有说话。 凌寒从小就很独立,很少依赖别人,也不是儿女情长,感情外露的人。兄弟们之间,说话言简意赅,彼此心知即可,也从没有多做深情语。及至此时,凌言生命飘摇之际,凌寒反倒是格外的依赖凌言,时不时的说着这般痴痴亲昵的话。 这般作态的凌寒,在凌言眼中看来,既是温暖,也是心酸。 兄弟情长,奈何缘浅。 凌言心中默默念着,却没有说话。 曼卿看在眼中,亦是格外的心痛。 ———— 北平的动荡局势愈演愈烈,杜祥和执政府已经控制不了汹汹的局势。京师的检察院抵御不住压力,宣布卫队开枪的人是行凶,之后,杜祥和宣布下野。 章林峰控制了北平政府。 杜祥和在执政府被愤怒的学生和市民日日的围困,他宣布下野之后,由执政府的官邸,藏匿在法国使馆,之后回到天津。 凌晨曾经电话杜祥和表示慰问,之后,又委托凌寒前去探望。 凌寒本来也没有什么心思去理会这些,却因为凌晨的安排不得不去。一国的首脑,落魄在他国的使馆,由他国使馆护佑才能平安的住在租借地,这样的情形,这大概不是孔子礼崩乐坏几个字可以形容的了的。 天津杜祥和的寓所,杜祥和面容枯槁,毫无生机。 凌寒去拜访的时候,夫人说他在礼佛,要礼佛之后才能见客。 凌寒便在屋中等着,听着杜祥和夫人的抱怨。当时,执政府开枪的卫队是田瑞和的亲近部下高林,他根本不是杜祥和可以指挥的动的。 “现在脏水都泼在我们身上,说先生是刽子手,哪有这个道理?” “你是知道先生是怎么样的人的,他心性慈悲,怎么会让人开枪杀学生啊……说真的,那些个学生,也不是手无寸铁,他们是往执政府里扔石头,泼油啊,就算是卫队没有开枪,没有学生受伤,执政府也是一国总理府啊,不是这么闹的地方……” 杜夫人叹息着,抱怨着,忽而流泪,忽而气愤。然而,这些都无济于事。 凌寒惋惜杜祥和一生的政治浮沉竟然以此作为收尾,在举国的指责,叱骂下宣布下野,三造共和的总理,最后身败名裂。 以杜祥和的为人,绝不是穷凶极恶的人,然而,一个执政府的总理,不能约束卫队,他就算是为此负责,并不冤枉。只是这些话,凌寒也不能说。 其实,杜祥和的临时执政的地位是极为不稳的,他是章林峰和田瑞和妥协之后,推举出来的,并无实权。之前,许远征曾经一再反对杜祥和担任此职,就是不愿意他在无能为力的时候,为整个政府背上骂名。然而,许远征死了,没有人有许远征的谋略和忠心为杜祥和尽心竭力的筹谋,也终于发生了许远征所预料的悲剧。 及至杜祥和落魄至此,门庭冷落。凌寒也是极少数来探望的故人,也只能表达着个人的遗憾。 杜祥和已经吃斋信佛,自己说着心灰意冷,寻求内心平静,皈依佛门,求普度众生。 凌寒只得道着珍重告别。这是一位一身见证过清政府,国民政府几十年风云的老人,起起落落,也终于归于平静。 北洋一系,杜祥和也好,罗震也好,终是衰微。 ———— 章林峰入关,宣布控制了北平政府。 在北方,并没有势力足以与他抗衡。章林峰的主政,没有遇到阻力。 章林峰清算了左派文人与势力,《京报》的主编被通缉,还有许多文人记者学生也连续被捕,一时间人心惶惶。 只是,这些与凌寒似乎也并无关系。凌寒翻翻报纸,看到了也随手扔开。 即使是有时候明杰子衿有些兴趣,问询着讨论着,凌寒都不发一言。 云清曾经有电话来问,凌寒只让曼卿接电话,回复他,因着照顾兄长,不便探访,不便相见,回绝了云清探望的好意。 “凌寒,二哥说的很对,你有很多事情做,不用强令自己闭目塞听,守在这里。”曼卿道。 凌寒摇摇头:“不是,我不是强令自己闭目塞听……我只是,恨不得用所有的怒力,心血,哪怕是生命,来换二哥好起来。我害怕,我不在的时候,他离开我……害怕的是我,舍不得的也是我。” 凌寒紧紧抱着自己的双臂,声音有些颤抖。 曼卿从背后抱住了凌寒,她知道,此时的凌寒是多么的胆怯和脆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62.无计可施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正月之后,天气就暖和起来。午后的阳光,照在身上有些暖意。 生病时候正逢寒冬,凌言卧病一个月里,鲜少出门,及至这一日天气晴好,凌寒找了躺椅在院中,铺好了垫子褥子,扶着凌言到院里,就在躺椅里休息。明杰和子衿照看凌言,凌寒就找了消毒水,浸湿了抹布,打算把房间彻底清扫一番。 因着凌言是肺结核初期,传染性比较强,顾及刘叔他们年龄大,所以,一直以来都是凌寒和明杰照顾凌言,兼顾了全部的粗活。刘叔为此一直觉得很是愧疚。 客厅里电话响起,明杰去接电话,旋即回来又找凌寒去接。 “不是家里来的电话吗?”凌寒在用消毒水擦地,扬了扬手中的抹布,示意着自己不方便去。 “不是,是凌豪从上海打来的,他说有事儿找你,一定要你去接。”明杰道。 凌寒皱眉,将胶皮手套脱掉,找干净毛巾擦手,去接电话。 “三哥,二哥身体好些吗?”凌豪乖巧的问。 “二哥好些了,你有什么事儿?”凌寒问。 “三哥,我现在回《申报》工作了,我们报社驻北京站的同事被章云清的北平警备局抓了。还有《京报》的主编赵平先生被抓了,说是会被处死,三哥能不能去问问少帅,请他放了我们的同事。”凌豪道,声音有些急切。 凌寒楞了一下,都有些反应不过来,旋即道:“我不知道情况,不过,若真是云清抓的人,他有他的道理,我也没有立场身份去阻止。我可以帮你问问,但是未必能够帮到你的同事……” 忽的想到这些事情,凌寒都一时间有些木然。 “三哥,这不是小事儿,事关人命。他们都是知识分子,他们都是心怀着爱国之心,报国之志去揭露黑暗,针砭时弊,不能因为他们说了什么政府不爱听的话,就把他们抓起来杀死吧……”凌豪痛陈重要性,语言里都是关切。 凌寒应着,旋即又问:“雅和的孩子生了吗?” “快了,就这几天吧。他们还在扬城……”凌豪道。 “那你回扬城照顾他们吧,我这边儿有消息告诉你。”凌寒道。 打起精神去问询云清,云清不在官邸,没有在。及至凌寒放了电话,又有电话进来,却是云清刚刚回家,听到汇报,立即回了电话过来。 “兄弟,你二哥怎么样?你什么事儿找我?” 云清的声音依旧亲切。 “二哥还是那样子,他的手臂输液输的扎满了针眼,也没见好。不过,也没有不好,就是这样,我也觉得还好。”凌寒道:“我找你倒是真的有事儿,听说你们抓了《申报》的记者,《京报》的主编,这怎么个事儿?” “你怎么想起问这些个事儿?”云清有些诧异。 凌寒他平素不太爱交际,不是交际广的人,尤其与这些文人的交往不多,听他忽的问起这事儿,很不和常理。 “是我小弟在《申报》工作,你们抓的是有他的同事。不过,总的来说,逮捕异议者,不是一个执政者的能力的体现……”凌寒道。虽然没有过问详情,但是,从之前卢四海逮捕学生开始,套路都是一样的。 章林峰不是杜祥和那样温和的人,未必容得下激烈的批评,更何况,从杜祥和的遭遇来看,左派分子比之前更是激进了。 “呵呵,执政者的能力……”云清自嘲:“我不过是我爹的工具,是他手里的枪,算了,不说这个了……我问问吧。不过,他决定的事儿,不会听我的……” 云清的声音里透着悲凉与无奈,还有无情的自嘲。 “云清哥……”凌寒听着也是心寒。 经历了华衡方之乱,云清与章琳峰的关系,再不复是当年了;云清也必然没有了当时的决断权力。 凌寒只觉得无奈和痛苦。他们努力的做了很多的事情,却徒劳无功,而如今,连最亲近敬重的哥哥都照顾不周,凌寒只有挫败和自责。 ———— 晒了晒太阳,凌言的精神状况和心情也似乎好了很多。他要求凌寒搀扶着他多走几步,凌寒便扶着他,一步步的小心翼翼的走着。 “你松手,我试试,我自己能不能走……”凌言道。 凌寒原是扶着凌言的手臂,能够感觉到他是不由自主的将力气压在自己的身上的。很显然,凌言的力气是不够的。不过,凌言既是坚持,凌寒便松开他的手臂,只是握住他的手。 凌言看了他一眼,点点头,没有表示反对。 凌言将将站直,将重心放在自己的身上,稍一迈步子,却是失去平衡,径直的向地上摔去。凌寒连忙伸手抱住了凌言,将他扶住。扶住凌言的时候,凌寒更是感觉到凌言那么的瘦弱。凌言的个子比凌寒还要高一些,然而,凌寒感觉到的体重,恐怕是连曼卿都不及。 “二哥……”凌寒扶住凌言,将凌言靠在自己的身上。 “小姐,小姐,您不能进去,二爷不方便见客……” 刘忠的声音喊着,一个人影却跑了进来。 一个身着暗绿色的洋装,围着围巾的女孩子跑进了院子。看着这一幕,彼此都一愣。 “冯小姐……”凌寒认出来,这是《京报》的记者冯韵然。他们曾经认识,却也算不得深交,却不知道她怎么贸然闯进了自己的家。 “那个,沐先生,是我表姐,徐颖珊,她托我来找二少爷的。”冯韵然道,回着凌寒的话,却偷眼去看凌言。 凌言形容枯槁,俨然是重病之日。 “二少爷,您怎么了?”冯韵然问道。 “我病了,还好。徐先生找我什么事儿?”凌言问道。长久的站着,他格外的吃力,俨然是站不动的。 凌寒感觉凌言已经站不稳,连忙扶着他躺倒躺椅上: “冯小姐,家兄患病,不便见客。我跟你去客厅说话吧。” 凌寒道。 “不……我表姐说了,如果她出事儿,教我一定找到二少爷。有几句话,要我亲口告诉二少爷的。”冯韵然坚持道。 凌言扬眉:“你说……” “二少爷……” “冯小姐你止步……”凌言急切的说道,说完这句话,却又体力不足,弱弱的咳嗽着。 “我二哥患了痨病,还是在传染期,您还是不要靠近了。”凌寒道。 徐颖珊是一个很大气而智慧的女人,兼具才华与能力,凌寒对她没有恶感,但是,此前,徐颖珊和凌言的感情,却很是遗憾。徐颖珊政治背景和经历都很复杂,而凌言并不愿意承担那么多的隐瞒和政治负担。 只是,那也是从前了。 冯韵然略是一惊,旋即退了两步,又觉得不好意思,又略是鞠躬点头。 “对不起……” “没事儿,你说……”凌言言语缓缓,他需要是很努力,才能说到如场的话。 “我表姐,表姐说,她之前对你很多的隐瞒,很是抱歉。只是,她身上有很多人的希望和托付,所以不能后退,不能坦白,也终于不能走近你,只能离开。但是请你相信,她是真心的。”冯韵然一字一句的说道。 凌言的目光略是暗淡,眨了眨眼睛,微微点头。 “我相信,谢谢她。” “她问你,愿不愿意帮她……”冯韵然咬着嘴唇,只觉得这话说出来格外的残忍。眼前的凌言,脸色惨白的,就像是透明一般,人单薄瘦弱的像纸片儿,他负担不起一点点的重量。 如果是徐颖珊知道这样的情况,会不会还说这些话?可是,她现在没有机会站到凌言面前说这些话,那么,自己还是都要把话告诉他的。 “你是唯一有可能救她的人了。” 冯韵然道,大眼睛闪烁着。 凌言等着冯韵然说事情始末,冯韵然却又沉默了。 “你说……”凌言温和的问道。 “表姐说,你若是应了,我再说。你要是为难,便不说了……”冯韵然道,这话怯怯的。 “那别说了,我二哥病着,怕是帮不到徐先生了。”凌寒极是不喜欢这样的惺惺作态,立即反对。 “说吧,我应她,只要是我做得到的……”凌言道,他甚至都没有力气抬眼去看凌寒。 冯韵然看着凌言,又怯生生的抬眼看凌寒:“表姐说,她十八岁在美国读书的时候,就与文先生结识,一直以国民革命为己任。她将事业比个人幸福看的更重要。她的生命都是为开启民智,国民进步而努力的。她不惧怕牺牲,但是不想无谓牺牲。她现在身陷囹圄,已经无所依托,无计可施,她希望沐先生能够救她。纵使无以为报,她也有一生感激。” 冯韵然认认真真的说着。 这话是徐颖珊的语气,端庄严肃,依旧是那个知性大气的人,深陷绝境,也并无半分卑微。 凌言打起精神,看着冯韵然,点点头。 “表姐被章少帅关在北平监狱,说是《京报》的人,涉嫌革命党的,一旦抓捕,都要定重罪,都说,社长赵平先生是要被枪毙的。沐先生,您要是有办法,求求您救救表姐吧,不然她真的会死……” 冯韵然急切的说道。又仰头看凌寒:“三少,我做新闻,我知道你与章少帅交好,如果你去求他,他一定会答应的,对不对?求求你,救救我表姐……” 凌寒愣在当地。 今日刚刚跟云清通过电话,云清俨然不能做主。可是,这些,又该怎么向局外人解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63.日月其除(1)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凌言气息微弱,却依旧强自撑着。 “冯小姐,你放心吧,只要我们能做到,一定会想办法救徐先生的。” 冯韵然连连点头鞠躬。 “谢谢沐先生,谢谢您。表姐的事情,就拜托您了……” 凌言摆摆手,却再是说不出话。 眼见凌言已经没有什么力气说话,曼卿便请冯韵然道客厅说话。 “凌寒,怕是教你为难……咳咳……” 凌言道,又低低的咳嗽着。 凌寒连忙端水给凌言: “二哥说哪里话。我最是巴不得给二哥办些事儿,只是我希望着,这事儿只是帮二哥。可是二哥心里想着那么多人,却偏是自己并没有什么想要的。” 凌寒道,念及此,心里头更是一阵酸涩。 凌言苦笑:“我自己想要的,自然等我病好,自己去做……” 凌寒重重的点头。 抬眼看凌言,凌言已经是太过疲惫,昏睡过去。 凌寒再是难以克制自己的悲伤,头埋在凌言的手上,低声抽噎。旁边,明杰也忍不住的抹泪儿。 不知道过了多久,凌言醒来,手微微一动,凌寒连忙起来。 “二哥……” 凌言看着刚刚俨然是趴在自己身上的凌寒,有些气苦:“你靠我这么近做什么,别是过给你了……” 凌寒摇摇头,依旧把手臂搭在了躺椅的扶手上。 凌言伸手摸了摸凌寒的头发,那动作,就像是小时候的动作,爱抚着幼弟。凌言浅浅笑着,在阳光下,格外的温暖。 凌言醒来,却又没有性情多久,便是再度睡去。 凌寒伸手将凌言扶起来,背在身上,将他背入了屋内,安放在床上。凌言并不是睡着,也未必全然昏迷,然而,却又没有力气醒过来说话,任由凌寒放置。 ———— 云清听到通报凌寒过来,很是诧异。 两人都是如往常一身西装,他们曾并肩出席过很多重大的场合,经历过很多事情,然而,今日再见,各有各的心酸与沧桑。仅仅是看着对面的人,都是消瘦。 不由得相视苦笑。 “兄弟,你有什么事儿,怎么来了?” 云清道。 凌寒曾因为说凌言生病拒绝见面,云清就料到凌言病情危重,若非是有急事要事凌寒没必要亲自来见自己。 “从你的监狱里放个人出来。”凌寒道。 “你下午电话里说的那事儿?上海的记者,要事不涉及那些党派的人,查清了会放。不过要是涉及了这些,我没办法。你问我了,我自然是留心,还用你过来啊。” 云清道,倒了两杯茶水,递给了凌寒一杯。 “不是《申报》的人,这个人不管怎么样,都请放出来吧。”凌寒道,望着云清,似是请求,却又格外的笃定。 清似乎是有些感冒,吸了吸鼻子,又轻轻咳了一声。 “谁啊?” “徐颖珊。《京报》的作者。”凌寒道。 “他们的事儿有些麻烦,赵平估计是活不成了,他们的人,恐怕都不能放……嗯,我做不了主。”云清直接摊牌。 “你们这么来们不怕是被天下的知识分子骂吗?”凌寒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老头子那么倔强,我说了不算。”云清道。 “这个人,我一定得带走,哪怕是之后我担保她出国,怎么都好。”凌寒道。 云清很为难。 “他是我二哥的前女友,她去托人求我二哥,这件事情,怎么也要办到。” 凌寒的手拄在桌子上,目光坚定。 “嗯嗯……”凌寒抽着鼻子,拿了纸巾擦了鼻涕:“我跟老帅说说,我尽力……” “我去见老帅,我去求他。”凌寒道。 云清略是思索,点点头。“你去吧……我不太舒服,不跟你去了,咳咳……” “你是感冒了?怎么这么严重?乍暖还寒的时候,要注意些。我看你比往时还瘦了,眼眶都是黑的,明显精力不济,多休息,才能不感冒不生病呢……” 凌寒道。 “去年冬天闹了一场,怕是身体虚了,没事儿,去吧……”云清道,急匆匆的跟凌寒挥手,径直的往卧室走去。 凌寒也没多想,便拱手告退。 不久之后,凌寒再度回忆这一幕,后悔不已。 如果当时他多在意云清一些,也许会注意到云清的异常,可以拉一把落在深渊,陷在泥沼的他。 凌寒自以为的想着,云清康复了,是一个健康的人。他走出了阴霾,能够重新在军中任职。尽管见疑于父亲,但是,他依旧是章林峰最赏识信赖的长子,属于他的一切都会自然而然的回来的,就如从前所发生过的一样。 然而,不是那样的。 云清躲在阴影里,看着凌寒离去,终究没有叫住他。 他知道凌寒最是重情重义,现在凌言生病,他早已无心他顾。何况,云清也只觉得,是自己放弃了独立的人格,尊严和灵魂,如今,是谁都不能够帮助他了。 他连自己都瞧不起,每每午夜梦回时候,想到自己现在的生活,便觉得令人作呕。他常常看着镜中的自己,如鬼魅。已经是如此,他便不想再让凌寒看到那么丑陋的自己。 一缕浑浊的烟燃起的时候,云清深深沉溺其中,目光开始迷离,迷醉,所有的背叛与血腥,所有的梦想与光辉,所有的自责与愧疚,都抛诸脑后,都烟消云散。 ———— 顺王府,亭台错落,楼阁林立。 在卫兵的指引下,一路往前到前厅。 这是凌寒第一次见到成为北方政府首脑的章林峰。以大元帅担任政府首脑,虽然未必名正言顺,但是实权在握。 凌寒提出条件,没有评判对错是非——以章林峰这样的老谋深算,他做的事情,必然是步步为营。他的路已经走到了现在,关了那么多文人,那边是想好了后面怎么走的。就算是错了,他也会由着自己的决断的。 “《京报》的,一个都不放。没有一个无辜的。”章林峰道。 “您抓的人,无论是《京报》的主编还是编辑记者,没有一个是有罪的。”凌寒针锋相对。 “沐凌寒,你胆子忒大了点儿吧……云清身边的人,我之前是太纵着你们了。”章林峰道,话里是夹枪带棒。 凌寒不由得皱眉。 章林峰明显知道自己从不是华衡方一派的人,却依旧用这样的话指责自己——若是往时,他也是时不时数落云清,云清的心性,如何承受。又会怎么样的煎熬。 “章帅。您知道我跟反叛的华师长没有任何瓜葛。何况而今,凌寒也不是少帅身边的人。凌寒姓沐,扬城沐家。” 凌寒道,没有任何气气弱:“凌寒是本着与您坦诚,来解决事情的。凌寒有求于您,但是,从无害您的意思。” 有求于人,依旧是这么磊落坦荡,骄傲锋利,章林峰看着凌寒,别有兴致。 “你有求于我,你拿什么给我换?” “章帅现在执政府权柄,哪有需要凌寒来换的?凌寒与章帅,与少帅相交,皆是情义,也不是可以拿来交换的。”凌寒说的格外的诚恳。 章林峰点点头,似乎是有些出触动。 “是条汉子,我知道你。可是,这事儿太大了,我不知道你跟一个涉嫌逆党的人有什么关系,一定要我放她?” “是我的朋友。和政治无关。”凌寒道。 “你救过我一命,我还你个人情,没有问题。人你可以带走,但是,我有一个条件。这个人不要出现在北平,不要出现在任何有关政治的报纸杂志上,最好出国,消无声息的。”章林峰道。 凌寒点点头:“凌寒担保,可以做到。” “好,你是个有情有义的孩子……你要是一直在云清身边,倒是也不错。你要是帮帮他多好……” 章林峰叹气。 凌寒一愣,略是一笑:“我虽然不在北平,没有在云清哥身边,但是,我们始终都是肝胆相照的兄弟,只要云清哥吩咐的事儿,我万死不辞。” 章林峰点点头。 “章帅,凌寒有几句说。华衡方的事情,章帅是痛,可是云清的痛,恐怕是更甚。这件事情已经是伤的很重,很难痊愈,吧很深刻。若是一再提起,只是再一次次用刀划开伤疤,除了鲜血淋漓,除了不能愈合的伤,什么都没有……旁人都会淡忘,云清都不会忘记的。” 凌寒道,发自肺腑。 章林峰叹气,点点头。 “还有,青史是文人写的,章帅能够控制的了一时,却控制不了百年之后;悠悠众口,总是不能够禁声的,章帅能够杀人却不能够取信于人,也是枉然。” 凌寒说的很认真。 章林峰眼睛眯上,已经是阴沉了脸。 “你太放肆了……” “凌寒口无遮拦,章帅别怪。”凌寒道。还是忍不住直言,不过话已经说到,再起争执就没意义,至于章林峰能不能听进去,就不由他说了算了。 “没事儿,你倒是敢跟我说个心里话,也行……”章林峰仿佛是力气都散尽,很没精气神,淡淡的说了一句。 往时,跟他争执这些事情的云清,早已经沉默,不愿意多说话了。 他呆板的应着他的吩咐,偶尔提意见说话,只要他否了,云清再不会多说一句;他说的话,云清从不犟嘴。 从凌寒的凌厉语气,章林峰似乎是看到了昔年云清的飞扬神气,一时间恍然。 其实,云清文气,交接八方,有很多文人朋友,如今,北平发生的一幕幕,恐怕他也是难以接受的。只是,他如今,恐怕是真的,多说无益,也不会多说了吧。 章林峰挥了挥手。 凌寒向章林峰道别,跟随章林峰的随从去监狱提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64.日月其除(2)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阴暗的牢房里,夹杂着潮湿、腐朽和血腥的气息,衣衫褴褛人们愤怒的嘶吼着,咒怨着。 凌寒刚一进来就觉得作呕,忍着心里的不适,一步步的走下来。 “长官您要的那个人,还真是个漂亮的女人,还没有用刑呢,幸好是您来的早。” 带着他们下来的警察说道。 凌寒是在询问室见到的徐颖珊。徐颖珊一身深蓝色的暗花旗袍,沾染了土,她依旧带着眼睛,神情憔悴落魄,但是举手投足依旧是文雅大气的先生风范。 “徐先生。”凌寒轻轻唤他。 询问室里是高光照射,灯光太亮,徐颖珊一时适应不了,用手遮住了灯光。听到凌寒唤她,放下了手。 隔着栏杆,她瞪大眼睛看着凌寒,是期望是惊喜。 “徐先生,章帅答应防您,但是有个条件。您要答应,再也不能在报纸上,杂志上写文章批评章帅的执政,不能够与其他党派有关系进行活动,离开北平。我替您作保,已经应下了。” 凌寒道。 凌寒唯恐徐颖珊会突然表现的倔强冲动,紧急的把所有的话说完,以免横生枝节。 徐颖珊点头:“谢谢你,我答应。出狱之后,我离开北平,不再从事批评的工作。” 灯光照在徐颖珊的眼睛上泛着光,凌寒看不到徐颖珊的目光和表情,但是,她的内心一定是非常狡黠的。 ———— 徐颖珊随凌寒出狱,一路走上车。 “凌寒,我的同事是没有办法得救了是吗?”徐颖珊问。 “是,我无能为力。”凌寒道。 “谢谢你,你一定是经历了很多困难救我……” 徐颖珊诚恳的说道,开门上车,徐颖珊以为会看到凌言,车上空无一人,徐颖珊有些意外: “凌言呢?他不在北平是吗?你这么快来救我,我以为是韵然在北平找到你们了。” “他在北平,不方便见您。徐先生,我送您回家,明天晚上之前,您务必离开北平。”凌寒道,车开的稳稳的,语气平静如常。 徐颖珊有些错愕。 “为什么凌言不能见我?我想见他。” “他病了,肺结核,还在传染期,不是很安全。二哥从来都不喜欢给别人带来麻烦和不安,他不想你见到他憔悴不堪的样子。您见他彼此伤心,也并没意义。” 凌寒道,声音有些冷。 “他病的很重吗?”徐颖珊问道。 “是。发病期,控制的不好。您若是有什么话,我可以转告。”凌寒道。 车过一段颠簸的路段,徐颖珊的手忘记扶车把手,磕在了车门上。 “对不起……”凌寒道。 “凌寒,你帮我转告凌言,说,我很感激他相救,我会一直想念他。请他保重,山高水长,他日再见!” 徐颖珊道,她靠在了车椅背上,呼着气。 “好。”凌寒应着。 不再追问不纠缠,懂得取舍和放手,徐颖珊一直都是这样理智和大气,只是,这样的人,难免教人觉得无情。 徐颖珊从来都是很独立的人,彼时,因为政治立场,二人分手。凌言与徐颖珊彼此都是很爽快的抉择。而今,哪怕是生死诀别,徐颖珊也相信,凌言能够知道和理解她的心意,就如她尊重凌言不愿意见到她的想法。 凌寒回家,将此事告之凌言,凌言只是淡淡一笑,说着谢谢。 倒是曼卿有些意外:“她真的就这样离开北平,不来看看二哥?” 凌寒伸手揽过曼卿的肩膀,拍了拍她的肩膀。尽管职业是医生,曼卿在治病的时候,冷静严谨,但是,她依旧是小女儿心态。 很多人都习惯着表达自己的爱,殊不知,克制也是爱。 ———— 肃王府会议厅里,气氛格外的严肃。夹杂着日语,汉语,却都是语气生硬。 “之前章帅答应我们的,我们有协议,章帅言而无信的话,是不是难当一国领袖?” 日本人的语气生硬,话里是很明显的威胁的意思。 因为华衡方之乱,在兵临城下之时,华衡方曾经为了得到日本人的帮助,签订了合作秘密约定。当时的条件极为苛责,然而,情急之下,他也顾不得许多。及至华衡方之乱平等,章林峰自然是不愿意履行。 而且,日本人的要求也越来越过火,对于开矿,移民、修建铁路的要求,甚至不仅仅局限于东北,而是妄想在关内有所图谋,这一点,章林峰更是绝对不允许的。 及至现在,日本根据在协议里笼统协定的提到合作建立军事设施,进行军事合作,转而要求在葫芦岛建立军事港口,这触及了章林峰的底线,章林峰自然是不肯的。 “不是我不答应你们,是现在,我答应了你们建立军港,明天我大门口外头就是游-行的学生,到时候,我直接通电下野了,你们不是也做不成什么吗?我们合作,是要看着长远的,不能只看眼下,只看这一时不是?” 章林峰笑呵呵的说道。 越是遇到恼火事儿,他反倒是会越来越沉静,半分不着急,也不恼火。 此时的他,不是一国领袖的威严,他拍着手,做束手无策的样子。 “那么,开矿的事儿?” “开矿的事儿,也不能急在一时了。你们刚刚挖的那个煤矿才爆炸了被封了,闹事儿的百姓还没有安抚好呢,这要是再开矿,我怕百姓也不答应不是?”章林峰道。 “就是因为那个矿爆炸了封了,损失那么大,才要再开矿呢。这个矿投资几十万大洋,就全给埋了,这肯定不行!” 一个胖胖的日本人急切的说着。 “我尽快去筹备,尽快的给安排。但是,我们之间的这些事儿,都是为了长远的合作,不是一时的,不是只看眼下的。不能就是只顾着这一个两个矿,不能这么小的眼界,这么短视对不对?你们等等,就不只是这一个两个了,我们可以打包,比如铁岭七个矿,集体的承包……” 章林峰道,尽情的画饼。 “章帅,请您不要欺骗我们,敷衍我们。我们要的是诚意,是给了我们多少开矿权,是做了多少事儿……” “诚意,我有诚意。但是你们也得给我时间不是?开矿权给你们,你们采矿出问题了,这么大事儿,我追究了吗?我不是想办法安抚民众啊?你们这个时候,你们就算是还在那个地方开矿,你们干得下去吗?我们中国人有句话,和气生财,你要是搞得哪儿都不安宁,你哪儿生财去?” 章林峰瞪着眼睛说道。 软硬兼施,他有他的谈判的套路。 “您的善意的提醒我明白心领了,我可以再等几日,但是需要明确的答复。我们希望我们的协议忠实履行,而不是作为公开吵架的材料……” “没想跟你们吵架,我得给你们琢磨琢磨,怎么着大家都好……” 章林峰心里多少句的国骂出口,语气却依旧的和气。 对方是威胁的话,他如何听不出来,他已经这样的敷衍他们很久了,彼此其实应该是心知肚明——日本人拿不到利益是肯定不可能轻易放手的。 但是,有些事儿,他确实不能越过底线。 “这个想要那个想要,死了也不给你们这帮鬼子!老大糊涂,华衡方混蛋,你们坑死老子了!” 着人送走了日本人,章林峰拿起烟杆子砸了茶碗,怒骂着。 瓷片落地,清脆的声响,落在了刚进门的云清的脚边。 云清停住了脚步。 他进来在门口听着章林峰怒骂,就知道了原由,及至听到骂自己和华衡方,他进退不能。 “你来了……”章林峰扫了云清一眼,气呼呼的坐在椅子上。 “父亲,对不起……” 云清道,心中陡然升起的是无限的悲凉。若是能够回到当时,他一定会竭力去挽回这些事情,可是,再也回不去当时了,付出的代价,比他的生命更重要。 所以,很久以来,面对着父亲的怒火和安排,他从无异议,都是恭顺领受。 “对不起有什么用,你……你看看这些事儿,逼死你老子了……” 章林峰呵斥着。 云清低头,默不作声。 章林峰自顾自摇摇头:“算了吧,你怎么样,身体好点没有?” “我很好,没事儿了。我是来跟父亲说,杨倍磊在上海败了……”云清道。 章林峰手重重的拍在桌子上:“混账!”他强自压着火气:“你回军里,调你的第四师去河南,不能教他们过了黄河。要是没有过了河南,咱们在北平也呆不下去了……” 云清迟疑着,还是点了点头:“好。我听父亲的。” 不愿意打仗,尤其是这种惨烈的内战,可是,云清一句话都没有多说。 “父亲,儿子去河南,一定会竭力而为的。父亲请多多保重。”云清道,“与日本密约的事情,儿子该担责,但是父亲,绝对不能够让日本人在葫芦岛建立军事港口。那样的话,我们会被国人戳着脊梁骨骂的。” 云清抬眼看着父亲,言辞恳切。 章林峰抬眼,心里本来是一肚子火气,却又莫名的很伤感。他忽的想起来凌寒的话,每一次提起这件事,云清的伤大概是又深一层。这件事后,云清大病一场,性格大变,他这个父亲最是知情的。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儿……” 章林峰道,并不惯于表露感情,安慰儿子,章林峰语气淡淡。 “父亲保重。” 云清躬身行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65.日月其除(3)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南方的战事不是很乐观,杨倍磊退败之后,尽管奉军从北方调遣军队去支援南方战场,但是依旧连连失利。北方,田瑞和军队倒是愈战愈勇,东北军与田瑞和的做战也越发的激烈。 云清前去河南南阳一带指挥战斗,到与扬城交接地段,凌晨主动与云清联络。 不是联络关于如何协同作战,也没有更多的关于对方的战斗信息的交换,凌晨表示,请云清协同防护扬城三日,他要北上去看望凌言。 因为南方联军的北伐,战事吃紧,尽管是没有直接正面短兵接,但是,凌晨最近一直在练兵,布防。 南方来势凶猛,这次南方联军皆是新式队伍,是军校毕业的职业军人作为领军的主力,所以,他们作战勇猛,指挥得当,并且军纪很好,鲜少有欺凌百姓的情况,他们的队伍在进攻中颇得民望,一度扩大,战斗力很强,凌晨也并无信心。 不过饶是如此,他没有征兵。凌晨在心中暗下了决心,守城为上策,但是若是江文凯真是组织主力部队大举进攻扬城,饶是扬城易守难攻,但是十倍以上兵力差距,他们是很难坚持太久。如果真的是战事失利,他不会投降,但是,凌晨相信,他死后,凌寒有足够的政治智慧来解决扬城之后的危机。 只是,远在北平的凌言,他一直放心不下。 云清部队已经在附近,凌晨决定,纵情任性一次,不想再有遗憾。 ———— 此时,凌言的情况也真的不是很乐观。 凌言陷入昏迷的时间越来越久,咳嗽也厉害了起来,原只是痰里有血丝,后来,痰里竟然有血块,有时候,咳嗽的只是血。 协和的医生几次来诊治,也束手无策。 “现在没有控制肺结核的良方,不过是消炎镇咳缓解症状,其他的就是依靠病人的身体抵抗力。对于这样的疾病,所为医疗手段,一方面是药物,还有一方面,也是听天由命……” 已经是很熟悉的医生,知道他们能够面对现实,医生说的也并不是特别的委婉。 凌寒只得咬着嘴唇点头。 他不可想象凌言就真的会离开他,不甘心就这样的听天由命,第一次,他怨天尤人,对这样的天意愤怒不已。然而,无可奈何。 他们在国外生活多年,信任西医,一直采用西医手段治疗,既然也无良方,却也开始求诊中医。院子里熬着浓重的中草药,味道很苦。凌言闻着便是想逃避,清醒过来,在众人殷殷期待的眼中,也坚持着喝下去。尽管,也没有好转。 凌寒端着碗,用勺子将最后一口药喂入了凌言的嘴,药液从嘴边渗出,又滴到被子上。 凌寒拿着毛巾帮凌言擦拭嘴角。 “凌寒,我想回家……”凌言道。 凌寒点点头:“等二哥好起来,我们就回家。” “不,尽快……凌寒,我们在北平已经住了三十四天了,治疗就这样了……我,知道自己的情况,咳咳……我可能真的撑不住了。我想回家,见见大哥,然后就葬在祖坟吧……”凌言说的断断续续。 “二哥,不会的……”凌寒泪水倏然涌出,泪水一滴滴的掉落在被子上,凌言的手上。 凌言看着凌寒,抬手想替他擦眼泪,都有些脱力,只得放弃。 他无奈的苦笑:“别哭……生死有命……我很知足。” “二哥,你不会有事儿的,我们一直在想办法,也许中医会有效,还有,最近汤里加了东北的老参会补充体力,会好起来的。二哥……” 凌寒扶着凌言的肩膀,扶着他躺在床上。 “弟弟……”凌言低低的念着,呻吟格外的微弱。 “怎么?”凌寒俯身,细细听着。 “我想爹娘,想大哥和大姐,还有凌豪,我真的不遗憾了……”凌言的目光有些失神,眨了眨眼睛,又努力的睁开。“凌寒,明杰,曼卿,你都别哭了……” 所有人都明白凌言的病情,奄奄一息的状态,不知道哪一刻他就撒手人寰。凌言自己,更是明白。 他一直在努力的坚持着,希望能够撑过这样的劫难,活下去,活得更久,可是,他自己明白,现在连咬牙坚持的力气都没有。 呼吸都格外的困难,气管里淤积了很多的痰,有时候他都咳不出来。后来,换成护士子衿用吸痰器去吸,每次都是废了很大力气,甚至一度弄伤了喉咙……活下去格外的艰难,也渐渐成为奢望。 从生病到今日,他遭受了无数的痛苦,没有抱怨过半句命运,没有说过什么想法,也从来都说了无遗憾。 凌言比凌寒大两岁,实际上出生相隔都不到一年半,在母亲那里,自然是会多照顾幼弟一些,凌言几个月便只能由奶妈抱走了,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是放在奶妈房间养大的;他从小性格就很软弱胆怯,总是安静的呆着,不引人注目,过分的乖巧,却也不讨父亲喜欢。在一世英雄的父亲那里,他是被父亲认为懦弱的儿子,是最不像他的人。与凌言比肩出生又一同长大的凌寒争强好胜,性格鲜明,在少年时候,是哥哥的主心骨,及至后来,凌豪出生了,父亲更是不理会他们。凌寒一直对父亲很有怨恨,从不忌讳评价父亲的不当,但是,这话,从凌言口中从没有说出。他无怨无悔的爱着他的亲人们,尊重父母,守护着兄弟…… 屋里是昏黄的灯光,凌言的目光也渐渐的散了,迷失在昏黄的灯光中。 灯光仿佛暗淡了,那个倔强坚强的弟弟在他耳边抽泣的声音也越来越远了,凌言仿佛是看到了父亲母亲的身影,他渐渐的闭上了眼睛。 “二哥……”凌寒大喊。 “你镇定点!”曼卿按住凌寒的肩膀。 凌寒的状态格外的坏,曼卿知道此时的凌寒不是那个理智坚强的人,他脆弱,冲动而且感情失控。凌言几句话,凌寒就会忍不住的落泪,尽管曼卿提示过他,这样会让凌言徒增压力,然而,凌寒显然是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表现出的样子完全异于平时的自己,强烈的依赖着凌言,患得患失,惊恐不安。 不守在凌言身边的夜里,凌寒甚至失控到夜里自己抱着被子大哭。 曼卿看的出,凌寒其实是对于感情有强烈渴望和依赖的人,只是他之前日常表现的太过坚强和强势,让大家忽视了他的脆弱和不安全感。 “你别哭,二哥只是昏迷了,没事儿的。”曼卿安慰着凌寒。 凌寒的眼中挂着泪水,他点点头,泪水掉落。强自克制着自己,坐在凌言的床边,他伸手去握住凌言的手,只敢轻轻的握他的手指,唯恐是弄痛了他。 “大哥……”凌言在昏迷中呻吟。 这句话教凌寒心头一震: “我去打电话找云清要飞机,今晚送二哥回家。” “大哥……” 凌寒的话音未落,曼卿转身就看凌晨灰色长袍,戴着礼帽,携着一身的冷风快步走进来。 听着曼卿的声音,凌寒也回头: “大哥!” 凌寒站起来,看着凌晨,眼泪又止不住的掉下来。 凌晨拍了凌寒的肩膀一下,越过凌寒,到凌言的床前。 “大哥……”凌言的声音弱弱的喃喃,并未睁开眼睛。 “凌言,我在呢……” 凌晨应着,然而凌言又是一句呢喃,并没有回应凌晨。 “凌言……”凌晨皱眉。 “大哥,二哥昏迷着……”凌寒在一旁解释着。 凌晨也不由得脸色一变。披星戴月千里而来,是他对凌言的挂念,却未及料到凌言在病危昏迷中,还在念着自己。他强忍着眼泪,问询着曼卿和护士,凌言的病情是怎么样的。 凌言的病情,此前凌寒一直在电话里汇报给凌晨的,凌晨心中也有数的,只是看着病弱的凌言,连呼吸都是微弱的,面无血色,瘦弱枯槁,他仍旧是震惊,更是心痛不已。 凌言发烧,曼卿安排护士继续输液消炎退烧。任由护士扎针,凌言皆是没有反应,都如未知一般。 他时时的低低的咳嗽着,间或有痰堵在喉咙咳不出来,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子衿让明杰把凌言扶起来,让他略是仰着头,用注射器接着塑胶管插入喉咙,把痰吸出来。 插管的过程,极是不舒服,即使在昏迷中,凌言依旧是有些反抗,微弱呻吟着,只是他的呻吟和反抗都没有力气,根本不会有影响。然而,吸痰的过程也不是很顺利,折腾了许久,才将一口浓痰吸出来。痰里带着血,塑料管上也有点点血迹。这样的插管,很是伤喉咙,然而,也是没有办法。 这一番的折腾,看的周围的人,也尽是泪眼,连小护士子衿的手也略是颤抖。 凌晨手按在凌言的身上,心抽搐的痛。 “就是这样了吗?没有希望?” 凌晨问的话,并没有谁会这样问起,也没有谁能答。 “先生病的重,一直不见好,也有抗药了,怕是难……”子衿不知道情况,便是愣愣的做答。 屋里沉寂。 “不是,那个,也有好了的……有的大家都觉得没希望了的,就忽然也好了。不是我们都在给先生治疗吗?还是有希望的。”子衿忽的觉得不妥当,又补充着。只是,这样勉强的话,显然没有说服力。 凌寒忽的呼吸格外急促起来,痰堵在喉咙,连连咳嗽着,却咳不出来。子衿连忙又慌慌张张的帮凌言插管吸痰,可是,这次插管不是很合宜,凌言连声咳嗽着,呼吸更是不畅,也没有能够吸出痰。凌言的呼吸越来越弱,他喉咙只剩下呻吟的声音。 “让开……”凌晨吩咐子衿。 子衿一愣,凌晨已经是从子衿手中拿过了注射器,小心的把管取出来。他示意明杰让开,从明杰的手中抱过来凌言,将枕头靠在凌言身下,一手托起凌言的下颌,让他的头向后仰着。 “大哥,这样不行的……”凌寒看出来凌晨的意思,慌忙道。 他们都从军校出身,都熟悉简单急救的常识。凌寒立即看出来凌晨的想法。 凌晨没有理会凌寒,他一手捏住凌言的鼻孔,俯身就着凌言的呼吸,口对口,一下下的帮他吸痰。凌晨将痰吐在痰盂,接过凌寒递过来的水,漱口,再吸痰。几次三番,凌言呼吸才是通畅了。 “大哥……”凌寒已经满眼是泪。 屋中的众人也是满脸的惊骇。 凌言的肺结核是发病期,传染性极强,是以,他们都习惯性戴着口罩。凌晨的做法,被传染的概率是很高的。 “不要哭,你哭是有什么用。收了眼泪……”凌晨看了凌寒一眼,低声斥责他。 凌寒咬着嘴唇,却终究是忍不住,扭过头去,避开着凌晨的注视,手背擦了一把眼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66.日月其除(4)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这一夜,凌晨和凌寒一直守在凌言的床前。 凌言一直昏迷着,仍旧是时不时的低咳着,间或还是偶尔有浓痰堵住嗓子,凌晨便口对口的替他吸出浓痰。凌寒骇得不行,想阻止凌晨,凌晨只道,若是传染就已经传染了,听天由命吧。 及至后半夜,凌言的情况似乎是好了些,逐渐的退烧,呼吸也平稳了不少,也不再有浓痰了。他似乎睡着了,神色也好了一些。 “大哥一路的奔波,你休息一会热吧。我看着二哥好多了。”凌寒道:“他好久都没有睡得这么平稳了……” “没事儿,我不累。倒是你,你看看你憔悴的样子,仿佛生病的是你一样……说过你要镇定些,动不动就哭,成什么样子。” 凌晨道。 凌寒坐在小椅子上,低着头。 “我就觉得这一日日的真煎熬,不过是一个月,感觉比一年还要漫长。只要二哥能好起来,什么都好。” 凌寒道,仿佛是很委屈一般,声音也略是有些哽咽。 凌晨摇摇头,不以为然。 这一晚,凌言睡得很香。没有在噩梦和痛苦中频繁的醒过来,及至睁开眼的时候,也不是如往常一般的撕心裂肺的疼痛,痛得不能呼吸,恨不得再昏睡去。他调整着呼吸,觉得略是通畅一些,虽然依旧有些痛,但还是可以忍受。 凌言艰难的睁开了眼睛,一缕光照进来,有些刺眼. “凌言……”凌晨感觉到凌言在动,也立即醒来。 凌言惊喜的笑笑:“大哥……我是回家了吗?” 他想起来,昏迷之前,他跟凌寒说着,要回家。 “在北平呀……”凌寒笑凌言。 凌言愣了愣,环顾四周,还依旧是熟悉的场景,不由得自己也笑了。 “大哥,您离开扬城没事儿吗?”凌言问道。 “我一会儿走,不能久耽搁了。凌寒先送我回去,他再回来。我问过曼卿,你还是在北平治疗好一些,协和医院的药物更先进,医生诊治也方便。你坚强些,大哥等你好了回家。” 凌晨郑重的说道。 “嗯……让凌寒回去,别过来了,还有他们……” 凌言道。虽然卧病在床,但是,凌寒他们常念报纸给他听,他知道现在是怎么样的危机的局势。 “不用,真需要他回去的时候,我自然会安排。”凌晨握住凌言的手,微微用力:“一定要撑住,凌言,大哥等你!” 凌言点点头,浅浅的笑。 “好。教大姐和凌豪也不用多担心了。我很好……别伤心……” 凌言嗓子里轻咳着,咳嗽也缓解了许多。 凌寒与大帅府接洽,自南苑机场起飞,送凌晨回扬城。 一路上,凌晨问询着凌寒对时局的看法,凌寒很坦诚的说着,若是与南方联合也无不可,若是真是形势比人强,他也不介意易帜,听从南方政府。 “江文凯绝对没有说,一定要打败了各路军阀的斗志。他在政坛混了太多年,他纵使没有容人的雅量,却也懂得时局大势。北方虽然一时战败,南方大胜,但是,也不是说北方军队都没有任何作战的实力。如果我们真是再军事上难以取得战绩,在政治上肯示弱,他也一定会表示宽怀的。因为,我们的选择也可能是其他的一方诸侯的选择。如果他一开始对降将斩尽杀绝,那么此后的军阀肯定誓死一战,那不是他想看到的。” 凌寒说道。“何况,田瑞和这样的首鼠两端的人江文凯都容得下,都愿意合作,他没有理由不与我们合作。” 凌晨点点头,表示赞许。 “你觉得还战不战?” “不战,没有牺牲,算是保全了我们的兄弟,可是不战而降,必然日后不会被尊重,恐怕无论是南方军队还是北方的袍泽,都会取笑;战,还是用血来写的前程。怎么取舍,大哥决断。” 千米高空,凌寒端坐着,目光直视着前方。凌寒带着墨镜,本来看到的是一派平静,然而,却仿佛是看到了云层里的风波诡谲一般,内心汹涌。 他见识了太多的战争,难道,真的会冷血吗?并不能够,想到还会有无辜的兄弟死难,他都觉得心痛。内战征伐,血洒在战场的人,那陇边白骨,也是他人的儿子兄弟,是深闺梦里人。 凌晨冷哼一声:“你倒是会出问题?” 凌寒略是沉思:“我若是说话,怕大哥骂我,可是,还是觉得,有大哥在很好,有什么事儿,都有大哥担着……这样的决定,凌寒真不知该怎么办。” 凌晨笑笑,没有追问凌寒,凌晨相信,如果有一日,需要决断,他一定会作出正确的选择的。 及至到扬城,凌晨安排人给飞机加油之后,让凌寒直接回北平。 “你回去照顾你二哥吧,我也先不回家,有什么事情,我们随时联络。” 凌晨看着凌寒,说道。 穿着飞行夹克,带着墨镜,凌寒比穿着西装和军装都自如一些。站在阳光下,格外有着青年的朝气。 “我还想回去……也好。”凌寒犹豫着,应了。他忽的明白凌晨说的他自己不回家是什么意思,连忙道:“大哥你千万保重!” “没事儿。去吧……”凌晨道,拍了拍凌寒的肩膀。 凌寒点头,转身登上飞机,关闭机舱的时候,他向凌晨扬了扬手。 凌晨也跟他挥手,看着凌寒驾机扬长而去。 ———— 因为长江沿线奉军的溃败,南方军士气如虹,一路高歌猛进。 云清在河南战场遭遇南方军主力精锐部队。尽管,初期奉军的士气低迷,但是云清一线指挥,坚持阵地战,不肯后退,顶住了一连三波的进攻之后,南方军的进攻也减弱了。 战争陷入了焦灼。 阵地战的对抗白热化,硝烟中,是惨烈的战场。血染红了土地,尸横遍野。 云清靠在营帐的椅子上,熬了几日,他的眼睛通红。再能撑几日,撑到什么时候,他也不知道。 他只当自己就是父亲手中的剑,刺出去便没有想到回头,是刺伤了别人,还是磨了韧,钝了剑锋,他一点都不在意。这样坚持着,死在战场,倒是也不错。 云清忽的觉得心猛地像是被人握了一下,疼的哆嗦。他颤抖着手,从口袋里的药瓶中倒出了一把药,就着凉水,一饮而下。忽的想到了邵阳说他,这些药,比饭都重要。还真的是…… 人比想象中的要脆弱多了,还说什么壮士扼腕,其实,一点点药物的依赖,都是放不下的。 云清觉得有些头疼,有些困,在迷离中,渐渐睡去。 ———— 凌寒的飞机飞抵南苑机场,落地之后,发现南苑机场涌进来了一队军人。 凌寒连忙去查看,方知道是是在廊坊一带同田瑞和军队作战溃败下来的东北军。这些军人有近千人,在军营招呼着要空军的师傅给他们做饭治疗。经历了炮火和奔逃,他们很多人身上有伤,疲惫不堪。 南苑机场由东北军接管,虽然不是一支部队,但是眼下也是互相支援接应着。 “赶明儿爷去烧了文诗英的尸体去……爷守了半年的香山,想想救北区。他的徒子徒孙这么折腾我们,我们干嘛要然跟他舒舒服服的……” 一个士兵道。 “还用你去,咱们王将军肯定早去了……” 另一个士兵道。 凌寒听了大惊。 “你说什么?哪个王将军,什么时候派人去烧文诗英的尸体了?” 士兵瞪着眼打量着凌寒,旋即有人认出来凌寒: “沐参谋,咱们在廊坊败了,咱们是不是要回东北啊?” 凌寒气恼:“这事儿我哪儿知道。你跟我说,文诗英的尸体是怎么回事儿?” “王贤将军他们败下来后,那一队人去了香山,我听说他们一边跑的时候一边说,能活着到了香山,第一件事儿就是烧了文诗英的尸体。”一个士兵不以为然。 凌寒大骇,他立即明白是王贤在与田瑞和作战之后,溃败逃去了香山,愤恨之下,他们才要烧了文诗英的尸体。 文诗英的尸体因为杜祥和当时要安排国葬,又未及进行,一直停棺木在香山。 凌寒顾不得跟他们说话,到机场值班室要求电话接通肃王府,然而,章林峰不在;凌寒又托肃王府转接了在前线的云清,好在云清不久回话,电令肃王府的卫队立即赶往香山,去拦下王贤。 凌寒随即开车也赶去香山,想抓紧时间去拦住王贤他们的举动。如果一旦文诗英的尸体被奉军烧了,不仅仅是文诗英受辱,奉军也会失去民心道义,实在是一时意气用事,影响极大。 香山,文诗英停棺的寺庙,几十名奉军军人正在搬运柴禾,在寺院的后院堆积。 凌寒连忙下车,去阻拦: “你们干嘛呢?” “没见着吗?搬柴禾,烧了这庙。”一个士兵没精打采,满不在乎的说道。 “住手,都住手!”凌寒大喝着。 有人听到呼声,也都转向他,中间有人认出了凌寒,交头接耳的私语着,也有人问着: “沐参谋,怎么了?” “你们都住手,把柴禾搬走,谁都不许动文先生的棺材。” 凌寒大声吩咐着,气势威严。 士兵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要不要执行凌寒的命令。 “沐参谋,您这是哪儿来的命令?您不是早就离开东北军,先不卸职了吗?我这该不该叫你一声沐参谋啊?” 一个略是粗壮的军人走过来,他声音浑厚,带着浓重的东北口音,正是王贤。王贤是唐淮的手下的师长,与凌寒结交甚少,也算不上好感。 “你叫我什么没关系,我是代为传达少帅的命令的。一会儿肃王府大帅的卫队也会过来传达命令的。”凌寒道。 “多大点事儿?大帅的卫队就会过来啊?”王贤冷冷笑着,摇摇头,不相信的样子。 “他们南方军都说,是文诗英的精神,那句什么话,革命不成功,他们要努力,那话激励着他们呢,我琢磨烧了他的尸体,坏坏他的风水,没了这精神,是不是他们就别这么吃了火药一般的猛了。”王贤说道。王贤的话,甚至得到了一部分人的响应。 “你是败军之将,你还有脸在这里大放厥词!文先生是国民,是章帅和少帅都很尊重的人,现在少帅已经有了命令,你要是再胡来,后果你担当不起。”凌寒喝到,很是凌厉。在军中多年,凌寒身上有凛凛的威严。 王贤先是一愣,又自顾自的摇摇头:“嘿嘿,不信,我没接着命令……这柴禾也差不多了,烧了再说吧……”王贤道,示意着手下:“找个火把,点着了不就没这么多废话了……” 凌寒毫不犹豫的掏出手枪,朝他鸣枪。 “没人想试试我的枪法吧!我说道做到!” 王贤和士兵都不由得愣住了。 也正在此时,章林峰的卫队终于赶来,宣布着他们暂时接管这里,驱逐其他部队人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67.晴天霹雳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经历了命悬一线的一夜之后,凌言的病情逐渐有了起色。 凌言先是咳嗽缓解了不少,痰中的血色也渐渐的淡了;他的精神也随之好了起来,不会再轻易的昏迷过去,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多;继而,体力也逐渐恢复着,状态都好了很多。 过了元宵节,北平的天气就暖和了起来,柳梢露出新芽,鹅黄嫩绿。 凌寒虚扶着凌言,缓缓在院子里散步。 不过是六七天,就有这样的起色,很是不易。凌言自己也盘算着,什么时候可以康复,急切的想回家。 “二哥什么时候性子这么急了?病了那么久,不是一日两日的,怎么就想一天两天就得康复痊愈啊?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原就是养病更是需要时间的。” 凌寒道,半开着玩笑。 “我倒是也不着急,只是你,一直耽搁在我这里,这几个月可是什么没有做……”凌言道。 “云清在河南战场跟南方军正面对峙了十来天了,双方都有伤亡,也都很疲惫,现在进入僵持,彼此都没有什么大的军事动作。所以,倒是没有南方军进攻扬城,大哥也只是驻防,并不需要我做什么。大哥说了,要我安心的照顾二哥……” 凌寒道,扶着凌言坐下,又端了温水给凌言。 “二哥就当是可怜我,多收留我几日吧,我难得这么清闲一会儿。要是回到大哥身边,我又得当牛做马的供他驱使,冷不防就被他打骂……” 看着凌言好起来,凌寒的心情格外的好,一改往日的沉默,随意的跟凌寒和明杰逗趣儿。 “你啊……”凌言用手指了指他,没有说话。 “你也该回去看看大哥帮帮大哥的。大哥还好吧?”明杰突兀的问了一句。 凌寒皱眉,他自然知道明杰是问凌晨有没有被传染的事儿,心里不由得暗暗的骂着明杰是木头脑子。就算是再怎么担心凌晨,这样的事情,也绝对不可以教凌言知道,不能当着他的面问起的。 “大哥能有什么事儿?你想赶我走,没门儿……”凌寒一边说着,一边瞪了明杰一眼,警示着明杰不要乱说话。 明杰也旋即明白自己失言,便没有再说。 “你俩从小闲着就掐架,有意思啊?”凌言道。他不理解凌寒与明杰的争执,只道是他们还如少年时候那样,总是争个高低,事事都要较量一下呢。 “我本来好心,他说我要赶他走,他欺负我。”明杰张口就来。 “明杰,你就仗着二哥护着你,你总是耍赖冤枉我!”凌寒毫不示弱的争执着。 从小时候开始,两个人就不断的争执。凌寒聪明好胜,绝大多数都是他能赢,然后当凌寒宣布胜利,要从明杰那里赢的“战果”时候,明杰就开始耍赖。他根本打不过凌寒,最后只能凌言护着明杰。 这样场面,在少年时期,不停地上演。及至在北平的院子里,几个人继续着少年时候的争执,彼此都不由得笑了。 旁边,曼卿和子衿正在择菜,看着他们这么闹,也停下来手中的活,只顾看着他们笑了。 正在这个时候,刘妈进来说,有人来找三爷,跟在刘妈身后,是一个梳着两条辫子,穿着花褂子,藏蓝色裤子,怯生生的小姑娘。 “小婉?”凌寒仔细辨认着,才看出来这个小姑娘是当时绿萝在北平的佣人。 “先生……”小婉抬起头看凌寒,眼中都是惊惧,声音里也是颤抖的。她抬头,凌寒才看出来,小婉的头上是一块淤青,嘴角也是淤青,显然是被人打了。 “小婉,你怎么了?”凌寒走近她,看她。 小婉瞪大眼睛看着凌寒,她努力的思索着组织着语言,呼吸急促,格外的紧张,身体有些不由自主的颤抖着。 看着小婉的样子,凌寒便觉得有事情发生。忽的,凌寒觉得有些不妥当,若是小婉的事情倒还好,若是事关绿萝,在这里肯定是不方便说起的。他一时间有些目光闪烁。 “小婉,我们进屋去,你先缓缓,喝口水,一会儿再说……” 凌寒道,一边伸手要扶小婉。 小婉一把抓住凌寒的手,连连摇头,牙齿都打颤:“不,急,我很着急……是小姐很着急,日本人要她杀人,她不肯,就要杀了她……啊……好残忍……” 小婉忽然像看到什么样恐怖的事情一样,啊的大叫了一声,坐在了地上,瞬间满眼是泪,她呻吟着,捂着耳朵,闭着眼睛。 “啊……好怕。好怕……” 曼卿立即看出来,小婉是精神失常,连忙走过去抚慰她。 “不怕不怕,没事儿,这没有别人,没有人打你……”曼卿轻轻的拢过来小婉的肩膀,抚摸着她的背,安抚着小婉。 良久,小婉平静了下来。 凌寒看着小婉,缓缓的语气,一字一句的说: “小婉你跟我讲,怎么回事儿?你勇敢点……” 小婉看着凌寒,看到凌寒在眼前,她仿佛觉得很安全一般。子衿递过来了水,小婉大口喝水,平静着心情: “我,我要勇敢点。我不怕挨打,不是挨打……可是,他们不是人。他们……”小婉终于还是说不下去,颤抖着,瑟缩着哭了。 曼卿一脸的茫然:“是什么人?怎么了?” “小姐,是小姐……”小婉道,看着曼卿,忽的抓住凌寒的手:“小姐她之前是对不起你,我也不喜欢她那样对你。她有错,她不好,她做了很多不好的事情,可是,她真的爱你,你不会不管的,对不对?” 曼卿抬眼看着凌寒,凌寒回望了曼卿一眼,垂下了眼睛,没有说话。 “你的小姐是绿萝?”曼卿问小婉。 “是,是……”小婉点点头:“她,她真的是很好的人,对我很好,对很多孤儿都很好,都很好的……她漂亮,很多人都夸她,给她好多钱好多礼物,可是,只有先生你是对她好的,我知道。你帮帮她……她会死的……” 小婉凄哀的说。 曼卿简直如见晴天霹雳,又哭笑不得,一下子愣在原地。 凌寒握着小婉的手:“你跟我说,你小姐在哪儿?我帮她。她怎么了?你被谁打了?” 凌寒问道,不顾及曼卿的眼神。 小婉摇摇头:“我不知道,在哪儿呢?好黑,都是黑的,没有光,什么都看不见啊……什么人?他们都说我听不懂的话,小姐也说我听不懂的话,我不知道是谁?他们是谁?” 小婉的脑子不是很清楚,她艰难的回忆着,但是,显然,她所知不多。 “你在什么地方看到的你小姐?然后呢?”凌寒追问着,心急如焚,可是,又不得要领。“小婉,你坚强点镇定点,你要是想救你小姐,你好好回忆一下过程,你是怎么见到你小姐的?然后在那里遇到打你的人,你怎么来的我家?你说啊……” 凌寒追问着,小婉瞪大眼睛回忆着,却是一脸的茫然。 “我,我在小姐嫁家见到她的啊。你之前也去,常去的……我在厂子里做工,小姐家都给我们住了。我们好多人,好多人都住在她家,她好多年不回来了。可那天早上,她突然回来了。那天她们都去上班了,我下夜班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小姐回来了,我很高兴,可是小姐不高兴。小姐身后有好几个坏人,她们逼着小姐拿东西,不知道什么东西,小姐去找了,说找不到,说没有,他们就搜。他们把所有的柜子都翻了,都找不到。后来,他们要带走小姐,我不肯,我想小姐留下来,然后他们就打我,就把我和姐姐一起带走了……” “然后你们去哪里了?” 凌寒追问着。 绿萝在北平,她真的是被控制了。这是凌寒最近几个月第一次听到绿萝的确切消息,却是这样的悲惨。 “他们给我的眼睛蒙上了布,我看不见不知道去哪儿了……”小婉道。 “然后呢?”凌寒问。 “啊……”这一句问题,显然是刺激了小婉,她惊呼着,颤抖着,再是难说话。 “小婉,你清醒点,你在我家,你跟我说,绿萝发生了什么事儿!”凌寒抓住小婉的手,追问着,然而小婉恍若未闻,只顾着惊恐颤抖着。 曼卿一把推开凌寒: “你看不出来她的精神受刺激了!你让她缓缓才能说话!” 曼卿大声的呵斥凌寒,语气很是严厉,及至说完话,曼卿也觉得自己很是失态,又叹着气。她旋即也是明白,自己发火也不是因为小婉受到刺激,而是嫉妒绿萝。只要是绿萝的事情,凌寒就这样的失态,焦急。凌寒溢于言表,毫不掩饰的担忧刺激着曼卿所有的嫉妒。 凌寒低头,旋即点点头。他扭过头去,没有说话。 “你们别争了,看来,这个小婉姑娘确实是脑袋出问题了,她根本不敢回忆当时的事儿,只要一提起,她就会失控会发疯……让她安定一些,好一点了,再问她吧。”子衿道。 今天凌寒和曼卿都很失态,情况这样混乱,她也不明白。但是,护士的经验还是告诉她,这样下去不会有什么结果的。 子衿的提议得到曼卿和凌寒的赞同。子衿过来,安抚着小婉,待她安静一些,温言说着:“那,你休息一会儿,什么都别想了,别想那么些恐怖的事儿。等回头,你不害怕了,你想起是哪儿了,发生什么了,再说。” “可是小姐……”小婉皱眉。 “你的小姐不会有事儿的,放心吧……”子衿道。 虽然这样的话,毫无意义,但是,小婉显然是当真了,她点点头:“嗯,对,小姐不会有事儿……” 子衿无奈的冲着凌寒摇头,示意着小婉确实失智。凌寒也明白,小婉真的是精神出问题了。一时间不会有结果,子衿安抚着小婉,去隔壁房间休息。 曼卿起身,她长久的看着凌寒,本想说话,却最终又化为一声叹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68.慌乱无措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看着子衿扶着小婉离开,曼卿也失望的转身而去,凌寒一个人站了很久。 感觉到凌言和明杰一直注视自己的目光,凌寒望向两个人,略是歉意。 “二哥,我……” 凌寒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垂着头,一脸丧气的模样。 凌言略是轻咳着:“凌寒,我知道你是重情重义的。可是,你要知道分寸。你在她身上,经历了什么,这些你自己心里清楚,不消我多说。现在局势不好,不单是为了你,你也要保重自己。” 凌言嘱咐着,一字一句的说着,恨不得将每个字都说到凌寒的心里去。 凌寒点点头。知道凌言的担心,可是,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说不去理会这件事情,凌寒显然是做不到的。 “你回扬城吧,一会儿我教明杰打电话给大哥,安排你回扬城。”凌言忽的说道。 凌寒皱眉,望着凌言,一脸的抗拒。 “二哥,您别这样做……” 凌言叹气:“我知道这样强迫你,你不愿意。可是,每每遇到绿萝的事情,你总是会作出有悖常理,离经叛道的事情来。说实话,你在这里我不放心。你要是再出什么事儿,我只觉得对不起大哥。” “可是,显然绿萝是遇到危险了。她是我的朋友,我就这样走,这也太……”凌寒争辩着,又不好说难听电话,只是连连叹气。 “没有道义的恶人我做了,就这样吧。明杰你去打电话……”凌言道。 “二哥……”凌寒喊了一声,陡然提高了声音。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二哥也变得跟大哥一样的强硬不讲理,蓦地心里头都是委屈。“二哥也要这样逼我吗?至少,等小婉清醒些,我问清楚了情况再离开吧。我现在走的话,怎么安心?如果真的是我能力以外,我不能救她,我会有分寸的。二哥信我一次好吗?” 凌寒声音越来越低,满是悲戚。这段时间他压力一直很大,常常是不堪重负的感觉,终于看着凌言康复,却又出现这样的事情。凌寒有一种不断的被逼迫的感受,被逼到一个闭塞的角落,无可奈何,又无法转圜。 凌言长长叹息:“我何尝愿意逼迫你……算了……” 凌言摇摇头,无力的叹息。他终究是狠不下心,哪怕这样更教他多一些担心。 “凌寒……”凌言看着凌寒,看着这个眉目英挺的弟弟,他刚刚还欢颜笑语,而今愁眉不展:“凌寒,我只是怕你平白收到伤害。” 凌寒惨笑:“不会的,二哥。我扶你进屋休息吧……中午刘妈说给我们炖牛肉土豆,二哥最是喜欢吃的。二哥要多吃些,好健壮一些。” 尽管是凌寒心中一阵的慌乱,也只做无事一般。 ———— 纵使是凌寒心急如焚,然而,无论是子衿还是曼卿,亦或者是凌寒自己,都不能从小婉口中问询到任何更有效的消息。反倒是凌寒问得急了,小婉的情绪和状态越发的差了,甚至连凌寒都不认识,在凌寒着急的追问她的时候,吓得大哭大叫。 子衿拦住了凌寒,让明杰带凌寒出去。 “她很害怕去回忆,对她来说,那是她很恐惧的事情,是深渊,能够吞没她的深渊。因为恐惧她才变成这样子的。你这样着急的逼问她,适得其反的。”子衿道。、 “可是,如果她在不说,也许危难中的人就等不及了。”凌寒道。 子衿叹气,没有想到凌寒这样的不理智: “可你一再这样逼迫她,让她去想,她会越来越严重,可能精神分裂什么都想不起来的。甚至,慢慢的失去全部的意识,不管是回忆,还是认知……到时候,就永远都没有希望去想起来了。” “那我不逼迫她,她什么时候会好起来?” 凌寒问。 “别说是精神疾病,所有的病都因人而异,因病而异,你问我,她什么时候会好,回想起之前的事情来,我怎么会知道?不过,她会记得来找你,其实是想告诉你,怎么去救那位小姐的。只是一时间还是不能够回忆起来……” 子衿看着小婉,小婉因为被刚才凌寒的一通逼问,瑟瑟的躲在角落里。 这些说了如果没有说的话,显然得不到凌寒的满意。 这个时候,曼卿走了进来。她扫了一眼凌寒,只对小婉说道: “我有联系协和医院,有专门诊治精神病患的医生,他们建议送小婉过去治疗,先用药物让她能够安静平静下来……她这样紧张慌张的状态,是没有很准确的思维的。” “那我们什么时候送她过去?”子衿问道。 “如果凌寒要是同意,那么现在就送小婉过去吧。”曼卿的脸色不是很好看,语气也不善。 子衿应着,也觉得分外的不自在。曼卿不是很热络的人,但是也从来不疏远别人,现在这样冷冷的语调,很不对劲儿。 “好。那我们先送小婉去医院吧。”凌寒道。 既然是病,就算是怎么样的着急,都无济于事,凌寒沉下心来,略是思索,也知道曼卿的安排很是合情合理的。 “你们去吧,我不去了。我已经跟医生联系好了,你只管说明白情况过去就好。我留在家里照顾二哥。”曼卿道。 “明杰,你和子衿送小婉过去吧。”凌寒道,语气平平。他自然是看得出曼卿责备的样子。曼卿便是这样,她为人善良,若是真有事儿需要她做,她很难推辞;但是她也不是善于交际,强颜欢笑,能言善辩的人。她喜怒形于色,眼下,凌寒的做法让她觉得不安全,不愉快,那么她便是要表达出来。 明杰忙不迭的应着,示意着子衿去抚慰着小婉离开。 “小婉,你看外头阳光很好很暖和?我带你走走好不好?我们去别的地方……”子衿柔声抚慰。 小婉愣愣的点头。 明杰开车,小婉和子衿坐在后排。从上车之后,小婉有些胆小,所在车里的一个角落,咬着嘴唇,脸色苍白,一句话都没有说,甚至略是有些发抖。 “小婉,你看,外头又卖糖炒栗子的,你要不要吃?” 子衿柔声抚慰引导者小婉,小婉只是摇头。 子衿便也不做声。 “你不用心急,问的到就问,问不到就算了。等二哥好些,大哥叫我们回扬城,事就了了。” 明杰道,不以为然。 小婉皱眉:“你看凌寒那么着急,怎么是问不到就算了?” 一个多月的相处,子衿与沐家一家人的都很熟悉起来。与往常服务的权贵人家的高高在上不同,沐家的人都很友好,对她非常的尊重和照顾,渐渐的,子衿也愉快的与他们成为了朋友。不仅如此,明杰甚至一直在对她表示着很不一般的照顾与亲近,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子衿心里也是有些微澜。 明杰阳光而直率,坦诚热烈,与明杰的相处总是不用费心思,直来直去,有什么说什么。明杰的心底没有半点的阴霾,子衿只觉得轻松愉悦。 “那个人是凌寒的初恋,是一个艳帜高张的舞女,也不是什么好人。凌寒对那个女人很是痴心,为了那个女人受了不少苦。为了跟她在一起跟大哥吵架,离家出走,要跟曼卿离婚,前前后后可是折腾过一番。我宁愿是再也找不到她倒是平静些,要是真的知道她的消息,又不知道要搞出什么事儿来。” 明杰道,好不隐瞒的抱怨着凌寒。 子衿瞪大眼睛,很是意外,看着子衿,也甚是同情。 “竟然是舞女啊……我倒是看曼卿不高兴,猜到了点,没有想到背后还有这么多事儿。我一直看着凌寒和曼卿很是恩爱的。”子衿撇了撇嘴:“感情的事儿,真的是人前和人后不是一回事儿,比想的要复杂多了。真不能想象,凌寒那样的人,会作出这些事儿。看他照顾二哥,真的是感情深厚的很。没有想到他为了一个舞女会离家出走……” 明杰说的事实,让子衿一下子很难接受,连连哀叹着。 “也不是谁都他那么多事儿,那么复杂,你也不要悲观啊。”明杰道。 子衿笑笑:“没有啦……” 车停稳当,明杰下车帮子衿开门,手扶了一下车边框,很是绅士周到。 子衿不由得的一笑,先下车,又向小婉伸手。 子衿拉着小婉往医院里面走,然而刚刚走了几步,看到一个白大褂的医生,小婉忽的神色大变,大声的叫着,旋即一把推开了子衿,就往外跑。 子衿和明杰连忙去拦。小婉跑的极快,甚至连连撞了两个人,也不管,就一直跑着。 “拦住那个病人……”子衿求救着。 小婉这种一边跑一边撞人的样子,也教大家看出来她的异常,便有人帮忙拦一把。 小婉慌不择路,就开始在医院里跑。医院里有回廊花园,她闪躲着明杰与子衿,绕着回廊,跑得极快。 有一个路人看出来异样,伸手拦了小婉一把,小婉忽的就朝那个人手腕用力的咬了下去。 那个人大惊,连忙松开了手,用力推小婉。 恰是明杰也赶到,一把按住小婉。小婉疯狂的挣脱着,又咬又叫,真的是疯了一样狠命的用力。明杰连忙施展拳脚,将小婉的两只胳膊背在了身后,小婉使不上力气,摔倒在地,却依旧不放弃挣扎。有看到情形的护士医生递过来了塑胶管,明杰把小婉捆住,小婉这才没用力挣扎,却依旧低吼着,目光涣散失神。 “小婉,小婉……”子衿喊她的名字,可是,她的目光里显然没用意识,是谁都认不出来的。 病房里,医生给小婉打了安定针,小婉才睡去。 “精神病人一受刺激就会发病。先让她安静下来,等她平静了,我们在想办法治疗吧。” 医生道。 “一到医院,她忽然就性情大变,难道她恐惧的事儿和医院有关?”子衿猜测着。 “也许是恐惧医院,也许是建筑,也许只是某件衣服或者某个人的长相,什么可能都有,可是,也只有她好起来才能知道真相。”医生道。 子衿点头。 小婉一路的奔跑,挣扎,弄了身上和脸上都是土,很是狼狈。医院里有病号服,趁着小婉休息,子衿让明杰出去,给小婉换衣服。 然而,刚刚解开小婉的衣服,子衿就吓得惊恐的“哎呀”大叫了一声。 在屋外的明杰听声,顾不得其他,连忙推门进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69.泉城血泪(1)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小婉解开衣服的胸口,是一朵朵刺上去的樱花。子衿颤抖着手,将小婉的衣服脱下来,不只是胸口,还有肩头,后背,大腿,这样刻上去的樱花有数十个。小婉的身上,遍布着大大小小狰狞的伤痕。 这不是普通的纹身,而是完全不一样的办法弄上去的。有几朵纹身的伤口非常的深,是仿佛用铁钩匕首一样的利器划上去的;有几朵描摹的特别细致,莲花蕊都描摹了,仿佛是刺绣一般,那细致的几朵,在大腿,在胸前,充满了情-色的意味;有几处的纹身像是灼伤的……这些伤有轻有重,但是,全都是写满了屈辱与痛苦,看在子衿的眼里也格外的恐怖。 子衿一把拿了被子给小婉胡乱的盖上,再看不下去,也不由得颤抖着。 明杰过来,抱住子衿的肩膀:“别怕……” “她遇到的是魔鬼……”子衿颤声道,靠在明杰的怀里,久久不能平息心情。 明杰轻轻的拍着子衿,权作安慰。 “应该是日本人吧,日本人喜欢樱花,喜欢这些变态的担心……”明杰道。“我们去看看她的衣服上有没有什么痕迹吧。怪不得她会疯,一般的人也早活不下去了……”忽的想到了小婉一直在说,要去救绿萝,明杰也有些不祥之感。 子衿与明杰检查着小婉的衣服,只是几件普通的,略是陈旧的粗布衣服,也没有什么异常。衣服有外套,有棉服,子衿细心的检查着棉服,摸着棉服,忽的在棉服的最下端摸到了一个略硬的长方形的东西。子衿查看着棉服,棉服上头有一处线头拽开的口子,沿着那个口子从层层的棉花里取出来,是一个肩章。肩章上,有太阳的标志。 “这是什么?日本的东西?”子衿问道。 明杰拿过来看:“这是日军军服上的肩膀……”明杰查看着,肩章的后面写着三一两个字。 “应该是一件日军驻山东部队军服上拽下来的。而且,这个肩章,应该是少将军衔的肩章了,级别很高了,怎么会在小婉的身上?” “这是有人刻意藏进去的,应该是想告诉我们什么线索吧。藏的很细心,这样不容易丢掉。”子衿道。“小婉一直在说,去救她的小姐。也许,跟那位小姐有关系……” “你在这里照顾她,我去跟二哥和凌寒说一下。”明杰道,虽然这样说着,明杰也并不着急离开。“我找护士进来陪你一下?” “我没事儿,你去吧。”子衿道。许是因为刚才太亲昵一些的接触,让两个人都是有些不太自在。 ———— 子衿与明杰送小婉去医院后,房间里只留凌寒与曼卿面面相觑。 绿萝就仿佛是他们之间不可触碰的,不可说出口的禁忌,只要绿萝的名字在他们的生活中出现,总会瞬间给他们看似恩爱的夫妻关系笼罩阴霾。 事实上,绿萝的影响一直都会在,不只是过去现在,甚至在永远的未来。 曼卿灰心的想着。自己一直都是清楚这个事实的,为什么不愿意承认,为什么不愿意面对? 她明明从一开始就知道凌寒与绿萝的事情,她也一直都是爱着他的,为什么要互相折磨? 曼卿心中夹杂着恼火与烦闷,又交错着烦闷与后悔。她理直气壮的发脾气,然后懊恼着。 既然是心中都承认了绿萝,又为什么连自己也教凌寒为难?毫无意义。 爱果然是自私的,再怎么样自以为的深爱,其实爱的还是自己,还是需要被爱的。所以,还是会妒忌,还是会吃醋,不能容忍,不能宽容。 这个发现,让曼卿对自己也有些摇头。 “对不起……” 两个人异口同声,彼此望着,不由得苦笑。 “曼卿,我知道,我害你难过。但是绿萝有事儿,我不能不管……就算是不是因为我们的感情,我也不能置之不理。”凌寒道。 曼卿笑着点点头:“我知道,我不介意。我不该在这个时候跟你发脾气的。我只是,有点……” 曼卿摊手,摇摇头,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凌寒走进曼卿,轻轻的抱了一下曼卿的肩膀。他心乱如麻,念及着绿萝的困境,心中一阵阵的抽痛,可是,他的脑子是清楚的,知道曼卿的委屈。 ———— 明杰先是拿着肩章给凌言看的,问询着凌言的意思。凌言毫不思索的叫明杰找凌寒过来说话。 “真的要告诉凌寒吗?”明杰有些犹豫。 “我们担心他,但是也得信得过他。我既然答应他了,就不能瞒着他。这是他的事情,怎么处理,他自己做主吧。”凌言道。 明杰点点头,觉得有些不太赞同的地方,却又不知道怎么反驳。 “二哥就是太好说话了。”明杰嘟囔了一句。 凌言笑笑,没有理会明杰。 “我想去青岛……三一是日本关东军驻胶济铁路沿线部队的番号。他们的军部设在青岛附近,少将军衔的没有几个,他们肯定知道情况。我得去看看。”看着那枚肩章,凌寒果断的说。 众人皆是一愣。 “你这样贸然去,又能查到什么?”明杰不以为然。 “可是,不去什么都不会知道。”凌寒道。 “你是在北平照顾二哥的。如果你去山东了,你就看大哥饶不饶的了你。” 明杰不客气的说。 凌寒的眼睛一寒,可是,眼下他也顾不了这么多了。 “我跟凌寒一起去,至少去问问,如果查不到,也是甘心的。如果不去,凌寒会一生抱愧的。二哥的病情,我会委托医院的医生多照料的。” 曼卿道。 曼卿的提议,凌寒也有些愣住。 “我在你身边,才放心。” 一句话,几种理解。凌言点点头,许可。 ———— 因为奉军与北伐军交战,山东的局势很紧张。亲奉军的军阀贺定涛,田瑞的国民军和南方政府江文凯的部队陈兵山东境内有近十万军队。日本关东军在山东也有部分的驻军,尽管他们声明不介入中国内战,但是由于日本惯常支持奉军,是以,田瑞和和江文凯的部队也多了些谨慎。 铁路上都是运兵的专列,凌寒和曼卿搭乘的列车走的很慢。走走停停,走了一天一夜,才到潍坊,傍晚开始,就停在一个小站,及至晚上七点多,还没有继续走的迹象。车上的人们焦躁不安抱怨着,列车的服务人员也没有耐心。 “别嚷嚷了。现在这个大帅那个司令,仗打的没个头,当然他们运兵是老大。现在还让你们走就不错了,回头仗一打响了,铁路一炸了,谁都别想走。”一个列车员道。 “炸,谁敢炸铁路。那是日本人的铁路,关东军守着,谁敢随便的炸。” 一个人道。 “你说这是什么日子,就是日本的反倒是有恃无恐没人敢动了。这些大将们有本事打日本去,抓着小兵蛋子打仗,自家人打自家人,什么玩意儿……” 有人骂着。 车厢里起伏着大家的讨论。不少的人关注着政治,军事,说着局势,也说着这些一时的豪杰名将。 “原来说,东北的章少帅在秦皇岛建立现代军,打造精兵部队,是保家卫国,花了几千万买了飞机,结果呢,还不是民脂民膏打水漂,就打了内战?那些国外留学回来的将军,有啥区别?一样就是打内战……” 有人指责着。 曼卿看凌寒,凌寒神色有些暗淡,看到曼卿,略是苦笑。 “他们说的都对,自己的国土上,不敢惹的是日本人。我们,付出了那么多,牺牲了那么多,只打了内战。” 凌寒的声音里,只是苦涩。他们也是希望不要打仗,希望守卫民众,但是,辗转这么多年,到底做了什么? 曼卿握了握凌寒的手臂。 忽的听到了炮声,有人惊呼着,打仗了。 炮声连连,冲天的火光,在夜里格外的亮。可是,从常识判断,这样遥远的炮声,其实是有一段距离的。然而,炮火声连连不断,人们越来越惊慌了。安丘县城到潍坊还有三十里地,周边很多都是农村。显然,是有军队选择了在这里交战。 “我们下车,下车跑吧……”有人慌乱的喊着。 “大家别慌,别慌,车上安全……”列车员安抚着大家。 凌寒拢着曼卿:“没事儿,先等等……” 曼卿靠在凌寒的肩头,抓着他的手臂,平息着紧张。 车上的人们,有些人镇定的说着之前在看到直奉战争时候的情形,说着不算啥;也有人第一次经历这局面,紧张的不行。炮声连连,车厢里的孩子被吓哭的,惊叫的,女人们的抚慰,男人们骂街。 这一通炮火,持续了一个多小时。凌寒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这炮不得把城都炸了……” “这是南方军还是章大帅的军队啊,这炮可真不少。” 忽的,火车站涌进来了很多的官兵,藏蓝色的国民军服和番号,一看就是东北军的军队。他们慌慌张张的把人赶下车,然后要求火车即可开往济南方向。 宗昌的军队溃败。 火车上一团乱,有人但凡是有些不满意,便被枪托打。 “滚滚,都滚下去,谁不滚,老子毙了他……” 有人想去拿行李,还没有来得及去拿,就被推下火车。 一片混乱,惊慌哭喊声中,火车上的人都只能下车。不多时,挤满了宗昌的败军之兵的列车开出车站。 车站站台上的人们骂着,咒怨着,不知所错。 凌寒牵着曼卿,混在人群中下车。这是他第一次,作为一个普通百姓感受到的战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70.泉城血泪(2)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凌晨一点的火车站,熙熙攘攘,挤满愤怒抱怨,走投无路的人。 初春的深夜还有冷意,车站的几间办公室,候车室都人们占满,还是有人只能瑟缩的站在风里,等着明天早上才会路过的下一班火车。 凌寒与曼卿就坐在一个避风的拐角处,曼卿趴在凌寒的膝盖上休息,依偎着取暖。外头实在天太冷,曼卿连连打着喷嚏。 凌寒解开风衣的口在,把曼卿包在自己的怀里。 “你一定要跟我来,可是受罪了。” “我要跟着你才放心。你记不记得以前,我们一起躲在山下久和的房顶,也是冻得哆嗦,当时,没有想到会是夫妻呀。”曼卿缩在凌寒的怀里,低低的说。 “我知道你不想娶我,我也不想成为你的负担,但是,我真的爱你啊。” 拽着凌寒的袖子,曼卿微微动力。 “胡说。”凌寒道。 火车站喧嚣着又再度涌进来很多人,土黄色军装的南方政府军。宣布接管了火车站。人们习惯了来来去去的大帅,也没有什么惊慌的。只是哀叹着又因为你们打仗,我们在这火车站受冻。有一个军官模样的了解了情况,说着他们也要去青岛,联系着潍坊站,让多挂几列车,把群众也捎上。 群众一下子被士兵的亲民友好打动,纷纷的表示着支持南方军。 南方军军人中很多年轻的士兵,在冷冷的风里,脸蛋被冻得红扑扑的,被人们围着表示着称赞,还有些不好意思。 坐火车还是有这般奇遇也是不多,凌寒与曼卿再度乘车。因为只是多挂了几节车厢,人多车少,他们只能很拥挤的站着。汽笛长鸣,白烟升起,火车缓缓离开车站。 及至在列车上,却听闻着说宗昌的军队溃败,南方军各个斗志昂扬着。群众们纷纷的感叹着南方军的军纪好,议论着他们统一也是不错。 然而,车刚刚过潍坊,便停下来,军人们去打探交涉,才知道是日本关东军切断了胶济铁路。 之后,南方军奉命集中全部进攻济南,与贺定涛在济南的部队决战。与此同时,也听闻贺定涛求救于在青岛的关东军,请求关东军协助他去打江文凯的南方军。关东军切断胶济线就是出于阻止南方军的目的。 此时,胶济铁路停止运营,到青岛所距甚远,火车转道济南。火车里的人,有人自济南方向出发去青岛,眼下,不能到达目的地,那么许多人愿意返程。南方军因为已经挂上了火车,也不忍滞留在此处的群众,答应将他们带回济南。 曼卿探寻着凌寒的意思,凌寒果断的说,我们也去济南。 “不是去青岛的关东军部探寻么?”曼卿问道。 “如果贺定涛真的求救关东军了。关东军怎么也不会放过这从天而降的机会的,他们可能会到济南,到时候,我们在济南也是一样可以打听到消息。而且,到时候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呢……眼下这个时候,有比找到绿萝更重要的事情。”凌寒道,目光坚定。 曼卿点点头。 ———— 南方军进攻济南,贺定涛军队望风而逃,南方军很快占领了济南城。 然而,也是几乎同一时间,应贺定涛求援而来的日本军也占领了医院,报社等地,并且用沙袋筑起堡垒,设置活动电网,宣布为其控制区,不许华人接近。 此时,凌寒与曼卿也随着南方军的某一旅抵达泉城。 因为其他部队已经占领了济南,这群小伙子们并不需要参加战斗,他们各自归队,同样有着胜利的荣光。 这一路上,凌寒与士兵们随意的说着话,渐渐的也熟识了。有一个叫朱伟的营长,毕业于广州军校,他老家是朔州人,与凌寒同乡,两人年纪接近,交谈就多一些。从朱伟的一些交谈来看,凌寒也很赞同,南方军比北洋系的军队更具备一些现代化意识,他们能打赢贺定涛并不意外。 朱伟要归队,凌寒与曼卿也先找到了酒店住下。 凌寒与曼卿都没有到过济南,出了酒店,寻觅着去吃饭,却发现市中心的医院,教堂到处都是日本人正在设置的防御工事,一代代的沙袋用军车运来,铺设着电网,大老远的挥舞着东洋刀闪闪发光,说着让人们远离的话。 吃饭也没有心情,随意的吃了点便饭,凌寒与曼卿往回走,却发现酒店不远处的街道口也铺设了活动电网。 “离开这里,你们。”一个士兵说着很不标准的中文。 “我们住那个酒店。”凌寒道。 “我们奉命,戒严,不许进入。你们,走!”日本人指挥着。 “可是我们的东西都在酒店,我们已经办理了入住啊……”凌寒气结。 在自己的国土,被随意的驱赶。 “我们的长官住这里。滚,滚……离远点……”士兵挥舞着刀,根本不听凌寒的解释,许是他也听不懂汉语。 “对不起,长官……”曼卿开口说日语:“我来自于东京。我和我的朋友住在这里,让我们回去可以吗?” 士兵疑惑的看着曼卿:“你是日本人?” “对。我毕业于东京医科大学,是在这里工作的医生。”曼卿的日语很是流利。听到日本军人说着他们的长官住在这里,曼卿知道,凌寒一定很想留下来。混入那群日本人中,他们才有机会得到消息。 士兵旋即去跟他的长官请示,不多时,一个高级军官过来,放她进去。说着,他们的戒严都是为了保护侨民,让曼卿受惊了。 “我的先生……” 曼卿解释着。 日本军人看着凌寒,显然对这个面色清冷的年轻中国人不是很友好,不过,在曼卿的期待中,还是放他们进去。 日本军人说着自己也是来自关东,似乎是鲜少遇到女性同乡,那个人不停的跟曼卿攀谈这,诉苦着自己在山东不适应气候,身体有些问题,一直经常闹肚子,讨教着曼卿的解决办法。曼卿只好随口的应和着,建议着去吃药。日本军人热心的把曼卿和凌寒送回房间,仍旧热心的聊天,丝毫不顾及凌寒无奈的叹气,直到曼卿说自己需要休息,强行关上了门。 “废话真多。”凌寒没好气的说。 曼卿陪着笑给凌寒倒水:“不是敷衍他么,先生吃醋啊?” 凌寒苦笑:“倒不是吃醋。只是,日本兵就这么明目张胆的占领了济南这些地方,后续不知道怎么处理呢。在自己的国土上看他们这么猖狂,太憋火了。” 凌寒接过水,大口的喝水。“看看江文凯有什么政治智慧来解决这事儿吧。” 穿梭于日本军人聚集的酒店餐厅,日本人都关注着占领济南的欣喜,嘲笑着贺定涛的软弱无力。听闻着他们的交谈,在青岛的日军是如数的到济南了。然而,少将军衔的军官却是一个人没有看到。肩章没有编号,是不能看出来是谁的,只能一一排查。 一会儿,门口遇到曼卿的老乡过来与曼卿攀谈。曼卿心思一动,拉着这个老乡道房间里聊天,全然不顾凌寒眉头紧皱。 “我有一位同学,她曾经托我找她的表哥,说她的哥哥在关东军任少将,在胶济铁路驻扎。可是,表哥跟她失去了联系,她请我找到那位将军,请他给妹妹写信。是我考虑不周到,还忘记那个人的名字了。我们这里的少将有几位呀?有没有办法能够打探到那位少将?” 曼卿问道,流利的日语,谦卑的体态,日本军官一时间没有任何的怀疑。 “东京人吗?七个少将中好像没有东京人。”军官道。 “不是,不是东京人,可能是关西大阪一带过来的,口音有关西口音。”曼卿只能胡诌。 “关西?来自于关西的水谷君,他已经五十几岁了,不能与你有年龄相似的妹妹吧……” 曼卿打听着日本军官关于他们几位少将的讯息,甚至,军官答应晚点带曼卿去一位他比较熟悉的少将军官那里问问。曼卿忙不迭的致谢。 送走军官,曼卿一一解释给凌寒听。凌寒刚刚一个人喝了一壶水。 然而,这些信息也不能确定到底谁会跟绿萝有关。 “你用心了。”凌寒道。 曼卿惨然一笑。 为什么主动去做这些?曼卿也很难解释自己的想法,她不希望看到他的任何担心和失望。 “不过,单是只知道这些,要是想找人还是很困难的。”曼卿道。 “本来就不是一蹴而就容易的事情,若是正常情况能混进去也许是有个蛛丝马迹,不过他们也是初来乍到到了济南,恐怕更是难找到。”凌寒道,他虽然着急,唯恐绿萝有不测,却也是理智的知道,绝非容易的事情。 晚上,凌寒与曼卿一起,跟随那个军官去向他的朋友问询着。那个军官是一个三十几岁的年轻军官,虽然身材不高大,但是声音很大,似乎是与人争执。 “我们就算是占领,也是按照军事的规则,我们占领的医院,不会让你们做那些阴沟里老鼠的行径。” 电话的争执持续了很久才挂断,日本军人带曼卿,凌寒进屋说话的时候,年轻少将仍旧余怒未消。 作者爪子受伤,目前是独臂女侠阶段。您看到的每个字都是作者一只爪子敲出来的。如果日后有断更,请海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71.泉城血泪(3)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我们军人的荣耀是在战场上,拼杀得来的,去杀死敌人,拼得土地。而不是像伊藤少将这样凭着阴谋,暗杀,间谍去获胜,他们就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见不得光,见不得人。” 年轻的少将军官发着火。挂断电话,才反应过来,尚有客人在屋。 他的朋友,那个年轻的军官介绍了曼卿所说的情况。 少将军官回忆了一下,似乎也没有几位来自关西大阪的军官。反倒是,他一撇嘴角:“你总不是说的那个伊藤吧。贼眉鼠眼的,个子很小,到时候会说中文。他哪里算得上什么少将军官?他是一个阴谋小人,只靠自己懂些医,控制女人死士当间谍,搞暗杀,就这样混了一个军衔而已。他的存在,是对,所有的少将军官的侮辱”。年轻的少将军官很是凌厉。 他的朋友随声附和着。 “曼卿,你问他,他说的那个人,是什么样子的人?说我当时听朋友讲,说他是一个会些中文的日本人。” 凌寒低声对曼卿说道。虽然曼卿有些不明所以,依旧是用日语问询着。 “那个混蛋确实是会写中文的。还是很喜欢中文的古书。他个子很瘦小,干巴瘦,长得就像个老鼠一样尖嘴猴腮的。中文说得磕磕绊绊的,却喜欢跟我们显摆。china……”少将似乎想说什么侮辱话的,但是看到了凌寒还是打住了,没有说出口。 “不是你们找的那个朋友吧?”少将有些不太高兴。 “那不是了,太太的朋友,是一个个子很高,威武的人。” 凌寒解释,曼卿翻译着。 “那这样的人关东军里好像没有。”少将军官道。 “也可能是我们的消息不太准确。让我回头再问问我同学,到时候我再跟您联系来。” 曼卿的日语很流利,同他们随便的又说起来东京的风土人情。说到了后来。几乎少将军官也要把曼卿当作是朋友,约好了改天再聊,曼卿与凌寒才告退。 ———— 回到房间里,曼卿发现凌寒的脸色不是很好看。 “你怎么啦?难道他说的那一位医生就是可能绑架绿萝的人。”曼卿问道。 “应该就是他,我见过他。一个长得很干瘦的人,他一直在威胁绿萝……我去济南医院看看。曼卿,谢谢你。”凌寒说着,收拾了一下衣服,检查了腰间的枪和子弹。凌寒的神色严肃,却没有丝毫的犹豫。 “等等……”曼卿抓住凌寒的手:“我跟你一起去吧。” “曼卿不行,这太危险了。”凌寒拒绝。 “你去才危险。我装病,让他们送我去医院好了,然后你跟着过去,到时候你趁机去打探,也许能够找到他。”曼卿认真的说道。 曼卿说的话未必不是解决的办法,只是凌寒心里头仍旧很忐忑。 “让你跟我冒这样的危险,我怎么样都于心不安。” “凌寒,选择了你,我真的从没后悔过。现在这么做,我也从来都是无怨无悔。” 曼卿微笑着看着凌寒:“反正是你自己去,我不放心,不准你去。你必须得带我去。” 曼卿如此固执,凌寒只能应下。 曼卿开始装肚子疼,然后,凌寒去找刚刚那位朋友。说请他们派一辆车,送曼卿去医院,曼卿有些慢性阑尾炎,需要输液。那位年轻的军官,对曼卿颇有好感,迅速找了一辆车,亲自陪同他们去医院。一路曼卿微弱的呻吟着。断断续续说着感激,那名军官很是受用。 及至到了医院。医院已经被日军所控制,原来的很多病人都已经被转移出去。医生和护士在噤若寒蝉中为这个说汉语的“日本人”诊治。 借着治疗的缘由,曼卿请日本军人出去,问询着医院护士情况。 “这里看起来人很少呀……”曼卿道,随口问询着。 “这里的病人呢,只有二十几位重症的病人,是我们医院,院长,反复请求才能留下来,在这里诊治的,其他的病人,都被转移出去强行出院了。还有。就是日本人了,你倒是,这几天送过来唯一的一个中国人?” 护士听曼卿虽然刚才讲日语,但是现在说汉语也很流利,看曼卿语气友好,便认为她是中国人了。 “这里,是由日本的军人来接管的吗?在这里,你知不知道他们在哪里工作?” 曼卿问道。 “嗯,在三楼的院长办公室有人。在这边一楼的实验室里。有几个日本的军官。”护士道,并不觉得这些事情有什么需要隐瞒的。她倒是想着,有什么把这些人赶走了才好。 ———— 按照女护士所说的情况,凌寒到了一楼左边的实验室。实验室里只有两个人在忙碌其中一个瘦高年轻些,另外一个正是伊藤。他们忙碌的操作着,不时用日语对话。 “他们在说,这些反应要在两个小时候完成,细菌量达到最大值。” 曼卿凑在凌寒的耳边翻译。 “这是沙门氏菌,一会儿要融进糖水里,提供给仍旧在医院的病人,让他们感染……要混进医院里食堂,让医生护士也感染。” 曼卿翻译着声音有些颤抖,瞪大的眼睛里都是惊恐。 “那个军人说他去茅房。”曼卿声音刚落,那个瘦高的军人就离开房间。 凌寒一个闪身就进入了房间,手中的枪指着伊藤的头。 “别动!”凌寒冷冷的喝道。 伊藤一愣,旋即又冷静下来。他举着手,徐徐转身,看到是凌寒,并不意外。 “绿子小姐的痴情的情人,你是找绿子小姐吗?如果是的话,我建议你放下枪,我们好好说。” 伊藤道,仍旧是不标准的中文,生硬,听起来很不舒服。 “放下你手里罪恶的药瓶。”凌寒道。 “你如果杀了我,你就永远都不知道绿子小姐的下落,不知道她是怎么样的在绝望中思念你。” 伊藤道,冷冷的说。 “畜生。”凌寒低吼,是盛怒之下,嗓子里的声音。从小婉的遭遇,凌寒便是知道绿萝必定是境况悲惨。 “她一直在思念你,在昏迷中都念着你的名字,那个时候你一定跟你身边漂亮的妻子共度良宵。如果你想救她,就放下枪,跟我们合作……你们中国人说,齐人之福……” 伊藤狞笑着。 “告诉我,绿萝在哪?”凌寒问。 “你觉得在你的枪口下,我会说吗?大日本的军人,不是懦夫。”伊藤道,拒绝回答。 “你的同伴儿一会儿就会回来,如果他回来,就会惊动更多的人。我不想跟你们纠缠,说,绿萝在哪儿?要不然,你就死。”凌寒道。 “你听到我们说的了,就没得选择。放下枪,跟我合作,不然,你不会知道绿萝在哪里的,你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她过着怎么样的生活。永远……”伊藤狞笑着:“你一直不敢开枪,你舍不得她……” 这是心理的博弈,谁看的重,谁就先输了。 这个道理,凌寒懂得。他的手有些颤抖。 曼卿望着凌寒,也很是急切。 时间在流逝,多一分钟就多一分的危险,气氛是凝固一般的紧张。 “放下你的枪,和我合作,你和绿子小姐都有很光辉的未来……”伊藤道。 门把手一动。 电光火石的一刻,凌寒一把勒住了伊藤的脖子,手中匕首挥出,刺到了伊藤的心脏,在伊藤不可置信的眼神中拔出刀,用旁边的一团纱布堵住了他的胸口;旋即又猛地开门,匕首扎入了那个军官的胸前,凌寒顺手将他带入屋内,又飞快的把门关上。凌寒的动作利落,一气呵成,连杀两个人时间也不及一分钟。 曼卿看的目瞪口呆,不是因为看到杀人,而是没有想到凌寒会真的杀了伊藤——他们千辛万苦到了济南,找到了伊藤,马上就会找到绿萝,而凌寒竟然放弃了。 “凌寒。”曼卿握住凌寒的手臂,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来,我们得尽快把他们的尸体放到太平间,不要让别人发现,不要把事情闹大。” 凌寒道。混迹政治多年,凌寒敏锐的知道,此事的南方军必然也是紧绷着弦,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是很大的压力。 曼卿听着凌寒的安排,用纱布,白大褂等将伊藤和那个军人的尸体的伤口盖住,然后两个人用运送药品的平板车将他们的尸体拖到了太平间。在黑暗的冰冷的地窖里,凌寒将他们的尸体放到了最里面的位置。然后,他们重新回到实验室,将所有的细菌销毁。 “他们就是魔鬼,跟他们没有条件可讲。一旦去跟魔鬼谈条件,做交易,屈服他们,以后便是步步屈服,动弹不得。绿萝是一个人,这些,所有可能被他们伤害到的人都是儿女恋人……” 处理完最后一瓶细菌,凌寒说道。 酒精灯燃着蓝色的火苗,烧杯里的液体已经沸腾,发出汩汩的响声。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曼卿道,不知该用什么话来安慰凌寒。“也许,别的机会我们还能找到绿萝的。” 凌寒点点头,没有说话。 “那一会儿,我们回去之后,我就说我们离开济南吧。”曼卿道。 “离开酒店,我们得把这件事情告诉江文凯。日本人太过歹毒,绝对不可以对他们有让步。”凌寒道,他目光明亮,语气依旧的镇定。 他们在用细菌做实验,将细菌用在普通人身上。如果一旦这里被日本人所占领,那简直是人间地狱。 尽管,刚刚听着绿萝的事情,他的心一时间心如刀绞,一时间天翻地覆,但是,这样的形势下,他有着一个卓越的军人的理智。他知道,自己要做的事情还很多,绝对不是纵情的时候。 曼卿点了点头,应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72.泉城血泪(4)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曼卿回到了床上,将很多药流进了垃圾桶,看着剩下了不多的液,又自己扎上了液,安静的等一瓶液输完。 期间护士来查房,似乎是没有发现什么,亦或者发现了也只当不知道。 曼卿侧脸看着坐在床边椅子上的爱人,凌寒的睫毛很长,低垂着在眼睑上有一层细微的阴影,清瘦的脸颊越发是显得轮廓很深。他的神色很平静,一直沉默着,身体一动不动。 结婚两年多,曼卿足够的了解凌寒的性格,他从来是外表沉静甚至有些冷傲的人,但是内心却深情而澎湃。越是激动,痛苦的时候,凌寒反倒是一句话都不会,只是咬牙苦撑着,沉默着。他压抑自己的痛苦,从不会尝试向别人说。曼卿记得有一段时间,凌寒过的太过煎熬,在夜里哭醒——他实在是一个内心很感性的人。 曼卿知道凌寒看到在想念绿萝,也许很自责,他没有为了绿萝去妥协。他的身体僵直着,是强硬的坐着的姿势。 这是她的爱人,看到他的伤心,她一样的伤心难过——哪怕是他的思念,因为另外一个过分美丽的女人。 曼卿忍不住向凌寒伸手,想去握他的手。 曼卿的手上输液,一晃动带动了药瓶也在动,惊动了凌寒。凌寒扶了曼卿一下:“怎么了?你要干什么?” 曼卿摇摇头,只是手指轻轻的拉住了凌寒的手。凌寒的手,冰凉。 彼此对视中,凌寒也读的到曼卿眼中的关切,温柔与爱。 “我没事儿。”凌寒道,他的目光很平静,眼里是深如海的悲痛。 输液瓶子里的液已经不多,凌寒帮曼卿叫来了护士,拔了液,然后又找那个在车里休息的年轻军官送他们回去。 车里,曼卿靠在凌寒的肩头,两个人的手紧握着。旁人看来,是曼卿虚弱的靠着先生,没有人知道,他们经历了怎么样的抉择与惊骇。 ———— 次日清晨,曼卿和凌寒就以去办事的名义离开了酒店。二人去往南方军所在地,在军营去找那位叫朱伟的同乡。朱伟兴奋地说,刚刚一个小时前,总司令江文凯已经进济南城,目前济南已经大部分由南方军控制。南方军正在与日军进行协调,要求他们撤去工事,离开济南。 知道江文凯已经到了济南,并且就在军营,凌寒连忙表明身份,要求去面见江文凯。朱伟知道凌寒的身份,略有些不悦: “兄弟,你这个就不厚道了,你这怎么都不说呢?你现在说你又让我拿什么信?你?” “兄弟,对不起,当时没有能够实言相告。那会儿情况混乱,我也是来办私事的,不过我现在真是有要事要见江先生。我与江先生是旧识,他知道一定会见我的。”凌寒解释道。 “你与江先生是旧识,但是,战前我们还是敌人呢,你若是对他有什么不利,我怎么交代?” 凌寒无奈的把自己的枪拿出来:“这样可以吗?我手上没有任何的武器,不足以对江先生有什么危险。” 正在此时,南方军的外事官员齐伟民走过来。他曾经是文诗英的秘书,凌寒与他有一面之缘。见到凌寒,齐伟民也很是诧异。凌寒解释,并要求见江文凯。齐伟民表示理解,代为传达。凌寒顾不得再跟朱伟多解释,只是拱手表示着歉意。 会议室里,江文凯正在与部下商议,关于要求日军撤离济南的事情。 “我一路过来,在很多地方,见到他们在设置着工事,布置移动电网,堆放沙袋,并且严禁我们的国民进入,这不是岂有此理吗?告诉他们他们,这些行为是侵略行为是占领行为,要求他们必须在3日内撤出所有的工事,撤离济南,不然的话我们将他们视为是不友好的战争。”江文凯严厉的说道。 “可是,日本人说他们只是保护侨民。他们说没有任何不友好的行为。”之前曾经与他们有过接触的,一名部下说道,并且拿了一张传单给江文凯看,传单上写着是日本发布的信息。 “济南一处,中外杂居,战线缩小,有所扰乱,良民恐慌。日军临此,固期保护日侨,而日侨混在华境,日军保护之法,不得不选择中外侨期一并而护,实为常法。本日纬十一路日侨万屋商店、大马路日侨山东仓库会社、二马路航空处,纬十一路总监部制造处等,流氓便袭掠一空。日军治扰,流氓误损其命,诚可悯也。由来日军不放空弹,不用空喝,无论中外不逞,若有接近日军所守地域,非有预先派人表示诚意,不然枪杀不论。特此布告。” 江文凯气的冷笑:“胡说八道,强词夺理。” 正在此时,齐伟民带着凌寒与曼卿过来,双方互相了解了一下情况,凌寒开门见山的说自己在医院的所见。 “日本人在做细菌试验,他们甚至想用病人和普通的医生护士感染沙门氏菌。他们是毫无人性的,必须把他们赶出济南城。”凌寒道。 “你是什么人?有什么说话的立场?” 南方军与北方军作战已久,凌寒的身上贴着的是军阀的标签。很多人对他很不信任。 “在日本人面前我们都是中国人,都是同胞,我没有任何的恶意。” 凌寒坦承的说道。 江文凯点点头:“我相信你。这个时候咱大家不必争论了。沐先生之前与文先生即是忘年交,曾经资助过我们的革命事业,沐先生是绝对可信的人。沐太太曾经救助过我,也曾经为我们的革命事业做出过卓越的贡献”。 有江文凯如此信誓旦旦的作保,也没有人再怀疑凌寒。 “济南商埠本是中国领土,日本竟敢公然出面声称保护,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齐伟民道。 “什么流民事件?”江文凯问道。 “今天早晨,有个饥民,到纬十一路中国人开设的食品厂内拿了点吃的,被日本兵看见枪杀!”齐伟民回答:“他们是强词夺理。” 江文凯怒目圆睁:“你去通知日军,请日本驻济南领事来司令部谈判”。 江文凯义正辞严,果敢勇为的安排着。 尽管凌寒素来对江文凯印象不是很好,总觉得他太过于隐忍,阴谋,但是看他在这样的事情上如此的果决,也心生佩服。想想之前他们见到还曾经大打出手,江文凯比凌寒大近十岁,自然远不是凌寒的对手,几乎是被凌寒按倒揍的。而如今江文凯身居高位,也只当什么都没有发生,光风霁月,并没什么介意,凌寒甚至觉得自己是小人之心了。 “曼卿,凌寒,我暂时顾不得你们。刚刚占领济南,我还有许多地方要去查看,有许多事情要安排。齐伟民主任暂时负责交涉事务,在交涉署办公。你们现在在那里先休息一下,还有我们的保护你比较安全。曼卿懂日语,或许还能帮得上交涉公署的事情。”江文凯周全的安排着。“凌寒说的很对,现在我们的立场是一致的,一定会把日本人赶出去。” “好。”凌寒道。 凌寒与曼卿暂住在齐伟民的交涉公署。次日,又随齐伟民到司令部。 日本领事如约前来谈判,江文凯依旧很严肃强硬,他正面提出要求说: “贵国士兵在济南市区高筑防御工事,实是引起我国人民之恶感,易招纠纷。为防止意外冲突,请贵军先行撤除一切防御工事。” 日本领事没有往时的趾高气扬,当即回答道:“总司令言之有理,我军马上照办。”当天晚上,日军在济南马路上建的防御工事迅速撤去,日军撤回原驻地点,济南城内顿时不见日军巡逻车踪影。 齐伟民约了朱伟与凌寒曼卿查看日军撤去防御工事的事宜,凌寒真诚的向朱伟反复致歉,朱伟便也笑笑。 “看在你是同乡的份上,我就不怪你了。不过,你看,我们南方军一来,日本人就都撤走了。你瞅瞅贺定涛他们干的叫什么事儿?引狼入室,现在屁股尿流的跑了。就这点,我们比你们什么章帅厉害多了吧。就算是你们家,也一直是死守扬城,不肯半点多出力的。” 朱伟很是直爽,看着日军撤去的工事,他心情很是痛快。 评价章帅如何,夸奖江文凯如何,凌寒倒是不介意。不过,说大哥,凌寒很是不情愿。 “扬城这些年没有遭受战争,安居乐业,才有你能够安安稳稳的去读军校,沐家付出的心血一点都不少,你是军人,也该知道不打仗又不被屠戮,这来的有多难。” “是了是了,你们沐家居功至伟。”朱伟笑道。 “是保卫乡土的子弟居功至伟。”凌寒笑道。 时日,春风有暖意,圆月高照,碧空朗朗。他们随意的走在济南的街头,有扬眉吐气的骄傲和信心。他们远远不能料到,只隔一夜,这座历史古城遭受怎么样的灾难,那战火的阴霾,足以使这个城市在很久很久的时间,再没有那样的蓝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73.泉城血泪(5)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清晨,凌寒和曼卿在交涉署的院子里闲谈。还在商议着,等到这边局势稳定,胶济铁路能够恢复运行的时候,他们就立即回家。 凌寒隐约从听到遥远的枪声传来。忽然又听不到了。凌寒比较敏感,连忙向齐伟民询问。齐伟民也表示听到枪声,可是电话司令部,司令部暂时也不确定情况。凌寒与齐伟民商议同去司令部打探消息。 日军是突然向南方军开火的。按照之前的商议,医院,学校等地方,在日军撤离之后会有南方军接管。正在南方军接管济南医院的过程中,日军突然开火,打死了南方军的士兵。继而,没有任何预警,日军进攻南方军移驻这里的两个营。南方军的将士立即还击。 医院附近。是一个交叉的路口。隔着一个十字街道,双方士兵火力进攻。 “不是说他们撤兵吗?这怎么打起来了?”纷纷炮火中,有士兵问。 “他打我们,我们就打他,还问什么问呀?”朱伟道,命令的士兵们还击。 他们只是进行驻防,没有应战的准备,是被突然袭击仓促应战。然而即使是这样,在抵挡住了日军第一轮猛烈的进攻之后。南方军的将士也迅速的布置了炮火,激烈的还击。场面僵持起来。 日方最先致电司令部,要求停止还击,并威胁说“如不停火,中日将全面开战”。江文凯命令部下分头到各部队传令,对日军停止还击。 “纵使是我方不还击,也是要有对方保证停止进攻的前提。不然,我方会有无谓的伤亡。” 凌寒道,觉得江文凯这样的命令不妥当。 “我们没有对日作战准备,不能盲目扩大战事。外长会去同日方会谈紧急磋商。”江文凯简单解释了两句,便同外长和齐伟民等外事官员商议与日本的会谈。 中午时候,外长自日本驻济南领事馆回来,报告说,日方领事拒绝见面,并且要求立即挺火,撤出日方警戒区。江文凯决定不扩大冲突,要求南方军不抵抗。不多时便有消息,日军将商铺区的南方军强行缴械,继而,外长办公室被日军占领。外长只能在司令部办公。 与日本的沟通不畅通,情势紧急,到底日方的行为是有意识的进攻紧逼,步步为营,还是一时的动作,没人敢轻易的决断。江文凯坚持没有做好战争准备,不能轻易起冲突。 凌寒不是南方军人,也是人微言轻,然而,观江文凯昨日之言和今日之行,也是目瞪口呆。昨日日方态度配合,他言辞烁烁要占领济南,而今,却步步忍让后退,实出乎意料。 “江先生,将士们在前线,所面临的情况瞬息万变,如果他们得到的信息是,只能不抵抗,那真的是有意外情况,太过于被动。” 不管身份是否合适,凌寒还是忍不住开口。 “这个我自有斟酌,眼下还是去与日方进行联系会商,最为妥当。”江文凯安排着齐伟民与凌寒先去交涉公署,对与日方交涉的事宜进行安排布置。 凌寒很是无奈,但是也只能从命。 凌寒与齐伟民刚刚到达交涉署,便听闻日方向在医院附近的南方军开炮。南方军部分往回撤。凌寒开始有些担心,不知道朱伟他们的情况会是如何。这半日的经历,朱伟昨日的骄傲与自豪,该是被如何打击,七零八落。 凌寒有些坐立不安,打算去外面看看情况,然而刚刚打开大门,在门口,却发现公署被日军包围了。明晃晃的军刀冲着公署的衙门。 “不许出去”。日方有人喝倒。 “这是我们的国土,这是我们的办公的场所,为什么不允许我们正常出入?你们有什么权利阻拦我们?” 没有人回应,但是,他们是荷枪实弹的士兵,大概有数十近百人。 凌寒咬着牙往外走了一步,有一名长官模样的人怦然开枪。 “不许动,回去。” 几柄长枪指着凌寒与曼卿。曼卿紧张的靠在了凌寒的身上,凌寒握了握曼卿的手,安抚着她。面对这种情况,他们只能退回去。 知道这种情况,齐伟民与日本驻济南领事馆联系,然而电话非常不畅通。起初无人接听,及至后来有接线员接听,只能是说去汇报,然而再无人来接听电话。他们已经被困在此处,毫无其他办法。 齐伟民与江文凯汇报着这里的情况,江文凯一直叮嘱的他,与日方继续联系,再无其他吩咐。齐伟民提到了交涉公署的安全问题,江文凯也只表示他知道了,再无回答。 天色渐渐暗下来,凌寒的心中有很多的不安。交涉署始终没有江文凯的人过来保护,显然,是江文凯一直在退让。外面不时的有枪声,断断续续的枪声,不像是激战,而是威胁。几声枪响之后,怕是日本人又是强行占领了某处地方。 齐伟民连续联系日方,得到的消息只是推脱说他们并不清楚情况。齐伟民要求日方撤去包围他们的人,日方只说不知情,会调查。 “也许双方存在误会,但是不管怎么样,也不应该有战端。我们有两名军人被你们的军人射杀,这是不应该发生的事情。”日方强词夺理。 齐伟民气的火冒三丈:“我不知你们军人被射杀的情况。但是,你们把我们包围在这里,这简直岂有此理。你们的军人被射杀的事件,我们可以调查,但是,绝对不允许你们肆意的侵占我方的土地,围困我外交人员。” 齐伟民义正辞严,对方却没有回音。 齐伟民怒不可遏,只得挂断了电话。 夜已深,九点,十点,这里没有饭,没有人过问他们,俨然,江文凯也把他们遗弃在这里;外面依旧是森严的关东军。 交涉公署只是临时在这里办公,人员也只有几名公职人员。加上凌寒与曼卿,也不过十来人,外面是上百人的关东军。 如果没有人来管他们,他们在这里随时可能被缴械,坐以待毙。时间一点点的流失,时间越长,俨然对他们越来越不利的。危险随时都可能发生。 这种情况大家心知肚明。 屋里安静的都能听得到心跳的声音。 曼卿到底是有些紧张,忍不住抓着凌寒的袖子: “这是怎么个情况?我们在等什么?” “江先生和日方在僵持在协商,所以也不好有动作。不过他已经知道此事了,不用太担心。”凌寒说道。凌寒只能往好的方面想,用这样的方式来安慰她。 忽的,外头的关东军用力的敲门,呼喝着,大叫着,要求开门。 这是非常不礼貌的方式,更何况,这是交涉公署,齐伟民是外交官员。 齐伟民与凌寒相视,他们瞬间就明白了此刻的境况,彼此也都能明白对方眼中的意思。 “沐先生,您和夫人先退去内室,见机行事。今天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只要我们有一个人活着,都要将此事公诸历史。” 齐伟民道,这话仿佛是遗言。 凌寒没有推脱没有拒绝,只重重的点头。 ———— 交涉公署,主任齐伟民以外,还有一名副职,两名秘书,一名参议和两名警卫人员。作为公署的工作人员,他们或站或立,端端正正。 门被轰然撞开的时候,每个人神色平静,并不慌乱。 日本人进来,呼啦啦第一队人剪断了电话线,电线,屋里立即陷入了黑暗之中。 “你们干什么?”齐伟民厉声质问。 一个日本军人走了齐伟民,上下打量他: “我们是为搜查械弹而来。白天被打死的两个日本皇军,必是你们署里的人干的,你们的主管是哪位?” 齐伟民点点头:“是我。经过司令部严谨的调查,上午被打死的两个日本兵,确系为流弹所击,彼此不要误会。我们是外交人员,从来不带枪支,请不必搜查,免滋纷扰!” “绑了,搜!”日本军官丝毫不理会齐伟民的解释,一声令下,齐伟民之外的工作人员全部被绑了起来。日本军人翻箱倒柜的在客厅内外翻检,一团乱。 交涉公署的工作人员争辩着制止,却无可奈何。他们都是不带枪的文官,在数十关东军面前,没有反抗的能力。 一番翻检之后,一个日本军官厉声高叫: “我们已经查明,大日本皇军确系署中人员所枪杀,非交出枪弹不能了结!” 齐伟民怒不可遏:“我们都是文官,不可能有什么枪弹,也不可能射杀你们的人。我们是外交人员,非参战的官兵,你们不要血口喷人。” “什么外交人员,我看你是杀害我皇军的幕后主使。来人,把他也绑了!”一名日本军官下令。 齐伟民忍无可忍,叱责道:“你们放肆,你们不知道外交礼仪,一味无理蛮干!此次贵国出兵济南,说是保护侨民,为何借隙寻衅,任意妄为,做出种种无理之举动!你们这番举动实在不是一个文明的国家的所作所为。你们对事情有疑义,可以发函询问,可以协调组织调查,即便是有不满,也可以经领事馆当面诘问。你们的人,不敢当面对质,却蛮不讲理,用枪来威胁,这算什么?” “你算什么东西,说我们大日本帝国不是文明的国家?就是江文凯他也不敢当面说这话!”忽的,一个日本军人过来,上来对着齐伟民一拳。 齐伟民顿时鼻青脸肿,鲜血直流。 “你们这些强盗!我早就看透你们。现在我以一个中国人的身份痛斥你们这帮强盗。你们就是毫不讲理的野蛮强盗!” 齐伟民大骂着。齐伟民是书生,早年留学日本,素来的书生意气,文质彬彬,此刻也被激怒。 “你们敢骂我们,打他们!”日本军官下令。 几十个日本军官围上来,对着院中的交涉公署的人大打出手。 “强盗,畜生!” “混蛋,畜生……” 交涉公署的人厉声责骂着。 “我叫你骂,来人,把他的耳朵割了,鼻子割了……” 日本军官狂叫着,指挥着人上去把齐伟民的耳朵和鼻子削去。 上来几个人按住了齐伟民,将他绑在了院子里的树上,然后有人上前,用军刀割去了齐伟民的耳朵和鼻子。齐伟民顿时鲜血喷流,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日本军人肆意的大声狂笑。 “日本强盗禽兽不如,此种国耻,何时能雪!野兽们,中国人可杀不可辱!” 齐伟民声音凄厉,嘶吼着。 “杀,杀了他们!”日本军人狂叫着。 没有灯光,只有日本军人手中的手电筒发着惨白渗人的光。 几声枪响之后,交涉公署归于沉寂。 躲在树梢后面的墙上,凌寒先是捂住了曼卿的嘴,又把她的头按在了自己的怀里,不教她看到这惨绝人寰的一幕。 只是,凌寒自己,也已经是泪流满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74.泉城血泪(6)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凌寒把已经吓得抖如筛糠的曼卿抱下来,去查看齐伟民等人的情况。 凌寒见过血流成河的战场,见过死亡,但是见到如此兽行也大为惊恐。齐伟民的鼻子耳朵都被削去,脸上已经血肉模糊,参议的手臂都被肢解,这是远胜于死亡的残忍。齐伟民的双目到死都是圆睁着,愤怒不屈。凌寒顾不得为他们收敛,查看着是不是还有人一息尚存。然而,交涉公署的人全员遇难。 凌寒顾不得悲伤,擦拭了一下受伤沾染的血迹,拉着曼卿逃离交涉公署。 南方军的司令部,凌寒将此事告知江文凯的时候,江文凯办公室诸人也是义愤填膺。江文凯安排着去料理后事,问询着凌寒情况,也安慰着惊魂未定的曼卿。 曼卿一路上依着凌寒,一句话都没有说过。凌寒抚着曼卿的肩膀,抚慰着她。 “此事,我们一定会照会日方,要求他们严惩凶犯,撤出济南。” 江文凯信誓旦旦。 “如果他们不肯呢?您怎么办?是战还是撤?”凌寒凌厉的问。 江文凯摇摇头:“凌寒,你还是太年轻。你是军人,也当知道,就算是战也要是从长计议。一场国际战争打下来,战争的时机,战略的部署,人员的安排,都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也绝不是进攻还击几日内可以解决的事情。我们要战,要有充分的作战准备。这哪里是一句话的事情?” 凌寒侧目,不想再听江文凯的说教。 凌寒有些错觉,觉得江文凯俨然不是自己之前认识的那个人——站在文先生身边,江文凯总是精神十足,腰杆挺直,格外的英姿飒爽,而如今,这个南方军的最高将领,他口若悬河,说的头头是道,但是心里的算计是那么的深沉。 不过就是他只是打算与北方军作战,只是想打内战,不想与日本人为敌么? 凌寒心中气结,我并不愚蠢又如何看不出来,何必跟你虚伪这些。 江文凯看着沉默的凌寒也知道他心里一定是非常不服气的,不过,眼下也顾不得跟他计较。他低头看了一下一直在椅子上坐着,靠着凌寒的曼卿。曼卿脸色惨白,虽然惊魂未定,但是,也并不是惊慌失态,她强自的坐稳,手一直与凌寒的手紧紧握着。 “曼卿,凌寒,你们先去休息吧。你照看好曼卿,其他的事情,我会安排的。”江文凯道,俯身看着曼卿:“曼卿妹子,你怎么样?要不要看医生?” 曼卿摇摇头,没有说话。 江文凯嘴角一丝苦涩笑容,亦是没有再说。 ———— 司令部设在城中一座旧式地主家宅院。江文凯安排周到,给他们提供了很好的房间。房间是一个正规的卧室,一应俱全。 曼卿不说话,凌寒亦不多言语,只是小心的照看她,帮她用毛巾擦拭脸颊和手,安置她坐在床上休息。凌寒知道曼卿是被吓到了,尽管凌寒强制的扭过曼卿的头,但是,曼卿该是看到了那骇人的一幕幕——而他们距离危险也那么近。 曼卿是医生,性格比较独立,做事也是镇定冷静的,然而,她毕竟是一个女人,而且是一个没有怎么样经历过风雨的女人。往时,曼卿从来是不需要凌寒照顾的。此时,凌寒默默的照料着曼卿,在曼卿略是迟钝的反应中,感受着夫妻的责任。 凌寒请照看的士兵帮忙打了热水来,俯身想帮曼卿脱鞋洗脚。凌寒刚是蹲下身子,却被曼卿扶住了。 “不要。”曼卿往一边侧了侧。 凌寒看了看曼卿,曼卿依旧目光呆滞迟钝,凌寒没有理会她,依旧俯身帮曼卿脱鞋。曼卿也没有再动,只任由凌寒摆弄。凌寒帮曼卿收拾好,将她的脚放在床上: “没事儿了,我一直都在的。”凌寒道。 曼卿伸手抓住了凌寒的手。 “我不走。”凌寒道。 曼卿扑到了凌寒的怀里,紧紧抱着凌寒。 “他们都是魔鬼。”曼卿道。这是这场灾难之后,曼卿说的第一句话。 凌寒抚摸着曼卿的脊背:“没有人能够伤害你的,别怕。” 凌寒心头划过一丝凄楚,那个让小婉疯掉了的魔鬼,到底将绿萝关在哪里?又是怎么对待绿萝的? 凌寒心里一阵阵的阵痛,他低头看着怀中的妻子,轻轻叹气,再也是没有说一句话。 他们的敌人是魔鬼,而生于乱世,他们真的有太多的无能为力。 ———— 次日,曼卿的精神状态略是好了些,能够打起精神跟凌寒说几句话。她只是被惊骇住,但是仍旧理智的。 凌寒与曼卿一同去司令部,江文凯已经向日本发正式的照会。“似此暴行,不特蹂躏中国主权殆尽,且为人道所不容。今特再向贵政府提出严重抗议,请立即电令在济日兵,先行停止枪炮射击之暴行,立即撤退蹂躏公法、破坏条约之驻兵,一切问题当由正当手续解决。” 然而,日方并不以为意,迟迟没有回复。 继而,前线更传来日本进攻驻地南方军和济南平民的消息,而江文凯却依旧下令不许南方军进攻,以免态势扩大。 江文凯急切的安排着外事人员与日方沟通,俨然已经没有了往时的冷静。凌寒几次表态,表示应当适度还击,打击日方的嚣张气焰,以免他们得寸进尺,然而,这样的提议都被江文凯置之不理。 “日方此番作为,并不是要与我方开战,他们的目的不过在于能够拖延南方军北伐的进程,以利于他对北方的控制。沐将军难道看不出来吗?” 江文凯的外长庄文道。 “不管他们是否有意扩大战事,也不管他们的目的如何,在我们的国土上,屠戮百姓的行径,这绝不能够纵容。不管是南方军还是北洋军,都有义务保护平民,将他们驱逐出境。”凌寒义正辞严。 “如果我们与日方纠缠下去,恐怕最得利的是章林峰吧。就算是沐先生,也应该是为章帅建立又一功勋。”庄文道。 凌寒握紧了拳头,强压着火气,才没跟庄文翻脸。 南方军的外交官被日本人残杀,他们驻地的百姓被屠戮,士兵被伏击,可是,眼下,这些人却想着要不起冲突,以免在内战中失利。这是凌寒见过的最无理最无耻的逻辑,可是却而被他们说的这么郑重,并且还能够用来攻击自己的用心。 “你们不要争执了……我们整军,准备撤离济南城。凌寒曼卿,你们本来就与此事无关。我派兵将你们送回北平吧。” 江文凯道。 凌寒苦笑,摇摇头。江文凯心中已经有决断,而这实在超出了凌寒的预料和可接受的范围。 他手握几万大军在济南驻扎,却将这座城和这里的同胞手足拱手让人。凌寒难以想象,会发生怎么样恐怖的事情。 “江先生,齐伟民的尸骨未寒,他死不瞑目,还要让他看到更多的百姓,如他一样被屠杀吗?”凌寒厉声责问。 “这是南方军的事情,我们会与日方妥善处理,这不是你过问的事情。为了你和曼卿的安全,你们听从我的安排,先撤离吧。” 江文凯道,不理问凌寒。 “不必了……我们也不过是这座城中普通的百姓,不劳江先生挂念。我与舍内这就离开司令部。”凌寒扬头,眼中如寒霜利剑般冰冷,他坚定的拒绝,有俯身温柔的问曼卿:“曼卿,我们走,好吗?” 曼卿点点头:“好” 虽然一直没有说话,但是,曼卿的神志是清楚的。她始终知道发生了什么。 “现在铁路断了,你们能去哪儿?曼卿现在的状态不适合奔波和惊吓……”江文凯略是不安。 “没关系,我和先生在一起。”曼卿道,向江文凯微微躬身致谢。 “江先生关心曼卿,殊不知还有很多如曼卿一样的百姓,这个城中几十万的百姓……我尚可能够照顾曼卿,但是很多人需要江先生,江总司令的庇护。如果江先生您真的心存百姓,真的依旧是秉持着文先生天下为公的理念,为民生民主民族所谋,您撤军的决定,还请三思!”凌寒道。 凌寒一身而来,无一兵一卒,有的只是一腔热血。凌寒知道,单凭自己,无论做什么都无济于事,他只能规劝着江文凯、 “凌寒,我要保护民众,更要保护随我而来的将士,我所要做的不是逞一时之快,逞匹夫之勇。我是总司令,不是战前小卒,你对我的不满,我能理解,可是,我所要顾全的,你并不懂。我本无需向你解释此事,不过,曼卿是我的妹妹,你是她的先生,我当是视你为兄弟。为了你们的安全,我劝你不要冲动。” 江文凯道。江文凯依旧威严谨肃,居高临下。 “谢谢您的好意。不必了……”凌寒心中皆是绝望。眼中浮现的是交涉署的惨叫和血色,面对面的是这些“顾全大局”的高官们的嘴脸。“江先生,就算是您的大军撤离济南,也请能够留下部分卫戍部队维持秩序。贺定涛已败,济南城一片混乱。江先生既然是胜利者,守土有责,也该尽安定民生之职。” “这我自有安排。”江文凯道。 “谢谢江先生几日来的照顾。”凌寒一声长叹,微微一躬,揽着曼卿,离开司令部。 “安排撤军……”江文凯的声音在凌寒的身后回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75.泉城血泪(7)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是日,江文凯率领部队离开济南城,到历城一带。然后修书日方,表示为避免危害地方,不会与日方冲突;陈述南方军已经离开了济南,继续北伐,城内的部队仅有两个团,只做维持秩序。江文凯借此希望日军能够立即停止进攻,维护两国的友谊。 然而,江文凯的忍让和退缩并没有得到日方的宽宥。日方坚持说,是江文凯南方军侵扰了日本关东军和日本的侨民,提出了五项要求,要求对有关进行骚扰及暴行的高级武官严厉处罚;要求留守的南方军队解除武装;要求在南方军的管辖区禁止一切反日宣传。并且要求南军须撤退济南及胶济路沿线两侧20华里之地带,以资隔离;并要求南方军开放营房以作为监督。 日方的最后通牒送至了南方军的司令部,庄文等人都是怒不可遏。 “我们不过是忍让,他们这样的通牒是把我们当做败军对待,把我们当战俘吗?” “他们得寸进尺了,这样的通牒绝对不能答应!” 将士们议论纷纷。 仓促离开了济南城,江文凯沉思良久,还是不愿意小不忍则乱大谋。江文凯亲自回复了最后通牒,派人去谈判。除了第二条解除武装之外,他并没有实质的异议。 然而,江文凯的退让也并没有得到日方的认真对待。日本代表横眉立目,表示“规定时间已过,不必再谈!” 日方驱逐了使者,便对留守的南方部队进攻。 ———— 凌寒揽着曼卿离开司令部,走在济南城的街头,真有飘零天涯,无处可去的感受。胶济铁路已经断了,现在是日方重兵把守,严禁正常的运行;能够想到的便是汽车。可是,这种混乱的局面,能雇到一辆车送他们回北平也很是困难。何况,凌寒对曼卿的消息,仍旧一无所获。 拢着曼卿的肩膀,曼卿很自然的把身体靠向了凌寒。 “又要你跟我一起担惊受怕。”凌寒道,略是有些歉意。 凌寒知道,江文凯是绝对愿意保护曼卿的,如果自己把曼卿托付给他,他一定不会拒绝。可是,江文凯这样的退步之举实在是让凌寒难以接受,因此更不愿受他半点庇护。 “我没事儿了,跟你在一起,我不怕。”曼卿道,声音有些缓缓的,弱弱的,但是语气却很坚定。 凌寒点头:“谢谢你的理解,曼卿”。 曼卿惨然一笑。 一时间难以离开济南,凌寒便思索找旅店住下。 往时繁华的济南城,现在也略是萧索。路上的行人很少,很多商铺店面都关门了。和暖的风里,店铺幌子还在招摇,却是大门紧闭。间或着有些开着的店铺,肯去光顾的顾客也很少。 忽的有三三两两的士兵走过来,宣传着“小心谨慎,提高警惕,注意安全!”的话。声音有些熟悉,凌寒望去,却发现是朱伟。 朱伟见到凌寒也很是意外。 “你们怎么在这儿?不是去司令部找司令了吗?他们都离开济南了,这不安全。” 朱伟最后几句话的声音略是有些低,一边说着,他一边四顾着周围,唯恐是被三三两两的行人听去。 凌寒叹气:“我与你们的司令有些争执。我既然是不赞同他的撤军,若是再跟随他部队离开岂不是太过于故作姿态。谁都看得出来济南城不安全,不知道会发生怎么样的变故,你所敬重的长官……” 凌寒一声叹息,没有说话。 朱伟目光黯淡。 “你们怎么办?你是想回扬城吗?” “等等形势稳下来,我回北平。”凌寒道。 “要不然你跟我先到济南卫戍军部住吧。我们还有两个团在济南留守,军部设在城西以前的济南府衙门。条件不是甚好,但是还安全些……我想晚上给家里人写封信,等你回扬城,帮我给他们。我差不多一年多没有回家了……”朱伟道。 朱伟的话说的轻描淡写,就是如常的闲话。可是,凌寒听得出来,其中的深意。凌寒点头,没有理由拒绝。 ———— 留守济南的南方军士兵在街头巡逻的时候,被日方军队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在街头射杀。 旋即,未及济南卫戍区南方军向江文凯报告,日方已经向济南卫戍区临时的军部开炮。济南卫戍部队奋起反击。 凌寒与曼卿同朱伟刚刚回到军部不久,就已经是炮火漫天飞。 “我们的留守部队与日军人数兵力差异悬殊,但是我们都不愿意束手就擒,如此战斗下去,大家都要做好准备。” 卫戍区副司令苏澈的战斗动员说的格外惨烈,但是,士兵们的表情依旧的坚韧,没有谁有退缩和胆怯。长官镇定的部署着作战计划:“我们不能再这里被他们围着打,这个衙门依山,一会儿第七团从后边出去,我们化整为零,从外面游击作战,对他们进行包抄。我们要让日本人看到,国民军为国而战的信心,只要有一人活着,便一直在战斗。” “我们生为军人,死当卫国。今天的事,日本人逼得我们实在忍不下去了!为国家,为人民,正是我们牺牲报国的时候了!我们不忍心,也不愿意亲眼看到祖国河山破碎,而束手被擒!我们要本着‘有敌无我、有我无敌’的精神和决心,与敌人拚一个你死我活!”朱伟的营负责在最后的时候撤离,他与将士们发誓。男儿战火中的铮铮誓言,格外壮烈。 日军在进攻,南方军还以颜色。借助着较高的地理位置,从午后到日落黄昏,及至月上高山,炮火不断,互有伤亡,但是不分胜负。 凌寒与曼卿仍旧在军部,一直等到朱伟来找他们。 “你们怎么还没有走啊?”朱伟大喝着,他在外面指挥战斗,口干舌燥,只觉得嗓子里冒火,看到凌寒手边的茶杯,抓起来就喝下去。“刚刚听到士兵说看到你们还在,我以为你早走了……” 凌寒与曼卿神色都很平和,并不慌张。若是听不到外面的炮声,看不到冲天的火光,只看二人,真是闲适的夫妻。 “我等你给我的书信,不是交给家里人的吗?”凌寒道,说的很平静。 朱伟愣了愣,看着凌寒的目光越发的坚定。 “有纸吗?”朱伟问道。 曼卿随身有一个包,拿出来几张纸,递给了朱伟。 朱伟也没有坐在椅子上,只是趴着桌子,笔走游龙,匆匆写就。不多时,写了满满的一页纸,递给了凌寒。 “我家住在扬城城东清风巷子七十二号。我爹是巷子口卖纸笔的,不过岁数大了,生意也萧条了,希望以后我兄弟们多孝顺他们,不要让二老受苦。我媳妇儿带着两个孩子不容易,我回去的少,要是有个机会,请你们多照顾。” 朱伟道,语气缓缓的。 凌寒点点头:“放心吧。回扬城找我,我请你喝酒。” “你们离开这儿吧,我们,估计也坚守不了几天。想着你们能够安全些,没有想到直接拉到了危墙底下。” 朱伟略是有些歉意。 凌寒摇摇头:“不会。有你们在,我们和百姓都会觉得安全的。” 凌寒一语双关。 朱伟仰天叹气。 不多时,卫戍区的长官下令,朱伟的营也要撤退到外面,化整为零,用散兵战术打击日军。朱伟连忙听令整军,凌寒与曼卿也迅速做撤离的打算。 曼卿扑倒凌寒的怀里,抓着凌寒腰间的衣服,紧紧抱着他,也不言语。 凌寒拍了拍妻子的后背: “别怕,曼卿,我们走,我带你离开。” 凌寒的声音很温和,安抚着略是紧张的曼卿。不同于直奉战争的战场,此时的凌寒,不是带兵的将领,他对于整个战争一样的无能为力,他们只是随波逐流的百姓,并不知道冲突与炮火,会将他们的人生逼迫到怎样的地步。 凌寒牵着曼卿,随在朱伟撤退的队伍中撤离了军部。 时不时的有炮火袭来,凌寒将曼卿护在怀里,俯身奔走,躲避着。 及至绕过了后山,应该是日方炮火所不及的地方,却意外的有日军的部队出现。朱伟警戒着,带领士兵开枪射击。 枪声响起,在山坡上,朱伟的百余人与对方激战。短兵相接,子弹纷飞,手榴弹等随身武器也在空中飞扬,时不时的石块飞溅,尘土飞扬,击倒了树木。 在朱伟等人的保护下,借着山石和树木的掩护,凌寒与曼卿躲避着。 有人被击倒,有人流血,惨叫声连连。 “你们快走……” 朱伟喝着凌寒与曼卿,刚刚被溅起的石块割伤了脸颊,朱伟的脸上肩膀上都是鲜血,格外恐怖。 冷不防一个手榴弹冲他们飞来,凌寒拉着曼卿闪躲,朱伟也就势滚下山坡。 然而,朱伟滚下的地方,正好有两个日本士兵举枪指着他,朱伟已经来不及掏枪。 凌寒顾不得其他,抬手掏枪,连开两枪,正好射中两个日本士兵。 然而,两个人完全暴露,立即有更多的日方士兵冲他们而来。 凌寒毫不犹豫的连连射击,朱伟也还击着。两个人边打边撤,不敢撤至曼卿躲避的方向,两个人只能向反方向后退。 包围过来的士兵已经有上百人。 凌寒的枪上只剩几发子弹了。 “朱伟,我没有多余子弹了,你信不信,我可以一枪杀一人?”凌寒目光冷冷,嘴角扬起,语气格外的轻松。 “不行,凌寒,你的妻子就在不远处……你就不该救我的。”朱伟道,心如刀绞。 如果刚刚凌寒不是救自己,根本不会暴露。而现在,凌寒甚至打算完全站出来去做他们的靶子。 “凌寒,你听着,你往西边走,我往东边去……我们还有机会……”朱伟道。 凌寒并不乐观,对方有几十近百人,在距离几百米的地方搜检他们。就算是分开跑,稍有动作,也很难逃开他们的射击范围。 “听我的!”朱伟道。朱伟看凌寒没有反应,又叮嘱。 “好。”凌寒道。生死一线,有一线生机,就绝不该放弃。 两人对视,凌寒俯身向西边去。 然而,凌寒回头,却发现朱伟没有往东边跑去,而是俯身迎着日军跑去。 凌寒心中知道不妙,却也知道,此时已经太晚了。 手榴弹连连爆炸的声音,不远处的谷地一片火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76.泉城血泪(8)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一手握着枪,一手揽着妻子,凌寒目光冰冷,步履坚定,与南方军的士兵在林野中辗转突围。 激烈的火力交锋,飞沙走石,硝烟炮火弥漫…… “敌人比我们多啊……”有士兵道。 他们的营长朱伟已经战死,士兵们多少有些心态不稳。 “必须得还击,击退他们的火力。让他们不敢追上来。如果现在后撤的话,会被追着打的。” 凌寒道,坚定的命令。 凌寒凛凛的气势,让士兵们觉得可信,而且他一直战斗在最前线,没有一刻退缩和胆怯。 在南方军激烈的还击下,日军的攻势逐渐弱了下来。 已经是过了凌晨,天色渐渐暗下来,忽的一阵疾风骤雨。凌寒指示着南方军的士兵们迅速的突围,转移。 按照济南卫戍区的命令,在此后的两天两夜里,南方军化整为零,一直在与日本做周旋斗争。此非长计,士兵们心有忐忑不安,却无一人胆怯逃避。朱伟和许多袍泽的壮烈牺牲唤起了南方军的男儿热血,守土卫国,他们以血肉之躯抗衡着十倍百倍于己的日军。 凌寒一直在南方军中,随南方军作战。他临时代朱伟担当了一营营长的职责,身先士卒,勇武有谋,得到了士兵们的认可。这几日,凌寒身上也有被弹片擦伤,肩膀,大腿上都有伤口,脸上还被弹片擦过,留下了一道伤口。 日落黄昏,三三两两的士兵或站立或坐在郊外的残破旧庙的残桓中。曼卿用手帕帮凌寒擦拭脸颊的血。血已经干,不易擦下去。曼卿手指抚摸凌寒的脸颊。 “没事儿。”凌寒握住曼卿的手。 朱伟的死,让凌寒义无反顾的加入这支队伍作战。到底能够坚持几何,到底未来是怎么样的,凌寒也不明白。他对江文凯并没有信心,但是,这支浴血奋战的队伍,肩负着卫戍济南的责任,无一人后退,凌寒也坚定的与他们共进退。 曼卿没有询问过凌寒的决定,她懂得他的选择。在山坡上,曼卿看着朱伟冲向了日本人,毫不犹豫的拉响了手榴弹。之后,凌寒红了眼睛护着她一路突围,仍旧激烈的还击。 凌寒的身上背负着朱伟的未完成的壮志与希望,他不能够退缩。朱伟与士兵的誓言,他代朱伟去完成。 许是一直在血与火中辗转,曼卿再没有初时的恐惧,反倒是越发的镇定了。她为士兵们简单的处理伤口,包扎,一如在医院时候的平静。 “沐先生,江先生来电,我们都要撤离济南。”有一个士兵来报。 并不出乎意料,凌寒点点头:“你告诉兄弟们吧。” 日本人没有能够战胜他们,他们打出了中国军人的气势和胆魄,不屈服不退缩,他们打破了日本人一日占领济南的妄想,打破了日本人认为的南方军一击即溃的想法。 然而,他们还是没有能够保卫济南。 凌寒与曼卿随在南方军的退伍撤离济南,由南方军安排一辆军人送他们去往天津,再转道北平。 ———— 凌寒回到北平的时候,南方军也已经抵达北平附近,与章琳峰的部队对峙。 看到凌寒回来,凌言格外的激动,一把抱住了凌寒。 “你终于是回来了,我一日日的提心吊胆,担惊受怕……”凌言重重的捶着凌寒的后背,又仔细端详着凌寒的样子。一路的风尘仆仆,凌寒神色憔悴,脸上伤痕未退:“你怎么样?没事儿吧?” “二哥,我没事儿。让您担心了。”凌寒规规矩矩的说道,只是声音很是低沉,目光也黯然无光。 “你们是从济南回来的还是青岛回来的?你们看到济南惨案了吗?真吓死我了……屠杀啊,大屠杀……”明杰道。 凌寒眼中一寒,泪水夺眶而出。 刚刚到天津,凌寒就看到了报道,自从南方军撤离济南,日方宣布占领济南,并且举行了入城仪式。继而,甚至开始大屠杀。日军在三日的时间里,屠杀了一万多的济南民众,并且纵火行凶。他们开枪向手无寸铁的平民扫射,强奸掳掠,将千年古城化作人间地狱。 “他们是畜生,混蛋……”凌寒的牙缝里的声音,忽的想到这事齐伟民生前说过的话。 “怎么回事儿?”凌言看出来凌寒的神色不对。 “我们没有到青岛,胶济铁路断了,我们一直在济南。我在涉外公署亲眼看到齐伟民先生被日方残忍的杀害,割掉了他的鼻子,耳朵……我们跟随南方军济南卫戍区的士兵最后撤出了济南。他们在南方军主力撤出济南后与日方死战,死了很多人……可是,什么都没有用。军人没有保护济南的民众……” 凌寒声音哽咽,再也说不下去了。 简短的几句话,不足以表达他所经历的波澜与惊骇。凌寒是鲜少用强烈的语气表达感情的,鼓荡在心中的情绪,书写在骨血的记忆,他无一字可形容。那些血色的山野,铭刻在他的心中。朱伟的信,一直放在他胸口的口袋,那是写满了报国壮志,用鲜血写就的嘱托。 凌言与明杰也沉默着,大致也能够听出来凌寒此番的坎坷,便只是劝慰着他们好好的休息,没有再多问。 ———— 天气暖和,凌寒穿了一件藏蓝色的绸衫靠在床上,呆呆的看着眼前的报纸。 曼卿推门进来,手中拿着酒精纱布:“凌寒,我帮你伤口换一下药。” 曼卿走过来,伸手拿凌寒手里的报纸。报纸的画面,是一幕屠杀的场景。血流成河的街道,女人赤裸着身躯,乳-房被割去,身体已经被肢解……曼卿手中的报纸一下子落地。 曼卿又强自忍着不适,将报纸放在桌子上,依旧是平静的语气:“我帮你换药。” 凌寒一把把曼卿抱在了怀中,彼此沉默无语,良久。 最让凌寒刻骨铭心的不是生死一线的战场,他经历过战争,看过很多的死亡,让他铭心刻骨是那么多人在他面前死去,他无能为力;比死去的战友同胞让他更难以接受的是,他们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还是没有改变无辜平民被屠戮的命运。 “我们做了什么?” 凌寒感叹着,一声又一声叹息。 报纸的另一面,是各种反日的宣传。江文凯书写的“雪耻”的字被放在最显要的位置,这两个字,叫凌寒觉得格外的讽刺。 “你做了你所有能够做到的……你不曾因为自己的私心哪怕是假装屈从于日军少校,你不曾因为自己的安全违心的奉承江文凯,你与南方军的士兵战斗了最后。你选择的是最艰难的最危险的做法,付出了最多……” 曼卿道,一字一句。没有褒扬,也不是安慰。他是曼卿心中顶天立地的英雄,他曾经辜负过她的爱情,但是,从不曾辜负她对一个英雄的仰慕。 曼卿懂得凌寒的难过与自责。 曼卿帮凌寒卷起裤脚,解开小腿上的纱布,清理伤口,换药。混战时候,凌寒小腿上被弹片击中,伤口极深,没有缝合,是以伤口恢复的很慢。酒精触碰到伤口,凌寒不由得吃痛皱眉,却是咬着嘴唇不肯呻吟一声。 曼卿帮凌寒换好药,托盘里尽是乌黑的血渍。她抬手,忍不住的抚摸凌寒的脸颊: “脸上的伤结痂了,过两天就好了。应该不会留下疤。”曼卿柔声道。 凌寒苦笑,浑不在意。 “我问了子衿,她说小婉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医生为了她的治疗,也尽量避免让她想到那些恐怖的事情。”曼卿道。 “我知道。其实,过去这么久,小婉真的想到什么也恐怕与当时大不一样了。伊藤已经死了,绿萝,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凌寒的一声声长叹,心中抽痛。不仅是这一生他错过了绿萝,竟然,也没有能救她于危难。 ———— 北平的街头是反日的宣传,北平城外,东北军节节落败,局势是越发的紧张。 凌言的病情已经康复,凌言与凌寒便着手回北平。凌言从命悬一线到病愈回家,自然是心情极好,只是明杰有些心神不定。两三个月的相处,明杰与护士周子衿相恋,最是依依不舍。 “你要是舍不得子衿,你就留北平吧。”凌寒道,若无其事的说。 “我哪儿能不回家啊……”明杰皱眉。 “如果子衿姑娘愿意去扬城,一起回扬城也好。在扬城工作生活,也都能安然无虞的。”凌言道。 凌言说的认真,明杰不由得眼睛一亮:“可以吗?大哥会不会同意?再说,我也怕子衿不同意。” 明杰还是有些忐忑。 “你们回家,大哥肯定不会反对的,你放心吧。至于子衿,你问问她有什么顾虑?或者,改天我们一起去她家里拜访一下,看看她们家的意思。若是这事儿能定下来就定下来。俊哥不在北平,我也算是你哥,就权替你做主了。”凌言说的很是温和,一一化解明杰的顾虑。 明杰连连点头。 次日,凌言与凌寒夫妻同明杰、子衿一起去周家拜访。子衿父亲去世,母亲与哥哥同住,哥哥已经娶妻生子,有一个妹妹也已经出嫁。对子衿的婚事,他们也没有反对意见。只道是此去路远,唯恐是子衿受委屈,及至又见子衿愿意,明杰至诚坦率,凌言等人也都是温和的人,便也是同意。 凌寒本想与云清道别,可是,东北军与南方军战事激烈,云清在宛平一带带兵,便也错过了一见。凌寒心中于战事悲观,于未来渺茫,此时,东北军溃败,也知道云清此时更是艰难,便也不执意相见。 收拾了行礼,回望着这座旧式四合院。四合院绿树成荫,亮光是稀稀疏疏的落到院子的,没有扬城洋楼的敞亮明快,只是多了些清幽。 电话铃声响起,明杰主动跑去接电话。 “您好,沐府……” “请转告章林峰大元帅,请他务必小心,日本人要害他。”电话那端,是一个清丽的女声。 “你是谁?你怎么知道的?”明杰追问。 “绿萝……转告凌寒,请他保重。” 电话挂断,一连串滴滴滴的声音。 明杰跑出客厅,差点被高高的门槛绊住。 “凌寒,一个人,说是绿萝打电话,说,日本人要害章林峰,说要你保重……” 明杰道。 凌寒推开明杰就要去接电话,明杰喊他:“电话早挂了……” 凌寒不由得楞在原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77.忧心有忡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顺王府。 云清一进门就觉得气氛很是不对,卫兵们一个个都低着头,一副犯了错被教训过的样子。 这些日子,东北军战事失利,父亲的情绪不好,这样的境况,云清并不少见。 “少帅……”章林峰的侍卫长刘高强叫住了云清。“关东军的佐佐木刚刚走,好像大帅跟他吵起来了,现在大帅心里头有气……” 刘高强提示着云清。 云清点点头:“谢谢刘哥,我知道了。” 云清没有色变,倒是刘高强脸上不由得浮起哀色。 章林峰与日本的关系越来越坏。日本在山东的疯狂残暴之举,让章林峰也被指责;可是,事实上,因为章林峰拒绝日本在开矿,修建铁路和在东北建设港口的要求,他与日本的关系已经很紧张。 华衡方兵临城下时候,与日本签订的合约太过于苛责,章林峰当时不过是权益之举,而今成为了日方要挟的条件。前线战争失利,也让他没有转圜的余地。 佐佐木离去,章林峰气恼的把茶杯茶碗摔了一地,坐在椅子上连连抽着大烟。 “父亲。”云清迈步进屋,躬身行礼。一地的碎片,云清只当是没有看到。 “你爹走头无路了,你还滚回来干什么?”章林峰气恼的骂着:“要不是你,也不至于现在南方军逼我,日本人也逼我……” 气愤中,章林峰伸手就要拿东西摔云清。手边没有东西,章林峰一时窘态,手中的烟枪杆子就掷向了云清。云清站着没动,任烟枪杆子砸到了头上。烟枪杆子是铜做的,沉甸甸很有重量,云清被砸的一痛,不由得用手捂住额头,额头起了一个包。 章林峰也有些诧异,没有想到云清不躲,还砸到了他的头,一时间愣住了。 父子对视,有些尴尬。 云清俯身把烟枪捡起来,递给了章林峰。 “父亲少抽些烟吧……”云清脸色依旧的平和,声音温润。 “老大,你爹败了……”章林峰道,没有怒气,只是疲惫无力。 云清摇摇头:“父亲在儿子心中一直都是大英雄,没有失败。我们回东北吧,儿子帮助父亲,好好的经营东北。父亲说什么,儿子做什么……” 云清的目光清澈平和,没有波澜。 章林峰看着云清,云清奔波于北平与战场,有些消瘦,然而,极其在乎外表的儿子还是收拾的干净利落的来见他。章林峰一直觉得云清性格太过温和,又常常有些不合时宜的善良,不像是自己杀伐决断,可是,此刻他却发现云清骨子里的坚韧。 “好。我们回东北……”章林峰道。 “父亲先回东北,儿子负责宛平廊坊一带部队后撤。”云清道:“儿子和东北的兄弟们,一起入关。” 决断的是事关北方的大事,这对父子的对话,却很是平和。 章林峰点点头。云清的忍耐与平和,让章林峰的怒气消减。 章林峰心中本也是明白的,华衡方的事情,云清承担了最大的压力。 这漫长的时间里,云清一个人默默的扛着,忍受着来自于既是父亲又是长官的章林峰的斥责和压力;忍受着东北军内部暗暗的不满;亦是要看着云清嫡系部队的许多人被贬斥压制,他的现代化军事思想和部署都风流云散…… 而今,与日本的不和而引发的种种的压力,云清也一应承受。 但是,让章林峰欣慰的是,云清没有倒下。哪怕是自己都在愤怒的时候一再的苛责他,怒斥他,他都平和的忍受。 “儿子……”章林峰捏了捏儿子清瘦的肩膀,想说几句安抚的话,也说不出口。 云清却是了解一样,淡淡笑笑。 “父亲放心,儿子一定会处理好关外的事儿。父亲现在跟日本人有矛盾,要多小心。”云清道。 章林峰点点头:“知道。他们也不敢把我怎样……” 正说着,有卫兵过来通传,说着凌寒的电话来找云清。 云清连忙跑去接起电话。 “兄弟,你去了山东,我很是担心,你没事儿吧……”云清道。 “云清哥,我没事儿……我得到消息,可能日本人会对章帅不利,你提醒章帅多小心。”凌寒开门见山的说道。 凌寒忽的觉得有些愧疚,自华衡方反叛之后,凌寒原随云清左右,彼时云清病弱许久,然而,因着许远征的安排,凌寒仓促回了扬城。之后每每再见云清,都很是仓促。而今,云清已经是面对极大的压力,却还顾念着自己去济南的事情,凌寒不由得很是感动。 云清沉默了一下:“我明白的。你也注意安全……我们,有计划回东北。你们作何打算?” 形势如此,凌寒也不由得一怔。 尽管江文凯在济南事件的表现,让凌寒很不耻,可是不得不说,江文凯的南方军还是很有战斗力。东北军撤回东北,而零落的如扬城沐家,如广西的桂军,其实是很难抗衡的。 “我回扬城,听大哥安排吧。云清哥保重。”凌寒道。 挂断电话,凌寒仍旧有些怅然。 凌寒太过于担心绿萝,不能理解绿萝打过来电话,为什么不要求跟自己说句话?他更是不能接受绿萝只让明杰转告的一句话。 “走吧……”明杰推了凌寒一把,凌寒却一动未动。 “二哥,绿萝会打电话提示章帅的事情,很可能就还在北平……”凌寒的声音低沉,他望着凌言,旋即又垂头。 如果有人会对章帅不利,也应该是在北平的日本人会有所动作。绿萝也许一直没有离开过北平,也许是被带回了北平。她就在这座城市,生活在日本人的身边,没有自由,可是,凌寒却找不到她。 “凌寒,你也知道,现在局势很紧张,扬城需要你。现在不是你任性任情的时候了。”凌言道,语气依旧的温和。 凌寒低着头,这些凌寒知道,所以才未肯说完话。 “凌寒,你不知道你不在北平的这十几天,大哥每每都在问你,二哥一直都在为你周旋替你说话。你现在回扬城还不知道怎么跟大哥交代,你就别作死了!” 明杰不满的说道。 凌寒一愣,旋即点点头。回北平也不过两三天,凌言从没有说起大哥查问他的事情,他心思沉重也无暇问及,及至明杰说起,凌寒也知道,自己擅自离开北平去了济南的事情很难不被大哥知道。 “我又教二哥为难了……” “回家再说吧,凌寒,你知道该怎么做。”凌言道。他不忍心看凌寒难过,可是,这是凌言不能做主的事情,而凌寒是无从选择的。 凌寒沉默的点头,拎起柳条箱,跟随在凌言的身后出门。 “二爷三爷,保重呀!”家人刘忠夫妻依依不舍的送别。虽然扬城过来人,他们免不得一番的忙碌,但是,这么多年为沐家工作,他们对沐家人也如亲人一般。更何况,这些年轻一代的少爷,都是亲和而尊重他们的。 “刘叔,刘婶保重。”凌言点头示意。 他们自严冬腊月时候来北平就医,而今已经是天气渐热的时节了。站在和暖的风中,凌言也很是轻松。 ———— 凌言等人回到扬城的时候,凌晨去滁州视察未归不在扬城,明俊代凌晨去接他们。明俊仍旧是不良于行,疏于运动,比之前略是胖些,不在军中,神色更多了一些宽和。凌言康复,一家人好久不见,又是初次见到明杰的女友,他也很是开心。 回到家中,小书琛原在楼梯上玩耍,见到凌寒,便跌跌撞撞的爬下楼梯,抱着凌寒的大腿。 凌寒把书琛抓起来抱在怀里,细细的看着。书琛已经三岁了,整天跑跑跳跳,活动量一大,就褪掉了婴儿肥,略是有些精瘦了。凌寒大手抚摸着书琛的头,书琛顺势低头,就蹭着凌寒的脸。 “叔叔,叔叔……” “书琛乖啊……”凌寒抱住他:“想不想念叔叔?” “想……”书琛鼻子里哼哼着,两手抓着凌寒的脖子,死死的不肯松手。 “咳咳……”凌寒被书琛勒的有点紧,拍拍他的后背,想拉开他,却没有想小家伙已经很有力气,凌寒微微用力,才将书琛从自己的身上拽下来,将他的胳膊一起按在自己的怀里。 “书琛你多大了还教三叔抱?”小凤道。 书琛立马扭过头去,把头藏在凌寒的怀里,装作听不到。 “没事儿的大嫂……”凌寒笑笑,宠溺的拍着书琛的背。书琛对自己的依赖和亲昵,教凌寒也很是高兴。 “你大哥这一个多月都没有回家了,书琛也很想念爹爹。好在是你们回来了……”小凤道。 凌寒略是一愣,却旋即反应过来了。凌寒知道大哥必定是因为怕自己感染肺结核会传染给家人,所以刻意不回来的。这些内情,只怕是小凤不知道。 “现在局势有些紧张,大哥军中有些忙吧……”凌寒道。 “嗯……”小凤点点头。小凤从来都不是胡思乱想的人,凌寒这样说,她也是这样信的。 楼上传来一阵阵婴儿的哭声,曼卿惊喜的问着:“是不是雅和的孩子?” “对啊,是个男孩儿,叫书琪,快两个月了呢……”小凤道。 曼卿张罗着要去看小孩子,凌豪也正走下了楼。 “二哥。你身体好了?”凌豪看着凌言,惊喜的问道。 凌言点点头:“嗯,已经康复了。最该是恭喜你了,做父亲了!” “回头我和二哥再给小侄子补个红包啊……书琛喜欢小弟弟么?”凌寒笑道,仍旧不忘记逗弄书琛。 “不敢有劳你……”凌豪侧眼看着凌寒,语气不善,目光很是冰冷。 凌寒不由得一愣。 “你说的什么话,发的什么疯?” “没事儿……”凌豪冷冷笑笑,朝凌寒摇摇头,一副不屑的样子。 凌豪从来是直率的性格,是坦荡的赤子之心,对几个哥哥都是很依赖的,之前不高兴发发脾气也是有的,但是从没有这样冷讽热嘲的语气。凌豪的样子一下子激怒了凌寒: “凌豪,你有话直说,我怎么你了,你这么个态度?” 凌寒陡然提高的声音让书琛有些被惊吓,小手抓紧了凌寒的手臂,大眼睛望了望凌寒,也有些惊惧。 “一回家你们就吵啊?你们干嘛呢,有事儿房间里说去。”明俊略是不满的训斥他们。 凌寒抚慰着怀中的书琛,不去看凌豪;凌豪瞪了凌寒一眼,转身上楼。 “怎么了?”凌言也很是不解。 “不知道。”凌寒突如其来的被凌豪一阵嘲讽,心里也是莫名其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78.咎由自取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晚上吃饭,书琛赖着凌寒,不肯去小桌上吃饭,凌寒便依着他,放他在自己身边的椅子上,颇有耐心的给他夹菜喂饭,吃完饭就一直哄他在客厅里玩。 客厅里,明俊问询着凌言的病情,凌寒与书琛在一边全情玩的格外投入。 凌豪横眉冷目,想跟凌寒说话,又没机会。凌寒瞄到凌豪的脸色不善,更是不理他。 及至明俊说到:“凌言你既然回来了,过几日我们邀徐先生过来家里吃饭吧。” 凌言有些诧异:“哪个徐先生?” “徐颖珊啊?不是你教她到扬城师范任教的?”明俊道。 凌言一头雾水:“不是我。我一直病着,并没有见到她,哪里会安排她到扬城的?” 凌言看向凌寒,凌寒也摇摇头。 “我只告诉她,不要在北平就好了。我没说让她到扬城……不过既然是她来扬城工作了,那二哥去见见她也好呀。我想,徐先生也是想能够在扬城见到二哥的。”凌寒道,别有深意的一笑。 凌言自然明白凌寒的意思,只是摇摇头。 忽的,凌寒恍悟凌豪为什么对他很有怨气,回头,果不其然,凌豪就冷眼看着他。 凌寒想跟凌豪解释,却又一时间有些失语。 “凌豪……我……” 凌豪已经站起来,斜靠在沙发上,冷冷的看着凌寒。大学毕业,工作近一年,又已经娶妻生子,凌豪已经不是刚刚回国时候青涩懵懂的少年,他有着男人的英气。 “《京报》一共三名记者被处死,《申报》驻京站的记者最严重的只被扣押至察哈尔监狱。徐颖珊虽然只是《京报》的作者之一,但是,业内人士都知道他是邵平的心腹和助手,是《京报》的又一灵魂人物。徐颖珊失踪,很多人都以为他被害了,三哥好本事能救回她。” “你说的这些我不知道。徐颖珊到底与《京报》有什么关系,与邵平有什么关系,我一再不知,我只是,受二哥所托,去救人的。我知道……”凌寒坐在沙发上,一只手被书琛抓着,便侧着身坐着,缓缓解释。 “因为是二哥所托,所以这样的人三哥也能救出来,但是,我的所托,三哥就一口回绝!”凌豪气恼的说道。 凌寒皱眉:“你竟然这么想么?” “你教我怎么想?”凌豪道。 凌寒被气得语噎。之前在美国,凌寒经常管教约束凌豪,凌豪一直都有些怕他。凌豪胆小性格也弱,有时候不高兴也不敢明目张胆的跟他摆脸色对峙。及至回国之后,凌寒看凌豪也如少年时候,一直都是强势的命令管束他,却是第一次见到凌豪这样冲撞他。 凌寒站起来想发火,又压抑着:“凌豪,我知道你很挂念担心你的同事朋友,也知道你重情义,我不是没有努力就一口回绝你。我也想过办法,但是没有合适的途径。救徐先生,是我去求章帅的,但是也仅限于救徐先生了。我不可能是轻视你的要求,只去帮二哥……” 凌豪摇了摇头,抿着嘴唇:“三哥,我不是为了私人的情义,是为了正义。我知道在三哥眼里,一直都觉得我是没什么要紧事儿的……三哥为了二哥的朋友,可以去救出那么紧要的徐先生,却说没有办法帮我。” 解释了这么多,凌豪依旧误解,凌寒被气得灰心。 “随便你怎么想,事情就是这样……” 凌寒负气的说道。 “我以前觉得三哥是有理想意志坚定的英雄,现在看,还真不过是权力的奴隶……” 凌豪冷冷的说道。 “沐凌豪,你别太过分了。”凌寒被气急,陡然声高,瞪着凌豪。 凌豪也看着他,并无惧色。 “你们这是干嘛……”凌言皱眉,劝解着。 门被推开,是凌晨走了进来。 “大哥……”几个人齐声唤着。 凌晨还穿着军装,看得出来是从滁州视察之后,未来及回军营,便直接回家了。 小书琛看着父亲回来了,默默的走过去,去牵了牵父亲的衣角。凌晨俯身摸了摸他的头,却也没有抱他。 “凌言果然是康复了,气色好多了。”凌晨道,看着凌言康复,最是欣慰。 凌言点点头:“劳大哥费心,我已经康复了。” 凌晨扫了一眼凌寒与凌豪:“你们俩干嘛呢?我在院子里就听到你们吵架。” 凌寒与凌豪都垂头,谁都不肯解释一句。 “凌寒,你说,怎么回事儿?”凌晨的语气略是严厉了些,盯着凌寒问。 “没什么事儿,一点小事儿,我和小弟争执了几句。”凌寒道,心里有气也不愿意多说话。 这样的回答,凌晨显然很是不满意,不由得皱眉。 “人命的事情,在三哥眼里还是小事儿吗?”凌豪毫不犹豫的诘问。 凌寒瞪他,目光中都是火。 “到底怎么回事儿?”凌晨坐在沙发上,瞪着两个人。 “小弟请托我去求章帅和云清,看看能不能救《京报》和《申报》驻北平的记者;后来二哥的朋友来找二哥和我,请我们求救徐颖珊。我在后来去找了章帅,放了徐颖珊,小弟责备我没有为他的事情尽力。” 凌寒,声音低沉。彼时,凌言还在病重,凌寒本就没什么心思,云清也没有办法帮忙,他自然也无从下手。及至徐颖珊的事情,凌寒去求章林峰,只为私谊,也只能救下徐颖珊。此种的艰难和抉择,既难与人道,凌寒也不愿意多做解释。 凌寒生气在凌豪竟然会误会他只是想帮凌言而不肯帮他,兄弟嫌隙如此,凌寒更是不肯多说一句。 “那是为什么?”凌晨冷冷的问。 “云清做不了主,我去求章帅放徐颖珊,也只能说是私人的关系,只能救一人。我更是作保答应了徐先生离开北平,不会涉及新闻。我力所不逮而已……” 凌寒道。在凌晨的追问下,他一字一句的答着。 “凌豪,你三哥的解释,你能理解吗?”凌晨抬眼看凌豪。 凌豪点点头:“我明白。对不起,三哥……” 凌豪僵硬着的答着,到底有几分实意,凌寒是不信的。凌寒便也是应了一句。 “凌豪,你也工作了这么久,该是知道世事远非想象的那么简单容易。你三哥应你的事情,但凡是他能够做到的,不会不管的。凌豪,我相信你三哥绝对不会厚此薄彼的……”凌晨语重心长的说道。 凌豪点点头,嗯了一声。 “谢谢大哥。”凌寒道,难得凌晨这么有耐心的帮他说话。 凌晨看着凌寒,良久,并不说话。 凌寒有些心虚的看着凌晨,凌晨的目光如寒潭一般,深沉冷厉,让凌寒有些不自在。 “大哥,前些日子,我去了趟济南。南方军军队整肃,实力很强大,不过,江文凯不愿意与日军起冲突,率部队离去放弃了济南,济南民众被日军屠戮。江文凯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政客……”凌寒道。 知道迟早会被大哥问起去济南的事情,凌寒自己选择了坦白,倒是还可以跟大哥说些时局的事情。 果然,凌晨听得很有耐心。 “云清说,章帅有打算撤回东北了。南方军未必有实力出关,但是,关内的大部分地方,还是会被江文凯统一的,大哥也当早作考量。江文凯能容田瑞和,也必然不会太过为难我们。只不过,他也不是什么良帅……”凌寒坦诚的说道。 “良禽择木而栖,可惜,并没有什么能够安稳栖居的枝丫。”凌晨感叹了一声。 凌寒点点头,关于时局的见解,兄弟总是能够达成一致。 “扬城许是会有些艰难,凌寒帮大哥。” 凌寒说的格外的乖顺诚恳,凌晨点头,表示赞许。缓了缓,凌晨问道。 “你为什么去济南?你去济南干什么了?” “大哥,凌寒去济南跟我讲过,是我做主许他去的。”凌言连忙道。凌晨格外忌讳凌寒与绿萝接触,每每为此事兄弟起冲突,凌言连忙是回护凌寒。 凌寒低着头,手指微动,斟酌着要怎么样解释,估量着凌晨会不会放过他。 “凌言你病着我不说你,你袒护他的那些话,我也听不进去。是坦白,还是狡辩你教他自己说吧……”凌晨道。 空气里气氛凝固一般,书琛卧在地上,瞪大眼睛看着大人们,很是不解。他悄悄的走过来,牵了牵凌寒的手。书琛柔软的小手握在了凌寒的手中,凌寒便也缓解了些许的紧张。 “绿萝之前的佣人求救于我要我救绿萝,可是她精神失常,说不清事情始末。她身上有一个关东军驻青岛部队的少将肩章,所以,我想去青岛,看看能不能打听到绿萝的下落。后来,我们刚到山东境内,胶济铁路断了,日军到济南我便也没有去青岛。怀疑是一个日军与绿萝又关系,但是也没有打探到什么消息……就这样……”凌寒低着头解释道,又忍不住抬眼看凌晨,凌晨目光清寒,却并没有什么神色变化。 “大哥,我知道……” “你应该记得我们的约定,凌寒。君子一诺,你当做什么了?”凌晨打断了凌寒的话,冷冷的诘问凌寒。 凌寒抬眼看着凌晨,凌晨并没有盛怒,甚至很是平静,可是,话里步步紧逼,明明是不肯放过他。 兄弟对视,凌寒明白了凌晨的意思。 凌寒屈膝跪在地上,默不作声。他的动作,便是屈从。 “大哥,凌寒是有情有义的人,他不能见死不救,凌寒心中也是坦荡的,他绝不是因为任何其他逾越的情分。曼卿也是理解的。”凌言解释道。 凌晨看了凌言一眼,并没有说话。 “二哥不用说了。我对大哥有承诺,我既然是做了,我认罚。”凌寒说的很平静。 “你知道现在我不能把你赶出去,你便是肆无忌惮?”凌晨冷冷的问。 “没有。我从没有那么想……”凌寒道。 “大哥,我们回来的时候,凌寒知道绿萝在北平,可是,因为局势如此,凌寒也是毫不犹豫的回来了。凌寒不是没有分寸的人。”凌言急切的解释着。 凌晨目光微微一动,他微微皱眉,也在纠结犹疑着该怎么样处置凌寒。 凌寒跪在地上,垂手恭敬顺从,没有之前的桀骜不驯,不是凌厉叛逆,他有他的思考与取舍,可并没有如从前一样,为绿萝奋不顾身,背弃家族。他只是依旧不能够对绿萝的危难不管不顾,真如之前承诺凌晨那样,再不相见。 他们站在两边,中间的那道线绷的很紧,他们也都退到了自己底线的边缘,如何取舍,不过是一线。 凌寒沉默,没有再为自己辩解一句。 客厅里的气氛很紧张,一时间众人都有些无措,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更唯恐是一句话说错了。书琛原是靠在凌寒的身边,看凌寒跪在地上,并不甚理解,却是毫不犹豫的扑倒了凌寒的手臂上,又抬头去蹭他的肩膀。 “叔叔……”书琛奶声奶气,伸着手臂,挣扎着要凌寒抱抱的样子。 凌寒抬手将书琛拢在身边,目光更是温和了一些。 “别闹……书琛乖……” “叔叔抱……抱……”书琛看凌寒拢过来的手,更是一下子蹭到了凌寒的身上,抓着凌寒身上的衣服不放。 凌寒有些窘迫,却仍旧是抱了书琛在怀里。 “卫队在外头,你去找他们领二十鞭子吧。你既是做了,这是你咎由自取。”凌晨冷冷的说道,语气都无波澜。 “大哥!”凌言与凌豪都有些震惊,也未曾听凌晨如何震怒的斥责凌寒,忽的便下令要打人,实在是超出大家的意料。 “大哥,凌言与凌寒刚刚回来……”明俊道,提示着。 凌晨哼了一声,没有理会他们。 凌寒眼中一寒,凌晨的决定不出乎他的意料,会被责罚,或者饶恕,都是他能够接受的。 “俊哥,二哥,别说了。大哥说的对,我做了,我认罚……”凌寒的语气依旧温和,他把书琛放在地上:“你们把孩子带房间去,别吓着孩子……” “叔叔……”书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仍旧抓着凌寒的袖子不放。 “书琛乖,听叔叔的话,书琛先跟娘上楼,一会儿叔叔才能跟你玩,听话……”凌寒温言道,仍旧有一丝笑容。 书琛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应着: “书琛乖……” 凌寒起身,兀自转身出门。他没有回头,没有看到凌言凌豪等人心痛的表情,以及凌晨眼中滑过的一丝不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79.怜子情浓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卫队一脸茫然的情况下,忠实的执行着由凌寒传话的长官命令。 凌寒始终低眉顺目,及至痛到脸色青灰,浓眉拧到一处,都未呻吟一声。 他披上了西服,回到客厅,望向凌晨的目光依旧平和和恭顺。 “大哥……” 凌寒的声音涩涩的,低低的,没有怨恨,也不激烈。 凌晨只挥挥手,让他休息。 凌寒踉踉跄跄的上楼,明杰看不过去,主动的来扶他,却被凌寒摆手推开。他扶着腰,咬牙挺直了脊梁,缓缓的上楼。 ———— 一夜一日的行程,曼卿有些累,吃过饭就回房间休息,并不知道楼下发生了什么事。 她睡得半梦半醒,看到凌寒进屋之后就到浴室冲凉,之后,披着毛巾在外间屋书桌上趴着。 凌寒伏在桌子上趴了许久,才渐渐平复了呼吸与心跳。所发生的一切,都算不得出乎意料,他也都能承受,饶是如此,大哥始终不肯宽宥他一次,让他略是有些心酸。 听着曼卿出来,又开了外间屋的灯,凌寒坐了起来。 “怎么洗了还不起休息?”曼卿问道。 凌寒摇摇头:“没事儿,就去睡。” 一边说着,凌寒拢着曼卿的肩膀,往里屋房间走。 曼卿是女人的敏感与心细如发,回头看着凌寒,脸色惨白,气息不稳,便抓住了他的手。 “你怎么了?”曼卿细细的看着凌寒,目光便落在凌寒脖颈和肩头交接处一道青紫的伤痕。 曼卿心中一痛,伸手就扯落了凌寒搭在身上的浴巾,触目惊心。 “为什么?”曼卿失声,眼睛被凌寒肩背上纵横交错的伤痕刺痛,泪水晕上了眼睛。 凌寒皱眉,随手关灯关门,揽着曼卿进卧室,将她按到了床上。 “睡觉,我没事儿……” 曼卿手伏在凌寒的肩膀,忍不住的落泪:“为什么大哥要这样对你?” “别哭……”凌寒不愿意解释,也没有心思说话安抚曼卿,自顾自侧卧在床上。 曼卿睡不下,忍不住的跑到了房间,取了药帮凌寒处理伤口。凌寒的伤并不如何的严重,多是青紫肿胀的淤痕,擦拭了化瘀的药即可;便是有些破了的伤痕,被水冲过,泛白肿胀,曼卿咬牙帮凌寒擦拭酒精,处理了伤口。凌寒本也是没有睡,清醒着,咬着被子忍着痛,也不由得疼出了一身的薄汗。 感觉到身上滚烫的泪水滴落,凌寒侧身看曼卿,曼卿已经是满脸泪水,哭红了眼睛。 “你至于么?你又不是第一回帮我治伤,本就没事儿,还哭啊……”凌寒道,一脸的无奈。这些伤,比往时要轻很多,是连伤痕都不会留下的,凌寒并不在意。 “我是在想,你在北平的时候,一日日的为二哥担心,你不知道你被吓坏了的样子,满眼都是无助恐惧,你那么的担心你的家人。为什么,一回到家就这样?”曼卿的手抚摸着凌寒赤裸的肩头,忍不住的侧目。 凌寒叹了一声:“我没事儿,你这样一哭,倒是我被怎么样似的……大哥是为了我去济南的事儿罚我,他罚便罚了,我受也受了,就过去了。别哭了,没别的,也没事儿……” 凌寒说的轻描淡写。他心里也有折磨,可是,理智上和感情上,都是如此的。他认罚,也接受。 曼卿点点头,仍旧是忍不住的伏在了床边哭泣,凌寒安抚着她,将她扶起。 敲门声响起,凌寒看了看表,也确实不到八点钟。 “三哥,你休息了吗?” 门外,是凌豪的声音。 凌寒不由得皱眉。他猜测凌豪该是跟自己道歉,可是,他受这一通鞭挞,早就是没了力气说话,便示意曼卿:“跟他说我睡了。” 曼卿如是转述着,凌豪点点头,说着打搅离去。 不过是半分钟时间,又累又乏又痛的凌寒,也真的昏昏沉沉的睡去了。 曼卿睡在凌寒的旁边,擦拭凌寒额头上浮起的汗水,凌寒睡得不安稳,梦里头眉头微皱。 曼卿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撞击门的声音,凌寒也睁开了眼睛。 “不要闹了,三叔休息了……”小凤低声呵斥着书琛。 书琛扭着身子,不让小凤抱他,跌跌撞撞的就要推开凌寒的房门。 “叔叔……”书琛靠在门边,不肯离开。 凌寒忽的想到原是答应了书琛陪他玩,便咬牙坐起来,抓起了床头的睡衣披上。曼卿看的不忍,也跟他一起起床。 “你不乖三叔就不喜欢你,三叔休息了,你不要调皮吵他。”一边说着,小凤抓起书琛就要抱走他。 书琛扭着身子,虽然不情愿,也没有哭闹。 “大嫂……”凌寒打开门,冲小凤点点头。 小凤略是歉意,看向凌寒也是有些痛惜不忍:“他一直闹,吵醒你了吧。你休息吧,我抱走他,不教他闹你了……” “没事儿……来,书琛给我抱。”说着,凌寒就向书琛伸出手。书琛毫不犹豫的就凑到了凌寒的身上,一把抱住了凌寒的脖子。凌寒吃痛,忍不住咬牙,却依旧神色如常。 “我跟叔叔睡……”书琛嘟囔着。 “胡说!”小凤斥责他:“你几岁了,都会走了,还教叔叔抱。” 小凤看得出来凌寒身体不适,抱着书琛站着都是咬牙站稳,也很是心疼。 书琛抱着凌寒的脖子,头埋在凌寒的脖颈里,根本不去看小凤,小凤的批评他就只当听不到。小孩子虽然小,但是,也是感受到情势的。 凌寒宠溺的拍了拍书琛的后背: “没事儿……大嫂,今天小凤就跟我睡吧,明一早我抱他过去。” “这不是胡闹么……”小凤皱眉。 “豆芽菜一样大的小孩子,难得他跟凌寒这么投缘,就睡这儿吧。”曼卿道。 小凤略是歉意,也笑着点点头。 “书琛还小,却也是男孩子,其实愿意亲近父亲的。可你大哥回家少,就是回家住也常是失眠,睡得很轻,我从不敢教书琛睡他旁边的。” “辛苦大嫂了。”凌寒道。 “叔叔,叔叔喜欢我……”书琛在凌寒的耳边呢喃着。 “叔叔喜欢你,叔叔会一直喜欢你的……”凌寒将书琛放在自己身前,手拧了拧他的小脸蛋。 书琛毫不犹豫的侧头就去亲亲凌寒,表达着爱意。 曼卿与小凤相视一笑。 楼道的另外一边,是凌言和凌豪的房间。凌豪原是在凌言的房间说话,这个时候正好出来,看到门口站着的凌寒夫妻和小凤,不由得有些愣住了。他朝小凤和凌寒微微一点头,便回屋去。 凌寒不由得皱眉,知道凌豪许是误解了,却也不知道如何解释,便也没说什么,继续哄着书琛玩闹了。 ———— 这一晚,凌寒搂着书琛睡觉,书琛很是安稳的睡了一夜,凌寒似乎也休息的还好。曼卿实在是诧异凌寒这样疏冷的人,对一个无知无识的小孩子,竟然是有这样的耐心。凌寒一大早帮书琛洗脸,送他去小凤的房间换了新衣服,又抱他去楼下吃饭。 沐家的规矩,几个小孩子一直都被安排在小饭桌吃饭,书琛闹着不肯离开凌寒,凌寒原是打算就让曼卿盛了粥就在旁边喂他,却又见到凌晨看过来,一时间有些迟缓。 “爹爹早……”书琛从椅子上爬下来,仰头看着凌晨。 凌晨嗯了一声:“你吃饭去吧……” 书琛呆呆的看着父亲,又看看凌寒,最后,默默的走到了小桌子上。凌寒起身帮他的粥给他放到了小桌上,把他抱到了椅子上。 “书琛怕大哥,就跟老鼠怕猫一样……” 凌寒打趣着凌晨,丝毫不理会凌晨等了他一眼。 “三哥,今儿一大早,凌豪回了上海工作。他说昨天大哥和二哥都说过他了,是他误解你了,本来想跟你道歉,也没机会说,他叫我转告你,说他是一时糊涂,才说那样的话,请你别计较。” 季雅和道。 凌寒这才是发现凌豪不在家,略是一愣。凌寒原不在意的事儿,没有想到凌豪这么小心:“没事儿,都是自家兄弟,说过就过去了。我没在意,他也别在意了。” 季雅和点点头,略是一笑,没有说话。 凌寒所不知道不理解的感受,是季雅和懂得的。 尽管在哥哥们心中,凌豪一直是那个备受大家宠爱宽容的弟弟,但是,凌豪毕竟是知道了那些往事。他知道他的母亲害死了凌华的孩子,一直在欺凌父亲的正妻,让凌言与凌寒在阴霾下长大,甚至,险些害死了凌晨……凌豪于他们皆是抱愧,心中更多了一些自卑。 凌豪性格本来就很弱,小时候离家在异国他乡,他比普通人多一些敏感,及至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虽然哥哥们都没有怪罪他一分,甚至,凌晨在被他误会的时候,都屡屡的回护他,不愿意告诉他残酷的真相。但是,凌豪总是觉得似乎与哥哥们远了一些。他努力的表现的更好,不教大家担心,独立自强,可是,及至遇到事情,免不了的仍旧有些从前的少爷性子,然而每每发生了冲突,又比从前多了一些患得患失。 季雅和是庶出,家庭复杂,她明白凌豪经历变故后的敏感与复杂心境,可是,他们的懂得,只是彼此的安慰。 凌寒神态自若的吃饭,似乎并没有受到昨日的影响,语气如常的跟凌晨与凌言说着话。 这是凌寒与凌晨之间,无需言说的默契——他们用这样的方式保持一种平衡。 凌晨一直用严厉乃至于严苛的方式管教约束凌寒,不放纵宽纵他的错误;凌寒以恭敬顺从表示着忠诚。凌晨的严厉是一个威严的尺度——他得教凌寒知道,那些给他划得条条框框绝对不能触碰,否则肯定是不会饶他;凌寒也知道,凌晨的底线与宽容。大哥罚他,但是,也不会放弃他。凌寒知道自己不能够放纵任性,只能强撑着的从容。 “我今天跟大哥回军里吧。”凌寒道。 “不要休息几天吗?”凌言关切的问。 凌寒摇摇头:“没事儿的。” 凌晨抬眼看了看凌寒,不置一词。 凌寒随着凌晨出门,还在一边玩的书琛一把过来抱住了凌寒的腿,嘴里呜呜喊着叔叔,不愿意教凌寒离开。 凌寒俯下身,半跪在地上抚摸他的脸蛋:“书琛乖乖的玩,等叔叔回来。” “书琛,三叔去工作了,你听话……”小凤过来,就要拉书琛离开。 书琛往凌寒的怀里钻,蹭着凌寒不说话。 “书琛你听话,三叔叔才会喜欢书琛的,你要是调皮以后三叔不带你玩!”小凤道,拽起书琛。 书琛哼哼了两声,还是放开了凌寒,大眼睛里已经是蓄满了泪水,泪汪汪但看着凌寒。 凌寒早是注意到小凤的教育其实是很有问题的,她们刻意的要求着一个小孩子的乖巧听话,才能换来爱。这种话其实凌寒自己就不喜欢。书琛已经非常乖巧,他很喜欢父亲但是慑于父亲的威严不敢亲近,在凌晨面前,书琛乖巧顺从的不像个孩子——可能他的心里是,他乖巧一些父亲才会多喜欢他一些。凌寒忽的想到了少年时候的自己,也曾经是这样的心性。 凌寒拉过来书琛,将他抱在怀里:“叔叔喜欢书琛,最喜欢你了。书琛调皮叔叔也喜欢。可是,叔叔要跟爹爹去工作了,你等叔叔回来跟你玩好不好?” 书琛的大眼睛眨眨,明亮了许多,重重的点头。 凌寒搂了书琛一下,把书琛交到了小凤手里,朝他摆摆手,转身快步跟凌晨离开。 “爹爹再见,叔叔再见……” 书琛稚嫩清亮的声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80.共同进退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一份通电放置在凌晨的办公桌上,凌晨看了几眼,递给了凌寒。 这是章林峰的出关通电,宣布奉军“撤出京津,退回东北”。 凌寒目光一寒,咬了咬嘴唇,没有说话。奉军撤离京津,退回东北的事情,云清早有说过,他心中也是有所准备的。然而,及至章林峰通电全国,凌寒还是觉得有些心痛。 虽然两次直奉战争之前,凌寒是很不同意章林峰入关的,然而,他随着东北军转战,打败了杨倍磊,赶走了罗震和田瑞和,到最后,依旧是败走关外。那些袍泽兄弟的热血都洒在了关外…… 军阀混战,百姓遭殃;可是,江文凯又真的能够收拾山河吗?凌寒心中还是济南旧事,他并不信江文凯。 然而,眼下江文凯却是他们切切实实的敌人。 彼时江文凯北伐,一意与杨倍磊、东北军作战,大军绕过了扬城并未进攻扬城,而今,扬城是飞地孤岛,是他们该做出选择的时候了。 战,要如何战?降要如何降? 凌寒抬眼看凌晨,凌晨眉间有愁容,怕也是想的此事。 “事到如今,如果江文凯一定要统一南北,我们可能会有一日不得不降。我们身处南方,现在四面都是江文凯的势力,扬城孤城难守……不过,就算是降,也不该是不战而降,战败而降。” 凌寒坦率的说道。他们需要用一场漂亮的胜仗换来江文凯的尊重,哪怕是代价是血。慈不掌兵,大抵如此。因为一时的仁慈,如果是他们选择不战而降,日后必定被处处贬低,处处掣肘。他们可能被驱使,被肢解,被派到各地辗转作战,成为人家的工具,到那时候,受害的还是扬城军,还是扬城的民众。 军人的事情,不是谈出来的,是打出来的。就算是谈判的筹码,也是得打出来。 凌晨抬眼看了看凌寒,凌寒脸色有些苍白,但是目光坚定。凌晨安慰的点头: “去吧,你去吩咐卫兵,传我的军令,集合开会。” “是。”凌寒立正敬礼。 扬城军做着战争的动员,整肃军队,加强驻防。战争虽然不是迫在眉睫,一触即发,但是有远见的将军也都感觉到风雨欲来,一时间军营都很紧张。 忙碌了一天,及至傍晚,凌寒等部将一道向凌晨汇报工作情况。 郑文雄去的比较早,同凌晨说完了正事儿,似乎是开了几句玩笑,凌晨也爽朗的笑着。凌寒难得见凌晨笑的轻松,便是在门口站了一下,没有说话。等到郑文雄见到他,向他招手: “凌寒,过来啊……” 凌寒走进去,规规矩矩的给凌晨行礼。凌晨已经是敛住了笑容: “通知都发到了?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大家都表示明白,会全力守城,与扬城军共进退的。”凌寒道。 他们所有的宣传动员都不会提及改旗易帜,不会提及可能会战败,那一幕,也是凌晨与凌寒心中不愿意看到的。然而,现实时局比他们所预想的所期望的残酷太多。 “这段时间,每个军都要加强戒备,信息一定要畅通,你是参谋,该多留心些。”凌晨吩咐道。 “是。”凌寒低头应着。 玩笑话说到一半,郑文雄看着兄弟二人的对话实在无趣: “督军,你在家总不该这样吧,你看看凌寒怕你怕的这大气不敢出的样子……严父严兄虽是不错,这样对话,凌寒哪里敢亲近你。” 郑文雄肆意的调笑凌寒。 凌晨摇了摇头:“他并不怕我,不然怎么就时不时的敢做些乖张叛逆的事儿来。” 凌寒硬着头皮给郑文雄倒茶:“郑师长,您再说下去,我又挨骂了……” “哈哈……”郑文雄笑着,凌晨也是一笑。 晚饭后军中开会,及至散会,已经是十一点多了。凌寒示意着凌晨的副官先去休息,亲自帮凌晨倒了水,拿了毛巾,在卧房忙碌着。 “天气热了,我冲个澡……你别忙了,回去睡吧。”凌晨道,解了腰带,脱了军装。 “我给大哥擦背吧。”凌寒道,并没有离开。 凌晨笑了笑,没有说话,只做是应允了。 凌晨带军,从来是与将士们同甘共苦。是以,军部督军的休息室也很是简朴。水房里是靠太阳晒的水,天气还不到炎热时节,水有些凉。凌寒取了暖水壶,兑了两桶温水,一回回爬到水房上倒进盛水的水泥池子里。凌晨看凌寒忙碌,明显抬手用力就有些不自然,叫住他: “别忙了,凉就凉些……” “没事儿……”凌寒摇摇头,依旧沉默着做着,试着水温不热,又拎了一壶热水。 及至忙碌好了,他又帮凌晨取了毛巾,只在一旁侍奉着。 兄弟良久不见,也鲜少这样亲近,似乎彼此一时间都不知道能说些什么。水房里谁哗哗的声音,再无其他。 透过水汽,凌晨看凌寒站在旁边。凌寒虽然是脱了军装,却仍旧穿着衬衣,垂手站着,就像罚站。 “别站着了,你帮我擦背,就早点休息去吧……”凌晨道。 “好。”凌寒沉默的应着,挽了袖子,取了擦澡巾。然而,他刚刚一靠近凌晨就被花洒的水喷了一身,衣服湿了多半。 凌晨手握住水管,擦了一把脸,看着凌寒,好气又好笑:“你就穿着衣服不全湿了?” “我先帮大哥擦背,反正湿了,我一会儿换。”凌寒道,他望着凌晨,目光依旧的温和,也没有什么表情。 “叫副官进来吧,你休息去吧,别勉强自己。你的心意,哥哥心领了……”凌晨道,声音里很是柔和。凌晨看得出来,凌寒是刻意的强撑着亲近自己。他忽的想起来自己年少时候,服侍父亲时候那种压制着忐忑与厌恶时候的心情,不由得摇摇头。 凌寒不解,看着凌晨,愣了愣,还是走到凌晨身后:“我不累……” 凌晨没有说话,便由着凌寒,只是手里攥着水管,免得水喷到凌寒。 凌晨与凌寒相差十来岁,凌寒记事起凌晨就是成熟的大人。与二哥一起长大的亲昵不同,凌寒跟大哥很少亲近,此时凌寒多少有些不自在。扶着凌晨的肩膀,凌寒刚刚碰到凌晨的背,便是停住了手。 映入凌寒眼睛的是凌晨伤痕累累的后背。那些伤痕,凌寒懂得。 凌寒早知道凌晨随父亲在军中时候一直被苛责,严加管束,也曾因为父亲的暴躁易怒承受不少的鞭挞责罚;因为梅姨娘的事情,在父亲生命的最后几年,父子如仇雠。然而,第一次凌寒看到凌晨身上的伤痕,仍旧触目惊心。 那些伤痕,不只是鞭挞之后的伤痕。若是军中的军棍,鞭子,其实很难真的伤了筋骨,及至是有些伤痕,随着时间过去,总会略是淡了的;然而,凌晨身上很多是扭曲的伤痕,纵横交错着,严重处皮肤都扭曲,彼时一定是深可见骨的伤。那是经历了虐待的伤。凌寒的目光垂下,又落在凌晨左手上那一道蜿蜒的伤痕。 “大哥……”凌寒的声音一时间有些哽咽。 “我刚刚还在想,父亲在世时候,都是我伺候他。有时候被他虐的狠了,有时候已经是筋疲力尽了,也是咬牙忍着,给他洗脚,搓澡……心里愤恨的不行,也得强撑着。我刚刚看你的模样,就想起自己来了……”凌晨笑道。 “大哥我没有……”凌寒辩解着。凌寒是真心话,他虽然也是强撑着疲累,倒真不是不情不愿的。 “大哥知道……”凌晨道,转头看了看凌寒,凌寒眼圈都红了。凌晨知道凌寒的心思,略是安慰又略是酸涩:“怎么了这是?我伤都好了,都过去多少年了……” “大哥以前一定很受罪。父亲他……”凌寒道,却又没有说下去。 “早过去了,父亲去了,这些事儿就过去了。父亲不喜欢我,又不得不依靠我,他心里也一定很受罪,寻个理由就虐打我出气……”凌晨苦笑道。所有的症结,他自己何尝不知道。父子成仇,不过如是。凌晨记得父亲临终前还拿着梅姨娘的照片,瞥见他的最后的余光,也是恨意。“父亲英雄了一辈子,到老了那么多无能为力,也不痛快的……” 在凌晨的心中,他曾怨恨过父亲,但是,父亲死后,凌晨真的做到了与过去的伤害和解,再无怨尤。 凌寒看着凌晨,大哥如此的豁达,及至如今说起往事,会想到父亲也许并不开心。 “父亲要大哥怎么样呢?大哥已经够优秀,也足够孝顺他,顺从他了。” “我也不知道……父亲看着我做得好,心里头该又是骄傲又是愤恨。可他又看不得我愉快些……及至我后来被他虐的过了,他就是打骂也不觉得什么了,我事事顺着他,可他便是觉得我不在意他,更是变本加厉。我哭着求饶他不依,咬牙不吭他也不依……大哥也不知道怎么熬过来的,心可能从那时候就冷了……父亲肯定觉得我是个不孝子,到如今,我既不知道该怎么做个好大哥,也不知怎么做个好父亲。”凌晨苦笑道:“大哥不是很称职,但是,你一直在想做个好弟弟,我知道。哎……” 凌晨只觉得心烦意乱的摇摇头,连声叹息。 “我帮大哥擦背……”凌寒说着,细细的帮凌晨擦背。及至触碰到旧日的伤痕,也故作忽略。 凌寒知道,凌晨对自己的严苛,多是教训,并没有虐打之意,此番自己所受的与大哥当年的经历,并不相同。只是,心中隐隐觉得,既然大哥知道自己一直在努力的做一个弟弟,知道自己的忠诚,他经受的痛,又如何教自己多承受一回? 凌寒沉默着,帮凌晨擦拭了后背。 “凌寒……”接过了凌寒递来的毛巾,凌晨随意的披在了身上。“大哥一直对你很严格,每每是想宽容你的时候,便总还是严厉了些。因为大哥一直在强撑着,不敢有一刻的懈怠和软弱,大哥不愿意你有这样的侥幸,会放纵会宽容自己,你懂吗?你愿不愿意,一直坚强些,跟大哥一起扛起扬城呢?” 凌晨望着凌寒,目光如海。 凌寒忽的一时间觉得所有的困扰都迎刃而解,略有过的委屈也不复存在。凌寒重重的点头。 “我跟大哥共同进退,不会有半点懈怠,一丝软弱!” 凌晨手按在凌寒的肩上,用力捏了捏凌寒的肩膀,胸中起伏着一股暖意:“好兄弟!” 凌寒的眼中也有泪花。凌晨牺牲了一生所有改变的可能,所有幸福的希望,辗转煎熬于至亲的虐打,苦忍着许多年,才撑得起扬城。他不敢不肯一刻的放松,一刻的宽纵…… 而如今,这条路,凌寒是心甘情愿陪大哥去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81.惊世刺杀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章林峰的专列缓缓的驶出山海关,山河绿色,满目葱茏。 北平的事情已经安排妥当,云清自请在天津廊坊一带驻防,同江文凯谈判;部队逐步的已经撤回了山海关外。 即使是壮志出关,落魄而归,章林峰也并未觉得绝望灰心。他人生三十余年在风雨中度过,成败见多了,未到最后一步,他都不会丧失志气。尽管是撤回东北,他尚可保存实力,尚有东北几十万军队数百万百姓,白山黑水富饶,他依旧是响当当的东北王。 出关之时,章林峰被人提示有日本人对他不利。是以,原计划的行程一改再改。威胁,刺杀……章林峰这辈子经历的不少,但是,没有谁能够左右他的意志。 章林峰与日本人合作太久了,他知道日本人的阴谋与狼子野心,就算是不能够维系自身的势力,章林峰也不想自己被后世子孙戳着脊梁骨骂卖国贼。退步到怎么样的地步,章林峰心中有底线。 车碾压在铁轨上,异常的枯燥。章林峰就在这枯燥的声音中入沉沉入睡。凌晨时分,章林峰醒过来,问询侍卫长刘高强,这是到哪儿了? “大帅,前头桥头是京奉铁路与南满铁路交叉口,过了桥,再过十里地就是奉天了。” 刘高强拉开车窗,回答道。 继而,是一声声连连的爆炸声,火光冲天。 ———— 消息传到扬城的时候,凌晨、凌寒等人正在军部的会议室开会。会议是关于驻防部队要进行换防的,部分部队领兵的长官也要进行调整,这都是细致而紧要的工作。 电报拿到手中,凌寒慌得手碰倒了桌子上的茶杯。 “我先离开一下……” 顾不得凌晨的应允,凌寒仓促的离开办公室,冲到通信官的办公室。 电话接到北平顺王府,无人接听;沈阳奉天王府,还是无人接听。凌寒联系所有能够联络到的朋友,太平洋行等地,无一人知道章云清在何处。 凌寒气馁的坐在通信官的办公室,直到有凌晨的侍从叫他去见凌晨。 “大哥……” 凌寒低着头,也是实在打不起精神。 “你打听到什么消息了?”凌晨问。 凌寒摇头:“没有,一无所获。奉天大帅府和北平顺王府的电话都没有人接听,找不到云清。现在章帅的情况都未可知……既然有人刺杀章帅,不管是否成功,云清还在京津,就非常危险。” 凌寒毫不保留的说出自己的担心。 “担心也无益……如果你是云清,你怎么办?”凌晨问他。 凌寒略是思索:“如果我是云清,我,躲起来,不教想害我的人注意到我。虽然回奉天肯定很危险,但是,也一定会辗转的回到奉天。” “别担心了,你也找不到云清。”凌晨道。 凌寒点点头。也许,云清此刻也是这样的心理吧,无比的担心着父亲的安危,然后身处在极度的不安全中,拼命的想办法回到奉天。 云清从来是大少爷的脾气和生活,在战场上,条件极差,他都是要收拾的干干净净,而这一年,他屡遭劫难,该不知道是怎么样的艰难了。凌寒很是期望,如果自己在云清身边就好了。可是,眼下扬城的形势严峻。 “我知道大哥的意思。我去工作……”凌寒道。 “镇定点!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都要镇定些,定而后能动,这样的道理,你总该是明白的。”凌晨道。 凌晨提高了声音,说道。凌晨的声音很严厉威严,教凌寒不由得一愣,旋即正色的回答着: “是。” ———— 京奉铁路的检查比往时严格了许多倍。 因为检查太过严格,等着上车的队伍排了老长。等待的人有些有的不耐烦,开始聊天说话嚷嚷着,车站有些乱。 “别说话了,都安静点。你们一个个的是不是不想上车了!”车站的工作人员吆喝着。 京奉铁路和满蒙铁路都有日本的参股,往时不多见的日本工作人员也混迹其中,说着不标准的中文,检查着乘客和行礼。 “你,打开你的包裹……还有你……”一个日本人指着一个年轻人道。 “嗯嗯,好……” 两个人道。 一身粗布衣服,脸上手上还有些灰。;两个略是佝偻着背的青年背着重重的粗布包袱,包袱里满是破衣烂衫,但是青年都还视若珍宝。 “都是一堆破衣裳……快点收拾好了上车……” 因为打开的包裹不容易装好,几个人在日本人的催促下,胡乱的裹了起来。没装进去的衣服,还搭在了身上,在催赶中上了列车。 一个青年在上车的时候还趔趄了一步,被另外一个抓住了手臂。 青年衣衫褴露,唯唯诺诺,但是看向同伴时候,目光明澈。 这两个仓促的青年,正是云清与邵阳。 这一路的路程,是云清坐过的最漫长最煎熬的旅程。 他接到消息,知道了父亲被刺杀的情况。他记得才刚刚与父亲道别时候,父亲回奉天,而他留在京津处理事务。他记得父亲的谆谆嘱托,记得父亲连连说着,要等他回到东北,他们在东北要一道经营。 他跟父亲说,他会为父亲鞍前马后的奔波,侍奉。 他跟父亲说起华衡方之变的愧疚与痛楚,还是父亲打断他说,知道他的为难与艰难,是父亲不该一再责怪他。父亲说,爹知道你不会反爹的,你是好儿子,是爹有骨气有本事的儿子。回到东北之后,你要替爹好好干,要把东北经营的更好。 那一次的畅谈,父子都格外的愉快。没有嫌隙,没有阴霾,父亲依旧信任他,一如他一直崇拜父亲。 云清离开北平,去往天津,筹备与江文凯的会谈,安排着东北军的防务。他期待着将这些事情处理完毕之后,回到奉天。 然而,等到的是父亲遇刺的消息。 语焉不详的消息,云清已经知道了悲剧。 此种险境,不确定是谁主导了暗杀,云清不能够明目张胆的回到军中,回到奉天。乔装打扮,这是最危险的办法,却是最快的办法。他得回到奉天。 这段路程,父亲前几日才走过。一定是也曾望着窗外绿树山川,也曾是思绪万千…… 云清泪流满面,却飞快的擦拭了泪水,一任手上的灰留在了脸上。 云清回到大帅府的时候,恰是日本人堵着门,要求见章林峰。 章林峰的的五姨娘吴夫人插着腰堵在门口,与日本人对峙。 “我说了几遍,大帅要休息啊……不见着我们爷半拉时辰前才吸了烟,这正是歇着的点儿。这个点儿,谁要是扰乱了大帅休息,大帅可是要打人的!” 吴夫人横眉立目。“你们什么东西,有什么要事儿,这个点要打扰大帅休息!” 日本人被吴夫人训得一愣一愣的,也弄不清真假,不敢猖狂。陪笑着: “那就请吴夫人您帮忙,等大帅醒了,帮我们传个话,说是我们领事等着见大帅呢。是真的有要紧的事儿,最晚,最晚今晚儿上,领事是得见着大帅的。” 吴夫人冷冷一笑: “话我带到可以。你下回啊,求人办事儿,最好懂点规矩有点礼貌,别是堵着人家门口不依不饶的。行了,你们回去吧,话等大帅醒来我就告诉他……至于大帅要不要见,大帅说了算!” “没事儿,我们等着……”日本人道。 “你们有完没完了?刚刚怎么说了的,你们把我们大帅府当什么地儿啊?你们说等着我们就得好茶好水的侍奉着啊!那是茶楼,出门,胡同尽头左转,可是有茶楼,你哪儿等着去!送客!”吴夫人威严的说道。 吴夫人话音一落,便是有人上前。 日本人抬手示意着:“别……我们就门口,站一会儿……” “出去站着!”云清一身西服,目光凛冽,声音威严。 日本人有些诧异。 “是,是少帅啊……领事有事儿要见章帅……” “等父亲醒来,会告诉父亲,请他安排时间的。现在,诸位轻便……”云清道,如常的客客气气,但是又不怒自威。 日本人见到云清,连连点头离去。 “五姨娘……”云清道。 吴夫人一把把云清推到了帅府主卧最里面,已经是满脸是泪。 “大帅,已经殁了五天了……就是等你回来,我们没有往外说啊……” 再是意料之中,云清也再站不住。他跌跌撞撞的跪倒在父亲的床前。 父亲的床边,堆满了冰块,冰着身体没有散出异味。一张白布之下,章林峰的身体已经变形。 “父亲……” 云清揭开了白布,看着父亲的面容,良久。旋即又重重的叩头。 “父亲,儿子回来晚了!父亲……” 云清压抑许久的情绪终于宣泄出来,他泣不成声,哭的撕心裂肺,一直哭了很久。 “云清,云清……”吴夫人伸手拉住他:“云清,这个家,以后就是你做主了啊……” 云清搀扶着吴夫人: “五姨娘,父亲走时候,可有遗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82.孽子坠心(1)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吴夫人抬眼扫了一下看着屋子里的人。 这屋里的人,有章林峰生前的亲随,几房姨太太,还有云清和云清的心腹。他们是为数不多知道了章林峰死讯的人。 吴夫人和云清的夫人叶青岚主持章家已久,是个很有见识果敢的女人。章林峰临终前的遗体就直接送到主卧,这是章林峰和她一直住的房间。 “遗嘱……”吴夫人咬了咬嘴唇。 “云清,你父亲被送过来的时候,已经昏迷,没有说一句话。刘高强重伤,他是第一个找到你父亲的人,他也说,你父亲当时已经昏迷……不过,你父亲不能够没有遗言的。现在,你是这个家的主人,我们都听你的,你做主吧……” 吴夫人擦干了眼泪,望着云清,是信任是托付。 这个不过是未及不惑的女人跟随在章林峰身边见惯了风雨,有勇有谋,在云清没有回来的几天时间里封锁消息,安抚军队,与日本人和军中的人周旋,她做到的远不是一个普通的姨娘可以做到的。而这番话,俨然也是有着远见卓识的。 一家不可无主,长子云清是他父亲生前就指定的唯一继承者,他作为一家之主当之无愧,吴夫人就可以说出这句话,云清也自当是承担起章家的责任;可是,外头还有东北军,东北三省的军政大权,这不是一言可以定的。即使是章林峰在,他要如何的处置,都要好好的斟酌,更何况,他匆匆去世。 要怎么处理外面的事情,去面对可能会到来的腥风血雨,惊涛骇浪,这些,都要云清自己做主。 吴夫人表明立场,是与云清站在一起的。 假借父亲之名,揽东北军政的大权,亦或者如实告知外界,但是,又当面对怎么样的局面? 杨乐天等人与云清矛盾很深,他们恐怕是难以约束的;唐淮等旧将领与云清观点素来向左,彼此都是很难调和的。 云清从来没有想到,会有一时面临这样的选择。 他习惯在父亲的命令,指挥下去奔波,亦或者说,他习惯了在父亲的羽翼和庇护下生活。命运仓促的把他推到了台前,云清有些恍惚。 他站了很久,有些站不住,不由得踉跄了一下,又旋即站直了身子。 “少帅……”邵阳有些惊恐。这一路上,他跟随云清,知道他只米未进,只是喝了些水,其实,体力怕是早已不支,只是精神强撑着。刚刚痛苦过一通,他必定也乏力至极。 “叫唐淮将军,杨乐天参谋长,常文华省长……到府中议事。”云清吩咐道。 邵阳有些迟疑,吴夫人也有些疑问。 “现在事儿还没有定,就叫他们来吗?” 云清点点头:“五姨娘,感激您为父亲和为我做的这些事儿。家里的事儿,我自然会安排好;军中的事儿,却不是我一个人说了就算,做主就好的事儿。东北几十万的军人,该是同这些老将们商议的。” 云清说的很是和缓。哭了太久,他确实有些乏力,声音都弱了。 “可是,这些人不都是支持少帅的,您会不会太被动了。”邵阳道。 云清皱眉,虽然是没有什么力气说话,却也不得不同他解释:“他们不必支持我。他们是东北的手握重权的人,只要是他们能够商议作出决定,只要是能够维持东北的稳定发展就够了……东北现在绝对不能乱,这比谁主政东北都重要!他们支持谁,他们想让谁上,就谁上,这就够了!” 邵阳立正,领命而去。 父亲,也许我不是能够掌权的人,但是,我会维系着东北的平稳,会为你报仇。 云清心中默念着,眼前一黑,又差点摔倒。 “云清……”叶青岚一把扶住了云清。 “姐姐,我有些站不住,扶我回房间。”云清靠在妻子的肩膀,虚弱的说道。 是夜,大帅府发出通告,章林峰因专列被袭击,重伤,不治身亡。章林峰生前立下遗嘱,表示自己半生戎马,一心为国,年岁有加,而今不治,虽死则死矣,然壮志未酬,实为遗憾,并将守卫治理奉天事宜交由云清处理,希望部将辅佐相助。 ———— “子承父业么?这样看,云清的地位倒是稳了,你也别担心了。” 客厅里,凌言看着东北的通电道。 这一日,凌晨与凌寒一同去防区视察,回来的早一些,便直接回家了。 凌寒这些日子一直在担心云清,情绪状态不是很好,哪怕是军中,也常常有失神。凌寒几次被凌晨训斥沉不住气,难当大任,凌寒认错,却也是做不到心平气和,心如止水。晨会之后,凌晨问询凌寒的一些事,发现凌寒工作有疏忽。虽然非是事关紧要,但是这种懈怠也是让凌晨气急了。凌晨罚他在训练场跑了三十圈十五公里,直到凌寒累的精疲力尽。 靠在沙发上,凌寒军装也未换,看着通电,反反复复的念了好几遍。 凌寒摇了摇头: “怎么会是稳了?这不是治理奉天么?云清是被架空了……这张纸明摆了说云清是不可能接管东北了。这遗嘱要是老帅写的,才是活见鬼了。何况,章帅是意外事故,临终之前,说这文绉绉话……给外人看看倒是可以,其实就是做个样子。” 凌寒不以为然的说道,一声长叹。 “难不成这是瞒着云清写的?是几个老将架空了云清作出这样的事儿?那也太匪夷所思。”凌言不解。 凌寒摇头: “不是。这样重大的事情,章帅遗嘱,怎么也是要章家人过目的,云清不可能事先不知道。应该是云清与几个手握重兵的老将们商议过的……云清该是同意的。只是,他退步太多了……” “治理奉天,这遗嘱一出,看这样子,云清是放弃东北了……他是任职辽宁督军,真是治理奉天?还是打算过了这段就离开东北呢?之前觉得,他未必撑得起东北,眼见着章帅一去,他这连东北的担子都没有机会扛起来。”凌晨不以为然的说道。 凌晨扫了一眼凌寒:“我有时候也想,要是没有父亲鞭策着我,当年父亲一去,又是扬城危机,我可能真就殉城了。现在看看,父亲的鞭策是有些用处的……就是凌寒,他日大哥不在,你能不能将帅一方呢?” “大哥……”凌寒抬眼看凌晨,在凌晨的注视下,凌寒的目光有些闪烁。兄弟默契的不会把军中的嫌隙争执带回家,可是,刚刚被凌晨罚过,跑步跑的疲惫不堪双腿酸痛的凌寒还是有些畏惧凌晨。“大哥说的是,该是大哥的教训,凌寒才能够奋进向前,奋勇而为的。云清一直都是在章帅的庇护之下,没有经受过磨砺,他也没有极强的权力欲,更是不懂得如何与那些人勾心斗角,这回,他怕是没有什么办法了……若是真的他放弃了,以后不会再有机会了……” 念及此,凌寒心中有些感叹。云清当年也曾经是有理想抱负的,他放弃了优渥的生活在秦皇岛励精图治筹建新军,而如今,却一再的遭遇挫折,真的是到了绝境。可是,真的是要放弃,然后看着从前他们共同的努力烟消云散么?莫说是云清,即便是凌寒,心中都是不甘。 “江文凯跟他的盟军有些矛盾,前几日在上海发生了事变。武汉和他有些抵牾,江文凯与王晨在互相攻讦。这样的局势,南方军一时半会儿估计不会有什么动作。你要是担心云清,就去东北看看他……你和云清都是没有经历过风雨波折的大少爷,真遇到事儿了,才知道犯难。现在,恐怕是云清这辈子最艰难的时候了……”凌晨道。 凌寒扬眉看着凌晨,有些惊讶大哥的安排。 “让你去,是之前的整军与驻防换防都卓有成效,你离开一时半会儿没有事儿。你要是再是让我见到这几天这样失魂落魄神不守舍的样子,我一定饶不了你!” 凌晨毫不客气的说道。 凌寒顾不得凌晨的斥责,连连点头:“谢谢大哥!” ———— 帅府挂起白幡,出入皆孝,正式筹备章林峰的殡葬事宜。 无论南方政府,还是各省督军大员纷纷致唁电表示哀悼,甚至日本,苏联等国领事馆也纷纷致唁电。 关于章林峰被刺杀的阴谋,隐情,内幕成为了街头巷尾最火热的传闻,东北的何去何从更为人们所关注,而风口浪尖的云清在失去父亲的哀伤中,无暇他顾。 吊唁的人来人往,云清几乎无暇顾及。 几日来,云清形销骨立,神色凄哀。他食不下咽,夜不能寐,只靠着药物才维持着体力与生气。他知道自己肩上千斤重担,知道后面的路太过艰难,遍布荆棘,再怎么样的艰苦跋涉,他都要走下去,可是,他真的有撑不住的感觉。 云清靠在座椅上,不愿意出门,不愿意面对那些一成不变的慰问,那些无用的安慰,甚至还有心机深深的询问,阴谋暗藏的打探…… “云清哥……” 没有通传,凌寒由邵阳引着,径直走到后院,来到云清的面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83.孽子坠心(2)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云清与凌寒两手紧紧相握。 “兄弟……”云清唤了一声,望向凌寒的目光里满是凄凉苍茫,再没有昔日神采奕奕的光芒。 凌寒微微扶了一下云清:“云清哥,一定得保重!” 云清挽着凌寒坐在椅子上,摇摇头,久久未语。 他们彼此足够熟悉,心意相知,不需要再多解释一句。 凌寒虽然是以吊唁的名义前来,却也没有很快就离开。他协助云清料理着出殡的事宜,因为章林峰的突然死亡,墓地并没有选好,棺椁停在一个寺庙。凄风苦雨中,一场隆重的葬礼,哀哭的家属,悲戚的部属一同葬下这位纵横一世的豪雄。 他出身贫寒,却凭着一身肝胆和计谋,建立了如此功勋伟业。而他身死之后,这辽阔富饶东北大地,数十万重兵,依旧在他的身后。 大帅府的会客厅,云清一身粗布孝服,强撑着答谢诸将。将领部署们也纷纷对云清表示劝慰。 “死者已逝,生者当保重!” “节哀顺变!” 一句句诚意的话,云清强撑着道谢。 这几日的忙碌,又着了风雨,云清有些咳嗽,说话有些有气无力,脸色潮红,俨然是发烧了。 “云清谢谢诸位。诸位对父亲的悼念和哀思,父亲在天之灵一定会有感受。诸位对云清的照拂,云清感激不尽。天色不早,大家也都疲累,就请回吧。” 云清微微躬身行礼。 “可是,云清,很多军务,已经耽搁了这么久……虽则说这些日子,我们都尽力的敷衍着,但是长久下去不是个事儿……” 杨乐天道,他有着军人的谨肃与严厉。 云清楞了一下:“是了……” 父亲的印章和东北保安总司令的印章都还在自己的手上,他们以为自己只是想拖下去么?云清心中凄哀。他并不恋权,可是,父亲刚刚下葬,大家都这样的逼迫,云清心中也是一寒。 “今天老帅下葬,云清太过悲伤了。这些日子,眼见着少帅为了老帅去世的事儿,如何的劳心,也在尽力的回护着东北军,大家都要信得过少帅啊!”唐淮道,打断了杨乐天的诘难。 云清向唐淮投去了感激的目光,此时,他并不是有意拖延,只是他的身体确实是撑不住跟他们去讨论这些事情了。 “我送诸位。”凌寒道,起身相送。 杨乐天冷冷看了凌寒一眼,并不是友善,凌寒也浑不在意;倒是唐淮叮嘱着凌寒:“少帅伤心是伤心,别是太过了,真的伤了自己,老帅也该心疼了。你和他是好朋友,该是好好的劝劝他。” “是。凌寒明白。”凌寒道。 ———— 凌寒送走杨乐天唐淮等人回到议事厅的时候,云清已经回了内院卧室休息。内院住着云清的家眷,凌寒便叫仆从通传一下。仆人应着,却叫凌寒在内院的一间客房多休息一段时间。 “叫少帅谢谢,一时半会儿也不能好的。”仆人道。 不能好这样的话,听起来有些怪异,凌寒也并没有多想。 傍晚的时候,云清与凌寒邵阳等人一起吃饭。云清最近胃口很差,吃不下油腻的东西,厨房便煮了很清淡的清汤面。 云清看着寡淡的清汤挂面,几个黄瓜丝的素菜不由得皱眉。 “叫厨房炒几个菜,还有凌寒和邵阳他们呢……” “不是爷您不想闻油味吗?这不就……”仆人尴尬的解释着。 “何至于……”云清叹气。 “我们吃挂面就好了,清口的,云清哥别说他们了。”凌寒道。 云清点点头,没有继续说话。 几个人随口吃了些挂面,都是心事重重,也吃不下多少。 “云清哥,军政的事儿,你到底是怎么考虑的?那遗嘱,是怎么个事儿?”凌寒问道。 虽然不在东北军,但是,谈及涉密的问题,凌寒也没有忐忑纠结。他当云清如亲兄弟一般,也知道云清不会介意。 “当时大家说好,等到父亲下葬之后,交由东北军政联席会投票决定东北保安总司令的人选;我暂时维持东北秩序、遗嘱写的是治理奉天,算是折中。他们倒是愿意我做奉天督军,看看吧,能够平稳过度就好。若是不太平,就在奉天多留些时日,若是安稳,我只是希望能够调查出父亲的死因,为父亲报仇,其他的,日后是出洋也好,就这样吧……” 云清淡淡的说。 凌寒觉得分外看重的事情,在云清说来,似乎是也并不沉重。许了云清奉天督军,教他看着东北平稳过度,几乎是将云清继任东北保安司令的可能性排除了。而云清的语气,甚至都已经决定放权了…… 凌寒皱眉,有些不可置信。 “就是他们商议着要免了云清哥现在的职位,夺了你的权力?你也不想再争取一回,努力一把吗?就算是老帅在世,也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云清哥,你是东北军的少帅,现在还兼任京津的卫戍重任,就算是回撤东北,也而不该就只是任奉天省长吧……” 凌寒的声音有些急,情绪难免的有些激动。这些将领的所作所为,凌寒可以预计,但是,云清这样的气馁不争,倒是更教凌寒出乎意料了。他的气恼,有三分是因为这些手持大权的将军,七分倒是因为云清。 “他们各自有打算算计,我没心力同他们争了。只要东北不乱,不落到日本人手里,就行……父亲一直扶持我,希望我能够担当大任。但是,他走的这么仓促,他最明白我,也该知道,我做不到他希望的样子了……” 云清的声音很是凄哀,再念及父亲,云清的眼中蓄满了泪水。父亲给了他能够给的一切,可是,最后还是不能够多陪他一程。 “云清哥伤心我能理解,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了,过去了这么久了,云清哥也该振作起来了。云清哥不只是老帅的儿子,还是东北的少帅。您的身后,有很多的袍泽兄弟,他们的前程未来与少帅一身相系。您不该这样颓废消沉的……” 凌寒痛惜的说道。 凌寒虽然不在东北军,可是,那么年的风雨共同作战,凌寒知道为将的职责。一个将领不只是要在战场上带领士兵打胜仗,不只是练兵,还要考虑部下的未来。云清的嫡系部队中,原就是年轻的军校军人很多,他们都是有了理想有文化的职业军人,他们作为长官的,都有义务在那个职位上去做好,去给他们的部下一个好的出路。 云清不是恋权的人,他本性就不是争强好胜的人,他可以看淡权力富贵,可是,在这个位置上,如果轻易的将身后的将领部属弃之不顾,云清这样做,并不妥当。 凌寒的目光深沉,有些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云清消瘦颓唐,深陷在哀伤之中,一个一直被父亲庇护的儿子,忽然失去了依靠,国恨家仇的重压之下,凌寒能够理解云清不愿意再内斗争夺的心境,可是,如果云清真的消沉下去,他并没有翻身的机会。 “云清哥,你想过没有,如果你现在不争,就再也不会有机会了……” 凌寒不甘心的说道。 云清惨笑,摇摇头:“我也并没有想以后怎么样了……” “就算是你没有想以后,那从前呢?那我们从前的努力都白费了吗?那些跟随你出生入死,跟随你浴血战场的将士们呢,你有没有能力给他们一个合适的安置?你能不能给他们一个说得过去的交代?还有,我们那么努力的做了那么多年,做了那么多事儿,就到现在,一笔勾销?”凌寒被云清气急,拍案而起:“你甘心,我也不甘心,我不服……你若依旧是我的长官,实在教我寒心!” 凌寒侧头看着窗外,胸臆起伏。 “小寒哥……”邵阳喊了他一声。“你怎么跟少帅说话,少帅都这样了……” 凌寒咬着牙,不肯理会。 凌寒的震怒,倒是让云清略是清醒了一下。凌寒的话说的格外的严厉,却是清醒而理智的,是时候的给他敲了警钟。那些事情,云清不是没有想到,却是不愿意去面对的,而今,凌寒逼迫他去思考。 云清望了望凌寒,凌寒神色严厉却坚定。这个一直站在他身旁的青年,从一开始就对东北对名利毫无所图,却一直奋发努力,意志坚定,百折不回。到现在,凌寒依旧对曾经的部下心怀挂念,而自己明明是身负责任的人,真的没有怯懦的理由。 “你说的对,是我错了……我会为东北军的未来,为我们的部属争取的。我或有力所不逮,但是,竭力而为!”云清道。 这是云清对凌寒的承诺,也是自己的决心。 “云清哥,我知道你很难过,很难……我会帮你的。”凌寒道。 云清惨笑,两人再度握手。 “好!” 云清左手拍了拍凌寒的肩膀:“兄弟,我真的需要你帮忙……就算是不做东北保安总司令,我也得再坚持些,谋划个最好的路子给东北,给我们的兄弟们!” 云清觉得身子有些站不稳,手扶在了凌寒的肩膀上,才借力站稳了。 他得再坚持一程,没有父亲的依赖与庇佑,好在还有兄弟的帮助。云清的意识集中了些,目光也坚定了些。 凌寒点头,毫不犹豫。 只是,一旁看的邵阳愁眉未散,隐隐有些不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84.孽子坠心(3)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房间里,凌寒扶着云清坐在椅子上,端了水递给云清。 “云清哥怎么刚刚吃过饭,便是精神不大好?” “没事儿,这些日子太疲累了……”云清道。 “小寒哥,让少帅先歇歇吧。”邵阳道。 凌寒皱眉:“云清哥,既然说是东北联席会议投票,总是该算计一下,到底是有多少人支持您的,怎么样去劝说别人,才有更大胜算的。时间都很紧张,杨参谋长步步紧逼……” “好,我跟你说……”云清道,强撑着喝了两口水,努力集中精力说话,可是,他端着水杯的手却颤抖起来,水杯摔在地上。 云清气恼的拂乱了桌子上的茶壶茶杯,咣当当瓷片落地的声音惊了一众的仆从。慌张中仆人连忙进来收拾。 凌寒看着突然发脾气的云清也是目瞪口呆。 “凌寒,你先回去吧,回头再找你说话……”云清喝着。 凌寒皱眉,莫名其妙,一头雾水。 “云清哥……我……” “小寒哥,你出来吧……”邵阳不由分说的把云清带到了院子里,随手关了门。 凌寒被邵阳拽出来,到院子里便挣开邵阳。 “怎么回事儿?云清怎么了?” “没事儿……”邵阳嘟囔着:“少帅和老帅感情那么深厚,老帅突然被人害死了,少帅心里多难受。少帅最近为了调查老帅的火车爆炸的原因,为了老帅出殡,为了维持东北的稳定……不知道费了多少心。你怎么忍心这个时候再给少帅压力……” 邵阳道。从章林峰被刺杀的讯息传到天津,一直是邵阳跟随在云清左右。他知道云清承受的压力,更何况,他知道云清连凌寒都不知道的秘密。 “他是少帅,是东北王的儿子,他受了那么多的富贵与权力,本就该承担这些。你说的不是理由……”凌寒道:“邵阳,从在秦皇岛,我们就在一起,你不知道现在新派的将士们的心情吗?你是飞行大队的队长,你跟我说,这是你态度?” 凌寒皱眉,瞪着邵阳。 邵阳曾经是凌寒的部下,也一向尊重敬服凌寒。被凌寒这样诘问,不辩解,低下头。 邵阳个子很高,膀大腰圆,是东北人的体型,有着东北人粗矿的性格和豪气,远不是周全细致的人,刚刚那些话,从邵阳嘴里说出来,凌寒都有些奇怪。 凌寒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似乎是有些隐忧,又说不清理由。这些不安集聚,凌寒转身向云清的房间走去。 “小寒哥!”邵阳仓促的去拦,神色大变。 凌寒瞪着邵阳:“你干嘛,你至于吗?” 邵阳的失态已经足以说明问题,凌寒伸手推开了邵阳,三步两步上前去推门,门被反锁,凌寒咬牙一用力一脚踢开了门。 穿过客厅进屋里屋,佣人的服侍下,云清缩在床上,抽着大烟,吞云吐雾。 云清的思绪有些迷离飘忽,反应也慢了很多,似乎是很久,他才看到闯进来的人。 凌寒瞪着眼睛看着云清,眼睛里都是不可置信。枉费他刚刚还一直激励着云清不要退缩不要软弱,枉费他还信誓旦旦的承诺说要帮助他去争夺权力,可是,云清就躲在这里,做一个贪图一时享乐的瘾君子。 怪不得云清一直身体状况不佳,精神如此不济,怪不得他颓废颓唐。 里屋的烟雾很大,凌寒觉得眼睛被迷住了,心神都被困了。 他是有多么的目浊,相信这样一个人,为他偷偷的跑回国隐姓埋名的为他卖力,筹建空军;为了他的一句吩咐,不惜违抗大哥的意志,去为他探听消息,为他忙碌奔走,甚至还被责罚;他随云清辗转战场,几番浴血;在云清危难时候他辗转焦急,心不能安。凌寒一直相信云清,认定他是那个心忧天下,仁慈宽和的青年将军,欣赏他壮志飞扬,理想仁厚,所以一直心甘情愿的为他驱使,随他奔波,哪怕是他们屡屡面对迫不得已的事情,也不曾有所怨言。 然而,云清辜负了凌寒的信任和彼时的承诺。他不仅没有坚定的信念和足够的能力去反对他们所不认同的事情,迫使东北军一次次的在关内转战;他甚至败给了自己的懦弱,与意志。 这教凌寒最是瞧不起。 凌寒望着云清,茫茫的雾中,他看不清云清的脸,甚至觉得不认识眼前的人,恍惚的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少帅……小寒哥……”邵阳跑进来,打断了凌寒与云清相视的呆滞。他试图解释,却又不知道如何解释。 凌寒忽的走近云清,一把把云清手中的烟枪扯落。云清被凌寒突然的动作一惊,伸手抓凌寒,却被凌寒不管不顾的拽到了地上,一下子摔倒在地。凌寒不去看云清,泄愤似的把烟枪烟具踩得稀烂。 云清摔在了地上,又强忍着起身,扶住了床边,看着凌寒盛怒的发泄,不言不语。 凌寒发泄了一通,看着云清,冷冷的笑,终究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出口,转身而去。 “小寒哥……”邵阳连忙追出去。 凌寒站住脚,挥手就甩了邵阳一个耳光。邵阳被打的身子一斜,愣在了一旁。 “邵阳,你就这么当手下的!助纣为虐吧!” 凌寒骂完了邵阳,再不回头。 邵阳急的跺脚,可是,他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跟凌寒解释清楚,又担心云清,最后还是回到房间去照顾云清。 ———— 因为章林峰被刺,奉天全境宵禁。 夜晚十点多的时候,大帅府早已经四门紧闭,但是,凌寒还是敲开了大帅府的门。 守卫的揉着眼睛:“谁啊,半夜三更敲门,作死啊……” “现在这个时候了,你们值勤的还不知道精神点儿吗?”凌寒冷冷的说道。 到底曾是东北军的高级将领,守卫的人也是认得他的,连忙让凌寒进来。 “这个点儿,少帅怕是休息了……啊,您是住府上的对吧,看我脑子……您下回早点回来……” 守门人打着哈欠说道。 凌寒皱眉,不去理会他。恰是这个时候,大帅府卫队的人过来问询为什么开门。 “从军中多调来些人手警戒吧。这个时候,心怀叵测的人很多,少帅的安全格外重要,不能有任何的差池了……” 凌寒吩咐道。 尽管卫队的人也没想明白凌寒是什么立场吩咐这些话,却是由衷的认可,连声应着。 凌寒刚刚回到内院,邵阳便跳出来喊他。 “小寒哥,你回来了……少帅也一直等你回来呢。”邵阳道,很是急切的样子。 凌寒站定,看着邵阳,也是有些歉意: “邵阳,下午的时候,我太冲动了,对不起……” 邵阳摇头:“没什么……小寒哥我知道你生气……可是,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样的。你看到的不是全部……” 邵阳拼命的解释着。 正说着,云清也推门出来。他穿着月白的丝绸睡衣,有些肥大,更是显得他站在风里有些瑟缩。 “凌寒回来,屋里说话吧。”云清道。 凌寒应着,与邵阳一起进屋。 这一个下午,他在奉天城外的茶楼,坐了很久。隔着窗户往外看,能够看到这个东北富裕城市的繁华,茶楼里纷纭着是关于章氏家族的议论,人们担忧着东北的何去何从,他们的未来将是如何。 这不是一个人的命运,不只是一个家族的命运,关乎着东北的未来。一着不慎满盘皆输,那沉重,是云清一定不能负担的。 凌寒开始想到大哥每每说起扬城的话,肩负着责任,无从选择,他纵使艰难跋涉,也不会一刻的软弱怯懦。 气归气,站在这个位置上,凌寒知道自己不能够一走了之。云清是他一直尊重的兄长和朋友,他不能看着他陷入深渊不可自拔,更何况,云清的肩上肩负着那么重的责任。 凌寒仔细的看着云清,云清的眼窝深陷,眼圈发黑,脸色惨白,真的是虚弱至极。虽然知道他抽烟片很不耻,可是,他一直坚持着处理纷纭的事务,劳心劳力的强撑,也必然很辛苦。 “云清哥……”凌寒低低唤了一声。 云清点点头,目光中尽是苦涩。 “凌寒,对不起,我教你失望了……” 凌寒转头,不应他。 “小寒哥,刚刚我没有说完……少帅,他真的不是自愿抽大烟的。少帅他也很难……我不是助纣为虐,是不忍……”邵阳忍不住的插嘴。 凌寒看他,等着他的解释。 “华衡方之变的时候,你在奉天。你知道少帅在秦皇岛就感染了风寒,前线指挥的时候一直咳嗽不止,你知道少帅是怎么样强撑着到北平的……你回扬城了。可是,你不知道,少帅的咳嗽一直不能病愈。我们求医问药,无论是中医西医都去看,输液打针吃药,针灸都试过,都没有见效。后来少帅咳血越来越严重,便开始用一些鸦片膏子镇咳,是没有办法的事儿……本来也是想着慢慢的戒掉,可是,又赶着老帅吩咐着少帅去打仗,来回的奔波,中断了正常的治疗。少帅不愿意再忤逆老帅,一直强撑着,实在是身体受不住了,就渐渐的只靠着鸦片了……” 邵阳说着,也是一脸的不忍。 凌寒略是一怔,也未及料到有这样的隐情。他记得云清一身伤病从奉天到北平时候云清的确咳嗽的厉害,可是那时候所距新年不远,他与曼卿匆匆回了扬城,又逢了凌言肺结核发作,当时虽然他在北平也没有去见云清。再见云清时候,云清也只说自己大好了。 凌寒回忆当时的情形,其实,云清当时已经状况不大好,却是不愿增加他的负担,没有说而已。 这半年来,对东北军祸事太多,云清想来真的自顾不暇。 凌寒看向云清,也有愧色。 “对不起,云清哥,我不该胡乱冲你发脾气……可是,你一定要戒掉鸦片。他会毁了你一辈子的!” 云清点点头:“我明白的……你回来正好……凌寒,来说说现在的局势,也就是几天的时间,还真的是许多事,都要你帮我做……我现在身体很差,精力不济,别说是戒掉鸦片,就是这口气都艰难。凌寒,邵阳,很多事儿要拜托你们去做。” “明白。”凌寒与邵阳应着。 暗夜,昏黄的灯,云清靠在椅子上,气息未足,说着东北的局势与艰难,几个年轻人,在为未来一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85.孽子坠心(4)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奉系如今的主要势力大约可以分为老派和新派。老派中一部分是与章林峰自起初起兵发展时候就在一起,也有在后来逐步加入的旧军阀势力,他们跟随章林峰的时间较长,很多人与章林峰都是拜把兄弟。新派主要是毕业于保定军官学校、东北讲武堂等国内军校和毕业于日本陆军士官学校的留学生,这些人进入东北军时间更短,但是,因为他们更有现代军事素养,所以,军阶普遍较高,在军队中也有很大的影响和势力。 “老人们,很多当过地方军政的一把手,唐淮曾经主政黑龙江和吉林,当过很多年的督军,他的手里出来了很多人。而且唐淮为人讲义气,待人也宽容豪气,所以,他的名望在东北很高的。他们那些老将,一直对我看不大惯,尤其是出了华衡方的事情,更是将新派的看做眼中钉……”灯光下,云清本就白净的脸色,格外的惨白。 “新派的,我们之前的秦皇岛基地的部队,第四师肯定是支持我的,第七师也是又把握的。可是,经历了华衡方之乱,势力消减的厉害。我没有回护好我的部下,是我的失职,也该是我现在来吞这个苦果……杨乐天毕业于日本军官学校,与华衡方是同学。其实,奉天新派的军人,尤其是日本军校毕业的中高层将领,支持他的也不少。他与我们交恶已久……要是说一直叫唐淮老叔,他也对我有些子侄的情义,杨乐天反倒是完全不能相容了……” 局势就是这样的不容乐观。 云清分析着情势,又将东北三省联席会参与者的名字,可能支持的人一一的与凌寒邵阳分析,算一算,赢面还是很小。 目前看,新派的杨乐天与旧派的唐淮胜算最大。 “我也知道,单凭我自己的实力,真与两方相争,都是几无胜算。我也不勉强要做这个东北保安总司令,只是,就如凌寒说的,真是我要卸任东北,也得能够给我们的部下一个交代;再有,更为重要的是,他们两方不要激烈冲突,让东北军内部征伐,再陷入内斗的灾难。这总司令的印章一旦交出去之后,该是怎么样的制衡和安排,比交给谁还要重要……” 云清道,他打起精神,依旧的睿智明澈。 “我也早闻唐将军的声望,应该是深孚众望。可是,如果是唐将军,怕是以后新派的人会被旧派打压吗?”邵阳略是犹豫。 之前,唐淮便尤其对秦皇岛的第四师颇有微词。 “与南方军作战连连失利,唐淮应当会明白现代军事的重要性。反倒是杨乐天,他心胸狭窄,心高气傲,并没有容人之量……该是多堤防些。”凌寒道。 云清点点头: “杨乐天的主张亲日,之前,老帅拒绝了日本的提议,反倒是杨乐天还在劝慰……这样的人,对东北的危险太大了。” 夜深了,敲门声响起,却是一身粗木麻衣的叶青岚亲自端了夜宵进来。 “你们忙,也是该多保重。我煮了人参鸡汤,你们补补吧……” 叶青岚温和忠厚,语气缓缓,看向云清的眼中满是疼惜与爱。 云清点了点头,安排着凌寒与邵阳喝鸡汤,也并未多与妻子交谈。 十几年的婚姻,这个比他大四岁的姐姐,一直周全的照顾着他们的家。他们已经是老夫老妻的平淡。 ———— 之后的三天,凌寒与邵阳等人奔波在东北军的军政大员中。 不只是他们在联络,杨乐天等新派的将领和一些老派的将领还有东三省的地方大员都在联络——牵一发而动全身,每个人身上都是交错的利益,身后都有许多将利益和身家下注的人。 凌寒此时才更是有很多的无力感。大部分的人对云清的评价都很高,云清的为人高洁,公正宽和为人称颂,但是很多老派的将领对他的做法有异议,更重要的是,无论是谁都觉得云清太过年轻,难当大任。 他很好,但是没有足够强大的让大家信任。除了云清的嫡系部队,没有人看好他的继任。 凌寒此时也不能顾及云清的心情,与云清叙述这种情况。云清很是认可—— “及至直奉战场我才知道一场大战的难以掌控,我可以带兵打仗但是未必能做帅;及至华衡方事变,我也才知道我统军的问题。那些事无巨细的烦琐事起,那些勾心斗角,隐秘晦暗的人心,比我想的要复杂。我不该站在这个位置上,也真的掌不了东北这座巨轮的大船。无论是谁,只要能够提出来东北更好的发展未来,我章云清无条件的支持他。若是我的存在对东北发展,对他的威严和权力有威胁,我可以出国……” 云清目光坚定。这番话,不是示弱。拥有的时候,肯放弃,比去争取去获得更需要勇气。一无所有的时候,觉得会是无畏的,因为没有可失去的;可是拥有一切权力富贵的时候,却可以放弃,才是真的勇敢。 凌寒知道,云清是最在意东北的未来的。 凌寒点头表示明白。 因为云清的提议,东北保安委员会联席会议不仅是讨论保安总司令的人选,也会对东北军此后的管理作出安排——从关内退回东北,本来东北军也处在变革之中,只是章林峰没有来得及布置这一切,留撒手人寰。交出保安总司令印信的那一刻,云清当然是有责任看着东北有一个好的未来的。 与此同时,凌寒与邵阳还在奉命与奉天警察局一道,调查着章林峰的死因。 前两日安排了兵工厂的技术专家去现场调查,及至晚间,凌寒去警察局问询,已经有了调查结果,凌寒便要求负责调查的警察与自己一道去向云清汇报。 傍晚,斜阳余晖照洒落在大帅府,院子有隐隐的暖意。然而,云清的房间里,气氛格外的冷冽。 办公桌上,散落着是当时爆炸现场的图片,支离破碎的列车车厢、扭曲变形的铁轨,一片狼藉的现场,可以看得到当时的惨烈;烧焦的尸体,破败几乎不能辩人形,凌寒看不出是谁,但是,也知道是事件中丧生的东北将领。 凌寒抬眼看云清,云清的手抓着桌子,指节都泛白,食指用力指甲都陷在了桌子上被折断了,透着一丝丝的血迹,云清却浑然不觉。 “因为南满铁路也日本军人戍守,这几天,他们通报了调查的结果。说是凌晨大帅乘坐的火车专列在奉天附近经过时,是被一个衣着平常的南方人扔了一颗炸弹。日方声称,当天晚上,在他们巡逻遇到了两名可疑的衣着寒酸的中国人并逮捕。搜身发现他们带着两枚俄国产的炸弹,还有一些南方政府的信件。爆炸发生时也有一些日本人目击到现场,他们提供了口供,证言……” 一名警察汇报着。 云清抬眼看了看他,不置一词。感受到指节的疼痛,云清的手放在了桌上。 “可是,昨天有一个乞丐到警察局投案,说,他们但是被日本人找到,说交给他们活干。日本人给他们洗澡换了体面的衣服,就让他们在日本人的住处住着。那个乞丐早先在日本人的矿上工作,学了点日语,听到他们说起,是要他们当替死鬼,说是让他们炸死在哪儿……那个乞丐听了害怕,就赶紧跑了。后来发生了大帅的事儿,他越想越不对劲,就赶紧到警察局投案,说这事儿。对了,他手里还有一块儿手表,说是当时日本人买给他的,是一块名贵的瑞士手表,不可能是那个乞丐的。应该是日本人栽赃嫁祸……” 警察道。 一份证词呈上,还有几张照片。戴着名贵的手表,那个人的手却格外的粗糙。 “可信吗?”云清问道。 “应该是可信的。如果他撒谎,是偷来的或者抢来的,他没有来警察局的必要。而且,日本的调查说是那种苏联所制造的炸弹……但是,属下去问过兵工厂,那种炸弹没有足够的威力,不可能造成照片中的情形,可是日方却堂而皇之的递送过来,肯定是意图隐瞒什么事情。” 警察道。 “属下请兵工厂的人查探过爆炸现场,根据现场的情况看,应该是预先埋了大规模的炸药,炸药应该是分装在十个左右的爆炸点,数量至少在百公斤以上,并且,现场发现了引爆装置的电线。完成这些工作,需要几个小时的。在几个小时的时间里,埋藏炸药,并且还需要一直守候……” 屋中甚是沉寂。 “爆炸的地段是南满铁路,这段铁路是日本人管控,只有他们才有可能做这么复杂的装置而不被发现。不敢说证据确凿,但是,是日本人应该没有疑问。” 那名警察不敢说的话,凌寒径自说出来。 “继续调查,看看有没有更确凿的证据,这些,我心里有数了……”云清道,声音有些乏力。 他的目光落在爆炸的现场照片上,一刻都移不开。 凌寒走过来,顺手就把照片整理起来。云清制止,去抓凌寒的手,又被凌寒反制,一把把他的手按在了桌子上。 云清不甘心的瞪他:“凌寒,你放肆!” 邵阳看着两个人争执,不敢出立也不敢出声。 “邵阳,你去拿酒精,帮少帅包扎伤口……”云清瞪了一眼旁边的邵阳。邵阳气苦,却连忙应着。 凌寒把照片随起来,找了桌子上的信封放好。 “云清哥,这些照片我替你收着,这些画面你记在心里就好。” 云清缓了缓心神:“我知道,你放心吧……” “云清哥,我想跟您请示一下,我想去见唐淮将军。”凌寒道。 云清不由得怔住。 唐淮是老派将领的代表,从云清在秦皇岛练兵的时候,就很瞧不上秦皇岛的部队;及至知道凌寒是扬城的人,在凌寒驾机驰援扬城之后,他最是主张要处罚凌寒私自行动,杀他立威的。政见之争,异己的疑心,在很长的时间里,凌寒与唐淮很是不睦,两人不仅是没有私谊,甚至还是交情不好。是以,凌寒突然说要过去拜访唐淮,云清很是不解。 “你和他关系不好,别再横生枝节了。”云清道。 凌寒略是沉思:“没事儿,这个时候,唐将军也不想横生枝节,他不会为难我的。老帅出殡那天,他曾特地叮嘱我,要我照看云清哥……杨参谋长为人偏激,很难转圜。反倒是唐将军,可能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 凌寒想起这个细节,是觉得唐淮还是有情义的。 云清点点头:“你小心些……老叔他是个仁义的人,对我还是不错的。可是,毕竟是事关重大,东北王的名头,三十余年的征伐血战,对一个老将的诱惑,比想象的大。如果是他肯替父亲报仇,能够宽待新军,我支持他……” 云清语气平和,目光却有些苍茫遥远。 凌寒点头,他与云清所想是不一样的,他想要的更多,许是更难,但是,凌寒还是想一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86.孽子坠心(5)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凌寒自己开车到唐淮的府上。 旧式的四合院,宽敞而雄伟,只是门人多是戎装军人,身上有枪,气势逼人,总是气氛多了些凛冽。 唐淮已逾五十,身材略胖,他面相温和,虎目中却是有精光摄人。不知底细的只道他是慈眉善目的老人,只是知道他的经历的人,便是佩服他的深藏不露。 “凌寒,你小子这个点儿上我家蹭饭的?” 唐淮没有在客厅里招待凌寒,而是遣人把他引到了后院。黄昏时候,唐淮正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吃晚饭,厨房里下的凉面,拌着黄瓜丝,唐淮吃的津津有味。 “给他小子盛一点,让他常常我婆娘擀的面条怎么样……” 唐淮招呼着凌寒,不容拒绝。 凌寒也不客气,坐在旁边,端起来碗就吃了几口。 “那凌寒不客气了……好吃……” 擀的劲道的面,和着麻酱,点了点蒜,伴着爽口的黄瓜丝真是格外的清口。凌寒毫不客气的一口吃光,结果仆人递过来的水,大口的喝着,很是满足。 “你小子多大了?家里几个娃儿了?”唐淮问他。 “二十七岁。我比云清哥小两岁。我成家有几年了,不过还没有孩子。”凌寒道。家常话,家常的情景,是凌寒希望的,能跟唐淮谈的,只有情义,这个场面,凌寒尤其喜欢。在如唐淮这样老谋深算的老江湖前面,凌寒知道自己很稚嫩,没有退路,他只能以诚动人。 “你这个小子,二十好几了,还没有生娃呢……云清家都好几个娃了。”唐淮道。 凌寒笑笑。 “云清好点没……他还没有枪杆子长的时候,就在我身边跑着玩儿。现在他大小子都十来岁了。这个时间过得真快啊……”唐淮感叹着。 “云清他好些了,精神稳定了些,吃食上也比往时多吃了些,人看着就有生气了……老帅不在,他是长子,还是父亲,要当家的,怎么也得撑得住。”凌寒道,想了想又笑笑:“我在家,老是有大哥管我骂我,心里常嘀咕着他,可是想想我还是幸运的。父亲去的早,大哥撑着家才没有败,就是现在有什么事儿都有大哥顶着,老帅去的这么突然,一向过舒服日子的云清就得当家,不是容易的事儿……” 凌寒说的很动情,就如说家长里短。他不必偏袒云清的坚强和能力,只希望,唐淮有一刻念及长辈的情义,多一份的照拂。 唐淮看着凌寒,也不由得连声感慨。 “可不是……云清小的时候,大帅还没发达,他跟着他娘日子过得担惊受怕。及至后来长大了些,大帅也才辉煌起来,他娘也就没了。他刚刚来跟着大帅的时候,也就是七八岁吧,又瘦又黄,大眼睛瞪着看着周遭的人,眼里都又新奇又恐惧,我说,老叔带你打鸟去,他兴奋的不行……” 唐淮陷入回忆里,目光里都是温情。那个时候,章林峰才是奉天一个地方的督军,实力远不强大,也不安稳,但是,那个时候他们年轻而勇敢,赤城坦荡,是他的热血的年纪。 “那会儿看云清弱小,不只是大帅,云清叫老叔的几个,谁都疼他不行。云清又乖巧又懂事儿……长大了,翅膀硬了,见识宽了,也就不把我们这些老人当回事儿了。就是你们这群年轻的小子,成了他的心腹他的依靠。”唐淮瞪了凌寒一眼,凌寒只做没有看到。 “直奉战争你们比我们打得好,是厉害,可是这打仗,这军政不简单的……转回头就被华衡方坑了去,差点把东北拱手让人。你们太嫩了……” “是。是晚辈们思虑不周,造成大祸。”凌寒道,略是缓了缓:“云清哥一直叫唐将军是老叔,心里也是把将军当长辈敬重的。说是对唐将军有所不敬,这个凌寒自己承认,您就是骂我,我也认了。年少的时候,少不更事,总是觉得凭着雄心壮志,凭着先进的知识和武器,就能掌控一切。到现在,才觉得是多么的幼稚,就是晚了……” “哎呦,你这话,真当我不骂你啊……”唐淮看着凌寒就在自己面前坦诚认错,低头致歉,略是好笑。 “凌寒该骂……之前的时候,华衡方之变,老帅骂我们是鼓动少帅造反的,我还不承认。及至现在才想明白,秦皇岛军,少帅,新派的少壮军人与老帅,奉天军部的老人的隔阂越来越深,导致兵变,凌寒绝对有责任。”凌寒道,说的格外真诚。 “如果没有这么深的隔阂,华衡方没有那么大胆子叛变,也没有那么多少军人支持他。可是,就是这样,凌寒也觉得,发展现代军事,训练新兵,重用军校的军人没错。错的是,不该放任着矛盾和隔阂。” “你倒是嘴硬。”唐淮轻笑。 “这点儿,您就是骂我打我,凌寒也不改口。”凌寒也是一笑。 唐淮赞许的点点头:“敢这么说,我倒是又几分看得上你小子了。这点你说对了,其实老派军人这个抢啊掠啊,这个训练呢思想呢,问题很大,该向军校的娃娃兵学习的。至于说武器,那肯定大炮厉害,又不是钻山洞打土匪……咱们这回从关里被打回来很说明问题了……你这个小子有点见识和胆略。你跑我这儿就跟我说这些来啊?” 凌寒笑笑,摇头:“不是的。凌寒虽然不在东北军了,可是,第四师很多人是凌寒当年的兵,凌寒对他们有情意有责任不能不管,凌寒希望他们能得到唐将军的照拂。” “这话你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你说不着……更何况,凌寒,你这是探什么口风来了?你就觉得,这以后的总司令的印是我的?” 唐淮很是警觉,眼睛眯成一道缝,他盯着凌寒,神色严厉。 凌寒站起来,微微低头躬身:“将军教训的是,凌寒知错。不过,凌寒不是探口风,明天就是联席会议,就有结果了。更何况,应该早于明天,早于今天,就有成竹了。凌寒说的,是云清的心意……” 唐淮有些疑惑,微微皱眉。 “是云清的心意,如果将军愿意回护第四师和第七师的新军,愿意改革老派的军政,不会屈服于日本人,愿意为老帅复仇出一份力,云清支持将军。” 凌寒道,直视着唐淮。 唐淮有些变色——听着这样的话,唐淮不可能无动于衷。他张了张嘴巴,想说话,却是良久也说不出来。 “这是云清的意思,不是凌寒的意思。”凌寒道,略是叹气。 唐淮皱眉,看着他。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您刚刚的教训,我本不该多话。”凌寒看着唐淮期待的眼神,却是一笑:“但是凌寒既然来了,有些话,藏在心里不说也是憋闷……若是凌寒选,肯定是少帅继任的好。” 这句话,唐淮丝毫不出乎意料。 “少帅为人宽和,大家都是知道的。无论是老派还是新派,少帅继任都不会容不下任何人。大家未必支持他,可是谁都知道他不会伤人,如果他的继任成为既成事实,没人反对。但是,杨乐天参谋长性格高傲,又太过严苛,老派的人不喜欢他,不支持他。就算是新派的,与他不亲近的,也有很多人跟他是彼此相看两厌的。将军您比杨参谋长得人心,实力雄厚,可是,要真是得到杨乐天那些日本军校毕业的军官的支持,也不容易,过了明天,以后的路也未必好走。” 凌寒道,侃侃而谈。这些话会直戳唐淮的痛处,但是凌寒没有惧色。 “你觉得能吓住我啊?活了多半辈子,你见我干事儿跟你们这些毛头小子一样不思前想后不考虑后果,任性妄为的?” 唐淮冷哼,丝毫不以为意。 凌寒摇头:“当然不会。您在东北军政界这么多年,所经历的场面比这艰难多的不在少数,这点事儿,不会平衡不来。云清做不到,这点凌寒心里很清楚。如果您不肯放,云清没有机会的。云清自己也知道,他不争。只是凌寒自己多想了……” 凌寒声音缓缓。 “老帅生前一定没有想到他走的这么匆忙,少帅叫了多少年,他肯定是希望能够扶着云清上位的。他肯定也希望,唐将军和老将们会帮着他,辅佐着云清继任的。可惜,他来不及了……他没有看到云清更成熟的那天,也没有看到他昔年的兄弟们愿意协助云清……命运作弄,老帅输了,云清必然赢不了……” 凌寒一声长叹。 “小子,你话里有话。你在骂我不讲仁义?”唐淮道。 凌寒摇摇头:“没有,凌寒没有此意。凌寒敢来见将军,是因为在大帅府,将军拉着凌寒叮嘱着凌寒照顾云清。将军对云清,有长辈的情义,对老帅有兄弟的忠义。这点,毋庸置疑……是日本人暗杀章帅,是命运。云清没有一丝一毫的怨言,凌寒也不敢有微词。” “我,是真的把云清当子侄看的,我也愿意扶他一把……”唐淮道:“你小子肯过来见我,是你小子对云清的忠义。我跟着老帅这么多年了,怎么会不知道他想什么……我这一切,也都是跟着老帅一起闯荡得来的。我帮他……” 凌寒深深一躬。 “明天就是东北保安委员联席会了,明天的投票肯定是来不及了。横生枝节,可能就给了别人机会了……”唐淮道。 “我明白。云清是支持将军的。”凌寒道。 “行吧……”唐淮道。 凌寒又是一躬:“日后,有劳将军……” “你真信我?过了明天,我要是反悔了怎么办?”唐淮问道。 凌寒沉思,手握了拳:“凌寒信得过将军。哪怕是将军反悔,也一定会回护东北子弟的。到时候,若是将军反悔,云清去国也好,软禁也好,必然听凭将军。凌寒一死,再无一人知道将军的话……” 凌寒道,他没有退路,那就说到绝境。他不是胁迫,也没有力量胁迫唐淮,那么,便只是剩下信义。凌寒能承诺唐淮的,便是毫无保留的信任。 唐淮略是一惊,点点头,目光里是赞许。 “好小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87.孽子坠心(6)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东北三省议会联合会投票推举唐淮为东三省保安总司令兼吉林保安司令,章云清为奉天省保安司令,时日,发表通电。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唐淮自会议上就表示不愿意就任,要立即辞退东三省保安总司令之职,并建议云清担任此一重要职务。 大帅府送到唐淮府上的印信被退回,并且拒绝履行职责,原本代职的云清依旧代行职责。唐淮不仅不肯就任保安总司令,而且分头劝说老派的将领们支持云清担任此职,奔波劳碌数日。 一周之后,东北三省议会联合会再度投票,章云清当选东三省保安总司令兼任奉天省保安司令员,唐淮担任吉林省保安司令员。同日,通电全国,云清就任。 大帅府宴请唐淮等老将,凌寒作陪。 一众人缅怀着章林峰,老将们对云清尽是谆谆教导。数杯酒后,大家都是情绪激动,真情流露,好几个人已经是泪水盈眶。 “云清,你放心干好了,你好好的干啊,我们这些老叔叔们都会支持你的。在公的方面,你是总司令,你令出必行,我们绝对都服从。如果我们不服从你的命令,你只管拿军法来办我们,我们绝无二话;可是私底下,云清你还是我的侄儿,如果你不好好地干,我会在没人的时候,打你的耳光……我得替你爹看着你好好干,你爹说了,让我们帮你,辅佐你,你爹去的早,我们得替你爹尽好职责!” 唐淮已经是泪水连连。 “谢谢老叔的支持!云清明白!云清一定好好干!”云清道。 这些叔叔辈的长辈所付出的,所奉献的,远超出了云清的设想。他获得了权力,也承担了更重的责任。 ———— 云清在弱势中得以承继东北保安总司令的位置,旁人眼中,最多的还是因为他是章林峰的儿子。与凌寒所料不错,当云清真的接管东北的时候,并没有很多属下反对——云清宽和忍让,仁慈厚道人所共知。与此同时,他也需要一步步的树立威信,励精图治,去做一个合格的统帅。揽东北三省军政大权,要对几十万军队,千万民众的负责,他一身担之。 然而,云清的起步,仍旧步履维艰。 云清尽可能的不去做较大的变动,维持父亲在时候的模式,以免引起慌乱。 云清派人与江文凯谈判,江文凯对于巨变中的东北表示了理解和宽和,并表示没有征伐之意。东北军平安撤回了东北,安置驻防。 然而,让云清为难的是与日本关东军的关系。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是每一个国人自幼年就会有的意识,然而,这对云清来说,却并不容易。不是私人的杀伐,一时间云清也没有确切的证据向日本人讨要说法,关东军在东北盘根错节,他还需要与关东军保持联系。 彼时,关东军希望章林峰兑现的承诺,又摆在了云清的案头。 云清扯落了那几页纸。 “威胁我的父亲没有做到,暗杀了他,以为我就会屈服吗!就算是我死了,他们也别想!” 云清鲜有的震怒。 然而,声嘶力竭的发泄之后,云清的精力不济。他知道,毒瘾复发了。 “云清,这个不是气话。毕竟这事儿当年老帅签字用印了,而且,现在日本人也不是都要兑现全部的承诺,不过是他们要修南满铁路的延长线……不管是早晚,不管是谁,这南满铁路的延长线也是需要修的。如此一来,也不如就应了他们,也算是我们缓解一下矛盾。这些日子,与日本人的关系太僵了……” 杨乐天不紧不慢的说着。他看着云清,目光中有一丝的蔑视。 云清抽大烟的事情,在东北军的众人中不是秘密,他也看得出来云清的异样,于是就好整以暇的等着看云清的笑话。 杨乐天任东北军的参谋长多年,他无论是在军队的功绩、权力,还是在地方为政的政绩,都很出众。落败于唐淮,他还是认可势力的积累不如唐淮,然而,最后发展至云清继任,他便是很不服气。在他的眼中,云清不过是靠着父辈的庇佑才能站在台前的,可是,如今却成了东北的主人,在他之上,几乎是可笑直至。 云清咬着牙,努力的保持着镇定: “不行。父亲死在南满铁路,就是因为日本人驻防……他们驻防的铁路,他们在做什么我们不能掌控一无所知。我们不能任由他们修建延长线了。不然,云清愧对父亲的亡灵,也是对不起东北的百姓!” 杨乐天故作很为难的样子: “这事儿,一时半会儿也不急着,你再琢磨琢磨吧,我晚点回复他们……”不顾及云清的一口回绝,杨乐天不紧不慢的说着。 云清心里头已经是很生气,也按捺性子不发火。 “你先回去,我回头给你批复……” 凌寒本在屋子里坐着,也不由得皱眉。杨乐天对云清的不满,他可以理解。但是,看着长官出丑,怎么也不该是一个将领的所为。 “对了,我想向意大利买两万支洋枪,大概需要三十万银元,你签个字儿吧……”杨乐天继续说道,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要云清签字。 云清拿到眼前,眼前一片模糊,忽的就扑倒在案前,身体已经不能自持。 “云清哥……” “云清……” “司令……” 屋里已经乱作一团。 “云清,你是东北的长官,你这般瘾君子算什么!”杨乐天怒气冲冲的说道。 云清的手握住凌寒的手,接着凌寒的扶持,勉强坐住,却也没有力气去诘问他。 “杨参谋长,请您先回。”凌寒道,一边扶着云清取内室。 将云清放到卧室,有仆人过来伺候。云清已经是泪涕俱下,凌寒实在看不下去,摔门出去。 坐在院子里,恰是有濛濛雨下,凌寒却不肯避雨,就一个静静的坐着。他心绪烦乱,火气翻涌,只觉得脑子里心里都是一团乱。凌寒一想到云清的样子,就格外的懊恼生气,恨不得一走了之。可是,又更是知道,在这个时候,一走了之,云清恐怕更是无几人可诉心事。 云清一直赤诚相待,他或者行止有亏,但是,作为朋友,长官,兄长,凌寒从心里说不出一个不字。是以,就是觉得无限憋闷,也只得待下去。 凌寒烦闷至极,就跑去给凌晨打电话。在东北为云清奔波,处理事务的时候,凌寒越发的开始思念大哥了,也许大哥说的是对的,必须是现在能够严苛要求,勤加历练,真的是需要有所作为的时候,才不会大失方寸。 凌晨叙说着一切正常,南方军在河南湖北似乎有频繁调动,不过,目前还没有攻打扬城的样子。教凌寒安心处理东北的事宜,办妥之后莫要耽搁,即再回扬城。 凌晨一本正经的吩咐完毕,话里无趣,凌寒规规矩矩的应着,又问候了家里诸人。 “家里一切都好,你不必担心。你在外,当事事小心谨慎,举止得当。” 凌晨吩咐着。 凌寒气苦,忽的脑子一动:“大哥,别的事儿都没了……我来之前是应了书琛,要抱他去公园玩。结果没来得及去,大哥有时间,带书琛去公园玩儿一次吧……大哥一定没有带书琛去公园玩过的。” 凌寒说的很是诚恳。 “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儿,你倒是记得住,可见你到底是心闲的很。”凌晨道。 凌寒气的恨不得把电话摔了,又不敢做出大的动静,只能咬牙切齿的答着:“大哥教训的是。大哥还有什么吩咐……” 本来是一通温馨的电话,也以这样的方式告终了。 “小寒哥,你脸色不太好看。”邵阳在一边问着。 凌寒瞪他一眼:“你干点正经事儿去……说着让你联络协和的医生,请他从北平到奉天给云清哥戒掉鸦片的,那医生什么时候到。” 邵阳皱眉:“我也是想跟你汇报这事儿呢。我电话到了的时候,医院说,那医生昨天启程去日本了,眼下协和也没有医生从事这方面的工作。暂时没什么好办法了!” “成事不足!”凌寒心情不好,气恼的骂邵阳。 正这个时候,云清缓了缓,扶着佣人,站到了门口,听到凌寒与邵阳在说话。 “凌寒,你费心了……” 云清道。 凌寒摇摇头:“云清哥,你戒掉大烟才最重要。军务繁忙,事务众多,你这样的身体,真的是不行……” 云清点点头:“我何尝不知道。今天是杨乐天,明天不知道会是谁……哎,不知道多少人在等着看我的笑话。呵呵……” 云清很是气苦。 雨已经停了,雨后空气格外的清新。邵阳从佣人的手中扶过了云清,扶着他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新鲜空气入鼻,整个人都清爽了很多。 杨乐天飞扬跋扈,傲气凌人,根本不把云清放在眼里,可是,云清还是把他放在了心里。 将领皆是看不起自己,没有这个会让云清这长官更难受的了。 “司令,杨参谋长求见……” 仆人传讯道。 云清不由得皱眉:“怎么他又去而复回了……” 还未及云清说是不是允许,杨乐天已经大步走了进来。卫队自然不敢相拦,云清也只得站起来迎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88.风波诡谲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似乎是刚才的不快没有发生过,杨乐天的心情很好。 “云清,我刚刚回家,便是有个好消息到了……我前几日托朋友问怎么戒掉鸦片的事儿,有朋友推荐了一名医生,他之前在日本留学,学过这方面的学问,说是有法子的……” 杨乐天一身利落军装,声音洪亮。他的身边跟随着一名白皙文弱戴眼镜的瘦高青年,青年穿着白大褂,俨然是医生。 “这是仙台医学院毕业的马凌医生。” 已经是如此,云清与凌寒等人只能与马医生见礼,听他叙说着关于戒除鸦片的事宜。 “我是在读书的时候,我的导师专门从事药物依赖的研究。他说,大部分人都认为,毒品是不能够戒除的,或者说,毒品的戒除必须采取绑起来强制不许吸毒的方式才能戒除,其实是没有掌握科学的方式。我的导师研究了一种药品,注射这种药品,可以缓解体内的毒品,渐渐的就祛除了毒品的依赖,这样才能实现人道的,正确的戒毒。”马凌医生侃侃而谈:“这种药物,可以缓解毒品在体内的积累,舒缓神经因为没有毒品摄入而产生的痛苦感觉,能够实现稳定的戒毒。我们的药品,在日本数百名吸毒的人身上得到了证实,只是,在国内还没有大规模的推广。不过,它的安全些可靠性司令您大可放心……” 马凌医生继而说了许多医学类的知识,却远远的超出了云清和凌寒的理解。凌寒问询了药物的名字,是一种沙桐的针剂。 “云清,今天下午是我脾气太急了……我性子如此,直来直去,有话说话,你别见怪啊。”杨乐天道。“可是,我是真心疼你抽大烟到这样。老帅抽烟,但是,烟瘾都绝对没你这么大,而且你们这一代的年轻人也都不兴这个了……你刚刚当上司令,这家大业大,你压力大,我们都看着都明白,你必须得有个好的身体,才扛得住这么大的家业……我说是说你,可是,心里头也着急。这个医生,我觉得可以试试看……” 杨乐天说的很直率。 杨乐天是一个作风很严谨,严于律己也是严格治军的人,他不自觉的把这份严格放在了长官的身上。云清知道他们一直把自己当晚辈看,并不看重,对他说话也不必在意,是以,杨乐天说的,他也很是理解。 “杨参谋长的心意,云清感激不尽。要是马医生有良方,再好不过。” “那马医生就留在帅府,帮司令诊治吧。”杨乐天道。 云清让邵阳安排马凌住下,凌寒很是谨慎的去问询曼卿。曼卿表示,她不是很了解这些,又迅疾的请教了朋友。曼卿的医生朋友表示听说过沙桐这种药物,对毒瘾的确有效果,但是,可能没有马凌说的那么好的效果。 “这种药物是一种作用于神经的药物,就是会抑制毒品带来的不良反应,让病人的感受不那么痛苦。日积月累,病人便可以不必依赖毒品。不过,这种药物的起效很慢,治疗期比较长,而且作用不是特别明显——也就是说,如果体内的毒品积累的不多,慢慢用药,可能会有效。如果云清已经抽鸦片很久了,这一种药物,作用不会太明显,他依旧会很痛苦。当然可能会随着时间减缓,但是,也很长时间。”曼卿耐心的解释着。 “这种药物,会不会有什么不良反应?”凌寒谨慎的问道。作用于神经内的药物,当然是要格外的重视。 “这种药物,不可以用量太大,但是本身不是毒品,不会有依赖的。相对来说比较安全的。”曼卿道:“其实,这对云清来说,也是比较合适的,会缓解他的症状,如果不吸毒的痛苦在他承受的范围内,然后逐渐的不痛苦,他能够戒除毒品的。” 因为曼卿的回复,凌寒也略是放心。及至云清又请家庭医生一同查看问询,检查完毕之后,云清开始接受马凌医生的注射。 事情似乎往好的方向发展。 次日,云清打针之后没有吸食鸦片,虽然略是感觉不适,但是总是能够承受的范围。凌寒邵阳等人陪着云清说话分散精力,好歹熬过了,情况与曼卿说的也无大异。之后,云清的不适感越来越弱,三日之后,打针之后,即使不吸食鸦片,云清也并无明显的不。甚至,云清的气色体力也逐渐好了起来。 处理完军务,云清很是愉快,说着晚上请凌寒和邵阳到奉天的饭店吃大餐。 正在这个时候,省长常文化过来,找云清签字。 “你来的时候不错,事儿办完,我们一起吃饭去。” 云清慷慨的邀约常文华。常文华是个文质彬彬的人,素来与云清私交很好,是忘年交。 “先签字儿吧,不是说不问日本人买军火么,怎么批了这么一大笔啊,而且还又找我们省里摊派了……”常文华问道。 云清不由得皱眉。他的印象中,最近并没有向关东军购买军火。 批文是军部参谋长杨乐天签发的,直接发到了省里要钱。往常,发到省里的文,只要盖了司令部的章,间或没有云清的用章,省里一般不过问的。但是,这回事情有些匪夷所思,常文华就特地跑来一问。 云清手里的笔摔到了桌子上,脸色已经很难看。 “不签了,不批,常省长这事儿你别管了。” “行吧,你自管跟杨参谋长解决吧。对了,那三十万的枪我已经回到意大利的账户了,对方的提单也到了,估计半个月可以去提货了……”常文华道。 云清的又是脸色一沉。他翻了翻办公桌,杨乐天的请示还在桌子上,云清找出来,拍到了桌子上: “不用跟我请示了,跟杨参谋长请示就好……” 常文华看了请示,也是一惊。 “我……司令,这个我不知情,不知道您没有批复。杨参谋长的函,那个签署批复,我也是按照规矩办……” “我没说你,你别紧张……对不起,我语气不太好。”云清叹气,也知道,自己一通火冲常文华发泄不太应该。 军里的采购,不到一定的额度,的确不需要云清盖章的。可是,这种军火采购,也至少是需要他的认可同意。云清明令禁止的向日本的采购,云清还没有来得及同意的申请,杨乐天都替他做主了。 云清不可能不生气。 常文华也知道事情的大致情况,连忙说着没事儿,思前想后,忍不住的说: “这事儿杨参谋长做的不合适了。不过,司令你就是想处理,也得是妥帖着点,讲点策略方式……” 常文华的话很温和,语气平常,但是,这温和的建议背后的意思,云清再明白不过。 他是长官,但是,绝对没有什么切实的权力足以镇得住这些老将,没有足够的威严让他们服从。他的处理,不是命令,还得琢磨着策略方式。 云清不由得苦笑。 常文华叹息,这个时候不会有什么宴会了,他也赶紧着告辞。 屋里,云清凌寒邵阳几个面面相觑。 云清气恼的将钢笔扔出去院子里,扔了好远。几名卫兵还被吓了一跳,匆匆忙忙的问着,可是有什么事儿,才被凌寒吩咐出去。 “回去吧……”云清有气无力的说道。 坐在车里,云清闭目养神,许久,问凌寒:“凌寒,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差劲!” 凌寒摇了摇头:“没有,云清哥你想多了。”凌寒沉思了片刻:“云清哥,如果你是平常人家的子弟,也是个出彩卓越的人物了。可是,你是东北的司令。我们是朋友,是兄弟,肝胆相照,我不会觉得你有什么不好,凌寒很敬佩你很信任你。可是,云清哥要做好的是东北的司令……” 云清点点头: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交友如此,云清有幸!” 云清扬手跟凌寒击掌。 “我有耐心,慢慢来,该忍耐的我忍耐,该周旋的我周旋,我得做个合格的司令!” “好!”凌寒道。 很是疲累,又有些心烦,云清眼前一阵黑,有些恍惚。忽的想打要打针了,便叫凌寒跟他一起去内院。卫队的人说,马医生在书房看书,马上叫他过来。 云清摆手:“我自己过去吧……” 云清从来是体贴下属随从的性格,没什么架子,卫队的士兵也习以为常。 凌寒邵阳随着云清到书房时候,书房的门关着。 凌寒上前推开门,屋里,马凌没有在看书,而是在翻着云清书桌的抽屉。 抽屉的锁被放在书桌上门,还挂着钥匙,抽屉的文件还有一部分被拿出来,赫然摊在了桌子上。那些文件上,印着机密的字样。 “司令……”门被打开,马凌惊慌失措。慌张中,他突然手伸向了旁边的药箱子。 凌寒连忙上前,伸手拦住了他的手,反手把他按在了桌子上。 邵阳去打开药箱子,翻检着,药箱子里有一把枪。 “就凭你……想死倒是容易……”凌寒掏出枪,指着马凌的头。 “不,不,我不想死……”马凌挣扎着。 “不想死,就痛快的说。杨乐天怎么吩咐你的……” 凌寒一边说着,手微微动,是枪上膛的声音。 “说,我说……”马凌被这微弱的声音吓得魂飞魄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89.黄口小儿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凌寒把马凌摔在书房一角的椅子上,人站在他的面前,居高临下,很是威严。 “说吧……” 凌寒的声音不大,但是还是吓得马凌一哆嗦。 “我……我是医生,是真的……我弟弟之前犯了事儿,被抓了。我去求远房亲戚,他在杨参谋长军中任职。他说到杨参谋长正在问有没有留洋的胆子大点的医生,那个亲戚说,只要是我能给杨参谋长办事儿,我弟弟犯的事儿就肯定能摆平了……” 马凌道,目光闪烁着,虽然很犹豫,但是,喘息着,还是说出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凌寒站着,侧眼看他,一脸的冷峻,并不打断他的话,只等他继续说下去。 “后来,我就见到杨参谋长。他问戒鸦片的事儿,问关于毒品的事儿,我就说起了这种药。我是医生,一开始,我真的只是治病的,是司令也好,是别人也好,有人找我问戒鸦片,我肯定说的啊,再说还能救我弟弟。” 马凌说着,目光却闪烁着,眨着眼去看云清。 云清坐在椅子上,并没有格外的动怒,依旧平静。 马凌却是声音越来越胆怯。 “我真的,一开始只想是帮人戒鸦片的,我没想别的……是杨参谋长问我,有没有别的的毒品什么的,然后我说起吗啡,然后,真的不怪我,是他们逼我,逼我在药里加了吗啡,这药里多是吗啡……我只是想救我弟弟,我不是想害司令……” 马凌说着话,在凌寒的注视下,滑到了椅子的下面,蹲在地上发抖,失声痛哭。 “你混账!”凌寒忍不住的踹了他一脚。 凌寒是听说过吗啡的,那是一种药效毒性远超过鸦片的毒品。 “我不是故意的,我是被逼的,我不想死,不想害司令的……我都说了……”马凌哭着。 “算了……”云清厌弃的摆了摆手。 “你说的都是实话?这药都什么成分我会送去化验。你最好全部坦白,不然,你知道你的命运!” 凌寒道,并没有放弃逼问。 马凌连连的点头:“我说的都是实话,无一句谎言。这里面除了沙桐,对了一半剂量的吗啡,再也没有了……” “你混账!该死!”凌寒连连踢了马凌几脚。 凌寒愤怒的踢打马凌,良久才站住。 “帮我打针吧……”云清的声音缓缓的,干涩,虽然是努力平静,但是已经是浓眉紧皱。 马凌与凌寒等人都是大惊。 “是,是……”马凌应着,看了看凌寒,解释道:“真的是有吗啡,吗啡的剂量很高,不打针的话,反应太大了,一时半会儿戒不了,没办法……” 凌寒叹气,没有说话。 邵阳帮云清挽起了袖子,马凌颤颤巍巍的给云清打了一针,马凌手有些抖,扎痛了云清。云清咬牙,也是没吭声。 屋里给的寂静,云清喘息的声音,马凌过快的心跳声都听得到。 “先把马凌押下去吧,我把药送到奉天医院检查。云清哥,是我太大意了……”凌寒道。 如果当时不是只问问曼卿,查询药方没有问题就信了马凌,也许不会有今天这么严重不可收拾的局面。凌寒分外自责。 “跟你没关系,是我想简单了……别关了,辞了马凌,让他回家吧。”云清道。 云清的吩咐让马凌大为诧异,他瞪大眼睛看着云清,却不敢说话,唯恐云清反悔。 “他应该受到惩罚。”凌寒道。 云清摆了摆手: “算了,这事儿过去吧……马医生,你告诉杨参谋长,我知道了,你回去了,这事儿就过去了。你也不必再记得这事儿!” 云清的声音不大,但是格外的笃定。 马凌连声道谢,在卫队士兵的带领下被领了出去。 “云清哥,你要这样忍让吗?杨乐天他太过分了……他一个人在军部,一手遮天,现在还想害你,这太无耻下作了。”凌寒气愤的说道。 “是啊。由着杨乐天这么下去,他还会害您的……”邵阳道。 云清有些倦怠:“我现在不是没有别的办法吗?真的能够处置的了他吗?就凭着马凌的一面之词?再说,杨乐天是新派将领中的领袖了,他的势力也是盘根错节,而且,谁都不能否认他是有功于东北的。在许多人的眼中,他的功绩远胜于我,声名远胜于我,我真的有把握跟他抗衡?要是做不到,不隐忍,能怎么办?” 云清的声音很是凄凉。 没有怨恨也没有愤怒,他的话里,是满满的无奈和失望,不是对别人,是对他自己的失望。 他的愤怒没有用,他不能够指责他罢免他的权力,去制止他们的肆意妄为;他的怨恨也没有用,他不能怪责他的恶毒,不能将他绳之于法。即便是站在这个位置上,他依旧没有足够的权力去做什么事情,甚至,失于保护自己。 云清虽然不吸食鸦片了,但是染上了更厉害的吗啡。平常戒掉鸦片的药物,对依赖性更强的吗啡没有明显的效果。 凌寒看着云清,就像看一个人滑向了泥潭沙丘,看着他往下陷,越陷越深,他想伸出援手,却抓不到他的手在哪里。 凌寒将此事告知曼卿,曼卿也是大为震惊,表示会询问医生,看看有没有人能够治愈云清。 这件事情,就悄无声息的过去了,杨乐天甚至都没有再提起,没有再问起。他不会再责怪斥责云清吸鸦片的事情了,云清也并没有诘问过此事。 杨乐天依旧的专横跋扈,云清只能隐忍着。 云清是东北保安总司令,东北军政第一人,是大帅府的主人。然而,凌寒坐在大帅府的院子中,感觉到天空都是逼仄的。凌寒都有此感,他相信,云清会更有深刻的感受。 ———— 云清与南方政府在推进和谈。尽管南方政府也不是很稳定,田瑞和、王晨与江文凯都有矛盾,不断的有人质疑着江文凯的地位和能力,甚至,东北军的人也在议论着,要不要跟南方政府先中止和谈。但是,云清却格外的坚持。 杨乐天屡次在给和谈制造困难,他越过云清给和谈的代表团下达指示,提出过分的问题,出尔反尔,使得和谈一度受阻。云清只得亲自电话江文凯。好在江文凯对云清表示了感激和理解,和谈才得以顺利的进行。 工厂在秘密的赶制旗子和衣服,送过来样式给云清看。 黄色的正装在桌子上,凌寒翻了翻: “事儿就定下来了?” “这几天就签字,通电全国。”云清道。“当然,名义上,是我们服从他们的领导,不过实际上,我们的军政大权,税负管理,南方政府一概不会过问。他们会对我们的部分事情施以援手。” 凌寒对江文凯其人印象不好,但是,也知道,南北方的议和,统一绝对是大势,不管对方统帅是怎么样的人,为了终止战争,更为了减少日本人的干涉,云清必须要走的这一步棋。 “杨参谋长那里,他不是一直反对?能说服他了吗?”凌寒问道。 杨乐天一直处处掣肘议和的事情,在他看来,日本人在东北既得利益很多,利益息息相关,日本人反倒不会一下子把东北逼急了。与日本人保持这种关系,然后东北自己独立,保持超脱于关内的状态,比贸然的同意南方的议和要好。 这一点,与云清的观点相左。 “谁都不能说服谁,那么,还有什么可谈的。”云清道,摇摇头。 两日后,东北代表在南京与南方政府签字,同日,东北通电全国,宣布服从南京政府的领导,服从三民主义。东北的通电,宣告着国土形式上的统一。 凌寒跟云清一起出席了通报的大会,会上,杨乐天桌子拍的啪啪响: “你这样的做法,一意孤行,刚愎自用是会害了东北的!老帅如果在,肯定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幼稚,你懂什么是政治,你懂不懂怎么做这个总司令!” 杨乐天的话,已经说得很是过分。 云清克制着自己: “我知道杨参谋长一向有异议。不过此事是东北议会联合会通过的,是大家的决定,绝非云清一意孤行,刚愎自用。至于父亲,他是被日本人所害,大家都心知肚明,国恨家仇,我没有任何理由再让他们予取予夺……云清的资历不如前辈,也愿意听取前辈的教诲。不过,此事既然云清是按照议事规则决定,希望杨参谋长也尊重我们的制度……” 云清言语徐徐,有理有据。最后的话,已经是告诫批评,希望杨乐天能够顾及是东北高级领导都在的大会,给彼此留有余地和颜面。 “你是决定好了,问大家行不行的,不是问大家该怎么决定的!你就是凭着这个保安总司令的官衔,大家给你些尊重,你还头头是道,是不是以为你英明神武了?你嫩着呢!黄口小儿还教训我。我告诉你们,议和我反对,就算是已经通电全部了,我,杨乐天也反对!” 杨乐天丝毫不示弱,大声说着,说完,扬长而去。 会议室里先是喧嚣着,又看到云清还在,似乎这么议论不妥当,便忽然安静下来了。 云清平息着火气,只当没有发生过不快,继续讲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90.忍无可忍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东北易帜,南北统一。 在这个飘摇动荡的年月里,竟然以这样的方式,结束了分裂,实现了和平。然而,在庆祝统一的时候,云清仍旧未展愁眉。 他清醒的知道,他现在是走在薄冰之上,稍有不慎,万劫不复。 云清小心的进行着军制改革,他艰难的得到了老派的同意,然而,新派作为改革最可能的获益方,却得寸进尺。这个情形,云清觉得可笑,可是又真的万分为难。 更让云清为难的是杨乐天越发的张狂。他的独揽大权,肆意妄为,云清可以一时间的忍耐,甚至,对于杨乐天阴毒的暗算他都没有再追究,可是,云清的好意,宽容,示好没有换回来杨乐天的理解。他变本加厉,事情会一发不可收拾。 凌寒已经到奉天一个月了。这一个月来,凌寒一直在为云清奔忙。云清的身体境况和东北的局势都让凌寒很不安心,但是,完成统一的江文凯已经将注意力放在了南方,如若飞地的扬城毫无意外的会成为他的眼中钉。凌寒也不得不向云清道别。 云清的身体愈发的孱弱,脸色苍白,一时间找不到戒除吗啡的办法,云清的毒瘾越来越大。凌寒看在眼中,就觉得是风中之烛一般,那么的微弱。这是他最亲近的朋友,可是看着他深陷沼泽,凌寒无可奈何,异常心痛。 “飞机去维护了,明天送回来,后天叫邵阳开飞机送你回去。” 云清道。 凌寒点头应着:“好。” “今天是杨乐天父亲的寿诞,跟我一起去吧。他在私邸为他的父亲大办寿宴,各界名流各派人士都该是去了不少……说是梅艳华和秦杨天他们都会到场唱个堂会助兴……”云清道。 云清的情绪不是很好,也不是很有精神,话里都是无奈,但是也是勉强的故作轻松,打起精神说道。 凌寒点点头。 杨乐天常常不给云清面子,对他从来没有对长官的尊重,可是,这些基本的场面,饶是多么的不情愿,云清还是需要敷衍的。 杨乐天的私邸,今日格外的热闹。 搭了戏台子,大戏已经唱响。祝寿的戏码未必多精彩却是格外的热闹,锣鼓声声,附和着名角的唱腔,高高低低,响彻四空。 杨乐天愿意高调庆祝老父亲的寿辰,支持他的人,场面上的人自然是乐意奉承。来往拜寿的络绎不绝,东北军政上要人,商界名流,士绅自然是尽数到场,甚至日本领事,南方政府江文凯,王晨等人也都各自派了代表前来。 云清命人送了未开封的黄金金条二十条封好,带了过来。 在前厅迎客的杨乐天满面春风,得意洋洋,与前来的人作揖答礼,甚至愉快。 “云清也来了……里面请……老哥我忙着……” 杨乐天半笑着与云清道了一句话,顺手一指,便让家里佣人因着云清入内。云清笑着说不客气的时候,杨乐天已经去迎接别人,云清的笑容只能凝固在嘴角。那份尴尬,落在了凌寒的眼中,也恰是落在了来人的眼中。 在院子里腾出来几间屋子,供来客休息。云清入内,自然是东北的下属来打招呼,他们寻了东北角坐下,随意的说着闲话。不多时,杨乐天进来,挨着桌子道谢,表达着感激前来,照顾不周等等,很是热络客套。然而,到云清与凌寒的桌前,杨乐天依旧是冷冷的草率的一句谢谢,转身离开。杨乐天刻意的冷落和不尊重,云清难掩的不自然和尴尬,这一桌上的东北将领自然是都看得出来的。 云清再是也坐不下去,一声不吭的转身离开。 气氛宛如凝固。 云清没有注意到杨乐天冷冽的目光,以及背后的喧嚣。 他能够宽容忍耐,但是,不是没有底线;他能够退缩,但是不是恐惧。 “凌寒,我不能让杨乐天这样下去……他欺负我太过了!” 云清的手拍着座椅,面色青灰、难看。 凌寒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样劝慰云清。这个位置,真的是比想象的还要难坐稳当。 “云清哥如果有什么打算,一定要格外的小心。杨乐天毕竟在东北军有如此高的职位和军功,他的部下也多是高级将领了,这个利益关系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你手里的亲信,能够控制的力量……” “是不是连你都觉得我不如他,我斗不过他?是不是他就是比我厉害,所以我就得忍着他为所欲为!凌寒,我是一把手的保安总司令,不是他!” 云清突然打断了凌寒的话,勃然大怒。 凌寒望着云清,他理解云清对杨乐天的愤怒,但是,如此曲解自己的善意劝告,对自己发火,也实在是莫名其妙。 凌寒侧过头去,不去看他,也不肯解释。 云清生气,气呼呼的靠在椅背上,也不肯说话。 晚上,云清派人说身体不适,不与凌寒一起就餐了,凌寒也不以为意。虽然云清生气了,但是,凌寒还是希望他能听进去自己的劝告——就算是云清对杨乐天很不满意,但是,在实力不够的时候,隐忍韬光养晦比贸然行事要重要。 次日,云清去办公,凌寒没有陪同。他收拾行李,准备明日回扬城了。扬城,江文凯与凌晨一直在接触谈判,但是,互相的条件相差太远,几乎没有调和的可能性,如果谈判一旦崩裂,那么很可能就是要战场相见——实际上,南方政府与扬城都在积极的调动兵力,互相震慑。 凌晨希望能够独立管控扬城,他可以不要中央的高级职位,但是,中央需要承诺他对扬城的绝对权力,军政大权不受中央指挥;然而,扬城位于南方,距离南方政府的首都南京不远,南方政府不愿意让凌晨仍旧是有着实权,超然政府军的封疆大吏,南方政府的底线是接受中央军的驻军。 和谈没有进步,会议桌上,大家拖延着时间,都在漫无目的的等待着事后会发生什么。而这些,恰恰不是谈判桌上的人决定的。 傍晚的时候,云清回来,还没有进门,就在院子里大声嚷嚷着。 “什么玩意儿,做司马昭吗?我还不是那么昏聩就等着他毒死我的!” 凌寒出门去看,云清气冲冲的进屋,没有理会凌寒。 凌寒叫住了邵阳:“怎么回事儿?还是跟杨参谋长起冲突了吗?” 邵阳点点头: “是。杨参谋长他太过分了。他要建铁路局,编制人员都安排好了,司令说他看看,然后回复他。然后杨参谋长说,让你签字就签字,你管那么多干什么……” 邵阳低声向凌寒形容着当时的场景。 “你知道杨参谋长他说话,又急又厉,司令哪里受得了这个?再说,他也不占理……凌寒哥你也知道,日本在东北好几条铁路,所以这铁路局好几个日本人,还有日本人的股份的。如果他们成了铁路局的管理者的话,不是咱们端好了肉喂人家啊……”邵阳叹息着。 凌寒也不由得皱眉。 “司令跟杨参谋长吵起来了?后来呢?” 邵阳摇摇头: “没有。也是司令性格好,司令他实在是忍了又忍,硬是吞下了这口气,说晚上再议吧。就是在家嚷了几句,在办公室实在是憋坏了。可是我估摸着,等吃了晚饭,杨参谋长还会来的。唉,你快去跟司令说说,想想办法……” 凌寒点头,虽然一时间也无解,却也先去见云清。 云清应门叫凌寒进去的时候,有医生正在给云清注射吗啡。云清的手臂很瘦,青筋很明显,更刺目的是密密麻麻的针眼。 凌寒看着云清,也不由得一阵的心痛。 “你等我会儿,就坐那儿吧……”云清有气无力的说道。 注射完吗啡,云清需要休息一段时间,才会神志清醒。尽管,他也知道此时的样子很是不堪,可是,凌寒是最亲近信任的,云清并不在意。 过了一会儿,云清精神恢复了些,凌寒倒了水递给他。 “凌寒,我怎么不恨他。如果一开始,他只是想夺权,我甚至可以分权给他,可是,他手段太下作了……我没办法忍他了……” 云清的眼中,是凶狠的,也是无奈的。那种凝聚起来的狠历并没有自信,也许下一秒就会轰然坍塌。 “昨天你说的话,我何尝不知道,那些话就都是刻在我心里。所以我忍着她,我退让……可是,我快撑不下去了……” 云清把水喝完,放下水杯的时候,却没有放稳当,水杯滚了几下,凌寒也慌忙去接住水杯,水杯才没用落地。 云清与凌寒对视。 “我就是这样的废人了……” 凌寒格外心疼,咬住了嘴唇。 “云清哥,你得打起精神来,比他还更有斗志,比他还更有耐心我们才能赢的……” “我身体已经这样了,被他欺负到这种地步,还耐心,还斗志……好,我不是什么运筹帷幄,胸有韬略的帅才,但是,我也不能忍着……” 云清咬牙,目光中滑过一丝狠毒:“替我杀了他吧。我不会让他跟再跟日本人勾结狼狈为奸,不会允许他这么对我!” 凌寒大惊失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91.灯影枪声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凌寒望着云清,忽然觉得他的样子特别的陌生。 云清脸颊过分的白皙清瘦,脸色青灰,却依旧是很清秀的人,那双昔日明亮清澈的眼睛,如今却是灰暗浑浊,却又闪烁着不甘与狠毒的光,那光芒如此的凌厉。 他周身沉浸在傍晚灰暗的光中,这个年轻的司令周身散着悲剧的气场。他的虚弱与强大,他的脆弱与不甘,在凌寒的眼中无限的放大。 云清不再是那个壮志飞扬,梦想无限的青年了,权力握在手中,灼烧他的手,鲜血淋漓。他要的不是未来,而是现在,一刻都不能容忍,一刻也不能等待。 这不是凌寒认识的云清,从前的云清宽和而潇洒,坦荡光明,那是一个一直含笑看着他鼓励他的人,而今,他低低的吼着,陷入在绝境中,告诉他,帮我杀了他。 “帮我杀了他,他一会儿就会来我的府里商议铁路局的事情,我不能允许他这样下去了……杀了他……” 凌寒果断的摇头。 他们是职业军人,见识过战场的血,凌寒也不一定能够记得,自己的枪下死过多少人。但是。凌寒知道,这是不行的。 “你以什么名义杀人?东北军保安总司令,在自己的私邸,杀死东北军的参谋长?不审讯就杀?你不是开玩笑吧……” 凌寒说着,自己都觉得云清是在开玩笑。 “那我怎么办?逮捕?就得等着军变了!我忍着他,我退让,结果是什么样子的,你看到了!你告诉我,怎么办?现在怎么办?他一会儿就会来请示我,关于铁路的事儿。他是请示,可是他是拽着我的手让我签字的。我要不要签?”云清见凌寒依旧说的格外的轻松,更是震怒。 “我不能再让了,我忍不下去了。再忍下去,我就疯了……我想戒掉鸦片,可是他们怎么害我的?我再是不小心点,再是让他猖狂下去,他就该害我的命了!我要不要来个引颈就戮?凌寒你可以当你的君子,你给我讲道理,那是因为你不是我。你不是这样芒刺在背,火烧眉毛。你家里还有你大哥,天塌下来你大哥做主。我怎么办?谁来告诉我怎么办?” 云清声嘶力竭的吼着,又旋即陷入了沉沉的悲伤之中。他靠在椅子上,望着前面,没有一点点的光芒。 他狠毒,他想杀人,但是,他依旧的软弱,恐惧,而且绝望。 我不信他撑得起东北。凌寒忽的想到了许远征和凌晨都曾经说过的话。他们都不看好云清。可是,就算如此,云清是他的朋友。 凌寒感觉到心里一阵阵被抽痛。 “你说的我都明白,云清哥。你能不能再耐心一点……我跟大哥说不回扬城了,我留在奉天,我护着你。只要我还有命在,绝对不会叫他伤害到你。铁路局的事儿,您拒掉,我们找唐将军商议,到时候以大多人不同意来拒绝,要求替换掉日本人。新派中,有很多人是华衡方师长的旧人,他们不是会忠心支持杨乐天的,我们可以争取;他的不下中,还有一些人,我们去争取……再等几个月,到时候可以分掉他一部分权力,控制他的军权和财权,甚至出其不意的罢免他,甚至抓了他审判。云清哥,你再忍一忍……” 凌寒的声音坚定,他望着云清,希望云清能够振作。 然而,云清的目光却依旧的灰暗,没有半点波澜。 云清冷冷一笑,摆了摆手: “算了,你不愿意帮忙就算了。我等不及了,我没有那么大的耐心,也忍够了……你不是我的人,我也不能命令你。邵阳,你侍卫长过来,我吩咐他们。” 云清道,说的甚至平和。 凌寒大骇:“云清哥,你再冷静冷静!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他是东北的军政大员,而你是总司令。你就这样杀了他,那是暗杀啊!堂堂的东北王,你觉得搞这样的暗杀是说明什么?只能说明你不够光明磊落!你这样会被天下耻笑的。你杀了杨乐天,怎么给东北军交代,怎么给天下交代。这样的事情,会被后世怎么说?” 云清冷笑,并不因为凌寒的指责生气,甚至也不以为意。 “他做的事儿,不是更狠毒阴毒么?我现在也没有什么光明磊落的法子对付他,目的达到了就行。暗杀也好,审判处决也好,有什么区别?我明天会发布公告,安慰他的家属,将他的恶行公布出来,我不信,会有什么人为他喊冤,会有什么人不服……” 凌寒哑然。 云清也终于变成那个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了。 “云清哥你记不记得几年前我还在南苑任职的时候,许远征教我替他杀了卢四海。当时我拒绝了……” “后来,杀了许远征的是卢四海的侄子田瑞和,你是想说这吗?我不怕,我们这样的人,腥风血雨的半辈子,还想善终,还想福寿双全吗?” 云清道。 凌寒摇头:“不是。我是想说,许远征当时可是周密安排部署的。你这么仓促,有把握吗?你这样要是输了,恐怕东北就又是一场腥风血雨,怕还没有华衡方之变的善终呢。”凌寒道。 凌寒看得出来,云清现在的决定是气愤之下,聪明的决定。他不是心机深沉,运筹帷幄的人。 “要是输了,我明天就通电下野。唐淮也好,杨乐天也好,东北交给他们!” 云清掷地有声。 凌寒叹息:“云清哥,我陪着你。你安排人动手吧,我站在你旁边……” 凌寒的目光里都是悲怆。 云清站起来,拍了拍凌寒的肩膀。 “兄弟!” ———— 晚上八九点钟,杨乐天还是来到了云清的府上。 他在院子里大声的唤着云清的名字,声音里似乎有醉意。他该是酒足饭饱,想到了还有这回事儿然后匆匆而来。 大帅府是禁止部下携带武器入内的,不过,杨乐天素来的肆无忌惮,他是一直携带短枪的;不过,他的卫队却被按照规矩留在了前院。不知觉中,警卫所在的院子,已经悄悄的围满了人。 邵阳出迎,引着杨乐天到议事厅,请他稍等,说云清随后就到。 其实,云清与凌寒就站在隔壁的房间。 凌寒站在了门口的位置,枪也握在了手中。枪冰凉,凌寒的目光落在这把枪上,这是一把精致的勃朗宁手枪,还是云清送给他的。这把枪曾经粘上过他的血——他私自带队驾机去扬城支援,云清气急用这把枪打过他;他也曾经持着这把枪以枪法惊艳诸人;也曾随他去战场历经硝烟。 然而,现在的方式,凌寒心中很不耻。 可是,他还是谨慎的握紧了枪——按照安排,他不必进入议事厅刺杀,但是,一旦议事厅的刺杀一击失利,他必须得确保杨乐天不能离开大帅府。凌寒反对云清的做法,但是,却必须得保证他的安全。不仅是关乎云清的性命,也关乎着东北的政局会不会乱。 凌寒的目光清寒冷厉,集中着全部的精力。 议事厅里,一切都很正常,自然。 邵阳往外走,有卫队的人进来。几个人就恰好站在门口。似乎是有话说,几个人对视了一下。 这都是普通的场景,杨乐天坐在椅子上喝着茶,并没有在意。 卫队长走上近前,宣布:“奉长官命令,尔等私心朋比,操纵把持,致一切政务受其牵掣,各事无从进行,着即处死,立刻执行!” 杨乐天似乎还有醉意,他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刚要说话,然后,猝不及防,陡然枪响。 杨乐天瞪大眼睛,似乎是努力的想看看,这突然发生了什么事情…… 邵阳三步并两步到隔壁,对着云清郑重立正,敬礼。他的呼吸仍旧急促,手指仿佛还有枪的余热,手有些颤抖。 “司令,幸不辱命!” 凌寒将枪收好,平息着气息。他抬眼望了一眼窗外,窗外明月高悬,清寒孤寂,洒落一地清辉,照着善良也照着罪恶。 云清也喘息着,他瘫软在椅子上,仿佛是用尽了力气。 云清与杨乐天的争执用这样的方式结束了,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枪声响起的同一科,前院的士兵将杨乐天的警卫部队系数缴枪,暂时关押。 云清连夜吩咐给杨乐天的家属送去抚慰金。 次日清晨,云清向东北高级将领宣布了这一事件,并郑重宣布绝不株连任何人。当即云清唐淮等人联名的通电,公布杨乐天的罪状。同日,东三省保安总司令部也发布了同样内容的布告。电报和布告内容指责杨乐天“私心朋比,操纵把持,致一切政务受其牵掣,各事无从进行”,“数年来屡次战祸,均因其怂恿拨弄而成。”同时列出了三大罪状。与此同时,云清等还连续给各县知事、各军队长官发出了内容大体类似的电报,要大家共明真相,以免传闻失真,以讹传讹,并表示希望大家各安心任事,勿事虚惊。 云清与杨乐天的矛盾以非常之法了结,又终于平稳的度过。云清获得了胜利。 东北从最初的震惊,哗然,旋即是沉寂,而后是永无止境的猜测,这件事情,沉入了潭底。 凌寒因为此事,又在东北耽搁了几天。之后,由云清亲自送别,邵阳相送返回扬城。 云清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成长和改变了太多。不过是月余的时间,凌寒看着云清从一个无助惶恐不安的青年将军,成为了真正的东北王,他终于获得了权力,也终于成为了为了权力不择手段的人。 飞机穿越云层,有明日初升,光芒万丈。 凌寒有些迷茫,陷入了沉思与疑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92.时移世易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入夏时节,扬城溽热。傍晚时分,天气阴沉,蝉鸣不断,最是烦躁。 军营凌晨的办公室里,凌寒垂手而立,向凌晨汇报着自己在东北的事情。东北最近一连串事情,在社会上已经是议论纷纷。凌寒心绪沉沉,也自知凌晨必不会愉快。及至后来又说到与南方政府的谈判,双方已经完全谈判破裂,不日,谈判的代表就会从南方回来。 凌寒说到云清在从中斡旋,不过,由于江文凯的固执己见和凌晨的毫不妥协,云清的斡旋也没有什么效果。 战争的阴云一如这天气一样,低沉而压抑。 “东北的事儿,已经这样了,就别多想了。对的错的,到这个程度,让历史去评说吧。”凌晨道。 凌寒皱眉,只觉得心头的抑郁郁结太久。 “我总是觉得不该这样。云清也不该这样的人的……这么快,变了这么多……” 凌晨叹气。 “你怎么还说这么孩子气幼稚的话。没有什么比已经发生的事儿有说服力的,做的事情,怎么做比怎么想有意义。你多大了,还需要我跟你说这些吗?你要是想点有用的就想想,怎么处理和云清的关系吧。他不是你当年的长官了,也不是你最初的朋友的样子了……” 凌寒垂头,想辩解,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云清是我的朋友。” 凌寒嘟囔了一句。 凌晨的目光陡然凌厉:“说了这么多,你是不明白么?我没有责怪你什么,因为我知道,这些事儿不管你愿不愿意你左右不了什么。朋友也好,至交也罢,谁都代替不了他的选择。他处死杨乐天,你真就不明白他这么做是出于怎么样的居心么?他不会知道以后难以面对世人的悠悠众口?他不知道这样是阴毒险恶而非君子所为?凌寒你不是幼稚,你是怯懦的不愿意去多想去承认……有些路,有些选择,比情义更重要。你心里明白……这话我说了这次,不会再跟你说了。你自己掂量吧。你去之前我便是说过,你要是再这样的心态,我不会允许的。” 凌晨有些怒气,呵斥着凌寒。 凌寒被凌晨训得冷汗津津,连连应着是。这些话,一字一句鞭策着凌寒,有些话说的他心头一痛,也有些话,直接让他震惊发蒙了。 是这样么?凌寒忐忑的,不知道怎么去想。 也许,时间和地位真的改变一个人太多了。 凌寒忽的想到了大哥和许远征,早年也是肝胆相照的朋友吧。甚至,他们一直都是相知相惜的至交。只是,他们各自有各自的立场和道路,在那条他们必须要坚守的路上,越走越远。 在大哥心里,扬城那么的重要,重于一切。而大哥一定也是这么要求自己的。 凌寒握了握拳头,点头: “是。我知道了。不会再犯了。” 凌晨冷哼了一声。 “你最好是说到做到……你今天早些回去,明天开始就到军中吧。眼下南方的政局错综复杂,现在的平衡未必能保持多久。江文凯要是能够稳住政局还好,若是换了王晨他们,就又不知道是怎么样的天!这种情况,我不可能去中央就职,我们的军政权不能够让步,这都是底线。谈判破裂,可能正要打仗,就得全力以赴的做好准备了。” 凌寒明白凌晨的意思,凌晨最是想回护扬城的和平稳定,避免战乱再起的。然而,如果一旦接受南方政府的条件,听从其调配,允许中央军驻军,那么,之后便失去自主权了。一旦南方政府不稳,再起战乱,他们就是别人手中的棋子了。 综合利弊,就不如现在一战了。而这战争,身后是家园,他们没有退路。 “大哥分析的对。他们若是变动太过,我们一旦被卷进去,就很难避免风波,只会枉做牺牲。大哥尽管吩咐,我定会全力以赴。” 凌晨点点头,只挥了挥手,教凌寒出去。 ———— 凌寒回家的时候,曼卿正在照看着书琛吃西瓜。 书琛坐在沙发上,没有穿上衣,只穿着个月白的丝绸小裤子。曼卿拿着西瓜给书琛吃,书琛不肯,要自己拿着吃,曼卿不给。书琛借着吃的时候顺手抓一把西瓜,弄了一手果汁,裤子上也沾了不少果汁。曼卿气得瞪他,又没办法,只好放西瓜在一边,拿手绢要给书琛擦手,书琛挣扎着着急要吃瓜不肯擦手,曼卿训他要他听话,书琛嚷嚷着要吃瓜,好不热闹…… 凌寒站在门口,看着他俩,忍不住的笑。 被闹到头大的曼卿这才反应过来,看到凌寒,很是开心的一笑。 “叔叔……”书琛也不吃西瓜了,从沙发上爬下来就冲着凌寒跑过来。凌寒一把把书琛抱起来,手指敲了敲他鼓鼓的小肚子。 “吃饱了没有?还要吃么?” “要吃。”书琛道。 凌寒笑着把书琛搁在地上:“那你坐地上,就在这儿吃吧。”说着,凌寒把西瓜给了书琛。 书琛抱着西瓜大快朵颐,不多时就啃得满手是西瓜汁儿,月白的裤子已经是斑斑点点的淡红色。饶是如此,他却格外的愉快的样子。旁边的曼卿,已经只剩下无奈的摇头叹气了。 “你太溺爱小孩子了。” “他还什么都不知道呢,哪能大人的方式要求他。是你想的太多要求太高了……”凌寒道,并不认可曼卿的观点。 凌寒坐在沙发上,看着书琛吃够了西瓜,又牵着他去洗澡,把身上的西瓜汁儿洗掉,然后换新衣服。书琛一直依恋的在凌寒身边,比往时更是欢脱愉快。两个人玩着幼稚的游戏,打闹着,嬉笑着,凌寒陪着拼积木,他们嘀咕着别人听不大懂的话,是不是的嘻嘻笑着,一直玩到了很晚。直到书琛在凌寒的床上睡着了,凌寒才把他抱回去给小凤。 曼卿依旧累到不行,蜷缩在床上准备休息了。 “你怎么跟一个小孩子这么有得玩?不累吗?你可是刚刚从奉天回来……” 凌寒笑笑:“和小孩子玩,会觉得心里轻松多了,怎么会累?你累了就睡吧。” 凌寒轻轻抱了一下曼卿。 夫妻久别重逢,却也没有格外的兴奋激动。他们从来聚少离多,彼此都是习惯了等候。在外奔波,凌寒是很少会想到曼卿的,曼卿一直在家中,工作生活,从不需要他的照顾和担心,于是凌寒也绝少牵挂想念。沐家有着旧式家庭的内敛与保守,打回家的电话,也只是代问好。及至见到了曼卿,凌寒也不由得在想,也许是他自己都认定了曼卿会一直在等他,才不会多想吧。 发生了那么多事儿,曼卿从来没有一刻说离开他,背弃他。 可是,曼卿心中是该在多么惶恐与无助中等待。他曾经来往于烽火战场,受伤历经危险;他也曾经弃曼卿而去,离家出走。 没有什么样的日子,比在恐慌中等待更无助的吧。可是,曼卿也从来如春风般笑容和煦,平和温存。 念及此,凌寒心中升起一丝愧疚。 “辛苦你了。”凌寒没来由的一句。 曼卿莞尔一笑。 “哪有啊…?休灧吧,你也奔波这么久了。” 夫妻相依,曼卿依旧想着白日的事情,忍不住的念叨着,自己不会哄孩子呢。就是平时看小凤和季雅和带孩子都很轻松,怎么到了自己就手忙脚乱,弄得孩子乱哭。 “你想想,你小时候家里大人怎么哄你玩的啊……”凌寒道。 曼卿抿着嘴唇,努力的想着: “那怎么会记得。人有记忆已经五六岁了好吧。就是五六岁其实也不记得什么,就是跟娘和姐姐们一起玩呗。穿漂亮衣服,在院子里踢毽子丢沙包。要是爹有空,就跟爹念念书啊,背一背故事,认字写字,我记得小时候爹拿着我的手教我写字,我可乖了……你呢?你怎么这么会哄孩子?” 曼卿侧身看着凌寒。 “我小时候平时都是佣人带着,然后就记得每天跟二哥在一起玩。还有就记得母亲房间里很浓的檀香味道,她总是在念经,都不大爱跟我们说话。爹爹只和梅姨娘在一起住,他爱的孩子只有凌豪……我便是想,我要是孩子,会想到大人跟我玩儿呢?便是这样的心,去看孩子,就好。” 凌寒回忆着,时间太遥远,记忆也茫茫了,依稀的童年时代,是如此的苍白呢。 曼卿握住了凌寒的手,未发一言。 曼卿其实一直隐约感觉,凌寒虽然表现的很独立,但是,却一直对家里人很强烈的依赖的,只是他性情克制而内敛,不怎么表达感情。凌晨是这个家里的主心骨和支柱,凌豪热烈直接,凌言周道无微不至,凌寒却从来被认为是这个家族的叛逆者。在他背负着悖逆的指责时候,他一定分外的难过。而这些,他从未多言一句。她理解他的感受,所以,从没有一丝的怨恨。 一个人爱另一个人是自私的,会希望自己所爱之人只爱自己一人;曼卿的爱是慈悲和悲悯的,她是将自己融入他的生命之中,感受他的感受,爱他所爱,所有的期望是他能够被爱。 “等我们有孩子了,你就学会做妈妈了……”凌寒笑道,并没有因为这样的话题而多一丝沉重。 曼卿略苦笑。 凌寒却是欺身上去,紧紧抱她,亲吻曼卿的脸颊,又在她耳边低语:“我们生一个孩子,一起好好爱他。” 曼卿心头一暖,回应着凌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93.诱敌深入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和谈终止之后三天,扬城的代表刚刚回到扬城,南方政府开始进攻扬城。 凌晨下令主力放到与南方政府所距不远的朔州一带布放。 朔州城地势险峻,一直以来都是扬城防御的第一线,而且战争工事齐备,驻防军队也训练有素。 南方政府派到扬城的主帅是其第三师的师长莫子豪。莫子豪出身黄埔军校,是江文凯的嫡系学生,南方政府青年将领中的佼佼者。他率领的第三师的主要军官是黄埔军校的毕业生,军事素质在南方军中也是数一数二的。莫子豪奉江文凯的命令,选择了扬城防守最坚固的朔州进攻,也是打定主意杀一杀沐凌晨的锐气。 两军交战,一开始便亮出了利剑。 莫子豪虽然一开始气势汹汹,放话要在半个月内夺下扬城,很是盛气凌人。但是他毕竟不是鲁莽的武夫,对着固若金汤的城池和严密防守的扬城军,他很耐性的开始采取围困的战略。 凌晨亲自在一线督战。 暮色黄昏,凌寒、郑文雄等部将随凌晨巡查驻防情况。这已经是莫子豪围城的第十天了。 凌晨严肃的问询着军备物资的筹备情况,布防兵力情况等等,事无巨细。凌寒与郑文雄等人也对答如流,如此,凌晨的神色才稍稍缓了缓。 “这才是一开始,我们得做好各种不利的准备。也许面临的是长久的围困,也许会遭遇突袭,甚至,对方会有很多的增援部队。我们的身后就是我们的故乡亲人,我们无可后退。可是,中央军会有更绵长的疆域,极大的战略伸缩空间。我们这仗怎么打,都得好好的应对。” 凌晨道。 一身军装整肃,凌晨依旧身姿挺拔。他目光悠远,看着近处正气的士兵,又极目远处绵绵的远山。 实力悬殊太巨大,这将是他经历的最艰难的战役。 “郑师长负责东方防区,那边的防范有没有比这边强一些。”凌晨问道。 “差不太多吧……兵力略多一些,因为有本来驻防城区的三千人。但是,也不是很大差距。”郑文雄道。 凌晨皱眉:“那边是城区,居民聚集区。尽量不要让城区的居民遭受兵燹之苦吧。凌寒,你掉你这边第三团去郑师长防区。” 凌晨语气平常的说道。 凌寒愣了一下,虽然觉得不妥当,却也没有质疑,利落的称是。 凌寒的职务是扬城军的参谋,是因为战时而担任临时指挥官的。他部下的旅团是从原守备扬城和滁州的军队中抽调的。凌晨吩咐之后,凌寒向属下传达了长官的命令,下令他们更换防备的情况,第三团移防。 凌寒忙完回来,已经开始下雨了。好在雨不大,凌寒也未撑伞,一任细雨淋湿了军装。到办公室,凌晨还在,正与郑文雄说话,抬眼看了他一眼,指着不远处的毛巾: “擦擦头发,别着凉了。” 凌晨的语气很温和,没有了在军前巡查时候的威严,就是平时大哥对弟弟的关切。 “哎!”凌寒应着,拿着毛巾擦拭了头发,将军装外套脱下,挂在了衣架上。雨不大,里面的衬衣也没有湿。 “你们第三团调过去了?”凌晨问道。 “是。已经移防过去了,跟丁健副师长做了交接。”凌寒应着。 凌晨对凌寒招手,手里还拿着铅笔,指了指地图:“你过来……这样,明天你一开始,我们的驻防由一道防线变成两道防线。现在的防线是第二道防线,仍旧是四个方向分别驻守;然后你们的军队都前置,成为第一道防线。文雄,你负责东边平地和北边远郊区这块儿,凌寒,你的部队往前到山区,负责西南丘陵和山地一带。你们原来的防区。你们的现在的部下留守不动,文雄你接管明日从扬城移防过来的第八旅和第九旅,凌寒接管第七旅。” 凌晨一边说着,一边在地图上划定了区域,做了标记,又示意凌寒与郑文雄看清楚。 凌寒终于是忍不住疑问: “督军,虽然城区重要,但是,第七旅的防区是山地为主,而且,范围要更大一些,单一一个旅兵力不足,会成为明显的软肋。” 凌晨点点头:“你说的对,就是会成为软肋。我们需要一个软肋,让他来打。他围也围了十几天了,再这么没完没了的下去,人心浮动,真就难测了。毕竟他们的战略的转圜余地比我们大,我们其实也是耗不过他们的。” 凌晨虽然没有说完,不过。凌寒与郑文雄也都是理解了意思。 虽然他们的防守稳固,莫子豪军队不敢进攻,但是,现在凌晨是要给他们一个进攻的机会。你觉得无从下手,那么,我便树一个靶子。 靶子树到山地,对平民伤亡最少。凌晨的考虑不可谓不周全。 凌寒看着地图,沉思着,抬眼看看凌晨,凌晨目光深邃宁静,饶是战场凶险,只是看着凌晨,凌寒也多一番心安。 “大哥,我们往西南移防之后,是不是要驻扎在这里……凌大哥你看这里,我们来驻守在这一条路,这是通往城区的唯一的路……莫子豪肯定会从这里进攻,到时候,我坚持个三五日,再往西撤,引着他们打我们。如果是他们是一股势力进攻,我们就多抵挡一些,最好能拖住时间,让他们的主力都进来,到西边青阳山来。引他们进谷底……大哥在青阳山安排重兵围困,到时候以逸待劳,就在山上等他们。他要是硬闯,这里是天险,我们不费吹灰之力可以歼敌;要是想等着援兵的话,反正扬城到雨季了,雨水大一些,全淹了他们也不是没可能……” 凌寒对着地图,侃侃而谈。 郑文雄瞠目结舌。 “沐帅是不是这个意思?我还在琢磨怎么好呢……” 凌晨点点头,以赞许的笑容。 “基本上就是凌寒说的这样。青阳山的工事,其实之前就有的。到时候丁健的部队急行军赶赴青阳山,肯定是没问题的。关键就是,小弟,你有没有信心?” 凌寒郑重的点头: “督军有领,属下敢不用命!承担这样的责任,凌寒知道干系重大,绝对拼死,不负所望的!” 凌晨看着凌寒,这个小他近十岁的弟弟,青春正盛,意气飞扬。几经出入烽烟战场,他具备着带兵打仗的眼光和智慧,冲锋沙场的勇敢与血性,亦有超过年龄的沉稳和成熟。凌晨相信他。 “好,好!”凌晨应着,甚是动容。 凌寒一眼就能够看懂他的计策,甚是懂得他的谋略,也必定是明白其中的风险。但是,凌寒毫不犹豫,无怨无悔。 凌晨目光如海,他看着凌寒,有着长官对部署的褒奖,更多的是兄长对弟弟的情义。凌寒真的在努力的兑现他的承诺,他会辅助哥哥。 并非没有怜惜,他有这么好的青春华年,他们是骨肉血亲,但是,凌晨没有犹豫。 这一支作为靶子的队伍,注定被攻击的出头鸟,无论由谁带领,由谁参战,都是凶险万分,都是需要不畏死的忠诚热血和不服输的孤勇和斗志。最合适的人,非凌寒莫属。 “督军,凌寒是不是太年轻了?”郑文雄却是有些犹豫。 郑文雄当然是明白凌晨的取舍,但是,正是如此,他格外的不忍。没有直接点名凌晨的心思,郑文雄只当是从战争的角度说。 “一旦开战,战场情势变幻莫测。孤军被围,异常凶险。就算是督军在后面出谋划策都未必来得及。这样的战况,需要经验丰富的将领去迎对。而且这支部队肩负重任,真的是干系重大,这样的责任,我觉得不该交给凌寒……我都比凌寒合适些……” 凌晨看了看郑文雄,如何不明白他的意思,只做淡淡一笑。 “说真的,扬城这么多年,也没有怎么打过大仗,这种情况,没几个人经历过,你也没有。倒是你守城多少年了,这个经验最丰富,你继续守城,更是至关重要!” “不是这事儿,督军。就算是选合适的,也不能一定就是凌寒……不能是因为你弟弟,就得给你当死士吧!这好事儿没落着,最凶险的就得紧着上。你虽然避嫌,也得一碗水端平,你这太过了。” 郑文雄开门见山了。 凌晨的目光看向营帐外:“谁人不是别家子弟,兄弟,丈夫?无定河边骨,深闺梦里人。大家都是一样的。不是我的兄弟就必须得受到保护……既然我是统帅,连我的兄弟若是不能够身先士卒,何以服众?被派到青阳山的士兵们,该如何做想。” 凌晨看了一眼凌寒,凌寒面色如常。 “是,就是因为是我的兄弟,所以凶险的事儿就得冲在前头!凌寒,大哥希望你安全回来复命,把我们的袍泽弟兄都安全带回来!明白吗?” “是!大哥!”凌寒沉声应着。凌晨的心意,凌寒尽皆明白;凌晨的选择,亦是凌寒由心的选择。他不意外,甚至,并无激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94.顺势而为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次日天一亮,按照凌晨的部署,凌寒率第七旅移防。 凌寒驻防的前线距离莫子豪的军队已经不到十华里。这么短的距离,彼此冲突的风险都要几倍的增加。 第七旅是骑兵旅,胜在速度更快。凌寒要求全旅上下提高戒备,保持随时应战,转战状态。 距离足够近,莫子豪也在时刻关注着扬城军的动向。 果然不出凌晨所料,莫子豪选择了从凌寒西南防线突破。 枪炮声响,烽火四起,凌寒所率旅与莫子豪短兵相接。 尽管凌寒的部队在人数上没有优势,但是,胜在他们依山驻兵,地势较高,有位置优势,士兵作战勇敢,凌寒的带领下,与莫子豪的奋勇仰功的部队激战了一天。双方互有伤亡,但是好在伤亡不大。 次日,莫子豪的部队果然加大了进攻的极度。凌寒咬牙在一线指挥,又顶住了一天的进攻。 第七旅是扬城军中的精锐部队,此番防守,他们责任重大。出征之时,他们也能意识到他们的位置凶险;及至又是最先迎战,他们自然是有些恐惧。可是看到凌寒一直在一线指挥,相互砥砺,才不肯后退。 预想到战争的艰难,凌寒出征之前的炮弹所背极是不少。然而,莫子豪的火力太猛,凌寒的部队确是有些难以持续。凌寒在最前线,拿着望远镜看着阵前的形势。 “我们的火力不用太密集了。他们一直没有能够攻上来。减少开炮,多派几个人看着……” 战斗愈演愈烈,凌寒却依旧冷静大胆。 凌寒的减弱进攻,自然是被认为他们的退却。莫子豪反倒是加大进攻的力度。一波士兵又是仰拱。黄色的军服在绿色的山涧甚是明显,凌寒挥手示意,加大火药力度。打退了莫子豪猛烈的进攻。 凌寒虚虚实实的做法,让莫子豪心生恐惧,他们的进攻逐渐减弱了。 莫子豪大批的部队加入战斗,战火越来越密集。他们的战线也在稳步推进。凌寒部队伤亡的人数在增加,凌寒果断下令后撤。 第七旅按照既定的作战计划,向后撤退。方向是青阳山方向。 凌寒与第七旅的旅长李同奇商议,李同奇带伤员、部分士兵后退;凌寒率队掩护,要做到且战且退,有序后撤。 不远处是炮火连连,凌寒指挥若定,沉着的下令。李同奇比凌寒要大六七岁,是一个沉稳而经验丰富的将领。他与凌寒击掌: “我在前面等你!” “放心吧!”凌寒道。凌寒神色严肃,但是目光却坚定无畏。 战斗很辛苦,第七旅的士兵却绝对做到了同仇敌忾,共同进退。 莫子豪在取得胜利,这胜利和战线的推进并不容易。这让莫子豪开始庆幸自己选择了防备较弱的山区西南线进攻,而不是选择了工事更为完备,防守严密的东北线。 一直到莫子豪的部队在追击凌寒部队的进入山谷之后,望着周围绵绵群山,莫子豪才有些心惊。 山谷地出山只有一条路,竟然有华容道的感觉。 旋即,高山之上,开始开炮。炮声隆隆,火力远胜于一直且战且退的扬城的部队。不消打探,莫子豪便知道中了伏击。 然而,已经太晚了。他们来往的路已经被封死。 莫子豪的六万大军已经没有办法出谷。 ———— 凌寒回军营复命前,趁着整队的功夫,仓促的洗了把脸,冲了个澡,换了件衣服。在山里辗转一周,他每天合眼休息的时间都没有两三个小时。胡子拉碴,眼睛布满了血丝,眼圈发黑。期间下过雨,衣服湿了换干的,干的湿了就换回去,他自己都觉得是浑身酸臭。 尽管凌寒是重视仪表,努力收拾,可是难掩的疲惫。 凌晨看向凌寒,满是自豪和欣慰。 “做的不错!”凌晨道,嘴角有浅笑。 凌晨的语气虽然很平和,但是,听在凌寒的耳边也很是满足。印象中,大哥夸奖他的时候确实不多。 “幸不辱命!”凌寒道。 战斗虽然还没有结束,但是,现在所有的主动权都掌握在了凌晨的手中。 莫子豪被困在山谷动弹不得,他试图强攻,面临着山谷两侧居高临下的扬城军的火力压制;可是,就困在山谷,他们坐山吃空,肯定也不是长久之法。 扬城雨季,下了一夜的雨,河水暴涨。凌晨指挥着防汛,没有着急去理会莫子豪。 凌晨知道,也不着急,但是有人着急。 南方政府的电话打了过来,问:“如果中央政府给你们机会再启和谈,你们是否愿意谈判?还是一意孤行,要把路走绝了,等着政府大兵压境?” 败军之将,有这样的勇气,凌晨只觉得分外的好笑。 凌晨表示,扬城在忙于加固堤坝,应对汛期,并不急于和谈。并且婉转的提醒了一下,莫子豪的境况。 负责谈判的官员一字一句很是轻松。 “中央政府不着急,凌晨也不着急,只是山谷地势低洼,莫师长久困于山谷很是不利,一旦发生山洪暴发,后果不堪设想……” “你以为你这样攻心之计就有用么?”电话那端的人,委实强硬,似乎并不以为意。 “好心提醒,真假贵军自然心里有数儿……” 电话挂断。 之后,江文凯亲自打电话,要求与凌晨对话,凌晨接了电话,表达了与最初谈判条件一样的意思。 “我们此前的条件是我们能够接受的底线,宁肯一战也不会退让。即使现在,我们也不会再提出其他的要求。扬城愿意服从中央统一,但是,也希望能够获得独立的发展。”凌晨道。 电话那端略是停顿了一下:“沐督军有大义,您的条件我支持。不过,我需要得到议会的支持。请您给我时间……” “这个自然,我静候佳音。”凌晨道。 “可是,中央军莫子豪的军队还被困于扬城……”江文凯犹豫着。 “他承认战败,缴枪,中央政府支持五十万的赔款,那么莫子豪便可以安全的离开扬城。”凌晨果断的说道。 早就听说江文凯提拔他的学生,今日一见,果然如是。作为老师,为自己战败的学生收拾战场,真也是为难他了。可是,任人唯亲,也是他自己选择,自己眼拙所要付出的代价。 凌晨的条件,江文凯果然是有些讶异。不过他犹自镇定。 “我们既然是要和谈,对同袍,何必如此苛责?战败赔款,这岂不是仍旧是敌对么?” 凌晨皱眉,话里他听得明白,江文凯此时只不过是纡尊降贵打电话教凌晨放了莫子豪,至于是赔款和和谈,显然也没有想那么远。 “可是,莫将军率军前来,并不是凌晨邀请来的。我们扬城的将士有死伤,在我身后的百姓眼中,他们是死于敌手的!” 凌晨的声音冷厉。 江文凯的心机与机谋在凌晨看来只觉得好笑,想着哄骗的方式让凌晨放人,既是瞧不起对手,也教对手看轻了他。想到若真是和谈,日后服从于这样的一个长官,凌晨更觉得烦闷。越是如此,那么和谈的条件,更是再没有一分毫转圜的余地。 江文凯看到与凌晨周旋,没有结果,便推说商议挂断了电话。 不过一个小时左右,田瑞和通电,宣布反对江文凯。旋即,田瑞和部队进攻江文凯,中原硝烟弥漫。 “这就是他们的统一!早先的时候,江文凯拉拢田瑞和,跟他结盟,异性兄弟,看看……”凌晨看着通报,连连叹息。 “估计着他眼下顾不得我们了,肯定着急让莫子豪的人撤回去呢。大约我们的条件,他就应了呢……”凌寒道。 凌晨冷笑:“他肯定是会应的。不过,江文凯这个人,表面上义正词严,忠义道德,实际上又是阴谋心计深沉,他能够弄权,却未必成事。田瑞和这个人,完全不讲道义……不管谁胜,都会是大权在握。哎,万里山河,落到了这些人手中。江文凯,又比杜总理许远征强么?未必吧……” 凌晨很是悲观。他看不到的不只是眼下,还有并不遥远的未来。时代的洪流这么的迅疾,凌晨小时候还是梳辫子的时代,旋即看着龙旗落下,五色旗升起,而青天Bai白日的旗帜,眼下已经覆盖绝大部分国土。他不能有一刻的停歇。 凌寒理解凌晨的意思,也倍感压力与苦涩。他们如此的努力,又如此的煎熬。 正如凌寒所说,江文凯答应了凌晨的条件,莫子豪部队缴械,南方政府支付50万军费给扬城军。 虽然中原地区战乱已开始,江文凯胜负难料。但是,江文凯仍旧试探的问着,凌晨是否愿意表示支持南方军。江文凯陈述着凌寒与文诗英先生即有忘年交,彼此早有深厚情谊等等。局势混乱如此,江文凯仍旧镇定的宣扬自己,倒是让凌晨叹服。不过,凌晨借用了江文凯的套路,表示要与军政官员商议,一时间难以回复。 莫子豪撤出了扬城,扬城恢复了暂时的太平。 数日后,东北军应江文凯邀请入关参战,同时,扬城宣布服从中央,改旗易帜。扬城虽然宣布服从南京政府,但是,军政大权仍旧独立,亦并没有派兵参加中原地区的战争。 凌寒站在凌晨旁边,看青天tian白日旗升起。 月余后,东北军与江文凯南京政府军战胜田瑞和的国民军。 南京政府很多人都称赞凌晨有眼光有义气,看中南京政府能赢,并且在战乱对其表示支持和服从。 在这些喧嚣的称赞声中,凌晨回应的笑容,总是难免苦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95.兰梦之喜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随着一段时间,扬城战事吃紧,局势紧张。但是在扬城内的沐家,与扬城绝大多数的百姓一样,并没有受到怎么样的牵连。他们的生活依旧平和,只是略是担心在外征战的亲人。沐家甚至有好事连连。 知道徐颖珊在扬城师范任教,凌言几次看望。徐颖珊与凌言原就情投意合,栖身扬城就有等待凌言的意思,他乡故知,两个人相交既深,婚事的议题就被重提案头。 回军之后,凌寒又需处理军队驻营、抚恤伤亡的事务,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三天之后了。 车停稳,凌寒下车,发现大家多在院子里。 夏日的晚上,虽然是有丝丝缕缕的风,可是风都烫人的,天气还很是溽热。院子里葡萄架下,书琛爬来爬去在玩一个球,身上汗,又沾了土很是狼狈。小凤按住他说热坏都出了痱子了不许他再继续玩。然而,小孩子玩得兴致好了哪里管这些。 季雅和抱着孩子在一边看着,小书琪看着哥哥闹,笑得不亦乐乎。 凌晨凌言徐颖珊几人,坐在石桌旁边,闲聊着话。桌子上摆着几盘西瓜,凌寒看到不由得一喜,跑过来就要吃。 “大哥我回来了,我要吃西瓜……” “坐下来吃!”凌言笑道。 凌寒好不好客气,拿着西瓜大快朵颐。 “饿死我了,我本想忙完了就回家,可是忙完了都这点儿了。错过晚饭了。” 凌寒吃了两快西瓜,说道。 “你不自己计算好时间怨谁?”凌晨道,话里很是温和,虽有批评,多是一个哥哥的嘲笑。 凌寒撇嘴,不去理会凌晨。 他们兄弟有着默契一般,极少在家里在家人面前说公事。两个人更是不会把战场上的凶险在家里说起。反倒是凌言在省里工作,很多时候会听到旁人说起才知道。 “我要找罗嫂给我做点饭去……”凌寒道,肚子咕咕叫,就这么饿着很是不甘心。要是在军里,麻烦厨师开小灶肯定是被大哥骂,但是,在家里他还是沐家的少爷脾气,可以使个性子。 “罗嫂刚说要给曼卿下个凉面,你叫罗嫂给你多下点……”徐颖珊道。 “好嘞……”凌寒笑着去。 凌晨望着凌寒的背影,淡然笑着,很是心安。经历坎坷磨难,经历血与火的战争,他的弟弟,并没有过分的沉重。 凌寒进屋时候,曼卿就在客厅里坐着,看到凌寒回来,很是欣喜。 “你怎么吃饭晚了,可是下班晚了?罗嫂,你下面帮我多下几根,我还没吃饭。” 凌寒坐在曼卿的身边,握住她的手。 “我看你瘦了些,还是要按时吃饭。” 曼卿微弱的一笑: “你可好,没有受伤吧?” 曼卿上下打量着凌寒。 凌寒摇头:“没有。大哥用兵如神,算无遗策,这次基本上是他们按照我们计划来的。”凌寒兴致很好的说道。 不多时,罗嫂端来了两碗面。带着蒜香,黄瓜丝的香味,凌寒大口吃面,不多时一碗面已经见底,很是满足的喝水,却发现曼卿基本上没有下箸。 “你怎么不吃啊?面放久了可就不好吃了。” 曼卿笑笑,低头吃面,却是一阵呕吐感,捂着嘴,再是吃不下。 “怎么了?你胃不舒服吗?要是胃不舒服,你不该吃凉面的。要不然罗嫂帮忙再用温水过一次?”凌寒道。 罗嫂笑嘻嘻的看着却不动,曼卿捂着嘴,也不说话。 “怎么啦?”凌寒看罗嫂的样子,有些诧异。 “三爷,不是太太胃不舒服,是……”罗嫂望着曼卿,等她自己说。 曼卿浅浅笑着,略是害羞。 凌寒旋即恍悟:“啊?是有宝宝了吗?”凌寒大喜,凑过来抓住曼卿的手。 曼卿点点头。 “太好了……太好了!”凌寒笑着,很是开心! 凌寒凑过来一把抱住曼卿的肩头:“我太高兴了,我也要当爹了呀,我们有孩子了……曼卿……我太高兴了……” 曼卿拍了拍凌寒的肩膀:“这不是正常么,你看你什么样子……” 凌寒很是激动,良久才放开曼卿。旁边,罗嫂一直望着他们,满脸的笑意。凌寒也略是不好意思的低头。 “呃……”曼卿推开了碗,跑到洗手间,忍不住的呕吐。 凌寒扶着她,又帮她递毛巾,擦嘴。 “怎么反应这么厉害?你还没吃东西呢……”凌寒一脸的怜惜。 曼卿摇摇头,强撑着:“没事儿,还好……” 然而,话音一落,却是连连的干呕。她胃里也没有什么东西,吐出来的都是水。 这样的这一番折腾,曼卿是眼见的虚弱,靠在凌寒的身上,皱着眉,难以打起精神来。 “怎么这样受苦……”凌寒拥着曼卿,也是替她难受。 “没事儿,过几日就好些。也是刚刚有反应,都会有这样的……”曼卿道,声音弱弱的。虽然是难受,但是,曼卿心里仍旧是欣慰的。 她是那么的爱他,如今,真有可以为他生一个孩子;而凌寒,也是那么的期待着这个孩子,关心着她。 不过,曼卿的孕期反应并没有很快就好,反而是愈演愈烈。 盛夏酷暑季节,扬城这几日格外的溽热。曼卿是北平人,不习惯这样潮湿闷热的天。更是食不下咽,也不安寝。 曼卿最初是吃饭容易呕吐,然而,两三日过去,几乎是没有办法吃进去东西,饭到口就吐出来,强吃进去也很快呕吐,仅仅是能喝些水,连喝奶粉都会吐。曼卿开始输葡萄糖,勉强的维系体力。 白日打起精神尚好一些,晚上曼卿热的一宿的睡不着。凌寒知道之后,格外心疼她,屋里放了些冰,整夜的帮她扇扇子。待曼卿睡了,才是勉强的休息一会儿。 然而,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一家人都格外忧心忡忡。 “我琢磨,往时有些水土不服便勉强适应了。可是现在天气太热,我最耐不得热了,真是不成……” 凌晨五点钟,曼卿一身是汗的醒来,再是睡不着。凌寒也醒来帮她扇着扇子,然而,曼卿仍旧是愁眉深锁。曼卿抬眼看着困倦的凌寒,也更是心疼。 “你别扇了,你也快陪我累坏了……” 凌寒摇头,满眼的怜惜。 “是你为我受苦,我没事儿……可是你这么难受,长期也不是事儿……要不然我送你回北平,或者,我们去秦皇岛吧。秦皇岛这个时节要凉爽很多,海面有风,看看海也是神清气爽的。” 凌寒建议。 “你时间上没问题吗?”曼卿问。 “眼下没事儿,应该是可以的。待你好些我再回来……秦皇岛的朋友很多,基地很多将士们家属都在那里,也可以有些照顾。只要你身体好些,就好。”凌寒道。 曼卿点头:“也好。看看如果有必要,可以接我娘到秦皇岛,可以照顾我。” 曼卿规划着。 “都好。”凌寒道。 凌寒与曼卿与家里人商议这件事情,家里人也都没有异议。及至恰是凌华回来了,凌华要求陪曼卿去秦皇岛。 “大姐,这样怎么好?您在上海还是有生意的,别耽搁您的事儿……” 曼卿婉拒,觉得很是不好意思。 凌华摇头:“生意上的事儿,有经理照管,我原也管得不多。家里母亲去世的早,我比凌寒大十多岁,这个长姐就替母亲做一回了。凌寒哪里会照顾人,找你母亲也不是那个理儿,你便别推脱了。我去,然后罗嫂子也跟我们一起,我们在秦皇岛住些日子等凉爽了再回来,怎么也是要照顾的周全些……” “大姐规矩好多。”凌寒嘟囔着。 凌华毫不客气的瞪他: “现在照顾曼卿要紧……” “那我听大姐的安排。”凌寒连忙应着。家务事,大姐是绝对的权威。 曼卿虽然也是觉得过分的隆重,但是,看凌华主意已定,也便不合适推脱。 凌寒与云清联系,云清安排邵阳亲自驾机来接他们,又安排他们住在云清的海边别墅。那里宽敞一些,也一直有厨师,佣人在照料,方便许多。云清在中原战场的战事很顺利,胜利在握,更应着说,过几日便来看望他们。 凌寒并不推脱,一一的应下。 秦皇岛的天气比扬城凉爽很多。曼卿到秦皇岛,孕期反应便减弱了不少,能够吃得下饭了,体力精神也恢复了很多。 清晨的时候,凌寒陪着曼卿与凌华在海边散步,海风习习,仍有凉意,几个人都是心情舒畅。凌寒随意的说着被自己在秦皇岛的旧事,说着飞行训练等等,曼卿又是好奇,又觉得惊险万分。 “大自然千变万化,可能在地上看是晴空,几千里的高空就是大不一样。何况还有夜间飞行,雨天飞行等特殊情况……在雷雨中穿梭,真是会生死一线。人的反应也要敏捷迅速,随机应变,那钟感觉,真的是与大自然共舞……” 凌寒道,站在海边,能够看到空军基地的飞行训练,凌寒感叹着。 “说的怪吓人的……听起来就后怕……”凌华叹息。“就是你主意正的很,早知道定是不许你去学这个的。” 凌寒笑笑,摇摇头:“也不是的,劳大姐担心。” “你啊,不教人放心……你很快就当爹了,就该知道牵挂的滋味了。” 凌华道。 凌寒的目光落在曼卿的身上,两人相视。 “凌寒,我们的孩子,你想他做什么?我们不教他从军了,好不好?别再是这么危险了……” 曼卿幽幽说道。 “等他长大,就二十年以后了。那个时候,战争总该是结束了。我们这一受过的苦,流过的血,就是不希望下一代人再受这些。放心吧……” 凌寒拢着曼卿的肩膀,笃定的说道。 虽然不过是随意说起的话,可是每每提及战争提及未来,凌寒总是信念坚定,凛然有英雄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96.丧子之痛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这是云清最辉煌的时候了。 在父亲去世之后,他处置杨乐天,真正的手握大权,继而又入关参加中原大战,打败了田瑞和,也报了当年田瑞和反奉之仇。 战前,江文凯对云清极为拉拢,许以数百万的军饷,战后云清获得了晋、冀、察、绥四省和平、津的地盘,整编后的晋军和西北军也归云清指挥。政治上张学良还获得了民国陆海空军副司令的职位,一时间成为江文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显赫人物。云清的实力和声望达到了其人生的顶点。 东北军入关人数既多,事务繁杂,云清声望如此之高,应酬也非常繁杂。虽是记挂凌寒与曼卿在秦皇岛,云清却也一时分身乏术,只得电话告知要晚些时间回到秦皇岛。凌寒只嘱托他多珍重,不必急于回来。 云清再度入住章家购买的顺王府。彼时,是父亲担任大元帅临时执政时候所居,而今,他终于又回到了北平。 然而,此时,不幸也悄无声息的侵袭了云清的家。 奉天,云清最喜欢的小儿子佳琦忽然感染重病。咳嗽发烧,高烧不退,未及几日便极度病弱。云清爱子心切,仓促返回奉天,然而小佳琦已经是虚弱的连说话都乏力了。 叶青岚延医问药,更有云清的部下们推荐医生,然而,有人说风寒,有人说咳症,也有人说是肺结核。众多纷纭,治疗方式也更改了好几回,却一直都不见好。 小佳琦烧的昏昏迷迷的,小脸蛋发红发烫,半梦半醒中还喊着爹爹娘,境况甚是可怜。云清来往军中,阵前,本来就很少回家,这一年又尤其的事情多,心情不好,对孩子们也多有忽视。看着病重昏迷的幼儿含含糊糊的喊着,他更是心疼的红了眼圈。 听着儿子叫娘,叶青岚把佳琦抱在怀里,感受着幼小的儿子温热的体温。 “娘在的,不怕不怕……宝宝不怕,娘护着你……” 叶青岚声音低微,喃喃低语着,她瞪大眼睛看着儿子,唯恐儿子下一秒钟就会有甚意外。 “姐姐,你别累着……” 云清看叶青岚这样也实在是很疲累,便劝解她。 “云清,我怎么会累?你不知道的,小时候佳琦病了睡不着,一定要我抱着睡。我就坐在炕上,靠着被子抱着他睡。我看着他睡着了,看着他病好了,我就不累了……一个当娘的,抱着孩子不会累。可是,云清,他不好,我真的害怕……” 叶青岚终于承受不住压力,失声痛哭。 云清不由得有些愣住了。 叶青岚比云清大,他们结婚的时候,云清还是十几岁的少年,懵懵懂懂。在他眼里,叶青岚一直都是懂事独立的姐姐。叶青岚这些年和五姨娘一起管家,家里的产业也是叶青岚在管,她照顾孩子老人,管理内外事务,云清看到的她都是干练的模样。 然而,因为孩子,叶青岚也痛苦的不能自已。 云清安慰着叶青岚,伸手替佳琦换了一个降温的毛巾。 下午的时候,有部将说,城中的日本医生医术很好,被云清果断的拒绝了。云清执拗的说着: “我父亲就死在日本人手里,我不会教日本人进门的!” 云清派人四处问询着。云清不大信任中医,他也不相信国内就没有好的西医。 情急之下,邵阳还是忍不住的问询了在秦皇岛休养的凌寒,问曼卿可是诊治过这样的病症。曼卿听着病情,似乎是肺结核,只是看不到孩子,也不敢确定。念及现在的身体也比之前好一些,曼卿主动说去奉天探望。云清虽然是觉得很抱歉,可是,亦是千谢万谢。 曼卿觉得休息了几天,状态已经是大好了,便是不要大姐和罗嫂陪同,准备下午搭乘飞机赴奉天。然而,午后雷雨大作,眼见飞机是不能起飞,时间一再耽搁。 佳琦的状况不见好,奉天的一位老部下说,与其这样空等曼卿过来,不如先去医院看病,确诊病情。他建议云清带佳琦去仰德医院去照肺部X光片。 仰德医院是日本医生开办的洋医院,院长广野三田,早年系东京早稻田大学医科毕业的高材生,来奉天行医后名气较大。很多人都知道他那里医疗器械先进,医术很高。 然而,听说要把她孩子送到日本医院照X光,叶青岚觉得心里不安,马上表示反对。叶青岚只觉得心慌,一再说这:“既然是陆医生医术很高,她过来看,不过就等等她,何必着急一时。” “我问过帅府的医生。他的建议也是,我们去带孩子拍X片确诊一下比较好。也许广野那里会有合适的治疗方案,至少控制一下病情。今天一直雷雨,秦皇岛飞机不能起飞,他们一时半会儿过不来……”云清解释着。 他初时也心存疑虑,他虽对广野三田的医名素有耳闻,但因他是日本医生,所以也心戒三分。 不过帅府的军医一再保证说:“广野三田行医多年,医德民望甚高,而且此人的医术也值得称道。至于他是否可靠?我不敢说,不过我敢肯定他和关东军没有任何关系。广野先生只是一个日本医生,相信他绝不会利用给孩子治病之机暗做什么不光彩之事。” 秦皇岛雷雨一直未曾歇,及至又要到晚上,雨夜起飞更不大可能。凌寒决定开车带曼卿去奉天。 起初凌华很是反对,训斥着凌寒。: “这么大雨,路是怎么样的情况都不知道,你这要开一宿的车到奉天,昏天暗地的,这多危险。就是你胡闹我不管,我也不能教曼卿跟着你冒险。” “大姐,云清的孩子昏迷不醒好几天了,一直没有控制住病情,他真的不能等。我心里有数儿,这条路来来回回我开车几十遍了,熟悉的不得了,一定不会有事儿的……大姐,你心疼我心疼曼卿,我如何不会呢?” 凌寒艰难的跟凌华解释着。 “大姐,我的身体我清楚,肯定没事儿的,你就放心吧。再没谁比我更想肚子里的孩子健健康康的出生,再没谁比我更在乎他也更知道他的。”曼卿笑盈盈的。 虽然之前在扬城曼卿状态极差,但是,在秦皇岛休养了一周多之后,她状态基本恢复了。曼卿是医生,有一定的医疗常识,知道自己的身体并无大碍,是以也欣然前往。 凌华见两个人如此固执,也便没有阻拦。夜雨之中,凌寒与曼卿启程赴奉天。 次日一早,叶青岚抱着孩子去医院。云清本来打算同去,可是,及至出门,被奉天军部的电话请示,叫回了军部。不过是一个检查,云清也并未做他想。云清安排了邵阳与叶青岚同去医院。 为了安排佳琦诊治,广野并没有接诊别的病人。护士从叶青岚的手中接过了昏睡中的佳琦,准备抱往X光室。 佳琦似乎是感觉到离开了母亲的怀抱,有些焦躁的哼哼着。叶青岚忍不住,又夺过来孩子,抱着哄了好一阵子。 广野和护士倒是都很有耐心,也没有催促。众人的注视和期待下,叶青岚抚慰着孩子,忽然觉得很是不安。医院里浓重的消毒水的味道,空气都觉得压抑,外面雷声滚滚,暴雨如注,都让她觉得恐惧。她想抱着孩子离开这里,然而,叶青岚还是努力的让自己镇定,然后将睡着了的孩子交给了护士。 孩子的长睫毛眨眨,脸颊烧的通红,喉咙里咳嗽的声音都低低的。叶青岚看着护士把孩子抱进去了X光室,终于死忍不住,转头走出了屋子,在楼道里站着。 这一日,奉天的雨颇大。 凌寒叫了秦皇岛部队的朋友跟他一起开车,艰难的开车。曼卿一路上时不时睡着,又时不时的醒着,也很是难熬。好容易,上午八点多,经过一夜的奔波,他们才到大帅府。 凌寒到大帅府的时候,听说孩子被送到仰德医院去拍片子,曼卿便道: “那就去医院看看吧。看看片子结果,医生有没有合适的治疗方案。” 旋即,凌寒等人又赶往医院。 雨幕一般,凌寒把车停到院子里,撑伞护着曼卿下车去诊室。 “嫂子……”凌寒与曼卿见到叶青岚在门口,与她打招呼。 “佳琦在里面检查,我在这里透口气。辛苦你们了……曼卿还怀孕,要你们这么奔波呢……”叶青岚勉强定定神,说道。 “没事儿的,应该的。我陪着嫂子站一会儿,X光室有射线我就不能进去了。凌寒你去看看孩子。”曼卿道。 “好。”凌寒应着。 “我去,我带你……”叶青岚只觉得心跳的厉害。 凌寒点点头。 “那嫂子我们一起过去……” 大雨如注,虽然已经是九点多钟,却依旧很暗。叶青岚只觉得眼睛的世界都是灰暗的。她在也呆不下去。 叶青岚未及凌寒说完,快步的往楼道另一侧的X光室走去。 然而,叶青岚还没有走到尽头,X光室忽然传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97.谍影重重(1)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叶青岚与凌寒冲进了X光室,曼卿也顾不得射线跟着进去了。 时间仿佛是凝固了一样。 烟雾弥漫之中,X光机的玻璃板不知何因在闭门的一刹那发生了爆炸,佳琦躺在那架炸裂的胸透机上,脸部胸部均是淋漓的鲜血,人早已昏迷不醒了。 门口站着的护士,虽然也是满脸恐慌,但却没有在主机爆炸之中受到致命的伤害,他们也是震惊不已。 “孩子……” 叶青岚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已经昏倒在地。 “嫂子……”凌寒与邵阳扶起叶青岚,将她放在诊室。 广野指挥着将佳琦抱出来,急匆匆的准备抢救,然而,孩子已经停止了呼吸。爆炸的碎片击中了心肺,当场就死亡了。 暴雨如注,凌寒与曼卿都神思恍惚,不知道怎么样将已经崩溃的叶青岚送回了大帅府。 白布盖住了佳琦小小的身体,云清也没有想到,自己再见到幼子是这样的情形。 云清震怒,派人与沈阳日本领事馆接洽,要求日本方彻查仰德医院X光机爆炸的原因,并要求该院院长广野三田提出有说服力的事故报告,严肃追究肇事责任人。然而,日本领事馆和医院均以种种借口推卸罪责。他们一面派员前往帅府吊唁,一面故作姿态地对此不幸事件表示遗憾,却迟迟不肯提交爆炸的原因报告。仰德医院甚至一度说,X光机是进口的,他们不熟悉情况,会爆炸是设备的问题,他们需要向厂方求证来推诿。 云清有足够的理由怀疑,儿子的死,与父亲的死都是关东军所为,然而,依旧没有证据。 他无比的愤恨,却又陷入了无奈和巨大的悲戚。 凌寒与曼卿安慰着云清夫妻,亦知道什么都不会减轻他们的痛苦。没有什么比丧子之痛更锥心刺骨的,更何况,他的儿子很可能是因为他才成为牺牲品。 “我绝对不会屈服的,不管是怎么样的恐吓,我都不会屈服。” 云清的目光里都是血丝。一连三天,他几乎不能入睡。儿子照片就摆在他的案头,他看到的依旧是孩子憨态可掬的样子,那么的稚嫩可爱,却如此的悲惨夭折。云清每每都忍不住泪垂。 叶青岚经历此事,神智有些混乱。她日日哭泣,常常在夜里呼唤幼子的名字,她的哭声凄厉哀恸,大帅府的人闻之皆是忍不住的落泪。 孩子下葬后,奉天连续三天的大雨才停。 雨后初霁,明月挂上了天空。 凌寒陪着曼卿依窗看月。这几日经历的事情,让他们都格外的沉重。曼卿不由得想了很多,发现一个小小的生命在自己身体里孕育的时候,她所想的,和之前的真的大不一样。 以前,曼卿的眼中只有凌寒,坚定的认为只要凌寒坚持的他都会支持,凌寒选择的,愿意走的路,她都会生死与共,只觉得生命中再也容不下其他。 然而,及至她的身体里,有着凌寒的骨血,她开始觉得,这个孩子那么的重要。她不想这个孩子会有一丝的委屈和风险,不管是谁带来的。佳琦的事情,让叶青岚陷入了崩溃,曼卿设身处地的去想,如果是自己,也一定会崩溃的。 “凌寒,你害不害怕?” 曼卿问凌寒。 凌寒愣了一下,才明白曼卿的意思: “你是说云清的孩子的事儿吗?不怕。别说我不害怕,就算是站在那个位置上的云清,他也不会害怕的。日本人就是想让我们害怕,心怀恐惧,不得不向他们低头。越是这样,我们越不能有一丝一毫的胆怯和恐惧。” 凌寒说的很坚定。他理解云清的痛苦和愤怒,感同身受,所以绝不妥协。 曼卿摇摇头: “可是,那不仅仅是威胁。是真的会发生的啊……如果发生了怎么办?我一点儿都不能够想象,你或者我们未来的孩子,面临着这样的风险。他们何其无辜,要被政治影响?” 凌寒的手搭在曼卿的肩头: “你放心吧,我会注意的,以后也会保护好我们的孩子的。你放心……” “云清大权在握都做不到,你可以吗?而且,你恐怕也根本就顾及不到吧。你会去前线,你有那么多事情做,你哪里顾及的到我,顾及的到孩子?你只是在安慰我,说说而已。” 曼卿闷闷的说,明显的不悦。 曼卿怀孕之后,几经波折,情绪时常不好,凌寒从来都是温和的同她说话,从不介意曼卿的不满。 “对不起,是我之前有疏忽你。对不住……以后,只要是有时间,有可能,我都会陪你们的。” 凌寒蹲下身子,握着曼卿的手,抬头看她的眼睛,满脸的笑意。 曼卿的目光依旧是冷冷的,良久,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曼卿道: “不好……这样不好。凌寒,我们出国好吗?去美国吧……我们都会英语,而且我可以做医生,我们可以过得很好的。” 凌寒有些诧异,没有想到曼卿是这样认真的提出这样的要求。 “曼卿,我理解你的担心和不安。我相信,生活在这片土地上,屡屡经历战火的人都会惶恐不安的,都想逃离。可是,如果,我们本来对这片土地负有义务,有能力去做事儿的人都逃离的话,那岂不是更无望?我少年时候,扬城战乱,我们兄弟去国逃难,沐家一直因此被诟病。我们不可能教这样的事情,再发生一次了。曼卿,真的不行……” 凌寒握着曼卿的手,满眼的温柔,语气却格外的认真: “曼卿,我爱着你,更会爱着我们的孩子。你相信我,我们都会为他们的未来努力的,不教我们的后代再生活在恐惧与战火中,这比我们去逃离有一时平静更重要。就算是生活在美国,就算是平稳的活着,那样的话,也不会有心理的安宁的。” 曼卿咬着嘴唇,凌寒的固执她是明白的,此事俨然也是说不动他,可是,又不甘心,便冷着脸,不去理会他。 凌寒知道曼卿所想,也不多说抱怨,只是默默的陪着他,直到曼卿自己觉得多想无益,也不想再跟凌寒生气,凌寒才照顾着曼卿休息。 ———— 东北夏日雨后的清晨,天气有些清爽。 太阳初升的时候,趁着天气不热,乡间劳作的人并不少。有四个人骑马轻快的从田间而过。他们似乎是很享受在山间骑行的快乐,还时不时的哼着小曲,开着玩笑。他们哼的曲子是日本的乡间小店,他们说大话乡亲也听不大懂,田间劳作的人有些好奇,只是农事辛苦,他们也见惯了日本人,大家也没有多理会。 该地区是东北兴安公署第三旅的辖区,第三旅的旅长是参与过直奉战争的张成。改日清晨,第三旅的哨兵最发现4人骑马鬼鬼祟祟地由北向南驰来,他们警觉的拦住了这几个人。 一支支黑洞洞的枪口逼住了几名日本人,显然,他们很意外会受到阻拦,没有想到察哈尔的山沟里居然还有人多管闲事儿。 一名日本人满脸堆笑地对连长宁文说:“弟兄们,我们是日本农业学会的,到贵国东北进行土壤学调查。”说着,顺手从皮包中掏出一包塞着大洋的香烟,然后交出了护照。 “中村震太郎……”宁文仔细地看完护照后,抬头看着眼前的这几个人。军人的敏感,他总是觉得对面这个脸色狠历的人不是什么学者,他甚至隐隐感到了一股杀气,这几个人明明像是训练有素的日本军人。 为了搞清这几个人的真实身份,连长宁文决定把他们带回团部好好的盘问。初时,中村等人言辞拒绝,要求自己不过是学者,不应该被他们带回审问。 宁文连长一笑,把手枪往上抬了抬,颇为客气地说: “我们并非是审讯,也是实在对不住各位。可是,你们没有进入该地区的文件,我们也没有得到上级的命令,按照规定,我们需要查清你们的身份,才能放行。所以,有劳你们得先跟我们走一趟。” 中村听到这话脸色骤变:“我们是大日本国民。没有违反任何的法律,我们当然可以自由通行,你快快地放我们过去!” 宁文注意到,对方习惯地把手伸向了腰间,但是,似乎是感觉到了不妥当,又放下了。这是想掏枪的举动。宁文更是确定了自己的怀疑。 “这是我们的国土,我们有我们的管理规定,你的自由通行需要符合我们的管理规定。如果你不配合,我们就采取我们认为得当的措施了。” 宁文一挥手,便有士兵过来一拥而上,把几个人按倒在地,捆绑起来。 “你们是土匪……” “放了我,你们太过分……” 几个人嘶喊着。 士兵捆绑起几个人,利落的搜查。 从几个人的身上搜出了好几件战利品,军用望远镜一架,马枪一支,自动手枪一把…… 宁文也越发感到事态严重,下令将他们全部带回旅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98.谍影重重(2)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张成的办公桌上摆列着被缴获的物品,枪支,望远镜足以说明他们所谓的学者调研是谎言。张成把缴获的军用地图摊开细细插卡,发现地图上的地点都有铅笔勾画的痕迹,甚至进行了特殊符号的标注,这显然表明这些地方他们都已经实地考察过了。缴获的物品还有三本表册,有两本分别记载着某些地方的自然情况和旗县人口、物产、军民分布等情况。令人吃惊的是第三本表册,上面清楚准确地记载着兴安区的兵力分布、枪炮种类和口径、官兵人数、将校姓名职务、部队驻扎地点、营房容量及坚固程度等内容。 这些发现让张成大惊失色。 日本人在东北开矿、设厂修建铁路活动频繁,加之他们又有治外法权,是以,常常会作出过分的举动。东北军人与日本人接触多,也时有冲突,不过,也都有解决的途径和办法。然而,他们居然从事间谍活动,这对东北军军官来说是绝对不允许的。 张成决定,先去审讯中村等人。 审讯的过程异常的顺利。在几声厉声威吓之后,中村承认了自己的间谍行径,然而,他又理直气壮的要求张成将其教给日本处理。 日本在东北又治外法权,这让他们有恃无恐。 证据确凿,真相大白。如何处置日本军事间谍让张成很是为难。放了中村交给了日本人,张成很是不甘心,那是放虎归山,而且会教日本人以后更是猖狂;可是一直扣押,也不是办法。走漏风声,反倒更是被动。 张成叫来旅中的几名高级将领,大家众说纷纭,意见也不一致。 “间谍是违反国际法的,我们可以枪毙他。” “可是,按照之前的规定,我们是应该把他交给日本人的吧。” “我们应该把这件事情交给司令,毕竟是涉及外交的大事件,应该是由司令处理才合适吧。” “交给了司令,司令也不是要为难吗?司令如果不交给日本人,日本要问。如果交给了日本人,那不是更生气……现在咱们都听南方的。你没有看到南方的情况,济南是怎么回事儿?中东铁路是怎么回事儿?南方最怕是跟日本人起冲突了。到时候,南方也会逼着放人的。” …… 在议论中,张成心里渐渐有了决断。 张成下令枪毙了中村等人,并且保留罪证,指示任何人不能泄露秘密。 旋即,张成向上峰汇报,并且密报了云清。云清听闻之后,很是镇定。但是,他依旧冷静的表彰了张成的尽忠职守的警惕性和爱国之举,并且下令“妥善灭迹,做好保密”。 张成遵照云清的指示,严加保密。然而,日本重要的特务失踪,日本特务机关还是暗中缜密调查,发现了行迹。中村手上贵重的手表被一个士兵拿到,卖到了拍卖行,辗转落入了日本特务机关之手。 那块手表不是中国所产,很是罕见,是以被确认是中村的手表,继而,通过这一线索,追查到了兴安张成的旅。 日本领事与关东军声称是东北军的士兵因图财害命而杀死了中村,并就此要求东北出具报告,为了避免冲突,云清与奉天省出面,答应日本关东军可以进行调查,并且指示张成到奉天,然后对外宣布已经将其逮捕,将会进行处置。 然而,关东军和日本特务机关并不满意,一定要东北军交出张成。云清拒绝,安排张成离开。 恰是凌寒与曼卿也在奉天,准备返回秦皇岛。云清便安排由人护送,由张成与凌寒同车,先去秦皇岛避一避风头。 凌寒与张成在直奉战争曾经并肩作战,彼时张成重伤,曼卿曾为他手术,之后又多番照料才是保住了张成的命。张成对曼卿很是感激。他们彼此相熟,安排他们一同互相照料倒是也方便。 做出这样的大事,前途渺茫未知,甚至生命安全都得不到保障,但是张成依旧镇定自若,并不慌张恐惧。 “发生泄密事件是我对部下管理不善,我应当承担责任。现在就是遭遇日本特务机关追杀,也是我自己应该面对的风险,怎么能教云清和陆医生跟我一样冒这么大风险。” 将张成秘密接入接入大帅府,得知云清的安排,张成拒绝。 大帅府自然是没有风险,但是,人多眼杂,而且一直是特务机关重点盯防的,时间一长,也难免不泄露消息,云清会更被动。其他的地方,只要是在奉天都不是很安全,这是云清左思右想齐全的安排,便也顾不得张成的反对的。 “你们的安全,有卫队负责,已经是都安排好了。你就别再说了。你是军人,只管听令行事。” 云清如此说,张成很是无奈,只得硬着。 “你别多想了,跟我们去秦皇岛,然后我们会由秦皇岛转到去扬城。只是要你暂时阔别故乡了。你要是不嫌弃,扬城军自然是很欢迎你的。”凌寒道。 张成表示着感激,抬眼,凌寒的身边,曼卿笑语盈盈,让张成更多一份感慨和如沐春风的温暖。 ———— 三辆福特车行在路上,一路上倒是平顺。 有专职司机开车,曼卿与凌寒同车,曼卿一直靠在凌寒的肩膀上休息。看着云清与叶青岚夫妻的遭遇,实在是刺痛了曼卿。她记得那个倒在爆炸了的X光机上那个血肉模糊的孩子,是她偶尔闪回的噩梦。凌寒不同意出国,曼卿翻来覆去的几回想,还是觉得与凌寒在一起,一家人生活便是好的,眼下有这一刻的安宁便是足够的。曼卿是医生,惯常见生死,人生观是很通透的。与心爱的人相依为命,手相握,便是觉得很是幸福。 车行在路上,满目的葱茏。 枪声就在这样的平静中陡然响起。 对面有人持枪持续的打向这路上的三辆汽车。 第一辆汽车的车胎被打中,为避免翻车,连忙急刹车,想稳住。可是,车还是不可避免的撞向了一旁的树,又在草地上甩出去很远。第二辆车的玻璃被连连击中,饶是如此,司机仍旧努力的握住方向盘,想稳定的往前开。车中的张成和卫队士兵连连还击。 第三辆车的车门和车门玻璃被击中。凌寒一把把曼卿按在身下,掏枪警戒。 又往前开了一公里,突然,路面出现了两辆卡车。 车速极快,张成乘坐的车,司机急刹车,却擦着卡车的便撞了过去。卡车的一角被撞斜了,他们的车也被撞得斜斜歪歪,饶是如此,司机还是猛打方向盘,急忙忙的调转方向。 凌寒的车在后面,看到情况有问题,提前调转方向,准备向不远处的平地开去。 身后,忽的枪声四起。是张成的车在司机紧急转向的时候熄火,便有人直接向他们开枪,玻璃瞬间被打的稀碎,张成和司机只能下车,开枪抗衡。 “开回去!”凌寒命令着。这个时候,如果不接张成上车,他们只能死。 司机听命调转车头开回去,车外子弹乱飞,异常危险混乱。 凌寒镇定的回击着对方,打开车门,面向张成和司机:“上来!” 张成就地翻滚,然而,就在要进入车的时候,猛地被一发子弹击中大腿腰腹,动弹不得。凌寒咬牙一把把张成拖进来车里,恰这个时候,司机也进入了副驾驶。然后车迅速掉头,向反方向开去。 立即,有卡车追着。 凌寒的车到底是比较快的轿车,十几分钟之后,才甩开了后面的车。 张成在车里已经是奄奄一息。他的腹部,大腿上好几处伤口,血流了一身。见甩开了对方,凌寒紧急停车,让曼卿帮张成查看着。 这一番惊心动魄生死一线的奔逃,,曼卿已经很是不舒服。车一停,她再是忍不住,在车门呕吐不住。平息了很久,她替张成检查伤口。然而,看到张成满身的血迹,她就觉得呕吐,眼前一黑。凌寒握了握曼卿的小臂: “你怎么样?” “还行……他伤得太重,我给他止血,也得马上手术。”曼卿道。 “可是,这里到奉天……”凌寒犹豫,他们已经出奉天两个小时。 “来不及,到村里镇上,找一家医生,先救治吧……”曼卿强忍着不适,说道。 不远处有村落,问询着医生,却也只有中医。没有足够的麻醉药,没有足够的消毒药水,有的只是曼卿随身携带的医药箱。一张床上,曼卿戴上了手术手套,帮张成做手术。 村里的医生很热情的找了阵痛的冰片给张成含上,张成接近昏迷状态,其实感觉也不灵敏。擦拭身体的毛巾浸满了血,放在洗脸盆里清洗,倒出去是一盆一盆的血水。 曼卿神色镇定,利落快速的进行手术。张成失血过多,手术时间长,不能止血,他会有性命之忧。消毒,开刀,取出子弹,缝合,曼卿下刀精准,手法熟练。然而,饶是如此,张成的手术也持续了三个小时。 天色从黄昏到明月初升,没有无影灯,借助着普通的灯,曼卿缝合了张成腿上最后一处伤口。 “终于,应该没事儿了……”曼卿道,神色疲倦的脱了手术的手套和借老乡的长袍。 聚精会神的工作,曼卿丝毫不觉得累和一丝的不适,然而,心陡然放松下来,曼卿眼前一黑,就倒了下来。 “曼卿……”凌寒一把抱住曼卿,曼卿却已经昏迷了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99.锥心刺骨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凌寒抱着曼卿到医生家的土炕上休息,曼卿才幽幽醒转。靠在厚实的被子,曼卿觉得浑身像散了一样的疲惫酸痛。 “辛苦你了……”凌寒也是万分的怜惜。 曼卿苦笑,皱眉: “也是太累了呢……”然而,曼卿的话没有说话,腹部突然一阵刀绞一般剧痛。 曼卿捂住肚子,疼的脸色发白。 “曼卿……”凌寒抱住她,也很是惊恐。 “哎呀,额,疼……”曼卿呻吟着,心中的恐惧无边的放大,身体也感觉到了异样。她的手颤巍巍的摸下去,鲜红的血…… 曼卿脸色煞白,她惊叫着:“啊……” “曼卿,你镇定点……”凌寒也心感不妙,却犹自安慰着曼卿,抱住了惊恐颤抖的妻子。 …… 然而,孩子还是没有了。 他们结婚三年多,聚少离多。更是感情一路波澜,艰难的才有孕育第一个孩子,却在这样的辗转动荡中夭折了。曼卿痛不可挡。 老中医的婆娘热心的给了曼卿换洗的衣服,凌寒忍着心痛,耐心的帮曼卿擦洗,换了衣服,曼卿只觉得天地眩晕,失声痛哭,撕心裂肺。 “别哭,别哭曼卿,我们还会有孩子的。”凌寒亲吻着妻子的额头,抱着她,也终于是忍不住有泪水滴落。 一墙之隔,张成在曼卿的哭声中醒过来。老中医跟他说着: “你们同伴把你送到这边来的。你们一起的女医生真厉害,给你做手术救了你。不然你这小命真是悬了……” “她在哭?”张成问,不知道是幻觉。“凌寒出事儿了?” 张成问旁边的司机。 司机摇头:“没有……” “那怎么了?是陆医生在哭?”张成问着,更是茫然。 “唉……那个医生,孩子没了,也是累着了。”老中医不忍心的说道。 张成瞪大眼睛,只感觉一把刀刺到了心脏上,疼得他浑身颤抖。这个浓眉虎目的汉子,醒过来的时候,伤重如此,也是强忍着疼,也是镇定着说话,此时再是撑不住了。他痛的想呼声,硬生生的咬着牙才没呼出声,然而,泪水却夺眶而出。 一墙之隔漏风的木门挡不住声音,张成耳中,曼卿的声音越发的真切,每一声听在耳边,都如凌迟一般。 他不后悔杀死中村,不后悔被迫的逃亡,但是,累及故人至此,他是宁死都不愿意为之的。 曼卿于他有救命之恩,甚至,救了他两次。而现在,竟然是因为救他,发生了这种意外。这辈子,曼卿都是他最亏欠的人。 这意外,教死里逃生的人都是心情沉重,无一丝笑颜。然而,毕竟被日本人发现了踪迹,他们在事发不远的地方附近逗留很不安全。凌寒果断安排大家离开。 “你们走,别管我了。我在你们身边就不会安全。我留在这里,他们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 张成痛苦的闭着眼睛,不愿意看凌寒。 “凌队,我对不起你和陆医生,你们不用管我,你们走吧……” 凌寒此时才是知道张成已经知道了孩子的事情,略是一叹: “事情已经发生了,非是你我所愿,仇恨都是该记在日本人身上。你既然还叫我一声凌队,还是秦皇岛时候的旧时称呼,也该记得我们是袍泽兄弟,我怎么能不管你。你在这里,很快就会被发现的,特务机关的人肯定会一一排查。你在东北都不安全……若是你受伤还能撑得住,我们就现在走。越是拖延,对大家都不利。我不可能丢下你的。” 凌寒说的很是坚决笃定,一如发布命令一样。张成见凌寒心意如此坚决,也只能应下。 凌寒安排一名司机返回奉天,另一名司机开车,带他们三个人继续去往秦皇岛。 一路上,曼卿与凌寒坐在后座,曼卿一直靠在凌寒的身上,几乎是没有什么话,也没有什么精神。张成只是上车的时候看了曼卿一眼,看着面色惨白,心如死灰一般的曼卿,格外的心痛。 过锦州的时候,曼卿问询着,要求送张成去医院。 “到锦州了吗?我们去医院拿消炎药,必须得消炎,而且也要打破伤风的……” 曼卿的声音弱弱的,问询着凌寒。然而,这微弱的声音,听在张成的耳边,比黄钟大吕更让他震撼。 “我没事儿,还撑得住,陆医生,我们先回秦皇岛不是安全些?” 张成道。 曼卿微微的坐直身子,探手抚摸了一下他的头。 “你发烧了,肯定是发炎的缘故。还是得去医院打消炎针……伤口那么重,真是伤风就没办法了。” 曼卿的声音很弱,说话的力气似乎都是有些不支,说过了几句话,曼卿就靠在凌寒的肩头。 凌寒吩咐医生,去锦州医院。 怀中的妻子被失去孩子的悲伤击溃,他们都知道这个孩子来之不易。曼卿前几天还在为孩子的未来担忧,一直很心疼失去孩子的叶青岚,而今,不过是几天时间,这份锥心刺骨之痛就降临在自己的身上。他们的孩子还没有出生,没有来得及看一眼这个世界。 然而,饶是如此,曼卿却依旧还有理智,记得救治张成。曼卿一直都是外柔内刚,是那个格外坚韧的女人。 在锦州医院为张成进行了医治,一行人才继续去往秦皇岛。在锦州医院,凌寒带着曼卿去看了大夫,开一些调养的药。凌寒始终都是拢着曼卿的肩膀,或者扶着她的手臂,让她能够依靠自己的力量,医生看着这对恩爱夫妻,也是安慰他们:“还年轻,只要身子养好了,以后还是有机会的。” 曼卿只是闷闷的点头,却是依旧沉浸于伤心之中,再难见一丝欢颜。 辗转到秦皇岛的时候,已经是次日的清晨。 曼卿与凌寒最早下车,凌华迎过来,看着曼卿。曼卿穿着农家妇的粗布衣裳,凌华很是诧异,依旧笑着说: “这怎么还是乔装打扮了了啊?怎么了?” 凌华及至走进了,才发现曼卿的脸色煞白,目光也有些呆滞。凌华也不由得愣住了。 “你们这是怎么了?” “大姐,孩子没了……”曼卿失声痛哭。女人在女人的面前,更是容易宣泄感情,凌华惊骇中,抚慰着曼卿,与罗嫂一起扶着曼卿进屋。 凌寒安排着司机和自己一起讲张成扶出来。 “我教医生过来诊治,你现在这里休息。现在我们很安全了,不会有事儿。你什么都不要多想,一定要好起来……” 凌寒安慰着张成,又吩咐照顾的佣人去找医生。 “凌队,你别管我了。我没事儿,我都听你的。你去看看陆医生吧……你们的恩情,我万死难报其一。” 张成激动的说道。 凌寒点点头。 ———— 主卧里,曼卿断断续续的说着一路的遭遇,一边说一边哭,已经满脸是泪,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凌华和罗嫂也很是伤心,忍不住的落泪。 “大姐,曼卿……” 凌寒推门进来:“你们别哭了,已经这样了呢。还有以后呢……” 凌寒想安慰他们。 可是,冷不防,凌华甩手重重打了凌寒一个耳光。 凌寒一愣,看着大姐,他知道大姐的愤怒,竟是也说不出话来。 “你还好意思说。你走之前我怎么说的,你怎么样我不管,可是,你不能让曼卿受到伤害!你有没有心啊,你为什么要去管那些事情……” 凌华厉声的骂着凌寒,凌寒低着头,也不敢辩白。 失去了孩子,凌寒同样的心痛。但是,没有保护好妻子,是他的责任。 “对不起大姐,是我不好……” “你啊……”凌华气的捶打着凌寒的肩膀,已经是泪流满面。 “大姐,这样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了。我们也会有孩子的……大姐别难过了。” 凌寒安慰着凌华,抱了抱痛哭的凌华。 忽的,有敲门声响起。 “谁?”凌寒问道。 “凌队,是我……”张成的声音,略是嘶哑。 凌寒大惊,连忙开门。却见张成是一手扶着墙,从隔壁房间里颤巍巍的走了出来。 “你干嘛不在床上好好的养着!”凌寒责问道。 张成趔趄着走来,步履不稳,蹒跚着走到屋内,跪在地上,对在床上的曼卿重重叩头。 “陆医生救了我两次,是我的救命恩人。可是,却因为我遭此意外,受到这样伤害,我自觉一条命都挽不回陆医生的痛苦。张成发誓,余生性命,都愿意报答您的恩情,都愿意您驱使,绝不违誓。” “你干嘛要这样……”凌寒叹气,想扶起张成,张成却摇头拒绝。 “你起来……我不过是医生的责任。只是意外,也并什么……”曼卿擦拭了眼角的泪,强打着精神说道:“你快起来,你这样我才是担当不起。你快回去好好休息,治疗,养好身体,快点恢复健康,这才是对得住我。我不是因为你受到伤害了,是因为日本人……若是有一日,不教他们在我们的领土上胡作非为,那才是我的心愿,也算是报答我了。” 曼卿缓缓道。 张成重重点头,泪流满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00.风平波息 几日后,凌华c凌寒与曼卿等人同回扬城,张成与他们同行。 张成还是有伤在身,凌寒安排他在慈爱医院医治。曼卿也渐渐的恢复了一些精神,在家中也只做强颜欢笑。凌寒心性坚强强硬,虽然是伤心,却也从不曾表露。 虽然是曼卿与凌寒几次宽慰张成,教他不必过于介意,然而,这件事情俨然是张成的心结。 张成自直奉战争时候认识曼卿,就一直对曼卿很有好感,夹杂着仰慕,感激,和爱慕,那份感情,已经教他分外的煎熬,彼时曼卿与凌寒的婚姻濒临破裂的边缘,凌寒一直滞留秦皇岛与绿萝出双入对而如今,这份感恩又加深一些,却是教凌寒与曼卿都因为救自己受到伤害。张成心中再难是原谅自己。 张成渐渐病好,在医院也呆不下去。医院不远处,是一家寺庙,张成便去往寺庙中祈祷。 寺庙里木鱼声声,夹杂着梵声吟诵,肃穆的气氛让张成安宁。张成就在台阶上坐了很久。 抬眼,张成似乎是看到了曼卿,内心又嘲笑自己,甚至有些厌弃。他常常是会想到曼卿,却又在自己的意识反应过来的那一刻,无比的鄙视自己。 “张成,你怎么在这儿,你该是在医院好好休息的。” 曼卿的声音在张成的耳边响起,张成才震惊的抬头看着曼卿。 “陆医生,你怎么” “你刚刚不是看到我?这么惊讶吗?”曼卿有些茫然。她觉得自己看到张成的时候,张成也看到自己,明明还冲自己笑了一下,可是,走到近前,张成反倒是很惊讶的样子。 “啊那个,没有,没有惊讶能看到你很高兴。”张成慌忙的站起来。 他腿上有伤,站的急就不由得一晃,曼卿伸手扶住了他c “小心点” “嗯嗯,谢谢陆医生” 曼卿俯身将他的拐杖拿给了他张成匆忙的站起来,都没有拿拐杖。 曼卿有些诧异,张成如何这样的慌张。张成是东北军的旅长,参军带兵打仗多年,早该是遇事镇定的。 “你是有什么事儿吗?”曼卿问道。 “不,没有”张成摇摇头,才是定了定神:“没事儿每天在医院呆着,太闷了,也没人说话,就出来走走。我真是太久不跟人说话了” 张成自嘲的笑着。 “那就适当的出来走走不过你身上有伤,不该走这么远。医院里花园坐会儿就好了。”曼卿道。 张成点点头:“陆医生常来寺庙拜佛么?” 曼卿摇摇头:“不。我很少来。不过,我常是梦到孩子便来拜佛,超度一下。若是真有魂灵,他这回肯定是很伤心的。希望他下一世投胎好人家,好好生活超度了他,这事儿就过去了。” 看着张成眉头紧皱,曼卿反倒是释然的一笑。 “陆医生我一直在祈祷,希望你们能够幸福,儿孙满堂。”张成道。 曼卿苍白的笑笑:“谢谢你的好意,我明白的。一定的你不要再想这件事儿了,孩子已经去往往生了,都过去了。” 张成点点头,日落黄昏,天气晴好,视野格外开阔。张成觉得心情也开朗了许多。悲剧已经发生,而幸好,经历悲剧的人已经走了出去。 张成侧眼看曼卿,曼卿一身长裙,脸色仍旧有些苍白,身形略是纤弱,然而,她亭亭站着,别有一股凛然的风致。那个在困境中,悲伤中仍旧坚强的样子,有着不一般的美丽。 沐家最大的喜事儿是凌言与徐颖珊决定成婚。 看着家里的人越来越多,人丁兴旺,凌晨也很是高兴。 凌豪也从上海回来,请了几天假,帮忙筹备凌言的婚礼。 凌豪见到凌寒,略是有些腼腆的说了句对不起,倒是直接把凌寒说晕了。凌寒想了很久才忽的想到了上次兄弟见面时候的一些争执,凌寒早是已经忘记了,没有想到凌豪还记得。 凌寒按着凌豪的肩膀,细细的打量着弟弟。凌豪长相比较像他那个美丽的母亲,长得过分的清秀漂亮,白净的脸颊,长睫毛下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清澈见底。虽然是工作一年多,也初为人父,已经是成熟些了,可是,在凌寒眼里却依旧是满满的少年气。 “多大点事儿,还记得呢。我早就是忘记了。自家兄弟,没什么好芥蒂的。” “我没有芥蒂,只是觉得还是跟三哥一声呢” 凌豪点点头,略是抱歉的低声说道。 “孩子气”凌寒笑着,顺手撸了撸凌豪的头发。 凌豪在申报工作,徐颖珊之前是京报的总编之一,两个人算是半个同行,凌豪工作有些困惑,便向徐颖珊请教。 徐颖珊自从京报事件后,一直在扬城,虽然远离了风暴的中央,却还是不免关切那些同行,对新闻还是有所了解的。 “我的同事们,现在信仰着各种主义,加入各种社团,愿意为主义做先锋。可是,很多时候,事件就是事件,不是主义完全可以解释的。可是我的同事们,已经在用主义解释事件解释新闻。不同的信念,彼此会争执。而不信仰任何主义,仿佛会被同事们认为,信念不坚定。我觉得这不一样的” 凌豪坦诚着自己的困境。 “从执政府流血事件之后,观念不一的人,都选择了各自的道路。有极左派,也有中庸的,也有已经放弃这个行业,专心去做学术的。那些政见不一的大家互相攻讦,俨然不是当时一起探求真理共同进步的样子新闻人要有观点,但是,还是不要急于争执站队。很多人都忽视这一点了” 徐颖珊道。徐颖珊长发披肩,暗色条纹旗袍,戴着眼镜,一直都是知性的样子。她目光明亮,睿智而优雅。 徐颖珊虽然说的很是委婉,但是对凌豪是醍醐灌顶。 “二嫂,我明白您的意思了。我其实也一直觉得,是不是很多人,不只是在做新闻,是在做政治。那些文章,思想观念胜于事实,而彼此的针锋相对,那么严重。本来,新闻是真相而不是口号” 凌豪道,目光落在一叠报纸上,烦不胜烦。 江文凯与昔日的盟友反目成仇,互相攻讦。革命主义的观点,大行径庭。昔日还曾经并肩战斗,而如今,已如仇雠,仿佛是一定要你死我活。 原不是这样的观念,不然不能够联合然而,一旦分裂,就要告诉大家,这是完全针锋相对的思想?凌豪觉得这是不对的。 徐颖珊点头: “是的,很多人,想做的是政治工作不是新闻。只不过,新闻工作是他们宣传政治理念的窗口而已。其实,就算是宣传政治的理念也没有错的。不可能人没有偏向性,没有主观的倾向,政治观念但是,如果先入为主的认定了对错,然后据此去敷衍成篇,又不肯去理解和宽容任何异己的观念,那种不过是愚人愚己。如果真的陷在这样的潮流中,未必是好事儿” 徐颖珊一直都是目光独到思维独立的人。也是因为对目前新闻行业的认知,徐颖珊没有再打算继续从事新闻工作。她本来是京华师大国文系的教授,与她常来往的许多也都是学者。当年,一心宣传民主独立的热心救亡的学者分裂,学派纵横,却各自走向极端,也有很多已经不再涉足政治,徐颖珊亦如是。仅是在扬城师范任教,沉醉于国文,徐颖珊觉得更心安。 “你从事新闻,二哥不反对如果你从事政治工作,愿意在政府工作,也好。可是,真的是你陷在自己不理解,而又偏激的混乱中,二哥很不放心。” 凌言说的语重心长。 凌豪沉思着,点点头: “我明白二哥的意思,我好好的考虑考虑” 凌豪坐在沙发上,凌寒坐在一旁沙发扶手上,手搭在凌寒的肩膀上,却是看着凌言: “二哥一直偏心小弟,所以,小弟跟二哥亲” “三哥我没有”凌豪回身看着凌寒,被凌寒这么说,觉得很是不好意思。 凌言扬眉瞪凌寒: “你就胡说八道,等大哥骂你我便是再也不管你!” 凌寒嘻嘻一笑。 正在这时,刚刚睡醒的书琛站在楼道里,奶声奶气的喊着叔叔,晃晃悠悠的往楼下爬。 凌寒就站在楼道边上,看着书琛连走带蹭的下来,伸手把书琛抱在怀里。 “叔叔带你院子里玩去” “嗯”书琛应着,搂着凌寒的脖子,格外的亲昵。 倒是凌言看着凌寒,想着他刚刚经历过丧子之痛,不由得多些酸涩。 凌言的婚礼如期举行,婚礼上一对璧人,格外耀眼。 凌言与徐颖珊相对于同龄人都是晚婚,他们各自都经历了各自的坎坷磨难,这一路走的很漫长才终于走到了一起,更是懂得珍惜和惜福。没有了少年时期的激情洋溢,他们恬淡的笑容里,是相互信任与守护的温存。 凌言婚礼过后,凌华和凌豪回上海工作,凌言夫妻与凌寒夫妻也都回到各自的工作岗位,生活仿佛又如常一般。 只是,一番风雨,几度春秋之后,经历诸多事宜,个中滋味都在个人的心头和记忆里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01.白色恐怖(1) 凌豪回到上海之后,打算辞掉申报的工作。工作一年的时间,诸多的阅历,他对社会,对自己的认识都更深刻一些。局势形势如此,政治意见混杂于新闻工作,并不是适合自己,凌豪写好了辞职报告,准备向报社主编提交。 然而,报社主编不在,这个周一上午,有六七名同事不在。这是很少见的事情。 同事们左右的打探着,谁都不知道这几名同事和主编去哪儿了很明显不是正常的采访工作,不然彼此是知道的。 虽然没有多说,但是同事们明显都是有些紧张的。 日前,国民政府正在打击激进分子,抓了几名左联的作者,还抓了几名激进的报纸主编,记者。上海的文化届一时间人心惟危。同事们在这个时候,突然的凭空消失,显然不是什么好事儿。 正在猜忌中,警察局的人进来,二十几名警察迅速的占领了申报报社。 “我们怀疑你们报社的主编年广为等七人涉嫌阴谋颠覆政府,要立即施行逮捕。你的申报传播反动思想,要就此进行查封。” 一名带头的警察说道,拿出了一道文书,展示给凌豪等人看。 “年广为呢?” “主编不在。”申报的同事回答。 询问了几个人,皆是不在。 警察也预感到,已经走露了风声。 凌豪等人被强令在办公室站着,不许离开,警察们抄检着报社的报纸,稿件,来往的电报等等,他们一通乱翻,一片狼藉。 “你们就算是是奉命查抄,也不要把我们的东西都弄得一塌糊涂。再说,我们只是涉嫌,并不可能有什么反动的行为,你们这样一弄,我们日后怎么办公?” 凌豪实在看不下去,阻拦道。 “对啊,我们什么都没有做,你们不能这么胡来的。” 有同事呼应着。 “你们老实点既然来抄你们封了你们报社,我们就是有证据的。年广为的证据确凿,冤枉不了你们。再说,是或者不是,是我们说了算,不是你们你们最好乖乖的呆着别动,不然的话,我们把你们抓走!至于你们报社。你们自求多福吧,还想着以后怎么办公呢,你们以为,你们还有以后啊?” 带头的警察凶狠的威胁着,呵斥他们。 因言获罪,话语权却掌握在别人手中,而当权者是这么裸的说出来。肆无忌惮,有恃无恐。凌豪不由得一阵恶寒。 看着警察们一通的翻检,带走了一队“胜利品”,甚至,偷偷的把主编放在抽屉的烟也带走了 凌豪等人被赶出了报社大门,看着大门贴上了封条,不必辞职,大家就此失业。 “我们各自打探一下消息吧,看看主编他们去哪儿了,能不能救他们。” 凌豪道。 “要是警察还没有抓到主编,他们肯定是逃跑了,估计也是有信儿了,怎么能教我们知道去哪儿,找到他们。倒是他们做了什么事儿,我们都不知道,也得多些小心,别冒冒然的遇到了危险,把自己搭进去了。” 一个同事说道。 风口浪尖,确实如此危险,自保也是可以理解的选择。凌豪点点头。 手里拿着交不上去的辞职信,回看了一眼被查封的报社,凌豪心里很是酸涩。开车去凌华的馥郁日化厂,季雅和正在安排发货,看到凌豪过来,很是惊喜。 “你怎么这个点儿过来了?那正好送我去一趟码头吧。刚刚一批货,是要发去香港的,可是提单没有给他们。真是一孕傻三年” 季雅和拍了拍自己的头,无奈的说道。 季雅和一身暗红的洋装,发髻盘在脑后。装饰头发的水晶发卡略略的闪光,很是端庄优雅,也越发的大气。许是跟着凌华工作久了,这个当时略是有些自卑怯懦的女子,越发的坚定周全,隐约有着凌华的风致。 “好啊。走,我送你去或者你给我,我交代给他们也行。”凌豪道。 “一起去吧我有事儿交代他们。”季雅和道,利落的拿了皮包,收拾好文件准备出门。 “我看你起色不大好啊,怎么了?是不是因为跟主编说辞职,又觉得舍不得?怎么都是有得有失的,你想了这么久才下决定的,既然已经做出决定了,就不要难过了。”雅和说道。她理解凌豪的理想与矛盾,不舍与犹豫。 凌豪皱皱眉,摇了摇头: “要真是辞职,也并没事儿是申报被查封了。主编和几位同事被警察说是涉嫌反动,在通缉。不过现在他们也没有找到,估计是逃跑了。” 凌豪说的有些沉痛。 季雅和也不由得脸色变色。 “竟然真是有这事儿现在国民政府对文化界打压很厉害。之前在话剧社的一个好朋友的先生也因为写的剧本被审查关押了好一段时间才放出去。就是我们学校的校友,也有人因为写,参加社团组织一直被关押现在还在狱中时局如此,都由不得人你在我身边就好。” 季雅和感叹着,挽着凌豪的手臂。风雨如晦,真的是教每个人都不安全。 上海的局势很不好,人人自危,而如今,凌豪的工作单位也涉及此事,领导同事都被通缉。季雅和知道凌豪心里难受,凌豪只是从事新闻工作,他本人其实没有涉及参与政治党派社团的事情,可是,同事的遭遇他会难过而自己对同事参与的事情都一无所知,这种感觉也一定不好。 凌豪拍了拍季雅和的手,回望着季雅和,妻子满眼的温柔。 “放心吧,我没事儿的” “我们一家人好好的生活,还有书琪等我们回家呢”季雅和莞尔一笑。 凌豪与季雅和自大学毕业之后,一直生活在上海。这有他们自己的选择,也有凌晨的安排没有生活在扬城,他们的未来与政治与扬城的关系都不大。这一代人,凌晨与凌寒都必定与扬城军系在一起,那么,他们希望的小弟应该是有自由的生活的。 对于凌豪来说,新闻工作也只是工作,是发现事实,但是,却并不与任何政治的观念c意识形态关联。凌豪自己也没有从政的想法。他们的幼子,还未满一岁。他们需要安稳的生活。 “你既然不去报社工作,那你到日化厂帮我吧。书琪还我该是多在家陪陪他的,大姐辛苦这些年,也不好让她太过于疲劳了。” 季雅和说道。 凌豪点点头,应着。季雅和从来的蕙质兰心,善解人意。凌豪看了一眼妻子,也是满眼的安心。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馥郁日化厂都是租用蓝帮的船只和码头走货,码头就在浦东。 国家局势虽然不稳定,但是,租借地众多的上海却是别样的繁华。因此,码头格外的忙碌,每天进出港口的货船不计其数。集装箱堆满了口岸。 海风有些腥潮,港口很是嘈杂,凌豪不熟悉路,季雅和平时到码头也不是很多。两个人在码头问询着库房的位置,在别人的指引下走着。 “这是两个集装箱的日化品,是去运往香港的。馥郁日化厂的货在香港很受好评。质量高,价格适中,馥郁日化品在香港市场的销量非常高的。还有一部分,会从香港转运到东南亚一带这一年,大姐和我开拓市场,销量一番再翻呢目前,馥郁日化厂的市场占有率是沪上的前四名,如果顺利的话,今年应该就能挤进前三。” 季雅和扬了扬手中的发货单,很是得意。 “太太最是厉害,先生失业在家,以后要求太太赏碗饭吃了。” 凌豪笑道。 “那个自然,你好好干就行”季雅和很是慷慨。 一对夫妻笑着,散去了不少的阴霾。 “凌豪,凌豪”凌豪听到有人压着嗓子唤自己,环顾四周,却看不到人。 “谁?”凌豪问着。 忽然,不远处一个低矮的棚屋后面走出来一个人,正是申报的同事马博。马博冲他招手,却是不愿意离开棚屋太远。 凌豪知道马博的担心,连忙走到棚屋,弯腰进屋。果不其然,主编年广为和几个同事都挤在这个低矮的棚屋里。棚屋是港口苦力们临时搭建的木头棚屋,只有一张床,挤了几个人,还有人坐在地上的小木墩子上。凌豪与季雅和将将的能站直身子,没有窗户,只能借着半开的门有些光进来。 “主编,你们怎么在这儿?今天上午,报社被封了。你们被警察通缉,就是在这里也不安全啊。咳咳” 凌豪道。屋里有很大的呛味,凌豪不由得咳嗽了两声。 “我们是要离开这儿,本来是要坐船去香港,之前办了手续了。可是今天没法出港了,都是警察在查我们又不敢离开这儿。刚刚看到你,还想你有没有办法,送我们出去。” 马博道。 “去香港?还是回市区?”凌豪疑问。 “能去香港就去香港。”年广为道:“凌豪,你不太关心这个我们也没跟你说。我们有我们的事业,也是不该牵连你的。不过,现在的情况,我们要是留在上海,估计就难活命了。我们得离开你要是能够有办法送我们离开,也算是救我们一命。不过要是实在危险太大,你就走就当是没有见过我们,千万不要牵连你。我们投身救亡事业,也是知道命悬一线,都是生死不顾的,绝对不能让你们凭空增加风险。” 年广为道。年广为四十岁左右的年纪,平时是很热情开朗的领导,没有什么架子,工作很有激情,对凌豪一直也很赏识。此刻虽然落魄至此,却凛凛不坠英雄气。 “你们等一会儿,我想想办法。”凌豪毫不犹豫的回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02.白色恐怖(2) 凌豪回到上海之后,打算辞掉申报的工作。工作一年的时间,诸多的阅历,他对社会,对自己的认识都更深刻一些。局势形势如此,政治意见混杂于新闻工作,并不是适合自己,凌豪写好了辞职报告,准备向报社主编提交。 然而,报社主编不在,这个周一上午,有六七名同事不在。这是很少见的事情。 同事们左右的打探着,谁都不知道这几名同事和主编去哪儿了很明显不是正常的采访工作,不然彼此是知道的。 虽然没有多说,但是同事们明显都是有些紧张的。 日前,国民政府正在打击激进分子,抓了几名左联的作者,还抓了几名激进的报纸主编,记者。上海的文化届一时间人心惟危。同事们在这个时候,突然的凭空消失,显然不是什么好事儿。 正在猜忌中,警察局的人进来,二十几名警察迅速的占领了申报报社。 “我们怀疑你们报社的主编年广为等七人涉嫌阴谋颠覆政府,要立即施行逮捕。你的申报传播反动思想,要就此进行查封。” 一名带头的警察说道,拿出了一道文书,展示给凌豪等人看。 “年广为呢?” “主编不在。”申报的同事回答。 询问了几个人,皆是不在。 警察也预感到,已经走露了风声。 凌豪等人被强令在办公室站着,不许离开,警察们抄检着报社的报纸,稿件,来往的电报等等,他们一通乱翻,一片狼藉。 “你们就算是是奉命查抄,也不要把我们的东西都弄得一塌糊涂。再说,我们只是涉嫌,并不可能有什么反动的行为,你们这样一弄,我们日后怎么办公?” 凌豪实在看不下去,阻拦道。 “对啊,我们什么都没有做,你们不能这么胡来的。” 有同事呼应着。 “你们老实点既然来抄你们封了你们报社,我们就是有证据的。年广为的证据确凿,冤枉不了你们。再说,是或者不是,是我们说了算,不是你们你们最好乖乖的呆着别动,不然的话,我们把你们抓走!至于你们报社。你们自求多福吧,还想着以后怎么办公呢,你们以为,你们还有以后啊?” 带头的警察凶狠的威胁着,呵斥他们。 因言获罪,话语权却掌握在别人手中,而当权者是这么裸的说出来。肆无忌惮,有恃无恐。凌豪不由得一阵恶寒。 看着警察们一通的翻检,带走了一队“胜利品”,甚至,偷偷的把主编放在抽屉的烟也带走了 凌豪等人被赶出了报社大门,看着大门贴上了封条,不必辞职,大家就此失业。 “我们各自打探一下消息吧,看看主编他们去哪儿了,能不能救他们。” 凌豪道。 “要是警察还没有抓到主编,他们肯定是逃跑了,估计也是有信儿了,怎么能教我们知道去哪儿,找到他们。倒是他们做了什么事儿,我们都不知道,也得多些小心,别冒冒然的遇到了危险,把自己搭进去了。” 一个同事说道。 风口浪尖,确实如此危险,自保也是可以理解的选择。凌豪点点头。 手里拿着交不上去的辞职信,回看了一眼被查封的报社,凌豪心里很是酸涩。开车去凌华的馥郁日化厂,季雅和正在安排发货,看到凌豪过来,很是惊喜。 “你怎么这个点儿过来了?那正好送我去一趟码头吧。刚刚一批货,是要发去香港的,可是提单没有给他们。真是一孕傻三年” 季雅和拍了拍自己的头,无奈的说道。 季雅和一身暗红的洋装,发髻盘在脑后。装饰头发的水晶发卡略略的闪光,很是端庄优雅,也越发的大气。许是跟着凌华工作久了,这个当时略是有些自卑怯懦的女子,越发的坚定周全,隐约有着凌华的风致。 “好啊。走,我送你去或者你给我,我交代给他们也行。”凌豪道。 “一起去吧我有事儿交代他们。”季雅和道,利落的拿了皮包,收拾好文件准备出门。 “我看你起色不大好啊,怎么了?是不是因为跟主编说辞职,又觉得舍不得?怎么都是有得有失的,你想了这么久才下决定的,既然已经做出决定了,就不要难过了。”雅和说道。她理解凌豪的理想与矛盾,不舍与犹豫。 凌豪皱皱眉,摇了摇头: “要真是辞职,也并没事儿是申报被查封了。主编和几位同事被警察说是涉嫌反动,在通缉。不过现在他们也没有找到,估计是逃跑了。” 凌豪说的有些沉痛。 季雅和也不由得脸色变色。 “竟然真是有这事儿现在国民政府对文化界打压很厉害。之前在话剧社的一个好朋友的先生也因为写的剧本被审查关押了好一段时间才放出去。就是我们学校的校友,也有人因为写,参加社团组织一直被关押现在还在狱中时局如此,都由不得人你在我身边就好。” 季雅和感叹着,挽着凌豪的手臂。风雨如晦,真的是教每个人都不安全。 上海的局势很不好,人人自危,而如今,凌豪的工作单位也涉及此事,领导同事都被通缉。季雅和知道凌豪心里难受,凌豪只是从事新闻工作,他本人其实没有涉及参与政治党派社团的事情,可是,同事的遭遇他会难过而自己对同事参与的事情都一无所知,这种感觉也一定不好。 凌豪拍了拍季雅和的手,回望着季雅和,妻子满眼的温柔。 “放心吧,我没事儿的” “我们一家人好好的生活,还有书琪等我们回家呢”季雅和莞尔一笑。 凌豪与季雅和自大学毕业之后,一直生活在上海。这有他们自己的选择,也有凌晨的安排没有生活在扬城,他们的未来与政治与扬城的关系都不大。这一代人,凌晨与凌寒都必定与扬城军系在一起,那么,他们希望的小弟应该是有自由的生活的。 对于凌豪来说,新闻工作也只是工作,是发现事实,但是,却并不与任何政治的观念c意识形态关联。凌豪自己也没有从政的想法。他们的幼子,还未满一岁。他们需要安稳的生活。 “你既然不去报社工作,那你到日化厂帮我吧。书琪还我该是多在家陪陪他的,大姐辛苦这些年,也不好让她太过于疲劳了。” 季雅和说道。 凌豪点点头,应着。季雅和从来的蕙质兰心,善解人意。凌豪看了一眼妻子,也是满眼的安心。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馥郁日化厂都是租用蓝帮的船只和码头走货,码头就在浦东。 国家局势虽然不稳定,但是,租借地众多的上海却是别样的繁华。因此,码头格外的忙碌,每天进出港口的货船不计其数。集装箱堆满了口岸。 海风有些腥潮,港口很是嘈杂,凌豪不熟悉路,季雅和平时到码头也不是很多。两个人在码头问询着库房的位置,在别人的指引下走着。 “这是两个集装箱的日化品,是去运往香港的。馥郁日化厂的货在香港很受好评。质量高,价格适中,馥郁日化品在香港市场的销量非常高的。还有一部分,会从香港转运到东南亚一带这一年,大姐和我开拓市场,销量一番再翻呢目前,馥郁日化厂的市场占有率是沪上的前四名,如果顺利的话,今年应该就能挤进前三。” 季雅和扬了扬手中的发货单,很是得意。 “太太最是厉害,先生失业在家,以后要求太太赏碗饭吃了。” 凌豪笑道。 “那个自然,你好好干就行”季雅和很是慷慨。 一对夫妻笑着,散去了不少的阴霾。 “凌豪,凌豪”凌豪听到有人压着嗓子唤自己,环顾四周,却看不到人。 “谁?”凌豪问着。 忽然,不远处一个低矮的棚屋后面走出来一个人,正是申报的同事马博。马博冲他招手,却是不愿意离开棚屋太远。 凌豪知道马博的担心,连忙走到棚屋,弯腰进屋。果不其然,主编年广为和几个同事都挤在这个低矮的棚屋里。棚屋是港口苦力们临时搭建的木头棚屋,只有一张床,挤了几个人,还有人坐在地上的小木墩子上。凌豪与季雅和将将的能站直身子,没有窗户,只能借着半开的门有些光进来。 “主编,你们怎么在这儿?今天上午,报社被封了。你们被警察通缉,就是在这里也不安全啊。咳咳” 凌豪道。屋里有很大的呛味,凌豪不由得咳嗽了两声。 “我们是要离开这儿,本来是要坐船去香港,之前办了手续了。可是今天没法出港了,都是警察在查我们又不敢离开这儿。刚刚看到你,还想你有没有办法,送我们出去。” 马博道。 “去香港?还是回市区?”凌豪疑问。 “能去香港就去香港。”年广为道:“凌豪,你不太关心这个我们也没跟你说。我们有我们的事业,也是不该牵连你的。不过,现在的情况,我们要是留在上海,估计就难活命了。我们得离开你要是能够有办法送我们离开,也算是救我们一命。不过要是实在危险太大,你就走就当是没有见过我们,千万不要牵连你。我们投身救亡事业,也是知道命悬一线,都是生死不顾的,绝对不能让你们凭空增加风险。” 年广为道。年广为四十岁左右的年纪,平时是很热情开朗的领导,没有什么架子,工作很有激情,对凌豪一直也很赏识。此刻虽然落魄至此,却凛凛不坠英雄气。 “你们等一会儿,我想想办法。”凌豪毫不犹豫的回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03.山雨欲来(1) 知悉年广为等人安全抵达香港,凌豪与季雅和都是松了一口气。 凌豪与季雅和都在馥郁日化厂工作,凌华倒是清闲了很多,左右无事,便带了书琪回扬城,留凌豪与季雅和小夫妻在上海工作。 夏日的上海晨起的时候就有些溽热。凌豪最是耐不得热,起床觉得身上沾满了汗,便跑去冲澡,大早上就开始嚷嚷的要喝冰粥。佣人周妈反复的说着,这对胃不好,就是年轻火力壮的时候也不许这么折腾自己,凌豪哪里听得进去,坐在沙发上靠着,一脸的不服,拒绝去喝豆浆。 “那你凉了再喝好不好?”季雅和柔声道。 凌豪依旧是少年时候的大少爷脾气,是被家里人宠坏的性格。虽然长大了,工作了,很多时候都会节制一些,但是在家里仍旧是免不了的任性。 凌豪看妻子笑意盎然,语气温柔,也略是有些不好意思,微微一笑,点点头。 门铃被按响,周妈去开门,三辆车,站着七八个警察。 “你们干什么?”周妈不由得有些胆怯,颤巍巍的问道。 “这是沐凌华家么?”警察问道。 “是,您找谁?大小姐不在的。”周妈回答。 “找沐凌豪和季雅和,开门我们有警方的搜查令”警察道。 周妈愣在院子里,也不知道要不要开门。 “我们,我们少爷和太太怎么了” “叫你开门你就开门,你废话那么多干什么!”一个警察嘶吼着。 这个时候,屋里的凌豪与季雅和也听到了声,旋即走到了院子里。 看到很多的警察,凌豪也知道不妙,却也镇定的说着开门。 “我是沐凌豪,什么事儿?” 警察打量着凌豪,一挥手,有警察推搡着一个粗布衣服的粗壮的中年人从车里下来: “你看看,那天你见到送年广为上船的,是这个人吗?” “是,就是他他们夫妻都在,我肯定没有看错” 中年人道。他伸手指着凌豪与季雅和,很笃定的说。 “沐凌豪,季雅和,你们帮助通缉犯年广为出逃,你们还有什么说的?”警察问道。 “您是不是弄错了?我不认识什么年广为的,也没有送什么人上船。您不能单凭着一个人随便污蔑我们就说我们犯罪了啊。” 季雅和果断的矢口否认。他们不能判定对方有什么证据,但是,努力不要自己乱了阵脚。 “这是别人送行的照片,恰好是拍到了你们了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想狡辩也没事儿,船长已经在警察局等我们了,你跟着我们走一趟,到时候对质吧。” 警察抖着几张照片给季雅和和凌豪看。 照片中间,是一个船员与妻子的照片,最边上却是凌豪与年广为握手道别的画面。 “沐凌豪,你别说,这不是你,你不认识这个人吧?” 对方是有备而来,连船上也被他们扣押,俨然,事情已经瞒不下去。 凌豪摇摇头: “不,这是我。年主编是我报社的领导,我当然认识。是我送他离开的,不过,这件事情,船长船员和我的妻子都不知情。我可以跟你们走,但是不要牵连无辜的人。” 凌豪的声音缓缓,却说的很是镇定。 “我们怀疑你是赤党,参与的事情” 警察呼喝着。 “没有我只是出于帮助朋友的考虑,我从未参与任何政治团体”凌豪道。 然而,警察却没有听他的辩解,抖了抖手中的搜查令。 “这是搜查令,我们奉命搜查。你做没做什么,我们要调查之后才能够确定,搜!” “你们你们这是干嘛”周妈想去拦,被季雅和拉住了。 凌豪与季雅和对视,季雅和多是惶恐,凌豪倒还是多一些镇定,伸手握住了妻子的手。 “没事儿的” 警察搜检了很久,书房,客厅,卧室,一地的狼藉,然而依旧是一无所获。 “你们跟我们走一趟吧,就算是现在没有证据你参与赤党的活动,但是你协助通缉犯也是大罪” “我跟你们去,但是我妻子不知情,这一切跟她无关。” 凌豪道。 警察犹豫着,点点头。他们的手中表面季雅和参与的证据不足,更何况,他也是知道沐家的背景的,便没有再坚持。 “凌豪”季雅和终是按捺不住担心,一把挽住凌豪的手臂。 “我不会有事儿的跟大哥讲吧”凌豪道,目光一沉。他原是不想牵扯凌晨的,看来还是要麻烦大哥了。 “太太,您放手,不要让我们为难,我们会公事公办的。”警察道。看着凌豪的镇定,警察到底也并没有更猖狂。 凌豪向季雅和点点头,没有往时生活中偶尔会有的烦躁慌张,也没有肆意的少爷性情,在危难时候,凌豪反倒是镇定的安慰妻子。 “没事儿的。” 季雅和松开了手,目送着凌豪被警察带上了车。 挂断了季雅和的电话,凌晨的脸色有些沉重。 江文凯打击积极分子,进行党务整顿,搞得轰轰烈烈。凌晨有些排斥这些事情,虽然表面上响应赞同,也并没有做什么工作,是以,江文凯那些嫡系的人就一直有所议论。现在,自己的弟弟牵涉其中,凌晨更是给人口实,很是被动了。 “大哥,要不然我去上海吧,我说来办事儿比大哥身份更方便些。凌豪也没有参与什么激进分子的活动,并没有怎么严重,也不用大哥出面。”凌寒会解其意的说道。 凌晨若是出面联系,南京政府必然不会过分的为难凌豪,但是,凌晨需要付出的代价一定是非常大的。扬城的权力是他们的士兵血战才拿到的,凌晨自然不愿意轻易被威胁。 凌晨点点头:“你也小心谨慎些你若是见到凌豪,也别责备他太过。” 凌晨一如既往的偏袒着凌豪,这倒是在凌寒的意料之中。 “大哥,你放心,我知道的。凌豪前几日回来,曾经二哥和二嫂说过报社的事情,当时他就说报社的政治化很严重,他不是很喜欢那样的氛围,他回上海就辞职。季雅和也一再说,他没有参与任何激进分子的活动,不过是因为在港口遇到,同事遇到危难,他不得不救。这事儿,本来就是是非难断。凌豪救助同事,虽然有些考虑的欠妥当和简单的地方,但是,到底也是同事情义,也可以理解。” 凌寒平和的说着。凌晨一直毫不掩饰的偏袒凌豪,凌寒曾经为此指责凌晨,最后招致凌晨一顿捶楚,他自然也是学乖了。 “他毕竟还是不知道局势复杂,不知道深浅,哎在警察局,吃些苦头,便是日后也能够多思虑些,不要那么鲁莽。”凌晨叹息。“你去吧,遇到什么事情,随时跟我联系。如果实在你出面解决不了,我再另想办法” “是。大哥,不过既然是我去,我便是私谊去找江文凯,或者是别的什么办法。若是事发紧急,也请原谅我擅专。” 凌寒斟酌的说道。 凌晨点点头,一声叹息。 虽然凌寒应的爽快,可是,凌晨也知道事情很是棘手,若是自己不出面,江文凯难免会是为难凌豪与凌寒但是,若是他出面扬城又会被要挟。凌寒挺身而出,想的是为凌晨解围,援手凌豪。凌晨知道,他必定也是面对重重的困难。 “我相信你是知道分寸,你自己决定就好” 凌晨看着凌寒,目光深沉。兄弟彼此对视中,是理解与信任。凌晨相信,此时的凌寒是能够与自己一起承担起沐家与扬城的人。他的所作所为,一定不会辜负自己的期望的。他偏袒幼弟,顾念文弱的的凌言,因为他相信凌寒的勇气与能力。 “嗯。那我先去收拾一下,一会儿开车去上海。大哥放心,我一定会把凌豪平平安安的带回来的。”凌寒道,微微躬身。 “你自己也要当心。”凌晨叮嘱。 凌寒楞了一下,点点头。大哥倒是少见的这般叮咛嘱咐了。 “大哥放心吧。”凌寒浅浅一笑。c 与妻子匆匆道别,三言两语说清楚事情的原委。曼卿很是不放心,要求跟凌寒同去,被凌寒果断的拒绝,脸色也有些冷。 “曼卿,这事儿该怎么处理,会怎么样,我自有分寸。我知道你的担心,也可能你会有别的方式,但是,不该是那样的。” 凌寒说的言简意赅,但是,曼卿看得懂凌寒的坚持与执拗。 “你,自然是心地坦荡,可我怕他们会为难你若是因我,江文凯格外为难你,我” 曼卿皱着眉头,抓着凌寒的袖子,说话都不是很顺畅。 “你想多了。他是政府的领袖,若还是计较这些,岂不是太小家子气?别多想了,等我回来。既然是我的妻子,就该相信我,听话”凌寒拍了拍曼卿的肩膀,神色略是多了些温和。 曼卿犹豫着想说话,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04.山雨欲来(2)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知悉年广为等人安全抵达香港,凌豪与季雅和都是松了一口气。 凌豪与季雅和都在馥郁日化厂工作,凌华倒是清闲了很多,左右无事,便带了书琪回扬城,留凌豪与季雅和小夫妻在上海工作。 夏日的上海晨起的时候就有些溽热。凌豪最是耐不得热,起床觉得身上沾满了汗,便跑去冲澡,大早上就开始嚷嚷的要喝冰粥。佣人周妈反复的说着,这对胃不好,就是年轻火力壮的时候也不许这么折腾自己,凌豪哪里听得进去,坐在沙发上靠着,一脸的不服,拒绝去喝豆浆。 “那你凉了再喝好不好?”季雅和柔声道。 凌豪依旧是少年时候的大少爷脾气,是被家里人宠坏的性格。虽然长大了,工作了,很多时候都会节制一些,但是在家里仍旧是免不了的任性。 凌豪看妻子笑意盎然,语气温柔,也略是有些不好意思,微微一笑,点点头。 门铃被按响,周妈去开门,三辆车,站着七八个警察。 “你们干什么?”周妈不由得有些胆怯,颤巍巍的问道。 “这是沐凌华家么?”警察问道。 “是,您找谁?大小姐不在的。”周妈回答。 “找沐凌豪和季雅和,开门……我们有警方的搜查令……”警察道。 周妈愣在院子里,也不知道要不要开门。 “我们,我们少爷和太太怎么了……” “叫你开门你就开门,你废话那么多干什么!”一个警察嘶吼着。 这个时候,屋里的凌豪与季雅和也听到了声,旋即走到了院子里。 看到很多的警察,凌豪也知道不妙,却也镇定的说着开门。 “我是沐凌豪,什么事儿?” 警察打量着凌豪,一挥手,有警察推搡着一个粗布衣服的粗壮的中年人从车里下来: “你看看,那天你见到送年广为上船的,是这个人吗?” “是,就是他……他们夫妻都在,我肯定没有看错……” 中年人道。他伸手指着凌豪与季雅和,很笃定的说。 “沐凌豪,季雅和,你们帮助通缉犯年广为出逃,你们还有什么说的?”警察问道。 “您是不是弄错了?我不认识什么年广为的,也没有送什么人上船。您不能单凭着一个人随便污蔑我们就说我们犯罪了啊。” 季雅和果断的矢口否认。他们不能判定对方有什么证据,但是,努力不要自己乱了阵脚。 “这是别人送行的照片,恰好是拍到了你们了……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想狡辩也没事儿,船长已经在警察局等我们了,你跟着我们走一趟,到时候对质吧。” 警察抖着几张照片给季雅和和凌豪看。 照片中间,是一个船员与妻子的照片,最边上却是凌豪与年广为握手道别的画面。 “沐凌豪,你别说,这不是你,你不认识这个人吧?” 对方是有备而来,连船上也被他们扣押,俨然,事情已经瞒不下去。 凌豪摇摇头: “不,这是我。年主编是我报社的领导,我当然认识。是我送他离开的,不过,这件事情,船长船员和我的妻子都不知情。我可以跟你们走,但是不要牵连无辜的人。” 凌豪的声音缓缓,却说的很是镇定。 “我们怀疑你是赤党,参与反政府的事情……” 警察呼喝着。 “没有……我只是出于帮助朋友的考虑,我从未参与任何政治团体……”凌豪道。 然而,警察却没有听他的辩解,抖了抖手中的搜查令。 “这是搜查令,我们奉命搜查。你做没做什么,我们要调查之后才能够确定,搜!” “你们……你们这是干嘛……”周妈想去拦,被季雅和拉住了。 凌豪与季雅和对视,季雅和多是惶恐,凌豪倒还是多一些镇定,伸手握住了妻子的手。 “没事儿的……” 警察搜检了很久,书房,客厅,卧室,一地的狼藉,然而依旧是一无所获。 “你们跟我们走一趟吧,就算是现在没有证据你参与赤党的活动,但是你协助通缉犯也是大罪……” “我跟你们去,但是我妻子不知情,这一切跟她无关。” 凌豪道。 警察犹豫着,点点头。他们的手中表面季雅和参与的证据不足,更何况,他也是知道沐家的背景的,便没有再坚持。 “凌豪……”季雅和终是按捺不住担心,一把挽住凌豪的手臂。 “我不会有事儿的……跟大哥讲吧……”凌豪道,目光一沉。他原是不想牵扯凌晨的,看来还是要麻烦大哥了。 “太太,您放手,不要让我们为难,我们会公事公办的。”警察道。看着凌豪的镇定,警察到底也并没有更猖狂。 凌豪向季雅和点点头,没有往时生活中偶尔会有的烦躁慌张,也没有肆意的少爷性情,在危难时候,凌豪反倒是镇定的安慰妻子。 “没事儿的。” 季雅和松开了手,目送着凌豪被警察带上了车。 ———— 挂断了季雅和的电话,凌晨的脸色有些沉重。 江文凯打击积极分子,进行党务整顿,搞得轰轰烈烈。凌晨有些排斥这些事情,虽然表面上响应赞同,也并没有做什么工作,是以,江文凯那些嫡系的人就一直有所议论。现在,自己的弟弟牵涉其中,凌晨更是给人口实,很是被动了。 “大哥,要不然我去上海吧,我说来办事儿比大哥身份更方便些。凌豪也没有参与什么激进分子的活动,并没有怎么严重,也不用大哥出面。”凌寒会解其意的说道。 凌晨若是出面联系,南京政府必然不会过分的为难凌豪,但是,凌晨需要付出的代价一定是非常大的。扬城的权力是他们的士兵血战才拿到的,凌晨自然不愿意轻易被威胁。 凌晨点点头:“你也小心谨慎些……你若是见到凌豪,也别责备他太过。” 凌晨一如既往的偏袒着凌豪,这倒是在凌寒的意料之中。 “大哥,你放心,我知道的。凌豪前几日回来,曾经二哥和二嫂说过报社的事情,当时他就说报社的政治化很严重,他不是很喜欢那样的氛围,他回上海就辞职。季雅和也一再说,他没有参与任何激进分子的活动,不过是因为在港口遇到,同事遇到危难,他不得不救。这事儿,本来就是是非难断。凌豪救助同事,虽然有些考虑的欠妥当和简单的地方,但是,到底也是同事情义,也可以理解。” 凌寒平和的说着。凌晨一直毫不掩饰的偏袒凌豪,凌寒曾经为此指责凌晨,最后招致凌晨一顿捶楚,他自然也是学乖了。 “他毕竟还是不知道局势复杂,不知道深浅,哎……在警察局,吃些苦头,便是日后也能够多思虑些,不要那么鲁莽。”凌晨叹息。“你去吧,遇到什么事情,随时跟我联系。如果实在你出面解决不了,我再另想办法……” “是。大哥,不过既然是我去,我便是私谊去找江文凯,或者是别的什么办法。若是事发紧急,也请原谅我擅专。” 凌寒斟酌的说道。 凌晨点点头,一声叹息。 虽然凌寒应的爽快,可是,凌晨也知道事情很是棘手,若是自己不出面,江文凯难免会是为难凌豪与凌寒;但是,若是他出面扬城又会被要挟。凌寒挺身而出,想的是为凌晨解围,援手凌豪。凌晨知道,他必定也是面对重重的困难。 “我相信你是知道分寸,你自己决定就好……” 凌晨看着凌寒,目光深沉。兄弟彼此对视中,是理解与信任。凌晨相信,此时的凌寒是能够与自己一起承担起沐家与扬城的人。他的所作所为,一定不会辜负自己的期望的。他偏袒幼弟,顾念文弱的的凌言,因为他相信凌寒的勇气与能力。 “嗯。那我先去收拾一下,一会儿开车去上海。大哥放心,我一定会把凌豪平平安安的带回来的。”凌寒道,微微躬身。 “你自己也要当心。”凌晨叮嘱。 凌寒楞了一下,点点头。大哥倒是少见的这般叮咛嘱咐了。 “大哥放心吧。”凌寒浅浅一笑。、 与妻子匆匆道别,三言两语说清楚事情的原委。曼卿很是不放心,要求跟凌寒同去,被凌寒果断的拒绝,脸色也有些冷。 “曼卿,这事儿该怎么处理,会怎么样,我自有分寸。我知道你的担心,也可能你会有别的方式,但是,不该是那样的。” 凌寒说的言简意赅,但是,曼卿看得懂凌寒的坚持与执拗。 “你,自然是心地坦荡,可我怕他们会为难你……若是因我,江文凯格外为难你,我……” 曼卿皱着眉头,抓着凌寒的袖子,说话都不是很顺畅。 “你想多了。他是政府的领袖,若还是计较这些,岂不是太小家子气?别多想了,等我回来。既然是我的妻子,就该相信我,听话……”凌寒拍了拍曼卿的肩膀,神色略是多了些温和。 曼卿犹豫着想说话,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05.山雨欲来(3)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事情的困难与复杂都远超出了预期,而侦查社居然敢刑讯,念及凌豪的伤,凌寒更是焦虑急切。 车停在院子内,季雅和便急匆匆的走了出来。 “三哥……” 季雅和唤着凌寒,并没有多说话,可是,眼神里都是焦虑与担心。 “我去警察局问了,现在人交由侦查社看守,你别太担心,凌豪不会有事儿的。不管是在哪儿,我都会把他救出来的。” 凌寒道,语气平缓。 凌寒思虑着,是去南京求见江文凯还是请云清代为调节。然而,最让凌寒忧心的是,恐怕一招不慎,让凌豪平白受苦。人在别人的手中,到底发生什么,凌寒实在是不能够放心。 电话响起,周妈说电话是找凌寒的。 “小友,你最近可好?” 电话里的声音,几分轻快,几分亲切,却又是几分的冷意。声音里有苍老的粗糙,却依旧雄厚有力,是蓝玉堂。 “蓝爷,您好。该是凌寒前去问候您的,不敢劳您相问。凌寒还好,您也身体康健吧。” 凌寒道。蓝玉堂这个时候来电话让凌寒很是诧异,他竟然知道自己在上海,在家中,这显然是他在关注自己的行踪。蓝玉堂如此作为,自然是有异样。饶是如此,凌寒的回应依旧平和。 “你也倒是真该问候我一下了……你过来吧,倒不必是你问候我,我知道你是为了你弟弟的事情到上海的,老大哥有些点子,不知道你是不是愿意听了?” 蓝玉堂说的轻松。 “好。您什么时候时间方便,凌寒去拜访您。”凌寒应着。 “现在过来吧,我约了朋友,一起吃个晚饭……”蓝玉堂道。 饭店的雅间,门口站着的是蓝帮的四个弟子。 “我是沐凌寒,我是来见蓝爷的。”凌寒道。 一个人指了一下凌寒:“你把凶器拿出来。” 凌寒皱眉:“我是蓝爷的客人,你们这样就不礼貌了吧。” 然而,对方丝毫不理会凌寒的抗拒,伸手就要去搜检凌寒,凌寒自然不肯,闪身让过,就跟对方交手。 “行了,进来吧……” 蓝爷闷声声的说了一声,略是不满的语气。 凌寒整了整衣服,自顾自推门而入。 蓝爷一身灰褐色的长袍居中而坐,比之前见时候,还是略是清瘦了一些,但是,目光仍旧是囧囧有什么,只是淡然端坐,便有着不怒自威的威严。 “蓝爷好!”凌寒抱拳致敬。 “坐……”蓝玉堂道。 凌寒落座,便有蓝帮的弟子倒了茶,凌寒便也落落大方的喝茶。 “你倒是还沉得住气……”蓝玉堂若有若无的笑他。 凌寒淡然一笑: “蓝爷说指点我,蓝爷心里肯定是有数儿的。” “馥郁日化厂一直用蓝帮的船运货,这事儿我本来是不想管也得管的。我的人也被你的兄弟牵连了……” 蓝玉堂道。 凌寒拱手:“对不起蓝爷……” “这对我来说不是大事儿,走码头的,这事儿太常见了。你兄弟好像也不是什么赤党,只不过是朋友义气吧。这事儿,就看是侦查社的怎么上报了。侦查社的人呢,有很多蓝邦出去的兄弟,上海的社长也是……”蓝玉堂淡淡的说道,轻描淡写,但是却每一词都是至关重要的。 “如果侦查社俱实报结此案,凌豪只是不知情送同事出港,也非是大错。”凌寒认真的说道。 “一会儿侦查社的社长过来,你亲自跟他讲就好。”蓝玉堂轻描淡写。 “蓝爷需要我做什么?”凌寒问道。 凌寒知道,蓝玉堂特地的查看自己的行踪,安排为自己解决这样的困境,必定是有很高昂的筹码的。 “看看你能为你的兄弟付出什么了……”蓝玉堂好整以暇的说。凌寒从来都是这么上道,不枉费他的心思,也不辜负他的欣赏。念及此,蓝玉堂略是有些开心的笑笑。 “不违道义,只要凌寒做得了主的,凌寒无不可应的。”凌寒道。 他们都是太过于聪明的人,不消多说,不必过多的试探,大可以坦白。 “跟我干吧,我老了,手底下没有几个合适的人。你跟着我,蓝帮可以保证你的前途事业。”蓝玉堂直截了当的说。 这不是第一次蓝玉堂拉拢凌寒。一开始可能只是出于对一个年轻人的赏识,然而,几次的交接,蓝玉堂确信,凌寒是可以托付的人。何况,凌寒从中获益匪浅。 “你早便是认识江文凯,他性情多疑,手段非常,也算不上什么善主。你弟弟的事情,不是没有他们南方政府那群政客的授意……跟那群政客混,还不如这江湖上,还有个道义。再说了,你也当知道,蓝帮很多人自由出入于南京。就算是江文凯,落魄的时候也在蓝帮呆过几日。侦查社的社长戴秋风也是蓝帮走出去的……” 蓝玉堂喝了一口茶,等着凌寒的回答。 这个条件不可谓不诱人。甚至,凌寒本也没有筹码跟蓝玉堂去谈条件。凌寒知道,若是自己答应了蓝玉堂,凌豪的时期会迎刃而解,扬城和大哥的困境也会有所改观。而蓝帮权势熏天日进斗金都不在话下。凌寒知道蓝玉堂对自己的欣赏,然而,凌寒还是一时间不能够决断。 “你有什么可担心的?还是你父亲那句组训?时移世易,你想想吧,你父亲若是在,他会不会替你应下?或者是,你还要请示你大哥做主?我猜,你大哥并不方便出面解决你弟弟的事情,不然的话,出面的就不是你了。若是他肯去找江文凯,这个人情江文凯肯定会给他的……” 蓝玉堂问,一层层的揭穿真相。 这是凌寒之前拒绝蓝玉堂的话,难得蓝玉堂竟然记得。 凌寒苦笑:“蓝爷说的都对。父亲在世时候,最是宠爱小弟。他若是在,肯定是会答应的;若是我为了救小弟答应蓝爷的条件,父亲必然不会责怪。大哥是凌寒的兄长,是沐家家长,但是,凌寒自己的选择,到底是可以自专的。凌寒不敢答应,也只是自己的想法。” “哦?”蓝玉堂皱眉:“你刚刚是说,无不可应,怎么又不能答应?你觉得蓝帮给不了你想要的?你倒真是壮志千里啊。” “没有。”凌寒否认。“蓝帮在上海,无人可小觑。凌寒从没有这样的想法。蓝爷愿意出面救舍弟,莫说是要凌寒做什么,付出什么代价,凌寒都不会有任何的犹豫。只是,蓝爷做的烟土生意,凌寒实在不能与之为谋。” 蓝玉堂皱眉,脸色不大好看。 “就是因为跟着我会做烟土生意,你就连你弟弟都不想救了?” “凌寒希望能救弟弟,凌寒甚至可以现在答应蓝爷。只是,凌寒不愿意做失信于人的小人……蓝爷想的是凌寒能够忠心的为蓝爷做事儿,而不是应付差事吧。”凌寒惨笑。 蓝玉堂点点头: “你是个好孩子,不愧我一直都这么欣赏你。不过,你还是得做个决断……你别着急,见了徐海东再说。” 门再度打开,一个身形粗壮目光阴鸷的人进来。 “徐海东,是侦查社上海的分社长,沐凌寒……”蓝玉堂解释着。 “令弟的事情,蓝爷有问询过。若是旁人的话,我做主便也是可以轻拿轻放的过去了。可是,这事儿南京已经知道了,并且反馈的消息不是很好。地方大员的亲兄弟涉及赤党的事情,怎么也该调查个水落石出,给大家一个确切满意的答复,不然我也不好交差。” 徐海东的声音很慢,缓缓的,完全是官僚作为的支支吾吾,有很多意思模糊,但是,每个字都很笃定的样子。 凌寒气的咬牙:“怎么是满意的答复?你们查到什么了?刑讯逼供,要逼我小弟承认自己是赤党,逼他承认是我们扬城与赤党勾结,要把我们押到南京问罪?” “凌寒,你冷静点……”蓝玉堂道,也不疾不徐。 徐海东面对凌寒的怒火,完全是意料之中,些微冷笑: “我们审讯的情况,倒是不劳你费心。至于你说的那些,那是你妄自揣测了……结果怎么样,还不知道呢,也得慢慢的审问呢……” 个中的交易,见面之间徐海东与蓝玉堂都是明了的。徐海东望着蓝玉堂,蓝玉堂不说话,他亦是不松口。 这个局面,凌寒也是看出来的。 “沐家雄兵扬城,大家都知道,你兄弟不会有事儿的。只是,看看你们扬城什么样反应好了……该怎么样的取舍,什么样的分寸,你们心里也不会就一点思量都没有的。”徐海东淡淡的说道。 矛盾压力的折磨,本就让凌寒很是难受。徐海东的话,就如一把刀一下下的刺痛着凌寒。凌寒知道,这件事情不解决,凌晨所面对的,也是更大的压力。 凌豪在他们的手中,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凌寒看了一眼蓝玉堂,蓝玉堂依旧浅笑吟吟。 “蓝爷说的事情,我做不到。但是,我也不能看着我的兄弟受苦,成为你们无谓的斗争的牺牲品。徐社长本来就该是已经知道,舍弟根本没有参与任何赤党的活动,他只是对同事的一番赤诚,担心同事受困,才会作出这样的事情的。这事儿,他该被处分,我们没有异议,其他的,徐社长当真不能网开一面?” 凌寒道。所有的底线已经亮出来了。 徐海东看了看蓝玉堂,蓝玉堂不动声色。徐海东摇摇头: “不能。” 凌寒忽的起身,欺身到徐海东的近前。 “你可以做到的,没得选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06.山雨欲来(4)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局势陡然大变。 蓝玉堂与徐海东都没有想到,凌寒竟然敢动手。 徐海东望向蓝玉堂,有些怀疑和惶恐,只是蓝玉堂的震惊也是发自心底的。蓝玉堂的手下的枪已经对准了凌寒。门外的几个人也冲进来了,护着蓝玉堂。 “沐凌寒,你要做什么,你真的敢杀我?” 徐海东强自镇定。 凌寒摇头: “不敢,当然不会杀你。你也不会杀凌豪的。这些底线,我们心里都有数儿。可是,我要是废了你,倒是也不难……”凌寒冷冷的看着周围的人,数把黑洞洞的枪对着自己,他倒是也没有恐惧。 “蓝爷,你觉得是我的枪快,还是你们的人人多势众就能赢?我劝你们收了枪,擦枪走火的事儿,徐社长与我都不愿意看到。” 蓝玉堂点点头。凌寒此时是亡命之徒的做法,他无意选择与他两败俱伤的方式。他的人持枪威胁凌寒,其实也是威胁徐海东的性命。如果一旦有意外,他是没办法交代的。 蓝玉堂挥挥手,示意人们散去。 “凌寒,你从来不是这么冲动的人。你这么做,想过怎么收场么?” 蓝玉堂问道。 “刚刚跟蓝爷说话,凌寒曾说过,只要能够救小弟,凌寒无不可做。小弟还在徐社长的大狱里受苦,我实在没有办法跟您在这里谈笑风生。” 凌寒的手枪顶在了徐海东的下颌,徐海东被迫仰头。 “徐社长,给你的人打电话,报结案。该怎么说你知道。现在,送我小弟回扬城。他回到扬城的时候,你就可以回去做你的社长了。” 凌寒说的并不严厉,但是,却不容置疑。 徐海东犹豫着,显然并不想被凌寒威胁。 “人不是我说放就能放的。我交不了差,你也一样……” “那是以后的事儿,你还是先过了眼前比较好。我既然敢这么做,就没什么怕的。徐社长,你思量好……”凌寒说着,手微微一动,是子弹上膛的声音。 “好……”徐海东立即应声。 在这场较量中,他是完败的。他害怕凌寒会无所顾忌的动手,而凌寒从持枪的那一刻显然是无所畏惧不计后果。这样的赌博,他是赢不了的。 徐海东听凭凌寒要挟,利用酒店的电话给侦查社打电话,下令回复南京,同时释放凌豪,交给扬城。 凌寒同时给季雅和打电话,只告诉她回扬城,凌豪会直接回扬城的。季雅和喜出望外,全然不知凌寒的情况。凌寒也未肯多说一个字。 “我按照你说的做了,你就这么要挟着我,让我和蓝爷陪着你么?” 徐海东问道。 他一直被凌寒用枪威胁着,心跳不由自主的加快,纵使是威吓的话,从他的口中说出来,也是颤抖着的。 凌寒心中好笑,也不以为然。 “我若是放开你,那就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了。蓝爷也在,就一起歇会儿吧。” “凌寒,你要是犯浑,倒是也浑的厉害,我欣赏你。”蓝玉堂淡然的说道。虽然最开始对凌寒的做法很是恼怒,但是看着他本来弱势,被步步紧逼,无可奈何的时候,竟然有这样破釜沉舟,不顾一切的手段,也是有些佩服了。 凌寒一直都是大家子弟的作风,言辞烁烁,堂堂正正。这与蓝玉堂这种混江湖跑码头出身的,其实是不一样的,蓝玉堂自己也很难理解对这个年轻人的欣赏。及至,现在蓝玉堂看着凌寒,这样的肆无忌惮,莽撞孤勇,倒是越发觉得跟自己少年时候相似,越是有些欣赏了。 “蓝爷,莫不是就我一个人是做人质,板上鱼肉?” 徐海东苦笑。 “我不是那种人,也不用那么做。”蓝玉堂并不解释。 徐海东嗯了一声,只得认命。 “谢谢蓝爷的赏识,今天的事儿过去了,凌寒给蓝爷一个交代。”凌寒道。薄唇微抿。 他有不顾一切的孤勇,但是,他并不是无所顾忌。 徐海东与蓝玉堂都不会善罢甘休,与他们结怨,与他们纠葛,绝非是好事。 “你们扬城要造反?你拿枪指着的是总司令的亲信。”徐海东叹气。声音弱弱的,满满的怨气和不甘。 凌寒报之以冷笑。说要给蓝玉堂一个交代,是凌寒对蓝玉堂的尊重;面对徐海东这样狗仗人势的官僚,凌寒只是觉得无奈和恶心。有些人躲不开,有些盘根错节的势力避不过也不能避开,但是,这不是凌寒的屈服。 “这是我一个人做的,我敢作敢当,跟扬城没有关系。你逼着我小弟自污,说是受大哥的指使营救赤党,他尚且不肯屈服,现在这么污蔑我,真当我没有脑子?就是我敢认,你敢信吗?江文凯信吗?” 凌寒道。 “你大哥怎么看?”蓝玉堂喝了一口茶,看了看徐海东与凌寒。“你放了他吧,口干舌燥说了天,让他喝口水。你是军人出身,应该相信他跑不了……” 凌寒摇摇头: “我不是冒险的人。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一丝风险都不愿意。他或许没有胆量,但是蓝爷有勇气……我大哥未必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怎么看也没有什么关系。” 猜得到蓝玉堂在给徐海东解围,帮着徐海东套路自己,凌寒不由得轻轻一笑。 “我不知道大哥会怎么想,不过,我知道章副司令一定会支持我这么做的。” 凌寒一边说着话,一边看着徐海东,是威胁也是挑衅。 蓝玉堂点点头,只做是认输。 凌寒始终是谨慎小心的应对,不肯一时的示弱。他锋芒毕露,却又是万分的缜密周全。这样的人,没有不胜利的道理。 夜色越来越沉,蓝玉堂到底是年纪大了,有些困意,便是趴在桌子上睡了。凌寒没有明说不许他走,但是,蓝玉堂不能不顾及徐海东便自己离开,只能作陪。徐海东小心着,困意上来,他时不时的闭眼,却又立即惊醒。凌寒就欺身在徐海东的近前,一动不动却又异常清醒,精神抖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07.山雨欲来(5) 凌寒任由蓝帮的弟子去搜检去了枪,继而,在对方动手的时候抱头蹲下了身子。 蓝帮的弟子也听出蓝玉堂心中的招揽之意,而且,凌寒也没有动手反抗,是以,他们也没有下杀手。 水火棍杂乱的打到了凌寒的肩膀上,背上,手臂上。凌寒难以站稳,倒在地上,仅有余力的护头,顾不得身上被一通捶楚。 痛不可挡,凌寒也只咬着嘴唇咬紧牙关,没有求饶没有呻吟,一声不吭。 这样沉默的殴打不知道持续了多久,直到蓝玉堂挥手制止了弟子们的行为。 凌寒躺在地上,身子蜷缩着,颤抖着。 “你你宁愿这样都不肯屈从我。你眼里我就是如此的不堪么?凌寒,你的所谓道义比你的性命更重要么?值得吗?” 蓝玉堂缓缓的走来。他抬脚踢了踢凌寒的肩膀。 凌寒已经是疼得不能自已,他稍微的缓了口气,一张嘴,喉咙里腥咸,一口血就吐了出来。凌寒不由得咳着,更是痛苦难当,良久都说不出话。 蓝玉堂看着脚下这个隐忍倔强的男子,也不知道该是恨他还是怜悯他。 “若可以为我所用” 蓝玉堂心中暗想着这不能实现的算计,不由得心中添了几分愤恨。 “凌寒,凌寒心中对蓝爷是尊重的,不敢有半点不敬。凌寒少年出国,彼时便是立志若是回国,是该是为扬城为大哥尽责的。凌寒没有什么傲人才华,也曾经让兄长不满,但是,做人总还是有一份坚持的。这是凌寒做人的意义,也并没有去算计是不是比命更重要,值不值得如果凌寒心中没有半分坚定坚持,那么,蓝爷也一定看不起凌寒” 凌寒坐在地上,强撑着才能够不摔倒,说完一番话,已经是耗费他太多的力气。 凌寒的脸色青灰,满头的大汗,嘴角渗出了血,身上都不由得颤抖着。饶是落魄如此,这个青年的目光仍旧是明亮的。 “敢拒绝我的人不多,敢要挟我的人更少。利用我为你解决事情,绑架威胁我的朋友。你这样做。真是算准了我不能怎么样你?” 蓝玉堂欺身到凌寒的身前,居高临下的问道。 “没有对不起蓝爷,我是诚心的向蓝爷请罪的。”凌寒道。 他没有退路,也没有所能够凭借的。仅有的凭借,是蓝玉堂不想杀他。 利用蓝玉堂的宴会,扣押了他的客人,无论怎么,都是凌寒的错。这是没办法辩解的。蓝玉堂势力如此之大,为了家人的安全,凌寒无从躲避,便是谈然面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08.山雨欲来(6) 如此惨烈的境地,一身血衣,宛如鬼魅,蓝玉堂没有想到,凌寒竟然还能平静如常,还能一丝惨笑。 蓝玉堂没有理由再去为难他,也再没有一丝一毫的想为难他。 “这件事情就这样过去吧。我不会再为难你。你虽然不能为我所用,但是,我把你当做小兄弟,若是你愿意把我当大哥的话你,找人送你去医院吧。” 蓝玉堂紧皱着眉头,一声长叹。 跑江湖的人,蓝玉堂能够有不少愿意为他两肋插刀,性命相交的弟子。但是,鲜少有他格外欣赏能力超群的年轻人。凌寒是一个,但是,也只能是遗憾。凌寒遭受如此一遭的苦痛,蓝玉堂也知道,恐怕日后都是怨恨相见了。 “谢谢蓝爷,凌寒自己走。”凌寒道,他咬牙想站起来,艰难的站了几次才起来。血已经湿透了裤子,腿僵直着。微微一动,便是玻璃片刺骨的痛。凌寒咬着嘴唇,将将的绕开了满是碎玻璃的路,一步一颤的往回走。 然而,终于是太痛了。尽管是他咬紧牙关克制着,终究是难以支撑。一下子跌倒在地上。 凌寒只觉得眼前都是黑色,天地旋转着,他恨不得就此睡过去,再也不要睁开眼睛。 可是,他不想睡过去,不想晕倒在他们的面前。凌寒有的是最后的逞强。 疼痛翻天覆地,凌寒却犹自坚持着。恨不得将血肉之躯抛弃不顾才好,也不会想到今日之后会怎么样。 他咬牙站起来,紧紧的握拳,颤颤巍巍的站直,然而,踉踉跄跄的往前走,仍旧是差一点就要跌倒。 “我扶你。” 蓝玉堂向凌寒伸出了手。 凌寒握住了蓝玉堂的手臂,很是感激。 “谢谢蓝爷” 蓝玉堂招了招手,将凌寒交给了蓝帮的弟子吩咐他们送凌寒去医院。 凌寒没有再拒绝。 凌寒的伤吓到了包扎的医生和护士。 玻璃片碎在血肉里,血肉模糊一片,很艰难才能挑出来,又用了很久才止血,包扎好。打了麻药,倒不是过分的疼痛,失血过多,凌寒面色惨白,气息微弱。 饶是如此,刚刚包扎好,凌寒便挣扎着下床,扶着墙去给大哥打电话。 虽然是近中午时分了,但是,凌晨因为照看凌豪,并没有去军中。凌寒电话打来的时候,小凤刚刚烤好了面包,拿给凌晨凌豪吃。凌豪伤病中,不肯吃饭,及至小凤说去烤面包,他才勉强同意吃面包喝牛奶。 “大哥,凌豪的伤没有大碍吧?我救他出来也晚了时间”凌寒问询着。 “没什么大碍,只是皮肉伤。凌寒,你怎么样?到底是怎么样的情况?”凌晨问询着。 凌寒没有与凌豪同车回,凌晨心中隐隐有不详的感觉。 尽管安慰着凌豪与季雅和,凌寒只是在处理善后的事宜,但是,以凌晨的政治敏感,他知道,此事绝非很简单。凌寒能在这么短的时间,救凌豪出来,必然是非常手段。 “我利用蓝玉堂的宴请胁迫侦查社的社长徐海东释放凌豪的。现在事情不是警察局在处理,是侦查社在处理。他们还逼迫凌豪承认扬城与他营救赤党有关。他们居心险恶,我也是情急之下凌豪不肯自污,便不知道会吃什么苦头” 凌寒解释着。 他营救凌豪的手段如此鲁莽,自他的心中认定,是该给大哥一个交代的。 “你怎么样?”凌晨问道。 凌寒不由得一愣。 大哥没有更多的问询着事情的情况,没有丝毫的责备他的胆大妄为,反而,是在担心他。 “我,没事儿”凌寒不由得一顿,却旋即镇定:“我去拜访过蓝玉堂,我跟他请过罪,他也不会再追究。他答应会去安抚徐海东,徐海东自己未必会有什么举动。不过,这件事情,徐海东肯定会告诉戴秋风甚至江文凯,我,咳咳我这两日去南京去见江文凯,去申明此事。大哥,就只当全都不知道,一切推在小弟身上。我与文诗英先生和江文凯都有旧谊,只论私人关系,他反倒是不能把我怎样大哥不要为他所胁迫,大哥否认一切,他便是没有办法的。咳咳” 凌寒咬着牙,撑着强自平静的说。痛楚一阵阵的袭来,膝盖,肩头,后背无处不痛,他到底是有些气弱。及至后来,抑制不住的咳嗽着,竟至于咳出了血,喉咙里一阵腥咸。被蓝帮的弟子用水火棍的胡乱的打了一通,凌寒竟是有些内伤。 一阵猛烈的咳嗽,凌寒只觉得眼前一阵阵的眩晕,很是模糊,又黑。他强自站稳了。 “大哥”凌寒低低唤了一声。 “凌寒,你伤的怎么样?”凌晨直接问道,语气很是严肃。凌晨很了解凌寒,凌寒从来的强硬坚强,他必然是不愿意诉说伤痛,也不肯让家人多担心的。但是,从凌寒气弱的声音中,凌晨听得出来凌寒身体该是抱恙的。 “跟蓝帮的人有些冲突,有些伤,也没大碍的。”凌寒道。 电话那端沉默了一会儿: “你说的,我都理解。你办的很好。凌寒,你自己也要保重。” 凌晨依旧的沉稳持重。 这一句,蓦地教凌寒很是感动。 “大哥你放心吧,我没事儿” “有事儿的话,告诉我。凌豪是我的弟弟,你也是我的弟弟,你们谁有意外,我都一样的难过。”凌晨道。 “我明白”凌寒弱弱的回了一声。 挂断了电话,凌寒扶着墙,一步步的往回挪。腿上伤太重,站不稳当,伸手去扶着墙才站住。只是,他的手上也被玻璃片扎破了,层层包扎,只有手指头露在外头,很不灵活。尽管是想扶着墙,但是手也是痛的,不大用得上力气。 “你怎么出来了?你这个人,自己伤那么重,还不肯老老实实的呆着” 刚刚包扎的小护士冲过来,严厉的指责凌寒。 一边说着,却是满眼的不忍心,不由得红了眼圈。 “我扶你回去吧你这个人,怎么不知道爱惜自己。若是再伤下去,残了怎么样的,岂不是后悔?你,该是好好的怜惜自己的” 小护士的声音有些哽咽。 小护士扶着凌寒,小心翼翼的扶他走。凌寒不由得有些怔住,这些话,曼卿也曾经是说过吧。 凌寒不由得停住了脚步。 凌寒不是儿女情长的人,沐家也从来的长幼分明,之前出征在外,南北辗转,电话打回家,也多是给兄长请安,极少再特地跟曼卿交谈。是以,跟凌晨通话,交代事宜之后,凌寒自然而然的挂断了电话,也不做他想。 然而,他忽然想到,凌豪生病,曼卿一定是在家照看的,也许,当时曼卿就在电话旁边,知悉自己受伤,必然很是担心吧。 曼卿始终都是那个,把心思都放在他身上的人,那么多的叮咛祝福,那么多的担忧焦虑。曼卿的心中眼中都是他。 “怎么了?你是疼的走不了?我找轮椅来吗?”小护士不知因果,问道。 凌寒摇摇头:“不必了我没事儿。我是想到我妻子,以前也是常念叨我,该跟她报一句平安。” 凌寒缓缓的说道,这样家长里短的话,说起来竟然是涩涩的。其实,他的口中,真的是很少说到曼卿,甚至,也是第一次,一个人在外艰难困境中,开始想念她。 “你这个样子,还报什么平安你一定很爱她吧。都伤成这样还要跟她报平安的。”小护士念念叨叨,大眼睛眨巴眨巴,满是猜测。透过她的眼睛,看到的应该都是爱情的美好。 凌寒淡淡的一笑,没有说话。 蓝玉堂果然是说到做到,蓝玉堂与徐海东交涉,徐海东并未对在医院养伤的凌寒做出任何不利举动。 凌寒隐约知道,蓝帮的弟子在暗中的保护他。 对于蓝玉堂,凌寒心中自然是恩怨交加,有愤恨也有感激。一身难捱的伤痛,皆是拜蓝玉堂所赐,但是,蓝玉堂到底也是君子一诺。凌寒从来没有骄傲的觉得自己是怎么样的木秀于林,但是,蓝玉堂对他却是一心的招揽,平生这么多的事端。 尽管是伤病缠身,但是,凌寒还是不敢一刻放松。 凌寒与云清联系,陈述情况,让云清代为周旋。云清连声应下,并表示他也去南京述职,到时候可以一见。为免凌晨被动被江文凯和南京政府诘责,凌寒只休息了两日,便是撑着赶赴南京去见江文凯。 凌寒腿上伤的太重,饶是包扎处理得当,仍旧是没有愈合,层层裹着的纱布,还有殷红的血迹渗出。他努力的撑着,尽量忽视伤病的困扰,但是,走路仍旧有些不自然。 勉力的如常的行走,下楼,疼痛之下,走了几步,便是一身冷汗。 扶着墙,凌寒调整着呼吸。 “你,你干嘛去” 照顾凌寒的护士追了出来。 “我出院了,我得去办事儿”凌寒道。 “可是,你伤的还很重,你这样子,怎么能走路?”护士皱眉,很是不满。 凌寒淡然一笑,站直了身子,走了两步,回望着那个小护士:“你看,我不是能走么?谢谢你的照顾和关心,我真的是有很重要的事儿,不能耽搁了。” “我是护士,我知道你不该走。不过,我拦不住你如果你的太太知道你现在的样子,如果她也知道一丁点的医学知识,她也一定不会让你乱动的。”护士忽的红了眼圈,泫然欲泣。 凌寒不由得愣住了。曼卿一直都知道他的伤病,她所负担的压力和担心比旁人要多更多。可是,曼卿从没有阻拦他,或者去左右他的决定。他的妻子,是一直守护他陪伴他的人,理解尊重他。 “你别哭啊。我没事儿的。”凌寒陪笑着说道。 “你这样痛呢,伤这么重,就应该好好的治病养伤的。要是让我知道,日后你伤的重了,瘸了,我该多难受啊。”护士道。 凌寒摇摇头,笑笑:“不会的。我一定会康复的。你叫什么名字?等我伤好了,我告诉你。” “沈燕华。”护士道。“那你一定要好,一定告诉我。” 凌寒点点头:“会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09.山雨欲来(7) 凌寒伤重之下,不能开车,托凌华公司的司机老周送他去南京。凌寒走路都是牵强,看的老周也不落忍: “沐先生怎么就这么着急不能缓缓么?那边的人都不好对付,得养好了身体养足了精神再去的。”老周道,老周三十几岁的年纪,是个很厚道的人。“也是沐总经理不在,若是她在的,一定是不允许你去的。之前在公司,总经理就常常看着报纸发呆,说是他的兄弟在战场上打仗,她很是不放心呢” 凌寒笑笑: “哪能是周大哥说的这样呢我也没啥大事儿。我的伤,你别跟大姐多说,免得她难过。我让大姐费心不少,是我对不起她呢。” “你有这个心,大小姐也没有白白的心疼你。”老周道。 并没有几年的时间,那个在文诗英身旁的秘书已经是这个国家的掌权者。江文凯永远的精力旺盛,目光灼灼,激烈而强硬,自信而固执。沉下僚时候,他心机深沉,谋略颇远,结交四方的人,黑白两道,官吏民匪,面对那些对他不以为然的人,他永远装作漫不经心,等闲视之面对那些器重他的人,他总是能把握住机会。彼此,文诗英身边的英才众多,江文凯绝对不是最出色的那一个,但是,在他费尽心机的经营之下,他是笑到了最后的那一个。 江文凯总是言辞烁烁,似乎很愿意的与人敞开胸怀的结交,但是,凌寒又觉得他往往是交浅言深。江文凯的心机颇深,那种与谁都是笑脸,处处都是算计,也不是凌寒所欣赏的风度。是以,凌寒与他关系一直不算很亲厚,后来两人更为了曼卿大打出手,彼此芥蒂很深。 凌寒想起来许远征在世的时候,曾经颇为看重江文凯。“如果你是他,是普通的商贩人家出身,没有过人的背景,没有显赫的高门身世,你能不能如他一下隐忍,坚韧不拔,用心经营,然后站到高位呢?一个世家大少爷,你不懂这些,也做不到。” 站在总统府前,求见江文凯,凌寒不由得感叹。 不出所料,警卫传达的话是江先生在忙,没有时间一见。 江文凯必然是知道自己去见他的目的,凌寒也料到自己见到江文凯绝对不容易。是凌寒自己把把柄交在了江文凯的手上,那么,要怎么样的利用怎么样的折腾一番,江文凯还是有一番算计,还是说了算的。 “那我在这里等。等总司令不忙的时候,我再去拜见他。”凌寒道。 站在门口,站了半个小时,对于有伤在身的凌寒来说,不啻于是酷刑。但是凌寒知道,自己不能走,也无路可退。 只能他站在前面,去跟江文凯讲清楚事情,才不会连累扬城。不管怎么样,他都不能功亏一篑。 两三日之后,云清就会到南京述职。 今天他礼数周全,那么,等云清来了,也自然好帮他说话,事情总是会解决的。 凌寒虽然是苦痛,但是并不悲观。 凌寒实在是站不住,撑着坐到了门口不远处的汽车上。车门开着,凌寒默默的坐着,不打算走。 凌寒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江文凯必然是都会知道的。 一个小时过去了,两个小时过去 从午后到黄昏,凌寒几次去问警卫,警卫只说通传过了。 “那会儿总司令在办公室,侍从室的人问过了,说没空见你。而且司令没有说会不会见你,所以不肯放你进去总统府。” 警卫知道凌寒的身份,倒是颇为客气。 凌寒无奈,只能点头,继续等着。 “你要不然先回去吧,我看你脸色也不好,这么等下去也或者你去对面新民饭店住下?要是总司令想见你,到时候再找你过来。”警卫道。 警卫看出来凌寒行动不便,脸色苍白,斟酌着说道。 虽然警卫说的很是委婉,但是凌寒也听得出来,江文凯俨然是没有打算见他。 不管江文凯见与不见,这才是黄昏,他还是不能走。 “谢谢你我没事儿,我再等会儿。” 凌寒和气的说道,没有不耐烦,依旧的温润坦荡。 凌寒前来南京政府求见江文凯,自然是有些负荆请罪的意味,也尽最大努力,想把影响限制在最小的范围内。但是,他自问,真的错了么?他自然也不是那么觉得的。 所谓的清理党务也好,打击赤党也好,凌寒都是很不以为然的。清理党务最大的意义大概就是排除异己,争权夺利而已。文诗英在世时候,江文凯并不是特别被看重的继承者,尚有王晨等人能够与之匹敌竞争,更有一些老人很是不服气。江文凯继任以来,打压老派人员,分化新派势力,又利用清理党务打击了很多反对自己的人,巩固了自己的势力。这个行动,几分为公,几分为私,怕也是没人说清。至于打击赤党,那本曾经也南方军的联盟,转回头就要你死我活,实在是难以服众。 虽然是统一了国境,但是,依旧内部征伐,依旧是同胞的殊死斗争,凌寒只觉得痛恨,心寒。 申报的编辑,不过也是江文凯这些大计中的棋子,在这样的政治汹涌的浪潮中,甚至没有几朵水花。 凌豪只是误入的人,对政治的风险和复杂一无所知,却被刑讯逼供,甚至被用来对付凌晨与扬城,想消减扬城的势力。这层层的陷阱,险恶的用心,让凌寒所不耻。 然而,凌寒不是凌豪,不是单纯耿直的青年。他懂得政治的残酷。 尽管,凌寒心中对江文凯私人感情痛恨至极,公心上也不以为然,但是凌寒知道形势比人强,更知道,在这个局中,太多的迫不得已。他与大哥身后是扬城,他们牵涉的局中是复杂的政治。扬城完全不能匹敌一国首领的江文凯,于是,一个人的思想与骄傲不值一提,他只能低头认错。 没有不甘心也没有愤恨,凌寒站在南京总统府前,很是平静。 忽然,从不远处过来了两辆车,都是西服革履,然而,却是面漏凶光,配着枪。 “侦查社,你是沐凌寒吧,跟我们走一趟吧!” 为首的人说道。 凌寒楞了一下,旋即明白了过来。 “沐先生,怎么事儿?”老周看到凌寒被人围住,连忙冲了过来。 凌寒摇摇头:“没事儿,侦查社的兄弟找我过去了解情况。我本来也是该给侦查社的兄弟们一个交代的。你回去吧,不用着急也不必跟大姐和我大哥说。你送我到南京的工作已经完成了,没你的事儿了” 凌寒面色如常。尽管知道凶多吉少,但是凌寒也不愿意露出半分的怯懦。 更何况,在总府的门口带走自己,江文凯是做给大哥看,是做给南京政府的人,以及更多的封疆大吏看的。江文凯诚心为难他,凌寒也是意料之中的。但是,这么大庭广众之下带走自己,凌寒更确定江文凯也不会太过激的。 打一巴掌给几个枣,恩威并重,江文凯的套路还真是不少。 “可是,先生你”老周不甘心的问着。 “我没事儿你回去吧。”凌寒道,看着侦查社的人:“我跟你们走,烦请兄弟带个路。” 侦查社对凌寒的镇定与从容过也是有些意外:“上车吧,请” 凌寒点点头:“谢了” 凌寒略是缓缓的撑着一步步的走去。 “你快点啊,磨磨蹭蹭干啥”一个人催促道,伸手推了凌寒一把。 侦查社上海分社社长徐海东被凌寒扣押,要挟放人的事情在侦查社的内部已经传遍了。这件事情让侦查社上下很是脸上无光,觉得这件事情是奇耻大辱。是以,他们对这个敢轻视算计侦查社的沐凌寒早已经恨之入骨。 听到总统府的传讯,要求他们逮捕凌寒,侦查社非常痛快,立即赶来,一个个的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虽然他们曾经被提示,不要对凌寒采用过激的手段,但是,借机为难凌寒一下,出一口气,自然也是题中之义。 看到凌寒如此配合被捕,他们大有力气没有使出来的怨念,借机推搡着凌寒,也只当出一口心头恶气。 然而,寒伤重,被这样一推,难以站稳,一下子摔倒在地,膝盖重重的着地,痛彻心扉。凌寒一下子眼睛里逼出来了眼泪。他咬着嘴唇,才没有呼出声,手扶着地,缓了缓,想站起来,只是剧痛之下,站起来都很困难。 “沐先生”老周喊了一声,心痛不已,想去扶凌寒,却被侦查社的人拦住。 “放开我,沐先生有伤” 老周推搡着他们,却被两个训练有素的侦查社的人一把按住,制服了。 “老周,我没事儿”凌寒强撑着,咬牙站了起来,身子犹自有些颤颤巍巍,努力的站稳当。 “放了他,跟他又没关系,我,自己上车” 凌寒道,不去回看老周。 强撑着,凌寒一步步的挪到了车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10.针锋相对 没有审讯,没有问询,没有做任何笔录,当凌寒被关进了南京侦查社的拘留室之后,就再也没有人理会过他。 侦察社在一个三层的小楼办公,拘留室在三楼。拘留室的窗户被厚厚的毛毡封住,密不透光。只有借着楼道里的灯光,勉强能够感受到光的亮度,觉得自己不是瞎的。间或者听到隔壁的拘留室的谩骂,哀叹,争执,才觉得时间在流逝,外界在变化。 然而,在黑暗的环境里,凌寒还是深切的感受着,时间太漫长,也太煎熬。 在安静黑暗的时间里,时间流逝的缓慢,人的思维缺格外的活跃,而感觉也越发的敏感和清楚了。 凌寒身上的伤口似乎也越发的痛苦难当,伤口喧嚣着,刺激着每一处的神经。腿上,肩膀,后背的伤刺痛着,而内伤的感觉也越发的明显。胸口腹部都钝钝的疼痛。这教凌寒越发的感觉到了时间的煎熬与难捱。 靠在墙上,凌寒努力的平心静气,然而,毫无用处。 他没有一点点的干扰来让他转移眼下的黑暗与疼痛,他想睡去,却又睡不着。 凌寒开始焦躁不安,尽管,理智上他也知道,这毫无意义。他愤恨,怨念,心里咒骂,然而,更是教他觉得异常的难受。凌寒强迫自己平静下来,握拳,深呼吸,然而,这样强自的平静,甚至持续不了几分钟。 过去的每一分钟,对他来说都太过漫长。 凌寒不是很担心自己的境遇,侦察社在总统府前大庭广众之下逮捕他,那么,不会暗杀他也不会真的怎么样他。凌寒甚至也不担心凌晨,大哥总是那么理智,英明睿智,他一定知道分寸,不会行差踏错,不会冒险,不会感情行事。 再过几日,云清和大哥都会来南京述职,那么,他总是该被放出去了吧。 然而,眼下还是格外难熬。 往事故人翻覆而来。记忆格外的清楚,感受都被放大,凌寒终于沉浸在其中,任由情绪澎湃汹涌。 也许,在这样的绝境中,所有的思想和感受才是真实。怨恨,委屈,不甘,屈辱都是真实的。怎么不可能不委屈。 现在的小弟应当是被家里人照顾的周到,躺在床上耍性子吧。自己的伤明明是更严重,却是不敢有一刻的停歇,来南京,来解决这些事情。 沈燕华知道他伤的重,应该在病床上修养,他又如何不知道。这一路来的凶险,稍有差错,他可能就是命丧黄泉。老周都知道,此路去南京凶险,此时境地,他又如何不能预料。 他并非是不苦痛,也不是无从畏惧,只是,就是心知肚明,就是恐惧不安,他也是逼着自己做出最坚定勇敢的选择。哪怕是一路的艰难。 原以为都是自己抉择的,都是无怨无悔的,为什么还觉得委屈呢。 凌寒抱着膝盖,头埋进了膝盖里,在这样的黑暗的环境里,他竟然是偷偷的落泪。 原来是还委屈的。 一直被大哥严苛的要求,稍有逾矩,便会被大哥苛责处罚。然而也一直将和大哥一起承担扬城,保护家人的重担深埋在心底的。 如果是大哥,大哥失去的更多,负担的更重,走的更艰难,大哥会委屈么? 凌寒胡思乱想着,竟然觉得很是怯懦,有些瞧不起自己了。 到此境地,其实,错的不是他们的。江文凯的用心险恶权欲熏心,戴秋凤等人也是浑水摸鱼。明明知道他们是错的,可是,一己之力抗衡黑暗不可能,甚至自保也不能。 凌寒腿伤疼得厉害,时不时的抽痛着,他只是抓着裤子,兀自抗衡着。 彼时回国的时候,满怀壮志,想着做凌云苍鹰,想成就一番事业。而今,辗转为难,落拓至此,也是往事堪哀。 拘留室里,没有床也没有椅子,凌寒实在是累极了痛极了,也坐不住,便躺在很硬的地面,尝试着睡去。 凌寒就这样被关了三天。 一天三顿饭,早晚都是稀粥咸菜和馒头,中午一碗炖菜一小碗米饭,除此之外,最多给两碗水。 每天可以离开拘留所的时候就是去小解,能接触到的人就是送饭的一个结巴的看守,一问三不知。 他仿佛就是被遗弃在这个地方,这比有人针对他问询还难受。 饶是凌寒心性能忍,也是痛苦不已,时不时的陷入焦虑,又努力自己打起精神。他不能没了心气,不能没了斗志,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将要面对困难的局面。他要坚定坚忍,不会有一刻的怯懦。 吃过了第二顿的稀粥咸菜,就又是一天过去了。 粥里没有几粒米,咸菜裹满了盐,太咸以至于不能下咽。馒头是馊的,有很重的酸味。凌寒只喝了几口粥,就放下了。 因为不能活动,凌寒倒是并不饿。只是他身上有伤,也没有消炎药止住发炎,凌寒开始有些低烧。 门被推开: “你,跟我出去” 一个侦察社的人呼喝着凌寒。 凌寒扶着墙站起来。 “去哪儿?”凌寒问道。 “总统府” 对方回答道。 凌寒跟随着对方艰难的下三楼,走到院子里。已经是黄昏了,太阳不强烈,但是,太久见不到光的凌寒还是觉得异常的刺眼,不由得闭眼睛。外面的空气如此的新鲜,充足,凌寒竟然有一种重获新生的感觉。 他恨不得睡在这风里。 然而,只是转念,他又意识到,自己是要去见江文凯,这必然又是一场硬仗。 地位悬殊,权势悬殊,但是,凌寒堂堂正正,并不觉得有哪里是自卑的。他从来都不是会卑躬屈膝,奴颜婢膝的人。 衣衫凌乱,胡子拉碴,一身的伤,凌寒站着都似乎有些颤颤巍巍的,但是,站在江文凯的面前,江文凯依旧看到的是这个年轻人昂然的气质,目光灼灼,没有畏惧,没有怯懦。 与他所期待的,所想象的相距甚远。 江文凯的确知道凌寒的一举一动,然而,把他关在看守所关了三天。江文凯以为,要不然凌寒就会大吵大闹,对自己不依不饶要不然就斗志萎靡,服低认输。然而,都没有。 “总司令。”凌寒立正,敬礼。端端正正的是军中的规矩。 凌寒的敬礼,是因为他们上下级的关系,没有丝毫的卑微。 江文凯陡然很挫败,却又是满满的壮志,他不信,就是赢不了凌寒。 “你眼里还有我这个总司令?还有南京中央政府?居然与赤党勾结,私放赤党人员,胁迫侦察社的同僚,你的本事不小。” 江文凯坐在椅子上,手指敲着桌子。 “舍弟帮助申报的同事逃离警察的追击,这是不对的。不过他施以援手的只因为是同事,不是赤党不是激进分子。他没有参与任何政治团体组织,扬城更没有参与其中,这些徐海东查过,甚至不惜刑讯逼供,结果,总司令应该是知道的。” 凌寒说道。 “我并不能够肯定你们做了什么。”江文凯道。 “总司令自由心证。”凌寒道,半是苦涩半是嘲笑。不管是否真的怀疑扬城,江文凯这样说出口,并不合适。 “莫不是,总司令觉得,徐海东刑讯逼供,就能问出来实情?还是,问的到你们想要的结果?” 凌寒的声音很是冷冽。 几日的囚禁折磨,凌寒伤病之下,很是有气无力,说话也没有往时气势足,然而,言语依旧锋利。 “你说的有些过分了!” 江文凯厉声指责。 “你把我当什么人?我至于授意人去刑讯你的兄弟?” “如果不是总司令的授意,舍弟被刑讯,奄奄一息,我救他也是人之常情。徐海东以总司令的名义在外面枉顾人命,为非作歹,也该是被惩治吧。”凌寒扬眉看着江文凯,丝毫没有怯懦。 江文凯重重的拍桌子: “沐凌寒,你不要太过分了!徐海东的职务是中央给的,他是侦察社上海分社的社长,代表的是中央政府去执行公务。他就算是做的有些错漏,你也没有资格扣押人,威胁强迫政府大员!你这里巧舌如簧,也辩白不了你这样做。” 凌寒叹气,摇摇头。 “那总司令把我送到法庭吧,法院怎么判,凌寒一身承担。” 这么说下去,已经是僵局,无解了。 屋里格外的安静,气氛竟是有些凝重。 “云清前天晚上打电话过来,特意的叮嘱,请多照顾你。我跟他说,从文先生在世时候,我们就相识。你是文先生很赏识的青年,我也很欣赏你的才干。曼卿是我的干妹子,于公于私,我都应该照看你的。你这性子,这么鲁莽强硬,竟然是一分委屈都受不得。” 江文凯缓了缓,说道。他来说这些温和的话,依旧是兄长的语气。 凌寒低头,沉默着。 凌寒也知道不能跟江文凯这样的硬碰硬扛下去,忍着他的批评,也不多话。 “徐海东那么胆大妄为,居然会对令弟用刑,我也实在是不知情。你弟弟没什么事儿吧。” 江文凯道。 “没事儿,幸亏凌寒是个鲁莽强硬的人,受不得弟弟受一分委屈,才救他出来。不过,若是当时没有救他出来,就不好说了。”凌寒道,抬眼看江文凯脸色难看,也略是低头:“凌豪初入社会,政治的复杂他不懂得也不会参与,只是一心热血的帮同事。他没有经历过磨难,经逢这么大事儿,我们都很是担心。” 凌寒低沉声音,权作解释。 “你弟弟初入社会不懂的,你什么不懂。当时找我,也比扣押了徐海东,闹到现在想见我强啊!”江文凯道。 凌寒低着头,默不作声。 江文凯这番话凌寒自然是不信,徐海东的逼供很难不是江文凯的授意,只是,现在江文凯这么说,凌寒也没话可回。 “你这样的一番折腾,费了多大的力气。听说你是在蓝帮老爷子的宴会上扣押徐海东的,你的胆子也是真够大的。蓝帮那边妥当了吗?”江文凯问道,一副兄长教育兄弟的语气。 凌寒点点头:“我跟蓝爷请罪了,没事儿了。谢谢总司令。” 凌寒根本不信江文凯不知道其中经过,也只能在这里敷衍着。 江文凯冷笑着。他自然是听说了事情的经过,此时看着眼前凌寒站都站不稳当却又强撑着的样子,也是不由得叹气。 他太骄傲而且强硬,从不肯低头,不肯认输,这样的骄傲,让江文凯很有挫败感。 江文凯比降服任何人都有动力去降服凌寒。他明明比凌寒位高权重,他不是世家子弟是凭借自己能力走到这个位置的,他远比凌寒更有能力。是的,他拥有这么多,可是,还是不能够拥有那个文气坚定的女孩,那个与他有恩,让他曾经魂牵梦绕的女人。 江文凯很想向她证明,自己是多么的厉害,比她选的男人要厉害很多。他想让她看到,凌寒在他面前屈服,卑躬屈膝。他想看到她再回来求他 这些想法,比权力之争更强烈的在他的心中滋生。他自然不会承认,但是,却驱使着他的理智。 “你这一回也该是长些教训了,关了你几天,就是让你想想清楚,到底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遇到事情该怎么做。你这么一闹,别说你就不占理,蓝玉堂怎么看,侦察社的戴秋凤可是坚持要抓你的,说你的做法让他们没法做人,不惩罚你,没法给手底下的弟兄们一个交代,就是我,也没办法给政府一个交代。地方的参谋,扣押了政府的官员,这传出去不是笑话”江文凯道。 凌寒气的咬牙,却也只应着:“是。我做的欠周全怎么惩罚我,我都接受。不过,总司令,凌寒也劝您一句,用着这些特务,这些手黑心黑的人办事儿,不是长久之计。” 凌寒这不软不硬的话,教江文凯不由得怒目而视。 凌寒又在江文凯的怒视下,低下头。 江文凯的怒气比他表现的更甚。凌寒太强硬了,哪怕是说要惩罚他,他都能够浑不在意的指责江文凯,丝毫不会示弱。凌寒的做法,刺激着江文凯的神经。 其实,凌寒一时之间也意识到自己失语了。只是话已出口,也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你不在我的位置上,不明白我的选择,不是你说说这么轻巧你年轻有才华,应该好好的磨练一下。这样吧,我调你到南京政府吧,任我办公室的秘书。” 江文凯道,语气如常。 凌寒不由得瞪大眼睛。 “还请总司令三思,凌寒可能并不合适也不够资格履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11.阴差阳错 江文凯丝毫不意外凌寒会拒绝。看到凌寒略是慌张,仓促应对的样子,他甚至有些愉快。 “你的能力我是信得过的。你的履历也很好,经历过大风大浪,比没有经过事的人要镇定理智很多,这个资格肯定是够格的。在我身边,站的位置不一样,看到的不一样,你的很多想法做法也会有所改变的。我相信你的能力。” 江文凯道。 凌寒的手慢慢的握拳。 江文凯的办公室在总统府的二楼,恰逢是上午十来点钟,阳光照进来,惨白惨白的。 凌寒只觉得眼前一阵阵的眩晕,他用力的握了握拳头,又咬牙才站定了。 “总司令,凌寒是军人出身,从来也是带兵打仗的。在秘书处的文职工作,凌寒实在是做不来,请恕凌寒难以从命。” 凌寒道。 “你之前不是在扬城做机要秘书?”江文凯道。 凌寒的脸色很差,精神似乎也不是很能够集中。这些江文凯都是看在眼里,看的明白。既然凌寒有心有力的跟他硬抗,那么,江文凯便是乐意奉陪时间了。 “凌寒服侍家兄,不只是因为工作。总司令身边,需要有人能够勤勉履任,凌寒实在是难以胜任。再说,凌寒本是戴罪之身,也该是等候处罚,哪里能够在中央任职,接受如此重要的任务” 凌寒的声音有些低,更是坚持着强自保持理智和耐心跟江文凯说话。他实在是有冲出去不去理会的冲动了,完全没有精神和心情在这里跟江文凯胡搅蛮缠。可是,凌寒毫无办法,只能强撑着。 凌寒是军人出身,他并不是很擅长辞色,更是厌烦这些官场的客套话虚伪话,往时都是多不耐烦,此时,无论是身体伤痛还是心理都溃败边缘。凌寒咬着牙才是未肯变色的跟江文凯说话。 “别的事情,自然有我去处理。处分会有,调任也不影响。你在我这里任秘书,也是军队方面的秘书,允文允武,你比别人更合适这是命令,一个军人的首要职责是服从,你是职业军人,必须服从。” 江文凯看凌寒仍旧是要拒绝,抬眼瞪着他,严肃的说道。 凌寒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翻脸。然而,也知道,自己刚刚跟侦查社这样折腾一通,必须得在江文凯这里寻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解决之道。凌寒自知与江文凯虽然是旧识,但是积怨已深,私人纠葛不少,是以,无论是怎么的屈辱他都得受着。 “既然是总司令的命令,凌寒是军人,只得从命。不过,凌寒还请您三思凌寒承蒙您的器重,很是感激。只是凌寒现在有伤,也短时间内也难以赴任,请您谅解。”凌寒道。 “好,你休息休息吧这件事情,你的职位先调整一下,工作停一段时间,停职反省,不过影响你也不大,你总是也要到中央来的。薪水扣发六个月。”终于等到江文凯金口玉言。 “谢谢总司令,让您费心了。”凌寒微微鞠躬行礼,头一低,却忍不住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凌寒连忙立正,敬礼。 这是军队里的规矩,凌寒的直觉的反应。 “你这是伤的重?去休息吧。”江文凯道。 总统府粉墙黛瓦,是标准的江南风格建筑。凌寒只觉得墙都是刺眼的,腿上如灌了铅一样,又是沉重又是疼痛,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样离开总统府的。 对面就是新民酒店,凌寒撑着躺在酒店床上,尽管恨不得倒地就睡去,凌寒还是先去给家里去了电话,向大哥汇报。 大哥不在家,接起电话的是曼卿。 凌寒略是意外,想起这些日子从没有跟曼卿联络,竟然是有些尴尬。 “曼卿,你还好吧?” 凌寒的声音涩涩的。 “我很担心你,你怎么样了?” 曼卿一直能够打探到凌寒的消息,然而,凌晨只吩咐要沉着住气,教她不要有所举动。凌寒从未联系她,更教她陷入了深深的恐惧之中。忽然接到凌寒的电话,曼卿的心跳陡然加快。 “我没事儿了过程有点周折,但是事情都解决了。蓝玉堂和江文凯都不会为难我们的。扣押侦查社的事情,我一个人承担,会有处罚,停职停薪水,都不严重。” 凌寒说道,略是平淡。 凌寒与曼卿的感情从来都是温吞日子里的温吞的感情,白开水一样,从没有格外的热烈。凌寒在医院,在被侦查社关押的时候,也时常在想念曼卿。他知道,曼卿一定在思念她,一直在牵挂他,可能是辗转反侧,寝食难安。凌寒很想安慰她,抚慰她的悲伤与难过。然而,及至电话接通,曼卿在听他说话,凌寒反倒是话都说不出口。 “你不用担心的,没事儿了”凌寒道,声音很是温存。 “没事儿就好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很担心你。凌寒,我好希望你在我身边,我陪着你,不要离开。”曼卿道。数日的担心,忽的听到凌寒温和的声音,曼卿终于忍不住的感情汹涌。 “我等云清和大哥来南京述职,跟他们一起回去。你放心吧曼卿,我可能会被调到南京工作”凌寒叹息。 “为什么?怎么回事儿?”曼卿追问着。 “江文凯的要求,让我到秘书处做秘书唉,一言难尽,回头说吧。”凌寒实在有些有气无力。 “他怎么可以这样?你,你又如何能去他那里做秘书?”曼卿很是不甘心的追问。 “说来话长,也是一言难尽。我太累了,回头再说吧你别担心,云清和大哥来了,到时候想想办法还有缓和”凌寒道。 曼卿本来是想着追问,想着继续说下去,听到凌寒这样说,也只好作罢。 凌寒伤病之下,困顿至极,实在也是撑不下去,匆匆挂断了电话。 凌寒规矩的去给军中的凌晨去了电话,简述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经过。他虽然是轻描淡写的说了遭遇,凌晨仍旧是担心不已。及至说到工作调动事宜,凌晨更是意外。 “大哥,我等您过来,我们再商议吧。大哥可以义正辞严的要我回去,到时候,自有云清帮我说话,他也不便强求” 凌寒太过疲累,声音都是虚的。 “好。凌寒,你自己保重。” 凌晨叮嘱着。 从老周告知了沐家凌寒被侦查社带走的消息,凌寒便是一直很是担心。虽然也料到不会有意外,也做得到按兵不动,但是,凌晨依旧很是担心。凌寒太好强,责任心很重。他一直在为凌豪,为自己的事情做出牺牲,却不肯表露出一丝一毫的怯懦与委屈。这个弟弟,让他安慰,也很是心疼。 “谢谢大哥,我知道”凌寒的声音,带着暖意,很是知足。 然而,挂断了凌晨的电话,凌寒再是撑不住了,回到房间,倒在床上,昏沉沉睡去。 云清到南京是次日的黄昏。章副司令来南京,自有很多人去迎接相候,热闹非凡。之后,江文凯亲自设宴款待,之后派秘书送云清到酒店。 云清下榻的酒店还是总统府对面的新民酒店,他住在三层的豪华包间。云清入住后,警戒森严,一下子多了许多站岗警卫的士兵。 凌寒从医院治疗回来,便在等候云清。 凌寒的伤没有好,被关了几日,导致膝盖旧伤有化脓,高烧不退。医生把化脓的脓水划开,重新上药包扎。凌寒疼痛难忍,颤抖不止,一身是汗。又在医院吊水输青霉素,也折腾到很晚才治疗结束。 天色已黑,华灯初上,车水马龙。 回到酒店,凌寒的脸色煞白,走路都是趔趔趄趄,虚扶着墙才走的稳当些。 凌寒不是没有经历过苦痛,然而,及至异乡一人,一个人伤病中,实在太是难熬。 及至走到酒店门口,凌寒被云清的警卫拦住。 “你是什么人?” 云清目前的警卫人员都是奉天的新兵,凌寒一个人都不认识。 “我住在这家酒店。”凌寒道。本是想先回去房间,换一身衣服再去见云清,凌寒没有多话。 “你有没有证明文件?”警卫依旧不放凌寒过去。 “酒店里的人能够证明。我住一楼”凌寒耐着性子说道。 所谓的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凌寒懂得,也不同他们计较。 “搜”警卫一摆手,就有旁边的人上前去搜检凌寒。 凌寒连忙要解释,却还没有来得及说,便有人上前。凌寒想阻拦,然而,伤病如此,他完全没有力气抵挡。 腰间的枪落入警卫人员的手中,不由分说,警卫人员把凌寒踢倒在地,按压着,将他的手反剪。 “哎呀” 凌寒的膝盖重重落地那一瞬间,再是忍不住痛呼了一声。 然而没有人顾及他的呼痛,警卫狠狠的压住他的身体。冰凉的枪,顶住了凌寒的头。 “说,你是什么人?” 凌寒实在太疼了,脸色煞白,眼泪沾满了双眼,再是说不出一句话。 “说话!” 压着凌寒的人伸手用枪砸了一下凌寒的头。 “别动手”凌寒低低的呻吟了一声,声音竟然是哽咽的。 凌寒分外的憎恨厌恶此时的自己为什么如此软弱,更是再怎么都没有想到落魄至此,控制他的人还是东北军人。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手里有枪”警卫问道。 “我是”凌寒疼的声音都是颤抖的。 “怎么回事儿?”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凌寒身后传来,是邵阳。 “邵阳!”凌寒提起声音喊了一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12.阴差阳错(2) 尽管凌寒的声音沙哑,颤抖,有些变音,但是邵阳还是一下子就听出是凌寒。 “小寒哥” 邵阳惊呼着,推开挟制凌寒的警卫。 “小寒哥,真的是你,怎么回事儿这是?”邵阳半跪在地上,伸手扶凌寒,大惊失色。 几位警卫人员都惊呆了,其中一个胆大的支支吾吾的说着: “我们日常的警卫,搜到他带枪,不知道是谁这才” “混账东西!”邵阳气的大骂。 “行了”凌寒抓住邵阳的手臂。 邵阳这才发现凌寒的力气很弱,他手臂支撑着身体,蜷缩的坐在了地上,脸色苍白,睫毛上沾惹泪花,似乎是还有些微微颤抖,知道凌寒肯定是伤的极重,不然绝对不会这样的脆弱这般神色。 “小寒哥,你是不是有伤?我,扶你起来” 邵阳更是心痛自责,他察言观色的说道。 凌寒点点头,任由邵阳扶起自己。刚刚被猛地一摔,凌寒只觉得腿膝盖都碎了一样,站在地上,都是用不上力气。 “小寒哥,我背你?” 邵阳的声音都直了,看出来凌寒是走不了路,邵阳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实在是被吓到了。 “没事儿,你扶我”凌寒咬着嘴唇,强自迈着步子。 邵阳扶住了凌寒,让凌寒借着自己身体的力气往前走。然而,凌寒实在是痛得厉害,包扎好的伤口已经全部的裂开,痛楚喧嚣着,走了几步,他便疼的发颤。云清是住在三楼的,凌寒看着楼梯,知道自己是上不去的。 “小寒哥,我背你”邵阳道,看着凌寒这般的模样,实在太过心痛。这是他曾经的长官,是一个钢铁般意志的男人。 “叫云清下来吧,我住一楼”凌寒道。膝盖和小腿上有伤,就算是邵阳去背他,也是受不住的。 “好。”邵阳点头,吩咐警卫人员去叫云清。 “去叫副司令下来,就说凌寒在一楼,请他下来。” 警卫人员似乎都是新人,并不知道凌寒。嘀嘀咕咕着,有点不太想动。 “让副司令屈尊这个好么?” “混蛋,叫你去就去”邵阳发怒。 凌寒苦笑: “云清这官儿越来越大,你们身边人的谱儿也越来越大了。” “小寒哥,你还取笑我,他们这些有眼无珠的东西,回头等我好好教训他们,给你一个交代。”邵阳道。 “不用。”凌寒道,撑着一步步的向房间挪去。凌寒知道,虽然这只是意外,但是,一步步的落拓至此,也并非无因。没有杜总理执政事情,皖系一体的荣耀与权力,江文凯为人多疑刻薄寡恩,所以大哥处处为难,所以侦查社敢动凌豪,终于到了如此的境地。未来,扬城的路会更艰难的。 时移世易,凌寒也不是那个心思简单一心技术的飞行队的队长,南京并不是秦皇岛的碧海蓝天。 “小寒哥,你这是怎么回事儿?这是跟谁动手了?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要不然,我们先去医院?”邵阳问着。 凌寒站在酒店的大厅里,脸色白得如纸一样,虽然他长身而立,可是,却仿佛随时会倒下。 “不用。”凌寒道。 “凌寒”正说着,楼上一阵急急的脚步声,人未到,声音传来。 云清一把握住了凌寒的手:“你还好吧。” 与江文凯的晚宴,喝了不少酒,云清身上有些酒气。因为发热,衬衣解开了两粒扣子,略是随意。听到警卫说凌寒在,他便是想也没想便匆匆下来。云清的脸色微红,目光中是欢愉与欣喜,只是见到凌寒消瘦虚弱的样子,惨白的脸,有些诧异。 “怎么了这是?” 凌寒报之一笑:“云清哥,见到你真好。” 一句略是唐突的话,云清和凌寒都是不由得眼圈一热。 “走,屋里说话”云清伸手挽着凌寒的肩膀往前走。 凌寒站不稳,猝不及防,差点摔倒,幸亏是被邵阳扶住。 “这?”云清也吓了一跳。他远没有料到凌寒竟然这样虚弱。 凌寒惨淡一笑。 云清心痛不已,揽着凌寒的肩膀。凌寒顺势就靠在云清的肩膀上,借着云清的力气,拖着伤重的腿,踉踉跄跄回到房间。 这一幕,落在邵阳的眼中,既是欣慰他们的感情,也是为凌寒格外的心酸。 酒店里,云清听凌寒说了事情的经过,更是大惊失色,痛心不已。 “你放心吧,这事儿我会跟江司令说的。你不该再是受这些了凌寒,你的身体怎么样?别的事儿都能缓缓,你伤成这样怎么行?” 凌寒摇摇头:“没事儿,都是皮外伤,没有很重重。只不过刚才摔了一下有点疼。我有分寸的。我工作调动的事情,就拜托云清哥了。江文凯在整我,未必肯轻易罢休。恐怕是日后还要你为难的” 凌寒有些灰心。 云清看着眼前的凌寒,是他从没有见过的凌寒的样子。之前哪怕是怎么样的绝境,凌寒都是骄傲坚定而凌厉的,可是现在,凌寒凄惨苍凉,弱气而无奈。念及秦皇岛时候,那个青春正盛,壮志飞扬的青年,云清心中都格外的苦涩。 “只要我能帮你的,你尽管说。我们兄弟,哪里还有这些凌寒,你不该是这样的。” 凌寒笑笑:“我还好。时局变幻,本就是难以预料。云清哥,虽然现在大权在握,但是,您也小心些江文凯这个人他绝对不是坦诚相交的人” 云清沉吟着,略是思索: “江先生待我不薄。南方军没有趁父亲去世时候趁火打劫,之后,屡屡是宽和相待。江先生缜密智慧,胸有城府也是胸怀广阔的人。我觉得他是能够成大事的人。这样的情形,我不该再怀疑他。我知道你跟江先生有私人恩怨,或许彼此都心有芥蒂,会放大那种厌烦,不过,毕竟现在已经统一,是在中央政府旗下,对他,也该是放下成见,有着对元首的尊重。” 江文凯对云清多方照顾,坦诚亲近,赢得了云清的信赖。云清本来是心情如水的人,在章林峰去世后的艰难境地,外面有日本关东军的逼迫,南方政府的压力,内部有杨乐天等人的掣肘,这个时候,江文凯的示好,得到了他的感恩。凌寒可以理解,只是,却无法认可。 “云清哥,我不是因私废公的人。我也不会小肚鸡肠的因为个人的恩怨去诽谤他。你还记得济南惨案,他是怎么样的把济南民众弃之不顾的。你更是知道中东铁路事件吧,死的是东北军两个旅的精锐士兵。中央政府做什么了?关键时候,谁给支持了?一个团的士兵血战而亡,云清哥还不清醒!” 凌寒凌厉的说道,说完之后,略是有些后悔。 果然,云清的脸色已经很是难看。 中东铁路事件,凌寒与云清从来没有当面说起过。 彼此凌寒在扬城,云清与苏联对战前后并没有跟凌寒提起。中东铁路是沙俄时期,由沙俄控制修建的,铁路以哈尔滨为中心,西至满洲里,东至绥芬河,南至大连。从清朝到民国,虽几经变化,铁路的南端也由日本控制,但是,北段仍旧控制在苏联手中。 年前,江文凯指使云清派军警搜查苏联驻哈尔滨使馆c逮捕苏联驻哈总领事,做出了一系列的过激事件。这一举动引起苏联的极大反应,双方局势紧张,苏联做出了增兵的举动,并进行军事威胁。 当时,云清曾经到南京与江文凯当面交谈,中央政府也表示支持云清抗衡苏联,收回中东铁路的举动。随后,云清部署兵力,武装强行接管了中东铁路,接收了管理权。苏联不肯示弱,威胁东北当局和南京政府,中东路如不恢复原状,将有莫大危险。 之后,南京政府宣布对苏联宣战。 南京政府宣战之后,满洲里的东北军就被苏联攻击。苏联进攻的是以坦克为主的装甲部队,并且轰炸机连番轰炸,然而,东北军并没有能够与之一战的武器。苏联军队甚至大规模的轰炸民宅,满洲里一带伤亡惨重。即便如此,守军也血战抗衡。一个旅,几乎全员被歼灭。年轻的旅长最后冲上坦克,打开坦克盖子投炸弹与敌军同归于尽。 然而,血战也没有挽回败局。南京政府不肯发一兵一员,东北实力大伤,已经无力未战。 满洲里守将在得到苏联不会伤害平民的保证,上报云清获准后,对苏联投降,被押往苏联。 这场战争最后以南京政府和东北的惨败收场。之后,双方签订了停战议定书,中东铁路权重新为苏联所有,东北割让了部分黑岛给苏联。 因为涉及军事机密,凌寒得到的消息还是凌晨从政府会议中得知的。但是,东北军败局已定,凌晨痛骂江文凯和章云清误国,凌寒也是愤恨不已。 凌寒以为云清从那次事件中已经长足了教训,没有想到,他竟然还是会信服江文凯。 凌寒当然知道,这是云清的痛处。云清一直没有跟自己讲起,必然也是心中有伤,不愿意谈。凌寒自然是很自觉的不去揭开云清的伤疤,然而,终于还是控制不住,对着云清厉声呵斥。 云清被凌寒诘责的瞬间变色,抬眼看他,皱眉,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对不起,云清哥”凌寒也知道自己很是不妥当,连忙道歉。 云清摇摇头,苦笑着,摆摆手。 “没事儿,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我心里有数儿。你好好的休息吧,你的事儿我会放在心上的。邵阳,你今天在这儿照顾凌寒,有什么事儿都记得安排妥当” 云清说着,不由分说转头就走。 “云清哥”凌寒唤了一声,云清却没有回头。 邵阳看着两个人,更是一言不敢发。 凌寒也不由得气恼。 之前在秦皇岛的时候,凌寒也不少驳云清的话。云清虽然有时候不满意,甚至跟他对着嚷,但是,不会这样摔门而去。这样的情景,让凌寒连和云清说出来是非对错的机会都没了。 其实,从章林峰去世之后,云清一个人掌控东北开始,凌寒就感觉到云清的变化了。云清压力太大,身边众说纷纭,一直是嘈杂的声音。云清从不愿意被人左右,这让他更容易固执己见,偏执而执拗。就如之前刺杀杨乐天时候,凌寒一直反对,云清却从不肯正面解释,只是强硬的要求。 凌寒也不知道自己的话,云清又能够听进去多少。 云清是容易信任别人的,若是他信任的人,总是至诚以对,是以,很多东北军士兵对他很是忠诚,然而,华衡方之祸也源于此。 显然,云清很信任江文凯,可是,江文凯并不是那个可信的人啊。 凌寒只觉得越发的烦躁。 他抓起手边的枕头,又摔在床上。 邵阳看着凌寒,不由得被他的举动逗笑了。 “倒杯水来!”凌寒瞪他。 邵阳无奈笑笑,不跟凌寒争执,连忙去给他倒水。 夜里,凌寒又开始发烧,伤痛得厉害,失眠又只能静静躺着,分外的难受。眼前事身边人,烦扰不已。 这一夜,云清也备受困扰。江文凯的话,凌寒的话在他耳边环绕。中东铁路事件,他自然是心痛不已,也曾对江文凯有所抱怨,但是江文凯事后一直在抚慰他,对他不薄。而凌寒,到底是他一直信任的人。 云清终于睡去,再打了一针吗啡之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13.阴差阳错(3) 之后一两日,云清奔波于与江文凯,与南京的政府要员会见,凌寒在医院治疗,两人也没有机会见面。 凌晨于两日之后到达南京。意外的是,尚有曼卿随行。 凌寒是从医院拔了输液的针,直接到车站迎候的。相迎的还有南京政府接待的官员。凌晨c凌言与南京政府的官员交谈,曼卿便挽了凌寒退出来。 “你身体怎么样?怎么看你脸色还是很差,你有发烧?是哪里伤了,怎么样?” 曼卿一连串的问题。 凌寒抚着曼卿的手臂,淡然一笑。凌寒此刻看着曼卿,莫名觉得心安。心里心心念念着他的是他的妻子,把所有的关怀与爱都写在脸上,连着急的样子,看在凌寒的眼中,都多了一分可爱。 “没事儿的,别担心了。” 饶是如此的欣喜,凌寒也只是如此的简单语言。结婚数年,他们一直太过于疏远,相敬如宾,及至几番风浪,彼此心中各有芥蒂,到底并不是太过亲近。只是被侦查社扣押,凌寒在绝境中,分外思念妻子。然而,一到见面,也无多话。 凌寒的经历与思想,曼卿并不是很了解。她依旧喜悦的看着凌寒,满是关切。 “我是医生,我自然是看的出来,你的面色惨白,都没有血色,怎么回事儿?”曼卿伸手抚摸凌寒的额头,果然,凌寒的额头还是发烫的。 “去医院。” 凌寒被曼卿逼的无奈,伸出拳头给她看: “我刚刚打吊瓶,从医院出来。你看过会儿就退烧了,我们先回酒店等大哥。” 凌寒的手上连续几天输液,有明显的针眼。曼卿看在眼中,也不知道该是苦涩还是安慰,便是沉默着。她的先生,一直都是这样坚强,从不会虚弱的期望别人的同情。 凌寒轻轻拥了一下曼卿的肩膀。 凌寒鲜少有这样的亲昵的举动,曼卿一愣,靠凌寒身边靠了一靠。 南京政府官员对前来南京述职的几位地方司令大员有宴请活动,凌晨一时不半会儿回不来。凌寒到底也是伤病未愈,又发烧,陪着曼卿吃过午饭,便有些精神不济。 “我原是该陪你去走走,可是,我现在实在是走不了”凌寒满脸的遗憾。 曼卿没有想到凌寒还会想到这些,伸手握他的手:“我只看到你就觉得心安了。哪里都不用去。你休息吧” 凌寒的腿伤很重,化脓治疗,又因为走动,反复撕裂,一直没有好很多,走路都是忍痛撑着,也能够看出来一瘸一拐的样子。曼卿扶着他到床上休息,又俯身帮他脱鞋,妥帖的照顾,反倒是让凌寒很是不好意思。 “你别管我” “伺候先生,不是太太的责任么?”曼卿笑笑,不理乎凌寒的拒绝,帮他脱掉鞋袜,盖了薄毯。 曼卿看得出来凌寒腿上的纱布,知道他必定是伤的不轻。 “要不要换药?我帮你换药。”曼卿道。 “早上换过药了,没事儿。”凌寒道。 曼卿知道凌寒的性格一定是不愿意自己知道,便也不追问。 “那你休息吧,我出去转转我去医院买消炎的药,明天早上就在酒店输液。大哥来了,你总是有事儿忙,免得不赶时间。” 凌寒点点头。 曼卿从来都是周全妥帖的。 挽着曼卿的手,凌寒轻轻的把曼卿拉到身体近前,侧身轻轻一吻。 曼卿被凌寒的举动略是惊到,有些诧异。 他们虽然也有亲昵,却很多时候是夜半无人私语时的很礼仪的亲昵,此外凌寒都是少有这样的举动的。 曼卿竟不由得怦然心动。 真的是经历了重重的磨难,凌寒心中坚硬的冰,也有在化开吧,曼卿在凌寒的身上,也感受到了暖意。曼卿握着凌寒的手,恨不得此后一直都是这样紧紧的相握。 “辛苦你为我担心挂念,我知道最是让你担心,最是对你不起”凌寒道。 曼卿手捂住了凌寒的嘴: “别胡说,你没有对不起我。我为你的担心挂念,都是心甘情愿的。想到你,我都觉得如此庆幸。只要我能够看到你,能够陪伴你,就最是知足”曼卿看着眼前的丈夫,眼中有闪闪的星星。 凌寒也略是一笑,脸色苍白,神色疲累,但是,依旧是温润的。 安顿凌寒休息,下楼,酒店前台,曼卿接通了林倩兮的电话。 深夜的时候,凌晨与凌言才回来。中午宴请,晚上开会,然后又是晚宴。虽然并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宜,但是,与本就不太熟悉的南方政府结交,他们都是耗尽心力,满是疲惫。 一家人围坐,凌晨关切的问询着凌寒的情况,凌寒依旧是神色轻松,面带笑容的说着无事了。 凌晨也不追问,只吩咐他好好休息。 “今天我见到云清,他约我明天去见江文凯,你跟我一起去。”凌晨吩咐道。 凌寒解其中意,连连应着。 次日不到五点,曼卿就帮凌寒输液。虽然看不到凌寒的伤口,但是,夜里凌寒都是浅浅呻吟着,眉头未有一刻展开,那番样子,已经看得出是格外的痛苦。 尽管是被叫醒了,凌寒却一直都昏昏沉沉。他一宿睡得很浅,似乎一直是半睡半醒,迷迷糊糊。就是睡梦中,还时不时的被痛醒,醒了又是皱皱眉头,继续睡去。及至早晨了,曼卿打水帮他擦脸,还是一副困倦不已,没精打采的样子。 “你今天是跟大哥办公事儿么?可别是这样你看你这眼睛都不肯睁开的样子,大哥要骂你了。”虽然是心疼他,曼卿也故作轻松的说道,推了推他的肩膀。 “我睡一会儿就好”凌寒推开曼卿,旋即又靠在被子上,沉沉睡去。 曼卿无奈,只得帮他准备了衣服,洗漱用品,等大哥叫他的时候,再唤他起床。 往时,凌寒在家的时候,都要去军中。他经常会跟随晨起训练,是以都是天未亮就起床去军营,凌寒一直保持着早起的习惯,曼卿想了想,还是第一次叫赖床的凌寒。 曼卿手握住凌寒的手,满眼的怜惜。 总是能留你在扬城,在大哥身边,在我身边,这样才安心吧。 曼卿念着,心中略是有忐忑,有些未说出口的话,并不知道该怎么向凌寒解释。饶是如此,凌寒却仍旧是觉得,只要是他们同回扬城,那么一切事情都解决了,都会恢复如初。 是以,当在江文凯的办公室,凌晨主动说起,要凌寒回扬城的时候,江文凯很是诧异。 “我已经应了曼卿妹子了,她是不是还没有来得及跟你说?” 江文凯神色温和,面露笑意。 凌晨与云清望着凌寒,凌寒却不知道做和解释,愣住了。 江文凯依旧的笑意盎然。 “曼卿跟我说,是她舍不得你离开扬城。我和太太都一再跟她说,若是你们来南京的话,生活方面,一定会安排妥当,无需担心的。不过,说到你们的事儿,你们的孩子没了,也很是不幸。虽然事业重要,但是,既然曼卿妹子都这么说了,我这个大哥也不能驳她的面子以前在日本的时候,曼卿对我有恩。当时我被通缉,多亏了曼卿聪慧有勇有谋,一直暗中给我们通信,照顾我,这个大恩,我自当还报曼卿是叫我一声大哥的。他之前一直叫文夫人姐姐,也是内子的姐姐,我们本就是这样亲近的关系,该是多走动。公事上是公事,私人的事情,我自然是照顾你的” 江文凯兀自的说着,很是温和,每一句话都说的很有亲切感。 凌寒沉默着,不肯回应一个字。他的脑子里嗡的一声之后,几乎是一片空白。江文凯的话,他每个字都听到耳朵里了,却又是没有听进去。 曼卿这样的表示太傻了,这样的示弱,难不是一步步落入江文凯的掌握么? 更何况,曼卿事先不跟自己商量,事后也不肯多说。 凌寒皱着眉,都没有办法理解曼卿为什么会这么做。 江文凯多次以夫人林倩兮的名义联系凌寒,邀曼卿去南京坐坐,都被凌寒婉拒。江文凯的拉拢之意,凌寒不是不知道。但是,凌晨与凌寒都是立场很坚定的。 南京政府派系斗争很复杂,扬城绝对不卷入这样的内斗之中江文凯此人不可信,过分的亲近,可能反受其乱,会被掣肘束缚。有些话,公事公办是很好办的,抗争或者权衡都理直气壮然而夹杂私人恩怨,便是很难说清楚。 是以,凌晨与凌寒的策略都是敬而远之。 曼卿的举动,超出了所有人的意料。 江文凯说完话,看着凌寒,凌寒咬着嘴唇,不肯说话。 “凌寒,张成的事儿,我只是想和你们顺路方便安全些。再是怎么也没有想到会牵连至此”云清解释着。 这是他第一次知道,凌寒的孩子是在他们护送张成离开东北时候掉的。云清格外的内疚。 “这是意外,下手的是日本人幸不辱命,张旅长没事儿” 借着云清的话,凌寒避开了回答江文凯。 “是啊,这事儿真是不幸不过你们都年轻以后有事儿,尽管直接说。我多为你们考量着”江文凯兀自接口。 凌寒心总暗恨,不想说一句话,及至迎上凌晨的目光,凌晨皱眉,示意着他。 “谢谢总司令” 凌寒僵硬的说道。 江文凯笑意盎然,不以为意。 他们继续谈着工作的事宜,云清说着日本人在东北频繁的越界举动,江文凯告诫云清不要轻举妄动,要看的长远,有长远眼光,全局眼光 那套说辞,凌寒听得实在是厌恶,这样的会见谈话,让凌寒坐如针毡,然而,尽管如此,也要虚伪的谈笑,煎熬的坐下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14.倦鸟归林(1) 走出江文凯的私邸,凌寒仍旧紧绷着身子,眉头紧皱。 他并不能够释怀。 “凌寒” 云清轻唤了他一声。 凌寒闷闷的应着:“嗯,云清哥,对不起,我” 云清抬手按在他的肩膀上: “张成的事情,你怎么都没有告诉我。你这样,才是让我对你愧疚一辈子。张成也是,出了这么大事儿,他怎么能够不说话?” 云清唉声叹气。 “张成能说什么呢?这不怪他,他已经凭白内疚很久了。要是该怪的,该恨的,是日本人。他们还是了章帅,害死了佳琦,害死了我没有出声的孩子。”凌寒叹着气,摇摇头。 相顾无言,是他们彼此都惨痛的回忆。 云清与凌寒都没有多说。及至不是很久,他们的世界天翻地覆。凌寒第一次发现,云清的价值观和自己是那么的不同,他兀自后悔了良久,为什么当时不去追问他,为什么没有去多交流,敞开心扉。如果自己的认知都说给了云清,如果云清的认识不是那么的愚蠢和糊涂,也许,不会枉顾了万千同胞的性命,不会将名字刻在了耻辱柱上。 凌寒木然的跟凌晨上了车,他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凌晨的感觉。 凌晨与凌寒一直都避免着与江文凯的亲近,一致努力撇清关系,也是功亏于溃。凌寒握紧了拳头,气恼的捶在了自己的腿上,陡然的剧痛,让凌寒瞬间清醒,却不由得疼的呲牙。 凌晨一把握住了凌寒的手。 “你别这样,不怪你。” “大哥”凌寒弟弟唤了一声,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不是他,可是是他的妻子做的,终究是需要凌寒和扬城来买单的。 凌晨自然是看的懂凌寒的痛苦与苦恼,事已至此,责备凌寒也意义。而曼卿,再是冷静理智的人,也终究是一个女人。面对她在意深爱的先生处于困境,她顾不得更多政治上的事情,曼卿毕竟是不懂得的。 “你也别怪曼卿,她不懂得这些不过,她与江文凯是旧识,你该是提醒她,多注意一些。这事儿,也没什么,总也不是一步就怎么样” 凌晨一反常态的宽慰着凌寒。 两个人坐在车后座上,靠的很近。凌晨看得出来,凌寒的疲惫与倦怠,犹自强撑着的坚忍。凌寒从来都是强硬的性格,并不会诉苦,总是尽力的在人前保持一个好一些的状态,若不是实在撑不住,他也不是这般的痛苦神色。而因曼卿陡然而生的变故,凌寒显然并不知情。 “我知道,是怪我我们之间隔阂太深”凌寒道,也不知道该怎么样说下去。 “你们的事情,总是要好好的解决。曼卿待你的感情,你是知道的,从前你错的太远了,日后但别辜负她。”凌晨道。 虽然是批评的话,凌晨也并未说的很严厉。 这事情,凌寒如此的艰辛的走来,一直都避免着凌晨去出面,却最后如此结束,凌寒心里总是难以接受。 尽管是说着,去理解谅解曼卿,凌寒仍旧是脸色很难看。 他冷冷的看着曼卿,连指责的话都说不出。 曼卿终于被凌寒看的发毛,坐在他的身侧: “怎么了?你一直这样看我。” 凌寒摇摇头,苦笑着叹气:“我该说什么,曼卿我该是感激你么?你所做的都是为了我。可是,你该是让大哥和我多么难堪。如果是可以这么做,我何必受这些曼卿,我努力挣扎这么久,你知道你做的什么吗?” 凌寒气苦的说道。 凌寒的眼神里,是冰冷的,无奈,奚落,自嘲。 这样的凌寒吓住了曼卿。 “我,我不过是跟江大哥和倩兮说,我不想你在南京工作。我们都不想在南京,我没有说一句你们公事的事情啊” 曼卿怯懦的说道。 凌寒叹气:“利用这样私人的关系,求取谅解,这不是昭告所有人,我们是他的人么?没有谁想跟他站队,一直在避免这样曼卿我当然知道你与江文凯早是旧识,若是你去找他,也可以救凌豪。我并没有那样做。你为什么自作主张,都不肯跟我讲?” 凌寒努力的控制着情绪,然而,说到最后还是不由得着急了。 曼卿愣住了,她远没有想这么多。 “对不起,我没有想到这么多我,只是担心你。”曼卿低低的说道。 “我的事情,你不该管,更不应该不跟我说就自作主张。我没有想到你会这样做你这样置我于何地?若是他时江文凯有所要求,我该怎么跟大哥说?” 凌寒越说越气。 然而,这几句过分严厉的话,还是刺痛了曼卿。 在凌寒的心中,家里人是最亲近的,而他的事情,他认为自己是不该管的。 曼卿呆呆的站在原地,有些不知身在何处。刚刚还很是亲近她的先生,冷冷的眼神刺穿她,更是恨不得拒之于千里之外。 “凌寒,你在担心凌豪,你不愿意大哥被为难,可是,我是你的妻子,本来该是最亲近最重要的人。你从来什么事情都不肯跟我多说。你该知道,我是多担心你。你为了救凌豪,为了大哥不被为难,你愿意自己一直承受这么多。你晚上痛的睡不着你都从不肯多说一个字。但是我不愿意你在我心里,比谁都重要。为什么你要自己受这些?若是我不去说,你当真要委屈了自己在南京么?我不要你这样”曼卿戚然的说道。 “我知道我这样做,你生气了。如果会有不好的影响,对不起。不过,如果再是知道早一点,我一早就会去求江文凯放了凌豪,我不想看到你这样你。你不知道,看到你伤重的样子,我有多难受。” 凌寒看着曼卿,他能够理解曼卿的心情,可是,又觉得曼卿格外的陌生。他习惯了曼卿对他言听计从的样子,习惯了任由他去决定一切事情,而曼卿只是安然的静候。不多言,不多语,从不会影响他的安排与决定。可是,毕竟,曼卿不是那样的人。曼卿不是小凤那样世界只放在扬城的三层小楼里,将所有思想画到画里的人,曼卿出国留学,是医术高超的执业医生,曾经为革命党工作,她的视野,知识,思考都不可能只拘泥于方寸天地。 曼卿已经牺牲了很多,她舍弃了自己的几乎全部的世界来陪他。 她只是想陪伴他,照顾他,爱他,若是连这些都不能够做,那她的牺牲,她的付出意义还有什么? 两个人相视着,是各自的茫然。 “我不该这样做,但是,我实在是担心你凌寒,你知道你的选择让我多么的担心多么痛苦么?” 曼卿蹲在凌寒的膝盖前,握着凌寒的手。 “是我对不起你,一直都是我亏欠你良多这事儿,也没什么。不过是一时之困,大哥和我能解决。以后别这样了。曼卿,我的压力很大,不想出什么乱子我知道这样会教你为难,教你担心,但是,我的选择如此,没有别的路。”凌寒强自让自己冷静下来,温和的说道。 他没有资格怪罪她,却也没有能力抚慰她。他一直安然的享受着他的爱与等候,留给她的却是担心和等待。 “我们分开吧。”曼卿道,握着凌寒的手没有松开,依旧的温柔。 凌寒愣了一下,曼卿的神色如常的平静,看不出任何的波澜。目光依旧沉静如水,依旧的温柔缱绻。 “曼卿,你真的想离开我?” 凌寒木木的问道,心陡然抽痛。 “我不想离开你。但是,凌寒,我们在一起,彼此都不愉快。你不能懂得我的苦涩和煎熬,我也不能接受你的担当和忍耐。我们都很痛苦,这样没有意义。凌寒,我们结婚三年多了,我们都没有能够像一对普通夫妻那样相亲相爱过,没有能够如一家人一样的安稳生活,也许,你早就放弃了安稳的幸福的人生了吧?没有想过,做一对普通夫妻的生活,对不对?” 曼卿问道。 “是从没有想过,就如普通恩爱夫妻一样生活吧” 曼卿又追问了一句。这些话,藏了多少年,才敢说起。从他们成婚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悲剧,只是她不愿意承认不愿意面对而已。 “我想过普通人的日子,做普通的夫妻,有恩爱相伴的爱人,有绕膝陪伴的孩子,凌寒,我们什么都没有” 曼卿定定的望着凌寒,眼中清泪落下。 凌寒的震惊都化为了平静。曼卿说准了一切。他从没有想过能够安稳的做普通夫妻,过平淡幸福的人生。他是军人,一直在血与火中行走,是以,牺牲与伤痛,他都能够承受他的婚姻,一开始就是被迫的悲剧。曼卿,绿萝,并没有一个女人,因为他幸福。 “是我对不起你,亏欠你太多。你怨我也好,恨我也罢,我都能够理解。如果你想走,我送你” 凌寒道,换了一个委婉的说辞。 “回扬城吧,我们登报离婚。”曼卿道。 凌寒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凌寒知道,不能够凭借自己的自私,强留曼卿在身边,因为他给不了她要的幸福。他所思念的妻子,是那个一直守护他,等待他,为他牺牲的人。可是,他有凭什么这样要求呢? 他亏欠她一辈子,能为她做的,便是给她自由,看她去过属于她的幸福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15.倦鸟归林(2) 凌晨携凌寒等人自南京回扬城。 原是安排了凌寒与曼卿同车,凌晨与凌言同车。凌寒到凌晨车上,把凌言挤到了副驾驶的位置,要跟哥哥们说话。 凌晨看着凌寒别别扭扭的样子,就不由得皱眉。 “你闹什么?” 凌寒被凌晨一说,立即咬着嘴唇,沉默着。抬眼看了看凌晨,凌晨正看着他,他躲闪着凌晨的目光,却是径直闪身上车。 凌晨气得恨不得一把把他拽下来,可是,后车曼卿显然也看到这一幕,也已经坐到了后面的车上。 凌晨没有办法,只得坐到了凌寒的旁边。 车一路出南京,行至郊野。时值初秋,天气正好,天高云淡,碧空澄澈,最是舒适的季节。绿意最满,黄叶未至,满目的沁绿色,看得人心旷神怡。 凌寒一直看着窗外,也不知道是沉迷于景色,而是单纯不敢看凌晨。 凌言回身看了凌寒一眼: “凌寒,你多大了,绅士一点都不行啊?一会儿,我们在前头休息一下,你下车。” 凌寒看了看凌言,又转头看凌晨。 凌晨不动声色,他看得出凌寒很是有话要说的样子。如此,凌晨就是不问,就是要等着凌寒自己坦白。 “大哥,我跟曼卿说好,我们要分开不是我提的,是她要求的。” 看着凌晨震惊恼怒的样子,凌寒连忙解释道。 “我真的没有因为这件事情怪责她。可是,一直让她生活在动荡和担心中,我没有尽到做丈夫的责任,没有照顾好她,她希望能够过安稳的生活她要来时,大家都说她很好,我去迎她来她要走时,我自然送她走” 凌寒说着,有些无奈,有些黯然。 凌言看着凌寒,不由得有些诧异: “真不是一时气话么?你还是别闹了。”凌言道。 凌寒摇摇头:“若非是她深思熟虑的决定,一定不会这么说的。是我对不起她可是事已至此,我尊重她的想法和意志。她为我牺牲太多,我能给她的太少。便是这样吧” 凌寒心里很是沉痛,也是说不下去。 “你的感情的事情,你自己想好,自己处理吧。”凌晨淡漠的说道。 凌寒闷闷的哼了一声,垂头端坐着。 凌言回头看凌寒,看着弟弟失魂落魄,凄苦的样子,也有些不忍心。 “凌寒,你真的要想好。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你们不管之前是怎么样,这几年走来,我不信你没有感情。曼卿对你的感情,你更是了解。若真的就这么分开,不遗憾么?未来那么长,总是需要有人照顾陪伴的。你这样,以后怎么办?” 凌言说的很是温和,言语中满满是关切和惋惜。 凌言很了解弟弟,他知道,若是现在凌寒与曼卿分开了,以凌寒的个性,也许很多年,都不会再去结婚。 凌寒看了看凌言,苦笑,摇摇头。 “何必想那么多远。若是她愿意,便是这样吧。” 必然很是遗憾惋惜,但是,他没有资格去阻拦曼卿的幸福。 “她怎么会想离开你,你该是好好的待她才是” 凌言道。 凌寒动了动嘴唇,却最后还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他很想去补偿曼卿,告诉她日后一定好好相待,可是,他有他太多的责任和身不由己,也许,终究还是有一日,会教曼卿失望的。 凌寒沉默着,无言。 自回到家中,与家人热络的寒暄几句,凌寒便去了屋里,然后又借口搬出来客房住,躲闪着曼卿。曼卿也沉默着,再不复往时的热络。凌华看在眼里,询问着。 凌寒闪烁其词,凌晨与凌言也没有人去解释这些。 傍晚时分,凌寒跟书琛在客厅里玩。 凌寒有伤,抱不了书琛。书琛自己趴在沙发上,抱着一本书,拿着教凌寒给他念,他背诗给凌寒听,摇头晃脑,炫耀的样子很是可爱。 从一去二三里,床前明月我背到朝辞白帝彩云间,小家伙居然能够背出来几十首诗,惊呆了凌寒。小凤解释着,她教书琛每天背一首诗,书琛已经坚持了很久了。 秋起时节,黄昏时分已经有些凉了。小书琛穿着短袖的白绸子褂子裤子,到底是显得有些冷,打着喷嚏。凌寒张罗着找罗嫂拿长袖小褂子给书琛套上,书琛借机就抱着凌寒的胳膊不撒手,蹭着要抱抱。凌寒便抱着他,让他缩在自己的怀里背诗。 “三爷这脾气真是好,最是爱孩子的,怎么孩子就没了”罗嫂叹息着。 之前,曼卿怀孕去秦皇岛避暑,罗嫂同行。当时,真是见着凌寒满眼的期待,对曼卿照顾的无微不至。那对波折甚多的夫妻,是那么的期待着那个孩子的。 凌寒看了看罗嫂,安慰道: “本来就是意外,您也别难过了。” “你和太太都年轻,怎么也会有孩子的。趁着年轻,多要几个孩子也好的。” 罗嫂道。 凌寒惨然一笑。 “给你糖吃,去别地儿玩,姑妈跟叔叔说话” 恰是凌华过来,随手给了书琛两块糖,书琛欢天喜地的抛开,剥糖吃。 “大姐你喂他糖吃做什么,小孩子吃糖牙不好。” 凌寒道。 凌华本来是有些忧心生气,被凌寒差点气笑了。 “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有这闲心,闲到这样,你干点正经事儿可好?” 凌寒被凌华骂的一愣愣的,有点莫名其妙。 “大姐,有什么事儿需要我做么?” “你跟曼卿怎么了?我看到曼卿在收拾东西,说她回北平。我问她怎么回事儿,她也不肯说,一个人可怜巴巴掉眼泪。你到时还好,在这里玩的不亦乐乎,还知道关心一个孩子是不是吃块糖!你告诉我,为什么她要回北平,你是不是又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儿?你要是再敢做那些没出息的事儿,我就教你大哥扒了你的皮。” 凌华问道,一连串的逼问,急言令色。 凌寒被这么劈头盖脸的大骂,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曼卿总是要走了,凌寒心中不由得有些暗淡。 “你说啊,怎么回事儿?”凌华追问着。 “我和曼卿,打算离婚了。我们分开,可能对她更好。结婚几年,都是我对不起她”凌寒坦白。 然而,凌寒的话,凌华显然是误解了。 “你是不是又跟绿萝在一起了?你做什么了?你怎么这么混账!” 一边说着,凌华气急了,就拍了凌寒的头,指的凌寒骂。 “不要打叔叔”一边玩的书琛跑过来,想要抱住凌寒。他跌跌撞撞过来,直接撞在了凌寒的膝盖上,凌寒被撞得龇牙咧嘴,伸手一把抱住他,把他抱在沙发上,放在自己的身后。 “叔叔没事儿你乖罗嫂把他抱在吧。” 凌寒道。 凌华兀自生气,并不理会他们。 “大姐,弟弟没有那么不堪。我什么都没有做。只是,我确实这些年亏待了曼卿。我不能给她幸福,她若是想离开,我没有理由阻拦她。大姐,我知道你关心我和曼卿,只是,这是我们的事儿,我们能够解决。请您给我们自由,让我们来处理这些事情吧。” 凌寒道,语气依旧的平和。 “你的意思是我不是多管闲事儿,我该管你了?” 凌华道。 “没有”凌寒无奈。在大姐面前,凌寒尤其气弱。 “那就听我的,好好去跟她道歉,去跟她说你以后一定好好待她,你去留下她,没有别的可商量的,必须这样!” 凌华威严的说。 凌寒知道跟大姐也没有办法解释,也没有办法纠缠,低下头,沉默。 “你说话啊”凌华不满意,用手指点着凌寒的头。 凌华在客厅里大吵大闹,惊动了家里的佣人,和几个孩子。看到这样尴尬的境地,小孩子被大人叫回去,佣人也都避开了。韩芳推着明俊去劝劝,明俊也直摇头。凌寒太倔强,凌华又强势,凌晨都是劝不得大姐,他说话还真是不知道怎么说。 客厅里凌寒低着头,沉默着,任由凌华的责骂,一字不发。 凌寒这样的态度,凌华越发的生气,两个人不由得陷入了僵局。 好在,天色已晚,也正是这个时候,凌晨与凌寒推门进来了。 两个人的表情,都能看得出来客厅里发生的争执。 “怎么了?小三惹大姐生气了?”凌晨笑着扶着大姐的肩膀,按着她坐在了沙发上。 凌华哼了一声,气鼓鼓的没有说话。 凌言很有颜色的给凌晨和凌华倒水,还给凌寒倒了一杯水。 “你怎么气到大姐了?快跟大姐道歉。大姐也喝水,别跟凌寒一般见识。” “大姐,对不起。”凌寒低沉的声音,也不看凌华的表情。 “我用得着你给我道歉么?可是这事儿,你到底想怎么样?曼卿就在楼上收拾东西了,你说吧,你是真的就让她走吗?” 凌华问道。 这一幕,凌晨与凌言都不意外。 “你们都知道?”凌华责问凌晨与凌言。 “凌寒说过曼卿打算走这是他们的事儿。”凌晨斟酌的说道。 “怎么就叫他们的事儿?你是沐家的家长,家里的事儿,你都不管,一句他们的事儿,你这大哥当得真好。”凌华毫不客气的斥骂凌晨。 凌晨苦笑,也无话可以反驳。可是,现在的年代,不是父母之命的年代了,凌晨又能说什么。 “大姐,是我失职,没有教育好凌寒。可是,他们的婚姻这些年,其中的苦乐他们知道。如果是曼卿要走,我们没有理由说不该怎么样处理,凌寒心里有数儿。如果我们强留下曼卿,凌寒没有善待曼卿,那么,我们不更是恶人?” “你说,你为什么就看不上曼卿?曼卿有哪里配不上你?你为什么不肯好好的对她,为什么教她伤心?” 凌华很是不悦,看得出来凌晨不想管,也不肯跟凌晨多说,径直的问凌寒。 凌寒摇摇头: “我没有看不上曼卿,也没觉得她配不上我。大姐你知道我从来没有那么想过。” “那你为什么不拦着她,就不能日后好好待她吗?”凌华简直不能够更理解凌寒的逻辑。 凌华不理解,但是,凌晨与凌言理解。他们承担着这个家族的使命,有太多的迫不得已。显然,这些凌寒也不愿意跟大姐解释。 “我不是合适她的丈夫。” “你跪下!”凌华喝他。 凌寒一愣。 “之前做的不好,就不肯学好了吗?你给我跪到墙角,好好反思去!”凌华指着墙角,呵斥他。 “大姐,我伤着呢。”凌寒道,面露苦色。凌寒的伤,一直都没有养好。最开始奔波,被扣押,伤口化脓,一直反复。之后又一直在走动。彼时伤的时候,膝盖处都几无完肤,这些日子,伤仍旧肿着很高。他只做常态,却也是耐不得。这般的情况下,他根本是跪不下去的。 “你伤着,曼卿就不伤着。你如何就不能够好好的待她?你是你自己活该,她又错了什么?你还不应该好好反思?就是你没有得到绿萝,就是这辈子就不肯好好的过么?” 凌华完全误解了凌寒的意思,凌寒也不知道该怎么样解释。 “大姐,你消消气儿,凌寒你上楼,别在这里气大姐了。”凌言道。 “怎么,我说了就不算了!”凌华瞪凌言。 凌言哑然:“大姐” 凌寒叹息着,咬牙站起来,走到墙角缓缓跪了下去。及至跪下去的一瞬,伤口撕裂的疼痛,凌寒疼的咬着嘴唇,眼泪一下子出来了,他咬着嘴唇,才是没有出声,将将的跪直了身子,只是一两分钟,凌寒疼的满身是汗。 “大姐,你往时还最是心疼凌寒,这段日子,他一直在为凌豪的事儿奔波,也辛苦了。你骂也骂了,罚他跪就跪,你消消气,我们吃饭吧。等他冷静冷静,想想怎么办也好。” 凌晨道。凌晨很是委婉。 “我被他气饱了,吃不下去!”凌华道。 “大姐先吃了饭,回头还是生气再教训他。走吧大姐消消气儿” 凌言上来,挽着凌华就往餐厅走。 凌华的脚步离开客厅,凌寒就坐在了地上,长吁着气。 凌晨自他背影也看出来他疼痛难忍,只是,也不好去询问,便自顾自的转头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16.劳燕分飞(1) 晚餐时间,家里人陆陆续续的下来。 虽然不肯跪着,摄于凌华的威严,凌寒仍旧不敢离开客厅,只在角落里跪坐着。小凤,明俊等人都只当没有看到他,以免他的尴尬,就是学武几个十多岁的小孩子,也是懂事儿的避开了。 罗嫂牵着书琛下去,书琛看到凌寒在角落,甩开了罗嫂,一下子跑到凌寒的身上,抱着凌寒的手臂: “叔叔,你怎么坐在这里?我们吃饭去好吧,好吧?” 书琛说着,就要拉凌寒起来。 凌寒抚摸书琛的头:“叔叔不吃,你去吃饭,乖” “不嘛,不嘛我跟叔叔一起,叔叔不吃,我也不吃。”说着,书琛就学着凌寒坐在地上。 “你别调皮,去吃饭。”凌寒情急之下,凶书琛。 书琛瞪大眼睛看着凌寒,似乎是不能理解和接受凌寒凶他,大眼睛里瞬间就蓄满了泪水,然后哇一声哭了。 “我,叔叔” 凌寒被他忽然的哭也惊到了,有些内疚。他知道书琛只是亲昵他,想跟他一起吃饭,自己实在是不应该凶他。凌寒伸手想抱一下书琛,刚刚一伸手,书琛就跃入了凌寒的怀里,还仰着头一边看着凌寒一边大哭着。 “不哭啊叔叔不该凶你”凌寒委实无奈。 家里气氛很冷,客厅里凌华一直冷着脸,凌言与徐颖珊夫妻好生陪笑着,努力表现出来的和谐一下子都被凌寒撕心裂肺的哭声打断。 小凤连忙离桌,一下子拽过来书琛: “你别闹了,不许哭了” 小凤很是严厉。凌晨在家里时间不多,小凤是兼了慈母与严父的角色,小凤年纪小,对书琛从来不溺爱,甚至有些严厉,书琛一向很听话,有些害怕母亲。被小凤训斥,书琛抿抿嘴角,看了凌寒一眼,却又毫不客气的大哭着。 凌寒实在是无奈了:“书琛过来,是叔叔不好不哭了” 凌寒伸手把书琛拢过来,抱他在怀里擦眼泪。 “都是叔叔不好,叔叔不该凶你,你不哭了好不好?” “叔叔,跟书琛一起吃饭”书琛果真住了哭声,撇着嘴。 “过来吃饭吧。”凌晨远远道。 “好,你跟你娘先过去。”凌寒道。 “叔叔过来吃饭”书琛一边走,一边还回头望着。 凌寒想站起来,却疼的忍不住咬牙。 “我扶你”曼卿走过来,俯身扶凌寒。 凌寒借着曼卿的力气,才将将站起来,一举一动之间伤口剧痛,凌寒眉头紧皱着。 曼卿握了一下凌寒的手,凌寒的手都是汗,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低下。心知道他必然是伤痛难忍,也没有多说。 饭桌上,凌晨训斥着书琛,不可以用哭要挟大人,书琛乖乖的认错,很是委屈的样子,却还是眼巴巴的看着走过来的凌寒。 凌寒主动的坐在了凌华身边,殷勤的给大姐夹菜,凌华冷冷的不看他,毫不掩饰着不满。凌寒也只当是看不到,颇是唾面自干的样子。 饭后,曼卿依旧是想扶着凌寒一步步上楼。凌寒只装作无事的样子,只是握着曼卿的手,略略的借着她的力气。 曼卿把凌寒扶进他们的卧室。 床上平放着很多他们的衣服,还有两个箱子,也放了不少衣服。曼卿是为离开扬城收拾衣服,这些凌寒自然心里有准备,然而,看在眼里还是有些苦涩。 曼卿默不作声的把衣服收起来,让凌寒坐在床上。 “你脱了衣服,我看看你的伤口?你一直说伤得不重,怎么过去这该是六七天了,还痛成这样子?” 凌寒摇摇头:“没事儿,只是有点疼,早就没事儿了。伤口包扎好了,也在愈合了。” “那也该换药了。”曼卿根本不听他的,端了换药的托盘过来,棉球酒精剪刀和手术刀一应俱全。 凌寒苦笑的看着曼卿,就是不肯动。 “你太多心了,我真没事儿,别这样” “你以为我想管你啊,趁着我现在还是沐太太,最后照顾你几日。若是我走了,怕是你怎么样,都没有人管了你这般伤着,大姐怎么忍心” 曼卿越说越委屈,又觉得不妥当,没有往下说。 “她并不知道什么的家里头大姐最大,大哥也不好多说罢了”凌寒微微叹气。 “为什么?”曼卿追问。 “不为什么的。”凌寒随口接话。 曼卿皱眉,瞪了凌寒一眼:“你换衣服,或者我直接剪了” 眼见说不出什么来,曼卿打算直接动手。 “曼卿”凌寒简直气苦。 曼卿根本不理会凌寒,俯身剪子飞快,将裤子剪开,三下两下,将纱布剪开。 曼卿只是看了一眼,剪子都掉在了地上。 虽然伤口处还粘连着一些纱布,但是,也可以清晰的看出来,凌寒腿上深深浅浅的伤。有深深的伤口还留着暗红的淤血,却因着刚才的动作,伤口撕裂有鲜红血迹,周边的肌肤又肿胀着,仍旧有脓肿,泛着黄色的脓水。 曼卿不止一次给凌寒处理伤口,好几次见过他伤的极重。然而,之前的伤口都得到妥善的处理,也远不及今日的可怖。 曼卿的泪水倏然而落。 “别哭”凌寒皱眉,说道。“别哭,我没事儿” 凌晨的语气仍旧是镇定沉稳的。这些伤,痛则痛,在凌寒的心中也没有算什么。他不曾对一个人说起,及至被毫不知情的大姐罚跪,伤痛如此,他也没有一点的抱怨。那些牺牲和付出,都是他自己选择的,是他的责任也是他心甘情愿的,苦乐自担。只是,看着曼卿这般的伤心,凌寒到底是有些难过。 “我真的没事儿,曼卿” 曼卿擦了擦泪水,“我帮你换药吧。” 凌寒想劝慰曼卿,也觉得无话可说,便是任由曼卿帮他换药。 “你躺下吧”曼卿扶着凌寒躺下。两个人靠的很近,呼吸可闻。曼卿的动作缓了缓,扶着凌寒躺好,静静的看着他。 四目相对,彼此的眼中都是流转着万千的情愫。 曼卿俯身去亲吻凌寒的嘴唇,却只是轻轻吻了一下,旋即分开。 凌寒楞了一下,却没有说话。他抬手,想抓住曼卿的手,却又旋即放下了。怎么可能没有不舍得,只是,凌寒更愿意将这一切都交给曼卿去决定。 他既然带给她的只有担心,给不了她所向往的生活,实在是不该束缚她的人生。 夫妻三年,凌寒愧疚于给曼卿带来的痛苦与伤害。 曼卿帮凌寒消毒,伤口剧痛,打断了凌寒的思绪。凌寒抓住了床单,强自忍着没有呼痛。及至曼卿处理好伤口,凌寒已经是大汗淋漓,身下的床单都被汗水浸湿了。曼卿不忍,拿了毛巾帮他擦拭着汗。 “你如何就不爱惜自己呢?就算是为了爱你的人,也该是爱你自己。”曼卿眼中都是愁苦。她伸手抚摸凌寒的脸颊,凌寒的脸上都是汗水,有些粘腻。是了,这个在旁人眼中出身世家,年少得志骄傲的青年人,其实一直都承受苦痛,不单是清隽的儿郎。 凌寒始终都很平静,也不多话,任由曼卿抚摸,目光中,是深如海的宽和和平静。 “你便没有可跟我交代的?没有话,可跟我讲?” 曼卿问他。 凌寒眨了眨眼睛:“这些年来,从认识你那时,我便生活在种种的枷锁中不得解脱。之前,是有大哥的严苛,而现在,我有更多的责任,是我自己的选择。从始至终,我并不抱怨什么。譬如今日的遭遇,我也并不怨恨。我只是遗憾,我辜负了你你是在我绝境艰难中一直等我陪我的人,对不起” 凌寒说的郑重其事。 去日苦多,便也不会再回,面对眼前的妻子,他只有抱愧。 如大姐所期望的,挽留她说,日后会好生的相待,百般呵护?凌寒恐怕自己心有余而力不足,到最后怕也是只余伤心。 凌寒撑着身子坐起来: “曼卿,我亏待你,可是也希望你不要恨我,若是忘了我,也许是最好的。他日,过幸福的生活就好。不用在担心我,你知道,我也无怨无尤。” “我明白了。凌寒你一如我见到的那样,依旧是光明的君子之风。” 曼卿点点头。 曼卿心中有所期待,也有所忐忑。凌寒这样的答复,曼卿也不确定自己是否满意。 可是,这个样子的凌寒,是她爱的样子,是那个坦荡至诚的君子。 一如初见,这就够了。 “我下周走,还能赶到家过中秋节。”曼卿道。 “我送你回去。”凌寒毫不犹豫的说道。 “好。过几日再说吧。这才周二。”曼卿道。借着收拾衣服,转过身去。 她把衣服分别放到箱子里: “秋天冷了,我把夏天的衣服都收起来了。秋天的衣服,我晚些去洗洗晒晒,天忽的冷时候,就该穿了。” 曼卿装作自然的说着,可是,声音都是哽咽了。 凌寒的眼睛一酸,却扬了扬头,只做没有听出来,依旧没有作声。他的一生,先是负了绿萝,又只能抱愧于曼卿,并无一字可辩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17.劳燕分飞(2) 曼卿与凌寒如常生活,凌晨,凌言等人也未多问起。倒是凌华问起凌寒,凌寒也只是含糊其辞。 “便是这样吧,该怎么样会怎么样的” 凌寒的回答,说和没说没什么区别。凌华气急捶他的肩膀: “凌寒你怎么越来越不像话。” 凌寒苦笑:“大姐,这不是一两个字说得清楚的事儿。大姐也给我和曼卿一些时间吧。” 这话,凌寒说的与凌华听到的不是一个意思,但是,凌华仿佛是得到了自己的答案,也没有多说。 休息了几日,凌寒的身体也好多了。 葡萄架下,凌寒夫妻与凌豪夫妻闲坐喝下午茶。凌豪约略是知道凌寒为了救他费尽辛苦,及至也看得出来凌寒伤着也是因自己而起。凌豪几次表示对凌寒的歉意,凌寒皆是不在意的一笑而过。凌寒只是觉得,凌豪并不能完全了解事情的情况,都说给他,不过是多加重他的心理负担与愧疚,也并无意义。 凌豪本是赤诚之心,然而眼见事态如此复杂,心中也是猜测焦虑不少,凌晨等人的言语中,他也约略的感觉到事情远出乎自己所料,更是多了些内疚。然而,他问不到内情,也不确定都发生了什么,更是心中焦虑。 前些日子凌晨的阴沉,这几日凌寒的受伤,都让凌豪觉得有压力。他知道哥哥们不会告诉他,他也怕是很难知道。及至想到自己能做的,怕只是安静些,不要惹来麻烦。是以,当凌寒问起他工作的打算时候,凌豪只是一愣。 “我也没有想好,三哥觉得我做什么好?” 凌寒不由得愣住了: “怎么是我说你做什么好?你想做什么,才是什么好啊。” “我想的事情比较少,总是做不好给大家惹麻烦。我也觉得还是妥当一些比较好我怕自己是想歪了” 凌豪的目光就落在自己桌子不远处的咖啡杯上,他手轻轻的漫无目的搅着咖啡。 凌寒摇摇头: “凌豪,你别那么说,没有人怪你什么。你本来也只是赤诚之心,错不是你,是他们。是我最近心情也不好,没有跟你多说其实,也并没什么。这事儿不被江文凯所允许,就难免是他借着你的缘由为难大哥,因为关乎扬城,所以大哥不方便出面,就是我出面去救你的。你真的没有错,如果我是你,我也会那么做的。” 凌豪将信将疑,凌寒点点头鼓励着。 “三哥,谢谢你宽慰我。可是,你做的事儿,你会能够办妥当,我给你找麻烦的,害你受伤了”凌寒苦笑着。 不远处,书琛在逗弄着摇篮里的书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小书琛在那边嘎嘎的笑着很欢快。 “胡说八道,跟我那么客气做什么。别想那么多了,伤好了,就去工作。我知道吓到你了。复兴社就是一群混蛋,江文凯的名声也得毁在他们身上。从杜祥和许远征,道江文凯和戴秋凤,呵呵也没见着他们就高明了一两分。就这么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过上太平日子。” 凌寒肆无忌惮的评价着。 凌豪的心中,多了一些安慰。 凌寒是很了解他的人,在复兴社的牢房里,被刑讯,被威胁,凌豪陷入了长久的恐惧。及至回到家中很久,他也常常在噩梦里惊醒。只是醒来看着一旁被他吵醒,关切的看着他的妻子,还有不远处摇篮的幼子,凌豪只觉得庆幸,也逐渐的放下心结。 在家里,被无微不至的呵护,让他觉得安全和温暖。 只是,忽的听到凌寒说局势,很不乐观的样子。 “三哥觉得还不如从前么?”凌豪问道。 “一时有一时的艰难,现在的情况,肯定是比不得当时跟杜总理的关系。倒是有些微妙。你若是不做政治相关的倒是好。”凌寒道。 “我明白的。三哥,我听你的”凌豪道。 凌寒笑笑:“也还是看你的想法。” “我跟大姐做生意吧,太太帮我。”凌豪笑着说,又对着季雅和一笑,眼中明明还有稚气。 “我听先生的。”季雅和很是会说话,两个人笑到了一处,凌豪自然而然的握着季雅和的手臂。 凌寒笑着给曼卿倒水,缓解着尴尬。 曼卿报之以惨白的一笑。 送凌华与凌豪夫妻回上海,凌华仍旧一脸不放心的威胁着凌寒。凌寒只是推搡着大姐上车: “你别管了大姐,放心吧,放心吧” “你要是再欺负曼卿,你小心你的皮。”凌华瞪他。 “以前大姐可是最疼我,怎么现在是这么凶。我还有没有活路?”凌寒故作苦笑道。 “你就贫嘴你再胡闹,我必然是不饶你,哪里还疼你”凌华说着拧了一下凌寒的脸,拧的凌寒直皱眉,努力的甩开她。 这一幕,凌晨与凌言都不由得的看笑了。 凌寒看到大哥和二哥都在笑自己,也忍不住的苦笑。 送走了凌华,曼卿也收拾好了东西,日程已定,车票就放在桌上。两张车票,是曼卿买的,凌寒之前承诺送曼卿回北平,自然履约。 最近凌寒一直住在客房,临行前一夜,凌寒却在卧室外书桌上奋笔疾书。 凌寒用钢笔写字,远没有凌晨犹如书法家一般潇洒的字,凌寒的字只能是周正。一页纸并无几个字,凌寒却写了很久。写几个字,扯了,又换几个字写,再是团成团扔掉凌寒终于把笔仍在了桌子上。 冷静了一下,凌寒终于还是拿起了笔,笔走游龙。 恰这是曼卿推门进来,看到凌寒,略是有些意外。 “怎么在这里,没去收拾东西?”曼卿问道。 凌寒嗯了一声,也没有说话。 “曼卿,你决意开始新的生活,我祝福你。我亏欠你太多,无以补偿。若是能够用我此后的运气还你多一些幸福,我都是愿意的,可是天命难测” 凌寒站起来,看着曼卿。 这一周的时间里,他们如常的生活,说话,彼此照顾,却也都安静的等待着离别的日期。 及至这个时候,曼卿忽的觉得,这些年,似乎都是这么过来的。她一直生活在不安与惊恐之中,正如凌寒一直生活在动荡不安之中仿佛那个她深爱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离开他。 而今,等着这个日期的到来,仿佛也不太可怕。 南京的事情只是一个导火索而已。只是让曼卿更清楚的看到,凌寒不需要谁的照顾,甚至陪伴。他有全部的主见,去作出所有的选择,付出或者牺牲,百折不回。在凌寒的计划中,应该是没有自己这个妻子的c 曼卿丝毫都握不到自己的幸福。 这一点,凌寒与曼卿都是心中有数的。 大约是这样的感受和认可,让凌寒连坚持的理由都找不到。 从前如是,今后亦如是。 “谢谢。”曼卿道,回答有些冷漠。 凌寒将手中的纸递给了凌寒。 那是一封离婚的协议书。 “沐凌寒与陆曼卿自愿结合层秦晋之好,然,数几年来,凌寒冷漠乖戾,未尽周全照料之责,致曼卿无所凭依,黯然神伤。故今日协商分离,自此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曼卿看了看,抖了抖,也不知道该是收起来,还是撕掉。 凌寒伸手握了一下曼卿的手。“曼卿”凌寒回身拿了一张存单给曼卿:“家里的事情,你也大抵是知道,自回到扬城,这几年辗转,也没有什么积蓄。不过之前在东北倒是存了些钱,虽然不多大抵有七千大洋吧,我存到中行,以你的户名。” “这算什么?我不用你补偿我。你在军中的俸禄还没有我在医院的收入高。大哥不许你做经营,这些东北存到的点钱,大概也就是你全部的积蓄吧。以后都未必还有呢真是有个事情,你也没得应对。”曼卿道。 “放心吧,我总是有路子的之前没有照顾你什么,以后也不能再照顾你。我并没什么可以补偿你的。”凌寒拍了拍曼卿的肩膀:“以后好好的。如果真的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一定记得找我。” 曼卿终于是忍不住,倏然泪落。曼卿知道,凌寒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心的,他的愧疚与无奈,他的祝福与遗憾。三年的时间里,发生了太多的苦难和伤害,可是,她爱的那个人,从没有变过。 如果早知道今日,如果早知道会如此,会不会如当年义无反顾的要嫁给他?曼卿心中没有一刻怀疑。 可是,如果不分离,如果还继续走下去,曼卿知道,自己心中激烈的悲伤与愁怨,也终究是因爱生恨。 如此,了无遗憾。 曼卿与凌寒紧紧相拥,终于泪如雨下。 曼卿离开之前,与家人一一道别。那道别的话语,就如回娘家一样,没有刻意的提起婚姻的事情,也没有哀伤,只说着一路顺风,安康保重的话。任是谁的眼中,都是满满的遗憾与悲伤,可谁却都没有说一个字。 凌寒送曼卿一起离开沐家大院,瑟瑟秋风里,曼卿不由得回望那幢白色的洋楼。 凌寒伸手揽过曼卿的肩膀,轻轻拍了拍,聊做安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18.辽河烽火(1) 凌寒陪曼卿北上,一路上,各自有所思所想,时不时怅惘。 曼卿及至那些话说出口时候,才知道,那该是自己心里想了很久的话。一致压抑在心底深处,不敢去想,不敢去面对。可是,那是自己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人的想法,该是面对自己的人生。 她依旧毫不改变的爱着他,可是,她极尽全力的爱,在他的面前,苍白无力。凌寒依旧是她爱着的样子,是那个胸怀广阔,坦荡坚忍c磊落光明的君子。他并不爱自己,但是,也已经尽全力的去对她了。曼卿的心中,最后勾勒下的是如此的样子。她曾经以为,自己只是陪伴与付出就足够了,然而,这对于爱情,远远是不够,而且无以为继的。爱的极致,怨恨之前,选择离开是曼卿的理智。 只是,凌寒没有来得及说出口的思念和温暖,也再也没有机会说出口。哪怕,他的妻子近在咫尺,很快就要离开他,凌寒也压抑着自己的内心,不发一语。 太阳缓缓沉入了地平线,天空昏黄,继而,夜幕降临,天地陷入了黑色。 列车辗轧着铁轨,轰隆隆的响声,单调而嘈杂,时间都仿佛被拉得很长。晚饭吃的太早,两个人都没有困意。凌寒去餐厅端了咖啡和蛋糕给曼卿,曼卿点点头,报之一笑。一如,之前很多次他们在京汉铁路的来往 夜幕降临,北平戏院的大戏开锣。 梅艳华老板的宇宙锋的水牌挂在剧院前,门口人头攒动,票早已经售空。追捧的人们更是提前的进场,一群的讨论着梅老板的大戏,更有人学上两嗓子,像或者不像,惹来众人的评议。 参加完英国公使馆的宴会,云清到剧院听戏。与他同行的是他名义上的秘书,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恋人郑蕴仪。 云清常住北平以来,郑蕴仪曾时常来拜访。这个在秦皇岛与他嬉戏的少女,如今已经十岁,最是美丽无双的年华。郑蕴仪大眼睛清澈,有着少女的明媚纯真,也开始有女人的娇俏。这个十五六岁就与云清结识的少女,心中关于男人的想象与期许都是云清的样子。 云清还是少年的时候与比自己大三四岁的叶青岚成婚。女孩子比叛逆的男孩子成熟的早,叶青岚端庄稳重,一直是云清的姐姐的形象。云清也从来以姐姐相称。在他的心中,叶青岚是他的妻子,是他的亲人。如许年来,他们之间的感情,亲情远多于爱情。 面对仰慕着自己的郑蕴仪,云清轻松自在,便乐得留郑蕴仪在身边。初时郑家虽然不悦,不过,后来看女儿坚持,云清已经是权势极致,便也乐见其成。郑蕴仪之前在国外,在香港读书,见识颇广,她性格开朗明亮,与人结交都很直爽。待人接物也很妥当,是以,一直跟在云清身边,也做英文秘书,甚至一时间成为一段故事。 郑蕴仪原是不懂戏的,不过因着云清喜欢,又愿意与梅艳华等人结交,她倒是也听了不少。越听倒也是越有滋有味。 章林峰在世时候,就喜欢梅艳华的戏,常常来捧场。如今云清来听戏,也依旧的捧场的花篮先是送到,摆放在最显著的位置。 郑蕴仪洋装长裙款款,挽着一身西装的云清,旁人看去,是一对璧人,无不艳羡。 他们在包厢里听台上咿咿呀呀,听得很是入迷。 远不知道,奉天城骤然而起的风波。 侍从官急匆匆的走到了云清的包厢,然后,在云清耳边低语着。 南满铁路被炸毁,日方诬陷是我方军人所为,袭击北大营。 告诫北大营的士兵,对日兵挑衅,不得抵抗。收缴军械,存于库房。不要起无谓的冲突,我们去弄清情况,再做决定。 在北平的云清,不知道奉天的情形在当时的他,更是不懂日本的野心。 人都不能确定未来会发生什么,一个人跌跌撞撞坎坎坷坷的走一生,无关紧要。跌倒了重来,也没有关系。然而,一个执掌大权的人,在最关键的时候,认识错误,判断错误,决策失误,毁掉的是更多人的性命,甚至是一个国家 云清的举动,将注定,他被刻在了耻辱柱上。 在他匆匆从剧院出来到时候,北大营已经被袭击。 三百左右的日本士兵,突然向北大营开火。 接到云清命令的东北士兵果真将枪存入了库房。 东北边防军司令长官公署中将参谋长传达命令,命令东北军“不准抵抗,不准动,把枪放到库房里,挺着死,大家成仁,为国牺牲”。 再没有比这更愚蠢的为国牺牲再没有比这更耻辱的杀身成仁。 北大营八千多驻军,竟然被三百多的日军击溃。日军进入北大营时候,对手无寸铁的士兵开枪,用刺刀捅。毫无准备和应对安排的东北军溃不成军,落荒而逃。 在进攻北大营的同时,日本同时开始袭击奉天城。奉天城的守军自卫反击。然而,面对日本成建制的几个团的进攻,奉天守军再难抵抗,节节败退。 9月21日,这一夜,云清病倒在医院。 次日,在北京协和医院,他向媒体通报事情的进展。“吾早下令我部士兵,对日兵挑衅,不得抵抗。故北大营我军,早令收缴军械,存于库房”。 云清一方面决定不抵抗日本的挑衅,一方面与国民政府联系解决事宜,同时与国民政府外交官紧急联系磋商,准备向国联提出抗议,寻求和平解决。 江文凯在由南京去往南昌的路上,一时间联系不到。外交方面,也很难能够给出更明智的建议。 协和医院,云清旧疾复发,咳嗽不止。一直没有戒掉吗啡的毒瘾又频繁的侵袭,云清不得不叫医生打针,勉力的维持着镇定。 本来这几日,云清是找了协和医院的医生,想请他们协助戒除毒瘾的。然而,眼下不是顾及这件事情的时候。 因为云清不抵抗挑衅的发言,奉天的自卫反击并无东北军友军的支援,强自支撑一日后溃败。奉天全城陷落。 凌寒看到新闻的时候,是次日的清晨。车过保定,车站上卖报纸的小贩将报纸送入了车厢。 “日军大举侵略东省,奉天沦陷了” 小贩喊着的声音,仿佛是破空一般,凌寒冲过去塞了钱就抢过了报纸。 报纸上写着这两日发生的事情,日本炮轰北大营,云清的决策,奉天的沦陷。 曼卿也赶紧凑过来看了报纸,再看凌寒,凌寒脸上没有半点血色。 汽笛嘶鸣着,缓缓驶出了保定站。 车厢里,人们传阅着报纸,讨论着发生的事儿。 “这是怎么了?怎么说打起来就打起来了?” “为什么那么多东北军不还击啊,干嘛要怕他们啊。” “这不是说么,章副司令说了,是日本挑衅,他们要寻求和平的方式解决,寻求国际联盟解决这事儿。所以士兵们先不还击” “人家来打我们,他不还击,找什么国际什么玩意儿解决?他祖坟都要被掀了!要是老帅在的时候,才不会这样!” “日本这不是要占领我们吧” “他们个鸟地方的人,还占领我们,不怕撑死啊他们知道我泱泱华夏是怎么样的地大物博,幅员宽广么?” 车厢里议论纷纷,如沸腾了一样。 凌寒翻来覆去的看着报纸上的每一个字,终于,一片眩晕。 “凌寒。”曼卿握住了他的手。不必想,都知道凌寒此时该是如何的慌乱,震惊,和撕心裂肺的痛。 “我,一会儿去找云清”凌寒道,强自镇定着:“我得去问问他,这是发生了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如果,这是真的。他就是万劫不复,百死莫赎的罪人!那是我们的同袍的鲜血,是我们的土地,他如何能够轻易的放弃” 凌寒一字一句的说着,真是一字一字泣血一般。 耳边是车厢里面的人的议论纷纷。 “不管鬼子是怎么想,想占多少,就该是一寸土地都不能给他占!” “当兵的,东北军那么多人,连自己老巢都看不住。都是些吃人肉喝人血不干人事儿的!” “就说这个章云清不行,公子哥一个,骨头就是软的。别人稍微动他一下,他就得打滚儿求饶了” “对啊,你看看跟苏俄的铁路,自己满世界说要收回路权,人家一动手,就被打趴下了,就得签合约了,最后铁路权给了人家,自己还赔钱赔地!什么败家玩意儿!” “听刚才卖报的小哥说,九二一的晚上,章司令还是搂着舞女跳舞呢啧啧,人家享受着艳福,哪里管得着别人的死活啊” “败家子儿啊!” 从对事情的讨论,变为章云清与东北军的谩骂,话越来越难入耳。 凌寒手撑着额头,眉头紧皱。 “凌寒”曼卿轻轻唤他。 他曾经带兵打仗的部队溃败,他曾经守护过的国土沦陷,他的至交好友被骂的不堪,曼卿知道,凌寒心里必定是万分苦楚。 “穿上军装,不能守护阵地,不能守卫国土国民一方大员不能保境安民,都是罪人!” 凌寒恶狠狠的说,眼中都是阴冷,写满了盛怒c极致的痛苦与冰冷的绝望。曼卿只看了一眼,都觉得是分外的难过。 曼卿握着凌寒的手,久久没有松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19.辽河烽火(2) 凌寒与曼卿下车,雇了车将行李先送到北平的家,两人都来不及回家,直奔肃王府云清的官邸。 肃王府戒备森严,门外是熙攘的记者打探着情况。 凌寒越过人群,跟卫队人员亮明身份,询问情况。卫队的人恰是有认识凌寒的,告诉他,云清住在协和医院。 凌寒与曼卿又匆匆赶去协和医院。 凌寒被安置在单独的一层。门外士兵林立,戒备森严。惨白的白墙,来往穿梭的白大褂的医生护士,戎装的士兵,一个个都是神色紧张凝重。气氛格外的严肃。 凌寒在邵阳的伴随下直奔云清的病房。 “小寒哥,司令他病着很厉害,你好好跟他说话。” 邵阳知道凌寒的性格,完全可以想象出来,凌寒看到新闻那一刻,是怎么样的震惊,怎么样的怒气十足。邵阳害怕凌寒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连忙说道。 凌寒停住脚步: “这时候别说是病了,只要是人活着有一口气,他也得清醒着去做事儿。他这是办的什么事儿?” 凌寒的脸色阴沉,很是不善。 邵阳被凌寒这么一骂,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着。 已经走到云清的门口,邵阳去敲门的同时,凌寒已经去推门了。 凌寒真的很生气,他的怒气不亚于在火车上怒骂云清的人。有些事情,不用解释,也不需要理由。结果如此,他是怎么样都交代不了。凌寒能够想到的只是告诉云清,这样不行。 门被推开,有护士正准备给云清打针。 凌寒突然进来,把云清和护士以及屋里的叶青岚和郑蕴仪都吓了一跳。 眼前的云清,躺在床上,形容枯槁,消瘦的脱形,只剩骨头一般。 云清抬眼睛看了看凌寒,目光黯淡无神。 云清的手上扎着液,护士却依旧准备在打针。凌寒心中有不好的预感。 “这是什么?吗啡?” 凌寒冷冷的问道。 没有人回答。 “给我。”凌寒向护士伸手。 护士愣住,并没有动。虽然云清落魄,但是,并没有一个人可以命令他。 “凌寒,你干嘛,没了它,我现在怎么活” 云清的声音低低的,是绝望的低诉。 凌寒毫不客气的把护士手中的注射器抢过来,一把摔进床边的垃圾桶。 “副司令再是做这些决策发布这样的命令,你要是这么糊涂,浑浑噩噩下去,活不活又怎么样!” 凌寒狠狠的骂云清。 “凌寒。”曼卿轻轻唤了一声凌寒。 这话到底是太狠了,并不妥当。 屋里人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云清哀哀叹了一声:“你不是我,不知道我的为难咳咳” 云清连声咳嗽着,他力气很弱,咳嗽的声音很低,却竟然是止不住一般,连着咳嗽了很久。不多时,更是泪涕纵横。 叶青岚坐在云清的床头,抚着云清的背。 云清痛苦的在床上缩着,似乎是难耐痛苦,翻滚。可是他的手上扎着液,叶青岚又慌忙的按住他的手。然而,云清的力气大,还是翻了过去。 护士眼疾手快,连忙帮云清拔了液。 “司令毒瘾发作了” “凌寒,我知道你是云清最信得过的兄弟。你是为他好,可是,不能就看着他现在活不下去对不对?”叶青岚哀求的声音。 凌寒扭过头不不说话。 护士迅速的准备着,不多时,帮云清注射了吗啡。良久,云清才平静下来。 凌寒看着如此情况的云清,既是同情怜惜,又是愤恨恼火。 这是他曾经的长官,至交,可是眼下凌寒却不愿意承认云清是这样的人这是现在权柄熏天的人。东省和华北都在他的掌控之下,数十万大军的领袖,可是,显然,他很不合格。 凌寒的厌恶,鄙夷,又终于还是难掩同情。 “云清哥,你打针了,清醒些了,你知道你干了些什么吗?你告诉我,怎么回事儿?” 凌寒居高临下的看着云清,逼问。 云清苦笑。 “谁都可以指责我,骂我,诅咒我,可是凌寒,你也这样吗?你知道,我比谁都恨日本人,比谁都恨他们。我的父亲,孩子都是被他们害死的。可是,我们不能打仗我们的准备不足,如果对他们的挑衅不克制,扩大冲突,我们做好战争准备了吗?如果我们不抵抗的话,日本就没有口实扩大战争规模。总是能够解决的。日本时不时的引发冲突矛盾,这些年在东北,一而再,再而三,还少吗?不都解决了” 云清强撑着力气说道。 “你若是这样退让,躲避,才让人觉得你软弱可欺,才越是让关东军得寸进尺。你以为你这样退让,日本人就不会扩大冲突,升级战争?愚不可及!” 凌寒毫不客气的斥骂着云清,恨不得一句两句话将云清骂醒。 云清皱眉,神色难看。 “凌寒,你是军人,你应该知道要是打仗,要做好战争的准备的。日本人比我们军事先进,我们没有准备。南京那边,也没有确信过来,没有说他们是不是支持打仗,他们会不会派兵过来。这都是未知的。若是我只是前线的士兵,我自披坚执锐,大不过是一死成全大义。可是,我身后有那么多人,真的是兴起一战,那我更是罪人咳咳” 云清咳嗽着,有泪水在眼眶。 “凌寒,你该最是懂我,我非是怕死,非是留恋权力登高一呼,要大家卫国而死,这不难。甚至就真是以身许国,死则死矣,我也不会害怕。可是这样做,我对得起东北的儿郎吗?我得格外的谨慎我害怕行差走错,害怕。你说中东铁路的事儿,我如何不日日的想着。两个团的士兵,血流成河,我怎么能够忘记?我就是因为记得,才不能重走那样的老路。” 云清解释着。 被人辱骂,他是意料之中的。可是,连凌寒都不肯理解他,都在诘责他,显然是出乎了他的意料。云清仿佛是被囚禁于囚笼中的困兽,被奚落被嘲笑,可是,他格外的需要有人会理解他,安慰他,支持他,会有人伸出手,告诉他,他做的不错。 显然,凌寒不是那个人。 凌寒一开始就不认可云清的做法,云清这样的解释在凌寒看来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你要保全大家,不是不战,是该知道要怎么一战!” 凌寒气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从北大营的士兵不抵抗开始,云清就错的太远了。希望贪婪的魔鬼停下吞噬的脚步,好好的去讲道理去谈判,用讲和的方式对待拳头枪向自己挥来的敌人,只是自欺欺人的愚蠢。 “该怎么一战?怎么一战,才不输?”云清问道。 凌寒目光一寒。两个人说的完全不是一个层次上的事情。 在凌寒看来,当时就该是应激状态的激烈的抗争。东北军的兵力从人数上,从地理地形等方方面面,都对关东军有绝对的优势。战争一旦升级,东北军只要齐心协力。并不可能有还手之力。 战争无论是谁都很难有百分之百的必胜把握。但是,哀兵作战,为了身后的亲人,彼时东北军的战斗力必然惊人,关内的舆论也会支持东北。那个局势,远不是现在这样的被动。 如果云清的估计错误,如果战争真的升级扩大,那云清所面对的局面更被动,士气低落,一溃千里,几不可收拾。 凌寒都有些不解,云清原也是几度浴血战场的人,不该是不知道这个道理。然而,事已至此,很难挽回了。 正在这个时候,士兵有来通报,说南方政府的通报过来了。 “念” 云清道。 “国民政府召集紧急会议,就奉天九二一事件,商讨对日方略。国民政府主张以日本侵占东北的事实,先行提出于国际联盟与签订非战公约诸国,诉诸公理,同时团结国内,共赴国难,忍耐至相当程度,乃出于最后自卫之行动。” 这些话是云清曾经与江文凯联络时候的话,云清不意外,似乎也略是安慰。毕竟还是有人,赞同了他的立场。 然而,这些赞同,在凌寒的眼中,只觉得可悲。 “政府会议决定:外交方面,加设特种外交委员会,为对日决策研议机关,对日本当局的意图和形势作出判断,对目前国民政府与东北军对日政策进行决策军事方面,抽调部队北上助防,其他对广东和赤党的作战计划悉行停缓政治方面,推派要员赴广东,呼吁统一团结,抵御外侮民众方面,由国民政府与中央党部分别发布,要求国人镇静忍耐,努力团结,准备自卫,并信赖国联公理处断。” 士兵念完了这纸信函,站立在一旁。 云清看了看凌寒,凌寒扭头,沉默着。 “局势如此,既然南京政府也是这样认为,便是这样吧。”云清似乎是对凌寒说,也似乎是对自己说。 “忍耐至相当程度,是怎么样的忍耐?忍耐到什么程度?云清哥你想好吧。中东铁路事件的鲜血教会你的不该是自强自立的发展军事么?如果那些士兵在天有灵,怕是要懊恼了吧。他们用血写下不屈服,不是想警醒后来人能够血战为国吗?可是他们的长官因为当时的失利,因为唯恐再度失利,放弃了大好的江山,一心忍耐下去呢但愿,你想到的能够实现。” 凌寒冷冷的嘲讽着云清,闪身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20.不抵抗者(1) 关东军北上进军,九二一之后的第三天,吉林陷落,黑龙江危机。 自中原大战以来,东北军大部队入关,布放上辽宁也比吉林和黑龙江要强一些。因为不抵抗的策略,辽宁军队没有北上救援,而是主力部队转移至锦州。吉林的陷落,甚至黑龙江的陷落,都是预料之内的。 云清忙于与国民政府的外交官员与日本方面联系着,日方一方面拖延着时间,却一方面没有停止进攻。 饶是如此,云清竟然铁了心的不抵抗,坚持不扩大战事。东北军主力不曾支援各地守将,城池陷落,一溃千里。也有守城的将领曾殊死搏斗,然而,亦只是徒劳无功的垂死挣扎。 凌寒坐在台阶上,手里的报纸刊登着日本关东军进攻黑省的消息。东北军黑龙江洮南镇守使张海鹏投敌,且奉日军命令派出3个团进攻齐齐哈尔。 报纸上长篇累牍的骂着东北军。是的,一支部队作出投降的事情已经很是不堪,若是念及他们孤立无援,不可能胜利,甚至投降倒是可以理解然而,直接投敌,去帮助关东军攻打齐齐哈尔自己的同袍,这样的败类,真是枉为人。怎么样的唾骂,都不过分。 然而,报纸上的谩骂没有实际的意义,因为决策者云清也许看不到,就算是看到,也无动于衷。 凌寒看着,心仿佛是被利刃一下下的刺刀,心如刀绞。 他握着报纸手越来越紧,青筋暴起。人整个身子也绷得紧紧的。 曼卿从前院过来,凌寒也仿若没有看到。 曼卿走近凌寒,蹲下身子,又从他的身后伸手抱住了他的肩膀头靠在他的后背上。 “凌寒你要是难过,就说出来,喊出来也好” 凌寒依旧在这里坐了两三个小时了,一动不动,神色冷峻。 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凌寒显然是不能够接受的。 从协和医院看望云清回来,凌寒便是再也没有出门。 凌寒曾经跟凌晨去电话,表示因为东北的局势,他要滞留些日子再回去,凌晨也当即应允,告诉他见机行事,如果能够激励云清的志气,那是最好的。当时,凌寒也应的很爽快,也没有见怎么样的失神失态,可是,眼下,凌寒却将自己困于此地,并没有去见云清的打算。 东北的痛,他切身的体会着,十倍百倍于旁人。那些压力,屈辱,悲惨,凌寒都在无形中一一承当。他最是想去做些事情改变的,眼下,他显然无能为力。 这些事情,都让痛沉沉的痛苦,难以接受。 曼卿紧紧的拥着凌寒,想给他以微暖,以依靠。 自到北平,知道东北的事情之后,曼卿一刻没有离开过凌寒。她只是电话家里人自己回来了,因为有事情要办暂时不能够回家。此时,他们之间的感情的不愉快,仿佛是一瞬间烟消云散,无暇去想,去顾及。 曼卿越是懂得这个坚毅骄傲的男人,是将家国放在心上,将许多事情看的重于生命的。 凌寒伸手握了握曼卿的手: “我没事儿,别担心” “我做医生治病救人,经常会有无能为力的时候。你会知道病人已经病入膏肓不可能治好,你会知道就算是能够治好可能也会留下一辈子伤疤,但是,我们的原则和宗旨是,要尽自己的所学所长,让病人的病情或者感受好一些。如果不能够治疗好他的病,不能挽救他的生命,那么也会努力让他少一些痛苦如果一定会留下伤疤,会有创伤和影响,那么就尽量减小这种影响” 曼卿缓缓说道。 这番话是劝解凌寒的,凌寒自然是听得明白的。 “这个道理我懂。可是,这事儿事关重大,是那么多的血肉同胞,是我们千万里的江山啊。东北百万民众就这样被云清遗弃在关外,他良心何安?我还是不能够接受发生的事情,不可置信。曼卿,我多想这是噩梦,梦醒了告诉我这是假的。你我在这里,看的还是这高天白云,是庭前绿树,可是,东北的人看到的是什么?是关东军统治他们,是随时面临的死亡你我经历过济南惨案,我们都知道在济南发生过什么。” 凌寒陷入深深的痛苦。 曼卿握着凌寒的手,坐在了凌寒的旁边,头靠在他的手臂上,安静的听着。 她希望凌寒能够将心中所压抑的,郁结其中怨恨都说出来。 “事情已经发生了,事已至此,你便是能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吧那日你同大哥不是说过吗?你去劝解激励云清,或者才是最有意义的。”曼卿道。 凌寒摇摇头: “我了解云清。他看来温和随和,心里却是很固执的,他认定的事情,几乎不可能谁去更改什么。他之前的随和,都是因为那些事情,他觉得不是很重大,无关紧要,听我的或者听别人的都没有关系。他相信我,会觉得我的决定是对的。如果他一旦不那么想,我去的劝解毫无作用。从章帅去世之后,云清越发的固执己见,执拗了。现在这是他一辈子遇到的最大的事儿了,已经做出了选择,现在还在努力的寻求南方政府和外交官员去抗议,去调解,怎么会改变呢?”凌寒苦笑着,无奈的叹气。 “何况,云清现在的精神和身体,都已经是很危机了。这个时候,去改变所想的所认定的事情需要花费的心力他都没有。不可能的” 凌寒的语气中都是绝望。 “你已经很努力了”曼卿道。 凌寒伸手把曼卿拥在怀里: “曼卿,谢谢你一直都陪着我,从我们结婚这些年,不离不弃的等待和陪伴。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从一开始,我们的婚姻对你就很是不公平的。那个时候,我从没有想过会结婚。当时的境况,你是知道的。我被大哥逼得狠,没有办法才应下的。我没有想到,会是你” “怎么说起这个了?”曼卿有些诧异,打断了凌寒的话。 这些往事,曼卿都是记得的。可是,凌寒在这样的时间会说起,总是有些不对劲儿。有些话,是到最后,到分别才能说起的。 “你听我说,曼卿”凌寒看向曼卿的目光格外的温柔。“我从心里是真的很感激你的。从一开始,你便是知道我的困境,知道我的所有的为难与不堪,也知道我们本就不该有的婚姻,你一无反顾嫁给我,陪着我,我知道你的爱,一直都知道。如果不是你,我的日子不知该多难过只是我习惯你的付出,就像是你的感情是理所应当的一样,从没有好好待你。我给你的只是担心,焦虑,还有屈辱。我一直都知道,我对你有多坏我在秦皇岛的时候,你一定是恨我的吧。那样的日子,对你该是多么的不堪回事?” “没有,凌寒,我不恨你。可你为什么要说这个。都过去了我不会离开你的,我陪着你。你也不要离开我我从没有过恨你。我只是知道,你不爱我你看到她的那种眼神,夹杂着欣喜,占有的,是男人对女人的爱,是不一样的。我都知道” 曼卿陡然而起是对凌寒的担心,但是说起绿萝,曼卿反倒是很平静。 “哎你呀”凌寒伸手抚摸曼卿的脸颊:“你都没有怎么变过。还是我刚刚认识你时候的样子,坚强倔强,大气懂事儿你从来都不愿意给我多一点点麻烦。如果不是你,我不知道要有怎么样的妻子,过怎么样狼狈的生活。可是,曼卿,你应该有人好好爱你,那个人不是我” 凌寒道,语气竟然很平和。 曼卿愣愣的看着凌寒,她的担心悉数应验,她反倒是并没有什么激烈的反应。 “我的生活,你说了不算。你就算是去找她,我也是名正言顺的沐太太!” 凌寒略是一愣,有点被气笑了。 绿萝就仿佛是从这个世界消失了一样,凌寒又去哪里找她?事实上,凌寒确实曾经委托东北军中与关东军熟悉的人去询问过,然而,一无消息所获得。 他从没有跟曼卿说起过的思念,可是,曼卿却始终如一的爱他。 “我何德何能得到你,曼卿” “那就什么也别想了那些过去的事儿,都说过了,我不在意,不恨你。以后,我们好好生活,就算是,你让我继续为你担心,等待,我都不怨。”曼卿打断了凌寒的话。 “曼卿,东北的部队得不到支援纷纷溃散。有将领不愿意士兵就此全员崩溃。他们又人紧急联络我,打算组织义勇军,化整为零,反抗日本关东军的侵略。我想回东北” 知道说不通曼卿,凌寒直接说出来打算。 曼卿不由得愣住了。 “曼卿,我此去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回来,也许回不来的我们本来就打算分开了,就这样分开吧。你开始你的新生活,不要让我为你担心。” 凌寒说的斩钉截铁。 曼卿看着凌寒,愣愣的,仿佛是听不懂他的话一样。 “我根本劝阻不了云清,只能用自己的行动去证明我的决心了。若是我真的不能回来,希望我的血能够唤醒云清吧”凌寒道,又看了一眼手中的报纸。东北军并不只是报纸说的这般不堪,就算是投降的,就算是溃散的人,也有不屈服的信念。 尽管他们的长官选择了不抵抗,任由他们在绝境中抗争,溃败,但是,东北军的士兵们依旧有着保境安民的理想。 “不”曼卿抓着凌寒的手。“我不要你去东北你不能这样。” 曼卿用了很久,才明白凌寒的举动。她瞪大眼睛看着凌寒,凌寒的目光清冷温和,神色依旧的平静。 “你怎么可以这样做?大哥大姐也不会同意的,我也不会同意的。”曼卿紧张的说着。 “我晚点会跟大哥说,大哥会理解的。曼卿,就这样吧,我们分开吧是我对不起你。你好好的生活,好不好?”凌寒道。 这是他来不及爱,只能抱愧一生的妻子。 “不,如果你去东北,如果你就这样离开我,我恨你,会恨你一辈子,生生世世!” 曼卿冷厉的说道,转头就走。 凌寒一个人站在院子里,一声长叹。 他的爱来不及对她说,也不会再说出口,竟然只能空余恨。 凌寒扬了扬头,忍住心头酸涩。 以身许国,何以为家?这是少年时候在书中读到的故事,当时觉得激动壮烈。而今,他作出这样的决定,反倒是很平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21.不抵抗者(2) 凌寒坐在客厅里,看着天色变暗,等着夜幕降临,算着凌晨要回到家中的时间,打算给凌晨打电话。 刘嫂已经准备好了晚饭,叫了曼卿两次,曼卿才从书房出来。 凌晨依旧坐在客厅里不动,夫妻两个一言不发。 刘嫂看着,只道是这对夫妻在闹别扭,喊着凌寒快过来,陪太太一起吃饭。 餐桌边,碗筷摆好,曼卿沉着脸色,很是难看。 凌寒无奈的坐下,帮曼卿盛了汤,又给自己盛了一碗。 “先吃饭吧,就是闹气,也先吃过了饭才有力气。” 凌寒耐着心哄曼卿。 曼卿咬着嘴唇,皱着眉,白了凌寒一眼,凌寒并不以为意,帮她夹菜。 “凉拌豆腐丝,刘嫂拌的很好吃。麻酱香味很重啊,你吃。” 凌寒道。 曼卿拿着筷子,夹了一口,叼在嘴里。 “我母亲是北平人,长期生活在南方。母亲在世的时候,其实一直吃不惯南方的饭菜的,所以家里雇了北方的厨子,我们就常吃到北方的饭菜。不过后来她信佛,越来越没有心思理会吃食这些,就吃的少了。我倒是还喜欢吃北方菜你在扬城这些年,怕是吃的也不惯。” 凌寒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说。 “没有,我觉得挺好。”曼卿回的有口无心。 “小的时候,只觉得父亲和母亲不亲近,又有梅姨娘从中作乱,我一直都恨梅姨娘。不过,如果现在回头看,母亲的一生真的是不幸的。就算是没有梅姨娘,父亲顾不得她,也不爱她,她一生都是孤寂凄苦的。那个时代的女人,没有现在的世界宽广,没有自由。嫁了一个不爱她的人,注定了一生的悲剧。” 凌寒叹息着。 曼卿知道凌寒意有所指,却不想理会他,手里的勺子认真的搅着鸡蛋汤。 “你真闲,说这些有的没的” “曼卿”凌寒苦笑。 “你决定的事情,我从来都改变不了。你要是真的决定了,就去做。你要走,我不拦你,我会等你回来,不管等到多久你是我的先生,今生今世,只此唯一的先生。我不恨你,也不抱怨所有的等候和苦难。就算是我们之间是悲剧,我也认。凌寒,我改变不了你的决定,你也一样改变不了我的思想。如果,你真的希望我过得好,就努力的活下去,活下去回来见我。” 曼卿突然扬起头,看着凌寒,斩钉截铁。 一边说着,曼卿拿出来凌寒之前写的那张夫妻离婚的协议,在凌寒的眼前扬了扬,旋即撕成了粉碎。 凌寒看着曼卿如此决然,终于也只是点点头,一声叹息。 “我知道了。曼卿” 凌寒的手按在桌子上,修长的手指,指节泛白。 “我被侦查社关押了好几天,没有人跟我说话,见不到一点点的光,甚至连声音都没有。往事故人都出现在我眼前。我看到你,一直在等我。我当时就在想,你在等我,我就该回去见你”凌寒道。 “好。”曼卿点点头。 无需多言,所有过往的阴霾,一时间就烟消云散。凝视中,是他们懂得的真情。不能够相濡以沫,也从没有激情热烈,他们在时间的河流中,习惯着默默无声的思念,是他们爱的方式。 凌寒晚上与凌晨通电话告诉了他自己的打算,电话那端,凌晨长久的沉默。 许久,凌晨一叹: “此去的凶险,你决定的时候,也一定都能够考虑的到,我也没有可以提示你的。你既然决定了,我也不阻拦你。凌寒,一个人的价值有很多的方式去实现,要选择最值得的方式。你心里有数就好!” 凌晨的声音深沉。 “大哥,对不起。我没有能够帮到你,又让你操心了。”凌寒道,略是愧疚。 他知道,大哥听到他的想法,该是多么的失望和心痛。 “凌寒,你是我的兄弟,可是,你昔年的同袍泽,也是别人的兄弟。你所选择的,我都懂。你没有对不起我。家里的事情,我自然会安排。” 凌晨道,语速比往时要慢一些。这样的对话,在兄弟二人,说来只如家常。 “谢谢大哥。您放心吧,赶走关东军的那一日,我就回去见大哥!”凌寒故作轻松的说道。 “好。”凌晨应着。 电话收线的那一刻,凌寒眼角终于是清泪落下。 凌晨是他的大哥,更是凌寒心中仰慕的英雄,一如从前。 921事件发生后不到十天,吉林黑龙江过半领土陷落。在南京政府与东北军司令的命令下,东北军主力转入锦州。原驻防溃散的东北军部队陆续集结,成立东北义勇军,自发组织反抗日本侵略。 而南京政府也好,东北司令章云清也罢,都在寄希望于国联的调和,寄希望于和平解决。 大好江山,国土沦丧,都没有唤醒他们抗争的意识,怯懦与退让,写到了那些的骨子里。在自欺欺人的想着,是他们委曲求全来换来和平,然后安慰自己说,和平比战争要好,他们是在保全国民,避免牺牲 凌寒决议返回东北,组织领导东北抗日的事宜。在被他们的长官,被政府放弃的地方,还有不甘心的士兵,不愿为努力的同胞。 无论从哪种方面来讲,凌寒都应该去向云清告别。 云清此时的做法让凌寒很是不满,但是,论私人情义,云清并没有半点亏待凌寒,凌寒也该是去告别更何况,东北义勇军的事宜还要寄希望于云清。 收拾好行李,曼卿挽着凌寒刚一准备出门,便是刘嫂说张成说来拜见。 张成的到来,教凌寒与曼卿都很是意外。 “你不是在扬城吗?怎么来北平了?现在局势这样,你很危险啊。”凌寒道。 “既然已经是兵戈相见,那还有什么危险。我是想问问,沐队长你有没有见过司令,现在东北到底要怎么样?” 张成关切的问道。 凌寒把见到云清的情形和当前的局势简单跟张成说了一些,及至凌寒说到要去东北,张成激烈的反对。 “沐队长,就算是要组织义勇军抵抗,也不该是你。就算是东北该用鲜血守土卫国,那鲜血也该是自东北军人开始。沐队长,您的身后还有扬城,有更值得您去做的事情” 张成一边说着,目光仍旧忍不住多看了曼卿一眼。 是的,曼卿是他的救命恩人,更是他常常思念的人。为了将自己救出东北,凌寒和曼卿失去了未出生的孩子。这一生,最是亏欠的是他们。 他希望曼卿过得好,为了这个希望可以达成,他愿意付出一切的代价。 “皆是吾国土国民,哪有必须是东北人的事情?何况我在东北军任职多年,也当是东北军人的一员。”凌寒坚持道。 “可是,沐队长如果留在扬城,能够发挥更大的作用。何况,您还有妻子你的身后不只是一个人,还有很多人为您担心。很感激您之前的邀请,去府邸拜访,您的家人都是那么的友爱,您为了不让难过,也该多珍惜自己。” 张成由衷的说道,话刚刚是一结束,他的目光仍旧是忍不住的看向曼卿。 曼卿也在看他,似乎是有感激,又有动容。 张成莫名的脸红,窘迫,旋即低下头。 “沐队长,我在关外服役多年,无论是地形还是军队,都更熟悉些。中村事件,我广为东北军同袍所知,各种名誉赞美加身,我本就很是惶恐。而今,为抗日回到东北,是我的责任,更是义务。张成没有沐队长带兵多年,指挥若定的经验,但是,也曾十年入伍,荣膺旅长一职,直奉战争几度厮杀我也不会比凌队长差太多。您把事情交代给我,我自然会办妥当的若论是对东北的熟悉,对东北军的熟悉,我不遑多让。” 张成站起身,气宇轩扬,说的很是郑重。 他所说的,更是一语中的。 “那这样,张成,你准备一两日,然后潜入奉天。太平洋行是云清之前设的秘密接头地点,我会告诉你如何与他们联系。”凌寒思虑着,说道:“你去看一下形势如何,若是有什么情况,第一时间跟我汇报。是坚守,还是撤退,都要安排妥当。我们要抗争日本,但是不能做无谓牺牲。若是真有变故,一定告诉我若真是有需要我去,也一定不要隐瞒和为难!” 凌寒认真的说道。 张成立正,敬礼。 “是!” “我带你去见一见云清吧临走之前,去看看他。看看他会不会有所领悟,会不会后悔”凌寒一声叹息,声音里有茫然。 “小寒哥,小寒哥”正在这时,院子里一阵嘈杂急促的声音。 这声音,凌寒一听入耳,便知道是邵阳。 邵阳突如其来的做不速之客,必定是有事情。 “小寒哥,你去看看司令吧。他真的是,打了太多吗啡,怎么都清醒不了。从昨天开始,人就迷迷糊糊的了,有时清醒着,有时候就糊涂说胡话。他晚上清醒时候,还说叫我来找你去看他。今儿早上,就没有清醒过来,医生说,能不能清醒就看天意”邵阳道,说着话,眼中都是不忍心。 “怎么是这样。”凌寒诧异的问道,吼着邵阳。 “司令吸毒一直没有戒毒,他这些日子失眠难安,他真的是压力太大了现在的日子,更是靠着吗啡支撑着精神和身体,才没倒下。只是,司令就打的越来越多,频率一直太快就突然出事儿了”邵阳回答道。 “走,去见云清”凌寒不由分说的径直往外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22.不抵抗者(3) 协和医院。 惨白的病房里,饶是围了许多人,竟然是格外的安静除了病人的些微的呻吟,旁边的人,都是大气都不敢出。 苏卓然帮云清听诊,心肺没有太大的异常,他摘下了听诊器。 凌寒与邵阳等人急促的脚步声在医院的楼道里格外的刺耳。 凌寒与曼卿进来,看到白大褂的苏卓然也有些诧异。 “苏医生”曼卿微微点头示意。 苏卓然也楞了一下,不自主的扶了一下金边的镜框。 “云清怎么样?”凌寒问道。 “他是吗啡注射过量,所以才导致的昏迷。问题不是很大,应该晚上就能够醒过来的。我给他注射了药,也一直早观察,应该没有危险” “谢天谢地。”叶青岚双手合十。 旁边,郑蕴仪红了眼圈,一直抱着自己的手臂,听见苏卓然的话,才略是放松了一些。 凌寒靠近云清,端详着云清的样子。云清在昏迷中都是眉头皱着,嗓子里似乎是不舒服,时不时的有些呻吟。云清已经消瘦的形销骨立,眼皮底下也是灰黑,再没有当时丰神俊朗,飞扬跳脱的样子。 这是这个国土上,仅次于江文凯的实权人物,他的决定举动关系着东北百万民众与二十万将士的未来。外界不会知道,他已经脆弱至此,他的决策能力,智慧,理智,英武还剩下几何。 若是有一日,云清恍悟的时候,该是多么的后悔今日的境况。 凌寒蓦地觉得分外的悲凉。 路是云清走到现在的,吸鸦片是,注射吗啡是,纵使彼时是因为治病,是因为华衡方叛变之后云清伤痛之下难以支撑,纵使是因为杨乐天让医生给云清注射了吗啡,让他深陷泥沼不可自拔。 但是,这些,甚至于云清一个人的生死,对于他所决断的事情,太过于渺小了。 站在那个位置上,他需要的是,不管发生了什么,都能够英明神武的决策。没有人在意,人们也无需在意,他的身上曾经发生过什么。 可是,眼前的人,毕竟只是一个普通人,凡夫俗子,病痛折磨下,辗转呻吟。 凌寒看着仍旧很是心痛。 苏卓然环顾四周,屋里的人,都是云清至亲的人。 “章太太,凌寒,章司令眼下虽然没有大碍,但是,长此以往,甚至也不会太久时间,他就很难撑下去的。”苏卓然道,略是叹息。 “怎么会呢”邵阳若有若无的感叹了一句。 “你们是他身边人,本该也是心里有数的”苏卓然说着,拉起来云清的袖子。云清的胳膊上打了太多的针,皮肤都已经很难恢复,针眼很明显,密密麻麻。 凌寒瞪大眼睛看着,甚是惊悚。他凑到床前,又掀开云清肩膀,更是密密麻麻的暗红的针眼。凌寒不由得伸手去摸他的肩膀,皮肤都是硬的。 “云清哥”凌寒的声音都有些嘶哑。 他想到了云清一直没有戒除吗啡,但是,他应该会打的少一些吧,毕竟他自己也不想死可是,眼前所看到,让他震惊不已,不可置信。 “他的病情已经不是他自己能够控制的了的了”苏卓然道。 “怎么办?”凌寒低声问。“能够有好的方式治疗么?” 苏卓然摇摇头: “世界上也没有高明的方式治疗毒瘾,要是戒毒,还是依靠他的意志。不过,眼下估计也是不行的。他的体质太虚弱,精神压力太大,并没有与病痛抗争的心思吧。而且,戒毒的时候,很长的时间,神志都不清醒,眼下这个时候恐怕不合适吧。” 苏卓然虽然是医生,可是他的父亲是副外长,他比一般人更有政治的敏锐。 何况,大厦将倾的危机感,写在所有人的脸上。 “可是,不能够保证他的健康的话,又谈到什么让他去做国家大事呢?”郑蕴仪弱弱的说了一句。 她还是天真烂漫的年纪,虽然是在云清的身边看了很多的家国大事,可是,她的眼中,她的世界,只容得下云清一人。 凌寒一叹,望了望郑蕴仪,又看了看同样悲戚,压抑而沉默的叶青岚: “怎么都不能保证健康,很多事情,比健康比生命都重要。等云清清醒过来,让他自己选择决断吧。”凌寒道。 这些话,听在郑蕴仪和叶青岚的耳中或是有些残忍,凌寒却也没有觉得。 凌寒及至这个时候,想到大哥和许远征当时说过的话,他们自小就富贵,机会比别人多,年纪轻轻独揽大权,那么就必须要承担更大的责任。大哥一直严苛要求他,不允许他行差他错,如何不是因为怕一时的怯懦,一时的莽撞,会给别人带来灾难。 凌寒知道云清从来都是心思至纯的人。 等到他清醒的时候,等到他回头看东北的满目苍夷,他必定是难以原谅自己。 不管怎么说,在最紧急的时刻,最重要的关头,手握着大权重病,肩负着众任与期望的凌寒,没有能够承担起责任。 东北的同胞和士兵所受到的伤害,云清不可能能够弥补。 只是,凌寒希望,云清醒过来的时候,会更清醒些,能够做出正确的决断,将损失降低。 云清清醒之后,张成随即向他道别要回东北。及至说起东北义勇军的事宜,云清既是感动,又是感慨。 非是作战部队,非是建制良好,后勤得以的保障的军队,在云清放弃了东北之后,他的士兵仍旧愿意在绝境中为保护东北的民众而尽力。 云清表示因为外交上还在谈判,他不便出面支持,但是,从经济上他个人出钱,支持张成等人筹建义勇军的行为。 尽管是言语虚弱,但是,凌寒还是从云清闪光,激动的目光中,看到了希望。 张成郑重的经历,道别。 “张成!”凌寒叫住张成,主动的上前与张成相拥,捶了捶他的肩膀: “兄弟,一定要安全回来!” “放心吧,我一定会回来的!到时候,等着我喝你家孩子的满月酒!” 张成的目光中有清泪。 “好!”凌寒应道。 “好好的照顾陆医生,她是很好的太太,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一生都感激他。” 这句话,张成说的很低,但是,略是颤抖的声音,凌寒还是听得出来的。 “我知道。一定!”凌寒道。 张成转身而去,挺直脊梁,步伐坚定。从扬城到北平,回奉天,他是向死向战争而行的人。 凌寒彼时决议回东北的时候,并不觉得有什么激烈慷慨而今,站在旁观的角度,心中一阵酸涩。 是的,他留在这里,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要协助云清,重新树立信心,能够理智的决断,绝对不能一错再错了。 局势越来越坏。 十月初,日本关东军开始袭击锦州。 谈判和交涉都在进行中,关东军空袭锦州既不符合国际法,也不符合常理。俨然,是没有和谈的意思了。 南京政府与云清都在向日方政府抗议着,凌寒几次三番提示着云清应该准备战争,然而,云清并没有打仗的心思。 “眼下的局势,我们很被动。不应该让战争升级!”云清很是固执。 凌寒紧紧的攥着拳头,才让自己理智平静。 “战争不是我们一方的时期,不让战争升级,我们一厢情愿也没用。云清哥,你这点道理不懂么?” 饶是一再的克制,凌寒的话,还是越来越声高。 “不用你教训我,我自有分寸。你出去吧。”云清很是固执,摆摆手。 凌寒再是忍不住,拳头重重的砸在了桌子上。 桌子上的茶杯茶碗应声落地。 云清皱眉,看着凌寒: “你发的什么疯!” “苏卓然和曼卿一直在为云清哥的身体担心。他们很谨慎的用药,降低毒品对云清哥大脑的影响,也要降低镇定药物对大脑的影响。为了这些,他们都是记录的很是详细,计算的很是精确。曼卿跟我说,从没有划过这份心思与气力,总觉得做得已经是极致了。不过,不知道是云清哥脑子清醒了,依旧是固执己见执迷不悟还是他们医术太低,云清哥你依旧是病体沉沉,不辨是非呢” 凌寒道,说话的语气很是不善。 “凌寒你过分了!”云清果然大怒。 云清的压力太大了,走在钢丝上的感觉。他需要得到肯定。可是,他身边最信任的人,却不能够支持他,鼓励他,反而也在质疑他。 这让云清更不理智的恼羞成怒。 凌寒冷笑,丝毫不以为意。 他的苦口婆心,他的循循善诱都没有用,他的激烈反对也只换来云清的恼怒。凌寒越发觉得自己留在这里也没有什么意义,这样的境地很是可笑。 正在这时,通讯兵进来,说,对于国民政府与东北对日军的抗议,关东军有回复。 “说!”云清的脸上是期待和希望。 日方公开表示:他们之所以炮轰锦州,是由于受到中队的防空炮火攻击,才不得已采取自卫行动”,日方认为,东北军在锦州集结大量兵力,如果置之不理,恐将对日本权益造成损害。为了尽快解决满蒙问题,关东军有必要驱逐锦州政权 云清的脸色煞白。 东北军在锦州集结,是因为日本对辽沈黑的进攻而今,日本竟然本末倒置,说在锦州的东北军威胁日本,要求东北军撤出锦州。 简直颠倒黑白,滑天下之大稽。 关东军此番言论,俨然是要求驱逐云清离开东北,要求接管满蒙。 显然,云清已经无路可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23.不抵抗者(4) 十月中下旬,黑龙江省全境沦陷。 虽然自关东军上一次轰炸锦州之后,许久未有举动。但吉林和黑龙江沦陷,也让锦州局势更加的危急,迫在眉睫。 这段日子,凌寒一直淹留在协和医院,照顾云清,苏卓然与曼卿更是对云清精心的医治。云清还没有能够戒除吗啡,但是精心调理之下,倒是恢复了些体力,精神气也好了很多。 然而,情势并没有变得好一些。 凌寒一直在云清身边,跟他面对一样的困难,听到一样的好或者坏的消息,感受着他的困境与压力。 他们的想法多不一致,但是,凌寒也明白云清的为难。 全国的舆论对云清都是非常恶劣的,这些云清姑且可以忽略南京政府中,意见林立,批评者甚重这也是意料之中,可是,所有的人都在批评,却也仅限于批评和指挥云清和东北军。 及至局势危急至此,南方政府也没有同仇敌忾的声音,表示愿意出兵。 喧嚣的声浪中,云清感受的只是孤立无援,是唾骂,云清更是难以有信心,能够更强硬的去决断。 江文凯几次特地电话云清,问候云清的病情,甚至杨倩兮还专程至北平探望云清。杨倩兮与叶青岚一见如故,问询着云清的病情,转送名贵的药品和营养品,真是宛如兄嫂一般的做派杨倩兮见了凌寒夫妇,也甚是亲切,就如是故交亲朋,倒是曼卿从来的更是稳重疏离一些,并不是很愿意与之亲近。 杨倩兮一到北平,江文凯的电话便过来,转述着他在南方政府的艰难,他是有心多帮衬云清一把,只是,他一个人说了难以做决断。江文凯的话,虚虚实实。有王晨等人掣肘,他的确是难以一言堂,王晨等人也是各自拒有实力,有点拥兵自重的味道但是,若说是江文凯不能出力,那也是不可能的。只是,既然他地位并不那么牢固,援助东北要冒很大风险,那么,不愿意冒险倒也是情理之中。 目前是群情激奋,然而,真刀真枪,血火战场,必须要兵力的保障,后勤的保障,凡此种种,甚是繁琐。 如此,也难免云清的为难。只是,再为难,也不能够行差踏错再为难,也要撑下去才行。 南方政府曾经几次派人,态度口气都不一样,自然很大原因就是因为他们的派系不一,观点不一致。然而,统一的是,云清应该为吉林和黑龙江沦陷负责,应该守护东北统一的是,南京政府也并没有做好东北军与日本在冲突升级之后,对日一战的准备。 云清的情况见好,便回到了肃王府住。凌寒与曼卿也搬去了肃王府,好照料云清。云清间或去医院检查。 苏卓然考虑到云清现状,没有试着让云清戒除吗啡,只是注射一些镇定类的药物,然后减少一些注射的计量。然而云清之前注射的量太大了,苏卓然尽管在减小用药的量,为了不对云清的生活和精神造成影响,其实也是微乎其微。 古旧的王府,瑟瑟秋风里,更多了几分萧索。 云清穿着一身月白的丝绸便服,就坐在院子里发呆。素白的衣服,衬着云清的脸色更加的暗淡苍白。风有些冷,凌寒自屋里拿了披风给他披上。 “你别冻着了,天气变得快,这挺冷的。” 黑色的披风披在肩上,云清伸手抓住了领子,系上了带子。抬手的时候,袖子垂下,露出来的小臂上,是密密麻麻的针孔。 这衣服不过是去年做的,只是一年时间,他依旧瘦了太多,这衣服显得过分的肥大。 看着此情,凌寒不由得怔住了。 云清抬眼看了看凌寒,他自然知道凌寒在想什么,不由得苦笑。 “是不是现在看着我,又差劲有可怜活成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徒增笑柄。我又是为何活着?咳咳咳咳” 云清连声咳嗽着。 凌寒示意着邵阳去倒了水来,递给云清。云清喝了两口水,放下水杯,水杯没有放稳,直接摔在了地上。 云清不由得色变。 很显然,是他的手很颤抖,导致水杯拿不稳也放不稳的。 “你们会不会办事儿,你混蛋就给我喝凉茶水啊” 云清气的手重重的捶在石桌上,胡乱的发着脾气。 邵阳一头雾水,想要解释,又被凌寒瞪了一眼。 “把地扫了去我去倒茶。”凌寒道。 曼卿本来就在屋子客厅里坐着,院子里发生的事情,她都是看在眼里。看着凌寒进屋,把茶壶的茶水都倒了,换了温壶的热水,却慢慢吞吞的不出去。 “凌寒”曼卿走过来,探询的问着,查看着凌寒的脸色。 凌寒摇摇头:“让他冷静冷静吧” 随时这么说,想了想,凌寒还是走了出去,重新给云清倒了茶水。 云清看着凌寒。云清过分清瘦,倒是越发显得眼睛更大了,茫然空洞,却又闪着盈盈的光,竟然是有几分楚楚可怜的样子。 云清一直身居高位,但是,他从来没有给人以压迫感,从不气势凌人。而如今,没有了更多的光环,没有了人声的嘈杂,卫兵等也沉寂无声就仿佛不存在一般。这百年的古旧院落,王谢堂前不复往日繁华,高门紧闭也不接凡俗地气,就这么孤零零的静谧。此时,云清的身上不是富贵荣华之气,就闲闲散散的坐在这院落里,手肘枕在石桌上。他裹在黑色的披风里,仿佛是被笼罩在黑暗里,周身散发着脆弱与悲怆之气 凌寒看着他,沉默不语。 抛开一切,云清是一个温润的普通人,甚至更温和,更轻信,更随和 “凌寒”云清低低的唤他,略是干涩的声音低低的,有些发颤。 “怎么了?云清哥?”凌寒看着云清,沉浸在他自己的观察中这个孱弱的人,看起来,如此的悲剧。 “我知道,你现在肯定是格外的看不上我我做的事儿,做的选择,下的命令,你觉得都不对。呵呵是呢,发生了这么多事儿。我也愿意,不是真的。想着某一日会醒来,说都是不是真的。可是,这不是我的选择真遗憾呢,我们兄弟还是会这样。只是,依旧着劳烦你照顾我。” 云清道。 凌寒心里不由得酸涩。凄哀的声音里,听到的是云清的无助与无奈。可是,凌寒又能回答什么? 凌寒坐在凳子上,替云清斟茶,只化做一声长叹。 “凌寒,你回扬城吧,不必陪我在这深渊地狱。若是他日,你再陪我担着罪名骂名,实在是对你不起。” 云清道。 凌寒摇摇头,苦笑: “云清哥,在这里照顾你,是我把你当做至交亲人的哥哥一样。如果说你的策略,我的确是不支持的可是,现在这般境地,我怎么可能不管你。罪名骂名,我都没有想过也不怕什么,只是,云清哥,东北是您的家乡,那里有百万的民众“够了”云清粗鲁的制止了凌寒。 云清依旧的固执,依旧的没有耐心。 真的教凌寒格外难过的,便是这样的云清。如果不是因为私谊,这样的长官,真的让他拍案而起。凌寒沉默,没有继续说话。之前的许多次的交流,沟通,都是这样不欢而散。 凌寒扭过头去,看着地面。 “你就对我这么没有信心?”云清低哀的问了一句。 凌寒侧目看着云清,重重点头: “是。我对你没有信心,我知道你是错的。我看着你一时失足千古恨,看着你一步步的沦落直到深渊,我何止是没有信心,我简直是,为你羞愧,为你不耻!撤出沈阳北大营,眼睁睁的看着黑龙江和吉林沦陷,已经是错的离谱了。现在东北军都子啊锦州,你却依旧没有一战的勇气,没有去弥补之前的错误,你告诉我,怎么对你有信心?” 凌寒的话已经是分外的难听,锥心刺骨一般。云清的脸色更加的苍白。许多人指责云清,但是,毕竟没有人敢当着他的面这么说。 “你也当真这么以为” 凌寒沉默。 “南京政府在与国联磋商,准备提出一个将锦州设为中立区的方案。南京政府同意把军队撤出锦州和山海关,即日本要提出使法c英c美三国满意的保证,即要求三国保证中立区的安全。南方政府问我的意见,我是同意的” 云清道。 凌寒看着云清。 “撤出锦州和山海关,我们要入关的。南京政府也愿意给我们保证。江先生为我做的不少了我,虽然这样入关,很是落魄,可是,也是比较好的解决方式了凌寒,我心里一样的难受” 云清声音缓缓的。 凌寒望着眼前的云清,很确定这是他的安排,又觉得格外的不可置信。既然知道这是错的,却还是执意为之,凌寒又有什么可说的。 云清自己在院子里呆了许久,撤出东北,他一定格外的难受,自责,所以才会说很差劲的话。可是,他已经决定了,甚至将之视为救命稻草。 凌寒一阵阵的心痛,终于,只做一声声的冷笑。只是,那笑声,就仿佛是利刃刺在心头,痛的如刀绞一样。 “就要这样撤出关外?”凌寒追问,徒劳无功。 云清点点头:“我决定了。” “你,就算是打算锦州中立,撤出锦州,撤出关外,也,等等看看谈判的如何吧。” 凌寒的声音都是颤抖的。 “谢谢你。”云清道。 云清缩在黑色的披风里,他的面容,在逐渐降临的夜色中,变得模糊。 凌寒摇摇头,转身离去。 凌寒大步走在风里,在偌大的王府里穿行,用这样的方式,排解着心中是怒火与不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24.一溃千里 南京政府正式向国际联盟提出划锦州为中立区的提议,并且照会英c法c美三国的公使:南京政府同意把自己的军队撤出锦州和山海关,但是有一个条件,即日本要提出使法c英c美三国满意的保证,即要求三国保证中立区的安全。 依旧南京政府的表态,云清急不可待地直接与北平日本公使馆参事就此事进行具体交涉。云清的交涉举动受到南京政府的批评与反对,也无法从日本方面获得妥协的条件,日方坚持东北军必须全数撤出锦州。 中立方案被披露,遭到各界人士的反对。报纸舆论群起攻之,不断有人道南京政府门前请愿示威,如此局面和压力下,南京政府内部的反对声也越来越大。国民政府外交部只得被迫急电声明放弃中立案,同时还表示:日军如进攻锦州,中方将实行自卫。政府中央会议也已就此作出决议,强调一旦如日军进攻,应积极抵抗。 云清起初是暴躁的发脾气,耽误了注射吗啡的时间,毒瘾发作,痛苦不堪。之后,虽然是注射了吗啡,精神略缓,却也是精疲力尽。他靠在床上,神色暗淡,房间中都是悲伤的气愤。 凌寒再度苦口婆心的激励云清,云清也只摆摆手。 “他们都说打,都要把我放在火堆上烤,可是,我们要的军费呢?我们要的支援呢?凌寒,你是军人,你不懂这些么?我们怎么打?让我们锦州二十万的士兵都送死么?” “那就是把东北同胞都抛弃么?”凌寒道。“云清哥,你的困境我都懂,感同身受,我一样难过。但是局势如此,也该昂扬斗志去抗衡,而不是一致求全,一致退让何况,眼下的困境时一时的。如果真的是战争升级,扩大,那么,吾国民也会呼吁南京政府支援的,南京政府也不可能一致等闲视之。只要努力,都会变的” 凌寒努力的激烈着云清。 然而,云清听不下去。 “说的容易,你不是决策的人,谁来承担失败死的未必是你我,可这些都是活生生的将士们” “云清哥,你是决策的人,你有没有想过,你要承担什么?一溃千里,流亡的将军,没有地盘,你又算什么?落败的将军,千古的骂名,这些你想过吗?” “凌寒,谢谢你我什么都有过,可惜德不配位。我没有父亲的能力,胆略,但是,我不是沽名钓誉的人。失去什么,我都不害怕,担当什么骂名,我都不害怕。”云清道。 “一战未必会败,未必会血流成河。何况,是职业军人,本应该就有守土卫国流血牺牲的觉悟。最不该退却的人退却了,云清哥,你做的一切我都不认可我知道你的艰难,知道你无私,仁慈,但是,你做的一样是错的。” 凌寒一字一句的说道,严肃郑重。 “你不必说了,我心里有数儿对对错错,我自己决断,自己承担。” “你根本,担当不了” 凌寒痛苦的摇头。 凌寒很是难受,他看着云清一步步的走进深渊,他一直在看着,想拉他一把,可是,云清始终固执己见的拒绝更难受的是,如果东北军不积极备战,那么,东北全境都可能会沦丧。云清,或者无论是谁,一个人的生死和声名都无关紧要,可是千万里沃土江山就这样被日本吞噬,他们就这样看着,力所不及,那种痛苦,痛彻心扉。 数日后,磋商还在进行。云清与南京政府,南京政府与国联,东北与国联都在紧急的联系。云清速来与驻美大使吴均博士交好,委托其负责外交事宜,然而,所有的消息,都不是好消息。 南京政府与云清之间明显发生分歧。 云清明显地倾向于和平方法解决,钟情于“锦州中立化”方案。他在南京政府表态要求一旦日军开始进攻,要坚决抵抗之后,一再与江文凯联系,就中立案事宜进行商议,称“惟个人对此指中立案亦颇赞成”。 云清在与日方代表谈判之同时,开始秘密安排从锦州一线自动撤军。凌寒就此时与云清激烈冲突,无论凌寒如何的好言相劝,如何的陈清事实道理,都没有能够扭转云清一意孤行的心意,也未能阻止云清发布秘密撤军命令。 因为凌寒的强烈反对,禁止邵阳去传达命令,云清与凌寒险些动手。及至最后,凌寒被云清下令赶出了办公室。 是夜,东北军开始从锦州一线秘密撤退。 风露中宵,凌寒再难入睡。 11月中下旬,北方已经进入了初冬。深夜,温度很低,彻骨的寒冷。 凌寒穿着衬衣,外套着毛衫,外衣都没有穿。坐在台阶上,他浑然不觉冷。 曼卿夜里看不到凌寒,去院子里看,才惊觉凌寒就那么愣愣的坐在那里。她奔去屋里拿了毛呢大衣出来,给凌寒披在身上,紧紧的抱着他的肩膀。 凌寒满身的寒气,曼卿靠着他都觉得冷。 “你干什么啊?这么冷的他天气在这里冻着回屋去好不好?” 曼卿说着话,有怨气,有怜惜,不自觉的,都有些哽咽。 凌寒任由曼卿抱着,一动不动。 “你做的已经够多了,你已经很努力”曼卿安慰着凌寒。 “可是,并没有任何的作用我还是看着云清在撤军,看着东北要倾覆。曼卿”凌寒抓住曼卿的手,不自觉的用力。 曼卿任由凌寒握着手,直到,陡然感觉到,凌寒温热的泪水落下。 “凌寒”曼卿靠在凌寒的肩上,终于哭出声。 凌寒回身,将曼卿抱在怀里:“别哭了,我没事儿” 饶是凌寒如此说着,勉力的保持着平静与镇定,可是,他清澈的眼睛中,蓄满了晶莹的泪水。尽管他几次努力的仰头,但是还是克制不住泪水顺着脸颊淌下。 那是最明澈的灵魂,写满了深邃的如寒夜的悲伤与绝望。 他曾经承受过很多的痛苦,失去过在乎的人,面对不可挽回的事情,曾经被压制,曾经被打击,曾经梦想破灭,曾经辗转挣扎,但是,从没有一次,他如此的绝望,如此的痛苦。那些失去的,是他眼睁睁的看着一点点的失去的,是他知道还在未知的时间里一定会失去的,而他无能为力。他看着国土的沦丧,看着同胞的流离,那些,是因为他们的过错加诸于这片苦难的土地,这万千人身上的 那种痛苦,比所有之前的痛,更逾千百倍 这种痛苦,注定会伴随他的一生。在未来所有的日子,清醒的早晨与黑夜,再想到流离失所的同胞,沦丧的国土,终究一生难安。 他是职业军人,而他们未曾一刻抵抗过侵略 那样的伤痛,甚至远胜于重伤,甚至战死。 云清私自撤军的举动很快被南京政府知悉,引起了南京政府的严重不安。 12月初,局势更加紧张。受托于云清的吴均连发电报,告之暂缓撤军。“兄拟将锦州驻军自动撤退,请暂从缓现在如日人进兵锦州,兄为国家计,为兄个人计,自当力排困难,期能防御。”吴均的电报最是能够说明问题,显然,和谈并没有取得效果。然而,云清置之不理。 同日晚些时候,江文凯致电,要求:“锦州军队此时勿撤退。” 然而,云清心意已决,并未听从。 他回电江文凯,称“当最近日本进攻锦州之时,我军驻关外部队理应防范,但若现政府方针未定时,自然不用锦州部队进行防守,因而撤至关内”,“部队驻地为迁安c永平c滦河c昌黎”。 12月中旬,与日本的和谈几近破裂。此后,云清与江文凯及南方政府就防范驻守的事宜不能达成共识。南京政府一度要求不允许关东撤退,云清要求南京政府进行支援,然而,南京政府未表示回应。至此,云清与南京政府的沟通仍旧毫无结果。 12月中下旬,关东军再度轰炸锦州,之后,派出作战部队进攻锦州。日本陆军中央部由日本本土增派混成第8旅,并从朝鲜部队以及空军以增援关东军。 日军进攻锦州时,国民政府多次电令东北军抵抗。“积极筹划自卫,以固疆圉”等电文连番发送。然而,云清并没有理会,并且下令主力部队开始从锦州撤退后。 同时,云清再度致电国民政府,称“锦战一开,华北全局必将同时牵动”,届时日本“以海军威胁我后方,并扰乱平津,使我首尾难顾”,非但锦州不可守,连华北地盘亦不保。 12月底,国民政府还急电令东北军无论如何,必积极抵抗,但已经无济于事。 东北军在云清的命令下,成建制撤出关外,撤退至河北滦东地区和热河。 在东北军一再不抵抗下,日军兵不血刃占领锦州。锦州以外,原驻守的东北部队丢盔弃甲,溃不成军,不过十数日,东北全境沦陷。 在不到半年的时间内,整个东北三省100万平方公里的土地被日军占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25.誓词军歌(1) 东北军撤出锦州的时候,凌寒终于再是难以与云清共处,坚决的辞行。 云清表示着感激,表达着惋惜,凌寒都是寡言少语,甚至沉默不应。 尽管,凌寒知道,云清与他个人关系毫无恶意,但是,终于是政见之争也让二人疏离万分。 凌寒与曼卿这一次离开家竟然是小半年之久,回到扬城两个人各有感慨。经历过如此的危难变革,尽管他们始终在后方,多数时间都来往于协和医院和肃王府,但是,也如劫后余生一般。 凌寒自回到扬城之后,比之前更多了些沉默。愣生生的行坐,从不多话。甚至,平日里他最溺爱的小书琛过来找他玩,凌寒都挥挥手叫佣人带走书琛,惹得书琛怯怯的说,叔叔不喜欢他了,他要乖乖的,要叔叔喜欢他。 看在曼卿的眼中,不由得眼热。 东北发生的事情,距离江南的扬城太远凌寒的感受,旁人也难以感受到。在万丈繁华里,他心心念念的是东北冰封大地的苦寒与苦难。 东北军撤出锦州之后,坏消息接连的传来。 锦州沦陷,奉天沦陷,关外全部沦陷。空军基地的飞机没有起飞,全部被日本空军轰炸毁于空军基地。 听到广播里通报着讯息的时候,凌寒正在吃早饭。他的胃口极差,只肯喝了豆浆。 播音员一字一句的声音,如利刃一般刺穿了凌寒强撑着的理智。他手中的杯子陡然掉落在餐桌上,又滚到了地上。 凌寒默不作声的起身,玄机跄跄踉踉的上楼。 他回屋坐在椅子上,仿佛是已经用尽了全身气力。 凌寒握紧了双拳,咬紧了嘴唇,身子重重压在书桌上,都遏制不住他的抖动。 门外有敲门声,门被他回屋的时候反锁了,外面进不来。 凌寒也不想去开门。 门外的人尝试开门,打不开。 “凌寒,你开门!” 凌晨的声音。 凌寒坐在外屋的椅子上,一动不动,也不肯应声。 “凌寒!”凌晨又大些声喊他。 凌寒张了张口,嘴唇颤抖着,却发不出声音。 当啷一声,门被踢开,凌晨大步走了进来。 “哥”凌寒强自平静着自己,看着凌晨,低低的唤了一声。 平息了许久,凌寒的心跳缓了一些,也镇定了一些。 凌晨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自己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坐到了凌寒的对面。 “你没事儿吧?” “没事儿”凌寒摇摇头,摇头的时候,还觉得一针眼晕。他抓着桌子的边缘,强自让自己镇定清醒下来。 凌晨看出来凌寒的异样,帮他倒了杯水,递给了凌寒。 “喝点水,镇定些” 凌寒看着凌晨,终于,满眼是泪。 凌晨略略一叹息,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等着凌寒平静下来,冷静下来。 终于,凌寒自己擦拭了眼中泪水,喝着水。 “大哥,对不起,我失态了” “这样的结果,意外吗?”凌晨问道,没有什么表情,并不严肃,但是,凌寒看着大哥莫名的觉得有些威严与压力。 凌晨一身灰褐色的长袍,守旧古板,总比实际年龄看起来更成熟些。大哥在凌寒眼中,一直都是威严十足的长辈,有着不怒自威的气势。 “不意外云清秘密撤回锦州部队的时候我在,他下达正式撤军命令的时候我也在,不开一枪一炮离开锦州,撤出关外,这样的局面,怎么能说意外。” 凌寒说着,每一个字都刺痛自己,说到最后,声音仍旧是有些颤抖。 “既然知道不意外,又怎么会这样?你都是知道会发生什么了,面对惨状又接受不了吗?” 凌晨问道。 凌寒眨了眨眼睛,泪水才没有落下来,只是闷闷的嗯了一声。良久,才哽咽道:“我虽然是知道可能会发生不幸,可是,那不是真的现在的这一切,都这么残酷惨烈我们用了那么多的心血建立起来的空军一夕之间崩塌,我们百万里的土地沦丧,我明知道,我看着一道道错误的命令发出,然后看着这样的结局,我真的很难接受” 说着,凌寒的泪水终于还是落下,声音也是哽咽的。 凌晨皱眉,叹气。 “男子汉大丈夫,你哭能解决什么?” 凌晨的声音里是斥责,凌寒也不敢忘情的哭,只是愣生生的咬牙忍着。 凌晨看着眼前的弟弟,比起往时的倔强凌厉,竟然多了几分委屈与楚楚可怜。他瞪大的眼睛眼中盈盈闪光,却强忍着不肯再掉眼泪。 “那你跟大哥说说,你有没有想过,可能会发生更坏的事情?去准备之后的事情,不比你去惋惜已经发生的事情,不比你去痛苦过去更有用?大哥知道你很痛苦,很同情你的感受,但是,凌寒,你是一个成熟的青年将领,你不该是这样的。” 凌晨循循善诱。 凌寒点点头: “是。” “日本这么轻而易举的轻取东北,未必没有更大的野心图谋更多如果内部政治还是这样,也难免不被人鲸吞蚕食。东北义勇军的战争轰轰烈烈,可是云清就算是入关,也未必能够给南京政府一个交代事情还多着呢,不是你沉溺于悲痛的时候。你再休息几日,回军中吧。” 凌晨道。 “是。”凌寒应着。 “大哥跟你讲,这一次,你哭也哭也闹也闹了,我忍了你好几天,也忍够你了。以后要是还是这样哭哭啼啼的没出息的样子,你看我怎么治你。” 凌晨威严的说。 凌寒愣了一下,旋即垂下头。 忽的想起来东北的旧事,凌寒心中仍旧是一抽抽的痛,却咬牙忍下来: “大哥教训的是,凌寒知道了。” 凌晨嗯了一声,抬眼看了看门:“你自己把门修好这是最后一回,你最好克制一些,再这么没规矩饶不了你。” 凌晨的声音越发的冷了。 “是。”凌寒应着。 凌寒知道,大哥是耐着性子在跟自己说话了。若是往时,踢门而入的大哥,必定是将他一顿捶楚。他也不敢再放肆,只是连声应着。 凌晨说的很对,事情仍旧在发展,争执还在进行,远远没有结束。 日本在占领东北后,积极扶持成立“满洲国”,并将热河省也划入伪满洲国的范围。值此危难之际,南京政府内部基本达成共识,一方面积极抵抗,一面要争取外交交涉,同时进行。军事上要抵抗,外交上要交涉,尽量不失领土,不丧失主权。不唱高调,保有最低限度,同仇敌忾,共赴国难。 南京政府的这一方针得到了知识分子和社会各界的拥护,南京政府的要员也都表示支持。 行政院长王晨在此背景下提出增兵换将,积极防守热河,以保障平津的安全。然而,此举却遭到当时主持华北军政的东北军将领云清等人的强烈反对。 云清的反对,凌晨与凌寒都能理解。站在云清的立场,甚至他们自己的立场,也都会反对。 东北军入关,在平津一带驻守,还是东北军当时的防区。军饷由南京政府负责,云清也好,东北军将领也罢,依旧是手握重兵,有话语权的。失去东北,东北军已经在风口浪尖,无论是在舆论还是在政府中,都是被攻讦的对象。如果贸然同意换将,那几乎是将兵权拱手让人。这对东北军的将领而言,无论如何都不能够接受。 王晨自然可以言辞烁烁的没有私心,说是为了防卫平津。自然,他调去的将领,士兵都可以听命于南京政府,也仅此而已。若说是自此之后,平津防卫加强,那不如只增兵即可,也免东北军人心涣散。 可是,南京政府的嫡系本来就对军阀有所意见,云清一度职位极高,更为人忌讳。此时,因为东北沦陷,一致被人诟病,几乎是人人必踩的。 依照凌寒对云清的了解,云清绝对不是恋权的人,可是,他不能不为身后的东北将领谋划考虑。 时机不对,形势太差,如今,他们动辄得咎,何况还有王晨在鼓动。 然而,事关重大,云清也无可退让。 国联调查团开始进行调查,只是,日本已经开始在筹划满洲国,就算是国联调查团能够调查出结果,日本会在意么? 东北义勇军在组织对日本的侵略进行反击,只是,他们组织c经费都有很大的问题,举步维艰。凌寒与张成间或有联系,听张成的语气,并不是很乐观,但是,所有人都没有退却的想法。云清一直在用个人的私产支持义勇军,也曾屡次表达着鼓励。凌寒很是不明白,云清是那么一个没有私心,心地坦荡,一心为公的人,为什么在关键时候就那么怯懦。如今,他做的这些,又如何补偿在九二一事件中犯下的大错。 电话那端的张成说着东北在日本的统治之下的境况,百姓被要求挂起了膏药旗,稍有反抗就是一顿毒打甚至面临生命危险日本人时不时的烧杀抢掠毫无顾忌说起这些,两个人都是无尽的悲伤。及至后来讲到义勇军的战争,张成说,虽然很是艰难,但是,所有的义勇军会抗战到底,哪怕流尽最后一滴血。 张成向凌寒说起义勇军誓词歌,低声吟唱了几句“起来!起来!不愿当亡国奴的人!家园毁,山河破碎,民族危亡!留着头颅有何用?拿起刀枪向前冲!冒着敌人枪林弹雨向前冲!”终于,凌寒热泪盈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26.誓词军歌(2) 凌寒回到军中工作。从北平执政府到南京政府,扬城人事并未有大变动。然而,军装已经从藏蓝色军装变为了黄褐色的军装,城头的五色旗变成了青天旗。这些形式之外的是,所谓现代化的国民政府军队,真的有更多让凌寒疲于应付的文职工作。 这些之前凌寒便有所感觉,及至自己亲力亲为的时候,难免不是怨声载道。 好在,局势平稳,南方一时间也没有战事侵扰。将领们虽则有些抱怨,也就是吐槽而已。 层层的工作汇报,事无巨细,由下往上层层递交。其中的意义几何,恐怕只有制定政策的人心里清楚。不过,作为一个自我反思,一个上位者去观察部下,倒是也是一个方式和契机。江文凯与王晨等人,大抵也是这番心思吧。 写完了一份汇报,凌寒漫无目的的写字,写下来的是张成那一日唱的义勇军誓词歌,“起来!起来!不愿当亡国奴的人!家园毁,山河破碎,民族危亡!留着头颅有何用?拿起刀枪向前冲!冒着敌人枪林弹雨向前冲!” 东省已经沦陷,南方依旧歌舞升平。在冬日暖阳里感受着冰天雪地的北方的酷烈,血与火的画面交叠而来,凌寒一时间有些不知身在何处。 虽然被凌晨强令安排回到军中工作,凌寒也尽量的调节自己的状态,日常的工作训练,然而,某一个失神的时候,他还是会想到东省,会想到那半年多的时间里,发生的事情。 “携起手,肩并肩,豁出命,向前冲!我们身体筑起长城!前进啊!豁出命来向前冲!前进啊!杀!杀!杀!” 凌寒用的是钢笔,最后几个字写的甚是激动用力,划过了白纸。 算起来,距离张成那一日通话过来已经逾一周,凌寒琢磨着要不要去电给他。张成在通辽活动,那是他的家乡,也有固定的居所。只是,他奔波辗转,到底是并不稳定。 疑惑中,凌寒又琢磨,不如晚上叫曼卿一起打个电话给张成。 张成一直很敬慕曼卿,一直把曼卿叫做救命恩人,其实,作为男人,凌寒完全理解张成对曼卿的那份爱慕,他更知道曼卿心底清澈坦荡,并无半点尘杂。 凌寒知道,曼卿对张成,是出于朋友的照料,很多次,也都是自己的请托。是以,凌寒不仅不介意,也很愿意张成与曼卿的交往,他相信张成是一个真君子,曼卿也该是有自己的朋友。 有士兵过来告诉凌寒,有书信寄到。自东北而来,凌寒不免有些诧异,亦是几分惊喜,然而,拆开信封,凌寒却愣住了。 几页纸的信封,和一张带血的照片。照片上泛黄,似乎是经历了硝烟炮火一般,有被火烧到边缘的痕迹,照片上的人是曼卿,背景是扬城的沐家小楼,是那一次照全家福时候的照片。 信封里,是三封信。 两封是张成写的,分别装入了信封。一封信给曼卿,一封信给自己。另外的一封信,是义勇军的将士所写。 心中简述了张成牺牲的过程,并且,叙述了张成所遭遇的事情。 吉林沦陷之后,张成的家人被关东军找到。 在兴安公署,是张成下令枪毙了日本关东军的间谍中村等人。是以,他们一直在追杀张成。只是张成入关,又曾经久住扬城,日本人自然是找不到他的。没有正当的理由,关东军也没有对他的家人有所动作。 然而,吉林沦陷后,关东军便将他的家人全数抓捕,被逼问张成在何处。 张成的家人并不很清楚张成的下落,然而,日本人怎么肯信,他们将张成的家人囚禁,刑讯逼供。张成的父亲被抓捕之后,未发一语,三日后暴卒他的母亲日夜哭泣,双目失明,不久也病逝。他的弟弟被严刑拷打,之后,一身是伤的少年被拉往城楼,困在棍子上,身上被钉入了数枚极长极粗的钉子,被活活钉子在城楼上。日本人不允许家属收拾,少年被暴晒数日,才被扔出了城楼外。 张成回到东北,即知道了家破人亡的惨剧。 国仇家难,未及悲伤,他迅速参与东北军将士们筹划义勇军的活动。与北平东北军联络,训练义勇军,与日本关东军周旋抗争,直到在一次突袭中被子弹击中去世。 凌寒在北平,曾经几度与张成通过电话。彼时只是为了联络工作,凌寒从没有发现张成的异常。他们都是理智镇定的谈论工作,间或张成曾表达过东北沦陷的失望,东北人民的苦难让他悲痛,然而,他从没有一字提起他们的家庭所经历的悲剧。 最后一通电话,张成还轻哼了义勇军誓词歌,长歌当哭,都是满满的斗志。而今,斯人已逝。 如果不是当时张成决意去东北,那么,应该在东北义勇军辗转的是凌寒。 凌寒拿着信封的手有些颤抖。 他拆开了张成给自己的信。 张成的很端正,一如他的为人方正端庄。写给凌寒的信,只有几行字,是感激凌寒做为长官的教导提携,感激凌寒夫妻对他的援救。 “很庆幸,我能回到东北。在这里,我比其他的任何时候都能够感受到生命和战斗的意义。冒枪林弹雨,互我残缺国土悲惨同胞,幸我有手中枪,流血何足为惧,大好头颅不为此又有何用” 那端端正正的字,雄劲有力。 凌寒仿佛看到张成虎目圆睁的样子,激烈昂扬。持枪在硝烟中斗争,直到身亡,张成一定斗志满满,从不畏惧。 信的最后一行,字体都有些变化。想来是满满不一样的心情写下来的。 “感激上苍垂怜,有幸结识沐兄与陆医生。我相信命运,感激命运赋予我的所得。我们的相识相交曾有遗憾的,只是,这是我的遗憾,我从无一丝一毫的抱怨。唯是,我既有心,便是抱愧于你,万死莫能赎罪,终不敢言起。沐兄看到此信,我该是已经不在人间,我心中清白明月,便也该当坦荡说起,唯愿沐兄与陆医生心无芥蒂,一世安好。张成顿首。” 这番话,凌寒并不意外,就如那张放在张成的衣衫里,沾染了血的照片。 张成与曼卿结识之处,还是烽火硝烟的直奉战争的战场。张成习惯了在秦皇岛,陪在凌寒身边那个仪态万方,美艳惊人的绿萝,她曾经以沐太太的名义被凌寒介绍给部属认识。尽管也曾耳闻那端鸳鸯蝴蝶公案,也没人以为意。 及至在北平城外,张成却不料会被陆曼卿所救。他感激陆曼卿的救治,欣赏陆曼卿的大度智慧,从容善良。然而,他的感情,只能深深的压在心底,只能在梦里想起。 曼卿拆开了信,满纸是这个看起来有些粗粝的男人,细心的叮咛祝福,溢出了墨的感激与爱。那个男人,也一样将自己放在最低微的地方,然后仰视着她。 曼卿终于是满眼的泪水,继而,轻轻的抽泣着。 凌寒拿了毛巾给曼卿擦泪: “想哭就哭吧,痛痛快快的哭一场张成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是一个有情有义的英雄,是一个磊落光明的汉子,我欣赏他!” 凌寒道,每一个字都格外的真挚。 曼卿将信叠了几下,递给凌寒。凌寒摇摇头,推开了曼卿: “这是给你的信,我尊重张成,也尊重你。” 曼卿终于是哭倒在凌海的怀里,放声哭泣。 凌寒拥着曼卿,轻轻的拍她的后背。 战争不过是刚刚开始,甚至还没有宣战,但是,有多少的热血儿女在救亡的路上用血去书写历史。是他们。用身体铸就长城。 东北义勇军的抗争,全国共赴国难的号召,并没有左右南京政府,乃至全国的局势。 日本在关外蠢蠢欲动,似乎对热河有所动作。 然而,增兵换将的方案显然没用得到一致的统一意见。 争执双方之外,地方军队,嫡系军队也都在出谋划策,上书己见。 奉凌晨之命,凌寒也曾撰写此类的建议发函南京政府。表示,为了能够守卫平津一带,最大限度的阻击日本关东军的侵略,要保证军队的斗志昂扬,军队作战有素,指挥做到令行禁止,在这紧要关头,不方便换将,但是可以增派南京政府军队到平津,策应云清东北军为主力的平津驻军的动作。 当然,他们的建议也不可能采纳。 其实,凌晨与凌寒的初衷与最终能够达到的目的也只是表示,地方军队不愿意南京政府插手随意调动随意调动派遣的军队,未必能够作战有素。他们的表示,只是希望云清不会孤立无援而已。 南京政府内部这样的争执不休,一时半刻也很难得到结论。 是以,行政院院长王晨力排众议,索性,不理会政府内部无休止的争执。他坚持自己换将的考虑,决意赴北平,与云清会面,打算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让云清同意换将增兵的政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27.知不可为(1) 冰封的腊月,行政院长王晨亲赴北平,督促对日抗战事宜。 云清与王晨原是有私交的,他对早年参与革命工作“慷慨歌燕市,从容做楚囚”的王晨素有好感。只是,在东北易帜的前后,云清更亲近于江文凯。江文凯与王晨内斗激烈,是以,王晨与云清各怀心事,彼时都疏远了不少。 而今,王晨赴北平,俨然是有着兴师问罪的气势。 尽管知道王晨来着不善,但是,云清仍旧是礼数周到的迎接招待。 云清身体一直没有康复,拖着病弱的身体去车站迎接王晨,之后设宴招待。然而,王晨显然并没有给他面子,客套话不多,就开始诘问东北军溃逃的事宜。 云清一开始倒是也愿意给他个面子,友好的解释。 “东北一直与关东军打交道,一直纷扰不断,之前多少次也有过纠纷,各退一步便是散了。九二一的那夜,是云清失策,没有想到事情会那么的严重。以为我们不动手,事情不会激化,矛盾就能够在小一点的范围化解。这一点,云清有责任” 云清道。 王晨浓眉紧皱,虎目圆睁,一身西装格外的精神抖擞。云清则是穿了旧时的长袍,没有往时的气宇轩扬,潇洒从容,他依旧年轻,然而,目光中没有锐气,气息缓缓,仿佛是暮色黄昏。 “就算是当时错了,怎么能够一错再错,又怎么能够错到现在?东北百万公里的土地沦丧,云清,你就这样轻描淡写的说有责任,失策,就可以么?” 王晨咄咄逼人。 云清望着院子外头,冬天阴沉沉的天气,若有若无的小雪。云清的反应有些迟缓,目光也越来越苍茫。 “当时,南京方面也是说,要与日方和谈,商议中立法案的。及至后来政府迫于压力停止谈判,没有任何的作战准备。仗不是不能打,但是不能够仓促应战。云清自然是有责任,不过,若说都是云清的责任,云清觉得有些不恰当” 云清道,他一字一句说着。 这些日子,一直被指责,谩骂,他所能承受的,已经是足够把他压垮。然而,他没有倒下,是因为他知道自己是对东北有责任的。 自东北沦陷后,不断的有从东北逃到关内的百姓学生,他们需要安置义勇军抗争需要支持,还有入关的士兵的军费等等问题,他不能够撒手不管。 云清并不是恋权的人,他自进入军中,就手握重权,更何况,此时的权力在他手里,就如把他放在火上炙烤,可是,他苦熬着,不能够放弃。 他知道自己的责任,尽管能力有限,力所不及,但是,他还是东北军最有威望的统帅,在南京政府也是说得上话。若是他离开,东北军能如此一致的撑多久,还能否在中央政府有今日的地位,都很难讲。 自然,这些是王晨所不会考虑的。他甚至更希望东北军肢解,由南京政府控制。 “你们在一线,是军人,守土有责,本来就该是什么时候都能打仗的,守边境的将士们敌人来了还说是没有准备好,这样怎么担当起大任?”王晨毫不客气的诘责。 云清被气的苦笑,摇摇头,目光黯然。 王晨见云清不肯说话,以为是云清理亏,便缓了缓语气: “云清,你不在中央不知道中央的难处,现在政府的压力非常的大。终止中立法案的谈判也是因为我们得给国民一个交代啊现在东北全境沦陷了,日本还觊觎着热河,我们再是这样下去不行了。这怎么也得打一仗了” 王晨语重心长。 云清低着头,情绪不是很高,声音也有些含混。 “怎么打?南京做好了打仗的准备了吗?” “先打一仗,也不是说多大的阵势。至少,给国民一个交代,你和南京的压力都会小一些” 王晨道,忽的发现云清已经抬头,直直的看着他,那目光是云清很少见的凌厉与锋芒。王晨渐渐说不下去,就中断了。 云清冷笑:“云清能力水平有限,也决策失误,但是,绝对不会牺牲部下的命去换云清的政治生命,这样的事儿,我做不来。如果南京方面准备妥当,我们能够同仇敌忾打一仗,云清拼死不会退缩。可是,您这样商量,恕我难以从命。更何况,王院长是行政院长,不是军事领袖,您来命令东北军打仗与否,并不十分恰当云清自此番入关以来,个人身家性命均早经置之度外,更哪里在乎所谓政治生命风雨飘摇呢?我如今勉力支撑,不过还是因为身后有同袍泽兄弟不能不顾,又岂能牺牲他们换一时名利?” “你”王晨有些薄怒:“我劝您,还是好好考虑。现在的东北军名声如何,您的政治威望如何,您自己掂量” 云清冷冷的笑,摇摇头,转身径直离去。 王晨不由得愣在当地。 江南的冬天,不是北方的苦寒,而是阴冷阴冷的。 年节将近,又是热热闹闹欢欢喜喜的过年的气氛。 大家族准备过年,需要筹备的事务很多,仪式感十足。凌晨是族长,许多事情都要由他们家来准备安排。这些事务不消分说,又落在凌言与凌寒的身上。 凌寒心里愁绪满满,根本没有过年的心情,年关,年关,满满是过关的煎熬,烦不胜烦的忙碌于各种繁琐的事情。倒是凌言理解凌寒的心情,自己多承担了许多工作。 终于熬到了除夕,事情都准备完毕,一家人才能围坐在一起歇口气儿。 书琛裹在厚厚的棉衣,在客厅里跑来跑去,宛如一个可爱的小饭团。凌寒一把拽住了书琛,轻捏着他的脸颊,把他抱在怀里。 “你吃什么果子?花生?栗子?叔叔给你剥。” “我给叔叔剥,叔叔吃” 书琛挣扎着抢过一个栗子,用手掐,掐不开,又用嘴啃,费了半天劲儿,才啃开一个小口子,然后又费尽的剥开。栗子上已经满满是口水,剥的也是稀烂。书琛举着喂给凌寒,凌寒毫不在意,一口吃到嘴里: “书琛乖,谢谢” 凌寒把书琛举高高的,书琛嘻嘻的笑着,凌寒也笑着,格外的开心。 一旁的凌华与曼卿相视一笑:“不知道三弟有多久没有这样开心的笑过了。” “凌寒真的很喜欢小孩子,要是我们有孩子就好了。” 曼卿默默的感叹了一声。 “肯定会有的,你才多年轻,别多想”凌华道。 曼卿点点头,嗯了一声。 祭祖,拜年,走亲访友,过年的前几天,沐家的大人们都是累的筋疲力尽。阖家在祖宅祭祖之后,凌晨兄弟要先是带领族中的兄弟们去两位叔叔家拜年,之后,又有族中兄弟及晚辈们拜年。拜年的礼物,应酬招待,又都是让人费心费力的事儿。 从三叔家回来的路上,凌寒靠在沙发上歇着。 虽然之前被凌晨教训过一回,教他不能总是因为之前的事情困扰,要懂得克制,谋划将来种种道理,但是,凌寒难免触景生情,看到眼前,便是想到东北种种,总觉得遗憾重重打不起精神来。他周身都是悲伤的气质,无精打采的疏懒,心事重重的沉重,与这年节的喜悦格格不入。 “坐好,你还是军人呢,什么时候这样坐没坐相站没站相了。”凌晨站在桌前,呵斥凌寒。 凌寒虽然心里头不甚痛快,还是规规矩矩的坐正。 凌晨这一声呵斥,让原本盘着一条腿斜坐在沙发,抱着孩子玩的凌豪也连忙坐正。 凌晨看在眼里,也觉得索然无味。 凌言在一边倒水,本来打算端茶水过去,看到情况,示意凌寒过来端水。 凌寒连忙去端茶水,递给凌晨。 “大哥” 凌晨看着凌寒的样子,好气又好笑。他自然是看得出来,凌寒强打精神的样子,凌寒低头躬身怯怯的说话,凭空多几分委屈。他明白凌寒是真的怕他,也是一叹。 “行了,大过年的,别在我这里强颜欢笑了,回屋歇着吧。” 凌寒却没有走,只是坐在大哥旁边沙发上。 “每年过年都忙忙碌碌的,忙的晕头转向都顾不上跟大哥多说几句话。我陪大哥坐坐” “哦吃桔子”凌晨有些意外,他手里正在剥桔子,便顺手递给了凌寒半个。 “我要吃” 凌寒刚刚拿到半个桔子,正在下楼梯的书琛看到,晃晃悠悠的小跑着就蹿到凌寒的怀里。凌寒把他抱起来放到腿上: “行,你吃” 书琛剥了两瓣,又往凌寒嘴里塞。 “你去喂爹爹吃不吃” 凌寒道。 书琛想了想,点点头,从凌寒的腿上蹭下来,又一下子扑到了凌寒怀里,哼哼唧唧的样子,就是不敢抬头。 “唉,你这孩子”凌寒把他抱开。凌寒抬眼看看凌晨,凌晨浅笑着,似乎也不以为意,倒是凌寒有几分尴尬。 “大哥太忙没有时间跟书琛亲近,书琛怕你呢”凌寒道,又低头看看书琛:“书琛,乖,你去喂给爹爹吃” 书琛大眼睛看着凌寒,看得出来凌寒眼里的期许,他愣愣着,似乎是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我是个不称职的父亲,也是个不称职的大哥。早年觉得父亲没有善待我们,如今看,我也比他好不多少难得你跟书琛投缘。要是有一日我不在了,你就帮我照顾他们吧。”凌晨道。 凌寒被这话吓得一惊,瞪大眼睛看着凌晨: “大哥,这大过年的,您说的什么话!” “没什么随口说说。日本人虎视眈眈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这热河就得打仗,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都得上战场。生死须臾而已,有什么好忌讳的。活要活的有精神,死要死的值得,凌寒,大哥不是看不惯你对你苛责,大哥是觉得,你的见识经历宽广丰富,不该是这么消极的。”凌晨循循善诱。 凌寒点点头:“我明白的,只是,不该这样” “不该哪样?是日本人不该占领东北还是云清不该这样决策?是不是南京政府不该袖手旁观?不该的事情多了去了,你不能替日本人决定,也不能够为云清的决定负责,更左右不了江文凯。你要做你该做的事儿,你能做的事儿,这才是应该的。能做多少是多少,尽几分力是几分力,比你这样的伤怀岂不是好很多?” 凌晨道。 凌寒点点头。 大哥是了解他的,他含混不清的话,迷茫彷徨的情绪,大哥最是明白其中意。一时间,凌寒还是觉得自己分外的懦弱。若是大哥在自己的位置上,应该是更坚强更积极的模样。 “云清做错了许多的事儿,身负骂名,他身边怕也是无几人,可是他都依旧在撑着,你又哪来这么多想不明白。”凌晨叹气。 凌寒望着凌晨,努力去解其中意。良久,才明白些,点了点头。 “是。” “大哥对你要求很高,是想着他日若是扬城交给你,你该是能够担当起扬城的责任,不要歩了云清的后尘。若是平日不能够严于律己,不能够睿智沉稳的处理事务,真的是遇到了困境,那岂不是还会慌了心神,铸成大错?云清前面的路太顺了,没有经历过磨砺,忽的就被推上了东北王的位置,忽的又遇到了日本关东军这头饿狼,免不了应付不来。现在,他还是拖着在应对你承受的磨砺比云清多,比他性格强硬些,也见识了东北的悲剧,该是学会的怎么办,不是这般的消沉” 凌晨道,喝着茶水。茶水有些浓,香味很重,也多了苦涩。 凌寒点点头:“大哥,我明白了。对不起,教您担心这么久” 凌晨哼哼一笑,没有理会他。 “大哥,我小时候就很喜欢过年。不是因为过年有新衣服,好吃的,而是过年的时候,调皮了,爹爹也不会打骂我们。长大了,哥哥也放纵我们一回,与民同乐了。哥哥让着我,小弟知道。小家伙今天也给哥哥带吧哥哥做了一年严父,总该是做一回慈父吧。” 凌寒说着,把小书琛放在了凌晨的怀里。 凌晨和书琛都是一愣。凌寒已经一个人快歩跑到楼上了。 “爹爹喂你吃桔子”凌晨搂过书琛,温和的说道。 书琛已经不是之前等在爹爹书房门口的幼儿了,他格外敏感而又乖巧懂事。他靠着父亲的身体,仰头看着父亲,满眼的欣喜,重重点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28.知不可为(2) 沐家老宅种了许多梅花,今年春来的早,元宵节前后,梅花开的正盛,在老宅看宅子的家人折了许多梅花送过来。徐颖珊一时兴起,提议去看梅花。 这宅子里的梅花,是沐仲在世时候,因着爱妾梅姨娘的闺名是秦吟梅,特意为她种下的。是以,兄弟几个人也没有心思去看这梅花,倒是徐颖珊并不知道其中缘故。凌言不愿意拂了妻子的美意,便应下了,凌豪也兴冲冲的要一起去看。 “大姐和雅和我们抱着书琪一起去看梅花吧,我去拿屋里头的相机,我们再拍个合家福吧。去年二哥成婚娶了二嫂,明杰哥娶了子衿,我们家的人又比往时人多呢” 凌华最是忌讳梅姨娘,听凌豪这么说,便是沉下脸来。 “我不稀罕去看什么劳什子的梅花,你们要去自己去” 凌华冷冷道。 凌豪被说的一愣,旋即又笑笑: “大姐不去就不去,大嫂和三嫂去不去?大哥和三哥是不是在楼上说话,我去问问他们忙完没有。” 凌豪道。 “他们可能有事儿,就别去打扰他们了。过年的时候,旧宅子忙着招待族人们忙得一团乱,姗姗和子衿都没有好好的看过旧宅子,一起去吧。”凌言道,和颜悦色的说道。 “好呀,子衿一起去,瞅瞅前情这封疆大吏的故宅是什么样子的。” 徐颖珊巧笑倩兮。 凌言轻轻一笑,不以为意。 平素的徐颖珊绝对不是呆板无趣的人,相反,她思维敏捷,心性飞扬跳脱,是个钟灵毓秀的女子。凌言也是思想活跃的人,颇能懂得徐颖珊的灵动。他们相逢已经是不早,在绕了很多弯路之后,能够走到一起很是缘分。及至在一起,更发现彼此才能做到的相知相惜。非是人前俗事,两个人自有些他们自己的乐趣。 徐颖珊有孕在身,比往时微胖了些,多了几分丰腴与温婉。徐颖珊与凌言手握手,在凌言的搀扶下,披了一件披肩,准备着去旧宅。 饶是如此还是不够,徐颖珊示意着子衿去化妆: “凌豪的摄影技术不错的,让他帮忙多拍几张照片。化妆的漂亮些才好呢。” “对啊对啊你去化妆吧,人面梅花也能相映红的”明杰也应着。 子衿颦眉瞪明杰:“你好贫嘴啊” 院子里一片祥和。 书房里,凌晨与凌寒真的是在议事。 炮竹声中,日本开始袭击热河一带。虽然日军的进攻并不是很强势,应该是带有很强的试探性质,但是,这绝对是很严肃的事情。 因为东北沦陷,云清的个人声望,东北军的地位都跌倒了谷底。而今,在面临日本的挑衅,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尤为重要。 王晨刚刚自北平而回,作为行政院长,他自然是代表南京政府对云清的督导另一方面,大家也期待他的问询能够给公众一个交代。在此时,他的支持是最有力的,他的反对也是利刃。 然而,回到南京的王晨与日本的进攻几乎同时,扔出了一个重磅炸弹。 王晨厉声指责云清的不抵抗,并以自己的辞职要挟云清辞职。 看着南京的通告,凌寒气的都气的说不出话来。 战争在即,自己内部还忙着攻讦,莫说是云清东北军会心寒,就算是后方的百姓知道,怕也是要心寒了他们的政府,军队,竟然如是。 王晨通电指责云清: “去岁放弃沈阳,再失锦州,致三千万人民,数十万土地,陷于敌手,致敌益骄今又未闻出一兵,乃欲借抵抗之名,以事聚敛。” “这事儿一闹出来,地方都要致电的。我们没办法保持沉默。凌寒,你说,王院长说的这事儿几分真假?” 凌晨问道。 虽然他也是对王晨的举动很是莫名,然而,他倒是很冷静的分析。凌晨的仕途就历经晚清,北洋政府到南京政府,其中经历的风波诡谲太多,供职于脾气性格各异的长官之下,他知道政治的无奈,多了小心,却也没有更多的怨愤。 他自然明白凌寒的深受打击,可是,眼下那些事儿并不重要他们的长官私心经不得拷问,他们的政治也做不到同仇敌忾,那坏的环境下做到好一些,比幻想美好,仇恨黑暗更重要。 这是凌晨的逻辑,也是他希望凌寒能够学会的政治逻辑。 一个人,一座城的力量,太过渺小。无谓的抗争和激动是没用的,还不如沉下心做事儿。 凌寒被凌晨追问着,倒是也冷静了一些。调整着情绪,凌寒平静些说道: “若说是东北失陷的责任,人人得以评说,这本就是云清的责任,他该是负责。但是现在日本对热河袭击,临阵换将是大忌,何况东北军本来就自成体系,云清执政东北数年,也是颇有威望的,不应该现在诋毁他的权威。至于说因为军费的事宜说云清不抵抗,那是不可能的。” 没有解释,凌寒对云清的理解,很是笃定。 凌晨点点头,表示赞同云清。 “王晨的通电太过于严厉,俨然是你死我活的斗争。他的想法是很理想的,,可是,要是达成什么效果很难讲。若是一朝失控,恐怕就更是不可收拾了。他或有私心,打压云清和江文凯也许只是政治幼稚。然而,结果是一样的坏” 凌晨毫不客气的批评。 凌寒点头称是。 “王晨无论什么心思,不是蠢就是坏,云清怎么会由他摆布。” 手中有王晨的电文,王晨声称“惟有引咎辞职,以谢兄一人,并以明无他”另一方面,他希望张也辞职,以“谢四万万国人,毋使热河平津为东北锦州之续” 行政院长为军事失利辞职,本就莫名其妙,明眼人都可以看到他的要挟,只是要云清辞职而已然而,云清眼下去职。对热河对平津都不是好事儿真由南方政府的人接管,王晨费尽心机做到的,怕是他会力主人选,能够打压到的是江文凯。 可惜,王晨想的太简单了。书生治国,他未必知道军阀割据时候的权力分配,东北军怎么可能任由一个外人约束。别到时候逼急了东北投降和反了才好。 甚至,他都斗不过并不是多么政治成熟,心机用尽的云清。 凌晨打量着凌寒: “你说话越是不饶人了。” 凌晨低头,转换话题: “大哥不必急着给南京回电,云清的性子很直,王直这么说,他不可能置之不理,依他的性子也不会拖延着的。我们且等等他回复了,看看事态发展吧”。凌寒道。 是夜,凌寒照顾凌晨休息。 凌晨脱了上衣,坐在床上。他的肩膀上,敷着热腾腾的毛巾。 两年前,扬城旧部王森武对凌豪的刺杀,凌晨为了救凌豪受伤,肩胛骨被子弹贯穿伤,甚是惨烈。 伤虽然是好了,但是,却留下了病根。每逢阴冷的日子,肩胛骨又酸又痛。凌晨原是只一个人熬着,到底是被凌寒看出来异样,一定要帮大哥热敷一下。凌晨便也应允了。 冬夜很冷,毛巾很快凉了。凌寒将毛巾的水拧干,然后放在搪瓷脸盆边缘上,开水倒在毛巾上,顾不得烫手的时候,凌寒将毛巾翻转,又倒了一遍水,然后迅速的拿出来,拧干。 毛巾极热的时候,不能放在肩膀上,凌寒一手拿着毛巾的一端,在凌晨的肩膀上一下下的热敷着。 热气腾腾下,凌晨肩膀的皮肤泛红,伤痕越发的狰狞。 热敷了几下,毛巾渐次的凉了下来,便又放在了凌晨的肩膀。 凌寒的手背热水激的有些疼,手指攥拳头又松开,尝试着缓解疼痛。 “烫着了吧”凌晨问道。 凌寒摇摇头:“没事儿。大哥,你看,凌豪的照片拍的不错啊” 凌寒将不远处桌子上的照片拿过来给凌晨看。这是今天上午凌豪去旧宅拍的照片,他下午躲进小黑屋冲洗了出来。 古旧的宅子,梅花盛放,年轻的男女们笑意盎然,画面里笑容里皆是春意。 似乎是为了纪念,凌豪还给旧宅拍了很多照片。在他的镜头里,旧宅看起来古色古香而又诗意盎然。往时几分阴森的旧宅,也看起来温暖多了。 “凌豪眼里头的老宅子,比我们眼里的老宅子看起来顺眼多。”凌寒道。 凌晨瞅了瞅凌寒: “你倒是真记仇,,别那样” 凌晨的话说的简单,凌寒也知道意思,却默不作声。 目光落在大哥的上身。凌晨的身上有太多旧时的伤痕,深深浅浅,交错斑驳。有些伤痕隔了经年依旧的狰狞,彼时的苦痛,一定更甚。 凌晨的左手臂上,一道蜿蜒的伤疤自手肘直至近手腕处。伤痕很深,皮肤都是扭曲了。凌寒记得凌晨说过,那是父亲用匕首划过去的,可以听到匕首划在骨头上的声音。 凌寒强制自己挪开目光。 “我受过苦,知痛的,本该好好对你,好好教育你的。可是,大哥的经验不够,也没有更好的方式,反倒是这样的酷烈因循下去。我少年时候就不喜欢被逼迫压制,更是痛恨恐惧这样的惩罚,可是最后也成为了施暴的人,可能我骨子里,很多东西是像父亲的不管我喜不喜欢。” 凌晨道。 猜到了凌寒在想什么,凌晨语气缓缓的解释。 凌寒摇摇头:“没有,大哥很好的。大哥做儿子做的很好,是父亲没有善待大哥。凌寒是自己忤逆,乖张,倒是劳烦大哥费心费力的教导。以前凌寒不懂事儿,总是惹大哥生气,现在凌寒明白了” 凌寒蹲在凌晨的床前,这番听起来极是客套的话,却是他的心意。 当时他与绿萝的事情满城风雨,后来又闹出离家出走,大哥说了几番狠话,可是以一次次的原谅他不厌其烦的教育他,凌寒皆是明白的。 凌寒蹲在了凌晨的床前,靠在床沿上。凌晨伸手胡乱的抚摸着凌寒的头,看着凌寒懂事乖巧又驯服的样子,也很是欣慰。 他们兄弟从凌寒少年时候分别,及至见面又屡屡的争执。凌晨对凌寒寄予厚望,偏生凌寒又叛逆固执。兄弟之间,也曾多次抵牾。凌晨激怒时候曾几次对凌寒打罚,凌寒也激烈反抗。 这些事情过去,到最后,兄弟相对,无怨无尤,彼此都是光风霁月的胸怀,坦荡至诚。 广播打开,广播员朗读着云清回复王晨的复电。 “得王院长来电,极为痛心,值此外侮日亟,千钧一发之际,原应共赴国难,私人之间,讵容再生意见。王先生如欲余去职,尽可直告,何必牵涉其自身,更何必于电文内欄如远于事实之语。自九二一以还,余个人身家性命均早经置之度外,更何论乎去留。惟余为负有地方治安责任之人,事实上去留颇难自由。自今以后,立当部署所属,准备交代,决不能拂袖引去,而危及治安。” 一语既了,之后就是广播的评价。表彰着王晨的一心为国,不谋私利,为了逼迫云清抗日宁愿辞职,又批评着云清的狡辩,一心揽权不顾百姓死活,故土沦丧。凌寒听不下去,关了广播。 “你说对了,云清倒还是真的不拖延,他倒是也是赤子之心。云清自然不可能轻易辞职,就算是辞职了,江文凯也估计还得把东北军交给东北的将领。王晨文人意气,要误事的。”凌晨道。 “大哥懂得,我懂得,不知几人能明白,后世当如何说。”凌寒叹息。 “在其位,怎么做对就该怎么做。若是逆风持火把的人,那必定是会烧手的。可就算是烧手,也不能随手丢弃。云清撑得多难,都得撑住。若有一日,你也面临困境,毁誉交加,也该是能够坚持信念呀” 凌晨道,目光中是殷殷期望。 凌寒点点头:“凌寒知道。” 凌寒又帮着凌晨敷了一会儿肩膀,凌晨果然缓解了许多,也渐渐也有了困意。 凌寒收拾停当,照顾凌晨休息,才自行离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29.知不可为(3) 华北的局势越来越紧张,日方不时的骚扰,虽未有大规模的进攻,但是其蠢蠢欲动,狼子野心也是昭然若揭政府方面,行政院与军事委不和加剧,矛盾集中激烈的体现在王晨与云清的关系,王晨对云清的逼迫更甚,争执愈演愈烈。 尽管云清回电回复了王晨,但是显然没有得到王晨的理解。 三日后,王晨在上海宣布辞职。南京政府就王晨辞职进行表决,统一决议挽留。 云清也致电南京政府,表示辞职。尽管南京政府一再表示此时云清不合宜辞职,云清却表示去意已决,绝不恋战。 是日,由云清向王致电说明情况,同时,南京政府财政困难,虽然不能完全满足北平的军费要求,但是,会解决一部分经费,借以安抚云清。 然而,云清的举动没有获得王晨的谅解。 也在同时,日方开始进攻热河,并称,云清一直在支援义勇军袭击日本,日本进攻热河的举动为报复义勇军的进攻,情势越发危急。东北义勇军连续攻打长春,沈阳,虽然并没有取得胜利,但是,却是东北人民反对日本在所谓“伪满洲国”统治的义举,彰显着不屈服的精神,鼓荡着抗争的气势。此时,日本要求云清下令停止义勇军的行动,遭到了云清的断然拒绝。 外有强敌,内部倾轧,云清疲于应对。尽管如此局势下,云清仍旧强自压抑愤怒不满,镇定与江文凯联系。云清通电表示自己的辞职的坚决,“然而华北安危,极关重要,在继任人员未到以前,在短期间,仍必尽力负责,以减中央北顾之忧。惟望速派大员,早定局面目前的军事一项,关系地方治安,尤为重要,钧座负军事最高全责,尚请主持。国家今日危险万分,清心平气和,决不敢因一时之负气,致军事更为严重。” 局势如此不堪,云清决议去职,将军事委托于江文凯,表示自己的忠心坦荡,也已经是极致了。这份胸怀,凌晨也赞叹,必定是心里无私的人才能做到的。推己及人,凌晨自觉,对南京政府,对江文凯都不会有这样的信任。 然而,云清的退让没有得到王晨的谅解。许是云清的退让让王晨觉得是云清理亏,借退让而自保,他便是更觉得这样如鲠在喉,于是坚持要辞职,同时要求云清也必须辞职。王晨对外表示: “今日而欲抵抗强敌,唯一办法在打破各省军人割据之局面,使中央能聚全国之财,运全国之兵,以为全国争存亡,能如是,即不敢言必胜,而长期抵抗,则可必其把握”。 通电一发布,更是物议四起。 凌寒将王晨的通电念与凌晨听,两个人也是无奈相视。 事情并未就此止步,王晨坚决辞职,行政体系的司法部长c外交部长等一同辞职,俨然是行政体系难以为继。 同日,云清辞去北平军事委员会主任一职,由江文凯兼任。 而热河的战火,也终于愈演愈烈。 “这便是你我服务的政府,这般的不识大体不顾大局凌寒你看到没有,这般境况,我们又何以自保?就真当是听凭调遣,如何的甘心!任意妄为之辈不少,沽名钓誉之人实多” 凌晨摇头,评论着。 虽然办公室里只有凌晨与凌寒两个人,但是,凌晨素来的惜字如金,沉默克制,倒是很少这么发泄情绪的时候,是以凌寒有些意外,略略低头,也不敢回应。 凌晨也是觉得自己有些失言,笑笑: “我倒是越发话多了,不过也是觉得你能懂得,你不在我身边,也历练了不少,经历了不少事儿,远比我这么约束着你自在多,也能干多了。” 凌寒腼腆的一笑: “也是多亏大哥的教导的。” 凌晨似笑非笑的哼了一声: “你倒是说话越来越会讨巧了。之前你那么是有主见的,哪里是用得着我教你什么?其实也是,多经历些事情,多磨砺一些,总是成熟些。在大哥身边,难免会被我束缚着像个小家雀,在外头风里浪里的跑着,就自己是鸿燕展翅了。” 虽然局势不好,凌晨也压力不小,但是跟凌寒这么闲闲的说着话,倒是也轻松不少。凌寒真的是成熟了,从他去上海救凌豪的时候,凌晨就真的发现,凌寒从那个叛逆的弟弟,变成和你一起顾全着大局,顾全着家人,懂事的大人了。 从东北到扬城辗转,凌寒所经历的战争与纠纷,甚至比扬城都要多。看着他妥帖稳重的办事儿,凌晨相信凌寒是一个能够撑得起扬城,撑得起沐家的人。 “大哥怎么想起来这样夸奖我?小弟受宠若惊了。”凌寒讨巧的说道。 “你要是不皮,我乐得夸奖你的。”凌晨道。 凌晨这番的慈眉善目倒是真教凌寒有些受宠若惊了。“我哪敢之前一直是小弟多得大哥的管教,鲜少得大哥夸奖,真是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还有些胆战心惊呢” 凌寒笑道。 “哼哼你莫不是做贼心虚就好。”凌晨道。 凌寒连连摇头:“大哥别诬陷我,也别这样诳我,我真格怕了大哥的。我并没有做什么,大哥这么一说我又得忐忑很久,思前想后太是难受,还不如大哥就心里头有什么,有的没的,就算是教训弟弟一通,我是不是冤枉,心里还明白些。” 凌寒也不知道凌晨说的真假,却是反应很迅速,立即回应。 “别胡说八道跟我斗嘴皮子了,去给云清回电,支持华北抵抗,支持义勇军抗战。希望云清和中央捐弃前嫌,在此危亡之际,同仇敌忾。”凌晨道。 凌寒点点头,抿了抿嘴: “并不怪云清的,哎” “这个道理你不是刚说了吗?大哥有的没的都教训你一通,你就知道是不是冤枉了。现在王晨的矛头对准了封疆大吏,我们不得做点什么,来表示一下我们是不是被冤枉了吗?出身如此,没得办法,这些我们得担着,云清也担得起这些” 凌晨道。 凌晨的意思,凌寒自然是明白的,连忙点点头应着。 许是在大哥身边久了,凌寒越是明白大哥的处事为人,也越是敬佩大哥了。凌晨非是如云清那般权势喧天的人,却在这个位置上,在诸多的迫不得已,委曲求全中,寻了最妥帖最合适的方式,庇佑了扬城这一方的安宁。 曾经兄弟的争执折磨,都因着凌寒心中这满满的敬仰消减了。 “怎么了?”凌晨见凌寒还没有走,问道。 凌寒摇摇头:“没事儿,我我去办” “你去电话嘱咐他几句吧。眼下他最是为难既然是至交好友,虽则有些政治上的异议,但是也该是鼓励他。九二一的时候,是错了,现在,也未必全错。肩负着如此的重任,他并不够格,可是,很多为难他的人,才更是败事有余。” 凌晨道。 凌晨一向不喜欢凌寒结交云清,哪怕是在直系当政的时候,凌晨都对凌寒与云清过分亲密有微词。然而,云清眼下最是落魄,凌晨却一再的吩咐着凌寒去鼓励云清。 各种意思,凌寒自然是明白,连声应着。 凌寒草拟了电文给凌晨过目,凌晨没有异议,电文发出后,凌寒又电话云清。 云清先是客气的说着电文的事情,然而,云清语调很缓,俨然是心里有事儿。 “云清哥,你怎么了?” 凌寒听出来异样,关切的问道。 电话那端寂寂无声。 “云清哥”凌寒询问着。 “凌寒,你来北平帮我。”云清道。 凌寒不由得一愣:“云清哥,是遇到什么事情了?需要我做什么?” “凌寒,我生在将门,自入伍起,便是被委以重任,也曾一直有你们的支持,让我以为自己可以堪当重任,然而,及至父亲去了,真逢到大事,步履维艰,一路踉踉跄跄,一路错,现在才是明白,我实在是能力有限,担当不起东北军这座大船的掌舵人而如今,我真身在黑暗的迷途,我曾自以为对的也是错了,未来的路并不知道对错若是我一个人的事,生死身家都可不顾,可是,我不能撒手不管。王晨也好,江文凯也好,若是他们真能护我东北军二十万将士,我又何尝恋权。可是,我怕是再错我夜夜难眠,对长夜星河皓月,再无确定的事情,身边无可信的人,这样怯懦和恐惧,也不能够对一人说出” 说着这番话的时候,云清靠在椅子,目光落在院子里,苍茫,空洞。 云清的官邸在顺承王府,是错落有致,戒备森严的院落。警卫人员在外面,他的周围从来很多人,可是,他的世界仿佛只他一人。孤高,无依,而他现在,真的并没有自信来面对外面的汹涌如潮。 他的位置是无数人所羡慕的,可是,他的苦乐,终究无几人知道。 凌寒皆是明白的。 他责怪云清的屡屡决策失误,怪罪云清的怯懦无能,可是,他理解云清的处境。位高权重,一个人的决策影响万千人的人生,可是,决策的他也是一个人。他也一样在荆棘中辗转挣扎 “云清哥”凌寒道了一声:“我跟大哥请示,然后去北平。” 凌寒的声音,让沉浸在浓重的情绪中的云清被拉回了现实。 “我凌寒,我,不该之前那么固执。现在,你大哥的压力也很大,你若是在他身边还是好一些东北军的事情,其实,深陷泥沼,我不该让你跟我一起,稍有不慎,又是不知道怎么样的深渊,背负怎么样的骂名了”云清道。 “云清哥,我们之间不必有什么客气和多心的。政见分歧,都是公事,也从无碍我们的情义。对对错错也都是既定事实,着眼眼下才是正事儿的。”凌寒坦荡的说道。“云清哥与我,哪里计较怎么样的得失?深陷泥沼的不只是东北军和云清哥,还有东省和平津的百姓,谁人可以躲避?云清哥有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勇气,凌寒也无任何的畏惧。” 这番话,凌寒说的格外的平静,不是豪言壮语,也无热血激情,可是一字一句,是刻入骨血的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浩然之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30.内忧外患(1) 王晨与云清的争执以两败俱伤而告终。 王晨称病辞职,旋即出国云清卸任军事委员会北平委员会主任一职,由江文凯兼任,然而副主任仍旧由唐淮担任,是以,实权上,云清并没有受到很大的影响。 这样的情况,王晨更是不满意。他仍旧对媒体发表演说,称云清“是恋栈恋权毫无担当,说军阀割据,国家分裂并非统一国家,称军人不足恃,战则必败” 然而,北平的云清面对着热河的危机,也无暇顾及王晨的舆论,更是没心情跟他隔空打嘴仗。 是日,凌寒辞别凌晨,去北平。 这一年,凌寒在家中无几日,深觉对大哥的愧疚。凌晨反倒是鼓励他,以大事为重。凌寒自然懂得凌晨的深意,当此时,家国远比扬城地方利益更重要。 临行前夜,凌晨在军中有事情耽搁,凌寒便在家里逗弄着书琛玩。过完年,书琛已经四岁了,会咿咿呀呀的背诗,缠着凌寒听他背诗,又教凌寒教他。 “好,叔叔教你。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凌寒几乎是随口就念起这一句,不由得一愣。这首长诗俨然并不适合小孩子去背诵,潜意识里想到,这首诗还是大哥念给自己的。六七的少年,侧着头看着大哥挥毫泼墨,一字一字的教他写过。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书琛念着。 “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凌寒用心的教着,把书琛抱在了怀里,想着,是否多年以后,怀中的幼童也如今日自己一般,终于领悟了这首诗的真意,然后再回忆起今日今时的情景呢?但愿那个时候,这片土地不是烽火狼烟,而是宁静和平吧。 想着他们的努力,他们的牺牲,都是为了保护如书琛这样可爱的孩子,所有的辛苦,便觉得少了几分。 王晨辞职之后,财政部长林熙宁兼任行政院长,再度到热河督战。 凌寒与曼卿到被北平的时候,林熙宁也同日抵达。 未及与云清叙旧,凌寒随云清去迎接林熙宁。 林熙宁出身世家,他的父亲早年曾经支持文诗英。他自幼天资卓越,又受到良好的教育,年幼的时候就读于教会学校,赴美留学,自哈佛大学经济学院获得博士学位,曾经就职于银行。他的姐姐是文诗英的夫人林盼兮,是以,他曾任文先生的秘书,在很年轻的时候就积累了很深厚的政治资本。后来,林家小妹林倩兮嫁给了江文凯,林家在南京政府一时间很是显眼。 林熙宁是很儒雅的人,心性上或者书生意气,有着少年得志的恃才傲物,但是,礼数周到,彬彬有礼,很是有风度。几次见面,林熙宁对云清很是投缘。林熙宁大云清五六岁,对云清很是照顾,云清也很是感激林熙宁在此时一再表达支持。 云清组织东北军高层召开军事会议,商讨着关于热河战争的事宜,决意一定要抵抗到底,唐淮等高层将领皆是表达着支持。 及至会后,云清私人招待林熙宁,凌寒依旧作陪。 在座的人都是云清亲近的人,他人也放松了些,为林熙宁与凌寒介绍。 “细看来,你门兄弟长得都是有些像的。”林熙宁对凌寒笑道。林熙宁相貌端庄,举止文雅,一身黑色的西装穿的很是妥帖。他戴着金边的眼睛,浅笑着,风度翩翩。 凌寒略是一愣,猜测林熙宁是见过大哥的,便是笑笑。 “兄弟们,大都是会相像的。” “熙宁兄这么说,怕是凌寒不高兴。沐司令大凌寒七八岁呢”云清道。 熙宁摇头: “我和凌寒的二哥凌言是校友,我读博士的时候,沐凌言刚刚读硕士,我们在一个课题组工作过,后来凌言去花旗银行工作,我是介绍人。你二哥可好?” 林熙宁解释着。 “原来林先生是二哥的朋友呀。二哥还好,他在扬城省政府任职,协助大哥,也做财政工作。”凌寒解释着。 及至说了些闲话,气氛活跃些,几个人便说起了政治。 “热河的仗是必须要打的。国联的报告出来,谴责日本,日本旋即就退出国联。他们丝毫不顾及国际舆论,他们已经不是野心,是裸的在侵略了。锦州失守后,华北门户大开,如果热河再是守不住,大半个国家就危险了。财政军费上,我能做主的,必定是做主。总是我力所不及的,还有江先生只要云清兄定了注意要打这个仗,国家上下都是支持的。” 熙宁道,说的很是直接,是文人的坦荡。 云清的手敲了两下茶杯,微微的皱眉,思索着。 “林先生,凌寒冒昧的问一句,中央军可有参战的准备?若是战事一下子扩大,只凭东北军恐怕是独木难支,既然是国之大事,自然是举国之力,至少是上下协力才好。”凌寒问道。 凌寒所问的,正是云清所想的。云清握着茶杯,望向林熙宁。 林熙宁很是理解其意的点点头: “此前来时,我已经向江先生请示过此事。目前在蒙的孙英西北军可供约束,其他相机而动。云清,凌寒,我知道你们的顾虑,目前,举国上下,勠力同心为热河抗战,就算是战争升级,也自有应对。东北军在热河在平津二十几万人,也远比东省的关东军人数多,自然是可以一战吧?战局开启,政府军定会响应。” 林熙宁很是耐心的解释着。 的确,目前政府嫡系部队不会参战,但是,东北军要先一战,那么政府军也会响应一战。 林熙宁说的很是明确了。没有唱高调,却也不会回避问题。从这点上,凌寒对林熙宁倒是多了些好感林熙宁是坦荡的以诚待人,绝不会如江文凯那般的揣度人心,收揽或者压制人心。 东北军在最前线,已经没有退路,必得一战,也只能如是。 云清点点头: “我知道了” 云清皱眉,额头上一层细密的浮汗。凌寒看得出来云清是毒瘾发作。 “抱歉” 云清说着,仓促离去。 凌寒侧过头,不去看云清狼狈的样子。 林熙宁似乎也了解其中真相,并没有多说。 次日,云清,凌寒陪林熙宁去热河前线,召开阵前会议。 热河首府在承德,距离北平不过二百余公里。然而自北平去热河,一路崇山峻岭,很是曲折,他们行进的也很缓慢。二十分钟半小时左右,云清就要停车打针。凌寒实在忍不住,趁着停车休息去问询医生,方知道云清注射的剂量又大了许多。之前在协和医院,苏卓然与曼卿帮助云清减少的注射剂量,并没有维持多久。云清心痛也是无可奈何。 一路上,凌寒被安排陪同林熙宁。林熙宁断断续续的问起凌寒东北军的事情,也毫无芥蒂的跟凌寒说着南京政府的事情,两人亲近了不少。 车队行行停停,近中午的时候,在山区的一个小镇休息。 云清与林熙宁随意的在山野小村走走。 “凌寒,你不是说,东北是春种小麦,热河是冬小麦么?怎么这土地上也没有见翻种,这都是春天了,这要种什么?” 山区都是梯田洼地,沟沟壑壑,林熙宁举目所望,土地都是还是没有修整。 凌寒也有些蹊跷。 “过了二月二龙抬头,土地都松弛了,确实不该是这么荒着啊” 正见一个文弱的青年过来,青年似乎是不耐寒,穿着破旧的厚棉袄。 “小兄弟,小兄弟”凌寒大老远的喊住了他。 “怎么了?”青年被拦住,似乎是不大高兴,皱着眉头,也没大有精神。 “兄弟,咱们这里是种什么的地方啊?怎么看不见种卖种玉米的?”凌寒问道。 青年上下打量着凌寒: “你不是来买货的?不知道我们这里种什么啊?” 凌寒一愣,摇摇头。 “还真不知道,我们这里种什么?” “种大烟啊咱们这一带都是种大烟的前前后后几十个村子,方圆百里都是种大烟的”青年不以为然的说道。 凌寒不由得一惊。虽然知道国民政府的禁烟局形同虚设,很多地方都种植大烟,但是,这一路过来,进入热河境内,确实是没有看到小麦。这个范围确实是太大了。 “就这么种,没人管么?”凌寒疑惑的问了一句。 青年向看什么稀奇人物一样看着凌寒: “谁管?谁不知道热河省种大烟,是常省长的禁烟局要求大家种的。禁烟局低价收了高价再卖出去,咱们常省长的发财的路,就是两把锄头。一把锄头是种大烟,一把锄头是挖了那些皇帝的坟墓” 青年奚落着。 热河省主席常升贪财,仗着是东北的元老,又在热河雄踞一方,做了很多离谱的事儿。常升干下的事儿,凌寒略有耳闻,却真不如眼见的震撼。 “听说日本人要打来了,常扒皮不知道能不能继续扒皮了。他可是把十年以后的税都收了,说真的,让他变着法的扒皮,还真不如让日本人管,真就满洲国了满洲人也没啥” 青年呵呵笑着,摇摇头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31.内忧外患(2) 热河的形势很不乐观。 不只是外有强敌关东军,其内部的问题更严重。 常升主政热河很多年,俨然是热河王。他极其贪婪,任内大肆搜刮民脂民膏,惹的地方怨声载道。不仅如此,他还力主当地的民众种植牙片,牟取暴利。热河地区鸦片泛滥,导致的一个恶果是他的军队中,抽大烟的士兵也很多。一手枪杆子,一手烟杆子是常见的事情。 指望着这批人去打仗,显然是不足以依靠的。 当凌寒把问询到的青年情况告知云清与林熙宁的时候,两个人的脸色都很难看。 热河地区的底细,云清是知道的。形势严峻至此,他并不是没有准备,只是,已经是箭在弦上。林熙宁的手打在了车门上,想发火,最后还是一语未发。 “林先生,地方割据之下这么多年,不管是哪一方长官,控制力都是远远不够的。热河形势危机,只要是自己人,总是要拉拢的就算不是自己人,就算是十分厌弃,也不能把人逼急了,让人阵前倒戈。”凌寒道。 看到此情此景,凌寒甚是不满,但是,他是职业军人,打仗在即,去考虑打仗的事情,比去追究常升要有用的多。何况,就算是常升再没用,当此局面,也不能动他分毫的。 这个道理,云清与林熙宁自然都是懂得。 林熙宁闷声的应了,突然有叹道: “云清这么年轻,跟这些老狐狸老油条斗,也是为难。难为你还撑得住这么局势” 云清靠在座椅上,很是疲惫: “希望我下台的,从来不是王晨一人。若是真有人能够镇得住东北军,撑得住这个局势,我又怎么会贪恋权力?我自个儿身家早已经是置之度外了。可是,王晨这些人也好,常升唐淮这些部将也好,甚至江先生也好,都很难让这些各怀心思东北军真的扛枪打仗,就是我,也怕是勉力而为” “辛苦你。”林熙宁由衷的说道。 身在局外,身居在高位,自然可以挥斥方遒,指点江山。但是,无几人知道这江山到底是怎么样的。 常升如是,在蒙古和热河交界地驻守的西北军孙英也如是。孙英派兵偷盗了东陵,一度引起激烈的反对文人的反对可以让知识分子辞职,可是这个知道有兵权才有身家的军阀,不可能轻易的放权。而今,孙英还是要被依靠去抗击关东军,何况还是东北军嫡系的常升。 部下是如许人,云清这个长官,如何不辛苦。 “这个常主席,到底是怎么样的人物?因何是受东北器重证明多年?” 眼下虽然是无可奈何,但是,林熙宁心中还是满满疑虑。 云清微微调整了坐姿: “常主席是我父亲还没有发家时候的结识的。当年一起打土匪的时候,他救过我爹的命,后来他们结拜。常主席比我爹大几岁,所以我一直叫他大伯的。东北军是他们那一辈一点点建立起来的,关系复杂,盘根错节的。之前他跟我父亲闹矛盾,不肯去我家了,甚至以辞职要挟。那会儿子是过年时节,我父亲教我去他家请他,我给他磕头,拜年,好说歹说,才把他叫去,这才和解了。就这样,常升还阴谋要害我父亲,取而代之” 云清回忆着往事,想到父亲。如果父亲在,会否也如自己一样为难。还是有更好的决策和方法解决问题呢? “父亲先是免了他,后来,东北军半数的老将给他求情,父亲看他是真心悔过,才原谅了他。经过这一遭,他对父亲倒是很是忠诚了,直奉战争的时候,也一直浴血而战。父亲去世的仓促,是他和唐淮将军等人扶着我做到这个位置的。我不过主政这几年时间,他是我是幼童时候的东北老将,是我还是学生时期就开始主政热河的省主席,我又真能有什么办法呢?”云清感叹着。 ““其实,我父亲在世的时候,也知道常升很过分了。他的几个儿子都在军中任高官,已经不是任人唯亲几个字可以形容的。他横征暴敛,不是奉天的税种,也不是会给东北的。可是,东北经历过华衡方之乱,本来是被虚弱,哪里敢轻易的动这些本就实力很强大的老将。热河种鸦片的事儿,父亲曾经敲打过他几次,也是无果而终。后来就更猖狂了。易帜之后,他自己申请的为了解决军费要求种植鸦片,这个南京政府怎么批的,我哦也不知道了。事情,大概既是这样” 云清道,很是无力。 林熙宁点点头,表示了解。 “若是打仗,肯靠得住?”林熙宁问。 “战场上,只要没有溃散投降,就很难说胜负的,更何况,战争还没有打起来,日本的参战部队不确定,如何讨论能不能胜利呢?”凌寒诘问的语气,制止了林熙宁。 “事已至此,我们不过是尽量能够保存实力,维持一战。自然是要将士们忠诚可靠最是妥当。若是做不到戮力一心,也全我们心智,尽量让战士们能够于眼下同心一战。我亦是站在这个位置上,更切肤的了解水难以至清”云清道,目光苍茫。 他已经不是那个清澈理想主义的青年,这几年经历了哪怕是在战场都不曾经历的杀伐,忠诚与背叛,清正与昏聩的一线之间,他觉得无力无可奈何,但是就是在这勉力的苦撑着,他懂得了平衡,维系,在屋漏偏逢连夜雨的时候,怎么样让东北军这个连连遭难的摇摇欲坠的大厦撑下去。 良久,林熙宁点点头,表示理解。 凌寒几不可闻的一叹。他最是知道云清是怎么样的人,更是难过不已。 许远征说过,云清是被娇生惯养的家猫,步子都走的端端正正,养的太娇贵了。他看人的眼睛都是清澈的。可是外头都是豺狼虎豹,一旦没有章林峰这个猛虎来镇得住山头,外头的野兽很快就得生吞活剥了它。 凌寒看着云清一路,自章林峰离去,他怎么样在关东军的恐吓,在杨乐天等人的欺压之下稳稳的站住。他的儿子被残害,他被密害注射了吗啡,他都的太过艰难,更是犯了很多的错误。然而,他并没有倒下。 凌寒更知道,作为朋友,作为昔年的部下,自己这一次一定要陪云清走到底。 到承德之前,有云清的部下前来迎接,声称要见云清。 凌寒有些意外,因为没有安排在这里的迎接。 “无妨,该是我的人。”云清的目光有些深邃。旋即,凌寒理解了云清的意思。云清是在常升的身边安排了密探的。 这不是云清的做事的风格,要如何,才能让一人有如此深刻的变化? 进来的人向云清见礼,看着凌寒与林熙宁,有些疑虑。 “他们是我的至交,无不可说,你尽管说吧。”云清道。 “是。司令。自从关东军进攻北票以来,一直都是打打停停。对方进攻的不激烈,咱们还击的也不激烈,都是试探。前几日,关东军的参谋长邀请常主席去开会议事,常主席派了公安处长去的。会上,关东军提出了几点要求,说是只要常主席投降,那么日后常主席还是满洲国委任的热河省长兼军区司令,派亲信为代表常驻长春加强联络第二:为了满c热一体的关系,要常主席同意把铁路由北票延长修建到承德第三:为了加强联系,要常主席同意日本军部在承德设无线电台。说只要是常主席做到这几点,哪怕是以后日军与政府军开战,满洲国保证常主席在热河的利益不受到影响” 这并非意料之外。 “常主席怎么说?”云清问道。 “他还在犹豫,不过,应该是有些意向的。他跟保安处长,几个儿子商量好几次司令这个时候到热河,得多加防范。”士兵道。 云清点点头:“我知道” 这么重大的事儿,常升一直没有向北平汇报,其居心,不可谓不险恶。 凌寒也不由得皱眉头: “司令,要不要我们不要进承德了,就叫热河省的领导来这里说话?” “不行,我们说了视察前线,哪里就被吓成这样了?我不信他常升有什么胆量扣押我们,更何况,他常升是热河省的土皇帝,可是部下还是我东北军的子弟,更何况,热河之外,都是我东北军的士兵。他也得估量着分量一个人越是贪婪,越是顾忌太多,会越是胆怯,才不会冒险” 云清目光透着一丝的狠历,神色决绝而冷静。他仍旧身体虚弱,可是,心智却更加的坚定。 “熙宁兄,凌寒,我们走吧。”云清道,一边说着,走到了军官的近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谢谢你!我代热河不愿意做亡国奴的百姓谢谢你。我虽错了,但是不会再错。从此之后,我们一心抗战,我带大家回东北!”云清道。 “是!”士兵敬礼。他本欲是告退,却又缓了缓:“司令,您保重。” 云清点点头,淡然一笑。 林熙宁也不由得感叹,云清在东北军真的是被将士们发自内心的尊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32.内忧外患(3) 一路所见的民生凋敝,民怨载道,常升的叵测居心,都让云清和林熙宁一行添了许多的阴霾。 果然,在热河召开的军事会议,一开始就陷入了僵局。 常升是高大威武的身材,他已经是六十岁的人,说话仍旧是中气十足,眼中满满是戾气,很是凶狠。 常升一边叫嚣着自己的不容易,一边指责着云清放弃锦州,退入关内的错误。 常升诸多老将对云清本来就没有什么尊重,此时,更是虚张声势,胁迫云清答应他们的要求。 军事会议都是师长以上的将领,不过是十数人。饶是如此,也是各怀心事,会议开得满满是火药味道。 骂娘的,抱怨的,唉声叹气,真是一出大戏。 好几个将领还在屋里抽着烟,吞云吐雾。 “云清啊,你不能带着中央的人来欺负咱们东北的老人啊你说叫我们打仗,我们打,可是有没有军饷,怎么打,咱们打不打得过,都得想清楚。” 常升磕着烟枪杆子,悠然的说道。 云清缓缓喝一口茶: “前些日子,唐将军曾向云清说起常伯伯,说常伯伯曾经跟他说过,说与我父亲是拜把子的兄弟,是日本人害死了他,所以,不会跟日本人合作的。云清很是感激,相信父亲在天之灵也很是感激常伯伯的忠义之心。常伯伯还曾说过,是乃国家疆吏,守土有责,誓死抗战,决不丧国家之地。这番话云清听了格外感动,还教将士们都铭记。云清心中,常伯伯一直是忠义慷慨的人,怎么会又说起要不要打的话?这可是还有疑虑么?” 一番话,将常升捧得很高。 若是常人,若是心中有愧色,自然是有些声弱的。然而,常升却似乎好不觉得什么。他手里头的大烟敲得桌子声声作响: “云清,你小子比别给我戴高帽子,老头子不吃那一套。我也不说此一时彼一时了,你爹在世时候,他待我是当兄弟的,我也当他是兄弟。他的仇,老头子我记在心里头的,就算是今天,要是给我知道了是谁干的,我也饶不了他。可是,你现在带着外人,逼我打仗,不是那么个事儿,我不能眼看着咱们东北的孩子们就都死在战场上!” 能把不是当理说的不多,常升做到了。 林熙宁和凌寒都不由得皱眉。 自己的部下的营帐,俨然也是虎穴龙潭。常升俨然不讲理,这个会议开下去到底多价值,会不会有危险,都很不可测。 林熙宁知道自己不能再沉默: “常主席,您误会林某了。我是南京政府派来的,但是绝对不是章司令叫来压制大家的。至于说要大家打仗。这个林某不否认。现在热河抗战,是举国上下一心的。国土残破,东省沦陷,大家不该是持枪守土么?热河已经易帜听从中央,那么,军事委员会的这个部署,还是可以对热河下达吧!” 林熙宁虽然是温和儒雅的人,但是并不软弱。他目光直视着常升,丝毫没有怯意。 常升看着林熙宁,两个人对视了许久,常升忽的佞笑了一下。 “好。云清,林院长,咱们老头子说到做到,我拿我脑袋保证,誓死守卫热河,绝对不丧失热河一寸领土。那我就要问问了,我们拿什么打日本人?日本人是什么样的先进武器,你们心里都有数儿。林院长,您说的对啊,东北易帜了的,我们听从南京政府。军事委员会下达了军令,让我们打仗,咱们老的小的都得拼了老命的上战场。可是这打仗可不是过家家,不是你们这些文人笔杆子上写两笔,会上念叨的事儿。那是要拼命的。这我可就问了,让我听命南京,可是,南京为什么不给热河军队提供军饷枪械,这是抗日吗?连个屁都没有,能打日本人?就是你们说说,咱们老的小的就得送死?” 常升的土匪作风起来,逼近了林熙宁。 林熙宁虎目圆睁,按住了桌子,虽然身子微微往后倾斜,但是,就是没有动一步。 林熙宁到底是南京的混乱政坛混过来的,见多识广。他自然知道,现在去追究常升再热河的贪婪敛财没有丝毫意义: “南京与全国皆非常关怀热河的安危,请大家保国卫土,所需饷械我当负责,并与云清随时接头办理。这点大家大可以放心!” 林熙宁言辞烁烁。 林熙宁的话似乎是有些让常升出乎意料,他愣了愣。 这是林熙宁作为政客的聪明之处了。他把云清和常升放在一个位置上对于南京政府而言,是这样的。常升便不能将林熙宁作为云清的人说是他来压迫热河的,堵住了他的嘴同时,关于军饷枪械的事情,暂时一并承诺给了云清,也并未大碍。至于能够实现多少,那倒是后续的事儿了。 不过,常升到底是老狐狸。 “那么,我们热河要求政府先发三个月军饷让将士们吃饱了肚子再去御敌,这不算过分吧。” 常升眯着眼睛,看着林熙宁,目光中是狡诈,又是夹杂着狠历。 会议室中,诸多将领的目光都落在他们的身上。 “好!作为财长,我能应下。这个要求,我会呈报江先生,立即筹集军饷。这些交给我和云清负责,那么,热河抗战的事宜,就请常主席多多用心!” 林熙宁站正身子,微微拱手。 常升目光流转中,点了点头。 “听说现在日方在议和,那么我们就回绝了日方吧。”云清坐在椅子上,淡然的说道。 云清的一席话,惹得常升和诸位将领一惊。 云清望着常升,常升自然是明白云清的意思,呵呵一笑: “云清侄子越来越是能干了,老爷子听你的。” 常升等老将领一向如是,凭借是云清的长辈,一直都是这么称呼他,云清也不在意这些,仍旧抱拳,表示感激。 “那就回绝日方的和谈吧。自此,我们同仇敌忾,绝不言退!”云清目光清明,坚定。 时日,林熙宁与云清联合署名致日内瓦中国驻国际联盟代表团的电函发出表示:“政府和人民决心抵抗日寇的侵略,集中兵力保卫热河,请向国联和全世界声明”同时还发出了由云清,唐淮c常升等守卫热河的将领联名通电,表示抗战的决心,呼吁同胞的支持。 凌寒看得到,有热血与激情的火在这个病弱的身躯上燃起。他的心中满满是不屈服,哪怕零落成泥碾作尘,哪怕背负了万千骂名,他都没有一刻认输。 这才是凌寒认识的云清,少年得志的飞扬,救国为民的意志坚定,甚至,比凌寒之前认识的人更坚定。 次日,云清与林熙宁一同查看了热河的防御工事。 虽然抗战的决心已下,常升也答应抗战,但是,战争毕竟是很实际的。战略战术的运用,将士的选派,武器配发,都是实际的事情。 显然,他们看到的是很不理想的。热河的防务很是松弛,战争工事也是年久失修。这防御诸多不足,俨然是很致命的。 凌寒奉命开车至北票前线一带检点防务。在抗敌的第一线,将士们缺少军械,人员不齐备,很是混乱。 “打仗,打什么仗啊,这江山姓什么跟谁有关系?” 扛着枪,卧在草垛上的士兵懒洋洋的。 “怎么就你一个人?”凌寒问着。 士兵打量着凌寒,虽然凌寒的军阶要高不少,但是,显然是生面孔。眼下在热河的有孙英的部队,有东北军其他的部队,生面孔不少,不是本部的人也管不着他,他也不经心,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 “本来就没有人你以为说是几个人站岗就几个人啊?说是几个人放哨就几个人啊?虽然领银子的人多,不过,打仗拼命的人可少了凭什么就得我们打仗啊。怎么他们就能溜进关内,枪都不敢放一声的?那可是东北军的精锐部队啊,我们热河的军队算个啥?哈欠” 士兵打着哈欠。 凌寒皱着眉头,知道他也应该是平素抽大烟的,是烟瘾犯了的样子。 绕过这个士兵,凌寒去防区查看情况,询问其他士兵,所见的情况,越发的严峻。 热河冒领军饷的问题很严重,虽然是领着五万余众的军饷,但是可能实数不足四万,而且军队中抽大烟的人很多也饿无几人打算打仗。真的是战火一开,怕是望风而逃之辈不少。 战争最怕是军心不稳,一旦出现大量逃兵,万千的将士抵抗都无济于事。凌寒经历过直皖战争,那场十万大军作战,最后没有交火便全员溃败的战争葬送了杜祥和的事业,也教凌寒领略了战争残酷的另一面没有血,没有交锋,士兵可以望风而逃一溃千里,将士们可以将战争视作玩笑。 而今的热河,显然也没比当年皖系好更多。而对手,是装备精良,野心勃勃的关东军。 凌寒回到承德,心里很是沉重。 他们并不是为了东北军,为了云清和林熙宁的政治前途而战。这次第一次,政府组织的大规模的抗战,他们不能输。 及至回程,云清与林熙宁的脸色也不甚好看。云清体力不支,感染了风寒,开始发高烧,痛苦的缩在车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33.血火热河 云清回到北平就住进了协和医院。他感染风寒,又高烧,身体更是虚弱。凌寒望着云清,忽的想到风中之烛的意象,更是觉得太不吉利,连忙是让自己停止了胡思乱想。 云清输上液,渐渐的退烧。第二天,仍旧强撑着病体,组织高层的军务会议。 一同去往热河的几位高级将领都不乐观。唐淮c孙元等东北军的老将更是愤恨不已。 “如果依靠常升热河的军队作为主力去抗敌的话,估计是一击即溃,到时候,后方的将士们如果没有合适的制高点位置,根本没有办法迎战。”唐淮很是严肃。 “如果让常升的军队后撤,东北军占据前沿防御工事的话,会不会好一些?”林熙宁问道。 云清轻咳着,良久缓了缓: “我们不可能都依靠热河的工事,也不能只据城守热河。西北赤峰平泉,古北口一带,原就是有险可守。至于热河军队,分批与我们收编的义勇军,以及自关外撤回的东北军一同作战。” “只是,东北军原是各自为战,这样强令整编是否有益战局?或者,能不能真的协从作战,而不是互为掣肘?”唐淮问道。 云清接过了凌寒递来的茶水,喝茶水润喉。 “如果还是各自为战,没有配合,我们一盘散沙,这仗怎么打?现在不只是我们东北军对外,我们的身边,还有义勇军,他们的军械严重不足,但是,他的抗敌的激情远胜于正规军。东北的儿郎,不都是同心的想打回东北吗?那就请我们的将士们,能够令行禁止,不要为了一己之私,作出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了。” 云清是强撑着气力一字一句的说着话。 唐淮c孙元也都应着。 “我们的家乡都丢了,被人赶出来。我们现在要一起回家,就得放下成见,放下你我之间的偏见,共同作战。每一个作战的人身上都背负着同袍泽的希望前赴后继,总是要将日寇赶走的!” 云清说道。他的声音有些干涩,中气不足,但是,他的目光却异常坚定。他拼尽着最后的力气,想打好这至关重要的一战。 云清安排,东北军列为两个集团军对日作战。第一集团军由他任司令第二集团军由唐淮任司令,常升任副司令,以朝阳至平泉公路为界,划分为南北两个集团军的作战阵地。集合二十万东北军,决意抵抗日军的侵略。 2月下旬,关东军司令下令开始攻入热河,企图逼迫中国守军投降。24日,关东军的司令下达最后通牒,要求驻热河的中方军队全部撤出。次日,中方军队拒绝日均的要求。26日,日方主力分为三路进行大规模的进攻。 针对日本的进攻,东北军调整部署,分为三路迎战。 热河北部的开鲁地区是最先迎战日军的地方。开鲁的守军是以热河的将领和义勇军作战为主的。然而,守军崔五寻找种种理由不予抵抗,全部军力退回城内。 日军进攻开鲁的部队是日军与蒙古伪军的联军。得悉义勇军在城外,当晚,日伪军向义勇军偷袭,义勇军奋力还击,打退了偷袭。然而,此时义勇军的驻防地点,军备实力已经被知悉,义勇军受伤战士不少,急需要修整。在义勇军师长刘振的带领下,向开鲁的守军崔五请求进城修整,然而,崔五拒绝开城门。无奈,义勇军只能在城外高地修整。 次日,日军复以十数架飞机轮番轰炸,并不断进行炮击,义勇军刘振等部奋起反抗。然而,义勇军的武器都是轻型武器,没有高射炮,对日本的飞机毫无办法。在日本的重型武器的轰炸下,几乎是毫无还手之力的。不过半日,开鲁地区已经是血流成河。及至如此,崔五部并没有进行援手。 开鲁义勇军各部均受重大损失,余部2000余人被迫退出阵地,向开鲁以南转移,受到赤峰地区孙英的部队接应,划入了孙英的部队。 然而,崔五竟然厚颜无耻的借口义勇军出击不力,竟率全旅临阵脱逃至林东,开鲁遂陷敌手。 北票朝阳一带的战役在开鲁沦陷后打响。日军第八师团在飞机c铁甲车配合下,发动数次进攻,战斗极为激烈。义勇军将领耿季寿原就是热河的将领。在东北沦陷之后,回到东北组织义勇军。他对北票的地形很是熟悉,组织部队进行了有效的抵抗,双方进行了持久惨烈的拉锯战,义勇军将士血洒河山,然而,日军也未能前进。 可是,25日,形势急转而下。东北军热河守将董福旅的团长邵良被敌人收买,在前线投敌。猝不及防的董福部队只能撤退,致使北票c南岭两地相继失守。董部主力退守朝阳,打算进行修整之后,在朝阳拒敌。然而还未及站稳,其部队便又有一营叛变,引敌深入,董旅死伤惨重。日军攻占北票和朝阳。 消息传到北平的时候,云清手中滚烫的茶水尽数洒在了手上,也是浑然未决。 “再说一遍,什么?” 云清追问着。 “北票和朝阳都失陷了。董福部下两个团长投敌,引敌深入,董福的部队伤亡惨重,只能逃亡凌源一带。其部队,已经不足三千人,也没有作战的能力了” 没有等那个士兵说,凌寒复数了一遍。 凌寒握紧拳头,浓眉紧皱。 战争开始,还不足七天,已经有三座城市失陷,而且不是打不过,是守城的将士们连一战的信念都没有,是战争一起,纷纷投递。 阵前倒戈,这种事情竟然接二连三的频发出现,莫说是云清这样的主将,就是凌寒也觉得齿冷。 云清沉默着,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将士军前,须臾万变,但听他们做主吧” 云清的手指被热茶水烫的泛红,他抓着身前的桌子,良久,道。 凌寒点点头,挥手示意士兵出去。 屋子里,只有茶水顺着桌子滴滴答答滴到地上的声音。凌寒沉默的拿了茶杯,有从旁边拿了毛巾递给了云清。 相顾无言,他们已经至绝境,能够去安排的也已经安排了,能够出招的牌也不多。即便知道之后的时间里,将士们更是凶险无比,即便是知道,分分秒秒钟,都有东北儿郎将山河染成血色,他们也无可做声。 他们并无路可退,可是,贸然指挥瞬间都会风云突变的前线,就是对于决胜千里之外的将军来说,都是很困难的何况是现代战争,重型装甲部队,飞机作战,真的是瞬间万变。贸然划定进攻撤退路线,都是不现实的。 而这时间,对于身处后方的将领,慢的如凌迟一般。 云清的身体,不可能在去往前线指挥而凌寒也不在东北军良久,并无实职军职,也并不能够前线作战指挥。饶是如此,凌寒还是请求去往热河。开鲁,北票失陷以后,热河的形势已经很是危机。 云清虽然很担心凌寒,却也并未阻止。 “你就代我去看看”云清道,目光中是感激。 其实,凌寒心中也正是此意。他在前线,能够让云清知道准确的战况,能够相机而动,就正如,他们也曾经在直奉战争时候,并肩而战一样。 云清亲自电话常升,然而,却为常升所拒绝。 “云清,你这就不合适了。这个集团军的司令,让唐淮干,我没有异议吧。我这上头已经有管的人了,你再给我弄过来一个监军可不合适啊沐凌寒还是一个毛头小子,也不是我们东北军的什么人,呵呵,是你的亲信,替你看着我热河军队的作战吗?” 常升的话说的很不客气,显然,这种境况下,云清已经不能再派凌寒过去了。就算是凌寒能去,就算是他对常升前线作战有什么异议和意见,常升也不会听命的。 云清气苦,又心灰意冷。 “唐伯伯多心了。只是凌寒以前在东北军中服役多年,想去前线效劳。要是唐伯伯不愿意,那就算了” “谢谢您的好意了,咱们粗人有粗人打仗的法子,不用你的心腹大将了” 尽管云清语气温和,常升依旧气呼呼的挂断了电话。 云清冷笑着,乏力的把电话扔了出去。 凌寒也气氛异常,手重重的捶着桌子,将电话重重的摔在了话机上。 月底,日军攻打天山,守军望风而逃三日后,日军进攻林东。从开鲁退守林东的守将崔五投降,林东失守又两日,林西沦陷,至此,热北防线赤峰城以外,全线崩溃。 孙英部在赤峰于日军进行激战。孙英早年隶属于西北军,曾经是田瑞和部,及至后来直奉战争之后,才归东北军管辖。孙英曾经盗伐东陵,惹得全国上下众怒。这位颇具游侠义气,惯常于行侠仗义,以江湖道义将兵的土匪师长却在战争中彰显了血性。 孙英在赤峰城登楼宣誓,要守卫赤峰。 日军逼近赤峰城区,以飞机c重炮狂轰滥炸,市区大火弥漫,混乱到了极点。在一时间的惶恐之后,孙英镇定指挥部署,与日军在街巷激战。孙英部署利用地理地形更熟悉,在晚上突袭,杀敌数百,打退了日军进攻,民众踊跃支援,双方呈胶着状态。 然而,旋即日军改变了策略,以大炮c迫击炮封锁各城门。孙英部队军官兵则在城内向敌军猛烈射击,战况惨烈。但是,赤峰依旧作战,未曾有放弃。 可是,随着政府军在林东,林西的溃败,日军的援军则源源不断支援赤峰作战。敌众我寡,而且日军的重型炮火更加先进,力量悬殊。饶是如此,孙英亲自站在城楼督战,部署不曾撤退。 如此周旋三日,日军调动了强势的炮火,炸开了城楼。 城破之后,孙英的军队,义勇军与日军展开了激烈的巷战。 顾及百姓的安全,县长见城区被破之后,要求孙英部署撤退,赤峰城投降。 孙英泪洒赤峰,只能率部向西突围城内义勇军在一番苦战之后,也陆续退出。 此时,凌源,平泉一带,东北军部属尽皆投降。 在这个战场上,有义勇军,有东北军的血染了山河,也有将士一击即溃,望风而逃,甚至阵前倒戈,投敌求荣 是日,热河战役不过才进行了十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34.戾愆丛集 赤峰失陷后,唐淮下令部署转移到古北口长城。 消息传到承德城,常升惊慌失措。热河守军早已经没有了抵抗的准备。日军探查军情的一二百骑兵部队到达承德的时候,常升已经夺路而逃。他临时征用了军车运送鸦片和金银财宝,运往天津租借地他的宅邸。同时,他率领五千部下退至滦平,准备由古北口撤回北平。然而,滦平守军接到云清的命令奉命阻止常升回北平,常升最后逃往丰宁。 消息到达北平的时候,会议室里一片死寂c “请唐淮司令负责古北口守卫事宜。另报南京,热河失守,章云清愿意为此负责,引咎辞职。” 云清靠在椅子上,简短的命令。他已经几夜没有休息,体力精神困乏到极致。等到了结果,终于尘埃落定。 “司令”尚留守在北平的孙元有些不忍心。 云清摆了摆手,表示不必说了。 事已至此,总是要有人为热河失守负责任。常升是热河守将,是有责任,可是,章云清才是东北军的主帅。这责任,必须是他来担当的。 简单安排了长城一带驻防和义勇军后撤的事宜,云清示意部将退去。会议室里,只有凌寒和邵阳。旋即,医生被叫进来帮云清注射吗啡。 往时,云清注射吗啡,都是避开了凌寒,凌寒也最是见不得他受这些,常常也是自己刻意躲出去。 现在,云清是一步都没有力气走,凌寒却也没有避开。 云清的肩膀上的肌肉已经出现萎缩,反倒是针眼很是明显。云清瘦弱的皮包骨一般,精神颓丧,俨然是病入膏肓的病人。 注射完毕,云清抬眼见凌寒看他,目光黯然,旋即一丝苦笑。 “我,终于是不必这么撑下去了。我终是难当大任,教你们失望了” 凌寒眼中空蓄了泪,走到云清的身边,按住了云清的肩膀,微微用力,却没有说话。 云清抬手拍了拍凌寒。 “凌寒,谢谢你” 凌寒扬扬头,克制着情绪。 “云清哥,我不甘心” 战况意外么? 有意外的地方,凌寒没有想到,东北军居然这样不堪一击,有那么多阵前倒戈,有那么多的望风而逃,一击击溃,一溃千里。 可是,他们知道热河在常升的管辖之下是什么情况,兵力涣散,民怨沸腾 他们知道战前的调动安排没有完全到位,唐淮将自己的嫡系部队安排的太过于靠后,没有布置到位,及至前线危机的时候,没有能够顶上去 他们也知道,南京政府并没有做好战争扩大的准备。 舆论哗然,是在指责东北军。东北军也的确应该被指责,但是,至此,南京政府也并没有对下一步的战争作出任何的部署。 有的,南京政府是有对常升的处置的命令。只是,现在又有何意义?处置了常升,也挽不回败局,也挽不回全民都在指责南京政府,指责东北军。 不是江文凯,就是章云清,总有一个人需要为此负责。 云清显然已经做出了牺牲的准备。 凌寒太熟悉云清。他知道云清是一个率性,浪漫,潇洒崇尚自由,尊重个人的人,他信任别人,坦诚相待,清澈至纯,在秦皇岛,在他们最初结交的年月,他们一起勾勒过很多美好的未来,也曾经以为是真的。 及至后来,在北平,因为诸多原因,他们之间的情义被大哥和许远征为难。那个时候,凌寒渐渐的看到,云清性格中软弱的一面。他很容易被父亲打动,容易屈服。他太过于真性情,就难免会被利用。 华衡方之乱,是云清遇到的最大的困难。那一场变故,毁了他太多。父亲的信任,自己的自信,名声,乃至于健康。 凌寒看着云清一步步的走到深渊。从章林峰被暗杀,从他一点点的在东北军中站稳脚跟,去跟杨乐天他们夺权,他一样会算计,一样手段阴狠。凌寒看到的不是云清的狠辣,看到的是他痛苦的在泥泞中辗转他是从来不沾尘的人啊。这个世界,逼得他变成了他都不一定能够接受的人。 从九二一,到热河战役,云清步步深渊,终于撑不住了。也终于,不必撑住了。 凌寒看的出来,云清那陡然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机缘巧合,把一个不善于阴谋,不善于杀伐战争的人推上了封疆大吏的舞台,大戏开锣,他扮的太过辛苦,甚至扮的也不够好。 终于,在观众的喝倒彩,他踉踉跄跄的准备退场。 凌寒看到了,云清渐渐的放弃了希望历史,民众,南京政府,没人再愿意给他希望了。 凌寒忽然有些恐惧,如果真的是这样引咎辞职,这样收稍,东北军主帅被革职处置,东北军被整编,那么,云清还真的能撑下去吧。 那风中之烛,本就奄奄一息。 眼前的云清,绝望而淡漠。 “云清哥” 凌寒轻声唤了一声。 云清侧头看着凌寒。云清因着精神不好,目光有些涣散,但是看向凌寒,却是温润。 “怎么?” “司令,南方政府来电。”有士兵通报。 云清咬牙站起身,去接了电话。挂断电话,云清几不可闻的一声轻叹,却也没有更多的情绪。 “江先生?”凌寒问道,早顾不得刚才的话题。 “熙宁兄他转达江先生的意思。”云清道。 这倒是也不出凌寒所料。眼下东北军战败,局势如此,江文凯和南京政府必定是急于有人为此负责的。如果是江文凯出面来说,一来是有压迫之嫌疑,让云清更难以接受二来,可能会担心云清会指责南方政府的失职,到时候互相指责,恐怕更是难看。云清与林熙宁交好,让林熙宁打探语气,最好不过。只是,江文凯也太小看云清了,云清也许不是大智大勇的人,但是,也绝对不是不敢担当的人。 云清已经决意引咎辞职,江文凯仍旧是步步紧逼,却不见,云清大概活下去的执念都无几了。 “林熙宁告诉我说,江先生想见我。他们不日就到保定,与我会晤。热河战役如此,需要有人负责。我守土有责,热河失守,我必须得负责南京政府被攻击指责,江先生压力也很大,责无旁贷。眼下,只能有人下野避避风浪,我走” 云清说的很是淡然。 “他何必再来,又何必再奔波?”凌寒很是不满。 他太熟悉也很是讨厌江文凯招揽人心这一套,偏生云清心中仍旧感念。 云清摇头:“是江先生的心意,我不能不去见他的。我亏待的人极多,不该辜负了他的心意。” “他不过是想你能够安心的c甘心的下野,好让他度过难关。他见见你,也不过是想自己良心能安” 云清苦笑: “你对江先生还真是我并没有什么不甘心的,这个责任本就我该当。总该是有人要留下来,继续守卫国土,执掌政权,眼下并没有比江先生更合适的人。再说,这战之后,东北军要如何自处,总是要与江先生商议,总是要有个好的安排。我知道你不愿意见江先生,邵阳陪我去你,回扬城吧。” 最后一句话,云清缓了许久才说出口。 “我这里,已经没什么事情了。你再呆下去,绝对没有什么好事儿,对你的名声和扬城的名誉,都不是好事儿。你帮我做的已经够多了” 云清这番话,说的极是郑重。 凌寒自然听得出云清的意思。战争已经结束,云清宣布下野,自然也是无事可做。可是云清现在的情况,凌寒到底是放心不下。 “云清哥你有什么打算?我现在走,不放心你。” 云清笑笑:“我,还能打算什么?还有什么需要不放心的?我既然辞职,那么该怎么处置就交由南京了。是上军事法庭,还是出国,都好。我都无所谓我已经是残躯,对这个世界,我已经厌弃了,呵呵” “云清哥你还有嫂子,还有郑小姐在担心你,还有很多的朋友在关心你!”凌寒道。 这些话都是这么苍白,可是,又有什么可以打动现在依旧心灰意冷的云清。他们的世界太过于宽广,妻子儿女在很多时候都不能顾及,也无暇想念他们所经历的都太多了,太沉重。是以,普通人的生活,俨然是奢望,甚至也并不那么向往。 “我知道,放心。”云清答着,目光悠远苍茫。这话,只是随口的应承。 若说是他还有什么企望着好的想法,他自己都是不信的。 “云清哥,我去古北口战场吧,南京方面黄子明师长的十五师到古北口作战。目前,东北军在古北口的守军有孙元将军的一个旅,还有唐淮将军长子的一个团,都是东北军的精锐部队。既然要守古北口,就要打出声势来!我们再不能发生各自为战,阵前倒戈的事情了。无论是南京政府军,还是东北军,我至少都说得上话,聊做沟通事宜!”凌寒道。 云清有些疑惑:“这个时候了” “既然南京政府和东北军都要在长城打这一仗,又分哪个时候。前线的士兵还在打仗,还在抗争,既然不要求撤兵,后方的将帅怎么就泄气?云清哥,请你下令,我去古北口战场。等你自保定回来,还能听到我们的好消息!” 凌寒道,庄重的敬军礼。 云清握紧了拳头,他站起来,还礼。 云清明白,凌寒是用自己的行动,激励他的坚持与勇气。云清签署的最后一道军令,是命令凌寒作为作战参谋,去往古北口战场。 旋即,云清发布通电下野。 “热河之变,来逾旬日,失地千里,固有种种原因,酿成恶果,要皆云清一人诚信未孚,指挥不当,以致上负政府督责之殷,下无以对国民付托之重,戾愆丛集,百喙奚辞应恳迅赐明令,准免本兼各职,以示愆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35.长城血战(1) 古北口是长城要塞,有“京师锁钥”之称。自古以来的兵家必争之地。 自承德失守之后,唐淮部队自古北口撤至密云,部署兵力守卫古北口,想自古北口拒敌,阻止日本关东军进入北平。 此时,东北军若是还有士气二字,也已经是降至最低了。 驻守古北口的都是东北军精锐部队,唐淮的将军的长子唐义州,孙元,及至还有自南方而来的一直在急行军赶往古北口的莫子明第十五师。 北平的军务会议之后,凌寒以作战参谋的身份,随唐义州到古北口。唐义州的师装备精良齐备,士兵多是骁勇的年轻人,唐义州带领云清查看阵地,亦是自信满满。 唐义州奉命率所属的东北军在古北口外三十余里的山地建立前沿阵地,以掩护古北口主阵地。日军进攻古北口,必经此地,而且此处山峰绵延,就防守而言,属于不错的地形。 “我们的部队自两日前道到达一线布置阻击阵地,几乎是昼夜不息的修建了防御工事。”唐义州带领凌寒查看着工事:“现在太冷,都是冻土层。临时修建稳固的防御工事很难。不过,我们还是砍伐树木,掘开冻土和岩石,构筑坚固的阵地” 唐义州指责山梁处的工事给凌寒看。出身将门,显然,唐义州的军事素质很好。 “冻土既然能挖掘开,能不能埋设地雷?” “已经埋了,不过速度太慢,没有很多。而且这是山地,虽然有大路,但是我们居高临下,日军就是来,也该是借助山地不一定走大路。”唐义州道。 凌寒点头。 不幸中的万幸,年轻的唐义州是用心在打仗在防守的。哪怕是热河败局无可挽回,据守住古北口长城,还是有谈判的资本的。 战争自当日的下午在黄土梁打响。 许是热河一战给了日本的经验,日军的一个团竟然明目张胆的自大路进发。先是布置的地雷使日方吓了一跳,饶是如此,他们也没有丝毫谨慎,直接仰攻。 唐义州下令抵抗。 战争持续了半日,日军妄图在重型火炮的辅助下进攻。然而,唐义州部一步都没退却,日军损失惨重,唐义州布防的两个团也有死伤。 凌寒协调孙元,调来了一个炮兵团协助守卫阵地。此种情况下,日军举步维艰。 自午后,到次日天光方亮,战争持续了一夜,日军时不时的大规模进攻,时不时的撤退,时不时的小规模骚扰,就是未曾放弃,却也未曾能够更进一步。 夜风阵阵,阵地上硝烟弥漫,浓重的硝烟夹杂着血腥。 凌寒与唐义州阵前抚慰伤病,安排调防,通知了后方的作战部队。 天光放亮之后,日本方面减弱了进攻。然而,不多时,派出去打探的士兵回报,日方有两个大队往此处进发。 凌寒与唐义州商议之后,果断下令,留下一个团继续坚守阵地,另外的一个团包抄日军,打日方援军一个措手不及。 果然,日方的援军减缓了进军的步伐。 天色渐暗,月影下的山谷,冷寂而危险。 唐义州下令进攻。 日方虽然设防严密,但是,山谷地形太过复杂,沟沟梁梁到处是掩体,重型火炮的攻击力都是有限的。这一夜,日方狼狈不堪。 与此同时,孙元部也在西北线阻击日方,是时,日本的进攻受到了热河战役以来最大的阻碍。 自南方而来的援军,也于当日傍晚抵达了古北口长城驻防。 连续两夜,几乎没有合眼,裹在厚厚的军大衣里,凌寒抱膝坐在地上,与唐义州商议着下一步的打算。 持续几日,他们的伤亡也达到三四百人,还有四五百伤者,陆续被送往后方医治。让凌寒更担心的不只是眼下的伤亡,而是日方可能采取的下一步策略。 “热河的战事已经结束了。日军在热河大概有十万兵力,如果他们决议进攻,是都可以投入到长城战场上的而且就之前日方的进攻方式看,一击不下,应该就是调重型火炮,再之后就采取飞机轰炸。这里的掩体不稳固,据守这里,时间一久,我们肯定是会吃亏的。” 凌寒理智的分析着,每一个字都足够苦涩。 凌寒是空军出身,他了解,在面对对方绝对制空权的战场,他们凭借的山谷掩体,几乎是没有作用的。 “我们通知孙军长,向古北口长城方向撤退吧。十五师也到了长城,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唐义州道。 凌寒点头。“好,我们再坚持一下,协同作战步调,等等他们回复,以免有同袍腹背受敌。” “凌队,这仗打的怎么这么没有希望啊?”唐义州感叹了一句。 凌寒不由得一愣。凌寒与唐义州年龄相若,唐义州略大凌寒两三岁,本来就是旧识。两个人在东北时候就比较熟悉,是以,战场之外,也不介怀说些心里话。 彼此都没有说出口,但是肯定是心里都有疑虑的。 这仗,该如何为继。 “这一次的任务完成了,这一关过去了,可是,下一步呢?东北军俨然要换了主帅了,南京政府是怎么样的打算,还要不要打?打到什么时候?该怎么打?” 唐义州摇摇头,满目的凄寒。 “唐师长,我们都是军校出来的,作为军人,一直的要求都是执行命令,莫问情由。”凌寒目光一凛,沉声说道。略是思索,凌寒又缓了缓: “何况,义州,这些问题你问我,我如何知道?问云清,他恐怕也做不得主。就算是南京政府,到底怎么打,恐怕也没有想好。就算是想了,打定主意,真的就是算无遗策真的能够令出必行?热河战役,不是谋划了很久,预防工事修建了几个月,战争打成什么样子你也是看到了。云清如何不绝望?这些,南京恐怕也是料不到的。可是,就算是如此,十五师也到了古北口。十五师的师长黄子明是江文凯黄埔的学生,是南京政府的嫡系部队。他们被派往古北口的时候,知道以后会怎么样么?” 凌寒的话,有几分诘责,有几分无奈,可是,更多的是身在战场的将士的坚定。 这仗,打到现在,无几人不绝望的,恐怕也无几人看到希望。身在高层,凌寒与唐义州都明白,下一步,再下一步,恐怕无论是东北军还是南京都没有估量好。他们想打的热河战役这样收场,猝不及防,昏天暗地的失败,一时间还没有后招。凌寒更是明白,以江文凯的保守,绝对不会真倾全国之力来在热河平津与日本一战的。 可是,凌寒举目四望,四野苍茫。三月初的古北口,还是极冷的。 这萧索冷寂的夜,是战场,弥漫着硝烟与血腥,站在这里,无论他们是什么出身,什么职位,于此地,他们是军人。他们肩负着守卫这方寸之地的职责掩护着其他部队的驻防,移防,给其他的部署争取时间。没有更远的未来,只有眼下。这是军人的职责,执行命令。 “可是,绝望了,希望渺渺,这仗就不打了?就该要是像热河守军那样一击即溃。如果是自己都不坚持,都看不到希望,都不愿意抗争,那么,同胞民众,不都是绝望了吗?只有我们坚持了这一步,坚持了下一步,看到胜利的曙光,我们才能坚持到胜利。哪怕是,这一路,都是热血染红,血肉铺就的?战争,本来就如是。作为军人,本来是有准备的。” 凌寒的声音有些苍凉,却很是平和。不管是希望多么渺茫,他们需要坚持,需要胜利。 “凌队,我的部下是驻守沈阳的部队,从九二一开始,我们的将士们流失很多,根本不是整编我想带着大家回到东北的。”唐义州道。 凌寒目光一寒,心头一痛: “我知道。东北军的将士都是此心吧。我来前线之前,云清与林熙宁通过电话,远希望林熙宁能转告江先生,东北军希望能够在唐司令的带领下回到东北。” 凌寒拍了拍唐义州的肩膀。 “谢谢!我知道了凌队,你为什么来前线?章司令已经引咎辞职,你也不是东北军人。我们将东北拱手让人,就算是拼尽全力,就算是死,我们也有义务带领东省的儿郎回到家乡。哪怕是再遥遥无期,哪怕是希望渺渺,就正如你说的,用血肉铺就,都要回到故乡。”唐义州的目光里,看得到光明。 “因为我们都是国民政府的军人,不分彼此。我们的国民需要胜利,即使没有胜利,也需要一场轰轰烈烈的战斗鼓舞国民的士气。我们要能够告慰我们的国民,让民众相信,军人还在努力,为了守卫山河,为了不成为亡国奴,甘愿流血牺牲。热血从不会冷,我们的希望永在” 在国民的眼中,他们失败了太多,甚至连战斗的勇气都没有,甚至连希望都看不到。凌寒希望云清不绝望,希望国民不绝望,那一战,就值得。 凌寒的目光里,是古北口长城外的一轮寒月,是萧索的晚冬里绵延的太行山脉 山河都在眼中,不管是未来多么的渺茫,他们一直不竭的战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36.长城血战(2) 次日,日军飞机开始轰炸唐义州师防区。 按照部署,唐义州与孙元的一个师有序的退回到古北口长城。 及至回到长城一带,无论是唐义州的部队还是孙元的部队,皆有不少的伤亡,两个师的人员都没有得到修整,困顿至极。 黄子明的十五师也到了所距不远地区。 然而,就古北口的布防问题,唐义州与孙元起了争执。 孙元部队在先前的防守中,是最早与日军激战的部队,他们战斗激烈,激战更久,伤亡较大。孙元以此要求他们的部队回撤,唐义州驻防。这个提议遭到了唐义州的断然拒绝。 “从热河到古北口,两个师都是战斗了十几天,伤亡无不惨重,都需要修整。日方热河战区撤出来的部队都在古北口一带集结,他们的兵力会越来越多,我们都是需要支援的,如果你们先走撤出去,留守的大家岂不是更危急!”唐义州义愤填膺。 “我们的一个团伤亡过半了,大家都困倦疲惫至极,这仗该怎么打?”孙元毫不示弱。“唐师长,我是这一军的军长,我有权下令安排军务!” “你的队伍能走,我的队伍就不能走吗?伤亡都很大,状况相似,为什么我们要顶在最前线!”唐义州争执着。 “没有命令,你们就不能走!这是军令!” 再没有解释,孙元下令,唐义州部队留守,孙元的一个师后撤。 唐义州激烈抗议,毫无作用。在孙元的命令下,其部属先行后撤。 凌寒去向孙元交涉,却被孙元拒绝。尽管是凌寒第一集团军作战参谋的职务,然而,云清的司令职务已经被撤换,凌寒本就不在东北军,关键时刻,孙元自然不会在意他的意见。 唐义州气得跺脚。 “凌寒,你看,这就是我们要打的仗,这就是我们的东北袍泽!” 凌寒也气的咬牙,却也无可奈何。他克制着情绪抚慰唐义州。 “现在形势紧急,我们人少,如何布防比争执这些有益。” 幸是,孙元撤退的时候,南京政府派来的中央军第十五师已经到达。尽管十五师是自南方而来,但是,部队更整齐,士气也很高。 可是,初来乍到,看到的是东北军两个高级将领的争执,师长黄子明也更是无奈。若说不气愤不灰心,那不可能。只是黄子明是黄埔军校出身的职业军人,职责在身,他不能闪身离去,只能咬牙沉默着。 凌寒与黄子明c唐义州在古长城的塔台开简易的军务会议,就两个师的布防问题协商。 虽然孙元撤退的消息,已经告知了北平,然而,目前为止,他们得到的命令依旧是坚守长城一带。至于援军或者其他部队的支援,目前没有安排。 这一消息对他们很是不利,他们想争取援军,或者询问后续的安排,可是,云清引咎辞职,去往了保定会见江文凯还没有回到北平,代行职责的唐淮与南方政府派来的安图远都不敢轻易做出更进一步的决断。何况东北军士气低迷,并没有能够正面一战的准备。 手中没有几枚有用处的棋子,棋手还举棋不定,最前线古北口战场上的将士们,皆是向死而生。 可是,这是日军进到北平的屏障了,在没有下一步部署的时候,他们不能后退。 两方师长做战略部署,下达作战命令。 “唐师长的部队固守原防地,构成一线防线,这一线有37制高点,还有将军楼。这两处作为唐师长阵地的核心,重点防卫,如果我们想在古北口站稳,这两个防卫不容有失。十五师接续唐师长十二师防线向右展开,作为十二师的背后第二防线,随时准备对突破防线的日军进行反击。” 凌寒看着作战地图,问询着唐义州与黄子明的意见。 “我同意。”黄子明道。 军务会议之前,黄子明与凌寒是在不同的位置出发去查看了地形,查看过防务的。他们还未及更细致的交流,就遇到了孙元要求撤退的情况,然而,一场混乱之后布置防务,两个人所见略同。 凌寒向黄子明点点头,表示感激支持。 凌寒安排,被唐义州反对。 “我们已经在前线作战太久了,急需要休息。我们不该在一线作战了。既然是中央军到达,请中央军接替我们第十二师的防务,我们在后线修整。” “唐师长,中央军初来乍到,而且补给没有都到达。他们需要一段时间进行修整。十二师在一线布防已经完成,不便于频繁交替,而且,刚刚遇到孙军长部队后撤,如果十二师再后撤,难免人心浮动。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我们没有退路,请再坚持一下!”凌寒解释道。 凌寒知道,这对唐义州很困难,但是,一旦十二师开始后撤,那么,军心动荡,对于在一线的第十五师可能是更加困难了。 “沐参谋观察仔细。的确,十五师的军备补给还有很多还在路上。我们的将士在先,是抢先到达阵地的。”黄子明道。 黄子明原是担心与东北军协同作战,毕竟是以东北军为主,而他们又多对南方军有偏见,唯恐是被倾轧。眼下,凌寒却是为他们考虑,是以,黄子明看向凌寒,多了一分感激。 唐义州斩钉截铁的拒绝: “我不同意!我们十二师伤亡已经很大,我们要求中央军第十五师接替十二师的防务,我们随孙军长部队修整!” “不行。”凌寒与黄子明异口同声。 “我们同是奉命驻防古北口。我们十五师一到,东北军两个师后撤,这是怎么回事儿?”黄子明看着唐义州,目光凌厉。黄子明与凌寒,唐义州年龄相仿,是黄埔军校毕业的年轻将领。他平素沉稳,是有名的儒将风范,此时,也是气愤不已。 “唐师长,孙军长部队走后,兵力已经很弱。十二师虽然在前方有伤亡,但是,伤亡不过是五百人左右,作战力量还是充足的。一旦十二师后撤,中央军十五师力量就太薄弱了。请您为大局考虑!”凌寒耐着性子说道。 唐义州咬牙切齿。孙元下令其部撤退,他已经很难接受,眼下,凌寒的安排,他承认或是在理,但是明显会扩大十二师的伤亡,他自然是不愿意配合的。 凌寒思量着要怎么样处理眼前的事情。 谁都是有自己的道理,没有人愿意己方有扩大的牺牲,然而,这是同仇敌忾的战场,他们考虑的应该是怎么样协同达到力量的最大化去战胜敌人,而不是如何避免己方伤亡,让友军去拼命。 可是,从孙元开始,就已经是这样的选择了。孙元的部队在前面的防线作战英勇,伤亡惨重。然而,他们执意撤退给了唐义州太坏的暗示和示范。 “唐师长,昨天我们还是一直在说,要为了东北军打回东北流血牺牲。难道,东北儿郎连坚守自己阵地的勇气都没有?我在东北军服役多年,自以为也是东北军一员,我陪你坚守阵地,没有军令,绝不后撤!我们的后方防线,交给黄师长守护!” 凌寒长身而立,声音沉稳。 凌寒的话,到底鼓励了唐义州。唐义州点点头: “好!” 凌寒扬手示意黄子明与唐义州击掌握手。 黄子明爽快的伸手击掌相握,良久,在二人的注视下,唐义州勉强伸手,与他们握住。 尽管唐义州答应了第十二师留下来,但是凌寒并不放心。凌寒知道东北军多年各自为战的积习,也知道唐义州对现在战况的不满。他并不知道坚持的意义,本就对坚持作战充满了困惑,又逢到孙元撤退,他的坚持,凌寒知道,并不稳妥。 查看黄子明布防的阵地,凌寒隐晦的表示着对唐义州部队的担心。 “黄师长今日也有见东北军的争执。其中龌蹉,本不该为外人道。只是,现在将士们在战场,生死一线,也无可避。若是情势有变,请黄师长体恤,也能够做好应变。” “东北军绝对不能再撤,你们要是再撤退,我们怎么打?我今天可是见识了东北军的本领,一旦有伤亡,竞相后撤。热河战役输的这么快,我原是不了解,现在却是明白了。” 黄子明讥讽道。 “热河的情况,不是东北军的实力。东北军不该这样。” 凌寒被嘲笑,脸色也不由得一阵青白。只是眼下的情势,他没有同黄子明争辩。 “你知道不该便好。刚刚见沐参谋慷慨陈词,还很是感激,转身跟我讲这样的话,我该作何感想?”黄子明道,诘问着凌寒。 凌寒目光一沉:“第十二师师长是唐师长,我只是参谋,他们未必听命于我。个中缘由,不细解释了。我跟黄师长说这番话,很是惭愧,却无恶意。” 黄子明点点头,略是思索,表示理解。 “我明白了,谢谢你。” “凌寒身为参谋,想的是怎么样守住阵地,赢的战争怎么样减少这阵地上的袍泽兄弟的伤亡。不分东北军与中央军。”凌寒坦荡的说。 黄子明点头:“我早听说过你,不是你在东北军,是扬城军与中央军作战的时候。当时,攻打扬城的莫子豪是我的同学” 凌寒点点头,嘴角划过一丝不经意的笑容。 “竟然是这个原因,是凌寒侥幸了。” 黄子明摇头:“我知道,当然不是,沐参谋不必过谦,去反思那场战争,沐参谋骁勇智谋无双,不愧那场胜利。我希望我们能够携手,在这古长城,漂亮的打一仗!” 凌寒点头。 “好!” “沐参谋,扬城之战,我想了很久,从结果看那场战争,不惜以身犯险,诱敌深入,能够看到你的过人之处。可是,战争中,如何的敢兵行险着?”黄子明问道。 凌寒略是思索: “战争要取胜,要不然就是实力碾压,要不然就是剑走偏锋,最后才是血战。当时,中央军实力略高一筹,而且,一开始扬城就没有想过硬碰硬血战。所以,既定的计划就是剑走偏锋。所有的计谋要获胜,都得要对方犯错误。我们运气很好,莫师长犯错了” 黄子明恍悟,点点头。 “好。受教!沐参谋坦荡实在!与您一同作战,黄子明心里踏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37.长城血战(3) 凌晨六点多钟,尾随到古北口的日军开始试探性袭击。守卫的第十二师予以还击。 进攻很快就停下来了。 半个小时之后,开始有飞机凌空轰炸。五架飞机一个编队,对着长城之上的守军一通狂轰乱炸。 第十二师的阵地最先遭到了轰炸,他们只能躲在沟壑草木从和临时修建的掩体之下躲避,根本没有办法有效还击。 继而,处于二线的第十五师也遭到了轰炸。第十五师由于到达的时间更短,山体岩石坚硬,冻土层深厚,掩体工事都没有修建好。他们被猛烈轰炸,躲无可躲,一时间伤亡不少。十五师自南方而来,少有经历飞机轰炸,对于防空的经验更少。才仓促中,才勉强到沟壑中躲避。 日本空袭的飞机只有五架,隔一小时才能空袭一次。显然,他们也没有打算利用空袭作为主要的进攻手段。在没有飞机空袭的空档,凌寒在第十五军指挥大家修建工事。凌寒提示大家,一边注意防空,一边务必主要进攻的日本主力部队。 “那边那个是帽子山是不是?”黄子明看着作战地图,挥手叫来一个班的士兵:“你们去那个哨所,布置岗哨。从那个山头,居高临下,看的比较远。” 黄子明指着不远处连绵山峰的一个较高的山头,对身边的士兵说道。 那个山头半边是危崖,地势很高,作为岗哨很是合适。 “注意安全,小心日本的飞机!” 至高地很容易被飞机针对轰炸,凌寒提示着士兵。 一个班的士兵奉命离去。 凌寒预估的不错,三四个小时的轰炸之后,日军的陆军部队架起重型火炮,开始从地面轰炸,陆军部队也开始进攻。 日军的进攻是正面进攻为主,辅之以包抄。对方的火力猛烈,加之空袭不断,战场很是混乱。 古老的长城,不多时硝烟弥漫。 凌寒与几名士兵返回到一线的阵地,唐义州驻守37制高点的部队已经开始往下撤退。 “唐师长,我们不能撤下来,我们一旦失去制高点,很容易被日本压着打,后面就守不住了!” 炮声轰鸣中,凌寒冲唐义州大喊。 “日本的飞机一直在轰炸,我们站不住啊!”唐义州道。 “现在冲上去,他们的地面部队开始抢占的时候,飞机就不能轰炸了!”凌寒果断的说道。 “可是我们的火炮轰不过他们!这么冲上去,我们的伤亡比他们更惨烈!”唐义州对凌寒的命令很是犹豫。 凌寒气急败坏:“如果现在不抢占制高点,我们后面就是挨打了!我们作战得看全局,不是一时间的伤亡啊!每个人都贪生怕死,这仗还能打吗?你下令吧,我带队上去!我们抢回制高点!” “不行,我们的人不能这么牺牲!”唐义州争执着,冷酷的下令。“全员后撤!” 炸弹手榴弹齐发,是日本军队在制高点向下的袭击。凌寒心中不由得灰心。短兵相接不过一个小时,第第十二师就这样轻易的放弃了制高点。 第一道防线被击溃,东北军第十二师只能向中央军十五师的阵地撤退,在将军楼一带激战。 将军楼的激战,都是短兵相接。 关东军仰攻,东北军与中央军向下射击轰炸。双方近距离交火,互有死伤。 交火从午后持续到傍晚,战况惨烈,战事胶着。青砖长城,沾染了无尽的鲜血。 日本关东军仍旧是正面进攻为主,时不时兼有多面进攻。黄子明主动表示第十五师坚守将军楼,对抗日军的正面进攻,由东北军在北关一线高低防守。 夜幕降临,凌寒与唐义州商议,想趁着夜色进攻37制高点,夺回阵地,却被唐义州拒绝。 在战场上,能够将兵的主帅不是自己,所谓的职务都是虚设。凌寒无可奈何,只能与黄子明的指挥将军楼的战斗。 针对将军楼的抢夺,持续了深夜。半夜的时候,日本的攻势短暂的停下,有部分回撤的情形。凌寒果断的命令将军楼防守的士兵扩散一些,以免被重点轰炸。 凌寒的话音刚落,自37制高点而下的轰炸陡然猛烈。 防御工事的石块被轰炸的飞起,有士兵应声倒地。 凌寒与黄子明一边往城楼的掩体后撤,气得狠狠的捶地。 “重型火炮被运到了37制高点了。日本现在可以布一个炮兵阵地了!混账!”黄子明恶狠狠的骂道, 黄子明说的,凌寒也都想到了。他心中也不知道暗骂了唐义州多少次了,一击即溃,平白的把制高点丢了,导致现在才如此的狼狈不堪。 尽管对面火力猛烈,但是,第十五师在黄子明和凌寒的指挥下,谨慎防守,并没有后撤,一直给予机动的反攻,始终没有放弃对攻,日本也没有能前进几步。 这样惨烈的激战,持续了一夜,直到天光破晓,直到太阳高升。 长城上满是血色。 此时的北方,还是草木枯萎的晚冬。近春季,大地还未及复苏,仍是灰色的惨淡。可是,放眼望去,映入眼中却是一道道一片片的血色,格外的刺眼,也刺痛了心。 黄子明与北平的指挥部联系,得到的消息还是坚守阵地。他亦是知道此时坚守的意义,在没有后招的情况下,长城的防线绝对不能轻易的放弃了。 然而,第十五军面对的不紧紧是战事胶着的问题,他们的补给仍旧不足。而且,运送补给的路线被日本关东军发现,也被袭击。为了躲避袭击,他们只能晚上运送补给,白天借助树林躲避。鏖战了一夜的士兵,其实都是饿着肚子在打仗了。黄子明下令,士兵的粮食减半,以期能维持更长久的时间。 黄子明拿了一个馒头递给了凌寒,凌寒接过来掰了一半,还给黄子明。 两个人相视,苦笑,格外的惨烈。 这个时候,有在南关一带的士兵扛了几袋子窝窝头上来。玉米面的窝窝头,竟然还冒着热气。 “这是山下头村里的老百姓一起给我们蒸的,送到了驻守南关的第三团的阵地,团长让我们背过来的。” 士兵解释着。 黄子明点点头,不由得眼眶温热。膳食壶浆,这一份情义比军令,都让他们觉得坚守的值得。 “师长,师长,东北军,他们撤退了!” 忽然有哨兵急匆匆的来报告。 黄子明和凌寒都大吃一惊,顾不得连天的炮火,像高地跑去。 果然,东北军自东关一带回撤。 “为什么?”黄子明瞪大眼睛,不可置信。 凌寒也摇头,表示一无所知。 唐义州忽然撤军。没有通知黄子明,他们已经从北关撤下,往北平方向撤退。他们撤至黄子明凌寒所能看到的位置,已经撤出了五公里左右。那么,北关一带的制高点必然被日军占领。 “混账,无能,卖国!”黄子明恶狠狠的大骂。 凌寒的手抓着城墙,手指甲绊进了砖缝,血都流了出来,他都浑然不觉。他们还在殊死作战,可是,在前线防卫的友军居然默不作声的撤出了阵地,全然不顾他们面对的被包抄的危险。 东北军的队友,竟然作出这等匪夷所思的行径,实在超出了凌寒与黄子明的预料。 饶是他们气恼愤恨不已,也只能先指挥部队支援北关一带,顶上唐义州撤退之后的漏洞。北关地势较高,一旦北关失陷,日军自北关方向,可以包抄黄子明在东关南关的一个团。黄子明一边派人通知东关作战的第三团,一边安排人从正面进攻,侧面伏击进入东关的日军。 日军对将军楼的进攻更加猛烈,战线拉长,在将军楼驻守的第十五军士兵俨然不能抵挡,只能撤退。 日军自占据北关后,向东关进发,加之37制高点优势以及占据将军楼,已经对处于东关南关交界地的第三团形成了半合围之势。 “我们得夺回将军楼!如果这个制高点被他们占据,他们采取俯冲,我的第三团腹背受敌,就得被全歼了!” 撤退至半山腰,黄子明看着将军楼方向向下射击的日本兵恶狠狠的说道。 凌寒强自镇定着,看作战图 “黄师长,请你带队自南关去协助第三团,您给我一个团,我在东边的潮河那过去,从这个高梁岭上进攻,去抢下将军楼!” “不行,我去抢将军楼,你去南关。你去跟杜哲旅长一起,援救第三团!”黄子明看了一眼作战图,果断的说。未及凌寒反应,他旋即下令,命令作战的第二团跟随沿着潮河,从高梁岭上的高点去攻打将军楼。 军情如火,凌寒没有再争执。他庄重的敬礼,果断应下。凌寒知道,黄子明在决策时候,把最危险的任务揽了下来。对这位年轻的师长,凌寒满心的尊重。 尽管满心的对唐义州的愤恨,但是,黄子明对这位同为东北军的参谋的凌寒,倒是信任。 “第三团的安危交给我们了!谁都不能有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38.长城血战(4) 凌寒与杜哲旅长一起,从南关方向向第三团驻地进发。 第三团此时面临着自北关方面而来的日方军队的猛烈炮火袭击。唐义州撤退的太过仓促,第三团是猝不及防之下遭到了进攻。第三团的身后是南关,是进入北平城的要道。身负职责的第三团仓促迎战,未肯后退。 日军几次冲锋,都被第三团士兵英勇的打退了,在阵地上横七竖八地丢下一具具尸体。然而,第三团伤亡同样惨重日方的炮火猛烈,许多士兵都未及躲闪未及抗争就倒在了才修建好的工事里。 而黄子明在潮河河畔经高梁岭进攻将军楼的战争尤其惨烈。 高梁岭的壕沟里,日本架起了机关枪进攻。第十五师的士兵几次尝试着进攻都被打退。黄子明持枪,带着手榴弹,引着士兵向前冲。 子弹乱飞,不断的有人倒下。一个炸弹飞来,沙石飞起,黄子明和周围的士兵应声倒地。 再站起来到时候,黄子明的肩头,大腿都被弹片击中,一身是血。顾不得包扎,黄子明镇定指挥着士兵继续向前进攻。 眼见师长浴血而战,士兵士气鼓舞,奋勇向前,生生杀出一条血路,占据了高梁岭。 然而,黄子明率队将将至高梁岭,却又遭逢将军楼方向而来的日方的袭击。 黄子明毫不示弱,指挥部队猛烈还击。高梁岭地势较高,又有壕沟作掩护,是以,虽然他们依旧没有机会抢占将军楼,但是,占据这个高地,打退了日军轮番的进攻。此一役中,团长也被炸弹炸伤,当场牺牲。 东线,凌寒与杜哲带队,打退了日军对第三团的进攻,之后与第三团会和,按照计划退守南关。 黄子明部与日本关东军在高梁岭激战后,也退守南关。 古北口长城血战三日,东北军撤回北平,之后移驻宣化方向第十五师英勇作战,与日军激战,最后撤退至南关一带。日方伤亡惨重,并没有立即尾随进攻。 在此一役中,奉黄子明之命在帽子山哨所执勤的士兵由于通讯中断,没有及时收到撤退的命令,在帽子山哨所,血战到最后一刻。他们一次次打退日军的进攻,最开始是机枪射击,手榴弹,之后是手枪,最后,他们从山上往下扔石头砸日军,及至到日军迫近,他们拼刺刀,肉搏七名士兵,共杀敌一百六七人,伤四百余人 凌寒在南关见到一身血衣的黄子明。 原是听说黄子明受伤,却不料伤势如此之重。弹片深入身体,重伤口达五处之多。虽然经过简单的包扎,但是,因为一直在指挥战斗,并没有很好的止血。失血过多,黄子明陷入了昏迷。凌寒与旅长杜哲安排送黄子明到协和医院救治。旋即,凌寒也收到命令,回北平复命。 凌寒径直回顺承王府见云清。 凌寒去到古北口战场不过四日有余,却经历了古北口最激烈的战斗。见到了将士们殊死作战,也见到了同袍泽的不告而退,望风而逃。 一身军装沾染战火尘灰,早看不出样子,几日未歇息,凌寒满眼的血丝,满身疲累。 云清看着眼前的凌寒,也甚是感叹。 “凌寒复命!”凌寒微微调整身姿,立正,缓缓的敬礼。 云清摇摇头:“不必了。谢谢你,凌寒。古北口战斗打的很好!你做的很好!” 凌寒沉默,不知该如何回话。 东北军的表现如何,云清必然心中有数。日军不是不可战胜,不是不能打仗不能保家卫国,但是,如何的委任将领,长官如何的指挥战斗,这仗怎么打,绝非轻而易举的事儿。这些问题,眼下,应该自江文凯,都没人能回答。 凌寒能拼力一战,十五军作战英勇,在长城上挥洒热血,可是,这样的很好,远不够。 “南京政府的命令已经发出,我已经卸任了。南京政府拍何清和任军事委员会北平分会主任,唐淮任副主任,全权负责平津战争事宜。我即日去上海,转道出国访问。”云清缓缓道。 凌寒的目光不由得一寒。 “怎么?云清哥辞职下野还不够?必须要出国吗?” “我在国内,不是什么好事儿。现在舆论汹汹,我待下去也未必安全。国人都恨不得我死了才好,我也快要被唾沫湮灭了出国,多去见识见识外头的世界,看看国外是怎么样的政治,也挺好的。”云清缓缓道,他自己跺着步子,坐到了椅子上。 “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江先生的意思?”凌寒追问。 这些堂而皇之的话,真假兼而有之,凌寒听不进去。 云清苦笑,凌寒这一脸疲累的样子,倒是依旧的凌厉。 “江先生有这个意思,我自己也愿意,你别这样我知道你担心我。放心吧,我会保重的。你们的仗打的这么精彩,这么厉害,很好。我相信以后,你们会更厉害!就算是我不在这个位置上,不再是军人,不能打仗,我也相信你们等赶走日本人,能够夺回来我的故乡。凌寒,我等着看!” 云清打起精神说道。 凌寒点点头:“好!你这么想,就好!出国是怎么样的安排?要不要我跟你一起去?” 云清摇头:“不用,你不能去。你还要留在国内打仗啊!” 自此一去,云清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是怎么样的境地,未来茫茫,他实在没有理由再耽搁凌寒的前途了。 眼前的人,一身的风尘,自战场而来,带着硝烟的气息,血腥的气息,可是,他标准的军人站姿,堂堂正正的站在这个古旧的客厅里,有着不一样的光芒。是如凌寒这样的军人,是云清眼中的希望。 凌寒点点头,没有说话。 “我的孩子们跟我一起去,青岚姐,和蕴仪从上海走,我明天就赴上海。你今天休息一下,明天我们一起去上海吧。然后你从上海回扬城,怎么样?” 云清问道。 凌寒点点头:“好。” 云清同去的人是他的家人,显然,云清是不知道这一番的放逐是什么时候能够回来的了。凌寒心中郁结万千,无限的愁苦愁闷,却也是一个字说不出来。 他自扬城而来,很希望能够漂漂亮亮的帮云清打一场胜仗,显然,他也是没有做到的。 的确,云清做错了很多事情,作为主将,他需要负全部的责任。选用了常升这样的人作为封疆大吏,部下几无可靠能打仗的人,军心溃散,一击即溃这些,他都无可逃避的应该被指责。 云清无可以自辩,也没有一语辩白。他承担一些,甘愿下野去国。 凌寒冷眼看着,也知道云清此去并无可以转圜的地步。可是,他最是懂得,云清的无可奈何,无能为力,他知悉云清的拼劲全力,心底无私,尤是,凌寒格外的心痛。 秦皇岛被日军占据了,他们的飞机都被炸毁在了空军基地的停机坪,没有来得及起飞,他们的梦想都一一被摧毁,破碎的灰飞烟灭。这一路,他们失去了亲人,健康,承受了那么多的痛苦,都无可挽回。 凌寒换了衣服,拖着一身疲累,仓促去协和医院看望了黄子明。 黄子明已经苏醒,脱离了危险。十五师暂时由杜哲作为代师长在南关防守,黄子明安心在协和医院养伤。黄子明的英勇作战,得到了江文凯的嘉奖,更成为协和医院的医护人员中的英雄,被好生照料。 凌寒向他告别,说着回扬城的情况。黄子明热烈的邀约凌寒,他日一定要一定作战打鬼子!凌寒点头响应。 黄昏时分,凌寒买了些礼物,去往曼卿家里拜访。回到北平数日,凌寒连北平自己的家里都没有时间回去,更被说去拜访丈人。恰逢着周末,几个姐姐姐夫带孩子回家,家里很是热闹。 仗打的不如人意,局势人心惶惶,作为参战而有战败的人员,凌寒是一边被数落一边被问询情况。满大街的谩骂批评,凌寒声声入耳,却早已经是被磨砺的心志坚定,是以他们的抱怨数落都不在意。倒是家里人的安排,凌寒也多留了些心: “现在还说不好日本会不会进攻北平城,也说不准这仗会怎么样。现在国民政府与日本方面开始接触和谈了,但是,能不能达成协议,这是两说。就算是达成协议,撕毁协议也是不需要什么时间的。东北丢了,热河丢了,北平的确是在前线。要是父亲觉得不安全,去扬城也好曼卿也在扬城,倒是可以互相照顾” “你们这打仗的人就先想着跑了啊不,我哪儿也不去!”陆父格外的执拗c 凌寒点点头,陪笑着: “并没有是想着不打仗就逃跑这些的只是这局势不太稳定的,也说不准想着父亲去扬城,是和曼卿能够见面相守。我一直很忙,在外奔波,也难得陪曼卿回家看望老人。即使曼卿在扬城,常常也怪闷的。父亲和母亲能去扬城小住,一家人住在一起,也多些欢愉啊。” “那不用了,我们不去。你们是有心的,我们都知道了。你们呀,有时间就回来看看,没时间也就算了。孩子大了,你们都有你们自己的事儿,我们能照顾自己,就不给你们添乱了。倒是凌寒,你这在战场上拼杀,得千万小心啊我前几日看着街头多了不少伤员,就可怕你也受伤了。都是年轻的孩子们啊”陆母很是和气。 “放心吧,母亲,我会注意的。”凌寒连声道。 尽管凌寒说的轻松,陆家长辈也都是天下父母心的担忧,少不得一番的叮咛嘱咐。凌寒只沉声应着,语气温和,态度恭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39.地狱之火(1) 云清携一家人从顺王府出来,不由得回望了一眼这深深府邸。从父亲执政北平的时候,就作为官邸。在这座府邸,发生了太多的影响国家的大事。而如今,他从高位卸任了。 这座府邸是云清的私邸,自然一直会由云清所有。云清只是想到,等他回国,再回到这里的时候,这里已经不会一个风云变幻的场所了。终究会败落,朱雀桥边,乌衣巷口,莫不如是。 只是,云清没有想打,他再也没有回到过这里。 凌寒与云清搭乘专列去往上海。随行的人员有夫人叶青岚和几个孩子,以及一直随侍的郑蕴仪,及邵阳和秘书c侍从几人。 尽管初时见到刚刚自战场而回的凌寒,云清尚能够提起精神,表示着自己的坚强,然而,离开了暴风骤雨的北平,卸下了军国重任,他再不必强撑着了。军事上的连连失利,政治上一败到底,他还是民意汹涌中的罪人,愧对父亲,愧对国民。所有的压力重重袭来,云清终于是坚持不住了。无论是在精神上,还是身体上,他的坚持轰然崩塌。 在漫长的枯燥的旅途中,云清不设防的。他颓败,绝望,毒瘾频繁的发作,他了无精神,也了无生机。即使是儿女的问询,云清都是摆摆手,不愿意回答,叶青岚只得将儿女带出去,好生抚慰。 车厢里,郑蕴仪帮云清按摩着手臂,缓解着因为持续注射吗啡造成的肌肉萎缩。郑蕴仪按摩的很是轻柔,原本这样的按摩是会让云清身体舒服一些的,然而,云清却表现的不耐烦。 “dear,能不能,你先去歇歇” 云清的声音虚弱无力,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情绪是肉眼可见的不好。 “你需要照顾,我”郑蕴仪满眼的不舍。 “还有他们,凌寒和邵阳”云清道。 郑蕴仪看向凌寒,凌寒点点头,郑蕴仪才出去。 凌寒本是坐在椅子上,侧身对着云清,不去看他。及至郑蕴仪出去,他看了一眼云清,云清眯着眼睛,似乎是休息,也并不愿意理会人。 有医生再度进来注射吗啡云清注射吗啡的频率越来越高。几乎每隔半小时就要注射一次吗啡。其实,云清已经根本不能从中感觉到任何的快感,只是这种依赖是跗骨的,他不能戒除,不能离开。 一个人被药物控制很是可悲。凌寒从最开始的不可置信不能接受,到平静的看着云清注射,看着他遍布全身的针眼,满是痛心。 凌寒问询过曼卿,云清注射的剂量已经非常大,如果不是长期注射,一次性给药这么大剂量,一定是会死人的。而长期注射吗啡的云清,健康受损严重,其实是难以为继的。 凌寒侧眼看着云清,仿佛是看到他飘忽的生命。 “云清哥,戒了吗啡吧。” 云清听到凌寒说话,抬起眼睛看他,却似乎是没有听清楚凌寒说什么话。 “云清哥,我们到上海,先找医生戒毒吧。你看你现在的样子,骨肉如柴,面色蜡黄,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人家日本人都说我们是东亚病夫,你这样子,教外国人看了,咱们副司令都这样子,岂不是国人都如是?这不是只关系你的健康的问题,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也不在意自己的身体被糟蹋成什么样子,可是,这关系的时候国家的体面啊” 凌寒从椅子上站起来,站到云清的旁边说道。 云清望着凌寒,内心亦是被触动。 凌寒是了解云清的,云清从来都是很讲究体面的人。彼时的他,注重仪表,是吗啡摧残的他,容忍整洁如此的颓唐。可是,就是允许自己的颓唐,涉及到国家的颜面,云清还是在意的。 云清点点头: “好,我戒毒!” “我请曼卿帮忙联系找医生,我们这一次一定要把吗啡戒掉!”凌寒道,眼中满是希望。 云清到达上海,暂住在江文凯提供的别墅内。林熙宁前来迎接,由他代办出国手续的事宜。林熙宁恰也提到了希望云清戒毒的事宜,与凌寒的意见不谋而合。林熙宁表示也可以帮忙去找医生。 不出两日,由苏卓然推荐了一位美国医生麦克可以帮助戒毒,而林熙宁的医生培养也推荐了这位麦克医生。 云清接受意见,答应在麦克医生的医治下戒毒。 与苏卓然在九二一期间采取的缓慢戒毒的方式不同,麦克医生的方案要激烈很多。根据麦克医生的方案给出的时间表,云清在二十天的时间里就完成了戒毒的过程,戒除毒品。 “只要病人和家属能够配合我,我可以保证,戒毒的效果和时间。”麦克说着不流利的中文。 “当然可以配合您。”云清应的很爽快。 最被毒品折磨的是他,知悉能够尽快戒毒,他自然很是高兴。 麦克是一名年过半百的医生,来自于美国,他金发碧眼,头发皆白,目光冷厉,不苟言笑。 “不是配合我,是必须听我的。戒毒是一个非常痛苦的过程,您,和您的亲人,侍从人员,必须听我的安排,才可以保证戒毒。我是医生,在整个治疗期间,有绝对的权威!” 麦克医生威严的说道。 “一furse!”云清应道,略是思索:“林先生能否帮我的家人另行安排一处居所,我不希望他们看到我的痛苦难堪。” “当然可以。”林熙宁爽快应道。 不顾及叶青岚与郑蕴仪的反对,云清果断的决定。 “您的侍从人员,也请必须听命与我,协助您戒毒。全部的人,不能帮助你吸毒。不能让你接触到毒品。”麦克道。 “可以!凌寒,邵阳,他们是我的亲信,我的随从一向交给他们节制。都会听命于麦克先生的。”云清道,说着拿出了随身携带的配枪:“谁都不要给我毒品,不管我怎么样的哀求,怎么样的痛苦,都不行。如果谁给了我毒品,我就打死他!” 云清命令道。 “麦克医生,只要是为云清戒毒所采取的措施,您尽管命令,我们一定做到。”凌寒道。 麦克点头应下。 因为云清戒毒,凌寒暂缓了回扬城的打算。送走了叶青岚及几个孩子和郑蕴仪,云清正式开始戒毒治疗。曼卿从扬城赶到上海,经由苏卓然电话介绍,由曼卿为麦克先生做助手,也好照顾云清。 麦克的戒毒采取的方式其实很是简单粗暴。他帮云清注射了镇定剂来缓解戒毒的痛苦,另外注射抗阿片的药物,以缓解陡然戒毒给身体带来的刺激与不适,以防止出现危险。 然而,相对于云清这样毒瘾极大,依赖性极强的人来说,那些镇定剂几乎没有作用。 云清毒瘾很快发作,痛苦不能自已。 最开始,云清只是哈欠连天,涕泪四流,再之后,他便痛苦的坐立难安。 凌寒陪着他努力的安慰他,云清最初还肯跟他对话,之后,便是焦躁不安。 “滚,你滚去”云清指着凌寒大骂,手抓着自己的衣服,又痛苦的抓着自己的头发,缩在地上。“混蛋,你们出去,都出去,不要看我,不许看我这个样子” 麦克医生示意着众人一同退出去。 凌寒走到楼下,挥手让侍从们都尽量远一些。他不希望云清如此难堪的情景,落到再多人的眼中耳中。 屋里是噼噼啪啪摔东西的声音,是云清不可抑制的哀嚎,大概持续了十几分钟,才是渐渐的缓了。 凌寒与邵阳等人推门进屋,凌寒仍旧瑟缩在地上。屋子里,是倒地的椅子,被云清从床上扯下来的被子。云清紧紧的攥着被子,嘴里叼着被子的一角。看得出来,云清是用这种方式克制着自己不要发出声音。 凌寒收拾着倒地的椅子,慢慢靠近云清。云清满头大汗,绸衫已经湿透,贴在了衣服上。 “云清哥,我扶你起来,床上坐,换件衣服吧” 凌寒蹲下身子,侧头看着云清,缓缓道。 “嗯呀”云清皱着眉,手里扯着被子,面目狰狞。 凌寒一手抓起了被子,一手扶着云清站起来。 云清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也就不上劲儿,刚刚站起来就倒在了凌寒的身上。凌寒示意着邵阳抱着被子,他两手搀扶着云清,将他拖到了床上。 云清满身都是汗,如水洗了一般。邵阳取了云清的衣服,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帮云清换了衣服。 “走,别碰我” 云清越发的不耐烦,抬手就打掉了邵阳的手。 “云清哥,您这衣服太难受了”邵阳坚持着。扣子已经解开,邵阳微微用力,想帮云清换衣服。 “滚难受”云清一把推开了邵阳。没有想到云清突然的力气很大,把邵阳推了一个趔趄。 邵阳不由得一愣,看向凌寒。 凌寒摇摇头:“别换了。” 麦克医生站在门口,神色依旧平静。 “章先生之前注射药物太频繁。每一次注射药物得不到注射的时候,都会有毒瘾发作,随着毒瘾发作的次数越来越多,感觉也会越来越差,越来越难以控制情绪,甚至难以控制身体。你们不要真的受他的情绪影响。” “谢谢麦克医生,我们知道的。”凌寒应着。 戒毒治疗之前,麦克医生就提到过这些情况,他们心中都有准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40.地狱之火(2) 尽管,云清或者凌言邵阳等人心里有准备,但是,云清的痛苦程度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甚至超出了他们能够接受的底线。 云清的痛苦一次次的加剧,从自己能够有理智的克制,到失去理智,甚至失去对身体的控制。 再一次次毒瘾发作,猛烈的痛苦来袭之后,云清面目狰狞。 一件丝绸的帕子本来是给他擦汗,递到他手中,云清就将帕子撕扯开。 “疼,烫啊”云清呻吟着。 凌寒只道他是热,想帮云清擦汗,然而,手中的毛巾刚刚一碰到云清,就被云清推开。 “别碰我” 凌寒连忙收手。 “难受,烫”云清撕扯着自己的衣服,将绸缎上衣撕开。旋即又抓伤了自己的皮肤。 凌寒连忙伸手拦住云清,唯恐他自己伤害到了自己。 “云清哥” “滚松开我,滚” 云清挣扎着,目光已经有些失智和癫狂。 凌寒抓着他的手,想扼制他,让他稍微平静些。 “云清哥,你冷静些”凌寒道。 “云清哥”邵阳也急的喊。 然而,云清根本听不到他们的声音。痛苦遍布了他的全身,犹如万蚁在身体里各处乱钻,又仿佛是开水时不时淋在身上,他痛苦难当,全身所有的意识被痛苦所占据。被凌寒遏制住手,他动不了,更是着急癫狂。全身的力气,仿佛都用在手上,挣扎着。 “放开我,混蛋放开我,给我打针难受啊啊” 云清挣扎着,痛苦的哀嚎。 凌寒与邵阳听在耳中,都是一阵阵的痛心。 饶是如此,凌寒却不肯有一丝的松懈。 若是往时,即使是云清不生病的时候,云清论体力也绝对不是凌寒的对手。然而,此时的云清不知道为什么力气如此之大,凌寒钳制他都有些费力。云清左右晃着,挣扎着,用尽方法的想从凌寒手中挣扎开。云清大汗淋漓,凌寒被这一番折腾也出了不少汗,手上就略是有些松。猛然云清的手就挣开了凌寒,他推开凌寒在地上爬,想出去。 “来人”云清喊着。 凌寒立即回身去抓云清。凌寒刚刚碰到云清的手,云清立即挣开,甩手就给了凌寒一个重重的耳光。凌寒猝不及防,被打的头一偏,身子都是一斜。他顾不得自己,伸手抓住了云清: “邵阳,拿布来,给他捆住了。”凌寒下令。 “你混账,放了我混账”云清嘶吼着,凌寒却浑然不顾。 邵阳找不到布,找了云清的衬衣撕开,配合着凌寒将云清的两手反剪在伸手,捆住。然后把云清连拉带扯的拉到了床上,任由他在床上翻滚。 “混账,混账啊啊放了我我要杀了你们,啊啊难受” 云清胡乱的骂着,继而呻吟着,到最后已经是哭声。 凌寒与邵阳冷眼看着,皆是不忍。 邵阳侧眼,才看到凌寒的嘴角已经流血,他连忙拿了毛巾递给凌寒。 凌寒浑不在意用手背擦拭了一下嘴角。云清这一巴掌实在有力气,竟然是出手很重。凌寒嘴角生疼,耳朵也嗡嗡响。 “放了我,难受呜呜,呜呜” 云清呻吟着,声音越来越揉。他从床上滚着,滚到墙上,开始用头撞墙。 凌寒连忙上前,将他的甚至带到了一边,防止他进一步的自残。低头一看,云清嘴上都是血。他一直在咬着自己的嘴唇。 凌寒猛地想到不能教他咬住舌头,连忙扶正他的头,按住他的下颌,教他张开嘴。然而,云清丝毫不肯配合,狠狠咬着嘴唇,已经咬出了血。云清的意识已经是越发模糊了,痛苦与疼痛铺天盖地,他反而感觉不到具体的疼痛。 凌寒一手握住他的下颌,一手强制的掰开了云清的嘴巴的一个缝隙。 “啊啊”拼死的要咬东西却咬不到,痛苦的哀嚎着。 “拿毛巾堵到他嘴里!”凌寒吩咐着邵阳。 邵阳拿着毛巾向堵住云清的嘴巴,然而,云清头晃悠着,上身也挣扎着,邵阳根本毫无办法。 凌寒强制着制止云清的晃动,手也随着云清的头晃动。云清剧烈的挣扎中,凌寒略是不注意,强制云清张口的右手就伸到了云清的嘴里。云清正好要在凌寒的虎口上,鲜血涌出,凌寒登时疼的一个激灵,出了一身冷汗。 云清咬着凌寒的手,奋力的撕扯着,也将凌寒带倒。凌寒按住了云清,将他强制的按在了床上,咬牙忍痛,任由云清咬着自己的手,直到一次毒瘾发作结束,云清渐渐没有了力气,倒在了床上,昏睡过去。 凌寒的手从云清的嘴里抽出,已经是鲜血淋漓。 邵阳连忙递了毛巾给凌寒包扎。 “你看着他一会儿”凌寒说着,离开房间。 请曼卿帮忙包扎伤口,曼卿看着凌寒的样子,脸肿着,手上虎口鲜血淋漓,不消多问便知道是何故,只是愈发的心痛。 酒精抹在大拇指和虎口的伤处,凌寒不由得疼的一个激灵。 曼卿的手就住了。 “没事儿,来吧。”凌寒道。 曼卿更是轻柔些,帮凌寒包扎好手上的伤口。之后,又拿沾了酒精棉球,帮凌寒擦拭了嘴角的血迹。 曼卿手指抚摸着凌寒的脸颊,眼中都是疼惜。 凌寒浅笑着抓住曼卿的手:“没事儿的,不疼。” 曼卿终于是难以克制满心的难过,扑在了眼前挚爱之人的怀中。 凌寒轻轻拍了拍曼卿的肩膀。他的妻子,从来都是满眼的柔情,满满的温柔。这一番风雨坎坷之后,似乎只是在这一刻,拥着身前的人,凌寒才渐渐觉得放松一些,平静下来。 他真的太过疲累了。 凌寒晚上再去见云清的时候,云清已经昏昏沉沉睡去。医生和邵阳都在房间里。医生帮云清听诊,试了体温。 “他有些发烧,问题不大,都正常”麦克医生的话,大多数时候都很简单。 “他之前吃的饭都吐了,晚上他没有吃饭。”邵阳皱着眉头说道。c “他的胃里很难受,吃不下饭。一会儿帮他输液吧。”麦克大夫道。 曼卿点头: “我有准备,葡萄糖,钾” “这只是刚刚开始,未来几日,他的痛苦会更甚,也许会让你们更加的难过,但是希望你们能够坚持住。为了他,健康和人格,不要放弃。” 麦克嘱咐凌寒与邵阳。 二人点头。 注意到凌寒的伤,麦克大夫拍了拍他的肩膀: “病人是无心伤害你的,他只是太痛苦了,他克制不了自己的,无论是情绪,神志,或者身体你要做好自己的保护。他crazy” 凌寒点点头:“我明白的。” 凌寒看了一眼病床上的云清,云清脸色惨白的再无一点血色,脸颊深陷,眼圈乌黑,虽然是睡梦中,仍旧是眉头紧皱,一脸的苦色,便知道他一定甚是痛苦。凌寒自然没有责怪云清的意思,只是替他痛苦几分,终是一声叹息。 “你们休息去吧,输液这里有我看着”曼卿道。 这一两日,云清几乎都是夜不能寐的闹,云清与邵阳都是一夜夜不眠不休的陪着,两个人也都是疲累不堪。 “别了,你去休息吧。你在这里不安全。”凌寒道。 说话声中,云清似乎是醒转,呻吟了两声。 “渴” “我倒水给你喝”凌寒道。 凌寒倒了水,扶着云清来喝水。凌寒格外细致的尝了一口,试了一下水温。 云清扶起云清的时候,才发现云清特别的沉,他自己是丝毫就不上一点力气的。 凌寒用力,将云清扶在臂弯,端着茶杯给云清喝。 云清的目光浑浊,似乎还是半梦半醒。他的发声,呻吟,都是人的本能一般。 云清似乎是太渴了,水拿到手,囫囵的吞下,突然他一把把杯子摔出去老远,瞪得双目圆睁,像看着仇人一样看着凌寒,一手掐着脖子,似乎是要把水吐出来。他干呕着,又吐不出来,手胡乱的抓着自己的脖子和胸前。 凌寒也被吓得不轻,俯身问他: “你怎么了?” “你,混蛋,烫,开心啊”云清胡乱的伸手要打凌寒,被凌寒一把抓住了手。 云清的手上还扎着液,带动着输液的架子乱晃。凌寒一把按住云清的手臂,不顾他的挣扎,把输液针拔了下来。 “滚滚出去” 云清失智的骂着。 凌寒知道云清的毒瘾又再发作,不去理云清,只皱着眉头吩咐曼卿:“你出去” 曼卿一愣,旋即点点头,仓促退出。 曼卿刚刚带上门,就听到咣啷咣啷,有玻璃碎掉的声音,有人摔在地上的声音,云清的呻吟与谩骂,痛苦的哭泣,翻滚 曼卿再是听不下去,转身离开。 云清从床上滚落,带倒了输液的架子。药瓶全碎了,药水流了一地。 房间里的凌寒与邵阳联合着,奋力制服云清。唯恐他再自伤,用毛巾堵住了他的嘴,又用布条将他绑在了椅子上。被子厚厚几层铺到了地上,椅子侧着放倒在被子上,凌寒与邵阳两个人合力按着椅子,这样云清一动不能动。云清痛苦的扭着身子,呻吟着,流泪 两个人都各自扭头,不忍直视。只是,那一声声想出口又无力说出口的呻吟,也如钝刀一次次的扎在心上。 一通折腾,终于,云清力气耗尽,逐渐安静了下来。 “小寒哥我心里堵得慌”邵阳声音哽咽。 一转头,邵阳却看到凌寒眼中也噙着泪。邵阳再是忍不住,嚎啕大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41.地狱之火(3) 看着云清的神色渐渐缓了缓,凌寒站起来,手背擦了泪水,走到云清的身边,帮他拿下来堵了口的毛巾,解开了绑在手上的布,又把椅子移开了。 凌寒跪坐在地上,俯身,尽量是去看云清的目光。 “云清哥,我把你扶到床上。” 云清的眼睛里满满是泪水,眼底是清澈的光。 “谢谢” 云清的声音虚弱无力,但是这一声,俨然可以听出来,他是恢复了神志。 云清自己使不上力气,凌寒与邵阳两个人搀扶着他,将他扶到了床上。 凌寒去倒了水: “你胃里舒服些吗?能喝水吗?” 云清点头。 凌寒将水递给了云清,云清喝了两口,皱眉,俨然是压制着痛苦,却也没有说话。 “我叫曼卿过来继续输液。你吃不了东西,这样的话肯定是营养跟不上。要输液补充体力。” “等等”见凌寒要离开,云清叫住了他。 凌寒站住,却见云清一直看着自己。 “怎么了?云清哥?” “对不起,是我伤到你了我,简直疯了”云清有气无力。虽然不是毒瘾发作的时候,但是连续近三天没有注射吗啡,他无一刻不是折磨。饶是这样清醒着,平静着,身上也是汹涌的痛苦煎熬。他说着话,又皱眉,忍不住伸手抓住了被子 凌寒连连摇头:“云清哥,没怪你。我们都知道你很痛苦,恨不得为你分担一些您再坚持几日,坚强一些,我们一起度过这个难关就好。” “教你们也难受”云清叹了一声,目光暗淡。 凌寒也是一叹,没有应声。 依旧是云清,哪怕是受尽了折磨,他的心里依旧是有旁人的人。依旧是坦荡的赤子之心,是他的至交。 从第三天起,云清戒毒的痛苦成倍的放大。他一日一夜的煎熬,几乎不能入睡。不能吃任何东西,甚至水都是会烫到肺腑的难受。 有时候,他只是虚弱的呻吟,是濒死之境有气无力的呻吟,有时候,攒足了力气痛苦的大叫大喊大骂。不管他如何的闹,如何的痛苦,凌寒与邵阳都坚定着,没给过他一次的吗啡。 他们也曾求救于麦克大夫,问问能不能多打几针镇定剂缓解痛苦,可是麦克大夫果断拒绝,说着镇定剂也是会有依赖的,何况会伤害到脑子。凌寒与邵阳也只得作罢。 后来,凌寒与邵阳终于都是承受不住心理压力。每每云清毒瘾发作,他们都是将云清绑在椅子上,然后把椅子固定在卧室与阳台的门廊上不动,然后两个人都在外头听动静,再不忍心进去多看一眼。 许是痛苦太甚,许是当时绑着手腕的布条就没有绑紧,云清挣开了束缚,力气过大,手臂和半个身子一下子撞在了门廊上。他丝毫未觉得痛苦,胡乱的撕扯开另外一个手的布条。 凌寒听到了声音,打开门,云清正从捆绑的椅子里挣开。凌寒一把按住云清,却不料云清力气很大,两个人扭打着,凌寒竟然被云清带倒在地上。 凌寒立即跃起,惯常的擒拿术,三两下,还是制住了云清。凌寒在云清身后,反剪了云清的手,膝盖抵住他的身体,如此,正常情况下,他也是不能动的。 然而,此时云清似乎是感觉不到疼痛。饶是如此,他居然用力向后挣。凌寒应激的想按住他的手臂,两相用力,云清的一个手肘脱臼,嘎嘣一声脆响。 “啊”云清痛苦的一声惊叫。 凌寒吓了一跳,立即松手。 云清见凌寒松手,借势想起身。凌寒伸手从正面抱住了云清,将他的手抱在怀里,钳制着云清不能动,也免于伤害到他。 云清挣扎着,扭动着身子,到底也是挣不开凌寒。 “你放开我,混蛋呜呜滚出去,放开我,我疼,,疼” 云清嘶吼着。 两个人滚到地上,云清已经从椅子里挣开,他上身被凌寒辖制动不了,便抬膝盖踢打着凌寒。凌寒忍着痛,死命不肯放手。 “云清哥,云清哥你冷静点” “放了我,放了我,给我打一针吧,求你了,求你” 云清力气越来越弱,痛哭着,泪水鼻涕尽是沾在了凌寒的身上。凌寒咬着嘴唇,一声不应。 不知道过了多久,云清力气耗尽,渐渐昏了过后。凌寒也仿佛脱力,摊开四肢,躺在了地上。 两个人都是满头大汗,衣衫尽湿。 凌寒侧头看着云清,云清的脸上汗水和着泪水滴滴淌落。凌寒伸手,自额头而下,擦拭了一把脸。一手的水,不知道是泪还是汗。 这样的日子,如同炼狱。 对云清如是,对身边的凌寒,邵阳也如是。 期间,林熙宁c叶青岚和郑蕴仪都曾来看望云清。叶青岚与郑蕴仪两位女眷来时,云清正在犯毒瘾,尽管二人没有进屋子,在楼道里就听到云清哑声痛苦的呻吟。 郑蕴仪想推门去看,去被在门外的凌寒拦住。 “让我进去看看他,他很痛苦,你们都不去看他,他会死的” “郑小姐,相信我,他没事儿。云清不希望你看到他现在的样子吧”凌寒道。 “放开我,你凭什么拦我,你凭什么这么对他”郑蕴仪用力的推来凌寒。 然而,却被凌寒轻而易举的制服。 “郑小姐,我们都是为了云清好,你明白的您冷静点” “你们怎么对他这么残忍,混蛋”郑蕴仪挣扎着。 “把她拉下去,送走吧!”凌寒三下两下,将郑蕴仪退出楼道,扭着送到楼下,交给了侍从人员。 侍从人员一愣,也不敢如凌寒一般钳制郑蕴仪,只是拦着她,想扶着她上车。 郑蕴仪手中的皮包狠狠摔在了凌寒的身上: “混蛋,你们” 凌寒转身而去,不去理会郑蕴仪。在凌寒眼中,郑蕴仪还是一个小姑娘,是眼中只有爱情的小姑娘,自然是犯不着跟她生气。 又四五天后,云清的痛苦加剧,然而,挣扎的力气却逐渐的衰微了。 尽管曼卿一直在为云清输液,保持他的营养,补充糖分,盐水和钾,然而不能进食,他的体力下降的厉害,痛苦煎熬之下,云清在很多的时间里都陷入昏迷。凌寒看得出他的痛苦,看得出他如在炼狱一般的煎熬,然而,云清脱力的厉害,甚至连辗转,连怒号,骂人的力气都没有,甚至,渐渐的呻吟都弱了,都是不自主无意识的呻吟。 继而,让凌寒等人更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云清的心脏开始出现问题。他眼中的心律不齐,昏迷中,心跳有时候会很缓慢,可是毒瘾发作的时候,却又极快,心率能达到每分钟二百次以上。麦克医生开了调节心率的药,然而无济于事。 这种情况愈演愈烈,一直在监测着云清身体的曼卿也难以镇定。 “这样下去肯定不行,是有生命危险的!”曼卿提示着凌寒。 凌寒去问询麦克医生,麦克医生摊开手: “医疗都是有风险的。毒品对他的身体伤害太大了。戒毒的反应,这都是正常的,也是正常的医疗风险” “可是你没有,风险里有生命危险!你不能拿他的命开玩笑啊!你为甚不说!”邵阳早已按捺不住,大吼着。 麦克医生依旧冷峻,强硬,居高临下: 不,我提示过,什么都有可能发生的。他的痛苦到什么程度都是有可能的。他的身体撑不住了,死亡,是痛苦的极致!” “你混账!”邵阳说着就要动手。 “邵阳!”凌寒伸手拦住了邵阳,瞪他:“你别发疯!” 凌寒把邵阳推到一边: “麦克医生,您说,现在怎么样能够让云清避免危险。您知道,他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人,无论是对这个国家,还是对于我们来说,他都非常重要,无可或缺。他不能面对这样的危险,不能死” 凌寒说道。这样的话,很是无力,可是,是他的心里话。 “他的反应,是戒毒的正常反应。如果你们给他重新注射吗啡的话,会缓解的。不过,那就前功尽弃了,那就,他一辈子都离不开吗啡。哦,他的一辈子,也不会很长的你看,他被毒品控制成什么样子了,侵入他的身体的每一寸肌肤。如果继续注射,他现在不必痛苦,不必危险,然后呢?你们都懂” 麦克医生道。 “那么,不注射吗啡。他现在的状况,很危险,就没有别的办法吗?”凌寒问道。 麦克医生欣赏的看着凌寒: “年轻人,你是一个理智的人。您的太太,也是医生,她一直在努力。她是一名非常优秀的医生,对于心脏疾病的理解,不亚于我她在想办法了。不过,这是戒毒的风险,从我的角度来说,不可避免,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希望,这位非常重要的病人,有强烈的求生意志,还有上帝的垂怜,让他活下来” 凌寒点点头:“我知道了。” “不过,感激上帝。这种危险状况,最多持续三天。三天之后,就会缓解”麦克医生追加了一句。 “谢谢您。我明白了。”凌寒道。 麦克医生似乎想到了什么:“沐先生,这样的事情,我们不能做主。我理解的是,你是他的下属,对吧作为医生,我应该告诉他的家人。请您,邀请他的家属,来商议这个问题吧。” 凌寒点头称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42.地狱之火(4) 云清的房间是大套间,卧室外面,是一间客厅里。 客厅里,叶青岚c郑蕴仪c林熙宁c麦克医生c凌寒等人散散坐着,面色沉重。 叶青岚刚刚从卧室出来,已经满脸是泪,哭红了眼圈。 郑蕴仪一直在嘤嘤哭泣不止,泣不成声。曼卿在旁递着纸巾,低声安抚着她。 “作为医生,我需要向家属陈述的情况就是这样的。这是戒毒的反应,目前来看,陆医生和我已经采取了适当的救治,服用了调节心跳的药物,不过效用不大。如果继续戒毒,有可能导致心脏发生重大问题,引发生命危险。如果放弃的话,那么,我们戒毒的治疗,宣布失败” “那还有什么想的,肯定是保命重要啊。”郑蕴仪道。 麦克医生摆摆手: “听我把话说完,尊贵的小姐。章先生是一个健康的年轻人,据我所知,他并没有心脏病史。他的一切的疾病,都是因为吸食毒品引起的。这种情况下,虽然有诱发心脏病的危险,那是,据我的估计,这种危险,没有特别大,不是必然的。这个是或然,概率”麦克医生看向曼卿。 “概率,三分之一,也许不到。”曼卿道:“有这样的危险,这个风险不小,但是绝对不是必然的。”曼卿解释着。显然,她没有麦克医生那么乐观,更谨慎保守些。她的临床经验告诉她,急性的致命的心脏病也常常在没有病史的人身上发生,因为人的身体有很多的未知。 “虽然没有心脏病史,但是,这样剧烈的心率波动,的确容易诱发严重心脏病。一旦发作,几乎没有救治的可能性。” “目前来看,他的心脏问题,都是因为吸毒引起来的。所以,如果继续吸毒,那么,未来也不美好。你们,要好好的斟酌”麦克医生提示着。 “云清什么时候能够清醒,这应该让他选择。”叶青岚道。 麦克医生摇摇头:“恐怕不能。这几天,他恐怕都很难醒过来。” “不啊不”叶青岚抱着双臂,身体有些发抖。 她不是没有经历过大事的人,她在章家管家多年,经营商业也是经营有方,她跟随云清见识过很多的风雨,可是,眼下,她也不能镇定。 “我怎么决定怎么办”叶青岚低哀的问着。 “姐姐,姐姐,不能清哥死啊。活着,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啊” 郑蕴仪扑在叶青岚的身上,摇着她的肩膀道。 此时,叶青岚是唯一能够决定的人。 所有的目光都落在叶青岚身上,叶青岚痛哭着,一句话不能说。 “章太太,您是跟随云清多年的人。请您想想,在此情此境,如果是云清,云清会怎么样选择?”林熙宁问道。 “我们任何一个人都是外人,不管是谁,都不能要求他做什么。可是您知道,他会怎么做。” 叶青岚强自镇定着,思虑着林熙宁的话,她猛然抬头看向凌寒。 “凌寒,你说,如果是云清,云清怎么选择?你最是了解他的,他也最是信任你。你来说,怎么做好不好?” 凌寒原是坐在比较远的椅子上,听着叶青岚的话,他抬眼看着她。 叶青岚眼中满满是泪,目光中是求助,是信任。 凌寒在云清的身边,一直勇于决断,甚至常常越位的替云清决断。云清也一直信任他,听信他的话。可是,这一次,尽管凌寒心中有偏向,却不敢轻易决定。 “嫂子,凌寒只是他的下属,这个,让他怎么决定?这事情,事关云清的生死,非是至亲,哪里能置喙?”曼卿道,替凌寒拒绝。 叶青岚却不理会曼卿,只是瞪大眼睛看着凌寒。 “凌寒,你说。你说了,只当是我说的!” “章太太,这个确实教云清为难了。”林熙宁也替凌寒说话。他看得出来,凌寒挺直的脊梁,强自平息的心跳。 这件事情,不管谁的心中有什么样的算计。一旦作出了决定,关乎云清的一生。如果真有意外,非是他的妻子,没有人能够担当责任。 “嫂子,小寒哥”邵阳结结巴巴,也不知道该说啥。 “嫂子,谢谢你信我。我自六年前追随云清,至少彼此的信任了解是够的。云清这几年承受了太多的压力,失败,原不是他所希望向往的人生。他有诸多的不如意,无可奈何,力所不逮,但是,他从没有屈服命运。这一次,我跟云清提起戒毒,是因为他要出国,他不希望给外国友人一个,我们的元首是瘾君子的形象。不管他被政府怎么样的处置,他顾及家国的面子。如果让他选,他一定会选择戒毒的。我们曾出入血火战场,云清不是一个不敢冒险的人!” 凌寒站直了身子,坚定的说道。 “可是,他可能会死的如果他有事儿,是你害死他的” 郑蕴仪气得跺脚。 “凌寒”曼卿心疼的喊了一句,长长叹息。 “我信你,我挺你的!”叶青岚急促的说道。似乎是唯恐自己下一秒就会后悔一般。 “那,你们是决定了?继续戒毒治疗?”麦克医生问道,拿过一张纸:“那么,太太,请您签字!” “如果他有事儿,你们活不了的!”郑蕴仪哭的声嘶力竭。 凌寒不经意间握了握拳:“嫂子,你签字吧。这次,如果云清有事儿,我陪他。” 凌寒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和,神色也没有怎么样的波动。 曼卿不由得回头看他,自己泪水浮上了眼睛。她的先生,从来不会逃避担当。 叶青岚颤巍巍的签了字,手中的笔瞬间滑落。 她跌坐在椅子上,两手捂着脸,泪水顺着指缝流下。 郑蕴仪哭的不能自抑。 林熙宁走到凌寒身边,重重的拍了拍凌寒的肩头。 “云清有幸,有你这样的朋友。” 凌寒轻轻一叹,没有说话。 “曼卿,去看看云清的情况吧”凌寒提示着略是恍惚的曼卿。曼卿睫毛中挂着泪花,勉力的点点头。 两日后,云清开始逐渐的清醒三日后,顺利熬过了危险期五日后,云清的毒瘾发作的频率低了很多,痛苦也减弱了很多,他的精神逐渐的好起来,体力也逐渐的恢复七日后,云清已经可以坐起来,缓缓的散步,毒瘾发作也不是那么不可抑制,常常是凌寒或者邵阳守在云清身边,握住他的手,按住他即可,那痛苦,俨然是可以承受,神志也再没有迷失十日后,云清的毒瘾发作已经微乎其微。 叶青岚与郑蕴仪来照顾云清,云清的身体逐渐恢复,精神状态好了很多。他甚至愿意逗弄孩子,也能够跟叶青岚和郑蕴仪说一两句玩笑话。 叶青岚填了支票,递给云清。这是应云清吩咐,要给麦克先生的谢礼。 郑蕴仪洗了苹果,切成片,用牙签插了端了过来。 “吃水果哦” “谢了”叶青岚顾不得吃,交代着家里的账目给云清。自九二一撤入关内以来,章家的经济损失惨重,叶青岚苦心的谋划,将之前存款做投资,才勉力维持。云清从来不理会家务,这些都是叶青岚的辛劳。 郑蕴仪见叶青岚语云清不理会她,她便旁若无人般,一小块一小块的喂给了云清。 此时已经是春季。上海比北平春来早些,恰是惠风和畅的季节,近午的时候,坐在阳光下的院子里,很是舒服。 云清到底是身体并不是很好,怕是着了风,叶青岚特意去屋中取了披风给云清披上。 恰逢着麦克大夫过来,与曼卿说着话。 “祝贺章先生与章太太,章先生的戒毒治疗,很成功。我们的治疗,可以宣布结束了。嗯,地狱一般的二十一天,结束了哦”麦克大夫扬着手,愉快的说道。 很少见他如此的喜形于色。 云清与叶青岚连连表示谢意。 “不,最感激的应该是章先生自己,所有医治能够见效,病人都是付出了最多的努力的。章先生所受的苦楚煎熬,当是刻骨铭心。能够站起来,便是再没有什么做不到,再没有什么能打倒了。”麦克大夫由衷的说道。 云清点点头: “麦克大夫,谢谢您。您了解我的病情,也了解我如此死去活来的一番,我真当脱胎换骨了。” “最了解您的不是我,还是那位沐先生呢也要感谢他,为你做的生死抉择,愿意陪你保险。”麦克大夫道。 凌寒淡然的摇摇头,云清没有听说,一脸茫然。 叶青岚便将那一日的事情说与云清,云清更是感叹。他缓缓站起身,走到凌寒近前,伸手搭在凌寒的肩膀上: “凌寒,兄弟,谢谢你!你为我做都,铭感五内!” 凌寒一笑:“云清哥,你我之间的事情,跟我还客气什么” “凌寒,我发誓,再不会碰鸦片c吗啡和一切毒品再不会逃避软弱绝不屈服,永不绝望!你为我所做的,我不会辜负你的希望!” 云清郑重的说道。 他们依旧是知己,所说的感激,不是厚礼相赠,而是彼此珍重。 凌寒抬手,与云清击掌,二人双手紧紧相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43.孤帆远影 云清逐渐康复,林熙宁也代为办理妥当了云清出国的手续,准备即日登船出国。自上海港出发,轮船要历经二十几日才能抵达欧洲。病中一直深居,病愈之后,云清曾想在上海走走,然而,他亦知道,自己在上海很不安全,只能想想作罢。背负着丢掉了东三省和热河之责,他几乎是走到哪里都闻骂声。 他们刚刚到上海的寓所,就曾经收到了两枚子弹,并附有一张简条,写有一行字:“请章云清这个卖国贼即日离开上海,否则,第二颗炸弹送来,定叫他粉身碎骨。”从安全考虑,次日在林熙宁的安排下,云清便转移了地方,从朋友的寓所转移到了江文凯给安排的别墅。后来,侦查社去查,才知道寄送子弹的是有命的暗杀大王王七。 其他人想杀云清的未必没有,只是怕没有王七的本事与手段,还未来得及。 是以,云清的警戒工作非常严谨,云清也只能不得外出,静静的等着出行的日期。 一生境遇,再没比此时落魄。行期已定,他即将去国,可是,电话问候的人寥寥,来送行的也无几人。 虽然是落寞,云清也是强打精神,只做淡然处之。他自然知道自己现在的境遇,被免了军权,身负骂名罪名,旁人都是避之不及,哪里会有人结交。常来问候的人,皆是东北的故人彼时他兴盛之时,东北不少人在南京为官。那些人的身上,打着章云清的标签。因他而发达,也受他牵连而被冷落。东北的属从多是念旧,南京上海不远,有人也曾来探望。云清感激故人之情,又觉得他们受资金牵连,如今备受指责,也是凄然。 意外的是,邵阳接到了扬城的电话,凌言代替凌晨表示,凌晨会前来送行,需要跟他们确定一下时间。 挂断电话的邵阳很是讶异,虽然是想着要向云清汇报,却一直瞪着眼睛看凌寒,直到把凌寒看得发毛。 “怎么了?”凌寒忍不住问道。 “那个,扬城的沐司令来电,说会为云清哥送行,问我们确定一下时间。我告诉他了,是明天傍晚的轮船。” 邵阳说的结结巴巴。 凌寒也很是诧异,望望云清,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我去回电话,告诉沐司令不必特意前来了。”云清道。 “大哥才不会跟你虚礼的,他既然说要来,必定不是客气话。来就来嘛” 凌寒道,念及锦州失陷之后大哥的谆谆教导:“我大哥一直很关切你。锦州失陷后,我从北平回到扬城,有段时间情绪一直不好,我大哥跟我讲,说云清哥很不容易。你一个人强撑着半壁江山,那份沉重,足以压垮一个人,你一直都在坚持。他格外希望你好的。及至这一次,大哥也是一直嘱咐我能帮到你的。” 云清点点头,目光中有些暗淡。 “可又教沐大哥失望了。现在热河失陷,我的声誉如此,他真不用过来,免得对他名声有损近我者都被指责,你便是算了,牵连沐大哥,我于心难安。” “大哥自然什么都知道的。你要是有想法去跟他说,我不敢做他的主的。”凌寒轻松的笑道。 云清点点头,亲自去回了电话,却也只是道谢,没有多说。 因为凌寒的缘故,云清与凌晨相交不少。彼时东北权势煊赫的时候,扬城也未曾热络结交,及至落魄至此,凌晨却愿意公开表示支持,这份心意,云清格外感叹。 繁忙的上海港,熙熙攘攘,永不停歇的喧嚣热闹。 海风腥咸,吹乱了衣衫。远行的人拎着厚重的行囊,送行的人带着几多的牵挂。港口上,送行的人依依不舍的告别,及至登船,到了甲板上,远行的人仍旧向岸边送行人呼喊招手,场面甚是嘈杂。 云清作为特殊的旅客,被安排在最后登船。先是有随从人员将行李搬运至船上,继而,叶青岚郑蕴仪与几个人孩子也随即上船。云清在邵阳c凌寒等人的陪同下面,与前来送行的朋友告别。 送行的人寥寥,一眼看去,多是东北的故旧。凌晨站在队尾,深灰色长袍礼帽,沉稳庄重。他卓然而立,目光温和。随在凌晨身边的是一身西装的凌言,也正含笑看着云清。 云清快步走到凌晨的近前,深深一躬。 “沐大哥,谢谢您来送行!云清感激不尽!” 凌晨躬身回礼: “云清兄此去路途遥遥,一定要格外珍重。前事莫追,后事可期,莫坠少年志气,莫折凛凛风骨!你须记得,有很多人,仍旧期待你的奋发作为!” 凌晨说的格外郑重,目光中是隐隐期许。 “谢谢您!谢谢!云清记得,铭感于心,莫不敢忘!”云清郑重的说道。 云清向凌言微微点头,旋即又与东北故旧道别。 凌寒缓步走到大哥近前,低低唤了声:“大哥,二哥” “你辛苦了。”凌晨淡淡说道。 “不辛苦,不过,没有守住热河”凌寒还是有些沮丧。 “长城抗战很英勇,你能做的也没有多少。不必承担那些你承担不起的,徒增负累,了无意义。”凌晨低低的说道,甚是宽和。 凌寒点点头,连连称是。凌晨真是目光如炬,又是理智清醒的。似乎大哥从来不会进退失据,不会盲目自大,也从不妄自菲薄。在大是大非上,凌寒还是很佩服大哥的认知与决断的。 眼见云清与东北诸将寒暄完,准备上船。凌寒前去与云清道别,一边说着凌寒手肘击了一下邵阳: “你小子精心着点,别犯糊涂,猪脑子也得多用着点,照顾好云清哥,不然的话,回来饶不了你!” 邵阳没有来得及躲开被凌寒打了一下很不甘心: “小寒哥,你就欺负我!” “行了,我走了。放心吧!”云清道。 凌寒点点头,笑着。 “少帅,您保重啊”眼见着云清要登船,东北军的将领又陆续的围过来。 云清连连向大家躬身点头。 “章先生”一个娇媚的女声响起。一名女士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送行的人群中,她戴着礼帽,围着纱巾,挡住了脸颊这是在海边,女士避着海风的惯常打扮,没有人意外,也都只道她是谁的女眷。 然而,这陡然的一声,却让凌寒心中感觉很是不详。 云清与凌寒不由得侧头望去。 一把冰冷的匕首向云清直接刺来。 人群拥挤,云清俨然是躲闪不及的。 紧急之下,凌寒向前将云清挡在身后,然后微微侧身,一手抓住了女刺客的手腕,反手用力,想将她带倒在地上。女刺客俨然是训练有素,她就力缓了一下,却旋即踢向凌寒。凌寒不肯松手,只闪身。女刺客再想抬腿,凌寒却出手更快,将她带入身前,微微用力,女刺客的手腕吃痛,匕首当啷落地。 围过来的人群匆匆四散,只是两个人颤抖,也没有办法开枪。 女刺客见匕首落地,更是狠命连环踢向凌寒。凌寒再无顾忌,几番闪躲,看到空档,闪身踢倒了女刺客。 女刺客倒地,立即有警卫人员上前按住了她。 云清侧目看去,想去问询那个女刺客,却被凌寒拦住。 “云清哥,先上船吧。别管这些了” 报纸上舆论连篇的说着云清死罪,不知道多少人希望他死。已经是临行前,凌寒不希望云清受到这些事情的困扰了。 云清自然了解其意,点点头。 就仿佛是没有发生过意外,云清在故旧的簇拥下登船而去。 及至看着渡轮扬帆远航,送行人渐渐离去,凌寒才又响起刚才那个刺客。他心中不详的感受越来越扩大。 那个声音为什么那么熟悉? 女刺客为什么要在行次之前陡然出声? 其实,是那个女刺客的声音提示了自己危险将至。如果那个女刺客默不作声的去刺杀,几乎没有人能够反应过来,以她凌厉的身法,也许她就得手了。 甚至,不只是声音,她的身影凌寒都觉得熟悉。 凌寒再是呆不下去,问询着周围的人: “那个刺客交给谁了?” “侦查社的人带走了。是他们一致奉江先生的命令保护章先生的” 有一个知情的人回答道。 “在哪儿,已经走了吗?”凌寒急切的问道。 “他们的车在那儿呢”有人顺手一指。 不远处,一辆黑色的车正在打火启动。 凌寒立即奔过去,车已经启动了,正缓缓驶离港口。 车窗是半开着的,车后排女刺客被按着坐在靠窗的位置。她侧着头,脸上的面纱已经被扯掉了。她坐着的姿势很不舒服,身体是扭曲的,下颌被抵在了车窗的内侧的位置,两手被反剪着。 可是,凌寒看到她的眼睛,还有她的笑容 “绿萝” 凌寒看清楚车里的人时候,只觉得撕心裂肺的疼痛。他向车跑去,想拦住他们,可是,车已经到了正路上,开始加速,旋即疾驰而去,只留下一路扬尘。 凌寒站在当地,久久不能动。 一辆车停在了凌寒的身边,是凌晨的车。 “上车!”凌晨的道。 “怎么了?”凌言问道。 凌寒连忙缓了缓神:“没事儿啊我是想看看那个刺客,是怎么回事儿没看着。” “这是侦查社的事儿,你就别管了。”凌晨随口道。 凌寒连连应着,没有多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44.冷雨落花(1) 凌晨到上海,住在凌华的寓所。是以,送行云清之后,凌寒便跟搭乘大哥的车到大姐家里。 凌晨一路上询问了一些凌寒关于热河战役的事情,凌寒勉力的打起精神跟大哥说话,可是,满脑子都是被侦查社带走的绿萝。 及至到了凌华家里,凌华与凌豪热络的招待着凌晨凌言等人,凌寒随便应付了几句便借口想换衣服,逃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再是难以装作平静的样子了。 自秦皇岛别后,凌寒已经一年多没有见过绿萝了。最后得到绿萝的消息,一次是绿萝通知章府日本人要暗杀章林峰,一次是绿萝的佣人小婉被日本人逼疯。 所有的线索,都是指向绿萝与日本人在一起,并且,一直在发生不好的事情。 为什么绿萝会突然出现在上海?为什么要刺杀云清? 很显然,绿萝在刺杀前发声,根本就是在提示自己以绿萝对自己的了解,自己明明站在云清的身边,那么近的距离,只要她一说话,那么,她刺杀成功几无可能。 她这么做,注定是要被捕的,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如果是想见到自己,她有很多方式的。 她是不是仍旧受迫于什么人?她到底是在做什么? 担心与焦虑满溢,凌寒心里都是绿萝,他在房间里坐立难安。 曼卿此时也从先前住的云清的寓所赶到凌华家里,准备着晚餐。她自房间换衣服,注意到凌寒的神色凝重,烦躁不安。她看的出来,一直暗暗握拳的凌寒,是压抑着紧张的情绪。 “你怎么了?” 曼卿走到凌寒的身边,低声问道。 “曼卿,你的东西从云清那边拿过来了吗?”凌寒问道。 曼卿摇头:“没有。我自己过来的,就先没拿。你的东西不也在那边,我们改天去拿好了,不急的。” 凌寒抓着曼卿的手:“你去跟大姐说去那边寓所取东西,我们得出去。” 曼卿一脸的茫然:“发生什么了?要出去做什么?不能跟大哥和大姐说?” “你先去跟大姐说,我们出去说。” 凌寒顺手抓起西服,揽着曼卿出门。 “还在做晚饭呢”曼卿挣扎着。 可是凌寒的脸色很差,是不容置疑的样子,更是根本听不进去任何的话。 客厅里,凌华与凌晨等人还在说话。 “大姐,大哥,我的东西丢在之前住的云清别墅那边了。我让凌寒跟我一起去取啊”曼卿略是抱歉的说道。 “着急用么?这天都晚了,饭马上就好。要是不急就明天去吧。至少,也先吃了饭去啊”凌华道。 “有点急用呢,不好意思那个,大姐别管我们吃饭了。我们晚点在外头吃。”曼卿赔笑着说道。 凌豪哈哈一笑:“三哥三嫂,那你们一起去吃个大餐,然后看个电影吧最近上映的电影不错哦!” 曼卿一下子羞红了脸,垂头不说话。 “你哪有这么贫嘴的”凌华伸手拍了一下凌豪的头。 “那你们去吧,也别回来太晚了。凌寒去开我的车吧,路上小心点”凌华叮嘱着。 凌寒连连点头。 “大姐,大哥,我们先走了。” 强自保持着镇定平和,凌寒向凌晨微微点头示意。 凌寒将车开出了凌华的家,然后一路疾驰。 侦查社在上海的分社。凌豪曾经被关在那里,是一个监狱改造的羁押场所,是人间地狱的样子。凌寒在心中默念着,车往西郊方向开去。 凌寒冷着脸,极速开车的样子实在吓到了曼卿: “凌寒,你告诉我发生什么了?你这是要去哪儿?” 车在路上疾驰,路不太平坦,坑坑洼洼,车速很快,很是颠簸。曼卿被颠簸的难受,不由得抓住了凌寒的手臂,惊呼着。 凌寒踩住了煞车,车停在半路。 曼卿平复着呼吸,看着凌寒,惊恐,不解。 “你要干嘛?怎么了这是?今天发生什么了?” 凌寒抓着方向盘,沉沉吸气。 “今天送云清上船,有人行刺云清,未果。那个刺客被我抓到,交给了复兴社关押。及至刺客被复兴社带走的时候,我才发现,刺客是绿萝。” 凌寒一字一句的坦白。 曼卿仿佛是被晴天霹雳击中。她缓了很久,才理解了全部的信息。 “我们是要去看绿萝,是吗?” “对。”凌寒道。 “嗯”曼卿沉沉的应着,只觉得心情格外的沉重,一时间有些晕头转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对不起”凌寒道,浓眉紧皱。 “去看她吧”曼卿低低的说道。 曼卿心里慢慢的接受着发生的事情怪不得今天的凌寒反应这么失常,一向,只要遇到绿萝的事情,凌寒就会格外的紧张。 而今,的确,绿萝又发生了很不好的事情。 她既然在凌寒身边,凌寒也不会避讳她知道,那么,她能做的,不过是陪着他去看她。 至少,他做的事情,还是肯教我知道。曼卿只能这么安慰着自己。 可是,自己被凌寒拉出来,不过是做一个挡箭牌吧。如果凌寒自己晚饭前要求出来,恐怕是会被大哥大姐怀疑,也不一定被应允的。 曼卿紧紧抓着车的坐椅,苦笑。 “可是,如果去侦查社,你本就跟他们结怨很深,我们能进去见到绿萝吗?” 曼卿追问了一句。 这也是让凌寒很是发愁的事情。 上一次,为了救凌豪,凌寒曾经在蓝玉堂的宴会上挟持了侦查社上海分社的徐海东,后来,凌寒亲自去向江文凯认错,才了去了一场公案。然而,自此之后,凌寒与侦查社的梁子便结下了。 后来,江文凯公开处罚了凌寒,又曾为凌寒与戴秋风设宴,让他们把酒言欢。然而,凌寒是从心里看不上戴秋风他们这些生活在阴影里的特务的,那一场宴席之后,凌寒也是躲着他们走的。凌寒对戴秋风和徐海东的愤恨只多不少,根本没有觉得是一笑泯恩仇,可是,眼下居然又得找他们。 凌寒抓着方向盘,盘算着,心里愤恨不已。可是,事已至此,他也顾不得许多了。 “林熙宁先生在中央任职很久,素有威望,应该是有几分薄面的。我听说他也住西郊,要不要问问他,能不能帮忙?” 曼卿提示着。 凌寒点点头:“好。” “那我们先去云清的寓所吧,给林先生打电话,然后一起去复兴社。我们顺路把东西取了吧,不然回去怎么跟大姐交待?”曼卿温和的说。 凌寒点头应着,调转方向盘,去往云清的寓所。 曼卿一直侧脸看着云清,云清脸色清冷严肃,是他强自镇定的样子。曼卿知道他心中必定是分外的着急,担心,才会大失分寸。 在你慌乱的时候,我帮你,帮你做到你想做到的事儿,见到你的爱人吧。 曼卿看着凌寒的目光,满满的是温柔。爱一个人,是爱他的所有,爱他的所爱,甚至没有嫉妒,没有自己 “熙宁兄,烦请问您与侦查社是否熟识?我今天抓到的刺客被侦查社的人带走了,我有事情要问她,我得见到她。”凌寒开门见山的问林熙宁。 林熙宁接到凌寒的电话,略是意外。本来,今天他也在送行云清的人群中,见到了云清抓到绿萝的一幕,却没有想到云清又急切的想见刺客。 “我与戴社长是认识的,可以请他沟通联络此事。只是,你有什么事儿要问询?若是有什么疑问,我可以一并告知戴社长,让他们多留意。” “不必了,我要见到她。”凌寒急切的说道。 “可以我代为转告。我想戴社长是不会拒绝的。何况人是你抓到的。这是他们侦查社失职,江先生给他们安排的保护云清的工作,他们居然大意失职如此,若是没有你在,今天后果不堪设想!这个刺客也得严加询问!” 林熙宁道。 “熙宁兄,这件事情有个不情之请。”凌寒斟酌着,犹豫了一下,依旧合盘脱出:“熙宁兄,这个刺客,是我曾经的恋人。我希望侦查社能够给我一些自由转圜的余地,我来处理这件事情。我会给江先生一个交代的!我保证!” 电话那端,是久久的沉默。林熙宁也发现事情的复杂。 “这我可以代为与戴社长沟通。不过,凌寒,你要知道分寸。” 林熙宁语气很是温和,他是谦谦君子,并不多问,但是仍旧表示诚恳的关心。 “您讲的,凌寒都知道。熙宁兄,她是对我而言,非常重要的人!请您一定转告,凌寒感激不尽!”凌寒道。 听得出凌寒的郑重其事,林熙宁连声应下。 林熙宁与戴秋风联络,戴秋风自然乐见其成给林熙宁一个面子,也给凌寒一个面子。戴秋风自上次的事情就看出来江文凯对凌寒的不一般看重,彼时凌寒极是骄傲,对他避之不及,现在凌寒有求于他,他自然乐得帮忙。 凌寒抓到的人,让他去处理。处理好了,是他懂得分寸,尊重同僚,会做人会办事儿。无论在江文凯还是在凌寒那里,他也有些说辞。 若是办不好,真出了意外,也是凌寒自找苦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45.冷雨落花(2) 凌寒等待林熙宁电话的时候,曼卿麻利的将自己和凌寒的衣服都收拾打包,拽到了客厅里。好在他们的衣物不是很多,两个箱子便装下了。 凌寒坐在客厅里,他攥着拳头,呆呆的看着电话机,一动不动。 曼卿看着凌寒的样子,实在是心疼。她爱的人,一直在为另外一个女人受苦。 凌寒倒了水,递给凌寒: “你别急,肯定会办妥当的,不会有事儿的。” 凌寒推开曼卿的手,摇摇头。他咬着嘴唇,想说话,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 他也希望不会有事儿,但是凌寒知道,一定是发生了很不好的事儿。而之后,甚至也不知道该以怎么样的惨剧收场。可是,他顾不了那么多了。 曼卿一直在忙碌收拾东西,为他们所做的事情掩饰着。曼卿所做的,不过是为了保护凌寒。她不忍心凌寒再为此受到更深的伤害。 凌寒如何不知道,今日的事情,必定是为大哥,为家族所不容的,可是,这么大事儿,如果彻底想瞒过大哥,几不可能。 只要,能安全救出来曼卿就好,我只需要一点时间,凌寒在心中默念着。 林熙宁很快回复凌寒,戴秋风已经联络了侦查社上海分社,他们会配合的。林熙宁主动的表示,他与凌寒分头去往侦查社。 凌寒一再表示感激,他明白,林熙宁是在担心他。 梅雨季节,绵绵春雨不断。 侦查社,这个阴暗潮湿的地方,透着腐朽的恶臭气息。 林熙宁刚一走近侦查社牢房的门前,就不由得捂住了鼻子,缓了缓,才放下手。 曼卿跟在凌寒的身后,也是强自抑制着干呕,她不由自主的抓住了凌寒的手臂,又缓缓放开。 侦查社上海分社的社长徐海东亲自带路,带领凌寒去见那个女刺客。 对于徐海东来说,今天真是倒霉透顶,却又跌宕起伏,匪夷所思的日子。 自云清从北平抵达上海,就由侦查社上海分社的人与南京过来的人一起负责云清的安全,秘密保护云清,打探有关对云清不利的情况。这项工作是江司令亲自关照安排的,虽然很是费心费神,他们也不得不打起了十二分的心力去做。 然而,云清刚刚抵沪寓所就收到子弹,戴秋风和他都被骂的狗血喷头,如果不是还有一段时间的工作,可能当场他们就会被就地免职。好在之后的日子都稳妥了。想着今天送走了云清,他们就可以享受几天安生日子,可是,最后登船的时候,居然又出了这么大乱子。 救了他命的居然是曾经的对头沐凌寒。徐海东在内心已经对凌寒一笑泯恩仇,心里千百遍的感激了若不是他抓到刺客,救了云清,徐海东自己可能就真的没命了。 他们严厉审讯女刺客,希望将功折罪,可是,这个女刺客的情况,匪夷所思。她一身狰狞的伤,一心求死,从被抓到,一句话都没有说过。如果真的是什么都审问不出来,那么,不仅不能将功折罪,那又是罪加一等了。 困扰之中,顶头上司戴秋风就打了电话过来,告诉他,凌寒要接手这个女刺客的事宜。徐海东心中暗喜,没有想到当时对头居然这么救苦救命。 是以,尽管凌寒冷言冷语,徐海东仍旧是周到周全,不以为意更匪夷所思的是,南京政府的大红人外交部长兼财政部长的林熙宁也居然来到这里。 总是一个个都比他厉害很多,徐海东默念着,招待好这大小王们即可。 “林先生,沐先生,人在审讯室里,有点阴暗血腥,我安排你们到办公室去审问吧。”徐海东试探的问凌寒。 “不必,带我过去。”凌寒冷冷的回答,目光更是冷了一分。 徐海东应着,示意着下属打开了牢门。 “熙宁兄,您留步稍等吧。”牢门开的那一刻,凌寒停住了脚步。 “无事,我陪你。”林熙宁坚持道。 凌寒微微躬身,表示着谢意。 牢房里阴冷,更多添几分寒意。曼卿不由得抱着双肩,借着昏暗的灯光,走在牢房的甬道里,才走了几步,便觉得腐朽恶臭的味道更加的浓烈。曼卿紧紧捂住嘴,强忍着,才没用呕出来。 审讯室在楼道的入口处,几步之后,徐海东便引着几人进屋。 “这就是那个女刺客从带进来了,怎么审怎么问,她一句话都没有说过,就跟哑巴一样。真格为难啊” 徐海东念叨着,可是没有人回应。 徐海东抬眼,却看到凌寒等人目光直直的看着吊在墙角的女刺客,仿佛目光被盯住了一样。 审讯室的墙上订着吊环,把被审讯的人双手双脚用手铐锁在了吊环上,人就被固定在墙上。之后,任是如何的刑讯,也是一动难动。 绿萝就是这样被锁在了墙上。她垂着头,将将及肩的卷发散乱着在身前,她原是穿着一身墨绿旗袍,披着披风,此时也被撕扯的凌乱。连番的刑讯,她一身伤,早是支撑不住,陷入了昏迷状态。 最后,她仅有的一次机会,她很庆幸还能见到凌寒一眼,虽死无憾。 也是因为那一丝的欣慰和心中一丝的希望,她没有在失败之后服毒自杀。她知道后来凌寒还是认出了她,也担心,也期待。 她默默承受着痛苦,等着死,也等着再见到凌寒。 复兴社的手段太过狠辣,绿萝撑不住,几次昏迷。昏迷过去,她也曾觉得就这样死了,就是死了,也并没有觉得遗憾。 她一生苦难太多,临死之境,如何苦痛都不以为意。她想到的还是那个目光清澈如水,明亮似星的少年,他们紧紧相拥。 凌寒见到绿萝的第一眼,便认出了绿萝。尽管她垂着头,头发挡住了脸。 “绿萝” 凌寒的声音沙哑哽咽。 这微弱的声音竟然是唤醒了绿萝,绿萝抬眼,透过乱发,看到眼前一身西装,满眼深情的凌寒。绿萝有些辨不清是梦还是现实,只是惨然一笑。 “绿萝”凌寒再是抑制不住情绪,冲上去握住绿萝的肩膀。替她拂开乱发,细细的看着她的样子。 绿萝的脸色惨白,没有一丝血色,目光也没有精神,似乎是随时会昏过去的样子,可是,她依旧对着凌寒在笑。 “放了她!”凌寒大喊。 徐海东愣了愣,示意着下属去放人。 手上脚上的手铐解开,绿萝就再也站不住,一下子倒在了凌寒的身上。凌寒抱住她,将自己的西服披在绿萝的身上。 “没事儿了,我带你走” “不,凌寒,我活不了的。你放开我,到一边”绿萝强打精神说道。 “别胡说”凌寒根本不想在这里呆一刻,抱着绿萝就要离开。 绿萝忽的用力,死命的推开凌寒,双腿用力,蹭着躲到了一个角落。 “你别过来!” 凌寒不由得一愣。 “你怎么了?” 绿萝将凌寒的西服扯落,解开了旗袍的扣子,露出了肩膀和前胸的皮肤。绿萝受过刑讯,有鞭伤的血痕,然而,更刺目的是几处烧焦一般的伤口,伤可见骨一般,黝黑,极深,又蔓延扩散着 “怎么回事儿?”凌寒一惊,想去看绿萝,却被绿萝惊恐的一声“别过来”给吓得愣在当地。 凌寒半跪在地上,看着绿萝: “我不过去,好的。绿萝,你告诉我,你怎么了?我怎么帮你?我得带你走,我们才能医治啊” 凌寒只觉得自己的心一阵阵抽痛,痛不可挡,他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没事儿。你来看我就好了。凌寒,临死前,能够等到你,能够看到你,就足够了。我的一生,曾有人爱过我,会有人记得我,就够了。凌寒” 绿萝低低的唤着,声音微弱,越发的凄惨。 “不”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凌寒惊恐的制止她的话:“绿萝,姐姐,我听你的话,我不过去。但是你答应,你不能自杀是你一直都说,怎么样都得活下去的。你答应我” 凌寒急切的说道。 绿萝缩在墙角,又是一笑,那笑容格外的甜美而纯澈,不掺染任何的杂质,没有痛苦,没有阴霾。她爱的人,最是懂得她。 “好,我不自杀” 看着他急切的,关切的样子,那样的紧张着她的伤,毫不掩饰着那样满溢的爱,绿萝只觉得一切痛楚都消失殆尽。她满满的幸福感与满足感,于是她只是淡然笑着,一直盈盈浅笑。 绿萝的笑,太不和适宜。在这样的气氛下,只教旁人觉得诡异。 凌寒已经一身是汗,听着绿萝的话,他略是平缓了一下心绪: “绿萝,我求你,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我要做什么能帮你?求你告诉我你什么都不说都是在折磨我,你别再笑了!” 凌寒看着绿萝的笑,只觉得越发的痛苦,恐慌,急切的眼泪都要出来了。 曼卿缓缓的靠近了凌寒,俯身看着绿萝,侧头看她的伤。 “你是感染了炭疽么?怎么会感染到这种细菌?你还好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46.冷雨落花(3) 绿萝听到曼卿的话,才注意到凌寒身后还有旁人。曼卿一身蓝灰色的旗袍,披着浅蓝色的披肩,这身简单的打扮,在牢房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更是简朴与暗淡。曼卿从来都是婉和平淡的样子,没有光彩照人,可是她的安定与淡然,总是会让人觉得安宁与舒服。 绿萝抬起头看了看曼卿,眸光流转,盈盈一笑: “你果然是很优秀的医生啊,这都知道么?” “曼卿,你能不能救绿萝?”凌寒打断了绿萝的话,侧身问曼卿。 曼卿被凌寒陡然发声一惊,凌寒的眼中满是惶恐,曼卿几乎是没有思考的点点头。 凌寒听到就要上前去抱凌寒,被曼卿仓促的按住。 “你既然知道炭疽,就该知道你根本救不了我”绿萝道:“你都懂的,别碰我,别徒增危险。” 绿萝冷冷的说,靠在一角落里,审视着的目光看着曼卿。 曼卿被绿萝看的很不舒服。曼卿知道自己在绿萝面前,总是不由自主的露怯。那份胆怯她也不知道从何而来。哪怕是现在这样的境遇里,绿萝都有一种凌然高高在上的姿态。 “凌寒,陆医生,炭疽细菌是很危险的。你们小心些。”林熙宁发声道。 凌寒显然闻若未闻,茫然的看着曼卿。 “这是一种传染性的细菌。通过破了的皮肤会感染,也很容易引发传染。被感染的皮肤出现皮肤坏死c溃疡c焦痂,皮下组织会出现出血性的浸润,凝血不良,或累及肺腑,常是诱发败血症我只是在实验室见到过炭疽杆菌,这并不多见,你怎么会感染?” 曼卿道。她一边说着,缓缓的蹲下身,将自己的披风解下来,递给了绿萝。 绿萝感激的接过来,披在了身上。 “秦皇岛别后,我一直受制于日本人,我几度想要杀掉伊藤逃脱,都没有做到。伊藤一直把我带在身边,把我当做试验的原本,给我的身上注射了好几种病毒,然后再把我医好。炭疽细菌就是这样,不过,他治不好了。总是染病医治,我对青霉素几乎没有敏感性了后来,他们派我去刺杀云清,如果不那么做,他就要把一瓶硫酸浇在我身上能够临终前见到你们,我还是很开心的。” 绿萝的语气很平淡,神色平静,就仿佛是说不想干的故事一般。她目光柔和,看着凌寒,是满满的暖意与知足。 凌寒已经是满眼泪水。 “别哭了,丢人”绿萝笑道。 凌寒擦了一把泪水:“绿萝,我带你走,离开这儿” “别你什么时候这么婆婆妈妈了?都说了我活不了的。你何必白费事儿。你走吧,我见到你就很开心了,等到你来看我,这一生就够了。不要让我走的不安心凌寒,这一辈子最值得的事情是遇到你。你为我做的够多了。”绿萝道,目光盈盈如水。她语气原是轻松,说到最后,越来越缓慢,一字一句送入了凌寒的耳中,也刻在了凌寒的心里,生疼。 绿萝微微的仰着头看着凌寒,在这样绝境中,她的平和与浅笑,显得格外的凄婉。 “没事儿的,我们带你走吧。总是不能在这里受苦的。你披着我的披肩,尽量不要碰到伤处的血,就不会有问题。我还是有机会能够救你的。”曼卿道。 医者父母心,此时的曼卿,并无多想。 “姐姐”凌寒低哀的喊了一声,很是弱气,似是祈求。 曼卿看着身边的凌寒,这是她从没见过的样子,失神,无助,恐惧。之前,哪怕是在炮火战场上,血肉横飞,血流成河,他也从没有一刻畏惧,也从没有一刻惶恐如此 绿萝抓着披肩护着自己,犹豫着。她了无遗憾,并不愿意在最后的时候给凌寒增加困扰。看着眼前挚爱的人,看着他满眼的泪水,弱弱的祈求,她很想去抚摸他的脸颊,去安慰他,与他相拥热吻。可是,她知道自己不能那么做。凌寒依旧是她最初认识的人,那么的纯粹热烈,一无既往毫无保留的爱而她所经历,比当年更不堪 就是现在结束了,也足够好了。 绿萝只是浅笑着,看着凌寒祈求,不肯应答。 凌寒半跪在地上,他距离绿萝只有一步之遥的距离。他很想过去把绿萝拉起来抱去医院,去帮她治疗伤,去救她。他一直没有动,不是因为害怕传染,而是他们一直相处的模式就是这样。绿萝从来说一不二,如果违背她的意志,绿萝的反应总是那么激烈。凌寒不敢在绿萝不应允的情况下妄动,因为他不知道绿萝会不会有极端的反应。日本的特务在执行刺杀任务时候,压槽里会埋下胶囊的氰化物,用力一咬就会破裂。这是凌寒知道的,是以,他一直都很忌讳。 门再度被打开,有一个下属过来,伏在徐海东身边说话。 徐海东是愣了很久才回过神来眼前的一幕,他已经看呆了。 “啊,你说,沐主席在外头当然让进啊,快去迎接”徐海东支吾着让下属出去迎接,然后又看着林熙宁与凌寒: “啊,那个,林部长,沐先生,扬城的沐主席过来了,是不是找你们” “凌寒”曼卿警觉的唤凌寒:“大哥来了,我们走吧” 曼卿的脑子只觉得嗡嗡的响。 凌寒却没有去看曼卿,只是执着的望着绿萝: “姐姐,我求你,让我带你走!” 绿萝凄然笑着,摇摇头:“你别过来,你走吧” “凌寒”推门而入的是凌言,他急切的喊着凌寒,看到审讯室的一幕,也不由得惊呆了。 “林师兄”凌言最是意外见到林熙宁,也仓促的点点头。 林熙宁点头应了一声。 “是令弟的朋友有些意外情况,令弟有些激动” 林熙宁提示着。眼下的局势,再拖延下去,很是不妙。自到侦查社,林熙宁听了也了解个大概,知道凌寒离开这是非之地比较好凌寒俨然不是平素理智的样子,他对这个身份莫名动机莫名的女刺客太过于动情。 “凌寒,大哥在外面等你,我们先回去。” 凌言沉声提示着凌寒。 凌寒回身看凌言,凌言的目光很是急切。 “二哥”凌寒低声唤了一句,却没有继续说话。他茫然着,并不知道如何是好,可是,眼下让他不管绿萝,他却是做不到的。 “凌寒,你跟二哥和大哥先回家。我陪绿萝去医院。”曼卿急切的说道。她着急的望着绿萝。 绿萝略是思索,亦知道眼前情势变化,点点头。 “好” “我送你去医院。”凌寒道,起身伸手想扶绿萝。 “大哥”凌言站在最门边,最先看到凌晨进来。 凌寒也不由得愣住。 凌晨脸色严肃,目光冷厉。 “这这审讯室太血腥气,太潮湿了咳咳,各位长官,长官,我们去楼上办公室说话吧” 徐海东看着一屋子的高官,尴尬的陪着笑容,原是不大的眼睛挤到一起,眯成了一条缝。 “大哥,我送绿萝去医院,然后就回家。”凌寒道,声音有些发颤。他今日的事情,不论有什么道理,在大哥那里必定是不容饶恕的。可是,不管日后是怎么样的局面,眼下他都不可能放弃绿萝不管。 “林部长,没想到舍弟的事情还劳烦你了。”凌晨没有理会凌寒,与林熙宁拱手见礼。 “不麻烦,沐兄不必见外。”林熙宁道。此刻他也不由得越发尴尬起来。事情越来越热闹复杂,作为外人,看着沐家一家略是不当的私事,自然不好,他也可料到沐凌晨更是尴尬万分。可是眼下林熙宁也是避无可避,只能故作镇定。 “走!这里的事情跟你没有关系。既是徐社长分内的事情,便由徐社长处置。” 凌晨冷冷的说道,没有任何缓和的余地。 凌寒站直看着凌晨,并不应声。 暗暗的橘色的灯光落在凌晨身上,凌寒看得到大哥一脸的肃穆。凌晨从来庄重沉稳的,他目光深沉如海。凌寒鲜少见大哥激动,暴跳如雷或者沮丧颓唐。可是,凌寒熟悉大哥,亦是知道,大哥内心该是如何的愤怒。 凌寒摇摇头: “对不起,大哥,请让凌寒自己做主一次。我会将绿萝送医救治,他时我会给徐社长和戴社长一个交代的” “啊啊可以可以的人是你抓的嘛戴社长说了,我配合你到时候您跟戴社长联络交接就可以了。”徐海东连连的应着。 这屋里的气氛如此的诡异,他也感觉到了很是不妙。心中只念着你们赶紧都走吧,都走吧,不要在这里才好。离开这里,哪管他洪水滔天都淹不到这个小庙了。 “凌寒,我的话,不想再重复了。你是自己走,还是我把你押走?” 凌晨冷冷的问道,没有气恼,也不激烈,只是他的语气不容置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47.冷雨落花(4) 大哥依旧是这么强硬霸道,不肯有任何的退让和缓,没有任何的商量余地。 凌寒心中陡然而起的绝望。 “大哥,我求您” “这里的事情就请交给徐社长处置了。打扰之处,很是抱歉,改日登门致歉。”凌晨丝毫不理会凌寒的话,微微向徐海东躬身行礼。 “不敢当,不敢当,职责所在配合沐先生,是戴社长的吩咐,职责所在” 徐海东心里直叫苦。之前因为大人物的吩咐,抓凌豪诬陷扬城,他已经得罪了凌晨。然而,大人物们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忽而就将扬城抬举的高高,于是他又只能对凌晨俯首作揖。即使是现在,这兄弟俩都口径不一致,徐海东都是无所适从,为难不已。他在心中默念着给个结果就好,你们走你们走 凌晨看了一眼凌寒,他的弟弟一直都是如此的桀骜叛逆不屈服。心中打定主意要制服他,凌晨目光越发的狠历: “你是要我跟你动手吗?凌言,你把凌寒带到车上去。” 凌晨吩咐。 凌言只觉得头皮发麻,紧张万分。他知道越是耽搁下去,越是难看,就越难以收场。真是应该快刀斩乱麻,赶快离开才好。 “大哥!”凌寒凄厉的喊了一声。手腕一动,随身的勃朗宁枪在手,指向的却是自己。 “凌寒你要干什么!”凌言大喝。 “凌寒”曼卿与林熙宁等人也都是一惊,瞪着眼看着凌寒。 凌寒宛如被逼入绝境的困兽,绝望,凄惨,却挺直脊梁不肯屈服。 “大哥,我求您” 凌晨冷冷一笑: “你就这本事么?” “大哥,之前您的吩咐我莫敢不从。哪怕是腥风血雨的战场,库伦的苦寒江南的酷热,我都不曾说过一字,皱一下眉头,只是因为这些是大哥的吩咐。大哥的命令,血火之中,我从没有半点犹豫半分委屈。哪怕是大哥和大姐做主我的婚事,我也应下了我一生于绿萝之外,再无牵挂。大哥,求您了” 凌寒道,声音里皆是苦涩。他一声声的哀求,仿佛是自心肺而出,字字滴血。 凌晨皱眉: “凌寒,这件事情我饶恕过你几次,你跟我说过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大丈夫一言既出,你这样反反复复算什么?你这样是在要挟我么?你觉得有用?” 凌寒心中几乎是绝望了。大哥根本不顾及他的哀求,从来是那么的执拗。 凌寒回望绿萝,绿萝仍旧缩在墙角,看凌寒看她,微微含笑。 “回家吧我无憾,你也应该没有遗憾了。真幸运这辈子遇到过你,所有的一切都值得了。真幸运” 绿萝原是笑着说的,略是不经意一滴泪自眼中滑落。 凌寒瞬间泪盈眼眶,再回身看凌寒,凌寒的眼中已经没有半点的示弱与哀求。“大哥,是凌寒不孝。大哥身后还有二哥和小弟,有妻有儿,有很多尊重你的人,可是,绿萝只我一人。我不能看着她一个人死在这里大哥,是我要挟你,要不然让我带走绿萝,要不然,我陪她死在这里!” 轻轻一声咯噔,是子弹上膛的声音,凌寒的眼中是决然。 “凌寒” “大哥” 屋里乱做一团。 “大哥,绿萝病了,几无可能医治。求您了”曼卿惊呼着,唯恐是凌晨逼迫之下,凌寒再会作出过激的举动。 凌晨缓缓的握紧拳头,长长的吁气,克制着情绪。 “凌言,你把枪给我” 凌言有些楞,木然的看着凌晨,不解其意。然而见凌晨一直盯着他,还是拿出了枪。 “大哥,您” 凌晨持枪在手,微微一动,指向了凌寒。 “凌晨兄,凌寒,你们是亲兄弟,你们这是做什么?”林熙宁喝住他们,唯恐是下一秒就发生惨案。 “熙宁兄,家门不幸,教你笑话了。”凌晨淡然的说道,苦笑。旋即他看向凌寒:“凌寒,我知道你枪法很好。我给你个机会” 凌晨微微侧了侧身子,斜斜的举枪: “把你的枪举起来,我们试试,看看谁的枪法更快一些。你的子弹若是能打掉我手中的枪,我认输,你如何做,我绝不过问。如果是我的子弹打掉你手中的枪,你就跟我回家,再别说一句话!” 凌晨的眼中尽是狠历。 “大哥您这是做什么?子弹一出,不管是谁输谁赢,总是一个人的手是废掉了。大哥一定要看兄弟自相残杀吗?”凌言惊呼,满眼的心痛。如何一家人就要持枪而向。 凌寒看着凌晨,目光越发的复杂。他翻转了枪,垂下了手,苦笑: “大哥,一定要如此?” “你只有这个机会。”凌晨冷冷的说道。 凌寒仰头,强抑着泪水不要流下来。大哥从来是强硬的,凌寒从没有见过大哥屈服,这一次,也依然如是。凌寒枪拿在手中,三两下,把子弹拆下来,手一松,子弹啪啦啪啦的落地,在地上弹跳了几下。 “大哥,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对您开枪的。凌寒再是不孝忤逆,也不会持枪对着大哥。” 一边说着,凌寒走近了凌晨,手中的枪递了过去。 凌晨手中枪放了下来,一声叹息,手里的枪扔给了凌言,却也没有去接凌寒的枪。 凌言与曼卿都是大喘一口气。 忽的凌晨扬手,挥手甩了凌寒一个耳光。凌晨力气很大,凌寒一个没站稳,踉跄了几步。凌言顺手扶住了凌寒。 凌寒的嘴角有血溢出。 “凌晨兄”林熙宁一脸的不忍。他生在商人的家庭,早年出洋,家风从来是开明的,并没有见过这样的情势。看着他们兄弟闹成这样子,看着凌寒凄惨如是,也很是惋惜。“凌寒但凡有做的不妥的地方,好好教导便是。自家兄弟手足,若真是伤了他,痛惜的还是自己!” 凌晨长长叹息。这番与凌寒斗智斗狠,凌晨也是破费心力。凌言站在一旁看得出来,即使是大哥,也是紧张之后大喘一口气的样子。 “是我教弟无方,也是家门不幸,教熙宁兄见效了。”凌晨微微躬身。 林熙宁连连摇头: “沐兄过谦了。自北平在云清那里与令弟相见,几次相处下来,凌寒遇事沉着冷静,大气稳重,做人至诚坦荡,我亦甚是欣赏。凌寒如此出类拔萃,该是家门骄傲。即使少年有些痴儿女心事,也或可理解。”林熙宁说的很是真诚。 凌晨疲惫的应了。 旁边,凌寒凄然的站着,他强自的站直,可却是满心的绝望。他依旧是斗不过大哥的。 “曼卿,明杰的车在外头,你让明杰送你们,陪绿萝去医院救治吧。凌言开车,我们回家。”凌晨道。 这处置,凌寒有几分茫然。他望着凌晨,不知道该是何去何从。 “走,回家。”凌晨冷冷说道。旋即凌晨与林熙宁道别,又与徐海东交接着,说着明日时候他们与戴秋风联络交待等事宜。 徐海东俨然是送瘟神的欢喜,随口应着,将凌晨与林熙宁送出了审讯室。 审讯室内,凌寒心如刀绞,他不由得回望着绿萝。 绿萝依旧浅浅笑着,目光中有泪水,又有笑意。 “保重啊,你要好好的活下去,活在阳光下” 绿萝的声音依旧格外的甜美,丝丝缕缕沁入心脾。 凌寒身子略是摇晃,似乎下一秒就要倒下。 他的目光被绿萝吸引,恨不得自己都融在绿萝的目光里。他想说话回应着绿萝,却一字都说不出口。 “走吧”凌言伸手揽住了凌寒的肩膀:“走,大哥在外面等了” 凌寒似乎是无意识下被凌言揽着往前走,走到门口,又再是醒悟过来一般,停住了脚步,回望绿萝。 绿萝依旧笑着,依旧是绝美的容颜,仿佛定格一般。 这一面,便是最后一面这一眼,便是诀别。 两个人遥遥对视着,在阴暗的恶臭的审讯室,灯光灰暗。 一如他们初见。 在那个灰暗的酒馆,污浊的空气,糜烂的气息,被困的少年与伤痕累累的美艳的女子 这一眼,隔了近十年。 “绿萝”凌寒一把挣开了凌言,回到审讯室,跪倒在绿萝的身边,紧紧拥住了绿萝。 凌寒略是低头,将自己的头靠在绿萝的头上,抚摸着她的头发,脸颊,耳际,终于泪水落下。 绿萝缓缓推开了凌寒,伸手帮他擦拭了眼泪: “不哭了,不哭哭多丢人呐姐姐不怕,姐姐没事儿的,你好好的,不怕,好好的活着” 凌寒抓着绿萝的手,再是说不出一句话。 这句话,是在sift酒馆的是,绿萝说过的话。彼时,是他信誓旦旦的说要保护她的,而今,所有的誓言都没有做到。 凌寒咬着牙,一任泪如雨下,可是,泪水却皆数烫在了心上,生疼。 曼卿站在旁边,退了两步,恰是撞到了墙上,就势就靠在墙上。她恨不得这墙塌了才好,然后告诉她,不过是看到一场噩梦 “走吧,回家!凌寒,听姐姐话!”绿萝挣开了凌寒的手,严厉的说道,目光有些冷。 凌寒耽误的时间实在有些多,凌言也怕凌晨等不及,再横生枝节,过来拉住凌寒的手。 “小弟,我们走!” 凌寒咬着嘴唇,看着绿萝,重重点头。 “曼卿,求你照顾她”凌寒回身看靠在一边略是发呆的曼卿,一字一句的请求。 “你放心吧”曼卿胡乱的应着。 终于,凌寒起身,随着凌言,大步走了出去。 曼卿也如脱力一般,再也是站不住,跌坐在了地上。 绿萝与曼卿彼此呆呆望着,两个人眼中皆是泪水,各有苦涩,最后竟然是忍不住一起苦笑出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48.冷雨落花(5) 绿萝的病情特殊,稳妥起见,曼卿将绿萝送至沪上租借地一家外国人开设的医院,与医生协商治疗方案。 炭疽菌一旦感染,又逢出血极易造成败血症。虽然未发病,曼卿也是周密考虑,用了治疗败血症的极大剂量的消炎药。这家医院有纯度更好的盘尼西林尽管绿萝说用过很多不太敏感,却也没有比这更适当有效的药物了。护士小姐带着手套,穿着严密的衣服,才勉强帮绿萝简单处理了伤口。这一番折腾下来,已近十二点了。 曼卿坐在病床旁边,大口的喝水,缓解疲惫。 自离开复兴社,绿萝一直沉默着。任由曼卿将她带至医院,配合着行走,配合着治疗,饶是有些痛苦,她也只是些微呻吟,从不多话。 到医院的时候,绿萝已经在发烧。这时候输了一瓶液,有些退烧,曼卿看着绿萝的神色舒缓了一些,问: “你可是觉得好些?” “谢谢,好很多。”绿萝道。 绿萝没精神说话,曼卿更是没心思。刚刚一直在忙,她顾不得多想。及至忙过之后,曼卿开始担心凌寒。心念一起,担心便是铺天盖地而来。此时,不知道凌寒该是面对怎么样盛怒的大哥,又会遭到什么样的处罚。如是想着,曼卿更是坐不下去了。 “明杰”曼卿叫着趴在旁边床铺打盹儿的明杰:“你回家看看,帮我取件大衣过来。” 明杰有些困倦打着哈欠:“又不冷我知道你担心凌寒,我送你回去吧” “不行,她还在医院呢。”曼卿冷着脸拒绝。 “那你回去吧。你也会开车,车给你开回去,我在看着她”明杰道。 “也不行。凌寒嘱咐我照顾她的,我不能丢下她不管。你给我去看看”曼卿道,半是要求半祈求。 “他说什么又不是金口玉言,他现在估计自身难保好,我回去” 明杰气苦的念叨,眼看着曼卿横眉立目的变色,连忙打住。明杰跟凌寒一起长大,两个人自小的斗嘴,互相嘲笑作弄惯了,俨然,曼卿是没有心思听他奚落凌寒的。 曼卿一杯水见底,又倒了一杯水。回身看着绿萝: “要不要喝水?” “麻烦你。”绿萝道。 曼卿顺手帮她接了一杯水,放在病床旁边的桌子上:“有点烫,一会儿再喝。” 病房里是两张床,一张做病床,一张是给陪床的人的。绿萝半卧在床上输液,曼卿坐在另外一张床上,定定的看着她。 绿萝比之前更纤瘦了一些,脸色过分苍白,穿着医院的白衣,整个人几无血色,也无生气。但是上苍给了绿萝一张过分美丽的面容,饶是如此,也是有着别样的凄清,羸弱的美。 “没想到,我临死前是你照顾我,好讽刺”绿萝被曼卿这么盯着,苦笑。 “未必会死呢,我努力救治你了这家医院有比通常见的盘尼西林更先进的药物,纯度要高,效果也要好一些,先做抗菌治疗。通过你这么快退烧来看,这个药对你有效。炭疽病的治疗方式几乎只有这一种,盘尼西林抗菌,能够见效就是有希望,虽然就算是做抗菌治疗死亡率也很高当然,你也别太乐观。你病的太久,刚刚拍的光片看,你的炭疽病累及肺部,而且,你受伤了,凝血不好,虽然能退烧也没能凝血,所以还是会发生败血症。能活命的希望,渺茫” 曼卿极是冷静的陈述着,那语气不是对病人说病情,而是医生们在会议室讨论病情的语气,没有温度也没有感情。其实,通过光片看到的情况,炭疽菌累及肺部,绿萝又有外伤,要活下来真的希望不大。 绿萝自然是听得出来曼卿的不善:“你何必这样麻烦救我” “我至少尽力了,这样,凌寒也不会有遗憾的。”曼卿道。 绿萝叹息: “我早知道很快就死了,不然,我也不会回来的看来,我不应该回来的。” 绿萝忽而落泪。 曼卿冷冷看着绿萝,咬着嘴唇,冷笑。 “你现在说,没什么用的。我就算是同情你,也救不了你你别哭了,我不会害你的。” 绿萝泪水滴落,未肯说话。 “那我告诉你啊,如果不治疗,你可能很快就因为败血症陷入昏迷,就在睡梦中去了。现在这样的治疗,只是拖延一些时间而已,肺部炭疽病会呼吸困难,比败血症还难受。很可能两者都会有反应的” 曼卿没有好气的说道。 显然,曼卿是误会了绿萝的泪水。绿萝看着曼卿,轻笑。 “你还笑得出来?”曼卿道。 “你以为我是想求你救我?还是以为,我回来只是因为求生?”绿萝道。 曼卿没心思猜测绿萝,只是摇头: “不重要,也许不是。可是你会害了凌寒绿萝,我一点都不怨恨你爱凌寒,我也不责怪凌寒爱你。我们知道你们是真心相爱过的可是,绿萝你知道你一次次在害凌寒吗?你一次次的害他为你受苦。你于心何忍” 曼卿越说越是激动,泪水夺眶而出。 绿萝闭上了眼睛。 “我不应回来的对不起” 曼卿侧过身去,拭去泪水。 “对不起我知道你,很不容易。你一定很想见到凌寒的” 绿萝浅笑:“他很幸运,娶了一个你这样的好太太。以后,未来那么久,还有你爱他,就好了” 曼卿看着绿萝,眉头紧皱,心中纠结着同情与嫉妒,怨恨与惋惜,终于是一声声叹息。 命运作弄了所有的人,相爱的人终难全,而何其不幸,她们爱着同一个男人。各自有所珍惜的,却终究不能完满。 因为一个人,她们其实很懂得彼此。 钟声悠悠,越过凌晨,从一日到另一日,惨白的病房里,她们相视惨笑着,最后和解,被上苍作弄,也只得自己原谅,和解。 从侦查社出来,凌寒被凌言揽着推到了副驾驶的座位,都没有去给凌晨开车门。一路无话,气氛凝重的要结冰。车停在院子,及至下车前,凌言轻握了一下凌寒的手臂。 一举一动,都是凌言的担心与关切,饶是凌寒思绪混沌,也是感受得到。 车刚停下,凌华便迎了出来。 “你们可是回来了哎,怎么是凌言开我的车,曼卿和明杰呢?”凌华看着下车的人,一脸的不解。 没有人回答,几个人沉默着走到屋里。 凌华看着兄弟几人,凌晨脸色阴沉,凌寒一直低着头,俨然是犯错了的样子。 “怎么回事儿啊这是?” “大姐,曼卿和明杰送一位朋友去医院了,今晚可能回不来,别等他们了。天色晚了,您先休息吧。”凌言抚着凌华的肩膀说道。 这样应付的回答显然凌华并不满意。 “你们这是干嘛了?凌寒和曼卿不是去取衣服,你们去看望朋友了?怎么一个个这脸色凌寒?” 凌华侧眼看到凌寒红肿的脸颊,不由得皱眉。 “大姐,没什么事儿的。天不早了,早点休息。我们明天一早回扬城,我还有事务要处理。”凌晨道。 凌华气苦。 听着凌晨这样说,这一夜至少是可以过去。凌言担心大姐多问生事,一把挽住大姐:“大姐,大家都累了。您当疼惜弟弟们了” 凌言一边说着,一边给凌华使眼色。 凌华叹气,虽然茫然迷惑,但是看着凌言连连示意,便也点点头。 凌言将凌晨凌华送回房间,将慢吞吞跟在后头的凌寒一把抓进了自己的房间。 凌寒默不作声,由着凌言将他按在床上,依旧是垂着头,面无表情。 “你今天晚上就在我这儿老老实实呆着”凌言压抑着一肚子的火气,沉声说道。 “对不起,二哥。”凌寒道。 “留着明天到家跟大哥说吧”凌言很是气恼。 凌言转身去洗手间,洗了毛巾,递给了凌寒。 “擦把脸,哭的跟小花猫似的” 凌寒顺从的接过来,双手捧着胡乱的擦脸,擦到脸颊,疼的不由得咧嘴。 “你今天老老实实呆着,我明天去医院看曼卿和绿萝,你别再生事了,怎么样?” 凌言道。 凌寒抬眼看凌言,眼中依旧噙着泪,他抿着嘴唇,却没肯说话。 凌言最是了解弟弟,他懂得凌寒眼中的不甘,委屈与无奈。 “行了,你又斗不过大哥,还不肯服输” “绿萝肯定是不行了,她是为了见我最后一面回来的。可是,她临死,我却不能在她身边呵呵”凌寒苦笑着,强忍着不肯落泪。 “一个身份不明的人,一个刺杀云清的刺客,你的恋人我们东北军的参谋要从那样的地方救一个人她是为了见你还是为了害你?你去想想今天晚上的事儿政界会怎么样的风言风语吧。不管她是不是快死了,这个名字你最好别想了也别提了。大哥让曼卿送她去医院已经是让着你了,别再闹了,再说不过去了” 凌言道。 这是一个理智的旁观者的分析,二哥会这么想,大哥也会。凌寒无力跟他们解释绿萝的迫不得已,悲惨流离。他们不会被谁理解,也再不必需要。 凌寒沉默着,点点头,算是应了。 于她,他只有遗憾与愧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49.天涯旧恨 明杰回到家的时候,家里很是安静。佣人周妈叮嘱着大家都休息了,教他小声点。于是明杰蹑手蹑脚的跑去敲凌言的门。 “明杰,你怎么回来了?”凌言问道。 “明杰”凌寒听到声音,原本是佯装在睡觉,也跳下床。 明杰瞪凌寒: “你怎么在二哥这儿?” “说,什么情况?”凌寒毫不犹豫的瞪回去。 凌言把明杰让进屋,拉了把椅子给明杰坐下。 “曼卿回来了吗?绿萝怎么样?” “曼卿还在医院呢,她是担心凌寒这个没良心的,让我回来看看。看你好像活蹦乱跳没啥事儿啊”明杰嘟囔着嘴,丝毫不顾及凌寒的表情很是难看:“你别瞪我,你瞪我也没用。仁爱医院的医生也说了,绿萝能救治的希望不大。已经用了最先进的盘尼西林了,曼卿也想了办法了,天意如此” 凌寒转头坐在床上不去理会明杰了。 “行了,明杰,你今天先回医院。我明天去医院看望你们。大哥要明天就回扬城,如果曼卿是留下来,你照顾曼卿和绿萝。” 明杰道,制止了明杰对凌寒的嘲讽。 明杰一脸的不情愿,皱眉,可是凌言俨然是不容置疑的语气。 “好吧,二哥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的。某君最是不知好歹,我倒无所谓,曼卿忙了一夜,还一直在牵念你,我单是为了她心寒不平的!” 凌言抬手拍了一下明杰的头。 明杰毫不在意,翻了个白眼敬上。 明杰和凌寒二十几年如一日的争执,无休无止。此时凌寒心情低沉,连理会明杰的意思都没有,凌言把明杰推了出去。 回房间,凌寒已经继续躺在床上装睡。凌言不由得叹息。 凌言自是看得出来,凌寒一直都没有睡着。但是,凌寒性格就是如此,越是难过时候,便是一个人沉闷着,压抑情绪,一字不说。 关了灯,凌言躺在凌寒的旁边,思索了一下,凌言手肘碰了碰凌寒。 “凌寒” “二哥”凌寒闷闷的应了一声。 “小弟,你愿不愿意跟二哥说说,你跟绿萝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凌言缓缓的问道。称呼是幼年的时候的称呼,父亲在世的时候,凌言一直叫凌寒小弟那是他们最艰难的一段日子,父亲苛责,母亲忽略,只有他们彼此相依取暖。这两个年纪最接近的兄弟,一直都是最互相了解,最亲近的。 因为绿萝,凌寒与家里发生了太多的争执。可是,他从没有解释过。无论是家人的好言相询,或者是急言令色,凌寒从没有多说过。这本来就不正常。 这个称呼,凌寒听得出分量,一直以来,也是凌言在照顾他,维护他。 “二哥,我我该说什么呢?你们看到的,都是真的。可是,她是我最爱的人,这也是真的。我没什么好说的” 凌寒道,一声叹息。 “你们怎么认识的?你怎么爱上她的?”凌言问道。凌寒的含糊其辞,他并不满意。 “对不起,二哥,我不想说”凌寒拒绝。 “凌寒”凌言低喊,似乎也觉得失态,便弱下了声音:“凌寒,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或者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帮你?你这样跟大哥闹,若是没有理由,你让大哥怎么想,怎么饶你?” “二哥,对不起你,一直教你为我担心,还害你因我被大哥责骂。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没有什么难言之隐,什么都没有。不管我因为什么遇到绿萝,怎么样爱上她,我们都是很普通的男女之爱。我没什么可解释的。不管她是什么身份,什么背景,有怎么样的经历,我都爱她。我不后悔绿萝都这样了,都结束了,我又还能说什么其他的,随他去吧。” 凌寒长长叹息:“二哥睡吧,我没事儿的。我是有些担心绿萝,睡不着。你别管我了” 凌寒的声音平淡又悠远,没有激烈的情绪,可是一字一句发自肺腑,刻入骨血。他如此坦荡纯粹,没有半点阴霾。 那些隔山隔海,隔万里汪洋,远至天涯的旧恨都模糊了。留到最后的,是他爱她。 一时间,凌言也有些惶然。 只是一对普通的恋人,到底是谁的错,才会教他们如此的惨烈? 凌言扪心自问,真的站在自己的位置上,作为哥哥,也是不能够接受绿萝做为弟弟的妻子的。也许,错的是他们 次日一大早,凌言去医院看望绿萝与曼卿,只留了纸条给凌晨。 凌晨自然知道凌言是为了让凌寒放心才去的,却也不去理会。凌寒自晨起安静的在客厅里吃饭,端正的坐着,连呼吸似乎都小心了些,恨不得大家都看不到他一般。 凌晨与凌华说着家常话,就真当凌寒不存在。 最后,还是凌华忍不住:“凌寒你又惹你大哥啊?连话都不肯说了?” “没有”凌寒闷闷的回答着。 “不争气的东西”凌晨冷冷哼着。 凌寒垂着头,手里拿着勺子,一下子停住,不知道要不要把粥送到嘴里。 “行了,吃饭呢”凌华看着凌寒怔住的样子,有些不忍,抱怨凌晨:“你做大哥的,教导弟弟也是应该循循善诱的教导。你对小三太苛责了” 凌晨嗯了一声,略是叹气,也没有多说。 他们早餐刚刚放下筷子,凌言已经回来了。 “曼卿没事儿,病人也还好。曼卿说,她想多照顾病人一段时间,暂时不跟我们一起回扬城了,想请大哥应允” 凌晨苦笑,点点头: “要是曼卿自己的意思,就这样吧。她这个孩子太懂事儿了” “自然是曼卿自己要求的。因是曼卿还留在上海,就教明杰也等她一起回去吧。我开车回去。”凌言道。 “我来开车吧。”凌寒接口。 “好。拿东西吧。”凌晨应允。 凌言看着凌寒的神色仍旧不太好,关切的问着:“你行吗?” “没事儿。”凌寒浑不在意。他的心里是痛极,可是,痛才越发是格外的清醒。他倒是急需要有些事情可以转移注意力,车行在路上,凌寒全神贯注,聚精会神,车开的格外的稳当。 绿萝的病情果然不容乐观。 尽管用了极大量的盘尼西林,但是作用不明显。绿萝开始出现败血症的症状。高热不退,呼吸困难,人也时不时陷入昏迷。 炭疽病并发败血症,纵使神医,也回天乏力。 曼卿帮绿萝擦拭着额头虚汗,些微的凉意让绿萝清醒些,艰难的睁开眼睛。 绿萝努力的瞪大眼睛,望着曼卿。 “你有话要说吗?”曼卿问道。 因着炭疽病的传染性,曼卿做了小心的防护,带着口罩,也看不清表情。 “曼卿,将我交给复兴社,火化,葬我在公墓即可,不留尸体,不留墓碑,不必祭扫” 绿萝微微坐起来,艰难的说着。 绿萝之前便有炭疽病累及肺部,此时一并发作,呼吸都极是困难。她也感觉到自己生命飘忽,一字一句交代后事。 曼卿听着,却一声不吭。 “曼卿”绿萝努力的唤她。 “你何必决然如此?再说,不要问询一下凌寒的意思吗?”曼卿问道。 尽管绿萝说话艰难,但是曼卿知道她是清醒的。 曼卿实在意外绿萝的决定她这般做派,俨然是于世界毫无留恋,恨不得不要留下任何痕迹才好。可是,绿萝将后事托付给自己,她却不能不给凌寒一个交代。 这样的安葬,凌寒恐怕是很难接受的。是以,曼卿并没有应下。 “不必,我的事情,不必问他的。”绿萝道。她从来都是自己决断的,身后事亦是如此,她并没有半分想问询凌寒的意思。“若是他问起,你只管说是我说的即可。” 曼卿点点头。 “那你还是写个字句吧。这现在曼卿应了你,回头凌寒再不依我们了,我们可担待不起” 明杰道。 “不用。只管这么说,凌寒便是明白的。若是我写字句给他,才是可笑。他必然是明白不是我自愿写的了” 绿萝虚弱的浅浅笑着。 明杰皱眉,一时间还没有想明白其中道理。 曼卿却是点点头: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尊重你的选择。你有没有什么话要我转告给凌寒?你不必有所顾忌,你的任何话,我都会告诉他的。” “没有。”绿萝说的果断。 曼卿此时越发是理解绿萝与凌寒,一如那一日在复兴社的牢房里,绝境中的绿萝都是那么的强势,说一不二。她毅然而来,决然而去,从需要对谁交代。要是怎么样的经历,会教一个女人如此的坚定,心冷如铁? 曼卿羡慕凌寒与绿萝的爱,却终于是忍不住同情绿萝的遭遇。 绿萝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她陷入漫长的昏迷中。 沉沉昏睡中,绿萝偶尔会做噩梦,是曼卿都叫不醒她的噩梦。梦里,绿萝低低喊着的是她清醒时候从来没有说出口的爹娘,还有,她一直牵挂的凌寒,弟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50.芳魂归兮 自上海回到扬城时候已经是黄昏了。 晚春,夕阳暮色,很是和暖。 学武还有书瑶刚刚放学回家,几个在读中学的孩子说着学校的趣事儿,在院子里笑的前仰后合。搬着板凳在外面跟着小凤学画画的书琛已经被哥哥姐姐们笑声吸引,仰着头看着他们说话,似懂非懂,却还跟着嘻嘻笑着。 一阵阵的暖风拂过,庭院里气氛甚是温馨。 车进院子,几个孩子纷纷让开,跟大人行礼。 书琛先是跟在姐姐身后,糯糯的喊了声爹爹,便是欢腾的去扑凌寒。 “三叔,叔叔” 凌寒俯身把书琛揽在怀里,略是抱紧了些。这一路,谁都没有几句话,凌寒一路强撑着,心神俱疲,看到书琛软糯亲近,不由得各种情绪翻涌。 “叔叔,书琛想你,心里想” 书琛小手胡乱的抓着凌寒的脸蛋,甜甜的声音凑在他的耳边说道,说完又歪着头去亲亲凌寒的脸。那是一个四岁小孩子能够表达爱的极致的方式。 凌寒心绪翻涌,险是泪水就要落下。 “乖,叔叔也想你” 饶是如此,凌寒还是把书琛放下来,手牵着他,跟在大哥身后往里走。 书琛对三叔比跟父亲亲近多,任是谁都见怪不怪。 小凤也略是看得出来凌兄弟几个面色各自凝重,似有心事。不过她从来话少,不跟她说的,她从来不问,只照顾着大家洗漱晚餐。 及至凌晨依旧回书房休息,凌言示意着凌寒一起去凌晨书房。 凌寒皱着眉,咬着嘴唇,满脸的不情愿。 “躲得过初一你还躲得过十五啊,大哥已经是耐着心等你了。” 凌言推了凌寒一把。 “呵呵,走吧” 凌寒冷笑,依旧是爽快的性子。他并不是畏惧什么,只是心里烦乱不愿意说话。 “大哥!”凌寒进屋,没有多话,屈膝跪在大哥书桌前。 凌晨看着凌言与凌寒,并不意外,却也不说话。 屋里一时间很是沉寂。 凌言不由得皱眉,出言提示凌寒: “大哥,凌寒是来向您请罪的。” 凌寒微微垂首: “大哥,对不起” 之后,凌寒再无一字。 凌晨原是在写字,钢笔顺手仍在了桌子上。显然,凌晨是有些不满的,可是凌寒低着头,再是一声不吭。凌晨冷笑,他是生气,却是无处发作的生气。 凌寒这般无欲无求,无所畏惧的冷漠,显然是表示着对他的权威,对凌晨任何的斥责c惩罚都不在意也无所谓。 这种态度,莫说是凌晨就是凌言站在旁边,都恨不得踢凌寒一脚。 “小弟,你即便是认错,也该是有几分诚心诚意悔改的!”凌言警示着凌寒。 凌寒咬着嘴唇,低着头,一语不发。他承认他自己有错,之前答应过大哥再不见绿萝他自己并没有做到但是大哥在绿萝生死之际一定要他放弃绿萝,凌寒心中是有怨言和不满的。他做错的事情无可辩白也不愿意多说,他心中有不甘更是不愿意违心。 “凌言,你护着他,也得知道他到底是想怎么样吧”凌晨冷冷的诘责凌言。 凌言叹气:“对不起,大哥” “你去叫警卫,把他带到院子里,抽他二十鞭子,教他清醒清醒,在院子里跪着去!”凌晨冷冷的说道。 “大哥,我没有犯军纪,轮不到外人打我。大哥要动手尽管祠堂里动手,凌寒不说二话。若是教军营里的人动手,就把凌寒带倒军营里,军棍也好,鞭子也好,凌寒受着,跪在军营里也行” 凌寒沉声说,并不抬头。 “轮不到你跟我讲条件。”凌晨道。 “大哥”凌寒抬眼看着凌晨,眼里皆是痛心:“大哥要罚我,凌寒该罚,我受着。可是,家里这么多孩子,大哥会吓到孩子的” 凌寒最是知道大哥,打蛇七寸,大哥算准了这是他害怕的。可是,明明大哥是父亲,是家长。 “便是该教他们看看,叛逆忤逆该是怎么样!”凌晨冷厉的说道,直视着凌寒。 “大哥”凌寒仰着头看着凌晨,冷笑:“大哥之前被父亲折辱,所受苦痛无数,委屈良多,如今大哥的行径又跟父亲有什么差别?大哥还说,父亲去世的时候,身旁无几人敢接近,大哥且看看,你这么冷厉冷酷,谁又敢跟大哥亲近。大哥作为家长,便是要的这样么?” “我在你眼里,就是冷厉冷库,残暴无情?”凌晨冷冷的问。 “有情,可依旧是冷血残暴。”凌寒毫不畏惧。 凌言瞪凌寒:“凌寒,你胡说什么!你心里难过,我们都理解。可是你是大人了,哪里还是心里不痛快就胡乱发脾气的时候。” 凌言被凌寒气极,他都恨不得一巴掌打醒凌寒。凌寒自己咬牙苦忍了两天,一字不说,一句委屈未曾诉,可是现在冲着凌晨发脾气指责抱怨。莫说是凌晨如何猜想,即使是凌言看来,凌寒也是将全部的抱怨洒向了凌晨。 大火燃起,凌寒自己火上浇油。 “教他说吧三少爷这番委屈怨恨,怎么不得一吐为快?凌寒,你这样子倒真是大义凛然。这几年出入战场,你真是越发的硬气硬骨头了。你如果再是强硬些,别卸下枪,现在就不必这么不情不愿的跪在这里了。”凌晨倒并不是很动怒,只是脸色越发阴冷,言辞犀利的奚落凌寒。 凌言听得头皮发麻。兄弟话说得越来越是疏远,明明很多是气话,可是,这么说来,听到谁的心里都是心寒,这沟壑,越来越深。 凌寒摇摇头: “大哥,我做不到我做不到像大哥一样无情。大哥就算是再狠,也是我大哥。我没有委屈,也不怨恨大哥。我恨我自己是我太懦弱太不争气,活该” 凌寒的眼中空蓄了泪,苍茫空洞。 凌言担心的看着凌晨,凌晨的脸色越发的难看,压抑着怒气,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暴发,也不知道是怎么样的盛怒。 可是,凌晨压抑着没有发作。 “凌寒,这件事情,我不会对你让步,我对你狠,就是因为,不想你步入父亲的后尘。这个话,就算是大不孝我也是要说。那个女人,你原就是不该靠近的人,不管是怎么样的感情,她那样的身份那样的背景都不是你该接触的。你做了太多非分的事儿了。你重感情,原是不错,但是,这世间有很多比感情更重的事儿你现在不明白,那你就慢慢的明白吧你说我冷血无情也好,狠辣也罢,都由你。” “我知道你不会让步的” 凌晨这番晓之以理的话俨然是打动不了凌寒,凌寒随口接话,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凌言叹气,今日凌寒被狠打一顿绝对是不冤枉的。 今日的凌寒,俨然是顽石不灵。凌晨苦口婆心,也都被气笑了。他伸手指了指凌寒,对着凌言冷笑: “你看看我们的三弟,你告诉我,该拿他怎么办?” 凌言叹息,也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好吧,你指责我残暴酷烈,我自己反思。我不那么残暴的对你。你每天给我滚去祠堂跪一个小时吧,好好自己反思反思,如何?我们都想想,该怎么样我是一个不称职的儿子,不称职的父亲和大哥”凌晨苦笑。 “大哥”凌言唤了一声,极是不忍心。 “凌寒,我告诉你,即使是你觉得大哥做错了,大哥也必须这样做。你是沐家的孩子,我不能让你陷在这样混沌的事情里,不可自拔不能看着你为情所困,让感情牵制自己的人生。你怎么想我都没关系,你既然是回来了,就给我好好的做扬城军的参谋,老老实实的做沐家子弟。以后怎么做,你自己琢磨琢磨吧” 凌晨道。 凌寒应着,无可无不可的退出去。 凌晨的手重重的拍在桌子上。 “大哥,凌寒是心里难受才胡说的,他是口不择言”凌言劝慰凌晨。 凌晨点点头:“没事儿,我知道他心里有怨气我能理解。他是护着小孩子,不惜激怒我才那么说的。凌寒是个有心的人,可是,不该是这么个法子凌寒性子太骄傲了,我这么折了他一回,他哪里咽的下那口气,必然是不会善罢甘休的给我找补回来。” 凌晨苦笑着摇摇头。 凌言也叹气:“是小弟不懂事儿了” “没事儿,你出去吧”凌晨挥挥手,道。 若真是自己如父亲那年的狠历残暴,凌寒怕早是话都说不出来了。 可是,凌晨更是满满的挫败感他真的不知道该把凌寒如何是好了。 凌寒的怨气如此之重,那道鸿沟,已经裂开,不知道该怎样弥补。 绿萝死在三日后的深夜。 曼卿通知了复兴社,复兴社过来查看,确定了绿萝的死讯。复兴社表示,他们处理死刑人犯会采取火化,会由殡仪馆开具火化证明,然后他们附卷上报。 这与绿萝的遗嘱不谋而合,曼卿应允。 在殡仪馆整理遗体的时候,工作人员看到绿萝耳际的一对翡翠耳坠,起了贪念摘了下来,恰是被曼卿看到。 曼卿递出去了五十块钱,换下了那对耳坠。 殡仪馆,一缕青烟,曼卿的遗体也随之化为飞灰,魂飞魄散。 “您说是要找公墓么,东城有个千家坟,那就是公墓了。我们可以给埋到千家坟里,那里不兴立碑的,挖个坑就埋了。得是肯定没有亲人来找的才能埋到那里,哪儿太乱,埋了人就找不到了。” 殡仪馆的工作人员说道。 “好,这样就好”曼卿念着,看着工作人员抱着骨灰盒往外走,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伸手把那对耳坠给他。 “谢谢你了,这个拿去换钱,当做酬劳吧。”曼卿依旧平和。 工作人员大惊失色,强压着内心没有表现出喜出望外来。他连忙收好了玉坠,安排人去埋葬。 没有任何仪式,没有送行之人,甚至曼卿也没有去公墓。一个工作人员,最终将绿萝草草安葬在荒草丛生的千家冢。 一个粗陋的骨灰盒,一陇荒冢,葬了飘零一世的孤魂。 她少年流离,尝尽人生苦辣倾城姿容,见过世间繁华。她曾流浪于千万里之遥异国他乡,也曾困守一地不得自由。 到临终,世间种种皆是浮云,她心中只有一人,而幸好,那个人一直爱着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51.众生皆苦 三楼的祠堂因为很少拉开窗帘,照进阳光,所以有些阴冷的感觉。灯光略是有些暗,照在层层牌位上,更添了几分阴森。 凌寒不信教也不信鬼神,可素来是怕这个地方的。自回国这几年,在这个祠堂,他被大哥教训了好几回。对疼痛的恐惧是与生俱来,不会免疫的。 倒是今天在大哥面前,他使着性子的排揎了大哥一通,原以为难逃一顿捶楚,却没有想到大哥宽纵了他。 凌寒跪直在父母灵前。 自小他就痛恨极了这些家规,及至此时,他更觉得迷茫。 他思念着绿萝,在想她是不是还在这个世间。相爱本来只是他们两人的事情,可是,却因为不容于人,而历经了太多的坎坷。他当年信誓旦旦的要护她一生,也终于失信。这份痛楚,痛过一切的惩罚。是以,他才敢毫无忌讳的对着大哥横加指责。 后悔,怨恨,自责的情绪一直折磨着他无边的悲伤将他淹没。 凌寒看着父母的灵位,念着自己这般的难过,若是父母在世,会否怜惜他几分?还是如大哥一样,让他屈服呢? 如果,爱只是两个人的事情。那么,父亲爱过的梅姨娘,是不是也可以被谅解? 大哥说这么做是为了不让他走父亲的老路,凌寒自以为比父亲当年要理智要重情义。可是,他所做的,也的确是伤害了曼卿 凌寒的脑海中开始混沌。 凌寒不惯久跪,跪不很久,便觉得膝盖酸痛,身子摇晃着要坐下。若是往时,他早是坐在地上歇着了。可是,这一回他赌气一般的长跪着,咬牙坚持着,双手紧紧抓着长裤,平衡着身体,用心力抗衡着酸痛。似乎是这样的痛感,强制的跪在这里不能动,反倒是让他的混沌清醒些,浮躁与慌乱也沉下些。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被打开,却是凌晨走了进来。 凌晨看了看凌寒,并没有理会他。他径直走到牌位前,给父母上香,旋即退了两步,撩了袍子长跪在地,再是一声不发。 凌寒也不知道跪了多久,他左右摇晃着,几次微微动着,调整着跪麻了的膝盖。可是,眼前的凌晨却是如一尊石像一样一动不动。若不是大哥罚他跪在这里,凌寒都有些想对大哥表示佩服了。 “大哥,大哥您罚我就罚我,您不用陪我跪在这里。而且,我们都跪了很久了,也差不多一个小时了吧” 凌寒道,他实在是不想跪下去了。 “你要出去就出去,别废话。”凌晨声音冷厉。 凌寒咬牙,没有再说话。 然而,又坚持了十几分钟,凌寒实在是撑不住,坐在了地上。 “大哥,您知道有些话是我口不择言胡说八道的。您没有错,错的是我,您罚我吧。” 凌寒道。 “教你反思,不是教你这么熬时间多嘴多舌的鼓噪你要不然老实的跪着要不然出去”凌晨声音冰冷。 凌寒虽然是不满意也不能出去,他再次强撑着跪直,再是不敢多话。 许是受凌晨的影响,凌寒的心渐渐沉下来,安静下来,心中的怨气委屈消减了些,有担心,有悔恨,有不甘,却在内心满满的接受。 次日,凌寒跟随凌晨去军部工作,依旧履任参谋一职。凌晨在军中从来是公事公办,一句话不跟凌寒多说,凌寒亦是越发的沉默。只是他们交流了热河战役的种种,凌晨对热河战役中,常胜军队的表现也是异常的气愤。 “一将无能,害死千军!常升还不是无能,是坏。祸患累及主帅,殃及军队,百姓,真是祸国殃民的罪孽!就是云清识人不明,长城战役东北军出现私自撤回,都是他这个主帅的责任。他下野,罪有应得!” 军务会议上,凌晨说的很是严厉。申斥的话,不只是针对云清,最重要的是惊醒扬城军。 鉴于日军侵华越来越紧迫,扬城军打算提升日常演练的标准。凌寒被吩咐与几名师长一起做演练策划。 饶是如此,凌晨晚上还是把凌寒叫上,一起回家。又陪他一起在祠堂长跪。 凌晨不许多话,凌寒便是咬牙一直不说。 凌寒只觉得长跪在地,每一分钟都格外的难熬,而且,凌晨不起来,凌寒也不敢起身,跪在祠堂的时间,原是超过了一个小时。 跪了许久,凌寒腿又麻又疼,脸色都白了。他看着凌晨,凌晨亦是额上有冷汗,却是沉着脸,端正身子,一字不说。 最开始,凌寒常是动动身子,缓解酸疼,后来就再一动不动,任是酸痛麻木。他的思想也开始平静下来,沉浸在漫天的思绪中,倒是能够真的反思了。 到第三天晚上,跪了不知道多久,凌寒主动开口: “大哥,你教我反思。小弟反思良久,有些个教训,能不能说与大哥。” “你说。”凌晨道。 凌寒壮着胆子站起来,一起身,果然是站不稳。他咬牙拖着酸疼的腿走了两步,搬了把椅子过来: “大哥坐下听凌寒说吧。” 凌寒说着,又自顾自的跪在一旁。 凌晨轻笑,撩袍子站起来,坐在了椅子上。尽管凌晨不说,凌寒也看得出来,大哥亦是苦色。 “大哥,小弟不成器,屡屡叛逆忤逆,劳动大哥费心教导,严词苛责。父母在天之灵亦是知道,大哥对小弟一直是殷殷期许,竭力教导,所有罪责,皆该是小弟承受,别无他言。” 凌寒道,声音有些沉痛。 凌晨看着凌寒,微微皱眉,他倒是极少见凌寒这般虔诚认错的时候。 “你这是三天时间顿悟了?还是之前也是明白,屡教屡犯?” “这三天时间,凌寒想了许多。没有顿悟什么却是理解了大哥。我很想跟大哥说些话,若是大哥肯理解我,便好。”凌寒道。 果不其然,是有后话等着。 “你说。”凌晨不动声色。 “凌寒一直在想,自一开始,凌寒与绿萝做错了什么,就不容于家族,不容于世俗。凌寒想了很久,我们没错了。她是凌寒爱过的人,纵使她现在不在人世,凌寒也坦坦荡荡的说,凌寒爱她。我从没真心的想着放开她不管,从没有想着再不见她我当时不该那么承诺大哥,心口不一,之后又做不到,屡屡违背承诺。这是凌寒的责任。我太怯懦,连自己的想法都不敢说出,都不敢坚持”凌寒道,仰视着凌晨。 凌晨并没有动怒,他有足够的耐心听凌寒说完。 “但是,我们的爱,原是没错的。绿萝出身不好,身世流离,受制于人。她的确被迫做了一些不好的事情,应该被指责,但是,也没有做十恶不赦的事情。我们被指责不过是因为她的出身,是的,她八岁的时候就被人卖到烟柳巷,她是雏妓,九死一生才活下来的。她被日本人控制,被送到美国红灯区受训,她没有自由,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活下来。没有一个人去救她,没有人帮她,她被她的亲人遗弃,被日本人抓到去做人体实验,给她注射了细菌,让她染病。她的朋友被逼疯了没有人管他们的死活甚至,连最后,我也没有管她” 凌寒的手紧紧的握拳,说的话,都是颤抖的。 “绿萝没有怨恨我,没有怨恨她的亲人。可是,谁又能理直气壮的指责她是错的?一个国家不能保护它的国民,一个男人没有保护他的爱人,该受指责的是我们,不是她。” 凌晨一声叹息,点点头:“你说的,我早知道。你想的,也没错。即使这样,回过头去说,你们也不能够在一起” 凌寒点点头。 “我明白” 凌晨不会因为绿萝濒死就来说些话抚慰他,大哥从来是坦荡光风霁月的君子。 “这个世界太多的规则,反倒是所谓的公平正义不值一文,甚至真性情,真爱,如果没有能力,也只是空谈。你的爱没错,绿萝没错,但是,你不跟一个有间谍背景的舞女在一起,你没得选择。你要是想了这么久还没有明白这个道理,你还是继续在这里跪着吧。”凌晨道。 “你敢跟我说你没错,看来还是有些领悟。在这里反思还是是有些用处的。” 凌晨说的很平静,似乎没有被凌寒打动。 “我明白的。”凌寒接口:“众生皆苦。父亲再爱梅姨娘,都没能让梅姨娘进祠堂大哥一直都在做这个家族最称职的继承人,哪怕是你心中也曾有过叛逆大嫂和你没出生的儿子死在这里,你又该问罪与谁?所以,我没有怨恨。我们不是世界的中心,不可能左右规则和因果,不过是一个蜘蛛网中的一环我爱过绿萝,我不后悔。我承受的,我不后悔。我没有做到的,我会记得,那是我无能为力的,我刻在心里。” 凌寒坦然的说道。他开始接受所有发生的事情,爱过和折磨过的,做到和没有做到的,勇敢和怯懦那些事情,他可以坦坦荡荡的说出来,然后试着和解。他有悔恨,但是,可以去面对而不是逃避。 凌晨看着凌寒,有安慰有心疼,终究是点点头。 “你知道就好。大哥教你为难,教你难过,可是大哥只能那么做” 凌寒点点头:“我明白。不怪大哥的” 那一夜,他自己卸下的子弹,是他的怯懦,怪不得人。 “起来吧事情过去了为了不教更多的女人被外人欺辱,为了不教更多的家庭流离失所,受今日东省所受的苦,你是军人,当是承担更多。不只是儿女情长”凌晨道。 “是。”凌寒应着,踉踉跄跄的起身。 “大哥,二哥” 明杰在客厅里喊着。 “三太太,明杰回来了啊” 门外,是罗嫂的声音。 凌寒急切的想往外走,又不由得看了凌晨一眼。 “去吧”凌晨理解的说道。 凌寒飞快跑出去,饶是步子趔趄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52.死何所道 曼卿一身藏蓝色旗袍站在客厅里,在客厅明亮的灯光下看起来有些暗淡。 凌寒的心就不由得沉了下来。 从二楼走到客厅,凌寒走的缓缓的。 曼卿仰头看着凌寒,凌寒强制平静着的神色,手却是微微抖的。 “对不起”曼卿道。 再无需一言,凌寒已经是明了。用了很久的时间,凌寒缓缓张口: “辛苦你了” “没有,凌寒”曼卿走近凌寒,轻轻的握着他的双手。 悲伤慢慢笼罩在凌寒的身上,他怔怔的神色,茫然空洞的眼神,连呼吸都变得越发的虚弱。 曼卿曾觉得委屈,气恼,嫉妒,很多无明业火。一路上,听着明杰念叨着凌寒,笑着跟她讲凌寒的囧事儿悲惨事儿,她也觉得好笑解气。可是,眼前看着她挚爱的人,她只觉得自己也被悲伤填满。 他穿着家常的衣服,衬衣西裤,面容清隽,一如平常,可是,他是那么的虚弱,就仿佛不是她认识的爱人一样。 “凌寒” 曼卿忍不住的又出声唤他:“我知道你难过,你想哭就哭对不起” 曼卿伸手抚摸着凌寒的脸颊,尝试着将他的意识唤回。 凌寒强忍着回了回神,这个消息,他本来并不意外,只是一时不能接受,及至缓过神,凌寒也反手握了握曼卿: “我没事儿,我知道了” “绿萝死于炭疽病诱发的败血症,因为高烧,大部分时间都是昏迷的。她没有留下遗嘱,她最后清醒的时候,是安排后事。说要火化,不留遗体,要葬在公墓。我照做了。我曾问过她要不要留下话给你,我会转告,她说不必了。” 曼卿一字一句的说道。 凌寒点点头。 “我知道了。她,向来决绝,不会愿意给我留下什么念想” “其实”曼卿脱口而出,话说到一半,欲言又止。想了想,仍旧是继续说下去:“入殓的时候,有一对耳环,被工作人员摘下来,我本来是要回来了。可是后来,工作人员去葬,我随手给了他对不起如果你想,我去要回来” 曼卿看着凌寒,声音有些怯怯的。 “不必了。绿萝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我也不在乎谢谢你,为我做的事儿。曼卿,谢谢”凌寒由衷的说道。 曼卿点点头。凌寒依旧是清醒的,是理解她的她做的全部,是为了凌寒,与绿萝无一相关。 “罗嫂热了粥,三嫂过来一起喝点吧。这一路狂奔,饿死了”明杰在餐厅喊着。 “我去给你们拌个小葱豆腐。”子衿道。 “谢谢夫人”明杰愉快的说道。 “去吃饭”凌寒道。 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 所有的悲伤与铭记,都是属于他一个人。凌寒克制着情绪,陪着曼卿去吃饭。 曼卿看到凌寒强打精神的样子,劝慰的话,亦是难以说出口。 只是,晚上凌寒一个人住进了客房。 夜阑人静,凌寒终于是难以抑制,咬着被子低声的哭泣着。 次日,凌寒依旧跟随着凌晨去军中。他如常的工作,忙于军务,精神抖擞,机敏智慧,没人看得出他分毫的异常。 晚饭后,凌寒与凌言原就是有习惯在凌晨屋里说会儿话,有事儿时候会说到政务军务,或者也闲聊一些。 及至凌言回房间休息,凌寒依旧在书桌前帮凌晨翻译一本西方军事战略的书籍。书有些厚,翻译也是费时费力的事儿,凌寒翻译了一个晚上,也甚是疲累。他这一日原就是强打精神,所耗费心力远超往时,此时,更是头昏昏沉沉,实在是精力难支。 见凌晨冲澡出来了,裹着一身浴袍,凌寒打着哈欠,帮大哥挪了挪椅子。 凌晨坐下看着凌寒: “你困了就去休息吧” 凌寒拧了拧额头中央,精神了些,蹲在大哥旁边: “大哥不罚我跪了” 凌晨看着凌寒温顺的样子,心中也有些不忍,顺手抚了抚凌寒的头发。 “你以后,听话些吧,不然,大哥越发不知道该把你怎么办了” 凌晨的话里,几分苦涩,几分无奈。 “对不起,大哥我去端水,帮您热敷一下膝盖,我找曼卿要了两贴膏药,活血化瘀的,我帮您贴上”凌寒乖顺的说道。 凌寒说着,不由凌晨应允,就跑去洗手间拿了毛巾和洗手盆,盛了水,又兑了热水。他半是蹲跪在凌晨身侧,掀起凌晨的长袍,帮凌晨热敷膝盖。果不其然,膝盖已经是青紫淤黑。凌寒小心的擦拭,热敷,又细心的贴好了膏药。 凌寒动作很小心,他观察着凌晨的神情,唯恐是碰疼了凌晨。凌晨却是一直平和,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大哥,对不起” 凌寒又是低声喃喃了一句。 “不用。凌寒,你是我的弟弟呀你想想看,我看着你拿着枪对着自己的头,是怎么样的感受?”凌晨苦笑。 “可是大哥还拿枪对着我啊”凌寒仰着头看着大哥。 “因为我知道,我的弟弟胆子很大,但是,不会跟我拔枪相向的。凌寒,你受到伤害,大哥一样的心痛” 凌晨道,目光深远,又满是慈爱与欣慰。 众生皆苦,无奈种种,幸好,还有兄弟的至真至诚,聊以安慰。 沐家又恢复如常的生活。 徐颖珊渐渐显怀了,多了许多母性的光彩,她依旧在扬城师范教课,凌言总是先送太太去工作,然后自己再去省政府上班。明俊的儿子学武今年中学毕业,投考了南京的中央军校,已经确定被录取。韩燕并不同意儿子去读军校,但是,明俊觉得学武既然有这样的志向,就尊重他的志向和选择。学武生活的环境里,最是知道军人的生活的,他的选择不会不理智。何况,学武已经十七岁了,已经是身材挺拔的小伙子了。 凌寒依旧在军中供职,殚精竭虑的做着参谋的工作,轮训官兵,同时还要为即将到来的雨季做准备。 这两个月,国民军在热河的败事并没有因为云清的去职有何改观。英勇的十五军在黄子明c杜哲等人的率领下,在古北口长城一带坚持了两个多月,最后也退出了长城。那是坚守时间最长的一战。古北口长城先后进行了三次激战,先后持续七十余天,杀敌七千余人,东北军与中央军也损失一万五千余人,是整个热河战役最惨烈的一仗。事后,日本竟然惨无人道的屠杀了长城脚下一个小村庄一百多户普通的百姓,他们的残暴行径,受到猛烈的指责。 然而,一切都没有改变结局。 江文凯政府还是倾向于和谈。自5月初停战至7月份正式停战,两方达成了一系列的协定,东北军和中央军悉数撤出了河北,允许日本军用飞机随时勘察绥东c察北和冀东为日军自由行动区,实际上是日本划定的伪满洲国的界限国民政府承诺不在支持在东北的义勇军的行动国民政府撤出在华北地区的党部 西南,江文凯政府忙于剿灭赤党。期间,江文凯也曾打算调动扬城军南下西南剿匪,不过为凌晨拒绝。 凌晨一边推诿军力不足,仅能自保,不便南调一边强调财政紧张,目前军费难以支撑,省财政运转困难等等,需要军费及地方财政上的支持。凌晨绝口不提彼时江文凯与扬城的承诺,处处示弱,恭顺诚挚,倒是教江文凯为难,最后放弃了调动扬城军的打算。 凌晨的面子已经给足了江文凯,若是他再是坚持,毕竟还有当时承诺,凌晨坚持不从,便是江文凯失信于人。到时候两败俱伤。 情况紧急时候,江文凯想调动东北军去西北剿匪,然而,唐淮宋元等人皆是以东北军辗转,历经战败,急需要调整为由拒不相从,江文凯也只得作罢。 云清旅欧,去过英国,意大利,德国。他的精神似乎也好些,与凌寒通信两封,介绍了风土人情,政治情形,言辞间依旧是为天下计,想着若是该种情况在华会如何。只是,如今正是纸上谈兵,空余恍然。 初秋时候,林熙宁作为外长,曾经去往欧洲开会,见过云清。云清急切的表示想要回国的愿望,然而,林熙宁传达江文凯的意思是,目前国内并没有合适的职位给他,他回国也并不是合适时机。云清也只得作罢。 及至后来凌寒随大哥到南京开会,见到林熙宁,说起种种,也是唏嘘不已。 暮秋,江文凯调十九路军自上海去福建剿匪。十九路军原在上海抗击日本的发动的武装事变,沉重打击了日本的侵略,是一支颇有民望的部队。十九路的英勇抗战曾砥砺同胞士气,广受好评。该部队自上海非军事化之后,撤出上海。及至到福建后,十九路军爱国官兵不愿意继续内战,要求抗日,奋而发动兵变。 至此时,江文凯治下南京政府内忧外患更甚。无奈下,他去电在欧洲的云清,要求云清回国履职东北军司令,筹备平乱与剿匪事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53.西风残照 云清自欧洲而回,在广州港靠岸。 此时,关于他重掌东北军的传言在人们心中几乎是认定的事实,是以,许多东北军旧部,当地的官员前去迎接。比之上海送行时候的寂寥,天差地别。 因是料到如此,凌寒也并未去迎接云清。 云清回国后,根据江文凯的安排,东北军调往西北,云清任剿总副总司令,代行总司令职责,与西北军程书阳共同负责剿匪事宜。 而处在绿水青山的江南的扬城,倒是更多一份安静。 自东三省失陷之后至热河兵败,几乎所有人都猜测着日本一定会继续侵略。不战,政府与民众最重要的责任便是发展经济,发展工业,与战争抢时间,与日本人抢时间,在日本加快侵略步伐的时候,加快工业发展的步伐。 凌寒经历过长城抗战,他更深知,东北军一击即溃,自然是其缺乏士气,不敢应战,然而军事上的差距是至关重要的。 自易帜之后,没有战争的威胁,这几年,扬城的经济c工业发展迅速,最是欣欣向荣的时候。厚植本土实力,抵抗外来侵略,一直是扬城的观念,是以,无论是军队还是地方政府,都是积极的气象。 虽是辛苦,这些时候,凌寒追随在凌晨身侧,亦是觉得希望无限。 东北沦陷日久,义勇军等地下抗日组织也在失去有力支援及面对日本强烈打击下,日渐衰减,穷途末路,是以,自东北内迁的民众越来越多。扬城靠近上海南京,也收容了许多自东北而来的民众,这其中青年学生犹多。许多学生自扬城再度转到西安,投靠东北军,亦是有学生留在扬城。 因着凌寒供职东北军多年的背景,他理所当然被委派安置这些东北而来的人士。凌寒安排在城郊有抢工搭建的简易居所,提供日常的吃住,学习,辅之以军事学习等。凌言与城中的商会多方协商,但凡是商家雇佣东北民众,扬城则进行税收减免等照顾。一时间,这样的接纳收容越发的活络起来。倒是有不少的东北民众,在扬城安居乐业。 因是不断有学生或者青年去往西安,借护送学生的机会,凌寒亦同学生一道到西安,正好是面见云清。 安置好了学生们,已经是夕阳无限好时候了。凌寒由邵阳迎接,至东北军潼关驻地,恰是西北军程云阳军长也正与云清一起说完话,凌寒到了便在门外秘书办公室相候。 云清在西安招募了许多自东北而来,有过留学c军校背景的年轻人。他们富有激情,有现代军事素养,充满热血斗志昂扬的在工作。凌寒在云清身边工作多年,深知云清是一个非常有人格魅力的人,他总是能够让身边的人愿意追随他,为他殚精竭虑。只是,东北军自北方辗转至陕西,回不去故乡,在内斗中纠缠,将士们斗志不佳,反倒是屡屡败仗,剿总司令部气氛也有些低沉。云清也有些刚刚从坑里站稳,又摔倒在泥潭的感觉。 云清听到凌寒进来,隔着屋子喊凌寒进去。 办公室里,西北军程云阳军长正在抽着卷烟。烟叶烟很大,屋里有点乌烟瘴气。 凌寒向程云阳军长行礼。 “十四路军参谋沐凌寒。” 程云阳比云清和凌寒大十来岁,是一个身形高大,气宇轩扬的西北人。谈吐间中气十足,行止是多年行伍之人的板正威武。凌寒听说过程云阳的经历颇具传奇。他并没有读过几年书,所学不过是乡间私塾,家境贫困,少年很是坎坷,从刀客出身,领着乡间青年打过欺压百姓的豪绅,后来跟护反帝制,才步入正式军队的行列。而今,这个四十几岁的将军,却能主政陕西,深孚众望,却是很不简单的人物。 程云阳亦是向凌寒回礼。 “沐参谋和章司令都是青年英杰啊” 程云阳素日是不苟言笑的人,便是此时,也是略略一笑。 倒是云清过来拍了拍凌寒的肩头: “兄弟,我流落至程大哥的地盘,多亏了程大哥的照顾啊程大哥的情义,我们东北兄弟们得记得。他日,他日回了东北,一定是要好好报答!” “好,我等着你在东北请我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程云阳笑着,很是爽朗,坦诚。 云清伸手与程云阳击掌。 凌寒在扬城时候,还曾担心东北军贸然入陕,云清职位又高于程云阳,会否招致西北军的不满。眼见,他们并无这些挂碍,反倒是很好的朋友了。 “事儿就这么定着了,咱们都稳妥一点你的朋友过来了,你们说话。你嫂子说晚上做了臊子面,我就回去吃饭了。”程云阳笑着说道。 “行。放心吧。咱们都不做无畏的牺牲。都是黄土地上炎黄的子民,没个意思”云清道。 凌寒有些疑惑,云清这话听起来不是很对路,明显的,程云阳也皱眉,色变。 “凌寒是我兄弟”云清笑笑道。 程云阳点点头,也没有多说,转身而去。 很显然,程云阳与云清之间有些格外紧要的机密。不过,云清热络的招待凌寒去吃了羊肉泡馍,便是岔开了话题。 虽不挑食,但是腥膻味道极重的羊肉泡馍凌寒还是有些吃不惯。 “你吃不惯,我也吃不惯。”云清笑着说着。最后两个人要了肉夹馍,吃了面条,方是吃饱了晚餐。末了,云清念着晚点回去找厨房做夜宵,喝点清淡清口的汤才好。 云清从来是很注重饮食的人,他惯于美味佳肴的细嚼慢咽,精致至极。而今,在西北风沙之中,条件差了很多,他也不是当年东北大帅府一呼百应的少帅,但是,这生活的精细依旧如是。 凌寒不由得想到,这乱世从来出豪雄,该是程云阳军长那样的人,横刀立马,建功立业。而云清这个最不合乱世的人,却也在这乱世辗转求生。 饭后,云清约着凌寒一同去古城墙上走走。站在城墙上,看千年的古城,心里头是烽火狼烟,虽然彼此是他乡故知,可是眼下却是回不去故乡,只能流落他乡,云清的心情也并没有极好。 临着城墙,恰是听到了有一队学生列队而回,齐齐的唱着歌。 “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那里有森林煤矿,还有那满山遍野的大豆高粱。 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那里有我的同胞,还有那衰老的爹娘” 凌寒与云清站在城楼,随着队伍过城楼门,凌寒却是听不清他们唱什么。旋即,学生进入城里,凌寒又去城墙另一边听他们唱歌。可是队伍旋即远去,凌寒却还是听不到了。 “从那个悲惨的时候,脱离了我的家乡,抛弃那无尽的宝藏,流浪!流浪!整日价在关内,流浪!哪年,哪月,才能够回到我那可爱的故乡?” 云清低哀的唱着,最后,坐在了地上,双手捂着脸颊,头埋在膝盖里,双肩有些抖动。 凌寒看得出来,云清是在哭。 凌寒缓缓的走近云清,手拍在他的肩膀上。 “小寒哥,我们从平津调到陕西,将士们人困马乏,都是不愿意打仗了。何况,还是打内战。现在陕北那边都要求说一致对外,共同抗日,一直在宣传不能打自家人,兄弟们没有这个打仗的心思了东北军最近战事不顺利,我们好几个团基本上都没了,俘虏的逃跑的阵亡的南京政府没有给补偿没有慰问,直接削了番号,将士们更是不服气了。” 邵阳站在一边,说道,一声声的叹气。 凌寒点点头。他自然是明白云清的压力,上有南京政府的训示,战事不顺,他这位主帅难辞其咎下有将士们的不满,故土同胞被外敌涂炭,亲人消息渺茫,父母兄弟水深火热,而他们在远隔千里的地方打内战,怎么会有战意还有内迁的的东北学生唱着凄婉的歌曲 可是,他是东北军的主帅,这是他的责任,无人可以分担。 “云清哥,别泄气啊悲伤是没有尽头的,可是,打起精神来,比悲伤更重要。云清哥,你是东北军的司令啊,这些东北军的军人,这些流浪关内的学生,还有程军长,还有不管是长城内外,天南海北,所有的同胞们,都是支持你们打回东北的!” 良久,云清渐渐缓了情绪,沉沉点了点头。 “自然是的我得带着我们的兄弟们回东北。” 云清站起身,手伏在城墙之上。他的身体笼罩在暮色里,不是古时征战疆场的豪气,也没有气壮山河的风度。云清身形偏瘦,披着黑色的大衣,更是显得羸弱些。可是,他依旧挺直脊梁,略是仰头,回看凌寒时候,目光里是坚定与炽热。 “我会给大家一个交代的!对得起我们东北的子弟,对得起万里山河的同胞!” 云清的声音朗朗。 不知怎么,凌寒心中陡然而起的感受是壮烈,这教凌寒觉得有些不详,连忙将这样的思绪甩到脑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54.澎湃千钧 凌寒在西安住了两日,恰是南京告知西安,江文凯要到西安督战,是以,云清格外的忙碌,筹备接待江文凯一行的事宜。饶是如此,云清百忙之中,也是问询着凌寒安置东北学生的事宜,并热络的要求凌寒多住几日。 学生们听说江文凯要到西安,群情激奋,表示要向江文凯,要求一直抗日,不能打内战。凌寒唯恐出乱,也只能先住下,安抚学生。 这一年,格外的冷。十一月初的西安,陡然飘起了雪花。凌寒本自江南而来,随身带来的衣服略是单薄。在云清的办公室,他端着茶杯大口的喝茶取暖。云清见了,随手将一件黑色的呢子大氅扔到凌寒的身上: “你穿着御寒。西北的风冷的不逊于东北,可是没有江南温润,你别冻着了。” 凌寒点头应着,也顾不得不和礼仪,便裹着大衣在办公室跟云清说话。 “我不是自己来的啊,大概有三百多东北的学生需要御寒的衣服,需要棉被等等,都要筹备着。你给我批了,我去发给学生们啊” “行。你别去了,让邵阳安排别人去我”云清签了一个文件,把笔一甩,走到了凌寒面前,似乎是有急事儿跟凌寒说,却又是停住了。 凌寒有些纳闷:“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跟我说话也支支吾吾的?” 云清摇摇头:“没事儿。烦得慌” 凌寒苦笑。云清有时候会有些任性的脾气,凌寒也领教过,不去理他。 “烦得慌就干事儿去你知道我给我大哥做参谋做秘书,每天在他眼皮子底下,他最是看不惯我心浮气躁的样子,要是我有点不耐烦,他肯定得给我点事儿让我筋疲力尽的顾不上烦得慌” 凌寒半是自嘲的开玩笑。 云清站定在凌寒面前半步:“我以前总觉得你被你哥整治的怪惨,没什么自由,没什么可选择的。可是,现在却是格外的羡慕你,有一个英明睿智的大哥。沐凌晨的心智和深谋远虑远非一般人可比,做他的弟弟,你听他的便好。有人告诉你该怎么做,你相信他的决定是对的,比你面对着万般为难的窘境,不知道何去何从的茫然要好很多我父亲去的太仓促了,若是他在,东省也不会沦陷。也不会有我如今的境地就算是在这样的境地,他也是比我更知道要如何做” 云清说的格外的认真,语调里平添了几分凄苦。“哪怕,父亲活的久一点,不走的那么仓促也好” 凌寒点头,表示理解。略是思索,说道: “以前也生气我大哥太跋扈,可是越是经历多了,越是知道他的为难和能干。是他在那个位置上,才能把扬城治理的这么好,就算是现在想想,如果大哥不主政,我在那个位置上也是芒刺在背,无所适从的。何况,你东北军这么多人,这么样的境地” 凌寒忽的想起来大哥生气的时候骂他,对他要求的严格,便是为了扬城不走东北军的老路,不要他一走了,凌寒撑不起东北军,就像云清这样,处处为难,撑不住场面,稳定不了局势,最后,辗转流离。扬城军的实力没办法跟东北军比,到那一日,他们必然没有东北军的待遇。 当然,凌寒这番话也是不能跟云清讲。 云清讲出来这些话,必然是身受煎熬,面临着不一般的选择。今日云清的举动总是教凌寒觉得怪异,似乎是有话要说,却又是欲言又止。然而,最后,云清犹豫着,还是没有说话。 江文凯到达西安是下午时候了。他下榻在华清池,云清与程云阳去临潼面见江文凯。临行前,云清叫凌寒跟他一起去,凌寒觉得略是不妥,去也不好拒绝,及至出门,云清自己又想了想: “你别去了” “云清哥,你是心里有事儿吧?到底怎么了?”凌寒实在是忍不住了,问道。 云清的处境不佳,这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东北军在西北剿匪屡遭败仗,主帅压力必然很大,但是,江文凯也一再承诺支援,调中央军协助至少,这个时候,江文凯没有放弃云清。东北军不想打仗,上下此心,怕也是江文凯心里有数儿的。 只是,这些既非一日之寒,但是云清的慌张却是急切的。 那么,必然是有些紧张突发的事情,教他犹豫不定。 然而,云清还是摇了摇头,一声叹息,之后又是有气无力的回了一句。 “没事儿。你歇着吧,我回来找你。” 时间仓促,凌寒也未及多问,便见云清与邵阳仓促出门。及至云清的车已经走远,凌寒才惊觉,云清的大衣还在自己身上。 云清再折返回到西安,已经是灯火通明的时候。 他的车刚刚停在院子里,院子里便熙熙攘攘的围了许多人。 云清与程云阳一前一后的下车,程云阳面色铁青,云清脸色黯然。 “司令,程军长,我们那么多兄弟们拼死战斗,人都死了还说我们战斗不力,怯懦这算什么?我们为什么还继续打这个仗!” “对啊,这仗我们不打了,叫别人来打!” “他们中央军在后方吃香喝辣,我们吃着沙子背井离乡的打仗,到最后,还是我们的不是,我们怯战,我们就怯战了,我们不打了!” “我们不是怯战,要时让我们回去打日本,绝对无二话的我们打回去。就算是死也得死在抗日的战场上。在这里自己人打自己人算什么!” 云清的部将,程云阳的部将们围着他们都在嚷嚷着,俨然是群情激奋。 凌寒走到院子里,低头问询着邵阳: “发生什么了?” “司令劝总座不要打内战,要抗日,总座不听。后来总座在客厅里训话,生气了指责东北军和西北军是怯懦怯战不成气候,兄弟们恼了” 邵阳压低着声音说道。 凌寒皱眉。 “让大家散了吧。你看看这么大张声势的越来越多人就知道了。” 凌寒心中有些不详的感觉。跟随着程云阳和云清去华清池的都是二位将领亲近的人,侍卫长,机要秘书,参谋主任,纵使是江文凯言语失当,他们再是生气,也该是会议室里,私底下与云清说话。然而,他们现在在院子里这么吵嚷着,是把云清和程云阳两个人架在火上烤了。事情越闹越大,情绪越来越激愤,就越难平息。 云清的指挥方式素来是比较平易近人的。与凌晨绝对的的令行禁止不同,他一直允许部下自己的想法,发出自己的声音,是以,意见纷纭。会博采众家之长,可是,一旦民意沸腾,就会如今天一样,让自己格外的难做。 许是云清的心里也是认同他们的言论和意见的,可是,他的身份俨然是不能那么做,不能那么说。他没有多少自由,便不该放任部队这样自由。 “诸位”云清抱拳向院子里的人拱手:“兄弟们的意思,我都是明白的。一字一句都听到了云清的心里了。不过,我想跟大家说,今天总座的话,不是斥责大家的,是斥责我的。大家辛苦作战,流血牺牲,总座,南京政府与云清心里都有数如今战事被动,是云清指挥失当,负有责任。此事,我会向总座请罪。希望大家能够理智面对,不要因此困扰!大家请保持稳定,大家的意思,我会向总座传达,请大家也给云清一些时间” 云清的声音无尽的疲惫,可是,他的目光依旧的明澈,真诚坦荡。 云清的话安抚了场中的众人,没有命令,没有上位者对部属的呵斥,云清言辞恳切,终于,将士们也纷纷应着。 “司令,我们当然是信您的我们没有想让您不好做。实在是兄弟们这几年南征北战的流离失所,太难了些我们都想回家乡啊” “直奉战争的时候,您就说的,咱们不能打自家人,这战争结束了,咱们不打内战了这仗,真是不该这样打下去啊” 有几个资历老一些的侍从说道。 “是啊,现在咱们的兄弟们被骂啊都说我们不敢打日本人,被赶到西北欺负自己人。我们想回家啊我们的家乡是又煤炭宝藏,大豆高粱的” 一个年轻的戴着眼镜的秘书说道。 云清空咽了眼泪,连连拱手。 “云清知道,大家相信我!大家跟着章家这么多年,云清给大家一个交代的!” 凌寒皱眉,也为云清难过。 汹涌的民意,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有几人知道,云清所应下的,未必是他力所能及的。一个失去了原本驻地的封疆大吏,他的话语权必然无几的。 而这些压力,在无形中,都累积在云清的身上。他是一个言出必行,信守诺言的君子。 程云阳伸手拍了拍云清,鼓励着云清。 云清惨然一笑。 云清送程云阳出门,并没有回院子里,扬手叫凌寒:“上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55.松花江上 云清开车,一路疾驰,驶出了公馆,驶向西南城郊。 已经是夜里,四野漆黑一片,凌寒也辨不清路,提示着云清: “你开慢点,注意安全啊!” 云清放慢了车速,又开了一段,停在了一片地势较高的宽阔平地。凌寒回身看,也没有警卫的车跟过来。想来是云清车速太快,甩开了警卫。 “你这脾气都没改过,这多不安全啊。”凌寒道。 云清不理会凌寒,径直推开车门下车,就随意的坐在不远处的石阶上。 凌寒也跟了下车。 初冬的西安城,已经很冷了,偏今日还飘过几片雪花,越发的有天寒地冻的感觉。已经过了十点钟,路上几乎不见行人。极目望去,远处有点点灯光,才是有些生机,不至于沉入无边黑暗里。 云清似乎是有些冷,手臂抱着肩膀,脸也扎在毛巾里,整个人缩成一团。 凌寒看着云清,想问他什么话,安慰他什么话,都觉得苍白。 学生们唱着松花江上的歌曲,长歌当哭的抒发一通悲伤,他亦动情的落泪,学生们可以质问他,将士们可以抱怨,可是,他并无可说。 “云清哥,我可以帮你做什么吗?”良久,凌寒问道。 并不意外凌寒的问题,云清只是摇摇头: “没有不必谁能说服江先生吗?有的时候,我们会觉得很多事情比我们的生命更重要,恨不得用一生去换,可是,都换不到。你觉得这件事情这么的紧要重要,可是,还是无能为力。我和所有的东北军子弟都那么想,都想着我们能打回去,可是做不到我们争了一个下午,我被他骂的狗血淋头。他说我不顾大局,不顾攘外先安内的大政可是,东北军现在这个样子,如此不稳,必定难支持。再这么打下去,是两败俱伤,还可能是玉石俱焚。我不能看着这样的趋势下去,不能” 云清扬了扬头,强自抑制着激动,又强自镇定着。 凌寒坐在云清的旁边,静静的陪着他坐着。凌寒了解云清,云清是一个心性率直的人,他所说的,无一字不是他的真心,是他的执着和压力。 “凌寒,你记不记得几年前你刚回扬城,那会儿你跟着许远征演练参战军,我们和杜祥和不和,当时,我们曾经说,要有一日真兵戎相见,我若是不在,你当怜我骨肉” 云清忽的念起旧事。 凌寒想了想,点点头: “记得,好像是在天津吧幸亏我们没有真兵戎相见过。” “凌寒,我这些年出入战阵,早已是身不由己,所做的处处牵绊。我并没有什么害怕的,也没有什么牵念,只是姐姐她跟随我十几年,孩子也都年幼,若真是有什么变故,你记得帮我照顾家人。” 云清道。 凌寒皱眉:“云清哥怎么这个时候说起这样话?你不是阵前的将士,现在这剿匪的仗也是打的战战停停的,哪里就交代这些?” “没有,就是灰心”云清道。 “云清哥,你有什么事儿瞒我?”凌寒再也是忍不住,径直的问道。他目光直直的看着云清,审视,疑问。 彼此都太过熟悉,一举一动,处事方式都能够心意相通。何况云清并不是喜怒不形于色,过分深沉的人,凌寒早是察觉到有异常。 云清惨然一笑,他也是知道凌寒的疑惑,只是纠结着一直没有告诉他。 “这几天匆匆忙忙的,也没个机会细细跟你说。我的事情,跟你说总是没关系的。我去过那边,早是跟那边说好了,不会打仗了。我们一致对外,共同抗日。他们有很多卓越有远见的领袖,我们应该是战友不是敌人。这仗,肯定是不会打了” 云清道,说的很是平淡,凌寒却是听得惊心动魄。用了很久的时间来理解这些内容。 剿总的副总司令通敌,这也是太过于骇人听闻。虽然知道云清不愿意打内战,但是,如不是云清自己说出来,凌寒都是不信的。 见惯了北洋时代的大将们朝令夕改,身在曹营心在汉,但是民国时代,云清居然还能做到阵前通敌,也实在让凌寒有些费解。毕竟,目前看,“那边”还是没有实力跟政府军抗衡的。 “总座那边不是说不通么?”凌寒问道。 云清摇摇头,仰天长叹:“说不通,也得继续说。就算是我血溅三尺,死谏,也是抗争到底的!” 这几个字,太过惨烈,凌寒听得惊心动魄。 云清站起身,甩了甩大衣的下摆:“走吧,回去。你信不信再不回去,江先生都能知道?” 凌寒一愣:“侦查社?” “嗯江先生太谨慎了,唯恐是有一点有害于他。我,绝无私心,不求私利呵呵”云清苦笑着。 “江文凯步步为营的人,你千万小心。”凌寒谨慎的提醒。他与江文凯有过几次交集,对江文凯的工于心计芒刺在背。只有云清这样的清澈如水的人,才是能够与他坦荡相见的然而,显然江文凯对云清并未如何的坦荡。 云清所做的已经是格外凶险了,稍有不慎,便是满盘皆输。何况,还有侦查社的人在云清的身边。 “放心吧虽然还是你在我身边的时候我踏实一些,不过,这些年轻的小伙子们,一个个也都是精明强干的。”云清道。 凌寒略是思索:“他们太年轻,精明强干是精明强干,但是,也怕是意气用事。云清哥,你一定要想好了。事情已经至此,我没有立场劝你,但是,千万谨慎,三思而行。越是民意汹涌的时候,越是你要冷静!” “放心吧。”云清把手搭在凌寒的肩膀上,微微用力捏了捏凌寒的肩膀。“记得我说的!” “放心吧,只要有我一命,你的骨肉,我当以亲人视之!”凌寒道。 夜格外的寂静,凌寒的心却平静不下来,心绪如船行至波涛汹涌的海面,觉得万分的危险。他看不清路,看不清周围的人,可是,那种对危险的感觉,你在战场上还要强烈。 一向谨慎平和的云清,总是会在至关重要的时候,采用激烈的做法。杀杨乐天如是,而今,云清压抑又激烈,悲情,低沉,却又是嘶吼着不甘。 凌寒的担心,铺天盖地袭来。他看不到,但是感觉得到,处处的风波诡谲。 次日一早,邵阳拿着火车票告知凌寒,云清安排他乘坐当日十点的火车离开西安。 凌寒莫名其妙: “怎么回事儿,这是下逐客令?” “我以为司令跟你说了,我只是负责送票,不知情别的”邵阳很是无辜。“对了,他说,这几日他太过忙碌,照顾不周,你多海涵。” 邵阳一字一句学着,也觉得这话有点怪异。完全不像是云清与凌寒这般熟悉说出来电话。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去见他。”凌寒说道,很快换好了衣服。 “今天一大早,华清池打电话叫司令过去,说是要布置下一步的围剿行动。刚刚,又接到通知,有学生活动,好像学生先是在省政府请愿,现在要去临潼请愿了,司令还分身乏术,已经走了,没空见你了”邵阳道。 “开车去临潼。”凌寒道。 邵阳皱眉:“司令说让我把你送上火车再去找他。” 凌寒伸手拍邵阳的头: “你怎么越来越蠢啊走!” “小寒哥”邵阳气苦,迟钝着。心道,主帅的命令干嘛拿我出气。 凌寒横眉立目:“走不走?” 邵阳点点头。 他一向最是惹不起凌寒,只能应着。 “小寒哥,我真是想你回东北军就好了”邵阳一边开车,一边说道。 “你不怕我骂你啊。”凌寒没好气的说道。 “你骂不骂我无所谓,你来了,司令便是更有主心骨些,我也不会更是担心现在,真是我怀疑我们身边很多赤党在说话,我们”邵阳道,欲言又止。 这些,凌寒已经有感觉那些异口同声的声音,口号响亮,目的明确简单,很难说没有人引导。 “司令知道吧?” “应该是知道,他不在乎。我只是,害怕”邵阳道。 “别怕”凌寒略是思索:“你记不记得杀杨乐天那天的事儿。我也不同意。但是,邵阳,你是军人,长官有令,我们必须执行。若真有迟疑,才是害了他。我不在东北军,很多话我不能说。非是身临其境,我可能说的也是错的。你明白吗?” 凌寒认真的说道。 邵阳重重的点头:“我明白了,小寒哥谢谢你!” 车已经渐渐行至临潼附近,车速慢下来了,前面果然是游y一u行学生的队伍。 学生们举着横幅,喊着口号,唱着歌,声势很是壮观。 凌寒细心的听着歌曲,依旧是那首松花江上。 “流浪!流浪!整日价在关内,流浪!哪年,哪月,才能够回到我那可爱的故乡?哪年,哪月,才能够收回那无尽的宝藏?爹娘啊,爹娘啊。什么时候,才能欢聚一堂?” 学生们唱的很整齐,歌声凄哀,唱到最后,已经是夹杂着哭声,任是谁听了都是直达心底的震撼。 凌寒跟东北的学生接触本就比较多,很是了解他们的流离辗转的不易和拳拳的报国之心,只是同情是感情上的,然而凌寒理智上更是明白,学生们的行动很容易造成危险,激化矛盾。 他们的方向是华清池,他们要面见江文凯,然而,学生们的一腔热血,一厢情愿怎么可能去改变江文凯步步为营的计划? 华清池的会议室里,江文凯还在讨论剿匪的问题,他的阵前剿匪司令已经与敌军达成了不战的协议,而不过十公里以外,学生们在抗议 凌寒只觉得悲从中来蕴藉于千年古城的暗潮汹涌,不知道要生出怎么样的事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56.山河表里 邵阳开车,跟在学生队伍后面。学生的队伍已经越来越靠近临潼华清池,江文凯下榻的地方了。 “我下车,我得去拦下他们。这样下去太危险了!” 凌寒说道。 “是。”邵阳停车。 凌寒从队伍后面穿梭着往前走,尽快的走到了队伍前面。 凌寒负责协调在扬城中转的东北学生到西安已经有一段时间,恰是队伍中,有一个带队的学生就是曾经在扬城滞留过的,与凌寒结识。凌寒叫住了他,问他要了他们喊话的喇叭,几步跑到了队伍前面。 “同学们,同学们停一下” 凌寒站在队伍最前面,大声喊着。因着凌寒突然的高声发声,队伍有片刻的安宁。“同学们,我是扬城省十四路军的参谋,沐凌寒。我曾经在东北军供职多年。目前,也负责扬城省的东北同胞的安置工作,队伍中的许多同学,是经由扬城到西安的,我们曾经一同工作过” 凌寒站在队伍前面,自我介绍,取信于人。 队伍中,有不少人士凌寒的同学纷纷确认,向凌寒招手。 “是沐先生,扬城一直很照顾东北同胞” “我们的路费都是沐先生筹集的” 凌寒示意同学们安静,继续讲话。 “同学们,请相信我,我非常理解大家的心情,与大家感同身受我非常明白大家抗日救国的心情,赞赏大家的勇气与爱国之心。可是,同学们,你们还年轻,战争和政治都比你们理解的要复杂很多。请同学们冷静一些大家的意见,大家的行为,我们一定会传达给江司令和章司令,请同学们先回去好不好?” “我们要章司令跟我们对话,我们要江司令跟我们承诺!枪口对外,共同抗日。我们要打回故乡去!” 一个学生代表说道。 学生代表的表态得打了大家的响应。 “枪口对外,共同抗日!” “我们要打回故乡去!” 学生们继续呼喊着,继而又有学生唱起送花肩上。 “我的家乡在松花江上,那里有大豆高粱” 凌寒站在队伍的最前面,一动不动,想着怎么样的组拦住学生。 邵阳的车已经开过来了一些,凌寒招呼邵阳:“你开车去临潼,看看这附近有没有警戒,尽量把消息报给江先生的卫队,看看他们的意见我怕会出事儿” 邵阳点点头。 “我们能不能见到章司令和江司令?” 学生代表问凌寒。 凌寒叹息:“他们在开会,现在肯定是不行。同学们,大家的意见我保证传达给江司令和章司令,这样行不行?大家先回吧。这么多人,如果卫队或者警察侍从不了解情况,很容易激化矛盾,同学们手无寸铁,很容易发生危险。” 凌寒苦口婆心的劝说着。 “沐参谋,我们之前已经有同学受伤了。我们同学们的血不能白流,我们不能得不到人任何承诺就回去”学生代表坚持的说道。 天气阴暗,冷风吹过,凌寒只觉得心里头都冷。 这些孩子们都太年轻了,他们都是只有一腔的热血,看到的世界非黑即白,想要的答案只有是非对错。可是,他们妄图左右的事情是政治,他们面对的人比他们心机多,也更冷血。 如果江文凯要有所动作,他们都是砧板上的鱼肉。 “我们走,我们要见到江总司令!” 一个学生代表高呼着,学生们继续列队整齐的往前走着。 “我们拥护东北军打回老家去!” “停止内战,共同抗日!” 同学们的口号整齐而热烈,任是凌寒再想喊住学生们都无济于事,凌寒也而被淹没在如潮的学生中。 不多时,邵阳回来了。 “小寒哥,我们得拦住学生。前来两里地十里铺一带,是江司令的卫队。据说有令,在那里拦截学生,一旦过界,格杀勿论!” 邵阳说着,额头上已经是冷汗。 凌寒的拳头砸在车门上: “拦住学生们!” 凌寒刚刚要上车,忽的听到一阵急切的鸣笛。一辆黑色的别克停在队伍的面前。 云清自车里走出来,跳上了车顶。 “同学们,大家停下来。我是章云清,同学们有什么话,可以跟我说!” 云清一身黑色西装,黑色呢子大衣敞着,下摆在风里摆动。他站在车顶,神色严肃,言辞恳切。 “同学们,大家的宣言我都听到了。同学们的行动是爱国的壮举,我很感动,也很赞同你们的行动。我们的想法是一致的。不过,同学们,江先生的驻地还很远,而且,前面灞桥上有宪兵把守,不允许通过,同学们再往前走是很危险的。同学们是见不到江先生的。我请同学们回去,同学们的意见,我会传达给江先生的!” “我们不怕死,我们要见江司令!我们要江司令给我们答复!我们不怕为了救国而死!” 学生代表一个个毫无惧色。 “同学们!同学们的爱国热情我很感动!可是,同学们是愿意把热血洒在他日抗战的战场上,还是这灞桥之上!你们的意见也是我的意见!我们有同样的愿望,同样的感受!同学们先回去,我一定会把意见传达给江司令的!” 云清格外的真诚激动。他在江文凯派出卫兵队在灞桥拦截学生的时候已经与江文凯发生争执,然而无果。他得到的命令是一旦学生越界,卫队就会动手。云清不能眼看着一场血案发生。 云清已经说出了与同学们意见相同的话,已经是足够的坦诚。然而,学生们没有得到明确的答复依旧不满意。 “我们没有得到明确的答复,我们不能回去!” 学生代表高呼着。 “不能回去!我们要面见江司令!” “停止内战,共同抗日!我们要打回东北去!” 学生们高喊着。 “同学们!请你们相信我,我承诺大家,在一个星期之内给大家一个答复!如果我做不到,你们其中任何一个人都可以置章云清于死地!” 云清朗声道。 凌寒望着云清,灰暗的天地凄凄的冷风中,云清一身庄重的黑衣,挺拔傲然,格外的耀眼。 同学们接受了云清的“军令状”,在“打回东北”的口号和松花江上的歌曲中,同学们逐渐散去。 云清跳下车,坐回车里的时候,仿佛是用尽了全部的力气。 及至看到凌寒拉开车门,要求坐入车内,云清只是皱眉:“怎么还没走?” “莫名其妙就下逐客令啊?”凌寒抱怨着,想拉开车门入内。 云清伸手再度把门拦住: “你还把我当哥哥,就滚回扬城去。” 云清陡然翻脸,凌寒很是莫名其妙。 “你干嘛啊?” “你嫌不够乱是不是?你的责任是护送学生到西安,学生都安置好了,你还不回去复命么?你是十四路军的参谋,不是我东北军的参谋,我用不着你在这里说东说西。” 云清的神色很冷。 凌寒气苦,侧头不去看他。 “江先生说了,我章云清耳根子软,没个主见,有小聪明没有大智慧,容易被人诱惑。你要是不想让沐凌晨背着无端的骂名,就赶紧滚!” 云清一顿呵斥。 凌寒一愣,旋即是明白了云清的意思。 “走吧”最后一声,云清的声音略是柔和,目光更是交错着不舍与惦念。 凌寒看了一眼前头的司机,云清自临潼而来,司机还是江文凯派来的。 凌寒点点头: “我走!章司令自己保重,好自为之!” 云清叹了口气,没有再看凌寒。 二人分开,凌寒自此地返回西安,搭乘当夜的火车离开西安云清仍旧折返回华清池去见江文凯。 是夜,云清留在了华清池未归。 他向江文凯陈述着学生们请愿的情况,表达着学生和东北军停止内战,一直抗日的心情。 “现在军队上下皆是要求打回东北,无心在西北征战。虽然云清是主帅,也左右不了大家的士气与心切。军心如此,势必难以支撑日后的战争,先生,您请三思!” 这番话,他说了好几遍,一字一字皆是泣血,得不到想要的答复,云清满心的失望,声音嘶哑,甚至有些哽咽。 然而,这番话江文凯听了太久,无动于衷。 “组织围剿,已经势在必行。政府已经有了全面的谋划你东北军不想打,就给我滚去福建江西,你们去东南。我教中央军来打你这个西北剿总副司令不想当,不愿意打仗,有人能当,有人能打!给你三天的思考时间,三天后给我答复。三天后,我们就发布全面围剿的动员令” 江文凯高高在上的看着云清。 云清此刻是当真绝望了。 “江先生,这仗真的不应该再打下去了啊我们的枪应该对准日本人,我们的子弹应该打向他们啊!” “这些就不是你管的事情了,你只管你是不是打!你想好了告诉我,其他的事儿,我定!”江文凯俨然已经不愿意跟云清纠缠这个话题。 云清眼中蓄了泪水,再是未发一言。 出了江文凯的办公室,抬眼依稀可见峰峦如聚的骊山。伤心秦汉,宫阙皆成土,乱世风云,一将功成万骨枯,兴亡皆是百姓苦,这似乎是历史的必然。可云清,最是不愿再见同胞受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57.功在家国(1) 凌晨回到扬城,已经是次日的晚上了。一路停停走走的一夜一天,凌寒旅途甚是疲惫。饶是如此,回到家简单洗漱收拾之后,凌寒仍旧先是向凌晨复命,汇报着西安之行的情况。 凌晨的书房内,灯光明亮,虽然是初冬的湿凉,但是凌寒也不觉得冷。端着二哥递过来的热茶,凌寒觉得心身皆是暖意。反倒是回忆着在西安的日夜,都是觉得有些冷的。 “你倒是跟云清感同身受。”凌言笑道,帮凌寒加水。凌寒一会儿的功夫,已经喝掉了两大杯茶水。 凌寒摇摇头: “我肯定是不能够跟他感同身受的。许是会那么想,但是不是那个位置,不必做出决定,承担结果,那种感受就必然不会那么深刻。” “并不着急你回来,你倒是匆忙回来了学生运动的事儿,云清到底是要怎么样给学生一个交代?若是江先生不同意,他答应了学生什么,也是说说而已做不到的。最不济是东北军撤出来西安,调中央军去剿匪。只是江先生没有心思去抗日,东北军也是做不了什么了。现在江先生和云清的实力对比,远不是中原大战的时候了。” 凌晨握着手中的钢笔,停止了写字,他把笔帽盖上。 “大哥英明。局势便是这样,所谓形势比人强,也就只能如是了。云清也曾一两句说过,江文凯斥责他说,若是东北军和西北军不肯剿匪,就调到福建东南去,调中央军过去西安。云清执念深深,也不知道能做什么不过他总是绝境的时候,常做出写大胆的事情来” 凌寒叹息道。尽管是在家中,凌寒也未曾把云清与赤党达成停战协议的事情说出来。这些原不涉及扬城,若是说出来,反倒是徒增大哥的负累。 凌晨有些意外: “你既然知道他常会做惊人之举,怎么不多待些日子?你们关系亲密人所共知,便是你回来了,西安有事,江先生也不会不猜疑你。至于说扬城,他要是有心,怎么都找的上,若是明白些,也当知道我与云清不可能有什么意见支持的我可是不信你因为怕牵连我才仓促回来的。” 凌晨半是玩笑半认真,不过这话里的意思却还是真的。 凌寒苦笑: “大哥总是这么目光如炬,一针见血。我本是想卖个乖都要被大哥揭穿的。” 凌晨与凌寒不由得相视笑笑。 “大哥刚刚说了,您与云清不会有什么意见支持,而今,我离开东北军日久,已经不是很熟悉他面临的环境局势。我能提醒的已经提醒了,他周围的人,他深处的环境,他无一不清楚,他急切的要我走,若是真有决断,也是早定下来的。我不该再影响他的决定他曾是我的长官,也是挚友,无论从哪里说起,若真到图穷匕首见的时候,没有什么比信任他还重要了。” 凌寒一席话,说的格外坦诚。也不知道,临别时候跟邵阳强调的那些话,邵阳能不能做到,他是云清身边最亲近的人,最该是不能有违背云清心意的。 凌晨赞许的点点头:“小弟长大了” “我真是越发觉得,在大哥跟前受教所得受益匪浅。心里觉得有大哥在,就踏实很多。”凌寒讨巧的说道。 “那你便乖顺些,大哥心里愉快些能够好好提点你,你也免得被大哥教训。”凌言笑道。 凌寒苦笑着看向凌言,嗔怪他。 书房里,气氛甚是轻松融洽。 休息了一夜,凌寒又回军中报道。几日不在,工作积压了不少,凌寒这一日都忙于案牍事务,忙到很晚都没有做完,便是没有回家。 次日一早,凌寒梳洗整齐之后便继续昨日的工作。 窗外是士兵操练的声音,对着一叠需要上报的材料,凌寒有些烦不可耐。国民政府时期比北洋时期的党务工作政务工作多太多了,这些工作大多落在了这位年轻的参谋的手上,凌寒心中叫苦不迭。 “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等到不打仗了,就得找个陋室,惟吾德馨的好好休息几年,谁耐烦这些个事儿。凌寒一边冥思苦想一篇党务工作报告,一边满脑子胡思乱想。 直到凌寒被凌晨叫去。 进屋,看到凌言也在,凌寒很是好奇。凌言是在省政府工作的,鲜少到军营来的。 虽是诧异,凌寒依旧规矩的敬军礼。 “司令,凌寒报道。” “凌寒,你知道西安发生什么事儿了吗?”凌晨问,面沉如水,教凌寒看不出来什么异样。 凌寒心里头陡然而生的不妙: “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你一无所知?”凌晨追问。 “我不知道啊我知道的,都跟您讲了”凌寒说到最后有些露怯。至少,云清与赤党达成停战协定的事情,凌寒是没有讲的。莫不是,云清真的阵前投敌了?凌寒又放弃了这种猜疑。云清要的是不打内战,绝对不是在那种阵营,是以他肯定不会阵前倒戈。“西安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凌晨一声叹息: “今天凌晨,云清和程云阳军长扣押了江先生等军政大员,发动政变。现在云清发布了通电” 凌寒从凌晨手中接过了报纸。报纸上,大幅的是云清与程云阳的照片,旁边,附有通电的全文。白纸黑字,最是熟悉的中国字,凌寒飞速的浏览一遍,又细看了签字真伪,然后再返回去细看内容。本来该是看明白了,凌寒的心里只觉得一片混沌。 抬头是标准的行文,通电全国“南京中央执行委员会c国民政府林主席钧鉴,各总司令c各省主席钧鉴东北沦亡,时逾五载,国权凌夷,疆土日蹙凡属国人,无不痛心丁此时机,我中枢领袖应如何激励军民,发动全国之整个抗战乃前方之守土将士,浴血杀敌,后方之外交当局,仍力谋妥协委员长受群小包围,弃绝民众,误国咎深多年袍泽,不怂坐视保其安全,促其反省。西北军民一致主张如下”其主张,最主要还是改组南京政府,容纳各党各派,共同负责救国停止一切内战等等,这些意见,到底老生常态,这种做法,惊天动地,骇人听闻。 凌寒连着看了两遍,平息着气息,将电报还给了凌晨。 “大哥,我事先一无所知我仅是刚刚知道的。” 凌言伸手拍了拍凌寒: “你坐下说话吧” 凌寒并没有坐下,他犹疑着看着凌晨,欲言又止。 “你怎么看?”凌晨问道。 凌寒摇头:“不知道。他的主张,是很多人的主张。可是,这样的做法,稍有不慎,会出大事的。他为什么要这么激烈的做法?他怎么来解决后面的事情?云清不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人” 凌寒很是紧张,强自放下担忧,可是焦虑担忧又暗生。 “如果是你,你要达到目的,你怎么做?” “不知道。”凌寒摇头。那一日凌晨问起来这个问题,凌寒都觉得是力所不逮,无能为力,及至此时,他满脑子混沌,哪里想得出来要怎么做。 “如果你现在处在云清的位置上,你怎么做?你能做到比他做的更好么?”凌晨追问。 凌寒摇头:“不知道这样的事情,太过于惊世,稍有不慎,那是贻害国家的大事。云清的生死事小,江文凯生死事小,可是,南京政府要真是跟东北军再打起来,又是血流成河” “那你就坐下!我知道你想去也问清楚云清是怎么回事儿。事情没有解决的眉目,贸然绞进去,你非但帮不了他,可能真的就要害了大哥了。” 凌晨认真的说。 凌晨的一席话,倒是教凌寒陡然冷静下来,他点点头,坐在椅子上。 “问你的问题,我也曾想过。说真的,我也并无良方。江先生要打内战,安内才能攘外,云清要停止内战,这是无可调和的矛盾,必定有一人胜。江文凯固执执着,云清作为部下不肯听命,总是有一伤。眼下,不过是云清选择的解决办法。既然我们都没有好的解决办法,那么,他都做了,就真的不需要我们的意见了。在他的位置上,我们一样也没有别的选择,但是,我们未必就能比他做的更好,未必就敢做出这样的决断” 凌晨谆谆教导。 “大哥我明白的。我不会乱来的。”凌寒道。 “再等等,我们在做决定。以你对云清的了解,他所谋者何?会怎么样?”凌晨问道。 凌寒的目光再度落在了通电上。 “以上八项,为我等及西北军民之爱国主张义当前,不容反顾。只求于救亡主张贯彻,有济于国家。为功为罪,一听国入之处置” “云清从来不是谋权夺利之辈。他所谋的,一如这份通电所说的,皆是为了停止内战的救亡,他不会以此为名,多要半分利益。华衡方会随时加重砝码,但是云清绝对不会。他和东北所受之祸患,他必定不会加诸于国民身上。他日,就算是云清再度承担汹涌骂名,至少,这一点,我肯定” 凌寒说的格外的笃定。 “若有功在社稷家国,他不惧一身罪责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58.功在家国(2) 凌寒再是克制,也是没有心思工作。未等到中午,凌寒便随凌晨与凌言回家。 他心中升腾起无数次的冲动,想去联系云清,问个明白。然而,凌晨的分析是对的,这个时候,谁都不该贸然搅入这场混乱之中。 尽管凌寒没有主动打电话,但是。林熙宁以及多位南京政要的电话还是打到了沐公馆。 凌寒只能一次次的重复告诉他们,自己一无所知,自己于几日内都在扬城 事变的波澜如突然而起的飓风一样,席卷了大地,惹来无数次的波浪。 事情的解决办法也在商议,凌晨同样被召,去南京开会。 “跟我一起去!”凌晨吩咐凌寒。 凌寒面露难色:“我再去合适么?” “你是我的参谋,跟我一起去没有什么不正常的。”凌晨道。 “怕是大家都会觉得我也是站在云清身边的”凌寒嗫喏道。 凌寒脸色一沉: “我问你,若是你在他身边,你会支持他么?这件事情你真有参与么?” 凌寒连连摇头:“不会,我没有参与这件事情,也不会支持他这样做。若是他事前同我说,我会劝阻他的。非是敌人,这样的手段太过。无论如何,挟持元首,达到自己的政治目的,无论这种政治目的是否有私心,无论这件事情怎解决,这种举动都不能被谅解。” “你既然是坦荡,就不怕面对别人质疑的目光。如果你不站在人前,你想站在人前的时候,大家都故作视而不见了。” 凌晨道,语气温和了些。他很是安慰,凌寒虽然是义气,但是是理智的。 “凌寒明白!”凌寒沉声应着。 凌晨与凌寒到南京时候,来不及去下榻酒店,便直奔总统府而去。 会议室,会议已经持续了很久,并且陆陆续续的有军政大员参会。 德高望重的主席林远主持会议,这位已经年迈的老人,在各方的争吵中,并不能决断作为国家象征而非实权派的主席,也确实没有决断的权力。 此时,主张和平解决和主张军事解决的两派吵到了翻天覆地。 何清代行总司令一职,坚持主张武力讨伐林熙宁等人主张政治解决,坚决不同意出兵。 何清在争吵的过程中,并不妨碍他下达了部队进入战争准备状态的命令,部队集结,准备轰炸西安。 林熙宁气愤之下,钢笔重重的摔在了桌子上,笔盖被摔了出去,溅了一地的墨。林熙宁原是白皙的脸气的通红。林熙宁是很温润的人,第一次在人前如此的发作。他怒吼着,手都有些抖动。 “何司令,您是要救江先生么?这样的乱局,还没有跟章云清和程云阳进行有效的沟通就准备轰炸,这不是逼着西北的章程二人杀了江先生么?” “我们就是要给他军事压力,才能逼迫他放了江先生。我们若是一味的妥协,他便是有筹码,挟持元首提高要求,反倒过分的被动,江先生也是救不出来的。” 何清说的很是平和,一副风雨不动安如山的气势。 “军事压力就能逼着章云清放人?我就不知道何司令您是真糊涂了还是装糊涂?章云清一个带兵多少年的人,程云阳一个抗把枪就敢杀豪绅的人,他们动手前不知道军事威胁?吓唬吓唬他们就放人,两岁的娃娃都不信的。如果现在就强攻,最后的结果大家现在可以预料他东北军和西北军的实力打不过中央军,西安一片焦土之后,您这个代司令就能是名正言顺的总司令了!您的这个想法,真是不可谓不周全啊!” 林熙宁气氛的敲着桌子,最后气喘吁吁的靠在了椅子上。 “何司令,林部长的意见各有道理,不过就凌晨来看,目前先是政治接触,争取政治解决要好。何司令命令军队进入战备,自然是周全考虑。现在国家元首被挟持,很容易发生不稳,提高警惕是应当的。不过,如果单就解决西安发生的事情而言,对方的通电要求只是抗日,未有其他的要求。我们至少应该有正面的回应,进行实质的接触,如果能够政治解决问题,比之武力能够实现更好的效果。” 凌晨说的很是平和。 “我同意沐省长的建议,先政治接触,如果实在不行,再武力进攻。” “挟持元首,然后提条件,如果我们一旦示弱,有这样的开端,日后岂不是放任这些野心分子?” “政治接触与武力施压可以同时进行。我们得防着我们这边和谈着,他们先动手!” 会议室里讨论的热火朝天。 正在讨论的时候,随着一阵高跟鞋急促的声音,林倩兮在随从的陪伴下推门而入。 “江夫人”在座的将领们纷纷起身。 “诸位”林倩兮深深一躬。“我的先生被挟制,情况未知,危险非常,当此非常时刻,请大家为国家安危所计,周全考虑。也感激大家为我先生的安全所做出的努力。” 林倩兮一身暗灰色的大衣,神色暗淡凄哀,言辞怯怯,却又不失礼数。 “那是应该的。江夫人客气了” “江夫人稍安勿躁,我们一定会竭尽全力营救江先生的” 围坐政要们纷纷安慰着。 “我有个不情之请,能否在这里说?”林倩兮缓缓说道,未说话时候,已经是清泪落下。 “江夫人请讲”林主席道。 “小妹”林熙宁走过来,轻轻抚着林倩兮的肩,作为安慰。 林倩兮靠在林熙宁的肩膀,轻轻啜泣,良久,才稳了稳情绪: “林主席,何司令,能不能先别下达军事作战的准备。给我三天的时候与西安方面接触。在不损国家大义的前提下,给我们时间,做和平方式,政治解决事件的努力。请切不能贸然动武!” 林倩兮又是深深一躬。 “江太太,如果我们开始向章程妥协,这对解决事情并不是好兆头。”何清道,仍既是平和的不动声色。 “如果您一开始动武,就是置江先生于此地,是要这样解决么?”林倩兮厉声道,女士的声音本来就高,她陡然提高声调,显得格外的凄厉。一语毕,林倩兮已经满脸是泪:“何司令,袍泽兄弟多年,请求您,也为先生的生死所计!” 林倩兮一番话,震撼凄婉,打动了在场的诸人。 如此境况下,何清很难再拒绝林倩兮的请求。最后,南京政府会议达成了一致决定,决定剿抚并用,一方面任命何清为讨逆军总司令,布置讨伐东北军与西北军的事宜另一方面委任林熙宁作为代表,与西安方面谈判。 会后,林熙宁代表政府,去电西安,表达接触的意图。 之后,又几番商议决定,先派江家的政治顾问陈纳先行去西安接触章云清与程云阳。因为顾问受雇于江家,而非政府,以林倩兮私人委派的身份前往,并不必有任何承诺,只便于沟通消息,是以,何清没有拒绝。 南京会议室,灯火通明,通宵达旦。 及至达成这些一致意见,军政要员陆续的散去的时候,已近拂晓。 凌寒等秘书随从人员原是在会议室外间屋长沙发坐着,都是可以听到里面的争执,门有时候开着,有时候半掩着,里面的一举一动也都是看得到。 及至官员们出出入入,也能够看到这些秘书随员。 而凌寒坐在沙发的一侧,面色凝重。 原是有认识的人,也只是点头示意,凌寒知道,眼下这种状况,自己的身份无几人愿意接触,不过正好,他也是没有心思与人说话敷衍的。 会议室里的争执很热烈,但是,所有的争执都是云清几无可能被原谅。若是他真的能够一意孤行,做孤臣豪雄自此自立为王,也或许有别一种天地,哪怕是血火过后,是生是死也是一番壮烈。可是,凌寒知道云清不是那样的人,他慈悲,柔软,清澈 凌寒思绪混乱的很,只是觉得难受,又只能撑着,这一夜,比往时更漫长。 及至会议接触,官员们鱼贯而出,凌寒也站在人群中,等待凌晨出来。 “凌寒,你跟我过来,我有话问你。”林熙宁走近前,道。林熙宁语气冰冷,很是不客气。 凌寒点点头欧,转头看大哥。 “沐省长,借一步说话吧。”似乎此时,林熙宁才注意到凌晨。 凌晨点头应下。 尽管是小会议室里,凌晨也在做,林熙宁却没有半分客气,径直的问凌寒。 “你还有脸坐在这里,你告诉我,你知道什么?云清做了这个混事儿,你小子有份没有!” 林熙宁问凌寒的话,不是长官大员的训话,俨然是兄长斥责小弟。 门口,林倩兮也站在一旁,冷冷看着。 凌寒摇头:“我一无所知。若是我事先知道,我绝不会同意他这样做,我会阻拦他的。凌寒随家兄前来开会,林部长觉得,我该是在哪里呆着?” 林熙宁问的温和,凌寒却回的格外的正式。 “你有没有问询过云清?跟他联系过此事?他如何说的?”林倩兮直白的问道,审视的目光看着凌寒。 凌寒立正,转身,直视林倩兮,语气行动一如同长官汇报: “章司令曾经是我的长官,不过现在凌寒是十四路军的参谋,这点自知是有的。眼下的事情,是军国大计,自有长官们来筹谋安排,凌寒断不敢有任何举动。不敢有害各位长官的谋划,亦不想累及扬城和家兄于难堪之境!” 林倩兮点点头,表示理解。 “谢谢谢谢沐主席,倩兮过分紧张先生,失礼了” 凌晨略是摇头:“江夫人和林部长的心情,凌晨理解。” “云清这个混账小子!”林熙宁叹息着,手重重的连连拍着门框。 林倩兮眼中蓄着清泪,却上前挽着哥哥的手臂,只做安慰,协同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59.功在家国(3) 这是凌寒所经历最是煎熬,漫长的几日。 几日内,国内各界的函电交驰,地方军政大员c大学c商会,各界救国联合会等等纷纷发表紧急宣言,通电讨伐章程。 西安,江家的政治顾问陈纳,延安的代表也在紧急的磋商。 南京会议三日之后,国民政府劝诫章程无效,宣布组织讨逆军,何清为讨逆军总司令,组织中央军自东西路分别集结兵力,由东西双方同时向西安进行压迫。扬城军c山西军等非中央军嫡系部队通电响应,作为讨逆军的第二梯队部队集结待命。 部队集结完毕,宣布进入战备状态,军营气氛立即紧张起来。 凌寒站在办公室门口,一任着雪花伴着雨纷纷扬扬洒落,并不觉得冷。 凌寒怎么也没有想到,会真的再同云清兵戈相向。他知道,这场仗,云清定然是不愿意打的。 通讯官送来前线的电报,是日,空军已经奉命率先作战,对西安近邻城市进行轰炸,并逐渐转向西安。 凌寒将电报递交给凌晨,凌晨看了看电报,又看看凌寒阴沉的脸。 “你对这战事怎么看?” 凌寒咬了咬嘴唇,摇摇头: “司令要是作为长官问我,我无话可说。一旦战事有令,凌寒作为下属,令出必行。” 凌晨手指了指凌寒: “你胆子越发的大了” 凌寒叹息“作为朋友不能帮他,我很遗憾。” “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怎么看。章云清根本就没有做好作战的准备,他赢不了。意气用事,难成大事!以他的性子,怕是杀了江文凯,破釜沉舟血战一场的勇气都没有。这仗,没得打”凌晨讥笑道。 凌寒沉默不应声。 凌晨手里反复的看着那无几个字的电报,略是思索: “你去斟酌着跟林熙宁说一声吧,他们去西安,也许还能和平解决真打得再轰轰烈烈一点,伤亡一旦扩大,就算是云清没有想打仗,怕也是没有退路,只能背水一战。”凌晨道。 凌寒目光闪烁,旋即愉快的应声。 空军轰炸西安之后,云清释放了几名国民政府的元老,便是希望双方克制,以免矛盾激化,战事升级。该官员拿出了江文凯的手令,要求中央军暂时通知进攻。 云清与林倩兮c林熙宁达成协议,双方举行会晤。林熙宁代表南京政府,赴西安进行会谈。 陕北,苏共,南京以及东北军西北军共同的磋商会晤,在西安举行。 陕北曾想杀死江文凯,这一观点最早被云清所拒绝及至几番的磋商妥协退让,最终形成协议的初稿。国民政府撤兵至潼关以外,停止内战,联合抗日改组南京政府,排逐亲日派,加入抗日分子召集救国会议与民更始,不咎既往。 然而,就签字保证等问题,陕北笃定要求由南京政府保证,南京政府拖延应承,云清表示愿意认同林熙宁和林倩兮的签字保证。 是日,云清同意释放江文凯,并亲自送其回南京。 程云阳不赞同云清去送江文凯,唯恐对云清有不利。云清在机场写了字条给程云阳,若是发生意外,请其照应东北军,东北军一应听起管理。 凌寒看到云清的照片,是事情解决那天,他们抵达南京的照片。江文凯与夫人携行,林倩兮挽着江文凯,淡定自若,云清在他们略是靠后的右手边,一身过分老气横秋的灰色长袍马褂,眉目低垂。云清的那般情态,看的凌寒一阵阵的心痛。 云清被关押至林熙宁的府邸,等军事法庭审讯。 申饬要求严惩章云清叛变行为的檄文是秘书宋元写就的,就放在凌寒的案头。 宋元支支吾吾。 凌寒扫了两眼,聊做安慰的笑笑: “你写的很好,没啥问题,我递给司令去。” “那个,参谋,这个不是说我就觉得章云清该死,就算是司令我也不能多说,反正,局势是这样的,这文章是不写不行,也是没个办法了。” 宋元看着凌寒的笑,越是觉得难过。 那封申饬的檄文,可以说是义正言辞,震耳发馈。言辞激烈的条陈道理,要处死章云清,以正国法军法,以彰法律威严。不必说,凌寒看到必然是很难受的。 如今,云清已经是被放在火上烤了,失去军权的叛乱之将,他一无所有,坐以待毙而南京政府的大员争先恐后的火上浇油。 凌寒又翻翻檄文,又指了指旁边的报纸: “我们扬城不是第一篇,也不是最后一篇,大家都愿意给江文凯一个面子,一份大礼,就看这是不是它想要的,它收不收的下吧。”凌寒苦笑着,一声声叹息。 “眼下头,江文凯还有什么可顾忌的呢?”宋元不解其意。 “没什么可顾忌的就看看他江文凯有没有点情义了。云清事情做到这份上,早就将自己置之死地了。是生死,就交到江文凯的手里了。他一生所能做的,国家大义所至,个人情义所至,也是这些了。”这些日子,凌寒一直压抑着情绪,强自撑着,极少说话。他淡淡说着,想着此刻云清的绝境,仿佛真是感受到云清的心思。最后,淡然一笑:“就这些文章,他不会在意,旁人,也不必在意。”凌寒道,径直拿了文稿去转递给凌晨。 宋元极少听凌寒说起云清,今日听云清说起来这许多,也不是就多明白了,只是,莫名的感动。 凌寒终于是按捺不住,去往南京探望云清。 知悉见到云清极为不易,也唯恐一开始即被拒绝,凌寒到南京林熙宁的府邸,并未提前通知林熙宁。 只是,林熙宁的府邸果然是进不去的。 警察局c国府卫队c侦查社数百人层层把手,明确告知,任何人不能够探望。 “我与林熙宁外长有约好,我是来探望林外长的。”凌寒道。 “不行,林外长官邸一律不接待客人来访。”一名守卫人员道。 凌寒气苦:“那你至少通知林外长吧。你们这么做,林外长若是知道,也不答应。” “先生,请不要让我们为难,我们奉上峰命令,林外长府邸一律不能接待客房。” 守卫人员来来回回只有一句话,毫无通融的可能。 凌寒摆摆手,绝望的站在街口,再是不能够往前一步。 林熙宁的官邸是两栋有小院子的别墅,大门口距离街口只有三十米。只是这三十米的距离,凌寒便是不能够见到云清。 他抬眼看着林家的别墅,猜测是云清该是多么的落魄,多么伤怀的蜷缩在沙发一侧,在煎熬中等待时间过去。他是最爱热闹,最耐不得寂寞的人。 层层的把守,凌寒也知道绝无偷偷潜入的可能,若是他真那么做,一旦有意外,他身死且是不要紧,却也是将扬城和大哥都害苦了。 凌寒在林熙宁府邸门口站立了很久,思虑着是去电话联系林熙宁,还是如何打算。 正巧这个时候,便是有卫兵过来推凌寒。 “赶快走,走了这儿不许呆着” 凌寒顺从的往路边慢慢的磨蹭着,却见一辆车徐徐开过来,车牌号是总统府的车。 “江夫人” 凌寒挣开卫兵的把守,冲着车辆摆手。 车停在凌寒附近,车窗摇下,果不其然是林倩兮。 “江夫人,我想见到云清。请让我探望云清好吗?”凌寒开诚布公的说道。 “这个时候探望他,你觉得可是好时机么?”林倩兮徐徐的说道。林倩兮一双明亮的丹凤眼,定定的看着凌寒,没有气势凌人,反倒是很友好,满满是关切。 凌寒扬眉: “江夫人知道,我与云清是知己至交。如今云清因事被囚禁,纵使他罪大恶极,自有法庭审理,国法严惩。可是。作为朋友,我不能不闻不问,弃之不顾。即便是在押犯人,尚有家属可以探望,凌寒请求探望云清” 林倩兮沉思着,点点头: “你随我来吧。可以见见他是作为你们的朋友,我愿意力所能及的帮助。即使是我,今天的情况,也有很多不得已,请理解。” 林倩兮推门下车,缓缓说道。那声音略是有些低,听起来却是入情入理。 凌寒随着林倩兮进入林熙宁的别墅,自然是没有卫兵阻拦,一声“夫人请进”,便是有人推开了门。 然而,林倩兮与凌寒还未及走进客厅,便听到林熙宁的嘶吼: “要是还是言而无信,背信弃义的那番话,就别说了,我也不听!你们谁都别来了。就把我和云清一起关押在大狱里去!免得我这里一家人跟我坐牢!” 林倩兮脸色瞬间煞白。 林熙宁气冲冲的下楼梯,见到凌寒略是意外,场面极是尴尬。 “熙宁兄,别跟夫人为难争执了” 云清的声音沙哑着,人也缓步走下来。 “凌寒”惊见凌寒,云清很是讶异,眼波中流转的欣喜与雀跃。 “云清哥”凌寒很是激动。 不过是分别数日,云清憔悴的不成样子了。湿冷的冬日里略显单薄的旧式长袍,脸色灰暗,眼光布满了血丝。 “云清哥,你可还好?”凌寒连着两三步走向云清,云清便也已经走到了近楼梯口台阶处,及至还有几步下台阶,云清忽的停止了脚步。 “凌寒,谁叫你来的?你看我来做什么?” 云清的声音清冷,脸上也没有刚刚劫难重逢的激动表情。 凌寒不由得有些愣住了: “云清哥,没人教我来,我自己来的,我担心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60.生做诀别 云清陡然变色,让凌寒很是意外,连林熙宁和林倩兮也皆是大惑不解。 “云清你对着凌寒发的哪门子邪火?凌寒来看你,必定是很不容易的遇事才是见人心” 林熙宁打抱不平,替凌寒说话,及至最后这句话,却又是看向了林倩兮。 林倩兮皱眉: “我也是不愿意此种境况。哥哥哥哥自小与我在国外生活,我们最是亲近的,我是怎么样的心思你最该是懂得,怎么越是拿话怄我我哪里想见到云清有事儿。云清是哥哥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啊我们应的,都没有半点遮藏,可是,眼下头是没办法。” 林倩兮叹息连连,没有了刚才的雍容华贵,她也只是如一个普通的女人一般,面对着家里人的诘责,表示着对朋友的愧疚。 云清摇摇头:“我理解,夫人不必多说,我是信您的” “你虽然是没有办法,我却是不信江文凯他没有办法这里头怕不是他的意思是主导的吧。”林熙宁依旧是怒火未平。 林倩兮眼泪涌出: “哥哥,他有他的愤怒,我是太太也不能做不顾,我也是说不来的啊可是就是他,也没有想着云清死的。你们,真是教我左右为难,我夹在中间,我该怎么办我便是担心云清,来看望,也是图生气了” 林倩兮越说越是委屈,嘤嘤哭泣着。 “妹妹,你哥哥为了云清的事儿,火气越来越大,说话是越发的难听了,你别跟他一般见识,不哭了,不跟他生气啊” 林熙宁的太太连忙是过来劝说着。 林倩兮一边哭着,却是一边瞪大眼睛瞪着林熙宁,一任泪水落下,依旧是妹妹对哥哥的抱怨的小女儿形态,那个样子,任是谁看了都不忍。 林熙宁终于是一声叹息: “你莫哭了,是我急了我真是着急,真是担心云清。我,如何对得起云清的信任,对得起朋友呀” 林倩兮侧过脸去,拭去泪水。 “云清,江先生他真是气急了你再是忍忍,等等他气缓和些,等等我们想办法。先生他说,你是一时糊涂,说你是为人蛊惑,绝非是你要害他。他心里头是有你的” 云清微微躬身:“夫人的情义信义云清知道,请夫人和熙宁兄不要因为此事困扰。云清自是来南京,便是都有准备的。我既然已经说了,为功为罪,一听国入之处置,自己说的话,自己是敢担当的。”云清扬了扬头:“我非是受谁蛊惑,所有的事情,皆是出自我的本心。甚至程军长,也是为我所劝说我从没有害江先生的心思,此心可对天地。江先生对云清的情义,云清是明白的” 云清形容枯槁,却是目光朗朗。 凌寒静静看着一切,也大致理解了眼下的局势。 江文凯对云清有气,想报复是人之常情各路大员以正国法军法的名义落井下石,这里头有一直主张对章程动武的何清,要打要杀的戏要唱到最后有对东北军有意见的中央军和原是与东北军有冲突的地方大员还的有是因为这大戏开场,到最后,原是看戏,冷眼瞧着的人也被迫出来表忠心了。 可是,江文凯没有想杀云清,林倩兮与林熙宁本就对云清有承诺,更是愿意维护他的。 林熙宁的愤怒,林倩兮的泪水,云清的绝境都是真的。 云清的目光落在了凌寒的身上。 “你见到我了,可以走了。” 凌寒没有想到云清这么快就下逐客令。 凌寒知道云清是在保护自己,可是,自己已经堂堂正正的来了,就算是匆匆而去,也会被别有用心的人去曲解,又何必再畏惧什么。 “我来都来了,我还要请林外长招待呢” 多年的相知,凌寒是不怕云清的,哪怕是云清还是他的长官的时候,两人意见相左,几乎都是凌寒说了算。 云清没有想到凌寒这么噎话,一时哑然。 “云清哥,我来都来了,就算是不来,真是被人盘算去,也总是要费一番说辞,我又有什么怕的?” 凌寒淡淡的笑着。 云清点点头。 “我懂。谢谢你我不畏惧死,我已经把江先生扳倒,能迫其抗日,如今只好再把他扶起来。我来护送,让江先生堂堂正正的回南京,用我的命来换回江先生的权威,这都没用关系。我既然回来,有赴死的准备。凌寒,你来看我,我告诉你这些,我能接受这样的结局,我没有不好但是,我还是有遗憾的。我辜负了你的信任,你隐姓埋名追随我的时候,是信任我能为东北军的现代化军事作出更好的努力的,可是,我丢了东北。我辜负了我的士兵,我承诺他们,要带他们打回东北的我都做不到了” 云清目光盈盈,含着清泪。 “凌寒你最了解我,我原不是大智大勇的人,也没有英勇果决,我是何其有幸生在章家,一帆风顺的坐拥大军。我有何其无奈,去做这些力所不能及的事情。我能做到的便是这些了结束了十年内战,我尽力了,就看你们的了凌寒,我们不必再见,今日权且做诀别。以后,你去抗日战场上杀敌,去把日本人赶出我们的土地他日,赶走了日本人,若是我不在了,就烧一把纸钱给我,告诉我就好了,那时候,我若是还知道,也是含笑九泉的” 云清神色平缓,目光中是殷殷的期许,是温和的笑意。 终于,凌寒再是克制不住,泪水淌落。他又倔强的擦去泪水,连连点头: “好!我记得了!云清哥,你保重!我未必还有机会看你,但是,你说的话,我一字一句都记得。我会为你的希望努力,为了张成,为了死在东北的同袍报仇,让我们的兄弟回到故乡。我也会为了我的爱人报仇,为被日本残害的同胞雪恨!你所的努力不会白费的!” 凌寒的目光中满是坚韧不屈,誓言铮铮,傲骨凛然。 云清笑笑,格外的澄澈。 自南京返回扬城,凌寒格外勤勉,情绪也较从前更加的克制,格外的积极。他有着执着的信念,一定要将日本赶出国土。在自己的土地上,他所挚爱的人被戕害,他的部下被屠戮,他的挚友因此不惜一切 凌寒知道,自己再没有怯懦的理由。 只是,眼下的日子,却仍旧是有些意料之中的嘲讽。 凌寒最终还是没有逃过因为云清的事件受到怀疑,被拘押审讯。 凌寒是被从家中带走的。来带他的人,是军事法庭的人。 因着家中常有军装的人出入,尽管他们打断了凌寒与书琛的饭前游戏,看着凌寒跟着穿军装的人出去,书琛仍旧是乖巧的摆摆手: “叔叔你去工作,你回来记得给我买糖葫芦啊” 凌寒笑笑点头。客厅中的几个人已经是分外的紧张。 “凌寒”曼卿上来握住了凌寒的手,目光中有询问。她太担心凌寒。 “我能不能为你做些什么?” 凌寒摇头:“不必的。只要事情水落石出,我就没事儿的。被讯问,我原就不意外的,肯定会还我清白的” 曼卿点点头:“凌寒你记得,我等你回来。如果有意外,我也要你活着,好好的。不管发生什么,你都记得,我一直和你在一起的。” 曼卿扬扬头,声音格外的勇敢坚定。 凌寒略是无奈的点点头。他的太太,很有主见,是一定要护他周全的。 在日时候,曼卿曾参加革命党的活动。凌寒知道,曼卿能够影响江文凯与林倩兮,无论他是不是愿意曼卿那么做,为了保护自己,他的太太会不顾一切的。 规则在别人手中被随意的揉捏,很多时候,为了活下去,只能去影响那些揉捏规则的人,何尝不是悲哀。 凌寒素来对国民政府和江文凯缺乏信任,却又一次次的深陷其中,形势比人强,他诸多无奈。好在,他也不是头脑发热,意气用事的青年了。他懂得转圜,懂得利用规则,也懂得示弱。 凌寒伸手揽了一下太太的肩膀,权做轻柔的拥抱。 “谢谢你。不过,不用怕,应该我自己能处理。” 曼卿的眼中,满是崇拜与信任。 如此境地,他们亦不慌张,亦不恐惧。在这样的时候,他们夫妻仍就是温和的道别,彼此给予信心与守望。他们的爱不热烈,太过于乏味,甚至很多苦涩晦暗,可是,足够的悠远,抵得过岁月的侵蚀。 被关在侦查社的秘密牢房里,阴暗而不见天日。特别的政治事件,侦查社也没有采用任何非法手段,只是不停的询问,反复的问,不放人。 凌寒几乎是做到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坦坦荡荡,很是率真,非常配合。他的确毫不知情,的确未曾说过什么意见,做过任何事情。 “事变之时,我已经回到扬城。事发突然,我怎么可能提前知道?不符合常理,我也不同意不赞同这种恶劣行径。” “我曾在南京开会,也曾召集讨逆军备战,谨遵上峰命令” “我最后确实探望过云清,我是随江夫人进去的林府,自始至终都有江夫人与林外长在场,所说的话,都可以向两位核实” “云清曾经特别嘱咐我的,嘱咐我,要抗日,替我们的兄弟们报仇,带领我们的兄弟们回到东北” 这番话,凌寒翻来覆去的说了无数遍。 终于,在被讯问了七天之后,凌寒被释放。 几日之后,南京军事委员会特别法庭宣判审讯结果,云清被判处十年有期徒刑,旋即,云清被江文凯特赦,声称交由军委会严加管束。之后,云清从林熙宁的府邸被侦查社秘密押走,不知所踪。倒是林熙宁主动告知,云清被押送至江文凯的故乡云云,然而,山高水长,再难相见。 因为对云清的处置,林熙宁愤而辞职,据说林倩兮与江文凯也大动肝火,大吵了一番。 然而,事已成定局。 凌寒此后曾想过再见云清,却一直没有机会。 自云清赴西安之后,叶青岚早已经赴美国,此时也急电并要求回国照顾云清。叶青岚与云清自少年起,十几年夫妻,岁月早已是消磨太多的热烈激情,云清从不缺乏佳偶相伴,然而,这位传统的女性却辞别了自己的稚子,甘愿照顾身陷囹圄的先生。凌寒曾专程去迎接叶青岚,及至送叶青岚到宁波,便有侦查社送其去云清住所,并且不允许云清相随,凌寒也未能与凌寒相见。 腊月底,一场大雪覆盖了扬城,这一年是扬城最冷的冬天。冰天雪地里,扬城迎来了又一个新年。凌言与徐颖珊的佳儿书璟呱呱落地,给沐家平添了几分喜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61.跌宕波澜 书琛在客厅里转来转去唱着“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子”的歌谣,看着一家人为了过年忙忙碌碌着。 过完小年,春节就近在眼前了。 凌言家的孩子书璟还不及满月,是一个胖乎乎的大胖小子。凌华长姐当母,几个弟弟家有新生儿出生,都是她权当做婆婆帮忙照料着。 学武放寒假回来,一个学期的军校生活,那个青涩稚气的少年又长高了些,脸庞越发的硬朗帅气,为人也是更加大气自信。离开家乡过集体生活,尤其是在军校里摔打,小伙子成熟的很快。连妹妹学文都夸哥哥变帅了。学武本来性格比较憨厚,被妹妹打趣着,闹了个大红脸。 “在家里还瞎说八道什么!” “是真的呀,今天哥哥去送我和书瑶上钢琴课,我们同学尹秀贤还夸哥哥来着呢!她看哥哥的眼神都变了。她家司机来的早,接她下课她都不愿意回去,我说了哥哥不来接我们,她才走的” 学文嬉嬉笑笑着说。 学武更加的窘迫了,脸红脖子粗的压低了声音吼妹妹。 “你一个姑娘家,没羞没臊的胡说这个什么样子!”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啊,现在兴自由恋爱啊,说个人喜欢你,你还生气了呢”学文不以为然的撇嘴。 明杰敲了学武的头一下:“学文丫头说的,嗯,也有点道理啊。你爹在你这个岁数,你都出生了。” “小叔”学武没有想到叔叔还继续打趣他,更是窘迫。 凌寒实在看不下去,隔着远远的骂明杰:“明杰,你有没有正经的啊,你过来给我搭把手擦玻璃!” “我上去弹琴了,你们玩儿吧。”一直沉默着的书瑶抱着琴谱说道。 “我跟你上去”学武道。 “你又不会弹琴你别捣乱了啊,你帮着三叔和小叔干活去吧”学文撇嘴,揽着书瑶的手往上走。 书瑶沉默着,没有说话,也没有看到学武皱眉。 年华最好时候,在他们的心底滋长着那只属于少年的酸涩甜蜜,幸福与苦恼。 明杰一边干活,一边忍不住的吐槽房子的设计,挑高很高,窗子很大,所以,擦拭窗户很难。于是,明杰怀念北平的窗户是旧式的小窗子。 “那年在北平,还是你说雕花太繁复不好擦的,你好好干活”凌寒听不下去明杰抱怨。 “你干嘛这么一本正经,越来越没趣儿了凌寒,你有没有发现你跟大哥越来越像了” 明杰道。 “跟大哥哪里像我可没有觉得大哥是这么有耐心跟你贫嘴。”凌寒道。 “你们俩说什么呢?” 凌寒与明杰正说着,是明俊与凌晨进来。 “凌寒刚刚说大哥这房子设计的不好,这窗户老大不好擦”明杰是张口就来。 凌寒站在椅子上,椅子上还有一个小凳子,正努力的够着最高的位置擦着窗户,听着明杰的话,恨不得把毛巾仍在他脑袋上。 只是,明杰是帮着凌寒扶着椅子的,眼下,凌寒肯定是不能招惹他。 明杰摇头晃脑得意洋洋。 “明杰你胡说,诬陷!”凌寒呵斥他。 “嫌东嫌西就滚出去别在家里住!”凌晨轻哂笑道,也不以为意。 “大哥,你别信明杰胡说八道那话是他说的,不是我!”凌寒不甘心的申辩。 “下来吧,有事儿跟你说。”凌晨道,脸色比之刚才,已经是阴沉了许多。 凌寒连忙是三下两下跳下来,手里的毛巾顺手扔给了明杰。 “大哥” “前几天晚饭时候,邵阳给你打电话,说来扬城过年是为什么?他说了什么事儿?”凌晨格外的严肃。 凌寒皱眉: “他他跟我讲,东北军为了之前要不要释放被羁押的南京政府要员,营救云清的事儿,意见不一,争执的很厉害。邵阳本来是年轻一代的将领,一直被少壮派的将领当做主心骨的,可是,他现在不同意少壮派的强硬的观点他倒是同意唐淮将军他们的温和的方式,不过,现在老将们因为释放了国民党大员,所以一直被少壮派指责,难免人心浮动,他心里不痛快,想趁年假过来跟我歇歇,也没别的了” 凌寒很坦诚的说道。大哥并不多问他的事情,如今看,必定是有事情发生。 “东北军发生变故了,章云清原来的卫队团团长c机要秘书等人,问责唐淮释放被羁押的国民党要员的事儿,枪杀了孙元师长。宋部自渭南开始向西安发兵,不过,好像是那几个少壮派军官跑了,所以,暂时没有发生更大规模的血战” 凌晨皱眉,冷冷的说道。 “这群糊涂蛋,他们疯了啊”明杰旁听着都是震撼。 凌寒震惊的看着凌寒,艰难的去理解凌晨所说的事情,又努力稳了稳情绪: “大哥放心吧,我不会介入这些事情的他们太激进不理智,害人害己”凌寒有些说不下去了。他又想到那一日,凌寒自潼关回来,面对着江文凯的责备,那些部下指天画地激烈的样子。 “他们会投靠延安吧不过这种极端败类,这个时候,延安也不要他们的。”凌寒道。 “据说是延安把他们秘密送走了,不过详情不知道。你便是知道这些就好谨慎些你不知道,周围的人,是不是魔鬼。”凌晨道。 凌寒重重点头,应着。 凌寒缓缓的坐在椅子上,思虑良久,一句话都说不出。 凌晨也没有再逼问凌寒什么,他知道,凌寒愈发的成熟,能够理解其中厉害,能够去辨认复杂关系,理智处理事情。 凌寒这段日子,过的都很低落,他便是强打着精神过新年,刚是有些笑容轻快一些,便是有更沉重的打击来袭,让他更加的沉痛。 “东北军也好,甚至扬城军也罢,要想做到上下一心,不只是说格外困难,几乎是做不到的。云清被扣押之后,东北军内斗不止。其实想想也可以知道,延安方面的人,亲日的人,向南京示好输诚的人都不会少。越是激烈的声音,越容易被听到,越容易被放大孙元和唐淮同意释放被扣押的大员,不是强硬的拿他们换云清,大抵还是因为觉得国难当头,觉得这样下去将来局面不可收拾,不过,附和他们的人,少不了向江文凯输诚的人现在这些动手杀人的人,哪里是为了救云清,不过是不愿意和谈” 凌寒低着头,沉声缓缓说道。 凌晨点点头,表示赞同和理解。 “你想的不差,人心最是复杂。” “云清拼死都想保护的东北军,被他们毁了”凌寒长嗟叹。 凌晨看着凌寒,他的弟弟心里经受着磨难,尽管未身在其中,但是,他所熟悉的人,是他不知道的样子原来的部下,有着恶鬼的面孔袍泽兄弟,举枪相向即使是旁观,也必定是备受打击。其实,最受打击的还是东北军。仅此一变故,东北军的人心散了。 遭逢此大劫难,毫无疑问的。虽然最终局势被有效控制,没有造成东北军内部的大规模血战,但是,东北军人心必然是涣散了。再没有什么比同胞泽兵戎相见更教人质疑队伍的信任了。 不久,东北军被南京政府要求整编,大部分队伍是被打乱编入了中央军的部队,亦有参与事变的队伍的番号被撤销。既是仍旧保留编制的队伍,也进行了很大的调整。 江文凯公开训话,提及与云清的对话。他说曾指斥云清,“你今天犯上作乱,你就不怕今后你的手下会效法你的榜样,对你也玩这一手吗?”彼时,云清自然不以为然。然而,这句话在不及两个月的时间里应验了当日抓江文凯的云清的警卫团团长等人,再次犯上作乱,枪杀了东北军素有威望的老将。 少壮派的将领是云清所极力提拔的年轻中下级军官,他们为云清的抗日壮举出力,却最终将东北军送入了土崩瓦解的坟墓。 凌寒悲哀的想到了许远征,那个影响他很多的兄长。他暗杀过卢四海,又被田瑞和暗杀 所有的,非正常手段达到的目的,总是被人效仿,然后,以另外的方式葬送所得,反噬己身。甚至,失去的比得到都更沉重。 不顾年节将至,凌寒去向西安出席孙元军长的葬礼。 延安派人前去悼念,凌寒第一次见到那位延安方面的传奇人物,是云清所赞颂过的周公般的人物。气度翩然,有着超乎寻常的魅力,让人见之难忘。只是凌寒知道,不同道,隔山岳,云清和东北军所走过的路,他必定远之。延安方面表示孙元先生等努力于共同抗日,是国家民族之干城,亦爱国人士之领袖。见恶于少数不顾大局之分子,遽以身殉。军民同声悼惜 孙元的葬礼之日,西安古城满天飞雪。凌寒穿着大衣,站在雪中,并不觉得冷。那件大衣,有格外温暖的温度,那是之前在西安时候,云清送给他的。 不过月余时间,已经恍如隔世一般。 邵阳没有参与整个事件,他是事后才得知。然而,邵阳也被南京怀疑讯问,在整编中,被单列出来,调离了东北军。他原是剿总机关的实职,最后被便编入了十五军黄子明师,作为作战参谋。 这样颠沛和混乱中,邵阳也是再没有心思去扬城找凌寒过年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62.风雪归人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除夕夜。 凌晨依旧在军营度过除夕,凌寒之前自西安打回电话,说是要回家过年,然而,及至除夕的炮竹放过了,饺子上桌了,灯火通明,也没有到家。 凌言与明俊安排着家里的人吃团圆饭,守岁。 见终是等不来凌寒,凌言安排大家先吃饭。 “婶婶,叔叔呢?” 书琛拽着曼卿的衣角,黏糯糯的声音,问道。“不是说,除夕团圆夜,怎么叔叔不回来?他跟爹爹一样去军营了吗?” 四岁的孩子,不是很懂事儿的年龄,却问出来大人话。曼卿与小凤面面相觑,又好笑又心疼。 “叔叔和爹爹一样都有事儿,来吃饺子了,别闹了。”小凤俯身子牵着书琛的手,书琛很是不高兴的样子,却也没有说话,低着头默默的跟着小凤走,嘴里嘀咕着: “叔叔说,新年给我礼物的……” 看着书琛惆怅的样子,曼卿也不由得心头又多一份惆怅。 若是没有当时的意外,他们也该是有一个软糯的孩子的,是凌寒一定会格外的牵念骨肉,一个长得像他,与他生命相关的孩子…… 饭菜丰盛,一大家子坐满了两桌子,只是,也是平素吃饭的样子,没太热闹。 及至吃完饭,虽然说着是守岁,可是书璟太小,在喧闹的炮竹声中难以入睡,一直咿咿呀呀的哭闹着,徐颖珊只能抱着孩子去楼上;书琪似乎有些胆小,吃了几个饺子,也是一脸不高兴的,便也由凌豪抱着,跟着季雅和一起上楼。 倒是学文学武和书瑶几个小的,在客厅的一角,几个沙发凑在一起,玩起了跳棋。这是学校里的时兴的玩意儿,六边是三个颜色,正合适三个人玩。一个人持一个颜色,摆好了,走到对面的位置上去,谁先走到谁赢。 磕着瓜子,吃着糖,几个孩子玩的不亦乐乎。 连玩了两次,都是书瑶赢了,一次学武输了,第二次学文输了。学武一边说着再来,一边兴致勃勃的摆着棋子,学文伸手就拂乱了棋子。 “不玩了不玩了,你使诈,我不要跟你们玩。” 学文气鼓鼓的说着,手里挽着长发的发梢,对着学武噘嘴。 学武一脸的不服气:“技不如人,又输不起,我哪里使诈了……” “你明明就使诈,我要借你的棋子的时候,你都是避着我不给我借到。你的棋不走,都给书瑶借步,怎么不是使诈啊……” 学文不服气的说道。 “哪有啊……”书瑶低低的说着,到底有些气弱。这跳棋也不复杂,其实,她自然也是看得出来学武一直在给她机会,在帮她。只是这时候被学文揭穿了,她当然不承认。 “你俩欺负我一个,没意思!”学文摇摇头。 “我也没有赢啊……那这样啊,你前几天看上的围巾,我可以考虑用我学校发的钱给你买,算是新年礼物,怎么样?” 学武道。 前几日,学文一家人一起出门,她想买一件丝绸的围巾,被韩燕拒绝。学文很耿耿于怀。 “这还是差不多,有个哥哥的样子……”学文笑道。 “等改天我带你们去买……书瑶也挑一件,我送你。”学武的目光很是明亮,竟是满满的期待。 书瑶略略是一笑。 “那接着玩吧……咱们谁都不兴让谁的……”书瑶道,主动的摆着棋子。 几个孩子又愉快的玩着游戏。 旁边,凌言、何明俊与韩燕、小凤、罗嫂几个唠叨着家常。明俊自从受伤之后,不良于行,便是多在家帮忙。沐家几乎都是明俊夫妻在打理,除夕时节,说着一年的情况,期许着未来。 小凤虽然是主母身份,其实同辈里她年纪最小,比凌豪还小几个月。家里并没有人什么主仆尊卑,是以,她也从来不争什么。曼卿在外面工作,凌寒也常不在家,是以,他们夫妻很少理家。及至说着家长里短的事儿,小凤和曼卿都不插嘴,皆是旁人怎么说怎么好的性格。 明杰与子衿两个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之前春节的事儿,小时候的事儿,两个人虽然结婚一年多了,也是小孩子的性格,就俩人说话,不时的笑作一团,还打打闹闹,明俊便说,明杰可是越活越回去了。 虽然没有团圆,但是,他们也努力的过的和乐些。 十点多钟,凌晨打了电话回家,简单的问候着几句,凌言讲着吉利的话,也说着明天家族里过年的安排,沐家是大家族,初一拜年是了不得的繁琐大事儿。 及至夜色深深,将近凌晨了,外头居然开始下雪了。南方的雪不大,夹杂着雨,格外的湿冷。 迎着这冷冷风,冒着雨雪,凌寒几乎是一路小跑的叩开了家门。 “三爷,你怎么回来的这么晚了?哪有这个时辰进家的?” 罗嫂念念叨叨。 民间的说法都是说,夜里十二点左右是阴气最重的时候,容易有不好的东西,所以,那个时候是不合适回家走动的。 凌寒并不信鬼神,毫不在意。 “罗嫂,我衣服都湿了,你也得教我进去不是啊?新年好啊!” 凌寒苦笑着求着罗嫂。 罗嫂念叨着开门,却见凌言、曼卿等人都迎接了出来。 “俊哥,二哥,曼卿……西北雪大,一路车耽搁了。这到扬城,车站也没车,走了有十里地……冻死我了,进屋说……” 凌寒解释着晚归。 “叔叔……”书琛跑了出来,小小的孩子一下子冲过了大人,直奔向凌寒,混不顾凌寒一身衣服都湿透,一把抱住了凌寒的大腿。 “宝儿……”凌寒俯身,伸手想将书琛抓起来,却不料书琛抱的很紧:“书琛乖,叔叔衣服湿了,换了衣服抱你。” 书琛这才缓缓的松开了,大眼睛眨眨的看着凌寒,眼里是惊喜,可是小嘴撇着,似乎是几分委屈,凌寒看了不由得几分可乐。 凌寒换过衣服,下楼跟明俊凌言说话。书琛便是一直蹭在凌寒身边。小孩子到底是困得早,过了十二点早就是哈欠连天。小凤过来要抱书琛睡觉,书琛扭着身子,就是不肯去。 “书琛,去睡了,小孩子不守夜,乖……” 书琛的头靠在凌寒的腿上,很扭曲的身子卧在沙发里:两只手抓着书琛的衣服,一条腿敲在沙发扶手上,一条腿蹬着凌寒的肚子。小凤想抱他,他立即靠的凌寒更紧了一些。 “不……”书琛扭着。“我跟叔叔玩……” “书琛,你先去睡,明天起床,穿漂亮新衣服,叔叔跟你玩儿啊,带你去拜年……” 凌寒道。 书琛躺在凌寒的腿上,仰头看着凌寒: “不嘛,我要跟叔叔一起睡……我跟叔叔一起……” 书琛哼哼唧唧着,又如两三岁一般,话也不肯好好说,只是蹭着凌寒。 “书琛,你已经开始自己睡了。你乖一点。长大一岁,要更懂事一些才对!” 小凤薄怒,训斥着书琛。 四五岁的孩子,这些话俨然是懂的。很明显,书琛就是故意耍赖。 “不……不嘛……” 书琛头埋在凌寒的腿上,身子背对着小凤,就不看母亲。 “书琛,你听话……”凌寒一边说着,一边摸了摸书琛的脑袋。 凌寒的爱抚,教书琛知道凌寒并没有真的生气训斥他,于是他胆子更大了,呜呜着说不。 “书琛,你要是不听话,不乖,爹爹和叔叔都不会喜欢你了,娘也不会喜欢你。我警告你了!” 小凤很严肃的说。 凌寒感觉到书琛的身子一下子僵了,他紧紧抓了凌寒一把,又缓缓松开手,慢慢腾腾的挪着爬下沙发。 “大嫂,没事儿,我带书琛睡……” 凌寒一把抓住书琛的衣服,陪笑着对小凤说。 “这哪儿行啊……你好久不回来,这大过年的……”小凤摇头。 “没事儿……”凌寒道。 书琛已经紧紧的靠在了凌寒的腿边。 “大嫂,你以后别吓唬孩子说大哥和我,或者大家谁不喜欢他了。大哥本来就忙的顾不上他,书琛多少是缺了父亲的爱的。这么吓唬他,他该是多么委屈害怕,也多么没有安全感啊……”凌寒道。 小凤略是一愣,点点头。 “我知道……小孩子,也没想那么多。” 一边说着这样的话,凌寒抱起了书琛,正迎上凌言交错复杂的目光。他们兄弟被父亲苛待,被母亲忽略的童年所经历的苦楚,唯是他们是懂得的。 “你这一路火车太辛苦了,你们去休息吧。” 凌言道。 凌寒应着,抱着书琛回客房去睡。 “凌寒,你们睡我们房间吧,我们屋里的床大一些……”房门口,曼卿叫住了凌寒。 “没事儿,他才多大点儿……”凌寒不以为意。 凌寒住的本就是他们房间隔壁的客房。他耐心的给书琛脱了棉鞋袜子,打了水洗脚,给他换衣服,收拾着。书琛早已经困顿至极,就在凌寒照顾着他的时候,他哼哼唧唧打着哈欠,睡着了。凌寒看的好笑,用毛巾背裹好了他放在被窝里,以免着凉。书琛睡得很熟,就任由他抚弄着。 凌寒将书琛安置好,自己便也躺在书琛旁边。及至不多时,却是小凤敲门,示意着凌寒把书琛抱给他。 “大嫂,没事儿的,我带他睡就行……” 小凤摇头:“这叫什么话?就算是你觉得没事儿,还有曼卿呢……家里头人,也不说别的客气话。你这样子一直住客房算什么?便是我不说,就是大姐和你大哥,都也看不下去……” 凌寒不由得心里烦躁,不想跟小凤纠结下去,便回身将书琛抱给小凤。 “我知道了,大嫂……” 凌寒心中念叨着大哥和大姐都是多余,即使小凤,她十六七岁如花的年纪嫁给大哥续弦,又哪里懂得什么是爱。 越是这么想着,他便也没有什么精神,关了门,自己睡在客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63.守望相护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一路的辗转,凌寒觉得自己疲惫不已,浑身酸痛,应该是着床就能睡着。可是他躺在床上却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最近的时间里,他所经历了太多悲恸,他的感受亦满是疲惫酸楚。很长的时间里,他都是强撑着工作,强颜欢笑,甚至不知道能够撑到哪一分钟。可是,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太长太长的时间,以至于他都渐次习惯了,且浑然不觉。 躺在床上,实在是辗转睡不着。眼前闪过都是那些年轻鲜活的面容,逝去和离别的,每个人教凌寒分外想念。他们匆匆离去,甚至都没有来得及道别。 凌寒终于是放弃了入睡,他起床,敲门。 “谁?” 曼卿应的很快,很显然也是没有入睡。 “曼卿,是我。”凌寒道。 曼卿打开了门,她裹在厚厚的睡衣里,长发杂乱披泻着,似乎是刚刚起来的样子。曼卿抬眼看了凌寒一眼,又旋即低下头: “怎么了?书琛不是跟着你睡么?” 凌寒看到曼卿的眼圈有些红。 他关了门,略是低头看着曼卿: “大嫂抱书琛回去睡了。你是哭了?” “哪有……”曼卿躲闪着,扭头就往里屋走。 凌寒一伸手,从身后抱住了曼卿,双手紧紧的楼主了曼卿的手臂,搂在了曼卿的腰际。 “我该是陪你的,对不起……” 曼卿不由得愣住了,身体良久一动不动,竟然是不由得有些颤粟。早不是新婚燕尔,可是,这样的日子,这样的方式,曼卿心中竟然是有些激动,混杂着幸福与伤感。 从绿萝死之后,凌寒回到了扬城。可是大多数时候,凌寒都住在军中,极少回家。即使是回家,凌寒就一直住在客房。他们之间再无任何的亲近,就像是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 他们疏远而客气。三四年夫妻,熟悉到彼此都是明白对方的心意,所以,只有这样的安全方式——曼卿甚至都不再期望他们还能如果夫妻一般的亲近了。 “没有,你不必勉强……”一时间的感动之后,曼卿放缓了声音,说道。 “凌寒,我知道你的心意,我不怪你。你为了我勉强没有必要……我嫁给你时候,就曾说过,我懂得你尊重你。我希望你不用勉为其难的生活……你不必为我强撑着做什么,我会陪着你的。” 曼卿说着话,忍不住的抽了抽鼻子。她也会难过,会愤怒,也想过一气之下离开他。可是,这些日子,看着最挚爱的人所经历的一切,曼卿纵使是再委屈,也只想着,就这么默默的陪着他,看着他,他会好一些就好。 “是的,绿萝她一直在我的心里……”凌寒松开了曼卿。那个名字,说出口都是格外心痛,那是心底的伤,时不时的会撕裂,鲜血淋漓。凌寒缓缓的攥紧了拳头。 “绿萝死之后,很长的时间里,我都不能原谅自己。我痛苦的不敢去想她,也不敢面对你……可是,她已经死了。我不会怯懦到一直逃避。她会在我心里,可你在我身边……你是我的太太,是我的爱人……” 凌寒叹息着,眼中有清泪落下。站在曼卿的身边,凌寒伸手捧着曼卿的脸颊,又将曼卿拥入自己的怀里。 曼卿的头靠在凌寒的胸膛,感受他身体的温度和气味,心脏的跃动,一任泪水滴在他的衣服上。 “曼卿,辛苦你了……感激你的忍耐宽容与坚韧,若不是你,我更不知道要如何的难过。你为我做的,我皆是记在心里的。”凌寒道。 “好……”曼卿强颜欢笑,擦拭了泪水。 “大过年的,不能哭,不吉利。对了,为什么书琛那么喜欢你啊?我平日对她也好……” 曼卿笑着问着,哪怕睫毛上还有着泪花。 凌寒笑笑:“血溶于水,我是他叔叔啊……”凌寒略是想了想:“大哥虽然是他父亲,不过,父亲不喜欢我们,做了一个很坏的榜样,大哥虽然也不会觉得父亲是对的,可是潜意识里,他还是那个严厉的父亲的样子。我小时候就想过,我要是有孩子,一定得做个很有耐心很温和的父亲,好好的跟他玩,陪着他长大……” 凌寒说着,也觉得不好意思,便是笑笑。想了想又道: “我想,书琛愿意跟我在一起,大概也是因为他知道,我爱他,是愿意陪着他长大的吧……” “我常常是想,要是我们有一个孩子,你一定也会非常的爱他。那样,你就不会再不想回家,再是疏远着我,你一定心心念念的想着他。我能看到一个长得像你的孩子,多好……”曼卿道,半是玩笑半是苦涩。 凌寒俯身亲吻曼卿: “我们生一个孩子吧……这个世道太仓促了。有一个我们的孩子,继承我们的骨血,像书琛一样可爱,多好。看着他就像我们长大时候的样子,让他感受着所有我们向往过的好……”凌寒说着这样的话,眼里头是几分痴气。 曼卿宽和的一笑。 “曼卿,那么多人都走了,猝不及防。我真的害怕再失去……绥东在打仗,我们肯定是要把日本赶出东北吧。每场战场都是血染的土地……” 夫妻两个坐在床上,凌寒随意的把曼卿拥抱在怀里,可是,言辞里却依旧是千万里之外的战场。 凌寒摇摇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他的恐惧,慌张,在职责与担当面前,不值一提,也从不会跟人说起。只是夜半时候,他拥着他的妻子,也说着,其实他一样恐惧死亡,恐惧战场,恐惧离别…… 曼卿回身抱住了凌寒。 “你还有我,我一直在等你,永远……” 凌寒俯身吻着曼卿的耳际,热情激烈的去占有她。 结婚几年,他们之前的亲昵,总是带着程式化的,礼仪感,温存有余,亲昵不足。第一次,曼卿感受到凌寒的热切,有些粗鲁,是一个男人的具有侵犯性的占有欲,激烈冲动。 他热切的吻着曼卿,喉咙里是低低嘶吼的声音,呼吸急促,身体都是烫的。 曼卿热切的抱着凌寒,回应着他。 无论世界多么的残酷,天坍塌地沦陷,他们依旧还拥着彼此,相守相护。 ———— 大年初一早晨,凌晨自军中回来,一家人去几位叔父家拜年,之后中午要在祠堂设宴,族中人聚餐。 凌寒及其不耐烦这样多的繁文缛节,却也是慑于大哥的威严,不得不装作知礼节的大家子弟的样子,规规矩矩的跟在大哥身后去拜年,说着客套话。最是可怜的却还是小书琛,作为家里唯一大一些的孙子,小书琛在父亲的指点下去给叔公,叔叔们磕头拜年,磕头磕的晕头转向。 书琛跟在凌晨身边,总是格外的乖巧。小跑着跟着大人们走路,也不敢要抱着不哭闹了。直到最后凌寒看不下去,硬是要把书琛抱在怀里,心疼小孩子五点钟起床就跟着拜年的辛苦了。 一日的热闹喧嚣之后,凌晨、凌寒一家人都是筋疲力尽。书琛早是在凌寒的怀里都睡着了。 “便是我们这里有这样的大家族聚集生活的习惯,在美国,就是父母孩子一起生活,鲜少有宗族观念,聚族而居……其实,虽然大家住的不远,也没怎么常常走动了。大家早是都习惯了各自生活,各过各的,都有各自想法利益,偏到了过年,就要多么重视一家家族,其实,不过是形式,虚伪应付一下,偏生还闹得这么累……” 凌寒抱着书琛,示意着曼卿搭把手把呢子大衣扑在沙发上,他又将书琛放在沙发上,用大衣裹了起来。 “从新文化运动时候,就宣传要新思想,过新生活了,二十年过去了也没见变化了多少……”凌豪随声附和了一句。 “美国人并没有我们的历史悠久,也没有什么传统文化,不会有什么宗族观念也正常的。其实,社会在变化了,大家都去外地工作生活,各有所求,宗族观念越来越弱才是正常的。思想和生活方式的变化,都不是一朝一夕的。这变不变,倒还不单单是因为新文化、新生活运动等等……”凌言客观的评价。 “小侄子太老实了,这脑门儿都磕头磕青了……”书琛俯身细细的看着书琛,越发的不忍心。“说真的,最没意思的就是这些繁文缛节,这些个不人道没人性的礼仪了,最是应该先改了的……” 书琛张着嘴,哈喇流下来了。凌寒笑着伸手半他擦了擦嘴角。 “你们生在这里,便是按照这个规矩来。这不是教你们评价的……传统不是不能变,但是,既然还没有变,你们便是尊重一些。”凌晨实在是听不下去,出声教育几个弟弟。 凌寒凌言几个人面面相觑,便是没有说话。 “这些,年节时候礼仪上的事情,便是形式化多一些不过是费些精力,多操劳些,多用些心就能办好,也是没有什么的。就是平时大家都越发不聚在一起了,过年时候族里人一起吃顿饭也是好的。至于说什么宗族观念,威严,这么淡下去也好,人人心里头一杆秤,外头还有国法,家族也不必评判什么了……”凌晨徐徐而谈。 “单是这样,也是好的。好在就过年忙这么一回,也没什么的。”凌寒附和着。本来就是牢骚,自然是不愿意再跟凌晨争执这个。 凌晨看着凌寒,凌寒的心思更多的在看着书琛,对他说话却也不失弟弟的乖顺。“我有时候也反思,那次不该说什么宗族家规,那样打了你,平白你受苦,那些伤痕必定也还在的,又有什么价值。” 凌晨忽的说倒。 一句话,凌寒也楞了。他没有想到大哥竟然是在意这个的。 “凌寒原是有错在先,当时大哥的处置,没有不是。凌寒从没有半分的怨怼。现在都过去了这么久了,大哥别内疚……”凌寒道。那些伤痕,并没有褪去,可是,他并没有几多的怨恨和责怪。凌寒并不是推卸责任不敢担当的人,何况,是是非非,他都已经承受,更不会去怨恨家人。 凌晨坐在沙发的一角,扬手摸了摸凌寒的头,又捏了捏他的肩膀。 “你越来越懂事,大哥放心……” 凌寒笑笑,从大哥的眼中,他读到的是信任和感激。终于,过往的那些兄弟的抵牾,不快,都已经烟消散。他们,在沉默的对视中达成了和解。 只是,凌晨凌寒,亦或者在扬城,甚至整个国家,阖家团聚的人们,并不会料到,不远的将来,灾难降临。 他们的家族,和很多个家族一样,再没有能够团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64.花样年华(1)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年节过后,凌寒曼卿夫妻本来是打算北上,回北平拜年的。可是,临行前凌言的幼子书璟得了百日咳,异常的凶险。 孩子送去了医院,曼卿与徐颖珊皆是日夜守护在侧,等到孩子终于病好了时候,已经是一个月之后。冬去春来,局势越来越紧张,扬城开始整军,征召士兵入伍。凌寒忙于军务,也再没有时间随曼卿回家。 春和景明时节,正值周末。凌寒是难得浮生一日闲,被凌晨批准在家休息一日,不去军营。凌寒连早饭都没有肯起来吃,蒙头在屋里睡觉,睡到太阳高照。直到书琛到凌寒屋里,瞅了凌寒好久之后,终于忍摸摸凌寒的头,拽拽他的袖子,把凌寒折腾醒了。及至后来见凌寒睡眼惺忪的还对着自己笑,书琛更是放肆的爬到了凌寒身上: “叔叔,叔叔你起来,跟书琛玩儿啊……” “叔叔困……不闹啊……” 凌寒一伸手,就把书琛按翻在床上。 “叔叔……”书琛不甘心的挣扎着,又爬了起来推凌寒。 原是在外间屋看书的曼卿也是实在是忍不住: “今儿天好,起来我们一起去公园遛弯吧……” “去公园,放风筝……”书琛立即接口。 之前征招新兵,安置,训练,凌寒连续忙碌了一个多月未曾休息一日。在野外驻训时候,忙到半夜几点都是有的。凌寒身心甚是疲累,然而,饶是一动不想动,看着曼卿含笑期盼的眼神,书琛殷切的蹭在他身上,凌寒也是只能应着。 难得凌寒与曼卿一起出去玩儿,小凤觉得教书琛跟着不好,怎奈书琛怎么肯放弃粘着凌寒,小凤也只得作罢。 扬城内有一条河,河边垂柳依依,绿草如茵。陌上花开时节,姹紫嫣红的花绽放,蝴蝶追逐蹁跹,河堤岸边不乏学生与青年男女嬉戏,一派和乐景象。小书琛嬉笑着追逐着蝴蝶,自己乐得咯咯笑。曼卿挽着凌寒,也是一脸的甜蜜幸福。 “若是没有日本人在虎视眈眈,没有战争,大家都能够平安喜乐的过日子,该是多好。”凌寒略是一叹。 曼卿手挽着凌寒,略是一紧,却没有多说话。她的爱人,心里头始终是装着家国。 不远处,一群青年男女唱着歌,玩着游戏。少男的朝气,少女的美丽,引来很多人的旁观。 “书瑶,和学文?怎么学武在扬城?”凌寒看着那群孩子忙问道。 曼卿也是有些意外:“学武应该在中央军校啊,他开学了呢……怎么人回来了都没有回家?” “回家了再问他们吧。”凌寒道:“许是他自己有些事儿回来的,现在问他,多伤他面子。” 凌寒笑着说,很是宽和。他也曾是倔强的叛逆的少年,对这个叛逆的小孩子抱以宽容。 “五月的风吹在花上,朵朵的花儿吐露芬芳。假如呀花儿确有知,懂得人海的沧桑。它该低下头来哭断了肝肠……” 几个少女歌声款款,看痴了旁边的少年。十六七岁的少女,正是如花吐露芬芳的时节,青翠欲滴,不该有任何的伤感与忧愁,却是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年纪。 女孩子中,有一个身材高挑长相靓丽的女孩子格外显眼。都是中学的年纪,这个女孩子却是化了淡妆,发散着女人的美丽。她穿着亮黄色的洋装,用镶钻的发卡别住了及肩的发,一颦一笑都是格外动人,吸引了男孩子的目光。 “五月的风吹在树上。枝头的鸟儿发出歌唱,假如呀鸟儿是有知。懂得日月的消长,它该息下歌喉羞愧地躲藏……” 她的声音婉转而动听,美目流转,兴致很好。 “尹秀贤,你唱的比周旋还好听!你去电影公司发唱片吧,我们买!”一个男孩子起哄道。 “谁唱给你听!”尹秀贤颦眉。 “书瑶,生日快乐!最好的十七岁,希望你永远的幸福美好!”尹秀贤道。 “谢谢”。 书瑶抱膝坐在草地上,点点头。书瑶穿着一身墨绿色的裙子,齐耳短发,盈盈笑着。书瑶幼年丧母,父亲很忙,又极少亲近她,她是尊重父亲,却也是很生疏的。她的童年少年一直跟随着韩燕长大,住在自己家里,却平添了一种寄人篱下的感受。虽然韩燕对书瑶照顾的无微不至,但是,比肩大的三个孩子,书瑶总是最懂事儿最沉默的那个,不太会像学文那样对母亲撒娇调皮。书瑶平时比较内向,为人胆怯,随和,从来是没有大家小姐的骄纵,同学们人缘也好。今天便是因为她生日,她不愿意麻烦家里人,学文提议,便决定同学们一起聚会便当是过生日了。 可是,最意外的是,学武竟然从南京回来了。书瑶又是惊喜又是激动。学武昨天课后请假回家,做半夜的火车回来的。因为书瑶又不愿意惊动家里,学武都还没有回家。 虽然是高兴,书瑶的表现也不是特别激动,她淡然的笑着,眉目如春波。 学武坐在学文的旁边,眼睛却时不时的瞄着书瑶。 “书瑶,你今年想投考什么大学?”书瑶旁边的同学问道。 “还没有想好。我想投考京华大学,不过,家里人都说不要去远了,许是就考中央大学,沪江大学吧。都挺难考的,也不知道能考到哪里……” 书瑶认真的回答着。 “你成绩那么好,中央大学肯定没问题的。” 有人闲聊着。 “我能不能跟你说几句啊?”尹秀贤问身边的学武。 学武一愣。 “走……”尹秀贤拽了拽学武的袖子,自己先站起来了。 学武无奈,也只好跟着站了起来。 “哎,你们干什么去了……”有一个男同学嬉笑着。 尹秀贤眉目一扬,瞪了对方一眼,旋即跑开了。 学武立时觉得不妥,留下不合适,可跟着尹秀贤去也不合适。他不由自主的就想去看书瑶,书瑶却侧着头在跟旁边的女孩子说话,似乎是不经意的样子。他的角度,看不到书瑶目光一黯的样子。 学武想着,先去跟尹秀贤说几句话,回来再跟书瑶解释。 “真是的……”学文唠叨了一句,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 ———— “这是写给你的信,和送你的礼物。”尹秀贤把一封信和一个盒子塞到了学武的手中,饶是她很是大气飒爽,也不由得低下头,略是红了脸。 学武有些愣愣的: “什么信?有什么话,当年说就好。这个礼物,是手表,这个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没什么话……我们一所中学毕业,您比我高一年级,是我的师兄。嗯……我觉得你很好,很好……希望你好好的。”尹秀贤嗫喏着道。 学武也是万分的尴尬,浑身的不自在: “谢谢您的好意。也希望你好好好的……” 学武性格厚重,也不是巧舌如簧,喜欢开玩笑的人,此时是越发的窘迫。 “那你觉得我好吗?”尹秀贤问道,抬眼看着学武,明亮的大眼睛满满是期许。 学武真是遭逢此生最窘境,他只觉得脸发红,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呆在这里。他只想赶快回到同学们当中去,想到书瑶,就更觉得在这里呆着心里难受了。 “你果然是觉得我不够好的……”尹秀贤的声音有些低沉。 学武摇摇头:“没有啊,没有……你很好啊……” “那你,那,我们做朋友好不好?”尹秀贤问道。 学武憋气,感觉是硬撑着回答:“你和我妹妹还有书瑶是好朋友,也是我的朋友啊。” “不是,不是那样的……我们,能不能交往,做独一无二的那种,朋友?” 尹秀贤的声音时高时低,时快时慢,是严以掩饰激动与忐忑。 学武觉得一切都出错了。他不是不理解尹秀贤的意思,只是,只觉得不该是这样。 “尹秀贤同学,您是很好的女生,我妹妹和书瑶都很喜欢你。我也把你当做妹妹看的……可是,我不是,合适你交往的人,对不起……你很好很好,是我不好……” 学武认认真真的说道。 尹秀贤摇摇头,泪水夺眶而出。 “你果然是不喜欢我的,怪不得,我跟你说话,你总是匆匆的走,你总是不耐烦的……” 学武完全想不起来尹秀贤说的情形,只是摇摇头: “我不记得,对不起。如果是又伤害到你,很抱歉……我没有故意的不耐烦……” “可是你就是不喜欢我啊……你……”尹秀贤也是说不下去,她慢慢的退了两步。 “对不起……”学武深深一躬。 “你是有喜欢的人了吗?她漂亮吗?比我更好是不是?”尹秀贤不甘心的问道。 学武摇摇头,没有回答。 “那我还有机会的,对不对?”尹秀贤执着的问道。 “不,尹秀贤同学,您真的很好,很漂亮。不过,我真的是,对你是很纯洁的朋友……请您别再胡思乱想了。对不起……”学武尴尬的解释着。 “哦……我明白了……是我,自己多想了。不管是怎么样,我还是希望你好的……”尹秀贤说话的声音里已经带了哭腔。 一边说着她一边转身。 然而,尹秀贤站在河边,她的身后已经是扬水,她却浑然不觉。她猛地转身脚下一滑,一下子没有站稳,跌倒了水里。 “啊……” 尹秀贤惊恐的吼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65.花样年华(2)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有人掉河里了……” “救人啊……” 一声声的呼救,岸边立即引来了很多人。 尹秀贤是不会游泳的,她落入水中,就立即呛了几口水。 学武顾不得很多,跃入水中去拉尹秀贤。河堤有水草,尹秀贤的腿被水草牵绊住,学武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帮尹秀贤挣开了水草,把她从水中拉出来。 学文和书瑶还有很多同学们纷纷围了过来。 将尹秀贤拖到了岸上,学武也累的筋疲力尽的坐在地上,大口从喘气。 虽然已经是晚春的时候,河水也还是凉的。尹秀贤被拖到岸上,又冷又怕,瑟缩着,浑身发抖。 “秀贤,秀贤你没事儿吧?”学文关切问道。 “你,应该没事儿吗?”学武缓了口气,表示着关心。 似乎是学武的声音才将尹秀贤唤回来,她呆呆的看着学武,良久,忽的扑倒了学武的怀中,大哭出声。 同学们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你们这个算什么?”便是有男生喃喃的酸酸的说道。 学武格外的窘迫,他缓了缓,拍了拍尹秀贤。 “你还好吧?” 尹秀贤渐渐稳定了些,也发现不是很妥当,离开了学武。 “谢谢你……” “大小姐,大小姐怎么了?您别冻着,我们去医院看看吧。”尹秀贤家的仆人似乎是过来了,一连串的问候,给尹秀贤披上了衣服,千叮咛万嘱咐的扶着尹秀贤起身。 “我不小心跌水里了,何学武同学救了我。谢谢你……”尹秀贤呆呆的说,不是礼貌的鞠躬行礼,才缓缓离去。 “哥,你干嘛来啊……”学文问。 学武皱着眉头,不说话。 “回家说吧。” 说话的却是凌寒。 “三叔,三婶……” 学武几个人都很是意外。 “书琛,去给姐姐说生日快乐!”凌寒抚着书琛的头道。 “姐姐,生日快乐……姐姐,小花花送你……” 书琛随即跑到书瑶面前,忽的想到什么,从地上摘了小花递给了书瑶。 “真乖……”书瑶勉为其难的笑着。 ———— 客厅里,明俊、韩燕,凌寒几个人才是听完了这段公案。 “书瑶,你这个孩子真是教人心疼……怎么的能怕麻烦就不过生日了。是我疏忽了,都忘记了……中午我们擀面条啊……” “书瑶,我做蛋糕给你吃好不好?中午来不及,就当下午茶。对不起,是我们疏忽了。”小凤更是万分愧疚。小凤给一个比自己小五六岁的孩子做继母,实在是太过为难了。无论是小凤还是书瑶,都是很不自然。 “没事儿,不用过了……”书瑶一直低着头,如犯错的孩子。 “大嫂,嫂子,你们别忙了……沐家本来也没有给晚辈的小孩子过生日的规矩。这些年轻学生们自己过,自己玩,比跟我们一起过生日还愉快呢,挺好的。”凌寒居中调节,缓解了几个人的尴尬。 明俊的脸色却格外的难看。 “你居然偷偷回来,还不回家,差点就出事儿!你多大人了,懂不懂点规矩!” 明俊呵斥着学武。 学武回家刚刚换了衣服,冲了澡,头发还是湿漉漉的,满满的少年气。他低着头,嗫喏的跟父亲道歉。 “对不起……” “你跪下!”明俊忽的发难。 学武一愣,有些莫名其妙,不过,还是依言跪下了。 “俊哥,他是还没有来得及回来啊……”凌寒道。 今天的事儿,本来也是意外。凌寒见没出事儿,便也觉得过去了。却不料明俊不依不饶。 “凌寒,你读的军校,你跟我说说,他该是什么道理,怎么请的假?”明俊冷着脸说道。 学武低着头,没有肯应话。 “那个女孩子是怎么个事儿?你平白招惹她做什么?”明俊问道。 “我没有招惹她!我什么都没有做,跟我什么关系!”学武急切的辩白。在学校撒谎了,被父亲骂,学武倒是也没什么可辩白的,但是,若说是招惹尹秀贤,他断是不能承认的。一来是因为这本来就是被冤屈的,二来,是书瑶还在。他不能让书瑶继续误解下去了。 “你这个孩子,那你们怎么就掉水里了,还差点出事儿!”韩燕追问了一句。 学武气苦,语气也不是很好:“她自己没站稳掉下去我有什么办法?我什么都没做,我怎么知道……” “你撒谎,偷偷跑回来,还不会好好说话了,你什么规矩!”明俊怒气陡升。他腿受伤之后,不良于行,平时也是拄着拐杖,一时生气,明俊站起来拿着拐杖就朝学武背上打了下去。 学武咬着牙硬撑着挨了两三下,豆大汗珠落下。 “俊哥,俊哥,你好好说话……”凌寒慌忙来拉住明俊。“你也问问学文和书瑶到底是怎么个事儿……” 凌寒示意着学文与书瑶说话。 “爹,你干嘛打哥哥。他真的没啥……就是尹秀贤喜欢哥哥,想跟哥哥说几句话,不小心落水了,就分分钟的事儿,您别多想了……”学文道。 “就是这样……我不喜欢她,我跟她什么关系都没有……”学武辩白着,他并不在意被父亲打骂,只是仍旧不由自主的看着书瑶。 书瑶的脸色很是难看,一直皱着眉头,泫然欲泣一般。 “行了行了,你以后注意点儿……反正也回来了,吃了午饭回去吧。”韩燕道。“书瑶,你想吃什么面?” “怎么都好。婶婶定吧。”书瑶愣愣的应着。 韩燕也看得出来书瑶的心情不好,笑道“今天是小寿星,你想吃什么我做什么呀……那我做打卤面啊……” ———— 书瑶的房间,学武一连串的讨好。 “你别生我气了啊,你过生日,怎么能这么不高兴啊……” “我没生你气啊。我为什么要生你气……我要谢谢你给我过生日回来的。还害你被叔叔打了……” 书瑶低声喃喃着,并不肯看学武。 “我……书瑶,我跟尹秀贤什么都没有。她说想跟我交往,我说不行。她不高兴,有点激动,不高兴就滑倒了。真的,就这些,我说的都是真的……” 学武紧张的解释着。 书瑶抬头,侧眼看着学武: “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 “书瑶……”学武陡然而升的挫败:“我……” 话到嘴边,还是说不出口。他本来特意回来,就是想跟书瑶表白的。可是,陡然而出了这么多意外…… “书瑶,你总归是知道我……我眼里头,你最好的。从小到大,我就看着你最好,现在更是。在我心里头,谁都比不过你。” 学文一字一句的说道。 书瑶的眼睛就落在不远处的地板,不肯看学武。 学武的心里越发的难受: “哎,反正,咱们从小到大一起长大。我心里头,对你也藏不住话。我是什么样的人你是知道的,我道你也知道我的心的。你不说话,我心里百抓挠一样难受……书瑶,我喜欢你。我认真的说……书瑶……” 学武伸手,想拉书瑶的手臂,手落在书瑶的身前,他还是没有敢碰到书瑶。 书瑶抬头看着他,沉默着,眼里头的神色多了些复杂。 “书瑶,你想什么,你告诉我……就算是你不愿意,觉得我混蛋,你骂我,打我也行……你跟我说,你心里想什么?” 学武越发是紧张了,说道。 书瑶摇摇头: “没什么……” “没什么是什么?”书瑶这样的似是而非,教学武心里更是难受。“书瑶,你跟我说,你愿意不?你今年也该考大学了去……你要是愿意,我告诉我爹娘,也告诉大伯去。你去南京上中央大学,我照顾你……” “你不就该照顾我,还要条件啊?”书瑶挑剔的说道。 学武皱眉,愣了愣,旋即,又眉开眼笑。这是书瑶过分委婉的表达。 “那你也是应了,对不对?” 书瑶低着头不说话。 学武一伸手把书瑶抱在怀里头,他的拥抱格外的拘谨,一只手紧紧按着书瑶的肩膀,另外一只手空悬着,无所适从的样子。 书瑶一动不动,顺从着,由着学武抱着她。 “哎呀……”门被猝不及防的推开,学文一声惊叫。 学武立马放开了书瑶,瞪学文。 学文连连摇头:“我什么没看见啊……”一边说着,她一边跳着就跑出去了。 ———— 一顿午饭,学武似乎是饿极了的样子,一口气吃了三大碗面条,心情更是极好的,连连夸着母亲的厨艺。 “娘做的饭真是好吃,比军校吃着好多了……” “记吃不记打、你吃完了赶紧滚回去,该干什么干什么。你要是再教我知道你逃课,你仔细你的皮……”明俊冷着脸呵斥学武。 学武撇嘴: “知道了。” “俊哥跟着大哥久了,说话做派跟大哥一样。”凌寒笑道。“我下午送你去车站,火车睡一夜,明早还能赶上晨操。” “谢谢三叔……”学武道,眉角眼梢都是笑。 ———— “你怎么那么乐?”云清开车送学武,学武心情实在是好,一路哼着没调子的歌。 学武立即住口了,笑笑,又没说话。 “你到底有什么事儿瞒着我们呢?你平时那么懂事儿,还敢偷偷跑回来?快跟我招了,三叔看看能不能帮你,免得你不说被你爹发现了还揍你。”凌寒道。 学武害羞的笑,看着凌寒,斟酌着要不要跟凌寒坦白。想了良久,学武心中一狠: “三叔,我喜欢书瑶。书瑶也喜欢我。你觉得我们在一起行不行?” 凌寒略是一愣,旋即明白过来。 “小伙子表白求爱成功了呀?” 学武笑着,算是默认。 “挺好的。你们自小一起长大,又是两情相悦,在一起哪有什么不行的?”凌寒很开明的说道,略是一想:“你看,学武,你在军校,就跟普通的大学不一样,没有那么多假期陪伴书瑶。你也知道,现在局势多紧张,很可能就去打仗了……以后的分别,相思,是你们两个人都要承担的。” 凌寒叹息着。 凌寒说的平淡,但是,学武也立即想到了更多。 “我知道,我以后面对很多的危险。三叔,只要活着的时候,我就会努力好好的活着,爱护保护书瑶,也保护我们的民众!就算是有意外,我的每一日都没有白活!”学武硬气的说道。 凌寒点点头:“好!” 学武太年轻,不可能知道战争的现实有多残酷。可是,他们以血洒花的校训,将牺牲镌刻在每个学生的心里。吾国吾民,同胞中就是因为有许多这样的热血男儿在立志为国,才是永葆希望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66.长空飞鹰(1)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及至凌寒将学武与书瑶的事情说与凌晨与明俊,明俊有些讶异,凌晨倒是并没有什么惊讶。 “原该是教学武照顾妹子一样的看顾书瑶的,竟也没有想到他是有这样的想法。这个小混蛋,真是越来越大胆了。”明俊恨恨的说。 “他们自小生活在一起,彼此脾气心性最是了解,感情好,也很正常。两个孩子愿意就行。咱俩两家一起生活了这几十年了,结成亲家也挺好的。要是他俩愿意,书瑶中学毕业之后,订个婚也行。”凌晨说道。 “这个混账孩子自小都有主见。他现在在中央军校,他们是教导队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上战场的。书瑶还小,还没上大学,缓缓的吧……真是以后谁有个什么想法,有个什么变故的……”明俊叹息着。 凌晨一叹,摆摆手:“你呀,都想些什么。看孩子们的意思吧……” 多年的默契,不消多说,其实他们都是为对方考虑的。 “凌寒,今天南京军部给我电话,商议让你去笕桥航校工作的事情。他们缺少飞行经验丰富的教官,目前能够驾驶轰炸机的人员不多,也缺乏组织战斗的经验。军部看中你的飞行经验,想请你过去做教官。飞行大队的副大队长,队长是航校的谷校长,他是陆军过去的军事官员。你怎么考虑?”凌晨平和的道。 凌寒看着凌晨: “大哥觉得呢?我听大哥安排吧。” 凌寒的语气很是平淡,看不出任何的倾向性。 凌晨侧眼看着凌寒: “你什么毛病这么敷衍?问你就回答。” 凌寒被凌晨低的一愣: “大哥……大哥这里事务很多,现在形势也不稳定,若是大哥想让我在扬城我就留在扬城。凌寒是飞行员,听过文先生说的航空救国的道理,若是还有机会,当然愿意驾驶战机的……现代战场,真的还靠陆军近身搏击巷战真的是不行的。以前内战的时候,土炮洋枪水平都是相似,大家都是近身战,拼的一身勇气。可是现在的战场,对方有飞机重机械,我们的武器落后,就会挨打。我在长城战役看到的也是如此,我们的炮不行,被飞机轰炸,就得躲在战壕沟里等着敌人过来血拼,太惨烈了。这还是守城,而且有长城凭借,崇山峻岭,若是进攻,若是在平原,难度可想而知。” 凌寒侃侃而谈。凌寒不是理想主义者,他懂的军事,他经历过战争,看过血流成河的惨状,知道战场是什么样子的,知道仗应该怎么打。 “你要是有这样的想法,便是去吧。你说的道理极是的,那么想就该那么做到。不过做事也是做人,你非是中央军校的嫡系部队,过往也是比较复杂的,你得谨慎些,才能教人相信你,才能做事儿。”凌晨语重心长的嘱咐。 凌寒连连称是,心中也并非毫无芥蒂,只是,眼下国难当头,私人恩怨也罢,派系恩怨也罢,那些过往远不如千里江山和同胞重要。 是日,凌晨复电军部,同意凌寒调往杭州笕桥航校。军部的委任状,凌寒领少将军衔,飞行大队副大队长。 两日之后,凌寒赶赴杭州。 曼卿自然很是不舍得。他们夫妻聚少离多,而凌寒此去笕桥,又更是多了几番凶险。只是曼卿知道,凌寒的心中有着坚韧不拔之志,收复故土赶走日本人,是凌寒作为职业军人,看得比生命还重的目标。曼卿不舍,但是她一字没有说。 凌寒自家里去往车站,极少的,在家里是一身军装,越发的挺拔英气。 曼卿的眼中是盈盈的泪。 “你请一定保重。” 凌寒笑笑,伸手抚摸了一下妻子的长发:“你放心吧。” “叔叔,叔叔,你要出门呀?你不陪书琛玩了吗?” 书琛从二楼下来,一边下楼还一边大声的喊着。 凌寒走了两步走到了楼梯下,半跪下身子,与书琛差不多的高度,眼睛直视着她: “书琛,叔叔要工作,才能保护书琛,你乖乖的听爹娘和长辈的话好不好。” 书琛一把抱住了凌寒的脖子: “可是,书琛,书琛不想叔叔走……” 书琛的声音软糯,伏在凌寒的耳边说道。 “书琛,你要记得,不管什么时候,叔叔都是最喜欢你的。不管叔叔在不在你身边,有没有陪着你,叔叔都是爱你的……叔叔是为了你以后的生活,过的更安全,没有人欺负你,才要出门工作的。” 凌寒看着书琛,认真的说道。也许,这些话的深意书琛还不能完全的理解,但是,若真的是他一去不能回来,希望书琛长大之后还能想到这番话。 ———— 经历了东北空军基地和南苑航校的岁月,时隔数年,凌寒再度又机会回到空军,重新驾驶战机,他自己也是不由得感慨万千。 笕桥航校的学员大多数是由中央军校之前的陆军转学而来的,军事素质不错,但是,飞行的经验并不够的。教员们和轰炸机的驾驶员有不少却是凌寒之前在东北的旧识、部下,这教凌寒欣慰不已。 更让凌寒激动的还是邵阳也被调回到了笕桥,任七大队的队长。 两个人先是庄重正式的经历,然后上前,微微的一抱,又拍了拍彼此的肩膀。经历良多,俨然是劫后余生。 邵阳和凌寒都是曾被云清的事件牵连的,后来,邵阳又曾被调离东北军。他是自己申请加入空军的,亦是经历几番的询问,确认他并无异心进而获批的。 “我余生的每一分钟都是为了把日本赶出去中国!”邵阳道,目光炯炯,明亮热烈。 二十好几岁的小伙子,自东北而来,他还没有结婚,他的父亲母亲去世,还有一个兄弟下落不明,只有一个小妹子邵颖随东北大学到西安,找到了邵阳。背负着国难家仇,自己的经历也甚至坎坷,但他余生的壮志唯余此。 凌寒笑着:“又能够并肩战斗了!” 他们眼前的飞机早已不是之前东北军和南苑飞过的机型。空军主力作战的轰炸机是霍克-3战机,这是一种美国制造的双翼机,搭载两挺机枪,可挂四枚500克的炸弹。这个轰炸机的火力配置,其实并不是很大。不过,自己不能够生产,没有能够挑剔的余地,这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一架轰炸机,配两家僚机执行任务,是空军中绝对的天之骄子,是以,能驾驶霍克轰炸机的驾驶员,是空军队伍中,经过层层筛选,飞行技能最好的飞行员。 几百架飞机,9个飞行大队,四十余个飞行中队,分布于周口,笕桥,武汉,南京等重要机场。看着整齐的空军部队,凌寒心中也甚是欣慰。 与担任空军司令官的谷至出身于陆军高官,作为战略指挥官不同,凌寒是兼任训练的职责,侧重于技术。是以,他也需要尽快的适应新的机型,熟悉机型的性能,能够制定详细合宜的作战计划。 很多事情,都是想到容易做到难的。凌寒与邵阳担任陆军部队指挥官职务都比较久,其实都是各自疏于训练了。空军飞行员对反应的速度,注意力集中程度要求都很高。长期的日常化的空中飞行,作战,要求在高压力高强度下保持绝对的集中精力,全神贯注,这不仅仅是心理的状态,对身体素质要求很高。是以,空军部队的日常训练强度都很大,凌寒与邵阳难免都有些吃力。 再不复是东北空军时候简单心无挂碍的日常,也没有当时的训练,两个人的恢复训练都有些吃力。几乎是咬着牙才能跟上队伍的日常训练,只是,十公里的长跑,一百个俯卧撑等等基础训练之后,两个人都是很是疲累。饶是如此,他们也是紧跟着训练,及至在更漏深深的时候,凌寒还在秉烛夜读,看的是全英文的关于飞机技术材料,作战资料等等。 凌寒在美国时候接触过这个机型之前的飞机,相对较为熟悉,不过一周之后,就能够熟练驾驶,与飞行员协同执行轰炸训练任务。邵阳在东北的时候,就被大家喊飞行狂人,他热衷于研究各种飞机,试验各种飞行技术,是绝对的技术系的爱好者,是以,也不过一两周时间,他凭借高超的飞行技能,获得了战友的称赞与尊重。 落日黄昏,结束了一天的训练,凌寒站在空旷的机场,看着整齐的飞机,心情也是极佳的。 飞机都是新进口的飞机,同时进口的还有各类零件,空军刚刚建制齐整,上下一心,都是格外的认真,飞行员认真,机修师的维护也很好。 这一日的训练科目完成的都很顺利,那些年轻的飞行员,都是层层选拔出来的,要经历非常严苛的训练和筛选才能上机飞行,技术和精神状态都很好。一起招考,参加遴选的军校生有上千人,能够入选的不过三四十,及至真的能够顺利毕业的,驾驶战斗机的,更是寥寥无几。他们是真正的军队中的贵族,天之骄子。 然而,他们也不过才二十岁左右。 看着他们三五成群的嬉笑的散去,凌寒也觉得心情飞扬了很多。 “沐队,去不去打网球?”有飞行员喊凌寒。天黑的晚,结束训练之后,小伙子们开始了自己的休息与娱乐。 凌寒摆摆手,拒绝了。 “你们去玩吧,我不去……” 真的是年轻的小伙子们,一天的训练不论是体力还是精神应该都是很辛苦了。收拾一下,他们又立马活泛了。 凌寒迈着步子在军校里走,侧眼看到门口的校训。那是刻在巨石上的字:“我们的身体、飞机和炸弹,当与敌人兵舰阵地同归于尽!” 最好的青春激情飞扬的时候,最优秀的小伙子们,是为了这个国家做好了牺牲流血的准备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67.长空飞鹰(2)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凌寒在宿舍看书,被士兵通知,谷校长有请。 谷至作为军事高官,常常需要在南京工作,只能频繁来往于南京与杭州,饶是如此,他一直在军校办公,亲近将士官兵,是一位广受尊重的长官。 谷至是一个多年从戎,威严庄重的长官,他对事业有着至诚之心。陆军出身来管空军,他虚心向飞行员教官们求教,甚至还能驾驶教练机。谷至尊重教官和飞行员,他对训练抓的很严格,无论是队伍的士气精神,还是技术训练,都要求极高;同时,他也为部下争取最大的利益,给予自由和信任。 凌寒自来杭州之后,一直对谷至很尊重,谷至也很欣赏器重凌寒,二人的配合合作一直很好。 “校长!”凌寒郑重敬礼。 “晚上江夫人来军校看望同学们,我们得负责招待一下。我提前告诉你一声儿……” 坐在椅子上,两手放在办公桌上,谷至手里拿着钢笔,来回摆弄着,说家常一般的说道。 航校校长曾经由江文凯兼任,这里的飞机很多还是当时借江文凯生日,召集国民捐款买的。林倩兮一直很关注航校,曾来慰问。这些凌寒都是有所了解,并不意外。 “需要我去通知学员和官兵吗?”凌寒问道。 “没有,我都安排别人去做了。你林熙宁先生让我转告你,他也会同来,有些事情跟你讲。”谷至道。 凌寒点点头:“谢谢校长,我知道了。” 谷至比凌寒大十几岁,多年的政治经历,他自然早已经是大致了解了凌寒、邵阳与东北军,与云清的关系。是以,尽管他说的温和,其实也是保持着谨慎。 “凌寒,我非常欣赏你在航校的工作,你的表现,非常的优秀,有你的帮助,航校的工作我越发的愉快且更有信心。我非常期待未来我们的合作!我相信你一定能够驾驶战机带领我们空军的小伙子打走日本人!东北和东北军的过去,让人心痛。不过,眼下最紧要的,是我们的小伙子们收复山河……”谷至说的徐徐道来,不紧不慢,却是格外的诚恳。 凌寒自然是明白谷至的意思。 “校长,您放心,我有分寸的。章云清被关押在林财长的家里时候,我曾经去看望他。云清对我说,一定要带东北的子弟回到家乡。此志向,凌寒矢志不渝,别无他念。既然是林先生找我,许是云清的事情,不过,也对云清对我皆是深情厚谊,您不必有什么担心……凌寒知道分寸。”凌寒解释道。 林熙宁曾经因为对云清的处置愤而辞职表示抗议,只是,作为国民政府与延安方面都信任的经济专家,林熙宁再之后再度出任财政部长。 “抗日同心,不管是党派,更不管过往……”谷至道。 “是!”凌寒庄重的敬礼。 西北军、东北军被整编之后,处境甚艰难,处处被打压。对于他们的政治审查格外的严厉,要求苛责,并且很难被重用。而今,谷至却是满满的信任,表示着格外的欣赏,凌寒甚是动容。 ———— 林倩兮着一身修长暗红色的旗袍,旗袍上别着空军的徽章,这样的做法,自她一出场就获得欢呼无数。 林倩兮气质高华,雍容娴雅,又擅长社交,一直在民众中有极高的声誉。她自认是航空委员会的秘书,为空军发声,是以,在笕桥尤其被拥护。 在空军官兵和学员们的簇拥中,林倩兮先是发表了简单的演说,之后,又与官兵们亲切的会谈着。官兵学员们都以与跟江夫人说一句话为荣。 “孩子,听说你变成大男人了,有一个美丽的太太?我应该恭喜你呀!不过,违纪只能一次,不能再有下一次的。为了不给你开先例,我决定不送给你结婚礼物了。但是,香水送给你的太太……祝贺她,交给了一个优秀的男人!” 林倩兮对一位年轻的飞行员刘存刚说道。 刘存刚追求笕桥不远的一个乡间小学的美女校长,曾经轰动一时。只是空军有规定,不满28岁是不能够结婚的。虽然有飞行员也有长期恋爱的对象,也有悄无声息的结婚的,只要不大张声势,也无人追究。但是,他不愿意委屈太太,还是办了婚礼。 刘存刚个子瘦高,很是英气,他哈哈笑着,说着谢谢江夫人,然后被众多士兵起哄。 “孩子们,我要是和你们的校长一样,向你们絮絮叨叨说着纪律的故事,也许你们会觉得枯燥和厌烦。可是,我还是要和你们尊重的校长一样,喋喋不休……我们的军队,是需要纪律,没有纪律,我们将一事无成。也许,会教你们觉得被束缚被约束,会教你们觉得不能自由自在的放纵,会有些被管教的不愉快……可是,亲爱的孩子们,你们是千里挑一最卓越的战士们,你们是我的光荣。我们都期待着你们最优秀的表现……我自认为自己还是比较有人情味的人,不是那么古板,我不要求你们必须刻板的小圣贤的样子,不要求你们从来都是完美无瑕的。不过我们还是要尊重我们共同的约定……希望如果因为违纪被处罚的孩子,不要耿耿于怀,我们一起都做到更好。我一直关注你们,希望看到更教我骄傲的你们,那是我们共同的光荣……” 一番话,说的格外的诚恳,优美而富有技巧,满满是关爱与亲切。 刘存刚眼中都是有了热泪,官兵们也无不动容。 “是!” 响亮的声音,响彻了礼堂。 饶是凌寒熟悉林倩兮,也不由得深深的佩服。但就是社交为人,林倩兮甚至远胜于江文凯。 热热闹闹的礼堂中,林倩兮与将士学员们愉快的交谈着,她亲切和蔼,诚恳温柔,关切着学员,又承诺着给大家创造好的条件,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林熙宁渐渐的退了出来,凌寒跟着林熙宁到了院子里。 “林部长,您什么吩咐?”凌寒快步赶上林熙宁,问道。 林熙宁亲切的看着凌寒: “怎么见外了,不是叫我哥哥吗?” 凌寒一笑: “熙宁兄……我不知道你是公事儿还是私事儿,您是长官,我自该这么说。” 林熙宁点点头: “规矩这么多,争不过你。看来,你还不错,精神抖擞,还是那个斗志昂扬的年轻军官,真教人欣慰。从热河初次见到你,到去年这么多事儿,我真是怕你撑不过来……” 林熙宁的目光里,有欣赏赞许,也有诚恳的关心。 凌寒惨笑: “命运不善待我们,我们也得撑住。这么多的遗憾,不努力怎么可好?我的朋友,同袍,有很多战死,我爱的女人,也被日本人折磨戕害而死,我纵使再承受无尽的痛苦苦楚,只要一息尚存,都是要将日本人打出去的。” 凌寒一身戎装,笔直的站在月光里,清冷而坚定。 林熙宁安慰的点点头。 “知道你在笕桥,我都有些意外,更多的是欣喜……没想到你会接受这个任命,我想云清也格外的安慰的。你能够放下介怀,很好……我有事告诉你……” 凌寒望着林熙宁: “请讲……” “是云清的太太,叶青岚患病,原是乳腺生疮,因为医治条件所限,愈发的严重。后来,在医院诊断了乳腺癌。国内暂时没有条件做手术,我想安排章太太去国外手术,不过,她不同意……后来,倩兮写信去劝她,可是,她没有回复倩兮的信,也拒绝再见倩兮。我是想你去劝劝她,她还是比较信任你的。”林熙宁道。 凌寒有些诧异,没有想到林熙宁周到如此。 “郑小姐找过我,表示她愿意跟随云清,照顾云清。只是她还有一个孩子才两岁,实在不能生活在囚禁的地方。云清的住处绝对保密,他们是见不到任何外人的。我考虑的方案是送章太太去美国治疗,另外派人将郑小姐的孩子也送到美国……” 林熙宁道。 凌寒点点头: “熙宁兄,我明白您的意思。我去劝叶青岚。我能不能见到云清?” 因为郑蕴仪照顾幼子,所以,绝大多数时间都是叶青岚陪护云清的。既然安排他去劝说叶青岚,凌寒不由得问询。 看着凌寒殷切的眼神,林熙宁虽然很是抱歉,也只是摇了摇头。 “不能……我只能联系戴秋风,让他的人带章太太出来。戴秋风的得到监管云清的命令是不能教云清接触任何外人,不管是谁,立即枪毙。侦查社的人一律入罪。”林熙宁叹息着,摇摇头。 凌寒点头,表示理解。 “政治流氓……”林熙宁骂道。 凌寒一惊,也并没有再问话。这句话,自然是说江文凯的。林熙宁对江文凯的不满与二人不和,路人皆知。林熙宁是坚定的抗日派,之前对江文凯的剿匪就非常不满意。两人争执最激烈的时候,江文凯曾还打了林熙宁耳光。只是,他们虽然是意见不一,政见不合,却也只是公事的矛盾,并无私人恩怨,是以,危难之时,二人还是可以捐弃前嫌。 “云清还好吗?”凌寒忍不住的问,只是,这个问题就很是苦涩。 “冷清清苦些,也安静些,云清被江文凯安置在乡间……也还……”林熙宁摇摇头,也说不下去了。 凌寒苦笑与林熙宁相望:“云清爱热闹,热衷于社交,也热衷于各种奢华享乐的生活。三十年,他没吃过什么苦……他所有的付出,牺牲了一切,都是为了能够实现抗日。每每念及此,算东北将领,再是经历磨折,都该是百折不回的。” 林熙宁伸手,与凌寒击掌。 礼堂内,是热闹的欢呼。这欢声笑语的场景,凌寒在东北也曾无数次见到。 而今,繁华与欢呼都不属于他,他独立这清冷月光,寂寂庭院,只有誓死杀敌的心,坚如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68.长空飞鹰(3)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凌寒由林熙宁安排,自杭州去宁波,在一家并不显眼的茶馆的雅间,见到了叶青岚。 茶香浓郁,渐次的散开。 叶青岚很是羸弱,穿着不很合体的肥大的旗袍。青色的旗袍已经被洗的有些泛白,她没有化妆,脸色惨白,让人见之生怜。 只透过见叶青岚这一眼,便可以想象到云清的境遇,凌寒心里疼的发颤。 叶青岚的双肩缩着,是可以看到的局促与不适,病痛的折磨下,她很难从容。 “嫂子,这是给云清哥和您的……” 凌寒拿着两个盒子,是买到的东北特色的吃食。 叶青岚看都没有看,便直接摇头: “不管是什么人的什么东西都带不进去。凌寒你不必费心了……” 凌寒叹息着,只觉得心抽痛着,呼吸也痛,竟然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凌寒最终还是劝动了叶青岚。 “嫂子要想照顾云清哥,是需要健康的活下去才能陪着他的。若是嫂子健康不在,让云清哥看着你饱受折磨,这样是太过残忍。云清哥最是不忍心旁人因她难过,何况是嫂子?如今云清哥所挂牵的必定还有稚子幼女,若是嫂子离开,还能照拂子女,云清哥必定更安心……及至他年之后,嫂子再回来,我们也会代为周旋的。” 凌寒言辞恳切。 “嫂子与云清哥的感情至真至深,彼此真的是自内心与灵魂的信赖,那么,去做到他希望嫂子做的事情,比嫂子做自己希望做的事情要更好……成全他的心愿与牵念……” 叶青岚点头。 “你果然最是懂得他。云清常常惦念你,又说,你必然是比从前更坚韧坚定,会是了却他的遗憾为他报仇的那个人。” 凌寒面沉如水,没有说话。这份期待如此之重,但是,凌寒也真的是将此作为毕生事业,未曾有一刻的怯懦与退缩。他们的斗争之路很艰难,不是战场之上的一时热血,生死一线,而有漫长的消磨——时间都是一串串的琐碎连接起来的,他们面对狠辣的敌人,需要依靠的同胞也可能是猜忌,是勾心斗角,他们需要协同作战,可能面对的是各自为战……那注定是一条血火之路,凌寒从不幻想,但是从没有退却。 因为叶青岚要赴美,那么照顾云清的时候,又落回到了郑蕴仪的身上。 凌寒一直觉得郑蕴仪是一个太过于天真纯粹的小姑娘,她爱慕云清,所有人一见就知道。她的眼里头只有云清,目光从来都是跟着他的身影。她的一颦一笑都是为了他。 郑蕴仪就像一个被云清宠爱着的小公主,而且毫无疑问,小公主是要生活在童话里的。美丽的少女与雄霸一方青年的军阀,可以是一段传奇佳话,可是,如今,童话世界风流云散,云清被软禁,已经不可能有未来,是给不了郑蕴仪小公主的生活的…… 是以,郑蕴仪的选择让凌寒瞠目结舌。 “我们的幼子才两岁,对世界一无所知,我不能教他生活在牢狱囚禁之中。我将孩子托付你,请代为照顾,保他平安即可。不求他闻达富贵,不必他知道自己是哪国人,也不必他知道父母是谁……” “沐先生曾经在美国生活过,如有可能,我希望能将幼子送到美国,最好是不相干美国人家庭。没有任何的牵扯,不教谁能找到他。也切不必告诉我他的任何音讯消息……” 郑蕴仪的目光清澈,坚定。 “好!您讲的,我都一一做到。我会让我的家人送孩子赴美,交给可靠的人收养。” 凌寒应着。 他对郑蕴仪心生佩服,深知自己太小瞧了这个刚刚二十岁的女孩子。亦或者是,这番经历让她一下子睿智而成熟。任何与云清关系密切的人收养他们的孩子,孩子都不会安全;他们的书信都被监管,她能得到孩子的信息别人也可以,为了让孩子安全,她可以一无所求。而为了能够照顾云清,一个母亲可以送走幼子。 这番的筹谋,决绝,皆是大智慧大取舍。 “云清信你,我便信你。”郑蕴仪道。郑蕴仪与云清没有什么交情,但这句话分量尤重。 凌寒与林熙宁联络,林熙宁安排叶青岚赴美;凌豪与凌豪、凌言联系,最后决定由凌豪夫妻赴美,带走云清与郑蕴仪的幼子,交给凌言美国同学抚养。 凌晨有心安排大姐凌华与凌豪共同赴美生活,却被凌华果断的拒绝。尽管凌华与凌豪渐渐的减少了在上海的经营,并没有什么工作生意上的牵绊,但是,凌华执着的不愿意离开故土。 最重要的是,留在国内,他的几个弟弟都是军人,风雨飘摇的局势,她要留在他们身边,知道的安危才心安。 带着凌寒的叮咛嘱托,凌豪与季雅和带着两个年龄相仿的孩子赴美。 ———— 去岁冬,国民军在绥东的战斗取得了胜利,打败了日本支持的蒙古王公,上下皆是鼓舞欢腾。及至7月时候,当宛平城战火一起,国民军血战卢沟桥的时候,大家都期盼着胜利。 事变之前,宛平城已经被合围之势。以北是满洲热河,以西有蒙古,连丰台都有关东军的营地,宛平城已经成为北平出入的大门口。日本频繁在宛平城外军事演练,各方都有警觉。 国民军毕竟还没有做好一战的准备,但是,军人都是敏感的觉察着军情的紧急。 频繁的军事演习容易擦枪走火,宛平城的守军只能枕戈待旦。 宛平城的枪声是那一夜的意外,却终究不是那场战场的意外。 日本借故士兵丢失,要求进宛平城搜查,被拒绝,旋即炮轰宛平城。对于日军突然发动炮击,中国第29军司令部立即命令前线官兵:“确保卢沟桥和宛平城”,“卢沟桥即尔等之坟墓,应与桥共存亡,不得后退。江文凯下达指令“不屈服,不扩大”和“不求战,必抗战”,并指示"宛平城和北平市的负责人,应固守勿退”,“卢沟桥、长辛店万不可失守”。 29军将士在卢沟桥浴血奋战,抗击敌军。29军的英勇得到了尊重、各地民众纷纷组织团体,前去一线送慰问信、慰劳品;学生们组织慰问团,到前线救护伤员、运送弹药;卢沟桥地区的居民箪食壶浆,自发的为部队送水、送饭,搬运军用物资;长辛店铁路工人迅速在城墙上做好防空洞、挖好枪眼,以协助军队固守宛平城…… 七七事变爆发后,日军的进攻遭到了中国军队的顽强抵抗。 7月中旬,江文凯发表讲话,严厉指斥日本侵略,宣布“再没有妥协的机会,如果放弃尺寸土地与主权,便是中华民族的千古罪人”,“如果战端一开,那就是地无分南北,人无分老幼,无论何人,皆有守土抗战之责,皆抱定牺牲一切之决心。我们只有牺牲到底,抗战到底,惟有牺牲的决心,才能博得最后的胜利”。 此时,日本集结关东军20万军队左右于平津之地,国民军29军以及在南苑训练的军校生1000余人全员参战,战争一触即发。 26日,日军向29军发布最后通牒要求国民军撤出平津,29军拒绝,向全国发表自卫守土通电,坚决守土抗战。28日,日本关东军、朝鲜军等部队向宛平城29军发起了进攻。日本军同时向北平四郊发起进攻,国民军军奋勇迎战。南苑附近的战场尤为惨烈,副军长佟麟阁殉国。29军伤亡惨重,一两日阵亡逾五千,最后江文凯下令29军撤退。29日,国民军撤出北平,撤退至保定,30日天津陷落。 《北平时报》刊登着29军战败,和佟麟阁将军殉国的消息。 笕桥航校内,将士皆是眼眶发红。 凌寒看着照片,照片上的地方那么熟悉,宛平城,南苑,似乎一片瓦都是熟悉的,而今,已经沦陷。 副军长佟麟阁是一位素有威望的军官,长善治军,第二十九军纪律严明,勇于作战,而于老百姓秋毫不犯。北平对29军评价极高,老百姓恭而有礼,杀敌则勇猛武伦,堪称模范军人。他们在北平的作战英勇,顽强抵抗,副军长负伤作战,抵抗到了最后一刻。29军曾经占领了天津火车站等地,然而更曾遭受日本飞机的猛烈攻击,伤亡太大,终于还是难逃一败。 有全民抵抗的精神,有作战英勇无畏的军队士气,指挥得力的军官,再是一败,真的是败在武器,军力,而这些的对比,那么明显,又那么教人沮丧。 空军部队接触西方军事理论最多,对武器现代战术颇有研究。他们比更多人更明白,实力的差距,武器装备的差距,这是多么致命的。 可是,即便是如此,便是不打了吗?不会的。地无分南北,人无分老幼……皆有守土抗战之责,抱定着牺牲一切的决心,严肃沉着,准备自卫。 到底能坚持多久,日本人说三个月可破,军事高官们也有揣测着国民军能够坚持六个月。他们的实力差距悬殊,但是,华夏大地山高水阔,在这么大的纵深空间中,同仇敌忾的民族,又怎么不会坚持到底? 凌寒将报纸扔到了会议桌上,手握紧,青筋暴起。 “枕戈待旦,随时应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69.长空飞鹰(4)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根据江文凯及南京军部的指示,空军部队进入战争状态,随时待命。 霍克3轰炸机内的炸弹满荷,指挥官并飞行员、报务员的战术训练密集紧凑,一遍遍的演练着。飞机一旦升空,危险系数远远高于陆军的训练,飞行员要全神贯注的一遍又一遍完成一个个高技术难度动作。夏日酷热,训练结束,飞行服都是粘在身上,人像被水里捞出来一样。 早上出门前,接了一盆水搁在了门口,等到中午回去的时候,水都是烫的,正好可以冲澡。凌寒这种做法被那些糙汉子们说娇气,可是,凌寒自己腿受过伤,一被冷水激,腿疼的不行,他便是多了几分注意。好在,他也并不在意旁人怎么说。 8月初的杭州,中午的温度将近四十度,实在是太热了。凌寒脱下来的飞行服都能拧出水来,仿佛是被洗了一样。凌寒拿毛巾擦着澡,才凉爽了些。 “沐队长!”一个人大大咧咧的推门进来了,凌寒刚刚洗完澡,正在换衣服,他仓促系上裤腰带,一脸好气的看着来人正是刘存刚。 “哎呀……”刘存刚惊叫了一声。 “得,我都没说什么,我也穿着衣服呀……你是天天搂着小娇妻转了性子啊?” 凌寒着实无语,军营里都是集体生活,这里几乎没有女人,夏天热的时候,士兵们就穿裤子赤裸上身很是常见。他都没有说什么,刘存刚这一身惊叫,好像叫人以为怎么样了。 “没……之前大家都开玩笑说凌队长细皮嫩肉的怕晒黑喽,所以总是长裤衬衣穿着妥妥当当的,都说这世家出来的跟我们糙汉子不一样。没看着你也是……” 刘存刚说着,声音弱了一些。 凌寒不在意的笑笑:“行军打仗,行伍中人,几个身上没个疤痕的,算不得什么?我比你大个七八岁吧,在军营里也比你多呆了个七八年呢,陆军还真比不过空军高贵,都是这么过来的。” “身上有疤的不教当飞行员的……”刘存刚道。 凌寒恨不得把毛巾直接甩他脸上。这一条,确实是有的。那是针对招考时候的学员的,因为有疤痕会有再度创伤的可能,增加危险性,这是一条很高的防范于未然的规定。不过,这种规定不会针对于凌寒这样身份的长官的。只是,凌寒也忽的想起来,这一身也皆是美国归来之后造成的。 “学员的话,不该是身上有伤的。但是,既然是士兵,只要能上战场,没有再撤回来的。轰炸机飞行员伤亡率,无论在哪个国家都是极高的。我的伤不算什么,但是,日后真的开战,那些伤,那些伤亡,才是最痛的!稍有不慎,就是生死事大,当珍重!”凌寒正色说道。 这些血气方刚的青年,热血激情,勇敢无畏,他们是抱定信念一战的。但是,凌寒更是处处的告诉他们,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是,沐队长!”刘存刚道,想了想:“沐队长,现在的队长们告诉我们都是不畏死,牺牲到底的,只有您这么说……” 凌寒慢条斯理的把衬衣穿好,系上扣子: “这不冲突……死要死得其所,牺牲要值得。一个飞行员,尤其要不畏死的勇气,高空殊死搏斗,稍事心软,恐惧,不够勇猛,可能就会溃败逃散,殃及战友。不过,更要有精湛的飞行技术,千万保重自己……要有足够的能力保护好自己,活下来,战争才能胜利。” 刘存刚敬礼。 “找我什么事儿?”凌寒问道。 “您的小娇妻找您,说让您给她回电话。让您给说了这么久话……”刘存刚道,这才想起来汇报,摸摸脑袋,很不好意思。 凌寒笑笑,跟他一起往外走,摆摆手,表示没事儿。 “您不怕她着急生气呀?”刘存刚问道。 刘存刚自从娶了那位美丽的女校长,对女性的尊重达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军中上下都笑称他怕老婆,刘存刚也不以为意。 凌寒笑笑,没有回应。他习惯了曼卿的等待与温存,从来没有想过曼卿是会因为等待生气的吧。 电话那端,不出意外,是曼卿告诉凌寒,他的父母家人已经离开北平,自南京转道扬城的诸事。北平沦陷,陆曼卿和徐颖珊的家人都在北平,沐家兄弟连忙联系亲家,询问去留的打算。陆曼卿的大姐陆曼若的先生也在政府供职,去往南京,投奔亲友,寻找工作机会;二姐一家去了香港;徐颖珊父母兄弟皆是去了香港,倒是不必担忧。北平的沐宅有看宅子的刘忠夫妻,表示他们不愿意离开,还继续看宅子。曼卿的父母随陆曼若夫妻到南京,又由曼卿迎接至扬城。 曼卿讲着自己的安排,凌寒应着,皆是表示赞同。 “我最近实在太忙,顾不得上回家。你帮我向二老告罪。家里的诸事儿,你且安排,拿不定的跟韩燕嫂子商议即可了……二老自北平来到南方,生活多有不适应,你且提醒着罗嫂他们照顾着。”凌寒道。凌寒对待老人从来都是这么周全。不管他与曼卿的关系如何,及至他在秦皇岛生活的时候,他也陆家拜访也是礼数周全。 “这些我都是知道。凌寒,我最是担心你……”电话那端,是满满的关切。 “我知道……放心吧。”凌寒道。 曼卿咬着嘴唇欲言又止,终于,还是有话未说出口。曼卿想只等着有一日,见到凌寒时候再告诉他,她想看到他欢喜雀跃的样子。 他们平淡的说着家常话,凌寒的从容,曼卿的温和,一如平常。哪怕是血火的战争就在眼前…… ———— 北平失陷之后,国民政府决定改变过去一直被动防守的局面,把日军由北向南的入侵方向引导改变为由东向西,以利于长期作战。军部几番制定反之后,决意在上海采取主动反击的战役。 1937年8月9日,日本海军中尉大山勇夫等两人驾车闯入上海虹桥机场挑衅,被驻军保安队击毙。事发之后日本要求之国民军撤出上海,被上海市长拒绝。在全民抗日浪潮推动下,国民政府发表了《自卫抗战声明书》,宣告“中国决不放弃领土之任何部分,遇有侵略,惟有实行天赋之自卫权以应之。” 是夜,笕桥航校内,会议室里灯火明亮,却鸦雀无声。 作战计划,战术策略,路线,已经被讨论了很多遍。面对怎么样的情况会有怎么样的应对,遇到怎么样的可能应该怎么处置,事到最后,只是枕戈待旦,等待一声令下。 而眼下,最重要的是,每个人身前的一叠纸,和一个带有空军标识的信封。 空军作战之前会写遗书,这是一个传统。没有人说,但是面对着一叠纸,大家心知肚明。 “吴兄亲启……” 四个字写下,凌寒便停了笔。 职业军人,守土有责。他与大哥是一样担当一样的责任,他们明白彼此的选择,生前之事无需多言,身后之事,亦不必挂牵。凌寒一时间不知道要跟大哥说什么。 目所及,每个人握笔都比往时握枪多了几分力,然而,无几人能够写的下去。因为已经无会议商议,陆陆续续的有人退出了会议室,有人已经红了眼圈…… 那一夜,到底是有几间宿舍晚熄了灯。 ———— 8月13日下午两点,南京空军指挥部发布对日本作战第一号令,原在周家口、许昌等华北地区的空军大队分赴广德和笕桥等机场,空军部队进行集结,参加淞沪会战。 8月14日凌晨2点,南京空军指挥部再度下令中国空军各轰炸大队对敌在上海及附近水域的重要目标据点实施连续轰炸。 窗外风雨大作,电闪雷鸣,笕桥航校的大会议灯火通明。 谷至、凌寒等人安排作战事宜,凌寒一身军装,站在地形图前,与会议室里的几位将领分析着作战计划。 “根据报告,目前华东沿海一带正值台风过境,长江中下游及苏浙两省笼罩在一个巨大的低气压下,暴风雨区域达300公里,风速达每秒22米。这雨非常大,作战很困难,我们要有充分的准备!” “日本的军舰在上海了,我们的首要目标应该是他们停靠的汇山码头和军舰。不过,霍克的火力不够。现在大批部队不在笕桥,我们仅有一个大队,很难对军舰造成实质的影响。等到部队汇集笕桥,就可以组织大规模的轰炸……这里,公大纱厂,这里是日本的军械库。军械库里有火药,而且靠近纱厂,很容易被引燃。我们肯定要炸掉这里……” “这样的天气下起飞么?”邵阳讪讪的问了一句。 外面雷电交加,天气极为恶劣。雷雨中飞行虽然是训练过,但是,实战而言,是比训练困难很多的。这是国民军空军的第一号作战令,是空军部队第一次对日军作战,不容有失。 会议室里坐着的军官们一个个面色越发的难看。 凌寒冲到办公室的一个角落,猛地打开窗户,任由狂风携着雨刮了进来,外头一道道的闪电格外的刺眼,一声声的雷刺耳的轰响。 “暴风雨来的路上,从周家口,从许昌,从信阳赶来的部队可能也在来的路上了!一般来讲,电闪雷鸣不会持续太久,一个小时候,只要雷电稍逊,我建议我们按照原计划作战!” “我同意!”邵阳响应。 作为国民军执行对日本作战的第一号令,三点钟的笕桥机场暴雨如注,却依旧紧张肃杀。笕桥航校的教官出动一个中队九架飞赴上海。 这个中队由凌寒亲自带队,全部由笕桥航校的教官组成——刚毕业的、年轻的飞行员的飞行时长还是太少了,而教官们无论之前来自东北军还是广东军,技术经验都远胜一筹。选派人员组队的时候,刘存刚等人也曾经表示异议,不过被凌寒否决。凌寒告诉他,我上午告诉过你的是什么,不可冒不必要的风险,要郑重自己,留可用之身做最有用的事情! 雷电少了一些,然而,暴雨如注,夜极黑,这种条件下飞行无论如何的危险难度高了太多。面对如此的危险任务,凌寒带队,这些职位较高的军官们无一畏战。 一身飞行服,凌寒坐在驾驶舱,拉动操纵杆,霍克机轻巧的跃入空中。 8月4日清晨七点,笕桥航校的教官的队伍准时出现在上海上空。他们先是飞抵虹口,对日军的作战司令部、海上战舰进行轰炸,之后,轰炸了日本公大纱厂。炸弹轰鸣中,引爆的军械厂的军火,漫天的炸弹起飞,军械库被成功摧毁! 此时,雨夜穿梭而来,自周家口机场到笕桥支援的飞机也抵达上海海域,对日本战舰、登录码头进行轰炸。 雨夜中穿云而来的蓝天飞鹰并不知道,日军因为台风影响,于几个小时前取消了作战命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70.长空飞鹰(5)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空军60余架飞机,分9次集中轰炸了日军在上海的军舰、炸药库,码头、指挥部等,空袭任务完成之后,飞行队分批回到笕桥、广德等机场。 笕桥航校教官组队的飞机是最早抵达上海的,他们完成任务后,返回笕桥,其时还是中午。飞机加油,飞行员稍事休息稍作休整,等待命令。 “我们轰炸日军之后,他们肯定会有报复性反击。上海附近的机场会成为第一步的目标——轰炸了机场,就能彻底打掉空军的作战兵力。我们的机场必须加强戒备……”凌寒吩咐着。 下午六点半,杭州空袭警报陡然升起。 许是因为云层太厚太低,空袭警报想的太晚了。塔台上凌寒下令戒备的时候,竟然有日军飞机开始轰炸。好在,云层在厚,日军的轰炸也是看不清楚,只炸到了机场路面设施。 凌寒的脑子嗡的一下——这样的防空预警简直毫无作用。此时,恰是有从自周家口机场飞来的第四大队的飞机抵达,因为油料不足,在笕桥加油。 “飞机不要停车,一半起飞警戒,一半加油待机出击!” 凌寒紧急的向第四大队喊话。 第四大队是轰炸机大队,他们警戒性尤其高,立即复飞,离开机场。 凌寒再没有犹疑,冲至机场。 “沐队长……”刘存刚冲了出来。 “走!”凌寒命令着。 刘存刚没有半步迟疑,两个人分别冲向自己的战机,拉起拉杆,飞机仰头直入云霄。 凌寒紧急升空至4000米,并没有看到敌机。 “2015,油罄熄火,紧急迫降……” 电台里一阵吱吱吱的声音,旋即,是一声闷响。 “2015,2015……” 电台里有第四大队的几声呼喊,没有回应。 没有人在询问,电台里一阵静寂。凌寒瞪大眼睛,在云层中遍寻不着日本战机的踪迹。凌寒判断敌机已经降到云层以下,于是穿云下降,出云后立刻发现敌机正在杭州湾上空疏散队形。 “2024,2024,云层以下可见,敌机在杭州湾疏散队形,应该是分散搜索。他们的胆子很大,自己放弃了交叉掩护火力,我们分散击破!注意,杭州湾附近……” 凌寒一字一句,没有任何起伏和温度。 电台那端,是连续几声的收到。颤抖的,兴奋的,年轻的声音。他们的第一场战斗,凌寒不是不担心,不过,眼下,胜利之外,别无他想。 凌寒自东尾随一架飞机,逐步瞄准它的机翼主油箱位置。然而,此时对方也已经发现了自己,炮口已经从枪塔中伸了出来。凌寒不在犹疑,手指迅速按下了机枪的按钮,然而自己的飞机猛然升空。 高空之下,凌寒居高临下的看着对方的飞机染成一个火球下降。 此时,第四大队的骁勇的飞行员也取得了战绩。第四大队队长高航第一个击落敌机,又将敌机追至钱塘江,打中机尾;之后,与日军自广德机场方向而来的飞机遭逢,他们一鼓作气,协同作战,将日军飞机打散。 三四十分钟时间,来犯的日军飞机四散而去。 只此一战,击落日军飞机六架,国民军空军部队没有飞机被炸毁。只是,第四大队的有一架飞机熄火导致迫降,飞行员迫降之后重伤,不治身亡。 不出所料的是,此后的连续几日,日军加大了对国民军空军的空袭力度。 8月15日,在南京、上海、杭州等地,中日空军再次展开了大规模空战。国民军空军部队陆续已经抵达南方,是以全面出击,抗住了日机60余架的袭击,击落敌机十七架。 8月16日,华东地区的台风影响基本消除,日本航空母舰的飞机大批参战,空军遇到更大挑战。这一天空军大队再接再厉,击落敌机八架。 期间,凌寒率队再复上海轰炸日本军舰,飞行队三轮轰炸日舰楚云号,曾击中楚云号的甲板,但日军火力强大,飞行队未能将其击沉。在轰炸过程中,有广德机场起飞的第三大队的906飞机发生故障,尾部冒出浓烟,速度减慢,脱离了战斗队形。飞行员知悉飞机故障,很难安全返航之后,没有进行迫降或者跳伞的自救,而是选择撞向了军舰。飞机爆炸,撞断了舰身,之后,油箱着火,弹药爆炸,海上一片硝烟。906轰炸机两名飞行员死难。他们皆是毕业于笕桥航校,用最年轻的热血践行了“我们的身体飞机和炸弹,当与敌人兵舰阵地同归于尽”的校训。 经此一役,首次出战的年轻的空军部队,竟然将木更津、鹿屋两个闻名于世的日军主力航空队装备最新式的轰炸机消灭过半,在日本引起震惊,联队长石井义被迫剖腹自杀。 南京军部通报表扬空军部队,8月14日定为空军节,报纸上纷纷报道着空军的功绩。 笕桥航校表彰着英雄,祭奠校友。 战火已经被点燃,在自己的国土上,满目苍夷,遍地创伤,军人们来不及哀伤,只能奋起应急。 此后,在上海罗店作战期间,空军屡屡出击,协同作战,也曾连续击落日本军机。 然而,地面的作战并没有取得主动权。国民党最开始主力作战的第九集团实力占据优势的情况下没有拿下先机,之后,日本大规模的增兵,国民军也增兵上海,在淞沪一带形成了持续性的战斗。 罗店一战,成为了名副其实的绞肉机。最精锐的36师,67师先后投入了战斗。围绕罗店的你争我夺持续了半月。在“有进无退,有敌无我,不成功便成仁”的号令下,无畏的国民军以血肉拖住了日军进攻的步伐。半个月的时间,折损在一个小镇上的兵力已经达一万余人。 于空军而言,最为不利的是,日本旋即在罗店登陆。日军不必一定要以航母战舰起航,日本空军的力量极大增强。月底,日本陆军和海军的两大航空队进驻上海,国民军完全失掉了华东的制空权。 国民军的飞机只能依靠进口,一旦有折损,没有办法得到补充。之后,机修师也发现零部件紧缺,受损的飞机得不到修理。及至9月初,能够起飞的飞机也只有百余架左右,而日本在上海附近的飞机是近千架。 空军的作战命令已经很少,大家沉默着,谁都不说破。他们失去了数位同学,战友,更有航校原来是从中央军校招募,军校的死伤更大,血色山河,连悲伤都来不及。 淞沪战场上,辗轧着血肉,笕桥的寂寂校园里,是眼中血色的空军战士。 8月底及9月初,日军开始在吴淞宝山口岸登陆,宝山一带,一个营坚守七日全员覆灭,战争之壮烈,真是写实的一寸山河一寸血。 9月18日,空军接到作战命令,为了纪念,全体空军作战,向日军实施报复。 空军飞机自笕桥、广德机场起飞,尽管能够作战的飞机仅百余架,但是,将士们分为几个队,先后起落数百架次,对驻上海的日军进行了彻夜的轰炸。冲天的火光中,皆是仇恨。 自上海返回笕桥,凌寒与刘存刚同时返回。然而,飞至笕桥之前,两人发现航线上有数架日机盘旋,他们已经不能够顺利从笕桥降落,只能折返至广德寻求降落。然而,刘存刚和同飞的两架僚机均发现燃油不足。 僚机最先打出信号,要求迫降。然而,僚机是没有照明弹的。 “我能飞回去,我放照明弹!”凌寒指挥着,协助刘存刚所带的僚机迫降。然而,僚机飞行员操作失误,迫降失败,重新复飞。 凌寒心中一灰。 “我还有一枚照明弹,我来指挥,两架僚机迫降。”刘存刚毫不犹豫下达指令。 凌寒保持一定距离跟随刘存刚的机群,他果断的放下唯一的一颗照明弹,协助僚机迫降。这一次,由他位机长指挥,他所属两架僚机各自迫降成功,飞行员获救。 “凌队长……” “跳伞!”凌寒下达命令。 “我想办法迫降……”刘存刚依旧是自信。刘存刚的飞行高度下降,他在抹黑中盘旋着,寻求着迫降的办法。 “这里的地势我们一无所知,你看不到太危险了!”凌寒指示着。 “我得保住我们这几架飞机啊……”刘存刚最后一句话。 之后,电台里是轰的一声。 凌寒心被重重刺了一下,疼的颤粟。他低空盘旋一周,深深望了一眼地上的熊熊之火,旋即握紧了操作杆,提升高度,果断向广德机场飞去。凌寒的手紧紧的抓着操作杆,身体平直,他努力保持着最好的状态,然而,却不能全神贯注。 他非常欣赏的下属牺牲了,这不是他牺牲的第一个下属,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也许,不知道什么时候,这样仓促告别世界的就是自己了。凌寒觉得胸中鼓荡着一股气,却又长长呼出来,他强忍着,没有掉一滴泪。 凌寒自广德返航至笕桥已经第二日了。两名僚机飞行员已经安全回来,刘存刚的遗体也已经找到。 凌寒替刘存刚收拾遗物,看到那封还没有来得及封好的家书。 “我的工作非常忙迫,从早上四点钟到晚上八点钟都在飞机场里,身体虽稍受些痛苦,但是我们精神上却很愉快!……人生本如朝露,事事如梦一切都难预料的,设我不幸,那这就是最后的一封信给您……假如我要是为国牺牲投身成仁的话,那是尽了我的天职!因为我生在现代的中国,是不容我们偷生片刻的……我只希望您在人生的旅途中永远记着,遇着了我这么一个人我是永远爱您的!” 终于,凌寒潸然泪下。 凌寒还记得自己跟刘存刚说过郑重自己的话,可是生死关头,他依旧毅然决然的先人后己,把生的机会给了袍泽兄弟。刘存刚热爱生活,他喜欢名牌钢笔,名表,名车,当时他为了爱人一掷千金买过昂贵的轿车曾经轰动一时;他热爱生活,心心念念的牵绊着他的爱人,而今,他却选择了死地,选择了为国牺牲杀身成仁的天职。 不敢教泪水打湿了信,凌寒帮刘存刚找到了信封,封好。刚是想寄出,又觉得不妥当,旋即,他派人将书信送到刘太太供职的学校。 日本进行报复性轰炸,轰炸了南京等地。空军再度组织升空作战,然而,敌我实力悬殊,损失很大。经此一役,能够作战的飞机,仅于八十余架。而此时,日本再未有过最初的轻敌之举,他们开始了利用机群作战,常常上百架次飞机出动轰炸,覆盖性打击国民军空军部队,空军完全无力对抗,已经失去了真正的抗衡实力。 凌寒向谷至辞职,请辞空军大队副大队长一职。谷至扣下未发,但是,给了凌寒先且离开笕桥,回到扬城军的决定。 空军已经不能有效的实质性的对抗,短期内也没有更合宜的任务,何况,凌寒是军中的作战参谋,也不是军校教官出身,在这样的境地耽搁,于公于私皆无益处。反倒淞沪之战如火如荼,在江南所距不远的扬城军有随时被征召参战的可能,凌寒选择返回扬城部队,皆是拳拳爱国之心。 谷至与凌寒道别,庄重的互相敬礼。 “已将此身付家国,无论何地为战,皆是袍泽兄弟!”谷至道。 谷至资历远高于凌寒,这番话已经是格外的亲近。 “谷校长教导凌寒铭记于心。我心非石不可转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71.血色山河(1)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及至回到扬城的时候,凌寒只觉得恍若隔世一般。 其实,他去笕桥工作也不过小半年,而且中途也曾经回家两次,在家里小住过。 也许是经历战争,都如经历了一次生死劫难,生死走过一遭,便觉得其时如隔世吧。 因为沪上战役一起,扬城所距上海不远,其实也非安全之地,因着曼卿的二姐去往了香港,曼卿决定送父母先去香港。然而,这一决定却遭到了父亲坚决的拒绝。 “我哪儿也不去,你要是嫌弃我,不愿意我在扬城,我回北平。我老了,不愿意漂泊流浪了,这算什么!一条命,就算是死,也是要死在家里。” “我怎么会嫌弃您,不愿意您在扬城呢?只是现在局势不好,我是为了您的安全考虑的。”曼卿耐着性子说道。 “安全,不是应该靠着你女婿他们这些当兵的吗?难道老百姓就该千里万里的逃难?我不走了,死都不走,我就把这安全不安全交给你们了!”陆父格外的执拗。“别人说这话,就当是他们信不过国民军,可是,你都信不过么?这希望在哪儿啊……那么多人,就这么千万里的跑,怎么还跑到海外吗?” 陆父一声声的哀叹。 恰这个时候,凌寒也回家了,一声声的听入耳中。是的,战士看到的是血火的战场,是尸骸如山,而百姓看到的是结果。凌寒想起小时候读过的岳飞的《满江红》,“兵安在?膏锋锷。民安在?填沟壑。叹江山如故,千村寥落……”心里头一阵阵的揪心。 “凌寒……”曼卿瞅见他,惊喜的唤着,跑了过来。 “曼卿……父亲,母亲。”凌寒恭敬的行礼。 陆父余怒未消;陆母倒是热络的拉凌寒过来。 “你是从战场回来的?可是,哎,真教人担惊受怕的。回来就好……” “父亲说的是,凌寒是军人,守土有责。该当的是有死无退……只是,敌人的火力比我要强很多,有选择的撤退,是为了能够继续作战。拉长战线,加强纵深,我们绝对不会投降,总是有胜利的希望的。”凌寒耐心的说道。 陆父一声声叹息。 “你说的这些我们也不是不懂。想想那些个孩子,十几岁的孩子,都没有好好的活过,就没了,真教人心疼。可是,这么跑,什么时候是个结束啊?” 凌寒也不能回答。战争刚刚开始,什么时候是结束?怕是没人回答。 日本人希望三个月灭亡中国,怎么可能。就算是血染山河,国民军也不会认输;就算是死,这个民族和四亿同胞也要挺直脊梁不做亡国奴的。 “不管是多久,只要活下去,一定会赶走日本人的。如果死,也是为了打跑日本人死。” “好!好!我们就指望着你们呢。老头老了,不走了。你们也不用多操心,我们且能活着呢……回头,我们在外头租个院子,不管怎么着,就在扬城住着了。”陆父说道。 “您在这里住着就好,干嘛要另外租院子住?我也不能常常在家,您和母亲还能和曼卿有个照料。”凌寒诚恳的说道。 “哪有老这么着住女婿家的……不是那个理儿……”陆母摇头。 “没那么多讲究的……”凌寒赔笑道。 曼卿拉了一下凌寒的手臂:“我倒是同意父母去外头住。真格我们打算走的话,这里太显眼了,他们留下来不能够在这儿……再说出去住他们自在。我会常去照看他们的。” 凌寒点点头,算是应允了。 “我从空军支的工资正好到了,现在手里,这是三百,你拿去用。”曼卿道。 “哎呀,凌寒……”陆母要拒绝,曼卿却已经接下来。“娘,你跟凌寒别客气了。女婿也是半个儿子的……” 陆母笑笑点点头,看得出来,此时曼卿与凌寒的感情,较曾经亲近了许多,她心中也略是欣慰。 ———— 9月中下旬以来,淞沪战场的局势已经很不乐观。日军在上海不断的投入兵力,总人数达到20万之众;国民军消耗极大,损失惨重。国民政府对前线部队和军官进行调整。扬城军拟编入19集团军,调一个师配合上海战场在左线作战;也有传闻,中央军校教导队也要调往上海作战。 国民军制定了第二期作战计划,“上海战区以持久抗战为目地,限制登陆之敌发展,力求各个击破之效。各个击破不能达成时,则依次后退于敌舰射程外之既得陆地,施行顽强抵抗,待后方部队到达,再行决战而取最后胜利。已做好攻坚不利转而实施防御作战的准备。” 是以,此时顽强抵抗,不放弃阵地,击溃对面的敌军,或者力所不及的情况下以待援军是上海战区部队最大的任务。“有死无退”是频频出现的作战命令。这样的战场,是血流成河的修罗场。 上海战场,国民军已经投入不对达四十余万,还有部队不停的调往上海。一时间,是四面八方共赴国难的气势。然而,战场太过惨烈,一个营,支援一日损失过半是常可见上报的内容。 “郑师长119师去上海……”凌晨思索了很久之后,沉沉的说道。 凌晨今日在军中,没有回家,凌寒也陪在大哥身侧。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钟,凌晨瞅着眼前的信,终于下定决心。 “现在淞沪战场就是绞肉机,双方第一次大会战,都死战到底不肯后退,这持续到什么时候,完全不可料。现在这个局势,日本明显更有优势,很难把日本赶下海的……有死无退,真是要大家都死在上海吗?” 凌寒皱着眉头。出生在现代的中国,不容片刻偷生。 凌晨斜着看了凌寒一眼: “不然,怎么办?第一次会战,若是打不出声势,就是溃败,那以后还怎么打?事到如今了,也只能拼下去。至于拼到什么时候,不容你我说了算。到如今,除了同仇敌忾,向死而生,我们别无选择。” 凌晨道。 有战术失策,然而,武器枪炮不如人,淞沪战场,除了血战并无选择。幸好的是,那些有死无退的热血战士,坚持到了生命最后一刻。时间在无限的拉长,彼此都是消耗,只要是不肯认输,只要是依旧在坚持,在漫长的时间里,堂堂天朝,总是能够战胜弹丸小国。 “谁的命都可贵,但凡是有活下去的希望,没有人愿意牺牲。可是,若是不牺牲便只有认输的话,那么,幸哉我们的袍泽兄弟,会把胜利,会把不屈服看的比生命更重要。戎装在身,前路就是刀从,也走下去吧。” 凌晨道,没有豪言壮语。事实上,对于战场,凌晨是悲观的。一开始,国民军没有在上海抢占先机,及至双方投入了数十万的兵力,真的死战的时候,国民政府的重型武器,飞机舰队皆不如人,再是要胜利的可能性,要小很多。 日前而言,国民军仍旧在坚持着,没有做任何撤退的指令,必定是想用血战的方式打击日本的嚣张气焰,打消他们三个月就结束战斗的幻想。 如此的鏖战,既然有不可不为之的必要,便无从畏惧血流成河的牺牲。 尽管凌晨心中痛惜与不安千万倍放大,但是,他已别无选择。职责所在,殒身不恤。这是扬城军军人的使命。 “凌寒,你害怕吗?”凌晨忽的问道。 凌寒略略想想,摇摇头: “国家已经到此地步,战争已经打到如此的境地,浴血奋战的是几十万的同胞,作为军人,在战场上,为国而死,并无其他办法,有什么可怕的?出征前,我们都要写家书,我想了很久,没有下笔。我一直想,若是我真有事,我心里所想,大哥也一样会知道的。凌寒看着满眼的血,只觉得泪化作眼中血,我心痛不已,不愿意相信战报上的数字,不愿意相信战友的离去。但是,真的站在前线的是我,真的要我死战到最后一刻,凌寒也绝不后退半步。大哥,您放心,凌寒珍惜自己的生命,但是,不会做分毫有辱军人尊严,沐家名声的事情。一声令下,百死不悔!” 凌寒的目光明亮,坚定。他伤感,心痛,周遭是悲剧的气息,可是,真的是图情匕首见的战场,他依旧是锋芒毕露,光芒万丈的那个。 凌晨点点头平淡的说道: “我信你,说到做到。召开全体团级干部以上开军事会议,协调派去淞沪战场的事宜。” “是。”凌寒应着,一个标准的军礼。 凌晨通报自己的决定,凌晨简单陈述了一下自己的想法:郑文雄师是武器比较精良的机械化部队,队伍整齐,善于进攻,能够出奇制胜,是以,可以派去上海之行艰巨任务。留守扬城的113,117师,有重炮,但是其他枪械配备略弱于郑文雄的119师,适合防御。 无人反对。不管是要去一线的郑文雄师,还是是留守的将领。他们相信凌晨的部署,更明确自己的职责。 次日,郑文雄清点部队,奔赴淞沪战场。天气略有些阴沉,密云却不雨,气氛也多了几分阴沉和悲壮。 9月底,日本军队开始组织大规模进攻。日军集中主力猛攻固守罗店的左翼军阵地,连续两个昼夜,日军以两个师团持续冲锋,159师全体阵亡。郑文雄的119师也折损过半,他本人亦是手臂受伤。为保存实力,持久消耗敌人,第三战区司令部下达命令,乃命令左翼军各部队逐次转入第二线阵地防守。 此后,中央防线被击破,右翼防线也激战。国民军一度组织激烈反攻,却都被打退。10月中旬,国民军有组织后退,却依旧没有放弃对上海的坚守。 10月下旬,第二战线被突破。 11月初,对于下一步作战计划,国民军是否撤退,如何撤退引发了争议。关键时刻,江文凯寄希望于和谈,导致撤退的命令一拖再拖,失去了时机。日本集团军自杭州湾登陆打乱了国民军有序撤退的部署,11月8日晚,国民军得到撤退至南京、苏州——嘉兴以西地区的命令。然而军令仓促简略,后续的将领指挥出现失误,撤退失控,很多部队挤到一条公路上,秩序混乱,更遭逢日本的集中攻击,造成不必要的牺牲无数。 11月12日,上海沦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72.血色山河(2)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亲爱的瑶……我每日依旧很忙,教导总队上下都在为参战做准备。之前教导队开会,问询大家是去后方扩编,还是去前线。国难之际,作为军人,主动请缨是该当义务……教导总队第一批参战的师兄已经于11月6日到达上海,接应友军战地,掩护撤退。我们随时都可能上战场。值此家国残破之际,入军校从军始,我心里便是做好了上战场的准备的。只是,尤其是舍不得你……” “吾爱的瑶,我格外的想你。南京城半城空城,溯江而上,南京的居民应该在去往武昌汉口的路上,想来百里外的扬城亦如是。我不确切知道家里如是安排。想想真是传奇,我们的祖父,父辈都是军人。您的父亲,是我们军校很多同学所敬慕的英武有为的将军。我想,我们的家人一定坚定不恐惧。我相信我们的家人会作出最睿智英明的安排。请你平安,我的心与你同在。” “瑶,战场上传来的消息,我的师兄,战友不断有战死的。他们的尸体无人收,累累白骨与所有战死在那个战场的战友同在。希望他们能够安息,他们的在天英灵一定会看到我们取得的胜利……” “瑶,我格外的想你……妈妈说,我们出生在老宅,出生在比邻的房间里。可是,怎么觉得我们生活在一起的日子都那么短?想你……” 一叠信,是学武辗转托扬城军的士兵自南京捎回扬城的,由凌寒转交给了书瑶。 几乎一日一封信,长的一两页,短的几句话。那个年轻的男孩子,写满了相思,说给他爱的女孩听。 书瑶在客厅就迫不及待的拆开了信,终是看的满眼是泪。 “三叔,我能见到学武吗?”书瑶问凌寒。 “中央教导总队主力还留驻在南京,学武如果没有去淞沪战场,应该还没有参战。有机会,他也会回来的。不过现在局势这样,安排都很难说准。扬城现在也有很多民众向武昌撤,可能你父亲也有这样的安排……”凌寒道。 “我不想走,我想见到他……”书瑶打断了凌寒话,眼睛里都是执拗和执着。 凌寒如何不了解书瑶的心意,可是还是摇了摇头。 “淞沪会战败了,部队撤到南京,南京战场的战争一触即发。扬城近在咫尺,必须转移,这些道理不用叔叔跟你讲,你也是懂得。瑶瑶,这个时候,最重要的是每个人做好自己的位置上的事情,不增加负累。等到到后方安全了,会有机会再见的。” 凌寒说的很有耐心。 书瑶眨了眨眼,眼中有嘤嘤泪水,欲言又止。她心里念着的是,谁能确定能够安全再见呢?可是,这样残忍的话,她更是说不出口。 曼卿过来抚慰着书瑶的肩膀,与凌寒默默对视,也未发一言。 曼卿能够理解书瑶的心情,在危难之中,最希望的是相守,是相互扶持,可是,她们爱的人有更重要的职责,所以,她们自己要更坚强,不增加任何的负担。 ———— 扬城在尽量协调民众向后方转移的事宜。 11月起,在上海沦陷的最后十来日,日军对长江口岸猛烈轰炸。从上海到南京段,遍布沉船。及至从南京至上游,也极不通畅。扬城民众大部分是陆路至安庆芜湖一带,搭乘渡轮往汉口转移。 自扬城发往安庆的火车,每节车厢都挤满了慌忙逃难的人。初时还能够有序的买票乘车,之后,便越发的混乱,列车一趟趟的发出,也没人去细查车票问题。一列列车停在车站,放行人员,人们在车门口挤不进去便从窗户里爬进去,小孩子被递进去,但凡是能站这个甚至,就是一条腿站着也行。 人员太多,即使是军队维持秩序,也难以避免的嘈杂,无序。 凌晨安排凌言负责撤离的工作,尽最大所能组织撤离的群众的秩序,安排学生撤离,几乎是昼夜无休。 凌晨的家人也安排在撤离的行列。清晨的列车,经一日可以到达安庆,再转乘轮船去武汉。 这几日,沐家一直在安排撤离的问题。他们撤离的也比较晚了。此时,城中的人也撤离了过半,也到了不走不行的时候了。 扬城十四路军目前的职责仍旧是固守扬城,是以,凌晨与凌寒作为军人守土有责,是不可能离开扬城的;凌言在省政府工作,他与一部分政府的工作人员,负责撤离的人员的安置,此时也随这一批的人员后撤,但是,却也很顾及计家人。算来算去,这一家人只有明俊与明杰两个男人,而明俊不良于行,其实是更困顿的。 “要不要安排士兵保护?”凌寒问询着凌晨。 凌晨看了凌寒一眼,摇摇头:“留在扬城的士兵,很多人的家人都颠簸流离在路上,他们的家人中也有老弱妇孺,那我们又有什么资格做这样特别的安排?” 凌寒点头应着,没有说话。 凌言因着举家撤退的计划匆匆回家。凌言个子很高,本来就是偏瘦,这些日子辛苦的奔波,越发的消瘦。他满眼的血丝,脸上是掩盖不了的倦容。 “撤退的队伍中,会有一个急救队。一般是从队伍中选的医生护士,或者是护校的学生,甚至是师范学校参加过医疗救护培训的学生也算进来了。这回我们这列车,曼卿是医生,子衿是护士,到时候你们也参加急救队。”凌言安排着公事儿。 “大嫂和珊珊带着两个小孩子,最是辛苦。明杰拜托你照顾……” 明杰皱眉:“二哥都这个时候了,还说什么……” “衣服和吃的都要带一些,不过,路上的行礼也很难带很多……我们家里皆是女眷,一路不免有露宿的情况,一定要多带些保暖的衣物。家里还有的药物都带上,我们也会准备药物,药物最是紧缺,是用来救命的。”凌言说着,可以想象到的艰难,语气都不免有些沉重。 国民政府推崇焦土政策,鼓励民众疏散撤离,可是,并没有妥善的后续的难民的安置,甚至基本的安排统筹都没有。难民会在一地口岸集中,难以疏散,无论是粮食还是安全,都面临很大的挑战。然而,一旦离开家,谁都不知道发生什么。 书琪才一岁,还是蹒跚学步的阶段,路都走不稳当,在客厅里晃晃悠悠的走着,扑倒了父亲的怀里。他并不明白,父亲紧皱眉头,眼中看着他皆是愁苦。书琛已经五岁了,这个略是早熟聪慧的孩子,看得出来一家人的忧虑,看向大人的眼中多了几番的谨慎。他靠在凌寒的身上,乖巧的站着,默默不语。 “小孩子最是较弱。大嫂和珊珊要多辛苦了……”凌言抚摸着书琪的脸蛋。 徐颖珊依旧是镇定的点点头,那份淡然和笃定,倒是教人多了安心。 ———— 夜已深,静夜寂寂。阖家在为客厅里安排着关于撤至后方的事宜。从此,作为战争难民逃离,骨肉分散,再见不知几时,诸多不定,不可测,远非人力所能决定。饶是如此凄凄,沐家人倒还是镇定。 凌晨鲜少在家中穿军装的,却是因为太过于忙碌,从驻防地披星而归已经是深夜,便直接回家了。看着屋中略是忐忑惊恐的家人,凌晨安抚着大家。 “此时的家国,生且不易,我亦不能顾全大姐和妻儿幼子,是我的罪过,只能各自做好各自的事情。你们总是能够看到十四路军的信息,能了解到我们。凌言负责撤退事宜,可控的范围内,我们一家人都是可通音讯。若是真有意外失散,与军队联系,总是可以联络的到。” 凌华点头:“你放心吧。我们都能照顾好自己。只是你们,万万保重!” “今天,有日本的飞机在安庆轰炸,炸沉了一条船,好几条船都被炸损了,肩上浮尸无数……”凌言道,叹息,他勉强的打起精神来:“安庆那边出来的消息是为了避免再被轰炸,尽量夜航。我们到安庆也是晚上,我联络了晚上的船只,顺利的话,当夜可以上船,不过,安庆码头很乱了,人太多,我们只能尽力。” 这个世界太混乱,甚至来不及悲伤他人,感叹其他。 凌晨又叮嘱了凌言与明杰,与明俊道着珍重。他们并肩三十余年,终于在这个时候要分离。 是夜,曼卿与凌寒紧紧相依。他们结婚数年,离别总是远多于相守,然而,这一次,毕竟不同于往日。既是如凌寒一样的军人,数度参战,也远没见过如淞沪战场的惨烈,数十万的死伤…… 他们的敌人是魔鬼,而结果如何,远未可知。 此一别后,再见遥遥无期,甚至,此生能否再见也未可知。 半城空城,百万人的漂泊流离,再强如他们,也如风中秋叶一般。 很早时候,凌豪护送云清幼子去美国,凌寒也曾想过送凌华、曼卿等人出国,以避开乱局,然而,家人并不愿意分离。及至战争初起,从香港尚有远洋渡轮去欧洲,或者美国。然而,淞沪战争之时,一片焦土时候,去香港再转道出国都是非常困难了,一票难求,千金难换。而其时,政府号召同胞回国救难,凌寒也再不做送家人去国的想法了。 共赴国难的悲壮,笼罩在每一个人身上。生命之脆弱与生之渴望,都是最强烈的感受。 “曼卿,好好活下去。我爱你……等到战争胜利了,我们就做平常夫妻,过幸福人生。”凌寒略是低头看着妻子,声音温和,眼中满是柔情。 曼卿回应的眼神里却多是震惊。她第一次,从先生的口中听到那个爱字。 “凌寒……”曼卿的声音喃喃的,她想说话,却未来及说出。凌寒俯身,与曼卿热烈的亲吻,相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73.流离失所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暮秋天亮的晚,清晨四点多钟,天还没有放亮,灰蒙蒙一片,一阵风过,落木萧萧,更多了几分萧索。 众人行礼皆拿到了客厅。根据凌言的提醒,这一次,衣物等行礼没有装入柳条箱子,而是按照行军行囊捆绑打包的方式打包,这样可以多装衣服,且不过分沉重。每个人都是暗淡的粗布的耐脏的衣服,避免着引人注目。凌言凌寒等人帮大家拿着行李,放入车里,去车站送别。凌晨只在院子里与大家道别。 “爹爹……”书瑶看着凌晨,泫然欲泣。这个从小就内敛怯懦的女孩子,心中盛满了哀伤。自幼丧母,尽管父亲并不能经常陪伴她,可是,也依旧是她所敬仰的人。只是,他们太过于疏远了,父女的相处,多了客气,谨慎,却从没有亲近过。及至道别,才觉得格外的遗憾。 凌晨站起来走到女儿身边,轻轻拥她入怀,拍了拍她的肩膀。 “瑶瑶,要坚强。做一个坚韧独立的人,克服阻碍,战胜困难,我相信你。” 书瑶虽然是满脸是泪,也是低低的应着。再怎么样的镇定,也掩饰不了这满满的悲伤。 书琛醒了,还有点起床气,一脸的不高兴,哼哼着。似乎是想要哭闹,皱着眉头看着一家人的严肃,便是忍下了。 “孩子,你是男子汉,要乖一点。”凌晨从小凤手里接我了书琛,抱他在怀,轻轻捏捏他的脸蛋。 “爹爹……”书琛头一歪,歪在了凌晨的肩膀上,蹭着凌晨的脸颊,小胳膊环住了凌晨的脖子。“爹爹,爹爹……” 他太小,尚不懂得离别,可是,父亲鲜少抱他,他用格外的亲昵表示着自己的爱和欢喜。 小凤的眼中有盈盈清泪,依恋,不舍。她的世界,只有沐家。在她心中,凌晨犹如山岳,是她的主心骨,更是她的依靠,遮风挡雨。而如今,在这样的局势下分别,她有太多无助恐惧和担忧,然而,也如从前的无数次一样,她一直听从凌晨为她安排好一切,没有说一句委屈与不情愿。 “没有能够照顾你们,很对不起。孩子交给你了,我相信你能够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孩子的……”凌晨鼓励着妻子。 小凤点点头,沉默着。 火车站人太多,他们需要很早就到火车站,明杰和凌寒开车,再是等不及,都发动了车。再未及更多话,一家人分别。 “大姐,保重……”凌晨随在凌华身侧,看凌华上车,嘴角有淡然的笑容。 “弟弟……”凌华唤着,眼中却是噙着泪花。 ———— 火车站是一片混乱。火车票是超出了座位三倍左右的发售的,然而,还是有更多的人没有车票。有士兵拦着没有票硬闯的人进入,优先的安排有票的人进。然而,门口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住,就算是有票的人,也很难靠近。士兵们拉着手,用人体推搡着的方式维持着秩序,嘶吼声,哭喊声,一片混乱。 凌寒与凌言明杰几个人与士兵们一起,护着家人进站。 列车也被拥挤的人们围住,人们都是推着挤着的进去。这一列车有几列车厢是安排了很多省政府的工作人员同车后撤的,这些平日里文气端庄的大员们此刻也被挤得气喘吁吁。士兵们,车站的人员协助着凌言等人把家人送上了政府工作人员的那节车厢。即使这节车厢,也挤进去了很多人,大人们还可以从拥挤的门口进去,两个小孩子已经被挤得哇哇大哭。书璟还是一周岁的婴儿,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徐颖珊又是着急又是心疼。 “大嫂二嫂,孩子给我,你们进去,我把孩子从窗户上递过去。”凌寒道。 小凤把孩子交给了凌寒,凌言接过了儿子,让小凤徐颖珊等人进去,等了很久,明杰挤到了一个角落,将凌华等女眷保护在一个角落,过来接孩子。 书琛已经被这样的阵势吓得哇哇大哭。 凌寒紧紧抱了抱书琛,抚摸着他的小脸:“书琛,你别怕,不怕不哭……” 书琛瞪大眼睛看着凌寒,竟然慢慢的平静了下来。他瞪着眼睛,泪花没干,却止住了哭声。“叔叔……” 一声软糯的声音,喊得凌寒心如刀割。这个懂事的孩子,其实一直愿意乖巧听话的,只是,这样混乱的状况,完全不是一个孩子可以忍受的了的。这个世界,在他的眼里,该是如何的恐怖混乱? “孩子,叔叔很爱你,你好好的,乖乖的……”凌寒终于是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 “叔叔,叔叔不哭,书琛乖乖……”书琛凑在凌寒的耳边说道。那么细微的童音,在这样混乱的环境里,还是听到了凌寒的耳边。 “好。书琛,等叔叔打跑了日本鬼子,就接你们回家了!”凌寒道,仓促的说道,再顾不得其他,将书琛递给了明杰。 “叔叔,叔叔……”离开了凌寒,书琛还是惊恐的大哭着,被小凤接了过去,又被人挡住了实现。 在一个角落里,曼卿艰难的伸出手,向凌寒摆了摆。 凌言在指挥人维持秩序,最后,艰难的挤进了同一节车厢。他的身体都是被挤得扭曲。他隔着窗户与凌寒挥手。 “关车门,关车门啊……下来……”车门关闭,还有很多没有挤上车人,死死的扒着车门想上车。车站的工作人员与维持秩序的士兵只能连拉带扯的把他们拉开,然而,往往是拉开一个人又有两个人扑上去,甚是艰难。用了很大力气,费了很久的时间,才将车门关上。 “二哥保重!”凌寒喊着,望着浓烟中,列车徐徐驶去。 正当车驶离车站的时候,突然有人借着车窗,爬到了车顶。一个人这么做,马上又有人学。 “危险啊,危险!”车站人提醒着,然而,他们的喊声和提醒人们听不进去。 列车刚刚起步,在加速中,不是很平稳。一个跃上车顶的人没有稳住身体,摇摇晃晃,挣扎着也没有抓住可以依靠凭借的,旋即就从车上掉了下来,眼看着就被卷进了车轮…… ———— 曼卿从来没有想过有一日会成为难民,正如这车厢里所有人都觉得这是一场噩梦,而噩梦会醒过来的,他们会回到从前的生活。可是,他们睡不着,没有美梦,却生活在这夜以继日的噩梦里。 车过分的拥挤,11月份,还能挤得人一身是汗。明俊、明杰和政府的几个人帮忙,把他们安置在一个角落,倒是没有人能够挤到他们,可是也热的不行。书璟太小,一直哭,哭倒声嘶力竭,筋疲力尽,小脸通红的,人也倦倦没有精神。徐颖珊如此一个冷静理智的人,也是急的直掉眼泪。倒是书琛上车之后,不久就安静下来。这样的环境下,这个五岁的孩子已经知道发生了意外,他惊恐,却沉默着,乖巧的呆着。 列车到安庆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因为从淞沪回撤的士兵有部分要撤至武昌,因此,长江上有很多的运兵船,起初多是自南京方向而来。十月一月中下旬开始,南京逃难的百姓和回撤的士兵都很多。日本空军曾经几度的轰炸南京下关口岸,下关口岸都是沉船,浮尸无数。后来,部队只能步行至更上游,再乘船往武昌,汉口方向撤退。 因为船舶公司运兵的任务加大,很多轮渡都被延误,耽误在芜湖和安庆一带的船越来越多。凌言原本联系好的渡轮也被耽搁。虽然曼卿他们是晚上八点多时候到达港口,但是,船只都没有入港,他们只能在码头等。 码头的风大,十一月底已经很冷了,可是,码头上都是嘈杂的人,大家等待着能搭上船只去往武昌。 到安庆的时候,书璟开始发烧咳嗽。书璟的身体一直不是很好,小时候得过百日咳,很是瘦弱,他显然是受不住这样的辗转。曼卿给书璟打了针,又喂了药,然后用厚厚的毯子给书璟挡风。 他们上船的时候已经是凌晨四点了。经历了一日一夜的奔波,所有人都累到极致了。艰难的在嘈杂中挤上了船,所有人都是恨不得立即的卧倒——可是,床上最大的空间也只能人靠着人,完全没有睡的空间。几个大人抱着孩子,靠在一起,勉强的靠了一会儿。 船行了几个小时,到一个小码头的时候,听说是上游常州一带又有运兵船被日本飞机轰炸了。为了安全起见,他们的船也决定放弃了日航,改为夜航。路途更加的漫长煎熬,伴随着死亡的恐惧,胆战心惊,悲剧的气氛达到了极致。 船里,有很多人在祈祷。有人信仰基督教,也有人们向佛祖祈求保佑。曼卿不信教,未曾向谁祈祷,只是,免不得觉得格外的不公平。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书璟一直在发烧,曼卿与徐颖珊几乎是不合眼的照顾着她。打针,喂药,物理退烧,折腾了一宿一日,才慢慢的退烧。 船里还有别的人生病,果真如凌言所言,药物远不够,只能先给重病人医治,其他病人寄望于能够自愈。 这一夜一日,忙了许久,曼卿只觉得眼前一阵阵的灰暗,坐在地上,靠了好久,才缓过来一些,没有昏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74.金陵血海(1)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曼卿等人乘船到达武昌的时候已经是两夜之后了。 终于从船上站在陆地上,江风透着腥咸的气息,曼卿终于忍不住的呕吐。其实这几日,她只吃过一些馒头,啃了几块面包,早已经是饥肠辘辘。胃里没有东西,吐出来的都是酸水。 吐了很久,曼卿才有子衿扶着站了起来。 “您是不是胃里不舒服?我包里还有药。”子衿说道。 曼卿摇头:“不必。我没事儿……我怀孕了……别声张……”曼卿作势堵住子衿的嘴巴,教她不要大声。 子衿瞪大眼睛:“您什么知道的?为什么不早说?” 曼卿苦笑: “半个月前。现在局势这样,我们没有别的办法,别的选择。凌寒总是要去战场,去打仗,我不想他带着牵挂,愧疚……别告诉大家了,我一切都还好,我会安排好自己的,不要教大家为我担心。” 曼卿徐徐的说道,语气温和。 子衿皱眉: “您需要照顾。” “我有分寸,我能够照顾好我自己的。”曼卿道。 凌言安排了沐家一家人先住在一家旅馆,之后又去忙于安置其他难民的事情。及至很晚,凌言说联系好了一位在武昌工作的朋友,先住在他们家里,可以暂时安顿下来。 此时国民政府已经通电,要将重庆作为首都,号召民众沿湘桂去西南走;不过,11月之后,国民政府将很多政府机关和军事统帅部设在了武昌。 据此情况,武汉一时必然是比较安全的。一路奔波如此,形势也并不很急迫,凌言决定一家人暂时在武昌安置下来。 ———— 11月底,送别曼卿等人的次日,凌寒奉命调往南京抗战最高统帅部任第四部的参谋,协助谷至安排空军作战的情况。 凌寒对江文凯一直颇有微词,本心很不愿意得到这次在南京的“高升”的机会的。然而,大敌当前,断是不能够因私废公的,是以,凌寒接到命令立即去往南京。 中山门外,江文凯的官邸,国民政府在这里连续召开了3次最高国防会议,商讨保卫南京的方案。会议室围坐的是最高统帅部的要员,几位集团军总司令决策着数十万军队的作战计划。 会议的气氛紧张而又沉闷压抑。参加会议的大部分将领主张放弃南京,然而,江文凯考虑华盛顿和谈在即,想借助国际力量制裁日本,是以,主张“"南京为国际观瞻所系,守还是应该守一下的。至于如何守,值得慎重考虑。” 这句话,不确定性太大,是江文凯的狡猾也是江文凯的为难。凌寒只觉得万分的心寒。他们的决策,关乎着的是几十万大军的战和退,几十万青年的生命。 “南京不仅是我国的首都,而且是国父之陵墓所在地。如果我们不战就放弃南京,怎么对得起国父的在天之灵?” “军人以身许国,当此危难之际,何能畏难以求苟安?我愿意勉为其难,一定坚决死守,与南京共存亡。” 担任国民政府军事执行主任的唐生最终站出来,慷慨陈词,一副以身许国的左派。 凭借此慷慨豪言,唐生得到了附和无数。此种情况,正合江文凯之意。江文凯当即任命唐生为南京卫戍军司令长官,负责南京保卫战。 凌寒心中有些不安,几天的会议,几轮的讨论,最后的结果是保卫南京,这无不可,可是,他们没有人说,保卫南京的具体作战策略。 其实眼下,守卫南京的任务是非常艰巨困难的。日本占领了淞沪,对南京势在必得,他们的作战部队还都在淞沪江浙一带,士气高涨,乘胜追击是兵家常态;然而,淞沪一战之后,国民政府伤亡极大,有的一个团所剩无几,一个营全营覆灭,能够组织的战斗力不足;之后的撤退也很是无序,失联逃散的士兵很多,失败和伤亡对士气影响很大。眼下对国民政府来说,在南京组织抵抗是没有任何优势的,甚至是非常不利的。 甚至,江文凯都不会觉得南京保卫战会胜利吧? 唐生智真的会跟南京城共存亡么?存且尚好,若是真的失利,那么,几十万的士兵该当如何安置?国内的战场俨然是消耗战,但是,如何的作战,并不只是血性的死拼死守即可的。 如果不能保卫南京,甚至,不管有多少成功的信心,都要为撤退和失败做好谋划。可这一点,国民政府是缺失的。 然而,凌寒的职务职责并不是能够在这样高级别会议上发言的。 会后,凌寒与谷至讲起想法,谷至惨然:“你说的,委员长怎么会不知道?只是,时间紧迫,哪里有万全安排?若是没有万全安排,他何必事无巨细,最后承担指挥不力的责任?莫不如,就交给下属去做好了……战场如此,对将领,对同袍泽,只能信任。唐司令是骁勇稳重的将军,他该是心里有数的。” 凌寒气的摇头,他觉得不是如此,更信不过江文凯,然而可是也无可奈何。 ———— 中央军校的学生组成中央教导总队也在紫金山一带驻扎。借晚上没有公务,凌寒去看望学武。 十二月的紫金山极冷,晚上下了小雨,夹杂着雪花,极冷。为了提防成为轰炸的对象,守在紫金山士兵也不能点火取暖。士兵们躲在营帐里,尚且勉强避寒,在外面防御站岗巡逻的士兵,穿着雨衣也不免于湿透了衣服,被冻的缩着脖子,很是可怜。 中央教导总队的将士都是由中央军校的师生组成,配备有德国的军械,是一直武器精良,整体作战素质很高的部队。受训的中央军校的学生,训练有素,战斗力强,一直也被寄予厚望。 凌寒开车,只能到距离驻防营区较远的地方停下来,然后延山路走过去。 紫金山地区是山区,凌寒跟着教导总队的军人在泥泞中前行。虽然是撑着伞,也是挡不住雨雪飕飕的卷进了衣服,饶是凌寒裹在厚厚的军大衣里,也是冷的不行。 在一个拥挤的帐篷里,凌寒看到了学武。学武比之前略是憔悴了些,几天的驻防,脸上脏兮兮的,胡子拉碴的,满满的少年气。 “三叔……你怎么到南京了?刚有人说哪位长官找我,没想到是你啊?”学武看到很是惊喜。 “我调到南京任职了,想着你在这边,就抽空来看看你。”凌寒解释道。 “你进来帐篷里待会儿,暖暖,外头可真是太冷了……”学武拉着凌寒到帐篷里。 帐篷仅是能挡风,里面十来个年轻的小伙子们也是抱着被子裹成一团,一个靠一个的紧挨着坐着。有士兵看到凌寒的军衔,作势要站起身来行礼,也被凌寒示意不必。凌寒进来,便是跟他们围坐在一起,问询着驻防的情况,也问询着他们各自的感受。 凌寒看得出来,这些最是年轻热血的军人身上的壮志满满。 “其实,要说不害怕死,不害怕牺牲,那怎么可能呢?我还没活够呢?中央大学那个小妹子的英语说得真婉转,比唱歌还好听。我还没有追上她呢?不知道我要是打赢了这场仗,我们也当英雄了,能不能教她多看我一眼啊?” 一个文气的男孩子目光里都是期许。 “哎呦喂,你先是让人家记住你叫什么吧……”一个格子高高的男孩子说道。 “他们中央大学半个多月前撤退的,我去找她,我告诉她了……她说了,会记得我。还说,他们谢谢我们留在南京抵抗呢!”男孩子不甘心的说道。 “是啊,女孩子们要走,我们不能害怕,我们得留下来抵抗日本鬼子,打跑了侵略者,我们才能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一个一直闷闷的男孩子说道。 “哎,何学武,你今天晚上还没写信啊,你不是天天给女朋友写信啊?”一个士兵调笑着何学武,学武不由得有些脸红。 他从一个包裹里拿出来了一叠信递给了凌寒: “三叔,您帮我把这信转给书瑶吧。我知道家里人都往后方去了,现在也没有可寄信的地址。我……”学武脸色惨白,想说下去,还是没有继续说。 凌寒点点头: “好的。我会收藏好,会转交给她的。学武,战场上子弹无眼,一定要多注意。我相信你们都是勇敢无畏的好男儿,更是要珍重自己。你们是打跑日本鬼子的主力,活下去才有希望!”凌寒句句叮咛着。 “三叔,你说我们能赢吗?”学武凑在凌寒身边问道。 凌寒沉默良久,沉思着: “这仗是你们打,甚至不是三叔。你死我活的战场都站在这里了,就一定要相信自己能够赢!” “是!”学武点头。 “我们一定赢!”营帐里的士兵齐声回应着。 凌寒看着营帐里这些朝气蓬勃的青年,他们大多数家境极佳,出身良好,受过高等教育,却是选择了最艰难最凶险的路。 能赢吗?凌寒只觉得一阵阵的寒意。 走出营帐,凌寒与学武在紫金山随意的走了几步。 凌寒跟学武讲着家里人去了后方,已经安置在武昌,家人都尚好,只是书瑶格外的牵念。 “大哥原说若是你们愿意的话,就让你们订婚的。等到稳定下来,就为你们安排。书瑶很是期待,还教你三婶陪着她一起买了礼服……” 凌寒笑着道。 凌寒的目光闪光,旋即又渐渐暗淡。 “这仗,不知道打到什么时候,不知道哪天就会牺牲。以后也是教她牵挂伤心……要是我活下去,一定娶书瑶。要是我真的有意外,三叔,您转告书瑶,请她一定要嫁一个对她很好很好的人,要幸福的生活!”学武瞪着眼睛,拼命的忍住了眼泪。 凌寒点点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75.金陵血海(2)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12月初,凌寒随最高统帅部一道,与江文凯同船,先到宜昌,之后又抵达武昌。这已经是最高统帅部最后撤退的人了。 凌寒匆匆回家与曼卿一见,不过是数日不见,一家人竟然仿佛是经历了一场生离死别。曼卿等人已经在武昌休养了几日,情况比一路上好了很多,只是,那些压抑的恐惧,强装的坚强,在挚爱的人面前瞬间崩溃,忍不住的大哭。 凌寒耐心抚慰着妻子,他理解妻子的艰难,一家人的辗转流离,极是苦辛。他更是看了太多的悲惨,一路所见,他心中对人世皆是悲悯。 凌寒与小凤、韩燕等人见面简短叙说了几句,便匆匆折回了最高统帅部,甚至都没有见到去处理扬城难民事宜的凌言。 暂时安置在武汉卫戍司令部的国民军最高统帅部每一日都与南京前线保持着电报联系,随时了解战场情况,指挥着战事。 尽管国民军陆续调派军力投入南京保卫战,但是,兵力却极为不足。除江宁地区的卫戍部队、中央教导总队之外,参加南京保卫战的部队都是淞沪会战撤退来的部队。即使满编,这几支部队也不过十八九万人,而如今,真实情况,可能只有十余万人。然而,日本却一直在南京增兵,据战报分析,已经逾二十万人。 兵力对比如此,统帅部人人皆是心绪低沉,然而,不管是国民,还是最高统帅部的长官们,都是信誓旦旦的一战,局势竟如别无选择一般。 战事初起,国民军第66军最早与日军遭逢,几次阵地战,曾经有66军的某个营士兵全部牺牲的壮烈战场,国民军上下都是同仇敌忾,誓死一战的气势。 然而,随着战场的越发激烈,兵力的对比,越发明显。不过三日,日军已经兵临城下。 日军劝降南京卫戍司令唐生,被唐生拒绝。南京卫戍司令部下达军令,命令各部队“应以与阵地共存亡之决心尽力固守,决不许轻弃寸土。” 部队在前线作战,却抵挡不住日本的进攻,溃退的极为迅速。而且战场上,往往是撕开了一个口子之后,其他友军不但不能支援抵挡得住,反而是一路溃逃。淞沪一战之后,国民军士气低落,南京战场的形势很是不利。 日军分三路进攻,士气如虹,很是猛烈。日军以势如破竹攻破了南京的守卫,南京外围战略要地相继失陷。 12月9日,日军进抵南京城下,并用飞机向城中投撒日军的最后通牒,对国民军进行劝降。南京卫戍司令不对日本的最后通牒置之不理。旋即,下达了作战命令,着急军队要员,要求大家以破釜沉舟的精神决一死战。 日军见中国军队拒绝投降,次日发起了对南京的总共。日军向雨花台、光华门、紫金山第3峰等阵地发起全面进攻,战事尤为激烈。 然而,武汉统帅部对于南京的战场很是不满意。 日军前几日进攻太过猛烈,南京守卫军败的太迅速,显然气势是远不如淞沪会战。是以,11日,武汉统帅部开始考虑军队从南京战场撤离。 晚上,在最高统帅部值班的凌寒接到唐生的紧急联络,方知道他已经撤离了南京。 电报发来:“南京卫戍司令部电请委座,必须先向守军将领传达清楚最高统帅的意图后方能撤离。” 电报给了江文凯,江文凯手重重的拍在了座子上。 “这个时候,主帅先撤退!他们还在考虑着,是不是要我去承担责任!” 凌寒亦是长叹,满是愤恨。他强自克制着汇报: “唐司令已经离开了南京,他交代他的部下待机会突围。他还在等着委座来下令撤退!他不是误国,他是会害了前线的士兵的!” 江文凯拿着电报,仰天长叹: “这个骂名,我来担……我目浊啊,用人失误。去发电报……” 当晚,以最高统帅部的名义下令电报“如情势不能久持时,可相机撤退,以图整理而期反攻”。 最高统帅部灯火通明,屋里皆是敖红了眼睛的工作人员,指挥官。他们能够得到的消息也不是特别的全面,更不能很及时。但是,没有人愿意去休息。前线危机,他们的同袍战友浴血而战,谁都难以有片刻的安心。 是夜,南京卫戍司令部制定撤退计划,报告至武汉,他们预计14日撤退。 12日凌晨,南京卫戍司令部下达了撤退令。 然而,各支部队并未按照撤退计划撤退。他们自行决定撤退的时间。在散会后,分别各自部署着撤退。 从天将未亮的时候开始,日军飞机大炮密集向各城门集中轰炸,城墙四周炸弹轰鸣,房屋倒塌,大火漫天,城墙洞开。 此时,雨花台、紫金山一线的部队仍旧在作战,可是,他们更高一级的上官却已经撤退。驻守紫金山的教导总队是最后撤退的部队,他们坚持到了12日中午。尽管此时,教导总队的队长已经撤退。与所有的部队一样,在最初知道长官撤退,各友军部队混乱撤退之后,教导总队也有一阵混乱,然而,他们的作常识告诉他们,混乱撤退只能导致更大的伤亡。是以,他们是一个团一个团撤出阵地。 炮兵作为火力最强大的团,负责掩护战友和同学们。 不只是自己身上的血,还是战友的血,学武随意的擦了一把脸,脸上都是血。作为营长阵亡后,他被火线委任的代理营长,他指挥着本营仅剩下的不足百人与日军作战。 对方是猛烈的火炮,对他们的压力是覆盖性的。可是,他们的阵地上,战友阵亡,撤退,活着的只有这不足百余人。 极目所望,是尸体,是鲜血——那些人是刚刚站在他们身边的同学们,他们一起同窗读书,训练,昨天还在开玩笑…… “同学们,战友们,我们得给我们撤退的战友留出足够的时间,让他们能够撤退,我们得坚守这片战场!” 学武的眼睛里都是红色。“咱们军校要求下级对上级绝对服从,可是,我不想下这个命令。教大家的良心来命令吧!愿意战的跟我一起留下来,要是想着撤的,可以走!尽快的走,再迟了就来不及了!” “营长,我们……顶不住啊!”一个瘦弱的士兵怯怯的说。 “我们是为了我们的战友的撤退战死在这里的!”学武道,声音嘶哑,却是有着气壮山河的声势。 “我们跟你一起战!” “开炮!” 年轻人声势震天。 紫金山上,守军的炮火越发的猛烈。甚至日军都有一时的错愕,不知道是否有援军? 于是,日本加大了炮火的攻击。 炸弹落在学武身边不远处,沙石飞溅,电光火石间,有弹片飞向了学武,击中了学武的头部。 一片血色,旋即是眼前一阵黑,影影绰绰,幻境一般,学武仿佛看到了书瑶的笑容,旋即,他跌倒在了山石上。 “营长,营长……”有士兵呼喊着学武,然而,无人回应。 “开炮啊……”士兵放下学武,嘶吼着开炮,在所剩无几战友的战场上,奋勇而战。 教导总队是最后撤离南京战场的部队。 教导总队的第三旅12日夜仍旧在紫金山上和日军拼杀。直到,在所有的部队都撤离了南京之后,他们从日军的间隙突围,向皖南一带进发。 ———— 至12日中午,南京城阵地陆续失守之后,国民军陷入了混乱的撤退之中。 督战的36师督促着国民军不许自挹江门至下关方向后退,因为按照计划,这是36军和将官们撤退的路线。他们为了维持作战和撤退的秩序,竟然向国民军开枪,这又导致了伤亡和更大的混乱。于是,撤退直接变成了溃逃,到后来几乎是慌不择路,大家竞相逃窜,如难民潮一样,没有任何部队纪律。枪支、炸药、行礼被扔了一地…… 城中各部队此时都是选择了沿中山路向下关撤退,自下关乘船撤离的路线。部队需要通过挹江门,然而挹江门左右两门洞因为轰炸已经堵塞,仅中间一门可以通行。混乱中的各部争先过,互不相让,在前线杀敌,浴血奋战的将士,没有死在战场,却被踩踏至死。 下关码头的情况更是惨烈。 因为唐生之前一直坚持是固守,是以没有足够的船只以供撤退。士兵们汹涌的挤上了船,然而很多船只超载落入江中;还有士兵只能以小船渡江,却是不会撑船导致落水。乌龙山原有的守军竟然也先行撤退,没有对友军施以援手,更导致日本军队几乎是没有遇到阻挡的情况下,进入了长江。 日军舰队旋即封锁了下关江面,军舰向正在渡江,来不及撤退的国民军开炮,国民军完全成了日军枪炮的靶子。尽管有将士指挥冲击日军,组织国民军渡江,然而,还是伤亡太大,并无力抗衡。 汹涌滚滚的长江水,是血的颜色。 12日,南京沦陷。 这座风景美丽,历史悠久的六朝古都,第一次沦陷在外敌手里。 日军占领南京之后,对南京城内平民进行屠杀。屠杀持续了数周,三十万民众惨遭屠戮。日军大肆在南京城放火和抢劫,金陵古城,犹如地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76.碧血长空(1)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南京沦陷。日本攻占我们的首都,防火,抢劫,屠杀平民!” 报纸号外的几个字,看的曼卿一时眩晕。 曼卿再见到凌寒,是南京失陷之后三日后的傍晚。她甚至有点不敢相认眼前的先生。 凌寒双眼呆滞无神,眼睛遍布了血丝,大大乌黑的眼圈,眼眶深陷,是数日没有休息的样子。 “凌寒……”曼卿伸手抚摸他的脸颊,她没有办法想象,一直把守土有责放在心上的凌寒,该是怎么样的痛心。 凌寒握住了曼卿的手,缓缓的蹲在了地上。 在武汉卫戍司令部,他竭尽全力的坚持着,坚强着,不肯落泪,不咒怨,不发怒。因为工作中,理智是那么重要。可是,回到家中,他再是忍不住去做到喜怒不形于色,他心中满满是伤悲,痛苦。 “曼卿,我们的首都沦陷了。从东北,到北平,到上海,南京,大半个中国都沦陷了。他们奴隶我们的同胞,残害屠杀我们的同胞,杀人放火,无恶不作。那么多的人都死了,我们的袍泽兄弟,我们的同胞亲人……他们都是和我们一样活生生的人……国家的军人,都没有保护他们。任由他们流离失所,任由他们被屠杀……” 凌寒的声音嘶哑,眼中含着泪水,却强自抑制着不肯落下。他不想哭,不是因为妻子在前,而是不想示弱。只要活着,只要有一口气在,他内心强大的信念是绝对不会示弱。 曼卿握着他的手,将凌寒抱在怀里,两人紧紧相拥。她所爱的人,是将这个家国的灾难,看的比个人的不幸更重的人。 “三叔……”门外敲门声起,伴随着是书瑶怯怯的声音。 凌寒开门。 “瑶瑶……” “三叔,学武还活着么?我怎么样才能知道他是不是活着?”书瑶问道,眼睛直直的望着凌寒。 南京军队惨败,血战的消息写满了报纸,报纸上的几张照片有模糊的不成形的尸体。书瑶反反复复看了又看,害怕看到有学武。每一则关于中央教导总队的信息,她都逐字逐句的读。队长没有带队撤离,教导总队坚持到了最后在紫金山书写悲壮战歌,一万二千人编制的教导总队死难超过八千…… 但是,所有的信息,都看不到年轻的普通的军人的名字。 凌寒满怀歉意的看着书瑶:“书瑶,对不起,叔叔一直没顾得上打听。不过,现在刚刚撤退,南京保卫战的部队,失散的特别多,也不一定能打听到。你别担心,也别多想,再等等……” 书瑶点点头:“我明白,我就是担心,害怕……” 几十万的战士,皆是家中的儿子,丈夫,兄弟,恋人,他们死难的身后,是无数家庭的悲剧,是无尽的泪水。 之后,凌寒几次打探,却一直没有打听到学武的消息。他得到确切的消息是学武他们一个营是负责坚守当时阵地,掩护战友撤退的。他们当时的职责是要求他们最后撤退,他们也忠诚的履职,然而,至于他们有没有活下来,没有人知道。驻守紫金山最后撤退的中央教导总队的第二旅虽然在战场勉力集结突围,可是也有人失散。连他们也不确定当时学武他们阵地的情况,也便是无人可说清楚了。 “他们的阵地靠前些,后来被突破之后,我们就都过不去了……死的人太多了……他们坚守阵地,撤退的晚,没有跟上来一起突围的,可能就……” 辗转流离于皖南一带,第二旅的将士满是悲愤,电话那端,一名与学武熟识的士兵已经是哽咽了。 凌寒思虑了很久,将消息告诉了明俊夫妇与书瑶。 没有确切答案,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明俊强自镇定着,韩燕已经痛哭失声,书瑶瞪大眼睛,不肯落泪。坚持说着: “他写信跟我说,跟我发誓,说他会回来的。他会回来照顾我的……” 书瑶终于再是忍不住,她摔门跑了出去。 ———— 南京失陷后,长江一线的防守很是薄弱,之后,芜湖一带相继失陷。国民军在长江中游芜湖一带沉船,以阻挡日本的进攻步伐。日军在南京的暴行更是激发了全国上下抗战到底的决心,国民政府决定在九江聚集兵力,死守武汉。 十二月中下旬,日军将轰炸的目标放在了武汉。武汉原是国家第二大城市,人口稠密,经济发达,城市建设很好。然而,在轮番的轰炸之下,市中心到处是断壁残垣。防空警报时不时嘶声裂肺的响起,人们惊恐的躲闪,可眼见炸弹落下,陡然火气,骤然房屋倒塌。 国民政府向苏联求援,请求支援飞机;同时,积极进行空中防御,制定空中防御地图,制定空中防御战术,指挥空军部队迎战。 苏联援助的飞机是苏伊-15,飞机飞行速度与性能并不如之前的霍克-3,然而,此时也是雪中送炭,他们皆是视若珍宝。凌寒每日奔波于武汉卫戍区司令部、武汉军用机场,积极准备作战。 日军对武汉的轰炸越来越猛烈,而且,不分昼夜;机群密集且无序,常常是一队飞机飞走,空袭警报解除,之后随即便又有飞机轰炸。民众的紧张和恐惧感被扩大化,大家的心里和精神状态都到了边界。 国民政府号召民众去豫湘桂,或者西南重庆迁移,不少自南京、上海而来的难民,又踏上去湖南、广西,重庆的路。辗转流离的辛苦,苦不堪言。凌言一直在为扬城的难民筹集粮食衣物,安排转运,也很是劳累辛苦,然而,需求太大,所能做到的无几,更多了力所不逮的无力感。 凌言与凌寒商议过安排家人去重庆,只是,一时间,凌言与凌寒都不能离开武汉,所以,也只能暂缓。 日军攻陷南京之后,为了打通南北战场,意图占据津浦铁路,南北齐进,扬城本在津浦铁路沿线,已经无可避免一战。根据第五战区司令官的调令,凌晨率军驰援淮河以北,在蚌埠一带战场驻守。 间歇有与凌晨的通话,电报,彼此都是简短的几句话,报着平安。 凌晨三点,在睡梦中,空袭警报激烈的响起,日军又开始空袭。 躲空袭是日复一日的日常,不分时间。书璟太小,还是会哭,书琛已经可以配合的自己穿衣服穿鞋,拉着妈妈的手向外跑。 “书琛给我抱。”休息在家的凌寒接过了书琛,护着书琛的头,跟着一家人奔去不远的防空洞。不多时,站在防空洞的边上,可以看到,飞机就在不远处嚣张肆意的投弹,炸弹在黑暗的夜空中爆炸,亮起刺眼的光芒。 凌寒叹息,低头,看到书琛也是趴在台阶上,大眼睛瞪得圆圆,看着外面,满是不解。 “叔叔……” 书琛蹭到凌寒的身上。 “书琛,你别怕,爹爹和叔叔都在努力,会把他们赶走的。到时候,书琛就不怕被轰炸,不用半夜起来躲了……” 凌寒蹲下身子,抚摸着书琛的小脸,将他抱在怀里。 空袭警报解除的很快,人们纷纷往外走。凌寒有些不详之感,提示着大家不要着急。 “一队三五架飞机半夜来袭,只轰炸一轮就走,感觉有点大费周章了。也许还会有别的飞机过来……”凌寒提示着。 “小伙子,你是第一次躲空袭么?这大半夜来两架飞机,轰炸一轮就跑不是很常见么?我们的空军都干啥呢,为什么不去炸日本人?为什么都不跟他们作战呢?”一个老人叹息着。 无序的零散的轰炸,一直刺激,打击着人们虚弱的神经,可是,这情况下,经常是我方飞机刚一升空对方就跑。苏氏飞机速度远比不了日本的零式飞机,在这样零散的轰炸中,毫无办法。 凌寒沉默着,没有说话。空军部队的将士们从不惧怕战斗,不惧怕牺牲,可是,他们也无奈于根本没有飞上天空的资格。 “先等等再走吧……”看着人们纷纷走出了防空洞,曼卿也提醒着。她无根据无道理的相信凌寒的警示。 可是,人们打着哈欠,还是纷纷走出了防空洞。 也不过十分钟的时间,忽的天空又盘旋着好多架次飞机,激烈的投弹。从防空洞陆续而出的人们尖叫的吼着,奔跑着,不断的有人被炸伤。火光冲天,很多房屋被烧着了…… 人们拼命的跑回到了防空洞,哪怕是半身的血迹,也艰难的逃命着。很多人惊魂未定的哭喊着,一团乱。 凌寒抱住了瞪大眼睛看着的书琛,捂住看他的眼睛。 日军轰炸机逐渐远去,未等到空袭警报解除,凌寒把书琛交给了小凤。 “大嫂,曼卿,你们今天不要离开这里太远。我得回到机场去……日军今天可能还会有所动作,我们得去准备作战。” 凌寒镇定的说着。 “你小心!千万小心……”曼卿抓着凌寒的手臂,叮咛着。 凌寒眨了眨眼睛,权做回应。 空军轰炸机飞行员每一次升空作战,都面临着死亡的威胁。可是,这些已如平常。 “叔叔……”看着凌寒要走,书琛急忙扑去。 “乖,叔叔把坏人打走了,再来看你……”凌寒道,爱抚着书琛的头。 他们身后是挚爱的亲人,是苍苍的老人,柔弱的妻子,可爱的孩子,所以,他们必须奋勇而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77.碧血长空(2)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当日上午,呼啸的朔风中,武汉上空的能见度并不是很高,然而,日本空军再度自安徽及江西起飞,轰炸武汉。 国民军空军奉命迎战。 从美国的霍克-3,飞苏联的伊-15,伊-16,空军飞行员来者不拒,皆是在短时间内高强度训练,熟悉性能。他们的飞机紧缺,需要向国外采购,是以,他们更珍惜这些打仗的宝贝武器。 汉口、孝感两地的二十九架苏制飞机同时升空,从去岁9月中旬之后,这是第一次空军大规模组织作战。飞机都是换了机型,身边作战的战友换了十之七八,没人说也不必说他们经历了什么,那些仇恨,都刻入了骨血。 凌寒带队自汉口起飞,升空至2000米左右,在汉口上方迎击敌军。大队分为了三个中队,两个中队主要攻击,一个中队做掩护。极高的战术配合,一个中队成功围住了一架敌机,然后密集开火射击,将其击落。这种作战方式很是有效,凌寒再度与战友配合,又击落一架敌机,之后,队伍虽然逐渐分散,却能够保持集中作战模式。 然而,三分钟之后,日军一个飞行机组过来,飞来的飞机竟然有十数架之多,已经不低于他们机组的规模。 凌寒率先咬住了其中居中靠左侧的一架飞机,战友心领神会,瞬间冲散了日军的对象,行成了一对一的周旋,日军措不及防中,又有战机被击落。 然而,日军的部队还是要多余国民军空军,他们迅速的靠拢,想再作搏斗。此时,自孝感机场起飞的飞机也已经赶到,对日军飞机进行攻击。 国民队二十余架飞机对日军二十余架飞机在武汉上空针锋相对的缠斗。激烈时候,飞机自几千米高空旋转跌入五六百米的低空,旋即又昂扬之上,稍有喘息便发射子弹进攻,提防着四面八方可能出现的敌机与子弹,场面蔚为壮观。 十几分钟之后,日军已经有十架飞机坠落,眼见是占不到便宜,日军迅速逃窜。 汉口机场,国民军空军亦有5架飞机在对战中被击落,第四大队队长在内的5名飞行员壮烈殉国。 机场内,凌寒等将士一起为殉难的战友默哀,哀悼。这是他们的仪式,转回头,便庆祝胜利,再不悲伤。 他们没有时间悲伤与缅怀,不知道下一次战斗什么时候会来,也不知道下一场战争谁又不能够活着走下飞机。 武汉民众在庆祝着空军的胜利,这是自南京保卫战之后,难得一次的胜利,让人们扬眉吐气,激励信心与信念。 汉口机场,凌寒与飞行员还在研判着空军作战地图,讨论着战术的欠缺,对刚发生的战斗复盘。拿着飞机模型模拟着飞机飞的角度高度,讨论着哪里是做的极对的,哪里是需要改善的。有些地方,意见不一,大家探讨都很是激烈。 冬天的天暗的早,凌寒他们在会议室探讨的热烈。天色暗了自然而然的开灯,依旧的说着,竟然不觉得夜已至。 直到有传令官匆匆的来找凌寒。 “沐队长,您家里有电话过来,请先去趟医院吧,武昌仁爱医院,说您太太受伤了。” 凌寒皱眉,心中大觉得不妙,却仍旧强自镇定着,与战友道别。 ———— 仁爱医院。 因为日本军机轰炸武汉,伤员增多;以及有自战场扯下来的伤病,是以,医院人满为患。很多在医院治疗的伤员就在院子里,楼道里等着,呻吟着,血染了衣服,甚是恐怖。 凌寒心里揪着,不知道曼卿到底是怎么样了。 刚刚进到医院大楼,门口有明杰在等他。 “凌寒,大嫂和三嫂受伤了……大嫂还在抢救,三嫂,在病房……” “怎么样?”凌寒皱眉,问明杰。 明杰咬着嘴唇:“还好,你问她……” 两人间的病房里摆了有三张病床,有些拥挤占不开。病床用白色的布慢隔开,曼卿在最里面的病房,盖着洁白的被子,闭着眼睛。 “曼卿……”凌寒唤曼卿,伸手握住她的手:“曼卿,你怎么样?” 曼卿的手微微动,却不肯睁眼睛,回应他。 “你怎么了?你说不了话?明杰,怎么回事儿?”凌寒转回头问着。 明杰抹了把泪,艰难的跟凌寒说起上午的事情。 ———— 上午,空军在与日军对战的过程中,曾经空投炸弹。其实,这一日,日军几十架次飞机也只有一两架飞机投递了那几枚炸弹。 然而,那几枚炸弹恰巧落在了防空洞外的茶楼。已经是上午,在被反反复复的空袭警报和解除警报刺激的有些麻木的人们,并没有看到飞机时候,想,就是吃个早点几分钟的时间而已。 然而,悲剧就已经发生。 曼卿当时并不在茶楼,他们依旧在防空洞,眼睁睁的开着茶楼被炸,刚刚一起躲避空袭低二三十人哀嚎着,有人被炸伤了,腿被炸掉,上半身子攀爬着在地上爬;有弹片扎进了小孩子身上,小孩子哭着惊叫着,场面鲜血淋漓。 曼卿等人毫不犹豫的冲出去打算救人。一直以来,躲避空袭的习惯,曼卿都是带着急救包的。她安抚着小孩子,用绷带给小孩子,包扎伤口,凌华小凤等人也出来帮忙,查看着受伤的同胞,问询着伤情,打算送他们去医院抢救。 飞机盘旋着,又再度投弹。 炸弹再度落在茶楼附近,击中了茶楼毗邻的一间房屋。这片房屋两次被炸弹击中,轰然倒塌,碎石飞溅,大火熊熊燃烧…… 小凤被炸弹残片多处炸伤,而且被倒塌的溅起来的石块击中了头部,当场昏迷。她昏迷之前,犹自将书琛按在了身下。曼卿炸弹击中了腹部和大腿,亦是失血甚多。 到医院的时候,小凤被拉去抢救,一直都没有醒过来;曼卿虽然一直清醒着,却是无力挽回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悲剧。 曼卿的腹部受到创伤,只能紧急手术。尽管,经过了精细的手术,缝合,治疗,但是,曼卿还是失去了腹中的孩子。并且,由于这次的受伤,她永远的失去了生育的能力。 手术结束,当麻醉的药效过去之后,曼卿就急切的问询着医生自己的伤情。尽管医生顾虑着她的心情,闪烁其词,可是,却依旧是瞒不过医术精神的曼卿。 知悉情况,曼卿泪水顺着眼泪流,觉不到痛,也无力到哭不出声。 ———— “曼卿,我知道你痛,伤肯定很疼的,没事儿就好。人活着就好。曼卿……” 凌寒握着曼卿的手,单腿半跪在曼卿的床边,将她的手放在嘴边轻吻 曼卿睁开眼睛,盯着凌寒。她的先生一身戎装,清瘦坚毅的面容,眼中都是关切与怜惜。 “对不起……”曼卿声音微弱,喃喃的。 凌寒只看到曼卿的嘴唇在动,却是听不到她在讲话,便凑在她嘴边。 “对不起……”曼卿艰难的又说了一句。 凌寒一怔,泪水却终是忍不住的顺着脸颊淌落。 “是我对不起你,我没有保护好你……” “凌寒,我们的孩子没有了,我们再也不会有孩子了……我的孩子……”曼卿终于失声痛哭。 “曼卿,曼卿,你在就好,有你就好……”凌寒抚摸着曼卿,帮她擦拭泪水,安抚着她。 “是罗小凤的家属吧,她醒过来了,可能有话跟你们说……她失血过多,可能坚持不了太久了。”护士过来通知。 凌寒腾的站起来: “我去看大嫂……” 小凤脸色如白纸一样,没有一点点血色。她的目光已经渐渐失了聚焦,看人都是模糊的。尽管是在医生抢救下艰难的醒转了,实际上意识却很难集中了。 “大嫂!”凌寒与明杰冲进小凤抢救的病房,子衿牵着书琛也走了进来。 “娘,娘……”书琛一天见不到母亲已经很是惊恐,此时看到母亲马上扑了过去。 “宝儿……”小凤张张嘴,可是声音却很微弱。 “娘,娘,你病了吗?你好起来,你陪书琛……书琛乖的,娘……” 书琛抱着小凤的脖子,蹭着。 小凤眼前一黑,却是说不出话。 凌寒一把把书琛从小凤身上拉下来: “书琛你乖,听你娘说话……大嫂……”凌寒半跪在床头,凑在小凤的身边,说道。 小凤努力的想看清楚书琛的样子,伸手想去摸书琛的脸蛋儿。可是,她已经是看不清楚了,先摸到了书琛的头上,然后又胡乱的摸到了书琛的眼睛上。 “宝,娘,可能照顾不了你,你,听爹爹和叔叔的话,乖啊……” “书琛乖乖的,娘,你快点好起来,书琛乖,再也不惹你生气……”书琛拉着小凤的手,惊恐的说道。这段逃难的日子,这个才四五岁的孩子见识了太多,隐约的意识里,他已经知道发生了恐怖的事情。 “凌寒,你大哥一直太忙,照顾不到书琛。书琛喜欢你,你,要是能够照看就多照看他啊,拜托你了……”小凤说话很是艰难,断断续续。 “大嫂,你放心吧。只要有凌寒在,就绝对不会教书琛失于照料。”凌寒郑重回答。 小凤眨了眨眼睛,只当回应。她勉强露出一个惨白的笑容: “好,有你们真好。凌寒,请你告诉大少爷,我十来岁的时候就在沐家生活,大少爷在我心里头就是山岳一般巍峨的男人,是这个家的支柱。从小时候,我就看着他为这个家奔波受苦。大爷那么能干,可也做的那么劳累那么难,我就很想能帮他做些什么……能够照顾他陪他这些年头,这辈子,也是值得的。我,挺幸运的……” 小凤说的是当年他初来沐家对凌晨的称呼,她的眼中,一定又再看到那个她仰慕爱慕的男人。她未必看到他在外面的威风八面,却是最知道他所付出的努力辛苦,承受的压力煎熬,所以,她一直无微不至的照顾他,陪伴他,不曾一字委屈。 小凤的笑容渐渐的凝固,她的眼前越来越模糊,徒劳无功的眯着眼睛想看到眼前的爱子和亲人,可是却是越来越无力。 小凤闭上了眼睛。 “娘,娘……” 书琛扑到小凤的身上,哭喊着。 凌寒抱过来书琛,书琛却挣扎着,想继续去唤醒母亲,被凌寒按住。 “书琛,你听话,别闹。母亲不在了,你要长大,要乖一些,让她走的心安,好不好?” 书琛听得似懂非懂,可是,看着凌寒的神色格外的严肃,不由自主的点点头。 “书琛,跪下,给你娘磕三个头,送她走”。 凌寒说着,也跪在地上,按着书琛一起,磕了三个头。 凌言处理公务,一直在奔走,及至更晚一些才得到家人的通知,赶到医院。二人做主,将小凤火化,骨灰暂时安置在岳麓山的一个庙里。 战争年代,死亡如此猝不及防,悲伤刻骨,可是再没有繁复隆重的仪式。 凌言凌寒兄弟将小凤亡故的事情致电凌晨,表示着悲痛、愧疚与自责,凌晨那边是长长的压抑的叹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78.碧血长空(3)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两日后,国民政府与武汉市民一道,举行集ji会,庆祝武汉空战大捷,公祭殉难的英雄。 上万民众的参与,人们热烈的颂扬着英雄的飞行员们,气氛高涨。 有国民政府颁布嘉奖令,抚恤亡者,集体拜祭,之后有民众为英雄献花。 谷至被表扬,回到座位上的时候,一直与身旁的凌寒说着:“受之有愧啊,受之有愧!是兄弟们的热血换来的荣誉,都是兄弟们的。凌寒,你才是真正的战斗英雄。” 凌寒低头看了看身前桌子上的鲜花,目光也是一寒。 “是兄弟们的血换来的胜利。不过,李队长他们肯定是一往无前,无所畏惧的。我们害怕的不是死亡,害怕的是连战死的机会也没有。如果我们再多几百架飞机,不管是美式还是苏式,都好……” “36年那会子捐飞机,本来可以多买二百架。江太太说,机型会老化更新,就不值钱了,不如先放银行吃利息,之后再买新机型的,可是,人家不卖了……” 谷至叹息着,也许是因为此时的气氛,也许是凌寒与他太熟悉,他竟然毫无顾忌说出了这样机密的话。 凌寒瞪大眼睛看着谷至,满眼的不可信。这些话是凌寒第一次听说——之前也曾听到飞行员私底下有议论说林倩兮贪污空军的钱,凌寒尚不可信,告诉大家不要人云亦云。 谷至似乎也是发现自己的失言,摆摆手: “哎呀我也是人老了说胡话,这话,不能说……凌寒,我什么都没有说……” 凌寒摇摇头: “我知道,您不必说了。” 凌寒不是刚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他自然是知道分寸的。他一个人人微言轻,远不能撼动什么,混乱的言论与人们的失去信心,会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可是,国难当头,竟然江文凯的枕边人还在发国难财。凌寒也很难相信,那个雍容高雅的江夫人,竟然会作出这样下作的事情。 他们的战友浴血奋战,热血洒长空;可是,他们的身后,他们的长官,却做着这么丑陋的勾当。 庆功会上,悬挂着是林倩兮书写的对联:“武汉踞天下之中,歼敌太空,百万军民仰战绩;滂沱挥同胞之泪,丧我良士,九霄风雨招英魂。” 林倩兮的字迹娟秀,却又力透纸背,是一种别样的英气。这个长相甜美的女人,用她的手腕获得权力,利益,还获得了民众的敬仰赞叹,哪怕是花团锦簇后面是一派狼藉。 旁边,还有第十八集团军书写的对联:“为五千年祖国英勇牺牲,功名不朽;有四百兆同胞艰辛奋斗,胜利可期。” 功名不朽,胜利可期,眼下,这些比什么都重要。 不同党派,有着血海深仇的十八路集团军都愿意放下仇恨,同仇敌忾,凌寒知道,自己更是什么都不能说,不能做。 凌寒清楚,自己的身份不是记者,不是政客,不擅长也不应该卷入政治的攻讦。斗争贪腐,斗争权贵,绝非是一人之力能够做到都,也绝非易事。其背后的逻辑和关系太过于错综复杂,惩治贪腐容易,澄清吏治艰难。是以,谷至、凌寒他们皆是只能选择负重前行,掣肘无数,却又不能犹豫怀疑。凌寒越发理解大哥的艰难。 ——— 三十六年的新年,神州大地笼罩着战争的阴霾,是爆竹声声也难以除去的灾难。 空袭不断的武汉三镇的民众,仍旧是乐观的庆祝着自己的新年。新桃旧符,新衣服与略是好一些的伙食。 沐家也在武昌暂住的家中庆祝着新年。 凌言写了对联,让明杰与凌寒拿去贴在了门上;有邻居来讨要,凌言便多些了几幅对联,给邻居送去。不多时,邻居拿出了自家准备的核桃、瓜子来送,还有人塞给了书琛一包奶糖。 大年夜,凌寒忽的想到了去年跟大哥还争过每年过年宗族聚会,过分的繁琐恼人的事情,而今年,大家已经四散他乡,再难相聚。 电报传达着家人的平安,曼卿的父母留在了扬城,还专门去扬城沐家贴了对联;凌晨在蚌埠一带的驻防阵地与官兵们一起度过新年;凌豪在美国,起初为了云清幼子的安全,他们几度变更住址,后来,沐家分别离开了扬城,如此倒是真的失了音讯。 外头爆竹声声,也掩饰不了,这个过分凄清的节日。 除夕夜,忽的敲门声起,明杰去开门,却是邵阳与妹妹邵颖一道来访。邵颖挽着哥哥,一脸甜美幸福模样。 明杰不认识邵颖,笑着打趣:“邵阳你什么时候交了个这么漂的女朋友?你这么个糙汉子可得好好的对待人家姑娘……” “长不长眼?我嫡亲嫡亲的亲妹子,我们长的多像,我妹子漂亮吧……”邵阳笑着道。 “别个,不像,你妹子比你漂亮多多了。”明杰坚决否认。 “邵阳,来……颖颖,上回见你还在沈阳,这是大学毕业了吧?”凌寒问道。 邵颖点点头:“毕业了。我在中央日报做记者。” “兄弟,去年说去你家过年没有如愿,我今年来履约,君子一诺驷马难追吧!” 邵阳笑着道。 “是!你是君子。来吧,饺子刚刚出锅,来两碗!”凌寒笑着引着他们进来。 “两碗怎么够,我得多吃点……”邵阳笑着说。 自东北,自江南,他们逃难飘零于一隅,却真的一起度过了一个除夕。 邵颖是记者,随身带着相机,便要求给大家拍照。没有全家福,大家依旧是苦中作乐的笑颜,凑在一起,照了一张又一张照片。 “颖颖,相机给我。我给你们兄妹拍照。”凌寒道。 “好呀。”邵颖愉快的把相机递给了凌寒。 邵阳正坐在椅子上,邵颖靠在哥哥侧身后,双手挽着哥哥的脖子,或者搭着哥哥的肩膀,连拍了好几张照片。 “咱们家,就咱们俩,也当是全家福了啊!”邵阳没心没肺的开玩笑。 ———— 冬去春来的时候,日军有依旧陆续不断的有军机侵扰武汉,空军也依旧在积极应战。 战略战术乃至飞行员的飞行技术,作战能力,国民军空军绝对不输日本日军,然而,互有伤亡,空军的飞机越来越少。 只要是勉强能够飞得上去,能够作战的飞机都拉出来飞,也难以凑齐一个大队。何况,飞机会需要维护,一旦飞机受损维护期也很长,这倒是使空军的战斗力其实很是不足。 4月,日军来袭,空军能够作战的飞机只有不足十家,日军却是密集的机群进攻。 顾不得其他,当日在汉口机场的指挥官邵阳沉着应战,与战友一道回击日军。他们领飞在先,与战友一道猛烈的松散了日军的阵型,旋即又扬长避短,利用丰富的作战经验,高超的作战技巧与日军周旋。 敌众我寡,组队列打很难占到便宜。邵阳的中队选择逐个击破的方法。两架飞机掩护,邵阳迅速的缠上了一架飞机,无论其怎么样的调整航向,都不肯放弃,然后精准开火,将其击落。 我方先击落战机,很是鼓舞士气。飞行员以参战即不惧牺牲的战斗精神,与日本飞机在空中缠斗。先后又有两名飞行员击落了日军的飞机。 此时,日军也似乎发现到了失策。他们开始再度调度,集体作战,以十来架战机组队,击中火力攻击邵阳的飞机。 邵阳与战友发现这个情况,立即采取应对。 “2901向左,2903向右撤离……”日军在密集火力进攻他们一队三架飞机。邵阳立即通过电台告诉他们赶快撤离战场。 飞机内警报灯次第的亮起,警报一阵乱想。 “失速……机身严重向左偏移……” 邵阳的飞机机翼被子弹击中,机身受损严重。邵阳咬紧了牙关,手中拉紧操作杆,却还是很难正常操控飞机。 一连串的子弹再度射向了邵阳的飞机,邵阳躲开。不远处,一架飞机嚣张的在空中旋转,炫耀着胜利。 手已经按到了操作按钮,弹出,然后跳伞,是训练了多少遍的操作。然而,关键的时候,邵阳放开了按钮。邵阳艰难的调整方法,飞机抬头,猛地提升高度速度,然后径直的撞在了对面的飞机上。 伴随着一声轰鸣,两架飞机相撞,旋即油舱爆炸失火,一团巨大的火球,在白日也依旧刺目。 这一幕,震撼了两军飞行员。国民军飞行员奋勇而战,与之后自孝感赶来支援的战友一道,利用精湛的飞行技术,在30分钟左右的时间里,击落了21架飞机。 国民军先后有7架飞机被击落,1名飞行员跳伞后受伤,6名飞行员牺牲。 邵阳的葬礼在次日举行。邵颖一身黑衣,头上别着白花来送别哥哥。 “颖颖,节哀顺变,哥哥不在了,我们都是你的哥哥。”凌寒道,眼中含着泪,声音亦是哽咽。 邵阳是凌寒与云清初建东北空军时候的战友,他们一同训练,并肩而战,亲近信任,相交七八年,共同经历了许多风雨,而今,却是永诀别。 “我曾问哥哥,我很担心他,他会不会在战场上有事。哥哥说,每次飞机起飞的时候,都当作是最后的飞行。与日本人作战,他从来没想着回来!”邵颖仰头看着凌寒,一字一句的说道:“我不会悲伤,也不会难过,打仗就有牺牲,你们和哥哥,都是知道的,我也知道。他是为了国家和同胞死难的。我们都不难过,我们要把日寇驱逐出我们的国土。我会记得灾难,但是,绝对不会软弱的……” 这个清秀柔弱的女孩子,有着超乎想象的坚韧。 “敬礼!”凌寒庄重的立正敬礼,在凌寒的带领下,空军集体敬礼。这是对邵阳的缅怀,也是对邵颖的承诺。绝不会软弱,他们会将日寇驱逐出去的! 次月,日军进行报复性的轰炸,再度派六十余架飞机空袭汉口。 凌寒带队,国民军空军激烈迎战。这一次,根据防空预警情况,空军提前升空,在云层隐蔽,伺机等待机会。日军毫不知情,依旧列队大张旗鼓进入了汉口空域,也进入了空军的包围圈。空军毫不犹豫,激烈进攻,半个小时的战斗,日军被打的左支右绌,只能且战且退,最后四散逃窜、这一战,日军又损失了14架飞机。 至此,武汉的大规模的空战国民军空军都取得了胜利。 然而,每一次的胜利都伴随着死亡,还有,影响深远的是,他们的飞机再度陷入了匮乏。飞机受损严重,没有足够的配件维修;飞机减损得不到补充,空军的作战力急剧下降。 虽然此后,日军再度空袭,空军依旧毫不犹豫的迎战。然而,他们所能升空的飞机日渐稀少,最少时候仅十余架,其实已经不能够组织大规模的正面相抗。不过,因为日军在武汉的空战中屡战屡败,他们的空袭力度也竟随之减少了许多。 凌寒在空军的工作逐渐程式化,作战图已经刻在了心里,熟悉到不能更熟悉;调整了几次飞机,凌寒发觉大家的适应能力比应该是远胜于诸国空军的——他们用的是万国牌的飞机了,型号类型经常会变动,飞行员一直在适应,终于将适应也日常化了。 不是不沮丧,不是不气苦,但是局势如此,责任在肩,无人不知道风险巨大,却没有一人逃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79.战场兄弟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凌寒在武汉空战中奋勇而战的时候,凌晨在徐州的战场也到了最激烈的关头。 三月份,根据第五战区司令部的要求,凌晨率部队紧急增援徐州战场,在临沂守军已经减员十之七八的情况下,从后包抄了日本部队,与临沂守军一道,取得了临沂战役的胜利,这是国民军在正面战场上的重大的胜利。 报纸上,有着凌晨与第五战区司令长官宗德站在一起的照片。凌晨似乎是瘦了一些,却是依旧身姿挺拔,大气稳重,精神抖擞。身后还是硝烟未完全散尽的血火战场,凌晨镇定的站在宗德身侧,认真的说着话。那是一种,他站在那里,便是教人敬畏,教人镇定与信任的气质。 “爹爹……”书琛拿着报纸,艰难的看着。他认得字还不是很多,不足以通读报纸,可是,看的依旧很是认真。 凌寒今日在家休息,便是蹲在坐在书琛旁边,给他念着报纸,说着大哥这一次大捷。 “爹爹打胜仗了,那是不是可以回来看看书琛啊……爹爹什么时候回来看书琛啊?” 书琛侧头问凌寒。 凌寒楞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的习惯是从来不会欺骗孩子的。凌寒当然知道,一场战役的胜利,远不是战场的结束,甚至徐州会战也依旧是如火如荼。这一次我们胜利了,日军很可能会在接下来的战斗中更加的丧心病狂,大哥可能会面临更凶险的战斗。什么时候回来呢? 凌寒看着书琛,很是抱歉的摇摇头: “对不起书琛,叔叔也不知道。” 书琛满怀期待的眼神逐渐的暗淡了下去,他抿着嘴,点点头: “那我继续等爹爹吧。” “爹爹一定很想念书琛,只要有时间,他一定会来看书琛的。”凌寒安慰的说道。“三叔也很想念爹爹,我们一起等他……” 书琛目光旋即亮了起来,露出笑容,郑重其事的应着。 “那我们约好了,拉钩……” “好,拉钩。”凌寒伸出手与书琛拉钩。 书琛的乖巧与懂事儿,看的凌寒心疼。自小凤去世之后,书琛就一直由曼卿带着,曼卿并不是很懂得带孩子,也不大了解小孩子的心态,往往是对大人的要求去说一个孩子,饶是如此,书琛依旧乖巧的听话,行为举止也越发有个小大人的模样。 果不其然,日军在徐州吃了一次败仗之后,自南北大规模调集军队奔赴徐州。起初,国民军英勇抵挡,还能拒敌于城外,然而,随着战争的持久和日军不断的增兵,山东菏泽以及江苏沛县等地先后沦陷,局势愈发的危机。此时,大抵二十五万日军汹涌奔向了徐州战场,准备对国民军第五战区进行围歼。 经历了淞沪会战和南京保卫战,国民军已经受到重创。第五战区是相对比较整备的部队,几乎可以称之为国民军的主力——而此时,日本的二十五万日军进攻徐州,也是他们想毕其功于一役的想法。 周边战场已经在溃败,识破日本意图围歼徐州第五战区部队的意图,江文凯命令第五战区的部队,向后方撤退,突围出去,撤离徐州周边。 在国民军撤退的过程中,为了迷惑日军,宗德要求致电最高统帅部,要求空军协同作战,作出决一死战的态势。 空军作战的飞机太少,即使是飞行员也减员太多,有较为丰富作战经验的飞行员严重不足。他们其实并没有大规模作战的能力。好在,第五战区的要求只是,让日军看到飞机,以为我们在坚守,以及让军队增加一些信心 作战命令下达到凌寒的手里,凌寒也心里苦的直皱眉。 飞机不足,难以实施有效的轰炸,凌寒改变思路,决定一队七架飞机,三架驱逐机带四架运输机,如此万一遇到日军军机还可以抵挡,同时给前线队伍送去部分弹药。 凌寒没有犹豫的决定自己带队,一来是长途飞行,且无线电塔台指引严重不足,如此任务是很困难的;二来,留守在徐州的是第十四集团军的两个师,凌晨也留在徐州指挥留守作战,掩护其他部队撤退。 飞机经过日军的阵地,零散的投弹,之后在徐州城上空盘旋,徐徐降落。一路上的城镇到处都是一片狼藉,这是国土的样子。尽管,他们曾经看了无数次,可是,却还是心痛不已。被毁的是我们的家园,千里流离的是同胞亲人,那种苦痛,是不会因为时间漫长经历太多而有消磨的。 徐州机场,前来迎接的是丁健师长。丁健现任201师师长,是一位年轻的师长。 凌寒郑重的敬礼,脸上去忍不住的还是他乡故知的亲切笑容。 战场辗转,谁都是一脸的沧桑,可是,却都是很积极的模样。 丁健与空军飞行员握手,旋即按照之前的安排加油修整。他们仅有两个小时的休整时间,尽快撤离,以免日军反扑。 “你大哥刚刚去巡视阵地,一会儿就到指挥部,你去指挥部等他。”丁健道。 凌寒点头应着。一别数月,经历坎坷变故,凌寒格外的思念大哥,可是,及至想要见到大哥,却又很是难安。在烽火硝烟的战场上,凌寒理解大哥的艰难与坚持,可是,他终究是没有照顾好大哥的家人,小凤的遇难教凌寒很是自责。 恰是这个时候,凌晨与下属一道往回走。 “大哥!”凌寒连忙迎上去,却又在快到凌晨近前的时候,立正,敬礼:“空军飞行大队沐凌寒,奉命支援徐州。” 凌晨笑着点了点头,却没有回礼。 “大哥……”凌寒凑到凌晨近前,目不转睛的看着凌晨。凌晨的白发多了不少,黑白发夹杂着,更是显得苍老。战场辗转,凌晨面容消瘦,神色疲惫。凌寒知道凌晨有失眠的习惯,睡觉很轻,之前在外训练征战,就常常半夜半夜睡不着,而今局势不利,想来他更是劳累,费神。 “看什么呢?”凌晨被凌寒盯得不自在:“事儿都安排好了?” “丁师长都安排妥当了……大哥白头发多了……”凌寒道。 凌晨略略一叹。虽然弟弟不在眼前,可是军报上,他也看得出来,激烈空战,凌寒是如何的指挥若定,奋勇作战,出生入死,明明已经是成熟稳重的青年将领了;可是,站在眼前的弟弟,目光清澈,满眼的情意深重,是格外依赖的模样。 凌晨大手按在凌寒的肩膀上: “大哥老了,白头发多了也正常。大哥看着你成熟起来,能够担当重任,就很安慰。” “大哥……”凌晨的话,刺到了凌寒心中极深极痛,他双膝跪地,跪在了凌晨的身前。“大哥,对不起,我没有照顾到大嫂,对不起……” 凌晨身子一僵,没有想到凌寒此时说到此事。虽然没有见面,但是凌言与凌寒都曾在电话电报中几次向他告罪,凌晨自然知道这种局面下,伤亡其实很难避免,他虽然是心痛,却也未有一字责怪。强敌入侵,首都都沦丧了,国土上家破人亡的已经见识太多了,十家九难全,他又如何苛责彼时都有众任在身的弟弟们。 “凌寒,你起来,穿着军装,站起来。”凌晨严肃的说道。 凌寒起身,却垂着头,握拳。 “凌寒,你和你二哥都跟大哥讲过当时的情况,大哥也知道你那天还在汉口上空作战,你大嫂的意外,大哥不怪你。若是你觉得自责,便是去为你大嫂报仇,向日军报仇。你是军人,自己的亲人在敌军轰炸中死于敌手,你何必做这个自责愧疚,哭哭啼啼的样子。是个汉子,站直了去打才是有骨气的!” 凌晨的话异常的严肃,凌寒抬眼看看大哥,咬着嘴唇,重重的点头。 “是,大哥……” 凌晨引着凌寒到办公室,亲手倒了水给他。 “凌寒,大哥知道你很辛苦,家国如是,谁都是拼着一口气在打仗,谁的身后都是无数的悲痛。不管怎么样,都要保重自己,这是继续战斗的根本!不管发生什么,都要坚强!” “大哥,您坚守到什么时候?什么时候你们突围?”凌寒问道。 凌晨被凌寒气笑了: “这是你能问的吗?你是军校白读了,入伍受训都白训了?” 撤退时间一来是涉及军事机密,而且也未必凌晨能够自己做主。不管怎么样,这并不是凌寒应该问的。他自然是懂得这个道理,这时候太关心凌晨,才会大失分寸。 凌寒略是惭愧的低头。 “对不起,是凌寒部队。” “大哥知道你担心,不过,你也应该相信大哥。大哥一定会竭尽所能,带着我们的部队安全撤离的。”凌晨道,略是和气了一些,眼中是和煦的暖意。 “书琛一直在想念大哥,我跟他说,等到大哥有时间,一定会去看他的。”凌寒扬眉看着大哥,笑道。 飞行队只休整了两个多小时,飞机加油,飞行员仓促的吃了一餐饭,便匆匆飞离徐州。纵使依依不舍,凌寒也只能跟大哥道别。手握着操纵杆,飞机升空,眼见着地面的建筑越来越小,城区的房子变成了小盒子,再之后,飞机入云,一路南向,返回汉口。 ———— 国民军且战且退,作战有序,连续突围。日军紧紧聚拢围攻,国民军不再硬碰硬的对攻,选择化整为零,分散部队调动,绕出了日军的包围圈。 这次的突围,断断续续持续了一个月。在辽阔的中原淮北战场上,日军几乎很难找到大股成建制的部队,利用零散部队撤退,国民军大部分部队安全的撤出了日军的包围圈。 日军被国民军战术拖入了苍茫的广阔天地,尽管他们成功的向徐州聚拢,却并无几胜绩。正迷惑下一步进退的时候,留守徐州城的凌晨用计,十四路军在萧县伏击日军,日军伤亡惨重。 此时,日军调集部队,准备继续攻打徐州城,围歼凌晨十四路军。然而,当日军“成功”进入徐州城的时候,却发现,十四路军留给徐州的是一座空城。 按照最高统帅部的指令,在第五战区部队绝大部分撤出日军包围后,徐州守军十四路军撤出徐州,绕开了日军的聚拢围歼,向武昌转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80.黄河滔滔(1)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二十七年,五月份,第五战区撤出徐州,向武汉靠拢。国民政府组织军事力量集中保卫武汉。 武汉曾是有200万居民的城市,此时,也空了半城。 凌言安排家人撤至重庆,扬城也打算在重庆设立办事处,尽量安置扬城飘零四方的民众。然而,此时,据凌言与扬城省政府负责安置工作的人员粗略统计,难民在逃难的过程中,死伤可能达到四分之一左右了。很多老人孩子都因为疾病得不到良好的医治死去,很多的家庭离散。难民自汉口去往四川、湖南、广西,逐渐的四散各地了。国土上,上演着数不清的悲剧,从血流成河的战场,到一家一户的生离死别。 沐家也要面临又一次的分别。 凌言护送徐颖珊、曼卿等人去重庆,凌寒依旧还在最高统帅部第四部任参谋,兼任空军飞行大队副大队长的工作,需要留在武汉。一家人又要再度分离。尽管,凌晨率部已经逐步退出了徐州,可是,具体的作战驻防任务皆是未知,兄弟三人,就着也分散到了三个城市。 国民政府放弃徐州,武汉的情势就很紧张了。汉口码头的船支火车都格外的紧张,念及上一次逃难的艰辛,凌寒做主,选择了国际航空公司的飞机,他们乘坐飞机自武汉飞往重庆。 收拾妥当,一家人去机场。凌寒抱着书琛走过了长长的甬道。 “叔叔,我自己走。”感觉着凌寒抱了他太久,有些费力,书琛乖巧的说。 凌寒拍了拍他的后背:“没事儿,叔叔抱着。你去重庆了,叔叔就不知道下一次抱你是什么时候了。” “我不想跟叔叔分开。还没有等到爹爹,又不能看到叔叔了……”书琛把头抵在了凌寒的头上,紧紧的抱着凌寒的脖子。 凌寒拥抱着书琛,良久未语。 并无一人轻别离,然而,却是不得不再度分离。凌寒与明俊、明杰,凌言等人一一道别,后来又紧紧拥抱曼卿。活下去都那么的不容易,再谈及感情,就太过奢侈。 ———— 五月下旬,国民军组织豫东战役,准备在河南兰封阻击日军,国民军两支嫡系部队奉命作战。 战前,江文凯飞赴第一战区司令部郑州进行指挥,凌寒担任飞行员同赴郑州。 战前会议,主将们信誓旦旦,要死守豫东地区。27军奉命在兰封附近组织包围圈,要把来犯的日军消灭在包围圈。27军装备精良,有着国民军最先进的武器装备,配有德式战车营,主将曾是中央教导总队的队长,是一名有着德国军事院校经历的将军,其人员也相对完备,战斗力较强。 战争开始前,江文凯返回武汉。最高统帅部的从秘书、参谋至部长乃至江文凯,都密切的关注着战训。 一日的战斗,双方激烈斗争。日军野战火炮、坦克炮等强行进攻,但是,国民军利炮也予以还击。双方的对峙从早到晚,彼此都没有退让,怯懦。 是夜,凌寒值班。因为家人都去了重庆,凌寒搬到了武汉卫戍区司令部的宿舍住。无论是第一战区的前线战场,还是自徐州撤退的第五战区,都牵着凌寒的心。很多时候,他都在办公室看书,也值班工作。 电报响起,秘书匆匆大惊失色的啊了一声,凌寒连忙过去看。 “兰封失守,27军向兰封以西撤退。” 凌寒也不由得目瞪口呆。 如此局面,27军只坚守了一天,还没有遇到日军步兵的进攻,他们便全线溃逃,这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江文凯气的直拍桌子,深夜着急将领们开会。最高统帅部的参谋秘书皆是一夜的忙碌。根据会议安排,第一战区领命重新组织保卫战,根据第一战区司令部的上报,准备第8军在商丘附近阻击日军,他们有信心,在大抵三日左右,可以重新将日军击溃在商丘。 千钧一发,大家皆是悬了一口气。然而,更出乎最高统帅部意料的是,还没有等到与日军遭遇,第8军抛弃了阵地,不战而逃。 消息传到司令部时候,凌寒不可置信,要求通讯员再与第一战区司令部联络,问询事宜。 “第一战区司令部汇报,说第八军派人报告说他们的无线电系统损害,无法与第一司令部及时联系,所以先撤出了商丘。” 凌寒拿着电报,恨不得撕碎了揉烂了。可是,他眼下能做的只是把这个消息报告。 千里沃土的中原,就这样被江文凯自以为豪的嫡系部队放弃。他的中央军校教导队的队长,他的黄埔军校的学生,不战而逃。他们的做法,将大片国土拱手相让;让处于中原大地的其他部队,面临着被日军东西夹击的危险。 凌寒冷眼看着江文凯怒气腾腾的骂人,砸了东西,却一动不动。副官们被吓得战战兢兢,却只能是壮着胆子收拾着。 江文凯拿起茶杯,发现没有水,又重重的放下。 副官前去倒水,可是,可能是太惊恐了,没有拿稳水壶,水壶一下子碰倒了杯子,他连忙去扶杯子,手又被开水烫了。他手疼得不行,杯子被摔在了地上,碎了一地,也滚了一地的热水。 副官一下子被吓到,有点不知所措。 “废物,这点小事儿都干不了!”江文凯气急,上前甩了副官一个响亮的耳光。 副官连忙站直敬礼,脸色已经惨白。 “你先出去吧,我来!”凌寒皱着眉,没等江文凯批准,便是擅自做主。说着,便是上前捡起茶杯残渣。 “你们参谋是干嘛的,你没别的事儿干吗?” 江文凯余怒未消,横眉立目的斥责凌寒。 凌寒心里头冷笑着,出了事儿拿身边人发脾气当出气筒,江文凯不是干了一回两回,他多是很不以为然的冷眼旁观,但是,江文凯素来也没有对他有过什么呵斥。这一回,却是反常。 凌寒不理会他,径自的收拾了残渣,拿了笤帚清扫了屋里,又拿了待客的茶杯,重新给他沏了一杯茶。 “急长官之所急,对于下属来说,不是最重要么?这些事儿,不是该说到长官耳朵里让长官觉得动听就好,而是要做到让长官满意。” 江文凯挑眉看着凌寒: “你什么时候这么能言善辩,巧舌如簧了?” “凌寒从来不是巧舌如簧的人,也从没有打算在总座面前逞口舌之快。凌寒年轻时候在家兄账下听训,家兄行事沉稳,素来不喜欢夸夸其谈的人,若是说到而未能言出必行,他一定狠辣责罚,是以,凌寒很多时候即使是十之八九的把握,也是极为谨慎的说辞,常是做到才敢说;若是说了,莫敢不用命去做。” 凌寒平淡的说,很是冷静。 “你是在提示我们什么?这话不是你该说的吧。”江文凯审视的看着凌寒,目光越来越凌厉。 凌寒低头:“不敢。总座想到什么,便是什么了,凌寒不敢乱说。” 江文凯渐渐的平息了怒气,恢复了些许理智。他坐在沙发上喝茶,看着身前的凌寒,一身戎装,端庄而立,从容沉肃,是飒爽大气的青年将领的气质,也有些赞许。 江文凯与凌寒两人渊源极深,却又心中都有芥蒂,加之云清事宜更成为谁都不能提起的钉子,虽然凌寒供职于最高统帅部,也是因为其在空军的功绩卓著,资历极深。既然是上司下属,主官佐将,凌寒也只恪尽职守,二人竟然从没有做私人间谈话。 江文凯忽的发现,这是第一次,凌寒在其职责以外,主动说了这么多话。而这些话,句句都是利刃,是规劝,也是杀机。 江文凯的目光深沉,他盯着凌寒,仿佛是想要看透凌寒的所思所想。 凌寒却是神色平和,淡定从容,仍旧是风清月朗的样子。 “凌寒,你胆子真的很大……之前,调你在最高统帅部就职,就有人劝我说不行。你和云清的关系很好,亲如兄弟;你大哥也在外领军,你在这里太危险……” 江文凯试探的说道。 凌寒冷冷一笑,不置一词。 江文凯太相信他自己的评判与攻心计,他以为,谁都会如他所想,会有见不得光的地方,会有自私的恐惧,自我保护的怯懦,会有被戳穿的慌张,可是,他想错了。凌寒坦坦荡荡,一如既往的从容。他从未希望过江文凯的信任与宠信,可是他心底无私心,也不怕任何的猜忌。 “好。处置27军和8军的军长,就地免职,责令他们反省。我也该反省反省,可能的确是你说的,太偏听偏信了,我信错了,造成了这的后果,我有责任。”江文凯道。 凌寒看了看江文凯,苦笑: “总座勇于承担,凌寒很是尊重。可是,27军和8军贻误战机,如此的怯战,甚至到不战而逃,只是免职,总座觉得,可是能够以儆效尤吗?可是给中原百姓,给国民军上下,还有从第五战区撤出来的部队一个交代?还都说总座偏袒黄埔嫡系,果然如是!” “你太放肆了。”江文凯猛地拍桌子,横眉立目。 凌寒不动声色的一番话,江文凯当然听得出来其中的杀机暗藏。江文凯觉得自己已经是虚心纳谏,却没有想到凌寒竟然真是得寸进尺,俨然是要了两个军长命的气势。这教江文凯气恼,又有些不寒而栗。 凌寒知道再说下去,已经无益处,立正敬礼,转身而去。 江文凯太过于袒护自己的嫡系部队,妇人之仁,真的是会养虎为患,难成大器。 凌寒暗自的想着,可是,职位悬殊,他亦无能为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81.黄河滔滔(2)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豫东战役,国民军嫡系部队将领临阵脱逃,望风而溃,致使国民政府先后投入十五万多人却未能击溃来犯的两万多日寇。兰封战役由“总座”亲自盖棺定论,是“战争史上一千古笑柄”。 两军的军长在举国的骂名中以解职草草了事。 然而,更为难的是,接下来怎么办? 兰封战役之后,无几日,开封失守。 第五战区撤出了徐州,宗德、沐凌晨等主要将领至卫戍区司令部开会。 “宗司令,沐军长!”在走廊上,凌寒遇到来开会的宗德与凌晨,郑重的敬礼,喜悦之情满溢。 “好呀,我们的空军英雄!你们对日空战战绩卓著,很是振奋民心啊。凌寒,是吧,你跟你大哥很是相像的。一眼即知是亲兄弟。”宗德道。 凌寒笑笑:“总司令过奖。大哥,最近一切可好?” 凌寒虽然是跟宗德说话,目光却是忍不住的向凌晨看去。几个字的问好,没什么意义,却满满是凌寒的急切与思念。 因着是来开会,凌晨仪容整肃,更是多了几分沉肃。他看着凌寒,眼中亦有几分笑意,却仍旧很是一本正经的教训凌寒。 “刚刚还知道叫司令,军长,不知道带长官先去会议室?我们这优秀的年轻军官怎么基本的规矩都没了……” 凌晨几句话板着脸说,有几分威严,语气却也不严厉。凌寒撇嘴,不肯认错,闷闷的哼了一声。 “是……” 宗德看了却是呵呵一笑:“行了,凌晨,给你当弟弟也是不容易。他自然是想念你的……” 凌晨笑笑,没有回答。 凌寒默不作声的引着他们去会议室,旋即,在最后排的位置上坐下。 会议的议题依旧是有关于豫东战役后的问题。 开封失守,郑州岌岌可危。一旦郑州失守,日本控制平汉铁路,沿铁路直入武汉,铁路的通达与运量对于日军的侵略与补给实在是太有裨益,中原千里沃野,几乎很难守住。 会议室气氛过分沉重。江文凯沉痛的说着自己作为元首的失责,更多的依旧是部将们的失职,而且,面临危难,此时并无一人愿意分担。 “委员长,根据线报传来的信息,日军拟分四路会攻武汉,与我作最后决战。他们认为,只要围攻武汉,决战成功,我们便会投降。日军已经在布置对武汉的作战计划,并预计在本年底将战事结束。他们首要的是要攻取郑州,沿平汉线南下……事已至此,我们也只能重新组织会战,向中原地区作战,分阵线包围武汉。”宗德道。 第五战区虽然是撤出徐州,但是,他们先是在临沂取得胜利,之后子啊撤退过程中,进退有序,也无几损伤,的确还是出类拔萃,是以,宗德的建议得到很多人的支持。 “你有多大的信心能够在平原守住阵地?能守住几个月?你们这些响应的自家说说,能够坚守多久?”江文凯凌厉的问道。 这句话的确是问倒了宗德。中原地区适合大规模的装甲兵作战,日军有更明显的优势。 “既然是你们都不知道能够怎么打,不知道能不能打,就贸然的说去打?我们的国民军几十万的将士,不是要去阵地上送死的……而且,真的是平原作战,如果伤亡太重,将士们真的能够坚持多久,是问题。7军,18军临阵逃脱是他们该死,但是,如果之后的战况,胜利希望渺渺,我们的将士们愿不愿意打,不是你们说了算的。”江文凯的语气很沉重。 难得,江文凯不是在好高骛远夸夸其谈的号召民众将士死守国土,有死无退坚守阵地。战争打了小一年,日本三个月要凯旋的美梦破灭,国民政府想要速胜也知道几无可能。 拖下去,消耗战,是国民政府眼下的选择。既然绝对不会认输,不想投降,那么,怎么样能够保存实力,换取时间是个问题。 “既然是要消耗,那么,便不能资敌。日本占领中原的话,不仅可以借助平汉铁路进军武汉,而且,一旦是长期作战,中原粮产众多,日军大可以以中原做补给,与我们更长久的周旋。是以,中原不能以这样的方式落入敌手。”第九战区司令陈潜说道。 “失去中原都知道很危险,但是,怎么守得住中原?这比你们说中原被占领之后又什么问题有用多了。”江文凯有些不耐烦。 陈潜是江文凯的军校校友,还是他非常信任的部将。眼见亲信门也在这里堆叠无用的话,江文凯越发的气恼。他的手拳头捶在桌子上,是压抑的怒气。 “我们虽然硬碰硬的未必能够打得过日军,但是,我们有别的办法不教日本人占领肥沃的中原地区。”陈潜道。 江文凯望着陈潜,眉头紧锁,有期许,也有疑惑。 “总座记不记得,之前德国的军事顾问就曾经说过,如果日军进攻到中原,我们完全可以以水代兵,决开黄河,阻断日军进攻的步伐。现在是6月份,雨季马上就到了,黄河一旦决口,下游就是千里泥沼,日本的坦克也好装甲车也好,一步都走不了。中原也不能够在为他们提供任何的补给,就算是再占领了中原多广袤的土地,也没有用……何况,千里黄泛区,他们也只能撤回黄河以东。”陈潜道。 陈潜的建议,一下子引起了热议。 赞成的人和反对的人都很多,各自有各自的立场,激烈交锋。 “总座,两千多年前,齐桓公葵丘会盟即有不能破坏黄河,不准把水祸引向别国的盟约。因为这不只是涉及军士死战,而是关于黄河地区上千万的生计啊!黄河一旦决口,顷刻汪洋,那些民众何辜?中原千万里沃土都是泥沼,百姓生计怎么办?这比我们拖延一时敌军更重要啊!” 凌晨再是看不过去,说道。 “沐军长,您在扬城,是长江地区,可能正是大水滔滔,就千里汪洋。但是,黄河里都是淤泥,水很缓慢的,人们跑也是来得及的……既然是全国上下焦土政策,坚壁清野,离开这里,也不是不好。”陈潜不以为然的说道。 凌寒都被陈潜这种轻描淡写的态度给气的不行。可是,凌晨依旧是神色沉稳,语气温和: “陈司令说的对,凌晨不在黄河区生活,也许细节未必全都掌握。我请问陈司令,一旦黄河决口,您预计会有多少平方公里的黄泛区?会有多少流民?” “黄河以东肯定是被淹,以东地势比较低,周口,蚌埠,阜阳一带吧,二十万平方公里总是有的。民众,几百万也是有的,也是可以逃出来的。”陈潜道。 “那么,凌晨请教陈司令,一旦是淤泥遍布,行成二十万平方公里的黄泛区,中原人口稠密,该地区应该有数百万甚至千万人口,他们怎么逃?都逃到哪里?如何来解决粮食问题?中原本来是产粮区,我们怎么样可以供应这些人的粮食?” 凌晨一句一句的诘责追问,言辞犀利,但是,语气一直都是很平稳的。 陈潜一下子被问住了,张口结舌。 “这个,不是还没有到那一步么?到时候,也是又办法解决的。” 凌晨气恼的摇头: “的确没有到救灾的那一步,可是,如果一点防备都没有,就去做这样的重大的决策,千万的流民唾沫,会把我们淹死的。” “这是另外的事儿了。其实,我们是可以有办法的,我们可以说是日本人炸毁了大堤坝,到时候号召民众救灾,救助流民,不就可以一举两得吗?” 陈潜忽的获得了新的思路。 凌寒瞪大眼睛,看着的,不是长官们,不是同胞,仿佛他们不是一样的人。 “这太骇人听闻了。这是在我们的国土上,是我们的同胞民众,我们这样对他们,我们一样是他们的仇人!”凌晨终于被激怒了。 在一个会议室里,在一张桌子边围坐着,可他们完全不是在一个逻辑上谈话的。他们没有底线,没有道德,他们害怕牺牲,保存实力,不愿意浴血而战,甚至在战场上望风而逃,却不惜用黄河决口的方式去阻挡敌军。哪怕是牺牲了几百万的民众,哪怕是把千万里沃土变为沼泽都在所不惜。 都是同胞,一样的炎黄子弟,因为手中有枪,因为大权在握,就不把民众当人看。凌晨做不到,也接受不了。 “凌晨,你不要太偏激。我们现在没办法阻拦日军,如果是中原沦陷,不一样是民众受苦么?战争,总是要有牺牲的,不能只是妇人之仁。”江文凯道。 从一开始,他便是被陈潜的说法说动了。 妇人之仁。凌寒看着江文凯,失望透顶,心冷如冰。前几日,凌寒还觉得江文凯是妇人之仁,对溃逃的部下太过仁慈,而今,他却表现的这么冷血无情。 “凌晨不同意决堤黄河,阻拦日军的事情。国父在时,曾手写礼运大同篇,老吾老及人之老,幼吾幼及人之幼,我们自当是把举国同胞视作亲人。作为军人,守土有责,该是为国牺牲,浴血而战,怎么能利用手中的枪炮去绝了百姓的生路,让他们成为无辜的亡魂?凌晨愿意率十四路军请缨,北上郑州,与日军一战!”凌晨坚毅的说道,目光坚定,百折不回。 江文凯摇摇头:“如果我们不把日军拦在郑州以东,他们借助平汗铁路至武汉,就什么都晚了。我不想冒险……凌晨,我知道你能打仗,那么,就留下来,守卫武汉。豫东的事情,你就不要管了。” 江文凯一言九鼎一般。 旋即,原来在激烈争论的话题有了结论。绝大多数人都开始附和着,同意绝地黄河。会议室里,意见一致。 “总座说的在理。我们应当是把最有用的部队留到最后的战场上!” “就算是我们不决堤黄河,豫东被日军占了,百姓也是没有日子可过。百姓的丰收,还会被日本收缴,成为他们攻打我们时候的战略物资。” “牺牲百姓是人。可牺牲的国民军更值得珍惜。军队保下来了,我们民族才有希望啊……” 江文凯似乎对这一局面很是满意。 “那我们研究一下,关于决堤黄河的策略。” “这个我有研究。一来是,是在找家口这个位置,地图上这里……”陈潜指着地图说道。 “报告总座,凌晨告退!”凌晨忽的起立,立正敬礼,不等江文凯回答,转身而去。 凌寒被大哥的表现也吓得目瞪口呆。虽然不合规矩,凌寒也顾不得其他,三步两步追了出去。 “沐军长,还是太意气用事了。陈司令,接着说吧……”江文凯叹了口气,摇摇头,又鼓励着陈潜说道,似乎并没有被凌晨影响很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82.和乐且孺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凌寒跟着凌晨走出了统武汉行营内,最高统帅部的会议室,在廊道里快步追上了凌晨。 凌寒从没有见过大哥在公开场合如此的不冷静,居然会在会议室转身而去。这太不像大哥的行事风格了。他见过大哥发怒,大哥也只曾在亲人面前会大发雷霆。彼时,凌寒都是畏惧不已。凌寒几乎从没有见过凌晨在人前如此的失态,满心的担心。 凌寒追至了凌晨的身边:“大哥。” 凌晨停住了脚步,皱眉:“你跟出来是什么规矩?” “大哥……”凌寒心里气苦,这都什么时候了,大哥还记得教训他规矩。“反正我都出来了……大哥,我带你回家吧,之前家里在武昌租的房子,还是空着的。” 凌晨点点头,他的弟弟,还是懂的他的心思的。 ———— 凌晨与凌寒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日落黄昏。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凌寒开车带凌晨到他们在武昌寓居时候的房子。一个不大的小院子,两层的中西合璧样式的小楼。沐家人多,他们彼时住的时候还是有些局促,及至现在家人都去了重庆,这里反倒是格外的空旷。 凌寒最近鲜少回家,夏天到了,无几日院子里便是杂草丛生,有些荒芜了。 “大哥,您先坐靠躺椅上歇歇,我去烧水,给您冲澡解乏。一会儿您洗澡时候,我再收拾屋子。”凌寒很是乖巧。 凌晨也是有些乏累,便应着,由着凌寒忙里忙外的安排着。 凌晨靠在躺椅上,不多时竟然是入睡了,想来是太过乏累。凌寒很是心疼大哥,从屋里头拿了薄毯子被给他披在身上,却不巧惊醒了凌晨。 “我竟然睡着了……”凌晨道,有些意外。 “是,大哥想来是太累了。水烧好了,大哥去简单冲个澡再休息吧。武汉实在是太热了,闷热闷热的身上都黏糊糊的。”凌寒道。 凌晨应着,凌寒便忙里忙外的帮他兑好了水,拿了毛巾,香皂,殷勤的侍奉着。 屋里头实在是太久不住人,又潮湿又脏,凌寒忙忙碌碌的一通收拾,念着凌晨也没有吃饭,便跑去街口的小饭店买了两个菜,要了两碗面。这一通忙碌奔忙,他自己也是一身汗。便在院子里,就着井边的凉水冲凉,随意的拿了毛巾擦了擦身子,擦了两把头发。 “贪凉快,用凉水冲澡,这个毛病可不好。”凌晨恰是裹着浴袍出来,对凌寒说道。 凌寒笑笑,收拾着桌子,安排着凌晨吃饭。灯影绰绰,兄弟两个也惊然觉得,有小一年,兄弟都没有这样安静的吃过饭了。 只是,往时是一大家人,两张桌子方占的开这么多人,而今,一家人四散,千里万里,甚至生死相隔,就两个人这么安静的吃饭,人与物皆非,都是有些惘然了。 凌寒一直忙碌着,伺候凌晨吃饭,收拾碗筷,又烧水沏茶。凌晨看着凌寒忙忙碌碌,有欣慰,更多却是酸楚。 凌寒和凌晨很有默契的没有谈起这一年多所经历的战争,没有说起生死一线的那些残酷的事情,没有说起前途未卜的战事,渺茫的未来,离散的家人骨肉,与不知道在哪里的明天。 他们一样见过血火的战场,一样的经历过失去战友,失去家园,失去阵地,他们所负担的太过沉重,所见过的太过残酷,所经历的太过残忍。有着坚韧不拔之志,有着百死不悔的勇气,有着牺牲一切的无畏,可是,他们还是看到了太多的失败,经历了太多的失败,然后,一直在辛苦、奔波中辗转,疲惫且无奈。 他们彼此都是懂得,以至于不提一字。 吃罢饭,兄弟在院子里乘凉。凌寒搬了躺椅放在小院,自己拿了马扎子乖顺的坐在凌晨的身边。 夏日的月夜,圆月高悬,一地清辉,时有徐徐凉风,格外沁人心脾。 凌寒租住的房子这一带,原是许多小康,中产之家,此时,大多已经离开了武汉。 “一路过来,半城都空了,熙熙攘攘的武汉三镇往昔该比现在热闹多。”凌晨道。 “是啊,我刚来时候还有左邻右舍的,现在这一条街,也就街口十字路口那边还有几家了。”凌寒道。 “出门无所见,白骨蔽平原。路有饥妇人,抱子弃草间。顾闻号泣声,挥涕独不还。未知身死处,何能两相完?”凌晨低低的念了几句诗,声音里满是悲戚。 “大哥就是因为这样,才跟江文凯翻脸的是么?今天在会议室里的样子,是弟弟从没有见过的。吓死我了。”凌寒微仰着头,看凌晨。 凌晨眉目紧蹙,一声苦笑: “江文凯太固执了,他认准了的事儿,我怎么说他都不会听,谁去说估计都没有用了。似乎是陈潜去建议的,可是,从陈潜一说起决堤黄河,江文凯就眼睛放光,他绝不是第一次听说这事儿,只是,陈潜乐得去当这个出头鸟,替他挡挡风头。” 凌寒略是意外:“大哥看的这么明白,既然都是知道的,怎么还……” “怎么还去公开质疑江文凯,去跟他争执,是么?我知道这是错的,是将豫北苏北上千万的百姓置于深渊,将政府与军人置于万劫不复,我怎么不说?哪怕是百一微妙的希望,也总是该教江文凯知道,他需要考虑大家的质疑,去考虑后果……可惜,我实在是高看他了。” 凌晨眉头紧蹙,一声声的叹息。 “他为人太过于阴毒,不够光明磊落,为了目的不择手段。他牺牲这么多的人,却一定要作出一副冠冕堂皇为天下计的样子,还要人们的敬仰,呵呵……” “可是,大哥就这么驳他的面子,怕他是会忌恨的。他对他的部下很是宽容,阵前逃脱都不肯处决。可是,若是他有猜忌,绝非是仁慈宽和的人。”凌寒道。凌寒与江文凯接触很多,从一开始两个人便是不睦,多年结交,是熟知道江文凯的阴狠的。 “我并无所惧,也是想教他知道,大家都是看得到的,不必他自己自作聪明,自欺欺人,愚人愚己。”忽的,凌晨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看向凌寒:“我略是耳闻,你对兰封战役的事儿,曾经提议严惩两位军长的?” 凌寒不由得一凛,看着大哥,旋即又松懈下来。他并不意外那日的话会传出去,警卫秘书都在门外,他敢说,也不怕别人知道。只是,他不想大哥为他担心。 “是。与其他自己生闷气,便是不如给他找个解决的法子,却没有想到,他关键时候还是护犊子。”凌寒答着,又望了望凌晨,目光有些闪烁:“对不起,大哥,我教你担心了。” “你做的不错,我知道你有分寸,并不担心什么。何况,很多值得做的事儿,比担心你更重要。”凌晨道,略是赞许。 凌寒鲜少被大哥夸,仰头看看大哥,有些不好意思。 “很可惜,我不能阻拦江文凯去炸掉黄河大堤,我们能做到的并没有很多……”凌晨叹息着。 “我现在越发明白,云清为什么会做出来那么疯狂不顾一切的事情了。他所承担的责任太重,付出的牺牲太多,偏巧他彼时有了主见,一定要停止内战,就要想尽办法去达成。他重兵在握,江文凯对他的防备也不够。在他的地盘上,他赢得不难。”凌寒道。 凌晨点点头:“云清不算是骁勇的战将,也不是运筹帷幄的将军,但是,手握重兵富贵荣华的时候,愿意去牺牲一切成全理想与信念,就很了不起。孰是孰非,后人去说。” “可是,我们却毫无办法。”凌寒叹气。 “毫无办法的事情,很多。能做多少做多少,尽力而已,听天由命。”凌晨道,伸手摸了摸凌寒的头,仿佛凌寒现在依在自己身边的小弟。 凌寒很是依赖的看着大哥: “大哥,我跟统帅部申请,跟您去第五战区行不行?我还是跟在大哥身边安心些。” 凌晨淡然一笑:“你现在不觉得在大哥身边,总是别大哥管教着不自由,总被大哥教训太怨念啊?” 凌寒摇摇头:“大哥冤枉我,我没有怨念大哥的。以前,是我不懂事儿,总是惹大哥生气。我这一年中,常常是想念大哥,每每遇到事情,都会想到,要是大哥在的话,会怎么做呢?如果我做了,也会想,大哥要是知道,会不会同意?会不会觉得我做得对呢?” 凌寒一脸的坦诚。这是他的真心话,也并无奉承与逢迎。 凌晨一笑: “你已经二十好几岁了,很成熟,也很强大了。跟大哥身后,会觉得有依靠有依赖,万事大哥做主,你便不必多记挂。可是,你看,不在大哥身边,你自己做的也很好,能干的空军将领,英勇有谋的年轻参谋,大哥还为你自豪呢。” “大哥很少夸我的,您这么说,我反倒是很惶恐了……我知道……”凌寒并没有很欢喜,低着头,看着地面。 “大哥,要是还回到那天,要是再有机会,我宁愿不参加空战,不做什么天之骄子,空军英雄……” 如果他当时不离开防空洞,是不是就会保护好家人?每每一想到那些,凌寒痛彻肺腑。 “别说了。”凌晨打断了凌寒的话,很严肃的看着他:“这件事情,你反复说了很多回。你觉得大哥是不能理解当时发生的事情,还是你有私心,作错了什么?” 凌晨的目光格外的冷冽严厉,凌寒愣愣的摇头。 “那就不必再反复说了。你需要的不应该是大哥的原谅,何况我并没有怪你。若是为失去的亲人难过,不该是去向日本人报仇么?我知道你,一再的反复说起是因为内疚,你软弱的希望大哥的责备会教你心里好受一点吗?都无济于事。”凌晨平静的说道。 “所有的痛哭流涕都无济于事。真的勇敢是记在心里,走过去,去报仇。只有这些,是值得的。” 凌寒看着凌晨,月光照在凌晨的身上,凌晨神色平静,格外的清冷。 只有大哥,才是坚硬如铁的人。他从不放肆发泄情绪,亦不会宣泄他的难过。甚至,不愿意露出一丝一毫的软弱。 “大哥,我懂。”凌寒道。 凌晨略是安慰的点点头。 “我相信你明白的……之前,责你太苛责,教你受了不少的苦楚,当时,只是我一心想着,你该是克制感情和欲望才好,便是用我的方式强求你。我知道,绿萝的事情,伤你很深,你很难过……” “大哥别说了,她已经死了。绿萝再不会影响我什么,就教她留在我心里吧……”凌寒连连摇头,声音里都是痛苦。 “你果然还是放不下她……”凌晨叹道。 凌寒心绪起伏,倔强的不肯回话。他是介意的,大哥在绿萝死前,都不肯放他去陪陪绿萝。 “对不起。”凌晨忽道。“凌寒,对不起……” 凌寒扬头,看着大哥,一脸的震惊。他从没有想到,一直是大家长形象的大哥,在弟弟们面前,从来的一言九鼎,金口玉言一般的大哥,会向他如此郑重的道歉。 凌寒慌乱的摇摇头,却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凌寒,大哥没有考虑你的感情……”凌晨道。 凌寒泪水涌出,旋即摇摇头。 “我和绿萝的事情,不为家族所容,我没怪过大哥,大哥也不必道歉。大哥的心意,我都明白了……我真的都明白……” 凌寒挥手擦拭了眼泪。 “好……”凌晨的声音缥缈,而遥远。他仿佛是看到了他心中曾浮现的梦,未及触及便烟消云散的怅然与苦涩。 于今日,凌晨自己所在意的故人,凌寒所真爱的爱人,都是烟云过眼不留痕迹。在这个乱世中。夫妻,骨肉,兄弟,连自己的命运生死都身不由己的时候,反倒是越发的知道,当时的爱是真的,失去的痛是真的。终于泰山的,还是自己心中所想。 只是,如今于他们而言,也都是轻如鸿毛了。 家国飘零,烽烟里走过,血火战场还在前面,他们终于心无挂碍的理解,和解。 ———— 武汉行营。 江文凯与陈潜一道,安排布置着炸毁黄河大堤的事宜。他找了熟悉黄河郑州周边地形的人,水利专家,将军们共同商议,最后确定了赵公口和黄河口两个地方作为决堤的地方;决堤在夜晚开始,有部队负责驱散附近村的群众,先是挖开堤坝,现在黄河淤泥重,水浑浊,如果一旦挖掘堤坝的效用不高就用炮轰;决堤时候要求必须保密,同时,准备好对国际社会的稿件,就说是日本炸毁了堤坝,将仇恨引向日本。 他们对能够设想到的细节想之又想,却没有想过如何一步步的确切的落实。 最关键的是,谁去炸毁堤坝。 最后,任务还是交给了国民军驻守郑州的部队。并且,下令如果堤坝顺利炸毁,会有奖励。 “将士们必须用命,断不可有阴奉阳违之处,更不能吗有妇人之仁!” 江文凯传达指令,要求将士们立即去挖掘黄河大提。 当夜,国民军驻守郑州的部队开始挖掘赵公口大堤,然而,挖掘了一夜之后,满心希望的江文凯得到返回的消息是,赵公口一带满是淤泥,根本不可能挖开。 之后,他们根据预先的方案,选定从花园口挖掘,务必决堤。 “总座,您放心,花园口一带的黄河大堤,最晚两日之后会炸掉。”陈潜道。 江文凯点点头。 “务必尽快,不要耽搁。时间一长,变数更多。” “总座放心,一定会按时的完成工作……只是,总座说到的变数,沐军长那么反对,他们不会有什么动作吧?如果是武昌的人透露给别人,无论是王晨还是新闻界,就太被动了。怕是对我方不利……”陈潜斟酌着,说道。 江文凯的手指敲着桌子,略作沉思,摇摇头: “不会的。沐凌晨开诚布公的说他的意见,表现的那么激烈也只是在表明他的态度,即使是逾越了规矩,却也是坦荡的做法。至于说,透露给外界,他不会的。他是有分寸的人,也是懂得规矩的人。” “都说沐军长老成稳重,行事沉着,昨天,真是大开眼界了……”陈潜不甘心的闷声念叨了一句。 江文凯目光闪烁着,阴晴不定。 的确,这不是沐凌晨的作风。这件事情,显然是他接受不了的。 “宋襄公之仁,难成大事。”江文凯心里闷闷的想。凌晨的军事才能卓越,政治成熟,原是江文凯越发看重的将才,此时,心中不免打了折扣。及至是陈潜说起的事情,他心中亦不免有些忐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83.君子于役(1)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晨起,凌寒照顾凌晨洗漱,试探的问询着: “今天最高统帅部还是有例会的。大哥还过去吗?怎么安排?” 凌晨用毛巾擦干了脸,将毛巾递给了凌寒: “你这一串话,不是给大哥安排好了吗?” 凌寒莫名其妙:“我没有啊……” “你不是都说了,最高统帅部有例会,你把这话放在前面,反问我,还过去吗,也是希望我出席吧。”凌晨看着凌寒道。 凌寒略是不好意思,低着头没有说话。 “也许,昨夜里,黄河大提就已经炸开了。走吧,一起去行营,我跟江文凯道歉。” 凌晨道。 凌寒更是诧异: “为什么大哥要跟他道歉呢?就算是去,装作没发生什么,已经是给他面子了。明明是他的错,罔顾苍生,不存善念……” “事情已经至此,还有什么争执谁对谁错的意义?他是委员长,是最高统帅,我是军人,只有服从的义务。我的建议没有用,但是我得维护他的尊严。就算是错,也得错下去了。现在,该行动保密,鼓舞民众抗日救灾,才是正途。” 凌晨的心中皆是苦涩,可是,依旧的从容。 ———— 武汉行营集中了副军级以上的将军、司令,几乎满座的会议室里,凌晨自动出列,向江文凯致歉,反思自己的错误,请求惩处。 凌寒在一个角落,恰是可以看到大哥的地方,目不转睛的看着会场中央。 江文凯虚伪的表示着自己虚心听取大家的建议,有则改之无则加勉,绝对没有责怪凌晨的意思,反倒是欣赏凌晨的坦诚,直率。 “皆是为了抗战救国所计,有不同意见很正常,我尊重你们的不同意见,只要说出来大家讨论,择其善者而从之,就很好的。现在,你能积极的反思错误,认识到不足,能够更进一步,是我们政府的好军长……堪当重任!” 江文凯不吝惜美词的夸奖。 凌晨依旧的面容沉肃,不动声色。 江文凯的虚怀若谷,得到了部下们的连连赞赏。 江文凯的脸上,有淡淡的笑容,满心的得意。他是掌权者,所以他的部下必须服从;沐凌晨果然是一个懂得规矩知道分寸的将领,他虽然有异议,但是没有二心。江文凯的脸上是胜利的喜悦。 只是,凌寒心中却一阵酸楚,只为大哥叫着不值得。 大哥是心系百姓,大仁大义,才会强出头反对决堤黄河;也是因为他顾全大局才愿意此时委曲求全,忍辱负重成全江文凯的面子。大哥是卓越的部下,可是,江文凯不配做这个长官。 是日,江文凯正式通报,国民军驻守郑州的部队,炸开了在郑州附近的花园口大堤,目前黄河水缓慢的向东而去。此时,日军已经不可能再度占领郑州。 国民政府向外通报,指责日军炸毁黄河堤坝,号召民众抗战救灾,积极捐款,救济难民。 豫东千万里沃野成为了黄泛区,百姓扶老携幼向江苏、武汉迁移,又是战争之外的一股流民潮。此时及之后几年,由于黄泛区扩大,黄河改道,导致千万顷良田被毁,灾民不断扩大,又遭逢河南发生了大饥荒和蝗灾,死于流离,饥荒的民众达数百万。 ———— 黄河口的决堤,使得日军机械化部队无法向东前进,只能放弃了郑州。然而,他们并没有改变既定的攻打武汉的计划。日军放弃由平汉铁路进攻武汉,改为沿长江流域,由东向西攻打武汉。 二十七年,战争如火如荼的继续,看不到结束的希望,也看不到胜利的曙光。然而,饱经苦难的民族,一直坚守着,不放弃,不认输,不投降。 夏,六月起,日军沿长江进攻武汉。国民军在长江两岸以及武汉组织会战,阻击日军的进攻。日本大肆的叫嚣着要在武汉彻底打败国民军,认为一旦能够获得武汉会战的胜利,国民政府就会投降。国民政府亦准备在武汉组织会战,保卫武汉。 武汉行营的会议室在紧锣密鼓的布置筹划着武汉保卫战的作战计划。 武汉会战的作战思想是做好长期作战的准备:利用地域辽阔的优势,消耗拖垮,然后击溃敌人;与此同时,及早内迁工厂,转运物资,整备军队,促进生产;积极争取国际社会支援。据此,国民军作战计划是提高军队的机动性,在外围利用地形和工事,逐次抵抗消耗日军,以空间换时间,最后转变敌攻我守的战争态势。 江文凯广播,布告国民:“军队为了民族之生存,决心在武汉地区与日军决一死战。抗战爆发以来,已经作战的经历,足以证明在阵地战上我军力量之坚强,将士作战之勇敢无畏。……我军此次作战,将不以一城一地的得失进退为重,而在于自动地选择有利的作战地区,达成歼灭敌人有生力量之目的……” 长期作战,死战到底,以歼灭敌人有生力量之目的的消耗战与持久战成为武汉会战的首要。军力上有差距,而已方是这样殒身不恤的消耗战,其中的惨烈,可想而知。 自五月底始,第五战区和第九战区逐步撤到安徽、湖北等地,作为保卫武汉的主力,抵达阵地大别山、鄱阳湖和长江两岸的阵地,组织防御。六月初,日军溯江而上,与国民军短兵相接。第五战区和第九战区的部队奉命抵抗,调动,战火如火如荼开战。 在长江两岸,在大别山,国民军与日军的激战陆陆续续持续了四五个月。到处是国民军将士守土卫国抛洒的热血,献出了年轻的生命。安庆沦陷,大野沦陷,鄂城沦陷,有坚守的血战,或者没有坚守的溃败,战场上有失利,也有胜利,血火硝烟还在继续,只是,国民军支持的也越发艰难。 长江南岸的赣北阵地,国民军曾一度大规模的歼灭敌军,至十月仍在坚守阵地;长江南岸,国民军曾组织大规模战斗,力图歼灭参与南京大屠杀的第六师团,报仇雪恨,血战之后,伤亡惨重才撤出了阵地;原东北军的36师在大别山的阵地激战,坚守了月余,最后只余800余伤病;甚至有国民军的部队在崇山峻岭中,与日军一次次的白刃战,阵地反复争夺,山河尽是血色。 空军的飞机无论是机组的构成,飞机的完备都差很多。飞机补充不足,甚至连维修部件的补给也严重不足,极大的影响了空军的战斗力。损毁的飞机旁,还有机修师扒拉着残骸看,有没有可用的零件,去修别的飞机。 空军飞行员飞着万国牌,各式型号的飞机,与日军先进的飞机作战。尽管,从技术装备来看差距极大,但是,凭借着精湛的飞行技术,巧妙的作战安排,一度,空军在对阵中不落下风,击落日军飞机近百家架。空军侦察机配合陆军的侦查工作也取得了很大的成绩。及至空军几次组织轰炸日军在长江流域的舰船,击沉了日军舰船二十余艘,沉重打击了日军。 清明节,空军飞行员驾驶飞机去沦陷的首都的南京,在空中撒花,祭奠国父,鼓舞激励民众血战。 虽然从阵地总体在看,国民军从外围阵线逐步回撤,但是,大部分的撤退都是有序的撤退,多数部队在阵地都曾奋力坚守,歼灭消耗了大量的敌军;也曾有国民军将领弃阵而逃,不敢应战,被最高统帅部下令击毙。 战争持续了四个月,关于撤退的时间与安排,一次次的在会议上讨论,却迟迟无结论。 最高统帅部的武汉行营一度在信阳办公,然而,几经辗转,却一直没有撤离武汉。 撤离的日期,从最初的八月底,到九月中下旬,又至十月初,江文凯仍旧留在武汉,最高统帅部仍旧没有下令撤出武汉。日军对武汉的进攻已经越来越激烈,是以,转战了数月的部队在武汉附近的阵地竭力苦撑,不能撤退。 战场已经越发的惨烈。 第九战区在江西德安设针,将日军的106师团引入了崇山峻岭。借助着复杂的地形,骁勇的国民军士兵与日军展开白热化的争斗,在群山中歼敌上万,是自抗战以来,单次战斗歼敌最多的一次战斗。第九战区曾一度想全歼进犯的日军106师团,战区司令不仅在硝烟阵前指挥作战,砥砺将士,在双十前,激战时刻,亲自带领各团精选的奋勇队队员,在一线进攻日军。及至10月11日,由于日军援军已到,丧心病狂的使用毒气战,而国民军自身军队伤亡过大,撤出了战斗。 尽管第九战区的战报,上报“此次敌穿插迂回作战之企图虽遭挫折,但我集中围攻,未将该敌悉歼灭,至为痛惜”,但是他们已经是尽最大努力歼灭敌人有生力量,完成了作战的任务。国民军英勇顽强,组织严密的表现震惊了日军,更是激励民众。 战报送至武汉行营,江文凯连连拍桌赞叹。 “若是皆如第九战区的英勇智慧的男儿,日军无论是有多少人来,都得死在我千万里的江山湖海中!” “总座,据广州来报,日军的海军第5舰队靠近广州港,可能会从广州港登陆,进攻广州。” 凌寒拿着广州而来的电报,汇报。 凌寒作为最高统帅部第四部的参谋,飞行作战任务以外,也担任最高统帅部日常的文职工作。传达、分析战报、情报,是他们最重要的工作之一。 “他们怕是声东击西,武汉一时半会儿攻不下来,就想利用攻打广州做个样子,教我们增兵广州。我们不可上这个当……”江文凯道。 凌寒皱眉: “总座,现在广州的守军不足。广东的驻军有半数都调到江西和湖北战场参与武汉会战了,目前而言,如果真的有日军袭击,广州非常被动。青岛与上海已近陷落,广州是我政府控制下为数不多的港口……” 江文凯却固执的打断了凌寒的话,拒绝了他的建议。 江文凯认为,这是日军放出来的假的情报,做出来的声东击西的样子。而今,武汉站场如此的激烈,日军也不可能还有余力在广州进攻。 是以,江文凯不仅没有安排增援,甚至还发电报,将广东的一个师,调往武汉会战的战场增援。 然而,江文凯的决策再次失误。 10月11晚,日军七万多人,三万匹马在广州大亚湾登陆成功。广东的防守力量严重不足,防备松懈,是以日军一路势如破竹,接连攻下了淡水、惠州等地。 驻守广州的12集团军的抵抗不力,未及国民军调动部队去向广州增援,仅仅十天,12集团军已经战败,下令守军撤出广州。21日,广州沦陷。 与此同时,第五战区在信阳一带的作战也遭受失败。尽管,此前信阳城以外的作战阻击都很英勇,坚守阵地,但是,守卫信阳的江文凯嫡系部队没有听从军令,提前撤退,十月中旬,信阳失守。武汉以北,几乎无可以抵抗凭借的阵地。 战报发至武汉,武汉行营阴云笼罩。 广州的失陷,不仅是国民政府失去了重要的港口,更至关紧要的是,粤汉铁路被切断,武汉的门户洞开。武汉会战激战数月,日军的在东线和北线已经逼近武汉,信阳失陷,北线日军长驱直入;广州失陷之后,日军自东、南、北三面包围武汉;至此,武汉已经俨然是孤城。死守武汉已经没有意义,武汉行营下令,放弃武汉。 承担最后撤退阶段作战任务的依旧是第五战区,他们的作战阵地最靠近武汉,而且有徐州会战后成功撤退的经验。凌晨作为第五战区前敌指挥,亲自负责组织撤退事宜。 作战命令签发,转报第五战区,转发其他部队。电报员滴滴答答的发出军令,凌寒竟觉得每个字也都敲击在自己心上一般。 有序的撤退,甚至比奋勇的进攻还要难;稍有不慎就是溃逃,稍有不慎,极是死地。 更教凌寒震惊的是,在日军步步紧逼,在陆军有序撤出武汉的同时,江文凯一直都在武汉行营,并没有随部队一起撤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84.君子于役(2)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10月22日,武汉撤退作战计划后的第五天,军队、民众撤出了武汉,武汉已经近乎空城。只有码头上,仍旧忙碌的运输着民众与辎重、物品。航运公司在恶劣的条件下,仍旧坚持着将战略物资、拆除准备内迁的工厂设备等运出武汉。 武汉行营,参谋、秘书、警卫皆是处在极度紧张的状态。 做出撤退决定后,武汉行营的高官大部分撤离了武汉;根据撤退计划,第五战区的部队在往宜昌方向撤退,大批的部队撤出了阵地。第四军和第七军的一部分部队在第五战区前敌指挥兼第四集团军总司令沐凌晨的指挥下,负责最后的撤退作战。 长江两岸,修建的工事上,官兵还在坚守,攻击溯江而上的日军舰艇;孝感到汉口战场,有将士还在做殊死抵抗。 因为江文凯还在武昌外围的军队,并不能够撤退。 已经转战数月,第四军和第七军都是疲惫不堪,没有固定的撤退日期,他们的坚守很是疲惫无望。在前线负责指挥作战的凌晨不得已,连连发电报询问撤退事宜,然而,送到江文凯桌案上,并没有回复。 警卫团、机要秘书很多人围在江文凯门外,都是非常急切,然而,都毫无办法。 “总座说他现在不撤退,教我们不要反复去问……” 机要秘书拦住了想推门而入的凌寒。 “他现在不撤退,前方的作战部队就得殊死抵抗,可是现在这样的作战有什么意义?第五战区已经转战数月,根据撤退作战计划,他们的物资补给根本支撑不了太久,而且人员伤亡极大,这样坚持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凌寒气急败坏的说道。 江文凯的做法很不为人理解。 “总座曾经说,他会坚守到最后一日的。总座是说到做到的领袖!” 警卫团团长王越人说道,眼中是敬佩的光。 凌寒心里骂着愚忠,强自抑制着怒火。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如今武汉的局势,随时都可能发生意外。总座在这里,已经是坚持到了最后,必须要撤离了。现在数万的将领都在宜昌候命,那里,才是总座应该呆的地方。” “你要是觉得危险,你就走啊。总座早是说了,大家都可以撤退。”王越不以为然。 “非是凌寒胆怯,甚至不是说情势所迫云云,而是理所应当。王团长身为警卫人员,如此作为,实在是玩忽职守!” 凌寒既然进不去江文凯的办公室,便觉得把事情闹到,能够惊动在办公室的江文凯。 前线的情况,必须是要告诉江文凯的。只要江文凯不走,第四军与第七军在前线就必须坚守阵地,这样徒劳无功的坚守,毫无疑问是格外危险的。即使是骁勇善战的士兵,在部队陆续撤出阵地之后长期的坚守,都必然是面临着惨痛的伤亡。 王越素来是江文凯亲信的身边人,他虽然比凌寒军衔略低,却也不是归凌寒管,是以,对凌寒批评他,他横眉立目,很是不服气。 “我忠于领袖的命令,怎么是玩忽职守。你不要血口喷人!” “你们这是干什么?” 凌寒与王越的争执没有惊动江文凯,却惊动了林倩兮。 “夫人,请您劝说总座,赶快离开武汉吧。时间越久,越是不安全。而且,前方将士们的撤退作战计划没有很长,实在是不宜久战。” 凌寒道。 林倩兮依旧的从容镇定,她向凌寒微微点头示意。 “我知道,走,我们去见总座。” 林倩兮过来,机要秘书与警卫团自然都是不能阻拦的。 推开江文凯办公室的门,江文凯面墙而立,见林倩兮进来,才转过身。 墙上,悬挂着的是大幅的国父的画像。 江文凯穿着整肃的长袍,眼圈泛红,神情倦怠。 “夫人……” 江文凯千言万语,只做一声长叹息。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我们再图将来。”林倩兮道,满是温和的抚慰。“我们先离开武昌吧,前线做战的部队陆续撤离,负责撤退事宜的将士们已经是拼尽全力,再是坚持,实在是危险太大了。” “总座,请您尽快撤离吧。广州沦陷后,国航在广州机场的飞机也被炸毁;日军在广州设置了电磁干扰,香港启德机场报务的信号出现问题,航线受到影响。能在汉口机场降落的飞机屈指可数。招商局的货轮现在都是满荷,预计也是到明后天就没有货轮在出港了……” 凌寒道。他综合着信息,更是坚持江文凯必须立即撤离。 “武汉会战伊始,我曾说,我会战斗到最后一刻;如今,还有很多的百姓没有撤离,还有部队在撤退的途中,我要呆到最后一刻,鼓舞军队与国民。” 江文凯脸色阴沉,但是目光镇定,没有畏惧也不惊慌。 凌寒简直气苦。 “您要坚持到最后一刻,便有前线为了保护您的安危血战到底。武汉已经被放弃了,这样的血战坚守就意义不大。您鼓励军队与国民,也该是考虑前线作战的军队如何取舍吧!” 凌寒毫不客气的诘责。 这番话说的太过于严厉,肯定是过分了。可是,凌寒真的是万分着急与气恼了。这件事情拖延下去,对前线作战的士兵压力太大了,何况,前线是他最关注的大哥。 江文凯太过于固执己见,并没有他听得进去凌寒的意见。 “你们要走就走,我自有我的安排!” 哪怕之后凌寒与林倩兮、机要秘书及至陈潜等高级军官再劝说,也无济于事。 凌寒冷笑: “总座您风雨不动安如山,是您的胆色。不过,要是真的是我们的元首落入敌手,那将士们,国民万千人,该是怎么样的被动,这场景,是怎么样的荒诞,您不用想也是明白的吧。” 凌寒是难以克制的冷讽热嘲。 “凌寒,你太过分了!”陈潜斥责凌寒。 凌寒也知道自己言辞太过,微微立正垂首,表示着歉意。 “总座,凌寒虽然说的话过分,不过,还是有些道理的。您如果涉险,会教国民革命面临巨大的损失,会使亲者痛仇者快的。您率领国民军在武汉会战所作的抵抗,取得的功勋战绩,人所共知。您于今日还在武汉,已经是以身作则,做到了最后的撤离,此时,最重要的是您撤离险境,再图将来!” 陈潜道。 这番话,到底是打动了江文凯一些。江文凯点点头: “好。两日后,24日,我会通电宣布放弃武汉,到时候,我们撤离武汉。” 江文凯一锤定音。 凌寒再是那耐不住: “既然是要走,何不痛快些,也方便大家去安排。您如果做派,殊不知现在的情势须臾万变,存在着各种的危险与不确定性。多一分钟既是多十分的危险,这教下属将士们该如何的安排应对!” “沐凌寒,你有没有规矩?总座已经下令,身为属下,你就应该听命执行。”陈潜厉声道。 在陈潜的眼中,凌寒还是太过年轻,不懂得如何做属下。 “你们,若是想留下,就留下……要是打算撤退,可以先搭乘中航的飞机,或者招商局的船撤退,都可以……” 江文凯倦倦的说,并无意争执。 “我们跟随总座!”王越等人道。 凌寒眉目闪烁着,略是沉思片刻,抬手敬礼: “总座,第四部参谋,沐凌寒请求先行离开武汉行营。” “你懦弱,混蛋!”王越骂凌寒。 凌寒目光极冷,却是挺直脊背,手扣在裤线上,平视前方,是端庄的军姿,不动声色。 “去吧。”江文凯摆摆手,倦极。 “那你小心些。”林倩兮犹自浅笑着,从来的仪态优雅。 凌寒转身而去。 武汉行营里,犹自有几辆车,做日常备用的。凌寒与警卫团说了一下,说借用开车出去。虽然不情不愿,但是,警卫团也没有拒绝。因为这几辆车,在撤离的时候,也是被工兵预计在开不走即焚烧的范围了。 凌寒开车出了武汉行营,一路疾驰,都未遇到多少人。便是有人,也都是匆匆而去汉口码头方向。这几日,招商局安排了巨轮运送武汉的政府工作人员和普通市民去往宜昌。大部分人会从宜昌再转道重庆。此时的武汉三镇,宛如空城。 只是,凌寒出去的方向,却不是码头,也不是后方。 凌寒去向的方向是孝感荆门一带——第五战区的司令部设在钟祥,宗德在那里指挥撤退的作战,而凌晨在一线的孝感一带带兵抵抗日本对武汉的进攻。那是武汉最后的防线,余下的也只有不完备的两个师的兵力,他们的职责是掩护其他部队撤离武汉后,再行撤退至武汉周边,之后自行打散,四散去向钟祥再集结。 然而,这些久经战阵的部队,却一直没有接到撤退的命令。局势,对他们最是凶险。 一将无能,累死千军。凌寒开车在路上疾驰,心里头也忍不住暗暗的骂着江文凯。 及至终于到达孝感的阵地已经是沉沉的黄昏。幸好是凌寒此前在最高统帅部做参谋,始终能够保持与凌晨军的密切联络,熟知他们的作战计划与前沿阵地。而此时危急时刻,凌晨没有接到撤退命令,故此始终没有撤离阵地。 孝感辖区的一个山区小县城,凌晨率第四军的两个师借助地势优势奋力抗击日本的推进。他们两个师都不是整编,经历了转战,伤亡者众,早已是非常的疲累。只是,情势如此,凌晨只能砥砺将士,奋勇抗战。 所幸运的是,由于山势复杂,日军不敢轻举妄动,是以,他们选择了用炮火攻击,谨慎的进攻。凌晨巧计机动调动部队,有两个团机动作战,混淆了日军的判断,日军误以为此地守军仍多,更不敢贸然进攻。 距离武昌仅数十里的地方,日军的先头部队竟然先停下来。 然而,日军的包围圈向武汉聚拢。凌晨自然是知道,再坚守下去,一旦日军援军抵达,部队增多,必然会大规模进攻,到时候,自己的部队其实并不足以一战。来势汹汹,胜利在即的敌人面前唱空城计,也不会有用的。 凌寒赶到的时候,凌晨刚刚仓促就着咸菜热水吃了两个馒头充饥。 凌寒看到凌晨,欣喜的冲了上去。 战事一开,兄弟便有两个月没有见过面。数次,凌寒都是通过凌晨的军情电报知道大哥的信息,凌寒也曾在值班的时候,恰是接到凌晨的电话传达军务,然而,凌晨严肃庄重,最多也是只跟他一两句话而已,并无多交流。战火硝烟里,兄弟的牵念,是活着即好。 即使此时见到凌晨,凌晨一脸的疲惫、憔悴,脸上也多了沧桑。凌晨已经在阵地上熬了几个晚上。凌晨就住在指挥部,实在困急了一床被褥铺在了地上,就躺着休息一会儿,其余的时间都在工作,已经是疲累至极。 “大哥……”凌寒未及凌晨反应过来,上去就扑进了凌晨的怀里,抱住了凌晨的肩膀。凌寒太是想念大哥了,在最高统帅部那个人人称羡的地方,那是这个国家军事指挥的中心,所以他们理所当然的有着最好的待遇,受着最大的尊重,他们义正言辞的发布作战命令,要求作战部队血战,有进无退、不顾牺牲的时候,他常常是越发的想念大哥。凌寒的心,都是跟作战部队在一线的,每一次的伤亡上报的数字,都教他心痛不已。 凌晨有些诧异,顺手拍了拍凌寒的肩膀: “这是干嘛啊?” “凌寒这在最高统帅部的参谋了,怎么越来越是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了?” 郑文雄在一旁,笑着看着凌寒。 凌寒略是低头,旋即又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看凌晨: “大哥,我想你了……” 凌晨一笑:“还真教你郑大哥说的一样,多大人了……你这是干嘛来的?是军令还是怎么?这个时候,你不该在总座身边么?” 一句话,凌寒不由得沉默。 凌寒一路风驰电掣的疾驰而来,自然是很想念大哥,也是厌极了江文凯等人的行事作风。若是他们多为一线军士考虑,早当不该如此的。可是,凌寒也知道,自己如此意气用事,弃了江文凯而来的做法,大哥也必定是不高兴的。 怎么向大哥解释,凌寒不由得犹豫了。 “怎么了?”凌晨察觉到凌寒神色有异常,问道。 “没有……”凌寒摇摇头:“我不是传达什么军令的。不过,倒是告诉大哥一些讯息。江文凯打算24号正式发布放弃守卫武汉的命令,他自己也要在24号撤退。是以,大哥的部队,最早也得在二十四号才能撤退。还有两天……” 凌晨皱眉,略是思虑: “前方的侦查员报告,日本有两个重机械旅团应该在今天晚上就能到孝感。最晚明天天一亮可能就会开展进攻,如果那样的话,我们几乎是挨打。我们没必要再坚持两天了啊……为什么总座要坚持?不能劝总座早点撤离么?” 凌寒摇头,更是心痛难过。 江文凯该是不知道,为了他晚撤离的两日,又该有多少将士血洒战场吧。何况,这一次,在一线面临着生死威胁的还有他的哥哥。 “很多人,陈潜,林倩兮都在劝他,无济于事。现在武汉行营,只有陈潜司令,最高统帅部留守的参谋秘书,警卫团的人,还有一个团是工兵团,是做撤离后破坏设施准备的。现在的局势,如果日军一旦突围武汉,武汉的人没有办法保证江文凯的安全的。局势这样,他不是不知道,可是,他执意要坚持,众人毫无办法。”凌寒气恼的说道。 “我跟他说,前线的士兵们为了他的安危,必须竭尽全力的苦撑,可能会有更大伤亡,然而,无济于事……” 凌晨皱眉,沉思着,一声叹息。 “怪不得你们一直都没有回复前线撤离时间,好在还是有确定日期的,总比遥遥无期的待命坚持阵地的好。” “可是,再坚持这两日会不会更大伤亡么?”凌寒讷讷的问道。 郑文雄苦笑: “已然如此,有什么办法么?要是上位者都能理解一线作战苦哈哈的士兵就好了。可是,就是这样,我们也没办法不打仗了吧,也没办法就不管他了,也不能就放任看着他被日本人抓走吧,那不丢大人了?”郑文雄性情豪放,虽然是如此的境地,他也是能够打趣说道。 郑文雄受了伤,肩膀缠着绷带,还渗出血来,却又犹自开着玩笑。这份情形,看的凌寒心里更是难受。 “这样的仗,不是一回两回了。从战区到集团军,到军,层层命令,层层传达之后,层层施压,下头到底是怎么样的情况,受过什么,都不是一言能说清的,也非是能理解的。这还好了,你跟我们说一声来,不然,没有命令,兄弟们也得在这战场上拼命……我们能战死在这里,以己之力,拼死一战敌人的部队,但是不能再无序的溃败了。战场上瞬息万变,只能是奋勇往前,不能轻易言退了。即便你今日说的这些,只要没有明令,我们也会多坚持一日,哪怕是江文凯一变再变,也不会招致危险。” 郑文雄说的平和,可是听在凌寒的耳中听得却是格外的悲壮。 扬城是作为旧军阀部队,收归于国民军序列。是以,彼此并不亲厚。郑文雄对江文凯也素有微词,可是,家国罹难,他们却是能够团结无私,一心为公。 凌寒点点头,没有说话。 “你是专门来说这个信息的么?”凌晨问道:“说完了,你便早点回去。这个时候,你还是该在行营的。” 凌寒低头,沉默着,斟酌着该如何回答大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85.棠棣韡韡(1)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凌寒的闪烁其词教凌晨感觉到了一丝异样。 “怎么回事儿?”凌晨的声音多了些严厉。 凌寒素来是怕凌晨的,被凌晨一喝,便也没再敢躲闪。 “大哥,我不是为了传报讯息而来。武汉行营还没有打算通报信息……我曾反复劝说江文凯离开武汉未果,也一再跟他说,他不撤离会给第五战区的撤退造成压力……无济于事。后来,我们发生争执,他教我,自行选择去留。我……” 然而,还未及凌寒说完,凌晨一个耳光抽在了凌寒的脸上。 凌晨出手极重,凌寒猝不及防之下,一个趔趄,才站直了身体,他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大哥。 凌晨脸色阴沉,目光凌厉的审视他。 “司令……”凌晨突然出手,也惊到了郑文雄。 郑文雄在扬城军多年,也素来知道凌晨对凌寒很是严厉,却到底是震惊凌晨会在久别重逢时候动手打凌寒。说到底,凌寒所做的都是为了凌晨考虑,是因为担心凌晨的安危。 “司令,凌寒也都是为了您……” 凌寒嘴里腥咸,却是嘴角有些撕裂,血涌出了出来,他左耳朵瞬间嗡嗡的响,眼里也疼的逼出了泪花。凌寒抚摸了一下左脸,垂下手,掌心里有血迹。 凌寒知道凌晨会气恼自己的做法,却仍旧是不可置信的看着大哥,似乎是不愿意相信大哥打了他一耳光。这些年,奔波于战场,兄弟极少见面。凌晨对凌寒也宽容了不少,便是有些意见说说他,也从不动手。何况,到底是外人在场。 凌寒心里有鄙视自己,是他自以为这些年成熟,独立,在外面风光无限,是众人赞颂的空军将领,便会得到大哥的尊重的。可是,他在大哥面前依旧是亲昵依赖的样子,也难免大哥依旧如从前那般的相待。忽的想到最初他回扬城的两三年,凌晨对他非打即骂便即是常见,而如今,便觉得这般委屈,想来竟是自己的做作了。 凌寒垂下手,垂头,咬着嘴唇,不吭一声。 “司令,凌寒是担心您啊,担心我们啊,这从武昌一路艰难的过来跟我们通告消息也不容易。您这么做,不是教他太寒心了吗?” 郑文雄看着凌晨极是严厉的样子,唯恐他再动手,连忙劝解着。 “身为军人,一点本分都没有,你且不是我的部下,若是我的部下,我立时毙了你!”凌晨狠狠的说。 凌寒低着头,泪花在眼里打转,却是不肯再看凌晨,也无一句话。 他相信大哥是知道他的心意,是以,也不必解释;他亦知道大哥已经评判了他的行为,他多说也无益。 “司令,这么说凌寒,可真是过了……您觉得军令如山,令出必行的;可是,总座他也正该是为了前线的兄弟们考虑,都是别家的子弟,不能平白牺牲……凌寒是有情义的好孩子,您……” 郑文雄很不落忍的看着凌寒,又劝着凌晨。凌晨依旧是冷着脸,不为所动。凌寒脸颊有些微肿,垂头站着,很是凄惨的模样。郑文雄靠近凌寒,搭着他的肩膀: “兄弟,别管你大哥的,哥哥我是谢谢你。真是没个希望的耗下去,我真是害怕。不过就是两天么,我们安排的巧一些,来一个声东击西,来一个空城计,也就许是能应付过去……你可是没有白来。” “你便是去安排一下作战计划吧。”凌晨道。 “是。”郑文雄应着,临走,拍了凌寒一把,似乎是表示同情。 屋里只剩下两个人,更是越发的安静,仿佛是彼此呼吸、心跳声音都能听得到一般。 “你觉得委屈?”凌晨审视着凌寒,冷冷的问道。 凌晨兀自坐在椅子上,看着手里的钢笔,有些烦躁。他自然是懂得凌寒的心意,可是,凌寒如今已是少将军衔,是年轻一代的军官中的佼佼者,却依旧是如此的感情用事,实在是让他有些失望。凌寒从军时间很长,所经历颇多,在战场上指挥若定,机智英勇,原不该是这样的。政治的复杂,不该是影响抗战;然而,时局如此,时事如此,没有海晏河清,那一个人就必须得学会在这个政局中游刃有余,不能够任性妄为。更何况,如今局势危机至此,凌寒在江文凯身边担任参谋,既然知道他身陷险境,那更不能意气用事。 “没有。”凌寒应着,声音有些含糊。硬生生的挨了一耳光,凌寒的耳朵里嗡嗡的,心里头避免也心烦气燥。他微微的握拳,又强自让自己放松下来。 “大哥教训的是,是凌寒逾越了规矩。不过,凌寒纵使被大哥打,也不后悔。” 凌寒说着,扬头看着大哥,目光中却是镇定与平和。 “局势凶险无比,长官统帅更当三思而行,不逾矩不冒险,江文凯有错在先,以身犯险,他既然是做没有规矩没有分寸的事情,也不必属官都因为规矩,因为上下级的命令,便必须是认可他的行为吧?前线的将士也是袍泽兄弟,怎么可不顾惜?再说,我离开得到他允许的,不管是因为什么,他自然是答应了,我并不是逃兵,还真轮不到被军法处置的份上。大哥打我,我不委屈。若是再教凌寒选一次,我还是会离开行营的。” 凌寒这几话说的很是硬气,丝毫没有认错服软的自觉。 凌晨原坐下便是平息了火气,却又被凌寒猛地激起。再看向凌寒的眼神,明显多了几分凶狠与怒火。 “你从军校到现在近十年,这话是你这样经历该说得出口的?” 凌寒自然是知道凌晨生气了,可是,许是在外工作独立强硬的经历,教他不愿意同往时那般,只要大哥吼他,他便胡乱认错了。 “便是从军近十年,凌寒才知道是非对错,不是长官一句话,是凌寒心中自有考量,自然知道对错,知道如何取舍。哪怕是大哥不认可,长官不认可,也改变不了凌寒心里头所想的。” 凌晨站起身,走到凌寒近前,以一个响亮的耳光回应了凌寒的话。 并不意外,凌寒看到凌晨起身便知道他可能动手,虽然是有所准备,却也无可躲避,只得硬生生又挨了一巴掌。因着有所料,凌寒只是晃了晃身子,依旧是站直了。嘴角腥咸,凌寒咬着嘴唇,硬生生的把血咽下去。 凌寒看向凌晨,没有再如刚才一般的眼中酸涩,倒是多了些平静冷静,却并不肯说话。他只觉得自己的道理已经说完,他认定的便是这些,大哥如何做,是大哥的事情,他无可解释,也不会认错,求饶。 凌寒的态度激怒着凌晨。 久别重逢,凌晨知道小弟的思念与担心,那一下只是教训他不讲规矩,如果他认错,凌晨不会再责备他。他原是想好了,该要和颜悦色的跟他说,那些艰难的政局规则的。可是,凌寒却不按理出牌,指责江文凯,为自己辩白着。 凌晨从来最是反对狡辩。更何况,凌寒却是咬牙不认错。 凌晨盛怒,急言厉色;凌寒沉默着神色平静。 “不肯听命长官,忠于职守,你什么时候学的这么巧言善辩巧舌如簧?”凌晨呵斥着凌寒。 此时,凌寒也知道,大哥如此训他,也是等他认错。但凡是认错,大哥许是还会饶恕他。可是,这不是当年因为私事被大哥教训,他也不是那个尚且年幼的幼弟,凌寒有自己的认知,自己的判断和自己的选择,原本话已经说出口,现在改口,总是不屑的。 “大哥,凌寒没有……”凌寒咬牙道。一说话,嘴里有血,有些含混,牵动着嘴角的伤,也是一痛。“凌寒不是巧言善辩,巧舌如簧。您知道,凌寒不是这样的人。只是大哥,凌寒也从军十数年,身负职责,凌寒有自己的判断。大哥觉得凌寒是因私误公也好,是意气用事也罢,是大哥的评价,不是凌寒的……” 凌寒依旧嘴硬,不肯一字改口。 凌晨冷着眼,似乎是怒极,却也并不是盛怒的发火,他再度扬手,又一个耳光重重抽在了凌寒的左脸。 “大哥……”凌寒极痛,抬眼看着凌晨:“大哥是第五战区的前敌指挥,凌寒却不是第五战区的人……” 凌晨挑眉:“你这番道理倒是学的快,多少不听命的战将怕也是你这番道理。我是中将军衔,职位远高于你,便是教训你也是理所当然。你既然还叫我大哥,我如何对你,也只是训弟,你还有什么说辞?” 凌晨的眼里是怒意,又夹杂着犀利的嘲讽。 凌寒目光一黯,大哥到最后还是一副家长作风,他便是说什么都没有用。 “大哥自然是可以教训弟弟,长官教训部下也没有什么……只是,就如我所说的,江文凯也会有错,大哥所选择的认定的,不是凌寒认定的。” 再是听不下去凌寒这番言论,凌晨挥手左右开弓又连连抽了凌寒七八个耳光。凌寒的脸瞬间就肿起老高,嘴角有血丝涌下来,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凌寒的眼里疼的尽是泪花。 凌晨怒极,也曾几次甩手打过凌寒耳光,只是,却也没有这般的虐打他。这虽是痛,可更多的是没有脸面的屈辱。凌寒心中有些寒意——大哥始终觉得他是那个堂下听训的弟弟,可以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在大哥的眼中,是不存在尊严这样的字眼的。 大哥如是想,凌寒便只能认命。他自可以认命,任凭着大哥处置,却到底并不肯轻易认输。若是如此,那些苦痛便是白受了。 兄弟站着,对视着,凌晨目光冷厉,凌寒眼中尽是凄然。 凌晨等着凌寒认错,凌寒却是一字不肯说。 凌晨的目光落在墙上的马鞭,他两步拿下来马鞭,指着凌寒: “你跪下,把衣服脱了。这些年,我尽量的忍着你些,想着给你些颜面,可偏巧是你不肯乖顺在乎这些,也就休怪大哥手狠辣了。” 凌寒抬眼看看凌晨,眼里头都是凄然。 郑文雄都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大哥,也知道自己能够道这里不容易。偏巧大哥依旧的不依不饶。 “大哥……”凌寒喃喃着说道,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却又到底不想受这些。 “你从军受教这些年,若是还是这样的见识,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凌寒沉默着,认命的脱下了军装,衬衣,露出年轻人紧致的肌肤。他缓缓跪了下来,依旧是守着在家祠堂受罚时候的规矩。 未及凌寒有所准备,凌晨手里的鞭子带着风声抽了下来。 凌寒咬紧牙关,硬生生的忍着,不吭一声。凌晨手重,出手又狠又快,不多时,凌寒的的后背已经是斑驳的鞭痕。凌寒跪坐在地,手伏在膝盖将将撑着才是没有摔倒,却也已经是满头大汗,脸色青灰。 如何就到了这样的地步,凌寒也是心灰。他咬牙忍着,想着怎么才会结束这样的苦熬。 “司令……”郑文雄唤着进屋子,却被眼前的一幕吓坏了。他匆忙拦下了凌晨: “司令,您这是干什么……凌寒,你个傻子,你不知道躲啊……” 凌晨鞭子顺势扔在地上。 “滚起来吧!”凌晨斥责着凌寒。 凌寒咬牙,捡起地上的衣服,依次穿上。脸上身上都是痛,他也知道自己的惨状,却装作平常。只是,这一幕教人撞见,他更是羞愧,便再不肯抬头的站在一边。 他倒是很感激郑文雄解了兄弟的僵局。凌晨不依不饶,凌寒死不肯认错,这段鞭子打过了,便是不说这个了。 “司令,钟祥第五战区司令部转发武汉行营的作战命令,二十四号,正式宣布弃守武汉,二十三号,我们撤离阵地。我们明天就可以走了……” 毫无疑问,这是个好消息,郑文雄的脸上有松了一口气的轻松。 “今晚加强警戒,做撤退准备。明天凌晨四点112师外主力部队撤退,中午的时候112师撤退,留下第三团,傍晚的时候,第三团全部撤离。第三团的辎重都不要了,分散向钟祥撤退。你凌晨四点随主力部队撤退,我中午时候带112师撤离。”凌晨沉着的说道。 112师第三团是部队中火炮数量最多的,他们留在最后撤出阵地,是最能有效抵御日军的。第一批撤离的部队,人虽多因为形势并不紧张,仍旧比较容易约束;第三批撤离的部队就地分散,也不需要将领整军带队,只要有可信的团长坚守至傍晚的时候即可,是以,凌晨选择自己随第二批撤退。 “是。”郑文雄应着,从不质疑凌晨的吩咐与安排。 “你,滚回去武汉,回到你的岗位上。”凌晨瞪了凌寒一眼。 “这天太晚了,回去都是山区崎岖不安全,而且,一路的车灯也容易暴露。怎么也是要明天撤退了,凌寒还是明天走吧。”郑文雄道。 “司令,您对凌寒太严厉了……要不是凌寒这样执拗坚持的闹,我们未必能够收到军令呢。” “为了目的,不择手段,这是一个该当严守军纪的军人做得出来的么?”凌晨嗤之以鼻。然而,凌晨也没有再坚持让凌寒离开。 “你没吃饭吧。走吧,哥哥那里有几个窝窝头,你吃点……要不然,我教大师傅给你煮碗面?”郑文雄问道。看着凌寒这般凄惨的样子,他心下不忍,也是算准了时间他从武昌过来需要至少六七个小时,估摸最多也就吃过早饭而已。 “不用麻烦的,我不饿……”凌寒低着头,沉声的答着,羞愧之下,就是不肯抬头。 “麻烦什么,不能不吃东西。我们明早走,一宿也顾不得休息一会儿,我教参谋给你腾间屋子,你到我那边休息。”郑文雄关切的说道。 “别麻烦了……我,就在这儿歇歇就好。”凌寒连忙推辞。一来是他觉得麻烦郑文雄并不妥当,大哥也是很厌烦他们搞特殊化的。二来,如果明天一早走,他和大哥再没机会说话,怕是彼此心中郁郁心结,是以,他主动的要求留在了凌晨的帐里。 郑文雄一时间倒是有些不理解的,心道凌寒真是怕极了凌晨,才是不敢离开。只是凌寒坚持,凌晨不置可否,他也只能作罢。 “桌子上还有两个馒头,是我吃剩的。你就这水,吃点吧。”凌晨道。 “谢谢大哥。”凌寒的脸肿的生疼,说的有些模糊,却努力的说的口齿清楚些。他确实是一天没有吃饭,挨打也是耗体力的,他真的饿了。馒头有些凉又很硬,凌寒张嘴一小口一小口的吃着,再用温水送进去。嘴角有撕裂的伤口,吃饭时候又牵扯着,一抽抽的痛,更是痛极,嘴里还有血腥的气味。凌寒也浑然顾不得这些,咬着牙吃进去了两个馒头。 凌晨抬眼看了看凌寒,看到他浓眉皱着,也知道他的惨极境地。怜他受苦,也气他的悖逆。几度想说话,也终于是没有说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86.棠棣韡韡(2)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因为地形之故,日军近几日都未曾在夜间有过轻举妄动。饶是如此,凌晨夜间也依旧去查看防务。凌寒默不作声的陪在大哥身后,只当自己是警卫。知道凌寒有伤毕竟是不适,凌晨有心教他休息,凌寒却又是咬牙撑着,凌晨只得作罢。 第四军在防区的驻守格外的分散而巧妙散落在崎岖山地,凌晨查探一次防务下来,也走了两个小时多的山路。因为涉及到凌晨四点的队伍撤出阵地,凌晨又多嘱咐着,细致安排。等回到驻地,已经是近十二点。 警卫烧了开水给凌晨洗脚,凌寒接过来,兑了凉水,试了水温,端到凌晨的膝下。 “大哥,劳累了一日,洗洗脚吧。” 凌寒的声音有些低。 凌晨应着,洗了脚。每日都会走了太多的路,双脚也难免酸疼肿胀。凌寒在一旁递着毛巾,又去倒水,格外的恭顺。 凌晨倒是有些诧异,从前责了凌寒,凌寒总是会摆出一副有多远躲多远的架势,哪怕迫不得已的在他身前工作,都会冷着脸只做下属不肯多说一句话。及至,其实今日,凌晨心里也觉得自己略是过了,凌寒反倒是依旧亲近他。尽管一夜凌寒话都很少,但是,那动作中的亲昵显而易见。 凌晨的床就是毡垫铺在地上,然后铺上被褥直接睡。 “这垫子很宽,你过来也一起睡吧。”凌晨吩咐道。 “嗯。”凌寒应着,也飞快的洗漱,坐在了垫子一角。 “我给大哥按按,也松爽些。” 凌寒主动的说。不由分说的,便掀起来被子,帮凌晨按摩了小腿和脚——一日日的站着,走路,凌晨的腿确是有些肿胀酸麻。凌寒也并不懂什么按摩穴位,只是他品着力气,帮凌晨按摩着,倒是也很舒服。 借着略略昏黄的灯光,凌晨不由得多打量凌寒几眼。 凌寒有些清瘦,这几年消了年少时候的青涩,锋芒毕露的凌厉骄傲,性格沉稳多了。眉目中,也少了不逊与狷狂,多一份郑重。浓眉入鬓,轮廓深深,凌晨也觉得,三弟跟自己长得越发相像。兄弟们,他们二人长得像父亲,凌言像母亲多一些,凌豪与他们异母,那个漂亮的样子,更多的像他的母亲。 此时的凌寒,脸肿胀着厉害,嘴角脸庞伤重处有淤黑青紫的伤,其实面容有些不成样子。彼时动手的时候,凌晨气急,也顾不得其他,甩手就连连给了他几巴掌,这一夜过去,伤明显了,凌晨也有些心痛。凌寒毕竟也是军官,这个打法,太伤他的面子了。 凌寒也感觉到大哥在看自己,便只是当不知道,默不作声。 这一次,他们兄弟闹了一通也并无结果。凌晨知道凌寒心里主见大得很,始终都是嘴硬的未肯说一个服软的字。他自然是气凌寒的坚持,是怎么教他训他都使不上力气的感觉;可是眼下,看着凌寒却又是亲昵着他,心里也有些酸涩。 凌晨太疲劳,盖着被子躺着,渐渐放松下来,便很快睡着了。 因着在军中,习惯性的不关灯,凌寒仍旧是细心的将台灯挪到了桌子的角落里,自己便合衣睡在地毯的边缘,将大哥的军衣盖在了自己的身上。 凌寒身上有伤,又一宿的跟着凌晨去巡防,早是疲惫不堪。可是,这一日太过激烈,凌寒心里到底是难免心绪起伏,被大哥打了几个耳光,耳朵里更是一直嗡嗡的响,大哥面前,他克制着情绪如常,夜深人静,便是再难躺下。 凌寒躺着,心绪不宁,咬着手指头,才克制着翻身起来的冲动,身子却是不自然的抖着。这一日,何至于此。大哥如何就容不得他一丝的主见,他终是不愿意屈服大哥,却还是落至如此地步。凌寒想着自己之前很是想念大哥,可是现在靠在大哥身侧,却再没有办法说起来一丝兄弟的亲昵,他默默的受着这些,到底还是有些委屈的。 凌晨不过是眯了一会,便是醒了。抬眼看看凌寒,就靠在毛毯的一角,其实,已经是睡在地上了。 凌寒并没有睡着,看到凌晨在看他,抬眼看了看大哥: “大哥,怎么?” 凌晨往里头靠了靠,让出来位置。 “你把外衣脱了,进被子里头睡,别再着凉了。” 凌寒抿着嘴唇,应着,脱了外衣,往凌晨身侧靠了靠,身子就暖和了好多,便更放松了一些。 凌寒与凌晨靠的很近,是沉默又低眉顺目的样子。凌晨的目光落在凌寒的脸上的伤,看的真切,更是不忍。 凌晨伸手去抚摸了凌寒的脸颊,凌寒一痛,嘴角抿着,眉头紧皱。旋即,又放松下来。那份强自抑制的情绪和举动,皆是落在了凌晨的眼中。 “大哥不该这么打你……之前大哥也曾反思过,大哥待你不善,脾气不好时候,你近在身边,免不得拿你出气,也很是自责。”凌晨闷闷的说道,心里也不痛快。 “这些年,你在外头奔忙,虽然是分别久了,可是大哥知道你一个人在战场在军事上出色表现,知道你越发坚毅有为,也很是自豪,是确信我寄予厚望的弟弟是长大了……” 凌寒的目光流转着,看着哥哥,心中也翻滚着千百种情绪。 “你不是不懂道理的,大哥知道你是为了大哥为了在一线的战士们着想。可是,你身在其位,作为军人,该做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只看一时,更不能意气用事,这些道理就不懂么?” 听着凌晨仍旧在说自己离开武汉的事情,凌寒不由得微微握了握拳头,却又缓缓松开。 “大哥觉得弟弟做的不对,便是教训几句,打骂几下,也是为了凌寒好的。大哥教了凌寒许多,凌寒受益匪浅,是真的尊重敬服大哥的。便是大哥严厉管束,凌寒才也有长进的。别说凌寒从不觉得,及至就甚是大哥拿凌寒出气,也是自家兄弟,从无一字怨怼。” 凌寒略是仰头看着凌晨,目光清澈,依旧是那个心情如水的少年。 凌晨仿佛是看到凌寒十来岁拉着自己要他教枪法的样子,凌晨知道,凌寒一直对自己很有敬意。那年他在绝境中,被污蔑冤屈,奄奄一息,那个给他带一把匕首的少年,眼中仍旧满是信任与尊重。 “凌寒从军这些年,辗转南北,比不得大哥的英明睿智,可是,有大哥教导,几经磨练,大抵是能干些事情,尽些心力的。凌寒是自己决意从军的,一直也都是奋力进步,虽然有力所不逮的地方,但是绝不会懈怠……” “凌寒早年离家,在美国时候,念过法律,受西方的思想影响颇深。那些意识,在凌寒心里种下,便也如忠孝礼仪信一般种在了军人的心中。每个人生而都是平等的,谁的生命都该被珍视被平等对待……大哥也不忍心花园口决堤殃及无辜。凌寒只是不甘心看到士兵做无谓牺牲……” 凌寒看得到凌晨的眉毛微聚,似乎是有些怒意,却也不怕。 “大哥,凌寒会从武汉离开,也不全是为了这一理念。我当是也知道事情都难以说对错,最后离开武汉的总座,也真是坚守诺言,砥砺国民的君子。我依旧觉得他错了,该说便是说的,他不听是他的事情,他许我走,便是合我的心意。警卫团和统帅部的参谋副官都在,并不缺少凌寒一个人护他周全。能够教一线士兵提早撤离,凌寒觉得是很大的事情,便不后悔;若是别的时候,前线是别的军队,凌寒未必敢如此做。旁人未必信我如此,我也未必正确。可是,是大哥……我舍不得大哥无辜冒险,大哥也一定信我。” 凌寒望着凌晨,目光中坦坦荡荡。再是如此的铁石心肠,也一样被打动。 “大哥觉得我错了,便是打了凌寒一顿,凌寒也不怨。凌寒知道自己做的欠缺当。可是,权衡之下,凌寒心里是有数的,做是重头来,便是知道今天被大哥打骂,凌寒也会如此做的。” 凌寒看得出凌晨对自己这番话的隐隐不满,可是,他早是打定主意跟大哥说心里话,便也无所畏惧的。 “凌寒心里打定主意的事情,该怎么做,是凌寒的事情。若是真因为此事受罚,我一力承受。便是他时见疑于江文凯,纵使未来多增变数,我也便是受着,并不后悔。” 凌寒的声音低低的,努力的说着清晰些,免不得牵动嘴角略痛,却是一字一句。那话里的硬气,凌晨明白。 凌晨陡然释然。 “小弟长大了……” 他既然是放手看着他自己在外辗转,也该是尊重他的意见。凌寒的成熟和担当超过了凌晨的想象。 这件事,我们有不同的看法不同的做法,谁都说服不了谁。因为是兄长,你觉得我错了,便是一顿捶楚,我也是受了没有怨言,不过,你也不能改变我的想法。 凌寒语气平和,坦坦荡荡,远不是当年那个抓着他衣角求饶的弟弟了。 “倒是我想错了,总觉得你还小,只要是想法处事不一样,便觉得你错了,强压了你听我的……你我受教,行事皆不一样,是大哥太守旧了……” 凌晨的目光有些暗淡。 凌寒一惊,微微侧了身子,坐了起来。 “凌寒没有指责大哥的意思。大哥觉得凌寒错了,只管教训,便是大哥强压了凌寒做什么,凌寒也无怨言的……” 是无怨言么?凌寒心里抽痛。想到绿萝,凌寒心里满满是受伤与遗憾。他曾说了要守护她,说了陪她同生共死,到她生命最后一刻,却放弃她。绿萝死前见到的人,是他的妻子,该是多么的煎熬于痛苦。 凌寒忽的走思,心痛的打颤。手扣紧了拳头,把自己的思绪拽回来。 他与大哥解释不通,不见容于家人,他的后悔,只能一人孤灯独对时候,在细细追悔,他的遗憾,只能他自己承担。 凌晨摆摆手: “我没说你是于我有怨言,躺下吧……”凌晨道,甚至宽和。 凌寒明白是刚刚误解了凌晨的意思,便是顺从的躺在了凌晨的身边。 “我们生在这样的国家,这样的乱世,所遭遇的磨难和危险,所承受的苦痛与不幸,都太多了。不管是什么人,概莫能外。大哥很高兴很欣慰,你这么优秀能干,坚韧坚强,帮了大哥很多。凌寒,以后就真的做再多磨难,记得,你是沐家的儿子,做一个堂堂正正的君子。做你认为对的事情,坦坦荡荡的做人做事。” 凌晨的目光中都是期许。 “是。”凌寒应着。“大哥,大嫂不在了,我也不会再有孩子了,我并没有那么坚强,我知道大哥也心痛,我们这一辈,结束这场乱世战争,好教书琛他们好好都过日子……” 凌寒的声音低微,含含糊糊的。 凌晨也是一声叹息。他们所遭受的痛苦,承受的压力,彼此都是理解的。凌晨轻轻按了一下凌寒的肩膀,权作安慰。 “一定会的。” “大哥,前几日凌豪写信回来,想回国。我教他留在美国,先别回来了……也没机会问大哥,我便做主了。”凌寒道。 “好。”凌晨道。 “前几日,林熙宁曾到武汉行营商议最近赴美的事宜。政府有心让他以外长的身份赴美,请求援助。我与他闲谈了几句,他有办法带书瑶与书琛出去,可以不必以沐家儿女的身份,要是大哥同意……” 凌寒试探的说着。 “不行。”凌晨果断的拒绝。“凌寒,你不能做这样的事情。我知道你是担心他们的安危,可是,国家存亡之际,海内外同胞共赴国难,我率军在前线作战,却偷偷的把我的孩子送出国,这绝对不可以……并不是我畏惧人言,我知道你自有办法以别的身份送他们出去,可是,男子汉行走于世,当俯仰无愧,我不能那么做。”凌晨说的很严厉。 “是,是小弟狭隘了。”凌寒应着,也猜到大哥会拒绝。 凌寒也曾想过,先将书瑶姐弟送出国,再告诉凌晨。可是,怕凌晨会反应激烈,更难收场。 “凌寒,我知道你爱惜他们。若真有一日,我没有办法照顾书琛长大,便把他过继给你吧……我知道你的婚姻很是遗憾,可是,曼卿无辜的。”凌晨缓了缓说道。 “不行!”凌寒果断的拒绝:“大哥别说这样的话,不吉利。大哥放心,我不会再对不起曼卿的。之前种种,凌寒不辩白,但是,凌寒不是无情无义的禽兽之人……” “行军打仗的人,哪里还畏惧这些,便是你跟我说这些,我也如常的想法。每一次的出征,都是与死亡为伍;你的每一次升空作战,又谁能保证安全落地?”凌晨道。 “书琛是我最珍视的侄儿,我一定会好生教导的。”凌寒道,算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凌晨微微叹息,也没有坚持。 凌寒自己往凌晨身边靠了靠: “大哥,我小时候大哥带着我睡的时候都不多,大哥总是顾不得教导凌寒……没有想到在这荒野里,便是兄弟同塌而眠。” 这话,凌寒说的很是软糯,满满是依恋,听在凌晨的耳中,却又是格外的心酸。 国破家亡之际,他们的故乡被日军占领,他们自己的家都被付之一炬;他们经历了太过磨难与岁月沧桑,早不复少年时候。可是,落拓荒野,凌寒身上还有斑驳的伤,必定是也忍着痛苦,却依旧是拳拳的赤子之心,毫无芥蒂的表示着对兄长的依恋。 凌晨伸手揽着凌寒的肩膀:“好,睡吧……” 秋末的湖北山区小镇,其实很是湿冷,可是,兄弟相依,是再也无以复加的温暖记忆。这样的一夜,兄弟反倒都是安然熟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87.寒光铁衣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凌晨四点,郑文雄率部先撤出了阵地。 凌晨与凌寒一同去送别,凌晨与郑文雄郑重的敬礼。凡此近二十年的同袍,共同征战南北,两个人有着非同一般的默契。 “郑师长保重!”凌寒郑重的给郑文雄敬礼。凌寒曾做过郑文雄的参谋,对他也很是尊重。 郑文雄回礼。看凌寒随在凌晨身后,出门时候顺手帮凌晨披上了披风,也知道兄弟也该是并无芥蒂。 “我先走,你也保重。你别再惹你大哥了,哥哥我都惹不起他。”郑文雄在凌寒耳边低声道。 凌寒嗯了一声。两个人默契一般的相视,眼中都是笑意。 112师接手第四军同袍撤退后的阵地,迅速布置完毕。 六点钟,天光放亮,凌晨命凌寒离开。凌寒动情的上前抱了抱凌晨,凌晨只拍了拍凌寒的肩膀。 过了一夜,凌寒的脸上肿胀的不但没有消退,反而是淤青黑紫更加的明显,看着更多了几分狰狞。凌晨更是后悔自己出手太狠辣,是真打重了凌寒。 凌晨抬手想抚摸凌寒的脸颊,手又垂下,放在了凌寒的肩膀上。颈边还有一道鞭伤也格外的刺眼,凌晨不由得一叹。 “大哥,没事儿的。”凌寒道,想了想:“凌寒皮糙肉厚挨打都皮了,不多这一回的……便是回去,也当是给江文凯一个交代,他也该是不会罚我了。” 凌寒心情不坏,开着玩笑,开解凌晨。 凌晨冷哼了一声,不理他,示意他离开。 “走吧……” “大哥保重。”凌寒道。越是晚撤退,越是危险。如果对方真的知道他们只有一个师在阵地上,那么,肯定是会凶猛异常的咬上来的。 这些话,不必说起,谁都明了。战争是怎么的凶险,他们都是懂得,可是,战场男儿,谁都不会多说一句担忧。 ———— 凌寒回到武昌已经是23日的傍晚了。 武汉行营的警卫团是提着一百二十分的小心,荷枪实弹的戒备,甚至原本留下来准备破坏电力交通设施的工兵团也有一部分被调来进行警戒防卫。是以,凌寒回来的时候,连连被盘问。好在,他很快接通武汉行营参谋室电话,被要求放行。 机要秘书汪楠刚刚向江文凯通报了第四军安全撤出孝感武汉一线的阵地,林倩兮知道凌寒回来,便拿了电报去告诉在外面办公室候着的凌寒: “凌寒,你大哥他们安全撤出阵地,往钟祥撤退了……你怎么了?” 凌寒躲闪着林倩兮的目光。 林倩兮去徐徐走近凌寒: “你大哥打你了?昨日看你那么急,我便是猜测为你大哥担心的。你是好兄弟……江先生有些气恼放弃武汉,却不会不顾及前线的战士的。” 林倩兮几句话举重若轻,凌寒是再无话可说,无可解释。 “是凌寒因私废公,狭隘了。” “先生在屋里,你跟他说一声吧……我们都不怪你的。”林倩兮很亲近的挽着凌寒到屋里江文凯的办公室。她这般举动,完全是亲人一般的安慰,任是凌寒如何想,都只能是称着感激,看在汪楠王越等人的眼中,也都是会觉得林倩兮的大度宽和。 这样的事情,在汪楠王越的眼中都不少见。江文凯脾气急躁暴躁,常常叱骂属下,很多回林倩兮便是这般仪态万方的替他挽回。 “总座,属下回来了。昨天凌寒太过冲动,行事乖张任性,多有冒犯,请您惩处。” 凌寒低着头,不去看江文凯。 “少年更事,难免是沉不住气,别是太任性了。”江文凯表示着理解,却又忍不住的训斥着凌寒。 “是。”凌寒沉沉的应着,不想再多说一句话。 林倩兮端了茶水递给凌寒: “你这一路的奔波,也是太辛苦,嘴唇干的都裂了,怕是水都没有喝……喝口水……”林倩兮看着凌寒的伤,也很是不忍心。“你大哥这下手也太狠了,张医生还在,教他拿来些消肿的药……怎么着,这是身上还有伤,可是鞭子抽的?” 林倩兮站的近,看到凌寒脖颈处的伤,惊呼。 凌寒微微侧了侧身:“凌寒没事儿。夫人担心了……” 凌寒嘴角有些僵硬,说的有些含糊。 林倩兮长长叹息:“你快别说了,别撑着站在这里,快去治伤……” 林倩兮安慰着凌寒,满眼的不忍心,及至凌寒出去,林倩兮还是连声叹息。 “凌寒这一夜两日的辗转,这该是心里头多么委屈?即便是凌寒任性些,沐司令也是太狠辣了些。” “沐司令之前不同意决堤黄河,义正言辞的,还真是一派认理不认人的样子。现在看来,他实在是太会做人了。前头在众人前,先是树立一个公正不阿的形象,现在知道凌寒任性得罪了总座,不惜狠打一通弟弟,送到总座这里来。沐司令都下得去手,便是夫人才真心心疼凌寒……”陈潜叹息着,一副什么都一眼看穿的样子。 “也别是那么说,看得出来,沐家兄弟几个感情都是极好的。”林倩兮道。林倩兮与曼卿、凌寒皆有私交,便是更明白些。 “沐凌晨还真不会是曲意逢迎我的人!这点上,就比我的不少学生强很多。他沐凌晨这么做,只是比凌寒有分寸,知道规矩……若是国中多几个沐凌晨这种能征善战,骁勇有谋的将领,武汉也断不会如此的失守。” 江文凯毫不掩饰的夸赞凌晨,继而却叹息着,又陷入了沉沉的沮丧之中。 陈潜知道江文凯所指,便也没有再敢继续说下去;警卫团长王越更是低下头。 ———— 24日,国民政府发表通告,宣布弃守武汉。 此时,武汉行营内也在紧急的准备着撤离。然而,这个时候却发生了意想不到的事情——江文凯的要的专机一直到不了。 江文凯并没有专机的,一直以来他的出行都是调用中航的商用飞机。此时,由于武汉陷落在即,中航的飞机一直忙于运送军政要员去往长沙、宜昌和重庆,异常忙碌,一时间并抽不出飞机。 下午两点的时候,招商局最后一班轮船离港,长江上也已经没有轮船可以出城。 武汉行营的众人着急如热锅蚂蚁,汪楠等人紧急的联系着中航,要求必须立即调飞机过来;同时要求汉口机场做好准备。 此时,武汉行营甚至可以听到远处的枪声。 国民军的留守部队,按照撤退计划,是23日晚上已经全部撤出了前线阵地。日军突击队连夜行军,24日上午即可到达武汉城外的。此时,武汉城外,只有武汉卫戍司令部的一个团做权宜之计的守城和抵挡。 武汉行营的人,面面相觑,真的是心提到嗓子眼的紧张。他们不敢设想发生什么意外——一旦意外,他们是世界的笑话,也是国家的千古罪人。 林倩兮拿出一把枪塞到了警卫团王越的手中。 “你该是知道,如果真有万分之一的意外,就开枪打死我们。这是你最后的职责。” 林倩兮庄重的说道。此时的林倩兮依旧是一双半高跟皮鞋,一身得体的旗袍,披着披肩,依旧是优雅美丽,仪态万方。她略略仰头,气势很足,目光却又很是温和。 王越托着林倩兮强行塞到手里的枪,不知道该不该应,更是一动不敢动。他看向江文凯,江文凯脸色阴沉,一句话不说。 终于,中航与汉口机场接洽好,傍晚六点至七点,有中航商用飞机降落至汉口机场。 六点钟,江文凯与林倩兮一行人连忙赶去汉阳机场。 此时,天都已经暗下来了。因为坚壁清野的作战计划,武汉全城的电力设施几乎被破坏殆尽,城中无几人,到处都是漆黑,宛如空城。远处,时不时空中响起来几声试探的枪声,格外的刺耳。 机场上,没有一架飞机,没有旅客,只有机场寥寥几名留守的工作人员,格外的冷清。 为了安全起见,汉口机场施行管制,飞机降落前,整个机场不会开灯,一片漆黑。江文凯一行人站在空旷的机场,长长的跑道尽头,人人都是一脸的严肃,无一人说一句话,时间与空气都仿佛凝固一样。 报务员联络机场,跑道瞬间开灯,灯火通明。 飞机在机场盘旋,然后缓缓降落。刺耳的声音,听在众人的耳中也如天籁。 近晚上八点,一行人得以登机,飞往衡阳。 江文凯一路上脸色都极为难看,一言不发;倒是林倩兮向乘务组表示着感激。 然而,林倩兮的感激话音刚落,报务员发现问题: “我们的导航系统失灵了,方向不对……我们飞往的方向,可能不是衡阳。” 再没有一句话,比报务员这句略是惊慌的话更叫人惊恐万分。 “我们现在还联系不到地面,确定不了方向……我们试着盘旋了几圈调整方向设置导航系统,可是导航系统还是失灵。我们尽力了……” “那怎么办?”王越瞪大眼睛问道。 “我们得重新飞回汉口机场,然后加油,设置导航系统,重新起飞。” 报务员说着,也有点结结巴巴。 “此前的命令,汉口机场在我们起飞之后,就会破坏电力设施,然后工程兵埋地雷,会炸掉机场的。如果要返回汉口,必须立即联系机场,让他们停止破坏。”凌寒道,对机场的安排。 “只能返回汉口吗?我们离开之后已经,很可能日军进城了。”林倩兮问道。 “现在还是晚上,我们分不清航向,这样飞下去,肯定会没有油的。我们没有别的选择……”报务员道。 “返航……”江文凯道。 飞机往汉口方向返回,报务员联系到汉口机场。机场没有被炸掉,然而,电力设备已经被破坏,机场没有办法提供灯光照明,只能挂两个红灯笼照明,飞机近乎是盲降。 “那,降不了……”飞行员说话也不利落了。此时,才知道飞行员与副驾驶都是年轻的飞行员。两个人在漆黑的夜里飞都很是紧张,此时更是束手无策。 “我来!”凌寒从座位上站起来:“我有夜航和盲降的经验,有准确的报务就没问题。” “可是,你是开的战斗机啊……”汪楠怯怯的问。 “相信我,没问题的。”凌寒的目光很坚定。 驾驶员将座位让出来给凌寒,凌寒简单识别了一下,便完全能够掌握飞机的仪表。波音公司的美式飞机,仪表而言,设计必然是大同小异。 汉口一片漆黑,凌寒驾机在汉口盘旋,艰难的辨认着机场的位置。在低空掠过城市的时候,发现汉口北郊的战斗已经愈发激烈——日军近在咫尺,卫戍司令部的战士还在奋起抗争。 油箱已经开始报油不足,终于,凌寒看到汉口机场那盏红灯笼。 调整飞行高度,角度,借助着一盏红灯笼的指引,凌寒驾机停在汉口机场。 两名金发碧眼的美国的飞行员跑过来与凌寒击掌: “great,你的本事真高,哪里学的?” “谢谢。美国。”凌寒道,与他们击掌。未及报务员来翻译,凌寒用英语告诉他们。 飞行员望着凌寒,尽管是夜色中,飞机中亮着灯,他们也依稀看到凌寒明显的伤。一闪而过的错愕之后,两个人皆是满眼的敬佩。 “你很厉害!” “您是金牌飞行员!” 走下飞机,才发现,不远处的跑到,工程兵已经准备就绪,挖了不少沟,准备埋下地雷炸掉机场。 不远处的枪声愈发的激烈——战斗还在继续,日军已经是兵临城下,距离攻进汉口城近在咫尺。 卫戍司令部的守城官兵做着最后的抵抗——尽管,他们的抵抗对于武汉保卫战的结果必定是无济于事的,但是,没有人可以说他们是徒劳无功。既定的便是消耗战,是拼尽鲜血与生命的消耗战。 报务员与汉口机场的工作人员调整了导航系统,凌晨三点多,飞机加满油,再度起飞,直飞衡阳。 衡阳机场降落的时候,已经是早上的六点多。 劫后余生,飞机上的人都是大喘一口气。 林倩兮画着十字,感激着上帝;旋即,她向机务组的人道谢。走到凌寒面前,林倩兮长出一口气的模样。 “凌寒,幸亏有你,幸亏……感激你……” “职责所在,莫敢不用命。”凌寒略是低头,谦卑的说道。 晚秋的衡阳,碧空澄净,风有些微微冷,教人更精神。 衡阳机场,已经有守候已久的国民军高官来迎接。 江文凯依旧脸色阴沉,林倩兮缓缓向众人点头示意,表示着感激。凌寒风衣领高高竖起,帽子戴的很低,戴着墨镜,极力掩饰着伤,跟随在一行人的最后。 国民军高官带来的还有战报,25日早上六点,部队已经全部撤出了武汉,武汉弃守。 凌寒感觉到了刺骨的寒冷。 武汉一战,一百一十万国民军参战,以伤亡四十万人的代价,做了四个多月的坚守,击毙日军二十万人,最后,武汉陷落。 尽管武汉失陷,但是,日本速战速决的意图彻底告破。他们幻想武汉广州失陷国民政府即会投降不仅不可能,反而,武汉一战激起了国民抗战越挫越勇,不惜牺牲的血性。在惨烈的消耗战中,国民军用极大的牺牲拼掉了日军几十万的有生力量,并且,实现了工业、人员向后方迁徙。 10月26日,武昌和汉口陷落,27日,汉阳陷落,武汉保卫战至此结束。报纸上刊登着日军占领武汉行营耀武扬威的照片,他们的最高领袖,离开那里也仅两三日。 武汉陷落之后,国民政府发表致国民通电:“一时之进退变化,绝不能动摇我国抗战之决心……任何城市之得失,绝不能影响于抗战之全局”;号召国民“自今伊始,必须更哀戚、更悲壮、更刻苦、更勇猛奋进,以致力于全面之战争与抗战根据地之充实,而造成最后之胜利”。 以血为墨,书写血色山河,这个坚韧不屈的民族,绝不会有投降认输的一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88.不亡有我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武汉会战,双方消耗极大。国民政府退至山水环绕的四川,四川易守难攻,有长江嘉陵江的天然屏障,长江三峡更是难以逾越的天堑,国民政府得以在此修整,获得喘息的机会。日军投入侵华部队逾百万人,也依旧是伤亡巨大,且不仅迟迟看不到胜利的曙光,反而越陷越深,在任何一场战斗中,都有越来越激烈的激荡,是以,日军选择了进行调整。战争由此也进入了战略相持阶段。 二十七年,十月底,武汉陷落之后,第五战区转至湖北湖南交界山区。预计日军会侵占长沙,国民政府宣布施行焦土政策,坚壁清野。 然而,长沙不仅转移了很多自南京、武汉而来的难民,还转移了许多战略医药等等。长沙一座二十万人口的城市,涌入了五十万人。再度的转移,仓促、紧急,耗费时日。 十一月初,国民政府制定了焦土计划,打算火烧长沙城。然而,焚城的计划出现了很大的偏差。在消防队、救援人员全部撤退,而焚城计划实施之前,一所医院意外着火,让执行计划的人员误以为是焚城的指令,倾倒了汽油等开始焚城。可是,计划还并没有全部实施到位,城中还有十数万的群众没有离开。 及至发现意外的时候,长沙已经是遍布大火,连救援都无能为力。 漫天的烈火烧了三天三夜,大火过后,长沙尽毁,成为一片废墟。最惨烈的是,三万无辜的民众死于大火中。 尽管国民政府枪决了在此次事件中玩忽职守的长沙警备司令部司令和长沙市警察局局长,然而,无一可慰数万亡灵。 第五战区的宗德、凌晨将领率军参与了长沙大火的救援,组织民众参与难民的救治、医疗;军队设立帐篷,供给救济粮食等等安置难民。 转而,已经是二十七年的年底。 ———— 重庆。 这座崇山峻岭的山城,接受了落难而来的天南地北的国民。国民政府的军政要员,公务人员,商人,教师等等,一下子集聚了半个国家的精英。一条巷子,简陋拥挤的房子里,左邻右舍可能都是卧虎藏龙。 沐家就这样在这座山城安家了。 凌言他们到重庆时候略早,在沙坪坝一带租住了一户人家的旧居,是一座依山而建的二层小楼。他们入住之后,进行了简单的修葺,虽然远比不得扬城的洋楼住得舒服,但是,比在武昌时候还是宽敞一些。凌言和明杰还依山挖了一个小小的防空洞,做为应急躲藏的地方。 从二十七年初开始,重庆就在轰炸中度过的。轰炸给这座山城造成了很大的灾难,几乎每一日都有死于轰炸的军民。常常响起的空袭警报,频繁的轰炸成为了重庆人的日常生活的一部分,这导致连咿咿呀呀学说话的书璟都知道,空袭警报一响,要躲轰炸,躲飞机。武汉空战之后,国民军空军的飞机几乎是损毁殆尽,日军的零式战斗机开始猖獗,纵横,国民军空军几乎无力一战。武汉陷落之前,空袭的主要对象还是武汉;十一月之后,日本开始密集轰炸重庆,沐家也不得已很多时间都在自家的小防空洞度过。 饶是环境如此恶劣,一家人还是努力营造一个正常的生活氛围。韩燕喜欢花,还在院子里种了许多花花草草。重庆气候湿润暖和一蓬蓬绿草格外茂密葱茏,及至秋冬季节,还有绿草洋溢着生机,教人看了便是赏心悦目。凌言与徐颖珊都是温和理智的人,在这样极端的环境下,他们都能够给平和的生活,教导着孩子,让孩子们有一个温和的心性。曼卿平日里带书琛一起生活,她努力试着做一个母亲的样子,尽量让年幼丧母的书琛感受到母爱。 政府号召民众重建家园;在重庆获得喘息的国民,开始努力恢复正常的生活。 凌言负责扬城救助会的事宜,负责对扬城难民的救助和安置;徐颖珊去到了中央大学任教,仍教授西方文学的课程;曼卿去到了中央医院工作,战争时期的医生,尤为重要和紧缺,而曼卿这样医术精湛的医生,更是受到了格外的尊重。 虽然书瑶考取了中央大学,但是因为战争,学校停课,书瑶也被迫中断了学业一年多。十一月,书瑶再度进入中央大学经济系就读。 选择经济学,是二叔与她商议的结果。 “终有一日,我们会赢得战争,会收复国土。和平到来的时候,我们面对的是满目苍夷的土地,我们的经济、工业和人民在战争中都受到了很大的损失,是百废待兴,那么治理国家恢复生产是最重要的,因此,经济学在长远的未来会有更好的发展。而且,即便是战时,有序的经济秩序,对于恢复工业和生产也是即为重要的。” 一年多的时间,半个国家的沦丧,背井离乡,他们的信念从来都没有崩塌,都是满满的希望。 书琛已经五岁了,也被送到了家里附近的小学上学。他年纪太小,书瑶便每天都会牵着书琛去上学,放学再由韩燕接她回来。这个家里的人,一直都是这样相互扶持着。学文则考取了南大开学,学习文学。 武汉会战后,凌晨随第五战区撤至武汉周边钟祥、枣阳一带,负责撤退部队的集结,整军,修整;大战过后,此等工作最是消耗繁杂,凌晨一时没有时间回到重庆。凌寒自撤出武汉之后,随江文凯由衡阳辗转至桂林,几经辗转,至十二月到重庆。此时,才先与家人团聚。凌寒从战火硝烟的战场回来,见到的是充满朝气,努力生活的家人,也很是欣慰。 凌寒回到家中的时候,是一个日落黄昏。初冬傍晚夕阳如血,晕染了大半天空。在重庆忙碌了六七天之后,凌寒才有时间联络凌言。凌言与明杰专程去重庆行营等凌寒。 战时的口号是“一滴汽油一滴血”,政府上下都在号召节俭,全力支持军事,私家汽车是不可能会有的;公车私用简直是罪恶。是以,不短的路,连自行车都没有,他们都得只能靠步行了。 战争中的物资匮乏,凌寒于是几乎从不更换样式的一身军装,凌言与明杰都是穿着老式的长袍,不言而喻的窘境,兄弟们会心一笑。 劫难之后,兄弟重逢,一路上说着国事家事,那些经历过的险境都成为化险为夷的庆幸;那些窘迫,难堪,无奈都可以化作一笑了之。其实,他们所失甚多,坎坷磨难,谁都是疲累不堪,可是,却都能够苦中作乐。几个人一路上说个不停,十几里的路都不觉远。 路上,看到有人在做演讲。看横幅,是关于征兵的演讲。大会战之后,伤亡巨大,很多部队整团甚至整师的牺牲,征兵,整备军备,迫在眉睫。 演讲台上,大大的横幅写着几个字,这是南开的校长张伯苓的名言:“中国不亡,有我在。” 不约而同,兄弟几个人停下来脚步听那个学生的演讲。 演讲的是一个略是瘦小的男孩子,大抵是十七八岁的年龄,还有着少年人的稚嫩青涩。站在台上,这个弱不禁风的少年,却爆发着不一般的力量,他的声音极具穿透性,又极具感染力。 “……我们的国土被日本人侵略,我们四万万同胞遭受苦难,我们无数的国民军的男儿牺牲在战场上……我们的同胞前赴后继的走上战场,我们的兄弟共赴国难不畏牺牲……我们会有战报不利,我们被迫的辗转迁徙,我们经历一样的苦痛,流着一样的血泪,可是,我们不会降……因为,中国不亡,有我在……” 他的呼吁,得到了台下很多人的响应。站在大街上,很多人都有同样的感受,自天南地北逃难而来,经历了战争的苦难,艰难的求生,期待着胜利。他们的家中,亦有人从军而战,也有人喋血战场。 是的,中国不亡,有我在。 在众人的呼喊声中,凌言等人也热泪盈眶。 ———— 家中,客厅里,下班回家的徐颖珊跟儿子在屋里逗闹着,欢声一片。房间里,书瑶、学文和书琛坐在一屋,各自的安静的看书写作业。韩燕子衿在屋里炒菜,一屋子的香气。 只不过是最普通的日常景象,这样平和温暖的家里,让凌寒都心中翻涌着酸涩,几乎落泪。从战场上,他看到过无数的牺牲与鲜血,满眼血色,他依旧能够沉着冷静的作战;在武汉行营中的办公室,他看到那些数万,数十万的伤亡数字,还会能够理智平静的去考虑战争得失,理智考虑之后的战术策略,可是,重庆的家中,他泪水湿了眼眶。 从战争起,他所承受的压力太大了,这个家庭所经历的灾难也太多了,此时,最是觉得,那些咬紧牙关坚持着不屈服的时候都是值得的。在无论怎么样的艰难下,他们都努力的,热爱且充满希望的生活。 “凌寒……”刚刚进家中的曼卿看到凌寒,一时间的怔住了。知道军事统帅部整体搬迁至重庆,设立重庆行营,曼卿就开始着盼望凌寒回家。街上多了许多国民军的将士,医院中也有许多的军人出入,很多时候,她都想,会不会下一分钟,就能够看到凌寒。 凌寒回身拥抱着妻子。 “叔叔……”听到动静从屋里飞奔而出的书琛在门口就开始大喊,凌寒只得放开了曼卿,起身抱住了书琛。 半大的小孩子,最是长得快的时候,不过是小半年不见,书琛蹿了半头高。辗转的生活,小孩子太早褪去了婴儿肥,越发显得大眼睛慧黠有神。 “叔叔抱抱,我的书琛长大了,叔叔都快抱不动了……”凌寒道。 书琛抓着凌寒的肩膀:“书琛长大了,上学了,叔叔不用抱了……书琛要快点长大,像叔叔一样做大英雄,开飞机,去赶跑日本鬼子!” 书琛的清音清脆,说的毫不含糊。 “好!”凌寒拍着书琛的背,俯身将书琛放下来。 这个早慧的孩子,太小的时候,便经历了做难民的流离辗转,更在日军的轰炸中失去了母亲,他的父亲也因为在外常年作战,已经有一年多都没有见过他了。他们的生活与爱恨,被战争所影响,左右。 “书琛健康的长大,好好读书,好好听话,等长大了之后,做大英雄。”凌寒鼓励着书琛,心中却想着,要怎么样结束这战争,让家人孩子过正常的生活。为此,他们可以抛头颅,洒热血,悲壮哀戚,不管付出怎么样的代价,都会奋勇前进,斗志昂扬。 “叔叔,爹爹怎么没有来看我?爹爹什么时候来看我?”书琛拽着凌寒的衣角,问道。 “爹爹还在前线打日本鬼子,等到战事略一安稳,他就会回来看书琛的。我听说书琛上学了,你跟叔叔说说,你上学都学了什么……书琛,爹爹打仗很忙,在做爹爹应该做的事情,书琛乖乖的上学念书,做书琛应该做的事情,等到打完仗,我们就一家人团聚,每天都一起生活,好不好?” 凌寒牵着书琛在椅子上,格外有耐心的跟书琛说着话。 书琛连连的应着,什么时候,什么是战事略一安稳,什么时候打完仗,别说书琛不理解,就是凌寒也不知道何时,可是书琛理解大人们的不易,他一直点点头,应着,自己好好念书,做书琛应该做的事情。 这个可人的孩子,教凌寒格外的爱惜和心疼。 ———— “战争还要怎么打下去呢?” 夜阑人静,依偎在爱人的身侧,曼卿也不由得一问。 凌寒抱紧了妻子,俯身亲吻她的脸颊。 “相信我们,到我们赢得战争的时候,就会结束。不管是多久,不管是怎么样的牺牲,我们都会赢……在这其中的每一个日夜,你的先生,都在为赢得战争努力着。”这话听来并不能回答曼卿的问题,却格外的意义。 曼卿抚摸着凌寒的脸颊,深深的望着眼前的爱人,恨不得将他的眉眼都刻在了心里。曼卿越发的发现,及至这些年过去了,她以为消磨了许多的爱,以为彼此都老了,可是,她的爱人在承受了那么多的悲伤折磨,经历了那么多的是是非非,依旧是满满的少年气,英姿不改,而她依旧的深爱着他。 “凌寒,我信你,我爱你……” “等我……” 凌寒热烈的拥吻着曼卿,作为回应。 他们夫妻再无需多言,在长久的分离,漫长的等待,甚至杳无音讯的辗转流离,千里万里隔山隔海的守望中,他们都坚定的相信着彼此,相信各自会努力的生活,期待着相见。 战乱是苦,逃难是苦,相思是苦,孤单是苦,他们看到了无数的牺牲并没有看到胜利的曙光,可是,他们都毫无怨言的忍受着这样的生活,信念如一,始终坚定。 远离了故土,失去了家园,甚至失去了他们的孩子,可在这样的乱世中,成全了他们的爱情。所有的逝去都是遂不及防,于是那些计较都变的微不足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89.时穷节见(1)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空袭警报和日军的飞机轰炸是重庆居民所面临的日常之一。日军占领武汉之后,发布宣言,表示实施“由空中入侵对敌军战略中枢加以攻击同时进行空中歼灭战”的战略,开始了对作为战时首都的重庆的战略轰炸。 日军的飞机从武汉起飞,数十个班次周而复始的轰炸重庆。日军轰炸机携带常规炸弹之后,还有大量使用燃烧弹。燃烧弹很容易造成大火,造成大规模平民伤亡和经济损失。 每隔几天,甚至频繁的时候天天都有空袭警报响起,都有飞机轰炸,都会造成人员伤亡。不是战争那种山河血色的伤亡,但是,刺耳的空袭警报和爆炸声打击人们的心理,这也是日军所期望的那样,来击垮一个民族抵抗的意志。 然而,民众的意志非但没有被击垮,而且愈发坚强。 在群山环绕,风景如画的山城,天南海北而来的人,努力的恢复着如常的生活,学习,工作。内迁的工厂在四川,云南,贵州纷纷恢复生产。经历过一场场惨战的国民军也整顿军务,逐步恢复战斗力。经历了重击,经历磨难的民族,没有被击垮,便心存希望的火苗,努力的生活,是最哀戚又最坚韧生活。 民众是坚忍的,然而,他们的领袖出现了动摇。 日军在一方面努力的无力进攻的同时,也开始招徕诱降国民政府的高官。在广袤的华夏大地,他们亦知道难以维系长久的占领;于是,他们选择了扶植伪政府。 二十七年的十二月,王晨等人自重庆出逃,辗转至越南河内,又返回武汉,在武汉建立伪政府。作为国民政府的高官,王晨的做法,对国民政府的打击是很大的。在王晨之后,陆续有数名高官出逃,国民政府一时间愁云惨淡。 侦察社在这时候又被委以重任,调查官员,之前与王晨等人过从甚密的人,都被严加调查,更多的人被牵连其中,一时间有些风声鹤唳。 非国民政府嫡系的部队自然也是被调查的对象,而这些人中,又因为各种原因有所分化。如凌晨这种,部队与国民军部队整军之后一并作战,又经历了惨战将领,其实早已不是军阀割据时代具有实权的统军将领;其所率的第四集团军的部队,在整军之后,也早不是地方军部队,第五战区的桂系部队也与之相似,这些将领和部队并未遭受更大的冲击;略是不同的是,仍具备着一定整齐的实力的部队的确出现了问题,继而,又开始着愈演愈烈的趋势。 东北军与西北军首当其冲。 因为西安兵谏事件,东北军与西北军在国民政府中受打压最为严重。云清被软禁之后,东北军在国民军中待遇一落千丈,之后,又经历哗变,更是一直被打压;二十六年底,程云阳自海外回国,要求抗日,却旋即被江文凯逮捕,西北军的将领也一并被打压。虽然在之前的淞沪会战和南京保卫战中,东北军、西北军也前赴后继共赴国难,却终究并没有得到信任。及至战事稍缓,国民军陆续有两支部队哗变,投敌叛国,引发了更大的危机。东北军老帅唐淮被委以重任,去整顿原东北军部队,然而,一来是哗变已起为时已晚,二来,唐淮因为对云清被软禁事宜不满,拒绝就任国民政府的职位。 受此牵连,凌寒也被侦察社再度调查。 讯问反反复复,没玩没了一般。凌寒被要求暂停工作,在重庆侦察社配合调查。调查持续了一天一夜,凌寒早已经是困倦不行,却被如审讯犯人一般的审问。 及至晚上十一点左右,凌寒便向侦察社的人提出了抗议。 “我仍旧是国民政府的军官,有国民政府签发的委任状,委任还有效。因为特定的事由,为了政府与军事的安全,可以配合调查,也应当配合你们的工作。可是,这不是你们抖威风的时候,你们应该就事论事的调查,而不是这样为难我,制造困难。我现在形同被你们扣押,而且还是疲劳审讯,你们这样不是太过分了吗?” “上峰的要求,希望您配合。”得到的回复很是官方。 除了没有被刑讯逼供,凌寒觉得自己身处其中,俨然是他们眼中的犯人。饶是如此,凌寒依旧配合的做一次又一次的笔录,回答各种刁钻的问题。关于在东北军的旧事,他与云清的关系,与东北军旧部的关系,甚至,还被问及与日本人的关系。尽管这种做法很是苛责,这些问题刁钻繁琐,甚至有些问题,匪夷所思,让凌寒有被污蔑被侮辱的感受,但是,凌寒依旧是忍耐着,配合着。在同仇敌忾的时候,凌寒愿意隐忍。 天将明未明的时候,一夜未睡的凌寒困倦至极。 说话说的口干舌燥,从与云清的结识,说到东北易帜,说到西安,说到在林熙宁家的最后一见。凡此种种,这些在当年审讯云清时候,凌寒被问及数遍的问题,又一次次的提及,凌寒只能一遍遍的回答,筋疲力尽。及至说起近期与东北军的交接,凌寒一一的陈述着,按照他们的要求,事无巨细,不厌其烦。 “你没有什么别的可说的了吗?你和章云清的交往,就没有别的什么私密的不为人知的事情?” 凌寒摇摇头:“没有了,这句话你们都问了很多遍了。我能想到的都说了。再说,云清的事情,又与东北军将领叛变有什么关系?” 凌寒拿起手边的水杯,他喉咙里冒烟,声音都是嘶哑的,可是半夜之后就没有人倒水。 “我能不能喝杯水?” “壶里没水了……我问您几个问题,您照实说了,您就可以回去了。您也不必为难,我们也不为难。” 讯问的人道,对面的人与凌寒相若的年龄,可是,目光却闪烁着,有着不一样的阴森。 凌寒觉得无望,而且可笑: “你反反复复的问一样的问题,问了好几遍,我都说了……” “可是,您并没有坦诚……二十六年夏,沐队长在笕桥就职,曾经去过宁波,之后,章夫人出国,郑小姐去了宁波,然而,郑小姐与章先生的孩子却不见了。这件事情不应该与沐队长没有关系吧?” 对面的人委婉的问着,言语缓缓。 一晚上,面对对面的人轮流的问询,凌寒不必想也知道,他们必然是有所图谋的。疲劳审讯,在被讯问的人疲累至极的时候,取得突破,这个是询问的常识。只是凌寒却没有想到,到最后只是拿这些来问。 凌寒虽然是疲惫,然而军人出身,他的意志还是很坚定的,远到不了意识模糊的时候,只是,这些事情也远不比大费周折。 “是,我见过章夫人叶青岚,是我鼓励她去美国治疗的。章先生与郑小姐的孩子,我委托人送到美国,交给被人收养的。只是,这是我和云清的私谊,与东北军他人无赦,更与现在发生的事情无赦。”凌寒坦坦荡荡的说道。 “您怎么见到的叶青岚?你怎么联系到还在关押中的她?” “去问你们的社长戴秋风先生吧……如果不是戴先生同意,我不可能跟章太太传递消息。”凌寒气苦,也没有什么好语气跟他们说话。 “我们需要从您这里得到确切的消息,您才能离开这里的。”对方好整以暇。 凌寒冷笑,又最后无奈的摇摇头: “说这些也无甚关系,是林熙宁林外长与云清始终保持通讯,他得知章夫人的病情,希望我去劝劝她的。也是我去见郑小姐,告诉她目前的情况,她选择去照顾云清的。这些,都是个人的私谊,我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却也不必对人说。” “那么,章先生和郑小姐的孩子呢?” “你们问的与事情无关,我拒绝回答。这是云清的私事儿,跟东北军的将领何去何从没有关系。而且,出于对孩子安全的考虑,我也绝对不可能说的。”凌寒正色道。 “你收养章云清的孩子,招徕人心……章云清亲信的旧部对你很是尊重,可是,是东北军的军人投敌,你难道一无所知,你有没有在其中有什么影响?” 图穷匕首见,对面的人恶狠狠。 凌寒只觉得非常可笑,这样的事情,都可以联系在一起?可是,冷言嘲讽并没有什么价值,凌寒握着拳,叹气: “我在东北军的确有很多的故旧,不过这一年多转战南北,很多人都失去了联系。也的确有人相交甚密,不过也不存在其他不当的关系,做有违国家大义的事情……至于说投敌的几个人,我与他们交往不多,也并不熟悉。他们的所作所为,我一无所知,更不可有什么影响。二十六年,我调入笕桥航校,作为航校教导队的飞行员,我在空军出生入死,及至后来辗转入武汉行营,再至重庆,也始终殚精竭虑,奋勇抗战,我自问没有任何不妥当的行为。” 熬了一日一夜,耐着性子去陈述自己的清白,这对凌寒自然很是煎熬,也让他觉得非常的可笑。然而,他还是克制着自己。疲惫,困倦、口渴让他觉得难受,然而,更难受的是在这样的局势下,自己人还是不停的攻讦。 “你拿什么证明呢?”对面的人淡淡的问道。 凌寒终于是忍不住的笑了。 江文凯和戴秋凤所谓的亲信,值得信赖的侦查社就是这个德行,实在令他瞠目结舌。谁能证明一件事情并没有发生过呢?凌寒除了笑,也毫无办法。 “沐参谋,您知道,为什么我们要留您这么久么?您是优秀的军人,有着很沉着冷静的意识和坚定的意志,我们这么问,也不足以让您有什么动摇,一直留您说话,是我们还没有想好怎么样的办法,来处理您的事情。” 询问的人,依旧和缓和委婉。 他这番话,倒是教凌寒多几分注意。或许,不该是看轻他——他其实是有打算有心机有估量的。凌寒看得出他的试探,斟酌和小心谨慎的决断着什么…… 毕竟不是审讯犯人,凌寒也自信他们不敢有什么过激的手段,凌寒不回答,只冷冷的看着,并不着急的询问什么。 果然,侦查社的人还是放弃了。 “我们想了很久,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件事情。我们还是应该与您合作,如果您是清白的,我们也是很庆幸的……之所以会怀疑您与东北军投敌事件的关系,不是因为您一贯的行为。在很多民众眼中,您是空军的英雄,在上峰长官们的眼中,您是很得力的参谋青年将军,本来,这些事情应该与您无涉才对。只是,沐参谋,您一定还记得,您从上海侦查社带走的一个女人……” “绿萝。当夜,我妻子送她去医院,不几天,她就去世了。” 提到那个名字,凌寒的心里就陡然一痛。他强自做平静,说道。那一夜所发生的事情,都是在侦察社的眼睛底下发生的。 “横山绿子。” “她在日本生活过,可能有日本名字,我不清楚。”凌寒道。 凌寒不愿意解释绿萝的过往,曾经发生的事情,哪怕是大哥的逼迫,他都一字不曾说起。凌寒知道,绿萝身后所有的不堪,不能为人所知的往事,也知道,那些事情瞒不过人,如果是有心人,会调查出来很多见不得光的阴暗。但是,所有的事情,一个字都不会从凌寒的嘴里说出来。 “她有日本名字,也有姓。姓横山,你知道为什么吧?” “不知道。”凌寒道,目光深邃悠远。 二十四年,热河兵败,云清出国。绿萝突然在码头刺杀云清未果被捕。尽管因为绿萝仓促的去世,不了了之。但是,凌寒也知道他们会去调查的。凌寒并不意外他们会调查出些什么事情,而这些,事实上,也的确凌寒并不是很清楚的。 “她是你的恋人,你会不清楚这些?你不知道她曾经受雇于日本人刺杀章云清,不知道她是日本间谍?” 凌寒沉默,没有任何的回应。 “绿萝原名佟佳莹,是北平落魄的一个八旗人家的女儿,家里很是窘迫。她八岁就被人卖到了窑子里,做雏妓。后来,日本特务头子横山至的部下买了一批雏妓送到了日本训练。绿萝表现最优秀,熬过了死亡率十之七八的训练,成为一名优秀的间谍。横山至很喜欢她,还教她跟着他姓横山……” 男子一边说着,一边看着凌寒,凌寒沉默着,并没有过分的表情。 绿萝曾经断断续续的说起过一些日本的生活,凌寒知道绿萝是被日本军部的人控制的间谍,为他们做事。但是,从来绿萝说的很简单,她所经历生活的具体的情况,绿萝不说,凌寒也的确不知道。 不过,凌寒确信,绿萝并没有真的为日本人做过违背良心的事情。绿萝身世堪怜,身份复杂,在人前,她常常是虚伪逢迎,假话真话都是说的滴水不漏。但是,凌寒知道那些郑重的事情,绿萝从没有欺骗过他,也没有做错。 凌寒不承认,也不否认,他沉默的听着,脸色沉如水,很严肃,却教人也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 “她们这一批间谍,被派到美国红灯区的酒吧做陪酒的舞女,长长见识,训练她们求生的能力。绿萝的表现应该是很好的。几年之后,她回到了北平,开舞厅。她当时应该是多面间谍,受雇于好几家军阀,收钱办事儿,多是打听消息。因为你们认识,后来她还一直被你安排保护。” “在你们恩爱的时候,她曾经回过日本,后来再回来的时候,你已经结婚了。她去上海生活,跟着蓝帮的蓝玉堂做生意,还曾与你的大姐合伙做生意。后来,你把她带到了秦皇岛,你们以夫妻的名义生活过。不知道你们因为什么分开了,她一直销声匿迹。一直到她再出现是在上海刺杀章云清。一周之后,她死于上海租借地的一家医院,你的太太将委托人把她埋葬了。您的太太特别的谨慎,未收殓之前,还曾经告知侦察社,教侦察社确认绿萝的死亡。” “您太太的做法,明显是知道绿萝是一个可能给您和您的家庭带来麻烦的危险人物的……我想,她也不明白,和我们所有人一样,不明白您是真的会爱上一个……妓ji女……” 那个人看着一叠纸,纸上密密麻麻写了很多字。他似乎是挑挑拣拣的念着,念完,抬眼看凌寒: “我说的对么?” 凌寒不动声色,眼中却是越来越冰冷,犹如寒潭: “绿萝是我爱过的人,我不否认我们很相熟很亲密,的确,我曾经保护过她,也曾经跟她一起生活。我确信她从来没有做过投递叛国的事情,哪怕是受制于人,她也没有出卖过谁。至于其他的,我没什么好解释的,我也不会多说。我没办法证明我们没做过的事情……” “你这样的解释,是不是太过苍白无力了?没有任何原因,前途光明的青年军官会爱上一个舞女,离家出走跟她一起生活?这不可信。” “事实就是如此。雇佣她的人,我一无所知。你信也罢,不信也罢,真相就是这样。我不会再解释了。” 凌寒道,靠在椅子上。他知道这一时半会儿,他出不去的。这个事情也绝对很难善了,但是,凌寒也不想再说一句话了。 他爱她,不需要谁相信。他知道,她的人生是在怎么样的荒芜和狼藉中开出一朵惊艳的花。 “那么巧,您爱上一个身份低微的人,不只是身份低微,还是声名狼藉的雏妓,人尽可夫的妓ji女;那么巧,您爱的人,还偏偏是日本特务。您明知道她是日本特务,还跟她交往,您怎么让我们相信,您是不是心怀叵测?” 言语如刀,一下下的刺痛着凌寒的心脏。这些话,是质疑,更是侮辱。凌寒当然可以争辩可以反驳甚至怒斥他们,可是,凌寒咬紧了牙关,一字不说。他不会做任何的解释和辩白。 讯问陷入了僵局。因为凌寒的沉默,讯问成为一个人的独角戏,也变得毫无意义。 讯问的人离开了询问室,而凌寒依旧被关在这里。 天青色,金星闪闪,又是一日。凌寒知道,自己距离出去还是遥遥无期。 询问室只有一把椅子,凌寒已经是坐了一日一夜,早已经是浑身酸痛。但是凌寒还是开始眯上眼睛,准备休息一会儿。 他自觉俯仰无愧于人,却也知道不会被人理解;他不愿意多解释一句,更觉得无可说的。关于绿萝带来的一切,凌寒宁愿独自忍受着,亦不怨人,更从不会对绿萝有一字的怨言。 的确是有后悔的,悔恨自己始终的困于重重束缚,不曾心无挂碍的去爱她;悔恨自己一时的怯懦和软弱,让她孤单的离开这个不善待她的世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90.时穷节见(2)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侦察社善于从他们认为的种种不合理之处寻找犯罪第蛛丝马迹。 凌寒不应该会爱上一个舞女,并且会跟她在很多年中保持着紧密的联系,所以,背后是有隐情的;因为他与一个日本的自身间谍过从甚密,而今他的曾经的旧部也参与了投敌叛变,那么,凌寒很可能是知情的,甚至是由他蛊惑诱导的。 这是如此的,看似合理的逻辑。 然而,侦察社再度审讯时候,凌寒的回答只有否认,不辩白不解释,甚至再无多几句话。 凌寒由此被继续关押。 侦察社面对不发一言的凌寒毫无办法,却不肯让他休息。询问室里,凌寒困倦至极,也只能安静的端坐着,闭目养神。 窗外有空袭警报刺耳的响起,好在,侦察社在群山之中很隐秘的地方,并没有被轰炸的危险。询问的人与凌寒都不动声色的听着。 “沐参谋是空军的英雄,这个时候,应该驾机作战,包围民众国土安全。现在这样的情况,我们都很遗憾。” 讯问的人换了一个年龄略大一些的中年人,秃顶,寥寥不多的发还白了很多。他语气更多了些温和,眉一直皱着,皱纹明显。 一宿没睡,又熬了一日,凌寒太阳穴突突的跳着,很是头疼。刺耳的警报更是教他心烦意乱。他拧着眉间的位置,缓解着头痛。 其实,国民军空军的战斗机轰炸机自武汉空战之后,就已经损失殆尽。之后有苏联陆续援助了一部分苏制飞机,却已经远远落后于日军的零式战斗机,几乎没有与之抗衡的能力,也极少能够应战。在芷江机场和旧州机场倒是有航校在招生,培养着后备的飞行员,做长久的安排。 可至少眼下,就算是凌寒空军,也只能望洋兴叹,无可奈何。 “我们连飞机都没有……我们面对的是一个工业化且全面军事化的国家,我们唯有千百倍的恒心与意志,坚韧不拔的坚持,才能够取得胜利。这一定是一个漫长的过程,需要足够的忍耐……可是,战争才开始了一年,血战牺牲了那么多人,我们距离胜利还那么的远。可是,我们的长官们却失去了信心,投递叛国;我们的将领们却已经绝望,反向倒戈。我也一样的遗憾,愤怒。我们的那么多战友牺牲在战场上,可是,他们背叛了那些牺牲的袍泽兄弟……” 凌寒缓缓的说着,想到了张成,想到了邵阳,想到了东北很多牺牲在战场上的故交部属,那些投敌的人的背叛,玷污了东北军的名誉,牵连了无辜的人这教凌寒格外的心痛。 “我们的艰难不过是刚刚开始,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赢得战争,便有人动摇了,也不意外。可是,这些动摇的人,来让我们自己人攻讦,自己人猜忌,失去信任,这个代价,就太大了。” 凌寒长叹一声,满是无奈。 讯问的人,莫得眼中也是不忍心。 “沐参谋,您的话,我会转告上峰的。如果您愿意多解释几句,会得到信任的。” “我没可需要解释的。”凌寒冷冷的拒绝。 不能因为有人背叛投敌,便猜忌自己人,将不信任扩大,造成部将之间的怀疑和更大的灾难。本着这样的宗旨,侦察社的调查,后来是速战速决的。 很多人被调查,极少数的人被调查到与日本方面或者王晨政府暗通曲款,其他的人在接受调查之后,被安排返回了工作就职的岗位。 然而,这寥寥无几的人被关押,惹来了更多的关注。 ———— 调查的报告送至了江文凯处。 知悉凌寒还要继续被扣押,第四部的部长谷至来找过江文凯,请求放人。他深信凌寒的无辜。尽管谷至和凌寒自凌寒调至空军才开始合作,两人也并无私人关系,但是,他完全看得到凌寒的英勇作战,殚精竭虑,坦坦荡荡,光风霁月。 “凌寒在先后的空战中击落四架日本飞机,还与战友协同作战击落日本军机数架,他的照片被日本飞行员贴在飞机上作为警示。他一直鼓励着空军的战士们英勇作战,不惧牺牲。他也从来是身先士卒,奋勇而战的。他怎么可能是会被日本诱降的?” “凌寒做人从来是胸怀坦荡的,对人至诚,他是行为端庄,德行良好的君子,不可能做出背叛投敌的事情,也不可能是那种阴谋诡谲的小人……” 谷至的辩解着,可是江文凯和戴秋凤的态度都格外的冷淡。 “凌寒是少将参谋,他在空军飞行队和武汉行营的工作有目共睹。他现在还是有职位,有工作的,你们不能这样没有依据的扣押着人……” 谷至道,瞪着戴秋凤。 “谷部长,您镇定些……您爱才惜才,我们都理解。凌寒也是我很欣赏的年轻将领。不过,的确是……他的情况有些复杂……” 戴秋凤道,没有江文凯的指示,他不敢透露太多的信息给谷至,是故,一直闪烁其词。 “有什么复杂的?”谷至追问。 戴秋凤沉默。 “怎么,你怀疑我也是通敌还是叛变?你觉得跟我都不能说?如果凌寒是冤枉的,我当然要给他讨个公道。如果他真的是有什么不轨行为,我也不会拎不清的……说实话,我不信他的有什么复杂的事情。就算是不管什么事情,他都不可能会叛变。我的人头可以给他作保,他不可能通敌叛国的!” 谷至激动的说道。 “我也能为凌寒作保,他必然不可能涉及任何通敌叛国的事情。” 闪身而入的是林熙宁。林熙宁身材高大,一身西服,气宇轩扬。侍从官王越在他身后,略是有些尴尬。 没有得到通传,擅自闯入的林熙宁当然是坏了规矩的。可是,他也不好坚持的阻拦林熙宁。 “你年后就要赴美,掺和这些事情做什么?”江文凯道。 林熙宁冷哼了一声: “我便是管些朋友的事情,也不耽搁赴美的事。云清病了的事情,您拖了这么久,也是该给回复了……再这么拖延下去,要是他真的出了事儿,也不是您想看到的结果吧。” 云清自二十六年后从浙江转移,后关押至贵州息烽。云清在辗转过程中,感染了阑尾炎,反复发作,痛苦不堪。虽然几次消炎,输液,也没有能够遏制炎症的复发,他痛苦消瘦,甚至一度危急。侦察社看守的人唯恐出事,也连忙上报。林熙宁一直关注云清的信息,从戴秋凤处得知此消息,忙是连连问询江文凯。然而,江文凯正在王晨叛变,和东北军叛变的气头上,全部留置,根本没有给出答复。林熙宁再是忍耐不下去了,是以,登门询问。 “他的东北军,做的这些乱子……”江文凯气呼呼的说道。 林熙宁冷笑: “总座怕是误解了,现在的东北军,不是他的东北军,是您的国民军集团军。云清,他只是您的囚徒而已……或者,您更愿意说,是您管教他,让他安心读书,特赦的兄弟。外头怎么样的事儿人,跟云清没有半点关系,他甚至一无所知,我说的不错吧,戴社长……” 林熙宁看着戴秋凤。 戴秋凤一时语噎。自然,云清是不可能与人互相通信息的。一旦这种情况存在,那么,戴秋凤就太失职了。 然而,林熙宁火药味这么大,戴秋凤自然不会说话。 林熙宁在国民政府中素来人缘极好,他与戴秋风关系也不错。云清的消息也是戴秋风告诉他和林倩兮的。这些事情,江文凯略有所知,也从不过问。虽然没有明说,他们之间都理解,这是一种纯粹的私谊。 可是,林熙宁这样的冷讽热嘲到底是激怒了江文凯。 “他是一无所知?可你却能够消息灵通,时时关心着他?” 江文凯的眼中,有着阴郁。 “哈哈,滑天下之大稽……怎么,总座觉得是我要通敌,还是云清要通敌?我替云清传递消息?怎么,要不要把我抓了?”林熙宁愤怒之下,毫无惧色,他冷笑着,也是气急了。 江文凯的手重重的敲在了桌子上。 “总座,云清的消息,是夫人要求一直告诉她和林外长的。消息也的确仅限于传递给他们,无一东北旧部知悉的。”戴秋凤已经不能不站出来解释了。 这些事情,江文凯是知道的。只是,借题发挥。他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还有,凌寒的事儿,说是他跟一个日本间谍有勾结什么的种种,我是知道的。那个间谍,绿萝,是他曾经的恋人。绿萝被关押在侦察社的时候,还是我求戴社长的关系,才教凌寒见到的她。那个女人受日本人控制,被日本人残害,去做人体细菌试验,感染了炭疽疫死的。这个在医院应该是能够调查到材料的。有这样的事情在先,凌寒怎么可能会跟日本人有什么关系?他是最恨日本人的。” 林熙宁叹息道。 “那个舞女,真的是他的恋人?”看过了文件的机要秘书汪楠似乎是有些不解。他与凌寒交往不少,在他心中,凌寒是太过于端正,律己甚严的人。他对美女几乎到了目不斜视的地步,说禁欲都不为过。他居然会与一个背景复杂的舞女纠缠不清,也是让汪楠大惊。 “是。” 江文凯与林熙宁却是异口同声的回答。 林熙宁自顾自的坐在沙发上,点燃了烟。林熙宁看出来,显然,江文凯是知道凌寒的事情的。 这倒是教谷至和戴秋凤都有些诧异。 “之前,凌寒因为那个女人的缘故,曾经被凌晨赶出家门,一度轰轰烈烈。我早年留日的时候,认识凌寒的夫人,陆曼卿,认作义妹。彼时她境遇窘迫,也曾听她向文夫人和我的夫人说起过。”江文凯解释着,眼神有些复杂。 “凌寒做事从来沉稳,少年老成,可是,对这个舞女的事情,确实是大失分寸。年少浪荡一些,大家都可以理解。可是,及至娶了妻子,仍旧留恋舞女,便是下乘了。到最后,还是委屈了他的夫人去安葬绿萝,他也是够狠心!” 江文凯咒骂着。 其实,看到那些材料的时候,江文凯都已经猜到了侦察社想歪了。 江文凯与凌寒结识极早,彼时,凌寒是名门出身的青年将军,追随许远征收复外蒙古,且很被文诗英赏识;而他是文诗英的秘书,在文先生身后并不显眼。然而,境遇几经辗转,凌寒却一直坦荡耿直,从没有说过当年的事情来感慨境遇变化;甚至之后,凌寒非但没有利用当时的关系谋取利益,还刻意疏远江文凯。凌寒成名极早,却沉稳干练,甚是坚忍,不慕虚名,以江文凯的了解,他也不可能会参与王晨等人叛变的事情。 然而,他沉默着,并没有多说。很多事情,凌寒不介意的,江文凯自己一直没有放下。 因为凌寒与绿萝相交,曼卿曾经一度郁郁,江文凯为了曼卿出头,与凌寒曾经大打出手。那个时候,江文凯还没有迎娶林倩兮。 只是,这些事情,他自然不会对人说。 “当时,我是在场的。是沐凌晨强压制着凌寒离开那个舞女的。凌寒没有办法,才委托沐太太照顾她的。当时,他们兄弟持枪相向,差点出了大事儿……”林熙宁叹息着。那一夜,确实太过于惊骇了。林熙宁也未料到,凌寒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来。“凌寒起先是持枪指着自己的头,说,要不然让他带绿萝走,要不然,他留下和绿萝一起死。沐司令这个时候都很镇定,沉得住气,拿了枪指着凌寒,说要不然凌寒打掉他手中的枪,不然他肯定不会教凌寒如愿。凌寒不敢跟大哥开枪,才放下了枪,就被凌晨抽另一个嘴巴,硬生生带走了……” 林熙宁在沙发上吸着烟,隔着袅袅的烟,他仿佛是又看到那个湿冷血腥的牢狱,那惊心动魄的一幕。绝望犹做困兽斗的凌寒,是他从没有见过的样子。 “沐司令啊……沐司令最是知道规矩,教弟甚严,可是他这般作为,都没有约束到凌寒做这样的事儿……”王越忽的想到了撤离武汉之前,凌寒因为担心凌晨,就撤退的事情与江文凯争执之后,跑去见凌晨,却被打肿了脸回来的样子。他越发是不解,凌寒怎么样的胆量,还能够坚持与那个舞女纠缠不清。 “少年意气的时候,就算是贪恋美色,爱错了人,我们不是他的家人,也并没有可指摘的。何况,凌寒对那个女人是真的有情有义;及至我见那个女人已经是濒临死地,也依旧国色天香一般,而且还能谈笑自若,很有一般的风度。便是他始终痴迷于她也不至于就是大奸大恶,万劫不复。虽然说那个女人被日本人雇佣做间谍,也是被胁迫,后来她被残害也是因为她不肯为日本人办事儿,迷途知返的。凡此种种,都不足以证明,凌寒与日本人有什么关系的。” 林熙宁并不了解江文凯没有说的隐情,解释着。 谷至也附和着林熙宁。 “只要凌寒肯自己解释清楚这件事情,便可以了。”江文凯道。 “这个本该是他解释的。教他去写个陈述就结了啊……”谷至松了一口气。 戴秋风却面露难色。 “总座,关于绿萝这个间谍的事情,凌寒一致拒绝谈论,不肯多说一个字。更何况,教他写什么陈述,怕他是不肯的……” “想来凌寒是重情重义的人,那个女人过去毕竟不堪,教他去说,他如何愿意说?”林熙宁斟酌的解释着。 “都到了这个时候,他倒是还顾及的多……”王越低低的念叨了一句。年龄相若,凌寒从来都是很骄傲的样子,不卑不亢。这教一直做侍从官的王越有些佩服,也有些嫉妒和不解。 “别扣押着他了,放他回加,给他三天的时间,教他去写陈情。他要是不写,将这件事情抄送给沐凌晨,沐凌晨处理这事儿吧……”江文凯道。 “您何必这么为难人?”林熙宁道。 “我不是为难他。他既然跟一个日本间谍有过从亲密,就应该解释清楚,这教什么为难?我如此做,怕已经是很宽容他了。不然的话,这样的事情,不是该好好审讯清楚再放他么?”江文凯自觉自己是宽容,耐着性子了,可是再听到林熙宁的指责,不由得怒目而视。 林熙宁叹息。 “为云清治病的事儿,熙宁,你去跟凌寒交代一下,请他与曼卿商议,安排曼卿去贵州息烽吧。曼卿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外科医生,医术高超,如果是需要手术,曼卿去可能比别人都合适,也都教人放心的。”江文凯道,又看了看戴秋风:“这件事情,一定要处理好。不要透漏出去信息,也要保证,云清的健康。他虽然负我,但是,我不亏待他。” 江文凯一直自诩厚待了云清,林熙宁却也不以为然,不过,并不打算跟他争执了。 江文凯目光闪烁,心中有些烦乱。大权在握,很多事情确实是上位者的姿态,是可以翻云覆雨,可是,还是有些事情无能为力,有些事情不能放下,释怀。 如果凌寒愿意坦诚,那么,便也是给了曼卿一个交代吧,将她所痛恨的人公之于众,而她不必一直隐忍的默不作声;如果凌寒依旧是不肯配合,自然有凌晨为了沐家的面子,给一个交代的。 明明是怎么样都可以达到一些目的的,可是,江文凯还是觉得烦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91.时穷节见(3)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是日,林熙宁亲自去侦查社接凌寒。 林熙宁到侦查社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了。此时,凌寒在侦查社已经被关押了三天两夜。 初时是一天一夜的疲劳审讯,之后,凌寒闭口不言的时候,他们反倒不管凌寒了。被扣押的拘留室没有床,凌寒只能蹲在地上休息。此时,已经是十二月底,最是阴冷的时候,饶是有人送过来一个薄毯子,也远抵御不了冬日的寒冷。 重庆的冷,不是东北那种彻入骨髓的冷,而是一丝丝仿佛是不知不觉的侵袭到身体里的冷。凌寒就这样被侵袭,然后感冒了。 困倦至极,将就的在地上睡了一夜,第二天,凌寒就打喷嚏,发烧,越是形容凄惨了。 及至林熙宁见到凌寒的时候,凌寒还一直因为打喷嚏感冒流眼泪,眼圈红红的,就像是哭了一样。 “凌寒,你还好,你没事儿吧?” 看着凌寒的样子,林熙宁讪讪的问道。 凌寒苦笑着摇头:“我没事儿,只是感冒了。劳驾熙宁兄来接我……咳咳……” 凌寒捂着嘴,侧过头去咳嗽着。 林熙宁递过来手绢给凌寒,手绢上有着略略的香气。林熙宁从来是欧洲绅士的派头,格外的细致。 车沿着高高低低的山路而行,从渝中区至沙坪坝。凌寒先从侦查社的人口中得知江文凯的安排,及至林熙宁说着,他才明白了详细的过程。 凌寒的脸色阴沉,看不出情绪。 “你怎么想的?”林熙宁问道。 “我没什么可说的,也没什么可写的。自白书,陈情书,还是什么?”凌寒的眼中有寒意。 林熙宁轻叹。 “我理解你的想法,也相信你肯定与日本人没有任何关系的。我们是朋友,我懂你的感受。不过,旁人会怎么想?及至是戴秋风,你这样教他也很难做。你若是不详细地说清楚,不为自己辩白,没有一个合宜的态度出来,戴秋风也没办法服众的。即便是江文凯,哎……” 林熙宁摇摇头,也有些说不下去。 他从内心更亲近凌寒一些,他看得出来,凌寒的固执,执拗。可是,这样毫不妥协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呵……随意吧,再说了……总座找我大哥来处置我,也是,呵呵……他若是公正些,为了服众,便别是放了我,就接着关押我在侦查社我也是服气的。可他偏生做这些手段……” 凌寒冷笑着说道,很是不以为然。 林熙宁赞许又无奈的看看凌寒,凌寒实在是太过聪明的人,不多说他也明白事情原委。这样的人,他也真是不必多劝说他什么。他有足够的心智去辨别是非,也有强大的内心和坚定的意志去处理事情。 “你自己想好了便好。这事儿,总是要解决的。”林熙宁道。 凌寒手伏在车窗旁,无奈的摇摇头: “我不过是处处受制于人的无可奈何,还有什么想好了便好的事儿……不过,我心里头总是有个底线的。绿萝,她活着的时候,我负她太多,现在她死了,我亏欠她的都没有机会再补偿她了。我还要向别人去陈清我和她有什么关系?她是什么人吗?她是我深爱过的人,其他的,我一个字都不想说。” 凌寒的眼中是绝望的凄寒。 再怎么样,不管是什么样的境遇,他的口中,都不会说她一个字的不是。 林熙宁看得出凌寒的决绝,也知道多说无益。 “只是,你若是不想好办法,吃亏的怕也是你。作为朋友,我总是盼着你无事的。”林熙宁说的很是诚恳,完全是一个兄长的关心。 凌寒艰难的报之一笑:“放心吧,我不会有事儿的。其实,江文凯心里也不是没数儿,我清清白白的又有何惧?熙宁兄对我,对云清,都是至诚的爱护,凌寒心里很是感激。” 已经是说到云清,林熙宁便讲起了云清在贵州生病的种种,凌寒很是意外,及至听到说安排曼卿去息烽为云清治疗,凌寒自然是表示同意。 “这样的安排,也是我的心意。曼卿应该不会拒绝,如果总座和戴秋风都已经同意知悉,那么,今日便可以告诉曼卿,这几日安排即可。” 凌寒更是迫不及待一般。 “云清最爱热闹,可偏生过上了幽禁的生活,见不得人的住处,他该是过的多么枯燥无味。他向来娇气文弱一些,这几个月的生病折磨,真是难以想象到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念着云清,凌寒早已经把自己的窘境种种抛之脑后,只觉得万分的痛惜。 “云清是性情中人,哎……他心底无私,可我却辜负了他的信任了。这辈子,我亏欠他良多,怕是再难偿还了……” 林熙宁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凌寒并没有应答,也无言去宽慰林熙宁。 林熙宁作保,云清送江文凯、林熙宁等人回到南京安全无事的,可是,云清从此被关押。虽然这不是林熙宁的意愿,他也一再的努力,奔走,想救助云清,可是,在西安的时候,云清一定是相信林熙宁说到做到的。 一步错了,是无底的深渊,万劫不复。 “云清最想看到的是,同仇敌忾的抗日。如今这一年多,尽管所经历的战斗残酷,伤亡无数,但是,却是团结的一致对外,实属不易。云清应该是有求仁得仁的安慰的。反倒是现在,因为这一时的不能取胜,王晨这样的领袖竟然投敌叛国;只因为着一时的不公,西北军和东北军的人竟然阵前倒戈,他们的做法,才是耻辱,也教云清寒心离开……” 凌寒道,连连叹息。 “一碗水很难端平,对各部队的不公平,是江文凯的不对,是一个领袖没有做好。可是,因为这些不公平就叛国,那才是不可饶恕的。内部矛盾,也是兄弟阋墙于内,当抵御外辱于外。而今的局势,民族危亡之际,他们竟然还是如此的做法,不管是国民军,还是东北军,西北军,都是同胞的耻辱。” 凌寒义正言辞的说道。 这只是平素的心里话,他是坚定的这样认为的,及至他知道江文凯的阴谋手段,并且很为江文凯不耻,但是,凌寒也从没有想过背叛,也不会为东北军辩解一次。 林熙宁赞同的点点头,也很是赞叹。 凌寒之前在行营值班时候,便常有不能回家的时候。是以,凌寒两夜未归,曼卿也只当他是在行营工作,未曾多想过。现在凌寒回来,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及至凌寒与林熙宁说希望她去贵州为云清医治,曼卿自然是满口应下。 “云清是我们的朋友,我们一直都很担心他挂念他。他在病中,若是能够探望,为他诊治是再好不过。林先生请提早代为安排吧。” 曼卿很是诚恳。 “好的。贵州那边现在有医疗队在服务,可能各方面条件、药物也未必完备,才是导致一直拖延没有治好。陆医生预计云清的病症可能用药,都列一个单子,我们只要能找到的,都带过去。有备无患。及至就是过去了,又什么需要,随时联络我,我也会想办法的安排办到的。”林熙宁道。“我明天就去订机票。若是能够飞到贵阳最好的。若是贵阳没有航班,可能要飞旧州,到时候不管怎么样,都会有人妥善安排的。” “这些事情,有凌寒,我便是放心的。您只要交代给他即好。”曼卿道。 一句话,林熙宁面露难色。 “江文凯没有安排凌寒去见云清的。事实上,云清被软禁之后,是绝对杜绝他见到旧部的。其实连我都没有见过他,凌寒,不能跟你一起去……” “哦……”曼卿也是有些尴尬,她看向凌寒,凌寒倒是还是镇定,轻轻拍了一下曼卿: “一切都听熙宁兄与戴社长的安排。对云清不必传话,也不必多透露时局,议论时局。你的责任是为云清诊治,仅此而已。” 曼卿点头,有些遗憾,似懂非懂,却也没有多问。 ———— 两日之后,林熙宁安排订好了去贵阳的机票,购置了曼卿所需要的药品,戴秋风安排了在贵州接应的人员,曼卿自重庆赴贵州。 湿冷的风里,凌寒在机场送别曼卿。已经是腊月二十几日,算时间曼卿必然是会在贵州过年了。这个时候的送别,总是又凭空多了一些不舍。 凌寒站在风过来的角度,替曼卿挡住了风,将她拥在怀里。 “辛苦你了……” 凌寒声音轻轻的。 曼卿头贴紧爱人的胸膛,紧紧的抱着凌寒的腰,感受着凌寒的心跳与身体的温度。 “我们还说这样的话做什么,我只是舍不得你。凌寒,你一定好好的保重,好好的等我回来。” 曼卿道,仰着头看凌寒。 凌寒含笑,目光依旧的清澈温情,是如海一般的宽广,平静,深邃。 “放心吧,太太……” 一句称谓,教曼卿不由自主的笑了。曼卿的人生,从嫁至扬成开始,生命里最重要的事情便是去爱凌寒,是毫无保留的爱他所爱,一心一意的等待。终于,凌寒在会在努力的回应着她的爱。 两个人有着默契的笑着,在倥偬的世界里,温存的守护着。 凌寒从曼卿登机,看着飞机渐渐的消失在天际,嘴角的笑容渐渐的凝固。 曼卿并不知道,他在侦查社的一身官司。 ———— 江文凯规定的期限内,戴秋风并无以复命的文字。 凌寒仍旧是写了的简短的一页纸: “我自十九岁入军校,凡二十年,皆以报国图强为志向,我心匪石,不可转也。自日寇入侵,凌寒发誓将驱逐日寇作为志向,不惜牺牲,愿竭尽此生最后一滴血,最后一分力。受上峰诘问与日寇的关系,凌寒略是茫然,心中只有一念,自然是将日寇认作永是仇雠,誓死击溃日军;自然是将伪军视作败类,不与为伍。凌寒此心昭昭,此言至诚,无一字虚言。请上峰鉴凌寒之心,派凌寒上阵杀敌作战,凌寒愿意用血以证。” 凌寒的一番话,说的格外的硬气,没有示弱,没有诉说委屈,更是不肯多说自己不愿意解释的私事一字,不卑不亢表达着自己的报国之志。 戴秋风翻来覆去的看,很是为难。 凌寒到底写了陈情书,给出了一个台阶下,表达了自己愿意隐忍和和缓的态度,可是,这毕竟远是不够的。可是,凌寒的做法,也表明了他不可能屈从于江文凯的意志,去写不堪回首的往事的。 然而,凌寒不肯多写,江文凯那里就是交代不了的,事情就是解决不了的。 戴秋风在屋子里跺着步子,很是为难。 戴秋风打通了了凌寒家里的电话,凌寒态度谦和,然而,却很是强硬。 “我所需要陈清的便是只有这些,再无其他。有什么怀疑,戴社长自然可以调查,若是调查到凌寒真与日寇有瓜葛,戴社长可以随时抓了凌寒,便是刑求凌寒也无怨恨的。至于说再写其他的,凌寒无可说的。” 凌寒很是坚持着。 戴秋风一声声的长叹。 他与凌寒算不得有什么私谊,他隐约的也感觉到,凌寒对自己负责的侦查社的秘密调查刑讯的工作很是不满,是以更没有热络的交往。他愿意维护凌寒,只是因为惜才。当此之际,他不愿意看到年轻的一心为国的将军深处困境。 多年的侦查工作,他看人自信比别人更厉害一些。作为江文凯的亲信,戴秋风与参谋室的凌寒打交道并不少,他看得出来,凌寒一心为国的赤子之心,此时用这样的事情难为她,却是太过了。 然而,关于此事的通报仍旧是预料之中的不善。 凌寒被停职反省,此事被在军报中传递至鄂北第五战区。 凌寒一下子就失业了。 已经是年关时候了,书瑶、学文和书琛几个孩子都放假在家里,家里很是热闹。书琛看着没有去上班的凌寒,有些诧异,还是很开心的蹭在了凌寒的身边。 “叔叔,叔叔今天休息吗?叔叔,你陪书琛写字好不好?书琛背诗背课文给您听。” “好。”凌寒应着。 凌寒下定决心不会解释,已经是做好静观其变的准备,昨日他看到这样的处置也不意外,他休息的尚好,心情也不坏。 “叔叔,我们老师有教我们背《正气歌》,我背给你听。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于人曰浩然……” 书琛稚嫩的声音一字一句的背着。 凌寒忽的有些恍惚,仿佛这声音自缥缈的远处传来。念着这首诗的是幼年的自己。那时候,他十来岁的年纪,被要求在书房里写大字。也是冬日,有寒风凛凛,他有些冷,缩着手写不下去,写的字也不好看。 傍晚从军营中回家的大哥看到了,便坐在书桌前,为他掩饰写字。 “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皇路当清夷,含和吐明庭。时穷节乃见,一一垂丹青……” 大哥写的字,雄劲有力,浩然古风,凌寒很是佩服。 “文章和字也是气节的。你既然是写字,便是沉下心来好好的写字,这写出来的字,才是端端正正的,能够不愧于心,也不愧于这首诗。” 彼时凌晨说的很郑重。 凌寒听得似懂非懂,也还是点点头。 而如今,已经是二十年的时间须臾而过,眼前是大哥稚嫩的幼子。凌寒一字一句的配合着他背诗,又牵了书琛到书桌前,看他写字,再一笔一划的写给他看。 凌寒出国早,很少再写毛笔字,是以,平日里也是写钢笔字。书琛少年一代,更是只写硬笔。钢笔字笔锋凌厉,不必藏锋,更是坚硬。 凌寒一笔一划的写着,却还是觉得彼时凌晨所写的字,更是雄劲。 凌寒心中只觉得自己俯仰无愧,坦荡清白,只是,气节二字,也不该是体现在这样的时候。 大哥这一两日便是该知道此事了,想来,也必定是不满意的。 ———— 二十七年,重庆的新年,阴冷,潮湿,寥寥爆竹声。但是,沐家依旧是吃了饺子,守岁。 凌晨依旧没有回来,年前曾有一封书信,寥寥几个字无非是叮嘱家人珍重。凌寒期许了已久,大哥并无一字是给自己的。 凌寒一直很忐忑,大哥会给江文凯和戴秋风回函什么字,可是,他到底也是不合适去向戴秋风问起。 凌言对于凌寒停职的事情很是关切,凌寒也毫无保留的告诉凌言。凌言知道难以改变凌寒的抉择,也觉得怕是大哥更为不满,又是多了担心。 “长此以往,这样肯定是不行的。你便是不愿意屈从,也得想好了办法。若是你再招惹大哥一顿打骂,伤了兄弟的情分不说,便也是无济于事么?” “其实,我倒是觉得,这件事情说出来,也没有什么。你心中的那根刺,也应该拔下来了。便是大哥,强迫你说出来,也不算错。” “即便是绿萝,也不会在意这些;何况还有曼卿深情厚谊……” 凌言徒劳无功的好言相劝,可是,凌寒沉默着,并不回应。 凌言说的很多在理,可是,凌寒想听到的不是道理。那是他心中最后一丝的坚持和情义。 饶是自己如此的坚定,然而,事情悬而未决,凌寒只得在忐忑中过了新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92.时穷节见(4)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二十八年,国民军空军部队实力衰微,空军战斗机严重匮乏,能够升空作战的飞机到了屈指可数的地步,而且作战能力远逊于日本的战斗机;具备丰富飞行经验和充足的飞行时长的飞行员也寥寥无几。 国民政府向美国苏联请求援助,原曾担任国民政府顾问的陈纳德也表示极大的同情,愿意在美国为此事奔走;与此相应,谷至等国民军空军高级将领也积极谋划,恢复笕桥航校的招生,一旦有飞机到位,可以有飞行员能够作战。 几经周折,国民军选择了在芷江机场和旧州机场恢复航校的招生,培养着后备的飞行员,做长久的安排。 因为此等工作,还在停职反省的凌寒被谷至召回了重庆行营的军事统帅部,仍然以第四部参谋供职。只是,鉴于没有正式文书通告,凌寒一来没有薪水,二来也非是有正式的职务,反倒是不必遵从日常的工作和值班,也不必再常出入江文凯等高官的办公室,凌寒也倒是自由。 统帅部的人皆是旧识,大家从来也信得过凌寒的为人,并无一人因此多做猜想,凌寒行事坦荡,也从不觉得尴尬。年后的日子,便又恢复如常一般。 筹建航校复招的事宜很是复杂,空军眼下的飞机真的是各种样式型号的大杂烩,教练机不足,也无几完好的,机修师加紧的修复,教练员试驾着,测试着性,其实都是风险很高的做法,然而,却是仅此唯一的选择。 空军飞行员的伤亡一直是很大的,可是,却依旧有知识水平最高的大学生投靠,之前所考虑的航校的招生倒最不成问题。航校恢复招生,所招生的学生很多是南迁的清华北大南开等学校的学生,飞机不够做实战飞行,他们先从基本的机械理论学习。在偏远的西南乡间的学校里——校舍还是旧宅改造,一群有志青年,孜孜不倦的学习着。 经历了自二十六年夏至二十七年的百万军人牺牲,半个国土沦丧的惨痛,为国牺牲,共赴国难的信念是真的刻入了人们的心中。 有一批苏制教练机辗转从圣彼得堡运至芷江机场,凌寒计划着一两日去芷江试飞,做教练飞行。 凌寒在办公室忙碌着,想着去芷江之前,把许多事情都安排好,却不知不觉已经是天色已晚。忙碌了一日,凌寒有些疲惫。 机要秘书汪楠向江文凯汇报完毕,敲凌寒的门。 “你大哥和宗司令回来述职了,一会儿就到了。” 一句话,一扫凌寒一日的倦怠疲惫。 正说着,门外有车停下来。院子里有灯光,从凌寒办公室的窗户向外望去,可以看到下车的是宗德与凌晨。 凌寒三步并两步向凌晨跑去。眼前是数月不见的大哥,一身整肃戎装,正含笑望着他。凌寒很是激动,几乎是无暇多想,也没有敬礼,便直接跑过去与大哥拥抱。 凌晨显然也是有些意外,还未及反应,便被凌寒搂住了拥抱。他缓了缓,拍了拍凌寒的后背。 凌寒也知道自己举动不是很妥当,连忙松开大哥,有些脸红。 “你多大了?”凌晨笑笑,又冲着宗德叹息:“而立之年的人了,还做这样的小儿女的形状,也是我这个当大哥的教导不好了。” 凌寒很是窘迫,仓促的向宗德敬礼。 “知道是你担心你大哥……战场辗转数月,瞬息万变,什么都能发生。你的心情,我理解。”宗德道。 凌寒点点头,应了一句是。 经历过战场的人,知道战场是怎么样的残酷。几个月的时间,什么都可能发生。每一次的见面,都是万幸。是以,虽在是重庆行营的大院里,虽然是有不相干的人在场,凌寒也是难以抑制的激动的与凌晨相拥。 “沐司令与凌寒兄弟情深,倒是羡煞我等。宗司令、沐司令,请……”汪楠出来迎接,笑着道。 凌晨笑笑:“虽则是亲近,也未必就是情深。怕是他怕了我,心虚的很……” 话说的半是玩笑,可是,其中的意味几个人都明白。 凌寒本是刻意的忽视,不去想那些事儿,却也知道,大哥回来,难免是又会被提起,左右是逃避不了的。 “大哥已经是知道凌寒的胆怯了,便是大哥要责罚,也顾及着些,且心软些吧。” 凌寒低低声说道。凌寒鲜少是这般怯怯的做派,这便是与许多是做给了旁人看的。若是江文凯或者戴秋凤再是不依不饶,那是明摆着利用凌晨治他的意思。 “往常来,凌寒可是凌厉骄傲的人,可是,便是怕极了沐司令这个大哥的。” 汪楠笑道。 “上回在武汉行营撤退的时候,凌寒还跟总座争执了起来,硬是总座都无可奈何的,只好放了凌寒去了前线阵地。也不过一夜,就被沐司令一顿好打,赶了回来……也亏得是凌寒回来了,他驾驶着飞机在汉口机场靠着一盏灯笼降落校准了方向才飞到衡阳的。想想真后怕,不知道要出什么事儿呢……” 汪楠感叹着。 江文凯汉口遇险的事儿,很多将领都有耳闻。此时的凌寒,也不知道该说他是单骑救主的英雄还是横生枝节的混蛋了。 凌寒越发是窘迫,只觉得当着宗德这些人的面,说起这些事儿,是万分的不好意思。他毕竟不是书琛那样的幼童,彼时的情况也实在是太丢脸了。 “不知道轻重……” 凌晨低低斥责了凌寒一声,凌寒更是羞愧的抬不低起头。 汪楠引着凌晨与宗德去见江文凯,凌寒仍旧站在一进楼道的侍从室,并没有继续往里头走。见到大哥的激动过去了,被凌晨斥责了几句,想到还有未了结的事情,凌寒不由得有些情绪低沉。 “哎……说了你几句,真是生气了?”汪楠出来,手里拿着文件,轻轻拍了凌寒一下。 汪楠比凌寒大几岁,往时也是很照顾凌寒。凌寒知道他的好意,摇摇头,表示无事。 “没有的……” 汪楠是江文凯的亲信,那些话,凌寒也知道汪楠的用意所在。他便是说着因为凌晨的约束,凌寒才会在武汉的时候,折返回来,建立功勋,未酿成大错,大抵现在也是类似的意思。 可是,毕竟是不同的。 及至宗德与凌晨从江文凯的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已经将近八点,天色很晚了。江文凯亲自送他们到门口,算是表彰第五战区功勋卓著,两位很有盛名的将军。看得出来,宗德和凌晨的脸色都不差。 王越安排车送二人各自回家。 凌晨略是靠在车上,闭目养神。他自鄂北而来,到底是辗转了一天,实在很是疲累。凌寒微微侧身看着凌晨,见凌晨休息,便也不打扰他,指引着司机开车回家。 重庆是山区,路起伏很大,车猛烈的晃着,凌晨慌忙睁眼去扶扶手,凌寒已经是一把扶住了大哥。 “大哥,小心……” 凌晨笑笑,点点头,却是见到凌寒的目光有些闪烁。 “你竟至是心虚么?早知道怕我,怎么便是不能老实点?” 凌晨笑着问道,情绪并不坏。 “大哥,我……我知道大哥不愿意再为了这事儿有纠葛了。是我辜负大哥的期望……我真的不能够,再说绿萝的一字是非了。她生前,我辜负她甚深,她已经不在了,我无颜去说她。” 凌寒一字一句的说。凌寒犹记得,为了绿萝跟大哥闹得最不可开交的时候,凌寒动辄得咎。彼时,很多话都不敢跟大哥说。凌晨态度过分激烈,毫无缓和的余地,凌寒委曲求全,又极度的怯懦。其实,很多话,他们都没有能够说出口,直到过去经年,才逐渐的理解了彼此的心思。 此时,说这样的话,言简意赅,凌晨却是理解的。 “我早是便知道了这事儿。戴秋风曾经发函问我,我便回函过他,及至今天,总座还说起这事儿。我告诉他,我确信我的弟弟不会做出背叛家国的事情的,至于绿萝,我知道她曾是你的心爱之人……既不为我所容,也不为我所知悉更多……” 凌晨缓缓的说。 “大哥,对不起……”凌寒道。他可以想象到,江文凯说起这些事情,凌晨的尴尬。可是,凌晨此时却能平和的和他说这些,显然,是并不怪罪他的。 “你道歉又有什么用?你便是先说了不让步,那便是只有如此了。这是你的事情,不管怎么样,你自一力承担便好了。”凌晨叹息。 “是。凌寒明白。凌寒无论承担什么都是无悔无怨,只是,牵连大哥,很是亏欠。” 凌寒说的很是郑重。“大哥,谢谢您……” 凌寒望着凌晨,很是感激。经过了这些年,他们已经互相体谅和解。 夜已深,只有车灯弱弱的光影,他们看到的彼此都是模糊的,可是,仿佛都看得到目光里的清澈。 凌晨略略一叹: “我知道你的心思,从不愿辜负别人的,何况你待她真情实意。我从不觉得你和她在一起有哪怕一分的好,更不愿意你仍旧心思眷恋在她的身上,可是,这些年,我强迫你那么多,也并未让你有何悔改,平白你受了不少苦,此种种,我如何不理解呢?便是对你,我也是有诸多的遗憾。” “大哥……”凌寒很是动容,心中一阵的酸涩。凌寒从伊始便知道他和绿萝的事情不会被家族所容,更知道这也未必只是大哥一人的心思。他们这样从旧式走过来的大家族,层层的门锁住的是几代人的意识,大家的想法和行为都在规矩中,被塑造被约束,不敢有半刻逾距。是以,所经历的磨折,所受过的苦痛,凌寒是明白的,也并无怨恨过大哥。及至如今,倒是凌晨诸多的歉意,凌寒心中也很是难受了。 “大哥,是凌寒不好。我知道是错的,仍旧一无既往,不肯悔改。即便是怎么样的苦,也是凌寒该受的,不敢有怨。真有遗憾,是绿萝的人生悲惨,命运不善;是凌寒的所遇非人……凌寒也知道这些年,教大哥也很苦恼。若是教大哥觉得于我有憾,便是凌寒的罪过。”凌寒的一番话说的格外的诚恳坦荡。 “大哥说这样话,凌寒担当不起。若是大哥这般想,凌寒宁愿是去请家法,教大哥教训才是……” 凌寒并不后悔也不畏惧所受的苦楚和承担的遗憾,只是,因为自己的选择教大哥也承受后悔与遗憾,凌寒实在愧疚。 回应凌寒的是一声叹息,轻轻握在凌寒手臂上的手。 凌寒虽则心痛着,也在心里盘算着,该是怎么样去有一个和缓的态度,向江文凯和侦查社去解决这件事,并且不再后悔。 ———— 凌晨自二十六年,一家人自扬城逃难至武汉,便是从未与家人见过面的。凌晨一回到家,家中人自然是格外欢喜与激动。 罗嫂等人因为种种原因,回到了乡下的故乡,并没有离开扬城;及至学武牺牲在紫金山,小凤在武汉空袭中去世,一家人真的是渐次凋零。 此时相逢,是劫后余生的庆幸与人物皆非的悲恸。 凌晨与明俊互相拥抱,重重的拍了拍彼此的肩膀。三十余年,如兄弟般的亲近,他们最是懂得彼此,失去亲人,他们互相安慰。 凌言一直负责扬城撤离之后,扬城难民的安置工作,其中艰难,凌晨亦是知道的。凌言文弱,性格很是谦和淡然,然而,在乱世之中处理如此多繁杂的工作,他所经历的历练,遭受挫折,一次次的不屈不挠的努力去做改变……凌言曾经心中简述过,挂一漏万,言简意赅,凌晨也是能够见微知著。 眼前的弟弟比之往时,多了沧桑,更多了坚定与成熟。 “辛苦了凌言。照顾家人,照顾乡里,你做的很好。”凌晨道,捏了捏凌言淡薄的肩膀。 凌言淡然的笑着,一如从前,是笑如春风的温润。 凌晨问询着书瑶的情况,这个敏感多愁,温柔内向却异常聪慧的女孩子,在经历了失去恋人之后,也越发的坚韧,教凌晨多了许多安慰。 书琛则是一直跟在父亲的身旁,紧紧追随着父亲的身影,享受难得的与父亲亲近的时光。 书琛离开扬城的时候,还不到四岁,实在是太小了。一年多的时间,对于小孩子又太过漫长,他对父亲的记忆其实早模糊了很多。及至在武汉,他失去了母亲——在武汉轰炸中,爆炸过后的一片火海,他看到的是满身血的母亲,甚至,很多残缺不全的身体。 遭逢大变,这个孩子在很久的时间里都生活在恐惧之中。旁人无法去知悉他的内心,他还不能够也不会试着去表示他的恐惧与悲伤。凌寒一直竭尽全力的陪伴他,告诉他,他们的爱,激励着他的勇敢。 凌寒一次次跟他说,他的父亲是一位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会把日本人打跑,会为他的母亲报仇。 孩子看着报纸上父亲的照面,英武挺拔,书琛总是一看能看上半天。在这样的心心念念中,书琛依旧期许着父亲,憧憬着与父亲再见。 凌晨坐着,看着站在面前的儿子,眉目中有自己少年时候的样子,眼中是满满的欢喜与期许,喊着爹爹的声音依旧是稚嫩的。 “书琛,有没有乖乖的听话?做很坚强的男子汉?” “嗯!有的!”书琛一本正经,郑重的回答。 凌晨轻轻抱了抱儿子,拍打他的肩膀。 “孩子,爹爹要去打仗,把日本人打跑,不能照顾你,你自己要坚强些勇敢些,做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 凌晨的叮嘱过分的郑重。 书琛应着,瞪大眼睛看着父亲,把父亲看自己的每一个眼神都印在脑海里,把父亲说给自己的每一个字,都记在了心里。 凌晨工作忙碌,不是很儿女情长的人,对孩子也关注不多,书琛自小就与凌晨不是很亲近。书琛幼年的时候,哪怕见到父亲与叔叔一起回来,他也是敢扑在凌寒腿上,却不敢亲昵父亲的。 看不到父亲的时候,他心心念念的,“爹爹什么时候会来看书琛呢?”;可是,站在父亲的面前,书琛却格外的沉寂乖巧,也不多话。 凌晨注意不到这些细节,倒是凌寒心细,更明白小孩子的心理,引着书琛问: “书琛,你还没有跟爹爹讲,在学校都学过什么呢?” “你上次背给叔叔的诗,有没有背下来?” “你们是在学书法了,你写的字有没有进步一些?过去拿给父亲看啊。你不是缠着叔叔写给你吧,二叔和三叔写的都没有你爹爹写的好,你教爹爹教你呀……” 凌寒蹲在书琛的身前,胡乱的摸着书琛的头。书琛答得有些怯怯的,却是嘴角一直笑着,都是欣喜。 凌晨知道凌寒的意思,便也是饶有兴致的陪着孩子多说了会儿话,问询着他的课业,鼓励着他,又指导着书琛写了几个字。 书琛原就是格外乖巧的孩子,懂事听话,很是早熟,此是更是温顺,看向父亲眼中的,都是仰慕。他说到的课业,学到的古文,父亲讲的比老师讲的还更深刻有道理;父亲的字,写的那么雄浑有力,比他见过的任是谁写的字都更好…… 及至晚上休息,凌寒问凌晨:“大哥,家里房间不多,没有预留给您的房间。现在曼卿不在,都是我和书琛一起住我们的房间,要不然,您和书琛一起住,我住书琛的小房间吧。” “书琛这么大了,还跟叔叔一起睡啊?怎么不睡自己的房间?”凌晨随口问着,仍旧翻检着书桌。这是凌寒的房间,有凌寒的文件和书,也有书琛写的字。看得出来,这俩叔侄倒是一直一起生活。 书琛猛地一惊,觉得自己是被父亲批评了,更是愧疚,低下头不肯看父亲也不回答。 “书琛才刚五周岁啊……”凌寒道,想了想,又解释:“书琛对空袭轰炸有些恐惧。大嫂去的时候,他也被吓到了,常常有做噩梦,所以,我便是一直带了他睡……” 凌寒看得出来书琛的难过,温和的解释着。 “书琛,你是男孩子,要勇敢些……不管多么残忍难过的事儿,既然发生了,就得去面对,不能教那些事情打倒。儿子,你能听懂爹爹的意思吗?”凌晨略是低头,问书琛。 书琛仰着头,看着父亲,努力的理解这些话,然后郑重的点点头。 “我懂。书琛勇敢些,不怕……” 似乎还是想到了让他恐惧的一幕幕,他的身体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却旋即咬紧了嘴唇,握紧拳头,慢慢的平复着自己的心情。良久,书琛的神色缓和了些: “那书琛自己睡,不打扰爹爹休息。” “好的。”凌晨应着。凌晨只是坐着,略是俯身看着儿子,目光凝重。 书琛不过是五六岁的孩子,他瞪大眼睛看着父亲,一字一句的理解着对他来说犹自难懂的话。端端正正的站着的孩童有些清瘦,强自镇定的样子,愈发显得可怜,却并没有露怯。 看着书琛缓步的离开,凌寒仍旧是有些不忍心。教一个五岁的小孩子去隐忍,去直面恐惧,对他来说还是艰难了些。 “大哥,真厉害……”凌寒嘟囔了一句。 “教你照看她,别是教你娇惯他太过。纵使我不厉害些,以后他的生活,也会遇到很多事,给他厉害看的。”凌晨道。 凌寒略略想了想:“我总是想,书琛长大了的时候,战争肯定结束了。我想,我们这辈子吃过的苦,一定不教他再经历了。他该是活的更快乐些……不过,大哥说的也是,我不会溺爱他便是了。” 凌晨叹了叹气,点点头。 知道凌晨很是辛苦,凌寒忙是照顾凌晨洗漱,兄弟二人同屋而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93.信念如一(1)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二十八年初,日本开始对武汉以东,以南第九战区的部队进行侵扰。凌晨等奉命守卫武汉以北第五战区部队也随即进入作战状态,奉命随时策应第九战区。是以,凌晨在重庆住了不过几天,参加作战会议,处理部队、军务等问题,之后,便回到鄂北阵地。 房间里,凌寒帮凌晨整理行装。凌晨的行囊很是简单——在前线,是几不变的粗布戎装。一身长袍,温文儒雅的大哥,是记忆里的样子了。 凌寒看着大哥尘土满征衣的在一线辗转作战,也很是心疼。凌寒笑嘻嘻的跟凌晨讨论: “大哥这样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将军才该是坐镇重庆行营指挥的,大哥坐镇全局指挥也许能对抗战有更大的裨益呢。” 凌晨轻笑,并没有说话。他自然是看得出来,凌寒不是凭空的恭维他,凌寒是希望他调任重庆。毕竟条件差距很大。在前线,风餐露宿寻常事。 凌寒看大哥没有说话,就继续说道:“现在通讯很方便,虽然前线瞬息万变,但是,后方也能够及时知道。在后方,战略高度更高,统筹全局,谋定后动,可能更能有较大的胜利……大哥要不要考虑调到重庆行营?前些日子,我倒是还有听总座盛赞大哥是睿智的儒将呢。” 凌晨手里拿着一条毛巾,随意的放在柳条箱。 “你要是只是想劝大哥回来,便这么说,大哥也是理解的。若是你真的这么以为,那就是此言差矣了。时至今日,国民军战区之间的配合,同一战区友军的配合作战,机动性都很差。很多时候相互掣肘,几乎每一场战役都有不听指令的撤退……在前线的主帅,若是只在纸上谈兵,远方调度,便能够让下面听命行事,那是太理想了,却不大可能……几十万的部队前线作战,国民军本来还是有各自的问题的,素质训练、军备武器差距很大,士气不一,协调作战是比制定作战计划更不容易的事儿……” 凌晨说的话,凌寒深以为然。他心事被凌寒说中,便只好默不作声。 “现代战争打到这种局面,战争指挥重要,但是,前线的应变也太重要了。虽则说可以时时互通消息,但是,前线战况如何,敌军如何,一时的战况如何,都非是电报几个字可以说准的,更不是几个作战命令便能如预计行事的。总座不会想到南京保卫战的撤退会是大溃败,也没有想到,嫡系部队守护的信阳那么快撤退……其实,重庆行营有一个大的作战方针,协调战区作战,至于到阵地战场,督战的将领才最是紧要。战而用命,勠力同心才是关键。大哥带兵这么多年,本来也是作战部队,在前线作战是最该当的。”凌晨坦诚的说道。 在前线作战这么久,他对国民军的弊端和困境深有体会。武汉保卫战,他在前面死守十余日,后面信阳嫡系部队三两日望风即溃,教之前之功尽毁。那是血战的坚持,功亏于溃的代价是枉费的年轻的生命和鲜血。 凌晨的痛苦凌寒尽数是知道的。所以,竭力要求严惩撤退的将领,哪怕那两名将领是江文凯嫡系部队中的精英和爱将;哪怕因此会得罪黄埔系的将领,凌寒都在所不惜。 是以,凌晨所说的,所想的,凌寒是心悦诚服的。 凌寒在武汉行营的最高统帅部,见证了南京保卫战撤退溃败时候,最高统帅部和江文凯的无能为力。他亲眼看着统帅部的安排与作战计划撤退计划是如何的变为了一纸空文——撤退的部队远远早于计划时间安排了撤退,又没有足够的掩护部队,继而导致了竞向提前撤退,道路被封堵,被集中击溃。若是当时前线指挥官有力,南京保卫战不该有那么不必要的伤亡的。当此时,各个战区会同商议作战方针,此后,便是前敌指挥官的临阵作战决定战争的走向了。 凌寒那些话,只是因为担心凌晨。凌晨一直有失眠的习惯,很容易睡不安稳。野战部队的条件实在太差了,长年累月的在外辗转,对于已近不惑之年的凌晨,太过艰辛了。凌晨为将,又从来平易近人,身先士卒,他不愿意搞特殊化,便是吃饭也是青菜豆腐的大锅饭,穿衣也是粗布衣服。如此艰苦条件,凌寒既是担心战争的凶险,也是担心大哥的身体健康。 “大哥说我,凌寒受教,是知道的。真有决策,凌寒必定想的更周全些。只是大哥如此艰辛,可是千万保重。”凌寒道。 凌晨拍了拍凌寒的手臂: “放心吧。大哥这些年过来,心里有数儿。便是凌言和你,便是书琛他们,都得是比往时多几分的坚忍坚强,才能度过这苦难岁月。大哥早是经历煎熬,这些不算什么,大哥也受得住;只是战争才刚刚开始,我们失去的可能比我们想象的更多,哪怕我们觉得无法接受的;我们面对的惨境可能是我们无法设想的……可是,都得要坚强下去,坚韧的活下去,相信未来。” 凌晨看着凌寒,目光中是期许,是谆谆嘱托。 凌寒重重点点头。凌寒明白,这些话,是如此的沉重,这样的嘱托,是千钧重托。 ———— 送凌晨离开重庆后,凌寒终是主动的再度去侦查社做了一次询问笔录。 虽然并无多更不愿意提及的内容,但是,凌寒至少是作出了配合的态度。戴秋风知道此事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小,也便互相给了台阶,表示相信凌寒的清白。随后,凌寒恢复原职,继续在重庆行营的工作。 曼卿为云清做了手术,之后,又输液消炎,精心治疗,及至云清身体已经完全康复,曼卿才回到重庆。 而此时凌寒已经离开重庆。凌寒接受委派,去湖南怀化芷江机场做试飞,对航校复招进行安排;同时,空军将第六大队悉数调往芷江,将芷江作为其飞行基地。 芷江机场是二十六年的时候初建的,当时有万余民众参与建设。及至抗战愈发激烈,国民政府急于需要在后方有机场,民众们几乎是日夜赶工,才有了今日的芷江机场。 正值暮春时节,芷江机场外的旷野满地繁花,风景如画。安静的夕阳洒下余晖照射大地,站在空旷机场,极目四望,都觉得山河壮美。只是,这一时的美景,也是一时的——日军知悉芷江机场的位置,数次来芷江机场进行轰炸。虽然没有造成很大的损失,却对芷江机场的管理提高了要求。飞机的存置,飞行员应急的撤离,都是每一个在芷江工作的人的必修课。第六大队也组织升空作战,驱逐日机。 凌寒结束了一日的工作,漫步在机场,便是查看着机场日常情况,也放松心情。 “沐队长……” 身后有人在喊凌寒,凌寒转身,是一个一身学员衣着的年轻人,看样子该是航校的学生。 “沐队长……”年轻人走到近前敬礼:“沐队长,我是航校的学生杜明德,您还记得我吗?我是中央教导队的学生。二十六年,您去紫金山阵地的时候,我跟何学武一个营,我们在帐篷里说话来着……” 杜明德提示着。 凌寒看着眼前人也觉得有些熟悉。他努力的回忆着,依稀记得,南京的冬夜,紫金山脚下,在教导总队的营房,一群年轻人开着玩笑。凌寒点点头。 “我记得了……没有想到在这里看到你。你到航校了,也好。你们营其他的人呢?” 一句话,杜明德的目光暗了下来。 “沐队长,您不知道么?我们营是全年覆灭的。我是因为之前去给上峰送信息,联络组织撤退的事宜,离开阵地,才活下来的……我们营驻守紫金山阵地,和另外两个营负责掩护后续的部队撤离。那会儿,南京城的部队都撤了,对方火力太猛,营长副营长都牺牲了,后来就剩下二百人不到……学武在前线代理营长。后来我们的无线电设备也被炸毁了,他看我们接不到后续的命令,教我去后方请示。我得到可以撤退的消息,想返回阵地,敌军已经越过我们的阵地,扑过来了……本来,其他部队安排我跟他们一起撤退,我不甘心,想确认我们的战友的情形。我装死,混在阵亡的士兵里蒙混了日军,之后绕道到紫金山的阵地,可看到的都是他们的……”杜明德抹了一把眼泪:“学武的胳膊都被炸飞了,胸口上也被炸了一个洞,血往外流;大明只剩下半个身子了,还有黄伟额头上被打进去了弹片,脑浆子全都出来了…… 教导总队在江西整编的时候,学武的营,确认全部牺牲的。杜明德所说的消息,凌寒也曾经推断到,但是,是第一次这么笃定的确认,学武是牺牲了。 南京死了太多的人,以至于很多人都没有办法去确认死亡,甚至,都不能够完全记住他们的名姓。他们的血染红了山河,只有大地会记得。 凌寒心中一阵的抽痛。学武几乎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他老实厚道。为人诚恳,总是积极乐观的样子,他对未来充满了向往。如果没有那一年的战争,学武和书瑶是要订婚的。他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选择了一生一世相亲相爱的。 因为战争,还没有毕业的军校生仓促走上了战场,将儿女情长放在身后。再怎么样青涩的士兵,瞬间都知道了战争的残酷。及至凌寒最后去紫金山阵地看他,学武还教凌寒转告书瑶,如果他战死了,书瑶要去寻找她的幸福。 凌寒长长叹息着,压抑着眼角的清泪。 “我知道了,谢谢你。你能活下去,很不容易。选择了空军,要继续努力……” 凌寒鼓励着杜明德。 杜明德点点头: “是。我从大屠杀的南京城逃出来的,就当是死了一遍了。我一路找到江西整编的教导总队的时候,教导总队又败了,校长也被免职……之后又跟着队伍撤到武汉,到重庆,这才又到了芷江的。我只当是命都交给上帝了,以后,每杀一敌,便是替他们报仇。我们中央军校的整个班,我们整个营……” 擦干了泪水,杜明德的眼底有红色。 虽然只是几个字,但是凌寒知道他的艰难。国至此境地,无人不艰难。 凌寒远眺着机场壮美山河,心绪翻涌。 当夜,凌寒写信给何明俊夫妻与书瑶,细述了杜明德所说的话。而此时,距离南京保卫战其实已经过去一年多了。 不管过去了多久,哪怕是希望渺茫的时候,家人还是抱着亲人活着的幻想的;不管是过去了多久,念及惨烈死去的亲人,依旧是痛彻心扉的。凌寒写信都觉得痛苦难当,明俊与韩燕必然更甚。 他们的家面临着此情此境,放眼国家,又不知几多家庭也如是。 ———— 三月份,日军占领南昌,之后又袭击南浔铁路一带。日本在战争中大量使用燃烧弹、化学弹等,造成守军大量伤亡。 四月份,第九战区组织反攻南昌,江文凯于四月底下令,限于五日攻克南昌。此等命令,并不符合战场实际。第九战区电告重庆行营,“军对敌之攻击,必须出其不意,始能奏效。今南昌之敌既已有备,且我军兼旬攻击,亦已尽其努力……”要求“顾虑士气与我最高战略原则计,拟请此后于南昌方面,以兵力三分之一继续围攻,三分之二分别整理。在外则仍宣传积极攻略……”” 然而,军令下达,在第九战区未能得到后续的命令的时候,仍旧组织进攻。 日军组织夹击进攻的主力29军,激战惨烈,第29军军长牺牲,之后29军参谋长果断下令后撤。此前,一个师化装潜入便衣城中也因无支援部队,被迫后撤。 5月9日,江文凯下令停止进攻南昌。 尽管,国民军主动撤出了战斗,但是,之前的激战也给日本军队造成了极大的伤亡。日军也无力反攻。南昌会战结束。 南昌会战有战略失策,也有遭遇到日军燃烧弹、化学弹造成了惨烈的伤亡,战斗统计的伤亡比率,国民军死亡四万余人,日军死亡两千余人。伤亡比近二十比一。修水河附近,日军用毒气弹进攻,国民军阵地几公里范围内被毒气覆盖。漫天的迷雾,灼烧了眼睛,灼烧了呼吸道和肺部,大批的军士无助的倒地,他们看不清路,喘不过气,根本无力再抗争。继而,在敌军的猛攻中,大批的士兵在最恐惧最无助中死亡。 但是,在这样的惨战中,国民军仍然能有血性一战,仍旧能够有序撤退,其斗志与战斗力,广受敬仰。 ———— 重庆仁爱医院,收治了自南昌会战撤退的中毒的士兵。医生们戴着口罩,严密的防护着,医治着受毒气侵害的士兵。 日本在战斗中适用的毒气弹主要是芥子气和光气。战争中的毒气弹都是精准投射,在短时间内,小范围的毒气浓度极高,后果普遍都很严重。芥子气会造成皮肤的糜烂,也会对肺部造成损伤,以及眼角膜和结膜的损伤,造成了士兵的失明等情况。;光气中毒则会导致眼痛流泪和后续的肺气肿和肺炎等疾病。 在医院中救治的士兵,伤害已经造成了。医生能做的,只是对后续病症的治疗。 医院收治的中毒人员,有师长、团长等军官,亦有十几岁的年轻士兵。 曼卿眼前的病人,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年轻士兵。士兵的脸上,脖子、手上等部位被灼伤,溃烂着,又侵犯至胸口,胳膊。 初时,曼卿帮他治疗,他犹自闪躲着,不愿意曼卿看到他的样子。 “姐姐,我怕吓到你……”他的声音嘶哑含混,是呼吸道被灼伤的后遗症,如果不是他的战友说他才十六岁,那个声音仿佛是垂垂老矣的人。 曼卿心疼,眼睛瞬间红了: “弟弟,姐姐不怕。让姐姐看看,姐姐帮你治疗,你就不难受了啊……” 曼卿温言软语的抚慰着眼前的少年。她知道,相对于病人来说,虽然是难看丑陋,但是更难受的是伤痛。火热的灼烧感的痛,一寸寸侵蚀着肌肤,每一个清醒的时候,都是难以忍耐的。 少年听着曼卿这么说,到底是转过身来。他的脸上是接触了高浓度芥子气后的溃烂的样子,皮肉糜烂,早已经没有一点好的皮肤。他虽然勉力睁着眼睛,但是,角膜被灼伤,他已经是看不清眼前的医生了。伸着手,摸着床沿,他辨别着方向,手上,也是溃烂的痕迹。 曼卿见过很多惨烈的病人,饶是她心性坚定,也被这一幕震撼了,惊得好久说不出话。她死命的咬着嘴唇,良久,才缓了一些。 “姐姐给你敷药,药物有些凉,会教你舒服些,也会止住溃烂。你有什么反应要告诉我,方便我调整治疗……弟弟,姐姐的药,是刚刚配置出来的,可能还不是很稳定,会有一些危险,你怕不怕?” 曼卿柔声道。 “不怕,姐姐,你是神仙姐姐吧……你会救我的……要是救不了我,你也别难过。我看不见了,可我也知道我身上的肉都烂了,活着也要麻烦大家。”少年道,是细细弱弱的声音。 曼卿终于是忍不住,潸然泪下。 姐姐,叫大锤给我敷药吧……咳咳……”少年的细细若若。 曼卿将药递给了旁边的一个高一些的士兵。 之后,曼卿又去查看了别的伤员,有类似于此的症状,也有光气引起的肺炎等。根据报告,此次中毒达数千人,送至医院的都是极重而且侥幸活下来的,战场上,很多人在失去战斗力之后,死于轰炸。 在修水河带兵的27师师长陈凌也中毒,光气后遗症引发的支气管炎教他一直咳嗽着。带着口罩,坐在马扎子上,他趴在床上写东西。 “陈师长,您应该休息的。您这样做,教我们医生都很难做的。” 曼卿抱着病历本,无奈的说道。曼卿又看了一下护士和照顾陈凌的警卫员: “你们护理师长的工作,这样是严重不到位的。” 光气引发的支气管肺炎很是严重,短时间内是极有可能造成伤亡的。尽管在医院进行消炎治疗,但是,这种毒气引发的肺炎对消炎的药物不是很敏感,治疗期都很长,会有反复,对医生也是很大的挑战。 “陆医生,对不起啊,我……”护士被指责,面露愧色。 陈凌原是奋笔疾书,听到陆曼卿这样说,也连忙是转身。 “医生,医生是我的错,不怪护士啊……他们不也得听我的么……” “您需要配合我的治疗。”曼卿道,一脸的严肃。 陈凌三十岁出头,有着浓重的西北口音,一副大大咧咧。 “是,是……我写完……咳咳,咳咳……我听您的……”陈凌很和气的说道。连续说话,他是抑制不住的咳嗽着。 “师长,我是为您的健康考虑的。”曼卿道,示意警卫员递过去一杯水。 “谢谢,谢谢……咳咳,我是想着,把这次毒气战的情况,详细的写给重庆行营,给长官们看。我们以后得想好了对策,日本人有第一回占了便宜……咳咳,肯定会接着干的。我们得有办法,不能继续吃亏。这个真的,比我治好还重要……”陈凌解释着,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拍了一下脑袋,恍悟一般: “那个,我听他们说,你是凌寒的太太?我之前在西北军,在西安的时候,凌寒常护送东北学生去西安,我们还一起吃饭喝酒吹吹牛,咳咳……凌寒是有本事,陆医生好眼光……” 陈凌热络的拉着近乎。 曼卿有些意外,也是连连点头应着。 “是的……谢谢您。我一会儿给您拿一些镇咳的药物,您含着,会缓解一点。写完了必须得休息……” 曼卿有些动容,心中既是酸涩,亦是感动。 眼前人是凌寒的朋友,一样的指挥战斗的青年将军。他们面临着一样的凶险,死亡的威胁…… 曼卿不由得念及凌寒,那个她一生至爱至重的人,也在血火中辗转,也曾无数次的经历险境,也会在险境中仍旧牵念着袍泽兄弟。 是他们的这样的人,一直在守护着这片土地和生于斯长于斯的人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94.信念如一(2)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曼卿回到家中的时候,正好是暮色黄昏。 小院子里,书瑶和邵颖两个人搭手,正在把花盆里的花移栽到院子里。 韩燕喜欢花,沐家种了许多花,春来时节,姹紫嫣红,散着勃勃生机。天气暖了,花也越长越大,花盆里实在是长不下,便是移植到院子里。 “书瑶你小心点啊,月季花刺很多的……”邵颖叮嘱着书瑶。 书瑶两个手指头拈着月季中间的花径,微微的往上提。 “你再松松土,没事儿,我拿它出来啊。” 两个人干的很是谨慎认真的样子。 邵颖是年初重庆行营聘任的时候考取重庆行营的翻译一职的。她在大学学过日语,在行营负责翻译日文的电报文件。邵阳已经牺牲,邵颖在世没有别的亲人,是一个人在重庆生活。凌寒觉得邵颖太过孤单,便叫邵颖到家里住。 此时,学文因在南开大学就读,去往了昆明,便被凌寒安排跟书瑶一起住。邵颖比书瑶大四五岁,开朗干练,与书瑶相处也很愉快,两个人很快便是密友。 邵颖与凌寒在一处工作,日常若是时间赶巧,即使是凌寒加班较多,只要凌寒不是值班,邵颖也是等了凌寒一起回家。两个人同出同入到底是太过亲密,韩燕也曾经提醒过曼卿,也教明俊委婉的告诉凌寒。 凌寒只说他与邵阳十来年的兄弟,他看邵颖也是自家妹子一样,既然是清清白白的,也不怕什么闲言闲语。邵阳牺牲了,邵颖孤身在世没有亲人,那么他是有责任照顾她的。 其实,不消韩燕说,曼卿一个女人的直觉,也看得出来邵颖看凌寒的目光多了太多的感情和关切;那是在对兄长的敬慕和亲情之外的亲昵与依赖。 曼卿完全可以理解,邵颖在失去了挚爱的相依为命的哥哥之后的伤心难过,而凌寒是他哥哥最亲近的袍泽兄弟,最熟悉的相交多年的挚友,对她表示着如兄长一样的关爱,呵护。邵颖自然会更依赖凌寒一些,会把他看做生命中非常重要的那个人。甚至,多少也会有些情愫的。何况,而立之年的凌寒更成熟,棱角分明的轮廓依旧英气十足,越发是刚毅坚韧的性情,周全温和的脾气,有着别一样的风度。 一个妻子,最是可以看得出来,旁人看自己先生那样爱慕的眼神,哪怕她是怯怯的,躲闪着的,曼卿也足可以感受的到。 曼卿不确定凌寒是不是知道这些。凌寒绝对不是大大咧咧的个性,他是一个眼光犀利的人,对周围都有着敏锐的感受和清醒的认知。一个女孩子那么亲近他,关心他,他不该是不知道的。哪怕是,这个女孩子,他真当妹妹一般看的。亦或者,他是真的不知道么?只把她当做妹妹? 沐家只有大姐一个女性,没有妹妹。凌华一直是长姐当母的样子约束着兄弟们,是以,凌寒也曾闲扯说,若是有个妹子该是如何。许是,他真的把邵颖当做妹妹吧。 可是,这个美丽的姑娘真的在人生最好的年纪爱慕着他的。在她的心里,会不会期望着什么,没有人知道。 但是,曼卿一直都没有说过,只做看不到,只做不知道,或者,不介意。 曼卿在门口含笑看着两个女孩子,邵颖是北方女孩子艳若桃李的明艳长相,身材倾长,略是清瘦,格外的明丽;书瑶则是南方女孩子的秀气的样子,纤瘦娇小,是水乡的文秀与孱弱。两个人在一起,嘻嘻笑着,与满院子的花交相辉映。 不多时,邵颖挖好坑好几个坑,与书瑶把花放进去,两个人又忙忙碌碌的浇水。 “三婶儿……” “曼卿姐姐……” 两个女孩子问候着。 “嗯,你们小心点,别伤着自己……我买蛋糕了,忙完了进屋吃。”曼卿道,扬了扬手里的蛋糕,说道。 曼卿到二楼的卧室,凌寒也已经下班回家了。 卧室里,凌寒陪着书琛写作业。书桌前,书琛一笔一划的写着字,凌寒就在旁边看书。黄昏时候的夕阳斜斜的照进屋子里,屋里满满是暖意。 曼卿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到底是惊动了屋里的叔侄俩。书琛乖巧的收拾着书本,说要回自己房间里去写。 没有人跟书琛说,但是书琛却是格外的规矩。尽管他很愿意腻着凌寒,但是,只要曼卿回家,他都是乖乖的回自己房间。 凌寒看着他收拾好,拍了拍他的后脑勺,也没有多说,看着他离开。 “三婶买了蛋糕放在客厅里,你要是想吃就去拿哦。”曼卿道。 “谢谢三婶,我不吃,我先去写字了。”书琛微微一躬身,很是乖巧。 “书琛真是乖啊……”曼卿也不由得感叹着。 凌寒的眼中尽是骄傲,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 晚餐餐桌上有三个热菜一个凉菜,其中有一个是炖菜。红烧肉炖的土豆豆腐和粉条,香味四溢,就着米饭,素来不怎么吃肉的书瑶也吃了不少。 “一点不腻的,我放了两个辣椒,放了八角香叶,去了肉的油腻的……”邵颖看着书瑶吃的香,说道。 书瑶连连称赞着:“真的好香,好吃!” “这是东北炖菜的做法,以前我哥可喜欢了。他在军中的是吃不到,每每回家我都做给他吃的。小寒哥,你吃着合胃口不?”邵颖侧着头,满眼期待问凌寒。 不再是初时说起邵阳满眼是泪水的女孩,邵颖这些日子住在沐家,已经是逐渐走出了哥哥去世的阴影,愈发的坚强和开朗。 凌寒点头:“很好吃的。以前我们在东北常常吃到……还是妹子做的最好吃的。” “你喜欢吃就好……”邵颖很是开心。“曼卿姐姐你喜欢吃什么?我做给你吃……”邵颖忽的问曼卿。 曼卿略是迟钝,摇了摇头: “我没什么喜欢吃的,都挺好的。” 曼卿的确是对吃的不是很有研究,而且她也不大会做饭。 “你曼卿姐姐是食不知味,君子远庖厨的。有一回曼卿跟我去买菜,她还问我,八角一两两块钱是什么意思呢……”徐颖珊笑道。 一桌子人也忍不住的笑了。 曼卿格外尴尬:“二嫂,你还没忘了我的丑事儿啊……” “曼卿的手拿惯了手术刀,是不拿菜刀的。”凌寒也被逗笑了,没有想到曼卿还有这囧事儿,忙替曼卿解围。 一家人嬉嬉笑笑,才吃了这顿饭。 ———— 夜色沉沉,凌寒在书琛房间,帮书琛温书之后,才回到自己的房间。曼卿也在屋里看书,没有睡去。 凌寒手里犹自拿着几张纸,从抽屉里拿信封装好。装之前又很得意洋洋的给曼卿看: “书琛写给大哥的信。小家伙的字写得越来越好了。” 曼卿拿过来看了两眼,很端正的钢笔字,虽然是有些稚气,但是结构笔法一看就是认真练习过的。 “真是写的不错……”曼卿赞道。 凌寒笑笑: “大哥教他写的,说让他每天习三篇书法,他可是一天不落的认真写呢。还是毛笔字的,我都写不来。不过看来,习毛笔字,临的多了,确实见功力。” 凌寒少年时候还是写毛笔字的,及至出国之后,他几乎很少拿毛笔了。 “之前在军中给大哥当秘书,他看我写的字太浮,总是说让我写大字,我便是只当耳旁风了,也没写过几篇,也不怪一直我写字被他骂。倒是书琛真是乖巧,便是学校课业多了,打着精神也要写几篇字。只是,他也没有机会在大哥身前受教。” 凌寒叹息着。“这仗不知道打到什么时候才结束。要是安定下来了,大哥回来了,好好教导书琛,书琛该不知道怎么高兴呢。大哥也会满意些,书琛比我是乖巧多了呢……” 凌寒说着,兀自笑笑。 “大嫂不在了,大哥也不在重庆,这个孩子从小就跟着我们奔波,也怪是可怜的……他怕大哥也怕得很。”曼卿道。 “他不是怕大哥,只是不太熟悉不能亲近。大哥太忙了,之前他幼年时候亲近他也少,长大了这两年,见的面屈指可数。其实,书琛很在乎大哥,是想亲近大哥的,这每个月写封家书都是反反复复写很多遍,唯恐是写的不好了。书琛太懂事了,越是在意,越是忐忑。只是大哥并没有心顾及书琛这些小心思的,大哥全然是父亲那里的威严的样子……” 凌寒编派着凌晨,也觉得不是很好,掩饰似的摇头。 “大哥在父亲身边受教最多,可是,父亲并没有一个尊重的合格的父亲的样子。我们兄弟几个,都没有过得到父爱的感受,是以,大哥表现出来的也是疏远和冷漠。大哥是言传身教的教导孩子,孩子们也是很仰慕他的,只是却都很难亲近。如果有更多的时间,大哥也许会尝试做一个好父亲的吧。” 战争,毁了太多的幸福,带来了太多的灾难,无穷无尽。 “倒是你,却是早早的宠爱着书琛,将自己少年时候渴望过,又没有得到,如数给了书琛吧。战乱如此,也是无奈的。便是我们好好的爱护他也是好的。” 曼卿道。 书琛今年虚岁七岁了,他上学早,懂事也早,已经读二年级,是有着少年的样子了。浓眉大眼,唇红齿白,格外清秀懂事的少年任是谁看了都欢喜。 “那自然是该当的。我当然是要好好的爱护他,只当他是我的孩子一般……恨不得把我自己少年时候希望父亲爱我的,父亲为我做的都给他,甚至更多……恨不得用全部的心力来教导他,照顾他,教他过的开开心心的,做一个端端正正干干净净的人。因着要给书琛做榜样,我自觉自己都郑重了很多。” 凌寒自然而然的说道,眼中满是骄傲。那是一个挚爱儿子的父亲的样子。 不经意中,曼卿的眼光划过一丝寒意。在曼卿的眼中,书琛也只是别人家的孩子。她曾经有过孩子,感受过胎儿在腹中的心跳,她也曾把那个孩子看的重过自己的生命,恨不得给他一切。可是,她的连续孩子都没有出生便夭折,而她再也不会有孩子了。曼卿知道,自己怕是再难有那样的感受了。 “如果我们有个孩子就好了,你该是多么好的父亲……可惜,我们没有机会了。”曼卿忽的说道,声音有些寒意。 凌寒不由得皱眉: “怎么说起这个了?” 武汉轰炸中,小凤身故,曼卿被弹片击中了腹部,紧急手术抢救才活下来,可是,她却是在不可能生育了。 曼卿原是在床上坐着,只穿着睡衣。说到此,她几乎是下意识的手划过自己腹部长长的狰狞的疤痕。 “本就是这样的,这么明显的疤痕,这么重的伤,早就知道的,又怎么不能说起呢。” 凌寒按住曼卿的手,温热的手也触碰到伤疤,不由得微微一颤。 “曼卿,没有保护好你,没有保护好我们的孩子,我心中一直负疚。已经是这样了,就不必多想了。对的,我们早都知道,就这样吧。” 曼卿仰头看着凌寒,凌寒的眉头紧皱着,神色中写满了痛苦。 “你很在意的,你那么的痛苦……” 曼卿抬手抚摸凌寒的眉,抚摸他的脸颊。这个她深爱的人,她依旧爱他爱到骨子里。 “对不起,凌寒,真的对不起,教你承受这么多的遗憾……” 曼卿心中刺痛着。 她的爱,带给了他什么?一段被强迫的婚姻,他一直拒绝着,却被强制的安排迎娶她,陪她做足了夫妻的样子,努力的尽着丈夫的职责,努力的爱她。因为这段婚姻,他一直被困于此,不得解脱。 可是,她甚至都没有能够给他一个孩子。 曼卿记得她怀第一个孩子是盛夏,曼卿是北平人不惯扬城的湿热,反应很大,睡不好也吃不好。但是,凌寒一夜夜守在她身边,给她扇扇子,去饭店找冰湃了的水果给她吃。凌寒那份小心翼翼,连罗嫂和凌华看了都取笑他。当时,凌寒是那么期待那个孩子…… 她的存在,只是为了给他的人生平添这么多的磨难和遗憾么? 曼卿一直都很笃定自己是深爱着凌寒的,及至结婚数年,她望着眼前的爱人,依旧是挚爱深深。 “是遗憾,是我们两个人一起承担的。”凌寒坐到了床上。把曼卿拥进了怀里。“你没有对不起我,是命运不善。没关系的……” 凌寒紧紧的抱着曼卿,抚摸着她的长发,权作安慰。 曼卿的泪水倏然而落。 “凌寒……”曼卿推开凌寒:“凌寒,我知道你在安慰我……今天在医院,我们收治了在南昌会战时候的将士。陈凌,原西北军的人,是师长,他中了毒气在住院,有肺炎,但是问题不大,可以治好;还有很年幼的小孩子,十几岁,被高浓度的芥子气感染,溃烂很严重。我真真切切的感受着,你们面临的危险。凌寒,你们付出了这么多,经受了那么多,能够不遗憾的,便不要留遗憾了……” 凌寒有些不解:“这,战争本来就是如此。也并不意外,也并没什么……” “我是觉得,命运仓促,不该这样遗憾……凌寒,我们分开吧。你再娶一个好姑娘,生一个可爱的孩子,好不好?”曼卿道,她握着凌寒的手,眼中是盈盈的光。 凌寒摇头,很是无奈:“胡说什么呢,休息吧……” 凌寒跃到床上,抱着曼卿的肩膀,将她也按倒在床上。 “睡觉!” “凌寒……”曼卿挣开凌寒的钳制。“凌寒,我认真的……” 凌寒扭头看着曼卿,曼卿眼中有泪,是凄哀,却是格外的认真,郑重。 “曼卿……”凌寒长长叹息:“曼卿,别哭,也别多想了。你心里难过,我都懂。没有孩子,我们都遗憾。我不怪你,希望你也别怪我。如果侥幸在战争中活下来,我们未来还有好多年,我们至少还能做个伴……人生遗憾种种,便是遗憾,也没有关系的。” “我从没有怪你,跟你无关。敌军轰炸的时候,你也在迎战,你能够做到的,都做了。我也没有错。只是,这厄运,你不必陪我的。你还可以再有一个妻子,再生几个属于你的孩子。凌寒,我期望这样的,我不怪你,真的,我发誓……” 曼卿伏在凌寒的肩头,看着凌寒大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 凌寒皱眉: “你都在想什么啊……胡说八道。曼卿,不会的,不可能,我不是那样的人……” “我知道,可是,没有关系……凌寒,你看邵颖好不好?她很喜欢你的,真的,她年轻漂亮而且他很仰慕你亲近你,你们在一起吧……” 曼卿急切的解释着。“我可以去医院住,我可以自己照顾好自己的……” “曼卿!”凌寒真的是有些急了,有些薄怒:“曼卿,邵颖我是把她当妹妹看的,就是亲妹妹一样。我根本没有任何龌蹉的心思。即使旁人那么说了就算了,你怎么也那么想?邵颖是依赖我些,她遭逢巨变,最是孤苦,但凡是可以帮她的,我责无旁贷。可是,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心里不知道,信不过么?” 曼卿连连摇头:“没有,没有啊……我没有说你们什么……凌寒,我真的只是觉得,你那么喜欢孩子,可我们不会有孩子了,你太痛苦了。你不必这样遗憾……凌寒,我知道你是一个很好的人,很好的先生。可是凌寒,你爱的原不是我,也不必这一生因我遗憾,我不想这样……我爱你,我想看着你幸福,不想你因我遗憾重重!” 曼卿原是气弱,说到最后,却是格外的笃定。 “我在息烽,看到云清,很是同情他。他的人生都值得悲悯,可是,郑小姐还在一心一意的照顾他,是愿意抛弃世界陪伴他的。那样的爱,那样的陪伴是值得的。但是,我们不必这样……” 凌寒坐了起来,一手抓过曼卿的手,一手按住曼卿的肩膀: “曼卿,过去的事情种种,我不想再提。曾经我做过很多对你不起的事情,我辜负你良多,自知罪孽深重,亦不求你原谅。但是,曼卿,我既然娶了你,既然已经走到了现在,未来再是坎坷多难,我必然会好好待你。你是我的妻子,所有的风雨灾难,所有的悲伤遗憾,我们一起承担。我们是夫妻啊……我再是不耻,也不会因为没有孩子就遗弃你。我,沐凌寒发誓,自此一生,对陆曼卿忠贞不渝,再不相负。” 凌寒扬手郑重其事的发誓。 曼卿震惊着,一下子愣住了。这样的誓言,是他们结婚时候,都没有说过的。那些是婚书上的字,是曼卿想都不敢想美丽幻境。凌寒今日却会这样郑重发誓,用最是尊重她的语言。 “凌寒……”曼卿抓着凌寒的手,望着凌寒,竟至一时无言。 凌寒把曼卿拉在怀里,俯身亲吻她的唇。曼卿回应着,所有的情绪,皆在呼吸之间。 怀中是他的妻子,凌寒感觉得到她的激动,她的不安,她的欢喜与她的悲苦。这个无怨无悔爱着他等着他的人,他再是没有理由辜负她。一个人是要对感情负责任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95.铁血战歌(1)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武汉会战后,第五战区退出武汉,驻守长江上游江防,并负责鄂北、豫南、皖东大别山区的战略防御。第五战区地处国民政府中枢门户的川东要冲,背靠险要地势,进而能攻,退而能收,可袭扰平汉线威胁武汉地区,也退可屏障川陕大后方。是以,一直被日军视为威胁。 第五战区作战部队是原是几支旧军阀部队整编之后的部队,其所属系统庞杂,人员混杂,军备参差不齐,几经整顿,却也很难达到精干部队的水平。饶是如此,依靠有利地形,得当指挥,部队不仅可以在驻防地安然无恙,而且可以侵袭平汉线,对日军的运输造成极大的压力。 二十八年五月,日军为了摆脱第五战区的侵扰,进攻随州枣阳一带,深入第五战区腹地,想一举歼灭第五战区部队。 第五战区部队反应迅速,在日军大举进攻的时候,立即停止向日军的侵扰攻势,调集部队转入对敌之的防御。宗德与凌晨协同配合,派精干力量紧密搜集探查日军的进攻路线、部队组成、所携带武器等等情况,并根据敌人的情况部署防御力量,安排防御作战任务。 根据宗德的部署,参加随县枣阳作战的部队是第五战区唯一一支嫡系部队,唐柏山的31集团军。他们的军备在第五战区中最为先进,是有着机械整编师等完整作战系统的军团。 程式化的作战命令签发,多是砥砺士气的语句,邵阳看着第五战区的部署就不是很乐观。唐柏山是江文凯的亲信,其为人一直很倨傲,恐怕很难精诚团结。不过,好在宗德不是不能容人之人,大哥凌晨更是顾全大局,隐忍坚忍的人,大抵是可以宽容唐柏山的骄傲,做到合作的。 其实,唐柏山无论如何也是宗德与凌晨的下属,却要想着他们的能忍能让,也是带兵的笑话。 凌寒一边整理着信息战报,一边胡思乱想。 凌晨绝对是那种严于律己,宽以待人的人。他不仅是自己行事端庄郑重,举止有度,自家兄弟自然是算作己的,他要求也很是严苛。凌寒对在大哥面前的动辄得咎深有体会,可是,看看现在凌晨带兵,却多是宽和。 凌晨虽然为第五战区前敌司令,却依旧率第四集团军作战,同时辖制第二十九集团军。然而,第二十九集团军是川军为主,战斗力低下,一向是有着散兵游勇之称,至多作为防御;第四集团军只有一个军两三个师是扬城部队,另外是西北军整编而来,情况也很是复杂。是以,他激励将士为主,军令简单明了,但是绝不苛责,鲜少严刑;对待同仁,下属更是忍让宽容,不仅是从不争功,而且向来谦让。是以,虽然起自杂牌军,有旧军阀之名,但是,凌晨在国民政府声誉一直极好。 “大哥素来便是能够整治我,看看现在他现在的这些部下,看看他的这些友军……” 凌寒咬着铅笔,也很为宗德和凌晨犯难。每到此时此境地,凌寒就越发是体会到,大哥所说的,战争指挥的不容易了。战斗力不齐,瞬息万变的情况,便是前敌指挥都无法预料。 坐镇后防的高官们自然可以签发作战命令,然而,战场上战局如何,无人可以预知。 随枣会战,战争打响之后,局势就不容乐观。 战争伊始,不消六七日的时间,左线凌晨的第四集团军率先被攻克。日军骑兵孤军直入,突破了凌晨的防备线,而第二十九集团军驻守较远,根本不能援救陷入包围的第四集团军。 凌晨迫不得已,险中求胜,一方面安排部队分散撤离,进行游击,保存实力,一方面,凌晨亲自率领军团渡过汉水,正面袭击日军骑兵部队,打散他们的包抄的步伐,掩护其他部队撤离。 战报发至参谋部时候,已经是晚上。凌寒还在办公室与值班的同事坐着。 战况如此,凌寒不能跟随大哥在前线作战已经是愧疚万分,更是不肯错过一丝一毫的消息。 可是,这些消息是如此的恶劣和艰难。 江文凯看到电报,拍着桌子说着第四集团军的无能,怎么能一击即溃。 第一次,这些词用在了第四集团军的身上。凌寒站在会议室里,只觉得万箭穿心一般。每一个字,都是一遍遍的刺穿心肺。 凌寒想争辩,但是一个字都没有说。 他们不是没有看到之前的军报,日军进攻的部队逾九万人,第四集团军才六万人;而第二十九集团军才四万人,并没有被安排北上,而是在做防御——他们的防御阵地太远,没有起到防御的作用,在日军突围之后,因为日军骑兵骁勇,行军迅速,做防御的二十九军,居然要求先行撤退。他们已无战意,宗德与凌寒也只得下令他们回撤。 此时,北上渡汉水的凌晨已经是孤注一掷。打散了日军的进攻,冲出日本包围,则是为了其他部队低撤退赢得时间,如果不能成功,凌寒在一线作战的一个军,和紧随其后的另外两个师,几乎是站在了日本包围圈子里。 “虽则是一击即溃,但是,沐凌晨并没有撤退逃散,而是在想办法。他选择亲自带军渡河北上,便是想以一己之力打乱日军进攻的部署,赢的撤退的时间,保存实力,调整部署,以图再战。” 有军官解释道。 “之前他去干什么了?日军进攻的时候,他是不是也是保存实力不肯迎战?现在撤退都跑不过日本的骑兵了,他来个背水一战!一个不小心,掉入日军的包围圈,拉着一个军的人陪葬么?”江文凯说的很难听。 军事会议,重启行营的值班秘书都随着会议做纪要分析,凌寒听得真是芒刺在背。 正在此时,有通讯兵送来了一封电报。 江文凯看到电报,脸色大变,电报被重重的拍在了桌子上。 “念!” 江文凯吩咐着通讯兵。 “第五战区第十一集团军,国民军二十八军孙锦率部投敌……” 众人皆是大惊失色。 阵前倒戈,这对前线作战的部队是致命的。凌寒记得,第二十八军是要策应渡河而上的凌晨的第四集团军34军的。 “第三十四军报告二十八军投敌事宜,请求援助。” “宗德司令命令三十一集团军第三十九师援助,即日出发。” “为什么不能下令立即出发?三十四军明显已经是孤军深入了,这个时候,时间最是紧急,增援部队怎么还可以等?” 凌寒终于是忍不住了,发声质疑。 “现在二十八军叛变,三十四军孤军深入敌军阵营,到底是何目的不确定,该当停一下。” 何清总参谋长说道。 凌寒怒极,都被气笑了。 “前方的战士拼死厮杀,血战犹酣,后方的长官们却才想着,他们会不会叛变,然后不肯去救援,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的笑话!何参谋长,您有疑问,可否发函去前线问询?如果您就这样等,等到您确定的时候,三十四军可能就被围歼了。” “这是什么会议,没有你一个参谋说话的份儿!”何清冷着脸说道。 “凌寒,你做下。”谷至吩咐道。 何清是总参谋长,他一言既出,便是没有再在说话。凌寒气的无语望天。 “从路线图上看,凌晨如果是率兵直上渡过汉水,应该行程已经很远;即使现在援兵出发,31集团军又在随州,还有一百余公里的距离,到达时间也应该会晚于34军一日以上了……”谷至道。 “明天一早,看通报的军情,见机行事吧。”江文凯一锤定音。 凌寒只觉得冷,自心寒而周身的冷。在前线的大哥,是用生命血战在挽救败局,挽救部队,可是,后方的长官,只做等闲看。 ———— 凌晨在防御线被冲破之后,强行迎敌而上,想打乱敌军的进攻,给己方撤退的部队争取时间。这个战略本是没有错的,但是,却极为凶险。敌军最初受到冲击的时候可能会一时慌乱,但是,如果反应过来对方的部队并不很多,很可能会有惨战激战。如此一来,己方援助的部队就极为关键了——然而,这个时候二十八军孙锦的部队投降了。这不是雪中送炭,是雪上加霜了。而更为落井下石的是,何清居然是担心凌晨是否投敌,不肯立即派出部队支援。 知悉二十八军叛变,以及一直没有援军的信息,凌晨大抵是可以猜测到情势大不妙了。凌晨并没有将情况悉数通报,只是坚持一线督促作战,鼓励士兵奋勇。三十四军自深夜开始进攻,直到拂晓。日军在猛烈攻击的情况下,没有反应过来,迅速撤退。同时,根据侦查员报告,已经进攻至南线的日军也开始陆续回撤,向援助汉水北岸的日军。至此,凌晨已经为前期后撤的部队赢得了时间。 作战目的达成,凌晨下令部队分散回撤,不要与日军回援的部队短兵接,撤至山区游击,再至枣阳以南,樊城地区附近集结。 战报发至重庆行营的时候,凌寒才略略是缓了一口气。 急行军的进攻,又迅疾的撤出阵地,这样大的冒险,奋不顾身,凌寒几乎不能设想大哥是承受了怎么样的压力,做出了怎么样的努力。 随州与枣阳已经陷落,第五战区原在距离枣阳只有三十余公里的襄城指挥部也不安全,宗德撤退谷城。然而,第五战区指挥部在撤退的过程中,通讯条件极差,一度与各个作战的部队以及重庆失去联络,战事不利,长官联络不到,重庆着急,然而,显而易见的更着急的是前线的作战部队——大部队撤退中,第二十九集团军面临的是战是撤,都没有第五战区的指令。凌晨亦联络不到第五战区,他并没有办法掌握全局的情势,只能根据情况分析,下令第二十九集团军修筑壕沟工事,先行抵挡。 第二十九集团军忠实的执行了凌晨的命令,修筑了壕沟和铁丝网,恰是遭逢了日军行进速度最快的骑兵部队。骑兵部队在壕沟和巷战中,几乎不能一战,第二十九集团军由此取得大胜,歼灭敌人千余名。然而,不过半日后,日军的坦克部队和步兵部队也抵达,第二十九集团军旋即奉命撤退。 此时,随枣战役中的左线的防御基本被击溃,士兵进入山区游击作战,也陆续集结,准备反攻。 日军由左线向右线集结,在桐柏县一带向第三十一集团军的防御区集结。 此时,宗德已经将指挥部撤退至谷城,凌晨也赶赴谷城与宗德、唐柏山会商之后的作战事宜。 凌晨在此前的作战中手臂被流弹击中,受了伤,虽然紧急在阵前手术取了子弹,然而连日的奔波,伤口根本长好。骑马急行军,伤口再度开裂,白色纱布都是殷红的血。宗德看到凌晨,也是大惊失色。 “伙计,你这真是不要命了……” 凌晨脸色惨白,神情倦怠。 “行军打仗的,哪里就顾得上命的……” 凌晨强打精神,立正敬礼: “司令,沐凌晨第三集团军没有完成作战任务,请求处罚!” 宗德大手按住凌晨的肩膀,皱着眉头,良久,长长的一声叹息。 “战区的情况,我们都明白的。我们的军备本来差距就很大,人数还少,阵地无险可守,本就是很艰难,面对强攻被击溃也不是意外。凌晨,你付出的我明白……要不是你奋不顾身,敢于冒险的背水一战,伤亡肯定更大。你渡河而战的时候,还有遭逢二十八军叛变,我真是怕你们被合围。你的三十四军进退有度,实在是标杆!” 宗德的一番话说的很是诚恳。没有虚伪的夸奖,也不是安慰,宗德是前线作战的司令,他尤其明白凌晨的艰难。 然而,凌晨的脸色依旧冷肃。 “战争看的是结果。过程如何,有什么隐情和艰难,都无济于事。这些,凌晨在军校受训的时候,在少年入伍的时候,就被反复的教导。这次凌晨是败了,起初是没有做好防御的准备,没有完成作战计划,及至之后,防线被突破,又完全没有办法抵挡日军骑兵的迅疾攻势,至于之后渡河强攻,也不过是为了自保。凌寒该向第五战区和重庆行营请罚。是凌寒的失误,导致左线十余日全部被击溃,怕是现在唐柏山司令的右线31集团军作战也很是被动。牵连战局至此,凌晨愧疚!” 凌晨身子挺直,双手垂在裤缝,是标准的军姿。他微微垂头,眉头紧皱,很是严肃。 他所说的后果,皆是沉重,没有一字一句轻描淡写,也没有一丝一毫的为自己辩解。凌晨在第五战区任前敌司令,在一线协调作战,军衔也仅次于宗德,他说的郑重,不愿意宗德有任何的为难。 宗德微微的闭眼睛,点点头,表示理解。 “我都是明白的,凌晨……早年我便是极欣赏你的有勇有谋,不过刚过了弱冠之年就能够撑起扬城。虽则我在西南,你在江南,也早知道你颇是能干。现在我们既然是搭档,出现这种问题,我指挥调度有责,不是你一个人的问题。论责的事情,以后再说。现在右翼的情况也很是艰难,一会儿唐柏山来,我们再商议以后的作战计划……” “是。”凌晨应着。 “你这胳膊上的伤,伤的深么?怎么还有在渗出血?怕是一路你骑马过来,又是伤口开裂了吧。叫军医,现给沐司令处理一下伤口,包扎一下吧。”宗德关切的说道。 说话的时间,凌晨的伤口开裂越发严重,温热的血渗出,纱布都红了,不知觉间还有血顺着袖子流下来。 凌晨点点头。 正这个时候,唐柏山也赶到了。 唐柏山迈着大步子,是急匆匆的进了院子,满脸是怒气冲冲,竟至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 “宗司令,沐司令,这是怎么回事儿?为什么左线的部队溃败的这样?现在宗司令的命令还是叫我的部队守在桐柏,再这样守下去,我们三十一集团军就要被围歼了!” “司令,军医来了……”警卫员这个时候带着军医过来。 “屋里头说,沐司令伤着呢,先处理伤口……”宗德道,引着凌晨与唐柏山到会议室。 也没有时间专门安排凌晨治伤,会议室里,军医帮凌晨治伤,唐柏山还依依不饶的找宗德和凌晨算账。 “你们前面的状况这样,撤退的这么迅速,怎么不提前告知我?前几日,还教三十一集团军的去渡汉水援助,几天之内,随县枣阳全部陷落。这样不是教右线太被动了,这仗现在怎么打?” 唐柏山狠狠的说道。 已经是五月份,谷城已经很是温热。凌晨也只穿了单衣,原也是挽起袖子包扎的伤口,此时便直接拆了纱布即可。 纱布一层层都被血染红,伤口撕裂处,还有殷红的血渗出。子弹贯穿伤,伤口极深,子弹有毒,尽管是取出了子弹也加大了伤口,子弹有毒更导致伤口很难愈合。凌晨急行军突围之后又辗转,一路都没有休息,尽管过了五六天,不仅没有痊愈的趋势,伤势反倒是愈演愈烈。 宗德看着也不由得眼睛一寒。以凌晨的军衔级别,他远不必要再一线带兵的。然而,战事凶险,凌晨又是从来身先士卒的。 军医用酒精消毒,凌晨剧痛之下,咬紧了嘴唇,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他缓了良久,才恢复些呼吸气力。 “沐司令的仗打的很是艰难。日军火力猛攻之后是骑兵突击,部队被冲散。渡河作战,也是背水一战拖延住日军,才能全身而退……”宗德解释道。 “左线溃败,是凌晨失职。唐司令所说不错,左线的仗不该这么打。之后向三十一集团军求援,是因为二十八军叛变。情况很紧急……好在,第四集团军撤出来了。” 凌晨强自平息着气力,说道。 “您是撤出来了,那我们三十一集团军面临着日军的包围,现在怎么办?我们要求撤到泌阳以北,跳出日军的包围。”唐柏山依旧咄咄逼人。 “你们背靠桐柏山区可守,连绵山脉日军的机械化部队和骑兵发挥不了任何的优势,你们只要修筑工事,居高临下而战,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坚守二周到三周,日军肯定会撤退……而且,大别山区的民兵和第五战区撤至山区游击作战的队伍都可以策应。我们应该拒歼灭敌人的!”宗德道。 “不行,左线已经撤了,我们等着日军包围我们,然后靠山作战,风险太大了,我们不能冒这么大风险!宗司令,您做的太过分了。事前不告知我全部战局,现在又拿我们第三十一集团军做赌注,这种仗,我不能打!”唐柏山与宗德激烈的争执。 “你的后方是桐柏山区,这有什么危险?只要日军一旦聚集,第五战区其他的部队也会支援。在山区歼灭敌人,对我们是最有利的!”宗德耐着性子道。 “唐司令,只要您的军队听命第五战区指令作战,凌晨也绝对不会半步退缩。”凌晨道。 唐柏山啪的拍了一声桌子:“司令,您说沐司令他们溃败是因为日军凶狠,他们打得艰难;可是,现在日军的包围圈就要形成了。我们面对的是比他们多一倍的敌人,我们在他们的包围圈里打,这能打吗?沐司令,被左线日军打败的一溃千里的友军,还敢到桐柏山援手吗?这仗,我不会这么打,你不能那我的部队做牺牲!” 唐柏山说完,径直拂案而去。 宗德气的冷笑: “这就是我们国民军的部队,我这有的战区司令该怎么做?他唐柏山仗着自己是老头子的嫡系,信任,哪里会听我的调遣。为什么不告诉他,就是知道他太有主见……我是战区的司令长官,可是,我连部队都指挥不了,作战方针都执行不下去,我该怎么当这个战区司令?呵呵……” “凌晨,你说你少年时候就受教,在军校时候就反复受训,完不成任务不能找理由,要勇于担责任。那你也肯定知道,任是谁都知道,在战场上,必须服从指挥官的命!在战场上,不听从指挥的将士,无论是什么理由,都是犯法的!” 宗德恶狠狠的说。 凌晨默不作声的听着,一任宗德发着脾气,将心中郁积的怨气怒火发出来。 “我他们听说武汉会战的时候,你兄弟跟总座争执,还是总座获准他离开的,你见了凌寒一顿嘴巴一顿鞭子,把兄弟赶回去了武汉。我了解你的为人,不可能为了讨好总座,你是在做个表率,不管总座命令是对错,你不纵容兄弟的违抗命令。你的表率做的很好,不知道总座能不能学到一二?不过,我不抱希望。” 宗德缓缓说道。 可以想象,现在唐柏山一定怒极在跟江文凯求援了,江文凯的处置,尤为关键。他是会纵容唐柏山不听命令的撤退,还是会把他骂回来呢? 凌晨略是思索了一下: “我家小弟再怎么闹是他一个人,又是自家兄弟,我打也打得骂也骂的,就算是屈打了他,也算不得怎么样。可是,唐司令身后十万兵,非同小可。真是总座知道了,有什么指令,也是看那十万兵,也许是作战方针和策略的不同。” “凌晨,你,真是服了你了……你都看到结尾了,你知道总座肯定会维护他,跟我的作战方针是不一样的。都这样了,你还在安慰我。你有心了……”宗德苦笑。 凌寒也是淡然一笑。 形势如此,他们都是明眼人,如何看不出来。 “凌晨,你我都是旧军阀过来的,都懂得,不必说了……”宗德叹息着,一切尽在不言中。 凌晨抬眼看着院子里,满目苍茫。 “凌晨的家乡陷落了,已经没有什么过去。只要是在打日本人,凌晨一切都忍得下,容得下……” 凌晨的语气缓缓的,很平和,就如说平常事。 宗德却极是震撼,望着凌晨,眼中翻覆交错着复杂的光,终究是一声长叹。 “若是将士皆有你的之贤,该是如何同仇敌忾勠力同心的境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96.铁血战歌(2)上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396.铁血战歌(2) 唐柏山离开谷城指挥部直接向江文凯求救,表示要求撤出桐柏县,由桐柏山区向后撤至泌阳,跳出日军的包围圈。 唐柏山的要求得到了江文凯的支持,江文凯一方面下令同意唐柏山后撤,一方面下令第五战区策应唐柏山的后撤,给与支援。江文凯甚至猜测唐柏山与第五战区发生这么大的争执,宗德对唐柏山的支援不会尽力,调第九战区七十二军支援。 宗德自然是大失所望,而且格外的气愤。然而,事已至此,宗德还是下令,要求第四集团军支援掩护。虽然事非常态,凌晨对唐柏山一味指责友军,拒不听令的做法也很是反感,但是,大局势下,真是他身后还有十万军,作为友军,凌晨毫无选择,自当是竭力而战。 即使溃败,也已经是疲于被命的第四集团军在桐柏山区集结,与三十一集团军的留守部队互相策应,掩护着三十一集团军主力撤退。 宗德所料不错,因为是在山区作战。日本的机械化部队和骑兵部队都发挥不了太大的作用,日军陷入了巷战的包围,在桐柏山区连续激战了十数日,日军不仅是毫无进展,而且伤亡极是惨重。其实宗德的计划原是没有太大的问题的——若是三十一集团军没有撤退,在桐柏山区进行激战的话,我方是有极大的胜算的。 左线是襄花公路,凌晨面临的是日军坦克重甲装备部队,他们的防御实在太过艰难,宗德对凌晨过分相信,给了他太过艰难,超出能力的任务,导致了失败;但是,桐柏山区作战,虽然形势初看险恶,然而,综合情况实际上国民军有优势,然而三十一集团军并未一战。 桐柏山区的连续激战之后,群山峻岭中,隐隐有血腥气。 战至黄昏,双方休战。凌晨在后方的伤兵营查看伤员。近身激战,双方的伤亡都是血腥惨烈的。虽然日方没有优势,伤亡惨重,但是,己方的伤亡同样的惨烈。军医紧张忙碌的治疗着伤重的士兵,士兵的呻吟哀嚎遍布于耳。 凌晨俯身慰问着伤病,安慰着他们,心中也是一阵阵的酸涩。 在激战中,看到怎么样的伤亡,凌晨都是镇定的——他是指挥战争的将军,而伤亡是战争的代价。慈不掌兵,凌晨的逻辑是一个军人的逻辑。是他冷漠理智的指挥战斗,未肯一刻的软弱。 然而,看着伤兵营惨烈的一幕幕,他们都是自己的同胞兄弟,凌晨也不由得泛红了眼眶。 “司令,您的手臂伤还是没有好,换药吧。”一个军医过来说。 凌晨点点头。这几日激战中,前两日下雨。凌晨的手臂伤淋了雨,顾不得医治,只是紧急处理了一下,当时就看到污水感染了伤口,有化脓。凌晨自己也感觉到发烧了,然而,紧张的战斗中也顾不得医治,是提着百倍的精神指挥着,直至现在真缓口气,凌晨方才觉得很是难受。 凌晨就坐在伤兵营教军医处理一下伤口即可。军医打开纱布,伤口化脓感染,肿了很高,流着脓水,也甚是吓人。既是军医也惊到了。 “司令,您这伤越是严重了,您,太不注意了……虽然您是很忙,也得注意自己,这可难治了。” “对不起……有劳了……”凌晨叹了一声。 军医知道凌晨从来是谦和,心里更是难受。他是厚道的老实人,便是心里有什么说什么。 “不是有劳我,我给司令看病,是我的职责也是荣幸了。就是,这个伤……教我看着难受。” 凌晨淡然:“这伤兵营这么多兄弟,伤的比我重,这不算什么。该怎么治就怎么治吧。没事儿……” “嗯,司令,我得把这些化脓了的伤口都划开,割掉这些有化脓溃烂的皮肉,清理了伤口才能重新包扎。您这是贯穿伤,伤口很深,这样得是会加大了伤口,也没什么好办法……那个,我这里有麻药,现在也没多疼,就是回头怕是受罪。” 军医道。 凌晨点点头:“没事儿。你来吧……别用麻药了,不是说了好几天手术的麻药都不够了,都是极重的才能用么?我这外伤,不用……” 麻醉药,消炎药等原就是极为贵重的药物,在战争中的珍贵价值有着远超黄金的意义。仗打到现在这个程度,缺医少药是各个战区的问题,何况是麻醉类药物。军医就此已经反映了好几回,凌晨也在积极协调,然而供需极不平衡,能够给到部队的很少,远不够用,凌晨自然清楚。 “这怎么行……”军医皱眉。 “怎么不行,若是别人清理创伤,您是决计不会用麻醉药的吧……我有分寸的。手术的时候你用就用了,我也同意。现在别搞这样的特殊,动手吧。” 凌晨吩咐着。 军医被凌晨这番话诘责,也再是说不出话来。 手术刀锋利的划开伤口,凌晨就疼的咬紧了牙关,激起了一身的冷汗。饶是如此,凌晨强忍着一声不吭。 军医小心翼翼低清理伤口,割掉化脓的皮肉,用酒精消毒,粘出脓水。酒精刺激下,凌晨实在是太疼了,甚至不由自主的微颤着。 “司令……”警卫员小黑子再是看不过去,喊着的声音都带了哭腔。 军医也是满脸的不忍心,一时间停了手。 “没事儿……”凌晨道。 “司令,三十七军第三一一师何源师长来看您了。”郑文雄引着人过来。 凌晨皱眉:“文雄,您先招待何师长,我一下就到。” “没事儿,我们协同作战,就是战友了,沐司令不必见外。我是特地来拜见您的。”何源道。何源是唐柏山的部下,也是他黄埔军校的师弟,是根正苗红的嫡系将领。他比凌晨略是年轻五六岁,早年在军校的时候就跟着北伐军打仗,是一个骁勇善战的青年将领。此次三十一军撤退,何源主动要求协防掩护主力撤退的。在桐柏山区的作战中,表现的也很是英勇。尽管凌晨与唐柏山意见很大,但是,对何源也很是欣赏的。 “医生,您包扎吧。”凌晨看着军医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说道。 伤口被划开,便有鲜血流出来。军医也不耽搁,一鼓作气,终于是清理了伤口,清理了脓水,上药,包扎。 “司令您忍着点,您没打麻药,这药刚敷上很疼……”军医声音都有些颤抖。 凌晨痛极,只是皱着眉点点头。 终于,军医处理好了伤口,凌晨的衣服都被汗水打湿,脸色灰白的没有血色。良久,他松开了拳头,手心里都是指甲掐出来的血丝。 “沐司令……您还好吧?”何源问道,眼中也是不忍。 “没多大事儿……”凌晨缓了缓,神色渐渐如常。 凌晨在小黑搀扶下缓缓起身,引着何源在自己的营房说话。 “何师长有什么事儿吗?”凌晨问答,他的声音有些弱气。 “没事儿,没事儿……这仗打了十多天,我们一道作战,在桐柏山策应掩护,沐司令给了很多的照顾,沐司令的部队骁勇善战,沐司令指挥有力,很是教何源感激佩服。我是特地拜访您的……” 何源由衷的说道。 作为唐柏山的亲信,此前唐柏山与宗德的争执,何源有所耳闻。是以,撤退的时候,他主动站出来要求掩护,是做好了其他友军不给支持,自己死战的准备的。他原以为在左线作战溃败的第四集团军战斗力不足,而且也不会真心出战,然而,在战斗中,第四集团军毫不怯战,奋勇而为,为阻击日军作出了很大的努力。 第四集团军将几个军分散在各处游击打击日军,打散了日军部队,之后,主力在桐柏山区激战,收效极大。 沐凌晨的指挥睿智,部队的善战教何源由衷的佩服。因为他们是策应掩护,时而聚集旋即分散,是以,趁着两支部队距离不远,他来拜访凌晨。只是未及料到凌晨竟然还受伤至此,心中凄然。 说着敬慕的话,何源在心中更暗自想着,再见到唐柏山一定要将今日所见告诉唐司令。 凌晨、郑文雄与何源简单说了一下目前的战况,对之后的战事进行分析。他们的意见颇为一致,不再与日军正面冲突,一部分军队尽力将日军引导至山区深处,将日军分散歼灭;一部分军队就地驻军,再回撤至桐柏县县城,若日军一旦想逃离山区,则全力阻击。 凌晨的战术睿智有效。 日军的战线被拉长,部队散落在从枣阳到桐柏县的各处,桐柏山区亦是无数凌乱不成军的日军。 日军在连绵山区又如无头苍蝇一般打了两三日之后,整军后撤。旋即,又遭遇到第四集团军的阻击。日军伤亡惨重,最后,在逃至桐柏县之后,在重甲装备飞机的掩护下,才逃窜至枣阳。 第五战区下令全线反攻。 第四集团军原是败军,此时更是一雪前耻,奋勇而战。他们的阵地靠前,一路血战,先后收复了之前失去的枣阳等地。凌晨指挥颇有睿智,他带领主力部队反攻日军,郑文雄带一军急行军向钟祥等地进军,在日军后方包抄,待双方进入合宜的位置,同时猛烈进攻。日军原是后撤中,已经是惊弓之鸟,此时更是风声鹤唳。日军在慌乱中逃窜,死伤逾万人,这一线战斗成为歼敌最多的一战。 之后第三十一军也自泌阳而回,重新占领了桐柏县及襄城地区。 至此,持续了近一个月的会战结束。交战双方基本又回到了战前的局势。 重庆行营的嘉奖令下达,第五战区受到嘉奖。宗德看着嘉奖令,笑,也是苦笑。 “赏罚不明,是非不分,此例一开,战区司令长官还怎么指挥国民军的嫡系部队!这教非嫡系部队如何的心寒!” “便是一家人,兄弟都很难事事公平。我左线先败是事实,我亦该当向重庆请罚,还有嘉奖,已经是意外,倒是也能给兄弟们一个交代了。”凌晨道,他劝慰着宗德,神色倒是温和很多。 宗德摇摇头,叹息:“战事艰难,谁能保证不败……这一战,第四集团军打得不算好,但是也是没办法了。我懂你的处境。襄花公路上日军坦克横行,你们的士兵都是爬到坦克上扔手榴弹,是这同归于尽的办法了。已经血战到这个程度,还能怎么办?血肉之躯本来就抵挡不了利炮……”宗德说了几句,又住了。知道凌晨不过是安慰他: “这些也不消我说的,你我皆是心知肚明的……幸是有你搭档!你最是明事理!” 宗德看着凌晨,极是安慰。 “这话该凌晨说的,是凌晨该感激长官的理解宽宥。” 凌晨说完,两个人相视会心一笑。 战事艰难,上峰有不信任,部属有不听令擅自行动,互相怨怼,这些事情在战争伊始即时不时有发生。宗德与凌晨能够默契搭配,也的确是彼此庆幸了。 “我们为的是我们生于斯长于斯的土地,不是为了谁,不是为了嘉奖和荣誉。还能够带兵而战,还有宗司令的支持厚待,凌晨真的无憾的。” 宗德连连点头,再是不悦,也消减了许多。 “你是涵养极好的……” “我早年在扬城,在父亲膝下,家父待我极是苛责,我印象中,我长大些几乎是没得过他的夸奖,若是做的稍有不合他心意,呵斥打骂都是寻常事。父亲最后的几年,父子仇人也是做到极致了。他恨我又不得不用我,便是苛待我。我被他虐待至极,便是身上的伤都没曾断过。他房间里有马鞭,他的马他都舍不得那般的虐打的……当时我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活的是万分的小心谨慎,精神也是惊恐至极了。唯恐是稍有差池,便不知道面对如何的残酷。那个时候我常常想,为什么要那么活着。便是我离开了扬城,也自然是可以活的好好的,可以抚育我妻儿,过我愿意的生活……可是,扬城是我的故乡,沐家守土有责,更何况母亲年迈,弟弟们尚幼。父亲晚年,已经很是昏聩,军政一塌糊涂,也不曾用心待家人。我要是也走了,怕我的故乡再遭涂炭,我的亲人遭遇悲苦。我能忍下来,不是为了他……家里的事儿,本不该为外人道……不过经历了那些,到今日,也不觉得如何了。情势如此,我们能做到如何便是做到了极致……” 凌晨叹道。 宗德重重的点头: “凌晨,你的意思我都明白了。我有分寸的……既然已经是这样,我们也不是不能忍下来的。便是为了我们的国土,我们身后数十万的兄弟,我们亿万同胞……” 宗德长长吐了一口气,将郁结心中的不满吐尽。 “旁人都道沐司令是儒将,文气儒雅,远看不出来你竟至经历过这些……” “唉……家家都有难念的经。老一辈的人,信得都是棍棒底下出孝子,黄荆条下出贤儿。我祖父时候就是武将,父亲一辈子打打杀杀,便是手段狠辣些他也不觉得什么……前几年凌寒跟着我,也被我整治的厉害,及至这一两年,他也大了,我也反思对他是不是太严厉了。其实,自己觉得那些不对的,也是潜移默化的影响了自己的意识的,有加诸在兄弟和孩子身上,不应该……”凌晨叹道。 宗德一笑: “你知道便好。凌寒已经是够优秀了,他也是少将军官,便是有些做的不妥当,你训就训过了,怎么的还能当着人打他耳光?他在行营出出入入的,脸上带着伤,多是没面子。偏生他也是乖巧,对你倒还是亲近。我家儿子刚刚度大学,现在可是天天给我将民主自由平等,因为他和我平等,我是不能打他的。那是封建,要破除的……” 宗德笑道。 凌晨也附和着笑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96.铁血战歌(2)下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六月初,宗德随凌晨到重庆行营汇报。凌晨表现的极为谦和,主动承担了随枣战役之初左线溃败的指挥责任,表示是自己指战失职才导致之后的被动;及至反攻成功有赖于第五战区各部队的协同作战,宗司令的指挥有力。 宗德虽然与唐柏山虽然互相免不得呛声,但是,凌晨已经给大家都找了台阶下,便也未多少的争执。 会后,江文凯还特地招待宗德,江文凯与唐柏山等部将,表示着对他们的信任与关心,言笑晏晏之下,宗德与唐柏山也算是握手言和。 “宗司令第五战区战功赫赫,绝对是指挥官的指挥若定,有谋略远见,骁勇将士勠力同心的成果。长官与下属便是有意见之争,也该当是尊重长官的。唐柏山这点没有做好,我也严厉批评他了……” “凌晨的战绩不消多说,敌强我弱,能够做到如此,且能够在战败之后迅速整军,不坠斗志,这支部队也是值得信任的。只是既然是有胜有败,便不得不有所差别。凌晨从来是顾全大局,体谅上峰,你的周全,我一样很是感激……” 江文凯这般做派,即使宗德有气,也终于是没有说什么;凌晨最初即选择了退让,更是不会多话。 倒是在会议室做记录,及至又在宴会做陪的凌寒很是看不上江文凯的作风。这既不公平公正,也没有做了便担着的光明磊落,弄这些故作亲近,只害的人哑巴吃黄连的私下交往,很是下乘。 凌寒替大哥委屈不值,只是凌寒身份所限,更是没有说话的机会。 待到从重庆行营出来,凌寒才有机会多跟大哥说几句,他便是忍不住的欺身靠着大哥,伸手去拉凌晨。 “大哥,我真是担心您太久了……” “唉……”凌晨闷闷呻吟了一声。 凌寒右手伸手抓他的左手臂,恰是握到了凌晨的伤处。凌晨伤还没好,只是穿着军装常服,遮着伤口看不到,他也故作正常,便是没有人发现。 “哥,您有伤?”凌寒大惊。 “司令的左手臂被子弹打中了,伤了很久,愈合的不是很好,你注意些……”警卫员小黑说道。 凌寒心中更是难受。 “大哥,您怎么会……您伤的很重?” 依凌晨的军阶之高,原是不必在一线作战的。凌寒惊诧于大哥居然会被子弹打中。虽然是手臂,也该很是凶险了。 “是我在壕沟里露头,司令按住了我,才是受伤的,我的命是司令救的……”警卫员小黑喃喃的说。“是我不称职,还害司令受伤……” “行了,战场上,打仗受伤有什么意外的……回家吧。”凌晨道,脸色也不是很好看。 他们刚是要上车,便是宗德过来,亦是叮嘱了两句凌寒照顾凌晨的伤。凌寒连声应着,更是心里酸涩。今日宴会上,宗德对江文凯有些气恼话,还是凌晨在帮忙周旋。凌寒大抵能够料到,必然是大哥不愿意将受伤的事情说给人听,博得长官同僚同情的。大哥从来是那般的刚毅耿介,从不肯表露半分的软弱。 ———— 凌晨在重庆行营这一日原是谈笑自若,神色自如,及至到车上,便是倦意沉沉,神色也多了几分冷肃。凌寒自然看得出来凌晨极是疲倦,心情必也不是很好,在人前强自压抑着不肯表露,及至没有外人时候,便是松懈了下来。 凌寒察言观色,甚是驯顺的照顾凌晨。凌晨虽然是倦极,许久不见,又经历战场,也是温和的与家人问候着。凌晨关切着同乡,凌言便详细的说着扬城难民的安置情况等等,凌晨或有意见,几个人便商议着有没有更好的方式。 吃罢晚饭,凌寒让曼卿帮凌晨换药。及至此时,凌晨虽然伤势才是几近愈合,仅是换药的时候,却依旧还有鲜血点点渗出,自狰狞疤痕更可以看出,当时伤势的惨烈。凌寒不由得心有戚戚然。 凌晨有伤,左手其实不大能够用力气,凌寒便是留在房间里照料他,伺候凌晨洗漱,出出入入的忙碌着。 强撑了太久的凌晨也实在是困乏倦怠至极,心中不快事更是累累积压,教他压力颇大,难以喘息。他亦是凡夫俗子,其实遭遇这些事情,不可能没有情绪,真是就无遗憾无不快的。非嫡系部队,一直被排挤。军事装备落后,配给也依旧排在嫡系部队之后;军费不足,时有拖欠,都是久病难返。可是,当此时,宗德与唐柏山势同水火,一个战区闹到这种地步已经很是激烈了,两个人不肯退让,为战局考虑,凌晨也才是选择一让再让。江文凯的做法凌寒气的横眉立目,凌晨作为当事人如何不心寒。凌晨默默的忍受着,依旧谈笑风生劝解宗德,更是再不能说一字的不甘,露一丝的情绪。 “仗打了这么久,江文凯还是看不出来谁是真心实意的拼命打仗,谁是浑水摸鱼么?他的事业,迟早得被他信得过的蠢猪给毁了!”凌寒抱怨着。 凌晨皱眉: “你什么毛病,谨言慎行不知道么?你在什么地方工作,这话是你能说的么?何参谋长对你那么大意见,你还不反思反思。” “他对我意见大,也未必是我的错。大哥孤军渡河迎战劲敌,在前线拼命,友军投敌了,他不想着去急着援助大哥,还在考虑着大哥会不会投敌,要缓缓再看……这种人,被他看得上才是耻辱!沆瀣一气!” 凌寒毫不示弱的说道。“就算是前头打仗的不是大哥,就算是我被他免职,我也不能不说句话。我是参谋也是职责所在!” 凌晨说一句,凌寒便一顿编排,凌晨不由得更是怒从中来。 “凌寒,你是凭白工作了这么久吗?你跟我说说,这就是做事儿的态度!” 凌晨忽的抬高了声音,是明显动怒了。凌寒知道凌晨必然是心情不好,也不敢再倔强。 “我不该意气用事。这些话,也就是发发牢骚跟大哥说说……是凌寒不对。” “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为我气不过……大哥没事儿。局势如此,你干了这么久早该是知道的。改变不了那些,就认真的去做事儿,力所能及的事儿做好了,比这些重要。”凌晨缓了缓道。 “是。大哥说的凌寒明白。大哥累了,我去给大哥打水,洗洗脚就早点休息。”凌寒应着。 书琛是悄无声息的走进凌晨的房间,他静静的看着父亲在床边坐着闭目养神,便也默不作声,唯恐是打搅了父亲,及至凌晨睁开眼睛,书琛也不由得一惊。 “爹爹……”书琛轻轻唤着。 凌晨一愣,醒了醒神儿: “书琛,这几点了,你没有功课要做吗?” “我,我做完功课了。爹爹……爹爹看凌晨的功课……”书琛怯怯的说道。 往时,只要凌寒在家,都会陪着书琛做功课,检查他的课业。今日一是凌寒顾不得书琛,二来,书琛也极是想亲昵父亲,便捧着功课到父亲的房间了。 凌晨一愣,拿过来随手翻了翻,不外乎是小学的语文算数: “你自己检查好就好了。便是功课做完了,也该是好好温书,温故知新,也该是去预习课业,或是读写经典,写写字都是好的……” 凌晨一惯的威严,此时状态未佳,微皱眉头,便看起来有些严厉。 书琛本是怕父亲的,此时更是有些露怯。 “嗯,嗯,是……爹爹……” 书琛犹豫着,有些胆怯的想往外走,走了几步,又是不甘心的住了脚步。 “爹爹看看书琛写的字好不好?” 书琛站的远,声音有些弱,凌晨努力听才是听到。书琛的这样子,在凌晨看来是很不坦荡的小孩子气,便是有些不耐烦: “你自己认真写了就好,温书习字都是自己的事儿,不是做给大人看的。你已经六七岁,不该是这样不懂事儿了。” 书琛被父亲训得一下子怔住,泪水瞬间就涌出来了。他再是委屈,也知道父亲不喜欢自己这样软弱,便是强自压抑着,应了一声“是”,便垂头退了出去。 恰是凌寒端了洗脚水进屋,看书琛迎面过去低着头也不肯抬头看他,一声未吭,便觉得有些异样。 凌寒帮凌晨兑好了热水,很自然的俯身相帮凌晨洗脚,却被凌晨推开。 “哪里就是不能动,哥至于像是残废了一般么?”凌晨笑道。 “是凌寒想伺候哥哥。”凌寒道:“大哥在外头艰难的很,在家里,就舒心些,教弟弟伺候吧。” “刚刚还骂你,你这么乖了……”凌晨倦倦的道。 “大哥在外头隐忍着压抑着强撑着,已经很是艰难,便是现在我守着大哥,难得给大哥当出气筒,教大哥出出气有什么关系。”凌寒陪着笑道。 凌寒这般的亲昵,凌晨也只有一笑了之。 凌寒照顾着凌晨洗脚,又帮他捏了捏肩膀,舒散筋骨。兄弟俩闲闲说了会儿闲话,直到凌晨沉沉睡去。 ———— 已经是九点多钟了,书琛的房间里还透过灯光。凌寒略是思索了一下,推门进去。 书琛坐在书桌前,端端正正的临字。 与枕着手写钢笔字不同,少年写毛笔字,都是要悬腕写的,写的久了,是很辛苦的事儿。 书琛坐的端端正正,一笔一划平平稳稳认认真真的写字,便是凌寒进屋了,他也是稳稳的收笔之后才转回头看凌寒。 “三叔……” 书琛的声音涩涩的。 凌寒走近了,桌在上放了好几张字,是蝇头小楷,一张张写的满满当当,是端正的欧体,不见多少的稚嫩,很见功底。 “往时都是写两张,今日可都写了四五张了……天晚了,该是休息了,别写了。”凌寒道。 “那里头有错字,写的不好的,我写好了就休息…… 书琛糯糯的说道,低着头,不去看凌寒,顿了顿,继续写字。 凌寒听着书琛的声音便是有些不对,及至看他写字,虽然是强撑着写的稳当,但是,手是有些微微的颤了。 凌寒抓着书琛的手臂,将毛笔从他手里拿了出来: “既然累了就别写了,休息。” “三叔……”书琛仰着小脸望着凌寒,眼中闪着点点光,竟然是有泪花。 凌寒低头抚摸书琛的小脸:“怎么了书琛?从爹爹房间里出来就不高兴?爹爹说书琛了吗?” “没,是书琛,是书琛不好……”书琛怯怯的说着。到底是与凌寒多年亲近的信任,他终于放下了坚持:“书琛给爹爹看书琛的功课,爹爹说,温书习字都是给自己学的,不是给人看的。爹爹说书琛不懂事儿……爹爹是不是不喜欢书琛了?我,好好写字温书,书琛懂事儿,听话……” 书琛嗫喏着,终于再是忍不住,眼泪滚落。饶是如此,他尤是不肯哭出声,只是仰着头看着凌寒,大眼睛里蕴藉着满满是泪水,越发是可怜。 凌寒蹲下身子,一手抓着他的肩膀,一手扬手替书琛擦眼泪。凌寒大概也是知道,今天大哥是心情不好,烦闷之下几句话打发了书琛。书琛还小,又素来敬畏凌晨,哪里懂得这些。 “书琛,你信不信三叔的话?” “信。”书琛笃定的点点头。 “三叔告诉书琛,爹爹很喜欢你,他非常爱你的。书琛是爹爹唯一的儿子啊。书琛这么乖,爹爹怎么会不喜欢你呢?爹爹今天心情不好,你能理解爹爹也会心情不好发脾气吗?就像你心情不好的时候也会不想写字,想出去玩一样……”凌寒极是耐心的解释着。 书琛略是想想,点点头。 “那爹爹跟书琛说了,书琛要好好温书习字,你就乖乖的温书习字。今天他心情不好的很,三叔也被他骂了,不过三叔能理解他,三叔不怪他,书琛也不会怪爹爹的,对吧?” 凌寒摸着书琛的脸,满眼的皆是爱。 书琛摇摇头: “不怪爹爹,不怪爹爹,书琛听话……” “好孩子……”凌寒安慰的说道。“你现在快点洗漱,睡觉!” “嗯!”书琛应着,已经是满脸的笑。 凌寒看着也不由得很是安慰,果然是小孩子呢?若是没有战争,一家人和和乐乐生活。大概膝下有如此麟儿,该是多么的愉快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97.碧血军魂(1)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二十八年秋,第九战区在湘赣作战,围绕长沙城开始激烈的争夺。战争持续了近两个月,国民军以伤亡四万人的代价击毙日军三万余人,击溃了日军对长沙的进攻。 长沙会战之后,双方恢复至战前态势,日军未能向前推进战线,亦没有击溃第九战区的国民军。相反,国民军斗志愈发顽强,极大的提振了士气,民众积极响应抗战,破坏交通,迫使日军的机械化部队难以通行,策应了国民军的战斗。国民军在事实上去的了长沙保卫战的胜利。 二十八年秋冬之际,日军攻击桂南地区。日军自钦州湾登陆,其时国民军在桂南兵力犹弱,日军旋即攻占南宁;11月底,国民军大规模调军支援桂南战场,在昆仑关血战,一度夺回昆仑关,交战双方皆是伤亡惨重;之后日军亦是大规模增兵反攻,战斗持续至二十九年一月底,日军在陆续增援的过程中,在广西维持了十万驻军,再度夺回南宁,国民军战略撤出南宁。 桂南战役交战激烈的时候,空军参战,尽管无论是飞机数量还是装备都难与日军抗衡,是以也没有能够取得制空权,但是,空军在二十九年一月底一举轰炸了日军在南宁机场的七架飞机,引起一时轰动。 双方激战争夺的昆仑关战役尤为惨烈。南宁没有冬天,碧草如茵的阵地上是层层叠叠的尸体,血满山川。 日军在广西的用兵在二十九年一月底达到了极至,在日本国内的守卫皇室的近卫混成旅也被派往了战场。然而,此时国民军并不知道突如其来的五万日军登陆,并且靠近战场。 日军突然百余架飞机轰炸国民军指挥部,继而猛烈进攻国民军。指挥部得到消息太晚,指挥失当,而最靠近日军进攻阵地,驻守宾阳一带的66师此时又将指挥部死守阵地的命令弃之不顾,仓皇溃败,一路被日本攻击,轰炸,两万余人的部队就此溃散。 眼见无可收场,桂林行营下令放弃昆仑关,2月初南宁失陷。 二十九年二月底,国民军在柳州组织军事会议,会议名称即为“桂南会战检讨会”,其目的自然是检讨桂南作战,追查责任,布置下一步的攻势。 会议的地址选在群山峻岭的羊角山,荒郊野外乡村倒是鲜有人至。既然是检讨会议,无论是江文凯还是将领,都是一切就简,住在由当地政府安排的农家的山洞简居中。 会议开幕的第一日,桂林行营汇报情况,战争之惨烈惊心动魄,66师的溃败更教人发指。会议气氛极是沉重,从一场惨败的战斗中去反思起始,念及哪一处若是没有指挥失误,便不会有大规模的伤亡,每个人都极是心痛,参战的将领更是如坐针毡。 会议议程极多,是需要持续几日。中午时候,忙完了工作,凌寒就去凌晨休息的房间找凌晨说话。凌晨与宗德在一个院子休息,此时院子里正是围了不少人。 宗德原是桂军出身,抗战之时,他虽然不在桂军指挥,但是桂林行营的指挥官是他的同胞,参战的部队很多是他一手带起来的将军。战争打成这样,伤亡及大,他尤是心痛。是以,他也顾不得休息,便是邀了不少的将军在房间说话。凌晨避嫌,恰是凌寒过来,兄弟便在山间信步。 二月初的柳州倒是春意盎然,正值午后,也并无冷意。兄弟随意的说着话,说了桂南战役的情况,也说着凌晨第五战区的工作和凌寒的工作。 “西南真是春来早啊,满山都是这粉红淡紫的野花了、这个时候扬城应该还是只有梅花独自开呢。”凌晨叹道。 最是不舍,最是牵念的还是故里,只是他们都还是回不去扬城。 “即便是冷,还是觉得家乡好。等到我们回家乡的时候,可以一遍遍的看着梅花开也好。之前在美国,在东北,在库伦,都没有像先这样惦念过家乡……”凌寒接口,有几分沉痛。 “之前的仗,都打得好好的,都有几番士气,怎么六十六军打的又活回去了?为了占领昆仑关,之前伤亡那么大,可真是日军反攻,这溃败的时候,又是一溃千里。蠢材!这么打仗,什么时候才能赶跑日本人啊……” 凌寒不由得悲从中来。 “战场上瞬息万变,人心一动摇了,就真的很难说了。现在这个局势,处置他们是应该的,重聚信心和意志更是尤为重要。愤怒也好,恼火也罢,不能坠了志气……不管是什么时候,总是能够赶跑日本人的。淞沪会战,武汉会战的时候他们都没有把我们打垮,现在这样的相持战,只要坚持住,长长久久的,总是会赢的。”凌晨鼓励着凌寒,目光坚毅。 “持久的战斗,是在我们的国土之上。最是辛苦的是大哥和数千万一线战斗的将士,最悲惨的是我们的同胞,哎……”凌寒是一声叹息。 “便是大哥都没有气馁,便是百姓都没有放弃,你何来的这些感慨。一月底,你们不是还能够炸毁日军的飞机么?便是我们真的看不到胜利,我们的血肉还是在铺就胜利的路。我们的故乡会光复,我们的同乡故旧,亲邻后代不会是亡国奴……”凌晨说的很是风轻云淡。这些年辗转南北,他比凌寒更见识了太多的血肉战场,却是更坚毅坚强。 凌寒点头应着。大哥说的道理,凌寒是明白的,他的悲悯更多,只是因为他不是在陆军一线而战的人,旁观者的角度,是一种别样的悲壮。 战争打到现在,所有的热血与哀戚,他们都见识了太多了。 忽的有听到飞机轰鸣,由远及近三架飞机。 凌寒与凌晨都是面露诧异。 “你们空军的飞机?”凌晨问道。 凌寒摇头,猛地瞪大眼睛。 “是日军飞机,没有投弹,是侦察机……军事会议被泄密了,行踪暴露了,不然这地方怎么会有侦察机,还是三架?” 凌寒迅疾的思考着,不详的预感油然而生。 兄弟两人来不及多想多说,便是一并去往江文凯所在的羊角山的住址。 此时,正有王越等人正瞠目结舌的议论着。 “叫总座,赶快去防空洞!” 凌寒喊着。此时江文凯午睡睡醒,也很是茫然。 “总座快离开这里,日军侦察机过来,应该是行踪泄密了,一会儿会又轰炸机来投弹轰炸的。我们赶快去防空洞……” 凌寒急促的汇报着。 江文凯此时也立即醒悟,不由得多了惊恐。他原是穿着长袍,警卫递过来披风,给他仓促的披着,一行人急匆匆的赶往不远处的防空洞。这里原是山区,路不好走,防空洞也设在群山绵绵的半山腰,江文凯穿着布鞋走得急慢,在山地上一走一趔趄的。 “总座,我背您……”凌寒忽的道。 江文凯犹豫了一下,凌寒不由分说,俯身在江文凯身前,背起江文凯在山路上疾走。几分钟之后,他们刚刚是到达防空洞,便有日军轰炸机结队而过,连续投弹。五十余架次轰炸机呼啸而过,漫山遍野,忽的炸弹齐飞,山石树木被炸的一塌糊涂,硝烟滚滚…… 江文凯看着不远处的一切,劫后余生般的叹息着。 “凌寒,感激你,又救我一次。是二次,在这样紧急时候救我。” “凌寒既是国民军的军人,职责应当为总座出力。”凌寒道。 凌寒对江文凯原是私人恩怨极深,又颇是对他的领导指挥不以为然。然而,中午事发的时候,几乎是不假思索的会去救援江文凯。他是这个国家的领袖,于国之重,不可有失。虽是未曾想,但是轻重缓急,凌寒心中亦是有了抉择。 也是此时,凌寒忽的理解了大哥许多。 “王越,去查吧,看看是怎么泄密的,这样的叛徒要是不揪出来,你这个警卫团长也别干了……”江文凯道。 王越紧张的敬礼:“是。” 这种情况,很显然是有人泄密。可是,无论是侦查社,还是警卫员都没有察觉,实在是很失职。更为严重的情况是——得悉在桂林举行会议的都是军中高级的将官,如果这些人中再一旦出现叛变,那可能还是裹挟着大部队的叛变,后果不堪设想。 免不得江文凯生气,凌寒亦是齿冷。 “这样的仓皇,真不啻于西安之初啊……”江文凯一声叹息。 凌寒不由得一凛,却强自让自己放松,终究是没有说话。凌寒与江文凯从没有正面说过云清的事情,那是的确都不能说的事。 此次轰炸,造成了卫士等二十余人受伤,尚有无辜百姓三人被炸伤,受损房屋数间,然而,关于特务的追查,一时间还是没有追查出来。江文凯大怒,骂着下属的饭桶无能,可是,也无可奈何。 会议伊始便遇到轰炸,行踪泄密,会址不安全,现在继续开会,哪怕是滞留在桂林都很是凶险。大家纷纷提议撤离或者改期改地点,但是,江文凯下令会议仍旧继续进行。江文凯在关键时候,总是有着超出一般人的勇气与坚定,或者是赌徒一般的执拗与冒险。 然而,这一次,他的冒险赢了。之后并没有再遭遇轰炸,会议如期进行也没有发生意外。这教众人对江文凯的勇气心生佩服,也更明白,这样的惨战而败,江文凯真的是气急了,怒极了。 会议最后一天,江文凯宣布了惩戒的通知。桂林行营被取消,主任与政治部主任全部降级,六十六师师长被逮捕交军法处审讯,六十六师的番号被取消。 溃逃的师长交给军法处逮捕审讯,这是有史以来对于败将最严厉的处罚。然而,无人表示异议,甚至,大家都表示着支持与响应。因为大家都知道,战事如此艰难,若是再没有勠力同心,向死而生的决心,甚至连哀戚的抵抗,都难以为继的。 会议结束,国民军宣布放弃南宁,南宁沦陷。 日军占领了从东南道西南重要的交通要道,占领了物产丰富的广袤地域,并且,在从东北、中原到江南、东南的占领区开始施行以战养战的策略。大批的普通百姓被强迫加入伪军参战;救命的粮食被掠夺充为日本的军粮,这教百姓的苦难越来越惨重。广大的沦陷区,是无尽的暗夜。 然而,举国范围的战争还在继续,桂军亦是表示着知耻后勇,奋勇而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98.碧血军魂(2)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战争进入了第四个年头,于交战双方而言都是最为辛苦的时候。前面几年的战事惨烈,彼此伤亡都很重。国民军节节溃败,丧失了大半国土,在中原在江南在西南,在交通要道,广袤平原偶读败下阵来,只能在西南西北山区保存实力,工业被毁损殆尽,经济堪忧;然而,大面积的占领区,长久的作战,也将日本拖进了持久战的汪洋。日本队占领区非但并没有足够大的控制力,实际上随着游击战愈演愈烈,其控制力很低,而他们寄希望的三个月结束战争,武汉会战之后结束战争非但没有成为现实,甚至,国民军越战越勇,重庆政府对他们的和谈也不再有兴趣。而日本国内因为长期的作战,经济处于崩溃的边缘,以战养战的计划也不那么可行,百万日军盘踞在华夏的领土之上,比其国内的军队多出十倍。然而,及至如此,日军依旧选择了增兵。 狂热的战争分子不惜孤注一掷,战争只能是这样打下去了。 国民军的嫡系部队驻守西南是日军一时半刻够不到的,交战频繁是从第五战区第九战区肇始。是以,二十九年春起,第五战区就在做着会战的准备。 四月初,重庆行营得到讯息日军可能会进攻第五战区。宗德与凌晨被急召回重庆议事,就军事情况进行部署。江文凯考虑是提早部署,先发制敌;宗德则是觉得国民军主动出击胜算不大,尤其是在平原地区,国民军的武器装备与日军的装备相比差距太大,正面交战实在于我方不利,在枣阳襄花公路一带很难有致胜办法。虽然对具体的战术有不同的看法啊,但是,战争在即,他们也得先去一线部署。会后,凌晨离开重庆。 晨起,吃罢早饭,凌言与凌寒一家人送别凌晨。这样的场景太过于常见,彼此道着珍重,并不会多说太多。每一次战斗都是无尽的凶险,凌晨与凌寒甚至开诚布公的谈起过,身为军人,未必是能够活到战争结束的。已经是这般的坦然,又何须多说。 书琛乖巧的站在凌晨身旁,看着大人说话,他并不多话。及至父亲要走,他恭恭敬敬的鞠躬送别。 六七岁的小孩子,那不舍是写在脸上,却又隐忍着没有说出口。 倒是凌晨注意到儿子一直巴巴的望着眼神,主动的停下脚步,蹲下身子,目光正好是平视他。 “书琛,你要懂事,听大人的话,做一个堂堂正正的小男子汉。” 凌晨道,目光中是鼓励,语气很是温和。 一身戎装,军容整肃,往常都是教书琛崇敬敬畏的样子。这个时候的父亲,是司令的身份,而不只是属于他的父亲。可是今日,书琛却伸手抓住了父亲的衣袖。 “爹爹,书琛舍不得你……”书琛清清亮亮的声音,满满的不舍。 凌晨点点头,抚摸书琛的脸蛋:“爹爹知道了。等爹爹打完胜仗,就陪着书琛。书琛记不记得昨天爹爹给你写的字?要做一个浩然正气的人。” 凌晨耐着性子,是从未有的温存。 凌寒常是提醒他陪伴书琛的时间太少,忽视了书琛的感受。虽则在凌晨的意识里,小孩子并不会有什么太多的感受,也似乎无需太过于注意。可是凌晨仍旧是反思了一下,昨天晚上就站在书琛后面看他写字。 一个六七岁的孩子,写的字已经极是端正,有章法见笔法,必然是勤学苦练的。凌晨方觉得,这个自己忽视良多的孩子,其实一直在乖巧的听从他的话。 凌晨便接过来书琛的笔,写了半段《正气歌》。端正的魏碑,雄劲有风骨,凌晨的字被很多人夸奖过。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皇路当清夷,含和吐明庭。时穷节乃见,一一垂丹青……” 那段字,凌晨曾经给凌寒写过,亦是会交给儿子。 书琛念得认真,凌晨便一字一句的讲解给他听。 文天祥是历代文人武将私淑的人,凌晨亦然。他讲给儿子的时候,有一时间怔忡。 若真是他不能再回来教导儿子,希望儿子能够明白,天气正气,河岳日星,比之于生命的意义。 “是。”书琛应着,抿嘴唇,想说话,又最后放弃了。他忽的扑倒了凌晨的肩上,抱着父亲的脖子,头埋在父亲的肩头,脸蹭着父亲的脸,极为亲昵。 凌晨摸了摸他的头,任由儿子亲昵着自己。这于他们父子,都是很少的场景。凌晨感受着儿子的亲近,心中也有着无尽的暖意和安慰。 最后,凌晨还是放开了书琛,向着家人点点头,转身上车而去。 ———— 五月初,日军开始进攻第五战区,分左右两路进攻泌阳、枣阳钟祥一带,进攻的路线和方式几乎是复制了去年的随枣战役。 国民军此时是按照宗德部署,先防御、撤退后反攻的作战方针。甚至,这次国民军早有准备,是以,并没有出现过分被动的情况。 北路,驻守泌阳的唐柏山这一回迅速的撤出了泌阳,不过是五日,泌阳沦陷,而唐柏山三十一集团军已经转移到了战场的边缘,以北靠近信仰的阵地。唐柏山的撤退太过迅疾,以至于日军想要围攻三十一集团军变得不可能。 宗德下令唐柏山回击日军,这一回,唐柏山听从命令反击日军。然而,当日军修建工事准备与唐柏山一战的时候,他随即又表示不能在平原等日军修建工事之后决战,于是率军北上。此时,日军也无意追逐距离主战场更远的三十一集团军,随即放弃该战线。 南路,日军与凌晨第四集团军在钟祥发生遭遇战。 此时,日军增援的部队重甲装备远胜于前,而国民军经过几年的战斗,武器没有得到有效的补充,比之去年更要落后。整个集团军的大炮都是寥寥无几。是以,若非近身战,国民军没有能与之匹配的作战的实力。 钟祥旋即失陷。这也是预料之中的战况,凌晨按照部署,将部队分两路撤退。 第五战区其他的部队陆续撤至了大洪山、桐柏山山区,依山为依靠,仍旧是固守山地,而在山区,日本不敢再贸然进攻。是以,第一阶段,第五战区并无过分减损。并且,由于预估计道日军重甲装备的情况,国民军与民众协同破坏了襄花公路,是以,日军举步维艰,行进很是困难。 日军不能够完成作战计划,旋即改变策略。 关键时候,江文凯和宗德达成一致,下达作战指令,要求部队反攻。 唐柏山部队率先反攻,对北线日军造成重创。凌晨也奉命再度汉水,阻击日军,切断其交通线。同时,宗德将宜昌的江防军调出,参与反攻。 此时的战况,依旧在复制去年的随枣战役,战事依旧凶险,但是,将士们莫不是英勇而战,险中求胜。 最危险的是凌晨所部,因为他的作战任务是切断公路交通线,要占据据点作战。而他的部队一旦度过汉水之后,就很难如背靠山区的驻军一样全身而退;一旦失利,他面临的是要不然迎战,要不然是夹缝中求生。 接到作战命令的时候,凌晨并没有半刻犹豫。这个战术指令没有丝毫问题,尽管很是凶险,危机重重,但是,将士在战场所面对的皆是如此。何况,他已经有过渡江而战的经验,亦是预估可以完成作战任务的。 然而,此时日军却决意进攻宜昌,是以,派重兵对在襄花公路一带作战的第四集团军进行打击。 江防军已经撤出了宜昌,第五战区对日军的攻击显然是始料未及的。仓促中,第四集团军部分已经渡汉水的部队形势极其危急,而江防军、国民军其他部队都不那么给与支援。 第四集团军的一个师已经渡河,若是回撤显然来不及了,可是,没有支援,他们只能坐以待毙。那个师是去年冬季进行整编的师,士兵以新兵为主,作战经验并不丰富,此时的局势,他们显然难以应对。 日军已经有重病进击,第四集团军主力何去何从,是凌晨案头的难题。是全数撤回汉水西岸,那自然是安全的;还是分散至部分到汉水以东增援?增援部队或可援救友军,或可是面临同样的危险,导致更大的伤亡。 凌晨顾虑重重,没有人可以预知结果,没人可以替他决断。 反复思考之后,凌晨决议自己亲率119师渡河,其余部队由郑文雄带兵回撤。 凌晨的决议被几乎所有人反对,然而,他依旧专断独行,整编渡河。 他不能看着自己的部下牺牲弃之不顾,他亦不能让自己的部下冒死而为,自己却在后方寻得安稳。他亲率第四集团军战斗力最强的119师前去援助,是最好的选择。 凌晨自然知道凶险,但是,战场如何没有凶险?若是险中求胜,如何会没有败的代价?同袍泽,谁都是别人家的儿子兄弟,他不轻贱生命,是以,别无选择。 临行,他交代郑文雄,若是真有意外,郑文雄代行职权。凌晨拿着钢笔,简单写就了一封信,交给郑文雄。 “若是我回不来,交给凌寒吧。” “司令……司令,您叫我去……”郑文雄依旧是不甘心。 “你从来是忠诚可信,敢于用命,不怕牺牲。可是,若论智谋,我自信胜你一筹……此种绝境的战斗,你不如我。”凌晨犹自骄傲的笑笑。旋即正色:“不管我回不回,一切依据作战命令行事。” 凌晨的神色极其庄严郑重,郑文雄满眼的不忍与凄然。然而,在凌晨的逼视的目光下,仍旧郑重敬礼。 凌晨渡河之后,先是伏击了日军一个数百人的小分队,然后按照既定方向与己方第九师回合。 凌晨渡河作战,部队皆是忠而用命,战斗力极强。凌晨所部很快的切断了钟祥到京山的公路交通,并迅速联络整合第四集团军在河东岸的部属,参与第九师与日军的激战,顺利会和,将其挽救出包围圈。凌晨率部作战,一时间对日军造成相当巨大的威胁。 此时,日军的部队还在妄图包抄,并没有想到凌晨反其道而行,径直冒险迎战,是以,兵力薄弱。凌晨率部四面出击,深入敌后百里,冲散日本部署,一度的完成了切断襄花公路的任务。 第四集团军渡河的部队在公路沿线分散作战,虽则风险大,却也不会被日军围歼。在夹缝中求生,打了日军一个时间差,凌晨不仅救出了部属,而且极大冲击了日军的作战部队。 然而,关键时刻,友军依旧没有迅疾北上配合。 生死关头,无线电泄密,导致了凌晨的行踪被暴露。 日军两个师团近三万人,忽然放弃了既定目标,转向方家集围攻。此时,在方家集的119师仅三千余人。 知悉战况的时候,凌晨也大感不妙。然而,若是集结第四集团军回撤至汉水西岸,不仅可能面临与日军遭遇决战,伤亡难测,更是前面所有的牺牲和战果化为乌有。若是再坚守,能够撤出日军包围,那么,他们的战斗依旧可以继续。 这是凌晨的决定。 通报送至宗德的司令部,宗德表示理解支持,更是担心忧虑。从宗德的角度考虑,他的确是希望凌晨的部队可以坚持在汉水西岸的,这是反攻的必要计划。若是凌晨坚持撤退,他必定不能拒绝;幸哉,凌晨坚持作战,他自然更是支持。 凌晨紧急求援,宗德亦表示全力支持。可是,第五战区部队或在汉水西岸,或在在极北,再没有一支军队可以支援凌晨。 作战通报送至凌寒处,凌寒震惊的眼前一黑,险些摔倒在地。 可这是大哥的抉择,他再无一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99.碧血军魂(3)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凌晨率部已经在方家集山区坚守了三日。 连续三日的辗转,防御,指挥战斗,凌晨未曾休息二三个小时。 鄂北的夏日极是温热,夜晚的山风中们都是血腥气,甚至隐隐有腐fu败的气息。 战斗越发的惨烈,他们已经有上千的战友兄弟战死在这个鄂北的山野中,他们也教上千的日军命葬于此。受伤的人越来越多,没有药物处理伤口,伤势极重的士兵只能静待死亡;便是非致命伤,因为没有医治,开始有伤口溃烂,化脓,甚至生蛆,境况及时骇人。 而此时,粮食也陷入了极度匮乏。数百人,一天的主食只有两个馒头,挖着野菜煮个汤。 是二十几岁的小伙子们,一日日的熬着,眼看着都是面色蜡黄,越发是没有力气了。 “司令……”警卫员小黑子端了碗菜汤和拿了两个馒头给凌晨。凌晨惊讶的发现,居然是蛋花汤。 “这是山里头的鹌鹑蛋。刚刚他们挖野菜挖到了几个,给您煮个汤……” 小黑子解释道。 凌晨苦笑:“就我有这个蛋花汤吧,该是煮给大家的……我不饿,你和虎子一起吃吧。” “不,是给司令您的……您劳心最多,您吃……”小黑子坚持着。 凌晨接过馒头掰了一块,又端过来蛋花汤喝了一口汤,旋即递给小黑子。 “拿着,一起吃……” 小黑子咬着嘴唇,点点头,他掰了一小块馒头,又一口吞了下去,再抿了一口蛋花汤。 小黑子吃完又将蛋花汤递给了王虎子,王虎子接过来再递给了旁边的人。凌晨身边的七八个人,才是将将的吃完了两个馒头,一小碗蛋花汤。 没有人说话,可是警卫员几人的眼中都泛着泪花。 包围圈越来越紧密,是万计的日军围攻而来——包围着他们不及千人的队伍。 在明确陷入包围之后,凌晨陆续命令下属分散撤退,留在他身边的数百人,有警卫团,有幕僚等人。 而今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他们选择同生共死。 枪支弹药几乎用尽,战士们用长刀打退一次次进攻的日军。夜色朦胧的山头,不几步就是兄弟们的尸体,还流着温热的血。 凌晨在山路上,亲自为战士合上眼睛。 最后,他召集士兵们开会。 “战斗到此种地步,援军能不能来,可能意义都不大了。前头等着他们的时候包围我们的日军,若是我们想正面冲出去,也几乎渺茫了。我的警卫队,还有几把枪,有子弹,护送你们撤出去……能走多少算多少的……” “不,司令,您先走,我们掩护您撤离……” “司令撤退吧……” 队伍中,几乎是异口同声的话,皆是真真切切的心情。 凌晨摇摇头:“我奉命追截敌人,战事如此,我岂能自行退却!之前,我们训练,我常常是教育你们,有进无退,有死无退,当兵的临阵退缩要杀头,总司令遇到危险可以逃跑,这合理吗?皆是父母生养,皆有妻子儿女,兄弟姐妹,都是一条命,大都一样……今天有我无敌,有敌无我,一定要血战到底!” 凌晨声音不大,却一字一句直抵将士们的内心深处。 此情此景,凌晨亦知道,留在此地断无生路了。可是,三千余人渡江而战,此前撤离的不过是四五百人,眼下只有不足千人。若是这样下去,眼下的人,也绝不可能活。 凌晨早是心中已有决断,只是不忍心下属皆死于此地。他下令警卫班的人将枪分发,几十数百,趁夜色向山区转移,寻找日军包围的突破点,撤出方家集。 “只有分散才能够有机会撤离。你们是我的兵,阵前听命都不懂吗?我的去留,打算不是你们考虑的,更不必跟你们说。我自有我的安排和办法。你们先在就按照我的吩咐,立即撤!” 凌晨呵斥着。 士兵对他的话或有怀疑,或有疑虑,然而,积威之下,这些人还是听从了凌晨的安排,又有四五百人纷纷撤退。 山地上,还留有二三百人,凌晨不由得皱眉。 “你们怎么还不走?” “司令,我们跟您同进退!跟您打仗这么多年了,没有把司令留下的道理。我们能跟您一起走就走,走不了,我们继续杀鬼子。杀一个够本,杀两个是赚的!咱们出来打日本,活到哪天是又什么怕的?” “是,司令,我们跟着您……”人们响应着。 凌晨很是感动,一声长叹,点头: “好。既然大家心中有决断,那就再血战几日。有敌无我,有死无退!” 凌晨说话从来是语气平稳的,却是有着不怒自威的气势。 凌晨的话得到大家的响应。此时,大家都是生死置之度外,心中澎湃着热血,鼓荡着勠力同心,不怕牺牲的念头。 战斗持续到次日的黄昏,凌晨身边所有的人都派去抵挡。不停地有人倒下,鲜血,染红了山上的土地。而活着的人,仍旧持枪战斗,他们一样是一身血衣,眼睛血红,犹如地狱修罗。 凌晨手里也握紧了枪。他的周围,还有十来人,是小黑子和数名警卫。 不远处,不断的围过来的是数百数千的日军。 凌晨心中了然,亦是坦然。这一战,他奉命而战,不曾畏敌退却,根据形势作出战略调整,其实并没有太大的问题。 从最初由凌晨所率部负责渡河作战,截断日军后退转移的交通要道的战区作战的决策,到部队被冲散,凌晨决议冒险去营救第四集团军部属,战略方向都是正确的。只是及至被日军发现行踪,调集重兵围攻,这远非凌晨所能预料到的情况。自然是有电报泄密的问题,却也不是他凭一己之力再能够左右的事情了。作战指挥系统疏漏如此,代价必定惨重。 今日情形,是凌晨所料及的情形,却也并不是最坏的情形了。若是当时他强令部队撤退,第四集团军撤出襄花公路,那么打乱了战略布局,必将对战区作战形成不利影响,甚至牵连全局;若是他不去渡河援助部队,那么,第四集团军部属面临的情况恐怕更是严峻,第九师孤军作战面临的是会被围歼的局面;那么,再有其他的可能,渡河而战的不是他…… 站在这里的无论是谁,都注定喋血战场了。抗战以来,死去的将士近百万。领军打仗的将军,谁会笃定自己活到战后;谁都不是做好了战死的准备? 死于战争,于一个职业军人来讲,亦是死得其所。 凌晨十几岁入军营,三十年来征战,与他而言,是他最好的结尾。 并非是不能够离开。若是凌晨下令,必然有部下拼死护着他一路的逃离。可是,用兄弟的身体为自己挡子弹,用部下的生命为自己换一条逃亡的生路,实在不是凌晨可以接受的。 是以,当他们尽力的在山区辗转,却依旧摆脱不开日军的包围的时候,凌晨便已经料到此刻的境地,亦是坦荡。于此,他并不曾有太多的纠结。 凌晨走至山谷,借着山谷的地势,毫不犹豫的向搜寻的日军开枪。凌晨的枪法精准,枪枪毙命,接连击中七八个日军。 这边的动作招致了日军的反攻。凌晨微微探身,想换个角度射击,然而,冷不防被一串机枪扫射。凌晨应声倒地。 “司令……”警卫员扑过来。 “你们走吧……快走……”凌晨虚弱的说道,语气依旧平和。 “司令,我背您走……我们不能自己走……”小黑子带了哭腔。他一伸手摸凌晨,手上都是血。 凌晨的肩膀,胸口都是汩汩鲜血,早已是气息微弱。 “哭什么,军人战死沙场,这是军人的本分。我这样死得好,死得光荣。对国家、对民族、对长官,良心很平安,你们快走!” 感觉到生命在流逝,人生就这样走到了终点,伤不觉得痛,意识也渐渐的淡了。凌晨依旧辨得出身边的人的声音,他们焦急的呼唤着他,急切惊恐。 凌晨却觉得极是淡然了,只是,小黑子才二十,比小弟都要小几岁;王虎子前两日美滋滋到出嚷嚷着,说媳妇儿托人送来了信儿,给他生了胖小子,他还没见着儿子呢…… 还是有遗憾,可是无能为力了。这个国家,就是教他们以此来保卫的。除了死,并没有什么办法。 此时,已经有日军围了上来,小黑子嘶吼着,跳起来猛地连环开枪,击倒了几名日军,旋即他自己也被人射中。 凌晨身边的人似乎是都反应过来,纷纷拿枪的拿枪,拿刀的拿刀向着围过来的日本人杀去。 山谷里一阵阵嘶吼,一阵阵哀嚎,连续的枪声过后,重新归于寂静。 凌晨的眼前一阵阵的黑,倒在地上,他瞪着眼睛也看不到眼前的光。然而,此刻凌晨的意识依旧是的清醒着,冷静着,感觉到生命力一点点的随自己而去,没有痛感,也不会慌张,他只是咬着牙,握了握手中枪。 感觉到有人靠近,脚步声连连,格外的清晰,陡然鼓震着他的耳膜。 是一群人呼啦啦的围过来,清点着尸体,带着奸笑与得意。 倒在山上的,那是他的兄弟,他们刚刚还围在他的身边。 凌晨忽的站起身来,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数人,是应激反应一般的扬起手,连连开枪,继而便是有人倒地。 日军被突如其来的情况惊到,有人被击中倒地,短暂反映过来,有一个军人跳起来,扬着手中的刀,旋即一柄长刀贯穿了凌晨的身体。 凌晨清醒的仿佛听到了利刃穿过身体的声音,冰凉。寒冷与黑暗袭来,手中的枪落地,凌晨再是不支,轰然倒地。 血汹涌而出,染红了他身下的一寸寸土地。 一个日军谨慎的看着眼前人,用枪托挑了挑他的身体。有血汩汩流血,可是他的尸体再也没有反应。这一回,日军才是大胆的翻检着凌晨的衣服。 衣服上有胸章,一个日军很努力的查看着胸章的式样,红色的方形块,这是将官的标志,最左边是两颗星。 “中将?”几个日军互相看着,眼里是嗜血者的兴奋与不可思议。在他们战斗的历史上,无论是哪方,都没有一个中将在一线作战战死。 他们怀着信封搜检了凌晨的衣服,口袋里还有一张纸条,有一个钢笔。草草写就的几个字仍旧是大气端正,那是一封汇报战事电报的字条,署名是沐凌晨。 继而,山间响起了一阵欢呼。 “这是第四集团军总司令沐凌晨……” 回应他们的是满山呜呜的风声,大地的悲泣。 ———— 日军收敛了沐凌晨的尸体,就地埋葬于山区。 16日,日军广播“沐总司令以临危不惊、泰然自若之态度与堂堂大将风度,从容而死,实在不愧为军民共仰之伟丈夫。我皇军第三十九师团官兵在荒凉的战场上,对壮烈战死的绝代勇将,奉上最虔诚的崇敬的默祷,并将遗骸庄重收敛入棺。” 18日,江文凯下令第四集团军代理司令郑文雄,要不惜一切代价,抢回凌晨的尸体。 凌寒请求赴第五战区,与郑文雄一道接大哥回来。 江文凯理解他们兄弟情深,只是担心凌寒太过悲恸,会多增加危险。可是,凌寒站在他面前,镇定的说着请求与保证,没有慌乱与失去理智。 郑文雄与凌寒亲自带人连夜渡汉水,趁着夜色,风驰电掣般赶路至方家集山区一带,寻至凌晨的遗体,运至车上,运回第五战区的驻防区。 从得到消息,到一路接大哥回来,凌寒一滴泪都没有掉。他瞪着眼睛,咬紧牙关克制情绪。凌寒一直在撑着,努力的告知自己,要镇定,不能放任悲伤,不能哭,不能失去理智。 终于,他们回来了。 打开棺椁,凌寒只看了大哥一眼,便满脸是泪。 凌晨的肩头,胸口、腹部、大腿遍布了十余处伤口,因着已经过了两日,血迹凝固,甚是可怖。凌寒毫不犹豫的冲过去,握着大哥的手,只觉得万分的亲昵。 众人将凌晨的遗体放置一张木板床上。 凌寒请众人出去,自己端了谁来,要帮大哥清理收敛。 “凌寒,你别这样,我帮你。”郑文雄道。 凌寒一直在哭,他咬着嘴唇,默不作声的流泪。没有任何情绪的释放,没有过多的言辞,他过分的安静,教人担心。 “不用。大哥那样的自尊,必不想教人看的。凌寒在家就伺候他,今天是最后伺候他一回了。”凌晨道,一字一字的说。 凌寒将自己关在房间里,细细擦拭着凌晨的身体,擦去了血迹,污渍。 “哥……哥哥……” 凌寒低哀的唤着大哥,眼泪落在凌晨的身体上。凌寒用手背匆忙的抹了泪,继续的缓缓的擦拭着。 凌寒做的很是小心谨慎,唯恐是会碰疼了大哥一样。可是,凌晨再也不会有感觉,不会疼痛,也听不到他痛彻心扉凄厉的呼唤。 凌晨就安静的躺着,这个在凌寒心中坚毅如山的人,就这样的倒下了。死于行伍之间,死于竖子之手。凌寒心中的大哥一直是那么的指挥若定,睿智英勇,他应该是凯旋的将军的,而如今,却真的为国而死,马革裹尸。 这是他的大哥,他的血脉相连的同胞兄弟,他至爱至敬至亲至信的人,于他而言,是世上最重要的人。而大哥,选择了去完成他最看重的使命,做最重要的事情。 凌寒帮凌晨清理完伤口,继而敷上军医拿来的药物,然后给大哥穿上马裤、军服,佩上将领章,穿高筒马靴,殓入楠木棺材。 江文凯致电宗德,表彰凌晨:“顷悉沐总司令亲临前线督战,壮烈阵亡,噩耗传来,痛悼万分!其忠贞英勇,牺牲成仁,本其素志,光荣一死,炳耀千秋!惟在此抗战中途,将星忽殒,使国家遽失长城,损失过大,其何以堪?此中追念素所信赖爱护之袍泽,不禁悲痛无已者也!……俾得复仇雪耻,完成抗战最后之胜利,以慰其在天之灵,是所切望!……。” 28日,棺椁由轮船运至朝天门码头,江文凯等军事要员亲自肃立迎灵。同日,颁布国葬令,举行国葬,颁发“荣字第一号”荣哀状。 是日,山城数万名民众自发送灵。 少年怀抱着父亲的照片,走在黑衣的成年人中,显得过分的孤零孱弱,可是他不要人牵着扶着,坚持要自己一步步的走。他眼泪早迷了眼睛,却犹自瞪着眼睛,努力的看路,一步,一步,不知道走了多远。 “爹爹,爹爹……”书琛的心中,念了一路。可是,他敬爱的父亲,却再也不会回答他。 风声呜咽,甚是凄哀。 凌晨被安葬在梅花山。青山处处埋忠骨,凌寒想着,大哥的骨骸在万计民众和亲人的送葬下,埋在自己的国土,他该是并无遗憾的。哪怕是,父母与先大嫂葬在了扬城沐家的墓地,小凤葬在了岳麓山。在天上,他们也一定会再相逢的。 “大哥,您所保护的民众依旧是记得您,您所冀望的胜利,我们会为你取得。” 凌寒默默的发誓。 郑文雄将凌晨的遗书转交给了凌寒。 “司令之前每次出征都写有遗书,或者交给我,或者放在哪里。及至回来,便要烧掉……” 凌晨的每次出征,都会写有遗书,是做好了赴死的准备的。这是许多征战将士的习惯,在这样的战场征伐,没有谁能够笃定会活着回来。 凌寒在空军的时候曾经为刘存刚转递过遗书,而今,这遗书留在了他的手上。 凌寒接过来,颤抖着手拆开信。大哥熟悉的字映入眼中,依旧是那么的苍劲。 “……国家到了如此地步,除我等为其死,毫无其他办法。更相信只要我等能本此决心,我们的国家及我五千年历史之民族,决不致亡于区区三岛倭奴之手。为国家民族死之决心,海不清,石不烂,决不半点改变,愿与诸弟共勉之。” “无论作好作坏,一定求良心得到安慰,以后公私均得请我弟负责。由现在起,以后或暂别,或永离,不得而知,专此布达……” 他是国民军中,在抗日战场上牺牲的最高军衔的将军。他的遗书,没有一字关于自己身后事的叮咛,甚至没有关于亲人孩子的嘱托。 凌寒知道,这是大哥的无私,更是对自己的信任。 “大哥,我发誓,您未完成的,我一一为您做到。海不清,石不烂,决不半点改变!” 热血翻涌沸腾,凌寒却表现的极是镇定。他暗自的发誓,穷尽一生的心力,时间甚至是幸福,去实现胜利。 ———— 枣宜战役,日军占领宜昌,但是也未取得更进一步胜利;国民军惨战,伤亡巨大,却依旧抵御了日军屡次三番的围歼、进攻。交战双方皆是惨战,最后两方军队在宜昌、随县、信阳外围之线形成对峙。 重庆行营战后通报,因伤亡巨大,此战不叙功。 二十九年秋,宜昌陷落之后,宜昌机场成为日军轰炸机在汉口与重庆往来飞行之间的中转站和加油站。日军飞机越发频繁的出没在重庆。 彼时,重庆空军的飞机也仅有百余架苏制苏伊-15,苏伊-16战斗机,然而,其性能非常落后,很难与日本空军的战斗机一战。尽管,这个问题被一再提及,然而,当日本轰炸机来袭时候,空军还是选择了一战。 日方二十七架飞机来袭,国民军第三、四大队二十五架飞机升空作战。 这只是数字上的匹敌而已,当面对日军性能极佳的零式战斗机,国民军空军惨遭屠戮。几十分钟的时间里,十三架国民军的飞机被击落,八架飞机受损,而日军飞机只受到很轻微的损害,且都飞回了汉口、宜昌…… 空中硝烟中是翻滚而下的国民军飞机,优秀的飞行员洒血碧空,非是没有良好的飞行技术与战斗精神,只是武器军备的差距让他们用生命都难以换来胜利,甚至没有能够写一笔的战绩…… 次日,国民军举行公祭大会。为了避免民众的恐慌,他们通报了四名牺牲的飞行员,而实际上,是十一名飞行员牺牲,另有九人受伤。 葬礼上,凌寒臂缠着黑纱,庄重的鞠躬。平静的躺在棺椁里的有他在中央航校时候的学生,所有人都是他的战友同袍。 有一名参与此战的飞行员在哭着走到凌寒跟前:“长官,这样的仗,别再派人打了,飞机差别太多了,根本没有机会还手……” 凌寒终于泪流满面。 凌寒自然知道这名飞行员曾经在武汉空战中,在日军围攻中穿梭,是如何的英勇善战;他怕的不是牺牲,而是这样毫无希望的无畏的流血。 事后,作为参谋,凌寒向司令部检讨,请责,未有批评;凌寒提出飞机性能差距,对未来的战事表示悲观——这是凌寒自己都不耻的意见,只有意见而没有解决方案的。可是,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如果可能,机动一些作战,避免硬碰硬的无谓损伤;如果再度进口的飞机性能会好一些就好。 可是没有如果,再度进口的飞机依旧是苏制的飞机,也只有苏联会出口飞机给国民政府;空军依旧在勉力一战,然而,损耗在继续扩大,战果寥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00.弦歌不辍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举国全面抗战已经持续了四年的时间,在这漫长的时光里,整个国家充斥着战争、轰炸、逃难,鲜血与死亡。灾难如影随形,所希冀的胜利和和平仍旧看不到曙光。其时,政府、军队与民众已经陷入了极大的困境。 巨大的战争消耗,日军的封锁,国民政府的工业、经济愈发困难,军队补给不足,民众生活亦是艰难。 工业凋敝,物资补给严重不足,尽管军队在前方仍旧坚守阵地,抵御着日军的进攻,可是武器、弹药的补充不足给国民军带来了很大的压力甚至是灾难。因为日德的战略联盟,国民军再也不能够从德国进口武器;而《中立法案》也导致国民政府不能够从美国和欧洲进口武器,及至《中立法案》修订,美国开始武器出口,却要求自行运输,现金结算,这对贫弱的国民政府来说,虽然也曾用贷款购买武器,然而,其能够补给的比例太少。仅能依靠的外援也只有苏联的援助,亦是屈指可数。陆军战场上缺乏武器已经是平常事——之前在淞沪会战、武汉会战中还能够进行攻击的大炮都寥寥无几,甚至只能近身作战的盒子枪机关枪和子弹配备都不足。许多遭遇战,国民军依旧靠着近身肉搏,甚至拼刺刀在做着惨烈的抵抗。 物资医药也严重匮乏,抗生素、麻药常常是没有供应。士兵受伤、生病得不到很好的医治,出现很多的非战伤亡…… 而后方,因为物资缺乏,物价飞涨,人们的生活也面临着严重的困难。即使是如凌寒他们,一家数人在军政部门、高校、医院、报社工作,也是三个月不知肉味。 二十九年的一斤米才七块钱,到三十年新年时候,已经达到二十,肉更是匪夷所思的百,这教拿着几百工资薪水的凌寒瞠目结舌——更何况,还有很多的士兵不过是一个月几十的军饷。政府只能筹措着供给平价米,保证重庆市民的基本生活。不饥饿,已经是头等的大事。 这些无一不影响着军队的士气与民众的士气。 ———— 因着凌晨去世,秋末凌华自香港而回重庆拜祭,年底凌豪与季雅和自美国而回,只是将孩子书琪托付给了在美国的朋友照顾。 凌豪夫妻决意要留在国内工作生活,坚持不肯回美国,凌言与凌寒几经劝解磨破了嘴皮子,甚至威逼利诱想尽了办法,都是毫不奏效。 “我们的国家被侵略,我们的同胞在受难,我们的故乡都沦陷了,大哥为国牺牲,我却还要在美国苟且偷生,二哥,三哥,你们觉得这样的安排让我有何脸面活在这个世上?你们觉得还是为我好,可是,你们考虑过我们的感受吗?便是活着就活的坦荡良心安么?在美国这样的活着,我会一辈子生活在内疚中,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凌豪甚是激烈。 凌寒对凌豪很是生气,横眉立目的训斥他。 “你能做什么?之前在扬城,不过是你的社会实践课程,入伍两周。结果呢,你在军营里吃饭都吃不下去……那会儿扬城还有肉炖菜,现在,前线部队可是水煮青菜。” “别说是部队,就是后方,物资匮乏到什么程度?面包买不起,肉买不起,水果鸡蛋都是奢侈,小少爷,您不要添乱行不行?” “战争不是你做记者笔下的热血激荡就完了,是一日日的苦日子熬着,勒紧裤腰带的饿着,还有时不时的面临着轰炸,慌慌张张的要躲炸弹。每一次的轰炸几乎都有人伤亡,那是灾难随时可能降临的恐惧。不热血也激扬,是人如蝼蚁一般的……你留在这里,你做好这样的心里准备吗?” 凌豪很是坚定。 “我什么都能接受,什么苦都能吃得下,我不会走……” 凌寒彻底束手无策。 凌豪和季雅和加入中央日报社工作,开始在重庆工作生活。 为了照顾尚在美国的书琪,看顾云清与郑蕴仪的孩子,凌寒拜托了林熙宁从中周旋,安排凌华出国。本来,凌寒有意同时安排凌华带书琛和书璟两个孩子出国,但是,凌言夫妻愿意孩子在自己身边长大,书琛亦是不愿意离开,也只得作罢。书琛尚且懵懂,却最是经历战争的残酷,他的父母皆是死于战争,可是,即使如此,书琛自小学到的,深深铭刻于心的是,“中国不亡,有我。” ———— 三十年的新年就在这样气氛中度过,阴冷的重庆,阴霾的天空,和看不到的未来。 凌寒一向没有操心过柴米油盐之事,沐家的日常吃穿用度从来都是明俊和韩燕夫妻在打理。之前在扬城时候,家中的吃喝用度都是凌晨负责,一年几千大洋留出来,若是再有大的花销再另行支取,凌寒的薪水自己支配。凌晨自律甚严,沐家从来是比较节俭,自然也是够用的;到武汉生活那一年,经济也未曾很紧张;然而在重庆的时候,物价飞涨,按照往年做法,留着日常的家用便是很紧张。及至二十九年时候,未及年中,家里公用的钱所剩无几——这还是韩燕力求节约的情况下,肉蛋只是给孩子留的,便是日常的蔬菜,也大多是她在院子里种出来的。 为安置扬城难民,凌言曾经组织过捐款,当时情势紧张,急需要钱,一分钱都是买粮食买帐篷的救命钱,凌言与凌寒两家的私人存款全部捐出去了,便是日常花销,都是有一分钱都会尽量的周济扬城难民,到最后,一家人竟然也陷入了捉襟见肘的地步。幸亏也是有凌华与凌豪周济了一些,才渡过难关。 然而,年底凌华出国花销很大,凌豪夫妇在国内薪水也不高,到了三十年过年的时候,真的生生过成了年关。 七八十一斤的猪肉,二三十一斤的鸡蛋,韩燕买了一小篮子菜,被明杰哀嚎着花了半个月的薪水。 及至晚上吃饭,包了肉馅饺子还是只有书琛和书璟两个孩子有份,煮了水鸡蛋是给两个孩子晚上加餐的夜宵。书璟才五岁,还是懵懂的年纪,吃着好吃的欢欢喜喜,书琛却是不肯再吃了,说要留给弟弟。 “书琛,你听话。”凌寒耐着心说道。书琛三四岁的时候,有点婴儿肥,肉肉的小脸蛋格外可爱,从离开扬城,书琛就清瘦了许多,及至八九岁了,看上去都是有些孱弱了。 “二叔和三叔都不吃,是小弟弟吃的,我不吃,我不要大家特殊照顾我……”书琛格外的坚持。 “书琛,你还没有长大,等你长大了,长到三叔这般高的样子,我们就不会特殊照顾你了。”凌寒极是耐心,帮书琛包了鸡蛋,又递水给他。 书琛太是瘦弱,多少有点营养不良的感觉,凌寒原就是很内疚。他看着书琛吃下去,才是多了些笑意。 战端一开,那就是地无分南北,年无分老幼,无论何人,皆有守土抗战之责,皆应抱定牺牲一切之决心。凌寒蓦地想起这话,更是深深感慨。他们得结束这战争,结束这灾难和无尽的牺牲。 “书琛,你小时候长得肉乎乎的,可可爱了……那会儿你极爱用小脸蛋蹭叔叔,你得多吃点,长得高大壮实一点。看着你现在这个瘦弱的样子,叔叔心里很不好受。” 凌寒盯着书琛,说道。 “我怎么不记得我肉乎乎的样子啊?我不瘦的,很壮实呢,三叔,您看,我们是体育课锻炼,我锻炼多才瘦的……” 书琛瞪大眼睛否认着。“三叔,您功夫极好的,您有时间教我好不好?” 凌寒点头:“好。等你再壮实点,有点力气我就教你。你现在,你试试,掰腕子,你两个手都抵不过我一个手的。” 书琛自然是毫不示弱,可是,书琛才是八九岁的少年,力气尤弱,自然是轻轻松松就被凌寒按倒。 “服气了吧……”凌寒轻笑道。“你爹爹的功夫才是极好的……” 凌寒找到之前的照片,指着给书琛看。扬城沐家,两三岁的书琛在母亲的怀里,果然还是一个婴儿肥胖嘟嘟的孩子,在一树梅花下笑着格外灿烂,父亲站在母亲的旁边,亦是含笑看着妻儿。还有一组全家福的照片,一家人穿着新年新衣服,精神愉悦,眉开眼笑。 此时再看,果然是恍若隔世。 书琛垂着眉,满是伤感。 凌寒将书琛拢在怀里,轻轻抚摸他的肩膀。 “孩子,坚强些……你的父母,他们在天上看着你,是希望你过的好的。” 书琛嗯嗯点头,大眼睛中闪耀着明亮的星光。 ———— 物价飞涨的势头继续着,重庆开始对市民平价限量供应主粮,为了节省,几个工作的大人都是在工作单位吃饱回家,在家里不吃饭,节约粮食。年节将至,重庆行营的食堂有些糖,很快被人们哄抢一光,回家的路上,邵颖指着自己鼓鼓的口袋,得意洋洋的给凌寒看。凌寒也只能苦笑。 凌寒到家时候,郑文雄在家里等他,一身军装,在跟凌言和凌豪说话。 凌寒略是意外。 “郑司令,您怎么来了?” “叫大哥,你怎么规矩越来越多。”郑文雄道。 “大哥……”凌寒笑笑:“您这穿着军装,我就以为是公事儿。” “没,我不是想穿着军装来,我是没有不是军装的棉服了。”郑文雄认真的说道。 凌寒点点头,表示理解,也不由得多了几分沉重。 前线的士兵们,冬天的冬衣不够,这个凌寒是知道的。第五战区靠北,下雪的时候了,士兵们还没有棉衣,导致很多人冻伤,境况很是凄惨。关于此的申请和报告在重庆行营也有一堆,只是财政上供应不起,生产也跟不上。其中的困苦,郑文雄知道,凌寒也知道。 “我是跟你说个别的事儿,虽然我现在是买不起棉衣服了,但是我手里头确实还有一大笔钱,我得给你们交代一下……”郑文雄郑重的说道。 “跟我们交代?您讲。”凌寒道 “其实,扬城的时候,税收一直不高,我们的军队也没有经商,与民争利,军费基本是财政拨过来够用,没有什么积蓄的。就是后来易帜,国民政府给我们的军费一直都比嫡系军少,那会儿扬城财政还能补给。后来,到徐州战场,后来扬城沦陷,这问题就大了。凌寒你在行营估计也知道,这军费一直来呢,给到我们的比嫡系部队的少太多了。就是第五战区,咱们第四集团军比第十一集团军军饷的三分之一都不到,更别说武器了……” 郑文雄叹息着。 凌寒点点头:“这些我知道的。” 这个问题由来已久,又很是复杂。 起初一是国民军与军阀部队打仗多年,积怨很深,互有倾轧,二是国民政府对非嫡系部队的管控力很差,导致很多部队续报人数冒领军饷,于是,国民政府给的旧军阀部队的军饷就少;后来抗战一起,虽则可以放下仇恨,但是军阀部队的战斗力差,素质良莠不齐也是客观,加上僧多粥少,各个战区各个部队都是军饷军备紧张,江文凯也没有一碗水端平,是以,这就导致这个恶劣形势就沿袭了下来了…… 凌寒可以想到,此时在北方驻防的郑文雄是多么困难。 “二十六年抗战初起,我们扬城军扩军到六万人。现在集团军总数不过三万,可是,我们的伤亡人数是六万……我们大部分的同乡都回不到家乡了,倒在了不知道什么地方,他们的家人都不知道去哪里收拾他们的尸骨……” 郑文雄感叹着:“打仗战死的是没有办法的事儿,但是,真格是非战争的死亡,那就是我们对不起兄弟们了……” “那自然是的,但凡是有一点办法,都是要力保我们的袍泽兄弟。”凌寒道。“郑大哥,您是有什么事儿吗?若是我帮得到,一定会帮您的。” “啊,倒不是教你帮忙,也算是了……是这样的,之前司令在的时候,是一直用自己的钱在补贴军饷的,说是老帅留下来了一笔钱,存在渣打银行的。起初是一笔九十几万美元的存单,司令是每年定期取一笔,留作军用。所以,之前虽然军饷发的少些,有司令贴补着,兄弟们的军饷也能给足,真的是过冬棉衣,入夏单衣,我们都委托着人在做。虽然说,打仗紧张的时候,也免不得挨饿受冻,但是日常着,我们还真没有缺衣少粮过的。真的是司令的恩情……” 凌寒瞬间了然,他望望凌豪,凌豪冲他点点头。显然,这是父亲给凌豪的那批黄金,凌寒曾经专卖之后借给过文诗英,之后还给了凌晨。 “司令一直都是很简朴的人,你们兄弟最是知道的,他从来自律,那些奢侈享乐和他不沾边,不是必要的花费,他都不会花。在军队里,也是跟士兵同吃同住,每天青菜窝窝头……司令说,这笔钱可以花,他是一分钱都不会花的。” 郑文雄感叹着。“其实,我们也觉得不该是这样,可咱们是真穷啊,司令是舍不得兄弟们饿着肚子打仗……凌言,凌寒,按着说我不该说这个。你们看这个存单,存单是一直就放在参谋长那里。这个存单上还有四十万,这个是你们的,本来给你们的。先借第四集团军用用,行不行?我们少用些,就两万……也未必还的起……” 郑文雄皱着眉头,说着这番话尤是为难。 凌言接过了存折,看了看,递给了凌寒。凌寒看都没有看: “郑大哥您别那么说,之前是每年用度多少,买多少东西,您就还按照之前的来,算个数儿出来,我们兄弟去银行把钱取出来。”凌寒没有跟凌言与凌豪商议,却是笃定的说。 郑文雄看看凌言与凌豪,二人也是毫不犹豫的点点头。 “也不合适……这到底是你们私人的钱……这个……”郑文雄犹豫着。“刚刚我在你家里蹭了个晚饭,也是青菜豆腐汤,大家都不好过,我知道。” “举国艰难,便是不分彼此,共渡难关。郑大哥,我不用想也知道,部队面临的困难比我们多多。您在扬城军近三十年,与沐家也是向来亲近,都不必多说,不用客气的。”凌寒道。 “这事儿,凌言凌寒兄弟做得对。在后方采买的事儿,我和明杰一直联络,还想着今年怎么您和老贺不吭声了呢。这是你不应该了,该是早说……凌寒,你们回头签委托,教郑师长先取三万采买衣服吧。现在这个物价啊,早点买还便宜……” 明俊一锤定音。 郑文雄感慨不已,郑重的发誓,一定要正当的使用这些钱,一定打好后面的仗。 凌寒刷刷的签了委托书,交给凌豪明天去随郑师长处理这件事情。 “我现在才明白,大哥比我想的不迂腐呢。要是当年我多信得过大哥一些,没有事事跟大哥穷尽心机,也许不至于为了这些钱,闹到那种地步……” 凌寒说的是当年凌晨发现凌寒私自卖了黄金之后,曾经对他狠厉责罚。凌寒痛极,也曾刻薄的回应凌寒,是否就要为了这些钱打死他。兄弟曾是因此疏离冷漠了许多日。如今回忆兄弟间那些斗智斗狠的事情,凌寒万分后悔。在这个家里,他无疑是最叛逆的那个,等到他与大哥能互相体谅的时候,相处的机会并不很多了。 “大哥跟我说这事儿的时候,是我出国之前。当时抗战伊始,都在扩军,扬城财政紧张,他一时也没有解决办法。可是情况危急,别无选择。我自然也是毫无异议的。可他很是自责愧疚的,他觉得忤逆了父亲……第一次去转了钱那一夜,他在祠堂跪了一宿……” 凌豪道,神色中也有戚戚然。 凌寒皱眉,倒是有些不解。毫无疑问,父亲最亏待的是大哥,大哥对父亲的做法也颇为不满,为什么会觉得愧疚。大哥果然是满脑子的忠孝之道的。 “就是当着你,我也是要说,父亲这样的安排本来就太偏心了。自然,父亲的遗产子侄辈没有置喙的余地,可是,心里头大家都是有个是非的。我便是动过这笔钱,也不觉得愧对父亲,我只能承认没有尊重你。只是大哥,他是何苦……” 凌寒叹息着,凭空多了一些不快。 凌寒言辞激烈,凌豪低着头,也不敢接话。 “凌寒,父亲的安排,大哥尚且是尊重的,你说这样话,岂不是不孝!这本来就不是你该有想法的事儿,说是非的事儿!再是了,凌寒,你心里觉得不快,怎么能对小弟嚷嚷这些?要是大哥在,你且是不敢的。” 凌言接口,斥责凌寒。 凌寒皱皱眉,没有说话。 “没事儿……”凌豪道。略是想了想:“我只记得爹爹待我的心意,就够了。” 凌寒闷闷的嗯了一声,手按在凌豪的肩膀,权做是道歉。 当晚,凌言与凌寒多说了一会儿话。凌言很赞同凌寒做主将那笔钱捐给第四集团军的事情,但是,又严厉的批评他对凌豪的做法和对父亲遗嘱的态度。 “你既然都自己意识到没有足够尊重凌豪,便更是多反思。凌豪开朗随和,没什么心思,他本来就没有你心机多,也不该欺负他,你是他三哥……”凌言道。 “我没有欺负他……”凌寒皱眉,不等凌言说完就打断他的话。 凌言不再说话,只是直直的瞪着凌寒,眼神已经很是严厉。 “对不起,二哥……”凌寒低头致歉。 凌言一声长叹息: “我知道大哥去世之后,你的压力很大。一家人,你都想护的周全……”凌言望着凌寒,斟酌着话。 “你因着他没有听你的话回美国,一直很生气。我知道你是为了保护他,可是,他到底二十几岁的人了,他有他的想法,也有他的人生,你不该是那么独断。” 凌寒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凌寒犹记得在鄂北战场时候,凌晨的嘱咐,他们都希望凌豪可以在美国安全的生活。在大哥的心里,对凌豪他是有遗憾的。归根结底,凌豪的母亲最终还是死于与凌晨的惨烈的斗争,我不杀伯乐,伯乐因我而死。凌豪毕竟是五六岁就失去了母亲的。 的确,凌寒很容易生凌豪的气,对他专横挑剔,就是想让他走。他很想护着凌豪,可是,眼下的局势,他没有办法护他周全。 “如果大哥在的话,也许他能够说服凌豪;或者能教导凌豪,更成熟周全些,亦或者,大哥能够接受更多。说到底,我是恐惧也是软弱。大哥原谅父亲的,心中还有着孝道,我也做不到。是心里宽广如海的人,才能够真的去包容去接受……”凌寒感叹着。 凌言深深的望着凌寒,没有说话。凌寒是太心思灵透的人,这些话,一点就透,甚至,他原是明白不消多说的。 之后,凌寒开诚布公的与凌豪交谈,承认自己的极端与不妥当,表示愿意尊重凌豪的选择;凌豪亦是坦率,他在努力的做好本职的工作,宣传抗日,鼓励民心,他会为抗战贡献自己的力量。而他,也的确做到了——忍下了所有之前所不能忍的苦,做到比之前更优秀的事情。 在最灰暗的日子里,他们心中依旧闪耀着永不灭的光芒,在苦难中依偎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01.苦难辉煌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三十年春,成都上空发现日本战斗机。因为侦查失误,国民军空军误以为日军没有零式战斗机护航,然而当空军机群向日军轰炸机编队发动攻击时,日军一个中队的零式战斗机突然出现,发动突袭。国民军空军无力招架,在极短暂的时间里,第五大队八架飞机被击落,第五大队队长在内的八名飞行员牺牲。 因为此战指挥不力,成都空军司令被撤职;第五大队被取消番号,改为无名大队,队员一律配带“耻”字臂章,以示铭记奇耻大辱。 至此之后,国民军空军仅有不满百架老旧落后的飞机,几乎失去了作战的能力。三十年夏,苏联与日本签订《中立条约》,至此,苏联不会再出口战斗机,空军的飞机再得不到补充。 没有有力的防御力量对抗,日军的战斗机越发的猖狂,肆意往来。在重庆进行轰炸的飞机,一日可以多达百余架,对重庆的民众造成了极大的灾难。每一次的轰炸都有伤亡的民众,都有成为焦土的民房。 三十年春夏之交,国民军与日方在山西中条山进行会战。会战重演了双方最早斗争的一幕幕——没有准备的应战,一触即溃,溃败时候指挥失当,进退失据,部队互不协调……会战以国民军惨败收场,中条山战场上国民军伤亡四万余人,被俘虏三万七千人,而日方伤亡仅数百人。一场场惨烈的牺牲,并没有给敌方带来困扰,这是战斗中最为绝望的事情。参战部队,还有为日方打仗的伪军…… 这场战争,教民众陷入了更大的悲伤和绝望。 六月五日下午,空袭警报响起,民众躲入了大隧道以躲避空袭。九时起,日军开始猛烈轰炸重庆。因为日军持续的轰炸以及国民政府人员的疏于指挥和玩忽职守,大隧道空气严重不足,数万人因为窒息死于大隧道,酿成了举世震惊的惨案。 死于隧道的人们尸体被成堆的堆积在洞口,运抵朝天门码头,境况甚是凄惨。 扬城有一个难民营就在大隧道附近,是以,凌言与凌寒等人也前去参与救援。然而,站在累累尸骨中,再找不到一个熟悉的鲜活的生命。 关于事故的调查,同样让人惊心动魄。洞内人数严重超标,管理者甚至都不确切的明白但是的防空警报的讯息,是以没有放人们出来透风;洞口内的通风设施严重不足,并且有一部分仪器故障没有启用——这背后毫无疑问是挪用与贪腐。 三十年八月七日开始,日军开始了对四川成都、重庆等地的“疲劳轰炸”。百余架飞机,在一天二十四小时中,随时都可能轰炸,中断时间没有超过六个小时的。 人们的生活完全被打乱,许多人的工作中止,学生们也都纷纷放假。饶是重庆行营仍旧在进行日常工作,其时,许多人也是强撑着强作镇定。 轰炸持续了四五天之后,凌寒也是好几日未曾安眠,头痛不已。在沙坪坝的小小的防空洞里,凌寒坐在摊子上,靠着墙,抱着怀里的书琛,昏昏欲睡。书琛也歪着头在凌寒的身上,只做休息。 轰炸声再次猛烈的响起,书琛一下子惊醒,立即抓住凌寒,惊恐的瞪大眼睛,旋即,又恢复如常。 “孩子,没事儿……”凌寒按着书琛的肩膀,道。 书璟还是太小,被惊吓的哇哇大哭,徐颖珊好一番抚慰,才是让书璟渐渐住了哭声,却仍旧委屈的抽泣着。 “叔叔,我们会死吗?”书琛趴在凌寒的肩膀上,低低的问。 这一句,教凌寒分外的难受。 天下父母心大抵是如此的,恨不得为孩子承受一切的苦难,只要他能够平安幸福;恨不得为他经受全部的磨难,只要他能够顺遂快乐。最心痛的境地就是,看着稚嫩儿童的最深的恐惧,而他不知道如何作答。 会死么?凌寒是军人,在一次次的飞机轰炸中,在辗转于战场的时候,他并不会去想这个问题。他们早就做好了为国赴死的准备,是大哥说的那样,国家如此,除了为他牺牲,毫无办法。可是,孩子呢?书琛才八九岁,他还没有能够好好的看这个世界。 “小孩子你想啥呢?”明杰在一边笑书琛。明杰一向乐观大大咧咧, “你怕吗?”凌寒问书琛。 书琛想了想:“我不想跟叔叔分开,我想去上学,去当兵打仗,打跑鬼子……”书琛的目光极是明亮。 “孩子,我们生活在最困难的时候,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不知道战争什么时候会结束,不知道我们能不能看到战争结束,不知道会不会死……可是书琛,你是叔叔最爱的孩子,叔叔一定会保护你的。叔叔只要能够做到的,都会千方百计的去做……书琛,就算是有一天叔叔离开你了,就像你的父母一样离开你,在天上,大家都依旧是深爱着你。你要有信心,要好好的生活下去,不管怎么样,都要活下去,坚强的活下去……” 凌寒在书琛的耳边低低的说道。 书琛仰着头,在灰暗的光线里看看凌寒的眼睛,努力的思索着凌寒的话,重重的点头。 凌寒可以教给书琛的,便是在这样绝望中的坚强。 轰炸持续了七天,到最后重庆全城停水断电。好在韩燕有些预备,几口大缸里放满了水,再是不够用,明杰便是被派出去挑水,在极度的困境中,沐家和山城人民一起,熬过了漫长的轰炸。 三十年秋,日军进攻长沙第九战区防区,发生第二次长沙战役。第九战区的作战有序,与日军激战一个月,日军退回原来的战区。 国民政府的困难重重,民众的生活亦是倍感艰难,但是,在这样的对峙中,将士们坚守了阵地,而民众亦是心怀希望的在艰难苦境中生活。 ———— 三十年十二月七日,日军突然袭击美国海军太平洋舰队在夏威夷基地珍珠港以及美国陆军和海军在瓦胡岛上的飞机场,美军反应未及,损失惨重。然而,日本太过于狂傲,他悍然的挑衅了具有世界上最大生产力的国家——不是积弱积贫的农业国家,也没有其他劲敌的威胁,这个强大的国家齐心一战,其战斗力是惊人的。 次日,美国、英国对日宣战,十二月九日,国民政府对日宣战。与此同时,二十数个国家也对日本宣战。 持续了数年的抗战,国民政府一直未曾宣战,因为严重不足的生产力,国民政府需要依靠援助。而终于,因为共同的敌人,国民政府有了最强大的同盟者。 传统的根植于人心的善意和基本的道德,都不允许人们去庆祝别人的不幸,然而,在困境与绝望中积聚了太久,当珍珠港被袭击,当美国对日宣战的消息传来的时候,山城还是忍不住的庆祝起来。人们甚至敲锣打鼓,喜气洋洋…… 这种气氛教凌寒苦笑,他不知道要怎么向懵懂的书琛解释这发生了什么。凌寒在美国生活了数年,对那个他受教成长的地方,亦有深刻的感情。那是一个比他的故乡自由的国度,更让他艳羡的是那是一个如此发达的工业国家,他们能够生产远逾日本的尖船利炮,飞机战舰…… 因为太平洋战争的爆发,国民军的局势大为改观。从三十一年起,国民军开始得到美国的援助,从飞机,到军械,到其他战略物资,如石油等…… 与空军而言,虽然不少是旧式的飞机,配件甚至都不能齐备,但是,总算是有飞机继续在上空飞了。 三十一年起,日军轰炸香港,继而香港沦陷;三十一年五月,日军占领滇西,作为国民军抗战输血管的滇缅公路被切断,美国等国的援助物资无法进入西南后方。而此时,六月,美国与国民政府签订了《租借主体协定》,作为美国的受援国,可以接受战争物资,而战争物资在抗战中的消耗,不必做任何偿还。 继而,美国陆军航空队与国民政府空军、中航公司联合开辟自印度阿萨姆邦到昆明的驼峰航线,该航线经过印度缅甸,飞越喜马拉雅的崇山峻岭,一路都是极其恶劣的地形与气候条件。 凌寒作为空军中技术卓越的飞行员自航线试飞伊始就参与了最初的试飞行。他驾驶的机型是美国产的道格拉斯DC-2,这是计划中承担运输任务的主力机型。然而,这架运输机的最高高度不过六千米左右,可路线的喜马拉雅山区的山地高度高达七千米,远远超过了飞机能够攀爬的高度。于是,飞机只能在迷宫一般的山隘中飞行穿梭,稍有不注意或者操作失误,后果不堪设想。 尽管是如此大的风险,即使是这样恶劣的形势,这条千难万险的航线依旧开始运行。凌寒调离重庆,作为国民军一方的负责人参与与美军联合的运输大队的飞行工作。 要保证足够大的运量,就要不断的运输。物品的供给不再是问题,工厂开足了马力进行生产的美国,有着恐怖的生产力。军械、石油等军备物资源源不断的从美国,经过浩瀚大洋,抵达印度洋口岸,再运至阿萨姆邦;亦有东南亚的主粮也从各地汇集,作为救命粮等着运抵国内。机场停放着、堆积着仿佛是永远都运不完的货量,运单堆叠着,是每架运输机飞行员、报务员无休无止的使命。 在驼峰航线开通之后不久,日军发现这条航路。面对的是几乎等于“手无寸铁”毫无还手之力的运输机,日军的轰炸机无论是速度还是性能,都是空中的霸王,他们时常的出没于驼峰航路,对运输机进行攻击。遇到零式战斗机的运输机,几乎是都难逃陨落。 笨重的运输机没有武器,速度慢高度低,从性能上说,是完全摆脱不开战斗机的追击的。一旦发现战斗机,在没有被对方发现之前,躲到云层里几乎是唯一的选择。 不幸进行了遭遇,飞行员和报务员只能在临死前仓促的通知其他飞机:“零式在,返航,躲避……” 凌寒曾经与一位在笕桥航校的学生一前一后的离开阿萨姆邦机场。那个年轻的小伙子登机前,冲着还在加油凌寒摆手: “老师,见到您真好,我在昆明等您啊,请您去吃大餐,喝酒,去跳舞!” 小伙子神采飞扬,心情极佳。空军压力太大,大家都需要一个缓解压力的出口,亦是源自于美国的渊源,在空军部队都有组织酒吧舞会,给年轻人一个释放的空间。联合运输队本来美国人占多数,自然,这些也就是屡见不鲜。 从死亡线挣扎着回来,当然是有着今宵有酒今宵醉的豪迈。 “好。”凌寒应着。 凌寒的飞机在半小时之后起飞。佛晓起飞,今日的天气晴好,凌寒一路飞的平稳。 至换到密支zhi那na区域,通过报务员的联系,凌寒发现与那个学生所距不远。 “老师,我们的大餐约定了呀!” 似乎听到凌寒汇报着自己的航向和位置,那个学生毫无顾忌的在通讯中发声,与凌寒确定吃饭的事宜。 “安全飞行,到港之后,老师请你。”凌寒温和的说着。 漫漫飞行的长路,通讯里飞行员们胡说八道是常事儿,甚至偶尔还有黄段子,只要不是太过分,凌寒也不去理会。 过了飞行条件比较差的密支zhi那,到了国境以内,保山,昆明就不远了。而这一段,向来是比较适航的。 凌寒的报务员已经在一边开始哼起歌来,报务员是云南人,说自己唱的是采茶歌,可是,只要他不努力的说的慢一点标准一点,凌寒听他说话都费劲儿,更没心情听他唱啥。 凌寒想到的是,下了飞机之后,要被那个学生敲一笔,俨然他的意思是他们一批好几个学生在驼峰航线上,都要叫来。凌寒算着时间,他要去给书琛寄一封信,然后再跟他们去胡吃海喝。 “零式,零式战斗机,老师……” “3705,3705遇到了零式,保山……” 两声过分凄厉的声音之后,电台归于沉寂。报务员也慌慌张张: “有战机……” 雷达系统里,归属地的塔台,几架在航路上的飞机都在紧急的商议着。根据塔台提示的位置,凌寒距离日本战机出现的地方是最近的,距离应该在不足五百里。 凌寒果断的调转航向,扎进了浓雾上空。 手握着方向盘,凌寒不由自主的挺直了脊梁,坐的端端正正,精神集中,全神贯注的目视前方,他沉着的吩咐报务员联络塔台,确定航向。 报务员的声音有些颤抖着…… 近两个小时之后,凌寒才艰难抵达昆明机场。昆明机场阴雨绵绵。 他的学生最终还是没有回来,就死于通报了日机情况之后的那一秒沉寂。 目前,航线上的飞机很多都是运输着大量的石油的,一旦被击中,就是一个巨大的炸药库,是漫天火光,尸骨无存。 凌寒在机场站了很久,任由冷冷的雨打湿了全身。这些冷意,让他平静下来。 这是战争,残酷的用血写就的战争,不可避免的牺牲——他们已经是在努力的做到,最小的牺牲,付出最少的代价了。 生活于贫瘠的重庆的时候,凌寒深切的体会着当时重庆“一滴油,一滴血”的口号的无奈。现在石油并不匮乏,他们怎么可能不会冒死将其运回去呢? 次日,凌寒由昆明折返。同样的航路,眼光下可以看到好多闪闪发光的铝片,可是,凌寒再是分不清,到底哪一块铝片搭载过他的学生。 日军战斗机出没频繁,伤亡巨大的时候,运输只能暂时减少一些。飞行员们史无前例的开始祈祷着阴天下雨,打雷都行——因为这样的天气,日军基本不会出动轰炸机来轰炸袭击,他们是安全的。 即便如此,飞机多折损率,飞行员的损失也太多了。飞机的生产到底是比不上枪支弹药,而飞行员的训练更是需要时间的。 太平洋战争愈演愈烈的时候,美国的先进的机型自然是留着给自己用的,被运抵远东的很多都是旧机型,落伍的机型,甚至淘汰的机型。然而,航空队也照样视如珍宝,好好的维护着伺候着——若是没有这些老爷式飞机,他们是真的望洋兴叹的。 飞行员的招募条件越来越低,在芷江和旧州机场训练三个月,飞上二三百学时就被扔上了驼峰航线的飞机锻炼,驾驶员不够格就先干副驾驶,或者干干报务员。反正是是个人都需要的。 凌寒飞行这些年自然知道,这么凶险的航线,对于这些飞行经验严重不足的学生来说,就是死地,他们是在拿命做赌注——如果一路太平,他们就完成任务了;一旦遇到意外,以他们的飞行经验和技能完全不足以作出正确的应对的。 可是,凌寒也知道,自己什么都不能说。这些缺乏飞行经验的学生兵,在一代代的飞行员折损之后,俨然成为了主力,没有他们,连正常的运输都保证不了。他们保证了运输的效率,也无可避免的维持了很高的折损率。 那是一条用血铺就的路。 据航校的学生说,从毕业入伍到牺牲,平均只要三四个月。凌寒作为曾经教官亦是心痛不已。 那个学生的声音轻轻的,年华那么好的青年,对那么近的死亡必然是恐惧的;可是,他选择入伍,义无反顾。他说,在去航校之前这话他都听说过了…… 他飞了半年,死于恶劣气候下,飞机故障,葬身在喜马拉雅山脉…… 凌寒养成了一个习惯,就是郑文雄所说的那样,飞行之前会写一封遗书,回来之后就烧掉。有时候不烧就扔一边。在那样的遗书里,他一遍遍的告诉书琛: “你的父亲与叔叔离开你,不是因为不爱你,是因为,我们都太爱你。为了你的健康成长,为了你能够在未来好好的活着,生活在一个安全的环境里,我们要离开你去抗击侵略者。我们的死,是为了你能够好好的活下去……我一生最爱的孩子……” 三年的时间里,凌寒是幸运的。尽管,是很多次凭借着精湛的飞行技术死里逃生,尽管经历了很多次命悬一线,但是,能够活下来,幸运的因素是那么大。 三十四年,驼峰航线的飞行结束前几个月,凌寒才调离,回到空军作战部队。 凌寒在昆明工作了三年多的时间,直至重回空军部队。 这三年的飞行,是凌寒此生最波澜壮阔的记忆之一。 这一路途径高山雪峰、峡谷冰川和热带丛林、寒带原始森林,美景迤逦,美不胜收;面临着强气流、低气压和冰雹、霜冻等恶劣的气候,忽而的在灿烂阳光下,忽而的迷失在群山峻岭间,飞机随时面临着撞山、迷失航向、被日军击中的危险是,每一次飞行就像是一次大冒险…… 飞机的损失率急剧升高,一架飞机很难飞过三个月,很快,驼峰航线的一路上遍布了飞机的残片,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战友同袍的骸骨归于土,那些闪闪发光的铝片,是闪耀着的永不磨灭的,为抗击侵略而付出生命的高贵灵魂,无论是华夏土地,还是大洋彼岸…… 在驼峰航线上,中航、国民军空军与美军组成的运输联队总共牺牲了三千余名飞行员,损毁运输机一千六百余架,在三年的时间里,运送了八十五万吨的战略物资。在这条被誉为死亡航线的航路上,运输着的军备物资维系后方军民的生机。 ———— 战争依旧在持续,因为美国参战,国民政府曾一度积极组织反攻,并在第三次长沙会战中取得胜利。三十一年秋季,国民军陆续派往印度,至三十二年,开始在滇西缅北增兵,大批嫡系精锐部队派往了滇西缅北战区,与美军、日军协同作战。 然而,盟军奉行先欧后亚的方针,长久作战的国民军亦士气低落,即使是有援军的援助,即使是日本被盟军围攻,之后,国民军的胜利依旧乏善可陈。甚至,在浙赣战役中先后失去了浙江江西一线机场。 胜利的消息也在不断的传来,然而,那是别人的胜利。 中途岛海战,美军以少胜多,以极小的代价重挫日军的引以为豪的海军,彻底打破了日本称霸太平洋的梦想,从此,日本在太平洋战场开始丧失战略主动权;瓜岛战役,美军以一比十的伤亡率取得大胜,日军伤亡惨重,不仅海军、航空兵损失惨重,甚至开战以来从未失利的陆军,最精锐部队部蒙受了巨大损失。 日军远非实力雄厚的大国,短时间内大型军舰、飞机和技术熟练训练有素的飞行员的损失,是日军所难以弥补的,他不可能像美国一样很快补给,卷土重来,战争结束,他们的败势可见。 即便是别人的胜利,敌人是一个,这些消息以足以振奋人心,值得庆祝。 然而,日本是一个不按照常理出牌的国家。在大家都以为日军会进行战略收缩的时候,三十三年春,日军孤注一掷,开始了一号作战的战斗计划,集中巨大的兵力在豫湘桂一带进攻国民军。彼时,国民军精锐部队很多在西南滇南缅北作战,国民军亦未料到在东南亚全线收缩,太平洋战场节节败退的日军居然会还意图扩大战场,是以,战略伊始就出现了失误。 相对于国民军希望等待胜利的思想,困兽犹斗的日军很是凶狠,在太平洋与南洋败退的日军是将大陆作为其固守的据点,以便能够长期战斗,是以他们打的格外的坚决。 在此战中,日军投入了四十余万的军队,是其所有战斗中投入最大的一次,占侵华军队的三分之二;而国民军亦有一百三十万军队参战。 由于国民军战略失误,战术失当,指挥混乱,直接导致在九个月的时间里,一路溃败。从豫中,到湘桂的长沙衡阳一线,再到桂林柳州,在最溃败的豫中战场,国民军三十七日失守三十八城。及至战争结束,国民政府失去了对二十万平方公里,六千万人口的控制。 这样的溃败,极大的打击了民众的信念与信心——明明,日军并不是不可战争的在日军陆军在豫湘桂战役征战横行的同时,在菲律宾,日军上千架飞机在一周时间内几乎被炸毁,在莱特湾海战中,日军海军几乎被全歼,尽管战争末期,日本竟然是以“神风特战队”的自杀式袭击的方式都不能捍卫盟军的战斗。 而在我们的国土上,在更广袤的土地上,百万将士却一路溃逃,被日军屠戮。四亿同胞经历战争前后持续十数年,却依旧无力为战,那种悲愤,无以复加。 国民政府的溃败与军队的拙劣与腐fu败极大的影响了美国对国民军队的观感,江文凯与美方骄傲的司令发生激烈冲突,美国只能撤换战区司令。 然而,即便是日军的胜利,也挽救不了战争的大势所趋。日军打通了大陆交通线,却没有能力保障其交通线畅通,也未能阻挡美国战机空袭日本本土。日军在占领辽阔土地的同时,也由于分散了兵力,其实更方便国民军的反攻。 三十四年春夏,国民军在湘粤赣会战打退日军的进攻,继而在豫西鄂北和湘西组织反攻,并取得了胜利。 在湘西会战中,已经重回空军部队的凌寒率队与美国飞行联队,中美混合联队一道,以芷江机场作为基地,在空战中取得制空权,甚至对日军形成了压倒性的胜利,有力的配合了地面作战。 三十四年八月,美军在广岛长崎投下两颗原子弹,彻底摧毁了那个不可一世,宛如魔鬼的国家最后的信念。八月十五日日本投降。 整个国家沸腾了。 他们经历了太多的苦难,煎熬,付出了巨大的损失,牺牲,一寸山河一寸血,十万青年十万兵,无数的男儿血洒战场,无数的民众生灵涂炭,而他们,终于取得了胜利,那是和着血泪的胜利。 凌言凌寒一家去祭扫梅花山凌晨的墓地,胜利的捷报做纸钱,带着泪,亦带着笑。 九月九日,南京军区大礼堂举行受降仪式,日本派遣军总司令代表日本签署投降书。 双十,故宫太和殿举行华北战区受降仪式,继而十几个战区受降。 战争终于结束了,以胜利的方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02.暗潮汹涌(1)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三十六年,战争结束了,可是社会的动荡没有结束,反而是愈演愈烈。 合作和谈的背后,报纸上的争论,社会活动反倒是风起云涌。那汹涌的,不只是暗潮,还有明枪暗箭。 经历了北洋时代的混战,经历了抗战,凌寒对此格外的警醒。可是,时移世易,他再不复当年的凌厉与张扬,而是多了几分周全与谨慎,亦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所有的选择都关系着一家人的命运,兹事体大。 战争结束的很仓促,尽管人们都开始筹划着回到家乡的种种,但是,社会的治理也是需要按部就班筹谋安排的事情。是以,重庆政府依旧正常有序的运作着,“还都”南京虽然被提及但是也没有立即被提上日程;学校照旧九月份开学,洋溢着愉快的山城仍旧有五湖四海的人们生活着。 沐家一家人也免不得去想未来如何。凌言最是希望安置在外逃难的民众,厚植乡里;凌寒想很快从军队中退役,他想在扬城地方工作,与凌言一道为安置故乡的民众,为故乡的发展做些贡献;凌豪一直在《中央日报》工作,很希望能继续自己的记者事业。此时,书瑶与学文都已经毕业,书瑶进入中国银行工作,学文在南开中学做语文教员。 书琛已经开始读初中了,十一二岁的少年,最是有着少年的青涩与初发的英气。虽然凌寒曾经有几年时间一直在云南工作,回重庆并是不很多,但是,也并不影响书琛仍旧与三叔最是亲近。他常常写信给三叔,收到三叔写给他的,带着蓝色空军标识的信。终于是停止了战争,书琛说着愿望是去学习机械,发展工业。因为工业先进能够带来的进步影响是那么大。 然而,三十六年九月,一起意外事件,再次改变了沐家。 书瑶已经是二十三岁了,普通女孩子在这样的年纪,也早是该出嫁的年纪。然而,书瑶因为对学武的怀念,一直不愿意接触别的男士,不去向往女孩子的恋爱结婚的生活。书瑶长相甜美,性格也是温和有涵养的,所以一直不乏仰慕者。大学时候,有人送来的情书,都被她径直的还回去,连拆都不会拆。后来工作之后,书瑶极少特意打扮,反倒是只是普通的略是暗淡的衣服,梳着最简单的辫子去工作,以避免男同事过分热情的“问候”。 对于书瑶这样的做法,韩燕与徐颖珊、曼卿几个人都劝过她,凌寒更是一再的提及学武的遗言,是希望她能够好好都生活的。然而,温柔的,甚至略是怯懦都书瑶很是坚定。 “我比谁都知道,我该过怎么样的生活,什么样的生活是好好的生活,你们何必勉强我呢?我心里只会爱一个人,我便是心怀着这样的爱,热爱生活,好好的生活下去,我觉得已经足够了,这又有什么不好呢?三叔,三婶,难道连你们都觉得,我去嫁人,生子这就是好好的生活?哪怕是我心里还爱着别人然后强颜欢笑?” 书瑶的话,凌寒无力反驳。凌寒只是担心书瑶,害怕她无依无靠,可是,却到底是不能够勉强她的心意。愿意过怎么样的生活,是她的自由。凌寒作为家人,只能去支持她,呵护她。 在中国银行工作,书瑶处理大笔订单和重大客户,最是少不得见到许多达官贵人。也有不少富家子弟觊觎书瑶,可是他们的“好意”书瑶视而不见,避免工作之外的任何私人交集。书瑶格外的谨慎小心。 然而,却依旧没有幸免。 即将下班的时候,一家船运公司供职的姑娘来银行转一笔费用。小姑娘跑的上接不接下气,才是将将的赶上了办理,已经是最后一个。接过来她的材料时候,已经是下班时间了。 “小姐,您别急,我帮您处理完。” 书瑶温和的说道。 “谢谢,谢谢……等了好久的车才等到,要是办不完明天就要被老板骂死了……” 小姑娘惊魂未定。 书瑶认真的查看资料,并没有缺漏,一抬眼,却是对面又有两个西装革履的男士进来了。 同事们陆陆续续的下班,在办理业务的只有书瑶一人。显然,今天是不能办理业务了。 “两位先生,今天已经晚了,您明天再来办理业务好吗?” 书瑶客客气气的提醒对方。 “哎呦,我们居然还有被拒绝的时候啊,教你们经理出来。”其中一个略胖的男士笑着说道,神情甚是张扬。 在银行书瑶见过太多的虚张声势的或者是以为自己有些小钱或者家里人当个官就嚣张跋扈的不可一世的人。她从来都是不以为意,笑笑: “对不起,我们经理今天下班了。今天真的不能办理您的业务了,请明年过来。” “哎,小姐,你这不是没有下班吗?” 那个瘦一点的男人说道。 “已经过了下班时间了,我们是不应该处理业务的。处理完这位小姐的业务,我就要下班了。抱歉。”书瑶道,依旧的客客气气。 “就处理一个业务是么?”略胖的男士问道,冷冷笑着,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爷,咱们没有办不了的……”瘦一点的男人笑的一脸的轻贱,他走到办业务的小姑娘面前,拍出了一百块钱: “你的这个位置,我们买了,你明天来办……” “不行的先生。我是公司的业务,我要今天办完的。”小姑娘解释道。 “啊哈!今天这真是奇了,苏大爷我还有办不了的业务?”胖男子嘴角狰狞。 “苏大少,苏大少是谁你们听说过么?你们中行有我们苏大少多少的股份你个小丫头清楚不?今儿你不办理,你看看明天会不会教你失业!”瘦男人道。 “苏大少,好,您稍等一下,我帮您办。”书瑶道。 苏大少的名头,书瑶不仅仅是听说过的,而是,甚至很熟悉。苏大少苏俊伟是林倩兮的大姐林文兮先生苏颂与前妻的长子。苏颂是富可敌国的大商人,甚至一度是江文凯所依赖的财政的支持者,他们的产业遍布造船工业,船运,纺织,粮食等等,控制着半个重庆甚至半个国家的经济命脉。权力与财力的融合,官商勾结,充斥着贪腐与财力的狰狞,被成为四大家族的苏家在重庆几乎是人所共知。 没有儿子,林倩兮很是喜欢这个侄子,是以对他很是纵容。这个苏俊伟在重庆欺男霸女,名声极坏,然而,却是没人敢惹,而林倩兮还觉得苏俊伟在格外的优秀,是难得的青年才俊。是以,通过凌寒与曼卿,林倩兮还曾经做媒说让书瑶嫁给苏俊伟。凌寒客气了一下,说齐大非偶等等,直接拒绝,林倩兮又坚持着别说这个时候不讲究门当户对,就是讲究,沐司令是国之英雄,他的女儿不可能是配不上谁家的。凌寒无奈,只能装作问询书瑶,以书瑶不愿意拒绝。 据说,苏俊伟知道了一直还很不服气,觉得不应该有人拒绝他才对,甚至要与书瑶见面,追求一下书瑶,他自信只要书瑶见到他,以他的魅力可以征服书瑶的。只是大少爷的花心满天下,他说过了也不记得了,并没有见到书瑶。 书瑶听过苏俊伟的名头,尤是对这事儿和这个人格外的介意,不欲生事,只能忍下来。 “呵呵,算你懂事儿……”瘦男人道。 书瑶迅速的帮前面的姑娘办理了业务,又接过来瘦男子的文件袋,迅速的查看着资料,帮他办理业务,只是希望着赶紧办完业务,让他早走早好。 三万块汇到香港,收款方是一家贸易代理公司,支付款项是钻石。 富家大少的爱好,书瑶头都没有抬,核实账户,核实签名。 “书瑶,你还在办业务啊?我家里钥匙丢了,真是忘性越来越大了。生了孩子之后人都变傻了……”一位女同事回来,看到书瑶说道。 “你快去找吧,我们得快点去学校接孩子,接的晚了孩子又在老师那里哭闹了……” 随着女同事回来的还有她的先生,亦是在同一个银行工作的同事。 “是……” 书瑶木然的应着,不由得有些紧张,偷眼,果然,苏俊伟在盯着自己看。 书瑶只当做不知道,旋即又继续办理业务。 “苏大少……”那位男同事认出来苏俊伟,连忙打招呼。 苏大少是中行的股东,又是财神爷,自然要恭敬。 “呵呵,您这位帮我办业务的同事真是细心认真,这位小姐该怎么称呼?” “是沐小姐……”男同事道。 苏俊伟的眼神不经意的划过一丝得意,他不动声色的跟那个人寒暄了几句。 书瑶心中有很大的担忧,她想请同事留下来跟她一起走,可是,那两位同事要去接孩子,还没有等书瑶说,就急匆匆的打了招呼走了。 书瑶办理好了业务,将材料交给了跟随苏俊伟过来的男子:“先生,您的业务办好了,我该下班了。” “谢谢您帮我办的业务,您给我帮了个忙,我请您吃个饭好吗?”苏俊伟毫不客气。 书瑶摇头: “我只是工作的职责所在,算不得帮忙……” “沐小姐,您真是骄傲啊……”苏俊伟忽的贴近书瑶。 书瑶不由得吓一跳,往后退了两步。 “苏小姐拒绝了与我缔结良缘,且是连与我一见的机会都没有给我,真是遗憾。幸好现在见到了,怎么能不要您吃个饭呢……”苏俊伟进一步的靠近书瑶。 “请您自重。我要下班了……”书瑶站直了,瞪着苏俊伟。 “好,您下班……”苏俊伟道,摊开了手,装作无事一样。 书瑶惊魂未定拿了包迅疾的往外走。 然而,苏俊伟和他的随从就在门口不远处。 “沐小姐,我们爷有请……”瘦的男人又贴上来了。 “抱歉……” 书瑶转身就走。 “真格抱歉您了……”瘦男人狰狞的一笑。 ———— 书瑶的工作时间很固定,是以,鲜少有回家晚的时候。及至到晚上八点左右书瑶还没有回来,韩燕与凌寒都不由得有些着急了。书瑶从小都是很柔弱懂事,她没有跟家里人商议,不可能自己去参与什么活动不回家,现在的时间没有回来,肯定是有问题的。 抗战胜利不久,重庆的街上很多庆祝的活动,或者是会有阻碍了交通,回家晚些也是有的,可是,越是这样越是晚怕越是不安全。 凌寒再等不下去,出门去找她。凌言与明杰也想着一起去,分头去找。 “叔叔,我跟您一起去找姐姐……”书琛道。 “在家温书去……”凌寒拍着书琛,说道。 凌言凌寒明杰几个人按照平时书瑶常走的路一路走去中行她工作的地点,并没有看到有活动堵塞了交通的情况,一路都很通畅的。中行这个时候已经大门紧锁,人肯定是离开工作单位了。 幸好,凌言恰是认识中行的经理,几个人去经理家里问询,经理表示他不知道书瑶的去向,不过倒是说了几位与书瑶平日往来较多的同事的住址,教他们几人分头去几个同事家试试问一下。 当凌寒问到那位同事家说到的今天最后一个去办理业务的时候苏俊伟的时候,凌寒还是有一些不安。 顾不得通知凌言与明杰,凌寒径直去了苏俊伟在渝中的别墅。 没有车,凌寒是一路狂奔,十几公里的路,也不消半个小时。 凌寒到苏俊伟的别墅的时候,别墅灯火通明。 苏俊伟这样巨富且为富不仁的人家,自然是亏心事做多了,极端的小心谨慎。他家里雇了许多保镖看家护院。甚至一度有传闻,他家的保镖是江文凯的警卫团的人离开之后,由林倩兮安排去了苏家的。 是以,凌寒多加了几分小心,绕到了偏僻的角落,跳进了院子里。 客厅里,豪华的吊灯将客厅照的犹如白昼,灯火辉煌。西式的繁复的类似于西方宫廷的装修,显示着这个家庭的奢华。屋里无一处不透着穷奢极欲的气息。 苏俊伟喝的醉醺醺的,瘫倒在沙发上,望着对面端坐着,双手紧紧握着的书瑶,狰狞的笑着。 这个姑娘被他带回来,与往时讨好他谄媚着的人不同,也与那些大哭大闹的人不同,她一直冷着脸,如冰如霜,倒是教他更感兴趣了。 “名将之后,真的是个有意思的人。不只是漂亮的花瓶,您是带刺的玫瑰花,还带着霜花的那种……怪不得沐小姐会拒绝我的婚约。可是,沐小姐,您看,我们还是有机会坐在一起叙叙旧的,对不对?您这样冷着脸,多没意思,你喝一杯,陪我喝一杯……” 书瑶是被强行拉上了苏俊伟的车,被拉到她的别墅的。偏僻的半山腰的别墅,层层的守卫,一时之间,书瑶并没有办法逃脱。呼喊是没有用的,她只盼着家里人能快点找到她。 她与苏俊伟周旋着,客气着。尽管书瑶素来的胆怯,但是关键的时候,书瑶身上那种将门出身,大气镇定的气质被激发,她冷着脸,没有激烈的动作,没有多话。 “苏少,这些事情强求不来的。您不放我走,我离不开。但是,吃不吃饭,喝不喝酒,是生是死还是由得我自己的。” “您看,我这么低声下气的好好跟您说话您都不愿意,我这辈子还没有这样绅士温柔过呢……”苏俊伟爬起来狞笑着:“我跟您说沐小姐,您别敬酒不吃吃罚酒。由得你自己的事儿没那么多,不信您试试……这杯酒,您看看我有没有办法教您喝?不仅是这杯酒我能叫您喝,我能教您做很多事儿呢?销魂的事儿……” 苏俊伟欺身书瑶,就要按住书瑶的身体,书瑶往后躲,可是却是沙发的后背,是躲不开的。 苏俊伟肥胖的身体一下子瘫倒在书瑶的身上,满身的酒气。 苏俊伟压着书瑶,手里的酒杯已经倒在了书瑶的身上不少,却依旧按着她强行给书瑶灌酒。 “放开我,放开……” 书瑶激烈的争执着,可是她一个女孩子的力量与一个男人差距太远了。 杯子被打落在地,喝酒是不成了。苏俊伟按住书瑶,三两下扯落了书瑶的衣服。 书瑶再是难以保持镇定,她惊叫着放开,刺耳的声音穿透夜空。 凌寒刚刚进到院子里,再是顾不得小心,直接奔客厅而去。 凌寒的动作惊动了保镖,立即有人冲出来,喝着什么人。 凌寒根本顾不得理会他们,径直往里冲。 “放开我,放开……啊……”书瑶连喊带抓带挠,甚是凄厉。 那声音,直刺凌寒的心脏。 保镖棍子袭来,院子里出现打斗。 苏俊伟停住了手,放开了衣衫不整,瑟瑟发抖的书瑶。 “什么人啊……” 保镖住了手,凌寒也停手,三两步走到客厅里。 “书瑶……” 凌寒一眼就看到在沙发上,头发散乱,衣不遮体的书瑶,心如刀绞。 凌寒立即往里冲,便有保镖手疾眼快的挥着棍子上。 凌寒躲闪过去,踢飞那个人的棍子。然而,对方人实在太多,凌寒一个人到底难以招架,这么打下去毫无意义也救不走书瑶。 凌寒心中一横,手中枪掏出来,一枪打中了苏俊伟的腿,苏俊伟应声跌到,保镖们被吓了一跳。趁着他们慌乱,凌寒飞身跳过去,手枪指着苏俊伟的头。 “你要干嘛……” 保镖们涌了上来。 苏俊伟瑟瑟发抖,然后下身开始不自主流下了尿。苏俊伟大腿被打中,血汩汩的流。 “你,干嘛……” “安静点,听我吩咐,再耽搁苏大少就没命了……我枪法没那么准头,这枪许是打到动脉了……” 凌寒冷冷的说道。又会看着书瑶,将自己的风衣扔给了书瑶。 “瑶瑶,你到三叔这边来……” 凌寒看着抱成一团,瑟瑟发抖的书瑶,说着话,声音都是发颤的。 “嗯……”书瑶慢吞吞的整理了自己的衣服,裹上凌寒的衣服,几乎是蹭到了凌寒的身边。 “您放了我,我没怎么样她……您问他……”苏俊伟道:“求您,您放了我,多少钱,都行……”苏俊伟颤声道。 “还叫没怎么样,苏大少你是不是人?你的臭钱没人稀罕,买不了你的命。”凌寒冷冷道。 “我,我真……你真敢杀我么?你……我爹妈,我姨妈,姨爹,会找你的……” “我会去找他们,告诉他们该怎么教训你……叫你的人,把你开过来,我得离开你这儿……你,我一会儿给你扔路边医院去……”凌寒冷冷的说道。 苏俊伟连连应着,吩咐着手下去做。 将苏俊伟从车上扔下来的时候,他已经陷入昏迷。他生死听天由命,至少一时半会儿没法下令威胁到凌寒的安慰了。 凌寒一路开车疾驰回到家,将颤抖着惊恐的书瑶抱进了房间。 是夜,曼卿凌寒等家人一宿未睡的陪伴着书瑶,安慰着她,守护着她。书瑶也努力着让自己镇定下来,渐渐平复。 “叔叔,谢谢您……”良久,书瑶望着凌寒,弱弱的说道。“叔叔,您开枪打他,不会有事儿吗?” 凌寒眼眶一红,眼中泛着泪花,摇了摇头。 “书瑶,叔叔没有保护好你,很内疚,你没事儿就好。至于别的,不用你担心,叔叔都能处理好的。” 风露中宵,凌寒站在庭院中,心痛的颤抖。 凌寒犹记得在武汉时候,凌晨谆谆叮咛,如果一旦是自己有事,教凌寒照顾子女。书瑶的意外,让凌寒格外痛苦自责。 在他于昆明就职的时候,正值抗战时期,他身负职责,远去千里,顾不得家人,是有迫不得已;而今在重庆,书瑶却遭遇这样的劫难,凌寒再是无法原谅自己。 苏俊伟是知道书瑶的底细的,可是仍旧如此的毫无忌惮,可以想象他往时是如何的猖狂,更可想象这些权贵眼中,并无几分对战亡的将士的尊重。 凌寒握紧了拳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03.暗潮汹涌(2)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次日一早,凌寒开着苏俊伟那辆进口的名贵的福特去了重庆行营。 凌寒径直去侍从室,请求见江文凯,恰是机要秘书汪楠迎了出来,将凌寒拉到了一旁。 “这是怎么个事儿?昨天江夫人半夜去了医院,说是苏俊伟被你开枪打伤了,当时就想叫人去抓你了……总座也是半宿没睡,现在在休息一会儿,你等会儿再去。” “苏俊伟还活着?”凌寒冷冷的问。 汪楠都要被凌寒气笑了: “伙计,你不是真要杀人吧。你不知道他是夫人的心尖上的外甥儿么?” 凌寒冷冷哼了一声,不置一词。人没死,那便也没啥打不了的。 “我知道你也不想杀人的,不然,你既然出手了,怎么可能还让他活着?我也不问你怎么个过程怎么个事儿了,那个小子的确是有点太纨绔,不过要是没有什么了不得的事儿,解决不了的事儿,你回头给江夫人认个错吧,别再闹大了,不然吃亏的还是你。”汪楠道。他自然是好意。 凌寒抿着嘴,未肯说话。 江文凯醒过来是九点多钟,凌寒已经等了一个小时了。 “你也是太冲动了。不过是小儿女辈追求的事儿么?即便是苏俊伟太热络了些,你怎么能出手伤人?而且是用枪……” 江文凯开门见山的就批评凌寒。 “夫人之前曾为苏少与书瑶之间结亲很是热心,凌寒甚是感激。夫人亦是觉得,书瑶并不会配不上什么人。在凌寒心里,书瑶更是视若珍宝的晚辈。儿女情长的事情,本该也是听凭他们的自愿。书瑶自己无意,无论是谁都该是尊重她的意愿,哪里还能因着一厢情愿就用强,把人掠去家中?苏俊伟做的,远不是求爱不成的热络,他分明就是心怀不轨。若不是我去找书瑶,去到了苏家别墅,恐怕就不知道该发生什么事儿了……” “不是并没有发生什么事儿吗?”江文凯道。 凌寒楞了一下,几乎有被气笑了。 眼前的江文凯一身长袍,显得越是老旧,他语气缓缓,是上位者的强势,亦是对他人的冷漠与漠不关心。 “若是有事儿,苏俊伟就没命了。”凌寒说的很是强硬。他不必也不想解释其他,只觉得这些人的嘴脸都教他恶心。 “你,还是气盛……你给我闹,苏颂给我闹,太太也跟我闹,怎么样,我听他们的逮捕了你?那是不能的。可是,你一个军人,去人家家里开枪打人,是不是太过分呢?你的枪是军队的枪,是该上阵杀敌,是该在战场上用的枪,却是用来做私斗!你说说,你这样做应该么?我若是处罚你,你服不服?” 所谓上位者的道理,便是如是。他可以罔顾事实,以气势压人,一番长篇大论总是有他的道理,哪怕与事实南辕北辙。因为素来的属下是不会去较真的争执的。 只是,凌寒这一次却不愿意示弱。 “我是自卫。我去苏俊伟的别墅,是因为他掳走了书瑶,我是为了带出书瑶才去的。他的家里,很多的保镖搭手,他们对苏俊伟是言听计从,助纣为恶。既然对方人多势众,我一个人双拳难敌四手,迫不得已才开枪,挟持苏俊伟的。”凌寒很有耐心的解释道,哪怕他也觉得江文凯本来就是知道这些的,并且尤其不想听到这样的话。 江文凯的脸色越发的冷。 “总座。您刚刚说,军人的枪是上阵杀敌的,他们在战场上流血牺牲,为了是保护故土保护亲人。我大哥牺牲在鄂北战场上,他的女儿却被中央的权贵大员的子弟,被您的亲戚侮辱。若是不能够保护他们的儿女的周全,那些战士们的枪,该指向谁?” 凌寒说的很冷。 凌寒的话,一下子刺痛了江文凯的痛处。 尽管,国民政府与延安双方达成了和平协定,但是,局势不稳,内战可能暴发的趋势愈演愈烈。宣传动员的战术也很是热烈。在这方面,国民政府其实是略逊一筹的。当对方都在宣传,要将胜利的成果,他们收复的土地平分给百姓的时候,国民政府统治下的民众很多都在咒骂着贪腐,那些大员们鱼肉乡里。 而如今,凌寒是当着江文凯的面,质疑着自己的将士们的利益一旦没有得到保护,那么可能会改变改变阵营。这显然是江文凯最为介意的,也果不其然的激怒了江文凯。 江文凯瞪着凌寒: “你是什么意思?便是这样的意外,你们就要叛变么?还是你已经有了什么打算?竟然敢在我眼前说这样的话,你的胆子有点太大了吧,你也太放肆了!” 凌寒摇头: “凌寒不敢。总座,您该是知道,凌寒只是提醒您的,如果您觉得是凌寒言辞不当,凌寒为自己的一时失言道歉。不过,不管是不是一名军人,凌寒最首要的是保护自己的亲人,这比一切都重要。苏俊伟做的太过分了,我不会对他道歉的,也不觉得我自己做错了。该反思的是他们,不是我。若是您有处罚示下,凌寒作为下属,一身担当。凌寒告辞。” 凌寒这几句话说的格外的强硬,旋即抬手敬礼,就要出去。 “你站住……” 江文凯叫住了凌寒。 凌寒垂手而立,虽然仪态是恭敬的,但是神色却是并没什么耐心的样子。 “我不会处罚你,这件事,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也别拿到场面上说了。苏俊伟混蛋,但是书瑶还是姑娘,这样的事情风风雨雨的对一个女孩子的名誉也不好。你不必跟苏俊伟道歉什么的,便是去安慰一下夫人,这样总可以吧?这是私事儿,别的我不管,但是,夫人她太伤心了……凌寒,夫人对你和曼卿都一直很关照,便是出于朋友的私谊,你也不介意吧。” 凌寒思索着,终于是点点头,只余一声长叹。 ———— 几日后,凌寒与曼卿一起去看望了林倩兮,林倩兮数落着苏俊伟,又哭的泪水涟涟,一副她也是悲苦受害者的样子。 起初,凌寒是很想将一些实情去告诉林倩兮的。他与林倩兮交往数年,与林熙宁亦是彼此赏识的朋友。于是,凌寒去调查情况。然而,当凌寒去调查了许多事情,那是一些关于苏俊伟是如何的与政府大员勾结,欺行霸市;如何的与地痞流氓结交,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但是,凌寒最终还是没有说。因为在调查中,苏家的船舶公司,苏家的纺纱厂等等都有林倩兮的股份,即使是那一日,苏俊伟去中行转一笔帐去买的戒指,也是林倩兮定做的。 凌寒只觉得无限的灰暗和绝望。在将士们在疆场拼死血战的时候,在后方,这些蛀虫奢靡享乐,欺压民众。凌寒不后悔抗战数年的血战,他亦相信凌晨也如是。他们对江文凯政府一直有些微词,更是早知道许多权贵私心极重,在后方贪赃枉法,许多将领保存实力,勾心斗角……他们对着他们所保护的政府,并不曾抱有太大的忠诚和希望,从北洋时代到南京到重庆,凌寒的感受犹多。他们所有的拼杀血战牺牲,只是因为身后是故乡是亲人,身边是同胞战友。 凌寒心中渐渐有了决断。 行在这样的局势里,面对着竟然是分外委屈的林倩兮,他只能装作不知道,只能敷衍着,只能言笑晏晏。 凌寒与曼卿话都不多,附和着说着凌寒的冲动等等云云,再无真意。 ———— 凌寒的忍让教凌豪有些不满。 “苏俊伟做出这样的事情,简直是死有余辜。若不是三哥赶去的早,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事儿。他不给我们道歉就算了,还居然敢恶人先告状,太猖狂了……” “江文凯太纵容他身边的人,任由他的嫡系,亲信一味的贪腐,现在整个政府乌烟瘴气,是会毁在他们手里的……” “反观延安,军民一心,若真是战争一起,不知道会是什么结果呢……自古是得民心者得天下,国民政府这么来,不知道撑多久的……” 一直从事新闻工作的凌豪对政府的问题有着更清醒的认识,对于未来更是悲观。国民政府的民生凋敝,但是官员贪腐罔顾民生,虽然抗战胜利,但国民政府与延安的关系越发紧张,临时的协议并不可靠,双方都在秣马厉兵,准备一战。在夏秋的济南,数万的国民军投降,就很能说明民心所向,作战的能力等情况。很多人都会在心里比较考量着,未来局势的发展。 只是,凌寒心中更复杂一些。他是军人,手中的是枪,如果开战,打的是自己的同胞,那本就是非常的揪心的事情,可是,如果是昔年的同袍,凌寒不堪设想。真是,他是没有选择的。 “凌豪,你有什么立场,我本来是不该管的。不过,我希望你能够更谨慎一些更小心一些,至少认知和抉择都要非常的清醒才行……看什么,都不要只看眼下,要看得更远一些。一辈子太长了,你看,我们都经历了这么多……”凌寒很温和的说着,语气缓缓的,并不是很笃定,也不是一如从前的强势。 凌豪应着,表示自己会考虑清楚的。 凌寒斟酌着,又道: “凌豪,你的身后,是我们一家人。可以说,是荣誉与共,共同进退的一家人。每个人的做法都不会被认为是一个人的个人选择,个人决定。你即便是说什么话,做什么事儿,可能都会被认为是我和二哥的意思。你明白吗?” 凌豪的目光闪了闪,有些不是很情愿。 “这又不是古代,还有什么株连九族的么?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思想,有什么不正常?周作人与鲁迅先生还在报纸上公开论战……若是江文凯那么想,那还是他的狭隘了,这样的领袖也太小气。若是三哥那么觉得,就只能格外的退让谨慎,是不是也太屈从了?” 凌豪越发的能说,言辞咄咄,凌寒径直被他说的无言以对。 彼此是完全不同的逻辑,去说服对方,原是很难的。 这些年的磨难中,凌寒是一个更踏实坚韧的现实主义者,于个人的人生,他是有些悲观,对他来说,生活中坚持的意义远大于去开拓。他见识了太多既富且贵的衰败,见识了太多的血火和残忍,在长久的抗争中,都是在防守在坚持,在哀戚中的坚忍。这样的岁月里他失去了亲人与爱人,至交与同袍,是以,他没有去设想权势地位,也没有再想到事业辉煌,何况是一将功成万骨枯。在局势不利,情势悲观的时候,他开始倾向于谨慎与保守,沉默与隐忍。 然而,凌豪所经历的与凌寒是不一样的。他更积极,更理想主义,更勇敢无畏也更奋进。在报社工作的许多年,他接触了很多进步分子,接触了更多的思想,他也有机会去更真切的贴近社会,去了解他所不曾了解的中下层的群众。是以,在他逐渐成熟的过程中,他的思想已经与他的家庭越来越远了。 “你若这么坚持,我也没办法说服你。凌寒,我愿你,做事情做决断的时候,多想一些。不说是为了沐家,不说是为了我们,哪怕是你自己。”凌寒的话,多了几分无奈。 凌豪点头:“谢谢三哥,我知道的。” 然而,他们之间的谈话,只是青萍之末的风。 ———— 《中央日报》揭发政府大员贪腐成风,滥用权力,大发国难财;继而还揭发某高官的儿子试图强暴烈士之女未遂。 凌寒看到报纸大惊失色,凌言亦是诧异。 “小弟做事儿太欠考虑了,他这样,是把自己放在政府的对立面的。”凌言道。 “新闻界,文化届对政府早就有不满,只是,之前是抗战时期,大家一心抗战,都不愿意去揭发这些事情,而今,内斗激烈,便不鲜见了。再说,记者的使命就是监督政府,是当有的职责,站在政府的对立面也是理所当然的位置。这个,倒不是小弟做错了。” 徐颖珊道。 凌寒摇头,冷冷笑着,一声长叹息。 “凌寒,一会儿小弟回来,你好好跟他说……”凌言道,看得出凌寒目光中的怒气的火。 “我跟他说什么?还有什么好说的?一两日之前,该说的,我都提醒过他了。他依旧这么做,是他的决断。就像二嫂说的,凌寒错了吗?错的不是他,是那些贪腐成风的官员,是那个连批评都不能容忍的政府,是为所欲为的苏俊伟,是穷奢极欲度林氏家族和他背后的人们……新闻界都对此不满的那么多,社会怨声载道,凌寒去揭发事实又有什么可被指摘的?” 凌寒的目光冷下来,语气中也是几分的冷漠和几分的无奈。 “你会否太被动了?”凌言问道。 凌寒一声长叹,没有说话。 凌豪以为凌寒会因为报纸的事情暴怒,但是,凌寒并没有说起,就仿佛是不知情一般。他做好了与凌寒辩解,争论的准备,可是,凌寒却一直冷着他,教凌豪格外的难受。 凌豪终于忍不住的主动问起凌寒,凌寒亦是目光冷冷,语气冷冷的说: “你有你的主见你的选择,越发的能干了成熟了,三哥又指责你什么呢?没有谁能够说你做错了,三哥也不会那么说的……之前一直都是我按照我自己的想法去要你做事儿,安排你出国,你一直都很怕我,一直听我的,也未必是你的意愿。其实,是三哥做得不对。现在,三哥尊重你。” “三哥,您这么说,我害怕……我知道我这么做可能会教你难做。我真的想了很久,犹豫了很久,才写的……他们太过分了,我们不应该这么忍气吞声,不是我们的忍气吞声,是我们的国民不应该被压迫被欺凌被愚弄,然后一直忍气吞声……应该号召民众去反对他们这样无耻的做法,教他们不能够继续横行霸道,无所忌惮。应该让他们有所畏惧,有所改观……我们不能够太懦弱太忍让,我们得努力的教这个社会,这个局面有所改变。” 凌豪道,说的很是认真,目光中是闪闪的光,是满满的斗志。 凌寒想了想,叹了口气: “我明白你的意思,三哥不怪你。我之前的话都是真心话……凌豪,三哥知道有些事情我做的不对,是勉强你,你相信三哥是真心为你好的么?” 凌寒郑重的问道。 凌豪点头:“当然相信。我怎么会不相信三哥呢……” “好。”凌寒打断了凌豪的话,手按在凌豪的肩膀上,拍了两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04.去国离乡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凌豪丝毫不意外江文凯对于《中央日报》揭发贪腐事件勃然大怒。 江文凯依旧是那么的强势,厉声指责着,甚至不问清楚到底情况如何。他笃定的相信自己的判断,相信自己的绝对正确。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一定要不依不饶,一定是要苏家给你们公开道歉?你对苏俊伟的惩罚还不够?” “贪腐成风,吏治黑暗,国民政府治下的江山就是这么黑暗?号召有人取而代之?怎么,你也是要叛变么?云清做的,你也能学啊。你们倒真是好兄弟!” “党纪国法,是不容忍他们的贪腐的,有这种情况,我们要去解决,你自己来跟我说嘛。发到报纸上,指摘政府算什么?你这是解决事儿还是借题发挥?” 面对江文凯一声声的诘责,凌寒很是平静。若是往时凌寒还会解释,而如今,心中有决断,凌寒倒是并无挂碍了。 “总座,凌寒没有背叛国民政府,更不会倒戈,枪口指向多年并肩而战的袍泽兄弟的。您既有所疑忌,凌寒向您请辞卸任……” 江文凯一愣: “你说什么?你要辞职,你要做什么?” 凌寒立正:“是,凌寒请求辞去军职。” “不行!眼看着就要打仗,你就辞职?你这是临阵逃脱,我绝对不允许!”江文凯很是强硬。 凌寒苦笑:“打了这么多年仗,总座最该是知道,忠而用命,勠力同心才是关键。若是不想打,这仗是没办法打的。凌寒已经不想再做军人了,您就是用枪把我指着上了飞机,去了战场,又有什么意义?” 江文凯眯起了眼睛,目光中带着阴冷与凶狠。 然而,凌寒并无畏惧,倒是多了坦荡和自然。 “刚刚总座说了我和云清是至交……我们自相识起,就是肝胆相照,坦荡至诚的好兄弟好朋友,哪怕是现在在您面前,我也不否认。不管是国民政府给他论罪几多,亦或者是您对他的介怀怨怒,这都不影响在我心里,云清是我尊重和亲近的朋友。您原是就知道这些的,可是您依旧安排我在参谋部就职,在东北军将部分领叛变期间,您也笃信我。我相信,您是知道,我不会在抗战时候因私废公。及至我今日既然已经决定要辞去军职,您也不想用我的……凌寒说了不会背叛,不会倒戈,就一定会做到,若是凌寒有其他的心思,今天就不会站在您面前说这番话了。”凌寒说的很认真。 “总座,凌寒这些年辗转,也甚是疲惫,已经厌倦了。沐家为抗战亦是牺牲良多,从无半点愧对家国。及至眼下,既然上峰对凌寒多有不信任,彼此抵牾已深,凌寒不会再在军中效力了。如果您批准凌寒的请辞,凌寒与家人从此之后出国。一个月之内,沐家举家离开。若无您的允许,再不会回国。您的器重与赏识,您曾给予沐家的荣誉和照顾,凌寒此生铭记。” 凌寒郑重的承诺。 终于,江文凯点点头。 ———— 在去见江文凯之前,凌寒已经与凌言商议过,这个决定凌言亦是赞同的。现在的情势如此的恶劣,内战在即,而凌寒若是执意不参与内战,那么出国几乎是唯一的选择;更何况,因为这次的报纸的事件,凌寒与沐家都会被江文凯所忌惮的。 明俊与韩燕决定留在国内,不想已经过不惑之前再去异国他乡的生活;明杰早年在国外生活,两相比较,他倒是更愿意去美国,是以,他同去美国。 然而,当凌寒把决定告诉凌豪的时候,被凌豪果断的拒绝。 “我不回去美国了。我在国内有自己的事业,我希望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在国内才能够发展。” “凌豪,去国离乡的原因种种,但是,希望你远离是非是其中之一。我不是跟你商量,是告知你。”凌寒说的很是坚决笃定。 凌豪被激怒: “凭什么?三哥,您说过会尊重我的选择的。为什么这么大事儿您就不跟我商量?您凭什么决定我的人生?” “你的护照给我,我会去办理通行证。过几日,我们就离开重庆,回扬城祭拜父亲,然后从上海乘船离开。” 凌寒道,不回答凌豪的话,依旧强势强硬。 “我有我的理想我的事业和我的选择,三哥,您不也能够这样专横跋扈,我不同意,我不会跟您去美国的。三哥,我知道您是为了我,我相信您的心意,但是,我这次不会听从您的意见的。”凌豪道,果断拒绝。 凌寒抬眼看了看凌豪,苦笑: “我不想跟你纠缠对错,你说我对也好错也罢,你是理解也好,还是怨恨,我都接受。不过,凌豪你应该能够明白,我是有办法让你走的。你最好配合一点,也少吃些苦头的。” “三哥,您不能这样对我……”凌豪很是绝望。 凌寒却再无回答,转身而去。 他知道凌豪的不情愿,但是,确实是讲不清道理。凌寒不能说,是因为不相信凌豪的能力,是希望保护凌豪,让一辈子只做温室里的花。那么,便作罢吧。 然而,事态的发展还是超出了凌寒的预测。 凌豪与季雅和在三日后,在众人只当他们正常去上班的日子,留书离家出走。 端端正正的一页纸,写着凌豪对凌言、凌寒等家人的感激与愧疚,表示他理解凌寒的善意初衷,但是为了心中崇高的事业和理想,他不能离开自己战斗的地方。是以,他选择离开。不孝之至,叩拜再三。更多的篇幅,是说了他如何的选择了新的思想,更信赖延安的政府,所以他去延安工作了,去开辟新的人生。他的孩子书琪尚在美国,请凌言与凌寒多相照顾,感激不尽云云…… 凌豪唯恐自己的选择对凌寒不利,特意写了一封信,表示自己的选择与凌寒无关,所有的责任他自己承担。 凌寒重重的捶着桌子,又连声叹息,终于是无可奈何。现在木已成舟,凌寒心中也安慰自己,也许这是对凌豪最好的——他的人生,终究是只能他自己负责。如果是真的强硬的带凌豪离开,或是凌豪真的会一生怨恨自己,一生不能欢愉呢? 《中央日报》的著名记者在延安采访的照片不几日登上了延安的报纸,凌寒在侦查社接受问询。在风言风语中,凌寒辞去了在军中的任职。 离开重庆的时候,凌寒一家人去梅花山祭拜凌晨,继而又去武汉祭拜安葬在珞珈山麓的小凤,然后一家人才回到扬城。凌寒也曾是想过,是否要将大哥归葬故里,然而,当年是国葬之礼下葬,在梅花山种植了郁郁葱葱的松柏,这是民众的尊重,也是大哥的哀荣。青山处处埋忠骨,便也作罢。 初冬,他们回到了离开八年的故乡。一家人依次去了熟悉的地方——他们亦是知道,此去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再回回国了。也许是几年后海清河宴局势稳定后,也许是更远的将来。 他们离开故乡的时候也没有想到,再回来是八年多,物与人皆非。 扬城陷落是在南京陷落之后,因为焦土作战的号召,当年的扬城也坚壁清野。沐家老宅已经毁于大火,新宅遭到炸弹的袭击,也已经毁损,只能从断壁残桓中看出当时的轮廓。扬城军营地被最后撤退的工程兵爆破损毁,之后日军曾为了占领建立了营地,在扬城光复的时候,也被民众推倒…… 这是他们的故乡,街道依稀,却早已经不是旧时熟悉的样子,而这些年,他们和这座饱经磨难的城市,和受尽苦难的人们一样,失去了太多。 凌寒一家人去拜祭了父母,这是八年唯一有机会烧纸钱,而此之后,再是遥遥无期。墓地在山腰,一路是满地的落叶,入眼是枯枝,杂草荒芜。 凌寒动手将祭奠桌前的杂草全都清理干净,点燃了纸钱,看风卷着纸钱飞起。这在老人的意思里,是死去的人来收钱了。 凌寒并不太信这些,也不觉得人死之后一定有灵魂。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死去的人就灰飞烟灭,也只是活在人们心中而已。 曼卿的父母与凌言父母都回到了北平,两对夫妻又北上北平,告别老人。 隆冬,凌寒、凌言、明杰几家人自上海登船去往美国。 凌寒望着熟悉的上海港,恰是黄昏时分,夕阳斜照半江红。这是他熟悉的港口,他曾在这里登船去美国。画面仿佛是回到了十数年前,凌寒牵着十几岁的书琛踏上甲板,温和的抚慰着他,一如当年安慰凌豪。而这次,凌豪没有同行。 极目所望的远方,都是苍茫茫的大海,直到水天相接。凌寒却看得很是出神……他看到的不是浩渺大海,滚滚海浪,而是那些逝去的人,离开的人,那些依稀的面容;是硝烟滚滚、血火交织的战场;是他曾经走过的山河大地;是逝去而永不重来的岁月…… 他曾经生活过的东北,他在那里组织现代化军事部队,编练空军,一次次的驾机在蓝天上翱翔;在那里他与云清很多次的畅谈,信心满满。尽管,当时的飞机没有几次真正上过战场,甚至那些飞机被屈辱的击落在机场,但是,东北优秀的飞行员在之后的抗战中亦是大放异彩; 他曾经辗转收复外蒙古,旋即又失去了控制,直到三十四年,真的确认独立。既是如此,库伦的雪和酷冷,许远征的雄才谋略,才气纵横,都教凌寒印象深刻; 在北平,交错着上层的阴谋斗争与浓浓的生活烟火味,在南苑机场的教练员生涯;还有经历过军阀混战时候的你方唱罢我登场,城头变幻大王旗; 还有笕桥航校的飞行大队同袍们浴血而战,淞沪的累累尸骨,金陵屠城的血流如海,武汉的命悬一线的危机,山城重庆的哀戚与坚忍…… 从印度汀江到密支zhi那到楚雄到昆明,经过的喜马拉雅山,怒江、澜沧江,横断山……眼底是绮丽的山河画卷,飞机在山峰中穿行,无数次与死神擦肩…… 这些年月中,他曾有过骄傲与荣光,有过胜利与辉煌,也曾面临恐惧与绝望,有过太多的失去和无尽的悲伤…… 而今,这些与岁月,与很多故交亲人一起成为过往,只留在记忆里。 他尊重的长兄,挚爱的恋人,至亲的朋友,凌晨、绿萝、云清、邵阳、张成,那些鲜活的面容,在滔滔海面,在浩渺烟波一一浮现,又一一散尽…… 凌寒靠在甲板栏杆上,一身黑色西服,黑色大衣,就如他整个人沉在浓密而又深刻的悲伤之中。 曼卿在船舱门口看了凌寒很久,终于是忍不住走上前去,站在他身旁,主动的握住他的手。 凌寒将曼卿拥入怀中,两人紧紧相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05.永不忘却(1)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我出生在多难的年代,一生在流离中度过,没有安稳的家园,只有梦里的故乡。”苍颜白发的老人,在一页宣纸上用毛笔写下了一行字。 沐书琛,这位沐氏集团的董事长到访扬城,为扬城抗战博物馆落成举行揭幕仪式。 八十年代初,刚刚恢复秩序的大陆开放旅游,书琛携带子孙随即辗转从美国回到大陆。 从洛杉矶到上海虹桥,也不过一夜一日,而他离开上海的时候,乘船一个月。 近四十年光阴一晃而过。他已经从那个青涩少年成为了一个耳顺之年的老人。当年,同船离开的家人,多已辞世。无人不感慨岁月的仓促无情,留下了遗憾重重。书琛不由得感叹不已。刚刚站在那片土地上的时候,书琛已经是泪流满面。当日,书琛自上海返回扬城。 阳光正好,在当地政府安排下,书琛为抗战博物馆揭幕,同日,政府宣布,已经拿到了国家主管部门的批文,抗战博物馆前的那条路恢复以沐凌晨的名字命名。 这条路原名英武路,在国民政府时期为纪念凌晨,以他的名字命名,经历了混乱的年代被更名,现在终于又恢复。 抗战博物馆的选址是当年沐家的旧宅,那块寸土寸金的地段,由沐家自愿捐赠出来的。 博物馆内,陈设着当年扬城抗战的物品,盒子枪,砍刀;墙上写着许多当年扬城抗战发生的可歌可泣的故事,还有扬城籍将士牺牲在全国抗战战场上的烈士。第一个名字,是沐凌晨,配图的照片,是凌晨在第四集团军的戎装照片。当时刚刚授衔,一身挺括的戎装,腰挎军刀,长靴锃亮,甚是英武。这张照片,书琛看过好多次,是三叔告诉他,父亲拍完这张照片,就由南京去往了徐州战场。 在这里,重看到父亲的名字,看到父亲的照片,书琛再度热泪盈眶。 “Daddy,Isheyourgrandfather?He'sverymighty!” 一个十来岁的孩子,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照片,拉着身边中年男子的手,问道。这是书琛的孙子恺恺。 “是的。”沐荣成回答着。他的祖父,只活在故事里,活在历史书里,是那个顶天立地的英雄。“恺恺,我跟你说了,在这里,要说中文……” 荣成俯身对孩子低声说道。 “爹爹……您的爷爷好威武啊……”恺恺又感叹了一句。 “父亲……”书琛喃喃着,难以抑制的情绪。他的父亲已经离开他五十余年了,在他只如恺恺一般的年纪,死于抗日的硝烟战场。 那些名字,密密麻麻,数千甚至数万,但是书琛知道,当年在战场上战死的人是更多的。很多人,连名字都没有留下来。 ———— 离开抗战博物馆,书琛探访了扬城师范大学。扬城师范大学目前的校区是二叔筹建的,当时的名字是扬城师范学校。书琛以沐家的名义捐款,设立奖学金。 之后,又去了沿河公园,时值盛夏,草木葱茏。滨公园也有很多人傍晚散步,阵阵凉风,很是惬意。 “据说,滨河公园最初还是您父亲做扬城省主席时候修建的?沐将军是为我们扬城省的建设做出了巨大的贡献的。” 陪同的有台办的工作人员,工作人员很是热络。开辟探亲游,招商引资,是台办第一大要务。何况眼前的人,既是扬城近代史第一名人抗战名将沐凌晨的长子;又是沐氏集团的董事长,很显然,在他的眼里扬城是故土,他们的招待自然是事无巨细。 “是吗……谢谢,我不清楚。”书琛笑吟吟的回答着,表示着感激。 书琛自回到扬城之后一直在奔波。他精神矍铄,声音朗朗,笑容温和,对周围人都很是客气,对周围事物都很是有兴趣。他友善的与人谈话,诚意的做事儿,让周围的人都觉得很舒服。 当日,书琛一家人住在扬城的锦城酒店。 “这家酒店始建于本世纪初年,自建成就是扬城第一大酒店,经历过战乱的轰炸,动dong乱的焚毁,去年重建,依旧是我们扬城最好的五星级酒店……” “我三叔告诉我说,我满月酒就是在锦城饭店办的……”书琛笑笑说道。 台办人员附和笑声连连。 酒店客房里,书琛伏案写字。 及至老年,他依旧是保持着练字的习惯。时间允许,他总是会写上几笔。他的书法,被很多人认为是有着一流书法家的水准的,可是他都是很谦虚,极少示人,就只是说自己写写而已。 “爷爷,我也来写个字儿……”小孙子恺恺下巴枕着桌子,眨巴眨巴眼睛说道。 书琛笑吟吟的应了,把笔递给了孙子。然而,小孩子显然是没有拿过毛笔的,试了几次,都还没有掌握握笔的方式,写了几个汉字,写的七扭八歪,弄了手上和桌子上很多的墨,甚至浸染了爷爷刚刚写的字。 “Kevin,OK,你别闹了……爸爸,抱歉……”儿子荣成略是歉意的说道。 “没事儿的,就是写来练练笔……”书琛依旧笑着。 “您的大字写的这么好,可是我偏是没有学到。Kevin汉字都写的很少了……”荣成叹道。 “你们会说汉语就很难得了,毕竟黄皮肤黑头发,血脉还是源于炎黄啊。不过,你们到底还是生在美国,哈哈,恺恺是外国人……” 书琛笑得很爽朗,笑着自己的儿孙还外国人。 “爷爷是外国人……”恺恺不示弱。 入关时候,填写身份。书琛没有入籍,身份信息是台胞,而儿孙已经是出生在美国的美国人了。恺恺随即就知道了,爷爷是“外国人”。 这话怎么说都对,书琛亦笑得很开心。 “是华人,是炎黄子孙,恺恺,你的根也是在这里的……”书琛摸着恺恺的头,看着孙子瞪大眼睛,也不清楚他是不是理解。兴许,他长大了终于是理解的,他的根还是在华夏土地,是血浓于水的渊源;也许,他会是一个纯粹的香蕉人,毕竟,美国是他生于斯长于斯的地方,他的教育文化都来自那里。 这些都不重要吧,书琛自己一瞬间的疑问,旋即释然。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于人曰……于人曰……” 恺恺摇头晃脑的背着父亲教的诗,一时间又背不出。 书琛的泪水终于浮上了眼睛。 “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皇路当清夷,含和吐明庭。时穷节乃见,一一垂丹青。” 书琛的声音略是有些苍老,朦胧的泪眼中,他仿佛看到当年在重庆,在火光冲天,炮声轰炸的山城,父亲执笔,教他写字的情形。 当年,他也是恺恺的年纪,那是他与父亲的最后一面。 “爷爷,爷爷,您怎么哭了?”恺恺仰着头问:“您伤心了吗?” 书琛抚摸着孙子的头: “爷爷想到了自己的父亲。那会儿,爷爷才像你这么大,背着你刚才背诵的诗,我的父亲也曾那笔写字给我。” “爷爷,您以前是不是就写的很好啊?爷爷,那会儿您的爸爸怎么教您的呀……您生活的那会儿,是什么样子的啊?”恺恺并不能完全理解爷爷的悲伤,新奇的问着。 书琛鲜少跟儿孙辈多说当年事,并不是喋喋不休的老人。及至孙子问起,他点点头,跟孙子说着往事。那是颠沛流离的苦难岁月,那是充满了血光与火光的记忆,然而再度想起,他依旧觉得温暖,是他挚爱致敬的亲人教他觉得苦难的回忆也有温暖;多难的时代,有着凛凛风骨,有着坚贞高贵的灵魂。 祖孙三代,就这样讲着故事,说到了很久。 ———— 次日,书琛去往沐家洋楼的故宅。 沐家的洋楼早几年经过整修,被当做扬城市师范学校的教师宿舍了,后来,要求腾空旧文物的时候,对这栋整修甚多的建筑评价不一。有人说,这是抗战英雄沐凌晨将军的故宅,应该作为故居保护;有人说,已经修过好几次,也一直在住人,早失去了原来的风貌,不如就拆了改为商业建筑吧。不过第二种因为随后的政策被否决,因为这是沐家的私产,而沐家在美国还有后人在世,按照政策,是要归还的。 这一次,沐凌晨回来,又回到了那个洋楼。 依稀还是当年的样子,只是,书琛离开扬城的时候才五岁,记忆都模糊了。 他颤抖着手,拿出了一叠泛黄了的黑白照片。 洋楼前,一树梅花开的正好,一个年轻的少妇怀抱着一个幼儿,幼儿笑的灿烂,少妇笑的温润,旁边站着是含笑看着他们的眉目俊朗的男子。 书琛看了看,楼的样子几经装修改建已经有很大差距了。虽然外部轮廓改变不多,但是,玻璃、外墙的样式,换了太多了,倒是门口种了一棵银杏树,位置与梅花的位置相似,真是物与人皆非了。 住在大学教师宿舍的教师还是比较年轻的,一对恋人模样的年轻老师正好从外面回来,他们商议着晚上是要煮什么好吃的,甚至商量着谁做饭谁刷碗,一路上笑嘻嘻的不亦乐乎。及至在院子里,突然看着书琛张望着,不由得有些意外,于是热络而友善的问着: “老人家,您是找人吗?” “没有,谢谢……” 书琛摇摇头。他的到来,还是惊扰了住在这里生活的人们呢。 后来,书琛以这个房子的产权人的名义决定,还是由扬城师范大学作为教室宿舍使用吧,并且主动提供维修基金,作为这栋房屋的修缮,改善居住环境使用。 当年,沐公馆的洋楼,而今,住着这么多青春正盛的年轻人,他们的生活朝气蓬勃。 之后,书琛离开了扬城,去武汉珞珈山拜祭了母亲,旋即自武汉赴重庆。 他的母亲生于贫苦,十来岁就在沐家做佣人,之后嫁给了凌晨做续弦。她一生的世界,除了短暂的在上海读书的生涯之外,只有沐家,只有她仰慕敬重的先生和重于生命儿子。她生命最后一刻,炮火轰炸中,她将孩子保护在自己身下。 清晨,晨露未散,书琛在孙子的搀扶下,去凌晨的墓地。 凌晨的墓地是个小型的陵园,修建在半山麓,外面有栏杆围起来的,里面遍植了翠柏苍松。此时时候尚早,陵园没有开门。书琛一家人只能在山麓休憩,等着陵园开门。 一个年逾古稀的老人缓缓走了过来,打开了陵园的门。 老人头发皆白了,有些清癯,略是有些驼背,倒是还精神矍铄。 看到他开门,书琛与容城走了过来。 老人看到书琛,瞪大眼睛看了许久,眼睛中是诧异,渐渐地激动起来了,身子都有些颤抖。 他忽的冲过来,抓住了书琛的手臂: “你,你是司令的什么人?” 书琛愣了一下,旋即搀扶着他: “我叫沐书琛,家父是沐凌晨。”书琛缓缓道:“您是家父的故人?” “啊……终于等到你们来看他了……司令……走,我带你们去看他啊……”老人突然嚎啕大哭。 书琛也被震惊,他搀扶着老人,走到了父亲的墓前。 一拢黄土,黑色的墓碑,刻着“沐上将凌晨之墓”,字是当时的军事最高司令江文凯所书。 “爹爹……”书琛终于是忍不住泪如雨下,双膝跪在父亲的墓前。 “父亲,您节哀……”荣成看着父亲痛哭良久,忙是跪在一忙搀扶他,很久,书琛在渐渐住了哭声。 恺恺将手里的白菊花放在了沐凌晨的墓前。 “祖爷爷啊,您安息!” 恺恺乖巧的鞠躬,做个小大人的模样。 白发老人看着恺恺一脸的慈爱:“这个孩子真好看啊……司令看到你多高兴……” 恺恺看到在夸他,甜甜的说了一句:“爷爷好”。 “老先生,您是家父旧识?一直是您在为家父守墓吗?”书琛问道。 老人眼中还带着泪花,皱纹交错的脸上却浮满了安慰的笑意: “是,是啊……我叫赵小黑,我是司令的警卫呀。在方家集的山坳里,我就倒在了司令的身边。当时,我们跟日本人拼到了最后……司令枪法真好啊,连着开枪打倒了好几个人,后来,他被打中了,日本人就围过来,我开枪打了一个鬼子,又被让别的打中了,我就昏过去了……等到我醒来,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了。一个老乡救了我,说他放羊迷路了,听到我哼哼了,真是在死人堆里把我抬出来的。我养了好久,才能走路,那会儿司令已经下葬了……” 这是第一次,书琛听到有人将其父亲牺牲前的情形,那些细节,是不为人所知的悲壮,无畏与英雄。父亲即使死去,也如山岳。 赵小黑伤愈后,赶去了梅花山凌晨的墓地去祭拜。他当时伤了肾脏,也不能再去上战场了,便一直在梅花山照顾凌晨的陵墓,成为了这一拢黄土,一座孤坟的守墓人。 四十年代,时常有国民政府的军人来祭拜,他跟他们讲沐司令的故事;后来,国民政府去了台湾,他依旧留下来守灵,他在这里一住四十年…… 经过了四十年沧桑风雨,那个二十几岁的青年也成为老人,终于,他等到了司令的亲人。 “现在呀,也有不少人来祭拜司令呢,司令是爱国将军。每到清明节,学堂里的娃娃爱国教育也来扫墓,我就给他们讲司令的故事,讲了一遍又一遍,一年又一年……我是警卫员,司令没了,我没保护好他,我失职。可是,这四十年,给他打扫打扫墓园,陪着他,我总算是也没有白活……” 赵小黑也是满脸是泪。 书琛感动不已,亦是眼中蓄泪。他起身向赵小黑深深鞠躬,即使如此,也难以表达万分之一的敬意。 葬在这青山深处,苍松翠柏间,书琛知道,父亲并不会孤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06.永不忘却(2)上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406.永不忘却(2) 按照故乡的传统,小黑拿过来了纸钱,书琛一丝不苟的将纸钱丢在了桶里,看着火苗一点点的燃烧了纸钱。 “爹爹,我来看您了,也替二叔和三叔来看您……” 书琛在父亲的墓前,低哀的念着。 三叔生前曾念念不忘的是什么时侯回到故乡,能够在父亲墓前祭扫。然而很遗憾,直到三叔去世,也没有机会回到大陆。 “三叔很是想念爹爹,曾很多次说起,他有许多事情想告诉爹爹,向爹爹说起那些得失荣辱,向爹爹说起悲伤与喜悦,还有很多事情向父亲告罪……叔叔去世之前,曾说他要去见爹爹了。如果在天上,爹爹见到三叔,也会觉得三叔值得骄傲,也不会怪罪三叔吧……” 书琛默默的念着。 他自小跟凌寒亲昵,及至在美国,是由凌寒夫妻抚养的。在书琛眼里,三叔实在是一个了不起的人,是这个庸碌平凡世界里的大英雄。 “我们初到美国的时候,就去找到了大姑妈和四叔的儿子书琪。那个时候,姑妈与一位非常有名的物理学家组成了新的家庭,他们生活的非常幸福。所以,书琪就一直跟随他们生活的。爹爹知道,也很安慰吧……他们的邻居是一个美国人的家庭,那个家庭里,还有一个不会说汉语的华人小孩子。那家美国人,是二叔的朋友。后来我才知道,那是章云清将军的儿子……” “刚到美国的时候,我们的生活也很艰难。积蓄不多,纽约的物价很高,三叔说三婶是数豆下饭。那段日子很清贫,也很愉快。似乎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才看到三叔轻松的开玩笑,神采飞扬,好像又年轻了许多……三叔和小杰叔叔还经常斗嘴,二叔说他们白活了二十年,活到孩子的时候了……” “很快,三婶去考取医生执照,三叔也拿到了律师执照,二叔在交易所工作……他们陆续的工作,我们的生活很快就有了很大的改观。不过是一两年的时间里,我们换了很大的别墅,买了很好的车,二叔和三叔都感叹着,仿佛是生活从没有那么的顺利过……后来二叔和三叔一起开始做生意,金融、法律、咨询、医药等行业都有涉猎。他们把一家小公司做成了一个大集团。二叔真的很有宏观的眼光,是一个特别厉害的经济学家和金融家。他总是能够知道经济产业的趋势,做什么行业会有很好的发展,更是能够躲避开每一次的股市的灾难;三叔做事严谨认真,有非常强的执行能力。他们合作也非常好,很少有争执,总是相互信任,相互依靠,通力合作的解决问题。我们的集团企业上市,渐渐成为了一个在世界上都有影响力的商业帝国……” “我在一家很好的学校里就读,从这一开始英文不是很好,到慢慢的适应,跟上老师的进度,再后来,我成为了优秀毕业生,在毕业典礼上代表同学们做毕业演讲,有校长给我发了毕业证和荣誉毕业生的奖状。我考上了哈佛大学商学院,那是二叔毕业的学校……书琪学了钢琴,他现在是美国非常有名的钢琴家。书璟去耶鲁学的经济,在大学教书……我们这一辈的孩子们,都非常的喜欢在美国的生活。甚至我也一度觉得,在国内的十几年,那些轰炸,那些逃难的岁月,就像是噩梦一样。可是,爹爹,关于您和娘亲的记忆,是我一生中最温暖的记忆,如果双亲仍在是,哪怕是那个灾难的岁月,多难的国度,我都还是愿意不要去国离乡……越至老了,这样的思念越发的深切,甚至儿时的记忆都清晰了。爹爹还是当年英武的样子,教书琛写字,书琛一直都记得爹爹的话,一直在练字……” 书琛有清泪落下。 书琛犹记得,即便是在去美国后,在那些顺风顺水的日子,大人们仍旧有更多的思虑和悲伤。他们更多的关心着政治,看着国民政府的政局越发的混乱,吏治和军队越发的腐朽,看着战局溃败,悲叹不已。 三十八年,国民政府撤出大陆,撤到台湾的那一日,二叔与三叔书房的灯,都亮了一夜。 局势无可挽回,似乎凌言与凌寒都更少的再关切政治了。毕竟,隔着辽阔的太平洋,台湾也不是他们熟悉的地方。 三十八年,国民政府撤出台湾以外,最教凌寒伤心的是程云阳将军被杀害。凌寒说,程云阳将军是一个豪放粗犷的将军,他有西北汉子顶天立地的英气。说江文凯杀他是小人所为。 得知程云阳将军死讯,因为担心章云清,凌寒一度想回去台湾。凌言力劝也是毫无作用。然而,凌寒启程前,恰是林熙宁赴美,林熙宁已经与江文凯决裂,但是他笃定的表示,云清已经到台湾,肯定没有危险,他劝阻凌寒不要台湾。若是凌寒去台湾,反倒是会有被扣押的危险。 彼时,台湾已经开始了长达三十余年的戒严令,从清洗党内特务开始,有很多凌寒的故交被关押,甚至郑文雄军长也曾经被审查,虽然后来被释放,却也被迫辞职。 因此,凌寒没有返台。之后的局势越来越乱。很多人离开台湾,到美国,到欧洲,甚至到南美洲……继而,又有很多人返回大陆…… 在那些风雨飘摇的岁月里,沐家其实一直在关切着浩渺的大洋彼岸,他们所珍视的故交亲朋。 然而,更大的悲剧袭来。 在海峡对岸,已经是著名记者的凌豪,因为文章倾向性不对,所以被公开批评。只是文章的意见不同,文艺争论原是常事,即便是争论的激烈些,多上了几篇报纸,也没什么所谓。然而,后续的发展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凌豪一瞬间名誉尽毁,成为了罪人。甚至,沐家,他的出身,都被诟病。 凛冬的寒夜,凌豪夫妻自尽。 消息传到美国的时候,其实已经是数月之后。凌言与凌寒无论如何都不肯信,他们辗转的请朋友确认消息,直到拿到了在美代办处工作人员转寄的报纸。报纸上,是死讯,还有遗容…… “三叔那段时间,非常的自责,他一连几天难过的都吃不下饭。他一直很后悔,出国的时候没有能带四叔一起出来。他说他自己做的不周全,他对不起叔叔,也对不起爹爹的嘱托……他一直反思,他说明明当时都觉得不安不妥当,为什么不去找回来叔叔,而偏是任由叔叔自己错了那么远,最后害了性命?四叔的死,对三叔打击很打,他自责了许多年。可是,爹爹,我相信,您也不会怪三叔的。四叔是成年人,一个成年人有能力去决定自己要去做到事儿走的路,也有能力承担责任。何况,错的不是四叔……在那个年代,有很多人枉送了性命的,错的是他们……” 书琛喃喃到着。 当年,凌寒委托朋友去确定凌豪的讯息,那位朋友带回的报纸有写,他也打听到,凌豪尚有一个不及十岁的女儿,可是,没有人知道她去哪儿了,生死未卜,下落不明。是以,书琛回国前曾经联系大陆台办的人寻访,甚至书琪也以兄长的名义登报寻人,然而,并没有消息。 数年后,江文凯去世,书琛陪同凌寒自美返回台湾参加葬礼。去时仍旧是英姿的青年,再回来已经是耄耋老翁。 “当时,三叔已经是胃癌晚期,刚刚结束了一个疗程的放化疗,他虚弱不已,身体健康情况根本不适合远行。吃不下饭,喝水都疼,都会吐,只能一日日的输液补充营养,瘦弱的手臂上满是输液留下的针眼。可是,他还是撑着登机,参加了江文凯的葬礼,因为那一次,是他向台湾申请了数次未果之后,第一次被获准,可以见到章云清将军。” 书琛犹记得他陪同凌寒去见云清的情形,两个孱弱的老人,时隔了近半个世纪才重见,只一眼就认出了大变的彼此,只一眼,就泪流满面。 一直有人在监视他们,为了不给监禁中的云清带来困难,也为了不让云清看出自己的一身病容,他们甚至寥寥无几言,只道着珍重,说着期待着再见,旋即道别。凌寒最后签字的文件,不是遗嘱,而是作为曾经的东北军将领,请求释放云清的请愿。 当年,凌寒在家人的陪伴中去世,葬在沐家在纽约购买的墓地。他是第一个被安葬在异国墓园的人。 “三叔和三婶没有子女,一直都是由他照顾我的。三婶曾经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她不能把我当她的儿子,因为她有过孩子失去过孩子,知道那种爱着自己的孩子的感觉,所以对我很抱歉,但是她还是很温暖的照顾我。我觉得她已经对我很好很好了,我一直很感激她。她说,三叔从我出生就是把我当儿子看的,是把他能够想象的到的父爱都给我的……” “三叔是一个非常好的父亲,他从来都是以身作则,言传身教。他对我要求很高很严格,希望我做到很优秀,但是他很少很少对我发火,更是从来都没有动手打过我。他希望我做到的事儿,他都陪着我,看着我做,我做的不好,他一直都会陪我做下去,所以,我也不能教他失望……他从没有要求我什么,他只是给了我很多选择的机会,教给我做到很多事情的能力,教我明辨是非,教我做一个坚强正直,温和睿智的君子。他说爹爹是这样的人……” 书琛回忆着,眼中有温暖的光。 在书琛更多年的记忆力,凌寒始终都是父亲的角色,是一位非常温和,负责,有耐心的父亲。凌寒提议书琛去锻炼身体,就每天陪着他去跑步;书琛初美国时候,英文跟不上,每天都要补课,当时凌寒自己也很忙很是疲累,却每天都抽出时间陪他补课,他做的不好,凌寒熬夜陪他一遍遍的学;他灰心丧气,凌寒不厌其烦的鼓励他,他骄傲自满,凌寒会找准时机批评他,告诉他虚心;及至最叛逆的大学时代,在那个年代,大麻还不是非法的时候,他也跟着同学们尝新鲜在聚会上吸食大麻,被开车去接他回家的凌寒看到,凌寒仍旧是有耐心的等着他聚会结束,等他自己上车…… 在距离家不远的地方,是一片树林。隆冬的暴雪后,空无一人。凌寒气急,把车开到了树林里,指着车门,教书琛滚下去。 凌寒跳下车看着和自己身量一般高大的书琛,一身休闲服,留了略长的头发,书琛满身的酒气,眼圈有些发红。 凌寒欺身过去,揪其书琛的衣领,他几次扬起手要打他,还是放下。 怒极连话都说不出,凌寒攥紧的拳头连连捶向了旁边的树,树上的雪簌簌而落,凌寒的手被磕出了血,鲜血横流。 “三叔……三叔,您打我吧,我错了……您别这样……” 原是恐惧不已的书琛被凌寒震惊,拼命的拉住了凌寒的手。 凌寒气急,身体都是颤抖的: “书琛,你太教我失望了……” 那凄厉的喊声,是撕心裂肺的痛苦。 书琛一下子跪在凌寒的脚下:“三叔,我错了……我再也不会了,我发誓,真的……叔叔,我发誓……您别这样了,您惩罚我把,叔叔……” 书琛从没有见过凌寒那样的盛怒失态,也从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恐惧。凌寒手上的伤口有血不断流下来,滴在皑皑白雪上,触目惊心。 其实,在学校,吸大麻的人很多,只是一些年轻人特立独行,叛逆的方式。书琛一直是太优秀的老实学生,一直被同学们笑,于是,经不起同学们的激将法,他也试了试。 他知道大麻会成瘾,从他受到的教育里,一个人是不应该被外物控制的,这种成瘾的东西是不应该吸食的,他也没有打算再吸。他知道凌寒会生气,却没有想到,凌寒会怒极至此。他没办法解释始末,也无从解释。 凌寒不知道用多久才勉力的平复气息:“书琛,你既然知道错,为什么还要做?你为什么变成这样了?” 凌寒的语气冰冷,是失望,亦很是疲惫无力。 “我,我就是同学们一说,鬼迷心窍……叔叔,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再也不会了。我帮您包扎伤口吧……” 书琛急的泪都流下来了。 凌寒摇摇头:“你既然鬼迷心窍,就在这雪地里好好面壁思过,清醒清醒吧,起来,在那边站着去……我陪着你……” “叔叔……”书琛低哀的喊着。他靠近凌寒,帮凌寒包扎伤口,可是刚刚碰倒凌寒的袖子,就被凌寒吼了一声。 “滚!” 那一夜,书琛面对着一棵大树,在雪地里站了不知道多久。他几次偷眼看凌寒,凌寒就靠着不远处的一棵树,一动不动的看着他。 无几分钟,衣服都被冻透了,他被冻的直打哆嗦,后来,竟是连哆嗦都不打了,他觉得自己被冻成了冰,身体被冻住,意识也被冻住了。再之后,就迷迷糊糊的昏倒了…… 昏倒之前,他听到凌寒惊恐的喊他的名字。 等他醒来,是在三嫂的医院里,手上扎着输液管,液体一滴滴的滴进身体里;抬眼,是三叔关切的眼神,哪怕凌寒也是面色惨白,眼中满布血丝。后来,三嫂说,三叔守了他一夜,一夜未眠。 其实,那一夜,三叔和他一样冻感冒了,可是担心他,三叔就只吃了药,就一直在陪他。 那一回,他真的吓坏了,在梦里都不停地喊着“叔叔”;后来,他才陆陆续续的跟凌寒讲清楚原委,凌寒气他明知故犯,也尤是为自己不克制的情绪懊恼不已。在雪里,书琛冻伤了脚,长了好多冻伤的脓创。凌寒更是自责不已。 “没事儿,三婶说了,抹了药就会好,三叔我没事儿……”抹了药,书琛使劲儿的扇着脚上的药膏,想着快点干,他还好去跟同学们打网球。 “这一年冻伤了,往后稍微一冷,怕还是会长疮……叔叔以前在东北打仗,在雪地里走太久,也冻伤过,过了好些年才好点。我怎么也这样,自己受过的,又加在你身上……”凌寒的目光很是黯然,甚至是痛苦。 “我真没事儿的……”书琛笃定的说,瞪大眼睛,闪闪发光,没有忧虑,没有怨怼。 也许是他运气好,冻伤之后,果然再没事儿。但是,当时,他只是想安慰叔叔。 他懂得凌寒的痛苦与黯然。很多年前,沐家刚到美国不久,夏日炎炎,凌寒带着书琛去游泳,书琛就曾被凌寒身上的伤疤吓到。肩膀上的伤疤是枪伤之后,骨头碎裂,皮肉狰狞之后的伤;可是脊背上,腰间那一缕缕明显是刑伤。他抚摸着三叔的伤疤,曾问过,是怎么来的? “嗯……以前三叔很叛逆,做了错事,被你爹教训的。”凌寒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相告。 书琛瞪大眼睛,吓得手一下子就缩回去了。 凌寒看书琛的样子,不由得笑了。凌寒的手搭在游泳池的边缘,放松身体: “就像今天叫你来游泳,你还推三阻四的不想出门,怕热就怕热,一会儿说作业多,一会儿去找同学,要是你爹在……”凌寒轻轻一挥手,做了一个扇耳光的动作:“你就没那么多道理了……” 书琛蹭着边缘,躲得远点,摸了摸脸,仿佛是被打了一般。 书琛怯怯的样子实在是看笑了凌寒。 “爹爹很凶啊……” “是啊,以前三叔就经常被他打骂,你爹下手狠起来,痛死了……” 书琛瞪着眼睛看着凌寒,不由得有些心虚。 “你放心吧,叔叔不会这么对你的。我受过苦,知道痛,怎么忍心教你也受这些?” 彼时的凌寒,眼中有温柔的笑意。“再说了,你们生活的年代,没有我们生活时代那么残酷,灾难重重了……” “叔叔,您怨爹爹吗?”书琛小心的问道,大眼睛谨慎小心的查看凌寒的神色。 凌寒摇摇头:“不怨。你的父亲,是叔叔这一生最敬爱尊重的人,也是叔叔最亲近依赖的哥哥,他一个非常了不起的人,是一个刚毅睿智,无私坦荡的真英雄。他一生艰苦多难,却一直隐忍坚强。他有太多的责任,扛起了太重的重担,可是,并无几人懂他的艰辛。他对我的严厉,是因为他自己也是这样过来的。他受的更多,不会觉得这样不好,是不对的,真就如何有所谓的或者我会受不住的。而且,他面对的是这些,就不知道有更恰当的方式吧……” 凌寒望着书琛,书琛的眉眼是很像凌晨的,只是书琛还是少年时候的明亮阳光。 “叔叔,你真好。”书琛由衷的说道。凌寒的话,他听懂的也不过七七八八,可是,他听得出来,叔叔是那么的敬慕着他的父亲,哪怕是父亲对三叔那么的厉害。 凌寒笑笑,伸手抚摸着书琛的头: “放心吧,叔叔不会像你爹爹一样的凶狠霸道的。我一直都觉得,肯定有更好的方式,让我们彼此都能接受的方式来解决问题。叔叔可以用更多的耐心来教导你,教养你成人成才……书琛,你的父亲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人,你是沐凌晨的儿子,你不能够庸庸碌碌,一无所成……你的父亲离开你去打仗,不是不爱你,是因为,他要保护你,保护无数个和你一样的人。因为他胜利了,我们才能够活下来,不是做亡国奴,不被奴役……尽管很多事情都在变,但是,那个时候,没有比那件事情更了不起的事情。你一定要记得……” 凌寒谆谆教导。 书琛郑重的点点头。 他是沐凌晨的儿子,不能够庸庸碌碌,一事无成,他要做一个很优秀的人。 而今,站在父亲的墓前,距离最后一次见到父亲时隔四十年,距离三叔去是也十余年,书琛自己也已经垂垂老矣,他终于可以告慰父亲,即使在海外,他们也依旧是坦荡端正的生活,他不愧是父亲的儿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06.永不忘却(2)下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凌寒去世的时候六十岁出头,未及年迈。因为胃癌的折磨,他孱弱消瘦,可是,他的目光依旧坚毅;他一直很配合治疗,一直努力的与病魔抗争,及至在生命的最后,他都咬牙抗争着,他不愿意呻吟,也从不抱怨,他默默忍受着,咬牙抗争着,直到终于是败给了命运的作弄。 凌寒去世之后三年,凌华也去世了,再之后,曼卿与徐颖珊先后辞世,终于只剩下白发苍苍的凌言。 凌言住到了海边的别墅,渐渐的不良于行,由佣人推着轮椅去看看海,他常常对儿女说,他留着一口气,是想着有机会再能去看看大洋那端的故乡。凌言病逝于七十年代的最后一年,没有等到自由通行。 沐家这一代人,人丁稀少,及至后来的下一辈,子孙甚多。可是,他们都是在美国出生在美国长大,他们有着来自于骨血的黄皮肤黑头发的容貌,却再也没有了故土的记忆。对他们来说,那是一个书里画里的国度,他们眼里的,与他们白人同学一样,是神秘的东方大国…… 荣成这一辈,与祖父母生活时间比较久,常常听到些故乡故事,倒还是略有些感情;及至恺恺这一辈,也已经有几个孩子不大会说中文了,而且还有两个混血的孩子。恺恺跟着书琛时间比较久,中文说的最好,粗略的认识些汉字,会写的便是更少了…… 那个魂牵梦萦的故乡,终于是也成他乡…… ———— 书琛在重庆耽搁了几日,就住在山脚下赵小黑的家里,一座普通的农家院。院子里养着鸡,养着狗,是真正的鸡飞狗跳的农家生活气息。 书琛原是怕小孙子恺恺住不惯,却不料恺恺爱极了这里的热闹,他看一切都新鲜,吃一切都觉得有滋有味,根本不在乎晚上会被蚊子咬好几个包。赵小黑家里没有恺恺同龄的孩子,他很快跟他们家的土狗“福来”结成了亲密小伙伴,每天他领着福来,或者福来带着他满村子跑,很快认识了一群山里的小孩子,飞快的学会了用玉米杆子打仗…… 书琛陪着赵小黑每天打扫陵园,在父亲墓前坐坐,他真的感受到了赵小黑几十年的内心安静。 书琛曾经问过赵小黑,他是抗战的英雄,其实应该有很多的机会进城工作,有很好的发展的,这样有些可惜了。 赵小黑摆摆手: “不可惜不可惜……你小啊,你不懂啊,但是司令他一定懂我……你不知道我们军十来万人,来来回回的几次打仗,伤亡都十来万了……是一批人倒下来,有一批人补上去跟着打的,这才没有亡国。我是什么英雄呢?不是……这些荣誉是大家的,所有人的,我不能贪功……我们打仗就是为了好好的活着,我还能活着,就挺好的……” 书琛点点头: “是我的不是和狭隘了……”这句话,是书琛由衷说的。 他们尚且觉得值得,便没有人有资格觉得不值;他们不后悔,便没人能够说后悔。 他们平生志向不过是打跑侵略者,让同胞过上挺直腰杆、自由、幸福的生活。 只是,那些因为他们的付出和牺牲而安享和平富贵的人也应当是记得,山河是血色写就,谁都没有权力去辜负。 ———— 七日后,享誉世界的钢琴家沐书琪的钢琴独奏会在上海大剧院举办。演奏会很是成功,被媒体记者纷纷报道。 书瑶是与书琪一道而来,与先来的弟弟书琛会和。 书琛陪着大姐去南京,在中央军校的旧址的纪念馆,有一本摊开的花名册。那本花名册的注释是,记载着二十六年,在南京保卫战牺牲的不完全的中央军校教导队士兵的名录。 在书琛的请求下,工作人员取出了那本花名册。 颤巍巍的手,书瑶只翻了一页,就仿佛是命中注定一般,她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名字。何学武…… 她一生都不愿意接受,一生都无法释怀的,他真的牺牲在了那一年的紫金山战场上,在他青春正好的时候,在他们还有没有来得及履行的婚约的时候,尸骨未收…… 又在国内耽搁十数天之后,恋恋不舍中,一家人还是要启程回美国。 出发前夜,有人到酒店找书琪。 来人是一位二十几岁的身材窈窕,容貌艳丽,声音甜美的女士,她自称是上海剧院的昆曲演员杜思沐,她的母亲曾是上海百货店的员工,季书琼,原名沐书琼。 她拿过来了一叠叠泛黄的相片。 相片里,有凌豪与季雅和还有一个小女孩的合照,一眼看去便是一家人的样子;还有凌豪工作的照片——凌豪穿着中山装的样子,是书琛都没有见过的样子,教书琛觉得陌生。 “我的母亲九岁的时候,被送到了乡下的小舅舅家,委托他们照顾。她的身上,有外祖父与外祖母简短的遗嘱,当时,他们已经立下了死志。母亲从惨烈混乱的年代艰难的长大,再是没有敢说自己姓沐,一直到死,她以沐书琼的名字下葬。唯一知她身世的是我的父亲,知道她的伤心难过,怨恨不甘,为我取名叫思沐……我母亲死于混乱结束之前,她一生生活在胆战心惊之中,从不得安稳。唯一让她安慰的是昆曲,她说是祖父教给她唱的,当她觉得悲伤,孤单和害怕的时候,都会在心里哼上几句。她临终前,还哼着曲子……” “我的母亲在我小的时候,从不说起从前的故事,我对她之前的事情和家庭一无所知。直到她临终前,她将她拼死留下来的照片给我……她跟我讲的是,她的父亲是一名非常有才华的记者,因为被诬陷被批斗,不堪侮辱自杀……她都不知道,父母的尸体葬在何处了……” 书琪泪水涟涟,他的记忆里,也是在美国的时候,父亲很喜欢昆曲,也曾唱过昆曲的唱段。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 “梦短梦长俱是梦,年来年去是何年?” 杜思沐随口吟了两句,曲声悠悠,犹似凌豪在时当年。 他们这一代人,经历了最波澜壮阔的一个世纪。生于多难的国度,他们为国抗争,是一寸山河一寸血,十万青年十万兵的悲壮;他们流离逃难,焦土作战,家园被毁,衣食无着,坚忍而哀戚。 及至到后来,又因为内战与种种原因,那一代好不容易从战乱中艰难活下来的人,那些为国家为乡土血战抗敌的人,没有死于战场,却又死于非命。 纵使有幸运如沐家,他们的长辈们在有生之年,也再没有回到故土…… 书琛终是一声声长叹…… (全书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山河为证 (后记) ,最快更新他从烽烟中走来最新章节! 山河为证(后记) 一、山河为证 很多地方,我们没有去过,也会觉得亲切。因为儿时背诵的诗里写到过,因为书里读到过。汉字有奇妙的魅力,只几个字,就可以写出来万千气象。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塞外的浑厚苍凉;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草地郁郁葱茏; “山随平野尽,江入大荒流”的长江沿岸的层峦叠嶂,滚滚长江烟波浩渺 …… 很庆幸,我们读到那些诗句,那些文章,就仿佛眼前看到那样景象,去过那些地方,那是我们的文字里我们的国土,有着仿佛源于血脉的亲切; 更庆幸,我是写故事的人,我曾写下很多地方,民国的北平,上海,天津,南京,武汉,沈阳……北京是我现在生活的城市,也不是故事里的样子;很多地方我去过也不熟悉。然而,我在写的过程中会去查资料,看到很多旧的照片,然后故事里一一的描绘……那个城市,在我的心里鲜活起来,熟悉起来,从时间的纬度上,越发的深刻,亲切;而那些故事,就仿佛真的发生过;那些人,就仿佛真的活过。 在战乱频仍的年代,在血雨腥风的抗战时期,数千万人死于战争。很多时候形容抗战,用的句子是,一寸山河一寸血。在抗战时期,死于抗战的人,不分党派,不分集团,他们是一样的国人——更多的人,在这片土地上没有留下姓名;淹没于历史的荒芜,如果没有后人,甚至没有人知道他们活过。 但是,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们守护过的同胞没有投降没有做亡国奴;他们守护过的山河依旧没有改变名姓。举目所见的世界,变化太快,不是当年旧模样;纵英雄名讳不为人知,纵壮烈故事也再不被想起,可是,烽烟过后的国土,大地记得,山河为证,曾有英雄气,光耀日月。 二、更哀戚,更坚忍 民国的历史,写着许多触目惊心的字。甚至连鼓舞士气的告国民书,也教人只想得到的是壮烈,悲壮,胜利来得太艰难都太悲壮,而失利,更曾一溃千里,伴随着的是流离失所,百千万人生灵涂炭…… 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前,有很多小石子,那是一个屠杀现场的河流边上运来的石子。每个石子,都是代表一个死难的同胞。 那是活生生的人,是我们的同胞,如果幸运的人,是可以生活在跟我一样的蓝天下的。可是,有很多人就在样艰难,在默默无闻,在悲惨中离开了世界。他们足够的坚忍,隐忍,只要能够活下去都在苦苦挨着熬着,然而,生命只有一回,命运不善,太过亏欠他们。 那是查资料都不忍淬读的故事,想写出来,又觉得太过浅白,不足以表达其万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