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路》 正文卷 树叶上的我们 “既然这个世界上生有那么多的神仙,还有妖怪,他们个个都很厉害,一个能,我们有钱了么?”破庙里的明火在烧,跳动的火焰上方架着一口铁锅,铁锅也是今天从那座村子里淘来的,里面放着一小把米,还有一个鸡蛋。 弟弟捧着一小碗热汤,欣喜地看着火光映照着的那一张熟悉的脸,他很少会看到哥哥的脸上出现这种快乐,那种真实的,不掺杂任何成分的块乐。 他暂时还不太能理解有钱是什么样的意思,但从哥哥的笑容来看,有钱应该是一件好事,只有好事才会值得哥哥那样地高兴。 尽管哥哥的脸上时常都是挂着笑容,但他能感受得到那种笑容多少有点儿不纯粹,掺有一点牵强,一点不得不服从的心酸。 他知道哥哥其实是一个不爱笑的人,但为了他,哥哥就必须要笑,因为哥哥不想让他知道这个世界有多残酷,不想让他承受那种孤独无依的苦。 哥哥就是这一个喜欢逞强的人,也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一位亲人了。 他从不敢想象失去哥哥之后的世界会是怎样的,他害怕面对那样的世界,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情愿自己死在哥哥的前面... 如果是死掉的话,大概就不用一个人面对那么空阔,那么森冷的世界了吧? “对啊,”哥哥靠近火堆,压低声音说,“今天可是捡到一块银子。” “知道什么叫银子么,一只鸡要几十块铜钱才能买到,而一块银子...可以买好几十只鸡!” 弟弟看着他的喜悦,他的紧张,忽然间,也跟着呵呵地笑。 涂满灰尘的小脸上,小小的五官幅度夸张地拧巴在一起。 似乎在笨拙地配合他的表演,笨拙地笑。 “你笑啥呢,样子蠢死了,小心笑掉了大牙。”哥哥笑着说。 “我也不知道啊,但能看见哥哥很开心的样子,我也就很开心了,”他咧咧嘴,嘻嘻地说,“可能开心就像是感冒吧,哥哥传染了给我,然后我再传染回给哥哥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米子兰下的阳光 每个人都有开心的时候和不开心的时候,现实中很饿,但只要睡着了,梦里面就会啥都有。如果要用颜色来形容,那现实应该是灰色的吧,到处都是灰蒙蒙的。 天空灰蒙蒙的,屋子灰蒙蒙的,在每一个下雪的夜晚,就连山脉和大地还有人们的脸,也都是灰蒙蒙的,恍若入梦未醒。 “大道无情,只愿垂青有缘之人。” “娃娃,你根骨奇佳,实乃千年不遇的修道奇才,”灰蒙蒙的老头儿说着灰蒙蒙的话,“可愿随我回山,共参大道?” “可一旦入了山门便意味着要断绝尘缘吧?”灰蒙蒙的哥哥说,“老神仙请回吧,你可能看走眼了,我不是你要找的人。” “我是最不可能放弃他的人啊,毕竟,在这个世界上....” “只有他和我才是一心的。” 火光照亮他的眼睛,他淡淡地笑着,笑容干净得像雪夜里唯一的阳光。 在梦里,哥哥才像个白痴,脸瘦饥黄,头发像鸟窝一样乱,不知道有多久没洗过头了,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酸臭的味儿,谁会喜欢这样的哥哥。 哥哥赶紧走吧,哥哥讨厌死了,老头儿也讨厌死了,讨厌的哥哥赶紧跟着那个讨厌的老头儿走吧,我也能... 我一个人,也能照顾好自己的。 但他的声音终究无法从梦里传达出去,一如冷风无法穿越柴火那道热的屏障。 这时候,他忽而迷茫了,不知道应该感到快乐,还是应该悲伤。 于是,梦失去了它本有的颜色,转而渐渐模糊,变得潮湿,变得酸涩。 就像鼻涕,就像大雾,灰蒙蒙的一片。 .... “叫什么名字?”看守城门的是一个粗鲁的中年男人。 “我是哥哥,名字叫啊大,他是我弟弟,名字叫啊小。” “现在是问你们全名,不是问你们小名,”男人的声音愈发显得不耐烦,“怎么地,没爹又没娘么,也不知道说个姓?” “嗯,爹娘走得早,没能告诉我们姓名,所以,身为兄长的我就自作主张,给我和弟弟取了一个。”哥哥摸摸后脑勺,哈哈地笑。 “老家在哪里?”男人又问。 “以前住在大黎县西坑村,爹娘就死在那里。”哥哥笑着撒谎。 “没心没肺的东西,爹娘走了,你很开心么,亏你还能笑得出来,”男人厌恶地剐了他一眼,“钱带了没有,一共二十个铜钱,这里先交二十,呆会儿进去画个押,再交二十。” “公告不是说只要十个铜钱就可以么?” “问这么多做什么,你到底交不交,是想进,还是不进?”男人冷淡地说。 哥哥到底还是给了,弟弟站在后面看着哥哥低头哈腰的样子,觉得哥哥就像一条土不啦叽的流浪狗。 而他就是那条跟在大流浪狗屁股后面的小流浪狗,饿得瘦骨嶙峋,只能吐着舌头,眼巴巴地仰望着人类,恳求他们施舍一点点吃剩下的骨头或者饭菜。 为什么狗需要依附着人类,为什么人类需要拼了命地往人多的地方扎去,做一条饥饿又自由的流浪狗难道不好么,成为一个自由自在的人难道不快乐么? 年仅六岁的弟弟自然是想不明白,如果去问哥哥,哥哥的回答大抵也是城里住着安全,不用太过担心夜晚会被妖怪一口吃掉。 因为人一旦多起来,阳气就会重,修为弱的妖怪最忌惮这个,不敢贸然来犯的。 哥哥的腰似乎生来就是弯的,不是在弯着腰搜搜刮刮,就是在弯着腰向别人低头道歉,而别人总是板着一张黑脸,就像是哥哥欠了他们很多很多的钱。 而哥哥最缺的就是钱。 他说这块银子可以让他在城里面买到一份工作,以后我们就住在城里好了,哥哥努力赚钱,你就好好念书。 念书有什么用,念书就能挣到钱么,念书就不用被妖怪吃掉了么? 哥哥没有回答他,只是一个劲儿地强调念书有用,但至于具体能有什么用,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就像是因为大家都在说念书有用,他觉得不能落下,所以才跟着一道喊的。 .... 进城以后,他们在房产中介处租了一个便宜的房间,地处在一条狭隘的小巷里。 粗糙的红砖墙矗立在两侧,无声无息地拘束着人们的四肢,就像是囚笼一样。 房间设在一栋高度有三层的老屋子里,老屋子的门前有一颗米子兰树,细长的枝干斜斜,兀自地生向屋檐外的天空。 它的叶子很碎,其中又长有颗颗粒粒的黄色花籽,就像一片仍在孕育中的花海。 遇见它的时候是上午将近中午的时候。 冬日钝重的阳光从那一线天空中撒落下来,光线的角度恰到好处,糅合了花籽和绿叶的静谧。 那一刻仿佛整个世界都跟着安静下来,远道而来的兄弟俩愣愣地站定,看着这株再平常不过的植物。 忽然间,他们仿佛忘却了呼吸,生怕呼气的声音会打破这一刹那的灵光闪现。 “你看嘛,这就是念书的好处,”哥哥得意洋洋地说,“它可是会给你一双随时随地发现美的眼睛呀!” 一阵风扫过,吹动岑寂,弟弟摸着咕咕叫的肚子说,“我以为是你也饿了...” “这样吗,原来是饿了啊。”哥哥多少有些丧气,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理由就这样被推翻了。 弟弟怯怯地看着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不敢再说话。 “呐,既然饿了,我们等会就去吃饭吧,”哥哥很快就重振旗鼓,“在这之前,我们先把家收拾好,那是我们以后要住的地方。”他的脸上重新挂满了笑容,这一次是干净的笑容,就像走过一条阴暗的走廊迎面碰上的阳光,又像新翻开的一页书章。 里面的故事,故事的内容,内容的每一句,句子的每一个字,乃至一撇一捺,印刷用的纸墨都是崭新的,仿佛纤尘不染。 弟弟大概是很久没见到过哥哥这样地笑了,似乎比上一次吃肉隔得还要长久,以至于记忆变得迷糊,灰蒙蒙的一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春天的哥哥 不得不说这座城市真的很大,光凭脚力耗小半天的时间也不见得能够从城市的最北端走到城市的最南端。两条贯穿中心的大道将城市划分为东南西北四个区域。 中心那一圈屹立着规模最为宏大的建筑群,亭台楼阁,宫殿会堂,一应俱全,称为内环,集合着城市权力的他是没爹没妈的野杂种,是垃圾,怎么会这么没有自知之明跑来这里读书的,这是他能呆的地方么? “垃圾就是垃圾,无论再怎么改变也还是垃圾,你就该回到垃圾堆去,少来这里膈应人了,你不觉得你很臭么?” 弟弟从没有反驳过他们一句,这当然不是因为他们说的对,而是他的哥哥答应过那位官员不要惹事。 他害怕他一出手就会留下案底,他深知道自己对付这帮自幼被爹娘宠爱有加的毛头小子可谓是绰绰有余。 他大可以用拳头打爆这些无礼的家伙们的牙,打到他们连自己的亲娘都认不出来,只能屁滚尿流地抱头鼠窜。 但他不能这么做,一旦这么做了,就等于连累哥哥,哥哥的工作已经够忙的了,一个月下来也就只有一天休息时间。 而那一天还得随时待命,遇到活儿多的时候,极有可能会被喊回去加班加点地工作,甚至是直接取消那一天假期。 取消了不会有所补偿,要说只能说是自己倒霉,刚好赶上了那个时候。 毕竟,工作岗位已经给到位了,而且每个月的薪水都是准时准点的发放,少有拖欠的情况,你要是嫌累不想干了,你大可以拍拍屁股走人,马上就会有新来的人顶上。 向来都是人缺钱,少见会有钱缺人。 除非是社会即便崩溃,政府面临解散,再也无力承担维持社会的成本,再无任何的社会影响力。 于是,货币才会变成废纸,成为没人会稀罕的废纸,甚至不屑于拿去上茅房,觉得脏,就像被很多个人爱抚自己的臀部。 所谓“命苦不能怪政府,点背不能怨社会”,“穷人志短”。 诸如此类的话,书上面说的很多,大多数都是用来形容一个愁容惨淡的社会,以及陷在底层的那些被压迫的人们。 但哥哥又说人要知足常乐,辛苦就辛苦,累一点就累一点,我有的是力气! 现在的生活已经算很好的啦,比起以前有一顿没一顿,动不动就得睡在那些破庙里的日子,起码提升了好几个档次。 再也不用那么害怕睡醒时候睁开眼,直接就面见到冥王爷了。 至少我们还活着,肚子还会咕咕叫,就像有一只鸟儿住在我们的身体里。 一到了饿的时候,冬天就来了,它会冷得发抖,只好靠着唱歌取暖。 但东西吃下去了,它就又暖和起来了,那时候,就变成了春天。 春天是多么好的季节。 在那个季节,人们可以吃热腾腾的饺子,穿厚厚的红色大衣。 爆竹噼里啪啦地响,那些不好的东西就留在冬天里,眨眨眼就飞走了。 就像燕子一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吵 湿冷的寒流渐次加深,越是冷的冬天,哥哥的话就越多。仿佛说话也是一种运动。 衣衫单薄的他叽里呱啦地说个不停,似乎就靠这项运动取暖了。 人是一种害怕冷的生物,这一点在冬天的每个早晨都能很好地体现出来。 除了哥哥,大概不会有人会兴奋地离开暖融融的被窝吧,他气势汹汹地赶去废料场工作,就像一名士兵奔赴战场。 哥哥说,一日之计在于晨,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但哥哥却没有想过,我们会不会不是勤劳的小鸟,而是那被鸟吃的虫子。 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勤劳致富的事吧,如果你生下来就是穷人,那你一辈子都只能是穷人了吧? 就像那些同学说的,垃圾就是垃圾,无论再怎么改变也还是垃圾.... 你不觉得,你很臭么? 灰蒙蒙的窗户外,弟弟看到了小巷那一线狭窄的天空,黑色的狐狸在天空飞驰,撒下阴郁的种子,如同乌云的颗粒。 乌云一旦经口鼻吸入,便会扎根在人的身体,从而形成一场阵雨。 咳嗽是雷声,肺里仿佛炸雷。 雷声乍闪,鼻涕和冷汗如便泄洪的暴雨般哗啦啦地流出来,身体内的力气随之就像沙土一样流失了。 于是,人就一病不起。 流感的狂潮来得迅猛且突然,起初很多人不以为然,认为不过是区区小感冒,没必要大惊小怪,更没必要为此大动干戈。 但随着死亡率不断上涨,人们的平淡慢慢地转变为抱怨,直到沦为恐慌。 很快,内环城区竖起了一堵高耸的城墙,俨然成为了城中之城。 外围设有重兵驻守,未经允许的人不得禁止进入内城区,如有明知故犯者,不论缘由,一律就地格杀,以儆效尤。 一时间人心惶惶,谣言四起。 马上就有人跳出来说,这病铁定是那些不干不净的外乡人带进来的,看他们贼眉鼠眼的作势,一顿就是做多了亏心事,但又不敢承认,所以心虚! 当然,也有些脾气不好的外乡人跳出来回怼他们,说,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本地佬才不知好歹,张嘴闭嘴就外乡人外乡人,人有名字你不会叫啊,难不成就你们本地佬配有名字么? “你们要是病死了,那就是活该!” 吵来吵去,他们争执的观点,与这场流感的发展状况一致,没有得到任何好转,并且越演越烈。 患病的人数与日俱增,致死率高达七成,在如此高压的情况下,仍然坚持进行劳动生产的人已经不多了。 废料场里的工人们一个接着一个病退,然后在不知名的角落里死去。 随之而来的是人手紧缺,废料场为了留住人手,不得不提高工人们的薪水,确保有足够的劳动力维持生产。 哥哥的收入水涨船高,好像又一次托死人的福,获得了改善生活的机会。 学堂停止授课了,弟弟一下闲了下来,每天留在家里,按照哥哥的规定,重复着念书写字、写字念书的无聊时光。 他没有偷懒,哪怕无聊到眼皮子沉重,弓起的背脊就像渔竿那样,马上就要被上钩的大鱼拉到水里去,他也绝不会投降,绝不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 他要跟那条喜欢睡懒觉的大鱼作斗争,因为他不想欺骗哥哥。 不是不能够,而是单单的不想,觉得一旦那么做了,就会愧对自己的良心。 虽然连他自己也说不上良心到底是一样什么东西。 它到底算不算得上是心脏的一部分呢,组成它的成分又是什么,而那些没有良心的人是否就等于没有心脏么? 如果没有心脏,那他们为什么又不会死呢?有一些,甚至还活得分外自在。 问题也是一个接着一个,但答案却迟迟没有下文,于是便不再想了,专心致志地写好笔下的每一个字。 哥哥说,人一生遇到的问题是无穷尽的,但人的生命却是有限的。 一个人不可能解决完所有的问题,因为人的本身也是一个问题。 如果把这个问题也连带解决了,那么人就不能再称作是人了。 那人不是人,人还能是什么? 哥哥没有说,摆出一副沧海桑田的样子,给人感觉他已经活过了很多岁,几乎什么都经历过,现在就差死他还没有经历。 听起来有一点玄幻,有一点诡异,甚至还有一点添油加醋。 哥哥说,与其想那么多不切实际的问题,倒不如想想晚饭该吃啥好。 他的见解总是一针见血,让弟弟意识到原来思考是一件容易饿肚子的事情,为了少点饿肚子,还是应该少想点虚的为好。 书要一页一页地读,字要一个一个地念,路要一步一步地走,贵在坚持,贵在脚踏实地,脚板贴着地面,那是一种朴素而真实的感觉。 怪不得那个灰蒙蒙的老头儿会看上哥哥,想着法子要把他拉到山上去当神仙,原来在哥哥不起眼的内在,竟然藏着那么大的智慧。 弟弟没有发现,原来哥哥身上藏着更多的其实是‘原来’。 也就是恍然大悟的意思。 .... 到后来,城里有人发明了一种名为‘口罩’的东西。 顾名思义,其原理就是用一块干净的棉布套住人的口鼻,进而避免唾沫星子通过空气传播,这样人们就可以放下顾忌,继续当街当众地大吵大闹。 话题扯到‘口罩’这玩意儿究竟是谁发明的,本地人说,口罩用到的布料是要干净的,而外乡人都是不干净,他们又哪来的能耐发明干净的东西? 不服气的外乡人就说,我们身上不干净是因为我们干的都是你们本地佬不愿意干的脏活累活,所以我们的身是不干净的,但我们的心是干净的,不像你们本地佬那样肮脏龌龊,一天天闲着没事干,喜欢斤斤计较! 吵来吵去还是没有什么结果,仿佛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每天都会在这座城市的某处上演,然后不了了之。 黄昏过后,凑热闹的人都散去了。 在这个错综复杂的世界里,似乎也就只有一点是相同的... 无论是本地人还是外地人,在太阳下山之后,都是要回家吃饭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狐狸与茧 变故发生在一个宁静的黄昏。与繁华的街市不同,巷子没什么人,炊烟淡薄,深锁的寂寞如铜镜中的倒影。 城墙上,旌旗飞扬,黑色的浓烟在天边滚滚飘过,如海潮般踏过流云,翻涌而来。 夜幕低垂,归家的路上,人潮低迷,暗影湮没了树叶的绿意,狐狸们的尾巴在四处招摇,遮蔽住整片天空。 火焰不知从何处烧起,人们还没来得及清晰地感受这一阵阵迎面刮来的冷风,狐狸们便已经钻入到他们的七窍之中,张开獠牙,一口咬碎那颗搏动的心脏。 心脏被夺走了之后,狐狸的妖火便会趁虚而入,转眼间席卷被害人的体内,可怕的高温毁灭一切,残忍地将侵占的这具无用躯壳焚烧成一小堆白色的灰烬。 从那一个晚上起,人们纷纷谈狐色变,求神拜佛,祈祷神仙保佑,佛祖下凡,早早把这些该死的狐狸打发走。 除此之外,没有人可以提出任何具有建设性的意义,就像哥哥所说的那样。 鸡吃谷,人吃鸡,妖怪再跑过来吃人,道理就是这样一个道理。 内城区的围墙上挂满了人,据说都是一些有罪的人。 反正日后都是要面临处决的,于是高官们在商讨一轮后决定,干脆就把他们的行刑日期提前,用他们作为饲料,喂饱狐狸,尽可能地减低狐狸进入内城区的概率。 至于外城区的人们应该如何,他们倒是没有什么明确的指示,就是监管流动人口的力度严厉了许多,隔三岔五就会看到身穿官服的差人们游走在大街小巷。 一些没有工作,没有姓名,没有证件的三无流民,是他们的目标,他们看见一个就逮一个,遇到一窝就逮一窝。 他们冷面无私,无论流民们怎么哭求也没有用,他们都不会有丝毫的动容。 如果有想要逃跑的人,他们就会当着所有人的面将逃跑者的腿打断。 如果逃跑者是一大家人,其中是有女儿的话,他们甚至会解下裤腰带,不知廉耻地轮流玷污那些女孩儿。 过了没几天,被逮捕的流民们就会出现在内城区高耸的城墙上,戴上各种莫须有的罪名,像是蚕茧一样吊挂在最高处。 晚上一到,阴风沉沉,命运与死亡在黑暗中交替,月光残酷,结局无声地落地,无声地生根,最后变作铁一样的事实。 天光破晓,旭日的光线射穿云层,再抬头望去,内城区的城墙上竟已空无一人。 有时候,孩子们会问大人,那些像蚕茧一样的人都去哪里了? 大人们也只会说,他们大概是变成蝴蝶,在梦里偷偷飞走了吧? 人为什么会变成蝴蝶,蝴蝶为什么要飞走,小孩子们没有问,大概是从大人们的神情里知道问了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索性就不问了。 一些本地人在暗中发笑,因为被逮住的流民全是外乡人。 按照他们平时的论调来看,那些外乡人都死了,那自然是最好的,他们做了那么多的亏心事,他们活该被狐狸吃。 这叫罪有应得。 但他们却没有想过,一旦外乡人被狐狸们吃完了,接下来会挂在城墙上的... 究竟会是谁? 原来,不仅妖怪会吃人,其实人本身也喜欢吃人,只要吃的不是自己人就可以了。 由于废料场极度缺乏人手,工厂的管理人为了留下勤劳能干的哥哥,特地动用自己的关系,委托相识的官员帮哥哥办下了暂时居住证明,以免他被当成流民抓走。 证件是一个小小的本子,上面盖有官章,写着几行小字,大致的意思是谁谁谁在此临时居住,已获批准。 证件一式两份,哥哥和弟弟各拿一份,遇到差人就,掏出来,他们就会放你走,作用相当于一块免死金牌。 不到一年时间,他们总算是落户在了这里,哥哥为此高兴了好久,站在小巷外面的那一线天空下面,双手捧着那张小证,左看看右看看,一路看到好久。 以至于路过的邻居都以为他在证里藏着什么火热撩人的女郎画像,或者是什么激情四射的咸湿小文章。 不然,堂堂一个大男人看什么会看得那么起劲啊,一脸的陶醉。 就差没点一根烟,悠悠地抽着,闭眼享受风雨过后那一片刻的贤者时间。 .... 初春时节,尽管狐狸的灾害远远没有得到有效的遏制,但人们仍然张罗着对联,大红灯笼,准备迎接春节。 家家户户都在杀鸡熬汤蒸饺子,袅袅的炊烟不绝如缕,穿街走巷。 就像一个披着纱衣,不动声色的客人,静悄悄地在每一家的门前飘入,又静悄悄地在每一家的窗口飘出。 不带走任何一点儿色彩,但又在记录着所有的色彩,点点滴滴汇聚成一个总称。 人们习惯把那叫做‘年味’。 过年的味道。 哥哥在过年前收到通知,内容是废料场的管理者亲口说的。 他说,内城区有一位大人物想要面见你,可以给你几天休息时间,希望你能利用这几天的时间,好好地整理一番自己的仪容仪表,不要失礼,不要丢了我们的脸。 临末,管理者还偷偷塞给了哥哥一个信封,信封里面有好几颗碎银,以及一张写着某家成衣店地址的纸条。 言外之意就是要哥哥去买一件穿起来体面,上得了场面的礼服。 总不能就穿废料场这一身油腻腻的工装去面见内城区的大人物吧? 说不定,一旦惹着大人物的不高兴,第二天早上他们兄弟俩,连带管理者都要被挂在城墙上,等待着成为狐狸们的晚餐。 在大人物眼里,小人物的性命就如蚂蚁一般无足轻重,这是习以平常的事情。 对于生活在这座城市里的人们来说,再正常不过了。 各种流言碎语甚至还会大胆地断言,说看不起穷人是大人物的一个特征,如果一个大人物他不表现得高高在上,那他肯定就是一个假的大人物。 尽管说这种话的人可能终其一生也没见识过几个大人物,可他们就是能这样信誓旦旦地断言,好像他们曾亲身经历过那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冬夜的火 休息日,兄弟俩起了个大早,兴致勃勃地跑到纸上写的那家成衣店去,打算在那里逛上一圈,购置入内城区面见大人物的礼服,顺道也给弟弟买一身新的衣服。 结果,他们来早了,成衣店还没开门,西北风呼呼地吹过,哥弟俩愣愣地站在封闭的门前,才意识到自己多少有些猴急。 买衣服不比买菜,不是越早来越好,越早买越新鲜。 待售的衣服与客人之间的关系很微妙,就像是一场不知是否会有结果的等待。 衣服等待着心仪它的客人,客人则等待着手里是否会有充足的银钱。 日上三竿,街道上渐渐热闹起来,车水马龙,熙熙攘攘。 成衣店在日光照射下拉起了垂落的卷帘门,慵懒的光线驱散店内的阴影,就像一只气质优雅的猫咪早起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随后,它便以其固有的姿态迎接新的一天的客人们。 兄弟俩是昂首阔步地走进店里的,想着自己可是带着几块碎银的贵客,底气十足,觉得这个世界就没有他们买不下来的东西。 可好景不长,当他们看见第一件礼服的价标时,哥哥的脑袋差点没吓到缩进衣领里去,气焰顿时打消了一半。 当他接连看完第二件,第三件,第四件礼服的价格之后。 哥哥露出了释然的笑容。 “走吧,我们跟这里没啥缘分。”哥哥对弟弟说。 休息日还剩下三天半,哥哥当下决定干脆就自己买布料自己做一套礼服合算,反正样式基本已经了然于胸。 至于能不能按照心中的蓝图,完完整整地将成衣店里的东西复刻出来,这就要看哥哥的能力和天赋了。 哥哥当然具备这样的天赋,他可是被灰蒙蒙老头儿看上的人,只要他想,他轻而易举就可以做到绝大部分人无法做到的事。 这就是天才,别人几十年的努力在天才的眼里,也就几个月几天乃至几小时的功夫,他甚至还会反过来纳闷。 为什么你要浪费那么多的时间,难道你的时间就这么不值钱么? 去布店买布,在杂货店买了把尺子和剪刀,以及一张半个人高的宣纸,哥哥又兴致勃勃地带着弟弟回家开工了。 他总是亢奋得像一只马上就要把自己蒸熟的大公鸡,与寒气未褪的季节格格不入。 中午吃的是巷口的云吞面。 面条浸泡在清润的汤里,像是银丝,据说里面加有鸭蛋,所以咬起来格外弹牙。 店主人是一对老夫妇,知道这兄弟俩的身世,深受哥哥的乐观感染。 老人是挺照顾他们两兄弟的,每次哥哥点的都是小碗的面条,但上桌的都是大碗份量的,价格却不会有多收。 一来二去,哥哥也开始很不好意思,每次坚决要给大碗的钱,但老人不收,说宁愿不要,也不想强买强卖。 还说,你们小孩子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那么点,可就长不高了。 你们要是真有心,那就等以后吧,安安心心过活,账先赊着,等你们真真正正长大了,成家立业,到时候再给也不迟。 .... 汤是热的,暖的却不只是胃,仿佛还会融入血液,一点一点在身体里循环,温暖那颗寂静跳动的心脏。 下午,哥哥在那张宣纸上大概画出了那件礼服的草稿。 黄昏降临,天空像是烧着了一样,如火如荼地焕发着橙黄色的亮光。 哥哥满意地收起稿纸,说难得休息,今晚就去下馆子,改善改善伙食! 他的声音很高,就像晚霞里的灯火。 天空的燃烧有点儿后续不足,转眼便成了黑夜,渺茫的星光点缀在其间,宛若一张磨平大地的砂纸。 兄弟俩在路边的一家羊肉店坐下了,喊老板要了两人份的羊肉火锅。 初春的风仍然残存着冬的凉意,哥哥说越是冷的天吃羊肉越好,羊肉性温,补气血而祛寒冷,吃饱了,整个人都暖和。 “羊用自己的生命让我们很多人熬过了冬天,我们其实应该感谢羊才对。” “但我们虽然感谢羊,当该吃羊还是要吃羊的,这大概就是无情的大道吧。” 哥哥一边往弟弟的碗里夹肉,一边喟然叹息,自顾自地说,他的话一套接一套,就像老母猪要戴的罩。 弟弟的嘴里塞满了羊肉,腮帮子鼓鼓的,像两个小小的沙包。 “你怎么不吃,锅里还有那么多肉。”他拧过头望着哥哥。 “你爱吃肉就吃嘛,你们小孩子不懂,汤和骨头才是精华所在!” 哥哥说着就往自己的碗里倒了一勺子的汤,还不忘捞起一块不怎么带肉的骨头。 “知道为啥排骨比肉贵么,”哥哥侃侃而谈,“就因为一头猪的身上,它的排骨比它的肉要少很多,所以排骨就显得比较精贵,而且排骨还不同于普通骨头,里面同时包含了骨头和肉的营养。” 他一本正经地说着废话,说得头头是道,尽管听起来都是瞎扯,但弟弟实在找不出有什么反驳的地方。 于是,只好把锅里的肉先吃一半,另一半不吃,跟哥哥说饱了,让他吃。 结果,哥哥还是没吃,他喊老板过来买单,锅里剩下的肉就打包回家吃,然后又向老板要了两碗免费的羊汤。 回家的路上,弟弟抬起头,看到一只黑色的大狐狸在天空飞过,它的尾巴在夜风中飘扬,舒展开来如一阵翻滚的黑色浓烟,里面囚禁着无数张黑色的脸。 他当即拉了拉哥哥的袖子,问他,有没有看到那只恐怖的大狐狸。 哥哥愣了一下,“哪来什么狐狸,是你看错了吧。” “别多想,这么冷的天,我们还能吃上羊肉,我们可是世上最幸运的人呐。”他摸摸弟弟的脑袋,感慨地笑。 “狐狸是不会来找我们的。” 弟弟没有说话,沉默地点点头。 确实,这是应该感到幸福的时刻,不应该说一些容易让人丧气的话。 天空的星光逐渐隐没,月明星稀。 狐狸踏过城墙,矫健地跃入了那片华贵的内城区,带着灾难,带着恐惧。 回家时,他们特地绕开了巷口,走的是另一条路,回到家以后,哥哥就把吃剩下的羊肉放在锅里继续煮。 他把最好的那几块肉挑出来,盛在碗里,倒上汤,给面店的老人送过去。 他跟老人说,今晚上做了羊肉,做多了,隔夜又害怕变馊,就给你们送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得失 内城区被夷平了,倾尽政务部门的所有人力也无法统计具体死了多少人,总计的损失又是多少。 但无论无疑是灾难性的,城市的权力中心瞬间出现了空缺,鱼龙混杂的各方势力顺势而入,接管了大大小小的地区。 课税的对象越来越多,税收的项目不计其数,有些恶劣的地方,甚至连呼吸、连说话、连喝水都要上税。 人们不堪重负,纷纷出逃,可奈何老城之外的地区同样狐妖肆虐。 粮食不够,难以找到治病救人的大夫,种种恶劣因素限制着人们的生存,荒凉的道路上遍布着病死、饿死、冻死的尸骸。 地面上的尘土越积越多,人们知道它们不是普通的泥土,而是狐狸们用妖火烧干烧尽后,残余下来的属于人的骨灰。 但也和普通泥土没什么区别了,死法或许可以千差万别,但死亡终究是一件殊途同归的事情,尘归尘,土归土。 或许,人生路到了尽头,不过是一场梦醒般的空白。 由于城外的环境不怎么好活,很多出了城的人又后悔了,赶忙地要回城里去。 于是,他们便和那些想要出城逃命的人挤在一起,谁也不愿意让步。 一方大吼着说出去简直就是找死,一方又寸步不让地反驳,我家是有可以投靠的亲戚,哪能跟你们一样? 那态势就是谁也没办法说服谁,大家都很着急,但大家都只能干瞪着眼。 小巷里走了很多人,又来了很多人,人流如水潮,那栋老旧的房子就像是礁石,送别诸多一去之后不会再复返的洋流。 由于稀缺,粮食的价格一涨再涨,而由于失去了权力中枢,原本在城里流通的一些纸币或者债券则不再具备价值,有不少的本地人开始抛售房子,变卖资产。 价格波动越来越大,即便是哥哥也说不好明天的大白菜会是什么价。 于是,他就跟房东盘下了老楼的天台,自个儿在上面施肥种菜。 浇水的任务自然落在弟弟的身上,况且弟弟也喜欢天台,没事就躺在菜圃旁边的藤椅上仰望天空,一看就能看上一天的时间。 书上面说,天上的云就像海里的浪,永远都不会出现重复的。 人也是这个道理。 没有两个人是完全一样的,也没有人可以完完全全地取代另一个人。 每个人生来都具备着无限的可能。 大人物挂掉了,那一次预约好的面见便被无限延迟,礼服失去了用武之地。 那张草稿被潦草地收起了,旋即放到柜子里,直到蒙上无人问津的灰尘。 布匹改成两件样式简单,舒适保暖的衬衫,兄弟俩刚好一人一件,走在大街上,人们都啧啧赞叹,说这年头还能穿上这么好衣服的,一定是大户人家的孩子。 在经历过内城区那场大火之后,大户人家也跟着变得很少见了,几乎绝迹。 少有几户幸存下来的也不敢太过露富,生怕被梁上君子们惦记,在月黑风高的夜晚光顾他家的大门。 可见,社会风气不好,有钱也不见得是一件多自在的事,凡事有得必有失,古人也有说道,可谓是:枯荣有数,得失难量。 有钱有有钱的快乐,没钱有没钱的苦恼,哥哥就很苦恼,因为种的瓜菜往往还没等到收成那天便被别人偷摘了。 无论是竖牌警告,还是往瓜菜上喷洒泻药,或者是在田地里埋设捕兽夹,基本上所有能用得上的招数,哥哥都用上了,但还是无法击退偷菜贼坚韧的进攻脚步。 体会到对方的来势凶猛,哥哥终于摆出了他的绝招... 他用竹子和木条在天台搭了个棚屋,在田地铺设诸多暗线。 暗线颇为敏感,一经触及,连系的铜铃便会随之摇动,发出噪响。 哥哥每天晚上就睡在棚屋,保证外面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他就会立马醒过来,跳出去将那狗贼擒获。 粗心大意的偷菜贼没想到这家伙竟可以如此之不要脸,故而在一次准备不充分的行窃中落入了哥哥的法网。 和很多老套的故事情节一样,偷菜贼被哥哥不要命的架势唬住了,本想着干完这票就收手,以后再也不来招惹这个疯子了。 这种菜的家伙就是个疯子,把那几棵菜看得比自己的命还要重! 要是落到这种疯子的手上,天知道他会不会用什么千刀万剐的私刑。 “干嘛要偷东西,”但哥哥却没有打他,“有手有脚,做点什么不好,做点什么不能找口饭吃,干嘛要学人家做贼?” 他说话的语气很慢,没有责备,却是带着某种严厉的含义。 那夜的天空挂着半轮残月,朦胧的月色下,他的表情是那样的认真。 就像一个劝学生改邪归正的教书先生。 搞笑的是他分明就没有念过多少书,学堂更是一天都没进去过。 偷菜贼是个年纪不大的男孩,心里早已做好挨揍准备。 他愣愣地看着这个一本正经的疯子,一时间没想懂他这是在搞哪一出。 “回答我啊,”哥哥又说,“为什么不学好啊,做坏事...偷东西...你不会觉得心虚,对不起别人么?” “那怎么说也是别人的心血,别人在经历过努力之后的劳动成果!”他大声地说。 男孩没有看他,低头不语,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又仿佛是在装死, “努力就一定会有回报么?”沉默了很久,他低着头嘀咕。 “你说什么?”哥哥再问。 男孩忽然攥紧拳头,憋足力劲地朝这个自以为是的家伙大吼,“别傻了,努力有什么用,现实又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又不是你努力了日子就会变好!” “我爱怎样就怎么样,又关你什么事,给你抓到了,怨我运气不好,我认栽,要杀要剁,你动手便是,别在这里给我扯什么没用的犊子,装什么好人!” “这世界哪有什么好人,付出了努力,得不到结果的事多了去了,”他冷冷地笑,“好人得不到好报,坏人活得自在逍遥。” “根本就是烂透了啊,”他说,“这个杀千刀的世界。” “别再来恶心我了好不好,”他在笑,讥讽地看着那个冒牌的教师先生,“再说下去,吃你的那些瓜果都要吐回给你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疯子 哥哥揪起男孩的衣领,逼视着他的眼。 “对!就是这样!打我!用力打我!”男孩亢奋地大喊,“装什么矜持呢,大家都是王八蛋!去他妈的、狗x的世界!” 哥哥一言不发,攥紧拳头,沉默地把他拽进那间简陋的棚屋。 男孩从他的眼角看到了凶戾的寒芒。 于是,他一边挣扎,一边扯着嗓门大吼,“杀人啦!变态杀人狂要杀人啦!” 他的呼喊声在夜空中久久回荡着,穿透入小巷的每个角落,可却没有人回应他的求救声,家家户户的窗口都紧闭着。 有人吹熄了黯淡的蜡烛,微弱的烛光依此过渡到无言的黑暗。 “来人啊!救救我,救救我啊!”他继续喊破喉咙地大吼。 但还是无人响应,他又改口喊,“着火了,着火了,屋,“什么也不用管,只要能偷到手的东西,就是的自己东西。” “你这和抢有什么区别?” “我又不是官差,官差才会抢,我这是偷,偷和抢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别拿我和那些畜生相提并论!” “你被别人抢走过很重要的东西么?” 他愣住了,忽然发现自己的身体在发抖,软弱的骨头在溶化,延长至无边无际。 记忆里的声音被放大,贯穿脑髓,他似乎又一次看到了那些官差们的笑脸,听见了他们尖锐的笑声。 他又沉落在那一片绝望的大海。 或许,他们是知道自己存在的。 或许,他们是故意让自己看到他们羞辱姐姐的,他们享受煎熬的过程,期待着他英勇地跳出来,然后被他们杀死。 或者,继续龟缩在那个垃圾箱里,像一堆不会说话的垃圾那样地活着。 总之,生不如死。 死是修改不了的结局,一切尘埃落定,但一切又仍在进行,生者继而负重前行,死者反而能得到解脱。 “关你什么事,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怎么那么多事,你烦不烦...” “你不是变态么,你怎么不拿出变态该有的样子?我既然输了,你就利索一点...杀掉我啊!” “我又不怕疼,我又不怕痛,我只是恨,很恨很恨...” “你就...能不能...痛快点...杀了我啊!”他颤抖着说,崩溃地大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邂逅爱情 “你就说你画不画吧?”哥哥搬了张凳子,在他的身后坐下。 “不画!”他固执地回答。 “那你就坐着吧。”哥哥说,一动不动地凝视着他的后背。 民间曾流传过一种叫做训鹰的说法,就是不让捉回来的鹰睡觉,一连好几天眼睁睁地对着它,以此消磨它的野性,于精神层面战胜它,达到驯服目的。 哥哥就是这样熬他逮到的那位小贼,漫漫长夜,他一刻也不曾闭眼地盯着这个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小贼。 但有一句叫做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起初小贼还有些介意身后有个人那样直勾勾地盯着,觉得后背发毛。 不过,他很快就适应了。 大概也是哭累了,喊累了,他旁若无人地趴在桌子上,一头栽下,呼呼大睡。 天一蒙亮,哥哥就出门工作去了。 小贼醒来发现棚屋里没有人,愣了一下,忽而感觉有些心慌。 好像自己又被人抛弃了一样,可分明上一次放弃他的,就是他自己。 桌面上那本书留着口水的痕迹,想来是睡得太香了,做不到松弛有度,口水不知不觉就流了出来,沾满整本书的封面。 他收起那本书,在屋子里到处摸摸,没有找到一分一毛多余的银钱。 格子里,柜子里,除了书还是书,以及一大堆他看不懂的奇怪手稿。 然后,他就走了,一边关上门,一边唾骂这个穷得叮当的家伙。 ... 菜圃再没遭贼,日子平淡度过,太阳从东边升起,从西边落下。 没有高潮,也没有低谷,仿佛只有那平稳如逝水般的流年。 狐狸的灾害整整延续了五年,在这五年期间,巷口的面店停业了,年老的夫妇告老还乡,说大限将至,图个落叶归根。 哥哥辞掉了废料场的工作,花掉所有积蓄盘下了老夫妇的店,开了一家茶馆。 店的面积不是很大,而且没什么装修可言,地段偏僻,本不需要花费如此高的费用,但哥哥执意说,这块地未来的升值空间很大,过多几年,等城市安定下来,这块地的价格铁定会蹭蹭蹭地往上涨。 嘴面上,老人们自然争执不过他,但死活就是不肯收他那么多的银钱。 在哥哥三番四次的好说歹说之下,他们最后才勉为其难地同意降低三成的价格,出售这块土地的所有权。 老人说,我们的日子不长久了,留那么多的钱财也是招人惦记,你们不同,往后的日子还长,无论如何都需要留个银钱兜底。 人这一生最不能预防的... 本就是意外呐。 灾祸不断,狐狸们虽然走了,但人与人之间的激烈斗争才处于起步阶段。 由此衍生出很多的叫法不同派别,弟弟加入的是先进派,里面大部分成员都是来自于学堂的老师和学生。 擅长的是打标语,喊口号,严重地被那些热衷于动刀动枪的武装派看不起,说他们就是一群识字的土老帽,能翻起什么大浪? 而且,书上面不也有云... 百无一用是书生也。 弟弟的职位是通讯员,工作内容就是打听各方势力的动向,整合材料,书写报告,定期向组织内部汇报。 具体的工作地点就是茶馆,平常给客人们倒倒茶,偷听和记录他们交谈的内容。 但几乎都是无用功,来这里歇息的人大多都是底层的人,信息量终究有限,通常是以假话居多,用俗气一点的话来说,就是来这里的这些人统统酷爱吹牛逼。 久而久之,弟弟渐渐丧失了对通讯员这份工作的热情,为了打发时间,他自学了绘画,一有空闲他就搬来一张小板凳,在茶馆的门前,在天台,在街道的中央,在各种各样的地方架起画板,温温吞吞画起了他眼中所见,显露在内心深处的画像。 后来,在一次堵塞交通的绘画中,他遇到了那个他命中注定的女孩。 某位富有盛名的艺术家曾经说过,世界上有两万个人会与你一见钟情,但你这辈子可能一个也遇不到,与其说是一见钟情,不如说...她就是你的命运。 他不敢肯定自己是不是她的两万分之一,他唯一敢肯定的就是他遇到了自己的两万分之一,不,他觉得说那是千分之一,百分之一,十分之一都不为过,甚至可以略过那一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个。 他无比肯定她就是那唯一的‘一’。 他遇到了自己的命运。 但他不知道应该怎么牵住命运的手,他茫然若失地坐在大街的中央,眼睛定定地看着那个女孩离去,消失在下一个转角。 他的心情一落千丈,从此学会了抽烟,学会了喝酒,哥哥见他一副蔫巴巴的样子,问他这是干啥来着,他又不回答。 他只是一个劲儿地叹气,用未老先衰的语气跟哥哥说,“你不懂。” 哥哥当然不懂,哥哥哪有时间谈情说爱,哥哥每天都忙得要死,不是跑东,就是跑西,好像永远都在马不停蹄地奔跑,从没有停下来歇息。 哪怕那只是短短一片刻的光阴。 街坊邻居都说,哥哥这辈子算是活够本了,仅仅前半辈子就已经干了一大堆别人好几代人都没能干完的事。 大家都希望自己家的孩子能像哥哥一样的务实和勤奋。 但大部分孩子们对此则嗤之以鼻,觉得哥哥干的都是些没前途的活儿,挣的都是辛苦钱,只有蠢人会去挣的那种钱。 他们把钱分成很多种,然后,又给每一个人都打上标号,一时说这个谁谁谁这样这样,一时又说谁谁谁那样那样。 而他们总是光说不做,好像脸上光长有一张嘴,便足够他们统治世界了。 郁闷的弟弟在几位相熟的同学的循循善诱下,答应了一起去参加几天后由先进派举办的一场迎新晚会。 哥哥对那几位雪中送炭的同学抱以万分感谢,同学们则只是淡然一笑,说这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大家怎么说也是同窗一场,犯不着如此客气。 这时候才轮到哥哥愣了一下,原来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 弟弟的学堂换了一处又一处,当年那些大呼小叫嚷嚷着本地人外乡人的同窗早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这些未曾见过的年轻人们。 他摸摸颚下的胡渣,看着那一张张年轻鲜艳的面孔,忽而倍感沧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我与我的爱 弟弟穿上礼服出席晚会,弟弟在晚会再一次遇到了那个女孩,弟弟被她迷得神魂颠倒,弟弟展开堪称猛烈的追求。 弟弟为此学习歌唱,学习弹奏,学习所有女孩喜欢的东西,结果所有都学得一塌糊涂,连半吊子都算不上。 每当他出丑的时候,女孩就会呵呵地笑,然后弟弟问她,她怎么看他,她就会说弟弟是一个好人。 弟弟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穷追不舍,走投无路,好像踏入这个一场名为爱情的赌博,他把自己全部押上去了,只为了赢得美人归。 但是他输了这场赌博,女孩说她喜欢积极向上的人,而恰恰好某位追求她的大户人家子弟就很积极向上。 于是,女孩就和那个富家子在一起了,很快就举行了让弟弟羡慕妒忌恨的婚礼。 弟弟到最后都没能明白那个天天游手好闲的富家子弟到底哪里上进了,除了动不动就跟别人扯在搞什么大买卖,其余的时间不是在沾花,就是在惹草。 弟弟感到很愤怒,觉得女孩欺骗了他,但具体指的是哪一方的欺骗,他又说不出个准确,反正他就是很愤怒,愤怒到仿佛灵魂都跟着他的怒火在熊熊燃烧。 弟弟学会了出入歌舞厅寻欢作乐,弟弟学会了夜不归宿。 弟弟学会了如何在酒精的作用下哄骗一个女人,然后把她带到自己的床上。 弟弟消沉了好长一段时间,天天到各处大声宣扬‘爱情就是臭狗屎’的言论,天天枕着哪个不知姓名的女人入睡。 他把所有女人都统称为女人,他驾驭着她们就像是骑着马厩里的一头畜生。 在弟弟消沉的七七八八的时候,女孩为富家子生下了头一胎,是个女孩。 孩子满月那天,女孩邀请弟弟去她家做客,和那些沉浸在喜悦中宾客们一同庆祝新生儿的到来。 宴会上,昂贵的菜肴摆满了每一张桌子,酒喝完了再上,大家都乐在其中,忙于杯中的酒,盘中的餐,以及口中蓄势待发的牛逼,无暇顾及其他。 只有弟弟发现女孩的表情不对,她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笑容牵强,就像是一位孩子夭折的母亲。 但孩子好端端地躺在她的怀里,即便是隔着远远的距离,弟弟也能感觉到孩子那平稳顺畅的呼吸声。 她还活着,她没有死,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但她的母亲并不欢迎她的到来。 酒足饭饱,女孩把孩子交给姆妈,找了个由头离开了主人席,弟弟尾随其后,也跟着离开了自己的位置。 他知道她在等他,他也知道她有话要说,这是事先没有沟通过的,但他们就是默契地领会到了各自的意思。 仿佛心灵相通。 夫家的人不喜欢她,嫌弃她生不出儿子,丈夫也不待见她,在她怀孕期间很少在家陪她,频繁出门,去找他的情人幽会。 她说她过得很不好,她好后悔,后悔嫁到这里来,没有自由,没有幸福。 弟弟很想取笑她,问她,他不积极向上么,积极向上就是不满足于现状啊,不满足于现状就是要向外拓展,找更多的女人。 这都是你自找的,我明明就比他更加爱你,你为什么偏偏就选了这个玩意儿,而不选我,我哪里不如他了? 可他没说,他只是轻声安慰她,说不要急嘛,这是你们第一个孩子而已,以后还可以生更多个,等到他厌倦了外面的莺莺燕燕,迟早会晓得你的好。 她泪眼婆娑地问他,她有哪点好,她连谁是真正对她好的人都分不清,她蠢得要死了,又有哪点好? 弟弟内心一动,忽而意识到自己苦苦等了好久的机会终于要来了。 他踌躇着,准备鼓起勇气开口,说什么不喜欢就不要勉强自己,就算全世界的人人都不要你,我也会要你的。 可女孩又哽咽地说,她已经离不开这个烂人了,不可能再离开这里的了,因为她哥她爹都在她夫家的产业里工作,外甥也是刚刚出生,家里要用到钱的地方有很多,她哥她爹需要这份由她夫家人给予的工作。 弟弟愣住了,什么也没说,他摸着自己空空的口袋,无论如何也说不出那种“没关系啊,我养你啊”浪漫又没有根据的话。 这一刻,弟弟生来第一次意识到自己长大了,仿佛就是在这一瞬间长大的。 他失去了年轻特有的那种肆无忌惮地大放厥词的勇气,他不敢对女孩作出保证,说什么跟了他,她会过得幸福过得美满。 他开始发现原来他不是这个世界上最爱她的人了,他变得自私,变得保守,变得不再如从前那般青涩和纯真。 为了一个人,甚至可以不惜燃烧自己。 他把那些浪漫的话统统吞回肚子里去,露出虚伪的笑容。 “总会好起来的,”他笑着说,“这不,希望在明天嘛。” 树叶落下,风一往无前地吹过,女孩定定地看着他很久,仿佛要在他的眼睛里搜寻什么难以言喻的东西。 “是啊,谢谢你,”她死心了,“你是一个好人,希望你能找到和你一样好的人。” 他的笑中带泪,一如她的哭中带笑,就像是两朵盛开在现实里,难看的花。 回到位置后,孩子的父亲醉醺醺地跑过来弟弟这桌敬酒。 喝完一杯又一杯,大家聊起同窗时的往事来,聊得起劲,孩子的父亲干脆就坐下不走了,就坐在弟弟的旁边,满脸热切,一口一个兄弟兄弟地叫唤。 酒过三巡,他搂住弟弟地脖子,在他的耳边说,“之前那会儿,我知道你打我家婆娘的主意,每次瞅见你在看她的时候,眼里闪亮亮的...就差没长个桃花。” “你知道我为啥要娶她回家么?”他笑呵呵地说,“不瞒你说,我就是看不惯你,想看看你倒霉的样子,我才把她抢走的!” 他哈哈大笑,笑声放荡,“现在你倒霉的蠢样我也看够了,那女人,我也玩腻了,算命的说了,她这辈子,没有生儿子的命...要不,你就吃亏一点把她给带走吧。” “我的女人,我玩完就给你玩,我俩可是好兄弟,可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蠢狗 弟弟扇了孩子父亲一记耳光,男人当即仰脸侧翻,一骨碌摔在地上。家丁们看见自己的主子被打,立刻大吼着冲过来,架住了忽然发作的弟弟。 男人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依旧躺在地面上发笑,无动于衷地重复着两个字... “母狗,母狗,母狗...” “在你眼里的宝贝,在我眼里,她就是一条母狗,你知道么?”男人对弟弟说。 “你给我闭嘴。”弟弟怒瞪着双眼,发狂地想要挣开家丁的禁锢。 “一文不值的贱货,老子要是高兴,明天就把她卖到窑子里去,”男人得寸进尺,尖利地放声大笑,“让全天下的男人都来看看,她被男人压在身下的那副下贱嘴脸!” “你给我闭嘴!”弟弟咬牙切齿。 愤怒侵入他的脑髓,指甲刻入肌肤,他看到的是一个血红色的世界,世界的中央,男人在他到不了的高处放肆狂笑。 愤怒是如此的膨胀,仿佛下一刻便会溢出血管,翻滚着,嘶吼着,将他湮没。 他想过要死在这里,拉着这个该死的男人,一起死在这里,可他知道他做不到,他没有那样的能力,也没有那样的条件。 “那你就给老子跪下,”男人说,“好好给老子磕头认错,用你的舌头舔老子的鞋,再学狗吠两声给老子听听。” 弟弟按男人的话照做了,那些家丁们在他的耳边哈哈大笑,男人甚至往鞋子上吐口痰,让他把所有秽物舔得干干净净。 回去的路上,空荡荡的小巷,灯火寂寥,弟弟形单影只地走在黑暗包围的世界,远远地眺望着那一扇大门之后的繁华。 他觉得自己像条孤苦无依的狗。 那一夜,弟弟喝了很多酒,在宴会上喝,在家里也喝,他迫切试图灌醉自己,好让自己忘掉那些悲伤,那些烦恼,那些愤怒,还有那些屈辱。 他恨不得可以掀起头盖骨,直接把酒往脑子里倒进去,洗掉那些不想要的记忆。 可他发现他根本做不到,那个男人从此成为了他的梦魇。 他一闭上眼,脑海深处便自然而然地浮露出男人那一张不可一世的脸。 那一夜过后,弟弟患了忧郁症,但弟弟也跟着变得越发的强大。 他重新拾起了自己通讯员的工作,不断地收拢信息,不断地发展下线,他把自己家的茶馆当成了根据地,在这里发布和收集各方各面的信息。 他不再受制于先进派,他的眼线密布整座城市,他的人潜伏在各个势力当中。 他很快赚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就是打听到某个势力内斗,实力空虚。 他组织了一伙儿的人,连同另一方团伙,在该势力某次高层论会时趁机闯入,挥起大刀和长棍,一声不吭地砍断那些高层们的颈脖,血洗了那场议会。 高层尽数死完,本就人心涣散的势力很快便被另一方势力霸占。 弟弟因此获得了一大笔丰厚的佣金,以及一个中层干部的身份。 随后,他把茶馆的地下室腾了出来,开了一家赌场,雇佣一大帮外乡来的老千充当发牌荷官,先是放利诱惑赌客们上钩,误以为自己手气好,这个场子旺他。 再然后,便是驱使老千们施展手段,通过慢慢地压榨,把先前投放在客人们身上的钱,连本带利,剥皮抽血地要回来。 期间,也遇过不少耍无赖、出老千作弊的赌客,弟弟的处理办法很简单,就是邀请他到自己的办公室来,让他付出一只手,或者一条腿作为不合作的代价。 钱滚着钱,像是雪崩一样增多,欲望和积累到达一定程度后,弟弟把赌场搬到了地面上,还出资买下了一家窑子。 他让那些衣着暴露的风尘女子充当老千们的助手,穿着开岔到大腿根部的旗袍在赌场内穿来走去。 因为信息灵通,他为自己的所在的势力立下了不少功劳,地位一升再升,仿佛只在一转眼之间,他就成为了势力的二把手。 他娶了势力主人的女儿,因为没有什么要传宗接代的姓氏,他选择了入赘到女方的家里,说好了生下来的孩子随母姓。 势力主人还有个儿子,儿子是个不学无术的小白脸,天天呆在弟弟的窑子里白吃白喝加白睡,逢人就说这是我爹出钱盖的大楼,我爱怎么着就怎么着。 弟弟听到后都是笑,尽管他心里清楚这完全是属于他的生意,他的未来老丈人根本没往这里投过一分一厘的银钱。 成亲那天,规模和排场是惊人的大,差不多所有的上流人士都出席了他们的婚礼。 大宅外面停满着高头大马,贵客们盛装而来,豪不吝啬地为这一对富贵的新郎新娘祝贺,毕竟掌声和说话都是不要钱的。 哥哥在橱柜里找回那一张草图,准备自己做一件礼服好去参加弟弟的婚礼,但弟弟皱着眉头地让他不要那么麻烦,礼服这种便宜货,直接让人给你量身定做就好了。 哥哥说,哪里便宜了,一件衣服可要好几块碎银子呢。 弟弟说,几块碎银子还不够塞牙缝,平常给你的钱,你有花么,那是给你的分红,你还是我那赌场的大股东! 哥哥憨厚地笑,股东是啥,我明明啥都没干,还能挣那么多钱,这也太不公平了,钱花的不踏实,就存起来了。 弟弟说,怎么不公平了,这都是我用命换回来的钱,我付出的比他们都多,我凭什么不能挣这么多钱? 哥哥叹了口气,但你挣的这些钱是从别人口袋里抢来的钱,现在日子这么艰难,人家说不定就差这几块钱救命呢。 弟弟说,我不抢他们的钱,自有其他人抢他们的钱,我从没有拿刀逼过任何一个人走进我的赌场,来的人都是心甘情愿的。 “他们心甘情愿地想把我所有的钱赢走,想取替我的位置,想把我变回以前那个穷光蛋。” “而我只是应承了他们,和他们对赌,赢走了他们的钱而已。”弟弟冷冷地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屠龙的剑 “事实上,也证明了,我确实比他们更有资格拥有这些钱。”这是弟弟在成亲之前跟哥哥说的最后一句话。 弟弟说的没错,哥哥没能找到什么可以驳倒他的理由,但还是感觉怪怪的,总好像有哪些地方不太对。 婚礼进展的很顺利,弟弟的热情大方感染了无数的来宾,那几个喝高的男人们手拉着手在高台上跳舞。 欢快的声音回响在这偌大的四合院里,哥哥抬眼望去,看到比小巷里更高更遥远的天空,星光灿烂。 其实天空也还是那片天空,弟弟也还是那个弟弟,当总感觉有什么是一发不可收拾地改变了,改变得很彻底。 他都忘了原来的那片天空,原来那个弟弟应该是什么样的。 整个晚上他都在思考这个问题,一杯酒没喝,一筷子菜没夹,一口饭也没扒。 坐在他附近的客人都在用不解的眼神注视他,有人提醒他上菜了。 他也只是微笑着点点头就当作是答应了,然后继续思考那个奇奇怪怪的问题。 不过,谁也没敢说他什么,毕竟他是新郎官的哥哥。 但关于新娘子,即便是他这个哥哥也知之甚少,弟弟很少会对他提及自己的夫人,哪怕是哥哥亲自问,弟弟也会以‘我们兄弟之间不要谈公事’为理由塘塞过去。 公事几乎都是一些令人扫兴的事,但把成亲看作是公事,那就是一件不幸的事,弟弟坦然接受了他的不幸。 灰蒙蒙的老头儿在家里等哥哥,哥哥一关上门,老头儿就说,他已立业成家,不必再依附于你,尘缘当了,可愿与我回山? 哥哥摆摆手,娴熟地点亮客厅的油灯,提起铁壶,走去后院的天井打水。 打回来的水放在煤炉上加热,哥哥从抽屉里抓了一把茶,丢进茶壶里,再倒入煮沸的热水,给自己和老头儿各自沏了一杯。 “再等等吧,时间很多,如今尚且还早,我想再看久一些。”哥哥轻抿一口茶。 “好。”老头儿沉默了片刻,说。 ... 城里来了一位剑客,是个三十出头的男人,背负着一把古朴的青铜长剑。 剑客没有说自己的名字,有人问他来这里做什么,他就说自己是来屠龙的。 可哪里有龙,传说龙是那么大一条,就像横卧在大地上的山脉,一眼就能瞅得见,怎么可能藏得住呢? 狐狸以前倒是有,不过现在已经走了,你来得太不是时候了。 很多人都是这样跟剑客揶揄的,他们都觉得很荒谬,很可笑,以为剑客看武侠小说看中毒了,拿着把破剑就说要屠什么龙。 大家都把他当成是一个崭新的笑话来看,只有一个小孩儿走过去问他,“龙又没做错什么,你为什么要砍龙?” 男人说,“斩开龙的坚甲即可证明我的剑是天下第一的剑。” “证明了它是天下第一剑有什么用,那无非就是别人怎么看你,”小孩儿说,“别人再怎么看你又怎样,又不能当饭吃。” “我自有谋生手段,不愁衣食。”男人说。 “什么手段?”小孩儿问他。 “杀人。”他说。 ... 杀一个人一锭银子,杀两个人就两锭,杀三个人就三锭,无分贵贱,不论贫富,只要对方是人都是一样收费。 这个杀人如麻、视人命如草芥的男人秉承的却是教会那般众生平等的原则。 弟弟是城里第一个找他的顾客,弟弟说想见识一下他的剑刃,特地请他去杀死一户人家的所有人。 男人问他所有人就是多少人? 弟弟说,他不清楚,事成之后会给男人一块金条作为报酬。 男人说,不行,他一定要知道确切数目,杀多少人就收多少钱,一分不能多,一分不能少。 他摆出一副深仇大恨的嘴脸,好像弟弟侮辱了他尊严。 他视银钱如魔鬼,唯恐它会蒙蔽了他的剑心。 弟弟说,金条照给,杀多了,他自然会补,要是杀少了,你不有天下第一剑么? 你自己掂量掂量,把多余的、不要的切回来给我就好了。 男人答应了,他觉得即便是自己的剑目前还不是天下第一剑,能不能斩龙未知,但切开一块金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于是,男人就跟着弟弟启程了,乘坐着弟弟刚刚从西域购入的高级坐骑。 车厢由精美的金丝楠木打造,外观大气且端庄,而车厢的顶部则配有一幅西域画师精心描绘的星空壁画。 别有用心的主题,旨在让乘客们抬眼望去,感觉自己身处在无穷的宇宙当中。 宇宙是无穷的,贵客的字典里,也是无‘穷’这个字。 拉车的是两头耀武扬威的狮子,每一头狮子都配有专属的饲养员。 狮子每一顿吃的饲料都是经过精心调制而成,各种营养成分的比例协调,有利于它们生长出更加孔武有力的肌腱,以及拥有更为傲人的爆发力。 弟弟对他的两头狮子很是满意,甚至还给它们起了名字,老一点的那头叫老狮,年少一点的那头则叫萊狮。 他的老狮萊狮满城皆知,家丁们远远瞧见那两头狮子在大街上横行霸道,便连忙回府邸禀告自家主子,说,那个臭暴发户带着他的两只狮子来了。 半躺在厅中抽大烟的主人一听见,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今时不同往日,以前那个素来被他看不起的土包子,现在竟然攀上了他都不敢过分轻怠的权贵,走到了一个他需要仰起脖子才能看到的地方。 但输人不能输势,大宅主人立刻下令,吩咐家丁仆人们赶紧把最贵的那几件衣服搬出来,帮他穿上,还有把马厩里那几头什么‘法拉的驴’、‘兰博基的牛’昂贵畜生统统拉出来,就放在院子中庭,做好迎战的准备! 他俨然把这一次突如其来的会见当成是一场男人之间的战争。 头号大敌自然是曾经舔他鞋子的弟弟,他有无比的把握战胜弟弟。 因为他手里还有一道杀手锏,就是那个被他关在柴房里的女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井中月光 雄赳赳气昂昂就像一只傲视群雄的大公鸡,可走下车的不是弟弟,而是一个他从未见过的男人,男人取下背后的剑。 男人挥出了一剑,出剑的速度很快,足以斩断过往的所有时光。 仿佛白鸟飞过庙宇,剑意纵横过大宅主人的胸膛,切入他身后的宅邸,掠过中庭,掠过大厅,掠过后院的那间矮小的柴房。 所有剑意经过的地方都被凌厉地切开了,包含木头,包括石块,包括坚韧的牛角,包括数十颗跳动的心脏。 大宅主人闷声倒下,弟弟走出车厢,走向这座在昔日记忆里矗立的宅门。 血漫漫无声地流出大宅主人的身体,男人收剑回鞘,与神情漠然的弟弟擦身而过。 死的味道弥散着偌大的院子里,压抑的寂静逼迫着生者的心肺,弟弟抬头仰望院子上方的星空,才发现夜是如此的深邃。 “你不该做这种事的,”哥哥在他的身后说,“我的弟弟...他是个善良的人。” “但你的弟弟死了啊,”他说,“死在他自己也不知道的地方。” “死得很忽然,就是某一天醒来之后,我发现...我就再也找不到他了。” “找不到不代表死了,他可能只是暂时藏起来了,在跟我们玩捉迷藏。”哥哥说。 “回来吧,喊他回来吧,我们不要再玩捉迷藏了,天黑了,该回家了。” “回不去了啊,哥哥,”他笑,“路太窄,走着走着,就无路可走了。” “我也不知道他的剑这么快,这么长,我本意是想让他来送死的,但我失策了。” “哥哥,我又失策啦,我可真是个没用的人啊,”他又说,“你赶紧走吧,这地方呆久了,也早该腻了吧。” “要不换个地方吧,带上钱,去外面找个女人吧,这里马上要乱了...” “我希望你可以平安,不要怀揣着怨恨活着,那只会让你变得痛苦不堪。” ... 那一夜过后,不详的风云便笼罩在城市的上空,弟弟被老丈人怒斥不守规矩,指责弟弟的人很多,他们说弟弟是野蛮人,改不了骨子里的劣性根子,就像狗改不了吃屎。 过度愤怒的他们要求老丈人大义灭亲,把弟弟交出来处决,不能让他继续作恶! 恰恰这个时候,弟弟的夫人怀上了弟弟的孩子,夫人哭着跪在自己的父亲面前,恳求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把弟弟交出去,不能让自己的孩子从小没有父爱。 老丈人亲自出面,花了好大的价钱终于平息了众怒,弟弟由此免过一劫,但身处的要职很快就被别人接管了,就连名下的窑子和赌场都被没收为公家的财产。 但弟弟并没有对此有所抱怨,一下清闲下来的他把目光转向了那片被高耸城墙围住的内城区,他计划要在那里开办工厂,彻底从娱乐业转型到实业。 老丈人不大再信任弟弟,警告他,这次又有什么打算,要是再惹出什么大麻烦,即便是他也不能保全弟弟。 弟弟打着包票说没问题,上一次只是意外,无心之失,这与他是否为一位出色的企业家无关,况且,一旦他的项目成功了,他就是这座城市最大的雇主,几乎半城的老百姓都要看他脸色吃饭,那些坐吃山空的所谓上流人士们又能拿他怎样? 老丈人反复琢磨了很久,最终还是答应了弟弟,他给了弟弟一笔钱,说,十年内,他要看到这笔钱的翻倍,如果做不到,十年期满,他就会立刻撤回这笔资金。 手头上有了钱,弟弟首先买了好几斤羊肉,随后兴致冲冲地跑回茶馆找哥哥开锅。 哥哥诧异地问他为什么回来,外面全是声讨他的标语,一个人出门不怕危险么? 弟弟倒没跟他解释什么,只管大喊着天冷了,就想吃羊肉,不管羊喜不喜欢,人在冬天就一定要吃羊肉! 哥哥愣了一下,看着满脸胡渣的弟弟,看着他那深陷入眼眶里的双目。 “有带着酒么?”哥哥笑着问他的弟弟。 ... 绒毛般的细雪飘荡在空中,孩子站在一口老井方便,伸出脑袋,呆呆地望着井中倒映的月光。 内城区最近要开始建什么楼房,爸爸每天都要到哪儿出工,负责盖房子,妈妈跟着爸爸一起,负责给工地上做饭。 余下的孩子就只能负责留在家里,在挂钟的滴答滴答声中慢慢地等待着长大。 无聊时候陪伴孩子的只有一本皱巴巴发黄的和钉死在院子里的那口井,井里面有条龙,每当月亮圆满无缺地出现在夜空之时,龙就会在夜半出现。 它出现的无声无息,就像条黑色的鲤鱼一样在井里游弋,爸爸妈妈的鼻鼾声隔着一扇门和一扇窗在卧室内此起彼伏,掩盖住了一切的不动声息。 孩子也是在一天晚上无意中跑到天井里尿尿才发现这条龙。 龙的身躯很小,估计还是幼年时期,没有传闻中的凶戾和暴虐,反倒像是一只温顺的小猫,孩子的尿液哗哗地淋在它的脑袋,它也无动于衷,只是懵懵懂懂地看着,没想过跳上去咬断孩子的出水口。 孩子也愣愣地看着水花下方的那一双焕发着亮光的亮金色眼瞳。 一时之间,这家伙甚至误以为自己最近是煎炸食物吃多了,体内上火,导致尿黄,可细想一下,便又不觉得自家的伙食有多好,煎炸食物是要用到油的,而油对于他们家来说又是很贵的东西,饭菜通常都是能水煮就水煮,恨不得做到一滴油不放。 结合到自己家的贫穷,于是乎,他就想到了龙,他对着龙小声地吹了吹口哨,结果龙没有搭理他,依旧潜游在井里仰望天空。 更像一只没什么出息的青蛙。 他觉得可能是自己的诚意不够,刚刚往人家的头上撒完尿,这会儿功夫就已经开始吹口哨逗弄它。 要是换做他是龙,估计他早就发火了,跳上来咬断井口这家伙的出水口。 自古以来,龙都是高贵的生物,偏好黄金和宝石,但这两样东西都是孩子家里所没有的,思来想去,他一溜烟地跑进厨房,拿了个马铃薯当作是他和龙的见面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我的朋友 龙吃下了那个马铃薯,和小孩成为了朋友,所以,当他听到有位从城外面来的剑客要屠龙,他就立刻担心起他的朋友来。于是,他把白天的时间都用来跟踪剑客,想着剑客一旦找到了什么线索,他就能早早回家喊龙不要出来了,这样龙就不致于会被剑客用剑杀掉。 那一宗灭门案后,剑客在城市立下了莫大的凶名,人们视他如恶鬼,纷纷躲避他,生怕惹火烧身。 但剑客似乎并不在乎人民群众的看法,即便外面的谣言已经夸大到说他是地狱派来的修罗夜叉,杀人喋血,无恶不作,甚至有人危言耸听地说,城里边每天死那么多人,有很大一部分就是他动的手。 他也毫不在意,他的心里只有剑,容不下太多繁杂的人心。 当然,也不乏有一些铤而走险的人过来问剑客能不能帮他杀人,但剑客一律拒绝,因为弟弟给的报酬实在太多,一时半会儿也花费不完,除此以外,弟弟还允诺他可以住在巷口的一家茶馆,吃喝全部免费。 换句话说,就是弟弟把剑客包养了,只不过对方并非什么柔弱的娇娃,而养他的地方也不是什么奢华的金屋。 剑客很喜欢这间茶馆,他说坐在这间茶馆里是可以感悟到‘道’的存在。 弟弟自然不晓得何为‘道’,‘道’对他又有什么用途,此刻他在全副身心地投入到内城区的建设当中。 一切眼看马上就要走上正轨,只要能把剑客这个不稳定因素安定下来,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他也乐意。 剑客很少练剑,几乎每一个上午都是在茶馆开门的一张桌子上度过的。 而中午一到,他就会吃一碗清汤挂面,吃完就把腿放在桌面上,背倚着凳子,眯起眼睛,悠悠地打一会儿小盹。 他的呼吸声不是很大,就像窗外阳光中缓缓飘落的树叶,小孩一直待在小巷外面的一块石头上,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剑客。 小盹后,剑客起身,离开茶馆,他路过门口的一株盆栽时,都会抬手摘下一片叶子,叼在嘴里。 时间在午后的阳光中漾开,剑客踢着脚下那一双老旧的木屐,在青石砖铺设的巷道上漫无目的地行走,小孩则鬼鬼祟祟地在他身后跟随。 仇家和挑战者们总是会在下午找到剑客,他们或是潜伏在某栋老屋的楼明了以前那些向他拔剑的人都死了,小孩亲眼目睹的就不下一百个,换而言之,他见证过剑客出手了上百次,而每一次都是用不同的剑式。 他把剑客的这些剑招全部记下来,回家摘抄在一个本子上,旁边写满了分析。 等到月圆之夜,他就会抱着本子来到天井,一边把剑客的招式演示给龙看,一边告诉它这招那招应该怎么样躲。 这些分析大多都是出自于他的推测,他也说不好要是自己亲自对上了剑客,这些那些写满好几页纸的分析到底还管不管用。 但他没有办法,他想保护自己的朋友免遭于剑客的屠刀,似乎就只有这种又蠢又天真的办法。 龙也不知道听没听到小孩想要表达的意思,它一边趴在天井旁边的空地上啃着马铃薯,一边呆呆地望着那个在月色下挥舞木剑的伙伴,金色的瞳孔澄澈见底,就像天空那一轮圆润的月亮。 小孩一本正经地趴在地上,与龙面对面地躺着,他对龙说,不要分心,这些都是有用的技巧,将来说不定会救你一命! 龙愣了半天,呜呜地叫起来,吐出粉红色的舌头舔小孩的脸。 小孩连忙作出噤声的手势,严肃地跟龙说,不要出声,要是被爸爸妈妈发现了,你可是要被抓去市场上卖掉的! 龙接着又呜呜地叫了两声,凑了上去,用额头蹭小孩的脸。 小孩也忍不住呵呵地笑了几声,随后便抱着龙睡着了,后半夜,孩子的父亲路过院子,把熟睡的小孩带回屋子里去,然后又把龙放在打水的桶子里,慢慢地放回井底。 厨房的地板放了一大袋子的马铃薯,小孩的父亲放下龙后,又提着水桶去厨房,往桶里面塞满了马铃薯,同样放到井底里去。 做完这些,天也差不多该亮了,男人厨房里忙活做早饭,抓了一把小米,倒进半锅清水,生火熬粥。 熬粥的时候,他回到客厅拿起那本发黄的,搭着一张小木凳坐在厨房门口,一边看书,一边等着白粥煮熟。 这是他一天中少有的休闲时光,很多年过去了,手中这本书他已经看过了不下过百遍,而抄写的一百份手稿早已静静地躺在书柜的角落,只是一直没有去交。 如今他也能弄懂里面的每一个字了,但却始终没有弄明白书中所写的那些玄之又玄的东西。 但他能清楚地感知到那种东西的存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失落的空乏 老丈人给的那笔钱很快就用完了,弟弟在老丈人面前苦说多次仍无结果。 老丈人说,钱这方面,他能给的帮助已经足够多了,甚至越过了界线。 他没有任何义务和理由再放任弟弟继续下去,从目前为止的情况看来,这已经是远远超出弟弟能力范围的巨大工程。 他不可能把余下的钱投入到这个无底洞里,这是愚蠢而不知死活的行为。 毕竟再怎么说,弟弟在他们家的地位,仍属于是外姓人。 这位传统且固执的老人绝不允许自家的家底就这样糟蹋在一个外人的手里。 渐渐的,他把弟弟看成是一只吸血鬼,如果不是念在女儿和刚出生的孙子的情分上,他恨不得一脚把这只吸血鬼踹出家门,或者拼死把他带进坟墓。 资金流转顿时陷入紧张的境地,工程款一拖再拖,弟弟的建设工程眼看就要宣告破产了,无计可施,弟弟只好乘着他的两头高傲的狮子,穿行在城市的各家大户之间。 可没有一位大户看好弟弟,有的还嫌弃他的出身,说他是被上帝唾弃的人,能混到如今地步已经是踩到了天大的狗屎运,重新开始,用尽余生去感谢神恩还来不及,怎么还贪得无厌,妄图更进一步? 走投无路的弟弟想到了剑客,想到了剑客要找的龙,弟弟就带着一份书写好的合同回到茶馆,摆在剑客的桌上。 剑客问他来做什么,弟弟坐下来便说想和剑客合作,必要时剑客帮他杀人,而他就帮剑客找龙。 剑客问,他为什么要相信你,这个城市愿意帮他忙的大有人在,为什么偏要选你? “但愿意赌上性命担保能找到那条龙的人不多吧?”弟弟说,“而且,还要拥有我这般地位和财力的人,就更少吧?” 剑客点头,表示赞同弟弟的话。 “合同上面写好了,你替我卖命,我帮你找龙,”弟弟又说,“倘若五年内没有找到你说的那条龙,我自会将头颅送上。” “杀你没有意义,”剑客说,“我要更大的担保,否则免谈。” “连带上我夫人与我孩子的头颅,一共三个头颅。”弟弟沉吟了片刻。 剑客摇摇头,说不够。 “外加上我的所有个人财产,以及...”弟弟平静地注视着剑客的眼睛,“这家茶馆。” “为何不带上你的兄长?”剑客抬起眼,忽然问他。 “这是公事,与他无关。”弟弟说。 “换个担保吧,”剑客说,“我替你卖命五年,期间你替我找龙,五年后找不到龙,你则需要找到一个能够杀死我的人。” “否则,我会一个一个地将你身边的人尽数杀死。” “先是你的属下,后是你的亲朋,最后就是你的兄长。” 弟弟沉吟了半晌,抬起头说好,他与剑客的合作就此成立。 当天晚上,蒙面的剑客便出现在老丈人家中,挥剑斩断这位固执老人的咽喉。 与此同时,弟弟的小舅子正在弟弟经营的窑子里寻欢作乐,妖娆的女郎腰肢如水蛇般纠缠在小舅子的身上。 女郎眼波微荡,吐气如兰,小舅子的咸猪手在洁白的肌肤上四处游走与索取。 她慵懒地趴在小舅子的身上,急促地呼吸,转而又慢慢悠悠地从单薄的亵衣里摸出一包白色的粉末,摊在手心,与小舅子一起迈进堕落的狂欢。 老丈人死去后的次日,小舅子因与青楼女子纵欲过度致死,尾随在老丈人的身后,离开了这个歌舞升平的世界。 弟弟的夫人顿时成为了他们家族遗产的唯一继承人,弟弟间接掌控了那笔遗产,工程的资金因此得到了周转,驻扎在工地里庞大的机器,又开始轰隆隆地运作下去。 城市的上流人士们对此心知肚明,不少报社都在头条文章上嫉恶如仇地怒斥弟弟的恶毒和自私,以及他的一系列为人不齿的行为,他们说他是一头恩将仇报的白眼狼,为了钱,竟对看重自己的老丈人下如此狠手。 老丈人死后,城市很快又乱了起来,各方势力蠢蠢欲动,好几路人马在暗中召集,不安分的暗流涌动在大街小巷,似乎下一秒就会像火山那样爆发。 但就在其他势力仍在观望的时候,弟弟便已经率先出击了。 年初,内城区一座名为‘天海楼’的大楼刚刚建成,他就此举行了一场盛大的宴会,热情邀请世家子弟们出席。 推送邀请贴的时候,弟弟还向各位公子哥们承诺,届时他一定会给大家准备最好的酒,还有身材最棒的女郎。 公子哥们一听到有好女人,首先联想到的是繁衍和生殖,其联想到的是多人一起运动,一起研究人类的繁衍和生殖。 裤裆一硬,他们就失去了思考能力,一口接受了弟弟的邀请。 果不其然,宴会开办的那天,大楼塞满了人,来者几乎各个都是家世显赫的公子哥,当然也有一些纯属来混个脸熟、装装大款的狗腿子。 而对于弟弟来说,他们都是工具,无论是公子哥还是狗腿子,每一件工具都有他们各自的用途。 等到午夜,大家都乐此不疲地忙于与女人和酒精厮混的时候,弟弟下令封锁天海楼附近一带,就这样把他们关了起来。 公子哥们成为了弟弟手里的人质,也是他与各个势力谈判的筹码。 指责声又一次铺天盖地地袭来,对于谩骂和威胁,弟弟都是采取不理睬的态度,他的要求很简单,就是要听话。 每个月定期乖乖把钱送过来,你家公子哥便可在海天楼好吃好喝,不然的话,这辈子就别想再见了。 没有任何一个势力愿意出钱赎人,第二天就召集人马攻向内城区,但却被站在门口的一名剑客挡住了去路。 人们看见这个不知死活的剑客一个人,放松了警惕,大吼着让他这条看门狗滚开,当心小爷的马蹄子给你脑袋给踢碎咯。 剑客冷淡地望着眼前这一大群鱼龙混杂的人马,默默地拔出剑,挥剑横扫。 人们还在笑着,以为这条看门狗在发什么神经,都到这份上了,还在逞能。 但他们的笑容忽然就僵住了,死的意味在一瞬间袭来,涌便全身。 然后,他们就死了,无一幸免。 剑客用一把剑杀死了所有进犯的人马,不费吹灰之力,如若割草一般简单。 当晚,弟弟割下这队人马所依附的那几家势力的公子哥的人头。 就像狐狸来犯之时,他们祖辈向外城区的人们下达的指令那样,他把公子哥们的尸首高高地挂在城墙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孩子变成了星星 “妈妈走了,出了趟远门,要很久才能回来。”这是一天晚上,爸爸对小孩说的。 尽管街坊邻居、三姑八都说是妈妈背叛了爸爸,她嫌弃爸爸挣不到钱,没什么男子气概,就像个只会混吃等死的窝囊废。 她可能是看上了哪个闯入城里的士兵,感情谈到位了,然后跟那男人跑了。 但爸爸拒不承认。 他变得越来越消极,工作也不去了,白天睡到太阳晒屁股才起床。 下午醒来就去外面喝酒,一喝就要喝到后半夜,醉成一滩烂泥才回来。 爸爸喝醉酒之后经常说,妈妈走了,他的人生就又少了一点意义了,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妈妈会走,他明明对妈妈很好。 “女人啊,就像一个谜,你打开了其中一个结,就会发现里面还有更多的结。” 喝醉酒的爸爸总喜欢说。 “你以为你能懂她,但其实,你根本就不懂她,你以为你懂的那些,说到底可能也就是她的一点点。” “就像在大海里捞起的一根针而已。” “人是不可能完全懂另外一个人的啊,儿子,即便我们是最亲密的人,我们也不可能完全读懂对方的内心。” “读懂对方的内心是一件很可怕的事,非常可怕的事,在那里,你会看到很多肮脏龌龊又美好的东西...” “妒忌与背叛,忠诚与信任,这些这些都不是独立的东西,它们往往混杂在一起,像盖房子那样,组成了我们...” “就像我的姐姐,她是那么地爱我,又是那么地恨我,巴不得我跟她一起去死。” 听完爸爸的话,小孩感到了爸爸的悲伤,同时,他的心底也跟着渐渐涌起一点儿悲观,一点儿绝望... 还有一点儿的怀疑。 他开始对这个世界留有怀疑的态度,他在自己的脚下画出一条线,他默默地退到线的后面,不再相信眼前所看到的一切,也不再相信耳中听闻的话。 除了他的同伴龙,他不再相信任何的事物,哪怕那些事物是爸爸做的,哪怕那些话是爸爸说的,他对人类感到十足的失望,逐渐与人类朋友们疏远,保持距离。 玩耍的时候不会再笑,时常自言自语,仿佛那条龙就在他的身边,仿佛他有一个隐形的、不同于其他人的朋友。 大人们以为他是中邪了,孩子们觉得他很古怪,就再也不来找他玩了。 慢慢地,他变成了不合群的那个人,就像他的爸爸一样,与现实社会格格不入。 有一天,他跟龙说,“我不想再当人类了,当人类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我想变成龙,和你一样简单轻松地活着。” 龙眨巴眨巴着金色的眼睛,人畜无害地望着,还是呜呜地叫。 它把嘴凑过去,伸出舌头舔他的脸,他忽然有些失望,觉得龙也不能理解他了。 他马上就要成为一个哑巴,不能说话,不能写字,不能画画的哑巴,他将丧失所有想要表达的欲望,此生不再哭不再笑,只是活着,麻木且僵硬地活着,如若一座死在海底两万里深处的火山。 这时候,龙拥入到他的怀里,融金般的光芒闪耀在这一扑朔迷离的时刻。 时间凝固了,天井上方的浩瀚星辰徐徐降下,抵临大地。 他脱离了地面,灵魂溶于空气,浸泡在星空清冷的光辉中。 风在无边无际的虚无中轻吟浅唱着,穿过他的灵魂,破碎的陨石漂浮,上面铭刻着龙类的文字,记录着那些蒙着薄纱的传说。 他看到了龙在星辰与大海的交界处遨游,他看到了龙朝自己游来,由远及近,他看到了龙的眼睛,金色的瞳仁横贯其中,像是海水与天空的裂缝。 又一阵风过去了,他看到了龙游入自己的身体,接着,他看到了一个更为广阔的世界,看到很多此前没有见过的颜色,也听到了诸多此前没有听过的声音。 最后,他看到了自己,变成龙的自己,盘坐在天井旁边,陪伴着井中荡漾的月亮。 他是龙,龙就是他,他一直跟踪的那个剑客是要杀他的人。 一夜之后,他就这样成了秘密,成了一个披着人类外壳的龙。 他若无其事地继续从事着人类应该进行的活动,可看待世界的目光,却是那一双隐匿在黑色瞳孔表面下的黄金瞳。 他开始重新学习人类的知识,模仿人类的表情,他说着人类的言语,写着人类的文字,为了生计而忙碌,而融于人类的社会。 他去到了内城区,顶替了爸爸的位置,每天重复着将东边的石头拉到西边去卸下的任务,他不觉得很累,相反那一车车载满的石头对于他来说,就像是一大车的棉花。 当然,他也不能表现出过分轻松的样子,因为他在人类社会中的身份是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孩,所以他应当表现得很吃力,拉动一车石头也要拼尽全力的作势。 人们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工地上,年纪轻轻就被迫出来谋生的孩子有很多,他是最能干的那一个,也是最能当家的那一个。 大人们都夸他懂事,知道给家里减轻负担,肯吃苦的劲儿就连大人也比不了。 很快,他就被破格提拔,成为拉石头小组的组长,一月的工钱上涨到一块碎银,勉强够付爸爸一个月的酒钱。 不少工友替他感到不值,说,这是你辛辛苦苦赚来的血汗钱,就这么便宜了那个连自己女人都守不住的废物男人,这又是何苦呢,你明明可以过得更好,只要狠狠心,跟那个男人撇清关系,日子就会轻松上很多。 他笑,谢过工友们的好意。 几乎时时刻刻他都在保持着露齿的微笑,以至于人们分不清他的笑容究竟代表着什么含义。 其实他自己也搞不懂为什么要笑,但好像保持微笑是他用来融于人类社会的各种办法之一,于是他就合群地笑了。 人们都喜欢笑容,人们都喜欢乐观积极的态度,没有人有耐心倾听你的痛苦,也没有会有什么兴趣了解你的不幸。 所以,爸爸就给人们抛弃了。 明明在不久之前,他们还口口声声地说是和爸爸共同进退的工友。 后来,有人跑来工地里招兵。 应聘要求是年轻壮实,四肢健全的男性,待遇是包住宿,包一日三餐,并且每个月会有为数不少的饷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这里有嘻哈 弟弟从账上划出一笔预算,准备筹建一支亲卫队,一来是试图以此为基础建立一支编制整齐的军队,二来是想趁机筛选出能够干掉剑客的人物。 他坚信着偌大的一个城市,总不致于连一个能打的人都没有。 还好他没见识过东方那头的一种名叫‘足球’的运动比赛,不然,他一定会为自己有如此天真的想法而感到十足的羞愧。 检验应聘者们是否合格的标准很快便敲定了,主要分为游泳、骑行以及长跑三项。 是城外的一个天然湖泊的岸边,横向游过湖泊,抵达湖的对岸。 岸边设有一个自行车站,成功上岸的参赛者可到此领取一辆自行车,车站外则是一条土道,参赛者们则需要驾驭自行车通过土道,去往城市的大门。 进入大门之后,则不允许继续骑车了,最后的一段路程需要用双腿跑完。 全程将近十里路,弟弟会在终点站静候他的胜利者。 届时,他将带着数十份拟定好的合同,亲自为这些荣获胜利的参赛者们奉上待遇丰厚、前途明朗的未来。 考验在夏末秋初举行,天气微凉,天空高旷,人们踩过草地上的落叶,接二连三地跃入水中,奋发地朝未来游去。 龙潜在湖底,盘坐在飘摇的水草之间,他沉默地抬眼望着那些在水面上浮浮沉沉的人们,估算着每一位竞争者的综合水平。 秋日的阳光析入水底,与水上的喧嚣不同,一片安宁,秘银色的湖鱼悠哉悠哉地在龙的身边游来荡去,飘摇的水草在日光中跳动着某支静谧的舞蹈。 而人们总是在赛跑,总是在焦急不安地奔向不知名的远方。 时间没有收敛它的缄默,泥床浮起的气泡寂静地发酵,他和鱼儿们就像是沉降在水底的老古董,眼巴巴地看着上边一浪高过一浪,忽然间,他想起了‘潮流’这个词。 最近城里来了一只古怪的电鳗精,电鳗精不像狐狸,不怎么作恶,而且还很有钱,品味独特,似乎对乞丐的破烂装情有独钟。 每一次走在大街上,它总喜欢扒掉乞丐们的衣服,让仆人把衣服洗净,晒干,放进衣柜里,它每天出门前就去挑一件穿。 但让人们留下深刻印象的不止是电鳗精的古怪衣着、阔绰身家,以及对乞丐们的欺凌,除此之外还有它的歌喉。 它只要出现在公共场所,几乎无时无刻都在唱歌,它把说话和歌唱两种表达的形式结合在一起,从而演化成一种名叫‘说唱’的另类表演风格。 之所以说它是另类的,是因为它跟传统的表演截然不同,它不需要什么特定的舞台,不需要记住什么台词,什么手稿。 它无拘无束,不受限制,甚至可以把生活的全部都当成是表演的舞台,把所遇到的每一个人都当成是它的听众。 没多久,电鳗精就火了,由此带动一波潮流,忽然间,一大帮子人跳了出来争相模仿,用电鳗精惯用的口吻说,自己要成为一个表演艺术家。 其中不乏有被他欺凌过的乞丐,一位只认钱的乞丐在‘说唱’中找到了自我,挺直了腰杆,直接把‘乞丐’的‘乞’去掉,以此当作艺名,凭借一首一举成名。 有人问过‘丐’,雾都究竟是什么,又是什么样的过往与经历让你写下这首歌的? ‘丐’沉默了片刻,用说唱的语调说,不为啥,爷只认钱。 提问者诧异,没想到居然收到这种回答,一般来说,采访一位有名的人士为何会得到如今的成功,那些人士的答复都是千篇一律的,三番四次地强调自己的努力,讲述自己是如何坚持下来的,凭借着什么样的毅力,以及伟大的初心。 很少有人会说,啊,我干这个的本意就是为了钱啊,梦想固然是有一些,但更多的是为了生存,为了日后更好的生活。 这是个错误的答案。 在大部分人眼里,仿佛梦想这种东西一跟钱挂上了钩,它就变质了,变得恶臭,变得腐烂,变得不再那么美好,有如粪土。 所以,很快‘丐’就遭到全城人们的唾弃了,说他变了,不再是人们的艺术家了,说他拜倒在物质的虚荣下,忘了自己的初心。 笼统地说,就是因为他有钱了,所以他就变了,变得和普通人民群众们不一样了,远远地脱离了人民群众。 有很多人妒忌他,但又不好意思直说,只好假惺惺地说他变了,不再是以前那个单纯地为了音乐的‘丐’。 ‘丐’冷落下去一段时间之后,在家中沉寂许久的电鳗精再次换上一身崭新的乞丐装,踏出了家门。 这一次,它给人们带来的是一首关于吃面的歌曲,它在街上大摇大摆,宛若痉挛般地抖动长条的躯体,大声哼唱着面条的长宽程度,以及碗的形状。 有人喜欢,自然就有人诋毁,一些看不惯电鳗精的人说,其实电鳗精压根儿不懂音乐,它不见的那段时间,其实是回到大海那边的枫叶国去了,去海妖的地头里偷师,学习蛊惑人心的咒语,但可惜就是没学全,只学了海妖吃面条那一段。 意见不合,于是人们就开始自顾自地吵起来,所以城里总是会出现这样一幕,电鳗精哼哼唱唱地走过,人们则在它身后声嘶力竭地争论纷纷,支持它的一方说这是音乐,反对它的一方说这是噪音。 但他们都没有意识到的就是,无论争论的过程有多激烈,最后得出的结论会是怎样,电鳗精对此并不在乎。 它的歌该怎么唱还是怎么唱,它沉浸在自我里,并不在乎人们爱不爱听。 ... 湖上面有人抽筋了,咕噜咕噜地吞了几口水,然后就整个人沉落水中。 他手脚并用地扒拉着虚浮的水,发狂地扯着附近一位竞争者的手肘,企图借力,把自己拉升回水面。 结果,他把那位竞争者也拉到了水里,两个人一前一后缓缓沉落,湖水涌入他们的咽喉、呼吸道,转眼便沾满了肺叶。 水面上,后来的人取代了他们的位置继续向前,当然也是有发现到他们溺水的人,但那些人并没有为他们呼救。 呼救是浪费时间的事,很可能等把他们救上来,先头部队就已经登岸了。 在这里,大家都是竞争者,时间紧凑,没必要自找麻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嘻嘻和哈哈 时常会被灰心丧气所打败,认为生于这个世界上其实在偿还此前犯下的罪行。 或许,这个世界根本没有自由,每一个生命曾经都是魔鬼。 为了惩罚他们,伟大的神将他们囚禁在这座所谓的人间里,披上时间的锁具,灌输忧虑与竞争,令他们一刻不停地奔走,惶惶不可终日。 不断有人沉下来,直到没气后,又浮回上去,水面上的人排名不停地变幻。 他们渐渐区分出前中后三个梯队,仍旧在奋不顾身地向前进发。 龙对竞争失去了兴趣,于晌午时分上岸,脱离赛道,走进一座村子。 他找了个摊子坐下来,喝了一碗茶,吃了一碗清汤挂面,店家没舍得用盐,味道像水草一样寡淡。 结完账,他离开了村子,即刻瞬移到终点线周边的一条小巷。 来这里凑热闹的人有很多,他们圈在终点赛道的两侧,翘首望着赛道的尽头,希望下一秒出现在那里的会是自己熟悉的身影。 围绕着这场比赛展开的赌局同样不少,赌的内容层出不穷。 有人买最终谁会是第一个冲线的人,有人买谁是第一个游过那座广阔的大湖,有人买谁第一个踩上自行车,甚至还有人买湖里究竟会淹死多少人。 有好事的工友瞅见了他,便招呼他过来这边一起等待比赛的结果。 播报员拿着一只扩音器在实时汇报着比赛的赛况,他的声音火热,仿佛用力过度,而显得有些许的扭曲。 工友们扯着嗓门盖住扩音器的声音,问龙,你不是报名了吗,咋没去啊? 龙淡淡地笑,也扯着嗓门跟他们说,白天睡过头了,没能赶上。 “那也太可惜了,要是你参加了,铁定能选上!”工友们摇头叹息。 “没什么好可惜的,起晚了就是起晚了,怨不得别人。”龙说。 工友们没有再说什么,继续谈论着别的话题,耐心地等待着结果的揭晓。 他们的视线总是有意无意地望向长街的尽头,眼睛里面,黑乎乎地涂画着欲望和期待,想来他们都是下了注的,希图能够借此谋取一笔不劳而获的大财。 弟弟选中的人在中午过一点出现了,但弟弟却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欣喜,仅从第一眼印象出发,弟弟便觉得这位优胜者不是他理想中的那个人。 弟弟感到很失望,他说他在这些人的眼里看不到他想要的那种光芒,他觉得这场比赛已经完全失去了它本有的意义。 由他亲自授予合同的仪式被临时取消了,他把合同抛给自己的助手,吩咐助手逐个跟那些合格的参赛者们签约。 然后,他便退出了这里。 助手心说,你还以为自己是紫霞仙子么,说不行就不行,人家都大老远地跑过来了,你还要人家咋样,难不成还要别人踩着七色彩云过来才行? 看到金主的离开,底下凑热闹的人又开始议论纷纷,一说是因为参赛者中的‘演员’没能按剧本出演,导致下了重注的金主血本无归,一怒之下,愤而离场。 一说又是因为害怕报复,最近金主几乎把城里所有喊得上名头的势力都得罪完了,担心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在混乱之际趁机报复,所以才临时决定离开。 “这大概就是有钱人的烦恼吧,”工友们纷纷感慨,“挣来那么多的钱,也不知道自己够不够命去花。” 龙也走了,回到家中,坐在天井旁晒太阳发呆,爸爸刚出门没多久,此刻应该在某家他不知道的酒馆里喝酒,屁股一搁下,又得喝到半夜三更才肯走。 已经很久没收到过妈妈的音信了,差点都要忘了自己生命中有出现过这样的一个人,这样的一个角色。 对于龙来说,这个世界就像是一场熙熙攘攘的大戏,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角色和剧本,他们说着剧本里写好的话,做着剧本里写好的事,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直到某一天死去,由后续的人接过剧本。 龙继续扮演着好儿子和劳工的角色,城市高层的斗争逐渐白热化,试训了几个月的亲卫队便被弟弟下令投入到实战当中,一连与好几伙势力的人马进行火拼。 虽说期间折损了不少人员,但也积累到一定程度的经验,以及弟弟最期待出现的仇恨,弟弟决计扩大亲卫队的规模,依次设立第二分队、第三分队以及第五分队。 由于‘四’这个字的读音与‘死’相仿,弟弟因此省略了第四分队。 亲卫队越战越勇,力克群雄,狠狠地挫败了诸多势力的队伍,外加上那位剑客的存在,弟弟的亲卫队一时之间不可谓打遍天下无敌手,声望随之膨胀到了极致,以至于全城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归降的归降,破灭的破灭,出逃的出逃,所有与弟弟作对的人都消失了,弟弟的王国得以建立,在内城区完工之前,他率先统一了这座鱼龙混杂的城市。 接下来便是成立政府,组建相关的内务部门,整顿治安,恢复纳税。 城市的第一部官方认证的法案正在制定,弟弟和他的幕僚们每天每夜忙得不可开交,议会厅的争吵声昼夜不休,那些饱读诗书的贤人们就像街市厮混的地痞流氓一般,吵得脸红脖子粗,就差没大打出手。 弟弟坐在首席,一言不发,他疲倦地凝视着大门之外那座他的城市,却不知到底应该以何种目光。 后半夜,弟弟走出议会厅吹吹风,他的孩子忐忑不安地站在廊道里等他。 他问孩子在干什么,大半夜的,还不知道回去睡觉,欠收拾么? 孩子小声地说,妈妈病了,爸爸你...能不能过去看看妈妈? 弟弟愣了一下,旋即又不耐烦地说,你在说什么,没吃饭么,不能大声点? “妈妈病了...”孩子又说,畏缩地从口袋里摸出一沓厚厚的钱票。 这是平常妈妈给他的零用钱,可在物质上,他啥也不缺,所以一点儿也没花。 “这是钱,我...”他鼓起勇气,伸手朝那个全城最富裕的男人递出自己的钱,“我想买爸爸一点时间,一点就好了。” “你要买我时间干什么?”弟弟冷淡地看着自己的孩子。 “让爸爸陪一下妈妈,”孩子说,“妈妈的时间...不多了,平时爸爸总忙,整天不在家,妈妈一个人很孤单...” “她老是背着我一个人哭,她说她对不起外公,也对不起舅舅...” “她说她不该生我下来的,她说这个世界是地狱,到处是泥泞里的酸水...” “她现在就要在酸水里死去了,一切都是因为她的罪有应得。” “你能不能告诉妈妈,她没有罪,她是个好人,她是无辜的。” “真正的坏人,是你啊,爸爸,你才是有罪的坏人。” “害死外公和舅舅的人是你,害死妈妈的人...也是你啊,我的爸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2 时代背景的话...就当成是海贼王的大航海时代吧...主角的话...暂时不想写主角,或者说,我想很多人都当主角...原因的话,就是每个人都是颜色不同的烟火吧… 我写东西是有点跳跃的,不怎么会带有什么目的性,有时会喜欢写写东,有时候写写西,如果喜欢的话,你可以当是认识了一个话很多,心很散的朋友,每天都要莫名其妙地找你逼逼几句没什么营养的话,感谢你的纵容,如果不喜欢的话,我也没啥办法,那就只能说不好意思打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凡尘(十九) 弟弟没要孩子的钱,甚至没再看他一眼,转身就走了,任由孩子一个人在夜中哭泣。 夜越是深,风越是冷,风的轨迹横贯城市的上空,仿佛一条谁也无法触及的通道。 人和人的距离,有时候就像星星和星星之间的距离,看似很近,实则遥远。 呜咽的声音在缠绕着孩子,缠绕着浸泡在夜里的所有人,悲伤在孤行。 银色的眼泪湿透了星空,孩子对着他的妈妈翻来覆去地述说着... 抱歉、对不起。 “我们建个军校吧。”弟弟站在会议厅的门前,对他的幕僚们说。 他用颇为淡定的口吻说出了这个提案,幕僚们面面相觑,谁也没曾想到城主大人竟会这么快便跳到了这一步。 原来他渴望的不是和平,而是...战争。 但幕僚们都知道战争其实是一只吃人的怪物,它的本质是邪恶的,一旦诞生,便会如绞肉机般践踏着大地,为祸四方。 可谁也没有出口反驳,大家仿佛都默认了弟弟的提案。 弟弟满意地点点头,随后便走了,留下一群如墨迹般沉默不语的人们。 再晚点,他一个人在没有护卫的情况下横穿了半座城市,越过内城区的入口,回到那条巷口开着茶馆的小巷。 哥哥没有睡,似乎早就料到他会回来,烛光摇曳的桌子上,放着一杯冒着热烟的茶,那是哥哥特意留给他的。 “我好像快要死了,这辈子做过太多错事,死后一定会下地狱吧?”弟弟喝下那杯茶,平淡地开口说。 “既然是要下地狱的,那便不用在乎地狱是多少层,剥皮抽骨,刀山火海...” 说到海,他忽然顿了一下,“你生得比我早,你有见过海么?” 哥哥说,没有,我们生在内陆,大海离我们很远,路况艰险,所以海鱼的价格要比平常湖鱼的价格贵上许多。 “那老头儿呢,他是神仙,神通广大,一定看过大海吧?”弟弟说,毫不忌讳地讲出了那个以为存在梦里的神仙。 “是因为找不到那条龙么?”哥哥问他,没有正面回答关于那个老头儿的事情。 “怎么可能会有龙,”弟弟在笑,“龙是象征希望的生物吧,就像天外的星星。” “可这世界它由头到尾都塞满着恶棍,它其实从未就没有过希望,”他摇着头说,“这里根本没有希望,这里根本不会有龙。” “不会,”哥哥看向窗外,“星星还是很常见的,它对谁都不收费,你要是想看它,只需把头抬高一点,便能看到它了。” 弟弟没再说话,喝完那杯茶又倒了一杯茶,喝完另一杯,又再喝一杯。 杯中的茶仿佛壶中的酒,茶分明不会醉人,但弟弟却好像是醉了。 后半夜他一直在笑,但笑声不怎么好听,就像一只垂死乌鸦的哀鸣,哥哥问他为什么要笑,他笑着说他想一次过把所有的笑用完,这样以后就不会再笑了。 哥哥又问他笑有什么不好的,他说笑其实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它就像是涂着蜜糖的刀,你笑着笑着总是容易割伤自己。 所谓乐极生悲,大概就是这么一个道理,他用过来人的口气跟他的哥哥说。 天光云影,日出破晓。 弟弟的手下们是在天明之前赶到的,随后便片刻不离地守在这间的小屋门前,把整条小巷围了个水泄不通。 龙今天同样起了个大早,他在厨房里添柴加火,熬了半锅的小米粥,再配上一小碟咸菜,吃干吃淨,收拾碗筷。 然后,他把锅里的粥盖好,免得苍蝇飞到里面把粥弄脏,虽然他知道爸爸并不会在意这一两只小小的苍蝇。 即便是看见了有苍蝇在碗里头游泳,估计他仍会把苍蝇和粥一起灌到肚子里。 要是吃坏了肚子会是一件很麻烦的事,说不好还有可能因此死掉。 爸爸死掉了也是一件很麻烦的事,要去找块地给他埋了,还要举办葬礼,再假惺惺地在那些亲朋好友面前大哭一场。 这样才符合孝道,这样才符合传统的人伦,这样才是一个正常的人类。 即便他对此一点也不觉得悲伤,甚至麻木无感,即便他早就知道爸爸已经死掉很多年了,死的气息早已腐烂到骨髓深处。 他仍然需要这样做。 如今还在呼吸,还在不停地喝酒,不停地直立行走的,不过是一具尸体。 爸爸早就死了好多年了,活着的是爸爸的尸体,但大家看到爸爸的尸体还活着,就误以为爸爸还活着。 人类真是一种愚蠢的生物,连什么是活的,什么是死的,什么又是半死不活的都分不清,只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东西,好像整个世界都是因为他而存在那样。 时间回到正轨,日子还在继续,今天的天气很好,路过茶馆的时候,龙又看到了一群凑热闹的人在围观着茶馆里面的那条小巷,估计是有什么大人物回来了,狭窄的过道上整齐地站满一列队的士兵。 龙认得其中靠前的那几个,就是当日游过大湖,骑过自行车,一口气跑过好几条长街的领军人物。 龙看着他们肩上的军衔,想来他们现在已经当上长官,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 如果他当日继续参与竞争的话,如今队伍内应该便有他的一席之地。 而且他比队伍内的所有人都要强,对于平常人而言是致命的战斗,对他来说就像是小孩子玩泥巴那样的儿戏。 他会毫无疑问地一直活下去,一直杀敌,一直晋升,最后稳坐高层,官拜将军,从此彻底与穷苦脱离干系。 但他没有这么做,一方面是嫌弃竞争,一方面是不喜欢招惹麻烦。 或许,龙就是一种很懒的生物,极度讨厌麻烦,不希望过度暴露自己。 他不是害怕那位剑客发现自己,他只是觉得那个剑客很麻烦。 早在他还是人类的时候,他就已经想出了很多种破解剑客杀招的方法。 而今他与龙融为一身,结合感悟,他自然想到了更多杀死剑客的方式。 记忆追溯,他甚至会觉得曾经的那个在月下挥舞木剑的人类小孩很可笑。 想想就知道不可能,那可是龙,龙是神圣且崇高的生物。 又怎么可能会被卑微的人类杀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冬草 今年的冬天比以前来得要冷一些,龙的爸爸再一次喝醉酒回来的路上一头栽在过桥的河里,从此再也没醒来了。 与龙的爸爸并行离去的,还有弟弟的夫人,那些穷苦邋遢的男人们常说,人生最幸运的事,莫过于升官发财死老婆。 三者同步,尤其是对于中年的男人,既能摆脱黄脸女人的纠缠,又能恣意挥霍财富,名正言顺地享用年轻曼妙的肉体。 弟弟的夫人死了之后,弟弟就成为了无数底层男人的梦想。 但凡有些姿色的女子纷纷在弟弟面前抛头露面,试图勾引他,顺势嫁入豪门。 但弟弟对她们置若罔闻,他那冷淡的态度硬如钢铁。 不少幕僚为了与他联姻,攀附上这一层关系,甚至不惜推出家中未满十六周岁的女儿,借机介绍给弟弟。 但弟弟不为所动,他似乎对全天下所有的漂亮女人都不感兴趣。 他的眼里只有政治,以及即将要发动的那一场史无前例的战争。 五年时间转眼过去了,内城区的建设已经完成了十之八九。 大型的冶炼厂正式开工,龙也随之从一个普通的搬运工人转为了一个负责投放物料到炉子里的开炉工。 为了确保工厂能够实现全天不停歇运作,工厂内执行的是三班制。 便是将工人们的排班分成早班、晚班,以及通宵的夜班。 而工厂制造的产品多样,主要以军工器械为主,为配合军校体系实训出来的几支新军的首次出征,工厂甚至还在短短一个星期内加工出上百把燧石枪,过十门的大炮。 出发的日期定在初冬的一个早晨。 铁骑碾过路道上的碎石,装备精良的男人们踏上行军的征程,杀人的旗帜如天空的流云,翻滚着,飘摇着,猎猎作响。 龙站在送行的队列中,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张张棱角分明,有血有肉的脸孔。 有那么一瞬间,他会觉得这些人就像是厂里刚出炉的钢铁。 他们马上就要面临的是,千锤万凿的锻造,如果期间扛不住,就会变成废品。 而废品是需要重新丢进炉子里再炼的。 但人间又少有这种炉子,在这一点上,人又不怎么像钢铁了,因为钢铁是不会死的,而人是会死的。 人一旦死了就要过渡至阴间,投入到那名为‘轮回’的炉子里再造,根据前世的阴德抉择下一世的出身,继而重新诞生于人间。 当然,这些都只是传说,龙也不知道是否准确,毕竟他也没死过,自然是不知道另外那一个居住鬼魂的阴郁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光景。 男人们齐步走出了城门,沿着空阔的原野中的那条曲折的官道遥遥远去了。 送行的人群渐渐散了,仿佛每个人都在自己的路上越走越远。 大地上的人,又像随风而滚的草。 龙留了下来,默默地蹲在城头发呆,在来之前,他辞去了工作,再也没有形式上的困扰,但也成为别人眼中无事可做的人。 须臾间,风漫无目的地溜走,时间也是,天空像一本没有内容却又永远看不完的书,它不限于章节,不受制于题材,仿佛从出现以来便代表着未知的永恒。 天空是否也会有老掉的那一天,太阳是否也会有熄灭的时候,永恒终结之后的宇宙又会是什么一个模样? 龙没有深入地想这些那些与他无关的问题,他只是在发呆,无所事事地发呆。 这一直是工厂主管经常诟病他的地方,干什么都容易分心,一分心就会发呆。 发呆那会儿,也不左思右想,就是脑袋被掏空了那样单纯地发呆,简直就像是莫名其妙死了,死亡时间持续短短的半会儿。 主管一度以为他是有病的,而且病根子就在脑门儿里头,这是要开颅动刀才能治愈的病,以他那点儿微薄的薪水根本无力支付高额的医药费。 主管知道,对于绝大部分人来说,‘穷’的本身也是一种病。 而穷病是无法完全杜绝的,一旦有人治愈了贫穷,那便意味着有人会因此罹患贫穷,因为财富的总数是一定的,而获得与失去本就是一脉相承的。 就像天平,这边得到了,便意味着那一边会失去,杠杆随之发生倾斜,打破一个又一个脆弱易碎的平衡。 更多的人是治不好穷病的,光是为了活下来,他们已经是拼尽全力了,少有多余的心力再去抗衡,更别提附加在穷病之上的其他疾病。 随着病情的越发严重,龙几乎会将半数的工作时间用在发呆上面,主管也不再对他说什么了,仿佛把他放弃了一样,干脆就把他安排到了一个清闲的岗位,每天的工作内容不是坐着发呆就是站着发呆。 饷银自然不如以前那么多,但好歹是管一日三餐的。 很多与他相熟的工友都对他抱有叹息,说这小伙子还这么年轻,又能干,又肯吃苦,人又不傻,将来肯定大有作为,谁曾想到脑瓜子里竟会闹出个病来。 有些八卦的工友推测,小伙儿会不会是失恋了,年轻人也就失恋了才会露出这副德行吧,天天不停地爱爱爱,爱个没完的,一吹了,就跟明天要世界末日了似的。 但谁也不见过他接触过什么女人,一起共事那么多年,工友们对彼此之间的私生活都有一些说道,但唯独他是个例外。 在很多工友眼里,他是个很无聊的人,每天按时上班,完成每日安排的工作后,便一言不发地离开岗位,下班回家。 有时候加班加到很晚,工友们也会热情地招呼他一起喝喝酒,赌赌钱,再逛逛窑子什么的,他都会微笑地拒绝,说家里有父亲在等他回家照顾。 后来,他的父亲死掉了,工友们担心他太过悲伤,又多次邀请他一起出去放松放松,但收到的答复还是一如既往的拒绝,理由是要回家看书。 但工友们从未见过他带过什么书,偶有休息时间,他也是一个人呆在露天的空地上,坐着,呆呆地望着天空。 久而久之,他就染上了那种经常发呆的病了,工友们不是很能理解。 有些眼直口快的人甚至断言说,我看他这个病就是看书看出来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迷途 军队出发后的第四天,坐在城头上的龙看到了一座庞大的迷魂阵漂浮过来,笼罩在军队的上空,飘下微涩的酸雨。 军队从此与外界断了音信,远在城内议事厅的弟弟听闻后,当即雷霆大怒,问责属下,说你们这些人都是干什么吃的,那么大一支军队,怎么可能就说不见就不见了? 属下无人敢回应,唯恐触怒这位大人,议会厅里气氛紧张,窒息般的安静填充在灯火通明的空间里,密如针扎。 “传令下去,重金悬赏找到军队的人,”弟弟冷声说,“从现在开始,你们这些人也统统给我出去找!”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难道那么多号人还能被狐狸一把火烧完不成?” 幕僚们不敢说话,在弟弟震怒之前,他们确实有怀疑过会不会在半道上遇到狐狸这种可能性,不是没有。 但应该不至于全员阵亡,总会有一两个幸免于难的逃生者,而且,事发地应该也会留有烧焦的痕迹吧? 但这些都没有,军队仿佛凭空消失一般,任由后来者们寻遍失联前营地附近的一带,仍找不到任何实质性的线索,这使得幕僚们很难办,无法向弟弟交差。 与内城区紧密的气氛不同,外城区正洋溢着一股躁动的荷尔蒙气息,沉寂了好一段时间的‘丐’携带新作强势复出,重新活跃在人们的眼球里。 电鳗精同样不甘示弱,一首何谓横空出世,甚至压下了‘丐’的风头,一时间火遍全城各个歌舞厅。 人们依然竞相模仿,不是在摇,摇头晃脑,就是在去摇的路上。 就在弟弟最焦急的时候,人们欢歌热舞,尽情摇摆。 与此同时,剑客找上门来了。 剑客说,时间已到,按照约定,他要杀掉弟弟身边的一个人了,他问弟弟想好了让他杀谁没有? 弟弟说,除了茶馆那个留着最后杀,其他的人,你其杀谁就杀谁,不必过问。 “我不喜欢做选择。”剑客摇头拒绝。 “那你去把东林杀了吧。”弟弟随口说出一位不堪重用的幕僚的名字。 剑客点点头,不假思索地说,好。 “喂,你能帮我查到那帮人去哪了么?”弟弟问剑客。 “他们可能是走丢了,”剑客沉吟片刻,“每个人都会走丢,就算是狗也有想去流浪的心思,这很正常,你不必大惊小怪。” “你的意思是...”弟弟的声音忽然冷了下来,“我被他们背叛了?” “不,是拴狗的绳子断了,狗在陌生的地方没有方向,不知应该去哪。”剑客说。 “你帮我把我的狗找回来么?” “可以,”剑客平淡地说,“但你准备付出怎样的代价?” “你可以去把我儿子杀了,反正我现在还来得及再生几个。”弟弟说。 剑客思索了片刻,低声说,“好。” ... 连日的阴雨浇湿了烂泥地,士兵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在泥泞中,行军速度缓慢,迷糊的天空像是宿醉未醒。 蚂蚱在道路两侧的草丛间跳跃而过,雨珠粗鲁地按下了小草的头颅。 “还有继续前进么,”军官问司令员,“雨水酸苦,寒气过重,一到半夜,便有恶鬼侵袭,已有不少士兵死于非命,活下来的人也饱受疾病迫害,不同程度地出现水肿,皮肤溃烂,呕吐腹泻等症状…” “病重者已无力行进,不得不依靠战友的搀扶和救助才不至于落后于队伍,”军官又说,“但终究并非长久之计,属下斗胆请愿,可否暂停行进,先停留此地休整,待雨后天晴再作打算。” 军官跪在燃起烛火的大帐中,雨击打在帘帐上,声音淅淅沥沥。 司令员是个正值壮年的男人,剑眉星目,不怒自威。 不知道弟弟是从哪里把他找来的,这种人似乎就是传说中的长相派,即便什么也不做,也能给人带来一种安稳的感觉。 就像客厅里摆放的一个漂亮的花瓶,有了这个花瓶,便可以什么也不做,一进门就向客人们展现其雄厚的财力。 “雨是不会停的,它是冲着人来的,”花瓶司令员说,“只有人不走,它就会一直悬在这里,直到人全部死光。” 军官心说什么狗屁不通的歪理,这世间哪有永不停息的雨? “并非说这场雨它永不会停息,”花瓶司令员仿佛读懂了军官的心思,“只是在你我死去之前,它不会停息的。” “倘若硬要究其本质,它其实不能算是雨,它是一座不知成因的阵法,被人类的悲观和负面情绪而吸引,”花瓶司令员说,“以绝望与亡魂作为养料。” “除了继续向前行进,暂无他法。” “难道就要我等眼睁睁地弃那些带病伤残的战友而不顾么?”军官有些火恼地说,“你又把我等男儿之良心置于何地?” “并非让你们放弃,如若不肯舍弃,便将其扛于肩上便是,”花瓶司令员说,“我军受陷于此地,这不也侧面反映我军能力不足,有名无实的问题么?” “放下抱怨,整备秩序,”他淡淡地说,“只要坚信可以带着战友走出此地,自然便会走出去,人类的意志是何等强烈,足以对抗自然之生死。” 军官无言以对,花瓶司令员说的没错,此处出征的队伍里的士兵,大部分都是一次仗都没打过的新兵,即便是那些所谓有作战经验的老兵,此前所参与的,也不过是发生城里的一些小打小斗。 那些大规模的战役他们根本就不知道怎么打,以前很多次打架,都是凭借着一腔孤勇和热血冲过去,把手里的家伙砸在对方的脑壳上便是了。 显然与打仗有着明显的区别。 “传我命令下去,原地休整三个小时,”花瓶司令员说,“三个小时之后,我便亲自率军出发,届时要去要留,可自行选择,不做强求。” 军官愣了一下,领命告退。 幽暗的烛火寂静地照耀四周,花瓶司令官转身走回座位。 他沉着地目视着剑客的那把剑,往桌案的对面放了杯子,倒上一杯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不醒 龙每天早出晚归,但又无所事事,他在城头坐了许多天,吸引了许多的注意力,又散去了许多的注意力。 时间推移,他成了人们眼中的雕像,与城头一起,默默地眺望着平原的远方。 剑客没有出手,花瓶司令员用一杯清冷的酒将他劝回了,几天之后,军队走出了迷魂阵,但人数相比之前减少了两成。 重新与军队取得联系的弟弟大喜过望,督促花瓶司令员按原计划继续进军。 目的地是西凉山,作战任务是讨伐驻扎在那里的山贼。 花瓶司令员表示清楚明白,于走出迷魂阵第三天,他就来到了距西凉山半里之外的一座林子里驻扎,吩咐观察员四处游走,尽快绘制较为完善的地图。 跟据地图指示,花瓶司令员很快就做好了一系列战略部署,安排士兵们连夜赶工,争取尽快完成相关工事,同时不要弄出太大的动静,借此打山贼们一个出其不意。 ... “你也在等人么?”女孩站在龙身后,胆怯地说。 “那一定是很重要的人吧,值得你每天这样等他。”她又说。 龙没有搭理她,她就坐在龙的旁边,自顾自地继续说。 她说,她也有重要的人去参军了,她说,那个人答应过她,等他凯旋归来,他就会去她家向她的父母提亲。 她还说,他和她是青梅竹马,没长多大就在一起了,他见识过她的所有,无论是内在还是外在的所有,甚至偷偷摸摸地偷吃过禁果,结合在一起。 她说,你知道吗,其实在很久之前,人类是没男女之别的,一个完整的人是我们现在的两个人的结合,要么是一男一女,要么是一男一男,要么就是一女一女。 后来老天爷可能是觉得完整的人类太可怕了,于是就把他们一分为二,于是就有了现在的男女之别。 就像是被大海分隔,遥遥相对的几块大陆,就啪的一声分开了。 以至于从此以后需要很多个啪,啪啪地那样重新结合为一起,需要经历很多次碰撞,一不小心就容易撞得头破血流。 她说,她是很幸运的,遇到了老天爷分离开的另外一半,她找到了缺失的那块大陆,并且和他完美地相连在一起了,她的人格从此不再残缺,她的人生从此不再空白。 龙不知道这个女人为什么要跟他说那么多私密的话,好像完全把他当成是一个不会回话的倾诉对象。 她把埋在心底的话都告诉了他,一如将写满心思的纸条塞进漂流瓶,然后堵上瓶塞,投进大海。 那片大海就隐藏在龙的耳洞里,由他的意志构成的大海。 如果他不出声,永远也不开口说话,那就意味着那片大海是封闭的,流动在其间的秘密永远不会对外人开放。 人类似乎是一种藏不住秘密的动物,总是抑制不住想要一吐为快的欲望。 那个女人走了之后,又有其他人来了,是个男人,男人倒不是来等什么人回来的,只是一路在感慨工作上的不易,以及最近和恋人之间的一些感情波折。 男人说了好久,月亮爬上城头,他一直说到说到再也无话可说。 男人下了城头,去附近一家酒馆买了一壶水酒,打包一斤酱好的牛肉,然后又跑回城头给龙送去。 他说,这是作为听他叨叨了大半天的谢礼。 男人走了之后就再也没出现过了,他走回了人海里,从此销声匿迹,彻底在龙的世界里消失了,就像一朵无意间涌起的浪花。 最后一次见面是难以预计的,你很难知道究竟哪一次的别离会是最后的永别。 人的一生中会遇到很多很多的人,会看到很多很多张脸,其中有太多的第一次遇见,在离开之后,就是永别。 当天晚上龙喝完了那壶水酒,吃完那一包冷冰冰的酱牛肉,他遥遥地眺望着远方,密林中的士兵在幽暗中集结,刀剑出鞘,在冷月下绽露出凄迷的寒光。 凌晨,花瓶司令员下面进攻,士兵们分成四队,先后向东南西北四条进山的道路冲锋,看守哨塔的山贼们沉溺在醉梦里,被先头部队的士兵们一刀斩断脖子。 哨塔瞬间告破,先头部队的士兵们在没有造成任何惊扰的情况下,成功潜入到山贼的营寨,他们背负着成桶的燃油,把它们尽数浇在睡满山贼的联排木屋上。 浇溉的过程中,他们遇到几个结队出来撒野尿的山贼,沉着冷静的他们立刻停止手中的动作,转而绕到那几个面对着草丛一边解手,一边哼歌的山贼的身后。 他们迅猛出手,利索的身手一如奔驰在原野上的豹子,几把快刀掠过,动作同步地割开了山贼们的咽喉。 山贼们闷声倒下,哼到一半的歌谣就这样截止,但人们的梦仍在延续。 山野的狗尾巴草迎风摇曳,月光清亮,树的影子倾斜在大地上,淌血的人失去了言语的能力,完好无损的人回归到原本的位置,谋杀在夜的掩护下正在进行。 所有人...各就各位。 龙丢下喝空的酒壶,灰色的酒壶沿着城墙坠落,下一刻触到大地,下一刻破碎。 士兵们点燃了火柴,微亮的火光在跳跃他的眼前,驱走了黑暗。 山风掠过茂密的林海,不知那些沉浸在睡梦中的人是否听到了叶子荡起的波涛。 涛声中,火柴与燃油相拥,刹那间大火凶起,残忍地撕碎了夜的静谧。 龙愣了一下,忽然想起女孩的话,他试着在混乱交杂的人群里辨认出女人说的那个男人,尽管他从未见过那个男人。 但他从女孩的口中已经大致知道了那个男人会是一个怎样的人。 可他没找到那个男人,他似乎是留在了迷魂阵里,没有跟随其他人一同上山。 刀锋切过血肉,随后又遭到火焰的灼烧,刺目的光明反复折射,就像染血的镜子,映照出一张又一张或是惶恐,或是亢奋,或是惊愕,或是愤怒的脸。 龙没有找到他想象中的那张脸,但是他却找到了女孩的秘密。 临别之前,女孩跟他说,她怀了那个男人的血脉,她相信那会是一个健康的孩子,但她一直不敢跟父母说,她在等一个机会。 一个他给予她勇气说出来的机会... 光明正大地说,孩子的父亲是一个很棒的人,他有能力照顾好她和他们的孩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夏 “有件事,我偷偷告诉你,你可得保证不要说出去啊,”一个贼眉鼠眼的陌生男人靠在龙的耳边说,“其实啊,我怀疑这个世界是假的,包括你在内,除了我之外的所有人,所有东西都是假的。” “根本没有其他地方,从诞生以来我就在一张白纸上活动,眼睛看到的,肌肤感觉到的,鼻子闻到的,还有舌头尝到的...” “一切都是幻觉,是我的脑子为了欺骗我而产生的幻觉,”男人说,“你一定想问为什么我的脑子要欺骗我,这完全没有必要,明明我的脑子就是我自己,我自己为什么要骗我自己,这不合理。” “初时我也是这样认为的,觉得没什么问题,觉得这是理所当然,但后来慢慢地又觉得不对劲,特别的不对劲…你知道不对劲在哪个地方么?” “就让我来告诉你吧,”他清了清嗓子,煞有介事地说,“因为你想这个问题的时候是用脑子想的!” “脑子自然不会让你知道真相,所以故意误导你,让你觉得那样是对的!” “当然,作为我自然是无法反抗脑子的,它是我这个人存在的根本,一旦失去了它,我这个人也就没了,再也不存在了。” “但是我横竖都想弄明白它为什么要骗我,我想知道真实的原因。” “尽管我这么做会招来它的抵抗,被无数它制造出来的假人大喊神经病,被这个虚假的世界冷眼对待。” “无所谓,我再也不想别人骗我了,哪怕那个人是我自己。” .... 说完这一大堆,男人坦然地跳上城墙,作势要跳下去。 “反正都是假的,所有发生的事都是脑子它在骗我,你等着,我要是跳下去不死,那就证明了脑子它怂了!” 然后,他就跳了下去,再然后,他就死了,龙默默地看着那墙角下那一具淌血的尸体,觉得人类真是一个复杂的物种。 ... “听说军队打了胜仗咧,”女孩兴高采烈地跑过来说,“再过几天他就要回来了,我好紧张,不知道该怎么样见他。” 龙依旧没有说话,默默地眺望远方。 “我特地买了好几件漂亮的衣服,他说喜欢看我穿裙子,他说穿裙子的我像早上醒来后在晨光里遇到的第一朵牵牛花。” “他总是说,他就是那一头傻了叭唧的牛,只愿守在我这朵牵牛花旁边,被我牵着鼻子走,死也不想离开。” 她笑着,粉白的脸颊仿佛来到了隆冬过后的春天,花在风中盛开,幸福的粉末飞洒在蓝天白云下,蜗牛慢爬,铃铛摇晃,清脆的响声在期待着夏天。 夏天有什么? 龙愣住了,忽然发现自己好像忘了夏天是什么样子的,忽然间读不懂夏天的青葱与灿亮,忘却了涨得满满的大西瓜,冰凉清冽的井水,喋喋不休的蝉鸣,还有... 孩子,颜色鲜艳,活泼快乐的孩子。 他从没想过,原来一个失神便已匆匆过去了这么多年。 孩子已不再是孩子。 很多事物变了,但又有很多事物没有丝毫改变,依稀之中,往日的流水好像才刚刚从脚下的江河流过。 “他回来了以后,我们就不能再像现在这样说话了,”女孩说,“虽然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把我当成是朋友,但我是真心实意地把你当成是一个知心朋友看待的。” “总之,就是谢谢你啦,谢谢你这段日子里陪我,谢谢你不厌烦地听了我发牢骚,”她继续说,“我知道我想说的话有很多,但表达的能力又不怎么样,你听起来一定很费力吧?” “不过还好啦,以后这些费力的事就不用再劳烦你啦,他回来了之后,这些事就放心交给他来做吧,他会专门听我发牢骚的啦!” 龙点点头,这是过去了那么多天,他唯一一次对女孩做出的回应。 她说的没错,军队确实打赢了那场仗,火烧光屋舍之后,士兵们杀死了一部分手无寸铁的山贼,并将其余仍然持有战斗力的山贼们逼上了山顶的碉堡。 花瓶司令员下令包围碉堡,在周边挖好战壕,建立防御工事,避开走投无路的山贼们的乱箭射击。 与此同时,他们也推出了大炮,将黑黝黝的炮口对准了碉堡,没有着急开火,似乎只为了起震慑作用。 局面就这样僵持了将近半个月,碉堡内断水断粮,有好几伙山贼通过埋设在碉堡内的地道逃跑,但都被四处搜寻的的士兵发现了,及时逮住。 随后绑在绞刑架上,当众处以极刑,以此告知龟缩在山贼们,除了投降和反攻,他们再无更多活命的办法。 山贼中当然不乏真正的好汉,有几位壮烈之士抱着几捆点燃的炸药,怒气冲冲地从碉堡上纵身跃下来,为了替身后的兄弟们开辟一条逃生的通道,不惜慨然赴死。 但他们的求死行为并没有取得明显的效果,花瓶司令员似乎早已料到了他们会这样玩命,所以早在诸多由泥土搭建的防御工事背后加盖钢板,提高抵抗力。 这样一来,不仅抵挡了爆破的冲击波,也抵挡了山贼们的退路,灭绝了他们逃出生天的希望。 碉堡内的粮食逐渐见底,但军队的补给却源源不断,弟弟下狠了血本,硬是要跟这群山中的莽汉们耗个地久天长。 士兵们闲着没事干,每天要不是就在操练,要不就是在掘地三尺地抄山贼们的家。 其实,如果硬要打的话,只需区区几枚炮弹就能破开碉堡的大门,成群结队的士兵一下冲进轰开的大门,不必折损多少人手,他们便能将山贼们一举拿下。 反而,这样一天天地空耗着,一方面增加用兵的成本不说,另一方面还有暴露位置,引起其他军团觊觎的风险。 若是遭遇其他军队的偷袭,他们就会受到前后夹击,一下陷入左右两难的局面。 风险和收益理论上是不成正比的。 但花瓶司令员没有选择那个看似最正确的做法,远在城里议事厅的弟弟也没有催促他尽快返程。 他们似乎都在计算着,计算着茫茫天幕下那不可知的未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靠山 西凉山的山贼们之所以能在这一带混得开,不仅是因为自身实力强大,更重要的是他们背后还有一个更加强大的靠山。 靠山的名字就叫‘靠山’,是江湖上一个颇为有名的门派,人称靠山宗。 据说,开创门派的祖师爷在当年外出游历之时,因缘际会,偶遇仙人,蒙受仙人抚顶,习得‘出来混必须要有靠山’之术,从此开宗立派,收得门徒万千。 西凉山的山贼算是靠山宗的一系较大的分支,而且山贼首领和靠山宗的一位长老曾是患难之交。 被困的山贼们深信,一旦西凉山被围剿的信息泄漏出去,长老无论是念在交情,还是念在每年数额庞大的供奉,他都会想尽办法替山贼们脱围的。 夜深人静时,他们放出一只信鸽,鸽子的脚环写有一封用血迹书写的求救信。 山贼首领嘱咐它赶紧飞到靠山宗去通报,再晚一点,他们可就全部都得渴死饿死在这里了。 一天过后,鸽子回来了,稍回来的不是什么情真意切的留言,而是一纸条约。 条约上白纸黑字地说明了如果希望靠山宗施行援助,西凉山的山贼们需要付出的代价,其中包括每年增加一倍的供奉,以及今后必须完全听从靠山宗的命令。 靠山宗要求他们去东,他们就得去东,靠山宗要求他们去西,他们就得去西,不得在未经通报,以及未获得靠山宗许可的情况下,私下进行任何大型活动。 最后,靠山宗还要求西凉山的山贼们支付‘定金’,规格不限,但要确保有足够的诚意在里面。 山贼首领看完条约之后,二话不说就把自己的右眼挖了出来,让鸽子带回靠山宗,作为签订条约的‘定金’。 “各位兄弟不必可怜我,这是我一个人的罪过,我理应受罚,”他说,“这有眼无珠的眼睛,不要也罢。” 靠山宗的援军于第三天的清晨赶到,这些气焰嚣张的山门弟子自然没把山贼们的死活放在眼里,同样没也把花瓶司令员麾下的士兵们放在眼里。 在他们自以为是的臆想中,花瓶司令员的军队和山上这些恶贼之间的战争,不过是一场狗咬狗的可笑儿戏罢了。 只要他们一切入战场,局势就会在一瞬间发生不可逆转的偏移。 胜利最终会落入他们的手中,他们是最专业的靠山,向来如此。 他们不可动摇地相信着这一点。 第一波进攻在晌午打响,晃眼的光线穿针走缝地射入密林,却在男人们的雄壮的肌腱前碰壁。 靠山宗的弟子们甚至没有披上御敌的铁甲,他们隆起肌肉,脚步沉重且缓慢地行走在林中,逐渐向山上逼近。 他们并不担心会被花瓶司令员的侦察员们发现,恰恰相反,他们是希望花瓶司令员知道他们来了。 希望他们知道靠山宗远扬的威名,知道靠山宗与一支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杂牌军队之间不可弥补的差距。 不要心存妄想,不要以卵击石,不要不知死活,赶紧撤退,省得浪费大家的时间。 花瓶司令员下令放箭,连弩的弦线拉紧放开、拉紧放开。 顷刻间,成百上千支铁箭尖啸着冲出,化成一场狂吼的骤雨。 它们一气呵成地泻落在山下的密林中,刺穿所有一切它们能够刺穿的东西。 铁雨之下,叶片被矛头戳穿,树木断折,甚至连山石都被击出一条条细密的裂缝,诸多来不及躲闪的鸟类和动物惨死在这场飞来的横祸当中,血流成河。 最后,还是由大地承受了所有,它用无可限量的大度接纳了钝重的箭头,接纳了散落的树枝和落叶,接纳了动物们的死亡,又接纳了来自于人类的杀意。 靠山宗的弟子们仍在稳步前进,箭雨没有给他们带来任何的伤害,他们走出山林,行走在光天化日下的山岗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麻木得像金属那般冰冷,任由阳光再怎么暴晒,也提不起丝毫的温度。 毫无疑问,这是僭越,是下位者对上位者做出的冒犯举动。 这帮不知死活的杂牌军既然做出了错误的决定,胆敢触犯靠山宗的威严,那自然就得要他们付出相对应的代价。 本不想过多出手的靠山宗弟子们已经决定了要杀光这支杂牌军,要用他们的头颅和鲜血维护靠山宗不灭的威严。 与此同时,花瓶司令员再次下令。 火枪开始发射,黑色的弹丸替代了刚才的铁箭,在炽烈的阳光中形成弹幕,飞跃过草场,进行压制性地持续射击。 由于目标暴露得明显,绝大多数的弹丸都能准确命中靠山宗的弟子们,但依旧难以造成损伤,走在最前排的那几位靠山宗弟子甚至扯起嘴角,露出不屑一顾的哂笑。 依靠软弱无力的炮弹,无异于把自身的生命交付给那一堆拙劣的废铜烂铁。 一群连刀都不愿意拿起,只会龟缩在铁皮之后的懦弱灵魂。 在这些铜墙铁壁般的男人眼里,甚至连称其为对手的资格都没有。 干脆就毁灭好了,毫无用途的人,连同那一堆毫无用途的金属垃圾。 炮弹轰出,在哂笑的男人们的头顶飞掠,宛若白昼里一闪而过的荒漠飞星,弹丸的压制力没有削弱,炮弹落在了靠山宗中后部位的位置,炸出一地的焦黑和荒芜。 死亡终于出现了,后排不少弟子被炸残炸伤,哀嚎着奔赴死亡。 原来,前排打头阵的都是一些修为相对深厚的弟子,其抵抗击打的能力,是要明显高于后半部分的弟子。 所以,由他们来打头阵,充当战略的前排,可以起到吸收大量伤害和消耗敌人弹药的作用,不至于造成过多的伤亡。 况且,他们本来也没想来打仗的,过往的无数次经历告诉他们,只要亮出靠山宗的名头,对方都会识趣,不战而退。 少有碰到几个愣头青,在射了几支箭之后,看见没有效果,都会表露出胆怯,知道自己遇上了不该惹的人了,选择默默地撤退。 当然,睚眦必报的靠山宗会不会让他们安然撤退,那就是后话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剑 死了很多人,大炮顷刻间击乱了靠山宗弟子的阵型,轰碎了他们一贯的骄横。 震颤之下,有人倒地不起,有人临阵逃跑,军心涣散,作鸟兽散,除了前排那几位练就一身钢筋铁骨的弟子,其他的弟子统统迷失了方向。 他们在混乱中盲目地尖叫和打转,身心牢牢地被恐惧掌控着,狼狈不堪的他们甚至忘记了功法该如何运气,如何调动。 这对于屡战屡胜的靠山宗是少有的事,胜利的天平看似在这一刻间发生了决定性的倾斜,但倾向的却不是他们,而是那一支他们看不起的无能杂牌军。 奇耻大辱,失败是绝不允许出现的,今日算是丢尽了靠山宗的脸面,要是吃了败仗,回去可就是要被钉在耻辱柱,余生都得忍受闲言碎语,难以抬头面对诸多同门。 前排的男人们震怒地大吼,彻底放弃了与这支杂牌军继续交缠的念头,他们随即开始冲跑,试图凭借钢铁般坚韧过人的身躯冲破火枪兵的防线,直捣对方黄龙。 他们要徒手撕碎那些该死的大炮,扭断那一支支喷吐着火光的枪管,再抓住那些孱弱无力的杂碎们,打断他们的骨头,让他们生不如死,后悔来到这个世界上。 靠山宗绝非浪得虚名,之所为能在鱼龙混杂的江湖上占有一席之地,凭借的便是过人的本事以及...雷厉风行的狠辣手段。 面对男人们的冲锋,火枪队退后了,弹幕压制旋即消失,一群身披青衣的剑客缓缓地从他们的身后走过来,取代火枪兵的位置,拔剑迎敌。 约莫半分钟之后,剑客与男人们对碰在一起,剑斩切过长风,男人们的怒吼响应风潮,恍如凝为实质。 剑鸣无声,沉静得像深居在巷弄尽头的青石板,古朴而悠远,永恒不动地位居于某物的前方。 而靠山宗的男人们则亟欲踏碎大地,像一头头因愤怒而熊熊燃烧的公牛。 “不行,剑不是这样的,”龙坐在墙头,很想这样说,“这样的剑是斩不了什么的。” 女孩愣愣地看着他,又跟随他的目光,不解地对着墙头之外的旷野。 他能看到她看不到的东西,他有一个她完全不能理解的世界,对于她来说,他始终是神秘的,就像是来自星星的孩子。 星星是遥远的东西,即便看上去间隔很近,但实际上却相隔万里。 她知道自己永远无法打破这段距离,靠近他这颗星星,就像猴子永远没法捞起那个浸没在水中的月亮,这都是无解的。 但她还是喜欢和他赖在一起,说不上有什么原因,明明是已经有中意的人了,她也说不出清这算不算是多心。 大概是喜欢星星的孤冷吧,人们常说男女之间是没有纯粹的友谊的,其中或多或少总会掺有什么情欲之类的东西在里面,燃烧起来就像是旷野的火,席卷一切。 但她跟他应该是不可能燃烧起来的吧,他看起来也不像是那种有什么欲望的人,更不像是那种看见女人就走不动道的人。 她这样想的时候,果真有人在旷野里点起了一团火,火焰扭曲着空气,将那些可燃的垃圾烧成黑暗,歪歪扭扭地飘向高处,最后迷失在悠远的天空。 就像一片融化在日光之下的鸦羽。 她又想起了她的男人,不知此时,他是否已经踏在凯旋的路上,太阳照耀着他的侧脸,雄姿英发。 她忽然间无比迫切地想要拥抱他,想要陷在他的怀里,脸贴着他的胸膛,恬静地呼吸,就这样睡过一整个夏天。 夏天过后,还有秋天,秋天之后,还有冬天,冬天过后就是春天,等到春天绽放了,就又是下一个夏天了。 他们会有许许多多个夏天,他们会有自己孩子,他们的孩子会在夏天中奔跑,会在一望无际的草野中歌唱,与栖息在树荫中的知了一起歌颂葱葱郁郁的童年。 这就是幻想,幻想总是美好的,而现实是残酷的,但凡是美好的东西,在现实面前,它总是不堪一击,格外容易破碎。 借此,人类就发明了酒。 铿锵有力的重击声破灭了利剑的锋芒,靠山宗的男人们崩碎了剑客们的剑,仅用一拳就将他们打到双脚离地,朝后飞起。 青石板终究抵挡不住公牛们炽烈的步伐,在绝对实力的优势下,忙碌的天平似乎又倾向靠山宗这一方。 胜利就在不远的地方,只要冲过去毁掉那几门大炮,这些弱鸡们就失去了与他们靠山宗功法对抗的唯一手段。 光靠这些软弱无力的枪剑,他们是无法战胜这个以山岳自称的宗门。 转眼,又一批剑客迎了上来,比上一批次被打飞的剑客要耐打一些,但仍然奈何不了一往无前的靠山宗的男人们。 于是,第三批,第四批,第五批,第六批...第超过了编制数目的不知道多少批剑客挺身站了出来。 他们很多都素不相识,来自各自不同的编队,但因为仇恨,因为那些被一拳杀死的同伴们而不得不重新站起来,回到防线。 他们怀揣着同样的怒火,比起靠山宗的男人更为深恶,更为痛绝的怒火握住手中的剑,他们的剑参差不齐,长短不一,没有一把是完好的,没有一把是没有遭遇过重创。 但即便如此,它们仍然是在骄傲地挥舞着,不可原谅地斩向靠山宗的男人们。 战斗愈演愈烈,靠山宗的男人们火力全开,不再留手。 有时候,他们轰出的一记铁拳,威力甚至堪比炮口射出的炮弹,瞬间击穿剑客的胸膛,打断肋骨,炸出一个淌血的空洞。 越来越多的剑客在暴击中死去,干燥的地上染满了血,杂乱的火焰散落四处,焚烧着无处不在的血腥,仍在握剑的人有很多,但还能站起来的人却寥寥无几。 最后一个站起来的剑客倒下了,靠山宗的男人残忍地打断了他的脖子,他的头颅被动地脱离躯体,旋转着横飞出去,目光在半空中散漫地注视着其他还活着的同伴们。 他的瞳孔在涣散,直到沦为一片空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夏风 有人路过了那一张掉落在地上的脸,那是个男人,他的嘴里叼着一根野草。 “拔剑吧。”他拔出手中的青铜剑,对着靠山宗的男人们说。 一瞬间,微风袭来,仿佛平湖里翻起大浪,靠山宗的男人们还没来得及听清这个不知死活的剑客在说什么,还没来得及看清他究竟是何时出的剑。 剑客的剑便已抵达他们的身前,描线般破开他们的胸膛。 连续时间的弦线根根断裂,剑斩湮灭了浪潮,寂落的水花被降格为粉尘。 不久前,仍不可一世的男人们甚至还来不及彷徨,结局就这样尘埃落定了。 剑客收剑回鞘,男人们高大的身躯被切分成几段,滚落在地,宛若割断的圆木。 与此同时,山林外部传来震耳欲聋的喊杀声,是驻守在营地的士兵们赶来救援了。 四面楚歌,草木皆兵,留守在山林的靠山宗弟子们大概从没想过会有这样一天,号称百战百胜的他们竟会如此彻底地被一支名不经传的杂牌军打败了。 放眼望去,冲进山林内的无不是那些陌生的面孔,他们穿着破破烂烂的甲衣,踏破低矮的灌木丛,呐喊着,叫嚣着,高举着破碎的、焦黑的、染血的刀枪,以及火把。 有些人甚至还在一瘸一拐地向山下奔跑,势要将靠山宗施予他们的痛楚,乘于十倍百倍,尽数奉还。 刃锋扬起又落下,血液溅射到各处,失败者瘫倒在地,手指深深地抠入泥土。 刻骨的仇恨因此在阴影中滋生,攀爬,变幻成图腾,野蛮生长。 这就是战争,不管人们再怎么样冠以正义之类的旗号,它的本质仍然是罪恶的。 弟弟支持战争,所以弟弟是罪恶的,而哥哥没有制止弟弟发动战争,所以哥哥也是罪恶的,而人们对战争一无所知,只懂得听信口令,一味地推崇即将凯旋的战争英雄,所以人们也是罪恶的。 只有这些士兵,他们不顾一切地怒吼着,不得不委身于罪恶。 打败靠山宗之后,他们调转了大炮的方向,将开火口对向山贼们的碉堡,以一场轰烈的炮击,以及一次碾压式的单方面冲杀,作为这场战争的结尾。 回去的路上,他们经过了迷魂阵笼罩的区域,此时迷魂阵已经飘远,徒留下一片寸草不生的大地。 没有意外,那些当时选择留下来的士兵都死了,就跟靠山宗的弟子和西凉山的山贼一样,无一幸免。 他们的血肉被雨水腐蚀殆尽,干枯得只剩下一架架空落落的白色骸骨。 士兵们挖了个大坑,埋下那些骸骨,他们拆掉板车,用一大块木板为这些死在半途的同伴们立碑,借以缅怀他们。 碑文尽是忠义勇猛的字词,关于他们生前退缩之事,一字未提。 天空飘来一朵浓重的白云,无言地屹立在天边,仿佛城堡,仿佛雄山。 日照下,时间如溪水般漫漫流走,恍惚间,他们会忽然抬起头,看到白云上站在那些他们熟悉的人。 那些人在挥手向他们道别,白云在一瞬间仿佛活了过来,它演变成一条巨大的白鲸,而天空在此时化作了大海。 鲸尾拍落,白云远去,卷走了空中的洋流,带走了无处可逃的悲伤。 士兵们静立在原地,目送着那条鲸鱼挪动硕大无朋的身躯,游向大海之外的星空。 耳边吹来的风仿佛承载着亡魂们的低语,所有的爱与恨都一并消失了。 缘起又缘落,世间之事,似乎都虚无缥缈,没什么来由。 命运如浮萍,野草的种子散落在荒芜的地里,无声地等待着发芽的那一天。 微弱的绿色会在下一个春季生起,不知又会抚平谁的伤痛。 .... 军队回城那天,弟弟举行了一场隆重的庆典,曙光微露的初晨,他便早早地来到城门,亲自欢迎他的士兵们回家。 当军队远远出现在道路尽头之时,他便下令敲锣打鼓,燃放礼炮。 他要求人们用最饱满的喝彩声送给那些为这座城市立下汗马功劳的战士们,他说他们就是这座城市的未来,我们这座城市的荣光就是由他们铸就的。 “我们的子子辈辈都会铭记这一天,这个时刻,他们...是历史的开拓者,他们是...我们的英雄!” 万众欢呼,掌声雷动,人们陷入狂热之中,毫不吝啬地送出了自己的喝彩。 龙一如既往地坐在城头,心不在焉地听着远处弟弟声势浩大的演讲,和人群的喧嚣,一如既往地发着他的呆。 女孩和他并排而坐,她晃悠着小腿,眼睛急溜溜地寻找。 她哼唱着夏日和风的歌谣,她的声音很轻,像是水田里摇曳的青涩稻苗,又像是屋檐下在日光中沉睡的铃铛。 她专注地在入城的队列中找了很久,可却迟迟看不到那一张存放在她记忆里的脸。 有那么一瞬间,她忽然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看错了,不知道是不是多心的她已经把那张脸给忘了,还是...他根本就没有回来。 城门徐徐关闭,城外再无一人,沉浸在胜利喜悦中的人们仍旧在纵情高歌,放肆地起舞,其中有一些男人们甚至不再管顾接下来的工作,干脆在大白天喝起了酒。 胜利是一件光明正大的事,所有人都忙于庆祝,没有多余的时间留给悲伤。 于是,悲伤便只好潜伏在那些看不见光的地方,奔走在每一个阴暗的角落。 女孩觉得自己的心脏在隐隐作痛,她跑出城头的时候,哼唱到一半的歌谣仍然回荡在风里,龙安静地聆听着,仿佛看到了一只还在摇晃着,但上面早已无人的秋千。 他知道故事的结尾,但他没有告诉她,说不上有什么原因,可能只是单纯不想干扰到她的结局。 那是她的故事,在她自己的故事里,理应让她去寻找自己的结局,哪怕那个结局看起来并非那样的美好,哪怕她站在这个结局面前,显得是那样的脆弱不堪。 秋千荡了一次又一次,花开了一期又一期,那个仅存在幻想中,充满孩子般欢声笑语的夏天,也许是注定了永远不会到来的。 有些人、有些事,等不到就是等不到了,轮不到谁来争辩。 当然,你也可以站起来问问风,所以那些爱会不会消失。 但风只会一如既往地低吟,吹走栽种在山坡上的蒲公英,注定不会给你任何回答,就像它不会告诉你... 有多少期待,最后都是难免无疾而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午夜时分 庆典持续到子夜,人们在内城区垒起了高高的篝火,花火星星点点,歌声在夜色中升起,酒精一再发酵,人们醉眼迷离,意识追随着漂浮在温度里的荷尔蒙。 女孩喝得烂醉,跌跌撞撞地跑来城头找龙,她的酒量显然不好,一看到龙,她就走过去,顺势趴倒在他身上。 她的身体软绵绵,像泡过水的棉花,龙转过身抱住她,准备送她回家。 可她的家在哪里? 他在脑海里搜索,回忆起她以前对他说过的那些话,从中思索她有没有透露过关于家庭住址方面的信息。 一无所获,她甚至连自己的姓名都未曾告诉过他,似乎是不想与他有太多的关联,似乎随时准备着从他的世界里离开。 因为他知道了她太多的秘密,而且还谈不上的分享,严格来说,只是一方在单方面地诉说,一方则在单方面地聆听,并且与她一起占有了诸多关于她的秘密。 在他的面前,她就像是赤身裸体那样,毫无遮掩,毫无保留。 她从没想过有那么一天,他不再像如今这样的沉默,而是忽然间活跃起来了,不再发呆,也不再守在墙头,他会像正常人一样谈话,与无数无数的正常人交流,与他们分享关于她的秘密。 到时候,也许,关于她的谣言会传到全城皆是,当然,更有可能出现的情况是... 根本不会有人在意到她,一如石子坠入大湖,不会激起多大的波浪。 但她还是不能够适应。 不能够适应自己的秘密暴露在外,不能适应一直沉默的龙会忽然开口说话,不能适应这个没有爱人的世界,不能适应摆在前方的那一片荡满迷雾的未来。 对于不能适应的关系,最好的应对方式就是逃避。 逃得远远的,不再与那段过去有所交集,不再想起,不再与本该遗忘的那些人有任何的联系。 她从来不是什么勇敢的人。 “他不会回来了,他们都说他迷路了,”她把下巴靠在龙的肩膀上,嘴唇贴着他的耳朵,轻轻声地说,“什么都没有留下,走着走着就忽然不见了。” 龙没有说话,无动于衷地抱着她,他闭上眼,感触着来自于她身体深处的悸动。 那里仿佛藏着一个漩涡。 她胃部翻滚,酸液脱口而出,未消化的食物全部倾吐在龙的身上。 “对不起...对不起...”她一边断断续续地说,一边断断续续地哭。 眼泪滑落的时候是没有声音的,肉体在这一刻仿佛变成了关押灵魂的牢笼。 破碎的月光渗入她的肌理,她的牢笼在颤抖着,蜷缩在里面的灵魂不知所措... 只是一味在彷徨地、迷茫地向外界传达着她的悸动,陌生且暧昧的悸动。 “对不起...对不起...”她慌慌张张地重复着这几个字,手忙脚乱地替他整理浑身酸臭的衣衫。 可是她提不起一点力气,她连独立站稳的力气都没有。 恍惚中,她感到天空在摇晃,整个世界都在摇摇欲坠,好像马上就要垮掉了,无边无际汹涌的海水突破天幕,轰隆隆地倾泻下来,将一切夷平,将大地化为汪洋。 旋转的木马被酸涩的海水淹没了,孩子像是在她的小腹里抬起头,问她... 妈妈,为什么要哭? “对不起啊,对不起...”妈妈不知道在跟谁道歉。 面对此等惊涛骇浪,妈妈没有任何的抵御手段,妈妈手无寸铁,唯一能做的,就是拼尽全力地抱紧身边的这一块木板。 使得自己不至于沉落下去,在不至于混乱和黑暗中孤独地死去。 “对不起...对不起...”她还在念诵着这一段枯萎的咒语。 她仍然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想去问问那个迷路的男人这个时候应该怎么办,就像以前的很多次那样,她总是需要在那个男人身上找到诸如勇气、决定之类的东西。 于是,她褪去了龙的衣衫,她抚摸着他的胸膛,把他想象成那个男人 她用尽身体内最后的力气占有了他,龙没有对此没有做出反抗,任由她在自己身体上摸索,寻找她渴望找到的那些东西。 原始的欲望在寂静的深处扎根,野蛮地纠缠在一起,贪婪地呼吸。 杂草丛生。 月光轻悠悠地散落,地面成了画板,勾勒出他们淋漓尽致的黑影。 融合灵魂的液体,仿佛是从月亮上挤下来的**,浓稠温润,混有太阳的味道,她伸出手,想要抓住那条游离在天空的鲸鱼。 龙沉默不语。 ... 漫长的夜,空寂无人的街,你说你悲伤,一直在躲避阳光。 冷风吹过,我一直在沉默,茫然地看着你的脸,一味地感受着你的悲伤。 ... 花瓶司令员向军部递交一份登记战利品的清单,战争的后续收尾工作在人们的狂欢还没完全冷却下来的时候,便已经展开了。 弟弟端坐在案桌之后,逐张逐张地审查着与清单一同送过来的账单。 战争的成本很大,除去军人的基本军饷,还有应发给烈士家属的抚慰金等等,还有诸多奇奇怪怪的账单。 一张张账单经过初步的审核和统计,陆续送到弟弟的书房,几乎每一张张单据上面都写有一连串的数字。 这些数字叠加在一起,便演变成一个巨大的缺洞,光靠战利品那张薄薄的清单自然是无法弥补得上的。 战争是长期性的行为,一旦发起了,难以会轻易结束,即使眼前这个缺洞暂时还可以填上,但弟弟不得不思考的是将来。 将来还会有战争,而且敌人不再是那一窝山贼,而是整座庞大的靠山宗。 再次对上靠山宗会是一场硬仗,除非偌大的靠山宗在短期内覆灭了,不然的话,战争几乎可以说是不可避免的。 但要想战胜靠山宗,光靠现有的人员和装备是远远不够的,必须加大投入,训练更多的士兵,打造更多的装备。 好在他们拿下了西凉山,那是一座藏有矿脉的大山,久居在山中的山贼们并没有发现这一点,就像里那只定住了仙女,却光顾看蟠桃的猴子。 哪里都需要用钱,建设采矿场需要钱,铺设运输的路线需要钱,工人们和士兵们的吃喝拉撒全部都需要钱。 钱成为大问题,即便是财力雄厚的弟弟在这些洪流般的账单面前也显得格外无力,有些许独木难支的苍白。 于是,弟弟便想到了要去借钱。 不是像以前那样东奔西跑地向城里的各个大户借钱,而是委托财政部发行一种债券,向全城的所有人民借钱。 得益于战争胜利的捷报,以及高于普通存款的利率,弟弟的债券很抢手,短短一个月便募集到足够他发动第二次战争的款额。 就像笼络人心一样的简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时代的喧嚣 城里流行起尚武之风,借此机会,电鳗精和‘丐‘宣布进行第一次合作,携手发布新曲。 其灵感据说来源于某位隐匿在巷弄深处的民间高手,高手自报姓名为马公。 马公称,自己从小开始习武,对太极八卦一道有着近乎痴狂的执念。 成年以后,他不但没荒废这一身武艺,反而越发地痴迷,以至于无心工作,常常在日常事务上出错,常常被雇主扫地出门,被冠上’不务正业的社会渣滓‘的名头。 过了三十岁,步入中年期的他,不仅媳妇没有讨到,没有固定的住所,有时候,甚至连一日三餐的温饱问题都不能解决。 人们都说他是个好吃懒做的废物,成天叨叨着研究什么混元太极的,其实就是不想工作,就是在逃避现实。 尽管如此,他仍然没有被现实的窘迫所战胜,仿佛现实越是残酷,他胸膛里的火就烧得越是热烈。 最终,他皓首穷经一生,直到垂暮那年,他忽而仰头观雷有感,以此作为感悟,一举打破传统太极拳法的桎梏,独创出一门叫作的功法。 与马公一样出身于社会底层的‘丐’深受马公的故事所感动,而电鳗精则在目睹过马公施展之后,认为他的肢体动作和人体触电竟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具备着某种罕见的魔幻般的诡异感。 他在发抖,他在触电,他能够给观众们带来一种很不一样的感觉... 深思许久,它把这种诡异感归类为艺术的一种特别的表现方式。 电鳗精摇摆着说,他真是很抽搐诶,非常摇摆,这是他的freestyle,skr! 人们听不懂它在说些啥,就说,它又在念诵海妖的咒语了。 总之,新曲的反响很大,与之相连的几场演唱会同样也大获成功。 马公的名望随之水涨船高,越来越多的人慕名而来,想要拜在马公门下,习到那一身神乎其技的功夫。 马公的自尊心因此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甚至愈发膨胀。 很快,在多位支持者和一些别有用心之人的怂恿下,他报名参加一场名叫‘红莲湖比武’的大赛,亲自上阵。 他扬言,说要趁这次大赛好好锤炼锤炼那些对武术一窍不通的年轻人,告诉他们,什么才叫真正的武功! 结果,马公差点死在了那场大赛,他被一位年轻人放倒了。 对方仅仅只是用了一拳就打破了的攻势。 随后,那位不识抬举的年轻人又一脚踹在马公身上,马公顿时仰面朝天,朝后倒飞,结实地摔在地上。 马公倒地不起,十秒钟之后裁判吹响哨子,马公失去了比赛的资格。 在众人殷切的目光中,马公缓缓地扭过头,呆滞地看着自己的追随者们。 他口吐白沫,费了好大的劲儿才从鬼门关那头爬了回来。 事后,马公发表了一则严厉的斥责,痛诉那位击倒他的年轻人不讲武德,明明当时他的手掌已经极其地贴近年轻人的鼻梁,只需稍稍再往前更近一步,他便能轻易地打断那位年轻人的鼻梁。 但他没有那么做,为什么,因为他马公是年长者,理所应当讲究武德,马公说他在给年轻人认输的机会,希望他能知难而退,但岂料年轻人不识抬举,趁马公没有‘闪现’的时候发起偷袭,一脚就踹飞了马公。 马公还说,‘闪现’是这套功法中最为精粹的一节,这是他从某位深居山中的得道高僧那里学来的。 高僧姓李,但名字不详,行踪隐秘,留给世人的印象是一条红色的缎带,他用那一条缎带蒙住了失明的双眼。 李姓盲僧有一式闻名天下的绝技,而他在施展这一绝技时,通常都会‘啊’地爆喝一声,旋即闪现至敌人的身后,一脚‘神龙摆尾’迅猛地将敌人踢飞。 先啊后闪,顾名思义,武林中人把这一式称为‘啊闪’,一度在武林中引起震响,人们无不感叹,世间竟有如此神技。 但马公觉得‘啊闪’这个名字并不雅观,故而将其修改为‘闪现’,并且将其融入到太极八卦之中,以此提取出‘接’、‘化’、‘发’,三大诀窍,构成新一代武学的理论基础,而便是在这样坚实的基础上拔地而起的,势要睥睨天下武功。 马公的传奇仍在书写,城里的风潮走向不定,变来变去。 每过一段时间,都会有新的人物从不知道什么地方蹦出来,横空出世。 龙还是一如既往地坐在城头发呆。 那一夜之后,女孩就彻底地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了,龙没有感到意外,因为他知道女孩就是那样的人。 如果女孩没有消失,仍然像往常那样,频繁地在他身边出现,那才叫做意料之外。 在他的理解里,人不仅是一种奇怪的生物,而且还很死板。 他们有时候很务实,有时候又会表现得一点都不理智,僵硬死板,为一些没有必要的感情纠结得死去活来。 秋天转眼间过去了,冬天卷着白色的纱帐,施施然地从北方的天空漫步而来。 来城头玩耍的熊孩子习惯把喊他成‘石头’,没事做的时候,他们便会捡起一些石头来砸这个‘石头’。 用石头砸石头,喊石头是不会反抗的呆瓜,在他的脸上画涂鸦,甚至解掉裤带,对着他的衣服尿尿。 初时,熊孩子们还觉得这样很有意思,但慢慢地又开始觉得很无聊,很枯燥,因为这块石头根本不会反抗。 不反抗就没有意思了,呆瓜也没有意思,孩子们很快厌倦了他的无趣,把旺盛到溢出的注意力转移到其他地方。 寒冷的冬天正式降临,他又重新恢复到孤身一人,没有熊孩子再来找他,大家也都对他见怪不怪。 只是偶然抬头看到,还是会诧异于他怎么还在那里,他到底是靠什么维持生存,这个冬天过去后,他还会不会在那里。 大概率是不会在的吧。 城头的高处是极其招风的地方,如果没有保暖的衣物御寒,没有热量充足的食物填饱肚子,大概率是会冷死的。 北风呼啸,城市的声音很大,混乱交织,仿佛每一个不怎么起眼的人都在竭力地呼喊着,渴望吸引别人的目光。 他们一次次蹦跶,一次次地呐喊,不停地刷新自己烙印在他人世界里的存在感。 以至于不要被潮流吞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流动的数字 很多人喜欢来城头这里痛哭,因为各种各样伤心的事情。 来者大多数是女人。 龙没有去问她们为什么要哭泣,到底是发生怎样的事,把她们引来这里。 她们拖着疲倦的身躯踏上城墙,眼睛游移不定,她们望着拍击在墙体上的寒风,犹豫着是否就这样跳下去,一了百了。 大概每十个人里面会有一个人真的跨过城墙,纵身跃下,而每十个跳下去的人,大概会有一个活下来,没有当场死掉。 而那些死去的尸体,十具会有九具被嗅到血腥味的野狗和豺狼叼走,大概就只有一具会等到生前认识的人来收走。 流动的是数字,不变的是公式,在世界这一庞大且复杂的信息流面前,人显得格外渺小,跟一只蛾子没多大区别。 越近年关,天气越冷,尤其是大部分商铺结账之前,来这里吹风的人就越来越多,这一段时间来的很多是男人,他们要么在龙的身边大吐苦水,说如今的生意有多难做,客人又有多蛮横无理。 要么就是带着酒来,一瓶接过一瓶地闷头喝,已经有好几个男人醉醺醺地在爬上城墙,在狭窄的砖面上行走,摇摇晃晃,前脚一踩空,后脚就跟着掉了下去。 对于龙来说,理解他们这种行为并不困难,总的来说,他们之所以会变成这样,大概是因为他们都有一个向往着远方的心吧。 渴望出走,渴望把所有的烦恼都丢掉,渴望来一次永无尽头的旅行。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远方。 目的地并不明确,有人说终点站就是天国,也有人说那个地方其实叫‘乐土’。 传说是不靠谱的,说不定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所谓的乐土,人们日复一日地奔波,日复一日地争吵,就是为了验证乐土并不存在,利益和纠纷遍布世界各处。 夜幕降临的时候,城墙是一条明显的分割线,将灯火照亮的光明和荒野深邃的黑暗区分开来,龙是这里的见证者。 他见证了无数不该发生的事和应该发生的事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发生了,见证了无数的荒诞和无序在默默地支配着这个世界。 其实,根本没有所谓的逻辑可言,生命在混乱主导的命运中喘息,谁也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忽然离开。 并非所有的事情都是可以提前预料到的,很多时候,龙也会想不懂,为什么那些人连去死的勇气都有了,就是不能将那股勇气分一些出去,用以重新开始么? 赴死可是一件需要消耗很大勇气的事啊,相比之下,活着反倒简单很多。 往往只需满足吃喝拉撒等基本需求就可以了,平时多加留意,总能触类旁通地学会一些东西。 好比某座虎扑山的一些老兄,生性热爱钓鱼,善于利用垂钓的时间学习和思考。 可以说,除了钓不上鱼,他们几乎啥都略懂一二,尽管每天都空手而来,空手而归,可他们仍然在钓鱼的路上一往无前,就像一支去往长征的军队。 于是,人们把他们称作为‘空军’,口号是,我要翻过那座山,我要钓到那条鱼,实在不行,我就把别人的牛背走... 绝不‘空军’! .... 龙预感到有人来找他,那是要把他拉回现实中的人,留给他发呆的时间所剩无多,截止在一个老头儿的怒骂声中。 老头儿骂他是管不住自己鸟的狗畜生,不知廉耻地搞大了他女儿的肚子,然后又抛下她和孩子,一走了之。 龙回过头,平静地直视这个愤怒的老人,声音平静地说,“我没想走,我一直都在这里,是她没来找我。” 他讲话的速度很慢,大概是很久没开口说过话的缘故,他口音显得有些许生硬干涩,落在老头儿的耳里,却忽而变得怪异起来,像曲针一样别扭。 于是,老头儿就干脆跳过了理解的过程,气得发抖,张口就来,“我就说你们这些外乡来的杂碎就没一个是好东西,不仅手脏脚脏,就连心也脏的,跟屎一样臭!” “我不是外乡人,”龙还是平静地说,“我在这里出生,这里就是我的故乡。” “那你爹妈就是外乡来的,能生养出你这么个道德败坏的玩意儿,”老头儿寸步不让,“他们一定也不是什么好鸟!” 龙仔细想想,老头儿说的不错,除了童年那一会儿,从他妈出走开始,他的爹妈确实算不上是什么好鸟。 “是啊,不是什么好鸟。”他说。 “你是外乡杂碎生养的杂种,你们的脏是一脉相承的,”老头儿得寸进尺,进而信口雌黄地叫嚣,“我女儿就是太老实,才会遭你这畜生那样欺负!” 清晨的城头别无他人,暴跳如雷老头儿一顿破口大骂,一时骂龙的双亲,一时又问候他的祖宗,龙没有在反驳什么,他知道在这种极端的情况下,说什么都是没有用的,一不小心还有可能会把老头儿给气死。 她大概是不希望这种事情发生的吧,在老人的骂声中,龙默默地看着墙角,那里站着一个挺着肚子的女人。 女人在哭,即便没有听到哭的声音,他也能清楚感应到她的颤抖,她还在说,重复着那一段咒语。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风在高处掠过,又在低处徘徊,龙很想说,诶,对不起又有什么用呢? 就算你把对不起说上一千次一万次一亿次,该发生的事情也还是发生了,该过去的时间还是过去了,时间是一种比人还死板的东西,它从来都是只会一股脑子地朝前走,从没想过要倒退。 没有人可以逆转时光,就像没有人能够令死者复生,你说那些咒语并不会有任何实际效用,它终究不过是一种屈服于现实的心理安慰而已,你到底还在逃避,逃避一切命运施加在身上的痛苦。 这种东西又怎么能逃得了呢,命运从不好说话,它不是什么说能摆脱就能摆脱的东西,如果把我们每一个人,每一条生命都比作数字的话,那它就是那条承载着我们变化和走势的公式。 向来都是公式改变数字,少有数字可以改变公式,命运的模式是固定的。 有着太多的人太多的事,只需看到开头,便可料到其结尾。 老头儿大概是觉得骂得不过瘾,忽然抄出一条别在腰后的铁棍,怒目圆瞪地举起棍子,虎跳起身,一忽儿将棍子砸向龙。 当然,老家伙是留力的。 他也不敢真把龙打残了,他看这个家伙还是有点顺眼的,还是指望将来龙代替他,照顾他女儿的后半生。 还没到要杀掉他的那种地步,起码这家伙还敢承认自己的过去。 他来这里的目的,除了要给女儿出一口恶气以外,就是为了给这个该死的家伙来个下马威,让他知道自己不是好惹的。 如果这家伙敢对他女儿不好,即便他将来死掉了,也会变成凶鬼,从坟墓里爬出来,找这个欺负他女儿的混蛋算帐。 我是一个不怎么会说话的人,所以常常不知道该怎么去回答别人。 我看到一些朋友问我前面那几本书咋不写完,是不是没签约啥的... 也有这方面的原因吧,因为签约好像有什么保底,我还是挺眼馋那几百块的,毕竟是靠自己努力挣的... 但更多是觉得写错了,用文艺一点的话来说,就是这很傻逼,这不是我要的答案。 当然,我知道我就是个傻逼,我心里有很多个问号有待我自己去解答,我走出来敞露自己,固然是有想出名的成分,但更多的话,是我想问问这个世界,我想和他讲讲我的道理,即便我的道理很蠢,即便我是个很不成熟的傻逼。 这在我开始写的第一个很蠢的故事里就说过了,坚持了差不多五十万字,然后就被封了,当时觉得得不到什么尊重。 气得想骂娘。 不过也还好吧,还是希望本心是向善的,少点戾气。 有位朋友说,生活已经够累的了,所以... 请务必要让自己开心一点,感谢大家的陪伴,我会坚持的,你们也要加油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使命 龙和女孩的婚礼在隆冬时节举行,天空飘起迷迷蒙蒙的细雪,随风拂动,洋洋洒洒地落在外城区的一家不怎么起眼的院子里。 院子里有一口井,井旁边是厨房,厨房过去一点是卧室,在过去一点便是客厅。 老头儿挖出了女儿出生时埋的女儿红,一家几口人聚在这间小房子里,张罗了一个下午,做了一桌子的热菜。 老头儿亲自给龙倒了一杯酒,说,之前的莽撞是他的不对,他冲动,他理当自罚一杯,冰释前嫌,希望他不要度量太窄,偏要和他计较。 “咱就这个...一笑泯恩仇!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他红光满面地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冷寂了很多年的屋子重新热了起来,喝醉酒的老人对龙说了好多话,有关于过去的,有关于现在的,也有关于未来的。 他说,她小时候就像个男孩儿,爱蹦爱跳,打小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小花 天空飘雪,弟弟的冷笑在肃杀的风里回荡,与飞雪一同落下的,还有刀光和剑影。 杀机无处可藏。 身处在明处的人和隐匿在暗处的人同时拔刀,跳过了无谓的谈判。 靠山宗的刺客和弟弟的护卫冷漠地对撞在一起,随之展开激烈的交锋。 刀斩切断了婚礼的喜庆,血成片成片地泼出,一如红花,在白色的大地上朵朵盛开,风吹飘渺,仿佛连接着彼岸的忘川。 男人们的拼杀声响彻浮云稀薄的上空,嗓音洪亮,如若一门滚烫的巨钟。 龙和女孩躺在床上,窗外人声嘈杂,内城区那边似乎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街上很多人在大喊大叫,慌慌张张地点起了原本熄灭的油灯。 龙望着窗外的那方天空,女孩枕着他的一只手臂,挺着肚子靠近他。 她搂住他的脖子,很用力,就像是在拉着他,不让他跳到外面的世界去。 “别去,不要听,不要看,别理那些...不关我们的事。”她声音很小地说。 “抱紧我,”她用请求的口吻命令他,“就今晚,来爱我,用力地爱我,在这个粗暴的世界。” “可...我不懂啊,”龙转过身,茫然地看着她,“不知道...什么是爱,你能教我么?” “我从没试过当一个人的丈夫,还有当一个人的爸爸,”他说,“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件责任重大的事,我害怕当不好,因为我...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本事。” “我...”他又说,呢喃着重复那个颇为生涩的字,“就连怎么去爱一个人,怎么被一个人爱,都...不知道。” “我是一个无用的人,我的人生没什么价值,我本不值得任何人来爱。” “不要什么本事,你唯一要做的,就是接受,”她轻声说,“没有什么是完美的,孩子虽然不是流你的血...” “但她还是你的孩子,所以...请你一定要接受她,给她一个快乐的童年吧。” “哦,好的。”龙说。 “不要轻易地去死,不要离开我们,”她说,“我们是家人,相亲相爱的一家人,世界上不应该有任何事能够拆分我们。” “我们是家人,我们一定会永远在一起,彼此深爱着彼此。” “就...这样么?”他不太确定地问。 “是啊,就这样。”她说。 呼喊的声音渐行渐远,人们的脚步仿佛消失在远行的风里。 大马路上升起了璀璨的烟花,绚烂的火光徐徐降落,所有从惊吓中回过神来的人们怔怔地望着天空,忽而激动地拥抱在一起,似乎是为了抵御寒流而抱团取暖。 小巷重归幽静,穿针走线的细语摇曳着微亮的灯火,青石板搁置在空无一人的小径,宁静地记录着夜空。 龙沉默了很久,忽然说,“好,我会努力的。” 他温顺地看着爬到自己身上来的女孩,就像个收起了所有伪装的孩子。 她褪下衣物,亲吻他的眼睛。 ... 弟弟斩下了靠山宗使者的人头。 还有那几位与靠山宗使者一道前来的刺客也都被处决了,弟弟下令把他们的人头挂在城墙上,无异于正式向靠山宗宣战。 即日起,城市立刻进入了高度紧张的战争状态,在弟弟的强烈号召下,城里几乎所有的成年男人纷纷应召入伍。 龙也参加了应召,通过后,被分配回原来的炼铁厂那里,做回原来的工作。 主管还是那个主管,工友还是那帮工友,流水线还是那条流水线,但工作的氛围却不再像以前那样的轻松和随意,因为军方接管了工厂的管理权。 上到厂长,下到像龙这样的普通职员,统统都需要服从军队的安排,严格执行军方定下的要求和标准进行作业。 战争的乌云沉积在城市的上空,高强度的持续工作压垮了不少人的身体,甚至还有些人猝死在自己的岗位上。 这些人最后的结局都是默默无闻地退出,没有得到合理的赔付,也没有任何明确的说法,即便是一句安慰的话,军部的人也没曾跟他们说过。 最后,与其说是他们自愿离开了工厂,倒不如说是工厂不要他们了,就像随手丢掉一把已经用到坏掉的工具。 有一堆人对此表示极度厌恶,他们顺理成章地组织起来,成立了一个代表工人阶级的工人大会,要求和军方进行谈判,一同修正工作制度里的诸多不合理条款。 军方没有搭理他们,同时以‘工作时间擅自脱离岗位,进行与工作无关的事务‘为理由,开除了那几位工人代表。 离开工厂后,他们迅速地被发配出去,到西凉山新开发的矿洞进行开采。 他们拒绝服从,军方便已叛军罪逮捕了他们,最后还是被发配到西凉山里去,和其他被戴上‘莫须有’罪名的人一起深入矿洞工作,而且得不到任何的薪酬。 军方的手段强硬到令人窒息,很多工人们听闻之后,纷纷退出了工人大会,立即与那几位受罚的代表撇清关系。 龙默默地看着工友们又吵又闹地争执,有人说难道就这样算了么,我们不能让那些兄弟们白白死去,我们既然走出了这一步,我们就必须要做到改变! 又有人说,改变?改变什么,从这里改变到矿洞去么,那里什么情况你不知道么,三头两天就塌一次,有多少人埋在那里出不来,你不知道么? “我不想死,我还要活着,我的家人就生活在这座城市里,我死也要和他们在一起,要掉脑袋的事我不会做,你们要闹,就自己闹去吧,可别连累到我!” 情况就是这样一个情况,原本的工人大会分成两部分,有人选择妥协,有人则不忿地选择继续潜伏,等待机会进行抗争。 但这都跟龙没有关系,大概是第二年夏天来的时候,女孩顺产生下了他们的孩子,是个健康的女孩子。 眉眼弯弯,有点像她的母亲,又有点像那个仅存在于龙的想象里的孩子的生父。 龙给她取了个名字,叫小花。 与此同时,战争终于彻底爆发了,靠山宗的军队来势汹汹,于春天的时候便已偷袭西凉山,成功将其占据。 前线一度吃紧,很多工人都被勒令拿起刀枪,随同军队一起赶赴前线。 刚刚放下锤子的他们自然不懂何为战争的残酷,很多刚进场就被敌人卸掉了一条胳膊,一条大腿,乃至一整个脑袋。 死亡的人数与日俱增,很多临时调派来的工人们其实不过是为了起缓冲作用,利用他们的死换取主力军的喘息机会。 龙被迫离开了女孩和小花,跟随着第五批工人军队一同出城。 女孩听闻这则通报后,当场瘫倒在地上,崩溃大哭。 她跟龙说,不要去,去了就回不来了,不要走,我和小花都需要你。 龙愣楞地看着她,还有躲在妈妈怀里,和妈妈一起大哭的小花。 窗外面的炮声隆隆炸开,他忽然笑了起来,温柔地说,“没关系的,爸爸会回来的,爸爸是不会死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孩子 龙在战争中如鱼得水,攒了不少的军功,折算成银钱的数额,比之前在工厂拿的那点儿薪酬还要多了好几倍。 龙把得来的收入全部交给妻子,妻子把这些钱一半存起来,一半用来购置食物和生活用品以及抚养小花。 几乎每个晚上龙都是要回家吃饭的。 尽管那条焦灼的战线在人们奋力的反击下,已然越推越远,与城市有着一段遥远的距离,单凭脚力是不可能在一日内走完来回的,可他仍然可以每天准时准点地出现在家里,走进厨房看看能不能帮上妻子一点忙。 当然,如果遇到双方进行会战,火力将战局轰炸到白热化阶段的时候,龙就有可能被迫留在战场上加班,没有机会脱身回家。 这种情况,龙的妻子都会坐在客厅里等他,当她看到龙一身是血地回来时,她会喊他先去天井打水清洗身子,不能让小花闻到那么浓重的血腥味和火药味。 “我把她生下来,不是要教她杀人的,”龙的妻子说,“拥有生命是很美好的一件事,而擅自剥夺别人的生命...” “是世界上最无耻的行为。” 她一向反感战争,尽管战争使得她的丈夫找到了施展本领的机会,使得她家的生活条件蒸蒸日上,但她还是毫不掩饰地厌恶战争,每次在丈夫出门之前,她都要带着小花给他送行,她格外庄重地凝视着他,生怕这会是她看到他的最后一眼。 虽然她知道自己的丈夫与常人不同,拥有着远高于普通范围的超人体质,但她还是忍不住去担心他的安危。 在她的眼里,她的丈夫就跟她的女儿一样,都是她的孩子。 生下小花之后,她俨然成为了两个孩子的母亲,以前笼罩在她身上的软弱仿佛谜一般地解开了,她变得勇敢起来,如果有人想要伤害她的孩子们,她并不介意放下围裙,冲出去和敌人比拼刺刀。 她在家里颁布了许多不许,不许抽烟,不许随便跟别人吵架或者打架,不许赌钱,不许无理取闹,不许胡乱丢弃玩具... 龙表示完全服从,尽管此时他已经身居要职,开始在战争中崭露头角了。 在这个世界上能够伤害到龙的人本就很少,在这儿戏一样的战争中,更是一个都没有,龙很快得到了提拔,破格提升为一支作战小队的队长,地位相当于当年在工厂里管理他的组长。 而龙带领着他的小队屡立奇功,几乎每次都能避开大部分风险,顺利完成任务,久而久之,他们小队成了军队的一个金字招牌,凡是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一旦落到龙的手上,龙都能保证完成。 于是,龙的担子越来越重了,队伍的人数渐渐从几个增加到十几个,几十个,乃至于上百个。 作战小队扩张成了军团,龙自然而然担任军团的团长,回家吃饭的时间推得越来越晚,手上不可避免地沾了很多人的鲜血。 随着战争的进一步加剧,越来越多的人死去了,混乱仿佛恶鬼哀嚎,如一场清扫大地的龙卷风一般肆虐纵横。 孤儿寡母的哭泣声被风声湮没,带上天空,积沉在乌云里,转变成苦涩的雨丝,再度飘摇在大地之上。 夏天变成了灰白二色,在人们的厮杀声中降临,又在人们的怒吼声中离去。 转眼间,春去秋来,陷入困顿中的人们不知不觉又熬过了冬天,迎来了下一个夏天,小花学会了喊爸爸和喊妈妈,在难得的休战期里,她用绿油油的叶子编了个花环,戴在了龙的头上。 “爸爸,这是帽子,”她用不怎么熟悉的人类语言说,“叶子,用叶子做的...帽子!” 她似乎对自己居然能够说出一整句话而感到分外的欣喜,她伸出白白胖胖的手,想要去摸龙的脸。 龙愣愣地看着她的眼睛,仿佛那里藏着一条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通道。 他闭上眼,走进了那条通道,感受着来自于他自身世界之外的触动。 冥冥之中,他看到了一个发光的天幕,天空之使正在缓缓向他靠拢。 碧蓝色的光华降落大地,蜿蜒的豆芽破开泥土,纵情张大怀抱,忘我地拥向天空。 他屏息凝神,任由自己漂浮在这溺爱的天空当中,有什么在拉着他的手,拉着他走出那条尘封在记忆里的横线。 于是,孩子的笑声照亮那片灰暗的天空,世界在这一刻豁然开朗。 他在这里找到了他的宝藏。 再长大一点,他的宝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白塔 “世界很大,我们很小,”龙小声地说,“我们每一个人,都是这个世界的过客,只是恰好路过这里,早晚是要走的。” “正是有这样的想法,爸爸才会杀死那么多的人,因为他们迟早是要离开的,爸爸...不过是提前和他们道别。” 他讷讷地看着虚无的风,风后面还是风,路后面还是路,天空之上还是天空,他莫名其妙地想着这首不知从哪儿听来的诗。 女孩低伏在他的背后,安静地听着,仿佛那不是什么骇人听闻的事情,而是一件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事。 而且,她也有很多很多的话要说。 “妈妈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乌鸦与黄昏 弟弟应允了约大夫的提议。 经过抽签,首次选入治疗名单很快便出炉了,一共有十人,其中只有三位是伤残的军人,其余都是普通的市民。 嫁接手术圆满顺利,恢复四肢的人们陆续康复,离开病床。 他们再一次健步如飞地奔跑在大地上,仿佛从没有失去过手脚,都说约大夫是再世神医,是电,是光,是牛逼的神话。 约大夫并没有因此而骄傲,或者像某些人一样,时不时就要跳出来一下子,大声炫耀自己的成果。 第一轮手术成功后,他很快就继续投入到工作当中,亲自参与到第二轮手术具体方案的制定。 结合第一轮实验得来的经验,约大夫越发得心应手,对接下来一系列手术的成功率大有把握。 随着越来越多的痊愈者投入战场,靠山宗的弟子们被打懵了。 这群平平无奇的泥腿子们好像忽然间振奋了起来,如同打了沸腾的鸡血。 他们斗志昂扬地率先发起一轮又一轮的进攻,蛮横的怒吼声强硬而无理,如泛滥成灾的洪流,不顾一切地席卷而来。 休战期像是祭奠的黄纸一样在野火中迅速地焚烧殆尽,悲怆的泪痕还没来得来风干,淋漓的鲜血又一次染红了大地。 历史的书章翻过一页又一页,字里行间不知略过了多少人,涂黑了多少血。 龙的休假也随之宣告结束,他被勒令带领军团进行突袭,对象是一支远道而来支援靠山宗的队伍。 “喂,你是你父亲的儿子吧,”临战前,龙忽然问他的副手,“那他们,他们也是他们父亲的儿子,既然你们都是父亲的儿子,为什么一定要拔刀相向?” “要是自己的儿子死了,身为孩子的父亲...”龙说,“应该会感到悲伤吧?” “团长,您在说什么?”副手愣了一下,怔怔地看着这个男人。 他一时间没想明白这位百战百胜的军神为什么会问出这种搞笑的问题,是不是脑子忽然间出了什么岔子? “马上就要开打了,您怎么可以在兄弟们上阵之前说这些丧气话,要是被他们听到,是会掉士气的,后果不堪设想。”副手刻意地压低语气说。 “那我应该说些什么?”龙问他。 副手又愣了一下,耸耸肩,“待会儿喊点口号什么的也行...” “什么口号?” “就整个通俗易懂的,您听着,”副手清了清嗓门,假装一鼓作气地喊,“兄弟们,一起冲!回来好酒好肉好姑娘!” “您觉得怎么样?” “气势是到位了,但听起来有点儿不对,像土匪进村抢劫。”龙点点头,一本正经地给予点评。 “没办法,再好的我也编不出来,毕竟不是乌贼,肚子当然没什么墨水。” “喂,你觉得这个世界上有神么?”龙静默了片刻,又说。 “什么?”副手心不在焉地问,眼睛却一直盯着远方的村庄,“团长,您说什么?” “我说神啊,比神仙还要高一级的神,它创造了我们,掌控着天地万物。” “您都知道它做过了那么多的事,那它还怎么可能不存在呢?” “那如果它存在的话,那它又在哪里呢,怎么我从来没见过它?” 副手很想说,你要是见到它,你早就死了,活人怎么可能看到神? 再说了,这世上哪有什么神,或者,是神经病的神么,那种倒是有很多。 或许,当个神经病也没什么不好的,那些封闭在自己世界里的家伙们,说不定轻轻一跳就能摆脱地底下抛开的引力线。 至于那些地狱啊、天堂啊之类的地方,就是因为人们不知道自己死掉之后会去到哪里,所以才编造出来骗自己的。 总不能说,死掉了就是死掉了,死掉了就什么也没有了,黑糊糊的一片,前所未有的空虚,前所未有的冷漠... 那是很可怕的一件事,冷到了冰点,可怕到能让一个人不敢面对自己的死亡。 可是,一代代的文明中,又是有着太多的历史,是需要利用到个人的牺牲来向前推进的。 副手没有回答龙,甚至越过了他的权限,下令吹响进攻的号角。 战争一触即发。 两方势力如炽热的铁流般冲击在一起,铿锵有力的交击声此起彼落,惊醒了漫山的飞鸟,火焰散落在各处,淹没黑暗,攀附上所有的可燃物,失控地增长。 马蹄踏破热火,在地上烙出干硬的伤疤,扬起的灰尘徐徐落下,埋葬了每一张沦落黑暗的脸,撕碎了满地的感情。 凌乱的情感无所依靠,在那凄厉的呼声中,人们一次又一次地挥刀,一次又一次地发射子弹,歇斯底里地充当着杀与被杀的角色。 理由很多,为了荣誉,亦为了仇恨。 时间在燃烧中行进,月亮于空中偏移,风吹过树林,发出沙沙啦啦的声音,就像无边混乱中如一叶扁舟般的童谣,杯水车薪地掩饰着愤怒与恐惧。 仿佛成为了夜的保护色。 余下的人们继续浴血奋战,慨然倾吐出胸中最后的一口气,誓死不休地挥舞着手中的利器,怒吼着要将对方杀个片甲不留。 黎明之前,龙的军团取得了胜利,成功地续写了不败的神话。 士兵们拥簇着大声地欢呼,他们拖着敌人的尸体,像货物一样摆平,放到战车上,心满意足地清点着军功和战利品。 阳光照耀在他们身上,此时的血迹已悄然风干,歪歪斜斜地挂在他们的军装上,形状古古怪怪,像是涂鸦。 那些尸体,那些曾经的生命都被折现成空洞的数字,麻木地换算着。 一增一减,一得一失。 这个世界似乎就是存在着这一个平衡的公式,就像一个时刻努力保持平衡的天平,在这个公式里面,悲伤与快乐是同步进行的,一旦一端出现了增多,另一端便会即刻减少,而假如一端出现了减少,另一端同样也会相应地出现增多。 说起来就像是废话。 好比,我家门前有两棵树,一棵是枣树,另一棵也是枣树。 但是废话也有废话的价值,废话之所以存在,也是有它存在的理由。 或许,会有那么一天,人们意识到了废话的重要性,于是,废话就会在一夜之间变成了名人名言。 龙坐在树林里发呆,没有跟着他的军团一起撤退,副手见怪不怪,没有刻意去找他,就任由他藏起来了。 反正这家伙是属狗的,鼻子闻一闻就知道该怎么回来。 火熄灭后,时间就沿着刻度,一点一点地调整日光的亮度,等到天空被完完全全地熏染成黄色,时间便来到了傍晚。 残阳斜照。 乌鸦留守在树枝上,仿佛幽魂,又仿佛灰烬中的精灵。 它们缩起翅膀,呆呆地站在那里,兀自地发出破风箱般的鸣声,呱呱乱叫,声音尖锐,节律不一,一时像是在呼唤着生命,一时又像是在赞美着死亡。 日照无声无息地撤去,龙还在发呆,时间来到了万籁俱寂的夜晚。 一只孱弱的小手颤颤巍巍地从死人堆里伸了出来,手心茫然地面向天空。 不多时,一只老鼠恰好路过。 小手忽而猛地合拢,仿佛毒蛇般惊起,用尽力气地抓住了那只倒霉的老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神 老鼠唧唧喳喳地乱叫,发自本能地攻击这只施压在它身上的手。 它张牙舞爪,撕破了他的伤口。 可伤痛并没有因此加深,似乎苦楚这种东西也是有限度的,一旦积聚到某个阶段,再往后,便只剩下无感了。 到处都是空白,胸膛仿佛被火炮铁枪击穿,心脏却仍在永无止境地跳动着。 摆在眼前的似乎是一片沦陷在世界边缘的荒漠,残阳的余晖施施然落下,凉薄的月光似芒草,却又如炉火般燃烧。 毛孔控制不了收缩的力度,热汗如泉涌,他努力地张开嘴,想要一口咬掉这只皮毛黏糊糊的老鼠。 老鼠惊恐万分地看着眼前的黑洞,死亡触目可及,天空仿佛全然被黑暗侵占,大地随之龟裂、分离,深渊就停留在那里。 光仿佛已经灭绝。 地底深处弥散着难熬的灼热,渺小如一只无法逃脱的捕鼠夹,久远如某个在大漠中荒废了数千年的洞窟。 它能感受到这个人类的饥渴,他体内的熔炉似乎即将要燃烧到了尽头。 如果不能尽快补充燃料,他的火焰就会暗下去,没入黑暗的谷底,彻底熄灭。 “吃了它,你也活不了,”龙在他的身后说,“放过它吧,也放过你自已...” “给各自都留一条活路吧。” 他在夜幕下叹息,声音裹挟着黄昏的苍凉和白日的浮躁。 男孩怔怔地看着这只老鼠的眼睛,它还在叫,声音还是唧唧喳喳,眼珠子在打转,滴溜溜的,好像...塞满了恐惧。 他在咀嚼着什么,好像听不懂人话。 忽然间,他愣了一下,不能理解男人口中的‘放过’是什么意思? .... 为什么要放过,难道是醒来过后,睁开眼睛的方式不对,还是... 我已经死了? 这里...难道不是奉行着‘你我死活’规则的那个地方么? 我如果杀不死你,就要被你杀死,我们不是在玩一场比赛谁能活得更久的游戏吗? 阿爸和阿妈,还有爷爷奶奶,还有隔壁家的啊珍姐姐,还有阿珍姐姐的丈夫,阿强哥哥...他们... 不就是玩不过那些拿刀拿枪的人,所以才丧失了这场游戏的资格么? .... 一时间,他陷入了迷茫,很懵懂,很矛盾,很挣扎... 不知道这只老鼠这样做究竟有什么用? 它的恐惧有什么用,它的害怕有什么用,它的挣扎、它的反抗又有什么用,到头来,不也还是要被吃掉么? 到头来,无能为力的我们...不过,都是这场游戏的失败者... 而已,仅此而已。 .... 记忆在回闪,自发地跳跃的一天之前的黄昏,一队素不相识的陌生人闯进村口。 他们的眼神像豺狼,跟老鼠不一样,没有太多恐惧,贪婪和邪恶在瞳孔深处交织,宛若漩涡中狂生的海草。 混乱的水流急促地转动着,他们在炽热的火光中为非作歹,赤裸裸地开始了杀戮,人们在尖叫,声音被火焰焚烧殆尽。 .... 他又抬起头,怯生生地看着这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男人。 “干嘛...”他战栗着说,“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不想跟我走,起码不用死在这里。” “去哪里?”他说,“我能去哪里?” 他极力地不让自己哭出来,声音却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他说,“我的家没了,阿爸...阿妈...他们都没了,我...我还能去哪里?” “你要去哪里是你的选择,作为我,能做到的,只有分出一个房间,一张床,一副碗筷,给你提供一个可以收容你的地方。” “像可怜一个乞丐那样么,”他说,“不用了,我没你想的那么可怜。” “不是可怜,而是给你选择的机会。”龙重申一次。 “什么选择?什么机会?”男孩讥讽地笑,“我还要什么机会,我还要什么选择,已经结束了啊...这里...我...” “什么都没有...已经结束了啊,哪里还有什么机会,你们这些人...” “烧了我村子,杀了我的家人...” 他狠狠地咬牙,“难道还嫌毁得不够多么?!” “我就剩下烂命一条了我,你们还想从我这里抢走什么?!” “我没想抢你东西,你的家人不是我杀的,杀死村民的那些人,不是我们,”龙平静地说,“是敌人,我们是他们的敌人。” “那就是你们把他们带来这里的?” “是啊,他们本意是来杀我们的,”龙说,“但最后却被我们杀了。” .... 黑色的山脉静默无声,盘亘在大地上,宛若一条死去多年的巨龙的骸骨。 飞鸟回归山林,地上面没有火,空中却有缕缕的白烟飞散,犹如旧日烟火的余影。 男孩放开了那只老鼠,低着头沉默着。 龙仍然站在他的身边,仿佛在适应他的沉默。 “那就是你们赢了嘛,你们才是最后的赢家啊,”男孩忽然瞪大了眼睛,“不仅赢下这场游戏,活到了最后,还保住了家人。” “可我不觉得是赢了,所谓的胜利,就是将对方杀死,这种方式的本身是错误的,我不觉得这是赢了。” “反而,重复犯错会令我心虚,以至于不敢回家,害怕挨骂。” “挨骂又怎样,害怕挨骂就可以不回家了吗?”男孩说,“家是不能不回的,就像人是不能不吃饭一样!” “那你要跟我一起回去吃饭吗,我既然又犯下错了,总得做出一些什么弥补,才好回去交代。” “我爸爸说,女人是一个永远解不开的谜,我想我跟他大概是一样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长河 二一三集中营最近收购了一批修为不高的妖怪,用以作为实验体,约大夫准备在它们的身上进行探索,意图将妖怪的能力转移到人类的身上,为军队所用。 蜘蛛精会吐丝,借助蛛丝的黏度和韧性可以如蜻蜓点水般依附在陡峭的墙体上。 螳螂怪则会生出翅膀,挥舞镰刀,能够隐匿在虚无的暗影当中。 狼妖嗜血,利爪削铁如泥,拥有着堪称恐怖的自愈能力... 妖怪的种类繁多,几乎每一种都在约大夫的家乡享有赫赫威名。 被俘虏的靠山宗弟子成了这项研究的第一批牺牲品。 在没做过任何临床试验的情况下,约大夫便将从妖怪身上提取到的因子,炼制成药物,直接注射到牺牲品的体内,以此观察这些颇具侵略性的细胞在人体内的反应。 俗话说,有钱靠科技,没钱就只能靠变异,但其实科技应该也能算是变异的一种,当某种变异具备了可控性,而且明显有益于人类,人们就会把那种变异称之为科技。 但从变异升级为科技的这条路无疑是漫长,而且路程坎坷的,血腥异常。 第一起死亡案例很快就出现了,并且一发不可收拾,死亡率仿佛决堤地上涨。 参与试验的牺牲品们目睹着自己的同伴们接二连三地出现惨叫、抽搐等状况。 他们绝望地哀嚎着,可并不会因此得到什么有效的救治,直到暴毙,被盖上白布,推出病房,护工都不会给他们打上一支镇痛剂,或者是服用安眠药。 死神仿佛在跟他们玩一个跟影子猜拳的游戏,赢了可以幸存多一阵子,输了就要被带走,平手便只能在绝望中继续忍耐。 他们之中,没人知道下一个被盖上白布推出去会是谁。 身体内仿佛藏着一个隐形的炸弹,说不准下一秒就会应声爆破。 每一天都会有人忍受不了痛楚,哭嚎着求着护工给他一个痛快,可没有一个护工试过这么做,因为没有约大夫的命令,这些人连求死的资格都没有。 撕裂般的疼痛支配着他们,他们的哀嚎声响彻二一三集中营的各个角落,同时也使得约大夫无法集中注意力继续他的研究。 约大夫下令,让护工们立刻用棉布把牺牲品们的嘴堵上,别再胡乱地叫了。 他说,他们实在太吵了,已经严重影响到我的工作了。 有位护工看不过去,壮着胆子问约大夫,说,他们都已经这副样子了,时日无多,难道在这点时间里,我们就连他们唯一可以宣泄痛苦的方式都要剥夺么? “不然呢,还要同情他们么,给每一个人都做临终关怀?”约大夫反问他,“这只第是一批材料而已,以后还有更多,如果每一批材料我都要顾及到他们的感情...” “那我得有多忙?” “可就是...就是忍受一下他们的叫喊而已…不用您太多的分心,”护工战战兢兢地说,“您只需要...只需要把门关好,稍微忍耐一下就好了。” “够了,无意义的对话就到此为止吧,”约大夫说,“在这里,你是护工,我是医生,我的级别比你高,如果这不能成为你服从我的条件,那我就只好请你离开了。” 护工没有再反驳,约大夫大步离开,以这种方式结束了这场无力的对话。 即便没有结束,护工大概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在说什么了,还有什么可说的了。 他家除了他之外,其他的男丁都被征召入伍了,父亲和哥哥刚刚才经过一场与靠山宗发生的遭遇战。 战争的结果是…他们军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终于赶跑了那支靠山宗的队伍,由此获得了那场遭遇战名义上的胜利。 而在战后公布的死亡名单中,他的父亲和哥哥赫然在列。 毫无疑问,他当然是恨透了靠山宗的这帮混蛋了,他甚至巴不得跑去那座山,一把火将这帮王八蛋烧的一干二净好了。 但当他面对上这些牺牲品的时候,他却犹豫了,不敢痛下狠手。 在那些疯狂的呼喊声中,他的手一直在抖,就像一个临阵退缩的士兵。 可是... 父亲和哥哥就是被他们的同伙杀死的啊,在内心深处,他是那样歇斯底里地仇恨着那些杀死他父亲和哥哥的人啊。 仇恨就像是恶毒的诅咒,他几乎每天晚上做梦的时候都会发作。 梦到白色的刀子捅进爸爸和哥哥的腹部,梦到鲜红色的血,汩汩流出伤口,流出他们的腹部,他们的眼睛,他们的胸膛。 最后流落大地,汇成一条血红色的长河,直指天空。 天空之上,有一个圆形发光的大球,却不知道它是太阳还是月亮,死去的亡魂们在长河边游走,无助地仰望着鲜红色的苍穹。 孩子在笑,那是他哥哥刚出生的样子,那时候他还没出生。 父亲也在笑,那是哥哥还未出生之前,父亲出生时的样子。 他们的笑容洋溢新奇和向往,仿佛对即将开始的人生充满着期待。 笑声落下,尘埃溅起,红河边的黄土熙熙攘攘,蒙蔽了烈日,蒙蔽了月光,蒙蔽了记忆,蒙蔽了时间。 他们还在笑,在花瓣般的笑声中,他们手拉着手,不像一对父子,倒像是一对兄弟般,渐渐地走远。 可不知道为什么,梦的欢笑转换过到现实之后,就会变成苦涩的哭声。 他无法直视那些深陷在痛苦中的面孔,但他知道他不是谁,他连医生都算不上,他什么也管不了,他没办法改变什么。 他是战争的受害者。 一如那些对他家人施予毒手的那些人,一如捆绑在病床上这些人。 他们都是受害者,面对残酷现实而无能为力的受害者。 到底该怎样才能逃离这场混乱? 绝望和无助总是在空气里交集在一起,哭声总是在下一秒代表了所有。 如浪潮般拍打在海里的礁石上。 哭声改变不了现实,至于现实是什么,现实就是他把棉布塞进了牺牲品的嘴里,默默地目送着他们走向分隔生死的门关。 我们...都是罪人。 现实是剧毒,而且没有解药。 .... 今天是小花正式成为妹妹的第一天,昨天不算,因为爸爸回来得太晚,身后带着哥哥,小花没能和哥哥说上几句话,就被妈妈喊回房间里睡觉了。 一觉醒来之后,又是新的一天。 今天的天气很好,树叶上的晴空一片湛蓝,万里无云。 很想出去放风筝,吃完早餐,小花就喊哥哥带她出去外面放风筝,哥哥说好,但是声音里却没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家人 阿炎愣愣地看着这个小毛孩,一阵头大,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什么嘛,麻烦得要死了,我说他哪有这么好心,带我回来,原来就是要我给他们看孩子。 小孩子真麻烦,罗里吧嗦的,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喜欢她们,还说她们很可爱... 去他x的可爱,明明就是幼稚好不好,小孩子什么也不懂,整天就知道傻兮兮地笑,觉得这个世界很好玩,觉得每一样东西都是新奇的。 真是幼稚到要死了,这个世界有什么好玩的,明明它就像怪物一样的残忍。 真讨厌,真讨厌这个世界,真讨厌这些幼稚的小孩。 .... 他其实是不想陪她出来的,他琢磨了一晚上,就是在想要怎么样才能变强,以后又应该怎么样去报仇。 ... “哥哥,你为什么不说话啊,”小花歪着脑袋问他,“要不我们去吹泡泡吧!吹泡泡可好玩了,哥哥一定会喜欢吹泡泡的!” 吹泡泡有什么好玩的,那玩意不是一碰就碎吗,看着那种一碰就碎的东西,有什么好的,简直无聊的不像话。 可又不能不陪她玩那些无聊的游戏... 暂且还需要寄居在那个家庭里,没有钱,又没有身份,不能自力更生,所以... 目前能做的,便只有听这个小孩的话,完成她父母交代的任务。 “哥哥为什么天空会是蓝色的,天上为什么会有白云,它们好好看哦,是不是有人爬着梯子上去,用彩色笔画的?” 傻吧,天空怎么可能会是画上去的? 有点常识好不好,小孩子果然是小孩子,什么也不懂,一个人再怎么用力爬,也不可能爬得上天空的。 “哥哥为什么小鸟会飞,它们为什么会有翅膀,小花也想有一对翅膀,有翅膀就可以像它们一样,快乐地在天空飞翔!” 小鸟要是不会飞,小鸟早该绝种了,小鸟是一种没有半点鳞甲的动物,它的肉又那么好吃,你见过关在笼子里等着挨刀的那些鸡没有... 那就是不会飞的下场! “哥哥快看!泡泡飞起来!”她高兴地说,“泡泡马上就要飞上天空去了...” “啊,泡泡它破了...”她有些丧气地低下头,愣愣地看着手里肥皂水。 “哥哥,其实你是不是很不喜欢我啊,”她忽然抬起头望他,“小花是不是哪里做错了,搞到哥哥不高兴...” “哥哥可以给一次机会小花吗,因为小花是第一次当别人的妹妹,有很多地方不懂,不知道怎样才能让哥哥开心。” “如果...小花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请哥哥一定要告诉小花。” “小花一定会努力地去改正的。” 又来了,又来了,头疼,好头疼,为什么动不动就要整这一出啊,谁是你哥哥啊,我阿爸我阿妈是谁你都不知道,你怎么就可以在这里大呼小叫地喊哥喊哥。 她是把这个当成是游戏吧? 过家家的游戏么,我为什么要陪她玩这种无聊的游戏? 我是要报仇的人啊,我的背后担着一村人的血债,终有一天,我要踏上那个什么狗屁靠山宗,我要杀光那里的人,让他们血债血偿! “你好烦啊,我就讨厌你嘴怎么那么多,不是问东就是问西,你是问题儿童么,为什么你会有那么多问题?” 复仇的恶鬼在心中冷笑,他把恶鬼说的话,复述到现实里来。 泡泡,又是泡泡,这次是看不见的泡泡,里面藏着孩子的笑声和蓝天白云,以及小鸟和它那美好的阳光。 但是这个泡泡还是破碎了,声音很轻,近乎没有,却像热气球爆炸。 小花愣了一下,然后就哭了。 她哭得稀里哗啦,撒开脚丫子就往家里跑,那只风筝被她丢在地上,肥皂水被她洒了一地,她不管不顾,只想着快点回家里去。 阿炎站在原地,默默地看着她离开的身影。 蓝天白云,微风和煦,原来这里是一片青绿色的大草地,风拂过草坪,碧波万顷。 草长有半米高,几乎都要越过小花的头,“就这样好了,让她长点教训。” “别以为谁都是好人,别一想到什么,就见谁都说。” “那么傻,迟早会上当受骗的。” “你是在担心她么?”龙说。 “才没有!别在这里自作多情好不好?!”阿炎憋红脸地反驳,“我只是...看不惯她那么蠢而已!” “她不是蠢,她只是把你当成是家人了,在家人面前,她不懂怎么隐瞒。” “所以...每次出去玩,都是要我帮她瞒着妈妈才行。” “我们认识了一天的时间都不到,她就把我当成家人了,”阿炎冷冷地笑,“你告诉我,这不是蠢,是什么?” 龙想了想,说,“是可爱吧,她是我的女儿,她当然可爱。” 阿炎愣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风起云涌,天高云淡。 狂野的风迎面扑来,压低了野草,低迷的声音,如旷野深沉而悠远的吐息。 阳光在阴影的边缘蔓延,无声地照亮了此一时、彼一刻的曼妙时光。 魁伟的男人一边说,一边傻傻地笑,此外,再无别的声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妈妈 傍晚,客厅里发生了争吵,小花躲在房间里,抱着她的小熊,不敢出声。 妈妈说,你怎么能丢下妹妹不管,一声不吭地走了,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么? 哥哥说,你凭什么管我,我又不是你生的,我连你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妈妈大声地说出了她的名字,用很高很高的声调,反反复复地念了她的名字三遍,高亢的声音仿佛穿云裂石,穿透墙壁,以至于吓到了隔壁巷的那条狗。 狗应声而起,汪汪地狂吠,仿佛在隔空向妈妈示威,小花忽然间有点儿佩服起那条狗狗的勇气来,竟然敢反抗这种状态下的妈妈,难道它不怕被做成一道菜,摆在明天的餐桌上吗? “凭什么?凭的就是你进了我家的门,你就是我儿子!”妈妈怒气冲冲地说。 这真是蛮不讲理,有谁会这样,走过门口就要留下来当儿子的,看来妈妈是真的很生气了,很生气很生气的那种生气,要是再生气一点,她就该跟对方拼刺刀了。 但妈妈不可能跟哥哥拼刺刀,因为他是哥哥,是家人,家人是不可以伤害家人的,这是底线,要是越过这条底线,那就不能再算作是家人了。 是不是应该出去道个歉,跟哥哥说,小花知道错了,小花以后都不会再问那么多的问题了,小花知道了,打扰别人是一件很不礼貌的事,即便是那个人是小花的哥哥,小花也不能打扰哥哥,对哥哥做这些不礼貌的事。 那样,哥哥原谅了小花,妈妈也就原谅了哥哥,然后,大家就都不吵架了,大家都和好了,就该像往常那样坐下来,围着桌子吃饭。 “你在放什么屁!你个臭八婆!”哥哥生气到要跳起来地说,“我的阿妈只有一个,她死了之后,我就再没有阿妈,你们谁...也别想当我的阿妈!” 爸爸说,你们先冷静一下,今天就到这里吧,我们都需要时间,吃饭需要时间,睡觉需要时间,长大需要时间,和解也需要时间。 有什么事,等过一段时间再说吧,我饿了,今天能早点开饭么? “开饭开饭!妈妈,我也饿了!”小花不知道怎么鼓起了勇气,大胆地从黑漆漆的房间里走了出来,她还是抱着那只小熊,眼神畏畏缩缩,不敢直视那个男孩的面容。 “我也饿了,”男孩泄气地坐在椅子上,“能再请我吃一顿饭么?” “那就吃饭吧,你们在这里等等,”妈妈说,“想吃什么,我现在就去做。” 哥哥说不知道,随便。 爸爸说要不马铃薯吧。 小花开心地说,土豆好吃!小花想吃酸辣土豆丝! ... “我想不懂,我们分明有那么多的土地,可以种水稻,种菜,种瓜果...”老人看着见底的米缸,长吁短叹。 “想吃什么就种什么,可做的事有太多,为什么非得为了那一亩三分地,争来争去,浪费人命去打仗呢?” 晓闷头扒拉着碗里的饭,不知道该说些啥,于是就干脆什么也不说了。 “你爹你哥走了之后,家里就冷清了很多啊…”她还在叹气,一时拿着个碗,一时拿着瓶,在家里踱来踱去。 她最近总是唉声叹气,每天晚上都睡不着觉,动不动就要跟晓说,她又梦到了你爹和你哥了。 她说他们在下面过得很好,马上就投胎到另外一个世界去了,那个世界不同这里,应该要比我们这个世界好。 一想到他们会过得很好,她就想哭,可怜她这一把老骨头,还得留在这里遭罪。 阿晓很想说,你想去找他们的话,你就尽管去吧,留我一个人在这里守家,也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 反正集中营的工作只会越来越多,往后就很少会有时间回来了。 就算回来了,也怕是累的不行,一进门就想躺下,没心思想东想西。 集中营的工作很好,干得好的话,终身制是没有问题的,还能一边工作,一边学习,学个五到八年,通过考核,应该就能像约大夫那样,正式地成为一名医生了。 当上医生就更不用愁了,反正人是一定会生病的,生病了就要找医生。 找医生就要付医药钱,付钱就等于有收入,有收入就不怕会饿死。 “我吃饱了,出去外面抽根烟。”他放下筷子,尽管米缸是空的,但他的碗里还有很多米粒余留,老人从来不在乎他会吃剩下多少,只会一股脑地把饭往他的碗里装。 她只是一昧地害怕他会吃不饱,因为她是他的孩子,是她留在这个世界上,最后那为数不多的证明了。 “干嘛又抽烟,跟你说了要少抽点,抽烟是有害的,对身体不好。” “我知道,我是学医的,我能不知道。”他一边说,一边摸出烟和火柴。 “知道了你还抽!你这不存心想气你老娘么?!” 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就不能留下来一会儿,陪陪我么? 老人看着儿子走出门外的身影,很想这样说,可最后还是没有这样说,不知道是拉不下脸,还是真的说不出口。 她大概是,不想希望被儿子知道自己的软弱吧,作为母亲也确实是需要以身作则,成为孩子们的榜样,教会他们什么叫坚强。 尽管这个孩子已经老大不小了,不怎么爱听她的话了,自己有毛有翼,自己想怎么飞就怎么飞。 就算是他犯了错,她也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抄起鸡毛掸子就往他屁股上抽。 然后,凶巴巴地问他,知不知道自己错了,错在什么地方? 但只要她一日还没死,她就还是他的母亲,跟其他的年轻母亲或者年老母亲没什么太大的不同,基本上可以说,在天下的母亲眼里,孩子都是一个样的。 无论他或者她再怎么蹦跶,长得再怎么大,再怎么出息、出人头地,或者不堪、不堪入目,他们也是她们的孩子。 这是改不了的,就算是那姓耶的老头儿来也更改不了的事实。 这些事实,就像是秋风起了,你得给我把秋裤穿上那样的实在,不可动摇。 她其实就是想喊你穿条保暖的裤子。 可是有些时候,你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咋地,硬是不穿,并且骄傲地把这称之为‘叛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儿歌 月光如轻纱,飘上枝头,孩子偷偷摸摸地走过院子的天井。 青色的圆月悬挂在她的后面,被桂花树的绿叶稳稳托住,仿佛是花期过后,结出来的一个圆润果实。 因为没有质量,所以不会压弯桂树的树叶,就像是开放在月夜里的梦一般。 她用茶杯和绳线做了一个简单的传话筒,她把话筒丢到哥哥的房间里,像钓鱼那样不时拉动绳子,看看哥哥有没有上钩。 绳子的另一端被拉住了,哥哥抓住另一个话筒,她轻声对着话筒说哥哥,可另一边却迟迟没得到回应。 “哥哥,你还在生我气么?”这个烦人的孩子还在问。 “没有,”藏着话筒里的人说,“我...只是心情不好,其实...不关小花的事...是我错了,是我太幼稚,控制不了自己。” “对不起。”藏在话筒里的人小声地说。 他的声音很软弱,不像白天和傍晚时候的强硬,那个强硬的男孩在这一刻,仿佛藏到了不知道什么地方。 或许,人也会区分出白天和夜晚两个模式。 白天越是努力伪装,夜晚就越会脆弱和容易悲伤,茫然无措,不敢抬头仰望天空,仿佛悬浮天幕之上恒古闪亮的不是星星,而是一个个蒙上阴霾的问号。 我一个人,站在黑暗世界的中心,仿佛刚刚失去了太阳,我也好想再一次爱回这个世界,就像不久之前那样。 可我发现我的内心只有空虚,再也找不到爱的能力。 那些美好的,那些充满着爱的味道的东西... 都过去了,就像倒出去的水,不可收回。 “每个人都会犯错的,哥哥,”月光下的孩子说,“小花会犯错,哥哥也会犯错。” “没关系的,哥哥,妈妈说能够认识到错误就已经很了不起了,人最可怕的,不是知错不改,而是连自己错了都不愿意知道。” 传话筒的那头没有回响,细线连接的那一方黑暗,仿佛陷入了一动不动的寂静,有什么事情是不会发生声音的? 小花只能默默地想,想那些事情,想哥哥在干什么… 可想的东西有很多,譬如在山谷中迷路的风,譬如倒映在水中的烟花,譬如桂树缓缓飘下的花朵和落叶... 这些都是没有声音的事,可似乎哪一样都与哥哥无关,他不可能在做这些事,因为这些事都是来自外部的世界。 哥哥他把自己关在了自己的笼子里,这些事就很难再跟他产生什么联系了。 “我们出去走走好不好,”她说,“晚饭吃太多了,现在不困,睡不着觉。” “或者放风筝也行,晚上没有其他人放风筝,我们可以放心地乱跑,不用担心自己的风筝会撞上别人的风筝。” 还是没有回音,哥哥可能是躲在山洞里了,被石头压着,怎么喊也喊不出来。 “继续去吹泡泡呢,小花想通了,既然泡泡是一定会爆的,那就在它飞起来的时候,好好地看着,开动脑筋,把它记住就好了。” “爸爸说,我们都是这个世界的过客,迟早都是会走的。” “生老病死,我们每一个人来到了这里,肯定都要统统经历至少一次。” “既然怎么都是会死的,既然再怎么样最后都要离开,我就想,为什么不让自己开心一点呢,高兴是一天,不高兴也是一天,有彩虹是一天,没彩虹也是一天...” “够了,小花。”他在影子里说。 “我不值得你这样...对待我,知道么,小花,我的人生跟你不一样,我有很多...想要我咬着牙...不得不去对抗的东西…” “所以...哥哥你很累吗?”她的声音轻似白玉色的桂花,飘在井里,如同月亮浮起在水面的柔和白光。 古井无波,小巷深处隐隐传来只言片语,字符蓦然变成夜里的精怪,蹦蹦跳跳地攀上画板,没加修饰,没加涂改,意思深入浅出,如流水落花,潺潺而过。 离奇古怪的错觉间,精怪们就这样画出了人们在睡梦中低浅的呓语。 “是啊,我累了,想睡觉了,”他说,“小花也回去睡觉吧,哥...” “哥哥明天,再带你去放风筝。” “真的吗,哥哥,说话要算数呀,要是哥哥为了不要和小花玩,连夜跑了,小花可是会很伤心的。” “不会,跑不了,除了这里,我...再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为什么想去别的地方呢,这里是家,留在家里不好么?” “家是让人休息的地方,要是觉得累了,就待在家里好了,没人会怪你的,我们是家人,家人不更应该相互帮助吗?” 细线那头的女孩子在笑,她的眼睫毛弯弯,眯起来的眼睛也弯弯,人如其名,就像是一朵正在盛开的花朵。 “话筒话筒,怎么不说话啦,话筒里藏着哥哥,哥哥坐在话筒里,我们之间有一根很长很长的线连着,就像孩子拉着风筝。”她故作搞怪地笑。 “你要是累了,我就唱歌给你听吧!”她挺起胸膛说。 “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跑得快,一只没有耳朵,一只没有尾巴,真奇怪,真奇怪...”她又唱,“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不开不开,我不开...” “咿呀咿呀,咿呀哟,咿呀咿呀,咿呀哟...” 没有人知道她究竟在唱什么,唱到最后,她甚至连歌词都给省略,仿佛即兴发挥,一时像孩子一样牙牙学语,一时又像夏夜的青蛙那样,呱呱大叫。 曲是乱糟糟的,调也是乱糟糟的,要是录下来,放在恢弘的歌剧院上播放,肯定会被人批为不伦不类,成何体统,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跟噪音有什么区别? 但阿炎却没有喊她停下来,他在听筒后面默默地听着孩子那不怎么连贯的声音,默默地感受着她附加在声音里的那些温度。 他不知道身体会发抖,为什么眼睛会湿润,泪水不知不觉就糊满了他的脸,可能是那些声音太热了,让他觉得浑身乏力,孤独,有点儿想要发烧的感觉。 那种孤独,就像是一个人掉到了海里,身上压着千万吨海水,压得你喘不上气,说不上话,动弹不得。 可你还是想喊谁来救你,但脑子却一片空白,找不到任何一个能喊出的名字。 越是孤独,越是无助,才会越想得到别人的爱,大概就是这样吧。 阿炎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接受了这种爱,他只是觉得,在这昏天黑地的世界里,如果再不捉紧什么,就随时有可能会死掉。 无声无息地死掉,没有人会为你哭泣,没有人会为你感到悲伤,世界仍然一如既往地行进着,仿佛有你没你都是一件正常不过的事情。 龙愣了一下,看着窗外,忽然跟他的妻子说,原来上帝是真的存在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水银色的灯 约大夫在孩子的身上找到了方向。 他发现在孩子们的身上竟然藏着比成年人多上不止数倍的可能性。 妖怪们的因子似乎在孩子们的体内能够得到更好的适应能力,并不像在成年人体内那般肆虐和狂暴,不可控制。 于是,每一批进入的二一三集中营的材料中,孩子的占据的比例逐渐出现增高。 晓从普通的护工晋升为实验助理,被调入了儿童组,负责实验前后的各种协调和记录工作,需时刻观察孩子们的身体状态,以及必要时兼职担任手术助理。 手术分为几种,有治疗的,有移植的,也有解剖的。 每次手术之后,很多收尾工作都是由他负责,需要他去整理的数据有很多,以至于忙起来的时候,总是要工作到大半夜,赶不及回家,只好趴在办公桌上,闷头就睡。 孩子们对自己身处的地方一无所知。 晓平时闲下来会跟他们一起玩,孩子们也会问他,哥哥,我们得的是啥病呀,为什么一定要关在这里呢? 他们用到‘关’这个字形容自己的处境,想来是不太乐意留在这里的。 尽管这里的条件比他们的家好多了,既保暖,又不漏风,墙壁坚固,不怕下雨刮风时候会渗水进来,或许直接坍塌。 而且,这里有吃有住,还有各种各样像旋转木马之类的游乐设施可供玩耍。 每天除了要被领去扎针和吃一些奇奇怪怪的药之外,剩下的时间都可以任由他们随意支配,不用听妈妈的啰里八嗦,也不用害怕爸爸责骂他们偷懒不干活儿。 他们都把这里叫做乐园,因为这里真的很快乐,时常洋溢着欢乐的笑声。 空气温暖,仿佛一年四季都是春天,衣物干燥而柔软,总是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洗涤剂的味道。 在水银色的灯光下,孩子们会问晓,医生哥哥,你为什么每天都留在这里陪我们,你没有爸爸妈妈么,那么久不回去,你不想家么? 晓说,想当然是想,但是你们一日还没康复,哥哥就得留在这里给你们治病啊,治病救人是医生的职责,哥哥虽然还说不上是医生,但哥哥也是想当医生的人啊。 “医生哥哥真伟大,要是连医生哥哥这么努力的人都当不上医生,那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人能当上医生了!” 孩子们总是会这样欢快地鼓舞他,只是偶然间,也会有孩子问,“医生哥哥,你能告诉我们么,小强他去哪里了,是不是治好了,回家去了?” “是啊,昨天半夜忽然发病,就给他做完最后一个疗程,”晓用他惯常的笑容跟他们解释,“别担心,手术很成功,今天早上,他的爸爸妈妈就来把他接回家了。” 不过... 晓没跟他们说的是,其实小强是被装在一个小盒子里给带回家的。 和小强一同回去的,还有一大笔足够他们一家用上好几年的慰问金。 战俘里面的孩子不多,几乎可以说是没有,所以大部分的孩子是来自城里,村庄,以及大部分因战乱而流离失所的难民区。 约大夫说,只要把‘患病孩子’送到二一三集中营,便可以获得免费的治疗,以及一笔感谢他们把孩子送过来的车马费。 车马费的数额已是不少,差不多足够去黑市买下一匹骡子。 而且,在这一基础上,约大夫还保证,无论最后孩子的病究竟痊愈与否,等到孩子离开的那一天,孩子的家属都是可以再次领取多一笔慰问金的,用以感觉他们对人类医学做出的奉献。 所以,小强就被他的家人们‘奉献’了,当然,也有一些和小强遭遇不一样的孩子,他们是被人贩子带过来‘奉献’的。 这些孩子无疑是最可悲的,不仅需要在手术台上‘奉献’自己。 ’奉献‘完之后的慰问金,还要便宜给那些将他们带入魔窟的人贩子。 一旦人贩子得到了钱,他们又会将这些钱投入到更多的恶劣行径当中。 以此为基础,衍生出的黑色产业有很多,如链条般相互衔接。 几乎每一条都涂满了鲜血和秽物,甚至由此推动成一股罪恶的风潮。 对于这些,官差是不管的,官差只会跟你说,碰上这些事只能算你自己活该,谁让你自己不看好孩子,那孩子丢了有什么好奇怪的,你自己都不在意,还能怪谁? 不能怪谁,要怪只能怪你自己,因为现在是战争年代,人力物力有限,不可能为了一两个平民的孩子去耗费那么多的资源。 而且,这不也是默许的么? 以各种名头资助这一黑色行业发展的... 不正是被人们冠以‘再世神医’之名的约大夫么? 至于站在约大夫后面的那位是谁,是谁在纵容他,是谁在默许着罪恶,每一位吃着公家饭的差人们都心知肚明。 .... “经过多次试验,我们已经初步掌控了妖力的移植之术,”议会厅上,约大夫毫不忌讳地对着城主阁下说,“但成功率并不明朗,不足百分之一。” “即便是百分之一,依然远远无法满足组建军队的必要基数,”弟弟说,“今日,你是来宣布计划流产,准备引咎辞职的么?” “计划不会流产,我亦不会交出自己的离职报告,进化是不可逆的,那是一条充满神圣的纽带,我既然亲自将它开启,定不会轻易令其夭折。” “说出你的目的。” “孩子,我需要更多的孩子,岁数最好集中在三岁至十二岁,他们最好的培养皿,可以培育出最优秀的战士。” “需要的时间。” “无法确定,但过程不会太短。” “给我一个理由,”弟弟凝视男人的眼,“一个能让我信服的理由。” .... “会结束么,医生哥哥,”囚禁在温室里的孩子问晓,“战争打了好久了...” “草堆上的火一直在烧,呜呜地,沿着泥路一直烧过去,把田里的那些油菜花,全部都烧没了。” “我们的村子没了,农田被大车压烂,房子被大炮炸碎,以前整天吐着舌头的大黄被别人掳走了,说是要做成火锅。” “那么想起来很美好的曾经,是不是因为再也回不去了...” “所以,才会显得那么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上帝 实验助理这份工作,与其说他是陪护人员,倒不如说像等着送行的摆渡人。 所谓的‘痊愈’仿佛是一个永远不会到头的终点,严格上说,根本没有谁是完全健康的,每个人都有病,要么是出于生理上,要么是出于心理上。 要说这是为什么,具体自然是没有明确的说法,但笼统地来讲,这大概可能就是归咎于‘爱’这种东西吧。 单纯地满足了欲望以及生理需求,这并不代表着能让一个人安稳地活着。 除此之外,人同样需要‘爱’,‘爱’是支持一个人存活下去的必要条件。 如果一个人失去了感受‘爱’的能力,或者失去‘爱’别人的能力的话,大概就会像失去阳光的花一样,快速地走向枯萎吧? 晓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在走向枯萎,反正他已经忘记了很多张孩子的脸,忘记了他们的名字,他们的笑声。 他亲自把他们送走,留下来的,只有一个个撰写在纸页上的编号。 为了高效和有序,他甚至没有登记过那些孩子们之中任何一人的名字。 反正都是要被忘掉的,反正名字什么的,就是一个用来代表你的符号而已。 这种符号有很多,譬如小名,譬如绰号,而且也许还会有重叠的情况。 遇到与别人共用一个名字的时候,甚至还可能会惹出一大堆没必要的乌龙。 与之相比,用数字编号就不一样了,这样不仅可以有效地降低重复的概率,还能省略掉一大堆让人头大的感情,不至于往自己的身上塞满一大堆的愧疚感,那种阴郁的东西积压在一起,容易让人误以为自己坐上了一列无人一人的列车,轰隆隆地在黑色的大海上行进。 海浪滔天,黑色的轨道虚浮在水面上,曲折如蛇,黑压压的天空闪烁着雷霆和闪电,狂乱地颠倒着世间黑白。 汹涌的暴风雨猛扑过来,顷刻间将神明撕成碎片,丢掷在低沉的天幕下方,仿佛下一刻便会被卷起的大浪淹没。 车厢摇摇晃晃,没有任何能让它安稳下来的支点。 尽管如此,地板却没有漏风,没有因此渗入海水,苍白的灯光吊挂在车厢这是花拳绣腿,实际上是没什么鸟用的,战争是残酷的,它才不会在乎你和不和平,要不要什么爱,在那飞驰的铁皮炮弹面前,所有的文字啊、声音啊、诸如此类不切实际的东西都只有等着被炸碎的份儿。 这时候,倒是马公站出来替传教士们说话了,马公说,太极八卦之奥义在于四两拨千斤,你别看小伙子他那么壮实,我就竖一根手指在这里,他一样是握不动这根手指。 为啥?因为他不会解手!解手就是四两拨千斤,啪的一声,就什么都化解了。 马公说,歌曲和诗章就是那个四两,战争和炮火就是那个千斤,它们很少会面对面地交锋,但它们之间的关连却是存在的。 尽管歌曲和诗章并不能像刀枪棍棒那样,可以直接地让我们摸到,但我们并不能因此而断定它们是虚假的,是不成气候的! 这里又有一个为什么? 为什么我们会说诗歌不是虚假的,而是切实地存在于这个世界,能让我们所有人都能切实地感受到呢? “就他娘的因为,”说到这里,处于六十九岁高龄的马公忽而感到一阵热烈的激动。 蓦然间,这个一脸严肃的老人瞪圆了他的那一双铜铃般的眼睛。 “它们能给我们带来力量!带来希望!” 他仿佛是用尽力气地那样大吼,声音似年轻的火焰一般迅猛地上窜,但却又嘹亮如古老的洪钟,旷古而悠长。 人们都很好奇,为什么一直浸淫在武术中的马公会忽然间跳出来说上这一番话,在常规的理解里面,战争不正是宣扬他的的最佳时期么? 他为什么要在这里,说上这么一些不怎么合时宜的话,为什么要砸自己的招牌,打自己的脸? 马公却是平静地说,因为你们没有见识过上帝,所以你们不了解。 上帝是讲武德的,上帝的心是慈悲的,祂是希望这个世界能够平稳、安定下来的,只是我们没有悟透,总以为战争和杀戮才是世界的真相,但其实... “真正的真相并不是那样的。” 那真正的真相是哪样,马公你别只说一半不说另一半啊,惹急了,小心我揍你啊。 人们在底下着急地发问。 马公又说,祂在你们的心里,每个人的答案都不一样,你们... 需要自己去寻找。 而我是在某个清晨,恰好路过教堂的时候,忽然间遇见的。 那一天,清风素雅,微光流淌。 我抬头看到了绿萝,一个女孩儿坐在绿箩后面的窗户里,我就是在她的钢琴声里找到了自己的答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钢的琴 小花横着按过一遍琴键,把其中的音调一一记下,随后便学会了钢琴。 传教士用极其慎重的语气告诉龙,小花有很好的音乐天赋,应该从小抓起,好好培养,以后一定会是享誉世界的大音乐家。 龙则问小花,喜欢弹琴么? 小花嘻嘻地说,喜欢!弹琴好好玩,有很多话,之前用嘴巴说不出口,但现在可以用钢琴弹出来! 那钢琴就是小花的第二个嘴巴咯? 小花肯定地点头,是的!不只是嘴巴,还是很亲密的朋友!第一次看见这个大家伙就觉得很熟悉,按过它的键之后,就觉得它其实一直在等我... “可以告诉我么,老师,大家伙它有多老了?”小花定定地看着她的音乐老师。 传教士说不知道,当她仍只是个小孩子的时候,这架钢琴便已经静静摆在最初她去的那一间教堂。 后来出于多种原因,她和钢琴一起辗转多处,一眨眼,又是很多年下来。 她从一个小女孩长成了一个老人,而这架钢琴依旧静静地摆放在这里。 仿佛什么都没改变。 她说,她有时候望着这架钢琴,忽然间会觉得...其实自己只是靠在钢琴旁边,轻轻地睡了一觉。 睡醒之后,她的人生就这样过去了,仿佛一转眼就变成了白发苍苍的老人。 小花满脸诚恳地说,谢谢老师,我一定会努力用功,让大家伙发出它自己的声音,让它亲自谢谢老师你! “谢谢什么呢?”老师笑着问她。 她低着头,又一次慢慢地抚过琴键,“当然是谢谢你让我遇见了它啊!” “对嘛,大家伙,辛苦你,等了我那么久,接下来,就让我们一起加油吧!” 是该加油的啊。 虽然花生油很贵,猪油也便宜不到那里去,用来维持机器运作的机油和燃油,那种油就更不能加了,加了就会吃坏肚子的。 所以,小花也不知道究竟要加什么油,但反正就是要加油就好了。 不然的话,就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理由奋力往前冲了。 一定要加油啊,小花。 “老师,晚上我可以把大家伙带回家么,”小花又说,“我想和它一起看星星,看月亮,然后,再和风一起,唱歌给爸爸、妈妈、哥哥,还有桂花听。” “带回去不是不可以...”老师想着用比较委婉点的方式拒绝孩子。 既不能答应她,但也不能打消她对音乐方面的兴趣。 “但白天它一定要在教堂里,因为我们需要演奏,要让那些迷茫的人聆听到主的呼唤。”她微笑着说。 “没问题!爸爸可以帮我扛回去!明天早上,我再喊爸爸帮我扛回来!”孩子却出乎她意料地大喊,兴奋得要跳起来了。 老师楞了一下,转眼看向孩子的家长。 “这架钢琴虽说是老了一点,但重量...” 她的眼睛还在看着家长,希望家长能帮她说一句话,告诉孩子,钢琴这种东西...不是想搬就能搬的。 可龙没有看她。 他兀自地弯下了腰,摸索了一下它的底座,掂量了一下该从哪里发力。 然后,他就把这架重达五百多斤的木架子扛了起来,女孩在他的身边蹦蹦跳跳,大喊着爸爸好厉害。 她的爸爸也就只是轻轻地笑,全然没露出什么吃力的表情来。 “快跟老师说谢谢。”他温柔地对孩子说。 “老师谢谢,老师再见!”孩子响亮大声地朝她挥手,转眼就和她那扛着钢琴的爸爸消失在黄昏中的那一个拐角。 老师怔怔地抬手回应,忽然有些悲伤,好像一个认识了好多年的朋友忽然间跟一个才见面没几天的人跑了。 但又有些庆幸。 庆幸自己能遇到这个小孩和她的家长,也庆幸钢琴遇到了它想遇到的那个人。 其实,它也是愿意跟她回去的吧。 不然,平常要靠牛车才能拉得动的一件大家伙,怎么今天说被扛起来就被扛起来了,说被带走就被带走了。 简直就像做梦一样。 或许,人生大概就是一场梦吧。 但这个梦未免也太漫长了,掺杂着太多的曲折,太多的不堪,而梦里的那些凌乱影子里住着很多人,都是一些自以为是的人。 他们的嘴巴总是叽里呱啦地爆响,一时说女人不应该登台演出、抛头露面,一时又说女人不配侍奉上帝、亵渎神明。 不知从哪里来那么多的规矩,又不知从哪里来的那么多成见。 苦说无用,能让叽叽喳喳的他们安静下来的,能让环绕世界之风吹入人们心灵的,似乎唯有音乐。 月色下,小花在院子里端正地坐好,轻轻地按下皎洁如月的琴键。 音符在徐徐降下的清辉中苏醒,仿佛躲藏在尘埃中的精灵。 它在悦动着,呼吸着,身躯是透明的,仿佛一个灌满水的气泡。 它一时变成一条欢快的游鱼,一时又张开翅膀飞变成一只翩跹起舞的蝴蝶。 它在树叶与风的间隙中欢快地雀跃着,花枝招展,仿佛是听闻了某个来自远方的故事而欣喜不已。 转眼间,又一个音符苏醒了。 变幻成白鹅,脑袋瓜瓜地晃来晃去,撒开笨拙的脚丫子,嘎嘎地围绕着桂树奔跑。 女孩哈哈地轻笑,小手抬起又落下,轻轻地喊醒了藏在地砖缝隙里的那些精灵们。 透明的植物于是萌芽,迷迷蒙蒙地钻出泥土,懒散地生长。 小花区分不出它们的种类,自然不知道该喊它们什么名字。 便只好一个劲地喊你们好,你们好。 喊的时候,她用的不是第一个嘴巴,而是用第二个嘴巴。 她越来越觉得这是一张神奇的嘴巴,竟然不用泡肥皂水都能吹出那么多的漂漂上升的泡泡,而且还不会破。 不会破的泡泡塞满了家里的森林,森林焕发着莹莹的白光,光芒驱散黑暗,欣欣然地照耀着这个安静的时刻。 爸爸借着白光仰望天空,对着天上的星星发呆,哥哥借着白光低头看书,时不时学着那本书上的描述,挥舞一下手中的那把从杂物箱里找到的木剑。 而妈妈呢,妈妈坐在客厅里,哒哒哒地缝制着衣服,吃晚饭的时候,她说哥哥又去外面和别人打架了。 理由是因为别人说,爸爸就是一个啥也不会,完全靠运气的军团长。 哥哥不服气,于是,就走过去揍了那家伙一顿,结果对方又喊来了一群人,结实地把哥哥修理了一顿。 哥哥当然也有人可喊,几乎整个龙军团的人都跟他是一伙儿的。 可他就是不喊,他就说,他打不过那群人是他太弱,所以他活该被别人修理。 要是他足够强大的话,无论对方来多少人,他都能以一人之力将他们全部干翻,以后就不会再有人敢来找他麻烦了。 傻气的哥哥,要强的哥哥。 她一边弹,一边想,眼睛不知不觉遥望到了天空,宁静的夜空深处,仿佛正在上演着某出无声的神话剧场。 月亮上,她看到了那只兔子跳上了那颗桂树,宫殿前,那头猪在追逐着那个仙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初见 花瓶司令员的军团选择和二一三集中营进行合作,使用‘新式武器’。 武器是被关在一个蒙布的笼子里送来的,由一个名字叫做‘晓’的医生负责管理。 唯有在需要用到武器,晓才会掀开那张严实的布,打开笼子,把武器从里面释放出来。 士兵们犹记得,第一次目睹武器作战的那一天,天空是灰色的,山林里吹起了渗入骨髓的大风,雨的味道漂浮在落叶地上,格外的浓烈。 但雨点却迟迟没有降下。 谁也拿不准究竟什么时候会下雨,但如果要下的话,那无疑是一场狂风骤雨。 准备开战的时候,武器缓步走出了笼子,士兵们被晓命令往后退出一段距离,言下之意,似乎是不想让他们过多接触到那件武器。 但这并不影响他们观望武器。 武器的外形远远不如他们想象中的那样森严,甚至可以说是有点儿干瘪。 如果不是披着一身紫色的铁甲,头戴着一只同样漆成紫色的铁盔,他们甚至会怀疑晓是不是搞错了,把难民营的小孩运到来这儿。 而且,他们也搞不懂为什么要漆成紫色,那样太显眼了,这不是摆明了要告诉敌人你的位置,进而吸引火力么? 但事实证明,是士兵们短浅了,它漆成紫色不是为了告诉敌人们,我在这里,快来射我,而是为了告诉他们... 我来了,你们也就该死了。 那一天,它独自走进了靠山宗的一处兵营,几近杀光了里面的所有人。 回来的时候,它的坚甲上划满了刮痕,流淌着鲜血,可隐藏在盔甲的那一双呆滞的眼睛却格外宁静、平和,透着细雨般的得意。 它静静地看着晓,没有吐舌头,却像一条叼着飞盘回来邀功的狗狗。 最后,乌云散去了,酝酿了半天的雨终究被北方来的冷风吹走。 夕阳无限的余晖洒落在这片宁静的山林,落叶柔软,满地都是光的碎片。 他们席地而坐,互相都没有说话,沉默地等待着黄昏的褪去。 士兵们接手了他们的工作,一鼓作气地号令冲锋,他们高举着刀斧杀向敌营,高喊着要剿灭那些残留的余党。 那一战之后,武器就有了一个敌人闻风丧胆的威名,叫‘紫色的死神’,但晓从不喊这个拉风的名字。 他只管这件紫色的武器叫‘初号’,听起来就像是一个冷冰冰的编号,可他却饱含着深情,每一次说出这个编号的时候,仿佛都是在呼唤某位已然远去的故人。 仿佛与它之间的每一次见面,都是如初见那般的青涩,而且干净。 当然,武器是很难理解人类的感情的,纵使再怎样爱护有加,它也会有失控的时候,出现不分敌我的杀戮行为。 每当出现这种状况,为了制止它,晓就会按摁下一个按钮,他把那个按键称为‘开关’,摁下去就会关掉武器,但再摁多一次,却不会重新启动。 从某种意义上说,那根本就是一个强制关闭的按键,从未具备过开启的功能。 关掉的武器要运回二一三集中营,下一次再出现,坚甲上的那些刮痕都会统统消失不见,仿佛由内到外都换过了一遍。 但晓看待它的目光都是始终如一的,有那么一会儿,士兵们会去猜测,它其实不是武器,困锁在紫甲的,会不会是一个人? 一个...他曾经失去过,往后都不会再拥有的人? 士兵们没有去问。 尽管他们深知道,假若真的存在这种将人类开发成武器的研究,那一定是邪恶的,不能被传统的人伦与道德所容。 是铁定会被上帝所唾弃,所拒绝的行为。 可当他们身处在战争的洪流当中,举目四望,四面八方都是彻骨的哀嚎和死亡,他们又不得不开始怀疑... 这个世界是否真有上帝的存在。 如果没有上帝的存在,那便意味着人类只能依靠自己,依靠邪恶制止邪恶,依靠暴力约束暴力。 雨落后就会花开,初晴的天空会绽放彩虹,长夜后便会迎来黎明,所有美好的事物都会发生在磨难之后。 老人们是这么说的,书上是这么写的,道理也是这么教的,但事实是否这样,有很多人不知道,而那些倒在黎明之前的人,就永远也无法知道了。 .... 角斗场。 对方正在出剑,正午高热的阳光炙烤着空气,晃眼的强光中,他的剑意微寒,剑锋平稳,仿佛一潭清冷的湖水,却是在刹那间泛起,迅猛掠过,急如惊雷。 他的意图很明显,追求的是极致的斩切之意,但运行的轨道如预料中别无二致,阿炎对接下这一剑很有把握。 在众人殷切的注视下,他拔出自己的剑,他注意力集中,扎稳脚步,穷尽一身力气,凝视着那一把破开炙热的利剑。 只要接下这一剑,便能验证他心中的那个猜想。 因为对方的这一剑,在某种意义上,他并不能算是第一次遇上。 早在找到那本被丢弃在杂物房的笔记,开始尝试着研读剑法之时,他便在想象中与这把剑对碰上许多次。 那本笔记上的字歪歪扭扭,看起来就像是小孩子随手乱画的涂鸦,可他却不知道为何会被这些涂鸦所吸引,并在其中看到了一式剑法,以及这一式剑法的破解方法。 他对自己的记忆力很有信心,相信着再过数十个回合,他就会赢下这场比赛,替他们龙军队扳回一城。 下一刻,剑与剑邂逅在半空,却没有爆发出旱烈的交击声,人们纷纷侧目,屏住呼吸。 谁也没曾想到如此超高速的斩击,看似山海般的对撞,轰轰烈烈地来到了最后的最后,竟然会这样一种近乎寂静的方式收场。 就像光明稀释了阴影,阴影反过来又冲散了光明,不黑不白,不清不楚,迷迷糊糊,浑浑沉沉...简直孤独得要死。 仿佛孤独地站在船头,宇宙归于一点。 那个一直在追寻,一直在索求的答案就沉睡在那里。 你想伸出手去接触那个真相,于是,你睁开了眼... 蓦然间抬头,却看到了时间的尽头。 剑与剑在第一次相遇后分离,尘土在它们交错地方的四处纷飞,在光的旋律里,它们的身形显得尤为的纤细,仿佛失去了作为剑的锋利。 男孩们同时后撤,又同时跃起,神情肃穆,仿佛在求道,又仿佛在思考。 冗长的沉寂中,他们一次又一次地出剑,一次又一次地验证,一次又一次地思考,时间湮没了他们的舞蹈,他们的步伐轻盈,就像两个本不存在的幽灵。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男人与士兵 起舞吧,尽情地舞动吧,忘乎所以。 忘了生存,忘了死亡。 忘了自己是为何来到这世上,忘了自己因何而握起手中之剑。 .... “真是好一场比赛啊,”龙军团的士兵啧啧赞叹,向躺在地上的少年伸出手,“对方可是屠龙剑客的亲传弟子,输得不冤!” “我明明能赢的,”阿炎没有接他的手,低着头讷讷地说,“我还是输了...” 他忽然蹦起来,发狂地朝着那个胜利者的背影大吼,“我还没输!你没打败我!” “你给我站住!” “输不起么?”对方在冷笑,“如果是在战场上,你已经死了。” 胜利者不容置疑地说。 他站定,在攘起的光尘中回头,“咆哮的灵魂再怎么愤怒,仍是无意义的。” “没人在意死者的言论,死了就是死了,死了就是那样的一回事。” “我原以为是遇上了对手,没想到终究不过如此,”他说,“剑之道是一条很长的路,如果心胸太过狭隘,我劝你...” “还是趁早放弃吧,不要死在半道,不要辱没了那一门剑法。” “你配不上剑,你也配不上那门剑法。” 他没再多说什么,事实也就是这样。 他也不想再说什么,跟这些无谓的人对话,不仅浪费时间,还很浪费脑子。 他厌恶与这些人对话,一如他厌恶把生命浪费在这些没有意义的事上。 况且,再怎么争辩,阿炎都是输了。 无论是在剑之一道,还是作为一名战士的气魄...他都输了,输得很彻底,没有留下任何挽回的空间。 他还以为自己能够激怒那个人,让那个人再和他打一场,可直到他从那个如剑般竖直的身影上,看到了那个人的眼睛。 他才发现自己是错了。 而且还是很愚蠢的错误。 那家伙说的没错,他连成为那家伙的对手的资格都没有了。 就像很久之前,那个被埋在死人堆里的孩子,连被敌人用刀剑杀死的资格都没有。 渐渐的,练武场的人群散了。 强者总是能够吸引人们的追随,目露崇拜的人们拥簇在那个胜利者的身后,欢呼着他这第一百次胜利。 一百次对比,无一败绩。 但那位胜利者还是面无表情,眼神还是索然无味的冷淡。 他走在人群里,身型突兀而陡峭,就像一座被孤立在洋流里,默默地承受着海浪冲击的岛屿。 对那些可以引以为傲的名誉和荣耀,毫不在意,他的心里似乎就只有剑。 “小炎子,别这样,男人就应该堂堂正正,别老想着动什么歪心思,”龙军团的士兵大咧咧地搂过男孩的肩膀,“而且,对方可是城主大人的嫡长子呐。” “都说官大一级压死人,不是说军团长的官小,可在这儿混,再怎么样也不能冒犯城主大人吧。” “他可是咱们所有军团的主人。” 男人默默地叹气,拉起他,带他离开这个是是非非的地方。 男人说,“现在咱们的处境可不好啊,风头完全给他们花瓶团压过去了,要钱没钱,要人没人,要战绩没战绩。” “所以,很多人都跑到花瓶团去咯,那些混蛋说我们根本不是什么龙,龙可是世界上最威武雄壮的怪物啊。” “我们这软趴趴的态度,哪里像龙啊,完完全全就是虫子嘛。” “我倒是想问问那些家伙,当一条虫子有什么不好的,”他说,“不争不抢,想尽方法远离战争,平常就干干一些修房子啊,挖水渠啊,种菜开荒的事情...” “我是觉得挺好的,可能是生来就没什么出息吧,”男人悠悠地说,“打仗之前,我可是农民的儿子,我这一辈子也没什么念想,就想平平淡淡地当个农民。” “你也太没出息了吧,还说什么自己是男子汉大丈夫呢,”阿炎低着眼帘,闷闷地说,“男人不应该血战四方,杀敌万千,立下不世之威名么?” “那就意味着要杀很多人,”男人说,“很多人会因为你而死,他们都跟你一样,有爹娘生养,好不容易才活到现在。” “可他们同样也是战士,”阿炎轻声说,“从他们选择成为战士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应该有杀人和被别人杀的觉悟。” “别多想,你这种念头很偏激,容易把自己逼到绝路,”男人又说,“知道什么是绝路么,就是无路可走,只能铤而走险。” “站在钢索上,每走一步路都得瞻前顾后,一个大意,就有可能掉下万丈深渊。” “少城主大人就是那样的人啊,他总把自己逼到尽头,不到目的,誓不罢休。” “与其说他是练剑的人,不如说他是被剑驾驭的人,当然,也可以说...” “他就是那把剑,生来不是为了斩断别人,就是要被别人斩断。” “输给那样的人不丢脸,但想成为那样的人,可就得三思了。” “那样活着可是很累的啊,其中有太多的苦,光用嘴巴可是说不完的,”男人沙哑地说,“我们...到底还是凡夫俗子呢,拥有不了那么大的绝望,也驾驭不了...” “那些绝望。” 绝望?怎么可能驾驭不了绝望,那种东西就塞满在心里,想感受不到都困难。 阿炎在心里笑,嘴上却什么都没说。 “所以,我到底不是能成什么大事的人,就想简简单单地当个农民,过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男人自嘲地笑,“军团长的性格倒是挺好的,当兄弟是肯定没问题的,就是不怎么适合当军团长。” “听说今晚有文艺表演,你要不要来,听说有个弹琴的神童...” 男人喋喋不休地说个没完。 讲完了这些,又讲那些,好像好不容易逮到了个机会,想把平时藏在肚子里的那些牢骚话,一次过说完。 就像很久以前,他曾爬上城头,跟那个雕像一样的男人说,嘿,你在这里呆那么久,是不是想变成风啊? 我...可是真的真的很想变成风啊,自由自在,无忧无虑,彻底与时代脱节,遨游在头顶的那片虚幻的蓝空。 不用担心饿肚子,也不用害怕会死掉... 多好啊,用不着那样难受,一边害怕着杀死别人,一边又害怕被别人杀死。 老兄,我明天就要去参军了,是被那些混蛋强行拉去凑数的。 我跟他们说,我不是打仗的料,你们就放过我吧。 可他们不信,我问他们为什么不信,他们就说我是个男人。 我说,我是男人怎么了? 他们就说,男人就应该放下锄头,拿起刀剑和火枪,跟他们一起去打仗。 这其中,是不容分说的,没有什么道理可讲,也不应该有什么道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长大 我问他们为什么要打仗,他们就说当然是为了建功立业,扬名天下,出尽风头啊,然后就是鲜衣怒马,喝天底下最烈的酒,睡天底下最火辣的女人。 我说我不想出什么风头,我就想安安静静地呆在家里种地,女人的话,看缘分,找不到也无所谓,孩子的话,这儿兵荒马乱,生下来就是受罪,还是算了。 他们又说,你这个榆木脑袋,怎么就不知道转弯,你想想,现在马上就要打仗了,哪儿还有地给你耕啊,再说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爹娘好不容易养大你,你好意思断他们的香火? 我说我的命是我自己的,我生不生孩子也跟他们没什么关系。 我把他们照顾好,给他们养老送终,不就尽好一个儿子最大的责任了么? 俚语里不也有转世轮回一说么? 你们信香火,你们也信轮回,可你们死了之后,说不定下一生世就投到别人家去了,当别人家的香火了。 你们不觉得这很奇怪么,其实没什么必要,灵魂来来去去就那几个,只是记忆和身份不同了而已。 他们就说,你这是歪门邪道,要是所有人都像你这么想,我们就都干脆不生孩子得了,那特么谁早死谁倒霉,谁也别想投胎做人是不是? 都当狗好了,狗多乖,狗多温顺。 狗急了也会咬人! ... 你到底想不想跟我们一起走,别叽叽喳喳地说一堆没用的,你就告诉我们,想还不是不想,别特么到时候兄弟们都飞黄腾达了,你还缩在这个旮沓里种地,再来后悔! 我想问问我爹娘。 那甭问了,就是他们喊我们过来带你走的。 ... “然后,我就跟他们一起走了,就当是来凑数的那个,这些年,一路走下来,打了不少的仗,他们死的死,残的残,发疯的发疯,到了现在...” “就剩下我这一个凑数的,还能算是暂时还有点儿用。” “有时候,我也会发省,为什么就只有我一个最不中用的人活了下来?” “是因为我太怂了么?可我每一次打仗都冲在最靠前的地方。” “靠山宗那些x毛的刀,我没少挨过,砍在身上的时候,是很疼,但就是死不了,伤不到筋骨。” “这种时候是最痛苦的,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摆摆手就走了,很轻松,说不上有什么痛苦,而我还得留下来,在这个地狱里,继续受刑,继续作恶。” “后来,我总算想明白了,我之所以还没能跟他们的原因...” “一是老天爷觉得留我的命还有用处,犯不着让我去死,二就是因为...” “我敬畏战争,我从来没把它当成是一场比赛,或者是一场无足轻重的游戏,更准确地说,我其实是在一张赌桌上。” “但赌客不是我,而是城主大人,和靠山宗那帮畜生的高层,我只是他们手里的一个筹码,一个每次都会全力应对的筹码。” “能想象得到么,一个筹码,很卑微,但又很努力,很叛逆,但又很忠诚,很想用尽力气逃出这个赌桌,很想用尽力气告诉这个世界,我很爱它...” “可世界并不爱如我这样的筹码。” “但即便如此,即便心怀着各种各样的念想,这个筹码却到底没有离开,没有选择放弃,选择继续坚守着岗位。” “大概..它终于也是成长出野心来了吧,想把那些输掉的筹码,重新赢回来。” ... 临别前,男人问他,“小炎子,如果是你呢,你又会怎么看待那个筹码?” 阿炎迟疑了一下,久久地陷入了沉默,他着实不知道该怎么样回答男人的话。 该不该乐观一点,阳光一点,硬气一点,坚决一点,大气一点,年少轻狂一点地跟他说,叔,你莫慌,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可这个男人已经三十多差不多四十岁了啊,活了那么久,再怎么热的血,现在也该凉了吧... 说不出口啊,听起来像是孩子的气话。 而且,你跟他说这些没用,效果还不如带他去看看年轻女孩儿的漂亮大腿,说不定还能让他血脉贲张一番。 那应该说啥,总觉得不说些啥,好像不太好,人家在问你话呢,你不回答他,假装自己很高冷,高人一等。 这是很没礼貌的表现。 可当你想回答他的问题时,到嘴的言语却又是一片苍白。 你根本就说不出一些什么来。 于是,代沟就出现了。 他才发现原来自己是那样的幼稚。 在真正的大人眼里,他就是一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森林 这是小花第一次登台演出,她紧张得很,生怕忘记那乐谱是怎么写的了。 她今天穿的是一身崭新的小礼服,是妈妈特意给她量身定做的,礼服很合身,妈妈似乎永远是最懂孩子尺寸的那个人。 头发用粉红色的丝带扎起来,妈妈在小花的后面编了一只可爱的蝴蝶。 蝴蝶扇扇翅膀,妈妈说,这样就可以帮小花散掉所有害怕和紧张。 可小花还是害怕啊,爸爸问小花,她在害怕什么,小花就说,她害怕出错,害怕自己没大家想象中那样优秀。 “那小花就不要把他们想象成是人吧,”龙笑着说,“把他们都想象成是怪物,今晚就是一场怪物们的古怪出游。” “什么怪物?”小花愣了一下。 “什么怪物都可以,”龙说,“土豆精,白菜精,柠檬精,还有很多很多精,小花喜欢什么怪物就有什么怪物。” “尝试先闭上眼,想象世界就只有小花一个人,世界安静得只有小花的声音。” “那会不会很孤单呀,”小花听话地闭眼,就像晚上睡觉前跟妈妈说晚安一样,“所有人都消失了,就没有人再和我说话了,也没有人再陪我玩了。” 她仍然有些忐忑,有些不安,心里忽然萌生出一股巨大的恐惧。 她还在害怕着,生怕会在黑暗中失去一切,生平会连脚下的土地都消失了,连身边这个男人都不见了。 所有的所有都会离她而去。 她紧紧地握住男人的手。 默默地、用力地感应着他的温度,就像一个还未出生的婴儿。 她在父亲的拉扯下,一步一步长大,一步一步地前行,一步一步... 来到了这个陌生又美好的世界。 他们的手掌仿佛在这一刻融合在一起,血脉相连,鼓涌的血液流遍他们的全身,运作了一个又一个来回。 “可以啦...”爸爸在他们的心里说,“可以睁开眼了,小花。” “记住咯,世界不单单只在于眼睛、嘴巴、鼻子或者耳朵,它其实更在于你的心里,现在,就用人人都能听懂的话...” “把你的世界说出来吧。” 奇妙的魔法就此生效。 古老的风匆匆而来,轻招着看不见的手,摘下了那一具具虚伪的面具。 银色的长河奔流在天空,洗去夜幕下所有的蒙尘,最后... 一切都归入星河灿烂的夜空。 鱼儿在天上飞,小鸟缩起翅膀,潜入海底,清凌凌地小溪在其中流淌,古怪的藤蔓到处生长,绕过年轮。 一圈又一圈,叶片仰望着星辰,枝桠绽放出绚丽的花火... 无尽的遐思中,她睁开眼,一动不动地打量着这个焕然一新的世界。 她轻声对这个世界说一句,“你好啊,请多多关照。” 于是,她踏上红毯铺设的台阶。 在众多土豆精,萝卜精,白菜精和柠檬精们的注视下,她走向了舞台的中央,找到她的嘴巴。 她按下琴键,嘴巴于是伸出枝芽,慢慢悠悠地拍醒那些沉睡的精灵。 “快起来一起唱歌吧。” 她笑着对那些精灵说。 至于要唱什么歌,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既是清醒着,也是沉睡着,与这个世界一起...共同进退,共同呼吸。 我们都还活着,因缘分来到这里,这本身就是一件最美妙的事情吧? 就像一首梦里的歌一样。 .... 看守门岗的哥儿们哭了,痛哭流涕,一发不可收拾。 “这他妈是谁弹的啊,这个歌啊,”他口齿不清地说,“难不成是洋葱做的么,真他妈的催泪啊。” “弹琴那个人,她应该是个仙女吧,不是仙女怎么能弹成这样?” “这一辈子要是能跟这样的仙女来一发,就算是死也没啥遗憾了。” “那是我妹妹,”站在他旁边的阿炎说,“你想也别想。” “你要是再这样开我妹的玩笑,我倒是不介意给你来一发。” 他冷淡地剐了那家伙一眼,脸上带有煞气,并不介意因为这句玩笑话大打出手。 哥儿们知道这家伙的脾气暴躁,向来不好惹,而且自己也确实是理亏在先,就赶紧低头抱歉,说,哪知道那会是你妹妹,要是知道,就不会那样说了。 阿炎没有理会他,既不接受他的道歉,也没有表示拒绝。 他翻出护栏,擅自离开了自己的岗位。 哥儿们没说什么,似乎是早已习惯了他的忽然离开。 营地驻扎在城外,走出围绕营地而立的栏栅,黑魆魆的山林便矗立在眼前。 黑色的森林是没有声音的,营地里的人声和灯火都进不去那里,被黑暗以各种无言的方式拒绝在外。 阿炎走在森林边缘,抬头仰望,恍若那里有着一堵由凝固的黑暗筑起的绝壁。 隔绝了所有的光与热,所有的声与形,人类和动物似乎都在这里都会变成哑巴,变成不会思考的液体。 黑暗像是深渊,又像是生命降生时最初的拥抱,风吹起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 阿炎走进了那片森林。 黑色的毒蛇盘根在扭曲的树枝上,不知在等待哪一只上蹿下跳的倒霉松鼠。 猫头鹰瞪圆了眼睛,仿佛时刻在提醒着自己不要入睡。 一切都是那样的宁静安逸,却又是那样的危险,阿炎行走在其间,面无表情,对周围的一切都置若罔闻。 他就像是一个梦游的旅人,从一个宁静的梦中走入到另一个宁静的梦。 树叶是他的摇篮,他走进摇篮,却又像是乘上了一叶扁舟。 放眼望去,仿佛每一滩水,每一滴雨都藏着一片大海。 和尚们说,一花一世界,一木一浮生,一草一天堂,一叶一如来... 如若参悟了这些,便可以修来佛语中的禅心,像一朵不惹尘埃的莲花。 悄然在这凡尘俗世中盛开,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阿炎原以为这些都是秃驴们用来骗钱的的鬼话,明明叶子就是叶子,花就是花,世界就是世界,哪来那么多唧唧歪歪的屁事,哪来那么多矫情的说道。 这不吃饱了,没事干么? 你把他们抓起来,饿个几天看看,你看他们还花不花,草不草,叶不叶。 肯定都是发疯地喊着,“我要吃饭,我要吃饭。” 但...吃饱了以后要干什么? 当然是要去睡觉啊。 睡醒了之后呢,又要干什么? 去工作,去挣钱,去和别人打仗,用通过努力挣到的钱,用从别人手里抢来的钱养活自己,成全自己。 然后呢,成全自己之后呢。 你又要干些什么? 呃...继续吃饭睡觉吧。 吃比以前要好很多的饭,和越来越漂亮的女人睡觉,不再一个人睡。 不会再觉得...一个人睡...会很孤独。 所以啊,你之所以做那么多的事,最后还不是因为你害怕一个人... 害怕孤独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刀剑与少年 孩子,你还是个孩子嘛,孩子的印记就烫在你的身上,你怎么洗也洗不掉的。 他闭上眼,开始玩命地跑,想要逃掉耳边的呓语,想要逃掉过去的阴影,想要逃掉孩子天生自带的幼稚。 可怎么跑也跑不了。 有些东西,它只会越陷越深,越追越紧,扼住你的咽喉,让你知道,你还活着,你还在呼吸,并且仍在深切地痛苦着。 就在他最束手无策的时候,林木消失了,他一抬脚,踏入到森林中的一片平地。 然后,他遇到了剑锋,遇到了怪物们月色下的咆哮,激昂热烈的声音响彻四方。 那个胜利者就在他的眼前,正与几头身披紫色战甲的怪物进行厮杀。 火星迸起,仅仅几个照面,他们便已拼杀过数十次,刃斩快如崩碎的冷锋。 逸散的气流胡乱飞舞,轻易地切碎所有被它所触及的事物。 切口平整的草叶、树枝、甚至碎石纷纷被他们带起的劲风卷起,投入到反抗宿命的熔炉里,火焰与剑光,错乱相交,形成一个宛若足以绞杀一切的涡流。 每一次对冲,他们都摆出一副毫无保留的姿势,力量一涨再涨。 他们的动作在刹那间发挥到了极致,永无止境的愤怒,仿佛突破身躯,抵临现实,变幻成狂热的怒吼。 恨不得下一秒就会力竭死去。 没有花俏的技法,有的只是力与力之间的激烈碰撞,残酷且血腥的气息在这里繁衍,在这里增殖,刺入土壤深处,扶摇向上,攀升至深邃的巅峰。 “是你刺激到这家伙了吧,”有人站在他身边说,“平常是一打一练习,今晚,疯了一样,上来就要一打三。” “多危险,搞不好是要死掉的。” “孩子...下手可不知轻重,”他轻轻叹了口气,“要是失手,脑袋可能就会被它们拍烂的,人也就没了。” “好歹是未来的城主吧?”他笑着说。 “诶,你要去帮他么,”他拧头问那个一动不动的闯入者,“那里还有很多剑,你可以随意拿一把上去。” “不过,别怪我没提醒你,”他说,“以你现在的能耐,进去了,可能也没了。” “死有什么可怕。”阿炎说。 “是啊,死并不可怕,”那个人说,“人是对什么都容易厌倦的生物啊,一旦接触多,什么都会变得无感。” “解剖台上每天都会躺上尸体,谁也不敢保证,明天躺在上面的...” “会不会是自己。” “既然前后都是要死的,何不让自己尽兴一把,”他说,“怎样,决定了么?” 阿炎没有说话,他往前一步走,伸手握住一把像墓碑一样歪斜插在地上的剑。 他再往前走,神情平静,目光狞亮,他决绝地加入了这场战斗,怒吼的声音放得比他们其中任何一方都要大,都要热切。 即便是他自己也不懂为啥要喊得那么用力,喊的那么的癫狂... 说不出缘由,好像有些火焰,它再得不到释放,就会熄灭那样。 有些字词,再不把它们一一说出,你都要忘掉它了一样。 然后,灵魂就会变得灰暗。 再然后,上帝就会忘记你。 你到底还是得说出那些话,即便你的那些言语不具备任何力量。 你得大声告诉那个姓耶的糟老头子,告诉这个世界,你还活着,你还没死,你还在抗战着,你一边爱,一边痛恨,一边感受着愤怒,一边又在尝试着和解... 即便千帆过尽... 你也仍旧是那个曾经的少年。 .... 下一刻,刚体割破年轻的身躯,血涌上来,扬洒出去,仿佛在天边燃烧,唤醒了那千万匹奔腾的骏马。 随后,它又如花瓣般落下,染红了那轮恬静的林中月光。 晓冷静地站在战场的边缘,淡淡地笑着,他从容不迫地注视着这些用钢铁、用利齿进行撕咬的野兽们,丝毫不在意会被这场无端刮起的血雨腥风所波及。 一只三色的猫咪站在树枝上,慢慢悠悠地打了个哈欠。 它疲倦地睁开迷蒙的眼睛,用爪子扒拉一下耳朵,一时呆呆地看着这些你死我活的人类和曾经的人类,一时又呆呆地看着那只仍在瞪圆眼睛的猫头鹰。 忽然间,它愣住了,有些分不清楚... 这些好勇斗狠的家伙们和那只猫头鹰,到底谁才算是夜行动物? 为什么这些家伙们就是不肯放过自己? 其实,有很多的斗争都是没那么的必要,其实,很多时候,人最难应付的,不是什么强大的敌人,不是什么无解的命题,而是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自己。 如何审视自己,如何...放过自己。 但,这并不指放过就是对的。 这个操蛋的世界最操蛋的一点就在于,它从没有什么是一定正确的答案。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选择,由此衍生出诸多不同的结果,和诸多不同的答案。 这就像是走路。 你走向东时注定了要背离西,你走向西时便注定了要背离西。 当然,或许世界是圆的,你一路莽撞地朝着一个方向走下去,说不定就把东西两边都给走完了。 可另一问题来了。 请问,你有那么多的时间么? 即便你有那么多时间,你又有那么多的精力么? 总不能把一生都消耗在一件事上吧? 你又不怕别人说你的人生很苍白么? 那如何才能让自己的人生不苍白,是要像别人家的小孩那样,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才高八斗,学富五个车? 但五个车有啥用,有了五个车也不见得能直接将掉人家的军啊,于是该咋办,是要继续学么,继续造车么? 要是造的是自己喜欢的车还好,如果造的是自己不喜欢的车,那就头大了,只能咬着牙关,硬挺地往上。 于是,你煞费苦心,终于修得了个功德圆满,造出来的车几乎要把整张棋盘都给填满了,就差没跑到天上去跟佛祖、玉帝还有那个姓耶的老头儿证道,给自己的履历添多一笔高不可攀的色彩。 然后,你高兴地跑回家去炫耀,想大声地告诉那些人,你有多牛逼,你有多成功,你简直是什么什么仙帝转世。 可直到这时,你才忽然间发现,那些牛逼哄哄的话,那些酝酿了很多年,听起来仍然稚气满满的台词,鼓捣了那么久,就为了等这一刻,可就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一是放不下架子去说,二是那些当初和你吹牛逼的人,他们都不在了。 这一刻,你很想哭,但你又不能哭。 为啥? 因为你已经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啊,你再也丢不下那个脸了啊。 你为了这张脸奋斗了一辈子,死到临头,当然是不可能再放下它的啊。 它在你心中是如此贵重,地位堪比你自己的生命。 而猫咪就洒脱很多了,它看着这些打打杀杀的人,看久了,就会觉得很无聊,觉得无聊,只需要掉转屁股,跑掉就好了。 也不会担心有什么狗屁因果沾身。 所以,人们才说,那它也就只能是一只猫啦,是一只不识大体的畜生。 它是当不了人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哥儿们 哥儿们看到浑身冒血的阿炎颤颤巍巍地从外面回来,还以为他是在哪里遇到敌袭了,赶紧跑过去稳住他,准备拉响警报。 阿炎拍掉他搭在自己身上的手,说,别大惊小怪的,就是摔了个跤,没有敌袭... 你先回去吧,哨岗上不能没人,我去洗个澡,马上就过来。 哥儿们心说,你这是要死啊,你怕是掉到刺猬堆里,左右腾挪,打了好几个滚咯,不然怎么会搞成现在这个熊样? “对了,我妹呢?”这个掉到刺猬上的家伙忽然又问。 哥儿们愣了一下,没想懂为啥这个看起来都快要死掉的家伙居然还有闲心想这个。 “早回去了,”哥儿们说,“由军团长亲自护送,不会出大问题的。” “是吗,那挺好。”他呵呵地笑了起来。 “喂,洗完澡,你就直接回去睡吧,”哥儿们说,“不用你,这里我一个人就可以了,你就...早点休息吧,可别死了。” 阿炎没再说什么,只是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借力,往前一步走,与他错身而过。 他在哥儿们身后摆摆手,悠然远去,样子酷得像是马上就要去赴死的剑客。 冷风扫落叶,他的身上大有着一股‘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感觉。 哥儿们怔怔地看着他瘦削的背影,很想问他,为什么就去洗个澡,你都能洗得那么悲壮,帅都让你们这种人给耍完了,那我们这种人还能耍什么? 大概我们这种人就是所谓的路人甲吧,比不上主角,没有什么光彩照人的出身,也没有什么坎坷不平的路途。 一直以来平平淡淡,碌碌无为...大概到死,也不会有多热烈吧? 他这样想的时候,那家伙已经洗完澡回来了,盘坐在门口前。 他闭目冥思,呼吸声压低到几近没有,就像门前一座用石头雕刻的狗。 思路在蜿蜒曲折的脑神经内疾行,他在回忆着那场战斗。 闪过的画面在不断循环,宛如走马的花灯,他在反复地观察着每一个受伤的细节,每一个遇险的时刻。 随后,他开始总结、思索和推演。 他不知道这是否会让他变得更强,让他的身手越发敏捷,他只是觉得总得找一个方向,一个能让他大胆向前的方向。 他把这个比作是一个拨开云雾的过程,他亟欲看见真相,但他又不知道那又会是什么东西的真相。 以至于他莫名其妙地会想,会不会忽然间从天上掉了个戒指下来,戒指里住着一个白胡子白发的老头儿,老头儿会忽然间跳出来,朗笑着问他想不想变强? 老头儿知识渊博,温文尔雅,仙风道骨,气度不凡,就连手里的火焰都是白色的,仿佛蹭蹭地冒着仙气。 他把这种白色的火焰称为‘骨头冷火’,顾名思义,就是一种可以冷到骨头里的火,当然,也有一些人会把它喊作‘液氮’。 液氮是一种很冷的东西,好在老头儿早死了,只是一个虚幻的灵魂体,没有骨头,也不怕冷,所以就能驾驭住这‘骨头冷火’。 他的火焰亮如白昼,仿佛仙人指路般出现在那个虚构的世界里,披着一头苍然的白发,如日光般灿烂。 在那个幻想中,老头儿会说,只要听从他的教诲,拜他为师,你便能踏上征服世界的道路,成为大陆上凤毛麟角的存在。 于是,你就听他的话,按照他说的来,一路平坦,总是能够化险为夷,不过区区几十年,你就成为了那个世界的至尊了。 可现实不是这样的呀。 在现实里,你没有那种可以让你斗来斗去的气,你也没有白色的老头儿。 你找不到‘骨头冷火’,你也总是找不到方向,不知道如何完成命运叠加给你的负担,不知道自己为何而生的使命。 你其实还是那个不怎么起眼的人,你睁开眼睛看到的天空和别人一样,并没有什么的不同,你说你做了个梦,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其实也就只是在沉思中昏睡了过去,不知东方之既白。 他想起来昨天晚上临走前,那个名字叫‘晓’的年轻人跟他说的话。 晓说,如果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活在了梦里,也许就不会再有纷争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阿炎清楚地看到了晓的身后还站着一个孩子,孩子的眼睛是红色的,里面藏着一个懵懂的乌鸦。 但阿炎不觉得那是一只乌鸦,它其实更像是一只白鸽,只不过它的羽毛被硝烟熏黑了,再也代表不了和平。 至于城主大人的长子。 他什么也没说,他只是冷淡地站在那里,冷淡地看着他和晓,还有那些怪物们。 他冷淡地看待这个世界,一如他冷淡地看着剑身反光中映照出的那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他站在婆娑的树荫底下,站在光与影分界的边缘,他似乎在说,他分不清何为正义,何为罪恶,他似乎在说他孤单地要死,好想交一些朋友,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怎么把一些他从未说过的话说出口。 有那么一刹那,他似乎在说自己好难过,好孤单,独自一人扛着如山一般庞大的孤独,步履蹒跚地走过了很多年。 举目无亲,一心想爬回那个遗留在很多年前的那个温暖地方。 或者逃去某个阳光灿烂的沙滩。 但阿炎却没有发觉,其实时间才是最大的魔法,它既能磨平一个人的棱角,又能洗去一个人的戾气。 能让一个人变得不再像他自己。 但当你找到方向,真真正正地喜欢上一件事之后,时间又会祝福你,希望你可以越走越远。 一时好,一时坏,搞到你都不知道应该怎么看待它好。 但它也不会在乎你的看法,它的存在是看不见尽头的,久远到老人死去,大人变老,小孩子长大,婴儿离开妈妈的肚子。 “喂,别发呆了,”哥儿们说,“该去吃早饭了,豆浆油条豆腐脑,坚持了一晚上就为了早上吃这一口。” “可以看着天空变亮,可以在暖和的太阳下跟那些刚刚起床的家伙们说...” “我要回去睡大觉啦,你们加油。” 阿炎愣愣地看着这个嬉皮笑脸地家伙,问他,为什么你总是能够笑出来? 哥儿们说,大概是我想的少吧,毕竟我就一跑龙套的命啊,老天爷给我的戏份,本就不多,所以... 我也就没什么好在乎的,吃好喝好,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好啦。 “开心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高兴是一天,不高兴也是一天,为啥不让自己快乐一点呢,毕竟再怎么说也是...” 溪水般的晨光中,那个眉眼弯弯的女孩仿佛在借用哥儿们的嘴对他说。 “好不容易才来这世界一趟呢,请一定要让自己快乐一点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武将 龙军团的运气仿佛用完了,一连好几次的对战都吃瘪,被敌人撵着屁股四处跑。 结果耗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是保住了诸位兄弟的性命,没出现大规模的伤亡。 可是,士气一落千丈,士兵们的意志消沉,一跌再跌。 为了重新整顿军心,上级特意从花瓶军团调来了两名军官进行协助,希望他们能够早日走出低迷,重振旗鼓,尽快组织反攻。 那两位军官就是少城主和晓,训练时,阿炎看到了他们,他们也看到了阿炎。 但他们谁也没有跟谁开口打一声招呼什么的,仿佛对彼此一无所知,仿佛每天夜里在丛林深处发生的刀光剑影,不过是一场场惊险而又冷漠的梦。 他们都默契地拒绝与对方发生什么类似于友谊之类的感情,仿佛那种东西是一条看不见的绳子,会束缚着手脚,阻碍他们大跨步地奔向强者的路道。 那句‘你配不上这门剑法’仍在耳边,却不再像曾经那样的刺耳。 不得不说的是,阿炎对这个向来冷淡的家伙是心生佩服的。 这不是因为他的出身,也不是因为他有一个剑法无双的老师,而是因为他那堪称病态的执着和与世无争的淡漠。 他从不跟士兵们谈论什么未来,不说什么封侯加爵之类又大又空的话,他只是问士兵们,你们想不想死,不想死就把该做的事做好,磨砺自己,再将敌人杀死。 他总是毫不忌讳地说,我们生存在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如果你的剑不比别人快,不比别人稳,那你就活该被别人杀死。 “不要给自己退路,不要给自己的失败找什么借口,那只会让你变得软弱。” 他说,这是他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学会的道理,他希望你们所有人都能懂。 凡是在战场上出过生入过死的士兵当然都懂,只是偶尔间也会好奇,这位身份尊贵的公子哥到底经历过什么,竟然在那么小的时候就懂得了这个不幸的真理。 有些真理确实是象征着不幸的。 你越是明白,越是体会深刻,那便代表着你的人生越是凄凉,越是不幸,有着许多难以痊愈的伤疤。 它们就像是铁一样钉死在你的过去里,刻入骨髓,入木三分,时刻提醒着你,不要忘了它曾给你带来的伤痛。 随着一声嘹亮的号角声响起,龙军团的反扑在一个黎明将至的黑夜里开始了。 目标是一群留守在东边的靠山宗人马,那一队人马的任务是负责监察龙军团的去向,及时向尾随在后的大部队汇报。 虽然只是一支留守的小队,但对方的实力并不弱,有着一位在靠山宗排名靠前的武将坐镇,也有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他们才敢如此深入到这一片显然是龙军团更为熟悉的山地里。 那位武将名叫座山虎,惯用武器是一对重锤,据说这人天生神力,膂力之大,竟能凭一人之力扛起整座铁塔。 更有人传言道,此人曾在极度愤怒状态下出手,创下一个滑铲杀死山中猛虎的傲人壮举。 他与一个‘走位能躲雨’的武将并称雷霆双煞,意思就是,一个如万钧雷霆般孔武有力,一个则像闪电般迅速。 身披一张虎皮的壮汉深坐在大帐之中,冷漠地听着帘帐之外的喊杀声。 他的表情凶戾,几乎瞪裂的眼眶内,倒挂着一对如滴血屠刀般的双目。 他仿佛早已在这里等候多时,被这些只会逃路的跳蚤们弄得心烦意乱,早就想将他们一一碾死,趁早结束这场无趣的战争。 在他的认知里,靠山宗之所以一路僵持,久久没拿下这座偏僻的小城。 其中原因,除了宗门与战线的距离过远,以至于支援和补给颇为耗费时间以外,剩下的就是不舍得把他这张王牌打出来。 现在这张王牌被打出来了,那便意味着那些蚊子般烦人的泥腿子们的末日到了。 “何方鼠辈,胆敢来此扰我清梦,可曾做好死之觉悟?” 他陡然一声爆喝,如雷的怒吼顷刻间回响在营地内外。 与此同时,旭日升上东方的天空,夜间凝结的水珠沿着树叶的脉络滑下,悬挂在树叶的尖端,仿佛一面照破万象神罗的古镜。 迷蒙的水雾依然漂浮在山谷的上空,仿佛筛子,分散着黎明的曙光。 一把冷淡的剑长驱直入,没有大吼出什么口号,也没发布什么宣言,就这样横空出世,长驱直入,直指男人的首级而来。 “狂妄,”男人大笑,一把抡起座下的一对重锤,“乡野匹夫,就让本大爷看看...” “究竟是何种勇气,命你来此赴死!” 依然无人回应他,剑的啸声清越且悠长,仿佛在刹那间刺穿间隔万物的时空。 孤峭的身影冲破低垂的帘幕,犹如一笔轻描淡写的墨迹,悄无声息地自纸背渗入纸面,他眉关紧蹙,想不懂为何这个肉山一般的男人怎会生出那么多无谓的话。 战争是你死我活的事情,有什么话大可以留到活下来之后再说,而假若不能在其间活下来,那说再多的话也无太多意义。 脚踩落大地的微声没有停断。 在剑与重锤相交之前,大帐外的士兵们早已交汇在一起,浴血的男人们宛若两股颜色深浅不一的水流,浩浩荡荡地淌过河道,在这狭路相逢,汹涌中,卷起河底无尽的泥藻。 三只紫色死神莽撞地撕碎大帐,在左右两侧,以及虎皮男人的后方闯入,瞬间将这场体型悬殊的一比一对拼逆转成一场围剿。 但虎皮男人毫不在意,对于一头真正的猛虎而言,跳蚤这种东西,无论是来一只,还是来四只、五只,都不会对结果有多大的改变。 反正他们都是要死的,死一只和死五只,有的仅仅只是最后数量上的不同。 飞驰而来的剑在下一刻抵达,男人目视那一张年轻的面容,神情傲然,眉宇间满是不屑,他不再管顾左右两只趁机攀附在手臂上的紫色死神,硬挺着野兽的撕咬,怒吼地擂动重锤,毫无保留地将彻骨的杀意贯彻到底。 短暂的对峙之外,有人在快步奔跑,笔直地越过被晓风压低的草野,然后,大步流星地跳起,下一瞬,他来到了大帐的上方。 呼啸的晨风中,他反手握剑,凌空直下,湿润的水汽迷糊着他的的视野,可他的目标却如手中之剑的那样坚定。 水珠落地,风徐徐地没入山林,他鼓起胸中所有的勇气,不顾一起地大吼着,准备用剑刺穿大帐,刺穿大帐底下的那颗凶恶的头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主角 “我本是来杀你的,但见到你之后,我改变了想法。” “杀你无意义。” “但我能看到,你的心里藏着一把剑。” “假若有一日,你能驾驭那把剑,或许,你便能超越我,足以用你的剑将我杀死。” “伟大的剑客希望死在比他更伟大的剑术之下,这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莫要大惊小怪,这只会令你显得浅薄,无足挂齿。” “要让世界记住你,这是一件痛苦的事情,而让世界畏惧你,那便是在痛苦之上,再施加一层痛苦。” “那是一件更加痛苦的事。” 那个剑客屹立在夜影里,用比风还寒冷,比沙还嘶哑的声音跟他说。 “你是爸爸派来的吧?”他踌躇地看着这个棱角分明的男人,“是要来杀我么?” “那就请你动手吧...”他用很小很小的声音说,“其实...我觉得...活着...” “它本身就是一件痛苦的事情,如果可以,我情愿没有来到这个世界。” “既然如此,”剑客说,“你何不把自己炼成一把剑,剑从不需要去思考,剑要做的只有斩切,切开所有阻拦在眼前的事物,那你就不会再有任何烦恼。” “即便是在这一途中死去,也是以一把剑,一个求道未果的殉道者的身份,断折在通往‘剑之大道’的路上。” “这便是我们这一类人...最为体面的死法。” “那我...那我该怎么样?”他哭着问那个男人,“该怎么样变成一把剑?” 男人告诉他,那就从现在这一刻开始,不要再把自己当成是一个活人。 你要告诉你自己,你已经死了,心脏冷却,尸体发硬,由此变成了一把剑。 而且,事实上亦是如此,因为你的命已是我的,我没有杀你。 但这并不代表你仍然活着。 .... 重锤轻松地撞开了那把单薄的剑刃,迎着刃口推前,悍然砸向持剑者的胸膛。 持剑者随之遭受重击,吐出一口艳丽的血,被轰得倒飞出去,生死未卜。 电光火石的下一刻,身披虎皮的男人猛地仰头,张开口。 熏黄色的牙齿即刻闭合,犹如封闭的铜锁,刹那间咬住了另一把从天而降的剑。 紫色的死神们没能撕开他的表皮。 它们的作用在这尊凶神面前,甚至可以说是形同虚设。 从天而降的那把剑的剑尖距离他的喉间,只有微末的一段距离。 一旦越过去了,或许,还有可能给他带来一点点的割伤。 可他就是寸步不让,死守着这条仿佛代表着尊严的防线。 他咬着那把剑,恨不得把它咬碎,嚼烂,咽进肚皮里。 身为靠山宗的弟子,遭受皮外伤本就是一件耻辱的事情,而且还是被这几个师出无名的三流货色所伤,那就更是奇耻大辱。 是可忍,孰不可忍,这些该死的泥腿子军队...还能再狂妄一点么? 他可是堂堂一位列入排名顺位的武将,可前来招架他的,竟然就只有这几头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东西。 还有这两个连剑都握不稳的小杂碎么? 一群无聊至极,不自量力的东西,何其的碍眼,完全没有活下去的必要。 所以...还是早点去死好了。 下辈子还是投胎成人的话,记得要带好眼睛,管好自己的腿。 别再傻了个吧唧地以为...什么地方都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喂,你在干嘛,等死么?快跑啊!”有人在帐篷外面发狂地大吼。 那个人对着那个站在虎皮男人面骨上的小杂碎说,那个人在喊这杂碎快走。 不用想都知道,主动权如今已经落到虎皮男人的手里。 他只需要抡起重锤,用尽力气,死命地往上夹去,那个杂碎自然就会死掉,被雷霆般的千钧之力砸成一滩糜烂的肉泥。 跑?怎么可能跑?根本没有足够逃生的时间还有空间。 不自量力的东西... 还是去死吧,冥王爷那儿... 才是你要去的地方! 虎皮男人在心中肆意地狂笑着,抡起重锤,奋力砸向那个仿佛已经把所有勇气统统耗光的杂碎。 束手无策,时间眼看就要终止了。 通往死亡的轨迹由此搭建,死的气息渗入世界的壁垒,恍惚间,丧钟的悲鸣已然凌驾在冷漠的风中。 命运的轮盘开始转动,那辆承载着灵魂的列车驶入站口。 窘迫的光影里,迷茫的灵魂握住扶手,怔怔地看着窗外,不知是否该下站了。 披着虎皮的男人面露残忍的狞笑,他故意放慢了挥锤的动作。 只为了在那杂碎的脸上,提前窥看到那一场即将溅出的绚烂血雨。 在铁锤那沉默且长久的移动中,他默默地注视着反手握剑的那个小子。 他看到了那一双填满泪光、堵塞的眼睛,在那不停放大的瞳孔中,那个小子的眼睛还藏着一个不知所措的小孩,小孩的手里还在死死地握着这一把剑。 滑稽的样子,败狗一样的表情,就像溺水者紧紧地抱着一块浮板。 这个小孩不会还在幻想着,凭借那块浮板就能躲开所有的大浪吧?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真以为一块破板就能把你带回岸上去? 你以为这里是哪里啊? 是不是因为起的太早,所以没睡醒? 这里哪里是什么无风无浪的平湖,这里可是刮着****的大海啊。 别傻了... 在这种大浪里,没有人可以救得了你,不要指望外面在叫嚣的那个人会救你了。 没可能的... 他跑得再怎么快,也不可能追赶得上死亡,干脆就闭上眼睛,然后去死... 好吗? 等一会儿就好了...等一会说不定还会遇上更多的人,这样大家一起上路... 可能就不会寂寞了吧? .... 狂啸的声音由远及近,那个人还在帐篷外面大喊,透过被突破的漏洞,握剑的小孩无比清晰地见证着这一幕。 “住手!住手!”那个人像条疯狗一样咆哮,“妈了个巴子的,你个狗娘养的畜生!” “我x你个祖宗十八代,死肥猪,你有什么冲我来,别碰我哥儿们!” “我x你妈!我x你妈!” 他连跑带爬,紧张得发抖,一连摔倒了好几次,惹起一脸的泥灰。 哥儿们怔怔看着帐篷外的那条灰头土脸、气急败坏、骂骂咧咧的疯狗。 忽然间,他笑了。 他觉得阿炎这个样子真的好搞笑,就像个因为无能而显得狂怒的小屁孩。 但他又笑得很凄凉,眼中带泪,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做了不该做的事。 对嘛,明明就不是主角的命,为什么非要逞能跑去做主角的事呢? 如果...从帐篷上跳下来的那个人是阿炎,结果大概就会变得不一样吧? 那家伙...天生就是长着一副主角的脸啊,做什么事都很主角。 只要认准了一件事,无论那是一件怎么样的事,是好是坏,都要硬顶着头皮上。 也不怕撞到什么南墙,也不怕因此而摔得满身伤痕。 所以,他才会是主角那样的人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命 轰隆轰隆的声音宛若雷暴。 帐篷上的那个空洞,仿佛一张画的边框,身处在画中的那个人快要死了。 鲜红色的颜料填涂着那个人的脸,却不知是谁人执笔,笔笔入骨,尖锐而又暴戾,冷漠地分离出生命的原色,描述着死与生之间的那条分界线。 生命到了最后的真相,似乎总是这样,破碎不堪,让人不忍直视。 即将到来的死被不断拉长,阿炎还在奔跑着,目力尽头却是一片空茫茫的苍白。 画里的人和神情都被封禁在纸里,无论怎么样,也不可能取出来了。 风卷云残,天空晦暗。 流再多的血,嘶吼得再怎么愤怒,也无济于事,大海翻起的大浪到底淹没了那个抱着浮板的小孩,千万只手从水底伸来,不死不休地拉曳着他,把他带入海底。 死亡就这样在无望的沉沦中降临。 须臾之间,空间不停地折叠,又不停地延伸,轰隆又一声,天空好像又打了一个响雷,然后就下起了一场红色的雨。 那双握剑的手在雨中无力地掉了下来,哥儿们跌落在地,一边吃力地笑着,一边离开了这具残破的身躯。 与他一同落下的,还有那把被虎皮男人咬出齿印的铁剑。 男人踩过那把铁剑,踩过哥儿们的尸体,徒手撕碎了纠缠在身上的那三只疯狗,大步跨越地朝阿炎走来。 他的目光冰冷,凶戾的脸上仍然残留着哥儿们的血。 他毫不掩饰自己得意的笑容,没有半点愧疚,也没有半点的同情。 似乎他刚刚杀掉的...不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而是一株长在路边的野草。 但野草也会有想要活下去的想法吧? 野草也在竭尽所能地把根渗入土壤里,好抓住这片大地,努力地不让自己被风吹走,不让自己给牛啊羊啊马啊人啊之类奇奇怪怪的生物连根拔起吧? 可为什么呢,为什么这个该死的家伙可以毫无愧疚地杀死一个人... 为什么人要杀死人? 为什么牛一定要吃草,为什么生物需要进食,为什么生命之间会有掠夺,为什么一方活着必须要以一方的死亡作为代价? 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为什么? 我们啊... 究竟活在一个怎么样的世界里? ... 阿炎愤怒到甚至忘记了自己是怎么拔剑的,那把铁铸的剑挥舞在他的手里,狂啸着切砍着所有迎面吹来的风与光。 他把剑指向雷霆,在剧烈的雷暴声中,他用剑的刃口一次又一次挡下了那一对重锤的冲击,他的虎口剧颤,胸口频繁起伏,显然是吃不消虎皮男人砸落的重力。 他被虎皮男人打到连着往后倒退,虽然不至于会死,但身形狼狈。 就像另一株同样扎根在狂风当中,死不罢休的野草。 虎皮男人紧密的攻势甚至容不得他有片刻的分心,以及喘息。 每一次进攻都被虎皮男人占尽了优势,阿炎除了后退还是后退,根本没有任何还手的余地,但他却从未想去转身逃跑。 摆在面前似乎也只剩下死路一条。 当他的体力被虎皮男人耗尽,那一对高举的重锤就会破开铁剑的防线,轰地一声将他的脑袋砸烂。 然后,他就可以去找他的哥儿们去了,希望那时候,哥儿们还没走远。 对于这样的结果,他不会感到后悔,或者说是...他没有心思去后悔。 直到现在,他终于发现,他与这个该死的世界对抗的唯一手段,就只有那一腔独自在胸膛中熊熊燃烧着的孤勇。 即便是死,他也不可能放弃那一腔孤勇,说不上有什么必要的理由,也没什么可以解析的逻辑。 他只是觉得,有些东西要是放手了... 往后就连自己都不知道该以何种方式去面对... 面对这个世界,面对这个世界里的人,面对所有所有即将或正在发生的事... 不知道以什么样的表情... 面对镜子里的自己。 要是那个跟你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忽然间开口,跟你说,喂,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啊... 你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你以前不是很痛恨这一类人么,怎么...走着走着,你自己就变成了那一类人? ... 被击飞的那把冷淡的剑再度于沉默中爆发,虎皮男人目光微凝,似乎没有意料到那家伙竟然在他的重击之下还能存活。 不仅如此,他甚至还重新站了起来,没有趁机逃跑,而是以更为锐利的姿态切入到战场。 虎皮男人不得不开始正视眼前这两个持剑的少年人,他们一个就像利剑一样的锋利,一个则像是重剑一样的粗狂。 他在这两个家伙的眼里都能看到一股光,或是如寒冰般闪耀,或是若烈火般焚烧,那是属于强者的眼神。 他欣赏拥有这种眼神的人,如果这两个家伙隶属于靠山宗这一方的话,他一定会不留余力地栽培他们,把他们送到最好的武堂练武,送到最高的藏经阁研读,他们的未来将会不可限量,成就绝非寻常的弟子们得以比及,但可惜就可惜在... 他们生在了一个错误的地方,于是便只好去死,没有可以回旋、商议的空间。 “x你妈!x你妈!x你妈!”少年像条丧失理智的疯狗一样狂吠。 虎皮男人予以更加激烈的怒吼声回应。 铿锵有力。 对抗对抗对抗! 声音发聩地对抗,震耳欲聋地对抗,痛哭也好,伤心也罢,战死也好,幸存也罢,所有的伤痛,所有的念想,在这一刻,统统被烧成了不值一提的纸屑,被旷古持久的风轻悄悄地收起,一笔带过。 这些怒火中烧的男人们唯一去想的,便只有如何挥霍到所有的力气,如何榨干自己的灵魂,如何不在遗憾中收尾,落下帷幕,如果能够亲自用这一双手,这一把剑,这一对重锤... 面容肃穆地杀死对手。 不同于比试,挥舞刀剑不在于试探,不在于技巧的比拼,不在于起舞的刹那,而在于将敌人斩于刃下。 如何杀死对方,成全自己。 虎皮男人动了真格。 本就孔武有力的躯体在这短暂的片刻内,竟急速地膨胀了几个身位,力量成几倍的暴增,进化成一头人形的猛兽。 可仍然无法结束战斗。 变强的不只是虎皮男人,这个两个持剑的家伙同样也在变强,只不过变强的方面没有男人明显,不单是力气这一方面,主要集中在对剑的掌握,以及对劲力的把控。 在越发澎湃的对撞中,他们总是能够恰当好处地找到最好的接力点,以及最好的卸力点,相互配合,完成转折,以此为基础,进行反击。 他们开始适应了这场战斗,适应了这个虎皮男人,渐渐地,在他们眼里,这个男人的变化,甚至可以说是毫无用处。 无用的增益,只是让自己变得更加笨重,更加束手束脚而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夜 “我们的生就是这样被无数的死支撑起来的,”晓说,“认识到这一点,我的手上已经沾满了血,不经不觉走过人生的大半截。” 夜凉如水,群星的光芒,轻薄如银沙,浩瀚如烟海,在广漠的宇宙中,分秒不息地流动不止,默默无闻地照耀着这个冷淡的世界。 在这光辉之前,人显得格外的渺小。 树叶铺洒在地面上的影子,黯淡无神,仿佛星星死去之后的尸体。 站在影子上的少年抬头仰望,青色的符文镌刻在天幕,山脉在夜色下延续成坚硬的曲线,月华凝结成白霜,仿佛封冻语言,还有思念。 徒留下如风般的缅怀。 “我连他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他就把我当成了是他的哥儿们,”阿炎说,“你说他是不是傻,我都没把他当回事,他就硬要把自己当成是一回事。” “打不过就跑嘛,做不了的事就不要去做嘛,没什么可丢人的,即便是笑话...” “也终归比死掉了要好吧。” 晓说,“死掉的不只你那朋友,埋在这里的,还有很多人...” “他们都是要死的,因为这场战争需要他们的牺牲,所以他们不得不做出牺牲。” “然后就没完了吧?”阿炎说,“我们必须将对方的所有人都杀光,才能回去正常的生活么?” “这不正合你意么,据我所知,靠山宗的人杀光了你家人,你反过来把靠山宗的人都杀完,这不就是你的初衷么?” 是啊,渴望变强。 渴望变得无比的强大,就像一尊战神,披星戴月地出现在那座山门之前,言出法随,脚踏虚空,只要屈指一弹就能那群罪恶滔天的混蛋们尽数覆灭。 那不是很棒么,这个世界向来需要正义的英雄,几乎每一个男孩,都希望自己可以成为那个举世无双的英雄。 可当英雄是一件很累的事啊,意味着你可能会因此,永远没有办法过上正常人的生活,那些渴望证明自己是坏人的恶棍们,无时无刻都在盯紧着你的头颅。 他们会不分时段地向你发出挑战,意图摘下你的头颅,然后告诉这个世界,这里没有光,这里有的只是无尽的黑暗! 你很想说,对啊,这个世界本来就没有光啊,这里有的就是黑暗啊,我们英雄燃烧灵魂献祭生命,好不容易才弄了那么一点儿光出来,然后你们吃饱饭没事干,忽然间从不知道什么角落里跳出来,说上一大堆奇奇怪怪的台词,又叫嚣着这个光太弱了,照不亮的地方有很多,要把它熄掉。 好啊,那就熄掉吧。 要不干脆就毁灭算了,这样大家就都不用玩了,不然老是英雄打败坏人,坏人卷土重来,又被英雄打倒,多没意思啊。 也不用再担心这个那个,再计较这个那个,也不用再抱怨什么了。 干脆就毁灭吧,反正大家都累了,就当是给你我都放一个漫漫长的休假。 .... 可是不能这样说啊,因为大家都指望你打败坏人,大家都指望你拯救世界啊。 大家都要瞻仰你的背影,听着你的故事才能生出莫大的勇气啊,要是连你都放弃了,你让大家怎么办? 你想毁灭世界,但你又不想放弃大家,所以你就只好硬挺着头发继续干,继续当你英雄,继续击败你的坏人,继续拯救你的世界,直到某一天你终于倒下了,或者是某一位优秀的后辈接过你手里的责任。 ... “英雄不是那么好当的,所以,他们很多都会戴着面具,”晓说,“想着有哪一天不干了,就摘掉面具,隐藏在人海里,也不蹦跶了,就这样安心过正常人的生活。” “你怎么知道我在想这个?”阿炎愣了一下,诧异地看着这个神秘的少年。 “简单,我用眼睛看到的。” “眼睛怎么能看见别人的想法,”阿炎又说,“你是会妖术吧。” “不然,那武将怎么会那样,看见你就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 “等着给我们砍死。” “你以为我是蛇妖美杜莎么,”阿晓背对着漫天星光,淡淡地笑,“看上对方一眼,对方就会变成石头,要想干掉一个人,就先将他石化,然后走过去把他砸烂就好了。” “除了应付不了瞎子,对付其他人,确实很简单。”阿炎点点头,表示赞同。 “那还要你们做什么呢,我一个人站在靠山宗门口,把他们所有人都看过一遍,靠山宗不就没了么,还至于你死我活地打那么久,何苦呢?” “是那只乌鸦么,那只乌鸦动了什么手脚,”阿炎说,“为什么不能早一点出来,这样可以少死很多人啊。” “无法控制,这本不是我的眼睛,自然没有所谓的掌控权,”晓说,“实际上,我是一个失明的人。” “我借用他人的眼睛,才得以短暂地这个世界产生对视。” “不懂。”阿炎说。 “不必懂,懂得越多不代表是一件好事,也有可能会使你越加困惑,越加迷茫,”他忽然睁大眼睛,定定地看着树荫下的阿炎,“成为一名智者并不见得会比一名愚者快乐,所谓的大智若愚,很有可能的便是指,智者的尽头即是愚者。” “有时候,你看见一些很蠢,没办法理解的事,不必立刻定论,断言说,这个人很傻,很蠢,怎么会干出这种事情来呢?” “其实,并不一定的,凡事都是相对的,没有绝对的是非对错。” “有时候,干一件别人不能理解的事,说不定可以收获到一些意想不到的快乐。” “而人的内心,却是常常过度空虚,极度渴望快乐的一种存在。” “故此,当一个人接触到了快乐,总是难以自禁,难以停下来,于是便会不停地重复着那个会让他感到快乐的动作。” “一味地索取,直到将那些快乐榨干榨尽,再也找不到任何的快乐,于是,便只好终止,掉转头来,寻找另一种快乐。” “有些人是希求阳光的,而有一些人则是渴望的自由,眼睛可以说是内心的一扇窗户,透过这扇窗户,大概就能看到那个人内心的轮廓。” “那个武将大抵是一个崇尚强者之道的人吧,他激起了乌鸦的戾气。” “于是,乌鸦就醒来了,在他的内心与他交战,并且成功将他杀死。” “能理解么?”他问阿炎。 “啊,能,就是说,”阿炎对着树下的那座坟包说,“是你打败了武将,是你给他们报的仇。” “那他呢,”他轻声说,“你有看到么,他死之前,他空虚么,他...” “快乐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午后光尘 因为在战场上表现出色,阿炎得到了提拔,免去了看守哨岗的值班任务。 于是,晚上便有了更多的空闲时间,不再需要擅自离岗,偷偷摸摸地跑去找那两个家伙练剑了,现在,他的时间变得越来越多,有很多事都可以光明正大地去做的,不用再顾前顾后,提心吊胆,这种理所当然的感觉,好是好,只是少了当初那种快感和心安。 再也没人替他值班,也没有人跟他说,洗完澡,你直接回去睡吧。 阿炎换了把剑,不是那种细长的铁剑,而是一把既宽又高的重剑,这把剑没有剑柄,刃口也不怎么锋利,看起来倒像是一把加大版的尺子。 战斗的时候,招式更加单一,基本上和举着一块板子砸人没什么区别,作用最多就是打断骨头,令得敌人丧失作战能力,很少会杀人。 杀人的活儿便交给他身后的部下们,军功和杀人数也自然是算到他们个人头上的。 部下们很好奇自己的长官为何如此,但长官从不会跟他们说。 长官的话向来很少,仿佛除了下达命令以外,他不会再说别的话。 几乎每时每刻,他都把那把阔大的剑背负在身后,也不嫌累,部下们看得都觉得辛苦,但又不好说些什么。 确实是没什么可说的,如果没有这些把自己磨砺到了极致的男人们,这场战争或许根本没有任何获胜希望。 他们这些人,包括他们的子子孙孙,所大部分后代,都难免成为那座宗门的奴隶。 更不会迎来如今的大好局面。 多个城邦联合的统一战线终于确立了,人们高呼着‘守卫家园’的口号,头一次彼此放下成见,携手并肩,共同站在了抗战的第一线。 与靠山宗全面开战的计划很快敲定,主力军分成三路进军,进行包围,然后又在东部留一个缺口,派遣游击队不定期对其骚扰,对敌方的物资运输路线进行关键打击。 斩草除根的战略被全盘否决,此次作战的大方针意在将这些外来的侵略者们打退,而非尽数歼灭,人们陷入了战争的泥泞已久,早已厌倦了仇恨,只想早日回归平常的生活。 在杀死座山虎这一年的年底,阿炎率领着自己的小队,在一座山沟中遇到了‘雷霆双煞’的另一位,绰号是‘走位能躲雨’的爬爬虎。 爬爬虎一看到阿炎,就‘桀桀桀’地一顿冷笑,说感谢你这个小子,替他除掉了那个与他分享多年威名的老对头,如今再也没有‘雷霆双煞’,也就是说,他爬爬虎就是那唯一的雷霆,唯一的煞。 他说,作为谢礼,他爬爬虎大人就亲自动手一次,送你这家伙去他老对头那里一趟吧。 阿炎看着他那沾沾自喜、自以为是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感到一阵的厌恶。 他下令让部下们退后,取下背后的尺状重剑,只身迎敌。 战斗一触即发,战况激烈,爬爬虎每使出一次绝招,都要大吼一遍绝招的名字,仿佛生怕别人不知道他这一招这一式究竟叫什么名字。 部下们看到目瞪口呆,他们之中,不少人都曾听闻过靠山宗‘雷霆双煞’的名字。 起初他们听见军队里的同伴说,他们的队长可是曾经斩杀过靠山宗武将的人物,他们还不太相信,心说,能干掉靠山宗的人物每一个都非同小可,放眼整支军队也是凤毛麟角的存在,前途无量,怎可能会甘心屈居于这个小小的作战小队? 但现在他们终于晓得了何为力量,何为刚猛,何为...不动如山。 那个名叫爬爬虎的男人在密林中极速地穿梭,放肆地、发狂地、‘桀桀桀’地大笑,部下们甚至还没捕捉到他的影子,他的攻击便已经在某个意想不到的方位瞬间袭来。 当部下们看着爬爬虎的身形浮现于黑影中时,他们的内心纷纷一震。 这样的攻击是不可能抵挡的,靠山宗的武将果然是怪物,所展现出的实力,根本不是正常人所能比拟的... 这种身法,这种武功,显然已经远远超出了普通人的范畴,简直恐怖如斯。 他们忍不住去这样想。 他们一边担忧地看着那个被树木包围的少年,一边又在为自己的将来而深感担忧。 如果角色互换的话,面对爬爬虎这种级别的对手,估计他们就连拔剑的勇气都没有,或者根本不用拔剑,还没来及得出手,爬爬虎就已经迅猛地结束战斗了。 而且,他们知道... 如果阿炎打不过爬爬虎的话,接下来,他们的命运也就只有覆灭一途。 阿炎沉着应对,尽管爬爬虎的攻击很凶猛,就像一把飙射的剑,摩擦空气,不可方物地在一瞬间发起一连数次的刺杀。 但他仍然镇定面对,他手拍着重剑的两侧,持稳剑身,如若把它当成是一面巨盾。 这场战斗竟出奇地看不到血,每一次爬爬虎高喊着招式名,从不远处飞速地扑杀而来,阿炎都能精准地用剑接住他的杀招。 火花在平乏无奇的对碰中激起,仿佛在往上飞舞的光尘里漾起一丝一纹的涟漪,部下们恍惚,看着那个宛若毛躁小孩般的爬爬虎,没有来由地觉得时间在这一段平乏无奇的波段中,显得有些幻灭,就像拨开叶子和草丛,来到了一个日记都写不了几行的下午。 年轻的孩子急欲向严厉的父亲证明自己,于是便一次次地发起进攻,但又一次次被伟岸的父亲所容纳,所化解,所击退。 他忽然发现自己好像活在了父亲的阴影里,父亲就屹立在他的眼前,仿佛一座不可翻越的高山,无论做什么样的改变都没办法翻过去的。 所有的努力都将宣告白费,孩子仓皇地继续大喊,影子却一如既往地酝酿着人们的沉默。 眨眼间,那个小孩还在大喊,还在大叫,可声音中的文字已无法辨清,四周一片混沌,而且模糊,不知是光具现了尘埃,还是尘埃体现了光。 桀桀桀,桀桀桀,爬爬虎不惜露出了破绽对阿炎痛下杀手,桀桀桀,桀桀桀,他又在哭又在笑,仿佛情绪失控的魔鬼,桀桀桀,桀桀桀,他的技法闪若雷霆,杀意疾行狂涌。 说不清楚顶着第二这个称呼有多长时间了。 世人都知‘雷霆双煞’里面有两位武将,可喊得出名号的,永远就只有那个号称勇武盖世的座山虎,而非他爬爬虎,仿佛他的存在就是一个用来衬托座山虎的附庸品。 他想告诉那些人,他不是附庸品,他也是一名武将,他甚至比那座山虎活得更加长久,他才是‘雷霆双煞’里面的那个该死的第一。 可面前这个该死的混蛋,却用眼睛告诉他... “这正是你不如座山虎的地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错路 重击之下,爬爬虎的攻击划破了阿炎的脸,但那把钝重的剑仍是成功命中了这位武将的腿,刹那间,粉碎了他的骨骼。 爬爬虎惨叫连连,就这样直挺挺地摔倒在地,如若一只被火炮击穿翅膀的鸟儿。 “队长,这...怎么办,”部下们看着被打断腿的爬爬虎,“要做掉么?” “绑起来,抓回去逼供吧,”阿炎说,“实在问不出什么来,再做掉,军功什么的,他们不会少给。” “可我们追随你,不是为了军功,”有人大声地说,“队长,为什么不让我们参战,你是觉得我们是累赘,上阵只会耽误你么?” “你什么斤两,还不知道么?”阿炎收回重剑,冷眼看着那个人,“你以为,你们追随了我,我就放心地让你们去死么?” “原谅我做不到,你们要是觉得自己委屈,就自觉点,磨练自己。” “要是觉得憋屈,可以回去提交换队的申请,我不会拦着你。” “申请就申请!你以为我等留在这里,就是为了贪图你那点儿军功么”那个人气愤难平地说,“非也!我等之所以参军,为的就是保家卫国!我等绝非贪生怕死之辈!” 阿炎转身离去,不再说话。 仿佛军功也好,保家卫国也好,在他的眼里都是过眼云烟,他漠不关心。 他脑子里想的只有往前走,不断地往前走,也不管最后会去到什么地方。 “你再这样下去,很容易会死掉的。”晓在军营里跟他说,“今天又走了几个,慢慢的,但凡有一点儿男子气概的人都不愿意来你这队了...” “不信,你可以去看看,留在你队伍里的都是些什么人。” “别人又是怎么评价你的,他们都说你有勇无谋,难堪重任,你自己清楚吧?” “他们怎么说就怎么说,关我什么事,”阿炎说,“我只是在走自己的路,我又没有碍着别人。” “不可能不会碍到别人的,只要你确定你走的是路,后面就一定会其他人的在跟着,甚至,前面可能还有人在走,只不过是离得你太远,你没能发现而已。” “那我能怎么办?”阿炎说,“总不能不走吧,按你讲,无论怎么走都免不了会碍到别人,那最好的方式就是不走了。” “停下来,看看风景,谁要从我这里过去,就让他过去呗,再好不过了。” “你有这样的想法也不是不可以,”晓沉吟片刻,“但现在是战争。” “那你要我怎样,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有时候,我也会迷茫的,好不好。” “迷茫就出去走走吧,放松自己,追寻自己真正想走的路吧,”晓说,“我可以给你申请一段小长假,休假的原因暂定为修行,让自己在各个方面更加适合这场战争。” “所以...到底还是要走嘛,”阿炎呵呵地笑,“等我回来了,恐怕...想找一个认识的人,都挺难的吧?” “是啊,每天都人在死,而且,有很多的死没太多价值的死,”晓说,“传达命令的任务,我是完成了...” “具体到执行与否,看你个人。” “是那家伙派你来的”阿炎抬起眼问他。 晓点点头,没有否认。 “那就走吧,”阿炎沉默了很久,忽然说,“也累了,刚好可以去吹吹风。” 他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来,依然是转身就走,似乎没想过要跟谁打一声招呼。 晓在他的身后,说,出去外面小心点,务必要让自己活着,别一不小心就死了。 阿炎没有回答他,只是背对着他轻轻一摆手,表现自己听到了。 当天晚上,前来营救爬爬虎的靠山宗军队来了,站岗的哨兵连忙拉起紧急警报,通知所有人做好迎敌的准备。 靠山宗的军队来势汹汹,似乎早已做好了跟营地里这帮人不死不休的准备。 而为了顺利营救出爬爬虎,靠山宗方面居然一次性派出了两名武将率领这支队伍。 分别是一男一女,男的号称是‘提臀能抗山’的硬派肌肉男,绰号为‘菠菜猛汉’。 据说,他只要吃了某种特制的菠菜就能瞬间让自己的力量暴增数十倍,单手便可与公牛角力,他对自己的力量很有自信,即便是徒手击穿钢板,也完全不成问题。 他不屑于做任何的遮掩,就这样在夜幕下光明正大地走来,他的身形巨大且浑厚,腋下的肌肉硕大惊人。 远远地望去,总会让人误以为他是在胳膊底下夹着两块石头慢步行走。 而在坐在他肩膀上的,是一位身形相对娇小许多的女人。 女人有着一头青绿色的飘逸长发,一双妖冶的眼睛,旖旎而又暧昧,漂浮在微暗的火星中,熠熠发光。 她的名字叫‘绿茶妖姬’,也是一位需要借助道具的武将,但与‘菠菜猛汉’不同,她的绿茶不是给自己的喝的,而是专门准备给别人喝的,而且对成年的男性最为有效。 ‘绿茶妖姬’手里拿着一个玉质的小小杯子,水面平定,不见波纹。 看似一口便能喝完的茶水,在她的手上,却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她掩嘴轻笑,玩味地看着热火中的那一些血气方刚的男人们。 现场很快陷入了混乱。 有好几位刚刚脱离阿炎队伍的男人们,在没有领受到进攻指令的情况下,一鼓作气地冲上前去,势要将这位看似弱小的娇娘斩于马下,立下血汗功劳。 可他们没一个成功,就在他们自以为马上就要得手的时候,‘绿茶妖姬’便会不急不缓地弹射出杯中的绿茶。 绿茶里不知含有什么成分,很多人没来得及捂住嘴巴,便咽下了这口茶水。 结果一目了然,那些咽下绿茶的男人们,要么就是当即瘫软在地,要么就是被成功策反,举起屠刀,挥向自己来时的地方。 一时间,伤亡惨重,那些不听指示的士兵们不是死,就是身受重伤。 一袭黑衣的少城主站在大营的门前冷淡地看着,手里拿着一把还未出鞘的剑。 晓就站在他的身边,微笑地与‘绿茶妖姬’对望着,似乎对她手中的茶叶颇感兴趣。 火枪和大炮已然进入了待命的状态,随时可以发射,但少城主还没发令。 他在看着那些士兵攻向‘菠菜猛汉’的动作,就此陷入了短暂的深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影子 走在冬日的阳光里,失去了人类的声音,自然萌生出一种寂静。 感觉自己在慢慢地消融着,慢慢地失去质量,最后变成了一个只会行走的影子。 依稀的事物都在依稀中逝去,就像飘零的线条,零零散散,逐渐归于空白。 那些愤怒、那些冲动,那些曾以为要被贯穿一生的仇恨,在阳光底下终究被一一消除,有很多事并非不能忘记。 只是当时你把自己逼迫得太紧,以至于没有时间让自己学会‘忘记’。 龙说得对,很多事情其实都是需要时间的,尤其是在放过自己这一件事上,你把你的问题交给时间,时间总会在某个你没有觉察到的瞬间给予你答案。 那个夜晚,靠山宗的人终究没能救下爬爬虎,‘菠菜猛汉’的绝对防御在遭遇成百上千次的斩击下,终于出现了破绽。 那个冷淡的家伙于是就死咬着那个破绽不放,没有什么花俏,也没有什么惊险的技巧,就这样平平无奇地耗死了‘菠菜猛汉’,将其腰斩成两半。 而‘绿茶妖姬’就败得更为直接,晓微笑地咽下了她弹射到嘴边的绿茶,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 可她却不敢直视晓的眼,仿佛通过那一双阴郁的眼睛,她看到了隐藏在这张画皮下的那个肮脏龌龊的自己。 或许,每个人的内心都有一个缺口,越是‘人渣’的人,便越是懂得如何隐匿自己的这一个缺口,同时还会借此反推,发掘到别人内心中的缺口。 在‘人渣’这一方面,晓不觉得自己还能遇到什么对手。 ‘绿茶妖姬’被晓治得服服帖帖的,俯首宣誓要永生永世奉其为主。 晓要‘绿茶妖姬’把自己知道的情报都说出来,‘绿茶妖姬’说可以,但有一个条件,就是要晓宠幸她一个晚上。 赐予她一场疯狂的爱,让她忘了自己的身份和立场。 晓犹豫了片刻,应允了她。 于是,那天晚上的动静大得出奇。 持久的声音仿佛有一支施工的队伍在那里连夜赶工,开凿大地,加紧建设着某项惊世骇俗的工程,不知道是意在打通彼此的内心,还是竖起高墙。 既被占有,又被放逐,既是接受,又是抗拒,两个补全的缺口妄图就此弥合。 即便是背对着营地,投身于夜影之中的阿炎也听到一清二楚。 仿佛他们就在自己的身边,而他也未曾走远,但所有的一切,都随着那晚的落叶一样,被风吹起,起起落落、跌跌撞撞地消失在无法确定的远方。 风雨过后,妖姬对晓说,他虽然不是她第一个男人,但会是她最后一个男人。 晓无动于衷地看着她,什么也没说。 记忆因此出现了分水岭,好像过去的那个阿炎又死了,一夜之后,另一个阿炎从落叶地里醒过来,呆呆地看着那些穿过树叶间隙,懒洋洋的,犹如纤维般的柔光。 没有得失,没有拘束,不必追求成果,没有复杂的计算时间的方式。 从以前的一分钟能做多少个俯卧撑,一分钟能从哪里冲到哪里,一分钟要完成多少事等等概念,转变成了简单的‘太阳升起了’和‘太阳落山了’。 在‘太阳升起了’到‘太阳落山了’这一段时间内,阿炎把背后的重剑插在了地上,用一块石头在上面浅浅地刻了一个‘炎’字,就当是对过去的一种道别。 后来,他在梦里的一条路上遇到了一个叫井五郎的家伙,那家伙是一个货郎,因为时常游走在各个城邦卖货,所以对每一个城邦的方言都颇为了解。 阿炎想请他来给自己当翻译,可阿炎没有钱。 于是,他就跟井五郎说,我能够保护你的人身安全,作为交换,请问我可以成为你的影子么? 井五郎愣了一下,显然没想懂这个梦里遇见的男人究竟是在想什么。 下意识地,他想要拒绝这个男人,于是就说,他习惯了孤身一人,突然间身边多了一个同伴,他会感到很难适应,再也不像现在这样的自由自在了。 阿炎说,放心,如果你答应我,你就会立刻忘记我们刚说的所有话,然后,我就是你的一个行走在大地上的影子了。 “就让我当你的影子吧!” 影子,知道什么是影子么? 就是那种不会说话,也不会给别人带来任何困扰的影子。 井五郎看着他的眼睛,想了想,终于是答应了阿炎,但还是觉得很怪,仿佛自己被人监视了,仿佛去到哪里都有一个像镜子一样的东西在记录着他的言行举止。 但还好的是,井五郎是个健忘的家伙,一到了肚子饿的时候,他就会自觉地抛开一切,一门心思地只想去哪里能找到吃的。 他穿行在一座座城市的大街小巷,酷爱进去一些小酒馆,小饭店观看菜牌,而且要是被店家一声喊住,他就不敢走了,不得不坐下,留在这里用餐。 他似乎是不习惯拒绝别人,尤其是那些热情好客的店家们。 可能拒绝别人是一件难以开口的事情,特别是在吃饭这一方面,所以他才挣不到大钱,一把年纪,也没能像大部分的人一样,找个女人,结婚生子,成家立业。 没有那种你追我赶的焦急感,也没有那种到了什么什么年纪一定要做什么什么的严格要求,他的眉宇间写满了感恩,感恩来到了这个世界,感恩遇到了这些好吃或不好吃的美食,这在他吃饭的时候,总是能够得到很充分的体现。 阿炎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染上了一个奇怪的癖好,他发现自己慢慢地开始喜欢上了偷窥这家伙吃饭的样子了。 而且,无法自拔,这要是被人发现了,说出去都不知该怎么解释。 仿佛在这个奇怪的癖好面前,那些偷看女澡堂啊,尾行漂亮女孩,甚至不惜铤而走险地盗窃女性衣物的等等癖好,都变得无比的正常,并且十分契合生物求偶,渴望繁衍后代的自然准则。 但这并不能说那些带有冒犯女性的癖好就是正确的。 随着社会制度的逐渐开明,象征父权的一些不合理习俗终究还是会被剔除,与此相对的,就是女性地位的逐渐上升。 虽说在世俗观念里,仍然难以实现男女平等,但未来可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日子 阿炎成为井五郎的影子之后,井五郎替代他行走,两者互不打扰,如此度过很多个太阳升起和落下的日子。 一如海浪伴随着海滩,如此度过了无数个暮暮朝朝。 在这些如素描画一样淡薄的日子里,井五郎每天最在意的,除了吃的还是吃的。 仿佛他生下来就是为了吃遍天下的美食,而一旦全天下的美食都让他给吃完了,那他作为井五郎的使命也就完成了,然后就会无事可做,人生便会因此而失去了价值。 但好在天下的美食是无穷尽的,你只需要抱着一颗充满期待,而且满怀感恩的心去寻找,几乎在每一饭桌上,你都能和美食邂逅,与意料之外的喜悦在味蕾中相遇。 于是,每多活一天,就会多出一个盼头,这些盼头日积月累,渐渐就会堆成一座高耸的金字塔,镇压在你的心中,突破云霄,支撑着你的那一方小小的天空。 不至于,一不小心就会崩溃,动不动就会塌下来。 当然,也有些食客会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井五郎吃的尽是一些很便宜,甚至可以说有点儿廉价的工作餐,但他都能吃出天花乱坠的感觉。 于是,有些食客忍不住会问他。 为啥你吃东西可以吃得那么入味,这家店的东西我都吃了好多年了,也从未吃出过你这种表情来。 也有一些自信不足的店家也会跟着附和地问,对啊,看到客人您的表情,我都不禁怀疑您吃的东西究竟是不是我亲自做的,我开这家店少说都有十几年的时间了,从未见过客人您这样的感情,好像是...吃到了什么让人觉得永生难忘的食物。 我实在是不认为自己能做出那种可以让人一下记住的,并且会时常想起的东西。 ... 毕竟,想要占据一个人的记忆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很多人都会自认为没有那方面的天才,也没有足够与之相称的努力。 井五郎却说,但你有一颗想要给大家做好饭菜的心啊,所以我才喜欢选择一些老店,不是说看不上那些新开的店铺。 而是,觉得,能开那么长久时间,但还没能发迹的,大抵都是有着一颗真心实意做好饭菜的心吧。 只是说,如果没有那种热爱的话,想必您早就觉得做这个挣不了大钱,而转行去寻找其他能让自己暴富,或者其他实现自己人生价值的活计吧? 这时候,店家都会笑着说,哪里哪里,都是为了养家糊口罢了,想着要是不干这个了,也没啥一技之长可以挣得几个银钱,养活妻儿。 所以,店家你是个幸福的人啊,有人可爱,有事可做,人生的意义不过如此,再多的也是锦上添花,难免入俗。 店家又说,但人生就此一次,多少还是希望往高处看看,见更多的风景,识更多的人。 井五郎笑着说,所以说,人都是贪婪的嘛。 我贪婪着天下美食,诸位贪婪着功名地位,大抵是方向不同,故而诸位看我的眼光会觉得有所不同,但硬要究其本质,我们其实都是一样的。 “是啊,都是一样的,”一位食客同样热情地笑着,“这位老兄,不知可否让在下请您喝一壶酒,就当是您说的这一番话的谢礼,您这一番话,可实在是让在下醍醐灌顶!” 井五郎依然笑着推辞,“说来不怕各位笑话,我不会喝酒。” 那人还是笑着说,“老兄,你长得人高马大,怎么可能不会喝酒,莫不是说...你是嫌弃在下这酒不是好酒,看不上,觉得它配不上您尊贵的口舌?” 尽管大家都在笑,但气氛显然已经是有些不对的了,喝了酒的人通常都会这样,很容易把自己最在意的事情说出来,很容易把自己逼着往极端的地方想。 店家想打个圆场,但井五郎仍然只是在笑,他说,“并不是我看不起老兄您,事实上,是老兄您在看不起自己呐。” “对于不识酒的人来说,无论老兄您请客的是什么酒,那终究只是酒而已,因为品不出好坏,所以自然不懂其中的珍贵,犹如牛嚼牡丹。” “在这方面,其实老兄做的是对的,好酒,自然应当留给识酒之人品尝,好花,自然也应当留给爱美之人观赏。” “而我,不过这区区一介莽夫,配以土制的烧酒,自然是最恰当不过,只是受制于身体,不能饮酒,故而还请老兄放大器度,多多包涵。” “想让别人看得起您,在此之前,务必请您先看得起自己。”他诚恳地说。 那人闷头喝了一壶酒,沉默了许久,才说,“老兄所言甚是。” 在场的所有人几乎都要以为这个酒鬼会发飙,当场揪着井五郎不放。 像往常耍酒疯的那样跟他说,要么就吃他几个拳头,要么就痛痛快快地把酒给喝了,哪里来那么多虚头巴脑的说道! 沉默无言,井五郎仿佛置身事外,一如既往地享用他的美食。 在结账之前,井五郎淡淡地说,是啊,道理自然是这样的,它就是一种很浅显的东西,说出来是很简单,但等到真正要去的,又会是发现很难。 这便是道理。 .... 其实,他没必要讲那么多的,况且,他本来也不是一个能言善辩的人。 毕竟,有些话,说出来只会越说越乱,越说越容易被人曲解。 容易被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利用,进而夸大,扭曲,颠覆它原本的含义。 其实,管好自己这张嘴,大概就是最好的处世之道吧。 有很多事,即使是清楚地看到了,也不要轻易说破,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人家到底是真的不知道事情的真相,还是假装不知道事情的真相。 但就算人家是真不知道,你这样忽然间跳出来,堂而皇之地把那个隐瞒了很久的真相说出来给人家听,人家也不见会感谢你,甚至有可能会痛恨你,认为是你撕碎了他的童话,他的幻想。 大概每个人都是要依赖幻想来活着的吧,没有幻想,就等于没有了方向,不知道应该怎么拼凑自己的希望。 反正井五郎走后,那家小酒馆的人们都觉得那个总喜欢请大家喝酒的男人忽然间老了许多,浑身上下散发着衰老和难以回避的悲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时海 离开这个过热的世界,从一处荒凉迁徙至另一处荒凉,黑夜仿佛是一种燃料,在睡梦中寂静地燃烧,虚化出油画般浓烈的色彩。 他在梦里缄默地把那些色彩记下,眼神迷离地在白昼中睁开,开始追寻。 他总是在幻想,想象中忽然间抬起头,在晃眼的天空中,会看到升起、绽放的烟花,烟花冷去,变幻成浮世绘般的苍白。 正是领受着这样的指引,他来到了蒙着迷雾的海边,与一个手握着风筝引线的孩子在遥远的海堤上相遇,奔赴某个早在出生之前便已落下的约定。 海风呼呼地吹过锈蚀的铁丝网,块状的风被分割成丝,在空中兜转着,缱绻着,绕过一个又一个虚幻的光轮。 如海螺里的浪潮声一般,不知疲倦地回响着大海的呼唤,就是在这些光怪陆离的声音中,人的存在,于这一刹那之间,失去了所有的真实性。 灰色的海风拂过他的脸骨,泥床般的湿气沁入肺腑,渺小的细胞在马不停蹄地分裂着,变幻无数张越发空白的脸。 依附在人身上的概念随之开始剥离,分崩离析。 他继续往前走,如宿命般接过小孩手里的风筝,在风筝的拉扯下,逐步走入大海。 袭来的水浪具备着某种腐蚀性,在海水的冲刷下,他的身体,他的物件,他的灵魂被陆续地抽离、瓦解。 时间的海洋将他分化成一条又一条简练且细长的白丝,随后朝天空抛飞。 孩子仍然直直地站在海堤上凝视着他的背影,眺望着这个灰色的、庞大的世界。 大海是灰色的,天空是灰色,海堤是灰色的,杂乱堆砌在海堤附近的石头是灰色的,从远方不断涌来的风,是灰色的,就连那沙沙的声音,也是灰色的。 就像是有人在用一支随时可以擦掉重来的炭笔,在一张广阔的白纸上,俯身作画,一时沙沙地画着风,一时沙沙地画着海,一时沙沙地画着沉溺在这个世界的那些人。 留出白色的地方也有,在于海浪掀起后的水花,在于人分解后的丝线,在于那一只孤独地在天上飘摇的风筝。 孩子忽然开口,用灰色的声音跟海里的那个长大之后的家伙说再见,可海里的那个家伙没有停留,一直往前走,去向大海的深处,假装没有听到。 最后,久远的海风吹散了那些发音的字符,仿佛一只寂灭的扫把,细细地清扫,将其卷走,归拢于天上的迷雾。 再见的意思是什么? 是将来还会再见呢,还是以后再也不见,孩子没跟他说,他也懒得去追问那个孩子,因为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 他来到的是时间之海,这里每一个轮转的漩涡都是代表着每一个生命的时间,其中有人的,有鸡的,有猫的,有狗的,有妖怪的,也有一些自诩为山上神仙的... 等等,包罗万千的时间。 但唯独就是没有植物的,没有任何一棵植物的时间。 仿佛植物的生命与人和动物和妖怪和神仙不同,有着某种本质上的区别。 等待一切的概念都被分离之后,海里的家伙就变成了一颗种子,被远处滔天的巨浪甩起,突破苍穹,如彗星般在遥远的天边悠悠陨落。 时间的风潮尾随其后,吹熄了生辰的烛火。 ... 成亲那天,哥哥没有回来,小花拘谨地坐在燃起红烛的新房。 她十指紧扣,因为没有哥哥的陪伴,她多少显得紧张,内心扑通扑通地狂跳,像是有人住在里面打鼓。 鼓的声音脱离了五线谱,其中还会掺杂许多奇奇怪怪的人的演出。 有时候,会有个拿贝斯的家伙在那里游来荡去,嘴里叼着一支妖艳的红玫瑰,深情款款地浅唱低吟。 有时候,又会有个握着电鳗唱歌的人在那里迎着天空怒吼。 他的语音单调,但肢体却极其的复杂,时而扭来扭去,时而乱蹦乱跳。 就在他最为纵情高歌的时候,他的眼神,甚至会像一只忘记了该怎么保持愤怒的林中小鹿。 红色纱巾后,她的眼帘低垂,思念如潮涌,记忆回溯到哥哥离开家门的那一天,黄昏的残余像一条条被拉长的束带。 哥哥打开门,风一拥而入,那些束带随之飘动,上下起伏。 就像一条条着急回家的鱼儿那样,匆匆地挤了进来。 哥哥就站在鱼儿们游动的中央,背对着她,跟她说,回军队出个任务,过几天就回来了,应该要路过一些村庄,看看能不能给你捎点好吃的。 “小花就乖乖留在家里听话,不要乱跑,不要惹...爸妈生气。” 小花重重地点头,哥哥仿佛也背对她,轻轻地笑了笑。 然后,哥哥把门关了。 那些黄昏的束带蓦然间被黑暗的剪刀裁断,黑暗降临在那个小小的起居室里,仿佛罗帐过后的夜影那般的浓重。 妈妈说,哥哥回家一定还会走那个门,那我们就不要占用那个门了,我们把那个门留给哥哥,留给哥哥回家吧。 于是,那个门就一直没有打开过,直到今天,它仍旧哑口无言地矗立在那里,仿佛一位楼兰古城的老兵,无言地驻守在原地,等候着他的将军归来。 但大概...是不会回来的了。 很多人都是这样说的。 包括即将迎娶她的那个男人,他也是这样对她说的,“炎是个迷茫的人,他心中有太多的疑惑需要他自己去解答。” “作为他的友人,兼上级,我唯一能做到,便只有让他远离这场是非。” “不至于让战争影响到他,亦不至于让他影响到我们的战争。”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自己会和这个男人成亲,她也不清楚她和这个男人之间,究竟有什么可以称得上的是‘爱’的东西。 但是,人们都说,他们郎才女貌,本就天生一对。 一个是未来的城主,注定要成就一番宏图伟业,一个则是九天仙女下凡,不被风尘所扰。 他们说,这样一对组合,可以说是称霸了文武,让天底下所有的爱恋都为之失色。 他们说,似乎只看到这样的人结合在一起,这世间才能算是合理的。 可小花却不知道什么是所谓‘合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王 男人们在热火朝天地大喊,女人们则在深情忘我地尖叫。 狂热的气氛充溢在四处,潜移默化地涂改着他们的面部表情。 浮华的油彩流露在他们的面庞之上,粗犷地填充着每一片阴影,以及每一寸被火光照亮的肌肤。 细密的汗珠沁出毛孔,不甘寂寞的心脏在剧烈地起伏着,高亢嘹亮的声音被不断拉长,收缩,游移不定,仿佛具备着某种富有感染性的张力。 扬起的喧嚣中,他们的眼睛无疑是热切的,而且饱满,仿佛夜空的星辰。 但其间却又藏着某种即便是在篝火也照不破的黑色。 在那里散落的黑暗里,在那无处安放的视野中,他们的目光仿佛在这一刹那蜕变成了传说中的点金之石。 于是,目力所及的那一处高台被刷上了耀眼的金色,挺拔的男人踏上那一处高台,拔出身后那一把冷淡的剑,朝向另一个更为挺拔的男人发起挑战。 接受挑战的男人冷漠地注视着这位骄傲的后来者,轻慢地取出了那把古朴的青铜剑,他看着年轻人那把隐晦在火光中的剑,平静地说了一句。 “拔剑吧。” .... “拔剑吧,拔出那把多少次...在睡梦中也不愿意放下的剑。” 风在低语,未来的城主轻声对自己说。 “然后,战胜这个授予剑道的男人,登上城市的最高处,再用这把剑...” “替妈妈,讨回她该有的公道。” “再然后,就是这座城市的新王了。” .... 会拥有令得无数人艳羡的权力。 其中的一个象征便是,迎娶那个端坐在房间里的女人。 她是这座城市最美丽的女人,他将独自占有这份独一无二的美丽,并且用这一行为告诉世间的所有人... 从此以后,他就是这座城市里最独一无二的那个人。 他就是这座城市的主人。 这个世界马上就要太平了,而他就是这和平的缔造者。 在这一战过后,他将会亲自率兵,陆续征服这一带的所有城邦。 要将持久的混乱扼杀在襁褓里,要拥抱最长久的和平。 最直接,最简单的办法... 就是趁那场注定了会出现的全面内战还未生出苗头之时,趁大家仍然在假惺惺地歌唱着虚伪的和平之时... 率先发动战争,完成统一。 .... 目前,靠山宗的军队已经被联合城邦的军队驱逐了七七八八,也就剩下一些迷失在山林的游兵散勇,构不成任何威胁。 不出意外,他们很快就会得到清除,就像擦洗污垢一样。 联邦的军队会用铁剑和火药,将他们从这一片不欢迎他们的大地上彻底抹去。 .... 两把剑同时横起,切开灼热的长空,师出同源的两道剑光在高台上一闪而过,飞掠过的声音甚至割破了时光。 火石在裂开的时空中对碰,飘渺的火星溅起在锋刃相切的那一个刹那。 时间就此定格,仿佛下一个转身,下一次眨眼,便已间隔了永远。 两个单手执剑的人彼此互换了位置。 血还未溢出伤口,剑的余寒席卷而开,骤然封冻了人们火热的呼吸。 高台下忽然间鸦雀无声,恭敬的弟子在光阴弥合的缝隙间,平静地向先生交出了自己的答案。 所有的热切,所有的期待都刹止在这一刻之前,人们停止了野蛮的侵占,转而以一种漫长且沉默的方式收拢着心中的顾盼。 他们在等待着,等待着尘埃落定,等待着胜负揭晓,仿佛在见证一颗种子的萌发、破土,生向天空。 先生沉默许久,接过弟子手中的纸卷,与他错身而过。 他无言地抬起脚步,往前一步,走入了过往岁月的长河,成为了历史。 剑客死了。 缄默地死在了未来城主的一剑之下。 一如那些曾经死在他那一剑的挑战者们一样,血还没溢出伤口,曾经属于他的时代就这样落下了帷幕。 万众欢呼。 胜利者在他们的瞩目之中再度往前走去,摆在眼前的那条通往议会厅的台阶一片火红,仿佛流满了由地底迸涌出的血浆。 月光被篝火进一步催化,如枫叶般落下,他缓慢地踏上台阶,一步一步,不疾不徐地往高处走,虚无的风伴随在他的左右,随着地势发生变化。 走到的位置越是向高,汇聚在那里,流动的风,就会变得越是寒冷。 骨头仿佛被月光照得越发的森白,埋葬在肋骨后面的心脏不再热切。 逐渐失去了它固有的温度。 弟弟站在最高处等他,等着来人举起那把染血的剑。 他用可悲的目光注视着那张许久未见的脸,冰冷的瞳孔里没有丝毫的亲情,有的也只是同情,以及一种... 过来者的目光。 “你来了。”他居高临下地对自己的儿子说。 “是的,”儿子的声音不复当年的战栗,“爸爸...我来了。” 春去秋来,时光荏苒。 数十载岁月就这样如浩荡的流水一般匆匆而过,当年那个在月亮下苦求不得的孩子,终究还是活下来,独自长大,懂得了如何自己去伸手讨要东西。 用的是和他父亲如出一辙的方式。 那些罪恶,那些无情仿佛已然蚀刻在他的基因里,无论如何都无法摆脱,无论如何都洗不清这个男人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 这是即便这个男人死了,也仍然无法改变的结局,毕竟,他还有活着,以继承这个男人的血脉的方式,继续站立在脚下的这片土地之上。 相顾无言。 沉默在艰难地维持着他们之间那一丝若有若无的亲情。 过了许久,弟弟嘶哑地开口说,“那我走了。” “您要去哪里?”他在父亲的目光下问。 “去给你妈道个歉吧,男人与男人之间的战争,成王败寇,历来没有谁是谁非。” “到底只有女人是无辜的,她是被牵连进去的,却要替我们啃下苦果。” “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 “现在再去道歉...也没什么用了吧,”弟弟自嘲地说,“指不定,她早就走了,不会在那个世界等我了。” “也对啊,”他转过身,还是寡淡地笑,“我本来不是什么值得别人等的人...” “这么多年下来,你对于我...大概,也就只有恨了吧?” “是啊,”儿子轻声说,缓步地走过最后一级台阶,“我的爸爸。” 他站在与父亲一样高的地方,怔怔地凝视着那个走在殿堂之外的佝偻背影。 在这一刻,他才意识到这个独裁多年的男人终于是老了。 老到重新萌生出了感情,老到不再像过往那样的坚定。 这样的柱子注定了是不会长久的。 于是,他高举起剑,在冷风的萦绕下,他把剑锋裁向了那个苍老的男人。 血在一刹那涌出,仿佛暗花盛放。 天上炸出金色的烟花,老人缓慢地再往前走出了两步,应声倒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3 泽塔大结局了啊。 看见评论说,小时候看迪迦,总以为自己可以变成光帮助奥特曼,长大才发现,原来是奥特曼一直在给我带来光啊。 细思一下,好像确实是这样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神榆 与烟火一同落下的,还有一颗种子。 人们只顾着为新王登基而欢呼,沉浸在无边的喜悦之中。 小花偷偷地掀开纱巾,透过窗外看到了穿梭在烟火间,悠悠落下的那一颗种子。 哥哥还是来了,盛装出席了她的婚礼,用一次萌芽,一次勃发,还有一场热热烈烈,贯彻巨塔的大火,隆重登场。 黑色的妖魔们在大火中睁开了眼睛。 它们尖啸着冲出铁质的牢笼,约大夫兴奋地站在炽烈的火光中呼唤着它们,可它们却对这位创造者的声音置若罔闻。 踏裂地板的脚步声,如破开的铁链一般,密密匝匝,声势浩大。 妖魔只顾着眼前的牢笼,无心其他,根本就没有看到这个站立在牢笼之前的男人。 它们就这样轰隆隆地冲出高塔,践踏过他的身躯,将他碾成一滩模糊的肉泥。 晓栖身在茂盛的火焰里,用那一双被赋予的眼睛,无声地见证着这一切。 后半夜,新房的那扇门还是没有打开,新王踩着衰老的血浆,走下台阶。 他一言不发地率领着他的臣民们奔赴火场,与流窜的妖魔厮杀,同时奋力灭火。 但没能斩杀一头妖魔。 那些妖魔头头都身怀着远超常人的能力,依附在体表的鳞片,硬如坚甲。 任由人们的刀剑怎样地乱戳,依然伤及不了它们的丝毫。 反而是它们轻而易举地砸碎了战士们的头颅,用洪潮般的攻势洞穿了人们组成的密集包围圈,以不可阻挡的姿势遁入城外的密林,消失在苍茫夜色之外的地方。 人们在为死去的同伴们深感到悲痛之余,同样疑惑着为何这座由约大夫掌管的高塔,竟会藏着数量众多的妖魔。 今晚之前,他们从未见识过这种妖魔。 在火光的肆虐下,它们是如此的狂妄,又是如此的狰狞,而且神圣。 仿佛集结了魔鬼与天使的特征,融于一身,却又透露着某种与人亲近的情感。 它们分明是怪物,可又不知为何,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像是孩子那样单纯的目光。 似乎他是只想跑过来,想跟你拥抱,想告诉你,说这里好冷,说再不抱在一起,我们就可能会一起冷死了。 可你却因为它的外表,拒绝了它。 不仅如此,你还认为自己受到了威胁,于是,对它们拔刀相向。 “眼看,这世道又要乱上好久了啊,”灰蒙蒙的老神仙说,“还是尽早与我归山吧,山上清净,远离尘嚣...“ “免得遭受这无妄之灾。” “所以,便要弃他们不顾么?”灰蒙蒙的哥哥转过身来发问。 “一朝踏入仙途,从此便与凡尘俗世再无瓜葛,”灰蒙蒙的老神仙说,“况且,他也死了,尘缘当了,不应再有任何依恋。” 灰蒙蒙的哥哥没有立即回答。 他又转过身去,定定地看着窗外那片火花散乱的天空,就此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 灰蒙蒙的老神仙并不着急,他悠闲地坐在茶桌旁,品茗着这俗世的茶水。 他已经等了哥哥很长一段时间了,不介意再等多他一个晚上。 火大概是在临近破晓时分熄灭的,人们在高塔内找到了约大夫的尸体,找到了很多没能逃出去的护工和试验者的尸体。 但就是没有找到城主大人口中所说的那个‘晓’的尸体,也没有留意到附近有一个留有一头绿色长发的女人。 晓就这样在一夜之间消失了,如同那场大火的浓烟一般,隐匿于星空,在崭新的晨曦中,无声无息地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一颗来自天空的种子就落在了小花的新房后面,平稳地扎根,平稳地发芽,平稳地向上生长,于天明的时候,他便已然长成了一株粗旷的树苗。 巷口的茶馆没有如往常那样地准时开门,但也没什么人留意到这家衰老的店了。 人们的目光总是往着前看,已经很少有人会来这种又老又旧的地方喝茶了。 当然,很多以前来这里喝茶的人,现在很多都已经死了,埋在了岁月的蹉跎里。 时间的浪潮一波推挤着一波,很多新的东西还没来得及适应,就被人们迅速地打个了‘老土’、‘过时’的标号。 惶惶然间,时代的脚步似乎只会越走越快,很多原本就已经尤为苍老的事物,渐渐就会被定义为‘无用’。 因为跟不上潮流,而遭到淘汰。 几乎每一次浪涌都会有一些新兴的事物跃出浪尖,占据头等。 同样,也几乎每一次浪涌,都会有什么东西沉落在水底,随着砂石被海浪卷走,遵循洋流,回到深邃的大海。 后浪拍打着前浪,前浪就这样死在了沙滩上,大家的时间似乎都显得十分的宝贵,总是匆匆忙忙地各奔东西,总是患得患失,总是意图在有限的时间内创造出无限的价值,以此来成就自己,满足自己的虚荣心,也满足自己那仿佛永不见底的物质欲望。 年轻的时候,我们总是在盼望着快点长大,快点长大,幻想着自己长大以后可以独当一面,可以摆脱父母和学校的束缚,过上自由自在的生活,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可直到真正长大了以后,才会发现,原来那些藏在小人书里的幻想,那些图画在小说杂书里的幻想,都是不怎么现实的。 在某种程度上,它们更像是说着反话,用一种站在黑暗中的角度,跟站在光明中的你描述何为光明。 你幻想着它们给你描述的光明,脑子就顺势钻进了牛角尖。 只想着那点儿为数不多的阴暗,只会盯着自己脚下的影子看,却忘记了自己早就生活在光明中的这一事实。 于是,就自暴自弃,故作姿态,万分矫情,说什么生而为人,十分抱歉。 抱歉有什么用,一昧地卑躬屈膝,让自己显得弱小无力,就为了让别人可怜你么? 就算别人可怜你又有什么用? 连你都放弃了你自己,别人再怎么帮你,也不过是白费力气,浪费感情而已。 时间仍在继续,生活一如既往地进行着,路走过了一条又一条。 总是来不及回头,历史的书卷便以一种唐突而又平静的方式...翻到了另一页。 盖住了那两个当年灰头土脸地说着想要进城的小孩,盖住了那些辛勤,那些努力,那些快乐,还有那些...悲伤。 .... 来年的冬天,当城里所有的树木都开始迈入萎靡的时候,那一株扎根在城主夫人房间后面的参天巨树依然焕发着属于夏天特有的深绿。 人们对这一株无视生长规则,无视四季轮回的巨树叹为观止,纷纷说它是上苍派遣的使者,是来保佑这座城市的。 所以,人们都把这棵树喊为‘神榆’,而他们的城市也因为这一株神圣的植物,以及他们那伟大的城主阁下,和那一支堪称战无不胜的军队而闻名天下。 打跑了靠山宗的军队之后,联邦的内战即刻展开,战火燃遍河川,‘神榆城’的威名,也正是在这场战争中越打越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姑娘 凯天生就跟别的孩子不一样,因为他有一双与正常孩子不一样的眼睛。 所以,他常常会被村子里的其他孩子看不起,说他的爸爸是妖怪。 说他就是妖怪的孩子。 上梁不正,自然下梁就会跟着一起歪,那些孩子们所讲的那些带有侮辱性的话语,其实很多都是学自于他们家长的。 也就是那些表面上一团和气的人。 虽然每次当他们看见凯被其他孩子欺负的时候,他们总是会说... 干什么呢,大家都是一条村子的人,低头不见抬头见,和和气气不好么,你们别老是欺负凯,小心挨他老娘的收拾! 可当他们一转身走开,他们的孩子又会像没有听到那样,将凯团团围住。 他们用木棍砸他的后背,用石头砸他的脚,还有一些过分的,还会专程去田野里铲来一坨未干的牛屎,当着其他孩子的脸,盖在他的脑袋上。 在这种时候,能够拯救凯的,要么就是他的那一位在村民们口中显得尤为凶恶的老娘,要么就是药材铺的老板娘,那位有着一头披肩绿发的绿茶阿姨。 绿茶阿姨是村里面少数对他好的人之一,也是他懂得如何去接触的,那为数不多的几个人之一。 但听村民们,绿茶阿姨不是本村的人,在他还没出生的时候,她就跟药材店的老板从很远的地方来到了这里。 也正是药店老板教会了村民们如何驱走妖魔,免受它们的侵扰,不用搬离这片哺育了他们世世代代的地方。 而那个方法十分的简单,药材店的老板对村民们说,你们只要满足到它们的需求,它们就会心满意足地离去的。 村民们连忙问是什么需求,他们一定会想尽办法,尽力满足。 名字叫‘晓’的药材店老板淡淡地说,就是跟你们一样,渴望繁衍的需求。 如果你们仍想留在这里生活... 那就在天黑之前,选出不少于三十个年轻的女性作为祭品吧,到时候,我会带她们进去山林,找到那些妖魔。 “那她们...”有人忽然间,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还会回来么?” “看命吧,”晓说,“你们也可以不作选择...想活命,就尽早离开这里便是。” “那就离开啊,为什么不离开?”那个很蠢的人在那里大喊,“我们是一条村的人啊,只要人在,村子就在...” “我们...去到哪里不是一样生活?” “你们说,是不是?” 他仿佛求救一样地看着聚集在身边的各位,但却找不到想要回应他的脸。 沉默就像是死水,从脚底下的泥土缓缓渗出,缓缓地往上涨,转眼间便淹没了他的渴望和他的呼吸。 水底忽然冒出了一个坚硬的气泡。 “我是不可能离开这里,这是老祖宗留给我们的地方,”有一个中年男人说,“就算是死,我也要死在这里。” “生是这里的人,死也要是这里的鬼。”男人说,“你们要走,就尽快走。” “以后也别回来了,你们背叛了这里,祖宗是不会再保佑你们的。” .... 然而,在那个很蠢的家伙的大肆怂恿下,村民们最后还是分成了两批,有人为了挚爱而出走,有人则继续留守在这里,亲手奉出自己的挚爱。 凯的老娘就是那个说要留下来的男人的孩子,当时正值芳龄,如花一样的娇嫩。 那时候的她,还没感受过爱情,她仍然对未来怀揣着懵懂而好奇的期待。 天空放晴的时候,她会像很多怀春的少女一样,幻想着某天会有一个骑着白马的人从远方而来,路过栽满蔷薇花的藩篱。 在那个假想里,一切宛如既定的词句,她在敞开的窗户中沏着清淡的茶,而男人则会因为她不经意的美貌而稍作停留。 无法移开的视线,按部就班地交接在一起,仿佛火石相撞。 随后,迸闪出名为爱情的火花。 男人潇洒地落下白马,放下身段,走进这一间平平无奇的小屋。 他会斗胆地请问她可否愿意为他倒一杯解渴的热茶,在喝完茶之后,他又会问她,可否愿意成为他的公主。 然后,她就会捂着脸,羞涩地惊呼,表面上想要痛快地拒绝,可内心却犹豫不定。 各种的呼声,各种的请求,就像蜂鸣不断的挂钟,聒噪不安。 木制的布谷鸟在女孩的春心中频频出入,凌乱地汇报着时辰。 念头一时向左,一时往右,就像钟摆那样地狂摇。 她想说,这是多么无礼、唐突的请求啊,我怎么能够答应您? 可内心中的另一个她又说,但你又怎么能忍心拒绝这样一双诚恳的眼睛啊,别想了,傻妞儿,他就是你的真命天子啊! 不会有错的! 答应他!快答应他! 跟他一起远走高飞!别再想了!错过了可就没有啦! 难道你就甘心一辈子留在这个穷酸的地方,嫁给一个连大字都不认识几个的男人,给他生孩子,给他操持家务? 这种人生有什么意思?谁要过,就让谁过去啊,村里有那么多的女人... 为什么非你不可? .... 对啊,为什么非我不可... 当她的爸爸吩咐她把自己打扮得漂亮一点,把喜欢的衣服都带上,晚点儿天黑,跟着晓先生出一趟远门的时候... 她就一直在想,为什么非我不可? 爸爸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就告诉她,别多想,去的人,不止你一个,还有村子里的其他姑娘陪着,一路上不会太寂寞的。 可她还想问,为什么非得是我们女人,它们要的就是泄欲而已。 又不是要给它们生孩子,这种事,为什么不能让你们男人来,你们身上不也有洞么,你们怎么不去? 她爸爸就说,男人不行,男人还要留下来干活,我们有很多田地需要耕,入冬之前,还要进山打猎。 这些都是你们女人做不了的事,所以... 就让男人留下来,保护我们的香火,保护我们的村子吧。 爸爸说得很心虚,因为他知道这不是一个正当的理由。 但这种事本身就没有什么正当的理由,所以...借口什么的,将就一点好了。 反正最后的结局都是一样的,过程什么的,其实无关紧要。 “要是她们不愿意服从,就用绳子把她们捆起来吧,为了村子的未来,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没有村子就没有她们,”那些道貌岸然的人说,“现在村子有难,让她们做出一些牺牲,也是情理之中,合乎道德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自私 凯的老娘是那一批女孩里唯一的幸存者,第二天初晨,她跟在晓的身后回来了。 但看上去好像变换了一个人。 她的眼神不再如曾经那样的平静,深黑色的眼眸时而紧缩,时而扩大。 仿佛那里面连接着一个无法想象的空漠世界,灰暗的情绪如同河流般湍急,川流不息,匍匐于大地,极速地冲刷着所有积郁在心中的急躁、易怒与不安。 回来以后,她的情绪变得越发不可控制,为了宣泄,总是格外容易溢出心中的愤怒,她开始了没节制地暴饮暴食。 她的饭量惊人,有时候,一段午饭甚至可以独自一人啃下一整头牛。 家里的粮食没了,养不了她,她就跑到别人家里要去。 别人家要是不给,她二话不说就举起石头,砸别人家的门,别人家的人要是反抗,她就和反抗的那些人们打架,无论是男人女人,老人或者小孩,她都照打不误。 打赢了,她就走进别人家的厨房,搬空他们家的粮食。 村里没有人打得过她。 于是,村民们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大步走进厨房,大摇大摆地到处搜刮,抢走他们好不容易得来的粮食。 村民们敢怒而不敢言,久而久之,愤懑的情绪越发不可收拾,对她的微词也日益增多,于是,就有人跳出来说,其实妖魔没走,它寄宿在这个女人的身体里了,就藏在她肚皮那儿,不声不响地操控着这个女人。 等那东西出来了,我们的日子也就到头了。 人们看着她那越来越大的肚子,觉得那人所言甚是,于是,又聚在一起,兴冲冲地找到她家的门上,大有兴师问罪的意思。 他们跟她的爸爸说,你的闺女有问题,想来你也是知道的,我们现在怀疑是她怀了那些脏东西的种,所以才会变成这样暴躁,跟头畜生似的,蛮不讲理。 当初,留下来保卫村子的法子,是你第一个的提的,送出的那一批闺女,这里的每一家都有份,可回来的,就只有你家这位。 所以,我们能够理解你的心情,但是... 照这样下去,始终不是办法。 我们的初衷不是想害你家闺女的命,我们就是...琢磨着,想想办法,把她肚子里那玩意儿,拿掉,趁现在还没生下来,最坏的结果还没发生。 至于药,我们已经在大夫要来了,就在刚才,她跑去村里头讨饭吃的时候,我们把所有药都混在饭里,借机让她吃下去。 估计...很快就会生效。 我们来这,没别的意思,就是想提前通知通知你,让你好有个...心理准备。 ... 说完这些,他们就走了。 留下男人一个,愣愣地坐在屋门前发呆。 对于这件事,他其实是知道的,那些人根本没找到治人的大夫,他们找的是那个专门卖耗子药的药贩子,他们喂给她闺女吃的其实就是耗子药。 他们是想毒死她来着,省得以后还会惹出什么不得了的乱子。 况且呢,其实她早就应该死了啊。 那么多人跟她一起去的,怎么就唯独她一个活着,她凭什么? 这压根儿就不公平,好不好,你要让那些家里死了姑娘的村民心里怎么想? 他们当然是真心实意地希望她也去死的啦,毕竟,有福能不能同享,那些话,等到福来的时候再说也不迟,而有难的话,当然是大家一起分担才算是好的。 毕竟,再怎么说,也是一条村子的人嘛。 只可惜的是,耗子药似乎是只针对耗子用的,用在她的身上,竟然毫无反应,她只是浅浅地睡了一觉,醒来之后,又继续生猛地在村子里作恶了。 眼看耗子药无用,情急之下,村民们就想着是否要转换思路,干脆撕破脸皮好了,来点硬的,改用物理的方式进行反击。 争取将她一击毙命,这样她可以少受到痛楚,大家也都能够心安一点,不至于大半夜的,会做噩梦,会睡不着觉。 于是,他们纷纷回家,拿起耕地的锄头,和杀猪的刀,气势汹汹地再次聚在一起,将她团团围住,群起而攻之。 那场大战打得是尤为激烈。 男人们齐头并进,而她如一头倨傲的野兽一样,发狂地抵挡着他们一次又一次毫不间断的攻击,打到动情之处,她甚至单手握住了一把砍柴用的大刀,用力地将那把刀的刀身拧断,然后再将刀主人的脑袋砸碎。 柴刀的主人成了这场斗殴的第一件牺牲品。 村民们惊悚地望着瘫倒在地面上的那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终于意识到这不是一场发生在小孩子之间的对打游戏,这是厮杀,是一场会要掉性命的...厮杀。 有的人接受不了这种浓烈的血腥场面,连忙捂着口鼻,强忍着呕吐的欲望,发疯地想逃离这里,可她没让那些人得偿所愿。 她先是像条发疯地母狗一样追上了他们,然后,又如一头暴戾的母熊一样拽住他们的腿,一手将他们举起在半空,用力地甩动他们的身躯,像旋转的扇叶一样将他们加速。 再然后,她会爆喝一声,迅猛地将手中的人投掷出去。 让他们用另一种姿态离开这座战场。 村民们终于怕了,大呼小叫地跑去她家把她爸爸请出来,让他管管自己的闺女。 他们说,这他妈都已经杀人了,你家的这只怪物,还有没有王法了? 她爸爸说,那你们想害她的时候,有没有想过王法,是王法让你们去害她的么,她杀人,又不是她主动去杀的人,她只不过是想保护自己,她才杀的人... 你们这群怪物,能告诉我么,由始至终,她有什么地方是错了? 人们不知道怎么回答他这个问题,于是就说,当初是我们都是一致喊着要搬走的,但就只有你喊的要留下来,不能愧对列祖列宗,所以,为了尊重你的意见,我们才留下来。 不仅这样,我们还送上了自己家的闺女。 可然后呢,然后就是,我们的闺女都死了,就你家这位活了下来! 你自己凭心而论,我们当时有说过什么不好的话没有,我们不还是照常地接受了这个事实,接纳了你家闺女么,把她当成是村里的一分子! 现在,好了,出事了,就因为发病的是你家闺女,你就不想管了,是不是? 你这人...怎么可以那么自私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凯 凯知道,外公走的那天晚上,老娘一个人蹲在林子里,哭了好久好久。 当时他就蜷缩在妈妈的肚子里,分明还没形成记忆,脑子里分明仍是一片空白,可还是真切地感受到她的痛苦和她的悲伤,以至于出生之后,久久不能忘怀。 忘不了那种,难过得想要撕碎整个世界的感觉。 村里的人都说外公是被妈妈杀死的,是外公用生命拯救了她,让她重新找到了人性,可他觉得不是这样的,妈妈的人性一直都在,从来没有丢失过。 杀掉外公的人,不是妈妈,是这个世界,是这个世界在逼迫着妈妈杀掉外公。 是它口口声声地说,一命填一命,血债就应该血偿。 因为妈妈杀了人,所以外公迫不得已,才死掉,替妈妈还了她欠下的血债。 当然,也有人说,外公是他自己的命换来了凯的诞生。 议论的声音很多,人们缩身在这个庞大的世界里,众说纷纭。 总之,那一夜之后,妈妈不再作恶了。 她终于安定了下来,久违地从人类的身份进行思考,如何得以和她的孩子一起,在这个世界存活下来。 村民们看在她洗心革面的份上,就教她开荒种地,跟她说,你只要把出走的那些人的地全部打理好,种上瓜苗蔬菜。 每天浇水,除草,施肥,怎么都能养活你们娘儿俩个的。 妈妈说,好。 然后,她就拿起锄头,自个儿跑到那些荒废的田地里,好久未曾上来了。 而在村民们日盼夜盼,心惊胆战的等待中,妈妈一个人走到了分娩那一天。 村民们又聚在一起商量,他们说,她生孩子应该就是她最脆弱的时候,要不要趁现在,一举将她和她的孩子一起干掉? 很多人都说好,打铁就得趁热,大伙儿赶紧回家拿好家伙做准备,咱们等孩子一生下来,就一鼓作气地冲进去! 但是有一个人说不好,他就是这条村子的村长,一个年近古稀的老头儿。 老头儿拄着一根拐走,声泪俱下地说,你们这些畜生,还有没有点儿良心了? 人们就说,我们这是为了大局着想,要是她生出来的不是孩子,是妖怪,我们这不全村人都得跟着一起遭殃? 老人说,什么大局不大局,说到底,就是因为你们自己怕死,不想自己死,所以就让那孩子替你们去死! 你们这些畜生有没有想过,要是生下来不是妖怪,是个正常孩子怎么办? 那你们杀了他,是不是就是杀人了? 又因为,这个人是你们这些畜生合伙一起杀的,所以,你们就不会愧疚,就不会觉得没人能管得了你们,是不是?! “就算全天下都没人管得了你们,我拼了这条老命,也要管住你们这群畜生!” 老头儿颤抖着,声嘶力竭地大喊。 “想要杀他,你们这群畜生...就他妈从我的身上踏过去!” 人们纷纷缄默,畏惧于这个冥顽不灵的老人的威严,而不敢大声说话。 山里的冷风扫过,他屹立在那一座灯火通明的木屋门前。 他依然拄着那一把朽木般的拐杖,身型佝偻,却又笔直,就像一头马上就要挂掉,可还不忘熊熊燃烧的老年狮子。 就是这样一个瘦弱的人,挡住了那些脸红耳赤的村民们的复仇与进击。 在众人无声地注视下,他缓缓走出了这间挤满了人的屋子。 在夜色下,他踽踽独行着,步履蹒跚地去往那一间立在田野边,孤零零的木屋。 晓早已在木屋内为女人接生,她的咆哮声响彻那个高旷的夜晚,老人在风中立定,用迎接崭新生命的姿态敲响木屋的门。 于是,凯就这样出生了。 不是面目狰狞的可怕妖魔,只是一个有着一双异瞳的人类男孩。 一只眼睛是熔金色的,另一只眼睛则是深蓝色的,人们看着不对劲,总会莫名其妙地觉得这孩子的眼睛能洞穿他们的内心。 于是,他们就说,那是妖魔留在她那孩子身上的印记,如果不尽早将他的眼睛处理掉,迟早是会酿成大祸的。 他们一直在隐忍着,等待着孩子露出暴露邪恶的真面目,到时候就找个由头把孩子骗过来,来个先斩后奏。 可凯没有给到他们机会。 这些年来,他一直都是中规中矩的,甚至可以说还有点儿软弱。 别人欺负他,他不会还手,别人骂他,他也不会知道该怎么还嘴。 他就像是把他妈妈的那些所剩无多的、属于女人的柔和,尽数剥离了下来,然后毫无保留地继承到自己身上。 村民们苦于没有理由,渐渐地,也发现这个懦懦弱弱的孩子似乎是掀不起什么大浪来的,久而久之,他们也就接纳了他,把他当成是这条村子的一员。 而且,他们也仰赖凯的老娘,自从凯的老娘在田野边住下后,山上的那些猛兽就收敛了许多,再也不敢在夜里贸贸然地跑到村子里来,咬死他们豢养的鸡鸭。 时间就这样在平淡无奇的生活中起航了,没有什么仪式感,也没有再多的那些什么久久不能释怀的东西。 仿佛也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凯来到这个世界便已有了十个年头。 明天他就要离开村子,搭上黄牛拉的拖车,去到镇子上的学堂里学习了。 镇子上会有很多人,很多他从来没见过的人,他不知道应该怎么样跟那些人接触,什么时候用什么样的表情,什么时候又应该说一些什么样的话。 他其实不是很抵触村子那些成天欺负他的小孩,大概是因为大家都知根知底。 那些小孩知道他不会反抗,他也知道那些小孩不会做太过分的事,羞辱到差不多就会收手,不至于动真格会把他干掉... 或者干脆杀死。 他总是不安。 时常会觉得有人总是在暗中偷偷观察着他,耐心地等待着一个神不知鬼不觉的机会迫害他,偷偷把他从这个世界上除掉。 当他把这些焦虑告诉老娘,老娘就会反过来问他,你有没有做过什么亏心事? 没有做过亏心事,为什么会担心别人陷害你,你没做过错事,你就是对的,你坚持你自己是对的,你就会有底气,对那些想要欺负的人,想要迫害你的人说一句不。 可你什么也没有说,所有他们就继续欺负你,继续迫害你。 因为你自己也不相信自己是对的,你对自己也提不起勇气。 你让别人怎么相信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懂与不懂 可为什么,别的孩子都不用这样,就我一个...要这样? 是因为我跟他们不一样么? 因为我有一双和他们不一样的眼睛,我有一个和他们不一样的老娘... 而且,我没有爸爸。 为什么别的孩子都有爸爸,为什么他们的爸爸都不是妖魔,唯独我爸爸就是... 他们说的那些妖魔鬼怪。 .... “各位,今天我们班来了一位新同学,”先生拉过凯的手,与他一同站在几十只黑色的眼睛之前,“他的名字叫凯,来自离镇子有一段距离的村庄。” “来,凯,站在这里,”先生说,“给大伙儿介绍介绍你自己。” 凯听着先生的话,往前走了一步,却没敢开口,他就像罚站一样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地板,看着自己那两只紧张到合拢在一起的手。 “别害羞,”先生放轻松地笑,“就当是和朋友们的正常聊天就好了,说说自己喜欢的东西,平常有什么兴趣爱好的。” “可我没有朋友啊...”他忽然抬起头,对着这个满脸和善,但又陌生的男人说,“我从来...从来就没有过...朋友。”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们说我自己...我也不知道什么是...朋友。” 似乎是没什么好说的。 由生下来到现在都没经历过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也没什么可以拿出来炫耀的事情,人生空白得像一张纸。 但好像又是因为已经开头说出了第一句话,他忽而觉得其实没那么可怕。 他努力地使自己镇定下来,然后又鼓起勇气,组织着接下来要说的话。 慢慢地,他尝试用仿佛练习说话般的声音,跟他的同学们说。尽管,此时他的眼睛仍然带有求助和退缩的意思。 “但是...我想告诉你们的是,我...没有恶意,我不想伤害任何人,别看到我的眼睛就觉得害怕,我不是妖怪,我只想作为一个...人,当好一个人,就这样而已。” 真的就这样而已啊,但村子里的人总搞不懂,总是在背地里说他包藏祸心。 他早就很想说,他能有什么祸心啊? 他只是一个很不情愿来到这个世界上的人而已,如果早知道出生以后,所要面对的世界是这样的话... 他甚至不希望自己当初是顺利出世的,要是在没有记忆之前,就夭折在老娘的肚子里,或许,就不用面对那么多的烦恼了。 可他没法选择啊。 他没有选择的权利,就像这世界上的所有人一样,从来没有人会问过孩子想不想出生,然后再考虑要不要把孩子生下来。 因为孩子不会回答他。 也从来没有人会问过孩子,想不想来到自己的家庭,就把孩子带回了自己的家庭。 还是因为孩子无法作出回答。 孩子是没办法对自己的出身做出选择的,所以才说孩子是无辜的。 是大人们用那世俗的眼光在看待孩子,诱导孩子,同时又在塑造着孩子。 让他们慢慢地符合伦理道德的标准,让他们懂得如何把持住所谓的人性。 “不会啊,你的眼睛好好看,不像是坏人。”有人在他的面前说。 是个女孩子的声音。 他愣了一下,生来第一次听到竟然会有人夸他,说他这一双古怪的眼睛好好看。 “对,小静同学这种心态,就很值得我们大家学习,”先生在他的身后说,“你们一定要学会用发现美的目光去观察生活中的事物,去深挖其中的美好。” “不要受到心中偏见的影响,也不要给自己带上那有色眼镜,这样只会让你有失偏颇,知道么?” 同学们一致回应知道了,也不知道是真知道,还是假知道,反正就是统一地回答说自己知道了。 先生满意地点点头,让凯去最后边的那个空位就坐,然后拿起一卷书,背着手,声情并茂地朗诵着书卷上记载的书文。 后排的一些同学应声倒下。 还没等凯坐下,他们就已经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起来了。 .... “哎,兄弟,我跟你说,读书是真不顶个鸟用。” 课后,一位大梦初醒的同学跟凯说,“先生他整天拿着那卷书,就会跟你扯什么仁义道德,仁义道德,老子的耳朵都快听出茧子来了,他还在那里扯仁义道德。” “说实话,出来混,哪个不是看实力和背景的,就是谁的拳头硬就听谁的,仁义道德有个屁用呢,”他大大咧咧地说,“我也搞不懂我家那老头儿怎么想的,他就是硬要把我塞进来这里,可我分明就不是什么读书的料嘛。” “我跟他说,我不想来,你别管我了好不好,我就呆在家里练拳,也不整别的。” “他就跟我说,光长肌肉,不长脑子有什么用呢,”他哼着鼻子说,“我告诉你,让你去念那些书,不是希望你能当上什么人才,挣什么狗屁大钱。” “老子让你去,就单纯是想让你知道知道,人跟畜生...到底有什么区别!” “人跟畜生当然是有区别的啦,”这个自说自话的家伙又说,“有什么区别,就是长得不一样啊,这不是傻子都知道的事么,不一眼就能看出来么?” “我就想不懂,他为什么一定要我来这里念书,还说什么...” “毕不了业,就别回来见我,”他一时间气愤难平,“我可是他儿子啊,我不回去看他,还有谁会去看他,你说是不是?” 凯愣了一下,忙点头说是,尽管他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不是。 他没有爸爸,他自然是没有办法体会那种人们口口相传的父爱... 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 “对!我就说是这样!”那人忽然兴奋地说,“可那老头子就是犟,蛮横得像头牛一样,一点也不像话!” “对了,你家老头子呢?”他忽然话锋一转,拧头看向这个新来的家伙,“他又是为啥让你来这里念书?” “我...”凯又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个人会问他这种问题,要是放在村子里,是没有人会问他这种问题的。 因为大家都知道他爸爸是妖魔,是妖魔强暴了他的老娘,然后才有的他。 “我...”他低着头,就像犯了错一样,支支吾吾个半天,然后说,“没有爸爸。” “这样啊,”这时候,轮到那个家伙愣了一下,“那就别说了,省得提你伤心事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高山流水 凯和良成为了很好的朋友。 好到什么程度,就是下课后会一起去上厕所,放学后会一起走的那种程度。 良的叔叔在镇子上拥有一家武馆,良每天从学堂出来以后,没别的事干,基本都是直奔叔叔的武馆那儿练拳的。 换上一身练功服的他曾多次盛情邀请凯一起跟他练习对打。 但是凯都会不好意思地拒绝他,原因是没钱交学费,不好意思白占他叔叔的地方。 后来,良就偷偷地告诉他,他叔叔东子哥是个脸盲,你去换一套衣服混进来,见到他面,喊他一声东子哥就好了,语气自然点,他根本就不会知道你交没交过钱。 凯愣了一下,问良,哪个是东子哥? 良立马用食指直直地指着武馆内的那唯一一个身穿橙色练功服,胸口印着大大一个‘龟’字的男人。 良还说,东子哥会一种特别厉害的功夫,那个功法的特点就是,当内心中的愤怒突破到一定程度时,头发便会瞬间竖起来,变成炫目的金色。 同时,他还会爆发出巨大的气场,在半个呼吸之内,极速提升数倍之高的超级战斗力,人称....‘九九六式超级筋肉人’! 良把所谓的‘九九六式超级筋肉人’描述得神乎其神。 以至于,每当他提及这个称号的时候,凯都能看到他的眼睛里冒着不一样的闪光。 凯把那种闪光理解为憧憬,一个男孩出于本能地对于强者的向往。 但凯知道,要想像东子哥那样,成为一个合格的‘九九六式超级筋肉人’,大抵是很难的一件事吧,所需要的,不仅仅是努力,还需要一些...特别的际遇吧? 后来,在参与到练习的时候,凯才知道,东子哥将这门功法练至大成,那时候的,已经是半只脚踏进了中年时代。 而与那时相比,此时的东子哥,岁数已然渐渐走出中年,遵循着生命的轨迹,隐隐地露出衰老的迹象来了。 尽管如此,日益逼近的衰老并没有真正地战胜过东子哥。 可东子哥似乎对自己变老了这件事上,罕见得表现出十分抗拒的感觉。 所以,当他这个年纪的人在遛鸟泡茶吹牛x的时候,他仍然不忘时时磨砺自己。 好让自己的身体始终充满活力,时刻保持着最饱满的精神状态,势要抹除人生当中属于老年的这一阶段。 从出生一直到死,他都要威武雄壮地蹦哒在世人的眼里,天天都要如昨日那般的年轻,哪怕再过一天,他就要死了。 当然,除了让自己的肉体保持年轻以外,东子哥也不会落下那颗仿佛永远停留在十七八岁、总是会蠢蠢欲动的心。 晚上武馆闭门后,学员们总是能在那条烟花小巷里头看到东子哥那件橙黄色的练功服,也总是能看到他裸露着满是肌肉和疤痕的魁梧身体,并且毫不忌讳地向那些花枝招展的年轻姑娘们展示自己的老骥伏枥。 那些姑娘们假装矜持地捂眼尖叫,就像是兵法里的欲擒先纵。 等到气氛烘托得差不多,暧昧的粉红色渲染开来,她们又会旖旎地放下双手,用嫩白色的小拳头轻悄悄地锤打东子哥的胸膛。 这时候,东子哥的大笑声就会越发地热烈起来,直到姑娘半推半就,你侬我侬地陷入东子哥的怀抱里。 再然后,东子哥当然就是浑身冒火地抱住怀里的那位姑娘,与她一同灼热地呼吸,开启欲望的冒险之旅。 两人紧紧相拥,纵情深入,直到那海潮涌来,那雪山坍塌,才得以停歇。 随后,虎躯一震,擦枪走火,旋即臻至化境,犹如茅塞顿开,偃旗息鼓。 刹那间,风卷云残,云霄雨霁,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悠长地叹息。 从日出的东方走来,漫步走在阳光普照的大千世界之上,求道路上的苦行僧蓦然醒悟,犹如醍醐灌顶,睁开苦涩的眼睛,在莽莽的沙尘中,窥见那一座恢弘的殿堂。 叩首跪拜,虔诚祈祷,感激无量神恩,惶惶然之间,迈入贤者状态。 每当隔着窗户的缝隙看见东子哥露出这种仿佛是太阳出来了的表情,良都会肃然起敬,转过头对凯说... 这就是东子哥悟出‘九九六式超级筋肉人’的关键,只有这种状态下的东子哥,才是最具有灵感和创作力的东子哥。 凯愣了一下,问他,那...东子哥他们这是在干嘛,他和那些姐姐们抱在一起... 是在练习搏击么? 良诧异地看了这个家伙一眼,沉默了很久,问他,你是处男么? 凯眨眨他那一双与众不同的眼睛,又愣了一下,问良,什么是处男? 良久久地陷入了深思,怎么没想到,村子里的生理教育竟会落后到这种地步。 风萧然地吹过,他默默地伸出手,移开了这颗凑在他旁边,和他一起偷看的脑袋,不许凯再看缝隙内的那些画面。 凯对良的行为表示十分的不解,就像他不能理解良为什么要干这种事那样。 他知道良这家伙是给东子哥把风来的,职责是帮东子哥看好嫂子。 万一嫂子来了,他就要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冲进去告诉东子哥快跑,嫂子来了,给她发现了,可就大事不好了。 不懂就问,凯于是问良,这么做是为啥,嫂子她对我们挺好的... 我们怎么能这样对她? 良哼哼地抱着双手,不屑地跟他说,关乎于男人和武道这一方面的东西,你可就不懂了,我们习武之人,讲究的阴阳平衡。 正是因为我们练习的功法极其刚烈,练得太多,容易着急上火,搞不好还会走火入魔,所以才需要时不时地出来采补一下阴气,与体内的阳气互相协调,做到阴阳同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循环渐进,这样方能练出一身盖世的武功! 凯惊讶地张开嘴,俨然一副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嘴脸,他是怎么也没想到,平常那些看似踢踢腿,打打拳,扎扎马步的练习,此中竟然潜藏着如此之深的学问。 果然,武之一道就跟先生口中的学问一般,是一条由数以万载岁月里的先人们辛苦积累、传承下来的大道。 就像一座参天的金字塔。 如今的他不过是处在金字塔的最底层,用这一双眼睛看到的风景仅止于眼前,视野还不多,甚至可以说是狭窄。 要是想看到更高更广阔的世界,就必须要努力,爬到这座金字塔的上端去才行。 这也是为什么老娘要他走那么远的路途,来到这座镇子里念书的目的。 今天晚上仍然是风平浪静的一个晚上,跟过往无数个晚上都差不多一样。 有些时候发呆,凯还会以为这是时间是在不停地重复的,每天都会回流。 一如此时,良还是站在那个和之前很多个晚上一样的位置,一模一样地给东子哥把着一模一样的风。 而东子哥也是跟之前很多个晚上一样,结束思考之后,就站起来与姐姐们亲嘴告别,顺手披上那一件胸口印有‘龟’字的练功服,在阑珊的夜色里渐行渐远。 凯有时候会想,其实东子哥经常出来练功采补阴气的事情,嫂子她... 应该是知道的,她知道东子哥有喜欢练功,又不服输,所以... 就不忍心打断他的这个爱好吧? 反正...东子哥也没再做什么过分的事,每次都能见好就收,所以... 就一直把怨言憋在肚子里的没有跟他说,没有捅穿这个早已心知肚明的事实吧? 可能...我们其实都一样吧? 有些时候就是这么奇怪,害怕改变,不敢面对事实,总喜欢得过且过。 就那样自欺欺人地活着也好,什么也不要变就是最好的结果。 可有东西,它又是掩藏不住的,有些怨言,它又是无法消化的。 一根稻草没什么质量,轻如鸿毛,自然压不死一头骆驼的,但当千千万万根稻草压下来,堆积成山一样的重量,说不定骆驼就死了,死在一根一根增加的稻草之下。 而我们又总是后知后觉,起初看到那些稻草又觉得没什么紧要。 而当那些稻草逐渐增多,甚至忽然间出现灾难地爆发,我们才会醒悟过来。 但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于是,我们终于发现原来稻草的力量是那样的巨大,大到让我们措手不及,无法反抗,只能眼睁睁地看到悲剧的发生,以及结局的落定,再叹一口气说,时间走的真快,甚至来不及彷徨。 可这世间又不会有能让人完完全全称心如意的场所,故此,才需要幻想那些并不存在的美好,需要获得心灵的慰藉与拯救,需要诗词歌赋,需要琴棋书画,需要流水,需要高山... 也需要知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秋冬 每天晚上都用一碗热乎乎的拉面作为今天的收尾,这是幸福的。 将热乎乎的面条和汤汁一股脑地装在肚子里面,然后回去好好地睡一大觉。 这是凌驾在幸福之上的更大的一种幸福。 但是良跟凯说,你那种幸福都不算啥,还是得再温上一壶热酒,一边吃面,一边喝酒,在要一碗煮得通透的炖萝卜,而且季节一定是秋天的尾巴,临近冬天的时候。 那种鬼天气,能够暖暖地吃饱,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了。 “那为啥不是冬天呢,”凯不解地问这个年轻的酒鬼,“冬天不更冷嘛,再那么冷的天,一边窝在店里面吃着热的东西,一边看着门外面那飕飕刮过来的北风,不就更幸福么?” “但冬天的冷跟秋天的冷不一样啊,”年轻的酒鬼喝了一口酒,装作气定神闲地说,“秋天的冷他是妖怪的孩子,也没有人嘲笑他的老娘是个不折不扣的男人婆。 可能...老娘来到了这里也会变得很受欢迎吧,不至于在村子里那样... 人人避之。 好像老娘是大灰狼,大家都生怕被她逮到,然后吃掉。 而吃的话,镇子里的东西也比村子多,即便是同一道菜,同一种食材,都有各式各样的做法和各式各样的口味。 有人喜欢猛火爆炒,有人喜欢文火蒸煮,有人喜欢云吞,有人喜欢水饺,有人喜欢香菜,又有人喜欢洋葱。 哪怕是同一做法的同一道菜,出自不同人的手,它的味道也有可能是大不相同。 似乎每一个人都与其他的人有着很大的差异,很大的不同,但又好像每个人的本质其实都是差不多一样的。 会生气,会快乐,会发飙,也会平静。 就像村子和镇子的区别,其实两者的本质也差不多的,就规模而言,就是镇子相对于村子是要大一些。 所以,就比村子多出了很多的东西。 在镇子上,可以看到一些村子里没有的东西,做到一些村子里不能做到的事,认识一些村子里没有见到的人。 良这一种人,就是凯在村子里从来没见过的那一种人。 很少有人会像良一样大方,不喜欢计较,对花钱这件事向来没什么感觉。 良很少会在银钱上烦恼,几乎出去学堂外面吃的每一顿饭,都是良二话不说地掏钱买单的。 今晚这一顿拉面也是,良醉醺醺地拍出一排铜钱给老板,结过账,然后就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走出了店门。 外面的风很冷,良一个人走在前面,摆摆手,对跟在后面的凯说,你先回去吧,明天替我跟先生请一天假,就说我发烧、不舒服,要卧床休息一天... 凯问他要去哪里,他没有说要去什么地方,只是笑着说,我就是...就是有点儿想我家那老头子了,我得回去看看...看看他。 他喝得烂醉如泥,连讲话都断断续续的,仿佛口吃一样,不太利索。 “就是回家么?”凯有些不太放心。 “对啊,当然是回家啦,”醉酒的良在前面呵呵地笑,“不过,不是现在,我...还没从先生那儿毕业,我...还不能回家。” “不回家,你要去哪里?”凯又问。 可良还是没有回答他要去哪里。 透明的酒精如水银。 沿着他的大脑回路不停地折转、蜿蜒,随后又如针一般竖直,刺痛着那一些不曾遗忘过的部位。 瑟瑟的冷风中,他罕见地哭了出来,大嚷着跟凯说,啰嗦,你好烦,我要去哪里就去哪里,要你管么? 凯没管他,只是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和他一起走出了大街,走出了巷弄。 月影倾斜,他们在影子里一直往前走,直到走出了这座睡梦中的小镇。 他们沉默着,就像黑暗中两个对立的镜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怯弱之光 镇子外有一座山,山脚下有一座孤坟,坟前有一块刻满字的墓碑,隆起的土包里埋着一个人,很多年前,就是那个人守护住这个镇子,免受妖魔的侵害。 仰赖于他,镇子得以安稳地继续屹立在这片土地上,大家似乎都以为可以就这样安心地生活着,如过往那样,度过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 可又在很多年前,那个人忽然间死了,死在了一只可怕的妖魔手上。 没有人知道能够杀死那个人的妖魔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究竟是何方神圣,到底拥有着怎么样的破坏力,竟然在短短一个照面就将那个人击倒了,然后杀死。 久违的恐惧弥散在各处,仿佛织网一样笼罩在镇子的上空。 随之而来的是带有毁灭的流言和蜚语,那些细碎的字词如老鼠般穿梭在大街小巷,见缝插针,焦灼被不停地放大着、催化着人们心中的恐惧和不安。 几乎所有人都断定这座镇子马上就要完了,想活命就赶紧走,留在这里就是等死,再也没有希望了。 不可能有人可以打得过那头妖魔,昔日的英雄已死,跟随他一同消亡的... 还有本就站不稳跟脚的正义。 于是,镇子就乱起来了,乱糟糟的,涣散的人心就像一锅烧过头了的大杂烩。 做法简单粗暴,不论递到手边的是什么材料,不论其品质是好的还是坏的,只管一股劲地往锅里头添加。 由此孕育出的...只有恶果。 那个人留下来的武馆被绝望的镇民们围住了,堵了个水泄不通。 那些被愤怒支配着的人们大吼着骂武馆里的那些人是骗子,连妖魔都打不过就别学人家开什么武馆,搞到现在哪里都呆不了,搞到大家马上就要流离失所了。 那些人又是哭,又是闹,有的人还颤抖着直接跪在了武馆的门前,恳请躲在里面的那些人再次站出来,替代那个人,战胜妖魔,保住他们的故乡。 可哪有那么容易战胜啊。 那只妖魔,可是连那个人都打不过的存在啊,除非是天上派来的神仙,不然,单凭人类的力量可以说是难以战胜的。 但难以战胜不代表完全没有希望。 接替那个人,于危难之际,当上武馆馆主的男人,是良的父亲。 他对座下的弟子们说,其实那个人还没有输,他留下了一套不完整的功法,只要学会那套功法,击败那头妖魔不是没有可能。 弟子们忙问他,那是什么样的功法,练成之后,又会有着什么样的威力... 但只是,连那个人都还没练出来的功法,我们这里的人...又谁能学会啊? 良的父亲笑着对他们说,不是练不出来,功法还没完善,而且上一任馆主,他太老了,实在不能再承受那套功法,所以就只好一直在我身上实验罢了。 弟子们一听,纷纷大喜过望,萎靡的精神陡然为之一振。 他们说,那就恳请馆主大人尽快教会我们那套功法,好让我们上阵杀敌,与那妖魔决一死战! 良的父亲还是一如既往地微笑,他说,急不得,急不得,目前,功夫尚未补全,轻易尝试容易走火入魔。 待我们这次除魔归来,结合感悟,随后,我自会亲自将此功法授予大家。 弟子们半信半疑,一时觉得馆主大人是在忽悠大家跟他一起去和妖魔决斗,一时又觉得真有此事,馆主大人不像是那种喜欢瞎说大话、好吹牛逼的人。 于是,武馆内的弟子们分成了两拨,良的父亲带着相信他的那一拨人出发了,在一个平静得像是死掉了一样的夜晚。 一夜平静,天明之后,人们走出门,来到大街上,发现今日的黎明跟以前没什么不同,太阳在长久的黑暗以后,终于再一次平稳地冉冉升起,不用再担心它会掉下来。 至今,人们仍记得,那个清晨格外的宁静,好像是经历过死之后,又重新活了过来一样,只是,那些在黑夜中出走的人再也没有回来了。 与他们一同消失的,还有那些妖魔。 危险解除,镇子如脱轨的列车一样,久经波折,总算是重新回归到了正常的轨道。 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人们对未来的日子还是很不看好,武馆能打的那几个都死光了,要是以后再来什么妖魔鬼怪,他们可就又得面临着无人可用的境地。 余下来的弟子们把眼光投向同样留下来没去送命的东子哥,问他,馆主大人是你的亲哥哥,他在临走之前,有没有把那套可以打败妖魔的功法托付给你? 东子哥说有,但可惜的是忽然忘掉了,现在怎么想也想不起来了。 弟子们不信,再三逼问。 他们跟东子哥说,这是关乎于全镇人民生命安全的头等大事啊,你怎么能这样,说忘记了就忘记了。 赶紧再想想,然后把那功法写出来,我们可是无比迫切地需要第二位英雄啊。 东子哥说,我不觉得你有谁想当英雄啊,我可能是脸盲症又犯了吧,我眼睛里看到的就只有妖怪,哪有什么英雄嘛。 他一边说,一边站在那里看着那些人,放肆地哈哈大笑。 他笑得很大声,仿佛在用力过猛地嘲笑着那一张张因为愤怒而过度扭曲的脸,又仿佛是在大声地嘲笑他自己。 弟子们大吼着说他放肆,别在这里含血喷人,他就说,你们这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啊,我这哪有含什么血啊,我的身子骨硬朗着啊,再说了,这里也没有人啊。 有的只是好几条贪得无厌的鬣狗。 旁观的镇民们在责备着东子哥的不懂事,那么重要的东西怎么能丢掉! 而忍无可忍的弟子们则是攥紧了拳头,怒喝一声,便一拥而上,准备用暴力制服东子哥,让他知道违背他们究竟会有何下场。 良说他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当所有人都在愤怒地指责着东子哥的时候,他就站在武馆的角落里,胆怯地看着昏暗世界里发生的这些昏暗的一切。 其实,老头子在临行之前早就告诉他了,根本就没有什么功法,对付远远比自己要强大的敌人,我们缺的向来不是什么武器和功法之类的东西... “那我们缺的到底是什么啊?”懵懂无知的小孩仰着头问他的父亲。 “当然是一颗属于强者的心啊,”父亲告诉他,“记住,我不在的日子里,你也不要松懈,该练武练武,该读书读书,学堂的功课千万不要落下。” “在懂得攥紧拳头赴死之前,我们更应该明白的是...” “我们究竟为何而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月色与少年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啊,儿子,”老头子说,“即便是最亲密的人,也避免不了最后的离开...” “就送到这吧,刚才我说的话,你得把它好好收在心里,藏着。” “不要告诉任何人。” “因为...”他说,“那是希望的种子啊。” 昏天黑地中,那个男人渐渐走远,身影模糊,渐渐地溶于夜色,徒留下那一颗根本就不存在的种子。 何等脆弱的种子。 那一天晚上的天空黑得格外深重,好像史无前例一般,仿佛从此以后,太阳再也不会出来了那样。 可东子哥的声音到底还是打破了漆黑如墨的天际。 他一拳轰飞了环绕在身边的所有人,眉头紧锁,耀眼的光芒自下而上地喷薄,他在黑暗中发光了,浑身变成了金灿灿的颜色,再一次...像太阳一样,照亮了这个世界。 那一刻,他光芒万丈,炽烈地霸占着人们的视野。 仿佛就是因为人们极度需要英雄,所以,他就站出来... 成为了人们臆想中的英雄。 ... “我是没经过像你这样的过去,”凯对着坐在墓碑上的家伙说,“所以...就不知道现在这种时候该说什么话好。” “虽然,但是...”他咽了口唾沫,感觉自己实在无话可说。 “你说,作为你的朋友,那这时候的我,要怎样做才会令你好受一点?” 他仿佛对自己不再抱有希望那样地望着坐在墓碑上的那个家伙。 “我们来打一架吧,”坐在墓碑上的家伙说,“气管堵住的时候,打一架就会顺畅很多,我很看好你,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开始,我就知道你是一个耐打的对手。” “这就是为什么我一直要拉你去武馆的原因,”他说,“我靠近你,其实也是为了利用你,我们之间的友谊,其实是没你想象中那样的纯粹。” “所以,我才总是请你吃饭,那不过是我在用钱来稀释我的负罪感而已。” 他的语气冷淡,声音飘渺,仿佛来自很远的地方,凯愣愣地看着他,却没如他意料那样感觉到愤怒。 凯不觉得自己被骗了,只是忽然有些许难过,如鲠在喉... 从未觉得良竟离得自己如此遥远。 甚至超过树梢与月光的距离。 “朋友之间的利用,也可以说是相互帮忙啊,”他说,“反正我是很高兴能够认识良的啊,很高兴可以去武馆里练拳,还能跟着良吃到那么多好吃过的东西。” “嘛,”他抬起眼皮子,呆呆地望着头顶天空,“可能良也不清楚我的过去吧,我在村子里,其实过得也不怎么好啦...别人都说我是妖怪的儿子。” “村子里的各个人,要不是用这个理由来欺负我,要不就是故意地疏远我。” “觉得我怎么看都不像是他们的同类,我没有朋友,除了老娘之外。” “我可...从来没有得到过什么...” “认同感。” “是你认同了我啊,良,”他忽然间笑了起来,“你认同了我是你的朋友,你也认同了我是你的对手。” “你是我的第一个人朋友,在认识你之前,我很少会有这样...” “被别人认同的感觉,我发现了,我可能是喜欢上这种感觉了。” 就像星星拱着月亮,又像是月亮陪伴着星星,两者缺一不可。 似乎只有集齐了它们,夜晚才能算作是一个完整的夜晚,有星星,有月亮,有微风,有树叶,有灯光,也有影子。 不知不觉,生活里已经充满了属于他的影子,路过镜子的时候,忽然转头望去,也总是会在不经觉间看到他的侧脸,还有他那流露在地面上的影子。 他不知道说出这一些话是为何缘由,不知道是处于挽回的目的,还是单纯地只是想跟他的朋友说一声什么... 大概是谢谢之类的话吧,谢谢你参与到我的人生里,谢谢你让我懂得了那么多。 哪怕这一夜之后,我们可能... 就要说再见了。 .... “出手吧,”良从墓碑上跳下来,仿佛酒醒一样,在树影中摆正了姿势,“我比你大,练的时间比你长,就先让你两招。” 凯没有去拒绝他,即便他知道,良的自信其实没他想象那样的坚强。 只要在出手的那一刻倾尽全力,良就极有可能会因为挡不住他的第一式,瞬间败下阵来,然后,他大概就会灰心丧气吧,就会像埋在坟里的那个人一样,死掉。 丧失所有的自信。 这并非是说良的功底浅薄,练的都是一些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三脚猫功夫。 恰恰相反的是,良有着很高的武学天赋,与大部分武馆的正式弟子比起来,在练功这一方面,他甚至还有着比那些弟子们多上不止数倍的恒心与毅力。 不可否认,良是一个很努力的人,也是一只愿意先飞的‘笨鸟’。 而且,相对于普通人而言,这只‘笨鸟’压根儿就跟笨沾不上什么边。 要是不遇上那些所谓的‘天才’,他毫无疑问就是那‘笨鸟’中的霸王。 但不幸的是,这个世界上的天才虽然说很少,但偏偏就让他碰到了一个。 为了尊重良,凯一开始就没下重手。 只是佯装进攻地消耗了良说要在开头承让的那两招。 而良则奋勇反击,甫一出手,立刻便展露出他那成熟老练的一面。 他镇定地接过凯传递过来的攻势,马步稳扎,身体前倾,娴熟地将那些本应坠落在胸前的劲力和攻击一一化解。 随后,他伺机而动,在急速的周旋当中,寻找反攻的机会。 他出拳的速度很快,力量大得惊人,其间有一次险之又险地擦过凯的脸颊,与他的人中不过只有短短半寸不到的距离。 然而,那一拳终究还是落空了,就此掠过,沉重地砸在一颗树上。 树桩应声崩裂,细小的树叶发狂地招展,仿佛在无声地尖叫着,于坍塌的摇晃中,不可避免地迎向同样沉默的地面。 很难想象那一拳要是落在凯的脸上会怎么样,大概鼻梁都要被这家伙一拳打塌吧,从出力的方式来看。 他似乎根本就没想过要留手。 因为他知道凯的实力不只这样。 “你怎么不还手!”他愤怒地大吼,“凯!你这个混蛋!你怎么不还手!” “混蛋!混蛋!混蛋!”他像只炸毛的狮子一样咆哮。 他似的真的发怒了,瞬间爆发出狂潮般的攻势,扎实的肢体动作随之变得越发地猛烈,凶悍的拳头如暴雨骤降,无休无止。 可凯却永远能够在拳头抵达之前,准确地避开,脚步轻飘地在落叶地上不断地位移,除了开头两式佯攻,他再无其他多余的具有进攻性的抬手动作。 即便是找到了良身上暴露的破绽,他也没有选择就这样简单利索地结束这场对打。 他在等待着,在消耗着,那些萦绕在良的内心里,堆积如山的愤怒和怨气。 以及,不满与不甘。 他想说,暴雨是会过去的,黑夜也是,等到天亮的时候,还能看到水洗过的天空,和漂亮的彩虹。 我们会看到新的一天的太阳。 .... 可少年显然是没有那份心思的。 他如山中猛兽一样地咆哮着,气魄冲天,势要撼动万里河山。 可任他再怎样威武雄壮,就是久久攻不破眼前这个混蛋的防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4 дo...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憧憬 打斗到了最后,他们两个人都倒下了。 良四仰八叉地卧在地上,气喘吁吁地问凯,说,我能不能稍微侮辱一下你的母亲? “怎么侮辱?”凯问他。 “你别管,你就给一句话,可以,还是不可以吧。”他淡淡地说,语气不像是请求,倒像是追着喊别人给他还钱。 凯沉吟了半晌,说,“可以吧...” “那我就不客气咯。”他清清嗓子,郑重其事地说,“凯,你个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鳖孙子,怎么跟个娘们儿一样,你到底是怎么当的兄弟?” “我x你妈。”他莫名其妙地笑着。 “当然,这是开玩笑的话,我不是真心想x你妈。” “我就想跟你...聊聊天,就像朋友一样。” “朋友...和兄弟之间,”他笑,“不就是要经常问候,才显得关系很铁么?” 凯愣了一下,绞尽脑汁,似乎是费了好大的劲,总算是勉强跟上了这家伙的想法。 他忽然眼神放空,呆呆地望着摇曳的树叶之外的天空,他沉默了好久,忽然间也笑着,笑着说出那句问候别人母亲的话。 良倒没有小肚鸡肠地反过来再次问候凯的老娘,他还是在兀自地笑,笑声越放越大,就像个发疯的傻子,仿佛白痴一样地忘掉了人类通用的语言。 或许,语言只是用来表达情绪和指令的一种音符吧。 即便你把它们写在纸面上,它们也会潜移默化地在你的心中发出对应的响声。 而每个人其实在心里面都会装着那几段特定的响声,就像是八音盒一样,那些潜藏的音符就像是启动盒子的发条。 当你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在某个不留神的片刻听到了、或者看到了那几段相似的音符,发条就会被狠狠地用力扭动,思绪沿着记忆一路回撤,本以为早已遗忘的声音就会随之娓娓浮出记忆的水面。 转眼间,你就会像是回到了当初的那个时刻,想起那个让你记住这一段音符的场景,还有场景里面的那些人,那些声音,和那些抹不去的味道。 每个人的一生中值得回味的场景向来不多,在凯的心目中,这样一个伴随着笑声、怒吼,挥汗如雨的晚上,大概就算是其中一个吧。 “喂,兄弟,我跟你说,”良忽然说,“我们学堂那个小静,记得不?” “是那个...”凯嘀嘀咕咕地说,“我来的第一天,就说我眼睛好看的同学么?” “大概是吧,不清楚,”良撇撇嘴,不以为然地说,“先生说的那些啰里八嗦的东西,有太多,很难记清。反正就是白白净净,看起来挺安静的那个。” “哦,那个,”凯听他这么一说,假装恍然大悟,“那个怎么了,那个?” 他还是假装好奇地问出了这个问题,即便他早已明了,预料到下一秒良就会说自己喜欢她,想和她结婚之类的话。 小静同学确实长得很漂亮,经常穿着一条水洗得发白的棉布裙子,洁白的小脸上总是挂着平易近人的微笑,似乎从来都不会生气,对谁都那样的友好,那样的亲切。 裙子的样式虽然很久,但总是荡漾着一种仿佛暖洋洋的阳光一样的亲和力。 温暖的褶皱被她抚得平平的,朴实的布料,仿佛永远都不会脏,永远都保持着最干净的状态,纤尘不染。 良说,我喜欢她,几乎每一个发生在春天里的梦中,我都会遇到她,所以... 在学堂,我总是不敢看她,一看到她,就会联想到梦里的那些东西,就会起反应,不敢站起来。 怕别人笑我在裤子里撑伞,怕把她整得...很尴尬,很不好意思。 “这很正常,”凯跟他说,“学堂里几乎所有的男同学都喜欢小静同学,他们在发呆的时候,也会有你这种想法...” “你也是男同学,所以...你喜欢小静,不就代表你是个正常的男同学么?” “我什么想法,”良口是心非地反驳,“我哪能有什么想法。” “就是那些...控制不了的想法,”凯很小声地说,“有些时候,我是...可以看到别人的内心,看到那些他们在表面上说不乐意,但心里却忍不住幻想的事。” “是眼睛么?”良看着那一双在暗夜中焕发着微光的异瞳,“你的眼睛可以看到我们看不到的事,很多时候,我们...在你面前根本没有秘密可言?” 凯点点头,虽然没有开口说是,但也没有否认,也没有反问,为什么是我们,难道我不属于你口中的那个我们么? 难道... 我在你们眼里,就只能是个异类么? 良沉默了许久,忽然开口问,“那你能看到其他女同学是怎么想的么?” “多少会有一些...妒忌吧,就像很多男同学一样,他们也会...妒忌。” “妒忌你比他们厉害,比他们有钱,”凯说,“其实,就是...我觉得...很多人都是...不喜欢看见别人比自己过得要好的。” “那你呢,你自己怎么想?”良说。 “你看到了那么多不堪的东西,却还能整得这么单纯,就跟啥也不懂似的,其实,你不应该才是最容易被污染的人吧?” “可我无论怎么看,都会觉得你只是个啥也不懂的孩子。” “你能告诉我么?” “实话实说,你是心机太重,我看不穿,才会觉得你单纯,还是...你根本就是一个单纯的白痴,对啥都不感冒,不想知道,看到了就看到了,扫一眼也就过去了。” “应该是...白痴吧。”凯笑了笑。 “喂,你这家伙,能不能别把话说得那么难听,”他轻声说,“就是遇到了不喜欢的东西,就不去想而已嘛...” “我在学堂的成绩可是很好的啊,先生说我的字写得很漂亮,还经常夸我热爱学习,懂得举一反三什么的...” “那你喜欢小静哪里啊,怎么你们这些人,明明都喜欢她,可就是不敢跟她说呢?” “你们都是胆小鬼么?” “笨蛋!才不是什么胆小鬼!”良大声地说,“在喜欢的人面前,任谁都会这样啊,因为人是不可能完美的!” “但当你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在某些方面来说,她又是完美的,闪耀到不敢直视,害怕会亮瞎自己的眼睛...” “所以,你就会自惭形秽...不敢轻易去靠近她。” “害怕她发现你的原本面目,发现你的不完美,害怕她不能接受你的不完美,害怕她拒绝你,害怕以后连站在她的后面,远远地憧憬的机会都没有了。” “总之,就是有很多种害怕啦,”他狡辩似地说,“就是因为这种害怕,断绝了很多人的路啊,东子哥也经常说啊,很少有人会找到爱情,我们之间的绝大部分的人,不都是在得过且过当中,慌慌忙忙就走完了这一生么?” “怎么听起来,像是在给自己找借口啊。”凯说。 “对啊,是借口,但也是没法回避的事实啊。”良压低着声音,告诉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妖猫 巫婆说,妖猫要来了,就在不久之后的十一月十一号。 巫婆还说,该妖猫非比寻常,其名为‘啸天之猫’,来自于云外的天空,但不具备独自浮空的能力,常需要借助马形的云团进行迁徙。 巫婆最后说,妖猫擅长精神攻击,在月圆之夜,对于女人尤为有效,故而应当及时疏散镇子里的大部分女人,然后再去东边的苏山找一位叫‘宁’的道长。 而那妖猫来势汹汹,即便是此刻的现在,已能听见那浮云之马的嘶声,想来它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私以为,只有道长和东子一同携手,才有将它们击退的可能。 本着不懂就问的心态,人们连忙围着这位年老色衰的女人发问,说,什么是啸天之猫,咋从没听过,你是不是年纪大了,脑子糊涂,搞错了啊? 巫婆没有任何回应,她盘坐在一张蒲团上,闭上眼睛,仿佛一颗老态龙钟的树,封闭的身躯不再泄漏多余的言语。 人们于是无趣地散去了,其中有很大一部分人都对她说的话耿耿于怀,当天的下午,很快就有人听信了巫婆的预言,赶快将自己的妻子儿女送出这个镇子。 但更多的人是不以为然的,觉得巫婆就是在故弄玄虚,没事就蹦出来说两句神乎其神的话,借此刷新自己的存在感,看看能否趁机找点儿生意来做。 尤其是烟花巷子里的那些女人们,她们是更不可能离开这里的,况且,她们没有决定自己去留的权力,即便是逃出去了,也是身无分文,举目无亲。 没有别的生存之道,没有技能,没人收容,许多逃出来的女孩,终究还是会走上‘卖肉’这一条旧路。 想要生存下去何其艰难。 老鸨子说,你们谁也别想走,走了,你们还能回来么,店的开支和花销都是钱,这些那些你们谁来我负责? 当然,没有人来给老鸨子负责,她们谁也拿不出那么多的钱。 平日里陪男人挣来的钱,大部分都要上缴给老鸨子的,能够剩余下来,到手的那一部分,其实并不多。 如果遇到一些出手阔绰的客人,或许会出于好心,给予她们一些小费,这便是她们最大的收入来源。 所以,她们喜欢东子哥,因为东子哥就是出手阔绰的客人。 而且,他也是为数不多懂得体恤她们,不会太过粗暴,会把她们当是一个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对待的...客人。 而不是一样仅仅是用来宣泄欲望,以及挣取钱财的工具。 她们都说,东子哥的身上闪烁着浓浓的人性光辉,与之相比起来,那点儿小费甚至可以说是无足挂齿。 可像东子哥这样的人不多,而其他的人对待她们的态度,通常不会太过友好。 嫌弃她们脏,觉得她们的存在的意义,就在于败坏社会的风气。 这其中有很多都是道貌岸然的人,总喜欢高高在上地发表一些自以为是的言论和观点,却从没去想过... 如果可以的话,如果生活暂且还过得去的话,又会有多少人会愿意,去做这样一种任人鱼肉的活儿? 还不是因为穷,还不是因为实在没有办法,才会在阴差阳错之间... 走上这么一条不归路。 有时候,我们总以为人其实可以凭借自己的意愿做出各种选择。 但等到做出选择之后在回头望去,忽然间就会有那么一种错觉... 其实,根本不是我们在做选择,事实上,做出选择的应该是选择的本身... 是它,在选择着我们。 不过,统领全镇上下大部分女人的‘白莲花妇女联合会’是不会管这些的。 鬼才有功夫去想这些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什么选择不选择,统统都是瞎扯淡,她们的主旨是,眼睛就应该放在当下,想那么多虚头巴脑的,就是饭吃得太饱给撑的。 这些嗅觉灵敏的女人们只晓得这一次的预言不失为一个机会,告诉告诉给烟花巷那些野鸡们,别太猖狂。 就在人们忙着疏散妻女的那一个晚上,联合会的话事人便出动了整一个协会的家庭妇女,突击到烟花巷子进行考察。 她们的出现,立刻就给这条脂粉味儿浓重的巷子带来了不同程度的压迫力,不少背着自家婆娘出来偷腥的汉子,当场缴械,举手投降,软趴趴地给她们成功逮住。 她们的步履端庄,体态轻盈,似乎无时无刻不在极力地表现出自己的典雅,用举止和行动,无声地告诉这里的所有人,她们跟这条巷子里的女人不一样。 她们要比那些野鸡高贵很多。 无论是出身,还是所受到的教育,亦或是在社会上的成就。 那都不是那些野鸡可以比拟的,她们和她们是不可同日而语的两类人。 如果可以的话,她们甚至希望自己可以不放屁、不拉屎,因为她们是高贵的代名词,而这两项日常生活中经常出现的动作,听起来就不甚优雅。 配不上她们。 一整条巷子陆陆续续都被贴满了封条,责令整改,要求停业一段时间。 原因是,妖猫不日就到了,女人留在镇子里很危险,不宜聚集。 应当尽早遣散,离开镇子,等到妖猫离去之后,再重新向联合会申请开业。 老鸨子们当然不服,她们叉着腰,当场和那些自诩高贵的女人骂起来。 老鸨子说她们是不要脸的臭三八,凭什么管得那么宽,一群下三滥的老黄脸婆聚在一块,就真以为自己算是个东西了? 那些联合会的女人们自然是不屑于跟她们吵,冷静地摸出一份印有官章的条文。 她们把条文摆正,好让那些愤怒的老鸨子们看见,然后冷声说,“我们白莲花妇女联合会正是本镇官方认定的唯一一处代表全体妇女权益的机关。” “你们烟花巷的大部分从业者都是女性,考虑到她们的安危,以及出于对本镇全体人民的切身利益着想,我们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才做出以下决策。” “暂时封停这条巷子,限你们在两日之内离开本镇,尽早收拾行李,免得耽误行程,希望借此机会,你们能够洗去身上的浮夸,修身养性,趁着有空闲时间,多多修习圣贤之道,争取归来之后,多为镇子做出有益的奉献。” “这不是建议,而是命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童话 “我看你们就是眼红,”老鸨子们大喊,“自己留不住男人,就怪罪到我们。” “盗取公名,嘴面上说是为了大家着想,其实就是为了报一己私仇!” “一帮人老色衰,臭不要脸的黄脸婆!” 面对这群花枝招展的老女人的冷嘲热讽,话事人的表情很是平定,早已料到她们会抵抗,会反驳。 “命令就是命令,不比街市买菜,决定了便要执行,不得讨价还价,”她秉承着公正的态度,铁面无私地回应那些老鸨子们,“如有异议,请自行前往官府,进行上诉,不要在这里,像个蛮不讲理的粗鄙野人一样,不讲道德,不顾礼仪,妨碍公务。” “有失体面。”她冷冷地笑。 老鸨子们看她没有丝毫退步的意思,再也忍不住了,想着这要是生意没法子做下去,前后也就没啥好顾及的。 不用在乎会不会得罪哪家势力,反正都要玩儿蛋去了,那就统统去他丫的! 什么达官贵人,什么狗屁协会,都放他娘的狗臭屁! 于是,她们当即大喊大闹起来,挥舞着留着长指甲的手,扬言要撕破那几位来者不善的女人的脸皮。 女人们依然早已料到会有这么一出,在她们的理解中,胡搅蛮缠,无理取闹,不正是这些野鸡的特色么? 只不过,她们显然是有备而来的,为首的那位铁面无私的话事人更是戏谑地一笑,从容地接过那几只接连飞过来的手掌。 老鸨子们是万万没想到这些只会装模作样的女人们竟然还会功夫。 打又打不过,骂又不解气,最后她们干脆就躺倒在地上打滚,说要封的话,就把她的命也给封掉好了。 当然,也有一些仍不气馁,不愿意死心的老鸨子赶紧跑到店里去拉几个姑娘出来卖可怜,说这谁谁谁她爹生了重病,她出来卖就是想给她爹挣救命钱,你们现在不让她继续干,这个不就存心要她爹的命么? 这些初来乍到的姑娘们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她们怯生生地站在老鸨子的后面,一个劲地附和,一个劲地点头。 嘴上嗯嗯嗯地说是,就像被那些过来寻欢作乐的客人们压在身下时一样,不停地嗯嗯嗯,不停地说... 客官您真厉害,您说的都是对的。 “不会走,就算被封了,也还是会留在这里,”有个女孩说,“妖怪来不来是妖怪的事,你们毁不毁灭是你们的事,我走不走,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老鸨子和联合会的女人们纷纷一愣,错愕地扭头看向那个说话的女孩。 任谁都意识到这里根本没有这女孩儿说话的份儿,可她还是说,“我爹把我卖到来这里,他就没想过让我回去。” “所有人都这样,不单止我爹。” “利用完一个人,在那个人的身上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以后,就会想尽办法地逃跑,和被拿走东西的那个人撇清关系。” “我哪里都不去,反正哪里都一样,”她说,“就算会毁灭也不怕,就算变成妖魔也不怕,反正...” “地狱跟这里,应该也差不多吧?” 她说完以后就转身走了,干脆利落得仿佛跟这里的这些人全然没什么关系。 她只是恰好路过了这里,恰好说出了一些恰好想说的话,说完以后就无话可说了,该走了,徒留下一地的寂静。 人们面面相觑,场面鸦雀无声。 话事人久久地凝视着她的背影,目不转睛,一言不发。 忽然间,她发难似地大喊,“我现在怀疑你们虐待这些女孩!” “我们怎么就虐待她了,”老鸨子不服气地瞪大着眼珠子,“你可别睁着眼睛讲瞎话,她们都是没人要的孩子,要不是我收留她们,她们早就饿死在街头了!” “现在什么世道,像这种好吃好住的地方,你让她们在外面去哪儿找?!” “死八婆,别摆着一副深明大义的嘴脸好不好,叫人恶心!” “说到底,你们这一群只会呆在豪宅花园里喝下午茶的上等人,又懂什么?” “当真以为看了几天报纸,就觉得自己了解天下众生,读过几本酸臭的书,就以为自己肩负着拯救世界的大任么?” “仗势欺人,看见有什么不合你意思,你就偏要插手管管,不顾后果。” “你说,你们都在拯救些什么啊?” “怎么不撒泡尿看看自己是什么样的嘴脸,你们...就是好几只花费我们的血汗钱圈养起来的肥猪而已!” “你们又真的懂过什么没有,敢问一句,你们可曾走出过豪宅大门两步,体会过什么叫民间疾苦没有?” 她们发大声地反驳,声音撕破了黑夜的静谧,显得格外的尖锐。 像猫爪子一样,在空气中刮擦成长长的,充满曲折的线。 线段下的影子在瑟瑟发抖。 那个女孩站着,没有再往前走,身体仿佛在一瞬间僵住了,举步艰难。 她愣愣地看着眼前的虚无,她紧咬着牙,好像在逞强地告诉自己,不要哭出来... 可身体就是没听到这个指令,她用捧起双手,捂着那张不堪的脸。 苦涩的昏沉。 一个男人走出来,轻轻地抱住她的肩膀,她感受到搭在后背上那一只大手的温度,却不愿回想那个把她带来这里的父亲。 男人用其惯常的腔调说,“别多想,活下去就当是挣到的。” “多余的事,想了也没有用。” “我们很渺小,唯一能做的就是...接受事实,以及成为事实的一部分。” 女孩抬头看着他,抿住嘴唇,今夜的风分明不怎么冷,可是她却止不住地颤抖。 有什么话是想说的,有什么话是不想说的,有什么话是能够说的,又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她不晓得,她只想告诉那些冷漠的风,说她还是个孩子。 可就算是这样,也不会有人可怜你的啊,大家活得都那么累,大家都活得那么辛苦,要是大家都来可怜你... 那谁来可怜大家啊? 要想活下去,你就只好给内心戴上坚硬的装甲,给脑袋套上善变的面罩。 不能相信任何人。 “那个谁,我有说让你回去了么?”话事人越过老鸨子们的聒噪,冷淡地开口。 “不回去,我可以往哪走,”女孩说,“我又不像你们,永远有个地方可以回去,我要是走出了这里,我迟早是会冷死的。” “如果你能向我们证实这里确实存在虐待行为,在猫妖走了之后,我许诺会给你们安排工作,安排住宿的地方。” 话事人说,“对于你们来说,这是最好的选择。” 要答应她么,去那个可能会好一点,也可能根本就不存在的地方。 但之前的那些事,你为什么会来到这里,难道都忘了么? 还是...不应该相信人类的吧。 人类可是一种为了满足自己私欲,不择手段,什么都做得出来的生物。 男人说的对,是应该接受事实的。 接受事实就意味着要学会长大,而长大就是一个不断受锤的过程,一边重击你的同时,一边又告诉你... 童话故事其实是不存在的。 白雪公主的高贵不在于她的白雪,而在于她是一位公主。 即使只是一位落难的公主,但她也是公主,配得上王子的,也就只有公主。 而灰姑娘呢,怎么会有可以变出南瓜车的巫婆,没有那个巫婆,她其实就是个土不啦叽的乡下姑娘,这世界有的是土不啦叽的乡下姑娘,可王子的诞生,则需要考虑到国王的生育能力,数量向来都是很有限,一直都是供不应求的。 大概在几十万为灰姑娘里面,才有不到一千位灰姑娘可能有幸遇到王子,而在这不到一千的位灰姑娘里面,大概也就只有那么十几位有可能在参加王子殿下的宴会前遇到巫婆。 而那些巫婆里面,大概也就可能有一两位是好的巫婆,没想把你变成什么青蛙啊,蜘蛛啊,蟾蜍啊之类奇奇怪怪的生物,不求回报地去帮助你。 给你变出南瓜车,又给你变出水晶鞋。 综上所述,成为童话里的灰姑娘的概率,其实跟生下来就是公主的概率,并没有多大的差别,而那种微乎其微的概率,通常跟普通的乡下姑娘没有太大的关系。 我们之间的每个人,都曾妄想过要成为那几十万中的唯一,希望天上会掉下馅饼,希望一出门就会偶遇贵人,希望爸妈摇身一变就成了上流社会的权贵人物。 我们总是格外容易将希望寄托于他人,却很少会想过... 我们存在的本身就是那几十万,几百万,几千万,几亿,几十亿中的唯一,很多别人做得到的事,为什么我不能去做? 或许会失败,或许拼尽全力也赶不上别人的一丝一毫,或许会摔得很惨,甚至粉身碎骨,但那又怎么样? 反正又不会输,最坏的结果,顶多就是战死而已。 明明自己能站着,何苦非要跪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流转的眼眸 东子哥皱紧眉头,看着怀里的女孩哭哭啼啼,看着前面的女人大喊大叫,他觉得很有必要结束这场争吵,不然这一整个晚上都别想好过,这一夜春宵都要给泡汤了。 于是,他当机立断地大吼一声,把躲在巷子外面把风的凯和良喊了过来。 他给这两个贼眉鼠眼的家伙下达命令,让他们赶紧去苏山把那个叫‘宁’的臭道士给请来,他说他现在很生气,巴不得那些该死的猫早点来。 这样他就能动手,扒掉它们的皮,拆掉它们的骨,好宣泄自己的心头之恨。 良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可凯还在犹豫着要不要先回村子问问他的老娘,看看老娘批不批准他走这一趟远路。 东子哥看见这家伙一副犹犹豫豫的样子,眉头也跟着一皱再皱,然后就说,你这家伙就帮哥跑这一次,以前你在我馆子白学的那些拳,哥都不跟你记帐。 你这眼睛,就算哥再怎么脸盲,也不可能记不住你。 “可是...”凯愣了一下,百口莫辩。 “可什么是!哥难得求你这么一次,你是不是就不给哥这个面子?!” “不是,不是...” 凯急忙地摆手,脑子里想着要不赶紧编造一些什么理由来糊弄过去,可嘴巴却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此刻他心情忐忑不安,想拒绝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想答应,又不知道这厚不厚道,有如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得。 “那哥就当你是答应了,”东子哥没耐心跟他啰里八嗦,大手一挥就替他做了决定,“闲话少讲,今晚上,你们两个,给哥吃饱睡足的,明天一大早就立刻出发!” 这慷慨激昂的声音刚刚落下,那边一道细细的响声忽然间又从虚无中钻了出来,像只邋遢的猫咪,静悄悄地站在铁门后面的一张旧木桌上,迷糊地眨着眼睛。 “喂,你能...把我也带上么?”依偎在东子哥的怀里的女孩,稍稍探出头来,看着那个眼睛一金一蓝的家伙。 对视的瞬间,虚无的波段在虚无中碰撞,裂变成闪光,仿佛触电一般。 不知为何,凯的心里会萌生出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声音,莫名其妙的请求。 “不论去哪里都好,”她又一次重复,“能把我...带上么?” 凯像个傻子一样,木然地站在原地,呆呆地望着她,脑子一片空白。 觉得事情的发展忽然间远远超于了他的预期,他的想象,以他那短浅的大脑容量实在不足以支撑那么庞大的事件。 “你...”他不受控制地说,“不是要陪东子...哥么,怎么,怎么跟我们走啊?” “是么,你也不喜欢我啊,”她说,“我还以为...我们是一样的。” 怎么可能一样啊,想想都不可能,你是女的,我是男的,虽然我们都是...人,但到底我们是不可能是一样的啊,不是我想拒绝你,也不是我不喜欢你啊。 我就是...我就是不知道啊。 不知道你跟我说的这些意味着什么,不知道你想要和我即将面对什么,我不知道你怎么想,我也不知道我怎么想,我不知道所谓的同类是什么意思。 我... 甚至不知道... 自己... 究竟算不算是个... 人类。 “我以为,”她用很轻很轻,别人都听不见的声音跟他说,“我们都是一样的,是游离在这个世界边缘的...人啊。” 不是猫咪,是狐狸,凯想到的是,她长有一副人类的外表,可内在却是一只狐狸。 可她又不是完整意义上的狐狸,她不能算作真正的狐狸,她似乎没有狐狸的奸狡,也似乎没有狐狸的野性。 这一刻她望着他,只是在单纯地望着他,出于人的角度,出于人性的懦弱。 似乎没有更多的目的,没有任何的恶意,她只是... 只是...一路走来...仍然不知如何直视固守在她的世界中的那些阴暗而已。 “这些年,你一定...躲得很辛苦吧?” 嘴巴分明没有开口,空气中也没有流动实质性的声音。 可当凯对上她的眼睛,那些掩藏在心里的字符就这样组织成字句,贸贸然地飘出来,贸贸然地没入她的眼睛。 过程中神不知鬼不觉,就像两个相互关联的梦一样,忽然间... 就串联在一起了,哪一个熄掉,余下的另一个似乎也只能面临着沦陷。 怎么可能。 凯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幻觉,不可思议的幻觉,一定是昨天晚上跟良这家伙打了一晚上的架,没睡觉,导致今天的精神状态不好,才会有幻觉,幻听这类的东西。 “你没听错,我们的眼睛,不同他们,”她说,“是会说话的。” “那你是...妖怪么?”他状着胆子问她。 “是,也不是,”她轻巧地说,“你觉得你是妖怪,你就可以是妖怪,你觉得你是个人类,你就可以是人类。” “不同你,我...没有太明显的破绽,普通人类是不可能发现我的。” “我...刚才...不是故意冒犯你的,”他小声地说,“我不是说,你陪东子哥,就怎样怎样,我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 “这...你能...理解么?” “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我都能用眼睛看到,”她说,“说到底,你就是个白痴,什么也不会,什么也不懂,就敢跑出来的白痴。” “你的父亲是妖怪,还是你的母亲是妖怪,”她又说,“有名号么,是什么妖怪?” “不知道,我没见过我爸爸,我不知道他的样子,也不知道他叫什么。” “你连你从哪里都不知道么?”她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强硬,颇有逼人的意思。 “不知道...老娘从不跟我说这个,”在她的意志面前,他却没有抵抗,仿佛被人揭穿了一样,畏畏缩缩地步步退缩,“村子里的人都说我是妖怪的儿子,但我真的不是妖怪...我是人类,我不是妖怪...” “既然你能顺利出生,健康活到现在,那就说明它不是一般的妖怪,”她说,“普通妖怪的血统和人类血统是对冲的,难以共生的,只有高级别的妖怪,它们的血统才能勉强融合人类的基因,按照一定比例混合,最后形成人类或者妖怪的样貌。” “你的眼睛,就是妖怪血统的凸显,这是基因残缺的一种表现。” “我不是妖怪,我是人类,”他说,“妖怪是要被人讨厌的,我不想被人讨厌,我刚刚才找到朋友,找到同学,我不想被大家嫌弃,不想变成妖怪,我不想...” “失去这一些...好不容易找到的感情。” “人类害怕妖怪,妖怪嫌弃人类,这是天性使然,我们无法左右,只能被动地夹在了中间,既不是妖怪,也不是人类。” 她空落落地说,“往哪里走都不是,一生下来就是被世界遗弃的另类,哪里都不会有我们的归宿。” “可这里的人不害怕我的眼睛,”他努力地想要辩解什么,“我们学堂还有人说我的眼睛好看,他们是喜欢我的,只要他们不知道我的身世,他们是不会讨厌我的。” “你也一样啊,你什么妖怪的特征都没有,你比我更像一个正常人!”他很用力地继续说,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在安慰她。 “大家都会把你当成正常人看啊,刚才那个阿姨不也说了么,你跟她走,她就跟你工作,给你住的地方。” “然后,你就能摆脱这里,和我一样,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不知道 “是啊,可以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她说,“但都一样,最后还是会被发现的。” “发现什么?” “发现你是个妖怪啊,然后就害怕你,躲避你,当成是瘟疫那样看待你。” “怎么可能...我们表现得那么正常,他们怎么可能会发现...” “可万一呢,要是有一天,你忽然发现再也控制不了自己了呢?” “你只要露出了妖怪的那一面,人类就不会再相信你,你花费许久时间,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一切,都会瞬间坍塌。” “人类都是坏东西,”她咬咬牙说,“我不会再相信人类的。” 她的声音还是旁人听不见,只是浅短地传达在这个她与他的秘密频道里。 一条仿佛于世界之初便已存在,跨越悠远的岁月,只为了连接他们彼此的通道。 “东子哥,我想...”他愣愣地看着她咬牙切齿的脸,心里没有来由地狠狠抽搐了一下,意味不明。 不知道这算是心疼,还是不忍,亦或是同情,只是同情而已。 他用日常的语言,斩钉截铁的口吻跟那个男人说,“我想带她一起去,一起去苏山,找那个宁道长!” 他也不敢想象自己会说出这种话,不知道从哪来的勇气,简直是恶胆横生。 就像是一见面就要把她从恶棍身边抢走,高举着刀剑说要和她一起浪迹天涯。 多少有些许荒唐,莫名其妙,不知道该怎么用言语表达出那种...面对她的感觉。 好像这个世界若是只生出了他,却没有生出她,它就会变得不再完整,就像裂开一个破洞的蛋壳,不再有任何的意义。 蛋黄和蛋液潺潺流出,如同击穿石头的滴水,缓慢降落。 粘稠的声音中,他默默地看着她的眼,感官仿佛在一瞬间张开了翅膀,前所未有的情感在飞翔中得到了升华。 感觉到情绪在慢慢地倾斜,感觉到记忆在点滴中迷糊,感觉到呼吸放得又缓又慢,感觉到心脏跳动得格外热烈。 两颗寂寞的心在孤独地跳动着,仿佛月亮环绕太阳,又仿佛太阳追逐着月亮。 它们在漫长的岁月里,长久地对视着,约定在某个尽头的地方相遇。 然后,碰撞到一起。 生来第一次遇到了眼睛会说话的人,她跟你说,她是你的同类,她用只有你能听见的声音问你,能不能带她走,去哪里不重要,重要的是带她走。 当然是应该为此而感到高兴吧? 好歹这也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被女孩子邀请,邀请你陪她去不一样的地方,远离和你们格格不入的人类,还有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关系,就这样手拉手奔赴远方。 没有任何一个健全的男人可以拒绝这种要求,尤其是她说她需要你,而你又发现自己真的很渴望被别人需要。 其实,你并不讨厌她,你本能地想要抗拒,只是因为你孤独得太久了,不知道怎么去面对一个和你一样孤独的人。 不知道,你什么也不知道,你总是不知道,好像天底下就没有你真正知道的事,好像你就是那天底下最大的傻瓜。 “怎么,看上她了么,”良在他旁边说,“要不今晚就留下来,和她睡吧。” “当是玩玩就好,可千万不要来真的喔,这里的女人,心眼多的很。” 从良的语气可以听得出来,良是不喜欢她的,他在劝诫凯,让凯抵触自己的同类。 良之所以不喜欢眼前这个看似畏畏缩缩的女孩,可能是因为他觉得她很假吧? 毕竟她是狐狸嘛,狐狸当然是虚伪的动物啊,即便他不知道她的真正面目,但他似乎也能察觉到,嗅到那妖怪的气息。 还是他本来就和白莲花联合会的那些女人一样,一来就戴上有色的眼镜? 凯还是不知道,也不愿意知道,再一次面对良的时候,他只是有些心虚。 但心虚之余,他还是应下良的提议,和她睡在了一起。 昏暗的房间中,他手足无措地躺在她的旁边,她默默地抱着他,用自己的身体紧贴着他的身体,仿佛平常一样的工作,按部就班地做客人想让她做的事。 可她却没有进一步地索取,又好像只是觉得冷,寒风吹得连被子都抵挡不住。 孤独的人只能和孤独的人拥抱在一起,相互依偎着取暖。 “诶,能和我说说话么?”她忽然说,用耳朵可以捕捉到的声音。 “啊,可以是可以,”他语无伦次地回答,“但不过...我们...要说什么呢?” “我可能...知道的东西不多,有太多的东西...是我所不知道的。” “不知道这样的我...你会不会介意。” “那你知不知道...”她又说,“这个世界上有一个地方,可以让王子和公主在一起快乐生活的地方。” “不知道,我没见过王子,也没见过公主,”他如实回答,“我更不知道他们的私生活怎样,在没在一起,快不快乐。” “那你有听过童话么,”她说,“童话里的王子和公主都是幸福的。” “在故事的结局里面,他们就像我们这样抱在一起,但比我们都要幸福。” “为什么都是同一样的动作,性别都是一男一女的两个人...” “为什么他们可以幸福,可我却...什么也感觉不到。” “是因为他们一个是高高在上的王子,一个是金枝玉叶的公主,而我...只是一只卖身的野鸡,而你...” “只是一个...就会说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子么?” “我们不是王子,也不是公主,所以...我们就不配拥有幸福么?” 可我能感觉到你一直在等我啊,凯很想这样说,不止这样,我还可以清晰地感觉到你的气息,你的味道,你的温度,你的心跳,还有... 你那软得像棉花一样的身体。 我知道我们是合适的,并且深切地知道这一点的,因为我能找你的身上找一些能让我心安的东西,我相信...你也能在我身上找到一些能让你心安的东西。 可我不知道该怎么样把我的感觉告诉你,我是很蠢,甚至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对你的一种冒犯。 我不想冒犯你,我无意如此。 我想,我可能真是像良说的那样,是一个只会逆来顺受的臭娘们。 我不懂得还手。 是因为我害怕伤害到别人,但又害怕别人会伤害到我。 我不懂怎么才能找平衡的那个点,这个世界似乎永远都是很难得到和解的。 所以,就注定了总会有一方需要承受来自别人的伤害。 而因为我更害怕伤害别人。 所以,我就只能任由别人伤害自己,默默地消化自己的害怕。 向来都是这样的。 “没人给你讲过童话么,”她说,“你的爸爸,或者你的妈妈,从来没有跟你讲过那些不存在的故事么?” 凯摇摇头,不敢面对她的眼睛。 “所谓的童心未泯,大概就是指很用力很用力地活着吧,”她说,“就是再怎么艰难曲折也不会放弃...” “因为脑海里始终惦记着一个童话,就是那个童话给予了你力量,让你以为只要走过去了,你就会看降临在现实中的童话。” “可这里哪有什么童话,童话那种不切实际的幻想,”她浅浅地笑,仰脸看着面前的凯,“也就只会绽放在梦里,不是么?” 凯还是说不知道。 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样想,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想,不知道我们之间...到底还会有多少个不知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路途 那时候大概是秋天吧,大概还算是秋天吧,当秋天的阳光穿过窗户,床单上的褶皱就像秋日河水平静的水波。 床上空无一人。 阳光被削成粉末,熙熙攘攘地抛洒在空中,粉尘中什么都放得很慢,降低了所有音符,干燥得让人不知如何呼喊。 麻雀小小的影子印在地面,不时地跃迁,不时地缩小,直到归入树的阴影。 凯一行人在天未亮的时候就出发了,目标是苏山的宁道长。 地图上说,从镇子出发,需要途径一片人烟稀少的密林,一条浩荡的大江,才能去到那座与密林隔江对望的大山。 到了以后,还要翻遍整座大山地去找那个道士,可谓不易,而此时距离巫婆预言的十一月十一日,不过只有一个月出头的时间,时间紧迫,不得不加快路程。 虽然不知道那位道士究竟是何方神圣,但既然东子哥开口,那就说明了这个道士并不简单,而且他确实没有把握独自战胜那些妖猫,这样看来,那些妖猫就更是不简单。 对于这一点,良还是很难以接受的,甚至略有微词,他打心底地不认为妖猫可以战胜东子哥,只要东子哥能成功变身为‘九九六式超级筋肉人’就一定没有问题。 根本就不需要忙活这一趟,走那么远的路,去请什么牛鼻子老道。 “这就是在自砸招牌!”他满腹怨气地说,路道两旁的桦树摇曳着他的声音。 “要是以后大家都不练拳了,都跑去跟那个牛鼻子道士学什么道法,”他气鼓鼓地又说,“最后一个能打的都没有,那还有谁来保护我们的镇子?!” “不还有东子哥和你么?”凯拉着女孩的手,慢慢地走在他的身后,“以后你一定也可以变身的。” “那到时候,你和东子哥就是镇子的守护神了,你们两人站在一起,放出来光明就像太阳,一个人就是半边的天空呢!” 女孩笑盈盈地看着他,似乎是被他那夸张的样子逗乐了,似乎又是单纯地觉得他的话听起来好可爱... 当然,也有可能是在表演,向客人们表露她那人畜无害的一面。 但凯不敢确认,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你见过东子哥他变身了么?”良忽然说,“你知道他那光有多闪眼么?” “没有啊,我来到这里一直都风调雨顺,没遇见过什么灾祸...”凯说。 “那你呢,”他把询问对象切转到这个嘀嘀咕咕的男孩旁边的女孩,“你有见过么?” “没有。”女孩摇摇头。 “那你们可真是孤陋寡闻了!”他的眼里陡然放出不一样的亮光。 于是,他在凯和女孩的前头一边走,一边噼里啪啦不停地讲。 讲东子哥是怎么样变身的,讲东子哥是什么样的人,讲他的光芒又是如何热烈,怎样打破曾经的黑暗... 其中有多的内容,凯已经听过了不下十次,甚至闭上眼睛都能像先生要求背的那些书一样,一字不漏地背诵出来。 可良仍然不厌其烦地讲,可能是因为今天有了新的听众吧,即便这个听众,他其实不是十分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魔法 有个樵夫与河神的故事,讲的是从前有个粗心大意的樵夫不慎把斧头掉到河里了,然后河神从水底冒了出来,问他是掉的是一把金斧头,还是一把银斧头。 樵夫诚实地跟河神说,自己掉的就是一把普通的斧头,不是金的,也不是银的,就一把普通的铁铸斧头。 河神听后,为樵夫的真诚所感动,决定把金斧头和银斧头,以及那把掉到水里的铁斧头都送给了樵夫。 而现在,良跳到了水里。 凯不由地会想,等一会儿,会不会有一个河神也冒出来,问他,丢掉的是金色的良,还是银色的良... 他当然会说这都不是跳进池子里的良,倒不是因为他如樵夫一样的诚实,只是觉得金色的良和银色的良都很奇怪,不像原来跳进去之前的那个良。 可能那个樵夫也是这样觉得的吧,担心金斧头和银斧头都没那把铁斧头好用,所以才喊河神给回他原来那把斧头。 他并非诚实,只是囿于不想改变,觉得他的人生就是用来砍柴的。 金斧头也好,银斧头也罢,反正也是用来砍柴的,按称手的程度来论,这两把花里胡哨的斧头终究比不过他那把铁斧头。 没完没了的斧头... 良还在水里扑腾,秋日的暖阳渲染着正午的宁和,那些远在天边的枫叶怒放出鲜艳的颜色,红黄相交,重重叠叠,仿佛一个个如柿子般成熟,甜蜜的梦。 猫咪的眼皮子沉甸甸地垂了下来,几根抖动的长须微微颤动,仿佛正悄悄地编织着午后的静谧时光。 水声渐微,良不知不觉竟然游到了池塘的中央,直到凯和女孩把肚子填饱了,他还在水里搏斗,还没上岸,池塘的对边忽然间就来一茬子的人。 那茬子的人看起来很厉害。 即便是间隔一整座池塘,凯仍然清晰地感应得到他们的煞气,眉眼间就像写着‘莫挨老子’这四个大字。 凯自然是没想过要挨他们,他和女孩,还有那只躺在石头上的猫咪都只想着安静地度过这个平平无奇的中午,可他们却迈着固执地步伐,固执地朝他们走过来。 眼看争斗似乎正朝着不可遏制的势头发生,女孩望着这些男人们投映在地上、逐渐延伸过来的影子。 男人们走在他们的面前,忽然散开,一个清秀的少年从他们中间缓缓走出,久久地凝视着凯的眼睛,开口问他。 “请问,你会时间倒流的魔法么?” 声音放得很轻,轻得就像是羽毛漂浮在水面,波纹细密,近乎无声。 凯愣了一下,似乎没有听清。 这家伙是怎么回事,是在开玩笑吧,问的是什么莫名其妙的古怪问题? 时间倒流...时间怎么倒流,时间怎么可能倒流,别说是倒流了,有时候,你想让它快一点,慢一点都做不到。 “你找错人了,”凯说,“我不懂什么魔法,也不知道怎么操控时间。” “我没找错人,”少年仍然固执地说,“你就是我要找的人,你是魔法师。” “我不是魔法师,我是凯,只是一个极其普通的人,在家里的老娘的孩子,在镇子里,是良的朋友,先生的学生,东子哥的不记名弟子,如此而已。” “我不会魔法,我也不相信这世间会有魔法。”他看着少年的眼睛,忽而有些心虚,像是辩解地那样说。 说不明白的心虚,好像遇见了女孩之后,心情总是这样,窘迫、不知所以。 害怕被揭露,害怕被疏离,时刻担心着会失去现有的一切。 朋友,还有同伴。 如果说良是他的朋友,那女孩应该就是他的同伴吧,这世间少有的,与他处境相通的...同伴。 她的身上似乎有着一种神奇的吸引力,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能抵抗这股无形的吸力,以至于和她手黏着手,无法解脱。 或许...这正是少年口中所说的魔法吧,可他又不是施法的那个人,女孩也不是施法的那个人,他们两个... 都只是这场魔法里的受害者而已。 如果没有这场魔法,大概他早就忘记了身份,安心地当好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吧? 可是不被允许。 这个世界其实就是一个空漠的宇宙,四面八方都是奔涌着空虚和寂落。 随着那个少年的出现,光与影在这一刻蓦然演变成虚幻的漩涡。 影子的海藻在光的海洋里摇曳,冉冉升向天空,袅袅如轻烟。 那些死去的悲欢在刹那间超越了黑暗,湮没了光明,就像是十字星一样的坟墓,高高地悬挂在彼此的头顶。 人们始终在警惕着人们,每个人都别有用心,始终试图窥视着别人的秘密。 这里... 从来就没有过真正的共通。 “喂,你们这些家伙,在这里围着我兄弟做什么?”那个水里的家伙在大喊。 他拼命地滑动双臂,火急火燎地要从池塘里回来,以至于游泳的姿势开始变形,看起来就像一条滑稽的落水狗。 凯扭过头,看向树林外的天空,狂烈地想要从太阳处寻回清醒。 不该这么想的。 良是朋友,不应该把他比喻成一条狗的,人们说,把人比喻成一条狗是有侮辱性的意思,可还是忍不住地那样想,因为他那样子真的好像一条狗。 这也是魔法么? 不知不觉偏离自己的本意,遵从远高于灵魂的呼唤,去用另一种目光看待存在于这个世界内的事物。 那究竟是什么样的目光? 既可悲又可笑,既无奈又倔强。 我本想独立在世界之外,可后来又万分无奈,只能融入其中。 “你会魔法,”少年微笑着说,“我不会认错的,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开始,我就认定了你是魔法师,你会魔法。” “我不会看错的,”他说,“你的名字,叫...凯,是吧?” 凯点点头,像旁边石头上的那只猫咪一样的无辜。 “那我就先记下你的名字了,”他从袖子里摸出一本发黄的书册,轻飘飘地在空中摘下一缕阳光,把它写在纸页上,“大道无情,只愿垂青有缘之人...” “在我看来,你亦是那有缘之人,”他轻声说,声音温和,“假若,有一天,你参破大道,习得逆转时间的魔法...” “到时候,你会怎样选择?” “回到过去么,扭曲变局,让一切应该发生的发生,不该发生的不再发生。” “还是,站立在时间的流逝之外,作壁上观,对人间之疾苦不闻不问?” 凯愣了半天,似乎思考,又似在走神,最后他摇摇头,迷茫地告诉那个少年,说... “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5 关注公众..号,每天看书抽现金/点币! 每天起床都会觉得好累啊,mlgb的不想努力了,要不打个电话骂老板几句好了,说什么,就说老子不差你那几个钱,老子除了给你当狗腿子之外,老子还有他妈的梦想啊,有梦想老子最牛逼,老子天下无敌… 然而,这只是短暂的,当搭上公交车晃晃晃地回去上班才会想到。 啥叫梦想,就是做梦时候的空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苍穹 很多时候,我们总以为自己很高,以为自己有朝一日可以比肩苍穹。 其实到头来,一个普通人的高度,撑死了也就一米七八,甚至连一棵树都比不过。 也可能是我们实在太过年轻了,经历尚浅,不能理解在那漫长的百年岁月里,其间究竟会包含着多少的孤独和多少的沉默。 世界塞满了锣鼓喧嚣的噪音,在动植物疯长的热土上,每个人都在铆足劲地往上生长,每个人都想拔高,都想斗破那个苍穹。 少年最后说,“人的一生是会有许多次出走的,其中有不计其数的出走...” “一开始便注定了是一去不回的。” 我们永远不敢确定自己的下一秒钟会出现在什么地方... 时间是掺加在命运中的变数,它有着不可估量的可能性,而我们... 便是成全这种可能性的参数。 啥玩意叫参数,凯愣愣地看着逐渐远去的少年以及围簇在他身边的男人们,忽然间很想大声地开口问。 可等他的声音终于出现在喉间的那一刻,等到良从水里爬出来,骂骂咧咧地跑过来的那一刻。 那个少年和他的那些男人们忽然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仿佛归隐到午后的光芒里,抹除了凯用来追赶的时间,以及他们与良相遇的时间。 与其说是抹除,倒不如说是窃取,在凯的记忆里,良和那个莫名其妙的少年是应该相遇,可他们到底没有相遇,就是因为少年窃取了那一段的时间。 “那帮家伙是来做什么的?”良疑惑地眺望着池塘之外的地方。 凯循着他的目光望去,树木的影子在日照下依旧寂静,伸向天空的道路上,空无一人,就连一只路过的山羊都没有。 为什么会联想到山羊? 女孩用狐狸般的眼睛问他。 “不知道啊,就过来...问了一下路吧,”凯说,下意识地避开女孩和良的目光,“问完就走了,一眨眼,他们就已经不见了...“ “就像是魔法师似的。” 他在说谎,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跟他的朋友说谎,魔术什么的,时间什么的... 他都没跟良说,不知出于什么原因。 就算是跟他坦白,其实也不算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顶多就是当成是一个无所谓的玩笑,掉头就会忘掉的。 可他就是不想说,似乎是担心良发现自己的魔法师,发现自己跟他不一样,即便良早已知道他的眼睛有异于常人。 可应该...远远没到要称为魔法师的程度吧,扪心自问,他也不清楚,少年口中的魔法师,应该是怎么一个模样。 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总之就是,不想开口,害怕越说越不清楚,害怕越讲越是迷糊。 那就只好把它收拢起来,变作一个秘密,哪怕面对最亲近的人也不可能完完全全、毫无保留地暴露的...秘密。 人与人之间... 到底没有绝对的共通之处。 所谓的寻求独立,大抵就是在内心里战战兢兢,不自觉地在意起他人的眼光和看法,在意自己的处境和未来,如此而已。 女孩知道他在说谎,可她却没有揭穿他,他低着头,定定看着地面上的树荫。 为什么会说谎,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好像有什么间隔在他和良的中间,使得他们脚下的路分开两边,慢慢岔成两条去往不同地方的航道。 为什么会这样? 想回村子,想找老娘,问她应该怎么办才好,是因为长大了么,还是太阳单方面地变老了? 还是...所有人都会这样? 不单单是他一个人,所有人在长大以后都会如他这样,在各种场合的各种变化中,渐渐地懂得如何保护自己。 如何用欺骗来维持自身联系于人类社会中的关系。 “可我...又不是人类。” 他很小声很小声地说。 “我...才不想骗人。” 那些微弱的字节仿佛是从内心的深处泄露出来,低不可闻。 “走吧,看看下午能不能去到个镇子、村庄,”良草草地把干粮塞在嘴里,含糊地说,“今晚要是能找到客栈投宿,怎么也比在野外露宿安全。” “但说不定有些黑心的店家会用蒙汗药把我们给害了,趁我们昏迷的时候,把我们剁碎,做成人肉叉烧包。” 凯不无担忧地说,“很多小说都是这样写的,既然都是人想出来的念头,那就说明是有可能发生的。“ “露营就不一样,遇到山贼土匪,遇到野兽,只管正面对抗就好了。” “而且,野兽又不会用蒙汗药,它们想吃你,就只有用最直接,最原始的方法。” “也对,防人之心不可无,”良若有其事地沉吟,“这样吧,我们先做好安排,要是找不到客栈,不得不露营的话,我们两个就轮流守夜。” “我守上半夜,你守下半夜,太阳一出来,就立刻启程出发。” “要是能找着客栈,若是人气多的店,那便不用过度紧张了,该吃吃,该喝喝,然后睡个安稳觉,第二天一早再出发。” “要是找到的客栈门庭冷落,那我们就小心点,你和我,其中有一人,一定不能吃那里的饭菜和喝那里的水,依然是要守夜,一人半个晚上。” 凯点点头,随后开始收拾地上的餐具,女孩在他身边帮他一起收拾。 良则站起来,走出树荫,好让太阳把他湿漉漉的身体晒干,然后,又躲进一处草丛里面,换上一条新的裤子。 原来,就算是良这样的家伙也会知道害羞的,原来这家伙也会有自己的隐私,也会有不想公开,不想坦诚相待的地方。 凯莫名其妙地觉得一阵愕然,莫名其妙地察觉自己委实是有些过于大惊小怪了。 与此同时,那只躺在石头上的猫咪提起尾巴,懒懒散散地跳下了那块石头,迈着轻盈盈的小碎步。 它一溜烟地小跑,再一晃眼,它就消失在了另一片草丛里。 如同少年和那些难以亲近的男人们一般,带走了一段已然形成记忆的时间。 时间究竟在哪里,他不由地想,是在记忆里,还是在纷纷扰扰的人和事物里? 是在伟大的神性之光辉当中? 亦或是在某一张早已撰写完毕的纸张上,流动在那些看不见的呆板字眼里? 当我们抬头仰望天空的时候,天空是否也在俯视着我们,但我们其中一个人离开这个世界,以‘死’的方式走出生命的大门,不再归来的时候。 那是否意味着从前的世界就会在那一刻之间毁灭殆尽,只因为我已经不在了,不会再做思考,亦不再做感应。 所以它便不再存在了。 我不思考,所以我不存在。 我不存在,所以世界也就不存在。 空间也好,时间也好,一切的一切都会被无尽的空无吞噬。 我...究竟是因为世界需要我,才把我留下来,作为一种存在。 还是因为我只是我,正是因为这个世界有我,所以这个世界才得以存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地藏 太阳的光影追逐着区分昼夜的晨昏线,沉默如同一场竞赛。 古老的星辰穿越数万年之久,在太阳奔临大陆尽头之时,它们的光芒终于逐一抵达,浮现在苍茫的暮色之中。 有人说,那些悬挂在天上的星星很多都已经不见了,我们睁眼所看到的,不过是时间造成的假象,我们总以为肉眼看得见的就是此刻的事实,但其实有很多都是过去的虚影罢了。 这条坐落在荒野上的村庄看不见一个人影,隐藏在暗处的男人们则死死地凝视着土石堆砌的大门之外,他们面色凝重,严阵以待,如临大敌。 等到门口外的那轮太阳完全落下,妖怪就会乘着夜色来临,他们飞虎队已经在这只妖怪身上折损了好几位的弟兄,不少人怯战,连夜跑了。 人数越来越少,时间拖的越来越长,似乎马上就要到极限了,经不住这样的折腾。 今天晚上,或许就是他们对抗这只妖怪的最后一晚了,无论成与不成,明天都要离开,去人流密集的地方招募新的队员,谋求维系生存的银钱。 “队长,要不就让那妖怪把这一村的人都做掉吧,”一位队员压低声音说,“等到天亮以后,那妖怪走了,我们把那些还没死的村民都干掉,那样就能坐收渔利了。” 确实是应该走了,再这样耗下去也没有必要,反正前前后后都是要问村民们要钱的,倒不如等他们都死光了,再自己去拿。 在某种意义上,结果都是一样的。 “如果这是生你养你的村子,”队长说,“你...还会这样想么?” “那就最好不过,”男人恨恨地说,“早就看那帮杂碎不顺眼了,他们都瞧不起我,我巴不得他们统统不得好死!” “只因为他们瞧不起你,你就想让他们都去死么?” “那不然呢,”男人又说,“队长,我是不知道你是怎想的,像我们这种只能拿命去拼的,只要手脏点,钱是很好挣到手。” “我们有的是人和杀人的家伙,只要不惹上军队,有什么是我们抢不来的?” “那不就没什么原则了么?”队长说。 “原则有什么用,既然都已经活成这样了,那还要讲什么原则?” “我们过的可是有一天没一天的日子啊,谁知道哪天一不留神就死了。” “连我们都不对自己好,这他妈的,还有谁对我们好啊?” “你想想死掉的弟兄,你有想过去问那些杀掉我们弟兄的人和妖怪么?”男人忽而沉重地说,面无表情地盯着远方垂落的残云,“他们动手之前,有想过什么原则么?” 队长无言以对。 沉默被残阳碾得细碎,干冷的风中,大雁断成两截,缄默地飞向昏暗的天空。 男人也没再多说些什么,漫长的无言使得他们在彼此之间拉开一段冗长的距离。 但他们在阴影处,依然紧靠着彼此,昏暗的眼睛直直地凝视着黄昏之外的尽头。 三个来历不明的少年在即将褪色的黄昏中走入他们的视野。 如同风涤去壁画上的蒙尘,他们的身影在飞逝的风沙中逐渐显得清晰,而且深刻,仿佛拓印在石墙上的痕迹。 两个男孩,一个女孩,穿戴整齐,面貌干净,不像是流浪的孤儿,应该是来自正常人家的孩子,可又显得很奇怪。 按理来说,怎么会有正常人家的父母安心让自己的孩子流落在荒野,在未有一个大人的陪同下,如此贸然地走进这样一座看似了无声息的村子呢? 难道他们是跟大人们走散了么? 还是私自离家出走? 但离家出走也不至于走那么远吧,毕竟在这条村子的附近,可是少有人家居住的。 凭借几个孩子的脚力,一天的时间,又能走得多远的路程? 其中未必没有蹊跷。 “他们是妖怪么?”隔开了许久,男人又说,“拉着女人的那个小孩,你看到他的眼睛么,一只金色的,一只蓝的,有古怪。” 就在他话音刚落,那三个孩子中的另一个男孩来到门前,扯着嗓门大喊,“喂,这里有人没有啊,我们是从镇上那儿来的,请问这里有没有地方让我们住一宿啊?” 无人回应,野草在石门后的土路上凌乱生长,想来很久没人走过了,可家家户户的门旁和窗边却又会挂着几串干粮。 篱笆里的鸡笼关闭,鸡却只只肥大,咯咯地叫,不见丝毫的消瘦和欠缺生机。 在这一方面上来看,村庄俨然又是一副有人居住的样子。 良左顾右盼,还是没发现有人的影子,决计先走进去看看,再做判断不迟。 可当他满心安稳地准备抬步走向那扇石门之时,人的声音仿佛迟到了一样,突兀地在风里回响。 “莫要骗人,镇上离得这里很远,少说也有好几十里的路程,路上劫匪无数,”队长高声应他,“你们这几个娃儿,手无寸铁,又怎能平安无事地来到这里?” “完全是靠运气,一路顺畅,没遇到什么劫匪和阻障,”良愣了一下,大声说,“即便是遇到了,也不怕,我自幼习武,为了的就是匡扶正义。” “断不会畏惧他们人多,就恨这一生没得除恶扬善的机会!” 良的臭毛病又犯了。 遇见不认识的人,动不动就爱大喊大叫,总是不失时机地卖弄自己的大气和勇敢,时不时提起一下自己练过武,像是在炫耀自己的过人能力。 在这其中,凯能够正切地感受得到良的着急,仿佛一股时常燃烧的无名之火,使得他的呼声具备着一种炙热的温度,使得他的力气得以无限透支。 高猛的火焰意图突破心的屏障,飞跃至需要抬头才能望见的高空。 他无时无刻不在想成为风中那座最大的岛屿,孤独地悬浮在太阳之下,告诉天底下的所有人,他是谁,他来自哪里,他经过什么,他成就过什么... 以此来证明自己。 当然,这些都是良的选择,作为他的朋友,凯自然是不应该干涉的。 况且,他本也没有再往这方面多想,他就站在良后面牵着女孩的手。 什么话也没说,什么事也没做,就这样看着,就像舞台下的观众。 不完全是因为他不懂得与不认识的人交流,而是隐隐觉得,藏在阴影的那个人,他的口音似乎那么一些许的相熟。 “娃儿,你们赶紧走吧,”那个男人又说,“这儿很危险,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怎么危险,”良笑着说,“这儿大门敞开,难道不是为了欢迎客人的么?” “别看我们年纪小,就觉得我们没有盘缠,买卖买卖,有买有卖,”他振振有词,“这点儿道理,我们还是懂的!” “出门在外,我们没有别的意图,只想来这里要一口饭吃,住上一宿,银钱方面不会拖欠,你们大可放心!” 阴影里的男人沉寂了下去,再一次许久没有回话。 恍若镇守一方水土的地藏,对男孩的呼声充耳不闻,对男孩的热烈无动于衷。 他的职责只是看守那条间隔阴与阳的界线,除此之外,皆与他无关。 “不必再谈,并非银钱的问题,”可他还是喑哑地开口,“我再提醒多你们一次,禁止走进那座土门。” “想活命就赶紧离开此地,否则,莫要怪我心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走火 “你越是不让我进去,”良在门前叉着腰大喊,“那我今天就非得进去不可!” 尽管嘴面上是这样嚣张,看那架势就像是不远千里而来踢馆的,可他却没轻举妄动,隐忍地等待着男人再度出声,好让他确认男人的位置。 可男人似乎洞悉他的意图,并没有再度回应他的话。 漆黑中,鬼祟的影子躲藏在拒绝光的角落,那个男人无疑是在移动着,之前每讲一次话,都是来自于不同的方位,局面一下陷入了被动。 男人方面,断然不止他一人,而良这边的人数则一目了然。 其中还有一个没有作战能力的女孩,要是真动起手来,可谓是凶多吉少。 几乎没有胜算。 所以....他在心里问自己,明知是这样没什么意义,为什么还是想要走进去么? 难道就因为刚刚脱口而出的那句没什么必要的宣言么,为此大动干戈,意气用事,擅自把同伴们都拖到这场凶险的战斗里面么? 是不是太幼稚了,太没有必要了? 就算是退一万步说,打赢了又怎么样,打赢也不见得可以在这条村子里入住,他们肯定会死死地盯着你,像条狗一样死咬着你不放,依旧在暗中寻找反扑的机会。 要不...就退让吧,带上凯和女孩赶紧跑。 说不准再走几公里就又会找到另一条村子,那里的人热情好客,家家户户都挑着大红灯笼,才不跟这里那样冷冷冰冰,死气沉沉,没半点儿人的味道。 可就是很不甘心啊,为什么门摆在这里敞开着,偏偏就是不让你进去,为什么会胆怯,会要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而被迫往后退步... 即便是因为这一些鸡皮蒜毛的小事而死,其实也无所谓吧,我...可能,就是想...活的痛快一点,又痛又快,就像剑割破喉咙。 死了就死了,一生也不过是一刹那的决定。 在某一方面来讲,可能死才是常态,而生不过是那无尽永恒之间的昙花一现。 “你们快走,我不走,不想走了,”他用沙子一样的声音跟身后的同伴说,“我要去找那家伙干一架,干赢了,我就会去找你们,干不赢,你们就自己走吧,别回来找我了。” 没有任何的道理,任性和倔强占据了绝大部分,他像个赌气的小孩一样,终究还是迈出了那一步,眼神坚定地望着门后的那一条空落落的村子。 与此同时,男人抬起了猎枪,瞄向那个孩子的脑袋。 再过一个呼吸,他就会摁下扳机,用一枪管的弹丸击向男孩,证实他到底是否妖怪。 然而,就在一切都在逐步地落实,仇恨亦步亦趋,犹如洪水泛滥,眼看就要一发不可收拾的时候,站在良身后一直不声不响的凯忽然大喊了一声。 “大叔,你认识药店的晓老板和绿茶阿姨么?” 他喊的村子里的土话,平常总是刻意隐藏起来的地方口音。 良没听清楚他在讲什么,除了队长以外,似乎也没人听得懂他的土话。 但这并不影响良的决断,瞬时间,他绷紧着身体,呼吸紧促,带着赴死那样的心态,向前挺进,影子随着他的身躯平移。 在擦枪走火之际,他一步走入了这座荒野中的土石大门。 料想中的杀意却没有如期抵达,男人的手指在最后的那一刻定住了,没有再往下扣动,其余的同伙们纷纷望着他,不明所以。 良警惕地望着四处,映入眼帘的场所,仿佛从一处广阔的荒野过渡到了一处狭窄的荒野。 “你说多一次,药店的谁?”队长对那个有着一双古怪眼睛的孩子说。 记忆深处的鼓声在渐渐敲响,野风拂过般的恍惚中,他想起了那条被参天巨树环绕的村子,那个临行前人声嘈杂的下午。 他瞪大眼睛,瞳孔纵长深入,就像一个被时间开凿的空洞。 “晓老板,和绿茶阿姨,”凯一字一顿地说,“红色的眼睛...绿色的头发。” “你今年多大?”他的声音来自同一个方向,似乎已经不在乎暴露自己的位置。 凯刚想说他今年十岁,来自怎样的一条村子,可那些藏在黑暗里的人们却急不可耐地把枪口从良的身上转移,切换到他身处的地方。 因为...黑暗中浮起生锈铁轮的摩擦声,刮擦地响起,如同每一篇被灰尘覆盖的晦涩乐谱,那种隐晦的异响,他们再熟悉不过,那个有着奇怪眼睛的少年还在叽叽呱呱地说些什么,口吻仿佛在颂唱什么禁忌的咒语,就像是那只...没有特定样貌的妖怪。 恐惧涌上心头,这些持枪的男人们想起了那几个溅血的夜晚,不由地握紧了枪托。 毋须细想,人类怎么可能长有这样的眼睛,队长怕是被这家伙的幻术蒙骗了,当机立断,就是要阻断术的影响,于是乎,凯便顺理成章地看到了那几个枪口,看到了随着那几声剧烈的轰鸣之后,枪口喷吐出闪耀的火光。 炽热的弹道凌厉地撕裂黑暗的薄纱,仿佛恶狼突袭,嶙峋的齿牙高高扬起,恨不得下一刻就斩落禁闭,阻挡那条呼吸的通道。 甚至没有反应的时间,脑子仿佛侧开了一个漏斗,所有化开的思想都被泵出,倒灌开来,余留下的是满腔的苍白。 近乎本能,凯猛地抱住身边的女孩,往竖有掩体的地方扑去。 十足的痛意绞杀着十足的恐惧,死神几近疯狂,惊现地与他错开了大概一个身位的距离,倏尔远去,迸裂的弹丸落在地上,激起几声呆板的撞击声。 良在枪声响起的那一瞬间就起步了。 他没有往回看,深知事件已然发生,后悔和挽回失去了必要,既然做出如此选择,那就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即便是立刻返回,也不见得会有太大的意义。 那些家伙显然是奔着要他们的命来的。 一旦重要部位中枪了,凯那家伙基本就可以说是玩完了,那家伙的身体素质不怎么好,就算在中了一枪的情况下,侥幸没死,也很难再有逃生的机会。 除非他能在那些家伙第二次出枪之前赶到,强行打断他们的第二次射击,或者吸引他们的火力,让他们重新把攻击的重心放在他的身上。 这样做会很危险,甚至可以说是十死无生,但他还是毅然决然地冲向那些冒着青烟的枪口,他怒不可遏地奔向火光闪起的那个地方,眼睛瞪得前所未有的大,气焰不死不休,仿佛势要将那几张好不容易终于得以看清的脸,用刻刀刻进自己的眼瞳里。 如果凯出了什么事,这张脸的主人...都是要死的。 下一刻,他躬身弹起,疾走的速度惊人地迅捷,即便是那些身经百战的男人们都不得不惊讶于这个来者不善的少年,他的骨子里究竟能爆发出多大的巨力。 第一个开枪的人躲在一间房子的某扇不起眼的窗户内,良大步流星地跃起,径直地越过包围房子的栏杆,没有走正门,而是长驱直入,鲁莽地撞碎了那两面虚掩的玻璃。 在万千破碎的折光中,他冷漠地一脚踏下,犹如王权一样,践踏在那个开枪者的脸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黑色的野兽 枪管连在轰了几枪,房子内的火光频繁地闪烁,亮起又落下,伴随着男人的怒吼,还有少年的拳头,最后一切归于黑暗的平静。 破开的玻璃窗外,那个中枪的男孩在吃痛地尖叫,骨骼上似乎裂缝横生,死亡幻灭在这一刻的剪影里。 就像是白骨上生出的一朵如落日般苍红的花,简单而又迅速地生长、绽放,以及枯萎,跌落下去的花瓣惹上泥土。 变作无情的落红。 那个统领这支队伍的男人却匆匆忙忙地躲藏处跑出来,奋力地挥手,大吼着,“放下武器!放下武器!你们这帮王八犊子...都他妈给老子放下武器!” “他他妈的是人!畜生们!他他妈的是人!不是什么狗屁妖怪!” 蛰伏的男人们纷纷愕然,少有看到队长会表现得那么焦灼,失态的时候。 就算是遇到一些不得了的妖兽,他也能很好地保持冷静。 他总是说,自乱阵脚是这一行的大忌,不仅不会给你带什么好处,反而会让敌人找到更多的可乘之机,从你手中抢走原本应该是属于你的东西。 被良压住的男人想要反抗,可良却没给他机会。 他先是摁住那把猎枪的枪管,滚热的铁皮烫烧着他的肌肤,痛意毫无间隔,直接灼烧着神经,火焰仿佛渗入机体,沿着神经线路蔓延,放肆地燃烧着。 痛得热烈,表皮长出的水泡,像是一壶沸腾得咕噜作响的热水。 他死咬着牙,攥住枪管,任由那水烧得再怎么样的热烈,也不愿放手。 情愿令得肌肤与铁皮在高温的作用下融合在一起,也不想松开,放走些什么,徘徊在此刻的内心,只有一个念头... 不想放弃... 不想忘掉那些迷茫,那些困惑,那些不甘,还有那些... 愤怒。 记忆似乎总是与疼痛关联,犹如滚烫而又伤痕累累的青春。 人好像就是一种不经历过痛楚,就永远不会长出记性的生物。 是否总是这样? 对这个世界充满着不解,遇到一些棘手的事,总是不知道该从何处落手。 不想等待,不想思考,不想负责,不知所措,放眼望去,好像没有一条路是自己想走的,于是就只好凭借满身无处释放的暴力,用拳头去砸穿那些堵塞的障碍物,寻找想要的那个结果和答案。 即便...你也说不出清楚以这样的方式找到的东西,它到底是正确与否。 但已是无关紧要。 因为身体总是能在思考之前的那一个片刻作出判断,依附在脊椎上的神经中枢越过大脑的权限,还没等大脑把其中的利害关系一一厘清,那只拳头就已然轰轰烈烈地砸下了,宛若义无反顾地跃过万丈悬崖,投身道青春的烈火中,忘我焚烧。 不怕被烧到渣都不剩下,也不怕会因此而摔得粉身碎骨。 就是不想失败,以为每一次相遇都是上天安排的机会,不想错过。 哪怕会为此而付出生命的代价,以一个男人...或者说战士的身份,慷慨地奔赴死之一途,是否...就是你的答案? 良不知道,他用一拳打塌了男人的鼻梁,又用一拳打碎了男人的牙口,崩碎的牙齿弹射出男人的嘴脸。 血和唾液混成半透明的一团,悬浮在他与男人的板寸空间当中。 红的、白的色调相互分离,随后又再次混合,迷离的界限迷糊不定,仿佛扭曲的情绪,仿佛懵懂的暧昧。 声音在不断升高,又在不断拉长。 男人的怒吼仿佛被他燃烧的怒火蒸发,涣散成蒙蔽理智的灰色雾气。 毒蛇在浓雾中挪动着身躯,在颅腔内那块软弱的糨糊中缓慢爬行。 它们的鳞片上缠绕着现世中的诸多利害,如神话卷轴中出走的妖魔,带着叵测的居心,行于人间,迷惑四方。 无法遏制的愤怒在轻蔑的嘶声中越陷越深,越发浓重。 下坠的拳头密如大雨,被愤怒所支配的少年忽而深感困顿,有些不能理解。 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会变成这副模样,为什么在人类的躯体里,竟然会藏着这样一头黑色的野兽。 那头野兽从最深处的黑暗里逃了出来,良在它的身上,看到了很久远以前的人们。 那个时候,还没有文字,更没有书册,所谓的共通语音就是一道道大小不一,长短不齐的吼声。 他们依靠相互对吼来传达积郁在心中的情绪,他们勉强可以直立行走,但是步伐别扭,就像是刚刚学会走路的孩童,生气的时候尤为像一头头可怕的怪物。 漆黑蒙蔽的眼神,跟居住在丛林里的每一头野兽比起来,并没有本质上的差异。 那只野兽仿佛在说,我才是真正的你,过往的你,不过是一个虚假的幻影。 那是人们利用道德和律法作为束缚,从而造就出来的一个被囚禁虚影。 他们告诉那个虚影,有什么事是不能干的,又是有什么事是必须要干的。 有什么地方是可以去的,又有什么地方是不可能去的... 他们总是有各种各样的要求,各种各样根本没必要存在的规矩... 为什么他们需要律法,需要道德,需要规矩,需要约束? 为什么他们张口闭口都在说,人和畜生是不一样的,人是人,畜生是畜生,畜生怎么可能会变成人,人又怎么可能... 变成畜生? ... “真相不是这样,他们是在骗你,”黑色的野兽说,“人是可以变成畜生的,因为...” “在人被称之为人之前...” “他们的本身...” “就是畜生。” .... “住手!枪打偏了!那俩娃儿没死!”有人在窗外面大喊,“他们没死了,有话好好说,别杀我兄弟,我兄弟没杀你的朋友!” 呀,凯那家伙没死啊。 那只能说明他命大吧,跟你们这些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是真心实意想杀他的,这一点,我就算没看到,我也能察觉出来。 你们一定是觉得凯的眼睛很怪吧,觉得他可能会要你们的性命。 所以...你们才食言,分明说好了只对我动手,要杀也是只杀我一人。 但在最后一刻,你们却把目标指向了他。 你们一定是认为如果我被你们干掉了,凯会替我报仇吧? 而且,他看起来比我的威胁还要大,所以就决计先干掉他,其后再做掉我。 很不错的一个决策,相当的正确,在这方面看来,错误的其实是我对不对,是因为我的任性惹起的这场争斗,是因为我的缘故,而导致凯遭受攻击,险些丧命。 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我啊,千错万错都在于我的这一决定。 而我,在走进来之前,在做出这一决定之前,也一样做好了赴死的觉悟。 “小王八蛋!别再打了!别那么任性...”破碎玻璃外的那个人疯了一样大喊,“谁他妈地允许你这样...” “肆意妄为地浪费别人的生命!”他仰面朝天地咆哮,震耳发聩的声音在没有太阳的夜空中猛烈地绽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梦 大概是因为习惯了浪费自己的生命,听信了那头黑色野兽的谗言,所以才会觉得... 浪费别人的生命,其实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你我的结局,最后应该如何,又有谁想知道,又有谁会在意? 迄今为止,我人生的大部分时间似乎都在用于寻找...可无论我怎么用力,怎么发狠地朝前走,却始终找不到想要的那个自己。 我是谁,我在哪,我为什么而来,我最后又要去到哪里? 这一切一切都是迷一样的窘迫,常常如乌云般,笼罩在我的头顶,让我无所适从,让我不知应该怎么做才能让自己安心,怎么做才能让自己不至于显得那么难堪。 .... 他看着那只黑色的野兽,野兽也在看着他,目光尖锐,刺破灵魂。 .... 有什么在溶解,有什么在侵蚀,有什么在腐烂,不知道是心跳,还是脑子里昏昏沉沉的那团糨糊。 那个鬼哭狼嚎的男人在求饶,口齿不清地说什么别杀他,他不想死。 死到临头,终于知道要求饶了吧? 可又有什么用。 既然你决定了要杀他,那我就不得不决定了要杀你,你没有给他求饶的机会,我自然也不可能给你求饶的机会。 我们所做的这一切... 不过是等价对换罢了。 .... 野兽在用雾一样的声音说,“杀了他,感受解脱之后的快感...” “肉身是灵魂的枷锁,当你披上这具枷锁,你便永远不可能拥有真正意义上的自由,更不可能看见最真实的那个自己。” “解脱...才是最后的答案。” “我即是你,放心把肉身托付于我...“ “我们将并行于这漫长的一途...最后的最后,归于死亡的终点。” 它的声音渐渐散去,身影慢慢地退后,深邃的眼睛隐于灰败的雾色,逐步推移,涣散成不可捉摸的粒子,须臾间,扩散到了整个乌云笼罩的世界。 彷徨中,他睁大双眼,仿佛站在一条布满迷雾,看不见尽头的长街。 走过这一条街就会去到哪里,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的地方... 想想,好像已经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没什么特别想要去的地方了。 在学堂上课,不是在睡觉,就是在发呆。 特别是下雨天的时候,常常会漫无目的地往着窗外看,一边听着水打落在石砖上的动静,一边愣愣地对着天上飘落的水线。 究竟是干嘛,忽然间很想要走出去淋雨,不怕感冒,不怕湿身,就想独自坐在那场雨的中央,看着漂浮在树林上的水雾,看着天边灰色的云层。 为什么总是不经意地眺望着其他的地方,心不在焉。 总是会莫名地期待时间能够倒流回去,回到那个无边的黑夜之前。 在大街上奔跑,奋力地想找回那一盏仍然亮着的灯,迷糊在记忆的风稀疏地吹过,我在心里暗自发誓,要找到,一定要找到那一盏为我而留的灯。 长久以后,孤独就像一头巨兽,张牙舞爪地盘踞在地表上,霸占着云层之下的诸多阳光,光芒于是变得越来越少,随之而来的是黑压压的孤独,在夜深无人的时候,寂寂地压迫在内心。 数不清的难过和失落挤在一起,好像下一刻就会发生剧烈的反应,就会因此炸掉。 “喂,去吃拉面吧。”记忆中的雨里传来了凯的声音。 “喂,良,你个王八蛋,别走啊。”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熟悉,在雨中狭窄的间隙飘来,夹杂着沉甸甸的水汽。 仔细聆听,又会发现好像有什么不太一样,跟平常有些许的不同。 大概是...没那么热切吧。 不像以前那样的活波和白痴,多少有些虚弱,那不是腼腆,而是一副快要死掉的样子,但还没有死,声音里还带着一点一点微弱的温度,犹如一盏被雨淋湿的灯盏。 在灰蒙蒙的雨天里,散发着昏暗的柔光。 “我们还要回去的啊,给东子哥把风,然后...一起去吃又热又大碗的拉面。” 那个娘娘腔的家伙一字一句地说,“拉面,热腾腾,好吃的...拉面。” ... “拉面...”良对那个满脸是血的男人说,“回家之后,一起...” “去吃拉面吧。” 他一拳打在男人侧脸附近的地板上,瞬间轰碎了那块厚重的地砖。 男人心有余悸的看了那块地砖一眼,心惊胆战地咽了口唾沫。 这种力度的拳头,如果砸在他的脑袋上,下场估计不会比那块地砖好上多少。 男人不敢再往下面想。 可也就是那一拳,那一拳之后,良没有再出手,放开了那个男人。 男人就这样得以幸存,赶忙连跑带爬地冲出那间房子,在尽可能远离良的地方呼天抢地地大叫。 庆祝自己的命大,劫后余生。 豆大的汗珠滴落地面,惹起干燥得发慌的粉尘,沾湿在粗砺的砖石表面上。 夜阑人静。 破碎的玻璃窗外,远方的天空忽然间阴沉下来,想来是要应景地下一场大雨。 ... 提取弹丸的过程倍为血腥。 那个率领队伍的队长用烧酒对凯的伤口进行简单的消毒处理。 当那些浑浊的液体触及到凯的那些裸露的神经时,他的肌肉如抽搐般猛地收缩。 出自本能地抗拒,害怕接下来的疼痛,畏惧外来物件的入侵。 酒精混合在血液里,仿佛自发地开始焚烧,刺激如闪电,刹那间撕开大半的天空。 前所未有的痛意陡然飙升,成百倍,成千倍,甚至万倍地急速扩大,眼睛内的瞳孔如针芒般向内突刺。 脑髓似乎会因此受创,凯满身的热汗,满脸的泪痕,好想张口大喊,说,别再弄了,结束吧,让那颗弹丸留在骨头里好了,好疼啊我,好难受啊我... 好像...好像马上就要坚持不住了...我。 .... 可他没能说出口,因为他的嘴被堵住了,目的就是不要让他发出吃痛的喊声。 不至于招惹来妖怪,不然的话,又不知该如何收场。 队长怜悯地望着这个因为痛苦而过度扭曲的脸,在愈演愈烈的痛意下,那双人们初时觉得诡异的双眼此刻已然黯淡了下去,奄奄一息,潜藏在眼眸深处的火焰,似乎随时都有可能会熄灭。 但还没到要死的地步,顶多就是晕倒吧。 队长心里有数,可夹取那粒弹丸还是格外地小心谨慎,生怕伤及这孩子的神经,给这孩子留下影响一生的后遗症。 窗外的大雨哗啦啦地降临大地,雨水无形,风雨飘摇。 良盘坐在漏风的窗前,手里拿着一壶烧酒,一言不发地望着大雨降下的荒野。 雨下个不停,时间一分一秒,在密集交织的雨水中分流而过。 这场简陋至极的手术进行到最后,队长夹出了那颗弹丸,总算是宣告顺利完成。 可或许是伤口感染的原因,凯还是发了一场低烧,躺在一张铺有干草的床上,沉沉地睡着了。 女孩依偎在他的身边,抱着这个滚烫的男孩,仿佛把他当做了一张御寒的被子。 其余的男人们拥簇在隔壁一间搬空的房子里,一边留意着土石门外的情况,一边低声细语地交谈,打发时间。 迷迷糊糊的梦境里,脑际隐隐作痛,意识如落叶,在滚动的积水中漂流,浮浮沉沉。 凯仍在不停地冒汗,身体发虚,仿佛那场因为酒精引起的大火还没扑灭。 白色的水蒸气充溢在恍惚的梦境之中,重叠变幻,翻涌成气浪,一次一次地冲击着头顶的那个盖子。 一个身材修长的男人坐在火的旁边,不发一言,他身处在南方,稳如磐石,仿佛恒古不变地沐浴着来自天地之间的清澈光芒。 凯愣愣看着他的倒映在水面上的影子,有些不明就里。 转眼一看。 男人的位置没变,但方位却兀自地发生了变化,雾气涌动,云雾缭绕,一切都是如梦似幻,不知真假。 远远望去,他又像是站在某座水中的岛屿,与凯隔开了一整座看不清真切的大湖。 但那个人,凯是认识的,他是药店的老板,绿茶阿姨的爱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神与法则 “你想学魔法么?”晓在白雾中对他说。 “什么是魔法?” “魔法即是自我意志对外界事物的加持,”晓说,“不必通过肉身接触,仅凭意志便得以调令万物,言出法随,为你所用。” “甚至...可以调动时间么?” 凯愣愣地望着他,想起池塘边的那个抓住一缕阳光的少年。 “不能,时间排除在万物之外,”晓说,“我这里指的万物,即是有形之物,受限于五行之内,即是金、木、水、火、土。” “仅凭这五类元素不足以构造出时间。” “那怎么才能调动时间?”凯又问。 “为什么要篡改时间?” 晓平静地望着他,随着声音落下,四周风起云涌,浓密的白雾渐渐沉降,散去,崭露出一座圆镜般的平湖,以及他脚下那座小小的岛屿。 “因为...之前有个人问过我,”凯如实回答,“他说我可以改变时间,他大概是经历过一些伤心事吧,所以...” “我就想...能不能,帮帮他。” “篡改时间没你所想的那样简单,不只会关联到他一个人,”晓说,“其影响是巨大的,就蝴蝶在西边振作一次翅膀,经过重重传递,在东边便可形成一场飓风。” “死在那场飓风中的生命永远不会知道自己死因不过是蝴蝶振作了一次翅膀。” “篡改历史的危害是灾难性的,其后果远远超乎你的想象。” “绝不是你我所能承担的。” “甚至更有可能的是...” “我们会因此而消失。” “我们为什么会消失啊,”凯茫然地看着那个静如止水般的男人,“只是稍微改变一下,可能就是...让他回去,完成那些曾经办不到的事请而已,那样也不行么?” “不行,时间等同于命运,你与命运作对,便等于与神为敌。” “神很厉害么,”凯说,“为什么不能成为他的敌人啊?” “厉害不厉害,不大清楚,但最好还是不要得罪祂,”晓说,“毕竟,祂是世界的主宰,包括我们有形的万物,以及其他无形之物在内,所有的一切,可能...” “皆不过是祂的一场梦罢了。” “梦?”凯愣了一下,茫然地望向四面八方的水和雾。 这时候,他才发现这里没有天空,蛋壳型的世界,穹付出了努力就会有结果么?” “有结果自然不假,但那样的结果大同小异,距离终极还有很远一段距离。” “什么是终极?” “就是最高的地方,那里有最大的风,和最冷的雪,白云汇聚成大海,蒙蔽了山峰下的大地,站在那种呼吸都困难的世界之巅,人会容易错失。” “一时深感自己的渺小,一时又会心生贪婪,误以为...只要再往上抬手,便可触摸到神的御座。” “为什么说是错失,”凯又问,仿佛心里有着一个又一个接连不断的为什么,“难道晓叔叔想把神拉下来么?” “还是,害怕祂...根本就不存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风筝 不,正是因为祂是存在的。 故而不能触摸,祂不在于五行,不在于我们眼中的世界,祂是超脱于终极的存在,你也可以理解为... 祂就是终极的终极。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个中的意思,只能意会,无法言传。 必须要靠透支灵魂去感悟,去体会,去寻找...适合自己的那一方式。 即所谓的‘道’。 ... 凯醒来以后,一直对着一杯水发呆,沉默不语,满脸的痴呆。 人们站在房间外面看着,小声地议论着什么,他们之中有不少人都以为这个眼睛奇怪的男孩是发烧发傻了,一不小心把脑子都给烧坏了。 这孩子的命,真不好,年纪轻轻就这样了,以后可咋整啊... 人们纷纷对他投以同情的目光。 可凯不这么想,他漠视人们的同情,没有来由地觉得他们很可悲,也很可怜,明明什么也不懂,却偏好给别人套上一大堆莫须有的名号。 闭上眼睛的时候,他能够感受到那一道道如丝绒般落在背后的目光,他仿佛无师自通地领会到了每一道目光里面的含义,以及包裹在其中的热度和臆想。 这些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分明就不在五行之内,究竟属于什么? 晓没有说,在那个近乎真实的梦境里,他只说了那几句玄之又玄的话。 如果不是事先知道村子里的药店老板不同于平常人,他大概都会以为晓说出的那些话不过是他在梦里臆想出来的一些毫无依据、没有任何实质性意义的呓语而已。 但‘实质性意义’这个词的本身,好像又是难以理解的。 因为‘实质性’指的大概是在五行之内,可以凭借感官和知觉触碰得到的事物,而‘意义’则是单纯地架设在物质基础上的情感影响。 要想掌控实际的运作,便需要对五行有着深入的了解,要想掌控情感,便需要有远超于常人的毅力和决心。 然而这些都是别人家的孩子才可能拥有的优秀品质,正是凯所欠缺的。 所以,他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刨除这一双奇怪的眼睛,他就是一个很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人,就是别人看过一眼,转头就会忘掉的那种路人而已。 究竟是为什么会陷在这一圈有一圈奇怪的涡流里? 他也想问晓和那个莫名其妙的少年一句,他究竟何德何能,你们又是从哪一点看出他是可以学会魔法的? .... 方式,每个人都会有自己成事的方式。 只要你找到那种方式,你就可以借助它,融入这个世界,或者... 以它为武器,与这个世界做一次不死不休的抵抗。 .... 杯子里的水纹丝不动,女孩倚靠在他的身上,浅浅地睡着了。 她的呼吸恬静,像只黏人的猫咪。窗外透着水汽的晨光沿着她的头发,一泻而下,如细碎的花瓣般软软地洒落她身下的那一片窄小的地面,漂浮的空气如琥珀,将她和那个沉思的男孩封存在这一片刻的时空里。 这片天地里,仿佛永恒散播着青涩苹果那样的味道,心灵的种子永无止境地萌芽,衰老和死亡统统失效,在旷日持久的晴空下,不会出现任何的分离,大地上没有影子。 所有相爱的人都能沐浴最为真诚的光照中,无比热切地拥抱在一起,恨不得一起变作干柴,因为爱情的摩擦而生出烈火,在无边无际的草野上,熊熊燃烧。 ... “你认识晓么,”男人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开药店的那个晓,你跟他是什么关系,你们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我们要去苏山找宁道长,让他帮镇子上的人对付十一月十一日出现的妖猫,”凯从杯子上移开目光,定定地看着这个陌生却又似曾相识的男人,“而我自己,不是镇子上的人,我被老娘喊去镇子上念书,然后就留在那里了。” “那里的人对我都很好,我喜欢那个地方,所以...就不希望镇子会因为妖猫的关系,发生一些不好的事,”他说,“要是镇子在一夜之间,忽然没了。” “如果要是发生那种事情的话,天亮以后,大概...很多人都会伤心吧。” “伤心是在所难免的,你既然活在这世上,你就无法回避伤心,”男人说,“镇子不过是因为人们聚集在一起生活,久而久之,才成为了镇子。” “归根到底,镇子还是以人为基础建立的,只要人没事,即使是搬到在另外一个地方去,重新聚集,其实也是同一个镇子。” “可...那些记忆又是带不走的,它们还会留在了原来的地方,无论你走得有多么远,记忆还是会在你的身后拉成一条长长的线,永远不变地指着曾经的那个地方。” “就像...”凯抬起眼睛看他,“指南针么?” 指南针是人类发明的,或者说是发现的。 早在人类诞生之前,它的这一特性便已存在于自然界的万物当中,只是人类在偶然间发掘出这一特性,于是,它就拥有了一个在人类文明中流传的名字。 指南针常用于野外冒险和航海,旨在让那些在被陌生包围的人们辨清方向,勘破迷惘,好找回那条离开迷途的道路。 所以说,指南针上是有人类的影子的,而人类的身上又有自然的影子,那些玄之又玄的话又一次涌上心头,什么联结,什么牵连... 什么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在搞什么,什么是道,什么是一,什么是二,什么又是三,怎么三之后就没有了,仿佛有什么东西凌空一跃,跳过了漫漫长的过程,径直地来到了如今森罗万象的现世。 .... 神应该是存在的吧。 不然,最初的那个零和一,怎么会衍生如此之多的千变万化,而我们这些自认为站在世界之巅的人,终究还是很渺小很渺小的一部分。 甚至,可以说连千变万化中的一变都算不上。 .... 他仍然定定地看着男人的眼睛,可内心却止不住地浮想联翩,就像是罹患了某种无法集中精神的怪病,灵魂仿佛逐步失去了约束,总念着要逃离肉体,去往物质之外的世界神游。 “不,比起指南针,我们更像是风筝,”男人说,“一旦那些线断了,便只好任由浩大的风托起我们不停地往高空飞去。” “等到哪一天线断了,风筝一路飞过了很久,终于把身体里的力气用光用尽,再也抓不住风了,便只好从天空掉下来...” “然后,就到了要去死的时候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她的名字 “村子还好么?” “她...”男人不知何时叼了一根烟,沉吟了许久。 如白影般离散的柔光里,他仿佛在踌躇,仿佛在追思,忽然间,他像是咬咬牙地张开口,轻声说出了那个遗留在旧时日历里,随着记忆发黄的名字。 “还好么?”他有些措不及防地说。 烟雾弥散,不知道是烟熏的缘故,还是日光渐沉的影响,总之他的声音忽而低沉了下来,像一盘在很久以前录下的磁碟,沉睡在光影空间中的声线,仿佛裹上了黄色的泥浆,落入积水,被死鱼一样的落叶遮蔽,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凯自然认得那个名字,那是他老娘的名字,只是他没想到,眼前这个男人似乎和老娘她有着一段如露水姻缘的念想。 但不可能吧... 很难想象,老娘那样霸道、孤僻的人,她会爱上除了他以外的其他男人,如果有的话,他甚至会觉得有些无法接受,因为他习惯了老娘只爱他一个人。 他所能够拥有的爱本就不多,来自老娘的爱几乎可以说是占据了所有。 在此之前,他一心以为老天爷没收了他的老爹,然后,在另一方面对他做出的补偿,便是老娘对他的那独一无二的爱。 他就是沐浴在这样的爱中,逐步长大,满心以为这一辈子都能一个人独自占有,却从没想过,假若要是有人忽然间从不知道哪里冒出来,想要抢走了老娘对他的一部分爱,那将会对他带来什么样的影响? 大概是会带来危机感吧。 他看着眼前男人,察觉到的不只是同乡之情,除此之外的,竟然还有一种淡淡的危机感。 说到底,原来自己是这样一个自私的家伙。 不知道为老娘着想,总想要独占她一人的爱,认为这是理所当然,天经地义,就因为她是你老娘,你是她的儿子。 可儿子长大了是要走的,出去外面逛一圈,说不定,走着走着,还得拉上另一个女人的手回来,把那女人带回家里来,告诉老娘,我长大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和你住了,我现在要独立,要迎接新的生活,要享受二人世界,要搬出去和媳妇儿一起住。 老娘当然不会拒绝儿子,于是儿子就把这看成是一种宽容,然后就一边兴高采烈地把家里能用的东西都搬走,一边伸出手问老娘要建房子的那些钱。 那些钱可能不多,但一般也不会太少,而更有可能的就是,那些钱其中的每一分每一角都是这些年来她省吃俭用给你留下来的。 如果不是为了省下这些钱,她其实可以过得更好,如果不是担心你不喜欢,她其实大可以出去外面找更好的男人,和他一起度过诸多寂寞难耐的晚上。 其实她可能没你想到的那样坚强,其实在很多个没有你在身边的晚上,她都会不时地去望向篱笆之外,就像很多年前那个怀春的少女一样,希望会有一个人从黑暗中走来,为她揽下所有的黑暗,为她带来温暖的光芒。 那种光芒是你不可能带给她的,而究其原因,恰恰便是因为... 你是她的儿子,她是你的老娘。 .... “你没见过她生你之前的样子,你当然不知道曾经的她究竟是如何。”透过发散的烟雾,男人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 “想法会变,念头会变,不要以一个时期的印象去揣度人的一生,”他慢慢悠悠地说,“每个人,在其人生的每一个时期,都有着只属于那段时间的样子。” “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什么都会变,你也好,我也好,世界也好...这些那些都是会变的,就像水母,泡在海里,随波逐流地改变着自己的形状和想法。” “那...大叔,”凯说,“你走了那么久,你有到过大海么?” “为什么要去大海?” “不知道,说不出什么原因,就是想去看看。” “去大海做什么,”男人问,“吃深海里捕来的鱼么,还是摘个椰子,坐在沙滩上,看那些穿着草裙跳舞的女人。” “听说海边的人流行一种特别的吃法,海里捞回来的鱼,不煮熟,直接生吃,切成薄片,加点酱油,再加点用山里野菜的根茎磨成的酱料,混在一起吃,味道会很好。” “是吧,应该会很好吃。”凯讷讷地说,就像只是为了回答而回答。 谈不上又什么理由,不存在有那么多的为什么。 如果非要对这一行为做出解释的话,那大概就只能说是因为一个梦,在很久很久以前,曾经做过的一个梦,梦里的自己被关在一座灰色的城堡里。 城堡里面到处都是坚硬的石头和冰冷的钢铁,拔地而起的高楼重重叠叠,宛若墓碑般竖立在路道的两侧。 楼宇之间只留下很小的一段距离,小到阳光不得已进入,人情冷淡,路上走的每一个人都仿佛戴着灰色的面具。 梦里的东西都是耐人寻味的,有太多的细节,太多的文字没办法一一说起,产生在梦境里的记忆也总是模糊的,仿佛与眼下的现世隔得远远的,蒙上几世轮回的面纱。 但仍然清楚地记得到是,神为了困住动物,所以创造了森林,而人类为了困住自己的同胞,所以建造了城市。 人类在模仿着神。 用色彩艳丽的图案霸占眼球,用歌舞喧嚣粉饰着弱肉强食的冷漠。 思想在一步步地枯萎,物欲占据着心里大部分的空间,日常与指令千篇一律,小丑被装在玻璃的盒子里,放浪形骸地大笑。 在日益繁多的事务中难以喘气,被空洞的门口吸入,逐渐消化在楼体内部的那一个个格子一样的狭小的空间里。 仿佛在适应着将来死去之后的那个小小的盒子。 生也匆匆,死也匆匆,可似乎每个人都欲求不满,似乎每个人都在贪婪地对望,大吼着一大堆气势汹汹、莫名其妙的口号,势要从别人的口袋里拿走什么。 总想越界,做出一些超越自己能力范围的事,以此来证明自己。 见多了,就会觉得麻烦,看惯了,就会觉得绝望,故而才会想到大海吧,想要借助大海的深邃深沉,洗去自己身上的浮华。 想要投入无边的洋流里,神游太虚,只想听到海水翻涌,流动的哗哗声,而不是各种意味不明,别有目的的人声。 男人没有再说什么,对话眼看就要截然而止。 女孩被他们的讲话声吵醒,但没有抱怨什么,仍然抱着他的手,依偎在他的身边,仿佛全然没有看见那个抽烟的男人。 “喂,大叔,”自私的凯忽然说,“你有家人么,离开村子,有找过...” “别的女人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白昼下的深渊 白昼总能予人以勇气,人走在烈日下,总是容易生出一种错觉。 以为自己才是天地的正统,以为除却自己以外的一切事物,都不过是需要依附人类才得以生存的影子。 仿佛太阳之所以诞生,不是为了散播光明与热量,而是为了给人类撑腰来的。 无限量的光明普照着大地,时节分明已经临近冬天,可枯黄的地面却如熔炉那般的灼热,人心急躁,聚集起来的温度,仿佛夏天,但又好像超越了夏天。 村民们陆续登门,来问那妖怪的情况。 队长说,那妖怪昨晚没来,估计还得再等一等,请各位乡亲们放心... 只要它胆敢再来一次,我们就有十足的把握将那畜生留在这里。 一些着急上火的村民们就说,又是等一等,等一等,你还要我们等上多久啊,再不把那妖怪赶跑,村子里好不容易囤的那点儿粮食都快给你们吃完了! 你们是属饭桶不成,是用废材框出来的饭桶么,照这样下去,就算不给那妖怪咬死,我们这么一大帮子人,也得给你们活活耗死! 我说你们到底行不行啊,不行就赶紧走吧,该不会那妖怪早跑了,你们几个赖在这里,就是想骗吃骗喝的吧? “行!当然行!就是还需要一点时间!”队长赔着笑说,“恳请几位乡亲们再宽容宽容,给多几天时间,我敢保证,那妖怪没走,它还会来的。” 可乡亲们又说,“你以为你自己是谁啊,哪来那么大的面子,还保证?充什么大头鬼,你能保证什么东西,谁稀罕你的保证啊,的就是你!”汉子的脾气异常火爆,哪怕被队员死命压在身下,仍然寸步不让地瞪圆了眼睛,“给老子张开耳朵听好咯!说的就是你!废物就是你,你就是...废物!” 村民们纷纷后退,默契地为这两个相互厮打的男人腾出空位,吵吵嚷嚷的声音仿佛瞬间被某只看不见的大手掐断,他们的表情冷漠,目光僵直,定定地看着逐渐打得头破血流的两个男人,却没有丝毫想要帮忙的意思。 不对劲,特别的不对劲。 队长面色愈发凝重,总感觉这些村民透着一股不同寻常,空中像是弥散着他看不到的诡异,虽然这些村民们平常也会吵,但不至于这样大动肝火,着急要动手。 撕破脸皮子,对大家都没什么好处。 坐下来,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这些那些,什么都好说,说到底,这终究不过是一宗买卖而已,双方本就应该自负盈亏。 况且,绝大部分的人际关系,不就是靠着这些虚假的客套话才得以延续的么,要是上来就骂,不说这些客套话,那谁还来给你解决问题啊。 什么买卖,什么交易也就都没法继续开展下去了。 再说了,如果他们能时刻保持着这样的勇气,他们干脆就自己去打妖怪好了,何必大老远地跑到别的地方去,花费重金请来专门消灭妖怪的雇佣兵团。 “废物!废物!”汉子还在叫嚣,一边碍着队员的拳头,一边发大声地狂叫。 尽管身处劣势,进攻完完全全被压制住,甚至可以说是没有任何可以还手的空间。 毕竟那个队员就骑在他的身上,一顿****般地猛烈击打,根本没有顾及到会不会有失手打死他的可能。 但他就是没有求饶,或者认输的意思,而且旁边的人,也没有想要喊停,走上去搭一把手的意思,队长罕见地也没有出手阻拦,仿佛陷入了诡异的深思。 除了他们正在单方面暴打,和单方面挨打的两个人之外,时间像是陷入了深沉的静止,所有里里外外的人都显得格外的冷漠,无动于衷。 汉子就这样任由那一双山岩一样,坚硬且厚实的拳头砸在身上,直到鼻青脸肿,眼眶破裂,肌肤遍布着青色的淤血。 可他还在大声地叫嚣,狂妄地笑,笑声越发的凄厉,越发的疯狂。 仿佛感知痛意的神经已然尽数死亡。 气焰却没得到没有丝毫的消减,反而越涨越涌,激流猛进,不死不休,彷徨中,灵魂在灼目的日照中急速升温,肉体贪婪地吸收着起源于自身的痛意,以及来自外部的愤懑。 仿佛出炉的锻体,正在经受万千的锤打,势要在肆虐的情绪狂风中淬火成型。 凌乱的鲜血涨溢出去,凌乱的情绪随着尘土飞扬,张扬得如狂野的草莽。 汉子瞪着苍白的眼,一刻不停地哂笑,急剧颤抖的笑声像是分裂,又像是在无穷尽地放大,那藏匿在男人瞳孔中,一丝一缕的冷意,终于得以暴露。 没办法遏制的彻骨冰冷,因为当它脱离寄宿的生命体,重现天日的那一刻起,那一缕冷意便已扩张成一条深渊的通道。 第一缕阳光穿过裂变的缝隙,如上苍的羽毛,悠悠地坠入谷底。 又如火苗落入油田。 寂静无声成为了黑暗的最后那一刹那。 下一刻,飞火漫天,古老而又沉寂的热量嘶吼着醒来,谷底的野草被那久远的呼声焚烧殆尽,急促地积聚,急促地迸发,自下而上地汹涌腾起。 顷刻间,热烈的风暴融解了坚冰,挟裹着冰的碎片,掠向四面八方。 无与伦比的热爆炸,混入冷风,却没得到中和,反而越加的森冷。 裂缝外的世界就在上方,近在眼前,当那混沌的风暴突破至现实世界,满世界的阳光都被它所冻结了,在那阳光照不进的地方里,在汉子那冷漠潮湿的胸膛中,血色的冰晶恣意横生,涨爆血管,刺破组织。 数十颗心脏瞬间停止了搏动,陷入封禁般的僵死,追随阳光一同冻结。 此后,便再也不动了。 灵魂尽数泯灭,汉子近乎病态地睁大眼睛,眼睁睁地看着白日下的那个黑影一样的男人,看着他挥拳,看着他怒骂,目不转睛,仿佛是在笑他的愚蠢,笑他的一无所知。 “你觉得这样子做...很用力么,”那个冷死的汉子僵硬地张开口说,“用力地...找寻自己的存在感,证明...自己很伟大,不再甘于,做这个世界的...一分子?” “一分子...一个很小很小的分子...” “就像...苹果,苹果好吃,是因为它里面有很多好吃苹果的分子...” “我们...好玩...” “是因为我有那些...好玩的分子。” 他看着男人那张大汗淋漓的脸,轻轻地抓住那一只飞驰到半空的拳头。 “那你呢...” “你觉得...你...好玩么?” “你要不要...成为我的...一分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离开 离开的方式有很多种。 谁也没办法提前知晓自己最后一刻究竟会在什么时候来临。 在这最后的别离里,眼睛又会看向哪个地方。 是那个一直不愿提起的家么,还是哪个一直很想去,但始终也没去成的地方? 白日茫茫,耳边的声音逐渐飘远,仿佛要来一次最遥远的出走。 须弥的风声如落花,没入曲折的山涧,追随着一去不返的流水,银色的闪光迷迷糊糊,顾盼之际,却又清晰如少女的眼眸。 孩子在草地上快跑着,秋日的天空高旷,浮云撕碎成棉絮,被高高地黏在冗长的梦境里。 沉溺在梦里面的人相互纠缠、交错,如棉丝一样的密切,写满了对于爱的幻想。 断线的风筝越飞越高,被风托起的身下,大地看起来越来越广,孩子拉着从天上掉下来的线,从草地跑到了田野。 最后,风停了,云的影子随后溜进了草丛。 那条丝线软绵绵地落在地上,四处一片空阔,斜斜插在水田里的稻苗正在静静地生长,万籁俱寂,死一样空白的阳光仿佛画纸,寂寂地粉刷着所有风到不了的地方,万念俱灭,小孩落寞地低下眼帘,本以为再也不会遇到任何人的影子,再也不听到任何人的声音了。 可抬头一看,却又发现田埂上有很多男人,他们的身影高大,有说有笑,谈论的都是那些小孩子不给听的荤笑话。 那些男人说,多想找一个女人,彼此赤裸裸地站在草地上,两人长长久久地对望着,然后走过去抱住女人,搂着女人,永永远远地留在她的身体里。 .... 一次次勃发之后是一次次的平息,一次次的平息之后,又是更为热烈的勃发,当海潮涨过又退去,太阳出来又落下。 我们相互爱着,直到浮云化作虚无,沧海变换成桑田,天地归于一栗。 渺小的两个人缩小成了相连的两个点,如行星般相撞,融汇成足以焚烧灵魂与生命的烈焰,再一次睁开眼,你知道梦醒的时候到了。 想对记忆中的那些地方,那些人说一声无言的再见。 告诉他们,我们总是要走的,一如梦到了最后会醒来,一如所有的美好皆会被时间所摧毁,一如所有的相逢,终究难免面对离别。 当过往的点点滴滴化作纷飞的雪花,飘然远离。 当那彻骨的冷意沿着虎口上涌,涨裂血管,封冻了那颗搏动的心脏。 当最后的那一些别离搅碎在脑海里,挤压成血,汩汩地流出鼻孔,滴落大地。 灰尘如寂寞中悄然惊醒的精魅,在这一冗长的时刻中翩然起舞,朵朵血花绽放出清脆透明的声响,宛若坠入焦土的琉璃。 .... 男人终于意识到自己马上就要死了,尽管队长那猴急的、慌忙的声音来来回回地响应在身后,恍若巨人擂鼓,震天撼地那样的响亮。 但他知道那已经帮不了他了,他是要死的,就算神仙来了也无法将他拯救。 于是,他就只好去死了,死在了自己的任性之下,死在那满腔的恐惧,满腔的愤怒无法得到释放,无法得到解脱的困境当中。 队长狠厉地拔出刀,虎跳起步,作为人类的一份子,他高举着那把简易的大砍刀,率领着自己的队员们冲锋陷阵。 他们怒火冲天地冲向那些村民,那些灵魂已经死去,只剩下傀儡般的躯体,就此掀起一场不死不休的对决。 一瞬间,刀锋笔直地划过,凌厉地割断了那一颗逐渐冻到僵硬的头颅。 沉重的头颅闷声落地,尘土沾染着将死之人的那张脸,男人僵硬地张开口,嘴唇微动,灌满黑暗的喉间却再也传递不出丝毫的音信。 颈部的断口处没有血水流出,但透过男人的眼瞳,队长似乎还能看到一星半点的无法确定究竟存不存在的...宽慰。 那个男人大概会因此而感激队长吧,在最后的最后,能让他以一个人类,一个战士的身份离开这个世界,而不是作为某头妖怪的什么什么一分子。 女孩抱紧凯的胳膊,似乎害怕看见眼前的这种血腥混乱的场面,凯怔怔地睁大眼睛,目击着这场暴乱的开始,观察着那只躲藏在人心里的妖怪。 实在是太难对付。 这是一只属于寄生类型的妖怪,本体就龟缩在人类的内心中,通过蚕食意识,抹除灵魂等手段,将人类的躯体占为己有。 当它拥有了一个寄生的主体之后,它便能伪装成正常的人类,接触到其他的人,继续寻找渗入到其他人的内心的机会。 一旦找到可乘之机,它便会通过惯用的手段将其本体分化出去,继而占据新的躯体,制作成为其所用的傀儡。 这就像是具有传染性的病毒,但又不像病毒那样难以对付。 毕竟,你杀死病毒的同时,你同时需要兼顾的是病人的自身,几乎每一个患病的人都会希望自己能够尽快痊愈,继续像以前那样沐浴在明媚的阳光底下。 可这些被妖怪侵占的人就不一样了。 因为在某种层面上来说,他们是已经死了,哪怕成功将妖怪从他们的身上驱除,他们也不可能再恢复到以前的模样。 不会哭,不会笑,不会愤怒,也不会骄傲,花费多年时间才得以建立的一切,包括信仰,道德,意识,观念等等,什么都被夷平了。 即使仍然保持着呼吸,即使起伏不停的肺腑仍然在不知疲倦地一张一合,但生命的本体已然像一座荒草不生的枯山,再也不会等到下一个春天。 四季的轮回不再照常运转,人生的路道上则横出一条不可逾越的天堑,相当于走到了尽头,所以... 也就没什么好顾忌的了,大刀砍落,是彼此之间最为痛快的结局。 只不过,这些结冰的骨头有着非同小可的硬度,并不是简单的一两刀就可斩断。 很多队员还没来得及斩断那些封冻的骨头,自己便先被那一只只簇拥而来的霜白色手掌抓住、拽住,拖向了那条看不见的深渊。 它们...手连着手,攀上这些新鲜的肉体,一节接过一节,捆绑,束缚,扣住肉体的每一个关节,仿佛十字架上的凛冬链条。 苍白的肌肤忽然在绽放出朵朵殷红的冰花,花开的声音湮没了残存的呼吸,束缚越发紧促,勒得肢体不能动弹,雪崩一样的恐惧随后而来,铺天盖地地抵临受害者的魂与魄,顷刻间瓦解了那一颗摇摇欲坠的内心。 “想死么,还是想活着...”冷风中,那个藏在雪山的妖怪低声说。 “成为‘我’的一分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狐狸 湿重的水汽凝结在空中,沉甸甸的水云掩盖住正午时分的烈阳。 时值秋末,又一场冷雨仿佛赴约一样,风风火火地从天边赶着过来。 天地陡然寂静了下来,乌云翻滚。 细斜的雨丝悄然无声,冗长的寂寥洗去了尘嚣,荡尽人世间的沸沸扬扬。 清冷的风卷走故去的魂体,去向天边,去向云起之初,去向离离枯草之外的地方。 已死之人轰然塌倒,将死之人则喘息着望着迷雾重重的远方,未死的人还在振作,大吼地杀向风中雨中的无常。 雨下了一泼又一泼,势头越发地猛烈,神秘的雾纱萦绕在远方的地平线上。 修饰着无人可知的结局。 人们在滂沱中厮杀,流下的热血被冲走,流下的眼泪也被冲走,仿佛生命在不停地刷新,又在不停地变更。 可究竟何处才是尽头,死亡究竟代表着什么,却仍是无人可知。 是否真的存在有往生和轮回,永恒究竟是何种模样,消弭的灵魂是否会被带到在另一个地方,得到指引,拾步迈向下一场人生,走入下一场秋末的清雨? 对于每一个生者而言,这个问题仿佛永远不会找到答案。 仍旧是远方,不知是否有人在抚笛,轻飘飘地吹奏着生灵涂炭的挽歌。 良站在凯的身边,忽然问他,“能看得到么?” 看到的什么,荒芜么,还是苍夷,满地都是骸骨,到处都是墓碑。 “那只东西的本体,它藏在哪里,”良又说,“找得到么?” “不...好找,我...好像...看不出来。”凯小声地说。 他睁大眼睛,着急地四处张望,表情诚惶诚恐,好像犯下了什么天大的错误。 “你没错,即便看不到,也不会有人怪罪于你,”良说,“尽量尝试放松下来,无原则地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样做...就会看到么?” “会的,只要坚信自己能看得到,就会看得到,”良又说,“希望是最后的种子,信念是使它发芽的唯一方法。” “如果连你都觉得自己什么都看不了,那你便是个真正的瞎子...” “什么也不会看到。” .... 你,有没有想过,我们究竟为何而战,为何而活? 有没有过那种想要赴死的念头,就像飞蛾扑火那样奋不顾身... 好像一定得做到些什么,如果做不到那些什么,就会觉得很愧疚,一阵难过。 好像木头马上要烂掉了一样,整具身体,整个灵魂都要跟着一起烂掉了。 如果什么也不做,我想,那时候的我,估计已经就是死了吧。 这个世界上不应该有那样的良...那样的良,他早该死了。 .... “喂,你能帮多我一个忙么?”他扭着头问那个满头大汗,着急找到妖怪的家伙。 “什么忙?”凯适才平静下来,收回视线,问良。 “要是在以后,你碰到了一个贪生怕死的良,”良说,“你就帮我把他杀了吧。” “让我体面一点,在最后要走的时候,看起来,起码要像个男人。” “我要上了,不是为了帮那些混蛋,”他凝视着前方良久,“我讨厌妖怪。” “这些该死的畜生害死了我的老爹,我和它们有着血海深仇。” “没有一天,我不是想着要杀光它们的,在我看来,它们...” “就不该活这在世界上。” “害人害己。”他一字一句地说。 声音低到只有凯和女孩能够听得见,但在那每一个青涩得如野草般的字符里,凯都能清楚地知觉到他的言语其中所包含的那股巨大的意味。 巨大的恨,与巨大的固执。 然后,他就冲出去了,义无反顾,投身于巨大的世界之内。 渺小的背影蚀刻在雨里,犹如沙粒,仿佛随时都可以被风吹散。 “他很厉害。”女孩用眼睛说。 “迟早有一天,他会发现我们的身份,然后干掉我们的。” “要不要趁现在,他还没成长到对我们有威胁的地步,先下手为强,干掉他,以绝后患?” “反正这里那么乱,死是很正常的事,忽然间死多一个人,没人会发现的。” “毋需你亲自动手,杀掉现在的他,我一个人上也足够了。” 凯保持默然,仿佛没有听到她说的那些话,仿佛失去了眼神交流的能力。 “当然,连同那头妖怪一起,杀掉这里的所有人也未尝不可。” “就让那只妖怪当你朋友的陪葬品吧,”她又说,依偎在他的身旁,“让他们用自己的死亡来成全我们。” “我们可以带着他们留下的钱财,远走高飞,去另一个全新的,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生活。” “在那个全新的地方里,我会把自己毫无保留地交给你。” “我们可以没日没夜地折腾,没完没了地爱,像野兽一样。” “贪婪地占有,不停地生育孩子,生很多很多孩子,创造一个既不是人类,又不是妖怪的新种族。” “我们将会是这一种族的始祖,我们会教育孩子们如何比人类聪明,如何比妖怪强大,随后,我们会命令他们周游四方,寻找我们流落在大陆各处的族人。” “届时,我们将和族人们聚集在一起,向人类和妖怪索要自己的领地,成立自己的王国,随后,我们便会用实力告诉他们...” “谁才是世界之王。” 她的手探入他的衣内,轻柔的手臂如一条白色,没有鳞片的蛇。 她在滑动游离,呢喃的轻语走漏了风声,狐狸的黑火不知何时侵入了他的内心,款款而来,静静地燃烧着。 火焰后方,狐狸盘起尾巴,静候许久,仿佛在等待着兽性的苏醒,等待着他的勃发,为她带来的那一场疯狂的暴风雨。 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往施展在客人们身上,无往不利的魅惑之术,在这个男孩的身上却奇迹般地失效了。 寂寥的火烧中,他依然目不转睛地盯紧着战场,对身边的妖艳充耳不闻,置之不理,他定定地看着那个用拳头打爆一切阻拦的少年,轻声嘶哑地跟身边的女孩说一句。 “闭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普通人 我不是想凶你,但如果你还想和我在一起的话,还是麻烦你闭上你的嘴,我很烦,在各种程度上的很烦,不想再思考...太多太多超过自己能力范围之外的东西。 作为我的本身,可以说是一个软弱无能的人,我向来没有自信,我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胆小鬼,我掌控不了的事情有很多,我没办法一一做到。 甚至...连最基本的相信自己。 我可能也做不到。 懦弱如我这样的人,大概...是做不成任何的事吧,而且,我也不想做成那么多的事,我不像良,心里没有怀揣着那么大的雄心壮志,我只想做好自己而已... 做一个很普通、很普通的人,跟大家一样,有一双黑色的眼睛,有一个很普通的爱人,有一个健全的家庭,不被什么推着往前走,不去想什么绕来绕去的大道理。 学习完之后,就去工作。 工作之余,再找一个女人,谈婚论嫁,生儿育女。 持续不断地工作,等到岁数够了,就退休,闲下来拿着一把葵扇,天天呆在家里的天井边乘凉,给儿女带带孩子,和老友们吹吹牛皮,和老伴比赛谁走得快一点,自私地想,还是觉得自己得走快一点好。 活着,到了一定年纪也就差不多够了,再往下有的只是受罪。 假若还要走在老伴的后头,一个人留在这世上,那得多寂寞? 但又不可能会因为这个而自我了断,说不上为啥,大概是因为自我了断那种事,不是普通人会做的事吧? 毕竟再怎么说,‘死亡’这一件事终究是很不好的,正常的人绝不会轻易去触碰这种晦气的玩意儿,只有那些生了大病的人,已经坏掉的人,马上就要烂掉的人,才会想要走过去看看,看看能不能从死亡里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抱着死马当做活马医的心态,大概是不可能找到的吧。 ‘死’是那样可怕的东西,因为它里面什么都没有,黑麻麻的阴森一片,所以... 才显得那样的可怕。 普通人都怕黑,尤其是害怕走进去那个没有光的世界。 “你还是找不到它么,”女孩又说,“我可以指给你看的,只要你相信我。” 冻雨凝结成冰箭,根根刺刺地扎在幸存者们的肉身和坚甲之上,剧烈的痛意仿佛一把冷落的刻刀,麻木且利索地削平了那一次次高低起伏的心跳。 扑通一声,又有人倒了下来,湿漉漉地加入死亡的大军。 一如许多年之前,他们穿过那条逼仄潮湿的通道,在母亲吃痛的喊声中降生。 咕咚又一声闷响,仿佛有人擂中冥府门前的那个青面獠牙的锣鼓,锈蚀的铁门缓缓洞开,鬼泣般的嘶声从中穿出,折向四方。 重重叠叠的人影,重重叠叠的死亡。 那些冰冻的尸骸在用力地敲打自己的胸膛,拔出断裂的肋骨,把那断裂的截面当作是杀人的利器,挥舞肋骨,麻木又僵硬地刺向仍然体温的幸存者们。 只不过,再怎么冻得发硬的骨头都敌不过良的拳头。 他的进攻无坚不摧,防御无懈可击,内心深处的那只黑色野兽在狂吼着咆哮。 仿佛一头自山巅跃起,妄图吞没月亮的黑虎,任何看似不可轻易毁灭的东西,在他的猛击之下都会瞬间冰消瓦解,沦为一堆崩裂的碎骨。 那些强壮的男人们错愕地瞪大眼睛,任凭他们再怎么想破脑袋地想,也料想不到年纪轻轻的良竟然有着如此恐怖的战斗力。 深陷在苦战之中,一度感到绝望,满心以为就要死在此处,以为就要丧失生存机会的他们,终于意识到转机来了,旋即眼睛一亮,自发地朝良的方向靠去。 可还是有很多人被绊倒在靠拢的路上,再也没能重新爬起来。 于此,良的身后渐渐聚集了很多人,队长的身份在潜移默化之间发生了转移,在迫在眉睫的死亡面前,人们还是果断地选择了实力强大的勇者作为自己的首领担当。 “还在犹豫什么,”女孩说,“我不会害你的,也不会收取你什么报酬。” “不要对我抱有戒心,我知道你是一个善良的人,因为善良,所以你不希望有那么多的无妄之灾在你眼前发生,你不希望看着那些跟你没什么关系的人死掉。” “如果什么忙都帮不上的话,大概是会觉得良心不安吧,”她轻飘飘地笑,“但你又无法像他那样冲过去,你自认没有那份勇气,所以...” “你能做的,除了求助于我,还能有什么?” 怎么没有呢... 他没有说话,却在心里暗暗地想。 我还有魔法,魔法是我最后的底牌,虽然并非一定能够使用。 冥冥之中,我似乎察觉到我与这个世界隔开了一层薄薄的遮羞布。 只要我把这张遮羞布扯开,我就会坦荡荡地暴露在世界面前。 把灵魂暴露在阳光之下,暴露在风霜之中,这极有可能会加速我的死亡,会毁掉我所向往的平常人生。 势必会这样的。 况且,我之灵魂又不是什么见得光的东西,它其中包含着属于我的污秽,属于我的不堪,以及属于我的秘密。 我不知道把这些东西敞露出来,告诉给这个世界会有什么后果,我一心只想把它深深地藏在自己的身体里。 随着秋去冬来,日复一日地藏着,收好,在悠长的时间中缓慢地发酵,直到死亡那一天到来,我再把它们打包带走,一起归于虚无。 它们是属于我的,一如我终将属于死亡。 “喂,”他头一次用眼睛对这个雨水狂流的世界说话,“我说的话,你能听见么?” “能不能...回答一下我。” “我想要...救下这一些人,你可不可以告诉一下我...应该怎么做才行?” “拜托了。” 无人应答。 疾风骤雨发出如剑豪般冷漠的斩切,仿佛天底下能够读懂他眼睛的似乎就只有身边的这个女孩,但他却始终在抗拒她,说不上是什么原因。 空气中,大雾弥散,狂风抄起细碎的冰刀,无休止地刮擦着人们的肌肉。 良浑身浴血,嘶吼着走向结局的终章。 果然还是一样,没什么动静。 但又有点不同,眼睛看到的景象不再一样,放眼望去,可以见到亡魂在这一刻间持续消耗着,古老的沉默荡漾在时与空之间。 天空之上的雨水照旧淅淅沥沥地落下来,从遥远北境吹来的风,依旧呜咽地轻吟着,改变与联结在无尽的等待中落成。 凯尝试着抬起手,去触摸那不知是否世界给予的回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世界 拒绝,被拒绝,还是被拒绝,一味地被拒绝,那扇遥远的法则大门始终在他的面前紧闭,拒绝开放,像个守财奴,像个僵硬死板的监考老师。 任由他抓耳挠腮,苦苦思索,仍然不肯给予半点提示,不肯走漏些许风声。 恐慌情绪在不知不觉地蔓延,在那巨大的僵持中,凯忍不住闭上眼睛,投降认输,想要借此躲避那些恍若无穷无尽,源源不断地从世界边缘奔涌过来,不惜一切地灌入眼瞳里的死寂。 体内没有任何动静,仿佛空无一物,流淌血液的管道干瘪,肌肉宛若干枯的大地,缓慢且沉重地开裂。 有什么在拉扯着你的灵魂,要把你从枯萎的身躯中拉出去,又有什么在召唤你。 离开肉体之后,看到的那个空漠的、灰色的世界...如此熟悉,就像老娘的眼睛。 “她在喊我回家。”他在心里想。 “我得走...要回去,回到她的肚子里去,不能再停留在这里。” 空气渐渐凝结,液化成一整片汪洋大海,他如鱼般跃出封禁自我的躯壳,四周的海水在逐渐攀升,漫及他的额头,淹没他的魂体。 虚无的四肢轻飘飘地浸泡在海里,恍若有名无实,五指曲张,拼命地想要抓住什么,可触手可及的...就只有空空如也的大海。 滑稽的姿势,乖张的表情,紧紧闭着、无论如何也睁不开的眼睛,此时此刻的他,仿佛胎儿,在咸涩而温暖的羊水里拼命划动,一边想要回家,回到出生之前的地方,一边又渴望长大,想要独立,想要脱离妈妈的肚子。 矛盾在水底深处死命地纠缠,大地颤抖,火山爆发,孩子在混沌中哭喊,尖锐的声音,一如夜色中海潮,翻过群山,浩浩荡荡地吞没雪色的尖峰。 “想回家,想回去原来的地方...早知道外面这么危险...就不出来了。” “我不该来这里的,这里不是我应该来的地方,我也不该听信那些人的话,不要尝试什么魔法,我是不是被骗了...” “被利用了...”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他说出了心里最想说的话,“救救我,谁来救救我,带我出去,无论是哪里都好,我想回家...我想回家。” 可惜无人应答。 混沌的深处,有人在迷茫,有人在愤怒地呐喊,黑色的野兽践踏着大地,怒目圆瞪,狰狞的图腾浮现在少年的面庞之上,獠牙迸射,残忍地摧毁遍地林立的坚冰。 一具又一具冰塑的雕像倒塌,一面又一面无名的墓碑竖起,荒地上升起了黑色的旗幡,十字架上垂挂着风干的骸骨。 每一块干枯的骨头上都刻有晦涩的符文,而骸骨的姿态千奇百怪,有的是手脚都被钉在朽木之上,有的则是胸口被一支黑色的长枪贯穿,牢牢地定止在十字架的中心,有的又是用铁链挂着,还有就是被镶在木头里,仿佛把那十字架当作是一具没有封盖的棺木... 凡此种种,所有包含死之意味的事物,即便是闭上眼睛也能清晰可见。 无可回避的‘死’笼罩了所有,水越涨越高,身体却没有与之相匹的力气,再也游不出去了,似乎已经失去了最后逃生的机会。 四肢正在退化,不停地退化,彻底地退化,身体丧失了支撑,骨骼消失,皮和肉一下软软地塌下,就像一个泄气的皮囊。 随后,跟着空气溶解,变成了液体,却和满世界的海水保持界限,不融合,亦不分离,就是像水母一样飘荡,就像海绵那样缩小。 仅仅只是闭上眼的瞬间,海水已然淹没至天穹,大陆变为海洋,文明因此消逝成了历史,但也无关紧要了。 对于一个不再是人,不再是妖怪,比沙粒还要微小,比尘埃还要微小的存在来说,那个庞大的世界变成怎样,也已经与他无关了。 彷徨中,他已然失去了与那个世界的连接。 如果非要给这样细小的存在一个名称,大概就是...所谓的细菌吧。 没有人曾告诉过他‘细菌’究竟是何物,在来到这里之前,他也不知道世界上竟然会有肉眼看不见的生物,可当他第一眼看到这些生物,第一次触碰到了它们,以及第一次成为了它们的时候,他才如大梦初醒一样,想起了它们共有的名字。 我是谁,我在哪里,我从哪里来,又将要到哪里去,在这一刻,仿佛终于有了答案。 答案就是死,生命从死亡中走来,亦将在死亡中离去。 一个成年人的体内所包含的物质约莫三十五升的水,二十公斤的碳,四升的氨水,一点五公斤的石灰,八百克的磷,二百五十克的盐,一百克的硝石,八十克的硫磺,七点五克的氟,三克的硅,五克的铁,以及适量的十五种元素。 集齐这些物质的方法很简单,但想要通过这些物质炼就出一具血肉之躯,却没有任何实现的方式。 假若还想再更进一步,往这具活着,但却空洞的躯体中塞进一个适宜的灵魂,更是天荒夜谈,即便倾尽人类所有的智慧都不见得会实现。 因为这大概就是宇宙得以运行的基础原理。 代表‘死’的规则通过某种超越一切的手段整合物质,由此造就出了生命。 而通过生命再将物质进行分散、传播、整合,以此形成流动,创造出更多不曾出现过的物体,创造出更多原本没有的生命,灌入灵魂。 然后,再通过‘死’这一方式,进行物质分解,取走灵魂,将所有的一切重新归还于天地。 一切都将复原,一切都将逝去,每一个‘死’都是有其必要的,因为世界需要‘死’来索取,需要‘死’来维护平衡,需要‘死’来进行最后的归还。 那些死掉的人,也是没办法的,因为这个世界需要他们的归还,所以.. 他们就不得不归还。 “就那么残酷么,所以...就那么残酷么?”他哭着大喊,可声音却再也无法传达出去,原因是他已经退化到失去了嘴巴,甚至不知道该以何种方式呼吸。 什么也做不了,我...只是个可有可无的细胞。 一个细胞终究是有它的极限,在这样擎天般的真相面前,意志再怎么坚强,也没什么用吧,就算拼尽全力,乃至献祭生命又怎样? 难道还能逆转规则不成? 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的,人类是不可能战胜神灵的,就算是那些书上写的神仙也不可能,他们充其量就是神灵的狗腿子而已,何德何能去挑战神灵,去撼动这个世界的根本? 至于...我,就跟没可能了。 “寻找...”翻涌的水潮中,有人在嘶哑地低语,“以人类的...方式,寻找...这些隐藏在诸多奥义中的...联结。” “即所谓的...”他衣衫褴褛,艰难地跋涉在海底的堤坝上,身体摇摇欲坠,手中却始终高举着一束微弱的火把。 “道。”他用死亡的音节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夜火 “我们被收编了,目的地不再是去苏山,”良坐在火堆旁,平静地说,“过不了多少天,就要上前线打仗,我们打头阵,冲前排,就是给他们当人肉挡箭牌来着。” 火寂寂地燃烧,天空一片昏黄,再一次睁开眼睛便目睹到了这些渐变的颜色,颜色是真切的,耳边的声音也是真切,具备着某种梦境没有的质感。 湿润的触感仍在,但更多的是干燥的气息,可以清晰地体内的动静,鲜红色的血液流淌过脉络,肺腑随着呼吸,鼓起又落下,鼓起又落下,急促地吸气,急促地换气。 就像一个生火的风箱。 在这里,空气依然是空气,水依旧是水,两者只是偶有混合,但不至于全然融为一体。 温存的味道弥散在各处,四面八方都在焕发着勃勃生机。 凯不由地感叹自己还没死,没被淹没在那个灰色的死亡国度里,最后总算还是回来了,虽然到现在还不知道是以何种方式逃离的那个地方。 想要深呼吸,想要再一次体会活着的感觉。 细细地观察世界重新恢复的颜色,光线照常,气候平和,不曾死过的人大抵是永远无法体会到这种感觉,难以注意到那些隐藏在日常里,其实悄悄地潜藏着永远不变的万分美好。 似乎是这样的。 人生来就是一种喜欢犯贱的生物,总是喜欢先入为主地默认眼前之物,身处之地,是那样的应当,那样的无可厚非。 以至于常常忘记了感恩,忘记了珍惜眼下的境遇,感恩所有的已拥有之物。 甚至还会反过来嫌弃现有的环境,认为是环境约束了自己。 如果不是这样那样的原因,势必会走得更高,走的更远;做到很多人都做不到的事,成为人上之人,拥抱光辉四射的未来。 这就像一首未曾听过的流行歌的歌词里所写那样: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才有恃无恐。 ... 时至今日,已经记不清楚那首歌的旋律了,但那些歌词却仍然残留在灵魂里,随口哼哼,还是能隐约唱出它的曲调,仿佛某位再也不会相逢的故人一般的熟悉。 火星缥缈,浩荡的蓝色忽然从天的一角升起,如无声的水潮般朝前推进,须臾间,落日余下的残党被蓝色吞噬一尽,层层叠加,落定成深邃宽广的黑色。 在空旷的夜空下,在寂静的黑夜里,不只是人会察觉到孤独,仿佛栽植在土地上,随风招摇的树,也是如此感受。 树也孤单,人也孤单,故作镇定的若无其事,平静地试图摆脱烦恼,麻醉自己。 在浅唱轻吟的凉薄夜色中,躁动的内心往往会放下提防。 每个人都将沉浸在自己将要去往的梦境里,一手执笔,写出空落落的歌词,涂涂改改地修饰着水墨上的一字一句。 而那每一句歌词,又何尝不是在写着自己,写着芸芸众生,写着人海里沉浮的那些过路的人,那些短暂停留的时光。 “那里很危险,你得尽快好起来,”良继续说,“到时候,我是没办法再保护你的,要想在那种战斗中活下来,不容许我多分出半点心思。” “当然,你也可以不去,但回去的路,需要你一个人去走。” “要去要留,你自己选择,”他沉吟了片刻,又说,“我是决定了不走的。” “镇子也好,武馆也好,学堂也好,先生也好,东子哥也好,我认真地想了想,终于明白...他们是他们,我是我,他们的事...其实,跟我没有太大的关系。” “我根本不需要多大在意,我只是恰巧出生在那个镇子上而已。”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总有一天,每一个人都要从另一个人的生命里离开的。” “我一直以来想的,只有变强。” “要把武功练到登峰造极,要成为天下武功最高强的那个人。” “我早就知道了,留在镇子里,没有可能实现我的抱负,功夫是杀人技,没有亲手杀过人,是无法得出那种感悟的。” “在武功这一途,死亡才是最好的先生,我要去拜会它。” “向它请教最厉害的武功。” “我到底是自私的一个人,我只想为我自己而活着。” ... 他如梦呓般地说着这些微乎其微的话,时断时续的只言片语中,能够形成字面意思的似乎就只有这些,再往下的声音,已经听不清楚。 若是论起,甚至无法确定它的存在与否。 但也无甚意义了。 豪无意义的对话,仿佛讲述者不为了讲述,倾听者也不为了倾听,毕竟最后的结果大家都以心知肚明,两者之间,只是缺少了一个过程,一个毫无意义的过程。 此刻的对话不过是在走那一段没有什么意义的过程罢了。 最后,良倔强地站了起来,宽厚的背影仿佛蚀刻在烈烈的火光中,像剪纸那样的片面,却又像是经受烈火煅烧的生铁,黑得纯粹。 他用混有野兽低吼的声音宣布,“混蛋,你给我看好了,我的人生马上要开始了。” “终有一天,我定会技惊四方,让全世界的人都知晓我的名字。” 凯的身体僵硬不动,没办法回答他,也没办法鼓掌为他喝彩。 没什么也没办法做到,无法完成任何的事,一如那个死亡世界完完整整地摆在他的面前,里面或许藏着奥义,藏着启动魔法的关键,可他却不知所措,无从下手。 他只能呆呆地看着满世界流动的水,一如此刻呆呆地凝视着良的眼睛。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被关在眼睛后面的那个灵魂已经不再是良了,而是那头不知道从那里冒出来的黑色野兽。 开始和结束是并行的,一方面开始了,往往就意味着另一方面的结束。 以前的那个良结束了,而新的良则诞生在以前那个良死去的一刹那之间,凯醒悟过来,发现原来死的意味还没有远离,它就在人的灵魂里,而人每做出一次改变,它就会紧跟着发作一次,以此来杀死那个消逝在过去的自己。 隔开了一堆旺盛的火焰,他看着那个背影在热浪拍击的空气中漫步远去,他什么也做不了,没办法开声,没办法站立,更没办法奔跑。 除了无能为力以外,还是无能为力,身体始终无法复苏,就像一截腐朽的木头,唯一能做的就是睁开眼睛,看着这些那些与他有关,与他无关的人与事物倏然而过,却没办法插足,找不到任何破开局面的办法。 此时此刻,他才发现自己被放置在一张渔网搭设的吊床上,活像一条被网住以后,遭人遗忘的鱼,至死仍在遥望着那片曾经的大海。 女孩不在他身边,良渐渐走远,等到火熄灭的时候,他孤身一人,却不觉得有多孤单,虽说是有那么一点鱼死网破的感觉,但还能接受。 他独自地望着夜幕上的黑暗施压下来,不再想魔法,也不再想良,透过树叶的痕迹,他默默地瞭望天空,仿佛在一瞬间逃离了时间,用眼睛追索在光年之外的星辰。 这一刻,他不再想其他,心中虔诚,毫无杂念,没有来由地会联想到在那天幕之外,恒古遥远的地方,会不会突然降下来一条悠长的天梯,稳稳地摆在他的身前。 而那条天梯,就是人们所说的‘道’。 只要翻下吊床,走上那条道,便可以去往属于他的宇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贫民窟 “少主,今日之事,老朽思虑再三,始终觉得不太妥当,其中未必没有蹊跷,”老者说,“天生异相,风云突变,似有大妖降世之征兆。” “至于,我等贸然闯入妖气如此浓重之地,这一决策的本事究竟正确与否,暂且不谈,值得疑惑的是,为何我等寻遍方圆几里,却始终未见得一头妖怪。” “所遇到的生灵,仅仅两位迷途的少年。” “事出无常必有妖,我等竟能如此安稳地走过那片妖气弥散的区域,不可谓是正常也,一如走入光辉四射的大堂,放眼望去,却未见到一盏明亮的灯,是否有些过于不合常理?” “无源之光么?”年轻人从容淡定地笑,“在下自然了解三叔的意思,出门在外,凡事多加小心,这一点固然没错。” “但若是因为过于谨慎小心,以至于放不开手脚,错过了大千世界的诸多奇异之事,未免得不偿失吧?” “少主所言甚是,”老者沉吟了片刻,语重心长地说,“只不过,我等此行之目的是为了赶往前线,行军打仗,而非郊游踏青。” “目前战线吃紧,无论是对兵力还是时机的需求,皆是尤为迫切,望少主能够谨慎行事,以大局为重,分清先后顺序,明确判断事态的轻重缓急。” “大可放心,三叔,”年轻人淡笑着打断老者的喋喋不休,“在下自有安排。” ... 军队在荒野里走了三天,良背着依旧无法行动的凯默默地跟着军队后头,方向依然是朝着那条横穿大地的长江,但要去的地方却不再是那座所谓的苏山。 镇子被抛在后头,被群山遮挡,被丛林间隔,以至于行走在路道的人们,经常会望着白晃晃的太阳发省,思考过去是否已然无法返回,回忆那些依依惜别的人... 是否还会有再见的一天。 越靠近那条浩浩荡荡的长江,散布在各处的人烟味便越发的密集起来,各式各样的屋棚随之映入眼帘,但造型大都随意,没有追求什么特定的美观,似乎只是为了遮风挡雨而建立的。 活着也只为继续活着,仿佛再多一点的追求,沦陷在这里的这些人都负担不起。 连绵不断地贫民窟横亘在道路的两侧,简陋巷子里的人们抬起见怪不怪的眼睛,默默地注视着行走在大路上的他们,看也是短浅的几眼。 看过之后,大部分女人都会继续埋下头,一边背着孩子,一边坐在一张小小的木凳上,用力地擦洗盘子里的衣服,大部分的男人们则在狭窄的过道上搬运重物,或是爬上屋顶,挥动铁锤,敲敲补补那些漏风渗水的地方。 乒乒乓乓的声音穿擦在各处,鼓噪着四处的喧嚣, 吊挂在铁丝线上的衣物随风飘得昂扬,阳光热辣辣地穿过丝织的孔洞,仿佛筛选泥沙的滤网,清澈如流水般的阳光流淌而过。 恍惚间,仿佛一步走入了一个半透明的世界。 “那天发生了什么,”凯趴在良的后背上,说,“她,那个跟我一起出来的那个...女孩,还有那一帮打妖怪的大叔,他们都去了哪里?” “走了。”良没有回头,平静地说,“去了很远的地方。” 他的声音一如他的步伐一样的平稳,可因为背对着凯,所以凯不能看见他的表情,而那双与生俱来的古怪眼睛也跟着失效了,读不到他的心声。 不仅仅是他,还有其他人,无论是谁的心声都读不到了,世界在这一刻陡然陌生了起来,缺少一种超越于表象之外的真实感。 似乎,那一双熟悉的眼睛已经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双他从前向往的眼睛,一双最为普通的眼睛,单调的黑与白,没有灿烂的金,也没有深邃的蓝。 这样一来,那个女孩所说的基因缺陷就完全抹除了,他的身上不再有妖怪的残余,他可以心安理得地作为一个普通的人,普通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对他而言,这是一个很好的结果,无论那一天究竟发生了什么,无论那些在他生命中消失不见的人,如今究竟是何种模样,那都无所谓了,就像良所说的... 我到底是自私的一个人,我只想为我自己而活着。 对于我这一个人,还是不要抱有过高的期望好吧。 我既然是一个无能的人,到底庸庸碌碌,既是无能,又是无所作为,比那些住在贫民窟里的人还要不堪,注定了背负不了什么... 过重的东西。 他低垂下眼帘,怔怔地看着不断在脚下朝后移动的土石路。 石头一块接过一块,除此之外,还有鞋底踩在沙泥上的脚印,马蹄踏过后的踪迹,这些那些,似有若无,迟早都要被连根铲除,归入死亡之列的...事物。 耳边传来孩子嘹亮的对话,是一帮贫民窟里的男孩子,他们在议论着熟悉的话题,譬如要怎么样才能成为大人物,那一群被军官们骑在身下黑黝黝的马里面,哪一头才是跑的最快的,究竟是怎么样的男人,才能配得上骑最烈的马? 还有,那些在阳光下折闪着银光的武器,那一把才是最锋利,最爷们的。 拧头望去,不谙世事的脑袋一个叠着一个,像是柴堆。 而那懵懂无知,却又充满着向往和憧憬的眼睛,一双胜过一双,目光明亮,一如袅袅升起在木柴上的火苗,燃烧着热切,发散着初生的好奇。 他们当中,很多人都说,这他妈才是人生! 男人就应该跟他们那样,披荆斩棘,血战沙场,与其留在这里荒废时间,还不如跟随这样的军队,一起上战场,杀他娘个痛快! “喂,良,你有带镜子么?”他抬起头,看着少年前方的那一支人流如潮的军队。 良没有理他,依旧沉默寡言地尾随在那些身披黑色坚甲,胯下骑乘着高头大马的士兵将领们的后面,他面容沉静,尽管此刻的头颅低着,但阴影下的眼睛却始终在竭力地往上昂起,透着不可一世的倔强。 通过身体的接触,凯能够清晰地感应到良的那种不甘于人后的力度,他似乎完全没把眼前的那些山一样的阴影放在眼里,他看着的只有大地。 只有深植在大地深处的死亡,才能称作是他的对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大地的线 我们每个人身上都有一条看不见的引力线,连接向大地深处的核心,连接向死亡,有的人喜欢把那条线说成是‘重力’,也有的人喜欢把那条线说成是‘宿命’。 对于那条长短不一,意蕴不同的线,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看法,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理解,其中所包含的意思,深入浅出,包罗万千,并非简单的‘文’和‘理’两个字就能将其完全概括。 也并非一场赶鸭子上架似的,把所有学生聚集在一起进行的考试,合纵之力,便得以求出的解,更不是光靠反复地练习,孜孜不倦地往几张卷子上套用公式就能涂画出来的答案。 所谓的答案是没有既定公式可言的。 在某种意义上,也可以说,这世上根本就不存在所谓的正确答案。 当然,这并非在否定努力的本身,努力自是无错的,虽然努力不一定会收获相对应的成功,而且很多时候甚至会因此而倒霉,而吃亏,而受挫。 尤其是看到别人轻轻松松就能取到自己苦求不得的成果,看着别人轻轻松松地走过横亘在眼前的捷径,一步跳到自己需要仰望的地方,多少会有些许气急,有些许的气馁,有些的愤怒和不甘。 以此为理由抱怨社会,抱怨世界,抱怨所有所有走在自己前头的人。 痛诉人生而不公。 以至于灰心丧气,自甘堕落,愤世嫉俗,不再相信梦想,不再相信那些只会出现在孩子口中的幼稚的话。 于是乎,就这样低下了头颅,认栽,说自己这个世界有问题,我一个人有何能耐,怎么可能敌得过这个世界。 任谁来都一样,在世界面前,人始终渺小,注定了是要败下阵来的。 但不努力的话,身体和灵魂就会生锈钝化,面对崩盘的时候,连反咬一口的能力都没有,就跟个窝囊废似的,只能忍气吞声地默默认栽。 ‘认栽’是一种结果,‘成功’又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结果。 面对着不同的结果,大部分人的反应就是接受,而不是改变,探索以我之力,究竟能在这一途上可以走到多远? 也许,我们往往太过于看重的...就是结果,而忽略了过程的本身。 思想很少会突破框架,眼睛始终盯着脑海里早已定义好的答案看,却忽略了思考的本身,以为填在空白处的答案只能有一个,却不会去想... 为何答案只有一个? 为何要仰望那些人,那些人走在再高,跳的再远,其实跟你没什么关系吧? 出这句话,良是没有听到的。 良仿佛领会到了他的意思,在他说完以后,没有任何反应。 他仍然在走,不顾一切地在这错综复杂的巷子里疾走,不怕迷失,不怕错过军队启程的时间。 仿佛一支油盐不进的离弦之箭。 然而,在路过一片遮阳板底下的时候,他在阴影里忽然咬起了牙关,嘶哑地说,“他们那些人,又懂什么...” “我不怕死,我就怕死得不够热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应行之路 通过镜面,凯看到了自己的眼睛变成了灰色,相似于常人,但比起那种普通的黑色,还是要黯淡许多,仿佛失却了那种生命时常焕发出的盎然生机。 不过也正常。 现在的他可谓是患病之人,四肢犹如脱臼般无力,要是离开了良,他恐怕连最普通的直立行走都做不到。 不能凭借自己的力量做到的事实在太多,就跟一条废弃的木柴没什么差别。 如果良放弃他,那么迎接他的命运,大概就是惨死在荒郊野岭吧。 沦为一具无名尸骨。 但良没有放手,他也就与死亡再次失之交臂了。 远远地离开军队以后,良背着凯,一路走走停停,停停走走。 他们犹如见缝插针一般,在这片杂乱喧嚣的区域里穿行,经过很多扇敞开的门户,去过许多不同的店铺,却没打算买什么。 只是漫无目的地看,走马观花地掠过一张张或是热情,或是冷淡的脸。 空耗过去的时间似乎很短,或者也可以说值得去的地方很少,还没到傍晚,在太阳仍高悬在天空,默默往西偏移的时候,良就背着凯走回了军队。 与他们离去时不同,此刻军队内,人声鼎沸,周围都吵吵杂杂。 仿佛一股自贫民窟里形成的浪潮,来势汹汹地扑涌过来。 本就无聊的男人们无心抵挡,看见有人来,反而热情澎湃地冲过去,顺势加入了热浪的狂欢里。 于是乎,军队里来了很多人,年纪大多于良相当,比凯大上几岁,在不远处的帐篷前嚷嚷着排队登记,议论着要加入军队。 加入军队的条件并不严苛,只需把姓名和住址记上,签订合约。 然后走入帐篷,按照指示,把衣服脱光,让随军的大夫们摸摸这个,摸摸那个,检查一下身体有没有隐疾,骨骼是否健壮,肌肉是否扎实,等等情况。 良和凯也有进行过这种检查,检查的结果自然是良以上上之姿全线通过,而凯则在大夫们的频繁摆弄之下,总算是确认体格没啥大问题,就是生了一场风寒病。 吃点药,多注意保暖,大概休息个几天半个月就会好起来的。 由此,他们确认通过,获得尾随军队前往战场的资格。 军队的主人十分慷慨,每当有一位符合条件的少年愿意留下来,为他服役,他就会当场赠送这位新来的士兵一小袋的大米,作出部队欢迎新兵到来的见面礼物。 同时,他还向本地的酒商大肆收购葡萄酒,年份不必要太长,风味相当即可,但装酒的容器要求严格。 必须是密封良好的橡木桶,只要检验到橡木桶的缝隙严实,密封性良好,采购的官员甚至不在乎里面酒品的好坏,统统按照酒桶的规格和重量给予收购。 难得遇上这么一个又有钱,脑袋又不怎么好使的主儿,大部分的商贩纷纷两眼一亮,便赶忙回去把酒搬出来,清点仓库还余下多少个橡木桶。 他们将余下的空桶悉数拿出,往里面添加兑过水的葡萄酒,有些吃相难看的无良商家,甚至还会往桶里面塞石头,只为了增加重量,好卖个高价钱。 他们磨刀霍霍,绝不愿意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没想过要留出情面,势要痛宰这只肥羊。 眼看着货真价实的银子就这样白花花地流出,被那些肆无忌惮的刁民当成是傻子一样地痛宰,哪怕这不是自己的钱,但管账的军官仍然不免觉得心疼。 忍无可忍,他终是跑到军队主人那里去报到,说,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虽然时间紧迫,但不论酒的品质如何,一律照单全收,我们能买的只会是粗劣滥造的残次品! 不打开盖子看一眼,哪里能知道里面的装的究竟是酒,还是哪个混球在洗完脚之后倒进去的洗脚水?! “洗脚水是过分了啊,”军队主人依然淡淡地笑,似乎早已料到了这位管账的官员会说上这么一大堆的抱怨,“你可有按我的吩咐,优先采购新兵家属的酒?” “大人立下的规定,属下当然是牢记于心,断不敢忘。”管账的官员说。 “那便无妨,你再去放出一则通告,告诉所有卖酒的人,说,每一桶收入帐篷的酒都有详细记录卖家的信息,要是谁家卖的酒桶里掺有洗脚水,将来发现了,便交由谁家的儿子负责喝光即可。” “如若发现谁家的桶底藏有石头,那便将石头取出,磨成粉末,混入水中,以此充作该户士兵日后在行军途中的粮食。” “若是因为吃不饱,而惨死在沙场之上,那可就怨不得别人了。” 他笑着说,语气轻描淡写,仿佛把士兵死在战场上当成是一件儿戏的事。 似乎在他的眼里,这世界就没有不是儿戏的事。 有人讲,人生本不过是一场游戏。 有些时候,你把它太当成是那么一回事了,它似乎就会得寸进尺,反过来干脆就不把你当成是那么一回事。 “属下领命,这就去下达通知,尽快落实大人的吩咐。”管账的官员沉声说,躬身作揖,随后便退出了军队主人的营帐。 管账的官员离开了没有多久,那个枯瘦的老人忽然出现在一张腐朽的木凳上,默默地坐着,忧虑地望着并不透光的帐篷之外。 “少主,这样委实妥当么,”老者在军队主人身后说,“今日所招纳的新兵数量,已然远超我等所需。” “即便是此刻不缺那些许米粮和银钱,但在不久的将来未必不会用到。” “战争是混乱的。” “我等自是无法预测其未来的走势,假若万一遭遇强敌,深陷其中,唯一制胜的法宝,便是手中的精兵和余粮。” “隐忍蛰伏,等待破局之时的到来。” “何必浪费诸多人力物力,用以养活一群不知所谓的...流民?” “三叔不必多虑,在下心中有数,自有安排,”军队主人转过身,微笑着看向那个仿佛影子般枯瘦的老者,“凡事皆需付出代价,有所获得,便意味着有所失去。” “人生而在世,难免不尽圆满,”他说,“岁月悠悠长,不应以一时之得失而论成败,亦不应以一时之成败而论英雄。” “世间很广,所识之人,所走之路,只会越来越多...” “如若把自己禁锢在脚下方寸之地,而错过了通往彼岸的道路,未免太过可惜。” “同理,如此堵塞在挤满了前人的可行之路上,未免太过于...无趣了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人间 “少主所言甚是。”老者轻叹了一句,默默地退回到原来的阴影当中。 通告发出不久,果真有不少卖过酒的人找上门来,赔着笑脸说,不好意思,刚刚搞错了,我们要卖的酒不是那几桶,是现在搬来的这几桶,几位大人能不能通融通融,帮帮忙换掉? 管账的官员果断拒绝了他们的请求,理由是交易是一次性的,既然上一次的交易已经完成,便意味着军方已从货商处购得了该货物的所有权。 如果想要从军队里交换回原来的货物,属于新的购买行为,需要另起一次新的交易,经过双方协商交易的细节和流程,最后敲定方案,由买方支付相对应的价格。 商贩们纷纷楞了一下,哪里听得懂什么交易,什么权之类的鬼东西。 他们只是厌烦眼前这个官员的迂腐,想着念在自己的儿子加入到军队的份上,估计对方也就是走个形式而已,不会太过为难他们,于是就把刚刚从军队里拿到的钱统统掏出来,说,那赶紧的,我们原价回收就是了。 可管账的官员却告诉他们,这么低的价格,我们是不会卖的。 除非在这个价格的基础上,再作调整,往上提升一到两倍的价钱,我们便会酌情考虑,是否应当出售这一批货品。 商贩们一听,当场表示反对,大喊着,两倍?你们怎么不去抢? 管账的官员微笑着说,因为我们属于正规编制的军队,资金充足,队伍整齐,纪律严明,跟那些流里流气的山贼土匪不同,向来不做有违道德法规之事。 商贩们又是一听,就更不乐意了,顷刻间怨言四起,其中还有好几个中年男人更是脸红脖子粗地破口大骂,“我混你们的帐,哪有你们这样只做一锤子买卖的,什么权不权的,你甭跟我再提,说了我也不听,我今儿就把话撂这里,我把钱还给你们,你们把酒给回我,完了我再把儿子带走,再怎么样也不能让他留在这个贼窝!” “对!你们这哪是什么军队,明摆着就一贼窝!”义愤填膺的人们纷纷跟着起哄。 管账的官员笑得万分亲切,说,贼人可不跟你们做买卖,我们一没抢,二没偷,做的都是公平买卖,你们怎么能血口喷人呢? 要拿走酒,没问题,至多支付两倍的价格便可带走,如果说要把孩子从队伍领出去,那就有点困难了,大人开的价可远远不止两桶酒的钱。 尽管男人自知理亏,但还是不管自己有没有什么道理不道理的,照样理直气壮地大吼,说,我可混你个帐,我儿子是我生的,又不是你们生的,他骨子里流的可是我的血,我要带他走,随时都可以带走,凭什么要看你们脸色,还要给你们付钱? 管账的官员仍然笑容可掬地说,你说的这些都对,我们对此也能够表示充足的同情和理解,但囿于签署了条约,按照规定,虽然他名义上依然是你的儿子,但这不妨碍他成为我们雇佣的人。 你也可以这样理解,在未来这几年时间里,我们已经买断了他的人生。 “你的意思是,你们要抢走我的儿子么?”男人忽而又冷静了下来。 “不是抢,字面上的意思是雇佣,而且条约上白纸黑字写明了是雇佣,”管账的官员说,“你要是不识字,可以去问问那些认识字的乡亲。” “你们要抢走我的儿子么?”男人低声说。 “注意用词,不是抢,是雇佣。”管账的官员报以微笑。 “谁他妈批准你抢走我的儿子?!”男人瞪大了眼睛,往前走近了一步。 无声的气焰在他与管账的官员之间腾起,男人壮起肩膀,昂起下巴,横眉怒目,就像一只公鹿一般,试图让自己显得更加威武雄壮一点,摆出一副挑衅的架势,似乎在奋力地表示出自身特有的仿佛天生自带的愠怒。 不想理论,不想思考,只管闷着头皮发火。 “谁他妈批准的你?!” 他重重地踏地,仿佛在用力地造势,可干草编织的鞋底却不配合,怎么也激不起太大的声响,轻微的灰尘在无法按捺的躁动中攘起,尘土飞扬,男人再往前踏出一步,长满老茧的粗重拳头唐突地逾越过某条微妙的界线。 火药味瞬间浓郁了起来,干粉在日照下发酵,发散在四周,似乎已然吸干了水分,时刻等候着爆炸的产生。 鼓噪的空气随着男人溢出的怒意激流猛进,仿佛秋日麦田里随处可见的那一粒粒承受饱满的麦子,贪婪地汲取着来自大地的养分,以此种方式反哺给种植它们的那些人。 也就是农民。 他在声嘶力竭地大吼着,喉咙干裂,嘴里骂着古往今来一以贯之的老娘,呼喊出去的声线却在逐渐褪色的日光中显得离奇而弯折,倍为沙哑。 男人粗重的眉毛仿佛两把黝黑的铁杵,铿锵地交击在一起,如若愤怒与愤怒交错,犁耙与锄头相交,掀起的尘土,继续在空中飞扬。 可他的愤怒终究没起到太大的作用,管账的军官微笑地接过他的拳头,同时面不改色地接下他那澎湃的怒气,长长地叹了口气。 讲不通的道理,便用暴力解决。 归根结底,世间所有文明的秩序皆是在暴力的基础上建立的,人们大多是因为畏惧暴力而遵守纪律,又因为崇尚暴力而制造争端。 究竟暴力的本意是如何,于人类而言,究竟是好是坏,负责管账的官员当然是不知道的,但身为暴力的执行者之一,他所负责的,只有执行。 他好笑地看着眼前这个笨拙的男人,继而侧身闪过男人的又一次攻势,随后反手攥住男人的虎口,用膝盖顶住男人的后腰,三下五除二就将男人死死地摁倒在地上。 “被我打倒一个,出售价格就往上提升一成,打中我一次,就降低一成,”他一边压制着底下那个破开大骂的男人,一边环顾四周,说,“还有谁要上,接受一对多、多对多的群殴。” “混账!放开他!”那些围观的同伙们指着掌管的军官大喊,“休...休要欺人太甚!告诉你,可别嘚瑟,等着,我们这就叫人去!” “可别太嚣张,老天爷有眼,早晚是要收你的!” .... 群情激愤,千夫所指,卖酒的商贩们都对这个仗势欺人的军官报以怒目,可在亲眼目睹过军官的身手之后,却没有一个人愿意站出来,给那个男人撑腰。 他们仿佛选择性失忆一般,对军官一股脑地咒骂,一股脑地嫌弃,却没一个人想过... 为什么他们会出现在这里? 如果心里没鬼,放心不下自己的孩子,为什么要特意收回之前卖出去的酒,用全新的几桶酒来替换? 说来说去,还不是因为贪心,自以为是,没有任何道理地认定自己是这个世界上的为数不多的聪明人,而其余的人都是傻子或者白痴。 穷怕了,总幻想着天上能掉个馅饼来。 可归根结底,又能有多少人是真真正正的傻子? 人与人之间能有什么不同,生下来都是依靠感官感知外物,依靠大脑思考内在的生物,既然是一个人能想到的事,那同一件事,自然就会有另一个人可以想到。 道理显而易见,嘴面上说说自然简单,可一旦切入到现实,却又会出现种类繁多的分化和差距,其中不可避免地伴随着歧视和偏见。 影响或多或少,有时仅会涉及到一个人,有时则会连及到一群人,有时甚至可能会影响到整整一代人。 大概每代人都有每代人的活法吧,就像从小到大在耳边最常听到的就是,你们这些年轻的小孩什么也不懂,是垮掉的一代。 然后等到垮掉的这一代长大了,又会反过来看自己的下一代,看着他们游手好闲,轻轻松松,成天不干正事,就又会不自觉地说,你们这是垮掉的一代。 传播焦虑,施加压力,在潜移默化之间,渐渐成为了一种主流的鞭策手段。 我们都是或是间接,或是直接的施压者,以为人这种东西就像流水线上的产品一样,放在流水线上,按部就班地走过道道工序,便能大功造成。 不管自身是否适应这一些零件,都只管死命地往里面塞,因为塞不进去的话,就代表着通过不了考核,通过不了考核的话,在很多经过流水线加工出来的成品的眼里,就等同于失去了未来,没有价值,还没开始跑,就已经输在了起跑线上。 但只顾着产量的他们,很少会去想,在巨大的挤压之下,其实有很多东西都开始变了,变得乏味,变得没有乐趣,就像装在罐头里的桃子一样。 固然可以充饥解渴,但很难是惹人喜欢的桃子。 事实上是,除了某些天生残缺的可怜人以外,没有谁生来就是傻子。 天生我材必有用,说到底,唯有那些只懂得一昧指责他人,讥讽他人,否决他人,却从不自省的人,才是最傻的那个傻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因与果 事出必有因,有因自然有果,凡间之事,如此而已。 军队主人在正式启程之前发布了一则公告,内容标明,今天凡是从新兵亲属手中赚到的钱,都会以军饷的形式,逐月返回给以其名义进行登记的新兵。 同时亦希望各位能够从中汲取教训,以此作为警告。 从今往后,切勿轻视军中纪律。 “我看啊,这一招叫杀鸡儆猴,”有人侃侃而谈,“让你们这群想占大人便宜的二路货色晓得晓得,啥叫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喂,一丈比一尺要长,你这话,听着不像是来夸人的,倒不如说是奔着损人来的,”有人在那个侃侃而谈的家伙耳边小声说,“兄弟,别说没提醒你,这里跟在村子里不一样,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啊。” “省得给人抓住把柄,咬你舌根,平白无故惹来一身骚。” “大伙儿出来混,不就为了钱和女人么,贪财好色,人之常情,”他语重心长地又说,“可别连女人的手都没摸着,钱捂着自己的怀里,还没热乎,忽然就死了啊。” 他满脸殷切地望着那个男人,仿佛迫切地希望男人能够悬崖勒马,及时地改邪归正,可愣是没想到那个男人不但不领情,还啐了他一口,说他是多管闲事的乌龟王八蛋。 “婆婆妈妈,娘们唧唧的蠢货,甭跟老子搁这罗里吧嗦的,”那个家伙不悦地皱紧眉头,“要想咬老子舌根,尽管咬,老子可不怕,男子汉大丈夫,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哪里是能收得回来的?” “再说了,一人做事就一人当,哪来那么多的狗屁歪理,连这点觉悟都没有,还学人来当个放狗屁的兵,丢不丢人?!” 被当头怒骂的那个人楞了一下,醒悟过来以后,当即攥紧拳头,两眼瞪着圆圆的,气得发抖,觉得自己的好心好意竟遭人这样践踏,心情简直就像是忽然摔了一跤,吃了满嘴巴子的狗屎一样的难受。 然后,他就骂那个男人是狗,说他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男人怒气冲冲地反问他说谁是狗。 他冲着男人讥讽地冷笑,说,你脑袋不好使不要紧,难不成眼睛也跟着一起瞎了么,除了你以外,这里还能找到第二条狗么? 男人无言以对,大吼一声,然后就扑了过去,按下那个阴阳怪气的家伙,扬起手臂就是往那家伙的脸上砸下一拳,那家伙也不甘示弱,在挨揍的一瞬间反抱住了男人,像条疯狗一样用牙齿猛咬男人的另一条胳膊。 其余的人们围在他们附近,气氛一派热烈。 .... 凯默默地看着这些爱恨交加的人,灰色的眼睛躲藏在低垂的眼帘下,半醒未睡,对什么都不为所动,怎么也提不起精神来。 有些人在凯的背后小声议论,说他究竟生了什么病,是不是快死了? 议论者中有人深思熟虑地说出了自己的推测。 “看样子是血气不足,很有可能是肾不太行。” “男人,尤其是年轻的男人,最忌讳就是肾脏功能出现了什么岔子,要是没能及时医治,伤着了肾,那可就是一辈子的事了。” .... 细碎的声音叽叽喳喳,像是风掀起凌乱的落叶,如蛇爬过草野,如麻雀停留在树的那一端,如蟋蟀嗡嗡地跳入沙土,消失在草的阴影里。 人的嘴巴在无形中遵从着他们的内心。 他们的内心隐藏在密封的躯体里,有着肋骨作为保护,亦有着脊椎作为支撑,因为常年见不得光的缘故,而格外容易滋长阴影。 但若是把它们剥出来,放在阳光下,埋进土壤里,浇水施肥,大概也不会长出什么鲜艳的植物来吧,结果只能是腐烂。 也只能是腐烂,然后分解,回归大地。 人心往往就是一种见不得光的东西,其本质就是腐烂,倘若脱离了守护它的躯体,保质期便会变得十分的短暂,一如它曾对其他人,或者其他生物做出的承诺。 背叛是家常便饭,单纯被视为成长的敌人,最好就是做到无视感情。 毕竟,推动这世界进步的,向来不是大部分人的情感,而是他们如齿轮般地存在,利用生命产生劳动,进而创造价值,从而令得社会这一庞大的机器得以运转。 假若齿轮获得了感情,难免就会有所耽误,其工作的效率会有所下滑。 凯没有理由地想象着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想象着这些堪称危险的论题。 良一直缄默,不曾理会过任何试图跟他搭话,或者跟他开开玩笑的人,就像和那些明朗的笑声,鲜明的人们走在两条截然不同的路上。 他背着那个奄奄一息的少年,去往的不是什么光芒万丈的未来,而是某个早已注定的坟墓,每个人到最后都要去上一趟的坟墓。 灰蒙蒙的,看不见什么多余的颜色。 到了天黑,人们燃起火把继续赶路,火光驱散了黑暗里的阴森,零星的议论声还是不时地响起,但话题已经从那个一脸生人莫近的少年,和那个被他背在身上的病恹恹的少年移开,转向其他乱七八糟的话题里去。 无心听讲。 凯和良一路无话,仿佛回到了那个下雨天就会格外闷沉的学堂,即便他们打心里知道,一旦走上了这条路,那个镇子,那个学堂... 很有可能就再也回不去了。 灵魂在新陈代谢,速度一成不变。 ‘死’就藏在某个意味着是尽头的地方,无处不在,恍若眼前正在进行的一切皆有可能随时终止,恍若那些看似活生生的面孔,都有很可能在下一秒走入死亡... 恐惧,悲伤,以及难以言状的抑郁...单单用火是驱不走的,只会...越积越多,越积越多...超过了一定程度,就会坍塌,雪崩...再然后就是...死掉。 直到整支军队来到了一座山谷之前,军队的主人下令驻留在此地休整,宣布明日入山,良才放下凯,照旧找到两棵比邻的树,挂上一张吊床,把他丢在吊床上。 随后,良就走了。 后半夜的呼号声经久不绝,怒骂声此起彼伏,乱成一团,可即便如此,营地里的篝火仍在寂寂地燃烧着,柴火劈啪,火星在一声声清脆的爆响中,飞向天空,慢慢悠悠,与那些在火光中东奔西跑的人们并列在一起,多少显得有些许的不合时宜。 他们似乎在忙于应对什么,当一个同样是新来的士兵路过吊床的时候,凯才了解到营地外面忽然来了很多只妖鬼。 那些妖鬼颇为凶煞,已经有好几位新兵折在它们的手上。 那个新来的士兵说,长官下令让他们去清退那几只鬼,把这项任务当作是实训之前的考验,谁要是把杀掉了其中一只,不管用的是什么手段,只要能把它们的头颅带回来,那就是我们这批新人里的佼佼者。 奖励是,直接便能得到破格提升,往后自然会作为骨干成员进行培养。 凯问那个新兵,那你怎么不去? 他们又没规定是谁杀的就算谁,你只要蹲在那里,等待时机,说不定还能瞎猫碰上死耗子,把一只濒死之鬼的脑袋割下来,带走,拿去交差。 “哪有说的那么容易,”新兵摇摇头,“那几只鬼不一般,特别难缠,已经死掉了几个人了,我这种资质的...去到了,也是白送性命而已,犯不着特意趟这一滩浑水。” “你是在怕死么?”凯问他。 “是啊,就是怕死,有谁会不怕死,”新兵讷讷地说,毫不讳忌说出那些身为士兵不应该说的话,“我来这里,不过是想混口饭吃。” “想着留在贫民窟,迟早是要饿死的,倒不如借机出来拼一把,混个温饱,骨不骨干的,我才不在意,我只想活着,吃饱喝饱地活下去。” “但那些人,我们的新同伴,可能就是因为你一个人没有去,搞到人手不足,然后就被那几只鬼干掉了,”凯说,“五个人围攻一头妖怪,和六个人围攻一头妖怪,攻击的规模不一样,受伤丧命的风险也是不一样的。” “那就让他们去死吧,”新兵说,“这都是命,我才没那么好心,为了这种没必要的名头,特意跑过去成全别人,白白送掉自己的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无题 良提着两个恶鬼的头颅回来了。 他把那两个滴着黑血的玩意儿交给军队的交接人,一个留有小山羊胡子的军官。 他看着那个军官,不紧不慢地说,这是我和凯两个人的斩获。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在撒谎,但他就是说的从容不迫,军官自然不傻,沉吟片刻之后,说,“可以是可以,但我要他亲自走过来,把头颅上交给我。” 良摇摇头说,“不行,他病还没好,没办法自己走路。” “有什么办法,我一人就能解决,不用麻烦到他?” 军官说,“证明你的非同寻常,光是一个人的价值就远高于两位优胜者的价值,值得军队为你破例。” “如何证明?” “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再拿多一颗头颅来,”军官说,“不过,大可不必如此,以你目前两颗头颅的成绩,今夜之后,你的地位定会高于普通的新兵。” “大人是慧眼识珠的高明人物,绝非庸人,自然会给予你最好的条件,最丰富的资源。” “在培养人才这方面,军队从不吝啬...” “杀多一头,就这样么?”良不耐烦地打断了军官的话。 他定定地直视这个男人的眼睛,眉宇微蹙,隐隐流露着些许的怒意。 似乎假若军官再多说两句用不着的话,他就会用拳头堵住这个级别比他高上数级的军官的嘴巴,省得他继续浪费口水。 “还有别的附加条件?”他淡漠地开口。 “没有。”男人摇摇头。 “早说。”良随手丢下手里的头颅。 在所有人错愕的注视下,他面无表情转身离去,重新走向战场的方向,行事风格雷厉风行,倘若没有必要,甚至连说两个字的功夫都没有,懒得多费口舌。 从凯昏迷醒来之后,‘固执’和‘孤僻’仿佛成了良的代名词,尽管从表面上来看,他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和以前那个留在记忆中的良没有半点出入。 但凯能确切感受到,某些深埋在骨子里的东西是变了,无可挽留地改变了。 以至于现在的良不再是以前的良,以前的良仿佛是掉到了时间长河里,本该溺死,但因为慈悲为怀的河神出于怜悯,格外开恩,特意更换过来的一个金属制作的良。 战场上,他坚硬如铁,金石难开,犹如一把阔剑般,浩然降落,直斩在胶着的战斗当中,横切出一条泾渭分明的直线。 这一刻,包括敌人和友方在内,所有在明在暗的人都会不由自主地把目光聚焦于他,眼神复杂,意味莫名。 胆大的人和凶煞的鬼为他的到来而感到兴奋,战意澎湃,胆小的人和弱小的鬼则下意识地后撤,避免遭受波及,沦为失火的城门下面被殃及的池鱼。 ... “怕死又不是错,害怕被干掉自然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坐在凯旁边的新兵说,“想想看,就那样不明不白地死掉了,多冤枉,虽然继续这样活下去,也不见得会有什么盼头,可还是不想死...” “为什么呢?”凯说,“该勇敢的时候就该勇敢,该不勇敢的时候就不勇敢,人的一生,本就有所定数。” “该有的终究会有,该来的,尽管放开双腿,不要命地跑,也躲避不了。” “在你生下来的时候,你的一生,包含你的死在内,早已是注定了的,写好的结局就在你不知道的未来等你。”他声音发涩地说,阴晦的字词仿佛毒蛇倾吐出的信条。 “就像守夜的人看见死亡走来,于是从梦里醒来,爬上钟塔,敲响丧钟。” “事实上,根本就没有时间,也没有所谓的空间,有的只是朝向一个终极目标的进程,你按部就班地往前走,以为自己在消耗时间,实则不然...” “你只是按部就班地朝向‘死’这一目标,循环往复地向前挺进罢了。” “按你这种说法,”新兵说,“既然我的死是已经注定好的了,那就更应该放心大胆地往前冲,跟着那些人一起去送死。” “反正该死的人怎么都会死,不该死的人,怎么都不会死,对么?” 凯抬起眼帘,沉默地凝视着他,没说正确,也没说错误。 .... 响螺样式的重锤轰隆落地,砸出死寂般的破灭。 依附在重锤表面的突刺凌厉地穿透又一具年轻的肉体,堪比数匹烈马的破坏力崩碎骨骼,犹如伸向死亡的触手,四平八稳地扎入大地的之下。 那位还没死绝的士兵眼睛睁得大大的,眼白内的血线因为用力过度而条条绽出,剧烈的痛意在体内激荡着,他颤抖着张大五指,玩命地扒拉着面前的沙土。 意识迷离之际,他似乎仍然抱着希望,仍然妄想着要逃出去,离开这个砸在身上的响螺,离开这处战场。 回到安全的地方去,回到家里,回到从前那个未被战火波及的村落。 他的嘴里在呢喃着,声音一如他的视野一般含糊不清。 断断续续的血沫从他的嘴角处溢出,心跳越发乏力,眼睛在渐渐微弱的嗓音中失去了吸引光明的能力。 黑色的瞳孔随之放大,死亡铺张而开,纷纷落下,仿佛白色的花瓣,轻吻着他那流淌着热泪的脸。 马上就要死去了,这个倒霉的人。 “救...救救我...”他说,“娘...我想...” “回家。” 可他的呼喊注定了没有人可以回答,因为他的老娘早在很多年已经死了。 死在一场忽如其来的战火里。 死掉的人不会再说话,哪怕是呢喃和梦呓般的细语都不会再拥有,所以,怎么可能会有回应啊,这个世界上显然不会再有会因为听到‘娘’这个称呼而回应他的人了啊。 死了就是死了,死了就是什么都没有了啊,而发生在人生中的每一次失去,都极有可能意味着不再拥有。 这是每一个活着的人都应该知晓的事情,可为什么总是会忘记,会像个傻子似的,一厢情愿地抱着期待,希望在某一天闭上眼后,再睁开眼,会看到那些曾在他的生命中逝去的人出现在眼前。 说着熟悉的话,做着熟悉的表情,就像她们从未离开过那样。 也可能正因为人是那样的健忘,所以站在家门口等候的寡妇会变成石头吧? 被后世的人称为‘望夫石’,被赋予一个美好的名字,寓意深长,代表着忠贞不二,至死不渝的爱情。 可在这些美好的后面,背负的却是沉重的痛苦,求而不得的空洞,以及一次又一次,恍若没有尽头的失望。 直到最后,寡妇走完了她余下的人生,也没能再看到当年那个信步走过家门的男人一眼,而那些积郁在心中的遗憾,则像是她所有的外物那般,生不带来,死不带走,被固执地留在世间。 经过万千岁月的积累,无穷无数的遗憾聚集在一起,终于演变成为恶鬼,凶煞,甚至妖魔,在大地上张牙舞爪,再次袭击后世的人们,逼迫他们在死之前留下同样固执的... 怨念。 而杀死它的那头恶鬼,是众多趁夜来袭的鬼怪之中的最强者,有着青面獠牙的头部,细长的舌头吐露在其中,阴冷地嘶嘶作响,往下便是猿猴般壮硕的胸膛,隆起的肌肉上覆有密集的黑鳞,左右两侧的双臂,末段并没有人类特征的手掌,取而代之的是一对骨刺狰狞的响螺,却又如猿人一般能够直立行走。 不仅如此,它的臀部还长有一条粗长的蜥尾,急躁不安地左右摇摆,力度难以预测,但在途中与它相遇过的石头,无一不被轻松击飞、撞裂。 无论如何,都是难以将它与正常的生物归类。 它的出现仿佛就是代表着地狱的降临。 绝望的深渊开裂在这些新兵们的面前,倘若再不逃跑,死亡就会从黑暗里探出无形的手,攫住他们的脚跟,残忍地把他们拉到无边的黑暗深处。 “少主,”老者和军队的主人站在某个无人注意的角落里,注视着那些因为过度恐惧,呆立在原地,不敢动弹的新兵们,“新兵入营第一天便召唤来此等鬼物,是否有些操之过急,以此造成的人员亏损,以及赔偿的体恤金数目,可是不少。” “让这些未经受任何训练的人去挑战‘鬼蜥’,无异于分发刺刀,命令他们切腹自尽,从对局的初始,胜利便已荡然无存。” “毫无活路可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平行与不平行 “我看未必,世间之事,正是因为它的无常,故而才显得有趣。”军队的主人微笑着说,眼睛却没放在那些正在混乱中奋力厮杀的人身上,而是望向了某个遥远的地方。 ... ‘并夕夕’寿命有限公司的一位员工倒下了。 据说是猝死在下班的路上,但缺乏明确的证据,暂未得到披露。 各大新闻媒体虽说是闻风而动,但或许是因为某些原因,大部分的媒体并没有斗胆地公开这一则突如其来的死讯。 反倒是娱乐圈里的那些事儿仍是一如既往地活跃,今天刊一则头条,说说哪个明星又和哪个明星搞在了一起,明天放几张偷拍来的私照,讲讲哪个明星又劈了哪个明星的腿,后天则又有谁爆料,谁谁谁怀了谁谁谁的私生子,情节雷同,大多都与裤裆内的那些事儿有关,看多了不免无聊。 但人们就是热衷于此,甚至常常因此而想入非非,放着电脑硬盘里的一大堆现成的影像视频而不顾,在网上声嘶力竭地大喊有没有资源? 而那位不幸的员工是个女孩,年仅二十二岁,刚刚从学校毕业没多久,还没来得及忘掉学校学来的那些玩意儿,全副身心地沉浸在社会的熏陶,通晓所谓的人情世故,莫名其妙地,就走了。 临死之前似乎还听到某位老板在手机的屏幕内大喊,说什么,九九六是福报,错的不是企业,是这个社会。 是这个社会生病,底层的人们才需要那样地卖命,才能找到往上爬的机会。 果然,这些能说会道的老板不愧是重点大学毕业的高材生,点评一针见血,甩起锅来,都不带眨眼的。 曾经跨越过整个大洋,跑到世界另一端深造,立志报效钱包的他们,本着‘师夷长技以制夷’的初衷,以及那张所谓的‘绿卡’,选择留在国外进行潜伏和深入学习,争取一举打入资本主义的罪恶大本营。 怀揣着如此伟大的理想,他们卧薪尝胆,摸摸爬爬地在国外工作了好几年,在屡次受挫之后,终于察觉到理想与现实之间的落差颇为巨大。 于是,便越发力不从心起来,越发地怀疑自己的能力,眼见头皮渐秃,可事业仍旧没什么起色,混不出多大的名堂。 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自负的他们时常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觉得自己的人生不该如此,应该还存在有某些比混吃等死更加伟大的事情在不远的前方等着他们。 在某个月明星稀的夜晚,他们忽有所感,决心回国。 学成归来,他们到底没有枉费社会对他们的栽培,立马就展现出远于常人的见解,说起屁话来,更是一套接着一套,承上启下,衔接下文,颇有领导之英姿。 所以,他们活该成功。 但常年身居高位,俯瞰众生的他们又常常忽略一些基层的假设。 譬如在这则事故里的假设就是... 那位猝死的员工还有深爱她的家人,而她的家人对于她的死亡,表示一时间无法接受,因此怀恨在心,伺机对我们的企业家进行报复,进而伤害他的家人们。 这样的案例,是否也可以归咎为... 这个社会生病了,正是因为它生病了,所以哪怕你是伟大企业家的家人... 也一样应该遭受牵连。 所以说,假若有一天,他们因为报应而离开这个世界,也是该死对不对? 当然,在法律的层面上出发,这类的案件自然是禁止发生的。 而在道德层面上来看,这种做法同样是不对的,正所谓,冤冤相报何时了? 但,现实是现实,道理是道理。 这个世界有的是那一类人,即便听过很多道理,但日子还是过得浑浑噩噩,颓废,自甘堕落,没有什么盼头。 人类是情感动物,无论再怎样地克制,报复和冲动依旧是在所难免的,而正是因为人类的报复行为,由此诞生了怨念。 怨念一旦增多,妖鬼等秽物便容易因此滋生,化为害人的厉鬼,荼毒人间。 为了维护人间秩序,为了拯救这个充斥着魑魅魍魉的世界,‘神师’这样一种作为鬼物邪祟的对立面的存在,悄然无声地从历史的长河中漫步而出。 尽管大部分‘神师’的长相与普通人类无异,但他们终究称不上是人。 或者,也可以说是比人类还要人类的人类,在诞生之初,他们便深刻地掌握着人类的一大天赋——‘伪装’。 从诞生之初就开始,他们便懂得如何伪装成人类的受精卵,分明没有任何属于人类的基因,却堂而皇之地寄生在母体的子宫里,伪装成母亲的孩子。 在母胎时期,他们便已然可以通过母体感知外部世界的流动。 他们就是传说中的生而知之者。 没有性别,故而无法通过同类之间的媾和进行繁殖,亦不会出现基因整合。 有的只是分离。 从主体之中分离出一个单体,通过勾引女性人类,与其进行深入的物质交流,使得单体趁机进去母体的孕育空间。 通过汲取母体的养分,在那微乎其微的生存几率中,挣扎求生。 既然几率少,解决的办法便增加交流的频率,和增加交流的人数,也就是广撒网,同时与多名女性进行勾搭,力图把握住每一个把她们哄到床上去的机会。 得益于互联网的发展,以及广大的社交软件的兴起,这种机会越来越多。 ‘神师们’也就越发地得心应手,几乎每一个晚上,这些‘神师’都能区分出几段时间,用于勾引不同类别的女性,以此增加后代繁衍成功的几率。 如果侥幸加入到娱乐圈当中,说不定还可以领受到某位四十岁老男孩的邀请,一同在城市喧嚣的夜晚里,在某座拔地而起的高楼顶层,开办快乐的多人运动大会。 坊间传闻,很多八卦之魂熊熊燃烧的网友们都说,现在这娱乐圈别的不行,就治愈不孕不育这一块,成果十分突出。 但尽管神师们早已潜入到娱乐圈,经过日以继夜的不懈努力,可得出的结果仍然不容乐观,后代的数目仍然很少。 即便是一些多达好十几亿人口的泱泱大国,整合起来,也不过十指之数。 因为大多数成功怀上的女性都会把肚子里这个年幼的‘神师’当作是意外的结果。 还没等他发育成型,她们就会跑到医院妇产科去挂号,选择人流的方案,动用药物抹杀这个刚刚出现的孩子。 随后,又可能会通过外科手术,将那孩子的尸体从母体里取出。 然而,成年的神师并不会在意这些,而且由于经手的女人过多,很难察觉到究竟哪一次的交流是成功的,哪个女人成功地怀上了他们的后代。 他们大多信奉天命,认为要是孩子死在他母亲的手里,是天命如此。 那是世界之神用以限制他们这种超然生物的一种方式,通俗来说,就是...劫难。 唯有经过劫难,他们才能变得更强,掌握更多的神通,拥有神鬼莫测的能力。 其中,位于顶点的神师,甚至可以跨越世界的界限,自由出入各个或是平行,或是不平行的世界。 但他们大多孤身一人,早已对这个族群的未来感到深切地绝望。 以至于认为自身的存在或许是错误的,为此放弃繁衍后代的责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健太 领导在台上面讲话,仿佛用尽浑身解数地遣词造句。 他说,“我们移不移公司是国内最优秀的运营商,没有之一,自公司成立以来,我们一直努力于为广大客户送上最优质的上网体验...”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他一边说,一边清理嗓子,连篇累牍的稿子其中总结起来的要点就是,我们移不移的产品都很棒,尤其是宽带。 属于三大运营商之中价格最为低廉的,性价比最高的。 网速稳定,倍儿安全,就算是《数码宝贝》里的那些妖怪要入侵现实世界,走的也是‘联不通’和‘信不信’的通道,跟我们移不移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为什么如此好的产品就是卖不出去,你们就没有试过在自己的身上找找原因么,人家友商每拉一条网线都知道喊客户开一张卡,你看看你们,客户说开宽带就开宽带,客户说开卡就开卡,就不能顺藤摸瓜,拓展一下你们的业务范围么? 光是拉一条宽度,开一张卡有什么用,都跟你们说了无数次,要捆绑捆绑捆绑,不能出现任何一条漏网之鱼,你们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我是该说你们蠢呢,还是说你们单纯? 马上就要到月底了,考核指标没达标的同事,麻烦抓紧努力哈。 再跟你们,讲点切合实际。 既然大家都是出来打工的,本意不就是为了挣钱养家么,要是每个月只拿一千几百的基本工资,饭钱都不够,那还来打工干嘛,有什么意思? 最后,还是希望大家在剩下的时间里能够多加努力,好好拓展我们移不移的产品,至于酬金这方面请大家放心,绝不会有什么拖欠,或者亏待大家的地方。 .... 领导讲话完毕,手里拿着那一本黑皮包裹的笔记本,快步离开了会议室,同事们在台下嘟哝着吐槽领导嘴上说得轻巧,这年头的业务哪有那么容易做。 辛辛苦苦挣几个钱多不容易,你又不是不知道,喊客户给你开一张卡,人家还担心你骗他的钱,转头就拿着他的资料去做什么小额贷。 俗话说得好,钱难赚,屎难吃。 何况当今这个就像是打了兴奋剂一样的年代,推陈出新的脚步越来越快,跟不上就只能被动地淘汰,一如郭老师在作品里所说的... 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 纵观整段人类历史,不难发现,此前从未出现过如此疯狂的年代,而又因为是第一次面对,那么,在高速发展的期间出现一系列问题和矛盾则是必然。 无可避免。 或许,这个社会确实存在着某方面的疾病,但这种疾病,又何尝不是因为套路太多,人心浮躁,贪婪不可控制,以至于泛滥成灾。 人与人之间互相猜忌,互相怀疑,彼此之间不得不竖起高墙,戴着客气的面具讲客气的话,失却了孩童时的那一种大而无畏的坦露之心。 似乎人人如此,走出了那座假惺惺的校门,竟会生出一种错觉,以为自己走出的不仅仅是校门,而是另一个世界,去到的城市越来越繁华,马路上的车辆越来越多繁多,走过一面又一面的玻璃,看着玻璃里面西装革履的自己,也会迷茫,怀疑是不是看错了... 怎么会有个那么正经的人挡住在自己的前面,让你再也看不到那个不怎么正经的自己,不再看到当初的单纯,和那些幼稚的一往无前。 渐渐地,同事们陆陆续续地走了。 他们整齐有序地离开了会议室,返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就像是读书时候,上课铃敲响的了一样,分明是想安静地入坐,等待老师的进门,却总忍不住八卦,喜欢和身边的同学交头接耳,说上一些课间没聊完的话题。 健太还在座椅上睡觉,无论是读书时候,还是工作时候,一到了开会,一到了听讲,他就会自动自觉地半躺在椅子上,自动自觉地入睡,自动自觉地做一大堆莫名其妙的梦。 他自己也不清楚这是什么原因,为此还跑过几次医院,反复反复地检查,可还是没能得到啥结果,身体没啥子大问题,心理也很健全,就是稍微有些许的内向。 然后,他跟医生说,不可能没问题,医生,我可以请你帮个忙么? 医生愣了一下,问他是什么忙? 他就说,您大可以试试给我讲一节课,我保证,十分钟之内,我就会忍不住睡着,但醒来以后,大概还是能记得你在课堂上讲过的那些要点。 医生当然是一脸的不信,心想,这个孩子是哪里抽筋了么,有事没事,竟然还敢跑到来医院搞什么恶作剧? 医生本着良好的职业态度,耐着心说,可以是可以,但需要跟你的家长商量一下,也好确定个时间。 他摇摇头,说,我没有家长,我妈把我生下来没多久就跑了,我从来没见过我爸,我从小到大都是寄宿在我阿姨家,您有什么话,直接跟我说就可以了,我阿姨很忙,我不想... 麻烦到她。 医生沉默了许久,看着他那畏畏缩缩的眼睛,最后答应了他。 在周末,医生特地留出时间给他上了一堂基础入门的医学课,课后要求他完成一张难度足以挂掉一大半入学新生的卷子,把成绩记录在结果里,拿回去报告。 随后又前前后后考察了他几次,期间,他甚至在本人不知情,在傅里叶也不知情的情况下,学会了傅里叶级数,只因为医生无意中给他上过一堂高等数学。 终于,在数次的证明下,医生同样给他出具了一张不明原因的精神证明。 .... “什么都是要套路的。”记忆里的那个人说,“套路相当于是工厂里的流水线,只要按照规则,把原材料放在流水线上,接下来,启动开关,传动轴便会开始运作。” “编辑在程序里的步骤就会按部就班地实现,一环接过一环,最后制造出人们所习惯的产品。” “习惯即是心安,安稳而又一成不变的生活,几乎是每个人都向往的生活模式,平平淡淡,碌碌无为,闭上眼睛都能想象的明天。” “和平,就像锁链,牢牢地束缚住大部分的人,捆住他们身上具有的奴性。” “排外,生怕外来的改变会招致灾厄,守旧,不敢打破成规,不想因此背负责任,生怕走出上一代的阴影,暴露在不曾见识的阳光之下。” “胆小如鼠。” “房价越来越高,为了买下那个囚禁自己的笼子,好让自己成为城市里的一位名正言顺的囚犯,大部分的人都愿意为此奉献出自己的一生。” “最近很忙吧,”记忆里的那个人走在天台上,一边眺望着城市的夜灯,一边轻浅地笑着说,“是不是已经有点厌倦了,适应不来现在的工作,融入不了这个社会...” “苦闷的时候,会不会生出一种,想去别的世界看看的念头。” “除了门外那一个个装人的玻璃笼子以外,最经常去的地方就是地铁,公交车,那些像沙丁鱼罐头一样挤满了人的铁皮盒子吧?” “会不会想,有没有其他没那么无聊的地方。” “每个月的每一天,除了努力挣钱和努力休息以外,然后就是再把挣到手的钱归还给政府,商铺,司机,房东...” “你还有没有做过其他更加有趣的事?” “让贷款和五险一金都见鬼去吧,你根本没必要买那份医保。”那个人在梦里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游戏 “五险一金也没用,”那个人继续说,“你所要面对的风险,几乎不会被纳入保险的范围,说出来甚至不可能有人类会理解你,只会把你当成是个哗众取宠的小丑。” “一旦在战斗中输了,那就是死了,保险公司赔不赔钱,对你来说,其实都没什么意义了,想来也没人会替你领取这笔钱。” “所以说嘛,像你这样的人,其实没必要买什么保险,给什么未来买单,那多无聊啊,反正所谓的死,充其量也就是一张空头支票罢了。” “你就连一个会替你去兑换的人都找不到。” 那个人的声音稀释在空荡荡的风声里,空白铺陈在眼前,杳无声息地荡漾了许久,终于是露出一张张表情单调,呆滞的脸。 健太呆呆地看着那几张脸,脑袋混沌,一时间没想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大概,又开始做梦了吧。 每次开会,都要做一次的梦。 但...那些梦很少会这样真实。 今天这场梦,简直就像是带上了vr眼镜,身临其境地进入一场莫名其妙的实战游戏里,而且看样式应该不是国产的... 据他所知,目前国产游戏很少会有这种做到场景几近真实的出品,况且,左顾右盼,暂时也没能看到大部分国产游戏特有的‘一刀999’和‘元宝回收’的按钮。 那他们,眼前的这个像古代平民一样的人... 是游戏的npc么? 怎么都同一样的表情啊,是卡了么,还是在...害怕我啊? 为什么要害怕我啊,我又没骗你们的钱。 干嘛要躲得远远的,你们是网速不好,信号不好么,是不是用‘信不信’的网啊,又贵又垃圾,要不考虑一下,换我们‘移不移’的网线? 彷徨中,他想要迎合这些npc,想要客气地笑,就像那个现实中的那个自己,卑躬屈膝,笑容可掬,可面部上的肌肉却愣是僵硬不动,无论如何也笑不起来,接受情绪指令的组织久久没有反应,体内感知情绪的器官仿佛死掉了一样。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没有来由地想。 是加载不出来么,用的是什么网络啊,难不成是拿电话线在上网么,还在拨号么? 思维和行动难以达成一致,脑子的混沌仍在持续着,摸索了片刻,他终于勉强能够举起双手,勉强能够保持平衡,直直地站立在原地。 看来是睡得好死。 等赶紧醒来才行,再晚点的话,今天的促销活动怕是要赶不上了,说不定现在领导就已经在看着我呢,所有同事的目光都在我身上。 怎么推,怎么喊都醒不来...就跟个死人似的。 以前不是没有过这种情况。 我...我到底是在干嘛,我到底是怎么了... 他讷讷地看着自己的手,出于惯性地想要舒张十指,却惊愕地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手掌,连结在虎口末端的是一对巨大的响螺,狰狞的尖刺沾满了血,就像是刚刚从谁人的身体里拔出来了一样,覆满如咒文般狂草的血色符号。 这到底什么鬼... 我不是在开会么,我等下还要出去小区搞促销啊。 我这是杀猪了,还是杀人了啊,别抓我啊,我是无辜的啊,我是一等一的良好市民,违法犯罪,乱闯红灯的活儿,我从来不干... 我...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啊,要去搭建帐篷,要去拍几张照片,还要做问卷调查,假模假样地问几个路过的居民,问他们...家里装没装网线,要不要试试我们移不移公司的宽带,如何如何... “先生女士,您知道么,我们移不移的宽带现在可划算呢,”他在心里仿佛背诵课文地那样说,就像睡前数羊般,让自己赶快清醒,脱离这个见鬼的地方,“首年免费,第二年三十块钱一个月,三百兆网速,绝对有保证,快到您的头发都看不见了。” 讲到这里,他忽然停顿了一下,仿佛在语文老师站在远远的讲台上说他背书没啥感情,必须整理感情,重新投入。 唯有这样,才能深切地体会到文人雅士们写作文章时的心情。 总不能一看见文章作者的名字写着是鲁迅,段落都不看几行,想也不想就直接在答题线上来一句:从文中可见,作者以笔作枪,深恶痛疾地控诉旧社会的黑暗吧? 黑不黑暗什么的,我怎么可能知道。 我又没有鲁迅先生那份的情怀,那份忧国忧民的心思,我...就一普通人而已,从小到大都生活在现代的文明社会里,亲眼见到过最黑暗的事,莫过于老板训斥员工,让他们去忽悠客人开卡,升级诸多没用的套餐。 而在大学念书时候,遇到的黑暗,也就仅限于,看到那些渣男同学常常背着女朋友出去搞其他女人,脚踏多船,仅此而已。 但其实都没什么的。 当今这个世道,专一往往是贬义词,代表着傻和榆木脑袋的意思,而暧昧关系则才是正常现象,情侣之间的相互背叛是时有的事。 在学校的时候就已经初见端倪,走到了社会,慢慢就... 熟悉了。 反正也不犯法,爱怎么着就怎么着。 吃亏就只能说明你蠢,动情就只能说明你傻,这又有没什么好奇怪的。 .... 都是过家家那样地过来的,这个世道,成年人在装孩子,孩子在装孙子,只要不出现太动真格的事儿,大家都能见怪不怪地全盘接受。 .... 可当健太看了一眼地下,发现自己的脚旁边就躺着一具尸体,心里还是猛地一哆嗦,心说,不行不行,得赶紧跑才行,要是等会儿警察来了,发现现场是这种状况,大概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吧... ... 但转念又想,好像又不是那么一回事,游戏里随手杀个npc而已,谁还在乎,而且这只是个梦,梦里有没有警察这一行当都是两说。 杀了就杀了嘛,也就是跑龙套一样送经验的角色罢了,以前不是没做过。 但是...不会有这种感觉啊。 愧疚、失落,还有一丝一缕塞满罪恶的...快意。 这里...不会有警察吧? 他紧张往左往右地张望,围在附近的人们见状纷纷后退,依旧眼神警惕地望着他,却无人敢上前动手,似乎是担心自己会像脚边的那个人一样,变成下一具尸体。 “喂,别跑啊,怕什么,待会儿要是警察来了,你们可得给我作证啊,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就一路过的,我没杀人啊。” 他断断续续、呜咽着说,可出口的话语却没有任何字面上的意思,在寂寥的夜色中,他的声音仿佛历经磨难,显得苍凉而凄迷,宛若鬼哭狼嚎般的吼叫声。 人们又开始后退了,浮现在他们眼底中的恐惧越来越深,越来越深,无序地交织成一团,仿佛缭乱的野草,又仿佛带刺的荆棘。 健太继续往他们的地方走去,有些人承受不住他的威压,随后便崩溃了,直接丢掉武器,放弃抵抗,跪在地上,一个劲地磕头,一个劲地哭求。 即便言语不通,或者这个游戏未得到汉化,他也能体会那些跪地求饶的人嘴里讲的那些话,大概就是在不停地说对不起吧。 求求你饶他一命,他家里上有老下有小,一家大小都等着指望他挣钱糊口,他可不能死,他要是死了,整一家的人都得给陪他一起死什么的。 ... 无聊的对白,不会产生任何的怜悯,只是想快点跳过。 一股原始的恶意涌上心头。 “那就去死嘛,”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又能说话了,说出了这些人口中的那种他第一次听闻的语言,“连挣扎的勇气都没有,活着,可多没意思...” “去死吧,还不如去死吧。”心脏在剧烈地跳动着,一次高过一次,一重压过一重,他一边残忍地狞笑,一边举起响螺,朝那个跪地求饶的人身上砸下去。 血漫漫地低落,尖锐的突刺时隔不久,再次刺穿另一个人的躯体,扎入大地。 死亡深入寂静,僵硬面皮后面的健太愣愣地看着那个在他眼前死去的男人,看着他逐渐瞪大的眼睛,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脏像被人用刀划开了一个口子。 流出来很多很多的血。 绽开的伤口里,睁大着一只恶魔的眼睛。 这一刻,死亡在绝望中呻吟,魔鬼在剧痛中微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恶意 下一个要干掉的npc是谁? 虽然围攻在身边的这些喽啰没一个是能打的,但杀戮起来的感情,却始终带有一种无与伦比的淋漓还有畅快,就像路过蚂蚁窝的时候,总是忍不住要去踩上两脚。 人的本性中所附带的恶意,仿佛与生俱来,无法驱除,即便你的心思是向善的,但它却仍然能够在潜移默化之间钳制着你。 譬如,每当看到发生在别人身上的倒霉事,内心的独白总是想笑,遇见比自己弱小的,又不中意的动物,在确保不用承担后果的情况下,总忍不住要上去踩两脚。 好像它们的活着会碍到你走路,碍到你呼吸那样,好像它们与你之间,存在着什么过节,以至于让你觉得非要踩死它们不可。 不然,心里就不会安乐,莫名其妙地会觉得总少了些什么... 被常年压制住,被时时刻刻叮咛着不要释放的...恶意。 蚂蚁是无辜的。 其实你根本和它们没什么真正意义上的交集,你只是觉它们很弱小,理所当然地认为弱小就应当承受强者的凌辱,一如底层员工就应当无条件地听从领导的决策。 哪怕你满门心思地认定,你的领导就是个傻逼,但傻逼既然能当上你的领导,从另一面来说,也恰好证明了你连傻逼都不如。 从什么时候起,你已经可以心安理得地接受了自己是个废物的事实,渐渐地变得保守,不敢再与陌生的人接触,觉得很累,觉得理解一个人的过程是漫长而费劲的。 其中包含着许许多多无法规避的失望和怨恨,以及很多很多碍于人情世故的麻烦。 与其麻烦和恶心自己,不如索性就不去接受了,没有买卖,就没有伤害,乖乖地呆在自己的蛋壳里好了。 眼睁睁看着他人的死亡与不幸即刻发生,即刻应验,心里仍旧会产生庆幸。 庆幸自己在一个坚硬的蛋壳里,立于不败之地,不会受到来自外面世界的伤害,不像这些活在梦境里的npc... 存在的意义,就只为了被他操控的角色杀死,以此获得经验加成。 能清晰感觉到,一旦不用担心会暴露自己,也能够达成目的,于是乎,罪恶的野心便会失控地壮大,就像诸多习惯在网上挥斥方遒的侠客们。 头一次如此之真实地体会到上位者的风采,感觉自己就是这群人的领导,是主宰他们性命的超然存在。 他继续拾步上去,抬起响螺,脚步稳扎,猝然发起猛攻。 只需电光火石的刹那间,他便冲刺在那些逃兵的身边,操控躯体的神经脉络终于与主导运动的灵魂取得了惊人的同步。 他残忍地狞笑着,把这些npc想象成那几个被他认作是傻逼一样的领导,交际圈里,那几个被他看成是傻逼一样的人。 邪魔的魅影陡然掠过,他振臂高呼,狠戾地压下了这一张张惊恐万分的脸。 本以为早已麻木的自我没想到竟以这种堪称变态的方式获得新生。 见惯了这个时常发生在人类之间的尔虞我诈,才会对自己的同族感到绝望,明了生命之于另一生命的意义,就在于践踏。 这一刻的心情,比起在现实中的那个唯唯诺诺的自己,更像是真实的自己。 踏过无数具淌血的尸骸,三途川上的红花迎着死亡盛开,破碎的花瓣宛若小舟,承载着那些彷徨的亡魂,渡往轮回的彼岸。 从未见过如此美妙的风景,比起日本动画片里的樱花烂漫还要明亮。 风烟俱净,人海如潮,他隔着这具身躯的眼眶,看到的是惊慌失措之后,另一双从如潮般的人流中缓步走来的眼瞳。 野火飘飞,男人与男人之间寂静的对视,静若琉璃。 须臾间,转瞬即逝的片刻如一面崩碎的镜面,在折射着纤细光线的碎片落地之前,这个不请自来的少年便与那只四不像的妖怪对碰在一起。 响螺上的突刺被良用力地握住,未能如前几次那般轻易破入布衫,甚至接触不到他胸膛暴露的大片肌肤,炸裂的吼声涌出良的喉咙,仿佛火山底部的熔岩溢出地壳,汹涌而过,冲击着山中泥石掩埋的古老通道,灼烧过空气,一举迸射在冷月之下。 堪称火石陨落般的暴戾打击,即便是良一时之间也难以招架得住这只‘蜥蜴尾巴’的恶鬼,一连后退了数个身位才得以稳住身形,扛住施压在身躯之前的巨大冲力。 但体内颠簸的气血并没能及时得到平复,他闷声吐出一口血,发狠地咬牙,旋即抬起脚,由下自上,向前直线地踢出一脚正蹬踩在妖怪鳞片密布的腹部。 力量呈定点贯穿,施加出去的脚力仿佛在那一瞬间得到了来自无限的延伸,虚线向往月色照不进的黑暗空间,‘蜥蜴尾巴’恶鬼顷刻间腾起,宛若纵横在棋局中的‘车’,径直地越过楚河汉界,但却不是前进,而是炮弹出膛似的爆退。 无法言喻的真实感正在作用在健太的感知上,仿佛那一脚踹中的不仅仅是他借宿的这具强悍肉体,还有他的灵魂,他的记忆。 攀上灵魂的痛觉丝丝缕缕,犹如一朵缓缓绽放的妖冶红花。 这一刻,他终于醒悟过来了。 原来这不同于平常在家里玩的那种游戏,不是挂掉以后,投个复活币什么的,就能原地复活,继续和原先的剧情。 也不会回档。 更不会在闭上眼睛挂掉以后,屏幕变黑,加载一会儿,阳光就会再次映入眼帘,画面恢复后,会发现自己已经在不知什么时候,满血满状态地回到新手村里,志得意满地重新出发,出门之前,甚至还能看到胜利女神在高声对自己说,“去吧,少年,去战斗吧,追寻你想要的未来,面对正义,所有邪恶都将...挫骨扬灰!” 不是这样的,这个该死的游戏是公平的,就像现实一样残忍。 你要是一不小心被谁打死了,那可就真的死了,在梦里死掉,就会连同现实中的那个自己,以及这个游戏中的自己,一起死掉,结果就是什么都没有了。 人生结束了,游戏也结束了。 不会有人追查到你的死因,也不会有人替你申报五险一金。 错愕中,他横着倒飞,轰地越过黑暗的边缘,撞入身后的森林,急速拉开的距离之间,嘶吼着万丈的狂风,连排的大树应声栽倒,叶片狂摇,沙沙如铃铛。 断裂的土石和碎木抛投至各处,纷飞、错落,凌乱的轨迹相互交集,又相互拥挤,犹如下班高峰期城市主干道上的车流,兵荒马乱地追随着乱窜的疾风四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往后 “马上要毕业了啊,往后想干点什么,”舍友阿涛说,“这个周末,沙地那头,学校说要举行一场招聘会,听说,外面很多大公司的领导和人事都会过来。” “要不要去租一套西装,跟我一块去看看?”他扭过头,看着旁边那个木讷的男人。 “不去,不想穿西装,”健太摇摇头,说,“打小就不喜欢那玩意儿,感觉很不自在...特别拘束,尤其穿上了以后,好像换了个人,就不再像自己了。” “怎么不像自己,人人都穿西装,人人都整得人模狗样的,多正式啊。”舍友阿涛一边说,一边摸出了一包价值十块钱的烟,默默点上。 “正式才好,出来工作,走的不就是形式主义么,要的就是积累人脉,让别人放心大胆地相信你,把钱从兜里拿给你。” “形式主义就是吃公家饭呗。”健太低着脑袋往阳台下面看。 沉沉的日光下,路道上人来人往,学生们去往的应该是宿舍楼旁边的饭堂,不知不觉已经到了饭点,分明才醒来了没多久,可平平常常的一天眼看好像就要结束了。 “我哪有那种能耐,凡是要竞争上任的事情,我都做不来...” “我生来就不是那方面的料吧。” “可别瞎说,以你这资质,稍微努点力,托家里边再找找关系,多多少少还是有机会考进一些乡镇事业单位的,”舍友阿涛吐了口烟,继续说,“诺,就我朋友圈里的那些师兄师姐,大学读了四年,玩了四年,现在回了老家,也是当公务员。” “不过,就是不知道他们是管什么的,朋友圈倒是天天都有发,哪一天都不缺,但基本没什么建设性的意义,基本跟政策变动无关,动不动就爱晒炒股票得来的收益,碰着了好运气,炒到了一个涨停板,就得相应地发一次朋友圈,整的自己跟个巴菲特似的。” “巴菲特,是个人物嗬,留在单位里混吃等死可真是屈才了。”他笑,“要是我以后回老家工作,还得让这种人来管我,想想都觉得伤脑筋呢。” “是啊,虽然伤脑筋,但还是忍不住羡慕吧?”健太说。 “是啊,羡慕。” “一出来就抱着个铁饭碗,谁不羡慕嘛,”舍友阿涛说,“工作问题解决了,就尽管问家里要钱,买车买房,给首付,再找个女朋友,攒彩礼钱,然后就结婚。” “水到渠成。” “结完婚之后呢,就得开始攒奶粉钱了,怀胎十月,生个孩子,再攒学费,看看能不能供孩子念好一点的私立学校。” “等孩子在长大一点呢,可能还得攒一笔钱,看看他要不要出国留学。” “泡泡咸水海,镀镀金,以后出门吹吹牛皮也显得威风,见多识广。” “期间,又得攒一笔钱,等他回来以后,再给他买车买房的首付。” “再然后,就是躺在家里,看着他走上自己的老路,过上跟自己差不多的一生,直到最后被挂在墙上,”他喋喋不休地说了一大堆,还是笑,“很无聊对不对?” “毕业之后的人生,就在于挣钱和花钱,不停地重复这两个动作。”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人的前半生,就是让别人替我们而活,替我们抗下生存的压力,等到后半生,就得自己独立了,替后来的人扛住生存的压力。” “真他妈讨厌这样活着,感觉自己做的每一件事都不是为了自己,走出去的每一步路之前,都要再三考虑,掂量掂量会有什么后果,会牵连什么关系...” “去他妈的什么关系,我只是想单纯地走走,找找我自己,找找我想要的快乐。” “可是不行,身上的担子好重,越往前走,就越多的人跳到我的肩膀上。” “好像我要是一倒下,他们可就得全都摔下来,扑街扑得遍体鳞伤。” “按理来说,也就是摔一下而已,人生在世,谁没摔过呢,但最可恨的就是,看到他们难过的样子,失望的样子,自己会他妈的心疼。” “刀绞一样的疼,觉得自己他妈的简直不能算是个人,连活着都不配。” “其实,由头到尾,我都想好好地当一个loser,但正是因为内心横竖过不了自己的那关,所以,就只好逼迫自己前进,给家人和后代创造更多的价值。” “那你干嘛不跟你师兄师姐学炒股,”健太说,“炒股挣钱多快,多容易啊。” “一个涨停板就是百分之十的收益,你要是运气好,一年碰多几个涨停板,那钱就差不多翻倍了。” “就像国王和乞丐的故事么,”舍友阿涛流里流气地叼着那根烧剩了一半烟,“国王问乞丐要什么,乞丐拿出一个棋盘,说就要一棋盘的大米,往第一个格子上面放上一粒米,第二格是两粒,第三格是四粒,第五格就是八粒。” “以此类推...结果就把整个国家的粮库都搬空了,对吧?” “别傻了,炒股从它被称作为炒股的那一刻起,就代表着不是我们普通老百姓所能够掌控的事情了,”他说,“现在这市场,与其说它是价值投资,倒不如说它是资本的炒作和套现。” “资本通过拔苗助长地方式,将很多你连听都没听过的企业的估值提到惊人的高价,甚至还不惜拉几个明星进去参股,散播虚假信息,不就是为了让你们这些小散户盲目跟从,以为跟着大明星一起入股,铁定会有钱赚,于是就一股脑地蜂拥进去么?” “也不想想,人家那是为了什么,那些信息是不是故意让你听到、看到的?” “再说了,人家一明星又为什么要跟你们这些人一起同甘共苦。” “难道就因为她曾经演过一位来自民间的公主殿下么?” “合地气?” “那...孩子也可以不去贵族学校吧,”健太听得一愣一愣的,无言以对,试着转移话题,“我看,公立学校也蛮好的,我也是公立学校出身的。” “只要孩子肯学,愿意学,学得进去,在哪里念书不都一样吧?” “你是在跟我开玩笑么?”舍友阿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用的是高等知识分子看白痴一样高高在上的目光,“哪能一样啊?” 他用的是惊讶的语气,“你和我再怎么不济,也是念过十几年书的大学生啊,学历好歹是本科,我的孩子,怎么能够跟那些什么也不懂、不学无术的人的孩子混在一起?” “人类本身一种就是格外容易受到外界环境所影响的生物,古人不也有说么,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那些啥也不懂的人的孩子厮混在一起,很难不会学坏。” “要是一吸上毒,人生就算毁了,完全就没有后路可走了。” “所以,还是去私立学校好,贵是贵,但管得严,家长能够放心,师资力量也比公立学校好很多,未来考上重点初中,重点高中,重点大学的几率要高上许多。” “高考工厂没听过么,进得去那地方的人,十有八九能考上好的大学。” “就算是本科...不也满大街都是么,”健太忽然有些不太服气,“985、211又怎样,就算是从那里毕业,也不代表日后会有多好吧?” “相比之下,那些早早出来混社会的人,网红什么的...” “不一样能过的很好么?” “那是因为傻子太多,这个社会本身的不公平造成的,”舍友阿涛打断了他的话,“你想想,有什么道理可言,我们念了那么多年的书,学过那么多的实践和理论知识,可偏偏就比不过那几个只好满嘴跑火车、装疯卖傻的小丑?” “只会满嘴巴地giaogiaogiao,像条狗一样地对着镜头乱吠,他们对建设社会的意义在哪,对改变我们未来的意义在哪?” “可他们就能赚到我们很多人一生也赚不到的钱,你说他们凭什么?” “凭的不就是这个社会有病,垃圾太多,简直就像是马桶里的污垢一样难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鬼 所以,我恨这个社会,我也恨这个时代,但我更恨的... 还是人,出现在这个社会上的人,给其他人造成困扰的人,给交通添堵的人,可能就是因为人的存在,所以才会出现那么多的问题。 “所以,如果有的选择的话,”舍友阿涛说,“我不想再来这个世界,更不想当人,身为人的我,自己知道,人是很自私、很恶心的东西,比所有贪婪狡猾的野兽,更加贪婪狡猾。” “比畜生还要畜生。” “那总不能去死吧,好死不如赖活着,”健太说,“有需求才有市场,现在的人压力都大,需要小丑放松也是正常。” 他带着开玩笑的语气说,妄自菲薄地想要缓解压抑的气氛,“你也知道你是大学生,你念过书,既然有这样的基础,你怎么不去考个研,再去读个博士,将来从事研究工作,报效祖国,拯救人类?” “拯救?谈何拯救?” “人类的本身已经是到了无药可救的地步了,为什么还要拯救人类,”舍友阿涛笑着说,“与其想想怎么迎合这些污垢,还不如想想怎么重塑他们。” “文明科学的说教方式,无非徒劳,是下下之策,最好的方式就是动用暴力,逼迫所有人都听从规矩,服从安排。” 健太愣愣地看着他,忽然间有些不适应。 好像在一个眨眼之间,这个面相平平的男人便兀自切换成了一个狂热的灵魂,炽热的黄土随着他的声音飞扬在四处,蒙蔽了地平线上的残阳。 与之相比,作为听客的健太却显得格外的渺小,没有意义,即便整个世界在他的面前平移而过,他也只能呆呆地看着,像块木头一样的生硬,仿佛生来就注定了是把握不住世界的那一类人。 “你太偏激了吧,凡事不应该想得那么极端...再说了,你对这些也无能为力啊,你我只不过是普通人,普通人就应该干一些普通的事。” “生老病死,柴米油盐,说是无聊,但...里面不还是有很多温暖,很多心安么?” “我想变成怪兽,”可舍友阿涛却说,“监守秩序,让所有人都做合理的人,走合理的道路,不会再有违规出现,不会再有意外发生,凡事必须要做到尽善尽美,手腕一定要够狠,哪怕只是乱闯一次红灯,随地吐一口痰,也应该立刻抓起来...” “当众处死。” “会不会太残酷了,”健太低声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会犯错才是人类,没有人是完美的,既然生而为人,总是逃避不了犯错。” “所以你就错了,大错特错,从一开始你就错了,”舍友阿涛定定地看着他,黄昏映照着他的半边侧脸,阴影吞食着光华,眼睛在浑浊中变化着,“人的身体里根植着痛苦的因子,只要还活着,就得承受各种痛楚。” “如其那样无助地深陷在现实的麻木里,无力地挣扎,还不如强硬一点,解脱,一了百了,”他说,“就像此刻的一切拥有,等到了最后,终究难免失去一样。” “希望也一样,绝望一样,这些那些...”他冷漠地说,“都是要走的,杀掉一个人,不止是让他承受痛苦,最重要的是让他在痛苦中找到...解脱。” “你在说什么啊,你是...有病吧,混蛋。”健太错愕地望着埋藏在阴影里的那只眼睛,看着那只眼睛中的那个被分化的自己,忽而恼怒,忽而畏惧,忽而胆小,忽而又勇敢,扭曲的人影像是变幻出了很多个人格。 喜怒哀乐,哭笑怒骂,每一种人格都是不同颜色的脸,或明或暗,或深或浅,杂七杂八地堆砌在一起,组成一个万花筒,万花筒在奔流的时间中飞转。 光影回溯,他莫名地看到了很多年前的那个遭人遗弃的孩子,愚蠢无知地被放在一户人家的门前,悲痛的大哭。 获得生命不应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么,可这是你为什么啊,为什么要哭啊,哭得还那么难看,好像不情不愿地来到了这里那样,好像这个世界上谁都曾在你身上抢走了什么,谁都欠着你什么,谁都没打算还的那样。 怎么...怎么会那样啊?你...是不是有病啊? “既然你不喜欢这个社会,觉得摆在眼前的人生没有意义,为什么你不想着去改变它呢?” “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奉献自己的力量,好歹让自己充实起来,让更多的人得到他们需要的帮助。” “你这样,一口一句要死要死的...”他不知为何,不再敢看旁边这个固执家伙的眼睛,仿佛他的眼睛里藏着某种无法以常识理解的妖鬼,“可说到底,你又不敢死,那你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只会让自己越发的难受,何苦呢?” “老老实实当个普通人多好,喜欢东想西想,主要还是因为太闲,”他嘀咕着说,“赶紧找点儿事干,忙起来,哪怕喜欢也会,不喜欢也好。” “总会有那个时候,当你走了很久的路,忽然回过头去看,会发现自己做的一切其实并非虚妄,是有意义的,自己的人生,其实没想象中那样的...空白。” .... 眼前是一片的空白,那个比野兽还要野兽的人类少年踏破风尘,在一瞬之间便闪现在晃乱的视野之中。 少年疾走的速度很快,当他的眼皮只下降到了一半,少年就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对准凹陷进去的腹部,又是横冲出质朴而粗暴的一记冲拳。 暴力凌驾在重力之上,力与劲的释放,顷刻间破灭了健太所有的嚣张,恐惧涌上心头,在身体再次被轰飞之前,他再一次嗅到死亡的感觉。 只不过,这一次的死亡与此前的不同,而是真真正正地即将发生在他身上的死亡。 他立刻意识到了自己不可能战胜眼前这个凶煞的人类少年,无论在肉体的对撞上,抑或是心理的博弈上,他都输了,输得体无完肤。 藏在躯壳里的灵魂在焦急地四处摸索,还有什么绝活儿没用,‘卍解’?‘螺旋丸’?还是‘橡皮橡皮猿王枪’? 可任由他怎么找,怎么思考,脑子里还是啥也没有。 落败在这一刻似乎已然成了定居,想来就是要这样不负责任地挂掉了,可挂掉以后,又哪来的钱去买坟地啊,光是那一块墓碑就得几千上万了吧。 自己哪来那么多钱? 就算保险能赔出来,那墓志铭上,还得要纠结一下,究竟该刻点啥上去,要不,就...干啥啥不行,吃饭第一名? 什么也做不好,连坏蛋都当得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毕竟,只是个狐假虎威的王八蛋,杀掉那么一些npc模样的小卒,也只是过把瘾,消耗掉积郁在心中的那些不快而已。 其实在心里还是有着一个妄想的。 以为那些被干掉的npc,转过头来就会复活。 就像是以前抱着gba游戏机玩《口袋妖怪》那样,把这张图里的npc清光了,去到下一张地图,然后再回来,那些被他清走的npc就会全部刷新,就跟什么也发生过的那样站在他们原来的那个地方。 “快跑啊。” 坠地后,他连续不断地摔了好几个跟斗,体内的剧痛翻江倒海,骨骼颤抖,仿佛一座摇摇欲坠的大山,即便已经出现了大面积的山体滑坡,可仍然不愿意消失。 不想就此消亡。 “这个月的业绩还没完成啊,再回不去就要领黄牌,等着炒鱿鱼了,房租水电一大堆,哪里都要给钱,哪里都还在等着我工资条啊。” 他趴在地上,艰难地抬起头,望向那个弥散着杀意的地方。 “不能留在这里,要是再挨一发,可就得死了。” 他在心里哆哆嗦嗦地说。 “一次档都不能回,见鬼,怎么比移不移还抠。” 抱着强烈的求生欲望,他颤颤巍巍地重新站起来,操纵身体转去另一个方向,低着头往前走,始终不敢在望身后一眼。 仿佛后面有鬼,多看一眼就会被鬼抓住,永远地留下来。 作为一只害怕鬼的鬼,想来也是够可悲的,但他并不在意,脸皮什么的,对于他来说,不过是身外之物,到底还是小命要紧。 忍住疼痛,他小心翼翼地往前挪出一步,可额头却被什么顶住了。 心跳在这一刻跌入了谷底,恍若被黑暗吞没,久久没有回音,无限的恐惧堵塞在他的心里,心脏仿佛骤然间停顿了一次。 僵持了许久,他咽了口气,再次抬起头看,发现有一个人挡在了他的面前。 也是一个少年,但跟那个怪物不一样,身材偏瘦,面容清秀,一看就知道是属于文职人员,书生类型,身体素质不咋地,不专于武斗,战斗力大概率不会高过五。 他顿时放下心来,自然是没心情跟这种战五渣墨迹什么,也没心思去想为什么这个少年会出现在这种见鬼的地方。 情急之下,不耐烦的他只想着要把少年推开,别挡着他的路。 可正当他下定决心要动手的时候,那个少年却微笑着说,“时间已到,你也该...” “回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工作 “我不是怕死,而是暂时还不能死,等到将来的时机到了,”舍友阿涛说,“我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做一些很远的事。” “什么是很远的事?”健太问他。 “就是这里做不到,要去到那个地方才能做到的事。”舍友阿涛平静地说。 意识被强行抽出那具怪物般的躯体,迷离之际,他回想起了舍友阿涛说的那些话,看到那个比怪物还要怪物的少年火速赶来,一手按住那具躯体的头颅,往后掰去。 随后一把将它从躯体上摘走。 深蓝色的血液抛洒在半空,就像大海的原浆,纷乱的思绪归于一处,星星点点地坠落,意识随之沉落水底,逐渐降解,浮浮沉沉地漂泊了好久好久。 ... “我们总喜欢取笑小丑,觉得他很蠢,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滑稽的事。” “却往往忽略,我们这一存在,其实就是滑稽的本身。” ... “诶,你小子今天是吃什么药了,又没有领导在,怎么表现得这么猛,”有人揽住正在发呆的健太,不无调侃地说,“一个人一个下午拿下了整整十条宽带,可真牛逼。” 他啧啧赞叹,继而夸夸其谈,“营业厅一天下来的新增业务量都没你这么夸张。” “哪里哪里,还不是多亏前辈们关照,给我的机会,”健太一脸懵逼,完全拿不准他的话是什么意思,于是只好陪着笑脸,“要是没各位撑场,别说开展业务了,能不被别人看成是骗子都不错咯。” “夸你就接下,别整得那么谦虚,”同事笑着说,“再说了,我们这些人是没你那么上进呢,是要向你学习才对。“ “别太过高看我们,都是出来打工的,怎么也是能力高于辈分。” “努力多累人啊。” “真是烦死了嗬,对吧,”他半是感叹,半是开玩笑地说,“你说,咋就没个富婆能看穿我的坚强,趁早把我领走好咯。” “是的呢,出来混,大家都不容易的呐。”健太继续谦虚地笑。 “马上就要到点儿下班咯,等下要不要一起去喝酒?”同事忽然间热心地提议,似乎凭借着就这么寥寥几句话,他就自然而然地以为他与这个新来的小弟之间的关系便蹭地一下,感情已经递进到了‘应该一起去喝一顿酒才行’的那个地步了。 “哈,不行啊,今晚还有事,下次吧,”可健太却想也没想地拒绝了他,“下次一定。” “什么事啊?佳人有约么?”同事怪笑着问他。 “不是,不是,”他连忙摇头,慌张地像是辩解一样,“就是一些...比较私人的事,不是女孩子拉,就单纯是属于我的一些...事。” 同事怔怔地看着他很久,才点点头,一脸可惜地说,“哦,这样嘛。” 或许是看着别人脸上出现了因为自己而造成的可惜,健太到底还是楞了一下,没有理由地感到一阵空乏的失落。 为自己的谎言而感到自责。 但无论怎么也好,既然下班了,工作上的事,工作上的人就无需再管了。 还是尽量早点摆脱为妙,反正也没想在这里待多久,也没想要做到多好。 什么顶尖的业务员,什么top1的,向来跟他健太没什么关系,他也没多大的理想,来移不移公司这里工作,其实也就贪图公司在出租屋附近。 而且直属的领导也好说话,只要把每个月的指标做到了,时间便可以自由安排,大胆放心地呆在家里睡大觉。 钱固然是没多少,而且职位是属于外部雇佣的人员,公积金自然比不过本职员工,每个月也就发那一百来块钱,相对形式性地走走过场罢了。 至于五险一金方面的,说实在,也不晓得公司有没给他交。 他从来不会在乎这些,只要到手的钱差不多,扣完房租水电,吃饭方面将就一点,不至于会饿死的,那就没什么问题了。 一转眼,毕业已经两年,在认识的那一圈同学里面,他大概是混得最差劲的那一个吧,不过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早在毕业之前,他就料到了迟早会陷入这样的一种境地。 没人给他铺路,加之自己本身也没什么信心,日子得过且过,工作也是一样,所以...过着过着,前前后后也就那样了。 干脆把手机也关掉好了。 这些那些复杂的事就再也跟他没什么关系了,摸出高中时代那种一百块钱一个的mp3,戴上耳机,这个车水马龙的世界,也就与他无关了。 之前,也曾碰到过一位总是热火朝天的大哥就这样说过他,你这样糟蹋自己也不是个事,年纪轻轻的,怎么就一副快要死的样子呢? 如果你连对你自己人生的责任都负不起来,那你说说你还能干啥事,还能有啥子的未来,你难道就不想买车买房,走上经济独立的道路么? “你瞅瞅我现在这打扮,是不是精气神很足,客户走过路过都忍不住要多看我一眼,签单什么的,那都不在话下,水到渠成的事儿,”大哥又说,振振有词地自问自答,“那你再来猜猜,我出来工作了几年?” “才三年!”大哥瞪圆了眼睛,“才三年我就已经坐上了主管这个位置,你再看看我这朋友圈啊,”他说着,拿出手机,点开微信,骨碌地一顿猛翻自己的朋友圈,“全是去市里五星级酒店开的会,那里面出入的都是大老板!” “你可别看咱老百姓买个房子艰难,对于那些钱多的老板,那都不是事,况且,这房价,它一时半会跌不了,咱这城市,每天都在轰轰隆隆地发展起来,买到了就是赚到了,我们这是给老板赚钱来着。” “那...羊毛出在羊身上啊,要是每个老板都买着一大堆房子摆在那里,死活不肯转手出去,”健太说,“那你这不就是助纣为虐么,让那些真正想买房子的那些人更加买不起房子了么?” “就是因为这样,房子的价格才会上去啊,房价上去了,挣钱的可是已经买了房子的大家啊,”大哥说,“你看看,零几年的时候,咱市中心一套房子才多少钱?” “二十来万的现金就能全款拿下一间实用面积有一百来平方的房子,然后,你再看看现在,那个地方都他妈涨成什么样了,一平方米差不多要两万块钱!” “当年的二十万一下变成了现在的二百万,什么概念,说句难听点话,你打一辈子的工,你也不见得能这样净赚到两百万啊,货真价实的两百万,拿去银行可以抵押贷款,放到我们这里来挂着,随随便便就能找到一大堆愿意接手的买主!” 健太沉默了良久,“所以说,我们一辈子的努力,也可能...抵不过别人的一套房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5 是否也会有过这些时候,由始至终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干嘛。 觉得很累,找不到什么出路。 很想成为一个坚强的人,告诉自己一切还好,过去的都会过去的,未来一定还有着什么在前头等着我。 我不知道那会是什么,当想象未来的时候,我时常怀有一种恐惧,害怕那些发生过的事情再发生,害怕那些失去过的东西再失去,但内心里早已知道其实并没有什么。 早就麻木了,再差的结果也能想象得到,既然那是想象得到的结果,自然就没什么好害怕的。 咬着牙,切着齿,一年又一年,终究还是会走下去的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通融 “是啊,不然你以为呢。”大哥说。 .... 手机还没关,想到待会儿还要去搭地铁和公交,哪里都要用到手机,所以还是决计暂时不关机,走在人潮流当中,凌乱的杂音如常地响起,每天晚上都要举行一次的城市交响乐会,在临近六点钟傍晚从容淡定地迎来了第一波高峰。 还在想着今晚吃什么,客户却在忽然之间发来一条微信,语气不满地在音频里质问,你们移不移怎么忽然就不移了啊? 健太看着那一条自动播报的语音,犹豫了一下,想着要不要直接关机,跳过这个烦人的客户,当作是没有看到好了。 反正现在是下班时间,工作上的事情大可免谈。 干的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活儿,哪怕你是死人塌楼,讲真,也跟我没什么关系,规矩就是这样定的,你要投诉就投诉,我有的是借口,大不了就说下班了,今天工作太累,当时实在太困了,一回到家就睡着,什么也没看到。 可他的手指放在屏幕上划了几划,还是无奈地按起了打字的键盘,“是不是您的路由器出问题了,之前就已经跟您说过,现在的路由器很多都更新迭代了,以前的路由器跟现在完全不是一回事,再说了,我们移不移的路由器又不贵,推荐过您用的了,可您不听,那也没法啊。” “什么是我的路由器有问题,我看是你有问题,也轮不到我的路由器有问题!”躲在手机里的那客户急不可耐地大吼,径直地又发来一长段语音,“你赶紧给我过来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否则你就等着我的投诉吧!” 见鬼,都跟你说了,你的路由器都裂开了,你还要它怎么帮你上网? 你是听不懂人话还是咋地,叫你换又不换,换也就几十块而已,你少抽两包烟,钱都回来啦,你这个人是怎么回事啊? “先生,您有故障,您可以打100x6啊,跟我们的工作人员申报故障,”健太说,“我不属于装维部门,我就算来了您那儿,也没办法帮您修啊。” “我为什么要自己打,我找你拉网线,就是指望你给我全权负责,你现在倒好,要我去打100x6,”客户咄咄逼人地说,“你当初给我下单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喊我去100x6下啊?” x你妈,早知道你是这鸟样,我就让你直接去100x6下啊。 我才不想管你这傻缺的死活,你上不上得了网,跟我有什么关系,你要投诉就尽管去投诉好了,反正我是下班了。 上班和下班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在这两段时间里,装着的是两个全然不同的我。 在上班的时候,我可以很卑微,只是一个没什么脾气的底层工作人员,你要怎么骂我,要怎么投诉我,我可以陪着你耗下去,一昧地低头跟你说对不起,一昧地假惺惺地告诉你,目前已经安排工作人员处理,再稍等一下就好了。 在下班的时候,我一直掩饰的脾气终究还是回来了。 我只想安安静静地度过自己的时间,谁要想来打扰我,我就问候谁的母亲,哪怕问候的对象是我领导,也不例外。 可即便心里是这么想的,他依然在犹豫着。 在打字的框框上写出‘x你妈’三个大字,写完又删掉,删掉又再写,幻想着破开大骂这个老头儿是王八生的蛋,然后再把他拉黑了事。 但实际上还是不敢,万一就是因为这三个字,便把那老家伙当场气死了呢? 又怎么办?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以前听过一个在供电局上班的朋友说过,有个老头儿没事跑去营业厅吵架,说之前供电局收多了他的电费,说他就是晚了一两天交电费,怎么还多出了那个一毛三块钱的滞纳金,他不想交得那滞纳金,要求供电局的人赶紧还回来,不然他就一直赖在门口,告诉所有来这里的人,说供电局是骗子集团。 一位工作人员接待了那老头儿,本着讲事理的心态,三番四次地跟他解释这滞纳金是为什么会产生,为什么不能退,然后又说,你当初申请用电的时候,签署的条约上面都有白纸黑字清楚写明白的,你咋就不讲理呢? 老头儿吹胡子瞪眼睛,颇为骄傲地说,我文盲,我不识字,当时是你们逼我签的,不签就不给我家用电,那我能不签么,哪知道你们是骗子集团。 我这十几年的老用户,每个月都按时交电费,就这个月忘记了,迟了几天来交,不信你可以去查一下,我期期都按时交电费,怎么就不能通融一下,把那多收我的钱还给我? 其实也就那一块三毛钱而已,即便走不了程序,私下掏回给这个老头儿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可那天那位工作人员就是不知道犯了什么浑,偏偏死揪着不放,说这是规定,规定就是规定,用了十几年电的又不只你一个,有的是那样的客户。 要是谁来都说通融一下,那规定要来还有什么用? 你也不知道换个位置想想么,要是你杀了人,你跟法官这样求情,说我已经当过了几十年好人了,就这一次使了坏,你就不能通融通融么? “你觉得,法官就会通融你么?”工作人员冷笑着说,“说,念在你是初犯的份上,这次就放你一马,你现在可以走了,记住以后不要再犯咯?” 老头儿气得当即跳起了起来,用全场人都能听到的声音吼那位工作人员,“你这是在扯什么王八犊子,少他妈在这里放屁,老子又没杀人,就想要回自己的血汗钱,你们骗子集团不想还钱,还污蔑我杀人?” “我可没污蔑你杀人,我只是告诉你,”那位工作人员气急攻心,用同样大的声音说,“做人要懂得守规矩,别动不动就想博取同情,走野路子,真以为年纪大就了不起啊,真以为供电局是你家开的啊?” 老头仍旧瞪圆了眼睛看着他,气得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然后,他站起来,浑身发抖地往后退了两步,随后便倒地不起了。 旁观的人们立刻喊救护车,送去医院,也没能抢救回来。 后来,那位工作人员自觉地辞职走了,留下这么一烂摊子。 再后来,那个老人的家属几乎一有时间就跑来营业厅里面闹,营业厅里的工作人员好言好语地安慰他们,甚至答应给他们一些私底下的慰问。 可他们油盐不进,一概拒绝,说,这不是他们想要的答复。 于是,工作人员问他们究竟想怎样,他们不说,即便是领导亲自出面,他们也不理。 所以,就没有结果。 然后,他们就又跑到去供电所那里闹,不停地闹,闹个没完,反正那个小地方,所有跟供电有关的场所,最后都给他们跑过一遍。 可还是没找到想要的答复。 有的只是哽咽和悲伤。 一次又一次,麻木地,悲痛地哭诉着一模一样的悲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道义 那位朋友跟健太说,其实那个老人是卖菜的,挣到的每一分钱都是起早贪黑才换来的辛苦钱,而且儿子还住院了,家里没啥经济来源,所以才把那一块钱看得那么重。 那位工作人员也是。 业务能力很好,资历也深,之前处理过不少类似这样的纠纷,可就是因为之前参加了一次内部的提拔,没被选上。 打听后,晓得他的竞争对手是某个领导的亲戚,觉得竞争对手是靠走关系赢走了本该属于他的职位,所以他才觉得不忿,认为那老头儿没什么道理。 按我说,这些人都傻的,已经出来混了不少年了吧,你又可曾见过这个世界想过要跟你讲什么道理呢? 好是一天,不好也是一天,大概除了生和死是大事,其他都是小事吧? .... 平复情绪,冷静下来思考,其实客户说的也对。 他之所以找你拉网线,一来是信任你,二来是指望你能够负好应当的责任,料想到往后要是出了什么问题,也好找出个人来解决。 而不是反反复复地通过电话催促,反反复复地得到一句两句冷冰冰的‘正在跟进当中’,‘请耐心等待’,或者什么‘您反映的问题不归我司管理,请尽快与有关部门联系’等等的回复。 谁会知道有关部门究竟是哪个部门,谁又会知道耐心等待要耐到多久。 不是每个人都有敢于承担起责任的勇气。 然而,这个社会又多是这种模棱两可的答复,讲不明白,说不出个真切,永远都在惶惶不安之中度过,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把责任揽到自己的身上,进而伤及到自己的利益。 同样也害怕承受到着过分的期待。 要是立下的承诺到底无法实现,那么,随之而来的失望,只会变本加厉,更加地彻底,更加地沦落。 还不如从一开始就保持距离,不抱有什么期望,末尾就不会受到波及,亦不会产生什么失望之类的灰色情愫。 最好就是大家都相互错过,没有交集,自然也不会有什么烦恼和困扰。 路边的一个广场好像在举行什么跟宠物有关的活动。 一大群戴着口罩、墨镜的人抱着一只只品种名贵的猫狗,竖着排成一条条长长的队伍,通向某座临时搭建的帐篷。 层层叠叠的大楼矗立在帐篷的后面,远远望去,帐篷显得黑乎乎的,就像某个天然形成的山洞,豺狼和鬣狗们叼着嘴里的猎物,虎视眈眈地走进洞窟里,把猎物放上天平,冀图从山洞内的那只野兽手中换取更有价值的东西。 而那样东西便是流通在俗世之间的货币。 广场周围有着很多警察,他们穿着象征法律的制服,从左往右,从右往左,来来回回地踱步,仿佛牧羊犬监守着围栏内的羊群,一边是在努力地维持现场的秩序,用嘹亮的声音吆喝着人们应该往哪边靠拢,震慑着这些吵吵嚷嚷的人们,防止他们闹出什么冲突,一边则又在警惕地扫视四周,提防一些不法分子混迹在人群当中,在他们的眼皮底下,干一些见不得光的勾当。 而就在围栏的附近,还有站着另一群截然不同的人。 那些人,个个抛头露脸,并没有像栏杆内的那些人一般戴上墨镜或者口罩掩饰自己,似乎底气十足,就是让那些心虚的人看清他们的脸。 炯炯有神的目光中,他们仿佛发自内心地认为自己正在行使着合乎道义之事,从一开始便占尽了道理,故而无须隐瞒。 面对邪恶,他们及时地表现出正义之士该有的愤慨和责任,同仇敌忾地抱着一块块白底黑字的塑料牌,拉起一条条横幅,齐头并进地站在围栏的外侧,用凌厉的眼神和文字,无声地谴责着围栏内的那些抱着猫狗排队人。 横幅和塑料板上的字体工整,行文流畅,分别写着,“动物是人类的朋友,人类离不开动物,请珍惜我们的朋友吧!” “人类根本不是万物之冠,每种生物都与他并列在同等完美的阶段上。” “狗是唯一爱你甚过于你爱你自己的生物!” “对待动物残忍的人,对待人也必不会仁慈。” .... 写的内容有很多,基本上每一句都是摘自某位名人曾发表过的语录,仿佛无时无刻不再提醒自己,这样做是正确的,我们所信奉的一切皆是师出有名。 这就好比高中的语文老师要求你在写作文时候,一定不能忘记往文章里塞上几句名人名言,甭管那些名人名言说的究竟是啥意思,也甭管那句话能不能衔接到上下文,只管师出有名就对了,以此来证明你有听过课,有背过书。 随着抱进帐篷里的猫狗越来越多,那些拉横幅和抱牌子的志愿者便越发地心生不满,甚至有几个忍不住大声地责骂里边那些抱着猫狗换钱的人,双方吵得脸红脖子粗,好几次都差点要越过栏杆,火急火燎地动手。 还好警察及时介入,制止了冲突的发生。 这些严厉的警官把他们拉回到原来的地方,让他们继续隔着拿到栏杆,恶狠狠地相互对视,渊渟岳峙,水深火热。 双方的火气丝毫不减,警察夹在他们的中间,好说歹说地劝那些志愿者们回家,说,人家这是合法买卖,你们既然管不着,就别再搞什么乱七八糟的幺蛾子了。 而在这三方之外,还有一群人。 他们就是网上相传的‘吃瓜群众’,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围在广场的外边,饶有兴趣地等待着有什么事情发生。 没多久,一笼子的猫狗被工作人员从帐篷里缓缓推出来,刚刚平息下来的呼声在这一刻随着猫狗的叫声又再一次格外地尖锐地响起了。 一些动物保护协会的志愿者见状,又一次忍不住冲过去,想要拦截那些一笼子即将撞上货车的猫狗,警察忙喝住他们,但无济于事。 汲取了上次的教训,在边缘一些防守薄弱的栏杆被他们一鼓作气地推翻了,随后,他们气势汹汹地冲向那辆载着笼子的推车,发誓要拯救这些弱小的生命。 在旁边围观的路人嗤笑着说,“没想到还真能干起来啊,为了几只畜生,至于么,这些人也是够闲的,真拿自己当耶稣救世主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电影,《吉祥如意》 深蓝色的镜头,漫漫长的空漠,苍茫的雪地,人们在干燥的大地上行走,生老病死,沉默仿佛比世间所有的台词都要有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社会 “耶稣么,大哥,你信基督的么?”健太问身边说话的那个路人。 “哪里哪里,就随口说说,才没那份闲心信洋鬼子的那些神神鬼鬼,”路人笑着说,“再说了,这年头,信啥也不如信钱好使,有钱啥都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就算那打鬼子的嘎子来到钱的面前,也得变成龟田,开个直播,专门坑老铁的钱。” “嘎子么...”健太愣了一下,联想到那一部很久以前播出的抗日电视剧,回忆起那个叫做芦花荡的地方,忽然觉得有些无言以对。 要是那芦花荡真的存在,想来现在已经被房地产商铲掉了吧,随后在那块地皮上大兴土木,建造一栋又一栋坚硬而又昂贵的高楼。 “你说是为啥呢,现在咱们国家福利这么好,生病了有医保,退休了有社保,”那位路人又开始喋喋不休地说,轻车熟路地就开始谈论起国家大事来了,“得了小病小痛,不愁没得治,得了大病,那也是命该如此,估摸着治了也有相当的机会是要死的,倒不如干脆不治算了,省得折腾,余下的日子吃好喝好,安安静静地呆在家里等死好了。” “不能这么想,得了大病也得去治吧,因为机会渺茫就直接放弃,也太不够意思了吧,”健太轻声说,“这世上,总有那么一两个人是念着你能一直一直活下去的吧?” “你说的也是,”路人大哥叹了口气,“但命这种东西,轮不到你来决定的啊,你看看这些猫啊,这些狗啊,我敢担保,十只里头,有九只都在它们主子的朋友圈里出现过,一口儿子,一口女儿的那样喊,整的就跟是亲生似的。” “可到头来呢,碰上了这么一个有着恶趣味的土豪,”他幽幽地说,语气像是在讥讽,又像是在叹息,“还是要被卖掉,然后再被杀掉。” 他停顿了一下,又说,“过多两天,这个广场又会办一个美食节,今天在这里卖掉的猫狗的主人,在那天,可以凭借猫狗的卖身契,再次入场,任意吃食。” “而到时候会被吃掉的,”他冷冷地笑,“就是今天他们卖掉的儿儿女女们。” “怪不得,”健太说,“保护动物协会的那些人要来这里抗议。” “但其实没有道理的对吧,这种集会不过是正常买卖,就跟发生在菜市场里的买卖一样,只不过被卖掉的对象是猫狗,而不是那些平常见惯的鸡鸭鱼肉。” “仅仅是因为样貌的问题,因为市场里卖的那些动物都没猫狗可爱,身上还有一股子难闻的屎尿味,所以它们就不值得被同情了呢?” “理所应当地被肢解,被杀害,被摆上餐桌。” “正解,”路人大哥说,“其实,有很多的人是根本不会在意你的想法。” “他们之所以一直用同情的目光看待你,终究不过是想从你的身上捞到能够为他到来名誉,和能够感动到自己的感动。” “到头来呢,还真就是感动到他自己而已,对于事实如何,其结果和过程并不会因此产生多大的转变,况且,他们也不会关心,不会在意。” “爽了就行吧。”健太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显示在屏幕内的时间。 六点零八分,距离晚上六点半还有好一会儿。 来这里之前,他跟移不移的装机师傅约好了六点半碰头,自费买一个路由器给那客户装上,一次性解决问题的根源,省得以后又整出啥麻烦事。 但一个路由器光进货价就得好几十块钱,而开一条宽带的提成,不过是一百多的酬金,扣掉这个,扣掉那个,各种杂七杂八的开支,算起来...今天又是白干的一天。 然而,这种情况不仅仅局限于健太. 几乎可以说,大部分的外来务工人员差不多都是这么一个情况,收入剔除吃喝拉撒,以及上缴给房东的租金,剩下的,可以说是没多少。 在某方面来说,称之为国酒,不应该是茅台,‘老白干’才符合广大劳动人民的切实情况,但这又不能说社会制度不好,该给的,国家已经可以说是给足了你,需要的保障,国家也在方方面面尽力做到了最好。 论实在的,这里不像外面的那些资本主义国家,人民生病了,政府也不见得会怎么样地管顾你的死活,公立医院基本上是没有,即便有也需要排上长长的队,多则几个月,少则一个星期才能挂得上号,见得了医生一面。 所谓,命苦不能怨政府,大概就是这么个道理。 倘若非要责怪什么的话,也只能怪你自己不够努力,不够上进,不够聪明,不够运气..,等等诸如此类的自身因素吧。 “可要是随便去小区里逮两只流浪狗,流浪猫,抱进去卖给那土豪,”健太一想到了钱,旋即又说,“那土豪不就亏大发了,倒不如干脆雇人去给他抓好了。” “那你可就太小看这土豪的想象力了,”路人说,“你知道这里跟菜市场买卖动物有啥子区别么...那个变态看重的,才不是那些猫啊狗啊的本身,他看重的是那些人附加在那些猫狗身上的感情,换一种层面来看,这与其说这是买卖,倒不如说这是一次涉及到社会学的调查。” “关于人的感情与金钱之间的兑换比例。” “呃,大哥,看来你很懂啊,”健太忍不住高看了这位路人大哥一眼,“啥层面,啥社会学的...我可不懂,我唯一能晓得的就是...” “光谈论感情,还真就值不了几个钱。” “那大哥,你说,他又是怎么看得出感情这种东西的多与少呢,”健太沉吟了片刻,“那种东西虚无缥缈,上不着天,下不着地,能够伪造的证据又多了去了。” “任他再怎么土豪,也不过是一介凡人而已吧,怎么能像那些电影里的神仙道士一样,可以看破人心,轻易判断出一个人附加在一只宠物身上的感情的多与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表与时间 “鬼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但你看看那些从帐篷里出来的人,哪一个不是哭丧了脸,这就说明那人开的价格刚好咬得死死的,卖掉不舍得,不卖掉又觉得可惜,”路人大哥说,“光这一点,就足够证明他的本事了,土豪之所以能有钱,不是没有道理,大概就是因为他有着什么厉害的地方吧。” “要是连他厉害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那就更要潜下心来,虚心求教,埋头去苦学,多学点东西总没有坏处的,对吧?” “怎么也比天天躺在家里,啥也不干,啥也不学的人强。” “现在总有一些好高骛远的家伙,喜欢不懂装懂,喜欢把别人当成傻子。” “那种人呐,在我看来,完完全全就是傻子的代名词。” “可就是不知道该学些什么啊,大哥,”健太低声说,“你讲的这些道理,任谁都知道啊,但又有谁能保证自己能做到。” “大话谁不会讲,牛皮要想吹多大就能有吹多大,但一到了实际,就会自动变换成另一个模样。” “总是提不起什么力气,大哥,你平常有上网,也知道的吧。” “网上的热点多的是,要是哪天时辰八字恰巧碰对了,说不定就踩着狗屎运。” “出个小名,就能赚点儿小钱,不到半年就能买车又买房。” “相比之下,正常的上下班就显得多无奈啊,前途可以说是一眼就看到头,哪有什么暴富的机会。” “想独立,买个房子,一供就要三十年,整整三十年都要给套在里面,房贷每个月从工资里面边扣,利息滚来滚去,剩下的钱,也就勉勉强强能够支持日常开销。” “想结婚,还得和女方那边谈彩礼的事儿,就跟去菜市场买菜那样,讨价还价,一会儿你开个价,一会儿我又报个价,大家折中折中,最后得出一个你至少要忙活几年才能存到的数,然后就是举办婚礼,得有排场,出来工作这些年存下来的积蓄又给搭进去了,与朋友亲戚举杯碰杯,喝完红的,喝啤的,喝完啤的就喝白的。” “喝到老白干的时候,估计都会忍不住想笑出来,觉得自己是个小丑。” “大哥,你倒是给我讲讲,我们这样活着,到底是图些啥,”他说,“你说,活着是为了去码头整点薯条吃吧,可薯条也分三五七等啊,有麦当劳的,有肯德基的,也有华莱士的,你兜里的钱不够你去吃那些进口的薯条,那你就只能吃国产了,吃完了还怕拉肚子,一回到家就巴不得离开拿着卷手纸蹲进厕所里等那些薯条出来。” “图啥啊,根本就没什么自由可言嘛,一步一步地陷进去,一个三十年过去了,还会有下一个三十年。” “总是被逼着想得那么长久,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活到那个岁数。” “但你的脑子是你自己的啊,小王八蛋,你不去想这些,不就没有人逼你去想了么,”路人大叔淡淡地望着楼房外的黄昏,“你活着究竟图些啥,我可不好说。” “毕竟这涉及到你自己的人生,而我,说白了,就一你在路边遇到的陌生人而已,我们连对方姓啥叫啥,家住哪里都不知道,当然不好说那么多。” “像朋友一样吹吹牛逼也可以,再多的,可就算过界了,我要是说了,你又听了,我和你都得为此承担一定的责任和风险,”他说,“没那个必要,不过,跟你分享一下过来人的心得啥的,倒是没什么问题。” “不过,来来回回也就那么几句,没什么新鲜意思,说了你也不一定想听,听了也不一定能够懂。” “你得去经历过才明白。” “有些很多话,初听不觉得咋地,可到了差不多年纪再去听,才会深以为然。” “那大哥你倒是说啊。”健太看着男人的侧脸。 男人沉吟了片刻,淡淡地说,“要我说,图的就是开心快乐吧。” 随后,他低头看了一眼手表,一只绿色的钢制机械表。 尽管健太分不出它究竟是什么牌子的手表,但单从逼格上判断,这玩意儿无疑是一件价值不菲的奢侈品,动辄至少就得一二十万的样子。 以健太现在的收入水平来看,估计不吃不喝干上两年,才能勉强拿下大哥手腕上的这么一只仅仅用于计时的手表,而这只手表上的时针和分钟对应的时间,与健太那一部花了一千多块钱买来的手机,屏幕里显示的时间相差无几。 单在实用性这一方面上说,手机的作用明显是要比手表多上许多的,手机上的时间是通常都是经过电脑计算,连接网络进行校对,精准到秒以下的单位,与全世界所有的手机用户的时间,几乎可以说是同步进行。 这种精确到小数点后面不知道多少位数的计算,一般的匠人自然难以胜任。 毕竟计算机能在一秒钟内进行成千上万次的计算,而人的大脑在这一秒之内,撑死了也就勉强能想到等下要去干嘛,往左边抬腿,还是往右边抬腿,今晚又该吃点什么。 可即便如此,它依是要比你的破手机贵。 你也弄不懂它究竟为啥可以卖那么贵,可事实上还是有一大堆的人抢破头皮地争着要买,争着攀比谁的表更稀有,谁的表更名贵,却从没见过谁在争着比谁的手表更加准时。 似乎从买表的这个念头生起的那一刻起,他们就没想过要用这只表来计算时间,一如古话中所说的那样,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于各种各样、花里花俏的原因之间。 不知道为啥,当他看到大哥的这只表的时候,忽然会感到很是挫败,仿佛那一只表是他的天敌,正牢牢地占据在他的前方,阻挡着他去向社会阶级的高处。 对于并不明朗的未来,他所能做的就只有仰望。 不过,还是有些许的诧异,没想到居然会在这个地方,跟一个土豪议论着另一个土豪,就像看着拉面的视频吃拉面一样...形象生动。 这是他看一部动画片学来的一个比喻,用在此时此刻,可谓在恰当不过了。 但他又不可能将这个发现分享给路过的土豪大哥,同样说不出究竟是啥原因,大概是害怕空气忽然间变得尴尬,大家都显得莫名其妙的吧。 “呀,也差不多够点了,”路人大哥看着表,忽然愣了一下,“老弟,哥得先走了,省得惹你嫂子生气,咱们...” “有缘再见哈。”他用有钱人的大气,在健太的身边高声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喷子 说实话,什么香车美女,什么豪宅别墅,健太很少会觉得自己有那样的能力,可以挣到这些象征着社会阶层,高不可攀的东西。 而发一笔横财的可能,大概就是兼职送外卖的时候,骑着电瓶车被某位冒失的豪车车主给撞了吧。 但好在他连电瓶车都买不起,所以这种暴富的机会也就逃之夭夭了。 有时候,他甚至会想,要是撞死了,那就更省事了,可以用那笔补偿金孝敬养育自己的阿姨,虽然不多,但好歹也是钱,要是没撞死,也不坏,就让那司机赔钱,就当是不去上班,但又把去上班的钱给挣到了。 不怕领导骂自己懒惰,有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虽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但他记忆里从没有父母这一个概念,也就没有所谓的受不受一说了,让他们见鬼去吧。 ... 一联想到这些,心情就会堵塞。 脑壳上分明没有白发,却时常感觉沧桑,仿佛已然一个人活过了许久,经历得七七八八,再往下的日子,也不再有什么惊喜,有的只是重复,不停地重复。 也差不多该腻了... 这样平平无奇的一个人... ... 接下来的事,似乎是因为舍得花钱的缘故,瞬间变得一路顺坦。 给客户更换好新买的路由器,然后就从那个老家伙的家中离去了。 走的时候,手机屏幕内的时间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到了八点,肚皮发出饥饿的信号,才想起来没吃饭,于是就去路边的一家‘某县小吃’坐下,随便点了个饭,应付着过去。 坐在那张破破烂烂,反射着油光的桌子边,他拿出手机,点亮屏幕。 毫不意外,没有人找他。 打开微信,刷刷朋友圈,好友们分享的动态也是毫不意外,来来回回上传几张造型老套、颜色各异的照片,完了再在照片上头配上一大段润色过的...文案。 这年头,连感言都不在叫感言了。 似乎总想着彰显自己的专业性,故而喜欢把感言称呼为文案。 而绝大部分的文案都是一些陈词滥调,看了上一句几乎就能联想到下一句写的是什么,这就像是电视上常年播出的那些狗血的青春爱情电视剧里一个套路。 下雨天就一定要分手,分手了之后就一定会和好,和好了之后,又一定会再闹出个什么幺蛾子来,男女主角你来我往,反反复复地问你爱我吗,你真的爱我吗,你真的真的爱我吗? 又像网络小说那样。 不穿越是不可能的,不可能不穿越的,这辈子都不可能不穿越的,穿越多好,在另一个世界的感觉,比在这个世界的感觉好多了,在这个世界里一个人很无聊,都没有朋友,穿越过后个个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超喜欢穿越了。 .... 此刻回想起来,下午发生在梦里的那场战斗仍然历历在目,也不知道今天晚上睡着了还会不会再发一场那样的梦。 热血和战斗的主题,除了部分画面太过于血腥,杀戮敌人时的感触又过于逼真以外...其实,想想还是蛮有意思的。 作为一个合格的宅男,他从小到大都没谈过女朋友,一直对女人没什么感觉,常常看见朋友的女朋友在他们打游戏的时候,唧唧呜呜地无病呻吟,甚至一度觉得她们很烦,严重影响了他的朋友们操作键盘、点击鼠标的速度。 有时候,他不免会想,离开繁衍后代的需要,其实男人不见得多需要女人,女人也不见得多需要男人,解决生理需求方面,狂野点,其实有手就行。 ... 喜欢玩游戏固然不错,但玩的种类不多,除了英雄联盟还是英雄联盟。 游戏天赋不咋地,开了不直播,当不了家里蹲的游戏主播。 倒是敲键盘和游戏里的玩家互动时,可以敲得铿锵有力,慷慨激昂,宛若一位沉浸在自己梦幻世界里的钢琴家,通过声音和文字,用尽力气地诅咒连接在网线另一头的那个人不得好死,痛失双亲。 以至于常常敲出一段在游戏里广为流传的话...ad(射手)上路站,爹妈天上看。 而他这类人在网络上有一个统称,那就是‘喷子’,跟普遍的‘键盘侠’不太一样。 ‘键盘侠’往往习惯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指责别人的不当行为。 那是带有一丝半点希望当事人可以按照他的意思进行反思改过的含义在里面。 与之比起来,‘喷子’倒更像是一把散弹枪,拿起散弹枪就一顿猛冲,朝你开枪的那一刻,断不会希望在这一枪过后,你还能继续安好地活下去。 大概这就是单纯的恶意吧。 日积月累地挤压在心中的怒火,抵临某个临界点,终于呈爆发式地释放。 痛恨犹如泛滥的江河一样把你的情绪淹没,以至于你根本不会在意网线另一端的那个人究竟是谁,家住在哪里,干的是什么工作,为什么会玩上这个游戏? 这些都没什么紧要。 你只是在心里迫切地希望,真心实意地希望这个素未谋面的人赶紧去死,即便他的死亡不会给你带来任何的益处,反而还有可能引起一系列的法律纠纷,但你还是不管不顾地敲打键盘,用文字,声情并茂地劝说着他、怒斥着他赶紧去死。 健太当然知道这样做是不对的,有很多时候,大可以避免掉这些毫无意义的冲突,方法也简单,只消动动鼠标,把和他互动的那位玩家的发言屏蔽了。 然后,便可以安安静静地打完这局游戏,结束之后,各自再把对方拉黑,于是,对方就会消失在人海里。 几乎不会再有相遇的机会了。 可还不是控制不住这一双手,忍不住想要和对方怒骂,心中涌现出来的恶意仿佛一只极恶的怨鬼,飘荡在灵魂的黑暗深处,死死地揪着他不放,用恼怒的声音告诉他,人最大的乐趣就在于伤害其他的人。 尤其是那种比你弱的人,就像游戏里跑过来给你送经验和金币的小兵。 你杀掉他们,通过它们的死换取金币和经验值,你会感到一阵由衷的快乐。 通过积累这些不起眼的死亡,你终于得以渐渐壮大自己,随后再去碾压另一些比你弱小的玩家,折磨他们,玩弄他们,一次又一次地把他们的角色杀死... 以此获得一种比积累更大的快感。 那就是践踏。 建立在他人的痛楚之上,宛若死神一般收割的快意,妄想自己成为那些弱小者的神灵,一边愚弄他们,一边庇护他们,一边又... 杀死他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梦灯笼 红色发光的灯笼垂挂在梦里,犹如一池藏在树林后边的水塘,静静地酣睡着。 有人在暗中推搡他的肩膀,跟他说,快走,愣在这里做什么? 健太狐疑地转过头,用手指了指自己,用迷惑的眼神看着那个推他的人。 “干什么呢,傻了吧唧的,”那个人语气不善地训斥他,“还不快走,等着给那些兵来抓啊,给逮住,什么后果不知道么?” 说完见他仍然一动不动,那人干脆就一把攥住他的手,用力带他往前头走,加重语气地说,“被当成逃兵,是头等大罪,要给人杀头的!” 杀头...杀什么头,我又没犯什么法,干嘛要杀我的头... 健太怔怔地看着这个瞪圆眼睛的男人,眨眨眼睛,觉得好生奇怪。 眼下这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这年头还有人穿这一身跟破旧布衣出门,整得跟个泥猴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误进了某部古装剧的片场里头,扮演跑龙套的角色。 估摸着过多一会儿就要被干掉了吧,躺在地上装死尸,一边研究《跑龙套的自我修养》,一边等着场务组颁发盒饭。 但来不及多说些什么。 那人拉着他开始起跑,他跌跌撞撞地跟在那人的脚步,眼神迷惑地望着身后的地方,远处隐隐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有人挑着灯笼,大喊着站住,别跑。 原来是在跑路啊,怪不得那么慌张。 健太松了一口气,呆呆地看着这个扑朔迷离的夜晚,喃喃自语地想。 大概又是做梦了吧,只有做梦才会展开这样离奇曲折的剧情。 根本搞不懂前因后果,突兀地降临到一个角色身上,突兀地被环绕在四周的人或者事物推着走,做一堆不知所以的事情,直到最后醒来,回归梦醒时分的那个健太。 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老是要做这一类奇奇怪怪的梦,仿佛生下来的时候,灵魂就出了什么岔子,就跟患了小儿多动症似的,总是不能安分守己地留在自己的身体里,总是趁着做梦的机会进行跳跃,从这个鱼池跳到那个鱼池。 跳着跳着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但,最后终归还是会醒来的,醒来就会回归到原来的那个鱼池,回归到正常的生活里去,对日常性的事务并无多大的影响。 只是觉得很奇怪,好像宇宙中确实存在着很多个世界,而那些世界既是平行的,又是相错的,即使相连的,又是断开的,如同一片田野里的无数个鱼塘。 而他们所身处的这个世界只是那无数个鱼塘中的一个,活在这个世界中的生物则是囚禁在池里的鱼,大部分的鱼只能存活在水里,一旦脱离了水,往往格外容易死亡。 因此,几乎不会看到有在陆地上行走的鱼。 对于每一条生活池子里的鱼来说,池子便是收容它的世界,而对于每一个生活在大气层下的人类而言,能够呼吸的地球就是收容他们的世界。 但在真正的世界之前,他们的世界无疑都是窄小、狭隘的。 倘若想要见识水池之外的世界,唯有成为一条敢于跃出水面的鱼,暴露在阳光和空气里,睁大眼睛,瞧瞧那一幕转瞬即逝的真实。 当然,这里面固然存在着巨大的危险,需要冒着搁浅在岸上,被鸟叼走,被太阳晒干,被人网住等等要命的可能,自然是没有乖乖地潜在水里当一条啥也不懂的鱼安全。 而健太觉得自己就是那一条啥也不懂的鱼,他也习惯接受了这种常存在现实中的无奈,但扎根在身体深处的本能却愣是不允许他安分守己,故而常常玩脱。 久而久之,他也因此招惹了不计其数的烦恼,使得心中渴望表达的欲望无法自控,以至于每每总是下意识地把这些古怪的念头写在高中时的语文作文上,或者,告诉那位给他开具证明的那位医生听。 从语文老师那里得到的答复是,议论文不是你这样写的,你写来写去,到底是想表达什么意思呢,你这样不行,必须按照老师给你的模板再写一次,把作文纸的格子填满,记住加多几句名人名言,放学前交到我桌面上,如果还是跑题,写的乱七八糟,下节课我就投映到屏幕上,让班里的同学一起欣赏欣赏你的大作。 从医生那里得到的答复是,试试少看点动画片和小说吧,没事多听听纯音乐,念念佛经,把脑袋里的念头都清空,放松放松,那样应该就能睡个安稳觉了。 .... 拉着他的那人最后还是没能跑多远,匆匆赶来的那个挑着灯笼的男人一个箭步,大跳起来,便把他和拉着他的那人分开,顺势狠厉地把他按倒在地上了。 附近一片漆黑,因为动作太大,来人没能抓紧手里的灯笼,那微弱的光源便滚落在地,转眼没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林荫底下。 本以为拉着他的那人麻绳就要丢下他,自个儿继续逃跑了。 可当他抬起头来看,却发现那个蛮横的家伙正跪倒在地上,不停地向压在他身上的那个官兵模样的男人求饶,说,兵爷,您是我的再生父母,我可算是求求您了,我兄弟俩都不想死,能不能放我兄弟俩一条生路? 军官嗤笑着说,不想死还来当什么兵,吃公家饭,拿公家饷钱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说一个不字,现在吃饱了,拿了钱,就想走,你们是在做梦吧? 健太想说,是啊,你咋知道的,我就是在做梦啊,你压着我干嘛,我根本就不认识那个人,我是无辜的啊... 可那人没给健太撇清关系的机会,连忙跟那个军官说,兵爷,您要钱,我这就给你,全都给你,只要你肯放过我哥俩,甭说钱,您就说说想要啥! 他斩钉截铁地表示,除了我弟的命以外,我可啥都能给您的啊! 军官冷冷地看着那个人的眼睛,迟疑了片刻,似乎是动摇了,说,“你俩先把钱交出来,之后的事,之后再说。” 那人听闻后,顿时大喜过望,嘴上依然慌慌忙忙地说,好好好,您...先放开我弟,我这就给您找,这就给您找,您先别动手,别伤着我弟的皮肉。 他急急忙忙地翻找自己的口袋,恨不得手脚并用,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 生怕军官反悔。 军官看着他,冷漠地笑着,那人找了没多,一个哆嗦地站起身,从腰间摸出一个破烂的布袋子,在军官的注视下,亦步亦趋地往前走。 距离从两步缩到了一步,从一步再缩到了半步,军官固守在原地,寸步不让。 忽然间,那人从袋子里掏出一把银色的匕首,疯病发作似地扑向黑暗中的军官。 一刀横开,扬起的短刀精准而暴戾地切向军官的咽喉。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可流的却不是军官的血。 即使光线昏暗,四周的能见度极低,但这个久经沙场的男人仍然察觉到那人的别有用心,轻易躲开了飞刺过来的尖刀。 随后,军官没有错过反击的机会,转而用肩膀顶住那人的腹部,瞬间拔出腰间的佩刀,舞起凄厉的刀弧,悍然劈下。 一眨眼,刀锋便刺穿那人的背部,击中心脏,再从胸膛穿出。 心跳陡然静止,那个死命为他求饶的人就这样死了,张开空洞的嘴唇,无力地遥望黑暗笼罩的前方。 漆黑的血液沿着刃口流出,丝丝缕缕地掠过刀尖,随后凝滞...滴落。 下坠,无止境地下坠,在空中无限延长,于渗入泥土之前,率先坠落在那个被按压在地上之人的眼瞳里。 心跳刹止在这一刻,缓缓鼓动着,吃力地收缩,又卖力地扩张,发出裂变的噪音。 他瞪大了染血的眼睛,分明不是那人的弟弟,却深深地感到一阵彷徨。 恍惚间,仿佛怅然若失。 好像上边行刺的那一把刀,刺的不是那人的心脏,而是他的心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营地 一个池子里的漪涟波及到另一个池子。 池子里的鱼在争斗中死去,那个死去的男人应声倒下,军官收起了染血的佩刀,提起压制在地上的健太,却没有杀他。 作为一个旁观者,他甚至还没能理解到那个人对他寄宿之人的感情,无名的悲痛便已发芽,死亡一如鲤鱼在淤泥上打挺,搅起满池的浑水。 混混沌沌地发生了,混混沌沌地落下了,最后,也就混混沌沌的结束了。 他就被军官提着走,就像一只没办法反抗的猫,迷迷糊糊地沿着原路返回,去到一座灯火通明的营地。 尽管此刻夜已入深,但营地内却并不安静。 忙碌的士兵在四周穿行,炽热的篝火盘踞在正中,仿佛一团镶嵌在大地上的金色太阳,经久不息地照耀着营地内的所有深陷在劳动中的人民。 感情这是三班倒工作制,还是要命的零零七工作制,这些人都不睡觉的么? 健太诧异地看着那一个个浑身流满热汗的工作者。 是不是那些互联网公司的老板现在也时兴玩儿穿越,在我们那折腾还不够,动不动就喜欢跑到另一个世界来开办多一家‘并夕夕’寿命有限公司? 看着看着,他又回过头来,恼火地瞪了一眼身后押着他的那个军官,想说,你现在是想咋地,老子才刚下的班,这一会儿,你他妈又要让我上班了么? 军官没有理会他的意思,直接略过了他的不满和仇恨,指着那些搬木头的人,冷冷地说,“你去那里,跟那些人一起干活,别再打什么多余的小心思。” “你的命是你那兄弟给的,再敢跑,”他厌恶地看着健太,抬腿就是一脚,踹在这家伙的屁股上,“老子保准一刀剁了你的脑袋!” 说完,他就走了,问边上的人要了一把铲子,估计是回去把那个死人给埋了。 真是够倒霉的,见鬼吧这是... 摔倒在地上的健太一边摸着屁股嘀咕,一边畏畏缩缩地从地上爬起来。 尽管心里是有过要喊那个该死的军官站住的冲动,有想过跟他说,崽种,给老子站住,有种给我一把刀,我们来一场男人与男人之间的决斗吧! 我要给我大哥报仇,你他妈的居然敢杀我哥,我就他妈的敢杀了你! 要是连这个都做不到,我他妈还怎么对得起我那死去的兄弟?! 我他妈的...我他妈的还玩个屁呢?! ... 可是,这些话,横竖不敢说出口啊。 因为那个混球的那一脚是那样的疼,差点儿没把他给踢成内出血,要是对拼上的话,哪怕双方手里都拿着刀,但到了最后被杀死的那个人,一定是他。 他可不想体验那种被一刀杀死的疼痛,也害怕在那一刀之后就真的死了,无论是这个世界,还是现实都不会再醒来。 或许,在激烈的痛楚之后,就可以得到解脱,说不定还能借机摆脱这个角色。 回归到自己那个世界的水池子里,安安稳稳地继续沉睡。 等到天亮闹钟响起的时候,再睁开眼睛,又是新的一天了。 起床,刷牙洗脸,下楼,去包子铺买个包子,酌情考虑要不要配一杯豆浆,再去车站等车,大概七点十五分左右,09路公共汽车就会出现在路道的那一头,迎着清晨的阳光,施施然地来临,一派慵懒娴静,仿佛踩多一脚油门都是罪过。 那里的世界既是和平的,又是文明的。 虽说压力大,但人们好歹还能遵循自己的意愿,不至于苟且偷生地存活下去。 挤上09路公共汽车,途经过六个站之后,在第七个站下车。 摸出手机,打开公司的app,定位打卡,再走进大楼,和诸位同事一起挤挤电梯,回到工作的岗位。 工作的内容跟昨天差不多,估计也跟明天的没什么两样。 说来说去都是那几个仿佛马上就要蚀刻到骨子里的生硬台词,出去拓展的时候,看见人就迎着笑脸去问... “我们是移不移的啊,您家有没有用移不移啊...” 移不移啊,移不移啊... 哪有什么东西是不移的啊。 流动在人间世的事物总是在移来移去,找不到特定的方向。 没什么东西是永远不变的。 譬如,放久的食物会变臭,裸露的铁皮会生锈,吸足养分的种子会抽枝发芽,随着季节变幻不同的颜色。 曾经亲密无间的人也会变得麻木,慢慢疏远,直到最后的道别,不相来往。 再者,时间久了,人也会变老。 平滑的皮肤上,渐渐折起一条条松散的皱纹,身体渐渐垮塌下去,逐步地脱离水分,褶纹深刻,犹如刀劈斧砍。 劈的是岁月的刀,砍的亦是岁月的斧。 人们畏惧变老,畏惧着这些归隐在时光深处的凶器。 所以,会变得畏惧改变,自欺欺人地认为固地自守就能延缓时间流动,防止改变的发生,不至于一转眼就已经开始变老了。 就像把脑袋埋进沙地里的鸵鸟,觉得没有看到就代表没有发生。 什么都没变才是最好的。 而变化恰恰就是推动变老的催化剂,当一个明显的改变出现在生活当中之时,往往也意味着又一个‘曾经’此刻已然逝去。 时间在奔流不复地往前走,红绿灯架势的目的,就是为了让路道上的车辆更好地前进,世界上不曾有过一盏红绿灯是为了让车辆永远停留在此地而设立的。 ... 但即便是这样,还是有一些不能称之为实物的东西是很难移得动的。 譬如人的本性,譬如客户的心。 所以,认怂了一辈子的健太最后还是没有怒吼出来,而是耸拉着脑袋,乖乖地加入到搬运木材的队伍里头,一边被迫地卖力干活,一边死命地祈祷快点醒来。 这是啥梦啊,怎么醒来在打工,梦里还是在打工,还让不让人活了? 就没有什么系统之类的东西给我加加属性么? 给我把力量的属性点全加满了,然后再调个锁血的外挂,无论受到多少伤害都不带掉血的那种,那样的话,我可就敢过去找那个男人算账了。 这他妈的木头也太重了吧。 这什么鬼木头啊这是,重成这个鸟样,你让我这怎么给你抬啊... 当搬运到第五桩木材的时候,他就感觉到这具身体在轻微地颤抖,体力眼看就要见底,已经开始有点儿吃不消了。 当他搬起第六桩木材的时候,他感到自己的脚犹如灌满了铁铅一样的沉重。 他颤抖地迈出一步又一步,死咬着牙关,但还是跟不上工友们的速度,被那些人满身大汗的男人们远远地抛在了后面。 “走快点!磨磨唧唧的干啥子,是没吃饭么,”旁边的监工不耐烦地看着他,“你这个兵,连搬个木头的力气都没有,以后还怎么上阵杀敌?!” 他说着说着,似乎觉得光是说话很不得劲,不能即刻做到药到病除。 于是,他便大步走上前来,跟那位军官如出一辙地抬起脚,用力地踹在这个气喘吁吁的家伙的屁股上。 在这个冲力的带动之下,健太又踉踉跄跄地往前走了两步,但没能刹得住脚,一个不稳便连同那根木头,一头栽在地上了。 接着,两眼一黑,这个四处漂浮着火光的野蛮世界,随之归入了寂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不惑 “医生,我觉得我生病了,”健太坐在荡漾着消毒水味儿的问诊室里,心力交瘁地跟他的医生说,“每天晚上都在做梦,现实不怎么好过,梦里也不好过,我感觉自己快崩溃了,很迷茫,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医生看着他的脸,悠悠地叹了口气,“要不,回去跟单位请个小长假吧,静养一会儿,多出门走走,去爬爬山,看看海,回归大自然,放空自己。” 他摇摇头,说,“不行,不工作就没钱,没钱,哪儿也去不成,总不能因为要出门旅游,就跑去网上申请个小额贷吧?” “但以你目前这种情况,再持续下去,说不定...”医生停顿了一下,小心地看着他,欲语又止,仿佛在斟酌用词,“有可能会危及到生命啊。” 你是说我过了心里的那道坎么? 他愣愣地看着医生,却没有开口出声。 于是,对话到了这里便截然而止,仿佛有人在声音传播的通道里,贴上了一张休止符,定止住了时间,以及停留在走廊尽头那片和煦的日光。 空气透明,阳光清澈。 挂在刷白墙面上的时钟指向下午的二点十几分。 时值夏天,温度炎热,却没有开空调。 那一部略微发黄的立式空调机呆呆地立在窗户旁边,就像是一个被喊到课室后面去罚站的学生,由于忌惮老师的淫威,而不敢说话。 但斜斜地趴在树干上的夏蝉却不害怕,聒噪的蝉鸣仿佛是夏日的伴奏一般,随着丝丝缕缕的凉风越过那扇敞开的窗,悠悠然然地送入至这间偌大的问诊室里。 窗户外面的白玉兰,开得正好,清淡的芬芳仿佛能抚平炎热的躁动。 蓦然间平静下来的时光中,容易让人回想起从前的影子,那一间小时候常去的开在大榕树底下的小卖部。 远远望去,就是一个又木板和石块搭乘的简易棚屋,里头摆着一张老旧的木桌子,桌子上是一个个做工并不怎么精巧的玻璃罐。 罐子里塞满了五颜六色的糖果。 开小卖部的老人就坐在木桌后面的一张藤椅上,慢慢悠悠地摇来晃去,皱巴巴的手掌拿着一把破开几个口子的大葵扇,一边往自己身上扇着风,一边望着后门对出的那一个碧绿色的池塘。 池塘是公家的,村子里的人都可以到那里钓鱼,但规定的捕鱼方式仅仅是钓,撒网或者电鱼都是不被允许的。 所以,很不招惹村子里的年轻人喜欢,与其在酷热下呆上一天,还不如嗯嗯嗯地开个摩托车,一溜烟地跑去村子外面的大江,电鱼来得痛快。 对于带电的东西,很多小孩子也表示出十足的好奇,大声嚷嚷着要跟着村里的那些哥哥们一起去电鱼,但都被家里人严厉禁止。 在没有大人的监视下,不得靠近那条大江半步。 理由是那里很危险,几乎每一年的夏天都会有几个人死在那里头,不是电鱼的时候,因为漏水给自己电到了,就是溺水,被江里的妖怪拉到了水底。 所以,大人们都畏惧那条大江,生怕自己的孩子就是下一个被大江吞掉的人。 每天出门之前,他们都会三番四次地警告孩子们不要靠近那条江,乖乖地呆在家里写写作业就好,晚上回来抽查,要是听话,等爸妈放假了就带你去动物园玩儿。 但那些有关‘动物园’的承诺都是健太从村子里的一些孩子们口中听来的,他从没有去过,每当从伙伴们的嘴里听到了诸多关于动物园里的大老虎究竟有多威猛的传言,他都会忍不住流露出好奇的神色,以及期待的神情。 就像一个生下来就没见过老虎的土包子。 于是,看到他这副没出息的模样,不少同样没去过动物园的同伴会问他,不就老虎嘛,电视机转到播《动物世界》那个台不就能看到了么,跟去动物园看一样嘛,也就只能看看,又不能伸手去摸,有啥可了不起的? 对于这些问题,他也只是笑着笑着,附和着他的同伴们说,对啊对啊,老虎有啥厉害的,要是遇到了大恐龙,它还不是夹着尾巴就跑,我才不羡慕他们呢。 “一点都不羡慕呢。” 他不止一次地在心里对自己说。 “不知道被爸爸妈妈牵着走有什么好的...” “又不是在拍动画片,爸爸妈妈和我,快快乐乐的一家...我...就是...一个看动画片的人而已嘛,看动画片又不需要爸爸妈妈,一个人看也可以的嘛...” .... 在他的记忆里,那些一家团圆的美好画面,都是那么的遥远,似乎只有在动画片里才能看到的,要是在现实发生,也是只会发生在别人的身上,向来与他无关。 他不是那个别人,他活在的不是动画片,他没有像样的父母,这使得他往往感到深深的自卑,每当班里的同学们聚在一起,聊起自己的父母时,他都会自觉地退到一边,远远地离开这些活泼的同学们,离开那些普通但那又敏感的话题。 他总是见不得别人的好,害怕受到伤害,仿佛同学们那一些洋溢着幸福的语句落在他的耳里,便会自动转换成带毒的利刺,狠狠地扎在心上,以此来惩罚他的不知所谓。 因为他不是见得光的东西,他不能与那些被阳光照耀着的小孩站在一起。 由始到终,他都称不上时他们的同伴,因为他跟他们不一样,没有一个名正言顺的出处,没有什么值得夸耀的背景,更没有父母为他铺垫的未来。 他就是一个假冒伪劣的残次品而已,连制造者都嫌弃他的不堪,所以才会在刚刚生下他的时候,就坚决地把他抛弃,一个人在冗长的世界里远走高飞。 阿姨总是很忙,常常顾及不到他。 虽然也有吩咐他不要去江边,要呆在家里乖乖写作业,但却没给过他任何的许诺,似乎在阿姨眼里,无论他做得怎么样都没有关系,对他的要求几乎是没有。 似乎对于阿姨来说,只要他还活着,还不至于死掉,那便足够了。 所以,无聊的时候,他就只能溜到小卖部去钓鱼,看着阳光轻飘飘地析过那面彩绘的玻璃,照亮了屋子里悬浮着细小灰尘的空气。 继续往前走,照亮了玻璃罐,照亮了糖果的包装纸,照亮了躺在木凳上的那一双宁和的眼睛,还有那个遥远的夏天。 一阵忽如其来的风吹散了窗外静置的花香,油绿色的叶子随着风的律动,微微摇晃,医生与患者平静地对视着,仿佛在不知道什么事装进了那个记忆中的罐子里,与周边那些排队等叫号的门诊,隔开了一条银光粼粼的小河。 “您是担心我会自杀么?”沉默了许久,健太忽然说。 “是啊,”医生说,“轻度抑郁症是很常见的精神类疾病,有时会表现出自残的倾向,不能排除,有自杀这种可能。” “我给你开点药吧,觉得心里不好受就吃两片,切记不要贪多,一天只能吃一次,一次只能吃两片,不要对药物产生依赖。” “这类药物终究只是给你起到辅助功能而已,治得了标,却治不了本,要想彻底根治,还是得看你自己啊。” “看我?”健太愣了一下,“我...还能怎样,”他牵强地笑,“我觉得,我其实还好啊我,就是总是会有那么一点点的难过而已...” “所以,你就得支棱起来啊,”医生满是鼓励地说,“挺大一个小伙儿,要有勇气面对生活,面对未来,才不至于想的偏激,把自己逼上绝路。” “这世界上没什么是过不去的坎儿。” “有些事,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千万也别太过放任自己,最重要的是,把持好其中的那个度,有很多事儿其实没你想象中的那么多,等到它过去了,你再往后边回头一看,那些曾经你总以为是比天还要大的事儿,终归也过就那一回事罢了。” “除了生与死以外...”健太小声地说,“人这一生中的其他事,都是小事么?” “是啊,都是小事,”医生感慨地说,“所以才说当医生累嘛,别以为有多体面,工作下来多少年,接到手里头的,就没啥小事。” “那要吃药的不更应该是您吗?” “可不是嘛,但你现在睁开眼看,我这不挺过来,坐在这里,和你聊天,跟个正常人一样,这就说明了什么,人可以战胜病魔的,无论是心理上的,还是生理上,我们人类都有战胜它们的可能,千万不要小看人类的极限。” “多出去走走看看,交交朋友,男的女的都行,遇到动心的,就去谈个恋爱,不过切记做好安全措施,少玩儿点花里胡哨的活儿,省得染上hiv。” “至于经济方面,你可以求助你家里人啊,”医生喋喋不休地说,“不要觉得落不下这张脸,不好意思开口要钱,你就当是借的,以后有能耐了,再回去孝顺。” “老话不也有讲么?” “二十不惑,三十而立,趁着年轻,赶紧把心里的纠结都解开了吧。” “别等到老了再来遗憾,那没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意义 “呀,你看到了么。” “眼前的这个男性人类,他的编号是19960718,名字叫李正泽,”轻轻地,有人在灿烂的阳光里伸出了手,张开怀抱,静静地遮住了健太的眼睛,“自智人这一物种诞生以来,历史中已经有一千九百九十六万零七百一十七个人用过李正泽这个名字了。” “他是目前在世的众多李正泽中的一位,截止到此刻,他还剩有二十二年零八个月三天两小时二十七分八秒的生命时间。” “也就是说,等到他六十四岁的时候,他就会死啦。” “玩过某易公司出品的游戏么,”那个莫名其妙地家伙又说,“一贯的作风就是让你充钱购买点数,兑换成游戏时间,也就是‘点卡’。” “如果不及时充值,等这二十二年过去了,他就会失去登录这个游戏的资格...” “即刻掉线,再也无法重新登录。”他淡笑着说,仿佛死不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它就像是弥散在四方的阳光一样柔和,又如冬日里的一汪自地底喷涌而出的热泉。 医生喃喃自语般的声音依旧在健太的正前方响起,但却模糊,那一双手正在轻轻地拉扯着他,把他带离了那个能够听清楚语言的空间。 在这个仿佛哈哈镜般曲折,反光的空间里,他能看到医生还能不远处歪歪扭扭地说着一大堆的话,可却听不清隐藏在他的那些字句里真真切切的意思。 恍惚间,仿佛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医生说的话没有意义,遮住他眼睛的那一双手没有意义,站在他身后的那个奇怪的家伙也没有意义,甚至包括他在内,现世的一切,统统没什么意义。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隐隐之中,仿佛有位行走在山川之间的老僧在寂寂地说。 这是...什么鬼啊,和尚念经么? 他愣愣地坐在原地发呆,却没有去追究这反常的一幕,没有计较挡在眼前的那一双手,还有那个站在他身后,既好像不知道,但又好像知道的人。 “应该算是第一次见面吧,我们。” 于是,那个家伙似乎是放下心来,继续淡笑着说。 “初次见面,往后请多多关照。”他说。 “喏,给你一份见面礼物,”安静了片刻,他又说,“一张终止游戏时间的纸牌,动用这张纸牌,就能截断别人的游戏时间。” “怎样,权限很大吧?” “比你们的法律还要有力得多呢,就像网络里的游戏管理员,也就是gm,任你再怎么充钱变强,也赶超不了的存在。” “若是不喜欢谁,真心实意地希望那个人去死,就把这张卡送给他,把他的号封了,你们那个现实中的他就会立刻死掉哦。” “即使是在网络上遇到的人也可以哟,不一定要亲自递过去,动动念头即刻,保证比顺风还要顺风,不出一个小时兑现。” “保质期的话...”他仿佛在努起嘴巴思考,“就到你的社会性死亡为止吧!”他似乎在高兴地说,因为自己想到了一个较为专业的词儿而感到沾沾自喜。 “现在,睁开眼睛,回归到你的世界去吧。” “我可是一直会在这里,看着,期待你的表现哟。”终于那家伙把他的手拿开,缓步后退,声音犹如形体一样,消失在这个夏日午后的梦境里。 ... “诶,你醒啦?”医生说,声音不在迷糊,字与句之间透露着问询的意味,是那样的真切,不再没有意义,一如墙壁上时钟显示的数字。 每一分每一秒都照常行进,麻木而又严谨,仿佛在真真切切地告诉着他,告诉着走动在时间里的所有人:你并没有偏离这个世界,你仍然囚禁在这个世界的时间里。 这边意味着,你会如有生以来的无数个日夜一样,可以看到日出,可以看到日落,可以看到生命的诞生,亦可以看到个体的变化。 同样,也会见证死亡的到来,和灵魂的老去。 在流动在生命里的每一分和每一秒之中。 可在某一篇报道上,他又看到过有科学家发现,其实留到在我们生活中的时间并不如我们想象中的那样均衡,它是带有差异性的,在某些地方会流动得快一些,而在某些地方则是稍稍慢一点,但因为其中的差距微乎其微,小到甚至可以忽略不计,故而没能影响到我们的日常和我们理解世界的格局。 “诶,醒啦,”他笑着点点头,以此回应眼前的医生,“又...犯病了,一听到别人说话,就容易走神,一走神,就容易睡着...” “所以,您知道的,我...没有不尊重您的意思。” “就是...就是控制不住。” “我知道,这些我都知道,所以才喊你出去外面走走,换不同的地方,找不同的心境,”医生叹了口气,“还是那一句,钱方面的,不要太过在意。” “有手有脚的,还这么年轻,只要你肯吃苦,去到哪里都不怕会饿死。” “况且,腿是长在你自己身上的,假若你是想走的,随时随地都可以走,没谁能拦得住你,工作也好,前途也罢,那一大堆密密麻麻的麻烦事儿,留着回来再想也不迟。” “当然,我这也只是建议,具体如何实施,终归还是要看你自己怎么去想。” “路这种东西,其实是很宽敞的,你总是习惯把自己的未来想得太复杂,觉得非这样那样不可的话,很容易...就把路给走窄了。” “这也不是说规划不好,但条条框框太多,就容易限制自己。” 健太沉吟了许久,“会觉得压抑,对么?” “就像是心脏里的血管被堵住了那样,找不到共通的去处...” “好想找个地方能把自己完完全全地收容进去,觉得留在这里是错误的选择,是在浪费时间,是在糟蹋自己的生命,是这样的,对么?” “其实,我觉得,之所以会变成这样,就是因为我们往往把自己看得太重啦。” “《龙珠》您有看过么,”他忽然抬起头望向那副银丝眼镜后面的衰老眼睛,“说的是一群人在那里为了变强而打架的故事。” “小时候,看《龙珠》,我总是会想自己会不会是里面的主角孙悟空,之所以被爸妈抛弃,是因为我的星球毁灭了,我作为赛亚人的残余,在故乡濒临毁灭的时候,被爸妈用宇宙飞船发射出去,越过遥远的银河,最后降落在地球,然后被我阿姨收留。” “我应该是怀揣着这样复杂的身世,所以童年才过的和同学们,和村里的孩子们不一样,我会想,未来会不会有什么在等着我。” “有机会,是不是我也能去到那美克星,在目睹挚友的死亡之后,因为愤怒而打破自身的桎梏,变成秒杀宇宙帝王的超级赛亚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快乐 “可直到现在,我才明白其实是我想多了,我根本不是什么赛亚人,也不可能是孙悟空,我不是主角,要是放在《龙珠》里头,也就是雅木茶那样的配角。” “刚出场的时候,以为自己很厉害,天下无敌,巴不得当着全世界人的面说,这个地球就是围绕我旋转的,我就是你们这群弱鸡的太阳。” “要是没了我,怪兽和宇宙人就会入侵地球,你们就等着毁灭吧,哈哈哈。” 哈哈哈,不知羞耻的傻笑。 从来只敢埋藏在心里默念的蠢话,可不知道为何会自发地当着别人的面说出来,头一次暴露在午后时分的阳光之下,仿佛下达了某种许可,准许医生走入他的内心世界。 “可直到长大以后,什么幻想中的奇迹都没有发生,终于才不得不承认,”他忽而耸拉下脑袋,低声地说,“原来我才不是什么天选之子啊。” “地球是不会围绕着我旋转的,比我优秀的,大有人在,退一步说,我更不是赛亚人,凭借我的血统没可能完成传说中的变身,地球人是变不了超级赛亚人的,估摸着就只有被宇宙帝王弗利萨干掉的份儿,献祭自己,给主角提供愤怒值。” “网上有些人很过分,他们看完整部《龙珠》,结合雅木茶每一个阶段的表现,然后给他总结出关于他这一生的三次成长。” “第一次是发现原来自己不是世界中心的时候。” “第二次是发现,即使再怎么努力,终究还是有些事令人无能为力的时候。” “第三次是明知道有些事可能会无能为力,但还是会尽力争取的时候。” “不过,最可悲的还是,当他完成了这三次成长,满心以为自己终于长大了,要成为成熟稳重的大人,终于可以有那么一丁点作用的时候,才又惊讶地发现,那些被命运眷顾的赛亚人们已经把架打出了银河系。” “头发的颜色换了一种又一种,打架的场景甚至切换到了另外的一个宇宙,拜了破坏神为师,见识一大堆你连名字都喊不出来的宇宙之神,甚至还和所有宇宙的当头大哥‘全王’摆了个把子,可是铁打一样的关系户。” “人家那才叫真正的牛逼,反观你,啥也不是,啥也没有,别人打架,你也只能站在旁边充当看客,什么也干不了。” “而当年觊觎的地球首富的女儿,最后还是给赛亚人的落魄王子拐跑了,生个儿子,生了女儿,花前月下,合家欢喜,然而你呢,还是孤身一人,除了一个劲地用手发出冲击波,成天哈没哈没哈地大喊,仍旧是半点屁用都没有,这才是最残酷的。” 医生面色凝重地看着这个哈哈傻笑起来的男孩,忽然间也感到有些茫然,似乎在治疗在一时之间陷入了泥沼,找不到那个本已确定的方向。 仔细倾听,不难发现他的情绪处于稳定状态。 一切正常,说话时的语调并没有太过激烈的起伏,情绪没有超出可控制的范围,更谈不上是有什么病态的扭曲心理。 可就是难以靠近。 分明他已经十分明确地向你敞露了自己,无论是身体,还是灵魂,他都勇敢地迈过了过往的顾及,做到一个懂事的病人该做的大部分,可轮到医生发言的时候,医生却犹豫了,没有来由地觉得这个孩子忽然间走了很远。 去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的地方去了。 “没必要想太多,负担太重,其中有很大一部分都是自己找到来的,”医生说,“小伙儿,别再叹气了,再叹气可就要老了,白发都要长出来了。” “老了可不是一件多好的事,人一旦随着岁数增长,生活就会出现诸多的限制,腿脚不便,囿于规律,再难像年轻时候那样,放开自我,肆无忌惮,无忧无虑。” “那玩意儿,可不好玩,当种种变老的征兆出现在你的身上时,你才会想起了,自己的寿命正在慢慢减少,离开的时间,谈不上什么时候会来,但总觉得它...” “马上就要到了。” “为啥说少不读水浒,老不读三国,因为水浒里讲的都是血气方刚的故事,一个个绿林好汉嫉恶如仇,从当时的黑暗社会里走出来,聚集在水泊梁山之上,凭借大而无畏的义气将彼此紧紧地连为一体,妄图和整个社会对抗。” “这就是烧酒一样,喝多了,看多了,容易上头,动不动看见谁在马路边行恶,便想着要拔刀相助,不问青红皂白,也不看看自己有何能耐,就一股脑地往恶人那处冲。” “结果呢,大部分的,还不是鬼哭狼嚎地跑到急诊室,找我的同事缝针来了。” “本来疫情期间,大伙儿都够忙的了,”医生说到这里,轻轻地叹了口气,“完了,他们一天天也不知道歇息,有事没事总喜欢到处蹦跶,一遇到了事儿,就想着要自己上,总觉得自己可有能耐了,世界上就没有他办不到的事。” “对自身实力认知不清,从而造成了灾祸发生的根源。” “有很多没必要的伤害,正是因为这种原因而发生的,所以最后水浒传那帮人不都被招安了,结局就是谁也没什么好的下场。” “而三国呢,三国讲的是一代枭雄之间的争斗,阴谋阳谋统统算尽,可结局却是英雄迟暮,让一个不怎么起眼的大臣的子嗣抢走了那三位霸主的江山。” “你说,要是刘备,孙权和曹操,这三个家伙要是泉下有灵,看到这种结果,会不会气到要重新活过来,掀开棺材盖,带兵起义,直讨司马懿?” “但没用啊,就算那些老家伙们活过来又怎样?” “那时候的天下大局已定,朝廷的大门上挂的就是司马家的旗号,你们这几个老家伙再怎么嚣张,也终究敌不过大势所趋,难逃被时代潮流再一次淹没的命运。” “老了,也该晓得什么叫,天命所归。” “而雅木茶和司马懿,这两位在出场的时候,不都是配角么,”医生说,“可任谁会想到,这两人的结局竟会如此地不同,相去甚远。” “不要太过强求自己无法掌控的结局。” “人的一生,快乐是有定数的,无论到了最后你变得有多厉害,或者有多卑微,而你所能够支配的快乐,其实也就那么多,用完就没有了,不用就浪费了,这便是上天对待我们众生最大的仁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案件 新闻上说,某互联网公司老总的一家惨遭杀害,手段残忍。 作案时间大概是深夜二到三点钟之间,多名作案者通过撬开屋门的方式,潜入到该老总名下的一所位于市郊别墅内。 随后,他们再同时破入每一户有人居住的房间,迅速地将熟睡在床上的受害者们擒住,并用麻绳绑住受害者的手脚,用胶带封闭他们的嘴巴,剪断电话线,收走手机,使得他们无法呼叫,无法实施任何有效的求救行动。 当这些初步的工作陆续完成以后,作案者将这一家四口人都聚集在大厅里,开启亮灯,主犯端坐在主人席上,平心静气地向老总发问,要求老总在规定的时间内回答他的问题,要是答错了一个,他就命令手下砍掉老总家人的一条手臂,或者剁掉一条腿。 他们似乎以此为乐,并向那个悲痛欲绝的老总声称,你这是罪有应得,我们来这里是领受先知的旨意,干掉你们这种吸食人血的毒瘤,维护这世间的正义。 说完这些以后,他们就大摇大摆地走了,留在那老总一人呆呆地跪在血泊里,呆滞地面对着三具丧失了四肢的尸体。 那时候,他既是冷静地,又是颤抖地对那几个朝门口走去的杀人犯说... “你们要不...把我也杀了吧,不然的话,我...和你们,还有,你们的家人...” “谁也,别想继续活了。” 年轻人呵呵地笑,没有说话,他迈着死不悔改的脚步,不紧不慢地走过那扇坐落在客厅边缘通向花园的玻璃门。 当他马上就要越过那扇门,逃去外面那座广阔世界的时候,他才像是忽然想起似的转过头,讥讽地对那老总说... “行啊,有种,你就来啊。” .... 大概是早晨八点,公安机关接到了一通由保姆打来的报警电话。 电话里,那个中年女人的声音慌张,语无伦次。 一句短短的话,因为过分的恐惧,以至于被她分出好几次才说的完。 她断断续续地讲到最后,甚至情不自禁地哭了出来,一把老泪,一把鼻涕地哭诉,说,她咋这么命苦啊,好不容易找来的工作,雇主家对她也挺好,昨天还喊她不要那么辛苦,晚点来也行,可怎么... 怎么今天,人就这样没了。 接案的警察同志当然没什么心思听她的哭求,案子要紧,在三番四次地询问之后,他们终于弄清了案发地点。 于是乎,在岗的好几位警官即刻出发,拉响警笛,在出城的主干道上一路驰骋,不到二十分钟,便陆续到达现场。 那幢别墅建设在这座小区的最南端。 警车在保安的指引下,绕过了几个弯道之后,警官们一眼就看到一个脸色憔悴的中年女人站在一座铁艺的雕花大门之前,有气无力地朝他们招手。 案件很快就被立案,定义为恶性案件,据幸存的老总讲述,犯罪嫌疑人一共有四个,年纪约莫在二十周岁左右,没有染发,没发现有什么纹身。 根据作案手法来看,不像是新手。 有着堪称病态的心理素质,大概是接受过一定类型的训练。 有组织,有计划,所以执行起来才会显得如此得心应手。 把这场凶杀演绎得如此的淋漓和血腥。 简直就像是一场即兴的表演一样。 不排除存在着表演人格。 内心极度空乏,偏激,自卑,但又无比迫切地渴望证明自己,以杀人,践踏他人生命的这一种方式证明自己与别的人不同。 “你觉得他们的作案动机是什么,”警官问老总,“这一整个晚上,他们还跟你说过什么,你所说的问答游戏,究竟是怎样一种形式展开的。” “他们问过你什么问题,你当时是怎么回答,回答以后,他们又是怎么的反应?” “你还记得么?”警官放下笔,忧虑地望着眼前的这个男人。 毫无疑问,警察同志认得这个本应该无限风光的男人。 姓邓,今年三十四岁,是某一家最近兴起的互联网公司的创始人。 据说那家公司马上就要到美国纳斯达克上市了,最近几个月报纸上,网络上满是他的新闻,字里行间都是吹嘘,说他是年轻一代中的王炸,是互联网行业未来的领军人。 当然,除了那些夸赞以后,还有一些别人用心的人爆料,说这家公司之所以发展得那么快,完全就是用员工的命换来的。 自这家企业成立以来,已经不下几位员工因为过度劳累而罹患重病,但公司方面却没有任何的正面回复,反而以一些莫须有的理由,将他们辞退。 然而,前面说的这些跟接下来要说的这件事比起来都不算什么。 最令人气愤的是,当企业内部出现了一位因劳累过度而猝死的员工之时,这家企业第一个念头想的不是如何赔偿,如何改正相关的制度,而推卸责任,把责任推到社会上去,说... 这个社会就这样,我们没错,是这个社会它错了。 “我不记得了,我现在很乱,什么也想不起来,”男人忽然间笑了,复杂的表情,笑得痛苦而又狰狞,笑得悲伤而又可笑。 “你能想象么,”他极力地让自己保持镇定,可声音依然在止不住地颤抖,又是哭,又是笑地说,“那帮...人,他们,当着我的面,把我老婆杀了,然后,再把我儿子杀了,最后...连我那四岁的女儿都没放过,一起...” “杀了。”他就像势要倾吐灵魂一般,近乎用尽全身力气地说出这两个字。 可声音却不明显,轻飘飘的,仿佛归隐了整座世界的那一粒尘埃。 讯问室内的空气在这一刻失去了平常的温度,周围寂静异常。 白色的灯光照耀着白色的椅子,黑色的影子在地面拉成。 冗长得就像是此刻沉默的时间。 过了不知多久,警察同志再次开口,“邓先生,我们理解你的心情,但请你节哀,配合我们的工作...” “谁要配合你们的工作了?”男人打断了他。 “我问你,”男人平静地说,“谁说,我要配合你们的工作了?” “但如果没有你的配合,我们接下来马上要开展的调查工作可能就不会顺利,不能如期取得预计中的效果。” “需要消耗一定本来不用浪费的时间,才能取得一定的进展,”警官又说,“不过,请你放心,目前我们的同事已经介入调查,正在跟进当中。” “调配案发现场附近每一个路口的监控,相信,很快就能把他们找出来,送上法庭上去的了。” “谁要你们抓人的了,”男人又说,“送去法庭有什么用?” “判他们死刑么,把他们关起来,往电椅上一坐,眼皮一翻就死了?” “这就是法律给我伸张正义么?” “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啊,警察同志,你觉得事情有那么好解决么,”他冷笑着问那位警官,“天底下会有这么便宜的买卖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恐慌 头条论坛以及各大媒体都炸开了锅,只因为那位老总向社会发布了一则悬赏,金额是四亿元由国家银行发行的货币,内容是一张照片内的四个人头。 尽管警方已经极力劝说过他,不要将该案件向社会公开,以免引起不好的反响,但他仍然一意孤行,不为所动。 毕竟,这是自某个著名的国际贸易地区的一条名叫青驹大桥被一帮恐怖分子炸掉以后的又一起恶性案件,太早的公布,容易造成公众的恐慌。 在大桥的炸毁之后,此时的社会已经陷入了过度的敏感,动荡不安的情绪,愈积愈多,愈难消化。 而关于那一起案件,其实当时恐怖分子的目标并不是单纯地炸掉那条跨海的大桥,他们的本意是想沿着地下铁的路线,一路冲向该地区的一座国际机场,然后再一举引爆车厢内的小型核弹,意图以此种方式炸毁整座机场。 他们把那次行动命名为治疗,给这个生病的社会带来一次深入骨髓的化疗。 但好在当地警方及时地与该恐怖组织内的一名卧底警员取得联系,临危不乱,有序地制定应急方案,通过武装躲过地下铁调度室的掌控权,同时迅速疏散青驹大桥上的所有无关人员,并将炸弹捆绑在大桥的钢缆附近,在地下铁载着核弹经过桥体的时候引爆,将那枚核弹和大桥一起埋葬在汪洋的大海里。(详情可看《拆弹专家2》,这里只是借用一个背景...) 人员的伤亡在警方的努力下,几乎可以说是已经降到了最低。 可不安的情绪并没有因为这个任务的完成而结束,依旧久久不散地笼罩在这个社会的上方,犹如核弹爆破之后的辐射粒子,渗入到每一个微末的本质,打断有序的基因组合,持续地破坏着生物的肌理。 主持这次行动的一位姓董的警官在爆炸发生后不久便因为当时距离现场太近,吸收了超量的辐射而发生病变,没能坚持多久就溘然长逝了。 濒死之际,他躺在医院加急的重症病房里,窗户封闭,可还在遥望着那条被炸毁的桥的方向,仿佛那次紧急行动还没完结,他还有什么东西落在那个如今被彻底隔绝的地方,因为当时走得太匆忙,他到底没来及去把那东西拿回来。 早知道会这样,倒不如当时留在那里好了。 可又哪有那么多的早知,即使花费千金也不见得能买不到一个早知道。 有早知,就没乞丐。 但他的死并没有为这场灾难带来多大的好转,甚至有个别反动的人在网上发言,说,那是他自己找的,是他自己该死,这个社会早就有病了好吧,你们警察口口声声地说维护我们市民的安全,可那些吸毒啊,抢劫啊,杀人啊,基本还是发生我们这种平民百姓身上,你们根本没负好应负的责任,你们助纣为虐,偏袒那些有钱人,喜欢反过来欺压我们穷人! 投之亡地然后存,陷之死地然后生,讲得好,就是要有这样的觉悟,用这种的怒火,才能唤醒各位陷入迷途中的同伴,告诉他们,应当如何战斗! ... 由于发出这种声音的大部分都是来自于社会最底层的那一群人,其中不乏个别反人类的极端分子,于是乎,游行和暴动成了常态,有些实在控制不了的场合,维护秩序的警察还不得不对空鸣枪,以示震慑。 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保护了些什么。 看着那一张张欲求不满,又格外愤怒的面孔,很多意志不够坚定的警官都会出现这样的迷茫,以至于一度怀疑自己,是否应该再继续下去,保护一群根本不明事理的人,维护这个在网上被口诛笔伐的社会。 为了那点儿的酬金和责任,甚至有可能要献上自己的生命。 “救人不是拿自己的命去救的。”那是董警官在世时常说的一句话,不是真理,但又是真理,信奉这句话的人,不见得能当一名好警察,但却是能对自己家人负责的好家人。 好儿子,好丈夫,好爸爸... 种种称呼,似乎始终是跟成为一名好警察所相互背离的。 因为这个事儿,当局的不少领导引咎辞职,不少警员也尾随在这些黯淡的长官们后面,草草收场了自己的警员生涯。 同样的风潮,自然而然也在全国各地炸开了锅。 网上的人民对此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一如坐在健太旁边的这位老哥,一边吃着刚刚送到来网吧的某县小吃,一边在排队等待游戏队列之时,噼里啪啦地猛击键盘,在一张帖子底下慷慨激昂地留下了他的宣言。 老哥的观点是支持阴谋论一说的,在噼里啪啦的键盘声中,他言辞激烈地讲,最近这一大堆事儿里头,肯定有米国人的影子,那帮洋鬼子就不安好心,他们就是见不得咱们比他们强,害怕咱们马上就要超过他们了,要成为世界第一强国,于是就忽悠一帮傻子,怂恿一群狗汉奸,让他们跑来咱们这儿捣乱来的! 留言发出去以后,老哥的队列也就进去了,玩儿的也是《英雄联盟》,匹配到的位置是中单,一进去选择英雄的界面,老哥毫不犹豫地选了一个叫‘疾风剑豪-亚索’的英雄,然后在聊天框里打字,告诉队友,只会亚索,别ban(禁选),不然就送。 但是队友显然不卖老哥这个面子。 在禁选的时候,他们在第一时间就把老哥的亚索送上了ban位,老哥当即气得猛拍桌子,又是一顿狂击键盘,嘴巴和手指同时发出了问候队友母亲的声音。 完了,他还是选了一个跟亚索相似度极高的英雄,也就是亚索的哥哥,‘封魔剑魂-永恩’,似乎他对这个游戏的理解总是离不开剑,不操作那些用剑的英雄就会浑身难受,大有一种生不逢时的感觉。 好像明明身怀绝世武功,可却受限于时代的原因,愣是派不上用场,只能龟缩在这一乌烟瘴气的网吧里,在虚拟的世界中与人击剑,要多憋屈就有多憋屈。 当老哥大口大口地吃掉那一碗汤面之时,游戏也就加载完成了。 老哥在泉水里花费了四百五十块金币,兴高采烈地给自己的永恩购买了一把‘多兰之刃’,然后,便一鼓作气地奔着中路的战场那头去了。 半分钟之后,等级都是一级的双方果不其然地在中路附近的河道相遇。 古话有说,狭路相逢勇者胜。 老哥一看到对方一副摆阵应敌的架势,顿时就按捺不住自己想要操作的欲望了,于是乎,他首当其冲,同时按下‘d‘和‘f‘两个按键,眼都不眨的就冲到了人群里面。 然后,他的永恩果不其然地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成见 “队友怎么不跟上啊,你们这些逼啊,到底会不会玩啊,”老哥大声地抱怨,“怎么总惦记着跑,要是以后和米国人打仗了,要跑的,肯定也是你们这群人!” 不得不说,这位老哥的觉悟当真很高,哪怕身处在网吧这一陋室当中,也仍然放不开那一份忧国忧民的心思。 正所谓,“居安思危”,“位卑不敢忘忧国”,“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讲的大概便是这位老哥所继承那种源自于我们祖先的伟大意志。 健太没有来由地想起了高中时那一篇篇要求死记硬背的古文。 结合实景,他正浮想联翩地追溯着数百年前的光景。 一边看着隔壁的电脑屏幕,一边心生豪迈地模仿着古代文人雅士感慨那般的做派。 坐在隔壁的老哥皱起眉头,忽然狠狠地剐了他一眼,意思大概是,看啥看,有啥好看的,你自己没游戏玩么? 有当然是有啊。 健太在心里不屑地说。 而且游戏时间貌似还要比老哥你多。 你看看你这个战绩,0-7-0,差不多都快要超鬼了,屏幕老是黑白两色,不是在骂队友,就是在骂机子卡,骂网络不行。 也不知道你玩游戏的乐趣在哪里? 反正千错万错也轮不到你的身上,就算是整个世界都错了,你也是那唯一正确的一个,你之所以留在低分段,完全就是因为队友不会玩,把你给坑了。 嗯,哼哼,我这就登录账号,让你看看,啥叫做操作。 说别的不怎么行,但在打游戏这一块,对于这些不入流的低端玩家,健太还是满怀信心,有着志得意满的把握。 毕竟段位再怎么不济,好歹也是璀璨钻石分段的玩家。 仅是段位方面,便已经是领先了差不多百分之九十七的英雄联盟玩家了。 虽然还是比不过常年混迹于王者分段的高端玩家,也比不过职业选手,但偶尔去白银黄金这点低分段炸炸鱼、虐虐菜,欺负那些只会玩儿亚索的弱鸡,还是soeasy的。 等他输完账号密码,选择大区上线之后,网吧内的广播适时地响起。 一个女人的电子音在喇叭内故作夸张地说,欢迎影流的钻石大神光临吧,大家快去找他开黑吧! 但在广播结束以后,并没有出现电视剧里的那种人人对他刮目相看的场面,充溢在四周的喧哗声依旧嚷嚷。 隔壁的老哥在剐了他一眼之后,又重新把注意力放回到他的永恩身上。 此刻,他操作着他的永恩风尘仆仆地赶到正在发生遭遇战的地方,一个终极技能‘封尘绝念斩’突破到敌人的身后,然后,被对面的射手用两发普通攻击带走。 “搞什么啊?!谁养的爹啊?这怎么玩?!下路能不能别送了啊!发育,补刀不会吗?!干嘛呢这是?!”老哥懊恼地抓着头发,抓狂地大吼。 这是他的永恩第八次阵亡了。 屏幕一片熟悉的黑白,但即便如此,他的愤怒依然在网吧内掀不起太大的波澜。 大家都习以平常。 没有人会注意到他,也没有人会出于好心问他,这是怎么了,咋搁这大呼小叫,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儿啦? 健太同样没有理他,就像他没有再理健太那样,大家都在专注于自己的事儿,就这样噼里啪啦地敲打着键盘,坐在这个烟熏雾绕的脏乱环境内,各施其政。 几乎每个人嘴里都叼着一根烟,几乎每一张油腻的脸上都顶着一个个大小不一的黑眼圈,通道旁边的厕所总是让人不忍直视,女厕所更是形同虚设,每一次放眼望去,基本都能看到有个男人站在标明了女厕的卫生间门前,解开裤腰带,抖动身体。 跟很多与电子竞技挂钩的电视剧完全不一样。 跟很多所谓的电竞小数所描述的环境也岔开了许多。 但绝大部分的职业选手都是这样的环境中走出来的。 因为兜里没多少钱,年龄不够十八岁,所以不敢去太过正规什么网咖之类的地方上网,便只好龟缩在这种地方。 有单子接就去给别人当代练,没单子就打自己的账号,争取把分打得高一点儿,看看有没有那运气被某个电竞俱乐部物色到了,或者和哪个直播平台签个合约啥的。 两块钱一瓶大水,六块钱一碗素面,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洗不了几次澡,没事就去街边溜达溜达,翻翻垃圾桶,开开宝箱。 这就是所谓的网吧大神,也就是找不到出路的他们,其中大部分人的未来。 一旦打出名堂来了,关注度就会跟着上来,但工资不见得会高多少。 因为合同是在俱乐部名下的,你的身价只是俱乐部的筹码。 然而,一旦到了哪天,你发现你老了,再也跟不上赛场上的那些年轻选手的操作和思路了,开始变菜变捞了。 你的身价就会飞速下跌。 面临的结局就是,你可能要被换到替补席,渐渐就再也上不了场了,被冷藏起来,变得无人问津,那张曾经你应以为傲的、代表着你身价的合同, 于是乎,就这样沦为一张不值一钱的废纸。 梦想不见得会有多么的强大,因为实在是有太多的时刻,它终究敌不过资本的力量,所以,早在某个对外宣传永不言弃的俱乐部在第八届英雄联盟全球总决赛输给了一支叫做鸡二的战队,止步八强之后,健太不怎么热衷于观看比赛了。 因为他觉得自己给人骗了。 哪怕他并没有在那场比赛当中损失一分一厘的钱,但他还是觉得不禁感到失望,觉得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 以前的他,总是会一门心思地以为荣誉得对于一个男人而言,是比性命更为重要的东西,但经过那次比赛之后,他似乎无师自通地知道了,所谓的荣誉,所谓的梦想,一旦摆在现实的资本面前,那不过就是比狗屎还要廉价的垃圾而已。 在那场备受瞩目的比赛上,那支所谓的永不言弃的战队好像根本连掩饰都懒得去掩饰,就这样堂而皇之地选了一大堆不能理解的阵容,然后就这样眼巴巴地送走了比赛。 为了某些他无法估计的利益。 可网上还是有很多人为那支战队洗白,说,完全没这个必要,他们输就输在心气浮躁上面,跟什么博彩啊,什么操盘啊,什么假赛啊扯不上任何关系。 对此,健太横竖就是不怎么认同,仿佛走火入魔那样的固执,横竖就是固定地认定能说出这种话来的人要么就是太菜,连比赛就不懂,要么讲话就是不带大脑,完全就是来搞笑的,连选手想不想赢都看不出来。 纵观那场bo5,他觉得自己就是完全看不到那些所谓的明星选手有过想要赢下比赛的心,所以,每当有人说某某某是无冕之王的时候,他总是忍不住在底下嘲讽一句... 世界第一吹xx 在这一点上,他同样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得如此偏激的,以至于听信了一本名叫《乌合之众》的书中所说的一句话... 群众从不渴望真理,面对那些不是自己想要的证据,他们通常会选择毅然离去。如果谬论可以给他们更多的幻想,他们更倾向于崇拜谬论。 所以,他时常会看不起低分段的玩家。 不是因为他们菜,而是因为他们根本就什么也不懂,还喜欢大肆声张,哗众取宠,自欺欺人,扭曲事实。 作为网络喷子的他,就这样犹如捍卫自己的尊严一样,固执地认定那个他想象中的事实,就像看《食神》里的桥段,萝卜要多大有多大,薯条要多干有多干,让他们多喝点水,饮料记得加多点冰。 哪怕经营手段再怎么出格,但人们还是络绎不绝地排队买账。 就是因为当时那人的名头叫食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麻烦 健太匹配到了射手的位置,选了‘暗夜猎手-薇恩’,用的是s9的冠军皮肤,还是最贵的那一款,加载的界面里头是带有签名的。 凭借对攻击距离的把控,以及娴熟的走位,健太轻轻松松地消耗掉对方射手和辅助的血量,在对线期间便取得了明显的优势。 甚至,他还当机立断地找到了几次机会,在学会终极技能的六级之前,配合辅助完成了对线上的击杀,随后,游戏的节奏快进到了开始团战的中期。 他操作着他的薇恩,以颇为强势的姿态,开启终极技能,加速隐身切入到发生在河道附近的一场小规模团战之中,凭借经济上的优势和傲人的走位,他利索地操作鼠标,接连干掉了对面三个英雄,取得了本场游戏的第一个三杀。 再往后,他势如破竹地带领着队伍再次取得大大小小的几次团战的胜利,对面的野区被他们的视野占满,资源完全掌控在己方的手里。 局势正一点一点地往胜利的方向推进,除非网吧忽然断电,或者四个队友全部掉线,否则很难再找到足以让对方成功翻盘的机会。 接着,步入游戏的中后期,就是围绕在大龙附近展开,作好埋伏,而所谓大龙,即纳什男爵,是一个在该游戏中倍为重要的战略资源。 果不其然,又一次团战开启了,对面并没有全员跟上,似乎是在放任对手拿下这条大龙,和尝试进行抢夺之间,他们的选择出现了分歧。 结果五个人里面才来了三个,被健太的队友轻轻松松歼灭。 顺利拿下大龙。 在回城补给以后,健太立刻选择乘胜追击,带领诸多加强过的小兵进军高地,凭借效果卓越的大龙buff,小兵的抵抗能力成几何倍数地增长。 二分钟内,他们顺利地破开了对方的一道最为关键的防线。 由此,对方的发育空间被压缩到近乎最低,而在兵线的对抗上,又出现明显的缺口,不得不加派人手进行防守,无暇顾忌其他,可谓屋漏偏逢连夜雨。 十分钟之后,健太攻破了对方最后的一条高地防线,踏过了对方的基地,摧毁了对方的水晶,随着一个蓝色的晶体在屏幕内冉冉升起,然后爆裂,比赛由此走向了结束。 坐在隔壁的老哥看得目瞪口呆,心里已经琢磨着要不要去买瓶营养快线,讨好讨好这位兄弟,跟他套套近乎,让他带自己上分? 但健太没什么心思搭理他。 他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屏幕,忽然间觉得这个游戏变得索然无味起来,很难再找到从前一整就呆在网吧里通宵的那种热情和澎湃了。 能让自己感到快乐的那些时刻,也已经慢慢地消失不见了。 一切的步骤都如教科书上的规范方程一样进行,每一个走位,每一次试探,甚至细致到每一个抬手和落手的动作都是如此的娴熟而且僵硬,就像是在疯狂地按f5刷新网页一样,刷新自己的攻击,和切换进攻的路线。 健太关掉了电脑,在老哥还在纠结那瓶营养快线的时候,他就起身离座了。 老哥看见他关掉了机子后,反而还轻轻地松了口气,大概是在为自己省下了一瓶营养快线的钱而庆幸不已。 随后,他又匹配进了一局游戏,照例首当其冲地选择了亚索,似乎仍在幻想着自己会在那片人来人往的峡谷里掀起一阵非比寻常的飓风。 .... 走出蒙尘的灰色玻璃门,大街上的喧哗声不请自来。 天空不出预料的黑暗,穿过车道的风,卷着落叶和风沙,阵阵袭来,粗粝而又干燥,他站在门前,眯缝起眼睛,愣愣地看着苍穹上翻滚的乌云。 在犹如寂寞幽灵的虚无呼啸中,他仿佛看到了那轮半灭的太阳沉落大海。 石头一样坚硬的火焰打在浩荡的水面上,激起的熔岩般的流纹。 还有一场铺天盖地的大浪。 浪潮翻涌,瞬间扑灭了天边的红霞,水气深重,以此给这座深陷在内陆之中的城市带来了来自遥远海平面的凉意。 夜风习习,穿透了繁杂的机械,吹奏着一曲仅属于海潮的歌声。 天气预报上说,最近这几天会有台风,请大家最好留在家里,如非必要情况,尽量不要外出,免得遇险。 给家人带来不幸的同时,也给社会平添麻烦。 麻烦,一直以来,自己大概...就是麻烦的一个代名词吧。 总是会麻烦到别人,刚刚被老娘的怀上,就吓跑了亲爹。 一出生就麻烦到亲娘,害得她顾不上坐什么月子,就把还是个婴儿的自己丢在了阿姨家门口,连夜搭上一趟不知去哪里的大巴车,头也不回地跑了。 然后,就是麻烦阿姨。 因为要照顾自己,失去了诸多可以改变人生的机会。 很久以前,村子里的人都知道,阿姨当时虽然名义上是在城里给大老板打工,但实际上却是被那个大老板包养的小蜜。 那时候,恰逢改革开放,那位大老板就是搭上头一班车的人,赶上了时代的狂潮,迎合政策,端端正正地站在风口中央,就像一只被吹得在天上翱翔的肥猪。 凭靠着过人的胆识,刻苦的勤劳,狠辣的计谋,黑心的运作,龌蹉的巴结,以及超人的远见,大老板按部就班地赚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 为了更进一步,他甚至攀上了某位大人物的关系,充当那位大人物的走狗。 听从那位大人物的命令,大老板常常巴结一些势头正当的达官贵人,请他们到酒店里的高级饭店喝酒。 喝的正兴的时候,大老板会吩咐手下趁机往贵客的酒里头下药,以此挑起那位贵人的欲火,再把他领到上楼,送到去阿姨的房间里,用早先布置好的摄像头拍下足以把他拉下马的火热录像。 有人说,当是时,可真叫一个猖狂。 放眼整座城市,几乎每一个喊得上名头的人物都曾光临过阿姨的席梦思床。 于是乎,阿姨的身价便随之水涨船高,摇身一变,成为了所谓的名媛。 也就是上流社会的宠儿。 鉴于阿姨如日中天的影响力,大老板的老婆也只好睁一只眼睛,闭一只眼睛,权当没有看见,默许了阿姨在她家里的位置,也默许了老板一周之内,多达五天晚上是留在阿姨房间里过夜的情况。 所以,大老板对阿姨特别特别的好,当阿姨说要买车,他连眼皮子都不带眨的,就给她全款买了一台当时特别时髦的宝马轿车。 当阿姨说家里的老房子旧了,想翻修一下,老板更是猛皱眉头,大手一挥,说,修什么修,不磕碜啊,旧的东西,烂了就扔掉,还留着干嘛,咱是那种差钱的人么,反正现在地也便宜,咱干脆就再建一栋那种大别野好了! 于是,阿姨就开上了村里头的第一辆宝马,住上了村里的头一间小洋房,并且也通过大老板的关系,还给村子的兄弟姐妹们在城里找到不少可以养家糊口的活儿。 在健太还没麻烦到她的时候,她每一次回村子里可都是万众瞩目的存在。 家家户户养有女儿的父母都指着阿姨的宝马轿车,无不羡慕地说,长大以后,就得学你姐,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往城里找个大款,傍着,等到差不多了,再把爹娘也接到城里去享福,一到过年,咱就开个宝马回来,让大伙儿都看看。 那可是光宗耀祖的事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阿姨 阿姨本可以把她姐姐丢在她家门前的那个小孩送去福利院的,但她没送,而是固执地把这个倒霉的孩子留在自己的身边,承担起监护人的职责,亲自喂养。 大老板不喜欢这个孩子,说阿姨为了照顾这个孩子,都冷落了自己,没能好好打扮,整得跟个中年妇女似的,陪他出去应酬的时候,让他觉得很没有面子。 所以,他开了一笔钱,说要不把这孩子送去国外念书吧,人老外现在不时兴什么寄宿家庭么,对孩子可好了,先让他过去那边念书,每年春节再回这里过年,这样一来,不仅对他的前途大有帮助,还能学好一嘴流利的英语,多好。 以后回来了,可就是咱们这儿的精英了。 但阿姨不答应,说这就是她的孩子,谁也别想从她身边把他带走。 眼看矛盾没办法调解,大老板便冷淡地离去了,没多久,他又找了一个新欢,渐渐就开始疏远了阿姨,直到后来几乎没怎么再联系。 即便是在路上撞见了,也不再打一声招呼,形同陌路。 一纸解雇的通知书在某个阳光饱满的清晨送到了阿姨的桌面,在办公室所有幸灾乐祸的注视下,阿姨一件一件地收拾好自己的物品,抱着纸箱走出了那个耗费了她大半个青春的企业,老板娘颐指气使地站在门口等她。 看着阿姨远远地走来,马上就要与她擦肩而过,离开这座由钢铁与混泥土构建的堡垒时候,老板娘忍不住一个哆嗦,随即发出了清晨时分,类似于公鸡般的尖锐鸣叫。 “滚回乡下去吧,你这只恬不知耻的野鸡!”老板娘在阿姨身后既是高兴又是愤怒地大喊,涂满脂粉的那张大饼脸上,沐浴着初春对她来说最为友好的阳光。 与阿姨一同被解雇的,还有一大批通过阿姨关系而获得工作机会的乡亲。 当那一张张格式一致,仅仅是名字有所不同的解雇通知书送达到阿姨的乡亲们面前的时候,他们仿佛事先约定好了一样,站在原地,呆立了许久,无不唉声叹气,咬牙切齿,说都是阿姨这只狐狸精坑了他们,害得他们丢掉了工作的岗位。 于是乎,当阿姨再次回到村子,沐浴在同一个太阳底下的她却已经不再像往日那样的风光了,很多人家的父母拉着自己的女儿,语气酸溜溜地跟她说,“娃儿,你现在可要睁大眼睛看好咯,以后可千万别学这婊子。” “依我看,她家就没一个是正经人,还以为自个儿多有能耐呢,开什么宝马。” “宝马那能是一般人开的么,宝马宝马,保的可是马,压根儿不保人!按我说,有钱,还得买那虎头奔,瞅着多气派!” .... 就这样,在村民们的流言流语和有意无意的斜视当中,阿姨兢兢业业地扮演着看护人的角色,睁大着那一双饱经风霜的眼睛,就像小学课本里的那位辛勤的园丁。 她任劳任怨地见证着这个和她只有一点血缘关系的孩子犹如发芽的小树那般,一天更比一天的茁壮成长。 当他长大懂得自己做饭,知道自己一个人去上学,自己一个人回家的时候,已经是小学四年级的事了,那会儿,阿姨掏出了这些年来积蓄下来的本钱,开着她的宝马车,又重新跑回到了城里去,在富人的住宅区附近,租了块地,和别人合伙开了一家酒楼。 阿姨从此早出晚归。 每天早上伴随着宝马的引擎声起来,每天晚上则聆听着宝马的引擎声入睡,虽然还住在同一个屋子里,但两人之间,一连几天不见一次是属于正常情况。 凭借着过往积累的人际关系,阿姨的酒楼办得红红火火,一派热烈。 合伙人看见如此盛景,于是就提议要不要在酒楼旁边开一家ktv,招来一群乡下女孩,让她们打扮打扮,开高薪哄她们去给客人陪酒。 再跟黑白两道的人打声招呼,直接就能运作起来了。 “到时候,再开设什么spa啊,沐足啊,按摩啊之类的项目,用不了多久,咱们甚至还有机会买一块地皮,完了,在上面盖一家五星级大酒店!” 面对合伙人的蓬勃野心,阿姨则冷静地说,这不就是做皮肉生意么? 违法乱纪,要是以后被追查到头上,说不定是要坐牢的。 我家里还有孩子要养活,短期之内不能进去。 你要开就去找别人合伙吧,我是铁定不会干的。 那位合伙人收到了这样的答复,当时也没多说什么,就是背地里跟旁人讲的时候,忍不住地有些微的怨言,说,不知道阿姨在装什么清高,自己是哪路来的货色,心里面就没点数么,分明就是靠傍大款才发的家,咋的,就一婊子,还想立贞节牌坊么? 想啥呢,这是。 图什么,名声啥的,有什么好在意的? 在这世道上混,跟谁过不起都不要紧,千万不要跟钱过不去。 你要是一旦跟钱过不起,钱就不会找你,那你所有的一切都是虚的。 只有真正落入口袋的钱才是真的,可以给你买到填饱肚子的食物,可以给你搭建遮风挡雨的房子,至于其他什么感情啊,什么名声啊,什么原则啊,这些那些都是假的,别人过得还不好,别人怎么看待你,跟你又有什么鸡毛关系呢? 于是,阿姨就这样错过了一个让事业更进一步的机会。 没多久,大概是相隔了一到两年的时候,合伙人的ktv就在挖土机的轰隆声中建起来了,地理位置就在于某座大型工业园的路口。 彼时,那人的风头正盛,可谓一时无两,开业的那一天,甚至还请来了某位二三线的明星来到现场和晋级成为ktv大老板的合伙人一同剪彩。 从此以后,合伙人留在酒楼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酒楼的内部矛盾也随之逐渐显露,慢慢地飙升,很多相熟的员工被拉到ktv里头担任服务员,大堂经理也一连被撬走了几个。 新招来的人又不怎么服从管理,一到了饭点,人手不及的情况时常出现,但好在阿姨每一个晚上在后厨房尽心尽力地监管,指导她的员工们干活,才不至于落下口碑。 她把自己囚禁在那个火烧火燎的空间里,仿佛一根永远烧不玩的柴火,她用她那旺盛的精力力挽狂澜,终于使得酒楼得以一如既往地继续开办下去。 混混沄沄,一旦忙碌起来,再怎么源远流长的时间,眨眨眼就过去了。 当阿姨再一次从酒楼的后厨房解放出来的时候,健太已经念完小学和初中,正尾随着大部分中规中矩的孩子身后,亦步亦趋地走向了成为高中生的生活。 她停下来,开始着手自己与孩子的未来,但却罕见地一筹莫展,未来似乎就已经是完完整整地摆在了眼前,什么都僵化了。 吃喝拉撒,摸爬滚打,就这样无限量地延续下去。 于是,她才晓得,变来变去的只是契合自己的角色,而生活的本身,在某方面来说,它似乎永恒不变的,它就是我们这些人的舞台。 (新年快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爱情 当第一次听闻有一个男人追求阿姨的时候,健太的反应无疑是错愕的,甚至可以说是有些不知所措,一度怀疑起那男人靠近阿姨的目的,其实是在图谋她的身家。 这个疑虑持续了很久,整个过程他倍受煎熬,直到他亲眼目睹男人开着一辆只有在杂志上才会出现的豪华轿车来到他们家门前,心里才打消了这个顾虑。 而当他看到那个衣着得体,面容端正的男人从容地打开车门,从精致而又昂贵的车厢中走出来的时候。 他意识到一件似乎是不可避免的事正在发生,并且无法改变地走向它应当出现的地方,横截在他和阿姨共有的人生里。 过往的平平无奇似乎终于要开始发生一点变化了。 显然,那个男人是带着爱情走来的。 哪怕彼时的健太从来没有谈过一次恋爱,甚至连女孩儿的手都没有牵过,可他还是意识到了这个男人身上的浪漫甜蜜气息。 富有感染力,那大概就是爱情吧。 他没有理由地想。 健太惊讶地看着那辆轿车上的一个大写的‘b’,还有连接在‘b’旁边的一对银色的翅膀,以及车前杠下的那一连串数字为‘8’的车牌号码。 黑色的车漆在日照下闪闪发光,仿佛用力地彰显着什么,男人带着他那仿佛不灭的笑容,在那个日暮黄昏之前,微风拂面的下午,缓步走来。 一个迟来了很多年的下午。 在所有的热枕即将泯灭之际,在所有的盼望归入灰烬之前,阿姨似乎终于找到了一直在岁月中等待她的那个人。 那个对她来说是生命中颇为重要的人,于那时那刻,终于姗姗来迟地来了,一如年少无知时的诗歌一样,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男人诚恳地说,他不在乎她的过去是怎样,他在意的,只有他和她的未来应该如何,他不介意她有一个孩子,也可以尊重她的意愿,不举办什么婚礼。 阿姨看着男人,久久地、痴痴地看着他那黑白分明,但又无比深沉的眼眸。 站在远处旁观的健太感到一阵错愕,因为从有记忆开始,他从未在阿姨的脸上看到这种宛若怀春少女一样的表情。 那么的柔软,那么的羞涩,就像一朵在温室里成长的花儿,仿佛从未经历过风雨,仿佛从未见识过人心的本色,满怀清晨第一道阳光般的热切和渴望。 她眉头微皱,似乎有责怪的意思,似乎是想亲口跟眼前的这个家伙说,你早干嘛去了,怎么现在才来呀? 但现实中,她到底没把这些话说出口。 短浅的沉默随着灰尘,在空气中懒散地漂浮着,阳光拉长的细线,就像拔丝土豆的拔丝,弥散着一股蜂蜜糖浆的可爱味道。 她的目光柔和,但又不是坚硬。 她忽然间叹口气,轻细的声音仿佛落叶,轻飘飘地降落在追随着微风摇晃的草地上,泥土和青草的混合气息中,花一样的少女盘膝而坐。 她轻轻地合上了某本带有浓浓爱恋意味的青春爱情小说,一个关于少女对爱情的憧憬,被她小心翼翼地收藏在心里。 只为了等待未来的某一天,有一个人带着漫天的阳光走入她的生命当中,耗尽光明,用他的笑容照亮她这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蕾。 然而,那些幻想中的美好终究只是昙花一现,一如树叶落地之后,面临的只有腐朽,那本浪漫的小说在女孩不经不觉之间,就被不知道谁给替换走了。 取而代之的是另一本破破烂烂的书,简陋的封面上写着一个三教九流的名字,腐烂的纸张则写满着现实中的种种无奈。 就像某部电视剧里说的,天地无数有情事,世间万般无奈人。 于是,在那天午后纤细的光线中,她只是轻轻地捋了一把头发,淡笑着说,孩子现在还小,正是要刻苦用功的年纪,我不想打扰他,所以... 我们两个之间的事,你要是愿意等的话,还是再等一等吧。 至少等他过了高考这一关再说。 要是不愿意等,我也不强求你,你是个很好的人,我会祝你幸福的。 男人颇为成熟的脸上却没有表露出丝毫的失望,在属于他的那个宁静午后,他大胆甚至可以说是放肆地往前走了一步,将健太的阿姨搂在了自己的怀里,用最温和,最轻微的声音,对着这个被他俘虏的女人说,不要紧,我等得起。 那道宣言一样的声音低不可闻,仿佛一根蛛丝般的线,却是用一种肉眼难以看见的方式,连接在他们之间,可那时候的健太不知为何却能听得无比的清楚,仿佛男人的话不是在阿姨的耳边说的,而是在他的耳边说的。 但这无关紧要,最重要的是,在男人说出宣言的那一刻,他已经像他的阿姨一样,沦为了男人的俘虏了,他没理由地相信那个男人深爱着他的阿姨,他迫切地认定这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就像很多韩剧的桥段一样,一次错过了,便等于永远。 他觉得不能因为自己的缘故而耽误了阿姨。 为此,他在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里都表现得寝食不安,这种状态一刻不停地折磨着他,让他无心学习,焦虑地思考着应该怎么劝说阿姨。 直到又有一天,他路过学校附近的一家酒店。 忽然间,他不经意地往玻璃门那里一瞥,看到了那个男人和班里的一位打扮入时的漂亮女同学从酒店大堂里有说有笑地走出来。 女同学的头发湿漉漉的,显然是刚刚洗完头,男人搂着她的腰,两人近乎是依靠在一起,虽然年纪相距较大,但这并不妨碍他们之间的亲密无间。 随后,他们都愣住了,女同学看着健太,男人也看着健太,而健太则同时看着她们,六目相对,不知所措。 最后还是依靠男人用他那富有感染力的笑声打破了彼此的沉默。 “哟,小太,怎么这么巧啊,”男人依旧彬彬有礼地笑着说,“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吃个饭啊,今天刚好路过这里,就顺道过来见见我干女儿。” “嗯,这是我干爹。”女同学也说,语气冷淡。 “你们认识?”男人诧异地看向身边的女孩。 女孩点点头,说,“嗯,同班的。” “原来你们是同学啊,既然这么有缘分,那就省得我来介绍了,”男人摆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来,“一起吧,就附近的一家法国餐厅,位置已经订好了,三个人也不怕,去到再跟服务员说加多一个位置就没问题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地方 “我和那男的睡了,”女孩在晚自修下课后,拦住健太,“但我知道,他不是真心喜欢我的,他不可能娶我,我也不会嫁给他。” “我和他,只有钱上面的关系,你能不能...” “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别人,就算作是我对你的一个请求。” 健太默默地看着她,看着她的眼,想问她为什么,可仔细又想了想,发现自己又不是开ae86的藤原拓海,c1驾照都没有,又何德何能呢? 既然你不是拓海,那人家夏树爱怎么和她的叔叔折腾,也好像跟你没啥关系吧? 无端端找我干什么啊,我又不是故意要看见的,我多想没有看到你们,那样的话,那个人在我心里的形象还是好的,阿姨的未来也还是好的。 可现在呢? 什么都晚了,什么都要烂掉了,好像再也好不起来了。 再说了,既然你都决定了要做那种事,你又有什么不好承认的呢? “不要毁了我,拜托,”她心急似地说,“要是学校知道了这件事,那我就完了,我的成绩还好,我学习一直都很用功的。” “我要参加高考,我要去别的地方念大学,我要离开这里。” 面对她那如野火一样缭乱的情绪,被阻断去路的健太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 他仍然是不动声色地看着,默默地看着她的眼睛,漫长的对峙中,她又动摇了。 “我也可以和你睡,”她咬咬牙说,“不收费,但必须要做好防护措施。” “还有,必须要去外面的酒店开房,房间钱你给,我只负责和你睡。” “还有,不能和我们之外的人说。”她的目光坚定,无路可退的声音仿佛具备着某种不容置疑的气场,好像你要是不答应她,她难保自己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大不了就是鱼死网破,要是她不好过的话,别人也别想有什么好果子吃。 “你想多了,”健太支支吾吾地开口,“我不是...你想的那种人。” “那你还能是哪种人,”她讥讽地笑,“别多想,我没心思跟你谈恋爱,我要的是钱,那男人有钱,陪他睡一次觉,能赚到不少的钱。” “你要钱做什么,你很缺钱么?”健太小声地问她。 “关你什么事,”她白了他一眼,“别问那么多,我们不是很熟。” “可我想知道啊。”他胆怯地看着她。 “你想知道,”她的讥讽在这一刻似乎到达了极限,没有间断地转变成了冷笑,“你什么都想知道,你以为你还是个小孩么,好奇宝宝,什么都想知道?” “就算让你知道了又有什么用?” “所有好与不好的事,还不是一样要照常发生,明天过后的明天,还是这样的一天,那你能告诉我么,跟你说了有什么用呢?” “难道,跟你说我很痛苦,我就不会痛苦了么?” “不会啊,还不是一样的啊,该痛苦的时候,我还是会痛苦的啊。”她用远远超越自己年龄段的口吻,仿佛教训小孩一样地跟他说。 “在痛苦的时候,没有人可以救得了我。” “能够让我觉得不那么痛苦的,只有钱。” “只有看到银行账户里的余额,我才会心安。” “和他睡觉,我挣得了不少的钱,包括高中接下来的学费,包括以后上大学的钱,总有一天,我会离开这里的,我会带着我的钱去别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 .... 大概活到了不同的年纪,就应该要去到不同的地方,在那里停留,再选择是否应该留在那里,直到变老,直到死去。 还是,走过一遭之后,蓦然间转身离去,继续寻觅另一个能够感受到心安的地方。 .... 那个女孩在那个夜风微凉的晚上说了许多,她接连不断地说,而他却茫茫然地站在她的身边听,找不到插话的机会,觉得她讲的那些话是那样的高深,相比之下,他是那样的稚嫩,在她的面前,就像是一只误闯进狼群里的羊。 原来不只是游戏里存在着段位之分,原来在现实中的人身上,也有段位这么一说,经历得越多,消化得越多,段位就越高,举手投足之间散发出的气场,便足以压倒那些段位低下、愚蠢无知的人。 健太唯一能做的就是点头,不停地点头,附和她的意思。 直到铃声响起,宿舍楼的宿管在大声吆喝着学生赶紧回宿舍睡觉,她才放走他,兀自地走过那条空无一人的长廊,留下他一个人。 孤独地站在一栋熄灯的高楼之前,默默地瞻望着她的背影。 .... 最后,关于男人和她的事,健太没有跟阿姨说。 每当周末回家,看见阿姨和那个男人亲热地抱在一起时,他都觉得自己背叛了阿姨,是一名不折不扣的叛徒。 当叛徒的滋味是不好受的,而且良心时常会遭受谴责,以至于每到周末放学,他常常不敢回家,不想看到那个男人再这样欺骗阿姨,又不想揭穿这虚假的美好,不想看到阿姨识破了那个男人的真面目之后的那一副悲伤的样子。 然而,越不想发生的事,到头来就事越有可能发生。 在高二下学期的一个周末,他走出校门,在众多同学的拥挤下,搭上了09路公共汽车时,就已经有一种不好预感。 果然,在家门口之前,他就听到了屋里面响亮的怒骂声。 阿姨在质问那个男人,为什么要出去外面乱搞,你不是说爱我么,你有我一个还不够么,你怎么还要找那么多的女人? 最小的那个,居然连十八岁都没满,你是怎么忍心下手的? 男人说,我是爱你啊,我没说过不爱你,我爱你的灵魂,也爱你的肉体,但这不代表我不贪恋其他女人的身体啊,你先冷静一点,搞清楚,爱一个人的灵魂,和爱一个人的身体完完全全是两码事。 一个是为了让自己的人格变得健全起来,一个不过是满足自己的生理需求,这里面哪有什么冲突,是你的观念太保守,应当开放一点。 就算你和别的男人睡觉,我也不会在意的啊,我们彼此相爱的是灵魂,至于肉体,还是遵从我们内心的本性好了。 我只不过是犯了全天下男人都会犯得错而已,难道你就不能原谅我么? ... 那一场架,他不记得吵了有多久。 当他看到那个男人冲房子里走出来的时候,天空中的太阳已经消失不见了,无边的夜色仿佛在那一辆车牌号码是一连串‘8’的豪华轿车的制动声中蓦然升起。 然后,他走出角落,推开门,看到没有亮灯的客厅。 在那盏老旧的吊灯下面,他看到一个披头散发,眼红鼻子酸的女人。 女人抬起头,习惯地捋一把她的头发,看到他站在门口,缓缓地深吸了一口气,平静,然后微笑着说,“你回来啦?” “嗯,我回来了。”他点点头,像个麻木不仁的呆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一个人 打那以后,健太再也没有见过那个男人,阿姨也因此消沉了不少。 健太想去安慰她,她却总是反过来教导他,“不要紧,前半生我用爱情兑换够了金钱,如今,下半生已经不愁吃穿,又何必苦恋那些早已丧失的东西呢?” “人要学会知足常乐,不要太过贪心,要是什么都图它修得圆满,那就未免太过贪得无厌了,弄不好,只会把自己害得满身伤痕。” 说这些话的时候,她分明在笑,可他却知道,她的笑容里其实是藏着哭声的。 班里的那个女生也消失不见了,在她离开之后没几天,校长特地把所有学生召集到操场上,面容严肃地站在升旗台上发表演讲,提醒同学一定要洁身自爱,分清楚什么时候应该做什么,目光要放得长远,不要为了一些蝇头小利而自断前程。 努力读书,参加高考,才是你们真正的出路! 古话有云,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你们得好好读书,认真学习,为的不仅仅是你自己,更是我们伟大的国家! 在不久的未来,我们国家欠缺的不再是消耗体力的劳动力,也不是肮脏龌蹉的妓女,而是真真正正的知识和技术,是学有所成的你们! 你们...才是建设我们祖国未来的栋梁之才! ... 面对校长这么一番慷慨激扬,又不失精忠报国的演讲,站在操场上的同学纷纷点头,以此表示自己深以为然,况且,他们也都知道校长说的那个妓女是谁。 不少提前瞻仰完未来的同学们回头来,在校长消停的那一会儿功夫,就已经在窃窃私语,议论着混淆不清的是与非。 阳光下,校长的秃头显得尤为的明显,在那红色的旗帜下,折闪着金灿灿的阳光,有那么一刹那,健太会觉得,校长的秃头明亮得就像他口中所说的黄金屋。 一阵措不及防的恍惚。 如果当时那一条他没走过那条街,没经过那家酒店,没看女孩和那个男人从酒店里出来,那么是不是接下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女孩不会被勒令退学,阿姨就不会发现那个男人的多情,不会在那过后显得那么落寞,不会强颜欢笑地跟他说那么一些认不认命的屁话。 不知道这样算不算是掩耳盗铃,也不知道这种想法,算不算得上那只被薛定谔关在盒子里的猫,要是真有那么一个没有发生这些破事的时空多好。 在那个时空里,大家都格外遵守规律,大家都不做出轨的事,大家的意见都能达成统一,大家都是幸福。 似乎是为了摆脱悲伤,阿姨决定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事业当中,让自己动起来,用永远做不完的工作填满自己的时间。 酒楼的第二家分店很快就开了起来,资金投入方面完全由她一个人来出,所以,她就变得越来越忙,有时候周末放假回家也看不到她的身影。 疏远大概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吧,随着健太升上了高三,回家的时候就越发地稀少起来,从每个星期一次缩减到一个月一次,直到高考结束。 在志愿表上,他填到了另外一个城市的大学,并成功考上了。 在夏天的将近的时候,他一个人搭上了在高架桥上疾驰的轻轨列车,一个人拖着行李,去到了另一个陌生的地方。 当其他同学的家长背着大包小包跟在自己孩子后面的时候,他就一个人拖着一只简易的行李箱来到学校的门前报道,一个人去教学楼注册,一个人按照指示去宿舍收拾床位,一个人站在柜子面前整理衣物。 等到黄昏以后,离别时刻随着铺满山野的残阳一同降临。 同学们要不在校门口眼含着热泪目送自己的父母离开,要不就和父母一起,去到学校附近的饭店吃饭,念念叨叨地交代着入学以后要如何如何... 爸妈不在身边,独自一个人生活要怎样怎样。 他站在黄昏的路上,默默地眺望着那些仿佛剪纸般连在一起的人们,忽然觉得有些落寞,有些悲伤,要是有人能陪他一起来上学,那该多好,要是有人会像别人的父母那样,念念叨叨地叮嘱他,教他怎么生活,怎么为人处世,那又该多好。 可惜没有. 就连阿姨也不知道他现在已经读到了大学,高中毕业后,他就把行李搬进了电子厂,在厂里打了将近一个暑假的零工,阿姨在百忙之中偶尔想起他来,会打电话问他为什么不回家,他就搪塞过去,说出去外面和朋友玩了,是毕业旅行。 阿姨想也不想地就说了一声,好,并不会怀疑他是不是在撒谎,因为在她的印象里,他就是一个不会撒谎的孩子,从来没有撒过谎,而且也没有撒谎的必要。 然后,她就问他钱够不够花,不能老是吃人家的,用人家的,男孩子得大方一点,请同学朋友吃一两顿饭是应该要做的事。 他一边笑着说,知道知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一边拿着手机往车间外面走,似乎是担心让她听到身后的那些吵杂的机器运作声,被她怀疑他在撒谎。 其实她哪里听得到,她那边一样也吵得不行,想来还在酒楼里,还在各个部门之间忙活着,没有时间休息,也没有时间回家,更没时间去管他。 所以,他比很多人都要自由,自由上许多许多。 晚上说不回家就不回家,不用编各种各样蹩脚的理由瞒过父母,不会接到一个又一个像是催命铃一样催促他什么时候回家的电话,因为家里根本没有人。 没有人会在那个房子里等他。 所以,才想出去打工,拼命地往人多的地方那里挤,想要借此排解孤独,尝试学会独立,毕竟过了十八岁就已经算是成年人了,成年人就应该懂得为自己的负责,而不是还像以前那个蛮不讲理的小孩那样,只会伸出手无条件地索取。 他实在是亏欠太多了,从被收留的那一刻起,就一直亏欠到现在。 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常常会想,如果当初阿姨没有收留他的话,而是把他送到福利院去,或者就狠下心,任由他冷死在街头,那阿姨的人生会不会大不相同? 她会不会比现在要更加幸福? 会趁着年轻赚到更多的钱吧? 然后,等到一定岁数了,钱也攒够了,就离开这个地方。 搬到别的城市去开始新的人生。 用那笔钱开一家咖啡厅啊,茶馆之类的小店,肯定绰绰有余,再养一只猫,一只狗,在小店的门口开辟一个小小的花园,种上一盆盆向阳而开的花儿。 那样就不会麻烦了,不会有那么多笔账要算,不会有那么多的人需要讨好,不会有那么多的安排需要落定,不会有那么多个部分需要应付。 每天只管睡到自然醒,再开门营业,喂一下猫,逗一下狗,再给花儿浇浇水,上午就那样平淡地过去了。 呼吸的是温馨而又淡雅的空气。 下午总是阳光倾斜的时刻,不经不觉地来临,或许,店里会有两三个客人吧,就静静地坐在门口花园的椅子上,点一杯清茶,配一本杂志,一本书,细细地研磨着那一个个平平常常,稀稀松松的午后闲暇。 再然后,就是带着期待,带着安然,在流水般的时间中等待。 不期而遇地走向衰老的界线,又如同等待花开一样,期待着...在那正式衰老到来之前,会在某个不经意拐角里,邂逅到了黄昏未晚的爱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弟与兄 再一次闭上眼,即刻陷入深层次的睡眠。 灵魂仿佛被某只看不见的手抓取,沿着房屋外面的星光缓缓上升,恍若某种浩渺的模式切换,须弥之间,灵魂便已越过曲折的时与空,遁入至漫长而深邃的空虚。 呼吸追随着虚无的水浪,此起彼伏。 剧烈的颠簸感接踵而来,耳边是哗哗的水声。 浑浊的冷水混杂着泥腥的气味,弥散在这处封闭的空间的各处,脑子一阵恍惚,头部发昏,仿佛肿胀了一样,隐隐作痛。 根植在这一颅腔内的那一部分记忆,如同开启游戏之前的前情提示那般,随之飘忽地涌现在心头。 通过记忆可知,这次穿越过去的,似乎仍然是上次的那一个世界。 身份依旧是上次那一个逃跑失败的士兵。 在经过几个月的受训之后,他被勒令执行一次秘密的任务。 任务内容便是渡江,但没有船,承载他们过江的工具是一只只狭小的木桶。 眼下,他们这些被委托执行任务的人要趁着深夜,秘密前往到大江的上游,然后在确定对岸无人察觉的情况下,用木桶承载自己渡过大江,抵达对岸。 一旦蹲进了木桶,所有人都不得出声,任由水流推动木桶,一直等到指挥官发出信号,桶里的士兵才能揭开桶盖,离开木桶,有序上岸。 随后,迅速潜入对岸的深林,执行下一步的指示。 信号是布谷鸟的叫声。 指挥官在入江前说,当他察觉到岸上没有敌人,可以放心登录之时,便会模仿布谷鸟一连吹起三声口哨。 而这次任务的指挥官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当着他面,干掉了那个兄长的中年男人,按理来说,这个被他临时寄居的可怜虫应该对那个军官保持着长久仇恨才对。 可他在这个家伙的记忆里却搜寻不到任何的愤恨,对于那个男人... 这个可悲的家伙有的只是恐惧,以及龟缩在那巨大的恐惧之后的...服从。 没有反抗的念头,甘于宿命的屈从,一股子难以洗脱的奴性。 真是一个软弱无能的家伙。 他在心里默默地想。 也不知道这样窝窝囊囊地活着,究竟能有什么意思? 在漂泊中,他很想这样嘲笑这个家伙,但他却发现他压根儿笑不出来。 其实,他也没比这家伙好上多少。 就饭桶这一块来说,他们两个撑死也就在伯仲之间。 而且,最应该保持愤怒的人,是他健太才对,毕竟这家伙的兄长当时要救的人,实际是他健太,不是这个一问三不知的家伙。 这家伙当时估计正陷入到昏迷当中,对实际发生的一切,一概不知。 等到醒来就发现自己正在苦兮兮地趴在地上,背后搭着一根粗重的木头。 那根木头很沉,差点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实在没有办法,用尽力气地把那根木头卸下,在监工的骂骂咧咧中,他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慢慢悠悠地站起身,慢慢悠悠地再一次把那根木头扛在自己的肩膀上。 这一扛,直接就扛到了黎明时分。 营地中央的篝火被人为地熄灭了,因为另一个更高更大的光源已然渐渐苏醒,仿佛跨越古今,历经了一个漫长纪元,崭新的晨曦终于在东方的天空冉冉升起。 监工打着呵欠,命令手底下的那帮人滚蛋,让他们赶紧滚回去睡觉,晚上继续。 他如释负重地松了口气,,你把这个土包挖开,你要找的那个人,他就在这里。 “你说的是...”他颤抖着开口,嘴里依旧是牵强地笑。 他由衷地希望那个男人会告诉他,里面埋得的不是他的兄长,而是另有其人,“哪个人啊,那...那个人,我...我...认识么?” “挖开了,你就知道了。”可男人却没再看他一眼,三步两步地跳上了那棵巨树,侧躺在一条树干上,哼哼唧唧地唱起来他不知道的歌。 没有歌词,细碎的声调听不出有什么想要表达的意思。 或许,他哼歌不是为了表达,只是为了哼唱而哼唱。 就像山谷里的鸟那样,不知疲倦地哼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灰色眼睛的少年 布谷鸟的叫声如期响起,忐忑不安的士兵们小心翼翼地揭开木桶的封盖,鬼鬼祟祟地探出头来,在迷雾萦绕的江边四处张望。 果然,岸上没人,一行人陆陆续续地爬到岸上,顺利登陆,身为指挥官的男人站在一颗阴冷的树下,等候着他们的集结,随即开始清点人数。 人们左看看右看看,发现无论他们怎么数,站在这里的一共才十二个人。 而当时一起入江的那支队伍里,分明有十五个人,是不是有三个人走丢了,被水流冲到了别的地方。 或者在中途弃桶出逃,当了一回逃兵? 于是,有士兵自告奋勇地向指挥官报告,说,要去找回那几个不见了的同伴。 但指挥官冷漠地拒绝了他这个请求,说,他们没当逃兵,没能过到来岸的这一边,只能归咎于命运使然,他们都很勇敢,我们之所以能顺利到岸,便是因为他们的勇敢。 我们...应当继承他们的勇敢。 所有士兵都愣了一下,纷纷低下头,缄口不语。 不用多说,那三个人大概是被大浪吞没了,永永远远地留在水底,他们不发一言地在狂野的水潮中走向死亡,临死之际,仍然顾及着战友的安危。 至死也没发出一声要命的呐喊。 敌人没有听到动静,自然就不会有所怀疑,所以,在岸上迎接他们的是一座便于隐藏的黑暗森林,而不是一支支埋伏在草丛中的枪管。 列完队后,接下来的任务就是深入这座山林,绕到敌人的后方,在不惊动敌人的前提下,迅速与其他在不同地点登陆的队伍会合。 临行之前,健太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那条浩荡的大江一眼。 一股几乎令得他窒息的悲怆弥散在江面之上的雾里,他没有来由地会想,不见了的那几个人是不是只是忽然间迷了路而已,等到大雾散去之后,视野开阔,他们就会重新找到方向,然后像这一行人一般,平安地登陆上岸。 到了那个时候,这条江的岸边,早已没有了他们这一行人的踪影,那几个人获救后,会继续生存下去的吧,趁这个机会赶紧逃跑,离得这场战争越远越好。 重新开始原本因为战争而中断的日常生活。 .... 恶心,假仁假义。 你当初下手杀害他人之时,怎么不见你有过这等慈悲? .... 耳边似有人在说话,低委的笑声涣散如雾,却能穿过耳膜,密如针扎。 他惶恐地收回目光,连忙跟在队伍的后面走,第一次仔细地打量队伍里的这一些既是熟悉,又是陌生的人。 有一个眼睛是灰色的少年走在他的前头,他耸拉着双肩,背着行囊,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就像是吸饱了满满一肺腑的死气。 “兄弟...你还好么?” 可能是觉得心情过于空虚,可能是觉得周围的环境过于可怖,他试探性地问那个少年,想要触发交谈,说一些能分散注意力的话题。 不得不说,这还是他有生以来的第一次搭讪,没想到搭讪的对象不是什么年轻靓丽的嫩妹,而是和这样一个看似不怎么健康的男孩。 “累了的话,我们歇会,待会儿再走快点,”他又说,“不怕跟不上他们。” “我没事,”少年摇摇头,说,“但你...可能要有事了。” “我看到,你的身上...有很重的死气...”他嘶哑地告诉这个搭话的人,“要小心点才行,不然很容易就会死的。” “就像那三个人那样。” 健太愣了一下,怔怔地看着这个一脸认真的人,心说,这人是有病吧,怎么会有人一见到面,连礼节性的招呼都不打,就直接说你可能快要死了,你自己小心点吧。 这是什么路数啊? 健太一头的雾水,心想,感情现在当个兵的也得学会算命了么,这年头,是不是不搞个副职业,不学多几个才艺就混不下去了么? 好比热衷于唱歌跳舞的说唱歌手,也得偶尔客串一下篮球运动员这样么? “你在怀疑我么?”那男孩还是一脸认真地问他,语气忽然放得轻松,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可却仍然透着一丝一缕如雾气般的诡秘。 仿佛已然吃透了眼前这个肤浅的家伙。 要不就这样算了吧,别理他了吧? 作为一名专业级别的十级退堂鼓选手,健太在内心中已然下意识地开始后退,想着怎么结束这次堪称失败的交谈。 这个人完完全全就是个神经病啊,你一普通人,又不是什么持证的心理医生,就这样跟神经病进行深入的交流,弄不好...还有可能被他拖到神经病的泥潭里。 和他一起快乐地当一个神经病。 这当然是万万不可的。 “没没没,你说的对,回头我会注意的。”随后,他又往后退了一步,脸上按部就班地开始笑了起来,虚伪而又敷衍的假笑,一如他上班时候的模样。 以此来充当自己的保护色,就像一只变色龙一样,以为缩身在一大堆虚伪的假笑里,暴戾和麻烦就不会发现自己。 “你还是不信我,”那个神经病忽然叹了口气,“你不应该不信我,你知道么,从上岸之后,我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觉得你不一样了。” 健太的内心猛地一跳,酝酿许久的那一声‘马萨卡’差点儿脱口而出,隐隐之间,有一种伪装被戳穿的感觉,好像灵魂都已经被这神经病看透了。 恍惚之中,那个神经病的目光甚至可以撬开天灵盖,跳上去,查看装在里面那个脑子是否跟之前的那个有所不同。 但毫无疑问的是,那个如一团糨糊般的玩意儿铁定是没变的,只是栖身其中的宿主变了,这就像同一台电脑重装以后,加载了另一套的操作系统。 但机体的外表,以及内部硬件的样式是没有任何改变的。 而大脑这一玩意儿,好比硬盘,里面装载的是上一任宿主留下来的记忆,只是方便作为临时寄宿的健太通过查看硬盘的内容,得知这句躯体来到这里之前的记忆罢了。 前前后后,也不是什么有趣的记忆,一点都不激动人心,总的来说,还不如啊希哥拿去维修店的那张硬盘来得紧张刺激呢。 而光看硬盘的表面,一般是无法判断藏身于其中的究竟是谁吧,可没有来由的,那神经病就是笃定地说,“你应该是认识我的,我们曾在...什么地方遇到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界 队伍在指挥官的带领下,一路往丛林的深处走了很长一段时间,但期待的日出却没有如意料中地出现。 漫长的时间过去了,弥散在树叶枝杈之间的浓雾却仍然依旧。 看不见半分准备褪去的迹象。 反倒是一头又一头猖狂的野兽渐渐地靠拢了过来,潜伏在阴暗的角落,低沉地对这一行闯入者们出威胁性的吼叫。 它们瞳孔紧缩,虎视眈眈地盯防着这些行走在它们领地内的不束之客。 但战斗却迟迟没有爆发,阴翳中的它们,似乎是具备了一部分人性。 意识到这一群舞刀弄枪的人类绝非善类,切勿轻易招惹。 所以,野兽们才没敢贸然进犯,而是一直环绕在他们的周围,如魅影般掠过树丛,紧随着他们一同继续往密林中深入。 “长官,”随着愈发深入树林的腹地,有位士兵看着那些不断闪过的黑影,神情不安地说,“这些畜生可是在盯紧着咱们,怕不是把咱们当成了今日的吃食?” “要不,咱们先下手为强,打它们个措手不及,先宰掉它们其中一二头再说,杀鸡儆猴,看它们还敢不敢围着咱们打转,也算是给弟兄们几个加道荤菜。” 那位士兵摩拳擦掌地说。 等等,兄弟...你是认真的么? 在听闻那位仁兄的发言后,健太立马愣了一下。 这个曾经梦想骑着电瓶车碰瓷豪华轿车的追梦儿,这个时候却傻眼了。 他定定地瞅着那些虎纹的猛兽,看着它们那一双双焕发着野性光辉的瞳孔,差点没吓得尿湿了裤裆,心脏都要蹦到嗓子里去了,要不是一旦落下队伍,很有可能就会立刻被这些国家保护动物们一口吞掉,他才不愿意继续进去这片见鬼的森林。 这里不是动物园,他跟这几只金色的大猫咪之间可没有什么防护的栏杆,再者,他也没网上那些能言善辩的家伙们那样的威猛,假若要他用一个滑铲去对抗这些老虎,结果不必多说,除了死,还是死,就看它们的胃口好不好。 要是赶巧了胃口不咋地,或许还能留个全尸。 情急之下,他探出头来,连忙望向队伍前方的男人,心里默念,说,快点啊,大哥,快点让他闭嘴吧。 别让人家老虎给听到了啊。 老虎哪是人能对付得了的啊! 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一皱眉头就想动手? 麻烦你睁大眼睛看清看楚,那他妈的可是老虎啊,一巴掌就能把你怕碎的老虎啊! 你又不是武松,这儿又不是景阳冈,你又没喝假酒,你咋这么上头呢你? 再说了,人家又没招你惹你,人家大猫咪也就是好奇,才围着你转圈圈的嘛... 它们多可爱,多无辜啊,你干嘛一言不合就想宰掉人家? “且慢,莫要轻举妄动,”指挥官忽然抬起手,制止他们的继续往前走,“当下最重要的是走出这片密林。” “地图上给出的方向似乎不对,给我的感觉,很不妥当,按照计划,我们早应离开这片密林,抵达约定之地。” “你们之前,可有人来过此地,”他回过头来,如若审讯一般,直直地凝视着他的属下们,“快,来一个熟悉地形的人带队,时间紧迫,此地不宜久留。” 对嘛对嘛,不要轻举妄动,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赶紧跑就对了,再不跑,那些猫咪说不定忍不住就要吃人了... “它们是没收到指示,”那个灰色眼睛的少年却说,“它们在征询领主的意见,没有得到领主的允许,它们没有狩猎的资格。” “什么又是...领主啊,”健太又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我在想老虎。” “你腿,在抖,抖得很厉害,”少年说,“我能看得出来,你在害怕,不过,别害怕,我会保护你的,因为...” “说不上什么原因,总之,我不想看到你死。” .... 什么鬼啊,这是... 巨大的错愕黑压压地笼罩下来,健太又愣愣地看着这个少年,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当第一只苍白色的手臂从地底下伸出,破开泥土,缓慢而又笨拙地爬出来的时候,那个少年在所有人都没有察觉到之前,指着那只骷髅手臂,对着满是惶恐的健太说,“看,这就是领主的手下。” 手下,手下留情啊手下...这又是啥玩意儿啊这是... 健太欲哭无泪地沿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确实发现了一只仿佛植株一样,生长在土地上的臂骨。 五根白色的手指按在地面上,仿佛在用力,势要把自己从地底下连根拔起。 他顿时变得更加地害怕了,忙不迭地凑在少年旁边,用商量般的语气,小声地说,“嘿,你能不能...跟它们讲一下,说...我们就是单纯路过的,没想干啥坏事,能不能,通融一下,不要搞我们,放我们走啊?” “我不会啊,”少年干脆利落地拒绝了他,“我只是能够看到它们在这里,至于它们说是什么语言,我没学过,不知道该怎么讲。” “那可咋整啊,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啊,我可是听说过这些野鬼最喜欢吃人肉,喝人血的啊,”他胆战心惊地说,“兄弟,看你一副不怎么经打的样子,你一定也想跑吧,要不...我们还是商量商量,等会儿真要是干起来了,我们往哪个方向跑吧?” “放心,既然都说了是兄弟,缘分一场,危难时刻,我绝对不会抛弃你的,”他似乎害怕少年不答应他,赶忙地又说,“说好了一起跑,那就一起跑。” “谁也不能留下!” “我们出来混的,讲的就是义气,牙齿比黄金好使啊!” 就在他义薄云天地发表讲话期间,一只又一只枯萎得只剩下骨架的骷髅们,悄然无声地从周边的土地里爬了出来。 漫长的迷雾中,它们甩掉满身的黄泥,步履蹒跚,晃晃悠悠地站在齐腰的草丛里。 那些环绕着他们四处乱窜的老虎们也纷纷停下来,低垂着尾巴,止步在骷髅们的身侧,彷徨中,真的一如健太所说的那样,就像一只只大型猫咪。 缩起尾巴,听从饲主的吩咐。 “跑不了的,这处地方积满了死气,就像是它们的国度,”少年说,“在他们的国度里,没有征得领主的同意,就等于没有离开的许可。” “没有它的许可,谁也别想走出去。” “那我们是什么时候走进这个什么鬼国的啊?”健太战战栗栗地问他,“我们刚才不一直在林子走么,怎么走着走着,就来了这个什么鬼国啊...” “是尼伯龙根么...”他忽然间想到了一个可以解释的名词。 “我看过一些小说,”他哆哆嗦嗦地又说,“讲的是什么龙与人的故事,里面的龙是坏蛋,会创造出一种类似于结界的东西,名字就叫尼伯龙根,绰号就是...” “就是...死人国度什么的...” “差不多一个意思吧,”少年说,“你是另一个世界来的,应该能清楚,宇宙之间,确实存在着一种类似‘界’的东西。” “通过‘界’的手段,自然可以创造出独立于世界之外的世界。” “我们现在所走进的‘界’,所指的,便是这样的一个额外的世界。” “而你要问我是什么时候走进来...”他轻轻声地说,“我只能说,大概是从你出生的那一刻起,通往这个世界的车次,便已经开始了吧。” “一直沿着伸往这座世界的轨道前行。” “直到今日,终于抵达至这个世界的车站。” 什么鬼车站啊,要买票么,老子可从来没想过要来这种地方啊... 健太很想这样大声地跟这个混蛋说,可当他的话来到了嘴边,一阵仿佛足以斩断远古的吼声变从浓雾深处腾起,生生地淹没了他的情绪。 随后,狂烈的杀气在密林的深处奔涌而来,摇落了漫天的树叶。 昏沉的浓雾翻涌,近乎凝实的杀意终于在这一刻落实,一如盖章按落在文件之上,容不得任何的反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猛犸 “杀了这些畜生!”指挥官神色惊恐地望向密林的深处,迅猛地从腰间拔出佩刀,仿佛衣装得体的作曲家振起双臂,他振臂挥刀,不顾一切地大吼。 “快!杀了这些畜生,离开这里!” 老虎们和骷髅们仿佛领受到指令地朝他们发出起了猛攻,身为指挥官的男人凌厉地挥出手中的长刀,在巨兽的吼叫声中倍为粗重地咆哮,他的呼吼尤为的热烈,恍若一只雄壮的公鸡在破晓时分的鸡鸣。 场面顿时乱作一团,更远处的一些骷髅们翻身跨上了老虎,娴熟地驾驭着那些生机勃勃的猛兽,风驰电挚地朝向陷入包围圈中的人类冲来。 兵荒马乱的场面顿时让健太失去了方寸,在这种狂野的场合里,他不认为自己具备任何的作战能力,当血气方刚的同伴们和那些阴煞的妖鬼野兽们冲杀在一起时,他唯一能做的就只有抱头鼠窜,发狂地尖叫着,在暂时没被战斗波及的地方跑来跑去。 最后难免原地打转。 恐慌之中,他张皇地四顾,想要找到一个可以抱紧的大粗腿,以求保全性命,却惊讶地发现,那个看似孱弱的少年正在兵戎交接的不远处,气定神闲地挥舞着一把细长的铁剑,应付起这些凶神恶煞的妖鬼们竟然游刃有余。 原本他都以为在战斗开始之际,这个少年就已经作为第一批受难者被猛虎的獠牙,以及骷髅们的骨刀切碎,血肉模糊地迈向死亡了。 万万没想到,此刻他竟然还活着,不仅活着,看那样式,好像还挺舒坦的,似乎面前的这些妖鬼凶兽对于他来说,也就是普通人机的难度。 于是,这位梦想碰瓷豪华轿车的追梦儿旋即狠狠地一咬牙,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心态,战战兢兢地朝向少年的那一方赶去。 期间遇到好几位正在与妖邪厮杀的同伴向他求助,他都不管不顾。 对于那些呼求支援的声音,他的回答是,“都别他妈来烦我,老子现在没空!老子现在可热血了,老子要去救老子的兄弟!” 随着一个又一个的士兵在他的身后哀嚎着倒下,摆在眼前的活路似乎就只剩下一条,那就是赶紧去到他的兄弟身边,大难当头,他兄弟可不会对他视而不管的,毕竟在灾难来临之前,他就跟他的兄弟约好了要走就一起走,说好了,绝不能留下其中任何一个人... 虽然他的好兄弟并没有亲口应下这个约定,但他坚信他的兄弟已然在这信誓旦旦的语气中,感受到了他的真情和大义。 在这局势潜移默化的转变当中,他似乎已然选择性地忘记了其他一些无关紧要的因素,并且心甘情愿地相信他的好兄弟会和他一起同患难,共生死。 于是乎,他就变得越发地富有底气,越发地勇猛起来,仿佛真的就是一位带有使命在身的士兵,脚下每走出的一步路都载满了象征大义的荣光。 正当他容光焕发的时候,一头庞大的凶兽顷刻间踏入了战场。 浩荡的冲击力横扫四方,那些脆弱的骷髅们在遭受冲击之后,瞬间化为灰尘,但却没有沿着伸向大地的重力线坠落。 那些灰尘仿佛自发地吸取了空气中的水分,竟演化成新生的浓雾,飘忽不定地悬浮在半空之中,渐渐凝聚成一道道枯萎的魂体。 “有尿撒尿!有尿撒尿!” “捂住鼻孔!捂住鼻孔!都他妈给我用有尿的布捂住鼻孔!”身为指挥官的男人急促地瞪大欲裂的双眼,死死地盯着那些尘土般的魂灵,像是撞鬼那样大吼,“不要呼吸!在这些鬼东西消失之前,不许说话,不许呼吸!” 士兵领会不到指挥官的用意,但既然他都喊得那样焦急,想来也是有他的原因,而且,借助骷髅们雾化的机会,他们也得以短暂地摆脱战斗的纠缠。 一如竞技比赛,经历了战况胶着的上半场之后,迎来一小段的中场休息时间,双方队员可以借此机会商讨接下来的行动纲领,顺便稍做休息。 显然,对面的运动员交流的是什么鬼话,除了那个灰色眼睛的少年之外,在场的所有人估计都没人能够听明白,而己方这边做出的决定就是捂住鼻子,不要呼吸... .... 我滴龟龟,我是没听错吧,这是在搞消防演习么... 大哥,能麻烦你睁开眼看看,这哪里是闹什么火灾啊,这分明是闹他妈的鬼! 你以为拿消防员的那套,就能摆平这些鬼了么?! 这怎么灵光啊,对付鬼,不应该用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那一套么,拿个大桃木剑,咣咣一顿舞,那妖啊鬼啊才会走的嘛... 作为凯的好兄弟,自诩观看过不少驱魔大作的健太呆呆地站在原地,错愕地注视着那头缓缓出现在视野尽头的庞然大物。 它的一出场,他好不容易才积累出一丁点的勇气瞬间便消耗殆尽了。 他没有来由地觉得自己的身子骨又开始在颤抖,他失力地把双手捂在脸上,好想喊醒自己,别再继续这个噩梦了。 可却始终无法醒来,牙齿依旧在不能自控地打战,他又一次想到了固守在绝望深处的死,想到了阿姨,想到了那个他常常唾弃,说看不见希望的世界。 他到底难忍泪流满面。 直到此刻,他才发现原来自己是那样的怕死,害怕得无地自容,分明在不久之前,还常常叫嚷着什么‘生而为人,真的好无聊,好没意思啊’之类的屁话。 然而,在真真正正地直面死亡的现在,他终于晓得那个自己... 究竟有多么的天真和不知好歹。 .... 不可能有战胜的机会. 如果记忆中没出差错的话,那摧枯拉朽般的大东西应该是一头长有两根钩状的长牙的猛犸,那种在地球上早已消逝了成千上万年的物种,大部分人对于这一物种的认知,几乎都是开始于《冰河世纪》这部动画电影当中。 健太也不例外,只不过当初看《冰河世纪》光是为了看那只搞怪松鼠的他,从没有想过未来会有一天,在一个无限接近于真实的梦里,他会在一处灰雾弥散的荒野遇到这么一头晦气、诡异的长毛象,担任的还不是正派的主角,而是反派的头目。 无尽的狂风骤然来袭,掀起了一地的落叶,仿佛高空中的邪神挥笔,尖锐如长枪般的豪尖贴在树林下的大地之上,笔走蛇龙,一往无前地狂扫。 但却依然驱不走那寂寂漂浮着,仿佛风化一般凝固在空中的灰尘和浓雾。 系挂在这头大象身上的灵魂和符箓在这一刻似乎领受到了生灵的号召,彼此欢快地交击在一起,覆满躯体的长毛下,隐隐露出十数根苍白而又遒劲的骸骨。 远远望去,它的眼眶深陷,放眼望去看不见任何的光亮。 仿佛从它死去的那一刻起,它便已然失去了目睹世界的眼珠。 与此同时,那些由骷髅粉化而成的灰尘涌动起来,从而形成一张张模糊不清的脸孔,在翻起的落叶中纷飞,云烟涣散的痕迹,恍若纵横相错的铁轨。 它们在四处张扬着,在无边无际的昏暗当中,寻找着每一条仍然残有呼吸的生命,它们在无声中发狂地尖啸着,逆风而上,蓦然间遁入到那些被它们驾驭过的猛兽的咽喉。 深入动物机体的它们,张大虎口,不留情面地一口吞没了宿主们的生命之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苍茫 残忍而嘶哑的咆哮从野兽们的体内冲出,剧烈的畸形病变正在扭曲着它们的组织,残存的天然特征越发地变得稀少。 骨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生,刺破肌肤的表层,外露在皮肤表面,夹带着血丝,一如侏罗纪的恐龙化石,苍白色的骨骼,成根成根地绽放在愈发暴戾的气浪之中。 这一刻,似乎已经不能再把这一头头怪物一样的生命体喊作‘老虎’了,在短短的几秒钟之内,它们便已经过了需要耗时亿万年之久的进化。 没有吹响下半场的哨声,第一次冲击发生在风潮退去之后,一头趋近完成变异的凶兽冷冷地观望四周,注视着它的那些猎物们。 “愣在这里干嘛,快撤!”指挥官眼看灰尘散尽,连忙放大声响地呼喊他的队员们。 情况显然十分不秒,可以说是呈直线式的暴跌,一下砸穿了预计中的最坏结果,没有延缓,直接砸到比最坏还要更坏的谷底。 他从未见识过那样的一只猛犸,那么的凶煞,又那么的空洞,压抑的情愫甚至可以通过吼叫感染到在场的所有人,让人放弃继续抵抗的动力。 但他的命令并没能持续多久。 因为他是第一个发出声音的人,他瞬间就成为了这些蜕变后的凶兽的头号目标,如若试剑石一般的攻势,这些张牙舞爪的怪物们在下一刻便朝着他俯冲而来。 他拼劲全力地挥刀抵挡,想要拼尽浑身解数,化解这一道攻势。 但他的反抗很快便宣告无用。 面骨狰狞的怪兽仅用一爪子便撕碎了他的钢刀,霎时间,他惊恐的表情仿佛一张定格住的画面,久久地裱装在士兵们的心头上,凝固着他们那不可置信的恐惧。 随后,画面再次僵硬地轮动,切换到死亡降临的下一瞬... 利爪突破刀刃,生生撕碎了那个男人的躯体。 在所有人都没来得及惊呼,抢救的时候,男人就这样被那头怪物撕成了两半,狂涌的血液溅得似乎比风还要高,零零散散地洒落在地面上,就像一场尾随疾风而来的阵雨。 哪怕是受到过九年义务教育,然后又念完了三年高中,参加高考,成功考取大学,并经过四年的混吃等死,混来了一张本科学历的学士,健太先生也料想不到... 一个人的体内,竟然可以涌出那么多的血浆。 那些腥红艳丽的浆液,迸得是那样的高,射得是那么远,就像是地下喷发的热泉,喷洒得遍地皆是,落到他的脸上,那些咸咸的,腥腥的,来自仇人的...血液。 此刻,他终于确信人体内有一个类似于水泵一样的器官存在,在死亡来临之前,仍旧拼命地运转着,一刻不停地朝向四肢百骸输送血液。 不然,它哪能蹦得到处都是... 而除了这个有些多余的知识点之外,他再也看不到其他的更多,心里仿佛被掏空了一样,找不到没有任何的情绪。 就连其间最大的恐惧,也随同着仇人的死亡,一齐蒸发干净了。 然后,男人余下的半截躯体被杀掉他的那一头怪兽咬住,慢慢地吞入口中,它一边嚼碎骨头,一边撕扯血肉,囫囵吞枣地把他的半截尸体埋进自己的腹部。 仿佛把那里当成了男人的坟场。 本应该撒腿就跑的健太就站在那头怪物的正前方,无动于衷地看着这一切。 他呆滞地站在溅满血浆的大地上,心里分明知道此时此刻的自己应该怎么做,可身体却根本发不出任何的力气。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软弱无力的娇小女子,就是‘犹抱琵琶半遮面’的那一个歌姬,面对浩大的命运,连一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除了哭还是哭,除了瑟瑟还是瑟瑟。 坐在江火中的渔船上,一昧地弹奏琵琶,一边哭诉自己的身世,哭诉着这些那些命运施加在身上的诸多不公。 但又有什么用? 又能怎么样,又能改变什么? 难不成仅凭你的一两句话,一两首曲子,你就可以改变这个世界,让世界因为你的一个请求,而变得公平,变得美好,变得不再有苦难么? 不可能的啊。 你又不是《圣经》里头的救世主,你拿什么来打救深陷在水深火热之中的人们? 你也不问问自己... 世界会因为失去了你,而感到悲哀么? 世界会因为愧对了你,而感到忏悔么? 世界又会因为看到你那悲伤的眼泪,而感到一阵一阵绞心的剧痛么? 别傻了,当然是不会的... 世界从不会看重我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即便是细分到我们每一个人,我们也做不到抛弃成见,一视同仁。 因为,同情是一种很昂贵,又很无聊的情绪,又因为,每一个可怜的人,其中必有可恨之处,所以,慈悲往往切入不到现实。 人性生来便自带着这样的恶意,无法从根本上驱除,只能通过后天的努力,不断地加以约束,加以掩饰,好让自己配合大家的演出。 也正是这样,人也就有更好的理由成为神的囚徒了,因为他们相信眼前的幸福生活就是神灵降下的指示,因为他们相信善恶到头终有报。 多么滑稽的一个说法,又是多么苍凉的一个现实。 完全就是因为人类根本配不上成为神灵的对手,所以才不得不向它们卑躬屈膝,因为人类很多时候根本没有办法掌握自己的命运,所以才不得不委身于时代的洪潮。 可...假若有那么一天,人类终于走到了可以比肩神灵的地步,在那遥远的天边,人类发现了那一座座金碧辉煌的天宫,那一座座恢宏大气的神殿。 那人类接下来的步骤会是怎样? 是频繁地举行圆桌会议,商讨着应该用哪种导弹攻克那些宫殿的作战方案么,好帮助他们俘虏那些高高在上的神,从而让自己更进一步,踏上世界终极的宝座? 所以...人类存在的最终目的,就是为了杀掉神么? 而神因为畏惧人们,所以不得不赐予他们病痛和战争,天灾还有人祸,让他们不得不面临自己的死亡。 这其实...是祂们出于自保的手段? .... “进化是需要死亡来补全的,变化也是。” 那个少年不知何时来了他的身边,猛地拉过了他的手。 原以为动弹不了的双腿,在少年的拉扯下,被迫地开始奔跑,身边的场景也逐渐跟着开始往后倒退,少年带着他,开始往那头猛犸的反方向逃命。 在逃亡之余,那个灰色眼睛的少年还是一如以往的风轻云淡,甚至还能分出闲心来跟他说,“在这里死掉的人,他们的死亡会被吸收,成全那头大象。” “等到它成长到一定地步,也就是这里的死气突破到临界的阈值,”他回头看了一眼那头苍凉的巨兽,“大概,它就能变成妖怪,再活一次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死去的剑 深绿色的树叶正在往后溃逃,被拉扯着移动的健太,却觉得自己不是在逃亡,而是在一步一步地遭到这个世界的抛弃。 怪物们的速度快得仿佛能够比拟疾风闪电,没能逃出这场死亡风暴的人在绝望中放声大哭,凄厉的惨叫声,在风中泛滥成灾,拉扯成凌乱的线条。 残忍的尖牙在他们的身后攫住了他们的声音,怪物们在风潮的前沿张开裂口,牙齿闭合就咬掉了人们的半张脸。 于是,他们的哭声停止了。 健太麻木不仁地看着那些被死亡拽住的人们,忽然间很好笑。 想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哭,死到临头了还这个熊样,就不能威猛一点,坚强一点,愤怒一点,然后再... 男人一点么? 反正都是要死的,为什么不让自己的死法变得体面,好歹... 对得起自己曾经活过这个事实吧。 然而,那个有着灰色眼睛的少年却打断了他那忧伤的深思,甚至轻易地说出了他从来不敢想象的一句话。 他说,“他们终于死光了。” 当他用倍为轻松的语气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健太愣住了,从没有想过这世界上会有人在这种场合说出这种不合时宜的话。 就像是眼看着遗体被送进了焚化炉,家属们隔开一堵封闭的玻璃失声痛哭的时候,他却忽然间笑了。 不是再心里暗暗发笑的那种笑,而是真真切切,堂而皇之地笑了出来。 全然不顾及自己的笑声被那些沉浸在伤痛中的人们听到。 大胆得令人瞪目结舌,从容得令人感到害怕,就像是仪表堂堂的魔鬼。 发自肺腑地让人感到慌张。 随后,在他那巨大的震惊中,灰色眼睛的男孩松开了他的手,同时停下了逃亡的脚步,缓缓地越过了健太,仿佛一夫当关般地走到了他的身前。 “感谢他们的死,现在到我了,”他说,“用他们的死...成就它们的死。”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 你也会魔法么,你有比那只大象一样的鬼东西还要强大的魔法么? 健太很想这样问,但还是没有说出口。 因为倏然而过的死亡并没有给予他足够发问的时间,刹那间,少年便越过他的身位,在距离他不到几米的地方站定。 那些凶狠的怪兽依旧张牙舞爪,成群结队地朝着那个单薄的少年飞扑而来。 就在他以为那个灰色眼睛少年马上就要被怪物们的利齿切碎那一个短暂的片刻,少年平和地举起他的那一把长直的剑。 在生死判定前的最后一个刹那,他挥出了手里的剑。 一团灰色的雾气在他发出挥斩的瞬间,兀自地从风中抽出,如蚕丝般飘落,萦绕在长剑的剑身上,混混沌沌地包裹住了它的所有锋利,所有的光芒。 健太错愕地望着拿一把仿佛振翅翱翔的剑,忽然愣了一下,没有理由地觉得那一把剑已经死了,在被那团灰色雾瘴包围的那一刻,它就失去了本不该拥有的生命。 由此,它才能变得如死亡一样的坚硬,如尸体一样的麻木,如... 赴死一样的勇敢。 但是他还是不觉得仅凭拿着一把死去的剑,灰眼睛少年就能战胜这些漫山遍野的怪物,在他那极度悲观的脑海里,他甚至已经构想好了下一秒的场景... 就是重复方才的那一幕幕悲惨的结局。 利剑被无情地打断,少年的结局会跟那位指挥官,那些死去的同伴们,如出一辙,被撕碎,被吞食,在最深切的绝望中以最痛苦的方式死去。 然后,下一个就轮到他了。 他不可能逃得掉的。 从那个少年松开他的手,他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他走向死亡的时候,他就失去了逃生的机会,在这盛大的逃命之中,是绝不容许有丝毫犹豫的空间。 要么就是留下来与他一同等待死亡,要么就是放弃他,一个人继续逃跑... 很简单的一道选择题,无论怎么想都是第二个选项更为的合适。 因为你都已经耗费了那么多的力气,一路跌跌碰碰地跑到来这里了。 怎么能半途而废呢? 说不定再往前走几步就能逃出来了,说不定柳暗花明,就又是另一个村了。 可是无论如何就是挪不动脚,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不能把这个素不相识的少年一个人留在这里。 好像少年是他什么很重要的人似的,好像此前立下的那些誓言是真的一样。 可除了阿姨以外,他自问生命里从没有过什么重要的人,即便是喊得上名字的普通朋友其实也没几个。 那不就更应该撒手不管才对么,要知道在这里死掉,可就是真的死掉了,记忆里的那个模糊不清的人跟他说过,一旦输了,那就是死了。 无论是这里的他,还是现实中的那个健太,都是要死的。 不仅如此,还要连累这具躯体的主人,那个只懂得大哭流鼻涕的倒霉孩子。 下一刻,迷茫破散。 长剑终究与突起的爪牙相交,平稳地在气流的边际发生了一次对碰。 少年的剑没有如期的破碎,反而是如同绝处逢生般迸发出惊人的巨力。 他娴熟地掌握住了这股巨力,在第一次交锋之后的下一个回合,他再度挥舞起那把死气弥散的长剑,一举劈开了率先向他发动攻击的那头怪物的獠牙。 好快的剑! 呆呆站立在远处的健太像个专业的跑龙套那样,在心里发出如此的惊叹。 何为专业,也就是漫画里边的那些成天只会站在战场旁边给主角呐喊助威的配角。 存在的价值就是可以让作者通过借助他们的台词,得以对主角的战斗进行描述和解读,以及对战斗中所释放的技能加以解释。 果然,还是跑龙套的命。 即使是做梦,他到底只能跟一些废物角色沾上边,那一些出场就秒天秒地秒空气的主角似乎向来跟他没什么缘分。 少年在轻微地占到优势后,并没有选择保守地收剑,以抵御的姿势,迎接怪物接下来越发狂暴的猛攻。 他似乎对自己的身法很有把握,游走在狂啸之风中的那把剑是那样的笔直,仿佛一株越要山崖比肩的树苗。 它在飞速加快中的岁月里近乎疯狂地成长,出落在茫茫天幕之下的轨迹是那样的凌厉而又具有力度,仿佛隔开空气,入木三分,同时具备着庖丁解牛般的凶悍,以及外科手术那样的精密。 以至于站在剑风肆虐边缘的健太一时间竟分不清那个少年究竟在干什么。 是在杀敌,还是在起舞,抑或是在执笔作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屠宰场 room,屠宰场。 漫画《海贼王》里的一个名字叫特拉法尔加·罗的能力,即能够在一个封闭领域内,将其间的物体瞬间切割成无数块。 灰眼睛少年展开的领域气场跟罗的相似,但又有明显的不同,因为无论是在漫画,亦或是在动画中,罗使用自己的能力之时,几乎都是看不见血的,而少年那快到极致的挥斩,每一次都会带起成片成片的血。 仅仅半秒不到的时间,他便已经将身前的那一头怪物给分解了,整齐而又划一地切割成一块块方型的肉块。 撒泼出去的血液,则像污迹,慢慢无边地污染着大地。 然后,他把剑指向了尾随在后面的另一头怪物。 杀死它的手法同样利索而简练,甚至不用像罗那样,需要大喊一声room,屠宰场,才能发动自身的能力。 一如法师跳过了念咒的步骤,在杀意生起的那一个片刻,他便已轻车熟路地把身边的这片区域变成了仅属于他的屠宰场。 健太惊诧地看着他的身影,就像看到了网络游戏中的那些开启外挂的神仙玩家。 他见证了少年在死亡中的崛起,也见证了他在厮杀中一步一步地变得更强。 仿佛那些生物的死能够给他带来力量似的,他的剑挥舞得越发的孔武有力,远远地望去,沐浴在飞血当中的他,甚至可以说是一位崇尚暴力的神灵。 于是,随着他的力量越发的精进,死亡也就越发地成为了一件稀疏平常的事,这一刻流露在他的眼眸中,没有丝毫的同情,也没有任何的可怜,有的大概只是...陶醉。 认为这些肮脏龌龊的东西,能够死在他的长剑之下,这是一种荣幸,也是他所能给予它们最好的恩赐。 同样,也认为那些被它们啃食掉的人并不冤枉,他们的死是有所价值的。 他将会取走他们的死,将他们的死和这些怪物的死,一一融汇在自己的灵魂里。 然后,代替他们迸发,代替它们咆哮,代替他们和它们将生前未尽到的怒火施加在这广袤的大地之上。 与他们和它们残破的灵魂一同....怒吼着质问这个世界... 为何如此残酷? 到底...需要对这个世界保留着多大的恨意才会让他走到了这一步? 健太当然不知道。 此时此刻的他好像连当雅木茶的份儿都不够了。 不说要他干翻这片丛林尽头的那头大boss,即便是要他应付哪怕一只那些狰狞的小怪,他也做不到。 不止如此,最为过分的是,作为一位跑龙套,他甚至连本职工作都懈怠了。 没有给正在杀敌的少年助威,没有说‘加油啊,悟空,再使点儿力,一举把它们统统干掉’之类的台词... 他不是不会说,只是忽然间... 有点儿说不出口。 所以,他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可能是一个不太称职的跑龙套,而少年则是一个太过称职的主角,耀眼的光环开到了最大。 他们一长一短,似乎就恰好稳住了不至于崩盘的结局。 于是,他没有理由地放下心来。 干脆就一屁股坐在落叶地上,也不嫌弃地上脏,也不怕不远处的那些血浆会流过来,把他的衣服给弄脏了。 反正梦醒了之后,又会回到现实的那个世界。 洗衣服和收尸之类的杂活就尽管交给这具身躯的主人好了。 怎么说,经过了上次那一遭,和这次这一遭,他和那家伙...怎么也算得上是出生入死过,这点儿细碎小事,想来,那家伙也不会太过放在心上吧。 毕竟,如果能活着走出去,那已是相当的不易了。 仿佛患上了视力障碍一样,在场没有一头怪物留意到这个坐在杀神后面的人类。 同时,它们也没有因为自己同类的惨死而感到畏惧。 透过迷蒙的剑光,健太能够看到它们的目光中流露出一种赤裸的贪婪。 欲望像是无底的黑洞一样地旋转,隐藏在其中的潮汐,随着少年越发澎湃的气焰,也紧跟着变得越发地激流猛进,不顾一切。 它们似乎渴望着那些萦绕在少年身上的死之气息,哪怕是拼着玉石俱焚的风险,也妄图要将他斩下,吞噬入腹。 以此来成全自我。 于是,它们终于团结起来。 无需通过交流,便明确了各自的分工,它们没有再次着急地发动进攻,而是像刚刚出现时的那样,谨慎而又小心地环绕在少年的四周,将他团团围住。 耐心地等候猎物暴露破绽,自投罗网的那一刻。 但碍于领域的威迫力,它们到底没能得偿所愿,少年根本懒得与它们对峙,对准包围圈内的一个点便再次迅猛地攻去。 剑在他的挥斩之下,发出尖锐而又高亢的嗡鸣之音。 他面无表情地递出手中的凶器,斩杀的方式不再如此前那样的繁杂,追求震慑力,而是越发的冷漠,越发的简单,无需几剑便足以将怪物的尸体切割成块。 直到最后,他把杀敌的技巧精炼成简单的一剑。 一剑刺穿对方的心脏,或者一剑割下对方的头颅,再或者是就是一剑封喉,惶惶然之间,他仿佛化身成为了尸体的量产机器。 燃油充足的发动机在他的体内震耳欲聋地运转着,联系在各个零件之间的履带,恨不得摩擦到自发地燃烧,源源不断地给他提供足够的动力、热量以及杀意。 在完成一个片区的清扫之后,他会用如同清点猎物的目光扫视另一个有待清理的区域,不到一个呼吸的时间之内,他就闪现到那个片区,带着他的剑,他的领域,还有依附在他身上的诸多...死亡。 .... “我要去到很远的地方,要做一些很远的事。” “就是这里做不到,要去到那个地方才能做到的事。” .... 难道你想要做的事,就是这样么? 通过掠夺和残杀成全自己。 把所有未了未尽的悲痛,化为自身的养分,以此成长起来,打破桎梏。 想要...与这个世界谈判? .... 健太很想再次问问那个遥远的朋友,那个在毕业之后就没怎么联系,直到再一次听闻他的消息,已是天人永隔的朋友。 你到底在想什么? 怎么一声不吭就走了...还带走了那么多的人。 那几天,报纸的头条基本上刊的都是你,连学校都不想承认你的学籍。 可我早应该知道会发生那样的事。 因为我知道你是一个很勇敢的人,但我却从没想象过你会那样的勇敢,不惜背负骂名,不惜赴死,也要走上这一条堪称荒谬的路。 没人能懂你想干什么,他们都说你是信了邪教。 显然,他们是错的,看样子,这个世界不仅不怎么科学,而且还很诡异,混淆其中的,有神,有鬼,还有各方隐隐作祟的邪魅... 但哪怕这样... 现在的你,哪怕已然成长至如此模样,验证了某些我不知道的猜想。 可这条路,它还是不对的啊... 你知道么。 你剥夺的不止是你自己的人生,还有那么多被你怂恿、被你蛊惑、被你漠视的人... 他们的人生。 你还觉得你是对的么? 你究竟能从哪里找到你想要的答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自由 在梦醒前的那一刻,少年把所有的死气都凝聚在自己的手里,那把杀敌无数的剑仍然在剧烈地轰鸣着,环绕在剑身上的雾气瞬时间放大成数十倍,幻化成一把阔剑的虚影。 他快步跃起,不可一世地冲向那头最后的巨物,高举的阔剑,一涨再涨,仿佛势要在苍茫的天空中开辟出一条通往永恒的航道。 浩大的威压顷刻间震慑四方,遑论这头稽留在山野之间的邪祟,即便是那诸天之上的神佛降临,也无法扭转此刻已然结定的... 宿命。 .... “真的想好了么,这不干得好好的,怎么突然间说要走了啊,”领导坐在办公桌的对面,一脸可惜地说,“是不是生活上遇到了什么困难啊,有困难就大胆说出来嘛,看看我们有没有能帮上忙的地方,说不定一下子就解决了么?” “没什么啦,劳您操心了,”健太挠着脑袋,拘谨地坐在领导的对面,“就是想出去走走吧,毕竟...已经有很长的一段日子呆在同一个地方了,多少感觉...” “还是有点儿不太适应得来,当然,没有说公司不好的意思,也不是说同事和领导你们不好,就是...” “就是...” 他心乱如麻,似乎是语无伦次地组织着接下来的语言,情绪微张,玻璃窗外的阳光在这一刻显得惆怅,仿佛浸泡在罐子里的福尔马林溶液。 最后,他微微地蠕动双唇,想着要说什么,其间试图要去表达的意思有很多,有的对于自由的渴望,有对于稳定生活的难以割舍,有的是对未来的惶恐。 “就是想出去走走,对吧,”领导沉默了许久,还是开口替他说了出来,“可决定好了,年轻喜欢自由,这没什么错,但你也得记住,年轻可不是你能随意挥霍的资本。” “是的,我知道了。”他低着头说。 .... 轻轨站发出预备登车的广播,后车座椅旁边的大妈捧着她的手机,津津乐道地看着躲在屏幕内的那个人物。 手机的音响是公放的模式,屏幕内的那个人物则是个打扮时髦的男人,正大声地对着麦克风说,把嘴给我闭上,我今天是给家人们带福利来的。 然后,那个人就在一直在那里扯,说什么女人一定要懂得爱护自己,只有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才能留住男人的心,哄他们给自己买车买房... 说的都是一大堆忽悠人的话。 傻子都知道男人的目的就是要卖掉手里的那款不知道什么牌子燕窝,可大妈就是看得热泪盈眶,仿佛高山流水遇知音那样狂点直播间下边的购物车。 一件又一件,一件又一件,仿佛口袋里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她不知疲倦地把那些不知道真假伪劣,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用得上的产品添加到购物车里。 不知不觉,那个不断累积增加的付款额已然突破了四位数。 在男人的大力鼓吹下,没过多久,购物车里的结算金额便风风火火地来到了健太从不敢想象的五位数领域。 随后,在健太的目瞪口呆当中,大妈按下了结账,一次性付清了此次的冲动消费。 与交易成功的提示音同时响起的,还有轻轨站的广播。 听闻要去检票口排队等候的电子女声后,大妈才恋恋不舍地关闭了她的宝贝直播间,匆匆忙忙地赶到去检票口排队,等待搭乘电梯去往月台。 队伍排成长长的好几条,健太就站在大妈的后面,不是别有图谋,也不是因为有什么奇奇怪怪的恶劣爱好,仅是因为大妈是一个精明的人,一眼扫过这几条长度参差不齐的队伍,眼疾手快地就选了长度最短的这一条。 这是很明智的决定,能够让大妈以最短的时间内完成检票,凭着票据,在不久之后就会到达的动车上找到自己的位置,并顺利入座。 时间充足,不怕会错过车辆,更不用跑回去票务处申请更换列车的车次。 但就是这样聪明的一个人,在几分钟之前却做了另一个让健太迟迟不能理解的决定,在一大堆他认为莫须有的物品上支出了一个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的金额,仿佛那些价值千金的玩意儿就是传说中的神仙水,只要喝下了那些神仙水就能得道飞升了那样。 当然,让人能够‘飞升’的神仙水,市面上不是没有,但它们所能给人体带来的‘飞升’大多跟修仙小说中的那些‘飞升’不大一样。 并非是那种在某个平静的时刻内,让你在茫茫天地之间体会为顿悟的意味,随后羽化,幻作成一道绚丽的烟霞,飞逝在悠远的时光里。 比起这种就像是动用了修辞手法的‘飞升’,市场上的飞升就更为的简单粗暴,就是仰起脖子,把神仙水一喝,药效发作,送到医院去抢救。 若是抢救无果,旋即便可推入火葬场,在亲朋好友的哭号中,在那冲天的烟囱中,化成一道幽幽的轻烟,以此完成身体的羽化,和灵魂的飞升。 即便我们的警察和官员们已经三番四次地劝诫各位人民,不要轻易尝试假冒伪劣产品,不要随意吃食街头无证的餐饮小吃,但人们还是乐此不疲地继续尝试,继续为了一时的快意,以及方便而不惜以身犯险。 这又是为啥? 按照道理来讲,同样的价钱,在小推车上吃,和在一些领好了牌照的饮食店里吃,价钱方面不会存在相差过大的情况。 而且,一旦吃出了问题,好歹还能跑去店里跟经营者算账,就像很多电影里的那些敲诈的桥段,吵不过就闹,闹不过就告,告到店主裤裆穿洞。 而要是你在路边摊出现了食物中毒,那就不好办了。 等你反应到要跟害你食物中毒的那个家伙算账的时候,那个家伙都不知道已经把车推到了哪里,又在哪里停泊,套取某个倒霉蛋的钱财。 那既然是每个人都深谙的道理,可为什么类似的事件总是频频出现,并且屡禁不止呢,一说是因为小吃摊的食物,还有那些流传在民间的偏方,确实具有某种在常规饭店,或者医院里找寻不了的特性,说不定味道更好,疗效更强云云。 二说,则是因为自由。 相对来说的自由。 比起领牌领证,端坐在厅堂之内,等候宴席的开始,正菜的上场,路边小摊是自由的,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谁也无需对谁负责,谁也无需对谁保有情面。 而比起医院里挂号,问诊,输液,吃药等等流程式的望闻问切,传统的偏方无需走如此僵硬的流程,药方可谓只有一张,那就是你的信任。 只要你一厢情愿地相信,它似乎就会奏效。 这就像是某种不成文的魔法,无视规则,自然也谈不上有多少的原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大海和森林 我们向往着自由,但又源源不断地为了自由而支付大小不等的代价。 因为衰老是不自由的,而某些养生产品,某些护肤品宣称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延缓衰老,就表面而言,人们把购买这些产品的行为,当作是一种变相地捍卫自由。 .... 列车到站了,沦为自由人的健太尾随在其余乘客的身后下车,随波逐流地走出车站,迎面而来的是海滨城市独特的阳光。 打车去到海滩,随意找一家价格合适的旅馆住下,放下行李,再一次经过旅馆大门的时候,正午最猛烈的太阳也恰好就过去了。 整个下午,他都在漫无目的地行走,走在人流稀少的大马路上,隔着石质的栏杆,定定地眺望着沙滩上嬉戏的那些男女。 他们的肌肤被太阳晒得黝黑,海水和汗液仿佛泼墨一样,肆意地渲染在他们健壮的肌体上,其间还混有一粒粒粗糙的沙粒。 但这并不能破坏他们的光滑,当依附在他们身体上的海水,迎合着太阳的光线时,他们的人也就被照耀得油腻,而又闪闪发光。 可站在人行道上,孤身一人的健太却很难理解他们为什么会表现得那样的快乐。 于是,他决定走下人行道,去到海滩上继续观察,观察他们的快乐,观察这些仿佛与他迥然不同的...人类。 “为什么他们会那么快乐,可你却从来感受不到?”跃过大海的风中,似乎有人在轻悠悠地说,声音空灵,如同路边连排的绿树上的那些被风吹走的树叶。 可又没有任何的质量。 “你没有自己的快乐么,为什么要在这里旁观别人,你怎么那么可怜,就像个巴望着别人,期待他们能从碗里扒拉一粒米给你的乞丐。”那个看不见的人在轻笑着说。 他的语气一如既往地平淡,可那不知道是否存在的表情,却透着某种令人难以释怀的狰狞,“然后,你就会觉得...” “是他们抢走你本应该拥有快乐,是吧?” “认为他们的快乐其实是建立在你的痛苦之上,因为你看到他们的快乐,所以你才会体察到自己的痛苦,相应地,你就认为他们在有意无意地取笑你。” “并以看见你的孤独和痛苦为乐。” “一如天平,一端升起,另一端自会下压。” “当他们表现得越是快乐的时候,你的内心就会越发的压抑,越发的痛苦,打心里,你其实是很不希望看到他们这样快乐吧?” “因为...如果他们都不快乐了,那你就不用痛苦了,对吧?” “正如你所知道的啊,他们都是在演戏,孩子演戏是为了让大人多看他们一眼,女人演戏是为了更好地上传照片,向其他人炫耀自己的幸福,而男人呢,男人就是想讨好那个身穿比基尼泳衣的女人,想扒光她的衣服,想和她睡觉...” 他说,“我说的不对么,人类不都是这样的德性么?” “从不会将内心最真实的想法表露出来,总喜欢添油加醋地表现自己,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刷新自己的存在感,好让自己承受更多的目光,占据更多的注意力,拥有更多的财富、资源,以及优先繁殖的权限。” “他们的内心,就像腐烂的尸体一样恶臭,而你明知道他们是那样恶臭的一种东西,为何还要尝试接近他们,理解他们,你不应该早就知道了么...” “你跟他们,生来就不是对等的物种。” “何不去看看他们的丑相呢,以上位者的姿态,”那个人又说,“我尊敬的先生。” .... 黄昏是在不经不觉中到来的,海岸边的浪潮依旧。 浊黄色的海水涌起,卷着盐晶般的白色浪花,一层接过一层地扑向陆地,就像是侵略者的手,贪婪而又无望地伸向未能占据的版图。 没有理由地让他想起了很多年前,这里仍然是一片山林,没有高楼,没有混泥土,未经过智慧开化的人类躲藏在茂密的丛林里,过着狩猎野兽的原始生活。 而当他们一日复一日地使用祖辈们传承下来的狩猎技巧,一日复一日地重复着传统而又保守的生活之时,是否会想过有一天... 山林之外的大海上会忽然飘来几艘桅杆高耸、风帆烈烈的大船,衣着怪异的异种人搭乘着小舟上岸,拿着装有火药的火铳,朝他们射出打破历史的致命一枪? 硝烟弥散。 天空上,浮云变动,仿佛某座高山上的某座寺庙所焚烧的某些不为人知的紫烟。 很多过往的历史都如同浪潮一样,淹没在人们脚下那片广阔的土地,没有人知道下一次打破历史的变革会在什么时候发生,也没有人会知道下一次远渡而来的异种人,究竟会越过的是什么样的大海。 他们的面容,又会是何种模样,是何装扮,是否会带着突破现有认知的设备,是否携带着文明与友好,抑或是一昧贪婪与战争? 这些都不得而知,但能够清楚地预测到的是,几乎每一次发生在文明史中的重大变革,其间都不可避免出现流血。 接下来要去哪里? 当海边的最后一丝残阳被又一阵涌起的波涛吞没,他才回过神来,错愕地望着海风席卷过的那一片空荡无人的沙滩。 那些快乐都消失了。 人们遗留在沙子上的足迹很快就被海水掩盖,风吹动沙子,重新填补了那些印有掌纹的足迹,万事万物仿佛都在这一刻回归到最初始时的模样。 寂静的黑暗随后施施然地降落,他回过头,意识在妄想着海滩的尽头。 天地随之开始旋转,时机仿佛在刹那间回溯至久远之前的岁月,映入眼中,不再是混凝土浇筑的灰白色堤坝,不再是灯光璀璨,林立坚挺的高楼,遮挡天空的再也没有反光的玻璃,目力所及的是...成片成片的深林,以及栖息在深林内的黑暗。 寂静得让他感觉到窒息。 “喂,你很孤独么?”有人在他的身边说,又是没有任何预兆地发言,但却不同于下午从海边吹来的那道见鬼的声音。 相比之下,这一道声音是真实的,附带着某种仿佛触手可及的温度。 他豪不怀疑这是一个正常人类所发出来的标准音符,但他只是诧异,诧异在这个洪荒般遥远的地方,居然还会遇到另一个人。 一个女人,年纪不会太大,约莫在二十三到二十五岁之间。 “我见你一个人待在这里很久了,”她没有等到他的回答,又开始自顾自地说,“你应该是有什么心事吧,还是...艺术家啊?” “不然,不至于这样吧,像根木头似的呆在这里,连天黑了都不知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送别 艺术家么,谈不上吧,现在的我...就是一个无业游民而已。 他想对这个素不相识的女人这么说,还想感激她,无意之中把他从那个荒芜的纪元里带回来,回归这座华灯初上,车马喧嚣的现代化城市。 “看你一副颓气的样子,该不会是想不开吧,”她嘟哝着猜测,然后自作主张地说,“要不就让我来请你喝一杯吧,刚好我今天心情也不好,正想找个人陪我来着。” 健太抬起头,怔怔地看着她的眸子,然后说,“好。” .... “你最近有没炒基金啊,我看论坛上的那些人调侃基金经理的段子,可好玩了,”女孩一边喝着她的麦子汽水,一边笑嘻嘻地讲一些他难以理解的段子,“什么九点三十分,无能的菜狗即将被清盘,九点四十五,蔡松松勉强止损。” “十点零零分,亲爱的蔡经理实现盈利,十点三十分,尊敬的蔡皇即将回归他的宝座,十点四十五分,传奇的蔡神在他的宝座上傲视群雄...” 她吧啦吧啦地一顿说。 “然后,就是到了下午,三点零零分,他们又说,无能的菜狗必须逐出市场。” “哈哈哈...”说着说着,她自己就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笑得花枝乱颤,不可交加,好像真的看到那条长得跟一颗大白菜似的狗被人提着,一脚踹出了它心爱的菜市场。 健太拿着酒杯,默默地看着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个陌生的女人会有这样的好心,像是收留流浪狗那样,接受了他这么一个沦落天涯般的落魄家伙。 是同情心太过泛滥了么,还是别有目的,还是还是...仅仅是出自于最为真挚的可怜? 那么大岁数的一个人了,还要沦落到要别人来可怜的地步.... 想想也是够可悲的了。 好累啊,怎么没有人来抱抱我... .... 似乎是一下喝了太多的麦子汽水,笑完以后,她浅浅地打了一个酒嗝,满脸的酒红,失神地望着人行道之外的黑色大海,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与此同时,吧台附近有人登台,拿起一把吉他,坐在一张皮椅上,轻声地弹奏,是一首挺老的歌,歌的名字叫《送别》。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那个胡子拉碴的男人漫漫地开口,施展着不怎么响亮歌喉。 在轮转的彩灯下,他的眼帘深沉。 黑色的眸子仿佛深海之下的洋流,饱含着万般流动的无奈与忧伤。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大海在灰暗的夜空下浮沉,抬头看不见半颗星星,诗人的声音弥散在风中,仿佛海岸边那一株株被海风唤醒的杨柳。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零落的大概就是事实吧。 事实总是难以确定的,没有一个在这里喝酒的人知道。 海边这种环境,它究竟适不适合栽种杨柳。 “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但又有谁会去管顾那么多呢? 当一个人想唱歌的时候,内心似乎总是会隐隐浮现出一种渴望,希冀自己去到某个脱离现实的地方,所以诗歌会代表梦幻,象征着某些人们耗尽一生也去不了的地方。 那一对陌生的男女就坐在酒吧的大门之外,被一圈绿色的花盆包围,与大海仅仅隔开了一条水泥铺设的路道。 这家酒吧就建设在一个巨大的贝壳型歌剧院旁边,海风尤为的清新。 水气略显湿重,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带来一场淅淅沥沥的针雨。 桌子对面的女人戴着一副黑框的眼镜,衣着说不上有多时尚,也不再那么卖弄,但毫无疑问是得体的,看不见半分流落风尘的迹象。 “情千缕,酒一杯,声声离笛催。”那个坐在皮椅上的男人又唱,声音随着歌调仿佛变作春日里萌发的枝条,越唱越青葱,越唱越稚嫩。 彷徨之中,仿佛摆在眼前,铭记于心的不是歌谱,而是一张又一张的彩色图绘,上边标满了汉语拼音,以及一大堆卡通涂鸦。 孩子用尽力气地站在万众瞩目的讲台上,对着台下的其他小朋友,他的那些同学们,说一个关于他在梦里看到的故事。 于是,人们停止了交谈,默契地在那绵长的歌声中保持着淡淡的沉默。 就连吧台正在搭讪漂亮女孩的几个精神小伙都适时闭上了嘴巴。 甚至忘了接下来应该说些什么,该怎么样才能逗女孩儿笑,让她喝更多的酒,好把她灌醉,抬到自己的床上。 就连健太也打消了眼前这个女人会不会是传说中的‘仙人跳’这样的疑惑。 在这真诚的歌声里,每个人都应该袒露,不应该有顾忌,不应该有怀疑。 一切的心机都是龌蹉的,就像浓酸一样,腐蚀着人的灵魂。 “问君此去几时还?”那孩子在梦里面对着他的同学们说,“来时莫徘徊。”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天空不知何时飘下第一缕寒气淡薄的细雨,仿佛是为了应景,又仿佛被男孩拨动了心弦,有人在暗处哭泣,不知为谁而感伤。 有人则在雨中相拥,妄图用体温抵御世间的清寒。 “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有人在寂寞中独自交杯,醉眼迷离地望着杯中的倒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海面上的风转眼间带来了更多的雨丝,坐在露天场所的客人们依次退散,差不多该是曲终人散的时候了,可她却仍然在愣愣地望着大海。 任由雨丝不停地飘落飘落,打湿了她的发梢,她的酒。 “问君此去几时还?” “来时莫徘徊。” “问君此去几时还。”吟游的诗人抬起了他的眼帘,两眼泛着凄楚的泪光。 他环顾四周,看着那一双双沉浸在过往悲欢里的眼,喉咙微动,放下弹弦的那一只手,从口袋摸索出一把黑色的枪。 他站起来,斜挎那把破旧的吉他,缓缓举起那把枪。 他把手指抵在板机上,枪口对准自己的脑袋。 人们在这临别前的一刻惊呼,仓皇地从回忆中醒悟过来。 有的人想着逃命,有的人则在台下大喊着劝说,告诉那个被悲伤灌溉的孩子,说,生命还有种种的美好,不要因为一时的冲动而断送自己的人生! 但他没有做出任何实质性的回答,只是一个劲地哭泣,一个劲地摇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冲突 他说,“来时莫徘徊。” 风在他的句号后面轻轻地呜吟,他手指颤抖着在手枪扳机上徘徊,轻轻地摩挲。 片刻之后,泪水涟涟的寂静仿佛被水面平起的波纹所打破,有人在台下失声痛哭,似乎被他的悲伤所感染,捂着眼睛,不敢直视接下来的那鲜血淋漓的一幕。 他忽然用尽力气地瞪大眼睛,似乎只是想最后一次牢牢地记住这个他曾经来到过的世界,然后,他再一次深深地呼吸着灯光下的那些混杂着海风的空气。 终于,他作下了最后的决定,一定要按照计划执行,在唱出最后一句歌词的十秒钟之内扣动扳机,不要再做无谓的犹豫了。 再犹豫下去,只怕会失去当时做出决定的决绝和勇敢。 然后,便只能成为一个言而无信的胆小鬼,违背那个誓言,抛弃那个对他说自己好困好累好想闭上眼睛,但又很害怕的姑娘。 在那个白色的房间里,她说过的许许多多的话,他一句也不曾忘记,也不敢忘记。 在那飘荡着消毒水的阳光里,她凑在他的耳边,用很小很小的声音跟他说,她不想死,她还年轻,她还有很多的事还没有和他一起经历。 她说,她不知道为什么会生这个病,她说她不想生这个病,她说她想当他的新娘,想要和他组成一个家,生两个小孩,最好是一个男孩,一个女孩。 她说,可她终究还是生了这个病,她知道她活不长久了,她说她真的觉得好遗憾啊,遗憾没能真正成为他的家人。 然后,她又说,她现在真的好害怕,害怕闭上眼睛之后就不会再睁开了,害怕去了那个谁也不认识的地方,孤零零的一个人,走在又阴又冷的路上。 但她又说,请不要为她担心,她已经在慢慢地学会变得坚强了,再怎么艰难的化疗,她也能硬撑下去,无需止痛剂,她也能承受住身体撕咬的痛苦。 相信以后要是独自走上那样一条夜路,也不至于太过担惊受怕。 她说,她会好起来的,等到走过那条夜路之后,她就会去到彼岸啦,然后,她就会重新回到了这里,只不过是以另外一个人的身份和记忆。 请不要再等她了,因为她也估算不好... 那一条黑乎乎的夜路,她要走多长久。 .... 那一天,那一个下午,那一个晚上,那长长又短短的时间,她躺在床上,一下子说了很多很多,他在一边默默地听着,由始至终都是在点头,全程只说了两句话。 “累了就睡一觉吧,睡一觉就不会痛了,夜路太黑不要怕,就在原地等一下,我很快就会来找你的。” “我说了永远要和你在一起,永远有多远,我其实也不知道,但不是区区的一场病,还有死...就能断绝的。” .... “白痴,”她在最后一刻跟他说,“说什么蠢话,别让我看见你,我讨厌你,你给我走开,我不想...” “不想再看见你了啦。” .... 有人在风中急速地奔跑,是一个不怎起眼的男人。 任谁一看都不会觉得他像是什么可以拯救世界的英雄。 可就是这样一个普通的男人,他那瘦削的身体里在枪口喷火前的那一小段时间内,竟然如同出错那样,爆发出宛若猎豹般的力量。 那个男人冲破了雨幕和大门,竞跑的速度甚至可以堪比在雅典奥运会飞驰的那个号称是‘飞人’的运动员,所有人都在目瞪口呆的望着他的身影,包括那台上那个马上就要扣下扳机的男人。 医生说,不要试图做超出自己能力范围之外的事情,言下之意就是指见义勇为不一定是一件好事,往往得不偿失,赔了夫人又折兵。 可健太他还是毅然决然地上了,他自己也说不出去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做,那个唱歌的男人的死活又与他何干,但他就是控制不止地冲了过去。 在悲剧发生之前,他一把夺过了男人的手枪,让发生偏离的弹道擦过男人的额头,射入天花板上的一盏彩灯。 随后,他骑在那个的男人的身上,用无法拒绝的力量抢走他的枪,将那把枪丢到一边,又抡起拳头,无懈可击的砸在身下那张悲哀的脸上。 “混账,”他愤怒地大吼,“你要是真心求死,能不能去别的地方死,找个没人的地方,别他妈来这里,没看见这里有很多人么?” “老子是欠你的么?” “那么好的一个晚上,就让你这混账给糟蹋了!” 台下的人们面面相觑,同样是任谁也没有想到,前一秒舍己为人的大英雄,在下一秒竟然说出这种劝人去死的话来,活脱脱地变成了一个口出恶言的王八蛋。 而那些当时没有出手,自觉输人一头的男人们似乎察觉到自己表现的机会要来了,于是乎,他们在身边女性的殷切目光下,很是爷们儿地站起来。 他们精神抖擞,抬起食指,便是指着台上殴打歌手的健太大喊,“干什么呢你,你是混哪条道的,知道我是谁不,我有说过让你搁这打人了么?” “住手,无端端干嘛打人,神经病么?”有的人附和着说。 一时间,他们责难的呼声此起彼伏,就像门外的大海一样汹涌,正在打人的健太忽然停下了手,目光冷冷地掠过那些指责他的人们,恶胆横生地说了一句... “闭嘴,你们这群没种的垃圾。” 男人们一听这话,当即不乐意了。 尤其是那几个声称这个场子归他们管的精神小伙,其中有一个留着黄色长发的小伙立刻抄起酒瓶子冲上台去,对着健太的脑袋,呼啦就是一顿猛砸。 没两下,那个玻璃瓶子就碎了,酒液和血液如涓流般淌满了健太的脸。 精神小伙似乎把这个当成是胜利的象征,他高高地举起来那一支只剩下瓶颈的玻璃瓶,大吼着说,“x你的妈,你这是什么语气跟你爹说话呢?” 健太没有还手,似乎在那几下重击之中,他终于从毫无道理的愤怒中醒悟过来,回归到原本就是不怎么喜欢闹事的那个怂包。 他哆哆嗦嗦地站起来,脚步微颤。 在众人的注视下,他一步一步地往门外挪去,右手揣在兜里,里面的那几根手指像是男人抚摸手枪那样,轻轻地摩挲着一张纸牌。 那张据说可以要人性命的纸牌。 而除了他以外的所有人都对这张纸牌一无所知。 那个打他的精神小伙还站在他的身后,得意洋洋地说,“知道后果了没有,这就是惹毛你爹的后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大海翻涌的梦 满脸流着血的健太最后还是用出那张纸牌。 在警笛狂鸣的警车来到之前,他就像是无事人那样走出大门,坐回自己的椅子上,面对着那个坐在纷飞细雨中的女孩,一口一口地默默喝着杯中剩下的啤酒。 女孩连忙摸出手帕,想帮他擦掉额头上的血液,但是被他拒绝了,他努力地挤出一点点可怜的笑容来,跟她说,没什么大碍,本来就已经喝得有点头晕的。 警车没收了那把手枪,顺便把那躺在地上的歌手给铐住了,在押送他回去的时候,警察路过了这个满脸是血的酒鬼,看了他几眼,似乎觉得有点儿过意不去。 其中一名警察走了过来,拍拍他的肩膀,好心地问他,“兄弟,没事吧?” 他谢过警官的好意,警笛宛如道别的离歌,在他们离去之后没多久,再次悠悠然地在纷飞的细雨中响起,聒噪的声音如游魂般在空阔的马路上四处徘徊,人们重新举起酒杯,觥筹交错,似乎在兴奋地庆祝此一刻的大难不死。 晃眼的红蓝两色灯光照亮了在风中倾斜的透明水线,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喝醉了,总之他在路道上看到了很多的鬼。 “我是...喝醉了吗?”他问坐在对面的女孩,“你有没看到鬼,好多的鬼?” “啊,看到了。”女孩点点头回答。 沉默了许久,她又歪着脑袋,一脸不解地问他,“看见鬼有什么好奇怪的呢,这世上,既然有人,自然就会有鬼啦。” “每个人的心里都住着一只鬼,”她说,“或大或小,围绕在每一个人身上的关系多得去了,就像蜘蛛织的网,又有谁可以独善其身呢?” 没有,从很久以前开始就一直没有,现在也没有,以后也一定不会有,我们身上都怀揣着不同程度的罪恶,所以才相应地渴望得到救赎。 “你有做过什么亏心事么?”她看着他的眼睛。 健太楞了一下,按照她的指示追溯起过往的二十多年人生,像极了拍电影,桥段一如人们在临死之前的回光返照一样,光怪陆离的画面犹如走马灯般地闪烁。 时间在空间中折叠,然后穿梭,他回想起自己与恶相关的部分,在网络上激扬文字,不停诅咒别人的恶毒灵魂,还有高中时的事.... 因为看到了那个女孩和男人从酒店里出来,间接地让他们被其他的人发现,从而打乱了他们早已规划好的人生。 再有,就是大学,当朋友的女人跑过来问他,她男朋友去哪了? 他从来都是说,不知道。 其实他是知道的。 他的那些好哥儿们基本都是一个德行,喜欢通过各类的聊天软件,在网上和一些寂寞的女人聊骚,然后互相试探,又互相套路,终于在某一次偶然的达成一致后,约出来见个面,吃个饭,看个电影,再开个房,寻求刺激,解决各自的生理需求。 至于到了工作以后,大部分的恶,主要集中在‘欺骗’这一件事上吧。 总是会有客人问他,这些方案和套餐还能不能在实惠一点,他都说没有,这已经是最低的了,再低的话,移不移可就要亏钱了。 但他知道,移不移哪有可能会赔钱,就算是世界末日来了,按照移不移那德性,它也不可能赔钱,如果非要争论‘世界末日’和‘移不移公司因为亏钱倒闭’,这两件事之间究竟哪一件会更早一点发生,健太毫不犹豫地会选择世界末日。 .... “想想...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事儿,”他傻傻地笑,“虽然当时知道自己这么做是错的,但后面渐渐就会习惯了,想着其实大家不都是这样的么?” “于是,就会不知不觉地说服自己,让自己变得和其他人一样,总以为,只要跟随了大流,自然就不会有太大的心理负担了。” “反正,说白了,大家都是同一个模样嘛。” “可结果呢?”女孩拿起杯子,轻轻地咂了一口酒,“那你安定了么?” 她隔着杯子,迷离地凝视着他,“你认为,人死了之后,能上天堂么,还是统统都要下地狱,去见更多的鬼,领受在世时欠下的惩罚?” “我怎么知道啊,我又不是什么神人,什么万古第一帝,”他语无伦次地回答,“我从没想过要独断什么万古,所以...也就没想过要去什么天堂和地狱之类的地方。” “对于我来说,死了就是死了,就是什么都没有了,既然什么都没有了,哪还来所谓的地狱和天堂?” “那你小时候的梦想呢?”她忽而又说,轻悄悄的声音沉浸在某个大海翻滚的梦里,“怎么也会做梦吧,小时候,当你还对世界一无所知的时候,你的梦想是什么?” “当一个物理学家。”他说,“就像爱因斯坦那样。” “爱因斯坦?”她似乎是诧异地说,“为什么是爱因斯坦,牛顿不也挺出名的么,苹果砸在他的脑袋上,然后他就想出了万有引力。”她嘻嘻地笑。 “不是的,这是戏剧性的美化,苹果只是砸在人们的幻想里,”他小声地说,“事实上,那个故事里的苹果并没有砸到他的脑袋上。” “他只是看到了那个下落的苹果,然后把我们习以平常的事情进行解析,不停地思考,不停地计算,最后才想出了那些写在教科书上面的公式。” “但世间少有那种天才。” “说来可悲,他在二十多岁就发明了微积分,而我的二十多岁,还在背书,为了整明白他当时发明的那些东西而弄得焦头烂额。” “好不容易终于毕业了,又要为自己以后的生计着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吻 酒过半巡,当他准备离去之前,他往酒吧内张望,还是不可避免地看到了很多鬼。 基本上,不是财迷,就是色鬼,其间他还看到一只空眼睛的鬼缠绕在那玻璃瓶敲他的脑袋的精神小伙身上,呜呜哇哇地大叫。 似乎是发动了那张纸牌的关系。 他同情地看了那个小伙儿一眼,以此作为本不应该有所交集的他们之间的永别。 小伙儿额头上的时间剩下不多了,用不了多久,他就要走了。 离开这个世界。 “走咯,”他对还坐在椅上的女孩说,“你要回家么,我可以给你去路边打个车,自己小心点,回到家之前别睡着了,要是出了什么事,记住打电话报警。” “警察会找到你的,刚才,你也看到了,他们出警的速度,一点也不慢。” “这么快就想赶我走么,”女孩醉醺醺地说,“喂,混蛋,我可是女生诶,身材也好,脸蛋也好,哪一方面都不差诶,喝醉了酒,坐在你对面,你就...不动心么?” “你平常看见这样的女人,就不会多想些什么?” 他摇摇头,似乎听不懂她的言外之意。 “你这样真的很失礼诶,”她很是气馁地继续说,“搞得好像是我没有吸引力那样,都快要没自信了。” “我不是那种人,”他讷讷地说,“失礼就失礼,总好过非礼。” “无聊。”她气呼呼地撂下这句话,似乎是真的生气了。 可她仍然坐在椅子上,一脸的委屈表露在风中,让人分不清她是在落泪,还是在醒酒,这让为未曾经历过情爱的少年很是苦恼,一时间竟不知道她究竟在闹些啥。 “你这么想和我睡么?”健太看着她。 “谁说要和你睡,”她说,“我就是...想和你待在一起。” “不想回去,家里没人,夜晚冷,等天亮以后再回去好了,那样太阳就能照过窗口,落在我的床单上,我在白天睡觉,这样就不会觉得冷,也不害怕做噩梦了。” “不要离开我,好么?”她用他从未理解过,也从未听闻过的声音说,“留在我身边,就今天,就这个夜晚。” “有人可爱是一件幸福的事,最怕就是内心莫名其妙地空虚。” “尤其是这样的一个下雨的夜晚。” .... 雨忽然停了。 酒吧内的客人们已经喝得意兴阑珊,大多都趁着此间买单走人。 门口附近不停有人在问要不要代驾,要不要代驾,每当有酒客从门口走出来,他们就恨不得一拥而上,试图抢先拿到这份来之不易的商机。 彷徨中,这一幕混乱的场面,甚至还有几分如若原始丛林般的感觉。 ... 最后,这顿酒的帐还是由健太结的。 可能是不太想花女孩的钱,所以趁着酒劲摸出手机,往桌面上的二维码一扫,输过密码,便宣告交易成功了。 银行卡里的余额就又被狠狠地扣了一笔。 他不忍再去打开短信发来的银行卡余额,只觉得内心一阵抽搐,随之想到了离开,赶紧离开这个见鬼的地方,生怕一不小心又点多了一扎要命的啤酒。 但他却未能如愿,所能付诸行动的,仅仅是起了个身。 脚一直没动,故而身体也一直没有走,因为这个不愿意走的女人忽然之间对他说了那么一番不能理解的话。 沉默在悠长的海风中延续,两个人就这样在一个仿佛是复刻小说中熬鹰那样的过程,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大家似乎谁也没想明白结果,也都没想过要让步。 健太觉得很是奇怪,这个女人到底是怎么了? 帐都结了,还不走,这是闹哪呢,是在撒酒疯么? .... 他还在想,还在纠结,还在与这个连名字都喊不上的女孩,进行着一场自己都不知道为啥的冷战,僵持到了最后,还是由女孩轻轻地叹了口气,打破了那份凝固在他们之间,仿佛是要无限期地冻结下去的沉默。 她用力地揉了揉额头,似乎是对这个木讷的家伙感到吃力和头疼。 她扬起神志不清的脸,又问,“喂,呆子,你以前有没有跟女孩子接过吻啊?” “没有,没谈过恋爱。”在她那勇猛无比的气场下,生性弱小的健太只好在气势上退居一角,如实地回答。 “那你跟我接吻啊。”她用命令般的口吻说。 “为什么要和你接吻啊,”他不解地问,“你不怕我有病么?” “现在有不少的病毒,是可以通过唾液传播的。”他出于好心地提醒,同时也觉得很麻烦,不知道这是为了什么。 “我管你那么多,我就是要你吻我,现在,立刻。”她说。 “为什么,”他还是固执地跟她说,“跟你接吻又能怎样,我们...” “又不是很熟,干嘛要做这种出格的事?” “我不管,我就想和你接吻,因为接吻可以让我快乐,所以我就想接吻。” “为什么啊,这种事...为什么会快乐啊。” “我哪知道,快乐这种东西,它是有理由的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所谓的爱 脚下的路有很多条,但真正属于你的,就只有正在走的那一条。 历史存在着有多种的可能性,不能排除有那么一种可能,他和这位风情万种的姑娘一吻定情,于是顺理成章地走到了一块,从此开始同居生活,白天一起出门上班,晚上一起回家吃饭,吃完饭以后,大家约定好轮流洗碗,洗完碗,再洗个澡。 然后,大家都赖在房间里,他可能会趁着还没太晚,打开电脑,玩那么一到两把的英雄联盟打发时间,而她大概是会早早地躺在床上刷刷手机,看看电视剧,等到差不多十一点了,她就该喊他打完这把就别打了,赶紧关机,上床睡觉。 偶尔间,也许还会吵一下架,不过,应该很快就会和好的吧? 他本来就是一个懦弱的家伙,无论自己的观点正确与否,他都坚信自己没办法坚持下去,总是会耐不住第一个低下头,向气势汹汹的她认错。 再然后,他们就会和好如初,破镜重圆,抱在一起,来一次爱的么么哒。 想想其实这样挺好的,甚至还有点儿说不出来的小幸福。 网上有一个专门的称呼,就是用来代表抱有如他这样心态的那类人。 也就是传说之中的‘舔狗’,何为舔狗,既是极尽忠诚,对于心爱之人给予能力之内的最大程度呵护。 哪怕是对方心情不好,一脚踹在你的脸上,你也得表现得像条狗一样,哈巴哈吧地伸出舌头,笑嘻嘻地说出类似于‘哇,宝贝,今天你的脚闻起来好香啊...’ 这样委曲求全的语句。 但实际上,健太算不上一条舔狗,因为从舔狗的定义出发,每一条舔狗最起码的标准是需要搭配一位异性伴侣,或者是不少一位的还未得手的性幻想对象。 所以,严格来说,他甚至连当一条舔狗的资格都没有。 他对于异性的了解,也就仅限于‘想’这么一个虚构的行为,以及收藏在电脑硬盘里那十几个g的岛国动作片而已。 当他壮起胆子,尝试往前,走过那张摆满酒瓶的桌子,吻她的嘴唇时候,她的身体如被风吹起的柳枝般,款款地飘起来了,主动抱住了这个迎面而来的陌生男人。 随后,她抬头往上。 灼热的呼吸犹如一盏燃烧的酒精灯,轻飘飘地喷吐在这个陌生男人的脸上。 她仰起脸,脚尖轻点,犹如振作翅膀的蜻蜓,轻点水面,用自己的嘴唇轻轻地碰了一下这个不知所措的家伙的嘴唇。 再然后,这只红色的蜻蜓就飞走了。 在这片大雨过后的天空下,在那一次与水面发生了一次聊胜于无的接触之后。 没有水波的产生。 洁白的牙齿一如滴落石头的水,那只红色的蜻蜓就像星星一样地走远了。 身体仿佛被触动了开关。 迷迷糊糊中,他错愕地睁开浑浑噩噩的双眼,似乎还能够朦朦胧胧地看到,两颗从儿时滚来的玻璃珠,骨碌骨碌地在这个成年的世界里相撞。 她闭上眼睛,任由自己瘫在这个陌生男人的怀里,自顾自地睡着了。 这也给予了他行使一些不义之事的机会。 毕竟,再怎么说,血气方刚的健太也是一个生理健全的成年男性,身上甚至还拥有一张可以给他提供封闭空间的房卡。 每一个受到过启蒙教育的人都知道,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而且还是在这样一个还很漫长的晚上,要想不发生点什么,那是具有一定技术难度的。 而且,他能做的事可谓有许多。 比如,就是那件众所周知的不义之事。 如果他想的话,还能做的显山不露水,按照某一份不怎么知名的报告显示,本国男子进行一次不义之事的持续时长,其实撑死了也就十五分钟左右。 他可是有着好几个小时的时间,可用于掩藏这为数不多的十五分钟。 再缺德点,他甚至可以给她拍一段视频,等到她醒来以后,再以此作为威胁。 这样的先例不是没有。 先前发生在泡菜国的‘n号房’案件便是最好的一个例子,迫害者利用受害人的不雅照片和视频威胁她们,让她们服从自己的安排,在规定的房间内从事直播,并且无条件地服从该直播间内的那些金主们的要求。 那些要求可谓五花八门,其中有一些甚至不能用正常人类的伦理去形容。 但那些停留在直播间内的热心观众们到底还是将这些出格的‘表演’照单全收,其间甚至没有一个人想过要去举报,去揭发,去拯救这些被恶鬼蚕食命运的女孩们。 当然,他们之所以这么做,而且还能表现得如此心安理得,除了共同承担的共犯心理以外,大概也是有这样一种普罗大众的观念... 这些女的不就是出来卖的鸡么 她们有什么好可怜的,造成今时今日这种地步,还不是因为她们平常不知道检点,穿的那么暴露,还那么骚,喜欢勾引男人么? 这不是活该么? .... 是啊,是活该啊。 但再怎么样,这也不应该是身为一个人类...其见死不救的理由吧? 无论怎么想也不觉得合理。 但人这种东西,他们有生以来似乎就是代表着不合理的。 故而才需要合理的条规将他们约束,让大家都能老实本分,用自由作为代价,尽力地降低人与人之间相互造成的伤害。 健太不否认在抱住女孩的那一刻是有想过要和她做不义之事的想法,但等到她枕着自己的胸膛,像只睡着的猫咪一样浅浅地呼吸之时,他就自行打断了这个想法。 细想之下,还是觉得没什么必要。 没必要用这样的方式浪费掉一个...朋友。 感情、爱还有欲望,在生命中常常纠缠不清的三样东西,有时候,他也会不知所以地傻傻分不清,不知道什么是感情,什么是爱,什么是欲望。 不过,好在这些东西对于他来说,无论哪一样都是十分之遥远。 原因无他,可以说是性格使然。 这种性格缺陷,同样给他带来了大量的苦恼,以至于他基本上没什么朋友,更没想过要牵起另一个人的手,更不知道除了用手解决以外的欲望,究竟会是何种模样? 他时常会想,到目前为止,他的人生仍然是一片苍白的。 所以...他大概还是一个既不懂得爱,又不能适应爱的人。 又因为有生以来就很少有机会接触到所谓的爱,所以会对它格外的生疏。 情况和法海差不了多少。 连那老和尚都弄不明白的东西,他区区一介凡人,又何德何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巨人 他背着女孩走回了旅馆,订的房间是一间双层的套房,分成上下两层楼。 进门后走入的是一楼,穿过分别设立在门后两侧的盥洗室和卫生间,便已来到了空间紧凑的客厅。 靠近窗户的地方摆有一张书桌,书桌的一侧是通往二楼的木梯。 卧室就设在二楼。 而所谓的二楼,其实就是一个小小的平层,设立在盥洗室和卫生间的天花板之上,没有门口,并不阔绰的空间内,刚好能够摆下一张双人床。 他把背后的猫咪安置在二楼的床上,给她盖好被子,掖好被角。 然后,他站在一旁,呆呆地望着正在酣睡中的她,不知道自己在想啥,也不知道此时此刻的自己应该需要想些啥。 种种的迷茫和困惑再度涌上心头,一如最近做的那场梦。 略有不同的是,在那场梦里,他面对的是一大帮死人。 而在这里,他面对的唯有她而已。 没有理由的,他忽然觉得心情很是压抑,心脏内的血管像是被堵住了一样,让他久久无法如平常一样畅顺地呼吸。 于是,他就只好选择离开,去寻找拥有更多氧气的地方。 他悄悄地转身,走下楼梯,回到一楼,站在书桌前,呆呆地望着窗外的城市许久,冥冥之中,隔着人工制造的玻璃,他似乎仍然能够听见不远处大海的涛声。 大海是在召唤他。 他再次没有理由地这样想。 于是,他再度尝试出走。 离开这个房间,离开这个旅馆,穿越冗长的街道,跨过马路,去到海边,在附近的便利店买了一包烟。 他坐在下午的那块海边的石头上,嘴里叼着烟,默默地瞭望着广阔无际的大海,一动不动的目光仿佛灯塔,周而复始地扫视海面,又如那些无人问津的贝壳。 寂静地搁浅在荒芜的海滩之上。 海潮扑打着银光闪闪的海岸,古老的星球在更为恒古的宇宙中缓缓旋转。 空间纠缠着时间,就像两条变幻莫测的曲线,无穷无尽的空漠散尽热量,在无声无息地膨胀着,他的眼神在这一刹那放开,仿佛在涌起的某个大浪里,目睹了那些被卷曲起来的异度时间。 .... “你来了,”那个灰色眼睛的少年说,“我等你很久了。” 不同于上次,他们似乎已经从那片见鬼的森林里出来了,眼前是一处高山上的坡地,就像是站在高台上阅兵一样,能够清晰地看得到大概是几公里之外的那片阔地,有很多很多人的冲击在一起,爆发成一场倍为血腥的战争。 少年他穿的是一件斗篷,破破烂烂的兜帽笼罩着他的脸庞,无穷无尽的死如穿插在他的眼前,逐渐演变成了狂野的烈风。 他仿佛化身成为引导死亡的神使,轻轻地吸收着来自他人的死亡,以至于,身处的地方逐步成为风暴的中心。 他在中心平稳呼吸。 积累到一定数目的死亡,终于在这一刻绽放了,犹如魔法的萌芽,在他的后背上,生长出了一双灰色的羽翼。 “我要上了。”他背对着那个刚刚醒来的男人,声音平静地说。 随后,他抬步走上虚空,灰黑色的风流在这一刻变得愈发的躁动起来,依附在他身后的巨大羽翼随之振动,他脚踏过虚空,仿佛奔跑一样,快速地冲出一长段的距离,随后健步跃起,仿佛被一阵强而有力的风托起,扶摇直上,冲向了远方的天空。 不出几秒的时间,一个灰色的巨人便已屹立在战场之上。 健太定定地看着那个由少年变幻而成的巨人,不觉得有丝毫的诧异,甚至还觉得有点儿好玩,上一次是《海贼王》里的特拉法尔加·罗,这次又是《进击的巨人》里面的巨人,不过,却没有如动画那样冒出巨量的水蒸气。 仿佛那个巨人并不属于具备体温的生命体,而仅仅是一个巨大而又空洞的尸体,被藏在尸体内部的那个少年所掌控着。 又像是卸掉装甲,仅仅维持肉身属性的高达。 此刻,少年正肆意地操纵着那犹如山峰般巍峨的手脚,在对方的阵地中横冲直撞,不分贵贱地践踏着那些在大地上狂奔的人群。 仅是落地之后的余波,便已激得对方的士兵人仰马翻,很多远远看到这一尊的巨人的士兵们,都下意识地选择避开巨人,尽可能地绕过它,或是趁乱逃跑,或是直击巨人后面的那一群乘船而来的敌人。 不到半刻钟的时候,那片饱经摧残的大地,又一次染满了鲜红的血浆,大炮轰鸣的声音此起彼伏,但却在起不到丝毫的作用。 密密麻麻的人群远远地望过去,就像是热锅上颠倒的蚂蚁。 等到士兵们终于深切地意识到巨人的不可战胜之时,那尊巨人便已来到了他们坚守的城门之前,在所有塞满恐惧的注视中,它缓慢地扬起手臂,五指攥握成拳头,手臂绷紧,森冷的面孔,狰狞怒目,正对着那扇封闭的大门。 所有参与对抗的士兵都知道它想干什么,但无论是谁都想不出任何的方法进行阻止。 对于他们来说,人力的穷尽显然是肉眼可见的。 而神鬼的诡异力量却是看不见极限,对于不能理解的事物,人们常用的办法就是祈祷,意图借助心灵和灵魂的力量对它们加以影响。 于是,一位倒霉的传教士被拉到了城墙之上。 他跌跌撞撞在巨大的颠簸中奔走,被士兵们押着走上城墙,勒令他朗读驱邪的咒法,好让这头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鬼东西速速离去。 传教士畏畏缩缩地来到了围墙的边缘,当他第一眼目睹到屹立在城墙之下的那个巨人之后,他当场吓了一大跳,两条软绵绵的大腿抖了又抖,满脸的绝望,眼眶内的泪水随着裤裆内的热流,一齐喷涌而出。 他吓尿了,甚至把那个发誓要用尽一生去效忠的上帝都给忘掉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哪方面得罪过上帝,不然的话... 怎么会委派这么一头恶鬼来向他索命? 可当他开始计划自己的逃命路线,眼神鬼祟地张望四周的时候,站在他身后监视他的士兵立刻就看出了端倪,直接把长枪抵在他的腰上。 然后,士兵跟他说,“快念,别打什么歪主意,不念,就推你下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滚烫的灵魂 “直到彼时,吾等乃不幸的、贪婪至极的灵魂。” “现今正如尔等所见,吾等因此在此受罚。” “正因大行贪婪之道,将吾等悔恨灵魂之罪,显至极致。” “世间岂有比这更为苦痛的惩罚。” “将吾之贪欲,吾之祭品引至尔身,献上吾等之血肉...” “若有反省之机会,吾等...”传教士嘶哑地说,“将何去何从。” 可是他的唱诵未能奏效,伟大的神灵似乎已然认定了他的死亡,在那无形之中撤走了对他的庇护和祝福。 随后,大地对他发出了饥渴的呼唤。 在巨人一拳轰碎那扇城门之后,另外的一拳,仿佛命中注定一般地自下而上地升起,顷刻间打断了传教士脚下的砖石,积累了上百年光阴的城墙,轰然坍塌。 那个传教士摇摇晃晃地试图在碎裂的落石之间寻求一线似乎本不存在的生机。 可惜未能如愿,最后杀死他的不是抵在腰后的两杆长枪,而是高处坠落后的撞击,以及大大小小压在他身上的石头。 城门告破了。 据守在其中的士兵们一下陷入了颓势,即便是那个巨人在破开城门后,即刻便如云烟般消散了,但他们此时此刻已然溃散的军心,已经很难再度重组。 这同样给了另一个冲锋在前的少年一个绝佳的机会。 他的勇猛在战场上表现得无懈可击,敌人们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反抗,在他的面前,显得是那样的脆弱无力,不堪一击,他甚至没有拿起武器,就这样赤手空拳地冲杀进敌人的阵型里,面对无数犹如罡风般刮来的刀枪剑刃。 他的肌腱壮硕,筋骨强韧,黄铜色的肌肤焕发出金属般的色泽,嘴里发出孔武有力的声响,敌人要是来一个,他就打一个,要是来一双,他就打一双,要是来一群,他依旧浑然不惧,照样气势凶猛地冲进那一阵泛滥的人潮之中,发狂地挥动自己的拳头,舞动自己的四肢,仍由打磨得再锋利的刃口劈落在他的身上,却留不下半点痕迹。 他似乎把自己的躯体锻造成了一把武器,把敌人的剑当成是磨砺锋刃的磨刀石,把他们挥洒出去的血液当作是火炉中的旺盛热火,他就这样凶猛地,咆哮着奋发向前,硬生生地那在茫茫的人海中杀出了一条满是骨骸的血路。 跟随在他身后的同伴们,纷纷被他这一为无所畏惧之形象所感染,争相模仿,如他一般发出同样炽烈的吼声,不过,他们并没有像他一样赤手空拳地迎战敌人,而是加倍地握紧了那把用绷带绑在手上的刀与剑。 在愈发热切地厮杀之中,这些新兵们的杀敌技巧磨砺得愈发地炉火纯青,似乎只要那个少年仍然站在他们的面前,仍未有倒下。 那么,胜利的曙光便注定了不会熄灭。 最终,他们会赢得这场战争的胜利,活着冲出战场,随后攻入那座石城,在那座城市的中央,向所有一同奋战的人,大声地宣告自己的胜利。 渐渐地,他们成为了杀敌的中坚力量。 哪怕此刻的死亡,已然在不知不觉当中演绎成一种常态,似乎谁也有可能会死,随时随地,悲惨死去,或许是在这一秒之间,又或许就在下一秒之后。 但这些那些的威胁,以及出落在眼前那恍若没有尽头的刀光剑影,都没有给他们带来太多的畏惧,因为那一道足以像热铁一样烙印在他们瞳孔之中的身影... 此时此刻,他还站立着。 他仍然坚韧不拔地站在杀敌的正前方,所以,敌人的防线只能节节溃败,退缩到一群拿着铁盾和火铳的懦夫身后。 那个名字唤作‘良’的少年在那一面面犹如镜子般联结的盾牌前停下了,目光平定地凝视着在盾牌间隙中探出来的枪口。 与此同时,大部队的进攻已然挺至炮火发射的范围,坚守在城墙上的士兵临危受命,被勒令搬运弹药,往炮膛内填充火药,发动火炮攻击那些来犯的敌人。 刹那间,炽热的炮口在高空中划出浓密的烟道,巨大的热爆炸久久回响在良的后方,大地一阵颤抖,发出更为饥渴的嘶哑呼声,仿佛下一刻就会因为承受不住发生在地表上的爆破,而出现坍塌,用一个土石流逝的洞窟将这一切燥乱的根源统统吞没。 火石般的弹丸在大炮鸣起之际,仿佛小提琴配合钢琴,在热浪和硝烟徘徊的空气里,在蒙尘和黯淡的日照下,和声齐鸣,悲戚而又慷慨的歌谣顿时响彻全场,震慑着每一道因为愤怒,因为痛苦,因为热爱,因为坚守... 而热泪盈眶的灵魂。 黑白色的大地渐渐蜕变成了一张简练而又颠簸的乐谱,那个不可一世的少年用他的同样热切,同样愤怒,又同样悲伤的灵魂朝着他的敌人再一次发生声嘶力竭怒吼,他的同伴一如既往地尾随在他的身后,在枪林弹雨的灌溉下,开始了冲向死亡的奔跑。 火的明亮频繁地喷吐出枪口,黑铁铸造的枪管因为密集的开火,显得灼热而微软。 那些以为自己永远不会死去,以为自己正拥抱向胜利的男人们陆陆续续地中枪,摔倒,灵魂搁浅在墨染般的血泊中。 可至死,他们也还没有认输。 对着他们的敌人,对着头顶的天空,对着飞掠而过的炮火和烟道,对着面前以及身后的如潮人海... 他们悲壮而又傲娇地昂起头,再发出人生之中最后一次吼叫。 在那轰烈的落幕里,他们睁大眼睛,在这片被战争践踏的土地上死去。 他们之中,或许没有人知道这场战争的目的,亦不清楚督促他们赴向死亡的原因,除了由良身上发散出的那股子大而无畏的勇气,还有军队承诺的那一笔家属慰问金,还有行军途中的一日三餐以外,剩下的,支撑他们冲向死亡的... 大概就是对于家的向往吧。 曾几何时,他们是如此欢乐地立足于脚下这片土地,在这一方仿佛永远不会变更的水土中,过着仿佛永远也不会改变的生活。 耕田种地,畜牧养鱼,上山打猎。 当他们还是孩子的时候,他们的父母便用这种方式抚养他们,当他们长大成人以后,他们又通过继承这种方式,反过来抚养他们的孩子和他们的父母。 在那很久很久之前,他们的祖先曾天真的以为,往后的世世代代,他们的人生,他们的生活,皆是如此,在他们的理解里,这本就是他们的土地啊。 不论是生,还是死,他们都应该是属于这里的。 而最终能够死在这里,大抵也算得上是... 落叶归根,死得其所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历史 “你怎么一个人跑出来这里,晚上那么大风,你不怕感冒么?”那个女孩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的身后,身上还是那几件衣衫,但能闻到一股洗发水的问题,想来她醒来以后,是先去洗个澡,才跑到这里来找那个和她一起喝过酒的男人。 “我...昨晚有没有做什么奇怪的举动,有没有吓到你啊。”她很小声很小声地问,带着一种负罪感,显然是害怕自己在醉酒的时候做了什么打扰到对方的事了。 “没有。”健太摇摇头,眼神呆滞地遥望着远方水天相交的海潮尽头,仿佛还没有睡醒,仿佛还停留在那座杀声震天的世界里。 见惯了人与人的狭窄,一时间,竟无法适应大海的平静和辽阔。 “出来的时候,在旅馆附近那条街,不久前好像出车祸了,”她说,“记得,被撞的那个人满脸是血,车轱辘直接从他的腰上碾过去了...” “躺在地上,好像已经是死了,面容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那时候,我多害怕,害怕那个人是你。” “是那个打我的人吧?”他忽然说。 女孩愣了一下,不知所以望着他,“什么打你的人,你被人打了么?” “对的,在酒吧里,被人打了,”他指了指额头,“用一个玻璃瓶,从我头上敲下来,玻璃瓶碎了,我的头皮,也破了。” “不过,我看他都快要死了,所以...” “就没想跟他计较,”他低着头,讷讷地重复,“跟一个死人,有什么好计较的。” 他轻而易举地说出了这么一句罪大恶极的话,直到此刻,他的内心仍没有丝毫的负罪感,仿佛那个小伙儿的死全然与他无关,尤其是目睹了那场蔚为壮观的厮杀后,他更是觉得一个人走向死亡,不过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根本不值得大惊小怪。 “你这人在想什么啊,怎么这么奇怪啊,”女孩说,“一个人死了,可是一件很大很大的事啊,是一件要命的事啊,你怎么能一点反应都没有?” “你要我有什么反应,”他说,“有什么反应,他都是死了,无论现在做什么,在这件事上,都已经是无法逆转的了。” 他忽然起身,捡起一块石头,用力地扔向了大海。 “走吧,”他转过身,对那个陌生的女孩说,“我们去看看。” “看什么?”她很是不解地凝望着这个古怪男孩的眼睛,睫毛下,泽光闪动,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眼里,如同藏着一片潮湿的大海。 时间在他的眼里,仿佛是静止的。 可是,一眼就能看出他根本没有跳入过海里,身上的衣物干燥,发散着一股浓郁的酒气,没有任何被水润湿的地方,但就是感觉到极其潮湿。 那种让人心悸的湿度,似乎不是来自于挟裹着水汽的海风,而是来自于他的声音里。 还有,那道隐藏在他的声音背后,躲藏在他眼睛里的...灵魂。 “去见证我们共同的历史,”他仿佛借用海风的嗓音,轻柔地对她说,“这个世界从现在开始,就要开始改变了。” “我们的神大概是厌倦了几百上千年一直延续下来的无聊进化,所以,这一次祂觉得加大力度,慷慨地赋予了我们更多的能力。” “好让我们...更加尽情地自相残杀。” “我,是开启这段历史的罪魁祸首,我不知道,在不久的将来,这个我们一直以来生活的世界会发生什么不一样的改变,但我希望...” “到了最后,那个被我开启的进程会是好的,它有益于我们更好的共存,哪怕在这一过程的途中,我们再所难免地要流下很多的血。” .... 几声惊愕的呼声打破了夜的沉寂,警灯摇晃的街头,那几道声音的主人跌跌撞撞地跑出救护车的车厢,是赶来看看伤者还能不能抢救的医护人员。 几位将现场围住的警察同志忙拦住了其中一个赶着跑路的医护人员,让她先冷静冷静,说说发生了啥事,咋整的这么惊慌? 那一位从巨大的惊恐中回过神来的护士哆哆嗦嗦地说,他他他...就就就是....那个...那个刚刚抬进去的那个人,他他他...他动了! 警察同志听闻她的讲述之后,变得更加的困惑了。 他忍不住问那位护士,动了就动了呗,犯得着这么大惊小怪么,再说了,动了不就说明那小伙儿还没死么,还能再抢救抢救,多好啊这事... “好好好...好你个屁的好!”护士小姐差点气得喘不过气来,哆哆嗦嗦地又说,“他他他...他连脉搏和心疼都没有...脑脑脑壳都给弄破破了,早...早嗝屁了。” “你倒是告诉告诉我,这...这种情况。”护士小姐眼睛始终往外面张望,显然还想跑,但囿于警察同志拦住了自己,只能被迫留在这里。 她欲哭无泪地回过头,看着那部两者白灯的救护车,“怎么...怎么还能动啊?!” “不还有假死和休克么,说不定就是这两种情况呢,”救人心切的警察同志好心提议,“要不再进去看看,抢救抢救,那可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啊,护士同志,放心,没人会伤害你的,我们有枪,就算他真的没死,要想乱来,也不害怕。” “要进去,你们自己进去!”护士的眼睛猛缩,似乎从车厢内看到了什么。 那份忽如其来的恐惧又一次放大了。 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恐惧,不顾一切地推开拦在面前的警察,像是疯了一样,扯开嗓门地大吼,“快让开,都说了里面的那个不是人,是鬼!” “闹鬼我们又不能治,又不归你们警察管!” “你们非要去,你们就自己去,别扯上我!”她心急如焚地说,“我就一个收钱打工的,没多少的觉悟,医院给开多少钱,就干多少事。” “刚才已经抢救过了,所有的指标都证明了他已经死了,就是一具尸体,我还能骗你么,本来就是要直接拖去太平间的,怎么想到他...他会自己动。” “这已经不是医生能处理的事了啊,再大的专家来也不够看,更何况我们,要是他像电影里的丧尸那样,突然跳起来咬我一口怎么办?” “那我...不就也要变成丧尸了么?” “没必要啊,这完全没有必要啊...” “我干嘛...要把自己的命搭在进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