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农家子开始的古代生活》 第 001章 杀人? 夏日的夜晚总是不如冬日寂静,如水的月光之下,山间的田野间随处都是蝉鸣蛙叫,此起彼伏,似是在奏一曲急促的小令。 皎洁的月光之下,一条似玉带般的小河自西边来,在山岩处转了个弯,便朝着东北方向去了。 粼粼的水波反射着月光,似是将璀璨的星河都烙印上去了一样。 玉带蜿蜒便成了个河湾,河湾之上错落着百十来间屋子,鳞次栉比,昏黄微弱的灯火带来几分生机和烟火气。 这便是大湾村了。 玉带河徐徐向东北而去,某些较浅的位置,水深不过一尺,急促的水流发出潺潺的声响,汇入十余里外的溧水河中。 ······ 点灯费油,如今油价比起徐老爷子小时候降了不知道多少,可若非必要的话,一般的农家夜里都是不点油灯的,天热了便洗个凉水澡,去了一身的臭汗,然后一大家子坐在院子里头拿着蒲扇乘凉。 点什么油灯,又不是瞧不见。 徐家的家境颇为殷实,可老爷子徐光启却自小艰苦长大的,一直将勤俭节约作为人生宗旨,不仅仅自己如此,还让老婆孩子跟着一道。 也正是因为徐老爷子的勤俭节约,勤劳肯干,这才有了如今徐家的这一番家业。 虽然不是什么富户,比上不足,但比下却是绰绰有余的了,也算得上是殷实之家,不愁吃穿了。 尤其是三个孙子,还都能够去村里秀才办的学塾里头读书,跟着秀才老爷读圣贤文章,将来说不定还能挣个功名回来呢。 一想起三个大孙子,徐老爷子的脸上便忍不住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来。 如今已是盛夏时节,白日的时候热的像待在蒸笼里似的,那汗珠子跟不要钱似的一颗接着一刻往外渗,没一会儿就能把后背给汗湿了。 好在田里的活早就侍弄完了,水田里的水也早放干净了,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照看着田里的情况,免得被虫子什么的把庄稼给祸害了,然后等再过个把月,那沉甸甸的稻穗变成金黄色,把稻子的腰杆给压完了,就可下田收割,打谷收粮了。 今年的雨水足,阳光也恰到好处,如今地里的庄稼长势很好,眼看着夏收将至,徐光启的心里已经乐开了花。 徐光启是老爷子的大名,‘光’代表辈分。 趁着农闲这些时日,老爷子家里的三个儿子去镇上做工,找些活计来做贴补家用,徐光启便和老妻还有几个儿媳妇在家带带孩子,侍弄田地,儿孙绕膝,生活安乐,很是幸福美满。 每日早晚,徐光启便会背着手,使劲的挺直了他那张有些佝偻的腰,迈着大步到田里去好生看看,瞧瞧有没有生虫,有没有长草,若是有的话,便把虫给除了,把田里生出来的杂草给拔了。 伺候田里的庄稼,和伺候家里的孙子一样,老爷子用上了全部的心思,一辈子没有一丁儿点懈怠。 晚饭的时候,家里的老婆子蒸了几个鸡蛋,伴着孙女儿们从山里采回来的野葱,再在上头淋上几滴猪油,那滋味叫一个香,家里的老幼妇孺一人一个。 徐老爷子把一年多一年剩下的把半坛子烧酒取了出来,倒了一碗,一小口一小口慢慢的抿,喝的美滋滋的,至于剩下的,又盖了起来,藏到谷仓里头去了。 晚饭后,老爷子跑到河里洗了个澡,拿着把蒲扇绕着村子逛了一圈,在村口的大树底下和人聊了小半个时辰,待到现在夜色渐浓,明月高悬,月华如水的时候,这才迈着轻快的步子,美滋滋的一步步往家赶。 如今是盛夏时节,昼长夜短,大湾村地处江南,要到戌正时分天色才会全黑。 戌时六刻,夜色渐深。 三个儿媳妇正在屋里帮两个小丫头洗澡,小丫头年纪还小,一个五岁,一个才一岁,身子都娇贵的紧,可不比他们这些大人,便是这炎热的盛夏时节,也不好用冷水洗的。 晚饭后,三个儿媳妇帮着老婆子收拾完家里的东西,便又忙活着帮两个小丫头烧水洗澡,进进出出的,也没得空闲,如今夜渐深了也没忙完。 纵使是农闲时节,可家里界外的,也总有做不完的活。 说起家里的两个新添的这两个小丫头,徐光启的脸上就堆满了笑容,他可不像那些眼皮子浅的,认为女孩儿是赔钱货,不只是着两个小丫头,头上的两个大丫头,还有老爷子的两个亲生女儿,老爷子都很喜欢,也极疼爱,从未有过偏颇。 老爷子深知做长辈的最要紧的便是把一碗水给端平了,不偏不倚,这样家宅才能安宁。 再说了,徐家的家境殷实,家中有田地拢共三十多亩,坡上开的旱地只有两亩多,其余都是水田,种的可都是稻子,每年打下来的谷子缴了赋税之后,再把家里头一年的口粮除了去,还能剩下不少拿去卖了换银钱。 自从老爹老娘过世之后,徐光启和弟弟徐光年合计着也分了家,一人分了十二亩地,不过兄弟两的关系却一直很好,两人的媳妇的也不错,都是实心眼的庄稼人,如今也都是做祖母的人了。 两兄弟虽然分了家,却也一直互相帮衬着,几个堂兄弟的关系也很好,如今两家的日子都过得不错,家里有屋有田,儿孙满堂,在附近的几个村子里头也算是出了名的。 “光启叔,光启叔!不好了!不好了!” 乡间寂静安逸的夜晚被一阵急促的呼声打破,一道人影。 徐光启半天才回过神来,听声音乃是村里一个叫做傅云生的后生,也是前些时日和自家三个儿子一道去镇上讨活计的人之一,这才刚刚反应过来,拍门声就起了。 白日里院门都是不关的,只有晚上的时候,才会把插销给插上。 年纪大了,脑子转的就是比年轻时慢的多,徐光启拽着下颌银白的胡须,在心里头自我开解。 徐家的院子外是一圈一人多高的矮墙,皆是由石头混着泥土垒成的,大大小小,虽并不完全一样,但垒的却整齐,泥是用来粘合石头的,院门在西南角,两扇黑漆木门,上边挂着两个铁环,似乎也上了漆。 老爷子刚刚想起身去开门。 “怎么了?”屋子里头,老婆子石氏疑惑着走了出来,听得门外的响动,见自家老头子还愣在那儿,赶忙催促道:“死老头子还不赶紧去给云生开门,愣在这儿作甚!” 石氏自然也听出来是云生的声音,听着声音急促,别是有什么急事儿,石氏心热,看自家老头子还愣着,也知道自家老头子是个慢性子,免不得催促几句。 老夫老妻了,也不似那些富贵人家那么多规矩。 徐光启被老妻训了,可脸色却没有丝毫变化,不耐烦的道了句这不是正要去吗,便走过去扒开门栓打开院门。 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傅云生出现在老爷子面前。 瞧着傅云生的模样,徐光启心里头莫名有些忐忑,猜着莫不是云生家里头出了什么事?便赶忙把云生往院子里迎:“云生,别着急,先进来,喘口气慢慢说!” 傅云生一路从镇上小跑回来的,全身早已是大汗淋漓,大口喘着粗气,口干舌燥,扶着徐家的门墙使劲儿的喘了几口气,总算是让急促的呼吸稍稍缓了几分,这才说道:“光启叔,大事不好了,你家禄哥儿和人起了争执,动起手了打死了人,如今被衙役拿了,压着往县里去了!” 傅云生虽然喘着粗气,可说话却不慢,几句话说得飞快,而且简洁明了,直奔主题,一针见血。 徐光启被说的一楞,脑子转得慢还没反应过来,却听得院子里传来一声惊呼:“祖母!” 然后便是嘭的一声闷响,似是什么人栽倒了。 “什么?禄哥儿打死人了?” 徐光启这才反应过来,满脸的不敢置信,瞳孔皱缩,眼睛凸起,脸色天晴,恍若遭受雷击,眼前一黑,身子一晃便往后栽。 好在云生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上前伸手拉住了徐光启:“光启叔你怎么了?” 可惜徐光启青着脸,脑子晕乎乎的,只觉得天旋地转,脑子里头混沌一片······· “嫂子!快出来,石婶子晕倒了!”云生这才看到院子里头一团黑影倒在地上,赶忙冲屋里大喊。 “是云生的声音!” “婆婆晕了!” 屋子里头正在忙活照顾几个小的梁氏和傅氏赶忙小跑出来,看到摔倒在地的石氏,石氏的身下似乎还压着个人,立马着急忙荒的把石氏扶了起来,立马惊的大叫:“婆母” 两人赶忙把石氏扶了起来,这才看清被石氏压在身下,仰面躺着的小小身影。 “哎呀!是章哥儿!” 这时去后院搬柴火的洪氏也进了前院,听到俩妯娌的惊呼声,看到躺在地上的小小身影,怀里报的柴火顿时就掉了一地,着急忙慌的跑过来,跪在地上。 “章哥儿,我的章哥儿!你这是怎么了!” “三弟妹,赶紧把章哥儿抱到里屋去!我和二弟妹把婆婆扶进去!” 作为家中长媳的梁氏顿时便做出了安排,洪氏和傅氏闻言,自无不允的。 三个妯娌忙扶着婆母,抱着章哥儿往屋里走,梁氏还不忘嘱咐院门处的云生一句。 “云生,劳烦你先照看一下公公!” “福大嫂放心!光启叔就交给我了!” “彬哥儿!彬哥儿!”梁氏大声喊着。 一个十四五岁的黑瘦少年出现在院里:“阿娘,怎么了?祖母这是怎么了?”黑瘦少年见院里的情况,顿时便慌了。 黑瘦少年的还有个比他个头略矮一分的少年,小麦色的皮肤,略略白上一些。 梁氏急忙吩咐道:“你祖母摔倒晕过去了,彬哥儿赶紧去请郎中回来,天黑,别跑急了,小心看路,文哥儿帮着云生照料一下你祖父······” 一时之间,整个徐家院里顿时就乱了起来。 好在徐光启并未彻底晕过去,被云生扶着也没有摔了,云生在徐光启背后轻拍了几下,唤了几声,这才没有背过气儿去。 屋子里黑灯瞎火的,云生便把徐光启扶着靠着门坐下。 被叫做文哥儿的男孩今年十三岁,叫徐文,是老爷子二儿子徐青禄的长子,因着没有分家,在家同一辈里排行第四。 徐光启蒲扇一般大的手抓着云生的手腕,神情很是激动的问:“云生,你说的可是真的?禄哥儿当真打死了人?” 一旁的徐文也紧张的看着傅云生,毕竟事情涉及到他的父亲。 云生蹲在徐光启身边,忙说道:“光启叔,都到这个时候了,我和你开玩笑作甚!” “我回来的时候,那人已经进气多出气少了,镇上医馆里的郎中说了,救过来的可能性不大,青福哥已经跟着去县里了,青山在留在镇上,一是在医馆看着,而是想找找那人的家人,这才让我回来通知您老,多带点银钱,先去镇上医馆,然后再去县里找青福哥,看看这事儿该怎么解决。” 徐光启顿时瞪大了眼睛,握着云生手腕的手越发用力,脸色铁青。 云生担心徐光启又给气得背过气去,便忍者疼痛不断的轻拍徐光启的胸口,连连安抚说:“光启叔,现在可不是生气的时候,赶紧想法子看看怎么把禄哥儿给救回来才是正理。” “天爷呀!” “怎么临老了还遇上这样的事情呀!” 徐光启总算是回过气来,松开了云生的手,但却捶胸顿足的自怨起来,一双浑浊的老眼之中已然淌下了两行清泪。 “杀人偿命,那可是要杀头的呀!” 云生看着捶胸顿足,泣不成声的徐老爷子,赶忙安慰道:“光启叔,您别急着哭,听我说!” “且不说那人还没死,就算是熬不过今晚了,禄哥儿杀人并非故意,乃是误杀,而且还是那人挑衅在先,禄哥儿没忍住才和他动的手,青山哥说了,只要咱们抓住这一点,再舍些银钱,青禄哥或许还有的救!” 杀人偿命,亘古有之,不过徐青禄的情况又有所不同,那人挑衅在先,二人起了争执,打斗之间,那人摔倒之后后脑砸到了石头,奄奄一息,血流一地,被抬去医馆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如今救活过来的可能性不大。 而且时候徐青禄也并没有逃跑,而是自己去乡公所投了案,乡公所里头有衙门的衙役驻守,乡正听闻此事之后,便命衙役将徐青禄压往县里,由准备上报让知县老爷来定夺此案。 徐光启的长子,徐青禄的大哥徐青福也跟着去了县里,打听第一手的情况。 傅云生和徐家三兄弟的关系素来都挺好的,这回和村里的几个后生同徐家三兄弟一道趁着农闲去镇上做活,赚些辛苦钱贴补家用。 傅云生年轻力壮,腿脚快,是以便自告奋勇,让徐青山和徐青福两兄弟先去打点其他,他则趁着天还没黑,一路朝着大湾村小跑回来。 大湾村距离镇上有将近二十里路,一趟下来,傅云生早已是精疲力尽,浑身大汗淋漓。</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002章 苏醒! 大湾村里头,徐家是后面搬来的,自俆章曾祖时落得户,和同样几家后来的都住在村尾,徐家算是来的最早的一匹,住在玉带河的下游。 虽在村尾,可距离村里也不远,傅云生又没有刻意隐藏踪迹。 而且这种事情你就算是想藏也藏不住,不一会儿附近的邻居便听着动静都凑了过来,没一会儿徐家二房的二哥儿徐青禄打死了人的事情就传遍了整个大湾村。 左邻右舍们对于傅云生带回来的这个消息,却都不怎么相信,甚至还有一个傅氏族人,按辈分来说该是傅云生的婶婶的老妇人,用怀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傅云生。 徐青禄是什么样子,左邻右舍都清楚的很,平日里虽然有些莽撞,不似徐青福稳重,也不如徐青山机灵,可也是个性子和善的,怎会打死人。 妇人们在屋里帮着安慰几个妯娌,忙里忙外,男人们则随着徐老爷子一道往城里赶,大多都是青壮,有几个还挑了几根顺手的木棍,都有婴儿手臂粗细,做了火把,浩浩荡荡的往镇上赶。 ······ 朦胧之中,俆章好似听到了许多嘈杂的声音,身边似乎有人进进出出,隐约间似乎听到什么杀人,什么偿命,还有些哭泣声,可惜意识实在是模糊,听不真切。 幽幽醒来之时,俆章只觉得脑子一片混沌,眼皮子刚动了动,睫毛轻颤,觉得眼前有些朦胧,外边的嘈杂声已然绝了,只有极低的啜泣声说话安慰声混做了一块,还没等他看清周围环境,便觉得脑子一阵刺痛,无数陌生的记忆纷至沓来,一股脑的都塞进他那个小小的脑袋里头。 刚刚恢复几分意识的俆章,再次成功的昏了过去。 ········ 脑海之中,两个不同的记忆交缠不休。 等到俆章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然是清晨时分,带着几分金黄色泽的朝阳撒入院中。 俆章只觉得口干舌燥,下意识的就喊着“水!水!水!”。 还未完全醒转,便觉得干燥的唇边触及了某个冰凉的事物,还来不及多想,一股清冽的甘泉入了口中,俆章的喉咙贪婪的上下涌动着,吞咽着口中的甘泉。 不过十岁的少年虽然尚未长出喉结,只能看到喉咙上下鼓动。 “章哥儿慢点喝儿,别着急!” 一个十分温柔的声音传入俆章耳中,就如同江南的细雨微风那般轻柔,还带着莫名的亲切感和依赖感。 眼帘徐徐睁开,周遭光影还有些朦胧,一个古代妇人打扮的女子正坐在床边,拿着个调羹和陶碗,一调羹一调羹的舀着碗中的水送入自己口中。 “阿娘!” “热!” 几乎是本能,俆章下意识的便喊了出来,同时抬手扯开衣襟。 阳光从窗外散入屋内,正好照在床上,有几束阳光则落在俆章的身上。 妇人放下手中的调羹和碗,伸手在俆章的额头摸了摸,然后又握住俆章的小手,把他扯开的衣襟整理好了,才柔声说道:“章哥儿可还觉得哪里不舒服?” 俆章眼前的景象逐渐清晰,感受着手腕上妇人手心传来的温热,看着眼前这个二十多岁,荆钗布裙,面容清秀,皮肤略有几分黝黑的妇人,不由得脱口而出:“阿娘,我饿了!” 这话刚一出口,俆章自己也愣住了,眼前的妇人一身古代穿着,布裙荆钗,未着粉黛,面容倒是颇为清秀,只是有些偏黑,可是和他老娘却截然不同。 妇人柔柔笑着,拍了拍俆章的手背,柔柔笑着说:“好,章哥儿且等着,灶上还有粥,阿娘这就去给你取!” 说罢便笑着起身,朝着屋外走去。 松了口气。 俆章看着妇人离去,无奈的摇了摇头,吸收了原主的记忆,俆章也明白了自己的身份和处境。 一手撑着床板,翻身下了床,打量起四周来。一张宽大的炕床,旁边还放着两个枕头,上边罩着大蚊帐,蚊帐有些灰黄,还有好几个修补过的痕迹,屋子倒是颇为宽敞,桌椅板凳柜子什么的一应俱全。 后脑勺音乐还有些疼,身上的气力正在逐渐恢复,摇了摇头,晃去脑中的眩晕感,走到桌前坐下,自己倒了小半碗水咕噜咕噜喝了起来。 屋外又有脚步声响起。 先前的妇人端着个碗走了进来。 “来!章哥儿,刚刚熬好的肉粥。” 洪氏见俆章起身也没说什么,笑着将白粥放到了俆章面前。 “谢谢·····阿娘”虽然有些不适,可面前之人确实是他这个身体的母亲,身体的本能驱使之下,俆章也就跟着叫了起来。 也罢,既来之则安之。 能活着,总比死了的强。 俆章接过碗,拿着调羹便吃了起来。 “可觉得哪里不舒服吗?”洪氏关心的问道。 俆章摇了摇头:“阿娘放心,我好得很,就是有些渴和饿,现已好多了!”俆章的话并不多,气力也在逐渐恢复。 洪氏看俆章大口吃粥的样子,而且脸色也没什么变化,便点了点头,心里悬着的石头也放下了下去! 既然占了这具身体,自然也要承其因果,更何况俆章融合了原主的灵魂和记忆,对着面前的妇人,本能的亲近。 尤其是妇人那法子内心的关切,让俆章有种莫名的享受。 可吃着吃着,俆章的记忆逐渐清晰,想起了昨夜的那番变故。 “对了阿娘,祖母怎么样了!”首先想到的,自然是摔倒的自家奶奶,原主管奶奶叫祖母,管爷爷叫祖父。 “章哥儿放心,你祖母无事,幸好我家章哥儿懂事儿,这才没让祖母摔到院里,现如今只是气急攻心,一时晕了过去,郎中昨夜已经来瞧过了,并没有什么大碍,吃些安神的汤药便可,细心将养几日便无碍了,如今你祖母早就已经醒了,你大伯母在伺候她用朝饭呢。” 说着话的时候,洪氏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眼中似闪烁着光芒,隐约间,似有几分自豪,因俆章的举动而自豪。 说来原身也是个孝顺的,不然也不会第一时间跑过去想扶住他家祖母了,可惜原身高估了自己,才十岁的他,身小力弱,如何能扶得住百斤左右的成人,尽管是个年老体衰的妇人。 母亲洪氏话匣子一打开,就没完没了了:“倒是你自己,郎中说虽然没有大碍,可昨儿个那一摔还是摔得有些狠了,好在我儿向来身体结实,睡一觉休息休息也就好了,连药也不用吃!” “不过下回切不可这般莽撞了。” 说起这个洪氏就一脸的庆幸,心有余悸未散,好在章哥儿没事儿,不然她的心得疼死了去,饶是如此,昨晚她也是彻夜未眠,一直守在床边,心里跟油煎似的。 其实俆章主要不是摔的,是被祖母石氏压的,石氏身形虽然并不高大,但徐家家境殷实,婆母虽然勤劳,但年纪大了腿脚难免有些不便,家里吃的又不差,便有些富态,体重可不轻。 俆章今年才十岁,个头在同龄人中只能算是中等,男孩儿普遍长得慢,得到十四五岁的时候才是猛蹿个头的时候。 昨晚石氏听到消息气急攻心晕倒的时候,俆章在院子里头刚冲完凉,还打着赤脚正打算回屋换鞋呢,正好赶上石氏从屋里出来听到消息,下意识就想要扶住自家祖母。 可俆章却错误的估计了他和石氏的体型差距,直接被百多斤的石氏给压倒了,砸在石板铺成的院子里,后脑勺砸在石板上,剧痛之下,再一口气没跟上也晕死了过去,这才有了俆章的到来。 俆章不知自己这是穿越夺舍了,还是重生觉醒了前世的记忆,但现如今,这个问题显然并不重要。 好在俆章虽然才十岁,但可没少和村里头的孩子上山下河,磕着碰着是常有的事情,身子骨还算强奸,经过一晚上的休息,已然没有大碍了。 倒是俆章的祖母石氏,上了年纪,身体不如以前了,骤然受到这么大的刺激,一时气急攻心。 好在石氏也是农家出身,身体素来硬朗,倒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有些虚弱,需要静养几日,用些安神的汤药,不宜再受刺激。 洪氏絮絮叨叨的说了半晌,把自家婆婆的情况说的甚是详细。 俆章露出个微笑,不论是哪个时代,母亲都是差不多的唠叨,以前年轻的时候,俆章有些厌烦母亲的唠叨,可当真真孤身在外打拼了两年之后,却分外怀念这种唠叨。 可惜却······ 俆章心底莫名生出几分哀意,眼中隐隐有泪光闪烁。 “祖母无事便好!”怕洪氏注意到自己的失态,随即便俯首吃粥。 吃了几口粥,俆章响起昨晚听到的那些话,还有朦胧间听到家中大人的谈话,便又忍不住好奇的问道:“阿娘,昨晚我听云生叔说二伯打死了人,可是真的?” 这可是古代,若是当真杀了人,那可不得了,徐家的名声可就坏了,日后不论做什么,都得受到影响。 洪氏脸上的笑容一僵,眉宇微锁,看着俆章还是点了点头,面带愁容说:“确是真的!” “如今你祖父和大伯还去了县里,你爹爹不知是在镇上还是县里,至今都还没有消息送回来,你二伯母昨夜也哭晕了几次,你大伯母和你二姐姐三姐姐正在那边照顾你祖母和二伯母。” 俆章点了点头,喝了两口粥又问:“大哥呢?” 洪氏揉了揉俆章的脑袋说道:“彬哥儿带着文哥儿下地去了,马上就要到夏收了,虽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可地里的活却不能荒废了,需得有人时时照料着,如今你醒了,我也能腾出手来多做些事情了。” 说着洪氏便有些感慨:“如今家里头正是多事之秋,你年纪也不小了,切不可似以前那般调皮捣蛋,你二伯母身子不爽利,这几日你便帮着照看照看晴姐儿吧。” 洪氏总有说不完的话,俆章问一句,她能说上十几二十句,甚至小半晌。 若是以前的俆章可能会有些厌烦,可现在,俆章却有些享受。 祖父徐光启共有三个儿子,尚未分家。 长子徐青福,娶妻梁氏,育有一子二女,长子徐彬,次女徐锦,三女徐绣,因徐青福年纪最大,成亲最早,是以三个儿女也是孙辈里头最大的。 徐锦和徐绣乃是双胞胎,大伯母也在生他们的时候伤了身子,之后一直没有怀上,原本商定的女儿名字徐锦绣也被拆成了两个。 次子徐青禄,娶妻傅氏,育有一子一女,儿子徐文十三岁,在家行四,女儿徐晴行六,排在俆章之下,今年只有五岁,原本还有个儿子,只比徐文小两岁,可惜没能养活。 三子徐青山,娶妻洪氏,也育有一子一女,儿子俆章在家行五,今年十岁,小女儿徐明月今年才一岁多点儿,刚学会说几个字,走路尚且不稳,摇摇晃晃磕磕绊绊的,像是风里的小葱。 俆章原本还有个比自己小三岁的弟弟的,可惜幼时得了一场风寒,小孩子抵抗力差,生生去了,洪氏和徐青山也因此抑郁了许久,直到有了小七明月,笑容这才多了起来。 俆章笑着说道:“阿娘放心,交给我就行了,保管给小六养的白白胖胖的!” “你这混小子”洪氏被俆章的话逗得笑了,抬手伸出食指在俆章额头上摁了一下,随即叹了口气,有些感慨的说道:“章哥儿懂事儿了,这次要不是你及时挡在你祖母身下,只怕·······” 洪氏的话没有说完,脸上便透出几分心有余悸的后怕来。 江南雨水多,原先一到下雨,院子里头就泥泞不堪,后来徐青福便带着两个兄弟弄来不少石板,把院子里头除了流出的两垄菜地之外都铺了一遍,这样一到下雨天就不用担心泥泞滑倒了。 可石板却远要比泥土硬的多,若是当真摔了,更容易伤着。 俆章看着洪氏笑了笑,没有接话。 洪氏看着俆章,皱着的眉头也松缓了许多,说道:“待会儿吃饱了自己去把碗洗了,我去你祖母和二嫂那边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晴姐儿带着月姐儿在前院玩耍,待会儿你出去看着她们俩,别让她们乱跑,如今家里头事儿多,可别再出什么乱子。” “阿娘你就放心吧!我定把晴姐儿和月姐儿都照料的好好地!” 洪氏看着俆章摇了摇头,显然是有些不大信,可现在家里头确实事情多,而且几个顶梁柱也都不在家,也只能靠他们几个妯娌勉强先撑着,还是得先紧着二哥的事情。 临出门了,洪氏又回头看着俆章叮嘱道:“灶上锅里还有粥没有吃完,你若是没有吃饱,便自己去添!” “好了阿娘,我会照顾自己的,你去忙吧!” 洪氏这才迈步离去。</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003章 家人 俆章也懒得用调羹了,端起碗咕噜噜几口便将一碗颇为粘稠的瘦肉粥吃下肚,感觉空荡荡的肚皮总算有了几分重量,便拿着空碗也跟着出了屋子。 徐家院子倒是很大,一排三间的正屋,东西两边各两排厢房,东边是徐青禄和徐青山两家的住处,共有三间,可屋子比起正堂却要小上一些,徐青山夫妇两住在靠近院门的那间,二伯徐青禄家的则是靠近正堂的那间。 中间的两间一间是俆章兄弟三人的卧房兼书房。 西边靠近正屋的一间原是仓库,不过女儿家不同男子,年岁大了自然便不好再和爹娘睡在一块儿,是以在两个姐姐七八岁时家里头便将仓库清理了出来,给姐妹两做了闺房。 俆章大伯夫妇俩则住在正屋的西间,祖父和祖母则住在正屋的东间,正屋后边是后院,东西两边都有夹道过去。 后院的西边是个谷仓,方方正正的,四根圆柱下头垫着基石,底下是悬空的,四米多的长宽,三级木质的台阶便是三十多公分的挑板,上头盖着的也是瓦片。 其他的茅房,牛棚,猪圈,还有鸡舍鸭舍都挨着占据了差不多大半个后院。 原本平日里俆章在家的活便是跟着四哥徐文一块儿放牛,不过自从兄弟俩去了学塾进学之后这活儿就不归他们了,而且这几日家里头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显然这牛是没法放了,是以便让徐彬和徐文这两个做哥哥照看田地的同时顺便带一些猪草牛草回来,好在现在是农闲,两个兄弟要做的活也不重。 俆章刚出屋子,便看到在院子里的徐晴和徐明月了,五岁的徐晴扎着两个小髻髻,穿着间藕荷色的短衫,拿着拨浪鼓坐在地上正在逗弄俆章的胞妹徐明月。 “五哥!”小丫头显然和原身关系很好,一看到俆章出来,就兴冲冲的打起了招呼。 “六妹吃朝饭了吗?”俆章笑着回应。 徐晴也笑嘻嘻的说:“我们都吃了!五哥,你怎么现在才起来,太阳都晒屁股了!” 被个才五岁的小丫头说笑,俆章也不觉尴尬,理所当然的说:“睡得沉了些,忘了时辰。” 小丫头才五岁,心智初开,虽然懂得不多,却也知些事了,估计大伯母和阿娘是怕小丫头看到自家母亲憔悴哭泣的样子担心,这才让洪氏带着她和明月在院子里头玩耍,只是方才听到俆章醒了要喝水,洪氏才进屋照料一下俆章,让徐晴这丫头看着明月一下。 “五哥是大懒虫!”徐晴冲着俆章扮了个鬼脸,吐了吐舌头。 俆章笑了笑,也不脑,径直朝着灶房去。 正所谓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十岁已经是开始长身体的时候,俆章的饭量不小,就一碗粥怎么够吃,到灶房里头又添了大半碗,吃了个七八分饱之后,俆章这才心满意足的出了厨房。 喝完了粥,把碗给洗了,俆章便走到院子里,看着正拿着拨浪鼓逗着妹妹明月的徐晴,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走过去叮嘱一句:“小六,你先看着小七,我去屋里看看祖母和伯娘,待会儿出来再带你玩。” 喝完了粥,俆章便觉得神清气爽,手上也有了气力。 徐晴点点头说:“五哥你去吧,有我看着小七呢。” 俆章揉了揉徐晴的脑袋,小丫头咧嘴笑了笑,坐在地上的明月见到哥哥姐姐都笑了,也跟着咧嘴傻笑,咯咯咯的似一只小鸡崽子,口水直流,也不知在高兴个什么劲儿。 小丫头立马蹲下身子,拿出一张小手绢,小心翼翼的帮小七擦掉流出来的口水,动作颇为娴熟。 俆章看着心里莫名一酸。 俆章的祖父和祖父住在正屋东间,进了堂屋往右便是东间。 掀开隔着的布帘,屋子里,阳光透过窗子撒入屋内,祖母石氏正坐在床上,背后垫着枕头,头上带这个深色的抹额,上边还有俆章叫不出的花纹,不过显然祖母的眉宇间锁着浓浓的愁绪,没有焦距的游离目光透着几分担忧。 大伯母梁氏正坐在床边,一只手里头端着碗差不多已经见底了的粥,另一只手在祖母的背后轻轻顺着。 见状俆章松了口气,洪氏正在小声宽慰坐在椅子上的二伯母傅氏,妯娌俩手拉着手,傅氏的神色亦有些哀泣,眼睛有些红肿,显然是哭了许久。 俆章刚进屋便挨个打了声招呼。 “祖母,大伯母,二伯母,阿娘。” “章哥儿来了。”大伯母见到俆章,脸上不免露出一丝笑意,就连祖母石氏也松了口气,忙招呼俆章说:“章哥儿快过来,给祖母看看。” 俆章顺势走到床边座下,把手放入祖母粗糙的大手里,笑着喊:“祖母。” “身上还疼吗?”石氏的脸上满是忧色,目光上下左右的打量着俆章,生怕身上少了块肉。 俆章轻轻拍了拍石氏的手背,笑着说“祖母莫要担心,孙儿身体壮实着呢,连牛都能打死,祖母您看!” 说着俆章还不忘抬头挺胸,抬手曲臂,挽起袖子给祖母看他那隆起一丢丢的肱二头肌。 俆章的到来总算是给沉闷的屋里带来一丝活跃的生机,梁氏和母亲都柔柔的笑了笑,祖母脸上的愁容也退去了不少。 “我家章哥儿长大了,懂事儿了,知道心疼祖母了。”石氏看着这个孙子,眼中已经泛起了泪花。 昨晚的事情她醒来的时候都听几个儿媳妇说了,得亏了这个小孙子,她要是真摔实了,哪里还能像现在这么安安生生的坐在这儿。 “可不是,”大伯母梁氏也笑着说:“昨儿个亏得有章哥儿在。”只是眼中还有几分侥幸和后怕。 俆章笑了笑,没接话,忽然想起来方才阿娘的话,可屋子里却不见徐锦和徐绣。 便不禁问道:“大伯母,二姐和三姐呢?” 梁氏把碗放下,走到桌边倒了碗水,端给石氏:“家里头现在也没事儿了,我让她们去打点猪草回来,光凭你大哥四哥的话打的怕是不够喂。” 徐家养了两头猪,平日里喂得就是糠皮儿混着猪草,不过大多都是猪草,糠皮儿不多,这个时代,家里头吃糠咽菜的人都不少,糠皮儿虽说不贵,却也不便宜,好在徐家的地不少,每年的产出也不少,家里的糠皮儿也用不着去外边买,每年自家打出来的混些猪草也够用了。 “四哥今儿个不用去学塾吗?怎么有时间和大哥一块儿下地?” 徐家家境殷实,村里前些年又办了个学塾,十里八乡但凡家里有点条件的,都把孩子送到学塾里头跟着傅秀才读书,不求考取功名,但求能读会写,识得些字,多些出路,也好过一辈子在地里刨食儿,靠着老天爷赏饭吃。 徐家孙辈的三个男孩儿都去过学塾,大哥徐彬在学塾学了一年多,可却并没有多少天赋,只启了蒙,学了些百家姓和千字文,四书五经学的却不明就里,倒是跟着傅秀才囫囵学了些史,之后便放弃了学业,准备今年过了秋收之后就去镇上找个活计,存些银钱,娶妻生子,成家立业。 四哥徐文比徐彬倒是强上一些,可也没强多少,而且徐文的性子有些跳脱,受不了读书的枯燥,坐不住,以前总是吵嚷着要去外边闯荡,不过年纪还小,性子也不够沉稳,祖父和二伯都不放心,便把他拘在家里,一边读书习字一边帮着家里做活。 梁氏说:“你四哥大早就去学塾里头和夫子告假了,这几日家里头乱糟糟,他哪里还有心思读书,昨儿夜里还非吵着要和你祖父一道去县里呢,傅先生说了,让你这几日也先不用去学塾,等家里的事情处置好了,再去也不晚。” 俆章点了点头,自家爹爹出了这样的事情,确实很难无动于衷,吵着要去县里也属人之常情,况且徐文今年十三岁了,在这个时代也不算小了,有的人家这个年纪已经娶妻了呢。 眼看着屋子里头氛围又沉了下去,俆章眼珠子一转,起身往外走去,不一会儿就抱着小小一只的明月走了进来,徐晴拿着拨浪鼓跟着后边。 把小明月塞到阿娘洪氏怀里:“阿娘,你自己带着小七,我和小六去山上捡些柴火回来,我瞧着厨房外头柴火没剩多少了,这几日家里头事多,你们怕是也没时间去山上打柴。” 说完不等洪氏回答便把徐晴手里头的拨浪鼓取下来塞到小七手里头,拉着徐晴便匆匆走了出去。 “你身子刚好,别累着了。” “哎!你带着小六小心点,别跑远了!” “晌午日头大,别晒着了,早些回来。”母亲洪氏追到门口,大声叮嘱着。 “知道了!阿娘放心吧”俆章冲着洪氏摆手笑了笑,拉着徐晴去了灶房便的小柴房。 说是柴房,其实就是贴着灶房墙边搭的一个简单的棚子,顶上盖的还是杉树皮和茅草。 洪氏抱着笑呵呵把拨浪鼓转的叮咚响的小七,有些无奈的道:“这小子没半点儿定性,在家一刻也坐不住。” 傅氏看着正咧嘴呵呵笑着的小七说:“小孩子都这样,文哥儿小时候比章哥儿还跳脱些。”神色已经好了许多,只是眼睛附近仍有些红肿,瞧着一时半会儿是消不了了。 梁氏却眼珠子一转,看着呵呵笑的正欢的小七明月,眼睛也跟着一亮,心里头嘀咕小五这小子还真聪明,知道把小七送进来。 这人呐,一闲下来就喜欢胡思乱想,若是手里头有活要忙,哪里还有那么多时间担忧这个担心那个。 况且小孩子素来都是喜庆的,小七又是家里头最小的,极受一家人的宠爱,老老少少,没有不喜欢这个小丫头的,便是坐在床上的石氏目光也不禁被坐在洪氏腿上拿着个拨浪鼓咯咯笑个不停的小七吸引了过去。 屋子外头,俆章把挂在柴房墙上的小背篓取了一个下来,给小丫头背着,自己则拿了把柴刀,把用麻绳绑着的木鞘绑在腰上,木鞘在后腰处,柴刀插在鞘里,别在腰后,兄妹两便出了门。 小背篓不大,是祖父亲手编的,有些粗糙,也有些年岁了,却很好用,以前是二姐和三姐小时候捡蘑菇用的,如今正好给小七用。 俆章毕竟曾经是个成年人,如今家里头出了这么大事情,他初来乍到的,什么都不了解,什么忙也帮不上,只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也算是个慰藉吧。 “五哥,咱们去哪儿捡柴?” “去河对面吧!” 大湾村位于河湾附近,近村子一侧附近都是些小平原,都被开成了大大小小的水田,不过过了河便有座小山。 也正是因为这座小山,玉带河才在这里转弯,冲刷出了大湾村所在的河湾。 山脚下临河的位置也是一大片的水田,却不平坦,错落有些类似于梯田。 比玉带河略高七八米的位置,有一道明渠,是早些年开荒的时候,县衙里头的县官带着衙役指导着沿河的几个村子村民们一块儿挖的,从玉带河的上游引水下来,为的就是灌溉沿河却比玉带河要高出许多的农田。 过了桥往上几米,便是明渠,顺着山道在往上,便是俆章此行的目的地。 小山上面植被繁多,各种四季常青的乔木随处可见,可惜俆章虽然见过一些,可却都叫不出名字。 除了过了河的这座小山之外,村子另外一边走出一两里也有几座小丘陵,都不高,林子也不深,竹木混杂,里头没什么大型猛兽出没,兔子野鸡这些野物倒是时常能够看到,都没什么危险。 唯一要注意的,就是毒蛇了,不过如今日头大,蛇一般都喜欢呆在阴凉潮湿的地方,乱窜的倒是少,是以俆章提出带着徐晴去捡柴的时候家里头大人们才没有反对。 徐家在村尾,附近只有三四户人家,距离不远不近,不过大湾村本就不大,说的夸张一点儿,你在院子里头放了个屁,没一会儿就传遍整个村子了。 俆章这才拉着徐晴出了门,没一会儿便有几个妇人结伴敲响了徐家的院门。 俆章远远瞧着,长长叹了口气,拉着徐晴走上石桥过了河,也不往山上走太远。 附近显然经常有人踩踏,路都被踩熟了,杂草不多。 小丫头背着小竹篓捡些干柴,俆章则是挑着成人大脚趾差不多大小的木柴砍,剔除多余的枝叶砍掉纤细的末端,就这么堆放在旁边,等再过个十天半月的,这些枝丫也就慢慢干了。 砍了二十多根之后,俆章便也就罢手了,寻来两根坚韧的藤蔓,揉了揉,搓了搓,变得柔软了一些后,便将收拾好的木柴捆好。 “小六,捡了多少了?” 小丫头笑嘻嘻的抱着小竹篓走到俆章身边,背着身子把背篓往俆章面前一凑:“五哥看!” 直径约莫三十多公分的小篓子里头装满了干枯细碎枝叶,多是杉木带刺的干叶,虽然满满一小篓,但分量却不重,捡回家可以用来生火,燃烧极快,不亚于满是油脂的松木根。 俆章揉了揉下丫头的脑袋,笑着赞道:“咱们家小六真厉害!” 小丫头顿时便笑开了花,抬手用袖子擦去额头渗出的汗水,心里美滋滋的。 “五哥也厉害!” 俆章把捆好的生柴竖起来,一矮身便扛到了肩上,用柴刀担在另外一边的肩头,刀刃向外,如此便能将生柴的重量分担给右肩。 二十多根生柴颇有几分重量,若是但凭一个肩膀的话,只怕俆章未必能够扛到家里。 招呼了小丫头一声,兄妹俩便朝家的方向而去。</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004章 没死 “小心些看路,别乱跑!” 瞧着小丫头蹦蹦跳跳手里头还拿着根木棍乱舞的样子,俆章不忘叮嘱。 刚走到河边,正好碰上了背着满满两背篓猪草回来的二姐三姐,背篓上头还有用粗布和藤蔓捆着的一包猪草,都是些叶青底白鲜嫩那种。 “二姐,三姐!” 俆章和小丫头便凑了过去,笑着打招呼。 两个姐姐是双胞胎,相貌颇为相似,但细看还是有些区别的,二姐的脸略削瘦一些,容貌颇为秀美,三姐的脸略有些圆,但却并不大,一手可覆,个头倒是都差不多,不过三姐要比二姐瘦一点儿。 两人的皮肤都有是小麦色,和白皙根本不沾边,见到俆章和小丫头,两人的脸上也都露出笑容。 “小五怎么就出来打柴了?”语气之中还带着几分责怪。“日头这么大呢,可别晒着了。”但更多的,却是浓浓的关切。 俆章知道这是姐姐们关心自己,笑着解释道:“二姐你就放心吧,我身体好着呢,没啥事儿。” 旁边的三姐说:“昨儿个郎中不是说了吗,小五没什么事儿,睡一觉就好了。” 不过转头却对着俆章说:“不过就这一次,这几日你在家给我好好歇着,不准再出来了,打柴割猪草这些事情自有哥哥姐姐们做,还轮不到你个小豆丁。” 二姐温柔,三姐泼辣,虽然被说成小豆丁,可俆章却只能腆着笑脸,不敢回嘴:“都听三姐的。” 颇有点狗腿。 姐弟四人朝着家里赶,虽说着话但笑容却并不多,家里二伯的那档子事儿还没着落,两个姐姐如今十三岁的年纪,也不是那种不知事的年纪,难免有些担忧。 倒是小七徐晴年纪还小,并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一路和姐姐哥哥们说话,可爱的小脸蛋上始终挂着灿烂的笑容。 年少不知愁滋味呀! 日头已经渐渐升高,温度愈发高了,天气也越来越炎热,晌午的时候日头最毒,可不能再外头多待。 俆章将柴火搬去后院,刚打回来的生柴在后院靠着墙放一段时日,待稍稍干一些之后再砍了拿去烧,徐锦和徐绣也把猪草带着背篓镰刀都放在后院,徐锦拿着铡刀切猪草,徐绣在旁边帮忙拾到。 徐晴的一小篓干柴则堆到了灶房。 “二姐三姐,你们先忙,我去前头看着小六。” 小丫头才五岁,虽说年纪不小了,可还是离不得人。 “你去忙吧,这里有我和二姐呢。”三姐徐绣笑着说道。 从后院往前绕过正屋便是前院了。 小丫头刚刚把小背篓里的干柴倒到灶房,从里头走出来,俆章走了过去,接过小丫头手里的小背篓:“小六渴不渴?” 小丫头点头如捣蒜,擦了擦额头的汗水:“都快渴死了。” 俆章将背篓挂到柴房的墙上,牵着小丫头的手便往院里走,院子东南角有颗枇杷树,树干不算粗壮,不过十几公分,是俆章的爷爷徐光启亲手种下的,树上的枇杷老早便熟透了,早就被俆章三个兄弟给摘了下来,进了自家人的肚皮里头。 距离枇杷树不远有个水井,是俆章的曾祖时挖的,当时买宅基地建房的时候俆章的曾祖特意挑的这里。 俆章人小,气力不足,便只打了大半桶水,提出来倒了大半盆,盆是直径七八十公分左右的圆木盆,十几公分深,周围用竹篾箍的紧紧的。 “脏兮兮的赶紧过来洗一洗,洗完咱们就去喝水。”俆章赶忙招呼小丫头。 徐晴还以为五哥是打水给自己喝呢,谁曾想竟是让洗漱,笑脸顿时便耷拉下去,一副不高兴的样子,但还是听话的走过去蹲下身子把手伸到冰凉的井水里头。 俆章取了帕子,沾了水拧的半干,替小丫头把手臂,脸颊,脖子都擦了擦,尤其是把脏兮兮的小脸洗的白白净净之后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不错,我家六丫头洗干净了还挺漂亮!” 小丫头听到夸赞自己的话,登时便笑盈盈的,十分高兴,先前那一丝不愉快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俆章自己则是脱了上衣,简单的洗了洗手和脸,擦拭了一下上身,把衣服掸了掸重新穿上便带着小丫头往正屋走。 “走,五哥带咱们六丫头喝水去!” 可小丫头却不干了,“五哥,我要喝井水,井水凉,好喝!” 小丫头被俆章抓着手,身子却不愿往前,使劲儿拽着俆章要往水井那儿去。 俆章蹲下身子,抓着小丫头的手臂,看着小丫头说道:“井水太凉了,小六的年纪小,肠胃受不得寒,要是喝了井水,待会儿就得肚子疼了,到时候又得叫郎中来给咱们小六扎针,吃那些苦苦的药,小六如果不怕扎针吃药的话五哥就让你喝井水。” 说起扎针吃药,小丫头身体下意识的哆嗦了一下,显然很是抗拒。 俆章憋着笑一脸正经的道:“等咱们小六和五哥一样大的时候,五哥就让小六喝井水好不好?” 小丫头一脸的纠结,想了一会儿终于做出了决定:“那五哥可不能骗我!” 俆章一把将小丫头抱了起来,往正屋去:“五哥什么时候骗过你。” 小丫头还治不了你,这辈子你怕是都没法在年龄上赶上你家五哥我了。 正屋的中间是堂屋,中间放着一张四四方方的大桌,正对门靠墙的位置是两张梨木靠背大椅,中间并着一张条几,都刷着深色的漆。 俆章给小丫头倒了半碗,不想小丫头咕噜咕噜就给喝完了,嚷着还要喝,俆章又给小丫头添了小半碗,自己倒了一碗喝完之后,又倒了两碗拿去后院给二姐三姐送了去。 母亲洪氏在灶房烧火刷锅准备做午饭,大伯母梁氏和二伯母去河边洗衣服了,小妹明月是祖母石氏在带。 虽说如今家里头出了那般大事,可日子还得过,家里头还有这么多张吃饭的嘴。 “章哥儿,去叫你大哥和四哥回来吃饭!” 约莫快到晌午了,厨房里早早便飘起了炊烟,洪氏的声音也跟着传了出来,院子里头大伯娘梁氏和二伯娘傅氏正在往竹竿上头晒衣服。 俆章应了声知道了,便把徐晴往祖母石氏屋里头一塞,叫小丫头帮着祖母照看妹妹,便急匆匆的出了门。 不想刚出村口不远便碰上了一人扛着一捆牛草,是那种叶子很长,有些像稻草,但边上却又带着锯齿的草,锯齿锋利,一个不小心便会割伤手。 “小五?” “小五?你怎么来了?” 大哥徐彬个头不高,皮肤却是黝黑,四哥徐文长得白净些,才十三岁的他已经比大哥要高了,身体也更壮。 俆章说道:“大哥,四哥,午饭弄好了!” “做了什么好吃的?”两兄弟忙了一上午,确实都饿了,不过徐文的面色却有些不太爽利,显然还在担心他爹的事情。 俆章想了想:“好像是冬瓜黄瓜吧,我也没看!” “有黄瓜?快些走,我和你四哥早都饿了。” 早上只吃了肉粥,说是肉粥其实里头并没有多少肉,只是有肉味罢了,一家子这么多口人,一人分不到多少。 三人一起往家里走,徐彬倒是没什么,就是徐文的面色还是不咋的,一路上话也不多,俆章和徐彬也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 虽然有了原身的记忆,可俆章和徐彬徐文这两个哥哥都还有些‘陌生’。 到了晚上,天已经擦黑的时候,俆章的老爹徐青山匆匆赶了回来。 刚进门一大家子便追着问事情怎么样了,怎么不见徐光启和徐青禄他们回来。 徐青山还没说话,肚子就已经先打鼓了。 “他爹你先喝点水,我去给你盛饭。”洪氏丢下这么一句话,就要奔着灶房去,一家人早就吃了晚饭,幸好洪氏留了个心眼,担心自家丈夫和公公哥哥们回来,便将饭菜都多做了些,反正是夏天,便是放凉了也能吃。 徐青山却拦住了她:“不着急吃饭,先把事情说了,你也听听,免得担心。” 洪氏没有反对。 一屋子人都聚到了正房堂屋,徐青山和石氏坐在桌子便,梁氏和傅氏都站在后面看着,虽说是农家,可如今他们的丈夫都不在家,嫂子和小叔子之间还是要注意一点的。 倒是石氏抓着徐青山的手,一脸忐忑的追问。 徐青山喝了口水,便给众人说道:“娘,嫂子你们放心,那人没死,咱们家顶多陪些银钱,了不起二哥再挨一顿板子,没什么大事儿!”. 徐青山直接开门见山,先解了家人们的担忧再说。 “人没死?”石氏的声音骤然拔高。 “那昨儿个云生回来报信的时候怎么说死了?”傅氏赶忙追问。 屋子里的人也都紧张的不行,但更多地都是疑惑和好奇。 徐青山忙说道:“也不怪云生,其实昨儿个我们都以为那人死定了,血流了一地,已经是进气多出气少了,咱们把人抬到医馆之后,医馆的郎中也说差不多可以准备后事了。 二哥担心牵连咱们家,便自己去乡公所投了案,大哥跟着押解二哥的衙役一道去了县里,我留在了镇上医馆,一边照看那人,一边想着先在镇上打听打听对方的家人,探探对方的口风,看看能不能用些银钱。 昨晚阿爹带着人到了镇上,让郎中想法子一定要把人给救过来,郎中说尽力试试,本来都不报什么希望了。 没成想今儿个晌午的时候,医馆突然来人报信说那人醒了,我急急忙忙跑过去看,那人确实已经醒了,虽然还很是虚弱,可却没有了性命之忧,郎中说是失血过多,脑子又撞到了石头受了重击,得修养好些时日,还要不少药材进补。 我赶忙去找乡正,跟着乡正同衙役一道去了县里,废了好大功夫才把这事说清楚,好在知县大人是个通情达理的,也没有过多责怪,不过二哥到底是打伤了人,今儿个是没法回来了,具体的还得看被打伤的那人怎么说。”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石氏心里头悬着的石头落了地,傅氏也是一脸的劫后余生,一屋子人尽皆松了口气。 “只花些银钱的话自然没什么,只要人平安无数就好。”石老太太感慨着说。 老太太虽然平日里过得抠搜拮据,但那也是为了给几个儿子孙儿们攒家底,怕他们胡乱花用,可如今事关自家儿子的安危,老太太自然也不会抠搜,否则的话,昨晚又怎么拿出来十贯钱并一张五十两银子的银票,让老头子带去县里打点。 “三叔,爹爹是怎么和那人起争执的?”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徐文忽然插了句嘴。 徐青山又喝了口水,才说:“那人是临镇何家村的人,叫何十六,素来便是个性子火爆,喜欢惹事的,因在临镇与人争斗打伤了人,来咱们溧水镇避风头的,他家有个亲戚住在镇上。 昨日下工之后,咱们领了工钱,到街上准备买点东西带回家来,我和大哥去了粮铺,二哥说他自己到街上看看,给二嫂和六丫头带点礼物回来,我们便分开了。 后来二哥不知为何便和那何十六起了冲突,二人争执不下,便推搡争斗了起来,二哥力大,一下便把何十六给推倒了,却不想路边正好有块石头,磕在了何十六后脑上,当时他就晕了过去,血流了一地,甚是吓人。” “我和大哥等不到二哥,当时街上已经围了许多人,我们就立马赶了过去,见状便立马招呼几个兄弟一块儿把那人抬去了医馆,二哥怕连累我们,便自己去了乡公所投案。” 说着徐青山叹息一声,“说来也是二哥运气不好。” 谁能想到那何十六刚好把脑袋磕在了路边的石头上,若只是摔倒在地,自然没什么事儿。 徐文目光闪了闪,“那何十六既然是将人打伤外逃避难的,想必不是什么善茬儿,幸而那人没死,不过只怕这回咱们家得搭出去许多银钱了!” 一副小大人的模样,不过这会儿显然没人注意他。 石老太太也叹了口气说:“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只要是人没事就好,钱没了还能再挣。”老太太很是开明,可一想到自家儿子还可能要挨一顿板子,眉头便又皱了起来,胸口隐隐作痛。 梁氏也点头道:“娘说的是,钱没了还能再挣,官人和二叔三叔都有手艺,不怕挣不回来银钱。” 傅氏有些尴尬,毕竟这是她丈夫惹出来的事情,洪氏见状忙说道:“大嫂说的极是,咱们一大家子这么多人,总能挣来银钱。” 徐青山也道:“如今县太爷已经召医馆的郎中和活计去衙门问话了,最迟明日爹爹和大哥二哥应该就都能回来了。” 听到确定的消息,一大家子人悬着的心也总算是落了地。</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005章 讲述 果真次日晌午时分,祖父徐光启和大伯徐青福带着二叔徐青禄坐着牛车回来了。 祖父坐在车里,大伯坐在车辕上,二人的神情都有些憔悴,眼圈有些黑,想来是一夜未睡的缘故,至于‘罪魁祸首’二伯徐青福则趴在马车里头,徐老爷子的身边,脸色不怎么好看,嘴唇有些干涩,脸色发白,下车的时候也是被大伯给背进屋的。 牛车是在县里租的,结账的时候还花了五十个铜板。 大伯背着二伯进了房间,二伯娘含着泪进去照料,四哥儿徐文和小六徐晴也跟着凑了进去。 众人一问才知道二伯被县太爷打了二十板子,算是惩戒。 看过二伯之后,一大家子人又凑到了堂屋,老爷子坐在那张梨木做的靠背大椅上,老太太坐在他旁边,梁氏送上茶水,一大家子人或是站着,或是坐着又挤在堂屋里头。 “老头子,你就别藏着掖着了,赶紧说呀!” 老太太最是心急,老爷子刚坐下便急不可耐的催促了起来。 老爷子喝了口茶,才慢悠悠的说:“催什么催,总得让我缓口气再说。” 老太太却急了,横眉怒目一瞪眼,老爷子立马‘萎’了。 家有悍妻呀! 老爷子放下茶碗,依旧不急不忙的说:“昨日下午的时候,老三和乡正赶到衙门里,把何十五已经醒了的消息禀报了知县大人。 知县大人是个公正清廉的,立马就让衙役带着人去镇上医馆确认,不过那个何十五受伤颇重,不宜颠簸,便没有带去县衙,只将医馆的郎中和活计带了回去。 今日一早问清了何十五的伤势之后,让郎中和活计画押之后便让他们回去了,又问了去镇上查询案情的捕快,最后定了案,打了咱们老二二十板子,让咱们带着老二亲自上门给何十六赔礼道歉,罚了咱们二十贯钱给何十六,在镇上的医馆又结了十一贯五百文是诊费和药费。” “什么药要十一贯五百文这么多?难不成是什么仙丹妙药不成?”石老太太一脸的不忿。“为何还要赔给那个什么十六二十贯?” 老爷子叹了口气,无奈说道:“那十一贯多里头,有两贯钱是张郎中的诊费,张郎中辛苦了一夜,又是治伤又是扎针的,费尽心思才把人给救回来,让咱们老二躲过一劫,又瞧着咱们都是寻常的农家人,发了善心这才收了咱们两贯钱的诊费,已然是极厚道的了,咱们可得记得人家的恩情,日后好好的报答。” “这是自然!”石老太太连忙追问,“那剩下的那些呢?不是十一贯又五百文吗?” 老爷子是一家之主,老太太是当家的主母,他们两说话,屋里的一众晚辈们自然不敢插嘴,只能耐心的听着。 老爷子说:“方才的两贯只是看诊和扎针的钱,昨晚为了给何十六吊命,张郎中可是取了一节人参给何十六服用,那可是五十年份的人参,还是人家张郎中仁厚,和另外七七八八的一些伤药补药什么的加起来拢共才收咱们九贯多。” “五十年份的人参啊!”便是石老太太也知道人参的珍贵,更何况是是五十年份的,是足以用来吊命的东西。 “张郎中真是个大善人!”老太太忍不住感慨。 “那二十贯钱的赔偿呢?便是到牙行里头买个大活人也不要二十贯吧!这也太贵了。” 石老太太颇有些不忿,只是这话说的却不如先前底气足,更多地是不甘心。 徐老爷子说:“这怎么能一样。” “怎么不一样,不都是人?”石老太太不依不饶。 ········· 俆章把事情的始末听完之后,便出了正堂,没有听两个老人家继续掰扯,往东厢二伯家的屋子离去了。 “二伯!” “你怎么样了?” 俆章进了屋,徐青禄正趴在床上,徐晴坐在离床不远的小杌子上,徐文正站在旁边,傅氏坐在床边,眼中含着泪,却强忍着没有哭出来。 “小五来了,二伯没事儿,小五不要担心。”徐青禄见着俆章,脸上不禁露出个勉强的笑容。 俆章点了点头,继续问:“郎中怎么说的?” 徐青禄显然没有想到俆章会这么问,愣了一下,可还是说了:“郎中说了,就是皮肉开了不少,没有伤到筋骨。” 徐青禄还有话没说,其实是老爷子和大哥昨日知道何十六没死的时候就花钱提前打点了打板子的差人,不仅请他们喝了酒,还送出去两贯钱,否则的话二十板子下去,纵使徐青禄平日里做活做惯了身子骨硬朗,却也得伤筋动。 而不是现在这样看上去虽然惨了些,皮开肉绽的,但却只是皮外伤,并未伤到筋骨,只要调理得到,用药及时,近些时日不要沾水,待伤口复原了也就没什么大碍。 俆章初至此界,哪里明白这里头的弯弯绕绕,还真的以为徐青禄是因为身子骨硬朗硬生生挨了二十板子还没什么事儿呢。 “二伯没事便好!那二伯好好休息静养,侄儿就不打扰了!”说罢便退了出去。 不过俆章这话一出口,不只是他二伯愣了,就连一旁的徐文也愣了。 怎么才几日不见,这个侄儿(弟弟)说话怎么文绉绉的了? 徐青禄见徐文和徐晴还待在屋里,忙打发他们出去:“文哥儿,屋子里头闷热,有你阿娘照顾我就行了,你带着妹妹出去玩儿吧。” 徐文看着父亲苍白的嘴唇,目光闪烁,但咬咬牙还是点了头,抱起小杌子上泪眼婆娑的小丫头徐晴便也走了出去。 屋子里,傅氏解下徐青禄的裤子,看着血肉模糊,没剩下一块好肉的屁股,眼中极力敛着的泪水立时便如泉涌,压低了声音小声啜泣着。 “好了,你就别哭了,郎中已经上过药了,看着虽然惨了点,但没伤到筋骨,修养个十天半月的也就好了。”徐青禄见发妻如此,心中一软:“好了,别叫孩子们听了笑话。” 傅氏又气又担心:“笑话就笑话,有什么大不了的。” ······· 接下来几日徐家老二的事情也传到了村里,村子里和徐家交好的人家也纷纷登门看望,还有徐家的亲戚们也陆续都来了。 一则是确定消息的真实性,二则是看看徐家有什么需要帮衬的地方。 在看到躺在床上养伤的徐家老二之后,众人自然便相信了。 若是徐家老二当真杀了人,如今又怎会安安生生的躺在家里头养伤,杀人偿命可不是说说,要么就是砍头腰斩,要么就是家里有权有势,上下打点得当,最后被判流放充军,但能够活着回来的机会也不大。 徐家只是个普通的农户,便是家境比寻常人家殷实些,但也好不了太多,若当真是杀人的大罪,便是把整个徐家都赔进去,只怕连个水花也翻不起来。 而且只要是真的杀了人,定了罪,不论最后判了什么,徐家老二都不可能回家来,怎么也得在牢里关着。 如今徐家老二回了家,虽然受了伤,但那些个风言风语的谣传,自然也就不攻自破了。 若是徐家老二当真杀了人,只怕徐家日后在十里八乡里头的名声就坏了,家里的儿女们怕是也说不上什么好亲事。 徐青禄回家之后的第二天,徐文和俆章便被打发回学塾了,如今尚且还是六月,距离秋收还有个把月的时间,而且徐青禄的事情也已经了了,虽受了伤,却并无大碍,也不用他们两照顾,两兄弟若是还待在家里,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学塾并不远,在村头附近,学塾里头就一个夫子,姓傅,早已过了而立之年,儿子都已经和徐文差不多大小,是个秀才,有功名在身,与徐文的母亲傅氏是同族,但辈分却要高上一辈,徐文的母亲还要唤他做七叔呢。 傅秀才原本就家境殷实,家中良田百亩,在镇上还有个铺子,取得妻子虽不是什么大户,却也是镇上有名的殷实人家,家境颇丰,有良田百亩,而且傅秀才的岳父也是个秀才,在镇上开了间私塾,以前傅秀才读书的时候,便是在他岳父的门下。 傅秀才中了秀才之后,又陆续考了两三次乡试,却都不中,便回了大湾村,开了间学塾,一则赚些束脩贴补家里,二则也算是教书育人,惠泽一方。 而且一边教书还能一边复习,准备乡试,附近几个村子家境稍微殷实一些的,都把孩子送到傅秀才的学塾里头进学,有些是为了科举,希望能够改换门庭,有些则是只单纯的想让家里的孩子能读会写,多认几个字,日后也好多条出路。 几年下来,倒是也出了两个过了县试和府试的,成了童生,不过却都在院试的时候铩羽而归。 两个童生一个是外村的,还有一个是就是大湾村傅氏本族人,全名叫傅云海,今年十六岁,听说家里人已经原本都准备要给他议亲了,如今还拖的,不过是想再等一年,看他明年是否能中,若是中了秀才,自然能够寻摸一户比现在更好的好人家。 俆章融合了原身的记忆,对于学塾的一众同窗和夫子自然也不陌生。 原身也算是有几分聪明,八岁入学,如今十岁,已然将千字文和百家姓都背熟了,只是字写得一般般,勉强能够入眼,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笔墨纸砚昂贵,便是最便宜的,对农家来说也是一大笔银子。 前两年家里头三个男孩儿同时进学,还有每年的束脩、逢年过节给傅秀才送去的节礼等等,花费都不算小。 再加上原身本身性子也有些跳脱,也是他这个年纪孩子的通病,什么上树掏鸟蛋,下河捉鱼,田里捉青蛙这些倒是顺手的紧,可让他坐那安安静静的练字读书,顶多也就坐上个一个时辰左右,便再也静不下心了。 不过原主的记忆力倒是不差,才一年多的时间,已经将千字文和百家姓背的差不多了,便是论语也背了不少。 注意,是背,而不是单纯的学过。 如今俆章融合了两个灵魂,记忆力还增强了许多,前两日在家的时候晚上无事便默诵千字文和百家姓,早已经将两本书记得滚瓜烂熟了,便是倒背也能如流了。 不过说起写字吗,便是后世的俆章也只是在小学的时候在学校里头拿过一次校内年纪书法比赛三等奖,写出来的字只能说一笔一划还算端正,之后却有十多年没有碰过笔了。 前两日在家的时候俆章也试了一下,倒是比原身稍微强上一点,可那是写拳头大小的大字,若是将字写小些,也比原身好不到那里去。 不过握笔的姿势,写字的需要注意的东西这些,俆章却了然于胸,只剩下实践和时间的磨炼了。 书塾是村口的一间大院,共有两进的院子,前院是学塾,后院则是傅秀才和妻儿一家子居住的地方。 房子倒是和徐家一样都是青砖黑瓦,不过院子和院墙却远比徐家要精致的多,两米多的高墙,墙上刮了白灰,院里的地面也都铺着青石板,屋子里头还都铺着木质的地板, 正屋是徐秀才的书房和用来待客的地方,摆着不少精致的物件儿,诸如花瓶呀,书画呀,还有博古架,屏风等等。 东厢房才是俆章他们上学读书的地方,墙体都被打通了,类似于一个长条形的教室,最北边正中间的位置是徐秀才的长案,比下方的十多条长案摆的要高上不少。 西厢则是大通铺和厨房浴房,是给那些家里头远,寄宿在学塾里头的孩子们用的,厨子是傅秀才的一位厨娘,手艺一般。 似俆章他们这等住在自己家里头的,每年的束脩是两贯钱,若是寄宿在学塾里头的,每年的束脩是三贯,饭钱另算,别看三贯很多,若是折算到每个月的话,其实算是实惠的了。 笔墨纸砚还有书籍什么的都要学生自备,当然了,也可以花钱从徐秀才这里买,价钱和镇上的书铺一样,只是为了学生们方便,倒不是为了赚钱。 不过傅秀才这里只卖千字文和百家姓,若是想买四书五经的话,还得自己去镇上或者县城里头买。 当然了,也可以从傅秀才这里借书回去自己抄录,傅秀才也不收费,只是笔墨纸砚都得自己准备,毕竟傅秀才虽然好心,却也不是什么钱多到没地方花的暴发户。</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006章 提点 卯时将过,学堂里头已经差不多坐满了人,本村和留宿在书塾里头都已经到了,只有左近村子的几个还没来,应是还在路上。 稀稀拉拉的读书声传出屋外,俆章和徐文径直走入东厢的课堂,傅秀才已经捧着线装蓝皮书正在阅览。 “学生见过先生!” 兄弟两冲着上座的傅秀才拱手作揖,读书人讲究礼仪,这里的礼仪不仅仅是礼节,还有仪态,徐文倒是做的颇有几分味道,俆章就差了许多,有几分画虎不成反类犬。 傅秀才见是徐家两兄弟,不由得多叮嘱了一句:“你们家中的事我也听说了,如今既然已经了结,那便安心读书吧,莫要再做他想,被旁事牵绊了心思,耽误了学业。” “多谢先生教诲,学生谨记于心!” 傅秀才点了点头,又拿起了书,轻轻摆了摆说:“去吧!” 二人寻自己的座位座下,解下背后的书篓,取出里头的笔墨纸砚还有书本,一一放在桌上。 俆章和徐文并不坐在一起,书塾里头可不是按着高矮落座的,而是按着入学的先后落座,俆章很不幸,入学最晚,坐在最后边,旁边是几个年纪差不多的孩子,有和他差不多时候入学的,也有比他早的。 俆章仔细数了下,屋子里头除开傅秀才的那张桌案之外,拢共有十六章桌案,分作两排,一排八张。 俆章坐在东边一排倒数第一桌,前边一桌和旁边的两张桌子还空着,应当是人还在路上,俆章记得他旁边和前边的这几个都是邻村的。 不一会儿便陆陆续续又来了几人,都是些半大的孩子,年纪约莫和徐文相当,把屋子里空着的几张桌案都给坐满了。 辰时一刻,授课便开始了。 俆章很幸运,不用陪着那些小豆丁儿重新启蒙,如今已然学完千字文和百家姓,论语也读了不少的他荣幸的从蒙童班升级到了进学班。 先是检查昨日布置的课业,然后一一指正,接着便让大家拿出论语,带着众人抑扬顿挫的朗诵了一遍之后,又从论语里头挑选了几条出来深入浅出的讲解了一番,还引用了不少实际的例子,做了比喻,说的很是通俗易懂。 然后便让大家有不懂的提问,傅秀才再做再一一解答,中途休息了一刻钟,紧接着便是师生之间的问答,同窗之间的论辩,傅秀才听后做出斧正提点,约莫到巳时末的时候,布置完今日的课业之后,便下了学。 原身记忆里头,好像进学班都是这么讲课的,倒是和前世的课堂有不少区别,更加宽松自由一些。 “小五,今日课上可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回家的路上,徐文忽然问,似乎是怕俆章碍于面皮觉得不好意思,又连忙解释道: “你刚刚启蒙完,进度比旁人要落后许多,若有不懂的不要自己藏在心里,一定要敢于请教,或是寻我或是去请教先生。” 俆章摇摇头,笑着说:“谢谢四哥好意,不过不用了,我觉得今日先生说的都很透彻。” 又不是教姘文诗词经帖,不过是讲解论语而已,俆章怎么也是上过大学的人,若是加上学前班,那就是拢共十七年的教育,学西的能力和习惯培养的还是不错的,如今傅秀才又讲解的如此深入浅出,通俗易懂,俆章还是能够听明白的。 若非是俆章对于科举应试方面的知识匮乏的紧,便是在家自修也不是不行。 而且俆章发现自己的记忆力明显比起以前强上许多,不论是前世还是原身,虽然没有到过目不忘的地步,但一片洋洋洒洒数百言的文章,读个几遍便能烂熟于胸了。 俆章昨晚在知道自己今早要来学塾之后,便早早做好了准备,将家里头练字用的草纸叠在一起,让母亲帮忙用线穿起来,做成个本子,今日在学塾的时候,便将傅秀才讲的一些重点摘抄了下来。 俗话说得好,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这一点俆章深以为然,你记性再好,脑容量也是有限的,讲的时候记住了,但过一段时间很有可能就会忘记,最好就是把重要的东西记录在纸上,时时拿出来观看温习。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不过今日傅秀才讲的浅显,而且讲的东西也不多,量不大,是以徐文才堪堪记录了半页纸的笔记,不过那字吗,不是歪歪扭扭就是缺胳膊少腿的。 虽然融合了原身的记忆,但简体字和繁体字还是有区别的,俆章觉得自己想要适应的话,只怕还得花费一番时间好好练习才行。 好在现如今他才十岁,学的东西也不多,便是缺胳膊少腿了也可以推说是记得不全,写错了,等慢慢习惯了繁体字之后习惯自然便会改过来的。 徐文倒是有些诧异了:“都听明白了?” 俆章点头道:“对呀!今日先生讲的不多,而且讲的仔细,等下次先生讲的多了我记不住,到时候再来问四哥。” 徐文一想也是,今日傅秀才讲的确实不多,而且俆章这个五弟打小也是极聪明的,只是性子有些和自己有些类似,坐不住,也不疑有他,便点了头。 “行!若有不明白的,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到时候四哥可别嫌我麻烦。”俆章开玩笑说。 徐文也笑着说:“你我兄弟,何来麻烦一说。” 徐文说话倒是文绉绉,颇有几分读书人的韵味,而且如今徐光禄虽然受了伤,暂时还不能下床,但却没了性命之忧,心里悬着的石头落了地,徐文的脸上也多了几分阳光的笑容,乌黑的眼睛很是亮堂。 朝气蓬勃才是少年人该有的样子,何必学那些大人那般整日将忧愁写在脸上。 不过若是按照以往,只怕此刻自家这个二哥咋就撒欢似的满村乱跑,四处耍乐去了,可如今却好似变了副面孔。 俆章顿在原地,抬着头疑惑的看着徐文。 徐文正走着,忽然发现旁边的俆章似乎不见了,也跟着停下了脚步:“五弟怎么停下了?” 俆章上下打量着徐文:“四哥今日怎么这般安静?” 徐文被说的一愣,似自嘲般轻笑道:“人总是要长大的。”言语间竟有几分萧索。 俆章想了想,说:“四哥今日很不对劲!” 大哥徐彬素来沉稳,性子也比较朴实热心,平日里对弟弟妹妹都很是关切,方才那话若是从徐彬嘴里说出来,俆章并不会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可徐文虽然名字里取了个文字,但却素来是个好动跳脱的,平日里一下学之后,不是上树掏鸟蛋就是下河捉鱼,要么就是趁着天色还早,跑去找村里头当过兵的吴大叔学他那几招庄稼把式,做着当大将军的美梦。 徐文咳了一声,掩去尴尬,正色说道:“怎么,就不兴四哥关心一下自家弟弟?” 俆章摊了摊手,叹了口气:“就是有点不太习惯。” 徐文见俆章一副老气横七的样子,笑着走上去拍了他脑袋:“行了,赶紧回家去,快到晌午了,这回儿三婶婶应该做好午饭了。” “四哥,别拍我脑袋呀,拍傻了可怎么办,我以后可是要考进士的,要是拍傻了,难道四哥赔我一个进士吗?” 俆章嘴上抱怨着,可脚也迈开了,学塾在村头,徐家在村尾,距离约莫有个半里路左右的样子。 “好好好,是我不对,卫兄在这儿给五弟道歉了,日后卫兄绝不再拍五弟的脑袋便是,让我家小五日后考个进士回来,光耀我徐家门楣。”徐文开玩笑似的笑着说,还真的冲俆章揖了揖手。 俆章扬起了头:“那是,四哥记得对我好点,日后说不定还得我来帮衬四哥呢。” 徐文见弟弟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有些感慨道:“你四哥我是不成了,读了这么些年的书,却连四书都还没背全,小五比我和大哥都聪慧,日后定要好好用功,进士且先不说,先考个秀才回来也成。” “秀才自然是要考的。”俆章侧头看着徐文:“可四哥今日着实奇怪,先是沉闷接着唉声叹气的,如今又说这些,怎么感觉像变了个人似的。” 徐文揉了揉俆章的脑袋,兄弟俩差着三岁,个头差着一个头,俆章才将将到徐文的肩膀。 “小孩子都是无忧无虑的,可人总是要长大的。” 听徐文的话,似乎感触颇多。 俆章沉头静思,想着应该是二伯的事情影响到了徐文,难怪这两日徐文的精神头不咋的,夜里头身边也总有翻身的动静,想来这几个晚上,自家这个四哥定然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这人呐,总是要经历了事情才能长大懂事儿。 俆章目光闪烁着,默然了一会儿,忽然说:“四哥,听阿爹阿娘说大伯在镇上认识不少人?” 徐文没想到俆章话题会转的如此突然,但还是点了点头,大伯徐青福做的一手好泥瓦,在十里八乡也是有名的,而且为人忠厚老实,待人以诚,这么些年下来,结识了不少人,在村里的同龄人里头,说话也颇有分量。 “二伯的事情,知县大人虽然下了判决,可何十六那边,四哥觉得他会就这么善罢甘休吗?” 徐文目光有些不善:“不善罢甘休又能如何?那可是知县大人下的判决,难道他何十六还敢违背知县大人的判决不成?” 虽然成熟了些,但终究还是个小孩子呀,考虑事情未免单纯了些,殊不知这世上险恶的东西,便是人心。 俆章说:“四哥,阿爹不是说那个何十六是在隔壁镇子打伤了人,才跑到咱们溧水避祸来的吗?按理说人家避祸不应该是低头做人,小心做事,行事低调的吗?” 徐文先是有些迷茫,可随即眼睛却一亮:“我阿爹平日里虽然不如大伯沉稳,却也不是什么惹事儿的性子,可这回却生生和那何十六动起手来,我虽然没听阿爹说起其中原委,但想来定是那何十六挑衅在先,口出恶言,阿爹忍无可忍,这才和他动了手。” “而且三叔去镇上打听也说了,那个何十六虽然才到镇上不过数月,可在邻里之间风评却很是不好,脾气火爆不说,还是个喜欢惹事儿的性子,搅得四邻不得安生,这种人断不是好相与的。” 俆章朗盛说道:“荀子《劝学》中说:吾尝终日而思矣,不如须臾之所学也。吾尝跂而望矣,不如登高之博见也。登高而招,臂非加长也,而见者远;顺风而呼,声非加疾也,而闻者彰。假舆马者,非利足也,而致千里;假舟楫者,非能水也,而绝江河。君子生非异也,善假于物也。” “什么意思?”徐文听得一脸茫然。 俆章却道:“若那何十六当真不是个好相与的,咱们家自然不好和他斗,可那何十六就算难缠,这世上总有他不敢惹的人,大伯为人忠厚大方,交友广阔,便是与公门中人也说得上话,咱们只要再使些银钱,区区一个何十六,又何足道哉!” 徐文听得先是一愣,可随即顺着俆章的想了想,却又觉得极有道理,很是诧异的看着俆章,有些惊讶的说:“五弟的意思是让我去找大伯,想办法敲打敲打何十六,让他不能再找咱们家的麻烦?” 知县大人虽然已然将判了这个案子,徐家也赔了大笔的银钱,可若是那个何十六是个混不吝的性子,身上的银钱花光了,再找上门来讨要,徐家本就理亏在先,未说话便比那何十六矮了三分,岂非要任他欺凌。 徐家虽然在村里风评很好,与人和善,可这种事情只怕村里也不好出面相帮,若是当真闹腾起来,那才是甩不掉的大麻烦。 徐文虽然在读书上面天赋不高,可脑子却很灵活,短短片刻便想通了其中的关节。 俆章点向前一步走到徐文身前,相视而立,仰着头,学着傅秀才的模样,一手负在身后,另一只手抬起拍了拍他的肩膀:“孺子可教也!” 可惜俆章下巴还没生出胡子,否则的话,若是蓄几缕短须,抬手捋须,那就更像了。 徐文被俆章说的一愣,还没反应过来,眼瞧着俆章一副师长勉励晚辈的模样,有些茫然。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只听得耳畔响起一句:“四哥,我先回家了。” 俆章早已迈开两条小短腿,跑出去七八米。 “你个臭小子,还敢打趣四哥我来了!” 徐文刚迈步追了几步,脑中忽然冒出个念头来,五弟俆章今年不过才十岁罢了,这等事情他是怎么想到了,连徐文自己都没有多想。 满腹的疑惑想不出答案,徐文快跑追了上去,没得片刻便拉住了俆章。 “五弟,你是怎么想到这么多东西的?”徐文的眼里满是疑惑。 俆章看着徐文,一脸的纯真:“什么怎么想的,就那么想的呗!先生不是常常教导我们凡是要谋定而后动,三思而后行,目光要放得长远些,不要只顾眼前吗?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难道四哥没想过吗?”紧接着又范文一句。 俆章那纯净无暇的眼睛里头不含半点杂质,看的徐文心里咯噔一下:难道真的是我太笨了?连五弟一个十岁孩童都能想到的事情,我竟然都想不到? 俆章看着徐文的神情,强忍住笑意:“四哥,咱们快回家吧,我早就饿了。” 俆章挺起肚皮揉了揉,一阵微风吹来,俆章挺鼻嗅了嗅,是从自家传来的,眼睛登时就亮了:“阿娘做了肉?” 趁着徐文不备,扭身便睁开徐文的手,撒丫子朝家里跑。 “四哥快点儿,不然待会儿肉都被我吃光了!”边跑还不忘大声喊上仍在原地愣神的徐文。 徐文瞧着俆章一副孩子气的模样,揉着鼻头笑了笑,心道:五弟自小便聪慧,便是先生也多有夸赞,不过终究年纪小了些,还有些孩子气。</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007章 落定 距离夏收还有些时日,处理完徐青禄的事情之后,徐青福和徐青山便又回到了镇上做活,如今家里头才出了这么一大笔银钱,徐彬也到了说亲的年纪,徐锦徐绣还有徐文也都不小了,不论是嫁妆还是彩礼,都得现在就开始预备了。 再加上还有各种开销,花钱的地方可不少。 再说了,若是有法子能够挣钱,谁又会嫌钱多呢? 如今家里头人口多,孙辈的三个兄弟还挤在一块儿住呢,等徐彬成亲之后,自然不能再这样,而且徐文的母亲傅氏刚刚查出来有了身孕,日子还浅,未足三月,可也得悉心养着,若是落了胎,那可大大的不妙。 而且傅氏和洪氏都还年轻,三十岁都不到,势必还要继续给家里添丁的,虽说素来都有父母在不分家这一说法,可一大家子人挤在一个小小的四合院里头,定然是不够住的。 原本家里是打算这次夏收之后就买个宅基地,建个新房,让徐青禄或者徐青山一家搬出去住,也好腾出地儿来给徐彬成亲。 可徐青禄突然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家里这些年存的银钱也去了大半,除了药费的十多贯和赔给何十六的那二十贯钱,还有在衙门里头上下打点的银钱,也足足去了将近十贯,石氏拿给老爷子的六十多贯之余十多贯。 若是只给徐彬成亲的话自是够了,再加上夏收之后交足赋税,留足自家口粮,再把剩下的粮食卖了,倒也能余下不少,可若是想要建砖瓦房的话,也不知够还是不够。 用过午饭,徐文和父母说了一声,便往镇上去了,找到了正在做活的大伯和三叔,将顾虑和提议都和徐青福和徐青山说了。 两人听了之后面色尽皆变得极为凝重。 “老三,这事儿你怎么看?”徐青福还是打算先和徐青山商议之后再说,也没有避讳徐文。 徐青山说:“大哥,我觉得文哥儿说的很有道理,那何十六确实不是个好相与的,咱们是该早做准备,绝了这个后患,免得到时候当真被他给缠上了,那才是真的麻烦。” 人心险恶,不得不防。 徐青福深以为然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徐家一大家子人呢,若是当真被那种人给赖上了,只怕是一辈子都难甩掉了。 兄弟两沉默了一会,陷入沉思,一旁的徐文也眉头紧锁,心里头有些焦急和担忧。 沉吟半晌,徐青福忽然说:“老三,依我看咱们不如分作两路,两边都去找找看有没有什么门路。” 徐青山不解的问:“大哥的意思是?” 徐青福道:“你素来便能说会道,长于交际,待会儿你就把工给辞了,即刻动身去隔壁镇子何十六的老家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旁的法子,或者是何十六的把柄什么的,我呢就去乡公所找黄大哥商量商量,看看该怎么办才好。” 徐青山连连点头:“如此也好,黄大哥毕竟是在衙门里头办差的,路子比咱们广。” 徐青福又扭头对徐文说:“文哥儿,你先回去,这事儿你就不用管了,交给我和你三叔就行。 你回去好生读书,如今你阿爹受伤不能下床,你阿娘又有了身子,你祖父和祖母的年纪也大了,你也不是小孩子了,万不可再像以前那般贪玩,该多帮衬着家里一些了。” 徐文正色道:“大伯三叔放心,侄儿知道了,那侄儿先回去了,大伯和三叔辛苦了!”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行了,趁着现在还早,你赶紧回去吧!” 徐文告别叔伯二人,又匆匆往家赶,今日不是赶集的日子,如今时间又不早了,徐文若要回家,只能靠两条腿走。 ······ 接连几日,徐文都免不了有些担心,俆章倒是潇洒,该吃吃,该睡睡,似乎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担心。 如此又过了数日,时间来到五月底,四下无人时,徐文的眉头锁的更紧了。 距离夏收只剩下半个月了,徐青禄屁股上的伤已经结了痂,好了许多,只是为了早些康复,还是没有挪动,吃喝拉撒皆是徐文和傅氏一块儿帮手伺候着。 俆章和徐文依旧每日上午去学塾读书,傅秀才的讲课颇为有趣,俆章的笔记本已经记了有小半本了。 徐青福和徐青山还是没有消息传回来,俆章猜测,他们之所以不托人带信儿回来估计是怕老爷子和老太太知道了担心,想着兄弟两自己把事情给解决了就行。 可徐文却等的有些不耐了,头几日还好一些,过了四五日后,便连读书也不大上心了,课堂上总是走神。 到了六月初的时候,徐青福和徐青山回了家,也带回来了一个好消息,何十六被人告到了县衙里头,罪名是打架伤人,扰乱乡里,被县丞大人罚了一年的苦役,还赔了苦主好些银钱。 徐家赔给他的二十贯钱都被赔出去了不说,他家里头还贴了好些钱。 苦役自然是可以被赎买的,但价格颇贵,若是家境殷实些的,自然都会选择赎买,可何十六家境一般,而且家里头一大家子兄弟姐妹,若是为了他一人断了全家的生计,又如何能够。 而且因着何十六这人在乡里风评素来不好,没有什么人缘,他打伤的人里头,还有同族的何氏族人,何氏的宗族耆老也存了教训何十六的心思,否则的话,他也不必躲到溧水镇来避祸了,而且不过一年的苦役,这惩戒不算严重,若是能够磨磨何十六的性子也是极好的。 是以何家宗族也并未出面,不过衙门开恩,念他受了重伤,让他先将养一个月,待夏收之后,再去做苦役,修官道,筑河堤。 就算一年之后何十六服完苦役回来,再有什么事情想黏上徐家,也没了借口,徐家自然也不会再怕他,他若是想来徐家闹事,大湾村的村民们都不会坐视。 徐文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去,苦闷了许久的脸上也终于出现了笑容。 俆章对此没说什么,其实何十六也未必会来找他家的麻烦,俆章不过是将这种可能性提出来罢了,不过徐青福和徐青山的动作倒是快,不过半个月不到的功夫,便将事情给办妥了。 这里头怕是少不了上下打点,四处游说,不过徐青福和徐青山没说,俆章也就没问。 当天晚上,俆章便找到了自家父亲,让他帮着做一个大一点儿的沙盘盒子,用来练字。 “用来练字的盒子?”对于自家儿子的读书的事情,徐青山还是很上心的:“什么样式的?” 俆章说道:“就是一个敞开的盒子,长约三四尺,广的话,二尺便足矣,至于深浅,有三寸便也够用了,盒中覆上一层细沙,以木棍为笔用来书写练字,这样就能省下买笔墨的钱了。” 就是一米一二左右长,六十公分宽,十公分左右深浅的敞口木盒。 “用木棍来练字?这能行吗?”徐青山疑惑的问:“笔墨虽贵,可咱们家还是买得起的。” 俆章说道:“上等生宣昂贵,普通的草纸吸墨太深,平日习字,有沙盒便足矣,以前尚未有纸张之时,绢帛昂贵,先贤们同样也是以树枝为笔,沙地为纸,孩儿效仿先贤,乃是雅事。” 普通的纸确实不贵,可积少成多,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完全没有必要,以俆章如今的字,还是先在沙盒里头好好练上一段时间再说。 徐青山瞧着懂事的俆章,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叹息一声:“章哥儿比阿爹小时候懂事多了。” 第二日一大早,俆章便收到了徐青山的礼物,一个长方形的沙盒,约有一米二长,五十多公分宽,十公分左右深浅,尺寸和俆章说的几乎没有出入。 里头还铺了一层细沙,一根打磨的很是光滑的细竹棍,比小拇指略小一笑,还有个小耥板,板长约莫四十公分左右,一根约莫六十公分长,大拇指粗细的平滑木棍作杆,在沙盘上写完之后正好用来推平。 盒中的细沙很是干燥,抓起来便有细沙从指缝中渗出,显然是徐青山特意烘干处理过的,俆章很是满意。 老爹还是挺靠谱的,答应的事情立马就兑现了,一点儿都不拖泥带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008章 夏收 六月初三,田里的稻穗早已变成金黄,颗颗饱满,沉甸甸的把稻子的腰杆都给压弯了。 学塾那边早在三日前便放了假,这也是村里头学塾的习俗,夏收之后还要抢种,家里头能多个人手就能快上几分,是以每年夏收时节,学塾都会有一个多月的假期。 徐家一大家子除了刚刚能下床的徐青禄和将将一岁多的徐明月之外,全都下了地。 徐青禄屁股上的伤虽然已经结了痂,可还没好全,不能进行剧烈运动,否则若是崩开了伤口上结的痂,好的更慢,所以就只能留在家照料小豆丁明月。 别说是俆章这个十岁的小童,就连怀了身孕的傅氏也带着草帽,拿着镰刀下田俯身加入到收割的队伍里头,甚至于连徐晴这个才五岁多的小豆丁也没能幸免,带着小草帽,提着小竹篮子,俯身把散落在田间的稻穗捡到小篮子里头。 打谷子的是家里的几个主力,手抓着稻杆末端,用力的摔打在木桶的侧壁之上,然后快速的用力抖几下,把那些脱落了的稻谷抖到桶里。 收割稻谷的主力是徐老爷子、石老太太、大伯母梁氏和俆章的母亲洪氏还有徐锦徐绣俩姐妹。 不过徐文也才十三岁,气力未足,是以便和徐老爷子轮换着来,一人打一会儿。 俆章人小力弱,速度连石老太太的一半儿都赶不上,别说梁氏和洪氏两个主力军了,傅氏有着身子,速度也慢,才割了一个多时辰,约莫到了辰时中的左右,日头稍稍高了一点,就被石老太太和两个妯娌赶回家去了。 傅氏也知道,肚子里头的小生命要比田里的几斤谷子更加珍贵,也不扭捏,缓步朝家里头走。 而且一大家子人都在地里,总要有人在家做饭,傅氏有孕在身,重体力活做不了多少,做下饭还是能行的,而且家里头还有徐青禄在,也能帮些忙。 徐家的水田足有三十亩,其中有八亩上等田,十亩中田,还有十二亩都是下田,最先收割的,便是这八亩的上等田。 如今各家各户都忙着收割抢种,自然不好叫别人帮人,好在一大家子人群策齐力,速度也不慢。 一天下来,从早上一直做到天色擦黑,约莫能收将近三亩多地。 八亩上等田收了两天,十亩中田则花了三天多一点,十二亩下等田花了五天,主要是接连的高强度劳作,大家都很累,速度自然也不如一开始的快。 而且再收完八亩上田的时候,老爷子便赶着牛下了田,驱着牛儿拉着犁开始犁田了。 总共花了十天功夫,总算是将家里的三十亩水田都抢收完了,可这还没完,抢收完了之后还要抢种,继续犁地,上肥,引水灌溉,然后才是插秧抢种。 还有已经收上来的稻谷要趁着天色好,日头大,曝晒几日,晒干水分之后才好储藏,不会发芽长霉。 好在家里头人口多,女人们帮着晒谷收拾,徐青福和徐青山还有老爷子和徐彬四人刚打好谷子,便拉着牛耙地去了。 犁完地引水灌溉之后,还得用耙子将所有的田都给耙一遍,这样刚刚注水的土才会变得松散,施的那些肥也才会更好的渗入到天地里头。 等家里的谷子都晾晒好了,秧田里的秧苗也长得差不多了,也就是六月下旬的时候,家里头的妇人们便带着孩子们再次下地,开始插秧移种第二季的晚稻。 早上引水拔秧苗,然后抛秧,插秧,中午休息一个时辰,避过最晒的时候,下午再次去秧田里头先秧苗,然后抛秧插秧,一直到晚上天将近黑的时候才回家,似洪氏、梁氏、石老太太这等能手,一日最多也不过能插一亩地左右,好在一大家子人多,速度倒也不慢。 六月二十六日,刚好是立秋,过了晌午,最后一垄下田刚好种完,三十亩田全都抢种完毕。 一大家子人也总算是松了口气。 近月以来,整个徐家都在紧张的忙碌之中,就算是因伤在家的徐青禄,也生怕因为自己的缘故导致家里少了个壮劳力,从而影响速度,好在最后结果颇为喜人,总算是在立秋之前完成了抢种。 接下来只要再等两个月左右便能再度收获晚稻。 俆章躺在床上,实在是懒得动的,一个月的劳作,腿脖子都细了一圈,俆章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前世的时候俆章并不是没有参加过劳动,什么插秧打谷子也都做过,可绝没有似现在这般累的。 也就是收割的时候累一点,梯田没法用机械收割,只能依靠人工,可打谷子却可以用机器,而且速度极快。 还有一点就是前世俆章老家种田都只种一季,具体时间不一,或早几日或晚几日都行,到了阳历七八月的时候收获,生长的时间要更长一些,而且产量更高,还不用继续抢种,虽然累点,但还能适应。 可这一个月下来,俆章真的是想吐了,又热又累,站在田里一会儿就汗流浃背了,俆章人小力弱,远无法和成人相比,是以休息的次数极多,时间也长,出的力并不算多。 倒是徐文和徐彬兄弟俩这回是当真下了死力气的,好在这一个月以来,家里的伙食还算不错,每天两顿肉,油水足得很,也不至于没力气。 前世短暂的二十多年人生里,俆章也从没有过一刻似现在这般累得,便是大学时期参加的五千米田径长跑,也远不及现在。 俆章在心底暗暗下定决心,日后定要好好读书,争取考个功名回来,就为了日后不这么累。 俆章第一次觉得读书考取功名对自己有这么大的吸引力。 旁边早已响起了熟悉的鼾声,徐彬和徐文都沉沉睡下下去,农家人晚上无事可做,睡得自然便早。 不过时间确实也不算早了,夏日天本就黑的晚,算算时间的话,也差不多该有九点的样子了。 困意一阵阵袭来,俆章也在疲倦之中沉沉睡去。 月光不知何时已然爬上了窗沿,可惜俆章和两个哥哥没心情也没精力来欣赏这美丽的夜景了。 也不知是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俆章梦到自己长大之后,得了功名,考取了进士,打马游街,很是风光,还娶了娇妻,纳了美妾,左拥右抱,好不悠哉。 可就在俆章准备和娇妻美妾进行更深层次的交流,相互探讨一下人生,增进彼此感情的时候,臂膀处却传来一股颇强的推力。 美梦破碎,意识从梦境之中回到现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009章 卖粮 “四哥!” 俆章一脸幽怨的看着始作俑者,正贱兮兮笑着打量着自己的徐文。 “难道四哥不知扰人清梦是这世上最可恶的事情吗?” 徐文却坏笑着说:“小五做什么好梦了,怎么笑的那般······那般·······” 徐文忽然卡壳了,绞尽了脑汁也不知该用什么词来形容方才俆章的笑容。 说起这个,俆章的目光更加幽怨,就连眉头也皱了起来,轻哼了一声,“就不告诉你。” 随即便翻身起床穿衣,下床穿上鞋便出了门去院里洗漱。 至于徐文?俆章决定今儿一天都不理他。 而且俆章如今才十岁,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难道告诉徐文说他做了春梦?也幸好是十岁,虽然做了春梦,可身体却并没有给出相应的反应,否则的话,只怕要被徐文给笑死去。 虽然俆章并不介意,可被一个十三岁的孩子嘲笑,难免有些膈应。 说起这个,俆章也是满腹的心酸,分明是一个成年人的灵魂,可身体却还是个小朋友,连男性基本的反应都还没有,古人虽然早熟,但那指的是心理,在生理上还未必有后世的孩子成熟的早呢。 后世的孩子自小营养丰富,各种吃食不断,根本不用担心发育的问题,甚至还因为摄取过多的激素,从而导致某些身体机能提前发育的。 徐家的伙食虽然不错,但却都是纯天然无公害的事物,不含任何化肥激素,绿色无污染,纯天然无公害,就是提供肉食的牲畜也都是吃五谷杂粮或者绿色植疏长大的。 发育缓慢,有心无力! 想过上梦里的生活,还且有的等呢! 夏收过后,徐老爷子便准备带着徐青福和徐青山两个儿子还有徐彬这个长孙进了城,同时去的还有家里的牛车和仓库里头刚刚打下来的新粮,当然了,只是其中的一部分, 当然,自然也少不了一直吵着要去城里,却始终没有机会的俆章。 老爷子最后把徐文也带上了,拢共就三个孙子,总不能带了两个却把剩下的一个搁在家里,一碗水总是要端平的,索性便都带上。 徐家的牛是水牛,深灰色的皮毛,长如月牙一样的牛角,共有两头,耕起田来都很是有力,母牛今年已经有十一岁了,比俆章还大上一岁,不过加入徐家的时间却和俆章差不多。 便是那头小水牛也已经有七岁了,水牛较之黄牛性格更为温顺,艰苦耐劳,易于调教,而且耕水田要比黄牛快得多。 俆章很幸运,因为年幼的缘故,得以坐在牛车的车辕上。 而徐老爷子他们却因为爱惜大水牛,想着两头大功臣刚刚耕完了家里的三十亩地,又要拖着沉重的一大车粮食,生怕把家里的大功臣给累着啦,便都不肯坐车,都步行走在牛车旁,扶着牛车帮忙照看车上的粮食,若是遇到上坡下坡了,还得帮着推车拉车,帮大功臣减轻负担。 好在去往镇上的路地势颇为平坦,没什么太大的坡。 大伯徐青福牵着母牛走在前边,父亲徐青山牵着小牛走在后边,老爷子则带着徐彬和徐文两个孙子走在边上。 俆章并没有矫情的非要下地和他们一道走,实在是这几日在田里忙上忙下的,相比于得个懂事儿的赞美,他更喜欢现在坐在牛车上的享受。 虽然有些许颠簸,可因牛车走得慢,颠簸很是轻微。 原身对于溧水镇的记忆仅仅只在于街上的各色吃食和拥挤热闹的街道,如潮水一样的人流,至于其他,完全没有印象。 大湾村距离溧水镇有将近二十里地,走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到镇上。 一个大大的牌坊,上面刻着漆红‘溧水镇’的三个大字,然后便是一条宽阔的大街,也是溧水镇的主干道,十里八乡赶集的人大多都集中在这条主干道上,做生意的摊贩们也都集中在这条街道上,当然了,其余的街巷也有不少铺子,但摆地摊的大多都是在这条街上,街名便是镇名,曰溧水大街。 溧水镇因溧水而名,溧水饶镇而过,溧水大街直通溧水码头,溧水河一路往东北去直通宥阳大江,汇入秦淮河,最后流入长江之中。 溧水乃是支流小河,行不得大中型的船只,但小型的船只却畅通无阻,溧水镇也是因为这个码头的建立,而逐渐富裕起来的,也常有渔人架着乌篷船在河上打渔。 镇上的粮铺在靠近码头的位置,几乎快要横穿整条溧水大街了,粮铺没什么别致的雅称,就叫做盛家粮铺。 店铺的掌柜却并不姓盛,而是姓王,是个颇为富态的中年人,下颌留着一簇鼠须,看到徐家众人,就像是看到了新媳妇一样,笑盈盈的迎了出来。 徐家显然是盛家粮铺的老主顾了,徐老爷子也笑脸盈盈的和这位王姓的掌柜打着招呼,把牛车拉到后院门外,店铺的活计们便帮忙从牛车上将一麻袋一麻袋的稻谷都卸下来。 “今年天气不错,是个丰年,老哥家中的收成应该不错吧?”王掌柜作为粮铺的掌柜,自然时刻注意着每年的天气变化,和地里的收成。 徐老爷子笑着说道:“托王掌柜的福,今年的收成还行。” 王掌柜的打量着哟一袋袋被卸下来的沉甸甸的麻袋,眼里放着光。 “敢问王掌柜,不知今年的新稻作价几何?”徐老爷拱手笑问。 王掌柜回说:“今年乃是丰年,江南各州府尽皆丰收,按理说着价格当要比往常贱上一些,可咱们东家知道农人侍弄田地辛苦,是以在夏收之前便下了令,今年收粮的价格,和去岁相当,不可随意降价,不知老哥以为如何?” “于去岁相当?”徐老爷子瞪大了眼睛,神情异常激动。 王掌柜的笑着道:“老哥莫要激动。” 徐老爷子顿时眼睛就雾了,冲着王掌柜的连连抱拳躬身行礼,颤颤巍巍的说:“多谢王掌柜,多谢盛大老爷!” “盛大老爷真是好人呐!”老爷子连连感慨,不住的道谢,就差跪地磕头的,老爷子心里头清楚,这是盛家在特意关照自家。 王掌柜的赶忙扶住徐老爷子:“老哥莫要如此,咱们做生意也有这么些年了,日后还要长久的做下去的。” 一旁正在卸货的徐青福和徐青山听到王掌柜的话,也是激动不已,就连卸车的速度都快了许多。 徐文和俆章还有徐彬三兄弟很是识趣的在一旁没有多问。 抬到后院过称之后,一个二十多岁的账房打着算盘,一边高声说道:“大湾村徐光启,共有新稻两千八百七十七斤三两” 王掌柜的却大手一挥:“就算两千八百八十斤。” “这怎么好意思!”徐光启虽然嘴上说不好意思,可脸上的笑容却怎么也藏不住。 “老哥咱们家的老主顾了,不过几文钱罢了,都是应该的。” “那老头子就多谢王掌柜的了。” “哎!老哥不必这么客气,日后多多照顾我家生意便是。” “这是自然。王掌柜的放心,我家的粮食,都送到您这儿来。”老爷子信誓旦旦的说,抛开这一点,盛家老天爷对徐老爷子的父亲有恩,两家还是远亲,怎么也比旁人要亲近,而且盛家厚道,从未让徐家吃亏,于情于理,老爷子都不可能将粮食贩给别家。 “那感情好!”王掌柜的脸上始终挂着笑容,小眼睛里头透着几分精明。 徐老爷子和王掌柜正客套着,后院门口处,听得账房先生报的斤两,脑子一转,下意识的喃喃道:“八千六百四十文,那就是将近九贯钱了。” “什么九贯钱呢?”旁边的徐文听到俆章的话,不过听得却不是很清楚。 俆章笑着道:“没什么,说咱们家的稻子卖了八贯又六百四十文钱。” 徐文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小五这是在说笑呢?你怎知卖了这么多钱?” 俆章风轻云淡的说:“自然是算出来的。” 徐文笑看着俆章,“小五连算盘算筹都没有,是怎么算出来的?怕不是随口瞎说的吧?”言语之中,颇多不信。 徐彬听到两人的对话,也很是好奇的将目光投了过来。 徐文耐心的解释说:“方才王掌柜说了,新稻价格和去年相当,按三文一斤算,方才称重又把零头给抹去了,算两千八百八十斤,这八十斤便是二百四十文,八百斤便是两千四百文,两千斤便是六千文,两千八百八十斤加起来不就是八贯又六百四十文吗?” 多位数和个位数的乘法,在乘法里头几乎是最简单的了,直接心酸就是了,哪里还要用算筹算盘。 便是两位数相乘也可以用心算算出来,只要掌握了方法。 徐文和徐彬起初自然都有些不信,可见俆章说的头头是道,一笔笔说的清清楚楚,心里头下意识便有几分相信了。 尤其是徐文却想起了前些时日俆章提醒他何十六的事情,心里头不由得咯噔了一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010章 买书 几息之后,便听得院子里再度想起了账房的声音。 “新稻二千八百八十斤,每斤三文,合计得钱八贯又六百四十文。” “这是条子,您老拿好,去前头柜上领钱。” 老爷珍重的接过账房手中的条子,连连躬身道谢,随着王掌柜一道去前头柜上支了钱。 一贯钱大概有十一二斤重,将近九贯就是近百斤,徐老汉自然不会都要铜钱,便从柜上支取了两锭银子,一锭五两,一锭二两,还有一贯又六百四十文的铜钱,用木匣子装着。 好在如今世道太平,而且银价颇俏,虽然寻常百姓使用的大多是银钱,可是大户人家或者商户之间的大宗交易使用的都是真金白银和银票。 王掌柜笑着送走了徐家众人,还不忘提醒老爷子等到秋收的时候,把粮食送到他们粮铺来,定然给个公道的价格。 徐老爷子自然是满口答应。 直到徐老爷子带着徐青福和徐青山从盛家粮铺里头走出来的时候,徐文还是一脸震惊的看着俆章。 方才卫允说完不过一两息,徐文还在心里头验算卫允的方法,院子里就传来了账房的声音,码头界面虽然吵杂,可却并不妨碍徐文竖起了耳朵听粮铺后院里的动静,而且粮铺的后院和喧闹的溧水大街隔着尚有一段距离呢。 牛车上,徐文沉默了,徐彬也还没从震惊之中醒来,接着便把方才事和三个长辈说了。 就连爷爷徐光启也很是震惊,直呼“咱们家章哥儿是个读书的料子!” 其实古人的算术水平并不差,只是徐家一大家子都是农家人,虽然都识几个字,可对于稍微复杂一些的数数,算起来就慢的很了。 徐青福和徐青山跑去寄存牛车,徐老爷子十分好奇的对着小孙子说:“今日祖父高兴,你们几个有什么想买的,祖父都给你们买!哈哈哈哈!” 徐彬有些意动的看着老爷,可还是摇了摇头,“祖父,我就不用了!” 徐文想了想,见徐彬摇头,便也跟着摇头:“大哥不要我也不要。” 唯有俆章没和老爷子客气:“祖父,四书五经卖的贵吗?” 徐家不是什么穷的揭不开锅的人家,虽不富裕,却也殷实,老爷子也不是那种喜欢无端放矢的人,既然这么说了,那心里定然是有主意的。 老爷子听得眼睛一亮,可随即却又暗淡了下去,却很是欣慰的拍了拍俆章的肩膀:“我家章哥儿长大懂事儿了,走,咱们去书局,若是太贵了,就先买几本回去,若是便宜,便替咱们家章哥儿买一套。” 俆章点了点头,笑着道:“我和四哥一块儿用。” 书局并不在溧水大街上,而是在溧水大街中段,东侧的一处街道拐角处,店铺并不大,只有三十多个平方左右,里头的书架上着实放了不少书。 如今天下承平,百姓们的生活逐渐变得好了,读书人自然也就慢慢多了起来。 不过整个溧水镇,却只有这么一家书局。 “老爷子,还有几位小郎君,不知想买些什么书?”掌柜的并未因为徐家人身上简陋的穿着而轻视,态度很好,语气中也透着几分热情。 老爷子笑呵呵问:“掌柜的好,敢问一整套四书五经是怎么卖的?”老爷子也不藏着掖着,直接便开门见山的问。 掌柜的是个干瘦的中年人,年纪倒是和粮铺的掌故差不多:“因着纸张的不同,这价格也有好几种,最便宜的一套五贯左右,贵的话,三十多贯的也有,不知老哥想要哪一种?老哥若是买一整套的话,我倒是可以给你优惠一些。” 那种材质上等的自然是给那些富贵的大户人家准备的,书局里头的存货并不多,只有两套,倒是些材质寻常,价格普通的多一些。 “若是一本一本的单买的话,那就不能优惠了,本店小本经营,还望老哥见谅。”掌柜的很是客气,话说的也很是周到,并不不妥。 徐老爷子点了点头,却是陷入了沉思,五贯钱,将近三千斤新谷也不过才卖了八贯多钱,这一下自就要五贯钱,等于是去了大半,近乎两千斤的谷子,好几亩地的产出。 俆章拽了拽老爷子的衣摆,轻声道:“祖父,若是太贵了,便先买个一两本即可,待日后有了余钱再买其他。” 徐老爷子轻轻拍了拍俆章的手,慈祥的笑了笑,“章哥儿莫担心,祖父心里有数。”瞧着自家懂事儿的孙儿,老爷子心里一动。 似乎是看出了老爷子的犹豫,掌柜的笑着说道:“老爷子这是买给你家小郎君进学用的吧?我看几位小郎君都是聪慧有福之人,若是能够读书进学的话,日后参加科举定然能够高中,光宗耀祖,光耀门楣······” 不论是后世还是古代,都不乏口才极佳的销售人才呀。 徐老爷子看了看几个孙儿,目光停留在十岁的俆章身上,咬了咬牙:“掌柜的,劳烦您拿一套五贯的,不过这价格能不能再·······” “老哥见谅,这价格已经够低的了,便是降也降不了几文钱!” 掌柜的笑着说道:“不如这样,我有个提议,小郎君既是要读书,那笔墨纸砚自然也是要买的,送你一支羊毫,外加两刀白宣,老爷子就给五贯如何?” 徐老爷子还没说话,一旁的徐文便冲着掌柜的拱了拱手:“掌柜的,一支羊毫和两刀白宣的不过百五十文,掌柜的若是当真有意优惠的话,不如再送一方砚台,几块墨锭?” 好的笔墨纸砚价格自然昂贵,十几贯乃至几十贯的都有,有些还是有价无市,可十几文几十文也有,在质量上自然也是云泥之别。 掌柜面露为难之色,可看着这一老三小四人,还是怕他们扭头走了,索性咬咬牙:“成,就依小郎君的。” 徐老爷子虽有些肉痛,却还是很爽利的掏了钱,俆章也没想到会如此顺利,本来他一开始只准备买一两本的,之所以说四书五经,也不过是想先看看价钱罢了,不成想老爷子竟如此果决爽利。 “章哥儿,文哥儿,日后跟着傅秀才用心读书,争取早日考个功名回来,光耀我徐家门楣。”老爷子语重心长的看着兄弟俩。 俆章重重的点了点头,徐文却犹豫了一会儿之后才点了头,在徐文心里,他更想考的是武举,而非科举,他的梦想是抵御外敌,收复边疆,而非治理地方。 不过现在显然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徐彬抱着书,徐文拿着送的墨锭纸张还有装着羊毫的笔盒,爷孙四人和徐青福徐青山会合之后,又跑到布行里头买了两匹布,一匹青色,一匹藕荷。 把整条溧水大街逛了个遍,买了十斤肉,五斤肥肉,五斤五花,油盐酱醋也买了不老少,还专门给家里的三个女娃挑了三朵头花。 最后回去的时候,徐青福和徐青山却并没有选择一同回去,而是将爷孙四人送出镇子之后,便再度回到了镇子里面,因为他们还要赶在秋收之前再做一段时间的活,多挣些钱。 好在徐彬和老爷子都会驾车,而且水牛性子温顺,爷孙四人一路上也没遇到什么旁的事情,安安全全的到了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011章 夜话 时光荏苒,转眼便到了十月上,徐青山和徐青福兄弟两也早早回到了家,家中开始了紧张而忙碌的秋收。 夏收交钱,秋收纳粮,江南土地肥沃,赋税收取地里产出的十分之三,每年还会因着收成的好坏酌情增减,很是人性化,秋收因着是晚稻,并不如夏收的时候多,但缴了赋税之后,却还是有不少盈余。 家里头也商量着给长孙徐彬相看人家,准备说亲了。 夜里,徐青山和洪氏相拥而眠,小女儿明月睡在旁边的摇椅上,入秋之后,天色渐凉,不再似盛夏那般炎热,习习晚风透过窗户吹入室内,带来丝丝凉爽,甚是舒畅。 明月睡得香甜,嘴角微扬,有口水自嘴角裂开的缝隙徐徐流出,不知做了什么美梦。 云雨初歇,洪氏伏在徐青山的胸膛之上,感受着彼此的温热和起伏的胸膛,脸颊滚烫。 “当家的,你说公公婆婆会怎么处置这事?” 徐青山闭着眼睛抚摸着洪氏的头发,进入到贤者模式:“不管爹娘怎么决定,咱们听着就是。” 洪氏默然片刻,才说道:“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二嫂是什么性子你也知道,说得好听些是柔弱,说的不好听些,便是立不住,是个没主意的,若是把二哥一家给分出去单过,只怕二嫂撑不住家里呀!” 徐青山睁开了眼睛,没有说话,可眉头却皱了起来,虽说他们做弟弟弟妹的不该背后议论哥哥嫂嫂,可洪氏说的却是事实。 “就拿这次来说,二嫂一听说二哥出事儿,便哭的稀里哗啦,整日只知道以泪洗面,连家务也没心情做,还不如文哥儿这个十三岁的娃娃沉稳,而且如今二嫂又有了身孕,诸事多有不便呀,再说六丫头如今年纪还小,正是要人照看的时候。” 徐青山说:“我知道你的意思,自古以来承袭家业的都是家中长子,爹娘定然是要跟着大哥大嫂的,咱们家迟早也是要分出去的。 彬哥儿的亲事估摸着年前就能说定,年后差不多也该成亲了,如今家里头人口多,定然是住不下的,我和二哥定有一个是要分出去的。” 洪氏说:“如今月姐儿虽然还小,可章哥儿却已经懂事儿,也不用我们担心,下午下学回家了还能替我照料月姐儿,若是把咱们家分出去,日子过得要比二哥家松快些,二嫂也能依靠着婆婆和大嫂。” 徐青山拍了拍洪氏的后背,“行了,你就别担心这些了,阿爹阿娘自然会有考量。” 洪氏抬头白了徐青山一眼,没好气的说:“阿爹阿娘自然都是极明事理的,我这不是先给你提个醒,让你心里有个准备吗。” 徐青山嘿嘿一笑:“知道我家娘子贤惠。”说着便动起手来,很是娴熟的寻幽探径,撩开淡薄的里衣,探入其中。 洪氏老脸一红,抬手便打掉了那只作怪的大手。 “我还有事儿没说呢!” “咳咳!”徐青山干咳两声,悻悻的收回了手:“还有什么事儿?”语气颇为幽怨,只是那目光却总在有意无意之间往那敞开的衣领中瞥去。 洪氏脸上手上虽然略显黝黑,但在衣物包裹之下的其他地方,却异常白皙,明晃晃的很是诱人,纵是老夫老妻了,徐青山也不禁心中颇有几分意动。 洪氏坐了起来,看着徐青山说:“你给我的那些钱,除了上次拿去打点的四贯之外,就只剩下两贯多了,再加上这次拿回来的一贯又四百文,加起来就是三贯九百文左右,虽说如今章哥儿的束脩和笔墨纸砚的钱都是公中出的,可咱们也不能一直靠着公公婆婆。 毕竟日后咱们早晚是要分出去的,若是章哥儿书读得好,以后花钱的地方只会更多,还有咱们家小七,日后长大了我们也得给她备下一份丰厚的嫁妆,我琢磨着咱们是不是该寻个营生,多挣些银钱了。” 徐青山被洪氏说的一愣,也跟着坐了起来,正色说道:“你说的有道理,傅秀才家是村里有名的富户,家中有良田百亩,如今又有了秀才的功名,但也开了间学塾挣束脩贴补家用,咱们家不如傅家富庶,是得好好琢磨琢磨了。” “可做什么营生好呢?”夫妇二人接着月色对视着,却都摸不着头绪。 沉默了一会儿,洪氏忽然说:“要不咱们做豆腐吧?” “做豆腐?”徐青山却有些不太愿意:“岳父家不就是做豆腐的?豆腐的生意虽然不错,可咱们溧水镇就这么大一点,有岳父一家做豆腐已然够了,而且我们又怎好去抢岳父家的营生。”徐青山有些责怪的看着洪氏。 洪氏讪笑着揉了揉鼻子:“我这不是随口一说嘛!”洪氏自小便跟着母亲帮着家里做豆腐,手艺还行。 “好了!”徐青山将洪氏搂入怀中,柔声细语的说:“我也不是责怪你,你也是为了咱们家着想,只是这法子行不通,回头咱们在仔细琢磨琢磨,反正不急在一时。” 若是旁人去做豆腐,徐青山自然不会说什么,可他家就算是做豆腐,也不能在溧水镇贩卖,这是底线。 洪氏心里也很是欣慰,诚然徐青山或许有些是因为好脸面,但心却是好的,更多的定然是顾及她和她娘家,“我都听你的,谁叫你是咱们家当家的呢!” 月光并不皎洁,微弱的亮光自窗口撒入屋内,接着微光,徐青山看着发丝有些凌乱的洪氏,心头莫名一动,喉咙涌动,咽了咽口水。 “娘子,我瞧着咱们家月姐儿一人未免孤单了些,不如娘子再给月姐儿生个弟弟或是妹妹,日后大些了也好有个伴!” 洪氏老脸一红,淬了徐青山一口:“官人是想累死我不成?如今一个月姐儿就把我累得够呛,若是再添一个,难道到时官人还能帮着照看?” “咱们家不是还有章哥儿嘛!” “章哥儿还要读书呢!” “想那么多作甚,家里头总要添丁的!” 徐青山嘿嘿一笑,直接翻身把洪氏压在身下,扯起薄被盖在身上。 “轻点儿!”洪氏把声音压得极低,脸颊通红。 “别把月姐儿吵醒了。”又忍不住提醒。 “娘子轻声些便好。”徐青山嘿嘿笑道,两眼放光像只饿狼。 “你这蛮牛!” ······ 夏收的时候徐家一共得了一万一千五百斤左右的粮食,这个数字看起来不少,可徐家人口也多呀,若是顿顿都吃大米饭,那么一年的口粮便要六七千斤左右,若是偶尔再吃些稀的,混着杂粮吃,倒是还能省下许多。 夏收的时候家里拢共卖了六千多斤的粮食,换了十八贯多,陆陆续续又花了七八贯,只余下十贯多,夏税纳钱的时候交了将近十贯钱,夏收卖的六千多斤新谷也就去的差不多了。 头前又因着徐青禄的事情家里头公中折进去将近四十贯钱,后来徐青福和徐青山四处打点扫尾也都花了不少私房钱。 这次秋收只得了新谷九千多斤,缴了三千多斤的秋粮,留足了来年的稻种,剩下的六千多斤也送到镇上的盛家粮铺卖了,又换了十八贯钱回来。 总算是给家里头的窟窿补上了一些,否则的话,只怕石老太太和梁氏都不好意思托人四处给徐彬相看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012章 分家(上) 俆章发誓,他绝不是有意听自家父母墙根儿的,实在是因为太早了睡不着,便在脑海里头回忆今日背诵的论语内容,这是俆章前世读书的时候养成的习惯。 晚上睡觉之前,从闭眼到入睡总要有那么一段过度的时间,俆章便会在这个时间段里,回忆白天学习到的内容,不懂的、记忆模糊了的都记在心里,第二天再去翻书或者询问老师同学。 这方法对于提高学习效率着实有不小的功效。 在脑海里回忆了许久,将将来了几分睡意,隔壁屋子便传来了自家父母的低语声。 许是两个灵魂融合之后带来的好处,俆章的气力倒是没有太大增长,可五感却要比原身和前世都要强上数倍,耳聪目明,记忆力极强。 再加上屋子的隔音本就不好,响动稍微大点儿隔壁屋子便能听见。 听到徐青山和洪氏说起分家的事情,俆章刚起的睡意顿时就消了,不自觉便竖起耳朵听起了墙根。 尤其是听到两人为自己的谋算,俆章心中莫名有些感动,听到两人商量着找点营生做的时候,俆章也动了心思。 可后来的事情,俆章是真不想听,可奈何听觉敏锐,尽管徐青山和洪氏极力压制,可那淅淅索索的响动,还是听得俆章尴尬不已。 尤其是后面那些极力压低了声音的虎狼之词,听得俆章都脸红。 只能将心神都沉入到对白日背诵的论语之中,以此来麻痹自己,全神贯注,不做他想。 ······ 第二天一早,吃早饭的时候,俆章不免多打了几个哈欠,洪氏则赶忙关心的问是不是昨晚没有睡好?是不是做噩梦了之类的。 俆章哪好说什么,只推说是昨夜睡得迟了些,早上起得太早,读书读得的有些晕乎了。 俆章每日寅时末就起身了,晨练洗漱之后,便在屋里读书,一直到家里头做好早饭。 早饭之后,俆章到沙盘上练了会儿字,约莫到了卯时七刻左右才会和徐文一道往学塾去。 洪氏点了点头,也没多想,只关切的让俆章注意休息,不要太累了。 时间一日日过去,一本《论语》俆章基本上已经可以倒背如流了,《大学》和《中庸》也早早便背熟了,现如今正在攻克《孟子》。 《孟子》全文共七篇十四卷,共计二百六十章,洋洋洒洒三万五千余字,而且都是拗口文言文,可不像白话文那般好记。 俆章日日朗读,日日背诵,至今已有十多日的功夫,也不过完整的背了其中两篇而已。 学塾里头,傅秀才也不再光是讲史说文了,而是开始教弟子们姘文诗词的基本功了。 俆章最开始的那本小本本早就淘汰了,如今换上了上回买书时赠送的白宣,质量倒是还不错,不过那支羊毫却不是很好用,笔头太软了,俆章还在慢慢适应。 立冬这日,徐家一大家子再度齐聚一堂。 老爷子和石老太太坐在正堂的两张靠背大椅之上,一大家子人零零散散的坐在堂屋里头。 “今日把大家伙儿都叫过来,不用老头子说,想必你们心里头也清楚是为了什么吧?” 老爷子的目光扫过满堂儿孙,“我也不啰嗦,彬哥儿的亲事我和老婆子已经托人相看了,这俗话说得好,婚姻大事,靠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老大,彬哥儿是你的长子,这事儿你和老大媳妇也得上心些,具体的人选,还得你们夫妻俩拿主意!” 老爷子和石氏并没有越过徐青福夫妇的意思。 “阿爹放心,儿子心里头有数!”事关自家长子的亲事,徐青福和梁氏自然不会有丝毫怠慢,几乎时刻都关注着呢。 老爷子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咱们徐家自我爹那会儿搬来大湾村,到现在也有几十年了,如今我和老婆子的年纪也大了,没几年活头,你们几个也都成了家,有儿有女,也是时候该说说分家的事情了。” “你们有什么想法,尽可以提出来,我和老头子尽量满足你们。”石氏说道。 “分家的事情阿爹阿娘做主便是,咱们兄弟几个都听阿爹阿娘的!”徐青山率先开了口。 徐青禄却因着先前的事情,害的家里头损失了那么多的银钱,这些日子以来心存歉疚:“爹,娘,上次儿子闯了那么多的祸,害的家里损失了那么多银钱,大哥和三弟私下里也出了不少,若是分家的话,爹娘尽管给大哥和三弟多分一些,儿子和媳妇绝无半句怨言。” 傅氏也紧跟着开口:“官人说的是,儿媳绝不会有半句怨言。” 徐文虽然没有说话,可脸上却带着笑容,显然对于自家爹娘的行为很是认同。 可徐青福和徐青山却并不这么认为。 “老二,咱们是兄弟,都是一家人,干嘛分的这么清楚。”徐青福率先说道。 徐青山紧随其后:“二哥,大哥说的是,咱们兄弟何必分什么你我,说句不好听的,这次是二哥遇到了事情,下次若是我和大哥,难道二哥还会坐视不理不成?” 又冲着老爷子和石氏说:“爹娘千万别听二哥的,大哥是家里的长子,多分些本就是应当的,二嫂如今又怀了孩子,文哥儿今年也十三了,再过两年也能说亲了,照我说,爹娘合该多分些给大哥二哥才是。” “老三你这话是怎么说的,什么叫我是家里的长子就该多分些,不行不行,爹娘你们千万别听老三的·····” 眼瞅着三兄弟就要吵起来,还是老爷子拍了桌子大喝一声:“行了!” 三兄弟立马便息了声,一个比一个乖巧,像做错了事的小猫,俆章在一旁看得直想笑,却只能憋着。 只听老爷子长叹一声,很是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三个儿子,高声说道:“争来争去的做什么,没得叫旁人瞧了笑话去,既然你们各有各的想法,谁也说服不了谁,索性就听我和老婆子的,分家的事情,我们给你们做主便是。” 说着便冲着石氏使了个眼色。 老夫妻俩似乎早就料到会有如今这一幕,石氏横了几个儿子一眼,无奈的摇了摇头,但还是起身去了东间,没一会儿便抱着个深色上了锁的小箱子出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013章 分家(下) 石氏取下挂在脖子上的钥匙,打开盒子上的小锁,盒子里头装着一贯串好的铜钱,外加一些散碎的铜钱,还有几块碎银,两锭成色不错的银子,下头似乎还压着一叠微微泛黄的纸,被挡了大半,看不真切内容。 石氏徐徐说道:“咱们家现在共有八亩上等田,十亩中等田,十二亩下等田,还有两亩多的旱地,两头牛,两头猪,还有鸡鸭什么的就不算了,剩下的就是这个院子和公中的银钱了。” “这些年来你们去镇上做活挣的钱我也都让你们自己收着,我知道你们手里头都攒了些钱,这次因着老二的事情,老大和老三打点的时候出的也都是你们自己的私房钱,多少我也就不问了,这是你们兄弟自己的事情,老二你自己心里头有个数就成。” “阿娘放心,儿子都记在心里呢。”徐青禄沉声应道。 石氏冲着徐青禄点了点头,继续说:“这座院子是咱们家的老宅,是你们祖父亲手建起来的,起初没这么大,当初传给你们阿爹,我和你们阿爹辛苦了一辈子,才把院子扩建成如今的规模,老大是家里的长子,今后这座院子便传给老大了!” “至于家里的三十多亩地,其中两亩上等田留给我和老头子傍身,剩下的六亩你们三兄弟一人两亩,十亩中田老大拿四亩,老二和老三一人三亩,十二亩下田你们一人四亩,至于那两亩多的旱地,玉带桥附近的那垄九分地留给老三,上游的那七分给老二,剩下的就都给老大了。” 两亩多的旱地,除了这两垄大一些的,还有两垄稍小一些,距离都不算近。 至于老太太和老爷子傍身的那两亩上田,等他们百年之后顺理成章就成了大伯家的。 “家里头公中还剩下四十八贯钱,这钱呢,给彬哥儿留下十贯,等说定了人家,用来成亲,若是不够了,老大和老大媳妇你们自己补上。 至于剩下的三十八贯,本该是给老二老三平分的,可这次因为老二的事情家里头出了这么多钱,是以剩下的三十八贯多,我和老头子仔细商量过了,其中三十贯就给老三了。 剩下的八贯就留在公中,老婆子我先替你们管着,家里的一应开销也都从这八贯多里头出。” “老三拿了这钱,先去找村长买一块儿宅基地,如今离过年还有两个多月,得尽早把房子给建起来,争取年前完工,年后便能搬过去,也好腾出地方留给彬哥儿成亲。” “至于老二一家,就先住在家里头,等过两年攒下钱了,再给你买地建房。” “咱们虽然分了产,可户籍还是在一块儿的,分产不分户,若是有徭役摊下来了,也能少出些银钱。” “至于家里头的猪牛鸡鸭什么的就先不分了,我和老头子走之前呢,牛就先归我和老头,至于鸡鸭等老三的新房建好了之后,再抓几只过去。 家里的两头猪过年都宰了,老三家人口少,等过了年,拿些做好的腊肉过去便是,谷仓里头还有三十多袋新谷,差不多六千多斤,碾成米的话差不多有五千多斤,到时候老三拿上个一千斤,足够吃到来年夏收了,差不多也就这些了吧。” “老头子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徐老爷子想了想,说:“老三会木匠活,等新房建好之后,除了几个紧要的家具,其他买些木料回来让老三自己慢慢打就是,总好过外边买来的划算,要是这么算下来,三十贯钱还能剩下不少。” 徐青山也是这么打算的,“都听爹和娘的。” 老爷子直接一锤定音:“那就这么定了,等明日老三先和我去找村长,把宅基地先给定下来。” 先对着徐彬,徐文和俆章三兄弟说:“至于分家的文书,你们三个一块合计合计,先写出来。” 又对徐青福三兄弟说:“我知道你们兄弟感情好,但老话说得好,就是亲兄弟也得明算账,还是写个文书,按了手印,才最稳妥。” 三兄弟自无不允的。 一场分家,在家里头的两个老祖宗的强势之下就这么定了下来,若是让徐青福他们三兄弟来分辨的话,让着让着还指不定拖到什么时候去呢。 如今这样正好,老爷子和石氏把家里头的一应财产掰扯的差不离了,便是有些许疏漏也无伤大雅。 而且老爷子和石氏也说了,虽然分了产,但大家的户籍还是在一起的,官面上还是一家人,日后耕种的时候,互相之间还是要帮忙的,一家子人得齐心协力,往后的日子才会越来越好。 徐老爷子和石氏一生勤勉刻苦,受过灾也吃过苦,攒下了如今这份不小的家业,便是几个儿女的教育也颇为成功,兄弟齐心,妯娌和睦,很是让人佩服。 不论是祖母的开明通透以及一碗水端平的态度,还是大伯二伯还有父亲他们兄弟之间彼此关照,互相谦让的举动,都让俆章受到不小的触动。 想想前世的时候,那些个为了争夺家产,兄弟姊妹,亲朋好友反目成仇的,父母子女老死不相往来的,比比皆是,琳琅满目,一切不过都为了一个钱字罢了。 不知从何时起,钱财的多少,已经成了一个人成功与否的标志。 在那种大环境的熏陶之下,俆章自然也没有独善其身,而是潜移默化的被这种病态的趋势所影响,追名逐利,日以继夜。 如今来到这个世界,看到如此一幕情形。 俆章心中着实触动颇深。 那些个大道理难道俆章不知道吗?难道后世的那些个精英人士们都没听过吗? 不,他们都听过,也都知道,只是,放在心上的人却并不多,在钱财利益的面前,他们下意识就会选择忽略掉这些东西,甚至有些从未将其放在心上。 淳朴沉稳却又不失精明的祖父,干练强势却又心思细腻,思虑周详的祖母,感情深厚,互相关切,为彼此考量奉献的至亲手足。 相处和睦,亲如姐妹的三个妯娌,感情真挚的兄弟姐妹们,俆章忽然发现,他有些喜欢上这个‘新家’了。 喜欢家里的每一个人,喜欢和他们相处的每一刻时光。 有这么一个家,有这么一家人,来这世上走一遭,倒也颇为无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014章 打算 “章哥儿,阿爹明日要去镇上赶集,要帮你带什么东西回来吗?”吃过晚饭,父子两并肩散步消食,徐青山笑着对俆章说。 俆章想了想,说:“阿爹要不帮我带几斤豆腐回来吧!” “我家章哥儿想吃豆腐了。”徐青山说:“成,明日阿爹就买两斤回来。” 俆章却说:“阿爹,多买几斤回来吧,我有个想法,想要试试看,也不知能不能成。” “想法?”徐青山有些疑惑:“有什么想法?” 俆章道:“月前村里来了个行脚的货郎,我听他说近几年广南路那边出了一种新鲜的吃食,滋味很是不错,做法也不难,就是用豆腐做的,便想着也尝试着做一做,看看能不能成。” “用豆腐做吃食?”徐青山更是不解,“怎么做?” 俆章摇了摇头说道:“还没想好,父亲先买几斤回来尝试着做一下吧,对了,父亲再买一点茱萸和花椒回来,或许能用得上。” 徐青山语重心长的说:“章哥儿,你现在还小,应该把心思都放在读书上面,努力进学,争取日后考取功名光耀我徐家门楣才是正道,莫要把心思放在其他的事情上。” 俆章笑着说:“阿爹放心,我知道轻重的,这不是看咱们家要分出去了嘛,日后我不论是进学还是科考都要花费大笔的银钱,若是这个吃食当真能做成的话,说不定还能给家里添个进项,您和阿娘也能松快些。” 徐青山被俆章说的一愣,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家儿子,目光中带着震惊,不敢相信这话竟是从自家十岁的儿子嘴里说出来的,过了半晌才长长一叹:“我家章哥儿真的懂事了,是阿爹没用,没什么本事。” 俆章说道:“我觉得阿爹很有本事,不仅会侍弄田地庄稼,还会做木匠、泥瓦,比咱们村里很多人的爹爹都有本事呢。” 徐青山没想到俆章会这么说,有些欣慰的把手搭在俆章的肩上,笑着说:“好好好,明日阿爹便帮你带些豆腐茱萸还有花椒回来,不过你也要答应阿爹,在学塾跟着傅秀才用功读书,至于挣钱的事情,有阿爹呢。” “阿爹真好,我答应阿爹,一定用功读书。”俆章笑着保证。 徐青山说道:“阿爹也不奢求你考什么状元进士的,你若是能够像傅秀才那样,考个秀才回来,阿爹就很满意了。” “阿爹放心,我一定给阿爹考个秀才回来。” 若是举人和进士,俆章还真不敢给徐青山打包票,那真真就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难度贼高。 不过只是考个秀才的话,俆章觉得自己还是能行的,重生之后,两个灵魂融合带来的一系列好处和前世所掌握的一些学习的方法,以及前世大学时候养成的自学习惯和能力,都是俆章的底气。 而且古代对于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所给与的一系列优待,也让俆章心向往之。 尤其是太祖皇帝那句与士大夫共治天下,更让俆章对于读书有了异常浓厚的兴趣。 要是真的中了进士做了官,就相当于有了一张保命符呀!至少不用再担心来自于朝廷方面的压力,了不起是个贬官罢黜,家产充没而已,完全不需要担心得罪了皇帝而被刺死杀头什么的。 “对了阿爹,豆腐记得要带老豆腐,不要嫩豆腐哟!”俆章笑着叮嘱道。 “成,阿爹记住了。”听着儿子那作怪的语气,徐青山也笑了。 次日一大早,用过早饭之后,俆章便取出两捆干稻草,叮嘱母亲洪氏帮着把稻草洗净晒干,同时洗的还有两块粗麻布和两个簸箕。 正午时分,俆章从学塾回来,徐青山不在家,去了在建的新房那里帮忙,徐青福和徐青禄还有村里的十几个汉子都在那里。 “阿娘,阿爹给我带的东西呢?”俆章放下书篓看到正在灶房里头忙碌着的洪氏便迫不及待的问。 “都在灶房里头放着呢!”洪氏的声音从灶房里头传出来,袅袅的炊烟从屋顶的烟囱出口然然升上半空,如云似雾。 “在哪儿呢?”俆章急匆匆进了灶房。 洪氏正在煮菜,:“豆腐在案台上的瓮里,诺,就那个盖着盖子的,茱萸和花椒就在边上。”顺手一指床边的案台,一个三十多公分高,直径二十公分左右的光口瓮贴着墙放着,旁边还有几个小包,都用草纸包着。 俆章走到案台边,打开一看,只见里头整整齐齐堆放着八块豆腐,都是十公分左右的大小,泡在冰凉的井水里头。 俆章喜滋滋的把装着豆腐的瓮抱了出去,分量还不轻。 把豆腐一块块取出来,放到洗赶紧的簸箕里头,放在屋檐下,搭在长凳上,等着沥干水分。 圆形的簸箕很大,直径差不多有一米,放八块豆腐绰绰有余,俆章又把晒在院里的干稻草收了回来,准备均匀的铺在另一个簸箕里。 “五哥,你把稻草铺在簸箕里头做什么?” 徐晴拿着一个拨浪鼓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看着忙碌的俆章很是好奇。 俆章笑着说道:“当然是做好吃的。” 一听说是吃的,徐晴的眼睛顿时就亮了,“做什么好吃的?可以分我一点吗?” 小丫头并没有直接动手去抓豆腐,而是懂事的看着俆章,眼里满是希冀。 俆章笑着道:“等做好了,第一个就给我们家小六尝。” 小丫头顿时便喜笑颜开,乐滋滋的道:“五哥真好。” 俆章已经在簸箕里头铺满了稻草,还剩下一大半,待会儿在另外一个簸箕里头在铺上一些,还能剩下不少。 “小六先别动这几块豆腐,待会儿等豆腐的水分沥干了,我才好给我家小六做好吃的。” 俆章见小丫头好奇的盯着豆腐看,不由得出声提醒道。 小丫头拍着胸脯给俆章保证,“我一定不碰!” 俆章正准备进屋练会儿字,看到小丫头目不转睛的盯着豆腐,眼睛忽闪忽闪的,似乎在思考,当即便走过去拉起小丫头的手。 “小六想不想学认字呀?” 徐晴顿时眼睛一亮,抬头看着俆章,小心翼翼的问:“我也可以学认字吗?” 俆章微笑着说:“自然可以。” 小丫头顿时点头如捣蒜,连声说想学想学。 俆章转身进屋,把老爹做的沙盘给抱了出来,好在里头的沙子不多,并不是很重。 小丫头很是机灵的搬了个小凳子过来,坐在俆章身边。 俆章想了想,拿着木棍在沙盘上写了个徐字,然后又写了个晴。 “这个字念徐。” “徐。”小丫头跟着卫允后边念。 “这个字念晴。” “晴。” “小六把两个字一起念。” “徐···晴。” 小丫头掩着嘴一脸的惊讶:“这不是我的名字吗?” 俆章笑着道:“咱们就从名字学起,今日小六就先记这两个字好不好?” 小丫头赶忙点头道好,徐晴两个字只占了一半的沙盘,俆章把木棍交到小丫头手里,手把手的教了小丫头握笔的姿势,然后带着小丫头写了一遍,让小丫头照着自己写的临摹。 小丫头拿着木棍,坐在沙盒前,很是认真的一笔一划的在沙盘上练了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015章 初制 卯时将过,学堂里头已经差不多坐满了人,本村和留宿在书塾里头都已经到了,只有左近村子的几个还没来,应是还在路上。 稀稀拉拉的读书声传出屋外,俆章和徐文径直走入东厢的课堂,傅秀才已经捧着线装蓝皮书正在阅览。 “学生见过先生!” 兄弟两冲着上座的傅秀才拱手作揖,读书人讲究礼仪,这里的礼仪不仅仅是礼节,还有仪态,徐文倒是做的颇有几分味道,俆章就差了许多,有几分画虎不成反类犬。 傅秀才见是徐家两兄弟,不由得多叮嘱了一句:“你们家中的事我也听说了,如今既然已经了结,那便安心读书吧,莫要再做他想,被旁事牵绊了心思,耽误了学业。” “多谢先生教诲,学生谨记于心!” 傅秀才点了点头,又拿起了书,轻轻摆了摆说:“去吧!” 二人寻自己的座位座下,解下背后的书篓,取出里头的笔墨纸砚还有书本,一一放在桌上。 俆章和徐文并不坐在一起,书塾里头可不是按着高矮落座的,而是按着入学的先后落座,俆章很不幸,入学最晚,坐在最后边,旁边是几个年纪差不多的孩子,有和他差不多时候入学的,也有比他早的。 俆章仔细数了下,屋子里头除开傅秀才的那张桌案之外,拢共有十六章桌案,分作两排,一排八张。 俆章坐在东边一排倒数第一桌,前边一桌和旁边的两张桌子还空着,应当是人还在路上,俆章记得他旁边和前边的这几个都是邻村的。 不一会儿便陆陆续续又来了几人,都是些半大的孩子,年纪约莫和徐文相当,把屋子里空着的几张桌案都给坐满了。 辰时一刻,授课便开始了。 俆章很幸运,不用陪着那些小豆丁儿重新启蒙,如今已然学完千字文和百家姓,论语也读了不少的他荣幸的从蒙童班升级到了进学班。 先是检查昨日布置的课业,然后一一指正,接着便让大家拿出论语,带着众人抑扬顿挫的朗诵了一遍之后,又从论语里头挑选了几条出来深入浅出的讲解了一番,还引用了不少实际的例子,做了比喻,说的很是通俗易懂。 然后便让大家有不懂的提问,傅秀才再做再一一解答,中途休息了一刻钟,紧接着便是师生之间的问答,同窗之间的论辩,傅秀才听后做出斧正提点,约莫到巳时末的时候,布置完今日的课业之后,便下了学。 原身记忆里头,好像进学班都是这么讲课的,倒是和前世的课堂有不少区别,更加宽松自由一些。 “小五,今日课上可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回家的路上,徐文忽然问,似乎是怕俆章碍于面皮觉得不好意思,又连忙解释道: “你刚刚启蒙完,进度比旁人要落后许多,若有不懂的不要自己藏在心里,一定要敢于请教,或是寻我或是去请教先生。” 俆章摇摇头,笑着说:“谢谢四哥好意,不过不用了,我觉得今日先生说的都很透彻。” 又不是教姘文诗词经帖,不过是讲解论语而已,俆章怎么也是上过大学的人,若是加上学前班,那就是拢共十七年的教育,学西的能力和习惯培养的还是不错的,如今傅秀才又讲解的如此深入浅出,通俗易懂,俆章还是能够听明白的。 若非是俆章对于科举应试方面的知识匮乏的紧,便是在家自修也不是不行。 而且俆章发现自己的记忆力明显比起以前强上许多,不论是前世还是原身,虽然没有到过目不忘的地步,但一片洋洋洒洒数百言的文章,读个几遍便能烂熟于胸了。 俆章昨晚在知道自己今早要来学塾之后,便早早做好了准备,将家里头练字用的草纸叠在一起,让母亲帮忙用线穿起来,做成个本子,今日在学塾的时候,便将傅秀才讲的一些重点摘抄了下来。 俗话说得好,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这一点俆章深以为然,你记性再好,脑容量也是有限的,讲的时候记住了,但过一段时间很有可能就会忘记,最好就是把重要的东西记录在纸上,时时拿出来观看温习。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不过今日傅秀才讲的浅显,而且讲的东西也不多,量不大,是以徐文才堪堪记录了半页纸的笔记,不过那字吗,不是歪歪扭扭就是缺胳膊少腿的。 虽然融合了原身的记忆,但简体字和繁体字还是有区别的,俆章觉得自己想要适应的话,只怕还得花费一番时间好好练习才行。 好在现如今他才十岁,学的东西也不多,便是缺胳膊少腿了也可以推说是记得不全,写错了,等慢慢习惯了繁体字之后习惯自然便会改过来的。 徐文倒是有些诧异了:“都听明白了?” 俆章点头道:“对呀!今日先生讲的不多,而且讲的仔细,等下次先生讲的多了我记不住,到时候再来问四哥。” 徐文一想也是,今日傅秀才讲的确实不多,而且俆章这个五弟打小也是极聪明的,只是性子有些和自己有些类似,坐不住,也不疑有他,便点了头。 “行!若有不明白的,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到时候四哥可别嫌我麻烦。”俆章开玩笑说。 徐文也笑着说:“你我兄弟,何来麻烦一说。” 徐文说话倒是文绉绉,颇有几分读书人的韵味,而且如今徐光禄虽然受了伤,暂时还不能下床,但却没了性命之忧,心里悬着的石头落了地,徐文的脸上也多了几分阳光的笑容,乌黑的眼睛很是亮堂。 朝气蓬勃才是少年人该有的样子,何必学那些大人那般整日将忧愁写在脸上。 不过若是按照以往,只怕此刻自家这个二哥咋就撒欢似的满村乱跑,四处耍乐去了,可如今却好似变了副面孔。 俆章顿在原地,抬着头疑惑的看着徐文。 徐文正走着,忽然发现旁边的俆章似乎不见了,也跟着停下了脚步:“五弟怎么停下了?” 俆章上下打量着徐文:“四哥今日怎么这般安静?” 徐文被说的一愣,似自嘲般轻笑道:“人总是要长大的。”言语间竟有几分萧索。 俆章想了想,说:“四哥今日很不对劲!” 大哥徐彬素来沉稳,性子也比较朴实热心,平日里对弟弟妹妹都很是关切,方才那话若是从徐彬嘴里说出来,俆章并不会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可徐文虽然名字里取了个文字,但却素来是个好动跳脱的,平日里一下学之后,不是上树掏鸟蛋就是下河捉鱼,要么就是趁着天色还早,跑去找村里头当过兵的吴大叔学他那几招庄稼把式,做着当大将军的美梦。 徐文咳了一声,掩去尴尬,正色说道:“怎么,就不兴四哥关心一下自家弟弟?” 俆章摊了摊手,叹了口气:“就是有点不太习惯。” 徐文见俆章一副老气横七的样子,笑着走上去拍了他脑袋:“行了,赶紧回家去,快到晌午了,这回儿三婶婶应该做好午饭了。” “四哥,别拍我脑袋呀,拍傻了可怎么办,我以后可是要考进士的,要是拍傻了,难道四哥赔我一个进士吗?” 俆章嘴上抱怨着,可脚也迈开了,学塾在村头,徐家在村尾,距离约莫有个半里路左右的样子。 “好好好,是我不对,卫兄在这儿给五弟道歉了,日后卫兄绝不再拍五弟的脑袋便是,让我家小五日后考个进士回来,光耀我徐家门楣。”徐文开玩笑似的笑着说,还真的冲俆章揖了揖手。 俆章扬起了头:“那是,四哥记得对我好点,日后说不定还得我来帮衬四哥呢。” 徐文见弟弟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有些感慨道:“你四哥我是不成了,读了这么些年的书,却连四书都还没背全,小五比我和大哥都聪慧,日后定要好好用功,进士且先不说,先考个秀才回来也成。” “秀才自然是要考的。”俆章侧头看着徐文:“可四哥今日着实奇怪,先是沉闷接着唉声叹气的,如今又说这些,怎么感觉像变了个人似的。” 徐文揉了揉俆章的脑袋,兄弟俩差着三岁,个头差着一个头,俆章才将将到徐文的肩膀。 “小孩子都是无忧无虑的,可人总是要长大的。” 听徐文的话,似乎感触颇多。 俆章沉头静思,想着应该是二伯的事情影响到了徐文,难怪这两日徐文的精神头不咋的,夜里头身边也总有翻身的动静,想来这几个晚上,自家这个四哥定然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这人呐,总是要经历了事情才能长大懂事儿。 俆章目光闪烁着,默然了一会儿,忽然说:“四哥,听阿爹阿娘说大伯在镇上认识不少人?” 徐文没想到俆章话题会转的如此突然,但还是点了点头,大伯徐青福做的一手好泥瓦,在十里八乡也是有名的,而且为人忠厚老实,待人以诚,这么些年下来,结识了不少人,在村里的同龄人里头,说话也颇有分量。 “二伯的事情,知县大人虽然下了判决,可何十六那边,四哥觉得他会就这么善罢甘休吗?” 徐文目光有些不善:“不善罢甘休又能如何?那可是知县大人下的判决,难道他何十六还敢违背知县大人的判决不成?” 虽然成熟了些,但终究还是个小孩子呀,考虑事情未免单纯了些,殊不知这世上险恶的东西,便是人心。 俆章说:“四哥,阿爹不是说那个何十六是在隔壁镇子打伤了人,才跑到咱们溧水避祸来的吗?按理说人家避祸不应该是低头做人,小心做事,行事低调的吗?” 徐文先是有些迷茫,可随即眼睛却一亮:“我阿爹平日里虽然不如大伯沉稳,却也不是什么惹事儿的性子,可这回却生生和那何十六动起手来,我虽然没听阿爹说起其中原委,但想来定是那何十六挑衅在先,口出恶言,阿爹忍无可忍,这才和他动了手。” “而且三叔去镇上打听也说了,那个何十六虽然才到镇上不过数月,可在邻里之间风评却很是不好,脾气火爆不说,还是个喜欢惹事儿的性子,搅得四邻不得安生,这种人断不是好相与的。” 俆章朗盛说道:“荀子《劝学》中说:吾尝终日而思矣,不如须臾之所学也。吾尝跂而望矣,不如登高之博见也。登高而招,臂非加长也,而见者远;顺风而呼,声非加疾也,而闻者彰。假舆马者,非利足也,而致千里;假舟楫者,非能水也,而绝江河。君子生非异也,善假于物也。” “什么意思?”徐文听得一脸茫然。 俆章却道:“若那何十六当真不是个好相与的,咱们家自然不好和他斗,可那何十六就算难缠,这世上总有他不敢惹的人,大伯为人忠厚大方,交友广阔,便是与公门中人也说得上话,咱们只要再使些银钱,区区一个何十六,又何足道哉!” 徐文听得先是一愣,可随即顺着俆章的想了想,却又觉得极有道理,很是诧异的看着俆章,有些惊讶的说:“五弟的意思是让我去找大伯,想办法敲打敲打何十六,让他不能再找咱们家的麻烦?” 知县大人虽然已然将判了这个案子,徐家也赔了大笔的银钱,可若是那个何十六是个混不吝的性子,身上的银钱花光了,再找上门来讨要,徐家本就理亏在先,未说话便比那何十六矮了三分,岂非要任他欺凌。 徐家虽然在村里风评很好,与人和善,可这种事情只怕村里也不好出面相帮,若是当真闹腾起来,那才是甩不掉的大麻烦。 徐文虽然在读书上面天赋不高,可脑子却很灵活,短短片刻便想通了其中的关节。 俆章点向前一步走到徐文身前,相视而立,仰着头,学着傅秀才的模样,一手负在身后,另一只手抬起拍了拍他的肩膀:“孺子可教也!” 可惜俆章下巴还没生出胡子,否则的话,若是蓄几缕短须,抬手捋须,那就更像了。 徐文被俆章说的一愣,还没反应过来,眼瞧着俆章一副师长勉励晚辈的模样,有些茫然。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只听得耳畔响起一句:“四哥,我先回家了。” 俆章早已迈开两条小短腿,跑出去七八米。 “你个臭小子,还敢打趣四哥我来了!” 徐文刚迈步追了几步,脑中忽然冒出个念头来,五弟俆章今年不过才十岁罢了,这等事情他是怎么想到了,连徐文自己都没有多想。 满腹的疑惑想不出答案,徐文快跑追了上去,没得片刻便拉住了俆章。 “五弟,你是怎么想到这么多东西的?”徐文的眼里满是疑惑。 俆章看着徐文,一脸的纯真:“什么怎么想的,就那么想的呗!先生不是常常教导我们凡是要谋定而后动,三思而后行,目光要放得长远些,不要只顾眼前吗?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难道四哥没想过吗?”紧接着又范文一句。 俆章那纯净无暇的眼睛里头不含半点杂质,看的徐文心里咯噔一下:难道真的是我太笨了?连五弟一个十岁孩童都能想到的事情,我竟然都想不到? 俆章看着徐文的神情,强忍住笑意:“四哥,咱们快回家吧,我早就饿了。” 俆章挺起肚皮揉了揉,一阵微风吹来,俆章挺鼻嗅了嗅,是从自家传来的,眼睛登时就亮了:“阿娘做了肉?” 趁着徐文不备,扭身便睁开徐文的手,撒丫子朝家里跑。 “四哥快点儿,不然待会儿肉都被我吃光了!”边跑还不忘大声喊上仍在原地愣神的徐文。 徐文瞧着俆章一副孩子气的模样,揉着鼻头笑了笑,心道:五弟自小便聪慧,便是先生也多有夸赞,不过终究年纪小了些,还有些孩子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015章 初制 石氏取下挂在脖子上的钥匙,打开盒子上的小锁,盒子里头装着一贯串好的铜钱,外加一些散碎的铜钱,还有几块碎银,两锭成色不错的银子,下头似乎还压着一叠微微泛黄的纸,被挡了大半,看不真切内容。 石氏徐徐说道:“咱们家现在共有八亩上等田,十亩中等田,十二亩下等田,还有两亩多的旱地,两头牛,两头猪,还有鸡鸭什么的就不算了,剩下的就是这个院子和公中的银钱了。” “这些年来你们去镇上做活挣的钱我也都让你们自己收着,我知道你们手里头都攒了些钱,这次因着老二的事情,老大和老三打点的时候出的也都是你们自己的私房钱,多少我也就不问了,这是你们兄弟自己的事情,老二你自己心里头有个数就成。” “阿娘放心,儿子都记在心里呢。”徐青禄沉声应道。 石氏冲着徐青禄点了点头,继续说:“这座院子是咱们家的老宅,是你们祖父亲手建起来的,起初没这么大,当初传给你们阿爹,我和你们阿爹辛苦了一辈子,才把院子扩建成如今的规模,老大是家里的长子,今后这座院子便传给老大了!” “至于家里的三十多亩地,其中两亩上等田留给我和老头子傍身,剩下的六亩你们三兄弟一人两亩,十亩中田老大拿四亩,老二和老三一人三亩,十二亩下田你们一人四亩,至于那两亩多的旱地,玉带桥附近的那垄九分地留给老三,上游的那七分给老二,剩下的就都给老大了。” 两亩多的旱地,除了这两垄大一些的,还有两垄稍小一些,距离都不算近。 至于老太太和老爷子傍身的那两亩上田,等他们百年之后顺理成章就成了大伯家的。 “家里头公中还剩下四十八贯钱,这钱呢,给彬哥儿留下十贯,等说定了人家,用来成亲,若是不够了,老大和老大媳妇你们自己补上。 至于剩下的三十八贯,本该是给老二老三平分的,可这次因为老二的事情家里头出了这么多钱,是以剩下的三十八贯多,我和老头子仔细商量过了,其中三十贯就给老三了。 剩下的八贯就留在公中,老婆子我先替你们管着,家里的一应开销也都从这八贯多里头出。” “老三拿了这钱,先去找村长买一块儿宅基地,如今离过年还有两个多月,得尽早把房子给建起来,争取年前完工,年后便能搬过去,也好腾出地方留给彬哥儿成亲。” “至于老二一家,就先住在家里头,等过两年攒下钱了,再给你买地建房。” “咱们虽然分了产,可户籍还是在一块儿的,分产不分户,若是有徭役摊下来了,也能少出些银钱。” “至于家里头的猪牛鸡鸭什么的就先不分了,我和老头子走之前呢,牛就先归我和老头,至于鸡鸭等老三的新房建好了之后,再抓几只过去。 家里的两头猪过年都宰了,老三家人口少,等过了年,拿些做好的腊肉过去便是,谷仓里头还有三十多袋新谷,差不多六千多斤,碾成米的话差不多有五千多斤,到时候老三拿上个一千斤,足够吃到来年夏收了,差不多也就这些了吧。” “老头子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徐老爷子想了想,说:“老三会木匠活,等新房建好之后,除了几个紧要的家具,其他买些木料回来让老三自己慢慢打就是,总好过外边买来的划算,要是这么算下来,三十贯钱还能剩下不少。” 徐青山也是这么打算的,“都听爹和娘的。” 老爷子直接一锤定音:“那就这么定了,等明日老三先和我去找村长,把宅基地先给定下来。” 先对着徐彬,徐文和俆章三兄弟说:“至于分家的文书,你们三个一块合计合计,先写出来。” 又对徐青福三兄弟说:“我知道你们兄弟感情好,但老话说得好,就是亲兄弟也得明算账,还是写个文书,按了手印,才最稳妥。” 三兄弟自无不允的。 一场分家,在家里头的两个老祖宗的强势之下就这么定了下来,若是让徐青福他们三兄弟来分辨的话,让着让着还指不定拖到什么时候去呢。 如今这样正好,老爷子和石氏把家里头的一应财产掰扯的差不离了,便是有些许疏漏也无伤大雅。 而且老爷子和石氏也说了,虽然分了产,但大家的户籍还是在一起的,官面上还是一家人,日后耕种的时候,互相之间还是要帮忙的,一家子人得齐心协力,往后的日子才会越来越好。 徐老爷子和石氏一生勤勉刻苦,受过灾也吃过苦,攒下了如今这份不小的家业,便是几个儿女的教育也颇为成功,兄弟齐心,妯娌和睦,很是让人佩服。 不论是祖母的开明通透以及一碗水端平的态度,还是大伯二伯还有父亲他们兄弟之间彼此关照,互相谦让的举动,都让俆章受到不小的触动。 想想前世的时候,那些个为了争夺家产,兄弟姊妹,亲朋好友反目成仇的,父母子女老死不相往来的,比比皆是,琳琅满目,一切不过都为了一个钱字罢了。 不知从何时起,钱财的多少,已经成了一个人成功与否的标志。 在那种大环境的熏陶之下,俆章自然也没有独善其身,而是潜移默化的被这种病态的趋势所影响,追名逐利,日以继夜。 如今来到这个世界,看到如此一幕情形。 俆章心中着实触动颇深。 那些个大道理难道俆章不知道吗?难道后世的那些个精英人士们都没听过吗? 不,他们都听过,也都知道,只是,放在心上的人却并不多,在钱财利益的面前,他们下意识就会选择忽略掉这些东西,甚至有些从未将其放在心上。 淳朴沉稳却又不失精明的祖父,干练强势却又心思细腻,思虑周详的祖母,感情深厚,互相关切,为彼此考量奉献的至亲手足。 相处和睦,亲如姐妹的三个妯娌,感情真挚的兄弟姐妹们,俆章忽然发现,他有些喜欢上这个‘新家’了。 喜欢家里的每一个人,喜欢和他们相处的每一刻时光。 有这么一个家,有这么一家人,来这世上走一遭,倒也颇为无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016章 挨揍 果真次日晌午时分,祖父徐光启和大伯徐青福带着二叔徐青禄坐着牛车回来了。 祖父坐在车里,大伯坐在车辕上,二人的神情都有些憔悴,眼圈有些黑,想来是一夜未睡的缘故,至于‘罪魁祸首’二伯徐青福则趴在马车里头,徐老爷子的身边,脸色不怎么好看,嘴唇有些干涩,脸色发白,下车的时候也是被大伯给背进屋的。 牛车是在县里租的,结账的时候还花了五十个铜板。 大伯背着二伯进了房间,二伯娘含着泪进去照料,四哥儿徐文和小六徐晴也跟着凑了进去。 众人一问才知道二伯被县太爷打了二十板子,算是惩戒。 看过二伯之后,一大家子人又凑到了堂屋,老爷子坐在那张梨木做的靠背大椅上,老太太坐在他旁边,梁氏送上茶水,一大家子人或是站着,或是坐着又挤在堂屋里头。 “老头子,你就别藏着掖着了,赶紧说呀!” 老太太最是心急,老爷子刚坐下便急不可耐的催促了起来。 老爷子喝了口茶,才慢悠悠的说:“催什么催,总得让我缓口气再说。” 老太太却急了,横眉怒目一瞪眼,老爷子立马‘萎’了。 家有悍妻呀! 老爷子放下茶碗,依旧不急不忙的说:“昨日下午的时候,老三和乡正赶到衙门里,把何十五已经醒了的消息禀报了知县大人。 知县大人是个公正清廉的,立马就让衙役带着人去镇上医馆确认,不过那个何十五受伤颇重,不宜颠簸,便没有带去县衙,只将医馆的郎中和活计带了回去。 今日一早问清了何十五的伤势之后,让郎中和活计画押之后便让他们回去了,又问了去镇上查询案情的捕快,最后定了案,打了咱们老二二十板子,让咱们带着老二亲自上门给何十六赔礼道歉,罚了咱们二十贯钱给何十六,在镇上的医馆又结了十一贯五百文是诊费和药费。” “什么药要十一贯五百文这么多?难不成是什么仙丹妙药不成?”石老太太一脸的不忿。“为何还要赔给那个什么十六二十贯?” 老爷子叹了口气,无奈说道:“那十一贯多里头,有两贯钱是张郎中的诊费,张郎中辛苦了一夜,又是治伤又是扎针的,费尽心思才把人给救回来,让咱们老二躲过一劫,又瞧着咱们都是寻常的农家人,发了善心这才收了咱们两贯钱的诊费,已然是极厚道的了,咱们可得记得人家的恩情,日后好好的报答。” “这是自然!”石老太太连忙追问,“那剩下的那些呢?不是十一贯又五百文吗?” 老爷子是一家之主,老太太是当家的主母,他们两说话,屋里的一众晚辈们自然不敢插嘴,只能耐心的听着。 老爷子说:“方才的两贯只是看诊和扎针的钱,昨晚为了给何十六吊命,张郎中可是取了一节人参给何十六服用,那可是五十年份的人参,还是人家张郎中仁厚,和另外七七八八的一些伤药补药什么的加起来拢共才收咱们九贯多。” “五十年份的人参啊!”便是石老太太也知道人参的珍贵,更何况是是五十年份的,是足以用来吊命的东西。 “张郎中真是个大善人!”老太太忍不住感慨。 “那二十贯钱的赔偿呢?便是到牙行里头买个大活人也不要二十贯吧!这也太贵了。” 石老太太颇有些不忿,只是这话说的却不如先前底气足,更多地是不甘心。 徐老爷子说:“这怎么能一样。” “怎么不一样,不都是人?”石老太太不依不饶。 ········· 俆章把事情的始末听完之后,便出了正堂,没有听两个老人家继续掰扯,往东厢二伯家的屋子离去了。 “二伯!” “你怎么样了?” 俆章进了屋,徐青禄正趴在床上,徐晴坐在离床不远的小杌子上,徐文正站在旁边,傅氏坐在床边,眼中含着泪,却强忍着没有哭出来。 “小五来了,二伯没事儿,小五不要担心。”徐青禄见着俆章,脸上不禁露出个勉强的笑容。 俆章点了点头,继续问:“郎中怎么说的?” 徐青禄显然没有想到俆章会这么问,愣了一下,可还是说了:“郎中说了,就是皮肉开了不少,没有伤到筋骨。” 徐青禄还有话没说,其实是老爷子和大哥昨日知道何十六没死的时候就花钱提前打点了打板子的差人,不仅请他们喝了酒,还送出去两贯钱,否则的话二十板子下去,纵使徐青禄平日里做活做惯了身子骨硬朗,却也得伤筋动。 而不是现在这样看上去虽然惨了些,皮开肉绽的,但却只是皮外伤,并未伤到筋骨,只要调理得到,用药及时,近些时日不要沾水,待伤口复原了也就没什么大碍。 俆章初至此界,哪里明白这里头的弯弯绕绕,还真的以为徐青禄是因为身子骨硬朗硬生生挨了二十板子还没什么事儿呢。 “二伯没事便好!那二伯好好休息静养,侄儿就不打扰了!”说罢便退了出去。 不过俆章这话一出口,不只是他二伯愣了,就连一旁的徐文也愣了。 怎么才几日不见,这个侄儿(弟弟)说话怎么文绉绉的了? 徐青禄见徐文和徐晴还待在屋里,忙打发他们出去:“文哥儿,屋子里头闷热,有你阿娘照顾我就行了,你带着妹妹出去玩儿吧。” 徐文看着父亲苍白的嘴唇,目光闪烁,但咬咬牙还是点了头,抱起小杌子上泪眼婆娑的小丫头徐晴便也走了出去。 屋子里,傅氏解下徐青禄的裤子,看着血肉模糊,没剩下一块好肉的屁股,眼中极力敛着的泪水立时便如泉涌,压低了声音小声啜泣着。 “好了,你就别哭了,郎中已经上过药了,看着虽然惨了点,但没伤到筋骨,修养个十天半月的也就好了。”徐青禄见发妻如此,心中一软:“好了,别叫孩子们听了笑话。” 傅氏又气又担心:“笑话就笑话,有什么大不了的。” ······· 接下来几日徐家老二的事情也传到了村里,村子里和徐家交好的人家也纷纷登门看望,还有徐家的亲戚们也陆续都来了。 一则是确定消息的真实性,二则是看看徐家有什么需要帮衬的地方。 在看到躺在床上养伤的徐家老二之后,众人自然便相信了。 若是徐家老二当真杀了人,如今又怎会安安生生的躺在家里头养伤,杀人偿命可不是说说,要么就是砍头腰斩,要么就是家里有权有势,上下打点得当,最后被判流放充军,但能够活着回来的机会也不大。 徐家只是个普通的农户,便是家境比寻常人家殷实些,但也好不了太多,若当真是杀人的大罪,便是把整个徐家都赔进去,只怕连个水花也翻不起来。 而且只要是真的杀了人,定了罪,不论最后判了什么,徐家老二都不可能回家来,怎么也得在牢里关着。 如今徐家老二回了家,虽然受了伤,但那些个风言风语的谣传,自然也就不攻自破了。 若是徐家老二当真杀了人,只怕徐家日后在十里八乡里头的名声就坏了,家里的儿女们怕是也说不上什么好亲事。 徐青禄回家之后的第二天,徐文和俆章便被打发回学塾了,如今尚且还是六月,距离秋收还有个把月的时间,而且徐青禄的事情也已经了了,虽受了伤,却并无大碍,也不用他们两照顾,两兄弟若是还待在家里,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学塾并不远,在村头附近,学塾里头就一个夫子,姓傅,早已过了而立之年,儿子都已经和徐文差不多大小,是个秀才,有功名在身,与徐文的母亲傅氏是同族,但辈分却要高上一辈,徐文的母亲还要唤他做七叔呢。 傅秀才原本就家境殷实,家中良田百亩,在镇上还有个铺子,取得妻子虽不是什么大户,却也是镇上有名的殷实人家,家境颇丰,有良田百亩,而且傅秀才的岳父也是个秀才,在镇上开了间私塾,以前傅秀才读书的时候,便是在他岳父的门下。 傅秀才中了秀才之后,又陆续考了两三次乡试,却都不中,便回了大湾村,开了间学塾,一则赚些束脩贴补家里,二则也算是教书育人,惠泽一方。 而且一边教书还能一边复习,准备乡试,附近几个村子家境稍微殷实一些的,都把孩子送到傅秀才的学塾里头进学,有些是为了科举,希望能够改换门庭,有些则是只单纯的想让家里的孩子能读会写,多认几个字,日后也好多条出路。 几年下来,倒是也出了两个过了县试和府试的,成了童生,不过却都在院试的时候铩羽而归。 两个童生一个是外村的,还有一个是就是大湾村傅氏本族人,全名叫傅云海,今年十六岁,听说家里人已经原本都准备要给他议亲了,如今还拖的,不过是想再等一年,看他明年是否能中,若是中了秀才,自然能够寻摸一户比现在更好的好人家。 俆章融合了原身的记忆,对于学塾的一众同窗和夫子自然也不陌生。 原身也算是有几分聪明,八岁入学,如今十岁,已然将千字文和百家姓都背熟了,只是字写得一般般,勉强能够入眼,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笔墨纸砚昂贵,便是最便宜的,对农家来说也是一大笔银子。 前两年家里头三个男孩儿同时进学,还有每年的束脩、逢年过节给傅秀才送去的节礼等等,花费都不算小。 再加上原身本身性子也有些跳脱,也是他这个年纪孩子的通病,什么上树掏鸟蛋,下河捉鱼,田里捉青蛙这些倒是顺手的紧,可让他坐那安安静静的练字读书,顶多也就坐上个一个时辰左右,便再也静不下心了。 不过原主的记忆力倒是不差,才一年多的时间,已经将千字文和百家姓背的差不多了,便是论语也背了不少。 注意,是背,而不是单纯的学过。 如今俆章融合了两个灵魂,记忆力还增强了许多,前两日在家的时候晚上无事便默诵千字文和百家姓,早已经将两本书记得滚瓜烂熟了,便是倒背也能如流了。 不过说起写字吗,便是后世的俆章也只是在小学的时候在学校里头拿过一次校内年纪书法比赛三等奖,写出来的字只能说一笔一划还算端正,之后却有十多年没有碰过笔了。 前两日在家的时候俆章也试了一下,倒是比原身稍微强上一点,可那是写拳头大小的大字,若是将字写小些,也比原身好不到那里去。 不过握笔的姿势,写字的需要注意的东西这些,俆章却了然于胸,只剩下实践和时间的磨炼了。 书塾是村口的一间大院,共有两进的院子,前院是学塾,后院则是傅秀才和妻儿一家子居住的地方。 房子倒是和徐家一样都是青砖黑瓦,不过院子和院墙却远比徐家要精致的多,两米多的高墙,墙上刮了白灰,院里的地面也都铺着青石板,屋子里头还都铺着木质的地板, 正屋是徐秀才的书房和用来待客的地方,摆着不少精致的物件儿,诸如花瓶呀,书画呀,还有博古架,屏风等等。 东厢房才是俆章他们上学读书的地方,墙体都被打通了,类似于一个长条形的教室,最北边正中间的位置是徐秀才的长案,比下方的十多条长案摆的要高上不少。 西厢则是大通铺和厨房浴房,是给那些家里头远,寄宿在学塾里头的孩子们用的,厨子是傅秀才的一位厨娘,手艺一般。 似俆章他们这等住在自己家里头的,每年的束脩是两贯钱,若是寄宿在学塾里头的,每年的束脩是三贯,饭钱另算,别看三贯很多,若是折算到每个月的话,其实算是实惠的了。 笔墨纸砚还有书籍什么的都要学生自备,当然了,也可以花钱从徐秀才这里买,价钱和镇上的书铺一样,只是为了学生们方便,倒不是为了赚钱。 不过傅秀才这里只卖千字文和百家姓,若是想买四书五经的话,还得自己去镇上或者县城里头买。 当然了,也可以从傅秀才这里借书回去自己抄录,傅秀才也不收费,只是笔墨纸砚都得自己准备,毕竟傅秀才虽然好心,却也不是什么钱多到没地方花的暴发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017章 主张 距离夏收还有些时日,处理完徐青禄的事情之后,徐青福和徐青山便又回到了镇上做活,如今家里头才出了这么一大笔银钱,徐彬也到了说亲的年纪,徐锦徐绣还有徐文也都不小了,不论是嫁妆还是彩礼,都得现在就开始预备了。 再加上还有各种开销,花钱的地方可不少。 再说了,若是有法子能够挣钱,谁又会嫌钱多呢? 如今家里头人口多,孙辈的三个兄弟还挤在一块儿住呢,等徐彬成亲之后,自然不能再这样,而且徐文的母亲傅氏刚刚查出来有了身孕,日子还浅,未足三月,可也得悉心养着,若是落了胎,那可大大的不妙。 而且傅氏和洪氏都还年轻,三十岁都不到,势必还要继续给家里添丁的,虽说素来都有父母在不分家这一说法,可一大家子人挤在一个小小的四合院里头,定然是不够住的。 原本家里是打算这次夏收之后就买个宅基地,建个新房,让徐青禄或者徐青山一家搬出去住,也好腾出地儿来给徐彬成亲。 可徐青禄突然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家里这些年存的银钱也去了大半,除了药费的十多贯和赔给何十六的那二十贯钱,还有在衙门里头上下打点的银钱,也足足去了将近十贯,石氏拿给老爷子的六十多贯之余十多贯。 若是只给徐彬成亲的话自是够了,再加上夏收之后交足赋税,留足自家口粮,再把剩下的粮食卖了,倒也能余下不少,可若是想要建砖瓦房的话,也不知够还是不够。 用过午饭,徐文和父母说了一声,便往镇上去了,找到了正在做活的大伯和三叔,将顾虑和提议都和徐青福和徐青山说了。 两人听了之后面色尽皆变得极为凝重。 “老三,这事儿你怎么看?”徐青福还是打算先和徐青山商议之后再说,也没有避讳徐文。 徐青山说:“大哥,我觉得文哥儿说的很有道理,那何十六确实不是个好相与的,咱们是该早做准备,绝了这个后患,免得到时候当真被他给缠上了,那才是真的麻烦。” 人心险恶,不得不防。 徐青福深以为然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徐家一大家子人呢,若是当真被那种人给赖上了,只怕是一辈子都难甩掉了。 兄弟两沉默了一会,陷入沉思,一旁的徐文也眉头紧锁,心里头有些焦急和担忧。 沉吟半晌,徐青福忽然说:“老三,依我看咱们不如分作两路,两边都去找找看有没有什么门路。” 徐青山不解的问:“大哥的意思是?” 徐青福道:“你素来便能说会道,长于交际,待会儿你就把工给辞了,即刻动身去隔壁镇子何十六的老家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旁的法子,或者是何十六的把柄什么的,我呢就去乡公所找黄大哥商量商量,看看该怎么办才好。” 徐青山连连点头:“如此也好,黄大哥毕竟是在衙门里头办差的,路子比咱们广。” 徐青福又扭头对徐文说:“文哥儿,你先回去,这事儿你就不用管了,交给我和你三叔就行。 你回去好生读书,如今你阿爹受伤不能下床,你阿娘又有了身子,你祖父和祖母的年纪也大了,你也不是小孩子了,万不可再像以前那般贪玩,该多帮衬着家里一些了。” 徐文正色道:“大伯三叔放心,侄儿知道了,那侄儿先回去了,大伯和三叔辛苦了!”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行了,趁着现在还早,你赶紧回去吧!” 徐文告别叔伯二人,又匆匆往家赶,今日不是赶集的日子,如今时间又不早了,徐文若要回家,只能靠两条腿走。 ······ 接连几日,徐文都免不了有些担心,俆章倒是潇洒,该吃吃,该睡睡,似乎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担心。 如此又过了数日,时间来到五月底,四下无人时,徐文的眉头锁的更紧了。 距离夏收只剩下半个月了,徐青禄屁股上的伤已经结了痂,好了许多,只是为了早些康复,还是没有挪动,吃喝拉撒皆是徐文和傅氏一块儿帮手伺候着。 俆章和徐文依旧每日上午去学塾读书,傅秀才的讲课颇为有趣,俆章的笔记本已经记了有小半本了。 徐青福和徐青山还是没有消息传回来,俆章猜测,他们之所以不托人带信儿回来估计是怕老爷子和老太太知道了担心,想着兄弟两自己把事情给解决了就行。 可徐文却等的有些不耐了,头几日还好一些,过了四五日后,便连读书也不大上心了,课堂上总是走神。 到了六月初的时候,徐青福和徐青山回了家,也带回来了一个好消息,何十六被人告到了县衙里头,罪名是打架伤人,扰乱乡里,被县丞大人罚了一年的苦役,还赔了苦主好些银钱。 徐家赔给他的二十贯钱都被赔出去了不说,他家里头还贴了好些钱。 苦役自然是可以被赎买的,但价格颇贵,若是家境殷实些的,自然都会选择赎买,可何十六家境一般,而且家里头一大家子兄弟姐妹,若是为了他一人断了全家的生计,又如何能够。 而且因着何十六这人在乡里风评素来不好,没有什么人缘,他打伤的人里头,还有同族的何氏族人,何氏的宗族耆老也存了教训何十六的心思,否则的话,他也不必躲到溧水镇来避祸了,而且不过一年的苦役,这惩戒不算严重,若是能够磨磨何十六的性子也是极好的。 是以何家宗族也并未出面,不过衙门开恩,念他受了重伤,让他先将养一个月,待夏收之后,再去做苦役,修官道,筑河堤。 就算一年之后何十六服完苦役回来,再有什么事情想黏上徐家,也没了借口,徐家自然也不会再怕他,他若是想来徐家闹事,大湾村的村民们都不会坐视。 徐文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去,苦闷了许久的脸上也终于出现了笑容。 俆章对此没说什么,其实何十六也未必会来找他家的麻烦,俆章不过是将这种可能性提出来罢了,不过徐青福和徐青山的动作倒是快,不过半个月不到的功夫,便将事情给办妥了。 这里头怕是少不了上下打点,四处游说,不过徐青福和徐青山没说,俆章也就没问。 当天晚上,俆章便找到了自家父亲,让他帮着做一个大一点儿的沙盘盒子,用来练字。 “用来练字的盒子?”对于自家儿子的读书的事情,徐青山还是很上心的:“什么样式的?” 俆章说道:“就是一个敞开的盒子,长约三四尺,广的话,二尺便足矣,至于深浅,有三寸便也够用了,盒中覆上一层细沙,以木棍为笔用来书写练字,这样就能省下买笔墨的钱了。” 就是一米一二左右长,六十公分宽,十公分左右深浅的敞口木盒。 “用木棍来练字?这能行吗?”徐青山疑惑的问:“笔墨虽贵,可咱们家还是买得起的。” 俆章说道:“上等生宣昂贵,普通的草纸吸墨太深,平日习字,有沙盒便足矣,以前尚未有纸张之时,绢帛昂贵,先贤们同样也是以树枝为笔,沙地为纸,孩儿效仿先贤,乃是雅事。” 普通的纸确实不贵,可积少成多,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完全没有必要,以俆章如今的字,还是先在沙盒里头好好练上一段时间再说。 徐青山瞧着懂事的俆章,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叹息一声:“章哥儿比阿爹小时候懂事多了。” 第二日一大早,俆章便收到了徐青山的礼物,一个长方形的沙盒,约有一米二长,五十多公分宽,十公分左右深浅,尺寸和俆章说的几乎没有出入。 里头还铺了一层细沙,一根打磨的很是光滑的细竹棍,比小拇指略小一笑,还有个小耥板,板长约莫四十公分左右,一根约莫六十公分长,大拇指粗细的平滑木棍作杆,在沙盘上写完之后正好用来推平。 盒中的细沙很是干燥,抓起来便有细沙从指缝中渗出,显然是徐青山特意烘干处理过的,俆章很是满意。 老爹还是挺靠谱的,答应的事情立马就兑现了,一点儿都不拖泥带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018章 惊醒 六月初三,田里的稻穗早已变成金黄,颗颗饱满,沉甸甸的把稻子的腰杆都给压弯了。 学塾那边早在三日前便放了假,这也是村里头学塾的习俗,夏收之后还要抢种,家里头能多个人手就能快上几分,是以每年夏收时节,学塾都会有一个多月的假期。 徐家一大家子除了刚刚能下床的徐青禄和将将一岁多的徐明月之外,全都下了地。 徐青禄屁股上的伤虽然已经结了痂,可还没好全,不能进行剧烈运动,否则若是崩开了伤口上结的痂,好的更慢,所以就只能留在家照料小豆丁明月。 别说是俆章这个十岁的小童,就连怀了身孕的傅氏也带着草帽,拿着镰刀下田俯身加入到收割的队伍里头,甚至于连徐晴这个才五岁多的小豆丁也没能幸免,带着小草帽,提着小竹篮子,俯身把散落在田间的稻穗捡到小篮子里头。 打谷子的是家里的几个主力,手抓着稻杆末端,用力的摔打在木桶的侧壁之上,然后快速的用力抖几下,把那些脱落了的稻谷抖到桶里。 收割稻谷的主力是徐老爷子、石老太太、大伯母梁氏和俆章的母亲洪氏还有徐锦徐绣俩姐妹。 不过徐文也才十三岁,气力未足,是以便和徐老爷子轮换着来,一人打一会儿。 俆章人小力弱,速度连石老太太的一半儿都赶不上,别说梁氏和洪氏两个主力军了,傅氏有着身子,速度也慢,才割了一个多时辰,约莫到了辰时中的左右,日头稍稍高了一点,就被石老太太和两个妯娌赶回家去了。 傅氏也知道,肚子里头的小生命要比田里的几斤谷子更加珍贵,也不扭捏,缓步朝家里头走。 而且一大家子人都在地里,总要有人在家做饭,傅氏有孕在身,重体力活做不了多少,做下饭还是能行的,而且家里头还有徐青禄在,也能帮些忙。 徐家的水田足有三十亩,其中有八亩上等田,十亩中田,还有十二亩都是下田,最先收割的,便是这八亩的上等田。 如今各家各户都忙着收割抢种,自然不好叫别人帮人,好在一大家子人群策齐力,速度也不慢。 一天下来,从早上一直做到天色擦黑,约莫能收将近三亩多地。 八亩上等田收了两天,十亩中田则花了三天多一点,十二亩下等田花了五天,主要是接连的高强度劳作,大家都很累,速度自然也不如一开始的快。 而且再收完八亩上田的时候,老爷子便赶着牛下了田,驱着牛儿拉着犁开始犁田了。 总共花了十天功夫,总算是将家里的三十亩水田都抢收完了,可这还没完,抢收完了之后还要抢种,继续犁地,上肥,引水灌溉,然后才是插秧抢种。 还有已经收上来的稻谷要趁着天色好,日头大,曝晒几日,晒干水分之后才好储藏,不会发芽长霉。 好在家里头人口多,女人们帮着晒谷收拾,徐青福和徐青山还有老爷子和徐彬四人刚打好谷子,便拉着牛耙地去了。 犁完地引水灌溉之后,还得用耙子将所有的田都给耙一遍,这样刚刚注水的土才会变得松散,施的那些肥也才会更好的渗入到天地里头。 等家里的谷子都晾晒好了,秧田里的秧苗也长得差不多了,也就是六月下旬的时候,家里头的妇人们便带着孩子们再次下地,开始插秧移种第二季的晚稻。 早上引水拔秧苗,然后抛秧,插秧,中午休息一个时辰,避过最晒的时候,下午再次去秧田里头先秧苗,然后抛秧插秧,一直到晚上天将近黑的时候才回家,似洪氏、梁氏、石老太太这等能手,一日最多也不过能插一亩地左右,好在一大家子人多,速度倒也不慢。 六月二十六日,刚好是立秋,过了晌午,最后一垄下田刚好种完,三十亩田全都抢种完毕。 一大家子人也总算是松了口气。 近月以来,整个徐家都在紧张的忙碌之中,就算是因伤在家的徐青禄,也生怕因为自己的缘故导致家里少了个壮劳力,从而影响速度,好在最后结果颇为喜人,总算是在立秋之前完成了抢种。 接下来只要再等两个月左右便能再度收获晚稻。 俆章躺在床上,实在是懒得动的,一个月的劳作,腿脖子都细了一圈,俆章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前世的时候俆章并不是没有参加过劳动,什么插秧打谷子也都做过,可绝没有似现在这般累的。 也就是收割的时候累一点,梯田没法用机械收割,只能依靠人工,可打谷子却可以用机器,而且速度极快。 还有一点就是前世俆章老家种田都只种一季,具体时间不一,或早几日或晚几日都行,到了阳历七八月的时候收获,生长的时间要更长一些,而且产量更高,还不用继续抢种,虽然累点,但还能适应。 可这一个月下来,俆章真的是想吐了,又热又累,站在田里一会儿就汗流浃背了,俆章人小力弱,远无法和成人相比,是以休息的次数极多,时间也长,出的力并不算多。 倒是徐文和徐彬兄弟俩这回是当真下了死力气的,好在这一个月以来,家里的伙食还算不错,每天两顿肉,油水足得很,也不至于没力气。 前世短暂的二十多年人生里,俆章也从没有过一刻似现在这般累得,便是大学时期参加的五千米田径长跑,也远不及现在。 俆章在心底暗暗下定决心,日后定要好好读书,争取考个功名回来,就为了日后不这么累。 俆章第一次觉得读书考取功名对自己有这么大的吸引力。 旁边早已响起了熟悉的鼾声,徐彬和徐文都沉沉睡下下去,农家人晚上无事可做,睡得自然便早。 不过时间确实也不算早了,夏日天本就黑的晚,算算时间的话,也差不多该有九点的样子了。 困意一阵阵袭来,俆章也在疲倦之中沉沉睡去。 月光不知何时已然爬上了窗沿,可惜俆章和两个哥哥没心情也没精力来欣赏这美丽的夜景了。 也不知是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俆章梦到自己长大之后,得了功名,考取了进士,打马游街,很是风光,还娶了娇妻,纳了美妾,左拥右抱,好不悠哉。 可就在俆章准备和娇妻美妾进行更深层次的交流,相互探讨一下人生,增进彼此感情的时候,臂膀处却传来一股颇强的推力。 美梦破碎,意识从梦境之中回到现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019章 继续 第二日上午辰时刚过,俆章大舅再次驾车来到徐家,驴车上除了装着十箱豆腐之外,还堆着一堆如小山一样的簸箕,把板车塞得满满当当,差点儿连个坐人的地儿都没有。 簸箕有崭新的,也半新半旧的,不过最低也是七八成新的,加起来得有四五十个,有从镇上买的,也有从洪家村收来的。 好在簸箕并不重,一个簸箕的重量最多也就是一斤左右,这还是往重了说,四五十个簸箕加起来连一麻袋稻谷的重量都比不上。 有了昨日的经验,一些提前的准备工作自然无需再要俆章继续指导,石氏带着洪氏三个儿媳和家里几个姑娘就可以做了。 其实这活并不累人,不过是将豆腐切成小块儿,然后码放在簸箕上而已,用稻草铺垫覆盖,然后搬到屋内,防止风吹日晒,静候发酵便可。 不过十箱豆腐,却也花了一大家子人数个时辰的功夫。 若说当真要费些功夫的,还得数后头的裹料装坛。 俆章虽然前世在农村老家的时候便跟着老妈做过霉豆腐,但毕竟已经时过境迁,时隔太久,而后读书步入社会之后,一直没机会自己做,倒是老妈经常寄一些自家做的的腊味和腌制酸菜什么的。 上一次的制作虽然颇为成功,可味道着实差了些,这一次俆章便让洪氏和石氏增加了一些香辛佐料的,有八角,桂皮,还有香叶,至于其他的,俆章不敢随意尝试,这几样都是他和老妈学着做霉豆腐的时候见老妈加过的,可以磨成粉末与辣椒和盐拌匀,做成裹料,当然了,这个量的多少就看个人搭配了。 不过去镇上买这些辅料的时候,洪氏和石氏着实肉痛的许多。 花椒倒是可以在杂货铺子里头买到,可价格并不便宜,茱萸溧水本地便有,是以价格比较便宜,八角产自广南路,价格偏贵,桂皮和香叶的价格倒是还能接受,好在这几样的量都不算多。 因为俆章并没有打算把这些佐料都碾磨成粉放入霉豆腐里头,而是打算在烧油的时候放到油里,这样的话,既能给油增香,又不至于使味道太过浓烈。 可到了买油的时候,石氏和洪氏的眉头就没松开过。 油价倒是不算贵,不过徐家虽然家境还算殷实,可到了晚上,还是能不点灯就不点灯,至于蜡烛,因价格较贵,制作工艺尚且不够成熟,且材料不容易寻,是以多数只在富贵人家之中使用,寻常百姓家皆是用的油灯。 好在如今明间多有私营油坊兴起,植物油已经走入寻常百姓家中,成为了灶房里头不可或缺的必备品,而且这么些年发展下来,油的价格也已经慢慢落了下来,现如今只比大米略贵一些,各地油价也不统一,由当地的情况而定。 溧水这边油价是八文,和上等精米价格相当,不同于盛行北方的胡麻油,南方的油多是以芸薹榨制,也就是后世的说的菜籽榨油。 石氏咬着牙,买了一百斤,装了好几个坛子,婆媳几人一人背一个,外加大包小包的一大堆香料,尤其是茱萸的数量最多。 最最让石氏心疼的还是买盐,若想霉豆腐做的好吃,盐才是最关键的东西。 一斤粗盐不过九文,卖相好,杂质少的精盐卖的到二三十文一斤,听说还有四十文钱一斤的细盐,好在来之前俆章早有交代,只买最便宜的粗盐便可。 上回俆章用粗盐制作出细盐的手段,洪氏和石氏至今仍然没法忘记。 而且盐这东西只要保存妥当,十分耐放,石氏索性便也买了五十斤,不过盐乃是官府管控的,石氏不蠢,并没有自己一个人买,而是和几个儿媳妇分批次去买的盐,一人买上那么十几斤,而且总共才五十斤的粗盐,量也并不算大。 光是买这些辅料就花了石氏两贯多钱,直把石氏心疼的不行,再加上这段时间家里正在给老三建新宅,到处都是花钱的地方,家里的男人又都在新宅那边忙活,没时间出去做活挣钱,家里头没了收入,石氏这个大总管难免有些忧心。 好在石氏是自己尝过俆章做出来的豆腐乳味道的,也正是如此,尽管觉得肉疼,石氏还是咬着牙,狠下了一番本钱。 因日头渐冷了下来,豆腐的发霉速度比上回慢了些,足过了八日第一批豆腐才到了可以裹料入坛密封的程度,好在先前的准备工作都做的差不多了,茱萸花椒这些作料也都磨成了粉末。 买回来的粗盐也被俆章溶解过滤了之后,重新蒸发结晶做成了品质好上数倍的细盐,虽只是提出了粗盐里头那些不可溶于水的杂质,可这味道和卖相却要好上无数倍。 不过这质量也缩水了将近十二斤,五十斤粗盐最后只得了三十八斤多的盐,没办法,买的是最便宜的粗盐,里头还掺杂着大量没有过滤的泥沙。 而且提纯出来的盐,卖相便是比起市面上最好的青盐都要好上一些,想想青盐的价格,石氏的心也就不那么疼了。 十二月悄然来临,十二月又称腊月,渐进年关,也是家家户户开始做腊肉的时候,傅秀才的学塾也在腊月十五那日便开始放假,一直要到来年一月二十日后才重新恢复上课。 俆章没想到来到了古代,竟然还有寒假这种好事儿。 新宅子那边也在加紧赶工,好在临近年关,天气虽然寒冷,但却还没下雪,家里的大人们恨不得住在新宅那边,紧赶慢赶,终于在二十四那日盖上了最后一片瓦。 自秋收之后选买宅基地,到四处购买原材料,雇佣人手,开挖地基至今,共历时两月有余。 坐北朝南的三间正屋,东厢一排三间厢房,西边的一排屋子却不是厢房,而是一排极空荡的屋子,分成两个大间,中间是连通的,靠南边是灶房,略小一些,靠着正屋的北边则是特意流出来存放制作霉豆腐的地方,八米多长,四米多近五米宽,很是宽敞。 这也是自从俆章做出霉豆腐之后一大家子人商量再三之后的决定。 整座新宅,占地两亩七分,光是买宅基地都花了八两一钱银子,砖木这些材料花了将近十贯钱。 一开始的时候总共请了有十个帮工,都是平日里村里跟着徐青福兄弟几个在镇上给别人做活的熟人,原本大家伙都说每天管一顿饭就成,不用给工钱,毕竟他们这些人平日里都靠着徐青福揽活儿做。 而且大家都是一个村的,以前穷的时候村里人建房子,哪有钱雇人,都是左邻右舍,一个村子的人互相帮忙,管一顿午饭就成,家里条件好些的就做些肉,菜里头多些油水,家里头条件差的,管饱就成,吃什么都无所谓。 不过如今徐家还算殷实,虽然因着徐青禄的事情有些伤筋动骨,但还是有些底子的,徐青福自然也不好叫他们白干,便给了每个人一天十文的工钱,还管一顿午饭,不过帮工们基本上做了大半个月左右,参与了前期的工作,帮着开挖地基,搬搬抗抗,完成房子的主体,后期都是徐家父子几个和俆章的四叔公还有两个堂叔自己完成的,连带着帮徐青山一起打造家具,所以才花了两个多月的时间。 若是一直雇人的话,一个月的功夫怎么也完工了。 最后结账的时候,帮工们每个都拿到了将近两百文的工钱,而且这些日子徐家提供的伙食可是很不错的,不仅每顿有肉,而且做法还很新颖,味道极好,迎来了不少赞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020章 新年 俆章的叔公是徐老爷子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老爷子行二,叔公行四,老爷子那一辈共有四个兄弟,没有姐妹。 可惜老大在十二岁的时候病逝了,老三是个跳脱的,不想在田地里头刨食儿,看老天爷的脸色挣饭吃,便走上了俆章祖父的老路,十三岁的时候就去了县里,拜了个师傅,跟着师傅四处跑船。 可惜却在二十岁的时候死在水贼刀下,回来的时候就只剩下骨灰了,连个子嗣都没有留下。 老爷子大名叫做徐光启,今年已经有五十三了,俆章的四叔公名字叫做徐光夏,今年刚五十,和祖母石氏的年龄相当,俆章的两个堂叔分别叫做徐青道和徐青路。 还有个堂姑叫做徐嫁到了隔壁镇上,具体叫什么,俆章并不知道。 腊月二十九这日,四叔公一家也来了徐章家,上午十分两家人提着香烛纸钱,还有鸡鸭鱼肉这些祭品去了俆章曾祖和曾祖母的坟前。 快两岁的小明月也跟着哥哥姐姐们在曾祖父和曾祖母的坟前磕了好几个头。 只有身子差不多快有九个月的傅氏因为肚子实在太大,行动多有不便,而且小路并不好走,安全起见,这才没有跟着一起来祭祖。 焚香烧纸,送上各式祭品,清理坟冢四周的杂草,告慰祖宗,等到众人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快到正午。 妇人们稍歇片刻之后,便入了灶房,烧火洗菜做饭,中午只稍稍吃了些东西垫着,简单的做了几样,用过午饭后,妇人们在房间里头围在炭火旁剪纸,男人们劈柴的劈柴,打水的打水,进进出出很是热闹。 到了下午申未之交的时候,灶房里头才真正的忙碌起来,妇人们开始进进出出,男人们则围坐在屋檐下,堂屋里,院子内,围在炭火边上说着闲话,聊着儿女事,来年的打算等等。 到了这个时候,每家每户基本上都是这么个样子。 一年到头难得有休息的时候,人们都很是享受这片刻的宁静和安逸。 傍晚时分,天色稍稍昏暗了些的时候,村里头就陆陆续续响起了爆竹声。 尤其是靠近村头那儿,基本上傅氏一族里头稍微富裕一些的都住在那里,原本住在城里的也陆陆续续回村中的老宅过起了年。 俆章和徐文兄弟俩写了对联,院子大门,堂屋正门,厢房的门上都贴了。 “小五,走,咱们也放爆竹去!”徐文的脸上挂着法子内心的笑容。 俆章摇了摇头:“四哥去放吧,我在院里看着就行。” 两个堂叔家各有一个孩子,一男一女,年纪倒是差不多,男孩要大一些,今年三岁,小的只比徐小七大几个月,刚满两岁,如今两个堂婶儿的肚子也都鼓了起来,虽然不如傅氏那般大,却也有三四个月的规模了,明年叔公家又得添丁了。 二姐三姐如今年纪也不小了,听说大伯母准备等大哥徐彬的大事儿定下来之后就给她们俩相看人家, 爆竹声响,一大家子二十多口人聚在堂屋里头,三张方桌拼成一张长桌,老爷子兄弟两并排坐在上首,家里头的男人男孩们们围着桌子坐着,妇人们在旁边的西间开了两桌,六丫头徐晴带着三岁多的堂弟两头跑,一忽儿这个桌上夹块肉,一忽儿那个桌上喝口汤。 农人家中不似那些大门大户里头那么多的规矩,不过男人们围在一桌势必是要喝酒的,如今家里头三个女眷都有了身子,饮食上也有颇多要注意的地方,再加上徐家人口多,若是围在一块儿确实拥挤了些。 酒足饭饱之后,叔公一家回家去了,老爷子喝的有些醉了,一双老眼透着浑浊,瞧人都有些模糊。 今夜的徐家,屋子里都点了灯,烧着碳火。 老爷子红着脸,坐在炭火边上昏昏欲睡,被扶到屋里睡觉去了。 俆章和徐文也没有回房读书,而是和家人们一块儿坐在堂屋里头守夜。 夜半时分,俆章有些熬不住了,便提前回房睡觉去了。 正月初二那日,老爹大清早便套上了板车,和老娘洪氏搬了大包小包的礼物放到板车上,有饴糖,腊肉,酒,糍粑等等好些样东西,都用草纸包裹着,还特意叫俆章写了个喜字。 其实老爷子和徐青山三个兄弟也都识字,但也仅仅只限于识字罢了,认识的不多,写的也不好看,所以才会让俆章和徐文这两个专门跟着秀才老爷学过的孩子来写。 洪氏抱着两岁的小七明月坐在马车上,俆章和老爹并排坐在车辕上,牛车顺着溧水走在道上,车轮滚滚,徐徐朝着洪氏娘家的方向驶去。 洪氏的娘家在溧水镇的另外一头,当初徐青山之所以能够取上洪氏,还是因为洪家的豆腐生意做的不错,准备新建一个豆腐作坊,当时徐青福已经带着两个胞弟在镇上给人四处做活,声名鹊起,于是乎俆章的外祖便找上了徐青福他们。 徐青福他们吃住都在洪家村,给他们做饭的正是洪氏和洪氏的嫂嫂和母亲,一来二去的,徐青山越瞧越觉得洪氏顺眼,而且洪氏帮着母亲嫂子忙里忙外的,很是能干,徐青山心底的爱慕之意便悄然而生。 一发便如野火蔓延,不可收拾。 起初在别人家里,徐青山怕冒犯了洪氏,冒犯了洪家,自然不敢提,后来回到家之后,立马就把自己看上人家姑娘的事情给父母兄长们都说了,央求着老爷子和老太太托人上门去提亲。 老爷子和老太太仔细的打听了一个多月,把洪家里里外外的情况都摸清楚了,把洪氏的性子什么的也都了解了一边,这才放心的找了媒人上门去提亲。 然后两家就顺理成章的结了亲,洪氏嫁了过来,徐青山如愿以偿,如今有了俆章和徐明月。 俆章不得不承认自家老爹的眼光还是很毒辣的,洪氏不是那种一眼就让人觉得惊艳的女子,眉眼颇为清秀,小脸微圆,眼睛不是特别大,但眉毛却浓,属于越看越耐看的那种。 而且洪氏是个惯能吃苦的,种地下田,砍柴打草,洗衣做饭,家里家外的,兼备了农村妇人所有的技能,而且性子和顺,与人为善,唯一有些不太好的,可能就是有些迷信。 而且随着在面对自家儿子的时候,老是喜欢冲动,一言不合就提棍子。 因着家里头还有个豆腐作坊,洪家的家境也颇为殷实,洪氏自小便吃的不错,营养充足,个头也不算矮,约莫有一米五五到五七左右的样子。 洪家村在溧水镇东北十多里,离镇上比大湾村要近一些,要比溧水镇更加靠近县城。 不过县里头做豆腐的却有好几家,是以洪家的豆腐生意便做到了溧水镇,虽然人数不如县城里头多,但胜在只有他们一家。 路过溧水镇的时候,镇上不少店铺都关了门,想必是都回家过年,和家人团聚去了。 洪氏这一辈,只有一个哥哥和两个姐姐,兄妹四人,都已经成了家,洪氏是最小的一个。 如今洪氏的大外甥,俆章的大表哥,好像也已经开始说亲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021章 拜年 约莫巳时末刻的时候,徐青山架着马车进了洪家村。 知道家里头的三个小姑子今日要来走亲戚,洪家大舅母特意推迟了回娘家的时间,等着三个小姑子上门。 刚一进门,正好看到一个妇人在井边洗菜。 “小妹?” “大嫂!” 妇人和洪氏几乎是同时出声,俆章和徐青山也分别叫了声大舅母和大嫂。 随即便听得大舅母朝屋里大喊小妹回来了,顿时便见一大家子人都跑了出来。 正堂里头当先走出来一对老夫妻,是俆章的外祖父和外祖母,外祖母的身边还有个妇人,盘着发髻,眉眼有洪氏有三分相似,只是年纪略大一些,皮肤更黑一些,那是洪氏的二姐。 “爹,娘,二姐!”洪氏一一打着招呼,俆章和徐青山自然也不例外。 “来了!” “哎哟哟,我家月姐儿都这么大了!”外祖母看到洪氏怀里的小明月,眼睛瞬间就亮了,伸手把月姐儿从洪氏怀里抱了过去。 “这才多久没见,月姐儿就长这么大了?”洪氏的二姐也跟着外祖母一道逗弄月姐儿。 “外祖母!”小丫头已经开始学说话了,只是平日里惜字如金,甚少开口,而且吐字不甚清晰,不想今日却如此狗腿。 “哎哟,我家月姐儿可真乖巧,都会叫外祖母了!”外祖母很是开心。 小丫头也很知趣的往外祖母怀里钻,甚是黏人。 而且她是个胆子大的,也不怕生人,在外祖母孩子咯咯直笑,奶声奶气的又叫外祖母,二姨母,直把外祖母的心肝都给融化了。 小机灵鬼不紧有眼力见儿,还挺会来事儿。 看着徐青山和俆章手里头拿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外祖父笑着说:“来就来嘛!带这么多东西作甚,家里头又不缺。” 到了镇上,徐青山还特意添置了些节礼,还有不少饴糖给家里的老人孩子吃。 洪家有间豆作坊撑着,家境很是殷实,和二伯没出事儿之前的徐家差不了多少,可能还要好上不少。 而且洪氏就一个大哥,没人分家产呀! “才这么些东西,一点儿都不多,况且这是回自己娘家,又不是去别人家串门。”洪氏笑着说道。 “你呀你!”外祖父看着洪氏连连摇头:“仗着女婿疼你,就无法无天了,真真是该打!” 徐青山只傻笑着。 “孙儿见过外祖父!见过大舅。”俆章赶忙拱手作揖,冲着两个长辈行了礼,彬彬有礼,举止神态颇有几分韵味。 因为得了自己母亲的眼刀,为了把外祖父的目光从她身上移开。 “章哥儿也长高了,不错,不错!”外祖父越瞧俆章越觉得满意,脸上笑容也越来越盛。 徐青山和大舅一道出门去把牛车牵道后院,卸了车,把牛安置在后院的草棚里。 外祖父拉着俆章进了堂屋,笑脸盈盈的看着俆章问道:“章哥儿跟着先生读书读得怎么样了?” 俆章是前年开春之后入的学,至今也有两年了。 俆章也微笑着回道:“先生说若是不出意外地话,明年便可下场一试,权当是试手积累经验,便是不过也无妨。” 外祖父先是一愣,随即便哈哈大笑,连连拍着俆章的小肩膀说好,“好好,我家章哥儿就是聪明。” 可笑过之后,外祖父又语重心长的对俆章说:“章哥儿,你虽然有几分聪明,却不可仗着这几分聪明就怠慢了学业,定要好好跟着先生读书,勤奋刻苦,不可生出骄纵之心,如此方能有所成呀!” “听说咱们隔壁镇的孙家村里头,就有个神童,前年的时候考上了秀才,那年他才十二岁,听说就连学政和知县大人都对他赞不绝口。” 俆章知道,外祖父的意思是想告诉自己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可因为先生的几句夸赞便忘乎所以,认为老子天下第一,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 起身冲着外祖父躬身一礼,正色说道:“多谢外祖教诲,孙儿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咱们江南文风昌盛,能人辈出,孙儿定然不会骄傲自满,怠慢学业,还请外祖放心。” 外祖满意的点了点,轻轻拍着握在手中俆章的手,欣慰的说:“你素来便是个玲珑剔透的孩子。” 刚到午时,俆章的三姨也带着丈夫孩子回来拜年,洪家一大家子人总算是聚齐了。 俆章一家在洪家住了三日,初六早上才驾着车往家里头赶,车上还多了二十箱刚刚做好的老豆腐。 洪氏却说趁着现在天气还算干燥,没什么雨水,赶紧先多做些备着,免得开了春之后雨水多了天气湿润起来,便不好做了。 自家老娘肯做,俆章自然不会打击她的积极性,回到镇上的时候,又采购了一些坛子和佐料,堆了满满一车。 俆章有些可怜自家这头老母牛了,大过年还没休息几日,便又被主人家无情的压迫和剥削。 牛生凄凉。 因着第一次徐家送出去让左邻右舍品尝的霉豆腐,是以当徐家第开始做一批霉豆腐的时候,村里人便陆续上门打听,知道了徐家打算做霉豆腐的营生,便都说做好了之后要买一些回去。 年前腊月二十左右,徐家的第一批霉豆腐就做了出来,刚放出风声,村里便陆续有人登门购买。 霉豆腐新颖,而且味道颇佳,用来下饭再好不过了,若是省着点儿吃,一块霉豆腐能就两碗饭呢。 因着都是村里人,而且价格若是卖的高了,怕是没人肯买,是以一大家子人商议再三之后,决定将霉豆腐按块来卖,一文钱一块。 霉豆腐经久耐放,便是在盛夏最炎热的时候,只要放在阴凉处,不备曝晒,便不用担心会变质。 一开始只是每家都买上那么十几二十块的,说是过年的时候吃,没想到过了几天之后,村里的人又陆陆续续的登门,各自都买了不少,说是图个新鲜,买回去加到节礼里头送去拜年,让自家亲戚朋友们也都尝个新鲜。 大湾村有百十户人家,而且因着四近土地肥沃,近些年来也都是风调雨顺的,是以家家都过得不错,没有那种贫困到连饭都吃不上的人家。 光是年前卖给村里人的这些霉豆腐,就得了两贯多钱。 一块豆腐能够切成十小块,一块豆腐两文钱,霉豆腐一文钱一块,一大块豆腐就能卖到十文,再刨去油盐调料这些作料的本钱,约莫能有五六文钱的赚头,甚至能到七文多,而且做霉豆腐并不怎么费工夫。 总共十八箱豆腐,每箱能切二十五大块,每一大块能切成十到十二小块,十八箱豆腐做了切成了四千多小块,装了七个坛子,都是那种大肚窄口的坛子,五十多公分高,一个坛子里头装了六百块霉豆腐。 而且随着霉豆腐在大湾村里头逐渐传开,俆章他们刚刚回到家,就从祖母处听到一个不错的消息。 这几日陆陆续续又来了不少人登门买霉豆腐,都是些拖儿带女来大湾村拜年的外嫁女儿,从自家娘家那儿尝到了霉豆腐,便想着给家里头也带些回去,让他们都尝尝鲜。 是以俆章他们离家的这三天,又陆陆续续的卖出去一千多块,得了一贯多钱。 年前年后加起来共卖出去三千六百四十二块,得钱三贯又六百四十二文。 起先因为买豆腐和买佐料还有坛子簸箕的钱便都回来了,还有赚了不少。而且家里头还剩下两坛多一点儿,约莫也能卖个将近一贯多的样子。 这还是因为送出去一些的缘故,否则的话,最后应该能多赚四五百文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022章 往事 卯时将过,学堂里头已经差不多坐满了人,本村和留宿在书塾里头都已经到了,只有左近村子的几个还没来,应是还在路上。 稀稀拉拉的读书声传出屋外,俆章和徐文径直走入东厢的课堂,傅秀才已经捧着线装蓝皮书正在阅览。 “学生见过先生!” 兄弟两冲着上座的傅秀才拱手作揖,读书人讲究礼仪,这里的礼仪不仅仅是礼节,还有仪态,徐文倒是做的颇有几分味道,俆章就差了许多,有几分画虎不成反类犬。 傅秀才见是徐家两兄弟,不由得多叮嘱了一句:“你们家中的事我也听说了,如今既然已经了结,那便安心读书吧,莫要再做他想,被旁事牵绊了心思,耽误了学业。” “多谢先生教诲,学生谨记于心!” 傅秀才点了点头,又拿起了书,轻轻摆了摆说:“去吧!” 二人寻自己的座位座下,解下背后的书篓,取出里头的笔墨纸砚还有书本,一一放在桌上。 俆章和徐文并不坐在一起,书塾里头可不是按着高矮落座的,而是按着入学的先后落座,俆章很不幸,入学最晚,坐在最后边,旁边是几个年纪差不多的孩子,有和他差不多时候入学的,也有比他早的。 俆章仔细数了下,屋子里头除开傅秀才的那张桌案之外,拢共有十六章桌案,分作两排,一排八张。 俆章坐在东边一排倒数第一桌,前边一桌和旁边的两张桌子还空着,应当是人还在路上,俆章记得他旁边和前边的这几个都是邻村的。 不一会儿便陆陆续续又来了几人,都是些半大的孩子,年纪约莫和徐文相当,把屋子里空着的几张桌案都给坐满了。 辰时一刻,授课便开始了。 俆章很幸运,不用陪着那些小豆丁儿重新启蒙,如今已然学完千字文和百家姓,论语也读了不少的他荣幸的从蒙童班升级到了进学班。 先是检查昨日布置的课业,然后一一指正,接着便让大家拿出论语,带着众人抑扬顿挫的朗诵了一遍之后,又从论语里头挑选了几条出来深入浅出的讲解了一番,还引用了不少实际的例子,做了比喻,说的很是通俗易懂。 然后便让大家有不懂的提问,傅秀才再做再一一解答,中途休息了一刻钟,紧接着便是师生之间的问答,同窗之间的论辩,傅秀才听后做出斧正提点,约莫到巳时末的时候,布置完今日的课业之后,便下了学。 原身记忆里头,好像进学班都是这么讲课的,倒是和前世的课堂有不少区别,更加宽松自由一些。 “小五,今日课上可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回家的路上,徐文忽然问,似乎是怕俆章碍于面皮觉得不好意思,又连忙解释道: “你刚刚启蒙完,进度比旁人要落后许多,若有不懂的不要自己藏在心里,一定要敢于请教,或是寻我或是去请教先生。” 俆章摇摇头,笑着说:“谢谢四哥好意,不过不用了,我觉得今日先生说的都很透彻。” 又不是教姘文诗词经帖,不过是讲解论语而已,俆章怎么也是上过大学的人,若是加上学前班,那就是拢共十七年的教育,学西的能力和习惯培养的还是不错的,如今傅秀才又讲解的如此深入浅出,通俗易懂,俆章还是能够听明白的。 若非是俆章对于科举应试方面的知识匮乏的紧,便是在家自修也不是不行。 而且俆章发现自己的记忆力明显比起以前强上许多,不论是前世还是原身,虽然没有到过目不忘的地步,但一片洋洋洒洒数百言的文章,读个几遍便能烂熟于胸了。 俆章昨晚在知道自己今早要来学塾之后,便早早做好了准备,将家里头练字用的草纸叠在一起,让母亲帮忙用线穿起来,做成个本子,今日在学塾的时候,便将傅秀才讲的一些重点摘抄了下来。 俗话说得好,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这一点俆章深以为然,你记性再好,脑容量也是有限的,讲的时候记住了,但过一段时间很有可能就会忘记,最好就是把重要的东西记录在纸上,时时拿出来观看温习。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不过今日傅秀才讲的浅显,而且讲的东西也不多,量不大,是以徐文才堪堪记录了半页纸的笔记,不过那字吗,不是歪歪扭扭就是缺胳膊少腿的。 虽然融合了原身的记忆,但简体字和繁体字还是有区别的,俆章觉得自己想要适应的话,只怕还得花费一番时间好好练习才行。 好在现如今他才十岁,学的东西也不多,便是缺胳膊少腿了也可以推说是记得不全,写错了,等慢慢习惯了繁体字之后习惯自然便会改过来的。 徐文倒是有些诧异了:“都听明白了?” 俆章点头道:“对呀!今日先生讲的不多,而且讲的仔细,等下次先生讲的多了我记不住,到时候再来问四哥。” 徐文一想也是,今日傅秀才讲的确实不多,而且俆章这个五弟打小也是极聪明的,只是性子有些和自己有些类似,坐不住,也不疑有他,便点了头。 “行!若有不明白的,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到时候四哥可别嫌我麻烦。”俆章开玩笑说。 徐文也笑着说:“你我兄弟,何来麻烦一说。” 徐文说话倒是文绉绉,颇有几分读书人的韵味,而且如今徐光禄虽然受了伤,暂时还不能下床,但却没了性命之忧,心里悬着的石头落了地,徐文的脸上也多了几分阳光的笑容,乌黑的眼睛很是亮堂。 朝气蓬勃才是少年人该有的样子,何必学那些大人那般整日将忧愁写在脸上。 不过若是按照以往,只怕此刻自家这个二哥咋就撒欢似的满村乱跑,四处耍乐去了,可如今却好似变了副面孔。 俆章顿在原地,抬着头疑惑的看着徐文。 徐文正走着,忽然发现旁边的俆章似乎不见了,也跟着停下了脚步:“五弟怎么停下了?” 俆章上下打量着徐文:“四哥今日怎么这般安静?” 徐文被说的一愣,似自嘲般轻笑道:“人总是要长大的。”言语间竟有几分萧索。 俆章想了想,说:“四哥今日很不对劲!” 大哥徐彬素来沉稳,性子也比较朴实热心,平日里对弟弟妹妹都很是关切,方才那话若是从徐彬嘴里说出来,俆章并不会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可徐文虽然名字里取了个文字,但却素来是个好动跳脱的,平日里一下学之后,不是上树掏鸟蛋就是下河捉鱼,要么就是趁着天色还早,跑去找村里头当过兵的吴大叔学他那几招庄稼把式,做着当大将军的美梦。 徐文咳了一声,掩去尴尬,正色说道:“怎么,就不兴四哥关心一下自家弟弟?” 俆章摊了摊手,叹了口气:“就是有点不太习惯。” 徐文见俆章一副老气横七的样子,笑着走上去拍了他脑袋:“行了,赶紧回家去,快到晌午了,这回儿三婶婶应该做好午饭了。” “四哥,别拍我脑袋呀,拍傻了可怎么办,我以后可是要考进士的,要是拍傻了,难道四哥赔我一个进士吗?” 俆章嘴上抱怨着,可脚也迈开了,学塾在村头,徐家在村尾,距离约莫有个半里路左右的样子。 “好好好,是我不对,卫兄在这儿给五弟道歉了,日后卫兄绝不再拍五弟的脑袋便是,让我家小五日后考个进士回来,光耀我徐家门楣。”徐文开玩笑似的笑着说,还真的冲俆章揖了揖手。 俆章扬起了头:“那是,四哥记得对我好点,日后说不定还得我来帮衬四哥呢。” 徐文见弟弟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有些感慨道:“你四哥我是不成了,读了这么些年的书,却连四书都还没背全,小五比我和大哥都聪慧,日后定要好好用功,进士且先不说,先考个秀才回来也成。” “秀才自然是要考的。”俆章侧头看着徐文:“可四哥今日着实奇怪,先是沉闷接着唉声叹气的,如今又说这些,怎么感觉像变了个人似的。” 徐文揉了揉俆章的脑袋,兄弟俩差着三岁,个头差着一个头,俆章才将将到徐文的肩膀。 “小孩子都是无忧无虑的,可人总是要长大的。” 听徐文的话,似乎感触颇多。 俆章沉头静思,想着应该是二伯的事情影响到了徐文,难怪这两日徐文的精神头不咋的,夜里头身边也总有翻身的动静,想来这几个晚上,自家这个四哥定然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这人呐,总是要经历了事情才能长大懂事儿。 俆章目光闪烁着,默然了一会儿,忽然说:“四哥,听阿爹阿娘说大伯在镇上认识不少人?” 徐文没想到俆章话题会转的如此突然,但还是点了点头,大伯徐青福做的一手好泥瓦,在十里八乡也是有名的,而且为人忠厚老实,待人以诚,这么些年下来,结识了不少人,在村里的同龄人里头,说话也颇有分量。 “二伯的事情,知县大人虽然下了判决,可何十六那边,四哥觉得他会就这么善罢甘休吗?” 徐文目光有些不善:“不善罢甘休又能如何?那可是知县大人下的判决,难道他何十六还敢违背知县大人的判决不成?” 虽然成熟了些,但终究还是个小孩子呀,考虑事情未免单纯了些,殊不知这世上险恶的东西,便是人心。 俆章说:“四哥,阿爹不是说那个何十六是在隔壁镇子打伤了人,才跑到咱们溧水避祸来的吗?按理说人家避祸不应该是低头做人,小心做事,行事低调的吗?” 徐文先是有些迷茫,可随即眼睛却一亮:“我阿爹平日里虽然不如大伯沉稳,却也不是什么惹事儿的性子,可这回却生生和那何十六动起手来,我虽然没听阿爹说起其中原委,但想来定是那何十六挑衅在先,口出恶言,阿爹忍无可忍,这才和他动了手。” “而且三叔去镇上打听也说了,那个何十六虽然才到镇上不过数月,可在邻里之间风评却很是不好,脾气火爆不说,还是个喜欢惹事儿的性子,搅得四邻不得安生,这种人断不是好相与的。” 俆章朗盛说道:“荀子《劝学》中说:吾尝终日而思矣,不如须臾之所学也。吾尝跂而望矣,不如登高之博见也。登高而招,臂非加长也,而见者远;顺风而呼,声非加疾也,而闻者彰。假舆马者,非利足也,而致千里;假舟楫者,非能水也,而绝江河。君子生非异也,善假于物也。” “什么意思?”徐文听得一脸茫然。 俆章却道:“若那何十六当真不是个好相与的,咱们家自然不好和他斗,可那何十六就算难缠,这世上总有他不敢惹的人,大伯为人忠厚大方,交友广阔,便是与公门中人也说得上话,咱们只要再使些银钱,区区一个何十六,又何足道哉!” 徐文听得先是一愣,可随即顺着俆章的想了想,却又觉得极有道理,很是诧异的看着俆章,有些惊讶的说:“五弟的意思是让我去找大伯,想办法敲打敲打何十六,让他不能再找咱们家的麻烦?” 知县大人虽然已然将判了这个案子,徐家也赔了大笔的银钱,可若是那个何十六是个混不吝的性子,身上的银钱花光了,再找上门来讨要,徐家本就理亏在先,未说话便比那何十六矮了三分,岂非要任他欺凌。 徐家虽然在村里风评很好,与人和善,可这种事情只怕村里也不好出面相帮,若是当真闹腾起来,那才是甩不掉的大麻烦。 徐文虽然在读书上面天赋不高,可脑子却很灵活,短短片刻便想通了其中的关节。 俆章点向前一步走到徐文身前,相视而立,仰着头,学着傅秀才的模样,一手负在身后,另一只手抬起拍了拍他的肩膀:“孺子可教也!” 可惜俆章下巴还没生出胡子,否则的话,若是蓄几缕短须,抬手捋须,那就更像了。 徐文被俆章说的一愣,还没反应过来,眼瞧着俆章一副师长勉励晚辈的模样,有些茫然。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只听得耳畔响起一句:“四哥,我先回家了。” 俆章早已迈开两条小短腿,跑出去七八米。 “你个臭小子,还敢打趣四哥我来了!” 徐文刚迈步追了几步,脑中忽然冒出个念头来,五弟俆章今年不过才十岁罢了,这等事情他是怎么想到了,连徐文自己都没有多想。 满腹的疑惑想不出答案,徐文快跑追了上去,没得片刻便拉住了俆章。 “五弟,你是怎么想到这么多东西的?”徐文的眼里满是疑惑。 俆章看着徐文,一脸的纯真:“什么怎么想的,就那么想的呗!先生不是常常教导我们凡是要谋定而后动,三思而后行,目光要放得长远些,不要只顾眼前吗?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难道四哥没想过吗?”紧接着又范文一句。 俆章那纯净无暇的眼睛里头不含半点杂质,看的徐文心里咯噔一下:难道真的是我太笨了?连五弟一个十岁孩童都能想到的事情,我竟然都想不到? 俆章看着徐文的神情,强忍住笑意:“四哥,咱们快回家吧,我早就饿了。” 俆章挺起肚皮揉了揉,一阵微风吹来,俆章挺鼻嗅了嗅,是从自家传来的,眼睛登时就亮了:“阿娘做了肉?” 趁着徐文不备,扭身便睁开徐文的手,撒丫子朝家里跑。 “四哥快点儿,不然待会儿肉都被我吃光了!”边跑还不忘大声喊上仍在原地愣神的徐文。 徐文瞧着俆章一副孩子气的模样,揉着鼻头笑了笑,心道:五弟自小便聪慧,便是先生也多有夸赞,不过终究年纪小了些,还有些孩子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023章 考校 巳时二刻左右,四人已经驾车进了宥阳县城。 宥阳县隶属于江宁府,距离金陵城西南方向不到百里,宥阳在江宁府治下的州县之中排不上前列,却也能排在中游。 宥阳县城远要比溧水镇繁华的多,大街之上,各式店铺比比皆是,种种商品琳琅满目,便是街上来往的行人数量也基本能和赶集那日的溧水镇相比。 叫卖声和热闹的情形比起溧水镇有过之而无不及。 入城之后,将牛车寄存在城门附近的官驿,俆青山便带着三兄弟提着带来的大包小包的节礼,熟门熟路的穿行在宥阳县城的街巷之中。 周遭的行人越来越稀少,街道两边的高墙倒是显出档次来了,隔着院墙也能看到粗壮高大的树木伸到墙外。 四人停在一处大宅子的角门之外,徐青山上前敲响了门。 不多时,红漆的角门便被人从里打开。 一个穿着藏青色外衣,头上戴着个毡帽的老者从门后探出头来,不过一个看门的老汉,身上穿的衣服竟也比俆章他们几人身上的料子要好上许多。 宰相门前三品官,尽管这只是个当地大户家的仆役,可日子却也过得和普通的殷食人家差不多了,甚至还要更好。 “你是?”老者眯着眼睛,似乎想要看清来人的面容。 徐青山抱拳笑着说:“吴叔,我是大湾村徐家的三郎呀!” “徐三郎?大湾村?”吴老头浑浊的眼睛一亮,脸上露出笑意:“原来是三郎呀!怎么是你来了?你爹呢??” 徐青山笑着说道:“吴叔,阿爹如今上了年纪,这一路过来得赶一个多时辰的路呢,且颠簸着呢,就他那身子骨,我们做儿子的不是不放心吗?这不,这次我顺便把家里的几个小的都带过来了,认认门,免得日后找不着路。” 说着便招呼着身后的俆章他们:“快过来,见过你们吴爷爷。”尽管和盛家有亲,但却只是一房远亲,徐家人从未觉得自己的身份比起盛家的这些仆役下人人尊贵上多少。 “吴爷爷新年好!”三兄弟齐声说道。 “好好好!都好!都好!”吴老头高兴的咧开嘴笑着,目光从高到矮扫过三兄弟,左右落在了最小的俆章身上:“这是你儿子吧?我好像记得听你爹提过一嘴,说他家小孙子是至和元年生人,今年该十一了吧?” “吴爷爷的记性真好,我今年刚刚十一。”俆章笑着说。 老吴头赶忙招呼徐青山他们进了门房,送上了几杯热茶。 “老爷外出未归,二公子在书院读书,家里头只有老太太、夫人还有几位姑娘在家,三郎在这儿稍坐一会儿,我已经让人去禀老太太和夫人了。” “不妨事,不妨事。” 没一会儿,便有个小厮过来将他们带到了一处花厅,安排他们坐下,送上茶水点心。 没多久,一个带着抹额,穿着深色锦衣,瞧着年纪似乎与祖母石氏相当的老太太带着几个婆子丫鬟进了前厅。 徐青山等人连忙起身,冲着老太太见礼。 “大湾村徐青山,携子俆章,侄儿徐彬,徐文拜见老太太!” “好了好了,不用多礼了,快坐下吧!”老太太的精神不错,也不是很威严,很是慈祥和蔼,笑起来还挺好看。 “三郎呀,快有一年没见着你爹娘了,他们近日如何?身子骨可好?”老太太脸上始终带着笑容,眼角的皱纹叫人看着更觉亲切。 “阿爹阿娘都很硬朗,只是上了年纪,身子骨终究不比以前了,不好再终日奔波,我们做子女的也不放心。”徐青山笑着解释道。 老太太点头说:“是这么个道理,你爹娘都是有福气的,有你们这么几个孝顺的儿女。” 徐青山说:“这是家里的几个子侄,想着这回也带过来,给您老拜拜年,让他们也跟着认认人。” “这是大哥家的彬哥儿,二哥家的文哥儿,这个最小的是我那个不成器的儿子,章哥儿。”徐青山一一给老太太介绍着。 三兄弟给老太太躬身拱手作揖,很是恭敬,依次说了几句拜年的吉祥话。 “好孩子,都是好孩子!” 老太太笑的更灿烂了,冲着身边的婆子摆了摆手,婆子便走到俆章三兄弟面前,一人手里塞了个荷包。 “老太太,您这也太客气了!”徐青山有些不好意思。 老太太却笑着道:“这有什么,今儿个我老婆子高兴,这是给几个哥儿的见面礼,又不是给你的。” 俆章笑着说道:“长者赐,不敢辞,我们兄弟几个没什么好东西送给老太太,就在这儿祝老太太身体康健,无病无痛,长命百岁,尽享天伦。” “哈哈哈!章哥儿真会说话!” 老太太听的很是开心,冲着俆章招手,“来来来,章哥儿,到我跟前来!” 俆章屁颠屁颠的快步走到老太太身前,恭敬的拱手一礼。 老太太仔细的打量着俆章,越看越满意,“章哥儿今年多大了?” “十一了!” “读书吗?” “在村里的学塾跟着先生读了两年。” “哦?”老太太眼睛一亮,却并不如何惊讶:“都读了哪些书?” 俆章恭敬的说:“千字文,百家姓,还有四书五经都读过,如今跟着先生学着作经帖。” 老太太有些意外:“老婆子考考你如何?” 俆章也有些意外,这位老太太对他们家未免过于热情了些,不是说早已是出了五服的远方亲戚吗? “我书读的一般,答不上来老太太可不能生气!” 老太太被俆章给逗笑了:“好好好,不生气,不生气!” 随即话音一转:“若是章哥儿都答对了,老婆子还有别的礼物送你!”老太太神秘一笑。 俆章顿时便来了兴趣:“请老太太赐教!” “既然章哥儿读过四书五经,那咱们就考四书五经里头的,老婆子挑几句,章哥儿接着往下背。” “都听您的!”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人之视己,如见其肝肺然,则何益矣!此谓诚于中,形于外,故君子必慎其独也。曾子曰:·········” “不错,不错!”俆章还要继续往下背,老太太便出手打断了,“章哥儿可会背孟子见梁惠王!” 俆章晃着脑袋,朗声背诵道:“孟子见梁惠王,王曰:‘叟不远千里而来,亦将有以利吾国乎?’···········” 正背着,忽然门外又走进来一个妇人,左手牵着个五六岁上下的小女童,右手拉着个十二三岁的俏丽少女。 是老太太的大儿媳妇,也是如今盛家的当家主母李氏,两个女孩都是李氏的女儿,大的叫淑兰,小的叫品兰,众人一一见过介绍之后,互相叫了表哥表姐表弟表妹。 老太太又继续考校俆章,陆续挑了几篇,都是四书里头的内容,俆章都一一背了,一字不漏,而且分外流畅,没有丝毫停顿,显然早已将这些内容都烂熟于心。 老太太越听越满意,直夸俆章天资聪颖,是个读书的种子。 也是因着盛家的两个女儿年龄还小,若是待字闺中的话,俆章他们断然是见不到的。 又过一会儿,盛大老爷还没回来,眼看着天色将近正午,徐青山便向老太太和李氏告辞。 老太太留他们用过了午饭再走,徐青山推说还有事情办,不可再耽搁,谢绝了老太太的邀请,带着俆章他们离开了盛家,临走的时候,老太太让人送上一个小书箱说是给俆章的。 往常老太太给徐家回礼,因着贵重,是以徐家都不肯收,可现如今是老太太给孩子礼物,而且还是方才考校俆章学识之前便说好了的,他们若是再不接,那就有点说不过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024章 发作 “哎!可惜了,若是章哥儿在大上个两三岁就好了!”老太太颇觉得有些惋惜。 旁边的李氏笑着问:“母亲这话是什么意思?”目光微闪。 老太太侧头瞧着扶着自己的大孙女儿,却并未直接回答李氏的话,而是拍了拍淑兰的手:“也该是时候给咱们家舒儿相看人家了。” 淑兰俏脸一红,测过脸不敢去接老太太的目光:“祖母!” 老太太眼中笑意更浓,对着身边的儿媳李氏说道:“找个时间把这事儿和老爷说一声,是时候开始相看了。” 李氏点头应是,目光微闪,问道:“今日瞧着母亲似乎对徐家那位章哥儿很是满意?” 老太太说:“整个儿今年才十一岁,入学不过才三年,便能熟读四书五经,仪态颇丰,说话得体,瞧着性子也颇为稳重,分寸也把握的不错,小小年纪便能做到这般,将来定然是个有出息的。” “舒儿觉得你章表弟如何?”老太太眼眶中盈满了笑意。 淑兰脸上的红云仍未散去,认真的回忆了一下方才情形,说:“我瞧着章表弟一点儿都不像才十一岁的样子,感觉·····感觉很是沉稳,和父亲有些像!” 老太太点了点头,叹了口气:“若是咱们家梧哥儿能有章哥儿三分沉稳懂事儿,我老婆子也就放心了。” 李氏说:“梧哥儿的性子随了老爷,读书是没什么天资了,倒是对舞枪弄棒颇有兴趣,老爷近些时日正打算和母亲说,再给梧哥儿寻摸一个骑射师傅,日后让二弟帮着想想办法,给梧哥儿谋个差事。” 老太太无奈道:“这事儿你们夫妇俩做主就行了,若是咱们家梧哥儿日后能谋个一官半职的,也比经商来得强。” 士农工商,商人的地位最低,虽然本朝开明,鼓励通商,颁布了种种条例发令,可在那些世家大族,或是文官清流们的眼中,商人们的社会地位却并未提高多少。 “梧哥儿在练武上面确实有几分天赋,老爷请来的那几位武师对他都夸赞不已呢!”说起这个,李氏的脸上便露出几分自豪。 ······ 县里确实要比镇上繁华数倍,许多镇上没有的铺子,在县里也能找到,当然了,若是只论繁华自然无法和后世的那些大都市相比。 徐青山显然经常来县里,熟门熟路的找到了一个杂货铺,没什么特殊的名字,就一个盛家杂货铺的招牌。 一路走来,除了杂货铺之外,还路过不少布行,粮铺,首饰铺子等店铺,它们都带着一个共同的前缀——盛家! 越看俆章越觉得震惊。 且先不说整个宥阳县城,就光是他们一路过来看到的这些铺子店面,有近乎三分之一都带着盛家两个前缀。 整个宥阳,或许还有旁的姓盛的,可能有如此实力的,却独独只有这么一个盛家。 在杂货铺里定了四百只坛子,五百个簸箕,另三百斤的粗盐,还有大量的花椒茱萸等调味料,下了订金,留下地址,盛家的杂货铺子虽然货源充足,但有些东西却还是没有的,徐青山又带着俆章他们去了镇上的药铺,将东西都买足了之后,徐青山身上的钱袋子也差不多空了。 “章哥儿,要不咱们下去再来买书吧?”徐青山有些尴尬,刚才花钱的时候一个没控制住,被大手一挥的豪气冲昏了头脑,忘了还有留下钱给几个侄子买书啥的。 俆章笑着道:“没事儿阿爹,下回再买也一样。”反正买书也不过是是托词,俆章半点都不在意。 父子叔侄几人坐着牛车慢慢悠悠的往大湾村去。 好在宥阳并非是什么商路要道,哪里哪里的咽喉之地,必经之途,太平的很,没有盗匪出没。 叔侄几个顺顺当当便回到了家,然后没过多久,盛家杂货铺便驱车送货上门来了。拢共得有二十几辆车。 老爷子给那些个车夫伙计们每人都谢了十文钱。 老太太送给俆章的那个书箱,里头放着一整套的文房四宝,上等的兼毫三支,装在笔盒里头,光看材质都十分上乘,三块上等的松烟墨锭,还没磨开,便有淡淡的伴着松香的墨香扑鼻而来,还有一方砚台和厚厚的一摞雪白宣纸,五本蓝皮书籍。 五本书分别是《战国策》《左传》《汉书》《后汉书》还有《史记》。 分作上下两层的书箱被塞得满满当当。 俆章被老太太的大手笔给惊呆了。 尤其是书箱里的那五本史书,当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如今四书五经都俆章都背的差不多了,正打算找些史书来看,增强自己的底蕴呢。 以史为镜,可以明得失,古人行文说话,多喜欢引经据典,这些典故自然都是从史书中来的。 前世的俆章虽然也学过历史,但对很多典故都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还有很多连听都没听说的,正打算找些史书回来好好恶补一番呢。 俆章不禁由衷感慨:盛家这位大老太太当真是好人呐! ········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每天都有豆腐从洪家村送来,而刚刚落成的徐家新宅,则在洪氏和徐青山的建议之下,暂时充当豆腐作坊。 反正新宅里头当家做主的是他们夫妻俩,爱咋折腾就咋折腾。 徐家一家子大大小小,除了在家待产的傅氏和照料她的祖母石氏以及两岁多的小七徐明月之外,就连今年才刚刚六岁的徐晴也加入了忙碌的大军之中。 正月十三,深夜二更十分,傅氏发作了。 徐青禄急的早就没了分寸,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只知道在院里走来走去,完全没了主意。 徐青福和徐青山则赶忙去请稳婆和郎中。 二更已过人定,正在熟睡之中的郎中和稳婆忽然被人拍门叫醒,自然有些不快,可当听到有妇人发作生产,再加上落到手里沉甸甸的银钱之后,所有的不快立时便烟消云散。 稳婆和郎中都到了,众人也似有了主心骨一般,妇人们在产房里头帮忙,男人们则一股脑的都站在院子里,来回踱步,时不时便往产房看过去。 整个晚上,徐家灯火通明,炊烟不断,灶上的热水烧了一锅有疑惑,灶下的柴火就没有断过。 可傅氏肚子里的小家伙却好似和众人捉迷藏一样,死活都要赖在傅氏的肚皮里头不肯出来,直把一大家子人急的不行。 最后一直拖到第二日上午,也就是正月十四日辰正时分,一声嘹亮的啼哭伴随着初升的朝阳,打破了徐家院里的忙碌,紧张,担忧和寂静,带来了无穷的喜悦,充斥在屋里屋外每一个人的身心之中。 傅氏生了个男孩儿,七斤三两重,个头足得很,难怪在他老娘的肚子里头待了那么久也不肯出来,怕是极享受在里头的滋润日子。 也幸好是叫了郎中,最后临盆的时候,若是没有郎中给傅氏扎的那几针,生生把傅氏的潜力给激了出来,只怕挣扎了一夜的傅氏还未必能这么顺顺当当的生出来呢。 送郎中走的时候,老爷子直接拿了半贯钱送到郎中手里,口中连连道谢,稳婆得了半贯,喜滋滋的走了。 家里添了人口,而且还是个男娃,整个徐家都高兴的不行,可高兴之余手里的活还不能放下。 嘉佑五年正月十五的元宵节,便在无尽的喜悦和紧张的忙碌之中悄然过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025章 家传 家里头添了个小八,傅氏还得坐月子,可霉豆腐的进度却不能耽搁,洪氏老早就下定决心了,定要在开春以前把准备好了的五百个坛子都给装满。 如今新宅那边屋里屋外都放满了簸箕,好在簸箕不似坛子,便是到村子里买也能买到了,农村里头,基本上家家户户都有编簸箕竹筐背篓的手艺,只是精巧程度就没法统一了,不过都有一个共同点——耐用。 一直快到二月下旬,洪家大舅才没有继续送豆腐过来,每日二十箱的豆腐可把洪家累得够呛,可看着拿到手里的四十两银子,紧张忙碌的洪家却也异常高兴,对女儿,对徐家的感激都写在了脸上,记在了心里。 最后一批的豆腐刚刚切好,第一批的豆腐就已经可以裹料装坛了。 忙碌还在继续。 俆章回归了学塾,可徐文却向家里人提出想要出去学武,日后参加武举的打算,不准备回学塾了。 本朝是有武举的,尤其是今上掌权之后,针对武举颁布了多项条例政策,武举甚至也能够进行殿试,过了之后也是天子门生,能入军中任职,若是战时,文官的升迁自然不如武官们,可若是和平时期,那又得颠倒着来了。 如今燕云十六州还在契丹手中,北方,西北,西境,西南,群狼环伺,暂时看着虽然安稳,可日后谁又说的好呢。 否则官家又何必费尽心思的把已经搁置的了武举又重新鼓捣出来,还不是为了网络英才,物尽其用,为日后做准备。 只是当今之世,科举才是主流,武举刚刚拿起来没多少年,不过将将恢复几丝生机罢了。 但武举相较于科举而言,却容易了许多。 二叔徐青禄知道徐文的打算之后,直接抄起了笤帚就要揍人,却被老爷子给喝止了。 老爷子把徐文并着一家子男人都叫到了正堂,很是严肃的问:“文哥儿,你可想好了?” 便是大伯也忍不住惋惜:“是啊文哥儿,学武可不是说说的,还是好好读书吧。” 徐青山也不住劝道:“文哥儿,学武可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一年到头不能有一日懈怠,可比读书累多了,而且若是没有名师教导,是练不出什么名堂的。” 徐青山这话说得实在,不论习武还是读书,可不是自己一个人埋头苦练就行了的,而且武举又不只是考校武艺,还有兵法韬略等等,若是没有名师教导,徐文参加个屁的武举,怕是连第一阶段的选拔考试都过不了。 徐文却神情极为坚定的说:“祖父,父亲,大伯,三叔,我想好了,我在读书上面确实没什么天赋。 再说了,我今年都十四了,读书也读了四年多,却连四书五经都还没有背全,小五读书才两年多,四书都已经能够倒背如流,五经也背的差不多的,先生说明年小五便能够下场了。 而我·····”徐文摇了摇头,自嘲一笑。 诱导:“倒不如趁着现在还年轻,找些门路到外头拜个师傅,学些武艺,若是将来能够参加武举,那也是极好的,就算是不成,多一门本事傍身也好。” 老爷子幽幽一叹,沉声说:“看来你是仔细想过了的。” 徐文看着老爷子的眼睛,说道:“其实去年我就想告诉祖父了,只是心里还存着一丝侥幸,看看自己再努力一年,能不能有所成就。” 说着面色一黯:“可惜孙儿在读书上真的没什么天赋!就连先生也说,照孙儿这个进度的话,想要考中秀才,只怕再过十几二十年也未必能成。” 其实这还是傅秀才委婉的说法,那些个考了一辈子还是童生的人数不胜数,徐文的记性尚可,可读书靠的却不仅仅只是记性,而且少年孩提十分本就是人一生当中记忆里最佳的时候。 江南之地本就文风昌盛,英才辈出,前两年宥阳不才刚刚出了个十二岁的秀才,徐文的天资若是放在某些文风不盛之地,说不定还有机会,可在江南······ 老爷子语重心长的说:“文哥儿莫要气馁,读书不行,学武也是可行的,说起来咱们家祖上也是武将出身,当初可是跟着太祖爷一道打天下的,南征北战,战功赫赫呢!” 徐文被老爷子说的一愣:“咱们老祖宗还跟着太祖爷一块儿打过天下?”神情满是错愕和震惊,以及不敢相信。 “我也是听你曾祖说的。”老爷子有些唏嘘,忽然说道:“对了,我记得你曾祖还留下几件东西,你若是学武的话,说不定能用的上。” 老爷子赶紧进了东间,翻箱倒柜了半天,终于从一个大木箱子的最底部,取出一个油布包裹着的物件儿。 “祖父,这是什么?” 这不止是徐文的问题,也是俆章和徐彬乃至于徐青禄等三兄弟的问题。 老爷子把东西放到桌上,小心翼翼的解开捆绑的绳子,解开油布,露出了里头的东西。 一根黝黑的短棍加上一本包裹在短棍上头的薄薄的书籍。 老爷子先是拿起那本薄薄的书,眼中带着回忆,幽幽说道:“当初我们兄弟四个,大哥身子骨弱,也就老三跟着你们曾祖学过这书上的东西,至于我和老四都是读书不成,学武也没天赋的,只能在田地里头刨食儿吃。” 徐章看得眼睛一热:难道是什么家传的武功秘籍,修成之后就能够天下无敌的那种? 仔细打量着着那根黝黑的铁棍,俆章不由得一惊,那可不是一根普通的短棍,正确的名字应该叫做锏,长而无刃,有四棱,长为四尺(一米二三左右)。 至于通体黝黑,应当是一支铁锏,如果不是一开始就如此,那就是多年深藏没有好好保养,表面的铁氧化而成,锏身之上还有些纹路,应该是被铁锈给覆盖了,看不太真切。 可锏不都通常是一对一对的吗? 俆章不由得有些疑惑,当初怎么说也是追过隋唐英雄传的人,对于那个锏打三州六府,马踏黄河两岸的赛孟尝秦琼秦叔宝,可是喜欢的不得了,小时候可没少拿着两根木棍祸祸路边的野花野草啥的。 老爷子说道:“这两样东西都是咱们家老祖宗留下来的,至于这本书,是咱们家老祖宗们总结出来的一些技法心得。” 老爷子又看着三个儿子,说:“你们也不要怪我当初不肯拿给你们,实在是自从听到你们三叔去了的消息之后,我心里头害怕,害怕你们若是学了武,有朝一日也步上你们三叔的后尘。” “那祖父今日怎么又拿出来了?”俆章是真的好奇,这一下子没忍住就问了出来。 然后就是啪的一声,徐青山直接一巴掌呼在俆章后脑勺上:“臭小子,说什么呢,你祖父自有考量,还用你来教不成?” “好了!”老爷子抬手制止的徐青山训儿子:“其实这些年下来我也相通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不论你们日后如何,只要不误入歧途,就算是学武也没什么,我想这也是你曾祖留下这支铁锏和这本书的初衷吧!” 老爷子把书递给徐文,可那只铁锏却并未给他:“文哥儿且先拿去看看,研究研究,待过些时日,等家里的霉豆腐卖了钱,再让你大伯和你爹他们想想办法,给你找个师傅学武。” “至于这支铁锏,足有二十四斤重,以你现在力气现在是使不了的,你先拿着先祖的技法心得看着,待会儿叫你三叔给你削一只木锏先练练,待日后学好了武艺,再来我这儿取这支铁锏吧。” 徐文自老爷子手里头接过薄书,恭敬应是,没有丝毫不快,二十四斤的铁锏,确实不是他能用的,至少现在不是。 一旁的俆章却看着那支黝黑的铁锏有些愣神,一支就是二十四斤,若是两支的话,岂非就是四十八斤? 俆章的脑海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一副画面,一个英姿飒爽的黄面白袍小将,手持长枪,腰悬铁锏,纵马如飞,冲锋陷阵,手中长枪如龙,遇上身着重甲的敌将,便取出腰间铁锏,运驶如飞,擦着就伤,中了就死,端端是凶神恶煞,纵横无敌······· 裤腰带真结实,四十二斤重的东西悬在上面都不带掉的,绑的是有多紧? 老爷子把铁锏包了起来,两只手抱着回了东间屋里,收了起来。 徐文看着手里的有些年份的薄薄古籍,有些发呆。 俆章却有些眼热。 俆章可不是那些传统意义上的读书人,认为习武无用,怎么说俆章也是来自后世,从小就是德智体全面发展的三好学生,深知一副强健的体魄,和几分能够护身的武艺,在这种人命如草芥的古代社会里头有多重要。 就说你走在路上,遇到劫道的吧,若是那些个稍微好一些,讲规矩的,只让你留下足量的买路钱,便会放你过去。 可若是遇到个那些个心狠手辣,血腥残忍的,把你剁了不说,还有可能把脑袋带回去当酒壶喝酒,当蹴鞠来踢。 若是在遇上个像母夜叉孙二娘那样的,不知不觉间一碗蒙汗药给你药倒了,拿起屠刀就把你给剁碎了做成馅料,塞到包子里头,不知会进多少人的肚子。 徐家又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出行还带着十几个甚至几十个护卫随身保护着自己,日后俆章若是想要参加科举考试,那是免不了要出门的,到时候若是当真遇上了这类事情,又无还手之力,便是把肠子给悔青了也没用。 而且徐家可是有过先例的,俆章的曾祖,还有那位只剩下一坛子骨灰被送回来的三叔公。 光是想想就觉得不寒而栗。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可不是说着好听的。 再有就是前世受那些武侠玄幻小说的熏陶,小时候是金古黄粱,稍微大了一些就是玄幻仙侠了,后来一种叫做国术流的小说兴起,俆章更是沉寂其中,不能自已。 高考结束之后的那个暑假,俆章找上了自家在武警大队就职的表哥,死缠烂打非要表哥教他国术。 可表哥哪会什么国术,后来被俆章缠的实在不行了,就教了他一些简单实用的擒拿技法,效果自然没有小说电视上那么夸张,可只要勤加练习,再加强锻炼,提高自己的身体素质,对付一两个没有兵器在手的小毛贼还是绰绰有余的。 俆章跟着自家表哥学了一整个暑假,按照表哥的指导,每天进行高强度的体能锻炼,不过一个暑假,身上的肌肉就迎风鼓了起来。 回到学校之后,俆章也没有放弃,每日勤加锻炼,练习擒拿手法,日日不缀,为此还特意自修了人体学,跑去隔壁的医学院蹭课,甚至还因为这个交了个学医的女朋友。 后来有一次打篮球和体院的发生冲突,盛怒之下,双方动起手来,俆章一个人就制服了一个人高马大的大块头,那个大块头足有一米八三八四的样子,身材魁梧,浑身肌肉臌胀,看着很有威慑力。 不曾想被俆章捏住了手腕处的脉门,拿住了手肘处的关节,捏住了他的麻筋,然后贴了上去,反手就把大块头给制住了,不住喊疼。 一场即将拉开的大战,因着体院一方的‘扛把子’受制而消弭于无形之中,大家都瞪大了眼睛,震惊的看着只有一米七七的俆章,站在大个子身后,把大个子弄得龇牙咧嘴直喊疼的模样。 事后,双方一块去喝了酒,不打不相识,还成为了挺好的朋友,一直到毕业之后都还有保持着联系,经常约着一块儿出去喝啤酒吃烧烤。 其实俆章心里也清楚,别看那些体院的一个个都人高马大的,可他们是打篮球的,又不是学散打搏击的,空有强壮的体魄和一把子力气,却不怎么会使用,而且俆章个子不高,体型也不算很强壮,是以那个大个子根本就没把他放在心上,轻敌了。 若是换个学散打的过来,那结果可就难说了。 瞧着徐文手里头的那本“秘籍”,俆章心里的小算盘已经悄悄打了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026章 登门 距离夏收还有些时日,处理完徐青禄的事情之后,徐青福和徐青山便又回到了镇上做活,如今家里头才出了这么一大笔银钱,徐彬也到了说亲的年纪,徐锦徐绣还有徐文也都不小了,不论是嫁妆还是彩礼,都得现在就开始预备了。 再加上还有各种开销,花钱的地方可不少。 再说了,若是有法子能够挣钱,谁又会嫌钱多呢? 如今家里头人口多,孙辈的三个兄弟还挤在一块儿住呢,等徐彬成亲之后,自然不能再这样,而且徐文的母亲傅氏刚刚查出来有了身孕,日子还浅,未足三月,可也得悉心养着,若是落了胎,那可大大的不妙。 而且傅氏和洪氏都还年轻,三十岁都不到,势必还要继续给家里添丁的,虽说素来都有父母在不分家这一说法,可一大家子人挤在一个小小的四合院里头,定然是不够住的。 原本家里是打算这次夏收之后就买个宅基地,建个新房,让徐青禄或者徐青山一家搬出去住,也好腾出地儿来给徐彬成亲。 可徐青禄突然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家里这些年存的银钱也去了大半,除了药费的十多贯和赔给何十六的那二十贯钱,还有在衙门里头上下打点的银钱,也足足去了将近十贯,石氏拿给老爷子的六十多贯之余十多贯。 若是只给徐彬成亲的话自是够了,再加上夏收之后交足赋税,留足自家口粮,再把剩下的粮食卖了,倒也能余下不少,可若是想要建砖瓦房的话,也不知够还是不够。 用过午饭,徐文和父母说了一声,便往镇上去了,找到了正在做活的大伯和三叔,将顾虑和提议都和徐青福和徐青山说了。 两人听了之后面色尽皆变得极为凝重。 “老三,这事儿你怎么看?”徐青福还是打算先和徐青山商议之后再说,也没有避讳徐文。 徐青山说:“大哥,我觉得文哥儿说的很有道理,那何十六确实不是个好相与的,咱们是该早做准备,绝了这个后患,免得到时候当真被他给缠上了,那才是真的麻烦。” 人心险恶,不得不防。 徐青福深以为然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徐家一大家子人呢,若是当真被那种人给赖上了,只怕是一辈子都难甩掉了。 兄弟两沉默了一会,陷入沉思,一旁的徐文也眉头紧锁,心里头有些焦急和担忧。 沉吟半晌,徐青福忽然说:“老三,依我看咱们不如分作两路,两边都去找找看有没有什么门路。” 徐青山不解的问:“大哥的意思是?” 徐青福道:“你素来便能说会道,长于交际,待会儿你就把工给辞了,即刻动身去隔壁镇子何十六的老家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旁的法子,或者是何十六的把柄什么的,我呢就去乡公所找黄大哥商量商量,看看该怎么办才好。” 徐青山连连点头:“如此也好,黄大哥毕竟是在衙门里头办差的,路子比咱们广。” 徐青福又扭头对徐文说:“文哥儿,你先回去,这事儿你就不用管了,交给我和你三叔就行。 你回去好生读书,如今你阿爹受伤不能下床,你阿娘又有了身子,你祖父和祖母的年纪也大了,你也不是小孩子了,万不可再像以前那般贪玩,该多帮衬着家里一些了。” 徐文正色道:“大伯三叔放心,侄儿知道了,那侄儿先回去了,大伯和三叔辛苦了!”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行了,趁着现在还早,你赶紧回去吧!” 徐文告别叔伯二人,又匆匆往家赶,今日不是赶集的日子,如今时间又不早了,徐文若要回家,只能靠两条腿走。 ······ 接连几日,徐文都免不了有些担心,俆章倒是潇洒,该吃吃,该睡睡,似乎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担心。 如此又过了数日,时间来到五月底,四下无人时,徐文的眉头锁的更紧了。 距离夏收只剩下半个月了,徐青禄屁股上的伤已经结了痂,好了许多,只是为了早些康复,还是没有挪动,吃喝拉撒皆是徐文和傅氏一块儿帮手伺候着。 俆章和徐文依旧每日上午去学塾读书,傅秀才的讲课颇为有趣,俆章的笔记本已经记了有小半本了。 徐青福和徐青山还是没有消息传回来,俆章猜测,他们之所以不托人带信儿回来估计是怕老爷子和老太太知道了担心,想着兄弟两自己把事情给解决了就行。 可徐文却等的有些不耐了,头几日还好一些,过了四五日后,便连读书也不大上心了,课堂上总是走神。 到了六月初的时候,徐青福和徐青山回了家,也带回来了一个好消息,何十六被人告到了县衙里头,罪名是打架伤人,扰乱乡里,被县丞大人罚了一年的苦役,还赔了苦主好些银钱。 徐家赔给他的二十贯钱都被赔出去了不说,他家里头还贴了好些钱。 苦役自然是可以被赎买的,但价格颇贵,若是家境殷实些的,自然都会选择赎买,可何十六家境一般,而且家里头一大家子兄弟姐妹,若是为了他一人断了全家的生计,又如何能够。 而且因着何十六这人在乡里风评素来不好,没有什么人缘,他打伤的人里头,还有同族的何氏族人,何氏的宗族耆老也存了教训何十六的心思,否则的话,他也不必躲到溧水镇来避祸了,而且不过一年的苦役,这惩戒不算严重,若是能够磨磨何十六的性子也是极好的。 是以何家宗族也并未出面,不过衙门开恩,念他受了重伤,让他先将养一个月,待夏收之后,再去做苦役,修官道,筑河堤。 就算一年之后何十六服完苦役回来,再有什么事情想黏上徐家,也没了借口,徐家自然也不会再怕他,他若是想来徐家闹事,大湾村的村民们都不会坐视。 徐文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去,苦闷了许久的脸上也终于出现了笑容。 俆章对此没说什么,其实何十六也未必会来找他家的麻烦,俆章不过是将这种可能性提出来罢了,不过徐青福和徐青山的动作倒是快,不过半个月不到的功夫,便将事情给办妥了。 这里头怕是少不了上下打点,四处游说,不过徐青福和徐青山没说,俆章也就没问。 当天晚上,俆章便找到了自家父亲,让他帮着做一个大一点儿的沙盘盒子,用来练字。 “用来练字的盒子?”对于自家儿子的读书的事情,徐青山还是很上心的:“什么样式的?” 俆章说道:“就是一个敞开的盒子,长约三四尺,广的话,二尺便足矣,至于深浅,有三寸便也够用了,盒中覆上一层细沙,以木棍为笔用来书写练字,这样就能省下买笔墨的钱了。” 就是一米一二左右长,六十公分宽,十公分左右深浅的敞口木盒。 “用木棍来练字?这能行吗?”徐青山疑惑的问:“笔墨虽贵,可咱们家还是买得起的。” 俆章说道:“上等生宣昂贵,普通的草纸吸墨太深,平日习字,有沙盒便足矣,以前尚未有纸张之时,绢帛昂贵,先贤们同样也是以树枝为笔,沙地为纸,孩儿效仿先贤,乃是雅事。” 普通的纸确实不贵,可积少成多,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完全没有必要,以俆章如今的字,还是先在沙盒里头好好练上一段时间再说。 徐青山瞧着懂事的俆章,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叹息一声:“章哥儿比阿爹小时候懂事多了。” 第二日一大早,俆章便收到了徐青山的礼物,一个长方形的沙盒,约有一米二长,五十多公分宽,十公分左右深浅,尺寸和俆章说的几乎没有出入。 里头还铺了一层细沙,一根打磨的很是光滑的细竹棍,比小拇指略小一笑,还有个小耥板,板长约莫四十公分左右,一根约莫六十公分长,大拇指粗细的平滑木棍作杆,在沙盘上写完之后正好用来推平。 盒中的细沙很是干燥,抓起来便有细沙从指缝中渗出,显然是徐青山特意烘干处理过的,俆章很是满意。 老爹还是挺靠谱的,答应的事情立马就兑现了,一点儿都不拖泥带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027章 分配 几息之后,便听得院子里再度想起了账房的声音。 “新稻二千八百八十斤,每斤三文,合计得钱八贯又六百四十文。” “这是条子,您老拿好,去前头柜上领钱。” 老爷珍重的接过账房手中的条子,连连躬身道谢,随着王掌柜一道去前头柜上支了钱。 一贯钱大概有十一二斤重,将近九贯就是近百斤,徐老汉自然不会都要铜钱,便从柜上支取了两锭银子,一锭五两,一锭二两,还有一贯又六百四十文的铜钱,用木匣子装着。 好在如今世道太平,而且银价颇俏,虽然寻常百姓使用的大多是银钱,可是大户人家或者商户之间的大宗交易使用的都是真金白银和银票。 王掌柜笑着送走了徐家众人,还不忘提醒老爷子等到秋收的时候,把粮食送到他们粮铺来,定然给个公道的价格。 徐老爷子自然是满口答应。 直到徐老爷子带着徐青福和徐青山从盛家粮铺里头走出来的时候,徐文还是一脸震惊的看着俆章。 方才卫允说完不过一两息,徐文还在心里头验算卫允的方法,院子里就传来了账房的声音,码头界面虽然吵杂,可却并不妨碍徐文竖起了耳朵听粮铺后院里的动静,而且粮铺的后院和喧闹的溧水大街隔着尚有一段距离呢。 牛车上,徐文沉默了,徐彬也还没从震惊之中醒来,接着便把方才事和三个长辈说了。 就连爷爷徐光启也很是震惊,直呼“咱们家章哥儿是个读书的料子!” 其实古人的算术水平并不差,只是徐家一大家子都是农家人,虽然都识几个字,可对于稍微复杂一些的数数,算起来就慢的很了。 徐青福和徐青山跑去寄存牛车,徐老爷子十分好奇的对着小孙子说:“今日祖父高兴,你们几个有什么想买的,祖父都给你们买!哈哈哈哈!” 徐彬有些意动的看着老爷,可还是摇了摇头,“祖父,我就不用了!” 徐文想了想,见徐彬摇头,便也跟着摇头:“大哥不要我也不要。” 唯有俆章没和老爷子客气:“祖父,四书五经卖的贵吗?” 徐家不是什么穷的揭不开锅的人家,虽不富裕,却也殷实,老爷子也不是那种喜欢无端放矢的人,既然这么说了,那心里定然是有主意的。 老爷子听得眼睛一亮,可随即却又暗淡了下去,却很是欣慰的拍了拍俆章的肩膀:“我家章哥儿长大懂事儿了,走,咱们去书局,若是太贵了,就先买几本回去,若是便宜,便替咱们家章哥儿买一套。” 俆章点了点头,笑着道:“我和四哥一块儿用。” 书局并不在溧水大街上,而是在溧水大街中段,东侧的一处街道拐角处,店铺并不大,只有三十多个平方左右,里头的书架上着实放了不少书。 如今天下承平,百姓们的生活逐渐变得好了,读书人自然也就慢慢多了起来。 不过整个溧水镇,却只有这么一家书局。 “老爷子,还有几位小郎君,不知想买些什么书?”掌柜的并未因为徐家人身上简陋的穿着而轻视,态度很好,语气中也透着几分热情。 老爷子笑呵呵问:“掌柜的好,敢问一整套四书五经是怎么卖的?”老爷子也不藏着掖着,直接便开门见山的问。 掌柜的是个干瘦的中年人,年纪倒是和粮铺的掌故差不多:“因着纸张的不同,这价格也有好几种,最便宜的一套五贯左右,贵的话,三十多贯的也有,不知老哥想要哪一种?老哥若是买一整套的话,我倒是可以给你优惠一些。” 那种材质上等的自然是给那些富贵的大户人家准备的,书局里头的存货并不多,只有两套,倒是些材质寻常,价格普通的多一些。 “若是一本一本的单买的话,那就不能优惠了,本店小本经营,还望老哥见谅。”掌柜的很是客气,话说的也很是周到,并不不妥。 徐老爷子点了点头,却是陷入了沉思,五贯钱,将近三千斤新谷也不过才卖了八贯多钱,这一下自就要五贯钱,等于是去了大半,近乎两千斤的谷子,好几亩地的产出。 俆章拽了拽老爷子的衣摆,轻声道:“祖父,若是太贵了,便先买个一两本即可,待日后有了余钱再买其他。” 徐老爷子轻轻拍了拍俆章的手,慈祥的笑了笑,“章哥儿莫担心,祖父心里有数。”瞧着自家懂事儿的孙儿,老爷子心里一动。 似乎是看出了老爷子的犹豫,掌柜的笑着说道:“老爷子这是买给你家小郎君进学用的吧?我看几位小郎君都是聪慧有福之人,若是能够读书进学的话,日后参加科举定然能够高中,光宗耀祖,光耀门楣······” 不论是后世还是古代,都不乏口才极佳的销售人才呀。 徐老爷子看了看几个孙儿,目光停留在十岁的俆章身上,咬了咬牙:“掌柜的,劳烦您拿一套五贯的,不过这价格能不能再·······” “老哥见谅,这价格已经够低的了,便是降也降不了几文钱!” 掌柜的笑着说道:“不如这样,我有个提议,小郎君既是要读书,那笔墨纸砚自然也是要买的,送你一支羊毫,外加两刀白宣,老爷子就给五贯如何?” 徐老爷子还没说话,一旁的徐文便冲着掌柜的拱了拱手:“掌柜的,一支羊毫和两刀白宣的不过百五十文,掌柜的若是当真有意优惠的话,不如再送一方砚台,几块墨锭?” 好的笔墨纸砚价格自然昂贵,十几贯乃至几十贯的都有,有些还是有价无市,可十几文几十文也有,在质量上自然也是云泥之别。 掌柜面露为难之色,可看着这一老三小四人,还是怕他们扭头走了,索性咬咬牙:“成,就依小郎君的。” 徐老爷子虽有些肉痛,却还是很爽利的掏了钱,俆章也没想到会如此顺利,本来他一开始只准备买一两本的,之所以说四书五经,也不过是想先看看价钱罢了,不成想老爷子竟如此果决爽利。 “章哥儿,文哥儿,日后跟着傅秀才用心读书,争取早日考个功名回来,光耀我徐家门楣。”老爷子语重心长的看着兄弟俩。 俆章重重的点了点头,徐文却犹豫了一会儿之后才点了头,在徐文心里,他更想考的是武举,而非科举,他的梦想是抵御外敌,收复边疆,而非治理地方。 不过现在显然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徐彬抱着书,徐文拿着送的墨锭纸张还有装着羊毫的笔盒,爷孙四人和徐青福徐青山会合之后,又跑到布行里头买了两匹布,一匹青色,一匹藕荷。 把整条溧水大街逛了个遍,买了十斤肉,五斤肥肉,五斤五花,油盐酱醋也买了不老少,还专门给家里的三个女娃挑了三朵头花。 最后回去的时候,徐青福和徐青山却并没有选择一同回去,而是将爷孙四人送出镇子之后,便再度回到了镇子里面,因为他们还要赶在秋收之前再做一段时间的活,多挣些钱。 好在徐彬和老爷子都会驾车,而且水牛性子温顺,爷孙四人一路上也没遇到什么旁的事情,安安全全的到了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028章 习武 家里头添了个小八,傅氏还得坐月子,可霉豆腐的进度却不能耽搁,洪氏老早就下定决心了,定要在开春以前把准备好了的五百个坛子都给装满。 如今新宅那边屋里屋外都放满了簸箕,好在簸箕不似坛子,便是到村子里买也能买到了,农村里头,基本上家家户户都有编簸箕竹筐背篓的手艺,只是精巧程度就没法统一了,不过都有一个共同点——耐用。 一直快到二月下旬,洪家大舅才没有继续送豆腐过来,每日二十箱的豆腐可把洪家累得够呛,可看着拿到手里的四十两银子,紧张忙碌的洪家却也异常高兴,对女儿,对徐家的感激都写在了脸上,记在了心里。 最后一批的豆腐刚刚切好,第一批的豆腐就已经可以裹料装坛了。 忙碌还在继续。 俆章回归了学塾,可徐文却向家里人提出想要出去学武,日后参加武举的打算,不准备回学塾了。 本朝是有武举的,尤其是今上掌权之后,针对武举颁布了多项条例政策,武举甚至也能够进行殿试,过了之后也是天子门生,能入军中任职,若是战时,文官的升迁自然不如武官们,可若是和平时期,那又得颠倒着来了。 如今燕云十六州还在契丹手中,北方,西北,西境,西南,群狼环伺,暂时看着虽然安稳,可日后谁又说的好呢。 否则官家又何必费尽心思的把已经搁置的了武举又重新鼓捣出来,还不是为了网络英才,物尽其用,为日后做准备。 只是当今之世,科举才是主流,武举刚刚拿起来没多少年,不过将将恢复几丝生机罢了。 但武举相较于科举而言,却容易了许多。 二叔徐青禄知道徐文的打算之后,直接抄起了笤帚就要揍人,却被老爷子给喝止了。 老爷子把徐文并着一家子男人都叫到了正堂,很是严肃的问:“文哥儿,你可想好了?” 便是大伯也忍不住惋惜:“是啊文哥儿,学武可不是说说的,还是好好读书吧。” 徐青山也不住劝道:“文哥儿,学武可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一年到头不能有一日懈怠,可比读书累多了,而且若是没有名师教导,是练不出什么名堂的。” 徐青山这话说得实在,不论习武还是读书,可不是自己一个人埋头苦练就行了的,而且武举又不只是考校武艺,还有兵法韬略等等,若是没有名师教导,徐文参加个屁的武举,怕是连第一阶段的选拔考试都过不了。 徐文却神情极为坚定的说:“祖父,父亲,大伯,三叔,我想好了,我在读书上面确实没什么天赋。 再说了,我今年都十四了,读书也读了四年多,却连四书五经都还没有背全,小五读书才两年多,四书都已经能够倒背如流,五经也背的差不多的,先生说明年小五便能够下场了。 而我·····”徐文摇了摇头,自嘲一笑。 诱导:“倒不如趁着现在还年轻,找些门路到外头拜个师傅,学些武艺,若是将来能够参加武举,那也是极好的,就算是不成,多一门本事傍身也好。” 老爷子幽幽一叹,沉声说:“看来你是仔细想过了的。” 徐文看着老爷子的眼睛,说道:“其实去年我就想告诉祖父了,只是心里还存着一丝侥幸,看看自己再努力一年,能不能有所成就。” 说着面色一黯:“可惜孙儿在读书上真的没什么天赋!就连先生也说,照孙儿这个进度的话,想要考中秀才,只怕再过十几二十年也未必能成。” 其实这还是傅秀才委婉的说法,那些个考了一辈子还是童生的人数不胜数,徐文的记性尚可,可读书靠的却不仅仅只是记性,而且少年孩提十分本就是人一生当中记忆里最佳的时候。 江南之地本就文风昌盛,英才辈出,前两年宥阳不才刚刚出了个十二岁的秀才,徐文的天资若是放在某些文风不盛之地,说不定还有机会,可在江南······ 老爷子语重心长的说:“文哥儿莫要气馁,读书不行,学武也是可行的,说起来咱们家祖上也是武将出身,当初可是跟着太祖爷一道打天下的,南征北战,战功赫赫呢!” 徐文被老爷子说的一愣:“咱们老祖宗还跟着太祖爷一块儿打过天下?”神情满是错愕和震惊,以及不敢相信。 “我也是听你曾祖说的。”老爷子有些唏嘘,忽然说道:“对了,我记得你曾祖还留下几件东西,你若是学武的话,说不定能用的上。” 老爷子赶紧进了东间,翻箱倒柜了半天,终于从一个大木箱子的最底部,取出一个油布包裹着的物件儿。 “祖父,这是什么?” 这不止是徐文的问题,也是俆章和徐彬乃至于徐青禄等三兄弟的问题。 老爷子把东西放到桌上,小心翼翼的解开捆绑的绳子,解开油布,露出了里头的东西。 一根黝黑的短棍加上一本包裹在短棍上头的薄薄的书籍。 老爷子先是拿起那本薄薄的书,眼中带着回忆,幽幽说道:“当初我们兄弟四个,大哥身子骨弱,也就老三跟着你们曾祖学过这书上的东西,至于我和老四都是读书不成,学武也没天赋的,只能在田地里头刨食儿吃。” 徐章看得眼睛一热:难道是什么家传的武功秘籍,修成之后就能够天下无敌的那种? 仔细打量着着那根黝黑的铁棍,俆章不由得一惊,那可不是一根普通的短棍,正确的名字应该叫做锏,长而无刃,有四棱,长为四尺(一米二三左右)。 至于通体黝黑,应当是一支铁锏,如果不是一开始就如此,那就是多年深藏没有好好保养,表面的铁氧化而成,锏身之上还有些纹路,应该是被铁锈给覆盖了,看不太真切。 可锏不都通常是一对一对的吗? 俆章不由得有些疑惑,当初怎么说也是追过隋唐英雄传的人,对于那个锏打三州六府,马踏黄河两岸的赛孟尝秦琼秦叔宝,可是喜欢的不得了,小时候可没少拿着两根木棍祸祸路边的野花野草啥的。 老爷子说道:“这两样东西都是咱们家老祖宗留下来的,至于这本书,是咱们家老祖宗们总结出来的一些技法心得。” 老爷子又看着三个儿子,说:“你们也不要怪我当初不肯拿给你们,实在是自从听到你们三叔去了的消息之后,我心里头害怕,害怕你们若是学了武,有朝一日也步上你们三叔的后尘。” “那祖父今日怎么又拿出来了?”俆章是真的好奇,这一下子没忍住就问了出来。 然后就是啪的一声,徐青山直接一巴掌呼在俆章后脑勺上:“臭小子,说什么呢,你祖父自有考量,还用你来教不成?” “好了!”老爷子抬手制止的徐青山训儿子:“其实这些年下来我也相通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不论你们日后如何,只要不误入歧途,就算是学武也没什么,我想这也是你曾祖留下这支铁锏和这本书的初衷吧!” 老爷子把书递给徐文,可那只铁锏却并未给他:“文哥儿且先拿去看看,研究研究,待过些时日,等家里的霉豆腐卖了钱,再让你大伯和你爹他们想想办法,给你找个师傅学武。” “至于这支铁锏,足有二十四斤重,以你现在力气现在是使不了的,你先拿着先祖的技法心得看着,待会儿叫你三叔给你削一只木锏先练练,待日后学好了武艺,再来我这儿取这支铁锏吧。” 徐文自老爷子手里头接过薄书,恭敬应是,没有丝毫不快,二十四斤的铁锏,确实不是他能用的,至少现在不是。 一旁的俆章却看着那支黝黑的铁锏有些愣神,一支就是二十四斤,若是两支的话,岂非就是四十八斤? 俆章的脑海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一副画面,一个英姿飒爽的黄面白袍小将,手持长枪,腰悬铁锏,纵马如飞,冲锋陷阵,手中长枪如龙,遇上身着重甲的敌将,便取出腰间铁锏,运驶如飞,擦着就伤,中了就死,端端是凶神恶煞,纵横无敌······· 裤腰带真结实,四十二斤重的东西悬在上面都不带掉的,绑的是有多紧? 老爷子把铁锏包了起来,两只手抱着回了东间屋里,收了起来。 徐文看着手里的有些年份的薄薄古籍,有些发呆。 俆章却有些眼热。 俆章可不是那些传统意义上的读书人,认为习武无用,怎么说俆章也是来自后世,从小就是德智体全面发展的三好学生,深知一副强健的体魄,和几分能够护身的武艺,在这种人命如草芥的古代社会里头有多重要。 就说你走在路上,遇到劫道的吧,若是那些个稍微好一些,讲规矩的,只让你留下足量的买路钱,便会放你过去。 可若是遇到个那些个心狠手辣,血腥残忍的,把你剁了不说,还有可能把脑袋带回去当酒壶喝酒,当蹴鞠来踢。 若是在遇上个像母夜叉孙二娘那样的,不知不觉间一碗蒙汗药给你药倒了,拿起屠刀就把你给剁碎了做成馅料,塞到包子里头,不知会进多少人的肚子。 徐家又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出行还带着十几个甚至几十个护卫随身保护着自己,日后俆章若是想要参加科举考试,那是免不了要出门的,到时候若是当真遇上了这类事情,又无还手之力,便是把肠子给悔青了也没用。 而且徐家可是有过先例的,俆章的曾祖,还有那位只剩下一坛子骨灰被送回来的三叔公。 光是想想就觉得不寒而栗。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可不是说着好听的。 再有就是前世受那些武侠玄幻小说的熏陶,小时候是金古黄粱,稍微大了一些就是玄幻仙侠了,后来一种叫做国术流的小说兴起,俆章更是沉寂其中,不能自已。 高考结束之后的那个暑假,俆章找上了自家在武警大队就职的表哥,死缠烂打非要表哥教他国术。 可表哥哪会什么国术,后来被俆章缠的实在不行了,就教了他一些简单实用的擒拿技法,效果自然没有小说电视上那么夸张,可只要勤加练习,再加强锻炼,提高自己的身体素质,对付一两个没有兵器在手的小毛贼还是绰绰有余的。 俆章跟着自家表哥学了一整个暑假,按照表哥的指导,每天进行高强度的体能锻炼,不过一个暑假,身上的肌肉就迎风鼓了起来。 回到学校之后,俆章也没有放弃,每日勤加锻炼,练习擒拿手法,日日不缀,为此还特意自修了人体学,跑去隔壁的医学院蹭课,甚至还因为这个交了个学医的女朋友。 后来有一次打篮球和体院的发生冲突,盛怒之下,双方动起手来,俆章一个人就制服了一个人高马大的大块头,那个大块头足有一米八三八四的样子,身材魁梧,浑身肌肉臌胀,看着很有威慑力。 不曾想被俆章捏住了手腕处的脉门,拿住了手肘处的关节,捏住了他的麻筋,然后贴了上去,反手就把大块头给制住了,不住喊疼。 一场即将拉开的大战,因着体院一方的‘扛把子’受制而消弭于无形之中,大家都瞪大了眼睛,震惊的看着只有一米七七的俆章,站在大个子身后,把大个子弄得龇牙咧嘴直喊疼的模样。 事后,双方一块去喝了酒,不打不相识,还成为了挺好的朋友,一直到毕业之后都还有保持着联系,经常约着一块儿出去喝啤酒吃烧烤。 其实俆章心里也清楚,别看那些体院的一个个都人高马大的,可他们是打篮球的,又不是学散打搏击的,空有强壮的体魄和一把子力气,却不怎么会使用,而且俆章个子不高,体型也不算很强壮,是以那个大个子根本就没把他放在心上,轻敌了。 若是换个学散打的过来,那结果可就难说了。 瞧着徐文手里头的那本“秘籍”,俆章心里的小算盘已经悄悄打了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029章 亲事 夏日的夜晚总是不如冬日寂静,如水的月光之下,山间的田野间随处都是蝉鸣蛙叫,此起彼伏,似是在奏一曲急促的小令。 皎洁的月光之下,一条似玉带般的小河自西边来,在山岩处转了个弯,便朝着东北方向去了。 粼粼的水波反射着月光,似是将璀璨的星河都烙印上去了一样。 玉带蜿蜒便成了个河湾,河湾之上错落着百十来间屋子,鳞次栉比,昏黄微弱的灯火带来几分生机和烟火气。 这便是大湾村了。 玉带河徐徐向东北而去,某些较浅的位置,水深不过一尺,急促的水流发出潺潺的声响,汇入十余里外的溧水河中。 ······ 点灯费油,如今油价比起徐老爷子小时候降了不知道多少,可若非必要的话,一般的农家夜里都是不点油灯的,天热了便洗个凉水澡,去了一身的臭汗,然后一大家子坐在院子里头拿着蒲扇乘凉。 点什么油灯,又不是瞧不见。 徐家的家境颇为殷实,可老爷子徐光启却自小艰苦长大的,一直将勤俭节约作为人生宗旨,不仅仅自己如此,还让老婆孩子跟着一道。 也正是因为徐老爷子的勤俭节约,勤劳肯干,这才有了如今徐家的这一番家业。 虽然不是什么富户,比上不足,但比下却是绰绰有余的了,也算得上是殷实之家,不愁吃穿了。 尤其是三个孙子,还都能够去村里秀才办的学塾里头读书,跟着秀才老爷读圣贤文章,将来说不定还能挣个功名回来呢。 一想起三个大孙子,徐老爷子的脸上便忍不住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来。 如今已是盛夏时节,白日的时候热的像待在蒸笼里似的,那汗珠子跟不要钱似的一颗接着一刻往外渗,没一会儿就能把后背给汗湿了。 好在田里的活早就侍弄完了,水田里的水也早放干净了,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照看着田里的情况,免得被虫子什么的把庄稼给祸害了,然后等再过个把月,那沉甸甸的稻穗变成金黄色,把稻子的腰杆给压完了,就可下田收割,打谷收粮了。 今年的雨水足,阳光也恰到好处,如今地里的庄稼长势很好,眼看着夏收将至,徐光启的心里已经乐开了花。 徐光启是老爷子的大名,‘光’代表辈分。 趁着农闲这些时日,老爷子家里的三个儿子去镇上做工,找些活计来做贴补家用,徐光启便和老妻还有几个儿媳妇在家带带孩子,侍弄田地,儿孙绕膝,生活安乐,很是幸福美满。 每日早晚,徐光启便会背着手,使劲的挺直了他那张有些佝偻的腰,迈着大步到田里去好生看看,瞧瞧有没有生虫,有没有长草,若是有的话,便把虫给除了,把田里生出来的杂草给拔了。 伺候田里的庄稼,和伺候家里的孙子一样,老爷子用上了全部的心思,一辈子没有一丁儿点懈怠。 晚饭的时候,家里的老婆子蒸了几个鸡蛋,伴着孙女儿们从山里采回来的野葱,再在上头淋上几滴猪油,那滋味叫一个香,家里的老幼妇孺一人一个。 徐老爷子把一年多一年剩下的把半坛子烧酒取了出来,倒了一碗,一小口一小口慢慢的抿,喝的美滋滋的,至于剩下的,又盖了起来,藏到谷仓里头去了。 晚饭后,老爷子跑到河里洗了个澡,拿着把蒲扇绕着村子逛了一圈,在村口的大树底下和人聊了小半个时辰,待到现在夜色渐浓,明月高悬,月华如水的时候,这才迈着轻快的步子,美滋滋的一步步往家赶。 如今是盛夏时节,昼长夜短,大湾村地处江南,要到戌正时分天色才会全黑。 戌时六刻,夜色渐深。 三个儿媳妇正在屋里帮两个小丫头洗澡,小丫头年纪还小,一个五岁,一个才一岁,身子都娇贵的紧,可不比他们这些大人,便是这炎热的盛夏时节,也不好用冷水洗的。 晚饭后,三个儿媳妇帮着老婆子收拾完家里的东西,便又忙活着帮两个小丫头烧水洗澡,进进出出的,也没得空闲,如今夜渐深了也没忙完。 纵使是农闲时节,可家里界外的,也总有做不完的活。 说起家里的两个新添的这两个小丫头,徐光启的脸上就堆满了笑容,他可不像那些眼皮子浅的,认为女孩儿是赔钱货,不只是着两个小丫头,头上的两个大丫头,还有老爷子的两个亲生女儿,老爷子都很喜欢,也极疼爱,从未有过偏颇。 老爷子深知做长辈的最要紧的便是把一碗水给端平了,不偏不倚,这样家宅才能安宁。 再说了,徐家的家境殷实,家中有田地拢共三十多亩,坡上开的旱地只有两亩多,其余都是水田,种的可都是稻子,每年打下来的谷子缴了赋税之后,再把家里头一年的口粮除了去,还能剩下不少拿去卖了换银钱。 自从老爹老娘过世之后,徐光启和弟弟徐光年合计着也分了家,一人分了十二亩地,不过兄弟两的关系却一直很好,两人的媳妇的也不错,都是实心眼的庄稼人,如今也都是做祖母的人了。 两兄弟虽然分了家,却也一直互相帮衬着,几个堂兄弟的关系也很好,如今两家的日子都过得不错,家里有屋有田,儿孙满堂,在附近的几个村子里头也算是出了名的。 “光启叔,光启叔!不好了!不好了!” 乡间寂静安逸的夜晚被一阵急促的呼声打破,一道人影。 徐光启半天才回过神来,听声音乃是村里一个叫做傅云生的后生,也是前些时日和自家三个儿子一道去镇上讨活计的人之一,这才刚刚反应过来,拍门声就起了。 白日里院门都是不关的,只有晚上的时候,才会把插销给插上。 年纪大了,脑子转的就是比年轻时慢的多,徐光启拽着下颌银白的胡须,在心里头自我开解。 徐家的院子外是一圈一人多高的矮墙,皆是由石头混着泥土垒成的,大大小小,虽并不完全一样,但垒的却整齐,泥是用来粘合石头的,院门在西南角,两扇黑漆木门,上边挂着两个铁环,似乎也上了漆。 老爷子刚刚想起身去开门。 “怎么了?”屋子里头,老婆子石氏疑惑着走了出来,听得门外的响动,见自家老头子还愣在那儿,赶忙催促道:“死老头子还不赶紧去给云生开门,愣在这儿作甚!” 石氏自然也听出来是云生的声音,听着声音急促,别是有什么急事儿,石氏心热,看自家老头子还愣着,也知道自家老头子是个慢性子,免不得催促几句。 老夫老妻了,也不似那些富贵人家那么多规矩。 徐光启被老妻训了,可脸色却没有丝毫变化,不耐烦的道了句这不是正要去吗,便走过去扒开门栓打开院门。 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傅云生出现在老爷子面前。 瞧着傅云生的模样,徐光启心里头莫名有些忐忑,猜着莫不是云生家里头出了什么事?便赶忙把云生往院子里迎:“云生,别着急,先进来,喘口气慢慢说!” 傅云生一路从镇上小跑回来的,全身早已是大汗淋漓,大口喘着粗气,口干舌燥,扶着徐家的门墙使劲儿的喘了几口气,总算是让急促的呼吸稍稍缓了几分,这才说道:“光启叔,大事不好了,你家禄哥儿和人起了争执,动起手了打死了人,如今被衙役拿了,压着往县里去了!” 傅云生虽然喘着粗气,可说话却不慢,几句话说得飞快,而且简洁明了,直奔主题,一针见血。 徐光启被说的一楞,脑子转得慢还没反应过来,却听得院子里传来一声惊呼:“祖母!” 然后便是嘭的一声闷响,似是什么人栽倒了。 “什么?禄哥儿打死人了?” 徐光启这才反应过来,满脸的不敢置信,瞳孔皱缩,眼睛凸起,脸色天晴,恍若遭受雷击,眼前一黑,身子一晃便往后栽。 好在云生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上前伸手拉住了徐光启:“光启叔你怎么了?” 可惜徐光启青着脸,脑子晕乎乎的,只觉得天旋地转,脑子里头混沌一片······· “嫂子!快出来,石婶子晕倒了!”云生这才看到院子里头一团黑影倒在地上,赶忙冲屋里大喊。 “是云生的声音!” “婆婆晕了!” 屋子里头正在忙活照顾几个小的梁氏和傅氏赶忙小跑出来,看到摔倒在地的石氏,石氏的身下似乎还压着个人,立马着急忙荒的把石氏扶了起来,立马惊的大叫:“婆母” 两人赶忙把石氏扶了起来,这才看清被石氏压在身下,仰面躺着的小小身影。 “哎呀!是章哥儿!” 这时去后院搬柴火的洪氏也进了前院,听到俩妯娌的惊呼声,看到躺在地上的小小身影,怀里报的柴火顿时就掉了一地,着急忙慌的跑过来,跪在地上。 “章哥儿,我的章哥儿!你这是怎么了!” “三弟妹,赶紧把章哥儿抱到里屋去!我和二弟妹把婆婆扶进去!” 作为家中长媳的梁氏顿时便做出了安排,洪氏和傅氏闻言,自无不允的。 三个妯娌忙扶着婆母,抱着章哥儿往屋里走,梁氏还不忘嘱咐院门处的云生一句。 “云生,劳烦你先照看一下公公!” “福大嫂放心!光启叔就交给我了!” “彬哥儿!彬哥儿!”梁氏大声喊着。 一个十四五岁的黑瘦少年出现在院里:“阿娘,怎么了?祖母这是怎么了?”黑瘦少年见院里的情况,顿时便慌了。 黑瘦少年的还有个比他个头略矮一分的少年,小麦色的皮肤,略略白上一些。 梁氏急忙吩咐道:“你祖母摔倒晕过去了,彬哥儿赶紧去请郎中回来,天黑,别跑急了,小心看路,文哥儿帮着云生照料一下你祖父······” 一时之间,整个徐家院里顿时就乱了起来。 好在徐光启并未彻底晕过去,被云生扶着也没有摔了,云生在徐光启背后轻拍了几下,唤了几声,这才没有背过气儿去。 屋子里黑灯瞎火的,云生便把徐光启扶着靠着门坐下。 被叫做文哥儿的男孩今年十三岁,叫徐文,是老爷子二儿子徐青禄的长子,因着没有分家,在家同一辈里排行第四。 徐光启蒲扇一般大的手抓着云生的手腕,神情很是激动的问:“云生,你说的可是真的?禄哥儿当真打死了人?” 一旁的徐文也紧张的看着傅云生,毕竟事情涉及到他的父亲。 云生蹲在徐光启身边,忙说道:“光启叔,都到这个时候了,我和你开玩笑作甚!” “我回来的时候,那人已经进气多出气少了,镇上医馆里的郎中说了,救过来的可能性不大,青福哥已经跟着去县里了,青山在留在镇上,一是在医馆看着,而是想找找那人的家人,这才让我回来通知您老,多带点银钱,先去镇上医馆,然后再去县里找青福哥,看看这事儿该怎么解决。” 徐光启顿时瞪大了眼睛,握着云生手腕的手越发用力,脸色铁青。 云生担心徐光启又给气得背过气去,便忍者疼痛不断的轻拍徐光启的胸口,连连安抚说:“光启叔,现在可不是生气的时候,赶紧想法子看看怎么把禄哥儿给救回来才是正理。” “天爷呀!” “怎么临老了还遇上这样的事情呀!” 徐光启总算是回过气来,松开了云生的手,但却捶胸顿足的自怨起来,一双浑浊的老眼之中已然淌下了两行清泪。 “杀人偿命,那可是要杀头的呀!” 云生看着捶胸顿足,泣不成声的徐老爷子,赶忙安慰道:“光启叔,您别急着哭,听我说!” “且不说那人还没死,就算是熬不过今晚了,禄哥儿杀人并非故意,乃是误杀,而且还是那人挑衅在先,禄哥儿没忍住才和他动的手,青山哥说了,只要咱们抓住这一点,再舍些银钱,青禄哥或许还有的救!” 杀人偿命,亘古有之,不过徐青禄的情况又有所不同,那人挑衅在先,二人起了争执,打斗之间,那人摔倒之后后脑砸到了石头,奄奄一息,血流一地,被抬去医馆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如今救活过来的可能性不大。 而且时候徐青禄也并没有逃跑,而是自己去乡公所投了案,乡公所里头有衙门的衙役驻守,乡正听闻此事之后,便命衙役将徐青禄压往县里,由准备上报让知县老爷来定夺此案。 徐光启的长子,徐青禄的大哥徐青福也跟着去了县里,打听第一手的情况。 傅云生和徐家三兄弟的关系素来都挺好的,这回和村里的几个后生同徐家三兄弟一道趁着农闲去镇上做活,赚些辛苦钱贴补家用。 傅云生年轻力壮,腿脚快,是以便自告奋勇,让徐青山和徐青福两兄弟先去打点其他,他则趁着天还没黑,一路朝着大湾村小跑回来。 大湾村距离镇上有将近二十里路,一趟下来,傅云生早已是精疲力尽,浑身大汗淋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030章 火爆 “二哥喝水。” “二哥你累不累,我给你按按吧!” 俆章很狗腿的给徐文端茶递水,还要按摩,强行的那种,话还没说完人就到了徐文背后,手搭在了徐文的肩上按了起来。 徐文抖掉俆章的手,转身狐疑的看着他:“别别别,有什么事儿直说就是,别来这些虚的。” 俆章笑盈盈的说:“祖父给你的那本秘籍给我也看看呗!” 徐文有些惊讶:“不过是一些技法和先祖留下的心得而已,又没什么旁的东西,你要看这个做什么?” 俆章说:“这俗话说得好,一副强健的身体是读书的本钱呀,若是整日病病殃殃的,便是书读的再好,又有什么用?” “就像盛家二房的那个探花老爷,咱们那位姑祖父,那可是探花郎呀,却因身子骨不好,早早就病逝了,多可惜呀,我想着天天在屋子里坐着读书,这身子骨都快生锈了,若是能够练些武艺的话,也能够强身健体不是。” 徐文听得连连点头,然后便把那本发黄的心得笔记拿给了俆章。 俆章顿时便如获至宝,略略翻了一遍,书不厚,拢共只有四十多张纸,图文并茂,文字占据的篇幅多谢,图画略显粗糙,并不如何生动。 俆章顿时便有了主意,“四哥,借我几日,等我抄录下来就还你。” “成,没问题!”俆章上午要去学塾读书,能够用的自然只有下午。 再说了,徐文如今还没开始学武呢,便是给他看也看不太懂里头的东西。 为此俆章特意跑到后院,从家里的大白鹅身上拔了好几只鹅毛下来,代价就是被大白鹅从后院追到了前院,追着连咬了好几口,还死活不肯放过俆章。 最后俆章还是躲到屋里,关上了门,这才躲开了,大白鹅在门外扑腾了半晌,不停扑腾着翅膀,嘎嘎噶的大声叫着,家里人一个个都掩着嘴直笑,却没人敢上去招惹还在盛怒中的白鹅。 记仇的大白鹅在房门外守了俆章好几个时辰,可惜俆章却沉寂于抄录秘籍的世界里,几个时辰里连茅房都没上过一次。 俆章试了五六次,才勉强能够用鹅毛做笔,不过两天的功夫,就把那本发黄的秘籍从文字到图画都给临摹了下来。 之后俆章还特意找到徐青山,让他也照着给徐文的样子给自己也做一根木锏,为了增加重量,徐青山特意稍稍增大了一些木锏的尺寸,还去山上砍了几根分量沉的好木头,使得一根四尺长的木锏重量约到了四五斤的样子。 不过再等个把月,木头里的水分散发掉了之后,这重量就会降下不少。 锏在技法上,与刀法剑法接近,其主要击法有击、枭、刺、点、拦、格、劈、架、截、吹、扫、撩、盖、滚、压等。 这些在秘籍上都有记载,还有先祖留下的心得和一套锏法,招式简单,画的也不精致,不过是一些技法的简单组合,好在都是用近乎白话文的词句论述,并不难看懂。 可看懂归看懂,理解归理解。 好在俆章算是有些功夫底子在身上,学起锏法来,倒是比徐文这个门外汉要似模似样的多。 前世的时候,俆章看过的一本武侠小说里头,有个主角,身负血海深仇,自幼练刀,却只专注于一项拔刀术,每日拔刀一万次,十余年后,一刀出,天涯咫尺,近乎天下无敌。 俆章没有第一时间就练那套锏法,而是先将锏的基本用法都给弄清楚,然后每日勤练不缀,主要的体能训练一样都没落下,还随着身体素质的增强不断的做出调整,毕竟再厉害的武功也需要一副强健的体魄才能支撑。 十余日后,二月中旬,家里的霉豆腐又卖出去不少,家里头又多了一两贯的进账。 不过对外徐家管霉豆腐叫做豆腐乳,还在前头加上两个字,徐家,全名徐家豆腐乳。 徐家并未自己出面盘铺子贩卖豆腐乳,而是雇了村里的几个口齿伶俐的后生,学着货郎在附近的村寨贩卖。 其实主要是盘铺子的价格太贵了,而且若是光卖豆腐乳的话不怎么划算。 随着徐家豆腐乳在周边村子逐渐传开来,慢慢的也就传到了镇上,这几日镇上陆陆续续来了好几次登门拜访的,都是些嗅觉灵敏的商贩,想将近来声名鹊起的徐家豆腐乳贩到镇上去。 时间进入三月,温度逐渐高了起来,徐家豆腐乳的生意倒是越来越好了,眼瞅着徐家豆腐乳的名声在镇上逐渐流传开,徐青山便跑了一趟镇上,在丽水大街码头附近,洪家豆腐摊儿的边上租下个摊位,第二日老爷子和石氏便带着放弃了读书的徐文,带着三个坛子的徐家豆腐乳,在码头附近租的摊位上贩卖。 虽然徐家豆腐乳的名声已经传了开,可毕竟是新鲜东西,头前几日买的人并不多,每日都有剩余。 直到第三日才渐渐好了起来,到了下午未正时分,倒是卖的差不多了,不过还没有到人人争相吹捧的地步。 俆章还在学塾里头读书,如今已经开始试着作经帖文章了。 徐青福三兄弟则带着妇人们和徐彬在家耕田引水,将粮种洒下,培育秧苗。 时间来到四月份,家里的四百多坛霉豆腐卖了五分之一多一点,多的时候每日都能卖出去两三子,少的时候也有一坛左右。 一切都在有条不絮的进行的。 直到四月二十三这日,家里的秧苗都已经移栽完成,一个陌生人却来到了大湾村,找到了徐家。 这人四十多岁,身上穿着绸缎做的衣服,中等身材,脸有些圆,一双小眼睛里头透着精明。 “某姓许,来自盛家,替大老爷管着盛家名下所有杂货铺的事儿,近日听镇上的管事儿说了徐家豆腐乳之名,匆匆赶来,多有叨扰,还望老爷子莫要见怪才是。” 姓许的掌柜直接开门见山,点名了自己的来意,没有丝毫遮掩。 老爷子赶忙将人迎进了正堂,送上茶水,奉若上宾。 “徐掌柜此来可是为了我家豆腐乳的生意?” 听闻是盛家的人,老爷子天然带着信任。 徐掌柜笑着说道:“正是,我想从老爷子这儿进些豆腐乳去县里贩卖,至于这价钱吗?便和老爷子在镇上贩卖的一样,溧水镇上也有咱们盛家的杂货铺,都归许某掌管,若是老爷子不介意的话,可将家中的豆腐乳都卖予许某,咱们双方签订契书,日后你们徐家负责制作,我们盛家负责贩卖,不知老爷子意下如何?” 徐老爷子说:“如此自然是最好的,可是现如今家中只剩下三百多坛的豆腐乳了,若是想要做出好的豆腐乳的话,非得等到秋后入冬不可,家里剩下的这些,倒是都能够卖给许掌柜的。” 许掌柜倒是并不怎么诧异:“这俗话说得好,物以稀为贵,这豆腐乳若是这般容易做出来,也卖不到如今这般价格了。” “老爷子,敢问您家一坛子豆腐乳共有多少块?”徐家卖豆腐乳是按一文钱一块卖的,许掌柜是来做生意的,又不是做慈善,自然要问清楚。 这俗话说得好,亲兄弟还明算账,何况徐家和盛家是早就出了五服的亲戚,血脉什么的老早就淡薄了,如今盛家的掌柜找上门来,显然是盛家在关照自家,老爷子可不是那种不知事儿的人。 老爷子说:“如今这些都是大坛子,一坛大概有六百块左右,或许会有些出入,但也顶天了也就是几块而已。”这些坛子都是后来从县里买回来的那种大一些的坛子。 “不瞒许掌柜的,我家打算下次便推出三种坛子,一种是这种能装六百块的大坛子,还有能装三百块,和一百二十块的小坛子,有些客人一次买的多,便一次买一坛,如此也能方便些,而且我家豆腐乳耐放,只要放在阴凉处,便是存一整年也不会坏。” 说者无心,听者却有意。 许掌柜听到老爷子说准备推出三种坛子的时候眼睛里头就有精光一闪而逝。 坛子太小了,能装的豆腐乳少,再搭上坛子自然不划算,可若是稍微大上一些那便无妨了。 若是小门小户的寻常百姓来买,自然是按块儿卖,大坛子也可回收,可若是大户人家来买,自然是一坛子一坛子的买,那些个大户人家里头哪一个不是人口众多,仆役如云的,区区一大坛子,也不过十天半个月的量罢了。 可若是那些个中产之家,大坛子确实有些多了,若是用些小一点的坛子就划算多了,便是价钱贵上那么几文,他们也不会介意。 能想出这般法子,看来徐家人还是有几分聪明,而且并没有借着和盛家有亲就摆高姿态,顺杆往上爬,瞧着态度颇为诚恳,难怪老爷让特意关照一下徐家。 许掌柜的如是想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031章 卖解 许掌柜的和老爷子商量着说定了诸多细节,便叫人送上笔墨纸砚,让账房写了契书,双方签上大名,摁了手印。 许掌柜的以每坛六百文的价格,收购徐家的豆腐乳,徐家如今共有豆腐乳三百三十二坛,除了两坛留着自家吃以外,剩下的三百坛三十坛,悉数都卖给了许掌柜,共计得钱一十九万八千文,也就是一百九十八贯,若是铜钱的话,只怕是都能堆成一座小山了。 是以许掌柜的拿出了几张银票结的账,一张一百两,一张五十两,还有两张二十两,一张十两的。 老爷子取出一锭二两的银子,找给了许掌柜的。 一个多时辰之后,便看到十好几辆驴车进了大湾村,在徐家的新宅里头进进出出的,把三百三十坛豆腐乳都搬上了车,随行的除了伙计小厮之外,还有十个穿着劲装,悬着长刀,孔武有力的汉子,尽皆颇具气势。 想来应该都是盛家的护卫。 ·········· 是夜,全家人都激动的睡不着觉,那可是将近两百两银子,如今上等的水田也才六七两银子一亩,中田四五两,下田才三四两,二百两银子,便是光买上等的水田,也能买上三十亩了。 徐家从俆章的曾祖开始好几代人攒下来的家业也比这也没多多少。 堂屋里头,一大家子人齐聚一堂,老爷子和石老太太坐在首位上,吸引着众人的目光。 “咳咳!”老爷子干咳两声,显然对于这样子的家庭聚会早已轻车熟路,没有半点不适。 “还是你先讲讲吧!”老爷子直接把目光看向石氏。 石氏差点没翻白眼,死老头子每回都是这样。 “那就我先来说说咱们的成本也利润吧。”好在石氏素来是个心里头有成算,且行事果断的人,断不会像他家老头子那般‘畏畏缩缩’。 石氏理了理思路,目光扫过众人,停留在洪氏的身上,沉声问道:“老三媳妇,这回咱们买豆腐花了多少钱来着?” 要分钱,自然要先算清楚成本,将其剔除,理清利润。 洪氏心里小本本上都记着清清楚楚,“年后我从娘家回来之后,除了我和官人带回来的十箱豆腐之外,之后每天大哥都会往家里送二十箱,一箱豆腐有二十五块,一块两文钱,一箱就是五十文。 从正月初七一直到二月十九,总共是四十二天,合计从我大哥那里买了八百四十箱,再加上我和官人那日带回来的十箱,总共就是八百五十箱,合计四十二两又五百文。 因着咱们家买的多,所以大哥就给打了折扣,免了那二两又五百文,只收了咱们四十两。” 那可是二两半银子,两千五百文呢,若换了旁人,谁肯打打这么大的折扣。 当然了,这些小本本上的数据自然不是洪氏自己算出来的,而是他的宝贝儿子老早就替她算好了的,洪氏不过是照本宣科,转述了一遍而已。 众人听得纷纷点头。 石氏又说道:“除了豆腐之外,盐,花椒,桂皮、八角、香叶这些辅料,还有买罐子簸箕的钱,每一项支出,我都让文哥儿和章哥儿仔细的记了下来。” “文哥儿,你来说说吧。”石氏又开始点名。 “是!祖母!”徐文这回是真的拿出一个小本本,翻开来一条一条的看。 “我和小五仔细核对过了,这些时日,咱们家总共买了二百六十五斤粗盐,每斤粗盐九文钱,一百六十五斤就是两千三百八十五文。 花椒八角桂皮还有香叶这些香料加起来一共花了五千三百又五十文。 油的话买的最多,足有八百五十斤,每斤八文,那便是六千八百文。 加起来一共是一万四千五百三十五文,合银十四贯又五百三十五文。” “还有咱们家拢共买了三百多个簸箕,两文钱一个,共计六百文,还有五百二十个坛子,十文一个,就是五千二百文,合计五千八百文。” “咱们统共做成了有四百二十五坛豆腐乳,从正月开始到现在,陆陆续续卖了将近九十三坛,一共得了差不多五十四贯六百七十八文。 今儿个把剩下的都卖给了盛家杂货铺的许掌柜,又得了一百九十八贯,共计就是二百五十二贯六百七十八文。” “再除去四十贯的豆腐钱,十四贯又五百三十五文的原料钱,还有五千八百文的坛子簸箕钱的话,这回咱们家一共得了一百九十二贯又三百四十文的纯利。” 咕噜噜! 咕噜噜! 正堂里头一片死寂,全是吞咽口水的声音。 从刚才老太太让徐文开始报账的时候,堂屋里头就变得静悄悄的了,每个人都抿着唇,生怕自己发出了声音,就连才六岁的小丫头徐晴,也瞪大了眼睛,紧紧抿着小嘴,两只小耳朵高高竖着,生怕错过了什么。 “一百九十二贯又三百四十文?” “一百九十二两!” “还是纯利?” “我的个天爷呀!” 声音之中,带着强烈的颤抖。 徐家三十亩亩水田,不算旱地,若是收成好的话,每年两季能产两万斤的稻谷,今年和去年的新稻都是三文钱一斤,两万斤便是六万文,也就是六十两银子,那还得一大家子人忙里往外,一年到头大部分的时间都花在田里。 而且还有赋税在里头,交了赋税之后,六十两银子能剩下四十两就不错了,然后一家人十几口子一年的吃用怎么也得个七八两银子。 若是遇上了连年丰收,粮价变贱,那就未必能有这么多了,若是再遇上个灾年,田里收不上粮食,粮价拔高,那就得啃老本了。 可现在呢? 做霉豆腐虽然忙碌,可不累人呀! 也就是来回进出搬送豆腐坛子的时候稍稍累一些而已。 一百九十二两,家里整整三年的产出还多一点,关键这些还是刨去成本之后的纯利。 堂屋里头一片死寂,十多口子人,除了在屋里睡觉的小明月之外,尽皆十分期待的看着老爷子和石氏。 老爷子和石氏对视一眼,微微颔首。 “我和老头子商量过了。”石氏直接开启当家主母模式,霸气侧漏:“咱们家这豆腐乳的生意,是章哥儿想出来的法子,也是章哥儿做出来的,是老三媳妇儿想着把生意做起来的。” “如今咱们家官面上虽然没有分家,但确实是分了产的,这俗话说得好,亲兄弟也该明算账,所以这收入也该仔细的分一分,拿出个条例来,免得日后因着银钱生了龌龊,平白伤了你们兄弟间的情分。” “都听阿爹阿娘(公公婆婆)的!”儿子媳妇们齐声说道。 石氏朗声说道:“所以这次豆腐乳的收入,老三家占六成,剩下的四成,老大家一成,老二家一成,剩下的两成归公中,先由我和老头子拿着,支撑家里的一应开销,剩下的就留作明年做豆腐乳的本钱。” 徐青山刚想说什么,却被石氏一个凌厉的眼神瞪了回去:“老三,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觉得自己拿的太多了,对不住你两个兄弟。”老太太又看着另外两个儿子:“你们觉得自己只是帮帮手,没做什么事情,拿的太多占了老三的便宜。” “阿娘说的是!” 知子莫若母,三兄弟稍微挪挪屁股,石氏就知道他们心底打的什么主意。 “你们也不用争了,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我和你爹也都是这个意思。” 一旁的徐老爷子也跟着点头斩钉截铁的说:“都听你们阿娘的。” 石氏接着说道:“我知道你们兄弟三个感情好,可是你们要知道,你们都成了家,有媳妇有子嗣,你们自己吃亏了可以不在乎,可你们总得为你们的妻儿子嗣考虑。 日后彬哥儿文哥儿章哥儿他们也都是要成家,要繁衍子嗣的,所以这凡事都得有个章程,要依着规矩来。” “老三,你也不要觉得你大哥二哥吃了亏,他们什么都不出,就只是跟着帮忙,却也得了一成,这已经够多的了。” “还有老大老二,你们也不要觉得占了老三的便宜,若是没有你们和媳妇一块儿帮衬的话,光凭老三和老三媳妇也做不了这么多的事情。” “咱们是一家人,只要咱们齐心协力,一块儿努力,这往后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不会变差的。” ······ 瞧着老太太意气风发的模样,俆章的眼里泛起了小星星,不愧是自家祖母,这威势气场,这知事明理的模样,真真是叫人佩服。 难怪这么多年下来,徐家的日子过得越来越好,家里的田地越来越多,自家这位明理通透,做事情颇有手腕的祖母起的作用绝对不下于自家祖父,甚至犹有过之。 娶妻若贤,福泽子孙。 老太太虽然没读过书,大字不识几个,可做人的道理却并不比那些饱读诗书的夫人太太们差。 俆章忽然觉得很庆幸,重生后的自己能来到这么一个家庭里面,少了争斗和龌龊,却多了幸福和关爱。 正如老太太说的,日后大家齐心协力,日子只会越过越好,不会差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032章 师徒 “二哥喝水。” “二哥你累不累,我给你按按吧!” 俆章很狗腿的给徐文端茶递水,还要按摩,强行的那种,话还没说完人就到了徐文背后,手搭在了徐文的肩上按了起来。 徐文抖掉俆章的手,转身狐疑的看着他:“别别别,有什么事儿直说就是,别来这些虚的。” 俆章笑盈盈的说:“祖父给你的那本秘籍给我也看看呗!” 徐文有些惊讶:“不过是一些技法和先祖留下的心得而已,又没什么旁的东西,你要看这个做什么?” 俆章说:“这俗话说得好,一副强健的身体是读书的本钱呀,若是整日病病殃殃的,便是书读的再好,又有什么用?” “就像盛家二房的那个探花老爷,咱们那位姑祖父,那可是探花郎呀,却因身子骨不好,早早就病逝了,多可惜呀,我想着天天在屋子里坐着读书,这身子骨都快生锈了,若是能够练些武艺的话,也能够强身健体不是。” 徐文听得连连点头,然后便把那本发黄的心得笔记拿给了俆章。 俆章顿时便如获至宝,略略翻了一遍,书不厚,拢共只有四十多张纸,图文并茂,文字占据的篇幅多谢,图画略显粗糙,并不如何生动。 俆章顿时便有了主意,“四哥,借我几日,等我抄录下来就还你。” “成,没问题!”俆章上午要去学塾读书,能够用的自然只有下午。 再说了,徐文如今还没开始学武呢,便是给他看也看不太懂里头的东西。 为此俆章特意跑到后院,从家里的大白鹅身上拔了好几只鹅毛下来,代价就是被大白鹅从后院追到了前院,追着连咬了好几口,还死活不肯放过俆章。 最后俆章还是躲到屋里,关上了门,这才躲开了,大白鹅在门外扑腾了半晌,不停扑腾着翅膀,嘎嘎噶的大声叫着,家里人一个个都掩着嘴直笑,却没人敢上去招惹还在盛怒中的白鹅。 记仇的大白鹅在房门外守了俆章好几个时辰,可惜俆章却沉寂于抄录秘籍的世界里,几个时辰里连茅房都没上过一次。 俆章试了五六次,才勉强能够用鹅毛做笔,不过两天的功夫,就把那本发黄的秘籍从文字到图画都给临摹了下来。 之后俆章还特意找到徐青山,让他也照着给徐文的样子给自己也做一根木锏,为了增加重量,徐青山特意稍稍增大了一些木锏的尺寸,还去山上砍了几根分量沉的好木头,使得一根四尺长的木锏重量约到了四五斤的样子。 不过再等个把月,木头里的水分散发掉了之后,这重量就会降下不少。 锏在技法上,与刀法剑法接近,其主要击法有击、枭、刺、点、拦、格、劈、架、截、吹、扫、撩、盖、滚、压等。 这些在秘籍上都有记载,还有先祖留下的心得和一套锏法,招式简单,画的也不精致,不过是一些技法的简单组合,好在都是用近乎白话文的词句论述,并不难看懂。 可看懂归看懂,理解归理解。 好在俆章算是有些功夫底子在身上,学起锏法来,倒是比徐文这个门外汉要似模似样的多。 前世的时候,俆章看过的一本武侠小说里头,有个主角,身负血海深仇,自幼练刀,却只专注于一项拔刀术,每日拔刀一万次,十余年后,一刀出,天涯咫尺,近乎天下无敌。 俆章没有第一时间就练那套锏法,而是先将锏的基本用法都给弄清楚,然后每日勤练不缀,主要的体能训练一样都没落下,还随着身体素质的增强不断的做出调整,毕竟再厉害的武功也需要一副强健的体魄才能支撑。 十余日后,二月中旬,家里的霉豆腐又卖出去不少,家里头又多了一两贯的进账。 不过对外徐家管霉豆腐叫做豆腐乳,还在前头加上两个字,徐家,全名徐家豆腐乳。 徐家并未自己出面盘铺子贩卖豆腐乳,而是雇了村里的几个口齿伶俐的后生,学着货郎在附近的村寨贩卖。 其实主要是盘铺子的价格太贵了,而且若是光卖豆腐乳的话不怎么划算。 随着徐家豆腐乳在周边村子逐渐传开来,慢慢的也就传到了镇上,这几日镇上陆陆续续来了好几次登门拜访的,都是些嗅觉灵敏的商贩,想将近来声名鹊起的徐家豆腐乳贩到镇上去。 时间进入三月,温度逐渐高了起来,徐家豆腐乳的生意倒是越来越好了,眼瞅着徐家豆腐乳的名声在镇上逐渐流传开,徐青山便跑了一趟镇上,在丽水大街码头附近,洪家豆腐摊儿的边上租下个摊位,第二日老爷子和石氏便带着放弃了读书的徐文,带着三个坛子的徐家豆腐乳,在码头附近租的摊位上贩卖。 虽然徐家豆腐乳的名声已经传了开,可毕竟是新鲜东西,头前几日买的人并不多,每日都有剩余。 直到第三日才渐渐好了起来,到了下午未正时分,倒是卖的差不多了,不过还没有到人人争相吹捧的地步。 俆章还在学塾里头读书,如今已经开始试着作经帖文章了。 徐青福三兄弟则带着妇人们和徐彬在家耕田引水,将粮种洒下,培育秧苗。 时间来到四月份,家里的四百多坛霉豆腐卖了五分之一多一点,多的时候每日都能卖出去两三子,少的时候也有一坛左右。 一切都在有条不絮的进行的。 直到四月二十三这日,家里的秧苗都已经移栽完成,一个陌生人却来到了大湾村,找到了徐家。 这人四十多岁,身上穿着绸缎做的衣服,中等身材,脸有些圆,一双小眼睛里头透着精明。 “某姓许,来自盛家,替大老爷管着盛家名下所有杂货铺的事儿,近日听镇上的管事儿说了徐家豆腐乳之名,匆匆赶来,多有叨扰,还望老爷子莫要见怪才是。” 姓许的掌柜直接开门见山,点名了自己的来意,没有丝毫遮掩。 老爷子赶忙将人迎进了正堂,送上茶水,奉若上宾。 “徐掌柜此来可是为了我家豆腐乳的生意?” 听闻是盛家的人,老爷子天然带着信任。 徐掌柜笑着说道:“正是,我想从老爷子这儿进些豆腐乳去县里贩卖,至于这价钱吗?便和老爷子在镇上贩卖的一样,溧水镇上也有咱们盛家的杂货铺,都归许某掌管,若是老爷子不介意的话,可将家中的豆腐乳都卖予许某,咱们双方签订契书,日后你们徐家负责制作,我们盛家负责贩卖,不知老爷子意下如何?” 徐老爷子说:“如此自然是最好的,可是现如今家中只剩下三百多坛的豆腐乳了,若是想要做出好的豆腐乳的话,非得等到秋后入冬不可,家里剩下的这些,倒是都能够卖给许掌柜的。” 许掌柜倒是并不怎么诧异:“这俗话说得好,物以稀为贵,这豆腐乳若是这般容易做出来,也卖不到如今这般价格了。” “老爷子,敢问您家一坛子豆腐乳共有多少块?”徐家卖豆腐乳是按一文钱一块卖的,许掌柜是来做生意的,又不是做慈善,自然要问清楚。 这俗话说得好,亲兄弟还明算账,何况徐家和盛家是早就出了五服的亲戚,血脉什么的老早就淡薄了,如今盛家的掌柜找上门来,显然是盛家在关照自家,老爷子可不是那种不知事儿的人。 老爷子说:“如今这些都是大坛子,一坛大概有六百块左右,或许会有些出入,但也顶天了也就是几块而已。”这些坛子都是后来从县里买回来的那种大一些的坛子。 “不瞒许掌柜的,我家打算下次便推出三种坛子,一种是这种能装六百块的大坛子,还有能装三百块,和一百二十块的小坛子,有些客人一次买的多,便一次买一坛,如此也能方便些,而且我家豆腐乳耐放,只要放在阴凉处,便是存一整年也不会坏。” 说者无心,听者却有意。 许掌柜听到老爷子说准备推出三种坛子的时候眼睛里头就有精光一闪而逝。 坛子太小了,能装的豆腐乳少,再搭上坛子自然不划算,可若是稍微大上一些那便无妨了。 若是小门小户的寻常百姓来买,自然是按块儿卖,大坛子也可回收,可若是大户人家来买,自然是一坛子一坛子的买,那些个大户人家里头哪一个不是人口众多,仆役如云的,区区一大坛子,也不过十天半个月的量罢了。 可若是那些个中产之家,大坛子确实有些多了,若是用些小一点的坛子就划算多了,便是价钱贵上那么几文,他们也不会介意。 能想出这般法子,看来徐家人还是有几分聪明,而且并没有借着和盛家有亲就摆高姿态,顺杆往上爬,瞧着态度颇为诚恳,难怪老爷让特意关照一下徐家。 许掌柜的如是想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033章 县试 夏日的夜晚总是不如冬日寂静,如水的月光之下,山间的田野间随处都是蝉鸣蛙叫,此起彼伏,似是在奏一曲急促的小令。 皎洁的月光之下,一条似玉带般的小河自西边来,在山岩处转了个弯,便朝着东北方向去了。 粼粼的水波反射着月光,似是将璀璨的星河都烙印上去了一样。 玉带蜿蜒便成了个河湾,河湾之上错落着百十来间屋子,鳞次栉比,昏黄微弱的灯火带来几分生机和烟火气。 这便是大湾村了。 玉带河徐徐向东北而去,某些较浅的位置,水深不过一尺,急促的水流发出潺潺的声响,汇入十余里外的溧水河中。 ······ 点灯费油,如今油价比起徐老爷子小时候降了不知道多少,可若非必要的话,一般的农家夜里都是不点油灯的,天热了便洗个凉水澡,去了一身的臭汗,然后一大家子坐在院子里头拿着蒲扇乘凉。 点什么油灯,又不是瞧不见。 徐家的家境颇为殷实,可老爷子徐光启却自小艰苦长大的,一直将勤俭节约作为人生宗旨,不仅仅自己如此,还让老婆孩子跟着一道。 也正是因为徐老爷子的勤俭节约,勤劳肯干,这才有了如今徐家的这一番家业。 虽然不是什么富户,比上不足,但比下却是绰绰有余的了,也算得上是殷实之家,不愁吃穿了。 尤其是三个孙子,还都能够去村里秀才办的学塾里头读书,跟着秀才老爷读圣贤文章,将来说不定还能挣个功名回来呢。 一想起三个大孙子,徐老爷子的脸上便忍不住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来。 如今已是盛夏时节,白日的时候热的像待在蒸笼里似的,那汗珠子跟不要钱似的一颗接着一刻往外渗,没一会儿就能把后背给汗湿了。 好在田里的活早就侍弄完了,水田里的水也早放干净了,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照看着田里的情况,免得被虫子什么的把庄稼给祸害了,然后等再过个把月,那沉甸甸的稻穗变成金黄色,把稻子的腰杆给压完了,就可下田收割,打谷收粮了。 今年的雨水足,阳光也恰到好处,如今地里的庄稼长势很好,眼看着夏收将至,徐光启的心里已经乐开了花。 徐光启是老爷子的大名,‘光’代表辈分。 趁着农闲这些时日,老爷子家里的三个儿子去镇上做工,找些活计来做贴补家用,徐光启便和老妻还有几个儿媳妇在家带带孩子,侍弄田地,儿孙绕膝,生活安乐,很是幸福美满。 每日早晚,徐光启便会背着手,使劲的挺直了他那张有些佝偻的腰,迈着大步到田里去好生看看,瞧瞧有没有生虫,有没有长草,若是有的话,便把虫给除了,把田里生出来的杂草给拔了。 伺候田里的庄稼,和伺候家里的孙子一样,老爷子用上了全部的心思,一辈子没有一丁儿点懈怠。 晚饭的时候,家里的老婆子蒸了几个鸡蛋,伴着孙女儿们从山里采回来的野葱,再在上头淋上几滴猪油,那滋味叫一个香,家里的老幼妇孺一人一个。 徐老爷子把一年多一年剩下的把半坛子烧酒取了出来,倒了一碗,一小口一小口慢慢的抿,喝的美滋滋的,至于剩下的,又盖了起来,藏到谷仓里头去了。 晚饭后,老爷子跑到河里洗了个澡,拿着把蒲扇绕着村子逛了一圈,在村口的大树底下和人聊了小半个时辰,待到现在夜色渐浓,明月高悬,月华如水的时候,这才迈着轻快的步子,美滋滋的一步步往家赶。 如今是盛夏时节,昼长夜短,大湾村地处江南,要到戌正时分天色才会全黑。 戌时六刻,夜色渐深。 三个儿媳妇正在屋里帮两个小丫头洗澡,小丫头年纪还小,一个五岁,一个才一岁,身子都娇贵的紧,可不比他们这些大人,便是这炎热的盛夏时节,也不好用冷水洗的。 晚饭后,三个儿媳妇帮着老婆子收拾完家里的东西,便又忙活着帮两个小丫头烧水洗澡,进进出出的,也没得空闲,如今夜渐深了也没忙完。 纵使是农闲时节,可家里界外的,也总有做不完的活。 说起家里的两个新添的这两个小丫头,徐光启的脸上就堆满了笑容,他可不像那些眼皮子浅的,认为女孩儿是赔钱货,不只是着两个小丫头,头上的两个大丫头,还有老爷子的两个亲生女儿,老爷子都很喜欢,也极疼爱,从未有过偏颇。 老爷子深知做长辈的最要紧的便是把一碗水给端平了,不偏不倚,这样家宅才能安宁。 再说了,徐家的家境殷实,家中有田地拢共三十多亩,坡上开的旱地只有两亩多,其余都是水田,种的可都是稻子,每年打下来的谷子缴了赋税之后,再把家里头一年的口粮除了去,还能剩下不少拿去卖了换银钱。 自从老爹老娘过世之后,徐光启和弟弟徐光年合计着也分了家,一人分了十二亩地,不过兄弟两的关系却一直很好,两人的媳妇的也不错,都是实心眼的庄稼人,如今也都是做祖母的人了。 两兄弟虽然分了家,却也一直互相帮衬着,几个堂兄弟的关系也很好,如今两家的日子都过得不错,家里有屋有田,儿孙满堂,在附近的几个村子里头也算是出了名的。 “光启叔,光启叔!不好了!不好了!” 乡间寂静安逸的夜晚被一阵急促的呼声打破,一道人影。 徐光启半天才回过神来,听声音乃是村里一个叫做傅云生的后生,也是前些时日和自家三个儿子一道去镇上讨活计的人之一,这才刚刚反应过来,拍门声就起了。 白日里院门都是不关的,只有晚上的时候,才会把插销给插上。 年纪大了,脑子转的就是比年轻时慢的多,徐光启拽着下颌银白的胡须,在心里头自我开解。 徐家的院子外是一圈一人多高的矮墙,皆是由石头混着泥土垒成的,大大小小,虽并不完全一样,但垒的却整齐,泥是用来粘合石头的,院门在西南角,两扇黑漆木门,上边挂着两个铁环,似乎也上了漆。 老爷子刚刚想起身去开门。 “怎么了?”屋子里头,老婆子石氏疑惑着走了出来,听得门外的响动,见自家老头子还愣在那儿,赶忙催促道:“死老头子还不赶紧去给云生开门,愣在这儿作甚!” 石氏自然也听出来是云生的声音,听着声音急促,别是有什么急事儿,石氏心热,看自家老头子还愣着,也知道自家老头子是个慢性子,免不得催促几句。 老夫老妻了,也不似那些富贵人家那么多规矩。 徐光启被老妻训了,可脸色却没有丝毫变化,不耐烦的道了句这不是正要去吗,便走过去扒开门栓打开院门。 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傅云生出现在老爷子面前。 瞧着傅云生的模样,徐光启心里头莫名有些忐忑,猜着莫不是云生家里头出了什么事?便赶忙把云生往院子里迎:“云生,别着急,先进来,喘口气慢慢说!” 傅云生一路从镇上小跑回来的,全身早已是大汗淋漓,大口喘着粗气,口干舌燥,扶着徐家的门墙使劲儿的喘了几口气,总算是让急促的呼吸稍稍缓了几分,这才说道:“光启叔,大事不好了,你家禄哥儿和人起了争执,动起手了打死了人,如今被衙役拿了,压着往县里去了!” 傅云生虽然喘着粗气,可说话却不慢,几句话说得飞快,而且简洁明了,直奔主题,一针见血。 徐光启被说的一楞,脑子转得慢还没反应过来,却听得院子里传来一声惊呼:“祖母!” 然后便是嘭的一声闷响,似是什么人栽倒了。 “什么?禄哥儿打死人了?” 徐光启这才反应过来,满脸的不敢置信,瞳孔皱缩,眼睛凸起,脸色天晴,恍若遭受雷击,眼前一黑,身子一晃便往后栽。 好在云生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上前伸手拉住了徐光启:“光启叔你怎么了?” 可惜徐光启青着脸,脑子晕乎乎的,只觉得天旋地转,脑子里头混沌一片······· “嫂子!快出来,石婶子晕倒了!”云生这才看到院子里头一团黑影倒在地上,赶忙冲屋里大喊。 “是云生的声音!” “婆婆晕了!” 屋子里头正在忙活照顾几个小的梁氏和傅氏赶忙小跑出来,看到摔倒在地的石氏,石氏的身下似乎还压着个人,立马着急忙荒的把石氏扶了起来,立马惊的大叫:“婆母” 两人赶忙把石氏扶了起来,这才看清被石氏压在身下,仰面躺着的小小身影。 “哎呀!是章哥儿!” 这时去后院搬柴火的洪氏也进了前院,听到俩妯娌的惊呼声,看到躺在地上的小小身影,怀里报的柴火顿时就掉了一地,着急忙慌的跑过来,跪在地上。 “章哥儿,我的章哥儿!你这是怎么了!” “三弟妹,赶紧把章哥儿抱到里屋去!我和二弟妹把婆婆扶进去!” 作为家中长媳的梁氏顿时便做出了安排,洪氏和傅氏闻言,自无不允的。 三个妯娌忙扶着婆母,抱着章哥儿往屋里走,梁氏还不忘嘱咐院门处的云生一句。 “云生,劳烦你先照看一下公公!” “福大嫂放心!光启叔就交给我了!” “彬哥儿!彬哥儿!”梁氏大声喊着。 一个十四五岁的黑瘦少年出现在院里:“阿娘,怎么了?祖母这是怎么了?”黑瘦少年见院里的情况,顿时便慌了。 黑瘦少年的还有个比他个头略矮一分的少年,小麦色的皮肤,略略白上一些。 梁氏急忙吩咐道:“你祖母摔倒晕过去了,彬哥儿赶紧去请郎中回来,天黑,别跑急了,小心看路,文哥儿帮着云生照料一下你祖父······” 一时之间,整个徐家院里顿时就乱了起来。 好在徐光启并未彻底晕过去,被云生扶着也没有摔了,云生在徐光启背后轻拍了几下,唤了几声,这才没有背过气儿去。 屋子里黑灯瞎火的,云生便把徐光启扶着靠着门坐下。 被叫做文哥儿的男孩今年十三岁,叫徐文,是老爷子二儿子徐青禄的长子,因着没有分家,在家同一辈里排行第四。 徐光启蒲扇一般大的手抓着云生的手腕,神情很是激动的问:“云生,你说的可是真的?禄哥儿当真打死了人?” 一旁的徐文也紧张的看着傅云生,毕竟事情涉及到他的父亲。 云生蹲在徐光启身边,忙说道:“光启叔,都到这个时候了,我和你开玩笑作甚!” “我回来的时候,那人已经进气多出气少了,镇上医馆里的郎中说了,救过来的可能性不大,青福哥已经跟着去县里了,青山在留在镇上,一是在医馆看着,而是想找找那人的家人,这才让我回来通知您老,多带点银钱,先去镇上医馆,然后再去县里找青福哥,看看这事儿该怎么解决。” 徐光启顿时瞪大了眼睛,握着云生手腕的手越发用力,脸色铁青。 云生担心徐光启又给气得背过气去,便忍者疼痛不断的轻拍徐光启的胸口,连连安抚说:“光启叔,现在可不是生气的时候,赶紧想法子看看怎么把禄哥儿给救回来才是正理。” “天爷呀!” “怎么临老了还遇上这样的事情呀!” 徐光启总算是回过气来,松开了云生的手,但却捶胸顿足的自怨起来,一双浑浊的老眼之中已然淌下了两行清泪。 “杀人偿命,那可是要杀头的呀!” 云生看着捶胸顿足,泣不成声的徐老爷子,赶忙安慰道:“光启叔,您别急着哭,听我说!” “且不说那人还没死,就算是熬不过今晚了,禄哥儿杀人并非故意,乃是误杀,而且还是那人挑衅在先,禄哥儿没忍住才和他动的手,青山哥说了,只要咱们抓住这一点,再舍些银钱,青禄哥或许还有的救!” 杀人偿命,亘古有之,不过徐青禄的情况又有所不同,那人挑衅在先,二人起了争执,打斗之间,那人摔倒之后后脑砸到了石头,奄奄一息,血流一地,被抬去医馆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如今救活过来的可能性不大。 而且时候徐青禄也并没有逃跑,而是自己去乡公所投了案,乡公所里头有衙门的衙役驻守,乡正听闻此事之后,便命衙役将徐青禄压往县里,由准备上报让知县老爷来定夺此案。 徐光启的长子,徐青禄的大哥徐青福也跟着去了县里,打听第一手的情况。 傅云生和徐家三兄弟的关系素来都挺好的,这回和村里的几个后生同徐家三兄弟一道趁着农闲去镇上做活,赚些辛苦钱贴补家用。 傅云生年轻力壮,腿脚快,是以便自告奋勇,让徐青山和徐青福两兄弟先去打点其他,他则趁着天还没黑,一路朝着大湾村小跑回来。 大湾村距离镇上有将近二十里路,一趟下来,傅云生早已是精疲力尽,浑身大汗淋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034章 离家 俆章回到大湾村的时候,已经是二月底了,豆腐乳作坊那边也老早就停了工,如今各家各户都正忙着清理稻田,引水翻犁呢,二月底三月初左右培育秧苗,三月底四月初便可插秧了。 徐家田地多,自然要早做准备。 俆章这才进门,洪氏便很是激动的一个箭步上前拉着俆章问考的怎么样。 得知俆章过了县试,更是连连高呼祖宗保佑,神明庇佑,高兴的不行,嚷嚷着要去道观里头给三清真人上香还愿呢! 俆章却笑着说,三清真人又不管读书科考,洪氏该去拜孔圣仙师才是,惹得洪氏一阵数落,说什么神仙真人神通广大,不敢嚼舌。 徐青山也笑呵呵的,眼睛里头放着光。 洪氏立马打发徐青山去买两斤五花肉和一条鱼回来,又跑到后院捉了只还在下蛋的老母鸡,咬着牙把鸡杀了,又叫俆章去才院子里头拔几颗莴笋回来,应是做了一顿极丰盛的晚餐。 红烧肉,清蒸鱼,炖老母鸡,清炒莴笋,去年腌制的酸菜,冬笋炒腊肉,摆了满满一大桌子,还去老宅把祖父祖母和大伯二伯两家都叫了过来,一大家子人凑在一块好好的庆祝了一番。 徐老爷子很是高兴,拉着三个儿子喝酒,最后是被大伯给背回去的,祖母也很高兴,罕见的没有指着醉倒的老爷子鼻子骂,自己也喝了几碗,喜滋滋的由梁氏和傅氏扶着回了家。 ······ 如今家里头有了豆腐乳作坊这边的进项,徐青山也不必跑去镇上帮人做活了,得闲了便在家里头陪着洪氏,从村里接些零散的活计,打制或是修补一些床呀,柜子,桌子凳子之类家具。 某日晚饭的时候,俆章从母亲洪氏口中得到了一个极让人开心的小心,洪氏又怀孕了,他又要多一个弟弟或者妹妹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俆章很是高兴的问。 洪氏脸颊微红,徐青山说:“郎中来看过了,说是快三个月了,该是去年腊月的时候怀上的。” “什么三个月?”坐在徐青山特意打制的高凳上的拿着木质的调羹扒拉着碗里伴着肉汤的米饭的小明月也抬起了头,一脸好奇的问。 俆章揉了揉小明月的脑袋,高兴的说:“咱们家小七马上就要有弟弟妹妹了!” 小明月登时眼睛就亮了,抓着调羹也不往碗里伸了,而是有些激动的问俆章:“是和小八一样的小弟弟吗?” 小八是二婶傅氏的儿子,刚满一岁,洪氏平日忙着豆腐乳作坊那边的事儿,明月便都是傅氏在带着,和小八一块儿做伴儿,小明月很是喜欢尚在襁褓里头的小八。 如今小八已经在学着说话走路了,不过站起来的时候两条腿直打哆嗦,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像是凤里头摇摆的鲜嫩小葱,有趣极了,很是惹人疼爱。 小明月每日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跑到老宅那边,手把手的教小八走路说话。 “小七想要个小弟弟还是小妹妹呀?”俆章笑着问。 小丫头想都不想直接说:“要个小妹妹!” 洪氏也很是好奇:“小七为什么想要个妹妹?” 小丫头一本正经的说:“我已经有小八这个小弟弟了呀,要是再来个小妹妹,这样弟弟妹妹不就都有了!” 两口子听得会心一笑,可俆章心里头却清楚,父母心中更加倾向于再要个儿子,虽然父母也很喜欢女儿,可女儿将来势必是要家人的,将来便是夫家的人,儿子则能够繁衍子嗣,替徐家开枝散叶,将来还能帮衬着俆章。 重男轻女,时代的普遍现象,徐家也不能免俗。 俆章岔开话题,问洪氏:“阿娘,今年豆腐乳作坊那边的利润有多少?” 洪氏管着家里的财政大权,这事儿自然要问她。 “今年咱们许掌柜的拢共派人来提了五次货,年前三次,年后两次,而且年后着两次提的货量大,结算了的时候咱们家拢共得了五百七十八两的纯利,婆婆预计着明年许掌柜那边拿的货量可能更多,便把七十八两存到了作坊的账上,拿出五百两来咱们几家分了,我们家得了一百五十两呢!” 洪氏很是高兴,今年的一百五十两,再加上去年的一百一十五两,还有田地里头的产出,徐青山偶尔接活挣得的银钱,加起来距离三百两已经不远了。 而且明年的量增多,利润肯定也会增加,洪氏的娘家那边也因为给徐家的豆腐乳作坊供货挣了不少钱,娘家夫家都有了盼头,洪氏是打心底里头高兴,脸上的笑容别提有多灿烂了。 在家呆了半个多月不到,俆章便又要动身了,这次是去府城金陵,府试虽在四月,可报名却得提前去,同行的还有傅秀才和一个隔壁村的同窗,同样过了县试,不过排名稍稍靠后。 临行前,洪氏千叮咛万嘱咐俆章路上要小心,去了金陵要一切都听傅秀才的,不要自己乱走之类的,给了俆章一张五十两的银票,外加七八两的碎银,几十文铜钱,叮嘱俆章分开放着,不要都放在一块儿,也不要在外边随意漏财之类的话。 俆章只能像个刻录机似的不断点头答应,说:“一路有先生在照应着,还有四哥陪着,四哥可是跟着盛家的武师教头学了大半年的武艺了,功夫厉害着呢,阿娘就放心吧!” “成成成,才说你几句就嫌阿娘啰嗦了!”洪氏替俆章把包袱绑好,又叮嘱道:“如今虽然已经入了春,可难免还会有倒春寒,包袱里头我放了两件护膝,若是冷了,要记得拿出来用。” “知道了!”俆章接过包袱,冲着洪氏拱手一拜:“阿娘,儿子走了!” 院子里头,徐文也背了个包袱,背后还绑着两根长条状的物什,用粗布包裹着。 徐青山送着兄弟俩到了傅秀才家,和傅秀才寒暄了几句,又叮嘱了俆章和徐文定要听傅秀才的话,这才离开。 两刻钟后,俆章和徐文便坐上了傅秀才家的牛车,顺着大路出了大湾村。 虽是牛车,可却并非是徐家那种敞篷的板车,而是有顶有车厢的车驾,虽然不大,挤一挤却也足够坐四五个人的了。 俆章与一位叫做甘华的同窗和傅秀才一起坐在车厢里头,傅秀才的贴身小厮负责赶车,徐文和赶车的小厮一块儿坐在车前。 到了宥阳,一行人便在码头上了货船,搭着货船一路顺着江水而下,往金陵而去。 到了船上,放下包袱,徐文掀开外边包裹的粗布,徐文这才看清楚里头的东西是什么。 两只木头做成的锏,四棱无刃,表面还刷了一层桐油,瞧上去很是细腻有光泽,分量颇沉,一只约有七八斤。 徐文见俆章拿着木锏,便说道:“这是临行前三叔给的,你我一人一只,是三叔特意寻摸来上好的青冈木仿着家里的那只做成的,用特殊的药水浸泡过,坚硬沉重,刀剑难断,三叔说如今虽然天下太平,但拿着以备不时之需总没有坏处。” 儿行千里母担忧,可担忧的又何止是母亲,父亲,还有祖父,祖母,一大家子人都担忧,父爱如山,也许不如母爱那般细腻,那般无微不至,却也同样温暖,让人迷恋沉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035章 金陵 卯时将过,学堂里头已经差不多坐满了人,本村和留宿在书塾里头都已经到了,只有左近村子的几个还没来,应是还在路上。 稀稀拉拉的读书声传出屋外,俆章和徐文径直走入东厢的课堂,傅秀才已经捧着线装蓝皮书正在阅览。 “学生见过先生!” 兄弟两冲着上座的傅秀才拱手作揖,读书人讲究礼仪,这里的礼仪不仅仅是礼节,还有仪态,徐文倒是做的颇有几分味道,俆章就差了许多,有几分画虎不成反类犬。 傅秀才见是徐家两兄弟,不由得多叮嘱了一句:“你们家中的事我也听说了,如今既然已经了结,那便安心读书吧,莫要再做他想,被旁事牵绊了心思,耽误了学业。” “多谢先生教诲,学生谨记于心!” 傅秀才点了点头,又拿起了书,轻轻摆了摆说:“去吧!” 二人寻自己的座位座下,解下背后的书篓,取出里头的笔墨纸砚还有书本,一一放在桌上。 俆章和徐文并不坐在一起,书塾里头可不是按着高矮落座的,而是按着入学的先后落座,俆章很不幸,入学最晚,坐在最后边,旁边是几个年纪差不多的孩子,有和他差不多时候入学的,也有比他早的。 俆章仔细数了下,屋子里头除开傅秀才的那张桌案之外,拢共有十六章桌案,分作两排,一排八张。 俆章坐在东边一排倒数第一桌,前边一桌和旁边的两张桌子还空着,应当是人还在路上,俆章记得他旁边和前边的这几个都是邻村的。 不一会儿便陆陆续续又来了几人,都是些半大的孩子,年纪约莫和徐文相当,把屋子里空着的几张桌案都给坐满了。 辰时一刻,授课便开始了。 俆章很幸运,不用陪着那些小豆丁儿重新启蒙,如今已然学完千字文和百家姓,论语也读了不少的他荣幸的从蒙童班升级到了进学班。 先是检查昨日布置的课业,然后一一指正,接着便让大家拿出论语,带着众人抑扬顿挫的朗诵了一遍之后,又从论语里头挑选了几条出来深入浅出的讲解了一番,还引用了不少实际的例子,做了比喻,说的很是通俗易懂。 然后便让大家有不懂的提问,傅秀才再做再一一解答,中途休息了一刻钟,紧接着便是师生之间的问答,同窗之间的论辩,傅秀才听后做出斧正提点,约莫到巳时末的时候,布置完今日的课业之后,便下了学。 原身记忆里头,好像进学班都是这么讲课的,倒是和前世的课堂有不少区别,更加宽松自由一些。 “小五,今日课上可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回家的路上,徐文忽然问,似乎是怕俆章碍于面皮觉得不好意思,又连忙解释道: “你刚刚启蒙完,进度比旁人要落后许多,若有不懂的不要自己藏在心里,一定要敢于请教,或是寻我或是去请教先生。” 俆章摇摇头,笑着说:“谢谢四哥好意,不过不用了,我觉得今日先生说的都很透彻。” 又不是教姘文诗词经帖,不过是讲解论语而已,俆章怎么也是上过大学的人,若是加上学前班,那就是拢共十七年的教育,学西的能力和习惯培养的还是不错的,如今傅秀才又讲解的如此深入浅出,通俗易懂,俆章还是能够听明白的。 若非是俆章对于科举应试方面的知识匮乏的紧,便是在家自修也不是不行。 而且俆章发现自己的记忆力明显比起以前强上许多,不论是前世还是原身,虽然没有到过目不忘的地步,但一片洋洋洒洒数百言的文章,读个几遍便能烂熟于胸了。 俆章昨晚在知道自己今早要来学塾之后,便早早做好了准备,将家里头练字用的草纸叠在一起,让母亲帮忙用线穿起来,做成个本子,今日在学塾的时候,便将傅秀才讲的一些重点摘抄了下来。 俗话说得好,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这一点俆章深以为然,你记性再好,脑容量也是有限的,讲的时候记住了,但过一段时间很有可能就会忘记,最好就是把重要的东西记录在纸上,时时拿出来观看温习。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不过今日傅秀才讲的浅显,而且讲的东西也不多,量不大,是以徐文才堪堪记录了半页纸的笔记,不过那字吗,不是歪歪扭扭就是缺胳膊少腿的。 虽然融合了原身的记忆,但简体字和繁体字还是有区别的,俆章觉得自己想要适应的话,只怕还得花费一番时间好好练习才行。 好在现如今他才十岁,学的东西也不多,便是缺胳膊少腿了也可以推说是记得不全,写错了,等慢慢习惯了繁体字之后习惯自然便会改过来的。 徐文倒是有些诧异了:“都听明白了?” 俆章点头道:“对呀!今日先生讲的不多,而且讲的仔细,等下次先生讲的多了我记不住,到时候再来问四哥。” 徐文一想也是,今日傅秀才讲的确实不多,而且俆章这个五弟打小也是极聪明的,只是性子有些和自己有些类似,坐不住,也不疑有他,便点了头。 “行!若有不明白的,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到时候四哥可别嫌我麻烦。”俆章开玩笑说。 徐文也笑着说:“你我兄弟,何来麻烦一说。” 徐文说话倒是文绉绉,颇有几分读书人的韵味,而且如今徐光禄虽然受了伤,暂时还不能下床,但却没了性命之忧,心里悬着的石头落了地,徐文的脸上也多了几分阳光的笑容,乌黑的眼睛很是亮堂。 朝气蓬勃才是少年人该有的样子,何必学那些大人那般整日将忧愁写在脸上。 不过若是按照以往,只怕此刻自家这个二哥咋就撒欢似的满村乱跑,四处耍乐去了,可如今却好似变了副面孔。 俆章顿在原地,抬着头疑惑的看着徐文。 徐文正走着,忽然发现旁边的俆章似乎不见了,也跟着停下了脚步:“五弟怎么停下了?” 俆章上下打量着徐文:“四哥今日怎么这般安静?” 徐文被说的一愣,似自嘲般轻笑道:“人总是要长大的。”言语间竟有几分萧索。 俆章想了想,说:“四哥今日很不对劲!” 大哥徐彬素来沉稳,性子也比较朴实热心,平日里对弟弟妹妹都很是关切,方才那话若是从徐彬嘴里说出来,俆章并不会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可徐文虽然名字里取了个文字,但却素来是个好动跳脱的,平日里一下学之后,不是上树掏鸟蛋就是下河捉鱼,要么就是趁着天色还早,跑去找村里头当过兵的吴大叔学他那几招庄稼把式,做着当大将军的美梦。 徐文咳了一声,掩去尴尬,正色说道:“怎么,就不兴四哥关心一下自家弟弟?” 俆章摊了摊手,叹了口气:“就是有点不太习惯。” 徐文见俆章一副老气横七的样子,笑着走上去拍了他脑袋:“行了,赶紧回家去,快到晌午了,这回儿三婶婶应该做好午饭了。” “四哥,别拍我脑袋呀,拍傻了可怎么办,我以后可是要考进士的,要是拍傻了,难道四哥赔我一个进士吗?” 俆章嘴上抱怨着,可脚也迈开了,学塾在村头,徐家在村尾,距离约莫有个半里路左右的样子。 “好好好,是我不对,卫兄在这儿给五弟道歉了,日后卫兄绝不再拍五弟的脑袋便是,让我家小五日后考个进士回来,光耀我徐家门楣。”徐文开玩笑似的笑着说,还真的冲俆章揖了揖手。 俆章扬起了头:“那是,四哥记得对我好点,日后说不定还得我来帮衬四哥呢。” 徐文见弟弟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有些感慨道:“你四哥我是不成了,读了这么些年的书,却连四书都还没背全,小五比我和大哥都聪慧,日后定要好好用功,进士且先不说,先考个秀才回来也成。” “秀才自然是要考的。”俆章侧头看着徐文:“可四哥今日着实奇怪,先是沉闷接着唉声叹气的,如今又说这些,怎么感觉像变了个人似的。” 徐文揉了揉俆章的脑袋,兄弟俩差着三岁,个头差着一个头,俆章才将将到徐文的肩膀。 “小孩子都是无忧无虑的,可人总是要长大的。” 听徐文的话,似乎感触颇多。 俆章沉头静思,想着应该是二伯的事情影响到了徐文,难怪这两日徐文的精神头不咋的,夜里头身边也总有翻身的动静,想来这几个晚上,自家这个四哥定然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这人呐,总是要经历了事情才能长大懂事儿。 俆章目光闪烁着,默然了一会儿,忽然说:“四哥,听阿爹阿娘说大伯在镇上认识不少人?” 徐文没想到俆章话题会转的如此突然,但还是点了点头,大伯徐青福做的一手好泥瓦,在十里八乡也是有名的,而且为人忠厚老实,待人以诚,这么些年下来,结识了不少人,在村里的同龄人里头,说话也颇有分量。 “二伯的事情,知县大人虽然下了判决,可何十六那边,四哥觉得他会就这么善罢甘休吗?” 徐文目光有些不善:“不善罢甘休又能如何?那可是知县大人下的判决,难道他何十六还敢违背知县大人的判决不成?” 虽然成熟了些,但终究还是个小孩子呀,考虑事情未免单纯了些,殊不知这世上险恶的东西,便是人心。 俆章说:“四哥,阿爹不是说那个何十六是在隔壁镇子打伤了人,才跑到咱们溧水避祸来的吗?按理说人家避祸不应该是低头做人,小心做事,行事低调的吗?” 徐文先是有些迷茫,可随即眼睛却一亮:“我阿爹平日里虽然不如大伯沉稳,却也不是什么惹事儿的性子,可这回却生生和那何十六动起手来,我虽然没听阿爹说起其中原委,但想来定是那何十六挑衅在先,口出恶言,阿爹忍无可忍,这才和他动了手。” “而且三叔去镇上打听也说了,那个何十六虽然才到镇上不过数月,可在邻里之间风评却很是不好,脾气火爆不说,还是个喜欢惹事儿的性子,搅得四邻不得安生,这种人断不是好相与的。” 俆章朗盛说道:“荀子《劝学》中说:吾尝终日而思矣,不如须臾之所学也。吾尝跂而望矣,不如登高之博见也。登高而招,臂非加长也,而见者远;顺风而呼,声非加疾也,而闻者彰。假舆马者,非利足也,而致千里;假舟楫者,非能水也,而绝江河。君子生非异也,善假于物也。” “什么意思?”徐文听得一脸茫然。 俆章却道:“若那何十六当真不是个好相与的,咱们家自然不好和他斗,可那何十六就算难缠,这世上总有他不敢惹的人,大伯为人忠厚大方,交友广阔,便是与公门中人也说得上话,咱们只要再使些银钱,区区一个何十六,又何足道哉!” 徐文听得先是一愣,可随即顺着俆章的想了想,却又觉得极有道理,很是诧异的看着俆章,有些惊讶的说:“五弟的意思是让我去找大伯,想办法敲打敲打何十六,让他不能再找咱们家的麻烦?” 知县大人虽然已然将判了这个案子,徐家也赔了大笔的银钱,可若是那个何十六是个混不吝的性子,身上的银钱花光了,再找上门来讨要,徐家本就理亏在先,未说话便比那何十六矮了三分,岂非要任他欺凌。 徐家虽然在村里风评很好,与人和善,可这种事情只怕村里也不好出面相帮,若是当真闹腾起来,那才是甩不掉的大麻烦。 徐文虽然在读书上面天赋不高,可脑子却很灵活,短短片刻便想通了其中的关节。 俆章点向前一步走到徐文身前,相视而立,仰着头,学着傅秀才的模样,一手负在身后,另一只手抬起拍了拍他的肩膀:“孺子可教也!” 可惜俆章下巴还没生出胡子,否则的话,若是蓄几缕短须,抬手捋须,那就更像了。 徐文被俆章说的一愣,还没反应过来,眼瞧着俆章一副师长勉励晚辈的模样,有些茫然。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只听得耳畔响起一句:“四哥,我先回家了。” 俆章早已迈开两条小短腿,跑出去七八米。 “你个臭小子,还敢打趣四哥我来了!” 徐文刚迈步追了几步,脑中忽然冒出个念头来,五弟俆章今年不过才十岁罢了,这等事情他是怎么想到了,连徐文自己都没有多想。 满腹的疑惑想不出答案,徐文快跑追了上去,没得片刻便拉住了俆章。 “五弟,你是怎么想到这么多东西的?”徐文的眼里满是疑惑。 俆章看着徐文,一脸的纯真:“什么怎么想的,就那么想的呗!先生不是常常教导我们凡是要谋定而后动,三思而后行,目光要放得长远些,不要只顾眼前吗?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难道四哥没想过吗?”紧接着又范文一句。 俆章那纯净无暇的眼睛里头不含半点杂质,看的徐文心里咯噔一下:难道真的是我太笨了?连五弟一个十岁孩童都能想到的事情,我竟然都想不到? 俆章看着徐文的神情,强忍住笑意:“四哥,咱们快回家吧,我早就饿了。” 俆章挺起肚皮揉了揉,一阵微风吹来,俆章挺鼻嗅了嗅,是从自家传来的,眼睛登时就亮了:“阿娘做了肉?” 趁着徐文不备,扭身便睁开徐文的手,撒丫子朝家里跑。 “四哥快点儿,不然待会儿肉都被我吃光了!”边跑还不忘大声喊上仍在原地愣神的徐文。 徐文瞧着俆章一副孩子气的模样,揉着鼻头笑了笑,心道:五弟自小便聪慧,便是先生也多有夸赞,不过终究年纪小了些,还有些孩子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036章 府试 夏日的夜晚总是不如冬日寂静,如水的月光之下,山间的田野间随处都是蝉鸣蛙叫,此起彼伏,似是在奏一曲急促的小令。 皎洁的月光之下,一条似玉带般的小河自西边来,在山岩处转了个弯,便朝着东北方向去了。 粼粼的水波反射着月光,似是将璀璨的星河都烙印上去了一样。 玉带蜿蜒便成了个河湾,河湾之上错落着百十来间屋子,鳞次栉比,昏黄微弱的灯火带来几分生机和烟火气。 这便是大湾村了。 玉带河徐徐向东北而去,某些较浅的位置,水深不过一尺,急促的水流发出潺潺的声响,汇入十余里外的溧水河中。 ······ 点灯费油,如今油价比起徐老爷子小时候降了不知道多少,可若非必要的话,一般的农家夜里都是不点油灯的,天热了便洗个凉水澡,去了一身的臭汗,然后一大家子坐在院子里头拿着蒲扇乘凉。 点什么油灯,又不是瞧不见。 徐家的家境颇为殷实,可老爷子徐光启却自小艰苦长大的,一直将勤俭节约作为人生宗旨,不仅仅自己如此,还让老婆孩子跟着一道。 也正是因为徐老爷子的勤俭节约,勤劳肯干,这才有了如今徐家的这一番家业。 虽然不是什么富户,比上不足,但比下却是绰绰有余的了,也算得上是殷实之家,不愁吃穿了。 尤其是三个孙子,还都能够去村里秀才办的学塾里头读书,跟着秀才老爷读圣贤文章,将来说不定还能挣个功名回来呢。 一想起三个大孙子,徐老爷子的脸上便忍不住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来。 如今已是盛夏时节,白日的时候热的像待在蒸笼里似的,那汗珠子跟不要钱似的一颗接着一刻往外渗,没一会儿就能把后背给汗湿了。 好在田里的活早就侍弄完了,水田里的水也早放干净了,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照看着田里的情况,免得被虫子什么的把庄稼给祸害了,然后等再过个把月,那沉甸甸的稻穗变成金黄色,把稻子的腰杆给压完了,就可下田收割,打谷收粮了。 今年的雨水足,阳光也恰到好处,如今地里的庄稼长势很好,眼看着夏收将至,徐光启的心里已经乐开了花。 徐光启是老爷子的大名,‘光’代表辈分。 趁着农闲这些时日,老爷子家里的三个儿子去镇上做工,找些活计来做贴补家用,徐光启便和老妻还有几个儿媳妇在家带带孩子,侍弄田地,儿孙绕膝,生活安乐,很是幸福美满。 每日早晚,徐光启便会背着手,使劲的挺直了他那张有些佝偻的腰,迈着大步到田里去好生看看,瞧瞧有没有生虫,有没有长草,若是有的话,便把虫给除了,把田里生出来的杂草给拔了。 伺候田里的庄稼,和伺候家里的孙子一样,老爷子用上了全部的心思,一辈子没有一丁儿点懈怠。 晚饭的时候,家里的老婆子蒸了几个鸡蛋,伴着孙女儿们从山里采回来的野葱,再在上头淋上几滴猪油,那滋味叫一个香,家里的老幼妇孺一人一个。 徐老爷子把一年多一年剩下的把半坛子烧酒取了出来,倒了一碗,一小口一小口慢慢的抿,喝的美滋滋的,至于剩下的,又盖了起来,藏到谷仓里头去了。 晚饭后,老爷子跑到河里洗了个澡,拿着把蒲扇绕着村子逛了一圈,在村口的大树底下和人聊了小半个时辰,待到现在夜色渐浓,明月高悬,月华如水的时候,这才迈着轻快的步子,美滋滋的一步步往家赶。 如今是盛夏时节,昼长夜短,大湾村地处江南,要到戌正时分天色才会全黑。 戌时六刻,夜色渐深。 三个儿媳妇正在屋里帮两个小丫头洗澡,小丫头年纪还小,一个五岁,一个才一岁,身子都娇贵的紧,可不比他们这些大人,便是这炎热的盛夏时节,也不好用冷水洗的。 晚饭后,三个儿媳妇帮着老婆子收拾完家里的东西,便又忙活着帮两个小丫头烧水洗澡,进进出出的,也没得空闲,如今夜渐深了也没忙完。 纵使是农闲时节,可家里界外的,也总有做不完的活。 说起家里的两个新添的这两个小丫头,徐光启的脸上就堆满了笑容,他可不像那些眼皮子浅的,认为女孩儿是赔钱货,不只是着两个小丫头,头上的两个大丫头,还有老爷子的两个亲生女儿,老爷子都很喜欢,也极疼爱,从未有过偏颇。 老爷子深知做长辈的最要紧的便是把一碗水给端平了,不偏不倚,这样家宅才能安宁。 再说了,徐家的家境殷实,家中有田地拢共三十多亩,坡上开的旱地只有两亩多,其余都是水田,种的可都是稻子,每年打下来的谷子缴了赋税之后,再把家里头一年的口粮除了去,还能剩下不少拿去卖了换银钱。 自从老爹老娘过世之后,徐光启和弟弟徐光年合计着也分了家,一人分了十二亩地,不过兄弟两的关系却一直很好,两人的媳妇的也不错,都是实心眼的庄稼人,如今也都是做祖母的人了。 两兄弟虽然分了家,却也一直互相帮衬着,几个堂兄弟的关系也很好,如今两家的日子都过得不错,家里有屋有田,儿孙满堂,在附近的几个村子里头也算是出了名的。 “光启叔,光启叔!不好了!不好了!” 乡间寂静安逸的夜晚被一阵急促的呼声打破,一道人影。 徐光启半天才回过神来,听声音乃是村里一个叫做傅云生的后生,也是前些时日和自家三个儿子一道去镇上讨活计的人之一,这才刚刚反应过来,拍门声就起了。 白日里院门都是不关的,只有晚上的时候,才会把插销给插上。 年纪大了,脑子转的就是比年轻时慢的多,徐光启拽着下颌银白的胡须,在心里头自我开解。 徐家的院子外是一圈一人多高的矮墙,皆是由石头混着泥土垒成的,大大小小,虽并不完全一样,但垒的却整齐,泥是用来粘合石头的,院门在西南角,两扇黑漆木门,上边挂着两个铁环,似乎也上了漆。 老爷子刚刚想起身去开门。 “怎么了?”屋子里头,老婆子石氏疑惑着走了出来,听得门外的响动,见自家老头子还愣在那儿,赶忙催促道:“死老头子还不赶紧去给云生开门,愣在这儿作甚!” 石氏自然也听出来是云生的声音,听着声音急促,别是有什么急事儿,石氏心热,看自家老头子还愣着,也知道自家老头子是个慢性子,免不得催促几句。 老夫老妻了,也不似那些富贵人家那么多规矩。 徐光启被老妻训了,可脸色却没有丝毫变化,不耐烦的道了句这不是正要去吗,便走过去扒开门栓打开院门。 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傅云生出现在老爷子面前。 瞧着傅云生的模样,徐光启心里头莫名有些忐忑,猜着莫不是云生家里头出了什么事?便赶忙把云生往院子里迎:“云生,别着急,先进来,喘口气慢慢说!” 傅云生一路从镇上小跑回来的,全身早已是大汗淋漓,大口喘着粗气,口干舌燥,扶着徐家的门墙使劲儿的喘了几口气,总算是让急促的呼吸稍稍缓了几分,这才说道:“光启叔,大事不好了,你家禄哥儿和人起了争执,动起手了打死了人,如今被衙役拿了,压着往县里去了!” 傅云生虽然喘着粗气,可说话却不慢,几句话说得飞快,而且简洁明了,直奔主题,一针见血。 徐光启被说的一楞,脑子转得慢还没反应过来,却听得院子里传来一声惊呼:“祖母!” 然后便是嘭的一声闷响,似是什么人栽倒了。 “什么?禄哥儿打死人了?” 徐光启这才反应过来,满脸的不敢置信,瞳孔皱缩,眼睛凸起,脸色天晴,恍若遭受雷击,眼前一黑,身子一晃便往后栽。 好在云生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上前伸手拉住了徐光启:“光启叔你怎么了?” 可惜徐光启青着脸,脑子晕乎乎的,只觉得天旋地转,脑子里头混沌一片······· “嫂子!快出来,石婶子晕倒了!”云生这才看到院子里头一团黑影倒在地上,赶忙冲屋里大喊。 “是云生的声音!” “婆婆晕了!” 屋子里头正在忙活照顾几个小的梁氏和傅氏赶忙小跑出来,看到摔倒在地的石氏,石氏的身下似乎还压着个人,立马着急忙荒的把石氏扶了起来,立马惊的大叫:“婆母” 两人赶忙把石氏扶了起来,这才看清被石氏压在身下,仰面躺着的小小身影。 “哎呀!是章哥儿!” 这时去后院搬柴火的洪氏也进了前院,听到俩妯娌的惊呼声,看到躺在地上的小小身影,怀里报的柴火顿时就掉了一地,着急忙慌的跑过来,跪在地上。 “章哥儿,我的章哥儿!你这是怎么了!” “三弟妹,赶紧把章哥儿抱到里屋去!我和二弟妹把婆婆扶进去!” 作为家中长媳的梁氏顿时便做出了安排,洪氏和傅氏闻言,自无不允的。 三个妯娌忙扶着婆母,抱着章哥儿往屋里走,梁氏还不忘嘱咐院门处的云生一句。 “云生,劳烦你先照看一下公公!” “福大嫂放心!光启叔就交给我了!” “彬哥儿!彬哥儿!”梁氏大声喊着。 一个十四五岁的黑瘦少年出现在院里:“阿娘,怎么了?祖母这是怎么了?”黑瘦少年见院里的情况,顿时便慌了。 黑瘦少年的还有个比他个头略矮一分的少年,小麦色的皮肤,略略白上一些。 梁氏急忙吩咐道:“你祖母摔倒晕过去了,彬哥儿赶紧去请郎中回来,天黑,别跑急了,小心看路,文哥儿帮着云生照料一下你祖父······” 一时之间,整个徐家院里顿时就乱了起来。 好在徐光启并未彻底晕过去,被云生扶着也没有摔了,云生在徐光启背后轻拍了几下,唤了几声,这才没有背过气儿去。 屋子里黑灯瞎火的,云生便把徐光启扶着靠着门坐下。 被叫做文哥儿的男孩今年十三岁,叫徐文,是老爷子二儿子徐青禄的长子,因着没有分家,在家同一辈里排行第四。 徐光启蒲扇一般大的手抓着云生的手腕,神情很是激动的问:“云生,你说的可是真的?禄哥儿当真打死了人?” 一旁的徐文也紧张的看着傅云生,毕竟事情涉及到他的父亲。 云生蹲在徐光启身边,忙说道:“光启叔,都到这个时候了,我和你开玩笑作甚!” “我回来的时候,那人已经进气多出气少了,镇上医馆里的郎中说了,救过来的可能性不大,青福哥已经跟着去县里了,青山在留在镇上,一是在医馆看着,而是想找找那人的家人,这才让我回来通知您老,多带点银钱,先去镇上医馆,然后再去县里找青福哥,看看这事儿该怎么解决。” 徐光启顿时瞪大了眼睛,握着云生手腕的手越发用力,脸色铁青。 云生担心徐光启又给气得背过气去,便忍者疼痛不断的轻拍徐光启的胸口,连连安抚说:“光启叔,现在可不是生气的时候,赶紧想法子看看怎么把禄哥儿给救回来才是正理。” “天爷呀!” “怎么临老了还遇上这样的事情呀!” 徐光启总算是回过气来,松开了云生的手,但却捶胸顿足的自怨起来,一双浑浊的老眼之中已然淌下了两行清泪。 “杀人偿命,那可是要杀头的呀!” 云生看着捶胸顿足,泣不成声的徐老爷子,赶忙安慰道:“光启叔,您别急着哭,听我说!” “且不说那人还没死,就算是熬不过今晚了,禄哥儿杀人并非故意,乃是误杀,而且还是那人挑衅在先,禄哥儿没忍住才和他动的手,青山哥说了,只要咱们抓住这一点,再舍些银钱,青禄哥或许还有的救!” 杀人偿命,亘古有之,不过徐青禄的情况又有所不同,那人挑衅在先,二人起了争执,打斗之间,那人摔倒之后后脑砸到了石头,奄奄一息,血流一地,被抬去医馆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如今救活过来的可能性不大。 而且时候徐青禄也并没有逃跑,而是自己去乡公所投了案,乡公所里头有衙门的衙役驻守,乡正听闻此事之后,便命衙役将徐青禄压往县里,由准备上报让知县老爷来定夺此案。 徐光启的长子,徐青禄的大哥徐青福也跟着去了县里,打听第一手的情况。 傅云生和徐家三兄弟的关系素来都挺好的,这回和村里的几个后生同徐家三兄弟一道趁着农闲去镇上做活,赚些辛苦钱贴补家用。 傅云生年轻力壮,腿脚快,是以便自告奋勇,让徐青山和徐青福两兄弟先去打点其他,他则趁着天还没黑,一路朝着大湾村小跑回来。 大湾村距离镇上有将近二十里路,一趟下来,傅云生早已是精疲力尽,浑身大汗淋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037章 提议 俆章的叔公是徐老爷子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老爷子行二,叔公行四,老爷子那一辈共有四个兄弟,没有姐妹。 可惜老大在十二岁的时候病逝了,老三是个跳脱的,不想在田地里头刨食儿,看老天爷的脸色挣饭吃,便走上了俆章祖父的老路,十三岁的时候就去了县里,拜了个师傅,跟着师傅四处跑船。 可惜却在二十岁的时候死在水贼刀下,回来的时候就只剩下骨灰了,连个子嗣都没有留下。 老爷子大名叫做徐光启,今年已经有五十三了,俆章的四叔公名字叫做徐光夏,今年刚五十,和祖母石氏的年龄相当,俆章的两个堂叔分别叫做徐青道和徐青路。 还有个堂姑叫做徐嫁到了隔壁镇上,具体叫什么,俆章并不知道。 腊月二十九这日,四叔公一家也来了徐章家,上午十分两家人提着香烛纸钱,还有鸡鸭鱼肉这些祭品去了俆章曾祖和曾祖母的坟前。 快两岁的小明月也跟着哥哥姐姐们在曾祖父和曾祖母的坟前磕了好几个头。 只有身子差不多快有九个月的傅氏因为肚子实在太大,行动多有不便,而且小路并不好走,安全起见,这才没有跟着一起来祭祖。 焚香烧纸,送上各式祭品,清理坟冢四周的杂草,告慰祖宗,等到众人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快到正午。 妇人们稍歇片刻之后,便入了灶房,烧火洗菜做饭,中午只稍稍吃了些东西垫着,简单的做了几样,用过午饭后,妇人们在房间里头围在炭火旁剪纸,男人们劈柴的劈柴,打水的打水,进进出出很是热闹。 到了下午申未之交的时候,灶房里头才真正的忙碌起来,妇人们开始进进出出,男人们则围坐在屋檐下,堂屋里,院子内,围在炭火边上说着闲话,聊着儿女事,来年的打算等等。 到了这个时候,每家每户基本上都是这么个样子。 一年到头难得有休息的时候,人们都很是享受这片刻的宁静和安逸。 傍晚时分,天色稍稍昏暗了些的时候,村里头就陆陆续续响起了爆竹声。 尤其是靠近村头那儿,基本上傅氏一族里头稍微富裕一些的都住在那里,原本住在城里的也陆陆续续回村中的老宅过起了年。 俆章和徐文兄弟俩写了对联,院子大门,堂屋正门,厢房的门上都贴了。 “小五,走,咱们也放爆竹去!”徐文的脸上挂着法子内心的笑容。 俆章摇了摇头:“四哥去放吧,我在院里看着就行。” 两个堂叔家各有一个孩子,一男一女,年纪倒是差不多,男孩要大一些,今年三岁,小的只比徐小七大几个月,刚满两岁,如今两个堂婶儿的肚子也都鼓了起来,虽然不如傅氏那般大,却也有三四个月的规模了,明年叔公家又得添丁了。 二姐三姐如今年纪也不小了,听说大伯母准备等大哥徐彬的大事儿定下来之后就给她们俩相看人家, 爆竹声响,一大家子二十多口人聚在堂屋里头,三张方桌拼成一张长桌,老爷子兄弟两并排坐在上首,家里头的男人男孩们们围着桌子坐着,妇人们在旁边的西间开了两桌,六丫头徐晴带着三岁多的堂弟两头跑,一忽儿这个桌上夹块肉,一忽儿那个桌上喝口汤。 农人家中不似那些大门大户里头那么多的规矩,不过男人们围在一桌势必是要喝酒的,如今家里头三个女眷都有了身子,饮食上也有颇多要注意的地方,再加上徐家人口多,若是围在一块儿确实拥挤了些。 酒足饭饱之后,叔公一家回家去了,老爷子喝的有些醉了,一双老眼透着浑浊,瞧人都有些模糊。 今夜的徐家,屋子里都点了灯,烧着碳火。 老爷子红着脸,坐在炭火边上昏昏欲睡,被扶到屋里睡觉去了。 俆章和徐文也没有回房读书,而是和家人们一块儿坐在堂屋里头守夜。 夜半时分,俆章有些熬不住了,便提前回房睡觉去了。 正月初二那日,老爹大清早便套上了板车,和老娘洪氏搬了大包小包的礼物放到板车上,有饴糖,腊肉,酒,糍粑等等好些样东西,都用草纸包裹着,还特意叫俆章写了个喜字。 其实老爷子和徐青山三个兄弟也都识字,但也仅仅只限于识字罢了,认识的不多,写的也不好看,所以才会让俆章和徐文这两个专门跟着秀才老爷学过的孩子来写。 洪氏抱着两岁的小七明月坐在马车上,俆章和老爹并排坐在车辕上,牛车顺着溧水走在道上,车轮滚滚,徐徐朝着洪氏娘家的方向驶去。 洪氏的娘家在溧水镇的另外一头,当初徐青山之所以能够取上洪氏,还是因为洪家的豆腐生意做的不错,准备新建一个豆腐作坊,当时徐青福已经带着两个胞弟在镇上给人四处做活,声名鹊起,于是乎俆章的外祖便找上了徐青福他们。 徐青福他们吃住都在洪家村,给他们做饭的正是洪氏和洪氏的嫂嫂和母亲,一来二去的,徐青山越瞧越觉得洪氏顺眼,而且洪氏帮着母亲嫂子忙里忙外的,很是能干,徐青山心底的爱慕之意便悄然而生。 一发便如野火蔓延,不可收拾。 起初在别人家里,徐青山怕冒犯了洪氏,冒犯了洪家,自然不敢提,后来回到家之后,立马就把自己看上人家姑娘的事情给父母兄长们都说了,央求着老爷子和老太太托人上门去提亲。 老爷子和老太太仔细的打听了一个多月,把洪家里里外外的情况都摸清楚了,把洪氏的性子什么的也都了解了一边,这才放心的找了媒人上门去提亲。 然后两家就顺理成章的结了亲,洪氏嫁了过来,徐青山如愿以偿,如今有了俆章和徐明月。 俆章不得不承认自家老爹的眼光还是很毒辣的,洪氏不是那种一眼就让人觉得惊艳的女子,眉眼颇为清秀,小脸微圆,眼睛不是特别大,但眉毛却浓,属于越看越耐看的那种。 而且洪氏是个惯能吃苦的,种地下田,砍柴打草,洗衣做饭,家里家外的,兼备了农村妇人所有的技能,而且性子和顺,与人为善,唯一有些不太好的,可能就是有些迷信。 而且随着在面对自家儿子的时候,老是喜欢冲动,一言不合就提棍子。 因着家里头还有个豆腐作坊,洪家的家境也颇为殷实,洪氏自小便吃的不错,营养充足,个头也不算矮,约莫有一米五五到五七左右的样子。 洪家村在溧水镇东北十多里,离镇上比大湾村要近一些,要比溧水镇更加靠近县城。 不过县里头做豆腐的却有好几家,是以洪家的豆腐生意便做到了溧水镇,虽然人数不如县城里头多,但胜在只有他们一家。 路过溧水镇的时候,镇上不少店铺都关了门,想必是都回家过年,和家人团聚去了。 洪氏这一辈,只有一个哥哥和两个姐姐,兄妹四人,都已经成了家,洪氏是最小的一个。 如今洪氏的大外甥,俆章的大表哥,好像也已经开始说亲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038章 无险 俆章和徐文并排在走在路上,还没到家门口,就远远的瞧见了蹲在自家大门口外边台阶上的徐晴。 可还没等俆章给徐晴打招呼,小丫头就蹦了起来,转身冲进了院子里,一边跑一变还大声喊着:“三婶,三婶,五哥回来了!五哥回来了!” 还带着围裙的洪氏立马就出了门,站在门口的台阶上,冲着俆章招手。 还没走到近前,洪氏就冲两人打起了招呼,“章哥儿和文哥儿回来了!” 听着洪氏分外热情的话,俆章心里头一个咯噔,隐隐有些不妙的感觉。 兄弟俩各自喊了声阿娘和三婶。 俆章有些奇怪的问:“阿娘站在门口做什么?” 洪氏笑盈盈的说:“当然是等你们下学回来呀。”说的义正言辞,理所应当,没有半点毛病, 可越是这样,就越是有问题呀。 “往日怎么不见阿娘这般热络?”俆章狐疑的看着自家母亲。 洪氏却拉着他往里走,“哎呀,你们刚刚才回来,走走走,先吃饭,先吃饭,吃了午饭再说。” “阿娘,你还是先说什么事儿吧,不然我可吃不下饭。”俆章挣脱了洪氏的手。 上次才拿着棍子撵着俆章跟撵兔子似的,这回忽然又变得这么热情,俆章心里头害怕。 洪氏讪笑着说:“也没什么,就是我这次从你外祖家回来,顺便买了些豆腐和坛子,想多做些霉豆腐,好拿去镇上卖了换钱。” 俆章顿时如释重负:“我还以为是什么呢,原来是事儿,走吧四哥,咱们先去回去吃饭。” 刚迈过大门,俆章再度顿住了脚步:“对了阿娘,你带回来多少豆腐和坛子?” 洪氏笑着说:“不多不多,也才八箱豆腐而已。”说着又叹了口气:“若不是昨日有人也从你大舅那儿定了不少豆腐,我还准备多带些回来呢,不过我和你大舅说好了,让他明日再送十箱过来,钱我都结清了。” 咕噜咕噜! 一阵喉咙涌动,吞咽口水的声音。 “阿娘,大舅家一箱豆腐有多少块?”俆章回头看着笑脸盈盈的洪氏,忽然觉得此刻的洪氏有些意气风发。 “就上次你爹买的那种大小的话能切二十五块。” “那就是今儿有两百块,明儿有三百块咯?” “那我可没算过。”洪氏理所当然的说。 俆章看着自家母亲,摇了摇头叹息一声,心中暗道:“是我想多了。” 迈步跨过大门,进了院子。 用过午饭,洪氏和梁氏跑去四邻家中借来二十几个簸箕,一箱箱豆腐被分成同等大小的大块,放在簸箕里头等待表面的水分沥干,还有些不够用,老爷子又亲自出手,陆续片了好些竹篾,简单的编成竹篾板。 家里储备的稻草也被拿了出来,梳理干净,放在簸箕和竹篾板上晾晒着。 至于洪氏带回来的十五个新坛子,则暂时被放到了屋檐下积灰。 下午未时末刻,眼看着簸箕的豆腐水分都沥的差不多了,洪氏便迫不及待的把俆章叫了过去,俆章一一检查之后,便点了头。 然后便是切割分块,摆放在铺好稻草的簸箕上,放入阴凉干燥处等待其自我发酵。 一个下午,家里的四个女人带着两个大姑娘一个小女孩儿忙得不亦乐乎。 俆章却找到了祖母石氏,“祖母,您可知道咱们村里头可有闲置的屋舍?” “闲置的屋舍?” 石氏看着俆章:“你问这个做什么?” 俆章叹了口气,往洪氏的方向瞥了一眼:“还不是阿娘,一下子弄了这么多的豆腐,家里哪还有地方放,若是不找两间空闲的屋舍,如何放得下。” 石氏疑惑着问:“放在屋檐下头不行吗?” 俆章说:“祖母不知,要让豆腐发霉,就必须得要阴凉干燥的地方,这院子里头日晒雨淋的,只需两日,咱们这么多的豆腐只怕都得坏掉。” 只要稍微有些风,屋檐底下便能飘雨进来,倒是可以挂高一些,可却不好观察了。 “啊!”石氏顿时就急了:“不行不行,可不能坏掉。” 八箱豆腐,那可是四百文钱呐。 “所以祖母好好想想,咱们村里可还有什么空闲的屋舍,或者是哪家有空出来的老屋,不需要多好,只要能够遮风挡雨便可。” 石氏想了一会儿说:“好像真的有那么一处屋子。” “真有?在哪里?是谁家的?”俆章迫不及待的问。 “就在村西头,具体谁家的我倒是记不清了,毕竟时间太久了。” 时间太久了? 俆章没敢冲自己祖母翻白眼:“祖母再好好想想。” 石氏却说:“家里真的放不下了?谷仓里头不还有那么大的地儿吗?若是不够,不还有正屋呢吗?这么大一间堂屋还不够你用的?若是实在不够,不还有你大伯他们屋,我和老头子屋。” 原本夏收秋收之后谷仓该是满的,可除了留足一年的口粮和明年的稻种之外,剩下的都被拖去镇上卖了,是以谷仓也空出来大半。 徐家的谷仓可是有十七八个平方的,谷仓内部还有将近三米五左右的净高,谷仓的容积就有五十多个立方,一个立方能放六百斤晒干了的稻谷,五十个立方就是五万斤,谷仓里还有五千斤多斤稻谷,只占了谷仓十之一二的地方,只要稍稍整理一番,便能腾出大半的空间。 俆章有些犹豫:“谷仓里头怕是不能放,这豆腐里头怕是还有些水分,若是发酵的时候沥出来,把仓里头的谷子给弄潮了反而不美,至于正屋这边,倒是够宽敞,放倒应该是能放得下,只是太占地方,怕是住起来不方便,而且若是把堂屋给占了,咱们一大家子人上哪儿吃饭去?” 石氏却道:“那就先讲究几日,再说了,村子里就算有空闲的屋舍,但哪一个不是闲置了多年的,里头的灰只怕得有半尺厚了,就算是现在去洒扫一遍,也得放上个两三日,好好通通风,扬扬尘才能住人,这豆腐既然还得收到里屋放着,想必也是怕尘土的吧?” 俆章点了点头,“祖母说的对,若是尘土多了,影响口感不说,还很容易坏掉。” 石氏又说:“而且这豆腐放个六七日便要装坛了吧?” 俆章又点了点头。 “咱们若是把豆腐放到别家,今日搬过去要费一番功夫不说,六七日后搬回来又是一番功夫,豆腐这东西又娇嫩,若是搬来搬去的,谁也不能保证没有损伤,倒不如放在咱们屋里,虽说咱们屋里都住了人,可每个屋都能腾出不少地方,这里放一些,那里放一些,总能放得下,而且还免了搬来搬去的麻烦。” 俆章光想着如何不影响家人们的日常生活,却忽略了更多的细节,不得不说,石氏的考量极为有用。 “祖母考虑的周全,倒是孙儿浅薄了,有些太想当然,那便听祖母的。” 自家祖母大字不识一个,是个一辈子都在田地里刨食吃的庄稼人,一辈子勤勤恳恳,本本分分的,也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可看事情却颇为透彻,难怪能和祖父一块挣下这么一份家业,把父亲和叔伯姑姑们都教养的这般好。 一个不识字,没见过什么大世面的祖母尚且如此,那些经过各种精英教育,自小便接受各种知识培训,拥有世上最好资源的人,又会厉害到什么程度? 俆章也不禁庆幸,今儿个祖母石氏给他上了一课,他虽然有着超越这个时代的见识,但却并不见得就比这个时代的人聪明多少,这些思维和见识自然有着难以想象的好处,可也有着极大的弊端。 《老子》里说:福兮祸所倚,祸兮福所伏。 既然来了此间,日后就好好的学着做一个古人吧! 日后当吾日三省吾身,戒骄戒躁,凡事三思而行,谋定而后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039章 秀才 卯时将过,学堂里头已经差不多坐满了人,本村和留宿在书塾里头都已经到了,只有左近村子的几个还没来,应是还在路上。 稀稀拉拉的读书声传出屋外,俆章和徐文径直走入东厢的课堂,傅秀才已经捧着线装蓝皮书正在阅览。 “学生见过先生!” 兄弟两冲着上座的傅秀才拱手作揖,读书人讲究礼仪,这里的礼仪不仅仅是礼节,还有仪态,徐文倒是做的颇有几分味道,俆章就差了许多,有几分画虎不成反类犬。 傅秀才见是徐家两兄弟,不由得多叮嘱了一句:“你们家中的事我也听说了,如今既然已经了结,那便安心读书吧,莫要再做他想,被旁事牵绊了心思,耽误了学业。” “多谢先生教诲,学生谨记于心!” 傅秀才点了点头,又拿起了书,轻轻摆了摆说:“去吧!” 二人寻自己的座位座下,解下背后的书篓,取出里头的笔墨纸砚还有书本,一一放在桌上。 俆章和徐文并不坐在一起,书塾里头可不是按着高矮落座的,而是按着入学的先后落座,俆章很不幸,入学最晚,坐在最后边,旁边是几个年纪差不多的孩子,有和他差不多时候入学的,也有比他早的。 俆章仔细数了下,屋子里头除开傅秀才的那张桌案之外,拢共有十六章桌案,分作两排,一排八张。 俆章坐在东边一排倒数第一桌,前边一桌和旁边的两张桌子还空着,应当是人还在路上,俆章记得他旁边和前边的这几个都是邻村的。 不一会儿便陆陆续续又来了几人,都是些半大的孩子,年纪约莫和徐文相当,把屋子里空着的几张桌案都给坐满了。 辰时一刻,授课便开始了。 俆章很幸运,不用陪着那些小豆丁儿重新启蒙,如今已然学完千字文和百家姓,论语也读了不少的他荣幸的从蒙童班升级到了进学班。 先是检查昨日布置的课业,然后一一指正,接着便让大家拿出论语,带着众人抑扬顿挫的朗诵了一遍之后,又从论语里头挑选了几条出来深入浅出的讲解了一番,还引用了不少实际的例子,做了比喻,说的很是通俗易懂。 然后便让大家有不懂的提问,傅秀才再做再一一解答,中途休息了一刻钟,紧接着便是师生之间的问答,同窗之间的论辩,傅秀才听后做出斧正提点,约莫到巳时末的时候,布置完今日的课业之后,便下了学。 原身记忆里头,好像进学班都是这么讲课的,倒是和前世的课堂有不少区别,更加宽松自由一些。 “小五,今日课上可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回家的路上,徐文忽然问,似乎是怕俆章碍于面皮觉得不好意思,又连忙解释道: “你刚刚启蒙完,进度比旁人要落后许多,若有不懂的不要自己藏在心里,一定要敢于请教,或是寻我或是去请教先生。” 俆章摇摇头,笑着说:“谢谢四哥好意,不过不用了,我觉得今日先生说的都很透彻。” 又不是教姘文诗词经帖,不过是讲解论语而已,俆章怎么也是上过大学的人,若是加上学前班,那就是拢共十七年的教育,学西的能力和习惯培养的还是不错的,如今傅秀才又讲解的如此深入浅出,通俗易懂,俆章还是能够听明白的。 若非是俆章对于科举应试方面的知识匮乏的紧,便是在家自修也不是不行。 而且俆章发现自己的记忆力明显比起以前强上许多,不论是前世还是原身,虽然没有到过目不忘的地步,但一片洋洋洒洒数百言的文章,读个几遍便能烂熟于胸了。 俆章昨晚在知道自己今早要来学塾之后,便早早做好了准备,将家里头练字用的草纸叠在一起,让母亲帮忙用线穿起来,做成个本子,今日在学塾的时候,便将傅秀才讲的一些重点摘抄了下来。 俗话说得好,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这一点俆章深以为然,你记性再好,脑容量也是有限的,讲的时候记住了,但过一段时间很有可能就会忘记,最好就是把重要的东西记录在纸上,时时拿出来观看温习。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不过今日傅秀才讲的浅显,而且讲的东西也不多,量不大,是以徐文才堪堪记录了半页纸的笔记,不过那字吗,不是歪歪扭扭就是缺胳膊少腿的。 虽然融合了原身的记忆,但简体字和繁体字还是有区别的,俆章觉得自己想要适应的话,只怕还得花费一番时间好好练习才行。 好在现如今他才十岁,学的东西也不多,便是缺胳膊少腿了也可以推说是记得不全,写错了,等慢慢习惯了繁体字之后习惯自然便会改过来的。 徐文倒是有些诧异了:“都听明白了?” 俆章点头道:“对呀!今日先生讲的不多,而且讲的仔细,等下次先生讲的多了我记不住,到时候再来问四哥。” 徐文一想也是,今日傅秀才讲的确实不多,而且俆章这个五弟打小也是极聪明的,只是性子有些和自己有些类似,坐不住,也不疑有他,便点了头。 “行!若有不明白的,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到时候四哥可别嫌我麻烦。”俆章开玩笑说。 徐文也笑着说:“你我兄弟,何来麻烦一说。” 徐文说话倒是文绉绉,颇有几分读书人的韵味,而且如今徐光禄虽然受了伤,暂时还不能下床,但却没了性命之忧,心里悬着的石头落了地,徐文的脸上也多了几分阳光的笑容,乌黑的眼睛很是亮堂。 朝气蓬勃才是少年人该有的样子,何必学那些大人那般整日将忧愁写在脸上。 不过若是按照以往,只怕此刻自家这个二哥咋就撒欢似的满村乱跑,四处耍乐去了,可如今却好似变了副面孔。 俆章顿在原地,抬着头疑惑的看着徐文。 徐文正走着,忽然发现旁边的俆章似乎不见了,也跟着停下了脚步:“五弟怎么停下了?” 俆章上下打量着徐文:“四哥今日怎么这般安静?” 徐文被说的一愣,似自嘲般轻笑道:“人总是要长大的。”言语间竟有几分萧索。 俆章想了想,说:“四哥今日很不对劲!” 大哥徐彬素来沉稳,性子也比较朴实热心,平日里对弟弟妹妹都很是关切,方才那话若是从徐彬嘴里说出来,俆章并不会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可徐文虽然名字里取了个文字,但却素来是个好动跳脱的,平日里一下学之后,不是上树掏鸟蛋就是下河捉鱼,要么就是趁着天色还早,跑去找村里头当过兵的吴大叔学他那几招庄稼把式,做着当大将军的美梦。 徐文咳了一声,掩去尴尬,正色说道:“怎么,就不兴四哥关心一下自家弟弟?” 俆章摊了摊手,叹了口气:“就是有点不太习惯。” 徐文见俆章一副老气横七的样子,笑着走上去拍了他脑袋:“行了,赶紧回家去,快到晌午了,这回儿三婶婶应该做好午饭了。” “四哥,别拍我脑袋呀,拍傻了可怎么办,我以后可是要考进士的,要是拍傻了,难道四哥赔我一个进士吗?” 俆章嘴上抱怨着,可脚也迈开了,学塾在村头,徐家在村尾,距离约莫有个半里路左右的样子。 “好好好,是我不对,卫兄在这儿给五弟道歉了,日后卫兄绝不再拍五弟的脑袋便是,让我家小五日后考个进士回来,光耀我徐家门楣。”徐文开玩笑似的笑着说,还真的冲俆章揖了揖手。 俆章扬起了头:“那是,四哥记得对我好点,日后说不定还得我来帮衬四哥呢。” 徐文见弟弟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有些感慨道:“你四哥我是不成了,读了这么些年的书,却连四书都还没背全,小五比我和大哥都聪慧,日后定要好好用功,进士且先不说,先考个秀才回来也成。” “秀才自然是要考的。”俆章侧头看着徐文:“可四哥今日着实奇怪,先是沉闷接着唉声叹气的,如今又说这些,怎么感觉像变了个人似的。” 徐文揉了揉俆章的脑袋,兄弟俩差着三岁,个头差着一个头,俆章才将将到徐文的肩膀。 “小孩子都是无忧无虑的,可人总是要长大的。” 听徐文的话,似乎感触颇多。 俆章沉头静思,想着应该是二伯的事情影响到了徐文,难怪这两日徐文的精神头不咋的,夜里头身边也总有翻身的动静,想来这几个晚上,自家这个四哥定然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这人呐,总是要经历了事情才能长大懂事儿。 俆章目光闪烁着,默然了一会儿,忽然说:“四哥,听阿爹阿娘说大伯在镇上认识不少人?” 徐文没想到俆章话题会转的如此突然,但还是点了点头,大伯徐青福做的一手好泥瓦,在十里八乡也是有名的,而且为人忠厚老实,待人以诚,这么些年下来,结识了不少人,在村里的同龄人里头,说话也颇有分量。 “二伯的事情,知县大人虽然下了判决,可何十六那边,四哥觉得他会就这么善罢甘休吗?” 徐文目光有些不善:“不善罢甘休又能如何?那可是知县大人下的判决,难道他何十六还敢违背知县大人的判决不成?” 虽然成熟了些,但终究还是个小孩子呀,考虑事情未免单纯了些,殊不知这世上险恶的东西,便是人心。 俆章说:“四哥,阿爹不是说那个何十六是在隔壁镇子打伤了人,才跑到咱们溧水避祸来的吗?按理说人家避祸不应该是低头做人,小心做事,行事低调的吗?” 徐文先是有些迷茫,可随即眼睛却一亮:“我阿爹平日里虽然不如大伯沉稳,却也不是什么惹事儿的性子,可这回却生生和那何十六动起手来,我虽然没听阿爹说起其中原委,但想来定是那何十六挑衅在先,口出恶言,阿爹忍无可忍,这才和他动了手。” “而且三叔去镇上打听也说了,那个何十六虽然才到镇上不过数月,可在邻里之间风评却很是不好,脾气火爆不说,还是个喜欢惹事儿的性子,搅得四邻不得安生,这种人断不是好相与的。” 俆章朗盛说道:“荀子《劝学》中说:吾尝终日而思矣,不如须臾之所学也。吾尝跂而望矣,不如登高之博见也。登高而招,臂非加长也,而见者远;顺风而呼,声非加疾也,而闻者彰。假舆马者,非利足也,而致千里;假舟楫者,非能水也,而绝江河。君子生非异也,善假于物也。” “什么意思?”徐文听得一脸茫然。 俆章却道:“若那何十六当真不是个好相与的,咱们家自然不好和他斗,可那何十六就算难缠,这世上总有他不敢惹的人,大伯为人忠厚大方,交友广阔,便是与公门中人也说得上话,咱们只要再使些银钱,区区一个何十六,又何足道哉!” 徐文听得先是一愣,可随即顺着俆章的想了想,却又觉得极有道理,很是诧异的看着俆章,有些惊讶的说:“五弟的意思是让我去找大伯,想办法敲打敲打何十六,让他不能再找咱们家的麻烦?” 知县大人虽然已然将判了这个案子,徐家也赔了大笔的银钱,可若是那个何十六是个混不吝的性子,身上的银钱花光了,再找上门来讨要,徐家本就理亏在先,未说话便比那何十六矮了三分,岂非要任他欺凌。 徐家虽然在村里风评很好,与人和善,可这种事情只怕村里也不好出面相帮,若是当真闹腾起来,那才是甩不掉的大麻烦。 徐文虽然在读书上面天赋不高,可脑子却很灵活,短短片刻便想通了其中的关节。 俆章点向前一步走到徐文身前,相视而立,仰着头,学着傅秀才的模样,一手负在身后,另一只手抬起拍了拍他的肩膀:“孺子可教也!” 可惜俆章下巴还没生出胡子,否则的话,若是蓄几缕短须,抬手捋须,那就更像了。 徐文被俆章说的一愣,还没反应过来,眼瞧着俆章一副师长勉励晚辈的模样,有些茫然。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只听得耳畔响起一句:“四哥,我先回家了。” 俆章早已迈开两条小短腿,跑出去七八米。 “你个臭小子,还敢打趣四哥我来了!” 徐文刚迈步追了几步,脑中忽然冒出个念头来,五弟俆章今年不过才十岁罢了,这等事情他是怎么想到了,连徐文自己都没有多想。 满腹的疑惑想不出答案,徐文快跑追了上去,没得片刻便拉住了俆章。 “五弟,你是怎么想到这么多东西的?”徐文的眼里满是疑惑。 俆章看着徐文,一脸的纯真:“什么怎么想的,就那么想的呗!先生不是常常教导我们凡是要谋定而后动,三思而后行,目光要放得长远些,不要只顾眼前吗?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难道四哥没想过吗?”紧接着又范文一句。 俆章那纯净无暇的眼睛里头不含半点杂质,看的徐文心里咯噔一下:难道真的是我太笨了?连五弟一个十岁孩童都能想到的事情,我竟然都想不到? 俆章看着徐文的神情,强忍住笑意:“四哥,咱们快回家吧,我早就饿了。” 俆章挺起肚皮揉了揉,一阵微风吹来,俆章挺鼻嗅了嗅,是从自家传来的,眼睛登时就亮了:“阿娘做了肉?” 趁着徐文不备,扭身便睁开徐文的手,撒丫子朝家里跑。 “四哥快点儿,不然待会儿肉都被我吃光了!”边跑还不忘大声喊上仍在原地愣神的徐文。 徐文瞧着俆章一副孩子气的模样,揉着鼻头笑了笑,心道:五弟自小便聪慧,便是先生也多有夸赞,不过终究年纪小了些,还有些孩子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040章 曾祖 卯时将过,学堂里头已经差不多坐满了人,本村和留宿在书塾里头都已经到了,只有左近村子的几个还没来,应是还在路上。 稀稀拉拉的读书声传出屋外,俆章和徐文径直走入东厢的课堂,傅秀才已经捧着线装蓝皮书正在阅览。 “学生见过先生!” 兄弟两冲着上座的傅秀才拱手作揖,读书人讲究礼仪,这里的礼仪不仅仅是礼节,还有仪态,徐文倒是做的颇有几分味道,俆章就差了许多,有几分画虎不成反类犬。 傅秀才见是徐家两兄弟,不由得多叮嘱了一句:“你们家中的事我也听说了,如今既然已经了结,那便安心读书吧,莫要再做他想,被旁事牵绊了心思,耽误了学业。” “多谢先生教诲,学生谨记于心!” 傅秀才点了点头,又拿起了书,轻轻摆了摆说:“去吧!” 二人寻自己的座位座下,解下背后的书篓,取出里头的笔墨纸砚还有书本,一一放在桌上。 俆章和徐文并不坐在一起,书塾里头可不是按着高矮落座的,而是按着入学的先后落座,俆章很不幸,入学最晚,坐在最后边,旁边是几个年纪差不多的孩子,有和他差不多时候入学的,也有比他早的。 俆章仔细数了下,屋子里头除开傅秀才的那张桌案之外,拢共有十六章桌案,分作两排,一排八张。 俆章坐在东边一排倒数第一桌,前边一桌和旁边的两张桌子还空着,应当是人还在路上,俆章记得他旁边和前边的这几个都是邻村的。 不一会儿便陆陆续续又来了几人,都是些半大的孩子,年纪约莫和徐文相当,把屋子里空着的几张桌案都给坐满了。 辰时一刻,授课便开始了。 俆章很幸运,不用陪着那些小豆丁儿重新启蒙,如今已然学完千字文和百家姓,论语也读了不少的他荣幸的从蒙童班升级到了进学班。 先是检查昨日布置的课业,然后一一指正,接着便让大家拿出论语,带着众人抑扬顿挫的朗诵了一遍之后,又从论语里头挑选了几条出来深入浅出的讲解了一番,还引用了不少实际的例子,做了比喻,说的很是通俗易懂。 然后便让大家有不懂的提问,傅秀才再做再一一解答,中途休息了一刻钟,紧接着便是师生之间的问答,同窗之间的论辩,傅秀才听后做出斧正提点,约莫到巳时末的时候,布置完今日的课业之后,便下了学。 原身记忆里头,好像进学班都是这么讲课的,倒是和前世的课堂有不少区别,更加宽松自由一些。 “小五,今日课上可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回家的路上,徐文忽然问,似乎是怕俆章碍于面皮觉得不好意思,又连忙解释道: “你刚刚启蒙完,进度比旁人要落后许多,若有不懂的不要自己藏在心里,一定要敢于请教,或是寻我或是去请教先生。” 俆章摇摇头,笑着说:“谢谢四哥好意,不过不用了,我觉得今日先生说的都很透彻。” 又不是教姘文诗词经帖,不过是讲解论语而已,俆章怎么也是上过大学的人,若是加上学前班,那就是拢共十七年的教育,学西的能力和习惯培养的还是不错的,如今傅秀才又讲解的如此深入浅出,通俗易懂,俆章还是能够听明白的。 若非是俆章对于科举应试方面的知识匮乏的紧,便是在家自修也不是不行。 而且俆章发现自己的记忆力明显比起以前强上许多,不论是前世还是原身,虽然没有到过目不忘的地步,但一片洋洋洒洒数百言的文章,读个几遍便能烂熟于胸了。 俆章昨晚在知道自己今早要来学塾之后,便早早做好了准备,将家里头练字用的草纸叠在一起,让母亲帮忙用线穿起来,做成个本子,今日在学塾的时候,便将傅秀才讲的一些重点摘抄了下来。 俗话说得好,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这一点俆章深以为然,你记性再好,脑容量也是有限的,讲的时候记住了,但过一段时间很有可能就会忘记,最好就是把重要的东西记录在纸上,时时拿出来观看温习。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不过今日傅秀才讲的浅显,而且讲的东西也不多,量不大,是以徐文才堪堪记录了半页纸的笔记,不过那字吗,不是歪歪扭扭就是缺胳膊少腿的。 虽然融合了原身的记忆,但简体字和繁体字还是有区别的,俆章觉得自己想要适应的话,只怕还得花费一番时间好好练习才行。 好在现如今他才十岁,学的东西也不多,便是缺胳膊少腿了也可以推说是记得不全,写错了,等慢慢习惯了繁体字之后习惯自然便会改过来的。 徐文倒是有些诧异了:“都听明白了?” 俆章点头道:“对呀!今日先生讲的不多,而且讲的仔细,等下次先生讲的多了我记不住,到时候再来问四哥。” 徐文一想也是,今日傅秀才讲的确实不多,而且俆章这个五弟打小也是极聪明的,只是性子有些和自己有些类似,坐不住,也不疑有他,便点了头。 “行!若有不明白的,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到时候四哥可别嫌我麻烦。”俆章开玩笑说。 徐文也笑着说:“你我兄弟,何来麻烦一说。” 徐文说话倒是文绉绉,颇有几分读书人的韵味,而且如今徐光禄虽然受了伤,暂时还不能下床,但却没了性命之忧,心里悬着的石头落了地,徐文的脸上也多了几分阳光的笑容,乌黑的眼睛很是亮堂。 朝气蓬勃才是少年人该有的样子,何必学那些大人那般整日将忧愁写在脸上。 不过若是按照以往,只怕此刻自家这个二哥咋就撒欢似的满村乱跑,四处耍乐去了,可如今却好似变了副面孔。 俆章顿在原地,抬着头疑惑的看着徐文。 徐文正走着,忽然发现旁边的俆章似乎不见了,也跟着停下了脚步:“五弟怎么停下了?” 俆章上下打量着徐文:“四哥今日怎么这般安静?” 徐文被说的一愣,似自嘲般轻笑道:“人总是要长大的。”言语间竟有几分萧索。 俆章想了想,说:“四哥今日很不对劲!” 大哥徐彬素来沉稳,性子也比较朴实热心,平日里对弟弟妹妹都很是关切,方才那话若是从徐彬嘴里说出来,俆章并不会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可徐文虽然名字里取了个文字,但却素来是个好动跳脱的,平日里一下学之后,不是上树掏鸟蛋就是下河捉鱼,要么就是趁着天色还早,跑去找村里头当过兵的吴大叔学他那几招庄稼把式,做着当大将军的美梦。 徐文咳了一声,掩去尴尬,正色说道:“怎么,就不兴四哥关心一下自家弟弟?” 俆章摊了摊手,叹了口气:“就是有点不太习惯。” 徐文见俆章一副老气横七的样子,笑着走上去拍了他脑袋:“行了,赶紧回家去,快到晌午了,这回儿三婶婶应该做好午饭了。” “四哥,别拍我脑袋呀,拍傻了可怎么办,我以后可是要考进士的,要是拍傻了,难道四哥赔我一个进士吗?” 俆章嘴上抱怨着,可脚也迈开了,学塾在村头,徐家在村尾,距离约莫有个半里路左右的样子。 “好好好,是我不对,卫兄在这儿给五弟道歉了,日后卫兄绝不再拍五弟的脑袋便是,让我家小五日后考个进士回来,光耀我徐家门楣。”徐文开玩笑似的笑着说,还真的冲俆章揖了揖手。 俆章扬起了头:“那是,四哥记得对我好点,日后说不定还得我来帮衬四哥呢。” 徐文见弟弟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有些感慨道:“你四哥我是不成了,读了这么些年的书,却连四书都还没背全,小五比我和大哥都聪慧,日后定要好好用功,进士且先不说,先考个秀才回来也成。” “秀才自然是要考的。”俆章侧头看着徐文:“可四哥今日着实奇怪,先是沉闷接着唉声叹气的,如今又说这些,怎么感觉像变了个人似的。” 徐文揉了揉俆章的脑袋,兄弟俩差着三岁,个头差着一个头,俆章才将将到徐文的肩膀。 “小孩子都是无忧无虑的,可人总是要长大的。” 听徐文的话,似乎感触颇多。 俆章沉头静思,想着应该是二伯的事情影响到了徐文,难怪这两日徐文的精神头不咋的,夜里头身边也总有翻身的动静,想来这几个晚上,自家这个四哥定然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这人呐,总是要经历了事情才能长大懂事儿。 俆章目光闪烁着,默然了一会儿,忽然说:“四哥,听阿爹阿娘说大伯在镇上认识不少人?” 徐文没想到俆章话题会转的如此突然,但还是点了点头,大伯徐青福做的一手好泥瓦,在十里八乡也是有名的,而且为人忠厚老实,待人以诚,这么些年下来,结识了不少人,在村里的同龄人里头,说话也颇有分量。 “二伯的事情,知县大人虽然下了判决,可何十六那边,四哥觉得他会就这么善罢甘休吗?” 徐文目光有些不善:“不善罢甘休又能如何?那可是知县大人下的判决,难道他何十六还敢违背知县大人的判决不成?” 虽然成熟了些,但终究还是个小孩子呀,考虑事情未免单纯了些,殊不知这世上险恶的东西,便是人心。 俆章说:“四哥,阿爹不是说那个何十六是在隔壁镇子打伤了人,才跑到咱们溧水避祸来的吗?按理说人家避祸不应该是低头做人,小心做事,行事低调的吗?” 徐文先是有些迷茫,可随即眼睛却一亮:“我阿爹平日里虽然不如大伯沉稳,却也不是什么惹事儿的性子,可这回却生生和那何十六动起手来,我虽然没听阿爹说起其中原委,但想来定是那何十六挑衅在先,口出恶言,阿爹忍无可忍,这才和他动了手。” “而且三叔去镇上打听也说了,那个何十六虽然才到镇上不过数月,可在邻里之间风评却很是不好,脾气火爆不说,还是个喜欢惹事儿的性子,搅得四邻不得安生,这种人断不是好相与的。” 俆章朗盛说道:“荀子《劝学》中说:吾尝终日而思矣,不如须臾之所学也。吾尝跂而望矣,不如登高之博见也。登高而招,臂非加长也,而见者远;顺风而呼,声非加疾也,而闻者彰。假舆马者,非利足也,而致千里;假舟楫者,非能水也,而绝江河。君子生非异也,善假于物也。” “什么意思?”徐文听得一脸茫然。 俆章却道:“若那何十六当真不是个好相与的,咱们家自然不好和他斗,可那何十六就算难缠,这世上总有他不敢惹的人,大伯为人忠厚大方,交友广阔,便是与公门中人也说得上话,咱们只要再使些银钱,区区一个何十六,又何足道哉!” 徐文听得先是一愣,可随即顺着俆章的想了想,却又觉得极有道理,很是诧异的看着俆章,有些惊讶的说:“五弟的意思是让我去找大伯,想办法敲打敲打何十六,让他不能再找咱们家的麻烦?” 知县大人虽然已然将判了这个案子,徐家也赔了大笔的银钱,可若是那个何十六是个混不吝的性子,身上的银钱花光了,再找上门来讨要,徐家本就理亏在先,未说话便比那何十六矮了三分,岂非要任他欺凌。 徐家虽然在村里风评很好,与人和善,可这种事情只怕村里也不好出面相帮,若是当真闹腾起来,那才是甩不掉的大麻烦。 徐文虽然在读书上面天赋不高,可脑子却很灵活,短短片刻便想通了其中的关节。 俆章点向前一步走到徐文身前,相视而立,仰着头,学着傅秀才的模样,一手负在身后,另一只手抬起拍了拍他的肩膀:“孺子可教也!” 可惜俆章下巴还没生出胡子,否则的话,若是蓄几缕短须,抬手捋须,那就更像了。 徐文被俆章说的一愣,还没反应过来,眼瞧着俆章一副师长勉励晚辈的模样,有些茫然。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只听得耳畔响起一句:“四哥,我先回家了。” 俆章早已迈开两条小短腿,跑出去七八米。 “你个臭小子,还敢打趣四哥我来了!” 徐文刚迈步追了几步,脑中忽然冒出个念头来,五弟俆章今年不过才十岁罢了,这等事情他是怎么想到了,连徐文自己都没有多想。 满腹的疑惑想不出答案,徐文快跑追了上去,没得片刻便拉住了俆章。 “五弟,你是怎么想到这么多东西的?”徐文的眼里满是疑惑。 俆章看着徐文,一脸的纯真:“什么怎么想的,就那么想的呗!先生不是常常教导我们凡是要谋定而后动,三思而后行,目光要放得长远些,不要只顾眼前吗?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难道四哥没想过吗?”紧接着又范文一句。 俆章那纯净无暇的眼睛里头不含半点杂质,看的徐文心里咯噔一下:难道真的是我太笨了?连五弟一个十岁孩童都能想到的事情,我竟然都想不到? 俆章看着徐文的神情,强忍住笑意:“四哥,咱们快回家吧,我早就饿了。” 俆章挺起肚皮揉了揉,一阵微风吹来,俆章挺鼻嗅了嗅,是从自家传来的,眼睛登时就亮了:“阿娘做了肉?” 趁着徐文不备,扭身便睁开徐文的手,撒丫子朝家里跑。 “四哥快点儿,不然待会儿肉都被我吃光了!”边跑还不忘大声喊上仍在原地愣神的徐文。 徐文瞧着俆章一副孩子气的模样,揉着鼻头笑了笑,心道:五弟自小便聪慧,便是先生也多有夸赞,不过终究年纪小了些,还有些孩子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041章 目光 “阿爹!这是怎么了?” 刚到县城,俆章便看到了眉头紧锁,脸上又郁结之气聚集的徐青山,不由得越发好奇。 “哎!”徐青山叹了口气,“你二伯母走了!” “走了就走······”话还没说完,俆章就反应了过来:“二伯母走了?阿爹这话是什么意思?” 徐青山目光复杂,将事情的始末娓娓道来。 数月来,得味楼的生意火爆异常,尤其是新鲜的炒菜,更是俘获了大批的顾客,用日进斗金来说也不为过,甚至由于靠近码头,还有盛家的缘故,名声早已传出了宥阳,往来的商贾游人,路过宥阳码头之时,纷纷都会驻足,前来品尝这个数月来声名鹊起的得味楼佳肴。 随着洪氏的肚子越来越大,灶房里头两个签了契书的厨娘虽然跟着洪氏学了几个月,可徐青山和洪氏还是有些不太放心,便把傅氏从大湾村叫了过来,在灶房里头帮忙坐镇。 不想半月前,溧水镇忽然也开起了一家酒楼,卖的竟也是炒菜,味道虽不如得味楼,却也不差,短短半月的功夫,竟也招去了不少生意。 如今炒菜已经出现了苗头,被人研究出来也不算奇怪,可那家酒楼东家的身份却并不寻常,酒楼东家姓傅,乃是大湾村人士,不是旁人,正是傅氏的娘家。 如今酒楼里的掌柜是傅氏的大哥,其他几个哥哥分别管着采买等一应事宜,原本管着灶房的是傅氏的几个嫂嫂,如今傅氏从得味楼离开,便是去了傅家开的这间酒楼。 俆章恍然:“阿爹可是担心会因此事与二叔生出隔阂?” 傅氏的做法虽然欠妥,但如今得味楼的生意日日火爆,灶房里头除了最开始的两个厨娘之外,也早已陆续填补进去不少人手,如今并不缺人,而且傅氏的手艺虽然不错,但是和那些以烹饪为生的厨娘相比,还是略有不如的。 徐青山点头道:“阿爹,说句不该说的话,二婶温柔文弱,糊涂短视,素来是个心里头没有主意的,三言两语便会受人撺掇,至于傅家的几位舅舅,虽然没什么坏心,可财帛动人心,他们有些想法也不是什么奇事。” “况且炒菜之法本就不是什么太过机密的事情,若是经年在灶房掌勺的厨子,稍稍研究便能明白其中原理,可明白归明白,若是想要将菜炒好,不仅需要天分和努力的,还要掌握调料的方子,火候等等,难处可不少,您也不必如此忧虑。” “我倒是觉得二婶的事情给咱们提了个醒,咱们既然在炒菜之法上占了先机,那便要将这个先机带来的优势无限扩大。” 俆章不知不觉便将话题岔开。 “这话怎么说?如何扩大优势?”徐青山不解。 俆章笑着说道:“阿爹难道想守着这间得味楼过一辈子?难道就没想过把咱们家的得味楼开遍整个大宋?甚至开到北边的契丹,西北的西夏,乃至西边的吐蕃和西南的大理?” “臭小子,白日梦也不是这般做的,休说是开遍整个大宋了,便是能够把咱们江宁府治下的州县都开上,你阿爹我就心满意足了!” 徐青山没好气的白了俆章一眼,根本没把俆章的话往心里去。 俆章却笑得更加灿烂:“既然这样,那就先把得味楼开遍咱们江宁府吧!” 徐青山顿时一凛,神情严肃的看着俆章:“你说真的?” 俆章点头,看着徐青山:“自然是真的!” 徐青山看着眼前聪慧早熟的儿子,目光流转,沉吟片刻后,才说道:“章儿可是心中已经有主意了?” 俆章道:“咱们江宁府治下除却府城金陵和咱们宥阳之外,尚有溧阳,句容,广德,当涂,芜湖六合等八县,其中咱们宥阳靠近金陵,比邻溧阳,句容和芜湖三县。” “如今咱们得味楼的名声已经慢慢在左近的县城传开了,阿爹不妨趁着这个势头,先在左近的溧阳句容芜湖三县把得味楼给办起来,然后再以四县之地为根基,幅散整个江宁府!从县城到府城,最后再把得味楼开到汴京去,让汴京城里头的那些达官贵人们也尝尝咱们得味楼的手艺!” “咕噜噜!” 徐青山瞪大了眼睛看着俆章,喉咙涌动,咽了咽口水,“你这法子听起来倒是不错,可一来咱们家没有这么多的本钱,二来这人手也不够呀!” “光是这一家酒楼,我和你阿娘就忙里忙外的抽不开身,哪还有时间去隔壁县开办!” 震惊过后,徐青山思索起了事情的可行性,说出了自己的观点。 俆章笑着道:“阿爹能说出这些话,看来这几个月的东家没有白当!” 徐青山当即抬手欲拍打俆章,可一想起如今俆章秀才的身份,却又下不去手,只能将悬在半空的手掌悻悻的收了回去:“臭小子,还编排起我来了!”嘴上虽然埋怨,可却没有丝毫怒意。 俆章说:“阿爹难道当我是什么事儿都不懂的三岁孩童不成?就照着得味楼这几个月生意的火爆程度,帐上的进项怕是得有上千两了吧?” 得味楼一开始的定位就不是普通的食肆,顾客的来源自然也不会是普通的穷苦百姓,而是那些手里头有钱,出手又大方的文人士子,乡绅富户们。 是以每道菜肴定的价格都不便宜,一道成本不过几十文的红烧肉,能卖上五百文的价钱,那些作法繁复的菜肴价格更甚,利润自然也更大。 近四个月下来,没有上千两俆章是怎么也不信的。 徐青山却道:“这不是还要给盛家分成吗?还有酒楼的租金,账房厨娘们的工钱,还有采买的本钱,要花钱的地方可多着呢! 就咱们这间得味楼开起来都花了将近百两的银子,这还是因着是租了盛家的地方,盛老爷给了优待,若是去了旁的县城,只怕这花费还得多上不少,酒楼开起来之后也要本钱运营,就账上现在的银钱,怕是开不了几家!” “那就能开几家开几家,做生意嘛,唯有抢占先机,才能有赚头!” 俆章看着徐青山摇摇头,说:“阿爹的想法是时候该变一变了,咱们先给盛家的分成,契书里头早就说好了,咱们只需要在每年年底给盛家分红即可。 再说了,酒楼的开设并非一朝一夕之功,首先咱们要找好地方吧?其次还要租赁,修缮,还要雇人,等这些事情做完,怎么也得一个月之后了,到时候账上又会进不少银钱,到时候阿爹和阿娘再拿出一些,几间酒楼的本钱不就有了!” “可······” 俆章只能‘语重心长’的说:“阿爹,如今咱们家不再是以前那个只能在田地里头刨食儿吃的农家了,阿爹的想法念头也要跟着变一变,日后儿子是要科举入仕的,若是阿爹只想守着自家的一亩三分地过活,那日后儿子便是考中了进士,若是手里头没有银钱打点上官,和同僚好友往来的话,仕途怕是也难以顺当。” “走一步看三步,乃是四步五步,目光放的长远些,咱们家这日子才会越过越好!” “今日儿子言语多有冒犯,还望阿爹见谅,只是·····” “还望阿爹多多思量,早日想通才是正理!” 徐青山早已被俆章的一番话震的说不出话来。</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042章 报恩 至于二婶傅氏,虽然糊涂短视,没有主意,且容易受人撺掇,但终究还没有蠢到家,只是在溧水镇上抢先开了间酒楼,而不是在县里和得味楼打擂台。 其实这样的也好,炒菜的法子流传出去也不一定是坏事儿,只要得味楼能够不断在菜肴之上推陈出新,保证端上桌的每一道菜的口感滋味,炒菜之法便是推行天下又如何。 毕竟这法子是绝藏不住的,难保不会引来那种嗅觉灵敏且实力极强的人的觊觎。 若是当真推行了出去,还间接替得味楼省去了许多麻烦。 这可不是俆章前世的太平年景,什么公民的财产权利都有法律保护,如今世道虽然太平,但归根结底还是个人吃人的社会,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 徐家现在就是一只小虾米,谁来了都能咬上一口,盛家算是一条小鱼,但在宥阳这个浅水滩里头还勉强排在前列。 可若是出了宥阳,在遍布大鳄的深水之中,基本上和徐家没有区别。 一个能带来如此丰厚利润的法子,不知会引来多少人的贪欲,如今得味楼还在宥阳,有盛家这根大树罩着,可若是出了宥阳,到了盛家力所不及之处,不也一样要任人拿捏,受人钳制。 盛家背后的依仗,不过是在扬州做通判的盛二老爷,通判不过从六品,和那些根深蒂固的世家大族比起来,盛家的底蕴终究还是浅薄了些,若是这里头的利润牵扯过大,若是到了盛家也无法庇佑的地步也并非没有可能。 得味楼的事情便这么定了下来,在俆章的一力坚持和苦口婆心的劝说之下,徐青山终于同意把炒菜的法子公布出去。 不是直接大公无私的公布,而是在那些个得味楼吃酒消费的顾客问起的时候,把其中的法子粗略的说一些,但所用的调料和具体烹饪的手法步骤却不会说的太过清楚,客人们自然也不好追问,毕竟这是人家吃饭的手艺,而且能够说这么多,足以看出得味楼的诚意了。 这俗话说得好,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得味楼如此做法,反而赢得了不少顾客的心,致使那些去过得味楼的顾客,自发的替得味楼宣传,不禁笼络了不少老顾客,还因为这些老顾客,吸引来了不少新的顾客。 当然了,这些都是后话了。 俆章如今正忙着挑选礼物,去盛家拜访呢。 徐家的家境如何,盛家再清楚不过了,所以俆章挑礼物也没有本着贵的挑,而是挑选合适的,心意到了便可。 “章哥儿,上次和你说的事情你考虑的如何?” 盛维是说先前他和俆章说等俆章考中了秀才之后,便推荐俆章去扬州盛家二老爷的门下进学一事。 盛家二老爷盛紘乃是二甲进士出身,若说学识渊博或许无法和那些当世大儒相比,可若论在科举制艺上的造诣,却也能够说一句不输旁人,若是能够得他指点,对于俆章的科举仕途定然有极大进益的。 “自是愿意的,不过如今母亲临盆在即,为人子者,岂能在此关键时刻远行!还望表舅见谅。” “无妨,章哥儿孝心可表,这也是应该的!” 盛维不仅没有在意,看向俆章的目光不仅愈发满意了,这样一个勤奋上进,又有天赋,又懂事孝顺的好孩子太让人稀罕。 想着想着,盛维就想起了自家那个即将定亲的大女儿,他和李氏相中的也是个秀才,和俆章一样,都是十二岁就中的秀才,是宥阳县里头有名的神童,比俆章中秀才的时间还要早上好几年呢! 听人说明年那个孙秀才就准备去参加乡试了,这要是过了,那可就是举人了,只要再稍稍谋划一番,那是可以做官的。 想起自家大女儿,盛紘就有些遗憾,若是俆章这小子再大上那么两三岁就好了。 如今他的长女盛淑兰已经十四了,俆章却才十二,等到俆章十五的时候,他家女儿都十七了,越想越觉得可惜。 盛维叹了口气:“既如此,那边再等一段时日,左右也不差这几日,正好章哥儿你也趁着这段时间好好休息休息,须知一张一弛,方是圣人之道。” 俆章连连拱手说是,拱手告退,又去盛家大老太太跟前露了个面,然后就跑去找长梧了。 若是俆章知道盛维动过把自家大女儿许配给他的心思,只怕立即就应了,盛维的大女儿淑兰俆章又不是没见过,长得虽算不上什么国色天香,倾国倾城,却也是个难得的美人,性子又温柔可人,江南女子的味道在她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 而且盛家家底又厚,若是能娶了淑兰,盛维定然是要陪上一份厚厚的嫁妆。 再说了,这可是夫为妻纲,夫唱妇随的古代男权社会,以淑兰的性子,俆章不就可以学曹达华来个软饭硬吃,还能纳上几房美妾,左拥右抱,直接就完成人生目标了呀! ······ 让俆章没有预料到的事,长梧竟然给他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年初的时候,他出手帮过的那对卖解的师徒,销声匿迹了大半年之后,竟然当真回来了,前两日刚刚到的宥阳,本是想直接去大湾村的,又担心俆章不在,贸然前去会扑空,便依着当初长梧的嘱咐,先找上了盛家。 如今被长梧安置在城外的庄子上,知道俆章中了秀才之后,必然会登门拜访,长梧也就没有让人去大湾村报信,而是让门子看到俆章登门就来回话。 从长梧口中得到消息,俆章也觉得颇为意外,当初不过随手送出去几两银子,长梧又顺水推舟,让自家的货船把他们师徒二人带去了淮阴,不曾想竟然当真回来了,还指名道姓的要找俆章,说是要履行当初的承诺。 意外的同时,俆章也很是高兴。 见到钱老汉和车三娘的时候,俆章还见到了一个身形高大魁梧的壮汉和一个瘦瘦小小的半大孩子。 “见过公子!”钱老汉和车三娘冲着俆章抱拳行礼,那壮汉和孩子也有样学样,壮汉的声音洪亮,瓮声瓮气的,颇有几分气势。 “这二位是?”俆章似有些察觉出了这壮汉和车三娘之间的关系。 “公子,这是石铿,也是三娘的丈夫,小的是石铿的弟弟,叫石锵,小名石头,公子叫他石头就成。” 俆章点了点头,也冲着大小石头抱拳道:“石兄弟,小石头!” “公子,我不小了,今年已经十三了!”小石头憨笑着说。 俆章一愣,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小石头:“十三了?”这家伙看起来还长得还没自己高,竟然十三了? 车三娘解释说:“公子,我当家的自幼父母双亡,兄弟两相依为命,以前靠着叔父接济过活,能长大就不错了,后来当家的长大了,跟着叔父入了漕帮,这日子虽好过了些,但男人家哪里会照顾人。” 没母亲的孩子就是野草,大石头又忙着挣钱养活家里头,小石头无人照料,能长这么大就已经很不错了,瞧这模样,想来是长期营养不良所致。 俆章点了点头问道:“不知老伯和三娘此番有何打算?” 这才是俆章最关心的事情。</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043章 处置 “当初公子不是说想让我教几位姑娘学些防身用的拳脚武艺吗?”车三娘笑着反问。 俆章也笑着道:“想不到三娘竟然还记得此事,不错,我确有此打算,一直也未曾改变,如若三娘愿意的话,我愿以每月二两银子的月钱,请三娘做家中几个妹妹的武学先生,不求能够有三娘这般武艺,只求能会一些防身的功夫,也算是多个保障!” 三娘抱拳道:“公子一片拳拳为妹之心,令人钦佩,车三娘虽不是什么武艺高强的英雄豪杰,却也会些许拳脚武艺,得蒙公子不弃,三娘愿效犬马之劳,尽力教导几位姑娘。” “多谢三娘!” “不知钱老伯日后有何打算?是跟着石兄弟一块儿加入漕帮打拼?还是有旁的去处?”说完车三年,俆章的目光便落到了旁边的钱老汉身上。 钱老汉摇摇头说道:“老汉年纪大了,腿脚不如年轻人利落,就不跟着去添乱了,老汉这些年来走南闯北,也算是见过不少世面,懂些拳脚,还会些驱马赶车的活计,若是公子不嫌弃的话,不妨将老汉一同雇了。” “正所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若是老伯肯来,徐某求之不得!” 钱老汉卖解一生,走南闯北,基本上走遍了大半个大宋,身手究竟如何且先不说,光是这一份见识,就是现如今俆章最缺的,如今他自己送上门来,俆章焉有将其往外推的道理。 至于大石头和小石头这对兄弟,都已经加入了漕帮,别看小石头才十三,如今已经开始跟着大石头一块儿跑船了。 当天晚上,俆章在得味楼为四人接风,长梧和徐文还有徐青山也在一旁作陪。 翌日一早,黎明时分,大石头便带着小石头从码头上了船,他们是跑船压货路过宥阳,不能久留,只能等这趟货送完之后,再来和车三娘团聚。 俆章带着车三娘和钱老汉返回大湾村,驾车的是新上任的钱老汉。 如今俆章已经是秀才的身份,在官府造了册,不仅在田地赋税上享受种种优待,还能够呼仆唤婢,光明正大的买卖仆役使唤了。 钱老汉和车三娘自然是自由身,不过俆章还是和他们签订了一份契书,一份雇佣的契书,契书上严明双方的雇佣关系,以及每月的工钱,每年的补助等等。 俆章并未直接回大湾村,路过溧水镇的时候,并未直接穿过,而是进了镇里,找到了那间新开的酒楼。 酒楼的名字叫取得倒是雅致,叫春风楼,至于出处俆章倒是没深究,世上有春风二字的诗词章句多了去了,俆章也懒得深究。 掌柜的是徐文的大舅,跑堂的活计俆章并不认识,不过徐文的大舅俆章却熟得很。 “章哥儿怎么来了?”看到俆章,徐文大舅有些吃惊,把要上前接待的跑堂小二支开,亲自接待。 开门迎客,从来没有把客人往外赶的道理,除非来的是恶客。 可俆章这个恶客如今的身份,便让傅家大舅不得不慎重对待。 一间二层的小酒楼,不论是大小还是装潢都远无法和得味楼相比,不过想想也是,溧水不过是个小镇,又如何能与宥阳县城相比。 “来这儿自然是来吃饭的!”俆章语气平淡,目光扫过酒楼里空荡荡的桌椅。 “大舅这儿生意有些冷清呀?” 傅大舅笑着道:“如今才巳时,还没到饭点儿呢,自然没什么人,倒是章哥儿,这么早就饿了?” “瞧我这记性,连时辰也忘了!”俆章摇摇头,笑着说:“今儿个大清早便从县里回来,赶了二十多里的路,早上又只喝了几碗粥,这肚子早就空荡荡的直打鼓了,大舅这儿有什么,看着给我们上一点,填填肚子先!” 傅家大舅不明俆章的来意,却也没有拒绝:“那我让后厨给你们炒几个小菜,再来几碗米饭?” “大舅看着办,能填饱肚子就成!”俆章摆摆手道。 傅家大舅笑着道:“成,那你们稍坐一会儿,饭菜马上就来!” 看着傅家大舅离去的背影,钱老汉目光微闪,闹到凑到卫允边上,低声说:“公子,我怎么瞧着您这位大舅神情有些不太对劲儿?” 俆章不咸不淡的说:“这人呐,若是做了亏心事儿,心里若是没鬼,那才是真的奇怪!” 亏心事? 钱老汉和车三娘目光相触,面面相觑,他们昨日才和俆章相见,哪里知道这里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但两人却都很识趣的没有再追问下去。 没一会儿,傅家大舅便亲自端着三盘小菜上来了,后边还跟着穿着围裙的傅氏,手里头端着三碗白米饭。 “章哥儿来了!”傅氏率先打招呼。 俆章却只微微颔首,道了声:“二伯母!” 瞧着俆章一副不咸不淡的模样,傅氏的心里咯噔一下,露出个极勉强的笑容。 “听三叔说章哥儿中了秀才,我这个做伯母的还没来得及恭喜章哥儿呢!” 傅氏强颜欢笑的说。 俆章叹了口气,露出个微笑:“谢谢二伯母,如今阿娘即将临盆,二伯母若是得闲的话,不妨回去瞧瞧,小六和小八也怪想二伯母的,前几日还在我耳旁念叨说二伯母什么时候才能忙完回去看他们呢!” 听到徐长的话,傅氏的眼中顿时便浮现了晶莹的泪光,“章哥儿,我······” 可话没出口,却被俆章抬手打断:“二伯母,咱们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其实原本我就打算等阿娘临盆之后,让二伯母带着傅家的舅舅们在镇上开设一间酒楼食肆,以二伯母的手艺,相信定然能够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左右如今得味楼的厨娘们都已经能够撑得住场面了,二伯母和傅家舅舅已经把酒楼开起来了,那也省的侄儿一番唇舌!” “对了,二伯母和大舅的酒楼开业,我还没送礼呢!” 俆章从怀里取出一个早已备好的红包,递了过去。 “区区薄礼,还望二伯母和舅舅不要嫌弃才好!” 傅氏被俆章的话和一系列举动弄得愣在了当场,瞧着俆章递过来的红包,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好在一旁的傅家大舅伸手将红包接了过去:“那我就厚着脸皮替你二伯母收下章哥儿的红包了!” 俆章笑着道:“如此才对嘛,不论如何,咱们都是一家人,纵使是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呢!”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我知道二伯母这么做是为了替四哥儿和小六小八攒下一份家业,为人母者,有此想法无可厚非,只是希望二婶下回不要再像这次这样不告而别了,咱们是一家人,不管有什么事儿,都可以摊开了说。 二伯性子有些急,二伯母若是还没有和二伯说的话,倒是可以说这事儿是提前和我阿爹阿娘商量好的,不过我还得劝二伯母一句,夫妻之间,贵在坦诚以待,彼此交心,二伯也不是那种不明事理之人,侄儿言尽于此,究竟怎么做,二婶自己决断便是!” “二伯母,大舅,我还有事儿,就先走了!” 俆章起身,从怀里掏出一锭碎银放到桌上,然后冲着傅氏和傅家大舅拱手躬身一礼,迈步便往外走,钱老汉和车三年对视一眼,彼此的目光之中皆满是震惊,赶忙起身跟上。 刚端上桌的饭菜俆章只动了几口,倒是车三娘和钱老汉吃了不少,各自的那碗米饭也都见了底。 大堂里,傅家大舅和傅氏望着桌上的剩菜剩饭,都有些出神。</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044章 途中 车轮滚滚,碾过细碎的石子和干燥的泥土,带起阵阵颠簸,日头渐高,已有了几分热意。 俆章坐在牛车上,拿起水壶喝了口水,嗓子眼还是有些燥热,:“有什么想问的问就是了,干嘛老这么看着我。” 《立即·内则》有云:六年教之数与方名,七年男女不同席、不同食。 虽说在农家很多规矩都不如大户人家严谨,但男女之防乃是大防,更何况车三娘是已经嫁了人的妇人,自然不能和俆章同乘一车,不过江湖儿女在规矩上自然要松快些,是以车三娘便和钱老汉坐在车辕上。 “我怎么觉得公子不像是个十二岁的半大孩子,倒像是个而立之年的大人!”车三娘打量着俆章,明亮的眸子当中闪烁着一种叫做好奇的光芒。 凉爽秋风拂面而来,俆章索性转过身去,仰面躺在板车上,以手为枕,闭着眼睛,享受这徐徐的凉风,“那三娘觉得我做的对吗?” 车三娘似开玩笑般说:“我也不知道,不过若是在咱们漕帮里头,出了叛徒,一般都是要三刀六洞的,扛过了还能留一条小命,若是抗不过,那就只能·······” 只能去见阎王了! 钱老汉叹了口气:“这是公子的家事,怎能和漕帮这等江湖帮派相比,况且公子自有公子的考量,哪里是我们能置喙的!” 俆章笑着说:“钱叔别这么说,就连当今官家不也要广纳谏言,听从文武百官的建议,更何况我一个小小的秀才,三娘有什么话但说无妨,不必顾忌。” 叫钱爷钱老汉受不起,叫钱伯听着别扭,最后索性定了个钱叔的称谓,左右也只是个称谓。 钱老汉由衷说道:“公子心胸宽广,老汉佩服!” 车三娘也不住点头,“公子这么做,就不怕助长他们的气焰,让他们日后更加胆大妄为?” 俆章淡淡的说道:“二婶糊涂短视,是个没主意,立不住的人,只开这一间酒楼,心里头怕是早就和油煎似的,二叔虽然性子不够沉稳,却素来是个正派的,最是顾念亲情家人,眼里头揉不得沙子。 傅家的舅舅倒是有主意,可惜没本钱,也没手艺,便是想要做大,也没法子,了不起就是在附近的几个镇子上多开几间酒楼罢了,等他们做大的时候,得味楼早已经开遍整个江宁府了,根本不足为虑。” “原来公子心中早有成算,三娘佩服!”刚从淮阴回来的时候,车三娘和钱老汉就利用漕帮的渠道把徐家的事情打听的清清楚楚了,徐家的得味楼在宥阳声名鹊起,独占鳌头,日进斗金,不知有多少人眼馋呢,若不是有盛家罩着,只怕早就被那些觊觎的人给生吞活剥了。 俆章说:“和气才能生财,这银钱是赚不完的,更何况,一笔写不出两个徐字,世道艰难,咱们自家人更得互相帮衬着,才能走的长远,徐家也才能日渐昌盛。” 更何况正如俆章先前说的,这本就是在他的计划之内,只是因着傅氏和傅家的擅作主张,提前了一段时间罢了。 不过也无所谓,俆章还有徐青山都不会因为这事儿和傅氏还有徐青禄翻脸,只是心里头却难免会生出些许结缔,对傅氏如此,对傅家亦如此。 牛车不疾不徐的从夯实的土路上碾过,停在了靠近村子西边的徐家新宅前。 “寒舍简陋,只能先委屈钱叔和三娘子几日了!待母亲临盆后搬去宥阳就好了!” 钱老汉和车三娘都是过惯了苦日子的,自然不会嫌弃,再说了,徐家的房子可都是青砖黑瓦加大木搭建而成,比起如今大部分地区还住着土胚墙茅屋顶的简陋房屋要好上太多。 俆章将二人暂时先安置在东厢,洪氏住在主屋东间,祖母为了方便照看,也搬来了新宅,和洪氏住在一块儿,几个小家伙也跟着石氏一块儿来了新宅,六丫头徐晴,七丫头徐明月,还有刚刚会说话叫人的小八徐明亭。 洪氏肚子里这个,就是徐家的小九,名字早就已经订好了,如果是男孩就叫明台,是女孩就叫明楼。 亭台楼阁嘛!徐老爷子临到老了,也算是文艺了一回儿,打算依着这四个字给自家孙儿孙女取名字。 用完了之后再想几个不就得了。 在孙子孙女们起名字这件事情上,老爷子还是有绝对权威的,他一发话,便是石氏都不好说什么,更别说几个儿子了。 正巧都在家,几个小的也在,俆章便将钱老汉和车三娘引见给众人。 车三娘要教导的对象就是七岁多的徐晴和三岁多的小明月,不过小明月年纪太小,还得过两年才能开始学武,是以如今车三娘的正经徒弟就徐晴一个。 翌日一早,俆章还是一如往昔寅时末便起身,先是长跑,然后是俯卧撑,引体向上,蛙跳等各项体能训练,等到了将近卯正时分,才回到家里,取出那两支由青冈木制成的木锏,演练起锏法来。 车三娘和钱老汉也起得极早,老早便在院里施展筋骨,瞧着俆章顶着一身淋漓的大汗在那专心致志的练习锏法,木锏破空,虎虎生风,将师徒二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俆章的锏法并没有什么花哨的大动作,双脚基本上也极少离开地面,大多都是腰身扭转,拖动手臂以及木锏舞动,幅度并不大,而且招式动作和钱老汉车三娘卖解之时甩的那些完全没法比。 可钱老汉和车三娘却越看越心惊。 虽说卖解耍的大多都是些江湖把式,中看不中用,可他们师徒二人行走江湖多年,那是有真功夫在身的,自然能够看得出俆章简洁朴实的锏法之中蕴含的巨大杀伤力。 若是将那两支木锏换成十几二十斤重的铁锏的话。 师徒二人的脑海之中不约而同的出现同一个想法。 “公子好武艺!” 钱老汉不由自主的便鼓起了掌。 俆章收锏而立,长长吐了口气,不论是练锏还是锻炼体能之中,他都是有意识的控制呼吸,按照那本技法心得上面挤在的呼吸方式和节奏来呼吸。 “让钱叔见笑了!”俆章提锏抱拳道:“不过是几招家传的庄稼把式而已,难登大雅之堂!” “公子谦虚了!”俆章不愿说,钱老汉自然也不会揭破,大家心知肚明便好。 钱老汉走南闯北,也算是见过不少世面,一看俆章的锏法便知其和寻常江湖上的武艺不同,走的乃是军中的路子,应当配上坐骑,借助马势方能发挥最大的威力。 俆章瞧着钱老汉,心头一动:“钱叔,若不嫌弃,不妨指点晚辈一二?” 钱老汉却摇摇头,说:“公子锏法纯熟,招法简洁,大开大合,威力不凡,老汉只学了几招庄稼把式,如何能指点公子。” “钱叔就不要谦虚了,钱叔行走江湖大半生,光是丰富的惊艳,就足以指点晚辈了!”俆章把木锏往墙角一放,“兵器我用的还不熟练,不如咱们来切磋切磋拳脚吧!” “便依公子的!”若只是切磋拳脚的话,倒是容易控制轻重,不会轻易受伤。 钱老汉卷起袖子走到院子中间俆章的对面。 二人相视而立,目光在半空之中相撞。</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045章 祈祷 “我这几招擒拿法乃是一个游方道士所授,招式虽然简洁,但却专攻人体各处薄弱的经络关节,威力尚可,钱叔可要小心了!” 话音刚落,俆章已然一个箭步欺身而上,右手成爪,风驰电掣般朝着钱老汉的肩头抓去。 真正的目的,自然不是肩头。 速度之快,带起呼啸的劲风。 “来得好!” 钱老汉眼中精光一闪,不禁没有闪避,反而同样欺身而上,正面迎了上去。 拳来脚往,把旁边正在进行理论教学的车三娘和徐晴的目光也吸引了过去。 俆章招式简洁干练,却招招都是朝着钱老汉的关节要害而去,抓拿扣锁,颇具威势,钱老汉身形灵活,身法迅捷,拳法更是犀利,钱老汉本还想着是给俆章喂招,要招招都留有几分余地。 不曾想俆章五感敏锐,反应极快,身体素质经过一年多的锻炼也不差,出招甚是凌厉,好在钱老汉经验丰富,这才没有丢了面子。 半晌之后,俆章终于憋不住了,呼吸愈发急促,出招之间,也不如方才那般沉稳老辣,有些失了章法。 钱老汉见状一拳逼退俆章,自己也撤步后退,深吸了几口气后才冲俆章连连摆手道:“不行了不行了,人老了,这身子骨比不上年轻人,不打了不打了。” 俆章胸膛不断起伏,同样深呼吸了几下,平复絮乱的气息,笑着道:“钱叔武艺高强,晚辈佩服。” 钱老汉说道:“公子这路擒拿法虽然招式简洁,但却极为实用,若非是公子如今年幼气力不足,再加上与人交手的经验不多,只怕老汉在公子手下撑不过十合。” 俆章明白钱老汉这是在提点自己,便道:“我学起这门擒拿法的时间甚至比锏法的时间还长,自认为造诣不错,不过在钱叔这等高人面前,就有些班门弄斧了,方才若非钱叔有意想让,留有余力,只怕那个连十合也坚持不下的是我才是。” 钱老汉见俆章如此谦虚,对俆章的印象又好了三分:“公子过谦了,公子招式熟稔,只是缺了与人对敌的经验罢了,但出招的位置却极准,若非老汉痴长了公子几十年,只怕未必能在公子手里讨到好!” 俆章说道:“不瞒钱叔,当初为了学习这套擒拿法,我还特意研究过人体的经络骨骼,对人身各处骨骼关节和经络要穴不说了如指掌,但也有几分了解。” 钱老汉眼睛一亮:“如此便简单了,老汉这幅身子骨虽有几分老朽,倒是还能动弹,若是公子不嫌弃的话,老汉愿意每日陪公子对练!” 俆章顿时喜出望外:“若能得钱叔指点,那真是求之不得!” 俆章不知钱老汉真正的武艺有多高,和那些高手们的差距有多大,但他却明白,钱老汉经验丰富,现在的他不是对手,足以指点自己,那便足够了。 钱老汉有心指点,俆章学的认真刻苦,再加上俆章那不错的天分,一来一去,一段时日下来,俆章的进境倒是颇快。 钱老汉虽然不会锏法,但却会不少剑法,锏法本就与刀剑技法多有相似,得钱老汉的指点,俆章的锏法进境也加快了好几分。 九月初四,上午十分,晨练结束之后,俆章在屋里看书,车三娘在院里教徐晴剑舞,钱老汉则跟着徐老爷子到田里照看庄稼去了,突然之间,一声痛呼从灶房传来。 俆章立马如一道闪电一样从房里窜出来,跑进灶房里头。 “阿娘,你怎么了!” 洪氏面露痛苦之色,但却咬牙忍着,除了第一声之外,再也没有叫出来。 “章哥儿,我这是要生了,快叫你祖母,去找稳婆,找郎中!”洪氏强忍着痛楚,咬着牙对俆章说。 两世为人,俆章可从来没生过孩子,又没结过婚,哪里知道其中的门道,而且古代妇人生产,又不像前世可以剖腹产,只能顺产,让妇人自己生,那可是一只脚踏在鬼门关里头的,只要出一丁儿点差错,随时都有可能一尸两命。 当局者迷,俆章早已接受了洪氏这个母亲,如今见她这般痛苦,难免有些紧张慌神。 好在车三娘紧跟着冲了进来,“夫人这是要生了?”车三娘虽然也没生过孩子,但到底不是那些养在闺中,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姑娘,立即便道:“公子,咱们先把夫人扶到屋里去!” 俆章点头,和车三娘合力将洪氏扶到屋里。 石氏在后院茅厕里头出恭,俆章让车三娘去叫石氏,自己则赶忙跑出门去村里找稳婆和郎中。 俆章回来的时候,灶房里头正飘着袅袅的炊烟,徐锦和徐绣两个姐姐正在里头烧水,堂屋里头,钱老汉和四叔公正坐着,祖父在屋里来回走着,眉头微缩,显然是担心的。 “祖父,稳婆可到了?”俆章先去通知的稳婆,然后才去请的郎中,稳婆和郎中都是大湾村人,熟门熟路,不用俆章带路,自己就能找到徐家。 “已经进去一会儿了!” 俆章松了口气,带来的郎中也进了挎着药箱进了产房,然后便是一盆盆的热水端进去又端出来,那道青布帘子被掀开了一遍又一遍,干净的毛巾也换了一条又一条,洪氏和梁氏还有两个堂婶和大嫂小梁氏进进出出的,额头都已见了汗。 自里屋传来的,是洪氏极力压制的低吟,如今还不到关键时刻,洪氏不敢大声喊叫,免得泄了气力,等到真正生产的时候,用不上劲儿,虽然痛苦,却只能咬着毛巾,抓着被褥拼命强忍着。 车三娘在柴房帮着劈柴,俆章和老爷子此刻都不知所措,脑子里头有些空白,只能在那干着急。 两个堂叔已经架着牛车去县里通知徐青山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日头渐高,刚进午时,屋子里便想起了洪氏竭力的痛呼,还有稳婆的教导,祖母和叔祖母的安慰声。 俆章看着虽然镇定,可那不断游离的目光却将其内心所想展现的淋漓尽致。 俆章第一次发现,自己也会患得患失,会紧张害怕,会对某一件事情充满期望和忐忑。 屋子里实在沉闷,俆章走到院里,仰望苍天,阳光正大,太阳高悬头顶正上方,俆章心里头暗自祈祷:漫天神佛,过往的神灵,值日的功曹,求你们定要庇佑母亲和她腹中的孩子平平安安! 似乎是神灵们听到了俆章的祈祷一般,伴随着几声歇斯底里的痛呼之后,一声嘹亮的啼哭声自里屋传了出来,驱散了徐家屋宅上空所有的阴霾,也驱散了所有人心里的紧张和担忧。 一股叫做喜悦的情绪,在屋里屋外每个人的心中蔓延。 ·······</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046章 来信 嘉佑五年九月十五,俆章已经坐在了前往扬州的大船之上,同行的除了钱老汉之外,还有盛维,盛长梧,以及长梧的母亲李氏和长梧的大姐淑兰,至于品兰则因为年纪太小,不好带着奔波,留在宥阳家里正好还能给大老太太作伴。 否则一家子人都离了家,独留大老太太一人,未免太过孤寂了些。 初四那日,洪氏产下一子,母子均安,新生儿重六斤七两,分量很足,家里的长辈都说这个取名叫做徐明台的小子将来定是个有福气的。 幼弟的洗三过了,俆章便带着钱老汉提前去了县城,俆章思虑再三,决定让车三娘暂时先留在大湾村,教徐晴习武学剑,待洪氏出了月子之后,就和洪氏带着徐晴、徐明月还有刚出生的台哥儿一道返回宥阳,传授徐晴和明月武艺的同时,兼顾着保护洪氏,看家护院的职责。 如此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车三娘担心自己一人顾不过来,便和俆章说从漕帮找几个身手好信得过的兄弟过来做护卫,俆章欣然同意,每月给一两八钱的月银。 洪氏已经平安产子,俆章确实也该去扬州求学了,虽然他很想待在母亲和幼弟幼妹们的身边,和家人们一起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可俆章更加明白,在如今这么一个时代里头,想要安安生生的过好自己的日子可没那么容易。 而且,相比于把俆章留在身边,徐青山和洪氏以及祖母和祖母,显然更希望俆章能够出去求学,将来考取功名,光耀徐家门楣。 就这样,在一大家子人的殷切期盼之下,俆章坐上了盛家的大船,跟着盛维一道赶往扬州。 对于那个从未谋面的盛二老爷,俆章很是期待。 傅秀才教的虽然不错,但说到底只是个屡试不中的秀才,不论是学识还是见识,都远无法和一个正统二甲出身的进士,如今又是扬州通判的官老爷相比。 ·········· 扬州。 一处重门深锁的大宅院之中。 一身着绿色公服,上绣花鸟虫鱼的白面男子大步走入屋里,一身着制式家丁服饰的小厮躬身跟在身后。 白面男子端坐在梨花靠背大椅上,女使端来热茶,管家拿来一封书信,递给男子:“老爷,宥阳那边来的信!” 男子轻嗯了一声,接过信件,拆开打开细细阅读,眉梢微挑,顿时便起身朝内院走去。 “去寿安堂!” 小厮赶忙紧随其后,心里却疑惑。 这十几年来,老爷和老太太因着林栖阁那位的事情关系闹的有些僵,平日里除了请安问候之外,基本上都不怎么往寿安堂去。 因着这事儿,老太太和主母大娘子婆媳间的关系也僵了,免了大娘子的晨昏定省,只让每月去拜见两三回。 平日里老太太更是深居简出,只在寿安堂里头吃斋念经,听说日子过得异常清简,一点儿都不像是官宦人家的老太君,倒像是个吃斋念佛的苦行僧。 可今日怎么老爷刚回来连屁股都还没坐热,就巴巴的往寿安堂去! 难道是那封信? 小厮面色如常,可心里却早已闪过无数念头,甚至还想好了待会儿若是林栖阁那边问起来,该怎么回答。 一进寿安堂,顿时便像是来到了另外一个地方,院内院外,几乎是两个世界。 盛紘一路疾行,直接来到寿安堂的五间正屋前,让守门的女使进去通报,没一会儿,女使就带来了老太太的话,让盛紘进去相见。 “儿子见过母亲!” 盛紘恭恭敬敬的冲着坐在罗汉床上的老太太躬身行礼,目光微抬着打量老太太。 “老爷怎么有空来了?”老太太正襟危坐,手里头捧着个茶碗,端在嘴边轻轻的吹着,阵阵白色的热气从碗里散发着。 盛紘轻声说道:“瞧母亲说的,儿子拜见母亲,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老太太眼睛动都没动,轻轻的嗯了一声。 盛紘抬起头,腰身还是微微往前躬着,嘴角微扬,露出脸颊两侧浅浅的两个小酒窝:“母亲,维大哥哥来信了,说不日便要带着长梧和大侄女儿来扬州拜见母亲,给母亲请安呢!” 老太太喝茶的动作一顿,目光终于移到了盛紘的身上:“维儿要来?还把一家子都带过来了?你大伯母呢?可跟着他们一道来?” 盛紘摇了摇头:“母亲,维大哥哥在信中说了,这次大伯母和最小的品兰都没来,大哥哥和大嫂嫂只带了长梧和淑兰来。 大伯母年纪大了,身子骨又素来不怎么硬朗,品兰年纪太小,都不适合长途跋涉,是以便这次便没有一道跟过来。” 盛老太太闻言目光微闪,叹了口气:“是呀!她年轻时受了太多苦,身子骨素来不好,是该留在宥阳好好将养着!” 盛紘闻言也不禁连连点头,说起来大老太太和维大哥哥以前日子确实过得凄苦,若非是有老太太拂照,只怕早就死在那贱人的手里了。 盛紘的经历和盛维很是相似,都是依靠着盛老太太才能有如今的好日子,许是同病相怜的缘故,盛紘和盛维的关系自小便极好。 想到这些,又想起这么些年来对老太太的疏远,盛紘心里不由得便生出一股子愧疚感来。 “母亲,大伯母虽然虽然没来,但维大哥哥却在心里说了,这次同他一道来扬州的,还有宥阳徐家的一个后生,是堂舅家的孙儿!” “宥阳徐家?”老太太眉梢一挑,问道:“可是七叔的子嗣?” 盛紘点了点头,“正是七外叔祖的曾孙!” 老太太不由得好奇起来:“那后生叫什么来着?来扬州做什么?” 盛紘脸上露出笑容,柔声说道:“那后生叫俆章,此番来扬州,是因着他月前刚中了秀才,维大哥哥见他天资聪颖,又肯用功,便想着把他带到扬州来,让儿子瞧瞧,顺便指点他一番,顺便带他来拜见母亲,给母亲磕头请安。” “俆章?”老太太想了想,“徐家到了他这辈,该是明字了,哎!”说着又叹了口气:“想来七叔定是被老家那边伤了心了!” 若是依着徐家的辈分来,俆章该叫徐明章才是。 感慨过后,老太太又问:“那孩子今年多大了?” 盛紘道:“今年十二了!” “十二岁就中了秀才,想来是个聪明的,既是七叔的血脉,老爷若有时间,便多指点指点吧!” 老太太心里一直颇为遗憾,当初若非是她和老侯爷在京城,又岂会仍由金陵老家的那些族老们以什么命犯天煞,刑克六亲为由把七叔逐出宗族,连名字都从族谱上头抹去了。 若非后来她随丈夫回宥阳老家祭祀祖宗,房嬷嬷出门采买,偶然在街上遇到了七叔,她还不知道这事儿呢! 说起来俆章的高祖和老太太的祖父乃是亲生的兄弟,不过一个是嫡出,一个是不得宠爱的庶出,后来老太太的祖父继承了爵位,俆章的父亲则是选择回金陵老家看守祖业。 不想后来竟出了那般波折,俆章的曾祖被除了族,赶出了金陵祖地,流落江湖。 老侯爷故去,老太太又是个外嫁女,在礼法上已经是盛家人,又如何去干涉徐氏宗族的事情,只能尽最大力拂照俆章家。 “母亲放心,既是七外叔祖的血脉,儿子定会用心教导。” 老太太的目光早已收了回去,轻轻挥了挥手,说:“此事我知晓了,若是无其他事,老爷便回去吧!” “如今已经入秋,天气渐寒,母亲得多注意身体才是,莫受了凉。” 盛紘见老太太态度缓和了些许,脸上露出浅笑,多啰嗦了两句。 “儿子告退!” 说罢便躬身行礼告退,施然退出了寿安堂。</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047章 抵达 刚刚下船,一个年岁和俆章差不多的白衫少年便迎了过来,对着盛维和李氏叫了大伯父和大伯母,又叫了长梧堂兄,叫淑兰堂姐。 “柏儿,这是你徐家表弟,名章,在家行五!”盛维将俆章引见给长柏,俆章年纪还小,尚未有表字。 长柏拱手一礼,礼貌的唤了声:“章表弟”,语气颇为亲和,不过之后便再没有一句多的话。 俆章也回礼道了声表兄,也就罢了。 盛维却早知长柏的性子,便给俆章解释,“章哥儿莫要介意,柏儿就这性子,素来沉闷,惜字如金,你们又是初见,难免有些生分,待日后相熟便好了!” 俆章微笑着说道:“不妨事,我瞧着柏表兄倒挺有意思!”俆章早就注意到了,便是对着盛维等人,长柏也是这幅模样。 因着这话,长柏多看了俆章两眼,却也没说什么。 “近日里衙门事多,父亲抽不得身,便让侄儿来迎伯父,望伯父见谅。”便是解释起来,长柏的话也不多。 盛维却毫不介意,他和盛紘的关系打小便极好,自然不会多想,盛紘若是有暇,定会亲自过来,如今既然说衙门事忙,那定然是被什么事情给牵绊住了,想着如今正值秋收,盛紘作为扬州通判,忙一些也在情理之中。 “无妨,都是自家人,接不接的没什么两样!柏儿,你祖母近来身子可好?” 盛维拉开话题,和长柏打听盛家近日的情况,首当其冲的,自然是对他们一大家子有大恩的盛二老太太。 长柏朗声答道:“祖母身子尚可,不过日子过的有些清苦!” 说起自家这位嫡祖母,长柏心底不由得暗自一叹,这位祖母日子清苦的连他这个做孙儿的都看不下去了,可偏生父亲母亲还有房嬷嬷屡屡劝说都没什么用,祖母还是我行我素,终日把自己关在寿安堂里头过自己的清苦日子。 盛维又陆陆续续问起家里其他人的情况,长柏都一一答了。 一行人上了马车,盛维和李氏还有淑兰一辆,俆章和长柏长梧同坐一辆。 车行了约莫一刻多钟的功夫,终于在一处颇有气势的大宅院前停了下来。 管家仆役什么一大群鱼贯着从门里走出,帮着搬送行礼箱笼。 盛维来之前早已来了书信,家里的厢房什么的早就洒扫清理出来了。 二房的主母王氏老早便侯在了花厅,下人刚进来报信,她就带着丫鬟婆子还有大女儿一道迎了出去。 见到盛维一家,王氏很是热情,维大哥哥,大嫂嫂的叫着,声音爽利大方,听着非但不觉刺耳,反而挺舒服。 长梧和淑兰自然免不了婶婶妹妹的叫,俆章也被盛维引见给了王氏,恭恭敬敬的叫了声表舅母,又和那位叫做华兰的表姐和如兰表妹见礼。 华兰的年纪和长梧差不多,比淑兰稍微小一些,不过比俆章却大上一岁多,是以俆章也只能叫表姐了,如兰小表妹才七岁,脾气却有些傲。 听盛宏说盛家二房还有好几位庶出的表弟表妹,俆章倒是还没有见到。 王氏本意是想先让盛维等人安置下来,可盛维却说要先去老太太跟前请安,至于安置,自有盛家的下人们处置,还是拜见老太太要紧些。 显然盛维这个做侄子的,对老太太的关切还在盛家二房的主君盛紘之上,王氏平日里和老太太也不亲近,不过此时也做足了面子功夫,笑着将众人往坐落在盛家西北角的寿安堂而去。 一路穿行,檐廊,园路,游廊,月门,前院,后院,花园,假山,湖泊,院落一座接着一座,月门一道接着一道,俆章险些被绕晕了。 这宅院已经不能用几进来形容了,比起宥阳盛家的老宅来大小倒是相差不多,不过却明显要更加的精致,布置的更为讲究。 “母亲!您瞧谁来了!” 这还没进寿安堂的正屋呢,王氏的大嗓门就先响了起来。 屋子里,早已得了信的老太太的正坐在罗汉床上,旁边放着个小案,老太太身侧站了个年岁和她差不多的老嬷嬷,屋里屋外,都站着不少女使。 刚一进门,盛维就迫不及待的喊了起来:“二婶婶!” “维儿来了!”老太太的脸上也罕见的露出笑容。 盛维带着妻儿走至跟前,叫婶婶的叫婶婶,叫叔祖母的叫叔祖母,一个个都磕起了头。 老太太赶忙让他们落座,不用拘礼,长柏和华兰走到王氏身后站着,长梧和淑兰品兰也都走到李氏和盛维身后站着,俆章见状,自然也跟着长梧一道往盛维身后站。 却在此时,俆章忽然感觉到一道温和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循着目光望去,赫然便是坐在上首罗汉床上的老太太。 “说起来,我和你母亲也有多年未见了,不知她近日身体如何?”盛老太太虽然多看了俆章几眼,但还是先和盛维说话。 “母亲身体尚可,劳婶婶挂念了!” 盛维笑着一一答了,平和的语气之中带着几分敬意。 婶侄二人说了半晌话之后,盛老太太才把目光投向盛维身后站着的俆章。 “这是章哥儿吧?” 俆章忙走到堂中,面对着老太太,躬身拱手,深深一礼:“孙儿拜见姑祖母!” 盛老太太仔细的打量着俆章,啧啧说道:“像!真的像!房嬷嬷,你也仔细瞧瞧!看像不像!”还不忘招呼身侧的老嬷嬷。 俆章不明所以,有些疑惑,只见老太太身侧伺候着的老嬷嬷也凝神仔细的打量着俆章,然后郑重的点头道:“老太太眼神是极好的,老女瞧着也确实像!” “章哥儿,你到近前来,让姑祖母仔细看看!” 俆章心中疑惑,但还是顺着老太太的话走到她近前,站在距离老太太三尺左右的位置,微微躬身。 老太太的目光就没离开过俆章的脸,越看眼睛越亮。 俆章长得却是颇为俊逸,但却不是那种老少通杀,帅到没人性的脸,棱角分明,一双剑眉斜飞入鬓,脸颊并不消瘦,却也似刀刻斧凿。 老太太看着这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似是陷入了回忆之中。 却听得旁边的房嬷嬷解释道:“哥儿勿怪,实在是哥儿的容貌和老侯爷年轻时有四五分相似,老太太才·····” 俆章恍然大悟:“祖父倒是常说我生的肖似已故的曾祖,未曾想竟还和老侯爷有几分相似!” 这时老太太也从回忆之中醒转,说道:“父亲和七叔生的确实很像。” “听说章哥儿已经考中了秀才?” “月前侥幸过了院试。”俆章很是谦逊。 老太太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章哥儿今年才十二吧?” 俆章点了点头,道:“周岁十二,上月刚过了生辰。” 老太太满意的看着俆章,说道:“才十二岁就中了秀才,但却不可因此就生出骄纵之心,当继续勤勉用功,专心读书,早日考中进士,光耀徐家门楣才是。” “孙儿谨记姑祖母教诲!”俆章恭敬的道。 老太太又道“日后便在府里住下吧,和柏哥儿一道读书,等你二表舅得了空闲,也好一道指点你们!” “多谢姑祖母!”俆章顿时大喜,虽说先前有了盛维的应承,可终究还未敲定,如今盛老太太亲口发了话,这是就算是定了下来。 老太太是盛府的老太君,便是那位还未曾谋面的盛二表舅对老太太的话也是不好违背的,否则一个不孝的名头若是扣了上去,那他的仕途也算是完了。 老太太又问了一些徐家的近况,尤其是着重问了俆章祖父祖母的身体状况,得知两位老人家身体健朗,还有傅氏和洪氏分别为家里新添了男丁之后,脸上也不禁露出笑容来。 知道徐家血脉渐昌,老太太也是打心底里高兴。</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048章 沐浴 次日一早,寅时末刻将至,约莫四点多的样子,天边连鱼肚白都还没有冒出来,俆章便已经醒了,睡在耳房的钱老汉也醒了。 盛家安排过来的两个女使还在熟睡当中,还没习惯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俆章索性便压低了声音,尽量轻手轻脚的,没有刻意的吵醒她们。 如今客居盛家,跑步自然是不方便了,进行一番简单的热身训练之后,俆章便在院里循序渐进的练起了体能,跳绳,俯卧撑,深蹲,仰卧起坐,蛙跳,引起向上暂时没条件,院里的那颗树太小,俆章怕那小胳膊小腿的被自己给掰断了。 分组训练,每组跳绳五百下,俯卧撑一百,深蹲五十,仰卧起坐五十,蛙跳五十,共计五组。 之后便是擒拿拳脚武艺的练习,还有锏法的训练。 钱老汉也在院里活动筋骨,习练拳脚,然后给俆章喂招对练。 等到两个女使从被二人的呼喝声从睡梦中唤醒的时候已经是卯正时分了。 见俆章和钱老汉在院里大汗淋漓的练习武艺,两个女使赶忙去打水收拾,准备伺候俆章洗漱。 俆章顶着一身大汗进屋的时候,两个女使便已经把洗澡要用的热水给准备好了,俆章看着还在冒着热气的浴桶,站在屏风两侧的年轻女使,不由得愣住了。 以前在宥阳老家的时候,俆章每天早上锻炼完之后,都是直接光着膀子拿冷水冲,简单的冲洗擦拭一下便好了,大清早的,洪氏哪有时间给他烧那么多洗澡的热水。 俆章早已习以为常,而且常年用冷水洗澡还有益于身体健康呢! “让奴婢来帮公子宽衣吧!” 瞧着俆章眼睛都看直了,两个女使柔柔轻笑着把俆章拉了进去,然后便是熟稔的替俆章宽衣解带,牵着浑身上下光秃秃的俆章进了浴桶。 是真的光秃秃,俆章年岁还小,毛发都才刚开始长,还看不出端倪来。 直到泡到热水里头的那一刻,俆章这才反应过来,‘老脸’微红,不知是被水汽给蒸红的还是害羞导致的。 自己貌似,好像,似乎是被两个‘女流氓’占了便宜,她们不仅仅把俆章上上下下看了个通透,竟然还动上了手,帮俆章搓澡。 俆章怎么说也是经过后世洗浴中心的‘美女’们洗礼过无数次的现代人,竟没有半点不习惯,只是自己那个还没有发育完全的小兄弟暴露在两个女流氓面前的时候,多少有一点点害羞。 真的只是单纯的搓澡,毕竟现在俆章这幅身体可是连毛都还没长齐呢,就是想也有心无力呀。 “两位姐姐,俗话说男女授受不亲,我被你们又看又摸,你们可要对我负责呀!” “噗嗤!” 正在帮俆章擦背的女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表公子说什么呢!” “我们姐妹既然被安排过来伺候公子,日后自然便是公子的人!”两个女使都是寿安堂那边送来的,盛老太太知道俆章身边没有女使,这才特意挑的两个手脚勤快且机灵的女使送了过来,伺候俆章的起居。 既然是伺候起居,那自然免不了发生一些亲密接触。 在这个男女之防乃是大防的古代封建社会,这两个女使便相当于是老太太送给俆章了,便是日后俆章离开盛家,她们没有跟着,在盛家她们俩也只能去做粗使丫鬟了。 想要去给那些哥儿姐儿或者主君主母们做女使是绝对不可能的了。 俆章后知后觉的问:“还不知两位姐姐的名讳呢!” 昨日俆章一路舟车劳顿,到了之后又陆续应付老太太和盛紘等长辈,实在是累得紧,和钱老汉跟着女使小厮回到安排好的住处后,只简单的洗漱一下便入睡了,还没来得及和这两个盛家安排过来伺候俆章起居的女使说话呢。 “什么名讳不名讳的,奴婢叫翠荷!妹妹叫翠莲”说话的是替俆章擦背的女子,个头颇为高挑,容貌倒是有个六七分的样子,小圆脸,鼻子不算挺却也不塌,中规中矩的,眼睛倒是挺大,眉毛颇浓,不只是画的还是天生的,颇为耐看,一双手又滑又软,显然是没怎么做过粗活的。 翠莲是在旁边替俆章整理衣物,给翠荷打下手的,容貌倒是比翠荷稍微好看一点,但也不是什么大美人,中上之姿,眼睛倒是比翠荷还要大上几分,睫毛长长的,若是覆上一层水雾,还真有几分楚楚可怜的动人。 不说肤若凝脂,却也颇为白皙,笑起来眉毛弯弯的,脸颊处有两个极浅极浅的酒窝。 “我叫俆章,还没有表字,在家行五!” 俩丫鬟听到俆章的自我介绍,不由自主的便朝着对方望去,目光在半空相触。 翠荷便轻揉的替俆章擦背边说道:“公子平日里一般什么时辰起身?” “一般都是寅末时分,除非是有什么要事,才会出现变化!” 俆章忙说道:“日后早上无须如此麻烦,打几桶冷水来便可,每日晨间我都习惯用冷水擦洗了!” 似乎怕两个丫鬟理解错,俆章又紧接着补充道:“便是冬日也是如此,无须例外。” “冬日也用冷水擦洗身子?”翠莲略有几分惊讶的声音响起,“冬日岂能用冷水擦洗,那不是要冻僵了?若是受了凉,得了风寒可如何是好?” 翠荷也是一脸的惊讶,还有几分担忧。 俆章解释道:“你们难道忘了我方才在做什么吗?” “公子在和钱老伯练习拳脚呀!” 盛家可是养着不少护院的武师和护卫的,武师们每日晨间演练拳脚武艺,舒展筋骨本就不是什么稀奇事儿。 俆章笑着说:“习武讲究的是呼吸气血,而常年洗冷水澡的话,能够让周身毛孔关系,促进呼吸使其更加绵长,疏通经络,促进气血流动,若是形成习惯,常年用冷水洗身的话,够增强体质,减少得风寒的几率,还能保持肌肤光滑水嫩,好处多了去了,总之就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真的假的?”翠荷将信将疑的道:“公子莫不是在诳我们?” “我诳你们做甚,又没什么好处。” 姐妹两一想也是,俆章没事儿骗她们又没有意义。 俆章话音却忽然一转,“不过·······” “不过什么?”两个丫鬟显然还是对俆章的话还不太相信,但突然的转折也同样引起了她们的好奇心。 俆章讪笑着说道:“不过女子不同于男子,若是月事来了,切记不可接触冷水,否则可是很容易落下病根的,再说你们俩又不练武,身子骨难免较弱些,可千万别学。” 翠荷和翠莲俏脸尽皆一红,方才看光了徐章,还替他擦身都没脸红,如今说起这事脸反倒是红了。 徐章瞧着俩人脸红羞涩的模样,不知为何,忽然觉得浑身通透,身心异常舒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049章 早膳 第二日上午辰时刚过,俆章大舅再次驾车来到徐家,驴车上除了装着十箱豆腐之外,还堆着一堆如小山一样的簸箕,把板车塞得满满当当,差点儿连个坐人的地儿都没有。 簸箕有崭新的,也半新半旧的,不过最低也是七八成新的,加起来得有四五十个,有从镇上买的,也有从洪家村收来的。 好在簸箕并不重,一个簸箕的重量最多也就是一斤左右,这还是往重了说,四五十个簸箕加起来连一麻袋稻谷的重量都比不上。 有了昨日的经验,一些提前的准备工作自然无需再要俆章继续指导,石氏带着洪氏三个儿媳和家里几个姑娘就可以做了。 其实这活并不累人,不过是将豆腐切成小块儿,然后码放在簸箕上而已,用稻草铺垫覆盖,然后搬到屋内,防止风吹日晒,静候发酵便可。 不过十箱豆腐,却也花了一大家子人数个时辰的功夫。 若说当真要费些功夫的,还得数后头的裹料装坛。 俆章虽然前世在农村老家的时候便跟着老妈做过霉豆腐,但毕竟已经时过境迁,时隔太久,而后读书步入社会之后,一直没机会自己做,倒是老妈经常寄一些自家做的的腊味和腌制酸菜什么的。 上一次的制作虽然颇为成功,可味道着实差了些,这一次俆章便让洪氏和石氏增加了一些香辛佐料的,有八角,桂皮,还有香叶,至于其他的,俆章不敢随意尝试,这几样都是他和老妈学着做霉豆腐的时候见老妈加过的,可以磨成粉末与辣椒和盐拌匀,做成裹料,当然了,这个量的多少就看个人搭配了。 不过去镇上买这些辅料的时候,洪氏和石氏着实肉痛的许多。 花椒倒是可以在杂货铺子里头买到,可价格并不便宜,茱萸溧水本地便有,是以价格比较便宜,八角产自广南路,价格偏贵,桂皮和香叶的价格倒是还能接受,好在这几样的量都不算多。 因为俆章并没有打算把这些佐料都碾磨成粉放入霉豆腐里头,而是打算在烧油的时候放到油里,这样的话,既能给油增香,又不至于使味道太过浓烈。 可到了买油的时候,石氏和洪氏的眉头就没松开过。 油价倒是不算贵,不过徐家虽然家境还算殷实,可到了晚上,还是能不点灯就不点灯,至于蜡烛,因价格较贵,制作工艺尚且不够成熟,且材料不容易寻,是以多数只在富贵人家之中使用,寻常百姓家皆是用的油灯。 好在如今明间多有私营油坊兴起,植物油已经走入寻常百姓家中,成为了灶房里头不可或缺的必备品,而且这么些年发展下来,油的价格也已经慢慢落了下来,现如今只比大米略贵一些,各地油价也不统一,由当地的情况而定。 溧水这边油价是八文,和上等精米价格相当,不同于盛行北方的胡麻油,南方的油多是以芸薹榨制,也就是后世的说的菜籽榨油。 石氏咬着牙,买了一百斤,装了好几个坛子,婆媳几人一人背一个,外加大包小包的一大堆香料,尤其是茱萸的数量最多。 最最让石氏心疼的还是买盐,若想霉豆腐做的好吃,盐才是最关键的东西。 一斤粗盐不过九文,卖相好,杂质少的精盐卖的到二三十文一斤,听说还有四十文钱一斤的细盐,好在来之前俆章早有交代,只买最便宜的粗盐便可。 上回俆章用粗盐制作出细盐的手段,洪氏和石氏至今仍然没法忘记。 而且盐这东西只要保存妥当,十分耐放,石氏索性便也买了五十斤,不过盐乃是官府管控的,石氏不蠢,并没有自己一个人买,而是和几个儿媳妇分批次去买的盐,一人买上那么十几斤,而且总共才五十斤的粗盐,量也并不算大。 光是买这些辅料就花了石氏两贯多钱,直把石氏心疼的不行,再加上这段时间家里正在给老三建新宅,到处都是花钱的地方,家里的男人又都在新宅那边忙活,没时间出去做活挣钱,家里头没了收入,石氏这个大总管难免有些忧心。 好在石氏是自己尝过俆章做出来的豆腐乳味道的,也正是如此,尽管觉得肉疼,石氏还是咬着牙,狠下了一番本钱。 因日头渐冷了下来,豆腐的发霉速度比上回慢了些,足过了八日第一批豆腐才到了可以裹料入坛密封的程度,好在先前的准备工作都做的差不多了,茱萸花椒这些作料也都磨成了粉末。 买回来的粗盐也被俆章溶解过滤了之后,重新蒸发结晶做成了品质好上数倍的细盐,虽只是提出了粗盐里头那些不可溶于水的杂质,可这味道和卖相却要好上无数倍。 不过这质量也缩水了将近十二斤,五十斤粗盐最后只得了三十八斤多的盐,没办法,买的是最便宜的粗盐,里头还掺杂着大量没有过滤的泥沙。 而且提纯出来的盐,卖相便是比起市面上最好的青盐都要好上一些,想想青盐的价格,石氏的心也就不那么疼了。 十二月悄然来临,十二月又称腊月,渐进年关,也是家家户户开始做腊肉的时候,傅秀才的学塾也在腊月十五那日便开始放假,一直要到来年一月二十日后才重新恢复上课。 俆章没想到来到了古代,竟然还有寒假这种好事儿。 新宅子那边也在加紧赶工,好在临近年关,天气虽然寒冷,但却还没下雪,家里的大人们恨不得住在新宅那边,紧赶慢赶,终于在二十四那日盖上了最后一片瓦。 自秋收之后选买宅基地,到四处购买原材料,雇佣人手,开挖地基至今,共历时两月有余。 坐北朝南的三间正屋,东厢一排三间厢房,西边的一排屋子却不是厢房,而是一排极空荡的屋子,分成两个大间,中间是连通的,靠南边是灶房,略小一些,靠着正屋的北边则是特意流出来存放制作霉豆腐的地方,八米多长,四米多近五米宽,很是宽敞。 这也是自从俆章做出霉豆腐之后一大家子人商量再三之后的决定。 整座新宅,占地两亩七分,光是买宅基地都花了八两一钱银子,砖木这些材料花了将近十贯钱。 一开始的时候总共请了有十个帮工,都是平日里村里跟着徐青福兄弟几个在镇上给别人做活的熟人,原本大家伙都说每天管一顿饭就成,不用给工钱,毕竟他们这些人平日里都靠着徐青福揽活儿做。 而且大家都是一个村的,以前穷的时候村里人建房子,哪有钱雇人,都是左邻右舍,一个村子的人互相帮忙,管一顿午饭就成,家里条件好些的就做些肉,菜里头多些油水,家里头条件差的,管饱就成,吃什么都无所谓。 不过如今徐家还算殷实,虽然因着徐青禄的事情有些伤筋动骨,但还是有些底子的,徐青福自然也不好叫他们白干,便给了每个人一天十文的工钱,还管一顿午饭,不过帮工们基本上做了大半个月左右,参与了前期的工作,帮着开挖地基,搬搬抗抗,完成房子的主体,后期都是徐家父子几个和俆章的四叔公还有两个堂叔自己完成的,连带着帮徐青山一起打造家具,所以才花了两个多月的时间。 若是一直雇人的话,一个月的功夫怎么也完工了。 最后结账的时候,帮工们每个都拿到了将近两百文的工钱,而且这些日子徐家提供的伙食可是很不错的,不仅每顿有肉,而且做法还很新颖,味道极好,迎来了不少赞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050章 学塾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豆腐的水沥的差不多了,表面都已没有水分附着,俆章便去灶房取了菜刀,拉上二姐和三姐一块儿帮着自己把豆腐切成两公分左右的小方块,然后放入铺满干稻草的簸箕里头,相互之间间隔一点距离,互不碰触。 保险起见,俆章特意让两个姐姐放得稀疏些,两个簸箕都放得满满当当,卫允的估算失误,竟还余下一块半豆腐没有切完,索性便拿到灶房重新放到舀了新的井水的瓮里头,留着晚上做着吃。 把两个装满了豆腐块的簸箕盖上一层稻草,再在上边蒙上提前洗净上岸的粗麻布,用绳子绑起来,挂在俆章自己的屋子里。 虽然如今已经过了立冬,温度渐低,雨水也比春夏秋三季少了许多,可保险起见,还是屋子里头干燥些。 而且挂在自己房里也方便俆章查看豆腐块长霉的进度。 弄好之后,俆章想着厨房里头剩下的一块半豆腐,忽然来了主意。 “二姐三姐,想不想吃好吃的?” 俆章小声的说,姐妹两一听到好吃的也来的兴致,二姐连连说想,可三姐却有些不信:“二姐,小五能有什么好吃的?三叔带回来的东西我们又不是没看到。” 徐锦被徐绣说的有些犹豫。 俆章却一脸神秘的说:“哎呀,肯定不会让二姐三姐失望的,待会儿你们就知道了。” “不过在这儿之前,还要二姐三姐帮我个小忙。” “你看吧,我就知道小五肯定憋着事儿。”三姐一脸我早就料到的样子,却没有走开。 二姐柔柔笑着说:“小五让我们帮什么忙?” 俆章跑去灶房,把俆青山带回来的两包茱萸和花椒分别递给徐锦和徐绣,“劳烦二位姐姐帮弟弟把这两包东西碾磨成粉,弟弟有大用,多谢两位姐姐了哟。” 俆章自己则屁颠屁颠的跑去了灶房里头。 俆章有些庆幸,随着冶铁工艺进步,铁锅已经开始逐渐在民间普及,炒菜也开始出现了苗头,只是还不成熟,还是以蒸煮煎炸为主,远远无法和经过千百年积累和总结的后世相比。 先将剩下的一块板豆腐切成两公分左右长宽,约莫小丫头徐晴小拇指粗细的厚度,然后生火烧锅,锅热之后,倒入油,洪氏不在,俆章用油便没了节制。 油烧热之后撒上一点盐,再退去不少柴火,转成小火,将切好的豆腐一块块放入锅中,先放十几块,小火慢煎,隔一会儿翻个面,如此反复,直至煎干水分,两面金黄之后,再盛出放入竹篓之中,下放一个大碗,豆腐表面残余的油便会再度流入碗中。 待所有的豆腐都煎好之后,俆章又取了五瓣蒜,一块姜,去掉外皮洗净控干水分,都切成沫,将锅中的油控出些许,留下适量的油,将姜蒜末爆香,再放适量的酱油和盐,倒入煎好的豆腐。 翻炒均匀之后,又去徐锦徐绣处各自取了两小撮茱萸粉和花椒粉,撒入锅中,盛出一小半装盘,剩下的大半还在锅里,倒入将将没过豆腐的水,多淋上几滴酱油,再盖上盖子,小火慢煮。 小丫头已经循着香味进了灶房,正巴巴的站在灶旁伸长了脖子想要瞧清楚些,可弥漫在灶房里的香味却不断的刺激着小丫头的唾液腺,口水好似咽不完似的。 俆章见状,笑着夹起一块,送入小丫头嘴里:“来,小六替五哥尝尝好不好吃。” 小丫头早就迫不及待了,立马就大口的吃了起来,“好吃,真好吃。” 小丫头年纪小,不知该怎么形容,便只能用好吃了。 一块豆腐不到片刻就进了小丫头的肚子,然后小丫头又可怜巴巴的看着俆章。 俆章端着盘子,拉上小丫头的手:“走,咱们去堂屋,叫上哥哥姐姐还有祖母一起吃。” 小丫头听到还能吃,脸上立即便露出灿烂的笑容。 梁氏洪氏三个妯娌一块去新屋那边给男人们送饭去了,就连徐彬和中午刚下学的徐文也过去帮忙了,家里头就只剩下俆章,祖母石氏和几个女娃。 “二姐三姐,快过来帮我尝尝味道怎么样。” 俆章热情的招呼着还在院里帮他磨花椒和茱萸的徐锦和徐绣。 “老早就闻着香气了,小五做了什么?”徐锦柔柔笑着问。 徐绣猜测:“豆腐还能做成什么好吃的吃食?”只是那一直跟着盘子的目光却出卖了她,还有眼睛里头绽放出的光芒。 “嘿嘿,二位姐姐尝尝不就知道了。” “祖母,快过来帮我尝尝这东西好不好吃。” 正巧石氏从后院走过来,俆章赶忙招呼道。 “章哥儿做了甚好吃的?”石氏笑着问。 进了堂屋,俆章把盘子放到桌上,说:“往日里家里头做豆腐都是炖,炖鱼炖肉,豆腐虽然鲜美滑嫩,但吃的久了也就那样,这可是我想了好久才想出来的法子,祖母,二姐三姐都帮忙尝尝,看看有什么地方需要改进的。” “五哥,我也要尝!”比桌子略矮几分的小豆丁徐晴也举着手道。 “好好好,都尝,都尝。”俆章宠溺的揉了揉小丫头的脑袋,把筷子递给石氏:“祖母先尝尝。” 看着表皮微焦,挂着油星河调料的煎豆腐,石氏将信将疑的夹起一块放入口中,不想入口之后,竟是出乎意外的好吃,登时便大口咀嚼起来:“好吃,不错,你们都尝尝。” 徐锦徐绣立时就拿起筷子,夹着吃了起来,俆章把小丫头抱到腿上坐着,也拿筷子夹了喂她。 不过十四五块煎豆腐,没一会儿就被吃的干干净净,俆章自己也尝了一块。 自然是获得了一致的好评,倒是祖母石氏给出了一点建议:“味道着实是不错,就是有些太干了,吃的多谢了就有些牙口疼,想我这种上了年纪的,怕是吃个两三块就吃不下了,而且这东西做起来应该挺费油的吧?” 石氏今年已经五十多了,因着常年在地里忙活,也每个松快的时候,瞧上去倒像是六十多岁的样子,头发也已经掺了不少的银丝,两鬓已经被染成了银色,牙口也不如从前了。 俆章点头道:“祖母厉害,一下子就说到点子上了,待会儿还有一种松软许多的,如今应该差不多了,我去盛了来,给祖母尝尝。” 说话俆章便出了堂屋,进了灶房,掀开木质的锅盖,只见豆腐的汤汁早已翻滚出一个个气泡了,登时便往灶上加了几根柴,待火势稍大些,再翻炒了三四个呼吸的功夫,略略收了些许汤汁,并不收干,便盛出装盘。 被煎成金黄的豆腐经过炖煮,在汤汁里头炖了约莫有十分钟左右的功夫,味入得也差不多了。 一端上桌,果真便迎来了又一片好评,不过这次众人却没有吃完,一人都只吃了一两块,剩下的石氏原是想让徐锦端去新宅那边给众人加餐的,让他们也试试味道。 可俆章却说,新宅那边人多,这半盘子豆腐怎分的,估摸着没人顶多也就分得到一口,还不如不送,待明日再去镇上买些豆腐回来做好了再送去给大家伙也不迟。 石氏想想也是,便不再坚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051章 欲搬 “章哥儿,阿爹明日要去镇上赶集,要帮你带什么东西回来吗?”吃过晚饭,父子两并肩散步消食,徐青山笑着对俆章说。 俆章想了想,说:“阿爹要不帮我带几斤豆腐回来吧!” “我家章哥儿想吃豆腐了。”徐青山说:“成,明日阿爹就买两斤回来。” 俆章却说:“阿爹,多买几斤回来吧,我有个想法,想要试试看,也不知能不能成。” “想法?”徐青山有些疑惑:“有什么想法?” 俆章道:“月前村里来了个行脚的货郎,我听他说近几年广南路那边出了一种新鲜的吃食,滋味很是不错,做法也不难,就是用豆腐做的,便想着也尝试着做一做,看看能不能成。” “用豆腐做吃食?”徐青山更是不解,“怎么做?” 俆章摇了摇头说道:“还没想好,父亲先买几斤回来尝试着做一下吧,对了,父亲再买一点茱萸和花椒回来,或许能用得上。” 徐青山语重心长的说:“章哥儿,你现在还小,应该把心思都放在读书上面,努力进学,争取日后考取功名光耀我徐家门楣才是正道,莫要把心思放在其他的事情上。” 俆章笑着说:“阿爹放心,我知道轻重的,这不是看咱们家要分出去了嘛,日后我不论是进学还是科考都要花费大笔的银钱,若是这个吃食当真能做成的话,说不定还能给家里添个进项,您和阿娘也能松快些。” 徐青山被俆章说的一愣,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家儿子,目光中带着震惊,不敢相信这话竟是从自家十岁的儿子嘴里说出来的,过了半晌才长长一叹:“我家章哥儿真的懂事了,是阿爹没用,没什么本事。” 俆章说道:“我觉得阿爹很有本事,不仅会侍弄田地庄稼,还会做木匠、泥瓦,比咱们村里很多人的爹爹都有本事呢。” 徐青山没想到俆章会这么说,有些欣慰的把手搭在俆章的肩上,笑着说:“好好好,明日阿爹便帮你带些豆腐茱萸还有花椒回来,不过你也要答应阿爹,在学塾跟着傅秀才用功读书,至于挣钱的事情,有阿爹呢。” “阿爹真好,我答应阿爹,一定用功读书。”俆章笑着保证。 徐青山说道:“阿爹也不奢求你考什么状元进士的,你若是能够像傅秀才那样,考个秀才回来,阿爹就很满意了。” “阿爹放心,我一定给阿爹考个秀才回来。” 若是举人和进士,俆章还真不敢给徐青山打包票,那真真就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难度贼高。 不过只是考个秀才的话,俆章觉得自己还是能行的,重生之后,两个灵魂融合带来的一系列好处和前世所掌握的一些学习的方法,以及前世大学时候养成的自学习惯和能力,都是俆章的底气。 而且古代对于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所给与的一系列优待,也让俆章心向往之。 尤其是太祖皇帝那句与士大夫共治天下,更让俆章对于读书有了异常浓厚的兴趣。 要是真的中了进士做了官,就相当于有了一张保命符呀!至少不用再担心来自于朝廷方面的压力,了不起是个贬官罢黜,家产充没而已,完全不需要担心得罪了皇帝而被刺死杀头什么的。 “对了阿爹,豆腐记得要带老豆腐,不要嫩豆腐哟!”俆章笑着叮嘱道。 “成,阿爹记住了。”听着儿子那作怪的语气,徐青山也笑了。 次日一大早,用过早饭之后,俆章便取出两捆干稻草,叮嘱母亲洪氏帮着把稻草洗净晒干,同时洗的还有两块粗麻布和两个簸箕。 正午时分,俆章从学塾回来,徐青山不在家,去了在建的新房那里帮忙,徐青福和徐青禄还有村里的十几个汉子都在那里。 “阿娘,阿爹给我带的东西呢?”俆章放下书篓看到正在灶房里头忙碌着的洪氏便迫不及待的问。 “都在灶房里头放着呢!”洪氏的声音从灶房里头传出来,袅袅的炊烟从屋顶的烟囱出口然然升上半空,如云似雾。 “在哪儿呢?”俆章急匆匆进了灶房。 洪氏正在煮菜,:“豆腐在案台上的瓮里,诺,就那个盖着盖子的,茱萸和花椒就在边上。”顺手一指床边的案台,一个三十多公分高,直径二十公分左右的光口瓮贴着墙放着,旁边还有几个小包,都用草纸包着。 俆章走到案台边,打开一看,只见里头整整齐齐堆放着八块豆腐,都是十公分左右的大小,泡在冰凉的井水里头。 俆章喜滋滋的把装着豆腐的瓮抱了出去,分量还不轻。 把豆腐一块块取出来,放到洗赶紧的簸箕里头,放在屋檐下,搭在长凳上,等着沥干水分。 圆形的簸箕很大,直径差不多有一米,放八块豆腐绰绰有余,俆章又把晒在院里的干稻草收了回来,准备均匀的铺在另一个簸箕里。 “五哥,你把稻草铺在簸箕里头做什么?” 徐晴拿着一个拨浪鼓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看着忙碌的俆章很是好奇。 俆章笑着说道:“当然是做好吃的。” 一听说是吃的,徐晴的眼睛顿时就亮了,“做什么好吃的?可以分我一点吗?” 小丫头并没有直接动手去抓豆腐,而是懂事的看着俆章,眼里满是希冀。 俆章笑着道:“等做好了,第一个就给我们家小六尝。” 小丫头顿时便喜笑颜开,乐滋滋的道:“五哥真好。” 俆章已经在簸箕里头铺满了稻草,还剩下一大半,待会儿在另外一个簸箕里头在铺上一些,还能剩下不少。 “小六先别动这几块豆腐,待会儿等豆腐的水分沥干了,我才好给我家小六做好吃的。” 俆章见小丫头好奇的盯着豆腐看,不由得出声提醒道。 小丫头拍着胸脯给俆章保证,“我一定不碰!” 俆章正准备进屋练会儿字,看到小丫头目不转睛的盯着豆腐,眼睛忽闪忽闪的,似乎在思考,当即便走过去拉起小丫头的手。 “小六想不想学认字呀?” 徐晴顿时眼睛一亮,抬头看着俆章,小心翼翼的问:“我也可以学认字吗?” 俆章微笑着说:“自然可以。” 小丫头顿时点头如捣蒜,连声说想学想学。 俆章转身进屋,把老爹做的沙盘给抱了出来,好在里头的沙子不多,并不是很重。 小丫头很是机灵的搬了个小凳子过来,坐在俆章身边。 俆章想了想,拿着木棍在沙盘上写了个徐字,然后又写了个晴。 “这个字念徐。” “徐。”小丫头跟着卫允后边念。 “这个字念晴。” “晴。” “小六把两个字一起念。” “徐···晴。” 小丫头掩着嘴一脸的惊讶:“这不是我的名字吗?” 俆章笑着道:“咱们就从名字学起,今日小六就先记这两个字好不好?” 小丫头赶忙点头道好,徐晴两个字只占了一半的沙盘,俆章把木棍交到小丫头手里,手把手的教了小丫头握笔的姿势,然后带着小丫头写了一遍,让小丫头照着自己写的临摹。 小丫头拿着木棍,坐在沙盒前,很是认真的一笔一划的在沙盘上练了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052章 租赁 大湾村里头,徐家是后面搬来的,自俆章曾祖时落得户,和同样几家后来的都住在村尾,徐家算是来的最早的一匹,住在玉带河的下游。 虽在村尾,可距离村里也不远,傅云生又没有刻意隐藏踪迹。 而且这种事情你就算是想藏也藏不住,不一会儿附近的邻居便听着动静都凑了过来,没一会儿徐家二房的二哥儿徐青禄打死了人的事情就传遍了整个大湾村。 左邻右舍们对于傅云生带回来的这个消息,却都不怎么相信,甚至还有一个傅氏族人,按辈分来说该是傅云生的婶婶的老妇人,用怀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傅云生。 徐青禄是什么样子,左邻右舍都清楚的很,平日里虽然有些莽撞,不似徐青福稳重,也不如徐青山机灵,可也是个性子和善的,怎会打死人。 妇人们在屋里帮着安慰几个妯娌,忙里忙外,男人们则随着徐老爷子一道往城里赶,大多都是青壮,有几个还挑了几根顺手的木棍,都有婴儿手臂粗细,做了火把,浩浩荡荡的往镇上赶。 ······ 朦胧之中,俆章好似听到了许多嘈杂的声音,身边似乎有人进进出出,隐约间似乎听到什么杀人,什么偿命,还有些哭泣声,可惜意识实在是模糊,听不真切。 幽幽醒来之时,俆章只觉得脑子一片混沌,眼皮子刚动了动,睫毛轻颤,觉得眼前有些朦胧,外边的嘈杂声已然绝了,只有极低的啜泣声说话安慰声混做了一块,还没等他看清周围环境,便觉得脑子一阵刺痛,无数陌生的记忆纷至沓来,一股脑的都塞进他那个小小的脑袋里头。 刚刚恢复几分意识的俆章,再次成功的昏了过去。 ········ 脑海之中,两个不同的记忆交缠不休。 等到俆章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然是清晨时分,带着几分金黄色泽的朝阳撒入院中。 俆章只觉得口干舌燥,下意识的就喊着“水!水!水!”。 还未完全醒转,便觉得干燥的唇边触及了某个冰凉的事物,还来不及多想,一股清冽的甘泉入了口中,俆章的喉咙贪婪的上下涌动着,吞咽着口中的甘泉。 不过十岁的少年虽然尚未长出喉结,只能看到喉咙上下鼓动。 “章哥儿慢点喝儿,别着急!” 一个十分温柔的声音传入俆章耳中,就如同江南的细雨微风那般轻柔,还带着莫名的亲切感和依赖感。 眼帘徐徐睁开,周遭光影还有些朦胧,一个古代妇人打扮的女子正坐在床边,拿着个调羹和陶碗,一调羹一调羹的舀着碗中的水送入自己口中。 “阿娘!” “热!” 几乎是本能,俆章下意识的便喊了出来,同时抬手扯开衣襟。 阳光从窗外散入屋内,正好照在床上,有几束阳光则落在俆章的身上。 妇人放下手中的调羹和碗,伸手在俆章的额头摸了摸,然后又握住俆章的小手,把他扯开的衣襟整理好了,才柔声说道:“章哥儿可还觉得哪里不舒服?” 俆章眼前的景象逐渐清晰,感受着手腕上妇人手心传来的温热,看着眼前这个二十多岁,荆钗布裙,面容清秀,皮肤略有几分黝黑的妇人,不由得脱口而出:“阿娘,我饿了!” 这话刚一出口,俆章自己也愣住了,眼前的妇人一身古代穿着,布裙荆钗,未着粉黛,面容倒是颇为清秀,只是有些偏黑,可是和他老娘却截然不同。 妇人柔柔笑着,拍了拍俆章的手背,柔柔笑着说:“好,章哥儿且等着,灶上还有粥,阿娘这就去给你取!” 说罢便笑着起身,朝着屋外走去。 松了口气。 俆章看着妇人离去,无奈的摇了摇头,吸收了原主的记忆,俆章也明白了自己的身份和处境。 一手撑着床板,翻身下了床,打量起四周来。一张宽大的炕床,旁边还放着两个枕头,上边罩着大蚊帐,蚊帐有些灰黄,还有好几个修补过的痕迹,屋子倒是颇为宽敞,桌椅板凳柜子什么的一应俱全。 后脑勺音乐还有些疼,身上的气力正在逐渐恢复,摇了摇头,晃去脑中的眩晕感,走到桌前坐下,自己倒了小半碗水咕噜咕噜喝了起来。 屋外又有脚步声响起。 先前的妇人端着个碗走了进来。 “来!章哥儿,刚刚熬好的肉粥。” 洪氏见俆章起身也没说什么,笑着将白粥放到了俆章面前。 “谢谢·····阿娘”虽然有些不适,可面前之人确实是他这个身体的母亲,身体的本能驱使之下,俆章也就跟着叫了起来。 也罢,既来之则安之。 能活着,总比死了的强。 俆章接过碗,拿着调羹便吃了起来。 “可觉得哪里不舒服吗?”洪氏关心的问道。 俆章摇了摇头:“阿娘放心,我好得很,就是有些渴和饿,现已好多了!”俆章的话并不多,气力也在逐渐恢复。 洪氏看俆章大口吃粥的样子,而且脸色也没什么变化,便点了点头,心里悬着的石头也放下了下去! 既然占了这具身体,自然也要承其因果,更何况俆章融合了原主的灵魂和记忆,对着面前的妇人,本能的亲近。 尤其是妇人那法子内心的关切,让俆章有种莫名的享受。 可吃着吃着,俆章的记忆逐渐清晰,想起了昨夜的那番变故。 “对了阿娘,祖母怎么样了!”首先想到的,自然是摔倒的自家奶奶,原主管奶奶叫祖母,管爷爷叫祖父。 “章哥儿放心,你祖母无事,幸好我家章哥儿懂事儿,这才没让祖母摔到院里,现如今只是气急攻心,一时晕了过去,郎中昨夜已经来瞧过了,并没有什么大碍,吃些安神的汤药便可,细心将养几日便无碍了,如今你祖母早就已经醒了,你大伯母在伺候她用朝饭呢。” 说着话的时候,洪氏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眼中似闪烁着光芒,隐约间,似有几分自豪,因俆章的举动而自豪。 说来原身也是个孝顺的,不然也不会第一时间跑过去想扶住他家祖母了,可惜原身高估了自己,才十岁的他,身小力弱,如何能扶得住百斤左右的成人,尽管是个年老体衰的妇人。 母亲洪氏话匣子一打开,就没完没了了:“倒是你自己,郎中说虽然没有大碍,可昨儿个那一摔还是摔得有些狠了,好在我儿向来身体结实,睡一觉休息休息也就好了,连药也不用吃!” “不过下回切不可这般莽撞了。” 说起这个洪氏就一脸的庆幸,心有余悸未散,好在章哥儿没事儿,不然她的心得疼死了去,饶是如此,昨晚她也是彻夜未眠,一直守在床边,心里跟油煎似的。 其实俆章主要不是摔的,是被祖母石氏压的,石氏身形虽然并不高大,但徐家家境殷实,婆母虽然勤劳,但年纪大了腿脚难免有些不便,家里吃的又不差,便有些富态,体重可不轻。 俆章今年才十岁,个头在同龄人中只能算是中等,男孩儿普遍长得慢,得到十四五岁的时候才是猛蹿个头的时候。 昨晚石氏听到消息气急攻心晕倒的时候,俆章在院子里头刚冲完凉,还打着赤脚正打算回屋换鞋呢,正好赶上石氏从屋里出来听到消息,下意识就想要扶住自家祖母。 可俆章却错误的估计了他和石氏的体型差距,直接被百多斤的石氏给压倒了,砸在石板铺成的院子里,后脑勺砸在石板上,剧痛之下,再一口气没跟上也晕死了过去,这才有了俆章的到来。 俆章不知自己这是穿越夺舍了,还是重生觉醒了前世的记忆,但现如今,这个问题显然并不重要。 好在俆章虽然才十岁,但可没少和村里头的孩子上山下河,磕着碰着是常有的事情,身子骨还算强奸,经过一晚上的休息,已然没有大碍了。 倒是俆章的祖母石氏,上了年纪,身体不如以前了,骤然受到这么大的刺激,一时气急攻心。 好在石氏也是农家出身,身体素来硬朗,倒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有些虚弱,需要静养几日,用些安神的汤药,不宜再受刺激。 洪氏絮絮叨叨的说了半晌,把自家婆婆的情况说的甚是详细。 俆章露出个微笑,不论是哪个时代,母亲都是差不多的唠叨,以前年轻的时候,俆章有些厌烦母亲的唠叨,可当真真孤身在外打拼了两年之后,却分外怀念这种唠叨。 可惜却······ 俆章心底莫名生出几分哀意,眼中隐隐有泪光闪烁。 “祖母无事便好!”怕洪氏注意到自己的失态,随即便俯首吃粥。 吃了几口粥,俆章响起昨晚听到的那些话,还有朦胧间听到家中大人的谈话,便又忍不住好奇的问道:“阿娘,昨晚我听云生叔说二伯打死了人,可是真的?” 这可是古代,若是当真杀了人,那可不得了,徐家的名声可就坏了,日后不论做什么,都得受到影响。 洪氏脸上的笑容一僵,眉宇微锁,看着俆章还是点了点头,面带愁容说:“确是真的!” “如今你祖父和大伯还去了县里,你爹爹不知是在镇上还是县里,至今都还没有消息送回来,你二伯母昨夜也哭晕了几次,你大伯母和你二姐姐三姐姐正在那边照顾你祖母和二伯母。” 俆章点了点头,喝了两口粥又问:“大哥呢?” 洪氏揉了揉俆章的脑袋说道:“彬哥儿带着文哥儿下地去了,马上就要到夏收了,虽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可地里的活却不能荒废了,需得有人时时照料着,如今你醒了,我也能腾出手来多做些事情了。” 说着洪氏便有些感慨:“如今家里头正是多事之秋,你年纪也不小了,切不可似以前那般调皮捣蛋,你二伯母身子不爽利,这几日你便帮着照看照看晴姐儿吧。” 洪氏总有说不完的话,俆章问一句,她能说上十几二十句,甚至小半晌。 若是以前的俆章可能会有些厌烦,可现在,俆章却有些享受。 祖父徐光启共有三个儿子,尚未分家。 长子徐青福,娶妻梁氏,育有一子二女,长子徐彬,次女徐锦,三女徐绣,因徐青福年纪最大,成亲最早,是以三个儿女也是孙辈里头最大的。 徐锦和徐绣乃是双胞胎,大伯母也在生他们的时候伤了身子,之后一直没有怀上,原本商定的女儿名字徐锦绣也被拆成了两个。 次子徐青禄,娶妻傅氏,育有一子一女,儿子徐文十三岁,在家行四,女儿徐晴行六,排在俆章之下,今年只有五岁,原本还有个儿子,只比徐文小两岁,可惜没能养活。 三子徐青山,娶妻洪氏,也育有一子一女,儿子俆章在家行五,今年十岁,小女儿徐明月今年才一岁多点儿,刚学会说几个字,走路尚且不稳,摇摇晃晃磕磕绊绊的,像是风里的小葱。 俆章原本还有个比自己小三岁的弟弟的,可惜幼时得了一场风寒,小孩子抵抗力差,生生去了,洪氏和徐青山也因此抑郁了许久,直到有了小七明月,笑容这才多了起来。 俆章笑着说道:“阿娘放心,交给我就行了,保管给小六养的白白胖胖的!” “你这混小子”洪氏被俆章的话逗得笑了,抬手伸出食指在俆章额头上摁了一下,随即叹了口气,有些感慨的说道:“章哥儿懂事儿了,这次要不是你及时挡在你祖母身下,只怕·······” 洪氏的话没有说完,脸上便透出几分心有余悸的后怕来。 江南雨水多,原先一到下雨,院子里头就泥泞不堪,后来徐青福便带着两个兄弟弄来不少石板,把院子里头除了流出的两垄菜地之外都铺了一遍,这样一到下雨天就不用担心泥泞滑倒了。 可石板却远要比泥土硬的多,若是当真摔了,更容易伤着。 俆章看着洪氏笑了笑,没有接话。 洪氏看着俆章,皱着的眉头也松缓了许多,说道:“待会儿吃饱了自己去把碗洗了,我去你祖母和二嫂那边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晴姐儿带着月姐儿在前院玩耍,待会儿你出去看着她们俩,别让她们乱跑,如今家里头事儿多,可别再出什么乱子。” “阿娘你就放心吧!我定把晴姐儿和月姐儿都照料的好好地!” 洪氏看着俆章摇了摇头,显然是有些不大信,可现在家里头确实事情多,而且几个顶梁柱也都不在家,也只能靠他们几个妯娌勉强先撑着,还是得先紧着二哥的事情。 临出门了,洪氏又回头看着俆章叮嘱道:“灶上锅里还有粥没有吃完,你若是没有吃饱,便自己去添!” “好了阿娘,我会照顾自己的,你去忙吧!” 洪氏这才迈步离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053章 考校 夏日的夜晚总是不如冬日寂静,如水的月光之下,山间的田野间随处都是蝉鸣蛙叫,此起彼伏,似是在奏一曲急促的小令。 皎洁的月光之下,一条似玉带般的小河自西边来,在山岩处转了个弯,便朝着东北方向去了。 粼粼的水波反射着月光,似是将璀璨的星河都烙印上去了一样。 玉带蜿蜒便成了个河湾,河湾之上错落着百十来间屋子,鳞次栉比,昏黄微弱的灯火带来几分生机和烟火气。 这便是大湾村了。 玉带河徐徐向东北而去,某些较浅的位置,水深不过一尺,急促的水流发出潺潺的声响,汇入十余里外的溧水河中。 ······ 点灯费油,如今油价比起徐老爷子小时候降了不知道多少,可若非必要的话,一般的农家夜里都是不点油灯的,天热了便洗个凉水澡,去了一身的臭汗,然后一大家子坐在院子里头拿着蒲扇乘凉。 点什么油灯,又不是瞧不见。 徐家的家境颇为殷实,可老爷子徐光启却自小艰苦长大的,一直将勤俭节约作为人生宗旨,不仅仅自己如此,还让老婆孩子跟着一道。 也正是因为徐老爷子的勤俭节约,勤劳肯干,这才有了如今徐家的这一番家业。 虽然不是什么富户,比上不足,但比下却是绰绰有余的了,也算得上是殷实之家,不愁吃穿了。 尤其是三个孙子,还都能够去村里秀才办的学塾里头读书,跟着秀才老爷读圣贤文章,将来说不定还能挣个功名回来呢。 一想起三个大孙子,徐老爷子的脸上便忍不住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来。 如今已是盛夏时节,白日的时候热的像待在蒸笼里似的,那汗珠子跟不要钱似的一颗接着一刻往外渗,没一会儿就能把后背给汗湿了。 好在田里的活早就侍弄完了,水田里的水也早放干净了,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照看着田里的情况,免得被虫子什么的把庄稼给祸害了,然后等再过个把月,那沉甸甸的稻穗变成金黄色,把稻子的腰杆给压完了,就可下田收割,打谷收粮了。 今年的雨水足,阳光也恰到好处,如今地里的庄稼长势很好,眼看着夏收将至,徐光启的心里已经乐开了花。 徐光启是老爷子的大名,‘光’代表辈分。 趁着农闲这些时日,老爷子家里的三个儿子去镇上做工,找些活计来做贴补家用,徐光启便和老妻还有几个儿媳妇在家带带孩子,侍弄田地,儿孙绕膝,生活安乐,很是幸福美满。 每日早晚,徐光启便会背着手,使劲的挺直了他那张有些佝偻的腰,迈着大步到田里去好生看看,瞧瞧有没有生虫,有没有长草,若是有的话,便把虫给除了,把田里生出来的杂草给拔了。 伺候田里的庄稼,和伺候家里的孙子一样,老爷子用上了全部的心思,一辈子没有一丁儿点懈怠。 晚饭的时候,家里的老婆子蒸了几个鸡蛋,伴着孙女儿们从山里采回来的野葱,再在上头淋上几滴猪油,那滋味叫一个香,家里的老幼妇孺一人一个。 徐老爷子把一年多一年剩下的把半坛子烧酒取了出来,倒了一碗,一小口一小口慢慢的抿,喝的美滋滋的,至于剩下的,又盖了起来,藏到谷仓里头去了。 晚饭后,老爷子跑到河里洗了个澡,拿着把蒲扇绕着村子逛了一圈,在村口的大树底下和人聊了小半个时辰,待到现在夜色渐浓,明月高悬,月华如水的时候,这才迈着轻快的步子,美滋滋的一步步往家赶。 如今是盛夏时节,昼长夜短,大湾村地处江南,要到戌正时分天色才会全黑。 戌时六刻,夜色渐深。 三个儿媳妇正在屋里帮两个小丫头洗澡,小丫头年纪还小,一个五岁,一个才一岁,身子都娇贵的紧,可不比他们这些大人,便是这炎热的盛夏时节,也不好用冷水洗的。 晚饭后,三个儿媳妇帮着老婆子收拾完家里的东西,便又忙活着帮两个小丫头烧水洗澡,进进出出的,也没得空闲,如今夜渐深了也没忙完。 纵使是农闲时节,可家里界外的,也总有做不完的活。 说起家里的两个新添的这两个小丫头,徐光启的脸上就堆满了笑容,他可不像那些眼皮子浅的,认为女孩儿是赔钱货,不只是着两个小丫头,头上的两个大丫头,还有老爷子的两个亲生女儿,老爷子都很喜欢,也极疼爱,从未有过偏颇。 老爷子深知做长辈的最要紧的便是把一碗水给端平了,不偏不倚,这样家宅才能安宁。 再说了,徐家的家境殷实,家中有田地拢共三十多亩,坡上开的旱地只有两亩多,其余都是水田,种的可都是稻子,每年打下来的谷子缴了赋税之后,再把家里头一年的口粮除了去,还能剩下不少拿去卖了换银钱。 自从老爹老娘过世之后,徐光启和弟弟徐光年合计着也分了家,一人分了十二亩地,不过兄弟两的关系却一直很好,两人的媳妇的也不错,都是实心眼的庄稼人,如今也都是做祖母的人了。 两兄弟虽然分了家,却也一直互相帮衬着,几个堂兄弟的关系也很好,如今两家的日子都过得不错,家里有屋有田,儿孙满堂,在附近的几个村子里头也算是出了名的。 “光启叔,光启叔!不好了!不好了!” 乡间寂静安逸的夜晚被一阵急促的呼声打破,一道人影。 徐光启半天才回过神来,听声音乃是村里一个叫做傅云生的后生,也是前些时日和自家三个儿子一道去镇上讨活计的人之一,这才刚刚反应过来,拍门声就起了。 白日里院门都是不关的,只有晚上的时候,才会把插销给插上。 年纪大了,脑子转的就是比年轻时慢的多,徐光启拽着下颌银白的胡须,在心里头自我开解。 徐家的院子外是一圈一人多高的矮墙,皆是由石头混着泥土垒成的,大大小小,虽并不完全一样,但垒的却整齐,泥是用来粘合石头的,院门在西南角,两扇黑漆木门,上边挂着两个铁环,似乎也上了漆。 老爷子刚刚想起身去开门。 “怎么了?”屋子里头,老婆子石氏疑惑着走了出来,听得门外的响动,见自家老头子还愣在那儿,赶忙催促道:“死老头子还不赶紧去给云生开门,愣在这儿作甚!” 石氏自然也听出来是云生的声音,听着声音急促,别是有什么急事儿,石氏心热,看自家老头子还愣着,也知道自家老头子是个慢性子,免不得催促几句。 老夫老妻了,也不似那些富贵人家那么多规矩。 徐光启被老妻训了,可脸色却没有丝毫变化,不耐烦的道了句这不是正要去吗,便走过去扒开门栓打开院门。 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傅云生出现在老爷子面前。 瞧着傅云生的模样,徐光启心里头莫名有些忐忑,猜着莫不是云生家里头出了什么事?便赶忙把云生往院子里迎:“云生,别着急,先进来,喘口气慢慢说!” 傅云生一路从镇上小跑回来的,全身早已是大汗淋漓,大口喘着粗气,口干舌燥,扶着徐家的门墙使劲儿的喘了几口气,总算是让急促的呼吸稍稍缓了几分,这才说道:“光启叔,大事不好了,你家禄哥儿和人起了争执,动起手了打死了人,如今被衙役拿了,压着往县里去了!” 傅云生虽然喘着粗气,可说话却不慢,几句话说得飞快,而且简洁明了,直奔主题,一针见血。 徐光启被说的一楞,脑子转得慢还没反应过来,却听得院子里传来一声惊呼:“祖母!” 然后便是嘭的一声闷响,似是什么人栽倒了。 “什么?禄哥儿打死人了?” 徐光启这才反应过来,满脸的不敢置信,瞳孔皱缩,眼睛凸起,脸色天晴,恍若遭受雷击,眼前一黑,身子一晃便往后栽。 好在云生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上前伸手拉住了徐光启:“光启叔你怎么了?” 可惜徐光启青着脸,脑子晕乎乎的,只觉得天旋地转,脑子里头混沌一片······· “嫂子!快出来,石婶子晕倒了!”云生这才看到院子里头一团黑影倒在地上,赶忙冲屋里大喊。 “是云生的声音!” “婆婆晕了!” 屋子里头正在忙活照顾几个小的梁氏和傅氏赶忙小跑出来,看到摔倒在地的石氏,石氏的身下似乎还压着个人,立马着急忙荒的把石氏扶了起来,立马惊的大叫:“婆母” 两人赶忙把石氏扶了起来,这才看清被石氏压在身下,仰面躺着的小小身影。 “哎呀!是章哥儿!” 这时去后院搬柴火的洪氏也进了前院,听到俩妯娌的惊呼声,看到躺在地上的小小身影,怀里报的柴火顿时就掉了一地,着急忙慌的跑过来,跪在地上。 “章哥儿,我的章哥儿!你这是怎么了!” “三弟妹,赶紧把章哥儿抱到里屋去!我和二弟妹把婆婆扶进去!” 作为家中长媳的梁氏顿时便做出了安排,洪氏和傅氏闻言,自无不允的。 三个妯娌忙扶着婆母,抱着章哥儿往屋里走,梁氏还不忘嘱咐院门处的云生一句。 “云生,劳烦你先照看一下公公!” “福大嫂放心!光启叔就交给我了!” “彬哥儿!彬哥儿!”梁氏大声喊着。 一个十四五岁的黑瘦少年出现在院里:“阿娘,怎么了?祖母这是怎么了?”黑瘦少年见院里的情况,顿时便慌了。 黑瘦少年的还有个比他个头略矮一分的少年,小麦色的皮肤,略略白上一些。 梁氏急忙吩咐道:“你祖母摔倒晕过去了,彬哥儿赶紧去请郎中回来,天黑,别跑急了,小心看路,文哥儿帮着云生照料一下你祖父······” 一时之间,整个徐家院里顿时就乱了起来。 好在徐光启并未彻底晕过去,被云生扶着也没有摔了,云生在徐光启背后轻拍了几下,唤了几声,这才没有背过气儿去。 屋子里黑灯瞎火的,云生便把徐光启扶着靠着门坐下。 被叫做文哥儿的男孩今年十三岁,叫徐文,是老爷子二儿子徐青禄的长子,因着没有分家,在家同一辈里排行第四。 徐光启蒲扇一般大的手抓着云生的手腕,神情很是激动的问:“云生,你说的可是真的?禄哥儿当真打死了人?” 一旁的徐文也紧张的看着傅云生,毕竟事情涉及到他的父亲。 云生蹲在徐光启身边,忙说道:“光启叔,都到这个时候了,我和你开玩笑作甚!” “我回来的时候,那人已经进气多出气少了,镇上医馆里的郎中说了,救过来的可能性不大,青福哥已经跟着去县里了,青山在留在镇上,一是在医馆看着,而是想找找那人的家人,这才让我回来通知您老,多带点银钱,先去镇上医馆,然后再去县里找青福哥,看看这事儿该怎么解决。” 徐光启顿时瞪大了眼睛,握着云生手腕的手越发用力,脸色铁青。 云生担心徐光启又给气得背过气去,便忍者疼痛不断的轻拍徐光启的胸口,连连安抚说:“光启叔,现在可不是生气的时候,赶紧想法子看看怎么把禄哥儿给救回来才是正理。” “天爷呀!” “怎么临老了还遇上这样的事情呀!” 徐光启总算是回过气来,松开了云生的手,但却捶胸顿足的自怨起来,一双浑浊的老眼之中已然淌下了两行清泪。 “杀人偿命,那可是要杀头的呀!” 云生看着捶胸顿足,泣不成声的徐老爷子,赶忙安慰道:“光启叔,您别急着哭,听我说!” “且不说那人还没死,就算是熬不过今晚了,禄哥儿杀人并非故意,乃是误杀,而且还是那人挑衅在先,禄哥儿没忍住才和他动的手,青山哥说了,只要咱们抓住这一点,再舍些银钱,青禄哥或许还有的救!” 杀人偿命,亘古有之,不过徐青禄的情况又有所不同,那人挑衅在先,二人起了争执,打斗之间,那人摔倒之后后脑砸到了石头,奄奄一息,血流一地,被抬去医馆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如今救活过来的可能性不大。 而且时候徐青禄也并没有逃跑,而是自己去乡公所投了案,乡公所里头有衙门的衙役驻守,乡正听闻此事之后,便命衙役将徐青禄压往县里,由准备上报让知县老爷来定夺此案。 徐光启的长子,徐青禄的大哥徐青福也跟着去了县里,打听第一手的情况。 傅云生和徐家三兄弟的关系素来都挺好的,这回和村里的几个后生同徐家三兄弟一道趁着农闲去镇上做活,赚些辛苦钱贴补家用。 傅云生年轻力壮,腿脚快,是以便自告奋勇,让徐青山和徐青福两兄弟先去打点其他,他则趁着天还没黑,一路朝着大湾村小跑回来。 大湾村距离镇上有将近二十里路,一趟下来,傅云生早已是精疲力尽,浑身大汗淋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054章 搬离 嘉佑五年九月十五,俆章已经坐在了前往扬州的大船之上,同行的除了钱老汉之外,还有盛维,盛长梧,以及长梧的母亲李氏和长梧的大姐淑兰,至于品兰则因为年纪太小,不好带着奔波,留在宥阳家里正好还能给大老太太作伴。 否则一家子人都离了家,独留大老太太一人,未免太过孤寂了些。 初四那日,洪氏产下一子,母子均安,新生儿重六斤七两,分量很足,家里的长辈都说这个取名叫做徐明台的小子将来定是个有福气的。 幼弟的洗三过了,俆章便带着钱老汉提前去了县城,俆章思虑再三,决定让车三娘暂时先留在大湾村,教徐晴习武学剑,待洪氏出了月子之后,就和洪氏带着徐晴、徐明月还有刚出生的台哥儿一道返回宥阳,传授徐晴和明月武艺的同时,兼顾着保护洪氏,看家护院的职责。 如此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车三娘担心自己一人顾不过来,便和俆章说从漕帮找几个身手好信得过的兄弟过来做护卫,俆章欣然同意,每月给一两八钱的月银。 洪氏已经平安产子,俆章确实也该去扬州求学了,虽然他很想待在母亲和幼弟幼妹们的身边,和家人们一起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可俆章更加明白,在如今这么一个时代里头,想要安安生生的过好自己的日子可没那么容易。 而且,相比于把俆章留在身边,徐青山和洪氏以及祖母和祖母,显然更希望俆章能够出去求学,将来考取功名,光耀徐家门楣。 就这样,在一大家子人的殷切期盼之下,俆章坐上了盛家的大船,跟着盛维一道赶往扬州。 对于那个从未谋面的盛二老爷,俆章很是期待。 傅秀才教的虽然不错,但说到底只是个屡试不中的秀才,不论是学识还是见识,都远无法和一个正统二甲出身的进士,如今又是扬州通判的官老爷相比。 ·········· 扬州。 一处重门深锁的大宅院之中。 一身着绿色公服,上绣花鸟虫鱼的白面男子大步走入屋里,一身着制式家丁服饰的小厮躬身跟在身后。 白面男子端坐在梨花靠背大椅上,女使端来热茶,管家拿来一封书信,递给男子:“老爷,宥阳那边来的信!” 男子轻嗯了一声,接过信件,拆开打开细细阅读,眉梢微挑,顿时便起身朝内院走去。 “去寿安堂!” 小厮赶忙紧随其后,心里却疑惑。 这十几年来,老爷和老太太因着林栖阁那位的事情关系闹的有些僵,平日里除了请安问候之外,基本上都不怎么往寿安堂去。 因着这事儿,老太太和主母大娘子婆媳间的关系也僵了,免了大娘子的晨昏定省,只让每月去拜见两三回。 平日里老太太更是深居简出,只在寿安堂里头吃斋念经,听说日子过得异常清简,一点儿都不像是官宦人家的老太君,倒像是个吃斋念佛的苦行僧。 可今日怎么老爷刚回来连屁股都还没坐热,就巴巴的往寿安堂去! 难道是那封信? 小厮面色如常,可心里却早已闪过无数念头,甚至还想好了待会儿若是林栖阁那边问起来,该怎么回答。 一进寿安堂,顿时便像是来到了另外一个地方,院内院外,几乎是两个世界。 盛紘一路疾行,直接来到寿安堂的五间正屋前,让守门的女使进去通报,没一会儿,女使就带来了老太太的话,让盛紘进去相见。 “儿子见过母亲!” 盛紘恭恭敬敬的冲着坐在罗汉床上的老太太躬身行礼,目光微抬着打量老太太。 “老爷怎么有空来了?”老太太正襟危坐,手里头捧着个茶碗,端在嘴边轻轻的吹着,阵阵白色的热气从碗里散发着。 盛紘轻声说道:“瞧母亲说的,儿子拜见母亲,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老太太眼睛动都没动,轻轻的嗯了一声。 盛紘抬起头,腰身还是微微往前躬着,嘴角微扬,露出脸颊两侧浅浅的两个小酒窝:“母亲,维大哥哥来信了,说不日便要带着长梧和大侄女儿来扬州拜见母亲,给母亲请安呢!” 老太太喝茶的动作一顿,目光终于移到了盛紘的身上:“维儿要来?还把一家子都带过来了?你大伯母呢?可跟着他们一道来?” 盛紘摇了摇头:“母亲,维大哥哥在信中说了,这次大伯母和最小的品兰都没来,大哥哥和大嫂嫂只带了长梧和淑兰来。 大伯母年纪大了,身子骨又素来不怎么硬朗,品兰年纪太小,都不适合长途跋涉,是以便这次便没有一道跟过来。” 盛老太太闻言目光微闪,叹了口气:“是呀!她年轻时受了太多苦,身子骨素来不好,是该留在宥阳好好将养着!” 盛紘闻言也不禁连连点头,说起来大老太太和维大哥哥以前日子确实过得凄苦,若非是有老太太拂照,只怕早就死在那贱人的手里了。 盛紘的经历和盛维很是相似,都是依靠着盛老太太才能有如今的好日子,许是同病相怜的缘故,盛紘和盛维的关系自小便极好。 想到这些,又想起这么些年来对老太太的疏远,盛紘心里不由得便生出一股子愧疚感来。 “母亲,大伯母虽然虽然没来,但维大哥哥却在心里说了,这次同他一道来扬州的,还有宥阳徐家的一个后生,是堂舅家的孙儿!” “宥阳徐家?”老太太眉梢一挑,问道:“可是七叔的子嗣?” 盛紘点了点头,“正是七外叔祖的曾孙!” 老太太不由得好奇起来:“那后生叫什么来着?来扬州做什么?” 盛紘脸上露出笑容,柔声说道:“那后生叫俆章,此番来扬州,是因着他月前刚中了秀才,维大哥哥见他天资聪颖,又肯用功,便想着把他带到扬州来,让儿子瞧瞧,顺便指点他一番,顺便带他来拜见母亲,给母亲磕头请安。” “俆章?”老太太想了想,“徐家到了他这辈,该是明字了,哎!”说着又叹了口气:“想来七叔定是被老家那边伤了心了!” 若是依着徐家的辈分来,俆章该叫徐明章才是。 感慨过后,老太太又问:“那孩子今年多大了?” 盛紘道:“今年十二了!” “十二岁就中了秀才,想来是个聪明的,既是七叔的血脉,老爷若有时间,便多指点指点吧!” 老太太心里一直颇为遗憾,当初若非是她和老侯爷在京城,又岂会仍由金陵老家的那些族老们以什么命犯天煞,刑克六亲为由把七叔逐出宗族,连名字都从族谱上头抹去了。 若非后来她随丈夫回宥阳老家祭祀祖宗,房嬷嬷出门采买,偶然在街上遇到了七叔,她还不知道这事儿呢! 说起来俆章的高祖和老太太的祖父乃是亲生的兄弟,不过一个是嫡出,一个是不得宠爱的庶出,后来老太太的祖父继承了爵位,俆章的父亲则是选择回金陵老家看守祖业。 不想后来竟出了那般波折,俆章的曾祖被除了族,赶出了金陵祖地,流落江湖。 老侯爷故去,老太太又是个外嫁女,在礼法上已经是盛家人,又如何去干涉徐氏宗族的事情,只能尽最大力拂照俆章家。 “母亲放心,既是七外叔祖的血脉,儿子定会用心教导。” 老太太的目光早已收了回去,轻轻挥了挥手,说:“此事我知晓了,若是无其他事,老爷便回去吧!” “如今已经入秋,天气渐寒,母亲得多注意身体才是,莫受了凉。” 盛紘见老太太态度缓和了些许,脸上露出浅笑,多啰嗦了两句。 “儿子告退!” 说罢便躬身行礼告退,施然退出了寿安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055章 午饭 大湾村里头,徐家是后面搬来的,自俆章曾祖时落得户,和同样几家后来的都住在村尾,徐家算是来的最早的一匹,住在玉带河的下游。 虽在村尾,可距离村里也不远,傅云生又没有刻意隐藏踪迹。 而且这种事情你就算是想藏也藏不住,不一会儿附近的邻居便听着动静都凑了过来,没一会儿徐家二房的二哥儿徐青禄打死了人的事情就传遍了整个大湾村。 左邻右舍们对于傅云生带回来的这个消息,却都不怎么相信,甚至还有一个傅氏族人,按辈分来说该是傅云生的婶婶的老妇人,用怀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傅云生。 徐青禄是什么样子,左邻右舍都清楚的很,平日里虽然有些莽撞,不似徐青福稳重,也不如徐青山机灵,可也是个性子和善的,怎会打死人。 妇人们在屋里帮着安慰几个妯娌,忙里忙外,男人们则随着徐老爷子一道往城里赶,大多都是青壮,有几个还挑了几根顺手的木棍,都有婴儿手臂粗细,做了火把,浩浩荡荡的往镇上赶。 ······ 朦胧之中,俆章好似听到了许多嘈杂的声音,身边似乎有人进进出出,隐约间似乎听到什么杀人,什么偿命,还有些哭泣声,可惜意识实在是模糊,听不真切。 幽幽醒来之时,俆章只觉得脑子一片混沌,眼皮子刚动了动,睫毛轻颤,觉得眼前有些朦胧,外边的嘈杂声已然绝了,只有极低的啜泣声说话安慰声混做了一块,还没等他看清周围环境,便觉得脑子一阵刺痛,无数陌生的记忆纷至沓来,一股脑的都塞进他那个小小的脑袋里头。 刚刚恢复几分意识的俆章,再次成功的昏了过去。 ········ 脑海之中,两个不同的记忆交缠不休。 等到俆章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然是清晨时分,带着几分金黄色泽的朝阳撒入院中。 俆章只觉得口干舌燥,下意识的就喊着“水!水!水!”。 还未完全醒转,便觉得干燥的唇边触及了某个冰凉的事物,还来不及多想,一股清冽的甘泉入了口中,俆章的喉咙贪婪的上下涌动着,吞咽着口中的甘泉。 不过十岁的少年虽然尚未长出喉结,只能看到喉咙上下鼓动。 “章哥儿慢点喝儿,别着急!” 一个十分温柔的声音传入俆章耳中,就如同江南的细雨微风那般轻柔,还带着莫名的亲切感和依赖感。 眼帘徐徐睁开,周遭光影还有些朦胧,一个古代妇人打扮的女子正坐在床边,拿着个调羹和陶碗,一调羹一调羹的舀着碗中的水送入自己口中。 “阿娘!” “热!” 几乎是本能,俆章下意识的便喊了出来,同时抬手扯开衣襟。 阳光从窗外散入屋内,正好照在床上,有几束阳光则落在俆章的身上。 妇人放下手中的调羹和碗,伸手在俆章的额头摸了摸,然后又握住俆章的小手,把他扯开的衣襟整理好了,才柔声说道:“章哥儿可还觉得哪里不舒服?” 俆章眼前的景象逐渐清晰,感受着手腕上妇人手心传来的温热,看着眼前这个二十多岁,荆钗布裙,面容清秀,皮肤略有几分黝黑的妇人,不由得脱口而出:“阿娘,我饿了!” 这话刚一出口,俆章自己也愣住了,眼前的妇人一身古代穿着,布裙荆钗,未着粉黛,面容倒是颇为清秀,只是有些偏黑,可是和他老娘却截然不同。 妇人柔柔笑着,拍了拍俆章的手背,柔柔笑着说:“好,章哥儿且等着,灶上还有粥,阿娘这就去给你取!” 说罢便笑着起身,朝着屋外走去。 松了口气。 俆章看着妇人离去,无奈的摇了摇头,吸收了原主的记忆,俆章也明白了自己的身份和处境。 一手撑着床板,翻身下了床,打量起四周来。一张宽大的炕床,旁边还放着两个枕头,上边罩着大蚊帐,蚊帐有些灰黄,还有好几个修补过的痕迹,屋子倒是颇为宽敞,桌椅板凳柜子什么的一应俱全。 后脑勺音乐还有些疼,身上的气力正在逐渐恢复,摇了摇头,晃去脑中的眩晕感,走到桌前坐下,自己倒了小半碗水咕噜咕噜喝了起来。 屋外又有脚步声响起。 先前的妇人端着个碗走了进来。 “来!章哥儿,刚刚熬好的肉粥。” 洪氏见俆章起身也没说什么,笑着将白粥放到了俆章面前。 “谢谢·····阿娘”虽然有些不适,可面前之人确实是他这个身体的母亲,身体的本能驱使之下,俆章也就跟着叫了起来。 也罢,既来之则安之。 能活着,总比死了的强。 俆章接过碗,拿着调羹便吃了起来。 “可觉得哪里不舒服吗?”洪氏关心的问道。 俆章摇了摇头:“阿娘放心,我好得很,就是有些渴和饿,现已好多了!”俆章的话并不多,气力也在逐渐恢复。 洪氏看俆章大口吃粥的样子,而且脸色也没什么变化,便点了点头,心里悬着的石头也放下了下去! 既然占了这具身体,自然也要承其因果,更何况俆章融合了原主的灵魂和记忆,对着面前的妇人,本能的亲近。 尤其是妇人那法子内心的关切,让俆章有种莫名的享受。 可吃着吃着,俆章的记忆逐渐清晰,想起了昨夜的那番变故。 “对了阿娘,祖母怎么样了!”首先想到的,自然是摔倒的自家奶奶,原主管奶奶叫祖母,管爷爷叫祖父。 “章哥儿放心,你祖母无事,幸好我家章哥儿懂事儿,这才没让祖母摔到院里,现如今只是气急攻心,一时晕了过去,郎中昨夜已经来瞧过了,并没有什么大碍,吃些安神的汤药便可,细心将养几日便无碍了,如今你祖母早就已经醒了,你大伯母在伺候她用朝饭呢。” 说着话的时候,洪氏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眼中似闪烁着光芒,隐约间,似有几分自豪,因俆章的举动而自豪。 说来原身也是个孝顺的,不然也不会第一时间跑过去想扶住他家祖母了,可惜原身高估了自己,才十岁的他,身小力弱,如何能扶得住百斤左右的成人,尽管是个年老体衰的妇人。 母亲洪氏话匣子一打开,就没完没了了:“倒是你自己,郎中说虽然没有大碍,可昨儿个那一摔还是摔得有些狠了,好在我儿向来身体结实,睡一觉休息休息也就好了,连药也不用吃!” “不过下回切不可这般莽撞了。” 说起这个洪氏就一脸的庆幸,心有余悸未散,好在章哥儿没事儿,不然她的心得疼死了去,饶是如此,昨晚她也是彻夜未眠,一直守在床边,心里跟油煎似的。 其实俆章主要不是摔的,是被祖母石氏压的,石氏身形虽然并不高大,但徐家家境殷实,婆母虽然勤劳,但年纪大了腿脚难免有些不便,家里吃的又不差,便有些富态,体重可不轻。 俆章今年才十岁,个头在同龄人中只能算是中等,男孩儿普遍长得慢,得到十四五岁的时候才是猛蹿个头的时候。 昨晚石氏听到消息气急攻心晕倒的时候,俆章在院子里头刚冲完凉,还打着赤脚正打算回屋换鞋呢,正好赶上石氏从屋里出来听到消息,下意识就想要扶住自家祖母。 可俆章却错误的估计了他和石氏的体型差距,直接被百多斤的石氏给压倒了,砸在石板铺成的院子里,后脑勺砸在石板上,剧痛之下,再一口气没跟上也晕死了过去,这才有了俆章的到来。 俆章不知自己这是穿越夺舍了,还是重生觉醒了前世的记忆,但现如今,这个问题显然并不重要。 好在俆章虽然才十岁,但可没少和村里头的孩子上山下河,磕着碰着是常有的事情,身子骨还算强奸,经过一晚上的休息,已然没有大碍了。 倒是俆章的祖母石氏,上了年纪,身体不如以前了,骤然受到这么大的刺激,一时气急攻心。 好在石氏也是农家出身,身体素来硬朗,倒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有些虚弱,需要静养几日,用些安神的汤药,不宜再受刺激。 洪氏絮絮叨叨的说了半晌,把自家婆婆的情况说的甚是详细。 俆章露出个微笑,不论是哪个时代,母亲都是差不多的唠叨,以前年轻的时候,俆章有些厌烦母亲的唠叨,可当真真孤身在外打拼了两年之后,却分外怀念这种唠叨。 可惜却······ 俆章心底莫名生出几分哀意,眼中隐隐有泪光闪烁。 “祖母无事便好!”怕洪氏注意到自己的失态,随即便俯首吃粥。 吃了几口粥,俆章响起昨晚听到的那些话,还有朦胧间听到家中大人的谈话,便又忍不住好奇的问道:“阿娘,昨晚我听云生叔说二伯打死了人,可是真的?” 这可是古代,若是当真杀了人,那可不得了,徐家的名声可就坏了,日后不论做什么,都得受到影响。 洪氏脸上的笑容一僵,眉宇微锁,看着俆章还是点了点头,面带愁容说:“确是真的!” “如今你祖父和大伯还去了县里,你爹爹不知是在镇上还是县里,至今都还没有消息送回来,你二伯母昨夜也哭晕了几次,你大伯母和你二姐姐三姐姐正在那边照顾你祖母和二伯母。” 俆章点了点头,喝了两口粥又问:“大哥呢?” 洪氏揉了揉俆章的脑袋说道:“彬哥儿带着文哥儿下地去了,马上就要到夏收了,虽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可地里的活却不能荒废了,需得有人时时照料着,如今你醒了,我也能腾出手来多做些事情了。” 说着洪氏便有些感慨:“如今家里头正是多事之秋,你年纪也不小了,切不可似以前那般调皮捣蛋,你二伯母身子不爽利,这几日你便帮着照看照看晴姐儿吧。” 洪氏总有说不完的话,俆章问一句,她能说上十几二十句,甚至小半晌。 若是以前的俆章可能会有些厌烦,可现在,俆章却有些享受。 祖父徐光启共有三个儿子,尚未分家。 长子徐青福,娶妻梁氏,育有一子二女,长子徐彬,次女徐锦,三女徐绣,因徐青福年纪最大,成亲最早,是以三个儿女也是孙辈里头最大的。 徐锦和徐绣乃是双胞胎,大伯母也在生他们的时候伤了身子,之后一直没有怀上,原本商定的女儿名字徐锦绣也被拆成了两个。 次子徐青禄,娶妻傅氏,育有一子一女,儿子徐文十三岁,在家行四,女儿徐晴行六,排在俆章之下,今年只有五岁,原本还有个儿子,只比徐文小两岁,可惜没能养活。 三子徐青山,娶妻洪氏,也育有一子一女,儿子俆章在家行五,今年十岁,小女儿徐明月今年才一岁多点儿,刚学会说几个字,走路尚且不稳,摇摇晃晃磕磕绊绊的,像是风里的小葱。 俆章原本还有个比自己小三岁的弟弟的,可惜幼时得了一场风寒,小孩子抵抗力差,生生去了,洪氏和徐青山也因此抑郁了许久,直到有了小七明月,笑容这才多了起来。 俆章笑着说道:“阿娘放心,交给我就行了,保管给小六养的白白胖胖的!” “你这混小子”洪氏被俆章的话逗得笑了,抬手伸出食指在俆章额头上摁了一下,随即叹了口气,有些感慨的说道:“章哥儿懂事儿了,这次要不是你及时挡在你祖母身下,只怕·······” 洪氏的话没有说完,脸上便透出几分心有余悸的后怕来。 江南雨水多,原先一到下雨,院子里头就泥泞不堪,后来徐青福便带着两个兄弟弄来不少石板,把院子里头除了流出的两垄菜地之外都铺了一遍,这样一到下雨天就不用担心泥泞滑倒了。 可石板却远要比泥土硬的多,若是当真摔了,更容易伤着。 俆章看着洪氏笑了笑,没有接话。 洪氏看着俆章,皱着的眉头也松缓了许多,说道:“待会儿吃饱了自己去把碗洗了,我去你祖母和二嫂那边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晴姐儿带着月姐儿在前院玩耍,待会儿你出去看着她们俩,别让她们乱跑,如今家里头事儿多,可别再出什么乱子。” “阿娘你就放心吧!我定把晴姐儿和月姐儿都照料的好好地!” 洪氏看着俆章摇了摇头,显然是有些不大信,可现在家里头确实事情多,而且几个顶梁柱也都不在家,也只能靠他们几个妯娌勉强先撑着,还是得先紧着二哥的事情。 临出门了,洪氏又回头看着俆章叮嘱道:“灶上锅里还有粥没有吃完,你若是没有吃饱,便自己去添!” “好了阿娘,我会照顾自己的,你去忙吧!” 洪氏这才迈步离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056章 返乡 “二哥喝水。” “二哥你累不累,我给你按按吧!” 俆章很狗腿的给徐文端茶递水,还要按摩,强行的那种,话还没说完人就到了徐文背后,手搭在了徐文的肩上按了起来。 徐文抖掉俆章的手,转身狐疑的看着他:“别别别,有什么事儿直说就是,别来这些虚的。” 俆章笑盈盈的说:“祖父给你的那本秘籍给我也看看呗!” 徐文有些惊讶:“不过是一些技法和先祖留下的心得而已,又没什么旁的东西,你要看这个做什么?” 俆章说:“这俗话说得好,一副强健的身体是读书的本钱呀,若是整日病病殃殃的,便是书读的再好,又有什么用?” “就像盛家二房的那个探花老爷,咱们那位姑祖父,那可是探花郎呀,却因身子骨不好,早早就病逝了,多可惜呀,我想着天天在屋子里坐着读书,这身子骨都快生锈了,若是能够练些武艺的话,也能够强身健体不是。” 徐文听得连连点头,然后便把那本发黄的心得笔记拿给了俆章。 俆章顿时便如获至宝,略略翻了一遍,书不厚,拢共只有四十多张纸,图文并茂,文字占据的篇幅多谢,图画略显粗糙,并不如何生动。 俆章顿时便有了主意,“四哥,借我几日,等我抄录下来就还你。” “成,没问题!”俆章上午要去学塾读书,能够用的自然只有下午。 再说了,徐文如今还没开始学武呢,便是给他看也看不太懂里头的东西。 为此俆章特意跑到后院,从家里的大白鹅身上拔了好几只鹅毛下来,代价就是被大白鹅从后院追到了前院,追着连咬了好几口,还死活不肯放过俆章。 最后俆章还是躲到屋里,关上了门,这才躲开了,大白鹅在门外扑腾了半晌,不停扑腾着翅膀,嘎嘎噶的大声叫着,家里人一个个都掩着嘴直笑,却没人敢上去招惹还在盛怒中的白鹅。 记仇的大白鹅在房门外守了俆章好几个时辰,可惜俆章却沉寂于抄录秘籍的世界里,几个时辰里连茅房都没上过一次。 俆章试了五六次,才勉强能够用鹅毛做笔,不过两天的功夫,就把那本发黄的秘籍从文字到图画都给临摹了下来。 之后俆章还特意找到徐青山,让他也照着给徐文的样子给自己也做一根木锏,为了增加重量,徐青山特意稍稍增大了一些木锏的尺寸,还去山上砍了几根分量沉的好木头,使得一根四尺长的木锏重量约到了四五斤的样子。 不过再等个把月,木头里的水分散发掉了之后,这重量就会降下不少。 锏在技法上,与刀法剑法接近,其主要击法有击、枭、刺、点、拦、格、劈、架、截、吹、扫、撩、盖、滚、压等。 这些在秘籍上都有记载,还有先祖留下的心得和一套锏法,招式简单,画的也不精致,不过是一些技法的简单组合,好在都是用近乎白话文的词句论述,并不难看懂。 可看懂归看懂,理解归理解。 好在俆章算是有些功夫底子在身上,学起锏法来,倒是比徐文这个门外汉要似模似样的多。 前世的时候,俆章看过的一本武侠小说里头,有个主角,身负血海深仇,自幼练刀,却只专注于一项拔刀术,每日拔刀一万次,十余年后,一刀出,天涯咫尺,近乎天下无敌。 俆章没有第一时间就练那套锏法,而是先将锏的基本用法都给弄清楚,然后每日勤练不缀,主要的体能训练一样都没落下,还随着身体素质的增强不断的做出调整,毕竟再厉害的武功也需要一副强健的体魄才能支撑。 十余日后,二月中旬,家里的霉豆腐又卖出去不少,家里头又多了一两贯的进账。 不过对外徐家管霉豆腐叫做豆腐乳,还在前头加上两个字,徐家,全名徐家豆腐乳。 徐家并未自己出面盘铺子贩卖豆腐乳,而是雇了村里的几个口齿伶俐的后生,学着货郎在附近的村寨贩卖。 其实主要是盘铺子的价格太贵了,而且若是光卖豆腐乳的话不怎么划算。 随着徐家豆腐乳在周边村子逐渐传开来,慢慢的也就传到了镇上,这几日镇上陆陆续续来了好几次登门拜访的,都是些嗅觉灵敏的商贩,想将近来声名鹊起的徐家豆腐乳贩到镇上去。 时间进入三月,温度逐渐高了起来,徐家豆腐乳的生意倒是越来越好了,眼瞅着徐家豆腐乳的名声在镇上逐渐流传开,徐青山便跑了一趟镇上,在丽水大街码头附近,洪家豆腐摊儿的边上租下个摊位,第二日老爷子和石氏便带着放弃了读书的徐文,带着三个坛子的徐家豆腐乳,在码头附近租的摊位上贩卖。 虽然徐家豆腐乳的名声已经传了开,可毕竟是新鲜东西,头前几日买的人并不多,每日都有剩余。 直到第三日才渐渐好了起来,到了下午未正时分,倒是卖的差不多了,不过还没有到人人争相吹捧的地步。 俆章还在学塾里头读书,如今已经开始试着作经帖文章了。 徐青福三兄弟则带着妇人们和徐彬在家耕田引水,将粮种洒下,培育秧苗。 时间来到四月份,家里的四百多坛霉豆腐卖了五分之一多一点,多的时候每日都能卖出去两三子,少的时候也有一坛左右。 一切都在有条不絮的进行的。 直到四月二十三这日,家里的秧苗都已经移栽完成,一个陌生人却来到了大湾村,找到了徐家。 这人四十多岁,身上穿着绸缎做的衣服,中等身材,脸有些圆,一双小眼睛里头透着精明。 “某姓许,来自盛家,替大老爷管着盛家名下所有杂货铺的事儿,近日听镇上的管事儿说了徐家豆腐乳之名,匆匆赶来,多有叨扰,还望老爷子莫要见怪才是。” 姓许的掌柜直接开门见山,点名了自己的来意,没有丝毫遮掩。 老爷子赶忙将人迎进了正堂,送上茶水,奉若上宾。 “徐掌柜此来可是为了我家豆腐乳的生意?” 听闻是盛家的人,老爷子天然带着信任。 徐掌柜笑着说道:“正是,我想从老爷子这儿进些豆腐乳去县里贩卖,至于这价钱吗?便和老爷子在镇上贩卖的一样,溧水镇上也有咱们盛家的杂货铺,都归许某掌管,若是老爷子不介意的话,可将家中的豆腐乳都卖予许某,咱们双方签订契书,日后你们徐家负责制作,我们盛家负责贩卖,不知老爷子意下如何?” 徐老爷子说:“如此自然是最好的,可是现如今家中只剩下三百多坛的豆腐乳了,若是想要做出好的豆腐乳的话,非得等到秋后入冬不可,家里剩下的这些,倒是都能够卖给许掌柜的。” 许掌柜倒是并不怎么诧异:“这俗话说得好,物以稀为贵,这豆腐乳若是这般容易做出来,也卖不到如今这般价格了。” “老爷子,敢问您家一坛子豆腐乳共有多少块?”徐家卖豆腐乳是按一文钱一块卖的,许掌柜是来做生意的,又不是做慈善,自然要问清楚。 这俗话说得好,亲兄弟还明算账,何况徐家和盛家是早就出了五服的亲戚,血脉什么的老早就淡薄了,如今盛家的掌柜找上门来,显然是盛家在关照自家,老爷子可不是那种不知事儿的人。 老爷子说:“如今这些都是大坛子,一坛大概有六百块左右,或许会有些出入,但也顶天了也就是几块而已。”这些坛子都是后来从县里买回来的那种大一些的坛子。 “不瞒许掌柜的,我家打算下次便推出三种坛子,一种是这种能装六百块的大坛子,还有能装三百块,和一百二十块的小坛子,有些客人一次买的多,便一次买一坛,如此也能方便些,而且我家豆腐乳耐放,只要放在阴凉处,便是存一整年也不会坏。” 说者无心,听者却有意。 许掌柜听到老爷子说准备推出三种坛子的时候眼睛里头就有精光一闪而逝。 坛子太小了,能装的豆腐乳少,再搭上坛子自然不划算,可若是稍微大上一些那便无妨了。 若是小门小户的寻常百姓来买,自然是按块儿卖,大坛子也可回收,可若是大户人家来买,自然是一坛子一坛子的买,那些个大户人家里头哪一个不是人口众多,仆役如云的,区区一大坛子,也不过十天半个月的量罢了。 可若是那些个中产之家,大坛子确实有些多了,若是用些小一点的坛子就划算多了,便是价钱贵上那么几文,他们也不会介意。 能想出这般法子,看来徐家人还是有几分聪明,而且并没有借着和盛家有亲就摆高姿态,顺杆往上爬,瞧着态度颇为诚恳,难怪老爷让特意关照一下徐家。 许掌柜的如是想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057章 打听 次日寅正时分,俆章便被翠荷给叫了起来,简单的擦洗一下,便到院里开始进行体能训练,天还没亮,江都城里不方便跑步,俆章可不想被人当飞贼盗匪给抓起来。 便只能在院里进行一些简单的体能训练,就像在盛家那时一样。 没一会儿,西厢房那边也传来了动静,又过得一小会儿,两个老头带着王破敌和孙平寇到了院里。 彼时俆章正在拿着一根粗麻绳跳的飞快,两个老头老早就听到了动静,本以为是钱老汉在晨练,没成想竟然会是俆章,显然有些意外。 而且俆章练习体能的方式,也让他们颇为诧异。 五百下绳跳完,便到俯卧撑了。 瞧着俆章双手杵地,一上一下,手臂弯曲成九十度,身体起起伏伏的怪异模样,两个老头更是觉得奇怪。 等看到俆章拿着那只二十四斤重的铁锏当哑铃抬举和深蹲的时候,两个老头更是瞪大了眼睛。 旁边正在伸展筋骨的王破敌和孙平寇也看着俆章怪异的动作觉得甚是不解。 紧接着便是蹲着身子,背负双手,在院子里头围着圈来回蛙跳。 蛙跳结束之后,俆章终于长长的吐了口气,浑身已经是大汗淋漓了。 “老王叔,老孙叔!”俆章的呼吸有些紊乱,尽管他还在竭力的控制着。 “公子这是?”拄着拐杖的王大刀有些好奇的问。 俆章笑着解释道:“这是当初传我那几招擒拿的游方道士传授的打熬体魄的法子。” 一切无法解释的东西都推说到那虚无缥缈的游方道士身上变好了,大宋上下崇信道教,各地道观香火极其旺盛,信客如云,道人们之中,不乏有那种本领极高的奇人。 王大刀不疑有他:“若老头子猜得不错,方才哥儿的那些法子,分别增强得是体能呼吸、臂力、腰力、还有腿力吧!” 俆章点了点头,虽然这些运动大多都是全身性的,但侧重点确如王大刀说的这般。 孙刑也点了点头:“哥儿是个有福气的,能遇上这么一位有本事的道人。” 俆章颇为遗憾的道:“可惜当时我年纪太小,对习武不怎么上心,否则的话,若是能和道长多学习些就好了!”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孙刑笑着安危俆章道:“哥儿不必遗憾,咱们勇毅侯府的家传武学,也未必比别家差了,以前哥儿无人教导,这才只能和旁人习武,今后有咱们两个老不死的在,定然会竭尽全力教导哥儿,让哥儿将咱们侯府的家传武功传承下去。” 其实勇毅侯府那边的近况两个老头也关注着,随着老侯爷的故去,这一代的侯爷是个不顶用的,后辈子孙之中也大多都是些只知道挥霍的纨绔子弟,如今都从东京城退到了金陵老家,若是徐家子弟再不努力,只怕侯府是真的要败落了。 王大刀有些炎热的瞧着俆章:“我瞧着哥儿的法子颇为实用,不知日后这两个不成器的小子能否跟着哥儿一道学学?” 王大刀虽然性子鲁了些,但打心底里却依旧记着自己徐家家将的身份,俆章虽说只是的庶支子弟,但也是徐家的正经血脉,和老侯爷同出一源。 虽然俆章的法子很简单,他们这些个沙场老卒,一眼便看出了其中的门道,想让两个少年也跟着学学,增强体魄,可这法子说到底是俆章的,他们便是看会了,想要练习,也要征询俆章的同意。 “自无不可!”俆章笑着道,对两个老爷子的印象也更上一层楼。 “多谢公子!”王破敌和孙平寇赶忙冲着俆章行礼道谢。 时间宝贵,俆章立即便向两位老爷子请教起来,钱老汉虽说也有几分功夫,可毕竟只是个走江湖卖解的,多是些花把势,真功夫其实也就那么几下,功夫一般。 可王孙两个老爷子可是实打实的侯府家将出身,老侯爷的亲卫,自幼便跟着侯府的老将打熬身体,习练武艺,又上过战场,尸山血海里头杀出来的,本事极为不凡。 俆章根基打的不错,可基础的桩法下盘练得一般,两个老爷子也不急着传授俆章旁的武艺,而是先从桩法这些基础的东西开始教导俆章。 卯正十分,俆章晨练结束,洗漱过后,用了些早饭,便带着王破敌径直往盛家而去。 王破敌和孙平寇两人,王破敌的性子稳重,脑子要更灵泛些,但功夫却差了些。 孙平寇虽然脑子有些一根筋,但功夫却着实比王破敌高出不少。 是以两个老头商量过后,便决定暂时先让王破敌给俆章当个鞍前马后跑腿的小厮,而孙平寇则暂时先在家里头帮着做些活计,待日后便负责车马出行,护卫在俆章身边。 中午,俆章到寿安堂的时候,他那位二表舅盛紘好巧不巧的竟然也在。 “孙儿拜见姑祖母,拜见二表舅!” “章儿来了,房嬷嬷,饭食摆好了么?”老太太问旁边的房嬷嬷。 房嬷嬷微笑着道:“回老太太,已经差不多了,老太太和老爷表公子可以入座用饭了。” 圆形的饭桌上,摆了六道菜,三荤两素一汤,分量都很足,主要是俆章的饭量大,又每日习武,老太太特意让小厨房多弄些肉食,若是换了平日,老太太自己一个人用饭的话,基本上都是清汤寡水,甚是清淡,肉的话基本上见不到几回。 “章哥儿在书塾可还习惯?”饭桌上,盛紘问俆章。 俆章回道:“多谢表舅关心,并没有觉得不习惯!” “功课可跟得上?” “夫子讲课极为细致,又喜欢深入浅出引用典故,阐明个中道理,章儿虽愚钝,但勉强还算跟得上。” ······ 陆续问了好几个问题,盛紘才转入正题:“我瞧着章哥儿的文章做得不错,尤其是在策论上,便是权夫子也对你多有夸赞,说你年纪虽小,却见解独到,思虑甚周,章哥儿可是有意明年的秋闱?” 说到这个,便是老太太也忍不住抬起了头,看着俆章。 俆章摇了摇头,说道:“不瞒表舅,原本我是打算再等三年的,等下一次的秋闱再下场的,可秋闱三年方有一次,机会难得,若是错过了······”。 盛紘也点了点头:“你说的不错,秋闱不同乡试,三年才有一次,若是这次的错过了,便只能再等三年了。” 若是三年后再不中,那就只能继续等三年,三年又三年,若是一直不中,那这便是个死循环。 老太太忽然开口说:“既然如此,明年不妨下场一试,便是不中,也权当是试手积攒经验了,可若是侥幸中了,便可放心权利备战春闱,岂不两全其美?” “母亲所言甚是!”盛紘看着俆章道:“你的策论见解虽然独到,可却有些过于笼统了些,大多都浮于理论,疏于实践,还有你的诗赋经帖却差了许多,若是想要参加秋闱,还得在这方面多下功夫才是。” 俆章知道盛紘这是在提点自己,连连点头道:“多谢表舅指点。” 盛紘点了点头,又道:“衙门里每月皆有东京送来的邸报,以后每月初十,我会让人多抄录一份。” 俆章眼睛一亮,赶忙起身躬身行礼,感激的说道:“多谢表舅!” “行了,无须多礼,快坐下吧!” ······ 午饭过后,盛紘离开了寿安堂,俆章陪着老太太说了一会儿话,在院子里走了几圈,消了食之后,便被安置在寿安堂的右捎间里头午休。 老太太歇在左捎间里头,祖孙俩中间就隔了一间正屋厅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058章 收益 车轮滚滚,碾过细碎的石子和干燥的泥土,带起阵阵颠簸,日头渐高,已有了几分热意。 俆章坐在牛车上,拿起水壶喝了口水,嗓子眼还是有些燥热,:“有什么想问的问就是了,干嘛老这么看着我。” 《立即·内则》有云:六年教之数与方名,七年男女不同席、不同食。 虽说在农家很多规矩都不如大户人家严谨,但男女之防乃是大防,更何况车三娘是已经嫁了人的妇人,自然不能和俆章同乘一车,不过江湖儿女在规矩上自然要松快些,是以车三娘便和钱老汉坐在车辕上。 “我怎么觉得公子不像是个十二岁的半大孩子,倒像是个而立之年的大人!”车三娘打量着俆章,明亮的眸子当中闪烁着一种叫做好奇的光芒。 凉爽秋风拂面而来,俆章索性转过身去,仰面躺在板车上,以手为枕,闭着眼睛,享受这徐徐的凉风,“那三娘觉得我做的对吗?” 车三娘似开玩笑般说:“我也不知道,不过若是在咱们漕帮里头,出了叛徒,一般都是要三刀六洞的,扛过了还能留一条小命,若是抗不过,那就只能·······” 只能去见阎王了! 钱老汉叹了口气:“这是公子的家事,怎能和漕帮这等江湖帮派相比,况且公子自有公子的考量,哪里是我们能置喙的!” 俆章笑着说:“钱叔别这么说,就连当今官家不也要广纳谏言,听从文武百官的建议,更何况我一个小小的秀才,三娘有什么话但说无妨,不必顾忌。” 叫钱爷钱老汉受不起,叫钱伯听着别扭,最后索性定了个钱叔的称谓,左右也只是个称谓。 钱老汉由衷说道:“公子心胸宽广,老汉佩服!” 车三娘也不住点头,“公子这么做,就不怕助长他们的气焰,让他们日后更加胆大妄为?” 俆章淡淡的说道:“二婶糊涂短视,是个没主意,立不住的人,只开这一间酒楼,心里头怕是早就和油煎似的,二叔虽然性子不够沉稳,却素来是个正派的,最是顾念亲情家人,眼里头揉不得沙子。 傅家的舅舅倒是有主意,可惜没本钱,也没手艺,便是想要做大,也没法子,了不起就是在附近的几个镇子上多开几间酒楼罢了,等他们做大的时候,得味楼早已经开遍整个江宁府了,根本不足为虑。” “原来公子心中早有成算,三娘佩服!”刚从淮阴回来的时候,车三娘和钱老汉就利用漕帮的渠道把徐家的事情打听的清清楚楚了,徐家的得味楼在宥阳声名鹊起,独占鳌头,日进斗金,不知有多少人眼馋呢,若不是有盛家罩着,只怕早就被那些觊觎的人给生吞活剥了。 俆章说:“和气才能生财,这银钱是赚不完的,更何况,一笔写不出两个徐字,世道艰难,咱们自家人更得互相帮衬着,才能走的长远,徐家也才能日渐昌盛。” 更何况正如俆章先前说的,这本就是在他的计划之内,只是因着傅氏和傅家的擅作主张,提前了一段时间罢了。 不过也无所谓,俆章还有徐青山都不会因为这事儿和傅氏还有徐青禄翻脸,只是心里头却难免会生出些许结缔,对傅氏如此,对傅家亦如此。 牛车不疾不徐的从夯实的土路上碾过,停在了靠近村子西边的徐家新宅前。 “寒舍简陋,只能先委屈钱叔和三娘子几日了!待母亲临盆后搬去宥阳就好了!” 钱老汉和车三娘都是过惯了苦日子的,自然不会嫌弃,再说了,徐家的房子可都是青砖黑瓦加大木搭建而成,比起如今大部分地区还住着土胚墙茅屋顶的简陋房屋要好上太多。 俆章将二人暂时先安置在东厢,洪氏住在主屋东间,祖母为了方便照看,也搬来了新宅,和洪氏住在一块儿,几个小家伙也跟着石氏一块儿来了新宅,六丫头徐晴,七丫头徐明月,还有刚刚会说话叫人的小八徐明亭。 洪氏肚子里这个,就是徐家的小九,名字早就已经订好了,如果是男孩就叫明台,是女孩就叫明楼。 亭台楼阁嘛!徐老爷子临到老了,也算是文艺了一回儿,打算依着这四个字给自家孙儿孙女取名字。 用完了之后再想几个不就得了。 在孙子孙女们起名字这件事情上,老爷子还是有绝对权威的,他一发话,便是石氏都不好说什么,更别说几个儿子了。 正巧都在家,几个小的也在,俆章便将钱老汉和车三娘引见给众人。 车三娘要教导的对象就是七岁多的徐晴和三岁多的小明月,不过小明月年纪太小,还得过两年才能开始学武,是以如今车三娘的正经徒弟就徐晴一个。 翌日一早,俆章还是一如往昔寅时末便起身,先是长跑,然后是俯卧撑,引体向上,蛙跳等各项体能训练,等到了将近卯正时分,才回到家里,取出那两支由青冈木制成的木锏,演练起锏法来。 车三娘和钱老汉也起得极早,老早便在院里施展筋骨,瞧着俆章顶着一身淋漓的大汗在那专心致志的练习锏法,木锏破空,虎虎生风,将师徒二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俆章的锏法并没有什么花哨的大动作,双脚基本上也极少离开地面,大多都是腰身扭转,拖动手臂以及木锏舞动,幅度并不大,而且招式动作和钱老汉车三娘卖解之时甩的那些完全没法比。 可钱老汉和车三娘却越看越心惊。 虽说卖解耍的大多都是些江湖把式,中看不中用,可他们师徒二人行走江湖多年,那是有真功夫在身的,自然能够看得出俆章简洁朴实的锏法之中蕴含的巨大杀伤力。 若是将那两支木锏换成十几二十斤重的铁锏的话。 师徒二人的脑海之中不约而同的出现同一个想法。 “公子好武艺!” 钱老汉不由自主的便鼓起了掌。 俆章收锏而立,长长吐了口气,不论是练锏还是锻炼体能之中,他都是有意识的控制呼吸,按照那本技法心得上面挤在的呼吸方式和节奏来呼吸。 “让钱叔见笑了!”俆章提锏抱拳道:“不过是几招家传的庄稼把式而已,难登大雅之堂!” “公子谦虚了!”俆章不愿说,钱老汉自然也不会揭破,大家心知肚明便好。 钱老汉走南闯北,也算是见过不少世面,一看俆章的锏法便知其和寻常江湖上的武艺不同,走的乃是军中的路子,应当配上坐骑,借助马势方能发挥最大的威力。 俆章瞧着钱老汉,心头一动:“钱叔,若不嫌弃,不妨指点晚辈一二?” 钱老汉却摇摇头,说:“公子锏法纯熟,招法简洁,大开大合,威力不凡,老汉只学了几招庄稼把式,如何能指点公子。” “钱叔就不要谦虚了,钱叔行走江湖大半生,光是丰富的惊艳,就足以指点晚辈了!”俆章把木锏往墙角一放,“兵器我用的还不熟练,不如咱们来切磋切磋拳脚吧!” “便依公子的!”若只是切磋拳脚的话,倒是容易控制轻重,不会轻易受伤。 钱老汉卷起袖子走到院子中间俆章的对面。 二人相视而立,目光在半空之中相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059章 过年 偌大的寿安堂,此刻却安静的吓人,几乎落针可闻。 老太太抬眼看着俆章的眼睛,入眼的却是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干净无暇,宛若山间清泉,不含一丝杂质,沉吟了半晌,老太太才点头。 “落脚的地方可寻摸好了?”老太太问俆章。 俆章道:“钱叔已经在寻了,两三日内应当会有消息。” 老太太点了点头,也不再说什么。 俆章想要出去住的心情其实老太太也理解,少年人有些心气儿,不愿寄人篱下罢了,盛家能够留他在府里的学塾和自家子弟一道进学,已然是天大的恩情了。 若是俆章再长期住在盛家,衣食住行,行且不说,其他三样盛家难道还会让俆章一个亲戚家的晚辈掏钱? 而且老太太也知道了如今徐家的近况,虽说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但有一个作坊和几间酒楼还有几十亩田地做底子,家境也算得上富裕了,俆章便是出去自己住也不会受什么委屈。 而且虽说俆章是她的侄孙,血脉相连,可如今执掌盛家中馈的终究不是老太太,也不是盛紘的正房大娘子,而是府里的一个小妾,尤其是盛老太太心里至今对林噙霜还存有芥蒂,无法释怀。 长梧一家在还在的时候,俆章同他们一道在府里做客,有王氏这个当家大娘子出面招待自然没什么。 可俆章要在盛家求学,那势必是要长留的,若是长此以往,盛紘让一个小娘当家,宠妾灭妻,枉顾礼法的事势必瞒不过俆章。 老太太瞧着俆章,某种闪烁着明灭不定的微光,心中却忽然冒出了一个猜测。 难道这孩子已经知道了这事儿?这才提出搬出去住? 不过这话老太太自然不好问出来。 “若是没有其他事,你就先下去吧,好好休息一会儿,莫要耽误了下午的课业!”老太太冲俆章摆了摆手,端起羹汤喝了一口。 俆章躬身一礼:“那孙儿就先下去了!”又对着华兰几人拱手示意,退了出去。 刚走出正房的大门,便听得里头传来了老太太和华兰的声音。 “华儿怎么想着来看老婆子了,还把你两个妹妹都拉了过来!”这话老太太是笑着说的。 这些时日,俆章和盛家两房的几个孩子总是出没在寿安堂,变着法的逗老太太开心,比起初见那时,老太太脸上的笑容确实是一日比一日多起来了。 华兰撒娇似的说:“听说祖母明日要去城外的太虚观添灯油,孙女儿可是许久都没出门了呢!”虽未亲眼所见,但俆章却能够想象出那双黑白分明的明媚眸子闪烁着的狡黠光芒。 再往后,俆章就没多听了,快步出了寿安堂。 晚上,俆章回到住所的时候,钱老汉早已经回来了,也带回来一个不错的消息。 钱老汉今日连着跑了三间牙行,转了一大圈,总算是找到几处符合俆章要求的院子。 距离盛家最远的一处也不过一里地而已。 这几处院子钱老汉都让牙行的人领着亲自去看过了,俆章虽然说让他自己做主,可钱老汉觉得还是得和俆章说一声,反正又不急着今日便要。 再说就算是今日就把屋子给赁了下来,总还要几日的功夫洒扫收拾。 翌日一早,俆章便去了寿安堂和老太太说了这事儿,中午学塾休息的时候,俆章连午饭都没用,便径直出了盛家,跟着钱老汉把他千挑万选找出来的三处地方都给看了。 第一处距离盛家最远,约莫有一里的路,隔着三条大街,七八条巷子,是个二进的院子,周遭都是些一进二进的小院,位于盛家和江都码头之间,环境倒是不算特别清幽,但租金也不贵,一年只要二十贯。 屋子的主人是个跑商的,这几年发了家,在城里另买了一处四进的大宅子,一大家子人刚搬过去一个多月,便把这宅子挂在牙行对外租赁。 因着院子有些年头了,虽主人家经常修缮,但一些磨损是再说难免的,再加上主人家并不缺钱,想着尽快租赁出去,能早一日收租金便早一日多个进项,这才只要了二十贯。 钱老汉已经四处都打听过了,二十贯一年真心不贵。 俆章并未直接做决定,既然出来了,索性就把剩下的那两处一道都给看了。 剩下的两处都只有一进,布局和大湾村徐家的宅子类似,正屋加上两排厢房,标准的一进院落,其中一处靠近大街,租金也要二十贯,但距离盛家只有半里多的路程。 另一处租金只要十五贯,环境也还不错,就是院子小了些,院里也没有井,若是想要打水的话,还得出门,很不方便。 俆章最后还是定了那处二进的院子,让钱老汉尽早把事情给办了。 钱老汉自不会怠慢,下午便去了牙行,赁下了这处二进的院子,交了一年的租金。 然后直接通过经手的牙行雇了些人,把院子打扫重新归置了一下。 晚上的时候告诉俆章三日后便能搬进去住了。 俆章也松了口气,说实在的,他是真不喜欢寄人篱下的日子,做客上门暂住几日自是无妨,若是长期借助,俆章真不适应,还是早一日搬出去的好。 “公子当真要搬出去?”倒是翠荷和翠莲两个女使对于俆章的做法颇为不解。 “在盛家住着难道不好么?公子何必还要花这冤枉钱?”对于一年二十贯的租金,翠莲表示很心痛。 她和翠荷两个人的月钱加起来不过一贯多,老太太又素来节俭,在寿安堂里平日可得不到什么赏赐,也就逢年过节的时候,会有些赏赐,但一年下来姐妹两加起来估计也没有二十贯,如今在盛家住的好好的,不愁吃穿,若是俆章当真搬出去住了,每年除了那二十贯的租金之外,过日子的花销也少不了。 俆章笑着看着两个女使:“翠莲还知道替我心疼银子呢!” 翠荷替俆章倒上一碗刚泡好的热茶,“公子既然决定搬出去住,想必是心中已经有了打算。” “今日老太太屋里的崔妈妈过来了,说是老太太的说的,让我们姐妹日后都跟着公子,公子去哪儿,我们姐妹便去哪儿!” “公子既然要搬出去住,若是不嫌弃我们姐妹粗苯,便请公子把我们都带上吧!” 翠荷柔声细语的说道。 俆章一愣,看了看翠荷,又看了看翠莲,见翠莲赶忙点头。 “你们若是跟了我,只怕日子未必有现在这般舒坦了,你们也知道,我身边就钱叔一人,若是你们跟了过去,那洗衣做饭,洒扫伺候这些粗活累活,可都得你们姐妹动手。 你们可要想好了,若是不想去的话也不必勉强,我自会去姑祖母面前替你们分说。” “放心,到时我只说是我不喜欢你们伺候,姑祖母又是个外冷内热的性子,瞧着虽然冷厉了些,绝不会轻易责怪你们的。” 姐妹两对视一眼,没想到俆章会说出这样的话,翠荷忙走到书案前跪下,高声说道:“虽只和公子相处了半月,但公子待我们姐妹二人如何,我们都记在心里,奴婢愿意追随公子,还望公子成全。” “奴婢和翠荷姐姐一样,还请公子成全。” 俆章揉了揉鼻子,什么时候自己的魅力变得这么大了,放着盛家好好的日子不过,两个姑娘竟然都哭着喊着要跟着自己离开? 俆章笑着道:“行了,地上凉,都别跪着了,赶紧起来,我也不是要赶你们离开,反正离搬出去还有几日功夫,这几日里你们再好好想想。 再说了,你们的爹娘兄弟姊妹们都在盛家,若是你们跟着我走了,日后想要和他们再相见只怕就没那么容易了,你们还是好好考虑考虑,最好问问家里人的意见,不要急着做决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060章 礼物(上) “我这几招擒拿法乃是一个游方道士所授,招式虽然简洁,但却专攻人体各处薄弱的经络关节,威力尚可,钱叔可要小心了!” 话音刚落,俆章已然一个箭步欺身而上,右手成爪,风驰电掣般朝着钱老汉的肩头抓去。 真正的目的,自然不是肩头。 速度之快,带起呼啸的劲风。 “来得好!” 钱老汉眼中精光一闪,不禁没有闪避,反而同样欺身而上,正面迎了上去。 拳来脚往,把旁边正在进行理论教学的车三娘和徐晴的目光也吸引了过去。 俆章招式简洁干练,却招招都是朝着钱老汉的关节要害而去,抓拿扣锁,颇具威势,钱老汉身形灵活,身法迅捷,拳法更是犀利,钱老汉本还想着是给俆章喂招,要招招都留有几分余地。 不曾想俆章五感敏锐,反应极快,身体素质经过一年多的锻炼也不差,出招甚是凌厉,好在钱老汉经验丰富,这才没有丢了面子。 半晌之后,俆章终于憋不住了,呼吸愈发急促,出招之间,也不如方才那般沉稳老辣,有些失了章法。 钱老汉见状一拳逼退俆章,自己也撤步后退,深吸了几口气后才冲俆章连连摆手道:“不行了不行了,人老了,这身子骨比不上年轻人,不打了不打了。” 俆章胸膛不断起伏,同样深呼吸了几下,平复絮乱的气息,笑着道:“钱叔武艺高强,晚辈佩服。” 钱老汉说道:“公子这路擒拿法虽然招式简洁,但却极为实用,若非是公子如今年幼气力不足,再加上与人交手的经验不多,只怕老汉在公子手下撑不过十合。” 俆章明白钱老汉这是在提点自己,便道:“我学起这门擒拿法的时间甚至比锏法的时间还长,自认为造诣不错,不过在钱叔这等高人面前,就有些班门弄斧了,方才若非钱叔有意想让,留有余力,只怕那个连十合也坚持不下的是我才是。” 钱老汉见俆章如此谦虚,对俆章的印象又好了三分:“公子过谦了,公子招式熟稔,只是缺了与人对敌的经验罢了,但出招的位置却极准,若非老汉痴长了公子几十年,只怕未必能在公子手里讨到好!” 俆章说道:“不瞒钱叔,当初为了学习这套擒拿法,我还特意研究过人体的经络骨骼,对人身各处骨骼关节和经络要穴不说了如指掌,但也有几分了解。” 钱老汉眼睛一亮:“如此便简单了,老汉这幅身子骨虽有几分老朽,倒是还能动弹,若是公子不嫌弃的话,老汉愿意每日陪公子对练!” 俆章顿时喜出望外:“若能得钱叔指点,那真是求之不得!” 俆章不知钱老汉真正的武艺有多高,和那些高手们的差距有多大,但他却明白,钱老汉经验丰富,现在的他不是对手,足以指点自己,那便足够了。 钱老汉有心指点,俆章学的认真刻苦,再加上俆章那不错的天分,一来一去,一段时日下来,俆章的进境倒是颇快。 钱老汉虽然不会锏法,但却会不少剑法,锏法本就与刀剑技法多有相似,得钱老汉的指点,俆章的锏法进境也加快了好几分。 九月初四,上午十分,晨练结束之后,俆章在屋里看书,车三娘在院里教徐晴剑舞,钱老汉则跟着徐老爷子到田里照看庄稼去了,突然之间,一声痛呼从灶房传来。 俆章立马如一道闪电一样从房里窜出来,跑进灶房里头。 “阿娘,你怎么了!” 洪氏面露痛苦之色,但却咬牙忍着,除了第一声之外,再也没有叫出来。 “章哥儿,我这是要生了,快叫你祖母,去找稳婆,找郎中!”洪氏强忍着痛楚,咬着牙对俆章说。 两世为人,俆章可从来没生过孩子,又没结过婚,哪里知道其中的门道,而且古代妇人生产,又不像前世可以剖腹产,只能顺产,让妇人自己生,那可是一只脚踏在鬼门关里头的,只要出一丁儿点差错,随时都有可能一尸两命。 当局者迷,俆章早已接受了洪氏这个母亲,如今见她这般痛苦,难免有些紧张慌神。 好在车三娘紧跟着冲了进来,“夫人这是要生了?”车三娘虽然也没生过孩子,但到底不是那些养在闺中,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姑娘,立即便道:“公子,咱们先把夫人扶到屋里去!” 俆章点头,和车三娘合力将洪氏扶到屋里。 石氏在后院茅厕里头出恭,俆章让车三娘去叫石氏,自己则赶忙跑出门去村里找稳婆和郎中。 俆章回来的时候,灶房里头正飘着袅袅的炊烟,徐锦和徐绣两个姐姐正在里头烧水,堂屋里头,钱老汉和四叔公正坐着,祖父在屋里来回走着,眉头微缩,显然是担心的。 “祖父,稳婆可到了?”俆章先去通知的稳婆,然后才去请的郎中,稳婆和郎中都是大湾村人,熟门熟路,不用俆章带路,自己就能找到徐家。 “已经进去一会儿了!” 俆章松了口气,带来的郎中也进了挎着药箱进了产房,然后便是一盆盆的热水端进去又端出来,那道青布帘子被掀开了一遍又一遍,干净的毛巾也换了一条又一条,洪氏和梁氏还有两个堂婶和大嫂小梁氏进进出出的,额头都已见了汗。 自里屋传来的,是洪氏极力压制的低吟,如今还不到关键时刻,洪氏不敢大声喊叫,免得泄了气力,等到真正生产的时候,用不上劲儿,虽然痛苦,却只能咬着毛巾,抓着被褥拼命强忍着。 车三娘在柴房帮着劈柴,俆章和老爷子此刻都不知所措,脑子里头有些空白,只能在那干着急。 两个堂叔已经架着牛车去县里通知徐青山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日头渐高,刚进午时,屋子里便想起了洪氏竭力的痛呼,还有稳婆的教导,祖母和叔祖母的安慰声。 俆章看着虽然镇定,可那不断游离的目光却将其内心所想展现的淋漓尽致。 俆章第一次发现,自己也会患得患失,会紧张害怕,会对某一件事情充满期望和忐忑。 屋子里实在沉闷,俆章走到院里,仰望苍天,阳光正大,太阳高悬头顶正上方,俆章心里头暗自祈祷:漫天神佛,过往的神灵,值日的功曹,求你们定要庇佑母亲和她腹中的孩子平平安安! 似乎是神灵们听到了俆章的祈祷一般,伴随着几声歇斯底里的痛呼之后,一声嘹亮的啼哭声自里屋传了出来,驱散了徐家屋宅上空所有的阴霾,也驱散了所有人心里的紧张和担忧。 一股叫做喜悦的情绪,在屋里屋外每个人的心中蔓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061章 礼物(下) 数日功夫转瞬即逝,俆章和盛家二房的几个同辈也慢慢熟悉起来。 不过盛家的姑娘们只每日上午的时候在书塾里头听课,下午便是先生对几个要参加科举的少年们的专业培训时间。 晚上回到住处之后,还要完成先生布置的家庭作业,或是几篇大字,或是一篇诗词文章,未有定数,全依着权夫子当日的心情来定。 当然了,家庭作业也不是每日都有的,基本依着三日一次的频率,具体内容却还是看权夫子当日的心情。 原本盛维是打算住到十一月再回宥阳的,可九月二十六那日,一封来自宥阳的书信,却让盛维将回程的日子给提前了。 事关家里的生意,盛紘自然也不好挽留,九月二十七,盛维便先行动身,回了宥阳。 十月初二,宜动土,宜祭祀,宜出行。 隋唐时期开通的大运河横穿扬州,江都莅临运河,因水路货运之利,日渐繁盛。 码头之上,喧嚣声在耳畔萦绕,无数货船商船停靠在水边,沉甸甸的货物压的大船吃水极深,健壮的汉子们扛着一个个麻袋来回于大船和码头之间,像是一只只正在往蚁穴搬运食物的蚂蚁。。 带着暖意的阳光肆意挥洒,李氏带着三个儿女,和王大娘子还有长柏华兰以及俆章告别。 “还有什么话要我带回去的吗?”长梧看着俆章,眼底透着几分不舍。 俆章摇了摇头:“该说的都写在信里了,没什么可带的。” “你就不说几句送别的话?”长梧埋怨着说。 俆章无奈的拱手说道:“好吧,天色渐寒,江风凛冽,望君珍重。” “这还没入冬呢,况且青天白日,烈日高悬的,又不冷!” 长梧有些不太满意,但还是摆了摆手:“算了算了!” 又抬手拍着俆章的肩膀郑重说道:“放心,徐家那边我会帮你照应着的!” 俆章:“·····” 目送着李氏带着长梧他们登上大船,和站在船头甲板上的长梧挥手告别,待大船驶离码头,消失在水天一色的江水之中时,俆章这才收回了目光。 拒绝了长柏邀请一道回府的提议,俆章带着钱老汉漫步在江都的街头之上,看着街道两侧琳琅满目的店铺和往来不绝的人流。 俆章忽然说道:“钱叔,劳烦这几日到外边找找看盛家附近有没有合适的院子租赁。” 钱老汉有些不解:“公子要搬出来住?” 俆章嗯了一声:“能在盛家求学,得夫子传道,表舅指点,姑祖母教诲,已是侥天之幸,咱们只是盛家的远亲,若是从我这里算,早已出了五服了,况且二表舅乃是庶子,盛家也并非什么太平之地,咱们初来乍到的,还是不要掺和进去的好!” 钱老汉点了点头,深以为然的说:“要说这盛家也正是奇怪,主母大娘子犹在,却是个妾室小娘当家·······” 钱老汉话还没说完,就被俆章打断:“钱叔慎言,这是盛家的家事,我不过是盛家一个远房表亲,如今尚在盛家学塾进学,这话钱叔日后切莫再提。” “此事你我心知肚明便好。不论人前还是人后,皆不可置喙,钱叔还需谨记!”俆章颇为严肃的叮嘱道。 钱老汉面色一变,也意识到方才是他失言了:“方才是老汉失言了,公子放心,此事日后老汉绝口不提便是,全当是没有这会儿事。” 俆章自怀中取出一个荷包,递给了钱老汉:“这是三十两银子,钱叔经验老到,若是遇上合适的,尽管赁下便是。” “若是实在没有合适的,距离稍远一些也无妨,钱叔拿主意便好!” 钱老汉把荷包塞到怀里:“公子放心,老汉一定办妥。” 钱老汉走了大半生的江湖,熟悉各种门路,这种事情让他去办,最是妥当。 次日一早,寿安堂,俆章向老太太提了这事儿。 老太太问:“在家里住的好好的,搬出去作甚?” 盛家大宅极大,占地足有三十多亩,盛家人丁又不旺,几个小点的孩子都还和他们的生母住在一块儿,许多院子都是空着的。 “又不是没地方住!” 主要是住在家里近,老太太若是想见俆章了也方便。 祖孙二人距离第一次见面不过十余日,但两人身体里头流着的相同血脉却是世间最好的催化剂,老太太虽说也很喜欢盛紘的几个孩子,但纵观整个盛家,无一人是老太太的血脉。 而俆章的高祖和老太太的祖父可是亲生的兄弟,虽然一个是嫡出,一个是庶出,但二人的血脉却都是承自同一个父亲。 俆章正欲解释,忽然有女使走进来报,说是大姑娘和五姑娘还有六姑娘过来给老太太请安。 王氏给老太太请安的时间极有规律,每月的初一,十一,还有二十一,一个月三次,出现四次的概率很小很小。 其实一开始婆媳二人相处的不错,老太太也不像现在这般深居简出,可自从当初寄养在老太太膝下的林噙霜和盛家的主君有了苟且,入了林栖阁,生了长枫之后,便开始这样了。 老太太是个心高气傲的,不屑于去解释什么,再加上他只是盛紘的嫡母,也懒得去折腾什么,索性便免了盛紘和王氏的晨昏定省,日日请安。 俆章看着门口,只见身着深色罗裙,未着点翠的华兰牵着身着明黄色襦裙的如兰款款走入,最瘦小的明兰走在后头,几个小丫鬟亦步亦趋的跟在三个姑娘后头。 分明是个豆蔻年华的少女,着装却透着一股子老成。 “祖母!” 这人刚一进门,华兰就迫不及待的喊了起来。 看到几个丫头,老太太脸上也露出了笑容,尤其是华兰小时候还在她身边将养过一段时日,祖孙二人的关系也很是亲厚,平日里华兰来寿安堂的次数,是盛家一众儿孙之中最多的,若非是老太太喜欢清静,王氏又舍不得,只怕华兰老早就搬到寿安堂来陪着老太太了。 三个兰走到老太太跟前,一起行礼问安,见俆章在,也打了招呼,便到俆章对面的一排大椅上坐下,房嬷嬷让女使端来羹汤,一人一碗。 “祖母!自从章表弟来了之后,您老人家的气色瞧着比起先前好了许多呢!”华兰笑着说,目光扫过正捧着羹汤的俆章。 如兰偏着头看着老太太,说道:“瞧着确实比以前好了不少!” 明兰也跟着点头。 老太太抬手轻抚脸颊,有些不确定的说:“是吗?” 一旁的房嬷嬷笑着说:“老太太这几日气色确实好了许多,连饭食用的都比以前多了些呢!”看向俆章的温和目光中带着几分欣喜。 俆章愣了一下,把碗放到身侧的高几上,抬手用食指和中指揉了揉鼻尖,有些没底气的说道:“我有这么大的功劳吗?” 老太太看着俆章,点了点头:“华儿不说我还没有察觉!” 忽又想起方才徐章的话,老太太眉头微蹙,再次问道:“章儿当真打定主意了?” 面对老太太的忽然提问,俆章郑重的起身冲着老太太拱手躬身礼道:“姑祖母,这是孙儿思虑再三才做出的决定。” 老太太幽幽一叹,道:“也罢,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也不小了,既有自己的主意,那便依你。” 华兰疑惑不已,不知老太太和俆章打的什么哑谜,愈发好奇。 俆章道:“姑祖母,孙儿若搬了出去,日后午间用饭怕是多有不便,到时候还得过来叨扰姑祖母,就怕姑祖母喜欢清静,嫌孙儿烦呢!” 老太太一愣,没想到俆章会这么说,若是俆章当真搬了出去,正如他所说,午饭还是留在盛家用最方便。 可来每日来寿安堂和自己一块儿用午饭? 老太太却有一丝犹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062章 日常 “阿娘,长梧表兄第一次来,晚上多做些好吃的呗!”俆章笑盈盈的说。 洪氏白了他一眼:“臭小子,这还用你说,难道你娘我就那么不明事理?” “嘿嘿嘿!”俆章笑着道:“我家阿娘自是世间最明理之人,阿娘今日可不要藏着掖着,把压箱底儿的手艺都给拿出来。” “那是自然!”洪氏眉眼飞舞,略有几分自得:“等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俆章说:“咱们的豆腐乳作坊虽然利润不错,但也就那样了,咱们家若是想多挣些银钱,就得在吃食上多下功夫!” 洪氏脑中灵光一闪,想起俆章曾经提过的话:“你说是开酒楼的事情?” 俆章笑道:“阿娘聪慧,一点就通。” “此事我已经和长梧表兄提过了,表兄说要先试过阿娘的手艺再说。” 洪氏眼睛一亮,宛若星辰绽放,就差拍着胸脯了:“放心,这事儿就交给我了!” ······ 傍晚时分,热气腾腾的饭菜已经摆上了桌。 红烧肉,烧蹄髈,莴笋炒腊肉,麻婆豆腐,葱爆羊肉,红烧鱼,肉丸子汤,还有一道山珍炖老母鸡,老母鸡炖的异常软烂,只用筷子便能撕下肉来。 盛家富庶,什么山珍海味长梧没见过,可今日洪氏端上桌的菜肴,却异常新奇,除了那道山珍炖老母鸡和肉丸汤之外,其他的似乎都没见过。 当然的,这里的没见过指的是成品的菜肴,而非原材料。 “长梧不要客气,就当是自己家,敞开了吃,能吃多少吃多少!” 洪氏很是热情招呼长梧,一顿晚饭下来,长梧吃的肚子圆滚滚的,不过这小子吃饭的动作却优雅的很,尽管吃的速度并不慢,可那份仪态看着就赏心悦目。 晚饭后,乡间小道上,三道影子成排映错,俆章问:“今日的晚饭表兄觉得如何?” “甚好!” “饿·····” 长梧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嗝。 在俆章的提点和挑剔的嘴巴下,一年多以来,洪氏的手艺可谓是突飞猛进,后来者居上的超过了傅氏,各种炒菜也逐渐摸索出了门道,虽然还不如后世那些酒店餐馆的厨师,却也能和不少擅长烹饪的家庭妇女相当。 “表兄觉得凭着我阿娘的手艺,若是到县里去开酒楼食肆的话,可有前途?” 长梧说道:“以三表舅母的手艺,休说是县里了,便是去府城,只怕也找不出几个来。” “尤其是那道红烧肉,肥而不腻,爽滑软糯,甚是美味!” “上次和表兄说的合开酒楼一事,不知如今表兄心中可有决断?”说一千道一万,便是天花乱坠,也不如让长梧亲自尝一尝来的更直接,也更有效。 “这····”长梧话音一滞:“恐怕得问过父亲才行!” “表弟不知,父亲素日对我管教甚严,我的月钱也不多,若是想要合开酒楼,还得问过父亲的意思。” 长梧的话还说完,俆章就笑着说:“表兄多虑了,其一,此事不急,其二,开办酒楼也无需表兄出钱,酒楼运转自然需要熟手打理,表兄派一个账房,几个伙计,就算是入股了,当然了,账房活计们的月钱还是照付的,其他的花费都由我家承担,如此,表兄占一成股息,盛家占两成,剩下的都归我徐家所有,不知表兄以为如何?” “不不不!”长梧连连摆手摇头:“不过是一个账房几个伙计而已,父亲手底下多得是,若是表弟需要,要几个过去用也无妨,至于股息的事情,表弟莫要再提。” 俆章却道:“表兄此言差矣,不瞒表兄,我家虽有这份手艺,却没有守住这份手艺的实力,须知世上最险恶难测的,便是人心,我等不可已自身之善,去企盼他人之恶,俗语有云,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我家不过以普通农家,这些年来,多亏了表兄家关照,才有了今日的光景,若是酒楼当真开了起来,生意不好还则罢了,若是生意火爆的话,势必会引来有心之人的觊觎,我家不过普通农家,如何能与之相抗,到时还要依赖表舅提携照看,照我说,只给盛家两成股息,还有些少了。” 长梧想了想,说:“若只是拂照的话,现在我就可以答应表弟,至于股息之事,表弟就不要再提了,你我两家本就是亲戚,拂照也是理所应当的,何须如此见外。” 俆章却摇着头:“亲戚归亲戚,生意归生意,这一码是一码,怎可混为一谈,况且这俗话说得好,亲兄弟尚且明算账,这样吧,不如待过几日表兄归家问过表舅的意思之后,再行决断?” 长梧也不在坚持:“如此也好,那便听表弟的!” ········ 长梧在徐家住了五日,俆章也难得松快几日,每日抽出不少时间来,与长梧一起习武,相互切磋较技,可越是切磋,长梧便越是惊讶。 长梧自幼便随着家里的护院武师习武,打下了不浅的根基,而后盛维又请了名师上门传授长梧弓马骑射,强棒武艺,长梧天赋不错,如今虽然还欠缺火候,却经常得到师傅夸赞,言其天资聪颖,是个学武的好苗子。 至于后来的徐文,虽然天资尚可,可习武的时间晚了点,而且习武时日不长,如今还在打根基。 俆章乃是读书人,虽说也跟着徐文学了些武艺,可在拳脚之上,竟然能与长梧放对,除了交手之时略显生涩稚嫩之外,竟让长梧一时也胜他不得。 俆章招法简洁直接,尤其是一手擒拿扣锁的技法甚是难缠,只要一个不慎被其粘上,不是关节被锁,就是经络受制,气血运行受阻,一时之间竟使不出气力来。 一番切磋下来,因束着手脚,点到为止,二人竟打了个旗鼓相当,不分胜负。 拳脚之后,二人又切磋了一番兵器,自然不可能用真的兵器,而是徐青山特制的木棒和木锏。 长梧早就从徐文处知道他家有一门家传的锏法,再加上先前的切磋,心中没有半点轻视之心,拿出了十二分的专注。 不过俆章的锏法显然没有他的拳脚使得好,长梧又得名师教导,一身枪棒上的功夫甚是娴熟,又特意拉开了距离,打的俆章只有招架之力,没有还手之能。 俆章深知不论学武还是读书,最忌讳便是闭门造车,切磋之后,便将长梧极感兴趣的擒拿技法一一授之,又向长梧请教枪棒兵器的用法,二人相互交流,取长补短,各有所得。 五日之后,长梧依依不舍的告别了俆章和徐家众人,坐上了回城的马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063章 庄子 卯时将过,学堂里头已经差不多坐满了人,本村和留宿在书塾里头都已经到了,只有左近村子的几个还没来,应是还在路上。 稀稀拉拉的读书声传出屋外,俆章和徐文径直走入东厢的课堂,傅秀才已经捧着线装蓝皮书正在阅览。 “学生见过先生!” 兄弟两冲着上座的傅秀才拱手作揖,读书人讲究礼仪,这里的礼仪不仅仅是礼节,还有仪态,徐文倒是做的颇有几分味道,俆章就差了许多,有几分画虎不成反类犬。 傅秀才见是徐家两兄弟,不由得多叮嘱了一句:“你们家中的事我也听说了,如今既然已经了结,那便安心读书吧,莫要再做他想,被旁事牵绊了心思,耽误了学业。” “多谢先生教诲,学生谨记于心!” 傅秀才点了点头,又拿起了书,轻轻摆了摆说:“去吧!” 二人寻自己的座位座下,解下背后的书篓,取出里头的笔墨纸砚还有书本,一一放在桌上。 俆章和徐文并不坐在一起,书塾里头可不是按着高矮落座的,而是按着入学的先后落座,俆章很不幸,入学最晚,坐在最后边,旁边是几个年纪差不多的孩子,有和他差不多时候入学的,也有比他早的。 俆章仔细数了下,屋子里头除开傅秀才的那张桌案之外,拢共有十六章桌案,分作两排,一排八张。 俆章坐在东边一排倒数第一桌,前边一桌和旁边的两张桌子还空着,应当是人还在路上,俆章记得他旁边和前边的这几个都是邻村的。 不一会儿便陆陆续续又来了几人,都是些半大的孩子,年纪约莫和徐文相当,把屋子里空着的几张桌案都给坐满了。 辰时一刻,授课便开始了。 俆章很幸运,不用陪着那些小豆丁儿重新启蒙,如今已然学完千字文和百家姓,论语也读了不少的他荣幸的从蒙童班升级到了进学班。 先是检查昨日布置的课业,然后一一指正,接着便让大家拿出论语,带着众人抑扬顿挫的朗诵了一遍之后,又从论语里头挑选了几条出来深入浅出的讲解了一番,还引用了不少实际的例子,做了比喻,说的很是通俗易懂。 然后便让大家有不懂的提问,傅秀才再做再一一解答,中途休息了一刻钟,紧接着便是师生之间的问答,同窗之间的论辩,傅秀才听后做出斧正提点,约莫到巳时末的时候,布置完今日的课业之后,便下了学。 原身记忆里头,好像进学班都是这么讲课的,倒是和前世的课堂有不少区别,更加宽松自由一些。 “小五,今日课上可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回家的路上,徐文忽然问,似乎是怕俆章碍于面皮觉得不好意思,又连忙解释道: “你刚刚启蒙完,进度比旁人要落后许多,若有不懂的不要自己藏在心里,一定要敢于请教,或是寻我或是去请教先生。” 俆章摇摇头,笑着说:“谢谢四哥好意,不过不用了,我觉得今日先生说的都很透彻。” 又不是教姘文诗词经帖,不过是讲解论语而已,俆章怎么也是上过大学的人,若是加上学前班,那就是拢共十七年的教育,学西的能力和习惯培养的还是不错的,如今傅秀才又讲解的如此深入浅出,通俗易懂,俆章还是能够听明白的。 若非是俆章对于科举应试方面的知识匮乏的紧,便是在家自修也不是不行。 而且俆章发现自己的记忆力明显比起以前强上许多,不论是前世还是原身,虽然没有到过目不忘的地步,但一片洋洋洒洒数百言的文章,读个几遍便能烂熟于胸了。 俆章昨晚在知道自己今早要来学塾之后,便早早做好了准备,将家里头练字用的草纸叠在一起,让母亲帮忙用线穿起来,做成个本子,今日在学塾的时候,便将傅秀才讲的一些重点摘抄了下来。 俗话说得好,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这一点俆章深以为然,你记性再好,脑容量也是有限的,讲的时候记住了,但过一段时间很有可能就会忘记,最好就是把重要的东西记录在纸上,时时拿出来观看温习。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不过今日傅秀才讲的浅显,而且讲的东西也不多,量不大,是以徐文才堪堪记录了半页纸的笔记,不过那字吗,不是歪歪扭扭就是缺胳膊少腿的。 虽然融合了原身的记忆,但简体字和繁体字还是有区别的,俆章觉得自己想要适应的话,只怕还得花费一番时间好好练习才行。 好在现如今他才十岁,学的东西也不多,便是缺胳膊少腿了也可以推说是记得不全,写错了,等慢慢习惯了繁体字之后习惯自然便会改过来的。 徐文倒是有些诧异了:“都听明白了?” 俆章点头道:“对呀!今日先生讲的不多,而且讲的仔细,等下次先生讲的多了我记不住,到时候再来问四哥。” 徐文一想也是,今日傅秀才讲的确实不多,而且俆章这个五弟打小也是极聪明的,只是性子有些和自己有些类似,坐不住,也不疑有他,便点了头。 “行!若有不明白的,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到时候四哥可别嫌我麻烦。”俆章开玩笑说。 徐文也笑着说:“你我兄弟,何来麻烦一说。” 徐文说话倒是文绉绉,颇有几分读书人的韵味,而且如今徐光禄虽然受了伤,暂时还不能下床,但却没了性命之忧,心里悬着的石头落了地,徐文的脸上也多了几分阳光的笑容,乌黑的眼睛很是亮堂。 朝气蓬勃才是少年人该有的样子,何必学那些大人那般整日将忧愁写在脸上。 不过若是按照以往,只怕此刻自家这个二哥咋就撒欢似的满村乱跑,四处耍乐去了,可如今却好似变了副面孔。 俆章顿在原地,抬着头疑惑的看着徐文。 徐文正走着,忽然发现旁边的俆章似乎不见了,也跟着停下了脚步:“五弟怎么停下了?” 俆章上下打量着徐文:“四哥今日怎么这般安静?” 徐文被说的一愣,似自嘲般轻笑道:“人总是要长大的。”言语间竟有几分萧索。 俆章想了想,说:“四哥今日很不对劲!” 大哥徐彬素来沉稳,性子也比较朴实热心,平日里对弟弟妹妹都很是关切,方才那话若是从徐彬嘴里说出来,俆章并不会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可徐文虽然名字里取了个文字,但却素来是个好动跳脱的,平日里一下学之后,不是上树掏鸟蛋就是下河捉鱼,要么就是趁着天色还早,跑去找村里头当过兵的吴大叔学他那几招庄稼把式,做着当大将军的美梦。 徐文咳了一声,掩去尴尬,正色说道:“怎么,就不兴四哥关心一下自家弟弟?” 俆章摊了摊手,叹了口气:“就是有点不太习惯。” 徐文见俆章一副老气横七的样子,笑着走上去拍了他脑袋:“行了,赶紧回家去,快到晌午了,这回儿三婶婶应该做好午饭了。” “四哥,别拍我脑袋呀,拍傻了可怎么办,我以后可是要考进士的,要是拍傻了,难道四哥赔我一个进士吗?” 俆章嘴上抱怨着,可脚也迈开了,学塾在村头,徐家在村尾,距离约莫有个半里路左右的样子。 “好好好,是我不对,卫兄在这儿给五弟道歉了,日后卫兄绝不再拍五弟的脑袋便是,让我家小五日后考个进士回来,光耀我徐家门楣。”徐文开玩笑似的笑着说,还真的冲俆章揖了揖手。 俆章扬起了头:“那是,四哥记得对我好点,日后说不定还得我来帮衬四哥呢。” 徐文见弟弟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有些感慨道:“你四哥我是不成了,读了这么些年的书,却连四书都还没背全,小五比我和大哥都聪慧,日后定要好好用功,进士且先不说,先考个秀才回来也成。” “秀才自然是要考的。”俆章侧头看着徐文:“可四哥今日着实奇怪,先是沉闷接着唉声叹气的,如今又说这些,怎么感觉像变了个人似的。” 徐文揉了揉俆章的脑袋,兄弟俩差着三岁,个头差着一个头,俆章才将将到徐文的肩膀。 “小孩子都是无忧无虑的,可人总是要长大的。” 听徐文的话,似乎感触颇多。 俆章沉头静思,想着应该是二伯的事情影响到了徐文,难怪这两日徐文的精神头不咋的,夜里头身边也总有翻身的动静,想来这几个晚上,自家这个四哥定然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这人呐,总是要经历了事情才能长大懂事儿。 俆章目光闪烁着,默然了一会儿,忽然说:“四哥,听阿爹阿娘说大伯在镇上认识不少人?” 徐文没想到俆章话题会转的如此突然,但还是点了点头,大伯徐青福做的一手好泥瓦,在十里八乡也是有名的,而且为人忠厚老实,待人以诚,这么些年下来,结识了不少人,在村里的同龄人里头,说话也颇有分量。 “二伯的事情,知县大人虽然下了判决,可何十六那边,四哥觉得他会就这么善罢甘休吗?” 徐文目光有些不善:“不善罢甘休又能如何?那可是知县大人下的判决,难道他何十六还敢违背知县大人的判决不成?” 虽然成熟了些,但终究还是个小孩子呀,考虑事情未免单纯了些,殊不知这世上险恶的东西,便是人心。 俆章说:“四哥,阿爹不是说那个何十六是在隔壁镇子打伤了人,才跑到咱们溧水避祸来的吗?按理说人家避祸不应该是低头做人,小心做事,行事低调的吗?” 徐文先是有些迷茫,可随即眼睛却一亮:“我阿爹平日里虽然不如大伯沉稳,却也不是什么惹事儿的性子,可这回却生生和那何十六动起手来,我虽然没听阿爹说起其中原委,但想来定是那何十六挑衅在先,口出恶言,阿爹忍无可忍,这才和他动了手。” “而且三叔去镇上打听也说了,那个何十六虽然才到镇上不过数月,可在邻里之间风评却很是不好,脾气火爆不说,还是个喜欢惹事儿的性子,搅得四邻不得安生,这种人断不是好相与的。” 俆章朗盛说道:“荀子《劝学》中说:吾尝终日而思矣,不如须臾之所学也。吾尝跂而望矣,不如登高之博见也。登高而招,臂非加长也,而见者远;顺风而呼,声非加疾也,而闻者彰。假舆马者,非利足也,而致千里;假舟楫者,非能水也,而绝江河。君子生非异也,善假于物也。” “什么意思?”徐文听得一脸茫然。 俆章却道:“若那何十六当真不是个好相与的,咱们家自然不好和他斗,可那何十六就算难缠,这世上总有他不敢惹的人,大伯为人忠厚大方,交友广阔,便是与公门中人也说得上话,咱们只要再使些银钱,区区一个何十六,又何足道哉!” 徐文听得先是一愣,可随即顺着俆章的想了想,却又觉得极有道理,很是诧异的看着俆章,有些惊讶的说:“五弟的意思是让我去找大伯,想办法敲打敲打何十六,让他不能再找咱们家的麻烦?” 知县大人虽然已然将判了这个案子,徐家也赔了大笔的银钱,可若是那个何十六是个混不吝的性子,身上的银钱花光了,再找上门来讨要,徐家本就理亏在先,未说话便比那何十六矮了三分,岂非要任他欺凌。 徐家虽然在村里风评很好,与人和善,可这种事情只怕村里也不好出面相帮,若是当真闹腾起来,那才是甩不掉的大麻烦。 徐文虽然在读书上面天赋不高,可脑子却很灵活,短短片刻便想通了其中的关节。 俆章点向前一步走到徐文身前,相视而立,仰着头,学着傅秀才的模样,一手负在身后,另一只手抬起拍了拍他的肩膀:“孺子可教也!” 可惜俆章下巴还没生出胡子,否则的话,若是蓄几缕短须,抬手捋须,那就更像了。 徐文被俆章说的一愣,还没反应过来,眼瞧着俆章一副师长勉励晚辈的模样,有些茫然。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只听得耳畔响起一句:“四哥,我先回家了。” 俆章早已迈开两条小短腿,跑出去七八米。 “你个臭小子,还敢打趣四哥我来了!” 徐文刚迈步追了几步,脑中忽然冒出个念头来,五弟俆章今年不过才十岁罢了,这等事情他是怎么想到了,连徐文自己都没有多想。 满腹的疑惑想不出答案,徐文快跑追了上去,没得片刻便拉住了俆章。 “五弟,你是怎么想到这么多东西的?”徐文的眼里满是疑惑。 俆章看着徐文,一脸的纯真:“什么怎么想的,就那么想的呗!先生不是常常教导我们凡是要谋定而后动,三思而后行,目光要放得长远些,不要只顾眼前吗?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难道四哥没想过吗?”紧接着又范文一句。 俆章那纯净无暇的眼睛里头不含半点杂质,看的徐文心里咯噔一下:难道真的是我太笨了?连五弟一个十岁孩童都能想到的事情,我竟然都想不到? 俆章看着徐文的神情,强忍住笑意:“四哥,咱们快回家吧,我早就饿了。” 俆章挺起肚皮揉了揉,一阵微风吹来,俆章挺鼻嗅了嗅,是从自家传来的,眼睛登时就亮了:“阿娘做了肉?” 趁着徐文不备,扭身便睁开徐文的手,撒丫子朝家里跑。 “四哥快点儿,不然待会儿肉都被我吃光了!”边跑还不忘大声喊上仍在原地愣神的徐文。 徐文瞧着俆章一副孩子气的模样,揉着鼻头笑了笑,心道:五弟自小便聪慧,便是先生也多有夸赞,不过终究年纪小了些,还有些孩子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064章 打算(上) 三朝回门之后,新嫂子小梁氏也逐渐和徐家人熟悉了起来,公婆和善,丈夫疼惜,兄弟和睦,小姑子懂事儿,暂时没有妯娌。 小梁氏顿时觉得新婚的日子也不似旁人口中的那般难熬,婆婆梁氏是她同族的姑姑,不仅没有刁难她,反而处处关心,时时呵护,简直把她当做了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疼爱。 而且俆章他们三房已经分出去了,两家都没住在一块儿,二房本也打算搬出去的,可因着新建的作坊着实费了不少银钱,还有今年的豆腐乳需要前期投入大量的本钱。 如今豆腐乳作坊是徐家三方合资的,自然每家都要往里头投些本钱,原材料又不会凭空变出来,是以买地建房的事情就暂时拖了下来。 而且拖一拖也好,徐家这一年来迈的步子确实是大了些,又是建新房,又是起作坊的,虽然徐家的家境本就殷实,可豆腐乳生意的火爆,难免还是会惹来旁人的红眼,虽说这些都是无法避免的,可低调做人总没什么错。 毕竟徐家现在还只是个普通的农家,和盛家之间虽然有些来往,可这事儿旁人却并不知晓,只道是徐家因着粮食和豆腐乳才和盛家有了往来,并不知道两家其实还是远亲。 十月十六日,许掌柜再次来了大湾村,和如今作坊的主事儿徐老爷子签订了契书,约定了五百大坛,二百中坛,五百小坛的数量,分三次交货,时间分别是十一月二十,十二月初五,还有十二月二十。 俆章则专心致志的在新宅里头读书,如今豆腐乳的事情都班去了新作坊里头,原本预计充当作坊的西厢彻底空了下来,没办法,计划赶不上变化。 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俆章丝毫没有感觉到时间的流逝。 知道年底在学塾的最后几日,傅秀和他说起了年后下场的事情,俆章这才猛然醒转,不知不觉之间,又是一年过去了。 “来年二月便是县试,需提前一月至县署礼房报名!”傅秀才给俆章悉心提点着几个准备赴考的学生们:“报名之时,需亲供,互结,具结,履历,体态形貌·······” 县署礼房就是县里头的礼部下属单位,科举隶属于礼部。 所谓亲供,便是往上三代人的存殁履历,从父母到曾祖父母。 互结便是五个同时参加县试的考生互相签署担保的单子,一人作弊,五人连坐。 至于具结,就是由本县的廪生出具的一份保单,也称为‘认保’,确认考生非冒籍、匿丧、替身、假名,身家清白等等。 傅秀才说的很是详细,主要还是为了让俆章清楚里头的门路。 具结傅秀才就可以出具,因为傅秀才本身便是县里的廪生,俆章要负责的就是自己去县署礼房报名,填好履历再和几个同学约定互结。 见俆章有些心绪不宁,傅秀才以为他担心县试的事情,便安慰道:“你也不用紧张,县试其实并不难,乃是所有的考试里头最简单的一项,要求也不高,只要你文章的语句通顺,字迹端正即可,以你如今的才学,根本不用担心!” 俆章赶忙拱手礼道:“学生受教!” “关键是在后面的院试!”傅秀才说道:“你的县试府试我都不担心,不过这院试却不同于前二者,乃是由府城的学政大人亲自出题并监考,而且每年取中的数量不一,变数颇多,这段时间,你需得勤加用功,不可有丝毫懈怠才是。” 说完还不忘提上一句:“放假期间,学业上若有什么不懂的,尽可来家中寻我。” 俆章自是喜出望外。 赶忙拱手应是,连连道谢。 傅秀才确实是个很好的先生,传道受业解惑都很是用心,无有藏私,俆章对这位同村的秀才兼老师很是尊重。 豆腐乳作坊那边的事情,俆章没有过多的关注,只是见洪氏和徐青山两个整日整日的不着家,每日都泡在作坊里头,这才过问了几句。 洪氏便如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的便把今年豆腐乳作坊的事情都讲给了俆章听。 因着和盛家签订了协议,徐家不用再自己去镇上摆摊找销路,只要把做好的豆腐乳一块儿都卖给盛家就行,同时也免除了很多潜在的危机。 盛家的生意做得极大,不单是溧水县,就连整个江宁府,还有江宁四周的几个州府,都有盛家的生意。 豆腐乳这东西又新鲜,在整个江宁地区附近,基本上是处于垄断的地位,根本没有别家会做这东西,是以豆腐乳的销量都还不错。 而且这东西味道着实不错,比起只是蒸煮煎炸的饭菜而言,那种别样的味蕾上的刺激,着实受到了不少人的喜爱。 年关将近,盛家已经从徐家进了三次的货,钱货两清,又是四百多两银子的入账,相当于百亩良田一年的产出了。 不过因着目前霉豆腐的制作着实不需要太多的人手,虽然销量尚可,但毕竟不是什么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珍馐美味,富贵人家也就图吃个新鲜,至于贫苦人家又舍不得多买,也就是寻常家境稍稍殷实一些的人家买的多。 不过豆腐乳着东西若是顿顿吃的话,其实也就那样。 能有如今的收入,对盛家而言可能无足轻重,可对于徐家而言,却好似天上当真掉了馅饼下来。 而且这只是年前的,若是反响不错的话,年后可能还会再要一批。 年前许掌柜就让人送来消息,说豆腐乳的销量不错,年后再定一批等量的。 是以过年的时候,徐家众人只在年初的几日得了休息,随即便又全家都投入到豆腐乳作坊的工作里头去了。 因着小八还没断奶,又粘人的紧,傅氏便只能呆在家里头带孩子,洪氏和徐青山把重心都放在了豆腐乳作坊上头,俆章马上又要报名参加县试了,三岁的小明月便也被洪氏送到老宅给傅氏带着。 这就导致了过年好不容易被教头放了假的徐文,被傅氏打发到豆腐乳作坊里头帮忙,每日里里外外忙来忙去累得不行,搞得俆章都没时间找他学些新的东西。 许是因着后世经历过的考试次数太多太多了,就连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高考俆章也安然度过了,心态上面,自然不是那些个初次下场的小雏鸟能够相提并论的。 倒是傅秀才处,俆章去的很勤,虽然傅秀才人好,但俆章也不是那种蹬鼻子上脸,顺着杆就网上爬的人,每隔三日俆章才会去傅秀才家一趟,把三日里积攒下来的一些问题一一问询。 如今随着俆章学问见长,有些问题竟是连傅秀才也答不上来,原本的问询变成了两人之间的探讨,傅秀才心里欣慰的同时,也难免生出些许期待和羡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065章 打算(下) 原本徐章是想让徐文一块儿来扬州的,毕竟如今有孙王两位从战场上下来的老爷子在,能指点他们俩徐家家传的武艺。 可如今徐文和刘教头学武正到关键时刻,已然初步上手枪棒骑射了,徐文和刘教头虽无师徒之情,却有师徒之实,想要跟着刘教头扎扎实实的学完出师之后,再做他想。 对此徐章也没意见,王孙两个老爷子虽是从战场上下来的,可刘教头这位江湖出身的资深武师在武艺上却也未必差多少。 只要他肯用心教,徐文肯用心学,徐文也能学到一身真本事。 翌日一早,钱老汉带着孙平寇去牙行挑人,徐章则带着王破敌去了盛家,还提着不少礼物,不是什么贵重东西,都是些宥阳老家的特产,不值什么钱。 翠荷和翠莲则被留在家里,和王孙两个老爷子一块儿看家。 到了盛家的时候,盛紘一家子已经省亲归来,见到徐章长柏还是颇为高兴的,因为这个只比他小几个月的表弟天资聪颖,脑子灵活,读书也不差,尤其是在某些事情上面的见解,便是权举人和盛紘也多有夸赞。 更关键的是两人三观颇为契合,挺谈得来的。 王氏还是老模样,在老太太和盛紘面前对徐章还是蛮热情的,不过背地里却有些冷淡。 其实归根结底,这事儿还得归到老太太身上,谁叫老太太院子里出了个林小娘,深得盛紘宠爱,如今就连管家权都被盛紘交给了她。 王大娘子堂堂官宦世家的嫡女,盛紘明媒正娶的主母大娘子,如今竟然被一个妾室小娘压在头上。 徐章也不在意,王大娘子虽说冷淡了些,但性子鲁直,是个心直口快,没有心计的,有什么事情都写在了脸上,也不会暗地里出什么阴招手段之类的。 元宵刚过,书塾里头便开了课,早上徐章去寿安堂给老太太请了安之后,便径直去了书塾。 书塾里头,男子这边还是只有长柏长枫和徐章三人,倒是姑娘们那边,原本属于华兰的位置如今被墨兰坐了,如兰和明兰也依次往前推了一个座位。 “先生!”徐章躬身拱手,给坐在上首的权夫子见礼。 权夫子微微颔首,嗯了一声:“既然来了,那便入座吧!” 徐章拱手应是,走到长枫身后坐下。 原先坐在淑兰身后的墨兰坐到了最靠近权夫子的第一个位子,小明兰自然顺理成章的到了徐章的左手边。 小丫头见徐章来了,顿时便笑盈盈的,两只眉毛弯成了月牙状,还俏皮的冲着徐章眨了眨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 徐章嘴角清扬起一丝弧度,目光柔和。 时间来到正午,学塾下课,徐章还没起身,旁边的明兰就巴巴的凑了过来。 “章表哥!”软软糯糯的声音拖了老长。 徐章笑着问:“六妹妹有什么事情吗?” 明兰伸出小手,摊开手掌:“表哥不是说从宥阳回来就给明儿带礼物的吗?礼物呢?”小丫头一脸期许的看着徐章,眼里放着光。 “答应六妹妹的事情怎么会忘呢!”说话间,徐章朝着身后不远处的王破敌招了招手。 王破敌立马走了过来。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徐章问。 王破敌道:“公子放心,方才寿安堂那边来人说了,翠莲姐姐都弄好了,就等公子和六姑娘下学了回去呢!” 明兰有些不明就里,徐章揉了揉她的小脑袋,柔声笑道:“六妹妹不是惦记着礼物么?如今礼物就在寿安堂放着,六妹妹可要随我一道去瞧瞧呀?” 明兰立时点头如捣蒜,急声道:“自然要去!” 徐章又对着明兰的贴身女使吩咐道:“小桃,你去卫小娘院里说一声,就说今日六姑娘跟我一道去寿安堂用午膳!” 翻了年,明兰就七岁了,可小桃才六岁,长得比明兰还有瘦小,性子憨憨的,也很是可爱。 “奴婢知道了。” 小桃虽然年纪小,但来盛家也有一两年了,而且经常和明兰一道在寿安堂,学塾还有卫小娘院里来回,也不至于找不着路。 似是对未知礼物的期待,明兰这小丫头有些迫不及待了,走的极快,那对不及徐章一半的小短腿竟迈的飞快,走出了风一般的速度,一路小跑着拽着徐章往前。 寿安堂里,老太太正端坐在罗汉床上,手里头捧着本道经,瞧着正入神。 房嬷嬷站在边上,目光却时不时总往外瞟。 老太太目光动都没动,淡淡的道:“行了,你个老货就别瞧了,到了时辰自然会来的。” 房嬷嬷笑着道:“老奴这不是担心先生拖堂,章公子回来晚了嘛!” 老太太合上道经,摇了摇头,看着房嬷嬷,有些无奈的说道:“也不知那小子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这般上心。” 房嬷嬷接过老太太手中的道经,摆到一边放好,说道:“章公子懂事乖巧,又会逗人开心,老奴是喜欢的紧,难道老太太不喜欢?” 老太太幽幽一叹,神色有些唏嘘:“就是太懂事儿,太成熟了些,他今年才十三呀!” 房嬷嬷却笑着道:“老话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章公子家脱离了金陵徐家,上无宗族庇佑,下无姻亲可以提携,只能靠着自己,自然要比寻常官宦人家的孩子要成熟些,依老奴看,这可不是什么坏事儿。” 老太太叹了口气,说道:“你说的我都知道,只是他一个才十三岁的孩子,肩上却要挑着这么重的担子,我有些担心。” 紧接着却又摇了摇头,抿着薄唇自嘲道:“古人说的杞人忧天,怕便是我现在的样子吧!” 房嬷嬷忙上前安慰道:“老太太关心表公子,乃是人之常情,依老奴看,这可不是什么杞人忧天,而是舐犊情深呢!” “七老太爷的子嗣里头,就章表公子这么一个有天分的,年纪轻轻便中了秀才,自己又肯勤奋用功,便是如今的侯府嫡脉的那些子侄之中,也没听说哪位公子能有章公子这般天资和勤奋的。” “虽说如今咱们和侯府那边没了来往,可您终究是老侯爷的血脉,如今对章公子上心些,自是理所应当的。” 老太太虽说早年因着盛紘的亲事和勇毅侯府闹翻了,双方自此不再往来,可老太太这么重情重义的一个人,又怎么可能对徐家丝毫都不挂念呢? 不过是怒其不争,哀其不幸罢了。 而且偌大的盛家之中,无一个是老太太的血脉,老太太素来过得孤僻,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个徐章,给原本孤寂的老年生活平添了些许色彩,而且徐章的出色和勤奋也让老太太对这个后辈颇为满意。 半年多的相处下来,不只是老太太,就连寿安堂里的女使婆子们,都已经习惯了俆章这位表公子每日中午来寿安堂陪老太太一起用饭说话,逗老太太开心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066章 托付 车轮滚滚,碾过细碎的石子和干燥的泥土,带起阵阵颠簸,日头渐高,已有了几分热意。 俆章坐在牛车上,拿起水壶喝了口水,嗓子眼还是有些燥热,:“有什么想问的问就是了,干嘛老这么看着我。” 《立即·内则》有云:六年教之数与方名,七年男女不同席、不同食。 虽说在农家很多规矩都不如大户人家严谨,但男女之防乃是大防,更何况车三娘是已经嫁了人的妇人,自然不能和俆章同乘一车,不过江湖儿女在规矩上自然要松快些,是以车三娘便和钱老汉坐在车辕上。 “我怎么觉得公子不像是个十二岁的半大孩子,倒像是个而立之年的大人!”车三娘打量着俆章,明亮的眸子当中闪烁着一种叫做好奇的光芒。 凉爽秋风拂面而来,俆章索性转过身去,仰面躺在板车上,以手为枕,闭着眼睛,享受这徐徐的凉风,“那三娘觉得我做的对吗?” 车三娘似开玩笑般说:“我也不知道,不过若是在咱们漕帮里头,出了叛徒,一般都是要三刀六洞的,扛过了还能留一条小命,若是抗不过,那就只能·······” 只能去见阎王了! 钱老汉叹了口气:“这是公子的家事,怎能和漕帮这等江湖帮派相比,况且公子自有公子的考量,哪里是我们能置喙的!” 俆章笑着说:“钱叔别这么说,就连当今官家不也要广纳谏言,听从文武百官的建议,更何况我一个小小的秀才,三娘有什么话但说无妨,不必顾忌。” 叫钱爷钱老汉受不起,叫钱伯听着别扭,最后索性定了个钱叔的称谓,左右也只是个称谓。 钱老汉由衷说道:“公子心胸宽广,老汉佩服!” 车三娘也不住点头,“公子这么做,就不怕助长他们的气焰,让他们日后更加胆大妄为?” 俆章淡淡的说道:“二婶糊涂短视,是个没主意,立不住的人,只开这一间酒楼,心里头怕是早就和油煎似的,二叔虽然性子不够沉稳,却素来是个正派的,最是顾念亲情家人,眼里头揉不得沙子。 傅家的舅舅倒是有主意,可惜没本钱,也没手艺,便是想要做大,也没法子,了不起就是在附近的几个镇子上多开几间酒楼罢了,等他们做大的时候,得味楼早已经开遍整个江宁府了,根本不足为虑。” “原来公子心中早有成算,三娘佩服!”刚从淮阴回来的时候,车三娘和钱老汉就利用漕帮的渠道把徐家的事情打听的清清楚楚了,徐家的得味楼在宥阳声名鹊起,独占鳌头,日进斗金,不知有多少人眼馋呢,若不是有盛家罩着,只怕早就被那些觊觎的人给生吞活剥了。 俆章说:“和气才能生财,这银钱是赚不完的,更何况,一笔写不出两个徐字,世道艰难,咱们自家人更得互相帮衬着,才能走的长远,徐家也才能日渐昌盛。” 更何况正如俆章先前说的,这本就是在他的计划之内,只是因着傅氏和傅家的擅作主张,提前了一段时间罢了。 不过也无所谓,俆章还有徐青山都不会因为这事儿和傅氏还有徐青禄翻脸,只是心里头却难免会生出些许结缔,对傅氏如此,对傅家亦如此。 牛车不疾不徐的从夯实的土路上碾过,停在了靠近村子西边的徐家新宅前。 “寒舍简陋,只能先委屈钱叔和三娘子几日了!待母亲临盆后搬去宥阳就好了!” 钱老汉和车三娘都是过惯了苦日子的,自然不会嫌弃,再说了,徐家的房子可都是青砖黑瓦加大木搭建而成,比起如今大部分地区还住着土胚墙茅屋顶的简陋房屋要好上太多。 俆章将二人暂时先安置在东厢,洪氏住在主屋东间,祖母为了方便照看,也搬来了新宅,和洪氏住在一块儿,几个小家伙也跟着石氏一块儿来了新宅,六丫头徐晴,七丫头徐明月,还有刚刚会说话叫人的小八徐明亭。 洪氏肚子里这个,就是徐家的小九,名字早就已经订好了,如果是男孩就叫明台,是女孩就叫明楼。 亭台楼阁嘛!徐老爷子临到老了,也算是文艺了一回儿,打算依着这四个字给自家孙儿孙女取名字。 用完了之后再想几个不就得了。 在孙子孙女们起名字这件事情上,老爷子还是有绝对权威的,他一发话,便是石氏都不好说什么,更别说几个儿子了。 正巧都在家,几个小的也在,俆章便将钱老汉和车三娘引见给众人。 车三娘要教导的对象就是七岁多的徐晴和三岁多的小明月,不过小明月年纪太小,还得过两年才能开始学武,是以如今车三娘的正经徒弟就徐晴一个。 翌日一早,俆章还是一如往昔寅时末便起身,先是长跑,然后是俯卧撑,引体向上,蛙跳等各项体能训练,等到了将近卯正时分,才回到家里,取出那两支由青冈木制成的木锏,演练起锏法来。 车三娘和钱老汉也起得极早,老早便在院里施展筋骨,瞧着俆章顶着一身淋漓的大汗在那专心致志的练习锏法,木锏破空,虎虎生风,将师徒二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俆章的锏法并没有什么花哨的大动作,双脚基本上也极少离开地面,大多都是腰身扭转,拖动手臂以及木锏舞动,幅度并不大,而且招式动作和钱老汉车三娘卖解之时甩的那些完全没法比。 可钱老汉和车三娘却越看越心惊。 虽说卖解耍的大多都是些江湖把式,中看不中用,可他们师徒二人行走江湖多年,那是有真功夫在身的,自然能够看得出俆章简洁朴实的锏法之中蕴含的巨大杀伤力。 若是将那两支木锏换成十几二十斤重的铁锏的话。 师徒二人的脑海之中不约而同的出现同一个想法。 “公子好武艺!” 钱老汉不由自主的便鼓起了掌。 俆章收锏而立,长长吐了口气,不论是练锏还是锻炼体能之中,他都是有意识的控制呼吸,按照那本技法心得上面挤在的呼吸方式和节奏来呼吸。 “让钱叔见笑了!”俆章提锏抱拳道:“不过是几招家传的庄稼把式而已,难登大雅之堂!” “公子谦虚了!”俆章不愿说,钱老汉自然也不会揭破,大家心知肚明便好。 钱老汉走南闯北,也算是见过不少世面,一看俆章的锏法便知其和寻常江湖上的武艺不同,走的乃是军中的路子,应当配上坐骑,借助马势方能发挥最大的威力。 俆章瞧着钱老汉,心头一动:“钱叔,若不嫌弃,不妨指点晚辈一二?” 钱老汉却摇摇头,说:“公子锏法纯熟,招法简洁,大开大合,威力不凡,老汉只学了几招庄稼把式,如何能指点公子。” “钱叔就不要谦虚了,钱叔行走江湖大半生,光是丰富的惊艳,就足以指点晚辈了!”俆章把木锏往墙角一放,“兵器我用的还不熟练,不如咱们来切磋切磋拳脚吧!” “便依公子的!”若只是切磋拳脚的话,倒是容易控制轻重,不会轻易受伤。 钱老汉卷起袖子走到院子中间俆章的对面。 二人相视而立,目光在半空之中相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067章 将近 “四哥!” 俆章一脸幽怨的看着始作俑者,正贱兮兮笑着打量着自己的徐文。 “难道四哥不知扰人清梦是这世上最可恶的事情吗?” 徐文却坏笑着说:“小五做什么好梦了,怎么笑的那般······那般·······” 徐文忽然卡壳了,绞尽了脑汁也不知该用什么词来形容方才俆章的笑容。 说起这个,俆章的目光更加幽怨,就连眉头也皱了起来,轻哼了一声,“就不告诉你。” 随即便翻身起床穿衣,下床穿上鞋便出了门去院里洗漱。 至于徐文?俆章决定今儿一天都不理他。 而且俆章如今才十岁,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难道告诉徐文说他做了春梦?也幸好是十岁,虽然做了春梦,可身体却并没有给出相应的反应,否则的话,只怕要被徐文给笑死去。 虽然俆章并不介意,可被一个十三岁的孩子嘲笑,难免有些膈应。 说起这个,俆章也是满腹的心酸,分明是一个成年人的灵魂,可身体却还是个小朋友,连男性基本的反应都还没有,古人虽然早熟,但那指的是心理,在生理上还未必有后世的孩子成熟的早呢。 后世的孩子自小营养丰富,各种吃食不断,根本不用担心发育的问题,甚至还因为摄取过多的激素,从而导致某些身体机能提前发育的。 徐家的伙食虽然不错,但却都是纯天然无公害的事物,不含任何化肥激素,绿色无污染,纯天然无公害,就是提供肉食的牲畜也都是吃五谷杂粮或者绿色植疏长大的。 发育缓慢,有心无力! 想过上梦里的生活,还且有的等呢! 夏收过后,徐老爷子便准备带着徐青福和徐青山两个儿子还有徐彬这个长孙进了城,同时去的还有家里的牛车和仓库里头刚刚打下来的新粮,当然了,只是其中的一部分, 当然,自然也少不了一直吵着要去城里,却始终没有机会的俆章。 老爷子最后把徐文也带上了,拢共就三个孙子,总不能带了两个却把剩下的一个搁在家里,一碗水总是要端平的,索性便都带上。 徐家的牛是水牛,深灰色的皮毛,长如月牙一样的牛角,共有两头,耕起田来都很是有力,母牛今年已经有十一岁了,比俆章还大上一岁,不过加入徐家的时间却和俆章差不多。 便是那头小水牛也已经有七岁了,水牛较之黄牛性格更为温顺,艰苦耐劳,易于调教,而且耕水田要比黄牛快得多。 俆章很幸运,因为年幼的缘故,得以坐在牛车的车辕上。 而徐老爷子他们却因为爱惜大水牛,想着两头大功臣刚刚耕完了家里的三十亩地,又要拖着沉重的一大车粮食,生怕把家里的大功臣给累着啦,便都不肯坐车,都步行走在牛车旁,扶着牛车帮忙照看车上的粮食,若是遇到上坡下坡了,还得帮着推车拉车,帮大功臣减轻负担。 好在去往镇上的路地势颇为平坦,没什么太大的坡。 大伯徐青福牵着母牛走在前边,父亲徐青山牵着小牛走在后边,老爷子则带着徐彬和徐文两个孙子走在边上。 俆章并没有矫情的非要下地和他们一道走,实在是这几日在田里忙上忙下的,相比于得个懂事儿的赞美,他更喜欢现在坐在牛车上的享受。 虽然有些许颠簸,可因牛车走得慢,颠簸很是轻微。 原身对于溧水镇的记忆仅仅只在于街上的各色吃食和拥挤热闹的街道,如潮水一样的人流,至于其他,完全没有印象。 大湾村距离溧水镇有将近二十里地,走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到镇上。 一个大大的牌坊,上面刻着漆红‘溧水镇’的三个大字,然后便是一条宽阔的大街,也是溧水镇的主干道,十里八乡赶集的人大多都集中在这条主干道上,做生意的摊贩们也都集中在这条街道上,当然了,其余的街巷也有不少铺子,但摆地摊的大多都是在这条街上,街名便是镇名,曰溧水大街。 溧水镇因溧水而名,溧水饶镇而过,溧水大街直通溧水码头,溧水河一路往东北去直通宥阳大江,汇入秦淮河,最后流入长江之中。 溧水乃是支流小河,行不得大中型的船只,但小型的船只却畅通无阻,溧水镇也是因为这个码头的建立,而逐渐富裕起来的,也常有渔人架着乌篷船在河上打渔。 镇上的粮铺在靠近码头的位置,几乎快要横穿整条溧水大街了,粮铺没什么别致的雅称,就叫做盛家粮铺。 店铺的掌柜却并不姓盛,而是姓王,是个颇为富态的中年人,下颌留着一簇鼠须,看到徐家众人,就像是看到了新媳妇一样,笑盈盈的迎了出来。 徐家显然是盛家粮铺的老主顾了,徐老爷子也笑脸盈盈的和这位王姓的掌柜打着招呼,把牛车拉到后院门外,店铺的活计们便帮忙从牛车上将一麻袋一麻袋的稻谷都卸下来。 “今年天气不错,是个丰年,老哥家中的收成应该不错吧?”王掌柜作为粮铺的掌柜,自然时刻注意着每年的天气变化,和地里的收成。 徐老爷子笑着说道:“托王掌柜的福,今年的收成还行。” 王掌柜的打量着哟一袋袋被卸下来的沉甸甸的麻袋,眼里放着光。 “敢问王掌柜,不知今年的新稻作价几何?”徐老爷拱手笑问。 王掌柜回说:“今年乃是丰年,江南各州府尽皆丰收,按理说着价格当要比往常贱上一些,可咱们东家知道农人侍弄田地辛苦,是以在夏收之前便下了令,今年收粮的价格,和去岁相当,不可随意降价,不知老哥以为如何?” “于去岁相当?”徐老爷子瞪大了眼睛,神情异常激动。 王掌柜的笑着道:“老哥莫要激动。” 徐老爷子顿时眼睛就雾了,冲着王掌柜的连连抱拳躬身行礼,颤颤巍巍的说:“多谢王掌柜,多谢盛大老爷!” “盛大老爷真是好人呐!”老爷子连连感慨,不住的道谢,就差跪地磕头的,老爷子心里头清楚,这是盛家在特意关照自家。 王掌柜的赶忙扶住徐老爷子:“老哥莫要如此,咱们做生意也有这么些年了,日后还要长久的做下去的。” 一旁正在卸货的徐青福和徐青山听到王掌柜的话,也是激动不已,就连卸车的速度都快了许多。 徐文和俆章还有徐彬三兄弟很是识趣的在一旁没有多问。 抬到后院过称之后,一个二十多岁的账房打着算盘,一边高声说道:“大湾村徐光启,共有新稻两千八百七十七斤三两” 王掌柜的却大手一挥:“就算两千八百八十斤。” “这怎么好意思!”徐光启虽然嘴上说不好意思,可脸上的笑容却怎么也藏不住。 “老哥咱们家的老主顾了,不过几文钱罢了,都是应该的。” “那老头子就多谢王掌柜的了。” “哎!老哥不必这么客气,日后多多照顾我家生意便是。” “这是自然。王掌柜的放心,我家的粮食,都送到您这儿来。”老爷子信誓旦旦的说,抛开这一点,盛家老天爷对徐老爷子的父亲有恩,两家还是远亲,怎么也比旁人要亲近,而且盛家厚道,从未让徐家吃亏,于情于理,老爷子都不可能将粮食贩给别家。 “那感情好!”王掌柜的脸上始终挂着笑容,小眼睛里头透着几分精明。 徐老爷子和王掌柜正客套着,后院门口处,听得账房先生报的斤两,脑子一转,下意识的喃喃道:“八千六百四十文,那就是将近九贯钱了。” “什么九贯钱呢?”旁边的徐文听到俆章的话,不过听得却不是很清楚。 俆章笑着道:“没什么,说咱们家的稻子卖了八贯又六百四十文钱。” 徐文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小五这是在说笑呢?你怎知卖了这么多钱?” 俆章风轻云淡的说:“自然是算出来的。” 徐文笑看着俆章,“小五连算盘算筹都没有,是怎么算出来的?怕不是随口瞎说的吧?”言语之中,颇多不信。 徐彬听到两人的对话,也很是好奇的将目光投了过来。 徐文耐心的解释说:“方才王掌柜说了,新稻价格和去年相当,按三文一斤算,方才称重又把零头给抹去了,算两千八百八十斤,这八十斤便是二百四十文,八百斤便是两千四百文,两千斤便是六千文,两千八百八十斤加起来不就是八贯又六百四十文吗?” 多位数和个位数的乘法,在乘法里头几乎是最简单的了,直接心酸就是了,哪里还要用算筹算盘。 便是两位数相乘也可以用心算算出来,只要掌握了方法。 徐文和徐彬起初自然都有些不信,可见俆章说的头头是道,一笔笔说的清清楚楚,心里头下意识便有几分相信了。 尤其是徐文却想起了前些时日俆章提醒他何十六的事情,心里头不由得咯噔了一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068章 秋闱 “这卖解的老汉倒是有几分本事!棍子耍的不错。”俆章笑着赞许道。 听了俆章的话,长梧和徐文也不禁被窗外热闹的吆喝声吸引了过去,声音其实并不大,隔得也有十几二十米远,可燕和楼二楼临窗靠街的位置视野极好,又临着大街,便是几十米外的情形也能一览无余。 “就是动作花哨了些!若是与人对敌,怕是走不过几招。”徐文瞧着摇了摇头,老头的棍法和刘教头教的出入极大,一个追求的是简单实用,一个则是好看花哨。 长梧却摇了摇头:“不然,文表弟你瞧,那老汉步伐轻灵,动作矫健,身法灵活却又不失稳健,棍法灵巧之中却又隐隐待着几分刚猛,应当有几分本事在身。” “就是年纪大了些!”俗话说得好,拳怕少壮,棍怕老狼。 长梧常年学武,而且天资不错,这眼光自然不是刚刚学武不到一年的徐文能比的。 老汉似是年纪大了,体力有些不济,耍完一套棍法,便收了长棍,换了先前那敲锣的少女商场,周遭围着的人也越来越多,很是热闹。 少女挑了杆花枪拿在手里,冲着周遭的人群抱拳行了个礼,一脚踢在抢柄处,身形一动,身随枪走,立时便耍了起来,枪影交错,犹如鲜花绽放。 少女本就曼妙柔软的身姿,随着枪式的转换也在不断的变换,身法比之先前的老汉更加灵活,更具观赏的价值。 引来周围一片拍手叫好声。 俆章徐文和长梧也颇有兴致的瞧着,等待着上菜。 似乎是见俆章甚感兴趣,长梧把贴身长随叫了进来,轻声嘱咐了几句,让他下去赏那对卖解的老少二钱银子,再把他们给请进来说几句话。叫做阿福的长随立马便领命出去了。 长梧又叫来小二,让他准备一只烧鸡,切两斤羊肉,一斤酒,摆在大堂,待会儿招待那对卖解的老少。 没一会儿,长梧先前点的饭菜倒是先上来了,一条清蒸鲈鱼,一份热气腾腾的连骨羊肉,另有羹菜点心拢共六七样,还有两盘糕点,摆了满满一大桌子,甚是丰盛。 长梧亲自拎起了酒壶,给俆章和徐文都倒了一杯:“这是燕和楼特酿的果酒,甘香美味,又无甚酒劲,章表弟文表弟定要好好尝尝。” 没有酒劲儿?那就是古代版的饮料了? 俆章尝了下,有点甜,还夹杂着淡淡的果香味,与单纯的果汁却又有所不同,味道尚可。 三人举杯对饮,觥筹交错,佐着鱼羹羊肉,尽情畅谈。 吃了半晌,忽的雅间的门被敲响,小二哥说那对卖解的祖孙在外候着,问长梧要不要见。 长梧立即便让小二带上来相见。 进了门,俆章这才瞧清了这一老一少的模样。 老者瞧着年岁和自家祖母相当,发丝已然出现银白,两鬓已是斑白,身形倒不似这个年纪的农人那般佝偻,反而如松柏般笔直挺拔,向来是常年练武的缘故,瞧着精神头也极好,步伐稳健有力,就是瘦小了些。 少女瞧着只有十三四岁的模样,个头和俆章差不多,小麦色的皮肤,容貌也寻常,头发只用头绳简单束着,一身劲装,方便施展拳脚武艺。 老汉和少女进门便对众人抱拳行礼,连声道谢。 长梧可是让阿福赏了他们一块二钱的碎银,那可是相当于二百文钱,是他们好几日的收入。 问了他们的姓名籍贯来历,这才知道,原来这对老少并非祖孙,而是师徒。 老汉姓钱名贵,是泉州人士,自幼便随着师傅四处卖解,刀枪棍棒,拳脚武艺都略懂一些。 少女本是福州人士,姓车,名三娘,数年前因家中遭了灾,日子越过越差,连饭都吃不上了,老父老母不忍将女儿卖给人伢子,正巧结识了在福州卖解的钱贵,便求了钱贵收车三娘做徒弟,也好有个营生,虽说是下九流,可也免了去别人家做女使婢女,任人差遣打骂。 二人本想着一路往北去淮阴的,因钱老汉有个师兄,以前跟着一个师傅走江湖卖解的,如今年纪大了,在淮阴地界落了户,钱老汉此去,便是打算去看那个师兄的。 只是从福州至淮阴,足有千里之遥,路上的一应花费不菲,钱老汉又不是什么富贵人家,是以便带着徒弟车三娘沿途一边卖解一边赶路,七八日前刚刚进入江宁地界,身上的盘缠也花用的差不多了。 新年刚过,天气寒冷,钱老汉不慎染了风寒,是以师徒二人便就近在宥阳先卖解几日,挣几个小钱,准备等钱老汉的风寒好了之后再往金陵去。 如今钱老汉的风寒倒是好了,只是师徒二人身上的银钱也因为买药治病和落脚花了个干净,只能先留在宥阳卖解挣些盘缠路费了。 金陵乃是江宁治所,若只论繁华的话,全国怕也只有东京和长安洛阳等少数几个地方能够与之相比。 “老伯是打算从宥阳先去金陵,然后转道扬州,沿着运河一路北上去往淮阴?” 钱老汉点头道:“公子说的不错,老汉正是这般打算的。” 徐章点了点头,说:“不瞒老伯,我家中有两个妹妹,大的七岁,小的才三岁,我本是想找个女师傅回家教她们些强身健体的拳脚武艺的,可却一直没有遇上合适的,今日见姑娘武艺高强,枪法凌厉,便动了心思,不过既然老伯要去淮阴探亲,那也便罢了。” 俆章却是有些惋惜,主要是这个时代会武艺的女子南寻,好不容易碰到一个,俆章这才动了心思,其实若不是他自己每日时间都被安排的紧紧的,他自己就教了。 钱老汉略感抱歉的说:“我们师徒都只会几招庄稼把式而已,当不得公子如此青睐!” 俆章却道:“老伯不必过谦,在下可不是什么不通武艺的文弱书生,方才小娘子的一手花枪耍的可是极漂亮的。” 一旁的长梧也忍不住点了点头:“尤其是小娘子的身法,甚是灵活。” 徐文也忍不住连连点头,显然很是认同两人的说法。 老汉诧异的打量着屋里的几个少年,拱手道:“倒是老汉眼拙了!” “我也不是想让妹妹们学成什么高强的武艺,只求能够强身健体,说句当哥哥的不该说的,若是日后当真遇上什么危险,她们也不至于完全没有抵抗之力。”俆章解释道。 “公子一心为妹,老汉佩服!”就连车三娘看向俆章的目光也有几分变化。 俆章说:“如今这世道,女子活在世上本就艰难,诸般礼法规矩,条条框框的限制太多,偏生人心难测,世事无常,若是能够有个傍身自护的本事,我这个做哥哥也能放心些。” 俆章这话乃是有感而发,不论是徐晴还是徐明月,他都是打心底里喜爱的,是以说的是情真意切,甚是感人。 就连盛长梧和徐文听了俆章这话,眼中也不禁连连流露出异彩来。 尤其是盛长梧,他出身大族,对于女子们那些条条框框的规矩自然要比俆章和徐文的感受更深,虽说女子们大多都深处后宅内院之中,抛头露面的机会不多,可一辈子却并非一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而且时间女子视名节重过生死,俆章的担忧也不是没有道理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069章 现状 不过从宥阳到金陵一路上风平浪静,连个毛贼都没看到,徐老爹精心准备的木锏很遗憾的没有派上用场。 沉甸甸的青冈木只能躺在徐文的背上吃灰。 对于徐文这个曾经的弟子走上学武一途,傅秀才倒是不介意,毕竟徐文读书的天赋摆在那里,便是强行读下去,怕是也难有成就,如今换一条路走,说不定将来会有另外一番天地。 开设学塾的这七八年里头,傅秀才的手底下倒是教出不少蒙童,许多读书不成,科举无望之后,便转而到镇上或是到县里寻些活计做,大多都是去酒楼或是各种铺子里头给人当账房,做学徒,工作轻松不说,工钱也不少,倒是胜过苦哈哈的在地里刨食儿许多。 自宥阳到金陵,大船行了约莫有半日功夫,在下午日头西垂降落的时候停靠在了金陵码头之上。 “金陵是咱们江南路的治城,文风昌盛,人物俊彦,山川灵秀,气象宏伟,更是数朝古都,吴时建业,东晋建康,南朝数国皆以金陵为都,五代时杨吴南唐又命之江宁,自我朝太祖南征北战,平定天下,一统河山之后,便将金陵及周边数州县划为江宁府,金陵便是府城所在·······” 船上,傅秀才大致给他们讲述金陵的历史,底蕴和现状。 “咱们宥阳也是江宁府治下,得着与金陵相近之利,辅以水利之助,倒也算富裕,而且连续几任知县都颇有才干,治下百姓皆有屋宅田地,老有所养,幼有所依·······” 说起这点儿俆章倒是颇为认同,俆章曾听祖父提过,他年轻那会儿,曾祖父刚刚过世不久,便遇上了天灾,连日大雨不休,洪水泛滥,水势之强,数十年乃至于近百年都难得一遇,冲垮房屋田地无数,无数人葬身于洪水之中。 幸而当时的知县知府精明干练,行事也果断,开仓放粮,救济灾民,协同本地富户乡绅,各族耆老尊贵,这才使得宥阳乃至于整个江宁府没有生乱。 傅秀才说的兴起,“要是说起金陵,便不得不提勇毅侯府。” “勇毅侯府第一任候爷原本不过是位遭受冷遇的普通武将,却因为投入了昔日还是潜龙的太祖爷麾下,随太祖爷平定南北,东征西讨,扫平乱事,建立我朝盛世,积功被封为勇毅候,御赐丹书铁券,世袭罔替,何其荣耀。” 金陵出了个世袭罔替的勇毅侯府,作为江宁人,傅秀才自也觉得与有荣焉。 这个时代的文人可还没有清高自傲到瞧不起勋贵世家的程度。 “你们也姓徐,说不定五百年前和勇毅候徐家还是同一个祖宗呢!” 傅秀才似开玩笑的对徐文和俆章说。 徐文笑着回答:“先生说笑了!我们家怎么可能和侯府有关系!” 俆章听得却心中一凛,说起来他还真有点怀疑,虽然徐家是农户,可不论是祖父拿出来的铁锏还是记载着锏法武艺的册子,都绝非寻常的农家能够拿出来的,而且自俆章的曾祖徐朗可不是大湾村的原住民,而是后面迁徙而来,虽然俆章不清楚自家祖籍何处,可大体却是不出江宁的。 徐青山曾经很清楚的说过,曾祖幼年父母先后亡故,而后才随船行商,于长沙府遇险,得盛家老太爷相救,辗转回到江宁,定居在大湾村。 “世事无常,说不定还真有可能!” 傅秀才也笑了,揉了揉鼻子,也觉得这个猜测有些太过匪夷所思了些。 若是徐家当真与勇毅候徐氏同族,又怎会蜗居在大湾村一隅之地,若是能够借助侯府的势力,在侯府的庇佑之下过活,得徐氏一族照看,岂非胜过在大湾村良多。 还是叮嘱了他们,如今勇毅侯府虽然早了冷遇,可在江宁这一亩三分地上,还是依旧横行无忌的,让他们小心谨慎,切莫与徐家人发生冲突。 众人自然齐齐应是。 傅秀才摇了摇头,摒去脑中杂念,船体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摇晃声,船工们已经顺利的将大船停靠稳当了。 “走吧!下船!” 金陵自古繁华,乃是江南乃至于整个南境少有的大城,烟柳画桥,逢连翠幕,水路相交,楼船往来,商贾旅客,文人骚客,随处可见,络绎不绝。 码头之上,无数大船停靠,车马力夫,装货卸货,搬搬扛扛,不远处便有摊贩的叫卖吆喝声回荡着。 “好热闹呀!” 徐文瞧着眼前这一幕,两眼直放光,不由自主的便发出感慨。 至于俆章那位叫做甘华的同窗,虽也是邻村的大户,家境富裕,算是个地主家庭了,可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繁华热闹的码头,如此多的大小船只,如此拥挤的人流。 听了徐文的话,甘华也不住的点头。 俆章倒是好些,脸上带着笑,却不见惊讶,只带着浓浓的好奇饶有兴致的看着眼前的画面。 傅秀才打发小厮去准备车马了,傅秀才已经是秀才的功名,自然不可能是第一次来金陵。 带着三个弟子到了一家卖混沌的小摊旁,要了四碗混沌,师徒四人就这么坐着吃了起来。 没一会儿,混沌还没吃完,小厮便带着一家牛车赶了过了,还有一位赶车的车夫,是个三十多岁的汉子,不高,却生的精壮,古铜色的皮肤,衣服隆起,瞧着精神的紧。 “走了!” 徐文屁颠屁颠的跑过去掏出钱袋结了账,傅秀才也没说什么,不过是几碗混沌罢了。 “先生,学生从未来过金陵,想随车在侧行走,顺道看看沿途风景,不知可否?”临上车前,俆章忽然对傅秀才说。 “可,不过不可乱走,需得跟紧牛车。”初至金陵,见如此繁华盛景,好奇些乃是人之常情,当初傅秀才初来金陵之时,不也被这盛景给吸引了去。 几人之中,便是最小的俆章也有十二岁了,徐文十五,甘华十六,又不是不知事的孩子,还会四处乱跑,不过他们第一次来金陵,傅秀才担心他们被金陵的繁华迷晕了眼睛跟丢了,便让贴身的小厮月生跟着一块照看他们。 府试在即,去过府衙报名之后,他们便打算暂时待在金陵城中读书备考,静候府试来临,傅秀才之所以一道前来,一则是为了作为具保的秀才,需要出面,二则府试具保需要两个廪生,俆章他们自然没有门路,可傅秀才却又不少同窗好友,而且傅秀才磁性也可顺带访友,探讨一番明年秋闱之事。 至于大湾村的学塾,如今暂时托付给傅秀才的那位秀才岳父打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070章 默契 次日一早,寅时末刻将至,约莫四点多的样子,天边连鱼肚白都还没有冒出来,俆章便已经醒了,睡在耳房的钱老汉也醒了。 盛家安排过来的两个女使还在熟睡当中,还没习惯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俆章索性便压低了声音,尽量轻手轻脚的,没有刻意的吵醒她们。 如今客居盛家,跑步自然是不方便了,进行一番简单的热身训练之后,俆章便在院里循序渐进的练起了体能,跳绳,俯卧撑,深蹲,仰卧起坐,蛙跳,引起向上暂时没条件,院里的那颗树太小,俆章怕那小胳膊小腿的被自己给掰断了。 分组训练,每组跳绳五百下,俯卧撑一百,深蹲五十,仰卧起坐五十,蛙跳五十,共计五组。 之后便是擒拿拳脚武艺的练习,还有锏法的训练。 钱老汉也在院里活动筋骨,习练拳脚,然后给俆章喂招对练。 等到两个女使从被二人的呼喝声从睡梦中唤醒的时候已经是卯正时分了。 见俆章和钱老汉在院里大汗淋漓的练习武艺,两个女使赶忙去打水收拾,准备伺候俆章洗漱。 俆章顶着一身大汗进屋的时候,两个女使便已经把洗澡要用的热水给准备好了,俆章看着还在冒着热气的浴桶,站在屏风两侧的年轻女使,不由得愣住了。 以前在宥阳老家的时候,俆章每天早上锻炼完之后,都是直接光着膀子拿冷水冲,简单的冲洗擦拭一下便好了,大清早的,洪氏哪有时间给他烧那么多洗澡的热水。 俆章早已习以为常,而且常年用冷水洗澡还有益于身体健康呢! “让奴婢来帮公子宽衣吧!” 瞧着俆章眼睛都看直了,两个女使柔柔轻笑着把俆章拉了进去,然后便是熟稔的替俆章宽衣解带,牵着浑身上下光秃秃的俆章进了浴桶。 是真的光秃秃,俆章年岁还小,毛发都才刚开始长,还看不出端倪来。 直到泡到热水里头的那一刻,俆章这才反应过来,‘老脸’微红,不知是被水汽给蒸红的还是害羞导致的。 自己貌似,好像,似乎是被两个‘女流氓’占了便宜,她们不仅仅把俆章上上下下看了个通透,竟然还动上了手,帮俆章搓澡。 俆章怎么说也是经过后世洗浴中心的‘美女’们洗礼过无数次的现代人,竟没有半点不习惯,只是自己那个还没有发育完全的小兄弟暴露在两个女流氓面前的时候,多少有一点点害羞。 真的只是单纯的搓澡,毕竟现在俆章这幅身体可是连毛都还没长齐呢,就是想也有心无力呀。 “两位姐姐,俗话说男女授受不亲,我被你们又看又摸,你们可要对我负责呀!” “噗嗤!” 正在帮俆章擦背的女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表公子说什么呢!” “我们姐妹既然被安排过来伺候公子,日后自然便是公子的人!”两个女使都是寿安堂那边送来的,盛老太太知道俆章身边没有女使,这才特意挑的两个手脚勤快且机灵的女使送了过来,伺候俆章的起居。 既然是伺候起居,那自然免不了发生一些亲密接触。 在这个男女之防乃是大防的古代封建社会,这两个女使便相当于是老太太送给俆章了,便是日后俆章离开盛家,她们没有跟着,在盛家她们俩也只能去做粗使丫鬟了。 想要去给那些哥儿姐儿或者主君主母们做女使是绝对不可能的了。 俆章后知后觉的问:“还不知两位姐姐的名讳呢!” 昨日俆章一路舟车劳顿,到了之后又陆续应付老太太和盛紘等长辈,实在是累得紧,和钱老汉跟着女使小厮回到安排好的住处后,只简单的洗漱一下便入睡了,还没来得及和这两个盛家安排过来伺候俆章起居的女使说话呢。 “什么名讳不名讳的,奴婢叫翠荷!妹妹叫翠莲”说话的是替俆章擦背的女子,个头颇为高挑,容貌倒是有个六七分的样子,小圆脸,鼻子不算挺却也不塌,中规中矩的,眼睛倒是挺大,眉毛颇浓,不只是画的还是天生的,颇为耐看,一双手又滑又软,显然是没怎么做过粗活的。 翠莲是在旁边替俆章整理衣物,给翠荷打下手的,容貌倒是比翠荷稍微好看一点,但也不是什么大美人,中上之姿,眼睛倒是比翠荷还要大上几分,睫毛长长的,若是覆上一层水雾,还真有几分楚楚可怜的动人。 不说肤若凝脂,却也颇为白皙,笑起来眉毛弯弯的,脸颊处有两个极浅极浅的酒窝。 “我叫俆章,还没有表字,在家行五!” 俩丫鬟听到俆章的自我介绍,不由自主的便朝着对方望去,目光在半空相触。 翠荷便轻揉的替俆章擦背边说道:“公子平日里一般什么时辰起身?” “一般都是寅末时分,除非是有什么要事,才会出现变化!” 俆章忙说道:“日后早上无须如此麻烦,打几桶冷水来便可,每日晨间我都习惯用冷水擦洗了!” 似乎怕两个丫鬟理解错,俆章又紧接着补充道:“便是冬日也是如此,无须例外。” “冬日也用冷水擦洗身子?”翠莲略有几分惊讶的声音响起,“冬日岂能用冷水擦洗,那不是要冻僵了?若是受了凉,得了风寒可如何是好?” 翠荷也是一脸的惊讶,还有几分担忧。 俆章解释道:“你们难道忘了我方才在做什么吗?” “公子在和钱老伯练习拳脚呀!” 盛家可是养着不少护院的武师和护卫的,武师们每日晨间演练拳脚武艺,舒展筋骨本就不是什么稀奇事儿。 俆章笑着说:“习武讲究的是呼吸气血,而常年洗冷水澡的话,能够让周身毛孔关系,促进呼吸使其更加绵长,疏通经络,促进气血流动,若是形成习惯,常年用冷水洗身的话,够增强体质,减少得风寒的几率,还能保持肌肤光滑水嫩,好处多了去了,总之就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真的假的?”翠荷将信将疑的道:“公子莫不是在诳我们?” “我诳你们做甚,又没什么好处。” 姐妹两一想也是,俆章没事儿骗她们又没有意义。 俆章话音却忽然一转,“不过·······” “不过什么?”两个丫鬟显然还是对俆章的话还不太相信,但突然的转折也同样引起了她们的好奇心。 俆章讪笑着说道:“不过女子不同于男子,若是月事来了,切记不可接触冷水,否则可是很容易落下病根的,再说你们俩又不练武,身子骨难免较弱些,可千万别学。” 翠荷和翠莲俏脸尽皆一红,方才看光了徐章,还替他擦身都没脸红,如今说起这事脸反倒是红了。 徐章瞧着俩人脸红羞涩的模样,不知为何,忽然觉得浑身通透,身心异常舒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071章 白鹭 第二日上午辰时刚过,俆章大舅再次驾车来到徐家,驴车上除了装着十箱豆腐之外,还堆着一堆如小山一样的簸箕,把板车塞得满满当当,差点儿连个坐人的地儿都没有。 簸箕有崭新的,也半新半旧的,不过最低也是七八成新的,加起来得有四五十个,有从镇上买的,也有从洪家村收来的。 好在簸箕并不重,一个簸箕的重量最多也就是一斤左右,这还是往重了说,四五十个簸箕加起来连一麻袋稻谷的重量都比不上。 有了昨日的经验,一些提前的准备工作自然无需再要俆章继续指导,石氏带着洪氏三个儿媳和家里几个姑娘就可以做了。 其实这活并不累人,不过是将豆腐切成小块儿,然后码放在簸箕上而已,用稻草铺垫覆盖,然后搬到屋内,防止风吹日晒,静候发酵便可。 不过十箱豆腐,却也花了一大家子人数个时辰的功夫。 若说当真要费些功夫的,还得数后头的裹料装坛。 俆章虽然前世在农村老家的时候便跟着老妈做过霉豆腐,但毕竟已经时过境迁,时隔太久,而后读书步入社会之后,一直没机会自己做,倒是老妈经常寄一些自家做的的腊味和腌制酸菜什么的。 上一次的制作虽然颇为成功,可味道着实差了些,这一次俆章便让洪氏和石氏增加了一些香辛佐料的,有八角,桂皮,还有香叶,至于其他的,俆章不敢随意尝试,这几样都是他和老妈学着做霉豆腐的时候见老妈加过的,可以磨成粉末与辣椒和盐拌匀,做成裹料,当然了,这个量的多少就看个人搭配了。 不过去镇上买这些辅料的时候,洪氏和石氏着实肉痛的许多。 花椒倒是可以在杂货铺子里头买到,可价格并不便宜,茱萸溧水本地便有,是以价格比较便宜,八角产自广南路,价格偏贵,桂皮和香叶的价格倒是还能接受,好在这几样的量都不算多。 因为俆章并没有打算把这些佐料都碾磨成粉放入霉豆腐里头,而是打算在烧油的时候放到油里,这样的话,既能给油增香,又不至于使味道太过浓烈。 可到了买油的时候,石氏和洪氏的眉头就没松开过。 油价倒是不算贵,不过徐家虽然家境还算殷实,可到了晚上,还是能不点灯就不点灯,至于蜡烛,因价格较贵,制作工艺尚且不够成熟,且材料不容易寻,是以多数只在富贵人家之中使用,寻常百姓家皆是用的油灯。 好在如今明间多有私营油坊兴起,植物油已经走入寻常百姓家中,成为了灶房里头不可或缺的必备品,而且这么些年发展下来,油的价格也已经慢慢落了下来,现如今只比大米略贵一些,各地油价也不统一,由当地的情况而定。 溧水这边油价是八文,和上等精米价格相当,不同于盛行北方的胡麻油,南方的油多是以芸薹榨制,也就是后世的说的菜籽榨油。 石氏咬着牙,买了一百斤,装了好几个坛子,婆媳几人一人背一个,外加大包小包的一大堆香料,尤其是茱萸的数量最多。 最最让石氏心疼的还是买盐,若想霉豆腐做的好吃,盐才是最关键的东西。 一斤粗盐不过九文,卖相好,杂质少的精盐卖的到二三十文一斤,听说还有四十文钱一斤的细盐,好在来之前俆章早有交代,只买最便宜的粗盐便可。 上回俆章用粗盐制作出细盐的手段,洪氏和石氏至今仍然没法忘记。 而且盐这东西只要保存妥当,十分耐放,石氏索性便也买了五十斤,不过盐乃是官府管控的,石氏不蠢,并没有自己一个人买,而是和几个儿媳妇分批次去买的盐,一人买上那么十几斤,而且总共才五十斤的粗盐,量也并不算大。 光是买这些辅料就花了石氏两贯多钱,直把石氏心疼的不行,再加上这段时间家里正在给老三建新宅,到处都是花钱的地方,家里的男人又都在新宅那边忙活,没时间出去做活挣钱,家里头没了收入,石氏这个大总管难免有些忧心。 好在石氏是自己尝过俆章做出来的豆腐乳味道的,也正是如此,尽管觉得肉疼,石氏还是咬着牙,狠下了一番本钱。 因日头渐冷了下来,豆腐的发霉速度比上回慢了些,足过了八日第一批豆腐才到了可以裹料入坛密封的程度,好在先前的准备工作都做的差不多了,茱萸花椒这些作料也都磨成了粉末。 买回来的粗盐也被俆章溶解过滤了之后,重新蒸发结晶做成了品质好上数倍的细盐,虽只是提出了粗盐里头那些不可溶于水的杂质,可这味道和卖相却要好上无数倍。 不过这质量也缩水了将近十二斤,五十斤粗盐最后只得了三十八斤多的盐,没办法,买的是最便宜的粗盐,里头还掺杂着大量没有过滤的泥沙。 而且提纯出来的盐,卖相便是比起市面上最好的青盐都要好上一些,想想青盐的价格,石氏的心也就不那么疼了。 十二月悄然来临,十二月又称腊月,渐进年关,也是家家户户开始做腊肉的时候,傅秀才的学塾也在腊月十五那日便开始放假,一直要到来年一月二十日后才重新恢复上课。 俆章没想到来到了古代,竟然还有寒假这种好事儿。 新宅子那边也在加紧赶工,好在临近年关,天气虽然寒冷,但却还没下雪,家里的大人们恨不得住在新宅那边,紧赶慢赶,终于在二十四那日盖上了最后一片瓦。 自秋收之后选买宅基地,到四处购买原材料,雇佣人手,开挖地基至今,共历时两月有余。 坐北朝南的三间正屋,东厢一排三间厢房,西边的一排屋子却不是厢房,而是一排极空荡的屋子,分成两个大间,中间是连通的,靠南边是灶房,略小一些,靠着正屋的北边则是特意流出来存放制作霉豆腐的地方,八米多长,四米多近五米宽,很是宽敞。 这也是自从俆章做出霉豆腐之后一大家子人商量再三之后的决定。 整座新宅,占地两亩七分,光是买宅基地都花了八两一钱银子,砖木这些材料花了将近十贯钱。 一开始的时候总共请了有十个帮工,都是平日里村里跟着徐青福兄弟几个在镇上给别人做活的熟人,原本大家伙都说每天管一顿饭就成,不用给工钱,毕竟他们这些人平日里都靠着徐青福揽活儿做。 而且大家都是一个村的,以前穷的时候村里人建房子,哪有钱雇人,都是左邻右舍,一个村子的人互相帮忙,管一顿午饭就成,家里条件好些的就做些肉,菜里头多些油水,家里头条件差的,管饱就成,吃什么都无所谓。 不过如今徐家还算殷实,虽然因着徐青禄的事情有些伤筋动骨,但还是有些底子的,徐青福自然也不好叫他们白干,便给了每个人一天十文的工钱,还管一顿午饭,不过帮工们基本上做了大半个月左右,参与了前期的工作,帮着开挖地基,搬搬抗抗,完成房子的主体,后期都是徐家父子几个和俆章的四叔公还有两个堂叔自己完成的,连带着帮徐青山一起打造家具,所以才花了两个多月的时间。 若是一直雇人的话,一个月的功夫怎么也完工了。 最后结账的时候,帮工们每个都拿到了将近两百文的工钱,而且这些日子徐家提供的伙食可是很不错的,不仅每顿有肉,而且做法还很新颖,味道极好,迎来了不少赞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072章 末位 徐青山大早便出门去了,和俆章是前后脚。 如今家里的家务活儿都有下人们做,洪氏根本不需要自己动手,就连照顾台哥儿和小明月,也无须洪氏时时刻刻亲力亲为,自有丫鬟婆子们帮着照料。 如今俆章正是猛蹿个头的时候,去年做的那些衣服,怕是已经小了。 闲着无事,洪氏便拿起了绣花针,正巧如今俆章回来了,洪氏亲手替俆章量了尺寸,打算趁着他还在家这几日,赶一套新衣出来。 以前的时候,俆章还可以捡徐文和徐青山的衣服穿,可现在俆章成了秀才,有了功名,自然不能再像以前一样穿哥哥们淘汰下来的衣服。 而且如今徐家也不像以前了,虽说过日子得精打细算着来,便是在自己身上,洪氏舍不得怎么花钱,连一件好点的首饰都舍不得打,可在儿女身上,洪氏却从未吝啬过一分一毫。 秋风已然带上了几分寒意。 “小心点,慢点儿跑!” 洪氏看着在院子迈着两条小短腿,咯咯咯直笑追着姐姐的小台哥儿,虽有丫鬟在后头跟着,还是有些担忧的出声道。 台哥儿才两岁多,此刻眼里只有在身前的姐姐,哪里听得进去,一个不留神左脚拌住右脚,身子往前一倒,眼见就要来个平地摔,幸而身后的小丫鬟眼疾手快,从后边一把抱住了他。 “月姐儿慢点跑,你弟弟还小,让着他点儿!”洪氏心有余悸的喊道。 “知道了阿娘!”小明月很是懂事儿。 正说着,忽然外头传来一阵锣鼓声,由远而近,逐渐清晰。 洪氏偏着头问:“外头怎么了?怎的这么热闹?” 喧闹的锣鼓声越过院墙,传入院中,不只是洪氏,就连家里的仆役下人们也都听的清清楚楚。 敲锣打鼓,唢呐喧天。 “老奴这就去瞧瞧。” 徐家的院子是个三进的小院,如今洪氏他们所在的正是二院里,出了二门便是前院,穿过扁长的前院,便是大门。 还不等自告奋勇的刘嬷嬷走到前院,大门外就传来了洪亮的报喜声。 “中式丁酉科乡试第一百零四名举人,江南路江宁府宥阳县俆章徐老爷,喜摘桂榜一百零四名!” “俆章徐老爷?是咱们家章儿?” 二院里,洪氏手里头的绣花针插入指腹之中却仍未察觉,只觉得被一股巨大的喜悦震的脑袋一片空白,忘记了思考。 “章儿····中举了?”话语间,尤带着几分不敢置信。 说话间,门房便将报喜的人引进了前院,刘嬷嬷忙进来吧洪氏扶了出去。 “这是我们家大娘子。”刘嬷嬷给报喜人介绍道。 报喜人笑呵呵的冲着洪氏躬身拱手,说道:“恭喜大娘子,贺喜大娘子,贵府俆章徐老爷,乡试中举,喜摘桂榜一百零四名,如今已经是官府在册的举人老爷了!” 洪氏只觉的脑中一片空白,眼前一黑,眼看着要晕,一旁的刘嬷嬷眼疾手快,赶忙扶住洪氏,低声在洪氏耳畔喊道:“大娘子!大娘子!” 报喜人也不觉得惊讶,如洪氏这般情形,并不是第一次见。 洪氏长长吸了口气,不敢置信的抓着刘嬷嬷的手臂,急忙问道:“刘嬷嬷,我这是在做梦吗?”满脸,满眼的震惊。 刘嬷嬷笑着道:“大娘子没有做梦,咱们家公子当真中了举!”说罢又凑到洪氏耳旁低语道:“大娘子,该给报喜人赏钱了!” 洪氏平日里抠搜惯了,可听了刘嬷嬷的话后,却直接大手一挥,豪气干云的道:“赏!重赏!” 直接给领头的报喜人塞了一把碎银,跟着来报喜的众人更是一人一大把铜钱,里头还并着极快碎银子。 真真大方到了极致。 给了报喜人赏钱,洪氏又让人摆下宴席,端上美酒佳肴,热情的招待前来报喜的公人们,震惊之后的洪氏也终于回过神来,忙安排人去找徐青山和俆章回来。 同样的情形也在大湾村徐家老宅之中上演。 俆章被找到的时候,已经是下午未时末刻了。 小厮先是去了盛家,问清了俆章和长梧的去向之后,这才和盛家的下人一道出了城,往横山赶。 可横山怎么说也是也是一片小山脉,虽然只是几座低矮的丘陵连接起来的低矮山脉,可范围加起来却真不小。 好在盛家派出的小人不少,寻摸了小半个时辰的功夫,终于在横山西麓找到了正在打猎的俆章和长梧。 “你说什么?”俆章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之人。 那下人喜滋滋的道:“表公子乡试中举,得了一百零四名!” “一百零四名?”俆章低喃几句。 那下人又道:“登门报喜的人巳时就到了徐家,如今整个宥阳都知道了表公子中举的事儿呢!” “听说知县大人还派人去了大湾村给老太爷他们报喜!” 下人的脸上笑容不断。 长梧大手一挥:“好好好!做的不错,赏!” 一旁的小厮立时便从兜里取出几块碎银,塞到那报信的下人手里,一同来找他们的几个下人,也每人都赏了些银钱。 下人们接过碎银,脸上笑容更甚,忙对着俆章和长梧连连道谢。 长梧甚至直接大手一挥,今儿个来打猎的每个人都有,回去就发赏钱,惹来众人一致欢呼。 长梧打量着俆章,啧啧说道:“我说徐小五,看不出来呀,这就成举人老爷了!先前不是说这次乡试纯粹是试手,没想过会中吗?” 举人和秀才完全是两个阶级。 后者只能算是读书人,而前者,则已经可以做官了,也算是一只脚踏入了仕途。 俆章也有些意外:“行了,你别阴阳怪气的了,我确实是没想过到自己能中,一百零四名?往年咱们江南路貌似每次乡试都只取八九十人?虽不知为何这次取这么多人,但想来一百零四名差不多该是垫底的了!” 长梧却道:“得了吧你,管他垫不垫底的,举人就是举人,你小子就偷着乐吧!”说着说着长梧就摇头晃脑唉声一叹:“哎!这下子你高兴了,我可惨了!” “你惨什么?” 长梧没好气的白了俆章一眼:“别人家的孩子都中了举,我这个家中长子却还文不成武不就的,只怕这次回去,以后若是再想出门就难咯!” 长梧脸上写满了生无可恋,暗淡的双眸将悲凉落寞的情绪演绎的淋漓尽致。 俆章没有理他,直接转头问道:“这次乡试一共取了多少人?”问的是方才那个报信的下人。 下人摇了摇头,“表公子见谅,这个小的就不知道了。” 半晌后,影帝长梧的情绪恢复,又和俆章开起了玩笑。 “啧啧啧!”长梧绕着俆章转了一圈,目光上下打量着:“让我好好瞧瞧,咱们的举人老爷究竟是长得什么模样。” 俆章一巴掌拍了过去,然后顺势把长梧给拉了过来,手搭着他的肩膀,“别说是举人了,就算是中了进士,不也一样是你表弟!不还是得管你叫表哥。” 长梧也笑了:“这话我爱听。” “想必表舅和表舅母此刻已经在家等的望眼欲穿了吧!” 俆章横眉:“那咱们还呆这儿作甚!” 长梧大手一挥:“走,回家!”二人翻身上马,走在前边。 一行人顿时便浩浩荡荡的开出横山,往宥阳方向而去。 回到宥阳,俆章仔细一打听,这才知道,此番乡试江南路一共录取了一百零七人,算是破格扩招了,往常最多也不过八九十人罢了。 而俆章很幸运的撞上了这波扩招,更幸运的进入到了扩招的行列之中。 俆章不由得感慨,世事无常。 原本他都已经做好了陪跑的准备,只当这是一次寻常考试了,没曾想竟然得了个末位举人,侥幸上了桂榜。 只是如此倒是和俆章原本的打算有了不小的出入。 俆章回到家的时候,竟意外的见到了祖父祖母,还有大伯和二伯和徐彬徐文两个堂兄,以及长梧的父亲盛维。 要知道俆章今年可才十三岁。 十二岁时中了秀才便已经名扬整个宥阳,有了神童之称,如今方才十三,竟中了举人,若是再给他几年时间,岂非要中进士? 所以盛维来了,急匆匆,带着礼物,亲自登门。 所以宥阳的知县也来了,穿着便衣,带着小厮护卫,也拎着礼物。 宥阳的学政也来了,同样带着礼物。 光是十三岁的举人就足以引起他们的重视,更遑论徐家和盛家乃是亲戚,如今盛家虽只有一个从六品的通判,可盛家的姻亲王家,便是在东京城也算得上是根深蒂固。 徐家尚未公开摆宴,是以宥阳境内的其他士绅大族也并未登门。 可饶是如此,小小的徐家此刻也热闹非凡。 徐青山命人开中堂,扫庭院,摆酒做席,宴请众人,将知县和学政请上尊位,邀请盛维作陪。 年仅十三岁的俆章回到家之后,自然便成了主角,亲自去席上给众人见礼。 自这日之后,所有人都明白了一个事实,徐家是真的要发迹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073章 夜话 “对了,老太太近日可好?” 淑兰的事情揭过,长梧能和他说这些,已然算是逾矩了。 两人一边往大老太太的住所走,一边说着闲话叙旧。 长梧却摇了摇头,神色间有些担忧:“腊月初的时候不是下了场雪嘛,祖母身子骨又一直都不怎么好,这回天变得太快太突然,祖母当晚便受了寒,将养了十几日才略有好转,如今虽好了许多,却还在用汤药,外头太冷,我们都不敢让祖母出门,每日都只在屋里坐着,母亲和大姐姐三妹妹陪着。” 大冬天的感冒发烧可不容易好,尤其是老太太年纪大了。 徐章的记忆之中,大老太太虽然慈祥和蔼,容易亲近,但身子骨却是要比一般的老人差上许多,听说是年轻时落下的病根,一直没有根治,老了之后身子骨不如年轻时硬朗,这些病症便都跳了出来,平日里也只能用汤药小心滋补着。 可老人家身子骨弱,便是汤药也不好多用,毕竟是药三分毒,只能慢慢将养着。 “那是得小心将养着。” 说话间,二人便到了大老太太的院子。 屋子里,大老太太正坐在罗汉床上,捂着被子,手里头抱着个大号锦囊包裹着的手炉,头上戴着抹额,脸色确实还有些苍白。 屋里烧了好几盆的炭火,温度却要比屋外高出不少。 李氏和淑兰面前便摆着一盆碳火,用铜制的火盆装着,都是精挑细选过后的无烟碳,两人手里还各自抱着一个手炉,围在床边坐着。 徐章恭敬的上前给三人一一见礼,关心的问起大老太太的身体,大老太太和李氏的回答与长梧如出一辙, 大老太太见是徐章,略有些苍白的脸上多出几分笑容,捉着徐章问起扬州的事情,尤其是二老太太,也就是徐章的那位姑祖母。 屋子里虽烧着炭火,可捎间里的窗户却都是开了几扇。 徐章估摸着老太太的被子里头应该还放着好几个汤婆子。 江南一地,气候不能与北方相比,北方的冬天是真正能冷死人的那种,零下十几度二十度,冷风真真就如刀子一样。 可南方就不同了,便是最冷的隆冬腊月,气温也不过是在零度左右徘徊,若是实在太冷,烧些炭火也能熬过去。 淑兰瞧着比数月前分别时似乎更明媚了几分,分明样貌个头和打扮都没有太大区别,可给徐章的感觉就是有些不一样了。 不过最热情还是要数如今还只是小小一只的品兰小朋友,看到徐章便买这两条小短腿十分高兴的扑了上来。 小丫头如今才六岁多,《礼记·内则》上说七年男女不同席、不同食,六岁的小丫头自然不需要讲究这些。 徐章变魔术似的取出给品兰的礼物,直把这丫头逗弄的开心的不行,咧着小嘴怎么也收不住笑,眉眼弯弯如月牙一般,瞧着甚是可爱。 临走时,品兰这小妮子抱着徐章的大腿不肯撒手,非要徐章改天还来找她玩。 徐章笑着答应了,这才从那两只小胖手底下逃脱。 腊月二十四日,得味楼宥阳店和江宁府九处分店,拢共十家店面的年底收益也送到了宥阳。 十家酒楼,总共盈利一千三百二十八贯又四百三十六文。 四百三六十文忽略略不及,总共就是一千三百二十八贯,其中三百二十八贯留作年后开设分店的资金,还有一千两,便二一添作五,被徐青山和盛紘给分了。 依照着一开始签订的股息契书,盛家得两成,便是二百贯,长梧一成,得了一百贯,而徐家则得了七百贯。 豆腐乳作坊那边的分红得等到年后和盛家结算完之后才能拿到手,但三成怎么也有两百多贯,再加上徐家手里头还剩的一下,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资产,徐章家的家产就能正式突破了千贯,便是在整个宥阳,也算是个不小的富户了。 看着桌上摆放着的七张一百两的银票,徐青山和洪氏的眼睛的都直了,虽说这几年来徐家的日子越来越好,家里的银钱也越来越多,可这一下子就到手的七百两银票,还是深深的震撼到了夫妻俩的神经。 “章儿,你说这银票是真的吗?”洪氏咽了咽口水,还是觉得不太真实。 徐章轻笑着柔声道,“阿娘可以拿着买点胭脂水粉,时兴的布料绸缎什么的试一试,看看能不能花出去。” 脂粉铺子,绸缎铺子,素来便是女子们的销金窟。 “我瞧着阿娘好像也没什么像样的首饰,阿爹,要不明儿个您带着阿娘去盛家的首饰铺子给阿娘挑几件首饰?” 洪氏连忙摆手:“买什么首饰!都是些中看不中用的玩意儿,浪费那些银钱作甚,这钱还是存起来给我儿读书用!” 尽管洪氏嘴上慢慢的嫌弃,可眼底那抹一闪而逝的微光却并未瞒过父子二人的眼睛。 “读书哪里花的了这许多钱,再说了,如今儿在扬州表舅家的学塾进学,除了日常的开销之外,也花不了几个钱,儿知阿娘节俭,可该花的银钱还是得花的,难不成把他们捂在手里还能下崽?” 洪氏却还是摇头,“月姐儿和台哥儿还小,这钱先攒起来,日后给月姐儿当嫁妆,给台哥儿娶媳妇用。” 徐章摇头微叹,知道便是把话说的再漂亮,也难以改变洪氏的心意,世上又有哪个做母亲的不会为自家儿女考量呢? 就算有,那也只是极个别的‘变态’。 徐章只能把目光投向父亲。 徐青山抬手握住洪氏略有些粗糙的大手,极为真挚的说道:“章哥儿说的是,娘子嫁给我这么些年,替我生儿育女,繁衍子嗣,操持着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我却连一件像样的首饰,一件漂亮的衣服都没有送给娘子,都是我的不是。” 夫妻俩手握着手,洪氏被徐青山几句话说得泪眼婆娑:“官人说这些作甚,这些都是为人妻子应该做的。” 徐青山另一只手轻轻的拍着洪氏的手背,柔声道:“娘子辛苦了这么多年,如今咱们家眼看着好起来了,也是时候该享享福了,至于月姐儿和台哥儿的嫁妆的娶媳妇的钱,日后咱们再多多的挣回来便是。” 徐章也笑着附和道:“阿爹说的极是,这钱捂在手里又不会下崽,只有花出去了,阿爹阿娘才会越发卖力的挣钱不是!” 洪氏白了徐章一眼。 徐青山却点了点头,深以为然的说:“章儿说的有道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074章 徐文 盛紘继续说道:“如今江都城里声名鹊起的那个得味楼,就是徐家和维大哥哥合伙开的,我瞧着生意还算不错,听说江宁府治下十县之中各有一间得味楼,备受士子们推崇,生意异常火爆,说是日进斗金也不为过。 徐家虽不如那些世家大族底蕴深厚,却也不缺银钱,待日后徐章中了进士,墨儿若是嫁了过去,那可就是官眷了,既有尊贵,又得体面,实在是在合适不过了。” 盛紘是越想越觉得徐章合适,家里头有钱又有本事,将来就算是做了官,自己也能够拂照一二,前途算是无忧了。 “而且咱们家对徐家也算是有恩,日后若是墨儿嫁了过去,也定然不会受到刁难。”盛紘苦口婆心的道。 林噙霜目光闪烁着,微红的脸上露出个浅笑,柔柔的说:“老爷方才不也说了嘛,咱们家墨儿今年才八岁,现在就考虑她的亲事,是不是太早了一些?” “八岁就要看十八岁的事情,已经不早了!”盛紘却道。 林噙霜眸光微闪,脸色却丝毫不变,继续柔声说道:“如今大姑娘马上就要及笄了,老爷不先忙着给大姑娘相看人家,反倒是关心起咱们墨儿的亲事来,若是叫大娘子知道了,指不定又在背后说妾身什么!” 说着说着,林噙霜就做出一副受惊小鹿的胆颤模样,往盛紘的怀里缩了缩,搂着盛紘的手也不禁用上了几分力道:“若是大娘子再接机发难,那妾身····妾身·····” 还带上了几分哭腔,又复抬头,泪眼朦胧的看着盛紘,十分柔弱的道:“还请老爷怜惜!” 见心爱的林小娘这么一副梨花带雨的娇俏可怜模样,盛紘心里头的盘算瞬间就都被抛到了脑后, 紧紧搂着娇弱的林小娘,带着几分自责,又带着几分怜惜说道:“是我考虑不周,忘了霜儿的处境。” 夜深人静,红烛帐暖,佳人在怀,盛紘又正值壮年,身强体壮,难免会擦枪走火。 而盛紘来林栖阁的初衷,自然也全然抛到了脑后。 ······ 九月二十三日,一大清早,寿安堂里头。 “快让老婆子瞧瞧咱们的举人老爷!” 盛老太太笑着冲堂下的徐章招手。 徐章脸上挂着微笑,信步走上前说道:“不过是侥幸碰上了而已,若是换了往年,以孙儿这次的成绩,怕是只能落得个榜上无名的结果。” 盛老太太抓着徐章的手,攥在手心里,另一只手轻拍着徐章手背,一下又一下,明亮的眼眸之中闪烁着光芒。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盛老太太笑着道:“怎么旁人就没有咱们家哥儿这运道,初次下场就遇上了官家特命扩招。” 房嬷嬷也笑着附和道:“定是表公子头上有星君拂照,得徐家祖先庇佑。” 老太太笑的都合不拢嘴了,显然很是高兴。 “官家特命?”徐章看着老太太,有些好奇,老太太似乎知道些内幕:“姑祖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盛老太太摇了摇头,“具体是因为什么,我也不得而知,不过这样的事情隔几年总会有那么一次,不算什么稀奇事儿。” 似是怕徐章不明就里,盛老太太继续解释道:“当今官家是个有心气儿的,自庆历年间便开始大刀阔斧的进行改革,屡次提拔重用范文正公等诸多文武大臣。 而后又完善科举,重开武举,极力选拔人才,为国取士,类似于这次扩招之事,先前就多有发生,你也不必担心。” 徐章点了点头,当今官家确实是个励精图治的,而今大宋在他的治理之下,国力蒸蒸日上,经济繁荣,农业也颇为昌盛。 而且还和西夏辽国建交,边疆也已经承平了十余年,百姓们安居乐业,而且心地善良,以仁善治理天下,倒也算是个不错的皇帝。 “原来如此!” 徐章又道:“说起来还多亏了姑祖母呢!” “若非当初姑祖母叫孙儿下场一试,说不定孙儿就错过这次乡试了呢,哪里想到还会遇上特例扩招,想来定是姑祖母洪福齐天,这才让孙儿也沾了姑祖母的福运,这才侥幸过了乡试。” “哈哈哈哈!”盛老太太摇着头大笑着道:“你这猢狲,这嘴巴就跟抹了蜜似的,惯会哄人开心。” “姑祖母,难道孙儿说的不是事实吗?”徐章看着盛老太太,笑着问道。 老太太移开目光,看着俆章身边比他个头稍微高出一截的徐文,“这是四郎吧!” 徐文有些拘谨,恭敬的行礼道:“侄孙徐文,给姑祖母请安了!” ······ 回到扬州,徐章再一次恢复到了两点一线的规律生活,每日就是石鼓巷和盛家两边跑,每天的午饭依旧留在寿安堂吃。 唯有每月休沐的几日,会和四哥徐文一道被王孙两个老爷子带去庄子上,开始练习骑射和马上的武艺,练习的对象则由孙平寇和王破敌友情客串,有时也会是兄弟两互相切磋。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在两个老爷子高强度的训练之下,徐章不仅没有半分不适应,反而以极快的速度不断成长的,徐文也在短期内得到极大的长进。 两个老爷子多番感慨,徐章继承了徐家先祖的天赋,是个天生的武将胚子,对于徐章的教导不仅没有丝毫松懈,反而愈发严厉。 徐文因着根基打的不错,而且武艺在刘教头学的颇有几分火候,两个老爷子侧重教的都是些行军打仗的本事,至于武艺,也就指点了一下徐文的骑射马战,帮他改善一下短板。 说起天赋,徐文比起俆章却是差了一些,但却胜在坚韧肯吃苦,而且很是专注,从来不会叫苦叫累,两个老爷子对徐文也越来越喜爱,把自己会的都倾囊相授。 徐文也没辜负两个老人家的期望,学的刻苦用功,尤其是在马战这一项上头,竟然后来者居上,反超了俆章,当然了,这也和俆章平日里大多数时间都花在读书上,而没有时间去庄子上练习骑射马战有关。 但不得不说,徐文确实是下了死功夫的,俆章甚至猜测是不是自己中举的事情刺激到了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075章 好戏 果真次日晌午时分,祖父徐光启和大伯徐青福带着二叔徐青禄坐着牛车回来了。 祖父坐在车里,大伯坐在车辕上,二人的神情都有些憔悴,眼圈有些黑,想来是一夜未睡的缘故,至于‘罪魁祸首’二伯徐青福则趴在马车里头,徐老爷子的身边,脸色不怎么好看,嘴唇有些干涩,脸色发白,下车的时候也是被大伯给背进屋的。 牛车是在县里租的,结账的时候还花了五十个铜板。 大伯背着二伯进了房间,二伯娘含着泪进去照料,四哥儿徐文和小六徐晴也跟着凑了进去。 众人一问才知道二伯被县太爷打了二十板子,算是惩戒。 看过二伯之后,一大家子人又凑到了堂屋,老爷子坐在那张梨木做的靠背大椅上,老太太坐在他旁边,梁氏送上茶水,一大家子人或是站着,或是坐着又挤在堂屋里头。 “老头子,你就别藏着掖着了,赶紧说呀!” 老太太最是心急,老爷子刚坐下便急不可耐的催促了起来。 老爷子喝了口茶,才慢悠悠的说:“催什么催,总得让我缓口气再说。” 老太太却急了,横眉怒目一瞪眼,老爷子立马‘萎’了。 家有悍妻呀! 老爷子放下茶碗,依旧不急不忙的说:“昨日下午的时候,老三和乡正赶到衙门里,把何十五已经醒了的消息禀报了知县大人。 知县大人是个公正清廉的,立马就让衙役带着人去镇上医馆确认,不过那个何十五受伤颇重,不宜颠簸,便没有带去县衙,只将医馆的郎中和活计带了回去。 今日一早问清了何十五的伤势之后,让郎中和活计画押之后便让他们回去了,又问了去镇上查询案情的捕快,最后定了案,打了咱们老二二十板子,让咱们带着老二亲自上门给何十六赔礼道歉,罚了咱们二十贯钱给何十六,在镇上的医馆又结了十一贯五百文是诊费和药费。” “什么药要十一贯五百文这么多?难不成是什么仙丹妙药不成?”石老太太一脸的不忿。“为何还要赔给那个什么十六二十贯?” 老爷子叹了口气,无奈说道:“那十一贯多里头,有两贯钱是张郎中的诊费,张郎中辛苦了一夜,又是治伤又是扎针的,费尽心思才把人给救回来,让咱们老二躲过一劫,又瞧着咱们都是寻常的农家人,发了善心这才收了咱们两贯钱的诊费,已然是极厚道的了,咱们可得记得人家的恩情,日后好好的报答。” “这是自然!”石老太太连忙追问,“那剩下的那些呢?不是十一贯又五百文吗?” 老爷子是一家之主,老太太是当家的主母,他们两说话,屋里的一众晚辈们自然不敢插嘴,只能耐心的听着。 老爷子说:“方才的两贯只是看诊和扎针的钱,昨晚为了给何十六吊命,张郎中可是取了一节人参给何十六服用,那可是五十年份的人参,还是人家张郎中仁厚,和另外七七八八的一些伤药补药什么的加起来拢共才收咱们九贯多。” “五十年份的人参啊!”便是石老太太也知道人参的珍贵,更何况是是五十年份的,是足以用来吊命的东西。 “张郎中真是个大善人!”老太太忍不住感慨。 “那二十贯钱的赔偿呢?便是到牙行里头买个大活人也不要二十贯吧!这也太贵了。” 石老太太颇有些不忿,只是这话说的却不如先前底气足,更多地是不甘心。 徐老爷子说:“这怎么能一样。” “怎么不一样,不都是人?”石老太太不依不饶。 ········· 俆章把事情的始末听完之后,便出了正堂,没有听两个老人家继续掰扯,往东厢二伯家的屋子离去了。 “二伯!” “你怎么样了?” 俆章进了屋,徐青禄正趴在床上,徐晴坐在离床不远的小杌子上,徐文正站在旁边,傅氏坐在床边,眼中含着泪,却强忍着没有哭出来。 “小五来了,二伯没事儿,小五不要担心。”徐青禄见着俆章,脸上不禁露出个勉强的笑容。 俆章点了点头,继续问:“郎中怎么说的?” 徐青禄显然没有想到俆章会这么问,愣了一下,可还是说了:“郎中说了,就是皮肉开了不少,没有伤到筋骨。” 徐青禄还有话没说,其实是老爷子和大哥昨日知道何十六没死的时候就花钱提前打点了打板子的差人,不仅请他们喝了酒,还送出去两贯钱,否则的话二十板子下去,纵使徐青禄平日里做活做惯了身子骨硬朗,却也得伤筋动。 而不是现在这样看上去虽然惨了些,皮开肉绽的,但却只是皮外伤,并未伤到筋骨,只要调理得到,用药及时,近些时日不要沾水,待伤口复原了也就没什么大碍。 俆章初至此界,哪里明白这里头的弯弯绕绕,还真的以为徐青禄是因为身子骨硬朗硬生生挨了二十板子还没什么事儿呢。 “二伯没事便好!那二伯好好休息静养,侄儿就不打扰了!”说罢便退了出去。 不过俆章这话一出口,不只是他二伯愣了,就连一旁的徐文也愣了。 怎么才几日不见,这个侄儿(弟弟)说话怎么文绉绉的了? 徐青禄见徐文和徐晴还待在屋里,忙打发他们出去:“文哥儿,屋子里头闷热,有你阿娘照顾我就行了,你带着妹妹出去玩儿吧。” 徐文看着父亲苍白的嘴唇,目光闪烁,但咬咬牙还是点了头,抱起小杌子上泪眼婆娑的小丫头徐晴便也走了出去。 屋子里,傅氏解下徐青禄的裤子,看着血肉模糊,没剩下一块好肉的屁股,眼中极力敛着的泪水立时便如泉涌,压低了声音小声啜泣着。 “好了,你就别哭了,郎中已经上过药了,看着虽然惨了点,但没伤到筋骨,修养个十天半月的也就好了。”徐青禄见发妻如此,心中一软:“好了,别叫孩子们听了笑话。” 傅氏又气又担心:“笑话就笑话,有什么大不了的。” ······· 接下来几日徐家老二的事情也传到了村里,村子里和徐家交好的人家也纷纷登门看望,还有徐家的亲戚们也陆续都来了。 一则是确定消息的真实性,二则是看看徐家有什么需要帮衬的地方。 在看到躺在床上养伤的徐家老二之后,众人自然便相信了。 若是徐家老二当真杀了人,如今又怎会安安生生的躺在家里头养伤,杀人偿命可不是说说,要么就是砍头腰斩,要么就是家里有权有势,上下打点得当,最后被判流放充军,但能够活着回来的机会也不大。 徐家只是个普通的农户,便是家境比寻常人家殷实些,但也好不了太多,若当真是杀人的大罪,便是把整个徐家都赔进去,只怕连个水花也翻不起来。 而且只要是真的杀了人,定了罪,不论最后判了什么,徐家老二都不可能回家来,怎么也得在牢里关着。 如今徐家老二回了家,虽然受了伤,但那些个风言风语的谣传,自然也就不攻自破了。 若是徐家老二当真杀了人,只怕徐家日后在十里八乡里头的名声就坏了,家里的儿女们怕是也说不上什么好亲事。 徐青禄回家之后的第二天,徐文和俆章便被打发回学塾了,如今尚且还是六月,距离秋收还有个把月的时间,而且徐青禄的事情也已经了了,虽受了伤,却并无大碍,也不用他们两照顾,两兄弟若是还待在家里,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学塾并不远,在村头附近,学塾里头就一个夫子,姓傅,早已过了而立之年,儿子都已经和徐文差不多大小,是个秀才,有功名在身,与徐文的母亲傅氏是同族,但辈分却要高上一辈,徐文的母亲还要唤他做七叔呢。 傅秀才原本就家境殷实,家中良田百亩,在镇上还有个铺子,取得妻子虽不是什么大户,却也是镇上有名的殷实人家,家境颇丰,有良田百亩,而且傅秀才的岳父也是个秀才,在镇上开了间私塾,以前傅秀才读书的时候,便是在他岳父的门下。 傅秀才中了秀才之后,又陆续考了两三次乡试,却都不中,便回了大湾村,开了间学塾,一则赚些束脩贴补家里,二则也算是教书育人,惠泽一方。 而且一边教书还能一边复习,准备乡试,附近几个村子家境稍微殷实一些的,都把孩子送到傅秀才的学塾里头进学,有些是为了科举,希望能够改换门庭,有些则是只单纯的想让家里的孩子能读会写,多认几个字,日后也好多条出路。 几年下来,倒是也出了两个过了县试和府试的,成了童生,不过却都在院试的时候铩羽而归。 两个童生一个是外村的,还有一个是就是大湾村傅氏本族人,全名叫傅云海,今年十六岁,听说家里人已经原本都准备要给他议亲了,如今还拖的,不过是想再等一年,看他明年是否能中,若是中了秀才,自然能够寻摸一户比现在更好的好人家。 俆章融合了原身的记忆,对于学塾的一众同窗和夫子自然也不陌生。 原身也算是有几分聪明,八岁入学,如今十岁,已然将千字文和百家姓都背熟了,只是字写得一般般,勉强能够入眼,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笔墨纸砚昂贵,便是最便宜的,对农家来说也是一大笔银子。 前两年家里头三个男孩儿同时进学,还有每年的束脩、逢年过节给傅秀才送去的节礼等等,花费都不算小。 再加上原身本身性子也有些跳脱,也是他这个年纪孩子的通病,什么上树掏鸟蛋,下河捉鱼,田里捉青蛙这些倒是顺手的紧,可让他坐那安安静静的练字读书,顶多也就坐上个一个时辰左右,便再也静不下心了。 不过原主的记忆力倒是不差,才一年多的时间,已经将千字文和百家姓背的差不多了,便是论语也背了不少。 注意,是背,而不是单纯的学过。 如今俆章融合了两个灵魂,记忆力还增强了许多,前两日在家的时候晚上无事便默诵千字文和百家姓,早已经将两本书记得滚瓜烂熟了,便是倒背也能如流了。 不过说起写字吗,便是后世的俆章也只是在小学的时候在学校里头拿过一次校内年纪书法比赛三等奖,写出来的字只能说一笔一划还算端正,之后却有十多年没有碰过笔了。 前两日在家的时候俆章也试了一下,倒是比原身稍微强上一点,可那是写拳头大小的大字,若是将字写小些,也比原身好不到那里去。 不过握笔的姿势,写字的需要注意的东西这些,俆章却了然于胸,只剩下实践和时间的磨炼了。 书塾是村口的一间大院,共有两进的院子,前院是学塾,后院则是傅秀才和妻儿一家子居住的地方。 房子倒是和徐家一样都是青砖黑瓦,不过院子和院墙却远比徐家要精致的多,两米多的高墙,墙上刮了白灰,院里的地面也都铺着青石板,屋子里头还都铺着木质的地板, 正屋是徐秀才的书房和用来待客的地方,摆着不少精致的物件儿,诸如花瓶呀,书画呀,还有博古架,屏风等等。 东厢房才是俆章他们上学读书的地方,墙体都被打通了,类似于一个长条形的教室,最北边正中间的位置是徐秀才的长案,比下方的十多条长案摆的要高上不少。 西厢则是大通铺和厨房浴房,是给那些家里头远,寄宿在学塾里头的孩子们用的,厨子是傅秀才的一位厨娘,手艺一般。 似俆章他们这等住在自己家里头的,每年的束脩是两贯钱,若是寄宿在学塾里头的,每年的束脩是三贯,饭钱另算,别看三贯很多,若是折算到每个月的话,其实算是实惠的了。 笔墨纸砚还有书籍什么的都要学生自备,当然了,也可以花钱从徐秀才这里买,价钱和镇上的书铺一样,只是为了学生们方便,倒不是为了赚钱。 不过傅秀才这里只卖千字文和百家姓,若是想买四书五经的话,还得自己去镇上或者县城里头买。 当然了,也可以从傅秀才这里借书回去自己抄录,傅秀才也不收费,只是笔墨纸砚都得自己准备,毕竟傅秀才虽然好心,却也不是什么钱多到没地方花的暴发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076章 年底 俆章等人并未去客栈落脚,而是去了靠近城东一处颇为幽静的巷子,傅秀才早已去信给金陵的好友,让他帮着寻摸一处僻静的小院租下来。 只租了两月,毕竟从现在到府试结束也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 院子不大,只一进,一个小巧的四合院,园中有井,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傅秀才先带着俆章和甘华先后拜访了几个好友,去了府衙礼房报名,之后便让他们在家静心读书,傅秀才自己倒是经常出门,基本上都是午后出门,要到晚上才回,说是去和同窗好友探讨诗词文章,但每日回来身上都带着几分酒意。 而且身上还有几分脂粉的香气,想来是去那艘画舫或者是那个楼子里头一边搂着姑娘,一边探讨学问,然后再和姑娘深入浅出的交流一番。 一日午后,阳光正暖,傅秀才身着青衫,头配方巾,带着月生就要出门。 “先生,又出门呀?”俆章的笔墨用的差不多了,徐文刚从外边添了些笔墨回来,顺带还带了两道纸,一本孙子,正巧撞见了。 “嗯!”傅秀才点了点头:“与人有约,出门一趟,晚上不必等我!” “好的先生!”徐文在傅秀才面前很是恭敬,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话可不仅仅只是说说而已。 “先生慢走!” 恭送傅秀才出门,徐文这才关上院门,拎着东西进了屋。 屋子里,正在默读的俆章听着声音,幽幽一叹,眼神之中,颇有几分遗憾。 俆章很是羡慕,也有点眼热,但不论是羡慕还是眼热都没用,以他如今的小身板,便是跟着傅秀才去了也做不了什么,还是乖乖的在家读书,等再过几年,身子发育的差不多了,多时候再把所有的遗憾和缺漏都给补上。 到时候至少也要包下一整条画舫,叫上十几二十个清倌人,抱着画舫的花魁娘子,在秦淮河上畅游一个月,睡在脂粉堆里头,以软玉为枕,温香为被,好好的和那些色艺绝佳的小娘子们探讨一下学问,深入浅出的交流一下心得。 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和痛下决心之后,俆章读书反而更用心了,每日除了必要的锻炼之外,恨不得把所有的时间都花在读书上头,看着傅秀才连连点头,徐文却有些担心俆章的身体,多番叮嘱莫要太过用功,要劳逸结合,注意休息。 府试转瞬即过,当是靠前俆章奋发的一番努力取得了回报,竟然取得了第二名的成绩,府试能进前几名者,只要是不出什么差错,八月份的院试算是基本稳了。 倒是着实让傅秀才惊讶不少。 甘华也过了府试,不过名次却极为靠后,只能算是勉强过了,想过院试的话,非得狠下一番苦工不可。 四月二十八日,傅秀才访友结束,带着通过府试的俆章和甘华还有充当护卫的徐文返回宥阳。 至宥阳县城之时,俆章和徐文与傅秀才告别,去了一趟盛家。 盛大老爷和李氏已经从扬州回来,得知俆章过了府试,而且还是第二名的时候,盛大老爷很是高兴,竟和俆章说若是等到八月,俆章过了院试,便可推荐他去扬州,到他那个进士出身,如今正在扬州做通判的堂弟那里读书。 盛家因着二房那边接连出了两个进士,还有一个是探花郎,勉强也能算是累世官宦的清流人家,不过盛家的底蕴尚浅,比起那些世家大族,自然多有不及,盛二老爷借着进士的出身和通判的官职,门下倒也聚集了一些资质不错的寒门子弟,平日里没少提点,算是一份投资,待日后这些寒门学子里头,若有人中了进士,做了官,也算是从盛家走出去的,自然不会不念盛家的恩情。 临走的时候,俆章还向盛维提出了邀请长梧去大湾村做客的想法,盛维欣然同意,还让长梧到大湾村多住几日,顺便也替他拜见拜见徐老爷子和老太太石氏。 喜出望外的长梧差点没绷住,在盛维面前失了态,乐滋滋的跟着俆章和徐文坐着盛家的马车回了大湾村。 回到大湾村的时候将近傍晚。 因着傅秀才先回到了大湾村,徐青山早就上门去拜访了,自然也知道了俆章过了府试的消息。 见着俆章,徐青山和洪氏都很激动,洪氏如今已经有了五个多月的身子,肚子鼓鼓的,已经颇具规模。 “这位公子是?”看到一身锦衣华服的长梧,徐青山和洪氏都颇有些疑惑。 徐青山在长梧小的时候倒是见过一次,可小孩子一天一个模样,这些年来长梧变化颇大,俆青山自然认不出来。 “盛长梧拜见三表舅,三表舅母!”长梧冲着徐青山和洪氏拱手躬身行礼。 “你是长梧?”徐青山立马就反映了过来,一脸的不敢置信。 长梧说道:“初次登门,小小礼物,不成敬意,还望三表舅和三舅母不要嫌弃!” 说话间,便有小厮将一盒盒礼物抱进了院里。 “这怎么好意思!”徐青山有些紧张。 洪氏还没反应过来:“来就来嘛,还带什么礼物,下回可不许带礼物了。” 洪氏尚且不知长梧的身份,嘴里埋怨着长梧的见外,同时很是热情的把长梧迎了进去。 “快进来坐!农家屋子简陋,长梧,我叫你长梧吧!屋子简陋长梧你别见怪!” 长梧笑着道:“三舅母说的哪里话,何来见怪之说。” 徐青山瞧着长梧一副随和的样子,拉了拉俆章的袖子:“这是盛家大房的长梧?” 语气之中,满是不敢相信。 俆章笑着道:“阿爹这么惊讶作甚,我不是早就告诉过阿爹我和长梧表兄交好了吗?年初的时候长梧表兄还说要来咱们家呢,只是一直不得空闲,如今来了有什么好稀奇的。” 徐青山叹了口气:“和盛家的亲说来是我们高攀了,两家的关系早就出了五服,想不到长梧如此随和,我还以为·······” 还以为是那种眼光极高的富家公子呢! 俆章拍了拍徐青山的肩膀:“好了,这些礼物里头不少都是给祖父祖母的,待会儿爹爹还得辛苦一趟,和我一道带着长梧去老宅拜访祖父祖母和大伯二伯。” “这是应该的!” 过了起初的惊讶,徐青山的心态已经逐渐放平,尤其是瞧着一副风轻云淡的俆章,心里底气更足。 盛家富庶,可自家也不是什么需要接济的穷亲戚,硬要攀亲,自家儿子又是个争气了,先后过了县试和府试,只待八月的院试能够高中,那便是秀才老爷了,享有重重特权,徐家也就此改换门庭,成为耕读之家。 盛家二房且不好说,但就经商的盛家大房而言,改换了门庭之后的徐家与之相比虽有差距,但却并不悬殊。 不过这些年来盛家对徐家没少拂照,不论是往日的收粮还是刚刚合作的豆腐乳生意,若是换了别家,徐家哪能有这许多好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077章 下聘 嘉佑五年九月十五,俆章已经坐在了前往扬州的大船之上,同行的除了钱老汉之外,还有盛维,盛长梧,以及长梧的母亲李氏和长梧的大姐淑兰,至于品兰则因为年纪太小,不好带着奔波,留在宥阳家里正好还能给大老太太作伴。 否则一家子人都离了家,独留大老太太一人,未免太过孤寂了些。 初四那日,洪氏产下一子,母子均安,新生儿重六斤七两,分量很足,家里的长辈都说这个取名叫做徐明台的小子将来定是个有福气的。 幼弟的洗三过了,俆章便带着钱老汉提前去了县城,俆章思虑再三,决定让车三娘暂时先留在大湾村,教徐晴习武学剑,待洪氏出了月子之后,就和洪氏带着徐晴、徐明月还有刚出生的台哥儿一道返回宥阳,传授徐晴和明月武艺的同时,兼顾着保护洪氏,看家护院的职责。 如此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车三娘担心自己一人顾不过来,便和俆章说从漕帮找几个身手好信得过的兄弟过来做护卫,俆章欣然同意,每月给一两八钱的月银。 洪氏已经平安产子,俆章确实也该去扬州求学了,虽然他很想待在母亲和幼弟幼妹们的身边,和家人们一起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可俆章更加明白,在如今这么一个时代里头,想要安安生生的过好自己的日子可没那么容易。 而且,相比于把俆章留在身边,徐青山和洪氏以及祖母和祖母,显然更希望俆章能够出去求学,将来考取功名,光耀徐家门楣。 就这样,在一大家子人的殷切期盼之下,俆章坐上了盛家的大船,跟着盛维一道赶往扬州。 对于那个从未谋面的盛二老爷,俆章很是期待。 傅秀才教的虽然不错,但说到底只是个屡试不中的秀才,不论是学识还是见识,都远无法和一个正统二甲出身的进士,如今又是扬州通判的官老爷相比。 ·········· 扬州。 一处重门深锁的大宅院之中。 一身着绿色公服,上绣花鸟虫鱼的白面男子大步走入屋里,一身着制式家丁服饰的小厮躬身跟在身后。 白面男子端坐在梨花靠背大椅上,女使端来热茶,管家拿来一封书信,递给男子:“老爷,宥阳那边来的信!” 男子轻嗯了一声,接过信件,拆开打开细细阅读,眉梢微挑,顿时便起身朝内院走去。 “去寿安堂!” 小厮赶忙紧随其后,心里却疑惑。 这十几年来,老爷和老太太因着林栖阁那位的事情关系闹的有些僵,平日里除了请安问候之外,基本上都不怎么往寿安堂去。 因着这事儿,老太太和主母大娘子婆媳间的关系也僵了,免了大娘子的晨昏定省,只让每月去拜见两三回。 平日里老太太更是深居简出,只在寿安堂里头吃斋念经,听说日子过得异常清简,一点儿都不像是官宦人家的老太君,倒像是个吃斋念佛的苦行僧。 可今日怎么老爷刚回来连屁股都还没坐热,就巴巴的往寿安堂去! 难道是那封信? 小厮面色如常,可心里却早已闪过无数念头,甚至还想好了待会儿若是林栖阁那边问起来,该怎么回答。 一进寿安堂,顿时便像是来到了另外一个地方,院内院外,几乎是两个世界。 盛紘一路疾行,直接来到寿安堂的五间正屋前,让守门的女使进去通报,没一会儿,女使就带来了老太太的话,让盛紘进去相见。 “儿子见过母亲!” 盛紘恭恭敬敬的冲着坐在罗汉床上的老太太躬身行礼,目光微抬着打量老太太。 “老爷怎么有空来了?”老太太正襟危坐,手里头捧着个茶碗,端在嘴边轻轻的吹着,阵阵白色的热气从碗里散发着。 盛紘轻声说道:“瞧母亲说的,儿子拜见母亲,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老太太眼睛动都没动,轻轻的嗯了一声。 盛紘抬起头,腰身还是微微往前躬着,嘴角微扬,露出脸颊两侧浅浅的两个小酒窝:“母亲,维大哥哥来信了,说不日便要带着长梧和大侄女儿来扬州拜见母亲,给母亲请安呢!” 老太太喝茶的动作一顿,目光终于移到了盛紘的身上:“维儿要来?还把一家子都带过来了?你大伯母呢?可跟着他们一道来?” 盛紘摇了摇头:“母亲,维大哥哥在信中说了,这次大伯母和最小的品兰都没来,大哥哥和大嫂嫂只带了长梧和淑兰来。 大伯母年纪大了,身子骨又素来不怎么硬朗,品兰年纪太小,都不适合长途跋涉,是以便这次便没有一道跟过来。” 盛老太太闻言目光微闪,叹了口气:“是呀!她年轻时受了太多苦,身子骨素来不好,是该留在宥阳好好将养着!” 盛紘闻言也不禁连连点头,说起来大老太太和维大哥哥以前日子确实过得凄苦,若非是有老太太拂照,只怕早就死在那贱人的手里了。 盛紘的经历和盛维很是相似,都是依靠着盛老太太才能有如今的好日子,许是同病相怜的缘故,盛紘和盛维的关系自小便极好。 想到这些,又想起这么些年来对老太太的疏远,盛紘心里不由得便生出一股子愧疚感来。 “母亲,大伯母虽然虽然没来,但维大哥哥却在心里说了,这次同他一道来扬州的,还有宥阳徐家的一个后生,是堂舅家的孙儿!” “宥阳徐家?”老太太眉梢一挑,问道:“可是七叔的子嗣?” 盛紘点了点头,“正是七外叔祖的曾孙!” 老太太不由得好奇起来:“那后生叫什么来着?来扬州做什么?” 盛紘脸上露出笑容,柔声说道:“那后生叫俆章,此番来扬州,是因着他月前刚中了秀才,维大哥哥见他天资聪颖,又肯用功,便想着把他带到扬州来,让儿子瞧瞧,顺便指点他一番,顺便带他来拜见母亲,给母亲磕头请安。” “俆章?”老太太想了想,“徐家到了他这辈,该是明字了,哎!”说着又叹了口气:“想来七叔定是被老家那边伤了心了!” 若是依着徐家的辈分来,俆章该叫徐明章才是。 感慨过后,老太太又问:“那孩子今年多大了?” 盛紘道:“今年十二了!” “十二岁就中了秀才,想来是个聪明的,既是七叔的血脉,老爷若有时间,便多指点指点吧!” 老太太心里一直颇为遗憾,当初若非是她和老侯爷在京城,又岂会仍由金陵老家的那些族老们以什么命犯天煞,刑克六亲为由把七叔逐出宗族,连名字都从族谱上头抹去了。 若非后来她随丈夫回宥阳老家祭祀祖宗,房嬷嬷出门采买,偶然在街上遇到了七叔,她还不知道这事儿呢! 说起来俆章的高祖和老太太的祖父乃是亲生的兄弟,不过一个是嫡出,一个是不得宠爱的庶出,后来老太太的祖父继承了爵位,俆章的父亲则是选择回金陵老家看守祖业。 不想后来竟出了那般波折,俆章的曾祖被除了族,赶出了金陵祖地,流落江湖。 老侯爷故去,老太太又是个外嫁女,在礼法上已经是盛家人,又如何去干涉徐氏宗族的事情,只能尽最大力拂照俆章家。 “母亲放心,既是七外叔祖的血脉,儿子定会用心教导。” 老太太的目光早已收了回去,轻轻挥了挥手,说:“此事我知晓了,若是无其他事,老爷便回去吧!” “如今已经入秋,天气渐寒,母亲得多注意身体才是,莫受了凉。” 盛紘见老太太态度缓和了些许,脸上露出浅笑,多啰嗦了两句。 “儿子告退!” 说罢便躬身行礼告退,施然退出了寿安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078章 初遇 袁文纯的身量并不算高,细算下来其实也就一米七左右,嘴上蓄着一行短须,相貌生的倒是不错,行走之间,倒也颇有章法,瞧着应当是有武艺在身的,不过高低与否,却不得而知了。 袁文纯的夫人倒是个美人,容姿清丽,颇有几分颜色。 正打量着袁家带来的宾客,徐章的目光扫到人群之中,一个十四五岁模样的少年之时,目光不自觉的多停留了一会儿。 少年穿着一身锦衣,虽瞧着不如何华贵,但用料却极为上乘,腰间挂着锦囊玉佩,个头生的倒是极为高挑,几乎都快要赶上袁文纯了。 可嘴上的绒毛却仍未褪去,出卖了他的年纪。 但吸引徐章的不是少年的一身装扮,而是少年的沉稳有力的步伐,每一步落下,必是脚尖先着地。 举手投足之间,竟透着几分雷厉风行之感,颇具气势。 若非徐章五感敏锐的超乎常人,只怕还未能发现这少年与周遭之人的迥异之处。 似是感受到了徐章的目光,少年抬眼瞧了过来,二人的目光在半空交汇,徐章露出笑容,冲着少年微微颔首,然后便收回了目光。 少年眉头微皱,心底却疑惑起来。 这少年(俆章)不去关注袁家大哥,一直瞧着自己作甚? 一番礼节行过之后,宾客各自落座,少年在厅堂之中极目四望,目光锁定在角落处的一道身影,脸上露出笑容,迈步走了过去。 “这位兄台请了,在下白烨,敢问兄台尊姓大名?” 少年走至徐章面前,拱手见礼。 徐章亦起身回礼道:“在下徐章,见过白兄!” “姓徐?”白烨微微思索片刻:“不知徐兄和盛家?” 徐章道:“只是盛家一门远亲罢了!” 白烨点了点头,又问:“满堂宾客近百人,徐兄为何独独盯着白某一人?” 徐章没打算扯谎:“不瞒白兄,在下自小五感便比常人敏锐,白兄步伐沉稳,双臂挥动有力,呼吸平稳绵长,在方才的一众宾客宛若鹤立鸡群,在下便是想必发现也难。” “五感敏锐?超乎常人?”白烨眼睛一亮,好奇的上下打量着徐章,“兄台如此见微知著,虎口又生有老茧,也是位习武之人?”白烨的目光刚巧落在俆章放在桌上的手掌上。 徐章拱手笑道:“学过几招庄稼把式,上不得台面。” 白烨眼睛一转,好奇心更浓,露出笑容:“徐兄过谦了!” “改日若有机会,不妨切磋一二?”白烨提议道。 这么直接? 徐章瞧着面前的少年,看着那双清澈的眸子当中流露出来的炙热,虽觉得有些唐突,但出于礼貌,还是选择了点头。 拱手回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白烨笑了笑,正要说些什么,忽的传来一道呼喊声:“烨哥儿!” 白烨抱歉的道:“袁家大哥喊我,不知有什么事情,我先过去看看,待会儿再找徐兄说话!” “白兄请便!” 白烨一走,徐章坐着跟着无趣,又不见长柏,索性便问了下人,得知长柏在书房看盛紘新得来的边疆堪舆图,立时便来了兴趣,径直往长柏的书房而去。 徐章这位表公子并不是什么陌生人,再加上长柏的书房在外院,远离内宅,自然没那么多条条框框的规矩。 “表公子,二公子就在里头!” 徐章挥挥手道:“行了,你先去忙吧,我自己进去就行!” 长柏作为盛紘的嫡长子,自然有着自己的独立院落,守门的小厮见徐章进来,立马便进去通禀了。 徐章进去的时候,长柏正坐在窗前的长安前,身前放着一卷摊开的布帛。 “我说怎么找不见你人,原来是跑到这儿躲清静来了!” 徐章熟门熟路的自己走到圆桌前座下,自己便拎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 “外头自有父亲母亲照应,用不着我出面。”随着二人熟络起来,长柏的话也就慢慢多了,不似一开始刚认识的时候,半天憋不出一个屁来。 徐章拿起桌上的桂花糕便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朝着书案走去。 “听说表舅寻了一副边疆堪舆图回来?是北境还是西境?” “是北境的,以幽州云州为中心,东起平洲,西至朔州,燕云十六州之地尽在其中。” 徐章听得眼睛一亮,顿时便来了兴致,好奇的凑过去瞧了起来:“燕云十六州?” “哟嚯,还真挺详细!”这一看,俆章的兴致就更甚了。 古代的舆图和现代的地图还是有很大区别的,不过徐章这几年在扬州求学,也跟着长柏看了不少的舆图,盛紘也多有指点,简单的堪舆图还是能够看得懂的。 书案上摆着的舆图约莫有四尺长,不到二尺左右的宽度,却将大宋北疆的不忿地区和契丹辽国的西京道和南京道都记录在上边。 正如长柏所说,以云州和幽州为中心的燕云十六州也被系数囊括其中,处于地图的中间位置。 “可惜少了西北边境的舆图,如今契丹内乱频生,无暇南顾,倒是西夏国力日盛,十余年来和契丹多番冲突,连番大战,也是胜多败少,西北荒凉,关中却富庶,依我看,西夏当为我朝心腹之患。” 二人便在书房里对着舆图,说起了对当下局势的判断来。 西夏国力日盛,然却地处荒凉的西北荒漠,地盘也不算广,只因把这向西去的商道,这才日渐强盛。 长柏虽然性子沉闷了些,可骨子里的血勇却丝毫不逊于其他同龄人,而今天下虽然承平,可边疆之地,诸国之间的摩擦却从未断过。 少年人吗,总是有满腔的热血,渴望收复失地,取回燕云,再统中原,使天下归一,山河一统。 二人说的兴起,你一言我一语的,兴致越发高昂,全然忘了外间还有无数宾客。 正说到若是兴兵北伐,该如何用兵之时,长柏的小厮汗牛急匆匆进来报说王大娘子叫长柏赶紧去前院,长枫和人赌斗,快要将大姑娘的聘雁给输了。 听到这话,便是长柏也忍不住面色骤变,眉头也皱了起来,顾不上和徐章讨论什么用兵地形之类的了,急匆匆的大步往外走去,徐章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紧跟在后边。 若是长枫当真将华兰的聘雁的输了,那今日盛家的脸面就要被踩到泥地里头去了,外头指不定还会传出怎样的闲话。 而且华兰日后当真嫁去了忠勤伯府,只怕也未必能够能够得到善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079章 比斗 二人急匆匆的往前院赶,花厅外的院子里,此时已经围满了人,可却不见了盛紘和王大娘子的身影,不知去了何处。 事关华兰的聘雁,盛家的脸面,可一路走来,长柏起初心底生出的那一缕焦急早已烟消云散。 事已至此,便是再着急也没有用,唯有想办法将此事的影响降至最低才是眼下最应该考虑的事情。 长柏素来端持稳重,还没走到前院,心里头就已经琢磨起来了。 此刻前院花厅前的天井之中,和长枫正在比投壶的不是旁人,正是那位随着袁家大郎一道来的白家二郎。 “是他?”看到这人,徐章微微皱眉,这可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 光是看他一身的气势,便知此人非常人。 长柏有些诧异:“表弟认识此人?” 徐章摇了摇头,解释道:“方才在厅里见过一面,说了几句话,此人名叫白烨,乃是跟着袁家大郎一道来的宾客,瞧他这一身气派,只怕出身非凡呐。” 长柏被这话说的眉梢一抖,眸光微闪,旋即一凝:“哦?如此说来,此事必是出自袁家大郎的授意了。” 不过短短几句话,长柏就已经想到了许多事。 这白家二郎既是跟着袁文纯来的,若非是袁文纯授意,又岂会以言语相激,教长枫与他赌斗华兰的聘雁。 若是盛家的颜面丢了,难道袁家就能好多少?如此行径,不过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罢了,也就袁文纯这等初出茅庐,只看眼前的人能做的出来。 两家既然结为姻亲,那日后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此的下盛家的颜面,可见袁文纯此人目光短浅,不堪大用。 二人站在廊下,众人都围在院里,再加上两人声音不大,身后又有小厮们挡着,倒也不必担心被人听了去。 徐章看着白烨,点了点头道:“若我没有瞧错的话,此人一身武艺颇为不俗,投壶与射箭颇通,此人似乎颇擅此道,长枫素来四肢不勤,不是他对手也不奇怪。” 俗话说得好,一法通则百法通。 果不其然,徐章的话音刚落,白烨便又投中了一箭,长枫被远远的甩在后边,两人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大。 长梧目光流转,落在徐章身上:“不如表弟上场将三弟换下?” “我去?”徐章赶忙摇头:“表哥未免太看得起我了,我虽学了点武艺,可骑射不过粗通罢了,投壶这等雅事,平日里又没时间玩儿,还没有三郎投的好,若是叫我上去,只怕输的更惨。” 徐章这可不是什么谦虚之语,他也就是闲暇时陪着两个女使在书房里投过几次罢了,根本没仔细研究过这东西。 平日里俆章的精力不是在读书就是在练武上,要么就是忙着挣钱的事情,哪有这么多的闲情逸致来玩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又没什么实际的用处,不过用来消磨时间。 长柏和徐章交好,自然也知道徐章的勤奋,尽管看得通透,可听到这话,还是难免有些遗憾。 可当看到长枫身边站着的那两个小丫头时,徐章的脸上便露出笑容,轻轻撞了撞长柏的肩膀,使了个眼色,低声说道:“我虽然不善投壶,可并不代表别人也不擅长。” 长柏看着徐章,面色虽然如常,可目中却隐隐待着几分期待。 徐章冲着前头努了努嘴,长柏顺着看了过去,却只看到人影绰绰,不知徐章说的是谁。 正巧盛紘出现在长柏的视线之中,走到长枫身侧,俯身端着长枫的手臂,似是以前教导他们读书习字一般。 “你不会是说父亲吧?” 徐章送上一个白眼,拉起长柏便挤入人群之中,走到两个丫头身侧。 正巧,不知长枫怎么了,盛紘刚起挺直身子,他手里的箭就掉到了地上,身子还似受到了什么惊吓一样,猛然往后窜了一步。 好似身前有什么洪水猛兽一样,眼中满是惊恐,俊俏白皙的脸庞顿时就变得煞白。 徐章顺势便道:“三郎这是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若是身体不适不妨换个人替你?” 长枫目光闪烁着,连咽了好几口口水。 徐章给长白的小厮汗牛使了个颜色,汗牛立马会意,赶忙上前扶住长枫,“三公子身体不适,不妨移步歇息片刻。” “三公子莫非是要临阵脱逃?”白烨的声音响起,周遭众人的目光也随之一变。 若只是输,那还则罢了,可若是连输都输不起,那今日盛家的脸面可真真是丢到家了。 “白烨兄弟这话就过了,如今长风兄弟明显身体不适,适才连箭都握不稳了,纵使是白兄胜了,只怕也会有人会认为白兄是胜之不武,欺负一个比自己小又生着病的半大孩子。” 徐章这话是微笑着说着,又气在半大孩子这四个字上面加重了语气。 周遭围观的众人也纷纷点头。 只知道跟着别人思维走的吃瓜群众,此刻成了被人牵在手中的提线木偶,完全没有自己的主意。 这时,长柏也站了出来,冲着白烨拱手说道:“白兄见谅,舍弟前些时日不慎染了风寒,还没好利索就逞强要与白兄赌斗,实在是他的不适,长柏在此替舍弟给白兄赔个不是!” 白烨却摇了摇头,把玩着手中的箭说道:“也罢也罢,方才也不过是好奇扬州投壶的规矩,这才技痒一试,既然三公子身体不适,那这场比试,当我输了便是。” 说着自嘲似的笑了笑,将手中的羽箭随手丢入身侧的箭筒之中。 这话说的,周遭一种宾客的脸也觉得有些红了,白烨这招以退为进,算是直接把整个扬州都给囊括了进去,在场的扬州人,无不觉得臊得慌。 “赢就是赢,输就是输,谁要你让!”却在此时,一道出谷黄鹂般的声音骤然响起。 白烨看着一脸坚毅的明兰,露出个自以为魅力十足的浅笑:“小妹妹倒是有骨气。” 明兰刚要说话,徐章却伸手拦住了她,同时一步上前,冲着白烨拱了拱手:“白兄既是技痒下场,盛家作为东道,又岂能落了白兄的兴致,这样吧,不如盛家这边再出一人,代替长枫表弟与白兄的比试,不知白兄意下如何?” “嗤!”白烨摇摇头无奈的道:“客随主便,今日白某只是一个普通宾客,都听你们安排便是。”语气极为淡然。 徐章脸上笑容不便,环视周遭围观的众人,朗声说道:“古有木兰替父从军,其孝心感天动地,一时引为佳话,可惜长枫表弟尚且年幼,未曾婚配,并无子嗣。 但如今盛家刘姑娘正好在此,不如便让六姑娘替兄出战,继续方才与白兄的比试,不论胜负与否,也算是一桩美谈,不知白兄意下如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080章 投壶 长柏听得眼睛一亮,原本没有表情的脸上微微一动,嘴角轻扬,露出一抹浅笑,迈步上前说道: “章表弟所言甚是,今日是家姐大喜之日,亦是我盛家大喜之日,若是再多上这么一桩美谈锦上添花,岂不正是喜上加喜。” 今日本就是盛家大喜的日子,宴请亲朋好友,同僚旧眷,大家伙聚在一块儿本就是为了开心热闹,沾沾喜气儿,投壶行酒不过是娱乐之事罢了。 若是因此激出意气之争,反倒是落了下乘。 徐章先是用一番话点明长枫和白烨之间的年龄差距,然后又引用木兰替父从军之事,将明兰推到了前头,乍一看确实有些轻视白烨的意思,可若是细细一想,却又是另外一层意思了。 少年热血,容易冲动,长枫的年纪小,受不得激,与白烨相约赌斗,甚至还将长姐的聘雁拿来做搏,确实是不应该。 可盛家不但没有因为担心丢面子而不认账,反而推出一个年纪比长枫小得多的女孩儿学习木兰替父从军,还代替‘旧疾复发’的兄长长枫出面继续这场比斗。 便是当真输了,叫那对聘雁给白烨得了去,盛家丢了面子,可却找回了里子,旁人只会说盛家重信守诺,家风严谨。 可白烨是袁家大郎带来的客人,方才众人可是看着他跟着袁家大郎一道踏进的盛家大门,再加上他那瞧着比长枫大上两三岁模样的年纪(外表看起来,长枫才十二岁,又不怎么运动,个头并不高),在场的这么多人,总有那么几个聪明人,能够想通其中的关节。 比如为何这位袁家大郎带来的客人非要激长枫一个少年拿盛家大姑娘的聘雁做赌注? 这是客人自己的意思,还是袁家大郎这位袁家派来的代表的意思?亦或者这就是袁家的意思? 两家既然定了亲,下了聘,那定然是提前谈好了的,结亲结亲。结的是守望相助的姻亲,是为了日后能够互相扶持,互相帮衬,又不是结仇。 若是这事儿当真是出自忠勤伯府袁家老伯爷的授意,那日后袁家的名声可就难说了,至少在扬州这些官眷和他们姻亲这个圈子里头算是彻底坏了。 而且人们都是喜欢联想八卦的,袁家好歹也是个伯爵府,在是在汴京城里一众勋爵之家中或许居于末位。 可若是放到扬州这一亩三分地上,一个勋爵之家的份量足以让整个扬州都为之一震。 可盛家呢?就一个做扬州通判的盛紘,虽有个王家做姻亲,可随着王家的王老太师故去,现如今王家虽然正走向没落,可还有一众姻亲,盘根错节,在官场上也算是一股不弱的势力,而且大多都是以文官为主,份量可不轻。 袁家嫡次子求娶盛家嫡长女,勉强算是低娶,可若是因为低娶便如此行事,作践盛家,还没进门就给盛家姑娘脸色看。 盛家虽说不如袁家势大,可怎么说也是累世官宦的清流人家,盛紘的父亲还是探花郎出身,老太太更是金陵勇毅侯府的嫡女,也是上一代老侯爷的独女,袁家如此行事,只怕还会落得个无礼,倨傲,狂妄的名声。 原本见徐章出面,盛紘是准备阻止的,可徐章和长柏一人一句,不仅把事情给圆了过去,还玩了个借力打力,反将了袁家一军,盛紘原本都到了嗓子眼的话又给重新咽了回去,原本刚刚抬起一点的手也放了下去。 看着自信随和的徐章,盛紘第一次觉得这个白捡来的外甥这么顺眼。 倒是跟着盛紘一道过来,站在人群后看戏的袁家大郎面色微变,目光闪烁着,有些阴晴不定。 “好!那便如小衙内所言,咱们便促成一桩喜上加喜的美谈!”白烨先是面色微凝,可很快便相通了其中关节,面带笑容的对着二人道。 目光坦荡,竟完全不似作伪。 ····· 呼啸的北风打着旋儿,吹进了宾客盈门的盛家大院之中。 贴着壶壁半倚着的箭支直接被大风吹倒,大风卷着微尘,有些迷眼。 盛紘抬手聚齐袖子挡在脸前,大声喊道:“起北风了,请诸位移步花厅小坐。” 众宾客纷纷一边抬手挡风,一边推搡着鱼贯朝花厅而去。 北风猎猎,还带着些许寒凉之意。 寒风之中,白烨看着那壶中依着的箭支,似是完全没有料到一样,愣在了当场。 投壶投壶,若是想要投中,对白烨绝对可以说是轻而易举,百发百中不过等闲,便是双手齐出,两箭齐发也能精准无误的投中,可若是想要箭支贴着壶身而不灌入壶底,而且还要不把壶给撞倒,那就非得再加上一定的运气不可。 方才那小女孩,不过六七岁模样,不仅投壶厉害,连运气也如此之好,这还是白烨出道以来面临的第一次失败。 袁家大郎黑着脸,站在廊下,受着冷风,一番筹谋落了空不说,偏生他还不敢去责怪白烨,尤其是盛紘离去之时那刺耳的笑声,更是让袁文纯心绪难平,只觉得脸颊滚烫,尴尬不已。 就跟小时候被长辈撞破了自己做坏事时的心情一模一样。 回书房的游廊之下,长柏看着拉着明兰的徐章,问:“表弟怕不是早就知道六妹妹投的这一手好壶了吧?” 徐章点头道:“不错,确实是一早就知道了,不过那白烨实力强劲,我也不确定明丫头是不是他的对手,姑且一试罢了,便是输了,难道局面还能比先前更坏不成?” 长柏笑着道:“确实不能,我也没有想到,六妹妹竟能胜过那少年。” 说着又低着头问中间的明兰:“我竟不知,六妹妹投的这一手好壶?难道是卫小娘教的?” 明兰答道:“阿娘闲时教的!” “我带明丫头去姑祖母那儿坐一会儿,顺道给她老人家报个喜,也免得她老人家担心,你要不要一块儿去?” 长白摇了摇头:“你去就行了,估摸着待会儿父亲还得让人叫我过去,就先不去了,待晚些时候,再去祖母院里请安。” “那行,待会儿我再去找你。” “好!” 徐章拉着明兰快步向前,转而转向后院而去,长柏驻足原地,目送着二人离去,目光流转,淡然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浅笑。 几个呼吸后,这才迈步动身,往前院书房走去。 却在此时,游廊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身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081章 内事 “六妹妹这回算是立了大功了,表舅定然不会吝啬赏赐。”徐章笑着对明兰道。 明兰脸上笑容灿烂,眉毛弯弯,好似月牙,眼睛璀璨,恍若星辰,心底也是极高兴的,想着若是能够见上父亲一面,定要和父亲好好说说舒兰院的待遇问题。 “听说如今六妹妹的小娘身怀六甲,快要临盆了?”徐章忽然问道。 小丫头哪有那么多心思,也没多想,只当徐章是关心自己和小娘,而且这几年来徐章可没少关照她。 “如今已经七个多月了,阿娘说再两个多月我就要有小弟弟小妹妹了!”说起这个,明兰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 徐章点了点头,叹了口气:“是呀,七个多月了,马上就要临盆了,只怕有人也要坐不住了。”徐章扭头意味深长的朝着东南角望了一眼。 那是林栖阁的方向。 寿安堂外的廊道上。 想起上次林氏族人谋夺自家食在味好的事情,徐章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 便说:“六妹妹打算问表舅要什么奖励?” 明兰道:“如今天气越来越冷,可厨房那边给我们院里的炭火都是些灶上烧的烟碳,一烧起来屋里就都是烟气,又呛又刺眼,我打算把爹爹叫去我们院里看一看。” 小丫头虽然年纪小,但聪明才智却已经展露了几分,知道林小娘势大,若是直接向盛紘告状的话,能否达到目的且先不说,就怕再惹出什么其他的麻烦。 小丫头便想着玩点迂回的战术,让盛紘亲眼看到她们娘俩的现状,胜过千万句的分辩。 徐章揉了揉小丫头的脑袋,小孩子还是天真了些,认为找到了盛紘就安稳无忧了。 殊不知如今盛家的内宅基本上是被林小娘把在手里的,纵使是盛紘看到了知道了,并且发下话去,但林氏明里不好对付她们娘俩,可暗地里的手段却绝对能让她们防不胜防。 “回去转告你阿娘,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一味的忍让,只怕未必能够换来别人的谅解,她肚子的里头那个还未出世的孩子,只怕已经被别人看做了眼中钉,肉中刺。 若是想要保重自家儿女,有些时候,还是需要强硬一点,一味的不争,只怕最后换来的结果,未必能如她所想。” 明兰这丫头徐章还是很有好感的,如果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徐章并不介意出手帮她和她阿娘一把。 只是盛家内宅之事,徐章一个外男确实不好插手,只能适当的提点,在某些力所能及的地方出手相帮。 至于卫小娘,徐章虽然没接触过,可从明兰的讲述之中却也能够猜的出几分,这是个处处为儿女考虑的好母亲。 看得虽然通透,可性子却有些软了,而且心底有些善良,总把人心想的太好,殊不知这世上最最险恶的也是人心。 小明兰虽然年纪小,却也在学塾上了好几年的学,自然听得懂徐章的话,只是有些震惊:“章表哥,那我该怎么办才好?” 徐章道:“其实也不必太担心,如今林栖阁那位虽然势大,但在盛家也不能一手遮天,你只要把方才那些话转告你阿娘,让她处处小心警惕着便好。 那位林小娘终究不敢做的明目张胆,只要你们多上些心,应该还是能够防的住的。” 徐章看着只齐自己腰部的小明兰,俯下身子,语重心长的低声说道:“女子本弱,为母则刚,要对你小娘有信心,就算是为了你和你那个未出世的弟弟,她也一定会竭尽全力护住你们的。” 小明兰重重的点了点头。 寿安堂里,徐光启夫妇还在陪老太太说着话,其实早就有丫鬟过来报信了,徐章带着小明兰过来,就是存着让她在老太太跟前多露露脸的意思。 说了会儿话,老太太便能让房嬷嬷送去不少赏赐到舒兰院里头,还是房嬷嬷亲自去的,房嬷嬷见如今舒兰院里头伺候的丫鬟只一个小蝶并一个六岁的小桃,顿时眉头便皱了起来。 离开寿安堂的时候,徐章给小丫头塞了一个沉甸甸的荷包,里头装着的可是货真价实的银锭子,足有七八两重,鼓囊囊的。 当天晚上,盛家三堂会审,盛紘发了好大一顿火,由他身边的贴身小厮冬荣亲自掌刑,把罪魁祸首长枫打了个半死。 林小娘在一旁看着自家儿子被打的血肉模糊,痛呼不止,只觉得心里跟油煎似的,哭哭啼啼的瞧着好不可怜。 隔几日后,卫氏身边的小蝶忽然被下人爆出了偷拿主家财物的事情,管事儿的嬷嬷领着一众丫鬟婆子亲自去舒兰院小蝶房里,搜出不少金银细软。 当天小蝶就被赶出了盛家。 林小娘随即打发了两个三等女使往舒兰院去,照料卫小娘的起居,不料一直在府里做老太君,素来不理事儿的老太太也打发了一个二等女使去舒兰院。 老太太突然的举动,着实惊了不少人的眼球,可转念一想,众人却都觉得理所应当。 盛家的人都知道,以前大姑娘在老太太的屋里养过一段时日,实在是王大娘子是在受不了母女分离的痛苦,这才把大姑娘又接回了葳蕤轩,可老太太素来都是最疼大姑娘的。 这次若非是六姑娘力挽狂澜,胜过了那位白家二郎,只怕大姑娘的聘雁当真就要输了去,爱屋及乌,老太太因着大姑娘对卫小娘母子照顾几分也在情理之中。 而且如今卫小娘身怀六甲,肚子里头养着的可是盛家的子嗣,是盛紘的血脉,虽说还不清楚是哥儿还是姐儿,可若是当真生出个哥儿来,那卫小娘便是盛家的大功臣。 而且这回儿六姑娘帮了大姑娘,又替盛家挽回了颜面,主君和葳蕤轩的大娘子那边难道不会念着六姑娘的好? 虽说如今管家理事的是林小娘,可这府里的主母终究还是王大娘子。 原本因着林氏的命令,对舒兰院多有懈怠的盛家下人们,却又因着老太太和葳蕤轩那边的缘故,心中多出了几分忐忑。 而且主君也不知吃了什么药,又到林栖阁里头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听说把桌子拍的震天响,吼声连屋子外头都听得到,林小娘被骂的狗血喷头,哭哭啼啼的好不可怜。 事后被派去卫小娘身边伺候的那两个三等女使就是林小娘妥协之后的结果。 不仅如此,原先克扣卫小娘院里的一应用度的几个管事婆子也被打了板子,罚了月俸,吃了好大一顿挂落,再也不敢克扣分毫舒兰院的用度。 小明兰的日子顿时就好过了许多,连每日用的饭食都比往常精致了不少,对徐章也愈发亲昵,每次进见到都很是热络,表哥表哥的叫个不停。 可徐章却并未放松警惕,心底反而涌起一股担忧来,俗话说得好,打蛇不死,反受其害,纵观历史,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 林小娘区区一个妾室小娘,既无强势外家,又无万贯家财,听说入府时身边只带了个小丫鬟,却能够在盛家爬到如今的地步,虽然和王大娘子的愚蠢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可也体现了她的厉害之处。 卫氏又怀身大肚,精力不济,明兰又太小了,就怕林噙霜给她们来阴的,让她们防不胜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082章 宴请 盛家的事情徐章不太好直接插手,也不好直接叫长柏关照明兰,毕竟长柏才是明兰正儿八经的兄长,虽然嫡庶有别,但在血缘上,却远要比徐章这个表兄亲近的多。 盛家这边的事儿热度还没过去,这日下学,长柏便叫住了徐章,邀他明日一道去赴宴,说是那日在席上不打不相识的那位白二郎做东。 既是长柏相邀,徐章自然要给面子,当下就应了,问清了时辰地点,二人便各自回家。 回到家,用过饭,完成先生留的作业之后,徐章心血来潮,拎着双锏便到院里耍了一通,出了一身透汗之后,才在翠荷的伺候之下,沐浴更衣,换了衣裳,陪着三个老爷子说了会儿话,这才回房入睡。 被窝早已被翠莲那小丫头用汤婆子熨的暖烘烘的了,虽然已经入了冬,但却丝毫没有后世那种一进被窝就跟进了冰窟窿似的感觉。 腐败的古代生活呀。 确认徐章盖好了被子,翠莲这才吹了灯,轻手轻脚的悄悄退出去。 次日寅正时分,徐章被生物钟唤醒。 一番晨练之后,上午便待在书房里头练字温书。 不是徐章不想有什么娱乐活动,实在是古代当真没什么娱乐活动,要么就是郊游踏青,外出打猎,要么就是呼朋结友的一块儿秦楼楚馆里头喝花酒。 徐章怕这个口子一开,日后自己会受不住诱惑,被白花花柔软的胸脯和一张张娇嫩欲滴的脸蛋迷了眼睛。 温柔乡是英雄冢,古人诚,不欺我呀! 所以俆章下定了决心还是先猥琐发育,暂时先不沾这些东西,免得控制不住自己,等日后有了一定的实力和社会地位之后,再适当的出去纵情声色的好。 正午时分,徐章带着王破敌出了门。 午时六刻,徐章和长柏以及白二郎在得味楼外会合。 得味楼炒菜的名声早就已经传遍了江南,可惜徐青山却并没有忙着将得味楼继续开往各地,只在江宁和扬州两府之地经营。 原本白二郎是打算请在江上楼船上的,正好还能瞧一瞧扬州江景,却不知从何处听到了得味楼的名头,便临时起意,将地方定在的得味楼。 得味楼位于扬州最繁华的临江大街,紧挨着江水,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便能看到一望无际的江面,虽不如在楼船之上宴饮更有意境,但能看到的景色却差不了多少。 尤其是今日阳光明媚,日头正好,正是冬日观景难得的时节。 二楼临窗的一间包厢里,三人围着一张长案而坐。 “在下顾廷烨,在家行二,先前之所以隐瞒姓名,是不想泄露行迹,是以才以白为姓,还望二位见谅!” “好说好说,在下徐章!” “在下盛长柏!” 俆章和长柏也拱手礼道。 三人之中,唯有顾廷烨已经束发,俆章和长柏尚且年幼,还没有表字,是以便只能互通姓名。 对于顾二郎先前隐瞒姓名一事,徐章和长柏虽有些奇怪,却也并不觉得难以接受。 “那日后我们是叫你顾二郎还是白二郎?”徐章笑着问。 顾二道:“叫什么都一样,白姓乃是外祖姓氏,便是叫白二郎也无妨,直接叫二郎更好,听着还觉着亲近些。” “一个顾家二郎,一个盛家二郎,又不打不相识,我瞧着你们俩倒是挺有缘分的。”徐章打量着两人,开玩笑说道。 顾二点了点头,想起昨日在盛家的行事,颇带着几分歉意说道:“我与长柏一见如故,确实是不打不相识。” 说着便端起酒杯,又道:“昨日之事,非我本意,实乃是受了袁家大哥所托,此番南下扬州,多亏了袁家大哥我才能隐匿行踪,安然抵达江都,实在是不好推脱,却没有考虑到盛家的颜面,是我的不是,顾二在这儿给两位兄弟赔罪了!” 说罢便举杯一饮而尽。 长柏道:“既已经说清楚了,那就揭过便是,此事大家都莫要再提。” “都莫要再提!”长柏都释然了,俆章自不会再纠结。 三人又复举杯对饮,脸上都露出笑容。 少年意气,最是容易投契。 不一会儿,小二便陆续上菜,直至摆满了一大桌香气四溢的菜肴。 “我来扬州也有几日了,唯独对这间酒楼的菜式情有独钟!”顾二看着桌上色香味俱全的一应菜肴,有些感慨似的说道。 “我自幼在东京长大,也算是吃遍了东京城里头大大小小的酒楼食肆,原本以为樊楼便是这世上最顶尖的酒楼了,未曾想在这江南之地,竟然还有这么一家得味楼,在菜品上便是樊楼也要略逊一筹呀!” “樊楼之名,天下皆知,我等虽偏居扬州,却也早有耳闻。”长柏这话可不是恭维之语,汴京樊楼,说是举世闻名有些夸张,但在这些世家豪族,官宦人家的圈子里头,确实素有盛名。 “是呀,只是可惜却一直未曾亲眼见过。”徐章也曾听老太太说起过樊楼。 “这有何难!”顾二大手一挥,豪气干云的道:“待日后等你们去了东京,我便在樊楼设宴,给你们接风洗尘。” 三人喝酒吃菜,相谈甚欢,觥筹交错,一直到未时末刻才堪堪结束。 酒足饭饱之后,三人兴致未消,顾二又提议不如一道坐船游江,让两位东道主带着他好好的欣赏一下扬州的景色,二人兴然应允。 到了江都码头,顾二的小厮直接将众人带到一艘楼船之上。 两人这才得知,原来顾二这家伙老早就安排好了行程,连船都预备好了,瞧着是早就算好了的。 三人登上楼船,径直上了顶层,而今已至隆冬,江风寒冷,可配上明媚的阳光,虽不似夏日那般凉爽,却另有一番别样风味。 楼船驶离码头,三人一边说话,一边赏景,倒也颇为快意,三个小厮侯在一旁,也在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日头渐渐偏西,江都码头也越来越远,大船驶向江心,顺着江水缓缓而行。 三人在甲板上站了一会儿,便进了船舱,要了几壶酒,几样果蔬,外头台上有位年轻貌美的小娘子,怀中抱着琵琶,唱着晏同殊的词,还有乐人们以各种丝竹管弦为伴,环境清幽,窗外怡人江景如画,颇具意趣。 三人举杯对饮。 长柏说道:“家父曾在冤狱里头救过一位老安人,他儿子庄学究是位大儒,眼下就在东京城里,家父回京之事已然定下,二郎既也在东京,何不与我二人同窗,日后一并科考!” 顾二摇了摇头笑道:“我家行伍出身,我这性子也不耐烦,只怕是静不下心来读书科考。” 徐章说道:“读书却未必一定要科考,二郎家中既是行伍出身,日后定然是要领兵打仗的,为将者若一味勇武,难免会落了下乘,二郎既有收复边疆之志,又焉能不读书呢?” 顾二被说的一愣,有些惊讶的看着徐章,举杯说道:“此言大善!当浮一大白。” 三人再度举杯。 却在此时,外间忽然传来一声疾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082章 杀出 顾二面色一变,正要扭头看去。 忽然头顶传来一阵极轻微的响动,数道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旋即便看到一个黑影自窗外翻身而下,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凛冽剑光。 窗外便是江水,黑影只能是从舱顶下来的。 哪里还顾得上喝酒,顾二直接一个懒驴打滚,就地翻身险之又险的躲过这凛冽一剑,鬓旁的几缕发梢,却被削落了。 徐章的动作比顾二更快,屁股底下跟安了弹簧似的,直接就弹了起来,同时还不忘伸手一把拽过长柏。 雅间里头,长柏和顾廷烨相对而坐,都靠着窗,徐章坐在中间,靠着身后的过道,三人的席位在船舱最里边。 徐章的对面和长柏的身后都是窗户,是用来欣赏江景的好座位。 一剑落空,那黑衣人手腕翻转,长剑横削,扫过桌面,桌上的碗碟都被扫落,幸而长柏已经被徐章拉开,可绕是如此,也被骇的大惊失色。 如今的长柏终究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尚未成长为以后那个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盛家二郎。 黑衣人举剑还要再砍,徐章哪里还会坐视,顺势抓起身边的花盆用力抡了出去。 数年习武下来,徐章可是能将一对二十多斤中的铁锏运驶如飞的狠人,何况一只不过几斤重的花盆。 剑光一闪,花盆直接被一分为二。 可见其锋利。 可紧接着第二个花盆却直直砸在了黑衣人的脑袋上。 顾二也趁势起身,俯身猛冲向前,口中发出怒吼,似蛮牛一般狠狠的撞入黑衣人的怀中,还不忘曲肘横击,顶在黑衣人的胸膛膻中之上。 顾二竭尽全身之力,直接将黑衣人撞出窗外,与半空之中吐出一口鲜血,如泉水溅射。 却在此时,又是一道黑影自窗外翻落,徐章直接一脚勾起身前长案,朝着原先长柏的位置后边窗口甩去。 十多斤重的实木桌子,直接被徐章一脚踢翻,虽没有踢飞,但却正好挡住了自窗外反身而下的黑衣人的脚步。 于此同时,顾二顺势一个箭步上前,加上前冲之势的一记旋身侧踢,正中那黑衣人的胸膛。 力道之大,犹在方才那一撞之上。 只听得一声凄厉痛呼,那道自舱顶翻身而下黑影还没落稳脚跟,就在半空划过一个漂亮的弧度,同样口吐鲜血远远落入冰冷的江水之中。 外间厮杀声渐盛,惨叫声,恐惧哭喊,船上的宾客侍从们慌不择路的逃窜声,交织不绝,乱象已生。 徐章和顾二的心尽皆一沉。 “小心!”顾二一声爆喝。 徐章和长柏身后的过道之上忽然显出一道刀光。 刀光如新月,迅捷如闪电。 二人身后半人高的格挡屏风直接被横着一分为二,从中切断。 电光火石之间,徐章急忙迈步后退,将长柏挤得紧贴舱壁,不过这个时候哪里还注意的了这么多,保命才是最紧要的。 二人躲避的瞬间,同时有一团黑影飞起,却是方才被徐章踢飞的那张桌案,被顾二直接踢着朝持刀黑衣人飞去,却见清冷刀光洒下,长案也被斩落。 可顾二的身形却也趁着这个空档似猿纵蛇行办欺身而上,直接一记鞭腿抽出。 正是在那出刀的青衣伙计招式用老之时。 鞭腿如龙,快逾闪电,带起霍霍风声,直接抽在那持刀的青衣伙计太阳穴上。 那持刀伙计的身形立时便如破布袋一样,朝着对面狠狠摔去。 砰砰几声,格挡屏风破碎,猴急摔在桌上,碰落了一地的碗碟杯壶。 俆章骤然爆发,箭步上前,手中拎着的矮几狠狠朝着那人脑袋砸了下去。 只听嘭的一声,原本还有些动静的持刀活计顿时便没了声响,俆章顺手捡起他手中长刀。 转瞬之间,三个黑衣人便被击退,三人来到过道。 可杀机未止,前后两头各自出现一个人影,堵住了过道。 徐章和顾二对视一眼,一人一边将长柏夹在中间。 船舱之外。 数个黑衣人正在围攻顾二的小厮,短短片刻功夫,小厮身上已经多出了好几道刀口,幸而王破敌武艺不俗,第一时间出手相帮,可惜却因着没有趁手的兵器,只能被黑衣人压着打,落入下风,身上也多了几道伤口。 长柏的小厮汗牛不通武艺,只能躲在一旁看着干着急。 想要进去寻长柏,可下去的路都被黑衣人把着。 顾二的小厮手里头拿着两条桌腿,二三尺左右长,上面满是豁口,王破敌手里头拎着一根竹竿,杆头染血,还剩了五六尺的长度,尖头也被砍了好几刀,削断了好几截。 可竹竿切断之后,豁口反而更加锋利,王破敌也用竹竿捅伤了两人,直接捅死了一个。 可船上的黑衣人越来越多,王破敌的心也越来越沉,船舱里头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形,难免有些担忧徐章等人的安危。 楼梯处忽然传来响动,脚步声逐渐变得急促,王破敌和顾二小厮赶忙缠住黑衣人。 只见徐章一手拎着一柄带血的钢刀,自楼梯处一跃便上了舱顶,长柏紧随其后冒出头来。 “公子!” 王破敌见徐章安然无恙,顿时便松了口气。 徐章忙吼道:“专心对敌,顾二也没事儿,不用担心。”之所以疾声大吼,是为了让顾二的小厮不要分心,专心对付眼前的敌人。 话音刚落,徐章瞳孔皱缩,大声吼道:“小心!” 只见一个身形高大宛若蛮熊的壮汉不知从何处杀出,手里头领着两把大锤,一锤就格飞王破敌手中的竹竿,拎锤便冲着几个小厮杀了过去。 徐章拉着长柏上前,眼看着那大汉就要砸中顾廷烨的小厮,徐章顾不得其他,一个懒驴打滚贴了上去,用力一刀砍在那壮汉的小腿上,鲜血飞溅。 再就地一滚,又是一刀砍在另一只脚上。 壮汉直接身子一软。 徐章翻身而起,手起刀落,一刀划过壮汉的脖子,刹那间,鲜血如泉涌,喷了徐章一身和几个小厮一身。 便是长柏那白净的衣袍上也染了许多。 徐章把刀丢给顾二的小厮,俯身捡起那壮汉掉落在地的双锤,双锤看着下人,其实内里是空心的,一只约莫只有十四五斤左右的样子,比徐章的锏略重一些,但也能用。 长柏的小厮汗牛也跑了出来,挡在长柏身前,警惕的四周。 徐章看着四周杀过来的七八个黑衣人,握着双锤的手紧了紧,冷声道:“汗牛,护好你家公子!” 汗牛忙喊道:“表公子放心。” 话音刚落,顾不得身上滚烫的鲜血,徐章便拎锤冲了出去。 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 徐章领着一双大锤,大开大合,勇猛无比,直接冲向离他们最近的黑衣人,抡锤就砸。 一众黑衣人本就被方才徐章干净利落的杀人给惊到了几分,尤其方才杀的那个使双锤的,是他们这伙人里头武艺最高的一个。 如今再见徐章如此悍勇,心中下意识便生出几分怯意。 兵法有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黑衣人们一击不中,就连他们之中最强的那人也瞬间就死在徐章刀下,战意已弱,可徐章却正值战意最强盛之时。 此起彼伏之下,四五个黑衣人竟然被徐章一人打的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 王破敌手持长杆,伺机便捅出去,顾二的小厮一手持刀,一手持短棍。 舱顶的空间并不算大,而且楼船是长远胜于宽的,是以三人分作两边,倒也勉强没被黑衣人突破。 没得片刻,顾二也从舱底杀了上来,手里拿着一对从黑衣刺客身上捡来的子午鸳鸯钺,怒喝一声便加入了战团之中。 不过七八个呼吸的功夫,舱顶便被四人肃清一空,那八九个黑衣人不是被打落水就是直接被杀。 可舱底不知还有多少人,四人不敢随意走动,生怕中了暗算,徐章和顾二一人守住一个楼梯口,长柏和汗牛帮着顾二的小厮和王破敌包扎伤口。 接连打退好几次黑衣人的进攻,二人的悍勇彻底震慑住了这群黑衣人,不敢再往上冲。 可没过多久,舱底却忽然传来一阵浓烟。 汗牛从边上往下一瞧,只见到已经舱底已经烧了起来,而大船两侧,两只舢板之上还站着七八个黑衣人正隔着一段距离对船上虎视眈眈,并未直接离去。 显然,他们是打算看着大船化作火海,看着顾二等人葬身火海才会离去。 舱顶,看着大船四周的两艘舢板,舢板之上站着的都是手持利刃的黑衣人。 众人面色凝重。 顾二却忽然笑了,然后不紧不慢的从腰间取出一个弹弓。 又从怀里取出一个锦囊,锦囊里头装着十几颗手指头大小的石子。 只见顾二拉开弹弓,没一会儿就把舢板上的黑衣人们打的抱头鼠窜,专挑眼睛嘴巴还有裆部这些脆弱的地方下手,几乎就没有落空的。 有四个直接被打落了水,两个受了伤倒在舢板上,剩下几个赶忙划着舢板逃窜,不敢再在大船四周逗留。 徐章扶着栏杆吐了又吐,就连昨天的晚饭也给吐了个干净,肚子里头空空荡荡,脸色很是苍白,吐完之后才觉得稍稍好了一点。 “表弟可有受伤?”长柏看着徐章吐得昏天暗地,不由得关切的问,其实他也有些反胃,只是没有徐章这么夸张。 徐章撑起一个极勉强的笑容,说道:“没事儿,就是第一次杀人,有些反胃,吐着吐着就习惯了!” 说完胃里又是一阵翻涌,却只吐出几口酸水。 汗牛立马送来茶水给徐章漱口。 查看大船情形的顾二也回来了,只见他面色凝重,沉声说道:“我已经都看过了,各处都被那些此刻淋了火油,瞧着火势是止不住了,舢板也都被带走了!” 江上没有雾气,黑衣人架着舢板早已走远。 徐章深吸几口气,拍了拍长柏的肩膀,苦笑着道:“天冷,把你身上的衣服都解下来,找几块木板放在上头,叫汗牛帮你带着。” 顾二一下就猜出了徐章的心思,也跟着苦笑道:“事到如今,也只有如此了!” 没时间吹捧道谢,众人忙将衣物解下,放在木板上头,用绳索吊着,慢慢放入水中,又拆了好几块木板,然后依次跳到水里,推着装着衣服的木板朝着岸边游去。 没办法,火势太大,只能弃船逃生。 徐章倒是想扎个筏子让长柏坐着,可大火都快烧到屁股了,只怕筏子还没扎好,他们就先葬身火海了,没办法,只能靠游的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083章 商讨 四近的游船早已远远的避开,游船上都是些普通人,又不是官兵护卫,哪里敢主动冲上去和贼人厮杀,只盼着不牵连到他们就万幸了,谁还敢靠近。 好在游船上的人见到这边厮杀声起,远远避开的同时也叫人去衙门报了官,徐章等人游到岸边,也不讲究那么多了,直接把身上湿的衣服解下,换上木板上的干衣服。 大船已经彻底化作火海,船上的那些宾客们也不知逃出去多少,方才他们泅水之时,可是看到有不少人和他们一样泡在水里,都争先恐后的往岸边游。 如今岸边上倒是已经有二三十个浑身湿漉漉,狼狈模样比他们还不如的人。 岸边还停靠着几只舢板,水里头还有不少拼命朝岸边游的。 “怎么样,大家都没事儿吧?”顾二皱着眉头询问众人的情况,对于这群黑衣刺客的来历,他心中已经有了猜测。 徐章摇了摇头,说道:“都是些皮外伤,不碍事。” 徐章身上有两处伤口,手臂一处,后背一处,顾二身上倒是没什么刀剑伤,但各种淤青却也丝毫不少。 长柏也摇摇头,他的衣服上虽染了血,但都是别人,他被众人保护的很好,就是受了些惊吓,再加上方才在水里泡了一阵,脸色很是苍白。 “嘶!”王破敌倒吸了几口凉气,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竟有六七处,伤口在水里泡的发白了,还在往外渗血,脸色更加苍白。 汗牛也没什么大碍,可顾二的小厮喊出一声公子之后,竟直接栽倒了。 众人忙过去检查他身上的伤口,在腰腹处发现了一个极深的伤口,鲜血不要钱似的咕噜噜往外涌。 除此之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竟有十余处,鲜血还在不住的往外冒,方才在船上虽然简单的包扎了一下,但方才游水之时用了大力,又被水一泡,不知流失了多少鲜血。 王破敌神色戚戚的道:“方才在船上包扎时我就发现了雨生小哥的伤势,可他让我不要声张,免得公子们担心,拖累了大家。” 众人闻言境界一凛,长柏更是面色凝重的长长一叹:“好一个忠仆。” 方才这位叫做雨生的小厮在船上竭力厮杀的情形众人可都看在眼中,最开始的那一声提醒也是他发出来的。 可惜的是,如此以为忠心耿耿的贴身长随最终还是死在了顾二的怀中,连遗言都没留下一句,就咽了气。 泡水后的伤口还在往外渗血,徐章赶忙撕下衣服,叫汗牛和长柏帮着他和王破敌把伤口包扎好。 “这次是我拖累你们了!那群黑衣刺客,应该是冲着我来的。”顾二很是抱歉的说。 其实他不说,徐章和长柏也已经猜到了。 “二郎先前改名换姓,隐匿行踪便是担心发生今日的事情?” 顾二点了点头,看着二人,说:“不瞒二位,此番我来扬州,乃是收到了外祖的信,信中说外祖已经病入膏肓,危在旦夕,让我来扬州继承外祖的产业。” “二郎的外家可是盐商白家的那位白员外?”长柏似乎知道顾二的外祖。 顾二点头。 盐商代表的便是豪富之家,家里的银子用堆山码海来形容都不夸张,而白家作为江南一众盐商之中的佼佼者,其家产之丰厚,让人难以想象。 可顾二只是白老爷子的外孙,若是按照礼法来算的话,纵使是白老爷子没有子嗣,只要有宗族在,白家的家业说什么也轮不到顾二一个外孙来继承,毕竟顾二是姓顾,而不是姓白。 白老爷子白手起家,挣下了这么一份家业,休说是扬州,便是在江南一地,那也是赫赫有名的,又怎么会做叫顾二一个外孙来继承家业这么糊涂的事情。 难道这里头还有什么隐情? 徐章和长柏对视一眼,却都很识趣的没有继续追问。 “那现在你打算怎么办,一击不成,只怕他们不会就此收手!”对于这个刚刚结识,却一见如故,意气相投的新朋友,长柏还是很关心的。 顾二摇了摇头,道:“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顾二站在那位死去的小厮身边沉思许久,最后才咬咬牙,下定了决心,脱下身上的衣服和小厮换了,将小厮的面容毁去,重新推入江中。 心中暗道:你放心,你的家人我定会帮你妥善照顾,让他们一辈子衣食无忧。 长柏不忍去看,转身眼不见为净。 俆章有些诧异顾二的果断,“二郎这是打算玩一出金蝉脱壳?” 顾二沉着脸点头道:“正如徐兄所说,只怕他们一击不成,还会再出手段,若能迷惑他们一阵也好。” 徐章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众人刚准备离开,衙门的人就急匆匆的赶来了。 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乾坤之中,在江都境内,竟然发生了贼人劫船杀人之事,衙门收到报案之后,府尊大怒,立马便派出大批人马前往。 有长柏这个通判家的公子在,众人自不会受到责难,相反还被安排了车马送到医馆,给他们几个处理了伤口,上了药。 而顾二则扮做了徐章的小厮,不仅换上了小厮的衣服,还特意用污泥弄脏了面容。 徐章有些好奇:“二郎可曾见过令外祖?” 顾二道:“前两日已经见过了,想必外祖家中也有他们的眼线,否则的话,也不会有今日之事。” 俆章道:“那二郎是现在立即返回白家,侍奉在白老爷子跟前,还是有其他的打算?” 顾二神色一黯,道:“外祖这几日病情岁虽有好转,但郎中说了,需要静养,受不得刺激,今日之事还是不要让他知道的好。” 徐章却道:“只怕未必能如二郎所想。” 长柏看着徐章:“此言何意。” 徐章道:“白老爷子既有心将产业托付给二郎,必定是知道自己时日无多,而白氏族人若是想要争夺白家产业,也势必只能等到老爷子仙逝之后才能向二郎发难,如今他们如此着急的想要除掉二郎,只怕白老爷子······” 顾二自嘲似的摇了摇头,道:“只怕外祖现在已经凶多吉少,现如今白家已经成了龙潭虎穴,他们已经布置好了天罗地网,就等着我往里钻。” 顾二是个明白人,将眼下的情形分析的头头是道。 徐章又道:“白老爷子出身草莽,白手起家闯下偌大一份家业,可谓英豪,只怕对于白氏族人不甘心将白家家业拱手让与二郎之事早已心知肚明,我虽不知其中隐情,但想来依着白老爷子的厉害,只怕早已准备好了后手。” 顾二惊讶的看着徐章,旋即拱手神情真挚的道:“徐兄料事如神,洞察人心,顾二佩服,外祖确实早已留下后手。” 目光流转,犹豫片刻后,顾二又咬咬牙道:“我本以为见到了外祖,那些人就会消停了,只是未曾想他们竟丧心病狂到如此地步,光天化日之下,竟派出大量杀手,而且还全然不顾船上那么多无辜之人,直接大开杀戒,还想烧船来毁尸灭迹,真真是可恶。” “将两位牵连其中,是顾二的不是,待此事过后,要打要罚,顾二都认了。” 顾二的语气十分真挚,态度也极为陈恳,冲着两人拱手躬身一礼,腰都几乎弯成了九十度。 长柏虽然自小受林噙霜的熏陶,知道人心险恶,但显然没有料到这里头还有这么一出,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徐章的嘴角却扬起一丝弧度,轻笑着看着顾二,道:“这世上最险恶难以揣度的便是人心,千万不要以我们自己的善意,去揣度他人心中的恶。” 顾二沉默了,他虽然纨绔,但只是因着青春期有些叛逆罢了,并不是什么恶人,也从来没做过什么恶事,人心之险恶,他一个半大的少年,如何能够看透。 顾二忙道:“此事还需好好筹谋一番才行。” 顾二没有冲动,俆章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眼下这个时候,确实不能冲动,顾二能够压下心中的担忧和思念,强行镇定下来,多多少少让俆章有些另眼相看,对他的评价不禁又高了几分。 长柏也道:“今日之事定然瞒不过家父,未免父母担忧,我得赶紧回家报信。” 徐章拉住了顾二,从怀中取出一个好似装了个似鼓囊囊的锦囊递了过去,说道: “俗话说的好,强龙不压地头蛇,白家势力庞大,在扬州又经营多年,盘根错节,三教九楼估计都有他们的人,二郎孤身一人,未必是他们的对手。 这是我的私印,二郎可持此印至江都码头,寻漕帮的石铿和车三娘,他们与我交好,见到此印,定会出手相助。” 顾二郑重的接过徐章的私印,收入怀中,冲着徐章拱手礼道:“徐兄!大恩大德,待此事了后,顾某必定亲自登门拜谢!” 俆章先把他们领到了石鼓巷的宅子,换上干净的衣裳,三人这才作别,长柏和徐章回盛家,顾二则径直去了码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084章 登门 长柏去了葳蕤轩,徐章则去了寿安堂,陪着老太太一道用了晚饭,好在徐章没有伤在脸上,换了身衣服之后,老太太也没有察觉出异样来。 倒是长柏被盛紘叫了过去,仔细的询问了今日在船上的经过,长柏知道,今日之事无论如何都瞒不过盛紘,索性便都一一说了,事无巨细,从头到尾,听到惊险处,盛紘一颗心都揪的紧紧的。 待听到徐章一力护持长柏,从舱底杀到舱顶,手持钢刀连斩数人,而后到了舱顶,换了兵刃之后,又如同神魔一般,挥舞双锤,大杀四方,当真便是天神降世,打的那些黑衣刺客节节败退,最后和顾二联手,将黑衣刺客打退,占住了舱顶。 饶是盛紘也听得心绪跌宕起伏,为他们紧张不已,也幸而盛紘是个读书人,力气不大,否则的话,只怕手里的茶杯都得被捏碎了。 听罢之后,盛紘将手中茶盏往桌上重重一顿。 “哼!大胆恶贼,竟然如此藐视朝廷律法,光天化日之下就敢行刺官眷,我儿放心,且在家好心将养着,为父定替你讨回公道,将那些恶贼都捉拿归案,严惩不怠。” 盛紘气冲冲的去了衙门,今日若只是一件普通的盗贼伤人事件,他还未必会有那么激动,可涉及到他素来视为家族兴盛希望的嫡长子长柏,那事情就完全不一样了。 一府通判的能量,还是非常巨大的。 而且今日江上可死了不少人,如此大案,可是好些年都没有发生过了,早已传遍了整个扬州城。 再加上船上逃出来的,四周看到的那些人,一个传一个,衙门便是想遮掩也遮掩不住。 当天夜里,衙门所有的差役,驻地的官兵都动了,封锁全城,于城内城外大肆搜索那些胆大包天的贼人。 可惜贼人早已遁走,加之又是黑衣蒙面,哪能这么简单就搜寻到他们的踪迹。 徐章回到石鼓巷的家,脑子里又浮现出今日大杀四方的血腥场景,在院里就把方才在寿安堂用的晚饭给吐了个干干净净,差点没把两个丫头给吓死。 王破敌那小子也没好到哪里去,脸色仍很是苍白,只是不像徐章这么吐得稀里哗啦,天昏地暗罢了。 今日徐章在船上要多勇猛,那么此刻的他就有多狼狈,王破敌甚至都没法把眼前这个弓着腰吐的都泛酸水的公子和白日那个威猛无敌的徐章联系到一块儿,二者的画风差的也太远了些。 孙王两个两个老爷子和四哥徐文也担心的过来询问,徐章还在吐,王破敌早已将今日之事告诉了他们。 两个老爷子看向徐章的目光也变了,两人看着徐章的惨样,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仰天大笑起来,笑声如雷,震天作响,回荡在小院的上空。 四哥徐文看向徐章的目光也变得有些复杂,担忧之中,还夹杂着钦佩。 孙老爷子走到徐章身边,蒲扇般的大手在徐章的肩头拍了几下,没控制力道,有些重,直把虚弱的徐章拍的一个踉跄,险些一头栽倒。 “未曾想公子竟如此勇猛,不愧是徐家子孙,颇有当年老侯爷的几分风范,如此倒也省了我和老王头的一番事。” 王老爷子也拄着拐杖凑了过来:“公子今日见了血,杀了人,这武艺也就上了身,日后再习练起来,进度定然是一日千里。” 徐章疑惑的看着王老爷子:“还有这个说法?” 老爷子刚想回答,钱老汉就匆匆小跑着进了二门。 “公子,大石头和三娘来了,还带着个俊俏的少年郎,说是有事找您!” 俊俏的少年郎?顾二? “准备些茶水先送过去,我马上就来!”大石头和车三年是老熟人了,不用徐章说,钱老汉自然也会让人好好招待他们。 徐章接过翠莲递过来的茶水,漱了漱口,翠荷替他整理了一下略有些凌乱的仪态,这才大步向前院走去。 “五郎!”顾二一见到徐章,便起身拱手行礼,面带歉意:“冒昧打扰,还望五郎莫怪。” “无妨,坐吧!”徐章走至首位坐下,问顾二:“二郎有什么事儿直说就是,能帮的我一定尽力相帮。” 俆章也不扭捏,顾二这时找上门来,定然是遇到了难处,索性便直接开门见山。 对于顾二这个矢志报国,立志收复燕云的热血少年,徐章还是有几分好感的,尤其是他和长柏交好,徐章就更没有拒绝的理由了。 “哎!”顾二忽然唉声一叹,面色戚然:“不瞒五郎,下午的时候漕帮的兄弟帮着去白家打探了一下,发现外祖已经辞世,我那些堂舅们已经住进了白家,灵堂也搭起来了。” 说着便从怀中取出用布包裹着的私印,递给徐章。 徐章接过后收入怀里,问道:“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顾二道:“外祖应该是早就料到了今日的局面,早已替我准备好了后手,只待时机一到,便可给他们雷霆一击。 只是今日在船上,那些刺客无功而返,我担心雨生的尸体瞒不过他们,白家在扬州的势力庞大,我迟早会被他们找出来。” 徐章看着顾二道:“二郎气质高贵出众,便是穿着一身小厮的衣服,也难掩身上世家豪门子弟的气度,藏在漕帮之中,确实太过显眼了些。” 王公子第和江湖草莽,那是云端和泥地的区别,二者之间的差距确如徐章所说,太过明显。 “这样,我在城外有个庄子,基本上每日都会给城里的铺子送些鸡鸭什么的,虽每日都有人出去,却都是自家人,不用担心有生面孔混进去。 正好钱叔每隔五六日便要去庄子上查看,二郎若是不嫌弃的话,便随着钱叔先去庄子上避一避,若有什么事情,让钱叔带话,叫石大哥和石大嫂帮忙处理,漕帮虽是江湖帮派,却也有几分势力,应该能够帮到二郎。” 顾二顿时大喜过望:“如此甚好。” 大石头道:“公子,如今外头全城戒严,各处城门都关了,码头那边也有重兵把守,不准船只离开,若是想要出城,怕是只能等明日了。” 徐章点头道:“今晚二郎就先在我这儿住下,待明日再去庄子上。” “对了,石大哥,我记得如今小石头好像还闲着的吧,钱叔的年纪毕竟大了,腿脚不如年轻人利索,不如叫小石头过来给二郎跑跑腿,而且小石头对漕帮上下也比钱叔更熟悉,传话做事也更方便。” 大石头是个耿直的性子,还没品出味来,一旁的车三娘就立马笑着应了下来:“公子放心,待会儿我们回去后就让石头那小子过来,到顾公子身边听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085章 上门 出了石鼓巷,大石头有些不解的看着车三娘:“媳妇,刚才你掐我做什么?” 车三娘白了他一眼:“我不掐你,要是被你胡乱一说,把咱们石头的前程给误了可咋整。” 大石头揉了揉脑袋:“怎么又扯上石头的前程了。” 车三娘强忍再翻白眼的冲动,柔声解释道:“当家的还没听出来吗?公子是在给咱们石头机会呢!” 大石头更懵了,可旋即脑海之中浮现出一个身影:“娘子是说那位顾公子?” 车三娘笑着说道:“那位顾二公子一看就不是普通人,你方才没听公子说嘛,便是穿着小厮的衣裳,也难掩身上世家子弟的气度。 那位顾公子一嘴的东京口音,定是东京城里的世家子弟,王公贵族!咱们家石头过去给他当差,若是能入了顾公子的眼,只要稍微提携一二,还怕没有前程?岂非胜过咱们现在这般刀头舔血的生活千万倍。” “依我看,那位顾公子的身份绝不简单,当家的,这回你可得上点心,千万别把顾公子交代的差事给办砸了。” 大石头拍着胸脯给车三娘保证:“保管把差事儿办的妥妥的。” “还有今日顾公子说的那事儿,咱们回去赶紧让兄弟们帮着打探,定要找出那伙贼人的踪迹了来!” “娘子放心,这可是顾公子交代咱们的第一件差事儿!我心里有数。” ······ 五日后,白家老爷子七日停灵期满,马上就要起灵入土,盛紘带着长柏前往吊唁,一同来吊唁的,还有扬州知府,以及江都境内的诸多乡绅耆老,多都是和白老爷子有交情的,也都是江都城里数一数二的人物。 徐章没有去白家,也并未亲眼见到顾二手持白老爷子留下的一应书信证据,硬怼白氏族人的情形。 但却提上两只铁锏,带上王破敌和孙平寇,跟着大石头和车三娘还有十几个漕帮的精壮汉子,乘船北上,出了江都。 船行了二三十里,水边已有一个小村庄的轮廓若隐若现。 甲板上,大石头指着前头的小村庄说道:“公子,那就是三十里铺的楼庄了,庄子上几十户人家大多都是姓楼,因靠着运河,算是三十里铺这一代颇为富裕的庄子。” 徐章目光微凝:“确定人就藏在楼庄里头?” 车三娘自信的道:“公子放心,如果不是有十成的把握,我们夫妇二人又怎敢去通报公子。” 大石头道:“咱们在码头上讨生活,帮里的兄弟和楼庄的人也打过不少交道,前几日确有一批生面孔趁着夜色瞧瞧进了楼庄,都是些精壮的汉子,说的一口的本地话,连火把都不敢打,生怕泄露了行踪,行踪如此诡秘,行事这般小心谨慎,就算不是那些刺客,也不是什么好人。” “好!”徐章脸色黑沉,随即嘴角却轻轻扬起,双目微凝,目光几乎化作了实质:“都打起精神来,若当真是他们,待会儿势必会有一场恶战。” 这话是对着王破敌和孙平寇二人说的。 “公子放心,定不教公子失望。”孙平寇眼睛亮如星辰,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他的武艺本就要比王破敌更强,上一次见徐章和王破敌都负了伤,心里头早就憋着股气了,如今听到敌人就在眼前,不但没有丝毫害怕,反而兴奋了起来。 王破敌笑着说道:“公子,平寇哥的本领您还不知道嘛!可不是小的这种猫脚功夫能比的!” 徐章却道:“狮子搏兔亦用全力,万不可生出骄纵之心,还是小心为上,千万不要在阴沟里头翻了船,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虽然相信孙平寇的本领,可行事却依旧小心谨慎。 五艘乌篷船徐徐靠岸,船上还装着不少货物,都是油盐布匹这些日常生活用品,村头的渡口上,还有专门的人员接应。 众人将货物搬上早已准备好的板车,推着板车便往村里走去。 兵刃也都藏在了板车上。 走出去约莫百多步,来到一处高墙围着的院子面前,在码头上接应的汉子上前敲门,没多时,门后便传来了声音,询问是谁。 汉子自报家门,门后传来门栓被拉开的声音,还没等屋里的人说上几句话,大石头就一马当先一手捂着那人的口鼻,手中的钢刀已然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刀刃紧贴着脖颈上的皮肉,已然渗出了血痕,那人直接被吓得脸色苍白,额头直冒冷汗,却丝毫多余的动作都不敢有,生怕大石头手一抖,把自己的喉咙给划破了。 “说,江都来的人躲在哪里?胆敢多说一个字,或是大声叫喊,老子立马要了你的小命!”大石头压低音量厉声说道。 那人赶忙不住点头,大石头这才松开了手掌,可刀却仍旧架在那人脖子上。 “后院,人都在后院谷仓里头?” 车三娘问:“有多少人?多少兵刃?若有一句假话,姑奶奶定把你斩成十八块儿,丢到江里头喂王八!” 那人双腿哆嗦的直打摆子,额头的冷汗更是不要钱似的往外冒,连忙答道:“女侠饶命,女侠饶命,谷仓里头共有七人,四个身上都带着伤,还都带着刀,女侠,待会儿你们进去可得小心,那伙人可不是什么善茬。” 车三娘看向徐章,徐章点了点头,车三娘大手一挥,一众汉子分作三队,两队在外,直接从两头包向后院,徐章带着孙平寇,王破敌还有车三娘大石头压着那开门的汉子往里走。 刚一进门,一道雪亮的刀光便从门后迎面劈下,直冲着大石头身后的车三娘而去,一道乌光自下而上升腾而起,直接与刀光相撞。 与此同时,大石头手中钢刀一划,血花飞溅,开门那人双袖之中刚刚滑落至手掌的两只峨眉刺还没来及用,就无力的掉落在地。 车三娘就地往前一滚,旋身便一刀斩在门后之人持刀的手臂之上。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声骤然响起,伴随着一只持刀的手臂掉落在地。 “杀进去!” 徐章目光一凝,双锏在手,冲入院中,左手一锏格开迎面劈来的长刀,右手持锏挥出,重重落在那人肩头,直打的他脖子一软,脑袋一歪,身形便似个破布袋一样往旁边飞了出去。 孙平寇和王破敌已然提刀冲入院中,里屋顿时便冲出来十来个精壮的汉子,手中兵刃各异。 却在此时,两侧的院墙之上,各有数道身影翻墙而下,皆手持钢刀长剑,正是方才同徐章他们一道前来的漕帮汉子。 同时,后院里也传来厮杀声。 “杀!死活勿论!” 徐章厉声一喝,扬锏便朝着最近的一人笼罩过去,王破敌一手持木板加树皮裹成的简易木盾,一手持刀护在徐章身侧,孙平寇则拎着一杆黝黑的铁棍,虎入狼群一般的冲入人群之中。 不过七八个呼吸的功夫,战斗便已经结束。 光是孙平寇一人就解决了六七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086章 查问 江都城南城最繁华大街的一处拐角上,有一家铺面,原先是个小杂货铺子,可不知从哪一日起,杂货铺子忽然灌了,铺面忽然换了块招牌,店铺外头的招子上也换了,换成了‘食在味好’大字。 白底儿红字的招子迎风招展,自这家叫做食在味好的铺子开门的第一日,一股子特殊的香味就飘荡在这个大街和小巷的拐角处。 过往的行人但凡是走近些的,无不被那飘荡在空气中的特殊香味勾的肚子里头馋虫直造反。 那是某种混合了其他味道的肉香,不仅没有将肉的香气掩盖,反倒是掩盖了肉中蕴含的腥膻之味,将其香味激发的更加彻底,也更诱人。 起初光临这间小铺子的多是些住的近的左邻右舍,因着一开始铺子刚开门的时候,给左邻右舍们都送了一点儿他们铺子的卤肉试试味。 可随着他们尝过食在味好的卤味之后,每天晚上回家时路过拐角处带一点儿荤卤或是素卤就成了习惯。 铺子里头架着两口大铁锅,灶下烧着炭火,锅里放着是烧热的卤水,如今还是二月,天气寒凉,提前卤好的荤素菜放久了难免有些凉。 这时铺子里头的两口大铁锅就有了用处。 时光荏苒。 总在不经意间悄然流逝。 钱老汉办事很是得力,只花了一个月的功夫,便带着那群庄户们趁着早春农闲的时候,把庄子上那些闲置的土胚房都改成了猪圈,还从附近的村寨中收来几十头劁过的小猪仔,组织了庄子上的老弱和半大孩子们照看,每月付给她们每人四百文的工钱。 若是有那偷奸耍滑的,休说是照看猪仔了,就连他们佃的田地也要被收回去,并且赶出梨花庄,绝不留情。 徐章又恢复到了两点一线的生活,在石鼓巷和盛家之间来回,扬州境内除了盛家之外,徐章也并没有什么其他的熟人和亲戚。 日子一天天过去,食在味好的口碑逐渐积累起来,味美价廉是食在味好一贯奉行的宗旨,市面上的猪肉卖的是十四五文一斤,价格不定。 食在味好的猪头肉只卖二十文,猪耳朵二十二文,猪蹄膀只要十五文,还有卤制的鸡鸭,也只比市面上贩卖的活鸡一斤贵上七八文而已。 虽说较之鲜肉贵了些,可是相比于那些食肆酒楼动辄几百文,甚至几两银子一道的菜来说,食在味好的价格简直不要太亲民。 尤其是近些时日城里刚办起来那家叫做得味楼的酒楼,江都城里的达官贵人们争相光顾,就连通判老爷也在得味楼里设宴,宴请府衙的一众同僚,那些文人士子们也趋之若鹜,呼朋结友在的得味楼里头吃酒品菜,举杯高歌,吟诗作赋,一时之间,引为趣谈。 可里头的菜肴也是真心贵,寻常的老百姓那里能够消费的起。 寿安堂里头,盛老太太手里头攥着一张五十两面值的银票,徐章坐在老太太左手旁的雕花靠背大椅上,笑脸盈盈。 “章儿给我这婆子银票作甚?”盛老太太有些不解徐章此举的含义。 徐章笑着道:“姑祖母,可不只是五十两!”又从袖中取出一卷用红绳绑着的书卷,房嬷嬷上前接过,递给老太太。 “这又是什么?”老太太将银票放在矮案上,接过书卷,拉开用蝴蝶结绑着的红色细绳,缓缓摊开。 不想这一看,眉头便皱了起来。 这封书卷竟是一张契书,上头明明白白的写着一个叫做食在味好的铺子每年三成的股息,都归她这个孤老太太所有。 惊讶过后,老太太的眉头便皱了起来,脸色跟着变了,便是声音也冷了起来:“把这东西拿回去,还有银票!” 一旁的房嬷嬷心里头也跟着着急。 却见徐章面色不便,施然起身,走至堂中给老太太行礼谢罪道:“姑祖母,且听孙儿一言!” 老太太只冷冷的看着徐章,一言未发。 徐章徐徐解释道:“孙儿此举,绝无他意,还请姑祖母明鉴,而且这铺子也不是家中产业,而是孙儿闲暇之余置下的,只为能够添些进项,手里头多谢花销的银钱,如今铺子的管事是翠荷和翠莲两位姑娘。” “这三成股息,是孙儿对姑祖母的孝敬,这俗话说得好,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姑祖母对孙儿的恩德,比天高,比海深,若非因为姑祖母之故,只怕孙儿如今还在宥阳埋头读书呢,哪里能来扬州,有权夫子这等名师教导,有二表舅这般前辈指点。 姑祖母对孙儿,对徐家,有再造之恩!” “姑祖母性情高洁,目下无尘,可这三成的股息并非是什么不义之财,而是翠荷和翠莲两位姑娘苦心经营所致,若是没有姑祖母的悉心教导,她们俩又哪里能有如今的本事。” “什么话都让你给说尽了!”盛老太太的面色已经缓和了许多。 徐章趁热打铁的说道:“姑祖母,这些年来若不是因着您老人家,宥阳的盛大表舅又焉会对我徐家如此拂照,阿爹阿娘和大表舅合伙开酒楼一事,姑祖母应该早就知道了吧?” 盛老太太点了点头:“此事维儿早就来信说了。” 徐章道:“不瞒姑祖母,其实孙儿将这三成股息分给姑祖母,除了是做孙儿的对姑祖母的孝敬之外,还有另外一层意思。” “另一层意思?且说来听听!”盛老太太眉梢一挑,竖起了耳朵。 徐章朗声道:“孙儿此举,也是为了借助姑祖母和盛家的名号,省去许多麻烦。” “财帛动人心,虽只是一家小小的卤味铺子,但若是生意兴隆的话,难免不会引来眼热之人的觊觎,孙儿无权无势的,便只能借着姑祖母和二表舅的名头来威慑那些心怀不轨之人。” “孙儿只想安安静静的读书,规规矩矩的赚钱,攒些私房钱。 孙儿日后不论是娶妻生子,还是入仕为官,都免不了要花费银钱,这间小铺子的收益尚可,每月都能有几十贯的纯利,一年下来,怎么也有几百贯。 三成的股息一年下来也有百多贯,姑祖母嫁妆丰厚,自然看不上这点小钱,可于孙儿而言,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若是没有姑祖母和二表舅的庇佑,一年几百贯的纯利,孙儿又如何能够守得住!姑祖母若是不收,孙儿日后怕是都没脸在扬州待下去了。” “还望姑祖母垂怜,收下这股息!”徐章施然行礼,十分诚恳真挚的道。 说话间,躬身抬头看着老太太,那目光就跟受了欺负的小姑娘似的,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老太太幽幽一叹,白了徐章一眼:“罢罢罢!依你便是。” 徐章脸色再变,恰似剩下六月的天,先前还是大雨绵绵,顷刻间乌云散去,变成了艳阳高照,笑容满面。 “多谢姑祖母!” 徐章喜滋滋的朗声道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087章 风寒 盛家内部本就是分做了两股势力。 以主母王大娘子为首的嫡脉一系和以林小娘为首的林栖阁一系。 为什么不说庶支,因为除了林噙霜这位小娘之外,盛紘的其他妾室小娘不是王大娘子给安排的,就是同僚好友送的。 王氏没有赶走她们,为的便是分去盛紘对林噙霜的宠爱,自然天然就站在了林噙霜的对立面。 这一众妾室小娘之中,又尤以生了明兰的卫小娘最为出挑,被王大娘子当做杀手锏,被林小娘看做眼中钉,肉中刺,恨不能除之而后快。 还有保持中立,两不相帮,好似独立于盛家之外的寿安堂。 徐章既然要在盛家立足,自然不可能两头都讨好,只能选择一头站。 大娘子王氏虽然糊涂短视,且性子火爆冲动,有些成事不足,但性子却是个良善的,而且长柏和长枫之间的差距是有目共睹的。 再说较之长枫,长柏的性情显然更加对徐章的胃口,徐章又不蠢,怎会不知道该如何选择。 如今林小娘被盛紘禁足林栖阁,虽没有剥夺她的管家权,可却将她的手脚都束缚在了盛家内宅之中。 徐章吃住皆在外头,仅有的一点在盛家的时间,不是待在寿安堂就是在学塾,和这位管家的小娘扯不上半点儿关系。 林小娘虽然明面上管着盛家的中馈,但插不上手的地方可多了去了,顶天了也就是苛责几个妾室小娘和他们所出的庶子庶女罢了。 剩下唯一一顿在盛家用的午饭也是在寿安堂里头,还是老太太自费开的小灶,和盛家的大厨房可没有和半点关系。 而学塾那边,权夫子是为了报答盛紘的恩情这才选择留在盛家教几个哥儿姐儿读书,更加不会买林小娘一个妾室的账。 虽说这一次不是徐章主动招惹,可林小娘手底下那几个管事的族人却是因着觊觎食在味好才被盛紘抓着由头给打发了。 如今林小娘在外头的爪牙算是被切了大半,一应产业虽然还在她名下,可管事儿的人却都变成了盛紘亲自安排的。 这世上从来都不乏那种一出了事,就怪到别人身上,从来不在自己身上找原因的人。 徐章和林噙霜连面都没见过,只是道听途说得一鳞半爪,但只看明兰的生母卫小娘过得是什么日子,也大概能够猜出这位林小娘的性子。 只盼她能够真的收敛性子,不要因着这事儿再招惹到自己头上,否则的话,俆章也只能想方设法把危险扼杀在萌芽之中了。 徐章可不想留一个祸患,一直在暗地里想着法儿的对付自己。 不过这回徐章显然是想多了。 林小娘确实很生气,不过生的却不是他徐章的气,而是插手此事的盛老太太的气。 不过现在遭殃的只是林栖阁的碗碟花瓶还有屋里的一应摆件,还有就是破口大骂老太太,什么老不死的,老虔婆,怎么不去死之类的,事儿都过去这么久了,还惦记着,非要和她作对,看不得她日子过得好云云。 当然了,这些难听的话自然不会从林栖阁里头传出来,林小娘也只敢在屏退丫鬟婆子,四下无人之际才敢这么放肆。 可也因着这事儿,林小娘算是记恨上了老太太,下了狠心,非要找机会找补回来。 可惜老太太一直深居简出,寿安堂又被老太太经营的好似铁桶一般,水泼不进,林小娘便是想用银钱收买几个下人都无从下手。 只能在心底里悄悄记恨着。 反倒是因着这一遭事情,老太太在食在味好上头着实又多用了几分心力,还瞒着俆章拿出自己的私房贴补进去,只花了短短数月功夫,就把食在味好开遍了整个扬州府。 临近年底的时候,老太太又让房嬷嬷挑了几个得力的管事儿,带着几个信得过的厨娘,去了隔壁的江宁府,又是一大把银子撒出去,在年前在江宁府治下十县悉数都开上了分店。 那些个打杂的人手都是就近招募,唯有核心的掌柜和负责制作卤味的厨娘是老太太手底下出去的人亲自负责。 这些人都是家生子出身,父母亲长都在老太太的庄子上做事儿,一大家子的身契性命都在老太太手里头握着,忠心倒是比外头买来的要强上许多。 至于徐章,分红从每月一次改成每季一次,可分到手的银两不仅没有减少,反而在原来的基础上几倍几倍的翻。 嘉佑六年年底的最后一次分红,徐章竟分到了整整一千两,这可是刨去各种成本和老太太的三成分红后纯赚的。 而徐章手中的银钱总和也正式突破两千两大关。 至于梨花庄那边,也逐渐进入到自给自足的地步,今年一年光是地里的粮食就给徐章带来了几十两银子的收益。 而且因着养猪场和鸡场鸭场的建立,那些猪屎呀,鸡鸭的粪便堆积成肥,直接给田里带来了一波增产。 庄子上养的鸡鸭都被食在味好给消化了,生猪除了供应食在味好的消耗之外,开到了扬州的得味楼采买生猪的主要对象自然也会倾向于梨花庄。 可该给的钱还是一分都不能少的,一码归一码,毕竟梨花庄和食在味好都是徐章自己的产业,所有的收益也是徐章的私房,况且得味楼里头还有盛家和长梧的股份呢,又不单单是徐家自己的生意。 只是因着连年的丰收,粮食的价格较之前几年稍稍有些下落。 不仅仅是粮食,随着经济的繁荣发展,就连油盐这些原本昂贵的东西,价格也在慢慢下降,虽然速度很慢,但大体的趋势却是如此。 物价的下降,其实也算是一把双刃剑,因为这代表着那些商人从老百姓们手里头收农作物的时候,价格也要比往年更低,对于底层的百姓,只能说在大体上日子要好过上许多,至少不会再有人因为没有粮食而饿死了。 不过这些事情现在和徐章还没有太大的关系,书上说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徐章目前还只能保证自己和自家的利益。 至于广大的劳苦大众,或许等到以后徐章飞黄腾达拥有极大影响力的时候,能帮上一二。 至于现在,徐章连自己的小目标都还没有完成,怎么有时间去想这些。 良田千顷,屋宅如林,娇妻美妾,仆役如云,到现在徐章可连一个都没有达成! 浴桶里,徐章瞧着已经初显峥嵘的小徐章满意的点了点头,如今翠荷和翠莲给徐章洗澡擦身的时候,小徐章也不再如前两年那般没什么反应了。 不过徐章却很清楚,如今他的年纪还小,还不宜行男女之事。 只能每一次都在翠荷和翠莲两姐妹的面红耳赤之中,喝几碗凉水压压火气,通过做其他的事情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076章 暗谋 白老二的案子已经定了性,随着那一众贼人被抓,劫船一案也暂时落下帷幕。 只是两个大佬写的案卷和发往东京的奏章却和事实有些出入。 当然了,这是知府老爷和通判老爷再三商议之后做出的决定。 也是最有利于他们的仕途的说法。 奏报上说,通判和知府收到消息,说是近日会有一伙胆大包天的贼人打算在江都作乱,可贼人狡诈阴险,行踪难觅。 于是乎两位大人商议再三之后,决定来一出引蛇出洞之际,恰逢宁愿后嫡次子顾廷烨来扬州看望病重的外祖,听闻此事之后,自告奋勇,充当诱饵。 宁远侯府世代武勋,是大宋赫赫有名的将门世家,当今宁远侯统领一卫人马,简在帝心,顾家二郎承先祖之勇武,继其父之胆魄,于芒稻河上大破贼人,斩贼十之六七,不愧少年英杰。 只有零星几个贼人乘快船逃窜,扬州知府和通判早已设下天罗地网,趁着敌人慌忙逃窜之际,派出人手悄然尾随其后,摸清了贼人的老巢。 派出大队人马,捣破水寨一座,擒拿斩杀贼人共计三十七人,生擒者境界都押在江都大狱之中。 并将对一应案犯的审理量刑一一记录成册,附在奏章之后,送去了汴京。 总结下来就是顾家二郎智勇双全,胆识过人,知府和通判算无遗策,合力将贼人一网成擒。 至于白家老二,虽抵死不认与水贼勾结一事,可认证物证俱在,再加上一众水贼的指认,又被加上一条罪责,一个斩立决和抄家是没跑的了,案卷已经送至汴京由刑部和大理寺复核,就看上面会不会再做出什么变动。 这事儿也算是尘埃落定了。 至于长柏和徐章,也被包装成了正直勇敢,舍身做饵的英勇少年,当然了,光环自然不会盖过那位主人公顾家二郎。 时间一天天过去,徐章原本是打算回宥阳过年的,可翻了年盛家就要举家搬往汴京了,徐章觉得还是先留下给他们送个别,然后再回宥阳去。 免得来来回回的,平白在路上耽搁时间。 盛紘已经和还在汴京的庄学究说好了,那位可是名满天下的大儒,门下出过不知多少进士,是个难得的名师,徐章又岂会错过,汴京一行势在必行,只是汴京路途遥远,这一去最少都得几年,至少得等过了下次的会试,才好回宥阳。 因为一来一回的,至少也得一个多月,那还是在紧赶慢赶,马不停蹄的情况下。 顾二忙着处理白家的事情,接手白老太爷留下的产业,整个新年,都在连续不断的接见来自各地的掌柜,几乎就每个得闲的时候。 徐章本以为如今自家这些产业已经不少了,但和白家这么一比,他才发现什么叫做小巫见大巫,什么叫做蚂蚁和大象。 不愧是做盐商起家的,不仅仅家里的银子堆山码海,就连名下的产业也多的吓人,各种田契地契,铺子庄子,盐庄布行什么的。 这还只是在一块儿吃饭的时候听顾二抱怨了那么几句,不过是白家偌大产业的冰山一角罢了。 也难怪那些白氏的族人眼红不肯白老太爷将产业交给顾二这厮,若是换成徐章,怕也未必能够抵挡得住这么多财产的诱惑。 风波暂歇,徐章的生活再度回归平淡。 知道明年盛紘就要离开扬州,权夫子便一直留到腊月底才辞别盛紘,和一众学生告别,拿着盛紘的举荐书信离开了盛家,只待翻了年,便带着家人返回老家,祭祖定居。 徐章再一次没有回家过年,而是留在了寿安堂,陪着老太太一块儿过了个新年。 老太太的身体比起前两年要好了许多,可今年的冬天实在太冷,刚翻了年,老太太就不慎得了风寒,病倒了。 好在不是什么大病,不过老太太年纪大了,素来身子骨也有些弱,便是小病小痛也不能轻视,叫了大夫,开了几服药,吃了半个月,再加上下人们的精心照料,倒也好的差不多了。 盛紘这个素日与老太太不甚亲厚的儿子更是日日守在寿安堂,端茶递水,小心翼翼的在老太太床前伺候着,连扬州一应同僚给他办的践行宴都推了又推。 然后扬州官场之中有关盛大人至纯至孝的传言便不胫而走,盛紘为人处世极为圆滑,和一众同僚的关系本就处的极好,自然不会有人刻意说他坏话,反而大家都不约而同的称赞起这位极会做人,办差又极为勤恳的同僚上官来。 临走之前,又给这家伙刷了一波好声望。 徐章倒是觉得,这位表舅的孝心或许是有,但更多地只怕是担心老太太一病不起,而他作为儿子,得替嫡母守孝三年,这好不容易才谋来的升官去汴京的差事儿,只怕就得打水漂了。 徐章也知道自己不该有这样的想法,可实在是这位表舅的所作所为让他不得不这么想。 说实话,盛紘确实是个人才,会做官,有能力,长于口齿,善于交际,又有眼色,知进退,在为官之道上面,确实有很多地方都值得徐章学习。 可独独一点,在对待林栖阁一事之上,却糊涂的过分,以至于连对老太太这个恩重如山的嫡母也多有敷衍。 郎中说了,老太太需要静养,徐章便不好经常去寿安堂打扰,只能每隔几日去看上那么一回,陪老太太说说话,大多数时间,徐章都是待在石鼓巷,偶尔会去梨花庄转转,或是去白家找顾二那厮聊聊天,说说话。 不过顾二那厮如今忙得很,时间不多。 无奈,徐章只能把精力都放在读书上面,顺便再帮可爱的明兰的小丫头打探打探情况。 可惜的是自从上一次华兰的定亲宴盛紘大怒之后,林栖阁那边就暂时消停了。 林小娘的心头肉长枫被盛紘身边的冬荣亲自拿着板子揍得哭爹喊娘,屁股上血肉模糊的,可没曾想才半个多月又活蹦乱跳的了。 可惜除了书塾之外,被盛紘勒令禁足在林栖阁,禁止去任何其他地方,还布置了任务,让他好好读书,时不时还会考校一番。 倒是让长枫这小子学问长进不少。 可越是平静,徐章就觉得越是不对。 就像是暴风雨来临之前,总有那么一段时间的风平浪静,不知为何,徐章就是有这个念头。 元宵刚过几日,老太太的病情逐渐好转,府里上上下下悬着的心也算是放了下去,盛紘也终于能安安稳稳的交接手头的工作了。 卫小娘的肚子也越来越大,徐章存了个心思,数月来盛家只请过一回大夫,就是楼船劫案当晚,徐章便让翠荷装成盛家的仆役,说成是大娘子那边的女使,去找大夫打听情况。 原本那大夫还有些犹豫,可翠荷却只打听那晚他诊断的结果,并不问其他,并且隐晦的表示如今当家的似乎小娘,她家大娘子夹在中间如何难做云云,说着还十分掉了几滴眼泪,这才问到了结果。 好在徐章长了个心眼,多问了一嘴,否则卫小娘当真就危险了。 大夫给的诊断结果分明就是产妇腹中胎儿太大,要少吃多动,清淡饮食,方能母子均安。 可林栖阁送去伺候卫小娘的女使却每每以卫小娘身子重不能轻动为由,凡事大包大揽,从不让卫小娘操半点儿心。 便是老太太送去的那个二等女使也挑不出她们半点错漏来。 而且厨房哪里送来的吃食也极为奢靡,顿顿有鱼有肉不说,各种滋补的膳食更是流水一般送到卫小娘的跟前。 好在有了徐章的提醒,卫小娘和明兰没有声张,悄悄把那些膳食都塞进了明兰和小桃的肚子,而卫氏则趁着明兰和小桃在外头牵绊住两个林栖阁送来的女使,在屋子里头来回走动增加运动量。 这不才过元宵,小明兰和小小桃主仆俩就胖了一圈。 卫小娘的气色也越来越好,肚子也越来越明显。 好在两个丫头年纪小,平日里又喜欢撒欢四处跑,就没个停下来的时候,虽胖了不少,但也只是看起来肉嘟嘟的,还没长成小胖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089章 阻拦 金乌西坠,暮色渐深,无尽的黑暗在不知不觉之间,悄然侵蚀了整片天空。 暮色下的宥阳县城之中,已有不少地方都亮起了灯火。 徐家,饭桌上,徐章看着身前被各种肉菜堆得满满当当的的饭碗,颇有些无语,尤其是最上面的一个色泽金黄,还在泛着油光的大鸡腿,甚是吸人眼球。 “阿娘,您一下子给儿夹这么多,让儿怎么吃的完?”徐章柔声对还在动筷准备往那座‘小山’里头添砖加瓦的洪氏道。 洪氏扭过头来瞧着徐章,虽有些不太情愿,但还是停下了手里的筷子。 “多吃点肉,瞧你瘦的,阿娘看着都心疼。” 瘦? 徐章低头看了看自己壮实的身板儿,微微鼓胀的胸肌,可在洪氏那关切的目光下,还是没能说出反驳的话来,把头埋了下去,拿起筷子大口大口的消灭眼前堆成了小山状的各种肉类。 在家里不似外头,也不需要怎么注意仪态,徐章索性便直接用手拎起鸡腿,大快朵颐放开了吃,大口大口的,直吃的满嘴都是油,洪氏脸上才出现些许笑容。 坐在上首的徐青山看着这一幕,嘴角轻扬,黝黑的脸颊上泛起微笑。 “你阿娘说的对,这才多久没见,你就瘦了这么多,确实该多吃点。” 洪氏深以为然的点头,却又疑惑的喃喃道:“翠莲那丫头的手艺是我亲自教的,按理来说应该没问题才是,难道是学业太重?累着了?” 徐青山也思索着点头道:“很有可能!” 徐青山印象之中的那些读书人,一个个身体都孱弱的很,风一吹就倒了的那种,徐章虽然略强一点,但就徐章这副小身板怕也禁不住什么大风。 徐章颇为无语,他分明是壮了好吧,尤其是半年多一般,在王孙两个老爷子的调教之下,徐章的体魄较之以前强了数倍不止,便是连个头也随着科学而全方位的锻炼猛地往上窜了十公分还多一点呢。 如今便是说徐章是个十五岁的青年便是也不会有人怀疑。 徐章可没有傻到去和父母争辩什么,既然父母觉得他瘦了,那就多吃些便是,今年徐章已经十三岁了,身体也到了猛蹿个头的时候,再加上高强度的科学锻炼,饭量比起年前的时候可增长了不少。 一顿饭下来,徐章吃了小半锅的米饭还有一大桌子的菜,堪比成年男子四五个的饭量,直把徐青山和洪氏看的满意不已。 能吃是福,徐章能吃这么多,福运肯定也比旁人要多,说不定天上还有魁星照应着呢,否则的话,怎么会才十二岁就中了秀才,又聪慧又孝顺,还懂事,从来没让他们夫妻俩操过半点儿心。 若是徐章知道此刻洪氏心里的想法的话,只怕会问上那么一句:阿娘难道忘了昔日在大湾村抄起棍子追着自己揍,把家里弄得鸡飞狗跳的事情了? 说实在的,徐章对洪氏,是七分的敬爱,一分的依赖,还有两分全是畏惧。 洪氏的急性子在徐家可是出了名了,三个妯娌之中,就属她的性子最急,原身的屁股可没少挨洪氏的揍。 “章儿这次乡试考的怎么样?可有把握?”用过饭后,一家三口在院子里喝茶赏月,小明月和小明台在院里跑来跑去,丫鬟婆子跟在后边小心翼翼的照看,洪氏看着徐章问道。 徐章摇了摇头:“并无把握,应该是没什么希望中举了,阿娘最好也不要抱什么期望,孩儿去年方才中了秀才,在扬州读书也不过才一年功夫,这次下场纯粹只是试手罢了,咱们江南一路,便是在整个大宋也是赫赫有名的文风昌盛之地,诸般英才比比皆是,孩儿可没指望考一回就能中。” 徐章这话可不是什么谦虚之语,而是着实没抱什么指望,此番参加乡试的学子有近两千人,而且大多都是些十年乃至十数年寒窗苦读的学子,也不乏如他这般少年中式,被誉为神童的天才。 洪氏却道:“那可未必,我家章儿可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头上自有魁星照应着,定然能够一举高中。” 洪氏这话说的是神采飞扬,满脸的自信。 徐青山却微微皱眉,摇了摇头:“你呀,话别说的太满,章儿的顾虑不无道理,便是咱们县里那个赫赫有名的神通,孙家村的孙秀才,也是和咱们章儿一样十二岁便中了秀才,可上次秋闱不也落榜了嘛!” “呸呸呸!”洪氏白了徐青山一眼,急道:“什么落榜,你可别瞎说,那孙秀才落榜,那是他自己运气不好,才学不够,如何能和咱们家章儿相比!” 徐青山却摇摇头说道:“老话说得好,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世上的能人异士多了去了,章儿虽有几分聪慧,却也不能因此便生出骄纵之心,小觑了天下人。” 最后几句却是对着徐章说的。 徐章起身冲着徐青山躬身一礼,深以为然的说道:“孩儿谨记父亲教诲。”又对着洪氏道:“阿娘,阿爹说的极是,方才那些话在家说说也就罢了,到了外头可莫要再提。” 洪氏却不以为意:“我儿聪慧,读书厉害,这般有本事,难道还怕旁人知道不成?” 徐章笑着说道:“阿娘,孩儿如今只是个小小的秀才,秋闱又刚过,结果都还没出来,母亲若是到处嚷嚷着孩儿必然中举之类的话,教旁人听了去,若有那些眼红我徐家发家的,一纸书信告到汴京学政处,那孩儿便是身上没有屎也得惹一身骚回来,平白添麻烦不说,还指不定会牵扯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虽说本朝并不以言获罪,可为人处世,还是需得谨言慎行才是,如今孩儿只是个秀才,那一切都好说,可若是将来孩儿侥幸中了进士,入了仕,做了官,阿娘若还是这般口无遮拦,什么话都往外说,若是惹来祸患,只怕是抄家贬谪,充军流放,也未必没有可能呀。” 洪氏面色骤变,青红交替,担忧的道:“不过是说几句话罢了,当真有这么严重?” 徐章极为严肃的说:“只怕这已经是最轻的了,不然阿娘那些牙行里头那么些大户人家出身的下人们是怎么来的?” “不是做错了事情被主家卖了的吗?”洪氏一脸的单纯。 “呵呵,那可都是抄家之后被朝廷卖进去的!” 徐章摇摇头道:“还有些被充入秦楼楚馆的官家小姐呢?难道也是做错了事情被自家爹娘给卖了?” 洪氏不由得语滞。 徐青山忙补充道:“章儿说的有理,你这急性子口无遮拦的毛病是得改改了,否则以后,说不定便会给家里惹来祸患。” 洪氏看着丈夫和儿子尽皆一脸严肃的看着自己,不禁低下头陷入沉思之中。 父子二人收回目光,对视一眼,嘴角不约而同扬起一丝弧度。 这还是父子两第一次在某件事情上面这么有默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090章 得子 俆章的叔公是徐老爷子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老爷子行二,叔公行四,老爷子那一辈共有四个兄弟,没有姐妹。 可惜老大在十二岁的时候病逝了,老三是个跳脱的,不想在田地里头刨食儿,看老天爷的脸色挣饭吃,便走上了俆章祖父的老路,十三岁的时候就去了县里,拜了个师傅,跟着师傅四处跑船。 可惜却在二十岁的时候死在水贼刀下,回来的时候就只剩下骨灰了,连个子嗣都没有留下。 老爷子大名叫做徐光启,今年已经有五十三了,俆章的四叔公名字叫做徐光夏,今年刚五十,和祖母石氏的年龄相当,俆章的两个堂叔分别叫做徐青道和徐青路。 还有个堂姑叫做徐嫁到了隔壁镇上,具体叫什么,俆章并不知道。 腊月二十九这日,四叔公一家也来了徐章家,上午十分两家人提着香烛纸钱,还有鸡鸭鱼肉这些祭品去了俆章曾祖和曾祖母的坟前。 快两岁的小明月也跟着哥哥姐姐们在曾祖父和曾祖母的坟前磕了好几个头。 只有身子差不多快有九个月的傅氏因为肚子实在太大,行动多有不便,而且小路并不好走,安全起见,这才没有跟着一起来祭祖。 焚香烧纸,送上各式祭品,清理坟冢四周的杂草,告慰祖宗,等到众人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快到正午。 妇人们稍歇片刻之后,便入了灶房,烧火洗菜做饭,中午只稍稍吃了些东西垫着,简单的做了几样,用过午饭后,妇人们在房间里头围在炭火旁剪纸,男人们劈柴的劈柴,打水的打水,进进出出很是热闹。 到了下午申未之交的时候,灶房里头才真正的忙碌起来,妇人们开始进进出出,男人们则围坐在屋檐下,堂屋里,院子内,围在炭火边上说着闲话,聊着儿女事,来年的打算等等。 到了这个时候,每家每户基本上都是这么个样子。 一年到头难得有休息的时候,人们都很是享受这片刻的宁静和安逸。 傍晚时分,天色稍稍昏暗了些的时候,村里头就陆陆续续响起了爆竹声。 尤其是靠近村头那儿,基本上傅氏一族里头稍微富裕一些的都住在那里,原本住在城里的也陆陆续续回村中的老宅过起了年。 俆章和徐文兄弟俩写了对联,院子大门,堂屋正门,厢房的门上都贴了。 “小五,走,咱们也放爆竹去!”徐文的脸上挂着法子内心的笑容。 俆章摇了摇头:“四哥去放吧,我在院里看着就行。” 两个堂叔家各有一个孩子,一男一女,年纪倒是差不多,男孩要大一些,今年三岁,小的只比徐小七大几个月,刚满两岁,如今两个堂婶儿的肚子也都鼓了起来,虽然不如傅氏那般大,却也有三四个月的规模了,明年叔公家又得添丁了。 二姐三姐如今年纪也不小了,听说大伯母准备等大哥徐彬的大事儿定下来之后就给她们俩相看人家, 爆竹声响,一大家子二十多口人聚在堂屋里头,三张方桌拼成一张长桌,老爷子兄弟两并排坐在上首,家里头的男人男孩们们围着桌子坐着,妇人们在旁边的西间开了两桌,六丫头徐晴带着三岁多的堂弟两头跑,一忽儿这个桌上夹块肉,一忽儿那个桌上喝口汤。 农人家中不似那些大门大户里头那么多的规矩,不过男人们围在一桌势必是要喝酒的,如今家里头三个女眷都有了身子,饮食上也有颇多要注意的地方,再加上徐家人口多,若是围在一块儿确实拥挤了些。 酒足饭饱之后,叔公一家回家去了,老爷子喝的有些醉了,一双老眼透着浑浊,瞧人都有些模糊。 今夜的徐家,屋子里都点了灯,烧着碳火。 老爷子红着脸,坐在炭火边上昏昏欲睡,被扶到屋里睡觉去了。 俆章和徐文也没有回房读书,而是和家人们一块儿坐在堂屋里头守夜。 夜半时分,俆章有些熬不住了,便提前回房睡觉去了。 正月初二那日,老爹大清早便套上了板车,和老娘洪氏搬了大包小包的礼物放到板车上,有饴糖,腊肉,酒,糍粑等等好些样东西,都用草纸包裹着,还特意叫俆章写了个喜字。 其实老爷子和徐青山三个兄弟也都识字,但也仅仅只限于识字罢了,认识的不多,写的也不好看,所以才会让俆章和徐文这两个专门跟着秀才老爷学过的孩子来写。 洪氏抱着两岁的小七明月坐在马车上,俆章和老爹并排坐在车辕上,牛车顺着溧水走在道上,车轮滚滚,徐徐朝着洪氏娘家的方向驶去。 洪氏的娘家在溧水镇的另外一头,当初徐青山之所以能够取上洪氏,还是因为洪家的豆腐生意做的不错,准备新建一个豆腐作坊,当时徐青福已经带着两个胞弟在镇上给人四处做活,声名鹊起,于是乎俆章的外祖便找上了徐青福他们。 徐青福他们吃住都在洪家村,给他们做饭的正是洪氏和洪氏的嫂嫂和母亲,一来二去的,徐青山越瞧越觉得洪氏顺眼,而且洪氏帮着母亲嫂子忙里忙外的,很是能干,徐青山心底的爱慕之意便悄然而生。 一发便如野火蔓延,不可收拾。 起初在别人家里,徐青山怕冒犯了洪氏,冒犯了洪家,自然不敢提,后来回到家之后,立马就把自己看上人家姑娘的事情给父母兄长们都说了,央求着老爷子和老太太托人上门去提亲。 老爷子和老太太仔细的打听了一个多月,把洪家里里外外的情况都摸清楚了,把洪氏的性子什么的也都了解了一边,这才放心的找了媒人上门去提亲。 然后两家就顺理成章的结了亲,洪氏嫁了过来,徐青山如愿以偿,如今有了俆章和徐明月。 俆章不得不承认自家老爹的眼光还是很毒辣的,洪氏不是那种一眼就让人觉得惊艳的女子,眉眼颇为清秀,小脸微圆,眼睛不是特别大,但眉毛却浓,属于越看越耐看的那种。 而且洪氏是个惯能吃苦的,种地下田,砍柴打草,洗衣做饭,家里家外的,兼备了农村妇人所有的技能,而且性子和顺,与人为善,唯一有些不太好的,可能就是有些迷信。 而且随着在面对自家儿子的时候,老是喜欢冲动,一言不合就提棍子。 因着家里头还有个豆腐作坊,洪家的家境也颇为殷实,洪氏自小便吃的不错,营养充足,个头也不算矮,约莫有一米五五到五七左右的样子。 洪家村在溧水镇东北十多里,离镇上比大湾村要近一些,要比溧水镇更加靠近县城。 不过县里头做豆腐的却有好几家,是以洪家的豆腐生意便做到了溧水镇,虽然人数不如县城里头多,但胜在只有他们一家。 路过溧水镇的时候,镇上不少店铺都关了门,想必是都回家过年,和家人团聚去了。 洪氏这一辈,只有一个哥哥和两个姐姐,兄妹四人,都已经成了家,洪氏是最小的一个。 如今洪氏的大外甥,俆章的大表哥,好像也已经开始说亲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091章 亲事 “我说五郎,你可算是回来了!” 码头上,徐文那是满满的怨言,“你要是再不回来,我都准备亲自去江都把你小子给抓回来了。” 徐章笑着说道:“五哥,这你可怪不到我头上,姑祖母一家前脚刚上了去汴京的大船,后脚我就立马赶了回来,连一刻都没有多待。” 徐文无奈的摇摇头:“行行行!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算你小子有良心,还知道赶回来。” 徐章很是无奈:“这才刚翻年,四哥的书信就一封接着一封,都快赶上朝廷八百里加急的军情战报了,做弟弟那里还敢懈怠,这不就马不停蹄的回来了嘛!” 徐章靠了过去,伸手便搭住了徐文的肩膀,随着时间推移,徐章的个头也慢慢赶上了徐文,两人站在一起,若是刚看外表的话,还真看不出来谁是哥哥,谁是弟弟。 徐章凑了过去,很是好奇的小声说道:“四哥,给我说说呗,你是怎么骗到咱们淑兰表姐的。” 淑兰比徐文还要大上几个月,自然也是徐文的表姐。 徐文没好气的白了徐章一眼,抬手把他搭在肩头的手拿掉,“什么叫骗?你个臭小子,是不是太久没挨揍了,皮痒了?” 徐文扬了扬拳头。 徐章却不以为意,拍手打掉徐文的拳头,兄弟俩有说有笑的回到了家。 要说这徐文和淑兰的亲事,这还真和徐章有关系。 秋闱过后,徐章中了举,而李氏一直颇为看重的孙秀才却落了榜,更关键的是时候长梧和俆章打听起了在金陵时对孙秀才的印象。 得到俆章的回答之后,长梧顿时就生了心思,回禀了盛维后即刻便差人去金陵打探,寻找那些与孙秀才有交情的同科,明里暗里,旁敲侧击的问询,又暗中委托交好的几个读书人,试探孙秀才的人品性格。 不想这一番打探下来下来,竟真有不少人的说法和徐章大同小异,李氏倒是没觉得有什么,毕竟人无完人,金无足赤,可盛维却生了别的心思。 最后在与大老太太再三商议,及长梧的提议之下,问过淑兰自己的意见之后,就定下了徐文。 能够娶到盛家的女儿,这可是傅氏做梦都没有想过的事情,又怎会不答应。 于是乎两家这么一合计,便把徐文从江都给叫了回去,纳吉问名,合八字,下聘这些流程走下来,一年的功夫也就这么过去了。 两人的亲事定在今年的四月,若是徐章再在扬州待上那么个把月,真就要赶不上了。 年后盛家学塾便停了的事情徐章早已写信给家里说过了,是以徐文催徐章回宥阳的书信从年初开始就从来没断过。 徐章虽有些好奇,却也没傻乎乎的找上门去,问盛家为何忽然改了主意,放弃了前途一片‘光明’的神童孙秀才,转而选择了徐文这个没有半点功名在身的平头百姓。 两家能够结亲,徐章也是喜闻乐见。 对于这位淑兰表姐,徐章接触的虽然不多,却也知道这位表姐是个人美心善,温婉贤淑的,当然了,更关键是作为盛家大房的嫡长女,淑兰的嫁妆肯定是极丰厚的,徐文能够娶到这样的媳妇,估计做梦能够笑醒。 为了儿子成亲,傅氏和二伯拿出了这些年攒下的银钱,在宥阳城里头置下了一间二进的院子,给小两口成亲之后用。 一切从年前就开始准备了,由徐文的父母操办,大伯和大伯母夫妻俩帮忙,祖父和祖母坐镇,以免出什么疏漏。 徐章刚回到家,只简单的和父母叙了一会儿的旧,就赶回了大湾村去给徐文帮忙。 写请柬的事情自然就交给如今家中学问最高的举人老爷。 四月初十,徐文带着徐章,徐彬和几个表兄弟,一路上吹吹打打的来到了盛家。 在大门外被长梧带头的一众女方亲眷刁难了一两刻钟,最后一拥而上,冲破重重阻碍,拜谢过岳父岳母,亲自带着新娘子出门上了花轿。 徐文穿着大红喜袍,骑在高头大马之上,端的是神采飞扬,意气风发。 盛家的下人们拿着竹竿,挂着扎好的鞭炮,噼里啪啦震天作响,热闹极了。 一抬抬的嫁妆从盛家抬出,敲敲打打,锣鼓喧天,一路往位于溧水镇的大湾村而去。 安静祥和的大湾村也变得热闹起来,鞭炮声打破了寂静,宴席从屋里摆到屋外,除了小两口的新房之外,堂屋正屋里头都被喜宴占的满满当当,就连隔壁徐章家的宅子和另一户邻居家的院子和堂屋也被借过来暂用。 席间给徐章敬酒的,更是一个接着一个,就连溧水镇的乡正也亲自端着酒杯,给徐章这个举人老爷敬酒,言语之间多有恭敬。 “徐兄!” 徐章疑惑的看着眼前这个二十来岁,相貌颇有几分俊朗,做读书人打扮的青年。 青年端着酒杯来到他身边坐下,嘴角轻扬,微微一笑,眸若星辰,给人一种如浴春风的舒适感。 “兄台是?”徐章问。 闻言那人不仅没有半分不悦,反而笑的越发灿烂,拱手说道:“徐兄难道忘了前年贡院之外援手的那位同科?”青年看着徐章,举杯敬酒。 徐章也端起酒杯,看着眼前之人,恍然大悟:“我说怎么有几分面善,请恕徐某眼拙,竟没有认出兄台来。” “无妨,无妨。”说着还冲徐章拱了拱手,毫不介意徐章没记住他:“在下许贞,字瀚林!高淳县人士。” “原来是瀚林兄。” “不知徐兄可有表字?” 徐章道:“游学归来之际,先生赠了谨言为字。” “谨言慎行?”许贞眼睛一亮,旋即笑道:“谨言兄!” 去岁学塾结业之际,在盛紘的提议之下,权夫子这个先生给即将束发的徐章和长柏各自都取了字。 徐章是谨言,长柏是则诚。 确实如许贞所说是取谨言慎行之意。 徐章前世之时,思想解放,信息大爆炸,在文学造诣之上,徐章确实不如古人良多,可在各种天马行空的思维上,徐章却比这个时代的人多了一千多年的见识。 在学塾课堂之上,徐章虽然有意收敛,但还是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些许超前的思想和观念,展现出极强的大局观和前瞻性。 当然了,在私底下的课堂上,自然没有什么,可日后若是到了朝堂之上,做了官,那可就未必了。 所以权夫子才给徐章取了这么一个字,希望他日后能够谨言慎行,斟酌再三,免得祸从口中,着了有心之人的算计,也免得木秀于林。 徐章很清楚一个道理,超前一步两步是天才,可若是超前四步五步,乃至六步、七八步,那就是疯子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092章 热闹的鞭炮声里,人声鼎沸,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乡下小地方不似县里州府,没那么多规矩,村里的孩子们被自家大人带着围在桌边,看着席面上那一盘盘香气四溢的肉菜,一双双眼镜都跟饿极了的狼崽子似的,放着强光。 瞧着这一幕,徐章的脸上露出会心的笑容。 “上回在贡院之外,若非是谨言兄及时出手相救,将在下送去医馆,只怕·····”许贞语气真挚,眼眸之中,满是感激。 说着便起身冲着徐章躬身一礼:“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请受在下一拜!” 徐章赶忙一把扶住他,急忙道:“瀚林兄何须如此,快快坐下。” 说着便将其硬拖着坐下。 “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如何能当瀚林兄如此大礼。” 许贞却道:“于谨言兄是举手之劳,于瀚林却是救命之恩。” 徐章摇摇头:“就算是没有我,贡院的差役,还有周围的同科也会出手相助的。” “再说了,真正救下瀚林的是医馆的郎中,可不是我这个小小同科。” 许贞没有选择和徐章争辩,而是端起酒杯,敬了徐章一杯,说道:“你我年龄相仿,就不必那么见外了,以后我叫你谨言,你叫我瀚林如何?” 徐章有些无语,大哥您是从哪儿看出咱们年龄相仿的,你都二十大几快三十的人了,我才十四,你跟我说年龄相仿? 这要是你成亲再早一点,只怕儿子也比我小不了几岁好吧。 “来谨言!借着你家四哥的喜气,咱们再饮一碗!” 许贞很是高兴,徐章也没拒绝,举杯与其对饮。 等等。 徐章忽然想起了什么,目光上下打量着许贞,不太确定的问道:“前年秋闱的解元好像也叫许贞?” “正是区区在下。”许贞施然一笑,爽朗的道:“不过侥幸中了解元,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徐章心里头那个五味杂陈哟。 顿时觉得自己的举人功名也不香了。 徐章是碰巧赶上朝廷扩招,这才侥幸搭上了举人行列的末班车。 可眼前的许贞,堂堂解元,江南路乡试第一人。 如此成绩,下次会试摘榜基本上可以说是板上钉钉了,甚至就连三甲也不是没有希望。 徐章现在的感觉就像是一个学渣,突然遇到了一个学神级的人物上前来打招呼, ······ “谨言可是叫我一番好找呀!”许贞由衷感慨道。 当日徐章将其送到医馆,留下银子之后就径直离开了,休说是姓名了,就连一星半点的信息都没留下。 好在那日许贞的事情只是个例,而且那时周边围了不少人,还有个贡院的小吏一路陪同他们到了医馆,可许贞还是花了好大一番气力,才打听到徐章的身份。 徐章也完全没有想到自己不过随手帮的一个小忙,对象竟然会是他们这一届的解元。 徐章解释道:“因家中表舅在扬州为官,又专程请了夫子开办学塾,为家中子弟传道授业,小弟便厚着脸皮去了扬州表舅家中学塾一道听夫子讲课,便是在宥阳县里,识得小弟的人也不多。” 许贞点头道:“原来如此,我说为何谨言在宥阳如此名气,可识得你的人却寥寥无几。” 先前为了打探徐章的情况,许贞可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的。 “此间事了,谨言可是要回扬州继续读书?” 徐章摇头道:“表舅一家已经迁往东京,只待禀明父母之后,我便打算启程北上,去东京求学了。” 许贞劝说道:“白鹿洞书院近在咫尺,书院之中不乏名师教导,谨言何必舍近求远,要去千里之外的东京求学呢?” 徐章轻笑道:“表舅请了庄学究为府上西席,教导盛家一众子弟读书,小弟惭愧,也想去听一听庄学究的课。” “庄学究?”许贞眼睛一亮,好奇的问:“可是东京城里的那位祖籍江都的庄儒庄学究?” 徐章点头:“正是。” 许贞顿时释然:“这就难怪了。” “庄学究乃是当世大儒,谨言兄能够拜在学究门下,实在是令人羡慕。” 徐章笑了笑,没有继续在这个话题上延伸,转而问道:“瀚林此来宥阳,不会是专程来寻小弟的吧?” 许贞道:“·····” 徐章:“······” “五郎!” 这时,徐文领着酒杯寻了过来,脸颊已经喝红了。 “四哥!”徐章起身拱手。 徐文拍了拍徐章的肩膀,注意到了徐章身侧的许贞:“这位是?” 许贞也起身拱手自我介绍道:“高淳许贞,是谨言的朋友,知道徐兄今日成亲,特意前来喝杯喜酒,沾沾徐兄的喜气。” 徐章紧接着补充介绍道:“四哥,瀚林兄与我同科,也是这次乡试的解元。” 乡试解元,那就是整个江南路的第一名。 徐文着实被震惊到了,诧异的看着许贞:“原来是许·····许·····” 许贞微笑着说道:“我与谨言平辈论交,徐兄跟谨言一样唤我瀚林就好。” “瀚林!”徐文忙端起酒杯,冲许贞敬酒,客套了几句,嘱咐徐章好好招待许贞,让他吃好喝好,然后又拎着酒杯匆匆敬酒去了。 今日徐家的亲眷基本上都来了,除了那些个距离太远,实在是来不了的。 盛家二房那边,因着盛紘刚刚升迁,举家迁往汴京,诸般事多,而且路途遥远,自然也是不方便过来的,不过贺礼却一早就差人送了过来。 许贞并没有在徐家久留,今日是徐文的大日子,徐家上下都很忙碌,许贞自然也不好过多打搅,只留下一句过几日再来拜访,便离开了。 徐文挨桌敬酒,没一会儿步子就有些踉跄了,敬完酒之后又被一些相熟的人拉去喝酒,最后只能用装醉来蒙混过关了。 好在大家也都知道,今日是徐文的大喜日子,也不揭破,顺着徐文的意思配合的结束了这场灌酒,毕竟今日最最重要的事情,徐文还没做呢。 华灯初上,今日的盛家,注定是要灯火通明的了。 回到家,坐在院里的躺椅上,看着天上璀璨的星河,夜风微凉,翠荷从屋里翻出来一块薄毯,给徐章披上。 “翠荷!” 翠荷正要离开,却被徐章给叫住了。 “公子有何吩咐?”翠荷驻足,转身走到徐章身侧,恭敬的问。 屋里传来的昏黄灯火,夜空中洒下的点点星辉,徐章上下打量着翠荷,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回公子,奴婢今年十六了。” “翠莲呢?” “翠莲妹妹比奴婢小半岁。” 徐章点了点头。 翠荷不禁有些好奇,徐章忽然问她们的年龄做什么。 还没等她发问,徐章就说了:“可曾打算过成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093章 许贞 “哎!可惜了,若是章哥儿在大上个两三岁就好了!”老太太颇觉得有些惋惜。 旁边的李氏笑着问:“母亲这话是什么意思?”目光微闪。 老太太侧头瞧着扶着自己的大孙女儿,却并未直接回答李氏的话,而是拍了拍淑兰的手:“也该是时候给咱们家舒儿相看人家了。” 淑兰俏脸一红,测过脸不敢去接老太太的目光:“祖母!” 老太太眼中笑意更浓,对着身边的儿媳李氏说道:“找个时间把这事儿和老爷说一声,是时候开始相看了。” 李氏点头应是,目光微闪,问道:“今日瞧着母亲似乎对徐家那位章哥儿很是满意?” 老太太说:“整个儿今年才十一岁,入学不过才三年,便能熟读四书五经,仪态颇丰,说话得体,瞧着性子也颇为稳重,分寸也把握的不错,小小年纪便能做到这般,将来定然是个有出息的。” “舒儿觉得你章表弟如何?”老太太眼眶中盈满了笑意。 淑兰脸上的红云仍未散去,认真的回忆了一下方才情形,说:“我瞧着章表弟一点儿都不像才十一岁的样子,感觉·····感觉很是沉稳,和父亲有些像!” 老太太点了点头,叹了口气:“若是咱们家梧哥儿能有章哥儿三分沉稳懂事儿,我老婆子也就放心了。” 李氏说:“梧哥儿的性子随了老爷,读书是没什么天资了,倒是对舞枪弄棒颇有兴趣,老爷近些时日正打算和母亲说,再给梧哥儿寻摸一个骑射师傅,日后让二弟帮着想想办法,给梧哥儿谋个差事。” 老太太无奈道:“这事儿你们夫妇俩做主就行了,若是咱们家梧哥儿日后能谋个一官半职的,也比经商来得强。” 士农工商,商人的地位最低,虽然本朝开明,鼓励通商,颁布了种种条例发令,可在那些世家大族,或是文官清流们的眼中,商人们的社会地位却并未提高多少。 “梧哥儿在练武上面确实有几分天赋,老爷请来的那几位武师对他都夸赞不已呢!”说起这个,李氏的脸上便露出几分自豪。 ······ 县里确实要比镇上繁华数倍,许多镇上没有的铺子,在县里也能找到,当然了,若是只论繁华自然无法和后世的那些大都市相比。 徐青山显然经常来县里,熟门熟路的找到了一个杂货铺,没什么特殊的名字,就一个盛家杂货铺的招牌。 一路走来,除了杂货铺之外,还路过不少布行,粮铺,首饰铺子等店铺,它们都带着一个共同的前缀——盛家! 越看俆章越觉得震惊。 且先不说整个宥阳县城,就光是他们一路过来看到的这些铺子店面,有近乎三分之一都带着盛家两个前缀。 整个宥阳,或许还有旁的姓盛的,可能有如此实力的,却独独只有这么一个盛家。 在杂货铺里定了四百只坛子,五百个簸箕,另三百斤的粗盐,还有大量的花椒茱萸等调味料,下了订金,留下地址,盛家的杂货铺子虽然货源充足,但有些东西却还是没有的,徐青山又带着俆章他们去了镇上的药铺,将东西都买足了之后,徐青山身上的钱袋子也差不多空了。 “章哥儿,要不咱们下去再来买书吧?”徐青山有些尴尬,刚才花钱的时候一个没控制住,被大手一挥的豪气冲昏了头脑,忘了还有留下钱给几个侄子买书啥的。 俆章笑着道:“没事儿阿爹,下回再买也一样。”反正买书也不过是是托词,俆章半点都不在意。 父子叔侄几人坐着牛车慢慢悠悠的往大湾村去。 好在宥阳并非是什么商路要道,哪里哪里的咽喉之地,必经之途,太平的很,没有盗匪出没。 叔侄几个顺顺当当便回到了家,然后没过多久,盛家杂货铺便驱车送货上门来了。拢共得有二十几辆车。 老爷子给那些个车夫伙计们每人都谢了十文钱。 老太太送给俆章的那个书箱,里头放着一整套的文房四宝,上等的兼毫三支,装在笔盒里头,光看材质都十分上乘,三块上等的松烟墨锭,还没磨开,便有淡淡的伴着松香的墨香扑鼻而来,还有一方砚台和厚厚的一摞雪白宣纸,五本蓝皮书籍。 五本书分别是《战国策》《左传》《汉书》《后汉书》还有《史记》。 分作上下两层的书箱被塞得满满当当。 俆章被老太太的大手笔给惊呆了。 尤其是书箱里的那五本史书,当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如今四书五经都俆章都背的差不多了,正打算找些史书来看,增强自己的底蕴呢。 以史为镜,可以明得失,古人行文说话,多喜欢引经据典,这些典故自然都是从史书中来的。 前世的俆章虽然也学过历史,但对很多典故都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还有很多连听都没听说的,正打算找些史书回来好好恶补一番呢。 俆章不禁由衷感慨:盛家这位大老太太当真是好人呐! ········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每天都有豆腐从洪家村送来,而刚刚落成的徐家新宅,则在洪氏和徐青山的建议之下,暂时充当豆腐作坊。 反正新宅里头当家做主的是他们夫妻俩,爱咋折腾就咋折腾。 徐家一家子大大小小,除了在家待产的傅氏和照料她的祖母石氏以及两岁多的小七徐明月之外,就连今年才刚刚六岁的徐晴也加入了忙碌的大军之中。 正月十三,深夜二更十分,傅氏发作了。 徐青禄急的早就没了分寸,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只知道在院里走来走去,完全没了主意。 徐青福和徐青山则赶忙去请稳婆和郎中。 二更已过人定,正在熟睡之中的郎中和稳婆忽然被人拍门叫醒,自然有些不快,可当听到有妇人发作生产,再加上落到手里沉甸甸的银钱之后,所有的不快立时便烟消云散。 稳婆和郎中都到了,众人也似有了主心骨一般,妇人们在产房里头帮忙,男人们则一股脑的都站在院子里,来回踱步,时不时便往产房看过去。 整个晚上,徐家灯火通明,炊烟不断,灶上的热水烧了一锅有疑惑,灶下的柴火就没有断过。 可傅氏肚子里的小家伙却好似和众人捉迷藏一样,死活都要赖在傅氏的肚皮里头不肯出来,直把一大家子人急的不行。 最后一直拖到第二日上午,也就是正月十四日辰正时分,一声嘹亮的啼哭伴随着初升的朝阳,打破了徐家院里的忙碌,紧张,担忧和寂静,带来了无穷的喜悦,充斥在屋里屋外每一个人的身心之中。 傅氏生了个男孩儿,七斤三两重,个头足得很,难怪在他老娘的肚子里头待了那么久也不肯出来,怕是极享受在里头的滋润日子。 也幸好是叫了郎中,最后临盆的时候,若是没有郎中给傅氏扎的那几针,生生把傅氏的潜力给激了出来,只怕挣扎了一夜的傅氏还未必能这么顺顺当当的生出来呢。 送郎中走的时候,老爷子直接拿了半贯钱送到郎中手里,口中连连道谢,稳婆得了半贯,喜滋滋的走了。 家里添了人口,而且还是个男娃,整个徐家都高兴的不行,可高兴之余手里的活还不能放下。 嘉佑五年正月十五的元宵节,便在无尽的喜悦和紧张的忙碌之中悄然过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094章 抵达 铁锅壁上还残留了不少细小的盐粒,俆章不想浪费,便又往里头重新倒入适量的盐,加入早已研磨好的茱萸粉和花椒粉,炒香之后便熄火,然后就是将已经发酵好的豆腐裹料入坛了。 “章哥儿,你这法子当真能行?还是从货郎那儿听来的法子!”洪氏将信将疑的看着自家儿子。 傅氏挺着大肚子说:“弟妹别看章哥儿年纪小,却是个极聪明的,我瞧着应该能行。”傅氏并未动手,而是坐在一旁看,洪氏裹料,石氏将裹好料的豆腐放入坛中。 石氏也着说:“老二媳妇说的不错,咱们章哥儿聪慧,心里也有成算。” 徐锦和徐绣没有发表任何观点,只静静的裹料装坛,姐妹俩的配合显然更加默契,速度比石氏和洪氏婆媳俩更快。 “他才多大,能有什么成算,说不定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呢。”洪氏话虽说的不好听,可眼底的笑意却怎么也藏不住,梁氏和傅氏相视一笑,却都没有选择揭破。 “阿娘若是不信的话,咱们打个赌如何?”在一旁指挥坐镇的俆章抱着手,一脸的不服气。 洪氏瞪了他一眼,“打赌?打什么赌?” 洪氏、石氏还有徐锦徐绣姐妹俩的动作很是小心,生怕一个用力过猛,把脆弱的豆腐给夹碎了。 俆章笑着说:“若是豆腐做成了,阿娘得说服阿爹一块学识字!” “识字?”不只是洪氏,就连石氏和傅氏还有徐锦徐绣也被俆章的话说的一愣,石氏刚从锅里夹起来一块裹好料的豆腐又掉进了锅里。 “识字做什么,又用不上,没得浪费功夫,有那时间,我还不如多做几双鞋,多缝几件衣服呢。” 洪氏嘴里抱怨着,心里疑惑着。 俆章却说道:“阿娘你想,日后若是我得了功名,结识了一些秀才举人的朋友,阿娘做了秀才老娘,举人老娘,若是大字不识的话,就不怕被人看轻了?” “这····”洪氏皱着眉头,不知该怎么反驳。 俆章却还没说完:“不止阿娘要学,就连祖母、大伯母、二伯母也要学,还有二姐三姐,咱们家小六,还有二伯母肚子里的弟弟妹妹,都要学着认字,不求学的怎样,只要能看会写,日后若是与人签订契约也不用担心受人蒙蔽了。” “况且若是二姐和三姐还有咱们家小六小七能够识字写字的话,日后说亲的时候定能被人高看一眼,说上好一些的人家,说不定还能嫁个秀才举人呢。” 石氏和洪氏傅氏都被俆章的话给震惊到了,尤其是最后的那几句,句句都说到了她们的心坎儿里头去了。 而徐锦和徐绣,则俏脸一红,低下了头,专心裹料装坛,不敢看人了。 做父母的,无非就是盼着儿女们能够过得幸福快乐,儿子有个好前程,女儿有个好去处。 见三妯娌显然意动了,俆章赶紧抛出后招儿:“我和四哥已经商量过了,从明儿开始,每日正午饭后抽出半个时辰教大家识字,我和四哥每人教一天,交替着来,这样既不会影响我们读书,也能帮到家里。” “你和文哥儿商量好了?”洪氏一脸的不敢置信。 俆章点了点头,在三个长辈的殷切注视之下,直接盖棺定论:“那就这么说定了,行了,祖母,阿娘,你们别发呆了呀,赶紧把这些弄完,阿爹他们快回来了,是时候该做晚饭啦。” 两簸箕的豆腐,没装满一坛,却也装了大半坛了,不过坛子并不大,装好之后倒上适量热过又冷却下来的油,油炸过姜蒜还有花椒,带着些许香味。 然后便是密封静候大自然的孕育就行。 第二日中午,从学塾回家,等梁氏洪氏她们给新宅那边送过饭菜收拾妥当之后,俆章便拉着她们到院子里头的枇杷树底下,开始教他们认字。 教的是千字文,第一天教了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八个字,又教了她们该如何写,然后便是督促姐姐妹妹,还有三个婶婶伯母们拿着蘸水的木棍在石板上临摹记忆了。 俆章素来坚信一点: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记忆再出众,可人的脑容量是有限的,想要用有限的东西去做无限的事情,就必须要掌握方法。 出乎俆章意料的是,记得最快的竟然是徐晴这个才五岁的小豆丁,其次是三姐徐绣,然后是二姐徐锦,二伯母傅氏,洪氏,最后是年纪最大的大伯母梁氏。 日子便这么一日日的过去了,二十多天之后,时间进入了十一月,距离过年只剩下最后的一个多月了。 新宅那边进度也还不错,大伯徐青福担任总工程师兼总设计师,二伯徐青禄是工头,兼总工助理,至于徐青山就是个打工的,服从上级命令,听从指挥安排,指哪儿打哪儿。 俆章亲自把密封的坛子打开,用长筷子夹出一块儿,当着众人的面尝了一点点儿,点了点头,味道果真不错,清香微辣,很是可口,茱萸虽然比辣椒的口感差了些,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怎么样?”整个家里头最激动人就是洪氏了,这可是她儿子亲手做的吃食,与有荣焉有没有。 俆章点了点头,让大家都试了一下,一块两厘米左右的霉豆腐只被挖去一半,众人纷纷赞不绝口。 俆章特意叮嘱了一下傅氏:“这吃食第一次做出来,也不知道对身体是否有影响,如今二婶怀了孩子,还是先不要随便吃这些东西的好。” 梁氏也连连点头,握着傅氏的手叮嘱道:“我都差点儿忘了,二弟妹这肚子如今也有六个多月了,妇人怀胎,就是头三个月和后三个月最是讲究,二弟妹这回怕是没有口福了。” 傅氏低着头轻轻抚摸着肚子,一脸幸福的说:“不过是一道吃食罢了,忍几个月也无妨。” 洪氏也才恍然说道:“大嫂不说我都忘了,二嫂,这段时间灶房这你就不要过来了,免得被油烟给呛着了,二嫂现在肩膀的上的担子可比我们重的多呢!” 梁氏也笑着应是,三个妯娌说着说着,就把话题给聊跑偏了。 俆章已经夹出来一小碟了,拢共二十块,整整齐齐的码在白色的圆碟里头,又那调羹从坛子里舀了点混着汤汁的油淋在霉豆腐上边,鲜亮的色彩瞧着甚是喜人,重新密封好盖上盖子,俆章端着霉豆腐便去了正堂。 堂屋的桌子上,已经摆了好几个菜,傅氏也紧跟着被妯娌俩赶出了厨房。 下午的时候,俆章拉着徐文进了山,砍了两根碗口粗细的大竹,据成一个个两三寸高的小碗,每个碗里装上两三块霉豆腐,给附近的几家邻居,还有村子里和徐家关系比较好的几家、村长家,傅氏一族的几个族老家都送了过去,让他们也尝尝鲜。 这种事情自然忘不了俆章的四叔公家和梁氏三个妯娌的娘家还有徐文和俆章的先生傅秀才家。 洪氏的娘家在溧水镇的另一头,和大湾村相隔较远,用过午饭,把家里头收拾停当之后,洪氏便提着一碗霉豆腐,用草纸盖着,带上些其他的礼物便独自回了娘家。 大半坛子霉豆腐,送的家里倒只剩下最后二十多块了,不过俆章却没觉得舍不得,只要霉豆腐的名声打出去了,现在送出去的这些,日后都会数十倍乃至数百倍的赚回来。 第二天上午,洪氏就兴冲冲的从娘家回来了,同行的还有洪氏的大哥,俆章的大舅,洪家大舅架着一辆驴车,车上装着七八个四四方方的木盒,盖着白布,用麻绳捆着,另外还有十来个四五十公分高的新坛子堆放在马车前边,也用麻绳捆着,洪氏扶着。 也没喊旁人帮忙,就叫了梁氏和石氏,四个人没一会儿便将那些木盒和坛子都卸了下来,搬到了院子里头。 洪家大舅还得回去忙活家里的豆腐作坊,只喝了碗茶,休息了片刻便匆匆架着驴车离开了。 看着摆在树荫下的八箱豆腐和十五个坛子,梁氏和石氏一脸的懵逼。 “弟妹买这么多豆腐和坛子难道是要做霉豆腐?”梁氏有些不确定的猜测。 洪氏喜滋滋的点头道:“我仔细想过了,反正霉豆腐做起来不难,而且还好吃,肯定不愁卖。” 梁氏咽了咽口水,看着水井边上树荫下放着的八箱豆腐,还没从震惊之中醒转:“可你这一下子也做的太多了些吧?” 洪氏却摆了摆手:“不多不多,这才多少点,我问过章哥儿,霉豆腐不怕放,做好了便是放上一年也不会坏。” “可以放一年?”石氏将信将疑。 洪氏很是笃定的点头,脸上挂着掩不住的笑容。 石氏回忆起那日俆章做霉豆腐的细节,当时没怎么注意,印象不怎么深,便对洪氏说:“这么多豆腐要是浪费了未免可惜,还是等待会儿章哥儿从学塾回来之后,让他带着你们做,免得白白浪费了。” 洪氏笑着挽着石氏的手说:“我都听您的。”石氏的脸色这才好看了点。 梁氏看着那八大箱子豆腐,有些不确定的说:“要不要先把豆腐切了用井水镇着?” 石氏摇了摇头:“先不用,这马上就到正午了,章哥儿也快回来了,待会儿还得给老头子他们去送饭,先不着急,等章哥儿回来再说。” 不知不觉间,俆章在石氏心里的地位已然不再只是以前那个惹人疼爱,听话懂事儿的小孙子,而是变成了说话有一定分量,能够影响到她做决定的地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095章 安慰 第二日上午辰时刚过,俆章大舅再次驾车来到徐家,驴车上除了装着十箱豆腐之外,还堆着一堆如小山一样的簸箕,把板车塞得满满当当,差点儿连个坐人的地儿都没有。 簸箕有崭新的,也半新半旧的,不过最低也是七八成新的,加起来得有四五十个,有从镇上买的,也有从洪家村收来的。 好在簸箕并不重,一个簸箕的重量最多也就是一斤左右,这还是往重了说,四五十个簸箕加起来连一麻袋稻谷的重量都比不上。 有了昨日的经验,一些提前的准备工作自然无需再要俆章继续指导,石氏带着洪氏三个儿媳和家里几个姑娘就可以做了。 其实这活并不累人,不过是将豆腐切成小块儿,然后码放在簸箕上而已,用稻草铺垫覆盖,然后搬到屋内,防止风吹日晒,静候发酵便可。 不过十箱豆腐,却也花了一大家子人数个时辰的功夫。 若说当真要费些功夫的,还得数后头的裹料装坛。 俆章虽然前世在农村老家的时候便跟着老妈做过霉豆腐,但毕竟已经时过境迁,时隔太久,而后读书步入社会之后,一直没机会自己做,倒是老妈经常寄一些自家做的的腊味和腌制酸菜什么的。 上一次的制作虽然颇为成功,可味道着实差了些,这一次俆章便让洪氏和石氏增加了一些香辛佐料的,有八角,桂皮,还有香叶,至于其他的,俆章不敢随意尝试,这几样都是他和老妈学着做霉豆腐的时候见老妈加过的,可以磨成粉末与辣椒和盐拌匀,做成裹料,当然了,这个量的多少就看个人搭配了。 不过去镇上买这些辅料的时候,洪氏和石氏着实肉痛的许多。 花椒倒是可以在杂货铺子里头买到,可价格并不便宜,茱萸溧水本地便有,是以价格比较便宜,八角产自广南路,价格偏贵,桂皮和香叶的价格倒是还能接受,好在这几样的量都不算多。 因为俆章并没有打算把这些佐料都碾磨成粉放入霉豆腐里头,而是打算在烧油的时候放到油里,这样的话,既能给油增香,又不至于使味道太过浓烈。 可到了买油的时候,石氏和洪氏的眉头就没松开过。 油价倒是不算贵,不过徐家虽然家境还算殷实,可到了晚上,还是能不点灯就不点灯,至于蜡烛,因价格较贵,制作工艺尚且不够成熟,且材料不容易寻,是以多数只在富贵人家之中使用,寻常百姓家皆是用的油灯。 好在如今明间多有私营油坊兴起,植物油已经走入寻常百姓家中,成为了灶房里头不可或缺的必备品,而且这么些年发展下来,油的价格也已经慢慢落了下来,现如今只比大米略贵一些,各地油价也不统一,由当地的情况而定。 溧水这边油价是八文,和上等精米价格相当,不同于盛行北方的胡麻油,南方的油多是以芸薹榨制,也就是后世的说的菜籽榨油。 石氏咬着牙,买了一百斤,装了好几个坛子,婆媳几人一人背一个,外加大包小包的一大堆香料,尤其是茱萸的数量最多。 最最让石氏心疼的还是买盐,若想霉豆腐做的好吃,盐才是最关键的东西。 一斤粗盐不过九文,卖相好,杂质少的精盐卖的到二三十文一斤,听说还有四十文钱一斤的细盐,好在来之前俆章早有交代,只买最便宜的粗盐便可。 上回俆章用粗盐制作出细盐的手段,洪氏和石氏至今仍然没法忘记。 而且盐这东西只要保存妥当,十分耐放,石氏索性便也买了五十斤,不过盐乃是官府管控的,石氏不蠢,并没有自己一个人买,而是和几个儿媳妇分批次去买的盐,一人买上那么十几斤,而且总共才五十斤的粗盐,量也并不算大。 光是买这些辅料就花了石氏两贯多钱,直把石氏心疼的不行,再加上这段时间家里正在给老三建新宅,到处都是花钱的地方,家里的男人又都在新宅那边忙活,没时间出去做活挣钱,家里头没了收入,石氏这个大总管难免有些忧心。 好在石氏是自己尝过俆章做出来的豆腐乳味道的,也正是如此,尽管觉得肉疼,石氏还是咬着牙,狠下了一番本钱。 因日头渐冷了下来,豆腐的发霉速度比上回慢了些,足过了八日第一批豆腐才到了可以裹料入坛密封的程度,好在先前的准备工作都做的差不多了,茱萸花椒这些作料也都磨成了粉末。 买回来的粗盐也被俆章溶解过滤了之后,重新蒸发结晶做成了品质好上数倍的细盐,虽只是提出了粗盐里头那些不可溶于水的杂质,可这味道和卖相却要好上无数倍。 不过这质量也缩水了将近十二斤,五十斤粗盐最后只得了三十八斤多的盐,没办法,买的是最便宜的粗盐,里头还掺杂着大量没有过滤的泥沙。 而且提纯出来的盐,卖相便是比起市面上最好的青盐都要好上一些,想想青盐的价格,石氏的心也就不那么疼了。 十二月悄然来临,十二月又称腊月,渐进年关,也是家家户户开始做腊肉的时候,傅秀才的学塾也在腊月十五那日便开始放假,一直要到来年一月二十日后才重新恢复上课。 俆章没想到来到了古代,竟然还有寒假这种好事儿。 新宅子那边也在加紧赶工,好在临近年关,天气虽然寒冷,但却还没下雪,家里的大人们恨不得住在新宅那边,紧赶慢赶,终于在二十四那日盖上了最后一片瓦。 自秋收之后选买宅基地,到四处购买原材料,雇佣人手,开挖地基至今,共历时两月有余。 坐北朝南的三间正屋,东厢一排三间厢房,西边的一排屋子却不是厢房,而是一排极空荡的屋子,分成两个大间,中间是连通的,靠南边是灶房,略小一些,靠着正屋的北边则是特意流出来存放制作霉豆腐的地方,八米多长,四米多近五米宽,很是宽敞。 这也是自从俆章做出霉豆腐之后一大家子人商量再三之后的决定。 整座新宅,占地两亩七分,光是买宅基地都花了八两一钱银子,砖木这些材料花了将近十贯钱。 一开始的时候总共请了有十个帮工,都是平日里村里跟着徐青福兄弟几个在镇上给别人做活的熟人,原本大家伙都说每天管一顿饭就成,不用给工钱,毕竟他们这些人平日里都靠着徐青福揽活儿做。 而且大家都是一个村的,以前穷的时候村里人建房子,哪有钱雇人,都是左邻右舍,一个村子的人互相帮忙,管一顿午饭就成,家里条件好些的就做些肉,菜里头多些油水,家里头条件差的,管饱就成,吃什么都无所谓。 不过如今徐家还算殷实,虽然因着徐青禄的事情有些伤筋动骨,但还是有些底子的,徐青福自然也不好叫他们白干,便给了每个人一天十文的工钱,还管一顿午饭,不过帮工们基本上做了大半个月左右,参与了前期的工作,帮着开挖地基,搬搬抗抗,完成房子的主体,后期都是徐家父子几个和俆章的四叔公还有两个堂叔自己完成的,连带着帮徐青山一起打造家具,所以才花了两个多月的时间。 若是一直雇人的话,一个月的功夫怎么也完工了。 最后结账的时候,帮工们每个都拿到了将近两百文的工钱,而且这些日子徐家提供的伙食可是很不错的,不仅每顿有肉,而且做法还很新颖,味道极好,迎来了不少赞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096章 谢银 夏日的夜晚总是不如冬日寂静,如水的月光之下,山间的田野间随处都是蝉鸣蛙叫,此起彼伏,似是在奏一曲急促的小令。 皎洁的月光之下,一条似玉带般的小河自西边来,在山岩处转了个弯,便朝着东北方向去了。 粼粼的水波反射着月光,似是将璀璨的星河都烙印上去了一样。 玉带蜿蜒便成了个河湾,河湾之上错落着百十来间屋子,鳞次栉比,昏黄微弱的灯火带来几分生机和烟火气。 这便是大湾村了。 玉带河徐徐向东北而去,某些较浅的位置,水深不过一尺,急促的水流发出潺潺的声响,汇入十余里外的溧水河中。 ······ 点灯费油,如今油价比起徐老爷子小时候降了不知道多少,可若非必要的话,一般的农家夜里都是不点油灯的,天热了便洗个凉水澡,去了一身的臭汗,然后一大家子坐在院子里头拿着蒲扇乘凉。 点什么油灯,又不是瞧不见。 徐家的家境颇为殷实,可老爷子徐光启却自小艰苦长大的,一直将勤俭节约作为人生宗旨,不仅仅自己如此,还让老婆孩子跟着一道。 也正是因为徐老爷子的勤俭节约,勤劳肯干,这才有了如今徐家的这一番家业。 虽然不是什么富户,比上不足,但比下却是绰绰有余的了,也算得上是殷实之家,不愁吃穿了。 尤其是三个孙子,还都能够去村里秀才办的学塾里头读书,跟着秀才老爷读圣贤文章,将来说不定还能挣个功名回来呢。 一想起三个大孙子,徐老爷子的脸上便忍不住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来。 如今已是盛夏时节,白日的时候热的像待在蒸笼里似的,那汗珠子跟不要钱似的一颗接着一刻往外渗,没一会儿就能把后背给汗湿了。 好在田里的活早就侍弄完了,水田里的水也早放干净了,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照看着田里的情况,免得被虫子什么的把庄稼给祸害了,然后等再过个把月,那沉甸甸的稻穗变成金黄色,把稻子的腰杆给压完了,就可下田收割,打谷收粮了。 今年的雨水足,阳光也恰到好处,如今地里的庄稼长势很好,眼看着夏收将至,徐光启的心里已经乐开了花。 徐光启是老爷子的大名,‘光’代表辈分。 趁着农闲这些时日,老爷子家里的三个儿子去镇上做工,找些活计来做贴补家用,徐光启便和老妻还有几个儿媳妇在家带带孩子,侍弄田地,儿孙绕膝,生活安乐,很是幸福美满。 每日早晚,徐光启便会背着手,使劲的挺直了他那张有些佝偻的腰,迈着大步到田里去好生看看,瞧瞧有没有生虫,有没有长草,若是有的话,便把虫给除了,把田里生出来的杂草给拔了。 伺候田里的庄稼,和伺候家里的孙子一样,老爷子用上了全部的心思,一辈子没有一丁儿点懈怠。 晚饭的时候,家里的老婆子蒸了几个鸡蛋,伴着孙女儿们从山里采回来的野葱,再在上头淋上几滴猪油,那滋味叫一个香,家里的老幼妇孺一人一个。 徐老爷子把一年多一年剩下的把半坛子烧酒取了出来,倒了一碗,一小口一小口慢慢的抿,喝的美滋滋的,至于剩下的,又盖了起来,藏到谷仓里头去了。 晚饭后,老爷子跑到河里洗了个澡,拿着把蒲扇绕着村子逛了一圈,在村口的大树底下和人聊了小半个时辰,待到现在夜色渐浓,明月高悬,月华如水的时候,这才迈着轻快的步子,美滋滋的一步步往家赶。 如今是盛夏时节,昼长夜短,大湾村地处江南,要到戌正时分天色才会全黑。 戌时六刻,夜色渐深。 三个儿媳妇正在屋里帮两个小丫头洗澡,小丫头年纪还小,一个五岁,一个才一岁,身子都娇贵的紧,可不比他们这些大人,便是这炎热的盛夏时节,也不好用冷水洗的。 晚饭后,三个儿媳妇帮着老婆子收拾完家里的东西,便又忙活着帮两个小丫头烧水洗澡,进进出出的,也没得空闲,如今夜渐深了也没忙完。 纵使是农闲时节,可家里界外的,也总有做不完的活。 说起家里的两个新添的这两个小丫头,徐光启的脸上就堆满了笑容,他可不像那些眼皮子浅的,认为女孩儿是赔钱货,不只是着两个小丫头,头上的两个大丫头,还有老爷子的两个亲生女儿,老爷子都很喜欢,也极疼爱,从未有过偏颇。 老爷子深知做长辈的最要紧的便是把一碗水给端平了,不偏不倚,这样家宅才能安宁。 再说了,徐家的家境殷实,家中有田地拢共三十多亩,坡上开的旱地只有两亩多,其余都是水田,种的可都是稻子,每年打下来的谷子缴了赋税之后,再把家里头一年的口粮除了去,还能剩下不少拿去卖了换银钱。 自从老爹老娘过世之后,徐光启和弟弟徐光年合计着也分了家,一人分了十二亩地,不过兄弟两的关系却一直很好,两人的媳妇的也不错,都是实心眼的庄稼人,如今也都是做祖母的人了。 两兄弟虽然分了家,却也一直互相帮衬着,几个堂兄弟的关系也很好,如今两家的日子都过得不错,家里有屋有田,儿孙满堂,在附近的几个村子里头也算是出了名的。 “光启叔,光启叔!不好了!不好了!” 乡间寂静安逸的夜晚被一阵急促的呼声打破,一道人影。 徐光启半天才回过神来,听声音乃是村里一个叫做傅云生的后生,也是前些时日和自家三个儿子一道去镇上讨活计的人之一,这才刚刚反应过来,拍门声就起了。 白日里院门都是不关的,只有晚上的时候,才会把插销给插上。 年纪大了,脑子转的就是比年轻时慢的多,徐光启拽着下颌银白的胡须,在心里头自我开解。 徐家的院子外是一圈一人多高的矮墙,皆是由石头混着泥土垒成的,大大小小,虽并不完全一样,但垒的却整齐,泥是用来粘合石头的,院门在西南角,两扇黑漆木门,上边挂着两个铁环,似乎也上了漆。 老爷子刚刚想起身去开门。 “怎么了?”屋子里头,老婆子石氏疑惑着走了出来,听得门外的响动,见自家老头子还愣在那儿,赶忙催促道:“死老头子还不赶紧去给云生开门,愣在这儿作甚!” 石氏自然也听出来是云生的声音,听着声音急促,别是有什么急事儿,石氏心热,看自家老头子还愣着,也知道自家老头子是个慢性子,免不得催促几句。 老夫老妻了,也不似那些富贵人家那么多规矩。 徐光启被老妻训了,可脸色却没有丝毫变化,不耐烦的道了句这不是正要去吗,便走过去扒开门栓打开院门。 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傅云生出现在老爷子面前。 瞧着傅云生的模样,徐光启心里头莫名有些忐忑,猜着莫不是云生家里头出了什么事?便赶忙把云生往院子里迎:“云生,别着急,先进来,喘口气慢慢说!” 傅云生一路从镇上小跑回来的,全身早已是大汗淋漓,大口喘着粗气,口干舌燥,扶着徐家的门墙使劲儿的喘了几口气,总算是让急促的呼吸稍稍缓了几分,这才说道:“光启叔,大事不好了,你家禄哥儿和人起了争执,动起手了打死了人,如今被衙役拿了,压着往县里去了!” 傅云生虽然喘着粗气,可说话却不慢,几句话说得飞快,而且简洁明了,直奔主题,一针见血。 徐光启被说的一楞,脑子转得慢还没反应过来,却听得院子里传来一声惊呼:“祖母!” 然后便是嘭的一声闷响,似是什么人栽倒了。 “什么?禄哥儿打死人了?” 徐光启这才反应过来,满脸的不敢置信,瞳孔皱缩,眼睛凸起,脸色天晴,恍若遭受雷击,眼前一黑,身子一晃便往后栽。 好在云生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上前伸手拉住了徐光启:“光启叔你怎么了?” 可惜徐光启青着脸,脑子晕乎乎的,只觉得天旋地转,脑子里头混沌一片······· “嫂子!快出来,石婶子晕倒了!”云生这才看到院子里头一团黑影倒在地上,赶忙冲屋里大喊。 “是云生的声音!” “婆婆晕了!” 屋子里头正在忙活照顾几个小的梁氏和傅氏赶忙小跑出来,看到摔倒在地的石氏,石氏的身下似乎还压着个人,立马着急忙荒的把石氏扶了起来,立马惊的大叫:“婆母” 两人赶忙把石氏扶了起来,这才看清被石氏压在身下,仰面躺着的小小身影。 “哎呀!是章哥儿!” 这时去后院搬柴火的洪氏也进了前院,听到俩妯娌的惊呼声,看到躺在地上的小小身影,怀里报的柴火顿时就掉了一地,着急忙慌的跑过来,跪在地上。 “章哥儿,我的章哥儿!你这是怎么了!” “三弟妹,赶紧把章哥儿抱到里屋去!我和二弟妹把婆婆扶进去!” 作为家中长媳的梁氏顿时便做出了安排,洪氏和傅氏闻言,自无不允的。 三个妯娌忙扶着婆母,抱着章哥儿往屋里走,梁氏还不忘嘱咐院门处的云生一句。 “云生,劳烦你先照看一下公公!” “福大嫂放心!光启叔就交给我了!” “彬哥儿!彬哥儿!”梁氏大声喊着。 一个十四五岁的黑瘦少年出现在院里:“阿娘,怎么了?祖母这是怎么了?”黑瘦少年见院里的情况,顿时便慌了。 黑瘦少年的还有个比他个头略矮一分的少年,小麦色的皮肤,略略白上一些。 梁氏急忙吩咐道:“你祖母摔倒晕过去了,彬哥儿赶紧去请郎中回来,天黑,别跑急了,小心看路,文哥儿帮着云生照料一下你祖父······” 一时之间,整个徐家院里顿时就乱了起来。 好在徐光启并未彻底晕过去,被云生扶着也没有摔了,云生在徐光启背后轻拍了几下,唤了几声,这才没有背过气儿去。 屋子里黑灯瞎火的,云生便把徐光启扶着靠着门坐下。 被叫做文哥儿的男孩今年十三岁,叫徐文,是老爷子二儿子徐青禄的长子,因着没有分家,在家同一辈里排行第四。 徐光启蒲扇一般大的手抓着云生的手腕,神情很是激动的问:“云生,你说的可是真的?禄哥儿当真打死了人?” 一旁的徐文也紧张的看着傅云生,毕竟事情涉及到他的父亲。 云生蹲在徐光启身边,忙说道:“光启叔,都到这个时候了,我和你开玩笑作甚!” “我回来的时候,那人已经进气多出气少了,镇上医馆里的郎中说了,救过来的可能性不大,青福哥已经跟着去县里了,青山在留在镇上,一是在医馆看着,而是想找找那人的家人,这才让我回来通知您老,多带点银钱,先去镇上医馆,然后再去县里找青福哥,看看这事儿该怎么解决。” 徐光启顿时瞪大了眼睛,握着云生手腕的手越发用力,脸色铁青。 云生担心徐光启又给气得背过气去,便忍者疼痛不断的轻拍徐光启的胸口,连连安抚说:“光启叔,现在可不是生气的时候,赶紧想法子看看怎么把禄哥儿给救回来才是正理。” “天爷呀!” “怎么临老了还遇上这样的事情呀!” 徐光启总算是回过气来,松开了云生的手,但却捶胸顿足的自怨起来,一双浑浊的老眼之中已然淌下了两行清泪。 “杀人偿命,那可是要杀头的呀!” 云生看着捶胸顿足,泣不成声的徐老爷子,赶忙安慰道:“光启叔,您别急着哭,听我说!” “且不说那人还没死,就算是熬不过今晚了,禄哥儿杀人并非故意,乃是误杀,而且还是那人挑衅在先,禄哥儿没忍住才和他动的手,青山哥说了,只要咱们抓住这一点,再舍些银钱,青禄哥或许还有的救!” 杀人偿命,亘古有之,不过徐青禄的情况又有所不同,那人挑衅在先,二人起了争执,打斗之间,那人摔倒之后后脑砸到了石头,奄奄一息,血流一地,被抬去医馆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如今救活过来的可能性不大。 而且时候徐青禄也并没有逃跑,而是自己去乡公所投了案,乡公所里头有衙门的衙役驻守,乡正听闻此事之后,便命衙役将徐青禄压往县里,由准备上报让知县老爷来定夺此案。 徐光启的长子,徐青禄的大哥徐青福也跟着去了县里,打听第一手的情况。 傅云生和徐家三兄弟的关系素来都挺好的,这回和村里的几个后生同徐家三兄弟一道趁着农闲去镇上做活,赚些辛苦钱贴补家用。 傅云生年轻力壮,腿脚快,是以便自告奋勇,让徐青山和徐青福两兄弟先去打点其他,他则趁着天还没黑,一路朝着大湾村小跑回来。 大湾村距离镇上有将近二十里路,一趟下来,傅云生早已是精疲力尽,浑身大汗淋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097章 学塾 俆章的叔公是徐老爷子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老爷子行二,叔公行四,老爷子那一辈共有四个兄弟,没有姐妹。 可惜老大在十二岁的时候病逝了,老三是个跳脱的,不想在田地里头刨食儿,看老天爷的脸色挣饭吃,便走上了俆章祖父的老路,十三岁的时候就去了县里,拜了个师傅,跟着师傅四处跑船。 可惜却在二十岁的时候死在水贼刀下,回来的时候就只剩下骨灰了,连个子嗣都没有留下。 老爷子大名叫做徐光启,今年已经有五十三了,俆章的四叔公名字叫做徐光夏,今年刚五十,和祖母石氏的年龄相当,俆章的两个堂叔分别叫做徐青道和徐青路。 还有个堂姑叫做徐嫁到了隔壁镇上,具体叫什么,俆章并不知道。 腊月二十九这日,四叔公一家也来了徐章家,上午十分两家人提着香烛纸钱,还有鸡鸭鱼肉这些祭品去了俆章曾祖和曾祖母的坟前。 快两岁的小明月也跟着哥哥姐姐们在曾祖父和曾祖母的坟前磕了好几个头。 只有身子差不多快有九个月的傅氏因为肚子实在太大,行动多有不便,而且小路并不好走,安全起见,这才没有跟着一起来祭祖。 焚香烧纸,送上各式祭品,清理坟冢四周的杂草,告慰祖宗,等到众人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快到正午。 妇人们稍歇片刻之后,便入了灶房,烧火洗菜做饭,中午只稍稍吃了些东西垫着,简单的做了几样,用过午饭后,妇人们在房间里头围在炭火旁剪纸,男人们劈柴的劈柴,打水的打水,进进出出很是热闹。 到了下午申未之交的时候,灶房里头才真正的忙碌起来,妇人们开始进进出出,男人们则围坐在屋檐下,堂屋里,院子内,围在炭火边上说着闲话,聊着儿女事,来年的打算等等。 到了这个时候,每家每户基本上都是这么个样子。 一年到头难得有休息的时候,人们都很是享受这片刻的宁静和安逸。 傍晚时分,天色稍稍昏暗了些的时候,村里头就陆陆续续响起了爆竹声。 尤其是靠近村头那儿,基本上傅氏一族里头稍微富裕一些的都住在那里,原本住在城里的也陆陆续续回村中的老宅过起了年。 俆章和徐文兄弟俩写了对联,院子大门,堂屋正门,厢房的门上都贴了。 “小五,走,咱们也放爆竹去!”徐文的脸上挂着法子内心的笑容。 俆章摇了摇头:“四哥去放吧,我在院里看着就行。” 两个堂叔家各有一个孩子,一男一女,年纪倒是差不多,男孩要大一些,今年三岁,小的只比徐小七大几个月,刚满两岁,如今两个堂婶儿的肚子也都鼓了起来,虽然不如傅氏那般大,却也有三四个月的规模了,明年叔公家又得添丁了。 二姐三姐如今年纪也不小了,听说大伯母准备等大哥徐彬的大事儿定下来之后就给她们俩相看人家, 爆竹声响,一大家子二十多口人聚在堂屋里头,三张方桌拼成一张长桌,老爷子兄弟两并排坐在上首,家里头的男人男孩们们围着桌子坐着,妇人们在旁边的西间开了两桌,六丫头徐晴带着三岁多的堂弟两头跑,一忽儿这个桌上夹块肉,一忽儿那个桌上喝口汤。 农人家中不似那些大门大户里头那么多的规矩,不过男人们围在一桌势必是要喝酒的,如今家里头三个女眷都有了身子,饮食上也有颇多要注意的地方,再加上徐家人口多,若是围在一块儿确实拥挤了些。 酒足饭饱之后,叔公一家回家去了,老爷子喝的有些醉了,一双老眼透着浑浊,瞧人都有些模糊。 今夜的徐家,屋子里都点了灯,烧着碳火。 老爷子红着脸,坐在炭火边上昏昏欲睡,被扶到屋里睡觉去了。 俆章和徐文也没有回房读书,而是和家人们一块儿坐在堂屋里头守夜。 夜半时分,俆章有些熬不住了,便提前回房睡觉去了。 正月初二那日,老爹大清早便套上了板车,和老娘洪氏搬了大包小包的礼物放到板车上,有饴糖,腊肉,酒,糍粑等等好些样东西,都用草纸包裹着,还特意叫俆章写了个喜字。 其实老爷子和徐青山三个兄弟也都识字,但也仅仅只限于识字罢了,认识的不多,写的也不好看,所以才会让俆章和徐文这两个专门跟着秀才老爷学过的孩子来写。 洪氏抱着两岁的小七明月坐在马车上,俆章和老爹并排坐在车辕上,牛车顺着溧水走在道上,车轮滚滚,徐徐朝着洪氏娘家的方向驶去。 洪氏的娘家在溧水镇的另外一头,当初徐青山之所以能够取上洪氏,还是因为洪家的豆腐生意做的不错,准备新建一个豆腐作坊,当时徐青福已经带着两个胞弟在镇上给人四处做活,声名鹊起,于是乎俆章的外祖便找上了徐青福他们。 徐青福他们吃住都在洪家村,给他们做饭的正是洪氏和洪氏的嫂嫂和母亲,一来二去的,徐青山越瞧越觉得洪氏顺眼,而且洪氏帮着母亲嫂子忙里忙外的,很是能干,徐青山心底的爱慕之意便悄然而生。 一发便如野火蔓延,不可收拾。 起初在别人家里,徐青山怕冒犯了洪氏,冒犯了洪家,自然不敢提,后来回到家之后,立马就把自己看上人家姑娘的事情给父母兄长们都说了,央求着老爷子和老太太托人上门去提亲。 老爷子和老太太仔细的打听了一个多月,把洪家里里外外的情况都摸清楚了,把洪氏的性子什么的也都了解了一边,这才放心的找了媒人上门去提亲。 然后两家就顺理成章的结了亲,洪氏嫁了过来,徐青山如愿以偿,如今有了俆章和徐明月。 俆章不得不承认自家老爹的眼光还是很毒辣的,洪氏不是那种一眼就让人觉得惊艳的女子,眉眼颇为清秀,小脸微圆,眼睛不是特别大,但眉毛却浓,属于越看越耐看的那种。 而且洪氏是个惯能吃苦的,种地下田,砍柴打草,洗衣做饭,家里家外的,兼备了农村妇人所有的技能,而且性子和顺,与人为善,唯一有些不太好的,可能就是有些迷信。 而且随着在面对自家儿子的时候,老是喜欢冲动,一言不合就提棍子。 因着家里头还有个豆腐作坊,洪家的家境也颇为殷实,洪氏自小便吃的不错,营养充足,个头也不算矮,约莫有一米五五到五七左右的样子。 洪家村在溧水镇东北十多里,离镇上比大湾村要近一些,要比溧水镇更加靠近县城。 不过县里头做豆腐的却有好几家,是以洪家的豆腐生意便做到了溧水镇,虽然人数不如县城里头多,但胜在只有他们一家。 路过溧水镇的时候,镇上不少店铺都关了门,想必是都回家过年,和家人团聚去了。 洪氏这一辈,只有一个哥哥和两个姐姐,兄妹四人,都已经成了家,洪氏是最小的一个。 如今洪氏的大外甥,俆章的大表哥,好像也已经开始说亲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098章 学究 距离夏收还有些时日,处理完徐青禄的事情之后,徐青福和徐青山便又回到了镇上做活,如今家里头才出了这么一大笔银钱,徐彬也到了说亲的年纪,徐锦徐绣还有徐文也都不小了,不论是嫁妆还是彩礼,都得现在就开始预备了。 再加上还有各种开销,花钱的地方可不少。 再说了,若是有法子能够挣钱,谁又会嫌钱多呢? 如今家里头人口多,孙辈的三个兄弟还挤在一块儿住呢,等徐彬成亲之后,自然不能再这样,而且徐文的母亲傅氏刚刚查出来有了身孕,日子还浅,未足三月,可也得悉心养着,若是落了胎,那可大大的不妙。 而且傅氏和洪氏都还年轻,三十岁都不到,势必还要继续给家里添丁的,虽说素来都有父母在不分家这一说法,可一大家子人挤在一个小小的四合院里头,定然是不够住的。 原本家里是打算这次夏收之后就买个宅基地,建个新房,让徐青禄或者徐青山一家搬出去住,也好腾出地儿来给徐彬成亲。 可徐青禄突然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家里这些年存的银钱也去了大半,除了药费的十多贯和赔给何十六的那二十贯钱,还有在衙门里头上下打点的银钱,也足足去了将近十贯,石氏拿给老爷子的六十多贯之余十多贯。 若是只给徐彬成亲的话自是够了,再加上夏收之后交足赋税,留足自家口粮,再把剩下的粮食卖了,倒也能余下不少,可若是想要建砖瓦房的话,也不知够还是不够。 用过午饭,徐文和父母说了一声,便往镇上去了,找到了正在做活的大伯和三叔,将顾虑和提议都和徐青福和徐青山说了。 两人听了之后面色尽皆变得极为凝重。 “老三,这事儿你怎么看?”徐青福还是打算先和徐青山商议之后再说,也没有避讳徐文。 徐青山说:“大哥,我觉得文哥儿说的很有道理,那何十六确实不是个好相与的,咱们是该早做准备,绝了这个后患,免得到时候当真被他给缠上了,那才是真的麻烦。” 人心险恶,不得不防。 徐青福深以为然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徐家一大家子人呢,若是当真被那种人给赖上了,只怕是一辈子都难甩掉了。 兄弟两沉默了一会,陷入沉思,一旁的徐文也眉头紧锁,心里头有些焦急和担忧。 沉吟半晌,徐青福忽然说:“老三,依我看咱们不如分作两路,两边都去找找看有没有什么门路。” 徐青山不解的问:“大哥的意思是?” 徐青福道:“你素来便能说会道,长于交际,待会儿你就把工给辞了,即刻动身去隔壁镇子何十六的老家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旁的法子,或者是何十六的把柄什么的,我呢就去乡公所找黄大哥商量商量,看看该怎么办才好。” 徐青山连连点头:“如此也好,黄大哥毕竟是在衙门里头办差的,路子比咱们广。” 徐青福又扭头对徐文说:“文哥儿,你先回去,这事儿你就不用管了,交给我和你三叔就行。 你回去好生读书,如今你阿爹受伤不能下床,你阿娘又有了身子,你祖父和祖母的年纪也大了,你也不是小孩子了,万不可再像以前那般贪玩,该多帮衬着家里一些了。” 徐文正色道:“大伯三叔放心,侄儿知道了,那侄儿先回去了,大伯和三叔辛苦了!”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行了,趁着现在还早,你赶紧回去吧!” 徐文告别叔伯二人,又匆匆往家赶,今日不是赶集的日子,如今时间又不早了,徐文若要回家,只能靠两条腿走。 ······ 接连几日,徐文都免不了有些担心,俆章倒是潇洒,该吃吃,该睡睡,似乎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担心。 如此又过了数日,时间来到五月底,四下无人时,徐文的眉头锁的更紧了。 距离夏收只剩下半个月了,徐青禄屁股上的伤已经结了痂,好了许多,只是为了早些康复,还是没有挪动,吃喝拉撒皆是徐文和傅氏一块儿帮手伺候着。 俆章和徐文依旧每日上午去学塾读书,傅秀才的讲课颇为有趣,俆章的笔记本已经记了有小半本了。 徐青福和徐青山还是没有消息传回来,俆章猜测,他们之所以不托人带信儿回来估计是怕老爷子和老太太知道了担心,想着兄弟两自己把事情给解决了就行。 可徐文却等的有些不耐了,头几日还好一些,过了四五日后,便连读书也不大上心了,课堂上总是走神。 到了六月初的时候,徐青福和徐青山回了家,也带回来了一个好消息,何十六被人告到了县衙里头,罪名是打架伤人,扰乱乡里,被县丞大人罚了一年的苦役,还赔了苦主好些银钱。 徐家赔给他的二十贯钱都被赔出去了不说,他家里头还贴了好些钱。 苦役自然是可以被赎买的,但价格颇贵,若是家境殷实些的,自然都会选择赎买,可何十六家境一般,而且家里头一大家子兄弟姐妹,若是为了他一人断了全家的生计,又如何能够。 而且因着何十六这人在乡里风评素来不好,没有什么人缘,他打伤的人里头,还有同族的何氏族人,何氏的宗族耆老也存了教训何十六的心思,否则的话,他也不必躲到溧水镇来避祸了,而且不过一年的苦役,这惩戒不算严重,若是能够磨磨何十六的性子也是极好的。 是以何家宗族也并未出面,不过衙门开恩,念他受了重伤,让他先将养一个月,待夏收之后,再去做苦役,修官道,筑河堤。 就算一年之后何十六服完苦役回来,再有什么事情想黏上徐家,也没了借口,徐家自然也不会再怕他,他若是想来徐家闹事,大湾村的村民们都不会坐视。 徐文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去,苦闷了许久的脸上也终于出现了笑容。 俆章对此没说什么,其实何十六也未必会来找他家的麻烦,俆章不过是将这种可能性提出来罢了,不过徐青福和徐青山的动作倒是快,不过半个月不到的功夫,便将事情给办妥了。 这里头怕是少不了上下打点,四处游说,不过徐青福和徐青山没说,俆章也就没问。 当天晚上,俆章便找到了自家父亲,让他帮着做一个大一点儿的沙盘盒子,用来练字。 “用来练字的盒子?”对于自家儿子的读书的事情,徐青山还是很上心的:“什么样式的?” 俆章说道:“就是一个敞开的盒子,长约三四尺,广的话,二尺便足矣,至于深浅,有三寸便也够用了,盒中覆上一层细沙,以木棍为笔用来书写练字,这样就能省下买笔墨的钱了。” 就是一米一二左右长,六十公分宽,十公分左右深浅的敞口木盒。 “用木棍来练字?这能行吗?”徐青山疑惑的问:“笔墨虽贵,可咱们家还是买得起的。” 俆章说道:“上等生宣昂贵,普通的草纸吸墨太深,平日习字,有沙盒便足矣,以前尚未有纸张之时,绢帛昂贵,先贤们同样也是以树枝为笔,沙地为纸,孩儿效仿先贤,乃是雅事。” 普通的纸确实不贵,可积少成多,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完全没有必要,以俆章如今的字,还是先在沙盒里头好好练上一段时间再说。 徐青山瞧着懂事的俆章,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叹息一声:“章哥儿比阿爹小时候懂事多了。” 第二日一大早,俆章便收到了徐青山的礼物,一个长方形的沙盒,约有一米二长,五十多公分宽,十公分左右深浅,尺寸和俆章说的几乎没有出入。 里头还铺了一层细沙,一根打磨的很是光滑的细竹棍,比小拇指略小一笑,还有个小耥板,板长约莫四十公分左右,一根约莫六十公分长,大拇指粗细的平滑木棍作杆,在沙盘上写完之后正好用来推平。 盒中的细沙很是干燥,抓起来便有细沙从指缝中渗出,显然是徐青山特意烘干处理过的,俆章很是满意。 老爹还是挺靠谱的,答应的事情立马就兑现了,一点儿都不拖泥带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099章 书信 汴京学塾里的规矩倒是和扬州差不多,旬日一休,若是有事儿,也可向庄学究告假,只要理由充分,庄学究无有不准的。 到了汴京,盛紘虽只是个五品的小官,在尚书台里头当差,虽然比起在扬州时清闲了许多,可时间反倒是更少了。 时不时还要去参加早朝,虽然只是在大殿里头凑个人数,当个摆设,但却不能缺席,除非是有特别要紧的事情,还得专程跑去吏部告假,得到吏部长官的批准才行。 虽然吏部的官员不会刻意刁难,但也没有那个大臣日日请假的,毕竟日后若是还想在官场上混,便不能给人留下坏印象。 可也因此,盛紘对于家里一众孩子的学业和教导就不如以前那般注入诸多心力了。 尤其是如今王大娘子房里还养着一个才几个月大的幼子,盛紘便是再冷血无情,也没法对自己的血脉做到视之不见。 盛紘现在儿子的只有两个,一个长柏一个长枫,长柏十五,长枫十三,要是说起亲近来,父子之间还真不比不上和两个儿子和他们的生母。 如今王氏和林氏都已经没法再替盛紘繁衍子嗣,延续血脉。 盛紘便只能在一种妾室小娘身上下功夫,可惜这么多年辛勤耕耘下来,也只有一个卫氏肚皮稍稍争了些气,给盛紘生下一儿一女,其他的那些则连半个蛋也没下过。 而且因着卫小娘刚刚离世,心里头知道个中缘由,明面上却装着糊涂的盛紘,对卫小娘留下的这歌遗腹子也是满怀愧疚。 尤其是每次看着小榕哥儿可爱稚嫩的脸庞时,盛紘的内心总会变得异常柔软,涌出满腔的疼爱。 因着小榕哥儿的缘故,盛紘待在葳蕤轩的次数也多了起来,王大娘子的心情自然大好,连带着对小榕哥儿也好了起来,待遇提升了好几个档次。 原本打算准备把榕哥儿塞到姨娘院里,挑个亲信的小娘照顾的心思也顿时歇了,恨不得把榕哥儿绑在葳蕤轩里头。 眼见自家胞弟过的好,自己又有老太太疼爱,再加上徐章的陪伴开导,明兰心底的悲痛和苦闷逐渐消散,脸上也渐渐重新露出了笑容。 读书的同时,徐章也没忘记往家里写信,告知父母自己在汴京的情况,问询家里的近况。 譬如徐文和淑兰新婚燕尔,有没有给自己添个侄儿侄女,没有的话就抓紧些,有了的话立马写信告诉自己。 还不忘在信里提醒徐文,好好跟着两个老爷子练习武艺兵法,好早日参加武举。 同时还不忘去信庐州,给顾二和新结识的许贞。 在信中替二人相互引荐,拜托顾二带着许贞强身健体,增进体魄,拜托许贞指点顾读书策论,诗词歌赋。 庐州的回信比宥阳老家的来的更快,走的是漕帮的路子,漕帮的兄弟亲自把信送到了甜水巷徐章的院子里,交到了翠荷的手上。 徐章看到信的时候已经是晚上,而且还不止一封,除了给徐章的之外,还有给长柏的,给顾二的继母秦大娘子和三弟顾廷炜的。 一事不烦二主,顾廷烨让漕帮的兄弟带话,叫徐章顺带把信送到宁远侯府里头去。 顾二还在信里头说,很满意徐章给他介绍的这个新朋友,虽然身板差了些,但文采却极好,便是在白鹿洞书院里头也是数一数二的,被山长和一众先生们寄予厚望,顾二得其指点,进境极快。 还说一定会好好督促许贞锻体强身,保证下回徐章在见到许贞的时候,让他大吃一惊。 许贞写给徐章的回信也是大同小异,讲述在白鹿洞书院的见闻,说一些身边的发生的趣事。 信中提及顾二的篇幅并不多,但言语间却透着赞赏,说顾二天资过人,记忆力超群,理解能力极强,不过短短数月时间,学业便突飞猛进,惹得山长和一众先生不住夸赞。 ·········· 经历过上次在江都城外芒稻河上被刺客袭杀一事之后,徐章就生出了警惕之心,正好如今漕帮有求与他,于是便在漕帮的改革之上多花了几分心思,帮着大石头和他们的叔父分析利弊,出谋划策。 虽没有将漕帮收归己用,但大石头一家和他们在漕帮之中的一众亲信兄弟却早已被徐章的种种手段折服,恨不能替徐章牵马坠蹬,粉身已报。 徐章也没有料到,当初的一个无心之举,竟然会导致这样的结果。 正所谓无心插柳柳成荫,说的便是这样吧。 庆幸的同时,徐章也对漕帮的事儿多上了几分心,漕帮的势力遍布大江南北,而且行事素来规矩正派,在江湖上极有名望,在徐章的有意指点之下,每隔一段时间,漕帮都会定期为徐章送来全国各地的各种讯息。 譬如某某商号又在某地新开了个什么铺子,某个地区的某个官员又破了什么答案,某地发生了什么趣事。 徐章暂时也只是把这些东西当做茶余饭后的消遣之物,因为徐章心里清楚,似漕帮这样的江湖组织,日后总有一天会派上大用场。 ······ 等了好几日,终于等到了休沐的日子,徐章拿着顾二的信,亲自去了位于宁远街的宁远侯府。 拜帖早在几日前便已经送了进去,原本徐章是想着直接让人把信送过去,但转念一想,毕竟是顾二的父母,徐章自认和顾二的关系还算不错,基本上是无法不谈。 如今既然都在汴京,徐章作为晚辈,也该去拜访拜访他的父母。 于是乎便有了宁远侯府一行。 一整条大街,以宁远为名,周遭住着的,都是宁远侯府顾氏族人,或是旁系,或是从嫡系之中分出来的旁支。 宁远侯府坐落在宁远大街的最里边,隔壁则是前些年刚刚辞官告老的熊老大人的澄园,随着熊老大人告老还乡,澄园如今也回到了官家手里,一直没被赏下去。 侯府大门外坐落着两只巨大的石狮子。 徐章去的是角门,王破敌上前敲门,朱红漆大门配上铜环。 很快们就被嘎吱一声从里打开:“公子如何称呼?来侯府所谓何事?” 徐章拱手道:“学生徐章,三日前已送上拜帖,今日专程来拜访侯爷和侯夫人。” “原来是徐公子!”门房一听徐章的名字,就有了印象:“公子请进!” 说着就把徐章迎了进去,安置到一处花厅,说道:“侯爷就在府里,公子稍作片刻,小的这就去请侯爷和夫人。” 说罢便匆匆离去,片刻后便有女使端着茶盏进来,举止神态恭敬有礼,叫人看得很是舒适,不愧是东京城里顶级的公侯之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00章 拜访 俆章回到大湾村的时候,已经是二月底了,豆腐乳作坊那边也老早就停了工,如今各家各户都正忙着清理稻田,引水翻犁呢,二月底三月初左右培育秧苗,三月底四月初便可插秧了。 徐家田地多,自然要早做准备。 俆章这才进门,洪氏便很是激动的一个箭步上前拉着俆章问考的怎么样。 得知俆章过了县试,更是连连高呼祖宗保佑,神明庇佑,高兴的不行,嚷嚷着要去道观里头给三清真人上香还愿呢! 俆章却笑着说,三清真人又不管读书科考,洪氏该去拜孔圣仙师才是,惹得洪氏一阵数落,说什么神仙真人神通广大,不敢嚼舌。 徐青山也笑呵呵的,眼睛里头放着光。 洪氏立马打发徐青山去买两斤五花肉和一条鱼回来,又跑到后院捉了只还在下蛋的老母鸡,咬着牙把鸡杀了,又叫俆章去才院子里头拔几颗莴笋回来,应是做了一顿极丰盛的晚餐。 红烧肉,清蒸鱼,炖老母鸡,清炒莴笋,去年腌制的酸菜,冬笋炒腊肉,摆了满满一大桌子,还去老宅把祖父祖母和大伯二伯两家都叫了过来,一大家子人凑在一块好好的庆祝了一番。 徐老爷子很是高兴,拉着三个儿子喝酒,最后是被大伯给背回去的,祖母也很高兴,罕见的没有指着醉倒的老爷子鼻子骂,自己也喝了几碗,喜滋滋的由梁氏和傅氏扶着回了家。 ······ 如今家里头有了豆腐乳作坊这边的进项,徐青山也不必跑去镇上帮人做活了,得闲了便在家里头陪着洪氏,从村里接些零散的活计,打制或是修补一些床呀,柜子,桌子凳子之类家具。 某日晚饭的时候,俆章从母亲洪氏口中得到了一个极让人开心的小心,洪氏又怀孕了,他又要多一个弟弟或者妹妹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俆章很是高兴的问。 洪氏脸颊微红,徐青山说:“郎中来看过了,说是快三个月了,该是去年腊月的时候怀上的。” “什么三个月?”坐在徐青山特意打制的高凳上的拿着木质的调羹扒拉着碗里伴着肉汤的米饭的小明月也抬起了头,一脸好奇的问。 俆章揉了揉小明月的脑袋,高兴的说:“咱们家小七马上就要有弟弟妹妹了!” 小明月登时眼睛就亮了,抓着调羹也不往碗里伸了,而是有些激动的问俆章:“是和小八一样的小弟弟吗?” 小八是二婶傅氏的儿子,刚满一岁,洪氏平日忙着豆腐乳作坊那边的事儿,明月便都是傅氏在带着,和小八一块儿做伴儿,小明月很是喜欢尚在襁褓里头的小八。 如今小八已经在学着说话走路了,不过站起来的时候两条腿直打哆嗦,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像是凤里头摇摆的鲜嫩小葱,有趣极了,很是惹人疼爱。 小明月每日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跑到老宅那边,手把手的教小八走路说话。 “小七想要个小弟弟还是小妹妹呀?”俆章笑着问。 小丫头想都不想直接说:“要个小妹妹!” 洪氏也很是好奇:“小七为什么想要个妹妹?” 小丫头一本正经的说:“我已经有小八这个小弟弟了呀,要是再来个小妹妹,这样弟弟妹妹不就都有了!” 两口子听得会心一笑,可俆章心里头却清楚,父母心中更加倾向于再要个儿子,虽然父母也很喜欢女儿,可女儿将来势必是要家人的,将来便是夫家的人,儿子则能够繁衍子嗣,替徐家开枝散叶,将来还能帮衬着俆章。 重男轻女,时代的普遍现象,徐家也不能免俗。 俆章岔开话题,问洪氏:“阿娘,今年豆腐乳作坊那边的利润有多少?” 洪氏管着家里的财政大权,这事儿自然要问她。 “今年咱们许掌柜的拢共派人来提了五次货,年前三次,年后两次,而且年后着两次提的货量大,结算了的时候咱们家拢共得了五百七十八两的纯利,婆婆预计着明年许掌柜那边拿的货量可能更多,便把七十八两存到了作坊的账上,拿出五百两来咱们几家分了,我们家得了一百五十两呢!” 洪氏很是高兴,今年的一百五十两,再加上去年的一百一十五两,还有田地里头的产出,徐青山偶尔接活挣得的银钱,加起来距离三百两已经不远了。 而且明年的量增多,利润肯定也会增加,洪氏的娘家那边也因为给徐家的豆腐乳作坊供货挣了不少钱,娘家夫家都有了盼头,洪氏是打心底里头高兴,脸上的笑容别提有多灿烂了。 在家呆了半个多月不到,俆章便又要动身了,这次是去府城金陵,府试虽在四月,可报名却得提前去,同行的还有傅秀才和一个隔壁村的同窗,同样过了县试,不过排名稍稍靠后。 临行前,洪氏千叮咛万嘱咐俆章路上要小心,去了金陵要一切都听傅秀才的,不要自己乱走之类的,给了俆章一张五十两的银票,外加七八两的碎银,几十文铜钱,叮嘱俆章分开放着,不要都放在一块儿,也不要在外边随意漏财之类的话。 俆章只能像个刻录机似的不断点头答应,说:“一路有先生在照应着,还有四哥陪着,四哥可是跟着盛家的武师教头学了大半年的武艺了,功夫厉害着呢,阿娘就放心吧!” “成成成,才说你几句就嫌阿娘啰嗦了!”洪氏替俆章把包袱绑好,又叮嘱道:“如今虽然已经入了春,可难免还会有倒春寒,包袱里头我放了两件护膝,若是冷了,要记得拿出来用。” “知道了!”俆章接过包袱,冲着洪氏拱手一拜:“阿娘,儿子走了!” 院子里头,徐文也背了个包袱,背后还绑着两根长条状的物什,用粗布包裹着。 徐青山送着兄弟俩到了傅秀才家,和傅秀才寒暄了几句,又叮嘱了俆章和徐文定要听傅秀才的话,这才离开。 两刻钟后,俆章和徐文便坐上了傅秀才家的牛车,顺着大路出了大湾村。 虽是牛车,可却并非是徐家那种敞篷的板车,而是有顶有车厢的车驾,虽然不大,挤一挤却也足够坐四五个人的了。 俆章与一位叫做甘华的同窗和傅秀才一起坐在车厢里头,傅秀才的贴身小厮负责赶车,徐文和赶车的小厮一块儿坐在车前。 到了宥阳,一行人便在码头上了货船,搭着货船一路顺着江水而下,往金陵而去。 到了船上,放下包袱,徐文掀开外边包裹的粗布,徐文这才看清楚里头的东西是什么。 两只木头做成的锏,四棱无刃,表面还刷了一层桐油,瞧上去很是细腻有光泽,分量颇沉,一只约有七八斤。 徐文见俆章拿着木锏,便说道:“这是临行前三叔给的,你我一人一只,是三叔特意寻摸来上好的青冈木仿着家里的那只做成的,用特殊的药水浸泡过,坚硬沉重,刀剑难断,三叔说如今虽然天下太平,但拿着以备不时之需总没有坏处。” 儿行千里母担忧,可担忧的又何止是母亲,父亲,还有祖父,祖母,一大家子人都担忧,父爱如山,也许不如母爱那般细腻,那般无微不至,却也同样温暖,让人迷恋沉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01章 春闱 虽住在同一个院子里头,可徐章和孙秀才之间却并没有什么交集。 起初孙秀才倒是也邀请过徐章,说是宥阳一道出来的同乡请他们一道去外头坐坐,大家伙坐在一块儿,一边吃酒一边讨论文章诗赋学问。 最关键的是,有人请客,不用他们自己出钱。 孙秀才欣然应邀前往,可徐章却以要专心备考为由婉拒了,最关键的是,徐章和这些邀请的人不熟,就连同住一个院子的孙秀才,两人之间也没打过交道。 但孙秀才此人极好面子,他亲自出面邀请徐章徐章都给拒绝,他就认为徐章这个晚辈不给他这个前辈面子,先入为主的就认为徐章清高倨傲,不适合结交云云。 甚至还在那些宥阳的同科面前说了几句嘴。 徐章自然也不知道孙秀才内心的想法,也不知道孙秀才在外头做些什么,俆章也懒得打听,一心一意的温书备考。 两人平日里碰面了也不过简单打个招呼,话也不会多少半句。 当然了,孙秀才并不是日日都会出门,徐章也相信,这些前来参加乡试的秀才们会整日泡在秦楼楚馆里头,搂着花魁娘子潇洒快活而不是专心备考。 毕竟他们特意跑来金陵,可不是为了逛窑子玩花魁的。 这一大群人聚在一块儿,想必互相研讨,押题,拜访前辈之类的是必不可少的,有些路子广的,甚至考前拜会考官也不是没有可能。 不过出于稳妥起见,俆章并没有打算掺和进去的意思。 再说了,这次秋闱,他本就打定了陪跑的主意,从未想过自己会中,这些环节也就能省则省了。 唐伯虎连中两元,最后却在会试之中折戟沉沙,不仅被革了功名,还被下了大狱,虽说后边被放了出来,可这一生却与仕途再无缘分。 乡试在即,徐章可不想在这个时候搞出什么幺蛾子来,还是乖乖自己呆在家里头温习来的最稳妥。 至于交朋结友,押题备考什么的还是算了吧。 若是真正有实力,不论出什么样的题目都没甚区别,若只是运气好押中了题目,可自身实力不足,那么就算是侥幸考中了举人,接下来的会试难道也能压中题? 就算是祖坟冒了青烟当真压中了一两道,难道就一定会从中脱颖而出?自身实力不达标,便是押中了题也未必能够在一众竞争者之中脱颖而出。 后世将科举考试比作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个中难度可想而知。 七月底的时候,气温果真逐渐开始下降,不再似月初时那般酷热,吹过院子上空的微风也带着几分清爽凉意。 八月初六,考官们率先入闱,举行入帘上马宴,八月初八那日,徐章和所有的考生们都来到了位于金陵成东南的贡院,在相关工作人员的引导之下,陆续检查搜身,领了号牌,进入到相应的号舍之中。 徐章的运气不是很好,被分配到一个靠近粪号的号舍,但也不算最差,因为他和粪号中间还隔着十米左右的距离,虽然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屎尿味,但传到徐章这里的时候,味道已经很淡了。 虽有些恶心,却也不是不能接受。 就是号舍却是小了点,一张木板床,由两张宽木板拼接而成,可以拆分成上下两层,上层做书桌,下层做凳子,睡觉的时候再把上头那块木板放下来拼在一块儿,木板床底下还有个小木桶,也就是马桶。 这就是小小的号舍里头全部的设施了,因为再多的话,就要放不下了。 乡试有三场,每场持续三日,中间间隔一日,还算是颇为人性化。 八月二十日晚,三场均毕,贡院大门打开,考生们鱼贯着从里走出,但面色却大多一致,带着几分苍白。 有个身子孱弱的甚至刚走到贡院门口,就直接昏了过去,徐章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上前,扶住了那人。 好在那人只是一时头晕眼花,被徐章扶住之后顿时拜年幽幽醒转,眼皮子连续颤了几下,艰难的睁开。 “兄台小心些!”徐章松了口气,好心提醒。 那人面前站直了身子,却还有些踉跄,徐章摇了摇头,接着扯着他手臂扶着。 那人虚弱的道:“多谢兄台。” “不用客气!”徐章说着从那人手中接过书箱,问道:“可还能走?” 那人点了点头,深吸了几口气,苍白如纸的面色上不见半点血色,“应该可以。” 却在此时,一声熟悉的声音自人流之中传来。 “公子!” 徐章循声望去,只见笑脸盈盈的王破敌已经从拥挤的人流之中挤到了自己身前。 徐章点了点头,对着那人道:“不如让我这小厮背兄台一段?” 那人本想坚持,可还没得及说出口,只觉得眼前一阵朦胧,一股子眩晕感冲上脑门,脚步虚浮,身形又有些踉跄,两眼一黑,脑袋就垂了下去。 徐章伸手探了探那人的鼻息,松了口气,这时旁边的贡院的官吏也围了过来,周遭的士子考生们自动绕道而行。 却也没见有与昏迷之人相熟的人找来。 贡院的官吏问过徐章的身份,又探明那昏迷之人的鼻息之后,看了看那人身上浆洗的发白的衣物,便只遣了个熟悉道路的小吏领着徐章和王破敌背上那昏迷的考生去了最近的医馆。 叫大夫瞧了之后,确认那考生只是因着心力交瘁,劳累过度,再加上平日里身子骨便比常人要弱上一些,这才昏迷。 大夫给他扎了几针,写了副药方,让徒弟去柜上抓来煎了,徐章留下五钱碎银,便带着王破敌离开了。 徐章没有问那人的名字,方才出手也不过是顺手为之罢了,如今既已经将人送到了医馆,徐章也没有留下名字,从大夫口中确定那人无事之后,带着王破敌径直便离开了。 徐章回到小院的时候,孙秀才已经回来了。 孙秀才家境一般,家里只一个寡居的老娘,靠着浆洗缝补还有家里的几亩田地勉强供他读书,孙秀才也没有辜负寡母的期望,十二岁便中了秀才,入了知县和学政的眼,成了县里的禀生,每年能有约莫四两银子左右的补贴。 但孙家的境况便是比起未发家之前的徐家也多有不如,哪里用得起仆役,平日里也就盛家安排的一个婆子伺候孙秀才的起居。 孙秀才屋子的门大开着,伺候孙秀才起居的尤婆子正拎着托盘从屋里出来。 看见徐章立马上来福身见礼,“小郎君!” 徐章颔首问道:“孙兄如何了?”徐章自己常年习武,体魄强健,自然不觉得不舒服,可孙秀才归根结底只是个读书人。 尤婆子道:“孙郎君正在屋里用饭呢。” 徐章点了点头,还能吃饭就代表没事,也不就在过问。 似是听到了院里的响动,翠荷和翠莲两姐妹从屋子里出来,见到徐章,立马就喜笑颜开的凑了上来。 尤婆子很是识趣的退了下去。 “公子回来了!” “知道公子今日考完,灶上烧了热水,饭菜也已备好,公子是先用饭还是先沐浴更衣?” 翠荷这个小管家做的还是很到位的。 “先沐浴更衣吧!” 在贡院那个小小的笼子里头憋了十一日,还临着粪号,俆章虽闻不着,却也能想象出自己身上此刻散发着怎样的味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02章 合作 “公子!哥哥嫂嫂到了。” 临近码头的一处酒楼之上,已经长大了的小石头推开房门,将自己的兄嫂带到了顾二的面前。 “见过二公子。”大石头和车三娘走到顾二面前,拱手抱拳礼道。 “不必多礼。”顾二笑着引手道:“都是自家兄弟,坐吧!” “多谢公子。”车三娘和大石头也不拘泥,一道坐了下来。 江湖中人本就不似世家大族子弟那般礼数繁多。 “不知公子叫石头带话让我们夫妻二人过来相间,究竟有何事吩咐?”车三娘直接开门见山的问。 小石头关上雅间的大门,走到桌边拎起酒壶给三人一人倒了一杯。 顾二笑道:“都是自家兄弟,那我也就直接开门见山了!” 车三娘和大石头皆目视着顾二,神情专注,竖起了耳朵。 顾二朗声说道:“谨言可与你们提过要和我合作之事?” 夫妻二人闻言都摇了摇头,对视一眼,随即车三娘却眼睛一亮,问道:“年前我们夫妇到公子府上拜年的时候,公子曾说等翻了年或许有事会让我们帮忙,还说此事可能会动用大批人手,不知和二公子说的合作之事可有关联?” 顾二微微挑眉,脑中浮现出徐章那人畜无害的笑脸,摇摇头无奈的到:“看来徐瑾言这厮是早就打算好吃定我了。” 车三娘好奇的问:“不知二公子说的究竟是什么事?” ······ 外头阳光正好,喧嚣声叫卖声在码头上空不断回响,一直传出去老远。 码头边上的一座寻常酒楼里头,二楼靠窗的雅间之中,车三娘和大石头夫妇二人皆神色肃然。 顾二娓娓说道:“你们也知道,我外祖是盐商出身,如今我接手了外祖家的一应产业,白家的一应盐行自然也到了我的手中。” 当初在扬州的时候,大石头和车三娘便带着漕帮的兄弟做了不少事情,小石头也是因为白氏族人想要争夺白家产业,谋害顾二,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再加上顾二身边又没有可用之人,这才有幸到了顾二的身边做事。 对于白家的事情,大石头夫妻二人也有一定了解。 顾二紧接着说道:“如今我手底下的一应盐行产业,大多都是由白氏族人打理,可当初在扬州出了那么一档子事儿,我担心他们贼心不死,再生出别的心思。” 对于顾二的家事,车三娘和大石头自然不好置喙,顾二聪慧能干,又有本事,自有其打算,也不用他们出主意。 不过正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顾二的担忧也不是没有道理,人心贪念确实是这世上最难以度量的东西。 “二公子有什么打算,直说便是,我们夫妻二人和帮里的一众亲信兄弟都以二公子马首是瞻!” 既然是徐章和顾二合作的生意,车三娘和大石头打心底里就没质疑过。 自从徐章给他们出谋划策,帮助他们改组漕帮,进行一系列的变革,致使漕帮的势力在短短几年之内飞速扩张,帮内上下更加齐心,底层的兄弟们日子也越来越好。 夫妻二人早已将徐章视若神人,对徐章的话无有怀疑。 甚至方才顾二说出他和俆章合作的事情,夫妻二人已经打心底里提前感激起徐章来,认定了定是又有什么大好事儿,俆章这才想着他们。 顾二接着说:“我与谨言商议再三,决定重新组建一个商号,你们拿着谨言的亲笔信,去宥阳找到谨言的父亲,将信与他,他看过之后,自然知道该怎么办。” “待商号组建完成之后,白氏一应盐庄的产出都会交给这个新商号,进行再度加工分类,然后再由商号出面,和漕帮合作,到时就得靠你们夫妻二人将这些盐运往各地。 除去一应押送所耗银钱与成本之外,所得利润按股息分作三份。 谨言以提纯之法外加运营之策,占四成,我占三成,你们夫妻二人占三成,不知你们意下如何?” “这怎么行,我们夫妻二人不过是替公子们跑跑腿,怎么能占三成这么多,不如二公子和章公子平分股息,给咱们夫妻和帮忙跑腿的一众兄弟一些辛苦钱便可。” 顾二的话音刚落,大石头就立马反驳。 “或者将准备给我们的那份都给章公子!” 漕帮靠着水路,替人押送货物,随船而走,每趟下来,都能够得到一笔不菲的收入,几年功夫下来,大石头和车三娘这对小夫妻已经积累下了一笔不菲的家资。 只是二人贫苦出身,平日里又在水面上往来不断,整日风吹日晒雨淋的,不注重外在的面子工程罢了,而且二人素来节俭,平日里的花销也不大。 顾二却摇头道:“一码归一码,这也是我和谨言商量再三之后做出的决定,你们也不要急着拒绝。” 顾二开始给他们分析:“漕帮势力遍布大江南北,黄河内外,尤其是这几年来,你们的势力又得到进一步的扩张,和你们合作的各地商号也越来越多,握水利之要,这便是你们的优势。” “再说了,就算是你们不要,难道你们手底下的兄弟也都不要嘛?若是一时也就罢了,可咱们这生意是要长长久久的做下去的,这些事情还是提前说清楚的好,一笔一划的写在纸上,大家签字画押,免得日后再惹出什么事情来。” 这是徐章的提议,顾二也深表认同。 见大石头还想说些什么,车三娘忙先开口:“二公子说的极是,这俗话说得好,亲兄弟也要明算账,况且咱们手底下的兄弟也有妻儿要照顾,有父母要奉养,当家的,咱们不能为了咱们自己的义气,慷兄弟们之慨呀!” 大石头沉默着不再言语,目光闪烁,显然是听进去了。 顾二有些诧异的看着车三娘,颇为意外,但更多的确是赞许和满意。 起初徐章就对他说过,大石头看着鲁直憨厚,大大咧咧,实则做起事情来细心谨慎,很是当用,只是少了些长远的目光,而且为人太重感情,太讲江湖义气。 而车三娘则目光长远,心有成算,两夫妻互补互足,可担大任。 顾二取出信封,放在桌上推到夫妻二人面前,同时说道:“待将信送至扬州之后,你们便可着手开始准备人手和船只,协调好漕帮内部的事物,先提前做好准备。” “二公子放心,保管给您办的妥妥当当。” “还有,此事切记不得外传,盐铁之事,乃朝廷命脉,除你夫妻二人之外,莫要再对任何人提及,包括你们的叔父。 对外便说是搭上了白家的门路,而今白家频出变故,不得不借助外力,恰好你们夫妻二人和我有些交情,其他的事情,一个字也不要对旁人提及。” 夫妻二人神色肃然,对视一眼,然后一起望着顾二,郑重应道:“谨遵公子之命。” 顾二点了点头,说道:“你们先带着信去扬州,待春闱事了之后,我便要回白鹿洞书院了,到时若是有什么紧要的事情,只管来白鹿洞书院寻我。” 说着却又忽然摇了摇头:“也是我多虑了,届时自有谨言亲自坐镇,若有什么事情,他自会有决断。” ······ 顾二并未立马离开汴京,如今徐章和许贞都在贡院之中,二人皆与他交好,相较于以前在东京城里头认识的那些狐朋狗友来说,顾二很珍惜仅有的这几位新结交的朋友。 于是便做出了等他们春闱结束,知道结果之后再返回白鹿洞书院读书的决定。 毕竟白鹿洞书院远在庐州,与东京城一南一北,相隔数千里,往来一次,便是走陆路,也要花上近半个月的功夫,来回实在是不方便。 而且自从去了白鹿洞书院读书,顾二已经有一年多没有回家了。 当初他和父亲宁远侯顾堰开赌气离开汴京,头也不回的就去了庐州,不想还真给他考进了白鹿洞书院。 “公子,咱们去哪儿?”送走哥嫂,石头问起了接下来的行程。 顾二举着酒杯,沉思了半晌,才幽幽说道:“回侯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03章 3开始 “他们还是不肯开口?” 院子里,徐章坐在雕花大椅之上悠闲的喝着茶,孙平寇摇了摇头,道:“这些家伙骨头都挺硬的!” 徐章放下手中的小陶壶,对着破敌和平寇道:“今日公子就再教你们一招,都给我瞪大眼睛瞧仔细了。” 又对旁边的大石头说道:“石大哥,劳烦你挑四个人出来,分开关押到前边来。” 大石头立马就去关押一众贼人的谷仓里头挑了四个人,一人锁在一个房间。 徐章又让大石头把四人的眼睛和嘴巴都堵上,大石头依旧照做。 徐章又让他先提一个人出来,拎到徐章面前。 “叫什么名字?”徐章把玩着手中的茶壶,似漫不经心的问。 那人却不说话,只恨恨的看了徐章一眼,把头别了过去。 不想徐章连多问一句也舍不得,直接风轻云淡的挥了挥手,和声细语的说:“拖下去,阉了他,把那东西拿去喂狗。” 看着风轻云淡的徐章,院中众人纷纷心头一颤。 徐章让王破敌附耳过来,在他耳旁低语几句,王破敌听罢脸上露出轻笑,连连点头应是,和大石头一道一人拽着那人一只脚,跟拖死狗似的把人拖去了后院。 没过一会儿,便有一声极为凄厉的惨叫声骤然响起,可下一刻却又戛然而止。 没一会儿,王破敌来报:“公子,那人忍不住疼痛晕了过去。” 徐章大声说道:“剁碎了,下锅煮一煮,给后院那些人送过去,要亲眼看着他们吃下肚去。” 王破敌立马领命去了后院,没一会儿,一股子极其浓郁的血腥味变从后院悄然传来。 徐章又让孙平寇去屋里再拖一个人出来。 “先说清楚,我的问题只问一遍,愿意说就说,不愿意说,我有的是手段招呼你们,上一个不肯说的,我只阉了他,把他的东西拿去喂狗,然后把他剁碎了喂给你们那些所谓的兄弟,至于你嘛?” 徐章轻笑一声,毫无表情的冰冷目光扫过眼前之人,说道:“我听说前朝有一种刑罚,叫做人彘,就跟修剪树木一样,把人身上多出去的枝枝节节都给去掉,然后再用烧热的烙铁烙住伤口,放到坛子里头,只露个脑袋出来,想来应该挺适合你的。” “对了,听说你们做刺客的,都喜欢在嘴巴里头含毒药,我也不知道真假,待会你要是自杀了,我也只能让手底下的兄弟勉为其难把你剁成肉酱,让你们那些关在后院的兄弟们饱餐一顿了。” “没办法,谁叫我这么心善,不忍心看着他们挨饿呢!”徐章摇了摇头,一副为他们着想的善人模样。 眼前之人顿时就被吓的脸色煞白,冷汗不住的忙外冒,呜呜呜的喊个不停。 徐章挥挥手,王破敌上前一把扯掉那人口中塞着的破布。 “公子饶命,公子饶命,公子想问什么直接问就是了,小人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眼前之人赶忙跪地求饶,满脸惊恐。 若不是被绑成了粽子,只怕这人早就跪在徐章面前,磕头如捣蒜了。 徐章问:“你叫什么?” “小人王六!” “何方人士?” “高邮县人!” ······· 问过第一个,徐章又如法炮制,将接下来两人都问了一遍。 短短半个时辰下来,就把这伙人的来历和事情的来龙去脉问了个清楚。 这伙人原本乃是一伙水贼,来自扬州各地和附近的州府,共有几十号人,有个小小的水寨,在江南一代的绿林江湖上也算有几分名气,前些时日,白家的老二找上了他们,让他们帮着除掉一个少年,出了足足一千两的银子。 然后就有了前几日江上劫船那么一档子事儿。 大石头带人将这伙人都捆绑的结结实实,用麻袋裹着,送上板车压上了船准备送往江都府衙,至于那些方才死了的或者重伤垂死的,也都一道送上了船。 看到被大石头从后院拉出来的那人,车三娘瞪大了眼睛。 “那不是······那不是·······” 车三娘指着那人,一脸的诧异。 徐章笑着道:“嫂子不会当真以为我是那种冷血残忍的人吧!” 车三娘还有些没缓过来,“那刚才的叫声?”不止是车三娘,就连方才在院里给徐章搭手的漕帮汉子也一个个都被徐章吓的背后直冒冷汗。 他们并不畏惧杀人,刀口舔血混江湖的,有几个受伤没沾过血的,只是方才徐章说的哪几种刑罚,着实有些吓人。 王破敌主动解释道:“方才我在后院,冲着那家伙的裆部狠狠踹了一脚,那家伙受不住痛,立马就哭爹喊娘的,然后就被石大哥一巴掌给扇晕了。” 众人这才释然。 车三娘轻拍着胸口,连松了好几口气。 漕帮的汉子都是操船的好手,再加上是顺江而下,只半个时辰的功夫就到了江都码头。 徐章并没有直接让他们压人去衙门,而是让王破敌去通知盛紘。 让盛紘见过这些人,问过口供之后,再由盛紘出面,把人送去衙门。 徐章刚刚在大船之上拼死救下长柏,而这些贼人又险些害了长柏,盛紘作为扬州通判,作为长柏的父亲,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放过这群贼人。 事实也正如徐章所想,抓到这批人之后,盛紘当即便送去了衙门,禀报了知府大人,知府当晚就亲自开衙,提审一应案犯。 因此案牵涉到盛紘的嫡子,为了避嫌,盛紘主动请求退出此案的审理,这也是官场上未免徇私的惯例,扬州知府当即应允。 当天夜里,官兵再度开到白家,将白家二房的老二当场索拿,带往衙门审理。 白家老二起初还想狡辩,可当那伙贼人的头领亲自指正,并且拿出白家老二给的银票,再加上几个白家的下人指正,亲眼见到白家老二和贼人头领会面,人证物证聚在,铁证如山,白家老二便是浑身长满了嘴,也没法辩解了。 不过这家伙也算是硬气,竟然一力担下了所有的罪责,将买凶杀人之罪认了下来,可勾结贼寇之罪,却怎么也不认,只说是不知道这伙人真实身份,只是偶然得知他们替人做些见不得光的勾当。 若是被刺杀的对象是旁人那倒罢了,此事可大可小,可偏生被刺杀的是个东京来的侯府嫡子,还是如今手握重兵,荣宠不衰的宁远侯府。 而且盛紘这个扬州通判的儿子也被卷入其中,当日大船被烧毁,当日在船上的无辜之人可不少,被贼人误杀的足足有七人,其他或是受伤或是因冬日下水受了寒的也不计其数。 最后白家老二被判了个秋后处决,一应家产系数抄没,倒是白氏其他的族人,却并未受到牵连。 石鼓巷中,徐章、顾二还有长柏三人坐在桌前,翠莲亲自下厨做了一大桌子菜,不论是菜色还是滋味,都不在得味楼的大厨之下。 “二郎打算何时回东京?”这话是徐章问的。 顾二道:“外祖手下产业颇多,虽有一些外祖留下的老人帮着打理,但也要一些时日才能梳理妥当。” 长柏道:“东京的调令已经下来了,只待过了年,将手头的事情交接完之后,我们便要随父亲一道搬去东京了,二郎若是赶得及,不妨与我们一道?” “好呀!”顾二一喜:“正好与你作伴!” 酒足饭饱,送走了长柏之后,徐章忽然问道:“白家那边你打算怎么处置?” “什么怎么处置?”顾二明知顾问。 徐章摇摇头,道:“打蛇不死,反受其害,我知道这话并不好听,但作为朋友,我还是得劝你一句,该决断的还是得决断,免得他们再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顾二沉吟片刻,冒出一句:“可他们终究都是姓白!” 徐章一愣,随即笑道:“是呀!他们终究都是姓白的!” 宗族,血脉! 这才是这个世界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04章 试1后 “姑祖母!” “祖母!” 刚一进门,徐章和明兰便一先一后的喊了起来。 老太太布满了皱纹的脸上也出现了笑容,点头嗯了一声。 虽说和徐章已经相处了几个月,祖孙之间的感情进益极快,可终究还没有到如寻常祖孙那般亲昵的地步,主要还是老太太的性子,确实太过孤寂清冷了些,便是打开心扉,也是需要一段时间的。 “表公子,六姑娘!”见到两人,老太太身边的房嬷嬷也是满脸的笑容。 又对着老太太道:“老太太,老奴让人摆饭?” 老太太点了点头:“去吧!读了一上午的书,只怕两个小猢狲早都饿了。” 房嬷嬷笑着吩咐了下去。 因着往日老太太吃的清淡,是以便在寿安堂里头辟了间小厨房,有五六个灶头,一应用度大多都是老太太自理,和盛家的大厨房并无联系。 没一会儿,便看到丫鬟们鱼贯着端着一叠叠的菜肴步入捎间,摆在圆桌上。 祖孙三人还在正屋坐着,诱人的浓郁菜香就已经从隔壁捎间飘了过来,不断的刺激着祖孙三人的嗅觉神经。 徐章早已闻惯了,也吃惯了,自然不觉得如何。 可老太太和小明兰却着实是第一次见。 尤其是那一叠叠精致喷香的菜肴,直怕祖孙俩肚皮里的馋虫都给勾了出来。 “好香呀!”明兰闭着眼睛,微微抬头,鼻尖耸动,接连用力闻了好几下,然后便不由自主的发出感慨。 “祖母,厨房做了什么呀,怎么这么香?”小丫头看着老太太,一脸的好奇。 老太太却是一脸懵逼,她也正奇怪呢,往日里小厨房做的菜虽然不错,也偶有香气飘散,勾人肠胃,可却与今日大不相同。 老太太的目光看向一旁的房嬷嬷,带着询问之色。 房嬷嬷笑着说道:“老太太,六姑娘,今儿个咱们小厨房里换了个厨娘,做了几样新鲜的菜式,好叫老太太和六姑娘尝尝鲜。” “小厨房什么时候换了个厨娘?我怎么不知道?”老太太一脸疑惑。 房嬷嬷道:“老太太可还记得翠莲?” 老太太点了点头:“自然记得,那丫头性子耿直单纯,却做得一手好汤水,去年不是给章儿了么?” 忽的老太太脑中灵光一闪:“你是说今儿这些菜是翠莲那丫头做的?” 房嬷嬷笑着点头。 老太太有些不敢相信:“那丫头还有这手艺?” 房嬷嬷道:“若是以前自是没有的,可现在嘛!”说着神秘一笑,“老太太不妨先去尝尝,看看这丫头几个月来的长进?” 明兰早就等不及了,两只水灵灵的大眼睛都放了光,可怜巴巴的看着老太太。 老太太看着徐章,又看了看迫不及待已经在咽口水的明兰,笑着道:“走,咱们去尝尝这丫头的手艺。” 祖孙三人围了一桌,圆桌上摆着六道菜,五菜一汤,四荤一素。 不等老太太问,徐章就自告奋勇的介绍起来。 “这是炒鸡蛋,红烧肉,红烧鲫鱼,白斩鸡,这是为白斩鸡特意配置的蘸料,这是冬日刚挖出来的冬笋,可新鲜了,还有这瓮四喜丸子汤,滋补养生,您老人家可以多喝点儿。” 徐章拿起公筷,先给祖孙俩一人夹了一块肥瘦相间的红烧肉,烧的红彤彤的,瞧着甚是喜人。 “这道红烧肉可是我阿娘的拿手绝活,翠莲虽只跟着阿娘学了半个多月,却已有七分火候,祖母尝尝!” “红烧肉?”老太太看着碗中肥瘦相间的五花肉,眉头微蹙,她素来清淡惯了,虽说这数月来因着和徐章一道吃饭,已然逐渐开始用肉了,可这瞧着这么肥的肉还是有些下不去嘴。 可一旁的明兰却完全没这个顾虑,拿去调羹舀了那块红烧肉,一口就塞到嘴里去了,大口大口的咀嚼着,连说好吃。 徐章见老太太眉头微皱,说道:“姑祖母放心,这红烧肉不同于寻常肥肉,知道姑祖母不喜油腻,孙儿特意嘱咐了翠莲,榨出其中油脂,再行炖煮,看着虽肥,吃起来却一点儿都不腻。” 老天天将信将疑的用调羹加筷子将碗中那块红烧肉送到嘴边,轻轻咬了下口,尝试性的嚼了嚼,眼睛忽然一亮,不由得又吃了一口,这一口要比第一口大上许多,一口就将那块红烧肉咬下来一半。 然后一整块儿肉都进了老太太的肚子。 “嗯!”老太太意犹未尽的点头道:“肥而不腻,软糯可口,入口即化,这道红烧肉不错!” 说着老太太又夹了一块儿,大口吃了,正要再夹第三块儿时,却被徐章给叫住了。 “姑祖母且听孙儿一言,姑祖母经年吃素,饮食清淡,数月来虽逐渐饮用荤腥,但量却极少,这红烧肉虽好,却不能多吃,一次吃上两三块也便罢了,若是吃的再多,只怕是不好消化,容易积食难受。” 明兰也被这话说的顿住了,一旁给明丫头布菜的崔妈妈刚伸出去的筷子也僵在了半空,明兰送到嘴边还没来得及下口的红烧肉顿时也不香了。 在祖孙俩幽怨的眼神下,徐章指着桌上的其他菜肴道:“其他几样菜也都不错,姑祖母和六妹妹都尝尝。” 崔妈妈立马调转筷子,给明兰夹了一块白斩鸡,蘸上蘸料,放到明兰的小碗里。 房嬷嬷拿起碗用汤勺舀了汤,依次送到祖孙三人面前。 最后老太太竟然破天荒的吃了两碗米饭,明兰小肚子吃的鼓囊囊的,一脸的满足,徐章则吃了七碗饭,桌上的才也被他一扫而空,只剩下一些汤汤水水。 小厨房那边翠莲早就替房嬷嬷他们准备了饭食,自不用徐章和老太太关心。 自那日起,翠莲每日上午都会来寿安堂,一方面是和寿安堂的厨娘替徐章和老太太准备午饭,另一方面,却是为了将这手炒菜的手艺教给寿安堂的厨娘,好让老太太以后都能吃上这时新的炒菜。 老太太早就知道徐家和盛家大房合伙开办酒楼之事,是以当日便勒令厨娘不得将手艺外传,便是府里的任何人问起都不得泄露一星半点。 老太太的饮食也不再似以前那般清淡,虽不至于顿顿大鱼大肉,可每日的荤腥却用的比以往多了,吃的多了,免不了就要四处走动消食儿,虽仍是在寿安堂的院里,可老太太脸上的气色却眼见着红润了起来。 对此,盛紘也十分开心,老太太的身体好了,他的官才能做得更安稳也更长久。 否则若是老太太出什么事情的话,他就得丁忧守孝,日后若是想起复还得费一番功夫。 是以连着对徐章的态度也好了许多,一得空闲了便把徐章和长柏长枫叫过去考校学业,从不吝啬指点。 当然了,这些都是后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