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是一只鸟》 正文 第一章 路南镇 坛子突然出现在十七层的阳台上,他坐在那里,面对这座城市搔首弄姿的烟火,弹着一首陌生而寂寞的歌。 怀里的那把吉他,从他第一次回到南渡,我就见他像宝贝一样时常抱在怀里,静静地坐在湖边,落英纷呈,他着了魔似的,一遍一遍地轻抚它。这天夜晚,他抱着它出现在这里,指尖弹出的音符缠绵着爬升,温柔地敲打他的碎发,又和他缠绵在一起。 他和他的音乐,永远似一对热恋中的情人。 抬头看到夜幕下挂着一弯浅浅的月亮,那么恰到好处地镶嵌在坛子侧脸的轮廓上,散发着暖人的光。我突然又想,终究我是被遗留下来的那个。 听说你最近很需要小伙伴?他把吉他护在怀里,从阳台上跳下来。 听谁说? 还用听谁说?有个叫墨水的鸟人把自己关在这座城市某幢楼的十七层,整整三个月没有出过门。不进食,不修炼,最重要的是还不洗澡。几千公里外都能闻见从你这冒出来的腥气,我想假装不知道都难。他靠在用白色瓷砖砌起来的围栏上。喂,好歹给我们妖精一族留点面子。 你走。 我砰地拉上玻璃门,任留坛子站在凉风嗖嗖的阳台上。走进屋,瘫坐在沙发上,多希望就这么陷在沙发柔软的怀抱里,再也不要出来。 哇,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更绝的是你这冰箱。坛子突然出现在冰箱前,打开冰箱的门,往里面上下打量一番,露出极度嫌弃的神情。这些东西不会整整放了三个月吧,你他妈也太恶心了。说着,把里面的东西一一拿出来放在桌上。烂成酱汁的菜叶,冻成石头的生肉,还有流着黄色液体的速食食品。 清理好冰箱,他从地上一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购物袋里掏出各种各样的食物,往里面放。我看着他在房间里走动,把桌上的垃圾装进大大的塑料袋里,摆在门口。他一会摸摸挂在墙上白色的灯,一会用指关节敲敲只剩一缸碧水的玻璃缸。里面的鱼被你吃了?还是这三个月里已经鱼水合一了。我没有回答他,只想继续陷进柔软的沙发里,越深越好。 他走过来,靠在我对面的沙发上,看着我。而我从他眼里看见的,不是一副绝望的躯壳,就是一只可怜的灵魂。你应该跟我出去走走了。他说。 三个月以前的人间,歌舞升平,每一处角落都温存着芬芳。那时候无法拒绝整个世界,也无法像现在一样躲在四方的格子里,安抚落难的灵魂。但事实就是,我真的在这间冷暖不清的房间里,死过了一百个日夜。 坛子。 嗯? 秋天到了吗? 已经到楼下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一片淡黄色的银杏,凑到我面前。听说今年的秋天浓烈得像酒,明天我们就去看看怎么样? 我饿了。 想吃什么? 薯片。 他往厨房走去,在巨大的购物袋里翻出一包薯片,嘴上还说着,本大爷神通广大,知道你要吃,所以什么都买好了,要什么有什么,您尽管提。 酸奶。 有。 小熊饼干。 有有有。 他把挑好的零食抱过来放在我面前的桌子上,把薯片先打开递给我,接着又拆开饼干摆好,打开酸奶的盖子。这是坛子有史以来最体贴入微的一次,甚至靠在沙发上注视着我的表情都充满了父爱。 如果我说,我接下来要去的地方跟邑曲有关,你要一起去吗? 我停下所有动作,刚放进袋子口的手悬在半空中,离袋子底部的薯片也许只有一步之遥。邑曲?太久没有听见这个名字了。一直以为死掉的是我,才会有足足三个月阴阳两隔的空虚感,但是现在坛子站在我面前,他轻描淡写地说出这个名字,我感到心口一阵阵地抽疼。就是这一阵阵抽疼,让我意识到其实死掉的是邑曲。那个善良,干净,忧郁,又文艺的姑娘。 我去她出事的旅馆看过了,事情似乎没那么简单,如果你活着想为她做点什么的话,第一步先走出这间房吧。 我试图听坛子的话早点休息,因为明天早上太阳升起的时候,我们要精神饱满地迎接崭新的一天,充满活力地开始新的旅程。为了邑曲,也为了我自己。但是我把头埋进柔软的枕头里,却仿佛陷进另一个阴郁的世界,那里灰暗,潮湿,滴落着不知来自什么人眼睛里的眼泪。滴答滴答。时钟也在这个时候不停地走着。滴答滴答。风声钻进窗户的缝隙里,啃食稀薄的空气。整个世界,滴答滴答。 我把身体缩进柔软的棉被里,额头冒出的汗,一滴一滴落在柔软的枕头上。滴答滴答。我害怕极了。我似乎听见从邑曲胸口流淌出来的鲜血,缓慢地滴在冰冷的地板上,我闻到鲜血里的芳香,轻轻地传到窗外的空气,串流在城市的每一个街头,像个贪玩而夜不归宿的孩子。 我渴望被解救。那么迫切,那么孤独,那么恐惧,又那么想念。我听见坛子打开了房间的门,但是我不知道他要去哪里,我不能喊出声,不能大声向他呼救。恐惧限制了我所有的力量。我听见他的脚步声离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忽地,我的眼睛被一片刺眼的光扎得几近失明。我终于疼得叫出了声。是坛子掀开了裹在我身上厚厚的雪白的棉被。我的身体突然不受控制地颤抖,连眼泪也失去了束缚,开始肆无忌惮地流淌,滴答滴答。我还是在抖,不停地颤抖。 坛子一把抓过我的肩膀,把我往他怀里放。没事的,没事的,你看天亮了,太阳就要出来了,没事了。 我听见坛子胸口的心跳,慢慢地闭上眼睛。终于呼吸到了今天早晨第一口新鲜空气,随着坛子胸膛一起一伏的心跳,沉稳地钻进鼻腔里,流入肺腑。 我们去哪里?坛子把煎好的荷包蛋端上来,我坐在桌子边上,这么问他。 一个,很好玩的地方。他神秘地对我使了一个眼色,又钻进了厨房。 邑曲去过那里? 现在还不知道。 那你怎么说跟邑曲有关? 你要是有本事把我做的早餐都吃完,我就告诉你。 坛子依然没变,和他见面的大多时候,他总是一副清高自居的样子。他抱着吉他坐在窗边,阳光洒下来浸透指尖的音符,他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有时候他沉醉得实在过分,给人感觉他离这个纷扰的世界那么遥远,离我,和我的世界那么遥远。但是当他笑嘻嘻地站在我面前,眉眼间都是平凡地凝视的时候,又觉得他是那么温暖,像极了邑曲画中那缕阳光下缓缓爬升的炊烟,给人无限的安全感。 你做这么多,是一开始就抱着让我吃不完的决心吗?我咽下最后一口三明治,桌上还有一碗没被动过的,冒着热气的小米粥。 这些都是你厨房里剩下的,再不吃就发霉了。 可以说了吧?你都知道什么。 他把洗好的餐具放进碗柜里,从厨房走出来,用桌上的抹布擦了擦手。前几天我去路南镇采风,住在一间酒馆的大厅里看到一幅画,酒馆外面正对着一条河,画里的内容,就是那条河。我是前两个星期去的,去的时候,河水比画里的还要浅一点,岸边的银杏也没画里的那么绿。 然后呢? 你猜,那副画是谁画的? 我坐直了身子。邑曲? 我问过酒馆的工作人员,他们说那副画是大概几个月前,一个住在店里的姑娘画的。更神奇的是,画里的视角,和我从楼上的包厢看出去的是一模一样。但是你说,邑曲离开之前是怎么跟你说的? 她说她要到国外办一个巡回画展,可能要半个月才能回来。 但是她却出现在路南镇的酒馆里,画里落款的时间是七月二十号,而她离开的时间是七月十七号。你觉得奇怪吗? 也许是她以前去过那里,先拍好了照片,过后再画下来呢? 我问过店员,他们说她只有七月份去过那里一次。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而且那幅画,是她离开之前就已经挂上去的,据说,是送给他们老板的礼物。 邑曲认识酒馆老板?可是她身边所有的人我都认识,没听她提起过酒馆老板啊,甚至都没有和我提过路南镇。 问题就在这里了。路南镇,酒馆老板,那幅画,以及她说谎的理由。我不是怀疑你和她之间的感情,也许这些事,是连她最信任的人都不能说的,可能跟她的死有关,可能也无关。不管怎样,我们一起去看看吧,说不定会有什么线索。 我跟在坛子身后进了电梯,电梯门关上的瞬间,我突然一阵眩晕。也许是太久没有走出房间的缘故,一下子被外面的世界排斥了。 警方最终下的结论是什么? 自杀。 但我知道,邑曲绝对不是这样的人。虽然她总是很忧郁,但是从没有失去过继续活下去的信心。她可以关掉房间所有的灯,蜷缩在冰凉的地板上,点燃手里的烟,一支接着一支。她可以在房间里打开一瓶又一瓶的酒,不管是啤酒c白酒c还是红酒,她举着酒杯在房里走动,转圈,舞蹈,跳跃,直到噙着眼泪在沙发上沉沉睡去,直到第二天傍晚。 我所知道的邑曲,不管任何时候有多么绝望,都只会把自己关在房里,做任何可以让她忘记烦恼的事。但她绝不会这么轻易地结束自己的生命。她说,生命,是她所拥有的东西里,最喜欢最珍惜的,因为只有生命存在,她还能知道活着有多么痛苦。 我们坐上去往路南镇的班车,坛子靠在椅子上沉沉地睡了过去,我想,昨晚他一定一夜未眠,眼边的黑色轮廓深深地蔓延到眼角。车窗外嗖嗖地滑过一条模糊的彩带,有树的形状,还有风的飘扬。 我和坛子第一次遇见是什么时候了呢?对于我这样健忘的妖精,这真是一个难出天际的题。 也许是在南渡的慕日湖边,他从人间带回一大袋薯片饼干和牛奶,分发给簇拥着他的小妖精们。狐狸c兔子c青蛇c麋鹿,很多尚未修炼成形的小妖怪聚在一起,边吃他带回的人间美味,边听他讲在人间的神奇经历。听说在南渡的小妖精里,坛子总是最聪明的那一个,他总是那么乐观,又最努力,所以比我们都早一点修炼成人形。那个时候,我也是循着人间零食的香味来到慕日湖边,落在枝头的樱花树上。他笑着对我说,你的羽毛真好看,是我喜欢的深紫色,你想吃吗?他递给我一袋小熊饼干,那是我此生第一次尝到人间的味道。 我想,我对零食的钟爱大概就是源于那个时候坛子给埋下的毒。 但我又隐约记得,那并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或许是那个时候,他抱着吉他坐在慕日湖边,像宝贝一样抚摸着他的吉他,落英纷呈。敢说,对人类的躯体萌生的憧憬和好奇,就是从坛子身上体会到的。原来人的表情可以这么多变,这么美好,人的头发,人的肌肤,都是一幅精妙绝伦的画。但是我怎么会想到,人的躯体之所以有这样神奇的变化,是因为他们有一颗让人捉摸不透的心呢。 我看着沉沉睡去的坛子,他还是原来的模样,清晰的轮廓,细碎的头发,却再也没有初次见面时,那种安然,脱俗的感觉。不是他变了,是我对这副皮囊的感情变了。邑曲的死让我意识到,人是最危险的生物,同时也是最脆弱的。我无法定义自己是危险还是脆弱,但是坛子,我希望他二者都不是。他最宝贝的那把吉他,还乖巧地躺在他的脚边,像一条忠诚的小狗。 接下来要抵达的路南镇,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呢?那是我最亲爱,最珍惜的朋友邑曲,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一个人悄悄到过的地方。那是一个我没有去过的地方。 路南镇落在一片凹陷的低地里,四周围起连绵陡峭的山峰,像一个被层层守护起来的婴儿。一条清澈的河流从两山之间破齿而出,穿过小镇的中心,把整座小镇平均地分成两半。一半是高楼,一半是尖瓦房,寓示一半前卫,一半传统。我竟然很喜欢像这样把人们区别开来的格局,把世俗和超脱区分的格外清晰,甚至刺眼,但是却让人心目明朗。许多来到这里的人,都不得不在第一时间做出选择,是要世俗,还是要超脱,是要奢华妩媚,还是恬静淡雅。 你选哪边? 我指了指尖瓦房的一边。 坛子拎起他的包,朝另一个方向走去。那我往这边了。 为什么? 因为我饿了,这边有我想吃的黄焖鸡。 你也是畜生来的,就这么对待自己的同类? 败者为寇,你管呢。 坛子真的朝着高楼耸立的一边去了。后面下车的人也都迅速分成两派,一派是活力四射的青年男女,背着沉沉的旅行包,青春的面容上洋溢着文艺青年的自我欣赏。另一派则大多是西装短裙的中年人士,女人抹着艳丽的红唇,泛白的脸让人分辨不出她们真实的模样和年纪:男人挎着黑色的皮革包包,把手高傲地插进西装裤的袋子里,昂首阔步地走在女人前面。 坛子背着吉他的背影扎在这堆人群里,显得格格不入。作为南渡的妖精,怎么也是修炼了几百年的,且不说与世俗的人不能混为一谈,当然是走到哪都自带仙气的。这就是我所认识的坛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高楼 傍晚的余晖散尽最后的光和热,终于不甘不愿地退到了山的后面。潜伏了一整天的慵懒气息渐渐从地缝里升起来,这座新旧分明的小镇再一次被两种不同的夜色笼罩。一边是灯火阑珊,一边是光彩夺目。 在喧闹繁华的这一边,有一幢最高的大楼,没有人能顺畅地数清它的层数,进到里面的人似乎已经到过了最高层,又似乎总是差那么一点点。它给所有人的印象,就只止于高耸,以及压倒似的庄严。 夜晚的大楼直直的插入黑幕,通透的灯光从地面嗖地往上流窜,看不到尽头,几乎照亮了小镇这一半地区的每一个角落。对外来人而言,这座建筑代表了路南镇的繁华,但对于当地人而言,这是他们最大的骄傲和好奇,因为从没有人确切地知道,大楼的最后一层有些什么。 有人说,那里住着一个家缠万贯的年轻富豪,那是他消遣的家;也有人说,那里是某个黑帮巨头的娱乐场所,他们在这里彻夜高歌,肮脏而油腻;还有人说,那是通往天国的殿堂。 在通体澄明地大厅里,高高挂起的水晶灯发出强烈的光,仔细勾勒着坐在大厅中央的人的侧脸,将他们的轮廓描得泛起白光,几近透明。 有人比我们早一步到那里,把重要的线索都拿走了,我们的人到达的时候,就只看到她的遗体躺在床上,面部泛白无血色,法医鉴定她是被放干了血,失血而死。穿黑色西装的年轻男人大概三十出头,从箱子里拿出一个密封塑料袋放在桌上,收手的时候顺便推了推戴着的黑色边框眼睛。这是我们从她出事的旅馆房间找到的,被塞在床头的缝隙里,不仔细看一般不会被发现。 坐在对面的是一个年轻男人,二十五六,身着简单的白色t恤加淡蓝色牛仔裤,一头乱蓬蓬的黑发。他打开袋子,里面是一张没有寄出去的明信片——亲爱的墨水,我在北方温柔的高山上,望着凉风轻抚的田野,忽然觉得自己是一只孤独的飞鸟。今天,我也想起了你。邑曲。7月15日——没有收件地址。 日期是她来路南镇之前。黑色西装说。 墨水是谁? 一个两年前突然冒出来的女生,跟邑曲关系很好,经常和她住在一起。她在邑曲的帮助下在一家杂志社做采访专栏的作者,经常为社会上一些平常人做采访,写一些小东西,似乎还小有名气。据杂志社的负责人说,她已经有三个月没去上班了,也不和任何人联系。我派人调查过,发现只能找到她两年前出现时到现在的记录,在此之前的所有资料,在库里的记录都是,零。我猜大概是有人用了什么方法,帮她伪造了一个全新的身份,让她在社会中的活动不受限制,跟正常人一样。如果她是一个有身份的人,也不至于什么都查不到,看她那个样子,不像是国家重点保护的机密人员。你要是见过她你就知道了,哪有长这样的国家要员。 黑色西装突然来了劲头似的,扬了扬下巴,展露出大大的嘲讽。什么都不会做,就会写写东西,整天狂吃零食,认识她的人都说她除了脑袋里有点才华,其余一无是处。她在小杂志社的办公桌上每天都堆满零食,薯片饼干牛奶,应有尽有,我们的人去那里调查的时候桌上还放着她之前没吃完的东西,真是多到令祖国母亲堪忧,哪有女生会这么祸害自己的。 意思就是,她究竟来自哪里,什么身份,什么背景,我们都不知道,就知道她是半个废人? 可以这么说。黑色西装点点头。但我担心的是,这些会不会都是她伪装出来的?其实背地里是个间谍女杀手什么的。但是伪装到这种程度也太过头了吧,反而很容易引起别人注意。邑曲死后,她在自己的公寓里待了整整三个月,从没出过门,班也不上了,她负责的专栏也被换掉了,没有点过外卖,住她隔壁的邻居说这三个月她房里一点动静都没有,他们甚至以为她是不是死了。不知道是因为邑曲离开实在伤心过度还是有别的原因,但是一个正常人能把自己关房里三个月,不吃不喝,还真是让人惊奇。不过今天早上,一直监视着她的人说看到她和一个陌生男人从公寓里面出来,并且现在已经在路南镇了。奇怪的是,在此之前,没有人看到那个男人是如何进到公寓里去的,我们的人以为是看走眼了,就去调监控来看,竟然发现那个男人根本没有从门口进去,甚至小区里也没有发现他从外面进来的画面。就像,神一样,突然就出现了。 他们来路南镇的原因是什么?这两个人,实在很可疑。 还有一点我想不通,如果邑曲是自杀,照样子来看要么是服毒要么是割腕,但是并没有在她胃里发现任何致死的药物,身上也没有一道伤口,房里到处找不到她的血迹。一滴都没有,这也太邪乎了。她身上没有任何伤口,血却一滴不剩,你说什么样的人才能做出这种事? 我也想知道。说邑曲会自杀,我是绝对不会相信的。还有那个叫墨水的女人,一定要调查清楚她的底细,最好先弄清楚他们来路南镇的目的是不是和邑曲有关。 t恤男注视了一会窗外的景色,回头看了看挂在墙上的钟表,说,你也辛苦了,今天就到这里吧,然后摊在沙发上,打量着手中的明信片,陷入一片悲伤的沉思里。 黑色西装在房里溜达了一圈,他站在整个小镇最高的楼层上,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注视着另一半温和沉寂的小镇。他看了一眼靠在沙发上的男人,哎,我们下去吃点东西吧,忙了一天挺饿的。 你自己去吧,我不想吃。 你不去谁买单? 可以报销。 但是我毕竟替你忙活了一整天,是不是应该陪我喝一杯。 t恤男把明信片装进透明塑料袋,放回箱子里,慢悠悠地站起来,嘴里说着,这一层没电梯,我实在懒得走下去。但最后还是套上挂在门口的黑色长外套,两个人出了门,从一条灰暗的通道里往下走去。 你说你现在还有心思找对象吗?坐在熠熠生辉的中式餐厅里,黑色西装翻着手里的菜单,一边对t恤男说。 不从来都是对象主动找我吗? 黑色西装点好了餐,把菜单放平在桌上,向对面的男人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我说,你还是不谈正事的时候比较正常。 我什么时候不正常过。 有啊,正襟危坐谈事情的时候,那双眼睛严肃得我都害怕了,还是这个时候舒服一点。 是吗? 可不是嘛。 要不然,明天带你们去开荤? 得了吧,以为我还不懂你?别人开荤都是一些激情刺激的东西,你所谓的开荤就是为了应付你妈物色的小妖精们把我们拉去做挡箭牌的。不是我说你,如果你真那么烦你妈干的这些小安排,干脆就从了她,选一个比较看得过眼的,不说喜欢得春心荡漾吧,能凑合就行。之后你可以完全把她晾在一边,挂个名号,这样你妈不会再烦你,你还抱得美人归。 就为了阻止我妈再给我找什么对象,强迫自己干出这种事,简直是侮辱我的灵魂,别说对不起祖国,连我自己都过不去,恶心。 要不然你就先下手为强,自己找的总比你妈找的那些货色强。 先把明天的事给解决了吧,你替我去,我给你放一天假。 首先,我是好心才私用公权帮你调查邑曲的事,可不是你的手下,其次,我明天有重要的事要做。 什么事? 我对那个叫墨水的很感兴趣,打算明天先去认识认识,这不是为了你,也不是因为工作,单纯是我私人的事。 你以为你个老男人还有资本使美男计? 朋友一场,扎心也不用一刀刺穿吧? t恤男坐着干笑了几声,没有再说话,自顾自地玩起了手机。 十月伊始,秋天的味道在路南镇的上空愈来愈浓,晚风随着沙沙作响的树枝,在空气里划出一个一个的圆。对所有人来说,这又将是一个平常,沉静的夜晚。 我发现这是一个很钟爱银杏的小镇,各个角落,大街小巷,都稀稀落落着几片淡黄色的叶子。这些提前落下的叶子心里会想些什么呢?它们是想争做第一片遇见秋天的落叶吗?明明剩下的树叶都好好好地挂在树上,大家抱在一起多热闹,一起变黄,再一起落下,总比自己孤零零地飘摇好啊。 坛子又在写他自己的歌了,我永远不知道他心里究竟还有多少旋律多少心思没有被唱出来。我突然很想写字,三个月以前,那还是我每天必须的工作,也是我最热爱的事。我常常跟在邑曲身后,她带我去各种各样的地方,见各种各样的人,沾邑曲的光,人们也愿意把他们的故事告诉我。我记录的每一个故事,都是邑曲和我,和与我萍水相逢的人们,和这个世界,最好的记忆。 我从包里掏出那本很旧很厚的笔记本,和坛子借来一支装着红色墨水的钢笔,满怀期待地坐下来。打开笔记本的瞬间,密密麻麻的红色字体钻进我的眼睛里,杂乱无章,我看不清上面写了些什么,但我知道,那都是记忆。 提起笔,酝酿了几分钟,始终不知道应该先写些什么。心里空落落的,脑袋一片空白,我似乎忘记了怎么写字。邑曲不在,我没有讲述者,也没有故事。我只有一本杂乱无章的记忆,却看不清记忆里的内容。 想不想听听我刚写的歌?坛子坐在椅子上,对我说。 好啊。 他拨动琴弦,低声唱起了歌,不是很欢快的风格,悠扬,悲伤,但是一点也不绝望,有一种离别的痛苦和重逢的挣扎—— 今天我又去了一次老屋 秋天来了 他身旁没有落叶 我踩着欢快的旋律 想把歌声献给你 亲爱的朋友啊 今天我们都是等待冬天的旅人 但是你不要难过 还有秋天陪着你 听着歌声,我有些走神,一不小心又想起邑曲,仿佛看到她在我面前转身,走远,消失在余晖的空隙里,又好像走进了落日的心脏,只留下一阵很难过很难过的风。 坛子是个混蛋,在这个时候唱这样让人难过的歌。但我才不会在他面前流眼泪,省得他又说我丢了妖精一族的面子。除去悲伤的元素,曲子真的很好,在我心里坛子算是音乐界不可多得的妖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酒馆 清晨的路南镇透着一股阴郁的气息。 坛子一大早就不见了踪影,我在安静得几乎窒息的房间走动,楼下的喧嚣似乎一整夜都没有消停过。往对面的街道看过去,来来往往的人精神饱满,就如昨天一样,不管时间如何流逝,这里的一切都未曾改变什么。 孩子们穿着俏皮可爱的衣裳在花园里奔跑,女人们坐在露天的餐厅外喝着早茶,只有男人们还慵懒地醉倒在昨夜的醺意里。街道两旁密密麻麻挂着五花八门的牌子,其中一块牌子显得格外简单而清高,它只有用黑白格调写出来的两个字——子约,不加任何多余的修饰。 我一眼就看中了挂在橱窗里的那条围巾,如他的店面一样,整洁简单,淡淡的棕色,仿佛上面住了一整个绵绵的秋天。不知道是抱着什么样的情绪,脑子里突然产生一个奇怪的想法,驱使我一定要把那条围巾拿过来。虽然我是相对于普通人类来说无所不能的妖精,但我在人间生活的这段时间一直遵纪守法,在邑曲的教导下无论做什么事都规规矩矩,我甚至连出远门都要自己掏钱买车票,而不是随心所欲地飞过去。邑曲说,那样你会少了很多旅途的乐趣。 所以我决定,一定要用一种很人道的方式让那条围巾属于我。 为了搭配即将属于我的秋天的第一条围巾,特意在穿衣打扮上花了将近半个小时,终于稍有满意的时候,淡定自若地出了门,下楼。进到店里,柜台旁边的音响播放着一支古老的乐曲,舒缓,静谧,像极了路南镇的早晨。 径直走向那条围巾,我甚至没有试戴,对迎面走来的老板说,我就要这条,不用包了。 老板娘找零的时候,我趁机打量了她的容貌,是个三十出头的淡雅女人,脸上没有化浓浓的妆,只涂了一层淡淡的口红,皮肤亮得发白。她低头的姿势展示了女人之中为数不多的气质和优雅,两鬓的头发被捋在耳后,面容安静得宛如一湾水。 给,她微笑着把找好的钱双手呈递给我,欢迎下次光临。 我接过钱,把围巾围在脖子上,在镜子前照了照,随即出了店门。老板娘也算是我见过的女人里,为数不多的,令人瞬间着迷的一类。从我进门到选中那条围巾,她都没有说一句多余的话。照往前我见过的商人,他们一定会奉承几句,说,客人真有眼光,这是我们店新到的款,特别适合您,您戴起来一定很有档次。 可是她只有一句简单的,欢迎下次光临。 我没有想去找坛子,而是拐进另一条喧闹的街道,那里也挂满了密密麻麻的招牌,有奔跑的小孩,浓妆淡抹的女人,满身酒气的男人。 我在一家咖啡馆里坐下,估计是昨夜在这里彻夜长谈的人们还没有完全醒来,客人比较少,点里有些冷清。招待我的是一位年轻的姑娘,化了眼线,点了红唇,一身干练的制服穿起来修长而精神。我点了一杯黑咖啡,不加糖。她站在原地犹豫了几秒,对我露出虔诚的微笑,客人,您吃过早餐了吗? 我说,没有。 要不,您再要点早餐怎么样?空腹喝咖啡对身体不好哦。 我有些诧异,以为灯红酒绿的这半边小镇,就只有灯红酒绿的眼光。我想了想,又点了一份三明治。好的,客人请稍等,她笑着走开了。 在我等咖啡的空闲里,窗外的人源源不断地走来走去,似乎也越来越拥挤。 你点了啥? 我被突如其来地说话声惊了一下,回过头发现坛子坐在对面神情自若地翻着菜单。 你怎么又突然出现,告诉过你不要随便用妖术,会吓到别人的。 我才没有,我可是正正经经用脚从大门走进来的,是你自己看外面看得着了道,连我进来都不知道。他朝服务员招了招手,又是刚刚那个小姑娘微笑着走过来,他点了一杯热牛奶和一份三明治。 小姑娘走开后,我问他,你一大早的去哪了? 没去哪,随便逛逛。 你昨晚就没回来。 谁说的。 我昨晚半夜醒过一次,没看到你。 他摊了摊手,那应该就是睡到半夜灵感突然来袭,又怕吵到你,所以出去写歌了。 我从不认为我和坛子之间会有什么秘密存在,但是直到昨晚醒来,看着他空下来的床,直到凌晨两点再次睡着的时候,他也没有回来。我睡着的时候,做了一个梦,梦见以前我遇到过的某个路人,我们在人潮拥挤的车站相遇,她坐在我身边,我们在等同一辆班车。 她突然跟我说话,她说,你知道吗?我总感觉在哪里见过你。 我醒来的时候,脑子里还清晰地回响着这句话,但我想不起那个人的脸。我不知道这个梦境的意义,但是却感觉心底的什么东西被什么人偷偷地拿走了。我不知道被拿走的是什么。 墨水,你怎么了? 没事。 服务员把咖啡和三明治端上来,我顺势端起咖啡大喝了一口,突然想起什么,抬头看了一眼站在旁边一脸诧异的姑娘,过了几秒,她又露出那个甜甜的微笑,转身回到柜台去了。 我们什么时候去对面?我问坛子。 可以吃完就去,但是在此之前,先把一些事解决了。 什么事? 看到对面街上一边打电话一边抽烟的男人了吗? 看到了。 先把他处理了吧,老这么被人跟着,我妖精的自尊心快急躁出毛病来了。 跟就跟呗,这么多天我都习惯了,说不定把人弄走了,我反而没有安全感。 坛子嫌弃地白了我一眼,原来你知道啊。 我好歹也是修炼了几百年的妖精。 那行吧,我还担心你一弱小女子会害怕呢,你看你现在这副模样,总是给我一种民间落难女子的感觉。 坛子三口并两口地把三明治塞嘴里,结账走出咖啡馆,他突然对我说,现在这天气,没冷到要戴围巾吧,你看看满大街谁戴围巾,你不管做人还是做鸟都这么奇葩。 我并不打算理会他,反正我不觉得热。 从这边去另一半路南镇必须经过一条十来米的河。奇怪的是,一整条贯穿这座小镇的河面上没有看到一座桥。我问坛子,为什么不直接架桥呢?每次都要乘船多不方面。 一个褐色卷发的女人从前面走来,与我们擦肩而过,留下一阵呛鼻的芳香。坛子捂着嘴巴咳了好几声,缓了缓才回答我,对我们来说哪有方便不方便的,要是不高兴坐船可以直接飞过去。说完,我们已经来到了岸边,河面上停靠着几叶小小的扁舟,上面都坐着一位衣着朴素的人,大都是面目和善的老人。 坛子轻快地跳到一叶舟上,伸手过来把我也拉了过去。他对老翁说,老人家,我们想去河对岸的一时酒馆。 老翁利索地撑起浆,爽朗地对我们笑了几声,你们年轻人都喜欢往那跑。 我们的轻舟向上游缓缓滑动,水流在竹排底下淅淅索索地流过,悦耳的声音像秋天一样舒缓。越来越靠近对岸,红墙灰瓦的房屋在老树的剪影里若隐若现,岸上来来往往的人少了几分放肆和忙碌,他们成群,谈笑风生。 过不了几分钟,一块写着“一时酒馆”的牌匾映入眼帘,木质的阁楼,灰色的尖瓦,红色的土墙。坛子结了老翁的钱,我跟在他身后上了岸。走进“一时酒馆”,里面突然暗淡许多,与外面的清新明亮形成鲜明对比。里面人很少,只有稀稀落落的几个客人散座在各个角落各自喝着闷酒。我们选了一个位置坐下,还没有人上来招待。我往四周看了一圈,发现酒馆里面还有一个院子,栽满了银杏,叶子已经泛黄,地上也铺了一层浅浅的树叶。 坛子说,这家酒馆我挺喜欢的,有点古人的特色,只可惜,真正的古人酒馆到底是什么样我还没有体会过,或许早几年修炼成形就可能了。趁着还没有人上来招待,坛子开始滔滔不绝起来。一楼是一个公共的大厅,楼上提供包厢,上次我来的时候,就是在楼上的包厢里写歌的,感觉很棒,待会我们也包一个,叫点酒。他露出邪邪的笑。 小心喝多了把蛇尾巴露出来。 你还没见识过我的酒量吧?说出来你都害怕,我现在是可以吹三瓶的人,不,蛇人。怎么说我也是坛子突然把话咽了回去。一个年过中旬,瘦瘦小小的妇女从我身后走过来,微笑着对我们说,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想要点什么? 坛子想也没想就说,来瓶别问吧,然后随便加点小吃就行。 女人走开后坛子又开始他的滔滔不绝,别问是他们这的招牌酒,味道很不错。 名字取的不错。 据说酒馆的老板是个有文化的年轻人,可惜,我目前为止还没有见到过,我猜是个儒雅恬静的姑娘。 在他开始下一个话头之前,我先打断了他,那幅画在哪里? 他指了指大厅中央的墙上,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只有一面酒红色格调的墙,除了架子上的几瓶酒和几个杯子,没有看到他说的画。我转过头看向坛子,他抢在了我之前开口,进来的时候忘记告诉你了,那幅画今天不在。 什么? 坛子耸耸肩,看来我们来的不是时候。 你们说的是原来挂在墙上那幅画吗?循着声音,一个年轻男人从门口进来,简单地运动套装,手里提着两个塑料袋子。他来到我们身边,继续说,那幅画我也很喜欢,但是前几天有客人在这里喝多了闹事,一瓶子上去把画框给砸坏了,拿去修还没拿回来呢。 坛子警觉地瞥了我一眼,没有说话。 原来是这样啊,那太可惜了,我朋友前段时间来这里看到那幅画,也喜欢得不得了,非要把我也带过来看。我说。 年轻男人露出一个阳光又安静的笑,是啊,太可惜了。中年妇人在这时把酒和食物送上来,放在桌上,转身对他说,你回来啦。 他像个孩子一样对妇人笑,是啊姑姑,我在早市上逛了一圈,发现今天卖的鱼特别新鲜,就买了两条回来,今晚我们做红烧鱼吧。妇人接过他手里的鱼,笑眯眯地下去了。 对了,还没自我介绍呢,我叫邢一时,一时酒馆的一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画幅 相互做了自我介绍,对方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在我们旁边的空位子上坐下。 刚刚听到你们在讨论那幅画,好像对你们挺有意义的,要不跟我讲讲?他说。 坛子闷着声吃了口拍黄瓜,若无其事地又喝了口酒。也不知道他现在是发的什么癫,突然高冷起来了。见气氛有些尴尬,我想着怎么把话接下去,刚想开口,坛子又发癫似的抢先一步,说,是这样的,前段时间我来过你们酒馆,看到那幅画的画风很像我认识的一个画家,但是她不久前去世了,那位画家生前和我们是很好的朋友,所以我今天就带她也过来看看,没想到这么不巧,刚好赶上它被拿去修。 你们认识的那位画家,是不是叫邑曲? 是的,你也认识? 怎么可能不认识呢,她也是我很喜欢的一个画家,风格很独立,画风也很有思想,她的画展只要是在国内的,我几乎都会去看。这幅画是她不久前在这里停留的时候我请她画的,只可惜,谁也没想到,这会成为她此生最后的一幅画。他说着说着,语气慢慢变得缓慢,满是惋惜。 她是什么时候来这儿的呢?我问。 我记得是七月二十号,那天她一个人来到酒馆,要了楼上的一间包厢,那幅画就是在楼上画的。她人真的很好,我对她说很欣赏她的才华,希望她能现场为酒馆画一幅画,想要多少钱我都可以给她,她同意了,画好了画却不收我半分钱。我大概知道为什么她的每一幅画都充满了思想,因为她的每一个思想都充满了故事,有关善良,有关旅行,还有诸如诚实,自由之类的东西。 那后来呢? 后来她画完画就走了,走的时候还很开心地和我们打招呼,说谢谢我们的款待。可是她离开以后过了没几天,媒体就有消息出来,说她在旅馆里自杀了。既然你们是她的朋友,那你们知道这整件事的内情吗? 不知道。我不知道要怎么接这个问题,难道因为是邑曲的朋友,就一定要知道整件事的真相吗?可是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但是谁也不能否认我就是她最好的朋友,没有之一。 那,邑曲那天有说什么吗?或者有什么奇怪的举动?坛子问道。 没有吧好像,跟我去看画展时见到的邑曲差不多是一个状态,也是笑脸盈盈的,她虽然要了包厢,但是也不喝酒,不像有什么想不开的样子,就在里面吃了点东西,帮我画了幅画,然后就离开了。 坛子又默默地喝了口酒,没有继续问什么。 过了一会,男人礼貌地问,我们酒馆的东西怎么样,还不错吧? 酒还行,就是菜逊了点。坛子放下筷子。 那实在不好意思了,估计今天的厨子又没在状态,我下去说说他,给你们弄点别的当做赔罪。他起身准备要走,被坛子叫住了。 不用了,我们打算吃完就走。 那你们改天再来?我明天去看看画框修好没有,你们不是为了看朋友的画才来的吗? 好啊,我们会再来的。 离开酒馆,我和坛子漫无目的地在小镇上游荡,秋风吹来,伏在我脸上,淡黄色银杏叶稀稀落落地飘下来,落在红墙灰瓦的门前,落在河面上向下游飘去。 现在要做什么? 我倒是没事了,你自己看着办吧。坛子接住从空中飘下来的一片银杏叶,把它的茎叼在嘴里。 我想一个人去逛逛。 那好,傍晚再一起吃饭。 还没等我回答,坛子就一个闪身消失在了空气里,望了望四周,只有几个老头老太太坐在大树底下排练年代久远的爱国红歌。 我还没动身呢,想不到她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了。 酒馆的院子里,邢一时抓着一把大剪刀,修剪一棵高到人头的樱桃。是啊,看来他们来路南镇的目的,和邑曲有关没错了,他们似乎一直在找有关邑曲的线索。 那是不是也意味着他们的目的和我们是一样的,就是查出邑曲死亡的真相? 可能吧。 这样的话,干脆和他们结盟好了,大家分享分享情报,说不定会更快一点。 话是这么说,但是这两个人,单是从他们的身份来看就让人很在意,你不是说那个叫墨水的女生伪造了新的身份吗,那那个叫坛子的人呢? 那个男人的身份倒是很清楚,原名叫苏谈,是个流行歌手,坛子是他的艺名,但一直没有什么知名度。八岁的时候遭遇一场车祸,父母双亡,他现在是一个人生活,偶尔会在酒吧驻唱,或者接一些小型的演出。相比于那个叫墨水的,他倒是很正常,没有什么让人生疑的地方。 邢一时望着面前的树枝出神,半天不知道怎么下手。 他们来酒馆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他们来这里是为了看邑曲之前留下来的画,但是我前几天拿去修了还没有拿回来,然后问了一些有关邑曲的事。我说明天会去把画拿回来,他们说改天还会再来,就走了。 那我也待在这里好了,本来想今天去会会那个叫墨水的,结果人家先跑你这来了。 邢一时放下剪刀,在长椅上坐下。 介城,你有没有过那种感觉,像是吃到一口腐烂的肉,但是怎么也吐不出来,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瞬间,那种恶心却一直持续到第二天醒来? 有啊,好比我前几天做梦梦到自己躲在厕所里吃鸡蛋,还一连吃了几十个,醒来的时候还依稀记得厕所里恶气熏天的味道和鸡蛋的味道搅混在一起,那几天真是恶心到不行,看到鸡蛋就害怕,连厕所都不敢上了。他嬉皮笑脸地看向邢一时,他靠在长椅上,不说话。 我是说,我常常也在想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做这种恶心的梦,但是不管怎么样,那都不是我们真实的生活,就算我们真的是在睡着的时候梦游做了什么,至少醒来的时候还感觉只是一场梦,只要不是真实的,都可以忽略。有些东西还是把它当成梦境比较好,如果太过于重视它给你的感觉,像对待现实生活一样把它当成问题去解决,只会分散我们更多的注意力。不管是腐肉还是其他的什么,恶心就恶心,总有一天承受不住吐了就好了。 邢一时看着他,皱了皱眉,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一句没听懂。 大师的话哪是这么容易听懂的,你想想学高数的时候,老师讲的你都懂吗? 是,大师,大师今晚要是想在这过夜,就先去帮我把那棵樱桃给剪了。 介城也不推脱,起身拿起剪刀继续把邢一时没完成的事情做完。邢一时仰着头看天,秋季的天空竟然这么蓝,澄明而欢快,可惜,是一幅没有思想的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想念 走在路南镇铺满黄页的街道上,黄得澄明的银杏从枝头拥挤着飘下来,发出沙沙的声音,但是当人们踩过去,踏在它柔软的身体上,它却安静的像只沉默寡言的猫。也许是被这样的场景打动,常常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南渡。 南渡没有秋天,没有黄灿灿的银杏,也没有沙沙作响的落叶,更没有熙攘的街道。但是南渡有世界上最热烈的春天和最温柔的冬天,一年四季,一半是飘雪,一半是落花。那时候我还是一只弱不禁风的鸟,在南渡温暖的怀抱里,整日高歌翱翔,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本事,却觉得自己很满足。来到人间我更庆幸自己的幸运,弱小的时候有一个地方可以任你放纵,让你把世间美好享受的尽致淋漓。我从未知道,人间的鸟儿,要如何惶恐地搭建自己的小窝,除了躲避天敌的伤害,还要堤防猎人的枪口。但是不久以前,我第一次痛彻心扉地感到不快乐,因为邑曲的离开。 想念南渡的春天,一整个季节都盛放着粉红色的樱花,源源不断的花瓣在天空中飘荡,在绿得像水的草地上铺出一层厚厚的地毯,或者在碧蓝的慕日湖上敲出一个个调皮地圆晕,染出一池的粉白。我喜欢一头扑进花瓣堆起的小山里,只露出两只眼睛,抬头欣赏蓝天白云下这场粉红色的雪,睡意涌上来,便随意地一个翻身埋在花堆里睡觉。 南渡的冬天也很不错,与粉红色的春天不同的是,整个世界都是雪白雪白的。枝丫是白的,草地是白的,湖水是白的。但是南渡的小妖精们却是五颜六色的。红色的狐狸,蓝色的兔子,善良的九色鹿,披着油亮晶蓝皮毛的狼,以及深紫色羽毛的我。我向邑曲展示过自己的原型,后来她竟然调出了与我的羽毛一模一样的紫色,她搂着我的脖子说,我太喜欢这个颜色了! 似乎是一夜之间,整个路南镇都紧急进入了深秋状态,所有的银杏都黄了,任凭我怎么找,都未曾发现哪一棵树上掺杂了不一样颜色的叶子。地上是黄的,枝头是黄的,天空是蓝的。整个世界被笼罩在一种颜色的怀抱里,像极了南渡的春冬。 我堂堂百年鸟妖,走在这条平凡不过的街道上,竟然像个懦弱的人类,想起了我的家。 坛子应该没那么想念南渡吧,他似乎在人间过得如云流水,每天都有事可做,几乎已经成为人间社会的一份子,如果少了他,一定会有什么人要蹲在墙角偷偷哭泣吧。昨天我们从繁华的另一边搬到了文雅的这一边,晚上我们和一群陌生的年轻人坐在旅馆的门口,点着几盏暖黄的白炽灯,相互之间交换名字和秘密,讲着不愿意让自己单独躲起来听的神秘的过往还有一些曲折浪漫的童话故事。 坛子唱起了自己的歌,指尖在琴弦上轻快地游走,他的嗓音填满了灯光的敞亮—— 明天我就要走了 去一个很遥远的地方 听说那里有美丽的宝藏 还有善良的姐姐 有一群会唱歌的牛羊 有一棵不会落叶的老树 还有一只发昏的老乌鸦 我走了很远 明天就要到了 翻身睡个好觉 哼着清晨的歌醒来 你就会发现 我其实还在原地等你 虽然坛子是个修炼千年的老妖,但他也在人间经历了百态,要说谁的故事最久远丰富,在座的都没有资格与他相比。我也是。他其实整个晚上没有讲过什么话,因为故事都被写进了歌里,他唱出来的时候,浮现在听着的人的脑海里的,自然已是一幅生命的画卷。 有个姑娘坐在我左边,她双手搭在桌上,托着腮帮,听得很仔细很认真。我借着夜晚的灯光,偷偷欣赏她的轮廓,她的齐肩的利落的短发,像蝴蝶一样翘起来的长长的睫毛,圆润流畅的唇线,都被修剪得精致而奢华。 坛子一曲终了,年轻的朋友们纷纷为他鼓掌欢呼,说他唱的真好。那个姑娘却突然哭了。当着所有人的面,她哭得不遗余力,哭得惊天动地,我们都诧异地看着她。过了一会,大家纷纷上前去安慰她,问她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她什么都没有回答,估计也回答不出来吧,毕竟哭泣的声音都这么艰难,她很用力地抽泣,仿佛就要断气了。 大概过了半小时,人们差不多都散了,我因为无处可去,也不想这么早就回房睡觉,于是就一直坐在旁边,看着她哭。坛子也没有离开,在一旁悠闲地修改自己的作品。 她渐渐地平复过来,抹了抹眼泪,很不好意思地向还留在身边的人道歉以及道谢,说不好意思,我添麻烦了,谢谢你们我没事,那么晚安。然后很快地进了旅馆。 第二天清晨,天微微亮,我坐在门口的椅子上发呆,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回头去看,是昨晚那个哭成泪人的姑娘。 嗨,你好啊。 你好。 昨晚真是谢谢你。 没事,我也不完全是在陪你。我说。 她笑了笑,坐在我对面的椅子上。我叫兰子书,你叫什么名字? 墨水。 这个名字真好。 谢谢。 她沉默了几秒,欲言又止,过了一会,又说,昨晚,我应该有吓到你们吧? 没有的事,不要在意。 那个叫坛子的,是你的朋友吧?看得出来,你们都是很有才华的人,他的歌写的真的特别好,听着听着,我突然想起我前不久刚过世的奶奶,她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一位亲人了。因为想到她就会感到有些孤单,所以忍不住就哭了。 你奶奶,一定很疼你吧。 是啊,她是一个女作家,从小教我读书写字,给我讲故事,我的名字也是她取的。爸爸妈妈车祸过世以后,我们两个就相依为命,因为她在,我从来不出远门,除非带上她一起。这是我第一次单独出门,听完你朋友的歌我突然就觉得很难过,也很想念她。 其实她不用过多地描述想念一个逝去的人的那种落寞感,我都知道,那种感情有多沉重和感伤。这个叫兰子书的姑娘,这一刻一定也感到了无尽的孤独。我也许知道为什么昨晚会留下来陪她,是这份孤独,将我们牵引到了一起。人间有一种说法是,物以类聚,看来我现在和她一样,有着一只孤独的灵魂,因为我们都在万分想念一个永远不会再回来的人。 她约我和坛子一起吃早餐,但是我找了半天也不见坛子的踪影,他大概又是半夜的时候干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去了。我只好单独和她一起去附近的餐馆吃早餐,途中她讲了很多有关她奶奶的事迹,说她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美女,顺便讲了许多还算好笑的笑话,有时候我没忍住,也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这是我从网上看的一个段子,她说,一只小狗跟在一匹狼的后面,不停地叫他爸爸,爸爸。狼很不耐烦地对他说,你不要叫我爸爸,我不是你爸爸。狗说,爸爸,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你儿子,我是狼狗啊。狼心想,卧槽,难道是那天喝醉日了狗了?段子还没讲完,她就已经笑得抽起了青筋。 昨晚还在为一首歌想起逝去的故人而号嚎大哭,只是过了一个晚上,睡一觉的时间,又可以这么生龙活虎地走在黄灿灿的街道上,忍着笑讲段子。真是一个很神奇的人呢。 真期待她后面的故事,或许,还是我们的故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你好 兰子书一整天都跟在我和坛子身后,有讲不完的笑话或者生动形象的故事,说到激动的时候不时手舞足蹈,整个人活跃得几乎要飘起来。我也几乎忘记昨天晚上,这个姑娘为了一首煽情的歌和一位永远不会再回来的亲人,当着一群陌生人的面,哭得张扬而豪放。也许,这也是她的目的吧。有谁会愿意别人永远记得自己狼狈的样子,所以她急着要塑造另一个正面的形象来将之覆盖。 坛子向我抱怨,说她太吵。走路的时候吵,喝水的时候吵,吃饭的时候吵。他不会再遇见比这更吵的人了。 但是没办法。她似乎真的只有一个人,在陌生的地方晃荡,性格又这么活跃,不管哭还是笑都这么张扬,实在容易引人注目,我担心她会遇到危险。就跟坛子说,你忍忍吧,谁让你唱歌把人家唱哭了,说到底还不是自己种下的因结出来的果。 坛子深吸了一口气,无奈地对我说,那你叫她少说点话,动作小点。 我尽量。这时候兰子书还蹲在路边,用钥匙扣路过的流浪猫,咯咯咯地笑得很大声。 傍晚的时候,我们决定去一时酒馆,看画的同时顺便吃个晚饭。 兰子书当然也屁颠屁颠地跟在我们后面,整个过程正如坛子抱怨的那样,不管再小的事都能被她挖掘出源源不断的话头。 你们喜欢吃辣椒吗?我就特别喜欢吃辣椒,而且特别能吃,要认真起来,云贵川的麻辣食品都满足不了我。我喜欢吃辣是遗传自我奶奶,我们以前啊经常比赛吃辣,看谁第一个被辣出眼泪。有一次我们去四川旅游,她非要带一些四川特色的麻辣火锅底料回来。真是太可爱了对不对?别人出去旅游都是带一些有意义的纪念品,她一个老女人了还不懂得节制,天天吃这种刺激性的东西。有时候我在想,会不会就是因为她把辣椒吃多了才会死这么早,心里不禁有些忌讳,也不敢再这么没有节制地吃了。她停顿了一会,又说,但是有时候真的想她,又找不到明确的理由流眼泪,吃辣会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这样别人不会觉得奇怪,自己也不为难。 昨晚你就一点都没有为难嘛。坛子说。 我有什么办法,谁叫你唱的这么煽情,而且眨眼的动作还特别像我奶奶。 打住,我是有资格跟你奶奶相比的吗? 兰子书白了他一眼,把手搭在我的肩上,说,墨水,你怎么都不说话?我发现你话特别少。 没什么想说的,就不说了。 坛子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你以为谁都像你。 兰子书没有再接话,而是蹦蹦跳跳地跑到前面去了。 进了一时酒馆,我一下子就看到了挂在大厅的墙上,那幅醒目的画。绿中带黄的银杏,倒映着蓝天白云的河水,人们在岸边悠闲的谈笑,一片落叶滑到水面上。第一眼我就确定,那是邑曲画的。只有她的画,会把精神和敏感纠缠得这般激烈,连一片树叶都拥有一只鲜活的灵魂。看她的画,这一刻你觉得宁静如水世界静好,但是下一秒,你又会感觉全身麻木,精神恍惚。你觉得画里住了一个不成熟的思想,但是你不知道那个思想的源头和结尾。 你们来啦,邢一时从庭院里走出来,我昨天傍晚刚去拿回来的,画的真是太好了,对吧? 当然。坛子说。 这幅画是谁画的?兰子书问。 是不久前去世的青年女画家邑曲画的。邢一时回答。 去世?我从她眼里捕捉到了一丝怪异的含义,但是说不清楚是怪在哪里。 对啊。 为什么? 这个就很复杂了,我也不太清楚,要不你们先坐吧,坐下来再聊。 我们找到一个位置刚坐下,迎面走来一个身穿夹克外套黑色牛仔裤的男人,大概三十出头,头发梳得整齐,面目线条清晰干净。你们好,我是邢一时的朋友,我叫尹介城,欢迎光临一时酒馆。 行了,你来了就快去帮忙干活,别来打扰我的客人。邢一时推了推他的肩膀,又转身询问我们想吃点什么。 既然是酒馆,不喝酒肯定天理不容啊,先来点你们这最好的酒,来点什么烧鸡烧鹅之类的下酒菜,然后来点八五折七七折之类的优惠就行了。兰子书抢先说。 哈哈没问题,那我们交个朋友,这顿算我请了。邢一时说。 真是太好了,我喜欢交朋友,那有什么好东西统统都拿上来吧。 邢一时和尹介城一同走了下去,坛子又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真是好意思,逮到谁都是朋友。 兰子书给了坛子一个大大的笑脸,为你争取到一顿免费美餐,你只要懂得知足感恩就好,其他的废话就免了。 过了一会,兰子书突然把头凑过来,低声对我说,你看坐在靠近门口的那个男人,怎么感觉今天已经见过他很多次了? 心想,废话,人家就是故意跟着我们来的。 应该是巧合吧,毕竟路南镇也不大,而且现在又是晚饭时间,男人一般都比较好酒。我说。 她哦地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倒是安静了好一段时间。 服务员把菜端上来不久,邢一时和尹介城也拿着酒上来了。 既然说交朋友,不介意我们一起喝一杯吧? 当然不介意。兰子书笑嘻嘻地说。 两人顺势要坐下来,坛子突然说,为什么非要跟我们交朋友?不会这里的客人都是您的朋友吧? 邢一时尴尬地笑笑,啊,那看来是我会错意了,看得出来你们对那幅画和邑曲很感兴趣,所以以为我们应该把刚刚没有结束的话题继续下去呢。 哎呀,你们没有会错意,我们也是这样想的。她回头对我和坛子说,我是真的好奇那幅画和那个叫邑曲的画家,你们两个不也是很感兴趣的样子吗? 那真是太好了。 邢一时和尹介城坐了下来,坛子没好气地白了兰子书一眼,她看到了,但是朝他吐了个舌头就开始和他们两个人交谈起来。突然兰子书惊叫了一声,把酒馆的客人都怔住了,喧闹的声音戛然而止,纷纷把目光投到这边来。我也顺势把目光移到她身上,但是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怎么了?我问。 她睁大着眼睛,嘴唇微微颤抖,似乎受了很大的惊吓。过了半晌,她缓过来后,声音颤抖地说,刚刚,刚刚我看见盘子里的鸡头在动,它的嘴巴一张一合,像在说话一样动。 怎么可能,一定是你眼花了。尹介城说。 是啊,煮熟的鸡头怎么会动呢?邢一时说。 就是嘛,煮熟的鸡头怎么会动呢?一定是有些人心术不正,才会看见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说着,坛子拿起筷子,把盘子里的鸡头夹起来,在兰子书面前晃了一圈,兰子书吓得把身子往后一缩。他得意地把它放进碟子里,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嘴边还说,嗯,鸡头真好吃。 一切看在眼里,我又觉得好笑,坛子突然像个记仇的孩子,不过对女孩子耍这种把戏,真是有点王八蛋的性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明天 不是我嫉妒他们长得帅,说实话,在我眼里他们根本没法和我比,但是这两个人真的很可疑。 在旅馆的房间里,兰子书觉得无聊,非拉着我和坛子玩斗地主。这姑娘是铁了心要缠上我和坛子了,从没有跳出过我的视线半步,我甚至要怀疑她是不是已经贴在我眼皮底下,扯不下来了。 坛子抽了一张牌,酝酿着怎么出的时候,突然愤愤地说出上面这句话。 谁可疑? 还有谁,一时酒馆那两个傻逼咯。 哪里可疑了? 哪都可疑,酒馆里那么多客人,偏偏就跟我们套近乎,好像一早就看准我们似的,要说想劫财,比我们腰缠万贯的人多了去了,要说劫色,那更不可能。对q!说着把两张牌唰地甩在地上。 怎么就不可能是劫色了,你说我们长得不美吗!兰子书辩解道。 你放心吧,我什么都不会说的,做人要是有自知之明哪还用得着我说什么。 你说什么?兰子书瞪大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坛子,要把他生吞活剥了似的。 你听到我说什么了吗?坛子一脸无辜地问我,在我看来确实很欠揍。 女生三大忌讳,年龄体重和美貌,您小心折寿。我说。 兰子书哈哈哈地笑起来,说得太好了,对a! 我也觉得那两个人有问题,尤其是那个邢一时,似乎很期待我们再去那里看画,还故意跟我们套近乎,他好像也很在意邑曲的事,他跟邑曲又是什么关系?说是朋友,好像还不止朋友,邑曲哪那么容易就给别人送画,而且邢一时这个人她连提都没有跟我提过。我说。 那会不会是她男朋友啊?可能家庭关系比较复杂,遭到了双方家人的反对,所以就背着大人偷偷搞地下情,又或者是一见钟情什么的,还没来得及告诉你而已。兰子书一本正经地分析道。 不可能的,我和邑曲是最好的朋友,她什么事都会告诉我,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她。 但是你现在就不知道邢一时和她到底什么关系啊,她也确实什么都没有告诉你嘛。兰子书说。 我一下子怔住了。她说的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我试图找一些理由反驳回去,表明我的地位和主权,证明我和邑曲之间是没有任何人可以超越的,我了解她,就像她了解我一样。她知道我喜欢吃薯片,知道我除了她邑曲以外还有一个最好的朋友叫坛子,知道我喜欢跟在她身后去见各种各样的风景,见各种风格的人,听千回百转的故事。我知道她喜爱艺术就像喜爱她的生命;知道她半夜的时候会把灯关起来,借着城市照进房里的灯光喝酒;知道她每到一个地方都会画下一幅画,但是她从没有把自己的画留在旅途中,因为她说,她的记忆就算留给别人,别人也不一定会看懂;知道她喜欢出门带雨伞,喜欢穿白色的长裙,喜欢在家不穿鞋子。难道知道这些的我还不算了解吗? 但是我真的不知道那幅莫名其妙留在一时酒馆的画,那跟她曾经说的做的都不一样了。还有那个叫邢一时的人,她甚至没有和我提起过他的名字。 还有那个叫尹介城的又是怎么回事,好像也是特地为我们而来的,难不成是邢一时叫他来一起对付我们的? 为什么要对付我们,一没偷而没抢,就为了那幅画? 我看不是画那么简单,问题应该还是在邑曲这。坛子慢悠悠地丢下来一张牌。 人家不是说了嘛,和邑曲是很好的朋友,是她来路南镇旅游的时候认识的,觉得很聊得来,很投缘,就给人家留了这么一幅画以表纪念。兰子书说。 会不会,那幅画里隐藏了邑曲想表达的某些秘密? 你不是自称最了解她吗?你猜一下咯。坛子说。 玩不下去了。我丢下牌,独自坐到旁边喝水,他们两个面面相觑,猝不及防地又相互瞪了一眼。 那我们接下来要去哪呢?兰子书一边把牌收起来一边问。 你想去哪都行,就是不要再跟着我们两个了,就此别过吧。坛子做了个挥手的动作,朝她挤出一个僵硬又夸张的笑脸。 凭什么呀,我觉得这两天我们相处挺融洽的啊,也挺有默契的。而且你这么对待朋友,会遭天谴的,我多可怜一人啊,刚刚失去了世界上最爱我的奶奶,现在孤身一人,你竟然还嫌弃我想赶我走。兰子书说话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还有些颤抖。 坛子瞎说的,你别放心上。 对,我现在不瞎迟早有一天也得瞎。说着,他大摇大摆地走出了房间。 你去干嘛?我问。 出去唱会歌。 那我们也去唱歌吧。兰子书冲我笑道。 你和坛子去吧,我今天哪也不想去。 那我也不去了,我陪你吧。 没关系的,你想去哪里就去好了。 没事,我就是太习惯之前和奶奶两个人一起旅行了,现在突然一个人还有点应付不过来。 那好吧。 突然楼下嘭地发出一声巨响,我和兰子书赶紧探头去看,只见一个男人倒在垃圾桶旁边,被绊倒的垃圾桶散落出一地的垃圾泼了男人一身,显得狼狈又搞笑。我认出那是这两天一直跟在我们身后的男人。而他的前面,坛子正慢悠悠地走到一个拐角,似乎嘴里还吹着自得的口哨。准备把头收回的时候,注意到男人身旁颜色亮丽的香蕉皮。 坛子那个老蛇皮,最近真是越来越皮了。不禁觉得好笑,这样的坛子也挺可爱的,一点也不像个活了千年的老妖精,行为举止还是这么幼稚。 我们的人好像被发现了。 废话,跟了人家这么多天,人家想装看不见都装不下去了。 我已经叫他回来了,但是被发现了,不会打草惊蛇吗? 打草惊蛇更好,这样蛇就会自己跑出来了。 想不到你年纪轻轻,脑子里那么多坏水啊,整天人面兽心地蒙骗了不少人吧? 什么人面兽心。 不是吗?稚嫩的躯壳下面竟然藏了这么缜密的思想,你这人做的也太复杂了。不过,是我的朋友就应该这样,有大佬的样子。 你今天又没事做? 有啊,我今晚要去见一个很重要的人。 谁? 回来再告诉你。 客人渐散的酒馆里,两人坐在其中一张桌子旁,邢一时把玩着桌上的玻璃酒杯。尹介城用手指在桌子上敲出无聊透顶的节奏。 邢一时又看了一眼那幅画,突然莫名其妙地想起那个叫墨水的姑娘,她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呢?不知道邑曲最好的朋友,身上都有些什么样的特点,是个怎样的人,才能和她这般交好。据说邑曲和墨水,是两个远比别人看到的更真挚的朋友。明天她还会来吗?他今天忘了问她是怎么和邑曲认识的,还有她们的故事他也很想知道。如果她下次再来,他一定要问问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回见 坛子说他要出去采风,兰子书听见了,蹦蹦跳跳地拉着我也要跟着去。她说她奶奶年轻的时候也经常去旅行,会把在路上的风景和思绪转化成文字保存下来,她写了厚厚的一叠笔记本堆在书架上,直到她躺在床上静静离开的时候,手里还捧着一本没有回忆透的本子。 她说她从没有像奶奶那样带着笔和纸去旅行,所以她想试试看,说不定,会感受到和奶奶一样的感受,也能听见许多奶奶还没来得及对她说的故事。我实在不想去,总觉得心里有别的东西在隐隐晃动,但是又不知道是什么。我需要一个人好好地想,去思考这个问题的答案。 我对她说,你和坛子去吧,我想一个人去别的地方。 这样啊。她征求似的看向坛子,坛子一脸嫌弃。 我不想带你去。 为什么? 因为你很烦。 我保证不烦。 我不相信你。 墨水,她嘟着嘴一脸委屈地看向我。 你们两个快走吧,我现在就很烦。 走走走。兰子书背起包,推着依旧一脸嫌弃的坛子走出了房间。 随着脚步声慢慢走远,消失,我站在窗前看着坛子和兰子书从旅馆走出来。坛子背着吉他,双手插在裤兜里,大步地往前走。兰子书比坛子矮了一个头,蹦蹦跳跳地跟在他后面,比手画脚,似乎说了很多话。 遇到兰子书算是一个很神奇的意外,她似乎有永远用不完的精力和乐观,有说不完的话。同是失去很重要的人,相比于兰子书,我堂堂修炼了几百年的鸟妖,竟显得这般可怜和颓然。 在路南镇的上空漫无目的地飞翔。明明从地面看天空是纯粹的蓝色,那么敞亮高远,但是背对着它,却只看到自己模糊的影子在屋顶上落寞地游走。如果把我们的悲伤和离别都拿走,剩下的就一定只有幸福和团聚吗?如果我们都不需要幸福,也不需要团聚呢?那我们都会在哪里,追求什么,又等待着什么。 脑子里想得多了,真的是很容易感觉到疲惫。我落在一棵黄橙橙的银杏上,静静地休息,顺便静静地观察来往路过的人。他们此刻都是我的过客,我不认识他们,他们也不会抬头看见我。 秋天真是一个令人陶醉的季节,我喜欢自己这一身紫色的羽毛,搭配银杏的颜色,心情都澄明起来了。远远地走来一些姿态各异的人,抹着红唇的年轻女人,扎着五颜六色麻花辫的姑娘,吹着口哨的小伙子,戴着帽子拉耸着头沉默的男子。他们三三两两的走进了一间小屋,喧闹的声音此起彼伏,一会儿沉默,一会儿歌唱,一会儿大声说话,好像生怕没有人知道他们有着鲜活的生命,流着沸腾的热血似的。 透过叶子的缝隙,我看到小屋门口上方的牌子上,若隐若现的写着——一时酒馆。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也不知道在心里隐隐晃动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当我很确定自己确实已经站在一时酒馆的前面,目睹着形形色色的故事在这里上演,我真想再看一眼邑曲的画。 我看见酒馆二楼牌匾正上方的房间空无一人,想起坛子曾经说过,邑曲挂在酒馆里的画,里面的内容和从这个房间看出去的风景是一样的,所以邑曲一定就是在那个房间里画的画。她会在里面做些什么呢?是不是又在一个人沉默地喝着酒,吹着从对岸飘过来的清风,思考一些我永远也不会明白的事情。当时的她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呢?是透着凉凉的悲伤,还是无尽的寂寞,又或者只是一瞬间的空白,放空自我的发呆。 我也许能明白,今天兰子书对我说的,像她的奶奶一样带着笔和纸去旅行,把路上的风景和思绪都记录下来,也许就能够感受到她奶奶的感受,还有许多她来不及对她讲起的故事。我想知道有关邑曲的一切,不管是路南镇,还是一时酒馆,这个她到过的房间,以及和她有关的,那个叫邢一时的男孩。 我曾经真的以为自己很了解她,也以为所谓的了解,不过就是知道她喜欢吃什么,喜欢做什么,为什么开心,又为了什么而难过。而今天,我面对着和邑曲有关的一切,脑海里却没有半点关于她的,真实的故事。 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已经又变成了人的模样,站在房间的窗前,眼前是簌簌的秋风,橙黄的落叶,心里却活跃着一只,急于知道真相的小怪兽。楼下的喧嚣离我越来越近,他们说话的声音,走路的声音,上楼梯的声音,混杂着空气流动的声音,猝不及防地钻进我的耳朵里。我还没有来得及把思绪抽离出来,身后的推拉门唰的一下被打开来,我听见有人说,请。 等我的思绪慢慢地安静下来,能清晰地去思考一些问题的时候,我看见邢一时站在门口,他脸上的惊讶大概就像看到了妖怪一样,眼睛睁得很大,突然又眉头紧锁。他的旁边站着一群一脸莫名其妙的客人,莫名其妙地看着我和他的沉默。 我刚想开口解释什么,他抢在我前面说,不好意思,走错了,接着转身对身边的客人说,不好意思,应该是隔壁这间。我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从门口走过去,一句话也没有说,甚至一个动作都没有做。我其实很想假装自己是死的。 再看一眼窗外的风景,真的和邑曲的画一模一样。我想从窗户再次离开的时候,身后的门又被打开了,邢一时走了进来。 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刚刚。 那我怎么没见到你? 大概是刚好避过了你吧。 你什么都没点? 我就想在这里看看风景,可以吧? 当然可以。 他走到我身边,也把目光投向了窗外。 你跟邑曲关系很好吗?他问。 我觉得应该是很好吧,想了想,又继续说,那你呢? 不算特别好,我很少见到她。 下面那幅画,是她在这里画的吧? 嗯,那天她就坐在这里,要了一坛酒,但是没有喝,把画画完就走了。 那时候你也在? 嗯,我就坐在她旁边,和她说了很多话。 你和邑曲,是怎么认识的? 我们很久以前就认识了,但具体是怎么认识的我也记不清了,我很喜欢她的画,只要有机会都会去看她的画展。我们也就只有这个时候才会见面。她最后一次来这里,依然是一脸的安静,静静地坐在这个房间里,静静的听我说话,静静地拿起笔,我竟然不知道,这将会成为她最后的一幅画。我还常常在想,如果不是因为这幅画,如果从来没有这幅画,邑曲的一生就都不会有句点,现在的她,依然可以从容地穿行在世界各地,每一座城市,每一条街道,每一个角落。背着她的画板。 邢一时的眼睛有些闪烁,类似于折射出钻石的光芒。但是我不想用我和邑曲的故事,去交换他的故事。有个伟大的名人说过,你有一个苹果,我有一个苹果,我们相互交换,每个人依然有一个苹果;但是如果,你有一个思想,我有一个思想,我们彼此交换,每个人就会拥有两个思想。我想要他的苹果,也想要他的思想,而我的,永远都只会是我的。 我要走了。 这么快? 对。 留下来吃饭吧。 不用了,谢谢,再见。 回来的路上,我一直在回想,邢一时那双闪烁的眼睛,里面是不是真的装了钻石,在清澈的河水岸边,澄明,但是忧伤。他说他和邑曲之间的关系不算很好,但是他眼睛里的那种忧伤,明明是在说起邑曲的时候。 我知道他说了谎。但我不知道他哪里说了谎。 走在回旅馆的路上,突然有一阵凉风钻进了我的脖子里,才想起,今天出门的时候,忘了戴那条新买的,住满了秋天的围巾。 坛子和兰子书还没有回来,我躺在房间的沙发上,从窗户吹进来的风很惬意,脑子里,所有的思绪又在杂乱无章地活跃起来。感觉很疲惫,一不小心就睡了过去。 我又做了一个梦,但梦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空白的画面,耳边是细碎的流水的声音。哗啦啦,哗啦啦。我厌恶这样的空白,也厌恶这样的水声,但我却不能让自己立刻醒来,我不能结束所有让自己感到难受的事情,虽然我一直在强调,自己是一只修炼了几百年的鸟妖。 没关系,等坛子和兰子书回来,他们一定会叫醒我,我就可以逃离,这个压抑,痛苦的梦境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黄昏 傍晚,高楼里。 尹介城一身黑色西装,瘫坐在沙发上,露出一副与这身严肃帅气严重不符的二流子姿态。邢一时站在柜台后面煮面条,锅里的开水咕噜噜地冒着泡,清澈透明的水从底下冒出来,玩四周散开去,形成一朵玲珑的花。他抓起一把面条放进去,用筷子顺时针搅着圈。 邢一时把煮好的面条端出来,尹介城唰地直起腰,像条饿晕了的狗,先把鼻子凑过去吸了吸从碗里飘出来的热气。 有这么饿? 废话,你去试试? 辛苦了,特地多加了两根。 谢谢你大爷。 尹介城拿起筷子,嗖嗖地开始吸面条,邢一时甚至担心他在被撑死前就先被烫死。那副模样真的越来越像一条饿丧了的狗,如果有演小狗这样的角色,仅凭一场吸面条的戏就足以拿个影帝回来了。不过几分钟,尹介城就把面条解决了。 今天怎么样?邢一时问。 我废了很大劲才找到那场展会的负责人,邑曲在国外的展会几乎都是她准备的,前段时间一直没有机会见到她,是因为她在帮邑曲把那些未展出的画都收拾掉,最近才回的国。 邑曲的画? 她死前在国外确实有个巡回画展,但是她只把画交给负责人带了过去,人却跑到路南镇来了。那个人说邑曲本来是说好一起过去的,但是第二天早上,她突然打电话给她,说临时有事去不了了。但是她来路南镇的时候一切正常,没看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还悠闲地给你画了一幅画对吧? 不对。 哪不对? 她画画就很不对劲,我了解她,她从来不会突然给我画什么画,就连我生日的时候都没有,平白无故的,如果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实在说不过去。她在应该出国办画展的时候出现在我面前,但是却什么都不说。她应该是有什么理由才不能当面对我说,总觉得那幅画里藏着什么。也许那才是邑曲真正的目的。 会不会是墨水? 什么意思? 你想,墨水一行人是为什么来到这里还找上我们的? 邢一时沉默了几秒,若有所思。但是墨水这个人不清不楚的,他犹豫地说。 虽然她不清不楚的,但是邑曲一直在帮助她,不仅帮她找工作,还带她一起工作,甚至和她生活在一起,说不定她现在的身份都是邑曲帮她伪造的呢。 邑曲就一个清高自居的画家,哪有本事伪造一个身份。 但是她游走世界各地,有时候认识几个厉害人物也不是问题吧,你看你就一小流氓,不也能认识我这么一个厉害的警探吗? 你自夸的手段真是无缝不钻。 过奖过奖,尹介城挤眉弄眼地朝他做了个抱拳的手势,还有一件事,你不觉得你妈那边也很奇怪吗? 确实,她反而显得太平静了,有些不合常理。 按理说,她应该至少有点动静,但是竟然连给你安排的相亲都少了,这几天也没怎么给你千里传音了吧? 估计是事情太多了,顾不上我。 话说你什么时候回去?请了这么多天病假,却在这里逍遥,被校长知道他估计会疯掉吧。 再过几天,等那几个人走了我就回去。 要不是因为你妈,你都不知道被开除多少回了。 我也没办法,就算我经常不去上课,那些学生都是这么地喜欢我。 也就那些不长眼的女学生而已。 邢一时把桌上空掉的碗收起来,往柜台后面走去。尹介城听见水龙头哗哗的声音,以及瓷器碰撞的声音,不过一会,邢一时就从里面出来了。他说,对了,今天那个叫墨水的,来酒馆了。 她一个人? 嗯。 来做什么? 不知道,而且她是什么时候来的,我们谁也没看见。我带客人上去包厢的时候,打开门就看见她一个人站在里面,似乎是看着窗外。邑曲那幅画就是在里面画的。 你没有问她什么吗? 还没来得及问她就走了。 这种事应该交给我来做啊,下次她再来你就让我去。 她不会再来了。 为什么? 感觉。 我跟坛子说,我想回南渡。他看都没有看我一眼,慢悠悠地说,找个合适的机会我们一起回去吧。 你想念南渡吗?我问。 这下他看了看我,什么样才叫想念? 就是,想回去啊。 但是我也想继续往下一个地方前进,这样也算想念吗? 当然不算。 所以,你不是想念,你就是比较不喜欢现在的地方,想逃离到下一个地方去。 是吗。 黄昏笼罩在路南镇的上空,在黄橙橙的银杏叶上镀了一层薄薄的金色。我们的影子在岸边被拉得很长,有一只猫蜷缩在坛子影子的肚子上。对岸的灯红酒绿迫不及待地热闹起来,这边的彩灯才慢悠悠地亮起,氤氲着温柔的光。 我们明天离开这里吧。 这么快? 该看的该做的,我们都做了,再待下去也没什么用,最关键的是,我快变成穷光蛋了。 回去以后我们应该做什么? 做什么?他在河边走了一小个圈,该工作工作,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你还想干什么? 邑曲的事还没有弄明白。 但是你不能明目张胆地一直过着这种不太正常的生活,你得看起来和平常人没什么两样,你要像他们一样工作,然后回家吃饭睡觉,这是我们不得不遵从的规则,是不能随意改变的。 坛子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给我一种邑曲回来了的错觉。她也曾经这么一本正经地告诉我,要遵从人类的规则,像他们一样工作,学习,生活,才能融入他们的圈子,才能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否则,一旦被人排除在社会之外,就只是一只没有寄托的鸟,没有寄托,是一件很寂寞很寂寞的事。 坛子说的没错,像人一样工作,回家,吃饭睡觉,就是我们不得不服从的规则。 回到旅馆的时候,兰子书从房间里跑出来,拦在我们前面,问我们去哪里了,怎么没有叫上她。我没有告诉她,坛子嫌她太闹腾,趁她不注意的时候,拉着我悄悄从窗户溜了出去。我以为坛子是因为有什么事,结果就是带我去河边散了个步。 我们去哪你管的着吗?坛子没好气地回了这句话,杨着鼻子回了房间。 谁问你了?我问的是墨水。她朝他做了个丑陋的鬼脸。 我们没去哪,就是嫌屋里太闷,出去散了个步。 但是也太迅速了吧,我一个转身的功夫,你们就消失不见了。 哪里,是你太投入了,所以才没有发现我们已经走了。 那你们下次去哪里一定要记得带上我,我一个人实在是太无聊了。 但是我们明天就要走了,我突然有点舍不得把留兰子书一个人在这种陌生的地方。没有人陪她说话,应该会很容易想起逝去的奶奶吧,到时候说不定又会在一群新的陌生人里,豪放地哭个不停。既然这样,也许她还会遇到另一个愿意陪她说话,和她一起去各个地方的人,至少,没有我和坛子这么地冷淡。 我没有立刻告诉她,分别依然是我们最后的结局,我们也都没有力气去改变。 她依然滔滔不绝,说她今天遇到的所有人,奇怪的大叔,可爱的小孩,可怜的流浪猫。坛子倒是很安静,没有再抱怨她的吵。 过了一会,兰子书突然安静下来。她默默地擦拭着新买的笔记本,将它和新买的几只笔轻轻装进背包。墨水,你说,我们以后还会再见吗?她问。 我不知道。 我觉得会,因为昨晚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一直很大很肥的猫,我给它为了一个大大的面包,它说可以满足我一个愿望。我知道我不能让奶奶重新回来,所以就希望能永远和我的朋友们在一起。不知道这个愿望会不会成真呢。她笑了笑。 半边小镇的灯光从窗外悄悄地照进来,辉映出兰子书长长的,像蝴蝶一样的睫毛。她慢慢地眨着眼睛,通灵明亮,让人很是喜欢。 我也希望,她的愿望能够实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归离 和坛子决定离开路南镇的那天早晨,我看见兰子书的眼睛,活跃的光芒比昨天削减了几分。她没有像平时一样说很多话,只是静静地站在旁边,看着我和坛子收拾我们各自的行李。 我把那本摆在桌子上,却好几天都没有添加一点新内容的笔记本收进包里。这一段属于我一个人的记忆,对于它来说都是空的。坛子似乎收获了很多,他的本子上密密麻麻的地写满了红色的字。他现在,大概已经是一个真正的人了。 兰子书轻轻地走过来,安静地站在旁边,我停下来抬头看她。只见她对我露出一个很恬静的笑容,相比于昨日,她那样放肆的招摇的笑,这一刻竟然反差极大地显得楚楚可怜。 有什么事吗?我问。 这是我很喜欢的一对耳钉,我想把一只送给你。她把手放在我面前,摊开手掌,手心里躺着一只精巧的黑色耳钉,是一只小熊的形状。 我把它拿过来,凑近了仔细端详,对她说,谢谢你。 她呵呵的笑了两声,把右鬓的头发捋到耳后,把头凑过来,指着耳垂上那个黑色的耳钉,你看,我的是兔子的形状,她说,要不我帮你带戴上吧。 我点了点头,好啊。 她高兴地接过我手里的耳钉,也帮我戴在右耳上,动作很轻,很温柔。 真好看,她说。思考了一下,又对坛子说,坛子你觉得呢? 坛子已经把他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好了。我转过身去,让他也能看到我耳朵上的小东西。他似乎有认真地打量了一会,说,一般般。 兰子书朝坛子撅了撅嘴巴。 墨水,我们还能再见面吗?她说。 会的,我说。说这句话的时候,脑子里竟然有一股莫名其妙的坚定。 她笑了笑,拉着我的手,墨水,我觉得你是一个很特别的女生,遇到你真好。 你也是。 坛子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没有加入我们的对话,他好像在听,又好想什么都没有听,好像是看着窗外,又好像,是盯着墙角的那一粒灰尘。 不如我们交换地址吧,我回去以后就可以去找你们啦。兰子书说。 好啊,我说,但是你现在还不想回去吗? 嗯,我觉得,我现在很需要通过独自一个人的旅行,去明白一些事情。坦白说,我并不觉得自己有多么的坚强,能很快的从一份伤痛里走出来。所以,好不容易出来了,我不想这么快又回去。 交换好我们的地址和联系方式,坛子和我就搬出了旅馆。虽然我和坛子都没有回头,但是我知道,兰子书一直站在窗子的前面看着我们走远。我不知道在她的心里会想些什么,我想知道,剩下的一半天明里,她可能会去做些什么。 你不会舍不得她了吧?走到小镇的边缘,又看见两半小镇相连的地方,坛子这么问我。 我可看出来了,其实舍不得的人是你吧。 别逗了。他从鼻子里笑了一声。 坐在回城里的大巴上,望着窗外的风景,像一条彩带一样在眼前一闪而过,里面有树的形状,还有风的歌声。我把头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想好好的回想这几天,有关于路南镇的一切,和邑曲有关的一切。 似乎有很多收获,又似乎没有收获。生活里突然多了许多从未见过面的人,他们说着不一样的话,做着不一样的事,但这些,确实都是只有在这几天里才发生的事。尽管我不了解邑曲,但是我也不了解每个人。 兰子书似乎一直把我和坛子当成很要好的朋友,总是很轻易地,就把她的故事都告诉我们。也许对于她来说,朋友和时间之间,本来就是没有关系的。有些人,从你见到他的第一眼,只凭一瞬间的感觉,大概就可以知道,你和他是敌是友,是熟悉还是陌生,是归人还是过客。 坛子和我一起回了一趟我住的公寓,然后就离开了。他说他最近会一直在于家酒吧里驻唱,还说于家酒吧是个和其他酒吧都不一样的地方,倒是很适合我去。 我问他哪里不一样。 他说不清,就说,反正就是不一样,你去了才知道。 我点点头。 房间里忽然安静下来,我以为坛子已经走了。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看着天花板上久违的灯,发出温柔的白色的光。 你听说过荆棘鸟吗? 我被坛子突然的说话声惊到,循着声音看过去,他还站在门口。 那是什么? 传说,那是一种没有脚的鸟,永远在飞翔,只为寻找一片荆棘,一生只高歌一次。一旦它们看上一根最长最锋利的荆棘,就会毫不犹豫地栽进去,用自己的鲜血染红那根它自认为属于自己的东西。最后的一支歌会在这个时候响起,高亢悲凉,就连周围的荆棘都为之感动。荆棘鸟一生只落地一次,一旦落地,也意味着生命的终结。 我尽可能认真地,就这个故事思考了将近一分钟,但是没有结果。所以呢?我问坛子。 在我心里,你是属于南渡的一只很了不起的鸟,你聪明,有思想,不仅适合南渡,也适合人类世界。我希望,你跟荆棘鸟是不一样的,你从一开始就应该拥有自己的脚,可以是生命,理想,感情,只要那是你自己的东西,那都是最好的。而不是其他别的东西,不管是人还是物,甚至是你觉得很重要的朋友。我想让你像我一样清楚地知道,除了你自己,没有人可以做你的脚。 我呆呆地望着坛子,他很认真地,一字一顿,把这些话说完,然后也认真地看向我。我知道他在等我的回应。 谢谢你。我只能这么对他说。 他点了点头,消失在了门口。 整个世界又只留下我一个。这是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大概是得益于那三个月的时间,我和孤独之间磨合出了类似朋友的感情,他还没有完全出现,我就已经能预感到跃跃欲试地重逢。 也许坛子说的对,他大概也早就猜到了,只是为了照顾我作为妖精的自尊而没有直白地说破,换了一种更委婉有趣的方式。我确实是一只没有脚的鸟,直到遇见邑曲,我才有很多依靠,不仅收获友情,还明白有很多东西是就算拥有神力的妖精都无能为力的。 如果不是他提起,我都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原来也有这么无助的时候。我伸出双脚,对它愣了好一会的神。我尝试着在地板上迈开脚步,在房间里走了一圈又一圈,从瓷砖上传来的每一脚冰凉都异常清晰地窜进我的血肉,灌进脑子里。 我有我自己的脚。我昨天还用它踏在路南镇铺满银杏的街道上,那种感觉现在都很清晰。 果然鸟人不是什么好当的角色,但凡脑子里多装了些东西,试图清理归类的时候,总会疲惫到想睡觉。不知道是不是梦里有什么东西在等着我去发现,睡眠像个迫不及待要向朋友展示新发现的城堡的小孩,拉着我,一点一点往梦里靠。 天也快黑了吧。是该休息了。 一时酒馆大厅的墙上,那幅画不动声色地挂在那里,冷眼看这个醉意醺人的小空间。各种各样的眼睛,透露着各种各样的情愫,散发着各式各样的迷离的光。姑姑和几个店员忙前忙后为客人送酒,不时为跌跌撞撞走出酒馆的人在心里默默地担心那么几秒。 邢一时拿着筷子站在厨台前,煮在锅里的面条正咕噜咕噜地开着花。过了几分钟,他端着面条出来,碗里飘出的香味随着他的身影穿过面红耳赤的人们,来到庭院的中间。 尹介城正坐在一张桌子前,自顾自地趴在桌子上,摆弄一片从地上捡起的树叶。大老远就闻见味了,他直起腰说。 邢一时把面条放桌上,你明天就归队了吧? 所以过来吃最后一口你做的面。尹介城拿起筷子,玩笑说。 你是面条做的吧,天天吃面。 对,我是面条精。 那你爸真厉害。 尹介城把脸趴在面碗上,嘴里塞满了长长的面条,只能用手肘顶了顶邢一时的肩膀。 听说他们离开了。 嗯,就那个叫兰子书的还在,但他们应该不是一伙的。说完,尹介城又呲溜跐溜地吸起了面条。 我明天也要回去了。 回学校? 嗯,感觉已经欠了不少课,再拖下去良心都要抗议了。 还有不少的的情花债吧,你那些女学生估计心也快等凉了。 给你煮那么多面条不是让你耍嘴皮的。 我知道,尹介城端起碗喝了一大口汤,如果不是有求于我,打死你都不会对我这么毕恭毕敬。 看来你已经决定好跟我断绝关系了,以后改吃屎怎么样? 人长得秀色可餐,说话却这么没品味。尹介城把筷子搭在碗边上,对邢一时挑了挑眉。 别这样,害怕得很。邢一时想了想,又说,前几天你去哪了? 有个女人自称是我母亲,到处找我,刚好我也好奇,所以就去看看。 什么?邢一时皱了皱眉,吃惊得很显然,后来呢? 她在网上发布了我小时候的照片,还附了联系方式和地址,我没有打电话,直接照着上面的地址去了。但是去到半路我又回来了。 为什么? 不知道,就感觉,突然没那么想去见她。虽然很想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说话细声细语还是粗声大气,性格安静还是大大咧咧,是个老顽童还是老顽固。但是总感觉,还没有做好揭晓答案的准备,万一是弄错了或者只是别人的恶作剧,我还特地跑一趟,那就亏大了。 邢一时坐在对面,听他把话说完,然后笑了笑,下次再想去的话,我应该会有空。 尹介城也笑了笑,放心吧,如果需要,你没有空也得有。 一片银杏从树枝上掉落,旋转过恍惚的灯光,轻轻落在两人的脚边。软软地趴在冰凉的地板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故地 邢一时站在办公桌前,双手背在身后,眼神从桌角游离到天花板上,又从天花板游离到老校长光滑的头顶。这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戴着一副深度老花眼镜,正一脸严肃地批阅桌子上的文件,有意无意地忽略掉站着的人。 办公室的空气怪异了好一会,老校长终于把桌上的东西收起来,抬眼看了看邢一时。他摆着一张讨好的笑脸,目光却依然停留在他光滑的头顶上。 校长扶了扶眼镜,干咳了几声,邢一时立刻点头哈腰地说道,校长您说,您说。 老人的脸上填满了无奈,你这么明目张胆地罢课,是觉得我太过和蔼可亲了,不会拿你怎么样是吗? 怎么会呢,邢一时皱了皱眉,我是有正当理由的校长,我真的生病了,您看现在入秋了,我是季节性感冒,那喉咙疼的呀,话都说不了了,还怎么上课呀。而且我没有罢课,我是规规矩矩地请了假的。 请假?跟谁请? 邢一时眼珠子一转,手指在自己裤腿上点了点,说,肖老师,对,就是肖老师,我给她打过电话的。 老校长叹了一口气,你们年轻人呐,爱折腾,也不能老被人管着,但你现在毕竟是个老师,得为你的学生负责。 是是,校长说的是。 这种事情以后不要再犯了,要是再有下次,我不会轻饶你。 不会不会,校长我知道错了,谢谢校长。 邢一时灰溜溜地走出办公室,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校长真是个好。还有一点他也说对了,邢一时确实是觉得他太过于和蔼可亲不会拿他怎么样才明目张胆地罢课的。 他也就一个星期没有去学校,而且都跟学生们约好了,让大家自学,到时候他负责检查成果就行。大家都很乐意,觉得这种互利共赢的合作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大学讲求的是什么?是自律和学习知识的能力。大学老师已经不是一般的老师,充当的不再是园丁的角色,要按照国家标准把每一个学生培养成中国好青年,而是作为一个合作伙伴,各取所需,共同学习,共同进步。 想着这些,似乎真是这么一个道理,邢一时觉得自己的感悟顿时变得高尚起来,也许有朝一日,真的会成为一位了不起的教育家。 他看了看手表,上午十点半,距离下班时间还有一个小时。好像很久没有在学校里闲逛过了,他沿着湖边的小道慢慢地走着,阳光暖暖地照在额头上。 邢老师。 他抬了抬头,前面的岔路上站着一位褐色长卷发的女生。 陈与新?他走过去。 老师您好像上个星期没来上课呀? 身体不舒服,请假了,他说。 这样啊,那老师现在好点了吧? 好多了。 那就好,我们很多同学都在担心老师呢,以为您出什么事了。 谢谢大家的关心,我就是有点感冒。 陈与新点了点头,那老师注意身体哦,老师再见,说着,朝前面走去了。 邢一时站在原地,目送着湖水面上的一片光点在清风的轻抚下轻轻跳跃。可惜,这是一幅没有思想的画。 我今天起的很早,认真地做了一顿早餐,煮粥,煎鸡蛋,把桌子上的灰尘抹干净。睡一觉醒来,突然有一种重新做人的热情。不知道正常的人都会做些什么,我从来没有机会从任何人身上学会这方面的本领。和我接触最多的,坛子不是人,而邑曲,大概也只能算是一个不太正常的人。 听说人的一日三餐很重要,医生说,科学家说,营养师说,还有很多正常的人也这么说。所以,早睡早起做一顿健康美味的早餐,再严格,也应该算是重新做人的开始。 邑曲还在的时候,有时她会起很早,清晨的雨露还没有开始发散,就听见她轻手轻脚地在客厅里移动。等我起床之后,走出房间,就会看见她坐在地板上,对着用麻绳挂在墙上的画发呆。有时她会起很晚,一直沉睡到第二天深夜,整座城市决定陪她一起陷入沉睡的时候,她的灯却突兀地亮起,抵抗着整个世界留下来的黑暗。她还是坐在地板上,对着用麻绳挂在墙上的画发呆。 邑曲不是一个正常的人,但我却很喜欢她,还会时常模仿她。她总是让我早睡,嘱咐我按时吃饭,不要学她喝酒。她说的话我都会听,但偶尔,做到某些事的时候,比如走路,睡觉,观看自己的作品时,也会不知不觉地照着她的样子。 今天我经过天桥,看到有人在上面摆摊卖文具,我觉得这本笔记本很适合你。邑曲的声音应该是这个样子的吧?希望我没有忘记。她站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怎么样,你喜欢吗? 邑曲喜欢收集各种各样的文具。带兔耳朵笔盖的碳素笔,五颜六色的绘画铅笔,泛黄的牛皮信纸,画着古风古水封面的本子,还有许许多多水果蔬菜式的橡皮擦。她特地买了一个很大很大的纸箱,用来收藏时不时带回来的这些小物件。我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坐在她旁边,我们面前摆着这个大箱子,她随意地从里面掏出一件物品,脱口而出就是一个或浪漫或苦涩的故事,或者一段舍不得忘记的经历。 这支铅笔是我去日本的时候,在一个展会上买的。当时是日本最美的四月天,樱花从九州一路欢喜来到本州,富士山脚下是粉红的海洋,落英缤纷。走在花瓣纷飞的大道上,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个画面。要是将所有潇洒可怜的景象集中在一个时节,樱花飘落的时候,天空也飘起洁白无暇的雪花,还有《仙剑奇侠传1》里,赵灵儿梦中碎碎念的红色蒲公英。纷纷扬扬,在天空相遇,拥抱,亲吻,最后抱着对风和命运的怨恨,一起长眠在冰冷的地板上。 这样的画面在脑海里转了一圈又一圈,但是我摆好画纸,拿起笔的时候,一块很大很重的石头又猝不及防地堵在思绪的通道,任凭怎么用力都无法将它描绘出来。 这本本子也是我去逛文具展的时候买的,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地方,让我着手把它买下来的理由是那个摊子的老板。老板是个看起来很老很老的爷爷,但是表情非常酷,他几乎不会抬头看自己的客人,就眯着眼睛,王的蔑视一样看着人们的手在他的文具上来来回回地游走抚摸。我觉得他很有趣,过去想找个借口和他搭话,就随便拿起这本本子询问价钱。他竟然哼哼地说,多少钱?这是我最讨厌的一件物品,你喜欢就拿去吧。我问他,为什么最讨厌呢?你猜他说什么?他说,我是个卖铅笔的,鬼知道哪个混蛋给我弄了一本这么丑的东西。 还有很多很多的东西,很多很多的记忆,我们可以一坐就是一整天。她这辈子都说不完,我往后也不会有机会听。就这样,她也成了和这些物品一样的记忆,而我,成了那个大箱子。 除了回忆,我还能做点什么呢? 我不知道,但也许外面的世界知道。所以,明天天一亮我就要出门去了,可能还是会去找坛子。我要问问他,我是不是应该试试看能不能再回到杂志社去,是不是还残留了一点点写东西的能力。我叫墨水,也有故事。 傍晚的余晖渐渐收起,城市的上空氤氲了一层妩媚的暗沉,远处蜿蜒的路旁已经陆续点起了灯。我从沙发上起来,准备做晚饭,但是脑子里没有半点关于晚饭的点子。有人在这个时候来敲我的门。声音很轻,听得出来应该是个很温柔的人。 打开门,站在门外的是一个穿着灰色毛衣的青年,他高高瘦瘦,站在我面前,我必须四十五度角抬起头来才能看清楚他脸上的轮廓。素净的脸庞挂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像将亮未亮的黎明。 你好,我是新来的邻居,我叫古予,古代的古,给予的予。 你好。 我妈妈今天过来看我,这是她刚煮好的饺子,让我拿一些给你吃。我竟然毫不犹豫地接了过来,他挠挠头,好像其他邻居都不在的样子。 我说,谢谢你。 不客气,你叫什么名字呢? 墨水,笔墨纸砚的墨水。 这个名字真好,你父母一定都是很有思想的人。他笑了笑,跟我道了别。 我关了门,迫不及待地吃起碗里的饺子,饥饿感也合时宜地在这个时候袭来。我大概是真的饿了,饿到一转身就忘记他的名字和他最后说的那句话。管他呢,反正吃完有时间还要把碗还回去,到时候再问一次就好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新友 从超市回来的路上,经过菜市场,一天的匆忙随着一顿晚餐的临近似乎渐渐变得温柔。手臂上挎着菜篮的大婶,把脚步放的很轻很仔细,在摆得整齐的蔬菜前来来回回地挑选。像为重要的人挑选一件称心如意的礼物。 一日三餐对于人类来说是很平凡的事,但是在这样平凡的日常里,又隐藏着极不平凡的含义。每个真正意义上温馨的家,都少不了一间或大或小的厨房,当你很爱很爱一个人的时候,不知不觉会慢慢习惯手上油腻的味道,习惯热油在锅里发出的令人畏惧的声音。你想要为他做一切,哪怕是很累的时候,也心甘情愿在厨房里淹没在油烟弥漫的小空间,把所有的心思都煮进一碗热腾腾的粥里。 这些话,是我从一个小姑娘的口里听到的。那时候我还算是个小有名气的写作者,也有很多借口可以窃取别人的故事。我还记得那个小姑娘,是个特别耐心的人,时常露出温婉单纯的笑。在小工作室里见到她,穿着一身浅蓝色的连衣裙,看得出来,在此之前还很严肃地化了一点妆。 我说,不知道你昨天是什么样,但是今天见到你,真的觉得很漂亮。 她不好意思地露出一个温婉的笑,谢谢,其实我平时都不化妆的。 然后我们就开始工作。说是采访,只是一种比较正当的说法,其实我们就一直在聊天,而我也在这个过程中,不断地偷走属于他们的故事,哪怕是一段简单不过的过去。比如她早上起床的时间,早餐的内容,一天里要经过哪些熟悉的地方,见到哪些人,说着一些怎样的话。 我把和她的故事,也包括她自己的故事都写下来,然后刊登在我的专栏上。后来她看到的时候还联系过我,说她看过我写的东西了,从来没有人能这么明白她说的话,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理解她所有的意思,但是她愿意相信,我一定是理解的。 不知道为什么会想起她。我是一个只和厨房不太友好的鸟人,对生活也总不如平凡的人过得有意义,但是我却很能明白她对家和厨房的说辞。而且记忆深刻。所以今天看到这样一群认真仔细生活的人,为一天的结束,也为一家人的温饱,我突然想起她。尽管我只见过她一面,也只记住了她的名字和容貌。 她叫。她叫黎白月。如果依然没有记错。 人们讨价还价的声音在耳边喧闹,我被这种充满人情的声音吸引,走进市场的时候,地板上稀稀拉拉的脏水发出一股郁闷的味道。但是这里的人都显得毫不在意,每个人都在用心打算一家人的晚餐。也许就像书上说的,当你爱上一个人的时候,眼里便只有对方的容颜。我不知道这句话用在这里是否适合,但我想表达的是,在所有为一天精心做准备的人里,没有一个人把目光从发着鲜亮的光的蔬菜上转移到我这个奇怪的,只看人不买菜的妖精这里来,甚至是脚下粘稠黑乎的脏水。 我想为了合群,为了隐藏我不是人的真相,是不是应该也假装买点什么。来到一个菜摊的前面,旁边的大婶精挑细选着几个颜色光亮的青椒。卖菜的老奶奶笑着问我——要点啥——的时候,我愣在那里,连假装思考的表情都做不出来。半晌,我说,我要一个土豆。 她麻利地帮我装好,付了钱,我灰溜溜地从人群里挤出来。 回到家门口,看到隔壁的门半掩着,里面住着的那个家伙,好像是叫古予吧。果然肚子一空,记性就变得好起来了。 鬼使神差地,我走过去,想看看里面有没有人。刚迈出两步,还没有足够听到里面的声音,他的门突然被完全打开了。他站在里面,低着头看我,像看一只奇怪的小猫。 我想立马转身走掉,假装自己根本没有在意过他半掩的门,也没有窥探他的企图。只是之前留下来的老毛病,对一切人的故事都充满好奇,因为这些,只有正正经经以人的角色活过来的人才会拥有。如果我说,我只是以为遭了小偷才会走过来看,他会相信的吧?但是算了,我堂堂百年老妖,为什么要跟这些愚蠢的人类解释。 我无所畏惧地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以此为我的清白做无声地宣誓。但是他笑了。 他露出洁白的牙齿,脸部的轮廓变得模糊而淡雅,那个笑,宛如将至未至的黎明。 墨水,有什么事吗?他记得我的名字。 我看见你的门没关,以为遭小偷了。我认为自己的语气用词掌握得很到位,如果表演撒谎,一定是专业十级。 我刚想要出门的,但是到门口才想起来钥匙忘记拿,于是又回去了。他说。 这样啊。我点点头,打算回到自己的事窝里去。 你从哪里回来?他问。 超市。 怎么都是零食,还有,一个土豆? 我嗯了一声,也不知道怎么解释我这种不正常的人的生活。 不然今天来我家吧,我请你吃饭。 不用了,上次请我吃饺子,还没有答谢你呢。 不用这么客气,我初来乍到,就是想交个朋友,我现在就出去买菜。 没等我拒绝或是同意,他就从里面走出来,把门拉上,你现在饿吗?我大概一个小时左右就回来,如果你饿的话,可以先吃点零食垫垫肚子。 我站在原地,好像这是一场任凭他一个人尽心表演的演出,只有他一个主角。他走到电梯门口,按下电梯键,在等待的时间里,还不忘回头对依然站在原地的我笑笑。感觉他是个好人,不想坛子口中那些龌龊但是俊美的男人。如果他俊美的外表下有一颗龌龊的心,是不会拥有这样黎明一般的笑容的。 电梯门打开的瞬间,我感觉自己突然说了某句话,高高瘦瘦的男生回过头来对我露出一个很大的微笑,他说,好啊。 我把东西挂在门把上,快步走进了电梯。 关上电梯的门,里面的空气忽然隔绝了外面的世界,有些小气和晕眩。 你还好吧? 没事。 你好像很喜欢吃零食。 嗯,大概不吃会觉得做人没有意义吧。 我感觉到他正半低着头看我,是什么样的表情我却猜不出来。 你不是因为不想做饭? 不是吧,吃零食和做饭应该没有什么矛盾。我说。 吃零食对身体很不好,尤其是女生,其实很多女生都不吃零食的。 为什么? 因为会变胖还会变丑。 据说你们男生都喜欢貌美如花的姑娘。 也不全是,有喜欢矮穷丑的,但是发酵速度比较慢,需要看两个人的缘分。 刚想问他,怎么看待缘分这种东西的时候,电梯的门开了。我只好悠悠地走了出去。 出了楼下的门,他说,你在大门口等我一下。 走到门口,坐在保安室里的大叔还热情地和我打招呼。墨水啊,好久没见你了,前段时间去哪了?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自己去哪了,似乎躺在家里的日子很长很长,比我的年龄都还长。唯一的记忆就是,和坛子去了一趟路南镇,在那里认识一些奇奇怪怪的人。于是我干脆说,我探亲戚去了。他也点了点头,这样啊。 不过一会儿,古予骑着一辆酒红色的哈雷v一r一d停在我面前,把其中一顶帽子扔给我。 这什么行头。我笑着说他。 《名侦探柯南》看过吗?其实我喜欢琴酒的保时捷356a,但是人穷没办法,只好买一辆苦艾酒的哈雷。他戴上帽子之前,嘿嘿地笑了两声,你看我现在这么机灵老实,其实都是从小看柯南灌输的。 在超市买材料的时候,古予推着购物车,一边挑选货架上的东西,一边说着很多话。 他说他是一个旅行爱好者,只要有时间都会去旅行。那辆哈雷就是他最忠实的朋友,他骑着它去过很多地方,走了远很远的路,算起来,这几年都有几万公里。他说到其中一个地方的时候,显得尤其激动。 你去过云南吗?那是离天堂最近的地方,山美水美,人也美。那里的天空很独特,天晴的时候,每一朵飘过的云都能放出芬芳,给人一种很纯净的空灵。云南生活着很多不同的民族,每一个民族都有自己的民风习俗,如果你认真去了解,就会发现每一道习俗都蕴含了很多意义。这些东西,是我们看再多的书都无法知晓的,也是这么多年的旅行经历让我更加确定,行万里路,和读万卷书一样重要。我在那里认识了很多朋友,从他们口中听到许多古老的故事,一些老人讲他们那个年代的生活,还有许许多多属于他们这个种族的文化。我确实去过很多地方,但唯独云南,是我永远都会计划在下一次旅行中的地方。说云南是离天堂最近的地方,但是在我看来,那里才是真正的民间。 他一下子说了很长一段话,看得出来,那份真切的情怀和一些伪装文艺的青年是不一样的。他确实是一个热爱旅行和生活的青年。 这让我想起兰子书,那个总是毫无防备的姑娘。不知道她现在是不是还是一个人独自住在某个陌生的地方,遇到一些怎样的人,有没有因为太过于松弛的防备而让自己吃亏。 也许我们不会再见了,但就因为她那些滔滔不绝的段子和故事,还有那个放肆毫无遮掩的笑声,我衷心地希望,无论遇到谁,她都能保留着一颗完整乐观的心。 你应该是个很有趣的人。我说。 古予笑了笑,有没有趣,你相处以后说的才算。 这一天,我又认识一个新的朋友——他似乎这么明白地强调过,说交个朋友之类的话——他是个看起来很干净的男生。 我们从超市买了东西回古予家,我坐在沙发上一边吃薯片一边看电视,偶尔进厨房看看他游刃有余地舞弄蔬菜和大刀。他把一盘切好的土豆丝吱啦倒进热油锅里,过不多时,可口的香味便从里面分散开来,就像妖精修炼时的魂魄,化成一缕青烟,在狭小的空间里打转。 我回到沙发上坐下,茶几上的薯片盒已经空掉了,电视里放着某个烹饪节目,所谓的大厨师正庄严地吵着一盘被酱油染红了颜色的鸡肉块。 今天也许是有意义的一天。但是没有按昨天的计划去找坛子,那么明天去的时候,正好可以把今天这个新朋友也向他炫耀炫耀。我堂堂几百年的鸟妖,也可以像坛子一样,以人的姿态生活得自然而潇洒,我会有朋友,也有真正的生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相约 舞台上的坛子看起来熠熠生辉,有一股放荡不羁的狂野从血管里爆发出来。他站在酒吧狭窄简陋的舞台上,四周的呼声随着忽明忽暗的灯光,一浪接着一浪。这个时候的坛子,和许多时候的坛子都是不一样的,多了一种自我和野性,更像一只失了疯的毒蛇。也不免他是一只千年老蛇,连做人的时候都透露着本性。 每一个鼓点都重重地敲进了心里,我清楚地感觉到心房里有什么东西在撞击着要破壳而出。每一声呐喊都是一声惊雷,划破天际,让听者备好迎接倾盆大雨的心,却又失望地消沉。 最后,坛子画风一转,以一首温暖简单的民谣做了收场。在场的朋友似乎都接收到了某种神圣的号召,开始缓和了情绪,表情从狰狞变得平静,惬意地和身边的人谈笑。不管以人还是妖的身份来看坛子,他似乎都无所不能。能控制一个人的情绪,是一件很了不得的事,何况这是一群人呢。 发青春呆?他在我身边坐下,点了一杯橙汁。 我还有青春吗? 对于我们来说,青春只有用不完的时候。 我看看他,皮肤确实出奇地好。不记得你喜欢摇滚,我说。 刚接触不久,感觉怎么样? 感觉像变了一个人,我对他撇撇嘴,但还是不错,我喜欢。 喜欢就行,那这间酒吧呢? 暂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 你知道这里为什么叫于家吗? 我摇摇头。 意思就是,即使我们是孤独的野鬼,外面没有属于我们的风声,只要来到这里,于你于我,都是家。 你很了解。 以前不了解,但是现在,于家的主子是我的朋友,也不知道,喜欢于家是从认识她开始还是从明白这个含义开始了。 是什么样的人,我有点好奇,当然只是一点点。我说。 她今天不在,下次吧。 坛子一口把杯子里的橙汁喝完,他抹了抹嘴角,再要了一杯。 我想回去工作,你觉得呢?我问他。 很不错啊,再这么白吃白喝下去,连墙都不够你啃的。 我白了他一眼,兴许是有几天没见面了,这个动作一下子让我很不适应,眼珠子差点跳出来。 但是,我不确定是不是还能回去。 这个担心是有道理的,不动声色就消失的人,给人家造成多大损失,不找你算账就不错了。 你能不能不说风凉话。 能,他郑重地把杯子放在桌上,也许你可以换一个工作。 除了写写东西,我什么也不会。 放心,有一个工作很适合你,保证饿不死。 什么? 上街卖艺啊,大变活人大变活鸟都可以,准备个大点的碗。这时一个妹子端着一杯红酒从旁边经过,不知道哪根筋突然变得调皮起来,眼神只是不小心地转了一转,那杯红酒的汁液就都飘过来撒在了坛子脸上。妹子慌张地扶住杯子,看到坛子一脸狼狈,先是愣了几秒,然后连连道歉。 坛子说了几句没事,便把妹子打发走了。目送妹子愧疚地走开,回过头来,表情瞬间变得狰狞可怕。 不怕我报复?他一边施展法术把脸弄干,一边挑衅地说。 这就是对你口无遮拦的报复。 这些日子都吃了些什么,不但人变丑了,连水平都变这么差。 吃蛇肉了,还留了一身蛇皮。 坛子无奈地笑了起来,过了一会,酒吧里的嘈杂声又开始激荡起来。 那个叫邢一时的,也从路南镇回来了。坛子转动着手中的玻璃杯。 有什么好在意的,他不也一直在调查我们,还有那个尹介城。其实如果他们挑明了问,省掉背后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说不定还会有友好一点,他们想知道什么就说什么,包括不是人这件事。 他们这样也算情有可原,如果目标是普通人,那隐藏工作也算做的不错,但偏偏是我们。不是有个成语叫打草惊蛇吗? 你不就是蛇? 对,所以惊到我这条真正的蛇算他们倒霉。 所以呢,那个邢一时是什么来头。我问。 一所大学的老师,但是在我看来,就是一个任性的浪人,留着祸害学生的。只见过学生翘课,还没听过老师也会翘课的,上次去路南镇,直接就是默不作声地溜了。那个酒馆算是他的一个副业,拿自己的名字命名,在打理的一直是他的姑姑。 我以为你一直在忙自己的事。 你以为我是你,天天窝家里能知道些什么,就算你不是普通人,那些消息能自己飞到你的耳朵里? 是,大佬教训的是。 坛子会意地点点头,脸上挂满贱兮兮的笑。他看看四周,舞台上空了下来,转头对我说,给你听听我的新歌。 只见他一步并两步地蹦上舞台,拿起放在墙角的吉他,坐在麦克风后面的椅子上。相比于台下的老不正经和滑头,舞台上的坛子看起来像变了一个人,多了几分帅气。 真羡慕他。看来,他在人间已经有了一个,甚至很多个属于自己的稳固的位置。 从前有一只小山羊呀 他没有呀一个温暖的家 直到有一天呀 他来到阴黑的大森林 那里没有青草和流水 只有一只不会唱歌的小青蛙 他把歌声送给他 他把温暖送给他 他洁白的绒毛呀 开出了美丽无暇的花 青蛙跳出了大森林 变成青青的大草原 他说那就是山羊温暖的家 酒吧里回荡着坛子清澈的歌声。这里,是于家。 老师,周末有时间吗?陈与新抱着一打弄好的材料,打开门准备出去的时候又停了下来。 她看着邢一时坐在办公桌前,悠悠地敲着面前的电脑。 现在还不知道,怎么了?他说。 是这样的,我们哑风社星期六晚上有一个聚会,都是一群喜欢摄影的朋友,听说邢老师也是个摄影爱好者,而且水平很棒。我们都希望能请到邢老师一起去,给大家指点指点,如果老师不嫌弃呢也可以说是我们大家一起交流交流。 邢一时思考了一会,他抬头看到陈与新站在门口,很诚恳地等他回答。他打开手机,刚发出去的一条短信还静静地躺在对话框里,没有回复。他说,那好吧,到时候把地址发给我。 陈与新开心地笑起来,好的,那老师再见,便轻快地关上门出去了。 他低头看了看表,下午四点,学生们差不多都下课了。手机还没有任何回音。 ——今晚轮休吗,不然开荤? 收信人是尹介城。 他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和他同一办公室的老教师开门进来,见到他,说,嘿,小伙子今天这么敬业,还没走呢。 您老都还没下班,我哪敢走啊。邢一时砸咂嘴。 切,我看你今天是中风了,要么是失恋风要么是失心风,否则怎么会舍得继续坐在这里让我欣赏你的容颜。 瞧您这话说的,我就这么不让人省心吗? 老教师把教材往桌子上一放,转身语重心长地指着邢一时,你说对了,然后露出一个慈祥和目的笑。 邢一时的手机在这个时候亮起来,他急忙拿起来看。 ——我随意。 他收起手机,迅速收拾好桌子上的东西,对老教师说,老师,那我如您所愿,先走了,出门之前还有模有样地敬了个礼。 老教师慈祥地笑了笑,回了句,少折腾点,别到老的时候后悔。 他嬉皮笑脸地说,您这思想就不正道了,我是瞎折腾的人吗?再见。说着,带上了门。 看来,我上辈子一定是欠了你什么,被你诓这么多次还不长记性。坐在公园的长凳上,尹介城往嘴里倒着罐装的啤酒,嘴上咕哝着这句话。 这里不好吗?邢一时坐在草坪上,手里也拿着一罐空了一半的酒。 好是好,但前提是没有“开荤”这个假想词,没那么失望就好了。我说你能不能别这么无聊,两个大男人坐公园里吹着风喝着酒,也叫“开荤”?这个词都快被你用单纯了,能不能来点真正意义上的“开荤”,刺激点的行不行。 你还想要多刺激,那些小混混小逃犯每天带着你到处跑还不够刺激吗?我想想都觉得累,怕你折腾不起,还照顾你呢。 那我还身在福中不知福了。尹介城笑笑。 能这么想,说明你还是有点良心的。邢一时说。 过了半晌,尹介城又开了口,那边最近没什么特别的动静,坛子在于家酒吧驻唱,每天生意不错,似乎还和于家的老板认识。而那个叫墨水的,依然每天零食不离手,除了超市和去过一次菜市场,昨天还去了坛子驻唱的酒吧,剩下的,就没去过其他地方。 他们大概已经注意到了,所以在做掩饰给我们看吧。邢一时摇了摇手中的酒罐子,还留有一点点液体的响声。 大概是吧,似乎那两个人身上有一种很特殊的气质,什么都不在意,但是又好像什么都看在眼里,我不敢暴露太多,一点底气都没有。对了,今天那家杂志社的负责人跟我说,墨水问他能不能回去工作。 他怎么说? 当然是推掉了,她不动声色躲起来那三个月,杂志社亏了多少钱还没跟她算呢,而且谁能保证她下次会不会又不动声色地躲起来。要我说,她这性子跟你还真有点像,你那个老校长,就差没拿火点你头发了。 能想办法把她弄回去不? 娘胎里? 邢一时白了他一眼,正经一点会死? 哦,你那么厉害,帮小姑娘要个职位应该不是问题,这个就别问我了。 我知道,就是走个形式问一句,这是第一步。 夜晚的草地开始沾满露水,邢一时从地上起来,坐到尹介城旁边。脚边的空罐子越堆越多,大概有十来个。 老校长和我妈说了我逃学的事,回到家被狠狠劈了一顿,最近帮我找对象更勤了,隔三差五就叫我出去吃饭。她不知道是怎么悟出的道理,觉得男人一定要有个女人在背后管着我,才能把我驯服。邢一时耸耸肩。 阿姨说的确实挺有道理的。尹介城喝空了一罐酒,哈哈地笑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又见 于家酒吧里。 邢一时坐在一群学生中间,桌上摆满绿色的玻璃瓶,他们相互之间倒酒猜拳,脸上无不是向世界的昭示,喧嚣着他们用不完的青春。这是怎样一个格局呢?邢一时突然觉得自己老了,因为“老师”这个听起来老道沉稳的名头。 老师,想不到您今天会来,你看我们都高兴坏了。其中一个女生乐呵呵地说。 对啊老师,我们以为您一定不会来呢,都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让与新去请您,想不到就给请来了。另一个女生也说。 看来,还是与新有办法。 是呐是呐。 众人开始起哄。 还是第一次有老师参加我们的聚会呢,来,大家喝一个。众人举杯欢呼。 邢一时被拥在人群里,一同举杯,酒下肚的同时,他忘了自己是一个体面老实的教师。他们聊天,他也加入聊天,他们喝酒,他也加入喝酒,他们大笑,他也大笑。 昨天我们拍了很多的照片,等一下拿出来给老师看看,给我们提提意见。 别别别,我就是一业余的,比起真材实料,肯定还不如你们呢。 老师太谦虚了,您的作品我们是看过的,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对不对? 对对对。大家七嘴八舌地说起来。 交流可以,指点倒说不上,还有啊,你们别再您您您的称呼我,怪老气的。这样,人前叫老师,我们背地里自己叫呢就随便点,爱怎么叫怎么叫。 好的邢总。 好的时哥。 觥筹交错之间,玻璃碰撞的声音叮叮作响。 邢一时环顾四周,浓妆艳抹的女人坐在吧台前,厚厚的粉底也遮盖不住泛红的脸颊。带蕾丝花边的黑色短裙背后,露出大块嫩白的肌肤。她握着玻璃杯的手越收越紧,嘴巴狰狞得有些丑陋,突然一拳砸在吧台上,哇哇地叫起来。邢一时看不清她眼角是否流出了眼泪。 陌生女人的哭声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包括坐在她旁边那个看起来傻愣愣的女生。她穿着随意的连帽卫衣,一条浅蓝色的牛仔裤,脸上没有半分妆容,头发被随意的扎起。像个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高中生,总之,看起来是个和酒吧的灯红酒绿格格不入的小孩。 过了一会,人们把目光都收了回去,世界又一切恢复正常。陌生女人哭得再撕心裂肺,也无法引起更多关注。倒是她身旁的女生,成功引起了邢一时的注意。面前的酒还原封不动地摆在那里,她趴在桌子上,盯着杯里透明的液体出了神,即使女人就坐在她身旁,她也无动于衷。 老师,你在看什么?陈与新看了看邢一时目光的方向,疑惑地问。 他把目光收回来,没看什么。 邢总不会在看哪个漂亮的小姑娘吧?男生们调侃道。 对啊,看上谁跟我们说说呗,大家一起商量商量对策。 不要被“老师”这个名头吓到了,还这么年轻帅气,出来玩应该尽兴。 不会是因为我们在,邢总不好意思了吧? 怕我们偷学技巧是不是? 好了,你们别再胡说八道了,能不能都正经点。陈与新抱怨道。 是啦是啦,大姐说话了,大家就说点正经的。 一个男生压低了声音,哎,你们猜,那个女人是死了丈夫还是跑了情郎? 别这么八卦行吗。陈与新看了一眼还在癫狂中嚎嚎大哭的女人,回头白了他们一眼。 不过我更在意坐在旁边那个女孩子,看起来很乖巧的那种类型,不知道有没有男朋友。 邢总您说,您比较有经验,这种类型的女孩子应该怎么搭讪呢? 邢一时闷了一口酒,露出一个略显晦涩的笑,逗得身旁的学生笑得前仰后合。 你们笑什么,以为我不行是不是?可要看仔细了,多学点。 邢一时站起来,陈与新拉着他的衣角,老师您还真跟他们闹啊。 对啊,你们瞎使什么激将法呢。其余女生也纷纷发言。 干嘛,怕邢老师搭讪成功冷落你们是不是? 瞎说什么呢。陈与新和几位女生异口同声地反对道。 邢一时没有说什么,径直朝对面走了过去。 我注意到邢一时的时候,他已经带上那副久违的阳光笑容朝我走来。自从路南镇一别,我以为和很多人的缘分就都到这了,不管是兰子书还是邢一时。虽然我一直都知道,总有一天,邢一时都会再一次出现在我面前,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再见到他的样子,仿佛已经跨越了很多条时间的河流,隔了很多个世纪。依稀记得在一时酒馆里,他不怀好意但是阳光的笑,对我们说,这顿我请了,就当交个朋友吧。 想不到,我还没有主动找你,这么快就又见了。他说。 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一直以为会是某个更有情调一点的地方。我说。 这么说,你好像很确定我们一定会再见。 我对他笑笑,没有回答。 要不,我们换一个地方?总觉得,这里不太适合你。 没关系,这里我经常来。 他的表情略显诧异,不过只有很短的一瞬间,很快地,他露齿一笑,对我说,还真看不出来,该不会,你也和我一样是表里不一的人吧?他在我旁边的空位坐下,点了一杯果汁,回头又对我说,我开玩笑的,你可别当真了。 怎么会呢。我说。 坐在旁边的女人终于安静下来了,趴在吧台上似乎是睡了过去。坐在对面的那群人至始至终都在盯着我和邢一时窃窃私语,其中有个女生,眼光里闪着某种特别的情绪。我在许多正直青春的女孩子身上,见过许多这样的神情。 那些是你的朋友吧?我问。 对,不过你可以不管他们,说真的,为了庆祝我们的偶遇,换个地方叙叙旧怎么样?我请客。 不用了,我等坛子呢,他应该就要出来了。 那正好叫坛子一起去呀,我也好久没有见到他了。 说曹操曹操到。坛子刚好从里面走出来,看到邢一时坐在我旁边,他没有半点不适,若无其事地走过来,看了看我面前的杯子,伸手过来拿去一饮而尽。学别人点什么威士忌,怎么又不喝啊?他把杯子放下的同时,还不忘嘲讽我。 不想喝酒不喝,这么简单的事情还要学别人? 你们俩都是这么相爱相杀的吗?不过这样的朋友真是难得。邢一时说。 哪里,我损她那些话,全都是发自肺腑的。 我保证,如果不是因为人多,就算拼了我几百年的修行,也要跟这个混蛋决一死战。如果说,坛子除了写歌唱歌还有什么乐趣,估计他会毫不犹豫地说——那当然是拿墨水当话柄子出怨气找乐子了。 终于,那个眼神迷离的女孩子从位置上站起来了。其实我早就在等她,很好奇她会和我们,或者和我们之中的某个人说些什么。但是她没有走过来,而是看了一眼这边之后,拐个弯去了洗手间。邢一时大概没有注意到这一切吧,他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品尝着自己的果汁,嘴里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 你们明天有什么计划吗?要不我们一起去海边吧,这个季节海边风很大,听听海浪的声音也不错。而且我的业余兴趣是摄影,个人觉得拍照水平还不错,可以帮你们拍一些照片。你们觉得怎么样? 要不我请你们吃饭吧,想吃什么,什么时间,任何地点,都由你们决定,怎么样? 我觉得挺好的,你们两个自己商量着决定吧,我明天有演出,怕是没有时间陪你们了。坛子推脱说。 邢一时把目标转向我,像是等我的回答。 再说吧,我们现在要走了。我暗地里死拉硬拽,表面平静如水地把坛子从椅子上扯下来,跟邢一时到了别,穿过拥挤的人出了酒吧。 坛子邪恶地笑了两声,干嘛,害羞还是怎么的。 你丫的滚,明知道他不怀好意。 但你不是鸟人吗,还会怕他?人家想玩玩,你就大发慈悲陪陪人家咯,说不定还能套出一些你想知道的东西呢。 坛子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那我就暂时放过这个混蛋,毒舌这个仇就先记着了。 邢一时一行人走在回家的路上,大家议论纷纷,内容正是有关他今晚持续了一个小时的搭讪经历。 邢总您可真行,一撩就是一小时,估计把我们这些学生都忘记了吧。 就是啊,感觉我们就像不存在一样。 对对对,你说,你都跟人家说什么了,后来那男的是他男朋友吧?竟然不揍你,真神奇。 行了,你们瞎闹闹什么,邢一时撇撇嘴,她其实是我朋友。 什么?原来你骗我们啊,我们还以为你撩妹技术这么老手呢。 不过既然是您的朋友,那给我们介绍介绍呗,虽然人家有男朋友了,不过她那么可爱,我做个备胎也愿意。 介绍你个头,好的不学,尽学这些歪门邪道,就你们这德行还怎么做社会主义的接班人,怎么为祖国做贡献。 是是,老师说的对。 不过还是介绍一下吧。 一群人嘻嘻哈哈地闹起来。 陈与新走在后面,一言不发。过了半晌,邢一时才回过神来,问她,陈与新,你怎么了? 她抬起头看着邢一时,大概停留了几秒,几乎都要哭出来的表情。很快地把头转向一边,扯了扯嘴角,回头对他说,我没事,可能是刚刚喝多了点,我想先回家了,她拦下一辆过路的计程车,打开车门,那老师,还有大家,我们周一见,便上了车。 一行人看着车子重新进入车流的队伍,全都摸不着头脑,过了一会又都嘻嘻哈哈地闹起来。 邢一时摇摇头,女生真是一种难以理解的生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今天 曾经问过邑曲,明天对我们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她说,明天,意味着无止境的恐惧和悲哀。她的答案和书里的不太一样,书里说,明天就是希望,不论这一天过得如何艰辛困难,不论你是笑容满面还是梨花带雨,天一黑一亮的空隙,一切都可以归零重头开始。只要拥抱一颗充满激情的心,就可以根据自己心里所勾勒的模样去塑造新的今天。 但是邑曲却把它描述得如此绝望。如果相信她,我不知道是不是还有勇气一口气睡到天亮,不知道是不是还能一睁开眼睛,就开始猜想这一刻会有怎样的人从楼下的咖啡店经过;是不是会有人手拿玫瑰花,站在心爱的姑娘的门前,等着她打开门那一瞬间的惊喜和感动;是不是有人和我一样,在同一时间从温柔乡里醒来。明天对我的意义是什么?我不是邑曲,不能明白她答案里的恐惧和悲哀。 她正在画一幅新的作品,刚下笔,还未成形。 但是墨水,她在纸上划了两划,继续说,你的明天一定很不一样,你本身就跟我们不一样。那些悲伤的,浑浊的生活气息无论如何都不应该把你染上同我们一样的颜色。你那么聪明,单纯但是不俗气,也许你觉得刚以人的身份在这个世界生活,有许多地方不明白也看不透,我反而觉得是一件很庆幸的事。省掉那些拐弯抹角的成长,一开始就以一颗成熟的心去看待这个世界,收获友情和爱,偶尔感受悲伤,就足够了。其实,明天的意义并不是那么重要,或者,明天本身就没有什么意义。所以不论我的答案是什么,希望都不要影响到你。 邑曲总在强调我和她不一样,她总是在自我暗淡的同时提醒我,我应该拥有更好的生活,即使是没有意义的明天。但是今天,天空的混沌慢慢被掀起,在混沌里睁开眼睛,望着白色的天花板,我开始恍惚起来。这算不算是我期待过的明天? 走在去身边杂志社的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和行色匆匆的人,不停歇的汽车鸣笛和浮躁的气氛,让我想起邑曲最后画好的作品——灰白漩涡的画面,零零散散的色彩,深邃,绝望。那是她口中的明天,却差一点成为了我的今天。 站在杂志社的门口,宽敞的前厅干净利落,典雅中带着色彩明艳的个性。虽然只是短短的几个月,却感觉过了很久很久,这些摆设,这种格调,熟悉的同事,陌生的新人。看到这一切,我更加明确自己已经不属于这个整体,还没有走进去,没有尝试也没有争取,就已经觉得这趟回来带着厚厚的狼狈。 墨水姐,你回来啦?前台后面的姑娘叫林恬,她爱笑,热情,遇到认识的人会第一个打招呼。 我走过去,对啊,惊不惊喜? 当然惊喜了,你知道吗,我们都很担心你的,你怎么突然就消失了似的,一点消息都不留给我们。 对不起啦,其实我办大事去了,一时着急没告诉大家,害你们担心了。 你回来就好了,你的专栏啊已经空了很久了,这几个月主编都没有签到合适的写手,她把声音压低下来,凑到我耳边说,但是,你很久没来上班了,又有合同在前,你这违约也太明目张胆了吧? 我知道,我已经深刻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这次不管主编提出什么条件我都不会反抗的,她叫我下跪就下跪,叫我赔钱就赔钱,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她笑起来,不过我觉得主编人挺好的,应该不会太为难你,要不然早就请律师起诉你了,放心吧。 我回她一个微笑,尽力比得上她的温暖和单纯,朝主编办公室走去。一路上遇到很多以前的同事,他们都热情地向我问好。 墨水你回来啦。 墨水你去哪了? 墨水是不是度蜜月去了,怎么不通知我们? 如果明天就是这个模样,那我愿意在天黑以后早早休息,好好对待今天的最后一个时刻,迎接每一个敞亮亮的明天。 来到办公室门口,我没有马上走进去,脑海里还没有出现一句适合的开场白。踌躇的时候,听见有人从里面打开门的声音,我抬头去看,由于离门太近,鼻子撞上了对方的胸膛。 对不起对不起,墨水?有些熟悉的声音。 邢一时? 对,是我,我们最近好像很有缘分。他傻呵呵地笑。 是吧。 你怎么会在这里? 有点事。 昨晚说约你和坛子一起去海边赏风,今天早上准备好一切才想起来,我都没有留你们两个的联系方式,真是太蠢了我。他挠了挠自己的头, 是有点。 他似乎不太敢相信这个回答,愣了几秒,又笑笑,不过似乎不碍事,这不又遇见你了?也难怪,我们最近的缘分真是好到让人怀疑,总觉得需要见的时候自然会见,当偶遇成为习惯,还需要什么联系方式呢? 有道理。说着,我准备进去,他又急忙拉住我。 不过以防万一,还是留个联系方式吧,他说,缘分这种东西可像水,干了的时候,多少人赛着哭都补救不回来,我觉得你,很有趣。 有趣的是我,还是你的目的?我强颜欢笑。这是看宫斗剧学来的本领。 我不确定,但如果你也想知道,我们相互了解了解,说不定答案就出来了。 我认真仔细地思量了好一会,从包里掏出手机,打开电话簿的时候,身后的门突然打开了。墨水?我回头去看的同时,握在手里的手机被邢一时夺了过去。 主编?她是一个年过四十的魅力女人,大大的波浪卷,魅惑红唇。 怎么不进来啊?她问。我看了一眼正低头强奸我手机的邢一时。 你怎么还没走啊?主编问。 反正不是因为舍不得你,他把手机递到我手上,说,我走了。 站在主编的办公桌前,她手扶下巴,眼睛斜斜地打量我,不觉脚底一阵阴凉。 主编,我知道无故不来上班是我不对,您要打要罚尽管来,但是——我有些心虚,顿了顿,继续说——别这么看着我,怪害怕的。 你希望我怎么罚你? 我希望?我当然希望您不罚我了,那些陈年往事,就当过眼云烟,过了就过了,大家都别纠结,今后我会加倍努力,好好工作,弥补我所犯下的错。我以人格担保。 人格?这三个月你是躲起来把人格都吃掉了吧? 我无言以对。 主编却开始沉默。如果怎样对一个人施以最残酷的暴行是一道难题,那么这个时间确实是不够充分。我怯怯地半低着头,用眼皮时不时观察她脸上的变化,心里想着下一步应该去哪里。 你这段时间经历了什么,我们都不得而知,不过既然回来了,就好好地再开始,毕竟我们共事过很长的一段时间,合作也很愉快,我们真心地希望,你能放下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回到这里重新回来。身边杂志社的意义,因为你的加入,才能一直体现我们的初衷。说实话,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我们才发现其实都挺需要你的。 主编说的这一席话,每一个字节都掌握得清晰流利,从四十岁的,阅历饱满的女人嘴里说出来,尽是温柔和感动。我从来没有体会过妈妈的苦口婆心,但是据说,天下女人都可能是最好的慈母,大概,就是眼前这个样子。 谢谢主编,谢谢主编。 今天,是昨天寄以万分热切的明天。我分不清邑曲所指的恐惧和悲哀,也不确定这是不是就是她口中的“我们不一样”。主编的慈祥,同事的热情,都让我感到意外。来到这里之前,林恬向我打招呼之前,对一切都做着最恐惧和悲哀的打算,好在现在,结果告诉我一切都是多余的。 今天,我重新回到身边杂志社,重操旧业,从无所事事的鸟人又变成对社会有所价值的小众写手,客气一点的朋友会称呼我为作家,或者作者。其实我顶多就是一个会写汉子的妖精,拥有无所不能的法力,却要借人类的笔,描绘一双眼睛里装着的认知和感情,以此作为吃着人类的饭的交换。 主编说即日起开始上班,安排了新的办公桌,还有全新的任务。我坐在新办公桌前,回想了整整十分钟,回想我曾经如何从容地应对所有工作,如何跟随一群可亲的同事完成每一次任务,如何坐在电脑前,静心静气地敲完一篇完整的文章。 你的专栏下个月就可以出了,但因为之前已经空了六期,我们需要一个缓冲把没做的继续做完。现在有一个出差任务,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再找别人。 去哪? 云南。 那我去吧。 好,你也好久没工作了,怕你生疏,趁这个时间好好回顾一下。 好的主编。 我把重回杂志社的事情告诉坛子,他大手一拍,说,恭喜恭喜啊,你再这么白吃白喝下去,全国人民都该嫌弃死你了。话是说的没心没肺,但还是请我吃了一顿路边摊,外加几杯小白酒。 我要去云南了。 干嘛? 出差。 多久? 一个星期左右吧。 哦。他闷头呲溜呲溜地吸食碗里的米粉,永远都像一只狼狈的饿死鬼。 我应该自己一个人去。 我没空陪你去。 我白了他一眼,又没叫你陪我去。 他把瞬间空掉的大碗往旁边一放,这么矫情,喜欢话里带话的游戏,实在嫌累的话,可以直接飞过去。他举起酒杯,不过正事还是要干,祝贺你重回有为青年行列。 一杯酒下肚,苦涩,刺鼻。 窝在沙发里看电视,声音吵闹喧嚣,看不明白中间的剧情,然后就是花花绿绿的广告。场面很熟悉,与三个月前的慵懒如出一辙,但是现在的明天和那时候的明天,有了很大的区别。 手机屏幕亮起,我拿起来看,是一条短信——今天很遗憾没能去海边赏风,如果忙完了,我请你喝酒去吧——邢一时。 我拆开一袋新的饼干,抓几片放进嘴里。一口吃完,还没想好怎么回复,又抓了几片放进嘴里。 ——不用了,坛子刚请我吃过了。 ——一k,那下次。 我开始收拾后天出差的行李,很久不用的行李箱放在墙角,积了一层薄薄的灰。收了满满一箱的毛衣,外衣,生活用品,还有在路南镇买下的那天载满秋天的围巾。坛子当初还笑我大暖天戴围巾不嫌热,说我奇葩。现在,天气总算一天比一天阴沉,温度也一天比一天低了下去。终于等到所有人都觉得合适的时机戴上心爱的围巾了,这下连坛子都找不到话头说我另类。 古予又过来叫我一起吃晚饭,他说出门在外,我们要相互照顾。但是我吃了坛子请的路边摊,还喝了几口小酒,肚子里实在撑得除了桌上的零食,再没半点空间装下热腾腾的晚饭。我说,你吃吧,我已经吃饱了。 那过去玩吧,顺便给你看个东西。 什么东西? 过去你就知道了。 人间有句话说,好奇害死猫。古予假装神秘地把我带到他的餐桌前,二话不说递给我一双筷子和一碗米饭。 东西呢? 呐,这不是嘛,他用下巴指了指桌上的菜,有金光闪闪的烧鱼,五颜六色的素菜,色彩亲和的清汤。你尝尝,这是我刚学会的,不好吃绝对不敢随便叫你。 人间还有句话,我忘了具体怎么说,直到和古予一起把桌子上的东西解决完,像两只刚偷完油吃的老鼠,各自抱着肚皮摊在椅子上,都没有想起来到底是什么话。从他盯着我的脸,露出那种抖肩歪头的笑我就猜到了,应该不是什么好的句子。 吃的开心不? 还行。 我倒是很开心,果然一个人吃饭太没劲了,还是多点人比较有胃口。 我怎么觉得我的胃口倒是太大了。 不会不会,以后你可以随时来我这里,包你一日三餐都没有问题。 他摇手的样子仿佛一只要被笨死的猪,有些可爱,还有些温暖。既然人家都把话说到这了,我要是再不主动过来觅食,不就是放了人家的鸽子,我是个要站在道德制高点的鸟人,是不能做这种没道德的事的。所以我决定了,明天就可以过来解决一日三餐。 好啊,我会天天来的。 他眉毛往上一挑,那太好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好人 我问坛子,你觉得,我是不是不太会做人? 他回答,为什么这么说? 我总觉得,有一些东西别人很容易就过去了,只有我会这么死磕着不放,永远有一种自绝后路的感觉。 这是个问题,你都不是人呢就有这么多感触了。 你就不能有个正行。 行行行。 你说,人有千千面,我们都属于哪一面,展露给别人的是哪一面,别人看到的又会是哪一面呢? 你这什么面啊面的,说鸟语呢? 我在等他恢复正行后的回答。 如果是我,我才不会考虑展露给别人的是哪一面。过了一会,他悠悠地说,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只要不违背伦理道德,不是谋财害命。不管哪一面都是我,不管是好的坏的,我都会像对待我的孩子一样珍惜所有的兴趣和优缺点,正是它们拼凑成了完整的坛子。 不是说人言可畏,那万一别人看到的和你构想的自己其实不一样呢,那怎么办? 那就不要办了啊,比如你扶老奶奶过个马路,有些人觉得你是个好人,热心善良,但肯定也有些人说你虚伪,多管闲事,人家好手好脚不会自己走还要你扶,就是想博取社会关注得到道德的嘉奖自我满足罢了。所以,不管你想展露哪一面,有人看到就一定有人看不到,有人积极看待就一定有人消极诋毁,如果这里面每一个人的想法你都要去在意,那你做人的目的是为了什么? 那你做人的目的是为什么?我问他。 他沉默了一会,酷酷地说,我做人的目的,不就是睡遍天下女文青咯。 那你做妖也能睡啊。 这不一样。 哪不一样? 哪都不一样。 坛子还说,网络是这个社会新时代的毒品,人们可以缺少陪伴,缺少爱,缺少良知和乐趣,但是不能缺少一部手机。他见过太多的人迷失,也有太多的人颓废。不知道是因为缺少这些东西,才变得依赖手机,还是因为有了手机,才失去了这些东西。最后他说,少玩点手机,赶紧去上班吧。 我把手机收好,摸了摸空空的肚子,今天早上,里面还没有被放进任何食物。 记得隔壁的邻居说,以后一日三餐都可以去他那里解决,果然是个大好人,我一点都不想浪费这样难得的好心。看了看时间,早上六点半。果然又回到有为青年的行列了,一点床都没有赖,甚至有一点失眠的劲头在里面。兴许是因为昨晚做的那个梦。 我梦见一片辽阔的蓝色大海,大海的这一面是一片蜿蜒的山川,山上有一段一段连接起来的不同种类的树,我只清楚地记得有松树,其他的并不知名。我站在海边,海风的声音和树木摩擦的声音交叉在一起,沙沙沙,哗哗哗。但是海面平静没有波浪,而身后的树木也定如石钟。沿着海岸线往前走,海风的声音和树木的声音都越来越大,越来越嘈杂,我仔细地听,总感觉里面夹杂了某些特别的动静。走着走着,大海被抛在了身后,我独自站在马路上,往右边看去,是一片辽阔如大海的田野,高高的玉米已经成熟变得枯黄。那个特别的声音就在田野上。时间静止了一会,风声消失了,树木也彻底地定了,田野里,一架无人的收割机轰轰作响,像是被赋予了某种勤劳的生命,独自忙碌着收割一整片没有尽头的田野。它的声音明亮透彻,划破天际,但是又显得那么孤单。它在田野里走过来又走过去,精明能干,高高的玉米淹没它的身体,有一瞬间觉得那就是一位勤劳的农民。但它只是一架无人驾驶的收割机。 我把这个梦告诉古予的时候,他正揉着眼睛从卫生间出来,顺便打了一个很大的哈欠。 我是不是来太早了?我问。 不会,还好你来叫我,不然我上班也要迟到了。 噢。 那你醒来的时候,记得最清楚的内容是什么? 收割机的声音吧,然后倒回去,就是树木的声音,海风的声音,再倒回去,就是有各种树木的山川,以及茫茫的大海。我重新站在了海边,基本上,一整个梦就从头到尾地想起来了。 看着那架收割机,你脑海里浮现的字眼是什么? 孤独,吧。这是我不经思考的回答。 他点了点头,穿上围裙开始准备早餐,今天吃水果三明治怎么样? 好。 我还不知道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昨天刚开始上班,杂志社。 他又点点头,挺适合你的。 我在客厅里走了一圈,观察他屋里的摆设。简单的米白色沙发,装了水却没有插花的玻璃瓶,浅灰色的窗帘一直垂到地面。经过房间半掩着的门,我瞟见里面的架子上,摆满了《名侦探柯南》系列的漫画,影碟,和周边,还有许多汽车和摩托车模型。看起来他是一个理想和现实分得很清楚的人,外面展露给别人的都是他的服软和生活,而里面留给自己的,是又远又近的梦境,是向往的天堂和逃离现实的理想。 我发现最近有一个很鲜明的毛病,喜欢就所看到的一切,去揣测别人的心思。大概,正是人们所说的职业病吧。 墨水,早餐做好了。 那个早晨,我吃了做人以来最完美的一顿早餐。我说过,邑曲在许多人里,再严格也只能算个不正常的人,她知道早餐的重要,也为了我的茁壮成长,很多个早晨尝试过早起,看教程做早餐,但是结果总是差强人意。 我并不知道因为古予的一顿早餐,会让我获得了一项新的技能,后来还是在他的公寓里,一次性吃下了五个荷包蛋,两个水煮蛋,一盘番茄炒蛋。原来我骨子里,其实隐藏着一股对蛋的执念。 吃完他说可以送我去上班,因为他要去的地方跟我刚好顺路。我同意了,距离上班时间还有半个小时,上次去超市的时候见识过他的车速和技术,还算放心。 他很快地把东西收拾好,便和我出了门。 你晚上几点下班?我可以接你。 五点。 那没问题。 我顺其自然地没有拒绝他,答应了。古予真是个好人,好人的心肠不应该被浪费。虽然我是妖精,但可惜不会吃人,不然第一个一定选择吃他的心脏。好在这种好心是可以被另一颗心接受的,于是我做为人当然也不会拒绝。 你明天早上想吃什么?待会下班我去买。 我刚想说不用客气,来五个荷包蛋两个水煮蛋一盘炒蛋就好了,突然想起来明天似乎是个不凑巧的日子。于是我对他说,不用客气了,明天我要出差。 出差?去哪? 云南。 云南啊,那是一个很特别的地方,我去过好几次,可惜我这段时间没什么空,不然可以和你一起去。 那你说说你都去过哪,给个建议? 算了,我去的那些地方都是一些穷乡僻壤,你一个女孩子不太方便也不安全,还是我有空的时候带你一起去吧。 好吧。我就没再追问。 把我放在杂志社的门口,他骑着那辆红色的哈雷轰隆隆地走了,背影带着一股强劲的风,把外衣吹得鼓起很大的一个包。 我又想起邑曲。第一次被邑曲带到这里,她给我介绍新的同事,为我介绍周围这些建筑,每一间小店,每一个拐角。她还说,心里不要觉得有什么不自在,她给我介绍这个工作,是因才而不是因人,觉得我是真的有能力和耐心能把工作做好。 但是我却猝不及防地翘了整整三个月的班。为什么不早一点想起这段鼓舞人心的回忆,早一点振作起来重回岗位,现在的愧疚也能少一点。 墨水姐你来啦。林恬向我打招呼。 早上好,林恬。我带着笑容回答她。 我想,不只是一个古予,我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应该是好人。我也会努力修炼一颗善良的心,做一个别人心目中的好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重遇 古予按早上说好的,准时出现在杂志社楼下接我一起回家。他果然买好了鸡蛋,和其他许多蔬菜。 我坐在他摩托车的后座,扑面而来的强风在耳边撕扯,扎起的马尾辫扬起它的尾巴,重重地抽打我的脸,辣疼。冬半年的白天开始变短,天边已经笼罩了一层浅灰色的帷幕,冷风咕噜咕噜地钻进脖子里,顺着凹陷的乳沟钻进肚子里肆虐。 我拉了拉外套,环手把自己的肩膀抱起来。 你抓着我,小心会掉。他说。 我松了松手,手臂环过他的腰,虽然觉得这个姿势不太舒服和自然,但是有一个意外发现——再也没有一股风敢进去我的胸口。 你冷吗? 不冷。 你怕吗? 怕什么? 会不会觉得我骑得太快?他确实骑得很快,从第一次去超市坐在他的后座上,我最大的感想就是一个字,快。这速度,快赶上我变成原型飞行的速度了吧。 但我毕竟不是凡人,如果这种速度能吓干我一毫克的胆汁,我就向全世界宣布,我不配做人。我很大声地朝他嚷嚷,不怕啊,有什么好怕的。也不知道有什么好自豪的。 在电梯里,我问他,你每天都自己做饭? 他笑了笑,其实不是,我只有感兴趣的时候才会自己做。 那不感兴趣的时候呢? 不感兴趣的时候啊,不感兴趣的时候大概应该在准备夜生活吧。 你还有夜生活? 你以为我不是人呐,不是文人子弟也得是个浪人才子吧? 我哈哈地在他后面笑,他也跟着笑。虽然风声很大,但是也能清晰地听到彼此的声音。 晚饭还没做好,我就开始想象明天一早就要踏上的旅程,那是久违的冲动和期待交织的情愫。也许背负的不止是新的开始,还有重生的激情。 高楼里。 邢一时像往常任何一次会面一样,在尹介城叫嚷着肚子饿的聒噪里,慢悠悠地在厨房里煮起了面。表面上散漫,但是做起来却是很认真,也许是很久没有见面,潜意识里以为这个傻子很久没有吃到他煮的面,一定饿坏了。怪可怜的。他甚至有一种错觉,尹介城一定是吃他的面长大的。 他把煮好的面端给他,像往常一样坐在一旁,不动声色地观察他狼吞虎咽地结束战斗。放下碗筷的时候还舔了舔舌头。 你看起来很狼狈,最近压力大了?邢一时说。 嗯,尹介城犹豫了一下,又端起碗喝了一大口面条汤,他依依不舍地放下碗,继续说,最近在办一件可迷可迷的案件,具体内容不能跟你讲太多,但是工作量简直是用来屠牛的,几天几夜没合眼,现在天气也变冷了,我感觉自己就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流浪儿,吃不饱穿不暖的,别提多心寒了。他顺势做了一个大大的哭脸。 人民英雄就该接受生活的重重考验,不然凭什么做英雄?还有我们这些老百姓的生命安全和正义就都靠你维护了,你看为了感激你,煮面条从来不带偷工减料的,该放的调料都放了。 尹介城横眼切了一声,不要脸的怪物。 你来这里,是案子解决了出来透口气,还是有什么消息要带给我? 案子哪那么容易解决啊,我蹲了整整一个星期,一点眉目都没有,现在好不容易有喘口气的机会就跑到这来看你了。你是不是应该考虑提高点烹饪水平了? 关我什么事。 那你是一点都不在乎我带来的消息了? 什么消息?邢一时着急地问。 尹介城一脸神气地挑了挑眉,装酷不成,仿佛一只出水的妩媚妖精。 僵持了几秒,邢一时首先松了下来,笑嘻嘻地说,要不再来一碗? 对面的妖精更是得意起来,摆摆手,不用了,我今天晚上饱了,下次记得多放点肉就成,我要求就这么点,也不算无理。 那你快说吧别贫了大哥。 尹介城一下子又严肃起来,表情突然端正得令人生畏,他清了清嗓子,说,最近局里在查一桩人口失踪案,一个六十多的岁老头子从养老院失踪了,他是个脑萎缩患者,很多事情记不清,常常忘记自己原来的家在哪里,也记不得很多人,唯独记得他的儿子。他儿子每个星期六都会去看他,陪他聊聊天,大概半个小时又走了。那天他像往常一样去养老院看他,才发现老人根本不在自己的房间里,找遍了整个养老院都不见踪影,于是就报了警。警察局派出的工作人员找了两天没找到,正打算扩大范围搜查的时候,那个老人又自己回来了。 这不就是简单的人口走失案吗,还用得着你这个搜查一课的警员出马 本来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但是第二天,那个老人被发现死在了房间里,更诡异的是,尹介城顿了顿,把眼神移到邢一时身上,看得他心里一紧。他继续说,更诡异的是,那个人的死法,和邑曲几乎一模一样。 邢一时睁大了眼睛,眼珠里满满都是惊讶的神色。然后呢?他的语气急促,还有隐隐的颤抖。 我们调查了所有和死者有过接触的人,包括院里的每一个工作人员和他的儿子,但是都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死亡检测结果也和邑曲如出一辙,没有伤口,没有血迹,也没有药物。我们认为,嫌疑最大的只有他的儿子,因为生前他儿子为他买了一份巨额保险,受益人正是他儿子本人。他儿子从事的行业是房产开发,虽然规模不大,但是生活也不拮据,而且也没发现这段时间闹什么经济危机。实在找不出他急于得到这笔钱的目的,所以谋财害命这一个动机似乎显得有些牵强。现在我们已经把这件案子和邑曲的案子结合起来调查,之前邑曲的案子不是我负责所以想获取资料都有点困难,但是现在两个案子一结合了,我想以后知道的东西会更多一点,帮你调查也更方便了。 麻烦你了,介城。邢一时靠在沙发上,脑子里还在飞速思考着他刚刚说的事情。 别,突然这么客气,我会以为你是不是打算要偷偷埋了我,怪害怕得。说完,他沉默了一会,见邢一时没有接他话,便也不再开玩笑,转而正经地说,你放心吧,虽然你和邑曲的关系我无法相比,但是作为一个警探,想知道真相的决心绝对不比你少,我会尽力的。 那你们接下来的计划是什么? 暂时还没有什么线索,但是我们已经在努力调查邑曲和老头子之间的联系,现在我的任务就是盯紧死者唯一的儿子,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他儿子叫什么? 天宇集团的老总,刘启业。 邢一时站起来,从冰箱里拿出一瓶白酒,给尹介城倒了一杯,给自己倒了一杯。 大晚上的,玩这么烈?话虽这么说,尹介城还是接过了他手里的杯子,看着他一饮而尽。 今天就这一杯。邢一时抿了抿嘴角的酒液。 你这边呢?那个叫墨水的,打探的怎么样了? 目测不怎么样,我还没有使出她就跑云南去了。 去干嘛? 出差。 尹介城点了点头,估计你那点小伎俩,人家早就看出来了。 大概吧,目测智商够用,让我不喜欢的一点就是,喜欢装清高。 装?尹介城噗呲笑出来,我看人家就是单纯的不想理你吧,那跟坛子和兰子书人家就亲切得了,你让你长了一副说什么欠什么的嘴脸。 坐在沙发上也限制不了邢一时踹给他跨越横沟的一脚。尹介城侧身一缩,不料躲闪不及,一脚狠狠地落在了他的大腿根上。暴脾气的尹少爷气急败坏地拎起沙发上的抱枕,朝邢一时扔过去,接着两个人互不相让地扭打起来。 像两个尚未长大的兄弟。 第二天早上,古予非要送我去机场,我推脱不掉,只好迁就。其实我已经做好了打算,照坛子说的,实在懒得同人类的节奏活动,反正也只有我一个人,用法术直接飞过去就了事了。但是这个老好人实在是热情,热情之中还有一股犟气,小鸟的心脏多小啊,没推脱两句我就从了。 算了,人间有句话说,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古予不是坏人,迁就他的好意,我应该不会有什么损失才对。 果然,落地昆明的第二天,我跑到滇池去看海鸥,听说都是从西伯利亚迁徙到此的红嘴鸥,它们一群一群地聚在一起,拍打着冰凉的海风,以及冰凉的水。我从小商铺买来一袋面包,像每个来到这里的游客一样,兴奋地将食物抛向空中,观赏它们矫健的身姿在面前挥舞有力的翅膀,或者拿在手上,等待它争先恐后地抢夺。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第一次在这么壮观的景色下欢呼,像个见了满桌红烧肉的大胖子,夸张的大笑差点撕裂了我的嘴皮。 我似乎忘了自己也是一只鸟啦,以为自身也是正儿八经的纯人类,用“动物是人类的朋友”这样的心态去对待我的同类们,确实有些失态。还在想我的这些朋友们,能不能听懂我说的话,我想问问,它们为什么不去南渡,那里的冬天虽然雪白,但是一点也不冷,是个迁徙的好地方。不过也对,南渡的动物们都是妖精,它们可是货真价实的纯动物。就算我想和它们对话,是不是应该要用俄语。毕竟是西伯利亚的鸟。 一系列的问题还没有解决,就被一阵狂放的笑声打断了思路。短路的那几秒钟里,觉得这笑声尤其熟悉。循声看去,密密麻麻的海鸥围成一片,胡乱扑腾下,我看清了这笑声的主人,正是许久未见的兰子书。那一刻,我说不出是惊喜还是惊吓,如果缘分真的存在,那也太神奇了。 我迟疑地走过去,她抓着面包,还在海鸥群里狂笑,哈哈哈,呵呵呵,没有停止,以至于我叫了两声,她才注意到我的存在。 墨水?墨水!哈哈哈!她一把抱住我,整个身体都舞动起来,怎么会在这里遇到你啊!真是太好了!墨水!不知道她已经在这里玩了多久,耳朵贴在我脸上的时候,全是海风的呼吸,和冰凉的味道。 你怎么会在这里?坐在暖和的奶茶店里,我问她。 她笑了笑,把眼睛眯起来,她说,这里是我奶奶的老家,她在这里出生,在这里长大,自从嫁给爷爷之后,她的人就再也不属于这里了。但是我知道,没有哪一个孩子不会想家,她一直都很想念这里,还常常跟我说,又梦到了自己小时候在海埂大坝喂海鸥的场景。所以我想,奶奶的灵魂一定是回到了这里,但是毕竟离开了这么多年,一个人难免有些陌生和局促,所以我就想,跟她一起回来,陪陪她,两个人一起有个伴。 你在这里多久了? 你们离开路南镇的第二天,我就来这里了。 昆明的温度比想象中要低,但是小店里的格局很温暖。隔壁桌的青年们用当地的语言聊着天,个人,好不热闹。邑曲常常对着这样的场景说起自己的青春,但却只有短短的两句话——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变老了——年轻真好。好像她的青春总结起来就只有短短四个字——无话可说。 我看着隔壁的青年出神,兰子书笑我,你听得懂吗? 我回过神来,大概大概吧。 大体内容还是记得住的: 等哈克哪滴玩?(等下去哪里玩) 等哈我们克吃傣味嘛,之前跟我老表一起克吃过,好吃呢。(等下我们去吃傣味嘛,之前我跟我兄弟一起去吃过,好吃的) 其实我想克甩米线,好几天比甩米线啦。(其实我想去吃米线,好几天没吃米线了) 甩哪样米线,我们几顾好久比见啦,克干一顿大呢,干完么再克唱顾歌,玩通宵嘛。(吃什么米线,我们几个好久没见啦,去干一顿大的,干完再去唱个歌,玩通宵嘛) 墨水,你这几天有什么安排不? 我会在这里玩几天,然后要去别的地方。 去哪? 我摇摇头,还没决定好。 那我跟你一起去吧,反正我在这里也待的差不多了,明天我带你在昆明转转,这里我比你熟嘛,然后我们再一起去下一个地方,怎么样? 我慎重地思考了一会,第一反应是,又得出车费了,而且在云南上空飞几圈的想法看来也要泡汤了。但往另一个方向想,有个朋友愿意代替邑曲和坛子的位置带我去旅行,也是挺好的。我在人间单打独斗的能力确实还有待提高。 我点点头,好啊。 毫不意外地,兰子书开始了她的滔滔不绝。 海埂今天去过了,明天带你去爬西山吧,我们可以从海埂坐缆车上去,在上面看看风景,然后下来再去大观园玩两圈,要是觉得没玩够呢,可以去瀑布公园啊野生动物园啊官渡古镇这些地方。还有说到吃的,那一定亏待不了你,过桥米线,小黄牛米线,饵丝,也就是当地人说的粑粑丝,鸡公煲,鲜花饼,还有刚刚他们说的傣味啊,都可以吃一吃。 恐怕,只吃一吃是不够的吧,怎么也得吃几吃。我笑她。 她也嘿嘿嘿地笑起来。 今天过的不算糟心,虽然想动用私法偷工减料的念头被古予和这个丫头轻轻松压制了下去,但是俗话说,上帝为你关上一扇门,就会为你打开一扇窗,遇到这个张口即生活经验的丫头,也还算运气。 期待接下来的旅行,她可是说要跟我一起往下一个地方去的,不能表现得太开心,不然兰子书的嘴啊,又要像消防车的喷水枪一样挡也挡不住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旅途 和兰子书的他乡遇故知算是一个意外中的意外,虽然坛子总向我抱怨她这个人很烦。其实不过是话多了一点,毛病不大。不得不甘拜下风的是,她真的很能说话,像是与生俱来的天赋。似乎长了一张永远不会疲惫的嘴,肚子里装着永不枯竭的话。不论对方是什么人,她都能聊到最后一刻,不得不带着意犹未尽和不舍之情走开。 对于喜欢沉默的人来说,聒噪是聒噪了点,但是我也不排斥这种聒噪。甚至有时候还会认为,正是她的这种喋喋不休,让我的耳膜时刻提醒自己,我作为人的时候,和每一个人类都是平等的。我能听到他们的语言,他们也同样能听到我的语言。是兰子书让我肯定以及确定,墨水不是民间的弃儿,也不是坛子所调侃的落难少女。 兰子书带我一起住在她奶奶出生的家,家里还生活着一对年老的夫妇,那是奶奶唯一的弟弟。顶着花白的头发,笑起来很亲切。他说他的子女都去了很远的地方工作,家里只剩两个空巢老人,所以不管遇到谁的孩子,都当成是自己的一样去对待。 我们被招待得很周到,夜晚的时候,老奶奶为我们铺好了床,还削好一盘水果送到房间里。我站在房间门口送她,嘴里不停说着感谢。老奶奶出了门,我没有立马关上,看着她蹉跎的背影蹒跚而行,才发现老爷爷一直坐在客厅里等她。她走过去牵起他的手,两个人搀扶着进了卧室。 关上门,回到床上坐着,脑子里冒出一些飘忽的思绪。我幻想起自己迟暮的时候,会是怎样的模样,站在怎样的房子前,和怎样的人相偎在一起。或许我是儿孙满堂,或许我会孤独终老。但不管怎么样,那都是离我很遥远的事情。常常听到一些年轻人在讨论,相信或者不相信爱情这样的话。虽然我也不知道什么是爱情,但是从两位老人的惺惺相惜里看出,我觉得那一定是很美好的东西。可能我这一生都只有死亡却不会变老,可能也一生都不会遇到所谓爱情,但是这颗心,突然间怎么也停止不住幻想它的美好。 墨水,想什么呢?兰子书把手搭在我肩上,头离我很近,说话时嘴里的气息拂到了脖子上。 你相信爱情吗?我脱口而出。但是马上就后悔了,可惜即使我是拥有无比神力的妖,也无法挽回泼出去的水。 她噗呲笑了出来,你说什么?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这个问题确实充满了古怪,但是我不想再强调一遍,说出的话收不回。算了,当我没问。我说。 别呀,我只是以为这个时代已经没有人会问这种问题了。 我皱了皱眉,为什么? 嗯怎么说呢,她跳下床坐到对面的椅子上,思考的神情显得尤其认真。我也说不清,大概是一般人都觉得这种问题傻气,我倒觉得无聊,相不相信爱情不是一个问题一个答案就可以明了的,关键还要看那个人对爱情的定义是什么。所以啊,你问我相不相信爱情,我不知道,感情问题是很伤脑的。经常有一些网友啊,因为某某明星和某某明星的感情问题,一会说不相信爱情了,一会说又相信爱情了,其实他们根本就是感情的附庸,连爱情是什么都不知道。拿别人的生活当自己的阅历,你不觉得很愚蠢吗。 一直以为兰子书只会说笑话和聊闲天,听了这一番话,倒觉得她也是个不简单的小丫头。至少她的血肉和情感,相比于她口中的傻子们来说,都是鲜活的。 意外的,这个话题就这么开始了,就因为我多问了一句,那你觉得我傻气呢,还是无聊?她便开始口若悬河地解释我和傻子之间的区别,以及我并不无聊的原因。 你当然不傻气啦,从第一次见到你,就感觉你一定是一个很有主见的女生,脑子很冷静也很清晰,所以平时一定是理性的代表。我想你大概是看到了舅老爷和舅奶奶生活得很恩爱,所以才这么问的吧?这就证明了你是个喜欢思考的女生,这个问题看起来,就是简单的汉字拼凑起来的一句话,但是从你嘴里说出来,它就一定不只是一个傻气的问题。 总而言之,我总结出来的大概意思就是——在这方面你还是太嫩了。 我们并没有按昨晚的计划早起,一点也不像两个正在旅行的人。双双躺在床上,睡死过去。等到楼下的喧闹一浪高过一浪,粘稠的脑浆再也不能安然冷漠的时候,我和兰子书终于慢悠悠地起来。 舅老爷和舅奶奶已经把早餐准备好了,作为祖国新一代的花朵,起的比长辈晚确实挺让人不好意思,但我和兰子书还是厚着脸皮把早餐吃完才准备出发。两个老人手牵着手,在我们后面出门去散步。 我全程跟在兰子书屁股后面,她精力充沛地在前面蹦蹦跳跳,嘴里不停解说着我们的旅程。 墨水你做过最神奇的事是什么?一路上她都在说话。 最神奇的事?我思考了一会,一本正经地说,吃过虫子算不算? 什么虫子? 一切虫子,吧。反正我现在脑子里所认识的虫子确实还没有不能吃的。 毛毛虫? 嗯。 她眼睛一绿,青虫? 嗯。 她大叫起来,你开玩笑吧!太恶心了太恶心了!脑补了一下那个画面,简直不能再恶心了啊!说着,她整张脸都激动得扭曲到了一起,我心里突然一阵愧疚,兰子书千万别被我吓疯了。 顶着昆明不同寻常的冷空气,我们去动物园转了一圈,决定去吃点东西暖和暖和。去了一家叫做“桥香园”的米线店,趁着上菜的空档,兰子书去了卫生间。 手机突然响了,拿出来看,是坛子的视频电话。 在哪?他问我。 昆明。 还有几天回来? 两三天吧。 他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那应该也差不多了,有点事,不过不算严重,不用着急赶回来。 怎么了?这语气和神情,让我不由自主也严肃了起来。 有人死了,是个老头,死法和邑曲一样。 什么? 养老院的一个老人,七十五岁,也是天宇集团的创始人,患有严重的脑萎缩,只有一个儿子,还没有成家。死前失踪过一次,两天后自己又回到养老院,第二天就被发现死在了房间里。 你说死法和邑曲一样,是什么意思? 凶手应该就是同一个人了,如果不是邑曲和这个老人有什么关系,那应该就是邑曲和他有什么相似的地方,最关键的是,为什么他们身边的东西都没有少,唯独身上的血都被放光了,是不是他们的血有什么特别之处,有特殊的用途呢? 坛子没有过多地搭理我的疑问,自顾自的说着,我也终于清醒了思路,明白他在说什么了。又或者,凶手根本就不是人呢?我说。 我也想到了,但是我们妖精一族向来遵守民间秩序,从来没发生过伤害人类的事,而且实在想不出妖精需要人血来做什么。 要不我明天回来吧,我们一起去调查看看。 别,你回来也没用,警察已经着手调查了,所有资料都还没有对外公开,反正那点破资料也没我随便查的多,还有邢一时那个家伙一直在打你的主意,这次就等着看你回去会搞什么动作了,不想让他得逞。 得了,你跟我一伙的,他不会只打我一个人的主意。 你就相信吧,就算我跟你一伙的,但毕竟只有你和邑曲有直接关系,他盯着我也没用啊,而且异性相吸,这是永恒不变的道理。 我刚想反驳几句,兰子书突然从卫生间出来了,只能急急忙忙挂了坛子的电话。 打电话? 是坛子。 她点了点头,也好久没见到他了,他最近在干嘛呢,怎么没有跟你一起来? 他在酒吧里驻唱呢,最近不太悠闲了。 嗯,在音乐上,他确实是个天才,就是平时太爱装酷了。 我也赞同她的观点。这时,点的过桥米线刚好送了上来,一闻到香味也就没有心思吐槽坛子了。 尹介城缩在小轿车里呲溜呲溜吸着泡面,坐在副驾驶座上的是个膀大腰粗的壮汉,留着一脸参差不齐的胡渣,一口并两口地解决了一整个面包。别看他长着一副中年人的模样,其实只不过是个长相不太温柔的少年,年纪比尹介城稍小一点。是尹介城一向的搭档,名叫郭梓。 老大,跟了这么久了,没见刘启业有什么异样的行动啊,是不是我们想错了?郭梓舔了舔手指,问。 暂时没有别的眉目,先跟着看看吧,不过这个刘启业工作起来还真是不留余力啊,父亲都死了,自己又无妻无子的,别人卖命工作是因为上有老下有小,他一个单身汉图什么呀。 也是啊,你看我,工作很累工资不高,不照样把自己养得白白胖胖的。 尹介城差点没笑出声来,郭梓这脸怕是不能要了。 要是我有刘启业十分之一的财富,哪还想着什么努力工作啊,直接环游世界去了。 我看你是要胖死在半路吧。尹介城猝不及防泼了他一盆透心凉的凉水。 老大,你咋这么说呢,我生存能力还是可以的好吧。 那要在吃饱的情况下。 我有钱咋吃不饱了? 你饥渴的时候连钱都吃,那点钱都不够你塞牙缝吧。 郭梓正想争辩回去,尹介城突然安静下来,一脸严肃地给他使了个眼神。他往天宇集团的大门看去,只见刘启业的车已经停在了门口,但是从车里出来的并不是刘启业,而是一位穿着露背包臀装的女子,大波浪的长发披在身后,显得妖娆妩媚。 这是谁?郭梓问。 不知道,没见过。 谈生意也不用这么拼吧,美人计? 拍下来,带回去调查一下跟刘启业是什么关系。 郭梓举起手机拍了几张照片,放下手机的时候,若有所思地说,会不会是他的女朋友呢?他不是还没结婚吗? 不知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老人 尹介城和郭梓依然重复着监视的工作,刘启业也依然每天不知疲倦地上班下班,参加会议,应酬。并没有什么可疑的行动,也找不到新的线索。单调的工作内容不免缺乏挑战和成就感,郭梓不停地啃着手里的薯片,发出咔嗞咔嗞的响声,节奏有些疲惫。 尹介城的电话振动起来,这让他有些惊喜。掏出手机的同时,他还感觉到自己隐隐的激动。当看到来电显示得时候,他就确定这种激动已经有些爆棚了。 喂,陈队。 介城,刘启业这边你们先别跟了,现在有别的事需要你去做。 什么事?他看了一眼郭梓,他和他一样好奇地等着答案。 养老院那边有新的证词,住在死者隔壁的老人说,死者失踪的前一天,他听到隔壁房间传来过奇怪的声音,现在你先去养老院了解情况,我让其他人来替你。 可是陈队,为什么不直接派人过去,还要这么麻烦让我去啊? 我们也闹心得很,把人派过去之后他又什么都不肯说,非嚷嚷着要让你过去,我们这也不是没办法嘛。 尹介城疑惑起来,非要让我去? 对啊,嘴里一直说‘让上次那个小伙子来’这样的话,但是上次去调查的时候,也不是只有你一个去啊。 是哪个老人? 先别问了,你去看看就知道了,一定要把他的证词了解清楚。 好的陈队。 挂了电话,他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坐在驾驶座上,思考着什么。过了一会,什么头绪也没有。他转头去想要交代郭梓一些事情,才发现他也是一副疑惑的模样在看着他。就像两只准备打架的公鸡一样,四目相对,眉头紧锁。 你继续跟踪,等会儿会有人来替我,我有别的任务就先走了。 什么任务? 回来再告诉你吧。尹介城望了四周一圈,确认没有人注意的时候迅速地从车子上溜下去,又迅速地穿没在人群里。 来到养老院,院里的一切看起来静谧安详,似乎几天前的变故只是一场不合时宜的大雨,冲刷过后依旧青草依依,枝繁叶茂。两个警员一男一女站在宿舍楼前等待尹介城。亭子里,几个老人正看书闲聊,还有一盘刚刚开始的棋局。 不知道他们是已经习惯了这些工作人员的存在,还是根本就忽视了他们的存在。尹介城经过他们身边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愿意抬起头来多看他几眼,好像他不存在。他心头一凉——难道在来的路上出车祸死了,自己却没有意识到,魂魄飘荡到这里办案了?这些老人的举动实在镇定得出奇。 好奇心这种东西,大概在他们的青春陨灭的时候,也一并陨灭了吧。在迟暮的年纪里,剩下的只有自我和安然。 来到宿舍楼前与两位警员会合,他问道,人呢? 在楼上的大厅里喝茶呢。 他是什么来头? 一边走女警员一边说,老人本名叫王大富,今年七十岁,是三年前来到这里的,来之前,他的妻子刚去世,唯一的儿子是个冒险爱好者,于五年前外出探险然后下落不明。他的妻子因为伤心过度患上了心病,两年之后也离开了,不得已他才来了养老院。 三人来到二楼的大厅,这里的环境布置得很精致,几张小圆桌和几把椅子,阳光从窗户上洒下来,有一些被遗落在桌面上,温柔得像老人们脸上的皱纹。 就是他。女警员指了指坐在窗前的一位老人。尹介城顺着方向看去,那位老人白发苍苍,脸上的皮肤已经皱成一层黝黑的葡萄皮,在阳光照射下,反射着暗沉的光。他独自一个人占着一张桌子,不与任何人交谈,没有任何动作,就只是坐着,靠在椅背上,观赏外面的风景。 尹介城首先走上去,微笑着对他说,您好,您是王大富老先生吧?我是您一直在等的尹介城。 老人抬起头打量了他一会,说,坐吧。 他在他对面坐下。现在您能把那天听到的情况跟我说说吗?尹介城说。 老人抿了一口茶,好像没有听见对方的话,又继续看着窗外。尹介城没有紧逼着追问,向站在旁边的两位警员使了个眼神,三人一并沉默,像是特地来陪这个沉默寡言的老人看风景的。 第一次见到你啊,让我想起了我唯一的,最亲爱的儿子。老人说。如果他还在这个世界上活着,那么他现在一定和你一样,英俊帅气,精神饱满。他就是太爱折腾了,如果当初听我和老伴的话,收收心,找一份正经安稳的工作,就好了。不知道他知不知道,我和老伴啊,也像他爱自己的理想一样爱他。我们从来没有用强硬的态度逼迫或者阻止他做任何决定,我们想要给他一个幸福快乐的家,做他的港湾,做他的大陆,不管他想做什么,想去哪里,只要记得回家就好了。但是他却再也不会回来了。老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脸上的皱纹越拉越细,全是悲伤的形状。 老伴走了,我想她是被我们的儿子给带走的,因为她实在是太想念他了。儿子也一直都很孝顺,他见不得我们受苦,一边顾着自己的理想,一边顾着这个家,真是太难为他了。现在好了,把他妈带过去陪他,他也可以继续尽孝心了。那边总归轻松一点。 尹介城三人静静地陪在他身边。老人抬眼来看尹介城的时候,他也凝重地看着自己。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面前这个人,就是自己最疼爱的儿子。幻影总会消失的,他虽然老了,但是眼睛依然很好,看什么都能毫不费力就看得清清楚楚。面前的这个人,不是自己的儿子。 他又抿了一口茶,回忆道,老刘失踪的前一天,我记得好像是早晨吧,起床的时候听见从他的房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好像在自己的屋子里绕圈子,很慌张的样子,我本来想过去看看他,但是这个时候脚步声却停了。然后我听见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声音很脆,只是哐的一声。我琢磨着他估计是又忘记了什么,想不起来所以干着急呢。他脑子不好使我们都知道,所以也就没在意。 老人皱了皱眉,似乎在继续回忆,白天的时候,我还碰着他一会,他就坐在那里。老人指了指旁边的座位。就是那个位置,他闷闷不乐的看着当天的报纸,我经过的时候他叫住了我,问我上面的一个字怎么读,我记得那是一个“凛”字,“凛冽”的“凛”。我就坐到他旁边问他,早上是不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他摇了摇头,说什么事都没有,而且他睡得很香,很晚才起来。 为什么他会这么说呢?尹介城问道。 老人遥遥头,语气里带着一股坚持,他肯定是忘记了,我那天确实一大早就听到他在房间里活动的声音,他这个人经常这样的,做过的事很快就会忘掉。而且还会编造一些新的根本就没发生过的记忆出来。不过他也真可怜,永远记不住日子,永远以为明天就是星期六。他对我们笑笑,有些悲伤的。他的儿子每个星期六都会来看他,但是又能有多少个明天呢?至少现在,明天再也不是属于他的。 那,有没有可能您听到的声音是来自其他人的房间呢? 不可能。老人很坚定地否决了尹介城的猜想。我的房间在走廊的尽头,也就是说左边是没有房间的,只有挨着右边的老刘,而且和对面隔了一条差不多一米宽的走道,我的床离门口又远,是听不见对面的脚步声的。我还没有老到连声音的方向都分辨不出来。 老先生,我不是怀疑您的意思,我只是想多了解一点具体的细节,这样有助于我们的调查。 我知道,如果你们觉得有必要,可以自己去房间看看。 尹介城向两位警员点头示意了一下,两人便朝着房间的方向走去了。只剩下尹介城和老人。 老先生,我还有一个问题,为什么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天,您才对我们提起这件事呢? 老人想了想,说,是这样的,一开始呢我是没有想到,都是昨天早上去吃早餐的时候,有个工作人员在大厅里面不小心打破了一个杯子我才想起来的。本来也以为这事没什么大不了的,说不说没什么大碍,但是后来想想,说不定对你们真的有用,于是就把你叫过来了。 是这样啊,谢谢您了老先生,谢谢您愿意帮我们的忙。尹介城偷偷地看了一眼四周,压低声音说,但是老先生,您知不知道,为什么这里的老人们,当我们问到与刘老先生有关的事的时候,每个人都避而不谈呢? 老人哈哈的笑了两声,说,不是避而不谈,是根本不知道怎么谈,因为老刘不但记性不好,而且性子也不太好,动不动就发脾气,很少有人跟他来往。有一次,他把自己的鞋子脱在了草坪上但是忘记穿了,光着脚回来。有个人帮他把鞋子拿了回来给他,他反而一口咬定是人家偷走的,还说了很多不中听的话。虽然这事一闹没过几分钟他就给忘了,但他们大概还是觉得跟他没法相处吧,所以都不怎么搭理他。 尹介城点了点头,今天真是谢谢您了老先生,如果再想到什么,请您一定要联系我们,说不定会是很重要的线索呢。 不用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今天还特地让你跑一趟,真是添麻烦了,我只是太想念我儿子了,希望你不要见怪。 尹介城站起来,对老人伸出手,哪里的话,今后您要是想见,随时叫我就是了。 老人也伸出手,把他的手握住,谢谢你,年轻人。 您就叫我介城吧。 好,再见,介城。 尹介城走下了楼,走出大门,顺着宿舍楼外面的草坪走了一圈,来到死掉的刘老先生的房间下面。他仔细观察了几分钟,一切都如他接到报案时第一次来看的一样,死者的隔壁确实是王老先生的房间,而且这栋楼就只有两层高,老先生很确定自己听到的声音就是从隔壁房间传来的。正思考着,两位警员也从宿舍楼里出来了。 怎么样?尹介城问。 我们分别做了实验,确实和老先生说的一样,对面房间的声音因为有走廊隔着,如果不是刻意用力跺出来的脚步声,是很难听见的,我们还测试了隔壁房间和楼下房间,确实很轻易分辨出声音是来自哪个方向哪个房间,所以王老先生听到的声音就是来自隔壁房间没错了。 好,那我们先回警局把情况报告给陈队大家再一起讨论吧。 尹介城一行人离开了养老院。亭子里的老人们依然说说笑笑,不知道结束又开始了多少盘棋局。依然没有人在意他们的离开。也许是人越老,心越能沉淀吧,除了眼里期盼地世界,其他人的生活都可以无关紧要。如果不是到了最后一刻,是很难了解珍惜时间珍惜生命,珍惜眼前的生活,这样迫切的需求的。 我和兰子书继续游了一天昆明,因为天气冷的原因,出门的时候特意戴了在路南镇揽下的那条围巾,兰子书一直说很好看。因为我一直惦记滇池的美和庄严,兰子书建议我们下一个目标去洱海,我同意了。 本来决定早一点休息,睡一个好觉,第二天要早起去赶班车。但是准备睡觉的时候,兰子书突然精神失常了,叫嚷着这是她奶奶去世以后,她除了路南镇以外玩得最开心的旅程,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滚得厉害了竟然直接坐起来疯。眼看着时间一点点过去,马上就接近十一点半了,她对我说,墨水,不然我们看电影吧,看安静一点的那种。 反正我睡不睡第二天都能有点精神,好歹是只妖精,于是对她说,好啊。 她找的是一部美国电影,名字叫作《怦然心动》。 看到最后,我只记住了那个叫作朱莉的女生,因为她从热情变得独立,从稚嫩变得成熟,整个过程,都进化得光彩熠熠,十分漂亮。也许这就是我所向往的女生吧,人们常说人无完人,但是学会成长,如何成长,却是一件很值得骄傲的事。包括喜欢一个人,这种天真傻气的事。 看完电影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事实证明,看文艺电影助眠,对我来说是个挺馊的主意。兰子书倒头就呼呼大睡了,却轮到我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一直是电影最后,那个晦涩的结局。我不知道朱莉最后是不是会和那个男孩子在一起,不知道他们会不会谈恋爱,成为情侣,最后结婚生子,儿孙满堂,又白首死去。 人的命运总是让人很难猜透,就像一直以为会光彩夺目的邑曲,一定会有一个更好更温暖的明天,有一天她也会遇到自己的真命天子,谈一场平淡如水但是浸透骨髓的恋爱。而我会一直陪着她,做她最好的的朋友,是不是唯一没关系。 她小鸟依人的样子,步入婚姻殿堂的样子,为人贤妻的样子,我都想一一见证。 但是谁会想到,邑曲的结局竟比烂尾的电影还仓促。如果她的人生也是一部电影,那么这个结局留给观众想象的空间也实在太大了。我至今不敢确定,邑曲是活着的时候快乐多一点,还是离开了以后快乐多一点。 我插上耳机,听起了歌,是莫文蔚的《外面的世界》。应该怎么说呢,不知道南渡是民间外面的世界,还是民间是南渡外面的世界。我分不清哪个更无奈,哪个更精彩。还是努力睡去吧,不知道明天能几点醒来,不要太迟就好了。 在很久很久以前 你拥有我我拥有你 在很久很久以前 你离开我去远空翱翔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 外面的世界很无奈 当你觉得外面的世界很精彩 我会在这里衷心的祝福你 每当夕阳西沉的时候 我总是在这里盼望你 天空中虽然飘着雨 我依然等待你的归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游荡 第二天,我和兰子书总算没有睡过头,大概是离开了自己安全的窝,随时都能保持警惕的缘故。两位老人起得比我们还早,其实他俩每天都会比我们早,起来准备好丰盛的早餐,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无微不至。 吃早餐的时候,舅老爷一直在问我们什么时候会再来,问我们接下来会去上海吗,他的儿子正在那里工作,如果我们能去那里,希望能碰到他。他说,他的儿子很好认,个子不算高,但是眉清目秀,工作的时候会带着一个黑色的公文包,要是他出游,就会换上一个黑色的休闲包。他很喜欢黑色,黑色的镜框,黑色的裤子,黑色的外套。最有特色的还是他黑色的眉毛,乌黑浓密,微笑的时候像灰太狼,生气的时候像愤怒的小鸟。他说着说着,愈发变得很开心起来,还说如果我们遇到一个这样的男孩,那十有就是他儿子。 舅奶奶在一边听着笑,眼睛眯成一条细细的线,与额头的皱纹混杂在一起,难以分辨。她用异常温柔的声音说话,好了,别再说你那些废话了,耽搁了两个孩子。她是个神奇的人,连责备都能说得如此动听,舅老爷一边笑一边点点头,两人送我和兰子书出门。 这是一个很温柔的家庭,对于我和兰子书这样支离破碎的人来说,简直是天宠级别的待遇了。我对人间的冷暖事态变得愈加渴望,就像电视剧里的神仙,逍遥自在却更期待凡间的历劫。万事都有两面,因为知道了厄运的难捱,才会珍惜微不足道的平淡。我在想,那这样的话,是不是应该对所有意料之外的意外说句感谢,毕竟懂得这个道理的时候,整个人是轻松许多的,不再那么纠结人为什么会有生老病死,有那么多的不快乐和眼泪。有时候,一个道理的云开雾散,竟比任何介质的治愈都管用。 我转身来看着两位老人,温柔的脸上爬满温柔的皱纹,平凡得让人想哭。 闺女,怎么了? 谢谢您,我握了握舅老爷的手,谢谢您,又握了握舅奶奶的手。这是我唯一能说得两个字。 离开舅爷爷和舅奶奶的家,兰子书对我说,墨水,你怎么了? 没有啊。 可是我觉得你从刚刚就有点不开心。 没什么,大概是有点舍不得这种温柔吧。 兰子书沉默了很久,我觉得奇怪,转头看到她的侧脸,撒着冬日的阳光。他们和我奶奶一样,都是好人。她细声细语地说出这句话,仿佛是对神的祷告。 后来我们去了洱海,站在海边吹了很久的风,什么也没有做。兰子书显得格外安静,仿佛在踏上这片土地的时候,一下子就长大成人了,连心思都变得沉重起来。她没有和我说什么话,我们都是沉默的。大概,在看到这片安详得胜过天堂的海水时,我们都不约而同地想起了逝去的人。她在想念慈祥的奶奶,而我,在想念那个忽而安静又忽而悲伤的邑曲。 有一句名言说——世界上最宽广的是海洋,比海洋更宽广的是天空,比天空更宽广的是人的胸怀。那大概比人的胸怀更宽广的,就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想念了吧。总是在面对一片一望无际的海水的时候,禁不住想起许许多多的人,有多少想念呢?海水不可斗量。 夕阳下来了,岸边的旅人们纷纷拖拽着修长的影子,缓缓走上了去往下一个目标的路。墨水,我们走吧。兰子书说。 我点点头,走吧。 民间的水,怎么看都是故人的形状。 我们没有再去别的地方,在旅馆一觉睡到了中午,然后慢悠悠地踏上回家的路。路上兰子书一直在问我,不知道坛子见到她会不会感到惊讶,还说自从路南镇那天晚上,被他的歌声所打动,之后就总是想念的。总想着什么时候我们的缘分再次溢满现实,一定要把那些离别时的想象付诸行动。兰子书和我的缘分变成现实了,她现在想听坛子的歌。我想,坛子不是那么冷漠的人,他一定也挺怀念嫌弃兰子书的日子。 在于家酒吧见到坛子的时候,我知道,所有的猜测大概已经对了一半,他从后厨走出来,见到坐在吧台上的兰子书和我,显出略微的惊讶,虽然只有短短的几秒,可惜的是,似乎没有一见如故的神色。 坛子,这呢。兰子书兴奋地朝他招手,动作很大,像一条妩媚的蛇。 坛子走过来,直接忽视掉面前的兰子书,对我说,这么快就回来了? 对啊,有人迫不及待想听你唱歌,就回来了。 坛子,我啊,你不记得我了?兰子书双手一把拖住坛子的脸,对他瞪着一双大眼睛。 坛子嫌弃地把她的手掰开,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啊,真是到哪都摆脱不了你。 嘿嘿,你什么时候上去唱歌? 现在。坛子转身又对服务员说,给这两个女人随便来两杯饮料,别偷偷掺酒,不然我一个人应付不来的话就要委屈你了。说完回头对我们眨了眨眼睛,年轻的小帅哥站在吧台后面涩涩地笑。 你有病吧。我对坛子说。他摇头晃脑地上了舞台。 今天,依然谢谢你们能来,这里的每一首歌,都是为了留住一些人,希望我们不只是彼此的过客。坛子坐在高脚椅上,话筒握在手里,每一个字都说得低沉又富有弹性。人们安静下来,音乐响起,坛子被灯光照射,通体澄明。 那是我最遥远的梦啊 没有碧水和空气 只有这样一重一重的山川 有你的可乐和微笑 我想给世界一个拥抱啊 来看看我的家园 没有碧水和空气 但是有你的可乐和微笑 兰子书把头凑到我耳边,低声说,坛子如果不唱歌,大概可以成为一个诗人。在众人沉醉的氛围里,我不便于反驳,只是应付地点点头。但心里是极度反对坛子成为诗人的,总觉得那根本不能算是一份职业,只是一副载满尘埃的躯壳,带着诗人的身份试图摆渡悲伤。他笔下的诗,除非唱出来,否则谁也不会明白。 结束后我们沿着于家外面的街道一直走,昏黄的路灯顶着疲惫的躯体,发着薄弱的光与这片沉默的夜色做着无畏的抵抗。兰子书又对坛子重复了一遍在酒馆里和我提起的话,她说,我还和墨水说,如果你不继续唱歌了,大概还能做一个诗人。 坛子把路边的石头一脚踢起来弹进绿化带里,他把手插进裤兜,走路的姿势假装自己很帅。如果不继续唱歌,要么是我死了,要么是我移情别恋喜欢上了别的东西,反正时间那么长,没有什么是不能培养的,他说,但是,谈到诗人,和我绝对没有半毛钱关系,我最厌恶的,就是诗人身上那种时而癫狂时而郁郁寡欢的气质。 我就知道,没有人比我还了解坛子。 兰子书挤眉弄眼地朝坛子吐了吐舌头,就说你l一吧,忧郁是一种气质你懂不懂,不喜欢就不喜欢,还好意思说厌恶,你这种气质就是十级严重的毛病,好吗! 你才有毛病呢,在我们胃里装了追踪器还是怎么的,走到哪都摆脱不了你。 谁要你摆脱啊,以为自己是谁啊鬼才喜欢跟着你,要不是因为墨水,我早就炮轰你了。 两人一前一后的拌嘴声把我夹在中间,夹得耳朵内膜发蒙。我一巴掌拍在坛子肩膀上,求求两位大爷都住嘴行不行,大街上的丢死人了。坛子和兰子书都住了嘴,最后一瞬间也不忘给对方挤出一个认为得意又挑衅的表情。 我们拐进一条巷子,只是站在巷头就闻见里面充斥而来的各种油烟味。一直走进人群最密集的地方,在老板的招呼中,我们在一个烧烤摊坐了下来。老板是个瘦小的中年男人,黝黑的皮肤上泛着油腻的光,在小巷的暗沉和郁闷里,愈加发扬光大。 喝酒不?坛子问。 喝喝喝。兰子书永远比我快一步回答,也好,省得我开口。我和坛子不一样,我是打从心底喜欢兰子书这个女孩的,一个很大的原因就是,大多数情况下,她的要求和我的基本是一致的。而她忠于表达要求,我却懒于表达要求。所以许多时候,她可以让我避免许多的难堪。 坐在隔壁桌的是一群穿着校服的学生,胸前的图标上写着某某中学。这大概是让许多人都羡慕的年纪,青春洋溢,简单善良,善于学习。他们学习大人抽烟喝酒的样子也是有模有样,桌上的啤酒看起来大概有十几个,印着我不认识的英文字母。头顶的烟雾从鼻腔里飘出来,开出一朵朵轻薄的花。 瘦弱的老板在烧烤架前娴熟地掌控成堆的烤串,烟雾在他面前升起,活像天上的神仙。 突然隔壁哐当一声,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回头去看,正好是那一群青春洋溢的少年。他们都齐刷刷地站了起来,几个人拉着其中一个瘦高男孩的胳膊,对他说算了,算了,大家都是兄弟。我才注意到在他们面前的地板上,也躺了一位少年,他左手撑着地面,右手捂着自己的口鼻,红艳艳的鲜血从指缝里流出来,颜色倒是比灯光还夺目。 我没有说错,你就是虚伪!躺在地上的少年冲着瘦高男孩大吼,脖子下的锁骨被挣得高高凸起。 男孩一听,脸上的表情写满了气急败坏四个字,预势上前再给他几拳,但是被身后的劝架大军拦住了,他们一边对男孩说算了算了,一边对少年说你少说几句吧。 少年从地上站起来,虽然比男孩矮了半个头,但是直视他的眼睛时,那种倔强的气质却丝毫不浅。 老板急忙跑过来劝架,因为天生的瘦小将他放在了一个很不利的位置,手足无措地站在他们之中,语言客气地说着,有话好商量,别动手啊,别动手。 我们绝交!男孩压低了声音说出这句话,听者却觉得无比沉重有力。他随手从桌上逮了一个空瓶子,哐当一声重重地掷在地板上,拎起椅子上的书包,骑着单车消失在了巷尾。只留下一群看热闹的,和一群落寞的人。 发生什么了?兰子书凑过来,说了句悄悄话。 你不是看到了吗?我说。 我是看到啊,但看到了并不代表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无法反驳兰子书的这句话,因为我确实也看到了,但是也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小孩子发发脾气而已,那么八卦干嘛,你们女人真是天生的八婆嘴,好奇心那么重,研究宇宙去啊。坛子哼哼地撸起桌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送上来的烤串。 我望着身旁的一群少年,没有了刚见到时的欢脱和放肆,纷纷收拾自己的东西各自散了场,留下流了一地鼻血的少年,默默在身后踌躇向前。他的背影那么消瘦,好像那一拳打散了储存的所有能量和热血,走起来像个蹒跚的老人。 喂,你再看,我们就吃完了。坛子说。 墨水,来,你的。兰子书把一串烤鸡屁股和一瓶啤酒递给我,瓶身上印着我不认识的英文字母。 大概很晚的时候,我们从桌子上起身,小巷的人已经渐渐散去,只留下几个疲惫的身影还在游荡。把兰子书送回了家,我和坛子沿着一条街道行走,来往没有行人,我们就像两只游荡的魂魄。 今天兰子书一直跟着我们,没有机会问你那件事,现在怎么样了?我问。 没什么进展,依然在调查中,目前为止还没有其他重要的人出现,不过既然这是有人故意预谋的,他迟早会出现在我们的视野里。 要不我们去出事的养老院看看? 不用了,那个叫尹介城的警探和一时酒馆的小鬼一直在调查,看起来能力也不是很差劲,该查的他们都查过了。 他们都查到什么了? 前天,住在死者隔壁的一位大爷,叫王大富,说死者死掉的前一天,他听见隔壁房间传来奇怪的声音,指定要尹介城亲自去采取证词。经过证实,他听到的声音确实是从死者房间传来的没有错。也不知道死掉的大爷那天只是偶然的情绪失控闹出点动静,还是当时真的发生了什么,这一点很难摸清。 你说那个叫王大富的,指定要让尹介城过去? 本来我也觉得奇怪,但是后来知道了。因为他的儿子五年前在一次户外冒险中发生意外失踪 ,他的妻子两年后心脏病发也死了。第一次他们去养老院调查的时候被他看到了,觉得尹介城和他的儿子又几分相似,大概是思亲心切吧。所以也不得不怀疑,他后来提供的证词会不会也只是出于一个老人的私心随意编造的。他大可在案发那天就把这些事情告知警员,但是为什么要在两天后才说呢? 不然明天我们一起再去看看吧。 坛子摇摇头,还是算了吧,这些事留给专业的人去办,我们负责偷消息就行,你还是好好上你的班,毕竟是不属于这个社会的人,不要出太多的头,太引人注目对我们没有好处。 他说的也有道理。 很晚了,回去休息吧。坛子打了一个很长的哈欠,我突然也觉得很困了。果然人的躯体都是脆弱的。 眼看四周无人,我们双双一个闪身,消失在了冷清的街道里。回到家的时候,挂在墙上的始终已经直勾勾地指向凌晨一点整。隔壁的古予大概已经睡了,阳台上没有露出半点他房里的灯光。我胡乱地洗漱洗脸,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第三天,我依然是那个热爱文字和回忆的小众写手墨水。 去主编的办公室报道,她面带微笑地回应我,看起来心情不错。这次出差怎么样? 我笑笑,挺好的,其实我知道,您表面上说是出差,不过就是给我一个出去调整散心的机会,我觉得已经差不多能重回工作岗位了,谢谢您。 那就好,你把写的稿子整一整,下一期就开始开设你的专栏了。 又向她道了谢,我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墨水,明天周末你有空吗,一起看电影?兰子书发来微信。 看电影是我和邑曲最喜欢做的事了,她生前经常带着我,我们在一个影院里,一场接着一场地看,直到眼睛发疼睁也睁不开,才丝毫不甘心地离去。我们会在附近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里冲两杯热奶茶,慢悠悠地走回到大路边打车回家。那种日子那么无拘无束,谁会想到有一天,我们会控制不住与对方的离别。 好啊。我回她。 那我就买票了,你想看什么呢? 都行。 好的。 过了大概半个小时,兰子书又给我发微信,告诉我她已经买了两张电影票,是下午场的《唐人街探案2》。 我收回了心,开始整理出差回来的材料。电脑上储存了一些刚写好的文字,我把它们再做一次修改。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的许多人注定是一条流动的溪水,那么相会的意义又会是什么?有缘成为家人,有缘成为朋友,有缘成为过客。那么无缘的尽头就只是相隔对面不相识吗?我遇到的许多人,是因为什么才会出现在同一条路上,他们却是为了等待与我无关的人。舅爷爷和舅奶奶在等待他们心爱的儿子,同时拥抱黄昏般绚烂的爱情。他们与我的缘分,不过是因为我是一个无家可归的异乡人。 但我还是感激这个世界,给我一双走出家门的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女生 从电影院出来,兰子书的情绪开始变得很不稳定,一直嚷嚷着秦风好帅秦风好帅之类的话,活像一只发狂的跳蚤。周围的人都把目光投向兰子书,以及站在她旁边的我。对花痴本质的女生来说,还有什么是比帅哥更毒的毒药?大概是没有了吧。 你轻点行不行,别人都看着呢。我尴尬地轻声对她说。 有什么关系,我敢保证看完这场电影,被秦风圈粉的肯定不止我一个。 谁会像你啊,这么白痴。 但凡是女生,就没有谁不喜欢帅哥的。 我没有把她的话接下去,觉得没有意义。出了电影院,已经是傍晚,回家吃晚饭的行人车辆来来往往,把街道挤得有些发蒙。我们晚饭吃什么?兰子书问。这时候一个共同的话题把我们两个都难住了。 在街上晃悠了一会,我脑袋里突发一个想法,掏出手机编辑消息——在家吗?——收信人是古予。 他很快就回了消息——在。要一起吃晚饭吗? 这就是我想要的,收起手机我忍不住笑了笑,被兰子书看到,她问我在笑什么。我拉着她上了一辆路过的出租车,说,带你去吃晚饭啊。 回到公寓的门口,我很快地瞄了一眼古予的房门,紧闭着,但是我知道他就在里面。带兰子书进了我的公寓,她在客厅里转悠了一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想一个老化的领导来视察。接着她又进了我的卧室,然后是卫生间和厨房。我坐在沙发上任由她这么来回转悠着,顺便打开了放在桌上的一袋小熊饼干。 刚吃了两小块,兰子书的声音就从厨房里传来,你你你,你还吃!我幼小的心脏收到了惊吓,动作一下子静止了,眼望着要到嘴的饼干就这么挂在眼前。回头看,她插着腰正从厨房里出来。 怎么了?我把饼干放回袋子里,很认真地这么问她,以为真的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你看看你这屋里,到处都是零食,床头,厨房的柜子,茶几上,还都是一些热量高到死的东西,你真打算把这些都解决掉啊? 不会啊,这些我能吃蛮久的,大概一个星期会去买一次吧。 兰子书的眼里冒出一条一条火辣辣地金光。我的天,你还是女生吗?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女生敢这么折磨自己! 兰子书这一番话把我说得云里雾里,她看起来好像很着急,但我不知道她为什么着急。如果说是这些零食对身体健康有不利的影响,那么这个道理我已经知道了,但我不是人啊,要是小小的零食能把我毒死,那我这妖做得也太悲催了。到底怎么了?我有些不耐烦。 你看看这上面,哪一种零食的热量没有超过2000千卡,你都不怕发胖吗?就不怕哪天突然发现穿不下那些可爱的迷你小短裙了吗?你不怕满脸冒痘像只癞蛤蟆啊?日益变丑的你还敢谈恋爱吗?也许是她说话的语速有些急促的缘故,说着说着没有刹住情绪,越来越激动,好像我吃掉的零食都变成了肥肉贴在她身上,变成了痘痘粘在她脸上一样。 很严重吗?我若无其事地又拿起桌上的饼干,不以为然。妖精是吃修为的,只会越吃越强大,当然变美变可爱是必然的。小小的零食除了抚慰我寂寞的味蕾,根本起不到什么别的作用。但是我要怎么让她知道,民间所有女生共同苦恼的这个问题对我是没有影响的呢? 作为女生当然严重啦,你以后不许吃了。她利索地把我所有的零食都收起来装进塑料袋里,我怎么拦都拦不住,只觉得心一阵阵地疼。但是呢,我也不是灭绝师太那样的人,这些零食我还是都会留下活口,但是只能隔一段时间给你一个解解馋。她把我已经打开了的小熊饼干仁慈地留在桌上。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变成了被妈妈管制的孩子了,不甘不愿地拿起剩下的饼干比任何一次都要珍惜地享用,心里还想着做最后一次挣扎,嘟囔着,我没关系的,你看我现在也不是很丑嘛,对不对? 她叹了一口气,当一个女生开始不注重自己的外表的时候,她这一生基本上已经没有前途了。你看你,一点审美都没有,屋里这些七七八八的东西都是些什么啊,那么奇葩的一个小黄人钟摆你都敢往墙上放,这灯也一点都不搭,还有最最最重要的一点,你竟然连最基本的护肤品化妆品都没有,天呐,你作为一个实打实的女生,这么对待自己你对得起你的父母吗,你对得起天下所有辛勤打扮的女生吗? 兰子书唠叨起来简直是母鸡闹天宫了,耳膜实在憋得难受,我只好妥协。行行行,先去吃饭行不行? 她的身体很听话地跟在我后面朝古予的公寓走去,嘴巴依然不依不饶地唠叨,从今天起,你要开始学习如何做一个靠谱的女生,第一步就是戒零食,然后多做一些女生喜欢做的事,自内而外,尽显女人魅力。 你看过《》吗?兰子书问。 看过。 你知道为什么男主一直不喜欢女主,只把她当成朋友吗?就是因为她不会捯饬自己,整天像个男人婆似的,哪个男人会对这样的女人产生?女二为什么被喜欢?其实她也没多好看,但是具有女人最基本的品味啊,懂得修饰自己,懂得该在什么时候释放自己的魅力。 看这部电影的时候,我哪里会有兰子书的这一番见解。印象最深的不过是其中的一个镜头,女主帮男主把一张打折的沙发从街上抬回男主的家,就坐在那张沙发上,她问他,你是不是喜欢ichelle?男主毫不犹豫地回答她,是的。 有多喜欢?她问。 男主想了想,不知道怎么形容。 女主随手拿去旁边的一个杯子和一瓶水,她把水从瓶子里到了一点进被子里,这么多? 男主摇摇头。 她又加了一点,这么多? 男主还是摇摇头。 那没等女主继续往里面添水,男主直接拿过她手里的水瓶,把剩余的水都一股脑倒进了被子里。这么多。他说。 镜头给了女主一个落寞的特写,我只觉得她确实很可怜,但从未想过不被喜欢是因为她不够好。除了对女主的同情以外,我只记住了这个演员的名字叫做杨千婵。 敲了古予的门,在等待他开门的空隙,我问兰子书,那你觉得真正的女生都会做些什么? 很多,比如我喜欢的那类女生呢,要读很多书,得学习和了解时尚,注重自我保养,遇到困难的事前面有男人就让男人顶着,自己是女生没必要逞什么强,可以不谈恋爱,但是不能不憧憬爱情。没有爱情的女生,这一生都是不完整的。 这时古予公寓的门开了,他高高的个子站在门后,对我们笑,来啦。 兰子书用胳膊肘从后面捅了捅我的腰,低声说,原来你还有这种存货啊。接着对古予开朗一笑,你好,我是兰子书。 你好。古予回她。 我朋友。我向古予做了介绍,他将我们领进了屋子,屋子里已经充斥着满满的香味。 你做了什么?好香啊。我说。 排骨汤。 现在还要做什么? 已经没有什么了,你们坐着吧,马上就开饭了。 我和兰子书就傻愣愣地坐在大厅里等着,古予又跑进了厨房忙东忙西。我对兰子书打趣道,厨房也算是属于女生的范畴吧,你怎么还不去帮忙? 就说你傻吧,有男人做给你吃,你还不吃那就是白痴了。 很快古予就把菜端出来了,我们去帮他把碗筷拿出来,围在一起吃晚饭。途中古予问我,你去出差怎么样了? 还可以吧。我说。 哇,想不到你做菜这么好吃,还和墨水是邻居,太让人羡慕了啊。兰子书插画话道。 哈哈,也你可以经常来蹭饭啊。古予笑道。 一顿美美的晚餐就在暮色四合中优雅地结束了。帮古予收拾了碗筷,兰子书突发奇想地对我说,墨水,我今晚不回家了成吗? 我顿了顿,不回家你想去哪? 她一脸含义深重地对我笑,你不会让我睡门口的对吗? 就这样,兰子书顺利地在我公寓里蹦跶了一晚上,一会跟我科普如何选择和使用化妆品,应该怎么打理皮肤,一会又跟我讲起她曾经的伟大经历,其中有一段是关于她的前任男友。又很多内容我记不太清,隐约记得她谈她前男友的时候,足足唠嗑了半个小时,从他们相识到相爱,好像在说一段很了不起的壮举,自豪满满。但是最后分开的原因她没有说到。 洗完澡以后,我们躺在一张床上,她把脚高高地翘起,用手抓了抓脚趾头。 墨水,你谈过恋爱吗?她问。 没有。 但是我发现你身边都是异性多啊,没谈过恋爱很不符合道理诶。 你不是说了嘛,我不具备女生应该具备的魅力。 虽然是这样没错吧,但是你也太惨了,那和异性一起看电影有过吗? 没有。 一起旅行呢? 有。 她白了我一眼,坛子吧? 嗯。 她继续说,坛子这个人吧,除了嘴巴毒了一点,性格臭了一点,其他都挺好的,但是从我见到你们的第一眼开始,就觉得你们不可能是情侣。 为什么? 不太清楚,感觉。 坛子和我算是什么交情呢?可以说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也可以说是他乡遇故知的同类,我们知道彼此所有的秘密,都把对方视为最不可缺少的一个人。我想,如果哪一天坛子不在了,我一定会害怕到永远躲在南渡里,再也不出来。坛子对于我,不只是朋友,还是安全感一样的存在。 墨水,除了写作和旅行,你还有什么兴趣爱好吗? 我想想,吃零食算吗? 兰子书啪叽在我手臂上打了一巴掌,吃零食你就别想了,我是为你好,别的女生都巴不得你快点丑成猪,谁会像你一样能有我这么忠实的朋友,督促着你,为你着想? 那,就没有了。 不行,你这样会闷死的,没有夜生活也没有其他事情可做,简直太无趣了。 那要怎么办呢?老谋深算的大表姐。 诶呀,你这生活太无趣,我都开始犯困了,想不出来。她嚷嚷。 那就睡觉吧。 不过多久,兰子书就睡着了,也不知道在看电影之前她还去做了什么,看起来真的很累。她的鼻息在我耳边一起一伏,有些诡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理想 这里面是什么?兰子书指着放在墙角的一个纸箱,没等我看仔细然后作出回答,她已经把压在上面的书都移到了桌子上,打开了纸箱的盖子。 别乱动!脱口而出的话很成功地阻止她继续翻动里面的东西,似乎受到了惊吓,愣愣地看着我。我走过去,把纸箱合起来,把桌上的书又重新放回去。里面都是一些很重要的东西,我说。 嗯,好呀。她乐呵呵地走开了。早餐吃什么?去隔壁吃怎么样?她又回头说。 可以吧。我也对她笑。 后知后觉中,我知道其实自己的态度并不友好。对于兰子书来说,我大概是一个不太会扮演朋友的朋友。作为人,她算是正常的一个,除了人格有些分裂,有时候思想很幼稚,有时候很传统,遇到正事的时候思维运转的也算成熟。所以她阻止我吃零食,批评我的品位,和我聊有关女生和爱情的问题。而这些,是邑曲不会和我提及的。因为我不算一个完全的人类,而她,不是正常人。 那个箱子,是邑曲留给我最后的东西,不能遗忘,不能触碰,也不能轻易提及。那样我好不容易走出来的阴霾又会降临了。 坐在古予的餐桌山,兰子书喝着一碗黑米粥,她小心翼翼地问,请问,我能不能问问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古予舔了舔勺子上的汤汁,说,我是一个汽修师。 汽修师?哇,真的看不出来诶。兰子书不知道哪来的神秘气质,冲我使了个眼色。我一直以为你应该是个文艺工作者,看不出来,是个现实和理想分得很清楚的人吼。 其实刚好相反吧,在我这里大概都分不清什么是理想和现实。古予笑笑。 那你是喜欢在家多一点,还是工作多一点?我问他。 嗯他做出思考的样子,我也不知道,在店里很累的时候会想回家,惦记着家里的金鱼和冰箱里的食材,想看一集《名侦探柯南》,在家里觉得无聊的时候,又想去店里摸摸那些零件,想对那些汽车动手动脚。比较好的一点就是,不太容易觉得无事可做,这样也不会觉得生活无趣了。所以对我来说,现实就是理想,理想也是现实。 我突然很欣赏古予的生活方式,看起来很平静,与世无争,但其实是绝大多数以外的羡慕对象。至少,我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理想是什么,现实又是怎么样。我拥有的是什么呢?大概就是目前为止,对这个世界浅薄的认识和挣扎了吧。 送兰子书下楼,路上她对我说,奶奶去世以后,我想了很久,决定还是把工作辞了,好好打理她留下来的书店,我并不觉得这样会吃亏,也没有什么不情愿,之前是觉得毕竟这间书店不是从我开始的,不太想捡现成的东西,显得我不够成功。但是现在想通了,成功不是非要另辟蹊径,我确定自己喜欢和这些东西有关一切就行了。 我想了想,好像找不到什么适合的话回复她,思考了一会,说,也就是说,接下来你都不会像现在一样悠闲了呗。 对啊对啊,所以我不能来找你玩的时候,千万不要太想念我。她自己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这个你不用担心,简直是多余的,不过如果我有空呢,可以去店里看看你,所以要打理得好一点才行,如果毫无特色,我是绝对不会去第二次的。我说。 她抬头挺胸道,是,保证干得风生水起,让领导满意! 看着她的背影蹦蹦跳跳消失在小区的门口,转身朝自己的公寓走去。我竟然没有意识到,原来已经把兰子书视作重要的朋友了。她是除了邑曲以外,第二个和我挤在同一张床上的人。 回到公寓里面,整了整书架上放了很久却连包装都没有拆掉的书,犹豫着从哪一本开始读的时候,有人来敲我的门。我走过去打开,古予站在外面,已经换下了早上的家居服,改而穿上洁白的高领毛衣和宽大的牛仔外套。 他说,一起去玩玩吗? 去哪? 好久没骑车出去了,四处转转怎么样? 我甚至没有花时间思考,对他说,好啊,等我换身衣服。退回房里,我把公寓的门关上,把古予也拦在了外面。如果不是兰子书一直念叨着我的品味差,大概也不会这么担心古予进来看到屋里的陈设会对我有什么想法吧。我承认他房里的装修看起来确实比我的顺眼,但是我品味差也是有原因的——我还是一只初来乍到的鸟人,对人间的审美哪会培养的这么快。 坐在古予的哈雷后面,起先他还是有些规矩地在大马路上行驶,出了城的刹那,突然就变成了脱缰的野马,嗖地和风赛起了跑。你会怕吗?他很大声地问我,狂暴的风声里隐约能听见他说话。 我也声嘶力竭地回复他,没关系,我不怕! 这是肯定的,我飞起来的时候比这速度快多了。 城市的喧嚣离我们越来越远,眼看着密集的楼房和车辆都渐渐消失在了身后。在来往车辆稀少的公路上拐了许多个弯,古予把车停在了一条破旧的泥路边。 到了。他说。 下了车,我随着他向前走了几步,当我看到一片绿色的海洋尽收眼底的时候,才意识到我们已经到了山上。风吹过来,能清晰地看到山麓的草木犹如波浪一层接一层地摇摆。 你看这些树木摆动的轨迹,描述起来就是风的样子。古予说。 在南渡的时候,时刻想着快点修炼成人,现在在民间已经生活了好多年,头一次在脑海里萌生出这么强烈的愿望,想立刻变成一只鸟飞到这里的上空去,想停留在千千万万棵树的某一条枝干上,想竭尽全力高歌一曲。 古予,你想家吗?我问他。 不想。他毫不犹豫地说。 我诧异地看着他。 因为,想家的时候我可以随时回去。他又说。 真好。 那你呢?他问我。 我想了想,说,想吧。 想就回去吧,回去再回来,能用“回”这个字的地方,这辈子也不会有几个。 我望着这一片温柔又寂寞的绿色,想起南渡一望无垠的白色,或者一望无垠的绿色,都是那么空旷,却都充溢着思情。 在南渡的时候,暇羽婆婆经常坐在慕日湖边和我们讲故事,旁边围满了各种各样的小动物。她是整个南渡最有声望的老妖,曾经也在人间生活了很久,但是最后为什么回到南渡以后再也不肯出去,其中的原因没有人知道。 她其实在人间生活了有几千年,听说她从民间回到南渡是在一百年前,按民间的历史算起来,应该是民国时期吧。她就总说那时候的故事,谈到鲁迅,,辛亥革命,火烧圆明园之类的事。却很少提及自己的生活和经历。有小妖问她,那个时候你在哪里做什么呢?她只是笑笑,并不回答。 还有人问起比这更久远的事时,她都说,那太远了,不大记得啦,那些朝代啊多的很,什么夏商周尧舜禹啊唐宋元明清啊,简直眼花缭乱的,没什么好讲。 但我总觉得,她对民国记忆那么深刻,对那时候的历史那么念念不忘,一定是有什么别的不能对人提及的原因的。 忽然很想回到南渡去,暇羽婆婆的故事也有很久没听了,不知道她最近会不会感到有些寂寞,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小妖精围在她身边吵着要听故事。其实那些都只不过是还未修炼成人的小妖精们对人间的一点憧憬罢了。有几个人能真正关心她的过往和记忆呢? 我们回去吧。古予说。 好啊。我说。 回来的路上,我迎着狂暴的风对古予大声说道,有时间的话可以教我起摩托车吗? 什么? 教我骑摩托车! 好啊!大概是有一阵风猛地钻进了他的嘴里,堵住了啊字后面的尾音,声音戛然而止。 背包都还没有放到桌子上,主编就走了过来,对我说,墨水,现在有一个任务要派给你,有一个采访内容需要你去完成,采访对象是一个女大学生和她的老师。那个老师你认识的,邢一时。约好的地点在她们学校附近的咖啡厅,时间是上午九点,你准备一下过去吧,早点结束。 主题是什么?我问。 最近市里不是有个摄影大赛吗,获得一等奖的就是邢一时带的小组,那个女生是组长嘛,就两个人一起咯。 但是主编。我有些犹豫要不要问出来。 嗯?她微笑着等待。 您是怎么知道我和邢一时认识的?后来才意识到,这可能不是这件事的重点,但是收回已经来不及了。 因为邢一时那小子是我们杂志社的常驻摄影师啊,经常会给我们投一些摄影作品,人手不够的时候还帮我们拍拍照什么的。 这两天和兰子书古予都聊到一个话题,就是有关理想和现实。一直挺迷惑的,现在大概清楚了,其实我和古予一样,对所谓的理想和现实也没那么清晰的界限。至少现在对主编派给我的任务是没有一点排斥之心的,只是对于邢一时,总觉得他这个人背负了很多隐晦的因素,要正儿八经地聊起来,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效果。 邑曲经常用来形容人的一句话就是——城府太深——或者,没有城府。 邢一时也许会是前者,不知道是不是和我对他知之甚少的原因,不了解和城府的深浅之间也许是有关系的。但是从他和尹介城拐弯抹角接近我和坛子开始,对他已经是不抱有多余的好感的。但是有什么办法呢,他在意邑曲,而我可以在意一切在意邑曲的人。 想到这里,师傅已经把车停在了路边,对我说,姑娘,到了。 我从车上下来,上午的阳光不算强烈,倒是街上的风有些冷,还好出门时记得戴上了那条围巾。扫视了一周四处,来来往往的没几个学生,大概都安安心心地在学校里学习了吧。见到他们以后首先要说些什么呢?作为一个有内涵的鸟人,绝对要十分惊艳地开场,那么第一个问题应该问什么呢? 还没有把疑问都解决,就听见一个甜美的声音在对我说话,欢迎光临,请问需要点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坦白 上午的咖啡厅避开了人流高峰,总体来说,氛围还算宽敞。扫了一圈室内的装潢,灰白的墙壁和地板作为底色,略显惆怅。但四周的摆设却异常清新亮丽,白色的桌子和红色的沙发,三三两两亮得发光的绿植。最喜欢的是其中一面墙上手绘上去的画,一支白色的蒲公英在灰色的空间里张开一朵一朵的小伞,很轻很轻的样子。在这样静止的画面里,我却以为自己清晰地看到了风吹过的痕迹。 这是一间特别的咖啡厅,我想以后应该会常来。环顾了一周之后,我郑重其事地在心里做了这么一个决定。特别在什么地方呢?说不清楚,但是它能让我在欣赏它的时候,顺其自然地忘了此行的目的。直到有人拉住我的胳膊。 说来有些丢脸,我堂堂百年鸟妖,竟然会在人间被这些猝不及防地惊扰吓到。抬头看到邢一时的脸,我用了三秒的时间思考为什么会在这里碰到他。 你近视吗?他皱了皱眉。 没有,我说。为了掩饰我刚刚有失气质的笨拙,想了想,又很淡定地转身对服务员说,麻烦给我一杯卡布奇诺,两勺糖,谢谢。 邢一时咧了咧嘴角,反正我是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笑。 他把我带向最角落的位置,一张白色圆桌前坐着一个女生,只看到她的背影,茶色的波浪卷发披在肩上,一直延伸到腰部,让我联想的深秋的北大荒,连绵起伏的山川。 在他们对面坐下,我偷偷地打量了几秒面前的姑娘,白皙的皮肤似乎还闪着星星一样的光。为什么要偷偷呢?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她的美无形之中都是对身边人的压力。粉嫩的面颊犹如桃花初放,红唇微抿,楚楚动人,一举一动都优雅知性。 你好,我叫陈与新。声音也很清澈。 你好,我叫墨水,是身边杂志社的写作者。 省略掉很多客套的开头,服务员把我的咖啡端上来之后,终于规规矩矩地进入了采访工作。 首先从邢一时先生开始好吧? 两人点点头。 如果我们把生活中所有的事物都比作人,那么请问,摄影对于您来说,扮演的应该是什么样的角色呢? 应该是父母吧,他说。我的父母有一个共同的爱好,就是喜欢记录生活中的很多小事,包括我。所以很多情况下他们都会拍照留念,记录生活,有时间会一家人坐在一起反复地看。所以在过去的时间里,我们有很多时候不能一家人都在一起,但是通过彼此的照片,我们就不会错过有关对方的一点一滴。摄影的兴趣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培养起来的。所以说,现在摄影对我来讲,已经不能潦草地说是兴趣爱好这么简单,它从小到大陪伴了我很多年,给了我更多或客观或主观的眼光去欣赏这个世界,让我懂得有很多瞬间是时间无法留住的。学会珍惜和品味生活,是父母和摄影都一直在教会我的事。 这次摄影大赛,你们的获奖作品叫做《不fu》,有很多人不太了解其中的含义,您能给我们讲讲吗? 这幅作品是我和我的学生们一起拍摄的,当时刚被他们邀请到哑风摄影俱乐部做顾问,可能是我比较年轻吧哈哈。他自娱自乐地笑了两声。经常应他们的邀请和大家一起出去采风,有一次我们就去了城边的某座山上,那时候是下午五六点钟吧,天还挺亮的,很远的地方隐隐约约有一抹霞。我看到我的学生个个青春洋溢,他们举着相机拍这个拍那个,一会大叫一会唱歌,一会疯一会认真的。让我想到四五年前自己的样子,好像因为和他们的相处让我觉得那种日子开始又慢慢向我靠近。所以举起相机为他们拍了这么一张照片。“不fu”可以理解为“不服”c“不负”c“不复”c“不腐”等等很多意思,只要你能想到的,都是我们想要表达的。大概就是代表那重已经被世人说烂透的话题,青春,单纯,热情,初心。 我注意到邢一时在说话的时候,旁边的陈与新一直注视着他的侧脸,露出少女独有的微笑,眼里是一种像白云一样洁白的东西,又好像是棉花糖,有些淡淡的甜味。 那与新呢?你觉得摄影给你带来最大的礼物是什么? 嗯摄影带给我最大的礼物大概就是,一群很真挚的,志同道合的朋友吧。我们在这个过程中相互学习,相互鼓励,相互分享,大家就像家人一样相处。最重要的是遇到邢一时老师,其实我们看待他的眼光已经不止在老师,更多的是和我们一样充满向往的年轻人。就像邢老师说的,摄影会在潜移默化中教会我们许多事,最有感触的一点大概就是学会珍惜和留住美了。 接下来还陆陆续续问了许多问题,谈到最后,开始的严肃和规矩都慢慢地褪了下去,聊起来竟然就像朋友一样自然。 对啊,那时候我觉得超级委屈的,我的相机连着一整本的画册都这么被我妈端走了,印象最深刻的是她关上房间的门之前还不忘训斥我,把练习做完才能出来!我发现陈与新笑起来的时候,喜欢用手背微微挡在嘴巴前面,温文尔雅。 那我算是比较顺畅的,我爸妈在摄影上对我是从头到尾地支持。邢一时打趣道。 谈话准备接近尾声了,我开始收拾桌上的录音笔,纸和钢笔。 墨水你呢?邢一时突然的问题把我问得一愣一愣的。 什么? 除了写作,你还有什么兴趣爱好吗? 我尴尬地笑笑,应该没有了,吧。 你父母不会强行要求你学习别的东西吗? 不会啊。我继续尴尬道。 我知道邢一时是故意的。在他继续刁钻之前,我收拾好东西站起来,先和陈与新握了握手,今天很谢谢你们能抽出时间来配合我们的采访,辛苦了,谢谢。她笑着说不客气。 你接下来要直接回杂志社吗?邢一时问。 应该吧。我回答他。 一起吧,刚好我有些事想找傅主编聊聊。没等我答应,他转身对身旁的陈与新说,你一个人回学校吧。陈与新很温顺地点点头。 走出咖啡厅,邢一时说,走路回去怎么样?好像离这里也不是很远。 我同意了。你是有什么话想说吧。 听得出来,这是一个陈述句,他笑道。我知道你知道我想调查邑曲的事,我也知道你一定知道最近新出的那件事,既然我们的目标一致,不如合作? 怎么合作。 告诉我你知道的所有事情,我也会告诉你我所知道的。 那就是交换情报咯。 差不多吧。 那为什么一开始接近我们的时候不直接说明呢? 他犹豫了一小会,虽然时间很短,但还是看出来了。因为 你大概找人调查我了吧,估计是结果不太好,对我怀有警惕。 他突然拉住了我,我晃了晃手想要挣脱,抬头看的时候,他给我使了一个眼色,才发现对面的人行道上显示的是红灯。过了一会,红灯转绿,我们被人流簇拥到马路上。 你果然什么都知道,他继续说,既然这样,你应该也知道我关心的是什么,虽然对你一无所知,说不定还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小魔女,但是我还是想冒这个险,说不定你真的知道些什么呢。 但是你大概要失望了,我知道的并不比你多。 邑曲生前只有你这么一个朋友,她跟你接触最多,所以很多细节你一定比任何人都清楚。 那都不重要,都是一些平常的琐碎而已。 不,那些很重要。他的语气突然变得很严肃。 我愣了几秒。 她一定做了什么但是你没有察觉到的,一个人不可能毫无征兆地就死了,如果是意外这些难以掌控的因素还好说,但邑曲的死怎么看都不像意外,你也这么觉得的对吧? 我的脑子一下子凌乱了,千千万万个汉字在脑海里分速运转,就是没有一句话能从嘴里吐出来。 你想知道什么?我艰难地筛选出这句话回给他。 所有。 所有? 对,包括邑曲去过的每一个地方,和你说过的每一句话,所有你记得的异常的举动,和她接触过的所有人。他顿了顿,养老院死掉的那个老头你听说了吧?我想知道他生前和邑曲有没有过什么交集。 我不知道,我也以为我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邑曲的人,但是最近才发现,关于邑曲我真的知道得太少了,甚至我都不知道她死前去了路南镇而不是在国外办画展,还有那个老人和她有没有关系我也不知道。这些都没有听她说过啊,而且除了办画展,其他时候她要出去采风,如果我有时间都会和她一起去的。就算我没有去,她回来也会告诉我去了什么地方经历了什么。我也以为自己应该什么都知道的。我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语速和情绪在慢慢变得激动,也不清楚自己吧啦吧啦说了一堆什么。当我意识到视线一片模糊,看不清前面来往的车辆的时候,有人狠狠地拉了我的胳膊,往后拽了好几步。猝不及防地一个踉跄,我撞在了那个人的胸口上。 看路!邢一时很大声地朝我说话。他把我从怀里推开,看着我,僵持了几秒之后,他说,你没事吧?语气稍微温和了一点。 没事。我转身加快了脚步。 那你是同意我的提议了吗?合作。他也快步追上来。 先来说说你有什么诱人的信息,看值不值得我做这笔交易。 如果我说,邑曲是我的姐姐呢? 听到这个回答,我确实震惊了。从来没有听邑曲提过她的家人,这时候眼前这个和我周旋了半天的人,说他是邑曲的弟弟。 就算为了吸引我,也不用这么拼吧?我怀疑道。 你会相信的,只要给我时间,下午我去杂志社接你,带你去一个地方。 没有丝毫的犹豫,我点头了。 那么,我回学校了,下午还有课。他说。 看来有事找主编只是一个借口。我说。 他耸耸肩,说,走路看着点,下午见。说着转身朝来的方向返回。没有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我转身继续向前。 一路上我都被他的话困扰着,怎么也想不明白其中的逻辑。我唯一想到的就是坛子,也许他能为我做点什么,但是现在去问他又有什么用呢?也不过是把邢一时的话重复给他而已。决定还是下午见到邢一时,听听他怎么说吧。 回到杂志社,已经接近午休时间,同事们陆陆续续地走到外面来吃午饭。林恬还守在柜台后面,看到我回来,笑容甜蜜地对我说,墨水姐你回来啦。 嗯。 吃午饭了吗? 没呢。 她兴匆匆地走出来拉住我的胳膊,那我们一起去吃吧。 好啊。我把东西拿到桌子上放好,和林恬一起走向杂志社外面的小吃店。 杂志社的地理位置相对来说是我比较满意的,迎面就是各种小吃摊点和便利店,生活在这里的人总有一种神仙般的惬意,不愁吃喝。坐在一家自称正宗云南过桥米线的店里,等待的时候林恬问我上午的采访进行的怎么样。 我草草地回答她,还行吧,蛮顺利的。 听说那个叫陈与新的女大学生本人很漂亮,是真的吗? 听说? 对啊,摄影大赛颁奖的时候她也去了,有媒体把照片传到了网上,大家看到都说她可漂亮了。 是这样。我点点头,这是发自内心的认可。就在这一瞬间,突然想起来其实这个姑娘我之前已经见过,就在于家酒吧里,她就是那个一直望着邢一时的,楚楚动人的姑娘。 吃了米线回到杂志社,开始整理上午的采访资料,心里却一直惦记着邢一时最后那句“下午见”,以及“弟弟”这个词。 时间一点一点地消逝,终于慢吞吞地熬到了下班时间。古予发消息问我要不要接我一起回家,我给他回消息,说不用了,我有事要去别的地方。 好的,注意安全。他说。 没过多久,邢一时的电话就来了。 他说,我在门口了。 看了看时间,距离下班时间还有半个小时。我说,还有半个小时呢。 他哦了一声,把电话挂了,我也没在意,继续完成手头的工作。 直到傍晚时分,同事们都陆陆续续下班了,我收拾好东西也准备离开。走出杂志社的大门,远远地就看见邢一时坐在马路旁边的长椅上。只看到他的背影,拉耸着肩膀,坐姿有些驼。 我走过去的时候他刚好抬头也看到了我。为什么提前来了?我问。 下课早也没事做,就过来了,他说。走吧。说着站起身往前走,走了大概十来米,他打开停靠在路边的一扇车门,上车吧。 我上了车,扣好安全带,问他,去哪? 我家。 这个回答让我有些诧异。虽说是堂堂鸟妖,但是来到人间以后,诱拐妇女儿童之类的新闻也没少看,骨子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担忧的。 邢一时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笑了笑,说,怎么,怕我把你怎么样? 没有。 他还是笑,大概是觉得车上坐了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笨鸟吧。我怎么感觉冥冥之中,有一种想踹人的冲动。 你喜欢听什么音乐?他正在打开音频播放器。 都行。我说。 他的手移开之后,紧接着就听见传来的音乐声。 黑色的背后是黎明 以为来日方长所以别把梦吵醒 时间它继续飞行 下一站机场门外拥抱你的背影 蓝色的背后是纯净 低下头俯瞰陆地上想念的眼睛 生命中有些事情 从没有原因说明一刹那的寂静 如果云层是天空的一封信 能不能再听一听听你的声音 就算是探秘是贪玩而已 跟着潘彼得去无人岛旅行 我不会怪你的 天空一望无际是海洋的倒影 蓝色一望无际我的你在哪里 假如迷路了一定 记得把思念装进漂流瓶 记得快寄给我别让人担心 下了车我才发现,这一路上都在单曲循环这一首歌。 跟在邢一时后面上了楼,他打开其中一间公寓的门请我进去。灯打开的瞬间,整个房间立刻充满了一种生生不息的颜色。他拉开巨大的窗帘,落地窗下是这个城市的车水马龙和万家灯火。 正中间的墙上贴了一棵巨大的许愿树,上面贴满各色各样的照片。还有书架上也摆满了摄影作品和各种模型。 这就是你要给我看的?我问他。 算是一部分吧,如果你有兴趣了解我的私生活的话。 他把我领到卧室里,蹲在床头的柜子前,打开抽屉拿出几张照片递给我。我接过去看,上面基本上就是四个人,一男一女,和两个大概六七岁的孩子,一个男孩,一个女孩。 那个女孩就是邑曲,他说,其实邑曲并不是我爸妈亲生的孩子,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她是被领养的。我父母的保密工作一直做得很好,我也一直以为,邑曲和我就是同个娘胎里出来的孩子。直到几年前,她不知道从哪里听到有关这件事情的真相,跑回家和我的父母对峙,最终他们才承认了这个事实,说出了真相。那个时候我妈肚子里正怀着我,有一天晚上,有人来敲我家的门,父亲打开门的时候,只见到门口放着一个女婴,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人了。 因为找不到遗弃她的人,也不忍心直接扔给福利院,我父母就暂时把她寄养在了家里,随着日子一天天加长,他们对这个孩子有了感情,那时候我也刚好要出生,他们就想,干脆把她留下来给我作伴,于是邑曲真真正正的就和我们成了一家人。我们都很爱她,她也很爱我们。她为人善良,正直勇敢,天生具有画画的天赋,一身的才华。 在家里她和我的感情是最深的,我们会经常相互分享秘密。但是有一天,我们都知道了背后的真相,这一切就像水珠一样慢慢地蒸发掉了。邑曲表面上还很亲近,依然称呼我父母为爸爸妈妈,对我也一如既往地好。但她却很少再回家,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一直在阻碍着她。也许,是一下子难以接受这样的事实吧。当然连我自己都废了好大功夫才把这个结缓了过来。 她偶尔会来看我,平时都会很平静,不像是有什么想不开的样子。但是她从来不会轻易为我画画,直到那天她突然出现在路南镇,还在酒馆的包厢里留下了那幅画。其实我早就有预感要发生些什么的,但是仅凭一幅画,根本不会联想到什么。我还单纯地以为,是邑曲已经打开了心结,打算重新接纳这一切了。 其实,邑曲本来的名字就叫一曲,只是真相曝光以后,她才开始以邑曲的名字作画。 邢一时叙述着所有的这些故事,我却一下子感觉他变沉默了。果然每个人都不可能躲过悲伤的魔爪,不可能一生潇洒地活下去。 你饿吗?他突然问。 我摇摇头。 那你困吗? 我还是摇摇头。 他抿了抿嘴唇,会意地点点头。过了一会,他继续说,但我觉得,不看出身,一曲仍然是我最亲最爱的姐姐,我知道她一定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她不可能会狠心独自离开我们。而且我觉得一曲一时念起来可好听了。你说对吗? 我想对他友好地笑笑,但是想起可怜的邑曲,我怎么努力也笑不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 回忆 那你和邑曲呢?你们是怎么认识的?邢一时扭头问我。 思考和纠结了挺久,反复筛选和斟酌字句,我都不知道应该从哪里说起。要说我和邑曲是怎么遇到的,严格来讲应该是十年前,那个时候对日期是没有什么概念的,所以具体是哪一天也忘记了。初到人间的时候,和坛子的关系还没有现在这么好,当时的他对于我,只是南渡的同类里,一个更早修炼成人,也喜欢向同类分享所得的,善良的妖精。 我背着暇羽婆婆,背着所有南渡的妖,在没有修炼成人的时候,拖着一幅小鸟的模样偷偷飞到了人间。每天和民间的鸟儿们在一起,在他们后面飞翔,我们一起在猎人的枪口之下死里逃生,一起蜷缩在树叶之中躲避暴风雨。虽然不会说话,但我还是能听懂它们的语言,明白它们的思想。经过城市的上空,停留在街道的电线上,民间的纷繁复杂让我体会到了南渡在和平和安定之中所没有的热闹。 是在一片山林之中,我遇到了独自前来采风的邑曲。还记得当时天气很热,大概是夏季,她穿了一身白色纱裙,戴着一顶宽大的太阳帽,面颊热得通红,额头冒着汗。我站在她身后的树枝上,看着她面对着山麓的城市,拿着水彩在纸上一笔一划地勾勒。当她完成后把身子移开,走到前面对着这座安静得像灯的城市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 这时候我看见画纸上,呈现的并不是眼前的风景,而只是一片阴郁的夏雨图,水滩里倒映的是一片悲伤又不是澄明地天空。邑曲给我的第一印象就是,奇怪。她的举动总是充满了怪异,所以说,认为她不是一个正常的人是从一开始就产生的想法,是后来的相处给这个猜想做了证明。 她抬头的时候看见了我,猝不及防的四目相对让我有些受惊,准备扑腾飞走的时候,她对我笑了。那个笑啊,我至今都记得,清清楚楚。她嘴角上扬的弧度,露出几颗牙齿,眼睛眯起来时睫毛的颜色。不算很惊艳的五官,但就是难以忘怀。大概是心头一暖的瞬间,我彻底忘了逃跑这件事。 她收拾好画板和工具,把它们背在肩上离开了。也不知道是什么在驱使,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跟在她后面走了很远的一段路。她停在一棵梧桐树下,从包里翻出一瓶水,抬头对落在枝头的我说,你想要这个吗?见我没有下来,她又友好地把水递过来。 僵持了几秒,觉得她的手臂大概开始酸了吧,毕竟背着很重的工具走了很久。我飞下去,落在她的白色纱裙上。 她笑了笑,把水倒进瓶盖里拿在我面前。我把头伸过去饮水。 你的羽毛真好看,是我喜欢的紫色,她说,不是很深,也不是很浅,有一种恰到好处地舒服。 我抬头看看她,又低头继续喝水。 仔细看的话,上面还有一层淡淡的荧光。她犹豫了一会,继续说,不知道你能不能听懂我的话。 喝完水,她把瓶子装起来,对我说,我要走了啦。 我呆呆地看着她。 你要跟我一起走吗?她把手伸过来,我竟然毫不犹豫地跳到了她手掌上。她转手把我放在了背包最外面的夹层里。 民间对两个人的相遇和自来熟有一种说法,那就是缘分。邑曲后来也时常对我提到这个词,她说生命中有很多人很多事都是不可避免的。接受或是不接受,我们都要彼此关联。甚至不可分割。 无法解释和所有人的相遇,我也只能接受缘分这样的说法了。 但是这些,都是我不能对邢一时讲的,虽然答应了合作,但是我不得不保留的东西又实在太多了。我不能对他说,第一次以人的状态和邑曲见面,其实差一点就把她的魂魄吓走了。还有我一丝不挂地站在房里,邑曲睁大眼睛,对我足足愣了十分钟这样的事。 你怎么不说话?邢一时再一次追问。 我不知道有什么好讲的,我们怎么相遇怎么认识,这些重要吗?我说。 只有说了,我才能知道重不重要。他说。 我走到饮水机旁接了一杯水喝下去。他的表情告诉我,他在等。 我饿了。我说。但心里有点虚。 他有些无奈。你想吃什么? 你会做饭吗? 泡面和蛋炒饭算吗?他说。 我沉默了。 过了一会,他说,我们点外卖吧,你想吃什么? 担心在等外卖的同时,他又继续追问我有关邑曲的事,我还没有想好万全的措辞。于是说,出去吃可以吗?顺便透透气,我觉得有点头晕。 他迟疑了一会,还是点了点头。好吧。 我看了一眼落地窗外面的景色,才发现原来已经很晚了,夜幕完完全全吞没了这座城市,泛黄的路灯又开始它们疲惫而顽强的抵抗。 我还是直接回家吧,很晚了。我说。 他穿上了外套,从衣橱里又翻出一件黑色的大衣。他说,穿上这个吧,晚上出门会很冷。 我说我要回家了。我以为他没有听清我说的话。 我听见啦,吃完就送你回去,穿上吧。 害怕他突然又抓着问题不放,我迅速地接过外套套上,溜出了房间。 坐在他的车里,依然重复着来时的那首歌,我们都没有说话。 外面的夜色好像一下子变得软弱了,深秋的风在窗子微开的缝隙之间呼呼作响,参差不齐的灯光像一只泄了气的怪兽,东扭西歪。邢一时认真地掌控着方向盘,有一瞬间觉得他其实有点可爱。 经过一条熙熙攘攘的夜市,邢一时把车停靠在路边。他说,在这里吃怎么样? 我点点头。心里一下子觉得开心了很多,想到就要坐在晚风萧瑟的小馆子里,对面也许坐着不知从哪里来的陌生人。一份热腾腾的晚餐。总比沉重的那些话题强。 吃了一大碗鱼粉之后,邢一时还是把我送回了家,途中并没有询问过路线。我知道,除了一些他没有办法获取的信息,这些简单的东西还是很容易被知道的。 送到楼下的时候,我把外套还给了他,自己上了楼。在电梯里我一直在想,下次他再追问有关邑曲的事,我应该从哪里说起,要怎么说才好呢。 开门进屋的时候,坛子从门后突然蹦出把我吓了一大跳。也不是突然蹦出,他就是定定的站在那里,有一种等着我开门自己被吓到的邪恶预谋。这个老妖怪,年龄越来越老,态度却越来越不正经了。 你干嘛啊!我叫出声来。 小声点咯,你不怕隔壁那个热心的邻居来敲门?他若无其事地走到沙发上坐下,还随手拿起桌上的遥控打开了我的电视机。叽叽喳喳的节目声随即响起。 你很幼稚。我说。 你嫉妒我的心态年轻。他嘚瑟地回答我。 如果不是真的有点疲惫,我翻起白眼来那真的是能把嘲讽演绎到极致的。只好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不屑。 去哪了?他问。 邢一时那,他终于耐不住跟我挑明了,说要合作呢。 他说什么了? 沉思了一会,这个信息量有点大,等我先缓缓,我说。 他心有领会地继续看电视,节目里的人在一波接着一波地狂笑。我来的时候总觉得你这屋里有点怪异。他说。 我警惕地看向他,等待接下来的话。 直到刚刚有点饿才想起来,你的零食都去哪了? 我舒了一口气,却突然泛起一股悲伤,这么说就想起来了,进屋的时候也感到了一丝怪异,只不过被坛子这个老妖精给吓得忘记了。最近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原来是我心爱的零食们都不在了。 被兰子书那个丫头收走啦,她说女生不适合这些低俗的食物,我们要高雅。我对坛子虚伪地露出一个笑脸。 想不到那个烦人的丫头还有这么一套,我都没有想到呢,哈哈,你一堂堂鸟妖,却被民间一姑娘给治上了。他幸灾乐祸地笑起来。 大半夜来我这,就为了找个地方方便你丑陋地笑? 才不是,他顿了顿,说,我来看看你最近是不是又堕落成遇难妇女了,看来情况还不错。 你才妇女呢。 哈哈,顺便跟你说一件事。 看见他的态度有些认真,我也收起了互怼的准备,认真地听他接下来的话。 下个月初在隆达酒店有一场拍卖会,拍卖的物品里面,有一幅名为《暮色》的作品,据说这幅画的画者,是一个叫做邑曲的青年画家。 听到邑曲的名字,我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你从哪里听说的? 尹介城最近不是一直在跟踪刘启业吗?要拍卖那幅画的人,就是刘启业。 他为什么会有邑曲的画呢? 这个就不清楚了,他自己的说法是,从另一个卖家手上转来的。 邢一时知道吗? 我也是刚刚才知道,你不是一直跟他在一起吗,估计是还没见到尹介城吧,既然你们已经达成一致意见决定合作,那么他一定会来找你商量的。 我进洗手间冲了一把脸,坛子依然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我坐到他旁边,把邢一时今晚的话都向他叙述了一遍。大概叙述了有半个小时吧,停下来的时候觉得喉咙有些干燥。 坛子并没有显出多么的吃惊,从头到尾都十分地淡定。最后他说,原来是这样啊。 原来是这样?他说得实在太轻巧了,我听到的时候差一点要为人间的崎岖坎坷和出乎意料写一本厚厚的书了。 拍卖会那天我刚好有空,可以陪你去看看。他说。 好。我说。 坛子陪我坐在沙发上看节目看到很晚,中途我打了两个哈欠,接近凌晨一点的时候,电视里的节目已经没什么可看的了。他把抱枕推到一边,说,我走了。然后站起身。 我说,好。就看着他悠悠地走向阳台,推开那扇玻璃门,嗖地消失在了夜色里。让我想起,有一次在古予的公寓里偶然看了一集《名侦探柯南》,怪盗基德几乎也是这样突然就从夜幕中的阳台消失了。只不过他比坛子炫酷很多,消失之后阳台上还凌乱地扑腾着几只白鸽。 我进洗手间洗了个澡,觉得有些无聊,拖拖拉拉地也上床去睡了。果然是年轻好,而且还是一只年轻的妖精,已经连续好几天晚睡早起,都还没有感觉到身体的不适。大概疲惫感都压在了心上吧。 邢一时回到家,把拿回来的黑色大衣又叠好放进了衣橱里。他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大概是那些叙述勾起了他的回忆,脑海里开始连绵不断都是小时候和邑曲一起欢笑的时光。他屁颠屁颠地跟在她身后奔跑,嘴里喊着,姐姐,等等我姐姐。 小女孩停下脚步,回头对着他笑,你快点,一时快点,烟花大会要开始啦! 姐姐,等等我。 他的嘴唇微张,独自喃喃道,姐姐,等等我,姐姐 早上古予顺路送我去上班,经过一家书店,老板刚好悠悠地把门打开,用鸡毛毯弹着货架上的商品。我想起兰子书,答应过她,有时间一定会去她店里看看,也不知道现在打理得怎么样了。 学生们已经下了第一节课,邢一时才姗姗地进了办公室的门。老教师看见了,嘿嘿地调侃他,嘿哟,我以为你今天打算不来了。 他把钥匙往桌上一扔,说,老师您说笑了,像我这么爱岗敬业的新一代人民教师,怎么会无故不来学校呢。 老教师哼哼了一声,听说你带的摄影俱乐部获奖啦,恭喜啊,果然呐还是年轻好,我们老了,哪还有精神折腾这些光彩的事。 别这么悲观嘛,我觉得您依然是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的好男儿,只要心还年轻,改天我们出去啊带上您。邢一时和老教师之间的打趣永远这么轻松。毕竟,他们是真正地从师生关系走向同事关系的。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在他眼里,他和亲人一样重要。 在你来之前有个学生来办公室找你,老教师说,就是经常往你这跑的那个,漂亮的一小丫头。 陈与新? 这名字有点耳熟,应该就是她吧。 她有说找我什么事吗? 老教师摇摇头,没说,他在脑海里再确认了一边,再次肯定道,嗯,没说。 算了,如果重要的话应该会再来的。邢一时说。 老教师看着他,邪魅一笑,这一笑把邢一时吓得不轻,他赶紧扯了扯上衣的领子,嘿嘿嘿,您干嘛呢,吓唬人啊。 我觉得那个姑娘对你有意思,我倒是好奇,你是怎么想的。 邢一时收拾着桌上的书,说,她是我最得意的学生,长得漂亮又有才,哪个小子想和她交往还得过老师我这关呢。 那就是不喜欢呗。 谁说的,有哪个老师会讨厌自己的学生,就像没有父母会讨厌自己的孩子一样嘛。 老教师会意地笑笑,行了,不过你也老大不小了,别总这么吊儿郎当的,找个伴,每天催你起床督促你按时上班追求上进努力工作,多好。不喜欢师生恋没关系呀,我们学校好看又有才的女老师也很多,实在不行,我在亲戚里的孩子里给你物色几个。 邢一时打断他,得得得,您是不是跟我爸好上了?说话风格都跑一条道上来了,都开始操心我的人生大事,不跟您贫了,我要去上课。说着他灰溜溜地抱着课本出了办公室。 昨晚他回去之后给尹介城发了消息,但是直到今天早上一直没有回,大概还在为案件忙着东奔西跑吧。昨晚和墨水说了很多话,那些尘封在回忆里的东西一夜之间全都又跑出来了,闹腾了一整晚,简直都没有办法入睡。今早起床的时候感到很疲惫,是那种心口喘不过气的疲惫。 走向教室的路上,邑曲又随着那些疲惫一起跑回到了脑子里。 姐姐,你看我做的飞机模型,老师说我做的可好了,同学们都很喜欢,我把它送给你。 我家一时真棒,姐姐也很喜欢。 姐姐,生日快乐,你要每天都开开心心的,如果你不开心,一定要告诉我,虽然我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你开心,但是我一定会陪着你的。 谢谢一时,有你这个弟弟,姐姐每天都过的很开心。 那时候多好,彼此是最重要的亲人,以为骨子里流着一模一样的血,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彼此分割。但是邑曲大概不明白吧,就算他们没有流着一样的血,不是从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孩子,那也没有什么是可以否定他们之间的亲情的。并不是只有血肉之情才坚不可破啊。 如果她能明白这个道理那该多好。但她又是这么在意他人感受的一个姑娘,总是害怕自己是多余的那个,害怕给身边的人带来麻烦。她太爱较真了。 如果邑曲少一点较真劲,也许他们就能敞开心扉地释然所有的阻碍,依然像一直以来的那样,做一家相亲相爱的人。他害怕这种较真,也发誓绝不会跟从她的较真。所以,虽然昨晚很想从墨水嘴里知道有关邑曲的事,在她沉默的时候他也很想追问下去,但是想到因为邑曲这样的较真,让他永远失去了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亲人。他有些害怕,最终还是犹豫了。 他比上课铃声还早几分钟到教室,学生们陆陆续续都入了坐。他深吸了一口气,花了两分钟的时间去回想,这节课他要讲些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 会面 邢一时在校门口看见尹介城,他靠在马路对面的电线杆上,手里夹着一根烟,时不时从嘴里吐出一圈白色的烟雾。这让邢一时想起酒楼里醉生梦死的绝望妇女,高傲又孤独。 他站在路边等绿灯,面前的车流一辆接一辆地从面前驶过。他抬头看见尹介城头顶的电线杆上,站着一只黑色的鸟。大概是一只乌鸦,脖子迅速地扭动,东张西望。没来源地灵光一现,他发现自己思考起一个很高深的哲学问题——我是谁?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这个发现让他有些吃惊,忍不住偷偷笑起来,又怕站在对面的尹介城看到,他偷偷瞄了他一眼,才发现其实尹介城压根没往这边看。他似乎一直望着自己这面的上空,还有些出神。绿灯亮起的同时,他回头看了看,除了学校的大门,几个金光闪闪的大字,没有其他特别的东西。便随着人流过到对面去。 尹介城把烟头掐灭在身旁的电线杆上,对邢一时说,今天有些安分啊,踩着时间才下班。 呵呵,邢一时笑了两声,我每天都很安分好吗。 尹介城怀疑地打量了他两眼,转而换成正经的表情,上车说吧。 邢一时跟着他上了停在路边的车。去我家吃面条?邢一时问。 今天没有时间了,长话短说吧,虽然我也很久没有过去吃面,很想知道你的厨艺退步没有。 退步那是不可能的,就怕你馋了。 等邢一时把最后这一句轻松的玩笑说完,尹介城清了清嗓子。下个月在隆达酒店有一场拍卖会,刘启业手上有一幅画将要在会上拍卖,那幅画的作者,是邑曲。 听到邑曲的名字,他的表情顿时变得更加严肃起来。为什么他会有邑曲的画? 不知道,我们也正在调查他和邑曲之间的联系,他本人解释这幅画的来源,说是从一位朋友手上转来的,当时只是觉得画得不错,邑曲是她去世以后新闻报道出来他才知道是这幅画的作者,所以想趁这时候的热度把画卖出一个高价。 他最近闹经济危机了? 据我所知并没有,但刘启业本身是一个没什么艺术细胞的人,脑子里几乎都想着钱,估计是觉得这幅画留在他手里也没什么用,干脆卖个合适点的价钱也不亏。 关于这幅画,有什么内容吗? 据说是邑曲出道时的作品,当时她就是凭着这幅画名声才大起来的。你应该记得吧,就是那幅被一个商人高价买走的画,在当时,对于一个初出茅庐的新人来说算是一件比较意外的事。后来不知道为什么,这幅画又转到了刘启业手上。还有刘老大爷遇害这件事,联系起来,似乎还真的有一丝隐晦的关系。但是具体是什么关系,就很难说得清了。 到那天我们一起去看看吧。邢一时说。 尹介城犹豫了一小会,摇摇头,我大概去不了了,这段时间一直在查这个案子,但是什么收获都没有,所有的线索也陆陆续续地都断了。我想下个月轮休去个地方。 去哪? 你记得在路南镇我跟你说过的吧?有个女人在报纸上刊登了寻人启事,寻找她失散多年的儿子,看了她的描述,觉得要找的那个人跟我有些相似。本来在路南镇的时候就要去的,但是当时比较怂,没有去成。前几天又在报纸上看到了那条启示,所以觉定还是去试一试。 要我陪你吗? 不用了,我们各自行动吧,到时候相互联系。 邢一时点点头,有什么我能帮得上的忙,一定要告诉我。 放心,我比你想象中的还想折磨你。尹介城看了看四周,从学校涌出来的师生大队已经疏散得差不多,他打了个呵欠,说,我走了,还有任务没做呢。 邢一时领会地点点头,说,小心点吧,接着打开门下了车。 他站在路边,双手插在裤袋里,酷酷地看着尹介城的车子小心翼翼地摆进马路上的汽车大队,随着队伍慢慢地走远了。他感觉肚子一阵阵地空虚,发出几声矫情的怪叫。他耸耸肩,沿着人行道走下去,一边望着路边的小店,一边思考着晚餐要吃什么。 邢老师。他听见有人叫他。转头张望,看见陈与新从后面奔跑着追上来。 陈与新? 邢老师,都下班这么久了,您在这里做什么? 他说,没什么,随便逛逛。 那老师吃饭了吗? 还没有。 我也没有呢,今天下午和同学们参加志愿者活动,现在才回来。要不,我们一起去吃怎么样? 邢一时想起上午老教师说的话,心里一阵不适,但是如何委婉又不是风度地拒绝女生的邀请,对他来说还是一项值得学习的绝活。仓促地思考了几秒,他说,不用啦,我还是回家吃好了。 陈与新看起来有些难以掩饰地失望,但嘴里还是说,那好吧,老师我就先回学校了。 好。陈与新刚走出两步,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说,上午秦老师说你来办公室找过我。话还没说完,陈与新已经换上一张笑脸转过身来望着他。邢一时的脑壳里瞬间涨起了一股莫名其妙的紧张。有事吗?他有些心虚地把最后几个字吐出来。 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前几天拍了一些照片,想拿给您看看。 噢噢,这样啊,那没事的话,我走了。如果没有老教师的一席话,他觉得按平时的剧情,一定是酷酷地转身往前走,留给自己的学生一个酷酷的背影。但是今天,他觉得自己的帅气有些虚弱。 回家的路上,和古予聊起了彼此今天的经历,顺便诉了几句哭,说最近的工作量很大,每天都很忙,兰子书还把我的零食都收走了,一整天心里时而着急时而空虚,觉得很难过。 他把车速降下来,有些悠闲地走在路上,眼看着后面的车一辆一辆地跑到我们前面。他没有说什么,我也只看到他的背部和肩膀,猜想他大概也没有什么能安慰我的话。过了一会,这个话题基本结束的时候,他跟我说,今天店里来了一个十分有趣的人,大概三十几岁的大叔,穿着很随意,满脸胡渣。岁月在他脸上踩过多少脚,留下多少脚印,都能看得一清二楚。总之就是沧桑到一种,有些可怜的境地。但是他走进店里的时候,抬头挺胸,昂首阔步,样子十分神气。他这里摸摸,那里看看,问了很多稀奇古怪的问题。比如,这辆车是什么牌子,如果上面载了两百斤的东西还跑不跑得动,能在水里一直跑吗,之类的。 我觉得挺有意思,追问他,后来呢? 我一一回答了他的问题,有客人来的时候又去招呼别的客人了,他就独自一个人一直在店里摸来摸去。直到我准备下班,跟他说我要打烊了,于是他整了整自己的衣服,像进来时那样昂首阔步地出去了。 听着都觉得很有趣。我笑。 要是你亲眼见到啊,会觉得更有趣。 越来越觉得人间是个不错的地方,有许多南渡没有的东西。也有许多南渡没有的人。比如邑曲,邢一时和尹介城,古予和兰子书,或者古予说的那个有趣的人,等等。 我突然觉得没有那么悲伤了,坐在古予的后座上,前面吹来的冷风大都挡在了他胸膛里。那股沉淀许久的悲伤,大概都随风西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 糖果 你今天不用上课吗? 邢一时早早就来杂志社,说是有一个版块的照片拜托他帮忙提供材料,今天是来送照片的。但是把照片交代完,他并没有马上离开的意思,而是一颤一颤地来到我面前。 不用,我今天就下午一节课,想上就上,不想上就不上了呗。 哦。我应了他一声。 不然,你也偷个懒,翘个班什么的? 我白了他一眼。 我有事跟你商量。他又说。 但是我真没空。收拾好纸笔和录音笔照相机之类的东西,我背起包包准备出发。 你要去哪? 工作。 他想了想,灵光一闪似的说,那好啊,我们一起去吧。 我没有理睬他。其实不说我也也猜到了,他无非就是要和我商量拍卖会的事。但是因为那三个月的逃避,我对杂志社的亏欠之心至今都没有减少,怎么还敢有半点怠慢。 邢一时像只跟屁虫一样跟在后面,嘴里还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我一下子陷入了一片幻觉之中,以为兰子书千里传功上了他的身。 坐我的车去吧,别客气,去哪都行,路上可以边走边说嘛。 不用了,不想耽误您的时间,我还是坐公交去吧。说着我站在了站牌下等公交。他竟然也跟着站在了旁边。 看见长椅上有个空座,我顺势坐了上去。身旁的女人不时地把头探出去看车来了没有。过了一会,她回头上下打量了我几眼,对我说,你是墨水吗? 我有些吃惊,赶紧也仔细地打量了她几眼,但是脑子里搜寻了个遍也没想起来她是谁。但是可以确定的一点,是觉得有些面熟。 我是,请问你是? 你不记得啦?半年前,有一次我去港口散心,被和你同行的画家朋友和着风景一起画了下来,后来我们还聊了很久呢。因为当时我心情不好,但是跟你们聊过之后就感觉好了很多,所以对你们两个印象深刻,也一直想好好说声谢谢呢。 哪里的话,您客气了。话是这么说,但我依然没有完全想起这一整件事来。 你的朋友没有来吗? 她大概不知道邑曲已经不在了,估计是个与世半隔绝的小太太。我却羡慕起这样的人生,不关心,不听不说,以为世界一切如故。就还是安稳的。 我说,没有,今天,就我一个。 她笑笑。年轻好,一个人也没关系,不像我们,不但越来越老,胆子也越来越小了。说着,她要等的公交来了,停靠在站牌前。她说,再见了。 我也点头微笑,再见。 眼看着她上车,和陌生的路人们挤在一个相同的空间里,脸上的表情凝重而庄严。那辆载着她的公交车,正缓缓地吵着她想到达的地方开去。 你说今天只有你一个人?差点忘了邢一时还站在旁边。 难道是半个吗?我回他。 他耸了耸肩,干笑了两声。那个人是谁? 不知道。 不知道人家会认识你。 不清楚了,但是她记得我,还有邑曲。我没有敷衍他,是真的不记得了,只记得印象中,确实曾经有过一片海,一个港口,一个女人落寞的背影。其他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以及,我们都聊了一些什么内容,她又为什么心情不好。大概那个时候也没有问她的名字,所以真的什么都不清楚了。 我们坐上了公交车,幸运的是,已经过了早高峰,乘客很少,我们轻松地坐在了靠窗的位置。广播里想起舒缓的音乐声,听到最后,我只记得其中一句歌词——时间有点晚,谁和我一样孤单。 以及邢一时下车之前说的那句话,风吹进你的眼睛里了? 来到祈愿路的街道上,我径直走向一件名叫小果的糖果店里。照片很简单,木质的面板上就只有这两个黑色的大字,甚至有一些单调。但是一进去里面,顿时就被五颜六色,品种齐全的糖果给惊艳住了。它们分别被装在一样大小的竹篮里,整整齐齐地放在货架上。 几位客人在货架边仔细地挑选,有带着孩子的年轻妈妈,挎着古朴陈旧的帆布袋的老太太,调皮可爱的女孩或者女生,甚至是面容晦涩的男孩子。穿过人群,我们来到柜台前,一个老人捧着砖红色的瓷器茶杯,依靠在老人椅上悠闲地看电视。店里的东西都是新的,从装潢到小小的饰品,尽显年轻和俏皮。只有他手上的茶杯,和那把老人椅,没有一处面积不沉淀着岁月的痕迹。 石爷爷。我走过去叫他。 他抬起头看见我,面露慈祥的笑容。是墨水啊。 石爷爷,今天感觉怎么样啊? 还是老样子咯,不过记得你说今天要来,心里倒是盼着呢。他乐呵呵地招待我们往后面的小隔间走,回头对他的客人们说,各位,我有点事情要办哩,不能招待你们啦,你们啊自个看篮子边上的价钱,自己过来称称有多少,有零钱的放桌上,没零钱的微信支付宝都成哈。 正在精挑细选的人们回头来给他一个利索地答应,就没再理会我们了。 进了后面的小隔间,里面的空间很小很小,只容得下一张小小的床,和一张复古的老书桌,一把椅子。他招呼我们往床上坐,自己则坐在椅子上。然后我们以一种温暖的闲聊方式,进入了工作当中。 我为什么要开这间糖果屋?其实真没什么大不了的理由,就是无聊的时候想找点事做。我退休已经好几年了,我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他们都很孝顺,也很成功。我知道现在的年轻人都不容易,虽然一个人是无聊了点,但我也不想麻烦他们。我的孙子孙女,包括我那刚离开不久的太太,都喜欢吃糖。鬼使神差地,就有了现在的“小果”。其实世间有许多经过是我们说不清楚的,就像你大概也不能确切地知道自己为什么来这里。如果只是为了听故事,那我这的故事可不比任何人多,如果是为了收集写书的材料,但是你未必能把所有的东西都表达完整。为什么呢?其实没有为什么。我就是开了一间糖果屋,而你们就是来到了这里。仅此而已。 对,我很爱她。她是我这辈子唯一过目不忘的女人。你知道吗,我这人啊,记性天生就差。我小时候啊,天天被我父亲逼着背四书五经,古诗,甚至是古代名人的画像,好在众人面前替他出个风头。结果总是事与愿违,我死都记不住。但是她不一样。第一次见到她,仿佛整个世界都变成她的,白云为她舒展,落叶为她归根,樱花为她盛放,陈酒为她迷醉。那时候我作为一名知青下乡,她的父亲,原来是当地一位小有名头的地主,但是在那样的时代下,地主已经成了人民群众排挤的对象。她善良,有涵养,总是在傍晚时分,一个人默默地走在乡间的田埂上,吟唱一些我小时候被付清打破头都记不住的古诗。 后来我们相爱了。我从来没想过,一个能让世界为她而生的人,最后会成为我最忠诚的伴侣。这是我做梦都不敢奢望的。虽然这个过程遭到很多人的反对,但我们依然义无反顾地在一起了。幸运的是,结果总归是好的。我们不但长相厮守,还有了属于自己的家,有了生命的延续,还有不灭的誓言。虽然她在我前面离开了,但我反而更放心了,因为我知道,她离开的时候,一滴眼泪都没有流。没错,她是笑着闭上眼睛的。 她是一个内心充满真诚的女人,虽然岁月将我们的容颜改变了许多,但是我知道,其实她永远都不会老。你们知道吗,她在离开的前几天,都还惦记着阳台上那几根葱有没有发芽。“小果”是在她离开之后的第三个月才开起来的,当时我去了很多地方旅游回来,下了飞机,在街口看到一棵开得正旺的樱花树,花瓣纷纷扬扬地洒下来。我突然想起她年轻时收集的那些糖纸。我也数不清咯,其实这两件事根本没有什么关联,但是却造就了现在的“小果”。 回来的路上,邢一时问我,你是怎么认识石爷爷的? 有一段时间了吧,那时候兰子书带我来看电影,经过这个地方的时候我们进去看了看,觉得很有意思,就跟他聊起来了。说来也奇怪,我们跟他好像一早就认识了似的,说话的方式轻松得让人有些怀疑陌生这个词怎么写。 看电影啊。 我白了他一眼,你抓错重点了吧。 除了兰子书,你还跟谁一起看过电影? 邑曲。 他笑了笑,大概是我的错觉,总以为这笑声里带着点嘲讽。 那你简直太活该了,没有男生约吧? 你几个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是说,你也该反省反省自己了,为什么在男人堆里这么没人气。 谁说的,我的男性朋友也很多的好吗。 坛子?还有那个叫古予的?你该不会还想说你那些那同事吧?那更丢人了。 你今天是有病吗? 说实话,被一个丧心病狂的男人这样污蔑,心里挺受气的。一个胖胖的小男孩从便利店里拿着一瓶可乐出来,兴致勃勃地摇晃着朝我们走来。大概是心里的小恶魔被彻底激怒了,眼看着小孩朝我们走来,鬼使神差地,在他拧开瓶盖的时候,我同时听见了邢一时被勾了魂的惊吓声。回头看到他一脸的泡泡,头发上,衣领上,滴答滴答地滴着棕红色的液体。第一次见到有人能把狼狈演绎得这么具有戏剧性。 心里的小恶魔一下子就躲起来了,倒是那只活泼的小精灵咻地一下子蹦了出来。我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开始哈哈大笑。而邢一时和那个胖胖的小男孩都是一脸蒙圈的样子。 缓了几秒神,小男孩胆战心惊地鞠躬道歉,对不起哥哥,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邢一时用手拍了拍额前碎发上的水珠,竟然也点头哈腰地像对方鞠躬,连连说,没关系没关系。 小男孩走了,我的笑声却没有停。邢一时拉耸着脸,捂着自己的胸口,像个娇滴滴的女生。 笑笑笑个屁啊。 天地为证,我接下来只想笑,根本没有时间去思考,自己刚刚是不是干了什么坏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 同类 和邢一时从“小果”出来已经接近黄昏,我都没有意识到原来我们已经在里面待了这么久。邢一时提议我们慢点回去,先溜达几圈,等到饿了,把晚饭先解决掉。 我觉得也对,企事业不是觉得他说得对,而是我突然想起一个刚许下不久的承诺,趁着有机会,能实现的都实现掉好了。明天的事,谁也说不准,包括迫不得已的失约。 事实证明,很多我们以为已经忘记的事,其实并没有真正地忘记,只是暂时缺少了一把将之打开的钥匙。比如只是想到对兰子书的那个承诺,竟牵一发而动全身,过往所有,实现的未实现的,有关承诺的东西都在脑海里一一跳动起来。 喂,你要去哪啊? 事实也证明,如果不是身边跟着这种愚蠢的人类,时不时问一些愚蠢的问题做干扰,那么,我也许真的能从有如涛涛江水的回忆里,捞出点什么重要的线索。 我问你呢。 你问我就一定要答吗? 也不知道拐了多少个弯,才终于看到对面的马路边上,隐晦地印着“路过书店”五个大字。也不知道为什么,似乎现在的城市里,在装修店面的时候都喜欢用落地窗,让外面的人看到里面的人,里面的人看到外面的人,坐在里面。不知道一天要在这面纯洁的玻璃板上,有多少次面面相觑才会结束。 远远地看过去,玻璃板后面各色的人坐在桌子前,身后是一层一层的书架,上面摆满了花花绿绿的书。虽然隔得远,但我似乎能从这样的画面里,无数次感受到一种静心静气的宁静。因为故事都在书里,进而传达到心里,于此走的便都是内心戏,外面的世界就变得安静了。 走进去之后才发现,里面的宁静,和外表看到的又是不一样的。舒缓的纯音乐飘荡在天花板上,墙壁上,书架上,甚至是每一页被打开的纸上。 哇!墨水!兰子书一个大跳把手腕挂在我脖子上,差一点没有当众行跪拜之礼。 我脖子要断啦!天!我急忙推开她。 她乐呵呵地,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啊?她瞄了一眼邢一时,语气里带着怪异,还带了个除了坛子和古予以外的男人。 我今天去祈愿路见一个老爷爷,刚结束就顺便过来看看你啊。 原来是顺便啊,她甩甩手,嘟着嘴巴。 嗨,好久不见。邢一时说。 是啊,好久不见,上次在路南镇,你请我们吃那一顿我现在都还记得呢。兰子书说。 都坐吧,我给你们倒杯水。 我和邢一时来到靠窗的几张桌子前看了看,找到没有人的位置坐下。他压低了声音凑近我说,你平时喜欢看什么书? 我仔细想了想,才发现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好好看过一本书了,更久远一点的,除了书的名字,里面的内容大体都忘了。但这个来者不善的挑衅我还是要接的。 《心是孤独的猎手》,不久前看的。 谁写的? 卡森·麦卡勒斯。 听名字就觉得不是那么欢快,原来你还是这种风格的。 什么风格? 忧郁。 我的内心是冷笑的。这个愚蠢的人类大概还停留在非主流的忧郁风里没有成长过来。 兰子书把水端过来,坐在我旁边,开始跟我小声嘀咕一些没有用的废话。 你看我没有骗你吧?把零食戒掉以后整个人都漂亮起来了,甚至还和异性逛起了街。 你没有事做了吗? 没关系的,我在这里也看得到收银台。 我的视线突然被什么东西吸引住了,但是我迅速看过去的时候,玻璃板外面的街道车人相走,世界和平。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墨水,你在看什么?兰子书问。 没什么。 我也以为是眼花了,回过头来喝了一口水,邢一时正面露深邃地看着我。也不知怎么的,明明没有做错什么,这一下却觉得心虚起来。假装不知道他在看我的样子,目光移到店里形形色色的客人身上。 这时我看到书架后面站着一个女子,印象中,进来的时候并没有看见她,也不见她后来何时从门口进来的。她在书架前驻足停留了一会,又轻轻地移动到另一台书架前,伸手抽出了基本新书,饶有兴致地欣赏封面。 当她靠近一点的时候,我看清了她的面容,皮肤洁白无瑕,眼里竟是无尽的深邃,最让人移不开视线的是她的嘴唇,没一个弧度都恰到好处,一分不多,一分不少,精致得世界都静止了。她有一条夸张的长卷发,散落在肩头,尽显俏皮可爱。但是见到这样一个可爱精灵的人,我心里却感到丝丝不安。因为她身上的味道。 墨水,你又怎么了? 还能怎么,看人家美女看得入神了呗。邢一时打岔道。 我看着她从面前经过,手里拿着筛选过的几本书,径直走到柜台前。兰子书见状,急急忙忙地跑过去结账。过了一会,她抱着那几本书从门口离开了,之后便消失在了我的视线里。 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我迅速地从位子上起身追了出去,但是站在门口玩大街上看的时候,那个女子的身影早已经消失不见了。 兰子书走过来,到底怎么了墨水,你怪怪的。 你刚刚有看见刚刚那个客人进来吗? 没有啊,不过可能是我们刚刚不注意的时候进来的吧。 她买了什么书? 一本诗集,一本小说,一本历史纪实,她应该是个兴趣很广泛的女生吧。 你店里有监控吗? 有。 兰子书带我到柜台后面看监控,邢一时也过来了,他又问了一遍怎么了。 兰子书抢先替我把这个问题给回答了,你记得刚刚那个女生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吗? 我背着门口坐的,她进来我也不知道啊怎么记得? 这样。 过了一会,我把视频确认了两遍,确定她没有从门口进来。店里的摄像头一个装了两个,一个在门口上方的角落,一个在另一头的天花板上,还把我们也照进去了。那个女的,是突然,或者说不经意间走进画面里来的。 怎么样啊墨水。 没有。 什么没有?邢一时问。 她没有从门口进来。 不会吧。 怎么可能,她又不是妖怪。 邢一时的这句话突然点醒了我,刚刚总觉得她从旁边经过的时候有一股奇怪的味道,一时想不起来是什么,现在想起来了,那是妖精身上独有的,只有同类才能闻得到的味道。 那天晚上,我跑到坛子的公寓把这件事告诉他,他一脸凝重地坐了很久。 没有听说最近南渡又有谁修炼成人了啊。他说。 我们是不是应该回去问问暇羽婆婆,所有离开南渡的妖都会去她那里报备的。 暂时先不用麻烦暇羽婆婆了,今天你能认出她,她一定也能认出你,所以,你们这次碰面也许不是偶然。你说她身上的味道和南渡的妖很像,既然大家都出自南渡,那很有可能是朋友。 但是,既然她是故意来见我的,为什么只是引起我的注意而没有直接和我说开呢。 不知道,先看看再说吧。 我准备离开的时候,坛子又说。对了,拍卖会的事,你们有什么打算? 我会去看看的,邢一时也会去。 那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 跟踪 邢一时独自开车在回家的路上,心里却总有什么东西难以释怀。连他自己也不知道,那种浑身不自在的感觉到底来自哪里。他手握着方向盘,眼神四处观望。 他最后把车停在小区的停车库,一个人走出来的时候,那种不自在的心情愈发激烈。这是前所未有的,让他一时之间难以应对。四处看了看,什么也没有。 他摇摇头,大概是最近想的东西太多了,精神疲劳吧。回到公寓里,开了灯,坐在沙发上冥想了好一会儿,觉得舒服了才摇摇晃晃地起身去,洗澡漱口,然后睡觉。 我在小巷口遇到邢一时的时候才想明白,其实那天那个女生,大概并不是为了我而来,她的目的其实是当时坐在我对面的邢一时。所以那天我们离开以后,她没有继续出现在我身边,而是转而盯上了邢一时,一直跟到现在。 我悄悄跟在他们身后,那个女生依然披着一头醒目的长卷发,带着一顶红色的渔夫帽,脚步轻盈地在后面走。而邢一时就比较愚蠢了,若无其事地闲逛,穿梭于小巷各种各样的小店之间,这里摸摸那里看看,时不时还会停下来,目光呆滞,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我跟着他们拐进一条更深的巷子里,围在路边赌博的人,把吆喝声都传到了屋顶上,喧闹得慌。 我跟着他们从这些人群穿过去,关进了一条很安静的巷子,这里面几乎没有什么人走动,给人一种阴森森的感觉。眼看着他们拐进一个转角,等我悄悄走过去,发现那个巷子里已经没有任何人影了。 我站在原地,正想着接下来怎么办的时候,身后闪过一个黑影,我来不及回头,最后的意识里,便只有心口一阵抽丝的疼痛。我清楚地记得失去意识的最后一个幻想,就是在天堂和邑曲的相遇。 其实在南渡是不流行天堂的说法的。每一个聪明南渡出来的妖精,最终都要回到南渡去。妖精的寿命很长很长,长到几千年后的某一天,站在落英缤纷的樱花树下,你会莫名产生一种像落英一样长眠于土的渴望。我们死后,不会去天堂,也不会下地狱,而是化作一方我们生前喜欢的景象,以另一种姿态再一次驻足于世。我很久以前就想好了,如果有一天我死了,要变成慕日湖边一株永远生机盎然的樱花树。一世粉白,一世萧索。 但是邑曲说,她死后想去天堂。听说那里没有悲伤和孤独,只有热闹和幸福。 所以,如果我在这一刻也死了,想绕个道去天堂看看她。也许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只是看看她就好。我想知道她在天堂是不是只有热闹和幸福,没有悲伤和孤独。 然而在这份企盼的结尾,我却只听到两个男人的声音。 你说有人跟踪你? 虽然不确定,但是有八层肯定。 但是会是什么人出于什么目的要跟踪你呢? 这个我也不知道。 会不会是墨水啊?听到自己的名字,我恍惚着睁开了眼。出现在视线里的画面,有些熟悉,似乎来过。巨大的玻璃窗外面,是层层叠叠的高楼,和一片深蓝的背景。 应该不会吧,我明明昨天还跟她在一起,为什么转身又要跟踪我?而且我们现在是战略合作伙伴的关系,她想知道什么,完全可以直接来问我。这时,我闻见不知从哪传来一阵诱人的清香。但是除了眼前高大的花瓶和四壁白墙,见不到说话的人。 那会是谁呢?你仔细想想,这几天身上有没有突然多出了点什么,或者有没有见过什么奇怪的人。 没有吧,一切正常啊。 该不会,你又在外面招惹什么人了吧,比如那种婚后出轨的女人,或者达官显贵的女儿,之类的。 都什么时候了还正经不起来。 是是是,那你好好煮面,我出去等着,顺便帮你好好研究研究到底是怎么回事。接着我听见一阵脚步声朝我走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我屏住呼吸。总觉得这两个声音,我生前是听过的。 哟,你什么时候养了一只鸟啊,这是要改头换面重新做人陶冶性情的节奏? 这时我看清了说话的人,不就是邢一时的老相好尹介城吗?但是,为什么他会在这里,为什么他要说,“你什么时候养了一只鸟”这样的话。他坐在我面前巨大的沙发上,也一下子变成了巨大的尹介城。他对视着我的眼睛,像在看动物园里的一只猴子。 我想对他说点什么,但是发现我根本开不了口。 他继续饶有兴致地看着我,自言自语地说,你的羽毛真好看,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紫色呢? 我脑袋一蒙,只觉得这句话似曾相识。当我完全清醒过来,才终于发现自己已经变回了一只鸟,正柔弱无比地趴在一个放了一件毛衣的盒子里。这里,是邢一时的家。这么说我其实并没有死。 这时,邢一时端来了一碗热腾腾的面,放在桌子上。他顺势坐下,拿起筷子像猪一样咕噜咕嘟地吃起来。 喂喂喂,我呢!尹介城一脸着急地看着他。 在厨房,自己拿。 你不是只煮给我一个人吃的吗? 说这句话你不嫌恶心吗?什么叫只煮给你一个人吃。 尹介城听完,心不甘情不愿地进了厨房。 不过一会,就听见他带着和邢一时一样,或者说,像猪一样的声音咕噜咕噜地从厨房里出来。话说,你从哪弄的这只鸟,怎么不会飞啊? 就是早上我发现自己被跟踪的时候,在城东一个巷子里碰到的,当时它趴在地上,我以为死了,但是摸它的胸口还是热的,而且有呼吸,就带去宠物医院看了一下,然后就带回来了。 好的,这个仇我记下了,要不是现在浑身无力,动也不能动,我会花半秒钟的时间一掌劈死他的。不多不少,就半秒。他用哪只手摸我的胸口,我就用哪只手劈死他。很公平。 这是什么鸟啊,从来没见过,羽毛还挺好看的。 不知道。 听着两头猪噼里啪啦地吞食声,我突然感到肚子里一阵空虚和寂寞。胸口的疼痛还没有散去,一遍一遍地缠绕着我的神经,有些麻木,有些昏沉。 等我再一次醒来,屋里已经点起通明的灯,四周很安静。邢一时站在落地玻璃前,双手插在口袋里,看着外面的车水马龙。尹介城四脚朝天地摊在沙发上,呆呆地望着天花板。 你什么时候走? 过几天吧,还没跟陈队提起这件事。 沉寂了一会,邢一时说,介城,你有没有觉得,这只鸟我们在哪见过,或者说,这种颜色? 你别说,还真的有一点。尹介城也作出思考的样子。 过了许久,看得出来两人都思索无果。尹介城站起来,说,算了,我走了。 不在这睡? 不了。 路上小心。 嗯。尹介城捡起沙发上的外套穿上,轻轻地关上了门。 邢一时从玻璃窗前朝我走过来,咔擦咔擦地翻着桌上的袋子,过了一会,他拿出一袋花花绿绿的东西。你饿了吧? 废话。距离饭点都过去多久了才想起我来。 这是给你买的鸟饲料,快吃吧。他把饲料倒进一个小碟子里,端到我面前。 算他有点良心,懂得投其所好。谁让我那么没出息,被不明来历的东西攻击一下就打回原形了,活该吃饲料。 正吃得香的时候,邢一时像个傻子似的开始嘀咕起来。 你是从哪里来的呢?天上吗?那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叫邑曲的女生?说不定她也变成了一只和你一样自由的鸟了,正到处飞翔呢。 你叫什么名字呢?如果你好了,你会马上飞走吗? 要不我给你取一个名字吧。 据说雄鸟的羽毛比雌鸟的好看,你看起来蛮漂亮的,一定是兄弟。 那叫你项羽怎么样? 这可是我很喜欢的一个历史英雄。 项羽?老兄,觉得我买的饲料口味怎么样? 妈的,要不是顶着一张鸟脸做不出什么表情,老子现在就吓死你。等我再次变回人,一定好好教你怎么睁大眼睛辨雌雄。 愚蠢的人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 妈妈 喔!我的妈呀! 一大清早就被邢一时咋咋呼呼的尖叫惊醒,睁开眼的时候,更是被眼前的一幕吓了一跳。一位面色红润的中年妇女戴着一块画布围裙,正淡定自如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手上抱着一堆从各个角落拾起来的衣服枕套。邢一时一个颤抖惊呆在房间门口的表情,明显就是见鬼了。 我的娘啊,他嘶吼道,你是想吓死我! 大清早一惊一乍的干什么?对方的回答倒是轻快自如。 怎么来了也不做声,大清早像鬼一样在屋里飘来飘去,你试试睁开眼就见鬼是什么感觉。邢一时晃晃悠悠地坐在沙发上。 比起被你急死,我更乐意被鬼吓死。 我又怎么了? 你说,上次安排你去见王叔叔的女儿你怎么不去? 我去了啊。 去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就吃个饭,吃完就送人家回家呗,您是顺风耳还是千里眼啊?想要什么动静,我炸个大楼不就有了吗? 你还贫了。我问你,王叔叔的女儿哪儿不好了?长得漂亮有气质,关键还是高学历人才,有文化素养懂礼貌,遇上人家是你小子运气好。我为了把她介绍给你费尽了心思,你倒好,不争不气的,一把年纪还整天无所事事,该操心的不操心。 什么叫做一把年纪了?小生芳龄二十五,这颜值简直可以和零零后挤占小鲜肉行列了,还怕会孤独终老吗,就您瞎操心。 我瞎操心?想当年你爸和我,二十岁结婚,二十一岁就怀了你,要不然你现在哪里会有这么年轻的爸妈? 别拿这个夸自个儿行不行,还不是我的功劳。 翅膀硬了是不是?有本事在这里给我贫,怎么没本事带个儿媳妇回来。 邢一时摇头晃脑地站起来,行了妈,我快饿死了。说着。朝卫生间走去了。 邢母抱着一堆衣物,带着恨铁不成钢的眼神把衣物都塞进洗衣机里。你还知道饿啊,知道饿怎么不知道找个人回来给你做饭吃,活该。借着清晨的光亮,我躲在盒子里偷偷打量这个不速之客。我只看见她的背影,一头栗色的头发,被绑成一个低马尾,那条尾巴会随着她麻利的动作在身后一晃一晃,可爱至极。她穿着一件藏青色的长毛衣,尽显年轻和俏皮。如果不是刚刚见识过她妇女特质的谈吐,光从背影辨认,一定会以为她还是一个刚过青春期的妙龄女人。 邢母把衣服收拾完,又进厨房忙着盛早餐。邢一时懒懒散散地穿好衣服从里屋出来,需要我做什么?他站在厨房门口对邢母说。 坐着等吃。 邢一时只好回到餐桌前坐下,刚坐下不到两分钟,又径直朝我走过来,往碟子里倒饲料。 你什么时候开始养鸟了?邢母端着早餐出来。 昨天。 叫你赶紧找个伴吧,这下寂寞了吧? 寂寞个鬼,这是我捡的。 是啊,要是捡个女朋友回来我就高兴了。 妈,您能不能消停会了,我现在真没那份心思。 我还不是为你着想? 是是是,我知道了,先吃早餐行了吧。 邢母对着他鼓了鼓腮帮子,似乎连喝粥都憋了一肚子火。屋里终于安静了一会,只有洗衣机隆隆隆的响声,但是很轻。 你那只鸟为什么不会飞啊? 受伤了。 这么可怜,唉,要是有个细心的姑娘帮你照顾就好了。 妈——听邢一时的口气,像是要哭出来了。 好了好了,专心吃早餐。 邢母一直待到了中午,深秋的大太阳高高地挂在天上,但是洒下来的阳关却没有半点夏日的热烈。邢一时问她,您到底什么时候走啊?她嘟着嘴像个孩子,对他说,兔崽子,有能耐了要赶你亲妈了?邢一时便不再说话了。 她收拾好餐具,打扫好厨房,出阳台晒衣服的时候,把我也抬了出去,放在凳子上,说是晒晒太阳会好得快。果然女人做事永远比男人细心周到多了。外面的阳光温和闪亮,透着一股太阳的香味,芳香怡人。 享受这深秋的阳光带来温暖的时候,突然看见对面的楼顶上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大风把他黑色风衣的衣角掀起来,背朝阳光,在身后印出一道闪亮的光圈。他似乎正在往这边眺望,不过两分钟又突然消失了。 一时说你叫项羽啊?真实可爱的小家伙。邢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晾完了衣服,她把我捧起来,自己坐到凳子上,把装着我的盒子放在大腿上。你来自哪里呢?遇到坏人了吧?哪儿受伤了?疼不疼?嗯? 我总算知道了。俗话说,白玉米种子种出来的还是白玉米,绝对不会变成黄色的。对鸟说人话大概是邢一时一家的遗传。 这种毛病虽然有些傻气,但是不乏也有些可爱和善良。相比于那些对动物举起无情的猎枪的猎人来说,他们简直是善良到让人感激了。我从来没有感受过除了邑曲以外,第二个女人的细心照顾,误打误撞的今天,竟然以一只鸟的姿态被一个毫不相识的女人捧在大腿上。她是个好妈妈,也是个好人。 我突然想起来,她也是邑曲的妈妈。这么一想,就觉得她又亲近了许多。 妈,我有件事想问你。邢一时靠在门边,对邢母说。 嗯? 您想姐姐吗? 邢母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凝固了,她不解地看向邢一时,不解之中还带着一丝若隐若现的难过。 您知道姐姐离开之前去过路南镇吗? 她摇摇头。 她去找我了,还给我画了一幅画,但是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她画了什么? 一时酒馆外面的风景,看不出什么特别的地方。 邢母沉默好一会儿,她才发出一声很温柔的叹息,要是她还在就好了。 您想去看她吗? 邢母摇摇头,不了。她把手搭在我的背上,轻轻地抚摸。我注意到她的表情,慈祥,安宁,又悲伤。这是属于一位母亲,思念又难过的微笑。 她在阳台上陪我坐了很久,回头看见邢一时正坐在沙发上摆弄他的相机。她说,一时,给我和项羽拍个照吧。 邢一时从屋里走出来,举着相机,眯起一只眼睛对邢母和我笑。妈,自然一点嘛。 我哪里不自然了? 您嘴巴张得太大了,微微笑就好,别用力过猛。眼睛抬一下,对。摸一下项羽的羽毛。表情慈爱一点啊,就是这样,好咧。 拍得怎么样啊? 美若天仙。 呵呵呵,我可是你妈,我不美谁美。 就这样,一个静谧安详的上午就过去了,邢母离开的时候,给邢一时留了很多话,但是我没记得几句。估计邢一时自己也不记得多少,因为他在听的时候,一副要死要死的样子。大概这样的话已经听了几百遍了吧。 一时啊,我在锅里熬了汤,大概要三个小时呢,记得去看看火。 阳台上的衣服记得收啊,那些枕套收回了就赶紧套上去,省得到时候又找不着了。 明天还不用上班的吧?我把王叔叔一家约出来吃个饭,你也要来,而且要穿正式一点。 记住了吗? 上点心吧,你也不小了。 还有啊,别整天整些没用的,别忘了给项羽喂食和水。 记住了吗? 你到底记没记住啊? 兔崽子。 在邢一时半死不活的呻吟中,终于艰难地把邢母送走了。他一转身就瘫痪在沙发上,对我这只不能说人话的鸟说,项羽,老兄,你妈会不会这么烦你?简直要把我逼疯了。 他从桌子上拿起手机,像是在打电话,放在耳边听了一会儿又放了下来。我看到手机屏幕最顶端的听话记录显示的是“墨水”。老子的手机都不知道飞哪去了,要是有人接,那才见鬼。他不耐烦的打开电视,体育频道正放着足球赛直播。但是他的表情尽是不爽快。 我也很憋屈啊,堂堂鸟妖,硬生生被一愚蠢的人类不分雌雄地安了个项羽的土名字,动也不得,飞也不得,简直是一种侮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 愚蠢 如果不是亲眼目睹,或者说亲身经历了一遍有关邢一时的星期六,绝对不会想到一个人无聊起来的限度是没有限度。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无不在无聊之中透露着一丝丝活泼的愚蠢。打了一个小时的游戏,爸爸妈妈妹妹的,全家人都被他请出动了。输了撞沙发,胜了还撞沙发。 打完游戏看电视,看到电视剧里,两对虐心小夫妻在花田吵架纠缠,男主气愤地把女主按倒在草堆上,一阵狂吻却遭到强烈反抗之后,男主就这么保持着一个尴尬的姿势对其进行声嘶力竭的霸气表白。 他随手拿起遥控换台,鼻子里哼哼道,你说这人是不是有病。接着悠悠地哼起了歌—— 花田里犯了错 说好破晓前忘掉 拥抱变成了煎熬 犯错像迷恋镜花水月的无聊 请原谅我多情的打扰 在那花田里我犯了错 在那花田里我犯了错 在那花田里我犯了错 把所有电视频道都调了个遍,呆愣了一会,觉得没事可做,又拿起遥控再循环调了个遍。他随手把遥控器甩到一边,转而对我说,项羽老兄,你说,等你能飞了,是不是立马就飞走啊?会不会留恋这里呢?毕竟我对你这么好是吧,你肯定会舍不得我,没关系,有事没事,经过的时候进来看看,你要是想长住也行。 他摊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要是我也像你一样就好了,可以到处飞,不用花钱买机票,也不用花钱买衣服,不用花钱买吃的,不用花钱买车买房,那么多森林那么多树叶呢,用都用不完,简直太自由了。你说,你们的生活和大仙有什么区别? 我简直听不下去这些废话了,不得不怀疑邢一时是不是吃猪脑长大的,聪明反被聪明误。如果我能开口说话,第一句话就想对他说,那你说,你的智商和猪有什么区别? 我多希望这时候能有个人突然出现,拯救拯救我脆弱的神经和耳膜,也拯救拯救这个弱智的孩子。听说和愚蠢的人待久了,智商也会受到潜移默化的影响。我简直是害怕了。 坛子那个家伙,这个时候也应该察觉到我出事了吧?怎么还能这么淡定,一点动作也没有。没良心。 邢一时继续着他愚蠢的表演。项羽老兄,你觉得我是不是应该听我老娘的话赶紧找个伴啊?不然每个周末都这么无聊,我会被闷死的。但是你不知道,现在那些女的,一个比一个恐怖,一个比一个难伺候,不是脾气太大,就是性格太矫情,不是腰太粗,就是胸太小。总之没一个对得上眼的。如果你会说话就好了,在我的调教之下,绝对是只有内涵有思想的鸟,可比女人有趣多了。我还可以教你打游戏,带你上铂金,带你上天啊。 但是你毕竟是只鸟,要是变成鸟人就更有趣了,我绝对第一个跟你拜把子。搞不懂现在这些人,鸟人怎么就变成骂人的词了?哎老兄,你别睡着了呀,我说了那么多,您倒是吭个声,给点反应啊。 其实我不是要睡着,我是要被毒死了。邢一时的智商有剧毒,现在正源源不断地向我输送毒气呢。 做好长辞于世的想法之后,邢一时放在沙发上的电话响了,他伸手过来,用手指手指勾了勾,点了免提。 在哪?是尹介城的声音。 在家啊还能在哪。 这语气,听起来怎么一股味。 别提了,今天早上我老娘登门造访,先是被吓得不轻,又被语言攻击了一上午,现在整个精神还处于崩溃边缘没有恢复过来呢。 年轻人,还是学会珍惜,好好享受母爱吧,你不知道那些没有母爱的孩子多可怜。 是是是,感谢上苍,给了一个这么爱我,天天想着把儿子嫁出去的老妈。 尹介城在那边笑了笑。奇怪吧?我竟然以为听出了他心里的无奈。对了,你今天见过墨水吗? 我一整天都泡在家里,怎么见? 她似乎又失踪了。 什么? 似乎昨晚就没有回来,今天也一整天不见人,我问过小区门口的保安,说只见她昨天早上出去过,就没见回来了。 你还在调查她呢?不怕又被发现啊? 没有,是之前养老院那个案子,还记得后来提供证词的那个王大爷吗?昨天他突然又想到了一些东西,把我叫过去之后对我说,刘大爷生前会时不时收到从外面寄来的包裹,里面大都是些日用品和衣物,还有一些小吃罐头什么的。我们顺着这个线索去找,于是找到了一个叫黎白月的女人。这个人是个本地人,二十八岁,大学毕业后创业,现在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专门做婚礼策划。谈到她和刘大爷的关系,她说是大概两年前,刘大爷从养老院跑出来走丢了之后,她在街上遇到的,那个时候大概是下午,她遇到刘大爷的地方是离养老院比较远的众安路。刘大爷第一眼见到她,就一直叫她囡囡,抓着她不放。她给他买了吃的,然后把他带到警察局,陪他等家人来接的时候,顺便聊了几句。她说聊天的具体内容已经不记得了,就记得整个过程刘大爷都在叫她囡囡。了解了老人的生活之后,她觉得很同情,也想做点善事,于是后来就经常给他送一些小东西,有空的时候还会去看看他,陪他聊天。这个老头也是神奇,他谁都不记得,就记得刘启业和黎白月,虽然一直管黎白月叫囡囡就是了。 囡囡是谁? 我们问过刘启业了,他说他也不知道,总的来说,囡囡是谁,没有人知道。 那和墨水什么关系? 去黎白月家了解情况的时候,看到她的书柜里有好几本身边杂志社的杂志,随口问了一句,说着说着就说到墨水身上了。原来她还和墨水认识,据说是因为墨水曾经采访过她,那段时间除了采访,她们的交流似乎还挺频繁。其中有一本杂志就是身边杂志社寄给黎白月的样本,里面的文章我看了,写的还算不错,涉及到很多比较个人化的故事,一看就是深入了解之后的。所以我想找墨水问问,有关这个黎白月的事情,说不定她还能记得一些黎白月没有说的东西。 她会不会找坛子去了? 我去找过了,没有。 邢一时沉默了一会儿,自言自语道,那她又会去哪儿呢?突然,他像想到什么似的,对尹介城说,那兰子书那里呢? 该找的地方我都找过了,包括杂志社的主编和她比较亲的同事,以及一些和她接触过的人,但是每个人都说没有见到她。 喂喂,你找个人这么兴师动众,是要让全世界都知道吗,搞不好人人家还以为你是她男朋友呢。 让全世界都知道怎么了?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是带着正经事正经问题找她求解的,有什么不可以。再说了,被认为是男朋友找闹脾气的小女友又怎样,墨水这姑娘吧,看起来是逊色了一点,身份还古怪,但光从人品和外貌上讲,底子还是不错的,捯饬捯饬肯定比你妈给你找的那些五花八门的姑娘强。 得了吧你,那么多话,有本事先把人找到啊。 我还不想跟你说了,这段时间你接触墨水比较多,也想想在哪里可能会找到她。 你说,她会不会又旅游去了? 这个不好说,我问过了,杂志社没有给她安排出差的任务。 你查查有没有她的航班啊。 找墨水是我个人的意思,谁会让我查啊? 是哦。 真不跟你说了,我还有任务。 好。 挂了电话,邢一时眼巴巴地望着天花板,又拿起手机滑来滑去。过了一会儿,他转头若有所思地看着我。这一看,倒是把我吓得不轻。这个愚蠢的人类不会突然智商开挂,想到一些对我不利的信息了吧?他那释然一切的眼神,快要把我心脏病逼出来了。 要是你会听人话多好,像电影里那些大神养的黑乌鸦一样,叫你找谁你就能找到谁。他又长叹了一声,可惜啊,你就是一只笨鸟,关键还是一只受伤的笨鸟。 如果不是被那沉痛的一记攻击打得变回原形,还法力尽失,我大概会一不小心把邢一时给玩死吧。 邢一时又打了一次我的电话,无果,他挠了挠头,把手机撒气似的摔在沙发上,可怜的手机被弹起来,又滚了几个小咕噜。他一癫一癫地进了卧室,不过一会儿又光着膀子出来。这个臭不要脸的,房里还有其他活着的生物在呢,脱光了还大摇大摆地走出来。虽然我现在是一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小鸟,但是小生命就不应该得到最基本的尊重了吗? 他不紧不慢地,终于走进了浴室,不久,便传来哗哗的流水声。 怕是被刚才的大膀子吓到了,脑袋里开始冒出一些很奇怪的画面,久久不能回神。 你不会又发掘人生一大爱好了吧?是不是突然发觉男人的身体其实是这么美妙。 被突如其来的说话声惊到,我瞬间醒悟过来,循着声音看过去的同时,不知为何,这颗小小的心脏还是虚得不得了。不过还好,小鸟除了张嘴眨眼,是没有其他任何可以表露的表情的。大概坛子是已经养成了非法入室的习惯,或者已经练就了偷偷摸摸的能力,他突然出现的时候,似乎心眼里总抱着一种“吓死你吓死你吓死你“的劲头。我睁大眼睛看着他,以表我的愤怒。 都被打回原形了还蹬鼻子上脸的,学会温柔一点咯。他从落地窗前走过来,坐在沙发上,随手拿起桌上的遥控器对着电视机按了几下,换了一个综艺节目看,里面的大明星们正满头大汗地满城乱跑。 你还记得攻击你的是什么人吗?或者,是个什么东西吗?他看了看我,又接着看电视。 当然,普通人类是不可能了,剩下的,就是那些和我们一样身份特殊的“人”了。我猜,会不会是你那天在书店里你遇到的那个。如果是她,又是为了什么要攻击你,又为什么只是把你打回原形而不是直接灭掉?难道说,是那个时候邢一时突然出现打乱了她的计划?他自顾自的摇了摇头,也不对,她是妖,就算有邢一时在,也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你解决掉才对。 半晌,他对着电视机突然笑了几声,又瞬间变回正经的样子,算了,猜死也猜不出个所以然,眼下是先帮你把掩饰工作做好。那个叫尹介城的似乎正到处找你呢,还跑我这来了,真是会挑时候。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玻璃瓶,里面装着淡蓝色的液体。他打开瓶盖把液体洒在我的身上。这是我从暇羽婆婆那拿来的灰水,用上它,大概四五天之后就能恢复法力变成人形了,到底是要四天还是五天,看你的造化。他幸灾乐祸地冲我笑笑。 尹介城我会帮你打发掉,还有杂志社那边也已经帮你想好对策了,保证不会有人知道,其实真正的墨水正逍遥自在地躺在某个男人的窝里天天偷人家的春光。说完,他还不忘邪恶地加上一句,你就放心好了,妥妥的。 浴室的水声停了,坛子伸了个懒腰,他站起来大摇大摆地朝浴室走去。我在心里担心这个家伙是要搞什么名堂。他趴在浴室的玻璃门上往里面眯了眯眼,转头邪恶地对我笑,用嘴型对我说,身材不错哟。 突然,门唰地一下就打开了。我的小心脏在这一刻也突然停止了,心想着,坛子这下要玩完了吧? 万幸的是,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只见邢一时拉开了玻璃门,裹着一条浴巾从里面走出来,四周已没有坛子的鬼影子。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下,邢一时大摇大摆地走出来站在我面前的时候,一下子又飘起来了。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就要完蛋了。 这什么鬼节目啊,笑那么大声,在里面都能听见。他自言自语地说了这句话,终于回房间里去了。终于拖着这条花白的肉身,离开我的视线了。 说邢一时愚蠢,不是因为我对他有意见,而是在陈述一个如铁的事实。连电视和人声都分不清,不是愚蠢是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 幽会 第三十一章聚会 星期日。 对于昨天来说,今天或许可以算是一个相对活跃的周末。对于邢一时来说,就相当于在愚蠢的道路上偶遇了一块智慧的晶石。而对于我来说,就是单纯得不能再单纯的,对灵魂和神经的拯救。 一切都是因为,邢一时终于换上正经干净的衣服,把头发理得整齐,像个正经年轻人一样走出了这个狗窝。唯一不太满意的一点就是,他明明是去和女孩子约会,却把我也一起带上了。虽说我现在在他的认知里,只是一只受了伤而不能扑腾的可怜鸟。 我还记得他打电话时的情景。昨天晚上,准备休息了,电话突然响起来,他接通之后说话的语气像是换了一个人,变得正经,绅士,还有一点点地低沉。 与新,有什么事吗? 明天? 好像没有吧。 好,没问题。 那我能多带一个朋友吗? 一k,明天见。 直到他整理好一切准备出门,把我连着盒子端起来往外走的时候,我才反应过来昨晚电话里说的朋友,竟然就是我。 陈与新是个很不错的女生,选择咖啡厅的眼光和她今天的穿衣搭配都很好的证明了这一点。邢一时把我放到桌子上,她的表情明显有点吃惊。眼睛睁得老大,乍一看还有点可爱。 邢老师,这是 介绍一下,这是我朋友,他叫项羽。 项羽?她捂着嘴巴笑起来,多漂亮的小鸟,您怎么取一个这么豪气的名字啊。 我发现陈与新这个女孩子,不但品味高,人品也正。终于有人站出来为我发声了。 邢一时却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说,这你就不懂了吧?据说羽毛越是漂亮的鸟,越有可能是雄性,比如孔雀啊极乐鸟什么的,为了吸引雌鸟而生的。 陈与新想了想,不到三秒的时间,竟然就屈服于他的观念之下,赞同地点了点头,说,有道理,那它为什么不会飞走呢? 受伤了呗,别说飞了,走都走不动,吃喝拉撒都要我伺候着,相当于一直废鸟了。怕它饿死在家里,所以今天迫不得已才出门都把它一起带上。 想不到,邢老师是一个这么有爱心的人。她的表情有些甜。带来挺好的呀,我可以给它拍几张照片吗?我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鸟。 当然了。 就这样,邢一时这个臭不要脸的,在没有经过我同意的情况下,把我的身体借给了别人拍照。陈与新像是得到了上帝的恩准一样开心,迅速地从旁边的椅子上拿出相机,对着我咔擦咔擦了很久。说好的几张呢?民间的女孩子大体都有这样的毛病,口是心非。嘴上说着几张,在心里翻译过来就是几十张。 她一边咔擦咔擦,一边呵呵地笑,乐在其中的模样。 如果这半个周末就打算用这样的调调结束的话,那我觉得今天和昨天是没什么区别的。邢一时很快把杯里的咖啡都喝完了,陈与新还乐在其中地为我拍着写真。 他说,昨晚你在电话里说,有东西要给我看? 陈与新终于收了相机,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从包里翻出一个纸袋递给邢一时。这是我拍的一些照片,想拿给您看看。 给我看做什么?话是这么问,他的身体已经把纸袋接了过来,还很顺便地将之打开了。 对陈与新来说,这似乎是一个挺为难的问题。她思考了半天,结结巴巴地说,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就是觉得老师在摄影上虽然非专业,但是风格和技术都自成一派,我很喜欢,想向您学习学习 他一张一张地看过这些照片,摊摊手,对她说,这种艺术性很强的东西,你还是别向我学习了,没什么好学的,我觉得你拍的也不错,我不懂那些大理论和欣赏方式,只要觉得看着舒服就行。我看你拍的这些,都还挺好的。 是吗。她放低了声音,像是没有了底气。 邢一时干干地应了一声嗯。 过了半晌,陈与新说,老师,我跟您说实话吧,其实我今天约你出来不是为了给您看照片的。说到这里,她看了一眼邢一时,只见他淡然地回了个微笑,示意她继续说下去。她低下了头,说话声音变得温顺而胆小,我就是,单纯地想约老师出来喝杯咖啡,没有别的事。 哦?他笑道,听到你这话,老师真是太感动了,周末都惦记着请老师出来报答师恩,像你这么漂亮又聪明的学生,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忙着谈恋爱而把老师彻底忘记,这份心简直太可贵了。 明明是被夸奖,但是从陈与新的眼里,我并没有看见什么明亮的喜悦神情。大概,她想听的并不是这些吧。但还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作为老师我可不能白吃你的,那,请你吃饭怎么样?你想吃什么? 不用了老师,是我请您出来的,您却一点都不让我亏,我心里会不好受的。她说。 那好吧。 今天,天气晴。但是天上挂了一层厚厚的云,把仅有的温度都一层一层地过滤掉了,当阳光洒在我们身上,并不觉得有一丝难得的温暖。邢一时和陈与新在咖啡店门口坐了很久,他们聊了很多关于摄影和旅行的话题。他们聊自己去过的城市,见过的风景和人,以及在每一个旅途中的故事。我惊奇于他们对每一段旅程的深刻记忆,包括每一个微小的细节,不管久远的还是最近的,都记得清楚而详细,描述起来就像又亲身经历了一样。 我反思自己这些年来所经历过的事和途经的城市,遇到的人和说过的对白,许多细节已经记不清了,甚至一些人的名字。看来我也是个有毛病的妖,患有严重的健忘。 就在他们聊得火热的时候,透过室内的窗,我看见里面坐着的一个人有些面熟,仔细一看,正是那天在兰子书的店里遇到的那个姑娘。心跳突然剧烈起来,产生的一连串的压力压得我喘不过气。我下意识地想要让邢一时快走,但是我根本做不了什么,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他干着急。 我还不知道这个姑娘的来历,但总觉得她一定不是普通人。而且很有可能就是攻击我的人,就怕来者不善。我可不想在受伤的时候,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被同类干掉了。但是邢一时这个蠢货,只顾着和女生聊天,根本察觉不到情况的紧急程度。 坐在里面的姑娘却是一下子就不见了。正好奇的时候,邢一时突然说,项羽,你在看什么呢? 看什么?别聊了快点逃命去吧,你可能遇到坏人了! 但是我除了眼巴巴看他,还能做什么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 办公室 还记得和邑曲一同看过的一部电影,叫做《灰姑娘》。灰姑娘的性格真是出奇的好,如果现实生活中真的有这样的人存在,那一定是个很抢手的伙伴。她有一个全世界最伟大的妈妈,在赋予她智慧和美貌的同时,还不忘呕心沥血培育一颗单纯善良的心。她总记得妈妈那句话,也深信不疑那就是爱的真谛——坚强而勇敢,简单而善良。 我知道自己不可能成为灰姑娘那样美好的人,我会计较,会纠缠,会咄咄逼人,也包括自己。就比如,邢一时不管去哪里都会记得带上我,真的拿我像兄弟一样对待,和我说很多听者觉是废话,诉者掏心的东西,但我依然在心里无数次数落他是愚蠢的人类。其实换个角度想,他是个挺有爱心的人,至少把我捡回来到现在,都没有提到半句把我炖了之类的话,甚至去学校上课也怕我在家饿死而把我带上。 数下来,邢一时算是我的救命恩人了吧。如果没有他及时出现,也许我现在已经和邑曲在一起了。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并不想那么早去见她。 哟,小子耐不住寂寞开始学上海滩大佬溜鸟了?走进办公室,坐在里面的老教师这样说。 他把我放在窗台上,太阳还没有出来,天气有些阴沉。我这是爱惜生命好吗?全中国再也找不到除了我以外这么爱心大爆炸的邢一时。他说。 这什么鸟啊,羽毛很特别嘛。 能不能问点别的?不知道。他站在窗前,盯着外面的天色看,楼下来往的是一群青春靓丽的年轻人。 小心别被发现了,学校里不准师生擅自养宠物。老教师提醒道。 那我把它藏在抽屉里吧。邢一时连着纸盒把我端起来。 你没带脑子来怎么给学生上课?会把它闷死的。 邢一时有点良心是没错,但愚蠢这种东西,是扎根在骨子里的,现在不止我一个人发觉了,所以一边感激他的救命之恩,一边批评他的智商并不完全是我个人的不仁之举。 他把我放了回去,那放这您帮留意着点,我上课去了。见老教师点头答应,他拿起桌上的书就往外走了。回头看还坐在办公室里的老头,他自以为善意地对我笑,莫名其妙的,反而让我心里一阵凉。微笑之下似乎还藏着什么秘密,他不会有吃小鸟的恶习吧? 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我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只见老教师从位置上蹦起来,迅速地从架子上扯下一块抹布以一个极其滑稽的动作朝我扔过来。神奇的是,那块抹布竟然被附上妖气一样,在半空中张开很黑乎乎的大嘴,准确无误地把我盖住。我的视线一片漆黑,随即听见门被打开的声音。 林老师,您干嘛呢,满头大汗的。 没什么,刚从外面回来,爬楼梯累的。 真是辛苦您咧。是这样的,我来是想问一下,您知不知道那个学术研究活动的具体事项,是个什么流程,应该注意哪些问题? 我这里有一份具体说明,也是刚拿到了,你拿去看看吧。 好的,谢谢林老师了。 没事。 门似乎被打开又被关上了,外面的脚步声也越来越远,直到消失。安静了一会之后,我的眼前一下子又恢复了明亮。 诶哟哟,小家伙,你还好吧?可别闷死了。他一张圆肥油亮的脸凑过来,满是怜惜。 那块脏兮兮的破布终于从我身上被移走了,心里突然舒适。他把我移到座位后面,地板上摞着一堆书,他小心翼翼地放上去,嘴里咕哝着,可别被发现了,不然邢一时那个小子又该狂了。 屁股还没坐热,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他反射似的从椅子上跳下来,直勾勾地盯着掩着的门,不时把眼珠子转过来瞄了瞄我。请进!他说。 进来的是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林老师,我来拿教研资料。 好的。说着,他转身面对身后的橱柜,开始在里面四处翻寻。最后他整理出一打资料袋装着的材料,大概三十厘米那么高。 林老师,我来帮您吧。说着,那个人正要走过来。 别别别。老教师坚决而果断地朝他伸出一个禁止的手势,站那别动,我能行。于是他坚强地从比他高半个头的橱柜上把一打材料弄了下来。 谢谢老师,真不好意思,看您都累得出汗了。 没事没事,多出汗对身体好。他胡乱地说了一些话,很快地把对方打发走了。 他坐下来,心有余悸地看向我,我说你这个家伙,搞得我跟做贼似的。呵呵,你以为我乐意吗?要不是被偷袭的那一下,本大妖现在已经在外面美美地逍遥去了。 办公室终于平静下来了。老教师额头的汗也渐渐干透,心跳也恢复了正常。他安心地伏在桌子上奋笔疾书写着什么,不时转过头来,和蔼可亲地问我,你饿不饿?或者,你渴不渴?想不想喝水啊?话是这么问,但是我已经点头了您好歹给个行动啊,难道小鸟点头的样子这么难辨认吗?我是真的饿了,也渴了。 过了大半会儿,邢一时终于回来了,他进门的瞬间却是真真实实地把老教师吓得从椅子上蹦了下来,看得出来,要是再来点别的惊吓,估计要随时休克了。显然,邢一时也被这一幕吓得不轻,但他的反应倒是温和一点,只是木讷地站在原地,睁大了眼睛。两人四目相对,久久,邢一时才问出一句,您这是干嘛? 我还想问你干嘛呢,怎么进来也不敲门! 不是,我进自己的办公室为什么要敲门?再说了,我又不是第一次不敲门。他把书扔在桌子上。我的鸟呢? 老教师抱怨道,总算回来了,拿去,这家伙可把我给害苦了。说着把我端起来递给邢一时。 怎么了? 怎么了?为了藏它,我这心啊一直扑通扑通的,就没好受过,像我这样诚实守本分的人,做起亏心事来真是辛苦得要命。 邢一时把我接过去,顺便白了老教师一眼。饿了吧?兄弟。说着从口袋里掏出早上装好带来的饲料,倒在一张纸上放在我面前,还体贴地端过来一杯和我一样高的水。大概是终于意识到问题的愚蠢性,在我吃得差不多的时候,他把手伸过来,直接把我捧起往杯子口倾斜过去。我才得以喝上甘甜的水。 吃好喝好,我决定睡一觉,但是邢一时打电话的声音让我无法睡着。 喂,主编,墨水在吗? 不在啊,那她去哪里了? 好的我知道了,我找她有点事,但是她的手机打不通,也不知道怎么了。 没事没事,麻烦你了。 好的,过几天有时间的话我看看情况吧。 好,再见。 邢一时把手机扔在桌子上,往椅子后面靠过去,盯着天花板。 墨水是谁?老教师问。 一个朋友。 女朋友? 说了是朋友了,怎么这么多事。 好好好,那你找不到朋友,为什么露出的是找不到女朋友的表情? 干嘛偷听我讲电话。 你怎么不躲起来讲?跟那些只许自己犯骚不许别人耍流氓的人有什么区别。 我才懒得理你。邢一时迅速地收拾桌上的东西,说,课上完了,我走了。 怎么这么没出息,年轻人不奋斗尽想着出去疯。 不是有您这样勤学苦干的国家栋梁在嘛,哪还需要我多此一举。 你要干嘛去? 邢一时走到门口,又悠悠地走回来,对老教师笑笑,谈恋爱怎么样? 老教师一听,心情似乎有些好了,笑道,可以,去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 逃课 邢一时从办公室里逃出来,一不做二不休,顺便一路逃出了校门。只是出逃的这一路并不怎么顺利,离大门近在咫尺之时,陈与新出现了。其实我挺好奇,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可以把两个人的缘分值叠加得这么高。偌大的校园,偏偏就和陈与新的偶遇指数最高。 有点想方设法制造偶遇的嫌疑。 老师,您又要逃了? 邢一时不好意思地笑笑,什么叫做又?什么叫做逃?我只是提前下班啦。 陈与新捂嘴莞尔一笑,很明显,这一笑倒是加剧了邢一时的局促感,仿佛逃课时被老师逮到的小学生。我真的有事,先走了。邢一时说。 好啦,我知道了。老师再见。像陈与新这么知书达理的女生真的很少见,如果换成是我,邢一时现在已经跪倒在校长跟前了吧。但是经过半天的品尝,我已经深刻地体会到,学校的办公室确实是个不怎么样的地方,充斥着疲惫和周而复始的烦闷气息。远不如在杂志社里来得欢快。所以出逃这个举动我是认可的。 邢一时表面一副气质昂然地样子,走到停车场去,迅速地钻进自己的车子。车子开动了,他也开始对我说话。 今天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其实我心里想的是,为什么周末这么闲不去,非要挑上班时间? 你知道吗,我有一个很爱我的姐姐,她真的很爱我。小时候她问我长大想做什么工作,一年级的时候我想做科学家,二年级想做摄影师,这是我坚持得第二久的一个理想。一直到初三,我喜欢上同班的一个女同学,但是后来我发现她喜欢上了我们的实习老师,虽然直到老师离开她什么也没有表达,他们最后也没有在一起,但我还是决定就一直把这份心藏在心里好了。其实吧,那个实习老师也没多好,不过是比我们发育得早一点,显得成熟一点,你看现在,我发育到了人生颜值的巅峰,分分钟秒杀他。他自己像个傻子一样对我笑了笑,只是短短的一瞬间,他又把目光都聚在了前面的道路上。过了半晌,他又继续说着,只是语气变得有些老气和低沉。直到高二我们都还在一个学校,后来她转学了,我什么也没有送给她,在此之前我花费了无数个白天黑夜,就为了思考应该送点什么让她带走,这样,她也许还会永远都记得我。但是到最后,除了那句再见,我什么也没有送出去。现在啊,她在我的脑海里,已经变得很模糊了,我记得和她告别那天,她穿着一条白色的棉布裙子,一双绑着丝带的凉鞋,但就是想不起来她的脸,和她笑起来的样子。你知道吗,我最喜欢的就是她的笑了。他自嘲似的晃了晃脑袋。 我却一直记得那个实习老师的样子,他第一天来到我们的学校,走进我们的教室。穿着一件干净的白色t恤,胡乱地搭了一条黑色的球裤,但是我却看到他身上闪着一种与众不同的光,那道光直直地穿进她的眼睛,扎进她的心里,后来也扎进了我的心里。每次我偷偷观察她看他的眼神,我就知道,只是一个眼神而已就已经决定了我和他之间不同的分量。阴差阳错的,现在我成了一名大学老师,等级可比那个初中实习老师高多了。你是不是也觉得我特别帅? 他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说到这里,我才发现我连那个女生的名字也想不起来了。拿到教师资格证的时候,我最大的成就感不是征服了某颗年少岁月里稚嫩无知的心,而是我姐姐,邑曲一遍一遍地对我说,我的弟弟真是帅呆了。她真的逢人就说,我的弟弟真的是帅呆了。他的语气变得异常冷静而温柔,那股被我吐槽过无数次的瘤子气一下子全都消失了。可是啊,今后不管我是风光还是颓败,她都不会看到了,尽管我知道,就算她能看到,不管我是风光还是颓败,她也一定会逢人就说,我的弟弟真是帅呆了呢!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和一只鸟说这些。听人说,一个人的寂寞不是寂寞,而是明明身边那么多人,你肚子里有话却无处说的时候,才是真正的寂寞。难道邢一时也会寂寞吗?他也会害怕孤单吗?那每天的无所事事和与世无争又是什么呢?他大概不知道,自己正在做一件很没面子的事——和一只鸟说心里话。 来到一个红绿灯前,他停下来,对我说,今天和你说的话,你不会告诉你的小伙伴吧?虽然你们说的鸟语我听不懂,但是被一群小鸟在暗地里叽叽喳喳传来传去,心里还是很害羞的。他想了想,又摇了摇头,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骂道,老子为什么要和一只鸟说这些。 红灯转为绿灯的瞬间,我看见他使劲眨了眨眼,才迅速地挂挡起步。 深秋的风吹到他的眼角,撩起一层悲伤的薄纱。听说,一个人在意志消沉的时候,会经常想起过去的事,想到一个程度,就会不由自主地说出来,说出来之后,又会不断地想到离过去更远的时候。 我最清楚这种感觉和过程了。无时无刻不在想念离去的邑曲,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她离开的日子也渐渐走远,随着日子远去的还有记忆。后来我开始想念遇到邑曲之前的所有事,初到人间的好奇和兴奋,在南渡的平淡和向往。一点一点,被带到更久远的时空里去。明明最想念的是邑曲,我却总是问坛子,你想念南渡吗?他有时候理解我,有时候又不理解我。理解的时候他会说,想念是好的,说明你在人间已经学会了拥有感情。不理解的时候他会说,想回随时可以回的地方,是不存在想不想念这样的问题的。 本来是邢一时的絮叨和回忆,我却不由自主地被带进了泥沼里,也陷入了沉思。把我从回忆里抽离出来的来自身体的温度。邢一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把车停靠在了路边,双手把我从盒子里抱起来,环着手臂。让我想起《农夫与蛇》,给蛇温暖的农夫。反应过来,发现他正径直地朝杂志社的大门走去。 林恬依然恪尽职守地在前台把关,她向邢一时打了一声招呼,嗨,你怀里是一只鸟吗? 是啊。他回答。 真好看。 谢谢,主编在吗? 在办公室呢。 好的。 他又径直朝办公室走去。推开门,主编正坐在办公桌前审理下个月的期刊。见到邢一时进来,她露出一向和蔼的笑。 哟,昨天刚打完电话,今天就过来了? 不欢迎? 怎么会不欢迎呢,只是好奇你最近好像跑我们杂志社跑的挺勤的嘛。 还不是喜欢你们这里吗,毕竟有一个这么知书达理又善解人意的主编姐姐。 主编笑了起来,不过一会,又把这笑收住了。你是来找墨水的吧? 对,她在哪? 她今天来上班了,但是拍摄组人手不够,帮忙去了。 去哪儿? 主编的表情变得意味深长起来,带着一股女人独有的狡黠。怎么,你不会又要在工作时间把她带走吧?你们,是不是? 邢一时原想做出摆手的动作,但碍于我还我在他手腕上,只好用整个身体来表达他的反对。他把背脊用力地挺了挺,加上费劲细胞做出来的表情,说,瞎说什么呢!我找她有急事。 哦?主编的笑越来越让人捉摸不透。 邢一时甩了甩脸,说,算了,我走了,再见。 哎。主编叫住他。你不去找墨水了? 不找了。 不是有急事吗? 不急了。 我才发现你怀里的鸟挺好看的,看起来受伤了呢。 是啊。 该不会是墨水的吧? 他回头对主编露出一个标准的笑不露齿的表情,满是虚伪。瞬间又恢复了冷脸,说,不是。 你怎么不打电话给她? 打不通。 这样啊,那看来你们的关系还没那么好。 什么意思? 她换手机号了你不知道吗? 邢一时一脸的莫名其妙。别说他了,我这个当事人听了都一脸莫名其妙。我换手机号怎么我自己都不知道?不过我心里很快就有了一个不离十的答案,许是坛子为我圆场搞出来的事了。 要我给你吗?主编问他。 不用了。邢一时留下这句话,很快地走出了办公室,走出了杂志社。 回到车上,他把我扔进盒子里,这个粗鲁的动作真是让人火大。他恶狠狠地盯着我,这个表情又把我从气恼的火海里拉到冰凉的恐惧中来。总觉得邢一时现在变成一头十恶不赦的恶魔了,眼神背后是若隐若现的杀气。 项羽你说,墨水那头猪是不是故意的!说好的合作,结果到现在都是我在说,她什么都没有透露,现在好了,还跟我玩躲猫猫?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微信,说,介城,有空给我回个电话,有事!说完,他把手机往格子里一扔,带着火气开车上路了。 我也很委屈好吗!你以为我现在一副鸟样很好过?别说像人一样走路,不但不能自由活动,还连最喜欢的饼干薯片都不能吃了,飞也飞不起来,走也走不掉。你以为我乐意天天跟着你瞎混,指望你照顾我啊?现在还要担惊受怕你带着一身的火气上路,会不会在大马路上自燃爆炸了。 你好歹还有一张能说人话的嘴,可以使命撒气了。我呢!我就使命吃回肚子里,憋得我鸟肚子疼。我也火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四章 落地窗 从没想过有一天,我会对邢一时产生如此由衷的感激之情。毕竟是救了我一命的恩人。 说出来可能没有人相信——当我仔细端详他的侧脸,随着角度的微妙变化,竟感觉他的轮廓也变得奇特起来,有一种浮出水面的孤独感,厚重,又晶莹剔透。这让我毫无厘头地想起汤唯代言的德芙巧克力——她们说你有一种,特别的气质。这个脑回路简直是要把自己逗出花来了。 邢一时一路把车开回了家,窗外的风景行人为他的侧脸做着或急或缓的背景。经过游乐园的时候,我看见一群小孩在里面奔跑跳跃,手捧着五颜六色的棉花糖,牵着大人的手撒娇卖萌。这时他的侧脸就会显得活泼可爱,甚至变得温柔而体贴。但是当我们经过长长的跨海大桥的时候,外面的冷风异常肆虐。他的侧脸就变得悲伤,像是被恶魔吻过一样,留下丑陋的唇印。 入夜不久,尹介城就给邢一时回电话了。这时他刚把给自己倒的一杯红酒解决掉。 有什么事?尹介城首先说。 你不是找墨水吗?找到了? 找到了,她说今天有点累,和我约了别的时间。 所以说,她就是故意玩我了?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邢一时用力吞了一口口水,像是吞了一嘴巴的话。最终他说,算了,没什么。 尹介城在那边发出嘿嘿的笑,你不会被她耍了吧? 怎么可能!邢一时急忙道。像我这样的 话还没说完,就被尹介城打断了。行了我知道了,不过我现在有点事,如果你找我就为了这事的话,我要先挂了。 邢一时的脸上挂上了一抹不愉快的霞,但他还是悠悠地说,好吧。 电话那头留下最后一句话,就把通话切断了——过几天挤时间去你那里吃面。 邢一时把手机扔到桌子上,嘴里愤愤道,吃面吃面,心里就惦记着面,我饿不死你我馋死你,偏不煮给你吃。怎么说呢,觉得生气的邢一时像个长不大的小孩子。 项羽,就剩下咱俩了。他把话头转向我。等你好了,你也会飞走。你们这些小动物啊,我清楚得很,没良心,能飞的时候一定扑棱扑棱就走了,哪还会记得是不是有一个心地善良的大帅哥曾经救过你的命?不过啊,你要是飞走了也好,省得我天天对一只鸟说人话,都快成傻子了。他站起身,晃悠到落地窗前。你知道吗,当初买房子的时候,我只是看了一眼这扇窗,就决定是这里了。很神速对不对?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时就觉得,如果夜深人静的时候一个人站在这里俯瞰夜景,一定会拥有一种压倒寂寞的寂寞。你听过以暴制暴吗?以更剧烈的孤独压制剧烈的孤独,也是一样的道理。 大概过了很久很久吧,我打了一个盹,醒来虽然没有看时间,但从外面的清净和荒凉,也可以猜测已经是深夜了。他依然站在那里,双手紧紧地插在口袋。不知道童话故事里,国王站在高高的城楼上俯瞰自己的国度,是不是也透着些许这样的高贵和悲哀。 还没睡呢?他终于还是放弃了与夜景的纠缠,回到了沙发上。 又或许你是一只睡觉不闭眼睛的鸟。他开始自言自语。看了一会儿球赛,他突发奇想地说,给你看个东西怎么样? 他跑回房间,没过多久又跑出来了,手里多了一张照片。他先自己看了很久,才递到我跟前,指着其中的一个小女孩说,你看这个,这个小女孩就是我的姐姐,她叫一曲,邢一曲,是不是很可爱? 我当然知道她是邑曲。对你来说,她是邢一曲,但对我来说,她是邑曲。这是第一次来,邢一时就给我看过的照片。 他离我有些近,说话间,我闻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的酒气。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喝了酒,大概还不止一点点。 项羽啊,你以前每天在天上飞来飞去,知不知道上面有没有天堂?他大概是自己把自己灌醉了,胡言乱语的。笑眯眯地问我,像是大人丢了钱,在拐弯抹角地审问自己的孩子。算了,你这么笨,肯定飞不了多高,不然怎么会被地上的东西伤到呢?他说。 他靠在沙发上,眼神已经有些迷离,却还一直盯着手中的照片。姐,我越想知道真相,就越是想你,越是想你,就越发觉地是我的错,我为什么没有竭尽全力保护好你呢?你离开的时候,没有一个人陪在身边,没有一个人知道,你一定是抱着一颗寒凉的心去的。明明我们是一家人呢,最后却只留你一个人面对痛苦和孤独,甚至面对死亡。他的声音变得颤抖起来。姐,爸妈也可想你了,虽然他们从不在我面前提起你,但是我知道,这已经是我们共同的伤疤,揭出来,只会一同流血不止。妈甚至不敢听到有关你的半分,她老了,怕自己承受不住这份揪心。姐,我可想你了。 他的声音渐渐变得微弱,开始对自己说悄悄话了。我越是想你,就越是想知道真相。越是想知道真相,就越是想你 这天夜里,我看到了一个绝望孤独的小孩,他手里紧紧抓着那张老旧的相片,在梦里纠缠了很久,才终于渐渐趋于安稳。直到我也睡了过去,才没有听见他流泪的声音。 第二天,将要醒来的前半个小时,我还仓促地做了一个奇妙的梦——我梦见我变成人的模样躺在一片嫩绿的草地上,四周开满了鲜艳的花,粉白的樱花瓣从天上飘来,盖在我的头发上,背脊上。从土里散发的热气紧贴着我的脸,混杂着草和新泥的清香。邑曲穿着那件白色纱裙,光着一双嫩白的脚丫,轻声地走到我跟前,将一块洁白的坛子盖在我身上。我想借这个梦再好好看一次邑曲的样子,当初她是那么美丽动人,宛如从天而降的粉白花瓣。我慢慢地睁开眼睛,尽量温柔而轻巧,怕惊动了周公,一不小心就把我唤醒了。但是当我睁开眼睛,眼前的视线霎时间模糊了——我看到的不是邑曲美丽动人的模样,而是一张冷漠又惊悚的——邢一时的脸。 他就这么定定地斜过脸来看我,眼睛里是一股莫名其妙的镇定,和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怒火。 你为什么在这里?他说。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问。他把我救回来已经不是第一天了。 你哑巴了? 邢一时果然还没有醒酒,竟然对一只鸟说这样不负责任的话。他看起来却更加恼怒了,猛地站起来,害我一把摔在了沙发上。 啊!直到我听见从自己嘴里发出的声音,才醒悟过来。我变回人了!每一根血管,每一个细胞都要被这股突如其来的惊喜撑炸了,一时间忘了身边还站着一个火值破百的人。我情不自已地在沙发上蹦了两蹦,又跳下来拉着邢一时的手,憋了很久的笑,终于艰难地说出一句,我回来了!我回来了哈哈哈!哈哈哈!我永远也不会忘记邢一时当时,那张既恼火又莫名其妙的脸,画在上面的表情,就像吃到了一口外表是山珍海味,味道像屎一样的东西。 你胡说八道什么!他一把甩开我的手。 我一边忍不住哈哈哈地笑,一边努力着回答他。哈哈,你说什么? 说!你怎么会在这!怎么会睡在我沙发上!怎么会靠在我肩膀上!还有,你是怎么进来的!? 这下我才急着在脑子里搜寻可行的谎言,脑回路高速运转,最终果断地说,你门没锁。 他皱了皱眉,我明明记得锁了。 你昨晚喝多了,记错了,其实没锁。 他想了足足一分钟,那个在回忆里痛苦纠缠还强装淡定的表情,看了让人直想笑。最终他放弃了,走过去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你来这里做什么? 找你啊。 找我做什么? 听说有人像债主一样到处找我,生怕我还不起钱跑了。 他喝干了杯子里的水,顺便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大概是昨晚的酒劲还没有完全过去。这倒没有,只是关心关心我的合作伙伴而已。 有你这样的合作伙伴,真是去哪都不怕迷路了,就算我跑到外太空,你也会把我找回来吧? 他知道我话里带着别一番味道,冷不丁地说,我尽力。接着又说,为什么非要大半夜来我家? 没有为什么。 他的目光在四周随意地扫了一圈,最后落定在沙发上放着的空盒子里。除了一件白色的针织毛衣,没有其他物品。要是相对于昨晚之前来说,可以用空空如也来描述,毕竟这个盒子,本来就是为一只紫色的鸟准备的。 他脸上的表情凝固的时候,刚好是一个不太喜庆的那种,反而又些焦虑。项羽呢?他询问别人的语速也一点都不温和。 我不知道。我说。 昨晚明明还在的,为什么你一来它就不见了,快说你把它弄哪去了! 我真不知道,说不定它好了自己飞走了呗。 他走到落地窗前,往外面望了很久,若有所思的样子像是要把它从天空里找到似的。 过了半晌,他回头来看着我,嘴角突然地露出一抹隐隐的笑。让我感到一阵不怀好意的惊悚。 你知道项羽是什么吗?他问。 我意识到问题的漏洞时已经来不及反悔了,只好硬着头皮回答他。一只紫色的鸟,我直视他的眼睛,继续说,主编告诉我的,她说你去找过我。 他的眼睛斜斜地望向一边,似乎在思考什么,过了一会,举着手里的空玻璃杯问我。你渴吗? 我摇摇头。 那饿了吧?先洗漱吧,我给你做早餐。 他转瞬变化的态度让我更加感到不安。不知道他是真的不计较了,还是背后已经想好了更解气的阴谋。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卫生间的门口,我悬着的心却越扯越飘。算了,一个邢一时能对我做什么?我可是堂堂的老妖精,还能怕他不成。总之,变回来就好了,终于可以脱离邢一时无聊到炸的生活,过我自己的人生。从此不再受那奴役苦的感觉,真是奇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五章 送我去杂志社。吃完早餐,邢一时收拾了桌上的餐具,我跟在他后面走进厨房,对他说。 我要去学校,不送。他头都没有回。 这里这么偏僻,让我一个弱小女子怎么回去啊? 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昨晚夜黑风高的也没事,说明你长得还很安全,何况现在光天化日,他回头来对我抛了一个眼神,所以有什么好怕的? 如果我说,我昨晚是被变到这来的,你信吗?我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 信。 正惊奇于他的干脆,同时也担忧起他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他继续漫不经心地说,那你再变回去好了,省力省车费。 再见。甩出这句话的时候,我是很干脆的。本来就觉得直接飞回去是最舒服的选择,但是昨晚的突然现身来得猝不及防,只是预料之外再之外的事。且不说邢一时有没有怀疑,我心里已经是虚到死了。不过照他的城府,从早上见到我的第一眼开始,心里早就准备好了上百个问题和猜测了吧。 不过是为了摆脱嫌疑,故意给他抓把柄的机会,顺势编个还可以的谎蒙混过去而已。谁知道他这么不领情。或者说,他已经看透什么,故意逆着我的意思了。 离开厨房的时候,他也没有回头看我。 回到客厅,眼神却在不经意扫过的时候,被那面巨大的落地窗吸引过去。我对着它发呆,却不是因为外面的风景。不要问我那是因为什么。我不知道。只看见那面透明的墙上,映射着万缕迷蒙的光。像是回忆一样上演。 走吧。 回过神,邢一时已经收拾好,拿起桌上的车钥匙准备出发了。 我狠狠地白了他一眼,不就在你家多待了一会儿,有什么好嘚瑟的。 他歪着头,一脸的无奈,或者说,嫌弃。你到底走不走? 本来想捡起什么东西,像客人一样拜访结束然后离开。但是我发现,除了身上的衣服,在没有其他的行头,没有一个包,或者一部手机。本来想立点傲娇女神的威严,两手空空的这一下,竟然尴尬道手都不知往哪放了。 我抢在他前面走到门口,准备将它打开多门而出的时候,他又说话了。等一下。 他转身走进房间,不过一会又出来了,手上多了一件黑色大衣。看起来有些眼熟。 套上吧。他递过来。 我没打算接,想着刚刚要立的威严还没有立好,这次一定要趁机扳回一局。他的手停在我面前,拎着黑色的大衣的衣领,就像把自己吊打起来似的。有些滑稽。正想笑,他的眼眉皱了一下,说,你穿不穿? 我把头别到一边去,不看他。 僵持了几秒。真的只是几秒。我发现邢一时这个人真的是一点耐心都没有,何况在女孩子耍性子的时候。还好是我这样通情达理的女生,如果以后摊上一个稍微刁蛮一点的女朋友,那简直就是送命的举动。他二话不说把大衣直接扣在我肩上,说,这件衣服是我妈买的,但是款式有些土一直没穿,也就上次给你穿过。刚好给它个发光发热的机会,不让它做点贡献我觉得对不起我妈。 明天要我来接你吗?在去杂志社的路上,邢一时问我。 接我做什么? 拍卖会,你忘了? 哦。你怎么知道我就一定会去。 不管你想不想去,结果都是要去的。 为什么? 虽然直到现在,你半点有用的信息也没有透露给我,但是有关邑曲的事情你知道的一定不比我少。何况,你一定会去的。他说。 去是会去,但是各走各的也不是不可以。 随便你,反正像你这样的人不是藏着算盘就是故作清高,我也懒得跟你交流。 我对他笑笑,如果不是看起来充满秘密,你又是为了什么接近我?不就是想知道答案吗?但我就是不告诉你,有本事自己查啊,你那个警探朋友不是很厉害吗?据我所知,他可是常常私用公权替你办了不少事。还调查过我和我身边的人吧?不过看起来,结果似乎没有很乐观呢。 话都说到这了,他看了我一眼,话都说到这了,为什么不接着说完呢? 我也毫不畏惧地直视他的眼睛,女人嘛,当然要给自己留点神秘感才有吸引力,你看我们现在,不就很需要相互了解吗?一来二去的,说不定缘分也就跟着来了呢。 他点点头附和道,听起来似乎有点道理,那我奉劝你,最好不要喜欢上我。 我歪着头看他,等待下面的解释。 他接着说,一旦喜欢上我,不用我查也不用我问,你会情不自禁不由自主身不由己地把所有的东西都告诉我。到时候,可就麻烦了。说完还不忘附送一个贱兮兮的笑脸。 这下好了,邢一时不但是我见过最愚蠢的人,现在还是我见过的最不要脸的人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六章 拍卖 落座的时候,会场里还有些空敞。稀稀落落的人正相扶着找到自己的位置,又唠嗑了半天才慢吞吞地入座。 我是不习惯这种扭曲的空间活动的,一群陌生的人挤在一个房间里,没有言语和沟通,唯一能把人关联起来的,就是冷冰冰的金钱和物品。但是我和他们又有什么不一样呢?其实都是一样的。 邢一时坐在我隔壁的椅子上,手里拿着一个号码牌。你带了多少钱?他压低声音问我。 不关你的事。我说。 他从喉咙里咳了两声,接着说,你看到右手边从门口进来的那个中年大叔了吗,他就是刘启业,别看他一脸富态充满油腻感,背后为他撑腰的年轻姑娘可不少。 别玷污了姑娘这个充满文艺气息的词好吗? 好吧,雌性也行。 你有多少成把握?我看着他手里的牌子问他。 十成。他得意地扯了扯自己的衣领,挺直了背。我只能对他轻视一笑。 别总是一副“我的眼里都是屎”的样子,长得多清秀一姑娘,这种表情要多没水准就多没水准,拉低档次知道吗?会没有人喜欢的。他说。 前半部分算你说对了,现在我的眼里真的都是屎。后半部分吧我可以保留百分之百的异议,喜欢我的人多了,当然在这些人里面绝对不会有你的位置,替您省了这条心了。 看得出来邢一时这个时候的表情就是皮笑肉不笑。果然是靠笔头吃饭的,语言组织能力还可以,不过就是缺了点礼貌,显得很没品。 那要看是对什么人说话了。喜欢动物的人在大街上看到阿猫阿狗都会学着它来几声猫叫或狗叫,这也算是一种交流吧。可见,对人说人话,对动物要说动物的话,恰恰是一个人有修养的体现。 他倒是依旧一脸祥和,似乎在宣扬我的这些话对他毫无攻击性。这样吧,他说,跟我打个赌,输的人要满足对方三个条件,只要在能力范围之内的,都必须服从,怎么样? 我嗤鼻一笑,就算你觉得我是赵敏,这个没错,那种女人我还是欣赏的。但是你离张无忌太遥远了。这种桥段,在你和我之间根本不适合。 我发现你这个人真的没法交流,不会以为这样不冷不热的很酷吧? 听得出来,邢一时这话里带着嘲讽。我清了清嗓子,说,要赌就往大了赌,别三个条件了,直接就一个吧。只要提出来,不是杀人放火违法乱纪的事,输的那个人不论如何都要做到。终生不娶,赴汤蹈火这种狠级别的也不在话下。怎么样? 可以啊。他看起来有些兴奋。 怎么赌?我问。 看到门口走进来的那两个人了吧?就那两个,他伸出食指指过去,那个穿红色礼服的女人和她身边那个文质彬彬的男人。 看到了然后呢?我不以为然地耸耸肩。 就赌他俩是什么关系。夫妻,恋人,朋友,兄妹姐弟。你选哪个? 这有什么好赌的,很明显就是夫妻,一举一动都说明了。 他得意地笑了笑,敢不敢赌? 我抬头挺胸地回复他,赌。夫妻。 好,我赌,他们是兄妹。 你不会之前就认识吧?我怀疑地问。 天地为证,这是第一次见面,百分之一百二十的纯陌生人。赌的是智慧和眼光,绝对没有半点作弊之嫌。 不过一会儿,拍卖会就开始了。衣冠整齐的主持人走上台,吧啦吧啦地吹嘘了好一阵。睡意悄悄涌上来的时候,真正的拍卖才悠悠地开始。邑曲的画出来之前,我和邢一时都是一副看热闹的状态,偶尔比赛打哈欠,是不是瞥一眼那些举牌争夺的富豪们,每一副面孔都是势在必得的样子。高高在上。不到最后一刻,驼不完最后一根稻草,谁也不会认输。 名人字画,精致的工艺品,珠宝。各式各样的物品一一被拿上拍卖台,从中散发的富贵金光闪闪地照耀着在座的每一个人。前者的牌子还没有完全放下,后者已经迫不及待地喊出了更高的价格。对于这种战争,邢一时和我一致地保持了围观立场。在众多激情澎湃的来宾里,我们两个就像是走错会场的,不明所以的愚人。 激烈的角逐之后,邑曲的画终于上场了。这下,邢一时的眼光突然地亮了起来。随着主持人的介绍,邑曲的名字飘忽着钻进耳朵里,整个脑袋都一下子精神起来。 接下来要拍卖的是,知名青年画家邑曲的作品,《苗家女》。邑曲是个年轻有为的画家,年纪虽轻,但是对美术的造诣早已超越了年龄的限制。然而,天妒英才。在她的灵魂最成熟,才华急需展露的年纪,年轻的生命却永远地停止了。这是她留下的作品里,其中一幅以她的旅行过程为题材的画作。这幅画作于2017年的春节。当时的邑曲去到了云南,在美丽的西双版纳和苗族人民度过了一个美好的新年。这是她为那里的苗族小姑娘作的画。画中的姑娘站在人山人海的山头,回眸一笑的瞬间,被定格在了画纸上。她的身后是,苗族人民一年一度的花山节的场景。盛装打扮的少男少女穿着精致优雅的苗族服饰。人们载歌载舞,尽显新春的愉悦和幸福。这就是邑曲给我们留下的精神文化,也是她对这个世界一种美的欣赏。通过她的笔,让我们留住了更多简单朴素,但是至真至纯的风情。现在,这幅画起价五十万,竞拍开始。 五十三万。 五十五万。 六十万。 呼声四起,眼看着价格越叫越高,旁边的邢一时却不为所动。我对他说,想什么呢,你怎么不喊啊? 急什么。我倒要看看,这些人能抬到多高。他饶有兴致地观察了一圈四周,这时传来的呼声已经抬到了一百五十万。他笑了笑,对我说,邑曲活着的时候,从来没有一幅画能拍到这么高,看起来,这个价格还有往上走的趋势。 这时已经涨到了两百万。 你知道为什么有些人,活着的时候分量远不如死去的大吗?就像梵高,达芬奇之类的大家。邑曲也是一样的。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们活着的时候一定比死去的时候差,也不是因为时间的沉淀让他们渐渐走进人们的视野。那些争相抢夺的人也不是因为看中了画中的某些不得了的含义。其实他们都不是艺术家,很少有人能用专业的眼光去欣赏。这些人只不过都打着同样的算盘——一个已经死了的人的东西,别人说它好,它就是最好的,反正那个人再也不会有机会创作出比这更有价值的作品了。就像,有些人喜欢追求绝版一样。 听他说完这番话,竞价涨到了四百五十万。主持人站在台上敲着手里的锤子。四百五十万一次,四百五十万两次。 五百万!我举起牌子说。 五百六十万!那个抛除四百五十万的人紧跟其后,看来对方对这幅画是情有独钟了。我盘算了一下所有的积蓄,心里难免有些失落。 七百万! 如果是从一个大肚便便满面油光的富有男人嘴里说出这个数字,我都还嫌少的。邑曲的画是无价的。既然我得不到,也一定要从别的人那里掏出很多很多金币才足以彰显它的价值。但是当我意识到着句话是从邢一时嘴里吐出来的时候,心情是有些错乱的。甚至有些不可思议。 七百万一次!七百万两次!七百万三次!七百万成交!锤子敲下来的瞬间,不止我,邢一时也深深地倒抽了一口气。像个膨胀到了极点的气球,一下子松了下去。 他得意的向我挑挑眉。我还停留在自己的不可思议里,过了半晌,问他,你一个大学老师哪来这么多钱? 你不用知道。他说。 拍卖会还在继续,我们两个却已经结束了一场激烈的战争。后来的战况怎么样都漠不关心了,接下来还有那个赌的很大的赌。 说好的别后悔,要是你输了,就必须答应我一件事。只要不违背天理道德,叫你做什么都要做到,哪怕是孤独终老。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别高兴的太早,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他又在贱兮兮地笑。 持续了一个多小时之后,漫长的拍卖会终于慢悠悠地结束了。邢一时要到后场去办理手续,他站起来,对我说,走吧,先去把我们的事给解决了。他走在我前面,在纷纷散场的人里快步拦在我们下赌注的两个人前。对方一脸莫名地打量着他。 他微笑着说,您好,这位先生,能否允许我和您的太太说几句话? 男人和女人面面相觑,对着他笑出声来。邢一时有些纳闷,问道,不知二位这是什么意思? 女人说,这是我哥哥,你不觉得我们长得有些相像吗? 邢一时扶额一笑,略显尴尬。但是我看出来他就是装的,其实心里开心得不得了。真是抱歉,不好意思。他连连道歉。 没关系没关系。话说你要跟我说什么呢? 是这样的,过几天是我女朋友生日,但是我还没有想好给她送什么礼物,而且我这个人一向对送礼物没什么经验。甚至之前还因为经常送错礼物被闹分手。我刚刚看见姐姐戴的这串项链很精致,尽显女性的优雅。想来,只要是女生,品味和洗好总归是大同小异的。就想请教姐姐,不知道这项链是出自哪个名家之手。 我站在一旁听着,就要被邢一时自导自演的故事熏吐了。可是哪个被他称为姐姐的老女人,似乎因为这一句“姐姐”显得格外开心,吧啦吧啦竟然真的把有关项链的事都跟邢一时说了个遍,顺便还附送了一套恋爱心经。听起来头头是道,但是因为听的人是邢一时,不免觉得有些浪费了。 后来我追问他是怎么看出来那两个人是兄妹的。他故作神秘地对我眨了眨眼,说,着个要靠智慧感悟,嘴巴是表述不出来的。不过看你那智商,注定是要输的,所以过程是什么并不重要,接下来你只要做好接受命运的觉悟就行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七章 说吧,你的要求是什么? 想到了几条,但是都觉得不够狠,那就先欠着吧。 看到邢一时一脸的春风得意,我的暴脾气顿时就上来了。狠狠地把别车门带上发出嘭的响声。 你干嘛! 我严重怀疑你作弊。我说。 不服气就不服气,还人身攻击,你就这么点度量。但是打赌输了心里再怎么不好受,也别把怒气撒我车上行不行啊,这车跟了我很多年,亲兄弟一样亲。砸在他身上疼在我心里。 你是认亲成瘾了吧?还专门认一些不是人的家伙。你就这么欺负你爸妈的。 专门?他皱了皱眉,又看看我。 不是吗? 他恍然大悟似的敷衍道,是,是。先别气了,一时半会我还没有想好,也不会要求你做什么。现在先把邑曲的画拿回家,再研究研究有没有什么线索。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有关我的秘密吗? 那个不急,反正我该知道的迟早都会知道,白白浪费一个这么好的机会压榨你,会让我觉得很亏。 邢一时把车停在车库,从后座上把包装得严实厚重的画搬出来。我不知道他在触摸这幅画的时候,是怀着一种什么样的心情。看他凝重的表情和沉闷的动作,我以为那幅画一定很重。也不知道一件物品的重量在现实和在心里,是不是一样的。 钥匙在我口袋里,帮我开一下门。他侧身往我这边挺了挺自己的臀。 哪个口袋? 上衣。 从上衣的口袋里掏出钥匙打开门,邢一时小心翼翼地把画放在桌子上。他开始沉默,动作也凝固成双手紧握的样子,像是某种庄重的仪式。许久,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从抽屉里找出一把美工刀,小心翼翼地把包装打开。我站在一旁,看着他一层一层地把胶带和厚纸包装扯开。当他挺直了腰,静静地凝视着面前的一切,一幅色彩浓重的画呈现在眼前。那个穿着苗族服饰的姑娘笑颜如花,朴实而真诚。 那个人说这是哪?邢一时说话的时候,视线都没有从画上移开。 西双版纳。 邑曲什么时候去那里的? 我记得她之前确实去过一次。而且待了很长时间。 多久? 差不多一个月吧。谈论过去的事难免会勾起有关过去的回忆,我想起那个时候,是个很冷的冬天。邑曲在深冬来临时离开,她带了两件厚厚的棉袄,走之前还十分开心,说终于可以去最接近天堂的地方看看了。她比预期的多待了半个月,还因为没有赶回来陪我跨年,连续陪我吃了一个星期的海底捞做补偿。说着,我感觉到回忆里还有些尚存的温暖。 不奇怪,毕竟你就是这么没有追求,一个星期的海底捞对你算客气了。他嘲笑。不想再怼回去,索性给他一记响亮的白眼。 不过你说,为什么邑曲会比预期的晚半个月回来呢?这半个月里是发生了什么事让她脱不开身,还是单纯的就是一个旅客对新奇事物的流连忘返?可是她心里记着要回来陪你跨年,她从来都是说到做到的。那她回来有跟你说什么吗? 我很认真地想了想,说,有啊,说她在西双版纳遇见了一些什么样的人,他们怎么过春节,怎么做自己特色的美食,有什么样的服饰等等。很多很杂,具体的我记不清了。 你不是拿笔吃饭的吗?当时听到这些有趣的东西就没有想着把它写下来?邢一时的口气里带了一丝无奈。 我和邑曲很久以前就有过约定,绝对不把我们之间的任何对话和故事写下来给别人看。 为什么? 不知道,邑曲这么希望的,我就照做了。 他一屁股坐在沙发上,露出久违的呆滞的眼光盯着天花板看。不然,我们也去一次西双版纳?他说。 什么时候? 最近。 你去过最远的地方是什么?问这个问题纯属是出于题外的好奇。 西藏。听说文艺青年都喜欢去那里洗涤心灵。虽然我不文艺,但是有心。 我突然想起来,在我那里留有一个箱子,里面都是邑曲留下来的东西,其中有一本日记本。 邢一时坐起来,期待地看着我,里面有写什么吗? 我摇摇头,没什么特别的,就是简单的日常生活,有些也只是寥寥几笔。没有提到与那次旅行有关的事。 果然她是给你留了线索的。他喃喃道。 看不出来有什么线索,不过这是她留给我的私人物品,我有权利保留。 事实证明你已经留不住了,带我去看吧。他很严肃地看着我的眼睛说话,我知道推脱不掉了。其实也没打算继续推脱,除了“我不是人”这件事要是被他知道会很棘手,其他的还真没什么好担心的。要是他真的能查出真相就更好不过了。 好。不过我现在饿了。我说。 他又盯着桌上的画看了几秒,站起身,说,想吃什么?煮面条好了。 我不要吃面条,我要吃肉。 他屁颠屁颠地往厨房走去,戴上围裙开始淘米做饭。我跟了过去,站在一旁看他忙活。你说,画里的那个姑娘和邑曲是什么关系?她在那里多带的半个月会不会就是和她在一起?你觉得那个姑娘穿的衣服是不是很特别?。邑曲给我看的照片里也没有那个女孩,都是一些山山水水唱唱跳跳的场景。哎,你了解苗族这个民族吗? 不了解。邢一时把电饭煲合上,开了电源。 听说苗族很会玩蛊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你想蛊惑谁? 不,我是想给你下蛊呢。 还要不要吃饭了。他把一把青菜甩在台子上,说,择菜。 我不会。 我教你。 不用。我走过去,抓起一棵菜择起来。 你认识黎白月吗? 有点耳熟。 介城说她认识你,你曾经做过她的专访,前几天刘大爷的案件有些线索,跟那个女人有关。本来介城要去找你问问看的,但是那几天你不知道死哪去了。 还能死哪去?反正那段日子也是生不如死度日如年,有谁觉得是我很乐意无故消失好几天啊?我说,那几天我出去玩了。 所以呢,那个叫黎白月的女人,你了解多少? 我这个人比较健忘,一下子没法想起来太多,你先安心做饭,我吃饱了才有力气想啊。 他歪着头,无语地抬了一口气,到底还是乖乖地做饭去了。不过我是没有敷衍的,几百年的时间,我遇到过数不清的人,甚至有些人见面的机会不超过半分钟。人来人往形形色色,时间久了,脑子里装的东西变得沉重,自然是要清理一些出去的。有时候被清理掉的人是谁,一般不太有可能知道。不然就不会有“忘记”这种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八章 日记(一) 我没有料到兰子书会来。 和邢一时在门口遇到她的时候,她正趴在古予的门上,企图透过猫眼看见里面的什么。只看到她的侧脸,第一时间我以为是古予在哪欠的情债找上了门。正打算站在原地暗中观察的时候,邢一时那个碍事的家伙突然说话了,忘记带钥匙了还是忘记自己住哪了? 兰子书发现了我们,她迅速地把脖子缩回来,欢快地朝我快跑过来。像留守多年的儿童终于见到了日日思念的母亲。墨水!邢一时! 走近的时候,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站在旁边的邢一时,脸上的惊喜逐渐消失,转变成一种我看不明白的神色。你是要去哪?她试探地对邢一时说。 墨水家咯。 好啊你个墨水。她瞬间把刀锋转向我,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都学会把男人往家里带了。说着,眼眉往上挑了挑,嘴角略带得意。我是不知道她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的表情。看起来就像,青楼里的妈妈,看到自己亲手培养的姑娘终于招来了客人的那种成就和喜悦。 你这神经兮兮的是想干嘛?我吐槽她。 哪有神经兮兮了,我是专门来找你的。 但我看见的是某人像个小情妇一样趴在古予的门上企图偷窥啊。 哪里啊,我敲了很久你的门都没有人应,就想着去敲敲古予的,说不定你在他那呢。这不我还没开始敲你就回来了嘛。 那干嘛不给我打电话? 兰子书的神情突然变得严肃了,甚至有一些气愤。我正要质问你呢,为什么你的手机号怎么也打不通,是不是换号了没告诉我? 我这才幡然醒悟,对她说,哦对,我忘了告诉你了,我的手机前段时间丢了,换了个新的,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你根本就没把我放在心里。她嘟囔着嘴。 两位大姐,先开门请客人进去坐,你们再继续唠嗑好不好?邢一时打岔道。 我在包里掏了很久的钥匙都没有找到,兰子书和邢一时在旁边又开始语言轰炸了。不是吧墨水,你又把钥匙弄丢了?不会吧大姐,你这记性真是不太乐观啊。顶着压力,我默不作声地低头,使出排山倒海之力把包包翻了个遍,最后终于在一个本子的夹层里把它捞出来了。 你就不能给它挂个钥匙扣什么的?这样孤零零的随便一放多容易掉,兰子书抱怨道,不然每次在门口翻钥匙的时间都可以饿死一窝人了。 我的家,我乐意。再说古予就在隔壁我永远都不会饿死。说着,我推开了门。 古予是谁?邢一时问。 你不认识。我说。 兰子书带着贱贱的笑,把手搭在我肩上,对邢一时说,这个古予啊,对墨水可好了。经常给她做吃的,早中晚餐全都不用愁。而且啊,只要她需要,还可以天天接送她上下班。我就常常对她说啊,要把握机会,这种全能好男人世上可不好找。谁知道她怎么想的,这两天风风火火的,连换手机号都来不及告诉我,是不是都和你在一起了? 怎么这么多废话,以后来我这要是没饭吃,你别屁颠屁颠跟在我后面去找古予啊。我推开她的手。兰子书鼓着嘴看向邢一时,对方只是木讷地回了一句,噢。 看向窗外,傍晚的余晖在我们都没有注意的时候悄悄收起了光芒,留下的,只是一片冰凉的空气。尽显憔悴和哀愁。可以等待天黑时,觉得一天的时间是这么的长。当猛然发现这一天就要结束的时候,才只剩下感慨。 我翻出堆在角落的大箱子,蹲在地上把里面的东西一一地拿出来摆在地上。和之前的每一次一样,连同抚摸着回忆的那种清晰的感情都一模一样。不明白为什么过了这么久,只要触碰到有关过去的东西,依然什么都不曾改变。思念和遗憾,都丝毫不减。 都是一些小东西。邢一时蹲下来,拿起一只包着彩色包装的铅笔仔细端详着。 邑曲有收藏的癖好,每次她去到哪里看见什么好玩好看的,都要带回来。却也只是带回来,她从不会翻出来用。我说。 邑曲真是个很有少女心的人啊,这些小东西都好好看。兰子书道抚摸着一张别致的明信片。 这个。我拿出一本原木色的本子,封面简简单单,没有多余的图案。大概是时间有些久了,有些泛着斑驳。 邢一时接过去,走到书桌前坐下,认真地翻阅起来。兰子书和我也跟在后面,三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沉默了。总以为这样的气氛是什么东西降临的前奏。于是我也屏息着,等待邢一时会说些什么。 过了许久,他喃喃道,日期是跳着写的,后面索性没有日期了。但是最开始的一篇时间是2015年的冬天,也就是两年前。记录的时间跨越都很大,有的相隔一个星期,有的相隔半个月。所以后面所记述的文字只有可能是离现在越来越近的。 里面有说到什么吗? 他摇摇头,说,我还没有看完。过了一会儿,又说,今天我去后台拿画的时候遇到刘启业了,虽然很早就听过他的名字,但是是第一次真正的见面。跟他聊到邑曲的画,他依然说是从朋友那里获得的,也不认识邑曲本人。虽然找不出破绽,但总觉得这个人身上有一种不太自然的气质。 怎么不自然? 不知道,也说不清,反正不会觉得他是好人,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并不会觉得他是因为友好。 天色渐晚,兰子书的肚子开始一阵咕噜咕噜地叫,叫得人心里烦躁。翻了翻冰箱,空空如也。倒了倒抽屉,空空如也。我趁机打击她说,活该,谁让你把我的零食都收走了,现在饿死你。 她抱着自己的肚子,快要断气似的撒娇道,哎呀我还不是为你好,你看你断了零食之后不是就把男人领到家里来了? 不知道她是怎么喜欢上玩这个梗的,反正我是没有兴趣。再三思考,觉得实在没有办法了,对她说,先待着,我去古予那边看看。 她的眼睛忽然亮起来似的,充满希望地朝我眨巴。邢一时还坐在书桌前认真地研究邑曲的日记。关上门的时候,我听见他问兰子书说,她去干嘛?兰子书用一种很娇媚又很得意地口气回答他,找隔壁的好男人要吃的去了呗,怕屋里的这个男人饿死了。 几天不见,兰子书的脸皮厚度增加了不少。不知道刚刚饿得楚楚可怜的人是谁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九章 日记(二) ——总觉得我忘了什么重要的事,但是怎么也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事。有时候,我趁着阳光还没有完全收敛,独自到公园里去散步。老老少少的人都从屋里出来了,我想起很多学过的词汇。风不鸣条,安居乐业,扶老携幼,倾城而出,等等。但就是想不起来被遗忘了的那件事。 想着想着,我就开始头疼。 其实我记得很多事。比如街角那家凉品店,他家的凉虾和凉皮都很好吃,老板娘很客气,说话也温柔。隔壁是卖文具的小店,我常常到那里转悠,很多时候都只是看看。老板也是个好人,从来不会因为我摸了他的东西却不掏钱买而赶我走。 但我还是想把遗忘的那些事都想起来。这样我才能知道,自己到底忘记了那些事。 邑曲。 这写的什么意思啊?兰子书抚着下巴,若有所思地喃喃道。 我摇摇头,这些文字我看过很多次了,每一次的感觉都一样,唯一不一样的那次,是我多喝了两口酒,有点晕眩。我说。 ——今天醒来的时候,有预感会是个不错的日子,于是拉着墨水一起去附近的公园爬山。我们顺着蜿蜒的山路往上爬,高耸入云的大树挺拔地立在路的两边。我看见一只黑色的大鸟停在树枝上,它一动不动,也不发出任何叫声。像一位高傲的王。 我想问墨水她认不认识这只鸟,但是看向她的时候,发现她正闭着眼睛,扬着下巴像在感受大自然的灵气。于是我放弃了,意识不想打扰她,二十想想也觉得她一定不认识。墨水这么漂亮,她认识的鸟也一定很不一般。至少不是这样黑乎乎的。 快乐的日子总是很短,但是除了珍惜,我什么也不能做。 邑曲。 没有写日期,但是提到了你,你应该记得是什么时候吧?邢一时举着日记本问我。 我想了想,说,这几年我和她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出游,很多时候都会去山上赏风,总共不下二十次。说到去爬公园的山,一共有三次,都是去的西华公园。 她为什么会觉得你认识那只鸟?还是说,只是你们文艺工作者一种比较朦胧的写法?兰子书说。 我顿了顿,想好了一套说辞准备说给她听的时候,邢一时抢先说,她说的对,还有,为什么邑曲会在那个时候说快乐的日子总是很短?感觉就好像她已经预感到什么似的。 这句话没有毛病吧,每个人都会觉得快乐的日子总是很短,难道你们觉得自己每天,无时无刻都是快乐的?我说。 兰子书会意地点点头,有道理。 继续前一个问题。邢一时说。 我回想了半分钟所谓的“前一个问题”,然后说,不知道,大概她的意思是想问我知不知道这是什么鸟吧。 邢一时又往后翻了翻,我和兰子书坐在沙发上,她抱着抱枕把脚缩在沙发上,对我说,墨水,古予什么时候传我们过去吃饭啊? 急什么,天还没有黑呢,他刚下班回来,得给人家一点时间吧?给你蹭吃蹭喝就不错了,耐心等等吧。 举家蹭吃蹭喝还不是因为你没用啊,你怎么就不会做饭,最可恨的是冰箱里一点可用的食材都没有。 本来装得满满的,不是都被你收走了?我反抱怨她道。 就那些破零食,我收走是为了救你的命。 我们安静下来,看了一小会儿电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某个画面或者剧情的点拨,我的脑海里突然一闪,想起了某些曾被深刻地忽略掉的东西。我大声说话的时候,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激动的情绪把这两个正处于宁静中的人惊了一跳。 我想起来了!那个叫黎白月的人真的和我有关系,而且她和邑曲也认识。应该说,就是邑曲介绍我们两个认识,邀请她做我的专访人物的。 邢一时煞有介事地看着我,示意我说下去。 那是一年以前的事了,当时她的工作室刚刚有点起色,每天都是风风火火地工作。但是邑曲带我去见她的时候,她却很给面子,足足和我们聊了一个下午。不是为了给工作室做宣传,也不是为了收集什么励志故事的材料,就是单纯地聊天交朋友。然后我就只是把这些人情世故都写进文章里而已。那篇文章具体写了什么我也忘记了,应该说那天我们都说了些什么,我也都忘记了。但我很肯定的是,黎白月曾提到一句话,主语是“最接近天堂的地方”。 最接近天堂的地方?云南?邢一时说。 对,邑曲去云南是在这次聊天之后的两个月。因为隔得有些久,我并不觉得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因果关系。按照正常人的一般逻辑,如果是那一刻产生了对某个地方的向往,在符合说走就走的情况下,是不会拖延这么久的。再说,人的激情是有限了,谁能保证那种渴望经过一段时间的沉淀还能鲜活如初。 那篇文章你还留着吗? 没有,因为是社里的东西,也觉得没有拿回来的必要,随便翻翻就又还回去了。 所以说,以上,就是你现在所能想起来的所有内容? 本来还想再努力一下多记起一点东西,但是很刻意去回忆的时候,往往都不如人愿。犹豫了几秒钟,我还是点了点头。 邢一时沉默了。他低着头,继续打量着手里那本已经被翻了两个小时的日记。半晌,他满脸不悦地对我说,所以说你的脑子到底都用来装什么了?该记的东西都被挤掉了,有用的没半点,没用的倒是一大堆。 一听这话我就急了,这人是拐弯抹角,明里暗里地骂我呢。我冲他大声道,你什么意思呢,埋怨我是不是,有本事你自己去查别来问我啊。 兰子书见状连忙迎上来拉住我,说,好啦好啦,都严肃了一个晚上了,心情难免有些负担过重,大家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邢一时头也不抬地继续伏在书桌上,再也不说话了。我和兰子书准备坐回沙发上看电视,外面就传来了敲门声。兰子书又一下子活跃了,甚至有一丝抑制不住的激动。太好了,肯定是古予,他来叫我们吃晚饭啦。我去开门。她一个箭步奔向门口,开门之前还不忘回头来对我露出一个洋洋得意的大笑表情。 有时候真觉得这个姑娘有些活跃过度,但是正好有她,从古予过来叫我们去吃饭,直到用餐结束,都相处得很融洽。当然,如果不是多了一个邢一时,我也不会意识到兰子书还有这一大调和气氛的作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章 夏祭(一) 于家酒吧。 坛子今天没有上台去唱歌,而是把自己当成顾客,还很客气的自己掏钱请我喝了很多果汁和啤酒。如果我没有猜错,坐在角落里的那个女人,就是之前跟踪你和邢一时的那个了吧?他用眼神瞟了瞟舞台旁边的座位。 我看过去,灯影摇曳的舞台旁边,一个女人的身影显得格外出众。或者应该说,是一个女生。坛子喜欢用女人来称呼一切女性,但其实她看起来还没到那种非要用女人来称呼的程度。 我一眼就认出她了,虽然化了很浓的妆,相比于之前见过的样子更显张扬和凌厉。但是我竟然没有一开始就将她认出来。 她怎么会在这里?我问。 亲测过了,她没什么危险。 你怎么知道? 前两天我又回了一趟南渡,问了暇羽婆婆,她和我说了一些事。 你回去怎么不约我啊?我向他抱怨道。因为确实很久没有回去看看了,平时又总是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你最近看起来事情蛮多的,先是忙着恢复人身,好了之后又忙着跟某些不同性别的人交流感情,我已经好几天没见着你了,估摸着你可能也没空,就自己回去了。 谁交流感情了?我们是在办正事好吗,昨天刚去了那场拍卖会,接着又回来研究邑曲的日记本知道很晚,快累垮了好不好。也不知道是那条神经被触动了,一怼起人来,嗓门都不自觉高了几个分贝。 是是是,办正事就办正事,那你现在可以办正事了吗?是不是应该先问我,那个女人到底是什么人,这样我才好说下去啊。 才发觉怎么把重点给挑错了,于是悬崖勒马,回头来问他,那那个女人是什么来头? 坛子喝了一口饮料,一本正经地说,和我们猜的差不多,确实不是人类。 那是什么? 不是人类还能是什么? 我问你啊,她的本体是什么? 她也是南渡的一只妖,修行和我差不多,在人间游荡也有很长一段历史了吧,反正在你们这些小妖还没有出现的时候,人家就已经在人类社会游刃有余了。 所以她到底是什么? 一只兔子。坛子双手举到脑袋上,做出两只兔耳朵的姿势。 兔子?看着一点也不像。 要是一个人长得和兔子一样,那才可怕了。 我借着忽明忽暗忽暖忽凉的灯光,仔细打量着这个奇怪的女孩子,如果不是她骨子里流淌着几千年的修为,正常人都会觉得她不过是一个青春正好的姑娘。还想跟坛子再讨论点什么的时候,那个女生突然站起来了,面无表情地朝我们走来。那个眼神,甚至带有一股邪魅的挑衅。 你们是在讨论我吗?她说。 对。还没等我想好脱辞,坛子就已经气场十足地回了话。 讨论我什么? 讨论你,应该要有一个什么样的名字才能配得上这么漂亮的姑娘。坛子嘴角上扬,一副百经花丛的标志性笑脸。 你不是知道吗?她说。 坛子面不改色,悠悠地说,对,我确实知道。你叫夏祭,用现代人的话来说,算是个老巫婆级别的妖精。也是从南渡来的一只小兔子,但是你现在的态度,跟可爱的兔子比起来好像没那么可喜。 对方直勾勾地盯着坛子的嘴巴,看着他把话说完。接下来的气氛很奇怪,我以为一场怒气熏天的战争就要开始了。但是对视几秒之后,她突然噗呲笑了。 这么严肃干嘛,我刚刚是逗你们的,其实我的本性还是很少女很可爱的。温柔起来就像小猫一样。她对我们眨了眨眼睛,转身对我说,我知道你,我们见过很多次了,经过这几次的了解,我觉得你也是一只很可爱的鸟,现在也算是一个挺可爱的人吧。目测可以交个朋友。 我迟疑了半秒,还是伸出手去,你好,我叫墨水。 夏祭。她笑着握住我的手,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一章 夏祭(二) 你讨厌我?她上下打量我,手指搅动着从肩头散落的头发,像个天真的小孩,眼神里又带着。 还好。我说。 我猜,你是应该是有什么问题想问我? 当然。为什么跟踪我和郉一时? 她无谓地耸耸肩,似乎在传达对这个问题兴趣值为零的情绪。没什么恶意,你也不用这么紧张,郉一时那个傻大个可比你淡定多了。而且,我的目标从来都不是你,所以你完全可以放心。 那郉一时呢? 怎么,原来你不是为了自己,而是因为紧张他啊?这个你也放心,我是不会伤害他的。而且你似乎还没有发觉,他是一个很不简单的人呢。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你跟他关系这么好,想知道什么直接问就行了,哪像我们这些路人甲想得到点消息都要偷偷摸摸地。你说对吧?她对坛子挑了挑眉。坛子无辜地皱了皱眉,似乎也不明白这眼神里的意味。 看着我干嘛?他问。 没什么。她晃了一下脑袋,专注地喝起了酒,再也不说话了。留我和坛子面面相觑,直搞不明白这个人的性子。 我生平最不喜欢两种人,一种自以为是,一种咄咄逼人。夏祭给我的印象属于前者。她的眼神里,总是肆无忌惮地透露着很多信息,嘴里却只透露一分,剩下的九分让人怎么也猜不透。她就是要自顾得意地向你传达“有本事你猜我在想什么啊”的挑衅。我是懒得揣测人类的心思的,尤其是一只活了过数十个人生的妖精。沉淀了千年的心思,一定早就混浊不堪了。尤其是夏祭那样的眼神,怎么看都不够干净利落。 你怎么遇着她的?我把坛子拉到一边,问他。 昨天她自己找到这里来的,一进门就阴森森地问我想不想吃蛇肉。坛子撇撇嘴,能感觉到这对于坛子来说确实是一段不太美好的回忆。其实瑕羽婆婆把她的来历跟我说了之后,对她的认识也算差不多了,就没有绕太多弯子。听说她在人间待了很久,刚好这段时间对历史挺感兴趣,就问了她一些事。 什么事? 当然是历史啊。 坛子的脑回路总是能无限度地超出我的预料。我感觉到自己看他的眼神里已经充满了嫌弃和包容,既无奈又懊恼。不知道是母亲对傻儿子的认命,还是妹妹对傻哥哥的愤恨。他眼里的光慢慢舒展开,我就猜到,他已经完全扭曲了我眼神里隐含的意思。 你也感兴趣对吧?他兴奋地说。我问她1949年开国大典的时候她在不在现场,你猜她说什么?她说 我赶紧打断他,别说,我不想知道。 那你可能对这段历史不太感兴趣。没关系,我还问了她有关周总理和邓颖超的爱情故事,很具体,很详细,很浪漫,而且都是史实。那可是课本上都没有的知识。 不明白因为一只老妖怪说的一些指不定是胡编乱的话,这个傻儿子是哪来的自信在我面前神采飞扬的。 我不想听,也不想跟傻子讲话。我走了。我转身离开。看到夏祭依然坐在吧台前,手里一杯透明的液体,嬉皮笑脸地和吧台小哥说话。果然是在民间待了很长时间的人,这样看起来,和平凡人是没什么区别了,尤其是在灯红酒绿中迷魅的女人。放肆和妩媚展露无疑。但她又和那些女人有一眼就可以区别的不同,在放肆和妩媚当中,还多了一些清新脱俗的气质。我知道这种说法很矛盾。但眼前的夏祭,确实是怎么看都觉得矛盾。 她就走了?夏祭问坛子。 嗯。坛子坐下来,要了一杯柠檬水。夏祭望了望他的侧脸,嘴角是一抹笑。 你很像一个人。 我并不好奇那个人是谁。坛子说。 夏祭撇撇嘴,趴在吧台上继续跟吧台小哥聊天。哎小哥,你有没有觉得坛子跟其他人有什么不一样? 坛子警觉地看了两个人一眼。小哥的眼神在坛子身上停留了好一会,看得坛子心口直不舒坦。嗯确实有点不太一样。坛子表面很镇定,内心却是实实在在地颤抖了一下。不知道这个城府是无底洞的女人在盘算着些什么。虽然说她目前还没有很明显的恶意,但意图却一直被隐藏得很深。她似乎把其他人都猜出了七八分,他和墨水却对她一点内容也猜不透。 哪不一样?夏祭饶有兴致地追问。 虽然他常常在酒吧里混,唱歌的时候唱歌,不唱歌的时候却也不喝酒,反正不是饮料就是果汁。简直就是滴酒不沾。最重要的是他撇了坛子一眼,话里的含义正慢慢酝酿起来。 是什么? 小哥假装压低了声音但也足够给坛子听见,。他凑近了一点说,他从来不搭理店里的妹子。其他客人来酒吧都会寻找搭讪的对象和机会,镇定一点的也都巴不得把美女的身段看个遍看个透彻。但是我们家坛子,似乎不好这一口。有喜欢他的女粉丝上门献身,无偿的那种,他都给拒绝了。所以我们这些兄弟都有点担心他。 担心他什么? 小哥甩给夏祭一个“你懂的”的眼神,顺势瞄了坛子一眼,却被他皮笑肉不笑的阴险给震住了,低头格外认真地擦起了杯子。夏祭明白了眼神里的意味之后开始哈哈大笑起来,前仰后合,似乎听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好笑的秘密。 坛子冷冷地说了一句无聊。甩给小哥和夏祭一个恶狠狠的眼神之后,起身朝后台走去了。他暗自决定,等小哥下班的时候一定要在半路上好好教育他一顿。至于夏祭这个女妖怪,来日方长。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在思考刚刚在酒吧见到的夏祭,不知道她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其实我想问她的是,在巷子里攻击我的人是不是她,但是她抢先一步表明自己的目标是郉一时而不是我。这么轻易就给出自白,反倒让人觉得其中好像有什么不妥。 走着走着,停下来望了一眼四周,才发现自己漫无目的地游荡,竟来到了祈愿路的路口。已是半夜,只有稀稀落落的门楣上还亮着招牌的灯。想特地经过糖果屋看看老爷爷还在不在,但没走两步,只是站在街口的拐角望过去,就看见了糖果屋前的灯已经暗淡一片了。 上次来这里的时候,郉一时还愚蠢地跟了一路,竟然是为了换取所谓的情报。却不知道自己就是从这里开始被某个妖精看上的。我很在意夏祭那句意味深长的话,她说,他是一个很不简单的人。 她到底都知道些什么呢?这话的意思不知道是为了故意挑起我的兴趣,还是话里真的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很大的秘密。郉一时是个什么样的人?如果是第一次在路南镇见面,他明明已经了我和坛子的身份和意图,却还假装若无其事地和我们套近乎,我只会觉得他是一个虚伪做作的社会人。但是受伤那几天,几乎无时无刻不和他共处一个空间里,慢慢发觉他除了有点愚蠢,其实还有一点点善良,一点点独立,一点点浮躁,一点点悲伤,和一点点孤独。 如果这就是不简单的话,那世界上每一个独立的个体都不简单。 很多事情光凭想象是想不出答案的。我抬头看向路边的高楼,配合着一闪而过的车灯,这座城市的角落布满了碎片的剪影。有点后悔,出来得早了,应该再和坛子喝几杯多说说话的。果然一个人在夜晚游荡总是很容易被孤独困扰。 在门上敲了几声,兰子书打开门的瞬间,看到我似乎有些惊喜。我也是这个时候才知道,其实自己一直是拿她当朋友的。 墨水!你怎么来了? 我从坛子那回来,刚好路过。 快进来吧,外面可冷了。 进了里屋,一股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好像确实是一下子把上一秒的寒凉都袭走了。也难怪,现在都已经开始入冬了。你怎么这么晚还没睡?我本来没报什么希望,打算敲两声看看,没人来开门就走呢。 年轻人都不会睡这么早的啦,她说,来杯热牛奶暖暖胃怎么样? 我说,好啊。 不过一会儿,她从厨房里端出一杯热牛奶来。我最近在看一本书,叫做《心是孤独的猎手》,很适合安静的时候一个人慢慢看,你要看吗? 怎么突然这么文艺? 她反驳道,什么叫做突然啊?我骨子里就是个文艺的人好吗。 好啊。 她愣了几秒,嘟囔着嘴说,哎呀,你表现得这么顺从,人家连斗嘴的机会都没有了。 没关系,有的是机会。我今晚可以在这里睡吗? 当然可以啊!刚好我买了两套特别可爱的毛绒睡衣,暂且忍痛割爱,借一套给你穿一个晚上。 我一口气就把杯里的牛奶喝完了。兰子书正兴致勃勃地翻着她乱糟糟的衣柜,试图在回收站里找出那套所谓很可爱的睡衣。 要不别找了,看起来工程量蛮大的。我调侃她道。 相信我,会找到的。坚持就是胜利。她倒是找得很认真,头也不回。我顺势躺在暖暖的地毯上,脑袋里空空荡荡,这样的情境是最让人舒服的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三 夜谈 我最终还是穿上了兰子书的毛绒睡衣。当她从衣柜的最底层把它扯出来的时候,我看着她拎在手里的一团怪物直直地在我面前展开,怪异的卡通图案,怪异的少女紫。她异常兴奋地塞给我,说,墨水你要先洗澡再穿吗?好想看看你穿出来是什么样子,一定超级可爱! 我心里是拒绝的,也许就像她抱怨的那样,我和她的品味确实有很大出入。而且这种颜色对我也不是太友好。但有个更致命的真相——我是个怂人,但凡有一分的坚决,也无法拒绝他人十分的热情。 走出洗手间,我顶着湿漉漉的头发,看到全身镜里的自己,猝不及防地被震慑到了。一身的少女紫,宽大的腰身,一撮毛茸茸的尾巴。如果不是帽子上贴着两只大大的兔耳朵和一双卡通眼,乍一看还以为我在身上穿了一个自己。 哇!好可爱!兰子书脑残地跑过来搂住我的脖子,玩弄我的耳朵,哦不,那两只兔耳朵。第一次见到这么可爱的墨水,我要先拍个照。说着,快速地从桌子上抓起手机,我一个躲闪不及,张牙舞爪的神态就被她定格在了手机里。 删了删了。我说。 不要,多可爱啊你看。她一转眼对我使坏似的抛了个媚眼,你要好好表现知道吗,不然我就把你的照片弄成海报,贴我店里去。 你学坏了。我假装不在意地吹起了头发,心里盘算着什么时候趁她不注意让她见识见识我鸟人本色的厉害。 墨水,你说,我们是不是很久没有见了?她整理着床上的毛绒公仔,小熊,小兔,小猪,小猴,大大小小地在床头排起了队。 有吗?我把吹风机关掉,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 有啊。她强调道。犹豫了一会,她接着说,在墨水心里,我算是好朋友吗? 我回头看着她,心里想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皱了皱眉。 她笑笑,因为感觉墨水好像总是很冷静的样子,虽然我每次都是叽叽喳喳的,但是墨水看起来似乎并没有被我影响到。不知道墨水会不会觉得我很烦。 怎么会。我想多说一点,让她相信我确实没有那样想她,就算有,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大概就是坛子想我抱怨她的吵闹的时候。但是习惯是种很奇妙的东西,一旦习惯,是很难把它再次擦除掉的。朋友也是一样。朋友才不是衣服,旧了可以换,就像一个人的灵魂,少了某些因素都是不完整的。 但是我实在找不到更简单易懂的语言去形容现在的心声。只好静静地站着。过了半晌,她像懂了似的,释然一笑,欢快地说,床收拾好了,可以休息了。 熄灯已经过了很久,周围都暗下来,外面的风声隔着厚厚的墙变得很微弱,我似乎听见城市的灯火在黑夜里顶着寒风跳动。这时兰子书的声音轻轻地从耳边传来,墨水,你睡了吗? 还没有。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还会经常梦到奶奶。你呢?你还会梦见邑曲吗? 会吧,不过不是经常了。 邑曲是你唯一的朋友吗? 不是。还有坛子他们。但是没有了邑曲,我还是会感觉很难过,难过到,要抽风的那种感觉。 那如果我死了,你是不是也会这样难过? 瞎说什么呢?睡吧。 我侧了个身,不再说话。子书也扯了扯被子,安静地睡过去了。 路南镇。高楼里。 是墨水那边还是其他的事?尹介城坐在沙发上,一脸的疲惫,说话的时候只有嘴唇在动,似乎说完这一句就要睡过去了似的。 养老院那边有什么进展吗? 暂时还没有,所有的线索都断了,包括上次提到的黎白月,我也暗地里调查了一下,没发现可疑的地方。 我突然想起来一件很怪的事。 什么事? 就在墨水消失的前一天,虽然后来她自己解释说是出游就是了,我隐隐感觉自己被人跟踪了。 是谁? 还不知道,不过应该不是墨水,她没有这个必要。但奇怪的是,那天以后我们都找不到墨水,而且跟踪我的那个人也没有出现了。最近我故意在外面晃悠,但是那个人一直都没有再出现。 会不会是冲着邑曲的画来的? 很有可能。你有没有发现,邑曲出了事之后,我们身边就莫名其妙多了一些人? 嗯。恨就恨在,不知道这些人里,谁才是站在顶端的那个。总感觉有什么人正注视着这一切,就只差等待某个时机出动了。 那你的事呢?办得怎么样? 说来话长。前段时间我在报纸上看到一则寻人启事,他们要找的那个人条件和我很相似,差不多都是六岁左右的时候和家人失散了。上面留的地址离市中心有点远,甚至有点偏僻。我去办案的时候,顺便绕了点道又去了一趟。那是栋很大的别墅,接待我的是一个很老的管家,经过确认,那则寻人启事确实是房子的主人发的,但是很不巧,他有事出去了。所以,这次就算我鼓起勇气想去探个究竟,命运还是在我和答案之间精确地划了一个岔道啊。尹介城说话的声音愈显疲惫。还是充满了遗憾。 这两天好像很累。 是啊,感觉快死了。 要吃面吗? 不要了,很晚了,我只想睡一会儿。 好吧。 郉一时把大灯都关掉,只留下几盏暖黄色的夜灯。他走到窗边往下看,整座小镇已经陷入了沉沉的梦乡。就像疲惫的尹介城一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四章 夜色 凌晨三点,尹介城顶着浑浑噩噩的脑袋从高楼里出来。他用拳头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晃了晃脑袋,眼前的夜色才渐渐变得清晰起来。凌晨的空气几乎降到了冰点,他的脸和手指裸露在寒风里,有些僵硬,还能感受到刺骨的疼痛。 他望着路边被寒冬压迫得几乎昏死过去的路灯,微弱的光艰难地圈出一小片属于光明的领域。他愣了愣神,竟然已是深冬了。时间对于他而言,似乎比女人的容貌更加变幻莫测,让人措手不及。 他扯了扯衣领,把大衣裹紧了一点。幸好出门的时候随手顺了郉一时挂在架子上的围巾,不然这出其不意的寒冷一定会给他的脖子一个惨痛的教训。 走在路南镇的街道上,四周空无一人。头顶的风呼呼作响,让他想起很多年前看过的那些电视剧,半夜幽灵出动时的场景。想想是有很多年没有看电视剧了,以至于除了漂亮的女鬼,他脑子里再脑补不出更让人颤栗的鬼怪。但是,特殊的工作使他比任何人都看得清楚,这个世界上,最美的是人心,最恐怖的,也不过人心。 他点了一根烟,脑子里胡乱地闪过许多画面。有时候他来不及思考这件事的脉络,画面已经跳到下一个了。这种混乱感要怎么形容呢?就好像你坐在电视机前决心好好看一场新闻联播,但是“新闻联播”的标题刚刚出现,就有个熊孩子抢了你的遥控器,对着电视机胡乱地按。你来不及辨别跳动的节目,又好奇上一个被跳过的频道里那个奇形怪状的东西是什么,那个大惊小怪的人为什么喊叫。养老院死掉的老人,奇怪的脚步声,生活里突然多出来的那些人,以及那幢和自己的命运或许息息相关又巧妙地避开了他的大房子。 感觉自己就要崩溃的时候,口袋里的电话铃声猝不及防地响了起来。他似乎被这一声突然的动静惊到,反应过来的时候竟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是这一声电话拯救了他似的。 喂? 你去哪了? 突然有事,先走了。 公事? 嗯。 那好吧,路上小心。 嗯。 挂了电话,他迅速地把手机又塞回衣兜里。这几分钟的时间都快把他的手给冻废了。他快步朝前面跑去,拐进了巷口的一个车库。他打开停在里面的其中一辆车的车门,嘴里抱怨了一句真他妈的冷死了。一道刺眼的光划破黑夜,尹介城驾车从库里出来,渐渐又被吞噬在了路南镇的夜色里。 邢一时站起来,走到窗边,双手插在裤兜里,暗自觉得镜子里的自己很酷。他把窗子打开,一阵冷风唰地扑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钻进他的脖子里。他哆嗦了几下,望了望远处的灰暗,什么也没有。其实在黑暗的天地里,是没有远近之分。准备关掉窗户回去继续裹被窝的时候,远处闪过一道光,从一头划过另一头,接着越来越远。他定了几秒,忘记了凛冽和麻木。同时很用心地在心里许了一个祈愿世界和平的愿望。 你也要活着才行啊。他对着光束消失的方向,低声说。关上窗,他一头奔过去钻进了被窝里。心里骂了一句,冬天的夜晚真他妈冷死了。 尹介城驾车驶离路南镇,在半个小时之内以光速回到了市中心。公路两旁的灯相较之下更加通明,更显出得意和轻松。他驶进一条稍微偏僻的街道,两旁是老式的建筑,看起来有一定的历史光影。一个黑影在其中一盏路灯下晃动,尹介城演远远看过去,他直直地靠在灯柱上,背影有些萎靡。许是身材圆润的缘故。 他把车停在路边。打开车门一头栽进了寒风里。这是他第一次在同一个夜晚对同一件事物颤抖了两次。他朝那个人影走去。 郭梓。对方听见声音,从灯光下走出来,正是那个圆头圆脑的搭档。 你来了? 什么情况?这大半夜的,还在电话里不方便细说。 我这几天一直在跟踪刘启业,一直没见他有什么动静,每天看起来都是工作得昏天黑地的。但是昨天,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没有去上班,而且一整天都不见从房子里出来。 外面的人呢? 外面也没有什么人上门去找他。 那现在是 是这样的,我一直守在他家门口没离开过,直到深夜的时候,他终于出门了。目的地就是这。郭梓伸出大拇指指了指身后闪着彩光的牌子,上面写着鑫鑫旅社。 他来这里做什么? 目前还不知道,怕打草惊蛇我们就没有跟进去。我们的人已经到另一个出口守着了。这间旅馆一共两个出口,一个是正门也就是这里。后面还有一扇小一点的门,供旅馆的工作人员进出的。 除了刘启业还有什么人进去吗? 他是自己开车来的,一个人进去,不知道里面是不是有什么人在等他。 尹介城抬头看了看闪着彩光的招牌。半晌,嘴角微微上扬。没关系,只要蚂蚁出了洞,一切都会慢慢浮现的。看来,有人已经按捺不住了。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要不然,我假装住宿进去试探一下? 大半夜的,你什么都不带,看起来不像旅行的也不像宿醉的。尤其是这副鼠头鼠脑的模样,进去只会增加曝光率。尹介城转身像车里走去。天也准备亮了,等天一亮,大家开始上班的时候去把周围的监控都调出来,连着旅馆里的监控一起。想要知道刘启业见的人是谁,简直易如反掌。 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五章 蒸发(一) 凌晨五点。 尹介城等人依然蹲守在寒冬的夜里。郭梓对尹介城说,我绕到后面去跟小刘换下,给他来车里暖和暖和。说着,他往外面探了探,确认四下无人,准备从副驾驶座上起身。 你待在这吧,我去。尹介城抢先一步出了车子。郭梓木讷了几秒,感动之余又有些嫌弃自己的动作,一定是因为自己的体型有些过大,才导致他总是被人抢先一步的。这时,他听见自己圆鼓鼓的肚子弱弱地发出了声怪叫,顿时愈发地懊恼起来。他扶了扶有些泄气的肚子,自我安慰似的长舒了一口气。要减肥才行。他暗自做了这样一个决定。于是眼神愈加集中地盯着前面旅社的门口看。也不知道是不是有鬼作祟,一到夜晚总是格外想念热腾腾的啤酒和炸鸡。 尹介城向前走了几步,转了一个弯,来到旅馆后面。看见一个黑影在墙角下稍有挪动。他走过去,低声说,你去车里吧。 对方抬头看了看他,迟疑了半晌,点点头道,好,小心。 嗯。 冬天的夜总是特别长。尹介城伫立在黯淡的灯影下,他有些吃惊于这个时节的冷风,竟然有一种令人几乎要被折服的力度。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四周静如死灰。没有人的呼喊,没有昆虫的鸣叫,没有落叶掉下来的清脆。只有风的萧瑟,如女鬼出动一般阴森。眼看天就要亮了,街道上还没有半点清晨的活力。看来,冬天真是一个很让人难过的季节。 当地平线终于撕破第一层灰纸,远处的天空渐渐影射出楼房的轮廓。尹介城看了看表,已经是早上六点半了。他望了望四周,依然没有半个人影。这时电话振了起来,他拿起手机,那边是郭梓的声音。 老大,刘启业消失了。 他直起了身子,露出警觉的神色。什么? 我们一直注意着他进去的旅馆门口,没有太留意别的地方,天有点亮的时候我往他停车的地方看过去,才发现他的车子已经不见了。 里面的人呢? 我们刚进去问过前台,她说今晚没有一个叫刘启业的在这留过宿。 叫旅馆的人把后门给我打开。 挂了电话,尹介城脑门里嗡地响了几下,他还有怀疑自己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不像人话的话。不过多会,就听见身后的门哐当地被人打开了。尹介城向开门的人匆匆行了个礼,二话不说就冲了进去。绕过一个小过道,在多走几步,才看见一个稍微宽敞的前厅,郭梓和小刘正站在那里等着他。 监控呢?把监控调出来。尹介城说。 我们旅社的监控就只装了前厅和每一层楼的走廊,房间里是没有的。前台的小姐姐一边说,一边拘谨地操控着电脑。这是她第一次一下子面对这么多警察,有些紧张的同时,还有点晦涩。我们所有的监控记录都在这台电脑上了,还有旅客入住的登记也在这里,并没有你们说的叫刘启业的客人。 尹介城坐到电脑前面去,郭梓和小刘也跟过来,几个人盯着屏幕目不转睛地看。尹介城向郭梓确认道,你确定看见刘启业进了这里? 我确定啊,他就是一个人从家里出来,坐上平时出行的那辆车一路开到了这里。我还亲眼看见他下车走进了这家旅社。郭梓见尹介城并没有很理会他,于是给站在一旁的小刘使了个眼色,说,对吧小刘,我们是一起看见的。 小刘对这个突如其来的求证有些木讷,连连附和道,是的是的,就是郭梓说的那样。 尹介城把皱了皱眉,明显是没有什么发现。就像前台小姐姐说的,根本没有一个像刘启业一样的男人住进来过。 郭梓,出去看看外面有没有哪家在什么地方安了别的摄像头,也调出来看看,我就不信了,一个大活人还能在我们眼皮底下消失了。 好。 就在郭梓准备离开的时候,从楼上传来一阵附带节奏的脚步声,是高跟鞋独有的清脆的声音。随着声音越来越近,前厅的人都安静下来,一致把目光聚在角落里通往楼上的出口。 这什么请况?走出来的是个身材高挑的年轻女性,一头浓密的长卷发透着一股放纵的光彩,声音里带着冷淡。尹介城也看过去,发现她并没有化整套的妆,只是涂了一嘴艳丽的口红。但是看起来却更加自然动人。 沉默了一会,前台姐姐才终于反应过来,慌张地赔着笑脸迎上去,说,是这样的,旅社现在有点事情需要处理,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帮助吗? 我要退房。说着,径直朝前台走去,把票据压在前台上。 前台姐姐跟上来,面露为难地看了看尹介城,又看了看这个气场十足的女性,嘴里一时说不出什么话。 不还意思,现在没有时间,您等下再过来退吧。尹介城说。 我是客人,我想什么时候退就什么时候退。虽然是带着笑脸,听者却都还是听出了其中的挑衅。 尹介城抬头,和她四目相对。空气一下子就凝结了似的,外面的冷风突然唰地刮进来,大家都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 好吧。尹介城笑了,他对前台姐姐使了个眼色。不好意思打扰你工作了,我们也该走了。他从椅子上起身,把位置让给了前台姐姐。走过女人身边的时候,眼神很快地从她身上扫过去,又很快地移开了。 老大,不看了?郭梓低声问道。 先去外面看看吧。 走出旅社,郭梓说话的声音才又放开了一点。奇怪的是,那个女人的出现竟然给他一个体重几乎破两百的大男人一记重重的威慑,说话的声音不由自主地蓉欧若了许多。 老大,你说刚刚那个女的是什么来头? 尹介城瞄了他一眼。 看起来挺漂亮的。他又补充道。 一旁的小刘轻轻笑了两声,被郭梓听见了,他给他瞪了一眼,怎的? 尹介城说,也好,把关注食物的精力分一点到美女身上,对你是有好处的。 尹介城抬起头,准备寻找挂在高处的监控器的时候,突然意识到,天已经完全亮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五章 蒸发(二) 尹介城一行人站在街道上,周围的店铺都陆陆续续地开始营业,来往的人也多了起来。在早晨出动的人群里,除了赶早上班的年轻人和上学的孩子,还有一群不分春冬赶早市采购新鲜食材的,为家庭兢兢业业的阿姨。 尹介城突然想起了什么,对郭梓说,你们继续调监控,有什么发现告诉我。 你去哪? 反正不是去吃早餐,他说,刚想到些眉目,现在要去调查一下。 好。 交代完任务后,尹介城和郭梓两人就分开了。他回到鑫鑫旅社,前台小姐姐依然坐在柜台后面,裹着厚厚的棉衣,正津津有味地看着甜腻到死的偶像剧。看见尹介城又走了进来,她有些慌张,连忙把视频停掉,又立马镇定地捋了捋头发。 刚刚那个退房的女人呢? 走了。她说。 再给我看看昨晚的监控吧。 好。 尹介城走过去,小姐姐小心翼翼地给他让了座。他一边看,一边指着画面里的一个背影说,这个女的,是今早上那个吧? 对的。 她来的时候,有什么奇怪的举动吗? 小姐姐想了想,又摇摇头,说,没有吧,她是傍晚的时候来的,说要一间单人间,还特别嘱咐要最干净最豪华的。我就跟她说,我们这毕竟是旅社,肯定没有酒店那么豪华,不过干净和舒适是完全可以保证的。她就没在说什么了。 她住的房间今早打扫了吗? 还没有呢,因为清洁人员还没有上班,我们一般会在早上八点的时候开始打扫。 不介意带我去她住的房间看看吧? 小姐姐犹豫了一会儿,看见尹介城正一脸诚恳地看着她,小脸一红,唯唯诺诺地也就答应了。 尹介城跟在小姐姐后面上了楼,在三楼的时候拐进了一条走廊,两边是正对着的门和窗,一直延伸出差不多二十米。一直走到尽头,小姐姐在一扇门前停下,说,就是这间了。 打开吧。尹介城说。 于是小姐姐拿出手里的门卡把门打开来。尹介城走进两步,站在门前往四周观察了一番,一切都被摆放得整整齐齐,连被子都被折叠得不留痕迹。就好像从没有人在这里住过一样。 不是说还没有开始打扫吗?他问。 是,是啊。 他走进卫生间,也往四周仔细望了望,走到洗漱台前,上面还完好地摆着旅社备给客人的漱口杯,牙刷和牙膏。在房间里转了两圈,一切无常,他打开窗户把头探出去,正对的是一幢几乎一般高的建筑,楼下是一条街道,人声刚好熙熙攘攘起来。 他关上窗户,停留了一会儿,看见小姐姐露出一丝着急的神色,便说,麻烦你了。于是快步出了门,在小姐姐的目送下离开了旅馆。 我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站在高高的树枝上,张开翅膀想要飞起来,但是身体却异常地沉重,嗖地一下滚到了地上。我努力地要飞起来,却感觉力不从心,翅膀越来越疲惫,脑袋也有些晕眩起来。可能你不相信,我最终是被自己累醒的。醒来的时候,梦境里的疲惫还非常清晰地在体现在四肢上,有些动弹不得。我轻轻挪了挪手臂,才发现原来是被什么东西压着了。一转头,看见兰子书的头正正地就靠在我的手肘上,同时显示出一脸安逸的样子。 感情我这翅膀是被人枕折的。从她头上把手抽出来的时候,甚至没有了知觉。 墨水,你怎么起这么早?兰子书的眼睛还没有睁开,含糊不清的口音像是在说梦话。 不早了,天亮了,你也该营业了吧? 不急,我一般都是九点半营业的,哪个书呆子会一大早来书店买书啊,而且还是冷得要命的冬天。 你就一直这么聪明地睡下去好了。 我起床洗脸刷牙,搭理好一切,子书才悠悠然地起来,揉着一双差点要冒气的眼睛。墨水,早餐你想吃什么? 你看起来好像跟早餐没什么默契的样子,我敢跟你提要求吗? 什么意思嘛,人家很贤惠的好吗? 好好,那随便吧,我要求不高,能下咽就行。 她对我哼哼了两声,开始一本正经地刷牙洗脸整理头发了。 兰子书整理好以后从卫生间出了,带上围裙径直走进了厨房。我瘫坐在沙发上,因为昨晚那个令人费力的梦,也托兰子书的福,几乎没什么力气和心情去想工作的事了。电视剧旁边的台子上摆了一只看不出来是什么东西的东西。我试图用神力把它移过来,小东西便往我这边挪动,离我只剩半米的距离的时候,兰子书突然从厨房跑出来,问我说,墨水你喜欢吃圣女果吗? 我忍着脚趾头火辣辣的疼痛,尽量和平地回答她,喜欢。 那太好了。她于是又进了厨房。 我把小东西从地上捡起来,这一记疼痛让我一下子清醒了许多,清清楚楚地看出了这个东西分明是一只用金属做的成的小马。 怎么会有女生喜欢这样的东西?记得她第一次进入我的公寓就毫不留情地批评了我的品味,从她对睡衣和这些小东西的选择上来看,也不过如此嘛。主要是,脚趾头上传来的疼痛感简直是疼出了天际啊。等下一定要多吃一点,把它补偿回来才行。吃到兰子书心疼哭为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六章 照片(一) 墨水姐,你来啦。林恬站在服务台后面,说话间还打了几个哈欠。 没睡好? 不知道啊,昨晚明明也睡的挺好的,可能是天气越来越冷了,急着冬眠吧。对了,刚刚有个人来找你,我让她先去会客室等着了。 什么人啊这么早?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啊,就是一年以前你采访过的一个叫黎白月的女生啊,那时候她大学毕业出来创业,现在都成老板了呢,好励志。 我匆匆应了林恬一声,朝会客室走去。 黎白月坐在椅子上,一件米白色的毛呢大衣长到脚踝,黑色的细跟靴子。走近看还会发现她化了一个尽显成熟的职业妆。我实在没有办法把现在的她和之前的她联系在一起。虽然之前一直把她忘记了,但是今天再看到她,我忽然一下子回忆起那个时候的黎白月。一头清秀的短发,采访的时候只穿了一件简单的蓝布裙子,脸上不带任何的修饰妆容。充满了晦涩和青春的影子。 你是,黎白月?我问。 对,是我。好久不见。她笑着说,说话的语气也变得沉稳而庄重了。 你变化好大,我差点没敢认。我说。 因为太多修饰的东西了对吧? 不全是,看起来整个人的气质都不一样了,这就是你现在这么成功的原因吧?差不多一年的时间就可以将自己改头换面,这份能力不是事儿都可以的。 我坐在来,打算听听她来找我会有什么样的事。 她笑笑,说,我今天来找你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就是突然在家里发现了一些东西,觉得你可能需要。说着,她从包里掏出一个羊皮纸的信封递给我。我接过来,顺势打开,从里面抽出一张照片。照片里有一群学生模样的人围坐在草坪上,看样子是在聚餐。我一眼就认出了坐在其中的邑曲和黎白月。这应该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吧,大家看起来都还很青涩,邑曲也是稚嫩的样子。 你怎么会有这张照片? 这是我还在上大学的时候拍的,大概三四年前吧。当时觉得自己的大学生活实在是太悠闲了,对什么都很无趣,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或者喜欢什么。就有一天,我和朋友去爬山,在山上遇见了正在采风的邑曲。当时她还经营着自己的绘画班,身边还跟了几个学生。大家画的都是眼前看见的风景,技巧好的可以说是栩栩如生,但是只有邑曲的画跟眼前的一切都是没有关系的。明明眼前的风景是山川河流,天空和大地,但是她画在画板上的却是一堆看不出形状的线条。那是我和她的第一次相遇,觉得很神奇。 听着黎白月的话,我也想起了第一次遇见邑曲时的情形。所以我一点也没有怀疑她所说的真实度。后来呢?我问。 其实第一次见面,我们并没有什么交集,或者说,只有我记得她,她根本都还没注意到我。真正相识是在第二次的时候,我想给自己找点事做,就在朋友的推荐下报了一个美术班,机缘巧合的,就找到邑曲那里去了。这张照片是在我进入她的班级学习之后的两个月,大家一起出去野营拍的。其实我和邑曲不算很熟,一般情况下,我们交流的方式和内容也就像老师和学生那样罢了。 但是她一直挺照顾我的。我还知道,你给我的那次专访也是邑曲介绍的,她其实就是想帮帮我,给我找点露脸的机会,说不定还能提高点知名度,给工作室拉拉人气之类的。我挺感激她的。真的。 但是,为什么要特地把这张照片拿过来送给我呢?你不想留着吗? 我没有留住过去的习惯,而且,感觉你会比我更珍惜有关于她的东西,所以,有关她的过去,我想寄存在你这里应该是最好的选择了。 那为什么不给尹介城呢?他一定找过你了解过与这个相关的事吧? 她耸了耸肩,说,这只是一张旧照而已啦,没什么大不了的。而且,相对于他,我更想给你呢。她露出一个成熟不失礼貌的笑,站起身,说,我该走了,还有一堆事情等着我呢。 好的,再见。我说。 黎白月镀着优雅的步子走出了会客室,留给我的,是一个镇静,强大的背影。总感觉从她身上体现出来的气场很大很大,果然是在职场拥有绝对天赋的人吧。仅仅用了一年的时间,就可以完全改变一个人的气质和框架,黎白月一定也是个狠角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六章 照片(二) 主编,您找我?走进主编的办公室,她坐在办公桌前,正格外仔细地挑选着桌上的一打照片。 她抬头,扶了扶金色细框眼镜,说,是这样的,我们下一期的主题是和音乐有关,但是负责其中一个专栏的小琳得了很严重的感冒实在是不能工作了,你能不能接替一下。她顿了顿,继续说,我知道时间可能有点匆忙,如果你一下子实在想不出什么点子,跟小琳沟通一下用她的也行,我会跟她说的。 我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点子,连忙回应道,不会不会,我可以试试。 主编微微一笑,说,好,辛苦了。 我也带着礼貌的笑轻轻走出办公室,关门的瞬间,她已经一本正经地又挑选起了照片。女人果然在认真的时候最好看了。看来我也应该对待什么都要认真一点才行,堂堂鸟妖,肤白貌美,在工作上也绝不能输给人类。 似乎有好长时间没有见到古予了,今天他又突然出现在杂志社门口,依然骑着那辆炫酷的哈雷。 不好意思,这段时间都没有如时接你上下班,晚上做好吃的给你赔罪好不好?他说。 这段时间你去哪了?好像家里也一直都没有人。我把相机跨在肩膀上,接过他递来的安全帽。 最近不是冷了嘛,然后我老妈身体也不太好,生病了,家里就我爸一个糙老爷们也不懂体贴人,我就回去照顾我妈了。 想不到你人这么帅,还这么孝顺。我打趣道。不过你挺细心的呀,你爸怎么就是糙汉子了? 我那时遗传我妈的。坐稳了吗? 好了。我说。 那,直接回家? 好。 想起来,自从我在巷子里被袭击之后,直到现在才再看到古予吧。那时候突然就被打回了原型,好在被邢一时救了,却也没有机会告诉古予一声,不知道第二天他是不是还特意等过要送我上下班。一想到这件事就觉得奇怪,从某种意义上讲,邢一时竟然成了我的救命恩人? 对了墨水。 怎么啦? 我回家的前几天,你去哪了? 果然他一定等过我。我犹豫了半晌,说,我朋友突然有事找我,我就去他那边待了一段时间。 这样啊。他不再说话了,毕竟在这样冷的天气里飙车,寒风刺骨的感觉一定是深刻的。 回到家,坐在客厅里等古予做晚饭,帮不上忙,也不知道可以做什么,觉得有些无聊,于是开始思考主编交给我任务应该怎么做。过了一会儿,古予过来了,他说,觉得电视也很无聊吧?想不想看动画片? 什么动画片? 你喜欢看什么呢? 我想了想,说,喜欢说不上,就是单纯的看过,《喜羊羊与灰太狼》c《神兵小将》什么的。 他笑了笑。不明白这笑里的含义,是出于惊讶,还是惊奇。那我推荐你看一部我比较喜欢的吧? 好啊,是什么? 《名侦探柯南》你看过吗? 没有。 我挺喜欢的,看了十多年了,但是它出来的世界比我看的世界还长,知道现在都还没有结局。 这样啊,讲的是怎样一个故事啊,竟然讲了二十年都没有讲完,作者的脑洞真大。要是让我写一个二十年的故事,我一定写不出来。 这可算是陪伴了我童年少年知道现在的一部动漫,虽然到后来可能也不是那么感兴趣了,但是出于这份特殊的情感,情节和结局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说着,他按了按手里的遥控,很快就把资源搜索出来了。 这不是你房间里摆的那些周边吗?还有海报。 他一脸诧异地看着我,意识到问题的怪异,我急忙打圆场说,额,是我前几次来的时候,站在客厅偷偷往里瞄看到的。你不会,生气吧?我偷看了你的。 他又笑了,我不知道他怎么这么爱笑。但是就是他这一笑,让我紧张的心情一下子定了下来。我知道他没有生气。怎么会呢?他说,我只是好奇你怎么知道的罢了,而且这也不算是什么,我的房间你随便进去看都没问题。 于是我看起了电视,古予回厨房继续准备晚饭了。看着看着,我觉得这部动画片愈发地有意思,不知不觉时间又往前走了一大截。古予叫我吃饭的时候,天差不多已经黑了。反正冬季的天总是黑得特别早。 吃饭的时候,我问古予,后来怎么样啦?那个叫柯南的变回去了吗?他和小兰是青梅竹马,那他们是不是在一起了? 他夹了一大块排骨放进我的碗里,说,大结局还没出呢,我也不知道。 不是吧,都二十年了,那二十年之后他也该长大成原来的样子了吧? 并不是,其实他读了二十年的小学,做了二十年的柯南。而且,柯南的时间计算方式和我们这边的天庭是类似的。 怎么类似? 对柯南来讲是,现实二十年,柯南两年。像不像咱们拍的仙侠剧,说是天上一天,地上一年? 听他这么一说,我反而更来了兴趣。一边大口吃饭,一边跟他回味刚刚看的剧情。我觉得这个故事的构思挺不错的,挺有意思。 那你喜欢看吗? 喜欢啊。我说。 喜欢就好。他笑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六章 照片(三) 我从遥远的南方 给你带来一只墨色的玫瑰 这是一个没有言语的夜 所有的路灯都绝望了 你看不见我难过的眼睛 我只能抓着你的背影不放 这首还不错啊,新歌?我说。 坛子的动作一下子定住了,歌声也戛然而止。那副吃惊的表情是我在这夜深人静又生无可恋的夜,看到的最滑稽的东西。什么时候也染上这种毛病了?深更半夜私闯民宅,你出现的时候带点声会死?他说。 彼此彼此。 彼此个鬼,我就没这种毛病。 就已经明确的事展开理论太浪费时间,尤其是跟你这种蛇妖,你知道现在流行一个词叫“蛇皮”吗? 切。坛子把吉他放在一边,站起来。鸟人也不是什么好词。说着,往厨房走去了,不过半会儿,从里面端着两杯牛奶出来。热的。他说。 我坐下来,端起牛奶暖手。虽然是妖精,但毕竟做了好长一段时间的人,有些体验还是要假装一下的,比如冬天怕冷,夏天怕热这种自然反应。 找我什么事?他说。 想见你不行? 行啊,你什么时候不是有事才想我? 我放下杯子,看了看他,说,是这样吗?我不知道原来我对待朋友表现出来的态度,给你的感觉是这样的。 他撇撇嘴,其实还好。 今天黎白月突然来杂志社找我,给我留了一张照片。我把照片拿出来递给坛子,把黎白月说的内容也跟他复述了一遍。他拿着照片端详了好一会儿,若有所思地说,这么说,邑曲竟然一点都没有变啊,好像什么时候都这么漂亮的样子。 我夺回相片,白了他一眼,那当然。 但是为什么黎白月要特地给你送这么一张照片呢? 这就是我所考虑的,而且,我跟她的关系并不算很好,如果她不想要,直接扔掉就好了。总感觉,她要通过这种方式告诉我什么似的。 或许她也以为你知道什么呢? 什么意思? 就像邢一时那个家伙一样,不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故意接近你。 可是,据说黎白月和邑曲的关系并不算很要好,就是一般的师生关系,她除了和邑曲学画画以外,应该没有更多的接触了吧?她又是出于什么理由参与到这件事情里来呢? 你不是能上天入地吗,调查个人还不简单? 但是,我犹豫了一会儿,继续说,你不觉得这一整件事都很奇怪吗?就算是我们,也无法找到任何一点有关邑曲的真相,而且,怎么想都觉得普通人不可能做到这样诡异的效果。不管是尹介城,甚至是我们,至今都无法获得半点和真相接近的东西。这也太奇怪了。 所以呢?你怀疑坛子若有所思地看着我,我知道他大概已经知道了我想要说的是什么。 我点点头,会不会是同类在犯事? 他站起来,单手抚着下巴,在客厅里慢慢镀了几步,低头不语。过了半晌,说,经你这么一说,这种感觉竟然突然强烈起来了。 还有那个夏祭,我也觉得她很可疑,她出现的时间,还有种种奇怪的举动。从她跟踪邢一时这一点来看,她的目的也不单纯。但是她又是为了什么呢?如果是和邑曲有关的话,我不也应该是她注意的对象才对吗? 坛子静了静,又坐回沙发上。但是暇羽婆婆也没有跟我说太多关于她的事,或者说,暇羽婆婆对和民间有关的事都闭口不谈,连我向她打听夏祭的时候,都是软磨硬泡她才肯透露一点信息。 郉一时那边,最近也不见有什么行动的样子。不知道他有没有发现自己被跟踪了。不过我觉得他这个人平时看起来挺废的,其实骨子里也是个有脑筋的人。尤其他身边还有一个尹介城。 你还偷偷关注人家啦?坛子斜着眼睛看我,带着怪异的笑,意味深长。 被一个突如其来的题外话打断,我有些无言,但又想着必须赶紧做出点解释才行。说什么蠢话!我说。 噢。 噢是什么意思? 噢就是噢啊。 我瞪了坛子几眼,他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还对我笑。我一口气解决掉杯里的牛奶,可能是有些胀气,竟然也半天说不出话来。 事情总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的。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变得异常正经,我听着都有些呆住了。默默地看着他。你知道吗,其实我也很好奇所有的真相,要不是因为我活得比别人久一点,有很多事情我早就等不到答案揭晓的那一天了。所以,你也不必太刻意,知道自己不够聪明就不要去做一些自以为聪明的事,不然什么时候成了别人的枪头鸟都不知道。 什么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他笑笑。听我的,别一个人去做,至少在你行动之前,通知我一声。 就是这个时候,这一刻。我发现坛子对我的意义,用同类,朋友,世交,诸如此类的词都已经无法形容了。我突然有种强烈的感觉,面前这个面容清朗的老男人,似乎这辈子都不可能从我心里被抹去了。 你干嘛,有这种迷妹的眼神看我。他笑得很得意,说,是不是突然发现我很帅? 是是,帅到我忍不住要为你写一篇专访,刚好最近不是有新歌嘛,顺便帮你宣传宣传。 切,我才不稀罕呢,我坛子的歌从来不需要宣传,谁爱听谁听,传唱到哪里,都是它和这个世界的缘分,当然也是我和这个世界的缘分。你有没有发现,其实做人最大的乐趣,是学会一边追求,一边又不强求。 我不管,反正就这么定了,早点睡吧,明天起早一点好好梳洗打扮,最好是先想好一套又文艺又优秀的说辞,相信明天的采访你不会让我失望。说着,我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朝坛子房间走去。 等等,你回去就直接回去,进我房间干嘛? 谁说我要回去了,我累了,只想立刻马上睡觉,反正明天还有采访嘛。 但是你不能睡沙发吗?坛子抱怨道。 我是女生啊,这么些年你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学会? 对你就算了。 我给了他一个大大的微笑,说,晚安,坛子先生,便关上了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七章 信号(一) 破晓时分,我从睡梦中醒来,坐在铺了三床被子的床上,隐隐间,似乎听见冷风经过缝隙摩擦的声音。握了握盖在腿上的棉被,发现手心捏了一把汗。往四周看去,黑压压的屋子,墙角微微亮着一盏暖黄色的夜灯。睡觉之前有看到这样的夜灯吗?我想不起来了。 躺下来,把被子扯过头顶,试图继续睡过去。但是一倒头,脑子里就开始寻思着刚刚是不是做梦了,是不是被梦里的什么东西给惊醒的。然而一整个长夜,除了昏睡,脑子里什么也没有留下。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我感觉自己在被子里就要踹不过气了,把被子掀开,开始注视着角落里安静得有些可爱的小夜灯。它是那么弱小,但是此刻又让人如此安心。 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上午七点了。走出客厅,听见坛子正在洗手间里刷牙的声音。走到饮水机前,给自己接了一杯满满的冷水,一饮而下。 早上就喝这么凉的东西,果然是妖精才经得住折腾。坛子走出来,说。 我昨晚好像做梦了。我说,但是,我想不起来梦见什么了。 那就不要想了,不如想想早餐想吃什么,还有采访的时候该问些什么问题。说完,他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我浑浑噩噩地走进洗手间,发现洗漱台上多了一把新的牙刷和一个新的漱口杯。坛子这家伙。虽然心里是很想再骂他几句,但是这个让人感动的时刻就暂时缓缓好了。反正用完这支牙刷,我还是要毫不留情地诋毁他。谁让他平时蛇里蛇气的。 吃了早餐,收拾好餐具,我和坛子一同坐在客厅里。他穿着秀气的蓝色羊毛衫,一本正经地坐在我面前,对我一本正经地微笑。这个姿态足足停留了半分钟,我看着心里难受。你干嘛?我说。 不是要先拍照吗?难道你采访不需要配图吗?他说。 这个到很适合随随便便来几张就行了,你以为自己是明显啊? 虽然我不是明星,但是我有明星的气质啊,这么好的资源怎么可以浪费,说不定做成封面,你们这期的杂志就供不应求了呢? 懒得和他废话,我举起手机,随便咔擦了两张,说,好了。 这么随便? 没带相机,手机拍的也挺好的。 他嫌弃地朝我撇嘴,估计是在计算我刚刚究竟吃了他多少个三明治和鸡蛋,一幅“你给起等着”的表情。 请问坛子先生,是什么让您在音乐这条路上走得这般义无反顾呢? 他犹豫了一会儿,似乎有在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以及自己将要做出的回答。看到他思考时低下去的眼眸,我有些吃惊,本来觉得他或许不会那么配合我的工作。 是什么呢?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以前喜欢过很多东西,阅读,写诗,旅行。更早以前还学习过制作风筝,也算得上喜欢。后来我发现,音乐是唯一可以让我把所有的这些东西都融在一起的。我可以背上一把吉他就离开所谓的家,话很长的时间,去很多的地方,直到我觉得有必要回去了,就会回去了。甚至有时候,我什么都不需要带,只要还有思想,有嘴巴,有眼睛,有鼻子,有感觉,路上就不会有缺失的时候。当你在某个地方安静下来,心里哼起某段旋律,渐渐地开始从嘴里唱出来。这就是我走过的路。 哇,真看不出来你还是个挺文艺的人呢。脸上带着笑,其实心里还有下半句没有说出来,你平时怎么不这样呢?他得意地向我眨了眨眼睛。 坛子的音乐一直都被很多人所喜欢,而且你本身也是一个非常有内涵和实力的歌手,有没有想过再给自己一点包装和宣传,让更多人认识和喜欢你呢? 更多的包装和宣传?像明星那样?他摇摇头,我并不介意在一间冷清的酒馆传唱我自己写的歌,即使喝酒的人没有一个在听,也不知道我唱了些什么。但我就是喜欢这种独特的感觉。很多的生活经历告诉我,人只有活在暗处,才能随心所欲地和这个世界交流,但如果被推到众人面前,聚光灯,呐喊声,尖叫声,只会影响我对生活的判断。我很珍惜作为人的日子,因为有很多未知的东西都是我渴望去了解的,所以我必须足够安静,才能听清我想知道的那些声音,都来自什么方向。 那你想过,有一天会永远地离开这个世界吗? 想过吧。他说,但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也不会觉得有太多遗憾。因为该失去的都失去了,该得到的也都得到了。 有什么事是你至今觉得自己做得很对的吗? 他的眼光有些散乱,过了一会,又慢慢聚集起来。似乎是斩钉截铁地,他说,做人。 我笑了。这个答案有些出乎意料,但是却一下子触碰到了我心里的某根线。早晨的城市开始热闹了,隐隐约约听见外面传来的喧闹声。说到最后,我和坛子都静了下来,坐在客厅里,等第一声寒风从缝隙里钻过,我收好录音笔,对他说,坛子先生,最后一个问题,你觉得做人最重要的一点是什么? 开心。 我注视了好一会儿他的眼睛,忍不住都咧开了嘴笑出来。那是一种带着欣慰的,共同的,释然的笑。我从没有这么轻松过,但现在,这两个字似乎给予了我某种特别的力量,除了笑,我不知道还能怎么表达这样的心情。 想不到你会这么配合。半晌,我说。 感动吧。 还好。正说着话,手机响了一声。我拿起来看,看到信息的内容时,心情一下子被怔住了。 怎么了?问。 我把手机屏幕转给坛子看,他打量了几秒,表情也严肃起来。看来,我们不能继续愉快地聊天了。他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七章 信号(二) 和坛子火速赶到仙人山,两个人站在山脚下,四周除了一条宽敞的柏油路,一片阴森森的树林,以及一条通往山上的石子小径,就什么也没有了。 我们往四周看了看,空无一人,簌簌的寒风掠过树叶的空隙,掠过空空的大马路,使人不寒而栗,眼神也不由得警觉起来。这里离市区有三十多公里,一般很少有人来往,更别说是在温度几乎降到个位数的早上了。 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坛子抱怨道。 你说对方到底是什么人呢? 还是觉得,对方不是人。 其实我也这么怀疑,但是目前为止,除了夏祭,我们还没有发现有其他的同类在人间出现。 物以类聚。他说。你知道吗,其实我们妖精一族也拥有辨识同类的本领,但是这项本领只限于同级或者高一等级对低一等级之间,也就是说,为什么夏祭一开始就认出了你但是你却不知道她是谁,那是因为她的道行是在你我之上的。当两个同类同时出现在同一个范围里,道行高的通过嗅觉就可以感知对方的存在。 给我发信息的会不会是夏祭?我说。 坛子想了想,说,也不是不可能,但是她有什么理由呢?那天在酒吧,她已经明确地说了她的目标是邢一时而不是你了。 指不定她以为从我身上可以获得什么别的东西呢。 坛子上下打量了我一番,不屑地说,看不出来。 天气这么冷还要被坏人叫出来,我这起床气一上来,对坛子就是一顿暴打。他的肩膀挨了一巴掌,一闪腰,跳出离我两米以外。你不是跟她出得挺好的? 谁? 夏祭。 还行吧,除了上两次还经常来酒吧,这段时间确实是很少来了。但是我觉得给你发信息的人,应该不是她。 其实我也这么觉得。我说,不知道为什么,上次在酒吧见她的时候,虽然说话的风格不是我喜欢的那一类,但是总觉得她说的应该不是假话。 正在坛子准备接话的时候,他刚张开的嘴巴突然收回了,眼神犀利地盯着面前的马路。 怎么了? 有人来了。 我屏住呼吸,和坛子并排站在一起等待对方的登场。不过半分钟,我也开始听到离我们越来越近的声音。车轮摩擦地面发出轻微的呲呲声,和风声,树叶声混在一起。就是没有人说话的声音。 大概过了五分钟,面前的马路上渐渐露出一辆黑色面包车朝我们驶来,距离还有几米长的时候,便停靠在了路边。接着几个面色年轻的人从车子上下来,每个人身上挎着一个黑色的包。从形状上来看,装的是相机。 墨水?听到这个声音,感觉有些耳熟,对方从几个人身后走出来,我才看清竟然是邢一时,不免有些吃惊。我和坛子面面相觑,他大概也觉得莫名其妙。 你怎么会在这里?还有坛子。他走过来,说。 这句话换我问你,为什么会大早上出现在这里?还有你背后这些人。我看到这些年轻人里还有陈与新,估计应该都是他的学生。 他指了指身后的人,说,这些年轻人非要拉我出来拍什么外景。 我看了看坛子,他什么话也没有说。我试探性地问,谁约你出来的? 没等邢一时回答,陈与新就走了上来,说,是我约老师出来的,因为我们还有很多地方不明白,想请教请教老师呢。 对。他笑眯眯地答道。 噢。我回了他一声,给坛子使了个眼色,他却只是定定地站着,丝毫不理睬我。 对了墨水姐,这位是陈与新说。 这位是坛子,老坛酸菜的坛子,是我的朋友。我说。 这个名字真特别。陈与新又捂嘴笑了。坛子也礼貌地回了她一句你好。 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我们这已经是我第三次给坛子使眼色了,他也不负重望地第三次忽略了我的信息,脑子在紧迫之下高速运转了几秒,淡定而不是尴尬地说,我们来爬山。 邢一时噗呲一声笑出来,陈与新也跟着笑了。你们跑过来的?邢一时一边看了看四周,一边嘲讽似的说。 我推了推坛子,说,我们是飞过来的。便拉着他往前走了。 还没走出几步,放在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了几下,掏出来看,有一条未读信息,和早上那条一样,没有显示来信地址。打开一看,是一张照片。我警觉起来,迅速往四周扫了一圈,没有发现除了我们几个以外的其他人的身影。 怎么了?坛子问。 我把手机拿给他看,他也一脸严肃地警觉起来,眼神中顿时多了一股野兽对决时的气势。 你们怎么了?表情都这么难看。邢一时和学生们扛着相机从我们身边经过,他停下来对我们说。 我抬眼盯着邢一时。他今天穿了一条灰色的高领毛衣,棕色的毛呢大衣,脸色被冷风吹得有些发白,从我的角度看上去,脸部的轮廓展现出了清晰的线条。这身打扮,这个发型和脸色,就和刚刚手机里收到的那张一模一样。大概是眼睛看得有些用力,慢慢的开始感觉到一阵酸涩。邢一时一脸笑容地看着我,也不说话。 怎么了?陈与新走过来。 你们来这么早,不怕冷吗?坛子说。 其实是因为大家最近都没怎么聚在一起了,也没什么作品,同学们就提议说趁上午人还少的时候,一起来拍拍山上的景色。据说早上的时候山上会结很多的霜,亮晶晶的很好看呢。 这样啊。 那你看够了吗?墨水小姐。邢一时嬉皮笑脸地看着我的发酸的眼睛。 如果不是因为这些人,凭我和坛子的能力,要是追过去翻个底朝天的话,一定能把这个烦人的家伙揪出来暴打一顿的。但是现在人多眼杂,我们都没有办法施展法力,自然是飞不得也打不得。 不如二位和我们一起去拍照怎么样?等一下结束了还可以跟我们一起坐车回去。陈与新说。 刚想要拒绝,还没开口坛子就接话了,好啊。我用手肘偷偷蹭了他一下,他歪头看了看我,给了一个认真的暗示,我没办法,也只好接受了。 上山之前,我回头往身后又搜寻了一遍,只有早晨还有些阴森的树林,一条弯弯曲曲的大马路,簌簌的风声。在前面走的学生一路说着话一路笑出各种声音,山间的路突然变得热闹了起来,相比于刚到达这里时多了许多生气。 走前面。邢一时让到一边,对我说。 我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走到他前面去。他和坛子两个人走在最后面。我掏出手机在看了看那张照片,试图研究拍摄者的位置,可能是欠缺这方面的天赋,结果并不太乐观。于是最后的结果就变成,我一个踉跄差点啃了地上的石头一嘴。还好邢一时在后面及时扶了一把。 你是小孩子吗,手机瘾这么大,走路看什么手机。邢一时说。 我甩了甩隔壁,他于是把手拿开了,我也没说话。 小心点呀墨水姐。走在前面的陈与新回头提醒道。我笑着回了她一声,觉得这个姑娘真热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