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嫁》 艳新妆 楔子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地白风色寒,雪似芦花纷扬,皇家别院冬雪间,是一片琉璃白雪世界,千百株梅花在雪景里怒放,幽香中带有丝丝苦涩,美得苍凉。 暖阁里,地龙烧得火旺,热烘烘地隔绝了天寒地冻,梅馥跪在地上,双颊泛起一层薄红,不知是因为热,还是因为屈辱。 “求国舅搭救梅家,给我两个哥哥一条生路。” 夏雪篱披着名贵的灰羽大氅坐在软榻上,正低头用银钩漫不经心地拨弄手炉里的炭火,闻言,他抬起头,笑意在唇边漾开,那张似妖似仙的脸,气色苍白,唯有眼角下的一滴泪痣殷红似血,不管看多少次都有惊艳之感。 “没记错的话,你的夫君顾少元官拜丞相,此次查抄梅家一事,皆由他一手操办,夫人不去求他,怎的反倒来求我?” 梅馥紧抿双唇,虽然她知道夏雪篱必然会提起这个名字,但仍控制不住地浑身一颤。 顾少元,这个男人是她心上的一道伤疤。 犹记当初,青梅竹马,满地桃花,他们城郊打马放纸鸢,只羡鸳鸯不羡仙。 而如今,昔日的恩爱郎君,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为了他的新欢沈冰柔,早将她视为一个不可理喻的妒妇,连看上一眼都嫌烦。 梅馥冷笑,自嘲道。 “若是他肯帮我,梅家也不至于沦落到这等地步,国舅梅馥实在是走投无路了,你是我最后的希望……” 夏雪篱挑眉看了梅馥半晌,起身走至她面前,梅馥忙垂下头,视线落在他流泻在地的雪白袍裾上。 初见夏雪篱时,她何曾想过会有这样卑躬屈膝跪地求他的一天,那时的她,无知无畏嚣张跋扈,为了给顾少元出口恶气,故意用沾满墨汁的手抹脏了夏雪篱的衣襟。 曾经,她为了顾少元,对眼前这个挟天子令诸侯,祸乱朝纲的男人恨之入骨,几度强出头挑衅他,谁料到最后她无人可求的时候,他竟成了她唯一的出路。 夏雪篱低头看她半晌,长长的凤眼里含着一丝妩媚。 “想要我帮忙,也可以,但有条件。” 他弯下腰,唇瓣凑在梅馥耳边,轻轻吐出一句话,然后直起身,微微笑着打量她的表情。 梅馥似一尊木雕泥塑般跪在原地,面白如纸,只有瞬间紧缩的瞳仁,和袖中握紧的双拳昭示着她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雪下的越发大了,屋内却如凝固了一般,梅馥偏头看向窗外梅花,白梅飞絮与雪花混做一片,几乎分不清。 梅馥的思绪跌入一个遥远的梦境。 那一年,也是这样的大雪,也是这样的梅花,顾少元带她去西陵湖上钻冰钓鱼,她捧着顾少元折给她的梅花,手舞足蹈,结果没留神掉进冰水里把顾少元吓得半死,他将她捞上来抱回马车,扯下一块布巾蒙住眼,摸索着替她换衣,双颊上那抹晕红,可爱的让人怀念。 成婚一载,依旧是处子之身,她原以为是珍爱,谁知,原来是嫌弃。 梅馥苦涩地笑了一下,回头对上夏雪篱的眼。 “好,只要你能救我哥哥出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艳新妆 青梅竹马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梅馥和顾少元,本该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处的两个人。 提起他两这段情事,京城里的人们都会摇头“孽缘孽缘,一定是月老结红绳时打了个盹儿,胡乱拉扯在一起的罢。” 事实证明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可惜年少轻狂不听劝,多年后虽悔不当初,无奈大错已铸成,哪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梅馥是开朝老太傅梅疏影的嫡亲曾孙女,老太傅学识渊博,乃学儒名士之楷模,奈何后人皆不争气,到梅馥她爹梅长安这一代,已经放弃功名成了皇商,虽还有个名门望族的壳子在,实则真名门都不十分愿意与之相交了。 梅馥是独女,上头还有三个哥哥,梅长安最喜小女儿天真活泼,从不叫三从四德五规矩缚了她的性子,一贯任由发展,致使梅馥成了大家闺秀里出了名的顽劣儿童,下河摸鱼上树掏鸟无所不为,行为乖张出格,等到梅长安开始为她的婚事发愁,已然更正不过来。 梅馥十岁那年遇见顾少元,可以说是不打不相识。 当时顾少元十二岁,父亲顾清年已官拜左相,为朝中清流之首,顾少元作为家中独子,家教森严,宁和谦雅,夫子对他赞赏有佳,直夸其少年英才将来大有作为,为世家子弟中的翘楚。 那日,赵尚家里娶妻,宴请宾客,顾少元随母亲赴宴,坐在一群纨绔子弟中间,攀谈起来,顾少元博览群,谈吐滔滔不绝,惹得贵妇们赞不绝口,纷纷转身埋汰自家孩子。 所谓太高人愈妒,过洁世同嫌,顾少元这种人,可以算做普通少年最讨厌的别人家的孩子,于是他们寻着机会,合伙将在花园透气的顾少元围了起来,准备教训一顿。 顾少元从小被教养成一位谦谦君子,向来动口不动手,何曾面对过这种情况,就在他不知所措之际,头顶树梢上突然跳下来一个粉裙绣带的丫头,呔了一声指着众人开始大骂。 “你们这群没种的王八蛋,以多欺少,算什么好汉!” 那是顾少元第一次见到梅馥,他的感觉是,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简单粗暴的女子。 梅馥虽然比这些男孩子都小两三岁,整整矮了一头,动起手来可谓将性命置之度外,简直拉都拉不住。 顾少元两眼脱眶地看着梅馥气势汹汹行来,二话不说随手拎起一盆菊花,脱手甩出个漂亮的圆弧向众人砸去,什么泥土、花茎、飞得漫天都是。 少年们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惊吓得倒退一步,还来不及反应,梅馥已然抄起旁边一根花匠挑水用的扁担,冲进人群三百六十度无差别无死角见人就痛殴。真正的不分敌我,不顾死活,顾少元闪躲不及,还被她砸了一棍子。 俗话说得好,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这些世家子弟都是温柔富贵乡里长起来的宝贝,也就敢在下人面前发横,哪里遇过这等狠角色,刹那间魂飞魄散,一哄而散,连鞋都跑掉了。 顾少元虽然有些受了惊吓,心里总体还是比较感激梅馥见义勇为的,他揉着被不幸命中的胳膊,走上前道。 “多谢,你没受伤吧?” 梅馥解决完这些杂碎,非常满意,扁担一扔,从容抄起一旁鱼缸里的水洗了个手,一边甩干一边回头对顾少元道。 “你不用谢我,我梅馥的座右铭是:平世上未平之事,揍天下欠揍之人!” 梅馥的名声在孩子们当中十分响亮,顾少元当即释然,他打量着梅馥,觉得她虽然确实野蛮,但有颗侠义心肠,这样的孩子他从未见过,顿觉十分新鲜。 梅馥也在打量顾少元,十分不屑道。 “哎!你是顾家那个呆子吧?空长了一副好皮囊。亏你还是个男人,不去学骑马打战,整天只会读,读那么多有个屁用,到头来还不是要靠我一个女人保护!” “我……” 一席话说得顾少元面红耳赤,自尊心极强的他当场就想掉袋反驳她,但转念一想,觉得自己确实狼狈,梅馥话糙理不糙,如同当头棒喝,让他当下就决定全面发展,不能让个女人看不起。 “我以后会学的。” 梅馥埋怨归埋怨,心肠还是不错,顺手从一旁树上摘了两个梨子,丢给顾少元一个,自己拿了一个,在衣服上擦了擦,张口就啃。 顾少元却有些犹豫。 首先这梨子没有洗过,其次他没吃过不削皮的水果。 他抬眼看梅馥,对方从嘴里哼出一声嗤笑,顾少元心中一刺,当下也学着她的样子,在衣裳上蹭了蹭,张嘴咬了一口。 梅馥笑起来,唇红齿白,蓓蕾初放,一双眼睛弯弯的好似新月。 “顾少元,看你还算是个不错的家伙,我决定和你做朋友了!” 顾少元也笑了。 沙田雪梨,梨皮的口感略粗糙,汁水却甜滋滋沁入唇齿,竟然别有一番滋味。 如同梅馥,粗放明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艳新妆 门不当户不对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梅馥说了要交朋友,那就一定要交朋友。从此顾少元在学堂里头坐着,偶尔抬眼望窗外,总能见到梅馥坐在树上啃果子,一双绣鞋摇摇摆摆,趁着夫子转身,她便抬手扔一个给他。 顾少元规规矩矩板板整整过了十四年,平日的娱乐无非是下棋弹琴,他从来不知道市井中有好吃的杏仁茶、摊大饼,好玩的糖人画、套竹圈,跟着梅馥,他甚至学会了爬树掏鸟蛋,卷起裤腿摸鱼虾。 有梅馥的地方就有江湖,她生来爱管闲事,走在路上,看见有男人打老婆,大孩子欺负小孩子,她一甩手糖葫芦丢给顾少元,撸起袖子就上去拔刀相助。 顾少元总是在为她收拾残局,还收拾得很开心。 这事传到顾清年耳中,本是极为不悦的,梅家的姑娘顽劣人所皆知,他生怕儿子跟着学坏,但碍于家父也曾是梅疏影门生,恩及三代,不便多说,观察了一阵子,他发现儿子极有分寸,并未因此误了学业,反而开始学习骑射武艺,比从前又更完美了,顿觉梅馥也不坏,于是就听之任之。 可随着顾少元和梅馥年纪渐长,男女之间走得近了,难免招来一些闲言碎语,于是顾清理把顾少元叫到房,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开导他交朋友可以,但如今你们都大了,男女有别,还是和梅馥拉开距离为好。 顾少元垂目静静听完后,说出的一番话,差点没把顾清年吓得从椅子上跌下来。 据进去端茶递水的下人说,少爷当时神情坚定,一字一句道。 “父亲,我并不只是把梅馥当做朋友而已,我已经决定今后要娶她为妻了。” 为这事,顾清年气得三天吃不下饭,第一次对顾少元动用了家法,藤条都抽断了三根,顾少元还是直着脖子一口咬定他要娶梅馥。 下人嘴碎,这事没几天就传遍了京城,传到了梅家。 当时梅馥正在吃饭,听到这个消息,一口汤喷得奶娘满身都是,被她大哥狠狠瞪了一眼。 梅馥没看见,那顿饭她没吃下几口,回房后翻来覆去睡不着,想起顾少元清俊的模样,她第一次慌乱了,六神无主了。 当天,梅馥又做了一件很出格的事,她竟然半夜翻墙到顾家,偷跑进顾少元的卧房。 顾少元正在看,见到梅馥吓了一跳,丢开责骂道 “你怎么进来的?又不是小时候了,名声你还要不要了?” 梅馥一笑。 “那种东西,你都不要了,我要来干什么?” 说着微微红了脸,顾少元第一次见她娇羞的样子,只觉如同玫瑰般艳丽可人。热血上涌,张臂抱住了她。 情窦初开,百炼钢也能化作春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艳新妆 上门提亲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两人半夜私会的事情被下人看见,又传得沸沸扬扬,顾清年气个半死,只恨儿子不争气,梅馥不知检点,可出了这样的事,到底对梅家不好交代。 顾清年夫妇一权衡,觉得虽然梅馥也是大家出生,富甲一方,但是比起那些香门第望族小姐还是有差距,最主要的是性子太野,压根不符合他们心中准儿媳的期望。 可惜顾少元执迷不悟,不顾父母反对,居然自作主张找了媒人跑到梅家提亲。 本来梅馥就属于难嫁出去的滞销货,有人肯要已经是谢天谢地,何况是顾少元这样才貌双全名满京城的少年郎,梅长安自然满意的不得了,当下满口答应。 等顾清年夫妇得知,已是来不及了,虽不甚满意,也只好勉强点头。但终归心有不甘,便以顾少元尚年少,功名未取,何以为家为由,要求等顾少元功成名后两人才能完婚,期间不许再这样密切往来,有辱家风。 梅长安也觉得女儿行为过于出离,终究名声不好听,事情既已案板上钉钉,收敛些也好。于是从今往后,加紧了对梅馥的管教,不再轻易放她出门乱跑。 少年情侣,正是轰轰烈烈时,哪里耐得住相思,梅馥隔三差五逮着机会,总会溜去找顾少元,顾少元虽然守礼,却也忍不住主动去偷会梅馥,两人或一起跑到城外牧民那里骑马喝羊奶酒,或一起到西陵湖上泛舟。梅馥虽不再像小时候那样粗野,却仍旧是大大咧咧的性子,常惹得顾少元哭笑不得。 这样的日子大约过了一年,顾少元十七岁,随着科考渐近,他开始收心,梅馥也知道轻重,不敢常常去找他了,偶尔一去,顾少元仍旧笑意盈盈,对她体贴有佳。 那年,顾少元一举夺魁,中了状元,虽然意料之中,但也很给顾家长脸,梅馥听闻,仔细地描了眉毛,贴了花钿,随父亲前去道贺,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给顾少元斟酒,心里得意得不得了,她觉得顾少元简直是她人生中最大的骄傲,她爱他爱得全力以赴,护他护得不容亵渎。 为了顾少元,梅馥甚至得罪了一个得罪不起的人。 那日酒饮半酣,年轻人们相邀到花园赏菊解酒,状元郎顾少元被大家众星捧月一般围在当中,拍马奉承之余,有人突发想,撺掇顾少元作画。 顾少元心情好,含笑应了,梅馥亲自给他研磨,顾少元提笔挥毫,一蹴而就。一丛浓淡相宜,素韵清冷的墨菊便跃然纸上,引得众人一片赞叹,正在玩赏品鉴,忽闻园外一声高呼。 “国舅爷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艳新妆 绝色公子非善类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梅馥那时正不学无术,只爱玩耍,根本不识名利场上的人物,只感觉周遭的气氛突然有些异样,人人皆收敛笑颜,屏息凝神,一时纳罕,于是抬头向园门张望去。 菊花丛中,一群人簇拥着一位紫衣青年缓步行来,步态从容,举止潇洒。 待看清他的摸样,梅馥不由在心中暗自感叹,这男人竟生了一幅如此漂亮的皮囊。 来人气质离尘,罥烟眉丹凤眼,双眸似水,目光疏淡。皮肤相当白皙,可气色并不好,若不是目下一粒殷红泪痣,整张脸几乎没什么血色,反倒给他整个人添了几分绝世的清冷。 彼时初秋,还不算冷,梅馥身上不过添了一件对襟褂子,而他,却披上了斗篷,帽缘上一圈厚厚的雪貂毛,几乎遮住他半个脸,似乎是很怕冷,却又偏偏不肯晒太阳,所以身边高大的侍从一直为他撑着伞。 梅馥拉了拉顾少元的衣角,悄悄问。 “这人谁啊?” 顾少元低声道。 “你不认识?他是皇后的胞弟,夏雪篱。” 这么一说,梅馥顿时就明了了,人人都知道当今皇后夏雪虞,从一名才人爬到皇后的位置,就是凭借着脱俗的美貌,冠绝六宫粉黛,专宠后宫。 今天见到她弟弟,才知果然名不虚传,凭着这幅长相,皇帝想不被迷倒都难。 顾少元迎上前去。 “国舅赏光,不曾远迎,是少元失礼了。” 夏雪篱唇角含笑,微微躬身,声音清澈温柔。 “哪里,少元客气了,我空手而来,却也没准备什么贺礼,状元郎莫怪。” 顾少元忙道岂敢,便要亲自引他往正厅去饮宴。 夏雪篱却未动身,他的目光落在案上那幅菊花图上,微笑。 “少元好兴致,可否让我鉴赏鉴赏?” 不待顾少元回答,夏雪篱的侍从已搬来梨花椅放在案边,夏雪篱坐下后,握袖一阵轻咳,侍从忙又端来润肺的银耳粥让他呷了一口,看上去这位国舅身体似乎不太好,满园的人,也都大气都不敢出的干站着等他。 夏雪篱将粥放回托盘,这才开始看画,修长的手指在画纸上摩挲,指尖游曳到题字上,蓦然停住。 “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 夏雪篱若有所思地来回吟了两遍,突然勾起唇角。 “少元这是什么意思?莫非……是在隐喻皇上冤屈了唐不遇么?” 此话一出,众人齐齐变了颜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艳新妆 初次挑衅他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皇帝因专宠夏皇后,夏氏一族在京城皆得到提拔,导致外戚当道,迫害忠良。 唐不遇就是受害的清流之一。 因为夏氏打压,唐不遇虽有宏图,却倍受冷遇,因爱菊花清高,自封菊花先生,也是他用于自比自己怀才不遇,宁可傲霜枝,也不同流合污。 去年夏天,唐不遇被人检举勾结外敌,夏雪篱奉皇命,亲自带人抄了他家,搜出反诗几首,证据若干,立即禀明皇帝,将唐不遇打入狱中。 这件事已经过去很久,众人没想到他会在此时提起,并且将顾少元的菊花诗和其联系在一起,不由都出了一身冷汗。 顾少元皱眉。 “不过是一首寻常诗,还请国舅不要过度揣测。” 夏雪篱秋水般的长眸转过来,盯着他轻轻一笑。 “是吗?可我听说,少元小时候,曾拜在唐不遇门下求学呢,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如今的境遇,想必少元心中很是感慨吧?” 不等顾少元答话,夏雪篱便道。 “我看少元这幅画甚好,我很喜欢,不知少元可舍得赠予我收藏?” 顾少元抬眸,两人目光相撞,如同冰山焰火,狠狠绞在一起。 “阿嚏!” 梅馥一个响亮的喷嚏,夏雪篱猛然回头,手上已经满是口水,他还不及说什么,梅馥已经趁机将砚台掀翻,墨汁泼在画上,和字迹晕在一起,刹那一片模糊,还连带溅了几点在夏雪篱的雪白的貂毛领子上。 梅馥故作惊慌地哎呀一声,连忙上前帮他擦拭。 “不好意思啊!刚才花粉钻进鼻子,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她一手的墨汁,那爪子往夏雪篱衣裳一抹,简直惨不忍睹。 夏雪篱蓦然变色,旁边侍从一把推开她。 “放肆!” 顾少元沉声呵斥。 “阿馥!不得无礼!” 梅馥这才吐吐舌头退开。 顾少元连忙招呼下人替夏雪篱擦拭,夏雪篱摆手,抬眼却看向梅馥,眸光深不可测。 “这位姑娘是?” 梅馥一摊手,弯弯的眼带着笑。 “我吗?我叫梅馥。” 夏雪篱眯起眼打量着她,沉默半晌,方道。 “原来是少元的未婚妻,天真烂漫,少元好福气。” 园中气氛一时尴尬,夏雪篱便也不打算久留,他脱下弄脏的斗篷递给侍从,说了几句寒暄的话便起身告辞离去,梅馥得寸进尺,拎着那画追上去,喊道。 “国舅爷,这画你还要吗?虽然惨了点,抹点石灰盖一盖还是能挂的!” 顾少元忙捂住她的嘴。 “够了!别太过分。” 梅馥回头,拉着他的胳膊撅嘴连声质问。 “我怎么过分了?那个妖孽居然敢欺负你,我帮你欺负回来不好吗?不好吗?” 梅馥口无遮拦,直呼夏雪篱是妖孽,顾少元忍不住笑出来,刮她的鼻子。 “你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艳新妆 逼婚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顾少元刚入朝,满怀壮志,在官场上闯荡,周遭的人物变得更加复杂,周旋应酬,需要适应的事情还很多,所以每天都很忙碌,来找梅馥的次数也就越来越少。 梅馥能体谅他的难处,总是主动去找他,一开始,顾少元看见她还是满怀笑意的,可是两年过去,他便开始有些心不在焉,梅馥和他说话,他总是温柔地应几声,到后来,便是沉默居多。 梅馥觉得顾少元肯定是被名利场上的烦心事累得不爱说话了,她一心期盼着赶快嫁给他,时时刻刻陪着他,替他解忧。 那日,梅馥又溜到顾家找顾少元。 顾少元正坐在房里,案上干干净净,并没有在处理公务,他背对着梅馥,手中不知道拿着个什么东西,托腮凝望。 梅馥想给他一个惊喜,蹑手蹑脚地摸进去,整个扑在他背上。 “少元!少元!” 顾少元似乎吓了一跳,迅速将手中的东西揣进袖中。梅馥这才注意到,忙拉他的袖子。 “你藏了什么好东西不想让我看见?是不是吃的?” 顾少元连忙将手背到背后。 “没有,文罢了。” “真的是文?骗人吧你!一脸做贼心虚!” 梅馥故意闹他。 “我要看,给我看!” 顾少元一甩袖子,扭身站起来。 “你怎么这么烦人!” 梅馥一愣。他从未这么不耐烦过,不过她很快就释然,撇撇嘴。 “不给看就算了,有什么了不起!” 大概是觉得自己话重了,顾少元恢复了平时的语气,柔声问。 “你怎么来了?” 梅馥蹭上去,拉住他胳膊,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我想你了啊!我已经三个月没见你了!” 顾少元怔怔地看着窗外的花树,自言自语道。 “是吗?有这么久吗……” 梅馥从背后抱住他,委屈地嚷嚷。 “怎么没有?自从你入了庙堂,我们就越来越少见面了,你整天都说忙,也不知道是忙些什么!” 顾少元回神,神色有些闪躲。 “还能忙什么,不过是些公务罢了。” 梅馥点点头,突然转到他面前,正色道。 “少元,你想过没有,当年你爹说等你功成名就,就把我们的婚事办了,如今你入朝已经三年了,我也十八岁了,我们……” 顾少元猛然一怔,许久才缓缓道。 “我知道。” 梅馥见状,突然紧咬嘴唇。 “你是不是……反悔了?觉得我配不上你?如果是这样,你大可直说,不过就是悔婚,我梅馥从来不是强人所难的人!” 顾少元垂目看她,目中闪过一丝复杂神色,半晌,方叹了口气。 “你想到哪里去了,我顾少元,从来不是背信弃义的人,我今天就去和父亲说,择个日子,把我们的婚事办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艳新妆 重金陪嫁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中秋之后的第一场秋收,正是梅馥出阁的日子。 梅长安爱女心切,加之女婿是当朝状元郎顾少元,为了女儿以后进了顾家不被冷落,梅长安恨不得把整个家都给梅馥搬过去。挑拣嫁妆的时候,都往贵的、精的、巧的选,花钱如水,这还不算,前前后后又采买审核了三次,才勉强凑整出一百零八抬嫁妆,若不是婚期已然逼近,梅长安还打算让出海的商船捎点俏货给女儿添妆,奈何时间不够,只得作罢。 婚礼前日,梅馥的嫁妆整整发了两个时辰,从城北梅府一直到城西顾府,绵延数里,惹得京城的老百姓挤着看热闹,都道梅家姑娘虽然性格乖张,但就算在京城,这排场怕是除了公主郡主无人能敌。说来说去,还是顾少元好福气,不仅仕途上一帆风顺,娶妻也娶得如此风光。 相比之下,顾少元送来的聘礼就显得寒酸多了。 但一想到马上就要和心上人喜结连理,梅馥满心欢喜,全不计较。而梅长安看女儿高兴,更是不把这些小事放在眼里,倒是惹得她的三个嫂子颇有微词,暗地里和各自的丈夫抱怨。三个哥哥也敢怒不敢言,爹这次嫁妹子,真心是要把家掏空了。 成亲前夜,梅馥毫无睡意,天马行空,兴奋地在床上乱想,不时地看着头顶的九云绣帐傻笑。 两个人终于能在一起了,等嫁到顾家,一年半载给顾少元生个孩子,一家三口骑马看花,想想都很美好。 不过顾家只得少元一个孩子,生一个肯定是不行的。算了,反正自己也不讨厌小孩,那就多生几个。到时候男孩儿学武念,女孩儿弹琴作画……梅馥虽然不是传统的大家之范,但有时对闺秀们那娴雅的生活做派也心生羡慕,既然自己当不了,那让自己的女儿们试试也不错! 再等几年。孩子们都长大了,一定要为儿女们挑选满意的人家,风风光光地嫁娶……就像爹这样。 等时间再久一些,她和顾少元都老了,牙齿掉光光…… 想到这里,梅馥笑出声。英俊的顾少元就算变成一个满口无牙的糟老头想必也是风度翩翩,气势如虹吧? 等那时候,顾少元也应该告老还乡了,如果两人还愿意呆在京城那就呆着,如果想过宁静的日子,去乡下买几亩薄田,盖点房子,过过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规律生活也挺好。 …… 这样想一会,笑一会,不知不觉,天渐渐亮了。 喜娘进屋时,看着顶着两只大大黑眼圈笑得一脸没心没肺的梅馥吓了一跳。 “我的好小姐啊,让你好好休息,你看你……”她没好气的抱怨,“这晚上睡不好,白天又不能吃多,等晚上洞房花烛夜看你这么闹腾。” 听闻此言,旁边侍女丫鬟们也纷纷掩嘴偷笑。 梅馥也有些羞意,趁喜娘梳头,四下无人时,瞅着铜镜中的俏影,鼓起勇气红着脸迟疑问: “姐姐,是不是……是不是那个的时候会很疼?” 梅馥顽劣,平素里正经闺秀学的没有学得半样,那些“歪七八糟”的倒是在好心驱使下涉猎不少。记得以前看过的香艳话本,每每描写公子小姐洞房花烛一夜春宵后,都用什么娇喘连连,痛并呻吟一类的旖旎词语…… 梅馥别的没有记住,只记得各种诸如“痛叫出声,泣不能语”等等系列搭配词。那种事……好像很痛苦…… 所以一想起成亲后当夜的官方套餐就是要上战场,顿时有些战战兢兢。 喜娘会意,却还假装没有听懂,故意问。 “大小姐说的那个是哪个啊?” “就是……”饶是梅馥胆大,但好歹是未出阁的少女,就是了半天就是说不出口,窘得跺脚,“姐姐就知道取笑我。” 看她脸越发红得通透,喜娘又是一阵笑,“大小姐气色好,今天都不用打胭脂了。反正,状元郎一看就是斯文人,绝对不会让大小姐受痛的。” “再说——”喜娘故意顿了一顿,满脸暧昧,“再说就算痛,痛一痛过后,大小姐就能体会到中间的妙处,想停都停不下来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艳新妆 出闺成大礼(一)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吉时块到—— 顾家的车马终于也踩着点匆匆到来。 顾少元一身红装,两首开门诗文采卓著,轻而易举地就进了前门、中门、一路敲锣打鼓,带着迎亲队伍绕过后院,来到了梅馥的闺房之外,可连吟了三首“催妆诗”,那雕花屋门还是没有半点要打开的迹象,不由有些着急。 “阿馥,再耽误下去,就要误过吉时了。” 娇滴滴的新娘子还没有出声,里面已是一阵哄笑。 梅馥按耐住开门的冲动,被她三嫂一把按在床上,盖上盖头。 “这姑娘家要矜持,才能体现娶妻不易。不然你这样主动跑出去就开了门,以后你们的日子就难过了。” 梅馥似懂非懂,也顺从地点点头,但一想到吉时逼近,还是要以大局为重,忍不住又叮嘱道。 “那……随便弄下就成了,别误了吉时。” 话音刚落,屋里笑声又起,梅馥红着脸,自然又是被左右打趣。 而门外的迎亲队伍均各自原地休整,这一时半会也不可能开门,均意犹未尽地坐看新郎被一番捉弄。 接着,只听门内高声道: “新郎官来得太迟了!要罚要罚!” “是啊,我们可比不上那些没用的一门、二门。阿馥虽然交代咱们不要为难你,但是啊……”里面一阵哄笑。“我们可管不着。” 梅馥羞窘,“嫂子,你别说了!” 照理,这陪新娘的,都应该是新娘未出阁的手帕交。可本朝礼法深严,男女大防严重,女子未嫁,在大庭广众下抛头露面始终不妥,渐渐地,最后在新娘闺房陪伴新娘的,也慢慢变成了新娘的已婚亲友及女性长辈。 于是乎,有些女子仗着自身身份,也顺其自然地倚老卖老,为难新郎不在话下,往往也就是在这里,新郎被折腾得没了脾气。 梅馥的大嫂道:“新郎官,虽然你是状元郎,可该走的程序咱也不能省,现在嫂子我问你几个问题,能不能开门,就看你的回答了。” “嫂子请讲。” 他的态度太过一板一眼,话音刚落,屋内女眷又是笑得前仰后合。 大嫂止住笑,“得,新郎官你也先别乱套近乎,能不能当你那大搜也得看你呆会的表现。废话不说了,我先问你,等阿馥过了你家门,你们怎么相处啊?” 众人收起调笑,连梅馥也竖起耳朵听顾少元答案。 “燕尔新婚,如兄如弟;妻子好合,如鼓琴瑟。” 几乎是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语毕,门外一阵喝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艳新妆 出闺成大礼(二)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梅馥也在心里叫好,倒是旁边的众女面面相觑。 说的……好像是挺好,但是……貌似不是她们要的效果啊。 外边人见屋内霎时间没了动静,不禁叫嚣着开门。 众女对望一眼,这样开门又不甘心,可是如此问答,一拳打倒棉花上,不按理出牌的新郎官好像也不太好对付。 “算了,我来!”还是梅馥泼辣的二嫂打破沉寂。她提起裙摆,走到门后,高声道: “新郎官,你这样文绉绉的我们可听不懂,二嫂就问你几个问题,你说,阿馥过了门之后,这银钱可是谁管,还有你以后会不会纳妾啊?” 二嫂的问题太犀利实在。 自己几乎没有想过这些问题,特别是听到“纳妾”这个词时,梅馥的心微微往下沉了沉,想想大嫂一家就因为大哥年初纳了两房美妾闹得鸡飞狗跳,梅馥虽然不懂,但看意气风发的大嫂最后淡出视线,时不时只在后院里烧香拜佛时,也无端地觉得难受。 虽然知道这些回答不必当真,但第一次提起这个问题,他的答案,梅馥很期待。 顾少元不慌不忙,微笑作答。 “家中大小事务现均由家母打理,阿馥过门后,则逐渐应和家母学习管事。此为男主外、女主内。至于二嫂后一个问题……”他顿了顿。 “地生连理枝,水出并蹄莲。能娶阿馥为妻,吾之幸也。” 或许是这个回答太诚挚动听,梅馥内心一软,盖头下眼角微湿,想起喜娘再三交代大喜之日不能落泪以免不吉利,赶紧仰头止住上涌的泪意,有些动然。 而其他女眷吵吵嚷嚷,对这个回答却自动分为两派。 一派感动得无以复加,另一派则觉得顾少元逃避问题,明显没有回答。 几人在屋内争执不休,在门外一浪高过一浪“开门”的催促声中只得继续问答,问题一个比一个刁钻,一个比一个犀利,而顾少远却始终从容淡定,有问有答,彬彬有礼。 终于,该问的也问完了,几人沉吟半晌,觉得实在提不出任何问题,便朝门外示意: “新郎官表现不错,咱也该开门了,不然新娘子以后怪咱们,我们可担不起!” 梅馥脸红得滴血,跺脚羞嗔: “嫂子,你们……” 她不过是听她们越问越过分,制止几次罢了,真是…… 几人再次把梅馥取笑一番,随后“三、二、一”屋门方才拉开一缝,顾少元还没迈开腿,内里女眷已经一拥而上,提着粗细不等的棒子,一开门就围这顾少元一顿好打! 婚俗之——棒打新郎。 顾少元早有准备,再说那棍棒本就做做样子,对顾少元这样的练武之人完全构不成威胁。他一个旋身,轻巧地躲过众妇,三两步跃进屋里,对那一身红装的人儿唤了声“阿馥”。 梅馥念了一夜的人终于来到跟前,兴许太过激动,心上人到了面前,却紧张得说不出干个字来。 顾少元低头看了看那露出红袖绞着帕子微微颤抖的小手,当下微笑。不等梅馥反应,打横把她一把抱起。 一个摇晃,梅馥惊呼一声,双手条件反射自然而然地勾住顾少元的脖子。 红盖头下四目相对,顾少元目光灼灼,梅馥垂下眼,抽了抽鼻子,握起的右拳轻轻落下。 “你……怎么才来。再,再不来,我就自己过去了!” “没见过这么心急的新娘子。” 顾少元打趣,梅馥嘴一撅,心里甜意一丝一丝蔓延开来,收紧手臂。 “就是心急,你不来,我也要过去。反正,反正我梅馥这一辈子就赖定你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艳新妆 新婚强颜笑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众人见顾少元把新娘抱出,纷纷鼓掌喝彩。“抢亲”的仪式之后,女方家也算告一段落。顾少元把梅馥抱到梅府大厅,双双跪在地上,跪地叩谢过长辈灵牌并梅长安之后,在梅长安泪涟涟中梅馥被顾少元背出了梅家门槛,上了顾家花轿。 一路上吹吹打打自不必说。 梅馥强忍下心中的哽咽,这……就出嫁了,以后再不是梅家的姑娘,成了顾家的儿媳。想到这里,顿时又喜又忧,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她掀起盖头,轻轻拉开花轿轿帘一个缝,往后张望。 四周已经被红色掩埋,除了耳畔的锣鼓喧天,梅府的一切离她越来越远…… 她想起刚刚爹爹并几个哥哥一番交代叮嘱,侧头看向前面高头大马前的顾少元。 儿时的记忆阵阵涌出。 无论是第一次尚花园间路见不平的初见;还是结为朋友时的走街窜巷,四下疯野;再是后面的顾少元放话出来要娶自己,两人浓情蜜意,共看京花…… 十年一日,一日十年。 而自己也从以前一味疯傻的小丫头,现在嫁做人妇。 像爹爹、哥哥们交代的一样,以后夫妻同心,自己也要收敛做派,侍奉公婆,夫妻相敬如宾。 话虽这样说,梅馥却似懂非懂,面对未知的将来,想想将要独自面对的一切,略有忐忑,不由地也有点紧张。 似是感到身后的视线,骑在马上的顾少元回头。这一望,四目相对,肃然的脸上也稍稍动容。 梅馥有些羞涩,赶紧丢下骄帘,却轿帘落下的瞬间有些舍不得,正纠结要不要再掀起看两眼,前面喜娘一声调笑。 “大小姐,新姑爷在前面等你呢!” 梅馥怪,飞快地打起帘子扫眼又放下。 顾少元已经拉住缰绳,周围人一愣,见新郎官没有任何停下的意思,依旧吹吹打打一路朝前,等花轿过来,顾少元才轻拍马臀,与轿子并行。 轿子抬得很慢,顾少元的马速自然也不能加快。 一步,两步,三步…… 梅馥微笑,忍不住掀起盖头再次偷看。 四周喧嚣瞬间隐去,而那层叠红绡仿佛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样一个盎然少年郎,就是她的夫君…… 可不知是不是梅馥的错觉,顾少元脸孔依旧清俊,眼角却透出一丝疲态。转念一想昨晚自己翻来覆去睡不着的傻样,梅馥释然,自顾自傻笑。往常两人都是骑马并行,现下这一轿一马,梅馥内心一动。 “顾……”话刚出口,却又觉得不对,但那即将到来的称谓,梅馥在心底练习了三遍,还是说不出口,只得作罢,“……你高兴吗?” 顾少元闻言低头,轿中的女子满脸羞涩,正一脸娇态满怀希冀地看着自己。 他声音微沉,别脸看向远方。 “人生三大喜,自然是高兴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艳新妆 冰柔妹妹的婚事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到了顾府,府内外已是宾客满门。 落轿后顾少元下马踢开轿门。梅馥在喜娘的搀扶下跨过火盆、踩碎瓦片,跳过马鞍……梅馥动作灵活,这一系列行云流水自不在话下,惹得众人阵阵叫好。 终于两人拜过天地,梅馥被送入洞房,盖着盖头端坐在床沿,等酒席过后顾少元来掀盖头、吃饺子、喝交杯酒。 而顾少元这边也是一片忙碌,都来不及和梅馥打招呼,便赶紧随父亲顾清年一起,里外应付来道贺的宾客。 顾少元少年得意,入朝后又是顺风顺水,而他爹顾清年在清流一派中地位举足轻重,来往道贺的人自然络绎不绝,更不乏个中文武权臣。这几年,随着在朝堂上的历练,顾少元也变得愈发地沉稳老练,推杯换盏,周旋于各桌,虽微微已有醉意,却依旧应付自如。 酒过三巡,宴席撤了又上,上了又撤,如此两三番,宾客已走得差不多。 父子二人在门前拜别了清流一派的翘首沈大人。沈大人姓沈名忠仁,官拜翰林学士,人如其名,严于律己,刚正不阿,在本朝中口碑不错,颇有威望。 而同朝为官,沈忠仁与顾清年共属一派,两人私下也十分交好。 顾清年再三挽留。 沈忠仁歉意告辞:“小女冰柔身体不适,改日我请客,再找顾兄喝上一杯。” 他膝下一子二女,长子行为叛逆,志不在朝,修得一身武艺,闲云野鹤,混迹江湖。这让沈公头疼不已,每每想到自己后继无人,便忍不住长吁短叹。而眼下,让他最头疼的却是大女儿的婚事。也因为这个不靠谱的儿子,使得自己的大女儿沈冰柔到了适婚年龄,却一直没有称心的人家来提。虽沈公位高权重,可但凡一想到娶了沈家女儿,等沈忠仁年高退位,在朝堂上却没个照拂,确不是官场新秀的最佳岳父选择。而退而求其次,外官远嫁,或从富贵商贾中择一而嫁,沈夫人又舍不得,觉得委屈了自家女儿,真是高不成低不就,左右为难,进退不得。 这次顾少元成婚,沈忠仁特意携大女儿前来,就是想借这个机会,让沈冰柔相相男宾,万一一不小心两两对眼,那就再好不过了。 可一晚上下来,沈冰柔兴致缺缺,吃饭也心不在焉,明显没有合适人选。而他夫人也不断找人传话催他回去,架不住妻子女儿,沈忠仁只得提前告退。 那边沈夫人被顾夫人拉着,微笑寒暄,自然也是再三挽留。沈家姑娘垂目站在母亲背后,端庄秀丽,一脸乖巧。 顾夫人啧啧称赞,亲切地拉着沈冰柔的手看了又看,越瞧越喜欢,当即从手上褪下一只金镯子,强塞到沈冰柔手上,只说当见面礼。 沈家母女自然又是一番推辞,见推拒不过,方再三谢过沈夫人。 “老爷,该走了!” 沈夫人款款上轿,沈忠仁答应一声,正要上轿,被他夫人怒目一瞪,只得放慢脚步,拉下老脸,转身对顾少元道: “贤侄,伯父有一事……请侄儿你……” 顾少元连忙抱拳,“沈伯伯哪里的话,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事能用上侄儿,是少元分内应该做的。” 沈忠仁轻咳一声,无奈地朝妻女方向望了一眼,“哎,还不是关于你冰柔妹妹的终身大事……” 顾少元神情一敛,不由地顺着沈忠仁目光,也往沈氏母女方向看去,可母女二人方已上轿,两顶小轿前前后后遮得严严实实,他忙收回目光,耳边沈忠仁一声喟叹: “你这个妹妹心高气傲,还请贤侄多多留意有无合适人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艳新妆 独守空房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梅馥孤零零地在喜房里呆了一个时辰又一个时辰,昨夜太过兴奋,完全没有睡意,而今日打早又忙着梳妆打扮,根本没有吃什么东西,现下早已腹内空空,加上精神不济,都有点头昏眼花。 虽然喜娘再三叮嘱不能私自取下盖头,怕不吉利。可饿得两眼发昏的梅馥哪管那么多,见没人搭理自己,在内心挣扎了好半天之后,才鼓起勇气掀起一半盖头,踮起脚尖满屋子找吃的。 这屋里,除了红绸蜡烛之外最多的就是各种供果花生糕点一类,居然连肉都没有,梅馥一点都不想吃。可又想起以前偷看的话本里那些描写洞房花烛之夜,诸如什么被翻红浪,什么气若游丝,全身力气全部抽离一类的香艳描写……她似懂非懂,不过就像喜娘白天说的,要保存体力,不然没有力气。 为了接下来的活动,她闭起眼睛,强迫自己吃了又吃,直到觉得体力有所恢复,才揉了揉肚子,重新端坐在床上。 可坐着坐着,眼皮却一下比一下重。 她试着提醒自己不要睡着,奈何困意太重,终于抵不住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等顾少元进入喜房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喜床上新娘子抱着枕头侧身蜷缩成一团,似是担心盖头会掉下去,于是自顾自的掀了半边,只露出上翘的鼻子和小巧的嘴。 他有些怔愣,转瞬不经意间唇角已经勾起。 顾少元放轻脚步,走到喜床前,他伸手轻轻地撑起梅馥的后脑,指尖触及到那复杂的新娘盘发时,内心无端地闪过一丝异样。 他屏住呼吸,小心地把盖头抽离。 烛光摇晃,一张明艳的俏脸不出意外地出现在眼前。说实话,梅馥虽性格顽劣,但这么认真的打扮一下,却也是京城不可多得的美人,眼下安安静静,少了平日里的古灵精怪,莫名间更增了三分典雅。顾少元目光闪了闪,赶紧移开眼神,他轻轻地抬起梅馥的双腿,小心地帮她除下绣鞋,正抖开双喜鸳鸯百子被帮梅馥盖上时,低头却见新娘子睫毛动了动,像展翅的蝴蝶,下一秒就隐入花丛,振翅高歌。 顾少元没好气地笑了笑。 “既然醒了,怎么还装睡?” 梅馥腾一下从床上坐起,展开双臂一下搂住顾少元的脖子,想想又不知怎么,缓缓地收回手,扭扭捏捏地转过头红着脸小小声叫了声:“少元。” 她本就热情奔放,这样的娇憨举动,反倒让顾少元异起来,有心逗弄, “我的阿馥怎么害羞起来?” 梅馥反驳,“哪里……”可说出口,声音却是半推半就,全然没有往日的烈性利索。 她看看顾少元,再垂首看看枕畔的盖头,往后面瞧了瞧,四周烛火通明,整个屋子除了红色还是红色,根本判断不出什么时辰。而外面也是一片安静,和白天的闹腾吵嚷,完全是两个世界。 “喜娘怎么没有一起来?”梅馥怪,认认真真地比划着手指回忆步骤,“刚刚盖头已经掀了,我们接下来是不是应该吃饺子喝交杯酒,然后就……” “然后什么?” 见梅馥说话间突然止住,双颊绯红,顾少元忍不住捉弄。 “然后……”梅馥眼神躲闪,看出顾少元眸中的笑意,伸手把顾少元一把推到在床上,气鼓鼓道。 “哼,就知道笑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艳新妆 断如意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顾少元早已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回忆梅馥的窘样,自顾自在床上笑了半晌。 等笑够了,直起身时,梅馥早已气得抱膝背对坐着,不理他。 “阿馥,有个事要和你说。”顾少元收起笑意,表情也变得严肃。 “什么事?”虽说还没有消气,可梅馥已听出他语气中的异样,赶紧转身。 “还记得夏雪篱吗?” 梅馥想了想,她识人不多,特别是官场,左右也就认得那两三个人物,不过顾少元口中的“夏雪篱”貌似也在左右两三个人物之列。 “就是……上次那个讨厌的国舅爷?” 顾少元点点头,目光下沉。 原来,顾少元大婚,请柬在朝臣中发了个遍。虽然夏雪篱与清流一派向来不对付,可同朝为官,总不能撕破脸,礼尚往来,顾家的请柬也如常送上。 可今夜一直未见夏雪篱的影子,顾家上下自然也不以为意。 反正愿来便来,只要自己不落人把柄就好。 可就在当今圣上的贺礼送到,全家老小叩谢完毕之后,门外一声高呼: “国舅爷到——” 顾家父子立马上前招待。一番寒暄,想想也是针锋相对,含沙射影。 说到这里,梅馥注意到顾少元双手握拳,手背上青筋已道道鼓起。 “真是欺人太甚!” “怎么了?” 顾少元冷笑一声,“他哪里是来道贺,完全是砸场子!” 原来,国舅爷的贺礼是一柄上好的翡翠如意,料是极好,水头也足,只是打开盒子时如意却已断成两截。 这一下,连梅馥也怒了。爱来不来,在人家大喜的日子故意送断柄如意,这不就是诅咒她和顾少元姻缘不顺,万事倒霉吗?实在是太晦气了! “那讨厌鬼看到如意断了怎么说?” “还能说什么!”顾少元有些颓然,“明显是故意的!恍若无事一般就走了。” 梅馥想起顾少元状元宴上“菊花诗”。 “难道是因为上次我……” 顾少元摇头,伸出一只中指封住梅馥精心描绘的唇。 “阿馥,朝堂上的事瞬息万变,他这样举动,定定不会只针对你上次。” “那……是因为?” “明里是让我难堪,让顾家上下在朝臣面前颜面全失;暗里,无非是不放过任何机会打压清流一派罢了!” “无耻小人!!!” 梅馥不知道事情居然会变得这样复杂。 更不知道男人量小狭隘起来,居然会如此斤斤计较,手段卑劣。 她喜欢顾少元,发自心底里真真切切的喜欢,她见不得别人欺负他,见不得他受委屈,更见不得他为难难堪进退不得…… 那是她拼上性命也要保护的人! 梅馥气的牙痒痒,可真要做什么,却又无计可施。“真想给他当面一拳。” 顾少元闻言一愣,看着旁边一身红装的小娘子锦袍下握紧的双拳,内心一荡。他转过身体,一个手指一个手指地掰开梅馥的手,轻刮她的鼻子,“我顾少元怎么可能是躲在女人背后临阵退缩的人!” 梅馥脸一红。 “我……我只是想替你出一口恶气。” 顾少元微笑摇头。 “阿馥,只要你好好的,就行……” 他一把握住梅馥的双手,最后往那燃烧的红烛上看一眼。 “阿馥,对不起,今晚看来……不能陪你了……” “没事没事没事。” 梅馥不由地松了一口气,连说了三个“没事”,比起前一分钟的慷慨激昂,语气明显瞬间软和了下来,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担惊受怕了一晚上,眼下这事情能推迟一下还是挺好的!想想也是好笑,普天之下,害怕入洞房的新娘子,怕也就只有她一个人了。 而这些表现,落到顾少元眼里便是顾局识体的表现,不禁感慨。 “都说女子成亲后会猛然长大……阿馥,委屈你了。” “不委屈不委屈。” 梅馥随口答应,想想又觉得不对,“难道我以前就一直没有长大?” “自然是长大了!” 听出顾少元话中的揶揄,梅馥顺着他的目光朝自己看去——下巴以下,腰部以上,顿时明白过来,气得跳脚: “你这个坏东西,就知道欺负我!” ——————————————————————————————————————————— 喜欢本文的亲请随手收藏哟~~不然一旦改名可就搜索不到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艳新妆 挟天子祸朝纲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梅馥和顾少元新婚的第二天,皇帝突然驾崩,宫中发动了一场政变,顾少元父子三天三夜未归。 按先皇遗诏,十二岁的太子李玥继位,由国舅夏雪篱摄政,丞相顾清年辅政。 可这份遗诏却不能服众。 按理说,李姓宗亲淮王李宸绍尚在,朝政怎么也轮不到国舅夏雪篱把持,何况外戚自古便有弄权祸国,改朝换代的传统,先皇再怎么宠幸夏皇后,断不会如此糊涂。 清流们纷纷站出来质疑遗诏的真实性,据说当时夏雪篱一言不发地把太子牵上龙位坐着,然后下令调了二万禁军将皇宫包围,逼着众人俯首称臣,有个大臣硬是不肯跪,他顺手便拔了侍卫的佩剑,一剑砍下了他的脑袋,慢声细语道。 “还有不服的,一律按抗旨谋逆论处。” 大殿上一片死寂,片刻,齐声山呼万岁。 夏雪篱于是微笑着摸摸小皇帝的脑袋,对他道。 “皇上请看,这普天之下,都是你的子民,这殿下所跪的,都是你的臣子,他们如果不听话,你就像方才舅舅那样处置,知道了吗?” 顾少元讲这一段时,双拳在袖中握紧。 “夏雪篱把持兵权,祸乱朝纲,终究是国之不幸,可恨我竟无能为力。” 梅馥从未见过他如此可怕的表情,她抬手抚平他紧皱的眉头,哄小孩一般哄他。 “别气了别气了,那个讨厌鬼病恹恹的,一看就是短命相,放心,我每天替你咒他一百遍,说不定他哪天就自己死了!” 顾少元哭笑不得,叹了口气搂住她。 “有淮王和沈伯伯这些人同仇敌忾,我们顾家倒也不怕和他斗,我只是担心爹的身体……” 原来那日政变,顾清年一气之下竟然病了,回府后便卧床不起,阖府上下忙得人仰马翻。 嫁人之前梅馥她爹梅长安反复教导她,为人妻子,一定要收敛了从前那些破脾性,知达理,孝顺公婆,才是讨人喜欢的媳妇儿。梅馥做不到知达理,只好主攻孝顺公婆,公公一病,她忙自告奋勇。奈何从小刨过地瓜烤过蚂蚱,就是没做过这种细腻活,手抖脚抖差点没把药喂到公公鼻子里,婆婆皱眉不悦,连顾少元都看不下去,只好亲自出马。 梅馥不甘心,热心地在一旁打着下手,忙来忙去又差点把婆婆撞倒,终于被赶了出来。 她一屁股坐在台阶上,正郁闷地揪着花叶,陪嫁丫鬟春迟兴冲冲地向她招手跑过来。 “小姐!小姐!你看谁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艳新妆 冷淡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梅馥抬眼,见是梅长安领着两个仆从,一路由春迟引路向这边来了。 梅馥立马来了精神,跳起来迎上去抱住梅长安的胳膊。 “爹!你怎么来了?” 梅长安揉揉女儿的脑袋。 “唉,听说亲家公病了,我怎能不亲来探望,这些日子一连串的大事,你也没空回门了,快跟爹说说,嫁过来这些日子,少元待你可还好?” 梅馥嘿嘿一笑。 “好,自然是好的……” 其实她心里有几分失落,顾园菊花凋零,她过门也近月余了,顾少元一如婚前般,对她嘘寒问暖,体贴有佳,可令梅馥郁闷的是,他从来没有碰过她。 特别近来,顾少元成天请医抓药,并亲自在床前伺候汤水,回到房中便沉沉入睡,所以梅馥过门近月余,两人竟然还没有圆房。 但这种事,怎么也不可能和自家爹倾诉,梅馥倒也不急,她觉得顾少元这是重情重义,何况来日方长,小夫妻两人有的是时间你侬我侬。 梅长安闻言很是欣慰,便不再多问,梅馥引着他进了房,一群人黑压压站在屋里,传汤换药的,一时没人理会他们父女两,梅馥咳了声。 “娘、少元,我爹来看公公了。” 顾少元闻声,起身作礼,又赶快让下人搬软凳给梅长安坐。 “不知岳父驾临,小婿有失远迎,还望岳父恕罪。” 梅长安忙搀住他。 “好孩子,快别见外,听说亲家公是急怒攻心加之有些虚寒之症,我特地寻了千年老人参,还有些天山虫草,灵猫香和雪灵芝,对亲家公这病最是见效。” 说着,示意仆从将东西呈上来。 顾少元道谢之际,顾夫人终于转过身来,微微颔首。 “多谢亲家公费心,我家老爷如今病着,大夫嘱咐需静养,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便陪客,少元,你且陪你岳父到厅上坐坐!迟些再到你爹面前侍奉。” 顾少元点头,欲要起身,却被梅长安一把按住。 “不了,亲家公既需要静养,我也就不叨扰了,少元好好照顾你爹,改日你爹大好了,我再来拜访也一样!” “这……” 顾少元面露愧色。 “那我送岳父出去。” 梅长安摇头笑笑。 “不必,让阿馥送我好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艳新妆 区别对待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父女两人出得门来,梅馥老大不高兴,婆婆的态度有礼却疏离,她是能感觉出来的,大概在婆婆眼中,他们梅家始终是暴发户,和他们这些高贵冷艳的真香门第是有区别的。 梅长安看女儿撅着个嘴,反而劝解她道。 “好了,别耍小孩子脾气,爹平日是怎么教你的,要有容人之量,你呀,就是爹从前放任你这野性子,所以你公公婆婆心里才嫌弃我们梅家的教养,如今你可要好好表现,让他们挑不出毛病才好!” 梅馥哼了声。 “什么教养!根本就是附庸风雅狗眼看人低!真英豪从不羡慕伪君子!” 梅长安摇头,捏捏她的脸。 “你呀!真是被我宠坏了,永远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梅馥送走父亲,转回公公那里,正巧遇上一位老翁带着个十七八岁的小姐前来探病,顾夫人和顾少元竟双双迎了出来。 “沈伯伯怎么来了?听说您身上也不大好,少元还未曾前去看望,倒劳动您上门,实在过意不去。” 说着,母子两人将他们请进屋内去了。 梅馥跟上去,趴在门口偷看。 那位老翁白须素衣,通身香琴韵,小姐更是清丽绝尘,发髻上只饰了一支碧玉簪,身段袅娜如柳姿,气质恬静似兰惠,非同一般庸脂俗粉可比拟。 她亲手奉上一个纸包,笑道。 “伯母,这是今年夏天冰柔自己摘的嫩莲子,想必伯父如今病中没什么胃口,此物熬粥最为清甜,强过鹿茸山参。” 只见顾夫人那冷水脸已然换了副可亲姿态,亲自接过,还拉着沈冰柔的手笑吟吟夸奖道。 “冰柔真是一颗七窍玲珑心,你伯父这两日正是吃不下大油大腻,你这个莲子啊正合了我的意思,可别忙着回去,一会咱们娘俩个一起去熬了粥来,我很多年没下厨了,你多帮着点。” 梅馥纳罕,她过门一个月,婆婆虽然没刁难过她,但也没有这么亲切地握着她的手说过半句话,就算是自己给她奉茶奉汤,她一般也就点个头,哪里有这种对亲女儿一样的态度。 梅馥转头看顾少元,发现他目光温柔,嘴角竟也是噙着笑的。 梅馥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好一幅其乐融融的画面,她想进去,又觉得尴尬,虽说自己才是这个家的少夫人,可好像格格不入的其实是她,反而里面那几位才像一家人。 可梅馥又转念一想,这沈老翁想必就是德高望重的翰林学士沈忠仁,作为清流砥柱,和顾清年一向相交甚好,如今外戚当道,大家加紧抱团互挺也是情理之中,而他们梅家有钱无权,给不了顾少元什么实际的帮助,自己也不必那么小心眼,只要能对顾少元好就成。 于是梅馥压下心中不快,招过春迟回自己屋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艳新妆 整治贱婢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梅馥回到她住的院子,转过回廊,沿阶而下,正巧廊下有两个丫鬟在那里煎药,一面扇着蒲团一面闲聊。 “都说少夫人标致,依我看,哪里有沈家小姐标致,那种浓眉大眼的长相,再美也粗俗,只有暴发户才喜欢,真不知少爷怎么想的。” 梅馥顿住脚,心头一股无名火起。 公婆嫌弃她也就算了,没想到连这些小丫头子也跟着嘴碎! 春迟见自家小姐怒了,叉起腰杆便要上前教训那两个丫头,被梅馥一把按住,两人轻手轻脚绕到山石后,只听另一个丫头道。 “本来就是暴发户的女儿,还能高贵到哪里去?论门第,论相貌,论人品,哪一样是配得上我们少爷的?想必她自己也知道高攀了,所以巴巴地陪嫁了那么几大车东西过来,这样倒贴的女人,我还是第一次见呢!” “这也罢了,最重要的是,少爷娶了她,简直招晦气,过门第二天皇上就驾崩,接着老爷又病了,难怪她姓梅,真真倒霉到家了!” 两人咯咯咯笑起来,直到一双翠绿绣鞋慢慢踱到眼前,才张大嘴巴呆住,任药罐里的药汁汩汩沸腾,竟忘了煽火。 梅馥弯腰,眯起眼睛笑吟吟道。 “怎么不笑了,说什么事这么好笑,也说给我听听。” 那两个丫头扑通一声慌忙跪地。 “少、少夫人。” 梅馥哼了一声,春迟忙掏出帕子,垫在山石上,梅馥坐下,抱胸不语,春迟箭步上前,指着两人厉声道。 “我们家小姐呢,平生最讨厌两种人,一种是满口道义的伪君子,一种则是攀高踩低的势利眼,你们既在这屋里服侍,就要明白小姐的脾气,知道?” 两人瑟缩着点头。 “知道,知道了!” 梅馥方点点头,又问。 “你们俩叫什么名字?” 其中那个机灵些的忙答道。 “我叫寒菊,她叫寒竹。” 梅馥啊了一声。 “名字倒是挺雅,梅兰竹菊,不愧是香门第起出来的,可是现在老爷得了寒症,你们这名字听上去好像犯克,我觉得有必要改一改。” 两人面面相觑,明显不是很情愿,但自己犯浑在先,只好道。 “但凭少夫人做主。” 梅馥装模作样的想了半天,一拍手。 “有了,就叫旺福、旺财吧!大吉大利,一定会给顾家带来好运势!你们觉得呢?” 两人听见这种名字,表情都像快要哭出来一般,沉默不语。梅馥于是收了笑,压低声音。 “怎么?你们好像不是很喜欢啊?” 两人此时哪敢说半个不字,只好忍气吞声。 “喜欢,岂敢不喜欢。” 梅馥回到屋里,春迟将她脱下的外衣接过挂好,一脸的得意。 “小姐做得好!不趁早整治这些东西,以后还不知怎么作怪呢!” 梅馥杵着腮帮,冷笑。 “真以为我梅馥那么好说话?连顾家的猫猫狗狗也可以说三道四了?” 她伸手拨弄桌上一盆兰惠,轻叹口气。 “春迟……我还以为,嫁给少元以后,我们便能过着策马奔腾,神仙眷侣般的日子,现在想来,果然还是太不现实了啊!有时候,我真怀念从前,我们一起偷跑出城,放马猎兔的时光。” 春迟眨眨眼,表示不懂。 “小姐,可是姑爷对您很好啊!” 梅馥笑着摇摇头。 “也对,他对我好,便足够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艳新妆 争锋相对(一)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下过第一场霜,天气逐渐凉下去,在顾少元母子担心之际,顾清年的病情却有了好转,能够下床走动不说,脸色也回转了过来,可经此一劫,顾清年身体大不如前,朝中政事也是有心无力,虽挂着个辅政大臣的名头,实际大半时间都告假在家,政务几乎全权交给顾少元来处理。 彼时夏家的羽翼已遍布朝野,夏雪篱更是掌控住小皇帝,打压清流,肆意弄权。 身负重任的顾少元联合淮王、沈忠仁等人,与夏雪篱明争暗斗,苦苦抗衡,庙堂上倒也能维持和平表象,底下两派却是斗得波涛汹涌。 梅馥虽然少时顽劣大胆,嫁给顾少元之后,到底也明白了些朝堂险恶,知道顾少元的不易,便也略收敛了从前脾性,一心想给顾少元做贤内助。 梅家名下经营着许多茶庄、染坊、当铺、米粮等行当,梅馥是聪明人,从小耳濡目染也通晓些经济,于是有意帮着顾家料理家事,顾夫人本来不是很信任她,但由于顾清年的身体,一时也分身乏术,只好让她学着帮衬些。 这天,梅馥在厅中看账本,管家躬身立在她身旁听候吩咐。 一炷香的功夫,梅馥已经看完,她喊了一声春迟,春迟便递上笔来,梅馥接过,刷刷刷大笔一划,将账本递给管家。 “这几项定例全都给我免了,累赘又不实惠,以后这些东西,全改成现用现买,按市价领银子,多退少补。” 管家看了账本一眼,梅馥所勾的都是些肥差,平日买办们总能从中捞不少油水,心中不悦的同时也有几分佩服梅馥,一眼就能看出利弊,倒不是传说中那样的疯癫野丫头。 管家应下,刚退出去,就有人来报,说是少爷下朝回来了。 梅馥肃然的脸上顿时绽出笑颜,从软榻上蹦起来,飞奔出去,吓得刚走到门口的管家扶墙惊了惊,摇头叹道。 “再怎么精明干练,到底还是性野。” 梅馥进屋的时候,顾少元正在脱朝服,丫鬟见她进来,便要开口,梅馥忙将手指竖于唇边,示意她们噤声。 她蹑手蹑脚地摸过去,一把抱住顾少元的腰。丫鬟们见状,都低头退了出去。 顾少元转过身,对她微微一笑。 “阿馥。” 那笑容有几分疲态,梅馥皱眉。 “怎么了?今天在朝中遇上什么烦心事了吗?” 顾少元捏了捏眉心,摇头苦笑。 “还不是夏雪篱,非要逼着左翎和齐湘宇两位大人到北疆做地方官,名义上是赈灾扶贫,其实就是要打压我们的人,难为两位大人年事已高,还要到那寒冷之地受苦……” 梅馥义愤填膺地帮腔。 “那个讨厌鬼实在太坏了!美人皮相,蛇蝎心肠!总有一天不得好死!” 顾少元叹气。 “罢了,不提他。” 梅馥于是一笑,一面帮他整理衣领,一面邀功道。 “少元,最近我想了不少开源节流的法子,省下好些银子呢!” 梅馥满心以为顾少元会夸奖自己懂事了,没想到他却露出一丝不快。 “家中事务,你按旧例办就好了,我们顾家一向不曾刻薄下人,何必计较这些蝇头小利,倒显得利益熏心似的。” 梅馥是有话直说的人,立马反驳道。 “这怎么叫刻薄下人?该给的月钱我一文没少他们,平日办事,他们从中克扣些油水,我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可这些大笔的银子糊里糊涂流出去,总要制止,不然任你金山银山,也有挖尽的一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艳新妆 争锋相对(二)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顾少元不说话,有些心烦地转过身去,脱了外衣挂在衣架上。 梅馥穷追不舍地跟过去。 “你是做大事的人,当然不会计较这些家长里短,没关系啊,我替你想好了,省下的这些钱呢,你可以出去多打点打点,该拉拢的,咱们还是要拉拢,人家也好在朝中帮你们说话不是?” 话未说完,顾少元突然转过身来,面带怒色。 “拉拢?梅馥,你什么时候学会这些肮脏的贿赂手段了?如果说尽忠报国,恪守职责可以用钱收买,那么这样的人我顾少元也不需要。像淮王、沈伯伯这样的人,便不屑于这些手段。” 梅馥吓了一跳,印象中顾少元一向温文尔雅,从未见他如此肃然过,梅馥也知道不该再触怒他,但心中的想法却抑制不住,不由道。 “什么贿赂!清廉当然好啊,但人总要穿衣吃饭,这钱又不是贪污受贿来的,拿出来给他们表示一下支持也不行?比如你刚才说的这两位大人,一把年纪到那种穷地方受苦,你忍心啊?送点礼给人家关心一下,也显得更有人情味不是吗?” 顾少元冷笑一声。 “罢了,朝中的事,你不明白,无需操心。” 说罢,他径自掀帘走进里屋。 梅馥干站在那里,委屈又尴尬。 新婚以来第一次吵嘴,她完全不明白她究竟哪里错了,明明是为了他好嘛!她虽然不懂朝政,但她打心底觉得沈忠仁是个迂腐老头,自命清高!顾少元跟他走得近了,肯定是受了他的影响。 梅馥气鼓鼓地在原地站了半晌,顾少元从屋里走了出来,他换了一身浅蓝色常服,面上怒容已经消失,梅馥见他走过来,一撅嘴将头扭朝一边。 顾少元抬手摸摸梅馥的头。 “好了,不要赌气了,你看这是什么?” 说着,他拿出一本册子在她眼前晃了晃。 梅馥也没有真的生他的气,只不过觉得没面子而已,见他如此,便顺势给他个台阶下,装傻道。 “什么?” 顾少元一笑,拉她到椅子上座下,将那册子摊开一页页翻给她看。 那是本由压着流云暗纹的花笺纸装订成的画册,封皮上印着“西凉珍宝阁”几个金字,翻开来每页上画着一样精致首饰,有宝石蜻蜓、蜜蜡蝴蝶翅、银燕双头钗等等,工艺精美。 梅馥看得眼前一亮,这下是真的不气了。 “真好看!这些款式好像以前没见过啊!你从哪里弄来的?” 顾少元笑道。 “你自然没见过,这是西凉国的商人在京中新开的珍宝阁,里头的首饰都是西凉女子戴的款式,我觉得有趣,便差人要了一本图册,你嫁过来也快两个月了,我还没送过你什么,你喜欢什么?我叫人去订。” 梅馥心中感动,没想到顾少元政事那么繁忙,还能分心想到这些小细节,其实首饰什么的,对她来说并不是很重要,她从前在梅家,要什么样的首饰没有呢,不过是那份心意可贵罢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艳新妆 敷衍的温存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转念一想,梅馥又记起自己嫁过来两个月,还没有同顾少元圆房一事,心中微滞,她抱住顾少元手臂,将头枕上他的肩膀,略带酸涩地道。 “少元,我还以为,你已经不喜欢我了……我嫁过来这么久,你从来都没时间陪我。” 她似乎感到顾少元身子一僵,但只是那么一瞬,他便恢复了平静。 “对不起,是我的错,你也知道,如今新帝刚刚登基,政局不稳,夏雪篱那边又步步紧逼,我实在是事务繁忙,等过了这段日子,就好好陪你。” 梅馥撅撅嘴,事务再繁忙,也影响不到你过夫妻生活啊!你晚上还不是要回家睡觉!人家沈老伯那种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老古板,还娶了三房小妾呢!你年纪轻轻,就和新婚妻子分房而居,在房扎根,这样下去,她简直要怀疑他是不是人道不能了! 顾少元见她似有不满,忙将话头引向别处。 “快看看,喜欢哪一样?这些首饰数量都不多,定晚了可就没了。” 梅馥是个乐观的人,当下也不再计较,哦了一声,埋头翻开册子。 她一面翻,一面征求顾少元的意见。 “你觉得哪个适合我?” “都很好。” “敷衍!” 顾少元微笑不答,心思却好似并不在册子上,直到梅馥翻到某一页,那上头画着一团雪素绣球花簪,花朵米粒般大小,成百上千攒成绣球,满天星般别致。 梅馥惊喜地呀了一声。 “这个好看!就要这个!” 见顾少元没有反应,她回头拍了他一下。 “你说呢?” 她发现顾少元神色在见到这头饰时凝滞了一下,眸中有些复杂的东西闪过,他沉默了一下,摇头道。 “选别的吧!” 梅馥坚持。 “为什么?我喜欢这个!” 顾少元依旧摇头,半晌,才补充。 “它不合适你,选别的吧!” “真的?” 梅馥失望,只得怏怏地翻过,最终选了一只石榴盘花璎珞。顾少元便将册子交给下人送到珍宝阁。 梅馥又想起一事,拉住顾少元袖子。 “对了,过几天是我爹是寿辰,你能抽空陪我一同去贺寿吗?” 顾少元莞尔,刮刮她的鼻子。 “自然了,岳父大人的寿辰,纵然再忙也是要去的,是哪一日,我早些回来吧!” 梅馥喜出望外,上次她一个人回门,就被几个嫂子嘲笑了一番,打趣说她太粗野,所以新姑爷不疼,这回她一定要扬眉吐气,堵住她们的嘴! “就是初七!寿礼我都备好了,到时候你就说是你选的,我爹一定高兴!” “初七?” 顾少元双眉一蹙,有些难为情的开口道。 “对不起……阿馥,只怕我不能去了。” 梅馥不禁愕然。 “为什么?你刚才还说无论怎么忙都会抽空去的!” 顾少元躲开她的目光,歉意道。 “初七……我约了淮王议事。” 梅馥大失所望,摇着他的手臂,语气已带了几分乞求。 “就不能改天吗?” “是的,对不起,是很重要的事。” 梅馥心情低落极了,但她也不是那种无理取闹的人,固然不悦,但也不会因此与顾少元置气。 “好吧,那你去吧!之后你可要亲自上门给我爹赔礼哦!” “那是自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艳新妆 寿宴风波(一)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初七那日,梅长安六十大寿,梅家大摆宴席,请了京中最红的戏班欢喜阁,在梅府水榭上唱戏。 当日梅府张灯结彩,极尽奢华,来往宾客络绎不绝,三个儿媳的娘家人皆备下厚礼亲来贺寿,唯独梅馥孤零零一人前来,下轿的时候,只有春迟跟着,梅长安找了半天,也没看见女婿,看女儿也不大高兴,连忙安慰她,说正事要紧,来日方长之类的。 整晚梅馥神色都恹恹的,她的三个嫂子偏拿这个寻话头,之前梅馥出嫁的陪嫁前所未有的隆重,她们已经很不高兴,现在婆家这么不给面子,更是抓住了话柄。 二嫂随手拈了一颗杏仁,首先发话。 “我说阿馥啊,上次回门,姑爷没陪你一起回来也罢了,怎么这回爹过大寿,他也不来?未免也太不给我们梅家面子了。” 梅馥眼睛盯着戏台,不高兴地答道。 “少元他本来是要来的,可淮王突然有急事找他商量,也不好推辞,给爹的寿礼还是他亲自选的呢,什么面子里子,重要的是心意,爹都没说话,嫂嫂激动什么!” 梅馥心里本来就有疙瘩,被她二嫂刺中痛处,说话就冲了些,二嫂听着不舒服,一时也来了火气。 “哟,看大小姐这话说的,我还不都是为了你好?想当初你没嫁过去的时候,顾少元对你死心塌地的,哭着喊着要订婚,这才过门,他就和变了个人似的,你往后日子怎么过?” 梅馥越听越不是滋味,啪地一声重重将茶杯砸下。 “我再说一遍,顾少元对我很好!怎么过是我的事!不劳嫂子费心!” 二嫂是见识过梅馥出阁前的雷厉风行的,见她真动了火,倒有几分怕了,也不敢继续刺激,径自转头向三嫂咕哝。 “真是的……我倒是关心错了。” 梅馥双眉倒竖,大嫂怕大家不好下台,忙出来打哈哈。 “好了好了,爹的大好日子,你们吵什么呢!看戏看戏,今天请的可是最红的欢喜阁,里面那个名角花漪红,可拿大了,轻易不露脸,就算是王孙贵族,捧着千金求他唱,还要看他心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艳新妆 寿宴风波(二)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三嫂过门也不过一年,性情娇憨,听如此说,登时来了兴致。 “哎呀,我还在家里做姑娘的时候,就跟着姐姐们偷偷跑去看过他呢,这个花漪红,可是个美男子,当时他并未扮装,只是在台上排演,那水袖一甩,眼神一递,我们姐妹几个都看痴了。” 二嫂听闻,终于忍不住笑出来,用扇子拍了下她的头。 “呸!没羞没臊的东西!担心我告诉三弟去!” “好了,快别闹了,这一场玉词记。花漪红要出场了,静静看戏吧!” 梅馥从小就喜欢孙悟空三打白骨精这种戏码,从不爱看咿咿呀呀的文戏,因此对花漪红也没什么兴趣,但他的出场着实还是让她为之一振。 只见湖中戏台之上,花漪红踏着月影水光款款而出,他扮的是一位亡国公主,白衣缟素,步态轻盈如春风弄柳,狭长的双目似嗔似喜如怨如诉,流转间夺魄勾魂。朱唇轻启,皓齿如榴,嗓音高亢清亮,声遏流云高屋建瓴,将在场每个人的心高高吊起,又缓缓放下,推送入水云之中,心神随之一颦一笑波动。 漫说客人们听得全神贯注,就连丫鬟小厮也都看呆了,一时忘了手上活计,梅馥虽然讨厌文戏,但也觉得这花漪红的嗓音确实惊为天人,配着这样好的月色水景,堪称一绝,她想起三年前她陪顾少元去看了一出南柯梦,她看着看着居然睡着了,顾少元觉得丢人,赌气说再也不和她一起看戏了…… 如果今天顾少元也能来就好了,她一定不会再睡着…… 一曲唱罢,花漪红在震耳欲聋的喝彩声中退了下去。 梅馥勾起唇角,叫过春迟,吩咐道。 “你去后台,请花漪红唱一出南柯梦。” 春迟去了一盏茶的功夫,回来道。 “小姐,花公子说他只唱一场,多了不唱呢!” 梅馥意外,刚才大嫂说的,她觉得是夸大其词,没想到这花漪红居然还真这么拿大。 “为什么?不是说好了唱一晚吗?他怎么想怎样就怎样?一点信用也不讲!” 大嫂忙劝。 “算啦!花漪红一向如此!勉强他也没用,以后再请吧!” 二嫂趁机酸酸地补了一句。 “是啊!你要是喜欢,以后让顾少元专程请他到你们顾府唱去,反正你家少元权势大面子大,他肯定会去的!” 梅馥牛脾气上来了。 “我偏要现在听!” 她蹭地一下起身。 “让开,我亲自去问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艳新妆 美男花漪红(一)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梅馥闯进后台的时候,几个小旦正在伺候花漪红卸妆。洗去油脂铅华,铜镜中那张脸如出水青莲,眼含秋波,唇点桃花,果然生得标致异常,除了那似妖似仙的国舅爷,也没哪个男人能长得这般漂亮了。 不过这位美男子脾气倒是不小,见梅馥进来也不理,径自对镜卸着残妆,背对梅馥道。 “谁让你进来的?没看见我在卸妆吗?” 梅馥冷笑三声。 “我是梅家大小姐,特地来请花公子唱一曲南柯梦。” 花漪红不以为然地将擦脏地布巾往旁边一丢,依旧没有回头。 “凭你是谁,我今晚没心情,你出去吧!” 呵!好大的口气!梅馥本来就是张扬跋扈的性格,加之心情不好,便和他较上了劲。 你叫我出去!我偏不出去,她几步走至花漪红跟前,止住他欲合上妆奁的手,歪头道。 “欢喜阁接的是一晚的演出,收的也是一晚的钱,时候没到,你凭什么说不唱就不唱?” 花漪红终于转过脸看她,上下打量一番后,斜倚妆台,唇角带上一丝嘲讽笑意。 “哦,原来你就是那个嫁了状元的梅馥,我倒是久仰你的大名了,从前听说你一身江湖味,现下看来,倒也和那些仗着丈夫以势压人的官太太没什么两样嘛,顾夫人。” 梅馥生平最恨别人讽刺她和顾少元不般配,心头火蹭蹭往上冒,咬着牙齿回讽他道。 “是吗?我也久仰你的大名了,从前听说你惊才绝艳,如今一见,倒也和那些顾影自怜拿乔作势的花魁娘子没什么两样嘛!花公子!” 花漪红蓦然变了颜色。 他本是戏子,又长了这张比女人还美的脸,多少龌龊男子打他的主意,总想拿他当青楼名妓占便宜,因此他最忌讳最恨的也是这点,梅馥可谓打蛇打七寸,刚好戳中了他的痛处。 他冷眼绞着梅馥,突然眯起眸子,转身打开桌上的匣子,从里头抄起一叠银票,一扬手,那些银票通通散落在梅馥周身。 “顾夫人嫌你的银子花得不值,那好,我便退给你,今后梅家顾家的一切邀约,欢喜阁一概不接。” 梅馥没想到他会做出如此举动,回想自己那话大概是说得伤了对方自尊,本有些后悔,但花漪红的行为实在让人难堪,也算扯平了。 花漪红与她擦肩而过,脱了戏服,束了发,见她还站在原地,冷冰冰道。 “怎么?你还不走?” 梅馥转身,顶了一句。 “这是我家,我为什么要走?” 花漪红嗤笑一声。 “也是,那我走,你自个慢慢收拾吧!顾夫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艳新妆 美男花漪红(二)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说罢真就转身去了,小戏子们本在一旁各干各的不敢出气,见花漪红走,瞪了梅馥一眼,揭开幕布叫下还在台上唱戏的伙伴,匆匆将戏装收进箱子,一齐跟了出去。 前方水榭宾客一片哗然,怎么唱得正尽兴,突然就下台去了。 梅馥对着空荡荡的戏台,也觉没趣,她不知道最近怎么回事,自己就和个炮仗似的一点就燃,她爹好端端的寿宴,竟被自己给搅了。 正在被众人劝酒的梅长安觉出不对,忙丢下宴席赶过来探看,只见欢喜阁一众早已人去楼空,剩下女儿板着脸站在那里不说话,回身问过春迟之后,连连顿足。 “胡闹!阿馥!你简直是胡闹!” 梅馥心中有愧,但嘴上也不肯服软。 “爹,对不起啦,但那个花漪红,简直目中无人,我不过让他多唱一曲,他摆什么臭架子嘛,走就走,还假清高,甩了一地银票,也罢,咱们不花这个冤枉钱,我给爹另请一班好戏,唱他三天三夜!” 梅长安大诧。 “什么?你是说……这、这一地的银票,是他退的?” 梅馥哼了一声。 “如此敷衍了事,原不配拿钱。” 梅长安一拍脑门。 “坏了!阿馥啊阿馥,你怎么这么莽撞!这花公子来我们家唱戏,一文钱也没收!爹还没来得及请他吃一杯酒,你倒好,先把人家赶走了,还让人倒贴钱,这事传出去,我们梅家的脸往哪搁?” 梅馥不竟愕然,怀疑地反问。 “他一文钱也没收?爹你说笑吧,不是说,他要千金才肯唱吗?不收钱他肯来?” 梅长安摇头道。 “说来话长,几年前爹在街上见人把一个孩子卖进青楼做小倌,一时动了恻隐之心,便出钱替他赎了身。不久前爹差人去请花漪红,本不抱希望,没想到他竟答应了,还把银子全数退了回来,后来爹才知道,当年救过的孩子后来进了欢喜阁……” 梅馥蓦然一惊,当下心里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一时咬牙说不出话。 梅长安又叹。 “花漪红这个人,虽然心气高人又傲,但心地却是难得的,他阁里的孩子,都是苦命人……你实在不该……” 话未说完,只见梅馥突然蹲下,一张张拾起地上银票塞入怀中,然后回头对他躬了躬身。 “爹,我先走了,改天再和少元一起登门给您赔罪!” 不等梅长安发话,她已撩起裙子飞奔而去。 梅馥嫌马车慢,牵了她爹的一匹快马就奔出去,春迟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得跨上马车,一面谴车夫快些跟上,一面伸头大喊。 “小姐!小姐!你等等我!” 索幸花漪红的轿子没有走远,梅馥终于在一间酒楼前追上了他。 她在花漪红轿前勒马,拦住了去路,轿夫不得不停下,花漪红掀起轿帘,见是梅馥,愣了愣,明艳的脸蓦然冷了下来。 “怎么又是你?” 梅馥纵身下马,从怀里掏出那一叠银票,递到他面前。 “没错,是我,不过我这次不是来闹事而是来道歉的,钱还你。” 花漪红狐疑地睨着她,随后伸手拨开那叠钱,冷笑一声。 “不必了,你们梅家的银子,我担不起,你自个儿收好吧!” 梅馥硬将钱塞回去。 “我爹都告诉我了,刚才是我不好,是我唐突了,花公子莫怪。” 花漪红抬眼,见她粉面微红,银牙紧咬,他自己也是要强的性子,知道她能这么低声下气地道歉已是不易,便没有再推拒,默不作声将那银票收了。 梅馥见他态度松动,不禁高兴起来,觉得花漪红这个人倒也不错。 花漪红收了银子,正要放下轿帘,梅馥却又出手挡住。 “花公子,我梅馥这个人呢,一向爱憎分明,今天得罪了你,光是赔礼道歉自然不够的。” 花漪红有些忍无可忍。 “你还要怎样?” 梅馥回头看了看,指着身后那家酒楼,笑道。 “我请花公子喝酒怎样?就当是赔礼!你要不肯,就是还在记恨我。” 花漪红本想拒绝,但想到梅馥不到黄河心不死的性格,只好哼了一声,摔帘下轿。 “就一炷香的时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艳新妆 美男花漪红(三)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小楼明月当窗,西陵湖在望,三四碟小菜,一壶花雕酒,风情雅致。 梅馥径自撤去杯子,拿过碗倒了满满一碗酒,仰头喝了一大口,直呼过瘾! 花漪红酒杯却不过沾了沾唇,他皱眉望着梅馥。 “我还从未见过喝酒如喝水的女子。 梅馥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对他笑道。 “其实我是个酒鬼,三岁的时候,就用筷子偷沾我爹杯里的酒喝,后来还常常喜欢在外头“小酌”几杯,可是过门以后,总被夫君说教,婆婆也不喜欢,就不敢喝了,今天馋了好久,喝像不雅,让花公子见笑了。” 说着,她又贪馋地饮了一口,幸福地笑起来。那娇憨直率的模样,让本是面无表情的花漪红,也忍不住勾起唇角。 “夫人这样的豪爽人,会嫁给行端坐正的顾大人,可真是事。” 梅馥也笑。 “哈哈,花公子是怪顾少元这种人,怎么会看上我的吧?” 对方好歹是个女性,花漪红也觉得方才的话过于唐突,于是解释。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夫人可别多心。” 梅馥摆手道。 “花公子不必介意,全京城的人都觉得我配不上他,我既然已经捡了个大便宜,还有什么好卖乖的?” 花漪红摇头,低头抿了口酒,隐去笑意。 “那倒未必,夫人这般真性情,比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强多了,是世人浅薄罢了。” 梅馥听了这话,粲然一笑,举起碗豪迈道。 “没想到花公子这么有眼光!好,我们今天就算不打不相识!干了这杯酒,就算朋友了!你也别叫我顾夫人了,听着别扭,叫我梅馥好了!” 花漪红微愣,突然嗤笑一声,摇头。 “还是算了,我可不和有夫之妇交朋友,何况夫人家风甚严,叫你的夫君和婆婆知道也不好。” 再是名满京城,也不过是风尘场中的戏子,和他扯上关系的女子,名声多半不会好听,特别花漪红如此貌美,坊间早传许多名门少妇、千金都是他的入幕之宾,他依仗她们家中的权势,让自己免于其他权贵侵扰。 而梅馥这样目的单纯,只想交朋友聊天的,他反而不想带累她了。 岂料梅馥毫不介意,硬是捧着碗在他杯上碰了一下。 “我不管!身正不怕影子歪!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先干为敬!” 花漪红眼见梅馥不由分说一仰头喝干了那碗酒,只得也饮尽了杯中酒。 两人对饮半晌,窗外西陵湖的画船上隐约飘来丝竹管弦之声。 梅馥喝了许多酒,面颊微红,杵着腮帮望向窗外,双眼迷离似沉醉在那乐声中。 “真好听!从前我和少元也常常到西陵湖上划船听曲,可是近几年他公务繁忙,就再也没有陪我去过。” 梅馥说罢,心中略觉苦涩,忙低头饮了口酒掩去心酸。 花漪红沉默半晌,突然放下酒杯,轻启朱唇唱道。 “唏嘘往事已从空,而今恍如一梦中,宁愿痴醉不愿醒,自古多情复无情……” 那是《南柯梦》中的选段,讲的是主角梦醒时,发现身处酒馆,功名利禄娇妻美妾,原来不过是一场大梦。他的歌声凄艳柔美,仿佛能挑动人心最深处的痛,梅馥痴痴听着,不觉落下泪来。 花漪红一愣,停了下来,梅馥恍然惊醒,忙用手背擦了眼泪,不自然地呵呵笑道。 “唱得真好,真好……” 说着,拎起酒壶就要往自己碗中添酒,却被花漪红拦住。 “别喝了,你已经醉了。” 梅馥低头看看他捉住自己手腕的手,微愣,花漪红忙将手收回。 “回家吧,已经很晚了。” 梅馥此时酒也醒了一半,点点头起身,不料一阵晕眩,身子一晃,花漪红手疾眼快地扶住她。 啪啪啪!门外有人拍手轻笑道。 “漪红真是好兴致,竟在这里夜会佳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艳新妆 仇人重逢分外眼红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花漪红一惊,忙放开梅馥。 只见高大的佩剑侍从打起门帘,一位长身玉立的青裳公子慢步走了进来,他面色苍白,容貌却如春雪梨花般清丽绝尘,这样美丽的一张脸,见过一面便让人记忆深刻。 夏雪篱!梅馥蓦然一惊。 他一身贵公子打扮,仍旧披着深冬才用得到的貂毛斗篷,比一两年前所见,多了几分从容,分明看似人淡如菊,却浑身透着慑人气魄。 夏雪篱仍旧捡了张软椅坐下,接过随从手中递来的手炉,微笑看着花漪红。 “今晚太后宴请几位太妃,我派人去请你进宫,你却以身体不适为由推了,漪红倒是说说看,有哪个身体不适的人,会在酒楼与美人对饮?” 花漪红神色恭敬,看得出他对夏雪篱很是忌惮,性子高傲的他竟躬身,老实道。 “其实今日是一位恩人的寿宴,漪红早已答应了要去捧场,又怕拂了国舅的面子,所以才斗胆扯谎,还请国舅恕罪。” 夏雪篱没有答话,清咳几声,侍从忙递过雪白的绢帕,他擦了擦嘴,掀开手炉的盖子,将那帕子放进去焚了…… “是吗?那这寿宴结束得还真早,你这会就有功夫和美人喝酒了,我早就劝过你少饮些酒,要知道唱曲的人,需好好保护嗓子,像这帕子一样,损了洁白,便算是废了。” 花漪红浑身一震,紧抿嘴唇不言答。 梅馥看不下去了,挺身站在花漪红前面。 “国舅爷也是好兴致,都咳成这样了还有兴致来喝酒,未免也太不爱惜身体了,您还是先关心自己,再担心别人吧!” “大胆!” 侍从厉喝一声,便要拔剑,被夏雪篱摆手止住,他一挑眉,终于望向梅馥,半晌道。 “这位姑娘,看上去倒有些面熟。” 梅馥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突然歪头狡黠笑道。 “国舅爷真是贵人多忘事,上次您落下的那幅秋菊抱霜图,我可还好好保存着呢!” 夏雪篱拨手炉的动作一顿,盯着梅馥,表情渐渐冷了。 “原来是你。” “对,是我,两年不见,国舅别来无恙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艳新妆 赌一场如何?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夏雪篱定定望了她许久,笑了一声。 “没记错的话,你不久前才刚做了顾夫人,我还去吃过喜酒。这会在这夜会男子,少元知道恐怕不太妥当吧?” 说起这个,梅馥气就不打一处来,连带他平日和顾少元作对的新仇旧恨一并涌上。 “说起来,我还没有多谢国舅送的贺—礼!至于我和花公子,纯粹是朋友,把酒聊天,国舅红颜知己颇多,可别以自己揣测别人!” 夏雪篱面色一变。 当朝太妃,先帝的贵妃戚烟,仗着哥哥戚煜大将军把持重兵,虽不受宠却仍在后宫势压众女,当初夏雪虞凭借美貌冠绝后宫,犯了众怒,皇帝也没有能力完全护她周全,众人猜测她能躲过戚烟的迫害,成为皇后乃至太后,与她弟弟夏雪篱有着万千联系。 有人说,戚烟和夏雪篱之间,有些不能说的秘密,夏雪篱之所以敢在朝堂一手遮天,也多得戚烟之兄戚煜协助。梅馥此时的红颜知己自然是暗有所指。 夏雪篱和梅馥之间的过节,花漪红虽然不知,但他很明白得罪夏雪篱是什么下场,梅馥说话直白大胆,显然不谙庙堂险恶,他着实替她捏一把冷汗,忙出来解围。 “今日是漪红惹国舅不快了,国舅改日若要听戏,漪红必定随叫随到。” 夏雪篱闻言,清眸一转。 “改日不如今日,此时宫中夜宴正要开始,还来得及,你随我一同去吧!” 花漪红微惊,许久,垂下眼帘。 “好。” 无论是之前的推脱,还是现在表情里的抗拒,都能看出他并不想进宫,他答应下来不过是为了维护自己,梅馥是讲义气的人,绝不可能放任他和夏雪篱走。 她拦住花漪红,转身对夏雪篱一笑。 “不如国舅和我赌一场?你赢了,花公子才随你走,你若输了,花公子今天哪也不去。” 夏雪篱颇有趣味地看着她。 “赌是可以赌,但他本来就要跟我进宫的,你这赌注未免太无趣,不如换一换……我输了,他不必进宫,你若输了……你陪我进宫,如何?” 花漪红面色剧变,刚要阻止,梅馥却笑道。 “就是这样,很好!店家,拿一副骰子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艳新妆 她竟输了?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不到半柱香时间,店家专程从隔壁赌坊借来两副骰盅,梅馥和夏雪篱对桌而坐,一人拿一副。 梅馥单手握住骰盅在摇了摇,动作极其熟练。 “三把,全比大如何?” 夏雪篱含笑点头。 “可以。” 此时,花漪红却拉住梅馥的袖子,他面沉如水,低声道。 “梅馥,不要和他赌,不过是进宫唱戏,我无所谓的,可你要是输了……” 梅馥回头对他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 “放心,不过是进宫做客,我也无所谓。何况我把握大着呢!” 她从前常年混迹于市井,赌坊酒肆没少去,后来长大了,在顾少元的劝解下才渐渐不去了,其实赌瘾不小,对自己又有信心,何况想到能赢夏雪篱,也算替花漪红和顾少元都出了一口恶气,此时竟有几分兴奋,根本不肯听劝。 花漪红还要说什么,夏雪篱淡淡开口。 “漪红,你闲着也无事,不如弹一曲助兴好了。” 花漪红不好拒绝,只得无奈地走至一侧古筝旁坐下,拨弄起琴弦。 赌局在一曲“十面埋伏”中开场。 梅馥一把骰子摇得极快极密,变摇边将骰盅置于耳边听声,估摸着点数差不多,猛然按在桌上,自信满满。 “好了!” 夏雪篱这才单手按着骰盅轻摇了几下,道。 “我也好了。” 一旁侍从高声道。 “开!” 两人各自揭开骰盅盖,低头一看,竟然都是六点。 梅馥微讶,瞪着夏雪篱低哼了一声。 “国舅运气很不错嘛……” 夏雪篱不置可否。 “再来?” 梅馥收起骰盅。 “当然!” 两人照旧再摇了一把,开盅一看,依旧是两个六点。 花漪红闭眼摇了摇头,梅馥也忍不住脸色一暗,她能摇出六点,是因为常年听骰子练出的听力和手腕,可是夏雪篱怎么可能!他竟会如此好运? 夏雪篱见她迟疑,抬眼,目下泪痣红得极其妖娆。 “最后一把,还赌不赌?” 梅馥咬牙。 “废话!” 梅馥将骰子摇得哗啦作响,听准点数是六,便急忙按了下去,由于情急,有些用力过猛,她听见骰子在盅里一晃翻了个身,便知会开出五点,心中不由咯噔一下。 她估摸着夏雪篱运气再好,也不可能把把是六,最次也是个平手吧! 然开出的结果却让人大跌眼镜。 夏雪篱纤长的手指移开骰盅,赫然还是个六点! 他悠悠抬起茶盏,抿了一口,含笑看着梅馥。 “你输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艳新妆 一场好戏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梅馥杏眼圆睁,秀眉倒竖,猛然明白了什么,拍桌子站了起来。 “卑鄙!你在骰子上动了手脚!” 古筝戛然而止,花漪红起身要来拉梅馥,她早一个箭步蹿到夏雪篱身边,劈手去夺他面前的骰子,如果她没想错的话,这幅骰子一定注过水银!她只要用手一掂量,便能知道! 岂料夏雪篱身旁的侍卫一手便制住了她。 “休得对主子无理!” 夏雪篱不紧不慢地将骰子收在掌中把玩,挑眉望着她。 “骰子是隔壁赌坊的,借它来的是酒楼的老板,与我有什么相干?愿赌服输,耍赖就难看了!” 梅馥哪里肯认,依旧努力推拒着那高大的侍从。 “谁耍赖了!分明是你作弊在先!你有种就把骰子给我看!” “好啊!” 夏雪篱起身,拉过她的手,一松手,掌中骰子滚落到梅馥手中。 梅馥掂了掂,轻重均称,她狐疑一瞬,立刻丢开。 “你换了骰子!原来那颗在袖子里!拿来!” 夏雪篱沉下脸。 “别太得寸进尺。” 吵嚷声让周围厢房的客人以为出了什么事,纷纷出来观望,花漪红见闹得不像样,这样下去惹怒了夏雪篱便不好收场,也顾不得男女大妨,拽住梅馥往身后一拖。 “够了,梅馥!” 他转身对夏雪篱道。 “请国舅不要与她一介女流计较,我这就同国舅入宫。” 夏雪篱浅笑,目光阴鸷。 “可我却不想了,阿九,方才的赌注是什么?取过来,我们便走。” 那名高大的侍从应了一声,闪身掠过花漪红,一把将梅馥扛在肩上。 梅馥尖叫,又踢又打。 “混蛋!放我下来!夏雪篱,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正在撕扯,突然有人高喝一声。 “住手!放开她!” 众人寻声望去,只见一名蓝衫男子,雷厉风行分开众人疾步而来。 夏雪篱一勾唇角,摆了摆手,阿九立刻将梅馥从肩头扔了下来。 梅馥站稳,却不吵也不闹了,愣愣盯住来人。 “少元?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 目光一转,她注意到他身后还紧随着一名女子,一看,竟是沈冰柔,她今日穿了浅粉色的蝉翼纱裙,还化了淡妆,新月淸晕,娇美动人。 梅馥脑中一时纷乱,少元不是去淮王府了吗?怎么会和沈冰柔出现在酒楼里,沈冰柔在她的注视下,目光略有闪躲,对她福了一福,侧过脸面颊微红。 梅馥突然注意到她发间那支簪子,她记得很清楚,那是自己前些日子看中的雪素绣球花簪! 她十分喜欢,可顾少元却说“它不合适你。” 梅馥心中一时五味杂陈,她转脸看向顾少元,顾少元却没有看她,转而对夏雪篱抱拳。 “内子无状,冲撞了国舅,顾少元在这里代她赔罪了。” 夏雪篱这才起身,微微笑道。 “少元言重了,谈不上什么冲撞。一点小游戏罢了,尊夫人情性豪爽,我们玩得很是愉快,只不过……” 他目光转向梅馥。 “虽是小赌,总要分个输赢才尽兴,尊夫人打算输点什么给我呢?” 顾少元紧皱眉头。 “国舅要什么,尽管开口,只要是少元身上所有之物,定不会吝惜。” 夏雪篱点头。 “那我若是要你项上人头呢?” 顾少元面色一变,夏雪篱却哈哈大笑起来。 “开玩笑罢了,少元怎么就当真了!” 他慢步走过来,抬手从梅馥发间抽了一根簪子,冲她暧昧地微微一笑。 “这个我拿走了,夫人下次若还想赌,可以找我。” ——————————————————————————————————————————— 喜欢本文的亲请随手收藏哟~~不然一旦改名可就搜索不到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艳新妆 翻脸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把沈冰柔送回府,颠簸的马车上,终于只剩顾少元与梅馥相对而坐。 没等梅馥问话,顾少元先开口责备道。 “你又不是不知道夏雪篱是什么人?还敢去惹他!今天若是我不在,你打算怎么办?还有那个花漪红,你怎么认识的?他是常年流连风月场的人物,你还知道自己的身份吗?” 一路上,梅馥的目光都没有离开过沈冰柔脑袋上那支簪子,满脸恍惚,听到顾少元问,这才回过神来,憋了一肚子的话终于在此时发泄起来。 “我行端坐正,自问问心无愧,没什么好解释,倒是你,不想解释一下吗?你不是和淮王商量要事去了?怎么会是沈冰柔和你在一起?淮王呢?淮王在哪里?” 顾少元眉心蹙起,别过脸。 “沈伯伯一直央我替冰柔妹妹寻个好人家,今个便是去见面的,可冰柔妹妹并不中意那人,心情不佳,我才陪她略坐了一坐,这有什么好解释的?” 梅馥闻言,将憋屈竹筒子倒豆般抖了出来。 “沈冰柔的终身大事,那是沈家的事,你鞍前马后的那么积极干什么?何况相亲这种事,改个日子很难吗?我爹呢?我爹是你的岳父!他好不容易过个六十大寿,你居然为了这种小事推辞不去!你知道嫂嫂们怎么看我吗?你考虑过我有多难堪吗?顾少元啊顾少元!你究竟有没有把我当作你明媒正娶的妻子?” 顾少元自知理亏,却仍然辩解道。 “阿馥,你别这么激动,改日我自然会登门向岳父大人赔不是,可你方才也太失礼了,冰柔妹妹一口一个姐姐地讨好你,你却臭着张脸算怎么回事?左不过都是我的不是,你有必要把脾气发在人家身上吗?” 梅馥怒极反笑。 “我心情不好不成吗?不板着脸,难道还要对着她强颜欢笑吗?曾几何时,我连心情不好的权利都没有了?顾少元,你告诉我,那支簪子是什么回事?是不是你送的?” 顾少元神色一震,别过脸。 “你……不要胡说!” “你动摇了呢……” 梅馥凄然一笑。 “说什么不适合我,在你心中,其实只有沈冰柔配得上那簪子吧?” 梅馥此时甚至有些感激夏雪篱,抽走了顾少元送她的石榴盘花璎珞,否则她像个傻瓜一样戴着那玩意,在顾少元面前摇头晃脑,简直像在自取其辱。 嫁过来一个月未曾圆房终于有了合理的解释,梅馥突然开始怀疑,她心心念念爱着的人,口口声声爱着她的人,心里到底是否真的有她? 梅馥悲从中来,泪珠忍不住连连滴落。 顾少元见状,心中也是一阵难过,伸臂抱住她,语气不觉软了下来。 “别哭了,是我错了,可沈伯伯说得恳切,我实在难以拒绝,我想岳父大人是自家人,便宁可委屈他老人家,是我不好,明天我就陪你回娘家赔罪行吗?” 梅馥没有做声,顾少元又道。 “簪子的事,我事先并不知道,毕竟京城人那么多,西凉珍宝阁又仅此一家,有人订制一样的实乃常事,我哪会知道冰柔妹妹和你喜好一样?你要是那么喜欢,我再差人去订一模一样的就是了,我只是真心觉得。那个太素了,不适合你罢了。” 梅馥闻言,心中早已软了几分,抹了把眼泪。 “真的?” 顾少元松了口气,下巴枕在她肩上,疲惫地闭上眼。 “当然……是真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艳新妆 话中有话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顾少元说到做到,第二天打早便随梅馥一起去梅府“登门谢罪”。为表诚意,前晚还亲自准备了些贡品补药的一并捎上,只说给爹贺寿添礼。 梅长安见女儿女婿和睦,哪有什么怪罪之意,看梅馥满面喜色,更是笑得合不拢嘴。 不是寿宴却胜寿宴,终于全家人都到齐了,饭席上,梅馥最先起来给梅长安敬酒,内疚道: “爹,昨天是女儿不对,搅了您的寿宴,女儿该打!” 说完,她提起裙子便就地跪下,生生给梅长安磕了三个响头。 “知道错就好。”梅长安也不急着拉梅馥起来,他平生最疼惜这个女儿,但是管教时却也没有半分含糊,只怕溺爱出个祸人精终是害人害己。 “阿馥,你也长大成亲了,断不能还像做姑娘时那么随心所欲。这坐有坐相,站有站相,处世分寸拿捏,为人宽彼薄己,诚信正直,大局为重,三思而行……都是要时时谨记的。切不能再做此等被情绪左右任性妄为之事!” 梅馥脸一红,“爹教训得是。” 顾少元并不知道昨天寿宴上的事,眉头轻蹙。只听梅长安转头对他道: “少元,我梅家祖上也算半个文人,只可惜我们后世子孙不盛,才转而经商。”他朝顾少元深深一叹,话语颇有遗憾,“教出个顽劣女儿,让你为难了……” 怎么有自己爹当着自家夫婿这样说自己的! 梅馥不大高兴,但是想想毕竟也是自己有错在先,于是撅着嘴不说话。 顾少元忙道:“岳父哪里话,祖父师从梅老先生,家父在家时常提及。再说……阿馥性子直率可爱,确是最宝贵的!” “就是,少元都说我不错了!爹你就别责备我了,我们一家人好好的地吃饭喝酒!” 梅馥从地上不请自起,挽着梅长安的胳膊撒娇。 梅长安拍了拍女儿的手,却没有止住话题:“我这个女儿啊,毛病虽然多,心眼却是最好的!” “爹~~~你还说!” 梅馥抗议! “好了好了。”梅长安微笑,提起酒壶亲自给女儿女婿加满。 顾少元忙站起来。 “岳父,这应该是我敬你才对!“ 梅长安笑着制止,“少元,前日里家里也是各种事,我们爷俩也没有好好聚聚。”他语气一转,话语中闪现一分沉重。“我几个儿女中,最不放心的就是阿馥。” “有什么好不放心的?”梅馥撅嘴。“爹,你女儿我行的端坐得直,再说在您老人家的教导下,虽不说文能点墨,但好歹也武能制恶。这年头,谁能欺负我?!” “你啊……”梅长安无奈的摇摇头,“就是你这个性子,我才不放心,万一以后出什么事,像你娘那样……” 话刚出口,满座一片静谧,梅长安察觉口误,瞬间也有些失神。 在梅家,梅馥的娘,梅长安的正妻林氏一直是家族里的禁忌。梅馥从小就没有娘亲这个概念,而三个哥哥却也从来不提,久而久之,就渐渐变成了梅家众人闭口不提的雷区。如今梅长安主动提及,反而让众人有些不知所措。 不过梅馥猜测,爹应该对她娘感情颇深吧,不然也不可能这么多年都没有再立室成家的打算,而且连一房小妾也都没纳。 梅馥有些感慨,她最见不得她爹难过,于是立马扬起酒杯,与梅长安碰杯。 “爹,来,我们喝酒!” 梅长安抿了一口酒,人未醉神情却已带了几分醺意。 酒是好酒,入口酣畅之余却带不走那分苦涩。梅长安放下未尽的酒盏,看着一脸笑意盈盈的女儿与旁边温文尔雅的女婿。 “少元,阿馥就交给你了。”他执起女儿的手与顾少元的手放在一块,郑重道:“嫁到顾家,她能倚仗的也只有你了,就算她将来做错事,也请一定要宽待她。” 顾少元怔楞。 “岳……” 手上的力道却渐渐收紧。 “这是一个父亲最后的心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艳新妆 夫君不待见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回去的路上,马车里一时静寂,梅馥掀帘看着车水马龙的街市,一时只觉得万分荒凉,内心也有些怅怅的。 突然,拂在眼前的发丝被轻轻拨到脑后,指结与脸颊相触的瞬间,梅馥往后一靠,顺势躺到顾少元的怀里。 顾少元动作微僵,印象中的小妻子,都是欢脱热烈的,他从未看过她如此无助彷徨的神情,不禁也有些恻然。于是他低下头,伸手抱紧梅馥。 “怎么了?” 梅馥叹了一口气,握住顾少元的右手,那只手骨节分明,和自己比起来,整整大了一圈,想起年少时光一去不复返,梅馥摇摇头。 “我只是突然觉得我爹真的老了……还有,你和我真的也不比从前了……” 顾少元心中一咯,再看梅馥神色如常,于是有些试探地开口。 “哪里不比从前?” 梅馥一个回头,与顾少元对视,认真道: “比如说,你现在入朝为官,再也不是小时候和我一起骑马游街的少年郎了,而我,嫁做人妇,确实也应该收敛天真,好好地做好贤内助才是!” 她侧脸靠近顾少元的肩窝,撒娇一般地往里蹭了蹭。 “少元,你会不会觉得我很麻烦?” “怎么会……”顾少元微笑。 “那……”梅馥纠结,欲言又止。 “那什么?” “那……”梅馥脸红得滴血,心如擂鼓,鼓起勇气对上顾少元的眸子,凑到他耳边轻声道:“我们……什么时候……圆房?” 话毕,梅馥早已羞得抬不起头来,她一个姑娘家,虽然平素胆大活泼,但好歹也是女孩子,这种事让她主动提出来,真心难以启齿。可等了半天,却都没有听到顾少元的声音,梅馥半是着急,半是失望,微微抬头,小心翼翼开口: “……你不愿意啊……” “自然不是……” “那……”梅馥顿时有些起疑:“难道……你身体不适?” 一个血气方刚的青年,面对娇滴滴的妻子却始终无动于衷,若不是取向有误,自然是不能人道了。 涉及到男人的尊严,顾少元猛地放开手,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表情有些羞恼:“你想到哪里去了……” “不要生气嘛……”梅馥也有些愧疚,但内心实在纠结,这档子事情,逼得太紧,搞得自己像有多欲求不满似的。她挨近顾少元,“公公病的那几天,婆婆去太医院同时请了李太医,说帮我看看顺便开点方子调理调理身体……”、 李太医是医中圣手,在妇科方面尤为擅长,是宫中太后和诸位娘娘跟前的红人,京中不少达官贵人也慕名而请。 顾少元不点自明,“……他怎么说?”攻克疑难杂症不在话下,这档子私事,肯定也难逃他的法眼。 “还能怎么说?”梅馥尴尬,斟酌道:“他问我相公你是不是……不得其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艳新妆 不肯和她同房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房中事被个外人肆意调侃,确实不是什么好事。顾少元不语,脸色瞬间有些难看。 梅馥却没有注意,握拳继续愤愤道,“明明是道貌岸然一人,没想到这么猥琐。若不是顾及婆婆在门外,我早就……哎,最后还被他敲了一笔银子!” “敲了多少?”顾少元揽过梅馥,掰开她紧握的小拳头,半是调侃半是安慰道,“我补给你。” “谁要你补!”梅馥脸上一红,“和你说正经事……少元……万一以后还发生这样的事……你我……而且娘也经常在我耳边念叨想要抱孙子……再说,你看大哥那孩儿多可爱,你今天看到不也很喜欢?” 大哥的妾室张氏在梅馥出阁前生了一个孩子,作为梅家的第一个孙子,虽是庶子,却也颇得全家重视。今天回去,这白白嫩嫩的小侄子已经能踉踉跄跄地走上几步,还能含糊不清地叫人,梅馥越看越喜欢,她注意到,就连顾少元在注视小侄儿时,神情中也不自觉地闪现一丝温柔。 梅馥步步紧逼,顾少元的表情有些不自然。终于,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握住梅馥的手,认真道: “……阿馥,娘那边我去和她说……” “你果然不愿意……” 梅馥失望,眼泪不争气地顺着眼角流下。她背过身去,只觉得尊严被狠狠地碾压,碎了一地。天底下有哪个新娘子,能卑微恳求到这个地步。在没有和顾少元摊牌时,她为他想了无数个理由,无数个原因,想来,这全部都是自欺欺人的借口罢了! 梅馥有些怔,任由泪水花了妆面。 “阿馥……” 顾少元内心也有些不忍,两天之内,自己就惹哭了她两次。 “眼下时局……” “我不听,我不听,左右就是那几句话……”梅馥捂住耳朵,打断他的话,被心爱的男人拒绝,她越想越委屈,为什么一切都好端端的,成亲了之后,却变成这个样子…… “少元,是你变了……你……不再喜欢我了……” “我……” 顾少元张口欲辩,最终却一个字也没有说。看着梅馥那泪眼婆娑的脸庞,一股无力感油然而生。 “再等等……” “能等到什么时候?”话刚出口,梅馥也觉得自己可笑,人家明明不愿意,却强人所难,实在不是自己所为! 她狠狠地抹了一把眼泪,强挤出一个笑容,平静道: “算了,少元,我也不逼你,既然你不想,那这件事就这样算了吧……不过——”眼前一团雪素绣球花簪上下晃动……梅馥话锋一转,语气有些酸楚: “是因为她吗?你爱上别人了……” “怎么可能!”顾少元语气坚决,立马否认,“你不要胡思乱想。” “既然如此……”梅馥也坚决,“那以后沈冰柔的婚事你就别参合了,我一定会帮她找到如-意-郎-君-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艳新妆 假想敌沈冰柔(一)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梅馥说到做到,才回到顾府,便去给公公婆婆请安。若不是见识到了顾父顾母对沈家父女的态度,这公公婆婆却是没话可说,虽不至于亲厚,但对自己也无甚挑剔和要求。 梅馥从丫鬟手中接过茶壶,亲手给顾老爷、顾夫人的茶杯倒满: “娘,我听少元说,沈家伯伯请咱们帮他留意下有无合适人选,正好帮沈大小姐相相夫婿!” 顾夫人点头,语气颇为感叹:“是有这回事,这冰柔丫头端庄贤淑,在这京中,确实般配的少年郎不多啊……” “不多但总归不是没有!”梅馥笑笑,“我家虽没涉朝政,但是三个哥哥生意往来时,和京中的名门望族却也是经常走动的,我明天就回去托托三个哥哥看看有没有什么合适的人选,帮沈大小姐牵线一下。” 顾夫人果然心动,顾少元却眉头紧蹙。 “终究是生意往来,这人……能把握吗?” “你别看不起人!”梅馥从座上站起,刚刚在回来的路上已经憋了一肚子火,现下顾少元又对自己家颇多怀疑,这语气好像他们梅家多上不得台面似的。 “你忘了我和你是怎么认识的吗?”梅馥冷笑,“就连淮王,和我二哥也有交情,托人找个夫婿,真还不是什么难事。” “好了好了,我又不是怀疑你,至于这样说话吗?” 听出顾少元语气不耐烦,梅馥态度也软了下来,现在不是动气的时候,要紧是先取得公公婆婆的支持。 “少元公事繁重,再者,沈大小姐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和一个男子走得太近,多少遭人诟病,若是传出什么不好听的话,反而还耽误了她终身大事!” 梅馥边说便观察顾家二老的表情,果然,两人对视一秒后,始终不发话的顾大人突然开口: “少元,你媳妇说得对,这事情你就不要参合了!” 顾少元不吭声,而梅馥第一次被顾家老爷子肯定,顿时有些受宠若惊。 “爹,娘。那沈大小姐我见过,确实生的秀外慧中,天仙一样的人儿。娘家哥哥那边,我马上请他们帮忙留意。不过,我始终年纪太小,识人辨事什么的,也是纸上谈兵。我想请娘帮我一起参谋参谋,到时候,有什么合适的人选,您老人家先把个关,也好让人放心。” 把顾夫人一起拉入,那顾少元更不好反驳。 不用说顾夫人自然一口答应,而顾少元虽然表情莫测,但终究没有再说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艳新妆 假想敌沈冰柔(二)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梅馥难嫁,不外乎性格乖张,叛逆顽劣,平常知达理的教条官宦,一般避而远之,但考虑到梅长安的嫁妆,虽不至于踩破门槛,却也是不少人家正妻的认真考虑人选。 而沈冰柔,虽姿容姣好,琴棋诗画样样精通,才女之名更是声名远播。可惜一来家中没落,只有老父一人得以倚丈;二来虽然沈忠仁官拜上品,更是什么“清流”的中流砥柱,却也仅空有名头,领取俸禄,这嫁女的嫁妆……实在让人不能指望太多…… 自古才女配英雄,其实以沈冰柔的条件,入宫为妃是最好的安排,可惜,当下皇上年幼,两人岁数悬殊太多,而不牵涉利益纠葛,找个门当户的人家,确实不是一件易事。 梅馥也庆幸,能在这样一个物欲横流的势利现实中,遇到自己真心喜欢的顾少元,而少元,无论是外貌还是人品,都是她十二万分满意的,不然也像沈冰柔这样尴尬地待字闺中,高低不就,确实难办。 梅馥决心去会会沈冰柔。 两顶小轿在沈府门外落定。 春迟递过拜帖,梅馥在轿中等了半晌,过了一炷香时间,只见一个老太太带着两个女子迎了出来,女子一大一小,大的那个眉目如画,气质出尘;而小的那个看着还没有及筚,扎着两个孩童总角,一身孩气,五官虽没有长开,却也是个美人胚子。 顾夫人见老太太出现,已自己打开帘子下了轿,梅馥也忙从轿中出来,站在顾夫人身后。 两家夫人相见甚欢,热情寒暄。 梅馥暗暗打量打量沈冰柔,她今天也是一身月白粉衣,乌发轻垂,髻上漫不经心地插着一根簪子,随着动作,那簪子的花球微微晃动,不是那雪素绣球花簪还是什么……梅馥唇边漾出一丝苦笑,也不知自己在难过什么,下一秒却与沈冰柔目光相撞。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见梅馥看过来,沈冰柔目光一闪,低下头去。 两位夫人也逐渐收回话头,沈夫人瞧了瞧梅馥。 “这就是少元新娶的媳妇吧?” 梅馥上前对老太太微微一福,比起沈冰柔身材偏瘦,沈夫人却长得十分有福相,面上也带着三分笑意。 “沈顾两家本是世交,若不是前阵子家中事务颇多,侄女也应早点过来看伯父伯母。” “这哪里话,都是自己人,客气什么。” 沈夫人亲热地拉着梅馥,含笑打量。 梅馥今日穿着一身撒花绯色红丝绣裙,面上略施薄粉,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明艳生气,这让看惯了美人的沈夫人也禁不住赞叹。 “上次少元成亲,我们一直没瞧到你,现在总算见到了。果然是个标致人物,怪不得少元非卿不娶。” 这话中三分真七分假,梅馥也笑着接上。 “沈伯母谬赞了。要说还是沈家两位妹妹标致。” 顾夫人也接上话。 “就是,特别是冰柔这孩子,我越看越喜欢。可惜我只得少元一个孩子,不然真想也娶回来。” 话音刚落,梅馥心中一个咯噔。沈家母女面上一白,却也不说话。 若不是顾少元心心念念只娶梅馥为妻传遍京城,这沈家并不是没有打过顾少元的主意,可惜,现在男婚女嫁已成定局,这突然阴错阳差被提起心事,却也尴尬。 顾夫人察觉失言,连忙话锋一转。 “其实,我和阿馥今日前来,也是为了冰柔的事……” 沈夫人早猜到几分,笑着招呼 “看我,都忙晕了,快,我们进屋里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艳新妆 疯和尚卜姻缘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几人厅上落座,见顾夫人说明来意,沈夫人说了几句闲话后也不再端着,丫鬟婆子看茶之后,也不顾及梅馥,惆怅道。 “冰柔这孩子,样样都好,但为什么偏生就遇不到一个如意郎君呢?” 她端着茶碗,辗了辗茶盖,刚放到唇边想想又放下。 “都说灵犀寺求姻缘最灵,去年开春,我带着冰柔去庙里上香添香油,却被门口的疯癫和尚拦下硬是要卜上一卦……” “疯癫和尚?”顾夫人听得出神,“就是那个传说中神龙见尾不见首,卜卦好的不灵坏的灵,说来说去只有坏没有好的那位?” “除了他还有谁。”沈夫人叹息一声。 “那你们卜卦了没有?” “这和尚听着玄乎,我们虽也比较好,但是却也是轻易不敢卜的……” “这是……”顾夫人唏嘘,压低声音道,“听说国舅爷夏雪篱也曾请那疯癫和尚卜过一卦?” “真的?”沈夫人惊讶,连梅馥也感到好。这夏雪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没想到居然也对自己的姻缘上心,想想就觉得不可思议。 顾夫人点点头,“朝堂上的事咱们不懂,不过这国舅爷一表人才,年纪轻轻就位列上卿,更有夏太后,也就是当时的夏皇后撑腰,就算和咱们清流的人家不对盘,可这娶妻,别说是朝臣权贵,还是平民富贾,哪家不巴结……” “那可说不准……”沈夫人微笑,“如今夏氏姐弟能有这个位置,说到底,也和那位脱不了关系。” 这话中意有所指,座上的人均一点就明。传闻中当朝太妃,先帝的贵妃戚烟和夏雪篱之间那些故事,虽没有确证,却也传得满城风雨。先不说戚烟的哥哥戚煜是夏家所倚靠的,再者戚太妃善妒成性,心胸狭窄,断不可轻易放过夏雪篱。 “但一码事总归是一码事,这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国舅爷一直不谈婚嫁,据说连贴身伺候的婢女侍妾也没有,夏皇后自然也是急的。” “是。再怎么风光,终究不能断了夏家香火。” 顾夫人抿了一口茶。 “于是借着春祭,太后便带着国舅去灵犀寺上香,然后……就被那疯癫和尚拦住了!” 依梅馥对夏雪篱认识,这人断不可能轻易任人摆布。 然而却出乎意料,在沈夫人的追问之下,顾夫人才慢悠悠地道出后话。疯癫和尚硬是要给夏雪篱卜上一卦,众人都道夏雪篱会拒绝,不想此人却笑着答应。 “如此,便卜上一卦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艳新妆 红尘缘尽,千日光阴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三个铜钱落地,和尚收起癫狂之相,眉目凝重。 夏皇后不禁有些担忧。 “大师……本宫的弟弟难道……” “非也非也。”和尚拖起铜钱,捏起一枚细看。“依卦象看,这位施主红尘缘尽,不过尚有千日光阴……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若是能找到命中续缘的那位女子……则能渡劫重生……” 什么千日光阴,这不就是咒人家死吗? 众人听到此也一阵沉默。不过又有什么女子渡劫一类的戏码,顿时就跌宕玄妙了很多。 “若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我倒希望这个能成!”梅馥轻笑,“这样以后沈伯伯、爹还有少元就不会这样辛苦。” 众人也笑,气氛一下缓和了下来。沈冰柔接过话头。 “听爹前些日子念及朝堂之事的烦恼,据说这国舅大人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对异己者从不手软,那这疯癫和尚后面有没有……” “那倒没有。”顾夫人道,“国舅爷却只是置之一笑,便带人离开了。算起时间来,去年春祭比往年来得更早些,除夕之前就举行了,应该比你们去灵犀寺还要更早些。” 这也真是了…… 梅馥暗罕。 不过说起来几次和夏雪篱交锋都不甚愉快,但是实质上,除了婚礼上送来一柄折断的如意,他夏雪篱似乎也暂时没有干什么实质性的报复之事。 顾夫人话毕,也开始对沈冰柔的卜卦内容好,两人聊了一些闲话,眼瞧沈冰柔带着妹妹沈冰洁出了屋,顾夫人小声询问: “那和尚对冰柔那边,可说了什么?” “终究不是什么好事!”沈夫人面色一瘟,含糊其辞道,“说我家大姑娘姻缘来得迟缓,若是非要寻觅那如意郎君,只说已是时机已过,求而不得,得而不愿……” 沈夫人越说声音越低,说到后面已是难掩伤心。 顾夫人连连安慰,梅馥听在心里,虽然对沈冰柔十分无感,但对一个一心待嫁小姑娘来说,也觉得这话说得有些过了。 “这些话怎么能随便当真!”梅馥故作轻松,“这姻缘一般都是红线老人来管,断不是那西方净土的事儿。沈伯母,我看,这一定是那和尚弄错了,再者,他这样被吹得玄玄乎乎的,到现在好像也没有听说哪一件事成真啊!要紧的,我们还是去问问冰柔妹妹喜欢什么类型的男子,让她的意中人赶紧出现才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艳新妆 白莲花小三(一)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沈冰柔的闺房设在沈府内院深处,梅馥只道去和冰柔妹妹聊聊,好知其喜好也帮她选个好夫婿。两位夫人欣然应允。两个姑娘年纪相仿,梅馥性子更活泼些,熟稔后交流还能有好效果。若是顾夫人开口,女孩子家羞涩,到时候弄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乱点鸳鸯可就弄巧成拙了。 庭院林落,梅馥在丫鬟的带领下,一路上游廊绕径自不必说。可惜眼下已然入冬,庭院寥落,除了零星几朵耐冷的花潦草挂在枝头,周围一片肃穆。冷风灌来,梅馥紧了紧身上的斗篷。 琴声叮咚,却节奏涣散,虽有些曲不成调,但也能感觉到抚琴人心中那抹踌躇与哀伤。侍女打起帘子,梅馥呵了呵略僵的手指,对心不在焉的抚琴人道。 “冰柔妹妹好像有心事?” 沈冰柔这才察觉到有人进屋。 琴声骤歇,她愣了一秒,从琴座上站起,不冷不热地招呼了一声“梅姐姐”。 凭女人的直觉,沈冰柔不喜欢她。 可梅馥又何尝对她有好感? 先不说沈大才女是梅馥自幼最讨厌的“别人家的孩子”,光是最近她和顾少元那暧昧不明的牵扯就让梅馥抓狂! 她见识了大哥纳妾时梅家的纷乱,虽沈冰柔不会屈尊做小,但顾少元话语间无意识的维护却敲响了梅馥的警钟。就算人家确实也只是朋友之谊,无任何他想,但打早打小打了,把这个女人赶紧嫁出去才能了却心头之患! 丫鬟送上了瓜果点心,梅馥打量了下房屋的陈设。 瑶琴、烟笼、梅枝…… 东西虽不算极好,但却也不是俗物,可这屋里的一瓶一罐,一花一草,仿佛也深深地带上了主人的气息,清冷有余,温软不足。 屋里燃的香料味道稍显清冷,从银质雕梅烟笼中飘出,烟圈一漾漾散开,明明屋子里烧着地暖,可梅馥却莫名地感到身上一阵阴寒。这年头,喜欢这味的客人不多,梅家商铺里卖的也多是时下俏货,要么和缓悠扬,要么温暖撩心……这样略显寡淡无依的味道反而少见。 “这味道挺特别的,妹妹是在哪家铺子里买的?”梅馥寻着话头。 沈冰柔一愣,“这是西凉珍宝阁碰巧遇见的!” 又是西凉珍宝阁,梅馥内心一凛,面上却依旧装作毫不知情般不经意问道: “就是那个京中现下最红火的铺子?”她抬眼看了看沈冰柔髻上垂簪,“妹妹发上那只莫非也是他家的款式,不过这样子的,上次去时却没有见过。” “姐姐是说这个?”沈冰柔把发簪从头上拔下,递给梅馥。 簪子通神雪白,花枝根根分明,稍一晃动,那花瓣仿佛就要落下。 梅馥啧啧称赞,却在赏玩时迅速把簪子周身看了个遍。 顾少元送她那支,簪根花尾处除了打上了西凉珍宝阁的四方店印,同时还刻了一个小小的篆体“顾”字。若梅馥没有猜错,那定是店家为区分订货人而弄的标识,可沈冰柔这支——除了店标之外别无他记。 梅馥不甘心,又装作鉴赏的样子,仔仔细细又看了三遍,却依旧一无所获。 沈冰柔见梅馥爱不释手的样子,从抽屉中取出一本画册,“他家的图册我还存着,如果姐姐喜欢的话,一会让人捎去再打一支?” “那真是太好了!”梅馥把簪子递回,装作十分高兴地样子接过画册。她也不想再耽搁时间,直奔主题。 “少元事务繁忙,平素已抽不开身。婆婆听说妹妹的事之后,就说一定要给妹妹找个如意郎君。可是,这嫁人一事可不是儿戏,婆婆怕妹妹害臊,让我来问问你中意什么样的男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艳新妆 白莲花小三(二)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听闻此言,沈冰柔呆了呆,眼神瞬间有些涣散,话语凄楚: “……我能嫁给自己中意的人吗?” “自然,沈伯父、沈伯母那么疼惜妹妹,断不会做出那种不顾儿女意见私自做主之事……” 梅馥才说完,想想又觉得哪里不对,于是便试探道: “莫非,妹妹已经有了意中人?” 沈冰柔并没有立即回答,她径自起身走到琴前,指尖拨弄,几个零落的单音节便响起。 梅馥警觉,故作轻松道: “那是好事啊,妹妹告诉我是谁,婆婆和我正好去探探他的口气,不过……不知是哪家公子这么好运?” 她边说边便走上前观察沈冰柔的神色,见梅馥过来,沈冰柔身体有些僵,她收回琴上的手,眸光闪了闪,唇边挤出一丝微笑。 “我开玩笑呢!” 窗外一声清脆的鸟鸣。 梅馥和沈冰柔同时循声望去,只见一只足有成人手臂大小的鹦鹉挂在窗外横栏上。见两人看过来,鹦鹉还讨巧张口说话。 “嫁人,嫁人,大小姐要嫁人了!” 梅馥看得有趣,正想逗弄鹦鹉说上两句,沈冰柔却面色一变,招呼丫鬟把鹦鹉挂到了别处。 梅馥有些怅怅地收回手。 “这鸟就是聒噪。” 梅馥不语。两人又聊了些闲话,至始至终,沈冰柔的态度都是淡淡的,梅馥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有无功而返。 回去的路上,婆媳二人对沈冰柔的终身大事进行了初步讨论。听梅馥并没问出沈大小姐的个人喜好,顾夫人竟也不觉得怪。 “冰柔那孩子定是害羞,再说这姑娘家家的,养在闺中十几年,平素接触过什么男子,怎么可能瞬间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梅馥想想也是。 “依沈姑娘的性子,定是个翩翩公子才般配。眼下这京中,放眼一看,能和翩翩二字沾边的,似乎确实也……” 梅馥绞尽脑汁回忆了下,沈冰柔和自己年龄相当,这适婚对象,自然也就差不多那个圈子。梅馥从小被梅长安当儿子一样养,从不束缚一二,小时候上学堂那几年,与京中的差不多年纪的贵公子们也几乎接触了个遍,虽然后几年已全无印象,不过想想小时候那些顽劣调皮的少年,梅馥一时难以把他们中任意一人和翩翩公子扯上关系。 说来说去,她认识并熟悉的的翩翩公子怕也只有顾少元一人了! 梅馥狠命摇了摇头,不过—— 梅馥忽然眼前一亮。 “有了!” “是哪家的公子?”顾夫人也好,抛开人才人品不说,从方才和沈夫人的交流,在沈夫人的频频暗示下,顾夫人多少也听出人家沈家要找的女婿,不但要合女儿心意,当然,若能门楣比沈家再高一点或者相当那自然更好不过。 这个确实难办。若非顾沈两家交情不浅,顾夫人简直想当即找个借口推了这事。 “这次皇上继位,少元不是说,朝中大臣会有所变动……” “你是说——” 沈夫人立即会意。 “能从地方提携到京城中的,想来也是十分优秀的。” 梅馥点点头,“回去我让少元留意一下这次进京官员中,有没有尚未嫁娶的。若能有合适的,那就太好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艳新妆 表面的恩爱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顾少元下朝的时候,梅馥正在对着府中账目,管家站在一边,比起从前的倨傲,这次,站在自己的夫人跟前的他,样子中居然有些服气。 管家见顾少元过来,正要出声示意,被顾少元一个手势止住便悄悄退下了。 因为沈冰柔的事,这几天,夫妇俩之间突然有了一丝隔阂。梅馥待顾少元不像往昔热情,而顾少元本就心烦,加之公务繁多,便也有心躲着自己的小妻子。两人本就分房而睡,这下子,虽然同在一个屋檐下,算起来,却也有两三天没有见面。 梅馥翻完最后一页,这账本确实比前些日子要好上很多,名目细致,账面漂亮,她正要招呼管家几句,回头却见顾少元倚在门外,微笑地注视着自己。 “……下朝了?” 梅馥不干不瘪地问候了一句,也不知道为什么,满腹的牢骚与怒气,在见到顾少元那一秒,却瞬间荡然无存。 “嗯。”顾少元走过来。他官服未除,鞋帮子上沾的雪沫子还没有化开,这样行色匆匆,像是有什么事。 梅馥想开口询问,但想了一想,终是一句话也没有说,她起身绕过顾少元,收起账本就要出去。 突然间,手腕被一把拉住。 “还在生气?” 指尖的温度让梅馥忍不住瑟缩了一下。顾少元意识到温差,愣了一秒正要收回手,双手却被梅馥一把握住。 梅馥一边揉搓着顾少元僵冷的双手,一边吹着热气,想了想,又把自己的银质暖炉塞给他。 “这么猴急,也不去换身衣裳,活该病了受罪。” 话是这么说,但却掩不住浓浓的关心。 顾少元内心一动,眼底一片温柔,感慨道。 “阿馥,还是你关心我。” “谁想关心你。” 梅馥见顾少元手已恢复温度,哼一声转身。这几天,她不是不生气的,接连几天都有些睡不好,连梦中都时不时出现顾少元和沈冰柔,可那梦境太过破碎,醒来时却已经毫无印象,但梦中酸楚、凄厉的心情却久久不能忘怀。 梅馥反省自己,怎么好端端的,竟然也变得疑神疑鬼,她应该相信顾少元不是吗?毕竟,自己是他明媒正娶的妻,而且,他们之间那么多年的感情…… 可是,却在几天的冷战中,梅馥却又忍不住猜疑,这几天顾少元到底在忙什么,有没有又去找沈冰柔…… 她痛恨现在的自己,再这样下去,肯定会变成一个深闺怨妇!!! 这样不好,不好…… 顾少元却没有注意到梅馥的表情,他从背后拥住梅馥,低头埋在她的发间,深深叹息: “阿馥,这些日子是我不好。” 最熟悉的气息,最熟悉的人…… 梅馥动作一顿,这有多久……有多久……顾少元没有主动抱过她了。 她鼻子一酸,也不知道是委屈还是什么,脸上已有泪痕划过。 “怎么了?” 顾少元注意到她的异样,从背后绕到前面,眼前的女子,泪水涟涟,与记忆中那明媚坚韧的脸庞艰难重合。不过他也知道,能把梅馥惹哭如此,她是真伤心…… 梅馥摇摇头,从袖中扯出丝帕捂住脸,从心底上还是不想这样的样子被他看到。 顾少元叹息一声,抱紧梅馥。 沉吟道:“我以前只以为,两个人互相爱慕,那永生永世在一起便会天长地久的好下去,现在看来,却不想会处处惹你不高兴……” 他又叹了一句,没头没尾地说了句: “大概……真是我错了……” 梅馥不解,声音中带着泣音: “错了什么?” 顾少元摇摇头,复又加重了力道,再次抱紧梅馥。 “阿馥,我一定会对你好的。” 到底是少年夫妻,吵得快也去得快。 下人们发现,少爷和少夫人这阵子比起新婚时不知要好多少倍。少爷下朝后回家拜会过老爷夫人后便第一时间赶往少夫人那处,而少夫人也知暖知热,少爷看写字,便拨烛研磨,亲自准备夜点,虽然卖相稍次,但看少爷的表情一天比一天明朗,想必味道是不错的。而平素少爷不在的日子,少夫人也积极帮助夫人打理内外,府中人一开始虽然对梅馥颇有微词,但梅馥奖惩分明,出手大方,渐渐地却也有些服气。 不过,在这表面的平和之下,有个禁区却是梅馥与顾少元都不愿提及的,那就是圆房。 顾少元不说,梅馥也装作不知道。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过去了。 皇上驾崩,新帝继位,令梅馥欣慰的是,此次朝臣变动,夏雪篱调往京城的外官中还真有几个卓越的未婚少年郎。 梅馥一五一十向顾少元说明本意,打听那几人的情况时,顾少元先是愣了一楞,却也积极配合着自己的小妻子把那几人的情况摸了个遍。 梅馥见顾少元盯着名单,眉头蹙起。 “我知道,你担心那些人是夏雪篱的人会对沈姑娘不利,不过这姻缘之事自有天意,若是沈妹妹不喜欢,沈伯父、伯母不满意,定也不会强加于她。” “不,你做得很好。”顾少元放下单子,“京城里合适的人选本就寥寥,现下调选入京的,都是出众之人,再者也不全是夏雪篱的人,如果能成,对冰柔妹妹也是美事一件。” 话音刚落,顾少元也意识到自己对沈冰柔的称呼有些亲昵。 “小时候叫惯了,若你不喜欢……” 梅馥扬眉一笑。 “哪有那么多计较,不过是一个称呼。”她抱着顾少元的脖子,“只要你对我好就成!” ——————————————————————————————————————————— 喜欢本文的亲请随手收藏哟~~不然一旦改名可就搜索不到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艳新妆 欺君之罪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梅馥一向是想到什么就做什么的性子,才和顾少元说定,立马就回娘家去给沈冰柔张罗相亲的事了。 按照惯例,她先去看了她爹梅长安,不知为何,梅馥隐隐感觉她爹近来有些怪,总是语重心长的规劝她要改了劣性相夫教子一类,这是从前很少有的,许是人到暮年的缘故,看事情总是趋于悲观,梅馥也没在意,嘴上答应着,坐了会便逃出来去找她大哥。 梅家老大梅郁此时正在西厢房里坐着,梅馥老远就见一本账本从里头飞了出来,砸在石阶上,只听梅郁厉声喝道。 “廖管家!你是办事办老了的,这么会出这种差池!” 梅馥捡起地上的账本翻了翻,皱眉走进房中。 “哥,你发什么脾气呢?” 梅馥从前在家中一向骄纵,三个哥哥都要让她几分,所以廖管家见了梅馥,擦了把额头的汗珠,如获大赦般迎上来。 “大小姐,都怪我老糊涂了,这事还得你来想想办法啊!” 梅馥一头雾水“什么事啊?” 梅郁叹了口气,拍拍身边的椅子示意她座。 “阿馥,你来得正好!今年新皇登基,宫中选定了日子,下月初一要到国寺祭天,你也知道,祠祭、典礼这些御用的绸缎布匹,一向是由我们梅家供应的,十多年从未出过纰漏!今年我们梅家早早也从江南缎乡运了七十匹上好金蝉绸来,嗐!谁知怎么搞的,眼看着船到了十里外的橘江,竟然翻了!那些绸缎本就是娇贵料子,捞上来已是要不得了!” 梅馥闻言,也变了颜色。 “那还不快让人重新去补货!这可是皇家祭典,怎么耽搁得起!” 梅郁顿足。 “要是来得及,我还能在这里急得团团转?从缎乡到到京城,怎么也要月余,是说补就补得来的么?” 梅馥蹙眉点头。 “说的也是,那怎么办呢?” 梅郁支开廖管家,这才走到梅馥面前,附耳对她小声道。 “所以我打算让我们自家染坊赶制一批相似的先顶上……” 梅馥啊了一声。 “那不是欺君么?” 梅郁忙捂住她的嘴。 “小声点!什么欺君!这种事情可大可小,关键要看负责验供的人,只要他能睁只眼闭只眼,谁会看得出来,我们梅家染坊的手艺也是极好的……” 梅馥沉吟一瞬,虽觉不妥,但眼下似乎也只能如此了,便拿定主意道。 “好吧,左右也不是大事,今年负责验供的据说是淮王底下人,少元和淮王关系一向很好,我去和他说说,想必淮王也不会不给面子。” 梅郁大喜,拍着妹妹的肩膀道。 “就是如此!我就知道还是妹妹能耐,你这个姑爷,算是找对了,我们梅家也跟着沾光!” 一番马屁拍得梅馥很受用,半日才想起来意,赶紧借机和梅郁说了沈冰柔的事,梅郁听了,满口答应。 “这点小事,妹妹就放心好了!正巧我前久结交了几位年轻有为的外官,其中一位林殊同林侍郎就特别优秀!和这位沈小姐那可谓天造地设的一对,待我今晚就去帮你问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艳新妆 帮小三相亲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梅馥回去把贡绸的事向顾少元说了以后,顾少元沉吟半晌,竟答应去向淮王讨情,梅馥本来还心存的一丝忐忑,生怕顾少元行端坐正不肯徇私,没想到他也并非不通情理,又想他或许是看在自己份上才愿意松口的,不禁一阵甜蜜,便邀功般将为沈冰柔物色了佳婿的事一并告诉了顾少元,顾少元听后神色有些复杂,但因着对这位林殊同林侍郎也略有耳闻,一时也挑不出什么毛病,便默然应承下来。 梅郁办事效率十足,第二日一早,就差人来回梅馥,说林殊同对沈冰柔也很是中意,约对方入夜一起到西陵湖赏月,也是双方先照个面的意思。梅馥欣喜不已,风风火火便张罗起两人见面的事来,又是定船,又是安排酒菜的,顾少元在一旁默不做声,可手中的却半天也没翻过一页去。 初冬,凄凄岁暮风,树木凋敝却掩不住京城夜晚的繁华,常有闲人雅客泛舟西陵湖,一串串船灯映着水光,将萧瑟的湖映照得一派瑰丽。 梅馥自掏腰包包下最豪华的画船,又将船舱里的厢房装点得十足精致,还专门雇了乐师吹箫弹琴,制造气氛。 她怕两人尴尬,便亲自过来牵线搭桥,那林殊同面目清俊,举止潇洒,虽然比不上顾少元,但在名流公子中已算得上是佼佼者,且家世学识俱佳,梅馥看在眼里,觉得沈冰柔应该会满意。 可沈冰柔似乎没有表现得像她预期的那样期待,竟然足足迟到了半个时辰,梅馥陪着林殊同聊了半天,还不见佳人倩影,只得尴尬陪笑道。 “姑娘家嘛,梳妆打扮总是很费时间,这才显得沈小姐对这次见面很重视,哈哈,让林大人久等真是不好意思啊!” 林殊同也是好修养,不急不躁道。 “不打紧的顾夫人,此地风景甚美,多玩赏片刻也挺好。” 正打着岔,梅馥眼尖地看见岸边一乘粉红小轿,慢悠悠往这边来了,她一眼就认出那是沈家的轿子,心中不由有几分怒意,让林殊同先进舱候着,自己迎了过去。 沈冰柔不紧不慢在丫鬟搀扶下迈下轿子,抬眼见到表情不善的梅馥,表情淡淡地福了福身。 “梅姐姐。” “你怎么现在才来!约了几时你不知道吗?” 沈冰柔低头咬唇,也不解释,梅馥见她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如同一拳打在棉花上,发作不出来,只得拉上她往里走。 “好了好了!赶紧进去吧!那林公子我看了,人很不错,端得是好相貌好人品,你一定会满意的!” 沈冰柔任由她拉着,冷笑一声。 “姐姐怎么知道?” 梅馥一愣,脱口道。 “我是不知道你喜欢什么类型,但感觉京城除了少元,也没几个年轻公子比得上林殊同,你若还看不上,那只有少元才能令你满意了吧?” 沈冰柔当即变了颜色。 “姐姐想到哪里去了!我的意思是,情投意合和家世品貌无关,姐姐冰雪聪明,难道不明白相知相许四字?” 才女真是酸得可以,简直和顾少元有得一拼,梅馥懒得和她理论,你爱和谁相知相许干我屁事,赶紧嫁出去让我放心才是要紧事。 两人一起入得船舱,林殊同赶紧起身相迎,看得出来,这位林侍郎对沈大才女第一印象很是不错,添茶加水很是殷勤,倒是沈冰柔态度冷冷的,没什么话,眼中甚至还带有一丝惆怅。还好林殊同口才不错,天南地北侃侃而谈,不断打圆场。 三人坐了一会,梅馥觉得气氛尴尬,便假装不胜酒力退场让两人独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艳新妆 真是冤家路窄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梅馥钻出船舱,心里堵得慌,看样子沈大才女对林侍郎没有感觉,或者说她对相亲根本就带有抵触情绪,一点诚意都没有!要是不愿意,一开始拒绝不就得了!非要装作配合的样子,枉费她鞍前马后地折腾半天! 而且沈冰柔这种软暴力不合作态度,很像是有意中人了……梅馥心里咯噔一下,越想越不对,不行!这次不成,她就再给她介绍十个八个,她就不信一个也入不了她的眼! 梅馥舒展四肢,长长呼出口气,静下心来欣赏夜景,湖面波光粼粼,隐有歌声娓娓传来,浅唱低吟,珠圆玉润,梅馥心中一动,抬眼望去,对面一艘华丽画船迎面而来,待到近前,梅馥果然看见船头弹琴而歌的花漪红,心情大好,抬手招摇不止。 “花公子!花公子!” 歌声戛然而止,花漪红抬头见是梅馥,眼底也闪过一丝喜色,抬手示意船夫停下。 梅馥蹬蹬蹬跑到船头。 “你也来赏湖景啊?太好啦!上次我走的匆忙,还没来得及和你告别!今天咱们好好叙叙!” 花漪红别有深意地瞟了她一眼。 “还是不叙的好,否则你家夫君该误会了。” 这话分明给梅馥添堵,她叉腰嗔道。 “好啊!你害我输了一支簪子!我没找你赔!你还有脸说风凉话!” 花漪红哈哈一笑,随手自头上拔了一支玉簪,隔着船递给她。 “夫人好小气,赔你一支就是了。” 梅馥也笑,伸手正要去接,想想却又缩了回来,花漪红收起笑。 “怎么?看不上?” “不是……” 花漪红了然,将簪子重新插回发髻,嘲笑道。 “啧啧,夫人嘴上说着不怕,终归还是在意你家夫君误会的。” 梅馥脸红,摸头嘿嘿。 “抱歉抱歉!不如你过来,我请你喝酒?” 花漪红往舱内看了一眼,摇头。 “不了,下次吧。” “择日不如撞日,还是你今天有事?” 花漪红正要说话,只听舱内有个清冷的声音道。 “漪红在船头吹了那么久的风,酒可醒了没有?” 花漪红与梅馥均是面色一变,还不及反应,船舱里的人已经掀开珠帘走了出来。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银装素裹犹如晶莹雪树般,正是夏雪篱。 花漪红向梅馥使了个眼色,梅馥会意,转身折回舱内,她今天是陪沈冰柔来相亲的,并不打算惹麻烦,岂料夏雪篱偏偏不肯放过她。 “这不是少元的夫人么?真是巧得很!今日可还有雅兴和我赌一赌?” 对方已经开口,梅馥迫不得已只好转身,没好气道。 “今日我还有事,就不耽搁了,国舅爷找别人吧!” 夏雪篱但笑不语,惑人的笑容春风和煦,却让人觉得有些发寒,梅馥正准备招呼船娘赶紧开船,却闻舱内一声女子的尖叫,梅馥愣了愣,急忙奔了过去。 夏雪篱见状,摆手让人停船并搭起踏板,扶着阿九的胳膊上了梅馥的船。花漪红欲劝阻,最终还是没有开口,只得跟了过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艳新妆 美男厚颜无耻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梅馥一把掀开帘子,眼前的景象惊得她目瞪口呆。 舱内一片狼藉,杯倾盘翻,沈冰柔满脸泪痕,抱胸缩在角落瑟瑟发抖,衣襟似被扯破,露出半截雪白肩头,而林殊同双颊潮红,衣裳不整,半个身子撑在桌上喘息。 梅馥急忙冲过去抱住沈冰柔,雷霆般喝问林殊同。 “你干什么了!” 林殊同双手紧捏桌布,咬着下唇嗫嚅。 “我、我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 梅馥简直要气炸了,林殊同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没想到会干下这么禽兽不如的事!还好沈冰柔看上去只是衣裳被扯破,并没有被轻薄,她正要安慰两句,哪知怀中状似柔弱的沈冰柔突然大力推开她,一头撞出船舱,跃入湖中。 梅馥大惊,跟了出去,见船夫纷纷打算救人,忙开口制止。 沈冰柔这种自视甚高的女子,只是被扯破衣裳就要死要活,想必也不愿让五大三粗的船夫触碰她的身体。梅馥于是将披风一甩,亲自纵身下水。 梅馥水性不赖,很快就发现了双手乱扒的沈冰柔,她游过去拉住沈冰柔,沈冰柔并未如意料中抵死反抗,反而死死抱住梅馥。梅馥一愣,还是带着她浮上水面。 船上站了很多人,纷纷过来拉他们,花漪红也在其中,他不顾一身丝质袍子,伸手把梅馥搭上了船,梅馥将昏迷的沈冰柔交给春迟,吩咐道。 “给她换身干衣裳,弄些姜汤喂她。” 春迟答应着,带着丫鬟婆子七手八脚把沈冰柔抬了下去,初冬夜晚的水温已经极低,梅馥浑身滴水,牙齿打颤,花漪红看不过去。 “你也去把衣裳换了吧,天凉,容易伤风。” 梅馥摆摆手。 “现在没功夫!” 她得找林殊同要个说法,毕竟是她梅馥推荐的人,沈冰柔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她一来不好向顾少元交待,二来也丢了她梅家的脸。 花漪红闻言,二话不说将自己的披风解下披在梅馥肩上,梅馥心下感动,更觉花漪红是个嘴硬心软的好人。 两人回到船舱,梅馥见夏雪篱竟然死乞白赖地坐在椅子上喝茶,不由脸色难看,出言讽刺道。 “国舅爷真是好雅兴啊!哪有热闹哪有你,不过这好像是我雇的船,我没邀请,你这样贸然过来是不是有点不妥?” 夏雪篱浅浅一笑,面不改色道。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何况我和少元一向交情甚好,出了这种事岂能不闻不问?” 简直不要脸!什么拔刀相助,分明就是来看笑话的!梅馥在心里将夏雪篱骂了个狗血淋头,扭头见林殊同半靠在椅子上,夏雪篱身边的侍从阿九正在为他把脉,便觉蹊跷,兴师问罪的话到嘴边也改了口。 “怎么说?” 阿九拿出一只瓷瓶,倒了两粒红色药丸喂林殊同服下,这才抬头看了她一眼,转身启禀夏雪篱。 “主子,林侍郎并无大碍,只是中了烈性春@yao……”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艳新妆 相互栽赃陷害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梅馥跳脚。 “春@yao?哪来的春@yao?” 花漪红自桌上捻起林殊同的杯子晃了晃。 “恐怕是这酒有问题。” 他凑近鼻尖一闻,皱眉道。 “这香味,没猜错的话,应该是青楼常用的助兴之物。” 见他如此了解,梅馥不禁看了他一眼,花漪红不快地移开目光,梅馥知他敏感,赶忙回到正题。 “平白无故!酒里怎么会有春@yao?” 夏雪篱不怀好意地望向梅馥,却问林殊同。 “林侍郎,这酒是谁倒给你喝的?” 林殊同服过解药,此时已恢复了常态,略做思量后面色一变,盯住梅馥,目中满是惊疑。 又来了又来了!梅馥就知道夏雪篱这种人没安好心,这种明知故问的嫁祸手段,还真是卑鄙! 梅馥大声辩解。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是你和沈冰柔的中间人,这种事传出去我的名声也不好听,我犯得着吗?” 林殊同一想也对,面色稍霁,夏雪篱却又不失时机地补充。 “听说少元和这位沈姑娘走得很近,顾夫人难道不是因为这个,才如此殷勤地替沈姑娘物色良人么?当然,沈姑娘自视甚高,不是那么容易推得出去的,若是能有些意外,促成这桩好事自然就更……” 梅馥怒不可遏,冷笑打断。 “呵呵,国舅爷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怎么什么都知道?” 这话十分粗鄙,夏雪篱笑容微敛,阿九喝道。 “你这女人说话注意些!” 梅馥白了他一大眼,正要说什么,花漪红已经出来打圆场。 “幸而没出什么大事,只要我们大家守口如瓶,不影响沈小姐和林侍郎的名声便是。” 梅馥知道花漪红和夏雪篱关系匪浅,不想当着他的面和夏雪篱起冲突,让他为难,便强咽下这口气,再说花漪红所言也有道理,只是心中还是不爽…… “这事是我牵的线,我当然不会说出去,花公子更不是那种搬弄是非的人,至于国舅爷嘛……” 梅馥话中有话,大家当然也明白夏雪篱是个什么性质的人,林殊同顿时紧张,他才入京,踌躇满志大好前途怎能断送在这种事上头,他立马起身对着夏雪篱深施一礼。 “国舅,今日之事下官真乃是被人设计陷害的,还望国舅明鉴……” 夏雪篱突然握袖一阵清咳,阿九连忙奉茶,夏雪篱接过,轻蹙双眉。 “冷了。” 阿九赶紧找来茶壶,放在暖炉中温了会,再重新倒了一碗给他,林殊同此时额间已有冷汗,屏息静气等着他发话,夏雪篱悠然抿了口茶,一双丹凤眼专心地盯着杯中琥珀色的涟漪。 “林侍郎说的这是什么话,你我同朝为官,都为皇上效力,就算本着同僚之谊,我也应相信你的清白,只是你才刚入京,对于周遭环境还不甚了解,务必要自己多听多看,分清楚哪些人是可信的,哪些人是不可信的,以免误了自身前程,让人惋惜……” 林殊同身为外官,和京中利益牵扯不多,但被调用进京,有清流在其中推助,此次他和沈冰柔相亲,也有亲近清流的意思,他是个聪明人,自然听得懂夏雪篱言外之意,夏雪篱这是在告诫他不要跟着清流与夏氏做对,否则后果自负。 林殊同深知夏雪篱要谁三更死,那人便活不过五更,何况自己现在有了把柄在他手中,纵然心向清流,也无力相助了…… “国舅教诲下官谨记在心,定当克己奉公,亲君子远小人,不负皇恩。” 夏雪篱放下茶杯。 “记住了便好。阿九,让人把我们的船靠过来,先送林侍郎回去。” 林殊同受宠若惊,忙起身婉拒。 “岂敢劳烦国舅。” 夏雪篱和颜悦色地道。 “林侍郎不必客气,出了这种事,你还是不要与沈小姐同船而归更妥当,以免遭人口舌。” 梅馥必须承认,夏雪篱生就一幅人畜无害的美丽容貌,笑起来实在很像一个好人,若说方才林殊同只是被他威逼利诱就范,现在再看其神态,居然有几分动容了。 果然林殊同不再拒绝,梅馥却恨得牙痒痒,这个该死的夏雪篱,没事跑来搀和一脚,热闹也看了,反派的传统手艺栽赃陷害之事也干全了,不费吹灰之力,便拉拢了中立派的林殊同,简直是气死人! 夏雪篱目的达成,当下也不再与梅馥纠缠,阿九替他披上大氅,递过手炉,夏雪篱走了两步,站住脚,侧目道。 “漪红?” 花漪红怔了一下,只得作别梅馥。 “有缘再聚,保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艳新妆 中了白莲花的算计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人去船空,只剩狼藉的厢房昭示着今夜发生的一切,梅馥打了个喷嚏,紧紧身上衣裳,才发现自己还裹着花漪红的披风。 梅馥来不及换衣裳便去隔间看沈冰柔,走到门边,春迟刚好掀帘出来,对她摆手。 “小姐,别进去了,自讨没趣。沈小姐一直哭哭啼啼的,姜汤也打翻了,又是抢刀又是抢碎瓷片,闹着要割腕寻死,折腾半天好不容易才消停了,您再进去,她又要发作了。” 梅馥心头莫名火起。 “不就破了个衣裳,这动静未免搞得太浮夸了吧!想当年我十三四岁的时候,和男孩扭打在一起满地滚,岂不是要每天自杀一百次了?” 不满归不满,好歹人家是受害者,梅馥也没有立场责备什么,拉着春迟走远些,方问。 “对了,沈家跟过来的那几个丫鬟婆子哪去了?怎么没看见她们?” 春迟这才想起什么,啊地一声。 “看我!刚才被沈小姐一乱,差点忘了这事,那几个沈家女人好怪,看着她们家小姐寻死觅活也不说过来劝劝,反而悄悄解了船头的小舟自己划走了,该不是怕沈家责罚,跑了吧?” “跑了?” 梅馥惊觉不对。 “让船夫快划!速速送她回沈家!” 船近渡口,梅馥约莫看见岸边有一些人等在那里,其中一条修长人影她越看越觉眼熟,直到船身靠岸,梅馥才看清那人竟是一身便服的顾少元。 借着灯笼的微光,梅馥依稀见他紧抿着唇,面目冷冽似罩上了霜。不知为何,梅馥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她从未见过他如此严峻的表情。 船将将停稳,顾少元便一脚跨了上来,梅馥迎上前,刚想向他诉说今晚发生的种种遭遇,岂料还未开口,顾少元竟然伸手一把将她狠狠推开,径直向船舱走去。 “小姐!” 春迟一声惊叫,上前抓住梅馥,顾少元这一推太过用力,若不是春迟反应快,梅馥差点从船头翻下水去。 “姑爷!你怎么能这样!我们小姐做错什么了!” 梅馥愣了,他们从前也曾打闹过,可顾少元从未对她下过这么重的手,她甚至不知道他原来力气这么大。 她眼睁睁看着顾少元将沈冰柔从船舱里打横抱了出来,沈冰柔泪眼婆娑,紧紧攥住他的衣襟,将头埋在他胸口,那瞬间,梅馥心头如同被一把千斤铁锤重重砸了下,她勉强站直身体,看了一眼岸边上隐在树背后等待的沈家女人,努力保持冷静。 “今晚的事,想必你都知道了,我也很怪,究竟是谁……” “够了!” 顾少元冷声打断她,梅馥浑身一震,他这样吼她,是第一次,她还不习惯。 顾少元终于侧目看她,眼中燃着熊熊怒火,再然后,夹杂着几丝悲凉,几丝疼惜。 悲凉是给她的,而疼惜,却是给沈冰柔的。 “梅馥,我从未料到,你会做出这样的事来,从未。” 接下来的话,每一个字都似一把冰刀般,直插进梅馥胸口。 “原来妒忌真的能令一个人变得面目全非。” 说罢,他不再看她一眼,抱着沈冰柔扬长而去,丢下她一个人在岸边吹风,梅馥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紧握着襟口手指发抖,却没有哭。 反而是春迟委屈地掉泪。 “小姐,姑爷他怎么能这样不问青红皂白!太过分了!” 梅馥出神半晌,终于感觉到刺骨的寒冷自足尖蔓延至全身,那种冷,也不知是初冬的湖水还是顾少元的眼神,她不由哆嗦,扶着桅杆慢慢往回走去。 “好冷,春迟,陪我、陪我去换件衣裳……” 没走几步,突然身子一晃,晕倒在甲板上。 ——————————————————————————————————————————— 喜欢本文的亲请随手收藏哟~~不然一旦改名可就搜索不到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泪阑珊 噩梦的开始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梅馥病了,她躺在床上,听到李太医责备春迟“这大冷的天,在湖水里这么一泡,又裹着湿衣裳吹风,哪有不病的道理?你们这群身边人也太不知事了!顾大人可在?药方老夫还是亲自交待他稳妥。” 春迟支支吾吾道。 “我们家姑爷……最近几天公务繁忙……” 李太医愣了愣。 “公务繁忙?可是……老夫昨晚去沈家替沈小姐把脉,分明还看见顾大人来着……” 梅馥猛然睁开双眼,春迟死命向李太医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可惜李太医没弄懂,还当梅馥是因为生病的缘故,忙安慰。 “夫人莫急,只是风寒,不碍事的!” 外头小丫鬟跌跌撞撞地跑进来禀报。 “少夫人!少、少爷回来了,正在房呢!” 梅馥闻言,掀开被子跳下床,春迟吓得急忙拦住她。 “小姐!你要干什么?” 梅馥一把推开她,不顾头昏眼花,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顾少元是回来换朝服的,他一夜宿在沈家,守在沈冰柔身边,她乖巧懂事,虽然伤心,却仍旧一直推他回去,可他怎么放心得下?直至今晨,才不得不回来换衣服上朝。 顾少元显然不想见梅馥,特地绕开她的卧室,在房里悄然换了衣裳,正要出去,门突然被梅馥大力推开。 梅馥披头散发只着单衣,面色不正常地潮红着,圆睁双眼与他对视。 顾少元愣了愣,面目平静地别过脸。 “听说你病了,好好养着,我上朝去了。” 梅馥展开双臂拦住门,抬眼一字一句道。 “顾少元!我再和你说一遍!林殊同杯子里的药,不是我下的!” 顾少元并不动容,扳起她的手臂试图将她挪开。 “我不想听,你回去吧!” 梅馥扭不过他,于是转而扯住他的前襟。 “是不是沈冰柔说是我?于是你就相信了?呵呵!顾少元!沈冰柔对你什么心思你该不会不知道吧?我早看出来了,只是不想揭发而已!不就是扯个衣裳吗?她是少了块肉还是怎样?是不是还需要顾家为她负责啊?” 顾少元一把扯开她,面色铁青地厉声叱道。 “别把别人都想得那么龌龊!你如此恶毒地揣测她一个未嫁的姑娘!你还有人性吗?” 梅馥几欲倒地,好不容易扶住门框,不怒反笑。 “我是什么样的人,你难道不知道?当初是谁口口声声说‘阿馥,你是个光明磊落的女子!你做什么我都相信!’而今,没有任何证据,你就能凭别人的一面之词往我头上泼脏水。哈哈哈哈,真是可笑之极!” 忆起年少时的山盟海誓,顾少元心口也是一痛,此时的梅馥与幼时倔强跋扈的梅馥重叠在一起,有种壮士扼腕般的决绝美丽,他心头一软,语气也不由放缓。 “我何曾说过不相信你?你的任性跋扈,我容忍至今,任由你肆意妄为,不断替你收拾残局,可是有时候,我真的觉得这样的日子让人疲惫……” 梅馥鼻头发酸,一滴泪飞快地从眼眶陨落。 “少元,你说实话,你是不是……喜欢上沈冰柔了?” 顾少元眸光一动,没有问答她这个问题,他低头与她擦肩而过。 梅馥晃了晃身子,她分明在那双漆黑的瞳仁里,看到了动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泪阑珊 欢喜阁中哭泣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冬雨过境,枯枝冷寂,漩蒙蒙的一层雨雾,让空气都变得湿重。 雨天,人也容易懒懒的,欢喜阁停了排练,院子里积起了水,在雨中泛起层层的涟漪,花漪红斜倚在楼阁上,含笑看着穿蓑衣的孩子们捉来鸭子丢在水里赶着玩。 看着看着,他收起了笑容,因为院子里来了个一个陌生人。 她右手打着油纸伞,左手臂弯里抱着一领披风,静静立在院子里,绣鞋浸泡在水中,任由孩子们赶着鸭子从她身边呼啸而过,溅了满裙的泥点也无动于衷。 花漪红匆匆下楼,梅馥手中的伞已被大风刮落在地上,他忙撑伞过去为她遮住。 梅馥抬头,刘海已经湿了,一缕缕贴在光洁的额头上。 “我……是来还你衣裳的!” 她心里难受,却不能回家,因为爹会担心,嫂子们会嘲笑,想找个朋友诉说,却发现和顾少元混在一起的这几年,她已经变得一个朋友都没有了。 花漪红没说话,把她拉到楼上,找来布巾替她擦干湿透的发,看了看她的鞋,手伸到一半却止住了。 “把鞋脱了,坐到榻上去。” 梅馥乖乖地脱掉鞋子,依言坐在榻上,她很累很冷,花漪红的房间此时如同一个避难的港湾,她只想躺下歇息。 这么想着,她便真的躺下了,像猫一样卷缩起身子。 花漪红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捞过被子替她盖上。 “你把我这当成客栈了?” 梅馥背对着他,裹紧被子。 “花漪红,给我唱个曲子吧?就唱南柯梦。” 花漪红静静望了她一眼。 “你怎么了?梅馥。” 梅馥没有回答,反而自己喃喃哼起来。 她只听过一次,曲调记得不熟,唱起来未免有些滑稽,花漪红却笑不出来,他想了想,伸手轻拍她的肩膀,启嗓道。 “唏嘘往事已从空,而今恍如一梦中,宁愿痴醉不愿醒,自古多情复无情……” 他的歌声似有魔力,总能直击人心最软弱的地方,梅馥再也忍不住,转身伏在他膝头哭起来。 花漪红吓了一跳,歌声戛然而止,两人这样近距离的接触让他觉得不妥,但他却没有排斥,反而伸手覆上梅馥光洁的额头,倒抽一口凉气。 “你在发烧,梅馥!” 梅馥此时头脑已经不太清楚了,嘴里胡乱应了一句,双眼半开半合。 花漪红摇头,起身倒了杯热茶,又从药箱里找出夏雪篱赠他的清心丸,这才过来扶起梅馥,亲自喂她服下。 接触到梅馥柔软而滚烫的嘴唇,花漪红心中有些异样,梅馥却没感觉,就着花漪红手里的杯子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水,花漪红于是将茶杯搁在桌上,突觉肩头一沉,转身发现梅馥已靠在他肩头睡过去了。 花漪红面色微红,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最后叹了口气,干脆靠坐在软榻上,任由梅馥枕着他的肩膀沉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泪阑珊 撞到仇人手里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梅馥就这样睡着了,过了一个多时辰,眼见天色越来越黑,花漪红放下手中的琴谱,看她还没醒,试着叫唤,可叫了半天,靠在肩膀上的人还是没有半点醒转的迹象。花漪红面色微变,也顾不上男女大防,急忙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探上了梅馥的额头。 体温如常,想必是方才吃的药发挥了效力,但大概也因为一时虚不胜补,梅馥陷入昏睡。 花漪红松口气的同时不由又叹了口气。 他收回手指,替梅馥掩了掩被角,放轻动作让她轻轻躺下,终是忍住回头再看一眼的冲动走出屋外。 庭院中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歇,满院的小童挤在窄小的一方院落里欢快的嬉戏,玩着老鹰抓小鸡。 花漪红也不着急,斜靠在门旁微笑着等着孩子们玩上一轮。终于,黑袍的老鹰展翅一开,越过老母鸡扑到队尾,见老鹰袭来,尾端的小孩子早已沉不住气,还没等老鹰近身靠来,已经呜哇一声松开一直紧抓的衣摆四散逃去。扮老鹰的男孩子翠生不战而胜,插着腰杆得意地哈哈大笑。 花漪红看了一会,招手让翠生过来,顺便塞给他一把铜钱。 “到顾府,找少夫人的贴身丫鬟来这里。” 翠生眨了眨眼睛,欢呼一声,领着任务蹦蹦跳跳正要离去。 花漪红想了想,忙拦住他,着重交代。 “不要声张!” 翠生来到顾府门口,远远一瞥,府门高耸,上面两个草行云流水地写着“顾府”二字,门外蹲着两只石狮子,威严肃穆。明明世代文官,偏生弄出个武官的派头。 翠生眼珠转了转,料想守门的门仆自然不会让进,便顺着墙角绕到后门。虽然没有去过顾府,但凭着和花漪红到京中权贵家演出的经历,让翠生颇有门道,他又是个极机灵的,在后门暗处等待了一会,果然见几个仆妇小厮絮絮叨叨出来。 这些人忙着碎嘴,干活又是磨洋工状,慢悠悠地走出后门,根本没有注意到就在他们说话的瞬间,一个少年已经哧溜一下跑了进去。 根据翠生的经验,这大富人家的院子一般是三房四进,而顾大人尚和父母同住,按理顾老爷顾夫人必定住在府东,而新婚的少爷少夫人则定然会在西边了。凭借对梅馥的认识,翠生自作主张地认为这少夫人的住处一般是极繁华的,便轻车熟路往西边装扮最精巧的房子里走。 进门前,他从怀中掏出一字方巾,从额头上绕过,样子就和顾府随便一个半大的小厮没有区别。这一路上赶,居然也没有半个人前来询问,眼看就要迈入西苑门槛,突然被一个丫鬟拦住。 “喂,你这小子,看着怪眼生的,是要去哪?” 翠生灵机一动,抬头粲然一笑,“这位姐姐,我是春迟姐姐的弟弟,大早刚来的,刚刚姐姐让我在花园里等她,可等了半天却不见人来,我一个人走着走着就迷路了……” 他本就生得唇红齿白,这一生姐姐叫得丫鬟十分受用。 “哦,春迟?”丫鬟笑了一笑,却是不信,“我怎么没有听说她有弟弟啊。” 来人正是被梅馥强改名字的寒菊,虽然梅馥前些日子整顿府邸,一众仆役已经多少被她拿下,寒菊心里也服气,但是一想到那日自己遭受的屈辱就难以平复。这下子,突然撞出个春迟的兄弟,不整治一下简直不能平心中怒气。 于是寒菊勾了勾嘴角,指了指右边。 “我看你姐姐在那边呢,赶紧去找她把。” 如果时间赶得上的话,这下子夫人还在斋堂上香,这两天看家里上下都不平静,连平静温和的老夫人都一脸瘟色,若是一不小心让春迟的弟弟碰上…… 想到这里,寒菊对着将信将疑的翠生再次催促: “还不快去,再晚了就来不及了。” 翠生谢了一声,从怀中掏出几个糖果,进门前他用花漪红给的铜钱买了些零嘴,原打算回去和小伙伴分享,不料现在就派上用场。 “姐姐吃糖。” 寒菊笑着接过,内心却是唾了一口,果然一副暴发户嘴脸,待翠生走远,转身便丢进草丛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泪阑珊 少夫人哪里去了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顾夫人心烦,跪在蒲团上数着佛珠,内心却始终翻涌。 刚刚沈夫人带着几个仆妇气势汹汹地跑来和她闹了一闹,左右就是要顾府给个交代,对她女儿沈冰柔负责。 好好的一件事,谁料想会这个结果。前日梅馥把林殊同的情况大致也和自己说了,毕竟是给熟人做媒,顾夫人也上下看了几遍,末了,为了稳妥还找自己的儿子询问了一番这才让梅馥定下来。若不是那天正好有事,西陵湖见面时她本也要去的,无非是长辈心理作祟,想以过来人的样子给世侄女把把关,亲眼看看那林殊同到底和不和传说中一样出色,能否配的上沈冰柔。 可是……偏偏…… 沈夫人说话十分不客气,言语又颇为刺耳,举止神态还有些歇斯底里。顾夫人心里窝火,所谓好心办坏事也不为过。可一看那荣光满面的沈夫人才几天不见,脸就瘦了一圈,平素出门定要打扮得一丝不苟,今天却发髻潦草,眼圈发红……那到嘴边的抱怨和争辩硬是生生咽下。 忍到最后,看沈夫人情绪已经稳定,便好言安慰了几句,不想那沈夫人居然失态呜呜咽咽落起泪来,弄得顾夫人手足无措。再一想到人家姑娘遭此变故,却也感同身受,对自己儿媳梅馥更生出几分怨来。 顾夫人拨弄佛珠的动作越来越快,突然,她动作一顿,猛然睁开眼睛来。 左右丫鬟正要扶她起来,她已拉起裙摆站定。 “谁在外面?” 丫鬟对视一眼,屋门紧闭,外面虽有些声响,不过也并不吵闹。她们摸不清顾夫人的用意,但看她心情不好也不好造次,便依言打开了门。 门外,几个婆子压着一个少年,糖果撒了一地。少年见屋门打开,眼睛一亮,可看了一眼,瞬间眼睛就黯了下来。 顾夫人把佛珠收进袖袋: “怎么回事?” 婆子恭恭敬敬道:“刚看这小子在这里鬼鬼祟祟徘徊,看着怪眼生的,奴婢便……” 翠生寻到机会,“我不是贼,我是在找我姐姐春迟的!” “噢?春迟?”顾夫人眉头一皱,耳边丫鬟附耳过来,她听了听,示意婆子放开少年,她眼睛在翠生脸上落了一落。 “我也要去找少夫人,你随我一起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泪阑珊 偷偷摸摸出府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梅馥的小院,春迟在前厅前前后后转了好多圈,看着那渐暗的天色,不时地伸长脖子往外望。 突然,只听前院帘子打起,春迟一个喜悦,三步并两步地跑出去,“小姐,你回来了啊……” “啊”音未落,春迟已经张大了嘴巴。 “夫,夫人……” 顾夫人径直走过去,“听说少夫人病了?” 春迟眼圈一红,“嗯,那天下水救了沈小姐,就昏了两天,一直高热,就不见好。” 顾夫人平静地听完。 “大夫可看过?” “看过,就是上次的李太医。”春迟嗫嚅,生怕顾夫人一个心血来潮要去看病中的小姐,戚戚然道:“李太医说,最好静养,连少爷也最好少去探望,不然恐风寒传染……” 顾夫人眉头一皱,她的视线在春迟身上上上下下绕了几圈,春迟心如擂鼓,却也努力镇定。终于,顾夫人道: “即使如此,那就算了。” 春迟总算松了一口气,她赶紧走到顾夫人前,殷勤打起帘子,勤脚快手地欢送顾夫人。 顾夫人唇角勾了勾,她若有似无地朝梅馥卧房方向看了一眼,春迟紧张,还好顾夫人真心没有看小姐的打算,眼见她抬脚踏出门槛,春迟正要欢呼蒙混过关,顾夫人却突然回头。 “你弟弟生得聪明伶俐,我看着十分喜欢,让张婆婆带他去取点心去了,一会应该就到。” 弟弟?什么弟弟?! 春迟心中纳罕,只好装傻道谢。就在这时,张婆婆领着一个蓝衣少年迎面走来,那少年一见春迟,犹如像饿了一天的小兽见到可口的鲜肉,欢脱地奔进来,一边喊着“姐姐”,一边狠狠一扑,差点把她灌倒。 这不就是……春迟一眼就认出了这少年是欢喜阁的,梅老爷做寿那天,这孩子扮演花漪红的丫鬟,虽唱功还显稚嫩,但那角本就是个喜角,专增乐搞笑的,在玉词记悲凄的基调中显得尤为出彩,让人印象深刻,梅长安看着高兴,还专门让人封了赏。 春迟心中一咯噔,虽隐隐觉得梅馥这段日子和花漪红走得有些近,但一时半会还有些转不过弯来。但梅馥没有出嫁前,经常也弄些神神叨叨的无厘头举动,让她这贴身丫鬟经常打掩护帮衬,这一出,大抵也和梅馥脱不了干系。这样想着,下一秒春迟已经夸张地搂过翠生,好似遇到了失散多年的亲人,亲热地牵着他的手再次想顾夫人道谢。 门帘打下,春迟做贼一般地往外看了看,确定顾夫人已经走远,悄悄掩下里门,一个回头面露杀气拉过翠生。 “怎么回事?小姐在哪?” 翠生吓了一大跳,实在不明白前面还巧笑嫣然的大姐姐怎么突然就变得如此可怕。他眨了眨眼睛,在春迟差不多要跳脚的催促下,赶紧把花漪红交代的事情前前后后交代了一遍。 花漪红考虑周全,梅馥在他那里,一时半会也不会醒来,自己冒然送回,侯门大户,难免遭人诟病,给梅馥带来闲话。于是打发翠生前来报信,让她的贴身丫鬟赶紧把她弄回去要紧。 春迟想了想,拉过翠生,从里屋找了个篮子,把顾夫人送的糕点和一些水果一类的吃食尽数装满,便牵着翠生大大方方地出了去。临走前,又叫住一个丫头,假模假样地叮嘱她少夫人在里面睡着,有什么事立马进去伺候。 梅馥给人感觉向来是没法没天的跋扈性子,春迟耳濡目染,便也狐假虎威气势十足,再加上顾少元纵容,两主仆行走顾府,横行一方。 那丫头哪里敢说个不字,春迟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出院门前再次向其他人交代,少夫人屋前有那丫头守着就好,其他人各就各位,若有人来访,就说少夫人病了推了就是一类云云。 她不敢露出破绽,没有叫顾府的轿子和马车,而是出府后雇了一辆马车。正当马儿奔起,春迟在车厢里松了一口气时,却不知道,身后一辆不起眼的蓝色马车也紧跟其后,步步紧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泪阑珊 被婆婆当场捉住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花漪红小院,梅馥终于醒来。 她裹着被子,坐在榻上,呆呆地看着窗外欢喜阁的孩子们正在排练大闹天宫。十五六只小猴子,上蹿下跳,好不活泼,可惜欢喜阁不缺公主名媛,唯独就缺那无法无天的美猴王。 几个孩子缠着花漪红演上一演,花漪红无奈,只好硬着头皮上场,他今天依旧一袭长袍,黑发挑起一束简简单单用根长簪固定,其余全部倾泻而下,眼波流转间,明明做的是那痛斥玉皇的动作,可演将出来,却瞬间显得期期艾艾,好不忧伤…… 梅馥看了一会,笑出眼泪。 这哪里是大闹天宫嘛,哭诉薄情郎还差不多! 楼下众人听到笑声,纷纷循声看来。 许是清心丸药效发作,梅馥面颊上虽还有些不正常的潮红,但明显恢复了精神,连笑声也有力了很多。 见众人的目光,梅馥收敛笑容,扔下被子走到走廊上,朝花漪红招手。 “喂,你那个大闹天宫不像!我从小看到大,不如让我来来演个试试!” 花漪红惊讶。这戏曲名伶虽受达官贵人追捧,但说到底,在他们眼中,这些唱戏的,和那倚栏卖笑的娼妓毫无区别,明面上抬举着,实质上无非是茶余饭后的消遣,说到底都是下贱的营生,更不要说什么出生大家的公子小姐有心尝试,这要是爹娘知道,还不打断腿。 梅馥已经走下楼,她跑到孩子中间,嘿嘿哈哈装腔作势唱了两句,唱着唱着声音越来越小,连自己都发现不像,在孩子们的笑声中,不好意思摸摸头。她顿了一顿,瞧见院子里孩子们赶鸭子的长棍,花漪红正要开口阻止,不料她想也没想拿起便挥舞开来。虽然没练过正式的棍法,但凭借小时候打架斗殴的光辉经历,梅馥这一通棍耍得甚是好看,一板一眼间稳准狠,英姿飒爽中快厉美。 孩子们连连叫好,兴奋地击掌拍手。花漪红抱手在旁边看着,都没有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居然已经勾起了唇角。 梅馥大喝一声,正要撑棍跳起旋转一圈圆满落地结束动作,没想到雨后湿滑,那棍子触地后往前一倾,竟生生地斜插了一路,梅馥重心不稳,居然身体一歪往后飞去。她睁大眼睛,心到不好,正大义凛然地等待跌倒,落地的瞬间,只觉得砸到一个软软的东西上,一起往后滚了滚,竟丝毫没有感到半点疼痛…… “花漪红?” 梅馥万万没想到他会接住自己,花漪红眉头轻蹙,看样子疼得不轻。 “你没事吧?” 她赶紧从花漪红身上爬起,“能起得来吗?” 花漪红脸色不好,但仍强作镇定。梅馥看他撑地站起来,一个踉跄,赶紧一把扶起。 “大,大概扭到了……” 花漪红脸色微红,看着梅馥搀着自己的手臂,目光闪了闪。 “让,让他们来扶我吧……” 孩子们早已吓呆,听见花漪红招呼,一群群全部触了过来。可矮的矮,小的小,竟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哪那么啰嗦。”梅馥料到他又在想什么,看得好笑,“再说,作为朋友,脚扭了扶一扶都有什么的话,那简直太迂腐了!” 花漪红无言以对,只好任由她的动作。 两人身高本就落差,这动作自然不快,短短几步路,梅馥走得气喘吁吁。可就在她好不容易扶花漪红坐下时,脑后一声阴测测的“少夫人”突然响起。 梅馥和花漪红同时抬脸,顾夫人的心腹夏婆子死死地盯着她,而春迟被两个粗壮的婆子押着,哭丧着脸。 “小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泪阑珊 梅馥还不跪下!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车帘掀起。 夏婆子本欲挤上梅馥的马车,被梅馥一个眼刀。 “怎么,还怕我跑了不成?” 夏婆子嘴角微动,皮笑肉不笑道:“这哪里话,只是老奴怕少夫人路上需要招呼,故……” “有春迟就好。”梅馥话语冷淡,再不看车旁的夏婆子,“走吧。” 车夫驾了一声,马儿扬起四蹄,往前驶去。终究是租赁的马车,比不上顾府里精养的马儿,不一会儿,梅馥的马车就被顾府的蓝色小马车超越,梅馥掀帘眼瞧那两辆车距离越拉越远,丢下车帘深深叹了一口气。 “小,小姐……” 春迟知道自己惹了祸,自始至终不敢说半个字。 “没事。”梅馥故作轻松。她心里也十分没底,看他们的样子,明显是有备而来,大户人家的龌龊事虽没有经历,却也听过不少。梅馥知道来者不善,但始终不肯露出半分弱来。 “不过是出门找找朋友,他们能拿我怎么办?”话虽是对春迟说,却也像是暗暗说给自己。“总不能嫁人后就不能交朋友吧,哈哈。” 春迟怔证地看着梅馥强笑了两声,许是笑到最后连她自己也觉得不像,尴尬地收了声,潇洒地拍拍春迟的肩膀: “别想太多,我说没事就没事啦。” “小姐……” 梅馥知道顾夫人在等她。果不其然,才下马车,夏婆子已带了一行人守了多时,面色阴沉,那样子像是要把她吃了似的。 梅馥嘴角上扬,还没等夏婆子开口便抢先一步。 “夫人在哪?“ 夏婆子略有些讶异,不禁又看了她一眼。换做别人,这时候不是哭天喊地,偷抹眼泪,哪还这样笑意盈盈恍若无事一般站着?她故意加重了语气。 “和少爷在前厅等您!” “哦……好。” 梅馥微微一愣,一提到顾少元有微微失神,想起昨日和顾少元不大友好的争吵,一时心烦。 夏婆子见目的达到,皮笑肉不笑道:“少夫人,请吧。” 梅馥刚迈入门槛,顾少元已屏退左右,春迟看气氛不对,隐隐感到不好,左右不肯走,只想留下帮小姐说几句公道话,却也被顾少元赶了出去。 房门扣下,光线瞬时暗了下来。顾少元也不点灯,他静静地注视着梅馥就是不说话,屋里一时静寂,除了顾夫人手中偶尔转动佛珠的声响,几乎无他。三人或坐或站,构成一个异的三角。 最终,还是顾夫人率先打破平静。 她把佛珠放下,厉声呵斥:“梅馥,还不跪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泪阑珊 他竟动手打她?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为什么要我跪下?” 梅馥从未想过一向标榜平和优雅的顾夫人居然也有这样狰狞无礼的一面,意识到梅长安连日的叮嘱,梅馥也不想撕破脸,隐忍道: “娘,如果是因为今天的事,无非是我私下出府会见朋友,不知哪里不妥?” 梅馥话语坦荡,面上更是一副问心无愧的样子,顾夫人明显对她的回答并不满意,依旧死板着一张脸,只一秒,手中的瓷杯已经狠狠往梅馥身上砸去: “不要脸的东西!”顾夫人猛然站起,身体却一个摇晃又瘫坐在椅上,浑身发抖。 顾少元脸色一变,正要上前,顾夫人已经腾地一声从座椅上站起。 “还不是你,当时我和你爹反对,放着那么多名媛闺秀不娶,偏生就看上这性格乖张的……你看……你看……” 她气得胸口剧烈起伏,一句话硬是说不上来,顾少元忙上前查看,拍她脊背帮她顺气。 梅馥右脸有些钝痛,耳朵发嗡,不用想,方才那一砸铁定挂彩了。她没有躲,冷眼旁观这母慈子孝的场景,只觉得心里被狠狠割开了一缝。 她难过……失望……或许还夹杂着那不可名状的一丝抽痛…… 但她知道,那不是因为顾夫人那几句混账话,而是…… 梅馥把视线转向顾少元,他还在轻拍着顾夫人后背,至始至终没有抬头看她一眼。 “少元……难道你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尽管已面临绝望,可梅馥不死心,还迫切地想伸出手抓住那虚无缥缈的最后一丝希望。 顾少元眸光微闪,他抬起了头,目光从梅馥脸上快速扫过,那决绝的容颜的表情让他心中一紧,却出口嘲讽道: “说什么?说你佯装养病却偷跑出门和人私会?还是感谢你给我戴绿帽子?” 话音未落,顾少元脸上已经出现了五个鲜红的手指印。 顾夫人大叫一声,口里喊着“疯了”一边狠狠推开梅馥,一边心疼地拿手帕捂住顾少元发红的脸颊。 梅馥掌心阵阵发麻,却丝毫感受不到痛意。这一掌她使出全力,从小到大打架斗殴无数次,却死也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居然会对她心尖尖上的顾少元出手。 不对,他们之间…… 梅馥双眼发胀,双眸中似有液体涌动。无论是幼时那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开始,还是他在疯马中为她夺取一只不值钱的银镯…… 他们之间本不应该是这样的。 梅馥怔怔地看着顾少元,那张冷漠的脸与记忆中温柔和煦的容颜却始终对不上。 她重重吸了一口气,昂起头来,不想让这讨厌的泪水流出,努力让脸上绽放出一个笑容: “顾少元,天地可鉴,我和花旖红之间清清白白,我从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任何事……” 顾少元却冷笑,“清白?何以证明?” 他捏了捏拳,痛心疾首道:“梅馥,你自己看看,把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想得那么龌龊,自己却做出这种事……” 梅馥突然笑起来。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顾少元,说到底你不是关心自己的妻子是否外遇,而是想为你的冰柔妹妹讨回公道啊!” 提及沈冰柔,顾夫人额头直跳。 “你还有脸说,若不是你,冰柔怎么会那么可怜?” “她可怜?”梅馥愣了一秒,笑出了眼泪。 “新婚至今从未与我圆房。而……这些天的表现,娘,你也看到了,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她上前一步,死盯着顾少元。 “顾少元,你心里有鬼呢。……说说看,沈冰柔和你究竟什么关系?” 顾少元测过脸,表情阴晴不定。 顾夫人却完全没有消化方才的信息,她震惊地往后退了一退。 “疯了,完全疯了。” ——————————————————————————————————————————— 喜欢本文的亲请随手收藏哟~~不然一旦改名可就搜索不到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泪阑珊 你想断了香火?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儿子儿媳居然没有圆房,这消息让顾夫人十分难以接受。先前请李太医来府中帮梅馥看身体时,李太医就表示梅馥身体健康,一切来日方长,反正小夫妻俩年纪还小哈哈哈。现在想想,估计当时那家伙早就看出了门道,只是不点破罢了。 顾夫人无心吃饭,和顾老爷一交流,更是把顾大人气得栽倒。 两人把顾少元叫到跟前,见儿子依旧如初,一脸恭顺,顾老爷仍心怀一丝侥幸。 “少元,梅馥说的话可是有假?” 顾少元皱了皱眉,却是没有正面回答父亲的问题。 “成亲第二天先皇驾崩,朝堂更替,公务繁重。爹,少元以为,眼下还未到要子嗣的时候……” “糊涂!” 顾少元话音未落,顾老爷已经拍案而起。 “为人臣子,讲究的是忠君爱国。可是,作为儿子,你这样一意孤行,是想断了顾家的香火啊?” 顾夫人看老爷震怒,连忙来打圆场。 “少元又不是说不要子嗣,只是暂时没有考虑而已。你刚病好,别又胡思乱想坏了身体。”瞧着顾老爷气呼呼地坐下,她朝顾少元那边一望,好言相劝: “少元,你也不小了,外面事归多,但要紧的,还是要着着家。这顾家三代单传,只得你一个儿子,还指望你开枝散叶呢。” 她看自己儿子面色微凛,垂眼看地,俨然没有把他们二老的话听到心里去。顾老爷也注意到儿子的异样,他和顾夫人对视一眼,实在不想把他们的儿子往那可怕的猜测上联系。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顾老爷不耐地站起来,在屋子里焦躁地踱步,他反复绕了几圈,想了想,又一把拉开房门,屋外守着的丫头仆役还以为老爷有什么交代,赶紧迎上前来,却无端遭到一顿痛骂。 “走走走,滚远点,别站在这里碍眼!” 下人们面面相觑,完全不明白做错了什么,在门被重重砸紧前,忙不迭地离开。 屋内地暖烧得火热,顾老爷额上也密了一层薄薄的汗珠。顾少元恭敬地站在中间,不动不移,俨然像小时候被父亲责罚功课时的样子。 顾老爷叹了一口气,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他这儿子,从小管教严格,精心培养,而儿子也争气,孝顺有礼,谦逊大度,无论是品行还是学问,都是他满意的。顾少元从小到大都听话,与父母间唯一的意见分歧就是娶妻这件大事,但少元心意已决,梅馥虽然出身略低,但大抵也挑不出什么毛病,二老便也遂了他的愿,如何能想到…… “少元,这梅馥也是你一直坚持娶进门的,但如今却一直……”虽说都是人之常情,但对行端坐直的顾老爷来说,一句“圆房”真心还是难以启齿。他轻咳了两声,示意顾夫人接上。 顾夫人也是满脸挣扎,一方面不想让这个说法得到证实,一方面又忍不住满腹疑问,在顾老爷的眼神逼迫下,不得不婉转问道: “少元……难道你……身体不适……需不需要……” 顾夫人的建议还没有说完,顾少元已经猛然抬头,出声制止。 “你们想到哪里去了?” 在二老疑惑的眼光中,顾少元目光一闪。 “儿子的事不劳父母操心。”他朝顾家二老拜了一拜,“现在梅馥惹出一堆事,沈家那边还需要去安抚,儿子先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泪阑珊 泼妇沈夫人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一夜过去,顾少元自然还是没有回房。 梅馥懒懒地坐在软榻上,推窗看着窗外的小雪发呆。 满地的银装素裹,虽雪层还并不十分厚重,但已经引了无数贪玩的丫鬟在外推雪人,打雪仗,不时阵阵欢喜隔墙飘入,梅馥眼前一阵恍惚。 去年下雪时,顾少元邀自己去城郊打猎,他们骑马在满是冰雪的山坳里晃荡了一早上,一无所获,梅馥还嘲笑顾少元读呆了,大冷天跑来打猎,明显就不合常理嘛。 “谁说我们要去打那些跑着的猎?”顾少元眨了眨眼睛,语气神秘,“别吵,一会你就知道了。” 梅馥好,抵死纠缠,但任凭梅馥怎么发问,顾少元就是闭口不言。也不知过了多久,两人终于在一处冻紧的冰面前停步。 顾少元跳马下来,拴好两人的马,便牵着梅馥往冰面上滑。 “你看,那是什么?” 寻着顾少元的指尖,梅馥见到冰面之下,几尾鱼儿却在欢快地游动。 梅馥也觉得惊,“啊?下面竟然没有冻住。” “那是。”顾少元得意,“凿冰钓雪,梅小姐,请吧。” 梅馥噗嗤一笑,顾少元就是喜欢搞些风雅的小把戏,不然也不会为了区区一根银簪就奋不顾身跑到那混乱的马蹄中只为许一个地久天长的承诺…… 她兴高采烈地和顾少元一起拿着工具开凿冰面,但或许是冰面太深,或许是工具不对,他们捣鼓了半天,直到夕阳西落,那眼前的游鱼仍旧是咫尺在眼却触不可及…… 就像现在的顾少元一样。 梅馥重重叹了一口气,忽然一愣,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叹气的时候竟开始越来越多。 春迟看梅馥心情不好,便从柜中取出披风与手炉。 “小姐,出去看看吧。老呆在屋子里也不对,天一天冷了,出去转转也是好的!” “也好!”沈冰柔这事,顾少元硬是把一切不对都往她身上联系,就连那杯万恶不赦加了春药的酒水也是向着她来的,现在,趁自己病好,得赶紧找出事情真相要紧! 春迟注意到梅馥进里屋换了一身外出的衣裳,赶紧放下暖炉,准备其他外出事物。 主仆二人正要出门,突然墙外的欢笑霎时停歇,一阵歇斯底里的叫喊由远及近,梅馥眉头一皱,正要招呼春迟出去看看,乒乒乓乓一阵乱响,只听自己的院们被一脚踢开,一个中气十足的婆子在屋外大喊: “梅馥,你给我出来!” 来人似乎不少,但也只是站在二门之外,也不冒然进入,却一个个在外面骂将起来。声音一浪高过一浪,满嘴秽语,都是冲着梅馥来的! 梅馥听了一会,却突然笑起来,心中有数。 “什么个没羞没躁的东西!”春迟见小姐不高兴,双手叉腰,从墙角提了一把扫帚正要出门会会,被梅馥一把拦下。 “不急。” 她面色已恢复如常,解下披风,不紧不慢地移在妆台前,对着铜镜仔细理了理垂髻,瞧了瞧妆面,待确定一切都准确无误,这才扶着春迟的手掀起门帘,迈出门槛。 “我倒要瞧瞧他们要演上什么一出?” 梅馥唇角勾起,就算要战斗,那也要大大方方、漂漂亮亮不乱阵脚。苦肉计什么的,本不是她梅馥的风格,也不削去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泪阑珊 带人欺到头上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来人正是一脸怒容的沈夫人,她身后跟着几个婆子,皆是满脸不善。顾夫人表情纠结,眼瞧梅馥出来,立马呵斥。 “怎么这么慢,长辈来了,有让长辈等着的道理吗?” 梅馥冷冷一瞥,脸上却带着有礼的笑意。 “原来是娘和沈伯母。”她福了一福,“大清早的就听到有人在外叫骂,内容尽是不堪入耳之语,媳妇还以为是哪个没教养的疯子跑来这撒泼呢。” “你说谁是疯子!” 眼见沈家几个婆子恶狠狠地冲到前面,那样子,像是要把梅馥生吞活剥了才是。春迟飞快地冲进屋子里提出一柄长剑,长剑出鞘,在雪光的映衬下,闪得众人眼瞎。 春迟把剑鞘往地上一丢,摆了个迎敌而上的姿势,往前胡乱一刺,把众人吓得又是惊叫又是连连后退。她又东南西北乱舞了几下,随后叉腰往梅馥前面一站,恶狠狠道: “谁敢上前一步动我家小姐试试,刀剑无眼,伤着谁万一不小心死了,大不了我春迟和你们同归于尽!” 那些丫头仆妇无非是在宅子里欺软怕硬,嘴皮子讨巧惯了,哪里真见过这些动刀动枪不要命的场面,就连气势汹汹的沈夫人也好像忘了自己来的目的,微张着嘴巴愣在那里。 这长剑其实是她随身的嫁妆,他二哥出海拿货不小心碰到的时俏货,据说是沿海海贼的兵器。梅馥看着喜欢,二哥便大方送了给她当嫁妆。不过毕竟是小姑娘家家,拿着一把杀气腾腾的兵器当添妆,怎么看怎么觉得有些彩头不好。好在这长剑并未开刃,于是就当压宅之物放在了箱子最底部,杀伤力连木棍都不如,今天一用,无非也就滥竽充数,震震场面。 梅馥环顾一周。 “不知沈伯母今日前来有什么事?” 沈夫人气势已经回来,但依旧忌惮春迟手中的长剑,声音已经不如之前响亮。 “你这个黑心肠的恶妇,好端端的,害得我儿好苦啊!” 说完就往地上一坐,居然像个市井泼妇一样就瘫在地上哭天喊地。她随身带的沈家老小也在一边帮腔,满嘴哀怨,时不时抹两下眼睛,就像家里死了人似的。 梅馥心烦。顾夫人也忙得焦头烂额,赶紧示意顾家人拉的拉,劝的劝,自己也亲自在沈夫人旁,递帕子,劝着哄着,打算搀扶她起来。可这伙人却完全没有半分要停止的样子,在梅馥房前闹腾不休。 在这里继续呆着完全是浪费时间。梅馥给春迟一个眼神,春迟应了一声,提着长剑护在梅馥前面。毕竟忌惮春迟手中的剑,沈家人虽哭闹着,但也不敢拦着梅馥二人。眼看两人正杀开一条小路,往门外走去,一沈家婆子居然一个跟头滚到梅馥跟前,抱着她的腿就是死不放手。 “快打!我逮到这个黑心婆娘了!” 那些正哭天喊地的人安静了一秒,转眼间就朝梅馥身上扑来。眼见这些人逼来,春迟大叫一声“小姐”提着长剑就往那仆妇身上招呼,却被眼尖的一眼识破。 “那刀没有开刃,没事!给我狠狠的打!” 主仆二人被团团围住,虽然梅馥实战能力不错,但毕竟寡不敌众,一阵混乱中,她一顶头发被抓得凌乱,春迟也在不知状况中,被谁打了一个嘴巴,半张脸瞬时肿了起来。但那些仆妇也没占什么便宜,等顾少元进门时,只见丫头婆子躺了一地,自己的母亲和沈夫人目瞪口呆地站在角落,梅馥和春迟背靠背站在院心,春迟大喝一声朝先前抱住梅馥脚的婆子身上狠狠一踢: “要你欺负我家小姐!” “你们在干什么!” 顾少元上气不接下气,扶着柱子大口喘气。 沈夫人见顾少元过来,眼睛一亮,哧溜一下跑到顾少元跟前,恶人先告状。 “贤侄,你回来得正好,你看看那个贱人……” 梅馥耸耸肩,抚了抚被扯乱打发髻,一脸好笑。 “顾少元,他们无端跑来闹事,我和春迟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无端?”顾少元冷笑,他几乎不看梅馥,反而小心地扶着沈夫人的手臂,沈夫人见情势往这边扭转,正要絮絮叨叨再说上几番梅馥的不是。 顾少元的手却微微抖起来。 “沈伯母,一会我说的话,您千万要挺住!” 沈夫人饶是再想打压梅馥,也发现不对。 顾少元的手却越来越抖,他眼圈发红,声音低落,似有哭腔。突然,他回头,一拳重重地打在柱子上。 “冰柔妹妹偷偷服下毒药……眼下正生死不明……” “你说什么……” 沈夫人哀恸一声,两眼一翻晕倒在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泪阑珊 满府大呼小叫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顾家上下乱得一塌糊涂,沈家自更不必说。 方把晕厥过去的沈夫人安排妥当,大夫把脉完毕,沈夫人却突然双眼一睁,直勾勾地竖起身子,下一秒便哭喊开来。 “梅馥那个贱人在哪?我要杀了她,还我儿来……还我儿……” 她哭得声嘶力竭,比起前面找梅馥算账撒泼作乱的装腔作势,这一次,真真明显带了几分真意,让人也忍不住揪心起来。 “你乱叫什么?若不是我们小姐照顾你,你还醒不来呢!” 春迟唾了一口,抬着药碗不情愿地慢慢走到床边。 要怪也就怪顾府人丁单薄,上上下下除去顾老爷、顾夫人,就只剩下顾少元和梅馥二人。沈冰柔寻死觅活,突发这样的大事,不管是因为两家本就交往颇深还是因为这事情由梅馥牵线相亲一事而起,这顾家二老也找不到不去的理由。而再怎么对梅馥不满,可不得不承认,在大事面前,梅馥却是个不可或缺的得力助手,再说沈家那场合,现在梅馥也不是该去的时候,几人一商量,就把昏过去的沈夫人交由梅馥照料,风风火火的跑沈府去了。 春迟本就对这个沈夫人不喜,现在要让她伺候,更是一百万个不情愿。 她把药碗往前一送,估摸着温度应该差不多了,舀了一勺。 “来,吃药!” 那沈夫人见春迟进来,立马安静下来,她直勾勾地看了一眼春迟,却不张口,春迟不耐烦,正要催促,沈夫人却猛然挥手,瞬间,药碗落地,碎得干干净净。 梅馥听到响声,进来见那碎片满地,立即了然。 “春迟,可有烫着?” 春迟摇摇头,梅馥让下人进来扫完残渣。便对一脸呆滞的沈夫人道。 “论长辈,我敬你一声沈伯母,现在您也好了,反正也没什么大碍,这吃不吃药也不打紧。现在……要不要我安排轿子送你回去?” “说要你送?谁知道你这个贱妇安什么好心?” 沈夫人一边说着,一边四处张望。春迟见她再次出言不逊,正要张口顶回去,被梅馥笑着制止。 “找沈家那些人吗?真不巧啊。他们见爹和娘把伯母您交给我,就不知跑哪里去了!”梅馥转了转手上的镯子,“不过少元他们也应该到沈家了,估摸着一会接您的人也会到了。” 沈夫人眼神晃了晃,却又是开始哭天喊地,满嘴骂着梅馥怎么不去死一类云云。 梅馥冷眼瞧了一会,却是笑出声来。 “我还以为一个晕厥的母亲苏醒过来的第一件事是马上回去瞧瞧自己生死不明的女儿呢……没想到,沈夫人你又给我上了一课。” “你,你胡说什么……” 沈夫人突然止住哭声,掀起被子就要找鞋穿上。 梅馥见她忙乱的样子,心里的猜测越发坐实。她朝春迟一个眼神,春迟拿着一个托盘把顾夫人的鞋子从外面送进。 “夫人您鞋子湿了,还是小姐让人烤干的呢!” 沈夫人完全不领情,置若罔闻地从托盘上一把夺过鞋子,套脚穿上。她昂首挺胸地站起来,就在两人要擦肩而过时,梅馥却突然挡在她面前。 “沈伯母是不是早就知道什么?”她看沈夫人满面怒容,又要开骂,笑道。“比如……你女儿沈冰柔不可能死,也不会死?” “冰……冰柔被你害成这样,你还有脸说!” 沈夫人猛然地扬起右手,被梅馥一把捏住! 梅馥凑近,逐渐加重了手上的力道,身边的沈夫人躲开梅馥直视的眼睛,身体已经在微微发抖。 “谁害谁还说不一定……你女儿到底怎么回事,您心里清楚!她这么作践自己,自毁清白,一哭二闹三上吊,到底存了个什么心思,不会是伯母您这个做母亲的教的吧?” “你,你这个疯子!” “呵,除了会骂人还会说什么?”梅馥猛然放开手,沈夫人一个踉跄,差点跌倒,被梅馥一拉方才站稳。 “春迟,备车!” 沈夫人怒视,正要开骂。梅馥已经笑着转身。 “不把您亲自送回沈府,万一您路上再出个什么差池,磕着绊着再赖到我身上,我可担当不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泪阑珊 她已十恶不赦?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到了沈府,不出所料传来沈冰柔安然无恙苏醒的消息。 梅馥把沈夫人送到,本想掉头就走,但却鬼使神差地,也随着众人往沈冰柔房前走。众人忙着欣喜沈冰柔的事,竟一时半会也没有注意到这个沈府“仇人”的出现。 沈夫人一把推开门,满面欣喜,梅馥走进去,见沈冰柔腰枕着一个丝枕,正靠在床榻上。床前,顾夫人、顾老爷、沈老爷还有顾少元欣喜地围坐一团。 沈夫人一头奔过去,母女相拥就是哭得一塌糊涂,场面颇为动容,顾夫人也忙着抹眼睛。 “哭什么哭,女儿才好,哭来哭去也是晦气!” 沈夫人忙止住眼泪。 一群人又是你一言我一语地寒暄,说来说去不外乎是让沈冰柔好好休息,不要胡思乱想,断不能再做出这种伤害自己,让亲者痛,仇者快的傻事! 沈冰柔犹如一只受伤的小动物,抽着肩膀,泣不可闻,虚弱地点头答应。 梅馥注意到,站在床头的顾少元虽然至始至终没有说什么话,却依旧是眉头紧皱,视线始终没有离开病榻上奄奄一息的沈冰柔。 就算用脚趾头猜,也能想象他现在的表情定是一脸心疼,恨不得那虚弱的冰柔妹妹受的罪都来自己扛住! 梅馥有些站立不稳。半是心痛,半是惊讶。 心痛的是以前就不断猜测顾少元和沈冰柔之间有些什么,现下一看,不言自明。有些东西,亲眼看到比想象中来得更是痛一万倍!而惊讶……她看看了床头中心地带的五人并床上的一人,什么时候开始,这几人看起来更像是一家人,而就算再亲密,床头旁除了父兄、长辈怎么能有陌生男人随意走动,他们对顾少元如此不避嫌,想必暗暗也代表着什么。 突然,床上的沈冰柔像见鬼一样,惊恐地叫出声来。 众人吓了一跳,正要安抚,可沈冰柔却像受伤的小动物一般,抱膝缩成一团,躲到床脚!手指梅馥的方向,颤抖着说着“不要害我……不要害我……” 顾少元回头一看,这才发现梅馥一直站在雕花屏风后。 “你来干什么?” 他狠戾地拉起梅馥的手腕,一把往外拖,“你还有脸来,不知道冰柔妹妹不想看到你吗?” 梅馥手腕一痛,待顾少元收回手时,手腕已经红了一圈。 “我送沈伯母回来,听说她醒了……” 梅馥有些委屈,却不是因为顾少元。不知为什么,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像陷入了一个局,一个众人皆醉,唯独她清醒的烂局。而眼前许她一世的良人,现在看自己的眼神又陌生又厌恶,就像看着什么十恶不赦的罪人。 “你故意跑到这里,是想再刺激冰柔妹妹吗?梅馥,我从未想过,你心肠竟这般恶毒!” 就在此时,屋里适宜地传来一声沈冰柔撕心裂肺的惊叫,随后此起彼伏的“冰柔”声声响起。 顾少元浑身一抖,就要回头进去探望,衣摆却一紧,梅馥袖子滑到手臂,露出手腕上一圈紫红。 “放手!”顾少元冷哼,却是连看都懒得看她一眼。 “还在沈家,别逼我做出什么难看的事来……” 难看的事?还有比什么更不难看的事吗?梅馥环顾四周,沈家奴仆在他们出房时早已围了开来,津津有味地欣赏两人争执。 梅馥抽抽鼻子,怅怅地放开手。 “顾少元,反正我现在说什么,你也不会听。我什么都没有做!” 她看顾少元脚不停步地往沈冰柔房间赶,最后往沈冰柔的门前看了一眼。 “不管你相信不相信,我从未做过害她的任何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泪阑珊 鹦鹉学舌露馅儿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梅馥失魂落魄地走出沈府,待春迟给她递来一方帕子时,才惊觉又是泪流满面。 两人上了马车,梅馥止住眼泪,朝车夫招呼一声,去林侍郎府。 车子绕出半个京城,竟是几乎靠近城郊。林殊同虽然是新晋上调的外官,家室也算显赫,但在遍地京官、满城富甲的京城来说,就稍显落寞,住的宅子虽然也极好,但勉强也只能在城郊择地而居。 和春迟下了马车,梅馥拿起大门上的铜制门环,重重地在门上叩了几下。 过了半会,一位管家模样的老头跑来开门,梅馥递上名帖,说明来意,那老管家居然半句话也不说,猛地砸起了门。 如此两三次,均无人开门,竟是闭门谢客了。 主仆两人吃了闭门羹,只好打道回府。 回去的路上,看梅馥心情不好,春迟欲言又止,想想还是忍不住说了! “小姐,刚刚我们在沈府的时候,你不知道,沈冰柔那个贱人,完全就是一早想好的!” “怎么?” “我在外面等您,见那沈二小姐玩着一个鹦鹉很是新,便觉得好玩,就掏出个糖果逗它。”春迟看了梅馥一眼,义愤填膺道。 “没想到那小畜生一口咽下糖果,竟开口说话了!” 梅馥不以为然。“鹦鹉说话有什么新?” “可是,可是那鹦鹉满嘴说的都是……” 见春迟犹豫,梅馥冷笑一声,“他们沈家现在恨死我了,该不是说‘梅馥去死’吧?” “那到没有!”春迟清了清嗓子,学着鹦鹉的调子阴阳怪气道:“少元,我要嫁给你!少元哥哥,你喜欢冰柔吗?少元,你什么时候娶我……小姐,你说沈家要脸不要脸,还什么都不是,就惦记着姑爷……小姐?小姐?” 梅馥犹在发呆,突然脑中灵光一现。 “那个鹦鹉是不是沈冰柔养的?” “咦,小姐,你怎么知道?”春迟义愤填膺地握紧拳头。“那二小姐也很好哄,我给鹦鹉又喂了几颗糖,问她鹦鹉哪里来的。她立马告诉我是她大姐姐养的,今天沈冰柔不是要自杀吗?府上闹得人仰马翻,正是那时候,二小姐拎过来玩了!” 这消息来得情理之中,却又是意料之外。梅馥一个激灵,什么东西,瞬间围成了一个圆圈。 她掀开车帘,朝车夫道。 “去欢喜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泪阑珊 美男如画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欢喜阁中,花漪红却不在,孩子们在院子里撒欢玩得愉快,见梅馥二人进来,翠生哧溜一下,就要往屋子里躲,还是春迟眼尖。 “哎,弟弟,你往哪里去?” 翠生低着头,不情不愿地走出来。 “怎么,以为我们是来兴师问罪的?”春迟笑着招呼,她从马车上搬下一个包袱。 “我们小姐可不是那么小气的人!诺,这都是小姐给你们的,去玩吧!” 翠生解开,里面全部都是小孩子喜欢的风车、陀螺一类玩的吃的。翠生张大嘴巴,呜哇一声哭了。 “哭什么哭啊。”春迟安慰,“男子汉要有男子汉的样子。” 翠生却哭的更发厉害,那天看自己惹了祸事,眼见梅馥被夏婆子带走,花漪红愁得脸色发黑,却没有半句责怪自己,这让翠生更是愧疚。 “有什么啊!”梅馥也安慰,“那天多亏你,不然我还更完蛋呢!” “再说,这马有失蹄,人有失手,大人都会百密一疏,哪有那么多事!” 梅馥一脸轻松,说得云淡风轻。翠生将信将疑,终于不再纠结。 知道花漪红独自一人被一顶小轿接走,梅馥料定邀请之人定然又是夏雪篱。正对他们的去处感到头疼时。 翠生趴到梅馥耳边一阵耳语,梅馥点点头,与春迟二人飞奔而去。 据翠生道,那位大人和花公子一同出门,无非就会去三处,要么庙里下棋品茗,要么同游花船听曲,还有一处,就是诗院赏景听风。 今日小雪初歇,再加上又是白天,梅馥堵上一把,这庙里和花船都没什么看头,反而诗院倒别有一番风味。 诗院坐落在京中南隅,本就是京中的才子才女最喜欢卖弄文采的最佳场所。顾少元没有考上状元时,每月也定期去诗院与诗友门相聚,吟诗作对,切磋交流。彼时梅馥也一同前往,但去了几次之后,发现不过是一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生们纸上谈兵,做出一副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澎湃模样,便也失去了兴趣。后面任顾少元怎么邀约,要么就和他们小坐一会就一个人溜到后山上看风景,要么就各种找理由推脱不去。 顾少元知道她心中想法,也不好勉强,硬改她天性,只得无奈苦笑。 “阿馥,我该拿你怎么办?” “凉拌!” 梅馥吐吐舌头。“那些人‘兮’来‘兮’去的好生无聊,捣鼓最后,还不是你们那群人中评个高下,反正左右都是你第一,我才懒得看别人酸的牙疼!还不如那些游鱼飞花来得鲜活,你说是不是?” 顾少元宠溺笑笑。 往事如清风一般在心中激荡。梅馥摸摸脸颊,唇边已经无意识间漾出一丝笑意。她深吸一口气,谁能想到她梅馥居然也像个迟暮的老人一样,靠故景旧事来缅怀记忆,寻求慰藉。 顾府马车在诗院门外停下。 梅馥与春迟二人拾阶而上,旁边古柏苍翠,这一级级石阶往上延伸,犹如要走到天上去。雪后湿滑,台阶上的落雪却扫得干干净净,俨然是因有贵人前来而匆忙打扫的。梅馥扬眉一笑,看来没有来错地方。 游园长廊,梅馥在酸文人最爱聚集的地方晃了晃,均不见国舅的影子。她想了想,终究沿着十七孔石桥走去,远远一瞅,果然戒备森严,湖中落亭里,有人正在弹琴,曲调婉转悠扬,不是那花漪红还是谁。而夏雪篱一身白袍,裹着一狐狸毛大氅,站在亭边看风景,明明已是隆冬,却还做作地拿着一柄折扇,而头发也不像前几次见面那样冠着,只随意用玉簪束起一束,其余全部披散在肩下,与四周白雪融为一体,颇为仙尘。 梅馥一愣,脑中不禁蹦跶出四个字——“神仙眷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泪阑珊 对饮唇齿染香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一曲落罢,梅馥鼓掌。花漪红闻声抬头,看见梅馥远远站在岸边,白雪映衬下,她一身红衣生动活泼,硬生生地闯进人眼中。他面上不由一动,正要开口,但又顾忌身边的夏雪篱,只轻轻朝梅馥点了点头。 梅馥朝他挥手。 夏雪篱扬了扬折扇,朝阿九使了个眼色。 不过一会,岸边守卫的侍卫便自动放行,阿九黑着一张脸,划着小舟靠岸却故意不放稳。 “顾夫人,请——” 梅馥却也不介意,她往船上一跳,便稳稳站定,春迟也正要挤上来,那阿九已经长剑一档,虽没出鞘,却杀气立现。 “国舅只请顾夫人一人!” “小姐……” “我没事!你若无聊,就现在这诗院走动走动,等回去时,我自会来找你!” 这温度虽然已冷,但湖面只一层薄冰,竟未被冻紧。 小舟靠近亭子,梅馥又是轻轻一跃。夏雪篱把扇子一叶叶打开。 “夫人好身手。” 待扇子完全展开,梅馥才注意到,这扇面上居然画了一副大雪压梅图。 夏雪篱倏地把扇子迅速合上。 阿九递过一只小盏,梅馥鼻尖一跳,立马认出那岸几上温着的酒是染香。染香少见,主产国为番邦罗密,梅馥记得她小时候梅长安出海补货了三月便来了一罐回来。那味道香甜宜人,明明是酒,却自带茶香,一盏下去已让人流连忘返。梅家酒窖曾费劲脑子想要学着酿上一酿,可琢磨多年,终是没有摸出门道,这让爱酒之人梅馥也颇为遗憾,否则成功了,每每馋酒时,还能用这个茶香糊弄一下顾少元,以解喉舌之欲。 夏雪篱放在嘴边,却没有送入口,他看向梅馥。 “你知道这酒?” “自然!”梅馥也不客气,自己挑了个离夏雪篱稍远的座坐下。 “染香。”她贪婪地又闻了一闻。“虽然只是小时候喝过一次,这味道却甚是独特,难以忘记。” 夏雪篱笑了笑,示意阿九也给梅馥斟上。 梅馥一口饮尽,似曾相识的味道很快充盈了整个感官,似酒非酒,让人沉醉。她满足地啧啧嘴。 “好酒!” 见梅馥又要举杯再次饮尽,花漪红不禁担心。 “梅馥,这酒劲头很足,你莫要醉了!” 这一提醒立马把梅馥拉回现实。 她不好意思地放下酒盏,“抱歉,一时忘形。” 夏雪篱也不恼,他今天貌似心情不错,谦和有礼,两人居然像朋友一般同桌对饮。 “好酒本就遇知己,这染香能重遇故人,想必也是极高兴的。” 亭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开始下起了雪,那雪极密,如柳絮被风吹起,点点落尘。 夏雪篱把扇子放到桌上,执起酒盏往唇边一送,轻轻啄了一口,酒水挥发开来,他苍白的脸上浮了一层浅浅的红色,嘴唇上沾染上些许血色,竟一扫病态,平添了几分英气。 “夫人平常与我似乎并不对盘,怎么今天竟有兴头主动前来?” 他貌似不经意地往花漪红那边一看。“若是要来找漪红,那就不巧了。” “没有没有!”梅馥连连摆手。“国舅,我梅馥今天来找的就是您!” “噢?” 夏雪篱故作惊诧,可神态却又像早有所料。 “找我干什么?” “自然是赌上一赌!”梅馥从怀中掏出两副骰子,“我一个妇道人家心眼极小,上次输给您了十分心塞,今天恰巧有空,再赌一次如何?” “恰巧有空?”夏雪篱笑出声来,“若没猜错,沈、顾两府现在已经乱成一团,怎么偏偏夫人您就闲得发慌呢?” “这,这你不用管!”梅馥生怕他不答应比试,出语激将道: “莫非是国舅爷怕输?也对,今天的骰子可做不了假,到时候真输了确实也-难-看-!” 梅馥故意加重了后面几个字,忠犬阿九已经出言呵斥。 “你这女人!怎么说话的!” 夏雪篱一扬扇子。 “无妨。夫人既然有备而来,我也不好拂了你的兴,那开始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泪阑珊 与他再续赌局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两幅骰子,梅馥让夏雪篱先选,夏雪篱谦让不过,用扇子随意一点,阿九便把靠梅馥跟前的那一副挪了过去。 梅馥呵呵一笑,装模作样地拿起骰盅左摇右晃。两幅骰子都没有动手脚,无论如何,这次她一定要赢。 梅馥把骰盅往桌上一扣,“好了!” 她看夏雪篱始终没动,不禁催促。 “国舅您怎么还不?” 夏雪篱放下折扇,这才由袖中伸出两根手指。随意地拿起骰盅,漫不经心地摇晃了几下就往桌子上扣。 “这是一局定胜负还是三局两胜呢?” 梅馥才意识到自己太过心急,居然忘记了最重要的比赛规则。为了赢,还是更保险点,便不假思索道:“比大小!三局两胜。” 夏雪篱点头,倏地展开扇子。 “可以。”他示意阿九揭开蛊盖,赫然一个六点。 梅馥一愣,也揭开自己的蛊盖,同样也是六点。 “国舅……好身手。再来!” 她原以为上次夏雪篱赢了,无非是滥竽充数,使了什么不上道的手段,但今天一看,人家只是随意的一拨,便轻轻松松一个六点。梅馥不禁认真起来,她坐直身子,拿起骰盅,上上下下,仔细倾听骰声,为了万无一失,好几次觉得落点不错,但都没有放下。 夏雪篱却好似看戏一般,瞧着梅馥额上密出一层薄薄的汗珠,便招呼一边的花漪红。 “这炭火可能烧得太旺了,但卸走又有些冷。漪红,不如你弹两段怡人的曲子给顾夫人降降温吧。” 花漪红担忧的看了梅馥一眼,朝一边琴座下坐下,指尖拨弄,一曲《临江听霜》便倾泻而出。 曲调和煦悠扬,不知道的人只以为是吟诗会友,把梅馥心中熊熊烈火瞬时浇熄得一干二净。梅馥恍惚了一下,放慢了摇骰的动作,猛然落定。 夏雪篱这才不急不缓地拿起骰盅,又是不经意间摇了两下,便扣在桌子。 “好了。” 两人同时开蛊,一左一右,两只骰子均是六点。 “承让。”夏雪篱笑笑,第一次主动抢在梅馥之前拿起骰盅。“最后一局。” 梅馥方才平静下的心,瞬时又提了上来。如果说一次是侥幸的话,这两次皆为六点,不得不说,她梅馥真心遇到了此中高手! 梅馥不敢大意,谨慎地拿起骰盅,摇了半天,方才慎重地放下。 那边夏雪篱也落了蛊。 “开吧。” 梅馥忐忑地看看自己的,第一次对这个结果感到忧心。 “要不……还是国舅您先来?” 夏雪篱执扇一笑,起身站起来。 “我输了。” “啊?” 花漪红也停了琴,生怕是夏雪篱欲擒故纵,一个心情不好对梅馥不利。 “国舅,这……两个骰盅皆没有开,何来输赢之说。” 夏雪篱却依旧坚持自己输了。 “我只是好,夫人特地来找我赌上一次,到底是为何而赌?” 他倏一声展开扇子。冬阳下,扇面上那副大雪压梅图闪闪发光。 “若我一味争赢,从而错过了什么好戏那多可惜?这世间的故事,可比一副骰子有趣得多,漪红,你说是不是?” 他的思维真是古怪致极。若要换在平常,梅馥那死不作休的性格定然要当场翻盖看个究竟,可今天,她就是抱着要赢过夏雪篱的心思而来,完全没有任何退路,这瞬间竟然没有了半点勇气,便也心一横,只当自己赢了,提出赌注。 “我想请国舅大人帮我约见林侍郎,林殊同大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泪阑珊 第一次向他求助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夏雪篱微微一愣,笑得愉快。这等小事自然不被他放在眼里。 “我还以为夫人会提什么要求,这个嘛……无聊了些……” 梅馥生怕他反悔翻骰盖,于是挡在几前。 “这种事对国舅您来说完全不足挂齿,但是对于我……却……”她咬了咬嘴唇,这一局,虽然依旧没有改变梅馥对夏雪篱的成见,但内心竟然对他没有那么排斥。 “不怕国舅笑话,这沈大小姐一事您也知道了,若不早日查明真相,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也十分不公平。” “噢?”夏雪篱微咳了两声,阿九连忙递上一方丝帕,他捂在嘴上咳了一下。梅馥这次看清了,帕子上立马乌黑一片,心里不禁一颤。可夏雪篱却好似没有看见,他卷起帕子往几下火炉一扔,瞬间,那方染了血污的白绢立马消失得干干净净。 “对沈大小姐不公平?夫人真是这样认为的?”他朝梅馥看了一眼,白狐大氅迎风舞动,“我可不喜欢听假话。” 心中的事被轻易看穿,梅馥面色通红,内心竟有些慌张。明明是个病弱的贵公子,可却散发出兽王一般的王者之气,竟让人无法反驳,不能动弹。 花漪红见梅馥有些招架不住,连忙来打圆场。 “国舅,梅馥不过……” “漪红,让顾夫人自己说!”他挥手打断了花漪红的话,直视着梅馥。 “顾夫人,这赌桌上讲的是一个痛快,若要文绉绉来些曲折婉转,那您来错地方了。”他轻轻一笑,叫阿九备舟,竟是要离开的架势。 “我,我——就是要探明真相,揭穿沈冰柔那伪善的面具有什么不对!凭什么她装作楚楚可怜,就能肆意妄为,颠倒黑白,连少元也……” 梅馥完全说不下去,竟失态地蹲下身子抱膝痛哭。 “梅馥——” 花漪红没想到梅馥会痛哭如此。他想给梅馥递上帕子,安慰她不要哭。奈何夏雪篱跟前,竟是一样也做不了。他又担心夏雪篱一个不高兴,反对梅馥不利,正手足无措,只见夏雪篱竟一步步朝梅馥走去。 他用扇柄勾起梅馥的下巴。泪眼婆娑下,那张飞扬跋扈的脸真是美艳得不可方物。 夏雪篱赞叹,“都说越是烈性的女子,哭起来越是漂亮,果真如此。” 梅馥这才惊觉自己被夏雪篱轻薄了,她猛地往后一闪,恼怒地站起身。 “我有眼无珠找错人了,借过!” “你没找错人。”就在两人擦肩而过时,夏雪篱的声音轻飘飘地传来,“五日后酉时,珍阁楼,林殊同会在那里见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泪阑珊 无双冰柔,草包梅馥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梅馥喜不自禁,正要道谢。夏雪篱已经执扇走在前面。 梅馥好,见夏雪篱定定地往一处望去,她和花漪红对视一眼,也顺着那方向看去。 河对岸,几个酸文人正在舞文弄墨,不用说,肯定又是搞些文字交流游戏。 梅馥冷哼一声,夏雪篱回头一笑。 “顾家两代均是文墨之家,怎么顾夫人却……” 梅馥知道他想嘲笑自己和顾少元不配,内心一刺。却见夏雪篱指着河对岸一蓝衣人道。 “看到那人了吧?” 看梅馥不解,“那是京城排名第二的才女段莹然。可惜只比沈冰柔小上几天,就屈居第二。” 这段莹然的大名,梅馥早已听过,京城民谣里提起起这些名媛闺秀是这样唱的。 “冰柔莹然,举世无双;草包梅馥,绣花枕头。” 能和她梅馥齐名的女人,她想不知道都难。只是这姑娘平素和自己向来也没有交集,段家虽然也是官场中人,却甚是低调,从不轻易站队,倒也保得一家平安。 梅馥往河对岸仔细瞅了瞅,虽看不大清楚,但那段才女一身男装,混迹在那些酸文人中,倒也显得飒爽英姿。虽然对这些吟诗作对没有缘分,但看对岸几人的姿势,梅馥自觉觉得段莹然定然也文采卓越。 他看夏雪篱语露欣赏之意,便也直言不讳。“难不成……国舅爷对那位段姑娘有意?” 花漪红没想到梅馥居然这样大胆,他瞪了梅馥一眼,正要字斟句酌为梅馥说上几句话,夏雪篱却轻轻一笑。 “有意倒是说不上……只是,顾夫人,你不觉得此情此景有些眼熟吗?” “眼熟?”梅馥不解。 夏雪篱又展开扇子,轻轻地摇了几下。 “听闻沈冰柔也是这诗院常客,我只是在想,顾大人与夫人没成婚前,是否也如对岸一般,也与沈大小姐,漫步堤岸,吟诗作对?” “不要说了!” 梅馥捂住耳朵,阵阵后退。 “真相往往就是残酷。不过人生一世,能躲过一时活得糊涂却也不失为一种幸福。” 梅馥哪里听得他的嘲讽,正要出口反击,哪知脚下一空,竟是不知什么时候已到了湖心亭岸,重心一歪,便往后栽去。 花漪红出手欲拉,最后却只得梅馥一片衣脚。只听一声噗通,梅馥破冰落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泪阑珊 一醉解千愁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梅馥是被阿九拉上来的。 像扛货物一般,他把梅馥往火炉前一丢,就飞快地跑远,就像怕沾染上什么怪的病菌。 眼下已进入浓冬,这冰下之水有多寒冷自不必说。梅馥冻得牙齿直打颤,冷得浑身痉挛。 花漪红想也没想就把自己斗篷除下,给梅馥披上。 梅馥嘴唇发紫,好半天才挤出一个‘谢’字。好在她本就会凫水,这落水也不打紧;不过让梅馥更庆幸的是,也幸而自己没有喊叫,不然引得对面的人来围观,那真是说不清楚了。 梅馥头发还在滴水,夏雪篱瞧她狼狈的样子,看了半晌,竟忽然愉快地笑出声来。 “顾夫人您就是要讨我的酒喝,也不用故意演这样一出苦肉计啊。” 提及酒水,梅馥冻僵的鼻子不禁抽了抽,说了这半天话,又赌上了一赌,温着的酒早就换了几轮,香味密布,梅馥贪婪地吸了大大一口酒香。 而花漪红经夏雪篱这一说,才猛然想起酒能祛寒,便自作主张地换了个大杯给梅馥满满斟了一大杯,递到梅馥跟前,小心地喂她喝下。 茶香四溢,入口苦涩,最后荡漾出一丝甜。梅馥舔了舔嘴唇,这一次竟然品出了一丝酒味,便眼神示意花漪红再次斟满。 那染香本不是凡品,花漪红记得夏雪篱今天也只带了一小罐,哪耐得住梅馥如此牛饮。花漪红为难,心虚地往夏雪篱那望了一望。 夏雪篱却毫不心疼。“酒逢知己,我说过这染香遇到故人也是高兴的。虽然咱们这知己比不上对面,但好歹也算知己,夫人随意。” 梅馥听闻此话,心中又是一痛,闭眼一口饮下,满嘴余香,竟把心头那一丝泪意生生压了下去。 借酒浇愁愁更愁,举杯独酌,花漪红看情势不对,要夺过梅馥的酒杯却根本拦不住。这样一杯又一杯,也不知过了多久,梅馥身体越来越热,意识却越来越模糊,终于,脑袋一歪,醉倒在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泪阑珊 你竟勾搭上了国舅!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梅馥醒来的时候,已经回到了顾府她和顾少元的新房。 成婚不过数月,那大红的双喜还没有撕下,屋内还残留着很多红烛洞房的影子,梅馥坐直身子,恍惚了一阵,才想起前因后事,一阵头痛。 她轻唤了一声“春迟”,才发现自己的嗓子沙哑得厉害,而春迟并没有出现,外面好半天也没有动静。 梅馥怪,撑着身体正要下床,脚刚伸出床榻,踩上脚板,竟是脚上一软,腿上无力跌倒在地。 这一跌响声颇大,终于惊动了外面守着的人。 木门吱呀一声被拉开,一束刺眼的光线射来,梅馥不由地眯起眼睛。 黑底雪靴,顾少元一身黑袍,不是常见的打扮,脸上的表情也不是平素的摸样。 顾少元走近,却在离梅馥三步远的地方站定,这样一站一坐,无声的对视中,梅馥抬起头,看着眼前陌生的顾少元,试探性地唤了一声: “少元……” 这声音飘渺涣散,还带着几分做低刻意的讨好。可顾少元丝毫没有被感动的样子,他依旧与梅馥保持距离,连拉她一把起来的打算都没有。 外面阳光灿烂,可再怎么明朗的天气,放在隆冬之中,也依然显得清冷。梅馥方从床上下来,身上只着中衣,在地板上坐了半天,竟开始感到有些冷意,不由地抱紧了身体。 “这几天,你不用出去了。” 梅馥惊诧抬头,等了半天,如何能想到只是等来这样冷冷一语。 “为什么?” “梅馥,你还有脸问为什么。”顾少元冷哼一声,转身从桌上取出一堆东西,嘭一下尽数往梅馥身上砸去。 斗篷,大氅,还有一柄做工精美的……折扇。 梅馥脑袋轰鸣,这斗篷她认得,是花漪红看她落水,便解下自己身上的披给她的。但大氅和折扇……毛边那一圈狐狸毛,还有折扇上那副炫目的大雪压梅…… 梅馥眼前一花,身体不由晃了晃。夏雪篱的东西,怎么会在这里? “怎么?无话可说了?”顾少元冷笑,“我竟不知道你有这样的好本事,居然瞒着自己的夫君勾搭上了当朝国舅!” 他握紧双拳,怒视着梅馥,尽可能地克制情绪,但身体依旧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犹如抓到了妻子红杏出墙的证据,要与她决一死战。 梅馥看了一会,笑了,“怎么凭几件衣服,又要给我扣上一顶大帽子。一会是花漪红,一会是夏雪篱,下一个会是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泪阑珊 不揭掉她的面具誓不罢休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顾少元没有想到梅馥居然矢口否认。他愣了一秒,用一种痛心疾首的语气道: “你还笑得出来。如果上一次花漪红是错怪了你的话,这一次夏雪篱……”他一拳重重地打在桌上,霎时。桌上放着的杯碗震了一下,有几只或许本身就没有放稳,瞬间歪倒在地,落地成渣。 “梅馥,你如何解释你喝得烂醉,裹着夏雪篱的衣服,抱着他的扇子,坐着他的马车,还……”他顿在那里,像要说什么难以启齿的话一般,咬着唇没有继续说下去。 梅馥冷笑,一边暗暗怪自己怎么没有坐着顾家马车和春迟一起回来,一边也在揣度到底她还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引得顾少元如此震怒。说来讽刺,自从沈冰柔出事后,她和顾少元之间就再也没有说过这么多话。 “怎么?难道他还抱着我回来不成?” “……梅馥,你真粗鄙!”顾少元咬牙,看她满不在乎的样子,握拳的手更加重了力道。如果换做另一个人……那…… 想想另一女子泪眼婆娑面容,顾少元内心一阵无力,他疲惫地闭上眼睛,重重地拉椅坐下。 “怎么,既然他没有抱我进来,那我到底做了什么让你如此不依不饶?” 话音刚落,顾少元倏地一下又从座上站起、 “穿着陌生男子的衣袍,喝得酩酊大醉,意识不清,无影无踪一整天,手里拿着一柄内容暧昧的折扇,还坐着陌生男人马车被人送回……梅馥,你倒是和我说说,你哪一点能让人不浮想联翩?” “浮想联翩?”梅馥嘴硬着,内心却也有些发虚。这世上千不怕万不怕,就怕流言,特别是对一个女人来说,这人言可畏可是第一大杀。 她昂起头,语气决绝。 “真英雄不怕假豪杰。顾少元,我梅馥行的端做得直,和夏雪篱也好,花漪红也罢,清清白白,断没有做任何见不得人的勾当。至于昨天为什么无影无踪,是,我是去找夏雪篱了,不过是想让他帮忙约见林殊同,你们清流最看重的不就是一身正气,做什么事情都要讲究个是非黑白,水落石出吗?沈冰柔那件事的真相,我也很期待。” 说完,梅馥想象着最终真相大白时,沈冰柔的表现,忍不住面露微笑。 装,我让你装!既然想扮演无辜的小白花,那我就彻彻底底撕掉你的面具! 顾少元却没有被梅馥的情绪感染,他像看怪物一般地盯着梅馥看了半晌。 “约见林殊同?” “是,我去林府,他闭门不见,没办法只有……” “疯了!你简直是疯了!梅馥!!!” 顾少元暴跳如雷,气得跳将起来,他负手在房里踱了几步,额上青筋直跳,指着梅馥怒斥。 “冰柔妹妹已经这么可怜了,你还想把事情闹大,梅馥,你这是要逼死她啊!!!” “谁逼谁还说不清呢!”梅馥冷笑一声。“既然我没问题。她没问题,林殊同也没问题,那为什么不还原下当时场景,让这一切公布在众人面前呢?” 她轻笑一声,目光狡黠地盯着顾少元,“你这么抗拒、难道是因为……心虚?” “不可理喻!简直是不可理喻!!!” 顾少元浑身发抖,猛然转身,嘭地一下砸紧了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泪阑珊 静待一天之后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梅馥就这样被禁足了。事后她全面了解,才知道原来那天夏雪篱走的是山脚侧门,与春迟的马车一南一北,彻底的南辕北辙。春迟和车夫在大门石阶那等了一路,硬是等到天黑,还是没有半分梅馥的身影,只得回头原路找回,整个诗院已经空空荡荡,而湖心亭,一片漆黑,更是寂寥得没有半个人影,冷风吹袭,仿佛根本就没人来过。 两人急急往顾府赶,回来才知道梅馥早已先前一步被国舅府的马车送回,为了避嫌,夏雪篱和花漪红共乘一辆,并未与她同行。 梅馥松了一口气,可却轻松不起来。 夏雪篱的出现,说到底还是触及了顾家的逆鳞。这顾老爷顾清年对府中大小事从不过问,这一下直接发话,让梅馥禁足,没有吩咐不得出来。 明明是朝堂斗争,现在,却要让她一个女人来承受。 梅馥深深叹了一口气,离与林殊同见面的时间还有四日。梅馥内心祈祷,只希望千万不要出什么意外。 而梅馥被禁足的这几天,沈冰柔被辱的事不胫而走。 与林殊同见面前日,梅馥的木门又被一脚踢开。 与之而来的顾少元双目赤红,他愤怒地盯着梅馥,只静静往那一站,那满腔的怒火已经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怎么可能是我?顾少元你也不想想,这几天我被关在这里根本出不出去,何来散布?” 但任凭梅馥怎么诉说,怎么据理力争,顾少元就一口咬定是梅馥散布了消息。梅馥无力,第一次对这件事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她呆呆地看了一会顾少元,那张脸上,写满了厌恶,鄙夷还有深深的不齿。 脸上一阵濡湿,梅馥条件反射地举起了手,才发现自己竟不知什么时候流下了眼泪。她恨恨地抹了一把眼睛,测过脸去。 “好,反正不管怎么说,你都认定我是坏的、错的、遭人厌的那一个……而沈冰柔,永远单纯美丽,可爱无知……顾少元,我累了……” “累?作茧自缚,咎由自取。”顾少元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掉头就走。 决绝的话语胜过决绝的表情,梅馥心里钝痛了一下。无论发生什么事,这一切的苗头都指向她,本以为局已破,柳暗花明正又是一村,但这样步步紧跟,梅馥这时候才觉得自己输了,沈冰柔以一个受害者的身份,把她逼得无路可退。 可她怎么可能轻易认输? 梅馥抬起脸,绝望的脸上出现一丝凄厉。 “顾少元,还有一天,还有一天……真相到底是什么,等林殊同来了,你就知道了!” 前面的脚步一顿。 “到底是非曲直,谁黑谁白,你会知道,你们全部人都会知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泪阑珊 禁足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顾少元依旧不肯替梅馥解禁,她于是开始担心第二日的珍阁楼之约。原本打算偷偷溜走,可顾少元派的几名粗壮妇人一直守在她门外,日夜轮班,别说春迟,就连只虫子都不曾放进来,看来是要让她插翅难飞了。 梅馥之前试着硬闯了一次,结果发现根本行不通,她就算能把那几个守门妇人撂倒,片刻却引来家丁仆从若干,大概是得了顾少元的默许,这些人也不顾礼数,直接动手将她抓起来丢进屋里。 梅馥不死心,又开始砸东西,新房里的摆设被她打个稀烂。可她手都砸酸了也没半个人理会,院子里一片死寂,直到夜里才有人悄然进来将残渣扫了出去。 眼见明日便是和夏雪篱约好的日子,梅馥无计可施,只得使出她最不屑的招数,装病示弱。她跳上床裹了被子,咳嗽不止,送来的饭菜一动不动,丫鬟找来大夫也被她赶了出去,如此闹了一天一夜,顾少元终于在第二日傍晚时出现了。 门板咯吱的声响惊醒了熟睡的梅馥,她微微睁开眼,顾少元踏着一缕暮光走进视线,梅馥才刚梦见少年时他们那些美好的时光,彼时看见顾少元,恍若还在梦中,她在枕边蹭了蹭,迷糊地对他展开笑颜。 “少元……” 回答她的是顾少元冰冷的声线。 “你闹够了没有?” 梅馥如同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霎那便清醒了,她掀开被褥坐起来,平静地整了整衣裳,方直视顾少元。 “我只是想出去,我和你说过,我要去见林殊同,就在今夜。” 顾少元抚额,有些忍无可忍。 “有意思吗?我已经不想追究了,这样折腾你不嫌累?” 梅馥摇头。 “累,但是我一定要证明我的清白,我可以容忍你打我骂我,但绝不容许你冤枉我诋毁我!对于那些构陷我的小人,我也不会放过她!” 顾少元听出她的话意有所指,不由嗤笑一声,看梅馥的目光竟含着悲悯。 “梅馥啊梅馥,曾几何时,你变得这样无耻了?你现在还能好端端坐在这里,就该谢天谢地了,你可知下药给朝廷命官企图使其淫辱女子已是犯了律法?冰柔妹妹以德报怨既往不咎,你不但不知悔改,还有脸说构陷二字,我真是……” 梅馥冷哼了一声打断他。 “犯没犯律法,不是她沈冰柔说了算!即便真是罪犯,也讲究人证物证具在,才能给人判刑。身为朝廷命官,单凭一面之词,不问不审就要逼供画押,顾大人这样雷厉风行,皇上知道吗?” 顾少元没想到不学无术的梅馥也有诘问他的一天,气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咬牙一连说了三个好字。 “好!好!好!你要见林殊同,你要证据是不是?梅馥,这是你自找的!到时候休要怪我不顾夫妻情分!” 说罢,他回头对下人吩咐道。 “准备车马,我要与少夫人一同出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泪阑珊 好热闹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入夜后,一场大雪悄无声息降临,使得原本只是清寒的天气变本加厉地冷了下去。 这样的天气,街边的摊贩半数都提早收拾回家去了,连红楼楚馆门前都少了来往恩客,使得原本繁华的大街平添了几分冷清。 珍阁楼,天字厢房,夏雪篱裹着厚重的狐裘,听着外头大厅传来的筝鸣闭目养神,手中扇柄在桌面上轻轻敲击,那是珍宝阁的老板为吸引贵客,特地从江南之地请来的琴师,据说小有名气。暖色灯光下,夏雪篱精致美妙的五官被染上一层浅红,显得不再那么苍白,半晌,他明眸微启,点评道。 “不及漪红,林侍郎,你以为呢?” 坐在他对面的林殊同面色凝重,坐立不安,根本无心琴瑟,听见他发问才过回神来,连忙附和道。 “自然,市井俗人,哪能同花公子相提并论。” 夏雪篱打量着他心不在焉又不敢怠慢的摸样,微微一笑,偏头问阿九。 “什么时辰了?” “启禀主子,已过戌时了。” 夏雪篱沉吟。 “戌时了啊!” 林殊同一听,抓紧机会,起身拱手道。 “既然已经这个时辰了,看来顾夫人是不会来了,不如下官就先行告退了。” 他之前将梅馥拒之门外,其实已经表明了自己的立场,若不是夏雪篱开口,他根本不打算卷入到顾家的家事里去。 对上夏雪篱的眼睛,林殊同欲迈出的步子硬生生收了回来,不知怎的,这位外表美丽无害的国舅,偏生有种慑人的气势,虽然依旧温柔含笑,一个眼神,却能让人不寒而栗。 “不着忙,再等片刻。” 说着,夏雪篱从袖中抽出手,握在唇边低咳几声,皱眉道。 “阿九,把炭火撤了。” 阿九跟了他多年,顿时明白他是嫌火烟呛人,立刻便着人来将火盆抬走。屋里顿时冷了下来,阿九给夏雪篱递上手炉,林殊同却是全身一寒,不由腹诽,这火盆里明明烧得是上好雪花银炭,烟子很小,一般人几乎难以察觉,国舅未免也太矜贵。 转眼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林殊同心下烦躁,正想再次请辞,突闻外头一阵吵嚷,梅馥高八度的声音传来“沈冰柔?你怎么也来了?哦!我懂了,必是少元通知你的了,也好!今天就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事情说个清楚!” 林殊同听见沈冰柔也在,脸色变了变,起身欲走,却已来不及,但见珠帘噼啪作响,一群人前呼后拥走了进来。 夏雪篱定睛一看,来人除了梅馥和顾少元,还有沈冰柔母女,加上各人随身的仆从,一时间原本宽敞的厢房都显得有些拥挤,他唇边的笑意于是更深了。 “好生热闹啊!” 沈家母女见到夏雪篱,均是脸色发白。沈忠仁作为硬骨头老顽固,不像顾少元这种年轻人,见到夏雪篱还能保持表面上的礼貌圆滑,他一向与夏氏势不两立,从来都是横眉冷对,他的家眷自然也对其十分忌惮,但因着是后院女眷,不敢发作罢了。顾少元的表情也极不自然,他深深地看了梅馥一眼,目光中似有怀疑更有隐怒。 夏雪篱在场,这下自己更加说不清楚了,梅馥郁闷的同时,心中反而有了些底气,至少和清流作对的夏雪篱,怎么也不至于帮着沈家陷害自己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泪阑珊 谁下的毒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梅馥急于证明自己的清白,还不等众人落座,便开门见山对林殊同抱了抱拳。 “抱歉让林侍郎久等,我就长话短说,想必林侍郎也听说了,现如今沈家一口咬定我下毒毁他女儿清白,所以梅馥此来,正是想请林侍郎好好回忆一下当晚的事,好替梅馥正名!” 见林殊同紧抿着唇不发话,梅馥有些着急,正要开口,沈夫人抢先凉凉道。 “林侍郎是要好好回忆一下,事关我家女儿清誉,要是找不到罪魁祸首,我们沈家只好唯你是问了!” 眼见林殊同双眉紧蹙,梅馥猛然回头,冷笑道。 “沈夫人对林侍郎这般恐吓威逼,是心虚吗?还是怕他揭穿某些人自导自演的好戏?没脸见人?” 沈夫人一听这话,登时怒火中烧,指着梅馥颤声质问顾少元。 “贤侄,你看看你这位夫人,这就是和长辈说话的态度?真是一点教养都没有!所以说士农工商,商贾之家只知道钻营贪利,才会养出这样没规矩上不得台面的女儿!” 梅馥生平最恨别人拿她的出身说事,当下哈哈大笑,横眉倒竖。 “沈夫人骂起人来真是浑然把自己置之度外啊!也不知道那天是谁跑到别人家撒泼打滚,满口污秽,原来这就是所谓氏族大家的教养啊?梅馥真是长见识了!” 眼见两人又要吵起来,顾少元沉声喝道。 “够了!梅馥你闭嘴!” 他按了按额头,声音里带着几分疲惫。 “内子无状,让各位见笑了。” 我无状?那沈夫人尖酸刻薄地讽刺我你就视而不见,梅馥又是委屈又是失望,还要辩几句,春迟急忙拉住她的袖子,小声提醒她别忘了正事,梅馥这才咬牙忍下。 顾少元见屋里静了下来,这才对林殊同拱手。 “林侍郎,此事关系沈姑娘及阁下的名誉,我有几个问题想问,还望你如实回答。” 林殊同此时已恢复了冷静,他瞥了角落里低头默默坐在一旁的沈冰柔一眼,吐出口气。 “顾相放心,下官定当知无不言。” 顾少元于是道。 “林侍郎可是在喝了内子所备酒水之后才出现异状的?” 林殊同点头。 顾少元问这问题分明就是认定了自己,梅馥哪肯就范,紧接着便问。 “你出现异状,是在我出船舱之后,我在场的时候,分明什么事都没有,难道不是吗?” 林殊同想了想,依旧点头。 梅馥笑了,环视一周继续道。 “我们三人都喝了同一壶酒,为何只有林侍郎中毒?也就是说,那酒原本没有问题,根本是有人在我离开以后,偷偷在壶中下了药。林侍郎,我出去后,沈姑娘可有喝过壶中的酒?” 林殊同陷入回忆,喃喃道。 “不曾,记得当时沈姑娘说自己不胜酒力,在下便没有勉强……” “这就对了!” 梅馥视线落在一言不发的沈冰柔身上,放低声音道。 “不是不胜酒力,沈姑娘你不喝,恐怕是因为早知道酒里有问题,若是喝了,只怕控制不住反而弄假成真吧?” 众人闻言,不由倒吸一口冷气,梅馥的意思,就是沈冰柔这受害者自己下毒嫁祸于她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泪阑珊 人赃俱在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林殊同表情复杂,夏雪篱一脸玩味,沈夫人刚想发作,顾少元却已拍案而起。 “梅馥!你不要含血喷人!” 梅馥一愣。 他发火了! 自己被冤枉被指责,被沈家那群泼妇围攻踢打的时候他没发火,现在她只是点明沈冰柔的嫌疑,他却发火了。 一时之间,梅馥怔怔望着顾少元,直觉他的心,真的已经离自己而去了。 而就在此时,一直裹着斗篷,静默坐在角落里的沈冰柔站了起来,她表情恬淡无悲无喜,丝毫没有被揭穿的窘迫,反而像个与世无争的受害者一样,对着梅馥深深一福。 “沈冰柔虽是一介弱女,可以任人欺凌,但绝不能忍受冤枉和污蔑!原本我打算到此为止,但现下却不能了,凡事讲究证据确凿,梅姐姐,你所说的那些,可有证据?” 这话何其熟悉,梅馥自己也曾对顾少元说过,但那是因她清楚自己的清白,所以理直气壮,却未料沈冰柔居然也敢有此一问,梅馥不怒反笑。 “我没有证据证明是你,难道你又有证据证明是我?” “当然有。” 沈冰柔招手。 “玉桃,带人证物证!” 梅馥大为诧异,便冷眼看她究竟要玩什么把戏。沈冰柔话音一落,她的婢女便应声出去了,盏茶功夫,竟带了两个女子进来。 两女来至众人面前,跪下磕了头,这才抬起脸来。 梅馥看那其中一个有些眼熟,还在寻思,春迟已经啊了一声叫出来。 “是你!给老爷煎药的那个!” 梅馥登时便想起了这个因为忤逆自己被她改了名的丫鬟,见她看自己的眼神似有怨气,心中隐隐有种不详的预感。 果然沈冰柔温柔地道。 “寒菊,且把你看见的说给大家听吧!” 寒菊叩首称是,恭敬道。 “不久前,我爹病了,我告假回家探望,经过群芳楼时,我、我看到春迟从里头出来……” “你胡说!” 群芳楼是京城有名的青楼,春迟一听便急了,忙向梅馥解释。 “小姐,我根本没去过那种地方!” 梅馥自然知道春迟没去,她垂眸望着寒菊,努力压下怒火平静地道。 “不就是一个名字,你至于那么恨我么?或者是沈家给你的钱财太过诱人?才让你昧着良心说出这种鬼话?” 寒菊身子有些发颤,她知道今天诬陷了少夫人,她今后必然无法在顾府立足,可那又如何?沈冰柔许她的那笔钱,已足够她出府后过上富足的生活,便咬牙坚定道。 “少夫人,我没有说谎,不信你问群芳楼的海棠,她也可以作证。” 说着,她用手肘捅了捅身边的少女。 “海棠?说吧,那天是谁,找你干什么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泪阑珊 联手陷害她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那少女穿红着绿,梳着双髻,一看就是青楼小丫鬟的打扮,她抬头在屋里望了一圈,指着春迟脆生生道。 “就是这个姐姐,她给了妈妈一锭银子,妈妈便让我拿一瓶安乐散给她,一般来买这种药的都是相公官人,这样年轻的姐姐还是头一遭,所以我就记住了……” 强将手下无弱兵,梅馥是个爆脾气,春迟也是受不得半点冤枉的人,此时早已气得浑身乱颤,几步冲上前去左右开弓对着那丫头就是一通耳光。 “你个信口雌黄的小蹄子!满嘴说的是什么鬼话!我几时见过你了?待我撕烂你的嘴!看你还敢不敢诬陷我!” 那丫头年纪尚幼,看上去又老实巴交的,被春迟打得哇哇哭起来,看在众人眼里,好似是梅馥纵奴欺人了似的,沈夫人趁机添油加醋道。 “啧啧,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简直野蛮不堪。” 顾少元看不下去,一把捏住春迟的手腕,将她甩到地上,喝斥梅馥。 “你口口声声说要证据,现在人证在此,你还敢纵容这贱婢行凶,是打算杀人灭口了吗?” 就在这时,一个顾府家丁从外头蹭进来,肩上头上还落着雪珠,显然是急急赶过来的,他双手奉上个琉璃瓶子递给顾少元。 “少爷,这是按您的吩咐,在春迟房里搜到的半瓶安乐散。” 沈冰柔瞟了一眼,摇头叹道。 “想那夜我与林侍郎在船舱中坐着,春迟进来添过一回酒,这药想必就是那个时候下的了,对吗?春迟?” 春迟痛哭流涕,膝行上前抱住顾少元的腿。 “少爷,我没有!我没有!我是进去过一回,可只是添了炭火,根本没有碰过酒壶,林大人可以作证的!” 顾少元置若罔闻,挥袖甩开她,看向梅馥的眼神冷到极致。 “梅馥,你还有何话说?” 梅馥不答,当寒菊出来攀咬她的时候,她便明白了,沈冰柔这次是有备而来,她早就布置好一切,只等请君入瓮,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在自己这边,只怪她太蠢,把沈冰柔看成了那种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小女子,却没想到,她是条披着美人皮的狼。 百口莫辩了,梅馥脸色发青,像是想起什么,她突然望住林殊同,双眼一亮。 “林侍郎,春迟刚才说的,可是事实?她没有碰过酒壶?” 林殊同没想到火转眼又烧到自己身上来了,一时犹疑起来,对上梅馥急切的眸子,他有些于心不忍,但他毕竟与梅馥没什么交情,虽没投靠清流,可为她得罪沈忠仁并不值得,除非…… 林殊同目光下意识地向夏雪篱望去,却见他只顾低头饮茶,并未看梅馥一眼,心下明了。 权衡之后,他低声道。 “我记得似乎是添过一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泪阑珊 掌上莲花眼中刺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唯一的一丝希冀也破灭了,梅馥脚下一个踉跄,她以为就算沈冰柔弄鬼,可至少林殊同的人品是信得过的,谁知还是她太天真,以为是非曲直之前人人定讲个分明。根本未料到林殊同竟也是个落井下石的人。 顾少元闭眼,攒紧拳头,从齿缝里狠狠挤出几个字。 “来人,将这个下药害人的贱婢拖出去,杖责八十。” 这一幕顾少元早就料到,或者说,他一开始就认定是梅馥所为从未动摇,他作为家主,本来是有权利惩罚她的,可深深的愤怒下,他却还是不忍,那些年少纯真的回忆绊住了他,况且,她毕竟是自己明媒正娶的妻子……那么就只好由她的丫头代为受过。 “住手!” 梅馥厉喝一声,冲上前护住春迟。 “顾少元,你要打就打我,不许动我的人一分一毫!” “你!” 顾少元勃然大怒,却拿她毫无办法,毕竟他下不了这个手,一旁的两个护卫见状,僵在那里不知是否该上前拖人。 沈夫人生怕他们主仆两人就此逃过皮肉之苦,一拍桌子,色厉内荏道。 “少元,现在真相大白,你难道就准备放任凶手逍遥法外吗?要知道,如今谣言已经传得不可开交了,我们冰柔今后要怎么做人?” 顾少元脸色一白,干脆地摆手。 “拉下去,打!” 两个护卫得令,便不顾梅馥的阻拦上来拖人,梅馥哪里肯放,又踢又咬撕扯起来,她虽然蛮横,到底一介女流,对付婆子丫鬟虽不在话下,但对身负武功的男子,到底不是对手,加之护卫们眼见少爷对少夫人没有半点怜惜,下手也不那么客气了,最终将她推开,拖着春迟便出去了。 眼见春迟惨叫着被拖走,梅馥心在发颤,发疯似地追过去,却被顾少元握住手臂,她想也没想,回身便给了他一巴掌。 伴随着清脆的响声,顾少元微偏过头,握住梅馥是手掌松了开来,眼见那俊秀的脸庞上慢慢浮起五个浅红的手指印迹,梅馥倒退几步,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后头一股力道将她撞到一边,沈冰柔跑过去,颤手摩挲上顾少元的脸,眼里泪珠几乎滚落下来。 “少元哥哥,疼不疼?” 顾少元握着她的手慢慢放下,安慰般摇摇头。 沈冰柔的声音似要哭出来一般。 “你骗我,红成这样一定很疼,别动,我给你敷一敷。” 梅馥就像一具行尸走肉般木然站在那里看着沈冰柔拿来热毛巾,温柔地替顾少元敷脸,好似她才是顾少元的妻子,而她梅馥,只是一个看客,她的心,仿佛被挖空了一块,此时竟不觉得痛,眼前的画面越来越恍惚,恍惚得不真实。 ——————————————————————————————————————————— 喜欢本文的亲请随手收藏哟~~不然一旦改名可就搜索不到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泪阑珊 以退为进的心机婊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啪嗒一声,夏雪篱手中的扇子搁在梨花木桌上,声音很轻,却惊得梅馥浑身一震,从涣散中清醒过来。 一直乐于看好戏的夏雪篱突然轻笑一声,玉人如璧,白雪素衣,顿时便吸引了厢房内齐刷刷的目光,连那凶神恶煞的沈夫人,也忍不住侧目。 夏雪篱启口,声音温柔低靡。 “好一幅郎情妾意的场面,真是让人不忍拆散,所谓只羡鸳鸯不羡仙,我看顾夫人不如就成全了少元和沈姑娘吧?” 梅馥脸色煞白,不知道夏雪篱葫芦中卖得什么药,反而沈冰柔羞红了脸,她一向表现得矜持,被人如此点破还是第一次,当下脸上也挂不住,嗔道。 “冰柔对少元哥哥只是出于关心,国舅爷休要说这种引人误会的话。” “引人误会?” 夏雪篱微微一笑。 “引人误会的事倒确实不少,京中谣传沈姑娘失身于人,却没有指名道姓,只说是位风度翩翩官位不低的世家公子,这身份套在少元身上想必也是可以的,姑娘何不顺势为之,嫁与少元,正好两全其美。” 沈冰柔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当初她让人放出这谣言时,便刻意隐去了林殊同的名字,为的就是暗示顾少元可以顺水推舟。夏雪篱满含笑意看似诚挚的建议,在做贼心虚的她听来,自然满是讥讽。 沈冰柔咬唇,隐隐觉得夏雪篱此时出来有帮梅馥翻身之嫌,她深知此人阴险狡诈,只是看似随意的话便踩中了自己的七寸,如果真有心追究下去,难免…… 于是不等他再次开口,沈冰柔突然自袖中抽出一把剪刀,拉过自己的秀发便绞,众人均吓了一跳,沈夫人更是大惊失色,连忙上前去夺剪刀。 “冰柔!你这是做什么!” 沈冰柔哀哀地哭起来,她不敢挑衅夏雪篱,便对着梅馥凄声控诉。 “梅姐姐,我知道你害我,是因为少元哥哥对我好,所以我并不怪你,因我……我对少元哥哥,确实心存爱慕难以自持,若不是你今日相逼,我已打算将这份感情深埋心中,绝不去打扰你们,纵然如此,我还是从心底觉得愧对你,所以你怎么恨我整治我,我都没有怨言,如果到了这地步,你还是不肯放过我,那我、我便剪了头发当姑子去!你今后便可不必担心了。” 说至此,她平静无波的脸上已是泪珠连连。 夏雪篱唇角漾起一丝讽刺的笑,终是没再开口。好一招欲擒故纵以退为进的把戏,他倒是没想到直肠子的沈忠仁会养出这样狡猾的女儿。虽说沈冰柔方才准备的供词漏洞百出,若细细追究下去,自会不攻而破,可他却突然不想插手了,这样的女子嫁给顾少元,究竟会怎样呢?他反而有些期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泪阑珊 哀莫大于心死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相比夏雪篱的漠然,梅馥却是天打雷劈,万万没想到,她千方百计想要证实的事,竟被沈冰柔自己承认了,盯上别人丈夫这种鲜廉寡耻的事,却被她说得如此无奈可怜,梅馥大惊之下盛怒不已,可看顾少元,却分明是无限动容,一脸怜惜痛色,他全然忘了梅馥的存在,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情不自禁将哭得肩头发颤的沈冰柔按在胸前。 “冰柔,别说了,别说了……” 梅馥已经木然的心竟一绞一绞地痛起来,那一瞬,她彻底明白,根本没有什么证明清白的必要,对上沈冰柔,一开始,她就已经输了。 喉头一口腥甜涌上,被梅馥强压下去,双脚虚浮地离开了厢房。 夜已经很深了,雪还未停,大街上已经堆起一层雪,珍阁楼外,春迟被扔在阶梯上,葱绿棉裙被血染得点点斑斑,雪珠落在上面,瞬间就化了,晕开一片暗红。 梅馥走过去蹲下,将她抱在怀中,理着她脸上的乱发,用手温暖着她冰冷的脸。 春迟感到温暖,转醒过来,睁开一丝缝隙。 “小、小姐……你别哭,我不疼了。” 梅馥摸上自己的脸,才发现已是一片湿意。 “小姐、小姐,我们……回家去吧!姑爷他,已经……不是原来的姑爷了,他……他不爱你了。” 一句话似尖刀戳进梅馥的心窝,努力咽下去的那口腥甜再也憋不住,梅馥低头,一口血喋在地上,似朵红梅绽放在雪上,格外触目惊心。 “小、小姐!你怎么了小姐!” 春迟挣扎着抬起袖子替她擦嘴,梅馥却倔强地别过头去,不经意地,一块白绸丝帕出现在眼前,上头绣着朵淡黄色的蟹爪菊,递帕子的手修长白皙,浑如白雪。 梅馥抬起眼,只见阿九替夏雪篱打着伞站在台阶上,他整个人掩在厚厚的狐裘中,颊边的狐狸毛被风吹得根根立起,他垂眸望着她,目光疏淡,泪痣殷红。 “你不是沈冰柔的对手,诚然,你也不是输给了她,顾夫人是聪明人,何必执迷不悟?” 说罢,他淡淡一笑,撒手而去,那块绣着菊花的帕子飘然落在梅馥面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泪阑珊 心冷而归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梅馥雇了一辆马车将春迟运回顾府,并连夜给她请医上药,丫鬟们进进出出,换水递毛巾,梅馥感受到她们目光的异常,那一张张沉默的脸在光影中,扭曲变形,写满了讽刺,让梅馥烦乱不堪,便挥手让她们滚出去,她一个人抱膝在春迟床边坐了一夜。 梅馥变得沉默了,她像个恭顺的妻子般,足不出户,除了晨昏定省给公婆请安外,便是默默料理家务。那夜以后,顾少元和她之间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了,他们一个在东屋,一个在西屋,就这样互不干涉地各自生活着,梅馥偶尔从下人的议论中听到今日少爷和又国舅交锋了,淮王来找少爷两人议事到深夜,沈小姐给少爷做的新鞋十分合脚…… 直到半个月后的一个傍晚,梅馥堵住了准备外出的顾少元,他身披银鼠大氅,见了梅馥,眉头微皱,拢袖将手中一只镯子不动声色地藏进大氅里,可惜梅馥已经看到了,她很清楚那是准备送给谁的,心中涩然,下意识地摸了摸手腕上那只顾少元送的镯子…… “有事吗?” 顾少元不耐烦的声音拉回她的思绪,梅馥这才低声道。 “我爹病了,我想回娘家住一个月。” 顾少元怔了怔,随即眼里流露出一丝漠然。 “既如此,你便去吧!不必问我也可。” 梅馥点点头,虽然她从未指望过顾少元会陪她回去,可他竟然连句安慰的话也没有,可见自己在他心目中是有多么不堪了。 梅馥不再多言,顾府她早就呆不下去了,只不过一直在强撑,如今春迟将养的差不多了,又恰逢梅长安小病,她这才有了充分的理由回去。梅馥骨子里的骄傲,不容许她像个逃兵一样败走,即便是自欺欺人,她也要十足体面。 梅馥让春迟先去禀了梅长安,只说自己顾念父亲病体,想回家小住一月,梅长安并未起疑,反倒欢喜得很,立刻让儿媳妇带人去接梅馥。 梅馥几个嫂子平日里都抱怨她没心肝,嫁过去几个月,也不知道请妯娌们到家里坐坐,也好看看所谓的名门望族究竟有什么不同,此次一听说她要回娘家,几个人都争着要去接,吵闹了半日,终是抓阄赢了的二嫂带着仆从出了门。 为了梅家的体面,梅长安特地派了一辆檀木漆金香车并两顶八宝绣轿,一顶青纱小轿,仆从若干给梅馥接风,临出门还拈须嘱咐二儿媳妇道“如今阿馥是诰命夫人了,一举一动都是姑爷的脸面,你到了顾家也要注意言行,别让人家耻笑了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泪阑珊 形同陌路的夫君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梅家二嫂应下,便带着浩浩荡荡一行人向顾家去了,虽说先前已遣了个脚快的小子前去顾家通报,可梅二嫂下轿后,却没有顾家人出来迎门,甚至大门都是紧闭的,她只得又退回轿子,等下人叩开了大门,才下轿进府。 因对方是仕宦大家,梅二嫂行动都极其留心,腰板挺直目不斜视,努力做出贵妇人的摸样来。可心细的她很快发现,顾家礼数并未如她想象那般周全得体,不但不见姑爷顾少元,引路的女人也是一言不发,径直把她往后院里带,梅二嫂不由疑惑,亲戚初次登门拜访,难道不该先让到堂屋里和夫人打个照面么?梅二嫂欲问那女人,又唯恐失礼,只得默默随着她一路至梅馥住处。 梅馥是骄傲的性子,当初她风风光光嫁出来,如今便不肯灰头土脸地回去,即便是家里人面前,也十分逞强,不愿给她们看出她一丝落魄失意的迹象来,因此听闻二嫂来了,急忙擦粉上妆,以掩饰倦容。 梅馥听得门外春迟响亮地报了声。“二夫人到了!”便强打着精神站起来,微笑迎出去。梅二嫂见她莲青夹袄上绣着白色刻丝蟹爪菊,十幅的烟霞绡纱长裙摇曳生姿,鸦黑双螺髻高耸,显得长颈洁白,香肩窄窄,竟比在家里做姑娘时娇媚十倍,一幅过得很滋润的样子,不由奉承道。 “啧啧,瞧这是哪来的美人!我们家大小姐作了诰命夫人,可真是越来越端庄标致啦!” 若是从前,梅馥听了这话不知道有多高兴自得,如今听来,却是无比的刺耳讽刺。 梅馥勉强笑了一下,没有应答,借着吩咐春迟拿行李,转头掩去眼中落寞。此时她巴不得立刻就躲回娘家,因此只收拾了几件衣裳首饰,挽起二嫂就往后门走。 她二嫂记起梅长安的嘱咐,提醒道。 “不去别一别你公公婆婆似乎不合礼数吧?” 梅馥硬拖着她过了垂花门,语气平静地道。 “不必,我自别过的。” “可是我还没……” 她见梅馥突然站住脚,抬眸神色变了变,便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登时便笑了。 “哟,姑爷!可是好久不见了!” 顾少元负手站在游廊上,身上墨紫色蟒袍未换,一看便知是才下朝回来,眉眼漠然地在离她们不远处停了下来,看样子并不是专门来送她的,而是不期然经过恰巧遇上罢了。 见他不打算过来,梅馥沉默了,梅二嫂感到被她握着的袖子紧了紧,正搞不懂这夫妻两人玩什么隔廊相望无语凝咽的把戏,却见顾少元对她点了个头,没说一句话便转身走了。 梅二嫂脸上的笑容倏地不见了,勾起顾家之前总总怠慢,心中憋着一股火气,看梅馥,她却是一脸淡然,装若无事地拉着她前行,梅二嫂便不再多问,但心中已然有三四分明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泪阑珊 暴风雨欲来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梅家,梅长安大摆筵席为梅馥接风,儿子儿媳满满坐了一桌子,近来天寒,梅长安年老身弱,经不住便染了风寒,可梅馥回来,他着实高兴,精神也好了几分,举着酒道。 “自从阿馥出阁,我们一家子很久没这样聚在一起了。” 三嫂天真地插嘴道。 “是啊!若是三姑爷也在,那可就齐全了。” 众人都称是,纷纷调侃梅馥不懂事,总不带顾少元一起回来,只有二嫂欲言又止,不断偷眼去瞧梅馥的神色,只见她勉强笑了笑,便将话题移到梅长安的病上,众人打了一会岔,也就算了。 饭后,梅馥陪梅长安回房,亲自端水喂药,待到父亲睡下,她退出来房外,却被她大哥一把拉住。 “阿馥,我有事同你说,咱们借一步说话。” 梅馥见她大哥神情异样,当下也不多问,径直跟他走出游廊,进了房后,梅郁将门闭好,这才急急问道。 “阿馥,我前些日子和你说的那件事,你究竟托少元办了没有?” 梅馥这才想起祭天贡绸的事来,讶异道。 “我说了啊!少元他一口应承去同淮王说情的,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梅郁跺脚。 “有什么问题?问题可大了!前几日那批贡绸交出去,本来司礼官随便一查,抬手入了礼器库便算完事了,可谁知那司礼官看过之后,竟命人将货截了下来,现在东西在清吏司摆着,只差命人来传唤我了,阿馥啊阿馥,这终究不过是少元一句话的事,大哥难得求你办件事,你怎么就那么不上心?梅家若出了事,你自己的面子也抹过不去你不知道吗?” 梅馥被她大哥劈头盖脸骂得一怔一怔的,这件事顾少元分明亲口应下了的,他素来最讲信用,就算他们之间有了矛盾,也不至于如此才对,她一时又是惊又疑,半晌才喃喃自语道。 “不会的,不会的,必定是少元他忘了,哥,你别急,我、我明日再去找少元,让他和淮王说去。” 梅郁听她如此说,这才松了口气,拍着妹妹的肩膀。 “我想也是,怎么说少元也是我们梅家的姑爷,对你又是最好的,怎么可能不帮忙?他如今肩负重任,这等小事一时想不起来也属常事。那就有劳妹妹再提醒一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泪阑珊 新人迎来旧人弃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梅馥自打走出那道门,就没有想过这么快就回去,但涉及到家中事物,却也只得强打精神,再次登门。按照日程,隔日并非上朝的日子,梅馥早早让春迟套好马车,一路忐忑,鼓起勇气回到顾府时,自然惹得一干人诧异,她拜见了公婆,便火急火燎地去东院找顾少元,可哪知还没到门口,就听到了丫鬟议论,少爷早早地就去沈府接人,这下子怕是已经出了城郊了吧? 梅馥心中一咯。 “少爷不在府中?” 丫鬟对视一眼,其中一个福了一福,“禀少夫人,少爷和沈姑娘去城外看雪,已经走了一个时辰了。” 那态度说不出的谦恭,却故意把“沈姑娘”三个字咬得很重。发生了那档子事,明里奴仆里还把她当成这个家的少夫人,暗地里,却也在顾家二老和顾少元疏离中看到冷落的影子,渐渐地也没有把她这少夫人打在数。而那两人,越发无所顾忌,索性不避嫌时常邀约,玩在一块,顾家二老也睁只眼闭只眼,想必,对这件事,两家均是乐见其成的吧。梅馥听出话中的讽刺,也懒得计较,问清行程后便和春迟二人登上马车再次往城郊驶去。 连日下雪,这天气好不容易放晴,却是难得的赏雪季。马车停在城郊城门外,往前半里便有一座宽广的草场,梅馥转了转腕上的银镯,那年,这只镯子就是在那里被顾少元赢来的。 主仆二人弃车步行,雪地厚重,前来游玩赏雪的民众极多。 梅馥心气极高,哪怕身处落魄,面上也要硬撑。今天为回顾府,特地妆点一番,为的是不在顾少元面前露出半分狼狈。高髻金钗,烟笼绣裙,庄重秀丽,但和这铺天盖地斗篷雪靴格格不入,特别是脚上那双小巧的绣鞋,每走一步便深陷其中,不多一会鞋袜已完全湿透。可梅馥完全顾不上这些,焦急地在人群中寻找顾少元的身影。 “小姐,小心——” 一个雪球硬生生朝梅馥砸来,春迟出声提醒,可梅馥却像是魔怔了一般,不躲不闪,呆呆地站在原地,注视着一个方向。 雪球猛地砸在她的肩上四下散开,梅馥身体一颤,春迟朝那扔雪球的小子斥了两句,赶紧跑到梅馥旁边帮她拍下发梢肩头的雪珠,可拍着拍着,见梅馥就是不动,她顺着梅馥视线方向,瞬间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不远处,顾少元和沈冰柔两人皆是狐裘雪袍,顾少元帮沈冰柔揉搓着双手,轻轻地呵着气,而沈冰柔抬头仰望,满脸笑意。 好一对璧人。若不是知道那光鲜外表下不为人知的秘密,想必她也会忍不住赞叹吧!梅馥以为自己已经不会痛,可这一幕生生闯入眼帘时,内心还是涌出那无可名状的酸涩。 热恋中的两人太过忘情投入,好半天都没有发现身隔三米之外的自己。梅馥笑了笑,轻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显得更从容些,她上前两步: “少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泪阑珊 无情冷郎君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冬日的阳光太短,照在雪地上,仿佛天地间均是一片素白。 顾少元见是梅馥,本能地把沈冰柔护在身后,他淡淡瞥了梅馥主仆一眼,神色戒备。 “你来干什么?” 而胜利者沈冰柔始终瑟缩在顾少元身后,一如她的名字,永远柔软无害。她从顾少元身后露出一只眼睛,声音已经带上了三分怯意。 “梅姐姐。” 梅馥苦笑,她注视着顾少元,诚恳而卑微道:“能否……借一步说话?” 顾少元沉吟,视线在梅馥二人身上看了一遍又一遍。 梅馥无奈,“今天就我和春迟两人来,你要是不放心,带着沈姑娘也无妨。” 顾少元眼光闪了闪,或许是从未见过梅馥这番凄楚的姿态,面上闪过一丝动摇。沈冰柔从身后挑了挑眉,紧了紧握着顾少元的手。 “少元哥哥……” 顾少元身体一僵,只见沈冰柔吸吸鼻子,像只小猫一样往顾少元怀里挤了挤。 “冷~~~” 这一呼一吸间,根本容不下第三个人。 “那……”顾少元看了一眼梅馥,终究狠下心来,“我们走!” “可是梅姐姐……”沈冰柔抱歉地往梅馥身上看了一眼。 顾少元表情略微有些不自然,就在此时,沈冰柔突然善解人意主动避让: “少元哥哥,我在那边等你。” 顾少元略感讶异,最终还是点点头,反复叮嘱她不要走远,目送沈冰柔背影消失在十米开外,才依依不舍地扭过脸,再面对梅馥时,面上淡然,语气颇为不耐。 “究竟是什么事?” 梅馥脸一阵红一阵白,方才顾少元那一句“我们走”已让她心如死灰,而现在却因为沈冰柔一句话,又……梅馥心中冷笑,是要向她说明,顾少元已经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么?不过事实也确实如此,梅馥心中苦涩,只是因为沈冰柔一句冷,就成功地把顾少元对她那最后一丝怜惜掐灭。若不是那名存实亡的婚姻,她和顾少元早已形同陌路。 可现在能做什么呢?只能忍耐,唯有……忍耐。 跟眼前人撕破脸现在又求上门来真是平白给自己添堵,但涉及到娘家要事又不得不做软服低,梅馥努力让自己的情绪不受刚才一幕影响,深吸了两口,语气平缓道。 “少元……就是我上次和你说过的那件事,你是不是忘了和淮王……” 梅馥还没有说完,就被顾少元冷冷打断。 “你还好意思和我提这件事!”顾少元冷笑一声,“梅馥阿梅馥,若只是小小的几批料子那还好说,但是你梅家到底做了什么好事,你休得和我装糊涂!别以为我娶了你梅家的人,就容忍你们一而再、再而三地拉我垫背,当你家的遮羞布!” “什么遮羞布!顾少元你说话怎么那么难听?”梅馥被顾少元这一番言论弄得莫名其妙,一时怒上心头。 “不想帮忙就直说,何必拿这些有的没的借口挪塞?就算沈冰柔那事你记恨于我,但梅家哪里对不起你,你有必要把我家说得如此不堪?” 顾少元静静听梅馥说完,不怒反笑。 “梅馥,梅家到底是怎样,我不想和你争辩。不过,你回去问问你大哥,梅家海外出商的赋税是怎么回事,到时候再和我理论不迟!” 说完,他不再和梅馥纠葛,一个转身拂袖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泪阑珊 家变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春迟在沈冰柔离开时,也悄悄退到一边,不多一会,她看到顾少元和梅馥气氛不对,再一会顾少元就转身离开,表情颇为愤懑。她不明白小姐今天找顾少元究竟是何事,但看梅馥一脸怔然站在雪地里,赶紧跑到她旁边。 “小姐。” 梅馥疲惫地摇摇头,刚要迈步,一个不稳,湿透了的鞋袜在雪地里一站,已经冻住,春迟眼中涌出泪意,立马扶上。 梅馥脸色苍白,咬牙挤出两个字:“回府。” 梅馥觉得事情不妙,顾少元的意思,他似乎已向淮王提及,但因为她家牵扯出的海外出商赋税一事,这事不但没有轻巧避过,结果还愈发难料。这梅家做生意,讲究的均是诚信经营,合理合法,但随着梅长安淡出幕后,三个哥哥独挡一方后,这经商之路就有些变幻。梅馥未出阁时,不止一次听过二哥和她爹理论,说梅老爷那一套路子已经过时了,现在不搞些小门小道,如何赚钱。 三兄弟中就属二哥梅韵最胆大叛逆,梅长安金盆洗手后,也把风险最大但利润最多的海外出商分给了他。她哥的性子梅馥是知道的,为了成功,甘愿冒险,有时也会剑走偏锋,为打开生意铤而走险。梅长安起初也担心,但看老二一向险中求稳,这生意也也做越大,索性也不再过问了。 马车方驶到梅府大门,顾不上换鞋,梅馥就往她二哥的院子快步走去。彼时,大嫂、三嫂居然也在,隔着厚厚的帘帐就听到几位嫂嫂或高或低的声音。等不上丫鬟通报,梅馥挨个掀起帘子,径直往她二嫂那走去。 “二嫂,我二哥呢?” 三人正聊得尽兴,完全没有料到梅馥出现,冷不丁被她突然打断,三人均是吓了一跳,待看清来人,几人皆是表情变幻,竟默契地都一言不发起来。 梅馥也完全没有注意到三人的异样,她急着向她二哥确认,向梅二嫂再次询问: “二嫂,我二哥呢?” “噢。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大小姐!”梅二嫂笑着从椅子上起来,她侧脸打量了一番梅馥,“看这满头的汗,穿得这么漂漂亮亮出去怎么弄得整身都是雪渣子?若是让姑爷看到了,那不知有多心疼。” 梅馥见她阴阳怪气说半天又不绕到正题,不免生气。 “二嫂,我问你二哥到底在哪你和我扯这些有的没的干嘛?我找他真有急事!” “噢,大小姐和我发什么脾气?”梅二嫂眉头一竖,声音抬高了八度。 “你二哥一个大活人,腿长在他身上他要去哪便是去哪,我如何知道?” 眼见梅馥脸色越来越不好,大嫂连忙起来打圆场。 “一家人和和气气的嘛,阿馥,看你身上湿的,走,我们先去换衣服。” 发生了这么多事,梅馥也身心俱疲,无心和梅二嫂理论,便也顺着台阶下了,和梅大嫂手挽手出了小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泪阑珊 二哥入狱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出了院门,梅馥也不着急换裳,反而是和大嫂一起回了他们居住的院子。梅大嫂虽觉得怪,但也没有发问。两人方一进院,梅大哥便已一眼瞄到梅馥,他急着向妹妹打探消息,也没来得及和妻子招呼,便拉着梅馥往侧屋走去。 梅大嫂一看他们兄妹这个阵势便也主动避让,就在绕过厅堂时,梅大的妾室张氏抱着儿子宝生走过,梅大嫂心中一跳,在张氏恭敬的问候声中,忍不住又朝着梅氏兄妹消失的方向深深看了一眼。 宝生顺着梅大嫂方向,眼尖地看到梅馥匆匆转角的身影,兴奋地拍手。 “姑,姑姑来了。” 张氏赶紧捂住儿子的嘴,作为家中唯一的孙子,大小姐没少疼这孩子,而大夫人肚子又迟迟没有动静…… 梅大嫂也不以为意,淡淡瞥了一眼张氏母子,“大少爷和大小姐忙着,你带宝生去别处玩会。”说完,再不看他们一眼,往后屋佛堂走去。 梅家大哥梅郁遣退仆役,再三确认万无一失,才开着门向梅馥低声询问事情始末,待得知事情不但没有半分起色,还牵扯出老二的海外出商赋税一事,不由大惊,背着手在屋子里团团转。 “这个老二,我们梅家不会败在他手里吧!” 梅馥也知道事情不妙,但一切还未坐实之前,依旧不死心。 “大哥,这事情还只是顾少元一面之词,到底是什么情况,我们去问问二哥不迟!” 梅郁一想也是,虽然也对二弟梅韵的手段和把戏大致耳闻,但事已至此,终究还是心存侥幸,便打定主意和妹妹一起找到梅韵再说。可两人才走到门口,却见廖管家慌慌张张地跑来。 “大少爷,大小姐,不好了,二少爷被抓了!” 梅郁与梅馥皆是一愣,梅郁忙问: “什么时候的事?” “就,就在一个时辰前……二少爷正在福喜楼谈生意,突然涌来一队官兵,还是二少爷旁边的云飞跑得快,刚到门口报的信!” “完了,完了!”梅郁满脸绝望,哀叹一声,竟是一个不稳,差点栽倒。梅馥和廖管家忙把他扶住,就在此时,只听院外一阵吵嚷,伴随着几声女人的哭叫。梅馥听出是梅二嫂的声音,几人忙走到前面,只见一向气傲的二嫂已经哭成泪人,梅大嫂不知事情始末,安慰不住,见梅家兄妹出来,梅二嫂猛扑过来,屈膝眼看就要跪下,被周围人一把拉住。 “大哥,你可一定要救救我家那挨千刀的人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泪阑珊 雪上加霜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感觉就像被什么安排好一样。 为了避免刺激到梅长安,梅家上下一致商量好先瞒着梅老爷,而老大梅郁,老三梅远和梅馥这段时间就先去探明情况,最好能虚惊一场过个几天把梅韵弄出来就再好不过,若是梅长安问起老二的下落,就说这家伙跑去外地谈生意了,反正老二神出鬼没惯了,人十天半月不在,反而是常态。 可事情远远超出了几人的预料,也不怪梅郁悲观,这之后的几天,无论梅老大和梅老三怎么周旋打点,均是毫无进展,梅老二的事情已经坐实,这证据确凿,让一干人哑口无言,无法反驳。而一切的苗头都指向了一个他们从未想过,也向来得罪不起的人——淮王李宸绍。 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一家人为老二的事忧心不已时,隔天,清吏司来人,传唤梅郁,自然是为祭天的金蝉绸之事。老大这一被传唤,到了黄昏掌灯时分都不见回来,梅家众人都没有挑明,但内心都隐隐觉得不安。 这家里的人,除了病榻上的老父梅长安和梅老三梅远,就只剩下几个女人。平素里梅家生意往来、应酬交际之事,均是梅家三兄弟经营,而因老三梅远性格闲雅,对生意之事兴趣不大,久而久之,国内的商铺营生则渐渐由老大梅郁掌控,而海外出商部分则交由老二梅韵。现下,老大、老二双双被抓,梅家一下没了主心骨,顿时人心惶惶。 关键时候,为了不让梅长安操心,梅家几人商量之后,决定还是继续瞒着梅长安。 “阿馥,现在事情已经这样,大哥和二哥……”梅远性格软弱,向来也随遇而安,这突然发生这档子事,更是六神无主;而三嫂年纪最小,性格娇憨,两夫妻都是无心争谋夺利之人,现下子,完全没了主意。 现在家里,能靠得住的还是沉稳的大嫂和泼辣的二嫂。大嫂稳住众人,把家里管得井井有条,而一向吝啬的二嫂更是拿出私房钱,动用娘家关系各种打点,可依旧是徒劳无功。 “大小姐……”一晚上,梅二嫂都在不断打量梅馥,欲言又止,待梅馥看过去,又躲开眼睛。 梅馥察觉,“二嫂,有什么事,都是一家人,你就说吧。” 梅二嫂心一横,便不再胶着。 “大小姐,现在大哥和老二都被弄进去了,现在,家里最靠得住的也只有你了,也算二嫂求你,再去求求姑爷!” 对着梅二嫂殷切的眼神,梅馥就算想拒绝也完全说不出口。而且,到了这个时候,就算梅二嫂不说,她也打定主意无论如何都要求得顾少元帮忙。可经历了上一次,她已经实在没有什么信心,所以在二哥被抓,大哥几次让自己去找顾少元时,她都各种找理由逃避。惹得梅郁不满,指着她鼻子责斥。 “阿馥,大家兄弟手足,都是同一个娘生的,现在老二出事,难不成你就当做局外人,和梅家撇清关系,见死不救?” 梅馥张口结舌,心中酸涩却无处倾诉。 “大哥,不是这样的……” “那你就忍心看着你的亲哥哥被抓,受尽牢狱之苦?” “不是这样的……大哥……” 梅馥实在不知应该怎么解释,最终梅郁还是一个人悄悄去会了顾少元,却是人也没见着,连找了几次都说不在。看着梅郁垂头丧气的挫败模样,梅馥知道,顾少元已经直接闭门谢客,彻底躲开梅家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泪阑珊 何去何从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第二天天还未亮,梅馥大早出门,时间紧迫,今天是上朝的日子,按照以往对顾少元的了解,他必定在卯时出府,为了避免和顾少元下朝后错过,梅馥决定打早就去堵顾少元的轿子。 梅馥方迈出门槛,与梅大嫂不期而遇。 梅馥惊讶,这几天大哥出事,梅大嫂气色也不好,可再一眼,看大嫂已是穿戴整齐,明显是等自己,梅馥忙上去招呼。 梅大嫂顿了顿手中的佛珠,她走上前,抚了抚梅馥的发髻,在梅馥讶然的眼神中,再帮她整了整衣服。 “阿馥,这男人面前千万别逞强,一会去见姑爷,撑不住时就示弱。我算是吃过亏的,你大哥如此,姑爷肯定更是如此。” 梅馥一知半解,完全不明白梅大嫂赶早给自己说这番话的意思。平日里,她和三个嫂嫂虽然客气,但却不亲近,这一番推心置腹的话语突然砸到眼前,让她好一阵子有些恍不过神来。可下一秒,脑中灵光一现,梅馥突然反应过来。 “大嫂,你……你们都知道了?” 梅大嫂点点头,“外面传的是那样,但是我知道你的性子,就算再狠那人,定然也不会做出那种事。不过,这……都是命……” 梅大嫂转了转手中的佛珠,“大嫂是过来人,听我一句,就算以后姑爷娶了沈家的,你这个位置也千万要保住!记住,无论如何,你都是顾家明媒正娶的夫人!” 最后一句,虽然是对她说,但梅馥觉得那句话更像是大嫂自己对自己而说。梅馥点点头,昂首阔步上了马车。马车缓缓向前,直到身后的大嫂的背影看不到,梅馥才放下车帘。发生了这事,让全家前所未有地团结起来,而之前那若有似无的距离,仿佛也渐渐地拉近了…… 马车驶到顾府门口,梅馥也不打算进去,就让车夫把马车停在侧门之前,完全不敢走神,目不转睛地盯着大门。 梅馥抱膝坐在马车上,掀起车帘。浓冬的清晨寒风乱吹,呼呼一会,就冻得耳朵和手指僵硬,可她完全没改变动作,只定定地看着顾府门匾上那烫金的两个大字“顾府”发呆。、虽然顾府完全不陌生,但生平第一次以局外人的身份这样打量顾府的大门,那高耸的门庭,威严的狮子……梅馥悲哀地怀疑,也许她和顾少元真像世人说的那样不相配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泪阑珊 跪下求他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终于,鸡叫了三遍,只听一声锁响,随后闸门木棍最后抽离,顾府的大门也缓缓从两边被打开。梅馥精神一震,从马车上跳下。一顶蓝色轿子从府内抬出,梅馥一言不发,挡在前面,抬轿的轿夫正要出口呵斥,再一眼认出是府里的少夫人,这些天少爷少夫人的事情在府里背地里传得沸沸扬扬,对于梅馥的出现,轿夫们一时不知作何反应,只愣在那里不出声。 顾少元发现轿子不动,询问何事,待听得一声支支吾吾的少夫人时,脸上闪过一丝怪。他本想让轿夫走,但最终还是硬不下心肠,掀开了轿帘。 寒风中,梅馥裹着一个披风,却没有戴风帽,也不知站了多久,发髻已经被吹乱,而不着脂粉的脸上,比平常少了三分艳丽,却多了一股说不清倒不明的异味道。 顾少元楞了一楞,印象中的梅馥,从不容许自己有姿容不妥的样子出现,从来都是明艳动人,不肯将就一分一毫,哪会出现现在这番模样。转念一想,也是自然。梅家的事,他自然心中有数。可毕竟和梅馥也算最熟悉的亲近之人,才短短几日,就见识了她的落魄,顾少元内心微动。 “少元……” 顾少元一身官服,依旧是寻常模样,不管是大哥还是二哥的事,都是自家理亏在先,不说顾少元从不徇私的脾性,再加上现在两人这横眉冷对的关系,梅馥已经不指望能从他身上讨到便宜。可不走一遭,却又不甘心。 她咬了咬嘴唇,直到把下唇咬破皮流血都浑然不知。 顾少元叹了一叹,扪心自问视而不见确实做不到,于是走上前,解下自己的大氅披在梅馥身上。 “天冷……你先回去吧。” 梅馥浑身发颤,就在顾少元朝她走来的霎那,眼泪已经开始在眼眶里打转。她静静地看着顾少元帮自己系好大氅的带子,亲手把风帽给自己戴上。而顾少元却只专心手上的动作,根本不看她一眼,像是刻意避开什么似的。两人的睫毛相隔极近,几乎要触碰融化,却完全没有感受不到彼此的眼神。 就在顾少元完成一系列动作转身离开时,梅馥轻呼一声,一把捉住了他的手。 “少元……” 顾少元发现拉着自己的手有些抖,而身后的声音已经哽咽。 “求你……救救我大哥、二哥。” 梅馥提醒自己不要哭,可真正这一刻,还是忍不住流泪。她不是照着大嫂的教导故作柔弱,但面对顾少元,除了骨子里的倔强之外,内心中永远有一处柔软为他留住。 前面的身影完全没有转身的意思,梅馥看到顾少元握了握拳,她明白,顾少元已经有答案了。不等顾少元开口,梅馥双膝触地,突然跪下。 “少元……我从来没有求过你……这次……我真的没有办法……求求你……求求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泪阑珊 噩梦连连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不是拜堂时的夫妻对拜,更不是年少时互相认定朋友时的击掌盟约……梅馥已经泣不成声,脑海中种种片段飞快的闪过,快乐的,悲伤的,开怀的,慰藉的……最后都融合成一点,聚焦在这冬日的清晨,顾府门前这一块方寸之地上。 顾少元也颇多感慨,他声音有些动容。 “梅馥,我不知道我们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但是……你不要这样……” 他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再转身时,表情已经有些疲惫。他蹲下身子欲要扶梅馥起来,奈何梅馥就是不动,顾少元无奈,只得任由她去。 “你大哥、二哥的事……唉……” 听出他语气的松动,梅馥眼睛一亮。 “你是有办法的,对不对?” 顾少元面色一变,却是突然扔下她的手,侧过脸去。 “你不要逼我!这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梅馥,你是聪明人,你应该明白……” “那我大哥和二哥……” 顾少元闭眼,到底是顾念夫妻情谊,没忍心往下说去。看他表情变幻,梅馥脑袋轰然,一下子瘫软下去,下一秒,竟是急火攻心,呜哇吐出一口鲜血。 顾少元心惊,打横把梅馥抱起,就往府内赶去。 等梅馥回过神来,已是回到顾府西院。半个月没住,这小院一如往昔,依旧冷清寂寞。 见梅馥醒了,春迟高兴得眼泪都掉下来,搂着梅馥直说太好了。 “我们……怎么……”梅馥脑袋昏沉,等下一秒想起前因后果,梅馥掀起被子,坚持要回家。 春迟含泪拉住梅馥。 “小姐……我们回不去了……” “怎么回不去?”梅馥怪,既然顾少元不肯帮忙,她就是厚着脸皮也要去求求别人,比如……夏雪篱。虽然很是突兀,被人知道肯定只会说自己不要脸吧。但是比起命,那可怜的自尊算什么? 再说,她的骄傲,早在顾少元无条件相信沈冰柔时就已经彻底地……碎了。 春迟却只是摇头,哭着一个劲地说“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为什么回不去了?你倒是说啊!”梅馥被春迟哭得心烦,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对了,你怎么来了?少元让你来的?” 春迟点点头,又摇摇头。 “小姐,梅府被查封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泪阑珊 亲自抄她的家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梅馥完全没有想到才一个早上就发生了这样的大事!等马车急匆匆赶到梅府时,官兵们正拦着众人,在大门上贴封条。 梅馥眼睛一花,下一秒,她一下跳下马车,奋力推开人群,疯狂地挤上前,伸开双臂挡在大门口。 “不准动,谁让你们来的!” 看着一个女人披头散发,龇牙咧嘴地冲到前面,执行的官兵愣了一下,立马有人上前阻挡。 “让开让开,妨碍公务,罪加一等!” 可梅馥哪里肯依,她像疯了一样,死死地拉着朱漆大门上的铜环就是不放手。可官兵们自然不把她放在眼里,立马从队伍中走出两个人,一左一右提起梅馥,顺势往地上一扔。 “小姐——” 春迟扑倒梅馥旁边,赶紧把她扶起。梅府大门顺势关闭,醒目的封条在大门上横出一个叉,梅馥眼睁睁地看着官兵们在封条上压上官府红印,她擦了擦脸上的灰,从地上站起。 “大嫂他们呢?” 春迟茫然地摇摇头。“早上他们刚来查封,姑爷就让我收拾东西赶快回顾府……可能还在……” 听到这里,梅馥瞳孔倏地一下突然睁大。 “等等,你是说顾少元也在梅府?” 在春迟茫然的目光中,梅馥猛地转身,她浑身发抖,急步朝后门跑去。 府邸被查封,按理说,这整个房子都被官府控制,而府内的人则应尽数搬去。梅馥一路赶到内宅,府内的丫鬟婆子早已乱成一团,而一个个见了她,仿佛像见了鬼似的。她心急如焚,只希望心中的猜测不要坐实,可随着距离不断缩小,梅馥听到梅二嫂凄厉地叫声。 “这些不能动……都是我的陪嫁啊……” “还有那个,是我娘家人给的,怎么也要查封?” “姑爷,你倒是说说话啊……“ 梅馥脚步一顿,春迟没料到她会突然止步,一个不稳险些把她撞倒。她看梅馥浑身发抖,眼圈发红,衣袖上的双拳也紧紧相握,不由担忧。 “小姐……” 梅馥深呼了一口气,下定决心一般地冲进院内。果然,顾少元一身官府,还是清晨分手时候的摸样,他负手站在门下,冷眼看着官兵们把梅二嫂的行李一件件搬了进去。梅二嫂左右抢夺,但都轻巧地被官兵们挥开扔在地上,她冲到顾少元面前苦苦哀求,奈何顾少元就是不为所动。 “你怎么在这里?” 梅馥声音哽咽,她几次深呼吸才把落泪的冲动生生压下。她站在栏杆下,怒盯着顾少元,一字一句又重复了一遍。 “顾少元,你倒是告诉我,你怎么会在这里?!” 所有人皆是一愣,院内瞬间安静下来。有官兵看到她冒犯长官,有意邀功,就要来拿下梅馥,梅馥双目赤红。 “谁敢动我!” ——————————————————————————————————————————— 喜欢本文的亲请随手收藏哟~~不然一旦改名可就搜索不到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泪阑珊 家破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那人刚要吼回去,顾少元突然出声。 “这是本官拙荆,就由她去吧。” 周围人才想起顾大人不日前迎娶的夫人正是这家梅府大小姐,可现下梅馥一身落魄,别说没有半点富商千金的样子,更不要说和眼前风头正盛的顾相联系到一块,让人忍不住嘀咕。 梅二嫂一看顾少元还给梅馥留了两分情面,不由眼前一亮,她小跑到梅馥跟前,恳求道: “阿馥,你倒是和姑爷说说,这些都是我娘家给我的东西,不能也当做梅府的东西一起查封吧?” 可梅馥却置若罔闻。她万万没有想到,上前来查封自家的人,竟然是自己同床共枕的夫君。她迎面上前,径直走到顾少元面前。 “顾少元,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会这样?” 顾少元躲开她质问的眼神,厉声道: “梅馥,我和你说过,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这犯错了就要受罚,就算……梅顾两家是姻亲,也绝不能徇私枉法,包庇纵容!” 他一番话说得言辞灼灼,有理有据,竟是让人一句也反驳不出来。 梅馥吸了吸鼻子,看着四下凌乱萧条的场面,眼泪还是落了下来,她极力控制住声音中的颤抖。 “顾少元……就算梅家有错,那你能不能再等一等……非要挑这个时候,你,你……明明知道我爹还病着。” “就是!”梅二嫂一跺脚,也随之附和。 “就算我们有错,到底亲戚一场,怎么能说翻脸就翻脸。”她拉着梅馥,绘声绘色道,“阿馥,你不知道,大早看到姑爷带人来,我们还以为是来走亲戚,没想到……我呸!” 梅馥心中钝痛,而顾少元已经背过身去,忙碌的士兵看到眼前变故都停下了手中动作,正不知如何是好时,有人上前请示。 “顾大人,您看现在……” 顾少元心一横。 “搬!” 下面人得令,立马又开始封的封,搬的搬。梅二嫂一看他们的架势,声嘶力竭再去阻止,自然还是徒劳无功。 “顾少元你——” “梅馥你闹够没有,闹够了就自己回去,别妨碍我公务!”说完,顾少元不再与梅馥废话,摔袖而去。 梅府查封一事闹得极大,到底还是没有瞒下梅长安。而现在有家不能回,也幸好梅长安嫁女时派头极大,给梅馥的嫁妆中除了金银细软各种外,还陪嫁了几个庄子和好多铺子,现在梅馥嫁到顾家,这嫁妆自然也不算梅家家产,没被查封。于是梅馥和三哥还有几个嫂子一商量,都决定暂时搬到城北的庄子,一来,返途方便,京中一有消息立马能知晓;二来,那里环境优美,是梅家种花的花房,因几个哥哥对养花种草一向不在意,便给了梅馥,正好也利于梅长安的疾病疗养。 ——————————————————————————————————————————— 喜欢本文的亲请随手收藏哟~~不然一旦改名可就搜索不到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泪阑珊 对他彻底绝望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梅馥雇了马车,亲自和她爹梅长安同车共行。梅馥担心梅长安知道家中被查封一事之后气骨伤身,可没想到梅长安只淡淡地找儿子、儿媳和女儿询问了事情始末后,竟好半天没有说话,面上却也没有表现悲凄。 可就在马车驶进梅馥别庄后,梅长安掀帘看了半晌,像是在找什么人,好半天,突然抬眼貌不经意道。 “少元呢?” 梅馥心中一酸,笑着给她爹披上大氅。 “他啊,忙得不可开交,这阵子好像在忙着点什么,我也不清楚。”她给几个嫂嫂千叮万嘱,不要让梅长安知道查封之事是顾少元操办的,二嫂虽嗤之以鼻,但最后也没有多言。 梅长安听梅馥说完,深深叹了一口气。 “虽是打发你的庄子,但说到底也算是顾家的财产,等过几天我身体好点了,到时候你和我回顾家一趟登门道谢,不然你在你公公婆婆那边也是难做。” “这就不用了!”梅馥摆手,怕她爹起疑,梅馥忙道:“公公、婆婆还说您病着等几天亲自来看您,说到底咱们也算是亲家,怎么能让一个病着的人反倒去找他们呢?” 梅长安一听顾家二老会亲自来,心里宽慰,一时只感叹顾家重情重义,不像有些富贵人家一遇到亲家落魄就避而不及,反复叮嘱梅馥要孝顺顾家二老,好好和少元过日子。梅馥内心苦涩,可脸上却还是强撑着,只微笑地听她爹说话,不时点头。 如此过了两三日,这梅家的事还是没有半点突破,梅馥又厚着脸皮去找了顾少元几次,除去一次顾少元不在府内,后面均都碰到,可每每谈到梅家之事时,两人均是不欢而散。如此几次,梅馥心里也清楚,梅家这事,顾少元是打算袖手旁观了,先不说他自诩清流,更何况,这事本身就是淮王有意为之,作为淮王手下最得力的爪牙,顾少元这一出大义灭亲演得真是好啊!!! 梅馥抹了抹眼睛。 “顾少元,别的也不提了,我只问你,我大哥和二哥会不会有事?” 顾少元眉头紧锁,他闭了闭眼,没有正面回答,声音透着疲惫。 “梅馥,我也是秉公办事,请你不要为难于我……” “我为难你?”梅馥不怒反笑,“顾少元,换做其他人遇上这样的事也会三番几次地找上门吧,为什么偏生是对我,你就如此冷漠,缺乏那一点点必要的同情和耐心呢?” 顾少元也知道自己话重了,到底曾是情根深种的情侣,看到对方恍若隔日的变化他心中多少页有些动容,但一想到梅霜雪枝后的另一张脸,怯声唤出的那一声“少元哥哥”,顾少元方柔软下去的心霎时又冷了下来。 “梅馥,若以后还是为这件事,你不用再来找我了!”说完,又是头也不回地走开。 梅馥不知道自己已经是第几次看到他甩袖而去的背影,一次次,使她那颗火热的心渐渐冰冷尘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泪阑珊 同林鸟,各自飞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顾少元话已说透,梅馥咬咬牙,只得另辟蹊径。当朝中,能与淮王李宸绍抗衡的,除了那突然龙袍加身的小皇上,就只有国舅夏雪篱了。梅馥自觉和夏雪篱关系微妙,从先前的势不两立,到现下一次又一次地求上门去,若是换做以前打死不求人的性子,这种事情她是做不来的,可现在…… 但也不知是天意还是巧合,梅馥匆匆赶到唯能与夏雪篱扯上关系的花漪红住所,才从翠生口中得知,花公子早在梅府出事之前就随国舅一起去皇家别院养病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梅馥膝头一软,瘫倒在地。翠生吓了一大跳: “阿馥姐姐,你没事吧?” “没,没事……” 梅馥狼狈地从地上爬起。她疲惫地上了马车,打算回家和爹还有三哥嫂嫂们说一声,无论前路如果险阻,这皇家别院都得走一遭了。 可才回到庄子,就听到里面一阵吵嚷,梅馥心头一跳,方从马车上跳下时,一顶蓝篷马车与她擦肩而过。 赶车的小子有些眼生,梅馥听到里面低不可闻地几声呜咽,立马止住。 “等等,你是谁,车里坐着何人?” 那人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根本不看梅馥一眼。 梅馥气恼,正要解下车上的马冲去前面时,蓝篷马车突然停住,于此同时,车帘被掀开,出现了一个红肿着眼睛的丽人,不是她三嫂还是谁? 梅馥一时反应不过来,错愕道。“三嫂,你这是……” 三嫂哭得梨花带雨,眼睛已经肿得不成人样,她用手绢掩住下巴,控制住下一秒又要痛声大哭的冲动,忍泪和梅馥道。 “大小姐,我走了,保重!” 梅馥心中荒凉,霎时也明白了大半,但却仍忍不住颤着嘴唇确认: “……走去哪里?” 梅三嫂摇摇头,她嫁入梅府不过一年,与梅老三都是淡泊名利不惹纷争的性子,这虽然已经出阁,却仍然犹如二八少女一般天真娇憨。 “先回家吧……等过了段时间我再来找……” “找什么找!”梅三嫂话生生被人厉声打断。梅馥循声一望,里面坐着个锦服的妇人,正是三嫂的母亲,她眉毛一横,对梅馥翻了个白眼。 “也真够倒霉的,赔了嫁妆还不够,难道还要丢命?这梅家,你别指望再回来了!” “娘……”梅三嫂哭泣。 那女人却一把把她推进门车,狠狠地摔下帘子。 “走——” 马车绝尘而去,梅馥心中荒凉,来不及多想,她赶紧跑到三哥住的屋子,还没进门,只听一阵噼里啪啦,见梅馥过来,大嫂、二嫂忙拉着她道。 “阿馥,你去劝劝你三哥,老三媳妇家坚持做主要他们和离,现在……哎……”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但事情如此,又岂能强迫别人和自己共患难呢?这样一想,对顾少元的无情似乎也有了三分释然。 没有希望,何来失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泪阑珊 大厦倒,灯将尽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梅馥走进梅家老三梅远的屋子,不出意外的看到满地的碎瓷片。梅三哥垂头丧气地背门坐在椅子上,听到后面的声响,都没有回头,只是呆呆地吐出三个字。 “她走了……” “我知道,三哥。”梅馥看着那张布满胡渣的清俊面庞,扫过桌上墨迹未干的和离。 梅远怔怔地看着远处。半晌,才幽幽叹息。 “不过也好……走了一个是一个……” 他话语凝重,语气悲观。梅馥想起在顾少元那遭到的冷遇及其不太明朗的未来,心口骤时紧缩。 “爹知道吗?” 三哥摇摇头,像是想起什么猛然惊起。早上那事情闹得太凶,梅长安如果在不可能坐视不管啊,这么说的话,难道他不在府上。 “……一早上没有看到他。” 两兄妹对视一眼,同时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急急赶到爹住的小院子时,哪里有什么人影,可问遍了庄子里的各人,均对梅老爷的下落不知所踪。这别院只有一辆马车,早上梅馥出门时已随她使用。这梅老爷到底去了哪里?可就在梅馥与几个哥嫂急得团团转准备报官时,一顶马车急匆匆地赶到庄子。 “喂,有人吗?”赶车的老胡头丢下马车急急往里赶。 “哎,真是晦气,别死在我的车上啊!” 他内心绝望,本以为今天遇到了个肥差,在郊外拉了这个雍容富贵的老头,可才载着他在城内晃悠了几个地方,这老头进出几个府邸后脸色一下比一下不好,最后竟然在上他马车时吐了一口老血,当即就晕在他的车上。 路上,他听这老头自称是从这别院来的,也不忍把他随意乱丢在荒郊野外,于是自认倒霉连人带车拉倒这里认认,这一下,正巧和心急如焚的梅家众人撞上。梅馥几个千恩万谢了老胡头,除去车资外又给他了几块银锭。 好在梅老爷一直病着,梅府被查封后,虽遣散了梅府大半仆役,可梅家长聘的郎中金大夫却一直被梅馥说服留下。众人手忙脚乱地把梅老爷抬进屋子,金大夫在他穴位上扎了几根银针,探过脉象只说是突然受惊,气急攻心,只需静养便可。 梅家上下才安下心来。梅馥守在旁边,看着爹那张红润的脸庞没有一丝生气,在眼眶里一直打转的眼泪终是忍不住掉了下来。 “阿馥,别哭……” 耳畔一声老迈的安慰猛然拉过梅馥的思绪,梅馥惊喜,赶紧拥到床前。 “爹,你醒了?” 梅老爷半晌不语,晨光暮歇,此刻天色已暗了下来,屋内的烛光微弱,似乎一阵风就能吹灭。梅老爷心中叹息,查封那天看自己女儿眼圈青黑,当下便忍住探求究竟,今天独自偷跑出去,只想去找找年轻时的老朋友帮帮忙,才发现…… 气数已尽,气数已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泪阑珊 绝境之中何处逢生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梅家香门第,后世子孙逐渐不济,可在自己手上转商入贾后又重又盛起,可成也萧何败萧何,现在……还是终是败在自己手上了。 梅馥看她爹反常地不说话,知道梅长安已心中有数,扑通跪下。 “爹,我们不是有意瞒您,只是……” “阿馥,爹都知道。”梅长安声音沉痛,他躺在床上,很是虚弱。“去把你哥哥、嫂嫂们叫进来吧。” 梅馥应下,不多时,梅大嫂、二嫂、三哥便都走进屋子,几人围床或站或立。一时间,梅馥只觉得鼻子酸楚,一种父亲就要远去的恐慌感油然而生,惹得她阵阵心悸。 梅老爷靠着床头坐起来,眼神从一个个身上划过,待到梅三哥时,突然停住。 “老三,你媳妇呢?” “爹……我们已经和离了。”梅老三一脚跪下,七尺男儿已经泪满襟。 “老三,在爹面前哭什么哭啊。”大嫂二嫂忙劝,“到时候,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再讨一个不就成了。” 梅老爷摇头。 “他心里苦,由他去哭吧。不过老三——” 梅远擦擦眼泪,抬起头来,只听梅长安像交代后事一般郑重嘱咐。 “别的不说,这梅家以后就你一个男丁,答应爹,无论将来多苦多难过,一定要坚强地活下去!!!” 梅老三一哆嗦,其他几人也听出了话中的不对,梅二嫂声音发颤。 “爹,您……您说只有老三一个男丁,那大哥和老二呢?” 梅老爷没有正面回答,只对着两个儿媳道: “老三媳妇和离了,梅家对不住你们,现在老大、老二不在,你们也还没有孩儿,不如就由我代他们给你们一纸休,放你们回家吧。” 梅大嫂、二嫂对视一眼,双双跪下。 “爹,我不走!” “是,这里就是我家,我要等梅韵那个死鬼回来。” 梅长安泪水涟涟。 “好孩子,可是……老大和老二可能回不来了啊……我怎么忍心让你们继续留在这里苦熬?” “怎么可能?” “爹,您是说——” …… 屋里众人脸色发白,只见梅长安沉痛地点点头。 “我今天去拜访了一个老朋友,他才对我说这事或许无法扭转,本来淮王打算一举拿下梅家上下,还是少元周旋,但最后……老大、老二大概真的回不来了。” 梅馥脑袋轰然,她死死地咬紧嘴唇。直到嘴唇被咬破皮,溢出鲜血也似不为所知。 顾少元,又是顾少元……难道还要让我谢谢你吗? 梅老爷担忧地看着梅馥,在别庄了几天,顾府不闻不问,更别说梅馥口中承下的顾家二老来看自己。他商海沉浮半生,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当下就已料定不对,今天出去转了圈,特地又去和老朋友们打探了下顾家的事情,在别人侧面的叙说中得知女婿和沈家大小姐走得很近,大有娶她入府的打算,更是对这个心尖尖上的女儿放不下心。 他正想对女儿再交代两句,可就在此时,梅二嫂身体不稳,哀恸一声晕了过去,众人手忙脚乱地把她抬回屋子。 梅馥握紧手中的拳,喃喃道。 “爹,我不会让大哥、二哥有事的!” ——————————————————————————————————————————— 喜欢本文的亲请随手收藏哟~~不然一旦改名可就搜索不到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泪阑珊 太后的心事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当天夜里,梅长安的病越发重了,金大夫摇摇头, “心结太深,若还是放不下心病,只怕……” 接下来的话他没有明说,但在场的众人均知道事态不好,均浮出凄色。梅馥别过父亲兄嫂,把去求夏雪篱的事也和他们道明,众人虽均觉这事指望不上,但现下一筹莫展,就算死马当活马医不试试又怎么知道。 梅馥爬上马车,最后望一眼别院那雅致的大门,也觉得前途未卜。家里人一天比一天少,不知道此番之后又会如何。不知为何,梅馥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那颗殷红的泪痣,想到那双傲雪欺霜的眼睛,她双手合掌,在漫天冬雪中许下愿望。 “菩萨,求你佑我此行一帆风顺,救得我两个哥哥的性命。” 皇家别院离京城二十里,地点十分清幽,周围草木茂盛,在夏日时还是皇家狩猎去处。 夏雪篱一身白色锦袍,外面披了一件银鼠毛大氅,正坐在二楼落地轩窗前与花漪红举杯对饮。因身体关系,他平常偶有喝酒,只兴致来时,才会浅酌几杯,可今日里却不知为何,竟连饮了半坛,眼见他浮出慵懒醉意,花漪红忙劝。 “国舅,差不多了,不然等太后看到了又生气。” 这不提还好,一提人便已到。 花漪红话音方落,只听帘外太监尖细的声音响起。 “太后驾到——” 那边厢花漪红还来不及回避,布帘被打起,一个遍体珠翠,身着明黄色宫装的美艳少妇便已跨过了门槛。 夏太后扶着宫女的手臂走到两人跟前,她眯着眼睛不悦地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花漪红,也不叫起身,对着仍端坐竹木长榻上独酌的夏雪篱怒道: “听说你把昨天哀家送到你屋里的人全都赶出去了?” 夏雪篱放下酒盏,面上不见喜乐,他轻描淡写地拉着怒气冲冲的夏太后坐到对面,轻笑道: “我这里只有酒,姐姐是要喝什么?叫阿九送来。” 他姐弟两人关系极好,而夏太后能有今天,如果没有夏雪篱从中的周旋以及在专横跋扈的戚烟太妃手中一心担保,指不定还没有怀上当今圣上便香消玉殒了。 夏太后被夏雪篱这一拉一绕,怒气便少了一半,夏雪篱挥手让花漪红下去,阿九也退出门外,霎时屋子中只剩下夏氏姐弟二人。 她看着对面风姿卓越的弟弟,无奈地叹了口气。 京城大雪压城,夏太后觉得宫内压抑气闷,故以养病的名义带着弟弟来到别院。其实夏雪篱身体虚弱,平素有个冷热几乎均躲不过病气,这一天到晚虽不见好,却也不足以致命,可夏太后心悸那疯癫和尚的断语,虽都被夏雪篱以妄语一笑置之,但宫内女眷向来迷信鬼神,那和尚又是个十足应验精准的,眼看三年之期转瞬就过了三分之一,近几日也不知是天气寒冷还是别的,夏太后越发坐立不安,而自己这个弟弟,却丝毫不放在心上。 ——————————————————————————————————————————— 喜欢本文的亲请随手收藏哟~~不然一旦改名可就搜索不到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泪阑珊 不近女色的国舅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另外,关于他的婚事,夏太后也不知操了多少心。他性格乖张,京城贵族圈里的女眷但凡能指出名姓的,都被他挑剔了个遍,就算是名扬天下的才女如沈冰柔辈的,被夏雪篱那张嘴一说,却也成了沽名钓誉的俗人。排斥婚事也罢了,偏生这么多年来,夏雪篱身边连个通房的女子都无,不近任何女色,过得有如禁欲僧人一般,虽然与戚烟太妃的流言蜚语传得有鼻子有眼,但那个贱人和夏雪篱的关系,夏太后再清楚不过,其实真要如传闻中说的那样,或许她还会有几分欣慰。 而据夏太后观察,唯一能与他亲近的,便是这欢喜阁的戏子花漪红。那日她在宫中与诰命夫人董氏聊起弟弟,突然想起前不久宫人送给她消遣的一本民间志怪小说,那里面除了神仙鬼怪等妇孺最爱的故事之外,还夹杂了几个龙阳故事,什么贵公子夜扑小生一类,那用词火辣奔放,看得正值盛年的夏太后一阵脸热。她少年时就嫁入皇宫,平素里和先帝的女人们争宠夺利又是半吊子水平,只因生了唯一的皇子,在弟弟的得力帮助下坐稳后位。现在看到那个故事,再联想一下于夏雪篱形影不离的花漪红不由内心咯噔了一下。 他不会如中写的那样是个断袖吧?! 而这次特地和夏雪篱一起来到别院,果然就见那花公子和自己弟弟之间怎么看怎么不对劲,但忌惮夏雪篱脾性,夏太后强忍怒火,终是不再多言,只是默默地选了几个美貌女子没事经常放到夏雪篱跟前晃悠,可连续几次均被他视而不见后,夏太后终于忍不住,当夜就让人把姑娘们洗刷干净打扮得香喷美艳地送到弟弟屋里,可惜,一炷香时间,就看到小太监哭丧着脸回来禀报,国舅冷着脸把姑娘们全部赶了出去,若是谁敢上前,就要那凶神恶煞的阿九当场处决…… 夏太后听得一愣一愣的,虽然弟弟外表人蓄无害,可触及他的底线,夏太后也知道这是个惹不得的主,哪怕自己是他的亲姐姐!于是也装聋作哑,当做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掀被睡了。 可第二天越想越觉得不能让这件事就这样算了,关系到夏家烟火,那如何能任由他胡闹!!! 于是夏太后气势汹汹地带着众人来了,可才说出一句话,就被弟弟糊弄得没了脾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泪阑珊 莫非是个断袖?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可夏雪篱却明知故问:“姐姐为何烦恼?” “还不是因为你!”夏太后没好气地接过弟弟手中的梅瓣茶,这梅瓣是用五色梅花花瓣混成:白、粉、红、黄、复色,其中这复色花瓣最为少见,夏雪篱昨日带着花漪红在别院梅林中赏雪时,无意中看到,一个好兴致便亲自采摘,阴干,蒸馏……几个步骤无一不少。 夏太后浅饮了一口,轻轻放下。 “你要是对自己的婚事也这样上心就好了。” 夏雪篱只装作没有听见。 一秒,两秒,三秒……屋里要多安静有多安静,眼见亲弟弟依然没有半分要接话的影子,夏太后有些坐立不安。她贵为太后,宫里宫外命妇贵人哪一个不是讨巧着和她说话,她这一句才下去,人家后面好听的好玩的就接上了,哪怕只是默不作声,也有人会哄得她高兴。偏生这样一个夏雪篱,会不会聊天啊? 可若是想这样就打发走太后她老人家未免也太天真了。 夏太后清了清嗓子,视线落在几旁一只如意状玉饰上,用料一般,但胜在款式新颖。 “那东西看着到精巧,是方才那公子的?” 夏雪篱嗯了一声,当下便唤来阿九吩咐把东西给花公子送去,生怕她会占为己有一样。瞧着他话里动作的维护之意,夏太后心里不是滋味,突然生出种养了多年的儿子被一个外人抢走的错觉,可若是个妙龄女郎也罢了,偏生是个男人!!! “你与那花公子感情真好。” ‘“嗯,是不错。” …… 两姐弟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聊了一个时辰,可说了半天,硬是没有绕到重点,夏太后又不愿当面对夏雪篱发怒,词不达意地说了半天只觉得各种困乏,只好无功而返。 阿九躬身把她送到殿外,眼见太后转身正要起身,不想她才走了两步又气势汹汹地折返过来。 “今晚你们主子若是再把哀家送的姑娘退回来,唯你是问!” 瞧着凶神恶煞的粗蛮阿九面上露出难色,夏太后郁闷了一早上的心情才瞬间有些放晴,她心满意足地哼了一声,扶着丫鬟的手臂优雅地走远。 拿夏雪篱没办法,他身边的阿九至少能吓唬吓唬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泪阑珊 喜怒无常的主上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飞雪扑面,梅馥下意识紧了紧身上大氅,抬望眼,暮色薄,面前的皇家别院院锁重楼,被苍茫的白色覆盖,在风中如同一座冰宫雪城。 春迟缩在梅馥身边,不安地搓着手。 “小姐,国舅和姑爷一向不对盘,他、他真的会帮我们吗?” 梅馥默然片刻,摇摇头。 “我不知道,可是春迟,这是梅家最后的希望了。” 她右手在心口紧握,鼓起勇气迈步上了阶梯,还未走近便被侍卫横刀拦下,居高临下地睨着她。 “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挡在胸前的长刀透着森然白气,梅馥退了一步,从腰间拿出柄折扇递过去,深吸口气。 “请将这个交给国舅,就说梅馥前来求见。” 用过晚膳,夏雪篱照例到别院温泉中沐浴,他体质孱弱,每到冬天夏太后都会逼他到皇家别院休养,看中的就是这温泉水能驱寒暖身。 夏雪篱浸在泉水中,他抬起手,垂目注视掌心,从小算命先生就道这手相一看就不是个有寿的,而目下天生泪痣,也被解读为“一生流水,半世飘蓬,孤星入命”,更有甚者还说因为这滴泪痣,他注定今生为情所苦,泪流不尽,加上那疯癫和尚的疯言疯语,越发坐实了红尘缘尽的批语。 这些说法在夏雪篱看来都是不屑一顾的,他天性冷漠,无情无爱,何来为其所困? 偏生姐姐杯弓蛇影,总拿这些无稽之谈来烦他,夏雪篱嗤笑一声放下手,侧目撞见一双眼正直勾勾盯着自己,不禁蹙起眉头。 这是一名新来的侍女,首次伺候夏雪篱入浴,还未曾习惯那惊心的美丽,她跪坐在那里,眼睛不安分地频频偷看他蒸腾在白雾里若隐若现的优美的肩颈,连身边的侍女扯她袖子也未曾收敛,夏雪篱察觉,才刚眯起双眸,随侍一旁的阿九便几个箭步冲上来,提起那名侍女的领子将她往外拖去。 女子这才知道自己逾越了,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惊叫求饶。 “我错了,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主上饶了我这次吧!” 夏雪篱厌恶地撇过头,轻声道。 “真是聒噪,阿九,让她安静下来。” 阿九应下,当即甩了那女子一巴掌,他天生力大,内力又极其深厚,这一掌下去,那侍女便歪头不动了,阿九于是对夏雪篱欠了欠身,转身拎着那侍女出去了。 阿九走到庭院里,将昏迷的侍女随意往雪地里一丢,周遭的下人都知道夏雪篱脾气古怪,哪敢多问,一个个屏息静气继续着手中的工作,阿九拍拍手,正待折回,突然有个侍卫气喘吁吁跑来,躬身呈上一柄扇子。 “九爷,有个自称梅馥的女人想要求见主上。” 阿九沉下脸。 梅馥? 不就是那个总对主子出言不逊的疯婆娘?这几天主子身子好不容易好些,岂能让她打扰了清休。 阿九哼了声,转身冷然道。 “让她滚。” 那侍卫显然很怕阿九,忙不迭连声答是,心中埋怨梅馥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凭一把扇子就想求见主上,还搞得煞有介事,害得他还以为她真和主上有什么渊源。 阿九走了两步,忽见几名美人掩面哭着从春雪间一路小跑出来,不用想也知道太后给主子塞的女人又碰壁了,阿九想起夏太后唯他是问的警告,略觉头大,于是转身叫住了那名侍卫。 “你回来!” 那侍卫一呆,刚站住脚,手中的折扇已被阿九抽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泪阑珊 雪地酷刑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阿九转回温泉,仔细弹掉身上雪珠,确定不会将寒气带进去,这才掀开厚厚的锦帘,径直走到夏雪篱身后。 整个浴池的气氛似乎比刚才更沉闷了,侍女们从跪坐,变成了伏地叩首的姿势,看起来夏雪篱心情并不好,阿九犹豫了一下,还是撩袍半跪,双手将那柄扇子呈了上去。 “主子,梅馥那女人来了,等在外面想要见您,要不要……赶她走?” 正在闭目养神的夏雪篱闻言,慢慢睁开双目,他接过扇子展开,一幅冷艳的大雪压梅赫然映入眼帘,夏雪篱薄唇微勾,将扇子递与阿九,从泉水中起身。 “走吧!我们去会会她。” 梅馥与春迟撑伞在雪中立了许久,冻得手脚冰凉,几乎就要绝望时,面前那道大门终于缓缓而开,一名侍卫出来对梅馥道。 “进来吧,主子答应见你了。” 梅馥与春迟对望一眼,皆是激动不已,刚要上前,一柄未出鞘的长刀隔断了两人,侍卫将春迟拨开,指着梅馥。 “就你一个人。” 春迟连忙攥住梅馥的衣摆,她也知道夏雪篱不是个善茬,现下注视着梅馥,总生出一种羊入虎口的不祥预感来。 梅馥轻轻掰开春迟的手,笑着安慰。 “别担心,我很快就回来。” 穿过竹坞水榭,庭宇楼阁,绕过蜿蜒的画廊,方来至一道古雅的月洞门前,门匾上用小纂提着清瘦的“春雪间”三字,侍卫至此止步。 “主上在里头暖阁里,你自己进去吧!” 梅馥欠了欠身,提起裙子走了进去。 春雪间的庭院里种满了梅花,飞雪和花絮混成一片难以分辨,终于要见到夏雪篱了,梅馥此时心情十分复杂,虽然她因梅家有望得救感到欣慰,但想到接下来要低三下四去求那个曾发誓势不两立的男人,满满的羞耻感又让她觉得无地自容。 梅花树下,一团人影吸引了梅馥的目光。 几个面目冷漠的仆人将一名侍女围在中间,她衣着单薄,右脸肿得老高,仆人们正抬起一桶桶冰水往她身上浇去,女子哭泣着,光脚在雪地上乱爬,冰水湿了她的衣裳,很快就开始结冰,和皮肤粘在一起,她面无血色地挣扎着,却始终不敢爬到廊上来,而来往剪梅枝的、抱花瓶的侍女也都对这一举动视而不见。 梅馥驻足,心中一惊,她知道夏雪篱性情乖戾,冷血无情,这侍女不知犯了什么错,要用这种酷刑折磨她。 她从小是好打抱不平的性子,见状不由气血逆流,刚想上前制止,又想起自己是来求人的,不由苦笑,如今她梅家尚且自顾不暇,哪里还能拯救别人? “夫人,这边请!” 梅馥拉回思绪,狠下心不再回头。侍女将她引至夏雪篱所居暖阁外头,转身从腰间拿出一柄特制的拂尘,开始替她扫掉身上的雪,梅馥下意识往后一步,那侍女见状,忙低声解释。 “主上怕冷,但凡身上带着寒气入内,是要受罚的。” 受罚?就像刚才那个侍女一样么?梅馥咬牙,换做往日,她一定要趁机讥讽两句,但她知道此时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便硬生生将这话咽了下去,暗骂夏雪篱一个男人,怎么能够如此矫情,搞出这些幺蛾子名堂来。 侍女扫完雪珠,这才满意地收起拂尘,双手打起厚厚的锦帘。 “夫人请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泪阑珊 听房(一更)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屋里的暖流混着梅花幽香扑面而来,温润着梅馥冻僵的手脚,让她通体舒泰,她隐约看到锦帐繁花后,一道烟灰色的人影斜倚在榻上,犹豫一瞬,毅然走了进去。 夜渐深,雪下得越发大了,屋檐下的玻璃灯罩被塑风刮得乱旋,暖阁里,阵阵微妙的动静若有若无传出,听得在廊下扫雪的侍女脸热心跳。 那女子也不知对主上说了些什么,没多久就被送到温泉沐浴更衣,而后进了主上卧房就再也没有出来过,现下听到这暧 / 昧的声音,里头正在上演的画面,大家都心领神会了,侍女们惊诧至极,她们很想聚在一起讨论下,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竟能得到主上的青睐,但碍于夏雪篱的手段,也只能低头强忍。 屋外,阿九抱臂立于雪中,他耳力极好,方才屋内的一切对话都听得一清二楚,他跟在夏雪篱身边多年了,他会付出代价去索求一个女人,这还是第一次,何况,这还是个总对主子口出狂言的凶暴女人。 放着多少投怀送抱的温顺美人不要,为什么偏偏接受了这样一个女人呢? 阿九感到不能理解。 周遭的人突然扑通扑通跪了一地,阿九回过头来,夏太后正扶着太监的手臂气势汹汹向他行来,她身后,是方才那群被夏雪篱赶走的美人们,一个个低头淌眼抹泪。 “你是把哀家说的话当作耳旁风吗?阿九!” 夏太后咬牙切齿地扬着下巴,似要把阿九生吞活剥了。 “不敢。” 阿九默默向她跪了下来,夏太后刚要发作,双耳却似乎捕捉到一阵细不可闻的吟哦声。她询问地瞥了阿九一眼,阿九只好抬起目光示意她看夏雪篱的卧房。 夏太后狐疑地上前几步,余光扫到跪了满地的奴才后,又想起她母仪天下的身份来,只好清咳一声,招手叫过身边的太监低声吩咐几句。那太监领命,躬身绕到窗户前,偷偷摸摸地将窗棂拉开一丝缝隙,弯下身子将那双滴溜溜的眼凑了上去。 因对夏雪篱的惧怕,那太监只敢匆匆看了一眼,便迅速将窗缝合上,碎步回到夏太后身边,附耳对她低语几句。 夏太后嘴角慢慢勾了起来,意味深长地往那窗棂看了一眼,这才满意地扶了太监的手摆驾回宫,临走前还和颜悦色地嘱咐阿九道。 “打听清楚是谁家姑娘,回去以后,把她收到阿篱府中做个妾吧!” 阿九嘴上应着,心中却暗暗叫苦。 如果让夏太后知道,主子床上那个女人,是夏氏头号死敌顾少元的夫人,她会不会气得倒仰过去… ……晚上八点左右还有一更,大家到时候来看噢~如果喜欢请收藏本文,谢谢大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泪阑珊 孽缘(二更)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夜来的塑风将满地残雪吹冻,半轮冷月被冻嵌在天宇中,梅馥推开门,跌跌撞撞地跑出来,呼啸的北风犹如刀剑,将方才淫靡的温柔乡砍得粉碎。 她咬牙走了两步,扯动下身火辣辣地疼,于是再也撑不住,反身靠在壁上大口呼吸。 呯的一声,梅馥惊觉抬头,原来是头顶的玻璃灯盏被冻裂了一个,碎片倾塌,落了一地残渣。 梅馥望着满地碎片,眼泪突然啪嗒啪嗒落下来。 几名侍女急步赶来清扫,原本空无一人的走廊开始人来人往,无处遁形的梅馥,转身贴在墙壁上,一手攥紧大氅襟口,一手捂住眼睛,泪落如珠。 再怎么坚强,她也不过是个十九岁的姑娘。 这一/夜,她的清白和骄傲,被狠狠揉碎,让她明白,有些东西,再也回不去了。 梅馥无声的痛哭了一回,毅然擦掉泪痕,扶着墙壁慢慢往外走去,没走几步,她停下脚步,望向庭院。 梅花树下,那个被施以酷刑的女子依旧躺在那里,身子半埋雪中,头发上似结了层薄冰,眼珠一动不动,或许……已经冻死了吧! 梅馥撑墙注视着她,心内一片悲哀,刚要挪步,那女子突然猛地抖了一下,木然的眼珠向她这边转来,哆嗦着嘴唇对她喃喃说着什么。 梅馥读出那口型,说的是。 “救救我。” 梅馥低下头,紧握住拳,又慢慢松开,如此几次,终究还是做不到视而不见,转身扶墙往回走去。 夏雪篱的卧房,侍女正在伺候他起身。 梅馥本以为此时他应该已经入睡,可她不知道夏雪篱有洁癖,同她春宵一度之后,他便嫌弃床单脏了,要求马上更换,还要重新沐浴才肯就寝。 梅馥闯进去的时候,阿九正为夏雪篱披上大氅,侍女扯下方才他们欢爱过的被褥,那上头,点点殷红触目惊心,梅馥脸色由白转红,她愤怒地剜了夏雪篱一眼,仿佛他将她当着众人剥光了一样羞耻。 夏雪篱对她的愤恨置若罔闻,梅馥带进来的细微风雪让他感到不快,他一皱眉,马上有侍女小跑过去用拂尘将梅馥从头到脚扫了一遍。 梅馥一掌将人推开,口吻生硬地质问夏雪篱。 “外头那个女子犯了什么错,你要这样活活把她冻死?” 夏雪篱慢慢挑眉看她,声音很轻,语气却是冷酷的。 “梅馥,不要以为陪我睡了一觉,你就可以在这里放肆。” 夏雪篱的反复无常让梅馥愣了一下,仿佛方才温存含笑低首与她耳鬓厮磨的不是面前这个男人。 但只是转瞬,夏雪篱冷若冰霜的容颜上却又缓缓绽开笑意,他走到梅馥面前,低头勾起她胸前一缕垂发,语带暧/昧。 “怎么?这么快就想我了?你若是舍不得,想要留下来也是可以的,毕竟,夜还很长……” 露骨的暗示让梅馥脸腾地一下红了,她狠狠将他的手的隔开。 “你闭嘴!” 阿九正要出言呵斥,夏雪篱制止了他,笑笑地看着梅馥不说话。 梅馥腮晕潮红咬牙切齿,等明白此人不过是在戏耍自己后,终于冷静下来,放软语气。 “想来那丫头罪不至死,国舅难道不能高抬贵手放过她?” 夏雪篱注视她半晌,突然笑了,他一摆手,阿九会意,默默出去了,不一会,门外传来一阵响动,梅馥急忙走到门边,见两个侍女将那女子从雪中刨出来拖上长廊,用拂尘扫净她身上的冰雪以后,又扔了一张毯子给她。 那姑娘求生的意志很强,回转过来以后,便哆嗦着用毛毯将自己裹住,她回头感激地看了梅馥一眼,挣扎着往有火炉的下人房爬去了。 梅馥刚松了口气,夏雪篱已经越过她,在众人的簇拥下往温泉走去。 “这样心慈手软,注定不是沈冰柔的对手,梅馥,究竟你的结局会是怎样呢?我很期待……” ……喜欢请收藏噢,谢谢大家支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泪阑珊 已经脏了(一更)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雪埋官道,冷月无声,马车行得很慢,梅馥裹着大氅麻木地靠在车里,听着车辙单调的咯吱声,春迟点起手炉给她取暖,然而手炉递过去,梅馥却没有接,她出神地盯着车顶,一言不发。 “小姐……” 春迟的声音有些颤抖,梅馥这样让她感到害怕。 她这一去足有几个时辰,出来以后,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梅家有救了。”便坐上马车抱膝沉默至今。 看样子,小姐已经成功说服了国舅出手相助,可是为什么她的脸上不见欣喜,反而是一脸绝望呢? 春迟不敢多问,见梅馥嘴唇冻得发青,便将手炉放在梅馥膝上,转身从小风炉上取过铫子,倒了杯热水喂到梅馥唇边。 “小姐,喝点热水暖暖身子吧!” 梅馥回神,一侧头瓷杯被撞歪,热水泼了她满襟,春迟啊了一声,连忙丢开杯子替她擦拭,刚拉开梅馥领口,那脖颈上的点点欢痕却猛地撞进眼中。 “别碰我!” 梅馥飞速捂住领口,抬眼见春迟一脸惊恐,嘴唇哆嗦地盯着她的脖子,不由咬紧下唇。 她害怕这个眼神,与花漪红刚才看她的眼神如出一辙。 她离开夏雪篱居处时,在湖边与花漪红不期而遇,他打着一把纸伞出来看雪,却意外撞见了狼狈的她。 他发现撑着石阶一步步艰难行走的梅馥,不确信地叫住了她,梅馥回头,花漪红一呆,目光从她凌乱蓬松的头发渐渐下移,定在她的脖子上,然后那还未来得及攒起的微笑瞬间凝滞。 梅馥深深闭眼。 春迟却突然抱住她,哇的一声狠狠哭了出来。 “小姐!为什么!这是为什么呀!” 她终于明白梅馥是以什么样的代价换来了梅家的生机,她的小姐,向来意气风发趾高气扬的小姐,她怎么可以忍受这样的代价? 梅馥叹了口气,摸上春迟的脑袋。 “回去以后,不要对任何人提起这件事。” 梅家上下得知夏雪篱肯施以援手时,无一不是呆若木鸡。 因根本不对夏雪篱抱有希望,梅馥的两个嫂子已经接受了现实,开始帮梅家兄弟准备后事,此时梅馥突然带着满身风雪回来,告诉她们三天后,可以到大理寺接人,她们竟一时都吓傻了。 很快梅家上下悲凉的气氛就被绝处逢生的喜悦取代,对夏雪篱的评价也从十恶不赦的妄臣转变为雪中送炭的大好人,两个嫂子欣喜若狂地跑到梅长安床边,争着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他。 梅长安听说儿子有救,吊着的一口气果然顺畅多了,梅馥连忙请来大夫,一番汤水喂下,梅长安的状况好转过来,他睁开眼睛第一件事,却是紧紧攥住梅馥的手。 “咳咳,那个夏国舅,一向与少元势不两立,怎么突然肯出手救梅家的?阿馥,你、你没有做什么对不起少元的事吧?” 梅馥面色一变,只听梅长安接着道。 “少元在朝中的行事,你虽不过问,但总归耳濡目染,你若知道什么……一定、一定不能泄露给夏国舅知道啊!” 梅馥这才明白父亲所指,顿时松了口气,正欲说话,二嫂在旁边啐了一口。 “爹,您还担心您那好姑爷做什么?我们梅家落到这步田地,就有他使的一份力,何况他现在一心都扑在那位沈小姐身上,眼里哪还有我们家大小姐?” 梅长安叹了口气。 “纵然如此……总归是出嫁从夫,阿馥,你今后的日子还长,就早些和少元和好吧!” 和好? 梅馥几乎想大笑,她和顾少元这段名存实亡的婚姻,到了今天,还有和好的余地吗? 梅馥沉默半晌,抽出手。 “爹,我先回去休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泪阑珊 出狱(二更)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第三天一大早,梅家众人便都守在大理寺门口,就连病榻上的梅长安,不顾众人劝说,硬是执意爬上马车,和女儿儿子儿媳一起去接两个不孝子。 更鼓敲击,天还没有亮透,看着大理寺那道紧闭的大门,众人面上虽都强作平静,但每个人内心里都还有点七上八下。他们今天均穿得喜气洋洋,每个人都刻意打扮了一番,一扫先前晦气。 终于,大门左右推开,两个穿着囚衣的男子带着枷锁被人推出。梅馥的二嫂一看来人便哭喊出声,就连一向沉静隐忍的大嫂也满眶眼泪的扑向梅家老大梅郁。 两人被解除枷锁,梅二嫂狠狠一巴掌挥向梅二哥梅韵。 “你这个挨千刀的,吓死我了。” 梅大、梅二在狱中折腾了好多天,都瘦了一截,两人看向父亲、妻子、、弟妹,一时也颇多感叹。梅韵捂着被打得通红的右脸,眼中难得的一片温柔。以前偶也嫌梅二嫂聒噪泼辣,性小嫉妒,他速来我行我素,放胆成功做了几票大生意之后,每每和梅二嫂闹得不痛快,都暗下决心等下次出海就带个胡姬回来气死那泼辣货。可如今,看到结发妻子抱着自己又哭又笑,顿时心下柔软,铮铮汉子虎目含泪。 而梅馥的大哥梅郁,也在狱中得知了梅长安本欲代他们兄弟二人给各自的妻子写休放两人自由,被她们一口拒绝,当下看着梅大嫂,一时静默无语。 梅大嫂以为他挂念妾室张氏和庶子宝生,忙道: “张姨娘和宝生我差人送到乡下了。” 发生了这样一个变故,谁难保会遭遇什么祸事,与每长安、梅馥众人商量之后,梅大嫂便做主把张氏母子送到乡下,即使将来全家覆没,好歹也能给梅家留个香火。 梅郁摸摸梅大嫂疲惫的面庞,重重叹了一口气。 “这些年是我对不住你……” 他之前就嫌梅大嫂不解风情,和新妇成亲不满一年就纳妾回来,无视妻子青灯古佛自寻安宁。现在妾室的儿子都那么大了,而她却一直…… 梅大嫂摇摇头,“你和二弟能平安回来就好,提那些干什么?对了,爹还在马车里呢,还不快去向他老人家请罪!” 经梅大嫂一提点,两兄弟赶紧整整衣裳,扑通一下朝马车前跪下。 梅长安扶着梅馥的手颤巍巍地下了马车,看着两个死里逃生的儿子,不禁也老泪纵横,连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终于一家团聚,梅馥忍着泪意从怀中掏出红包递给送梅家兄弟出门的狱卒,连声道谢。 天色渐渐发亮,这连下了几天的大雪也停歇了,初升的日光照得这片大地一派生机勃勃,暖意洋洋。 梅馥抹了一把眼睛,走到众人跟前: “好了,哥哥嫂嫂,咱们回家再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泪阑珊 避子药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回到梅馥陪嫁的庄子,梅大嫂、二嫂亲自伺候各自的丈夫沐浴更衣,而后一家人到厅里拜见列祖列宗。梅家被查封时,梅大嫂便把祠堂里的牌位也全部用沉木箱子装好,才确保了在一片忙乱中安然无恙。 梅长安率着众人在列祖列宗前跪好,连连感谢祖宗们保佑两个不孝子平安归来。梅馥发现众多牌位中又没有自己母亲的牌位。梅夫人在梅家是一个禁忌,而梅氏过世时梅馥年纪尚幼,对母亲的印象也逐渐飘渺,虽然一直好,但碍于众人均闭口不言,便也只好作罢。 饭间,梅长安心情大好,破例多吃了一碗饭,看着一家人其乐融融,梅馥也咽下了心中的苦涩,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而虽然家产被查封,梅家人乐观的觉得,比起每家兄弟能捡回一条命来这完全不是大事,再说,他梅家也算是白手起家,不过是重头到来,人能回来就好。 一家人又说了一会话,才各自离去。梅馥方回到屋子,春迟连忙送上来一碗黑褐色的药,浓厚的汤汁上热气腾腾。 梅馥吹了一口,“煎药的时候没被人发现吧?” 春迟摇摇头,“小姐放心,抓药的时候我特地买了个煤油炉,就藏在我屋里,这院里没有别人,不会有人知道的。” 梅馥点点头,再次交代要把药渣藏好。这三天忙着家里各式事务,更为了应付众人关于自己如何求得夏雪篱答应帮忙,完全忘记了这回事,等弄完了这一切,梅馥才后知后觉的想起事后避免措施。 和夏雪篱本就阴错阳差,她可不想只因这荒唐的一夜再和他牵扯出什么乱七八糟的后事。 就在此时,只听门外几声嘈杂,随继梅二嫂的声音响起: “大小姐你在忙么?” 紧接着二哥梅韵也来敲门,“大白天的,关什么门啊!” 梅馥和春迟皆是一惊,她本打算佯装休息让春迟打发走二哥夫妇,可转念一想,二哥急急找上自己莫不是有什么要事, 扬脖一口喝下那苦涩的药汁,梅馥急忙拿起手绢擦着唇角,而春迟则麻利地推开四周窗户散味。等打开雕花木门,夫妇俩进门时,屋中的药味还没有散尽。 梅韵粗中有细,看自己妹妹强打精神,便关怀道: “阿馥,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梅馥故作轻松,“不过是染上风寒,兴许是前几天受凉了。” 两人看梅馥一笔带过不愿多说,便也不好再继续追问。三个哥哥中就属老二梅韵思维活络,反应机敏。梅馥一直担忧二哥询问自己和夏雪篱的始末,换成别人能糊弄过去,而和二哥自己什么时候露出破绽都不知道。还好二哥匆匆赶来只是为了和她商议梅家将来的出路,毕竟虽是自家打发妹子的嫁妆,但一家人赖着也不成体统。而他从梅二嫂三言两语的描述中,也得知了妹夫对妹妹的冷待,一时愤怒难平但又无可奈何。 “那今后和姓顾那小子,你打算怎么办?” 梅馥没料到二哥会如此直言不讳,她愣了一秒,关于和顾少元的未来,她不是没有想过,可想来想去,前尘往事的纠葛,两小无猜的眷念,她和顾少元之间不是没有美好,只是现在……可若是要让她给这段关系确定一个结果的话,梅馥又动摇了。 好半天,梅馥听到自己的声音:“二哥,我不知道、” 看她一副迷茫的摸样,梅韵也极为心疼。从小到大梅家这个小妹均是被全家人娇养着长大,虽然爹有些偏心,但就算这样,几个兄弟也是愿意的。看她嫁得良人还以为此生一帆风顺,谁知道…… 可顾少元贵为权相,先不说现下梅家败落,再者经历此番牢狱之灾,民斗不过官,就算再不甘心又能如何? 想到这里,梅韵眼眶有些发红,他一拳重重地击在墙上,吓了屋内众人一跳。 “阿馥,我和爹不一样,若是你和顾少元过不下去,哥支持你和离,大不了二哥养你一辈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泪阑珊 背后插刀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送别了二哥夫妇,梅馥静静地躺在床上发呆。顾少元和自己已经形同陌路,另外和夏雪篱的一夜纠葛已经让她无脸去面对其他人。眼下顾少元和沈冰柔正打得火热,不出意外必定会迎娶沈冰柔过门。本朝律法规定男子只能迎娶一名正妻,沈冰柔若是进门,必定只能以妾室身份入之。若是此时她选择退出,他们一家必定开怀不已吧,而作为和离的条件,让顾少元遣返自己的全部嫁妆。 梅馥起身,拿出笔墨提笔写下今后的打算。本朝律法又规定,和离的下堂妇必须净身出户,就连嫁妆也连带归拢夫家,而且如何说服父亲和几个哥哥的支持,也要下一番功夫。等和离之后,把嫁妆一分几份,自己也带着其中的部分,好好过完下半辈子,至于什么顾少元、沈冰柔、夏雪篱不过是一出荒诞的闹剧,由他们去吧。 可梅馥还来不及动作,梅家之事已在第二天的朝堂上引起了轩然大波。 梅家兄弟被夏雪篱释放,淮王一派的人立马连夜写了数十本奏折,参夏雪篱徇私枉法,释放当朝钦犯,更有甚者,说其一手遮天,无视皇权,明显挑拨他与新皇的关系。而远在皇家别院的夏雪篱闻言只淡淡一笑,并不以为意。 阿九不解,他把奏折一一收起。 “主子,梅馥那凶女人不过蒲柳之姿,实在不值得为了她蹚这浑水。” 夏雪篱失笑。 “傻瓜,顾少元和淮王不管做什么,我自然都是要阻挠的,她不过是恰巧送上门来的罢了。也好,我正需要一个女人来让姐姐放心,又能让顾少元跳脚,何乐而不为呢?” 阿九垂目,伺候夏雪篱笔墨。夏雪篱拉起衣袖方写了几个字,突然一阵咳嗽,掩嘴的帕子落下,阿九一看,又是触目的殷红。他不动声色把帕子丢进银丝火炉,片刻便没了踪迹。 “阿九,想办法让沈冰柔知道梅馥来过别院,至于该怎么说,你明白吧?” 阿九愣了一秒,脑海中突然浮现梅馥凄迷的背影,不过转念一想,那个恶婆娘活该自作自受,当下便领命出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泪阑珊 谣言漫天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当天夜里,沈冰柔正在房间内梳妆,沈夫人白日里又向沈大人念叨,说既然顾少元对女儿有意,那什么时候娶我家冰柔过门啊?老头子你也不去催催,不然老是把我家姑娘的时日耽误了,那还得了。 一说起这个问题,全家就沉浸在一个烦躁的气氛中。沈冰柔私下也婉转地问过顾少元,可每当此时,顾少元均是紧锁眉头。 “少元哥哥,我知道你怕委屈我,不过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就算当一个无名无分的妾室我也愿意。” 看着沈冰柔强忍泪意双肩颤动的模样,顾少元心酸至极,他紧紧抱住眼前人。 “很快的,再等等,等等……” 等……还能等到什么时候?! 妆台上的烛台突然落下,她的贴身侍女玉桃闻声进来时,只见沈冰柔执着玉梳满面惊疑,手中的青丝已经扯断了几根,而妆台雕花镜框上赫然钉了一个东西。 “小姐,这是——” 沈冰柔惊魂未定,“刚刚我坐得好好的,突然这东西……” 两人对视了一眼,玉桃隔着帕子把钉在镜框上的东西取下,不过是一枚稍粗的铁钉,而它下面,却插着一张棉纸。 沈冰柔疑惑着打开棉纸,只一瞬,表情由开始的不可置信变成了欣喜若狂。 无论真伪,但真是天助我也,怪不得爹今天还嘀咕梅家的怪事,只道刑部都已经按淮王的命令给梅氏兄弟定了死罪,可偏生夏雪篱突然出手,保了他二人性命,这国舅和淮王向来不对众人皆知,但为何却偏偏对毫无干系的梅家出手,众人就想不通了…… 沈冰柔捏紧手中的棉纸,原来如此,如此…… 第二天,城中便开始到处流传顾相夫人梅馥行为不检,与国舅夏雪篱勾搭成奸,而梅家兄弟仗着妹妹的关系徇私枉法,偷税漏税,本欲被淮王正法,却因妹妹皮肉交易换得一命。 这故事几位主人公一个是当朝权相,一个是弄权谋臣,而梅馥这一直在京城舆论风口浪尖的话题人物更是让人津津乐道,再加上沈府沈冰柔前段时候传得满城风雨的流言,更是让有心之人把这前因后果联系了一遍,改名换姓编排出一出《寻/欢记》,故事中梅馥的化型贪慕虚荣,毫无廉耻,先是祸害了青梅竹马的生,后又对柔弱无辜的官家小姐出手,最后攀附上权贵公子,继续行苟且勾当,当然,最后这个十恶不赦的人自然是以群众喜闻乐见的“恶人恶报”结局收场,在茶楼、戏馆连日上演,颇受世人欢迎。 许多年后,梅馥也让花漪红给自己唱了这一出戏,却在剧终时笑出了眼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慈济堂 逐出梅家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一夜之间,满城风雨,消息传到梅馥耳中时,她正在屋里喝药,春迟急匆匆跑进来,哭着告诉她事情败露了,梅馥闻言猛地抬头,药碗从手中滑落,摔了个粉碎。 梅馥顾不得满裙子的药汁,惨白着脸喃喃自语。 “怎么会,怎么会……” 知道这件事的,除了夏雪篱,就只有花漪红和春迟两人,花漪红的人品她信得过,春迟决不可能背叛她…… 梅馥还来不及多想,就听屋外下人一叠声惊叫起来。 “不好了!老爷吐血了!” 梅馥大惊失色 ,连忙前往,见梅长安铁青着脸从床上撑起,哥哥嫂嫂在周围又是喂药,又是捶背,但都被他狠狠推开,梅长安抬头,看见梅馥,突然两眼发直浑身乱颤,拽着梅郁的胳膊就要下床。 梅馥连忙赶过去扶住她爹,不料还未碰到梅长安衣袖,先被他一巴掌打翻在地。 这一掌用力极猛,直打得梅馥眼冒金星,唇角流血,梅长安颤手指着她。 “你!你!你!你这个孽障!你给我滚!给我滚!” 梅馥是被梅长安捧在手心里宠大的,动手打她,从小到大这还是头一遭,梅馥没想到她爹会气到这种田地,呆了一瞬,泪如泉涌,膝行过去抱着他爹的腿哭道。 “爹!我错了,可是我真的没有办法了!为了梅家,为了大哥二哥,为了爹,我只能出此下策了!爹你原谅我!” 此话不说还好,梅长安听后,竟仰天大笑起来,笑到上气不接下气,老泪纵横,他突然双手死死攥住梅馥衣襟,颤声控诉。 “为了梅家?为了我?哈哈哈哈哈,你和林嫣儿果然一模一样,我一辈子养的好女儿啊,没想到到头来,还是一样,还是一样!” 听他提到母亲林嫣儿的名字,梅馥一时不明所以,不待她反应,梅长安突然双手用力扼住梅馥脖子,仿佛恨不能掐死她。 “你们母女俩对得起我吗?对得起我吗?” 梅馥几乎不能呼吸,本能地挣扎起来,梅家上下一片惊呼。 “爹!使不得啊!” 众人都上前去拉,梅长安却一把丢开梅馥,操起身边物什就向她摔去。 “梅家没有你这种女儿,你滚!滚!再也不要回来!” 梅馥抚胸咳嗽,不能置信地呆呆望着她爹,差点被茶杯砸破头,还好春迟反应快,一把将她拖起来,梅馥还要上前,却被她大哥张开手臂拦住,摇头道。 “我们出去说话。” 梅家门外,风扫飞雪,梅郁神色悲戚,犹豫许久,才转身背对着她,沉声道。 “阿馥,我们的娘,林嫣儿,她并没有死,那一年你刚出生,爹的生意走到了绝境,眼看就要倾家荡产,那时是娘……娘她以色相换得当时道台大人相助,梅家得以复兴,然而从此之后,娘就变了心,最终逼着爹给了她一纸休,与道台大人远走高飞。那是爹……一生的痛……” 梅郁转过身,艰难地抚上梅馥的脸。 “阿馥,你和娘长得很像,所以爹把对娘的爱,都给了你,眼下这般境地……和当年,是多么相似……” 梅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如同被人当头打了一棍,又似被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冰水。 “阿馥,你走吧……暂时找个地方避一避,不要再刺激爹了。” 面对慢慢合起的大门,梅馥茫然失措地站了许久,方浑浑噩噩地走下阶梯,春迟在她身边擦着眼泪。 “小姐,我们现在怎么办呢?” 梅馥好似没听到一般,默默向前行着。 怎么办?她也不知道。 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好好的梅家,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一辆官家马车缓缓行来,在梅馥面前停下,梅馥站住脚步,车里人掀开车帘,露出半张面无表情的侧脸,丢下冷硬的两个字。 “上车。” 顾少元…… 梅馥竟然扯着嘴唇笑了一下。 终于,到了摊牌的时候吗? 那么也好,我们之间,也该做个了断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慈济堂 休了我吧(一更)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马车里两人无声相对,空气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来,梅馥掀起眼皮,见顾少元静静盯着她,发青的眼窝里,两粒黑色瞳仁怒海生涛,几欲喷薄而出。 顾少元官服未换,胸前红宝石点成的麒麟双眼熠熠生辉,怒目瞪视着梅馥。他脑海中不断重演着今晨朝堂上夏氏党羽的得意嘲讽,还有清流们挫败难堪的表情,甚至连稚气未脱的小皇帝,都在下朝后皱眉责备他。 “丞相是朕摆脱外戚重竖君威的倚靠,可如今舅舅的手都伸到尊夫人裙下了,卿竟毫不知情?这让朕如何安心?” 顾少元十指深深陷进膝盖,恨不得把夏雪篱大卸八块。 那个卑鄙无耻之徒,竟然如此折辱于他,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种耻辱,他迟早要全数奉还的,可是梅馥……他的妻子,这个口口声声爱他的女人,居然委身于他的政敌,既不顾念两小无猜的温存,也不顾念夫妻相持的恩义,让他成为了京城第一大笑柄。 但除了恨,顾少元心中更多的却是痛。 他想起梅馥当初面对夏雪篱,毅然挡在他身前的模样,心脏竟一抽一抽痛起来。 “为什么?” 许久,顾少元终于咬牙吐出这三个字。 梅馥一愣,像听到什么滑稽的事,竟捧腹大笑。 “哈哈哈哈哈,我两个哥哥被押在天牢里等着砍头,我爹气病在床奄奄一息,梅家眼看就要散了,你居然问我为什么?顾少元,你倒是告诉我,我一介女流,我能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梅馥凄厉的笑声让顾少元觉得无比刺耳,他铁青着脸一把揪住梅馥前襟,目眦欲裂。 “所以你就主动去爬夏雪篱的床了?你眼里还有没有半点夫妻情分,有没有半点礼义廉耻?你这个恬不知耻的贱人!” 梅馥狠狠推开他,厉声驳斥。 “恬不知耻?有你和沈冰柔恬不知耻么?我走到今天这一步,还不是被你所逼!你若是肯救我哥哥,我也不用为救父兄去出卖肉体,可是夫君,我走投无路的时候,你在干什么?你当时在干什么?要我提醒你吗?你在带人抄我的家,抓我的兄弟,你在搂着沈冰柔折梅赏雪,你在对我拒之门外视而不见!那个时候,你有半点同情过我么?你有半点顾念过夫妻情分么?顾少元,你这个无情无义的混蛋!” 梅馥嘶声控诉,越说越苦,越说越痛,直至泣不成声。 顾少元跌坐在软座上,神色略有动容,他知道她是为了梅家才出此下策,可是他又有什么办法,他身为清流砥柱,一言一行都是朝臣的榜样,他岂能徇私枉法。 可……若是她肯多求他几次,说不定他还是会心软,还是会想想办法,或者能给梅家兄弟一条生路。 然而她却选择对夏雪篱投怀送抱!自甘臣服于他身下献媚承欢,她明知到这对自己是致命的羞辱和伤害。 一想到这,顾少元的面容瞬间冷到极致。 梅馥看着他冷漠的表情,突然心灰意冷,一咬牙道。 “顾少元,事已至此,不如你休了我吧!” “休了你?” 顾少元愣了半晌,继而轻轻摇头。 “我答应过,要照顾你一辈子,纵然你不忠不义,我顾少元却不是那背信弃义之人。” 梅馥几乎又要笑了,到这种时候,他居然还能说出背信弃义四个字,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马车经过顾府大门,正欲停下,顾少元突然掀帘道。 “往后门走。” 梅馥侧目看了他一眼,顾少元却侧脸避开她的目光。 顾清年得知此事,怒不可遏,他名流世家之首,却出了这样败坏门风委身邪道的儿媳妇,简直几辈子的清誉都要毁于一旦了,若不是顾少元拦着,顾清年当即就要带人冲到梅家别院将梅馥打死。 如今顾少元把梅馥带回来,自然要瞒着父母,否则他不知道梅馥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顾少元叹了口气。 对于她,即便再无半点爱恋,但终归,还是有一丝不忍吧。 马车缓缓驶入梅馥住的小院,顾少元下了马车,不等梅馥反应,便推开欲上前搀扶的春迟,一把将她拉扯下来推进屋里,丢下一句话愤然离去。 “下月十九,我会娶冰柔进门,你安分些不要生事,否则别指望我会再对你手下留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慈济堂 不肯休(二更)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梅馥从未料到,她会落到今天这个下场。 已入深冬,窗外雪花迷了眼,这几天都没有人来替她添过火盆,屋子里非常冷。不知从何时开始,下人们从讨好奉承,变成了如今的视而不见。大概是他们早有预感,梅馥,不会再是这个家的少夫人了。 从前,她哪里肯受这种委屈,动辄有一点不是,定是要板起脸训斥人的。 可是如今,她早已没了这分精神。 寒风从窗缝钻进来,吹入脖子里弄得她一阵瑟缩,她叹了口气。 自从梅家败了以后,她就不再是什么大小姐了,如今又出了这种丑事,若不是顾少元拦着,公公婆婆只怕要打死她吧。 是啊,一个不受待见还红杏出墙的儿媳妇,一旦娘家失势,她还能如何自处呢? 这些她都不是很在乎,只要顾少元还爱她,还一如继往宠她,她就能很开心地活下去。 压垮她的,是他的背叛。 梅馥从来是风风火火的性子,笑便大笑,哭就痛哭。走到今天这一步,她不知道多少次突破下限,将自己磨得越来越平,卑微到快要不认识自己。 可从梅长安死后,她突然大彻大悟,清醒地认识到,顾少元真的已经不再爱她了,他的心,不知道什么时候,留在另一个人身上,再也回不来,无论她怎样阻扰哭求,企图挽回他,都只能让自己显得更加可笑。 冷风扑来,梅馥浑身一颤,她才十九岁,却已经开始常常走神,连五感都变得迟钝。 花窗没有关严,风雪不断灌进来,梅馥走过去关窗,抬手却没能够到。 一片天青色的袖子擦过她耳边,抬手替她将窗子合上。 梅馥心中一跳,慢慢退开几步。 “找我什么事?” 顾少元穿着一身石青色的袍子站在那里,长身玉立,面目清俊,是梅馥一贯喜欢的样子。 可是他看她的眼神早已无悲无喜,如同看一盆植物,一件摆设。 梅馥不忍去看,她别开脑袋。 “休我已经拟好了,你誊抄一遍吧。” 许久的沉默后,她听见顾少元道。 “我说过,我不会休了你的。” 梅馥故作从容地讪笑一声,将桌上那纸草拟的休拈起来递给他。 “你不休了我,沈冰柔要怎么进门?你不是说过吗?我心思歹毒,面目可憎,那么我就彻底成全你们一次,这样难道不好吗?” 顾少元低头看了那张纸一眼,并没有伸手去接,他缓缓道。 “你对她做过的,我不会忘记,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良心的谴责你这辈子都逃不掉,我对不起冰柔,不能给她正室的名分,我今后会好好补偿她,而你……我对你有一份承诺在先,我顾少元,不是个背信弃义的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慈济堂 净身出户(一更)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梅馥满腔的怒火在这一刻爆发出来,她扬手把休甩在他脸上。 “你脑子被驴踢了是吗?我做了什么,你亲眼看见了?沈冰柔说什么你都信!退一万步讲,就算是我做的!那也是她应得的!顾少元,你和沈冰柔早在我们成亲之前就开始了,那你为什么还娶我?为什么?你知不知道!你毁了我的人生!” 梅馥以为自己的泪早已流尽了,人早已麻木了看淡了,可其实没有,她还是无法忍受这些话从顾少元嘴里说出来,一字一句如钢针般硬插进她心里。 悲哀的是,事到如今,她竟然还爱着他。 她忍不住蹲下抱头失声痛哭起来。 那纸休飘落下来,落在地面上。 顾少元垂目注视着她,目光平静,似乎对梅馥的无理取闹毫不意外,他眼中的她,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天真烂漫火一样娇艳明媚的姑娘了。 梅馥抽泣许久,渐渐平静下来,她摩挲着手腕上的银镯,颤声问道。 “顾少元,你爱过我吗?” 记得没成亲之前,顾少元曾偷偷带她溜出城去,那年正值莺飞草长,塞外的游牧民族在城郊驻扎安营,他们围着篝火比赛骑射,顾少元为了赢得她看上的那支七宝银镯,差点被疯马踩死。 梅馥惊魂未定,顾少元却不顾满身尘土,笑吟吟地将那镯子套在她手上。 “值千值万都有价,唯独这支镯子,是我拼命换来的,纵然一钱不值,你也要一直戴着它,哪怕我们一起老掉了牙,进了棺材……” 梅馥笑着捶了他一拳,那支镯子却再也没有褪下。 可那些甜蜜的日子,都变得十分遥远,远到她已经有些记不清。 顾少元沉默半晌。 “那是曾经的事了,如今我对你,只有责任……” “是吗?原来如此。” 眼泪啪嗒一声掉下来,落在镯子上。 梅馥不敢听下去,虽然她早就知道答案,她一把捡起那份休,重新站起来。 “写吧!既然我们互相都没有什么感情了,那这样纠缠下去也无意义,一山不能容二虎,只要我在一天,就不会同意你纳妾,就算你不顾死活把沈冰柔弄进来,我也会折磨死她,我话说至此,休不休我,你自己看着办吧!” 顾少元终于忍不住勃然大怒。 “我已经容忍你至斯,你为什么还敢这么歹毒霸道!你想好了?梅家已经成这样了,你哥哥不会认你的,你知道京城对待下堂妇的规矩是什么?” 歹毒霸道?梅馥仰天长笑。当初顾少元刮着她的鼻子,笑道“阿馥,我就喜欢你这样的烈性女子。”可是如今,她的烈性已然成了歹毒霸道。 梅馥毅然走到妆台前,麻利地扯下身上的钗环首饰摔在妆奁里。 “我很清楚,净身出户而已,我不稀罕你们顾家一分一文,自力更生也能活下去,慈济堂里多的是我这样的女人,我根本无所谓啊!” 顾少元走过来捉住她的手腕,呵斥道。 “你知道慈济堂里那些女人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吗?你才十九岁,你以为你能在那里过一辈子吗?” 是的,她才十九岁,正是春光明媚时,可是嫁给顾少元的这半年,她仿佛已经经历了人生百年,爱与恨,不过转瞬成空。 梅馥对他勾唇一笑,冷冷道。 “什么样的日子也比在这看你们俩恶心我来得强,我心意已决,请夫君写休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慈济堂 慈济堂(二更)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原本的和离因为与夏雪篱事情的败露转为休弃,梅馥自问没底气向顾少元讨回自己的嫁妆,可在最后一秒,还是朝他开了口。 “其余的东西我也不要了,只是我哥哥们现在无处落脚,京郊那个别庄你能不能留给他们?” 门外风雪肆虐,顾少元看着她决绝的背影,起初还以为梅馥无非置气,而看她强忍泪滴吹干墨迹把休小心翼翼地收好,一时间也只觉得力气用尽。 他原本应该是开怀的不是? 梅馥腾出位置,过几日冰柔过门便不用委委屈屈地屈居妾室,而自此生活中再无这个人,他便不用提醒自己视而不见,更不用每每与冰柔接触时,终究释不了那一分愧疚与尴尬。 可是……为什么当梅馥真的选择离开时,他的心情反而是空落落的? 梅馥见顾少元不语,也不愿再过多停留。 “我哥哥们的情况丞相是知道的,您不会赶尽杀绝吧?” 顾少元一介清流,平常最看重的是名声与品性,可如今自己之事玷污了顾家的声誉,即使顾少元会留有后路,保不准顾老爷和顾夫人翻脸无情,梅馥什么都失去了,这唯一能为兄嫂们争取的东西,她绝不退让。 “房契在这里,请丞相大人在转让上签名吧。” 慈济堂位于京城东郊,离京城最大的佛寺颇近。在本朝改朝换代之时,本是收留前朝罪官女眷之地。男人们被杀,家产被抄,剩下的女人们为了活命便拖家带口来到此地,可这些官家太太小姐,都是惯于过富贵生活的主,自力更生来了此处,除了少数几个靠出卖绣品为生,大多数的迫于无奈,为了一食米饭竟干起了出卖肉体的勾当。一时间成为京城最大的暗娼聚集地,一时间乌烟瘴气,让旁边佛寺的和尚苦不堪言。 为了净化社会风气,开朝老太傅梅疏影上奏圣上,被委任整顿。针对慈济堂女眷们的个人情况,对有一技之长如擅长刺绣丹青的,梅疏影联系绣坊铺定期收购,而剩余的,则令京中商铺不得歧视,凡有做工意向的女子们前来投工均要收留。梅疏影为这群苦难女子们谋取了生路,又解决了此地一患,百姓们无一不交口赞叹。 可随着时间推移,罪臣女眷们的相继离世,慈济堂却渐渐变成了下堂弃妇或无家可归的女子们的收身之所。无非是一个流浪女人的聚集地,京中再无人管这闲事,而这个避难所中的女人们也渐渐脱离了梅老太傅的期望,偷盗横行,欺压霸道,俨然成了另一个陌生的世界。 风雪飘摇,梅馥紧了紧身上的衣裳在离慈济堂大门口几米处站定。慈济堂大门破败,已是年久失修,一眼望去满目疮痍,遍地阴寒,在这潇潇北风之中,被厚厚的大雪盖得一片莹白。她拾阶而上,犹豫了一秒推开了那勉强挂住的歪斜大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慈济堂 人间炼狱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黑黝黝一片,犹如一只张口吞噬的野兽,梅馥打量着这一切,慢慢地往里走。天气太冷,院子里并没有任何人,路过几处倒塌的矮墙,她突然听到一阵泣音。梅馥好,三步并作两步往前走,绕过一堆杂乱无章的土坡,只见一个瘦小的女孩拉住两个蛮横的婆子的裤腿,边哭边求: “求求你们,我娘还没有死,不能就把她丢了啊……” 她个子瘦小,许是多日营养不良,连哭声都显得很虚弱。其中一个婆子毫不客气地往她胸口前就是一脚,女孩被踢得在雪地里滚了几圈,竟摊在雪地里站不起身来。 “哭什么哭,真是晦气!” 梅馥注意到两个婆子手中拉着一个用麻绳绑住的烂草席,两人往前又拖了几步,草席坡口摩擦了几下,立时便露出了一只青黑的手臂。 梅馥大惊失色,父亲发丧的画面和此时竟突然重叠,她瞥了一眼和自己同病相怜的女孩,两人是多么的相似,渺小、无依、支离破碎。而那女孩本身已放弃希望,却与梅馥视线相触时灰败的眼睛突然发亮,她艰难地爬到梅馥脚边,扬起脏兮兮的小脸。 “求求你,姑娘,救救我娘,她,她还没有死……” 就在此时,烂草席中发出一声低不可闻的呻吟。 “莲儿,别哭……” 女孩一听,急急扑过去,那拉麻绳的婆子本欲把她踢开,但看梅馥遍身绫罗,姿容富贵,便有所忌惮。这年头经常有一些闲着无事的有钱人家跑到慈济堂里,看到顺眼的人便领了回去。 可等了半天,却只见梅馥望了一眼,便转了身。婆子冷笑,再看梅馥周身无一金玉饰物傍身,便对她的来路了如指掌,一脚把莲儿踢开。 “求人也要看看对象,不过是个新来的,你娘不给让地方别人往哪蹲?” 凄厉的哭声一阵阵传来,她如今已身无分文,就算有帮扶之心却完全无帮扶之力。梅馥强迫自己狠下心肠,可身后莲儿绝望的哭喊却声声敲打着她的神经,终于,梅馥的脚步越来越慢。 “慢着——” 当铺掌柜麻溜地打着算盘,以三百文的价格买下了梅馥身上的天丝绣裙并丢给了她一身补丁布裳,梅馥皱着眉头接下,一句话也没有说。 当晚,莲儿之娘便服上了药。其实她病情并不重,无非天冷受寒久不好转便拖成了肺病。这大冷天最忌讳人得病,何况还是人满为患的慈济堂,为避免更多人得病,堂里一个唬住众人的霞婆子便下令其他人把莲儿她娘丢到乱葬岗。 而众人看到这新来的不顾死活救下人,在霞婆子的攒说下,便来搜梅馥的身。梅馥病才初愈,这几天又是饱受身心折磨,虽是拼死反抗可哪里是两个粗壮妇人的对手,怒骂中被人甩了一个耳光,直打得眼冒金星耳朵嗡嗡作响。 两个婆子把梅馥按在地上,里里外外搜了三遍却一无所获。还好梅馥早有准备,把当衣服得来的钱全部抓了药,几人踢翻药碗骂骂咧咧地走了。莲儿赶紧把梅馥扶起,从雪地里揉了一团雪球给梅馥捂脸。 梅馥怔怔地看着眼前破败的景象,寒风肆掠,慈济堂四处是洞的屋子根本无法挡住什么风雨,除了霞婆子和众爪牙霸占的地方勉强完好之外,无处不寒。而饱受饥寒之苦的的蝼蚁已丧失人性温情,皆是为抢夺资源不择手段,全然不顾别人死活。 夜幕降临,慈济堂里已是鼾声四起,苦寒之地,无半点娱乐,女人们又买不起蜡烛干脆早早睡去。梅馥找了个角落逼着自己闭眼,可好半天却是毫无睡意。就在这时,莲儿抱着一团干草跑到她跟前,怯声道: “姐姐,夜里冷,有这些暖和一点。” 梅馥笑着谢过,黑暗中捕捉到莲儿她娘感激的目光,为这冬日中的人心之善感到欣慰。 那一笑,如寒梅春绽,莲儿看呆。 “姐姐,你真好看,你为什么会来这里呢?” 唇边的笑容变得苦涩,梅馥轻轻叹了一口气,伸手把莲儿乱蓬蓬的头发理顺。 “发生了很多事情,等以后有时间我慢慢讲给你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慈济堂 家破人别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天还未明,慈济堂已是一阵窸窣作响。为第二天的生计,女人们均出门讨生活,有去街头讨饭的,有上街找散工的,有准备出门行窃的,更有把自己收拾得俏丽招展做低层男人皮肉生意的…… 莲儿母亲尚在病中,与梅馥作为三个不开工的人,在一群女人间显得尤为醒目。 她叹了一口气,拉了拉单薄的衣服正准备出门,突然一个小子跑了进来,他四处张望了下,终于看到了角落中的梅馥,在不可置信的眼神中掩鼻向她奔来。 “姑娘,别院里人的已经搬走了,小的去的时候,门房的人只说留了这一封信,他们叮嘱要亲手交给姑娘您。” 来人正是去别院送信之人。昨日梅馥出门时,春迟誓死不离她左右,可被顾少元一句“陪嫁丫头也是嫁妆”便当场把春迟截下。梅馥知道,顾少元就是要看她的笑话,他大概以为她只是赌气跑出去几天,最后又会灰头败脸地求上门来吧? 可那如何可能! 梅馥去官府送了休,衙役里的人谁人不知顾少元大名,犹疑不决不敢做主,虽然顾家少夫人与国舅有染的消息已经传得满城风雨,但毕竟不是顾府的人出马,万一谁真以休为名把梅馥的户籍从顾府中除去,上面人阴晴不定,保不定得罪了谁都不知道。 于是一个个均敷衍了事,就是不给一个答复。 梅馥无奈,左右顾少元也不会要她,只得出门。想到别院的兄嫂,一时百感交集,可碍于梅长安遗愿,梅馥也不敢贸然打扰,于是摸遍全身找到一粒碎银,才拜托了一个小子把屋契包好送去。 可哪知第二天会得知这样的消息?! “搬走?说去什么地方了吗?” 看眼前女人面上布满可怖的绝望,送信的小子吓了一大跳。 “我,我也不知道。” 说完竟倒退几步急不可耐地跑了。梅馥像疯了一样一把扯开信,宣纸上的字迹是她大哥的,只说父亲临死前让他们搬离别院,而他们兄弟二人性命又是因梅馥才得以苟且得存,一边是父亲的遗愿,一面是手足的情谊,几个兄嫂都十分为难,最后商议了一下只望妹妹不要怪罪哥哥们不告而别。而今后只望珍重,等哥哥们重振家业必是重逢之时…… 走了,就这样走了…… 梅馥双腿一软,瘫倒在地。手中的信纸和屋契在空中打了个滚,颓然地飘到地上,引得众人侧目,看那纸张质感硬挺,上面菊花暗纹闪现,虽不知道是什么,但本能的都知道是好东西。其中一个人伸手往前探了探,看梅馥没有反应,其他女人一拥而上,瞬间信纸、屋契连同信封全部被人抢得四分五裂,碎片乱飞,纷纷扬扬似雪似霜散了一地。 没有了,一切都没有了。 梅馥突然哈哈大笑,可笑着笑着又开始流起了眼泪。 慈济堂的女人们看东西已坏,顿觉无趣,纷纷离去。 这里最不缺的就是落魄可怜人,只留梅馥跪在这满地的碎纸屑中像失心疯一样哭哭笑笑,直到喉头涌出一丝甜腥,梅馥眼前一黑,晕死过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慈济堂 魁姐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梅馥很快便从打击中振作起来,无论怎么落魄,人终归是要活下去。 突然从养尊处优的云端落到民不聊生的地狱,梅馥必须学着去适应。 鸡鸣三遍,隔壁寺院做法会,在路口支起大铁锅开始施粥,慈济堂里的女人都去领,梅馥和莲儿两人手拿破碗,也混在队伍中等候。 眼见就要轮到她,突然有个身材壮实的女子带人过来,野蛮地将她从队伍里拉出来,跻身占据了她的位置。 梅馥可不是好欺辱的人,几曾受得这气,不顾莲儿拉扯,毅然走过去一掌推在那女胖子肩上。 “你干什么?我们先来的!” 这胖女人外号魁姐,是慈济堂一霸,据闻是个女逃犯,杀过人,所以隐姓埋名躲到这种地方来。这些天她到炼石场做工去了,今个儿回来,正准备给新来的立个威,没想这丫头竟然胆大包天,敢还手! 她二话不说,愤怒地揪起梅馥头发,对着她的脸猛扇几巴掌破口大骂道。 “贱货!睁大狗眼看看姑奶奶是谁?敢动手!活腻了你!” 魁姐力大,梅馥被打得眼冒金星,可她依旧不肯服输,狠命撕扯着魁姐衣裳。 因为一旦软弱,就要被人骑在头上,这一点,她深有体会。 梅馥虽然是民满京城的野丫头,到底贵族小姐,哪里是这些力大如牛的苦力悍妇对手,没多久就被按倒在地,魁姐像个男人一样,骑在她身上一阵拳打脚踢。 周遭那些女子都在旁边叫好起哄,只有莲儿冲上来跪求。 “魁姐!梅姐姐刚来不懂规矩!你行行好,看在我娘给你治过湿疹的份上,饶了她吧!” 魁姐瞥了莲儿一眼,这才猛地给了梅馥一巴掌,从她身上起来,啐了一口骂道。 “给我记住,小贱人,老娘才是慈济堂的头。” 魁姐带着众女骂骂咧咧的走了,莲儿赶紧扶起梅馥,用衣袖帮她额角淤青,梅馥狠狠吐了一口血沫,冷冷注视着魁姐的背影,痛也罢辱也罢,她今日都一并受了,但总有一日,要让这些欺负过她的人,加倍奉还。 天寒,领到的稀粥都结了一层冰渣,喝进肚中,五脏仿佛都冻得抽搐起来了。 即便是这样的东西,明天还不一定能吃到,梅馥知道饥一顿饱一顿不是办法,决定去找份差事,她在莲儿她娘那里得知,慈济堂里的女人要找正经活计,都得通过麻婆,可是梅馥今早得罪了魁姐,即便去求麻婆,她也不敢答应了。 梅馥默然片刻,还是决定一试,可她才向麻婆走去,魁姐就从屋里出来了。 整个慈济堂,女人们不过都是挤在大厅,睡着茅草铺垫的大通铺,只有地位较高的几个女霸,拥有住屋子的权利,魁姐的屋子是里头最好的,不仅有棉被桌椅,油灯炭炉,甚至还养了只名唤阿宝的黑猫做宠物。 魁姐抱着她的阿宝斜倚在门框上,眯着眼一下又一下抚摸着那滑溜的茸毛。麻婆见了,不等梅馥走到面前,砰地一声将门闭紧。 梅馥转身,几个女人像对待传染病菌一样,刷一下就远离了她。 她们可不能亲近得罪魁姐的人,否则要吃不了兜着走。 梅馥重新走回角落坐下,车到山前必有路,总归会有办法的…… 莲儿她娘爬到她身边,斟酌着开口道。 “倒是有一样活计不需要通过麻婆也能做的,但凡有几分姿色,总是……” “不必说了!我不会做的!” 梅馥打断。 出卖皮肉的事,她只做过一次,便落得与父兄恩断义绝的下场,这辈子打死她也不会再做那下贱勾当了。 “梅馥————有人来看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慈济堂 怀了敌人的孩子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院子里的女人突然一叠声喊她,梅馥微愣,落到这步田地,哪里还会有人找她?不可能是梅家的人,因为他们已经离开了京城,更不可能是顾少元,他决不会在自己低头认输之前心软…… 那么会是…… 一道修长人影身着大红猩猩毡,打着青绸油伞走进院子来,身边跟着个穿鸦青皮袄的孩童,在这个灰败的院落里,显得突兀而艳丽。 他慢慢抬头,粉面朱唇,眼含秋波,注视着破草堆上的梅馥,显出满目悲戚之色。 花漪红…… 梅馥张了张嘴,没有喊他的名字,而是倔强地抱膝背转身。 她现在这幅尊容一定很狼狈,她不想被任何人看到,昔日满面荣光的梅家大小姐,会是这般落魄凄惨的摸样。 女人们已经很久没见过这样有身份的人了,纷纷围过来,倚门靠户不停打量着他。 “哎呀呀~~~好漂亮的公子!” “来玩啊~~公子爷!便宜得很!” “公子行行好,施舍两个钱花!” 翠生怕这些脏兮兮的女人接近花漪红,一面拿手挡开,一面从钱袋里掏出碎银施舍给她们,女人们见了银子,一拥而上纷纷去抢,梅馥身边瞬间没了遮蔽。 花漪红走到她身后,伸手欲攀上她的肩膀,却被梅馥转头时满脸的淤青血痕震住,他心脏狠狠一抽,难以想象这娇花般的姑娘在短短几天内究竟经历了什么。 “梅馥,跟我走吧,这里不是你呆的地方。” 梅馥粲然一笑,反问。 “走?走到哪里去?” “跟我回欢喜阁。” 梅馥摇头。 “你知道我和夏雪篱的纠葛,我丢了顾少元的脸,他背后那些清流都恨死我了,你收留我,必定会受到连累。” 她轻描淡写地提起和夏雪篱的事,让花漪红内心有些复杂,可他依旧坚持。 “我不在乎,你说过,从今以后我们是朋友了,没有朋友会眼睁睁看着你受苦。” 说着,花漪红对她伸出手。 梅馥内心不是不动容,在她最悲惨的时候,只有花漪红一人站在这里,她很感动,可她还是狠心隔开了他的手,抬起清明的目光,一字一句道。 “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从不后悔,所以你大可不必同情我,今后也不必再来这里,我只想安静过完此生,不想再和从前有任何瓜葛,请回吧,花公子。” 见花漪红不打算离开,梅馥干脆站起来准备走,也许是起身的时候太猛,又也许是早上喝了冷粥的缘故,梅馥突觉一阵晕眩反胃,踉跄几步靠着柱子干呕起来。 花漪红大惊,连忙过来替她拍背脊顺气。 梅馥呕了一阵,腿脚无力,身子往后软倒,花漪红拦腰抱住她,高声吩咐翠生。 “快去请个大夫来!” 女人堆里,有人弱弱举手。 “我,我家从前就是行医的。” 花漪红想了想,觉得此地处于城郊,找个大夫耗时太久,当机立断。 “好,你过来替她看看。” 那女人从人群中挤出来,走到梅馥面前,拉起她的手腕把脉的同时,还不忘嗫嚅着道。 “我、我给她看病也是要钱的……” 花漪红二话不说,从腰间钱袋里掏出一大锭足银扔给她。 “好好看!” 女医师许久不见这么多银子,喜得直磕头。 “是!是!” 女医师替梅馥把过脉,又掀开她眼皮,看了她的舌苔,这才有些为难地开口问梅馥。 “你这个月月事是不是没来?” 梅馥回转过来,听此一问不由愣住,继而和花漪红目光一触,均是面上微红,她别开脑袋。 “……大概是受了凉,所以还没有来。” 女医师摇头啧啧叹道。 “什么受凉!我的傻姑娘,你这是有身孕了!” 梅馥如遭雷掣,呐呐开口。 “你、你说什么?” “你怀有身孕半月有余了。” 梅馥愤然起身,失口否认。 “胡说!不可能!我喝了那么多避子汤药,绝无可能!” 那女医师闻言,伸手再次压住她脉搏,半晌,肯定地点头。 “没错啊,是滑脉,那避子药也不是什么仙丹神药,总有些漏之鱼,这是有的,梅姑娘你确实是怀孕了。” 梅馥一屁股坐倒在地,面如死灰,花漪红待女人们散开,方才低声劝道。 “要不还是回顾府去吧?毕竟你有了身孕,不管怎么说,顾相绝不会是放任自己骨血流落在外的人……” 梅馥呆若木鸡,摇头涩然道。 “跟他没有关系。” 花漪红蓦然变了颜色,许久,方神色复杂地问。 “难道是……” 梅馥没有回答,抱膝将脸埋在两腿之间怔怔出神,花漪红见状,顿时了然,一时内心翻涌。 这可怎么是好? 那人喜怒无常手段毒辣,梅馥于他,不过是折辱顾少元的一枚棋子,抑或是穷极无聊的饭后消遣,若真论及爱怜之情,不知究竟会有几分? 目睹他们几番交锋,花漪红自知梅馥对那人绝无好感,根本不可能欢天喜地地跑去找他。 “你打算怎么办?” 梅馥想了想,拽住他的下摆,恳切祈求。 “帮我寻些打胎药来,求你了!我是绝对不可能将它生下来的。” 那剪水双瞳黑白分明,坚定不移地望着他,花漪红知道梅馥的倔强性子,一旦下定决心,八头牛也难拉得回来,只得点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慈济堂 自讨苦吃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花漪红前脚才走,魁姐后脚就跟上来,粗鲁地将花漪红留给梅馥的一袋银钱抢过来塞进怀中。 “人人进来都得交保护费,这就算是你交的。” 梅馥知道这地方露财留不住,何况此时心乱如麻,倒也没空理会。魁姐见她不反抗,以为她学乖了,又得寸进尺,上来扯花漪红替她披上的那领大红猩猩毡,没想梅馥刷地冷下脸来。 “放手!” 又是那种桀骜冷厉的表情,没想到这丫头受了这么多教训,还没学乖。 魁姐扬手,那厚实的巴掌就要甩下,但对上梅馥无所畏惧的双眼,最终还是慢慢放了下去。 方才女医所说的话,这大厅里的人都听得很清楚了,这女人怀孕了,而从今日来看她的那位贵公子来看,就知她是有来头的,虽然被弃慈济堂,但肚子里不知怀的是谁的孩子,万一…… 罢了,和沉甸甸的银子相比,斗篷终究值得了几个钱? “不知好歹的小贱人。” 魁姐装模作样地踢了梅馥一脚,骂骂咧咧去了。 梅馥许久方站起身来,走至院子角落那间小破屋,她推开木板拼凑成的门,便见麻婆在桌边抄写着什么。 梅馥走过去,一只手按在桌上,麻婆抬起头来,那麻子脸看上去像是只布满斑点的干瘪果子,她眯缝着一对小眼冷然看她。 “我想要一份采石场的活计。” 麻婆将笔往桌上一摔,身子后仰,抱胸不屑道。 “小丫头,活计不是想做就做的,慈济堂里的女人,不经我介绍没人敢用,你能给我什么好处,值得我去冒这个险?” 说着,她下巴一扬,朝魁姐所住的方向指去。 麻婆曾是官家夫人的陪房,而那家人因谋反被株了九族,家里下人或发配或转卖,剩下她这老婆子被丢到慈济堂,由于她善周旋,又有些人脉,才得了今天这点管事的权限。 梅馥深谙慈济堂的生存法则,人与人之间没有多少同情心,没有好处是绝不会做亏本买卖的。 “五十两银子,如何?” 五十两银子在富贵人家眼里不值一提,但对普通百姓来说并不是小数目,特别慈济堂里这些社会底层的女人。 麻婆的眯缝眼突然睁大了些,她是最爱财的,可年老体衰,哪里抢得过年轻女人,所以在方才花漪红施舍银子时,她也并没有上前。她的生财之道,不过是为人介绍活计吃些回扣罢了。 麻婆露出个阴森的笑容,斜睨着梅馥。 “五十两银子,你就算在采石场干十年也赚不回来,你有这么多钱,还要这活计干什么?” “这个你不用管,只说答不答应?” 富贵人家出来的丫头,总是有些古怪,对于她的秘密麻婆倒也不感兴趣,只是朝梅馥伸出苍老的手。 “给钱,你明天就能上工。” 梅馥没有掏钱,反而拿起桌上的笔,蘸了墨汁在纸上洋洋洒洒写下一张欠条递给麻婆。 “我身上并无现钱,但是你放心,我梅馥一言九鼎,只要你给我这份活计,不出三日,我便将五十两银子如数奉上。” 麻婆狐疑地看她一眼,见那张鼻青脸肿的面容熠熠生辉,充满自信,哼了一声,接过欠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慈济堂 窥视她的两个男人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梅馥办了此事,松了口气,心情不由好了起来。 少年时代,她格外顽劣,曾拉着顾少元偷溜进采石场冒险,记得她将自己的压岁钱和些珠宝装进箱子埋在某处,美其名曰宝藏,没想多年以后,这竟成了她的救命钱。 走出麻婆的屋子,就听莲儿在外头叫她。 “梅姐姐!你快来看,出太阳了!这阴了好多天,总算出太阳了,是要化雪了吧!” 梅馥于是走出去,果见天光放晴,好久没有留心周遭景色,却不知何时积雪已经退下去一些,院子外无垠旷野,芦草在阳光下一层层荡开,镀上一层浅金色的光芒。 莲儿跑过来,捧着折下的一把芦苇往她脸上凑,那软软的茸毛和雪珠弄得梅馥发痒,不由咯咯笑起来,躬身抓了团积雪向莲儿拍去,两人在雪地上追逐打闹,竟笑得无比开怀。 不远处的官道上,停着一辆华丽的马车,夏雪篱抱着手炉坐在车内,掀开车帘注视着远处的梅馥饶有趣味地道。 “这般悲惨境地,她倒还能自得其乐,不错不错……” 阿九不屑地哼了声。 “不过是个蒸不烂槌不扁的铜豌豆,主子理她作甚?” “蒸不烂槌不扁的铜豌豆?” 夏雪篱哈哈大笑起来。 “这个比喻有趣,阿九,你倒是难得诙谐。” 阿九满头黑线,有什么诙谐的,荒郊野外,一群腌臜女人,也不知道身上有没有什么传染病,主子体弱,还特特跑来这里偷窥这女人,要是染上病气,根本一点都不诙谐。 风雪自窗户扑进来,夏雪篱咳了两声,放下帘子。 “走吧,阿九,我们就等着看她能撑到什么时候。” 人们向来喜新厌旧,顾家少夫人的丑闻也随着戏班里新剧本的上演慢慢冷却下去。 顾府,上上下下一片喜气,家人们都在为顾少元和沈冰柔的婚事忙前忙后,哪里有人会记得那个被弃慈济堂的梅馥。 春迟坐在梅馥曾住过的院子里抱膝哭得伤心,她原本是铁了心跟随梅馥而去的,偏偏被少爷截了下来,这几日顾府下人见她没了倚靠,都开始落井下石,春迟也不是善茬,拼死抵抗,结果自然惨烈挂彩,好在顾少元命人留下这个院子给她看守,她才得以有一方栖身之地。 春迟抬头望向夜空,哀哀地叹。 “小姐……你好不好呢?” 顾少元静静立于门外,瞥了一眼冷清的院落和哭泣的春迟,长久失神。 再过几天,他终于可以如愿娶冰柔妹妹进门了,他自然是高兴的,可是每当经过这里,再听不到梅馥清亮的笑声,取而代之的是死一般的冷寂,他的心里就仿佛被人掏空了一块,怎么也填不满。 他几次想去慈济堂看看梅馥如今怎么样了,但碍于身份和周遭人的目光,又忍了下来。 到了傍晚,派去慈济堂的人回来了,给顾少元带来的消息除了梅馥在慈济堂备受欺凌,还有花漪红去看过她一次,她披着他的猩猩毡誓死不许人抢夺。 顾少元的神色顿时阴暗下来,想到那些与她有染的男人,他就怒不可遏。心里那点怜惜瞬间消失殆尽,顿觉今日之种种,都是她罪有应得。 “继续守着,除非伤及性命,否则不必出手帮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慈济堂 我要她死!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冬日的阳光从竹窗洒进来,勾勒着妆台前那女子的倩影格外妙曼,自从梅馥离开顾家,沈冰柔消瘦的身姿似乎丰腴了一些,原本清丽的身姿变得娇艳起来,她双手捧着胭脂,对镜抿了抿,然后勾唇笑起来。 “我们家大姑娘真是越长越漂亮了,除了少元,谁配得上?” 沈夫人爱怜地替女儿拢起头发,怎么看怎么满意,她是来帮沈冰柔挑选嫁衣的,她沈家的大小姐岂能委曲求全去给人做妾,这下铲除了梅馥,她心中一块大石才算落地,沈夫人想了想,捧着女儿脸蛋细细交待。 “对了,梅馥当初的陪嫁可不少,你过去一定要想办法把这些东西收过来,要做一家主母,必先掌握家中经济大权,记住了吗?” 沈忠仁虽然是个愚忠耿直的人,但他的夫人却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几房姨娘都被她收拾得夹着尾巴做人,沈冰柔深得母亲真传,加之饱读诗,又比她娘厉害百倍。 “娘你就别操心了……” 沈冰柔反交待道。 “喜帖可都差人一一送到了?眼看就要到日子了,可别出什么差池……” 虽然女儿嫁给前途无量的顾少元,沈忠仁心中也十分满意,但对小事他到底不怎么上心,都是沈冰柔母女一手张罗,沈冰柔看起来柔弱,心却大得很,亲自拟了上百封喜帖,遍请朝中权贵,昔日闺蜜,势必要在众人面前扬眉吐气。 经她提醒,沈夫人倒是起身招小丫头过来替她披上大氅。 “是了,还是女儿心细,娘这就去前头问问。” 沈冰柔送母亲出门,廊下鹦鹉见了她,扑着翅膀叫道。 “顾夫人好!顾夫人好!” 沈冰柔听得高兴,便亲自取过长钩银勺舀了核桃仁喂它,逗弄一阵,丫鬟玉桃匆匆跑过来,沈冰柔斜了她一眼。 “怎么了?咋咋呼呼的!” 玉桃战战兢兢地开口。 “小姐,顾府的小五告诉我,官府虽收了梅馥的休,却没把她的户籍转出,听说……是顾少爷交待扣下的,也、也就是说……按律法,梅馥现在还是顾府的正夫人,小姐您嫁过去,最多只能算是如夫人……” 啪嗒一声。 沈冰柔手上银勺落地,廊上鹦鹉见食物没有了,越发卖力的邀宠。 “顾夫人!顾夫人!” “闭嘴!” 沈冰柔反手猛地挥袖,扇得诺大的鹦鹉几乎摔下架子,挥着翅膀一阵扑腾。 沈冰柔转身回房,呯地一声砸上门,然后玉桃便听到里头传来一阵惊心的摔打声。 人前的小姐弱柳扶风不胜娇怯,可是她私底下的性子,玉桃这从小一起长大的贴身丫头是再清楚不过了。 沈冰柔十岁那年,表妹和争她一方墨玉笔洗,她大方笑道“不过是个玩意,妹妹喜欢,我这个做姐姐的自然该让给你的。”大人们都夸她谦让懂事,谁知一转身,她就趁着表妹睡下将那笔洗摔了个粉碎。 一个笔洗尚且如此,何况顾府少夫人之位呢? 玉桃兀自想着,沈冰柔已经从屋里出来了,她面无表情地将一对金锞子递给玉桃,然后小声在她耳边低语几句,玉桃听着,神情中闪过一丝惊惧,但见沈冰柔神色如常的样子,还是点头应下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慈济堂 珠胎暗结下贱地(上架一更)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城北采石场,石峰走峭,岩层如云,千姿百态,宏伟雄,朝廷动用数千苦力,常年在此大规模开采石料,大量运往城中用于修建皇宫或者官邸。 在这里做苦力的多为男子,偶有女子,除了监中押来的女囚,就是慈济堂这群被社会遗忘的女人。 都是贱命,所以这里的活计也不分男女,梅馥主动请缨去凿石,这让众女刮目相看,连魁姐也忍不住回过头来。 凿石是要绑着绳子吊在悬崖之上的,弄不好摔下来就是粉身碎骨。 这丫头不是脑子少了根弦,就是个不要命的疯子。 梅馥没有疯,当然更不傻,她记得她当年把那宝藏埋于一株伞状青松之下,一臂宽的石缝之中,这样的松树不多,但也不少,时隔多年,梅馥已经不记得具体是哪一棵了,她只能一棵棵找,所以凿石是最合适的工作。 梅馥身体轻盈,胆子也不小,这一天下来并没有出什么差池,只是可惜她翻过了一半的松树根,却都不是当年那棵,眼见日沉西山,下工的号角已经响起,梅馥只得拉着绳索慢慢落回地面。 一辆独轮板车横于面前,魁姐踩在土上,挡住了梅馥的去路。 “你还挺机灵的嘛,仗着高处没人盯守,舒舒服服偷了一整天懒儿!” 魁姐一脚将车把手踢向梅馥。 “这一车归你,替我推出去!” 车把手猛地撞向梅馥,不知为何,她竟下意识护住小腹躲了一下。 她冷冷地瞪了魁姐一眼,终究慢慢握住车把,选择了顺从,纵然千般怨怒,但她不能在这里和魁姐翻脸,否则丢了采石场的活计,便没有机会了。 梅馥压低身子,敛去目中恨意,默然推着推车走向远处大坑,她力气比魁姐小许多,这个活干起来十分吃力,但她转念一想,看向小腹,觉得这样也不错,花漪红的药还没来,如果繁重的体力活能把这个胎儿坠掉…… 梅馥苦笑,从前,她曾美滋滋地幻想过生上一堆孩子,带着她们一起上蹿下跳,如今真的有了孩子,她满脑子想的却是怎么杀了它,果然是个残忍的母亲吧! 费力地将那一车渣土倒入坑中,采石场的工人们已经走得差不多了,梅馥拖着疲惫的身子向慈济堂方向走去,夕阳下,她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梅馥垂头去看,蓦然发现除了自己,地上还有三条人影,无声无息的跟在她身后。 “谁!” 梅馥凌厉回头。 身后三个女人脚步一滞,惊诧抬头,却似乎都是熟悉面孔,梅馥愣了愣,她们是慈济堂的女人,同在采石场做工的,怎么这会还没走。竟然会落在自己身后。 三个女人警惕地望着她,梅馥隐约觉得她们神色有异,刚要开口,一支敲敲打打办喜事的队伍由远及近向这边来了。 那三个女人互相看了一眼,突然一言不发越过梅馥径自走了。 梅馥暂且按下心中疑虑再次提步,但她没有跟上去,而是目送那三个女人走远,走到小道边的一条小河边。 连续几日没有下雪,又出太阳,小河上那层薄冰用棍子一桶便破,梅馥不顾寒冷,洗了把脸,又脱下鞋袜,抄水洗脚,终日这样脏兮兮的,她一个大家小姐,终究觉得难受。 有个毛茸茸的触感擦过光裸的小腿肚上,梅馥吓得抬脚,才听见喵的一声,低头只见一只浑身漆黑的猫弓起身子,又在她腿上蹭了一下。 梅馥觉得这猫十分眼熟,对上那金灿灿的瞳仁,突然想起魁姐就是抱了这样一只,心情顿时不好,提起那猫后颈将它扔得远些,径自穿上鞋袜走了。 回到慈济堂,梅馥没有看到魁姐,松了口气,没人找她麻烦,起码可以安宁片刻了,她的目光在或坐或卧的女人中巡视片刻,落在一个蹲在草堆里绣花的女人身上。 梅馥走过去在那女人身边坐下,用极低的声音道。 “听说你能弄到干净的户籍,能帮我弄一个吗?” 那女人闻言,放下绣绷,她的衣着和手指都很干净,指甲上甚至还涂着丹蔻,她抬眼注视着梅馥,目光似笑非笑。 “一百两银子。” 封三娘,是有些黑道背景的女子,她跻身于慈济堂这种地方,只是为了不引人注目。 有些极穷的人家,待人死后,不把户籍拿到官府消籍,而是由封三娘牵线,留着转卖给需要销声匿迹的人,梅馥就是这一类人。 虽递交了休,可她的户籍至今还在顾府,不算完全与他断绝关系。 梅馥是不可能在慈济堂待一辈子,她计划以一个新的身份,找个地方重新开始。 拿到“宝藏”,有了干净的户籍,出入各个城关才能畅行无阻。 “放心,我有钱,你只要准备好户籍。” 封三娘甜甜地笑了,两根手指拈着针,在发髻上挠了挠。 “七天之后,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搞定了户籍的事,梅馥的心情又轻快了几分,她回到莲儿母女身边,从袖袋中掏出一个冷硬的馒头,掰成两半分给她们。 这是她白日上工时得的,她吃了一个,想起这可怜的母女两,还是忍着肚饿,又省下一个。 岂料莲儿笑吟吟地将馒头推回。 “谢谢梅姐姐,我们今天吃过了,你留着自己吃吧!” “吃过了?” 梅馥有些讶异,难道隔壁寺院又做善事了吗?她还来不及发问,就见魁姐从外头冲进来,一脸焦急神色,见人就拎着领子问。 “看见我家阿宝了吗?看见了吗?” 众人都道没看见,魁姐那一脸横肉的凶悍脸,此时无比沮丧,梅馥冷眼看着她抓扯自己的头发,口中呜呜乱骂“死娼妇,只忙着胡吃海塞,倒把阿宝丢了!看你不得好死!看你不得好死!” 梅馥只觉得可笑,不由在心中道了声活该。 只听莲儿娘突然叹了口气。 “唉,也是可怜,听说她曾有过一个孩子,名唤阿宝,尚在襁褓时就没了,所以那猫她一直当自己孩子似的养着,怎么偏生就丢了呢?” 梅馥心头一动,但想起魁姐这几日对自己的凌虐欺辱,她还是抱膝不语。 莲儿娘又道。 “梅姑娘,其实魁姐也并不算个坏人,她在的时候,我们娘儿两还时常得些照拂,说出来怕你生气,那日她抢了那位公子给你的钱,回首便抓了一把便拿给莲儿买药去了……她之所以对你那样坏,大概因她从前在富贵人家做过粗使丫头,那家人对她很不好,所以在她眼里,有钱人没有一个好东西,她抢你的东西,只当自己在劫富济贫吧……” 梅馥一噎,再抬眼看魁姐,她一声声唤着阿宝的名字,找出找进,神情里渐渐显出悲伤之色来。 梅馥哼了声,突地站起身出去了。 一顿饭的功夫,梅馥又回来了,径直走到魁姐屋外,一脚踢开房门。 魁姐正躺在床上难过,回头见是梅馥,勃然大怒,正准备爬起来教训她,目光却落在她怀里,突然柔软下来。 “阿、阿宝!你跑到哪里去了?娘担心死了!” 梅馥拎着那猫的脖颈将它从怀里提出来扔还给魁姐,转身走了。 第二天采石场,梅馥依旧结绳上崖,继续寻找她的“宝藏”,她手握小凿子,敲敲打打,专注于翻刨每一个伞型松树,完全没意识到身边什么时候多了个同伴。 魁姐略显臃肿的身躯钓在绳子上,显得有些摇摇欲坠,她今日几次用与梅馥擦肩而过,欲言又止,终究是碍于人多拉不下面子,此时没人在旁边,她方用凿子嵌入石壁中,借力爬到梅馥不远处,哼哼呃呃半晌,也没引起梅馥注意。 梅馥正全神贯注于一处长满杂草的石缝,她抬眼望了眼上方的伞形松,又伸臂丈量了一下那石缝的宽度,直觉这就是她要找的那一个,顿时欣喜若狂,将凿子随意一插,双手发疯似地狂拔那些杂草。 待露出一点缝隙,梅馥再用凿子将土刨松动了,她将手进去一摸,果然触到一个光滑的木头质感,她握住狠命一拔,杂草连带着泥土纷纷坠下崖去,梅馥于是从石缝中拖曳出一个小箱子。 上头光滑可鉴的红漆已经尽数脱落,但精美考究的雕花却让梅馥一眼就认了出来。 她用凿子将锁头撬开,打开箱子,抓起里头的银票和珠玉等物品尽数塞进怀中。 大功告成正要往下滑,突闻耳边尖锐的一声“小心上面!”,梅馥本能地抬头望去,入眼的却是一块巨石,直直对准她的脑袋砸来。 梅馥脑中一空,还未反应过来,人突然哐当一下狠狠撞在了石壁上,一人紧抱着她的腰,一口鲜血喋在她胸口的衣襟上。 梅馥惊魂未定,她甚至不清楚她是怎么突然扑过来的,只怔怔看着那巨石砸在她双腿上,然后滚落。 “魁……姐?” 魁姐本就强壮,加上这样狠命一荡,吊着她的绳子在岩石上一磨,便不经事了,有一处越变越细,细到最后迅速断裂开来。 魁姐身子猛然下坠,然而梅馥及时将两手拽紧了她的腰带。 梅馥睨着下方的人,勾起一丝笑。 “为什么救我?” 魁姐别过头。 “哼,臭丫头,少得意了,我这个人向来恩怨分明,你找到阿宝,我只不过是不想欠你人情。” 梅馥和魁姐没在崖上挂多久,就有人来把她们拉了上去,魁姐的腿伤不算重,只是暂时走不了路,须得躺上几日,工头人还不错,弄了个竹担架让人把她抬回去了,梅馥听到那几人嘀咕。 “了怪了,那块大石头好端端的立在土里,怎么就自己滚下去了?” 梅馥心中一沉,直觉这场意外并没那么简单,看来采石场不是久留之地,既然银钱已经到手,也没有必要继续呆在这里了,她遂以照顾魁姐为由,辞了工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慈济堂 孽种留与不留?(上架二更)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夏太后寝殿,朱门金顶,双龙绕柱,金碧辉煌。 寝殿后方有院落,古树苍苍,假山林立,夏太后与弟弟正好相反,偏好热烈浓丽,不喜单调冷寂,冬日园中花落叶枯,宫人于是裁了五彩鲛绡系在枝头,看起来倒也鲜艳有趣。 小皇帝李玥此时正在园中和太监宫女打雪杖,少年天子,虽然肩负重任,始终孩童心性,又争强好胜,直追打得小太监们频频开口求饶。 “哎哟哎哟!皇上饶命,奴才输了,输了……” 李玥哈哈大笑,弯腰揉了个脑袋大的雪球就要给他最后一击,岂料才直起身子,面前的回廊上已然多了个人。 李玥一惊,雪球从手中跌落,砸碎在龙靴上,他往后退了一步,收起玩闹之色,敛眉低声道。 “舅舅。” 夏雪篱双手拢在袖中,如画般的眉目含笑望着李玥。 几个太监生生从那三月春花的微笑中看出百丈寒冰来,吓得魂飞魄散,扑通扑通全跪了下来,左右开弓自打耳光。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再不敢引诱皇上荒废学业,恣意玩乐了。” 小皇帝抿唇,眉峰紧紧蹙起。 虽说他是皇帝,可上至朝臣,下至太监,无疑都对夏雪篱惟命是从,他们很清楚,自己不过是个傀儡,除了不坐龙椅,夏雪篱似乎才是真正的皇帝,他甚至从来不对自己行礼。 小皇帝心中不岔,但到底不敢顶撞他,垂首底气不足道。 “今日读读得眼睛有些酸疼,这才出来玩一会,朕这就回去温。” 夏雪篱停下脚步,声音温柔得仿佛一缕和煦的春风。 “皇上还小,不必整日呆在房里废寝忘食,既是快活便多玩一会也好,治国之道固然要学,然,现在还为时过早。” 小皇帝口中答是,待目送着夏雪篱一行走远,小拳头却在袖中握得死紧。 “小印子!摆驾回房!” 小印子讨好道。 “可是国舅说皇上可以多玩一会……” 小皇帝一把雪砸在他脑门上,怒道。 “他是皇帝还是朕是皇帝!朕现在不想玩了,不想玩了都不行么?” 夏雪篱此时并未走远,小皇帝的声音隐约传来,他身后一干侍女都变了面色,阿九也沉下脸。 “主子……” 夏雪篱笑容不变,混不在意地径自进了夏太后寝宫。 夏太后半靠在凤榻上,揉着发疼的脑仁,夏雪篱和梅馥的绯闻闹得满城风雨,传到深宫,夏太后大惊失色,她联想起当日在皇家别院的那一幕,不由气得顿足。 她这弟弟自小脾性古怪,冷情冷性的,笑脸下藏着七窍玲珑心,谁也猜不透他想的什么,好不容易召幸了个女子,摆脱断袖之嫌,结果竟是个有夫之妇……有夫之妇也算了,反正他们夏家挟势弄权的名声在外,也不差这强占人妻一条,可这人妻不是别人,居然是那死对头顾少元的老婆,简直荒谬! 夏太后想起戚烟跑到她这里哭诉的事,越发头大,宫里宫外都传戚烟与夏雪篱关系匪浅,其实两人之间怎么回事,她最明白不过,夏雪篱虽确实利用过她的家势夺权,可这都是戚烟一厢情愿,这个贱人也不想想自己现在什么身份,一介太妃居然为了国舅吃丞相之妻的醋,这乱七八糟的,传出去怕又是让民间笑掉大牙的谈资了。 瞟见夏雪篱进来,夏太后气不打一处来,哼了一声背转身去。 “你也太不像话了!顾少元再怎么惹人厌,好歹是一朝丞相,你怎么能去招惹他的夫人?” 夏雪篱任由阿九替他解开大氅,自顾自在夏太后面前的软椅上坐下,他举起夏太后杯中的酒凑在鼻尖一闻,茶香四溢,正是染香。 夏雪篱浅浅噙了一口,甘甜纯洌,不由勾起唇角。 “那位顾夫人,甚是有趣。” 夏太后蓦然翻身,怒道。 “有趣有趣!有什么趣?她能嫁给你吗?能给你生孩子吗?能给我们夏家接续香火吗?” 见他一脸波澜不惊,夏太后知道发脾气对他毫无意义,何况她始终有些怕这个弟弟,也不敢太过,于是换了一幅语重心长的口吻再次劝道。 “阿篱,我看你还是赶紧娶个身家清白的姑娘是正经,姐姐最近总是梦见那老和尚,他说……” “我此次进宫,并不是要谈这个。” 夏雪篱收起笑,一伸手,阿九忙双手呈上一幅卷轴,夏雪篱接过,掷到夏太后裙边。 “提拔这几个人,可是姐姐同意的?” 夏太后见他变了脸,心中惴惴,坐直了身子,乖乖拿起那卷轴展开看了一遍,点头道。 “是啊!我看皇上于朝政很是用心,他想提拔两个人,我也不好拂了他,怎么,有、有什么问题吗?” 夏雪篱沉下脸。 “这几个人,私下都和淮王往来密切,没猜错的话,应当是顾少元安排的,这样的人,听之任之,将来便是扳倒夏氏的主力,姐姐竟然就由着皇上胡来?” “啊?这、这……哀家、哀家久居深宫,哪里知道得这么清楚,那依你说,怎么办好?” 夏雪篱从她手中抽走那卷轴,随手往鎏金瑞兽炉中一扔,答得风轻云淡。 “找个理由,全杀了。” 夏太后寝宫外,一顶雪轿停在那里。 皇宫之中,除了皇帝太后等人,臣子并不允许乘轿,连淮王也不例外,可夏雪篱是何人,依旧我行我素,自然也没人敢去指责他。 夏雪篱扶着阿九的手臂正要上轿,目光突然被御花园角落的一株梅花吸引。 没记错的话,皇家别院里也有那么一株,雪珠化做水珠,盈盈在花瓣上打转。 阿九见他不上轿,出言提醒。 “主子?” 夏雪篱似想起什么,把玩着手中扇子,眼带笑意。 “走吧,反正闲来无事,我们去看看她。” 花漪红到慈济堂的时候,梅馥还未下工,他本可以等她回来,但犹豫一瞬,还是让翠生赶着马车掉头而去。 梅馥托他的事,让他十分矛盾,一直挣扎了三天,才带着打胎药来见她,没想扑了个空。 或许这是天意吧? 梅馥实在太执拗了,分明蕙兰香草,偏偏死活不肯离开这地狱,堕胎之后必要大补,谁来照顾她? 前头一顶华盖马车迎面而来,翠生见了赶车人,立即躬身作礼。 “九爷!” 花漪红一惊,掀开车帘,果见对面赶车的青年身材高大,斗笠遮住几乎整块脸,只露出一截下巴,以及冷傲的唇。 反应过来车里坐的是谁,花漪红忙下了马车。 夏雪篱这才幽幽掀开车帘,入眼便看到花漪红未落布帘后整整齐齐的几捆物事。 “漪红是从梅馥那来的?” 花漪红不敢隐瞒,夏雪篱开门见山直问他来处,料想此番也是冲梅馥前去。他担心夏雪篱会对梅馥不利,于是道: “可是却没有遇上。” 夏雪篱点点头,转头对阿九道: “既然不在,那咱们下次再来吧。” 阿九道了声是,正欲跳上车栏挥鞭赶马,夏雪篱却突然开口。 “漪红车里装的是什么?” 他眼睛未免太好,不过一晃而过,便被他看了去了,花漪红心下一慌。 “并没有什么,梅馥病了,我替她抓两幅药罢了。” “噢?既然如此,你不把药留给她,又自己带回来做什么?” 明明是和煦无害的声线,可偏生落下来却让人心头一悸。想到梅馥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花漪红迟疑了一秒,终究在说与不说中选择了后者。 “……她,已然无碍,所以……” 可夏雪篱怎会轻易相信。 “阿九!” 夏雪篱一声令下,阿九会意,纵身上前,不等花漪红阻止,已一把从车中拎出那包药,旋身跃回马车,他打开闻了闻,眉心一蹙。 “主子,是打胎药。” 五十两银子拍在案上,麻婆掀起眼皮,风干的老脸露出丝笑意。 “你倒是个讲信用的丫头。听说你又辞工不干了?搞得我老婆子像是白拿了你的钱一般。” 梅馥一笑,从她手中抽走那张欠条。 “反正我要的东西已经拿到了,所以这是你应得的。” 正转身要走,麻婆又道。 “你是个不错的丫头,所以我便好心提醒你一句,这地方有人要对你不利,自己小心为上。” 梅馥顿住脚,点点头。 “我知道了,多谢!” 出了麻婆的屋子,梅馥径自走进魁姐屋里,她正坐在床沿,掰着手上一块面饼,一点点喂怀中的黑猫吃,口中温柔的哄道。 “乖阿宝,娘病了,腿脚不方便,等过两日再给你买鱼吃。” 那猫被魁姐养得格外圆胖,每顿都是无腥不沾,如何肯吃干巴巴的面饼,扭着脖子挣扎,梅馥走过去,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从魁姐手里夺过那面饼往桌上一丢。 魁姐马上叫骂起来。 “臭丫头!你少得寸进尺!以为老娘现在腿脚不利索整治不了你了?” 梅馥对她的叫嚷不闻不问,双手捏住她双腿,魁姐吃痛,哎哟哟惨叫起来,梅馥将她双腿搬到床上,又把她裙子撸起膝盖处,方从桌上纸包里拿出药膏,一点点抹在伤处。 “你再吵!我就把你的双腿折断,你信不信?” 魁姐骂了一句臭丫头,嘹亮的叫骂渐渐变为咕哝,任由梅馥帮她将药涂好。 梅馥替她把被子盖好,又自纸袋里挑出几条小鱼干,撕碎了和面饼一起放在碗里剁泥,转头对那猫儿吹了个口哨,那猫闻见腥味,从魁姐怀中一跃而下,埋头吃了起来。 梅馥顺着它的颈子毛,抬头对魁姐得意地扬了扬唇,魁姐翻了个白眼,鼓着腮帮小声嘀咕。 “小没良心的!” 梅馥暗笑,拎起她屋中的炉子就走。 “这个借我用用。” 梅馥托腮守着炉子,一把破蒲扇慢慢地扇,莲儿娘爬过来,看了看浓黑的药汁,又看了看梅馥,欲言又止。 花漪红的打胎药未免太慢了,再这样下去,只怕她的肚子都要凸出来了。 梅馥觉得此事刻不容缓,七天之后,她绝不能拖着个身子上路。 莲儿娘在一旁默默看着,突然柔声开口。 “都说今生得做母子,乃是前世结下的缘分,母子连心,所以才能相依为命,若是没有莲儿,我早就支撑不下去了……” 梅馥握紧了扇子,她的意思她怎么会听不懂,她也知道自己狠心,可她怀的是个孽胎,是她此生的污点、报应,如果把它生下来,她后半生都将活在折磨之中。 黑浓的药汁不断翻滚,不多时便升起氤氲水汽。 梅馥拿起破碗,发了一会呆,最后摸了摸那平坦的小腹,闭眼正要扬脖喝下。 突然手中一烫。药碗应声而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慈济堂 各自心怀鬼胎(上架三更)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夏雪篱万万没有料到仅是春风一度,那女人竟然就有了他的孩子。 当花漪红跪在他脚下,恳求他救救梅馥时,那谈笑间翻云覆雨,运筹权谋的自己竟一瞬间有了慌乱。 他叫了阿九,打道回府。 风雪间,马车在官道上不急不快行走。阿九瞅了一眼身后紧闭的车帘,斟酌了半天试着开口。 “主子,要不要奴才把那女人做了?” 身后久不见回声,阿九自觉失言,不再多说。但按理,梅馥那凶婆娘,不过是主子打压顾少元的棋子,现在效果已到,本就应斩草除根,特别在这节骨眼上那疯子还怀了主子的孩子。在阿九心目中,夏雪篱傲雪出尘,高高在上,能为主子孕育小主子的女人必定也要身家清白,倾城无双,梅馥那个女人算什么东西,可看夏雪篱不但留她性命,还反复三两天跑来窥探,以往只当主子无非出于游戏心态,可看现在……不由心下咯噔。 许久,马车中才传出夏雪篱轻不可闻的一叹。 “阿九,若是你得知自己有了孩儿,会如何?” 主子的意思…… 阿九脊背挺直,黑脸一红,半晌才嗡声一板一眼答道: “奴尚未娶妻,恕奴才脑袋榆木,不知会如何。” 夏雪篱并不在意他的回答,他把车窗打开了一缝,雪沫子和着潇潇北风袭来,才让他烦躁的心情稍显平静。 以梅馥决绝的性子,不用想也知道她定然不会留这个孩子,可是若是被有心之人利用……夏雪篱纤长的手指倏然收紧。 他可不希望若干年后出现一个私生子成为政敌要挟的把柄,虽然这个若干年他或许根本等不到…… 想到这里,夏雪篱不由地吁了一口气。 对,他只是不想让梅馥肚中的孩子被人利用。 “回府后你再去慈济堂一趟,把梅馥接来。” 阿九再次赶到慈济堂的时候,梅馥正和人打架。 他在门口看了半晌,对女人窝中缠做一团的几个人影反复确认,愣是不相信面露凶残,那个有着如幼兽一般捍卫眼神的人居然是梅馥。 居然是那个梅馥! 到底是大家小姐,梅馥虽早有准备,但终究寡不敌众,渐渐败下阵来。一个粗壮的女人横骑在梅馥身上,左右就要给她几个巴掌。阿九本欲出手,但想了想,竟恶作剧般地抱臂隐在墙角,显是一副看好戏的姿态。 他不比夏雪篱,这个恶婆娘让她受点教训也好,免得动不动就发癫卖傻,再说几个巴掌又打不死人。 可那女人的巴掌还没有落下,一只手已经把她的手臂牢牢钳住。 众人一愣,竟是一瘸一拐的魁姐。 魁姐重重一甩,梅馥只觉得身上一轻,下一秒,已被她一把拉起。 “梅馥从今以后,就是我魁姐的义妹,你们这些小娼妇敢动她,是活腻了吗?” 那些人均是霞婆子的人,平素也就在几个称霸的人不在时偶尔猴子称霸王一下,现看魁姐非但不和他们同一战线,还有心罩着梅馥,不由一愣。 但低贱之地向来是凭实力说话,虽然心中不服,但无人敢违抗魁姐,骂骂咧咧间也就散了。 阿九这才从角落中出来,他武艺高强,平素要瞒过个中高手都不成问题,更别说这些手无寸铁的女人,如此悄无声息从天而降让众人都吓了一大跳,再看他长得高壮冷冽,面色可怖犹如煞星转世,一时间,直逼得整个慈济堂静默无声。 魁姐看阿九面色不善,一步步朝梅馥走来,本能地挡在她面前。 “你是谁?” 阿九置若罔闻,他皱眉掠过遍的狼藉的药渣和碎片,猛地移到梅馥跟前,抓起她的右手,怒声道: “你吃了打胎药?” “吃了又怎么样?”梅馥疼得直抽气,方才打架的淤青伤口被阿九的蛮力一催化,霎时全部涌出神经,可饶是如此,脸上却还是挤出了一个冷笑,“夏雪篱让你来的?” 阿九不想和这个女人废话,他丢开梅馥。他力太大,梅馥一个不稳,往后踉跄了几步险些跌倒。 “主子让我来接你。” “接我?”梅馥站定,不用想定然是为这腹中的孽子。联想那闹得满城风雨的流言,梅馥摇头,夏雪篱啊夏雪篱,就算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是不放过折辱我的机会吗?她扶了扶头发。 “回去告诉你家大人孩子已经没有了,就如从前说的那句后会无期,我梅馥断不会再与他相见,也请他遵守承诺,勿要再纠缠于我。” 纠缠?!!!这,这女人是怎么说话的?说得好像夏雪篱是多么厚颜无耻狗皮膏药一样。阿九被梅馥气得半死,他嘴巴又笨说不过去,条件反射就想出手,突然想起夏雪篱临行前的叮嘱莫要对她动手,半空中生生收掌,愣是在原地愤懑不已。 “即是如此,那便罢了。” 阿九气鼓鼓地转身而去,众女见这个黑煞星终于走了,不由地松了一口气,可紧接着只听外面一声巨响,跑出去一看,那半挂的大门已经被他踢得粉碎。 阿九到慈济堂接梅馥的消息当晚便传到了顾少元的耳里,听完手下人支支吾吾的禀报梅馥已经怀孕,顾少元一气之下几欲站不稳,一拳打在几上,震歪了两个茶盏,在几上打了个滚瞬间落地便砸个粉碎。 好啊,梅馥你真是好啊。 顾少元满面阴霾,唇边漾出了一丝诡笑,似无奈,似癫狂,更夹杂着浓浓的恨意与矛盾。手下人吓了一跳,顾相一直都是给人温润公子的形象,哪见过他这样。正埋首不知如何是好时,只听上首一声疲惫。 “如此,你们就撤了吧。” 等到房只剩下顾少元一个人时,顾少元好似力气瞬间抽尽,瘫软到椅上。虽说梅馥与他已是陌路,但顾少元打心眼里却还是没有把她完全抛之脑后,不然也不会迟迟不到官府把梅馥的户籍剔除,更不会在那个女人跑到慈济堂时还安排人盯着。 可若说对她还心怀爱意,那也不是,一切的一切,不过是一句心怀不舍吧,毕竟,梅馥也是他少年时代一个持续美好的梦。 现在,梦境碎了,一切已不在。可顾少元自问还是对她下不了狠手,索性,就由她自生自灭吧。 沈府,沈冰柔正在闺房中试着嫁衣,四周红彤彤一片,按礼,嫁人为妾本不能穿大红衣裳,只着粉衣乘粉色小轿,可沈冰柔才不管这些,而顾府一切也按照正妻的份例对其过礼,沈府一家更是全力以赴,按财力,他们比不过梅馥出嫁,但这输势不输人,一定要把他家大姑娘风风光光嫁过去。 沈冰柔站在满屋的头面首饰中,一件一件仔细挑拣,表情却有点心不在焉。 终于,正对门的铜镜中玉桃的身影一闪,沈冰柔打发走屋中的侍女,把玉桃招进屋子压低声音询问。 “事情办得如何了?” 玉桃摇摇头,拿过梳子帮沈冰柔理顺长发,顺便把采石场梅馥捡回一命的事粗略带过,眼见沈冰柔露出骇人神色,玉桃急忙低下头。 沈冰柔目光一闪,“夏雪篱旁边的阿九怎么会无缘无故要去接梅馥,说,你是不是还有什么瞒着我?” “没,没有。奴婢怎么会欺瞒小姐。” 玉桃咬了咬牙,凑过身来。 “小姐,听说梅馥有孕了。” “你说什么?” 沈冰柔大惊失色,手中的金簪也应声而落。 “会是谁的孩子?” 玉桃听她咬牙切齿,不敢接嘴,把梳子放下后便退到角落站定。 还有三日便是她与顾少元的成婚之日,可梅馥一日不除,她内心一天不安,特别现在还得知了那个贱人居然怀有身孕,如果孩子是顾少元的,依沈冰柔对他的了解,定不会不管不顾,她好不容易才把梅馥从那个家里赶出来,如何甘心此人再度回归……但若是孩子是夏雪篱的…… 沈冰柔眉头蹙起,这个人她如何得罪得起,若是梅馥得了他的庇护,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无论如何,梅馥都得死,既然别人无法处理,那只有她亲自出面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慈济堂 难道今夜就毙命?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入夜,慈济堂又是一片黑暗。梅馥缩在角落里,眼睛虽然闭着,但神经却一分一毫都不敢放松。得到了麻婆的提醒,梅馥把这几天的事情挨前挨后想了一下,越发觉得心惊。她如今都已经成这样了,那到底是谁,居然还不肯放过她? 顾少元?夏雪篱?淮王?还是…… 梅馥转了一圈,却还是不得其所。 冬日的夜晚从不平静,慈济堂破屋飘摇,冷风从四处灌进来,搅得地上瑟瑟作响,可草堆中的人似已习惯了这千篇一律的孤冷清寂,越发缩成一团,丝毫没有清醒的样子。 突然,只听耳边一阵乒乓,想是那避风的木板已经被吹倒。梅馥紧了紧身上的衣裳,摇摇晃晃站起来就要去把木板扶起,却只看厅前闪过三道人影蹑手蹑脚就往她这个方向窜来。梅馥脑中一闪,作势便移了个地方躲到了角落外。 那几个人在她睡了几晚的地方顿了一顿,伸手便拿了个面巾捂住一个人往外移去。 梅馥捂住嘴巴,压下心中那一丝恐惧。这几个人显然就是冲着自己来的!今夜若不是因风大,莲儿娘和梅馥交换睡处,现下被抬出去的人定然是她自己! 可到底又是谁?!顾不上多想,梅馥咬紧下唇,跟着来人往外移去。 月色朦胧,夜色中浓云厚重,不一会那道弯月便隐到了云彩之后,不见一丝光线,真正月黑风高杀人夜。 梅馥看到那几个人把莲儿娘往慈济堂后山方向抬去,不过一炷香时间,眼前豁然开朗,丛木深处隐着一辆马车,四角油纸灯笼摇晃,虽不奢侈逼人,但也不是平素百姓家的摸样。 “姑娘,我们把人带来了。” 姑娘?! 梅馥心弦乱跳,怎么会是姑娘,可下一秒,玉桃的面庞在车帘后出现时,梅馥恍然便明白了一切。 沈冰柔,居然是你——沈冰柔。 沈冰柔并没有下马车,她招呼玉桃下来,可等玉桃把地上的女人翻了个身时顿时惊呼。 “小姐,不是梅馥。” “怎么不是?” 黑暗中,沈冰柔裹着一身黑色斗篷,扶着马栏下了马车,下一秒等她看到地上的人时,不由怒斥。 “怎么搞的,抓个人也会抓错!” 前面的三人默不作声,直勾勾伸手便向沈冰柔讨要银两,沈冰柔不耐。 “人都已经弄错了,还要什么钱。” “小姐岂能出尔反尔。”三人对视一眼,看马车上主仆二人无非闺中弱女子,竟起了杀心。这三人都是沈冰柔雇钱请来的亡命之徒,平素在采石场做苦力引人耳目,却做着杀人越货的勾当。 沈冰柔和玉桃看几人满面杀气向她们扑来,岂会不知其意,怒骂中恩威并施循循善诱,步步往马车方向倒退。 躲在暗处的梅馥本还想看她们几人窝里斗,最后趁人不备救下莲儿娘,可看沈冰柔虽在几个蛮妇的逼迫之下稍显弱势,面上却没有任何惧意,不免怪。 果然,就在三个女人朝沈冰柔猛扑过来时,马车后突然袭出一个身影,他出手太快太狠,梅馥只看到眼前银光一闪,三个女人都没来得及发声就已轰然倒地。 梅馥遍体生寒,却不是因黑夜中温度骤降带来的身体反应,而是面前人草菅人命时的草率与随意。她强压下内心不断喷涌上升的骇然和惧意,隐在草丛中,捂紧嘴巴,生怕自己一个忍不住掉头逃跑或是出声被人发现。 沈冰柔也是脸色煞白,斗篷下的身体隐隐发抖,但终是不想失仪强撑姿态,往后退了几步,终究靠在马车上才没有瘫软在地。见那黑影淡定地就着倒地三人的衣服擦拭完刀上的血迹时,玉桃终于忍不住,惊叫一声晕了过去。 这声惊呼,也总算打破了那冰冷压抑的沉寂。 拿刀人一身黑色劲装,面罩下露出的两只眼睛面露凶残,让人不敢直视。 梅馥看到那人的视线若有似无的朝自己躲藏方向扫了一扫,瞬间只觉得血液凝固。这人手段毒辣,身手不凡,莫不是已经发现了自己? 沈冰柔却没有注意到黑衣人的动作,她定了定神,平复了混乱的呼吸,这才拉拢斗篷怒斥。 “怎么现在才出现,再晚一步,我们都要被这些蠢人杀了。” 她声音太软太轻,这一声责备与抱怨反而像对人撒娇,黑衣人嗤笑,竟伸手揽住了沈冰柔的腰,直逼得她退到了马车边缘,下一秒便欺身而上强把沈冰柔压在了马车前沿。 “你,你干什么……放手……” 沈冰柔终于面露惊慌,下巴被黑衣人挑起,见那凶煞的眼神中透出一丝玩味,身体忍不住瑟瑟发抖。 而隐在草丛中的梅馥也不好受,看到沈冰柔那朵白莲花被人占便宜不用说她心里是快意的,但再如何,她也没有偷窥别人办事的喜好,可莲儿娘在这对狗男女手上,就算能逃过黑衣人的眼睛,也不能一走了之。 “我,我找你是来对付梅馥的,你,你到底要干嘛——” 沈冰柔声音中已经带了哽咽,这人在她与林殊同相亲前夜突然出现,平白无故送她春药给其帮助,而后,无论是散播流言还是寻找人证物证均助她一臂之力,轻轻松松把梅馥挡在了门外。原本沈冰柔对他的来历目的都有所忌惮,但在与梅馥的次次交锋中,每每大获全胜,赢得顾少元的眷念,而那人不为财对自己也无半分逾越,渐渐让沈冰柔少了戒备,只道是梅家的仇敌,正巧与她同仇敌忾。 可哪想今天居然会对她动手…… 黑衣人伸手摸了摸沈冰柔的面颊,声音中带了三分蛊惑,“沈姑娘,在下可不是您使唤得起的。” 明明是登徒浪子的调耍戏言,可梅馥却觉得阵阵冷意,沈冰柔更是吓得没了声音,只一味地流眼泪。 “收起你假惺惺的动作吧。”黑衣人放开沈冰柔,把晕倒的玉桃往车厢里一丢,对地上昏睡不醒的莲儿娘皱了皱眉。 “这错抓的女人,姑娘打算如何处置?” 见沈冰柔半晌没有声音,黑衣人突然笑了,他朝梅馥那边望了一眼。 “既然姑娘不说话,那就由在下就做主吧。”说完抽出了腰间的白刃,“正好刚刚送走了三个,黄泉路上再加一个也不寂寞。” 如果上一次是错觉的话,梅馥确定,黑衣人定然是发现了自己。 就在他拿刀对付莲儿娘的时候,梅馥闪身从草丛中出现。 “慢着——既然你们找的人是我,那无需再对别人下手!” 梅馥的突然出现让沈冰柔面色一震,料想她方才已经把自己被轻薄调戏的一幕看了去,沈冰柔如水的眸子中恨意滔滔,她清了清嗓子,站在黑衣人跟前,森然道: “梅馥,你死期已至,毕竟也是相熟一场,我定然会让你好受一些。” “好受?”梅馥冷笑,“沈冰柔,你已经得到了你想要的一切,何苦还要为难与我?” 沈冰柔有备而来,梅馥暗暗叫苦,知道此番凶多吉少,现在说这些无非只是拖延时间。人活着不免一死,不过就让她这样窝窝囊囊地死在沈冰柔手上,真是不甘,她站在离两人五米之外停下,反手握紧了藏在袖中的刀柄,她准备了一天的防身之物不知在最后的时候能不能派上有场。 黑衣人看到梅馥出现,竟毫无动作,只是抱臂眯眼上下打量。沈冰柔见他没有动作,不免心急,再看梅馥一副蓄势待发视死如归的摸样,瞬间只觉得血液凝固。她默默往后退了两步,“你倒是动手……” 话还没有说完,梅馥已扑身而上,把沈冰柔压倒在地,她不同于手无缚鸡之力的闺中小姐,身量比沈冰柔本就高些,再加上家中变故,这几天采石场、慈济堂里一番蹂躏,早就已变得心肠冷硬,何况面对要取她性命的沈冰柔,当场就没有手软。 眼见手中的利刃就要插下,梅馥突然觉得手臂一软,接着眼睛一黑便晕了过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慈济堂 袖手旁观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黑衣人把吓得目瞪口呆的沈冰柔从地上拉起。 “到也是个血性的女子,可惜可惜……” 沈冰柔捂着左脸,方才梅馥手中的刀子落下,正巧顺着她的脸颊划过,虽伤口不深,却也擦出了一道血痕。 听出黑衣人话中的松动,沈冰柔内心一慌,“你莫不是要改变主意吧,别忘了你先前答应过我……” “姑娘不用担心,在下说过助你一臂之力必定不会失言。说吧,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沈冰柔走到梅馥身边,伸脚狠狠往她腹部一踢,昏迷中的梅馥似感到疼痛,全身紧缩。她要梅馥死,只想要梅馥死,可现在身边除了同样晕过去的玉桃,再无其他人。而对于来历不明的黑衣人,沈冰柔不敢使唤,唯恐惹怒了他反而适得其反。可若是要她亲手杀入……沈冰柔瞟了一眼梅馥落下的刀刃,她虽然城府深心机多,可若真心把取人性命付诸实践时还是止不住一分慌乱。 “听说慈济堂旁边的山神庙乞丐颇多,梅姐姐待我那么好,临死前就让她尝尝男人的滋味吧。” 黑衣人目光一闪,竟是面露赞赏。 “姑娘心肠真是狠辣,不过也好,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由在下陪你到最后吧。” 说完,把梅馥往马车上一丢,驾车离去。 黑压压的丛林又恢复了平静,然就在马车离开后不久,两道人影复又出现,正是夏雪篱和阿九。 “主子,怎么办?” 阿九帮夏雪篱解开气门穴道,白日里他碰了一鼻子灰没有带回梅馥,国舅早有所料也不以为意,可当夜幕降临时,夏雪篱突然心血来潮打算再去慈济堂一趟,阿九虽然一百个不愿,但也只得赶着马车随着夏雪篱一同前往,可就在两人来到慈济堂时,突然看到梅馥鬼鬼祟祟地跑了出来。阿九把马车藏到隔壁寺院,便施展轻功带着夏雪篱一路找将过来。到的时候,正撞见梅馥刺杀沈冰柔的一幕,阿九目力极好,一眼便认出了黑衣人是逍遥楼七煞之一的暗影,为免发现,两人便闭气藏在了树上。 夏雪篱咳嗽了两声,方觉得呼吸顺畅,他轻笑一声。 “李宸绍让逍遥楼的人故意弄沉梅家商船,引出梅家祸事,一举拿下了京城首富。但梅馥却没有被淮王盯上,这件事怕只是逍遥楼那人的一意孤行。” 看阿九不解,夏雪篱继续,“淮王这人最讲究体面,既然梅家家产已被他收入囊中,何必还要赶尽杀绝,毕竟梅家也是他得力干将顾少元的姻亲。不然若是他有意拾起梅馥这枚棋子,现在顾少元的暗卫撤离,腹中的孩子直指我,李宸绍如何会放过她怀有身孕这个机会?” 阿九一想也是,可却还是满心疑惑,“那沈家那婆娘又是怎么勾搭上逍遥楼的人的?” 夏雪篱听闻他的形容,不由好笑,他拍拍阿九的肩膀。 “你若再这样形容人家姑娘,小心一辈子打光棍。” 阿九满不在乎,“打光棍怕什么,只要奴才能一辈子跟着国舅就成。” 夏雪篱摇摇头,他袖手旁观了这么久,也该出手了。 两人闭气又一路跟上。阿九动作极快,不一会儿他们便看沈冰柔的马车停在了山神庙前,她穿着斗篷从里面领出了三个脏兮兮的男人,便朝慈济堂后走去。 慈济堂屋宇破败,凡事能住人的地方都拥挤不堪,可堂后一处却无人居住,原是慈济堂众女供奉菩萨之地。 三个乞丐得了沈冰柔的银两,待看到梅馥时不由眼前一亮。几人都是流浪乞丐、闲汉,已多日未尝过女人滋味,三更半夜突然一个娇滴滴的小姐跑到山神庙来寻人做这个生意,诡异如同孤魂野鬼,在众人的迟疑中,三人见钱眼开一口承下,待看到梅馥时更是眉开眼笑。 “我带了一些助兴的东西,几位爷要不要?” 沈冰柔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正是当日自导自演陷害梅馥的安乐散,见几人犹豫,暗影拿过一送,几颗药丸便准确地弹入三人口中,不多一会,三人便感觉身体一阵燥热,呼吸也急促起来。 沈冰柔看时候已到,轻轻把门合上,顺便掏出了一把锁锁上。 “这里就交给几个爷了,你们玩得开心!” 黑衣人抱臂看完她的动作。 “在菩萨面前做这事,只怕她下世也不能轮回做人了。” 沈冰柔不理他,自顾自从马车中拿出火油在慈济堂周围倒满,顺便把相邻的山神庙也一举算上。 等忙完这一切,已是半个时辰之后。 沈冰柔揉了揉额角,手中火石划过,只一瞬,这扑天的大火已经把慈济堂生生吞咽。 梅馥是被人拍醒的,她睁开朦胧的双眼,目中一片迷茫。 “主子,这女人莫不是傻了吧?” 阿九嘀咕,好不容易等暗影和沈冰柔走开,两人潜入屋中,梅馥醒来居然是这样一番摸样。 待梅馥想起前因后果,从地上惊起时,眼中已是恨意滔天。她看了看身后的夏雪篱主仆,竟摇摇晃晃头也不回打算擦肩而过。 “喂,有这么对救命恩人的吗?” 阿九疾呼,夏雪篱嗤笑。 “梅姑娘好似还没有明白自己的处境。”他示意阿九,只见他隔空点了几下,梅馥才发现前面角落里跌跌撞撞爬起了三个男人,均是赤身裸体,身体潮红,熏心色欲跃然脸上。这三人骂骂咧咧从地上站起,待看到梅馥时如同看到柔弱的羔羊,饿狼扑食一般争相向她扑来。 她一个女子,哪里是三个男人的对手。梅馥完全来不及反应时已被一个男人压在身下,几人慌不择路地摸索着梅馥的身体,猴急地撕开她的衣裳,梅馥吓得连连惊叫,待想起身后夏雪篱主仆时,面上更是一片煞白。 他竟然眼睁睁的就看着自己被他们强暴? “救救我……夏雪篱……救我……” 脸上一片咸湿的触感,引得梅馥阵阵恶心,她拼命挣扎,护着身体试图要逃开几人的侵犯,可好不容易才从地上爬起时,已被人狠力拉住脚踝。梅馥脑袋一片空白,眼睁睁地看着三个男人把她破碎的外袍扒下,贱兮兮地凑到她跟前,想别过头去却还是躲不开三个男人疯狂的动作。 看梅馥被几人如此蹂躏,就连一向看梅馥不顺眼的阿九也不忍再看。 一秒,两秒,三秒…… 终于,连梅馥都已经不抱希望空洞着双眼无声哭泣时,夏雪篱总算示意阿九出手。感受到三个男人动作倏地停止,力气用尽的梅馥已经呆怔在地上发不出一丝声音,就连瘫在身上的男人身体也忘了推开。 “阿九。” 阿九听命,一脚把三个男人踢开,正打算捞起梅馥时,看她衣不蔽体只着肚兜亵裤的摸样,黑脸霎时红透。正在纠结时,却见夏雪篱解下身上的大氅,绕过他蹲身把梅馥紧紧裹住抱在怀里,那动作要多轻柔有多轻柔,莫不是看了前番此人对梅馥冷血旁观的动作,阿九简直觉得国舅此时怜惜的神情,完全是对待心上人的状态,更何况——他从未见夏雪篱这样过。 “疼吗?” 夏雪篱曲指轻轻揉过梅馥肩上的淤青,他动作很软,但梅馥还是疼得一阵抽气,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清雅的面孔,颤声道: “夏,夏雪篱……你到底要干什么?” “干什么?”夏雪篱勾唇一笑,目光在梅馥脸上停留了一阵,指尖突然顺着梅馥的锁骨,落在了她尚平坦的小腹上。 “这里是不是有了一个我们的孩子?” 他的声音太软太轻,像极了情人间的亲昵,好似怕提高声音吓走了怀中的人儿。可梅馥却在听完他那句带着温度的陈述后一阵颤抖。 “你,你都知道了?”梅馥懊恼,她就应该在白天药碗碎后迅速再去抓药服下,可转念一想,便坚持了白天的措辞。 “已经不存在了,这个孩子已经被我打掉了!” 夏雪篱却不太相信,再次叫阿九过来。阿九犹豫了一秒,仰头眼睛看着别处胡乱抓起了梅馥一只手臂,只一瞬之后,便朝夏雪篱摇了摇头。 “还在骗我,阿九医术虽比不上宫中的太医,但寻常把个脉倒不成问题。梅馥,最后给你一个机会,愿不愿意跟我走。” 感受到身后温暖撤离,梅馥恍惚了一下,待明白夏雪篱话中的意思,心脏霍然收紧。她好不容易得来的自由,怎么能够就……她下半生只想平平和和地过日子,再不愿去牵扯这红尘恩怨。她太累了,这一次已经让她输得体无完肤,已不想再从一个噩梦中醒来再投身到另一个牢笼中。 发现她的犹豫,夏雪篱也不恼。外面突然一片火光,阿九四下一探,把夏雪篱护在身后。 “主子,沈冰柔在外面放了火,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好,不急。” 夏雪篱咳嗽一声,最后看了一眼屋中挣扎寥落的梅馥。 “梅馥,你甘心吗?” 屋中的温度已越来越高,烧焦的味道充斥着整个房间,火光蔓延间梅馥半晌不语,夏雪篱轻轻叹了一口气。 “既然梅姑娘不愿意,阿九,解开那几人的穴道,就当咱们没有来过,成全沈冰柔一番苦心吧。” 阿九道了一声喏,迅速解开三人的穴位,那三人早被春药迷失了心智,全然没有发现周围的异样,一旦得动便疯狂地朝梅馥扑来。 “不,我不甘心。” 梅馥犹如大梦初醒,惊恐地躲开几人的动作。不,她怎么能在父亲尚不瞑目,兄嫂尚未重逢之时就丢了性命。她使够浑身力气,冲到夏雪篱脚边,跪下。 “我愿意,求国舅救我。” 如果他们弃她而去,梅馥知道,夏雪篱说到做到,一定不会给她保留活路。 周围大火滔天,屋上的横梁被烧断掉落,炭化的碎屑掉了一地,砸得火苗到处乱窜。可夏雪篱却好似没有看见,唇边的笑容如三月春风,他打断了阿九焦躁的催促,不紧不慢从袖袋中抽出一张空白的绢纸。 “很好,既然梅姑娘答应了,就在这契约上签名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慈济堂 斯人已逝,悔恨奈何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一场大火,把慈济堂烧得干干净净。就连旁边的山神庙也遭到牵连,等隔日傍晚大火被扑灭之后,那焦黑的惨状,让人不忍直视。 这火来得太过突然又燃得太快,当夜跑出来的人不过尔尔,其余物事混着人的尸体均变成了一堆焦炭,黑乎乎一片,黏糊在一起,完全分不开。别说分清谁是谁,就连具体人数都难确定。慈济堂也好,山神庙也罢,收留的人无非是低层边缘人士,官府根本没有制造册。不过也好是这些人,待大火扑灭后,大理寺只以简单“走水”二字便了结了此案,反正无人计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顾府内,顾少元坐在房内,后日便是他与沈冰柔的成婚之日,可是慈济堂那场大火顿时让他坐立不安起来。在屋内转完第三个圈,顾少元衣袖下的拳霍然收紧,他一把推开房的门,已经等不得顾府暗卫的回报,连外袍都没有披就往马厩走去,急得后面的小厮一边忙着抱大氅,一边追将上去。 “少爷,外面正下雪,快带上雪帽。” 火已经被扑灭,废墟堆上零零散散站了几个人,均是灰头土脸破败不堪,原是慈济堂那场大火中为数不多捡回一条命的漏之鱼。见顾少元疾驰过来,顾府暗卫忙迎了上来,领头的一个抱拳拜过他后,只见他不过摇了摇头,马上的顾少元已经变了颜色。 “不见了吗?真的……没有找到?” 顾少元喃喃自语。 下面人不知怎么回答。 “在这些幸存之人中并没有见到少……梅姑娘,不过依属下看,兴许,已经之前已经先逃走了。” 他说这话时底气十分不足,不过是安慰马上颓丧的男子。 顾少元没有说话,脸色有些苍白,他拉起缰绳,慢慢从那些幸存的女人之前掠过,这一瞬,他多么希望那些脏兮兮乱糟糟的女人中能发现那双晶亮的眼睛,跳起来唤一声“顾少元”,或是声线嘹亮的与他对骂,她不是最恨他的吗?恨他对她家不管不顾,恨他三心二意,有了发妻却又对沈冰柔心猿意马,恨他到最后都见死不救,间接把她逼到了绝路。 梅馥,你倒是出现啊!!! “尸体整理出来了吗?” “除了少部分已经焦化破碎的,其余已被仵作送到了旁边的庙前空院。” 顾少元扬了扬马鞭。 “带路。” “可是大人……那种地方怕是不干净……不如由属下……” “少废话,带路!” 下面人一惊,抬眼看顾少元双眼赤红,如何敢违抗,调转马头赶紧往寺庙走去。 庙前空院地上,黑压压摆了几排尸体,上面都用白布盖上。旁边放着做法事的香炉和火盆,几个小和尚在前面敲着木鱼,念着往生咒。见顾少元一行人进来,均是一愣。 顾少元双手合十朝众和尚行了个寺礼,向各位小师傅说明来意后,顾少元在香炉里上了三炷香,道了句“望诸位原谅少元不敬”,便打算走进去一具一具亲自查看。 手下人本欲帮他,但都被顾少元拒绝。明明还是白日雪天,但眼前的一切和外面已是阴阳相隔,两个世界。 顾少元把香插到香炉里,深吸了一口气,终是怀着复杂的心情走到第一具尸体之前。 不是……那个身量太小,也不是……这个也不是……还有那个,也不像…… 每每否定一个,顾少元面色稍霁,胸口的沉闷也少了一分,没有看到……至少……也许还有希望不是…… 可顾少元的好心情没有持续多久,手下人看到他在一具尸首前停下,只静静地盯着那块白布,却久久不见动作。 “大人?”暗卫绕进去,他注意到顾少元探向遮尸布的右手不断颤抖,正想帮顾少元扯开,却被他打断。 “让我来。” 话才开口,便发现声音已经带了颤。顾少元喉咙发干,沉了沉呼吸,不断自我暗示不会是她,不会是她……可随着手上白布掀起的瞬间,却完全忘记了呼吸。 “阿馥,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 他连说了三个“不会的”,待再看到尸首右手上那只银晃晃的镯子时,更是呜咽得说不出话来。 七宝银镯,还是当初的模样。梅馥走出顾府时卸下全部首饰,却在解下这只镯子时犹豫了一秒,终是为了内心中那已破碎的美梦偷偷私留了下来。 套在那焦黑的手臂上,一黑一白,竟透出一股璀璨夺目的诡异之色。 “值千值万都有价,唯独这只镯子,是我拼命换来的,纵然一钱不值,你也要一直戴着它,哪怕我们一起老掉了牙,进了棺材……” “怎么可能会是这样,不会的,不会的……” 顾少元喉头涌出一丝甜腥,突然他猛地抱起那具尸体。 “梅馥,你倒是醒醒啊,你嫁我为妻,还没有和我白头到老,怎么可以就先走……快醒啊,醒来啊!!!” 众人见他突然的动作,均是震撼,再看他面上已经潮湿一片,也是不忍。 “阿弥陀佛。施主,人死不能复生,请节哀……” 可顾少元却置若罔闻,更发拥紧了怀中已经焦黑不堪的尸体,像是抱着一个鲜活的生命,恨不得揉入骨血,再不分开。 一秒,两秒,三秒…… 顾少元一动不动,好似已变成了一句石化的雕像,手下人不知如何是好。 “大人……这里太挤,不如我们把梅姑……少夫人接回去吧。” 话音刚落,顾少元死灰的面容突然有了一丝松动。他跌跌撞撞从地上站起,解下大氅小心翼翼地把尸体裹起,犹如对待一件无价珍宝,打横抱起。 “对,阿馥,我们回家,跟我回家……” 年纪轻轻就问鼎权相,如何会有如此失魂落魄的模样,众人也是感慨。 顾少元抱着“梅馥”才走到庙前山门口,突然与一辆华贵的马车不期而遇。华鼎宝盖,玉砌香车,不是那夏雪篱还是谁?! 顾府暗卫不由握紧了腰间的佩剑,可顾少元却像是没有瞧见,竟一言不发走过。 就在他要与马车擦肩而过时,马车突然停下,纤长的手指掀开车帘,轻飘飘的声音响起,明明是一句无关痛痒的话,却没来由的让人冷上三分。 “哦,我还当是谁,原来是少元。” 顾少元却没有因此停下脚步,他紧抱着“梅馥”一路往前。 夏雪篱扶着阿九的手下了马车,看着顾少元的背影,却也不恼。 “难不成你手里的……是梅馥?” 前面的身影一顿。 “正是本官妻子。怎么,国舅难道要强抢不成?” 顾少元加重了手中的力道,赤红着双目回了头。眼前人正是传得满城风雨和梅馥苟且之人,若不是他,阿馥如何被弄脏身体,还怀了孽种。想到此,顾少元额上青筋突起,身体紧绷如弦上之箭一触即发。 “……顾相多虑了。” 夏雪篱说得很轻,他目不转睛地看了一会顾少元手中死不放手的“梅馥”,叹了一口气。 “原以为她能逃过一劫,不想……” 他声音伤感,倾世容颜下的妖娆泪痣越发夺目。 “虽说与尊夫人只是露水姻缘,不过一/夜夫妻百日恩,到底是相识一场,送她一程也是应该的。” “夏雪篱你——” 顾少元气得浑身发抖,他紧紧抱着“梅馥”,背过身去。 “不敢——,梅馥她生是顾家人,死是顾家鬼。至于国舅您,阿馥从未见过,也从不知道有你这样的人存在!” 说完不等夏雪篱反应,他飞跃上马,头也不回打马而去。 看着顾少元逐渐走远,阿九出声提醒。 “主子,天寒,咱们无事就回去吧。” 夏雪篱却突然轻笑出声,一扫阴霾,“阿九,真的不存在吗?” 阿九目光一闪,终是没有回答。 阳春三月,又是一年好风光。 江南水乡,曲江水面上游满画舫,竞赛妖娆。其中一艘,却在一群妆点艳丽的画舫中更显夺目,舟身布满牡丹花样彩绘,画舫四周更是挂满了各式灯笼,先下不过天才见暗,灯笼已经尽数点亮,高调炫目。 不是达官就是显贵。 众人均已见惯不怪,可好心的驱使,却又忍不住多看两眼,到底会是哪位有钱有势的人家的船? 就在这时,画舫精致的轩窗突然被推开,一名艳妆女子映入眼帘,明明才是三月的天,但那女子却穿得尤为仙气单薄,广袖的罗纱,拖摆的裙袍,特别是胸前那一块白花花的肌肤简直要亮花了众人的眼,再往上看,女子眉目中三分倦七分媚,活脱脱一个尤物是也。 女子趴在窗栏上,四角琉璃彩灯随风舞动,衬得女子越发娇俏。 一个素衣公子执扇走到她身后,黑暗中,男子的美容虽不是很清晰,但任人都能感受到他姿容不凡,风度翩翩,和前面的女子站在一块,好似一副画。 “都说灯下看美人最美,颦姬我都要被你迷惑了。” 女子却好似听惯了恭维,面上不见喜色,反而懒洋洋地靠在素衣公子怀里,像只猫儿一般蜷缩起来。 “世人都说江南好,我看也不过如此。主上您觉得呢?” 素衣公子轻笑出声,他宠/溺地把颦姬捞到怀中,伸出手指抚摸着她乌黑的长发。 “娉娉说什么就是什么。“ 那神态,像是小情/人之间的低声交语,娉姬也笑了,身体微颤只听一阵银铃响起,原来是她双足脚踝上用红线所系,她声音动听,和美人足踝上铃声和在一起,实在曼妙, 此情此景,实在惑人。素衣公子一愣,一个俯身便把女子压住,女子愣了一秒,微笑着勾起他的脖子,下一秒便扯下了轩窗上的纱帘。 灯红影摇,又是一个旖旎之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抱恨返 梅馥死,娉姬生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纱帘才落下,娉姬脸上的笑容瞬间不见。 素衣公子却好似没有看见,亲昵地握起他的手,放到唇边落了一个吻。 “这么冷,捂了这么久也不知道暖起来没有。” 娉姬抽回手,声音带了三分寒意。 “主上,已经没人了。” “哦,没人的时候娉聘就如此狠心?” 素衣公子懒懒往后一靠,仰面躺下。他眯眼看着娉姬掩紧身上的衣服,下一秒就飞快地站起来恭敬地垂首退到三米开外,那姿态若是换身衣裳,和府中任何一个规矩的丫鬟无二,哪里还有先前妩媚妖娆的影子。 素衣公子不怒反笑:“这么乖,倒是让人想发火都挑不出错来了。” 突然,帘外一声压低的“主子”,随后一个黝黑粗壮的男子走进船舱。他目不斜视地走过娉姬,直走道素衣公子跟前。 “主子,那些人已经走了。” 素衣公子只微微点了点头。 眼看两人还要再说点什么,娉姬倒退着出了船舱。 外面月光正亮,娉姬叹了一口气,回到自己的厢房。她摸了摸脸,若不是知道那人的脾性,那一句“娉娉”简直都要把她迷惑了。 不过,怎会相信那人,不,应该说,所有人都不能相信。 她倏地收紧手指,指尖的丹蔻插到手心,有些疼。那人喜欢十指芊芊,指尖不是朱红便要是赤紫,均是些和自己以前从不相干的香艳颜色。 以前? 娉姬愣了一秒,走到妆台前。铜镜中的女子似自己,又不是自己,陌生又熟悉。她烦躁地解下头发,方拔下簪子,身体便被簪头上那栩栩如生的梅花定住。 “夏雪篱,我不要梅花。” “不要?娉姬怎能忘本?” 声音轻飘,可她已经听出了夏雪篱的不快。俯身跪下,选择了卑微顺从。 “主上,是娉姬逾越了。” 夏雪篱亲自把发簪别到她发间,调整好位置才满意地笑了。 “才一朵梅花就这样沉不住气如何报仇?再说你现在我的娉娉,不是梅馥,记住了吗?” 说完,夏雪篱曲指勾了勾她的鼻子,可梅馥,不娉姬却毫无动静,不免无趣。 “不好玩,还是像以前那样想笑就笑,想哭就哭可人。” …… 想笑就笑,想哭就哭吗?娉姬不知如何反应。既然做不回自己,那哭笑又有何用?面上有些湿润,眼前已经出现了一块手帕。 娉姬抬起头,花漪红一身青裳,面色温柔。 “梅馥,你好些了吗?” 感受到眼前人一呆,花漪红一愣,“对不起,我还是……不太习惯那个名字。” “没关系。”梅馥擦干眼泪,朝他福了一福。“花公子,谢谢你一直的鼎力相助,梅馥无以为报,只求来生……” 一根手指竖在她的唇边,梅馥只得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梅馥,我们是朋友,之间何来这些客套,你若是还这样,我真不知如何面对你。” 面前人表情诚挚,梅馥鼻子一酸,背过身去。 “花漪红,还是很谢谢你。” 那日她与夏雪篱签订了空白契约,被他收留。夏雪篱说到做到,不但给她找了具相似的尸体滥竽充数,更是做戏做足了全套,竟也跑到寺庙里认尸,故意和顾少元不期而遇。而后,顾少元就带着那具“梅馥”的尸体,亲自设灵堂守了三天三夜,以至于第二天沈冰柔红红火火过门时,孤苦伶仃独守空房。 沈冰柔一定恨死自己了,梅馥觉得。可更令梅馥惊异的是顾少元竟然不顾众人反对,把她埋入了顾家祖坟,墓碑上赫然写着顾少元之妻几个大字。“她”下葬那天,顾少元双手为她刨了墓穴,只弄得十指流血,在场人无不落泪。 而后的而后,据说他经常跑到自己先前住的小院里一坐就呆一天,把沈冰柔气得半死。夏雪篱告诉梅馥这些的时候,眼见她露出不削神色,不由怪。 “怎么,我还以为你会很感动呢,怎么竟会是如此冷血反应?” “感动?”梅馥冷笑一声,“若是他真对我有心何苦先前各种为难,且不提那些,他至少不会对春迟坐视不管,任由沈冰柔把她配给那样一个粗鄙蛮汉,逼得春迟没了性命。” 想到春迟的死,梅馥又是一阵哽咽。梅馥假死后的第一个月,春迟就被沈冰柔安排了婚事,却是忍受不了非人的蹂_躏与折磨,用一根绳子了断了性命。 “别难受了,你才小产,不养好身子,到时候如何报仇?” 夏雪篱难得地对她显示关怀,梅馥僵硬地道了声谢,待摸到自己的肚子时,还是忍不住失神。 之前她各种要除去这腹中不该来的孩子,可等孩子真正离自己而去时,那种痛彻心扉的难受却是之前难以预料的。 孩子太小,加之之前乱七八糟吃的各种药,再如此折腾了一番,终究没有保住…… 一只手从上伸出勾起梅馥的下巴。这距离太近,近得梅馥都已经感受到夏雪篱的呼吸。 夏雪篱像打量一只小猫一样爱怜地摸摸她的长发。 “赶紧把身体养好,我可是很期待你的表现啊,娉娉。” 三月初春,满城烟柳满皇都,顾少元独居官邸,已三日不曾回过顾府。如愿以偿地娶了沈冰柔,他本以为自己会满心欢喜,可是不知为何,竟是诸事不顺心,沈冰柔过门没几天,便自告奋勇主理起家中事务来,可她理事能力远不及梅馥,家中大小杂事处理得一团混乱,顾夫人起初还很体谅,久而久之便忍不住抱怨起来,沈冰柔又自视甚高,多次摩擦后两人便时常发生口角,顾夫人一气之下,关起门来,将前来请安的沈冰柔拒之门外,沈冰柔于是拉着顾少元哭诉,又威胁要回娘家,搞得顾少元心烦意乱,只得放下手中正事哄她。 他把她当做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一幅画,谁知画中人走到面前,却不如挂在墙上那么可人。 顾少元突然有些怀念梅馥,当沈冰柔缠着他吟诗作赋时,他竟频频走神,那些从前酷爱的浪漫诗句,此时看在眼里,显得那么苍白空洞,远不及西陵湖上临江钓雪的生动,也不及城郊纵马奔腾的潇洒…… 顾少元叹了口气。 好好的,怎么又想起她来了? 他不止一次提醒自己,梅馥已经死了,就葬在顾家祖坟里,他亲自挖的坑填的土。 可纵然如此,她却依旧夜夜入梦来,一会坐在树上摇着绣鞋啃杏子,一会趴在他膝头抢他手中卷,以至于每次惊醒,看见身边躺的是沈冰柔,总是会生出一种无边失落。 顾少元揉揉额头放下文,换了常服,只带了一个小厮打马出城散心。 春天草长莺飞,草色青青,游牧人又驱赶着羊群驻扎在城郊。 顾少元在帐边勒马,看着游牧人奔跑追逐的一双少年儿女,久久失神。 天空突然下起小雨,小厮为顾少元撑起伞,劝道。 “大人,回去吧!” 顾少元点点头,正准备打马而归,突见远处一抹曼妙身姿,撑着纸伞,漫步在微雨中。 小厮见他突然不动了,不由道。 “大人?” 顾少元的目光似被磁铁吸引,追随着远处的人儿再也难以移开。 实在太像了…… 顾少元一时冲动,扔下小厮便扬鞭打马奔了过去。 女子似被身后的动静惊了一跳,转过身来。 那一刻,顾少元呼吸凝滞,浑身的血液都滚滚翻涌起来,几乎从马上跌下。 那浓丽的眉眼,娇艳的双唇,皆是梦中思过念过百遍的模样,纵然画着精致妆容,额上贴着花钿,也掩盖不住熟悉的笑容。 顾少元翻下马来,将她紧拥入怀中,深深埋首在她颈间,颤声唤道。 “阿馥……” “啪”地一声,顾少元左脸挨了火辣辣一记耳光,女子奋力挣开他的怀抱,后退几步,又惊又怒地质问道。 “你是谁?想干什么!” “阿馥?” 顾少元一愣,对方一脸陌生的警戒让他感到恐惧,正欲发话,一个俏丽丫鬟冲了过来,隔开两人,叉腰指着他骂道。 “你是哪里来的登徒子!居然敢非礼我家夫人!活腻了吗?” “你家夫人?” 顾少元怔了半晌,情急之下,走上前欲拉那女子。 “阿馥!这是怎么回事?你为何装作不认识我?我是少元,是你的夫君,你难道忘了吗?” 丫鬟惊叫一声,死死护住身后女子。 “你别过来!你再过来,我可报官了啊!” 那女子打量了顾少元片刻,绽出一个了然的笑容。 “这位公子,奴名娉姬,刚随夫主自江南而来,此前从未入过京城,想来天下之大,相似之人何其多,公子想必是认错人了……” 腔调里带着几分吴侬软语,眉眼里的妖娆也不似梅馥那般张扬。 “认错人了?” 顾少元犹自喃喃。 “不可能,阿馥……阿馥,你其实没有死对不对,顾家祖坟里躺的那个,其实并不是你,对不对?” 顾少元一把推开那丫鬟,捉住娉姬手腕,自袖袋里掏出一只银镯放在她手心。 “这是我送你的镯子,你说一生一世都不会褪下,你不记得了吗?” “看公子身份高贵,若是死了夫人,自有更好的续上,何必这般?” 娉姬松手,银镯自手心滑下,跌落在草窠里,妩媚的眉眼蓦然冷了下来。 “死人戴过的东西,公子怎么还给我?真是好晦气!” 顾少元连忙拾起那只镯子,拍干净上头的草屑,面色铁青。 一道温雅的声音从天而降。 “娉娉,休得无礼。” 顾少元抬头,夏雪篱不知何时已到了眼前,丫鬟箐儿忙收敛张扬退至身后撑伞,娉姬见状,挽住他的隔壁撒娇道。 “明明是此人对娉娉无礼,夫主怎么反倒责怪起娉娉来?” 顾少元望着两人一阵失神,捏紧了手中镯子。 “夫主?” 夏雪篱微微一笑。 “这是我此次在江南新收的宠妾娉姬,不懂规矩,若有冲撞之处还请少元见谅……”他转头对娉姬道。 “还不快向顾相赔罪?” 娉姬闻言,媚眼含春合,丹唇遂笑开,软下腰肢对顾少元盈盈一拜。 “妾不知是顾相,实在放肆了,望顾相不要同妾计较。” 顾少元盯着她,紧抿双唇不发一言。 她不是梅馥,梅馥直爽泼辣,何曾会这种做作邀宠的媚态?她至死也不肯将他送的镯子褪下,又怎么舍得这样无情地将它掷于地上? 再相似的面孔,却终究不是她。 顾少元从娉姬身上移开目光,与夏雪篱四目相接,声音已经冷了。 “国舅这是什么意思?” 一趟江南之行,他将这名与梅馥一模一样的女子收作侍妾,分明就是在挑衅自己。 夏雪篱一叹,勾过娉姬下巴,语气满汉惋惜。 “斯人已逝,幽思长存,缅怀佳人的,却不止少元一个。” 顾少元怒火中烧,却也无从发作,毕竟纳妾是人家的私事,话挑得太明等于自取其辱。 他紧绷面容,朝夏雪篱拱拱手,硬声道。 “突然想起有公务尚未处理,这厢先行告辞了!” 转身要走,忽听身后柔柔一声“且慢”,顾少元身子一僵,那娉姬已款款行至面前,从怀中掏出一方绢帕递与他。 “顾相淋了雨,不嫌弃的话,用妾的帕子擦一擦吧,莫要受凉。” 顾少元抬手怔怔接了帕子,娉姬勾唇一笑,扭腰挽住夏雪篱胳膊。 “夫主,我们回去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抱恨返 当众给贱人难堪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夏雪篱瞥了眼窗外雕塑般呆立着的顾少元,放下车帘,见梅馥一脸木然绣着手中的春燕穿柳图,遂伸手抬起她的下巴,语带蛊惑。 “看顾少元那失魂落魄的样子,娉娉心里就未曾动容?” 梅馥扭头避开,淡然冷笑。 “动容?梅馥现已化作一堆枯骨,他再做这一往情深的样子给谁看?活着的时候当她是粪土千般踩踏,死了又供在案台上追悔缅怀,真是可笑!可见人都是爱犯贱的。” 夏雪篱点头。 “嗯,娉娉果真潇洒,不过……” 他目光下移,叹气喃喃。 “你再这么绣下去,这只燕子就要变成妖怪了……” 梅馥猛地低头,这才惊觉自己刚刚居然一直在绣燕子眼睛,而且不知不觉已经刺出指甲盖大的一堆,看来像是一坨老鼠屎落在燕子脑袋上,她一紧张针便扎了手,顿时有艳红的血珠冒出来。 “怎么这么不当心?” 夏雪篱很自然地捉过她的手指放在口中轻吮,梅馥心头一跳,忙将手抽回,抿唇瞪着他。 夏雪篱也不计较,从她手中拿过绣绷,摇头。 “真难看。” 梅馥顿时涨红了脸,嘴硬道。 “我本来就不擅长绣什么花,你总让我干这个,什么意思?” 这三个月,夏雪篱先是让她练习江南口音,又请了教习师傅教她弹琴跳舞,闲时还命她做女红读诗,搞得她头大不已,对于一个新的身份来说,口音尚可理解,但也没必要做到这种地步吧?后面那些事,梅馥简直怀疑他根本是在捉弄她取乐而已,毕竟,夏雪篱每次看她因笨手笨脚而出丑,心情都变得很好的样子。 夏雪篱懒洋洋在她大腿上躺下,扯过她的袖子覆住脸,语带笑意。 “既是我的宠妾,总要有些可取之处,否则岂不是让人笑话我的品位?似从前那般,连顾少元那种呆子娶回去都要后悔,何况是我?” 梅馥咬牙,平复了好久才压下一针扎死他的冲动。 国舅府座落在皇城东边,北接龙鳞山,南望西陵湖,曾有高人云,这块地压龙脉、吞山河,是全城最好的风水宝地,先帝尚在时,便有谏臣用这做文章,参了夏雪篱数本,先帝却只是一笑置之。 由于夏雪篱尚未娶妻,也未曾纳过妾,所以梅馥作为他唯一的侍妾,理所当然地住在了离主院最近的清芷居内,夏雪篱倒很大方,衣食住行皆按正妻的配置给她。 箐儿望着不断抬入室内的箱笼,惊喜地对梅馥道。 “夫人,主上对您可真好!这样下去,您说不定有望成为正夫人呢!” 箐儿便是当初在皇家别院时她一个冲动救下的,大胆活泼,倒有些她从前的影子,即便差点被夏雪篱弄死,也没有因此变得畏首畏尾,除了每每见到夏雪篱就低头不敢直视,其余时间都聒噪得像只雀儿。夏雪篱虽答应留她小命,到底厌弃,干脆丢给梅馥做贴身丫鬟。 梅馥将手插在那些珠宝首饰中漫不经心地拨弄着,脸上一丝笑意也无。 她是回来报仇的,至于这些虚伪的所谓荣宠,反正也不过是逢场作戏的道具而已,他给不给,她还真是不在乎! 正说着,门外婢女打起珠帘,脆声通报“夫人,彦公公来了!” 梅馥抬头,但见个眉目带笑的白胖太监摇摇走了进来,双手交叠于身前对梅馥施了一礼。 “戚太妃今日在宫中举办春日宴,特命咱家来请娉姬前往。” 梅馥暗踌,自己现在的身份不过是个侍妾,这种贵妇的聚会,怎么也邀请不到她头上来,素闻戚烟和夏雪篱关系匪浅,那戚烟又是个心狠善妒的人,看来这必定唱得是一出鸿门宴。 她于是微笑还礼道。 “太妃抬爱,妾受宠若惊,只是妾身份低微,无名无分,擅自入宫不合礼数,还是容妾先禀过夫主再做定夺。” 说着,向箐儿使了个眼色,那箐儿倒也机敏,抬脚就要前去主院向夏雪篱求助,却被彦公公一把拦下,笑道。 “不必了,今儿也是皇上宴请百官之日,国舅爷早已前往赴宴,娉姬难道不知?” 梅馥心下一沉,难怪今天不见夏雪篱前来骚扰,原来他根本不在府上,想必这戚烟也是特地抓了这个空隙前来拿捏自己的。 彦公公见她不动,提高嗓音提醒。 “还请娉姬不要再三推脱,否则咱家难以复命事小,拂了太妃好意便是大事了。” 话说到这层,看来今天这鸿门宴是躲不过了,那就走一步算一步吧! 梅馥于是笑道。 “既是如此,妾也不敢不识抬举,劳烦公公领路。” 梅馥本欲带上箐儿,后转念一想,若戚烟真要对付自己,想必不会给她求援的机会。干脆单刀赴会,上马车前,她又悄悄吩咐箐儿,一定要想办法进皇宫给夏雪篱传个话,至于他肯不肯前来,那就看自己在他心中还有多少利用价值了。 马车入了皇宫角门,驶过林荫道,在第二道宫门前停住,梅馥知道接下来的路只能步行,遂下了马车,由彦公公一路引进戚太妃所住的瑶光殿内。 春日宴设在瑶光殿的花园里,梅馥顺着游廊穿过华美的殿堂,进了月洞门,眼前豁然开朗,春光明媚,百花烂醉,有自龙鳞山引下的清泉绕园而过,绿茵之上,布置着精美的矮几,一宫妃打扮的女子在众贵女的簇拥中坐于主位,必是戚烟无疑了。 那戚烟看上去也不过二十出头,美艳出挑,着玫瑰色百蝶穿花金缕衣,秋香垂丝烟纱裙,螺髻高耸,满头珠翠,任由众女在她身边谄媚讨好,她也眼皮都不抬一下,自顾自用长指甲拨弄着盘中花糕。 好不张扬,好不威风。 彦公公领着梅馥过去,躬身作礼。 “启禀娘娘,娉姬带到了。” 梅馥敛衽,对着戚烟盈盈下拜。 “妾娉姬参见太妃娘娘。” 众女齐齐回头,都想看看这个能令夏雪篱破例纳妾的女子究竟是圆是扁,梅馥在那众多探究的目光中,捕捉到一丝不寻常,回望过去,正对上满脸惊诧的沈冰柔。 梅馥将恨意掩进眼底,抬眸对她一笑,沈冰柔瞬间就从席上站了起来,面目煞白,指着她浑身颤抖。 “你!为什么是你!你分明已经死了!我亲眼看见你死了!” 对于沈冰柔的失态,众人都显得十分惊诧,戚烟更是不悦地看了她一眼。 “顾夫人,你失仪了。” 玉桃连忙扯住沈冰柔的衣角将她按坐下来,在她耳边小声道。 “小姐,她不是梅馥,只是长得像而已,据说是国舅从江南烟花之地带回来的,你听她的口音……” 梅馥赏足沈冰柔惊慌失措的模样,方笑道。 “怨不得夫人惊慌,那日妾随夫主在城郊踏青,恰巧遇上顾相,顾相也把妾认作了已故的梅夫人,想来妾和那位梅夫人真是相似至极,才会产生此种误会。” 沈冰柔闻言,紧握着腰间玉佩,很久才镇定下来,仍然有些颤抖地自言自语。 “不是梅馥,对,不是梅馥,梅馥已经死了……” 梅馥在心底一声冷笑。 现在就吓成这样,可知真正的冤鬼索命还在后头呢! 戚烟掂着花糕,一双刀般凌厉的眼睛在梅馥身上打转。 “哦?这么说,国舅便是看上这张酷似梅馥的脸,才将你收做侍妾的了?呵呵,可惜梅馥死了,不然哀家倒想看看,是何等的魅惑,连心高气傲的国舅爷也对她恋恋不忘,可惜见了你,哀家反而不明白了,不过是花街柳巷惯见的轻狂样,他怎会看得上……” 梅馥不紧不慢道。 “妾与夫主,乃是游山时一面结缘,妾娘家江南冯氏,小门小户,自小被爹娘养在家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没见过世面,并不知道什么花街柳巷,想来那等腌臜地方,夫主这般清贵之人自是不屑一顾,也不知什么别有用心的人,故意在娘娘面前造谣,污损夫主名誉。” 梅馥故意把夏雪篱抬出来做挡箭牌,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倒把原本放在自己身上的焦点模糊了,戚烟顺着她的话一想,倒确实有些后悔自己不该连带夏雪篱一道排喧进去,哼了一声,讪讪道。 “无风不起浪,你也不必拿乔作态,得,说了这么半天话,你还不就坐,难道是等着哀家亲自请你不成?” 梅馥道了句没有娘娘旨意不敢就坐,戚烟不理,她便自行移步入席,但见满园矮几,除了沈冰柔对面那张几,其余都已坐满,梅馥有些犹豫,这坐席一看就是按位份安排的,不知哪位贵女尚未到场,才空了出来。戚烟不命太监宫女给她加座,分明就是要看她笑话,梅馥冷笑一声,干脆大摇大摆走到了沈冰柔对面,撩裙坐下。 在场顿时鸦雀无声,贵女们纷纷放下酒盏斜视着她。 这女子未免也太张狂了!不过一介妾室,也好意思与丞相夫人平起平坐? 这种不知礼数的行为,果然正中戚烟下怀,她一拍案桌,厉声斥责。 “放肆!那是段尚之女段莹然的位置,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就敢乱坐!” 见她被戚烟教训,众女交头接耳,窃笑不止,连好不容易缓和过来的沈冰柔也面带得色,借饮酒掩去唇边一抹蔑笑,长着梅馥模样的女人,即便没有过节,她都由衷的厌恶。 梅馥连忙起身,装出一幅惊怯惶恐的模样告罪。 “是这样吗?恕妾无知,妾是看见沈夫人坐在对面,便以为这是留给妾的位置了,因夫主曾交代过,说沈夫人和妾是一样的身份,妾若不懂规矩,只需比对着沈夫人有样学样便可……” 话一出口,沈冰柔蓦地变了颜色,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煞是精彩。 梅馥说的没错,自她诈死之后,顾少元亲自刨坑葬妻,日日守灵,把沈冰柔扶正一事,竟是提也不提,沈冰柔一开始还能装得贤良淑德,时间久了,终究按捺不住,便主动向顾少元提起,顾少元却以要守满一年妻孝为由拒绝了她。 沈冰柔想,反正梅馥已死,正妻的名分早晚是自己的,没必要为了个虚名和顾少元闹得不快,反正整个京城,谁敢不把她沈家大小姐看作是顾府的女主人呢? 然而这夏雪篱的妾室竟毫不留情地揭开她的遮羞布,用血淋林的事实抽打她,沈冰柔恼羞成怒,那惯有的柔弱清高再也挂不住,若不是当着这么多人,她几乎要命玉桃上前掌她的嘴了。 席下爆发出阵阵私语,那些所谓奸臣的家眷自然也是看不惯沈冰柔的清高作态,便趁势取笑。 “这娉姬说的很对啊!出嫁从夫,再高贵的身份,不是正妻,凭什么和咱们坐在一处?” “可不是,算起来,顾相的如夫人和国舅的妾室,可不是该一视同仁么?” 此般种种,戚烟坐在上座都听了个遍,说实话,她们戚家和清流本就势不两立,她对顾少元的妻室自然也是打压为主,只不过今天忙着对付娉姬,一时没那闲工夫,既然这娉姬很能做,那就顺水推舟好了。 “娉姬所言倒是提醒了哀家,这么一看,把段小姐和顾二夫人安排到一处,反而显得不合礼数了,小彦子,给娉姬和顾二夫人另行看座!” 彦公公领命,马上让人搬来两张矮几安置在末席,梅馥欣然就坐,沈冰柔却像冰雕一般坐着不动。 戚烟挑眉。 “顾二夫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抱恨返 我的女人必须居于人上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沈冰柔这辈子何曾受过此等耻大辱,她原本以为,顾少元前途无量,少年封相,嫁给他自己定是风光荣耀的,岂料竟比从前还不及半分。 她受不了贵妇们嘲讽的目光,径直站起身子。 “太妃,臣妇突感身提不适,暂且告退了。” 这沈家大小姐可真是个受不住讥诮的主,看她那忍辱负气的模样,回去定是要向顾少元告状的了。 反正今天这事是娉姬挑起的,顾少元大抵也不会记恨到她头上来。 戚烟于是挑起一抹笑意,宽厚地道。 “既然身体不适,那就回去吧!” 沈冰柔冷着脸转身,衣袖不小心拂倒了桌上酒水,她顿住脚步,犹豫要不要回身解释,若是不解释明显就是给太妃脸色瞧,可若是解释……她瞥了一眼周围看笑话的目光,怒上心来,干脆假作不知,仰首傲然离去。 没走几步,她便听到众女在身后议论。 “哟,沈忠仁就养出个这么没有教养的女儿?在太妃面前也敢甩脸子,真是不识抬举!” “还说什么京城第一才女,就凭这狂浪样?何才何德?” “什么才女!噱头而已!琴棋画也不过是勾引男人的手段罢了,否则那顾相和梅家大小姐本来琴瑟和谐的,怎么就生生给她搅散了?” “据说梅馥也是被她逼到走投无路,这才引火自焚的,真不是个东西!” 她们的声音不大,但也不小,刚好尽数落入沈冰柔耳中,她气得浑身发抖,腿脚虚软,若不是玉桃及时搀住,几乎站立不稳,玉桃悄悄看去,只见沈冰柔死咬下唇,满脸泪痕,吓得连忙低头。 梅馥笑吟吟地目送沈冰柔的背影,悠然抿了口酒。 沈冰柔,这只是开始,迟早我要你血债血偿! 沈冰柔退场之后,戚烟的注意力再次回到梅馥身上来,她向彦公公使了个眼色,彦公公会意,拍了拍掌,便有宫女牵了一只浑身雪白的小狗上来。 “雪球,过来!” 戚烟招招手,那小狗便颠颠地跑至她面前,不仅会摇尾作揖,还会站起来转圈,那脖子上挂的金铃便叮当作响,煞是可爱,在座的女子都看住了。 戚烟咯咯笑着,一面从盘中捡了块肉脯喂它,一面向梅馥道。 “雪球是波斯国进贡的狮子狗,调教得极好,能闻乐起舞,哀家听说娉姬也是善舞之人,不如今日就和雪球共舞一曲,给诸位助助兴吧!” 梅馥眉心终于蹙了起来。 戚烟让她与狗共舞,这是要羞辱她和条狗一样,不过是个逗趣的玩意儿,只配对主子摇尾乞怜。 梅馥也不是能忍辱负重的角色,当即拒绝道。 “妾前日踏青扭伤了脚,恐不能舞,还望太妃恕罪。” 戚烟手中酒盏一顿,尖利的声音里满含不悦。 “哀家看你一路行来并无异常,怎么命你跳个舞,你就推脱扭了脚?” 梅馥垂下眼,从容道。 “其实妾行路也只是勉强,只是怕人前失态,少不得忍着,太妃若要妾跳舞,那便恕妾无能为力了。” “大胆!” 彦公公一甩拂尘,指着梅馥斥责。 “竟敢违抗娘娘懿旨!” 戚烟摆手,冷冰冰道。 “小彦子,去把李太医请来给她瞧瞧,若是真的呢,此事作罢,若是她腿脚无碍……便给哀家拖下去打断这双腿!” 梅馥蓦然变色,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太妃,莫要忘了,打狗也要看主人……” 提到夏雪篱,戚烟心神一乱,但看梅馥那嚣张模样,她心中怒火更盛,登时也管不得那么多了,反正现在她就是要弄死这个女人,至于怎么向夏雪篱交待,一个小妾而已,他就算生气,也不至于真的和自己翻脸,总比让这个贱人恃宠而骄来得强! “还不快去!” 彦公公领命,正要去传太医,一道清锐的声音悠然而至。 “太妃好大的火气,不知我的娉娉哪里惹你不快了?” 梅馥心头猛跳,抬头便见夏雪篱穿花拂柳而来,脱去大氅,绿树荫浓掩映着那一身月白色衣袍,更显得长身玉立恰似芝兰,冰清之姿,玉润之望,水杏凤眼之下一滴泪痣,犹如雪中红梅,冷且妖艳。 梅馥从前厌恨夏雪篱,所以他的美看在眼中便是妖孽作祟,可而今心境不一样,再客观地去看他,只觉得他像不食人间烟火的仙…… 座上女宾们也忘了避嫌,都瞧着他怔怔脸红,纷纷生出珠玉在侧,自惭形秽之感来。 戚烟见夏雪篱来了,双颊似染上一层胭脂,收起色厉内荏,显出几分小女儿的娇羞。 “国舅日日都称忙,今天怎么有空到我这瑶光殿来?” 话中带着几分嗔怪,全然忘记了她太妃的身份。 众女宾见状,都在心中偷骂。 呸!真是不要脸!都是嫁过人的寡妇了,还没脸没皮地肖想国舅!先帝若是在世,只怕都要被这不守妇道的骚货气死! 夏雪篱不答,目光落在末席的梅馥身上,微微皱眉。 不知为何,梅馥被他一看,心脏竟突突直跳起来,不敢与他对视。 夏雪篱笑起来,向她伸出手。 “过来。” 他声音温柔,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梅馥咬着唇挣扎了一下,还是红着脸搭上了那只修长的手。 夏雪篱一把将她拉到身边,慢声道。 “我夏雪篱的女人,怎能居于人后?阿九!” 阿九自知他的意思,不顾女眷们惊声尖叫,径自大步流星闯入席中,将主位之下第一排的贵妇拉起。 夏雪篱指着那坐席对梅馥道。 “那才是你的位置,记住了?” 被拉开的女子面色铁青地站在一旁,两个丫鬟忙上前呵斥阿九。 “大胆狂徒,休得对王妃无礼!” 梅馥一惊,当下朝中唯一能称王妃的,只有淮王之妻徐姣容,夏雪篱为了替她扬眉吐气,公然这般给淮王妃难看,倒让她觉得不安起来。 众女默然,眼观鼻鼻观心。 她们久居深闺,早闻夏雪篱权倾朝野,我行我素,今日一见,果真猖狂至极,竟做出强逼淮王正妻给自己的妾室让位这等荒谬的事来。 然而惊怕的同时,她们心中又不约而同地艳羡着,自古夫为妻纲,女子的个人尊严在大局面前,通常都是被男人忽略的,像夏雪篱这般维护自己的妻妾,不让她受一点闲气,试问有几个男人能做到? 戚烟早已气得七窍生烟,她万万没想到,夏雪篱竟然为了个妾,当着那么多人给自己没脸,还稍带牵连了淮王妃,不过是个梅馥的复刻版,他就那么看中? 醋意再次涌上,她咬着榴齿,含恨道。 “国舅这般,是专程来拆哀家的台么?” 夏雪篱凤眼一挑,笑意中寒着冷冽刀锋。 “我没听错吧?太妃方才处处刁难娉姬,分明是有意针对于我,夏雪篱试问没有得罪太妃之处,太妃这样拿捏我的人,究竟是何用意?” 戚烟一时语塞,气势也弱了下去。 “我、我怎可能是针对你……” 夏雪篱显然没有耐心听她解释,携了梅馥的手转身就走。 “阿九,今后没有我的同意,谁敢擅自带走娉姬,立斩不饶。” 阿九凶恶的目光在席上扫了一圈。 “知道了,主子!” 夏雪篱的马车就停在瑶光殿里,梅馥一路晕晕乎乎地被他拉上车,过了许久才强压下心潮翻涌,不知怎的,方才夏雪篱将她拉起那一瞬,实在很像满身辉光的神。 梅馥甩甩头,不断告诉自己,这是因为她对他还有利用价值,毕竟他费了那么多力气重塑的娉姬,若是就这样废在戚烟手中,他的心血不是白费了。 但不管怎么说,夏雪篱还是从天而降替她解围了不是吗? “刚才……谢谢你啊!” 梅馥眼睛瞟着窗外,嘴里别扭地吐出一句。 夏雪篱一脸不解,展扇问。 “谢我什么?” 梅馥知道他是故意的,瞪了他一眼并不言答。 夏雪篱却也不以为忤,笑道。 “娉娉既是我的爱妾,我护你自然是应该的,不过听说你方才生生把沈冰柔给气走了,怎的一对上戚太妃,就手足无措了?” 梅馥冷哼。 “沈冰柔和我有血海深仇,下手自然不留情面,可戚太妃和我无冤无仇,不过是为主上你争风吃醋,我又能和她计较什么呢?” 夏雪篱哦了一声,将头靠在她肩膀上。 “哦?你就不吃醋么?” 幽香的气息拂在她颈间,梅馥有些局促地推他了一把。 “我为什么要吃醋?” 夏雪篱被她一推,竟握拳咳嗽起来,梅馥大惊,手足无措地替他拍背。 “你、你怎么了?” 驾车的阿九一听见咳嗽声,立马勒住马车,跳进来把梅馥推开,从怀中掏出只白玉瓶子抖出两粒红色药丸喂夏雪篱服下。 阿九咻地回头,眼神像是要把梅馥拆吃入腹。 “下次再敢对主子动手动脚,我就把你丢出去!” 梅馥强忍怒气,谁稀罕对他动手动脚!分明是他自己靠过来占我便宜!难道还不许人反抗了!早知道夏雪篱和个易碎品一样,我才不想近他的身呢! 赌气归赌气,梅馥心里到底过意不去,待阿九出去后,方弱弱地道。 “你、你没事吧?” 夏雪篱摇头,梅馥见他双目紧闭,气色苍白,不由有些担心。 半晌,夏雪篱道。 “你过来。” 被阿九一吓,梅馥倒真的不敢擅自碰他了,夏雪篱见梅馥不动,再次道。 “过来。” “干嘛?” “冷,过来替我取暖。” 梅馥僵在那里,呐呐道。 “车里有大氅,我拿给你?” 夏雪篱像是没了耐心,亲自伸手将梅馥拉过来,往她怀中一靠,又闭目不说话了。 两人身子靠在一起,梅馥生生被他身上的寒气冻得打了个冷战,这不是她第一次和他身体接触了,印象中,夏雪篱的体温虽然比常人低些,但这般寒冷似冰块,还是第一次。 “你……身上怎么那么冷?” 许久,夏雪篱才轻声道。 “每月开初,都是如此,不碍事。” 怎么会不碍事?知道这家伙身体不好,即便是初秋都要裹着厚厚的大氅,他也常常咳嗽,可年纪轻轻的,究竟是何种痼疾?会让他一直面无血色,毫无生气。 梅馥想起从前疯和尚说过的:红尘缘尽,尚有千日光阴之语,心中一沉,扯过大氅盖在夏雪篱身上,又伸臂紧紧抱住他,试图让他暖和起来。 夏雪篱汲取梅馥的体温,慢慢缓过一些来,他回抱住梅馥,唇边渐渐挑起一丝浅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抱恨返 差点控制不住(一更)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经此宴席,国舅新纳妾室娉姬的消息便在京城传播开来。据说此女极美,长相酷似顾相先夫人梅馥,深得国舅喜爱,不仅给她正夫人的礼遇,还为她公开与戚烟太妃叫板,强夺淮王妃席位让其就坐为她争脸,里里外外都是维护至极,唯恐其受一点委屈。 而关于那张脸,更是让众人嚼烂了舌根。当时出席春宴的众贵妇回家后,便把顾相二夫人沈冰柔在席间的失态细细描绘了遍,再听娉姬不以为然地倒出顾相先前的错认,更是惹得好事之人猜忌八卦,连连翻出了梅馥、顾少元、沈冰柔三人的爱恨纠葛,是非对错,这一盘一论,生生把那掩在尘埃中的旧事又乱到了台面上。 只道沈家冰柔所以能嫁给顾相,是因为先夫人梅馥为其牵线搭桥时被所相之人折辱,失了清白,顾相一时过意不去才勉为其难娶其过门。 京城人士又极讲究脸面与门第,能与沈大小姐相亲之人挨个边数过去无非就那么几个,不多几天,那折辱沈冰柔之人便被活生生地人肉了出来,原来是新晋侍郎林殊同。这林殊同与沈冰柔不成之后,通过各方谋荐被史尚的嫡次女史舒兰相中,已在正月里过了婚聘订礼,眼下正准备迎娶新嫁娘过门,却不想谣言四起,收不住后竟越吹越盛。 是人都好面子,好在还没有举办亲事,史家终于受不了旁人的风言风语,遣了媒人去林府退了亲。 正所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苗头一下子指向了自己,林殊同苦不堪言,百口莫辩。虽说不过少了一门亲事,但与达官显贵联姻,对于他这种没有靠山的外官来说何其重要,如此下去,坏了名声,不但娶妻无门,更是在官场上断了前路。 他在史尚门前站了一天一夜,终不能令史家改变主意。他一外官入京,本在偌大京城里没有根基,这一下的打击完全是致命的连根拔起。他满腹抱负,岂甘愿平凡,经人提点,林殊同备上礼物,当夜便驾着一辆马车往皇城东边的国舅府驶去。 夏雪篱生活简单,往常除了必要的上朝之外,大多数时间都喜呆在府中。未纳梅馥之前,偶尔有了兴致还会和朋友去郊外看雪听琴品茗一类,不过梅馥发现,那个“朋友”也仅仅限于花漪红一人。现在因梅馥这层关系,花漪红和夏雪篱平素的走动反倒少了,梅馥知道花漪红是怕尴尬,毕竟每每三人在场时,夏雪篱也不回避与她的亲昵,梅馥不自在,花漪红更是把视线移开,假装没有看见,久而久之,或许也是懒得再装,花漪红来的次数越来越少,最近一阵子完全是没了消息。 花漪红不来,夏雪篱便让梅馥替代。梅馥皱着眉好不容易磕磕绊绊弹完一曲《平沙落雁》,眼见美人榻上的夏雪篱面色如常,这才松了口气。 “弹完了?” 夏雪篱放下卷朝梅馥招手,梅馥只得上前,刚恭恭敬敬垂首站在他身前时,已被夏雪篱一把揽住抱在了膝上。 他身体虽一向柔弱,但和梅馥女子身量比起来也是肩宽臂阔,梅馥被他圈住,一时无法动弹。闻着鼻畔混着药味的清香,梅馥头脑有些浆糊,虽时刻提点自己不过做戏,全是假的,可久而久之,竟开始有些贪恋这温暖的怀抱。梅馥垂下眼睛,躲开了夏雪篱勾魂的视线。 “我比不上花漪红,主上下次若想听琴,还是让花公子进府吧。” “哦,你不愿意?” 夏雪篱曲指玩着梅馥胸口的带子,他把带子绕到指尖慢慢地打着璇儿,好似下一秒便会轻轻拉下。 梅馥呼吸一窒,眼睛随着他的动作,胸口的紧张感一丝一丝蔓延开来。虽然现在已是他的侍妾,但两人除了寻常相处,平常夜宿都是分开的,偶尔夏雪篱兴致好也会对她搂搂抱抱,不过在梅馥看来无非是出于玩心与逗弄。每每自己呼吸不稳,面红耳赤时,他都会笑着放开她,在耳边温声蛊惑。 “既然娉娉已是我的人,不如就一直当下去吧。” “夏雪篱!你,你说什么?” 梅馥脸上一热,不由提高了声调。 “没什么。”夏雪篱从背后把她抱紧,脑袋枕在梅馥的肩膀上。梅馥最怕他这样的动作,因为每每如此,她便只得僵直着身子,完全不敢回头,生怕一不小心侧脸过去便会与他发生更不得了的亲密接触。 就在此时,夏雪篱也故技重施,感受到右肩一沉,他的呼吸在耳畔徘徊,梅馥面上一热,咬紧了下唇。 “如果我哪一天不见了,娉娉会想我吗?” “不,不见了?” 梅馥鹦鹉学舌,脑中有些茫然。 “嗯,不见了,娉娉会不会想我?” 夏雪篱把梅馥的脸扭过来,静水无波的双眸倒映出梅馥不自在的表情。 四目相对,梅馥睫毛颤了颤,她完全搞不懂夏雪篱这句话的意思,躲不开他探究的视线只得不自然地闭上眼睛。 “主,主上是说笑吧?你怎么可能会……” 剩下的话便被夏雪篱的吻堵住,梅馥睁大眼睛,待反应过来之后便拼命挣扎。若说先前还是虚以为蛇的敷衍,这下便是使劲了吃奶的劲。夏雪篱似早已料定了她的抗拒,腾出右手轻松扣住了她作乱的双手,一个俯身便把她压到榻上,而另一只手也没有闲着,竟一下拉开了先前玩了半天的衣带,仅仅一扯,外裳便已除去。 眼下已进入暖春,衣服本就穿得十分轻简,再加上夏雪篱刻意让梅馥与从前区别开来,诈死重生便一直走妖娆妩媚路线,并非像其他女子一样裹得严严实实,外裳褪下之后齐胸襦裙上白肤盈盈,暴露在空气中,随着夏雪篱指尖的轻舞触碰阵阵颤栗。 “夏雪篱,你干什么?!” 口中一阵血腥,夏雪篱捂着被咬破的唇角扬起了头,见梅馥黑着脸,瞪大眼睛怒视着他,夏雪篱勾唇一笑,撑起身子坐起来。 双手刚得到自由,顾不上衣冠不整,梅馥本能地扬起右手,眼看就要挥下,却在落下时松了力道,一个偏身便把夏雪篱束发的金冠打落,瞬间黑发倾泻,衬着夏雪篱眼下的殷红泪痣,竟生出股邪魅入骨的味道,可梅馥却觉得遍体生寒,自己竟然对他动手了,她看了看右手,在夏雪篱还未动作前已经自觉地双膝跪地。 “主子,怎么了?” 门外的阿九听到动静,已经飞快地闪身进来,见屋内两人衣_冠不整,干咳一声本欲退出,双眉却在扫见夏学篱唇角血迹和披散墨发时不由紧紧皱起,怒目瞪向梅馥,掌心慢慢聚力…… 夏雪篱却在他准备动手前及时向前一步,不偏不倚挡在了梅馥跟前。 “没事,以后没有我的吩咐别老跑进来。” “呃,是。” 阿九狐疑地看了地上的梅馥一眼,虽看不真切,但明显又是这个疯女人对主子动手了。 夏雪篱见他眼睛乱飘,声音蓦然变冷。 “还不出去!” 屋里再度剩下梅馥与夏雪篱二人。梅馥跪在地上,双手伏地。 “是娉姬逾越了,请主上责罚。”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也就是她太傻,都这么几个月还没有完全入戏。 夏雪篱蹲下身子,黑发散落,落在梅馥的光裸的肩上,丝痒难耐。可梅馥完全不敢动,下一秒,身上一暖,原是夏雪篱把地上的衣裳捡起帮她披上,轻声叹道。 “对不起,梅馥,这次是我……” 他没有说完,可梅馥却听到眼前人方才的那两个字时脸色一阵苍白。都多长时间了,第一次从夏雪篱口中唤出自己的真实的名字,梅馥怔住,完全不知作何反应。 可仅是一瞬,夏雪篱的声音已恢复了先前的轻佻随意。 “怎么,难道娉娉要让我帮你穿上吗?也好……” 梅馥惊觉,正要伸手自己穿上,那边厢夏雪篱已经抬起她一只手臂穿进衣袖。 “让我来。” 梅馥咬了咬唇,只得配合他的动作,最后看他认真地把她胸口束带绑好,还扎了个漂亮的蝴蝶结,一时无语。 就在此时,门外阿九一声咳嗽。 “主子,林殊同求见。” 听到这个名字,梅馥面色微变,她还清楚地记得当日珍阁楼里,林殊同反口指证她的模样,胸口不由一阵起伏。 她的反应,尽数落在夏雪篱眼中,他凤目一挑,含笑道。 “还在记恨他当时不肯替你作证一事?” 梅馥冷笑一声,摇头。 “人都是自私的,仔细想想,当年他为我作证,于己没半分好处,我可没资格要求人家为我两肋插刀,我只不过,想看看这道貌岸然的林侍郎为了自己的前途,能做到什么地步罢了。” 料想他此番前来必定是因沈冰柔之事,就不知道夏雪篱会如何处理,梅馥看向夏雪篱,正巧夏雪篱也偏头看她。 “既然娉娉好,那就和我一起去会会林侍郎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抱恨返 你也有今天?(二更)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林殊同备的礼物是为梅馥选的。见二人出来,他从身后拿出一只锦盒,夏雪篱打开一看原是一只雕花的鎏金手镯,那镯子看着寻常,却因雕工精致,就是见惯了好东西的两人都不由地多看了一眼。 “听国舅新娶了夫人,下官也没什么好东西,只取薄礼聊表心意。” 道贺不过是他随意寻的名头,但国舅突然对这位夫人宠爱异常,只要讨好了她,自然自己接下来就好办许多。 在夏雪篱的默认下,梅馥接起镯子谢过。 没来之前,也听传言说她酷似梅馥,现在直接面对,若不是那甜糯娇弱的吴侬软语,林殊同也差点错认。 “是不是觉得娉姬很像一个故人?” 夏雪篱看他惊愕的模样,不由失笑。林殊同眉目一敛,斟酌道。 “是有点眼熟,不过下官又有些说不上来。”当着夏雪篱面评点他的姬妾,林殊同就算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枉论。 夏雪篱瞟了正在把玩金镯子的梅馥一眼,拿起桌上的茶盏浅浅一茗。 “莫不是顾相的先夫人梅馥?” 林殊同不知如何回答,抬手落到唇边的茶盏完全进退不得,正尴尬时。只见上首的娇客突然轻声呵斥。 “老拿我和别人比,妾可不乐意。”梅馥把金镯往桌上一扣,撑着下巴,醋意十足道:“林大人我问你,是梅馥漂亮还是我漂亮?” 这下子,林殊同更是不知如何回答。他急急饮了一口茶,却因喝得太急一阵咳嗽。夏雪篱好笑地看了林殊同半晌,好一阵子才招呼丫鬟侍女们递上干帕。 “娉娉不要胡闹,殊同脸皮薄,到时候吓走了他,还是我教人无方了。” 梅馥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口中却乖顺着应道:“夫主教训的是。” 夏雪篱看她别扭的表情,笑得愉快。 “明明心中不服,还做出这幅模样,反倒是我当恶人了。” “我怎么敢……” …… 两人就这样旁若无人你一言我一语斗起嘴来,林殊同被晒在一边,正不知如何是好时总算夏雪篱反应过来,抱歉道。 “让殊同笑话了。不过……”他摇着头看了一眼挑拣点心吃的梅馥,“说起来,殊同是不是好事将近了?” 林殊同一愣,顿时明白了他意指的是自己和史尚家千金的婚事,顿时松了口气。他今日就是为此事而来,磨蹭了半天完全找不到开口的机会,现在夏雪篱主动提起,真真雪中送炭。于是把握机会顺水推舟道。 “实不相瞒,下官这门亲事已经被史府退了。” 夏雪篱故作惊诧,“为何?” 林殊同瞄了一眼犹在吃糕点的梅馥,见她完全没有回避的意思,咬咬牙把和沈冰柔相亲之事前后脱出。 “这前因后果我也知道,若没记错的话,当时顾相先夫人还让我请殊同与沈大小姐当面对质。不过那日不是已真相大白……” 只听噗通一声,林殊同突然双膝跪地。 “国舅,那日是我糊涂,其实后面想想,顾夫人性情耿直,定不会做出教唆下药的举动,反而是那个沈冰柔行为鬼祟,现在顾夫人已……香消玉殒,求国舅给我做主。” 说完重重一拜。 虽然轻薄名声无法消除,但只要指出是沈冰柔自导自演的一场好戏,至少还能为他扳回一局。他在赌,赌夏雪篱与顾少元发妻那暧昧不明的情谊,若他能顾忌梅馥名声,势必会答应自己,毕竟这也是为梅馥正名,拆穿沈冰柔的大好机会。 可还没有等夏雪篱开口,旁边的娉姬不高兴道。 “夫主,那不过是人家的家务事,你这样再横加干涉,岂是惹人讨厌?” 林殊同暗暗叫苦,直道这金镯子白送了,枕边风吹得竟是给他拆台。 夏雪篱把扇子一合。 “那娉娉有什么好主意?” “好主意说不上,”梅馥眨了眨眼睛,“刚刚妾听大人与夫主的对话,那顾二夫人之所以栽赃顾夫人,却是想嫁与顾相。现在两人已喜结连理,而顾夫人又已不在,现要翻案也是空口无凭,不如林大人养精蓄锐,大丈夫何患无妻,这雪耻之日指日可待。” “至于沈二夫人,之前一心苦嫁顾相,若顾相三心二意,另慕她人,这狐狸尾巴必定会露出来。” 沈冰柔,我要让你求而不得,得而不愿!梅馥心中恨恨念道,可突然觉得哪里不对。怔愣间,只听夏雪篱似笑非笑地的声音响起。 “另慕她人?世人皆知顾相对先夫人念念难忘,娉娉莫不会是想自己出手吧?” “夫主说笑了,妾怎么敢。” 梅馥站起,五指丹蔻捻起一枚糕点,撒娇地递送到夏雪篱唇边,哪想此人竟然张口就着她的手一口咬下,梅馥完全没料到,等反应过来时只觉指尖一濡,竟是夏雪篱在她为来得及撤离的食指上落了一吻。 梅馥脑袋轰然,脸热得好似要炸开。所幸下面的林殊同依旧趴伏跪在地上,什么都没有看到。 “娉娉说的对,既然如此,殊同先回吧,来日方长。” 林殊同不甘地从地上站起,对夏雪篱的话更是摸不着头绪,他到底是帮还是不帮,却也不好发问,礼貌拜别之后只得告辞而去。 林殊同走后,夏雪篱看了看退坐在离自己三步之远的梅馥,一声嗤笑。 “怎么,还怕我对你怎么样,跑那么远?” 梅馥在内心翻了个白眼,嘴上却口是心非道。 “哪里,我只是突然觉得有点热。” “热吗?”夏雪篱站起来,走到梅馥跟前,看她身体绷直,却推开了她身后的雕花轩窗,“吹吹风,可凉快些?” “自,自然凉快了。”梅馥嘴角抽搐,无奈地看着两手扣住左右椅缘,半弯腰撑在自己身前的夏雪篱。两人一站一坐,他这个姿势,完全把自己禁锢在椅上,简直令人动弹不得。“主,主上可否别挨得那么近,好像又热了。” “哦,是吗?” 夏雪篱故作恍悟,移开身子。 “娉娉今日不让我出手,可是在恼林殊同?” “那是自然。”梅馥冷哼一声,“当日我走投无路,求他出证,可是林殊同如何做的,现在这样轻轻松松就让他得偿所愿,岂是太便宜了他?” “便宜?”夏雪篱展开折扇,梅馥看着扇面上那熟悉的“大雪压梅”图有些恍惚,不知道为何,夏雪篱那么多扇子,却最爱这一柄,既是如此,那之前何必又故意落给她,惹人误会。 “想必林殊同都后悔去和沈冰柔相亲,若没有这个开始,那岂会还有那么多事。” “后悔?”梅馥想起自己约见林殊同几次,不论是解决沈冰柔这个眼中之患还是为她作证以示清白,均是满足自己的私心,这样一说反倒是自己对不住他,但她又何尝希望如此。 “他若后悔,我还不是,若不识得顾少元,不,若一开始就收敛顽劣,像别家的闺秀一样学习琴棋画,我如何又会走出这样一条路。想必现在也是平凡嫁人,开开心心。” “平凡嫁人?”夏雪篱看向梅馥,有点意外:“你不恨林殊同,反而后悔认识了顾少元?娉娉,这我就不懂了。” “悔,如何不悔!”梅馥咬牙切齿,“但我更恨我自己,只恨自己年少无知,把一颗心就那么误许他人,才会一错再错,最后输得一无所有,变得狰狞可憎。” “狰狞可憎?”夏雪篱瞧着梅馥眼眶发红,一个俯身把梅馥拥到怀里。或许是内心空虚,或许是身心疲惫,这一次梅馥没有推开,她抽抽鼻子,像一只猫儿那样乖巧地蜷缩在夏雪篱怀里,靠着他宽阔的肩膀,内心竟有了一丝平静与心安。 “我的娉娉怎么会狰狞可憎,任何时候,娉娉在我心中都很美,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是……” “第一次见面?” 这一次,反倒换梅馥惊诧了。她仔细想了想,往前追溯竟只想起那次顾少元状元宴时,自己因一副墨菊图与他争锋相对彪悍回忆,不由有些汗颜。 “……你别取笑我了。” 夏雪篱见她不自然的样子,也知道她的所想,他捏了捏梅馥的双颊,“你想到哪里去了。” “……其实,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是在赵尚的喜宴上,你凶巴巴出手救下一个呆子,我当时还在想,怎么有如此不懂礼数的有趣女孩,打算寻机会结识结识,却不想,至此之后,你眼中就只有了一个顾少元……” 梅馥越听越张大嘴巴,再听到最后那句“你眼中只有了一个顾少元”时已经不知如何反应。 时光荏苒,九年前花荫柳下,梅馥江湖义气拔刀相助了顾少元,开启了自己的孽缘模式;可谁能想到,那花园高处的华亭中,也正有另一个白衣少年,睁大眼睛好地看完了眼下的一切,那时的夏雪篱不过是权臣公子,姐姐入宫为妃,皇子虽已诞下,但地位却依旧不稳,而就在他走下华亭,打算与那粗蛮的姑娘聊上几句时,走到花园时,那彪悍的小姑娘连同呆子均已不见。 这一错,便错过了九年。 夏雪篱轻轻一叹,他拂了拂梅馥耳边的碎发。 “我在想,若当时被欺负的人是我,这个小姑娘会不会也出手相助?” 他声音落寞,话语中透出丝丝无奈。谁能想到与顾少元的初次见面竟也是与夏雪篱的首次擦肩而过?梅馥心中驻的那根琴弦犹如被一只爪子拨弄了一下,颤抖过后余音缭绕。 会不会?连梅馥也不知道,不过,兴许,应该会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抱恨返 挑拨狗男女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三月前的一场大火,将本就破败的慈济堂烧成断壁残垣,近百名女子几乎无处容身,因本就是边缘人士,朝廷也懒得干涉,幸得夏雪篱修一封寄到京兆尹衙门,朝廷才重修了慈济堂,并拨了专款救济。 在麻婆建议下,女人们用这笔钱办了个酿酒坊,有了正经的谋生活计,为娼为盗的也都洗心革面,一帮女人倒忙得有滋有味。 魁姐做了工头,大嗓门指挥女人们捣料、拌醅、入窖,她生得健壮,重活便都自己揽下,这日她正弯腰放下空瓦缸,背上便被人拍了一下。 虽说大家一处忙活十分和谐,但魁姐地头蛇的作风一时难改,于是转身就骂。 “哪个没大没小的小贱人?“ 身后的人锦衣帷帽,身段窈窕,抬手掀起面纱一角,露出张明艳动人的脸来,魁姐怔愣了一下,一副见鬼的表情。 “你!你!” 还没来得及大喊出声,梅馥便将食指横于唇边,微微一笑,悄声道。 “没错,我还活着,借一步说话。” 两人相视半晌,绕过忙碌的女人们悄然来至魁姐房中。 魁姐闭上门,回身便见梅馥退下帷帽,坐在她床上将黑猫阿宝抱在怀中顺毛,于是哼了声,没好气道。 “这真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我当时就觉得,你这臭丫头没那么容易蹬腿,果然被我猜中了,看你这身骚气打扮,定然是勾搭上有权有势的男人养你了吧?” 梅馥习惯了她说话难听,只是笑而不语,低头逗弄着黑猫时眼神扫过她的腿,想起方才她走路时还有些瘸,不禁皱眉。 “三个月了,你这腿还没好?” 魁姐往椅子上一坐,翘起左脚架在右腿上,撩开裙子露出那包满纱布的残腿来,语气里满是骄傲。 “哪那么娇弱,早好了!这是后来被人又打折了的,估计过两天也好得差不多了!” 梅馥哑口无言,怒道。 “好好的,你又出去惹事了?” 骂归骂,她还是起身查看了一下她的伤腿,然后气乎乎地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扔给她。 “这个给你,要是让我知道你拿这钱去喝酒,我就让人卸了你另一只腿!” 梅馥从前便听莲儿说过,魁姐嗜酒如命,在采石场的所得及从众人那里搜刮来的银子,多半都用来买酒,在外头喝得烂醉如泥已是常事,所以不得不震呵她两句。 魁姐接过银子,沉默了半晌,突然道。 “那天夜里,你和莲儿她娘被人带走的事,我看到了。” 梅馥意外,但很快就淡然了。 “然后呢?” “我悄悄跟着你们到了后山,却没有出手救你。” 梅馥反而笑了。 “我没听错吧?这语气难道是在自责?那个杀手可不是慈济堂这些弱女子,你要是冲出来,不过是帮我陪葬而已。“ 魁姐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依旧自言自语。 “那个女人……她长得很像白玉芝。” “那个女人?” 梅馥估摸着她指的是沈冰柔,又觉得白玉芝这个名字略耳熟,回想了一下,记起这似乎是沈夫人出阁前的闺名,于是坦言道。 “没错,她就是白玉芝的女儿沈冰柔,怎么?你认识白玉芝那个恶婆娘?” 魁姐凄厉地笑了数声。 “哈哈哈!白玉芝那个毒妇,十多年前害我至此,没想到如今生的女儿也不是好东西。” 梅馥闻言,放下阿宝。 “你和白玉芝有仇?” 魁姐不答,正色看向梅馥。 “梅馥,你是回来报仇的吧?我劝你还是算了,留下这条命便是万幸。” 梅馥预感魁姐并不只是一个女地痞那么简单,她的话中处处是玄机,紧紧撰住了她的注意力。 “为什么?” “那毒妇和她女儿身边,有个很厉害的靠山,你和她们斗只是在找死。” “什么靠山?” 梅馥好,所谓靠山指的是沈忠仁还是淮王?总不会是沈冰柔雇来的那个杀手吧?那她还真是不会放在眼里。 可惜任梅馥怎么问,魁姐都摇头不答。 “你走吧,以后没事少来这里,省得让人识破身份。” 魁姐起身就将她往门外推,梅馥只得带好帷帽,不悦地走出门去,末了,她回身盯着魁姐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我活着,就是为了看沈冰柔怎么死,所以我是绝不会放弃复仇的。” 梅馥坐在马车上,一路回想魁姐的反常,总觉得她定是隐瞒了真实身份,她的儿子阿宝,又究竟……是怎么死的? “夫人,前面有座庙,你要不要去拜拜?” 箐儿活泼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梅馥侧目,看到车窗外古松柏掩映的寺院,突然想起自己的“尸首”还曾经在这里停放过,嘴角勾起一丝自嘲的笑。 “也罢,那就拜一拜吧!” 马车在庙门前停下,梅馥与箐儿一道进了寺里,梅馥拈了三柱清香往大雄宝殿中来,已近傍晚,香客不多,菩萨面前只跪了一名男子,那人白衣素冠,穿着极简单的衣裳,但一看料子,就知道身份非富即贵。他占着殿中唯一一个蒲团,久跪不起,梅馥等得没了耐心,对箐儿道。 “算了,我们走吧!” 没想话音刚落,那人便转过身来。 梅馥与他同时一怔。 很快,梅馥便攒出个柔媚的笑容。 “哎呀呀,这么巧,又遇上了顾相,妾真是荣幸之至……“ 她开口的那刻,顾少元脸上一抹希翼转瞬即逝,到嘴边的一句“阿馥”生生咽了回去,神色漠然地站了起来。 然而梅馥却突然不想走了,她迎了过去。 “顾相倒挺悠闲,妾本以外,所谓国家栋梁,都是伏案日理万机的呢,顾相身为百官之首,整天不是踏青就是拜佛,别的官员想必更惬意,我朝上下一片其乐融融,甚好甚好。” 顾少元焉听不出她话中的讽刺,昨日他回府,沈冰柔一头便扎进他怀中差点没哭晕过去,玉桃在一旁绘声绘色地描述夏雪篱那个新收的小妾如何如何欺负了她们小姐,顾少元听着却也冒火,毕竟他作为一朝之相,竟被国舅之妾当着那么多有身份的人折辱他的妻室,岂有不怒之理,可如今,一看到这张言笑晏晏的脸,他的火气竟莫名其妙消失了。 他想,他是乐意见到她的,所以任凭她风姿卓绝地扭腰走至他身边,他也没有后退,他甚至想离她近一些,好把那熟悉的面容映在心中。 “这座白玉观音,是九灵山圣物,本寺七代高僧锲而不舍地求取,才将它请了来,我听说,若将故人的牌位置于观音莲花座下,那位逝去的故人之魂魄便能脱离苦海,免入阿鼻地狱。” 梅馥顺着顾少元的目光看过去,果见一座檀木牌位立于观音座下,那上头俨然刻着自己的名字。 梅馥嗤笑一声,转头对他道。 “听起来,顾相似乎在超度索命的冤鬼。” 顾少元双眉一皱,最终低叹。 “我倒希望……她能回来同我索命。” 梅馥沉默半晌,又抬眼笑得风姿卓绝。 “顾相若是拜好了,能否让让?” 顾少元一愣,往后退了一步,默然伫立在原地看她拜了三拜,又双手合十,喃喃祷告半晌,这才虔诚地将清香插入紫金炉中。 梅馥起身,顾少元竟开口问。 “你……是来祈求平安的?” 主动向这女子搭话,顾少元自己也显得有些讪讪,可眼见她要离开,他又有些舍不得,他左手伸进袖袋中,握住里头凉软的一方丝帕,想掏出来对她道“上次你的帕子,我还留着……” 梅馥摇摇头。 “不,我是来求菩萨保佑夫主身体安康。“ 顾少元左手抖了一下,缓缓松开,好一会方讷讷道。 “是吗?” 梅馥冲他柔柔一笑,转身刚欲离去,却又猛然顿住脚步。 不远处的古柏树下,沈冰柔扶着玉桃站在那里,脸色惨白地注视着他们。 梅馥分明能感觉到她目光中的恨意,但在顾少元转过身那一瞬,她还是立刻换上了一副柔弱无助的神色,怀中抱着把油纸伞款款朝他走来。 “少元哥哥,变天了,我特地送了伞过来。” 顾少元见了沈冰柔,不由一怔,下意识拉开了和梅馥的距离。 婚后,他三天两头不是去给梅馥上坟,就是来这里拜祭她的亡魂,剩下屈指可数的时间,大多又借口公务待在衙门,此时沈冰柔寻至此地,他自是有种说不出的心虚,接过伞,语带歉意。 “这等小事,让下人做便好,你身子弱,何必又亲自走一趟?” 梅馥冷眼看着顾少元的举动,嘲讽一笑,突然不想离开了,她很想看看,沈冰柔若是站在自己当年的立场上,又会是怎样一幅嘴脸。 说来也怪,偏偏此时当真下起雨来,一时间噼噼啪啪,跳珠乱坠,梅馥恍若不见,径自提裙跨出门槛,踏入迷潆之中。 顾少元一惊,想也没想,撑开伞便赶上去遮住梅馥。 “你要去哪?雨下得很大!” 梅馥抬眼望他,双眼弯弯,樱唇绽然。 “多谢。” 那笑容让顾少元记起十四岁时自己关在房中苦读,一枚青杏从窗外打进来落在桌上,他抬头,只见梅馥坐在桃花树上,嫩绿衫子,红润双颊,弯弯的双眼似笑非笑满含俏皮。 顾少元不由看得痴了,浑然忘却了身后的沈冰柔。 梅馥透过顾少元的肩膀,见沈冰柔木雕泥塑般立在原地,双手攥成拳头死死握着,她心中暗笑,故意扶着脑仁,身子一歪作势要倒。 顾少元连忙扶住梅馥腰肢,将她往怀中一带。 “你怎么了?” 梅馥扶着他的双臂踉跄站稳,抱肩瑟瑟发抖。 “早上出来得急,穿得单薄了些,大概着凉了。” 顾少元闻言,将伞递在她手中,二话不说解下自己的白绸披风,小心翼翼替她披上。 沈冰柔的温顺终于强装不下去,她冲进雨中,眼底含泪,高声质问。 “少元哥哥,你难道忘了么?这件披风上的青荇草,是我亲手绣的!你怎么能将它送给别人!” 这话一出,顾少元当下便有些后悔,沈冰柔绣给他的东西多到他记不住,拿她绣的披风送人确实不妥,可披风已系在娉姬身上,要他收回,他又有些开不了口。 若是从前的梅馥,大概会十分不屑地解下来扔还给他,可如今,她已不是从前了。 梅馥紧了紧披风的系带,吸吸鼻子,小心翼翼地看着顾少元。 “我只是借用一下,等我回去洗干净了差人给顾相送回来行么?” 她这摸样又与当初临江钓雪时梅馥跌入冰河,披着他的衣裳时的样子重合在一起,顾少元心脏一抽,点点头。 “不打紧,你穿着吧!” 沈冰柔怒不可遏,这点小招数骗得了顾少元,可骗不过她,这种博同情的苦肉计她使得还少么?只不过在她眼中,自己叫做弱柳扶风,而别人就是惺惺作态,让人作呕。 她目中戾气大盛,腾地扬起手掌便要给梅馥一记耳光。 “你不要脸!” 梅馥抬手扣住她的手腕,淡淡一笑。 “不看僧面看佛面,此是佛门净地,夫人即便要行凶,也该给菩萨几分面子。” 顾少元脸色一沉,扯过沈冰柔,责备。 “冰柔,你一向性子温和,这是怎么了?即便她酷似梅馥让你不快,也万万不该动手!” 说着,他目光一黯。 “梅馥已经死了,你何必还和她过不去?” 沈冰柔满腔委屈,对于梅馥,她从未在顾少元面前流露出一点恨意来,因她深谙男人最厌恶妒妇,所以一直装得十分与世无争,进了顾家的门后,却逐渐耐不住性子,多次催促顾少元给自己正名,久而久之,他难免心生反感。 沈冰柔突然意识到自己这般方寸大乱,或许正中娉姬下怀。 这个长着梅馥皮相的小妖精,处处和自己过不去,简直像是梅馥的幽魂回来复仇了…… 沈冰柔背脊一寒,还不及反应,梅馥已经自己解下披风,塞到她手中。 “既然是夫人的心爱之物,那么妾也不好厚颜相借,还请夫人收好。” 梅馥抬眼见箐儿打伞进来寻她,觉得今天玩够了,便矮身钻入她伞下走出寺门,留给那二人一道婷婷袅袅的背影,在雨中似缕轻烟,消散不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抱恨返 痼疾发,刺客至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这一日,梅馥心情大好,沈冰柔这个贱人终于在顾少元面前露出了狐狸尾巴,哪怕只是一小段,也让她极其畅快,她要一点点扒下那张楚楚可怜的羊皮,露出里头的狼心狗肺来。 她要让顾少元追悔莫及!抱恨终身! 打发箐儿出去后,梅馥脱下厚重的湿衣,玉白长腿跨入热气蒸腾的浴桶,和顾少元沈冰柔二人在雨中纠缠半日,装出来的病倒有几分成真了,她得赶紧泡个热水澡驱赶寒气。 整个人浸入温热的水中,梅馥十分惬意,闭目长舒一气。 身后有男子的声音低低一叹,梅馥登时睁开了眼,抱胸沉入水中。 “谁!” 一道飘逸的身影从她身后绕出,径自往浴桶边的椅子上斜斜一坐,菱唇微勾。 “是我。怎么?我不能进来么?” 梅馥身子沉得更低了,几乎只露出一张脸,红得和胭脂染过一般,她含恨白了面前的人一眼。 “当然!即便是主上,也不能明目张胆的在别人洗澡的时候闯进来!” 夏雪篱啊了一声,含笑望着她。 “可这里是我家,我想去哪里,便去哪里。” 梅馥无语,夏雪篱此人的厚颜无耻真是令人折服。 夏雪篱将手伸进浴桶,梅馥吓得退靠在桶沿。 “你!你想干什么?” 梅馥连语调都颤抖了,然而夏雪篱却只是捞起她一缕湿发,在手指上绕着玩。 “听说娉娉今日把沈冰柔气得半死?” 梅馥舒了口气,冷笑。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已。” 夏雪篱点点头,狭长的凤目不经意般一挑。 “还听说,今日顾少元被你迷得失魂落魄,想必你心中欢喜得很?” 梅馥别过头哼了声。 “有什么好欢喜的?” 夏雪篱低下头,修长的手指撩起她脑后的湿发,抚过她的脖颈,弄得梅馥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低柔缱绻的声音在她耳边无限蛊惑。 “昔日求而不得的挚爱,突然回心转意,怎会不欢喜?” 梅馥傲然仰头,哈哈大笑三声。 “他回心转意,也要问我乐不乐意!我梅馥岂是那种好了伤疤忘了疼的犯贱之人!” “真的?” “真的。” “那好,今夜来我房中。” 梅馥脚滑了一下,整个人淹没在水里,好不容易扒拉住木桶边,浮起来拼命咳嗽。 “你、你说什么?” 夏雪篱目光清明,不解地问。 “阿九今日告假,故而让你替他值夜,娉娉以为是什么?” 绝对是故意的!他一脸风轻云淡,目光却毫不掩饰地落在自己脖颈之下,梅馥咬牙切齿地道。 “是!是!遵命!主上还不快出去!” 月上中天,春云蒙蒙,夜风微凉,拂过花荫树海,掀起一层清波,梅馥站在轩窗前,抱臂打了个寒战,隔着珠帘,夏雪篱坐在里间大床上,只着雪白中衣,长发浓墨般泼在肩头,含笑向她招手。 “还不过来睡觉,站在那里做什么?” 梅馥挪动两步,四下张望。 “就一张床,我睡哪里?” 虽然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主,但他总不会让她睡在脚踏上那么残忍吧? 夏雪篱拍拍身边空了大半的床,言简意赅。 “这床很大。” 梅馥几乎没跳起来,她警惕地倒退几步,斜睨着他。 “夏雪篱,你想干什么?” 夏雪篱轻轻一叹。 “让你失望了,即便我有这份心,今夜却也没那兴致,只是我房中未设侍女的床铺,早春寒凉,我岂会忍心让娉娉睡在地上?” 看他表情不像是在说谎,梅馥这才微微卸下心防,嘟哝着走过来。 “主上权势熏天,卧房里居然连个侍女床铺都舍不得放,服侍你的人可真够倒霉的!” 夏雪篱一笑。 “我不要侍女贴身服侍,夜里都是阿九服侍我。” 梅馥哦了一声,想了想,目光又不经意地向那唯一的一张床上瞟去,莫非平日他和阿九…… 夏雪篱立即猜到她在想什么,不悦地看了她一眼,解释道。 “阿九习的武功路数独特,夜里通常在梁上打坐。” 被他识破想法,梅馥尴尬地冲他笑笑,介于夏雪篱是有前科的人,她还是为了以防不测,在袖袋里揣了一把匕首……夏雪篱看起来柔柔弱弱的,若真心怀不轨,她应该也不会吃亏! 梅馥打定主意,放下心来,大大咧咧往床上一坐,边脱鞋边道。 “我记得某人似乎有些洁癖,怎么?这次就不怕我脏了你的床?” 夏雪篱低低一笑。 “白日里亲眼看着你洗干净的,自然不怕。”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梅馥简直想狠狠抽自己一个耳光,她重重哼了声,掀起被子将有些发红的脸蒙住。 “睡觉睡觉!” 许久,隔着被子,她似乎听到夏雪篱含笑的声音道。 “梅馥,这样没心没肺,才是真正让人喜欢的那个你。” 躺在夏雪篱身边,梅馥哪里睡得着?虽然两人各自盖着一条被子,但梅馥就像躺在狼窝里般坐立不安,烛火一灭,双眼不能视物,更让人容易生出无限遐想。 让梅馥惊的是,和夏雪篱同床共枕,紧张是有的,但并没有产生反感。难道自己潜意识,已经不再恨这个害她背负沦为淫娃荡妇之名的夏雪篱了吗? 梅馥想到那春风一度的夜,不由一阵耳热心跳,然身边的夏雪篱却呼吸均匀,睡姿平稳,好似身边躺的自己只是一堆猪肉……呃,不对,真是一堆猪肉,只怕他反应还要更大些。 梅馥犹自胡思乱想,突然手腕被一只冰冷的手握住,夏雪篱低不可闻的声音在黑暗中微弱道。 “药……” 梅馥惊了一跳,急忙坐起来,借着月光,她见夏雪篱面无血色,双目紧闭,额上腻了一层细汗,便知他的痼疾又发作了。 她紧张地问。 “药?药在哪里?” 半晌,夏雪篱才无力地抬手指了指床尾。 “……多宝格,第三。” 梅馥连忙爬过去,一阵摸索,在那精致镶木围栏中找到多宝格,拉开第三个,翻出只紫檀盒子,一按机关,盒盖弹开,梅馥慌忙从中倒出一粒药丸,想想,又下床倒了杯热茶,这才扶起夏雪篱,喂他服下。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夏雪篱气息全无,身子冷得似块沉冰,梅馥心急如焚地抱着他,许久,他的身体才回暖,气息也渐渐平稳下来。 梅馥擦了把汗,小心地扶他睡下,终于明白为何他要让自己同床而眠,这种半死人的状态,自己若不是在身边,根本察觉不到。 究竟,是什么样的病,会这么严重? 魁姐说过,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夏雪篱这么大个祸害,应该……不会有事才对吧? 梅馥晃晃脑袋,他是死是活,关她什么事? 只不过,现在她还需要他的庇护,所以,希望他活着罢了。 梅馥将茶杯搁在桌上,正准备上床接着睡,忽见轩窗上,一道鬼魅般的长影一闪而过。 梅馥背脊一寒,霎时清醒了,她的手不由摸向袖袋里的匕首……慢慢退至床边。 “主上?主上?” 夏雪篱毫无反应,梅馥正犹豫着要不要叫人,突然眼前人影一闪,她下意识举起匕首一通乱挥,然对方就像鬼影一般不着痕迹,刀刀刺在空气上。 只听叮的一声,匕首飞出老远,颈间一凉,锐利的刀刃已然抵住她的脖子。 来人是个男人,一身青灰劲装,半张脸覆着银甲,唯一露在外头的那对锐利鹰眸闪动着幽光。 他将匕首从梅馥脖子上拿开,大手捏住她下巴,拉近眼前上下打量,梅馥倒抽一口冷气。 “你是谁?想干什么?” 那男人低声道。 “有人托我来取一个人的性命。” 梅馥心惊。 夏雪篱此生树敌无数,所以国舅府戒备异常森严,除了里外皆有高手把关外,还设有重重机关,每年不知要诛杀多少刺客,此人能闯到夏雪篱卧室,说明必非寻常人,很有可能是有人出重金聘请来刺杀夏雪篱的高手。 偏偏今夜阿九不在,夏雪篱身边只有她一个毫无用处的女人。 怎么办? 凭己之力是绝不可能阻止他的,难道眼睁睁看着昏迷不醒的夏雪篱死在此人刀下? 她自问做不到这么冷血,连当初箐儿一个陌生人,她都无法坐视不理,何况是…… 汗珠顺着额头滴落,梅馥咽了口唾沫,努力使自己保持平静。 “对方出多少钱?我可以给你十倍,反正……床上这个人有的是钱,而且他身边有个死忠侍卫,武功深不可测,你若杀了他,那人定然会追杀你到天涯海角。大侠并非那等江湖流俗之士,何必给人当了枪使?” 男人哈哈一笑,伸手扯住她的发髻,将她提过来。 “你这女人巧言令色,果然不是善类。” 梅馥被他扯得头皮生疼,心里叫遭,此人竟不吃这套,看来只能拼死一搏了!弄出大动静让外头的守卫知道! 梅馥于是曲膝,那人反应快,拎着她掉了个个,口中冷笑。 “居然还敢踢我,你胆子不小!” 此举正中梅馥下怀,她毫不犹豫将床边半人高的青花瓷瓶狠狠踢倒,瓶子倒地,发出巨大的咣当碎响,梅馥趁那人一愣,从他手中挣脱,大喊。 “有刺客!” “好个奸诈的丫头!” 那人收起调笑之色,右手迅速送出,一道寒光只取梅馥心门,眼见利刃就要刺入心窝,梅馥面色如蜡,直挺挺向床上倒去。 腰间一紧,有只手环住她的腰,将她往怀中一带。 夏雪篱不知何时醒过来的,他突然坐起身,一手抱住梅馥,一手抬袖为她挡下了那刀。 刀刃划破宽大的白袖,在他臂上拉出三寸来长的一道口子。 “你……” 男人愣了一下,目光变得阴晴不定,似在犹豫是否进一步动作。 夏雪篱扬手,广袖卷起寒刀飞了出去,男人怒上心来,一掌急袭向他。 梅馥不由尖叫,无计可施之际,身下突觉一空,两耳生风,竟坠入无边黑暗当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抱恨返 似砒霜也似蜜糖(一更)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床下,是条暗道,说时迟那时快,夏雪篱在对方落掌之时,及时触发机关,抱着梅馥一齐跌入暗道。 两人顺着阶梯颠簸地滚了几滚,好容易止住,夏雪篱忙伸手握住壁上机关,五指用力一收。只见顶部巨石转动,死死抵住了入口。 夏雪篱这才咳嗽几声,无力地靠坐在墙壁上。 梅馥急忙爬过来,拉过他的手,残袖之下,那漂亮的手臂已是鲜血淋漓,将他的白袍浸透一片。 梅馥心中升腾起一股难以言说的异样感触,张了张嘴,本欲问他为什么替她挡刀,最后却只是低声道。 “我……我帮你包扎一下吧?“ 夏雪篱面色苍白,唇角却带着微笑,他突然伸臂搂住梅馥,梅馥吓得正欲跳开,他却撑着墙壁站起来。 “走,先扶我下去,那里有药。” 走过曲折蜿蜒的一段阶梯,暗道底部豁然开朗,俨然是间宽阔的大厅,桌椅床铺一应俱全,竟还有条小小地下涧河贯穿屋中。 梅馥扶夏雪篱在床上坐下,在柜子里翻出千金救急箱,打了半铜盆河水走过来,用巾帕蘸了,拉过他的手,温声道。 “这是河水,可能会刺痛,你忍一忍。” 夏雪篱看着她,含笑点头,任由她用剪刀绞开他的袖子,小心地一点点擦拭血迹。 见夏雪篱微微蹙眉,梅馥忐忑地问。 “很疼吗?” 夏雪篱摇头,轻声问。 “刚才,为什么要纠缠那人?怕他杀了我么?” 梅馥包扎伤口的动作一顿,道。 “他杀了你,肯定还会杀我灭口,我怕死。” “他覆有面甲,你并不清楚他的真面目,所以他不一定会杀你。” 梅馥一噎,恼羞成怒地瞪他半晌,啊了声。 “我怎么没想到呢?多谢你提醒!下次一定注意!” 她赌气起身,抬起血水转身去倒。夏雪篱在她身后低笑,梅馥倒完水折回,故意将盆重重地搁在他脚边,夏雪篱干脆顺势上床,拉过她道。 “不早了,快睡快睡!“ 梅馥没好气地道。 “睡什么睡!你还睡得着?我们难道就这样一直呆在这里?” 夏雪篱好整以暇地拉过被子盖上,闭目悠然道。 “没关系,明日一早,阿九就会寻过来了,在那之前,这里最安全。” 梅馥看着躺在床上的夏雪篱,又翻箱倒柜找了半天,发现只有床上那一条被子,于是便干站着,没多久便觉阵阵发冷,她本来就只穿着中衣,加之地底气温低,又没有地龙取暖,当真有些受不住。 梅馥只好妥协,暖融融的被窝总比死要面子活受罪强! 梅馥才钻进被子,夏雪篱便伸过双手,八爪鱼一般将她抱紧。 梅馥浑身一凛。 “你干什么!“ “我冷,你不冷么?” 梅馥适时地打了个寒颤,竟无言以对,便也由着他去,夏雪篱服下药,体温渐渐回暖,所以他的怀抱,很温暖,很舒服,梅馥一时有些无法拒绝。 就在她闻着他身上的暖香,昏昏欲睡时,夏雪篱突然道。 “刚才那人,其实是来杀你的。” 梅馥刚合上的眼蓦然圆睁。 “什么?” “你还记得三个月前,沈冰柔找来的那个杀手么?” 被他这么一说,记忆果真层层涌上,劲装……覆面……,二个身影一晃重叠,梅馥汗毛倒竖。 ”是沈冰柔!“ 她继而冷笑。 “没想到这次她这么沉不住气,这才几天,就下手了?” 夏雪篱啧啧感叹。 “而且她胆子可是变大了,连我的国舅府也敢派刺客擅闯,即便是顾少元也不敢这么做。” 梅馥哼了声,嘲讽道。 “怎么?怕了?反正她是冲我来的,要是怕连累你,现在让我走人还来得及!” 夏雪篱在她颈间蹭蹭。 “娉娉难道忘了,你我还有一纸契约呢,娉娉还没开始履行宠姬的义务,怎好赖账?” 他将梅馥抱得紧了些,兀自看着头顶黑暗若有所思。 “只不过,她怎么会认识逍遥楼的人呢,这可有些麻烦了。” 顾府,明明夜色已深,可深宅内院中仍有一处屋子烛火未熄,虽灯光稍显微弱,但在黑漆漆的浓夜中显得尤为夺目。 一个青衣劲装银甲覆面的男子避过顾府的暗卫,轻轻松松落在轩窗之前。他勾起手指,在窗上不紧不慢地敲了三下,瞬时一道人影移到窗前,却没有打开窗户,只压低声音急促询问: “事情办得如何了?” 来人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半晌没有言语。里面的人终于等不及,倏地一下推开窗户,娇面美目中透出薄怒,却又强忍不发,正是沈冰柔。 看着来人似笑非笑的容颜,她淡淡一瞥,冷语道。 “到底如何了?” 青衣人沉沉冷笑,“啧啧,沈小姐好像又弄错了,这样和在下说话。” 听闻他的话,沈冰柔脚底生寒,不经意间往后退了一步。 “是小女子太过心急,不知大人这次……” 她话未说完,就看到青衣人轻轻摇了摇头。 “她有夏雪篱护着,我劝你就别再打她主意了,不然……”青衣人眼睛闪了闪,见沈冰柔面上已是狰狞至极,突然笑道: “沈小姐有没有想过,那人万一是梅馥死而复生?” “你是说……”沈冰柔眼睛蓦然睁大,袖底的双手紧握成拳。 “可是……那怎么可能……那晚明明……你也看见了是不是?” 她前言不搭后语,好似要和眼前人确认着什么,可青衣人却只是笑看她慌乱的神色中透出一丝惧意,抱手转身。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过这也只是我的猜测,小姐不用惊慌。” 他大笑三声,扬长而去,只留下轩窻前沈冰柔空对着漫漫黑夜陷入沉思。 转眼便到清明。 春雨散落,日头一天比一天热,梅馥的心情也渐渐焦躁。 身后一声咳嗽,梅馥这才收回神来,连忙放下手中的茶杯,转身帮夏雪篱解开身上的披风。与梅馥的轻薄春裳不同,夏雪篱依旧冬装未除,这些天还时不时咳嗽,竟是久病未愈的姿态。他现下刚下朝回来,面上一抹疲色,见梅馥过来,唇边漾出一丝笑意,她抚平梅馥微蹙的眉。 “娉娉在想什么?” 梅馥抬头看了他一眼,“你身体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 “娉娉这是在担心我?” 夏雪篱眨了眨眼,轻轻环住了梅馥的腰。 鼻畔熟悉的药香弄得梅馥有些恍惚。刚来时,梅馥总喜欢拿他身上的味道和顾少元身上的清隽相比,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想起顾少元的时候除了那失落与背叛,其他的一切却渐渐少了,少得都让梅馥开始怀疑自己当初对他刻骨的爱意到底是什么,连她都有些困惑了。原来忘记一个人,不爱一个人竟会那么容易,容易到现在无论听到他又为自己做了什么,都已经……不为所动。 梅馥躲开他的怀抱,“夏雪篱,你帮了我这么多,我真不知道能不能还完你的情。” “何以见得?” 夏雪篱静静看了梅馥一会,眼见他又要咳嗽,梅馥赶紧给他倒了一杯水,夏雪篱却也不接过,直接握着梅馥的手腕,就着她的手送到口边轻饮了一口。 指尖呼吸缭绕,什么东西仿佛顺着毛细血管蔓延开来,倏地窜到心口,让梅馥呼吸不稳。 梅馥低下头,强压下狂乱的心跳。见他不挑明,干脆开门见山。 “我哥哥他们的事……我都知道了。” “哦。” 夏雪篱只简单的点了下头,丝毫没有半点要展开的意思,梅馥看他淡淡的样子,一时不知如何反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抱恨返 你我只是雇佣关系(二更)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因是清明。梅馥这些天一直坐立不安,十分想给老父梅长安上上坟。可自从上次刺客一事,夏雪篱告诉她已有人跑到江南冯氏暗暗打听梅馥资料。 梅馥正觉得怪,她处处小心,自问没有露出什么破绽,怎么会让人如此惦记? 可夏雪篱却只是轻轻一笑。 “娉娉可记得当时刺客来时,你所说的话?” 梅馥一惊,当即才意识到慌乱惊魂时却已自暴身份。平日的吴侬软语,那时如何记得,瞬间就恢复了平常模样。 “人遇险事或梦魇之时,往往难掩真相。不过娉娉也不用担心,既是沈冰柔怀疑,她定不会蠢到做出拆穿你身份之事,只是……以后,更不会留你性命。” 梅馥这才松了一口气。夏雪篱做事细腻,当时给自己安了这个假身份证,无论从家谱推敲还是信息打听都经得起折腾。 “沈冰柔针对我也不是一朝一夕,如此,她既心狠手辣,我自然也不会手软。” 夏雪篱静看梅馥的表情。 “你既不想再与顾少元再续前缘,那娉娉仇恨得报之后有什么打算?” “打算?” 梅馥语塞。慈济堂时,她已打算借用一个假身份证平平稳稳地过完下半生,可阴错阳差,被沈冰柔逼入这复仇之路,抛开一开始夏雪篱的引诱,在痛失腹中的孩子之后,梅馥已是主动前行。可等这一切结束之后她又有能如何呢? “别忘了我们之间还有一纸契约。”夏雪篱勾唇一笑,“等你报完仇,娉娉就开始履行契约陪我到老吧。” 说这话时,夏雪篱正一眨不眨地瞧着梅馥,他目光纯净,声音低柔,像是情人间的低语,梅馥本能地一呆,自从上次夏雪篱无意在自己面前透露出与她的初见之后,便时不时会和自己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语。 他做得那样诚挚,竟然都让人有些要相信了。 梅馥勾唇一笑,撒娇地扑到夏雪篱怀里。 “既然主上不嫌弃,妾怎么舍得离开你。” 夏雪篱眼光一亮。 “这可是你说的。” 看梅馥愣住,夏雪篱笑得愉快。梅馥看着那张欠扁的脸,真心想抽他一个耳刮子。 因沈冰柔的关系,梅馥现下出门均是分外小心,夏雪篱还给她专门派了一组暗卫。而关于上坟之事,碍于现在的身份,又不能公然抛头露面,梅馥也想过乔装打扮,可听说,这些天顾少元竟一连几日均去给梅长安扫墓,倒是让她难办起来。再者,梅长安所葬之地不比寻常地,却是梅家祖坟,现在她一人突兀前往,必定招人耳目。 思虑再三,梅馥只得修一封,请国舅府下人把花漪红请来。 两人数月未见,再度见面依旧尴尬。 在慈济堂的时候,花漪红曾主动提出助她离开,可被她断然拒绝。现在两人一个是国舅府的娇客,一个是名满京城的戏伶,虽还是朋友,却也无法像从前那番坦荡。 听到花漪红口中那句疏离而有礼的“夫人”,梅馥心底叹息。 “花漪红,自从大火之后再次相见,你怎么就……” 花漪红睫毛轻垂,也不再解释,得知梅馥此番请他无非是代她去给梅长安上坟,便一口答应了。 两日后,花漪红亲自登门拜访。在梅长安的坟前与顾少元不期而遇,没想到竟然还碰到了梅馥的三个兄长。梅家三兄弟,在经历的家破丧父失妹之痛后,短短几月时间,生意局面竟开始扭转,也许不出一年,就能重回京城。 三人见到花漪红,均连连表示谢意,只道多谢花公子倾囊相助,原是在走投无路之时,收到花漪红千两银票,方才起死回生,柳暗花明。 花漪红震惊之余却也不好道明,只赶紧留了几人下榻处地址,隔日便急急告知梅馥。 千两银票放在平常并不算多,但对于身无分文的梅家完全是雪中送炭。到底也是纵横商海多年之人,拿着这点资本,几个兄弟的生意渐渐有了起色。 见梅馥目中带了一丝迷茫,花漪红把留有地址的纸条递给梅馥。 “三日后他们便要离京,你要不要去见他们一面?” 梅馥摇摇头,挥手把纸条撕碎丢在风中。 “梅馥是已死之人,既然现在哥哥们的生活已然平静,我何苦再去唠叨,就这样罢。” 对于梅长安下葬之时拒绝梅馥出席,而梅馥离开顾家时又不去投奔自己的三个兄长等事,花漪红都有耳闻,本想再劝上一劝,但一想到是她的家务事,而梅馥又不是那不能拿主意之人,便也只轻轻摇摇头告辞而去。 花漪红走后,梅馥心头一时难以平静,想到会做出假借他之名暗救梅家兄弟之人,怕只有夏雪篱了。 他这次做得不动声色,若非花漪红撞见,怕自己就永远不会知晓了。 但夏雪篱不但救了自己,还暗中做这些事,到底又是为了什么?梅馥软软地坐在椅上,看着窗外被春雨打湿纷扬下落的梨花白瓣,一时失神。就在这个时候身后一声咳嗽,夏雪篱已掀帘进入。 听梅馥说完三个哥哥之事,夏雪篱依旧毫无反应。屋中一时沉寂,几片梨花随风飘入轩窗,落到了梅馥的发上,优带着雨后湿意。夏雪篱伸出两根手指把梅馥发梢上的花瓣取下,顺便长臂一拉把梅馥捞坐在怀中。 换在平常,每每这样时,梅馥均会有些僵硬,在无人的时候或许还会带上一二分的挣扎与抗拒,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竟对这种暧昧亲昵的动作不但少了反感,还越来越觉得自然和谐。 夏雪篱卷起梅馥垂额的发丝,绕在中指上把玩。 “怎么,我做这些,娉娉不高兴?” “不是不高兴,只是……” 梅馥沉吟片刻,不是没有感觉,无论是蜻蜓点水的挑逗,抑或是那刻意彰显的爱护,梅馥感觉夏雪篱待自己越来越不同。 他们之间本只是逢场作戏不是吗?她生怕再这样下去,自己渐渐沦陷到另一个遥不可及的梦中。被彻骨伤害过一次,梅馥已经不敢奢望这种毫无企图的温暖,所以,对于花漪红主动照拂,她想也没想就主动拒绝了。 “将欲取之,必先予之。”梅馥飞快地望了一眼夏雪篱,唇角一勾。 “主上对我这样好,若再不为主上效力,也太无用了。” 对,只有把两人的关系逐渐恢复成最开始的雇佣关系,那才好。 夏雪篱岂不知梅馥所想,他目光一闪,抬手勾起她的下巴。 四目相对,梅馥看到他一向静水无波的目光中闪着一丝探究,一丝玩味,还有一丝……受伤…… “梅馥,你我这样不好吗?” 梅馥眼睛闪了闪,不知为何此刻看着夏雪篱目下那颗殷红泪痣却无端地让她心弦一颤,下巴被捏住,最终只得垂下眼睫。 “梅馥不愿做无用之人,请主上成全。” “好一个成全!” 夏雪篱放开梅馥,哈哈哈笑了三声,他负手站在窗前,再回首时,眼神已是一片平静。 “既然这样能让你好受点,那娉娉去帮我取一件东西。” “什么东西?” “顾少元的官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抱恨返 盗官印,美人局(一更)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朝中众官的官印,均是朝廷铸印局监制,只有一枚,绝无雷同,而每个人的官印,均关系到各人的乌纱,再严重一点,完全和当事者的项上人头息息相关。 梅馥不知道夏雪篱为何突然对顾少元的官印感兴趣,若是他想要,凭借府中养的暗卫与食客,无非只是小事一桩。不过既然是夏雪篱给自己安排的任务,那他的意图也与自己无关,只消完成即可。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山道上,一辆青棚马车徐徐驶来,车帘被风拂起,露出一截青衣下摆,正是顾少元。 雨天湿滑,马车方方晃了一下,顾少元正要掀帘提醒车夫慢些,突然听到前方一阵喧哗,一声惊呼连着几声娇啼霎时便窜进他的耳朵。 “怎么回事,朝前看看。” 车夫不疑有他,只往前驾了几步,便见一个丫鬟哭哭啼啼惊慌失措地朝他们奔来。见到顾少元的马车,那丫鬟匍匐在地,只一味哀求着救救她家夫人。 顾少元听着声音耳熟,再一眼立马认出了这哭泣不止的人,不正是娉姬旁边,母鸡护崽一般斥责他唐突她家夫人之人? 想起那张和梅馥肖似的脸庞,顾少元呼吸一窒,想也没想便撩袍从马车上跃下。 “你家夫人在哪?” 箐儿愣了一秒。 “前,前面……山贼……” 话音未落,只见顾少元一个飞身,瞬间从旁掠过。 他今天心情暗淡,方从梅馥的坟前回来,因只是一般私事,也没带顾府暗卫,除了一赶车的家仆之外,别无他人。所幸以前被梅馥嘲笑手无缚鸡之力,顾少元为强身健体也练了几年功夫,但终究毫无天分,仅仅打退寻常渣滓,若遇上高手便就是自寻死路。 还好擒住她的不过是一般山贼,见顾少元不要命地扑过来,打了几下,立马丢下梅馥跑了。 顾少元连忙扑过去把她捞起,到底是闺中弱女子,见那酷似梅馥的脸庞淡淡看了他一眼,竟垂下手臂,立马软到在他怀里。 他自诩君子,可那魂牵梦绕的容颜出现在自己眼前时,竟完全贪恋地离不开眼。梅馥今天不似平常打扮,刻意换下了暴露妖娆的衣服,一身紫色曲裾,把身体包裹得严严实实,发丝也不像平常那样绾起,俏皮地梳了个双蝶髻,竟一改妩媚勾魂,透出几分少女的天真与活泼。眼下她阖眼安静地躺在他的臂弯里,少了以往的针锋相对,生生让顾少元生出一种梅馥回来了的错觉,这样想着,手不由地又加大了力道。 箐儿和马夫从后面赶来,入眼便是顾少元紧抱着梅馥,眼神痴缠不放的一幕。 “喂,你这个登徒子,还不放开我家夫人。” 箐儿完全不顾情面,跳到顾少元跟前,刚想从顾少元怀中夺过梅馥,可顾少元居然起身,干脆把梅馥打横抱起。 “你家夫人受惊昏过去了,不如你们乘我府上的马车先走一步?” 那马车太小,车厢里能挤下两人已是勉强,而赶车的位置也仅留一人位置,箐儿迟疑。 “可是万一山贼再来那怎么办?” 顾少元一想也是,看箐儿虎视眈眈的样子。 “不如这样,先让人去报信,咱们找个安全的地方先等一等?” 话毕,顾少元招呼车夫速去国舅府,自己抱着梅馥反而往山后走去。 “你,你这是要去哪?” “顾家家庙。” 京城大户祖坟,除了重重牌坊,也会在坟前修葺一两座小庙,供祭祀先祖牌位。 顾少元抱着梅馥跨进门槛,看四周除了跪地的蒲团竟无半样能让人靠坐的地方,便半抱着把梅馥放在蒲团之上,他正要解开外袍铺在地上,箐儿已经警惕地叉腰站到他前面。 “你要干嘛,虽,虽然你救了我们一命,也不能对我家夫人……” 顾少元正要解释,却听怀中佳人一声娇吟,竟是醒转过来,带着丝丝沙哑,她朱唇轻启,软软轻斥。 “箐儿,休得无礼。” “夫人,你醒了?” 箐儿激动地扑过去,就要把梅馥扶起来,可梅馥方要动作,才发现自己的腰被顾少元死死扣住,一时不得动作。 “咳,顾相……” 顾少元才惊觉动作不妥,他尴尬地收回手,梅馥笑看他错愕的模样故意装作重心不稳往后一倾,意料中的疼痛没有降临,渐渐消散的温暖复又重新把她笼住。 眼前的人,依旧俊目清面,向来清浅的眸子此刻正一转不转地看着她,像一汪深不见底的塘,生生要把梅馥淹没。可却在梅馥眼波流转的微笑中,那倒映着自己影子的寒潭好似被一枚石子打破平静,一圈一圈放开涟漪,渐渐在迷茫中涣散开来。 顾少元猛然抽开手,踉跄地往后倒退了一步。 “抱歉,是我一时……” 梅馥当然知道他想说什么,她拍拍身上的衣裙站起来,动作率真直接,一改之前娇柔软绵之态,眼见顾少元再次呆住,她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可等动作完毕意识到自己又犯了错,才红着脸笑道。 “爹娘都说嫁了夫主便要站有站相,坐有坐相。刚刚这样子,若是被爹娘看到一定会打我鞭子。” 话虽这样说,但看她一双眼褶褶发亮,却是丝毫没有半分担心受罚的模样。 肖似的脸,顽劣的表情,一样的满不在乎与盈盈笑意。顾少元眼底有些湿润,若不是一直在心底提醒自己梅馥已死,他简直有把她揉入怀中的冲动。他稳了稳呼吸,才控制住心底的艰涩。 “……其实这样挺好的。” “挺好的?” 梅馥故作不明,她摸摸自己的脸颊。 “他们都说妾和顾相先夫人很像,真的很像吗?” “是很像……”顾少元闭了闭眼,在离梅馥三步之遥的地方撩袍坐下。 梅馥看着他的动作,也不斯文地盘腿坐下。看着顾少元眼中闪过一丝惊,梅馥装作毫不知情地抬起头。 “那到底是哪里像?”梅馥抽抽鼻子,“先夫人和夫主似乎也有些过往,妾游山时与其一面结缘,便与夫主结缘,有时候,也真不知道夫主看着妾这张脸,到底是看的是谁……” 现在的她,完全和在夏雪篱跟前扭捏作态卖弄风情的娉姬划不上等号。顾少元看着她眼中扫过一丝落寞,胸口好似破开了一个洞,心弦乱颤。 “你何苦不做你自己?” “做我自己?”梅馥冷笑,“可是每每我这样的时候,他却只会失神,反而惺惺作态时,他才会认真看我……” 梅馥双眼朦胧,完全是一个在情爱迷途中不得章法的迷茫女子,她貌似不经意地往顾少元方向看了一眼,瞧他目中已经透出痴迷,不由地吓了一跳。 “顾,顾相……怎,怎么……连你也这么看我?” 顾少元却已是控制不住,他颤声抚上梅馥的脸颊。 “阿馥,是不是你回来了?不要再躲着我了,你知道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说完,竟是奋不顾身把梅馥死死拥到怀里。 箐儿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退了下去。一秒,两秒,三秒……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外雨声哗哗,原是春雨复又。 顾少元,你这是何必,又到底是何必……梅馥在心底从一数到三,狠狠地推开顾少元。 他重心不稳,往后踉跄了几步才没有跌倒,眼底一片迷茫。 “阿馥……你为何……” “少元,都说了多少遍,这不是你的梅馥,而是我的娉姬。” 身后一声朗笑,竟是夏雪篱执扇跨过门槛。 也不顾顾少元颜色狼狈,他径自走到梅馥跟前,一个打横把梅馥抱起,柔声道。 “有没有吓着?” 他语带双关,梅馥自然懂,从臂弯缝隙中看到顾少元面上表情已从迷茫转为镇定,却在与自己对视时又遮掩不住那一抹神伤。梅馥拽紧了手中的东西,移过脸像只猫儿一样蜷缩在夏雪篱怀中。 “夫主,妾累了,想回家……” “好,我们回家。” 夏雪篱宠溺地笑笑,抱着梅馥与顾少元擦肩而过。 “此番多亏少元救下爱妾,隔日定当登门拜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抱恨返 让他们自打耳光(二更)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一连三日,顾少元竟都没有上朝,与此同时,一封盖着他官印的秘奏却一路绿灯直交小皇帝之处,上面撰写淮王姻亲徐国公不顾王法,公然贪污赈灾雪银,文笔犀利,可谓字字珠玑,声声历讨。 秘折一出,少年天子当即拍案而起,当夜便宣了淮王李宸绍入宫。当看着稚气的皇上怒气冲冲地把折子丢到他脸上时,淮王快速扫过,面上虽不见阴晴,但胸中已波澜起伏。 都知道顾少元是他淮王的人,现在被自己人摆了一道,也难怪小皇帝会生气。而且,年前江北雪灾,大片土地颗粒无收,朝廷中于是下发了赈灾银两,由淮王妃徐姣容嫡亲的哥哥徐征前去,徐征这人,平常手脚也就不干净,而贪银纳两一事,自己也是只晓的,只是事态尚小,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哪想一向刚正不阿的清流翘楚顾少元竟以他开炮,苗头一向指向了自己,真是有口难辩。 “皇叔真是好啊。”小皇帝正在变声期,声线尤带着几分嘶哑,加之激怒音色突然抬高,竟带了几分气势。 “都说亲贤臣远小人。侄儿一向谨记皇叔教诲,对舅舅避而远之,可完全没想到皇叔你竟也是那口蜜腹剑之人。” 虽是失望,但能议话至此,可看出少年天子对他并非完全戒备,现在的震怒,无非是孩子对信任之人的突变产生的暂时迷茫与不适罢了。越是虚张声势,越是摆脱不了那分依赖。 想到此,淮王勾唇一笑。 “皇上,此事臣下并不知晓,但既是顾相实名举报,那不如请清鉴司查明,若徐征确实如奏折所言,定按案律执行,也好还臣一个公道。” 烛火中,小皇帝表情看不真切。最终,他老成地摆了摆手。 “那既是如此,就先烦请皇叔在府中休养一月,等顾相和舅舅回来,那再结案不迟。” 李宸绍一愣,没想到十三岁的皇侄已先一步有了动作,但既是不甘,也只得俯首称是。 隔日,不论顾少元称病,皇上的一纸急奏便把他直传皇宫。顾少元尚未有任何头绪,只听皇上旁边的太监德公公阴阳怪气嘀咕道。 “顾相真真铁骨男儿,冲冠一怒为红颜竟连王爷的脸面也不顾了。当日不过是在戚太妃的春宴上,淮王妃没顾同袍之意未给顾家二夫人长脸,生生让沈小姐受气。可那不过是女人家的事,顾相何必睚眦必报?” 这德公公是淮王安插在皇上身边的人,顾少元一听他这话便知事情不妙,但很快便冷静下来,几番周旋之后,才弄清原是有人假借他的名头参了淮王一本,不由暗暗叫苦。 那人想是对他的文笔章法十分熟悉,却又专有门道能避开淮王的眼线把奏折直送到皇上跟前,放眼朝廷,能有此能耐了,除了夏雪篱,还能有谁? 想起那日在顾家家庙中梅馥柔弱失意的一幕,顾少元眸光蓦然变冷——就在那一日,他的官印遗失。 为万无一失,他的官印均是贴身携带,那日之后官印不翼而飞,还想是不是沿途落在什么地方,又不好声张,只得佯病反复寻找,没想到竟是被那女人借着与梅馥那一张相似的面皮生生窃了去。 平白无故里怎么会到山路上,而且以夏雪篱对她的珍视程度,如何会放心她仅带一仆草率出门? 诸多的破绽,他那时竟毫无察觉。 ……怪来怪去,也只恨自己鬼迷心窍,自作多情认为她那天与往日的不同,空空陷入了那并不高明的美人计中。 技不如人,愿赌服输。 果然,方走到上房前,就见一道紫色的身影立在二门,竟是等候多时。 顾少元强忍怒意,上前招呼。 “国舅。” “少元似乎不快?”夏雪篱身着便服,入宫却也不似旁人官服加身,他气定神闲地笑看顾少元,倏地展开手中的折扇,露出扇面上刺眼的大雪压梅图,更是引得顾少元胸中怒海翻波。 夏雪篱像是没有注意到他的神色,轻描淡写道。 “少元不愧是清流翘楚,眼中容不得一点渣滓,方才我在皇上那看了你写的那篇奏折真是檄文典范,措辞沉稳,文笔激烈,真真是我国家栋梁。” 顾少元皮笑肉不笑。 “托国舅之福。” 夏雪篱合上扇子,嗤笑。 “连岳家犯事少元都能刚正不阿,手下无情,这等小事何来托我之福?” 听出他话中的嘲讽,顾少元内心一沉,但也没有多言,此情此景,若不是身处皇宫,离皇上尚有十米之遥,他定不会善罢甘休,哪怕对方是夏雪篱。梅馥是他心中的禁区,被外人轻飘飘提及,如何能平静?! “借过。” 一只手横在他前面。 夏雪篱举着一只青灰色的荷包递到他眼前。 “娉姬捡到这东西,打开一看原是少元之物,特让我给你送来,既已送到,那先走一步。” 说完,荷包在他眼前一晃,眼看就要落地,被顾少元一把捞过。 两边抽线打开,官印犹在。顾少元叹口气,把荷包重新束好放到怀中收好。这不着任何笔墨绣样的荷包,还是梅馥先前送给自己的。当初他中了状元,走马上任有了官印,梅馥便自作主张要给他亲手缝制一个荷包装那物事,可左右绣了几只都不成样子,干脆不着丝线给他送来一个素色荷包。 这一放,就放了多年,哪怕后面的沈冰柔痴缠,可顾少元还是觉得那些绣着花花草草的荷包装官印实在有辱官威,于是这荷包便从一而终一直未褪。 可现却已物在人非。 顾少元再次郑重地摸了摸放官印的地方,反复确认它是否已经回来,最后朝房门紧闭的上房走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抱恨返 助他斗淮王(一更)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不日,淮王妻舅徐征便因贪赃枉法,罪名确凿,被削职抄家,流放北疆,皇亲国戚贪污之事自古屡见不鲜,大多占着特权,贬一贬罚一罚便算了事,这样动真格处理的,还尤为罕见,据闻这乃是淮王主动要求刑部重判的结果,就算淮王妃哭肿了两个眼泡哀求,他也不为所动。 京城上下都为淮王这种大义灭亲的行径所感动,交口称赞其为贤王良臣,消息传到夏雪篱耳中时,他正在花园中小憩,听闻不由笑了。 “丢车保卒,既然已是颗弃子,不如用他成全了自己的名声,李宸绍这个人呐,我果然没有看错。” 阿九站在他身边,冷哼一声。 “什么狗屁贤王,徐征贪来的钱物,私下不知孝敬了多少给他,如今他这一脚揣得倒干脆,那徐征乃是李宸绍老丈人的独子,他这么做,从此必然和徐家决裂,主子又少了一个对头!” 夏雪篱摇头。 “那倒未必,镇守北疆的虎贲将军龙啸天,是李宸绍的人,他把徐征送到那里,实则还是给徐家留了面子的,徐老头还算识大体,不会太与他为难……” 阿九皱眉。 “那……” 夏雪篱想了想,嘴角微勾。 “除非徐征暴毙在路上……” 阿九心领神会,双目一闪,点头道。 “我懂了,主子,这就去办。” 阿九身影才移开,夏雪篱便见梅馥端着一盘削好的水晶梨站在榻前,不知听见了多少,但他倒也不以为意,自从救下梅馥,他私下这些算计谋划,便一样没有特意避过她,因此他反而对着梅馥招手。 “娉娉几时来的?” 梅馥不答,径自在他身边的椅子上坐了,将那盘梨子重重一搁,目光含恨。 “从前我哥也与淮王走得很近,何曾想过他竟会为了我梅家的家产,设局害得我们家破人亡!这种人,顾少元还敢与他同仇敌忾,就不怕终有一天被反咬一口!” 夏雪篱闻言,顺势靠在她身上,用银签挑了梨片喂到唇边。 “娉娉有没有觉得,所谓清流也不过如此,或许还不如我这弄权国舅呢?” 梅馥看着他,翻了个白眼。 “他们不过如此,你也不是什么好人……徐征无非贪财,但罪不至死,你却可以为了牵制政敌取他性命,也实属冷漠无情。” “是吗?” 夏雪篱淡淡一笑,勾过她的下巴,语调甚是温柔。 “为达目的,必须不择手段,都像你这样意气用事,讲求公平正义,必然一败涂地,娉娉吃了沈冰柔那么大的亏,怎么还是不长记性?” 梅馥一噎,从他手中扭开头,没好气地道。 “我不过是随便说说,哪敢干涉主上行事,主上的教诲,娉姬会铭记在心。” 半个月后,徐征暴死流放途中,随后尸体被运回,徐府上下哭天抢地,徐公年逾七旬,四十岁上才得了这个儿子,颤手掀开白布,见儿子灰白的尸体上满头满脸脓疱疥疮,两眼一黑晕厥过去。 出殡之日,淮王夫妻前去拜祭,却被徐公拒之门外,因为此事,一向温顺的徐娇容还和李宸绍闹了一场,被他当街掌掴。 尽管淮王与徐公皆下了封口令,徐征的死因还是传遍了街头巷尾,徐征死于花柳,试问一个被罢黜流放的囚犯,怎么还会染上这种风流脏病?不用想也知道,他在流放途中必定过得很是滋润,至于是受了谁的照顾,那就不言自明了。 淮王没传两天的贤王名头,彻底被打脸,岳丈一家又记恨上了自己,这让李宸绍很是头疼。 御房里,顾少元与李宸绍一左一右,站在小皇帝李玥案头。 小皇帝一张稚嫩的脸阴晴不定。 “徐征贪赃枉法,倒也没有错判了他,只是好端端的,他怎么会死于……那种、那种病?” 到底还是十三岁的孩子,男女之事似懂非懂,花柳两个字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小皇帝目光转向淮王,含怒询问。 “现在民间盛传,所谓流放,不过是做做样子,有淮王照拂,照样有酒有色可以享受,皇叔怎么说?” 李宸绍撩袍跪地,一脸忠肝义胆。 “启禀皇上,臣对那不长进的妻舅,绝无包庇照拂之说,因此事甚是可疑,臣还专程命人去查了,臣怀疑……妻舅之死与国舅有关,为的是故意离间臣与岳丈关系。” 小皇帝秀眉一拧。 “你说……是舅舅做的?” 小皇帝还在犹疑,顾少元已然明了,他望向一脸阴郁的淮王,心中满怀愧疚,对夏雪篱的恨意又加深了几分,也顾不得颜面,主动向小皇帝请罪,将娉姬施计偷取他官印伪造奏折一事和盘道出,末了强调。 “这件事,从一开始,臣与淮王便掉进了国舅设好的局中。” 小皇帝听罢,果然大怒。 “丞相怎么如此大意!听说那女人酷似先夫人,分明就是舅舅故意找来迷惑你的!” 淮王不动声色地看着顾少元,前几日,沈冰柔暗中来淮王府上替顾少元赔罪时,便特别提到那个娉姬,说她三番五次接近顾少元,定是夏雪篱的奸计,淮王当时只当是妇人间争风吃醋,没想到,那个长得像梅馥的女人,竟真成了顾少元的软肋。 他叹了口气,沉痛道。 “少元,梅馥是已逝之人,你怎么还放不下她?听闻近日弟妹有了身孕,你也该收心多陪陪她才是,别为个妖女寒了她的心。” 淮王的话像一道冰锥,直刺顾少元内心,他又悔又愧,双拳紧握在侧。 “我知道,我今后定然谨记教训,绝不再受那妖女蒙蔽。“ 小皇帝无力地靠坐在龙椅中,深感挫败。 “爱卿与皇叔可谓朕的栋梁之才,左膀右臂,却都奈何不了舅舅,莫非朕就要这样一直做个傀儡皇帝,永无翻身之日吗?” “皇上乃真命天子,岂是奸佞妖邪可比的?千万不要妄自菲薄……” 李宸绍双目幽暗,唇上浮现一抹诡笑。 “此事寻根究底是败在一个女人手上,或者,我们也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小皇帝揉着脑袋讽笑。 “皇叔说得容易,你可知道,后宫那个不要脸的女人纠缠了舅舅多久,也未曾得手,美人计对舅舅根本不管用的!“ 李宸绍冷然一笑,看向顾少元。 “那也不一定,凡事总有例外,有一个人,想必顾相也识得,或许她可以试试。” 顾少元微愣,随后恍然了悟,面露难色。 “可是……只怕她未必愿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抱恨返 沈冰柔怀孕了(二更)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顾少元回到府中,先去东厢给父母请安,却见花木狼藉,满地碎瓷,心下一沉,大步跨入门中,只见顾夫人坐在椅中拭泪,顾清年负手踱来踱去,怒骂。 “沈世兄一辈子光明磊落,怎么偏偏娶了个泼妇进门?依我看,这种泼妇教养出来的女儿,也高明不到哪里去?什么才女!还不如从前那个野丫头梅馥呢!好了好了,哭什么!眼不见心不烦,我们明天就收拾行李回徐州老家去!让他们两口子单独过!” 顾少元便知事情定和沈家有关,一阵头大,连忙上前给父亲赔不是。 “冰柔有不到之处,父亲且看在她有了顾家骨肉的份上,多少担待些罢!” 顾清年怒瞪顾少元一眼,摔袖而去,顾夫人于是拉着他的袖子告了沈氏母女一状。 沈冰柔治家无方,难免被顾夫人排暄,她大约是回娘家诉了回苦,今日沈夫人竟然带着家中大小婆子前来兴师问罪,一会骂女儿忘本,将沈家的钱财都搬到顾家去了,一会骂他们顾家忘恩负义,不给她女儿正式名分,一路撒泼打滚,砸东砸西,状极荒谬。顾夫人乃是名门闺秀,哪里会应付这等泼妇,派人去叫了沈冰柔三次,她都托病不来。顾夫人无奈之下,竟然有些怀念梅馥当年拔剑相向,喝退小人的架势。 “少元啊!你当初若是保下梅家,我看梅馥也不至于做出那种事,梅馥不死,你也不必迎这个丧门星进来,闹得鸡犬不宁,家宅难安……” 顾少元心内五味杂陈,只得拉着母亲的手呐呐安慰。 “娘亲不必担心,冰柔不是不讲理的人,我去和她说。” 沈冰柔躲在房中,听说顾少元气势汹汹往这边来了,连忙躺到床上装病,今天她纵容其母上门闹事,本想压制一下顾夫人,却没想到会衍变得一发不可收拾,连公公也动怒了,心中自然有些底气不足。 顾少元一掌掀开门,沈冰柔双肩抖了抖,硬挤出的几滴眼泪在见到顾少元满脸怒色时做假成真,盈盈滚落,她像个受惊的小鸟一样怯怯望着顾少元,嘤嘤哭起来。 “都是我娘不好,可是我娘那性子……少元哥哥你也是知道的,向来只有她责骂我的份,我做女儿的,怎么拦得住?” 顾少元是君子,女人一哭,他便不忍心说重话,见她哭得梨花带雨,只得上前扶住。 “好了好了,我也没有怪你,只是你今后也该好好规劝你娘,从前为你的事,她便来闹过梅馥一回,我当初只道梅馥也是蛮不讲理之人,所以如此,现今一看,简直是你娘太过无理取闹……” 沈冰柔心中咯噔一下,没想到居然弄巧成拙,引得顾少元倒替梅馥平反起来,一阵郁愤,胃里翻涌,掩嘴干呕了起来。 顾少元忙替她顺气拍背,又让丫鬟端了酸梅汤来给她服用。岂料沈冰柔因他提到梅馥,分外不快,竟然将汤水推朝一边,哭岔了气。 “我娘她千般不对,可也是为了我啊!我爹娘把我当男儿一样栽培,还不是为了将来有个好归宿,如今我有了你顾家的骨肉,还是这么不死不活不妻不妾的,换做谁的父母不心疼!“ 顾少元何曾料到解语花般的沈冰柔,竟也这么小性难缠。但他想起淮王的话,觉得沈冰柔抱怨得也有道理,自从梅馥死后,自己真的是太过冷落她了,加之娉姬窃印一事,让他内心更徒添了几分愧疚。 顾少元叹了口气,将沈冰柔搂入怀中。 “好了,别难过了,等生下这个孩子,我便给你正妻之名好不好?” 沈冰柔马上收住眼泪,抱紧了顾少元。 “真的?你心里,不是还想着梅姐姐吗?” 顾少元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然换上一脸温柔笑意。 “别想那么多,过几日诗院要办灯会,贴彩纸灯谜,搭赛诗台,此等盛会,京城第一才女怎能缺席呢?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闻言沈冰柔也忍不住绽开笑意,顾少元还记得诗院,还记得当初他们相识的地方,说明他心中还是有自己的,她定要大展才,重新拉回他的心。 十五月明,夜幕降临,西陵湖边游廊诗院,一年一度的灯会盛大开场,骚人墨客纷至,少年男女群行,水边桥下,彩纸扎成的各色灯笼随风摇曳,火树银花,流光溢彩,恍若琉璃世界。 夏雪篱大约是算计淮王得逞,心情极佳,也饶有兴致地拉了梅馥一道前去赏灯。夏雪篱穿了身款式简单的素白色长衫,衣摆上绣着只巧遒劲的青梅,湖色绸子披风水似地流泻在身后,配上那张脸,越发美得脱俗绝尘,不似凡人。而梅馥在他的逼迫下,也被迫穿了同色的逶迤烟笼梅花百水裙,搭着雪羽肩,两人站在一处,简直如同画中走下来的一般。 大约是夏雪篱长得实在太祸害,又没有了可怕的弄权国舅身份压阵,他看上去一幅无害的和善模样,每走三五步就有年轻女子不小心撞进他怀中,弄得远远跟随保护的阿九差点没冲上来把她们当成刺客处理了。 在夏雪篱扶起第六个被他撞倒在地的姑娘之后,梅馥终于忍不住开口讥诮。 “主上让我想起一种动物……“ 夏雪篱颇有趣味地瞧着她。 “什么动物?” “蜘蛛,蜘蛛善于结,那些蜜蜂啊蝴蝶啊之类的,眼神不好,看不清楚,便会自动撞进去被吃掉,不过你长得那么好看,蜜蜂蝴蝶想必都是心甘情愿的哈?” 夏雪篱墨瞳晶亮,双眼一弯。 “娉娉吃醋了。” 梅馥笑意垮下来,一扬头。 “主上可真能自作多情,我是怕累坏阿九,今天难得出来玩,主上倒是尽兴了,可怜他还是不得放松。” 说完,也不理夏雪篱,径自跑去揭下彩灯上的灯谜来猜。 梅馥从小不学无术,对这些灯谜对子一向不擅长,但听说每猜对一个就能得一样小玩意,好赌不服输的玩性便又上来了,一口气揭了许多彩纸下来,咬着笔头想了半日,勉强写下答案。 夏雪篱凑上去一看,她猜的那些,十有八九都是不沾边的,便忍笑从阿九手上接过笔,一个个悄悄替她改了,再折起来重新塞回她怀中,梅馥正聚精会神地想着灯谜,却也没有发现。 梅馥将那些彩纸交上去,十分紧张地等着结果。 领奖处的老先生一一展开答案,不由对她竖起大拇指。 “姑娘好聪慧!这十九个灯谜,全猜对了!” 梅馥欢呼一声,却也忍不住怪,有好几个她简直看都看不懂,分明蒙的,怎么竟然还都蒙对了,运气真有这么好? 梅馥还不及深究,就被领到奖品的喜悦冲淡了疑惑,老先生递上一个装满小玩意的篮子,诚心建议梅馥。 “姑娘这样好学识,不如到上面赛诗台试试,那里的奖品要好得多!” 梅馥谢过,抱着那个竹篮子得意洋洋地转过身来,见夏雪篱站在那里,心中不由一动,从篮中挑了个泥塑的小老虎递给他。 夏雪篱微笑。 “给我的?” 梅馥被他那笑容晃得有些眼晕,面上微红。 “不要算了,想来主上也看不上这些粗鄙的小玩意。” 她刚准备将小老虎扔进水中,夏雪篱却手快地抢过去放入袖袋。 “答应给人的东西,怎好出尔反尔?” 那泥塑老虎不过是民间粗制工艺,梅馥见他竟然郑重地收了起来,面上略不自然,哼了一声,假装被高台上的赛诗会吸引,一溜烟从他身边逃了。 赛诗台筑于望江楼下,是一方八角亭,亭边古井映月,井边又植有桃花,无限风雅,乃是文人墨客常聚之处,梅馥走在这美景之中,心内却存着一丝异样,当年顾少元和沈冰柔就是在这里勾搭上的,所以她看到这里的每一样东西,都觉得深深讽刺。 据闻今年赛诗台由京城第二的才女段莹然搭擂做东,联句对诗,所以此时的赛诗台已被酸学士们挤了个水泄不通。 那段莹然梅馥远远见过一面,男装丽人,行为举止风流潇洒,倒和沈冰柔那种假清高不同。 段莹然乃礼部尚之女,身份不比沈冰柔低,她的父亲自有一套处世之道,身居高位,却是朝中极少数能够不惹是非明哲保身的聪明人。 段莹然被沈冰柔占了第一才女的名号,却也不以为意,她与沈冰柔既不交恶也不交往,她甚至很少混迹在闺阁贵女当中,与之来往的,竟还是有识之士多些。 所以上次戚太妃的春宴邀请,她依旧托病缺席了,众人倒也已习惯,都没追究。 梅馥站在层层叠叠的人群之外,隐约看到赛诗台中那位落落大方的段莹然,今日她未着男装,却也没有十分打扮,蓝衫白裙,简单发髻上挑着一只羊脂玉簪,宽袍大袖,窄肩长腿,一双灵动大眼顾盼生辉,英气中透着娟秀,有种大起大落的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抱恨返 赛诗会上相斗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梅馥目光移到她的对面,视线瞬间凝聚了。 与段莹然相对而立的,竟然是盘髻华服,一身贵妇装扮的沈冰柔,她满面娇红,依偎着身边的顾少元,对段莹然温声道。 “闻得莹然妹妹好雅兴,姐姐便也想来凑个热闹,妹妹可欢迎?” 梅馥身边有人兴奋地道。 “第一才女与第二才女,到底对上了,不知究竟谁高谁低?” 段莹然大方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 “来者是客,沈姐姐赏光,莹然无限荣幸,不过听闻沈姐姐有了身孕,风口上不宜久站,客套话我便也不说了,我们开始吧?” 梅馥只觉耳中嗡嗡鸣叫,双手不由自主地握紧成拳。 沈冰柔有身孕了? 梅馥以为她早就不在乎了,可是看见沈冰柔和顾少元出现在她面前,那幅无比恩爱的模样,一股汹涌的怒火还是席卷全身。 沈冰柔害得她小产了,她自己却怀了顾少元的孩子,梅馥甚至感觉到沈冰柔的目光穿过人群,投射向她,那傲然示威的眼神。 “怎么了?娉娉的脸色可不太好。” 夏雪篱不知何时站到了她的身边,梅馥猛然回神,扯着夏雪篱的衣袖道。 “没有,就是看到令人恶心的东西了,我们回去吧!“ 夏雪篱不动,反而拽住她的手低首问。 “娉娉就不想知道,段莹然和沈冰柔谁会赢?” 梅馥别过脑袋。 “我不喜欢看沈冰柔出风头。” 第一才女并非浪得虚名,否则也不会勾走顾少元了,梅馥想起曾经,就觉得心酸得紧。 夏雪篱握住她的手,往赛诗亭中一瞥,目光停留在段莹然挺秀的身姿上,不觉露出丝笑意。 “相信我,段莹然不会输。” 果然如夏雪篱所言,两人对了几回,出题从简到难,水平旗鼓相当,引得观众连连叫好,再次轮到段莹然出题时,她低首抿了口茶,勾了勾唇角。 “夜里寒凉,此地姐姐还是不宜久留。” 沈冰柔面色变了变,只听段莹然笑道。 “蔺相如司马相如名相如实不相如,姐姐请对。” 众人哗然,这是什么东西?真真刁钻,众学者交头接耳一番讨论也毫无头绪。再看沈冰柔,也是咬唇苦思,许久都没能对上来。 人群中有人感叹。 “看来还是段莹然棋高一着,可见沈冰柔不过是占着比人家虚长了一岁,先得的名头。” 这话沈冰柔显然也听到了,她顿时煞白了一张脸,又气又愧,段莹然施施然的笑意看在眼中,竟然无比刺耳,一发怒,似乎是动了胎气,沈冰柔下意识皱眉捂住腹部,幸而她身后的顾少元及时扶住她,上前一步朗声道。 “魏无忌长孙无忌彼无忌此亦无忌。” 众人回味一番,皆抚掌叫好。 “秒对!秒对!不愧是状元郎!真是才高八斗!” 段莹然也露出赞许笑意。 “好对。” 顾少元本无心显摆,只是为了不让沈冰柔难下台,所以才出口相助,不料沈冰柔得寸进尺,对段莹然笑道。 “妹妹,那么,这回换我出题了。” 说着,扯了扯顾少元衣袖,顾少元低叹,想了想,无奈地道。 “乾八卦,坤八卦,八八六十四卦,卦卦乾坤已定。” 人群中又爆发出一阵低语,有讥讽沈冰柔自己无才,硬拉着夫君做靠山的,有夸顾少元学识高妙,为段莹然担忧的。 梅馥在底下站着,见段莹然咬唇不语,不由暗自捏了一把冷汗。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和沈冰柔相比,她自然是希望段莹然胜出的。 可顾少元到底是冠绝京城的状元才子,岂是段莹然一介女流能够匹敌的,段莹然倒不似沈冰柔这般计较,思索不出,便笑了一下,准备认输。 眼见沈冰柔那张脸上露出胜利的光彩,梅馥身边突然一空,一袭湖色披风飘过眼前,夏雪篱翩翩然走上赛诗台。 “鸾九声,凤九声,九九八十一声,声声鸾凤和鸣。” 微风起,桃花纷扬,夏雪篱展开手中折扇挡了一下,凤眼下那滴泪痣红得妖异。 “顾相,在下对得可还工整?” 人群里一片叫好,赛诗会从京城两位才女之争,发展成了两个男人的对峙,纵使是迂腐的读人,也不由生出一丝桃色联想来,顾少元是沈冰柔的靠山,那么眼前这惊才绝艳的美男子,必然是专程来为段莹然出头的了。 顾少元显然没有料到夏雪篱会出现在诗院,夏雪篱既在,那么……他目光下意识地往人群中探看,在梅馥身上停顿一瞬,徒然冷冽,他收回目光,对夏雪篱抱了抱拳,拉住沈冰柔。 “在下心服口服,走吧,冰柔,我们回去。” 沈冰柔极怕夏雪篱,可当前有顾少元撑腰,还没把段莹然比下去,她自是不甘心的。 “可是……我和段妹妹还没分出胜负。” 人群中有人道。 “方才司马相如一对,乃是顾相代夫人对的,如今顾相出题,这位公子代段姑娘对了,也无可厚非,可说到底,沈才女还是没有对出段姑娘的对子,自然算是输了。” “今后第一才女这名头,可该易主了!” 沈冰柔咬着下唇,气得浑身发颤,顾少元也没有理会,径自拖着她一路走下赛诗台,自梅馥身边经过时,顾少元顿了顿,目光如刀向她射来。 梅馥无所谓地对他粲然一笑。 “顾相慢走。” 顾少元闭了闭眼,转身大步离去,却在远离人群之际,站住了脚步。 沈冰柔以为他还留恋娉姬那妖精,含恨仰头看他,却见顾少元的目光落在赛诗台上那一双人身上,表情变幻莫测。 目送顾少元夫妻离去,夏雪篱这才往台下一瞥,朝着梅馥方向眨了眨眼睛。 梅馥脸上发烧,明白夏雪篱上台是给自己出气去了,心中不免一动。 “公子还请留步,我仍有一对想请教公子。” 眼见夏雪篱转身要走,段莹然竟然开口了。 夏雪篱顿住脚步,转身打量段莹然半晌,面上露出几分有趣之色。 “好,段姑娘请出题。” 段莹然于是就手攀折了亭前一枝桃花递给他,粉嫩花瓣柔柔弱弱,被风一扑,散落在夏雪篱的白袍之上,段莹然莞尔,笑意中带了几分俏皮。 “折花洒人东两点西三点。” 夏雪篱也笑了,接过那支花凑在鼻尖一嗅,走至桌边,拿起刀将桌上半个西瓜切成几份,拈起一片递给段莹然。 “切瓜分客横七刀竖八刀。” 段莹然接过,大大方方咬了一口,望着不远处的望江楼,忽而一笑。 “望江楼,望江流,望江楼下望江流,江楼千古,江流千古。” 夏雪篱往亭中石椅上一坐,折扇轻敲石桌。 “赛诗台,赛诗才,赛诗台上赛诗才,诗台绝世,诗才绝世。” 众人一阵喝彩,段莹然面露赞许之色,看了夏雪篱许久,方压低声调。 “水有虫则浊,水有鱼则渔,水水水,江河湖淼淼。” 夏雪篱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答道。 “木之下为本,木之上为末,木木木,松柏樟森森。” 在台下雷动的掌声之中,段莹然终于露出灿烂的笑容,对着夏雪篱盈盈一拜。 “公子,段莹然甘拜下风。” 台下的梅馥很是震惊,夏雪篱少年便居高位,官位是家中世袭的,没有参与科举,她一直以为他就是个纨绔,没想到他今日展现的才华,竟丝毫不逊色于顾少元,对他刮目相看的同时,又觉得自己当年果然是天真无知,以为顾少元就是那独一无二的,不想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段莹然一挥袖子。 “段莹然愿赌服输,公子请上望江楼!” 望江楼乃是段家私人产业,立于楼上眺望西陵湖,可谓风景绝佳,无奈平日从不对外人开放,今年段莹然在摆擂之前,曾许诺夺魁者可上望江楼过夜,她段莹然甘愿在旁边煮茶奉琴。许多人都因垂涎段莹然风采慕名前来,可遇上夏雪篱,倒也输得心服口服。 夏雪篱目光微动,嫣然一笑。 “好。” 两人一同下了赛诗台,经过梅馥身边时,夏雪篱回眸,视线却是落在梅馥身后不远处的阿九身上。 “阿九,你送夫人先回去。” 梅馥愣了愣,心头某处竟似被什么东西堵住一般,有些呼吸困难,但她很快便镇定了,对着夏雪篱施了一礼,恭顺道。 “妾身告退。” 远离人群,梅馥发现阿九根本就没跟过来,优雅的脚步突然加快,最后一路奔跑起来,她捡起地上的石头,愤愤地砸入湖中。 “呸!什么不近女色,分明是那些女色不合胃口,结果不都是和顾少元一样,说着欣赏你没心没肺,最后全都喜欢酸才女,什么品味!” “失宠的女人,真是难看。” 头顶传来一声讥诮,梅馥吓得抬头一看,见阿九抱剑坐于树梢,顿时面色涨紫,毅然咬牙道。 “你说谁失宠了?告诉你!我梅馥这辈子,心如止水,绝不会再为男人动心!” 阿九哦了一声,掀了掀眼皮。 “关我什么事?主子让我送你回去,我只不过想问问你,扔够了没有?我们可以走了吗?” 梅馥气得胸膛一阵起伏,最终她哼了声,把手中的石头砸向阿九,转身道。 “够了,走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抱恨返 襄王有意 神女有情(一更)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第二天,段莹然留赛诗会头筹公子夜宿的消息便在京城内外传播开来。众人羡慕那人好运的同时,也纷纷对其当日的表现折服,均说一表人才风度翩翩,配风华绝代的段莹然恰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一时传为美谈。但那神秘的公子究竟是谁,又让好事之人好,不消一天,便有小道消息流出,原那抢尽风头斩获美人的却是当朝国舅夏氏雪篱。 而经历了那春江花月的一夜,几个当事人的态度也被众人暗暗关注。有说段莹然回府之后春色荡漾,显是金风玉露相逢陷入爱河之态;而夏雪篱,更是与其鸿雁传情,除去上朝便均私邀段小姐游湖赏花,段莹然起初还拒绝,可不消几次便都欣然前往。这孤男寡女的,若是再没有什么那完全说不过去了。抛开夏雪篱弄权朝臣的身份,与段莹然站在一块真真郎才女貌,悦目无双。放眼京城,确是良配。而随着两人关系的日益密切,京城中隐隐传来段尚反对女儿与夏雪篱来往,他周旋朝堂从不与人交好,若是女儿与国舅瓜葛太深,岂非功亏一篑。而以淮王为首的清流似乎也对这个问题颇为担忧,段夏二人的绯闻漫天传扬之时,几个清流中未许婚配的翘楚便都依次托人来做媒,其中二人还分是淮王与顾相亲自保媒,可求婚的人马进进出出,却依旧没有听到段莹然花落谁家。 终于,很多天之后,京城中又开始流传另一个桥段。段莹然当着其父绞发起誓,只说谁也不嫁。众人反应过来时那齐腰的长发已生生被截了两尺,真是拦也拦不住。 至此之后,段莹然便干脆男装打扮,而对夏雪篱的邀约一概推拒。 而这之中的原因,有说夏雪篱迟迟不肯提亲让其伤心;有说段尚棒打鸳鸯;更有说国舅对段莹然明明有意却久不动作竟是顾忌其府上开春纳的妾室娉姬,此女拈酸吃醋,以死相逼,夏雪篱无奈只得作罢…… 一时间众说纷纭,而这神女有意,襄王有情的故事便在美人刚烈的断发之后暂告段落,惹得人阵阵唏嘘。 皇宫御花园,游廊曲径,姹紫嫣红。夏太后扶着宫娥的手幽幽进入,她今天依旧宫装庄重,富贵雍容。太监高声唱了一声太后驾到——,花园中众人便趴伏跪了一地。夏太后面上淡淡,这样的排场显然已见惯麻木,可当她绕过芙蕖池塘,视线却落到了一个紫色的身影之上,她轻不可闻地笑了笑,便扶着宫娥的手走了过去。 “平身吧。” 众人谢过太后,便都起身。梅馥站的位置稍微有些远,此时,她才发现,这次进宫除了自己,竟都是京城圈中未婚配的贵女千金,有几个她还认识,却没有段莹然。梅馥正纳闷自己的格格不入,夏太后身边的大太监洪公公已走到她跟前。 “娉夫人,太后有请。” 梅馥整了整衣裳,赶紧过去,珠帘华盖之下,夏太后凤目上挑,她静静注视完梅馥跪拜动作,招手让她过来。 梅馥犹豫了一秒,敛目碎步过去。她神态谦卑,动作恭敬,举手投足间自然流畅,毫不做作,竟是让人挑不出错来。夏太后目光微闪,在梅馥还离自己三步远时竟主动站起来把她拉到身边。 “抬起头来让哀家瞧瞧。” 梅馥闻言只得抬起下巴,却依旧垂着眼睛,但也能感到夏太后犀利的目光从自己脸上滑过,一味探究,一味好。 不过也难怪,夏雪篱先前不近女色,在太后的迫使下,才在别院里宠幸了一个女子,竟却是顾少元的发妻梅馥。转瞬又传来梅馥身死的消息,夏雪篱前往皇宫亲自向她辞行,只说想到江南散心。夏太后年少进宫,对男女之事唯一的参考总共不过先帝一人,她记得那日冬雪微消,夏雪篱一身雪裘站在她跟前,饶是宫内地暖烧得火热,却也无法把他的脸色衬出一丝红润。 父母去世,两姐弟相依为命,夏雪篱虽体弱,但素来托大,久而久之已成为她最坚固的依靠,夏太后何曾见过弟弟露出这样凄惶又悲伤的表情,胸口也钝痛起来。 “阿篱,早去早回,别忘了宫中的姐姐啊。” 夏雪篱却只是淡淡一笑。 “自然,又不是不回来。” 再之后,夏雪篱回到了京城,同时领回了一个酷似梅馥的女子……夏太后扫了梅馥一眼,她之前并没有见过梅馥,完全想不通能牵动弟弟神经的人儿究竟是何能耐,但看眼前女子,肤色白皙,眉目浓烈,俊俏的五官犹如一朵牡丹粗绽,再配上这柔和动听的吴侬软语,又透出一分女子的娇俏与精致来。这样一看,顾少元先夫人想必也是不错的。 “果然是个通透伶俐的人,怪不得阿篱完全离不开你。” 好半天,夏太后的声音才从旁边传来,声音中不怒含威,却夹着一抹感伤。 梅馥怪,却也装作害羞的样子,低下头去。 “早就想见你一面,可惜耽到现在,不过以后都是一家人,有空多进宫陪哀家走走。” 虽听出了她话中的拉近之意,但梅馥可不敢和太后称作一家人,却也轻笑着答应,发现她松开了宫娥的手,梅馥赶紧把手背送过去,太后满意地看着她的动作,带着鎏金指套的手搭了过来。 “前日南国进贡了几只孔雀,走,陪哀家一起去看看。” 御花园位于皇宫的中心,而更正中心却是一池湖水,花园以其为圆心,四周蔓延,并以各处自然风光沿路建上落亭飞阁石坊长廊,景中有画,画中有景,正所谓处处有风光。 梅馥扶着夏太后在前面走着,后面的贵女们紧跟其后,不多一会,便走到一方开阔的石台前面,青石台阶顺延而下,直落到水中。 一名穿青衣的宫女在太后跟前拜了拜,便从袖中抽出一张七尺长的红色长绢,梅馥看她往下落了几级台阶,便把手中的红绢高高挥起,同时曲指在口中吹了一声口哨,哨音方落,只见东南方梧桐树上飞出三只青色大鸟,打头的一只长羽靓丽,羽间上有着如宝石图腾一般纹路图案,一路延展下来,在阳光下褶褶生辉。 梅馥睁大眼睛,而贵女们也被这场面震撼,却又唯恐在太后面前失仪,纷纷用手中的美人扇遮住口鼻。 三只孔雀落到了水边露台,青衣宫人又挥了挥手中的红绢,打头的长羽孔雀在原地转了一圈,而另两只秃尾的雀鸟则一左一右绕在它旁边,只听一声嘹亮的鸣声过后,长尾孔雀威风凛凛地抖了抖身上漂亮的羽毛,摇摇晃晃对着太后徐徐展开了尾羽,一时间流光溢彩,那扇形的渐变绿羽。泛着金光,闪闪发亮。 太后看得入迷,而贵女们也忘了矜持,忍不住惊叹低声叫好,而梅馥更是挪不开眼睛。这孔雀是番邦异品,本就珍贵稀少,千金难求。若非前不久进贡而来,京城中从未见过。就算梅家屡次出海经商,寻遍天下珍宝,却也难得一只雀鸟,更别说这孔雀中的珍品绿羽雀。梅馥小时最喜欢听梅家商队讲述外面的世界,当时二哥梅韵第一次随商队出海回来,一副见过世面的样子大力显摆,把梅馥的好心勾得十足,特别是对他口中描述的与凤鸟几乎一摸一眼的孔雀念念难忘,缠着父兄一定给自己弄一只回来。 可就在梅馥满心欢喜地期盼自己的孔雀归来时,却传来了梅家商船覆没的消息,货船沉底,货物全无,而她爹梅长安更是没有了踪迹。 尽管最后梅长安也平安归家,但时隔多年,梅馥还犹记当初的心悸与崩溃,而更令她泪奔的是,归家的梅长安身无他物,周身破败,却在见到最疼爱的女儿时,笑盈盈地从怀中掏出一根青绿色的孔雀翎,递给她。 “阿馥,爹这次没有给你拿回孔雀,先用一根尾羽为定。” 而梅馥却看也不看,只扑倒在梅长安怀里泣不成声。 “我不要什么孔雀,我只要爹,呜呜呜……” …… 往事如风,梅馥眼中有些泪意。原来爹拿回来的孔雀翎的主人是长那番摸样,而那枚珍贵的孔雀翎被梅馥压在箱底也随着嫁妆一起抬到了顾家,也不知道现在落到了谁手里。 想到这里,梅馥心中又泛起丝丝恨意。拳头不由收紧,指甲刺到掌心的疼痛蔓延开来,梅馥却不松开,总有一天,她一定要拿回自己的所有东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抱恨返 我会成全他们(二更)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随后那三只鸟儿在宫人的指挥下又表演了一些讨巧喜庆的动作,一会围绕红绢飞舞,一会踏歌翩跹,看得太后心情大好,连连看赏。 “这鸟儿真是伶俐,不过娉姬可知道这三只孔雀谁为雌雄?” 梅馥连忙回神,这些她自然知道,但是却不想在太后面前太过招摇,于是假装歪头苦思,好半天,才不确定般犹豫开口。 “妾以为那长羽的最漂亮夺目,想必应该是雌的吧?” 夏太后许是料定她不会答对,展颜轻笑后,拍着梅馥的手指着另两只秃尾孔雀道。 “它们才是雌鸟。” 梅馥故作惊诧地看了半天,不可置信道:“啊,怎么会这样,不过妾方才再看一看,那长羽虽然羽毛靓丽,周身却凛冽之势,而另两只环顾左右,这雌雄一辨倒也有趣。” 夏太后笑盈盈地听完梅馥的话,却是话锋一转。 “这孔雀向来珍贵稀少,为了保证后代连绵不断,则是一雄多雌。那禽鸟畜生为了繁衍都会多妻多妾,娉姬以为如何?” 我能以为如何?梅馥在心中翻了个白眼,再看向下首左右各色靓丽的红粉姑娘群霎时明白了大半,不就是要给夏雪篱送女人嘛,联系到那人难搞的脾性,梅馥已知道了今日太后的目的,于是软软跪下。 “妾未出阁时,母亲多次交代嫁人之后要以夫为天。妾蒲柳之姿,能遇夫主已是三生有幸,全不敢有半分独占之心,而前些日子……”梅馥故意说不下去,表情踌躇而纠结。。 “继续说,不要怕,哀家为你做主。” 在夏太后“鼓励”的眼神中,梅馥继续。 “前些日子,妾随夫主一起到诗院,那位段姑娘似乎和夫主颇为投缘,若是,若是……” 她那神色,把小儿女的犹疑与不甘表现得淋漓尽致,完全是舍不得放手却又不敢掌控的摸样。 太后拍拍她的手。 “娉姬,你是个聪明人。做女人的,谁希望与别人分享自己的夫君……”她叹了一口气,视线看向三只纠缠飞舞的孔雀,“可是,你是否想过,现在的退步却也是为了以后的持久。阿篱不是一般男子,不可能永远只守着你一人。再者……” 太后顿了一下,视线落在梅馥明艳的脸庞上。 “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想必心中也清楚。” 梅馥配合着微颤了一下。 夏太后摇摇头继续道,“梅馥死后,哀家从未想过阿篱会如此感伤。去江南之前他和我辞行,黯然冰冷却硬是挤出一丝笑,弄得我也神伤起来。他是我唯一的弟弟,我希望他开心,娉姬,话已至此你可明白?” 夏太后越说越快,到最后竟连称谓“哀家”也忘了,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傍晚,而梅馥心中咯噔,江南之前?莫不就是自己失去孩子的时候?她当时痛得晕死过去,等醒来的时候已是三日之后,她浑身无力躺在马车里,口中熟悉的甜腥,若没有弄错,还夹杂着参片的味道。等她适应了周遭的环境,才发现夏雪篱笆披着大氅,坐在旁边看着一本。 摸到了平坦的小腹,梅馥有一瞬间茫然。 “我们这是要去哪……” “江南。” “……为什么要去?”短短几个字,仿佛用尽了浑身力气。而就在这个时候,夏雪篱弯腰过来,俯身看着她。 “一个身份,梅馥,你需要一个身份。” 身份? 而后自然而然有了这重获新生的娉姬,可某日,梅馥与夏雪篱不过顶撞了两句便被阿九呵斥。 “你这女人,怎么这么不识好歹?你知道不知道为了你,主子硬是冒着身体不适赶赴江南寻访名医,只怕一个耽误你就永不能再有孩子……” “什么?永不能有孩子?”当时的梅馥只抓住了最后一句,震惊之余更是对夏雪篱添了几分厌弃,若不是他,自己怎会如此。 殊不知,那个意外到来却又匆匆离去的孩子,竟也能博得夏雪篱的几分怜惜…… 而死而复生的梅馥如同一只受惊的刺猬,奋力蜷缩着自己的身体,拒绝所有人接近。 渐渐地,她身体逐渐恢复,和夏雪篱开始了主上与侍妾的关系,却被午夜梦回中朦胧的声声叫喊迷惑。 貌似有谁在她快挺不住的时候让她坚持,一定要挺住;在她浑身无力快晕死过去时在她唇边落上一吻;在她昏迷时,紧紧地执着自己的手…… 梦,那全都是梦…… 所以她刻意忽视夏雪篱看的妇科医,刻意忽略他暧昧中时而闪现的半分温情,刻意把两人的距离拉到最安全的位置…… 有什么东西喷涌而出,如翻波奔腾的大海,梅馥身体晃了晃,有些招架不住。 “哀家不把你当外人。”夏太后面色柔和,“阿篱能亲近你,哀家高兴不过。可他的身体……” “去年春祭时,哀家与阿篱在灵犀寺上香,机缘巧合得高人一卦。” 梅馥自然知道这个卦象内容,听夏太后又重复了一遍,却也不知如何安慰。若不是那日刺客来袭前看到夏雪篱突然病发,她还能轻飘飘地把这个不当回事,可现在看,真不愧是以乌鸦嘴得名的疯癫和尚,据梅馥观察,夏雪篱的药就一直没有断过。 “三年之约已过了一半,哀家每想到此就夜不能寐。而每次哀家去灵犀寺上香,希望能得到大师指点,却均与大师无缘。可就在三日前,哀家打算再去寺里碰碰运气,不想大师竟留一封,只道与阿篱命中续缘的女子已经出现,而那日正巧段尚之女段莹然搭台赛诗……” 梅馥心中咯噔。 “太后的意思是和主上渡劫去煞之人便是段小姐?” “这个哀家也不确定。”太后神色莫测,突然话锋一转。 “哀家虽没有见过梅馥,不过那女人在阿篱的心中的位置定然不会动摇,你与她相像,阿篱也不会亏待于你,至于以后进府的女人,若是贤良大度,自然也能平和共处。” “段莹然即使不是那命定之人,但哀家听她性情磊落,有那样的当家主母,也是夏家之福,至于若是弄错了,娉姬,阿篱的渡劫女子,以后都要找到。” 太后推心置腹说完,期待地看着梅馥,也不知道为何,梅馥心中莫名涌出一丝酸意,却也不得不顺着她的意思往下继续。 “主上与段小姐确实般配,若刚好是夫主的缘定之人那更好不过,可妾却不明白明明夫主似乎已经心动,却迟迟不肯动作……” “这你就不懂了。”夏太后笑道,“当时阿篱见到你,可是直接登门求亲?” 她见梅馥不说话,以为只是女儿家被道中心事的羞涩。 “段莹然虽然特别,却也没有让阿篱动了势在必得的心思。男人嘛……”她摇摇头,“而那姑娘,虽然才名在外,却也是被读坏了脑子,现在还没个头绪就做出那番决绝的举动,真是稚儿,稚儿……” 梅馥完全没有料到段莹然那番被京城文人骚客赞赏称颂的举动,放在太后眼中竟是稚气可笑,不由也惊。不过夏太后虽有夏雪篱与夏家势利在后撑腰,若没有几分手段定然也不会轻轻松松坐稳后位,更不会恰巧“幸运”的成为宫中唯一一个诞下皇子的妃嫔。 想到此,梅馥对夏太后不由多了几分敬意,也知其能对自己说这番话,不论目的如何,确实也是带了几分真心,于是梅馥跪地表态。 “太后放心,妾一定尽己之力促成夫主与段小姐的姻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抱恨返 赠琴予情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梅馥在太后跟前表态之后,与太后的关系也日渐亲密起来,太后宫中来人似也不避嫌夏雪篱,往往前脚才从他面前出去,后面便招丫鬟通报梅馥,只说传太后口谕。如此往来一二,夏雪篱也只当看不见,从不过问,可偏生今天洪公公方迈过门槛,夏雪篱便放下,朝门后抱臂的阿九道。 “她今日在干什么?” 这一个“她”虽是轻飘飘吐出,却透着说不出的眷眷柔情。阿九眼皮也不抬,不削道。 “无非又是想什么蠢办法把主子推到段莹然那里。那个笨女人,真不知道究竟在想什么?” 梅馥房间离夏雪篱所住的小院挺近,已是春日烂漫,二层阁楼小榭前花木茂盛,阁楼前方藤蔓爬得欢快,上面吊满了米粒大小的花团,一架秋千自花丛中摆放,上面坐着一个青衣丽人,额间一触美人黛,面颊上浅浅涂了一层茜色胭脂,衬着佳人明艳的眉目中透出几分娇意,软软糯糯出水芙蓉一般。 箐儿正要进去禀报,却见夏雪篱手臂一挥,缩了缩脑袋忙不迭屏身退下。 夏雪篱悄声走过去,许是梅馥想得太过出神,竟连他走到了身后都没有发现。突然背后掌心用力,秋千被高高地送起,梅馥心下一惊,身体往前一晃,还好她反应快,迅速扶住旁边的千绳才稳住身子,回头一望,却看夏雪篱笑盈盈站在身后,柳眉一竖。 “主上怎么没声没息的进来,差点让妾从这秋千上掉下来。” “怕什么,掉个两三回又不会死。” 夏雪篱唇边一抹淡笑,话语却不十分客气,梅馥听闻一愣,绣鞋落地正打算让秋千停下,不想夏雪篱从背后又轻轻推了推她的身子,只得顺着他的意继续摇晃起来。 “主上心情不好?” 夏雪篱推着梅馥,隔着单薄的春裳,似都能感受到他手心的寒意。通过几月的相处,梅馥已习惯他比常人偏低的体温,但现在的温度,还是无端让她心中一颤。 好半天,还不见夏雪篱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梅馥侧脸去看,却正好与他视线相对。 夏雪篱悠悠地帮她推着秋千。 “是心情不好,自己的女人打扮得花枝招展,却几天也见不着一面,白白给别人看了去,真是吃亏。” 话是这么说,但声线中带着几分俏皮梅馥也知道他没在生气,于是也揶揄道。 “还不是主上日理万机,妾望穿秋水都见不着您,再这样下去,恐怕都要成深宅怨妇了。” “日理万机?”夏雪篱轻笑,背后推拒的手突然一停,梅馥只觉得肩上一紧,竟是被他圈到了怀里。 “我日理万机还不是拜你所赐,说说看,娉娉这几天究竟干了些什么好事?” 当日下午,夏雪篱便邀约梅馥逛街,只说要给段莹然选礼物。 梅馥虽有些不情愿,但又不好推拒,干脆欣然前往。反正从江南回来之后,她也没有怎么好好逛过街,既是这样,就权当散心好了。 这京城的街市,分东西两片,珠宝玉器、琴画棋铺子林立,而按品阶来分,一般东贵西贱,东市光顾的客人一般都以权臣贵族为多。梅家历代皇商,生意遍布海外,从前铺子也多在东市开放,现在家产被抄,那些铺子也易了主。梅馥怕触景生情,之前一直刻意避免到此,还以为半年过去心情已归于平静,可等国舅府的马车在东市牌坊前停住时,梅馥身体还是忍不住颤了颤。 夏雪篱站在马车旁扶她下来,见她神色凝重,揶揄道。 “若是看中什么让阿九付账便是,不用紧张。” 谁紧张了?!梅馥气得头发都要竖起来,帷帽下俏脸生寒,她无视夏雪篱递过来的手,提起裙摆呼啦一下从马车上漂亮地旋身而下,正要洋洋得意向夏雪篱示威,不想身体一扯,绣鞋竟是踩到了那垂地的洒花百褶裙摆,这衣裳比起以前不知繁复了多少倍,美是美已,却完全不方便行动。梅馥内心流泪,生生懊悔方才的多此一举,完全要被自己给蠢哭了。 梅馥眼风往旁边扫了下,夏雪篱却似乎没有半点要出手相助的打算,眼看地面近在咫次,她双手乱抓却不得其所,无奈之下只得视死如归的闭上双眼,可下一秒,意料中的疼痛没有降临,梅馥只感到腰间一紧,帷帽滑落,耳边一阵灼热的呼吸,已是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 “怎么这么不小心。” 夏雪篱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他把梅馥扶正,弯腰蹲下身体,伸出两根手指捻起她掉在地上的帷帽还有方才踩落的绣鞋,亲手握住她裙下的脚帮她穿上。 夏雪篱本就生得容颜惑人,今日一身白衫,比平素多了一番恣意俊朗,往人群中随便一站都是众人的焦点。见如此出色的一名男子在大街上屈尊降贵地帮身边的女子穿鞋,动作说不出的温柔自然,路过的大姑娘小媳妇纷纷侧目,瞬间向梅馥投来又羡又嫉的目光。 “你……” 梅馥脸色也通红,早不来晚不来,现在故意做这样一幅深情的样子,真是……意识到手中的帷帽,梅馥赶紧戴上,勉强才阻隔了同性吃人一般的目光。她眨眨眼睛,唇角上扬,主动勾起夏雪篱的胳膊,娇嗔道。 “夫主,咱们走吧~~~~~” 夏雪篱眸光微闪,“怎么这么乖?”见梅馥柳眉竖起,却也配合地和她一起上前,转眼一看,身边的女人昂首挺胸,雄赳气昂宛如一个得胜回朝的战士,不由好笑。 “娉娉想气死她们那还不好办?” 话音未落,身体一个摇晃,竟已被夏雪篱打横抱起,梅馥回神,急急勾住他的脖子,四目相对,那双潋滟的眸子笑意盈盈,目下的红痣透着妖娆,似一束光,霎时让梅馥忘了动作。 夏雪篱笑看了她一眼,大步朝前。 两人在几米远的一间铺子前落定。见夏雪篱跨上门槛,掌柜已是迎了出来。梅馥赶紧从他怀中跳下来,夏雪篱也不反对,随意抚了抚自己的手臂又是惹得梅馥一阵脸热。 难不成是她太重了? 等进了铺子,梅馥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是到了京城最大的琴铺天弦阁,这家铺子除是百年制琴的宝匠传家,更因几代阁主均是音律精通之人,善收宝琴,阁中也有不少传世珍品。段莹然是不输沈冰柔的才女,抛开对沈冰柔的成见不说,她的琴艺虽比不上花漪红,却也无愧才女之名,而段莹然想必也…… 自然是夏雪篱与段莹然春江花月的一夜让他投其所好吧?想到这里,梅馥胸中无端涌出一股酸意,也不顾和掌柜寒暄的夏雪篱,随着丫鬟蹬蹬蹬先入了二楼雅间。 夏雪篱朝后进了屋子,因有女客,掌柜便招呼了一个琴娘进去伺候,不多时,掌柜便亲自抱了三把瑶琴前来,楠木长桌上一字排开,每一把都是精品,可在第三把琴被放出时,梅馥手上一颤,握着的青花盖碗茶杯差点从手中滑落。 “怎么了?” 见夏雪篱看过来,梅馥立马稳住神色。 “没事,只是妾方才看那第三把琴,觉得有些意思。” 她站起身走过去,轻轻拂过琴弦,声音清脆,音色精准,那琴似是有魔力,在她手指掠过时,竟一瞬间让她舍不得抽离。 夏雪篱也走过去,那琴是用紫檀做成,琴首、琴尾上刻着两只翩跹飞舞的凤凰,中间一朵重瓣牡丹开得炫目,筝码上也左右雕了一色花朵,枝蔓缠绵。显是取了鸾凤和谐,花开连理之意。 夏雪篱只是把手指往琴上触了一触,便摇头道。 “这琴看着很是花哨,但其实音色和其他两把比起来不过一般,用料上等,却有失风华了。” 其实也是,弹琴讲究的是风雅,图的是意境,历代名琴均是造型古朴、简洁大气,这把琴突兀地放在两把琴之中,一眼看去,虽把其他两把衬得黯然失色,可久看几眼,顿时却有点庸脂俗粉的姿态。 梅馥面上闪过一丝惆怅,却没有逃过夏雪篱的眼睛。 “娉娉喜欢?” “妾……”梅馥看了那把琴一眼,咬紧唇却是没有说话。 与梅馥相交几月,何曾见她流露出对物品的执念,见梅馥这样,夏雪篱心中不禁有了几分了然,也不看她,招呼掌柜就把那琴包好。可令人异的是,掌柜却只是捻须微笑,并没有半点东西被销出之后的欣喜,过了半晌,才半是抱歉半是遗憾地对夏雪篱道。 “对不住国舅爷,这把琴是我家阁主的私藏,概不出售。两位若没有喜欢的,阁主吩咐小的带两位去库房一看,里面还有不少好琴……” 他话音还未落,夏雪篱手中的鎏金盖碗茶杯盏已是被他重重地摆在案上,碗盖晃荡了一下,却没有掉落,又稳稳地扣在了杯上。 “阁主好兴致,即是不售之物,又何必在在下面前招摇,弄得鄙人在爱妾面前也没了面子。” 夏雪篱是什么人物,顷刻间便能让京城翻云覆雨,如此动怒,自然不是好事。 掌柜脸色一变,正不知如何是好时,只听屏风之后的拉门被人左右拉开,来人未语先笑,绕过烟波画舫美人屏风,一道黑影跃入眼前。 来人星眸凤目,剑眉入鬓,鼻翼五官生的十分硬挺,仿佛是用刻刀精巧雕成,无一处错处,视线中透着一分倨傲,却又带着三分邪气,竟像个游走江湖的侠客。可偏生却生得一脸白肤,墨发只用一只青玉簪子随意绾起一束,其余均是顺着肩膀往下,而腰间环佩叮当,俨然一副京中最时新的纨绔模样,竟是个不输夏雪篱的翩翩佳公子。 “国舅勿恼,鹤轩来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抱恨返 天玄阁主白鹤轩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掌柜见人进来,松口气后躬身退下。 拉门复又关上,白鹤轩挥了挥手,原先伺候的琴娘丫鬟也退出了房间。顷刻间,屋里除了夏雪篱主仆三人之外就只他一个。白鹤轩走到夏雪篱跟前施了一礼,眼神却似有似无地往梅馥那看了一眼。 他亲手把那雕花刻凤的瑶琴放入琴盒,送到夏雪篱跟前。 “这琴虽是鹤轩私藏,但国舅身边这位夫人似乎和这琴有缘,权当宝琴赠美人,请夫人笑纳。” 他声音清朗如玉,话语中更是坦荡光明,夏雪篱唇角上泛出一丝弧度,他屈指在桌上扣了三下,手无意识间在梅馥腰间一环。 “有缘?” 白鹤轩仍托着琴盒,凤目上挑,飞快地往梅馥脸上滑了一下,飞扬的笑意中透出一抹苦涩,转瞬即逝。 “今日鹤轩在窗前观景远望,恰看到夫人帷帽滑落,夫人容颜……竟让鹤轩想起一个故人……” “故人?”夏雪篱看着梅馥嗤笑出声,“不会又是那顾相先夫人吧?娉娉,你这张脸真是无时无刻不给我惹祸。” 说完抚了抚梅馥的脸颊,也不顾及有外人在场,竟凑到梅馥耳边,亲昵道。 “可是我喜欢。” 那声音虽不大,但在场的人都听得明明白白。梅馥脸颊通红,哀怨地瞅了夏雪篱一眼,这无声的交流,更是有打情骂俏的味道。 还好在场的阿九已是见惯不怪,那白鹤轩也是目不斜视,仿若一切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夏雪篱却视若无睹,继续拂开梅馥鬓边一触秀发。 “娉娉,还不谢谢阁主。” 梅馥压下心中的尴尬,盈盈走到白鹤轩跟前。 “娉姬谢过阁主。” 软糯的吴侬口音一出,白鹤轩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危险,却也只是不动声色地轻吐了两个字“不谢”。 随后,白鹤轩亲自陪同夏雪篱去库房里挑琴,夏雪篱从一众好琴中选了一把名叫青湖雨露的名琴,自然是花费不菲。这中间夏雪篱与白鹤轩从琴艺聊到曲谱,最后共同点拨名琴,竟是相谈甚欢,一时引为知己。梅馥也暗暗惊讶,那日在赛诗会上看他大出风头,不想这家伙在琴艺上造诣竟也上等,这样一显,想起那大气洒脱的段莹然,突然也有些挫败。 “国舅,鹤轩还有不少私藏,不知能否有空移架一赏?” 白鹤轩越聊越高兴,竟开口邀约他们去看他的珍藏。夏雪篱却只是扬唇一笑。 “听阁主的意思,这私藏并不在这天弦阁中?” “是,正在鹤轩别院。” “即是这样,今日天色已晚,那改日雪篱再来叨扰。” 见夏雪篱改换称呼,白鹤轩一愣,却也是笑起来。 “那鹤轩自当等夏兄消息。” 回去的路上,夏雪篱懒懒地躺在马车里,他拨弄着梅馥一缕垂发,话语中带着玩味。 “看到旧情人,娉娉如此魂不守舍?” “什么旧情人?!”梅馥倏地一下站起来,却忘了是在摇晃的马车里,哎哟一下碰到车顶,痛叫出声。马车顿了一下,听到后面夏雪篱的笑声,阿九继续赶路。 “不是旧情人,那他为什么盯着你直看?” “我如何知道?”梅馥也觉得怪,这天弦阁虽只是京中一家普通的贩琴铺子,却似乎神秘得紧。不说老板都别具一格地自称阁主,与其他金银铜臭的生意人分得一清二楚,再者,梅家世代皇商,竟对这家的底细完全不知。似乎也没有听梅长安并几个哥哥提过,也没有打过交道。 夏雪篱漫不经心的眼神中透出审视,一秒,两秒,三秒……显是看出梅馥没有说谎,夏雪篱这才换了个姿势。 “这天弦阁在京中开了多久?” “五年。” 梅馥声音肯定。“五年前突然入京,本以为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商铺,不想短短几年却依站稳脚步,在琴界中占得一席之位。” 夏雪篱听出她话中的感叹,知道梅馥显是想到自家生意顷刻的覆亡,于是转换话题。 “娉娉平时对练琴排斥得紧,为何今日突然看到那把琴竟如此反常?” 梅馥再叹了一口气,从琴盒中取出那把双凤盘旋飞舞的牡丹花琴,手指轻轻在每一根琴弦上拂过,表情中说不出的痴恋与感伤。 “这把琴……是我爹给我备的嫁妆。” 夏雪篱闻言一震,方还懒洋洋的眸子瞬间凝聚。 “顾府把你的嫁妆变卖,这是沈冰柔的私行,还是顾少元的授意?” “想必是顾少元的意思吧。”梅馥把琴收到琴盒里。这花哨喜庆的凤鸟盘旋琴,本是梅长安希望女儿女婿鸾凤和谐、天长地久,不想这段姻缘最后竟成这样。“现在沈冰柔已有身孕,那过去的一页,自然是应该翻过去了。” 梅馥声音有些闷,想到年少时与顾少元那错识的一幕更是肝肠寸断,那些误见破终身的过往,像一道道鞭子无情地敲打在她的心上,鲜血淋漓,似在提醒着她这些年所犯的傻,生生让她成为了一个最大的笑话。 “会过去的。” 夏雪篱揽住梅馥的肩膀,看梅馥面上闪过一丝错愕,夏雪篱展颜。 “别忘了你还有我这个靠山!既已签约,如何会让我的人白白让人欺负了去。” 梅馥鼻子一酸,眼泪竟然破天荒地流了下来。 沈府,沈冰柔在昔日闺房内。这些天和顾少元的关系愈发恶劣,而顾家二老也一反未成亲时对她的亲切,时不时恶语相向,特别是顾夫人,动不动就哭诉到顾少元跟前,眼看顾少元从一开始的包庇纵容,到现在也对她露出了厌弃怀疑的神色,沈冰柔就止不住心惊。这是她心心念念的少元哥哥,不——她不能没有他—— 于是沈冰柔便找了个借口说回娘家养胎,顾家二老现在和她关系交恶,顾少元夹在之间也十分为难,自然也是答应了,于是亲自把她送到沈府之后,一连几天竟都没有半分探望的意思。 沈冰柔暗很,每每在从前六神无主时,那个神秘的面罩黑衣人便会突然出现,给自己出主意,虽然手段阴毒,但都正中她下怀。可自那次请求他去国舅府杀了和娉姬那贱人后,这人竟回头留给自己一句不明不白的“或许是梅馥死而复生”就再也没有出现。 殊不知正是这句不明不白的话,让沈冰柔坐立难安,寝食不平。原本也打算听从那黑衣人的劝,不再针对娉姬,可每每见到那女人,或是从顾少元眼中看出一丝迷惑与眷念时,更是让她恨意难平。 特别是这次……沈冰柔柔和的五官霎时有些狰狞。她想起不日前去顾少元房中给他送参汤,可却瞥见了他正在做的画。那画中,几笔便勾勒出梅馥的神韵,可惜周身打扮却明显是另一个人的模样。 娉姬,不管你是不是梅馥,都不能再活在这世上。 这时,屏风后人影一闪,玉桃执着托盘悄声绕过来。 “小姐,那人来了。” 沈冰柔裹了件茜色披风:“没让人看到吧?” 见玉桃点头,沈冰柔便不再多话,两人一路往前,不多时便走到靠近沈府后门的一个僻静之处,眼前细柳如丝,一道黑影背对两人,听见脚步声便转过头来,面上一抹笑意,却在月光的映射之下,显出几分正邪不明,明明是个儒雅生打扮,周身的气氛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玉桃看到此景,不禁往后退了一步。沈冰柔也吓了一跳,但最后还是大着胆子往前走,把他引到一间看着有些破败的屋前。 “这位公子,你要的东西都在那。” “甚好。” 那人声音轻快,玉桃见势赶紧赶紧打开锁,屋子中整整齐齐放着三只箱子,均是沈阳冰柔这次回娘家时顺便从顾府带回来的。 箱子一一被打开,无非都是珠宝玉器,却在其中放着一只雕花妆匣,上面镶着珠宝玉石,做工十分精致。来人轻轻打开,左右多宝阁拉开,下面掩着三只抽屉,只拉开一层,便看到一只玛瑙梳子,上面挂着几根零落的青丝,好似方从主人发上滑过,摆放在此。 沈冰柔见他看得专注,“之前没有好好收拾,这……”说完,竟要夺过梳子把上面的发丝扯落丢弃,却只见眼前男子轻轻一闪,连着梳子放进匣子快速盖好。 “无妨。” 说完,便按照约定价格给沈冰柔呈上银票,玉桃清点过数量,朝沈冰柔点了点头。 沈冰柔快速瞥了一眼,那些银票虽都是整票,但却遍布京城各个钱庄,面额也都大小不整,显见来人也是用了心思。目送三只箱子被人抬入后门马车,沈冰柔眉头一皱。 “请问公子……不知小女子可有幸得知。” 她声音娇软动听,面目可怜可爱,只一个眼神便能让男人轻易臣服。可来人视线落在她供起的肚子上,面上却只是滑过一丝笑容,闪过不易察觉的讥讽。 “在下无非平常生意人,贱名不足而提。不过若是夫人还有什么东西要出售,可随时联系在下。”说完,他轻巧地跃上马车,转瞬不见。 沈冰柔目送马车逐渐走远,目光渐渐阴冷起来,玉桃走上前,目中透着惧意。 “小姐……若是让姑爷知道我们把梅馥的东西卖了……” “不用管他。” 沈冰柔神色有些恍然,话语却十分坚定。见她如此,玉桃心中也有了点底,但想到方才的一幕,却神情还是有些紧张。 “小姐,那些人买那些干什么?” 沈冰柔摇摇头,她之前挑拣了几样梅馥的嫁妆让玉桃拿出去偷偷卖掉,本想随即放出消息,让娉姬知道,也好探探她的反应,不想东西才拿出去没有几个时辰,后脚就有人找上门来,只说还有这类型东西尽数收购,显是已知道这些东西的来路。 沈冰柔对这突然出现的人也觉得怪,也没想过是不是梅家的帮手,她尝试要从那人口中探出一二,却不想一无所获。 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沈冰柔目光变幻了下。 “放心,迟早会知道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抱恨返 主上被下药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梅馥睡到半夜,生生被箐儿推醒,她睡眼迷蒙地睁开眼,箐儿已匆匆递上鞋袜。 “夫人,主上出事了!九爷喊您过去呢!” 梅馥一个激灵从床上弹了起来。 “出事?什么意思?” “我、我不知道,九爷什么也没说,可他脸色很可怕……” 梅馥见她说不清楚,便不再问,一把披上外裳,随意踩了鞋子夺门而出,迎面却撞上个坚实的肩膀,阿九居高临下睨着她,不满道。 “你这女人,总是慢腾腾的!” 梅馥正欲开口问他,阿九却已拎住她的腰带,不由分说腾身而起。 夜风呼啸,阿九扛着梅馥飞檐走壁,在都城夜色中飞跃穿行。 梅馥一脸焦急地扯住他的前襟,在半空中挣扎。 “你要带我去哪?夏雪篱呢?” 阿九斜了她一眼,梅馥这才意识到自己情急之中直呼了夏雪篱的名讳。 “进宫,马车太慢,主子等不了。” 等不了?什么意思?他……他究竟出了什么事? 梅馥心中忐忑,却不再说话,任由阿九像扛货物一样负着她在墙头上翻纵。 阿九身手极好,不到盏茶功夫就带着梅馥落在宫门之外,侍卫见个高大男人扛着个女人飞奔而来,下意识便挥刀挡他。 阿九是真正除了夏雪篱之外便目中无人,也不解释,挥掌两下就把侍卫震倒在地,一路硬闯进后宫之中。 梅馥见状,越发讶然,这是什么情况?莫非夏雪篱逼宫失败被小皇帝抓了不成? 阿九穿过御花园,负着她来至一处华丽宫室,梅馥隐隐觉得四周景物十分眼熟,仔细想来,才惊觉这是到了戚烟戚太妃的瑶光殿。 来至一间宫室外,阿九方把她从肩上放下,两道人影映在琉璃窗壁之上,一男一女,一个站在一个坐着,梅馥不解其意,阿九便将活动的窗户拉开一丝缝隙,示意她过去看。 梅馥不大情愿地矮身凑了过去,隐隐觉得自己可能是白担心了…… 果不其然,透过窗缝,梅馥看到戚烟身着霓衫羽衣,脚踝系着金铃铛,在那里婉转起舞,而夏雪篱好不惬意地靠在榻上,手中拈着酒盏,双目微醺,面颊隐有绯色,好一个桃花艳丽雨露浓。 戚烟媚_眼如丝,纱丽不时扫过夏雪篱膝头胸肩,终于在舞步止住时慢慢走向他,双手轻分,薄纱滑落,只剩雪白中衣勾勒着曼妙身段。 梅馥一股无由来的火起,再也看不下去,站起来转身就要走,却不想阿九山一样挡在了面前。 梅馥越发火冒三丈。 这个该死的阿九,平时看着一脸冷峻,没想到也是个脑子不正常的,大半夜死了活了的把她拉来这里,就为了让她看夏雪篱的活春@gong? 梅馥没好气地嚷。 “走开,我要回去睡觉了!” 阿九非常不满地皱起眉头。 “你不管主子了?“ “你有病啊?人家风_流快活我管得着吗?你家主上正值青春妙龄,爱和谁男欢女爱关我屁事?搞得我还以为他是谋反被抓了呢!我劝你还是……啊!” 梅馥话未说完,便被阿九拎起来,一把推进房中。 事发突然,随着一声惊叫,梅馥还没反应过来,身子便被迫撞开了门,滚在地毯上,她本能地抓住眼前一双云靴,抬头便看见夏雪篱捏得出水的双眼垂眸将自己望着。 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蹭地坐起来,戚烟大概还是有那么一点忌惮人言可畏,将宫女太监全数打发了,于是寝宫中只剩三人大眼瞪小眼,戚烟娇艳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终是不忘迅速从地上拾起衣裳匆匆披起。 “你!你!你!” 戚烟被人撞破好事,又惊又怒,一时除了颤抖地指着梅馥之外,竟不知说什么好。 梅馥自知为着夏雪篱,自己已经在戚太妃这里吸引了太多仇恨,最近好不容易有个段莹然分担了一下,若是算上今晚这一笔,只怕眼中钉肉中刺是跑不了了。 她拍拍衣裙站起来,正在犹豫要是说自己是被阿九陷害的话戚烟会不会信,肩膀突然一重,一股药香扑面,夏雪篱竟软软地靠在了她的肩头,双手环住了她的腰肢,埋首在她颈项间蹭。 “娉娉来接我?” “你……你干什么?” 梅馥身子僵硬,极其尴尬,我又不是故意要坏你的好事,你用不着来这套,搞得我像是欲求不满来求宠爱一样!梅馥欲掰开他的手,却被他缠得越发紧了,她觉得他呼吸急促,不似平时那般淡定超然,一愣之间,心下渐渐明白了几分。 她拧眉看向戚烟。 “太妃给夫主下药了?“ 戚烟哪里听见梅馥说什么,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夏雪篱,他抱着梅馥不肯放手,唇瓣若有若无地在她下巴上轻蹭,不觉妒恨交加,厉声道。 “你情愿特意找这个女人来解媚香,也不愿碰我是不是?夏雪篱,你就这么讨厌我?” 戚烟的话更加证实了梅馥的猜测,她感觉到夏雪篱的动作越来越放肆,似乎有将手伸进她衣裳的趋势,忙涨红了脸一把扼住他手腕,摊开左手对戚烟道。 “还请太妃赐予解药!” 戚烟狠狠瞪她一眼,将头扭了过去。 梅馥无奈,死命抵抗夏雪篱的纠缠,面红耳赤高声道。 “太妃不肯赐药,难道是想看夫主与妾在此欢好不成?” 夏雪篱食指在梅馥面上摩挲,含糊低笑道。 “没有解药,也无妨,娉娉不喜欢在这里,我们回去便是……” 戚烟怒睁双眼,脸色铁青,几步冲到床前,拔下其兄戚煜所赠之剑,对着梅馥当胸便刺。 “不知检点!我杀了这个贱人!” 梅馥在心里叫苦,不知检点的是后面这位,关我什么事!你怎么能这样迁怒! 她身手敏捷,要躲戚烟这一剑原本不难,只是身后还负着个八爪鱼一样的夏雪篱,行动迟缓,又怕动来动去误伤了夏雪篱,眼见利剑直刺而来,万般无奈,只得伸掌去抓剑刃。 刚要握住剑身,身后却伸出一只修长的手,先她一步握住那柄剑,利刃擦过五指,鲜血顿时顺着指缝滴答落地。 戚烟呆了一下,突然似被烫到一般放开了手,浑身轻颤。 “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夏雪篱从梅馥身上直起身子,将剑扔在地上,面颊虽然依旧带着艳色,语气却已经冰冷。 “你够了。” 梅馥不能置信地转身将他望着,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见那漂亮的手掌齐指划出一条血印,剑伤深可见骨,不由心惊肉跳,心脏居然隐隐抽痛起来。 她鼓足勇气,将将上前一步,阿九却突然破门而入,扶夏雪篱坐下,替他点穴止血,语气满是急切。 “那一剑的角度刺不中要害,最多躺个十天半月,主子何苦替她挡下?” 夏雪篱闻言,眯起眸子看了阿九一眼。 “你既看见,为何不阻止?护主不利,回去自领三十鞭。” 阿九不由愣住。 他不出手,是因为对梅馥抱持不满,这女人总是蹬鼻子上脸!媚香乃宫廷秘方,争宠专用,自古多少帝王深受其害,不知道多厉害,主子发现着了道以后,生怕自己把持不住,第一时间便让他去找梅馥,这女人还扭捏作态,作势要走,不该教训教训么? 反正又死不了……居然为了这个惩罚他,这还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夏雪篱定了定神,睁开眼看向戚烟。 “解药。” 语气简短不容置疑,戚烟愣住,阿九于是不悦地道。 “还请太妃尽快将解药拿出,主上受了外伤,已失血过多,若加上体内气血紊乱,那就严重了!” 戚烟这才后知后觉地匆匆打开妆奁,拿出一根簪子,拔掉簪头,从里头抖出一粒药丸,欲送过来,夏雪篱却闭上眼。 “让娉姬拿过来。” 戚烟明丽的脸上一讪,抿唇隐有泪光,赌气将那药砸在梅馥手中,气冲冲跑了出去。 梅馥只得托着药走过来,夏雪篱挥手。 “阿九,你也出去。” 戚烟的寝宫里只剩下两人,气氛怎么看都十分怪异。 梅馥将药递到他面前,夏雪篱却抬眸微笑。 “娉娉喂我。“ 梅馥只得将那药丸拈在指尖,硬着头皮喂到他唇边。 夏雪篱垂下长睫,张口含住她的手指,将那药丸吞下,舌尖轻轻扫过梅馥指腹,让她心底不由一颤,忙收回手。 夏雪篱缓缓吐出口气。 “戚家手中,握着太祖皇帝所赐的一块将军令,可号令三军。所以有时候,我也不得不同她虚与委蛇。” 梅馥一愣,突然反应过来他这番话,似乎是在解释为何他会深夜出现在戚烟的寝宫之中。 她垂眸哦了一声。 ”主上做什么事,自然有你的道理,不必告诉我。“ “真的?” “不然呢?” “可是有的人,分明很不高兴,腮帮子都要鼓成蛤蟆了……” 梅馥闻言,恨得牙痒,故意做恍然状。 “是啊,阿九看您在这里和太妃娘娘郎情妾意,都快气得吐血了,我觉得,他可能是喜欢主上你。” 夏雪篱唇边的笑意凝住,赌气将手掌伸在她眼前。 “看你干的好事。“ 梅馥心中抽痛,嘴上却不服软。 “这怎么是妾干的好事?那一剑是太妃娘娘刺的,跑去握剑的也是主上自己,我……” 讲到这里,终于良心发现,蹲下身子,捧住那只手。 “我帮你重新包扎一下吧,阿九一个男人,始终粗心……” 夏雪篱微笑。 “好。” 门外一阵响动,随着一声”皇上驾到“的唱诺声,太监宫女簇拥着小皇帝李玥先后鱼贯而入,生生打断了梅馥动作。 “朕听闻舅舅在太妃娘娘寝宫受了伤,忙赶来探看,舅舅可有大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抱恨返 皇上的软肋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因戚烟乃当朝权臣戚煜之妹,又和夏雪篱勾三搭四,因此小皇帝李玥听了顾少元等人的建议,在摇光殿里安插了耳目,此次戚烟闹出这番响动,自然迅速传到小皇帝耳中。 他没想到自己这个舅舅竟如斯不顾礼法,夜宿在后宫之中,便像抓到了什么把柄一样,迅速赶来,故意将“太妃娘娘寝宫”六个字咬得格外重,就是要提醒夏雪篱皇家的脸面都快被你们俩丢尽了。 不料夏雪篱依旧面容含笑,不为所动。 “多谢皇上关心,臣已无碍。” 小皇帝一拳打在棉花上,不甘地道。 “真的没有大碍吗?舅舅乃朝廷支柱,怎可有任何损伤?据闻是太妃娘娘下的手,究竟是怎么回事?” 戚烟站在门外不好意思进来,她还是顾点脸面的,今夜她勾引国舅不成刺了他一剑这种事传出去,他们戚家再怎么权势滔天,也丢不起这个人。 她担心又后悔地望向夏雪篱,却见他微微一笑。 “实属误会,太妃娘娘与臣之爱妾娉姬十分投缘,故而今夜臣带娉姬前来拜访,感谢娘娘春日宴相邀的美意,我等聊到戚煜将军,娘娘便把将军所赠的宝剑拿出与我赏玩,不想臣拔剑时不慎失手,误伤了自己。“ 梅馥真是佩服夏雪篱,撒谎撒得有理有据让人信服,戚烟听他为自己掩饰,把责任全推卸在自己身上,一时又感动又内疚,垂头久久不敢抬起看他。 小皇帝的表情显然不信,但又找不到他话中破绽,不敢对夏雪篱怎样,便把目光转移到梅馥身上。 “原来这位就是传说中极得舅舅亲睐的娉姬,果然出众。” 梅馥只得跪下。 “贱妾愧不敢当。“ 小皇帝点头。 “对了,朕寝宫里有一种药膏,乃是西域进贡,治疗刀伤有效,不如娉姬跟朕走一趟,替舅舅取些来?” 梅馥摸不透小皇帝的意思,只好询问地看向夏雪篱,只见他含笑点头,意似应允,便只好跟了小皇帝往其寝宫去。 梅馥从小无法无天跟着三个哥哥混大的,下河摸鱼上树掏鸟,无恶不作,她看着十三岁的小皇帝,目光威严,行端坐正的一副成人模样,不由汗颜。 帝王之家,把人都扭曲成什么样了,一点也没有孩童心性。 离开夏雪篱的视线,小皇帝根本懒得再和梅馥多寒暄一句,闷头走在前头,梅馥跟在一群太监宫女中间,实在有些摸不清楚他的意图。 按理小皇帝一直被夏雪篱做傀儡之用,应该不太喜欢这个舅舅才对,他叫自己出来,真的只是去取药这么简单?不会是借机把自己抓了要挟夏雪篱一类的吧?可看夏雪篱答应得那么爽快,倒也不像……呃,也难说,在夏雪篱心目中梅馥算个什么,别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了。 直到小皇帝径直转入太医院药阁,梅馥才暗叹,看来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小皇帝命一众宫女太监在外守候,只带梅馥一人进去。 药阁有人值守以备不时之需,此时值守的小太监正杵着下巴头一点一点的打瞌睡。 梅馥怕其被小皇帝责罚,忙咳嗽一声,小太监惊醒,见了小皇帝,吓得连滚带爬出来请安。 “不、不知皇上驾临,奴、奴才有失远迎,实在该死。” 小皇帝嗯了一声,没有要问罪的意思。 “去吧香苧叫来,朕要取些药膏。” 小太监愣了愣,讨好道。 “药阁奴才也是极其熟悉的,不如奴才替皇上找了来?这更深露重的,皇上岂能久候。“ 小皇帝双眉一拧,面露恼怒之色。 “混账东西,朕让你去你就去!这是给舅舅用的药,找错了你担当得起?” 小太监吓得连连称是,跌跌撞撞跑去后院叫人。 梅馥又有些不懂了……至于吗这是?难道他是故意做给我看的?讽刺夏雪篱权势熏天连皇帝都要让他三分什么的? 呃,这小孩眉清目秀极其漂亮,可城府也太深了吧! 片刻,小太监领着个正系着腰带十四五岁的小宫女匆匆赶来,小姑娘生得玉雪可爱,一脸娇憨之态,因为刚睡醒,脸蛋红扑扑的,还没走到跟前,便忙不迭跪下给小皇帝请安。 小皇帝瞥了她一眼,冷然摆摆手。 “免了。朕此次来,是因为舅舅受了剑伤,朕便带着舅舅的爱妾前来取药,你说说看,哪种刀伤药最好?” 呃?说好的西域进贡的刀伤药呢?是胡诌的么?梅馥再次看不懂小皇帝的意图。 香苧有些呆愣。 “这等小事,皇上吩咐小印子过来就好了啊!这大半夜的,何须皇上亲自……哎呦!” 身后的小太监拧了香苧一把,她抬头才见小皇帝神色略不自然,虽想不明白,也知道不该多问,便抓抓头认真的想了片刻,道。 “去腐生肌,还是雪莲活血膏最好。“ “嗯,就是这个,你替朕寻来。” 香苧应下,歪着头看向那十几层高的木制药柜,喃喃自语。 “第七层……第十四格。“ 小太监便搬了梯子过来,香苧身手灵活,挽起裙子三下两下便爬了上去,取了药膏,揣在腰间,又三下两下爬了下来,双手呈给小皇帝。 小皇帝接过,点点头,嗯了一声。 “那朕便回去了。” 小太监与香苧齐齐跪地。 “恭送皇上!” 梅馥望见小皇帝的表情有些微妙,转身时,腰间玉佩钩住药柜上的抽屉拉手,又猛一用力,那碧莹莹的玉佩便铮然落地,掉在梅馥脚边。 梅馥在心中辗转了一下,暗自笑了,便干站着不捡,香苧只好膝行过来,双手捧起玉佩奉给小皇帝。 小皇帝掀起眼皮看了一眼,目露嫌恶道。 “裂了口子,朕不要了,赏你罢!” 香苧一惊,再次呆愣。 “啊?这……皇上随身之物,奴婢不敢收。“ 小皇帝哼了声,摔袖就走。 “你若不要,就拿去丢掉!” 说着,气冲冲地大步走出药阁,梅馥掩嘴,跟了上去。趁左右的人没注意,低声在小皇帝耳边提醒。 “皇上,对心上人说话,可不能如此口是心非,否则她会以为你讨厌她。” 小皇帝猛然顿住脚步,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死咬着下唇,尽量保持平静。 “你、你胡说什么?” 终于有点孩子的模样了,梅馥笑了。 “香苧纯真可爱,皇上难道不喜欢吗?“ 小皇帝一张嫩脸蹭地红了,急忙往身后看去,见随行的太监宫女个个低眉垂目,似未曾听见,这才吁了口气,挥手。 “好了,你们不必跟着了!” 打发了众人,小皇帝这才抬头看梅馥,眼神闪躲。 “你怎么看出来的?” 梅馥笑笑。 “刚才,皇上是故意落下那玉佩想送给香苧吧?为什么不大大方方送呢?皇上是天子,是九五之尊,哪个女孩子不受宠若惊?何必做色厉内荏之态,您要喜欢香苧,把她放在身边很简单,却以夫主做借口跑来看她?” 小皇帝摔袖。 “你懂什么!她和那些女人不同,何况……朝中许多权贵都巴巴地等着送女儿进宫,而她只是个身份低微的小宫女,朕现在还不够强大,对她太好,反而、反而会害了她。” 梅馥一时感慨,没想到小皇帝小小年纪,想得这么远,且他贵为天子,能这样去尊重珍视一个女孩,实在难能可贵。 她不由叹了口气。 小皇帝挑眉,有些不高兴了。 “你叹什么气?” “没有,妾只是感慨,自古帝王后宫,佳丽三千,向来有宠无爱,而皇上却能设身处地为香苧着想,默默守护她,妾很动容,香苧她……若是知道皇上的心意,一定也会感动。” “朕才不要什么感动。” 梅馥笑起来。 “除了感动,一定也会回报给皇上同样的喜欢。” “真的?你觉得香苧……香苧她会喜欢朕吗?” 梅馥见他那迷茫不安的模样,终于有了属于孩子的稚气,心中不由软了几分,笑道。 “当然了,皇上仪表堂堂,又是个有担当有作为的男子汉,换了哪个女孩子都会喜欢的。只不过,不是每个女孩都爱珠宝玉佩,妾看药阁中放着毽子,香苧可能喜欢,妾下次若是进宫,给皇上带几个民间最时兴的,皇上拿去送给她,她必定高兴!” 小皇帝面露喜色,唇角不觉露出一丝笑意,嘴里却道。 “你这人还不错,难怪顾相……哼,只可惜有眼无珠,偏偏跟了舅舅。” 察觉到自己说漏了嘴,小皇帝再次紧张地看向梅馥,梅馥只是一笑。 “夫主对我很好,顾相虽是众人口中的国之栋梁正人君子,他的妻子却含恨而死,可见不是个好丈夫,跟了夫主,我很庆幸。” 小皇帝用无可救药的眼神看着她,显然对这番话不是很赞同,哼了声道。 “朕……喜欢香苧的事,你可不许告诉别人!” 梅馥点头,伸出小拇指。 “好,皇上若信不过妾,咱们可以拉钩上吊!” 小皇帝嗤了一声,还是不情不愿地伸出小拇指与她打了个钩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抱恨返 阜宁长公主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夏雪篱这一伤,送琴给段莹然这事就似乎被他忘了。梅馥几次想开口,但却在最后都莫名忍住了。终于,太后旁边的洪公公拐弯抹角来找梅馥探听动态,得知情况竟毫无进展时阴阳怪气道。 “娉夫人,太后抬举您,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啊。” 见梅馥不语,洪太监一甩衣袖走了。他前脚刚走,树上一道人影便纵身而下,抱臂站在几米开外,目中尽是嘲意。 “有些人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活该。” “你再说一遍小心我揍你!” 梅馥从地上捡起一枚石子,朝阿九扔去。阿九大笑两声,轻巧避开。 “主子在前院等你,还不快去。” 梅馥楞了一秒,走到前院时,夏雪篱已一身紫色春裳立在了马车旁。虽然身上还披了一件披风,但比起往日气色却好了很多,他扬了扬手上的扇子,手上一圈纱布立时便露了出来。 “你的手好点了吗?” 夏雪篱眸光微闪,却是朝梅馥伸出了另一只手。 “娉娉这是在关心我?” “谁,谁关心你了。只不过我还没有报仇,你切不能有什么万一!”梅馥恶狠狠地说完,脸上却浮出了一丝不自然的神色。夏雪篱轻笑,执起梅馥的手把她拉入马车。梅馥方坐下,便一眼看到了马车内的琴盒,不就是那日天弦阁所购的另一把瑶琴?! 梅馥心中咯噔,假装不经意开口。 “我们这是要去哪?” “阜宁长公主的茶花宴。” 这阜宁长公主,是先帝同父同母的嫡长姐,虽在朝中无权无实,但也因是老皇上亲封的长公主,又与先帝一脉同源,就连小皇帝李玥见面也要客气地称一声皇姑母,其余人更是给三分薄面。公主十七岁下嫁桐城郡守魏长卿,与驸马常年镇守边关,可不想十年之前,边境陈国政变,陈国皇子逃亡桐城,魏长卿在先帝的授意之下,大开城门救下陈国皇子,不想却遭陈国进犯,战死沙场,彼间阜宁也被陈国擒住,只说用陈国皇子交换。 先帝无奈,手足连心,为了个外姓皇族害了姐夫若再失了长姐,怎么想也觉得不合适。于是侥幸逃脱的陈国皇子最终还是没有避过血祸,方被遣返便被人残忍杀害不表。 而被送回京城的长公主却郁郁寡欢,在京中另立公主府,独自抚养魏长卿的遗腹子魏昭长大,不理朝政,就算夏雪篱风头盛起,清流一派老臣拜见长公主,跪求她出面主持大局,竟也没有请动。 如此几年,长公主的名声日渐淡去,若不是每年春岁礼部按例送赏,或许很多人都忘了这长公主的存在。传闻中长公主贤良淑德,虽是女流之辈,却有治世之才,不然清流诸臣也不会请其出马。在先帝的葬礼上,梅馥曾远远见过她一次,一身白色素装,与先帝的宫嫔截然不同的冷冽气场,不露丝毫表情的脸上带着于世而独立的冷漠,疏远而高傲,似乎与平常凡人已分属两个世界。 这样一个尘外高人,突然广发花帖,举办茶花宴,实在怪。而宴请之人却又波及颇广,朝中不分流派均被邀约。 “魏昭刚满九岁,平日在国子监就学,说起来年岁尚浅,但长公主突然出世,或许为小侯爷铺路也有可能。” 魏长卿战死后,先帝为慰抚长公主,追封了驸马为安国侯,而长公主之子沿袭侯位,虽年纪尚小,但桐城兵符却依旧被其执掌,说起来也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势利。 平日里清流与夏雪篱就斗得你死我活,现在长公主高调示人,自然又会成为两派争夺拉拢的对象。 梅馥瞅了一眼闭目微笑的夏雪篱,神经一瞬有些紧绷,不知为何,脑中突然莫名涌出一股不大好的预感,心弦乱颤。 长公主府相邻皇宫,与宫门只隔一街,虽是公主之府,但制式格局比任一亲族王爷府邸还大,显见先帝偏心,但因阜宁长公主誉名在外,实也众望所归,无人反驳。 夏雪篱在宫中横行,可令梅馥异地是,他到了长公主府外却也如众人一样下了马车,随着公主府随侍一起走过内墙,引入举办茶花宴的花厅。 他反常的低调恪守似也让众人感到怪。梅馥与他刚迈过花门,不期然与淮王李宸绍撞上。淮王妃徐姣容紧随其后,不过一月,她丰盈的身姿已经瘦了一半,见到夏雪篱,那张涂胭染脂的秀丽面上不加掩饰地露出恨意,反而淮王却是面上带笑,抱拳与夏雪篱招呼。 “国舅无恙?” 夏雪篱也报以微笑。 “淮王无恙雪篱自是安好。” 不过只是两句平常话语,对话之人也均是一样的俊朗风姿,可偏偏在那交锋的眼神中让人莫名地感到压抑,仿佛周围的空气也都冻住了一般。 偏生都是两位得罪不起的主,无人敢解围发话,长公主府的人一看那架势不由也头大,眼前抬首一人已经悄声先人一步溜了进去,夏雪篱唇边的笑意又加重的三分。 “阜宁长公主之宴,难不成淮王要留雪篱在此叙旧?” 长公主捉摸不透,淮王自然也不想给她留下不好的印象,一甩衣袖便抢在夏雪篱之前绕进花门,徐姣容见状也赶紧跟上,却在路过梅馥时故意挨过来。那花门之前是一道无栏的平板石桥,建在公主府池面之上,有时候水位升高,就会和水面融为一体。梅馥站在夏雪篱身后,那位置本就挨近桥边,此时徐姣容突然换道,若是为了让她通过自然只能往后一退,可这一退必定就会跌到水中。 察觉到徐姣容的用意,梅馥站着不动,徐姣容身后的嬷嬷见她不过平常打扮,与周遭赴宴的贵女截然不同,还以为只是国舅府一个寻常家婢,于是上前一步,扬起手臂正要高声呵斥替主收拾这不上道的贱人。夏雪篱却突然拉起梅馥径自走过几人,后面一声痛呼,梅馥回头一看竟是徐姣容身后的嬷嬷不知为何落到池中,再看面无表情的阿九霎时明白了过来。 淮王闻声也转身,一看此景,君子之态再难维系。 “夏雪篱你……” “管好自己的女人!” 说完再不啰嗦,已是和梅馥二人先他进入。其他众人均是不露声色地看完这一幕,见戏散了,也不好出面,纷纷也散了。唯有一对青衣人还留在原地,男子儒雅温润,女子眉目柔美腹部凸起,不是那顾少元和沈冰柔还是谁。 李宸绍瞥了一眼面色发白的徐姣容,唇齿间甩出两个字“丢人”便冷冷转身。徐姣容眼眶中的泪水终于再也止不住,沈冰柔恨恨地看了看前方夏雪篱梅馥消失的方向,赶紧拉着徐姣容往后温语安慰。顾少元看了他们一眼,朝前跟上淮王。 “段府的人已经到了。” 淮王的表情莫测。 “段莹然太过自作聪明,告诉她欲拒还迎这套在夏雪篱身上行不通,若她-再如此,这棋只能……” 顾少元目光闪了闪,脑中却是浮现出方才梅馥清丽的摸样。她今日一袭普通春裳,竟是更和梦中那魂牵梦绕的身影愈发相像。 “段小姐是聪明人,自会见机行事。” 各人按位坐好,阜宁长公主没请宫中诸人,但朝中左右势利均被他迎入府中,她立场不明众人都不敢怠慢。 梅馥只见上首一个中年美妇端庄上坐,果是一脸清冷寒霜,却在看向座旁英俊的小男孩时,脸上现出一分宠溺笑意,毕定就是小侯爷魏昭了。 阜宁长公主淡淡地看了看下座,视线与淮王相触时点了点头,再看向夏雪篱时却是表情舒缓,隐见一丝笑意。梅馥怪,对面的顾少元与淮王谁自然也注意到,看向夏雪篱的视线探究中却又透着几分不甘。 “本宫许久没有出来活动身子,此番很多新鲜面孔,竟是都没见过。今日浪费诸位好时光来陪我这个迟暮妇人玩乐,真是罪过。” 众人哪敢怪罪,淮王忙道。 “皇姐那是什么话,若是长公主已是迟暮,那还有谁敢称盛年?” 她这句话说得没错,小皇帝李玥尚未娶妻,宫中虽有太后太妃等位阶排上,但比起安国侯的以身殉国,先帝的一再追封,本朝女眷除却虚名,她的地位真是难以撼动。让这样一个地位显赫之人以为自己是老太婆,估计无人敢应。 阜宁长公主轻轻一笑。 “本宫听说前段时间名动京城的赛诗会上,段府小姐搭台设擂,颇有惊世之风,不知是哪一位姑娘?” 段莹然不卑不亢地从座上站起。也是这神秘的阜宁长公主之请,竟一反常态欣然邀约。她今日也是女装,但和赛诗会那日不同,绯色宫装礼袍,发上十二支海珠钗簪,面容还是磊落大气,却在那低头眼波流转间闪过一丝小女儿的婉约柔意。 段莹然大大方方地行礼。 “都是诸位给莹然面子,段莹然不过普通闺中弱女,这惊世之风实不敢当。” 阜宁长公主的脸上露出赞赏。 “段小姐谦虚,其实那日赛诗会昭儿就在现场,回府后便缠着本宫说了半天,颇为仰慕小姐才学,到也引得本宫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抱恨返 亲手推贱人下水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众人觉得异,纷纷看向上座的魏昭,这话怎么听怎么觉得怪异,还好小侯爷不过是个九岁稚子,不然听那口气还以为是某个公子看上那女子,颇有求娶之意。魏昭到底是年岁尚小,听母亲这样说,却是小嘴一瘪,面上颇为不满。 “母亲乱说,昭儿仰慕的明明是……” 他眼睛早就盯着夏雪篱看了半天,方才见他落座,一眼便认出了是那日大败段莹然的神秘公子。虽然夏雪篱的名字早在隔日便被人传开,但魏昭久不出府,却也不知道。今日一看便是眼前一亮,招手向丫头问了名姓,现在阜宁长公主重提旧事,不由颇为期待地开口。 “母亲,我想拜国舅为师傅。” 此话一出,四下皆然。 阜宁长公主淡淡地扫过静坐的夏雪篱,揽过魏昭笑道。 “国舅日理万机,如何能抽空当我儿师傅,倒是这位段小姐,本宫看着就很好,不知我儿有没有这个福气,能得段小姐提点?” 此话一出,众人不由地松了一口气,但淮王顾少元却还是不敢大意。小侯爷平白无故要拜夏雪篱为师,若不是有长公主授意,如何能开口。这孩子虽说只有九岁,但长在皇家,将来又要世袭成侯,继承兵符,他们自然也不会把他当寻常孩童看待。 魏昭见长公主反对,气鼓鼓道。 “不过是当日的手下败将,昭儿才不要跟她学。” 被一个小孩子出言讥讽,段莹然脸上虽还是平静,却也有一丝不可察觉的不快。她性子高傲,平素也不喜欢和这些自诩高贵的权贵交往,反是那向往圣贤的读儿郎颇为投缘,在凛然正气中寻觅流水知音。但夏雪篱……段莹然的余光往右侧一探,他面色淡淡,一如那日的公子风华,只可惜……似是感受到段莹然的视线,夏雪篱放下杯盏微微一笑,段莹然赶紧收回视线,耳根却已经泛上了一抹涩意。 只有能打败她的人才是她命定的良人……哎,夏雪篱…… “昭儿,休得无礼。” 阜宁长公主轻斥,“还不向段小姐道歉。” 魏昭面露委屈,眼睛定定地看着盯着段莹然,纵是被母亲疼爱,却也不敢忤逆阜宁长公主,放要开口,只听段莹然轻声道。 “国舅才学确实在莹然之上,小侯爷说得无错,若是承小侯爷之歉,反倒是莹然不是了。” 她这样大大方方地承认与夏雪篱的落差,更显得大气坦荡,和那些性小狭隘只知争宠夺爱的肤浅女子不知可爱多倍,阜宁长公主微微抬眸,她与驸马镇守边关多年,性中自然也沾染上男儿志在四方的恣意潇洒,回到京城后闭门不出,一方是不想再惹尘埃,图几年清净日子,另一方面,却也是因和京中那些扭捏作态的女人们实在话不投机,如此今日居然能碰到一个投缘的,不由多看了几眼。 “段小姐果然难得,这惊世之风也是实质所归。” 说完,她轻轻一抬手,身后一个胖矮的妇人已是走到段莹然跟前,手中拿着一方红漆雕花的浅匣,里面放着一柄小小的水晶面镜,一看就是番邦进攻的珍品。水晶难得,虽说在座的诸位均是权臣贵胄,但此物一出,还是不由得惊叹。特别是一些女眷,已是掩不住羡慕。 “宝镜配美人,本宫颜色衰退,就不浪费这等好物了。” 段莹然也不推辞,大大方方地谢过收好。 接着阜宁长公主干脆拉段莹然一块坐在上首,问了些年龄几何、是否婚配等家长里短妇人皆爱的八卦,段莹然一一作答,再得知段莹然居然还未许人,阜宁长公主展颜。 “今日本宫请的宾客中也有许多未曾娶妻的少年郎,莹然若是中意谁,可别藏着掖着,若是不好开口,本宫这个老婆子自是站你这边的。” 段莹然淡定从容的面上终于出现了女子的羞怯,她视线往下遥遥一望,却又是不经意地往夏雪篱那边瞅了一瞅。这一次夏雪篱没有看她,反而是从桌上捻起一枚春果送到旁边的女子口中,那女子樱唇一张,竟在大庭广众之下受了,丝不知回避躲嫌…… 段莹然心中哼了一哼,转过眼睛。 梅馥一口咽下那个果实,夏雪篱的指尖却还没有离开的意思,她赶紧伸手推开,指甲上鲜红的玫瑰色放在夏雪篱修长的白色指上分外妖红。 “喂,她在看你呢。” “由她去。” 毕竟有“任务”在身,梅馥从一进公主府就四下寻找段莹然的身影,现在段莹然大出风头,公主又是话里话外要帮她择婿,梅馥更是注意力一刻钟都不敢放松。方观察到段莹然目光往这边飘来,梅馥心中雀跃的同时又闪过一丝惆怅,可捕捉到她眼中轻不可察的一丝厌意,梅馥心中一紧。 “她刚才看你好像不是很高兴啊,莫不是讨厌你了?” “或许是吧。”夏雪篱摊开双手,无所谓道。“讨厌便讨厌吧。” “……她不是你看上的么?你不会就放弃了吧?” “娉娉是希望我放弃还是不放弃?” 夏雪篱展开扇子,声音中听不出情绪。 梅馥看了看上首的段莹然,她与公主并坐,不时点头微笑,炫目刺眼,梅馥心中涌出些微自卑感。 “……她或许是你的命定之人……”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夏雪篱笑着起身,长公主府中人已是引着众人到了公主的私家花圃。梅馥跟在后面重重一跺脚,不是你扛着一把琴过来干什么? 花圃里花团锦簇,里面大大小小的茶花放了一片,众人啧啧称赞。梅馥随便瞟了一眼,确确是姹紫嫣红,不过这里面名品却不过几株。梅家之前对花艺也涉足,只不过几个哥哥都不大感冒,最后种花的梅家别院还是她的嫁妆之一。客人中自然也有人精通此道,虽不见赞叹,但也都给足了阜宁长公主面子,一路轻语闲聊,目光中却不时地探向整个宴中风头出尽的段莹然。 公主唯有与她交好,那是不是代表着她的倾向也能些许代表公主的意思?特别是方才公主还别有深意地问及她的婚姻大事…… 果然没过多久,长公主府中便有人过来请夏雪篱,只说亭台小叙。梅馥方要跟上,已被来人阻止。 “这位夫人,我家公主只邀请国舅一人,那边茶花开得不错,不如奴婢带您去看看。” 切,谁想去啊! 梅馥腹诽了一下,面上却还是笑着拒绝。在夏雪篱侧目浅笑中,梅馥发现此番被请走的均是一些未曾婚配的男子,居然包括林殊同,而再往另一边看去,顾少元竟也名列其中!瞟见沈冰柔面上刻意做出从容大度的姿态,梅馥心中冷笑,装吧装吧,别动了胎气。 那沈冰柔在顾少元跟前撒了一会娇,本想扯谎说不适让顾少元与她回府,但看顾少元坚决的样子,又退却了。梅馥她从未放在眼里,但是这段莹然……那日赛诗会上让她颜面尽失,若是顾少元对她有意…… 沈冰柔打了个寒颤,论家世人品……和段莹然一比,自己…… 她恨恨地捏碎了一朵含苞的月季,花瓣在她指节中蹂躏散开,瞬时散落。听到身后一声冷笑,沈冰柔惊异回头,怎么忘了,现在可是公主府,若是被有心之人…… 可那方强作的端庄神情却在那张清丽容颜映入眼帘时倏地僵住,脸孔霎时扭曲,沈冰柔面色一黑。 “原来是你!” “对哦,是我。”梅馥也不靠近,在离她三米之处停住。“这花前一秒还惹人垂怜可爱,殊不知是哪里得罪了顾二夫人,竟被二夫人生生折毁了去。” 沈冰柔一口银牙咬紧下唇,竟是没有反驳,手却不由地伸向那突起的腹部。 梅馥笑看她的动作,也注意到身后一群女眷说说笑笑由远及近。她俩现在站的位置正是一丛月季花海边缘,因花木极高,掩住了后面一方水池,自然也挡住了前方方向。 突然,沈冰柔惊呼一声扶着花树软软倒下。 “娉夫人你怎么……“ 话还没有出口,竟见梅馥一个箭步冲到跟前,伸手捂住她的口鼻,竟是抱着她双双向后倒去。沈冰柔完全没有料到那个柔柔弱弱的女子竟有如此力气,这一俯冲,完全措不及防,只听噗通一声,两人撞开那并不结实的花枝,猛地栽倒落水。 水花上溅,梅馥一个纵身把她压到水下,松开捂她嘴的那只手,一把按住她的后脑,沈冰柔的脸瞬间就被她侵入水中。早在沈冰柔花船设计自己跳水的时候,梅馥就知道沈冰柔不会水。这番变故,沈冰柔完全来不及反应,她拼命挣扎,伸手踢腿四下乱晃,可那娇养读诗的身子,哪是梅馥这样慈济堂混过、采石场干过之人的对手,方想惊呼,刚一张口那池水便已呼啦啦灌入口中。偏生她今天为了艳压群芳,穿得衣服更是垂曳冗长,里三层,外三层,在水中一泡,那美丽的衣摆吸饱分量,衣袖裙摆四下乱窜,犹如水草一样把她越缠越紧,只几晃,便没了力气。 梅馥本也就想收拾她一下,先前此人故意假装跌倒明显想栽赃自己。虽然恨及此人,可还不打算就这么早出手,打草惊蛇。 前面人显是发现了这边的动静,听到脚步声逐渐靠近,梅馥方想松手,也假装自己溺水晕过去。可手刚放开,无意中就触到了沈冰柔突起的肚子,梅馥脑中轰然,胸口钝痛。 自己……何不是也曾有过一个孩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抱恨返 遇一人白首,择一城终老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自己……何不是也曾有过一个孩子…… 一想到自己家破人亡,顾少元和沈冰柔这对狗男女却占了自己的嫁妆,颠鸾倒凤,梅馥眼中闪过一丝狠戾,那松开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紧握成拳,下一秒便重重地击到了那拱起的肚子上…… 可拳头一落下,那触感却让梅馥心中一震。 软绵绵的……却不似皮肉的弹性。梅馥脑中一闪,一只手快速地扯开沈冰柔的腰带,一只浸满水的棉花软枕便拉了出来。梅馥眼疾手快,一把捞起软枕丢上岸边,同时推着沈冰柔的身子往岸边靠去,听见前面花枝扒开,梅馥张了张嘴,使出浑身力气把沈冰柔推过去,虚弱地吐出两个字“救命”,便也装作人事不省,身体一重晕了过去,。 为了方便别人施救,梅馥还特地选了个靠岸的位置装晕。听到众人先把沈冰柔拉了上去,待听到一番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后,梅馥知道,大概是沈冰柔那突然平坦的肚子被人发现了。 果然下一秒,只听一个女声突然响起。 “看那个——” 花丛中,一直湿透的白色软枕静静躺着,众人顿时恍悟过来。 “没想到这顾二夫人竟是拿那个塞肚子……” “我就说,才几个月,肚子怎么可能就那么大,那日我问她,她还说保不定是怀了双生子呢……” …… 众人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语忙着数落沈冰柔的不是。 此女长相柔弱,平素又以京城第一才女居之,混贵女圈向来自持清高,早让众女看不顺眼。那日被段莹然打脸,无一不暗暗称快,现在赫然发现这个“假肚子”,更是乐见她丢人。 梅馥听到她们的声声厉讨,心中当然高兴,但是下一秒,一个水花袭来,才发现处境不妙。 姐姐们,池子里还泡着另外一个人呢……你们不会忘记了吧?!只可惜之前装晕,总不能一下子醒过来自己游过去? 梅馥正暗暗叫苦,脑中飞快地思索着后面的动作。突然手臂一紧,梅馥只觉得身体一轻,竟是被人捞住腾空而起。 这一拉一扯,不过转瞬,等岸边的众人都反应过来时,梅馥也发现了不对。鼻端淡淡竹香,什么东西瞬间落到了她的身上,一只手横过她的腰,把她拦腰抱起…… ……等等,拦腰抱起? 梅馥脑中轰然,那力道,完全不似女子。女眷落水,顾及声名,怎么说也应该由婢女或仆妇来救人吧。而岸边此刻顿时鸦雀无声,梅馥身体不由一僵,真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本朝男女大防虽不古板严格,但是一个他人之妾,浑身湿透被陌生男人抱在怀中,若是换做礼数严格的人家,不是被乱棍打死,便是转赠他人。 像是要证实她心中猜测,只听头顶一声轻笑,随即一道男声响起。 “厢房在哪,还不带路。” 那声音清朗,却又带着三分玩味,且明明是客人身份,竟是坦然吩咐,俨然像在自家宅院。但在场人似乎也不觉得突兀怪,呆愣了几秒,长公主府中的仆妇便上前一步,躬身道。 “阁主,请随老奴来。” 阁主?!之前就觉得那声音有些熟悉,但却想不出是谁,这阁主一出,梅馥心中一咯噔,莫不是…… 感受到抱着自己的人往前走动,梅馥内心挣扎,却还是掩不住好偷偷睁开了一缝。头顶上的人敏锐的感受到了她的动作,四目相触时,梅馥心中一慌,飞快地闭起了眼睛。 白鹤轩,怎么会是他?不过是一个商人,怎么会在长公主府,难不成他也是阜宁长公主的座上客? 梅馥心中飘过无数多个疑问,白鹤轩动作却一顿,只听吱呀一声,木门一个开合,显是白鹤轩迈过门槛,抱着梅馥进了一个房间,便把她放在一个长榻上。 听到一阵窸窣,门终于关了,梅馥松了一口气,赶紧从榻上一跃而起,丢开身上覆着的黑色袍子,梅馥皱眉狠狠地挤了挤自己衣襟上的水,可完全没有任何作用,那布料依旧紧紧地贴在身上。 “怎么就没有一件衣服?” 梅馥环顾四周,懊恼地坐在榻上。这屋子像一间客房,除去一桌一床,竟是什么都没有。突然,又是吱呀一声,梅馥警觉地跳起,飞快地把地上那件黑色外袍捞起,裹在身上。 “谁?” “自然是我。” 那声音说得再自然不过,仿佛两人已经是相识多时,关系不浅。 梅馥看着那道修长的身影跨过门槛,背手再度合上门,裹紧衣裳忍不住往后退了一退,面色一寒。 “你,你怎么进来了?把衣裳放好,可以出去了!” 白鹤轩却对梅馥的愤怒置若罔闻,他一改那日的恪守有礼,竟是像个登徒子一样朝前一步,逐渐把梅馥逼到了房间的角落,退无可退。 “你,你到底要干什么?” 白鹤轩身量比梅馥足足高了一个头,此刻两人一上一下,梅馥完全被他的身影笼罩,那迫人的气势,从那似笑非笑的微挑凤目中流出,竟无端让人心下一紧。 梅馥强作镇定,板起脸道。 “你逾越了,我可是国舅府的娉夫人!” “我向国舅要了你如何?” 白鹤轩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挑起梅馥下巴。 “那日鹤轩在窗前看到夫人帷帽滑落,竟一下子过目难忘,这几日每晚均是夫人入梦,夫人反正也被鹤轩看了……” 他视线暧/昧地在梅馥身上穿梭,视线火热,仿佛梅馥现在不着寸缕。 “不如……今日便过来,可谓遇一人白首,择一城终老,以解鹤轩相思之苦。” “鹤轩为谁受了相思之苦啊?也说给我听听。” 一道凉凉的声音穿插进来,两人方回过头去,雕花门已被推开,夏雪篱摇扇走近,解下披风罩在梅馥肩上,责备。 “我才不在一会,就调皮跑去弄水,幸而有鹤轩在旁,不然可怎生是好?” 那语气满是宠/溺,梅馥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想到白鹤轩还在,忙后退一步躲开他的亲昵。 白鹤轩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趁机上前一步对夏雪篱抱拳道。 “既然国舅垂问,那鹤轩少不得实话实说了,鹤轩对娉姬一见倾心,欲娶她为妻,国舅若肯成全,任凭什么条件,鹤轩定竭尽所能办到。” 梅馥本以为他出言调/戏自己也就罢了,没想到他居然真敢在夏雪篱面前开口,震惊得好半天都合不上嘴,结结巴巴道。 “你……你莫不是疯了吧?” “若说是疯了,也是为了娉姬你而疯。“ 这肉麻的,梅馥抽抽嘴角,竟无言以对,突感背后凉飕飕的,不由打了个寒颤,回头去看夏雪篱。 夏雪篱沉默半晌,眯起一双凤眼,笑道。 “鹤轩说笑,以鹤轩的身份家世,何至于娶一介妾室为妻?我这娉娉天性愚钝,鹤轩再乱开玩笑,她会当真。” “鹤轩并非戏言,心爱便无价,与身份家世无关,鹤轩本就是方外之人,从不在乎这些。” 说着,他深深看了梅馥一眼,梅馥面皮再抽了抽。 大雪压梅的折扇啪地一下展开,挡住了梅馥视线,夏雪篱轻飘飘道。 “既然鹤轩如此爱她,我岂有不成全的道理……” 梅馥猛地一惊,万万没想到这句话会从夏雪篱口中说出,她登时咬紧牙关,死死盯住他。 夏雪篱一笑。 “说起条件,倒也不难,一株盛开的优昙婆罗花即可,若能取来,我便答应将娉姬送给你。” 话音刚落,梅馥紧敛的双眉缓缓舒展。 优昙花者,此言灵瑞,三千年一现,世上几乎无人见过,说白了,就是个传说,哪里去找?而且在传说中,优昙树生长在炎热的南方岛屿上,高百余丈,花生于树干,离树即死,就算真找到优昙婆罗花,总不能连着那苍天大树一道运来吧? 夏雪篱分明就是不好直接拒绝,随便寻了个难题让白鹤轩下台而已。 不料白鹤轩沉吟片刻,慎重点了点头。 “好,国舅的条件,鹤轩记下了,下次再来拜访,鹤轩会带上聘礼。” 说罢,看着梅馥轻轻一笑,又对夏雪篱欠了欠身,转身离去。 梅馥跟在夏雪篱身后出得房门,夏雪篱面色阴沉,难得不发一语,搞得梅馥很不自在,虽然他不是话多的人,但像今天这样尴尬的沉默还是极少有的,梅馥只好主动寻找话头。 “这个白鹤轩,来历不明,行为怪异,目的一定不简单,主上要不要派人去查查他的底细?” 夏雪篱没有回头,淡淡道。 “查什么?查查他有没有在家中对着你的画像聊表衷肠?” 梅馥一噎,这话阴阳怪气的,听得她极不舒服。 “我可从没有招惹过他!他什么意思我哪知道?” 夏雪篱顿住脚步,叹了口气。 “这么清楚你还不知道?该说你是心思单纯还是生性愚蠢?“ “夏雪篱,你!“ “谁允许你直呼我名讳的?” 见他突然阴沉下来的表情,梅馥第一次感到不知所措,这不是她第一次喊他的名字和他顶嘴,可他从来都是好脾气笑吟吟地,哪里像现在这般色厉内荏过? “不叫就不叫,有什么了不起!” 梅馥也来了气,小声嘀咕几句后,干脆再不和他说话,两人便这样一前一后默然无语地回到花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抱恨返 鞭打渣男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客座之上,空出两个位置,沈冰柔假孕一事被揭破,她醒来后可能觉得无地自容,又哭哭啼啼上演了一出撞墙寻死的戏码,给满座宾客增添了不少谈资,顾少元怒极,竟也不似往常那般宽容劝解,拔腿摔袖便走,丢下沈冰柔上下不得,哭了一会,由玉桃扶着灰溜溜从后院小门走了。 梅馥见在座宾客,包括清流一派都对沈冰柔印象大打折扣,颇有微词,心中不由大快。 沈冰柔,你等着吧,我要一点一点撕下你那张面具,将你最丑恶的那面暴露在人前! 她仰头饮尽杯中的酒,正要续杯时,却见一旁夏雪篱向着对面的段莹然举了举杯,那段莹然也无羞涩闪躲之意,双手盈盈一抬,算是回敬。 梅馥心里那点刚刚升起的快意就像被浇熄的木炭一样,顿时提不起兴致。 看来阜宁长公主这皮条拉得很成功嘛,这都开始遥遥对饮了,呵呵。 酒饮半酣,趁着客人们醺醺然之际,阜宁长公主开口道。 “方才亭台小叙,本宫闻得段小姐精通琴棋画,尤擅琴艺,不如趁此机会,奏上一曲凑趣?” 段莹然起身,照例谦虚了两句,却也不推脱,于是马上有下人来将她面前放酒菜的案桌撤到一旁,换上琴桌,刚招呼着命人备琴,段莹然便开口婉拒。 “不必劳烦,我自己随身带了一张琴的。” 话毕,便有随身丫鬟抱了琴上来,梅馥看那琴布,略觉眼熟,琴布撤开,豁然明白过来,不由得看了夏雪篱一眼。 夏雪篱只是淡然饮酒。 装什么装!一定是刚才亭台小叙时互通款曲了吧!赠琴,赠情,任由谁也要遐想,难怪感觉段莹然回到宴会上时形容有些不同了,一脸光鲜明媚,原来如此…… 梅馥闷闷地喝了口酒,闷闷地听着段莹然在众人面前展示精湛琴艺,闷闷地看着众人对段莹然露出褒扬赞赏。一曲终歇,段莹然盈盈一拜,抱琴施施然退场,在阜宁长公主的夸奖声中,梅馥猛地放下杯子,却在与桌上相触时轻轻放下。她微测过脸,纵然已经有思想准备,却在看到夏雪篱与段莹然视线隔空纠缠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心头一刺。 去去去,不就是个才女嘛,你喜欢你便去娶去! 一个仰脖,那倒满杯中的酒又是被她一口饮下。 如此也不知过了多久,花厅中丝竹乱耳,阜宁长公主虽有意偏袒段莹然,但也不好完全置其他人不顾。今天的宴席中,未婚女眷颇多,虽是赴宴,但显然也是怀了择婿的念头。段莹然琴声方歇,其他女眷在公主的授意之下,更是卯足了劲献艺,一时间更是仙乐飘飘,人比花娇。而作为一个已婚妇人,梅馥也就不凑这个热闹了,一杯接一杯地饮着酒,不多时旁边侍女手中的银壶已空,竟几乎都被她一人喝光了。 从始至终,夏雪篱的眼睛都没有在她身上多停留一秒。梅馥放下杯盏,一时间只觉得自己有些多余。 “夫主,妾有些不适,想先回去了。” 说这话的时候,夏雪篱突然站了起来。他唇边勾了一抹浅笑,目下的殷红泪痣被眼角的柔光覆盖,一时间也显得温暖起来。与此同时,对面的段莹然也离开了座。梅馥注意到空气中两人的视线突然相对,却在下一秒钟浅浅滑开,而后均是默契地各自离席了。 而方才自己的话,似乎没有听见,抑或是根本不想去听?! 梅馥心情焦躁,待夏雪篱走开之后,倏地从座上站起,也一个转身走了。 梅馥来时和夏雪篱共乘一辆马车,现在她突然提前要走,没有国舅的吩咐,连近侍阿九也不在身边,自然调动不了。梅馥也懒得坐车,却是猛地冲进马厩,一个纵身便漂亮地翻身上马,竟是骑走了阿九的坐骑。 国舅府的人在后面看着她策马扬鞭的样子,瞬间有些反应不过来,印象里娉姬都是娇娇怯怯的,软若无骨,貌美无脑,一看便是个依附主子的花瓶。等马儿已经在视线消失,才惊慌道。 “怎,怎么办?” 却在下一秒看到一个影子已飞身跟上。 “那,那不是九爷?” 阿九紧紧跟着梅馥,他扬眉看着这个女子漫无目的骑着自己的马在城里瞎晃悠,也不知过了多久,马上的女人突像是想到了什么,窜到了市集,扯了一块面巾遮住口鼻。阿九正觉得怪,只见梅馥猛地调转马头,却是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有趣。 阿九摸摸下巴,默默跟上。 等梅馥从茶楼包房里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昏暗。为了避人耳目,她在慈济堂外绕了一圈,却始终没有进去。梅馥从袖袋中摸出几个铜板,利索地写了几个字,在街上招了个男童送去。不多一会,一顶蓝色小轿便在茶楼下停住,一个女子粉衣妖娆,袅袅娜娜地上了楼梯。那女人也不敲门,直直推门进来,还未开口,屋里背对她的人却已率先开口。 “三百两,帮我弄个户籍,越快越好。” 封三娘愣了一下,随即便笑了,这样开门见山显是已知自己的底细,于是也不兜着绕着, “成交,三日后取货。” 梅馥点点头,抽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放在桌上。 “这是定金,余款交货时一并付清。” 封三娘捻指收起银票,她见背对自己的女人发髻绾着,一副妇人打扮,她平常不是多话之人,此刻心里却无端涌出一丝好。 “夫人是想要什么户籍?若是有别的要求,价格好商量。” 平常出卖户籍的人,不过都是极穷的平民,但凡有点经营,谁还会把人世间的身份拿去变卖?她这样说,显是侧面炫耀自己的本事,同时也好探一探眼前人的喜好,说不定一不小心就知道了她的身份。 可哪知这位客人却十分干脆,只道一般年轻女子户籍便可,其余要求竟是皆无。封三娘抿了抿唇,笑了一笑也便罢了。 封三娘走后,梅馥又在茶楼里静静呆了一会,好半天才觉得腹内空空,一晃竟已是这个时刻。她不想回国舅府,结了茶钱,下楼牵起马。 外面已是华灯初上,沿街商铺中灯火通明,小商贩摆了一路。梅馥拉着马绳,掏出碎银一路买过去。 糖葫芦,酒糟丸子,黑米糕…… 梅馥边走边吃,胡乱塞着,似乎要把胃部填满才会更好受点。终于,等梅馥吃完最后一片云片糕,实在塞不进去了,这才发现自己竟已不知不觉走到了西陵湖边。此刻夜色烂漫,除去一般的客船,现下里也泊了不少花船,不少薄装女子正倚栏而立,眼神却时不时在船下游走的公子间徘徊。 梅馥胸口一痛,也是这里,自己傻缺给沈冰柔牵线做媒,不想被她设计,一步一步再无退路。 水光潋滟,依旧是一派浮华,可那景上之人却已是薄如尘埃。梅馥摇摇头,这故地重游让她心情越发沉重。三个哥哥下落不明,而自己孑然一人,飘零无依……她扯下遮颜的面巾,一瞬间只觉得眼睛有些湿润。 就在这时,对面花船二楼轩窗猛地被推开,摇摇晃晃掠过一个白衣男子,一个猛砸,差点从窗台上跌落,还好后面急急跑来两个人一左一右把他拉住,才避免了落水之苦。 梅馥摇摇头,想必又是一个天涯失意人。纵使天不遂愿,但沉迷酒色,寻死觅活,一味逃避那算什么。梅馥唇边漾出一丝苦笑,心中的打算愈发坚定。她拍拍衣裳站起来,眼风却又不由自主地往那二楼看去。 白衣男子还未离去,他倚在窗前,这时一个女子也挤到窗前,眼看两人就要贴上,可那男人却伸手一把把她推开。转瞬间,窗前只剩他一人。白衣男子转过身,眼色迷乱,目光迷茫地看着水面上月亮的倒影,突然他眼睛一转,不期然地竟与对上了树下梅馥的视线。 你站在船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船下看你…… 而梅馥早在他看过来时已经惊住。 顾少元……这个跌跌撞撞醉得狼狈的人竟然是顾少元?! 看到这一幕,梅馥心中不但没有丝毫快意,一时竟还有些发苦。这就是她曾经深爱过的顾少元?他一向自诩清高读人,平素生活都是过得守礼克制,如何会放纵自己不顾一切颓然宣泄。 不过早在他坚持要娶沈冰柔进门,就应该做好这样的准备。想到这里,梅馥唇边勾起一抹冷笑,她最后看了那扇打开的轩窗,顾少元已不见了踪迹,想必已是纵情花海,沉迷酒色了吧? 也好…… 梅馥再不看一眼,转身上马,可就在她拉起马绳,正要离去时,身后一声断人肠的呼唤让她身体一僵。 “阿馥……” 见前面的女子停住,顾少元心中开怀。他不顾脚步虚浮,踉跄地奔向那女子,却在几乎手要探向马儿时,女子狠狠地一扬马鞭。 “顾相,你又认错人了!” 那声音娇软绵柔,却带着说不出的色厉内茌。顾少元一愣,方涌出些许神采的眼睛再看向上方那抹俏影时又涣散开来,他醉眼朦胧,竟是不顾形象一下子跪地伸手扯住了梅馥马镫上的脚踝。 “阿馥……你别逗我了……明明是你……对不对……我好想你……别离开我……” “混蛋,放手!” “不放……”顾少元身体颤了颤,却是越发地抱紧。 “为什么每次你看我的时候都带着恨意……阿馥……明明是你对不对……不要逗我了……” 他嘴里呢喃,手也不停歇着,竟是想艰难往上攀爬,试图爬上马背。梅馥料到他的意图,眼中闪过一丝厌意。眼看闻声而来的人越来越多,她狠狠地举起马鞭朝着身后人重重一挥。 “混蛋!” 说完,再不顾身后人,策马远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抱恨返 我要离开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国舅府,阿九已先梅馥一步回来了。他简要地把梅馥约见慈济堂的人,并在西陵湖边夜遇顾少元的事说了。见夏雪篱神色不变,阿九不动声色又添油加醋地把顾少元醉酒错认,梅馥挥鞭痛打的事轻描淡写带过。 夏雪篱淡淡听完,竟是叹了一口气。 “阿九,你说她到底在想什么?” “属下不知。”阿九心中翻了个白眼,这一段时日,夏雪篱都不知和他探讨了多少关于女人的事,但是让他这样一个对女人的亲密认识仅仅停留在自家老娘身上的人而言,是多么艰涩的领悟。 夏雪篱摇摇头,大概也是觉得自己的问题实在可笑。 “她回来了吗?” “想必……应该……差不多……回来了吧……”阿九有些不确定,这一下子才后悔自己回来得太早,万一这女人今夜跑路了,自己的马岂不是就白白丢了?!那可是他好不容易看中,夏雪篱赏给他的好马啊,若是一下子没了,让他如何不心疼。 就在阿九暗自懊恼时,只听门外丫鬟轻声禀报。 “国舅,娉夫人求见。” 阿九眼睛一亮,而夏雪篱却只是呆了一呆,神色一瞬间有些凝重。 “我乏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 阿九不解,他不知今日公主宴上发生的事,心中暗道不是前一秒还心心念念,怎么现在本尊送到门口又一句话就打发了,说不见就不见?他看着夏雪篱抬手让自己退下,正想多嘴两句,忽听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阿九无端一喜,耳边梅馥不敬的声音已经响起。 “夏雪篱,给我一炷香时间!” 阿九耳尖一动,他看夏雪篱目光变幻了一下,竟是没有发令让自己赶走梅馥,于是自作主张,打算狐假虎威地替主收拾下这个没大没小的臭女人,夏雪篱的声音突然响起。 “阿九,你先下去吧。” “啊?!”阿九愤懑,最终只得不甘地看了一眼梅馥,退了出去。 阿九走后,房间中只剩下夏雪篱和她二人。听到雕花木门被合上的声音,梅馥心中一颤,却是马上镇定下来,她抬头看了看夏雪篱面无表情的脸, “夏雪篱,我想走。” 只淡淡几个字,却让房间中的气氛霎时更僵了几分。 “走?”夏雪篱唇角一勾,无声地笑起来。 “国舅府岂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他突然站起来,向梅馥走近,越来越近,却还在两人离着几步的距离突然停下。 “你把国舅府当什么了?梅馥。”最后那几个字,几乎是咬牙切齿的。 梅馥一愣,惊异于他突然波动的情绪。显是已习惯了他多数的从容淡定,今日的夏雪篱……竟让她有些陌生。 “梅馥,我救你一命,写下契约,这就是你们梅家的信义之道吗?” 夏雪篱冷眼看着梅馥,从怀中陡然抽出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绢纸,他轻轻抖开,上面两个龙飞凤舞的落款霎时让梅馥呼吸一窒,像一记耳光,敲打着她的骄傲。 这不就是那日在慈济堂大火中,她向夏雪篱求来的一纸空白契约? 夏雪篱显是拿捏住她的性子,拿出这个顺便还提及梅家的家训。在梅家还没有覆灭之前,梅长安每每和几个儿女念叨,都会提及做人要讲究诚信,往事如波,梅馥有些恍惚,夏雪篱只是轻轻出手,就轻易打中了她的七寸。她紧抿住唇,好不容易才压制住眼中翻涌的泪意,连牙齿把唇咬出一道血口似都没发现。 “怎么,不说话了?” 夏雪篱似已不再掩饰情绪。他冷笑一声,把绢纸重重丢在梅馥的脸上。 “既然想走,那这个东西你如何交代呢?梅馥。” “我……我……”梅馥张了张嘴,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哑巴了?”夏雪篱哼了一声,那柔和的双眼却像一柄剑,逼问着梅馥的答案。 “我……”梅馥往后退了一步,语气却是软了下来。“我于主上,无非排忧解闷的玩意。主上于我有救命之恩,等我报了仇,重振了梅家,这命主上若是还看得上,尽管拿去。” 白日里夏雪离的冷漠无视如当头一棒敲在心上,那一刻,梅馥惊然回觉,自己竟然平白无故间耽搁了那么多时日,这几个月,除了平添了个新身份,别的竟什么都没有做……到头来,那偶然纷乱的心竟还成了一个笑话。 “报仇?重振梅家?”夏雪篱唇边扬起一丝嘲讽。 “梅馥,看来是我对你太好了。” 他突然逼近梅馥,伸手勾起了她的下巴。梅馥吃痛,她万万没有料到夏雪篱有这么大的力气,平日里看他身体柔弱,可此时只两根手指,竟已把她钳制住。 “知道胡人怎么驯服烈马吗?鞭打,若是不服继续鞭打,直到身心服帖为止……” 说这话时,夏雪篱睫毛轻颤,目下的那颗殷红泪痣似乎也像活了一般,如一滴血泪,震得梅馥心中一阵紧缩。 夏雪篱死死盯着梅馥,目中闪过一丝哀伤。 “我真是……一开始就应该……” 他突然猛地咳嗽,一个手松,梅馥趁机从他手臂下逃出。 他刚才的眼神太过狠戾,太过残忍,太过绝望……梅馥有些害怕。她往后退了一步,紧紧抱住自己的身子。 “夏雪篱,我是来报仇的,不是和你消磨时光,看你追女人的!” 话才出口,梅馥就觉得有些不妥,夏雪篱却先她一步笑出声来。 “原来如此……” “什么原来如此?!”梅馥叫出声来。“夏雪篱,我要走。说出来你到底要怎样,才能放我走?” “放你走?” 夏雪篱的唇边已经溢出了一丝血迹,可他却没有把它擦去,映着他有些苍白的脸,竟透出一股妖媚诡异的美来,仿佛一切尽在掌握,肆由吞噬。 “想走,那也容易。” 夏雪篱逼近梅馥,一下子捉住她欲躲闪的手,放到唇边轻轻一吻。 “再陪我一夜,那张契约便一笔勾销。” ……什么?! 梅馥倏地睁大眼睛,完全没料到那张清隽得有些魅惑的容颜竟提出这样的条件? 好半天,梅馥紧抿的唇才迸出几个字。 “你……卑鄙……” 夏雪篱却恶劣地笑了,他松开手,好以整暇地盯着梅馥。像打量一只受伤的小动物。 “我从未没说过我不卑鄙,还是……你这么难过是以为我会无条件地帮你?像戏文里演的那些荒诞故事一般?” 梅馥被问得说不出半句话来。这一开始本就是一场交易,在最初她也不断提醒自己要恪守本分,保持距离,可为什么越到最好,有些东西却变得越让人……无法掌控? 夏雪篱欣赏着梅馥失措却又茫然倔强的眼睛,笑得玩味。 “既然你想走,那有始有终,怎么来便怎么走吧。” 话音刚落,夏雪篱脸上已是红了一片。这一巴掌,梅馥用尽了全力,夏雪篱被打得头偏了过去,唇角一大口血涌出,霎时把那翩白的衣袍染上星点红色。 梅馥抬着手,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幕,眼眶中的泪水再也止不住滚滚滑落,,她退无可退,只得紧紧贴着墙角,终于忍不住抱头痛哭。 ……这就是现实……活生生、血淋淋的现实……当初她用一夜换得了两个哥哥平安,现在夏雪篱再用一夜放他自由……这本来就很正常对不对……说白了,这场交易她并没有怎么吃亏,可是为什么,她竟然会那么难过…… 与此同时,阿九已经推门进入。方才的声音太过明显,一进门就看到夏雪篱偏头唇角流血,一副狼狈的样子,霎时明白了过来。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梅馥跟前,轻轻抬手,便把梅馥从地上像提一只小猫那样拎起。 “活腻了,臭婆娘!” 梅馥任由他的动作,许是知道反抗也没有作用,只一味默默流泪。 阿九哼了一哼,转头向夏雪篱道。 “主子,怎么办?” 夏雪篱眼神一凝,视线平静地落在梅馥的脸上。那迫人心弦绝色的容颜此刻却略显苍白,让人忍不住黯然神伤。 终于,他拉了拉外袍转过身体,疲惫地挥挥手。 “先下去吧,我累了。” 阿九拎着梅馥回到她的清芷居,怒气冲冲将她摔在地上,箐儿错愕地跑过来扶起梅馥,还没来得及开口,阿九已转身走了,并毅然将院子反锁,主仆两人被锁在清芷居,一整天无人过问,连送饭的仆役也不曾来。 箐儿深知夏雪篱对梅馥的宠信,让她在国舅府中地位十分特殊,连夏雪篱身边德高望重的老管家也不敢轻易得罪她,阿九虽然平素言语不尊敬,却也不敢对她动粗,这次如此,必然是梅馥彻底触怒了夏雪篱。 她不由心急如焚,而梅馥却没事人一样,该干嘛干嘛,任由她在旁边磨破嘴皮劝她低头向夏雪篱认错,梅馥都充耳不闻,入夜以后,梅馥拿着小刀在灯下将一根长木棍削尖,箐儿不知道她想干吗,便杵着下巴陪坐在梅馥身边,屋中极其安静,直到两人肚子咕噜噜一阵响,彼此对望一眼,都有些尴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抱恨返 是利用还是喜欢?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梅馥突然提着尖木棍,起身出去了,再回来的时候,手里的木棍竟上叉着只死鸟……箐儿眯起眼仔细一看,吓得汗毛倒竖。 那、那不是主上特意送给夫人养在院子里的白鹭鸶吗? “夫、夫人,这使不得的!” 梅馥瞪了她一眼。 “有什么使不得?来,帮我一起把它烤了!” 梅馥折断了房中的几把沉香木椅用作燃料,在院子里生起火,将那鹭鸶烤了,撕下一块递给箐儿,箐儿咬得战战兢兢。 她总觉得对面撕咬鹭鸶肉的梅馥特别凶狠,那目光,好像她手中的鹭鸶是主上一样。 想到这里,箐儿打了个寒颤,她知道夫人现在这些行为纯粹是在和主上置气,不能任由事态这样发展下去,夫人她,可能根本不了解主上…… 箐儿刚欲开口,墙头上突然跃下一道人影,梅馥丢下鹭鸶肉,拉着她猛地站起来,那高大的人影带下来的劲风竟差点将火扑灭。 来人伸出一只大手,猛然扼住梅馥脖子,将她压制在身后的树干上。 箐儿吓得惊叫,借着火光,她终于看清那人,松了口气的同时更加惊愕。 “九爷!你要掐死夫人了!” 阿九似未听闻,他掐着梅馥脖子,目眦欲裂,怒目中似要喷出火来。 “你这婆娘竟然还有闲心在这里烤肉……” 梅馥一张脸涨红发紫,双目却冷冷然看着他,阿九更怒,看也不看便将她往火堆旁边摔,梅馥就手一撑,手掌刚好杵在滚烫的火炭上,忍不住一声惨叫,收回手时,芊芊手指已是皮焦肉烂。 箐儿吓得六魂无主,连忙进屋中去取湿帕子和药箱。 梅馥低头望着手掌,双唇颤抖,猛地抬起头来,目光一如当初在慈济堂时那般狠绝。 “夏雪篱让你来的?” 阿九哼了声,眼中怒色未褪。 “是你活该!” 箐儿回来的时候,梅馥正站在院子里,对着烫烂的手掌喃喃冷笑。 “狼就是狼,逢场做戏,消遣时光而已,梅馥,难道你还当真了不成?若真为此变成只温驯的绵羊,任他驱使,可不又是走上了当初的老路?” 箐儿拉过梅馥的手,替她上药,看着那触目惊心的烫伤,她的心不由沉了沉。 她当初一时被夏雪篱的美貌所迷,犯了不敬之罪,差点被活活冻死,只因梅馥一念不忍死里逃生,重新跟在夏雪篱身边的几个月,才开始真正见识他的手段,也彻底了断了对他的遐想。 主上从来不是什么好脾气的谦谦君子,他高兴的时候,或许会宠着你惯着你,但你若是恃宠而骄,踩到他的底线,就别怪他翻脸无情了。 夏氏于前朝乃是四大望族之首,只因乱世中看走了眼,资助了本朝太祖的死对头,后来太祖得天下后,便寻着各种由头打压夏氏,夏家男儿在朝为官从来得不到重用,女子均被除去入宫侍奉的资格。到当今这一带,已是江河日下,穷途末路。 夏雪虞本来是没有机会成为嫔妃的,因为她没有待选入宫的资格,是她弟弟夏雪篱,趁先帝到灵犀寺还愿,带着姐姐闯了圣驾,这一闯,夏氏从此得见天日。 这其实是一种很冒险的做法,就算不被当作刺客,又或许没有赢得先帝的青睐,很可能姐弟两人都会丧命,据说先帝命二人抬头时,夏雪虞怕得瑟瑟发抖,而只有十一岁的夏雪篱却面含微笑,对于先帝的问话对答如流。 据说当年的太后,先帝的生母曾感叹过,夏家女儿心气简单,掀不起大波澜,但她弟弟城府太深,留着只怕会是个祸害,只因他长得实在貌美过人,所以几次都没有狠心将他除去,以致成了今日让他夏氏掌权,把握朝纲的局面。 夏雪篱不是什么纨绔公子,他是夏氏唯一的继承人,背负着复兴夏氏的使命,他背地里做过的事,双手沾染过的血,梅馥听人说过,却没有亲眼所见,她根本不知道他徐徐微笑之后,是踏过多少修罗场的怨毒。 梅馥抬眼望向明月,冷风拂面,从未如此刻般清醒。 阿九坐在梁上,睁着双眼一动不动盯着底下那顶华帐。 鸡鸣三遍,天光微明,帐子动了动,内里传来轻微的咳嗽声,阿九瞬间跃了下来,掀开帐子,扶夏雪篱坐起来。 他面白如纸,唇边有丝乌黑血迹,阿九心惊,忙将床头多宝格中药丸翻出喂他服下,又一掌推向他的后背,替他输入源源不断的真气,片刻后,夏雪篱面色方回转过来。 阿九犹豫了一下,还是道。 “主子,何必为那蠢女人置气……要知道服用这药,最忌讳伤心动怒,昨夜差点就……” 夏雪篱闭眼不答,半晌,突然道。 “阿九,我是不是不像好人?“ 阿九表情一滞,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主上他长得倒是一派无邪,可硬要说是好人,还是有点昧着良心,他是个实诚人,纵然对夏雪篱忠心耿耿,这种谎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夏雪篱见状,淡淡一笑。 “众人口中不择手段,卑鄙无耻的奸臣,在她眼中,自然也是如此吧?” 提到梅馥,阿九腹中便是一肚子的火。 “主上就算不是好人,对她却是仁至义尽,不能更好了,是她自己眼瞎!” 话一出口,才自知失言,微咳一声,去看夏雪篱脸色。 夏雪篱却没有介意阿九的话,起身披上衣裳。 “听说你关了她一天一夜,够了,放她出来吧。” 阿九不服。 “主子!” “还不快去?” 清芷居,梅馥立在如霞蒸蔚的杏花树下,正抬头望着高墙大院外的蓝天,忽闻院外锁头响动,转过头去,阿九已将门踢朝一边,冷着脸走进来。 梅馥看见他,左手的烫伤隐隐作痛,亦是露出怒容。 阿九没有理会,侧身站定,门外缓缓走进一个人来。 新月清晕,花堆雪树,夏雪篱穿着宽大的冰丝白袍,犹如一片洁白的云悠悠飘进来。 梅馥不动不退,像一只戒备的野兽紧盯着他一步步向自己走来。 “晨起赏花,看来娉娉心情不错!” 见他似什么事也未发生过一般笑语亲昵,梅馥心中冷哼。 他们这些人,朝堂之上尔虞我诈,笑里藏刀,演技好得不得了,若自己真以为他是不计前嫌来示好的,那就真是蠢到家了。 “主上看上去神清气爽,想来心情也是不错。” 夏雪篱薄唇微勾,向梅馥伸出右手。 “既然大家心情都不错,不如娉娉陪我进宫一趟。” “好啊!” 梅馥亲昵地走上来挽住他的胳膊。 小跑出来奉茶的箐儿见了这一幕,惊得脚下打滑,茶盏摔了个粉碎,她刚跪下准备告罪,那两人却已相偎出了清芷居。 箐儿怔怔抬头,心底升腾着一股深深的不安。 马车中,一片死寂,夏雪篱绝口不提昨日之事,梅馥便也装傻,但虚情假意始终无法弥补裂痕,气氛很是沉闷,为了避免与夏雪篱目光相触,梅馥左手挑起车帘,默默望向车窗外的闹市。 夏雪篱狭长凤目微挑,突然问。 “你的手怎么了?” 梅馥这才想起自己缠着纱布的左手,心中冷笑,不都是拜你所赐吗? 她放下车帘,将手往袖中一藏。 “没什么,生火不小心烫了而已。” 夏雪篱眉头一皱,伸手拉过她的袖子,强迫她将伤手露出来。 “春日天暖,你生火干什么?想烧了我的清芷居?” 梅馥猛地抽回手,一笑。 “贱妾岂敢?不过是昨夜饿得慌,烤了只鹭鸶。” 夏雪篱闻言变色。 清芷居的白鹭鸶是他与梅馥在江南沉月湖边捉到的,梅馥还打趣说这鸟形态优雅,很像主上,夏雪篱便专程将它送到清芷居给梅馥。 梅馥察觉夏雪篱目光有异,抬眸对上他森冷的眼眸,不觉打了个寒颤,偏过头去。 一直到皇宫,两人之间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梅馥便恪守本分跟在夏雪篱身后。 马车径直入了宫门,或许是风和日丽,夏雪篱难得没有乘轿,一路步行至小皇帝寝宫,梅馥记得来时曾有探子禀报过夏雪篱,说今日阜宁长公主会带儿子前去觐见小皇帝,小皇帝和夏雪篱一向不和,若是负气说了什么,对长公主的立场恐怕深有影响。 夏雪篱通过段莹然和长公主建立起来的良好关系岂容破坏? 梅馥知道他的用意,但他正和段莹然眉来眼去,就不该总带着自己这个“宠姬”才是,有意撮合他们的长公主看到也不会高兴,除非,他有别的目的。 果然,夏雪篱在进殿之前,低声道。 “皇上对你很有好感,一会我有事同长公主相商,你要想办法绊住皇上。” 梅馥心中暗惊,小皇帝对自己有好感这事,他是怎么知道的?看来他的探子,并不只是安插在淮王顾少元这些人身边,就连自己也…… 梅馥心冷的同时,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他对她好,果然是因为她还有利用价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抱恨返 君无戏言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国舅前来觐见!” 夏雪篱也不等通传,太监的唱诺声还未落定便悠然进了小皇帝寝宫。 寝宫内,小皇帝李玥坐于龙椅之中,阜宁长公主带着儿子魏昭在客座,三人似正在聊天,小皇帝见夏雪篱进来,眉间隐有紧张之色,竟不自觉站了起来。 “皇上怎的一惊一乍的?不过是你的舅舅。” 阜宁长公主面含微笑,话中却有别样的暗示,小皇帝定了定神,重新坐下。 “舅舅怎么来了?” 夏雪篱对长公主欠了欠身,长公主点头,身边魏昭起身对夏雪篱一揖,目中闪动着兴奋神色,夏雪篱笑了笑,转头对小皇帝道。 “听说皇上近日染了风寒,臣记挂得紧,不知皇上可好些了?“ 小皇帝面上一讪,闪躲间目光与梅馥相触,脸红了红,梅馥便知道他定是又借此去找香苧了,不由抿嘴忍笑。 小皇帝瞪她一眼,咳道。 “朕已经好多了,多谢舅舅关心。” 不等小皇帝发话,马上有太监抬过软座给夏雪篱,梅馥似见长公主双眉难以察觉地蹙了一下,细看又是雍容含笑之态。 “皇上与国舅的感情倒是极好,方才本宫与皇上相谈,深觉皇上近年来文治武功,进益极大,看来国舅功不可没啊!昭儿若是仰慕国舅之才,只需今后多跟着皇上学习,也可长进。” 魏昭倒也机灵,听母亲如此说,笑眯眯地起身跑至小皇帝案前一跪。 “皇上哥哥,我以后可以经常来找你讨教吗?” 小皇帝老成地点点头,慈爱地摸摸小表弟的脑袋。 “自然,表弟随时都可进宫找朕,舅舅日夜都要为朝政操劳,还是不要去打扰他的好。” 言下之意不言而明,长公主听得明白,面上却不动声色,夏雪篱亦是笑盈盈的。 “为了皇上的江山永固,社稷长存,臣岂敢言操劳二字,何况臣不过一闲人耳,终日庸庸碌碌,淮王、少元等才是真正为国操劳的栋梁。” 聊了一会,长公主便起身告别,说是还要带儿子去太后那里拜会,小皇帝本来打算和姑姑说些体己话,现在夏雪篱杵在这里,也没有开口的机会,便不做挽留,夏雪篱见长公主要走,也含笑起身。 “雪篱已有多日未曾见过姐姐,不如就与长公主一同前去,若是姐姐怪罪,公主也好替雪篱开脱开脱。“ 夏雪篱对梅馥使了个眼色。 “你的手受伤了,就不要到处走动了,先回马车里等我吧!” 梅馥应下,抬眼见小皇帝的目光凝在自己左手上,不由对他笑了笑,抬手挤挤眼睛。 小皇帝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 梅馥慢悠悠地出了寝殿,还未穿过长廊,便被太监叫住。 “娉姬夫人,皇上请您留步!” 梅馥嘴角微勾,随着太监折返,小皇帝伏在案上写着什么,见她进来,摆了摆手,宫人便一股脑退了下去。 梅馥也不行礼下跪,径自走至皇帝案前,小皇帝依旧未曾抬头,只淡淡道。 “毽子带来没有?” 语气里含着几分尴尬与别扭。 梅馥没想到自己不过随口说说,他竟然真的记住了,闻言啊了一声,呐呐道。 “那个……” 小皇帝见状,知她已经忘得一干二净,将手中的笔重重一丢,怒道。 “朕就知道!你这女人言而无信!” 梅馥嘿嘿一笑,转转眼珠,目光定在他龙椅背后的那对羽毛扇上,笑道。 “皇上若是愿意借我那个……毽子嘛,一会就有了。” 小皇帝回头看了一眼,鼻中哼了声算作应允,梅馥嘻嘻笑着谢过,上前折了三根尾羽,又从袖中掏出一枚铜钱,正在犯难,见小皇帝目不转睛盯着自己,又厚着脸皮道。 “皇上哪里有剪刀和布条?” 小皇帝回神,重重靠回椅中,冷哼。 “朕怎么知道!你不会自己找?” “好,皇上让我找,我就自便了啊!皇上可别怪罪!” 梅馥在寝宫里绕了一圈,走到龙床前,突然动手将帐谩上的丝绦扯下,小皇帝还没来得及反应,她已再度出手,把宫灯尾部挂的穗子抽出若干,这才席地而坐,用丝绦绑了那枚铜钱,又将穗子穿过钱眼,把三根羽毛固定其上。 小皇帝久居深宫,自幼便未曾接触过这些民间玩意,忍不住好走至她身边,看着看着便挨着梅馥坐了下来。 梅馥小时候不知做过多少这样的毽子,轻车熟路,不一会孔雀毽子便完工了,她举起来转了转,长长的孔雀尾羽在阳光下蓝绿交映,流光溢彩,极其漂亮。 “这是我做过最好看的毽子!“ 梅馥玩心大起,爬起身将毽子高高抛起,右脚一抬一勾,毽子便稳稳落在她绣鞋底上。梅馥双脚交替轻颠,毽子忽上忽下,忽左忽右,翻飞打旋,三根翠羽上下轻颤,梅馥笑着数道。 “一、二、三、四……” 数到一百,小皇帝正看得津津有味,梅馥突然右手一收,将毽子握住。 “不踢了,累了。” 小皇帝忙移回目光,哼道。 “雕虫小技!” 梅馥知他嘴硬心软,毫不介意,将毽子往他面前一递。 “走吧!咱们去找香苧!” 小皇帝眸光亮了亮,又呐呐道。 “朕、朕的风寒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还去干什么?” 再怎么少年老成,始终是个别扭的小孩子,梅馥只觉好笑,将包着纱布的左手往他面前一晃。 “妾的手被火烧伤了,不知皇上能否恩赐些药膏给我擦擦?” 小皇帝忍不住伸手在她手上抚了一下,面带一丝怜惜。 “怎么会烧伤的?你好歹是舅舅的宠妾,难道还要做生火做饭的粗活吗?” 提起这个,梅馥好不容易开朗的心情又阴郁了几分,她收回手摇摇头,转身走了两步,见小皇帝没有跟上来,回头笑问。 “皇上究竟还去不去?” 小皇帝哼了声,表情不情不愿的,人却三步并两步迈出了寝宫。 药阁的杏花树下,香苧正挽起裙子坐在石凳上捣着药材,杏花摇曳,在粉团一般的脸上投下点点晕红。 小皇帝对满脸惊诧欲要下跪的小太监做了个噤声退下的手势。等到院子里只剩香苧一人后,他却又犹豫了,握着孔雀毽子踌躇不前。 梅馥见状,重重咳了一声。 香苧听到响动,不由抬起头来。 被那双清汪汪的眼一看,小皇帝白皙的脸上立马添了抹红晕,回头瞪了梅馥一眼。 “皇、皇上?” 香苧见了小皇帝,发了半晌愣,终于记起要行礼来,忙把药杵一扔,刚要跪下,梅馥眼明手快地走过来拉住。 “香苧啊!我的手不小心伤了,你这有没有治疗火烧烫伤的药?找些给我可好?” 梅馥近几个月来时常在宫中出入,香苧去给太后送燕窝时,也曾见过,加之上次与小皇帝同来,更是印象深刻,她知道梅馥是夏雪篱的宠姬,不敢怠慢,连连点头。 “原来皇上是带娉姬夫人前来寻药,奴婢这就去取!“ 说罢,提起裙子蹬蹬蹬跑了。 梅馥趁机凑在小皇帝耳边提醒道。 “皇上,男孩子要主动点!温柔点!知道吗?” “朕不是小孩子!” “好!好!好!来,笑一笑,老像菩萨一样冷脸杵在那里,哪个小姑娘见了不害怕?” “……嗯,朕,试试。” 盏茶功夫,香苧便抱着些瓶瓶罐罐回来了,摆在梅馥面前殷勤地一一介绍。 “娉姬夫人,这是生肌膏,清凉滋润,外擦最好,这是紫参丹,内服,还有这个八叶果,服完紫参丹以后泡水喝,十日之后保管不留疤痕……” 梅馥笑吟吟地接过,顺便用手肘拐了小皇帝一下,小皇帝这才咳嗽一声,将藏在身后的毽子递到香苧面前。 “朕见里头药柜上放着这个,刚巧朕也得了一个,这种民间玩意,朕用不着……就,给你好了。” 香苧不可置信地接过,脸上徐徐绽放出明亮的笑。 “真漂亮!这是……是什么鸟的羽毛?” 小皇帝见她欢喜,不由也露出笑容。 “孔雀。” 香苧惊呼一声。 “是太后娘娘宫里养的那种孔雀吗?” 小皇帝点头。 香苧受宠若惊地捧着那毽子,欢喜得满脸通红,把玩半晌,方想起该叩首谢恩,小皇帝见她作势要跪,急忙道。 “起来,以后没外人的时候,不必这些虚礼!” 说着,他的目光瞟过一旁微笑的梅馥,低声道。 “她……也不是外人。” 香苧简单纯净,听闻也没有再做一惊一乍之态,笑呵呵的答应了。她突然想起什么,又跑了回去,不一会,捧出一小只白泥瓮来,双手奉至小皇帝面前。 “皇上送奴婢这么好的礼物,奴婢也该回礼才是,奴、奴婢没什么贵重的东西,这是奴婢自己酿的杏花酒,还算干净,皇上若是不嫌弃……” 小皇帝双眼亮亮接了过来,鼻子里嗯了声表示欣喜。 小皇帝抱着酒从药阁出来,整个人神采奕奕,梅馥好笑,抱臂调侃道。 “妾立了大功,皇上准备怎么谢我?” 小皇帝愉悦地哼了哼,道。 “说吧,想要什么?朕都能允你!” “真的?” “君无戏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抱恨返 残酷的真相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梅馥双眼定在小皇帝怀中的酒瓮上,笑得贼贼的。 “那皇上不如把这杏花酒赏我喝两口?” 小皇帝果真犹豫,马上露出不舍的神情来,梅馥刚要说开玩笑的,小皇帝却点点头。 “走吧!去御房,朕准你与朕同饮。” 说着,转身就往御房方向走去,梅馥没料到他这么爽快,不可置信地跟过去。 “皇上,我只是说说而已,这是香苧送的酒,你当真舍得?” 小皇帝回眸一笑。 “一个人喝酒终究没意思,以后我让香苧再酿便是了!“ 梅馥这才发自内心地笑了。 小皇帝李玥虽然心思深沉,但天性纯真,还讲义气,是个至情至性的好孩子,若是从前遇见,她梅馥定是要结交的! 两人悄悄溜进御房,小皇帝寻了平日喝茶的杯子,亲自打开酒瓮封纸,小心翼翼给自己斟了一杯,又给梅馥斟了一杯。 梅馥腹中馋虫大动,忙忙地嘬了一口,大叹。 “芳香醇烈!好酒!” 对面的小皇帝浅浅饮了口,也点头赞同。 “是好酒,没想到你倒还挺懂酒的……“ 梅馥刚想夸口和他吹嘘自己从前喝过的各种美酒,突然记起小皇帝才十三岁,自己带他喝酒,万一被太后知道…… 小皇帝见她眼神不对,好似一脸忧心忡忡地望着自己,不由撅嘴怒道。 “朕不是小孩子了!” 梅馥笑了起来。 “好!好!好!皇上不如把酒藏在御房里,咱们以后悄悄来喝!” 小皇帝望着她,突然道。 “若是以后舅舅抛弃你了,你就来找朕,朕可以封你做个妃子。” “噗!” 梅馥一口酒喷在桌上,她边擦嘴边咳嗽,抽着嘴角道。 “皇上,你该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那可不行,我比皇上起码大了六七岁,等皇上到了可以成婚的年龄,我都人老珠黄了,皇上还是好好惦记着香苧吧!” 说着,伸手便打算摸摸他的脑袋,小皇帝涨紫了脸,一把隔开梅馥的手,高声道。 “谁喜欢你了!反正都是要娶,娶你总比娶那些大臣的女儿强,一个个不是心怀鬼胎就是木头似的,无趣至极,朕是看你这人还不错,到时候香苧为后,你就做个贵人,好服侍我们,你这女人少自作多情了!“ 哎呀,死小孩,感情是要把我当作御用陪玩,还服侍你们?真不可爱! 梅馥呵呵一笑,敷衍道。 “好吧好吧,真到了那一天再说吧!” 小皇帝眯起双眸,静静注视着她。 “怎么?你不信?” 他哼了声,冷冷道。 “你以为舅舅会宠爱你一辈子吗?今日姑姑前来,同朕说起舅舅的婚事,看来十有八九是段尚的女儿段莹然无疑了,舅舅他也已经默认,只差下聘提亲罢了,你还在那做梦呢!” 梅馥闻言一愣,纵然料到迟早的事,心上还是重重受了一击,闷痛不已,她慢慢喝了口酒,声音有些飘忽。 “那又如何呢?他总有一天要娶妻的……” 小皇帝恨铁不成钢道。 “你们这些女人,包括戚烟那个不要脸的,都是被舅舅的皮相所迷惑,我劝你一句,舅舅这样的人,哪来什么真情,就是当初为她闹得满城风雨的梅馥,他也下得去狠手,何况你这个梅馥的替代品!” 梅馥怔怔抬头。 “梅馥?当初?当初怎么样?” 小皇帝以为她终于开窍,抿了抿唇,干脆倾盘托出。 “舅舅救下梅馥之兄,根本不是为博她欢心,舅舅欲南扩势力,所以看中梅家家底,连梅家偷逃税赋的罪证,也是他派人送到朕这里的!若非皇叔和顾少元从中掺了一脚,梅家财产今日只怕早已是舅舅囊中之物了,可怜梅馥这个傻女人,最终落得个身败名裂死不瞑目的下场,还不知道真相!“ 梅馥脑中轰然,眼前发黑,腥甜股股涌上喉咙,许久,方强行咽了下去。 “皇上,我失陪了……” 阿九在宫门外见梅馥一人走出来,眉头微蹙,但一想夏雪篱之前已交代他自己可能会晚点回来,便也不再多言。也不打算为梅馥掀开车帘,便抱手站在旁边,恍若没有看到。只见梅馥一个利落地翻身上了马车,那车帘重重一扔,就再没有动静。 自己竟……也被无视了?! 阿九觉得无趣,本还想讥讽几句,现在只得纵身上马,那车身被他故意狠狠一跃踩,马儿惊蹄,马车一个晃荡险些翻到,里面的东西被撞得到处乱晃,砸在车壁上一阵乱响。他故意在最后一秒才稳住车子,可竖起耳朵细听,意料中的惊呼声没有传来,反而隐隐闻见几声压低的呜咽。 阿九愣了一秒,他最见不得女人哭,可一想到是那个让主子添堵的女人,瞬间就释然了。他吹了个口哨,正要扬起马鞭,那静得仿佛不会动的帘子突然被猛地掀开。 “不要走,等他——” 声音黯哑,虽是刻意调整,那里面破出的泣音,还是出卖了说话人的情绪。好好一句话,竟是咬牙一般出口。 阿九正要说话,梅馥却已先他一秒把车帘重重摔下。 他目光一冷,看了看那摇晃的帘子,负气跳下马车。 “臭婆娘,发什么疯!” 这一等,似乎就要好久…… 已是春末,夏天的影子也渐渐显现。只听几声闷雷,不多一会,竟是下起雨来。宫内侍人打伞过来,招呼各家的车夫去门房躲雨,阿九故意不提及梅馥,给马儿裹上雨遮,一个转身便走了。霎时间,殿前广场就只剩下梅馥一人。她从膝盖上抬起头来,茫然地掀开马车窗上的帘布。窗外大雨倾盆,天空中黑压压一片,空气中湿意迷漫开来,模糊了她的眼。 梅馥狠狠地擦了一把眼睛。 夏雪篱说过梅家的商船是淮王请逍遥楼的人做的,为何李玥却又说是他干的? 他们之间定然有一个人说谎,可是无谓真假,梅馥那瞬间只觉得自己好蠢。梅家这块肥肉,淮王能惦记,夏雪篱难道就会置之不顾?可那…… 梅馥面上湿润,透着飞扬的雨丝,她突然想起雪地里,她只身去往别院,跪地求他而突来的旖旎一夜。他们之间始于那夜,也应止于那夜。可之后慈济堂大火中的一纸契约,小产后她虚弱昏厥时耳边的声声呼唤,江南初春里的踏马飞歌,庭前花树前他环着她遗憾那初见之后九年的错过…… 一幕幕如走马灯一样从眼前晃过。 梅馥抱住自己,缩在马车的角落忍不住埋首痛哭。 哭自己傻,哭自己蠢,哭自己竟然被人狠狠背叛之后竟还没有放弃那冰面之后的淡淡温情……一切都怪自己,从一开始她便错了,却在夏雪篱的温柔攻势中渐渐迷失了自己,虽然嘴上坚固,但是那伤痕累累的心不知不觉竟已为夏雪篱打开了浅浅的一丝缺口,任由那暖流浇筑…… 虽然不想承认,但梅馥不得不说,经历半年的相处,夏雪篱在她心中已不是之前那一般,否则,她为何会这样难过?否则,似乎一切已喷薄而出,她为何还执拗地坚守如此? 只怪那爱恨决绝的性子,让梅馥期盼着夏雪篱的到来。想要亲口问他,听他的亲自回答。 或许还是内心那不切实际的幻想…… 她急切需要一个答案,好让她从那个漩涡中解脱出来。 夏雪篱出来的时候,雨依旧在下。 因雨太大,太后特地让宫侍抬了两顶小轿护送长公主与国舅出宫。梅馥掀开车帘,看着夏雪篱先下了轿,一改往日的倨傲和猖狂,竟躬身把另一顶轿帘掀开,接过阿九的伞,亲自把长公主送上马车,直到马车走远,才转过身子。 看来,此去果然相谈甚欢。 梅馥放下帘子,从马车匣子里找出自己放在里面的胭脂,薄薄施了一层,才让自己略有些苍白的脸色显得稍自然些。她刚收拾好脂盒,夏雪篱已是上来了。见到梅馥,夏雪篱目光微有些吃惊,但下一秒,那如玉温润的清淡面上已是浮出一层笑意。 “娉娉不走,是在等我?”他虽随口说让她等自己,却也没有抱什么期望,毕竟两人才闹得不可开交,以梅馥的性子,定然当做耳边风。 梅馥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她当然是在等他,但此番看他笑得如此轻松,那在心中排练了数遍的开口质问瞬间不知道如何说出。 梅馥顿了一顿,没有说话,却是从车侧的抽隔中取出一块干净的帕子,垂头帮夏雪篱擦着衣裳上被雨打湿的部分。车帘掉下的瞬间,梅馥听到阿九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随继才抖开雨笠挥动马鞭。 “怎么,你们又拌嘴了?” 夏雪篱显是已听到了,他声音上调,看得出心情很好。 “阿九这人就是嘴巴笨点,实际人却很好。” 他声音很轻,好似一切都没有发生,俨然还是主上对宠妾的姿态。梅馥心中一刺,却还是淡淡“哦”了一下。 夏雪篱岂会看不出她的心不在焉,他定定看了梅馥一会,突然压住她拿着帕子的手。 那只手本就比常人温度要低些,现在更从一地风雨中进来,更是平添了三分冷寒。 感受到梅馥身体一颤,夏雪篱连忙缩回手。 “是不是很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抱恨返 纠葛的爱恨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梅馥没有回答,夏雪篱看她表情沉重,似也察觉到她的不对劲,一把把梅馥揽到怀里,柔声道:“怎么心神不宁了,皇上欺负你了?” 梅馥身体有片刻的僵硬,但下一秒,似被身后人的暖意感染,梅馥放松下来,做了千万遍的动作轻车熟路现出,她干脆靠在夏雪篱的臂弯里,像一只猫儿那样仰头看他。 若非特殊时刻,梅馥对两人这样的亲密动作多少都会有些抗拒,即使后面稍显自然,但何曾这样心无旁骛不带一丝戒备地靠在他的怀中。 夏雪篱目中闪过一丝讶然,暖玉在怀,即便透着马车中些微有些昏暗的光线,看着怀中那艳丽的面庞,对上那双迷茫中透着丝丝感伤的眸子,不禁让他心中一紧,也迷茫起来。 “……梅馥……” 话音刚落,梅馥突然仰脖撑起,瞬间,四片唇瓣相触,梅馥一口堵住了他的呼吸。她不想听到这个名字,至少……此刻不想从他口中听到……可下一秒,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梅馥也愣了,急闪闪往后撤离,却已是被夏雪篱狠狠钳制住。 夏雪篱突然扣住梅馥的后脑,反客为主加深了这个吻。感受到梅馥的挣扎,他干脆把她压倒身下,一只手抓住她两只作乱的手,轻轻松松就拉到头顶被夏雪篱一只手压住。那柔软甜美的的感觉让他眩晕,他从未想过,这个阿九口中“敲不烂、锤不扁”的铜豌豆也有对他主动迎合的一天。 她好不容易靠近,岂能让她再次离开?夏雪篱疯狂地吞噬着梅馥的呼吸,眼中的狂喜,胸中的悸动,混着那灼热的呼吸,一次一次似要把身下人攻陷。 唇齿交缠,气息混乱,目光滚烫…… 梅馥觉得自己头脑一片浆糊,她仿佛置身火海,被一阵阵热浪扰乱得全无头绪,思绪沉沦,不能自己……身体越来越热,好似要燃烧起来…… 突然,腰带一松,随着胸口泛起微微凉意,梅馥意识瞬间回笼。 她牙关一紧,感受到双手已是自由,她撑起双臂猛地推开夏雪篱。 夏雪篱完全没料到她的动作,身体仓皇地往后一晃,险些撞到车壁。他稳了稳身子,目中潋滟的春光还未散去,面上透着一丝不信,还有一丝茫然。只一刻,夏雪篱却笑了,他撑起身体,探向梅馥本想帮她拉好衣服,却只见眼前人往后一躲,像个受伤的小动物般,竟已是飞快离他坐远,直直竟是要退到车帘前。 夏雪篱尴尬地收回手,面上的笑意却还是没有消散,突然道。 “娶段莹然并非我所愿,不过是为了巩固……” “巩固?”梅馥冷笑着打断了他的话,她抹了抹唇角,赫然一道血痕,也不知是自己的还是他的。 她拢了拢衣襟,脸上惨然一笑。“那我呢?夏雪篱,我是什么?” 夏雪篱没料到梅馥突然会这样反应,他刚才不过是想对梅馥说段莹然并非真心。梅馥方才的主动,他还以为她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却不想竟是会这样。 梅馥却不等夏雪篱作答,猛地扑到他跟前,一只手拎起了他的衣襟。她力气不大,但此刻,夏雪篱却已看到她手臂上鼓起的青筋,饶是再迟钝,也感受到她扭曲的面容上那蓬勃的怒意。 夏雪篱眼睛一凛。 “梅馥,你是不是听到别人说了什么?” 那声音依旧轻柔,似带着诱哄,梅馥呆了一呆,却是笑出了眼泪。 “夏雪篱,你说,你是不是骗了我?” 见夏雪篱闪过一丝错愕,梅馥松开手。 “你说梅家商船是李宸绍雇人弄沉的,实际上却是你吧?” “不是我。”夏雪篱斩钉截铁回答。 他的答案让梅馥一愣,夏雪篱却已抓住她的手。 “梅馥,你冷静一点,必定是他们让皇上挑拨你我的关系。李宸绍……” 他软声欲解释,却在对上梅馥带着恨意的眼神时再也说不下去,一瞬间也是无力,夏雪篱重拳落到窗上,霎时引得阿九停下马车询问。 “继续开。” 他冷声呵完,却见梅馥依旧摇头。方才在马车里,她已把事情前前后后想了若干遍,梅馥记起,在出嫁之前,她爹为她遍寻嫁妆,一日却突然见他愁眉不展,梅馥去打听,却被梅长安掩过去了,不再提及。事后她才知道原来是库房里的账本被人翻过,虽很不起眼,但还是被梅家发现了。她家也和其他商户一样,账本都是做两本,库房中的却只是梅家人内部通用,记账方式极为精妙,还有一些旁人不知道的暗语,若非知晓其中密码,一般无法破解,送到面前看了也没用。梅长安这样一想,便也放下心来。可却出乎意料。至此之后,家破人灭一出接着一出。就像商量好一般,根本不给人半点回旋的机会,好好一个家,说散就散了。而夏雪篱…… 梅馥心下一沉,想必就是那个时候…… “夏雪篱,那梅家偷逃税赋的罪证是不是你送到皇上那的?” 夏雪篱见梅馥目光冷沉,正了正身体,方还清风拂面的面庞霎时也收敛冻住,他垂下眸子,下一秒却抬眸平静的看向她。 “是我……”他叹了口气,“只可惜李宸绍眼红,抢先一步差人翻了你家商船,捷足先登。” 梅馥没料到他竟然会这方直白,不仅大大方方承认所为,还把之前的计划和打算均全盘托出。小皇帝的话她并未全信,但此时由他亲口说出,那打击更似巨浪滔天,猛烈地撞击着她,让她身形摇晃。 夏雪篱垂下眼,清凉的眸光悠悠晃荡,声音异常平静。 “我朝法令,偷税者,没收家产,戍边一年;贩卖私茶,乃论死。你那两个哥哥这些事情都做全了,能保住性命,免予流罚,还要什么奢求?” 这样非黑即白其实才是真正的夏雪篱,只是她竟然忘记了。 梅馥面上微凉,一滴泪飞快的坠下,她迅速用袖子抹去,笑了一下。 “没错,我梅家有今天完全是自作自受,只是我一直以为是李宸绍和顾少元,没想到……” 只笑一切只是捧场做戏,但假作真时真亦假,她假意入局,但却不是他的对手,在他鼓掌玩弄中,迷茫无措,她又输了…… 空赔了岁月,徒留了伤感。 梅馥的笑再难以维持,面上的表情越来越苦,像一枝凋零颓败的百合。 “一直一直,原来我都还是那个傻瓜……” 他看梅馥目中凄然,面上已是湿了一片,只觉得心中似乎也缺了一块,他飞快地拉住那道仓皇欲躲的身影,紧紧握住她发抖的双手,柔声道。 “梅馥,以前的都过去了,你我能不能……” “不能!” 几乎是瞬间,梅馥挣开了他的手。她飞快地掀开马车车帘,再不看那秋水长眸下的殷红泪痣,纵身从车上跳下。 “疯女人!” 阿九没有料到她突然从车上不要命地跳下来,赶紧拉住马缰,还好因为雨大,马儿速度并不是很快,可在这惯性的作用下,梅馥还是被甩出了几米。她在地上打了个滚,身上的绸纱丝涤已被泥水浸透,下一秒,却依旧倔强地从地上爬起,一瘸一拐地消失在雨中。 “主子?” 阿九侧过脸,夏雪篱却依旧执拗地拉着车帘,视线向着梅馥消失的方向迟迟没有移开。 大雨滂沱,瞬间就把一切嘈杂冲刷得干干净净。 终于,帘子落下,车厢中传来夏雪篱一声轻不可闻的咳嗽,他平息了下呼吸,最终疲惫道。 “由她去吧……” 初夏的雨,来得猛去得也快,不过一顿饭功夫,晴光又重新遍布大地,夏雪篱换过衣裳,站在园子里一丛芍药前,这芍药乃是极名贵的品种,名唤“鹤落粉池”,花瓣层层由粉转白,四月下旬刚开的花,又经了一场雨,正鲜嫩嫩地迎着风。 夏雪篱一身月色宽袍,黑发如瀑,低首立于花前,面容与花团交相辉映,让人看一眼便难以移开视线,随伺的几个婢女几乎忘了规矩,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而夏雪篱却没有介意,他此时心不在焉地拨弄着花朵,似在沉思。 “主子。” 稳健的脚步踏过石阶,婢女们忙齐齐低头,夏雪篱回神,从花上抬起视线。 “她回来没有?” 阿九点点头,语气十分不屑。 “她没事,除了淋得像个疯婆子以外,毫发无损,一回来就砸上门,我掀瓦片看了看,她只是坐着,并没有想不开寻短见,主子不必担心。” 夏雪篱沉默半晌。 “一会让人给她送些姜汤,别说是我吩咐的,否则她定会砸了。” 阿九略觉讶异,心中不满至极,主子肯给那女人关怀,已经很抬举她了,居然还要照顾她的情绪,真是太拿她当个人了! 但他知道夏雪篱的脾气,于是也没多说,正要退下,夏雪篱又补充道。 “她的手……尽快请个大夫来看看,也别说是我的意思。” 方才在马车里,他便发现她手上绷带隐隐有血迹浸出,想必是和他拉扯时撕裂了伤处,她现在这个状态,定是自暴自弃,哪里还会顾及这些,再淋了雨,若不及时处理,只怕会感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抱恨返 答应白鹤轩的求婚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阿九嗯了声,还没走出几步,迎面跑来个小仆,阿九见他莽撞,怕冲撞了夏雪篱,一把将他拎住,低喝。 “怎么?丁管家没有教过你规矩吗?主上面前,如此毛躁。” 那个小仆慌忙跪地,结巴道。 “奴才知错,可、可是丁管家叫奴才速来禀报主上,那白鹤轩带了人在前厅,说是来向娉姬夫人求、求亲……” 说到最后,声音都有些颤抖,不敢再看夏雪篱脸色。 阿九闻言,面露诧异,什么?那疯女人还有人要?呃,不对,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主子他权倾天下,什么人这么大胆,居然敢明目张胆地前来求娶他的妾侍? 他不由看向夏雪篱,只见他果然面沉如水,半晌,又尽数变为笑意。 “怎么?莫非他还真找到优昙婆罗了不成?走吧,我们去看看。” 夏雪篱带人穿过花丛水榭,来至前厅,入眼便见一顶装点华丽的大红喜轿赫然停放在侧,十数仆从和一个喜娘衣着鲜亮地候在那里,脸色蓦然阴冷下去。 连轿子都抬来了,可见白鹤轩今日是志在必得,定要把那女人娶走不可了,而且还是大红喜轿而非粉红小轿,看来还打算给她来个明媒正娶,阿九再看一眼夏雪篱的脸色,再次佩服此人的勇气。 夏雪篱悠然入厅,淡淡开口。 “一介侍妾而已,鹤轩这般,未免也太兴师动众了吧?” 白鹤轩见他来了,微笑从客座起身相迎。 “黄金有价玉无价,佳人如玉,自当珍重,本该三媒六聘才是,可是娉姬目前身份,似乎不大合适,所以只好一切从简了。” 夏雪篱双眸微眯,笑意中多了一丝杀气。 “鹤轩这话,还是等将优昙婆罗花拿出来再说不迟,否则一切都是空谈,你说是不是?” 白鹤轩展颜。 “自然,既是有言在先,鹤轩岂是背信弃义之徒,今日便是特来送聘礼的!” 他合掌一击,身侧那名少年便呈上只特制锦盒,不过三寸大小,由上品檀木雕成镂空花形,却并未上漆,散发着淡淡檀香。 夏雪篱瞥了一眼,勾了勾唇。 “鹤轩,优昙婆罗花离了树干便会瞬间枯死,你这般拿盒子装着?” 语气虽淡,却明显对里头的东西十分质疑,夏府的仆从都是见过世面的人,见状也都露出怀疑之色,那优昙婆罗花不过是上记载之物,哪里会有人寻得到,这白鹤轩不晓得要使什么花样。若是他今日拿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就是糊弄夏雪篱,那后果可就严重了。 白鹤轩苦笑着叹了口气。 “国舅说得很对,这花无比娇贵,在下为了保存它,查阅了无数典籍,才得了此法保存……” 说着,他从侍从手上接过金丝手套,戴上之后,方才揭开盒盖。 众人见他如此郑重其事,都十分好,连阿九也忍不住侧目,想看看他所谓的优昙婆罗花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镂花盒盖揭开,一股水汽升腾而起,氤氲散开,方见盒中躺着一张树皮,树皮下铺着细细的土壤,所以那树皮非但没有枯死,还发出些许细小的草芽,而那些嫩绿之中,有几丝白色格外醒目,仔细看去,却是数根半透明豆芽状的雪白植物,十分特别。 “此花具有佛性,生在菩提树上,只要菩提不死,则花不枯,菩提乃是神木,我也不敢将它砍下,只得向佛祖借一段树皮,用西方净土培育,以圣香檀木宝盒盛着,方保存至此。” 白鹤轩说罢,轻挑长眉,看着夏雪篱慢慢露出笑容。 “聘礼呈上,还请国舅遵守诺言,将娉姬许配给在下。” 厅上众人纷纷咋舌,这样矜贵神秘的植物,没想真被他寻到了,也难为他短短一月时间,竟能想到办法。就为了娶主上的一个侍妾,弄了这么多名堂出来,看来当真是个痴情种子,且主上既放了话,此时人家聘礼也按要求呈上了,若是不兑现,只怕传出去也不大好听。 众人悄悄看向夏雪篱,却见他默然片刻,突然轻笑起来。 “嗯,鹤轩这层层叠叠的,确实弄得十分玄乎,只是恐怕要让鹤轩失望了,这不是优昙婆罗花……” 白鹤轩面色一变,复又展开笑颜,为了今天,他自是有备而来,他一伸手,仆从便递上一本典籍,他翻开典籍其中一页。 “优昙婆罗花,生于菩提树,其茎雪白,细如发丝,茎上有珠,种种描述,皆与盒中之物一致,现有典籍为证,国舅莫不是要变卦?” 夏雪篱漫不经心地掀起眼皮看了那典籍一眼,突然伸手将盒中那几株优昙婆罗花拔了起来。 白鹤轩笑容凝固,众人也不由倒抽一口冷气,夏雪篱却从容地把玩着那几株雪白植物道。 “优昙婆罗花,离开菩提即死,它却一切如常,鹤轩,这不是优昙婆罗花,而是寄生在菩提树上的雪蛛卵,只不过形状极其相近罢了。” 说着,他手指一捻,指尖竟蓦地炸出滩浅浅血迹,夏雪篱伸手接过侍女递来的帕子,擦手微笑道。 “鹤轩,我说过,要让你失望了。” 白鹤轩脸色渐渐转青,方才的志在必得赫然不见。但他却也端得是好修养,抿了抿薄唇,复又拱手笑道。 “国舅博学多闻,鹤轩佩服,这次的确是鹤轩看走了眼,不过,来日鹤轩一定会奉上真正的优昙婆萝……” “不必来日,今日我就和你走!” 一道高昂的女声穿过人群,响彻厅堂,众人不由齐齐转头。 红纱艳妆,螺髻高耸,梅馥昂首挺胸,款款而来,白鹤轩眸光一亮,唇角不由浮现一丝笑意。 梅馥行至二人跟前,径自伸出芊芊抚过盒中剩下的少许几株“优昙婆罗”,冷笑道。 “夫主方才所言,乃是《异草志》上的记载,不错,优昙婆罗和雪蛛卵确实真有其事,可夫主只说了其一,却未说其二,其实这二者并非相似,事实上根本就是一个东西,雪株以优昙婆罗为食,也爱将卵产在其中,二者相互供给依存,所以被雪株寄生的优昙婆罗花,可以离开菩提而不死,白公子寻的这几株,就是被雪蛛寄生过的…… 梅馥此时很庆幸自己的不学无术,这使得她正不念,专攻旁门左道,因为好,她曾在小摊上收集过几本怪力乱神的古,《异草志》就在其中,若不是如此,今天只怕众人都要被夏雪篱三言两语糊弄过去了。 梅馥目光定在夏雪篱脸上,看着他冷似寒冰的双眸,一字一句道。 “夫主和白公子既有约在先,就当信守承诺,娉姬感激夫主知遇之恩,不愿夫主背负背信违约的恶名,所以今日,娉姬就此别过,望夫主从今往后多多珍重!” 说罢,她敛衽为礼,躬身对夏雪篱深深一揖。 在场所有人都呆若木鸡,主上平日对娉姬的宠爱是有目共睹的,所以此时她这一番行径完全让人匪夷所思,但转念一想,又觉释然,最近主上和段家小姐走得很近,看样子不日便会迎娶她做正妻,娉姬再怎么得宠,不过是妾,谁会放着正妻不做,一辈子甘愿做妾呢?何况白鹤轩家底殷实,相貌俊美,很难让人不喜欢。 夏雪篱低首,梅馥微屈着身子,他看不见她的表情,只能看见她漆黑的发顶和轻颤的睫毛,他有些失神,忍不住伸手替她将略松的珠钗往发间送了送,似自言自语般柔声问。 “娉娉……当真要走?” 梅馥没有回答,依旧躬身一动不动。 “国舅,如娉姬之言属实,还请放她与我同去。” 白鹤轩的话夏雪篱好似没有听见,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梅馥。 “娉娉?” 梅馥终于抬起头,直视夏雪篱,斩钉截铁。 “我心意已决,还请夫主成全!” 死一般的沉寂,梅馥看见夏雪篱清幽双瞳里自己的倒影在打晃,雪白的面容衬得那滴泪痣格外殷红,终于,他身形晃了晃,握袖低咳起来。 削瘦的肩膀在轻微颤动,梅馥的心也跟着颤了起来,可她依旧面目冷硬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主子!” 夏雪篱挡开阿九前来搀扶的手,他闭了闭眼,重新睁开时,又恢复了一贯的清冷淡漠。 “既然如此,从今日起,你便自由了。” 他侧过身,沉声道。 “你走吧!趁我还没改变主意之前……” 梅馥愣了愣,抿唇转身便走,白鹤轩见状,忙吩咐外头候着的人将轿子抬过来,还亲自替她掀开轿帘,梅馥刚要跨上去,身后传来夏雪篱的声音。 “娉娉!” 难得听到他这样急切几近央求的语气,梅馥心头微颤,跨出的那只脚有一瞬停滞,耳边却再次响起小皇帝那句“梅家偷逃漏税的罪证,便是舅舅送到朕手上的。” 梅馥猛地惊醒,毅然跨上喜轿。 轿帘放下,白鹤轩对夏雪篱拱手作别。 “多谢国舅成全,改日鹤轩与娉姬同结连理,还请赏光到寒舍喝杯薄酒!” 夏雪篱没有说话,甚至没有看他,他注视着那顶喜轿被抬起,一晃一颤地远离自己的视线,终于消失不见……这才慢慢闭上了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抱恨返 你真的把我忘了吗?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东大街,人群熙熙攘攘,成群结伴地围在路边,指着由远及近的队伍窃窃私语。 “好气派的花轿!这是谁家迎亲哟! “停轿!” 一道清脆女声从轿中传来,八名轿夫面面相觑,却不敢照做,只是放慢了速度。 “我让你们停下,听见没有!” 轿帘唰地被掀起,一名横眉倒竖的红衣女郎探出半个身子,一只雪掌便揪住了其中一名轿夫的衣领。 轿夫们无措地看向马上的白鹤轩,见他点头默许,这次连忙放下轿子退到边上。 “怎么了娉姬?可是这轿子不好,颠着你了?” 梅馥看他一眼,跳下轿子,径直便往前走。 白鹤轩一愣,苦笑着翻身下马,三两步追上她,手刚要搭上她的肩头,却被她蓦然侧身躲开。 “白鹤轩,虽然我不知道你究竟有什么目的,可今日我答应和你走,不过是为了离开国舅府的借口,你千万不要以为我还真答应你的求亲了!” 白鹤轩望着她凌厉警惕的眉眼,不怒反笑道。 “不必姑娘言明,鹤轩看得出来,姑娘与国舅之间定然有些隔阂,所以如此,鹤轩知道姑娘只是利用我离开,可是……鹤轩的心意,却不是假的。” 梅馥看他半晌,像是听到什么无稽之谈般,嗤笑一声,扭头就走。 “梅馥!” 振聋发聩的两个字,生生让她钉住脚步,除了夏雪篱,已经很久没有人喊过这个名字了,所以当下被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喊出口,才让她无比震撼,甚至微微颤抖。 梅馥镇定了一下,转过身,淡然道。 “白公子,虽然你也不是第一个将我错认为梅家大小姐的了,可我还是要再强调一遍,我乃江南冯家阿娉。” 白鹤轩摇头一笑,走至她面前,低头在她耳边低声道。 “吴侬软语说得再好,却掩饰不住性子里那股倔强,梅馥,装得再像,你始终还是梅馥。” 梅馥心头大惊,还欲辩解,白鹤轩却微微摇头,一根手指横在她唇边。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有什么疑问,先到白府再说,相信我,我绝不会害你!” 白府与国舅府完全两个方向。 梅馥坐在大红花轿里。一路上敲敲打打,热热闹闹,鞭炮声不断。白鹤轩似乎没受方才一幕影响,昂首坐在马上,恍若人生三喜中娶妻,丝毫没有半分作戏玩闹的影子。梅馥猛地摔下轿帘,隔绝了一切喧嚣。第二次坐花轿,却再也没有半分开怀。人生路漫漫,上一次成亲进入顾府从而掀起人生的波涛,而这一次…… 梅馥蹙眉,从袖袋中再次确认了下随身的利刃,才稍许放下心来。既然天不遂愿,那就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白府门外现已是张灯结彩,十六只大红喜字八角灯笼随风摇曳,而花轿方落,喜炮便已噼噼啪啪大响,足足一炷香时间。白鹤轩今日也是一身红装,虽不是两人正式拜堂,却也搞得势头十足,惹得左右邻里相邀而看。 特别是小孩子,已是把梅馥的花轿团团围住,吵闹着讨糖吃,白府的彭管家见状,右手一挥,已是有丫鬟托着朱漆托盘鱼贯而出,漫天的彩纸随着糖果铜板散下,惹得小童们欢闹着疯抢,白鹤轩趁势站在轿前拱手。 “各位邻里街坊,白某今日迎得未过门的夫人进府,等改日大婚还请各位邻居赏脸来喝一杯薄酒。” 他面目秀美,虽是近几年才落脚京城,但因风度翩翩。乐善好施,在京城商户中也颇有地位,此言一出,更是惹得众人喝彩,纷纷向白鹤轩道喜。 梅馥在喜轿里坐立不得,这死家伙,这样兴师动众一弄,更是搞得自己下不了台了,虽知道以后定是也要顶着夏雪篱侍妾的名头转折,可不知为何,此番,梅馥却自欺欺人的不想让其他人知道白鹤轩轿中之人是自己…… 终于,一只修长的指尖挑开了轿帘,只一缝,破开了虚掩的半分光阴,白鹤轩清朗的声音也轻轻响起: “阿馥,好了么?” 梅馥浑身一震,可转瞬间已是掀帘站起,却是广袖掩面,不顾他伸出来的手先白鹤轩一步走上青石台阶,迈入了门槛。 白府众人一愣,这新夫人好大的架子,竟是抛下家里的美公子不顾,可再看自家那傲娇如孔雀的小公子,此番面上竟没有半分怒气,只微微看着那鲜红的背影发了一会呆,面上的表情竟是浓浓的宠溺,随后竟不要脸地也快步跟了上去。 ……等等,这真的是他们家的公子爷吗? 彭管家惊得嘴巴都合不拢,待他回过神来,一看周围人也是愣在当下,均看着两人离去的方向久久无语。 “还呆着干嘛,奏乐啊!” 彭管家喝了一嗓子,霎时屋外又恢复了喧哗,他抹了抹额上的汗珠,板起脸来狠狠看了众人一眼,强压了其他人好的目光,这才忙不迭往屋里走去。 “阿馥,你生气了?” 白鹤轩看梅馥一个劲地快步疾走,完全没有身为客人的自觉,疯也似横冲直闯,却也不恼,他三两步走到梅馥旁边,还想开口,那艳妆美人却已是猛地回头,横眉冷对中掩不住的戒备与抗拒。 “你到底是谁?还有,不要这样叫我!” 平白被娇声呵斥,白鹤轩还是难得的好脾气。他一个转身挡在梅馥跟前,风流上挑的桃花眼此刻却泛出些许呆意: “我是鹤轩啊,阿馥,难道你不记得我了?” “谁记得你?白公子,不是有话要说,那请开门见山吧。” 见梅馥一脸严肃,白鹤轩也收起了脸上的玩笑,他正了正色,嘴边噙了一丝笑,咕哝着说了句“不好玩”,再看梅馥杀人一般的视线朝自己射来时,总算恢复了往常的和煦温润样,无奈妥协。 “哎,算了,阿馥,你随我来。” 白府虽只是一般商贾世家,且在京城落脚不过几年,但这府邸却修得十分气派,那几进几出的园子,以花园中中心的蝙蝠形池塘为心,四面辐射开来,而白鹤轩带着梅馥一路穿过花园,最后在一方小院前落下。 “阿馥,这几天你先住在这里。” 见他不知好歹反复还这样称呼自己,梅馥正欲发怒,可下一秒,随着白鹤轩掏出钥匙,打开上扣的如意铜锁,那虚掩的梨花门被他轻轻一推,映入眼帘的一切让她完全忘记了呼吸。 满院的垂枝海棠,现已是花期末尾,那零星点缀的残败花朵凋零地坠在枝上,地上一片落红。把整方小院衬出了几分梦幻,但也生出了一味感伤。 “找那优昙婆萝误过花期了,不然……” 白鹤轩有些遗憾,他话音未落已见梅馥面上怔然,正一步步往前走,便也悄声跟上。 花枝下的藤椅秋千,随风轻晃。仿佛佳人方从上面离开。 绕过富贵牡丹的白玉照壁,出现一个圆形的月门,再往里走,青石依旧,绿草茂盛。而那静待主人的三层小筑,轩窗大开,一砖一瓦皆是她梦转千回的摸样。梅馥浑身一震,内心忐忑,却还是颤着手推开…… 四幅美人屏风,金丝鲤鱼状烟笼,檀木美人榻,青色博古架……就连那半垂帘下绣床边随手放的几卷闲仿若还是当初…… 虽似又不似,梅馥身体晃了一下,仿佛又回到了那住了十九年的梅府西厢闺房,掌上明珠,父兄疼爱,未出阁时的天真烂漫与豪迈激情……而那家破人亡,结怨背叛,更像一场遥不可及的梦…… 梅馥扶着花门的手抑制不住地发抖,她再也站不稳,膝下一软瘫软在地,大滴大滴的眼泪夺眶而出,却固执地死死咬住下唇不想自己哭出声来,无助而彷徨。 头顶一声叹息,梅馥只觉得身体一暖,身后一双手已是把她牢牢锁在怀里。 “哭吧,梅馥,伤心就哭出来,不要忍……” 白鹤轩蹲下身子,让梅馥靠着自己,那微微上挑的桃花眼中此刻已是古井无波,他轻轻拍着梅馥的脊背,像安慰一个孩子般环着梅馥,无声地给她依靠。 一秒,两秒,三秒…… 也不知多久,梅馥哭得不能自已。原以为在夏雪篱与自己一纸契约,她为了活命跪在他脚边的斩断过去为仇而嫁时已是放下,可现在旧景重现,梅馥才发现她还是很痛,很痛…… “你……你到底是谁?” 也不知过了多久,梅馥抬起泪眼迷蒙的双眼,看向白鹤轩。能复制出和梅府旧宅中几乎一模一样的房间的人,自然不会是陌生人,只是这个旧人的来意…… 满是泪痕的脸庞上,闪着三分戒备,七分警惕。白鹤轩叹了一口气,拉着梅馥从地上站起。 “还能走吗?” 梅馥迷茫地点点头,才往前迈了一步,那虚浮的脚步让她差不多又被自己绊倒。幸而旁边的白鹤轩长臂一捞,才让她险险稳住。这一下,白鹤轩干脆把梅馥从地上抱起,梅馥终于不挣扎,闭眼蜷缩在他怀里,直到他把自己往屋中椅上一放,才抬眼看他。 “梅馥,你真的忘了我了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抱恨返 拿回嫁妆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白鹤轩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受伤,那张倜傥风流的俊俏脸庞此刻已是被满面的失落覆盖,见梅馥冥思苦想却依旧不得其所,白鹤轩摇摇头,从屋中梳妆台中的一只方屉中取出一物复又走到她跟前。掌心摊开,一只八瓣的连枝绣球出现在眼前,那绣球用金线绣成,上面用无数的细碎珠翠点缀,顶上镶嵌了一颗拇指大小的红色宝石,做工精致,金光耀眼,但颜色许是因长期把玩,已是不再艳丽,梅馥心中一紧,再看向身前身姿俊朗的男子时,眸中已是闪过无数情绪。 “你是……展墨?” “阿馥,你终于想起我了。” 白鹤轩眼睛眯起,声音雀跃,仿佛又变成了九年之前那个顽劣不可一世的少年。 九年前,二哥梅韵第一次跟着梅长安出海经商,商船回来之时除了往常的生意货物,助长了二哥吹破牛皮的本事之外,还带回了一个满身狼狈眉眼中却依旧褶褶生辉的小少年。 那少年名叫展墨,是梅长安此行海上遇流寇时顺手救下的孩子。询问后知其父母已逝,梅长安心善,再看那小子年少聪颖,又生得机灵懂事,竟也懂文识墨,便打算留在身边做个学徒;而后相处,知道展墨不过十三岁,再看其相貌周正,一路上胆色过人,便是矫勇的老二也对他赞不绝口,梅长安越看越喜欢,一琢磨竟有了培养他当上门女婿的意思,这样爱女也就不会有远嫁的烦恼,一家人和和美美好不惬意。 怀抱着这样的想法,梅长安便带着展墨回家了。彼时梅馥不过十岁,正是被她爹惯得没法没天,叛逆跋扈的嚣张小孩,平日里,别说好好念,那些被重金请来的女红琴艺师傅都被她变着法子戏弄,时间一久,梅馥刁名在外,已成了京城中有名的不学无术纨绔女。 虽然女儿那时候还小,但梅长安隐隐也觉得这样发展下去难保女儿的终身问题会有障碍,展墨的到来,也算为女儿散漫的未来找了个优良的备胎。 而一路上老老实实的展墨,却也似乎与梅馥一见如故。除去账房、铺子各类杂事,展墨便均和梅馥厮混在一块,爬树掏蛋。下河捉鱼,偶尔街上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完全是另一个男版梅馥。一男一女两个混世魔王,梅长安颇为头疼,但看女儿一脸高兴,而“准女婿”似乎也挺迷恋梅馥的,便也睁只眼闭只眼,反正除去这些贪玩好耍的东西,展墨性子沉稳,自己再多培养培养,只要以后这小两口不至于落魄流落街头要饭就随他们闹去,反正浮生偷闲,开心就好。 在梅长安的纵容之下,梅馥与展墨的两小无猜似乎朝着一个较为明朗的方向发展。可偏生也就是那年十岁,赵尚家中娶妻,花园中阴错阳差侠义出手,却也让这美好的姻缘半道折腰。 梅馥只记得自从认识了顾少元,自己便不大喜欢和展墨玩了,让这家伙神伤了好一阵子,可随着不久之后商船再度出海,展墨自愿随梅长安出门见世面,此一别竟再也不见。等梅馥看到回程的人员中少了一个玩伴时,一直与展墨交好的梅韵却气恼地开口。 “不要提他,完全是个骗子。” 再看梅长安一脸严肃,梅馥也不好多问,对于没心没肺的纨绔少女,反正已有了新朋友顾少元,那旧伙伴的影子便越来越淡了。 而他手中的绣球…… 梅馥一看颇为恼火,一把抢过。 “物归原主。” 那日随商队出海,梅馥照例去码头送父兄,当时随身正带着这玩意,不想却被展墨不要脸占为己有,等梅馥反应过来,商船已经杨帆起程。 不想白鹤轩却十分较真。 “什么东西都行,这个不成。”他轻松地从梅馥手中再次夺过绣球,理直气壮道:“我送了你那么多好东西,你就不能给我个回礼?” “你送我东西?”梅馥瞬间有些迷茫,可转瞬突然反应过来。 “难道每年生辰那些……” 见白鹤轩点头,梅馥收回手。每年生辰时都会有一份不署名的礼物,从十一岁到十九岁从无断过,一开始梅馥也好,可到最后,随着与顾少元关系渐密,最后也逐渐不去注意这事;而礼物内容,从一开始的精巧玩意,随着年岁增长逐渐变成了女子的饰物,最后一年,梅馥记得竟是一件华丽精致的嫁衣…… 只是没想到这些颇具暧昧的物件竟是这儿时的玩伴所赠。 “阿馥,当年你爹把你许配给我,我虽不能与你见面,但却无时不想着你……” 他声音上扬,还是少年时代与梅馥斗嘴耍横的顽皮摸样,可梅馥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她定定地看着眼前人,记忆中顽劣痞气的少年已褪去稚气,变成了清朗如玉的翩翩公子。梅馥嘴唇轻笑出声,摇了摇头。 “展墨,当年那些不过是儿时戏言,如何作数?” “如何不能作数?在海上你爹救下我时就和我提及到你,我虽兄弟无数,却从未有同龄的姐妹,你知不知道,我可是想了你一路。而后在京中与你相遇,咱们一见如故,当年你爹说让我上门当个半子,可是当着你三个哥哥的面提的!怎会是儿戏?” 白鹤轩忙着争辩,面上的表情许是因往事的回味泛出一丝温柔,梅馥静待他说完,表情也有些动容,可最后终是无奈叹息。 “展墨,我们都长大了,还需要自己骗自己吗?” 白鹤轩一愣,只听梅馥慢条斯理继续。 “虽然我不知道是因为何事离开梅家,但就算天弦阁在京城立足,也不来相认,现在却无端提这些……” “到底是相识一场,如果你还当梅馥是朋友,我想知道,现在你突然来找我,究竟是因为什么?” 比起一开始的失态,梅馥此刻的表情和姿态可谓从容不迫,无懈可击。白鹤轩盯着梅馥的脸孔,时隔九年,当年的稚气嚣张女童已脱去青涩,眉目长开,变得精致惹眼,唯一不变的还是那倔强的表情,张扬的个性,只是始终夹杂着一股淡淡的愁绪。 是梅馥……又似不是…… 白鹤轩也叹了一口气,在梅馥的逼视之下,他背起手站起来,走到那敞开的轩窗前,看着外面落败一地的垂枝海棠沉默不语。 梅馥也不打扰他,索性起身环顾四周。不得不说,白鹤轩确实有心,这昔日的闺房一眼看去,家具、摆设、物件相差无二,若不是那细微之处的差别,完全和自己当年的房间一模一样。但就算相熟之人,要布置得一模一样也绝非易事。梅馥心中疑团越来越大,难道这人一直都没有离开梅府?那当年他突然离去又究竟是什么原因? 终于,白鹤轩回了头,他眉头微蹙,神情沉重。 “阿馥,我还能这样叫你吗?” 梅馥有些意外,但还是点了点头。 白鹤轩开怀展颜,那一刹似又与九年之前的少年展墨重叠,梅馥有些失神。他朝梅馥伸出了手,想想又收了回去。 “看我,又……”他侧了侧脸,飞快地转移话题。 “阿馥,请随我来。” 梅馥随白鹤轩走到自己“闺房”的床边,只见他把帘帐拉起,把铺上的被褥往边上一移,爬上那三围的雕花木床,又往床头上突出的连理花枝的蓓蕾上敲了两下,再转了转里侧的床柱,突然,床板突然左右移开,漏出了一排往下蔓延的长梯。梅馥见白鹤轩已经走了下去,也连忙跟上。才走下楼梯,头顶的床板已快速合上,与此同时,白鹤轩从怀中摸出两颗夜明珠,递给梅馥一颗,顺着闪出的微弱亮光,他示意梅馥跟上。 那暗梯及长,两人足足走了一炷香时间才停住脚步。 白鹤轩掏出火折,点亮了四周的灯烛。四下明了之时,饶是已有了心理准备的梅馥还是忍不住红了眼圈。 这不足十平方的石室内大大小小装了十多个箱笼,梅馥把夜明珠往袖袋中收好,颤着手探上了朱漆上雕刻熟悉的图腾花纹,那正是梅家的标志,而随着沉重的箱盖一个个打开,一时间,小小的石室珠光璀璨,光亮耀眼,随便一个箱子,里面要么是珠宝字画,要么是玉器古玩,还有无数的女子用的精巧饰物…… 梅馥咬紧嘴唇,努力抑制住哭腔与泪意。 “这些……都是你找沈冰柔买来的?” 白鹤轩点点头,石室里堆的,正是当日他去沈府找沈冰柔回购的梅馥嫁妆,东西虽不多,但因梅长安给梅馥的均不是俗物,沈冰柔出手时又带有试探漫天要价,也让他颇费心力。 “这些都是你爹给你的,现在完璧归赵……” “不用。” 梅馥闭了闭眼,重重吸了一口气,把箱子一个个重新合好,她动作极慢,仿佛要透过那些木质的纹理,穿越时空,再度触碰梅长安那日亲手合上的体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倍偿 拍卖嫁妆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展墨。” 虽然现在他名字已非从前,但梅馥还是喜欢这样叫他,等箱子全部关闭,一室的光亮瞬间被吞没时,梅馥抬起脸,黑暗中,她的表情有些变幻,看不真切。 “你这次来找我,是想找什么东西吧?那东西在梅家?” 白鹤轩没有否认,他顿了顿,直接道。 “没错,那东西确实是在梅家,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忙。” “什么东西?” 白鹤轩摇摇头,一下下把玩着手中的夜明珠,光线摇曳,弄得石室内忽明忽暗。 “……我也不知道,不过那东西在梅家……”他猛地收起动作,倏地走到梅馥跟前,那上扬的桃花眼深邃不可见底,流露出的坦荡与酌定像一涓细流,把梅馥周身覆盖。 “梅馥,你相信我吗?” “我信!不过我需要咱们定个契约。” 梅馥扬起脸,目光明亮。拨开那些被情爱蒙蔽的不切实际的念想,她已蹉跎了太多的时间,所以,再谈前路她坚决不要牵扯上那碍人的情感,只想白纸黑字,清楚明白,或许这样,会轻松好多,也能尽快拨开迷雾,实现双赢。 “我帮你找到东西,但你也要帮我……至于什么我到时候会告诉你。白鹤轩,我会是最好的守信人,我们将是最好的合作关系。” 白鹤轩对梅馥的说辞有些意外。 “梅馥,我们不是朋友吗?” “是,我与展墨始终是朋友;但是——白鹤轩,我们之间或许只有利益,这段关系中,我自会竭尽所力达成你的愿望,希望你也能同意。” “我……” 白鹤轩叹了口气,最后还是妥协了。 “好吧,虽然我不大接受,展墨就是白鹤轩,白鹤轩也是展墨。但是你执意如此,我也接受。那之后希望我们一切顺利!” “好,一切顺利!” 梅馥主动伸出手,许是被她的自信感染,白鹤轩也情绪高涨,黑暗中两只手击掌为誓,等一切过后,两人均舒了一口气,相视而笑。 天蒙蒙亮,都城在薄暮中醒来,西北菜市的菜农们陆续摆开摊子,市场口,卖朝食的黄四娘第一屉包子刚蒸好,便有一辆华贵马车停在了她摊前。 车帘拉开,雪白素手丹蔻殷红,拈着一两银子。 “黄婶,一笼三鲜包子,不用找了。” 那只藕臂上套着龙须金镯,浅绿绸衫,袖口用丝线绣着缠枝蔷薇,一看便是非富即贵。 “哎!好咧,这刚出笼的,热腾腾可香啦~” 黄四娘笑眯眯接过钱放进裙兜,擦手去取包子,心中有些纳罕。 她在西市卖了十多年朝食,形形色色的客人都不少,可这般有身份的客人却着实不多,这小姐知道她的姓氏,显然还是常客,黄四娘搜肠刮肚想了一遭,爱到她这里买朝食的大家小姐,只有当年梅家的小女儿了,印象中,那是个极好的姑娘,大方,还不拿架子,比她们这些小门小户的女儿还爽快干脆…… 记得她最后一次来,也是要了一笼三鲜包子,付钱的时候兴高采烈地对她说“黄婶!我要嫁人啦!到时候记得来喝杯喜酒”她说得随意,黄婶笑呵呵说着恭喜,却到底没当真,朱门绣户办亲事,岂是她们这些草民能去的? 黄婶瞥了眼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等待的俊秀青年,正是从前陪她来的那个,此时他正半侧着脸出神,一点也没有被梅姑娘的欣喜感染,心中不觉叹息。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可惜了这男才女貌,只怕终不会是好姻缘。 果然没多久,梅家被抄,梅家小姐被休,葬身火海的消息便传遍了大街小巷。 黄婶听闻,长叹一气,那日收摊之时,还专程为她点了三柱清香,供上一笼三鲜包。 算起来,已有大半年了吧。 黄婶将荷叶包好的包子递进马车,车内小姐微倾身子来接,露出一张明艳照人的脸来…… 两人打了个照面,黄婶瞬间呆住,手上不由一抖,幸而对方反应极快,一把捞住包子。 黄婶倒退几步,指着她手指颤抖说不出一句整话。 “你、你……” 车内人对她一笑,放下车帘,马车徐徐离开,转进了巷口的市场里。 马车内,梅馥咬着鲜嫩多汁的肉包子,大叹美味,一口气便吃了两三个,她见白鹤轩一瞬不动盯着自己,便拿了一个递给他。 “怎么不吃?光看我干什么?吃啊!我记得从前的展墨,也很钟爱黄婶家的三鲜包。” 白鹤轩接过包子,依旧盯着梅馥。 “其实刚才你大可不必露面,让老刘去买便好,你知道,那黄四娘是认得你的,恐怕她会以为自己见鬼了。” 梅馥慢慢将最后一口肉馅咽下,方才抽出帕子擦了擦手。 “没错,我是故意这么做的。” “为什么?黄四娘是这条街出了名的包打听,我想不出午时,她见过你的事,附近的人都会知道。” 白鹤轩蹙眉。 “我以为你并不想引人注目。” 梅馥杵着腮帮看向车窗外。 “因为,我需要为今天这桩买卖造势。” 小贩们来来往往,菜叶、鱼鳞、猪杂等物随地可见,赶车的老刘紧皱眉头,显然十分心疼他那擦得一尘不染的车轴和雪白马驹,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腥咸气,是属于底层百姓的生活气息。 掩藏在腌臜菜市之后的,是一座破败的酒楼,屋檐门柱上的朱漆已旧得黯淡无光,过年的春联也剥落得斑驳不堪,门框上头甚至没有挂匾额。 梅馥和白鹤轩下得马车,一个布衣伙计正用长钩子将泛黄的灯笼取下,换上红艳艳新簇簇的大红灯笼,他见了二人,上下一通打量,作揖。 “两位是……” 白鹤轩道。 “天弦阁。” 布衣伙计一脸了然,转头向里头喊道。 “掌柜的!今日的贵客到了!” 一位老者闻声而至,将二人迎了进去,这酒楼外头看着低调,里头却装潢得极其富丽,老者引他们至二楼一间厢房坐定,命人奉茶置酒,方才含笑道。 “阁主放心,在我们西街坊,只要是宝贝,便能卖到您满意的价钱,不过说起来,堂堂天弦阁主竟会来咱们这种地方,老朽还真是意想不到,嘿嘿,老朽以为,像您这种做正经买卖的人……” 意识到话说得有些过,老掌柜咳咳两声,打岔道。 “今日还有其他客人,老朽就不陪着了,二位先在这小坐片刻……” 白鹤轩笑笑,会来西街坊这有名的黑市,不止这掌柜意想不到,连他自己也意想不到。掌柜退出去后,他方盯着梅馥,再次确认道。 “阿馥,你真的要把嫁妆卖掉?那些东西都是你爹留给你的,要知道,此地来往的人天南海北三教九流,东西一旦出手,只怕很难再寻回来,你若是定要和我分得那么清楚,我们可以写个条子,这些就算是你替我找那样东西的报酬,如何?” 梅馥提起茶盖虑了虑浮叶,呷了一口,道。 “没有必要,比起缅怀这些死物,只有梅家东山再起,仇人一一遭报,才能对得起我爹,而我心里才能痛快。你当初买下它们花了多少钱?我会如数奉还。” 见她如此固执,白鹤轩也不再与她争执,听她要如数奉还,不由失笑道。 “阿馥,这些嫁妆纵然贵重,我劝你还是别做亏本买卖的好!沈冰柔胃口极大,价码开得也高,你很难再卖到同样的价钱。” 梅馥放下茶碗。 “我们梅家虽是巨贾,经手的都是正路货物,但也总有些不能拿到台面上明码交易的东西,这个地方我曾跟着二哥来过一回,卖的是唐不遇真迹,你知道,那时唐不遇因写反诗,被夏雪篱带人抄了家,那幅画,就是我哥托人从查抄物品里昧下来的,它在这里,整整卖了三千两银子,是市价的五倍。” 白鹤轩手指扣着桌面,似笑非笑望着她。 “可是阿馥……我从沈冰柔手里买来的这些东西,却是市价的十倍,这个价格,就算是黑市,也望尘莫及,我想整个京城,也找不出第二个我这样的冤大头!” 十倍? 梅馥不是糊涂人,她的嫁妆是梅长安精心准备,她亲自筛选过的,它们的价值,她早在心中一一估量过,总数不下白银五万两,如果说十倍…… 沈冰柔那个贪得无厌的贱人!竟然狮子大开口坑了展墨这么多钱!天弦阁再怎么财大气粗,要准备这么大一笔巨款,想必他一定费了很多精神! 梅馥十指慢慢握紧,沈冰柔,你等着,这些钱,你既胆敢吞进去,我就要你吃不了兜着走! 西街坊红灯笼一挂,早就守候在周围的客人们便知这是开市的信号,不约而同向楼里涌来,虽然西街坊在朝中也有靠山,但因是黑市,总是有些忌讳,所以对客人的掌控得也严密,挂灯笼的伙计守在门口,想要进楼的客人必须出示只有常客才有的红牌,方可入内。 来往的客人中,有的是专门来此倒些黑货高价卖出的,有的是专好收藏的,也有江湖黑道中人,总之确实如白鹤轩所说,三教九流,不是个干净地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倍偿 红凤冠假相思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眼看一双极其干净的云靴就要踏入门扉,伙计连忙拦住,伸手例行公事。 “这位客人,红牌。” 那人顿住脚,从袖中掏出一锭赤金,放入他手中。 “可够?” 伙计惊喜得合不拢嘴,飞快地往左右一看,见无人注意到这般,点头如啄米。 “够了,够了。” 那人嗯了一声,拂衣而入,伙计打量着他的背影,不由啧啧咂嘴。看那打扮气度,一看便是世家公子,想必是好想来一睹黑市真貌,但碍于身份不敢露出面目,否则何必带着帷帽? 场子里人满为患,桌椅中央,是一方不算特别宽敞的台子,原是茶楼说人用的,现被老掌柜改作展台,上头一方八仙桌,铺着红绸,待拍卖的宝贝便根据价格由低至高一样样被捧上前来。 “宫中流出来的春 宫秘戏图一百零八式,画工上乘,画面精细,姿势……别致,起价五十两!” 台下交头接耳,爆出阵阵暧昧笑声,其中有个小伙子起哄道。 “当真是宫里流出来的?别是哪个青楼买来冒充的吧?当今皇上毛还没长全,后宫太后太妃寡居已久,要这种东西做什么?” 老掌柜哼了声,用挑红绸的节杖敲了那小伙子脑袋一下。 “你这黄口小儿知道什么?谁说寡居就不需要了!没听说过戚太妃和夏国舅的事?她即便为了讨国舅欢心,也得多看几本是不是?不信你看,这画册落款处的红章,可是皇宫秘制的……” “既然如此,七十两我要了!” “我出一百两!” “我出一百五十两!” 听人提到夏雪篱的绯闻,梅馥心中隐有怒意,但转念一想,既已一刀两断,他人的口舌,又与自己什么相关,便干脆含笑听之。 最终那本春宫以二百两的高价被人买走,又换上对据说是前朝第一名妓柳诗睡过的玉枕。如此拍卖了三五样东西,底下的客人开始有些不耐烦了。 “曹掌柜,别老拿这些不入流的玩意糊弄我们,今天在座之所以有那么多人,都是因为你们西街坊放出消息,说今日会拍卖那已故丞相夫人梅馥的嫁妆!东西呢?快拿上来,别再藏着掖着了。” 曹掌柜故作神秘地一笑。 “这位爷,好东西总是要留着压轴,既然各位已经迫不及待了,那咱们就开始吧!” 说罢,他击掌向伙计高声示意。 “请上来!” 沉重的木箱被一个个抬了上来,本不算宽阔的展台变得更加狭小,曹掌柜摩挲着箱上那细巧的雕花,一张干皱老脸熠熠生辉,毕竟,西街坊承接这么大宗的买卖,还是头一回。 曹掌柜满场扫视一圈,慢悠悠道。 “让各位久候了,不过我丑话可说在前头,接下来这些东西,可不是一般人买得起的,那些还等着淘小玩意的客人,还请明日再来吧!” 坐在普通座位的客人一听不乐意了。 “曹老头你好大的口气!别以为你装神弄鬼就能漫天抬价!梅家大小姐的嫁妆,不是应该好好在顾丞相府上放着吗?怎么会尽数落在你手里,西街坊纵有天大的本事,也没胆子打劫丞相家吧?依我看,多半是赝品吧!” 被此一语提醒,众人纷纷表示要上台验货,又要请老师傅来辨真伪,闹哄哄一阵吵嚷。 厢房里的梅馥见状,摇头冷笑。 “这些不识货的东西,多半是来凑热闹的,都不是今日的买主……真正有意也有能力的,只有天字号厢房,地字号厢房及凤字号厢房的三位贵客。” 白鹤轩挑眉。 “何以见得?” 梅馥指尖拈起一粒榛子,轻轻在桌面敲击,看向对面几间厢房,夏初天热,透过半透明的纱帘,里头坐着什么人,几乎一清二楚。 “首先是天字号厢房的客人……你看他年逾四旬,身着素色织锦缎袍,看似低调,手上的戒指和腰间玉佩却均是价值不菲的上品翡翠,身边两名随从特意做侍卫打扮,这种人,我们梅家打过交道的也不少,纯粹的商人出身,却喜爱附庸风雅,博彩头。我想,他今日若买下我的嫁妆,想必会成为今后在名利场上的谈资吧!” 她目光一转,望向旁边的地字号厢房。 “至于此人,看似平平无,穿着打扮比起天字号房的客人可谓寒酸,但方才他打赏时出手阔绰,这西市街的伙计们似乎都和他很熟,必定经常来此,我猜,他是个掮客。” “你所谓的掮客,是指他背后还有更大买主,只是不便出面,所以雇他代之?” “没错。” 白鹤轩顺着她的目光望了一遍,笑道。 “有道理,那么……凤字房的客人呢?” 梅馥眯起眼,纱帐之后,那人戴着帷帽,但依旧难掩气质出尘,在这西街坊鱼龙混杂之地如同鹤立鸡群,男子似乎感觉到有人在打量自己,转过头来,隔着帷帽,虽看不清形容,两人却目光相触,男子突然半撑起身,似要起身,然而许久,手却握紧成拳,慢慢坐了下去。 梅馥沉默片刻。 “我不知道,但就是觉得他……很特别,我的直觉告诉我,他一定会竞价。” 普通客座的人们还在那里吵嚷着验货,地字客房的客人却似乎不耐了,放下茶碗,重重哼了声。 “这些箱子上都刻着梅家特有的图腾,乃是用珐琅嵌入木雕之内而成的精制工艺,除了梅家,外人可仿制不来,连这都分辨不出,还妄想买下梅大小姐这份嫁妆,真是不自量力!” 他的声音不算很大,却让在场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众人面面相觑,连带头质疑的那几名客人都偃旗息鼓了,陪笑道。 “既然佟先生都这么说了,想必是没有问题,我等小辈,能见过什么世面,咳咳,曹掌柜,请继续,继续!” 曹掌柜于是抬头,向白鹤轩投来询问的目光。 西街坊大多数时候拍卖的都是通过各种不光彩手段收来的东西,极少代别人出手拍卖,因为利润不大,此次揽下这桩买卖,一来碍于白鹤轩在都城的名声,二来,白鹤轩答应给他们的回扣着实可观…… 可是……他还是搞不清白鹤轩从何处搞来的这些嫁妆,又为何要将它们处理掉? 白鹤轩看了梅馥一眼,见她一脸不为所动,轻叹一声,右手执扇往左手里一拍,点了点头。 曹掌柜得到首肯,这才清清嗓子,命人开了第一个箱子,并亲自从里头捧出一顶光芒璀璨的凤冠来。 “此冠乃梅大小姐出嫁时所戴,饰有九凤,各衔南珠一颗,另镶嵌大小珍珠三千粒,蓝红宝石三百片,上品翡翠云母若干,是当世第一名匠刘玄机花了半年时间精工所制,起价三千两。” 众人闻言,纷纷倒吸一口冷气,在这个十两银子够穷人用度一年的时代,三千两着实是个天价,上百两的玉簪翡翠,便算是上品了,这凤冠满头珠翠,又是名匠所制,价值不菲确实可以理解,可是三千两未免有些离谱。 众人沉默着,嗫嚅着。 “太贵了,太贵了,曹老头这是想钱想疯了……” 不是老头子我漫天要价,可这是东家定的呢!曹掌柜望了白鹤轩一眼,苦笑,不知这位阁主怎么想的,开这样高的价码,只怕东西很难出手。 就在人们议论纷纷之际,不知人群里是谁说了一句。 “这顶凤冠,贵重还在其次,难得的是,它不全是出自刘玄机之手,这图纸设计,可都是顾相亲力亲为的,因顾家世代香,家训甚严,顾相画这图纸时,都只敢瞒着父亲,所以没有几个人知道呢!……” “咦?竟还有这么一说,这顾相端方严正,没想到也是个风情雅致之人啊!哎,可惜了好好的梅大小姐,谁知最后会落得这个下场!” “说起来,听说街口卖朝食的黄四娘今早见到了梅大小姐的芳魂,转进这西街就不见了……” “我也听说了,该不会是看走眼了吧?” “不会,梅大小姐生前常到她那里买包子,她绝不会认错,你们说,会不会那梅馥香魂未灭,知道今日这里拍卖她的嫁妆,还阳前来观之?” “据闻那梅小姐长得很美,比如今的顾夫人好看多了,得见一面,哪怕阴阳相隔,也是值得的!” “既这么说,你便把这凤冠买回去罢,梅馥的风流韵事,这京城里都唱遍了,可见她也是个风情万种的,难说入夜便来会你了!” 众人说笑归说笑,可看向那顶凤冠的眼神,却真的都带上了几分神往迷色,客座上竟然有人开始出价。 “我出三千一百两!” “三千一百五十两!” “哼,小家子气,我出三千三百两!” 雅座里,白鹤轩拧眉。 “这就是你要的效果?黄四娘就罢了,但方才提起顾少元的那些人,也是你安排的吧?” 顾少元连对父母也要隐瞒的事,白鹤轩不相信这些不相干的人能轻易得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倍偿 神秘的买货人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梅馥抿茶。 “没错,这凤冠虽好,始终卖不到天价,我若不加以润色,怎么能把你那十倍本钱拿回来?” “可有必要搭上自己吗?被那群好事之徒那样议论,很值得么? 梅馥嗤笑。 “当然值得,梅馥已经是个死人,众人怎么议论都无所谓,可是……还不够,这个价格,比起沈冰柔得到的还远远不够。” 白鹤轩皱眉,就在不久前,在天弦阁第一次与她重逢时,还能在她眼中看见当初那一份倔强纯真,可如今,那些曾经她身上的美好,似乎正在慢慢消失,他不敢想象,之后的她,会不会越来越迷失本性。 “阿馥……” 梅馥一抬手,打断他的话,那双黑白分明的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看,他们要出手了!” 梅馥话才出口,便见天字号房里的客人起身走至窗边,挑起纱帘伸出一只手掌。 “五千两!” 大厅里的人都愣住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众人都只敢以百两为单位加价,而他一下子就给到五千两…… 那客人负手立着,微微笑着,显然对这鸦雀无声的现场十分满意,身边的侍卫见状,傲然提醒。 “五千两,这顶凤冠,我家老爷要了,曹掌柜,送上来吧!” “慢着,我出一万两!” 一、 一万两? 这下不止众人眼睛脱眶,连梅馥与白鹤轩也不禁对望一眼,十分意外地向地字号房看过去。 那名被称作佟先生的中年男子表情不变,再次重复。 “一万两,还有人出价么?我可以再加。” 天字号房的贵人变了脸色,沉下一张脸。 “佟老七,你什么意思,不过一介掮客,哪里拿得出那么多银子?这是故意要和我作对么?” 佟先生笑笑,也走至栏杆前,对天字号房的人拱拱手。 “莫老爷,你也知道,我佟七只是个掮客,我在这里,就是受了东家的托付,务必要买下这顶凤冠,所以,并非我要与你作对,何况这顶凤冠原本便不值这个价格,莫老爷就不要再争了。“ 莫老爷冷冷一笑。 “东家?哪个东家?这西街坊里,但凡我看中的东西,难道还有谁敢与我抢不成?” 佟先生叹了口气,侧头吩咐了随从几句,那小童便快步跑到天字号厢房,在莫老爷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只见莫老爷的脸色瞬间从倨傲变成了恐慌,他抖着手掏帕子擦了擦额上冷汗,勉强向对面的佟七笑道。 “多谢佟先生提前知会,否则在下便得惹祸上身了,改日得闲,在下定要请您喝酒,那么,我便不久留了,告辞,告辞!” 说着,带着两个侍卫匆匆离开了厢房,下楼时因惊慌,还差点摔了下去,幸而侍卫扶住,形容十分狼狈。 佟先生看着莫老爷灰溜溜消失的背影,摇头笑道。 “你看,我就说,我这东家,你惹不起,诚然,整个京城,也没几个人能惹的。” 一瞬静默,众客人都看得呆住了。出手如此阔绰,只是耳边报出名讳便吓退了一向嚣张的莫老爷,看来佟先生背后的客人,来头着实不小。 白鹤轩展开扇子,语气里带上几分笑意。 “这位背后的客人,你猜是谁?” “我哪能知道,或许是哪个闲钱多得没处使的富贵闲人吧!” 梅馥面上恬淡如水,交握在袖中的双手却死死紧握成拳,不用白鹤轩提点,她自然猜到了七八分,整个京城,这样有钱,又能让人闻名丧胆,并且会买下她凤冠的人,还能有几个?除了……他,梅馥想不到第二个人。 这算什么,一刀两断之后的施舍吗?还是心怀愧疚的弥补?或者背后捅刀的心虚? 无论是什么,她,都不需要! 这些嫁妆,她不卖了,要卖,也绝不卖给他! 梅馥站起来,却被白鹤轩一把拉住。 “等等,又有人出价了……” 梅馥这才冷静下来。 已经到了一万两的天价,无论如何,不可能再有人傻到与之竞争,究竟…… 她向楼下看去,只见方才凤字号房的青衫男子不知何时已经下了楼,走至台上,他的声音很低,说出的话却瞬间震慑住了全场。 “不止这顶凤冠,这几箱东西,我全都要了,无论别人出什么价,我都翻一倍。” 曹掌柜捧着那顶凤冠久久不能反应,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呼。 “疯了!这小子一定是疯了!” 曹掌柜机械地对他笑笑。 “这位贵客……你……” “我不便多做逗留,还请将这几箱东西估个价。” “这……” 曹掌柜有些为难,这样的客人他还是第一次遇上,无论什么价都翻倍?那有多少家产也不够赔的!不过是一个女子的嫁妆而已,值得吗? “年轻人,说话莫太猖狂,小心闪了舌头!” 发话的却不是曹掌柜,佟先生沉着一张马脸,从楼上走了下来,本是胸有成竹的买卖,却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又不像是卖主请来哄抬价格的,对付这个眼生的年轻人,佟先生于是故技重施。 “阁下可知我那东家是什么人?” “什么人?” 听他那风轻云淡的语气,佟先生心中不悦,凑近他耳边,低声说了三个字。 预料中的惊恐没有出现,只见青衫男子嗤笑一声,语气极轻极冷。 “果然是他。” 佟先生皱起眉锋,开始打量这个年轻人,他没有被东家的身份吓到,反而如此平静,看来也是小有来头,开罪不起,只是……他那东家交代得清楚,无论什么手段,都要把梅馥的嫁妆弄来,岂容闪失? 既然如此…… “曹掌柜,这位公子说得没错,这样一件件拍卖也是浪费时间,不如你先估个价,我们价高者得!” “这……” 曹掌柜回首看看那几个箱子,犹豫了,惯做他们这行的,对东西的价值还是有底的,可这毕竟是受托代卖的东西,他也不敢贸然开价。 “实话和二位说吧,东西并不是我西街坊的,正主坐在楼上雅间,二位若真心想要竞价,且容老朽差人前去问问,也好给二位答复。” 佟先生朝雅间处望了望,点头表示同意。 “那好,我们等着。” 青衫男子却抬起头,直直注视着倚栏饮茶的梅馥,声音有些飘忽。 “楼上雅间?这些东西的主人,是她?” 梅馥感觉到他的注视,放下茶碗对他勾唇一笑,白鹤轩笑盈盈地道。 “怎么,这个神秘人,你认出来了?” 梅馥握着茶杯,细白手指在净瓷上慢慢摩挲。 “我大概知道他是谁了……” 从他开口那刻,梅馥便洞悉了他的身份,人呐,就是这样犯贱,一文不值扔出去的东西,最后却要花大价钱赎回来,真是可笑! 那么她就成全他好了!如果拿回这些东西,能求得一份心安,她何不趁机赚上一笔! 她抬起头看着白鹤轩,嘴角幅度上扬。 “展墨,你的钱,我会一分不少的还给你,顺便,还可以算上二成利息。” 正说着,曹掌柜差来问询的小伙计却是已经到了,梅馥不等白鹤轩发话,直接道。 “烦劳小哥告诉曹掌柜,我的东西,不卖佟先生,至于另外那位公子,他若是肯拿出一百万两银子来,那么尽可拿走。” 小伙计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瞟了梅馥两眼,企图在那张娇艳的脸上寻出一丝玩笑之色,梅馥却只是低头饮茶,小伙计心中微嗤,白阁主还在这里,岂轮得到她一个内眷信口开河,刚要征求白鹤轩的意思,却听他笑道。 “夫人的话,你可听清楚了?” 小伙计一愣,点了点头。 “既听清楚了,便去告诉他们吧!” 梅馥开出的天价让全场瞬间沸腾了,大家纷纷向楼上投去探究的目光,究竟是什么样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才敢如此漫天要价!一百万两?是要人家倾家荡产么?实在太狠了! 这回连佟先生脸色也难看了,这卖家不是疯了,就是成心不想做这笔生意,虽然东家说只管放心去拍,预算没有底限,可是……他着实不敢拿人家一百万两银子换这几箱最多值五六万银子的嫁妆,他还不嫌命长。 况且,这价还不是开了东西就能有的,人家卖家强调了“不卖佟先生!”,总不能明抢吧?佟先生虽不知自己何时何地得罪过这样难缠的主,可是……即便他得不了,另外这黄毛小子也不可能卖得起。 佟先生转头看向青衫男子,隔着帷帽,看不清他的脸色,却能看见他衣袖下的手指紧握成拳。 佟先生有些幸灾乐祸,这小子方才好大口气,他倒想看看他如何下台。 “好,我买。” 青衫男子最终叹了口气,从袖带中抽出一叠银票轻轻放在台上。 “这里是二十万两,权当定钱,请将东西封存好,明日我会再拿余款来取。” 众人大跌眼镜,天下竟还有这样的傻瓜? 这些东西就是再好,再罕有,即便转手到爪哇国去,也不可能再买到一百万的天价。 这种大出血的亏本买卖,竟然真有人愿意自己跳坑! 方才还以为这小子是什么高人,现在看来,他定然是个傻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倍偿 先要钱,再要命!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白鹤轩手中折扇啪嗒一收,啧啧摇头。 “阿馥,看来比起这位公子,我可没资格自称冤大头!你说,究竟是什么人,才会傻到愿意接受这样离谱的天价?” 梅馥迎上他故作探究的目光,嗤笑一声。 “展墨,我知你已猜到他是谁了,何必明知故问?” 白鹤轩笑了一下,起身将手递给她。 “走吧,我们去取银子,本来这笔嫁妆钱我是决计不会要的,可既然你能坑到这样的冤大头,我便也不和你客气了,而且我想……这会让沈冰柔很不开心,而你一定很开心,你若开心,我便也开心了。” 西街坊后头,有一处幽凉小院,干干净净三进三出几间房子,前头价钱谈妥,便会将客人引到此处签订协议,交钱拿货。 顾少元此时已经取下青纱帷帽,小厮前来奉茶,他也不接,目光落在牵手款款进门的那对男女身上,眉目凝重。 梅馥见到顾少元,故意做出惊诧的表情。 “顾相?怎么是您?” 顾少元起身看着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趋于平静。 “是你从冰柔手中买走了它们?为什么?” 自从顾少元得知西街坊拍卖梅馥嫁妆的消息,他就已经决心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也要将它们全数赎回,他没能留住她的人,起码,要留住她余下的这些东西。 顾少元一早便瞒着沈冰柔,屏退随从,戴上帷帽策马至西街,却在路过黄四娘摊子时下意识勒住了马。 黄四娘生意很好,摊子周围围满了客人,顾少元仿佛在那些男男女女当中看到了自己同梅馥,不由看得呆了去,正欲上前买一笼梅馥最爱的三鲜包子,却听黄四娘拉着几个熟客道。 “怎么不是真的!我看得清清楚楚,那眉眼,那身段,还有喊我“黄婶”的语气,分分明明就是梅家大小姐!乖乖!吓得我把那银子反复确认了几遍,还好没有化成纸钱,阿弥陀佛!大约是我从前待大小姐也好,所以她才没舍得吓我罢?” 顾少元猛地一颤,又听客人道。 “你说她既是鬼魂,怎么会坐着马车进到西街坊去?该不是听说要拍卖她的嫁妆,所以显灵了吧!“ 顾少元心跳急促,大脑一片混乱,飘忽着赶到西街坊中,双脚似踩了一团棉花,在看到端坐在雅间中的梅馥时,他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他双拳紧握,一遍遍告诉自己,那不是她,不可能是她,她已经死了…… 那是……娉姬。 顾少元凭着残存的理智,得出这个结论,可同时又陷入了迷惘,为什么她会在这里,听说她被夏雪篱转手送给了天弦阁主,此番,是跟着他来参加拍卖的么?原本以为夏雪篱对她极其宠爱,最终竟把她当成玩物器皿一样送人…… 顾少元闭上眼,摇了摇头,每次见到这个女人,见到她那张酷似梅馥的脸,他总是心意动摇,差点忘了她是盗走他官印,几乎造成清流一派困局的罪魁祸首。 顾少元定了定神,重新将注意力放在梅馥的嫁妆上,却在听到人群中那句“这图纸设计,可都是顾相亲力亲为的。”时,如遭电掣。 他精通文墨,尤其擅画,还记得当年梅馥突发想,要他亲自替她设计这顶凤冠,可彼时他的一颗心早已飘到沈冰柔身上,难免敷衍,梅馥软磨硬泡缠了他三天,他拗不过,这才无奈地提起笔。 “好吧!但是若让我爹知道我不务正业,专在这些闺房乐事上浪费笔墨便不好了,所以你一定要保密。” 这件事,除了他和梅馥,只有那制凤冠的刘玄机知道…… 想到这里,顾少元又忍不住深深地望了梅馥一眼。 娉姬,娉姬,为何你每一次出现,都和梅馥有着千丝万缕的干系,就好似……她还魂了一般,若不是他派人到江南调查过她的身世,他几乎都要认定娉姬就是梅馥本人了。 梅馥见他痴痴望着自己,心中冷笑,从曹掌柜手上接过那张拟好的契约,提笔签过名,方递给顾少元。 “那么顾相,你我都是爽快人,签了契约,咱们是不是把明日交余款的时间地点定一定?彼此也都方便。” 顾少元低首看着雪白宣纸上清隽的“冯娉”二字,心中微微失落,这不是梅馥那龙飞凤舞的狂草,她始终……不是她。 “好……” 梅馥微微颔首,又道。 “对了,顾相,妾知道一夜之间要准备八十万两现钱,并非易事,纵然是顾府这样的名门世家,也要大费周章……您家掌管钱财的乃是老夫人与夫人,我想她们二位怕是不会轻易点头吧?” 顾少元长眉一皱,嗓音暗沉。 “我自会处理。” 梅馥与白鹤轩对望一眼,笑道。 “妾体谅顾相难处,所以想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据妾所知,先夫人的嫁妆可不止这几箱, 不是还有酒庄茶楼一类的产业陪嫁吗?不如顾相将城东的酒楼“蓬莱春” 与城西的“太白酒坊”与我,另外再加上梅府朱大街的园子,我想便足以抵八十万两了,你看如何?” 顾少元抬眸,目光中多了一分警惕。 “你要梅家的产业,究竟想做什么?” 梅馥呵呵一笑,含情脉脉地看了身边的白鹤轩一眼。 “ 顾相多虑,想必顾相也知道,妾如今是白郎的人了,虽还未成婚,可自古君为臣纲,夫为妻纲,当初为买先夫人嫁妆,尊夫人敲诈了白郎那么一大笔银子,天弦阁东拼西凑,挪了很多紧缺,所以现在艰难得很,妾若不置业添产地帮补些,岂非太不贤惠了?” 一席话听得白鹤轩忍俊不禁,梅馥这话说得楚楚可怜,处处弱势,但分明等于告诉顾少元“沈冰柔她贪得无厌,敢坑我一分银子,我便要让她百倍奉还。” 顾少元的脸色十分难看,梅馥这笔嫁妆的来龙去脉,他总算弄清楚了,深恨沈冰柔贪婪的同时,心中又莫名叹息…… 娉姬,她究竟是个怎样的女子,当初在夏雪篱身边时,她一心一意为他,如今在白鹤轩身边,她也是如此……真的值得吗? “好,那些产业在顾家,也不过是勉强维持罢了,你若有自信让它们变得更好, 便拿走吧……” 顾少元接过纸笔,在落款处签下自己的名字。 这话是发自内心的,顾家世代香,从未有经商经验,沈冰柔更是个眼高手低的人,自从梅馥不在了,那几家茶楼酒坊,早已不复昔日辉煌,经营不善几乎濒临倒闭。 他叹了口气。 为何总是在她离开后,她的好,才一点点浮上心头,果然还是得来太易,所以没有好好珍惜,如今后悔,却又到哪里去寻她? 曹掌柜手抖脚抖地走过来接住那张契约,方才梅馥道出顾少元身份时,他几乎没吓得携带整个西街坊伙计潜逃。 谁能想到,堂堂的刚正不阿的顾相,竟然会光顾黑市!还签下这有史以来最最荒唐的天价契约!这些都还是其次,可这是……知法犯法啊! 曹掌柜咽了口唾沫,大着胆子道。 “那么两位明日……” 顾少元身心俱疲,不想久留,毅然道。 “明日午时,蓬莱春,我会带着地契前来取货。” “很好,一言为定!” 梅馥对顾少元福了福身子,转身正欲挽着白鹤轩离去,顾少元突然叫住了她。 “娉姬……” 梅馥回首柔柔一笑,顾少元怔了怔,方开口。 “我……有话想对你说。” 梅馥本欲拒绝,白鹤轩却抚了抚她的发,柔声道。 “我先去吩咐老张备好马车,阿娉你这边完了,自己过来便是。” 梅馥本不想多同顾少元纠缠,无奈白鹤轩多事,不给她婉拒的机会,她只得站定。 曹掌柜见白鹤轩走了,连忙十分有眼力见地跟着退了出去,屋内只剩下两人。 梅馥等了片刻,不见顾少元开口,不耐道。 “顾相若是没什么事……” “他对你好吗?” 梅馥愣了愣,反问。 “谁?” “白鹤轩,我听说此人是个温雅君子,可你到底曾是夏雪篱身边的人,他……” “白郎对我很好……” “我没记错的话,你也曾说过,夏雪篱对你很好,可你如今,又是为什么站在这里?” 提到夏雪篱,梅馥心中一刺,面上却笑靥如花。 “多谢顾相替妾身着想,只不过天下男子,皆是一样的负心薄情之辈,即便今日奉我为珍宝,明日又何尝不会弃如敝履,我想这一点,先夫人梅馥深有体会,可惜她明白得太晚,最终将命都搭上了。我冯娉虽然长着和她一样的脸,却不愿赴她的后尘。情爱这东西,不过是一时迷障,看透了,便一文不值,所以我只为自己而活,男人嘛,几日一换,诚然也没什么大不了……” 顾少元面白如纸,万万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他一时语塞,竟半句也答不出来。 梅馥冷笑一声,颔首。 “白郎还在等,恕妾失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倍偿 再次上门闹事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国舅府清芷居内,佟先生跪在外间,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国舅大人,恕小人无能,没能将东西带回,可那位夫人脾性古怪,指名道姓不肯将东西卖给小人,小人……思前想后,自认从未得罪过这样一号人物……” “不是因为你……” 隔着纱帐,夏雪篱的身影飘渺似仙,他来回摩挲着桌上那张雕花刻凤琴,叹道。 “想必,她是知道了你背后的人是我,才会如此……” 佟先生以袖拭汗,稍稍舒了口气,听闻这位权倾天下的国舅手段毒辣,他本以为这次任务失败,自己将会吃不了兜着走,没想却是死里逃生。 “罢了,下去吧。” 佟先生慌忙跪退。 夏雪篱于是在那张琴前坐了下来,修长十指抚上琴身,清雅的曲调便娓娓流出…… 一曲终了,他方发现纱帐外多了一条人影。 “主子,明日是魏小侯爷的生辰,长公主送来了请帖……” 夏雪篱嗯了一声,阿九想了想,又道。 “长公主还说,听闻您与段小姐在赛诗会上的对吟十分精彩,所以还期待明日能一睹当时风采。” “阿九,明日让人备厚礼送到长公主府上,告诉长公主我痼疾又犯了,无法前往,改日再登门谢罪。” 阿九顿了顿,还是应下。 ~ 顾少元回到顾府东厢时,沈冰柔正在房里号脉。 上次假怀孕一事被梅馥当众揭破,惹得顾少元大怒,她故技重施,又以他冷淡自己为由,软硬兼施,好不容易磨得顾少元没了脾气,变卖梅馥嫁妆一事却又东窗事发,这次连顾夫人都忍不住埋怨“早在当年沈家的来闹梅馥时我就知道,这家人结不得亲家,偏你喜欢,现在可好,没一天是省心的!” 此次之后,顾少元和沈冰柔之间彻底产生了隔阂,顾少元就和当年对待梅馥一般,以公务繁忙为由,扎根房,几乎算是与沈冰柔分房而居。 所以这原本新婚燕尔的东厢,反而成了冷宫,沈冰柔总不见孕,便请遍了城中妇科圣手前来诊脉,今日这一位,说辞也与之前无二。 “夫人身体是没什么问题,只是……夫人与丞相聚少离多,这受孕的几率自然也不高,任是仙丹妙药,他不播种,也无法发出芽来不是?” 沈冰柔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刚草草打发了大夫,便见玉桃满脸欣喜之色来报。 “小姐!小姐!姑爷他往东厢这边来了!定是来和小姐和好的!” 沈冰柔腾地站起来,刚要迎出去,走到门边又摸摸自己的面颊,推玉桃道。 “你先去看着,我马上就来!” 沈冰柔匆匆换上她未嫁时常穿的水蓝色衣裳,又将顾少元送她的雪素绣球花簪插于发间,这才施施然出得门来。 她见顾少元迎面而来,忙攒起个温柔微笑,顾少元却越过她,径自进了屋中。 沈冰柔赶紧跟了进去,想好的软和话还未开口,顾少元便开始翻箱倒柜,看得沈冰柔一阵惊疑。 “少元哥哥,你这是干什么?” 顾少元头也没回。 “梅馥陪嫁的那些产业地契放在何处?” 沈冰柔一嫁过来,便主动请缨帮助顾夫人料理家事,当时顾家二老嫌弃梅馥,怎么看沈冰柔怎么顺眼,便把梅馥的陪嫁全数交给她管理,沈冰柔在顾少元面前,每每报喜不报忧,若不是顾夫人抱怨入账比梅馥在时少了大半,顾少元简直对此一概不知。 沈冰柔愣了,她也知道那些产业被自己打理得很不像样,疑心是顾夫人让顾少元来把它们收回去,虽然做贼心虚,却又不愿放手。 “少元哥哥,梅姐姐手里烂摊子一大堆,我这才接过来难免艰难,等慢慢起步了就好了,你告诉娘,等下半年,入账定会好很多的,就不劳她老人家费心了!” 顾少元本想拿了地契就走,岂料沈冰柔竟好意思将自己这笔烂帐推到梅馥身上,不由回头狠狠看了她一眼。 沈冰柔自知失言,梅馥现在好像变成了顾少元的一根软肋,一碰就疼,她心中虽然怒焰滔滔,但最近和顾少元关系实在太僵,也只好忍下这口气去。 “地契在哪?” 顾少元的声音毫无温度,沈冰柔只得舍小保大,毕竟,梅馥的家产和顾少元的爱比起来,她还是更在乎后者。 她红着眼睛走至床前,自床头柜下拿出一个雕花盒子,顾少元不等她拿来,便一把抢过打开来,从一沓地契里抽出“蓬莱春”、“太白酒楼”及“朱大街园子”,然后将盒子扔回床上,拔腿就走。 沈冰柔见事情不对,急了,抱住顾少元胳膊。 “少元哥哥,你究竟要拿这地契去做什么!” 顾少元本不欲理她,可瞟见她身上的打扮,依稀想起当年二人的蜜意柔情,心怀不忍,干脆道。 “弥补你犯下的错,去把梅馥的嫁妆赎回来。” “什么!” 沈冰柔又惊又急。 “拿这地契?你可知这两家酒楼价值多少?梅馥那些嫁妆又值多少?少元哥哥,你这是疯了吧!” 顾少元一阵头大,他从未料到沈冰柔这成天吟诗作画的才女原来也只是个世俗之人,会把钱财阿堵物看得如此之重,不耐地甩开她。 “值千值万又怎样?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说罢,他不再和她啰嗦半句,摔袖就走,沈冰柔一个踉跄摔在地上,泪水夺眶而出。 “梅馥那贱人死都死了!为了她留下的这些死物,你竟然舍得花那么大的代价去换!顾少元啊顾少元,你的心是不是也跟着她入土了!” 玉桃在外头听见自家小姐的哭声,想入内又怕她把气撒在自己身上,正在犹豫不决,有只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玉桃转身,差点惊呼出声,还好她及时捂住了自己的嘴,那人对她做了个手势,玉桃掂量了一下,还是知趣地退了下去。 门被推开,一道黑影垮了进来,沈冰柔猛地抬头,见是他来了,忙擦干眼泪,重拾仪容,站起来挺直身板,声音冷淡。 “你怎么来了?” 高大的黑衣男子笑了一声,径自拣了张椅子坐下。 “怎么?不欢迎我?难道你不想知道,顾少元把你的体己拿去给谁了?” 沈冰柔目光一闪。 “谁?” 黑衣男子笑着招手示意她过来些,沈冰柔咬唇,心中厌恨,却也无法,只得靠近几步,男子便贴近她耳边低语。 沈冰柔的双手慢慢握紧成拳,清丽的面目扭曲起来,平添了几分狰狞。 黑衣男子说完,勾起她一缕垂发,长叹。 “依我看,顾少元对你,不过是一时迷恋,他心中真正所爱的,还是那个梅馥,否则怎么肯答应这样荒谬的条件,我劝你啊!还是早日离开他,免得自己伤心。” 沈冰柔却一句也没听进去,她双目怨毒地盯着净瓶里的绢制梅花,喃喃。 “又是这个贱人!贱人!你等着,我绝不会让你得逞的!” 蓬莱春,几碟时鲜果品,一壶上好的碧螺春。 梅馥碧绮罗衣,淡施粉黛,正低头细细核对地契,一绺垂发随着春风轻轻摇曳。终于,她缓缓勾起笑意。 “那么顾相……咱们这就算成交了。” 顾少元目不转睛盯着她额上仔细画过的殷红梅花钿,许久才回过神来,低声答道。 “好。” 梅馥收起地契,与白鹤轩对望一眼,白鹤轩做了个手势,几个仆人便将那几厢嫁妆抬上楼来,梅馥起身。 “顾相清点一下?” 顾少元正欲说话,却被楼下一阵吵嚷打断了,仔细听去,那尖利女声不是那沈夫人白玉芝又是哪位。 “这蓬莱春是我女儿家的产业,就算让所有人卷铺盖走人也是一句话的事,莫非我想去哪里还需向你们这些贱民通报?通通给我退下!” 顾少元一阵头疼,沈忠仁出身贫寒,少时落魄,白家老爷看中他学富五车,认定他将来必会飞黄腾达,这才将女儿许配给他,这白玉芝出生商贾,骄横无赖,与沈忠仁截然两个极端,顾家一门香,每每对上这沈夫人,最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 “谁是冯娉!冯娉你这不要脸的小贱人,你给我滚出来!” 说时迟那时快,沈夫人已经带着一干婆子砸东砸西地闯了进来。 顾少元忙迎上去。 “岳母,你这是做什么?有事到顾府说便可,何必在此大呼小叫?” 沈夫人一眼扫到梅馥,只见她妆容精致,眉眼含笑,坐在那里淡然饮茶,连头都不抬,心头火起,推开顾少元,就要来揪梅馥。 “贱人!和梅馥一模一样的妖精!你被夏雪篱弃了所以走投无路,来出卖色相么?你说!你是给我家姑爷吃了迷魂药?还是床上功夫了得?迷得他晕头转向,白白要把八十万银子送给你!” 顾少元听她一番话说得极其粗陋,又是愤怒又是难堪,可还不等他开口,白鹤轩已然冷笑一声。 “红口白牙的诬陷别人,你有证据么?堂堂学士夫人,还请自重些,您挂在嘴边的这些话,比市井下三滥的地痞流氓还脏几分,可别丢了沈大学士的脸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倍偿 整治恶妇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之前沈冰柔跑回家里哭诉,沈夫人越听越怒,听到顾少元用八十万两银子去换梅馥那只值五万的嫁妆,马上坐不住,立刻带人冲到蓬莱春扬言要撕了冯娉。 此时白鹤轩站出来,她翻动眼皮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呵呵三声冷笑。 “看样子,你就是这冯娉新傍上的金主吧?小妖精可真是能耐啊!自家男人和偷来的汉子还能欢聚一席……” 白鹤轩与顾少元同时沉下脸,他两都是翩翩君子,周旋于名流之间游刃有余,可对上这等泼妇,是文不得武不能,却真不知该如何应对。 梅馥按住白鹤轩,放下茶盅,笑吟吟抬起头。 “沈夫人,您说得没错,我冯娉就是床上功夫了得,能迷得这些男人围着我团团转,出来混总是要还的,您家千金鸠占鹊巢挤掉了梅馥,就要想到自己也有那样的一天,自己没本事,怪谁呢?” 她不等沈夫人发难,起身取出和顾少元签的那张房契转移协议,一松手扔在桌上。 “你自己看看,不管我冯娉用什么手段,这白纸黑字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你就算告到皇上面前,按我朝律法,这蓬莱春、太白酒楼的主人也是我冯娉,夫人,你站在我的地盘上撒泼前,有没有想过后果?” 沈夫人气得浑身乱颤,却一句反驳都说不出来,泼脏水此女全数收下再泼回来,耍无赖此女比自己更无赖,有理有据让人难以言答,她一口气几乎上不来。 “你!你!你简直不要脸!” “夫人!” 沈夫人手下那群婆子忙上前扶住主子,想着梅馥势单力薄,便要动手打她,白鹤轩见状,拔出腰间佩剑,厉呵。 “退下!你们当这里是顾府还是沈府?以为从前对付梅馥那套还有用么?” 几个女人见那刀刃闪着寒光,吓得缩了脑袋,扯沈夫人。 “罢了罢了,夫人,我们今日就先回去吧!改日再来和这小贱人算账!” “慢着!” 梅馥嘹亮的嗓音吓得众人生生止步,白鹤轩和顾少元双双回头看她,怎么?好不容易打压下这泼妇的嚣张气焰,她还想干什么? “想走,可没那么容易,咱们先把从前的帐清算清算!” 梅馥重重一拍桌子。 “洪掌柜!把账本拿上来!” 她话音刚落,便有小伙计送了账本上楼,洪掌柜接过,双手恭恭敬敬地递上。 “夫人……这是蓬莱春近三个月的账。” 顾少元不由一惊,洪掌柜是个牛脾气,年轻时便在梅家效力,对梅家可谓忠心不二,梅馥死后,他深恨沈冰柔,带着伙计们一同消极怠工,对谁也没个好脸色,现下竟这么听娉姬的使唤…… 还是因为那张酷似梅馥的脸吧…… 顾少元黯然神伤,他已无心力去维护顾家的脸面,反而有些好这娉姬要如何对付自己的岳母。 梅馥接过账本,翻地飞快。 “沈夫人,近三个月,你们沈家在蓬莱春宴请亲朋宾客一共有十三次,共计银钱三百六十两,你的手下刚才砸坏的东西,按五成新折算,共计银钱一百三十两,沈夫人,要走,先把这五百九十两银子放下,否则,今日你休想出这蓬莱春的门!” “什么?” 沈夫人怒火攻心暴跳如雷,几个婆子险些拉不住。 “你、你这贱人发癫了!我在我自家酒楼吃饭要给钱?我们沈家来吃饭时,这里还不是你的,轮得到你和我要钱?” 梅馥含笑提醒。 “没错,那时不是我的,但也不是你沈家的。” 洪掌柜站在一边,声音不冷不热地插嘴道。 “蓬莱春是正经营生,来往账目都清清楚楚,就算是东家来吃饭,也会记在账上,月底结算盈亏时扣除,何况不相干的外人。” 沈夫人几乎倒仰过去,指着他们。 “你、你、你们!” 梅馥笑了,扔下账本。 “看样子,你们今天出来得匆忙,必定是没带那么多钱了,这可怎么办呢?我今日才定的规矩,蓬莱春概不赊账,这样吧……洪掌柜,你带两个壮实些的丫鬟,把她们身上的衣裳首饰全扒了,看看能抵多少吧!” 洪掌柜巴不得一声,从前这沈夫人欺负梅馥的事,他一件件记在心里,每次看见这悍妇,简直牙齿都咬碎了,往她们菜里吐了不知多少口水,如今恶有恶报,简直大快人心! 当即梅馥一声令下,他便招呼了七八个身强力壮的伙计,大家都是受过这沈家气的,早就跃跃欲试,摩拳擦掌,只等把那恶婆娘扒光示众。 沈夫人也紧张起来。 “你们!你们想干什么!你们别过来!” “夫人还钱,我们就不过来!” 顾少元见如此闹下去难以收场,这沈夫人虽然可恶,好歹是自己的岳母,没有眼睁睁看着她一把年纪被当众羞辱的道理,只得旋身挡在前头。 “欠的钱我给,娉姬……你适可而止吧?” 梅馥笑而不语,伸出一只手来,顾少元无奈,只得去摸袖袋,幸而他今日身上带了银票,于是拿了张五百两的放入梅馥手中。 梅馥这才悠悠对沈夫人冷笑道。 “看你也是徐娘半老,脱光了也没什么看头,没得恶心了我这楼里的客人,倒影响生意,好吧,顾相,那我就勉强收下了,这多余的十两,就算这顿茶钱是你请的好了。” 梅馥也不客气,接过来转手交给洪掌柜。 “拿去入账,还有,把这群人给我扔出去,从今天起,沈家的人,蓬莱春概不接待!” 收拾完沈夫人,梅馥又将楼里巡视了一遍,亲自过问了蓬莱春的营业状况,当即拨出银两让人去把该添置换新的东西全换了,并且安慰洪掌柜等几个老伙计,蓬莱春一定会东山再起,比当初梅家经手时还要风光! 几个老人看着她这张脸,几乎老泪纵横,忍不住以大小姐称呼,梅馥心中也是百感交集。 这只是她复仇的第一步,快意不过一时,可这群豺狼的反扑也许会更猛烈,要一一扳倒她的仇人们,以后的路还很长很艰难。 “梅馥,你真的变了。” 安置好一切,坐在马车里时,白鹤轩突然开口,他默默看着她一人指点江山,挥斥方遒,没有再施以援手,本来以为他会是她的臂膀靠山,现在却发现她其实不需要。 “我记得你从前,是个直肠子,喜怒哀乐全写在脸上,很容易吃亏……可是如今的你,却变得淡定了许多,还学会了拿捏别人的弱点,变得厉害了。” “若是你一夜之间经历了那样的变故,相信你也会变的,展墨。” 她自嘲地笑笑。 “何况,我在夏雪篱身边这几个月,算是耳濡目染,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 梅馥挑起车帘,移开目光,转移话题道。 “走吧!展墨,我们去一趟慈济堂,我认为接下来的太白酒坊,需要换换新血了。” 魁姐嗜酒如命,自是品过不少好酒,经营的慈济堂酒坊在短短的半年内,竟已经风生水起。酒质品质上乘,且慈济堂内外妇孺为了改变命运,均是卯足了劲,干得热火朝天,数月之内,已是在京城酒肆中打响了名头。 可惜,偏生有人还是欺魁姐等人慈济堂出身无所依靠,保持偏见。慈济堂的酒虽好,价格却一直被横加打压,明明是二等的好酒,但拿到市场上销售,却只卖得低等散酒的价格。可也偏偏就因为价低质好,一不小心,便挤走了其余酒肆的一半生意,那些人心中不服,也有上门挑衅的,但遇到魁姐等刀口上偷得半条命的人来说,正是以卵击石,渐渐地,到也两厢平静。 但若是一直被人压价,也不是长久之计,渐渐地,在麻婆的建议下,魁姐也萌生了办个酒楼的念头,自产自销,等以后慢慢摸出门道,再逐步打开市场。 可这想着容易做着难,光是盘下铺子就险难重重。 许是忌惮慈济堂的名声,京城中的人,就算是穷困潦倒卖铺转让之人,一听慈济堂欲购竟均是关门不做这趟生意了,更不用说后面那些官府申报等等繁复手续…… 一时间,魁姐不免也是垂头丧气。 梅馥来的时候,她正心事重重地指挥手下的两个壮实的婆子扳着瓦罐,竟又是一大缸刚出窖的新酒。 梅馥随手从旁边取过一只粗瓷大碗,轻轻一舀,粗瓷碗中液体清冽,隐隐的香味扑面而来,惹得梅馥腹中酒虫大动。 “好酒!” “你!来了?!” 魁姐喊叫出声,她这一嗓子,便是引得人纷纷侧目,梅馥赶紧拉过她。 “怎么,不欢迎我?” 魁姐朝身后张望的人看了一眼。 “干活干活,没见过人啊!” 张望的人群这才散去,魁姐便拉着梅馥好一阵打量,从头到脚直看了几遍才笑骂道: “还齐齐整整的,你这蹄子倒是比我想象中要活得能耐。” 梅馥早习惯了她的刀子嘴,听出她话中的关切,心中一暖。魁姐又拉着梅馥左右看了看了一遍,正要开口再说点什么,但一看旁边的白鹤轩又闭紧了嘴。看到她求证的眼神,梅馥压低声音。 “自己人。” 魁姐于是不说话,她把两人领到慈济堂后院一个逼窄巷子后直达的小屋,这里说是屋子却又不像,四处皆窗,四周的植被也是长势低矮,只见魁姐把周围的窗户一股脑尽数打开,一时间,视野开阔,若是哪里藏人一目了然,倒是个避人耳目的好地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倍偿 再被追杀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白鹤轩目中闪过赞许,再看魁姐时已是带上三分探究,已不似初初来时再把她当一个刀口舔命的普通慈济堂妇人。 魁姐做完这一切,便随手从地上捞起一个有人脑袋大小的酒罐,三只浅底海碗一字排开,琥珀色的酒汁顺着罐口倾泻而下,香气扑鼻,和前面尝过的又是另一番别样滋味。 梅馥不等招呼,已是仰头一倒,满足地瘪瘪嘴,毫不吝啬赞美道:“好酒——” 白鹤轩看她喝得豪迈,一时也有些好。他虽也是玩转生意场上的风雅人,但凡什么东西都试过,但与其他人不同,却是滴酒不沾,在商海中,也算异数。 但此时此刻,白鹤轩却忍不住想破一次戒,他有些踌躇地抬起酒碗,小心翼翼伸出舌头探了探,看梅馥与魁姐都在看他,顿时也觉得现在的扭捏作态实在难看,干脆眼睛一闭,学着梅馥一个仰脖,也把那琥珀色的酒酿一口打尽,可下一秒却立马呛得咳嗽不止,险些喷到旁边的梅馥身上。 梅馥伸手帮白鹤轩顺着背脊,笑道。 “哪有你那样糟蹋好酒的!” 白鹤轩早是面色微红。那酒水入口辛辣,劲头猛烈,等酒酿穿肠过腹,不一会便在体内释放燃烧,起初还觉得有些憋闷难耐,可习惯了那窜人的冲击后,身体上下无处不暖,却不燥热,和着窗外的声声蝉鸣,说不出的畅快…… 白鹤轩轻咳了一声,掩饰尴尬。 “是鹤轩失态了,这的确是好酒。” 梅馥眼睛一亮,“经魁姐之手,自是佳酿。” 魁姐却对梅馥的夸奖不闻不问,好似没有听到。她默默地执起面前自己的酒碗,却是一改往日风格,只是轻轻碰到面前浅酌一口,倒看得梅馥笑起来。 “你怎么今日如此斯文?” 魁姐不语,就在这个时候,黑猫阿宝不知道从哪里溜来,一下蹿到魁姐的膝上,魁姐把它搂在怀里,轻轻顺毛。 “你今天来这里是要?” 梅馥看着她有些严肃的脸,也收起了肆意,她坐直了身子,白鹤轩看气氛不对,笑着出了门,给两人留一个空间。待那身影远走,梅馥才朱唇轻启。 “魁姐,我也不和你兜圈子,我今日前来,是想请你加入我的太白酒坊。” “太白酒坊?” 虽是疑问,但魁姐心中已对事情始末大致明了。梅馥死而复生在她跟前露面后,虽嘴上不关心,但暗地里,她也一直时刻关注着梅馥的动静。知道她为报仇易名委身夏雪篱,魁姐心中还多少为她不值,虽说人贱命一条,但打心里,她还是希望已经被当成自己人的梅馥能有个好归宿;而后她被夏国舅转赠白鹤轩,再紧接着传遍了京城黑白两道的高调出售嫁妆,狠狠敲了顾少元一笔……魁姐为梅馥感到解恨高兴的同时不免也是叹气。 但至于叹气的内容,却连她自己也说不清…… “你现在行事如此张狂,小心白玉芝收拾你。” “白玉芝?!”梅馥嗤笑,“还真被你料到了,到这里之前,我曾和她过了一招,不过也是我心软,还是给她留了三分情面。” “哦?”魁姐好,梅馥便三言两语把沈冰柔母亲白玉芝带着家奴仆役来砸场闹事的过程属于她听,听到那白玉芝被梅馥搜刮干净,狼狈退场,梅馥发现,魁姐脸上不但没有出现斑点释然的快意,反而眉头越来越皱,直到最后,竟是把酒碗往跟前一放,起身站起在屋子里踌躇踏步。 梅馥怪,想起以前半明半暗的知道她与白玉芝有些过往,但是魁姐一直绝口不提,这一次无论什么也忍不住再开口询问。 “你到底是忌惮她什么,白玉芝不过是占着命好嫁入官家,但骨子里和那些市井泼妇无异,倒是你,魁姐,我真不明白为什么每次说起这个名字,你都如此……若是她招惹到你,你我二人联手,难道还制不住这样一个贪婪的蠢货?” 魁姐闻言止步,她叹了一口气,猛地坐下,抓起面前的酒碗仰脖喝尽。 “梅馥,你可听过逍遥楼?” 这三个字掷地有声,猛地一下砸入梅馥耳中。 “怎-会-没-有-听-过。”几乎是咬牙切齿,梅馥狠狠吐出这句话。这个逍遥楼,被淮王指派掀翻了梅家的货船,从而引出家破人灭系列事……而之后,在国舅府,也是逍遥楼的人来暗杀……两件事或许看不出什么关联,但此刻,突闻逍遥楼与沈家有瓜葛,梅馥的心头不受控制的突突跳起来。 “难道白玉芝背后的势力就是逍遥楼?” 魁姐愣愣看着前方,干脆拿起酒罐一饮而尽。 “很难相信吧?” 酒罐重重被她一摔,砸在地上霎时粉碎。 “白玉芝和我不共戴天,但是这不是重点。梅馥你现在要当心了,你今日让那女人如此难堪,她必定不会放过你的性命。” 梅馥走出慈济堂大门,车夫早就在车旁等候,而白鹤轩早已坐在车中。 “如何了?” 梅馥摇摇头,牵扯上白玉芝,魁姐已是为断然拒绝做了准备。果不其然,稍微梅馥再提太白酒坊一事时,魁姐直接拒绝。 “这酿酒坊陆陆续续开了半年,虽说没有赚大钱,但好歹也能勉强喂饱慈济堂里上上下下那么多张嘴。妹子,不是姐没有义气,我不能让慈济堂那么多人跟着你一起冒险。” 梅馥表示理解,却还是难掩心头的郁闷。 白秀芝、沈冰柔,看来不把他们解决,都将是今后最大的障碍。 一个漂亮的翻纵,梅馥上了车,可马车放才行出两步,旁边一道清丽的嗓音由远及近。 “梅姐姐——梅姐姐——” 梅馥心头一跳,白鹤轩却已先她一步拦下她欲掀车帘的手。 “不可,难道你现在就打算暴露身份?” 梅馥却置若罔闻,一下扯开车窗垂帘。 “现在也没有什么好躲躲藏藏的,再者,我想他们大概也已经猜测到我的身份了。” 白鹤轩眉毛挑了挑,倏一下展开扇子也笑了。 “也好,既然要报仇,那就光明正大的来,” 马车停下,梅馥捞起车帘,只见车外跑来了一个上气不接下气的少女,扶着车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见到梅馥,眼睛一亮,下一秒已是流出泪来。 “梅姐姐……太好了,你还活着!” 梅馥含笑看着莲儿,这丫头现在穿得干干净净,小脸也养圆润了不少,看来魁姐接手慈济堂确实把里里外外管理得不错。也是…… 想起慈济堂因自己而无妄之灾的一场大火,梅馥也理解了魁姐的担忧,就算是她,也不忍打破现在难得的平静。 “莲儿,你娘还好吗?” 梅馥跳下马车,抚这莲儿的头发,柔声问。 莲儿忙不迭点头,并简明扼要把那日莲儿娘莫名在三个尸体中醒来,却恰巧逃过大火,最后母女俩重逢的事讲给梅馥。 梅馥点点头,“以后跟着魁姐好好过日子,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莲儿笑着答应,那张清秀的脸上难得地出现了少女的灿烂明媚。可下一秒,她又抬起头,满眼期盼。 “那梅姐姐,你以后还会来看我们吗?” “那是自然。” 梅馥尽量说得轻松,不过今日魁姐既已点破,便也是暗示她少来往,毕竟她隐名埋姓躲避白玉芝这么多年,已是放弃了报仇的念想,一心一意只想在这艰难混世里活下去。 莲儿闻言,绽放了一个大大的微笑,她朝梅馥挥手转身告别,可才没走两步,一柄冷剑已是从天而降,直直朝两人袭来。 梅馥眼疾手快,拉着莲儿急急往后一躲,那剑擦着她的脸颊险险而过,梅馥正要闪身,四周已是出现了无数多把长剑,眼前十来个蒙面人已是把她们团团围住,均是清一色黑衣劲装,银甲覆面。 ——逍遥楼?!这么快!!! 顾不上多想,她急急把莲儿往后一送,白鹤轩已是从马车上跃下,以扇为刀挡在她前面。 “快上车。” 可四周那么多剑,别说靠近马车,连往前走一步都困难。梅馥正感到绝望,耳边风声响起,竟又是七八个人从天而降。梅馥一眼便认出了他们是国舅府的暗卫,之前和夏雪篱一起遇袭时,他特地给自己安排的,这些人身手极好,不到特殊时候,轻易不会现身…… 梅馥身体晃了晃,没想到她弃夏雪篱决绝离开,他都没有撤回这些人,竟还暗中保护着自己…… 可惜毕竟是敌多我寡,而那些人更是招招毙命,完全不留半点缝隙,不多一会,夏雪篱这些暗卫已是显现出弱势。 梅馥把吓呆了的莲儿往马车上一送。 “这些人是朝我来的,白鹤轩,你快点带着莲儿走。” 白鹤轩脸色发白,之前为保护梅馥已是被人砍了一刀,他虽习得武艺,但如何能比过这些凶残的杀手。 “少废话,要走一起走!” 白鹤轩把梅馥一把拉上马车,“快点,趁他们还能拦着的时候……” 说话间已是气喘吁吁。白府车夫竟也是个练家子的,见自家主子和梅馥上去,竟不见慌乱,驾着马车朝着人多的街道上飞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倍偿 割不断的温情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官道上,一辆马车缓缓驶来,这车速度极慢,车身又尤其华丽,在这漫天夏日芳草中十分醒目。忽然,夏日微风卷起车帘,那靠窗正阖目养神的贵公子便突地闯入眼帘。那人墨发倾斜,肤色极白,虽只是静坐不动,但那目下的妖娆泪痣却已是让人舍不得移开眼…… 明明是个男人,怎么生得如此漂亮? 路边的胖丫头小媳妇们已是看得呆住,不多一会,人群中涌出个大胆的,居然从怀中拿出一方香帕,从篮子里卷起一枚青杏便往那车上扔去…… 可那男子还未睁眼,那裹着杏果的绢帕已是被前首脸色黝黑的赶车汉子用刀背打下,只狠狠瞪一眼,便如那黑面神一般把众娇滴滴的姑娘们吓得惊呼一声,连连后退。 只一秒,方还人群熙攘的官道,片刻便跑得干干净净…… 夏雪篱用扇柄挑开车帘,摇头笑道: “阿九,你再这样,我真担心你娶不到媳妇。” 阿九面不改色。 “就算打一辈子光棍,主子,方才这些也是要拦的。” 夏雪篱倏一下展开折扇,鎏金扇面上大雪压梅分外醒目。阿九默默看过,不再言语。突然,只见天空中想起一道锐利的铮鸣,下一秒,一枚信号弹从地上升起,在天空中绽放了一朵大大的礼花。 阿九脸色微变,还没等他开口,身后的夏雪篱已是迅速地合上扇子,声音中带了几分凝重。 “可是梅馥身边的暗卫?” 阿九转身,却没有正面回答。 “主子,明明那女人已经跟了姓白的,怎么……” 他话音未落已是被夏雪篱狠声打断。 “快走!” 阿九还在犹豫:“主子,不如属下先送您……” “还不快走!!!” 等夏雪篱主仆赶到的时候,梅馥与白鹤轩所乘的马车已是支离破碎地散在山道上,上面隐隐带着血迹,阿九跳下马车用手指轻轻一触。 “主子,血还没凝固,应该还在附近。” 夏雪篱皱眉,四周林木苍翠,放眼皆是一片绿色。 “沿路看看还有没有其他血迹。” 阿九喏了一声,驾车往前探去,可那林木太密。马车一路往前,勉强行过了一道逼窄的林道,却再也不能向前。 “主子,要不……” 阿九试图想说服夏雪篱回府,可才转身,夏雪篱竟已是从车上下来,他动作娴熟地解下马套,一个翻纵便上了其中一匹马。 “你骑另外一匹,再找找。” 阿九内心重重一叹,只得无奈地跨上另一匹,从怀中掏出信号弹往空中一送,这才打马跟上。 这边厢,梅馥捂着嘴巴,蜷缩在一个山洞里。她和白鹤轩驾着马车还没有离开百米,逍遥楼中竟有人已是冲破了国舅府中暗人的钳制,纵身跟上。 白鹤轩与白府车夫勉力支撑,可和逍遥楼中人一比,实力高下立明。慌乱中,梅馥解下马车,便打马往其他方向驶去,那人本就是冲着梅馥来的,现看她已独自一人远去,也不恋战,便丢下白鹤轩等人,施展轻功朝她追来。 梅馥马术不错,梅家当年经营马场,她又素来胆大顽劣,才不过五岁,已能和三个哥哥一比高下,更不用说后面的呆子顾少元,完全不是她的对手。虽然好些日子没有骑马,不消片刻,梅馥已是熟练的匍身驾驭,一个闪身,便险险躲开了黑衣人致命的一剑。 看到前面一片茂密的丛林,梅馥简直想吹一声口哨,想也没想,她打马穿入,耳边风声掠过,她故意往那些枝繁叶茂的地方去,眼看黑衣人的脚步越来越慢,梅馥不敢大意,扬起马鞭狠狠往后一甩。 黑衣人看到前方那道影子逐渐远去,银甲后的双目闪过一丝狠戾。 “有趣。” 他几个翻纵,又隐到了黑漆漆的树林中。 梅馥就这样慌不择路地跑了一路,也不知过了多久,听到后面的动静越来越小,她高悬的心稍微放下,伸手擦了下额头,已是汗湿一片。 身下的马明显也有些脱力,脚步渐渐地慢下来,到了最后竟已一动不动,无论梅馥如何吆喝鞭打,或是抚毛安慰都不肯再走一步。梅馥无奈,疲惫地从马上滑下,方一落地,才发现两条腿完全酸软地没有半点力气。梅馥才地上喘息了一下,她茫然地看了看天,现在林木茂密,一时半会也辨不出方向,正牵着马往前走时,树林中已是传来一声长啸。 梅馥反应极快,奋力爬上马背,可那声音太过尖利敏锐,马儿大惊,前蹄上扬间一枚暗器直直朝她袭来,梅馥大叫不好,一个后扑侥幸逃过一个,可她还来不及松口气,第二枚,第三枚,第四枚……暗器铺天盖地从四面八方各个角度朝她涌来。 不过两下,身上已是连连挂彩。梅馥吃痛,疯狂地打马狂奔。 然无论逃到何处,那阴魂不散的暗器依旧不紧不慢地朝她砸来,打的都是手脚各处,却不袭击要害,好似在把玩一只笼中之鸟,好以整暇地欣赏它最后的挣扎逃脱与反抗。 这种感觉十分讨厌!!! 梅馥气恼,猛地勒住马缰。 “你到底想怎么样?” 暗器倏地停止,梅馥检查了下手脚,伤口处鲜血已是流出却不致命。一个黑衣人从树上纵身跃下,依旧是劲装银甲。两人视线方一对上,梅馥立时便认出了那双嗜血狠戾的冰冷眼眸,正是夜袭国舅府之人。 那人冷眼打量着梅馥,如同在打量一只无力回天的猎物。 “你得罪了人,在下不过是来取你的性命。” 这声音……完全就是慈济堂遭劫那日和沈冰柔一同来的人! “哦,是沈冰柔还是白玉芝?”梅馥大笑,“你既是逍遥楼的人,又修得一身本事,没想到竟受那两个无知的蠢货白白摆布!” 黑衣人冷笑,一下子道破了梅馥的心事。 “你无需出语刺激我拖延时间,不过……”黑衣人沉吟,“你确实比沈家那两个女人有趣,这样白白死了,也是可惜……” “可惜?收起你的假惺惺,难道你会放过我?” 梅馥凄厉一笑。 “没想到,上天竟会如此待我……” 看着梅馥笑容中的嘲讽和绝望,黑衣人竟有些动容。 “放过你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他顿了一顿,几乎看不到他的动作,梅馥已是痛叫出声,右脚脚踝剧痛,竟不知伤到哪里,完全已痛得没了知觉。于此同时,一声长啸,马儿已是被他当场斩杀。 梅馥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的动作,条件反射地往后退了一步。不料黑衣人慢悠悠地在草木上擦干净血迹,倏一下收起长剑。 “给你半个时辰,若是能逃过我的眼睛,今日就放你一马。” 说完,不等梅馥反应,已是大笑三声扬长而去。 梅馥一愣,黑衣人方走,那强撑的勇气也顷刻间全部烟消云散。 她环顾四周,无力地瘫软在地上。笑话,给人希望,最后又赶尽杀绝,只是想玩这种猫捉麻雀的变态游戏吗? 现在马也没了,还故意弄伤自己的一只脚,若她还傻乎乎地往外走,或许会遇到白鹤轩的人,但更大的可能,或许已是被这个逍遥楼的神经杀了。 梅馥从地上拿起一根木棍,撑地站起,一瘸一拐朝身后走去。 刚没有看错后面正好像一个断崖…… 梅馥走到那里,把身上沾满血迹的破烂的外袍仍在地上,本只想制造个无奈跳崖的假象,不想才把衣服扔下去,突然发现山崖下竟有个山洞。梅馥大喜,往里扔了一个石头,毫无动静,便扶着旁边的蔓草一步一步往下爬去。 可才到达洞口,梅馥便听到上面隐隐传来人声。难道那个变态去而复返了?!梅馥胡乱扯了些干草堵住洞口,捂紧嘴巴蜷缩在山洞里。 “主子,这里有些血迹。” 阿九伏在地上,“刚刚那匹死马的马鞍上有白府的标识,难不成那女人……” 看见夏雪篱一脸凝重,阿九不敢继续往下说。 “你下去看看。” “可是……”阿九犹豫,头一次坚决拒绝。“不行,主子,你一人在这边,万一逍遥楼的人赶来!” “你——”夏雪篱无奈,“好,我自己下去。” 眼看夏雪篱竟脱下外袍,束起裤脚拉了拉旁边的藤蔓,便真要纵身往下。阿九吓了一跳,一时间竟涌出一股恨铁不成钢的怒意。 “主子,那女人明明已弃你而去,你这样巴巴地下去……算了算了。还是属下带你去吧。“ 说完扶住夏雪篱的肩膀,两人顺着藤蔓往下方滑了几米,阿九眼睛毒辣,立马看破了梅馥潦草的掩饰,随手弹出一枚石子,却没有半点动静。 “怎么回事?” 夏雪篱看了一眼,也反应了过来,“梅馥绝不是那轻易轻生之人,莫非?” 两人对视一眼,阿九一脚踢开那些乱七八糟的杂草,立时便看到了抱着一个大石头蹲在洞口正蓄势待发的梅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倍偿 他竟然出现了?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梅馥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传说中纤尘不染的贵公子正一身短打,已一个可笑地形容从天而降。她眨了眨眼,还是无法把眼前这略显违和的人和夏雪篱对应起来。 “夏雪篱?真的是你?” 待那身影确认一般往前一步,梅馥身体发抖,内心竟升腾出一股让她颇为窘迫的渴望…… 似不可置信,同时有些不知所措。她万万没有料到居然会在如此狼狈不堪的时候碰到夏雪篱。虽然当日离开国舅府,已是做好了陌路人的打算,可今日这活生生的人猛地闯入眼睛,竟让她一时不知如何反应。 “哪里受伤了?” 相反,夏雪篱却显得很镇定。看梅馥一身血污,他皱了皱眉,就在梅馥动作间,他立马发现了不对。 “你的脚怎么了?” “被人伤了。”梅馥努力挤出一个笑,尽量让自己显得轻松些,她看了看夏雪篱身后面色不善的阿九,最后还是腆着脸皮求助。 “追杀我的人要到了,能不能劳烦你们在这陪我半个时辰……我保证,只要半个时辰。” 夏雪篱一身狼狈从天而降,梅馥心中不是不动容,可她绝不会因为这样,就忘记了梅家的仇,如果可以,她是坚决要和夏雪篱划清界限的,但现下这个情况…… 纵然大丈夫能屈能伸,梅馥厚着脸皮说出这话时,还是不由红了脸。 阿九果然出言讽刺。 “没记错的话,有的人已经和国舅府一刀两断了,非亲非故的,主子凭什么管你?” 偏偏夏雪篱置若罔闻地走了过去,半蹲下身注视着梅馥的伤腿,皱眉道。 “阿九,上去找些药草回来。” 阿九一噎,虽然早知道是这种结果,但是、但是主子你都不先给这女人点脸色看吗?起码等她悔恨难当抱着腿求你,再勉为其难地过去才对吧!这样多没面子! 阿九气急败坏地跺脚哼了声,转身施展壁虎游墙功上崖去了,将二人独自留在洞中…… 夏雪篱这才伸手拉过梅馥脚踝,她还来不及拒绝,他便将那薄薄的绸裤卷了上去,露出半截雪白小腿来。 梅馥极不自在,欲将腿收回,夏雪篱察觉到她的抗拒,修韧有力的手指一紧,决然将她拖了回来,梅馥吃痛,嘶地倒吸一口冷气。 夏雪篱撕下一截袖摆,仔细替她擦着伤口边的血,淡淡道。 “别乱动,否则我便让你更痛。” 一股怒火油然而生,梅馥狠狠瞪了他一眼,赌气偏过头去。 两人缄默不语,洞中变得十分安静。 梅馥本来已经决定不再和他说话,可瞧着一本正经认真处理伤口的夏雪篱,将自己那截小腿包得似个粽子一般,终于忍不住开口。 “要先将暗器取出来,才能包扎……看样子,你从没替人包扎过吧?” 梅馥感觉到夏雪篱手上动作一滞,静默片刻,才道。 “……你怎的不早说。” 印象中,此人总是高深莫测,永远一幅全局尽在掌握中的神秘样,且在风轻云淡间总能把人气得跳脚,何曾有这样吃瘪的时候,梅馥不由觉得有些好笑,再看他此时只着中衣卷着裤腿,更是和平日的优雅高冷形象大相径庭,忍不住开口讥诮。 “戚太妃、段小姐以及那一干爱慕国舅爷的女子,若是见到这幅衣冠不整的模样,只怕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夏雪篱这才抬起头来,长长的眼帘微弯,浅笑道。 “我还以为,你准备半个时辰都不理我了。” 梅馥一愣,这才发现自己两次主动和他搭讪了,面上一晒,再次别过头去。 见她真的不理自己,夏雪篱叹了口气,只得继续手上的活。 他养尊处优惯了,平时衣食住行都有人安排得妥妥当当,哪里做过这样的事,所以不由有些笨拙。那枚银质暗器深入肉里,夏雪篱弄了半日,才露出雪白银亮的尖角,夏雪篱欲待拔出,却见梅馥早已疼得脸色苍白,汗湿满额,怕突然用力她会昏厥过去,想了想,突然直起身子,迎头吻住了梅馥。 梅馥双眼骤然瞪圆,还未反应过来,夏雪篱已是一手握紧了她的腰,让她欲退不能,温软灵巧的舌强迫与她交缠在一起。 梅馥没料到他会趁机轻薄,又羞又怒,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想要反抗,无奈身上负伤,力气已被抽走大半,全然推拒不开,夏雪篱极尽温柔缠磨,梅馥心跳如擂,身子渐渐软在他怀中。 见她柔顺下来,夏雪篱这才趁势抬起她的脚踝搭在自己肩上,一面在她唇上辗转吮吸,一面悄悄摸到那枚暗器的尖角,猛一发力,抬手拔了出来。 梅馥飘飘然之际,突然脚上钻心一痛,本能地张口要叫,却被夏雪篱近一步深深的吻住了。 他的唇齿含香,如酒般醉人,那强烈的刺激竟然冲淡了疼痛感。 就在此时,阿九悄无声息地回到了洞中,见状脸上顿时一阵白一阵红,丢下草药便腾身而出…… 许久,夏雪篱方松开梅馥,尚未平息的情欲在他双颊上染上一抹嫣红,衬着那点泪痣越发妖娆艳丽。 他目光含笑,伸指在梅馥微肿的红唇上来回摩挲,却不料她徒然伸手一巴掌打了过来。 “你!你无耻!” 幸而夏雪篱反应迅速,及时握住了她的手腕,眼中柔情未退,含笑挑眉。 “我怎么无耻了?你主动央我留下来陪你,孤男寡女的,自然是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 理所应当,恬不知耻。 梅馥十分挫败,面对顾少元或者沈冰柔母女,淡定自若的她,偏偏在夏雪篱面前变得笨口拙舌,被他钳制得死死的。 夏雪篱见她面红耳赤恼羞成怒的样子,轻轻一笑,转身捡起阿九弃在地上的药草,开始研究怎么替梅馥敷药。 梅馥赌气一把抢过,揉进口中嚼烂后,吐在手心捂上伤口,夏雪篱愣了愣,笑着用绸布替她将脚踝包扎好。 不知不觉已过了许久,梅馥生怕夏雪篱那厮再做出什么不轨之举,缩在离他一尺远的地方做警惕状,愁苦地煎熬着。 料想阿九在此,那黑衣人即便发现自己藏身之处,也不敢前来了,她一方面不愿和夏雪篱多做纠缠,一方面担心白鹤轩找不到自己着急,再等了片刻,实在忍受不住,便一瘸一拐地站了起来走到洞口,扯扯藤蔓准备爬上去。 夏雪篱却拉住了她。 “一个时辰过去了,阿九却没有下来接我们,只怕情况有变……” 梅馥挣开他的手,在心中翻了个白眼。 还不都是因为你刚才的无耻行径,阿九那厮对你可谓忠心耿耿甚至痴心一片,谁知道是不是妒恨而去了…… 夏雪篱见她执意要上去,也不再劝,拿过方才下来时用的绳索,不由分说系在梅馥腰间,另一头与自己系在一起,淡然吩咐。 “抱紧我。” 梅馥见他似乎是打算负着自己攀爬上去,不由露出一幅见了鬼的表情。 夏雪篱一介贵公子柔弱病美男,只见执扇不见拿刀,必然是手无缚鸡之力,何况缚着孔武有力的自己…… 她可不想和他双双坠崖。 “你行吗?还是我自己来吧!” 夏雪篱见她一脸担心,显然是对他的体力产生了质疑,美目当即阴沉下来,不悦道。 “没有十足把握的事,我从来不做。” 梅馥被他那危险的表情吓得一时噤声,任由夏雪篱猛然将她拉入怀中也没抵抗,只好忐忑地抱住他的脖子。 夏雪篱环过梅馥,踩着石缝乱枝毅然向上攀去,动作游刃有余,梅馥这才意识到,他虽身有痼疾,却生得身段高挑,她想起那荒唐的一夜,她羞愤不敢直视,却依稀记得他肩宽腰窄,四肢修长,身上每一根线条都流畅得宛如精雕…… 虽然略显单薄,却不觉得阴柔,只因脸生得过分美丽,冲淡了些许英锐之气。 这么想着,梅馥视线不由凝在他脸上。 那妩媚的凤目,清澈的水眸,美如墨画,明明是一个男人,怎么能长得这么祸害? “怎么?我脸上有东西?” 夏雪篱偏过头,含笑望她,彼此离得太近,这一转头几乎鼻尖贴着鼻尖,梅馥脸上猛地一红,本能往后缩,藤蔓立即晃了晃,她一慌神,又赶紧靠了回来。 夏雪篱一阵低笑,重新搂紧了她。 “你看,让你不要乱动,偏不听话。” 崖上空无一人,连个阿九的影子也寻不着,梅馥不由纳罕,阿九这醋吃大了啊,竟然丢下夏雪篱自己跑了? 然而夏雪篱立即否定了她的想法,他蹲身扒开低矮的草窠,手指抚过泥地上交错的刀痕,双眉皱了起来。 “看来方才阿九曾在此与人有一场恶斗,且对方武功不低,阿九没有把握能对付他的同时护住你我周全,所以故意引开了他……” 梅馥沉默了,那来自逍遥楼的黑衣人确实神秘莫测,他站在沈家母女那边,对自己相当不利,逃过此劫后她必须雇两个高手做保镖,否则随时都有危险。 夏雪篱拾起之前脱在地上的袍子重新穿好,起身扶住梅馥。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得先行离开,我身上带有阿九师尊秘制的香料,他自会循着香味找到我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倍偿 虎躯压梨枝?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梅馥本来打算上了崖就与他分道扬镳,可现下事情有变,断不能如从前那般任性妄为,加之自己腿脚不便,她可不是那种宁可爬回去,也不拿夏雪篱一针一线的烈士。 今日欠了他的情,等她将来对付淮王的时候,也算是还给他了吧? 夏雪篱搀扶着梅馥,将她大半的体重都靠在自己身上,慢慢行了一段,梅馥还是白了脸,脚上的伤口似乎越来越疼了,她只得咬唇强忍,夏雪篱何等的心思细腻,淡淡瞥了她一眼,突然放开了手。 失去支撑,梅馥站立不稳一个摇晃,正不明所以,夏雪篱却已背对她半躬下 身,道。 “上来。” 梅馥反应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夏雪篱这是打算背自己走,当即拒绝。 “不用,我自己能走。” 夏雪篱果断道。 “不上来,我便先走,你自己选。” 梅馥哑然,心中又把夏雪篱暗骂了几遍,欲宁死不屈,可脚疼又得厉害,最终还是磨磨蹭蹭地靠在他背上。 夏雪篱虽然体弱,始终也是个男人,梅馥想象中自己的虎躯把他压垮的画面并没有出现,但如今心境不同,和他如此亲密接触极不自在,只伏在他背上一动不敢动。 半晌,梅馥听见他低笑一声。 “没想到你如今越发珠圆玉润了。” 梅馥又反应了半天才领会到他的意思,脸蹭地涨得通红,赶紧直起身子和他拉开一段距离,以免胸部再次紧贴在他背上。 夏雪篱叹了口气。 “你这样,我很费力……” 什么费力!想占便宜才是真的!下流!登徒子! 梅馥怒道。 “要么这样,要么我滚,你自己选。” 于是夏雪篱便不说话了。 梅馥出逃得仓惶,且为了避开追杀,专门往犄角旮旯里钻,放眼望去,四处植被茂密,杂草丛生,方向难辨,唯有顺着唯一一条布满人与动物脚印的泥路行走。 约莫又走了一个时辰,梅馥伏在夏雪篱背上,见他微微喘息,应是累了,越发不安起来,忍不住抬袖帮他拭了拭额上汗珠,见夏雪篱唇角一抹轻笑,又连忙收回,扭捏道。 “我是不是很重?” 夏雪篱啊了一声,诚挚道。 “是有点……” “……放我下来!” “骗你的!” “……” 梅馥几欲气死,可夏雪篱雪中送炭又不好发作,干脆独自不吭声闷闷生气。 柳暗花明又一村,小路的尽头,竟真是一处村庄,稻田、桑林、草地等各种深浅不一的绿色交织成画,刚开的槐花以串串实坠追地挂在枝头,随风散出清香,十几户人家坐落在水田间,十分悠闲写意。 夏雪篱看了看天色,无奈道。 “看来今夜只能在此将就一宿了。” 梅馥抬头望见那一座座低矮的土屋,高高的草垛,到处乱跑的鸡狗,不由惊悚地看了夏雪篱一眼。 “我是无所谓,但你确定你真的将就得了吗?” 夏雪篱不答,背着她敲开了一户人家的门,开门的是位十七八岁的姑娘,梳着双环髻,扎着红丝线,皮肤虽不很白,却是健康丰润的麦色,十分甜美,她迎头见了夏雪篱,先是一怔,而后慢慢的红了面庞。 “你们、你们找谁?” 夏雪篱微微一笑,十分彬彬有礼。 “这位姑娘,在下携妻子至附近的寺庙烧香,不想归返时遇上歹徒,故逃到此地,想借宿一晚,不知是否方便?” 什么妻子!说兄妹不成吗??? 梅馥忍着怒火不便发作,只得对那姑娘笑了笑,勉强承认自己是妻子。 姑娘看了梅馥一眼,眼中明显闪过丝失落,但农家女子,到底单纯良善,见他二人虽然形容狼狈,通身的衣裳和气度却是不凡,毫无戒心地便开门将二人让了进去。 “爹——娘——家里来客人了,快来招呼!” 这姑娘名唤杜鹃,家里除了双亲外,下头还有几个弟弟妹妹,听见叫唤,都放下活计,从房后的菜园里钻出来招呼两人。 一家人没见过什么世面,但都能看出夏雪篱和梅馥乃是富家子弟,生怕怠慢了他们,见梅馥脚受了伤,连忙帮着夏雪篱将她放到里屋床上,又是端茶又是倒水,又忙推杜鹃去做饭待客,很是殷勤。 梅馥从小便在市井里打滚,比一般小姐皮糙肉厚得多,何况有过慈济堂的境遇,在哪里都是一样的生龙活虎,可夏雪篱养尊处优惯了,走到哪里都是仆从成群,什么打伞的,递茶的,连杯具都是自备,洁癖得不得了,这屋里光线昏暗,环境简陋……他想必难以忍受。 梅馥原本以为,他老人家屈尊在这么穷酸的地方,肯定要挑三拣四。 夏雪篱倒是没有抱怨一声,只是在接过杜鹃递来的茶水时,低头凝视,久久皱眉。 梅馥以为他嫌弃碗不干净,又看杜鹃在他身后不安地搓手,心中大窘,忙抢过来喝了一口,连连道谢,杜鹃这才松了口气,笑笑地出去做饭了。 屋中无人,梅馥这才瞪了夏雪篱一眼。 “人家好心收留我们,你方才露出那样的嫌弃神色,实在太失礼了!” 夏雪篱微笑。 “没有,我只是觉得,……这只碗煞是有趣。” 梅馥端起那画着红漆大公鸡的碗在眼前转来转去,又看了夏雪篱两眼,不觉好笑,调侃道。 “你要是喜欢,不如和杜鹃说一声,要回去放在博古架上当摆设好了!” 夏雪篱笑笑,不置可否。 此时梅馥突觉舌尖一阵回甘,这才想起方才饮的那茶水味道极其甘冽,不由抬起来又喝了一口,果觉清凉入脾,满嘴余香。 她自诩喝过不少好茶,但凡市面上有的,都略知一二,却是第一次喝到这样清冽的味道,不由又品了几口,立马沉默了。 果然不是市面上卖的! 本朝茶、盐、金、矾、铁等均被列为禁榷物种,并有律法严加管制,所以市面上所有贩卖的茶叶,皆由朝廷一手垄断,价格颇高,梅家为获巨额利润,私办茶园,暗中贩卖,这也是淮王扳倒梅家的重要罪证之一。 “没错,这色泽,定不是买来的官茶。” 夏雪篱像是看透她的疑惑,干脆一笑挑明。 他方才见杜鹃奉上茶来,便心存怀疑,只看一眼汤色,便能辨出其非官茶,除了观察入微,还必须对茶叶了如指掌才能做到,梅馥却以为他只是在矫情。 “方才来时,我见到这村庄每户屋后皆有小院,想必便是悄悄种了私茶。” 此话一出口,马上提醒了梅馥他告密梅家私营茶园之事,一股怒意涌上,一路上被他照顾的愧疚和动容顿时消失殆尽,肃容道。 “怎么?国舅爷是打算派人来把这村子里的人全抓起来吗?当年太祖定下不得私营茶叶的律法,乃是本朝初时,国衰兵弱,需要垄断这些常用品帮补国库,如今国力昌盛,还要霸占着茶行不得自由买卖,根本就不合理!官茶价格那么高,这些劳苦百姓如何承受得起?难道连在自家里种茶自己喝也不许吗?你又有什么证据证明他们拿去交易了?” 夏雪篱见她如此激动,微微一愣,笑道。 “放心,我还没那个闲工夫管这些小事,你若喜欢这茶,回去以后我让人把它全买下来给你如何?” 梅馥冷冷一笑。 “多谢你的美意,不过你好像忘了,我们已经没有关系,出了这里,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互不相干互不相欠。” 夏雪篱唇边微笑骤然凝固,慢慢沉下脸来。 两人的冷战一直持续到入夜也没有结束,用晚饭时梅馥只和杜鹃一家说笑,也不搭理夏雪篱。 杜鹃见状,本能地偷看夏雪篱脸色,只见他面色平淡,极其斯文地慢慢用着饭,却像是浑不在意一般,心中不知为何,竟有几分欢喜。 这位夫人对公子那么轻慢,看来公子也并不怎么在乎他的夫人呢! 他们可能关系原本就不好吧! 杜鹃这么想着,半是羞涩半是讨好地夹了一筷子鸡肉在夏雪篱碗中。 “公子不要光吃素啊,我、我特地宰了一只大公鸡,用茶水炖的,公子尝尝味道可还成?” 梅馥看见,心中叹气。 这杜鹃姑娘一看就是被那皮囊迷惑了,频献殷勤,殊不知夏雪篱一贯喜素,不喜荤腥,从前阿九唯恐他营养不良,硬是让人把荤菜做成了素菜的样子,骗他吃下,你这样将一块油腻腻的鸡肉夹在他碗中,只怕他要翻脸。 正想着怎么在不和夏雪篱说话的前提下给杜鹃解个围,夏雪篱却道了声多谢,微皱着眉将那鸡肉送入口中。 梅馥手中的汤匙几乎没惊得掉落下来。 这阴晴不定,洗澡的时候连侍女多看几眼都要把人家冻死的夏雪篱,居然……居然……没有拂逆人家姑娘的好意! 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还是他……对杜鹃也有好感? 不知为何,梅馥心中一阵气闷,放下碗道了声。 “我吃饱了,各位慢用。” 便扶着杜鹃给她准备的拐杖一瘸一拐地出门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倍偿 躲不开的悸动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月朗星稀,梅馥坐在稻田边上,呼吸着带着稻花香气的空气,杵着下巴听取蛙声一片。 身后不远处穿来杜鹃娇笑的声音,也不知是不是夏雪篱那厮对她说了什么那么高兴! 呵,时常一幅禁欲冷艳的模样,还以为有多好的定力,原来却是喜欢这种类型,也是啊!话本里那些阴险狡诈之徒通常都是被天真无邪的小雏菊吸引治愈的,看来此人明日回府又可收获侍妾一名了! 梅馥正越想越离谱,越想越气,不觉一件衣裳盖在她肩头,暗香袭来,夏雪篱已经撩袍在她身边坐下。 梅馥侧目,见披在自己肩头的是件粗布女装,料定是杜鹃的东西,没由来的就是不自在。 “不需要!天热,我正要凉快凉快!” 刚欲扯下,夏雪篱回头一笑。 “是吗?既然那么热,不如将其余的衣裳也一并脱了,反正也没有外人。” 梅馥再次炸毛,她刚想再提醒夏雪篱一遍,自己和他已经两清了,夏雪篱却抢先开口。 “知道你要说什么,不过在别人眼中,我们还是夫妻,你想同我翻脸,起码也等我们出了这里是不是?” 他的笑容如此温雅,目光如此柔软,梅馥心中有那么个地方突然软了一下,只好说服自己,罢了,不就是一个晚上,又有什么不可以?反正……以后都没有这样相处的机会了。 两人并肩而坐,难得心平气和地一起注视着辽阔星空,闻着稻海花香,听着蛙鸣蝉噪,内心仿佛平静了下来。 夏雪篱长舒口气,叹道。 “这般景象,不知这辈子,还能看几次?” 梅馥随口答。 “这有何难?国舅爷想看,明年,后年,都来故地重游不就好了?” 夏雪篱笑笑没有回答,半晌的沉默后,他问。 “若故地重游,你会陪我吗?” 梅馥一怔,刚欲开口,夏雪篱却又摇头。 “算了,还是不必答了。” 梅馥讪讪的,正觉尴尬,杜鹃的一双弟妹跑了过来,怀抱一把杂色野花递给夏雪篱,缠着要唱歌给他听。 梅馥本以为夏雪篱这种冷情冷性的人肯定极其讨厌孩子,没想他却极有耐心地听着,言笑晏晏,甚至还把小些的那个抱在膝上,伸出手指逗弄一下这个才换牙的小鬼。 看得梅馥差点合不拢下巴。 “我没看错吧,你这是演得哪一出?狼外婆?” 夏雪篱放下孩子,向她笑道。 “没有,我从前也常常这样逗玥儿玩。” 梅馥反应过来他指的玥儿便是小皇帝李玥,一时语塞,差点想说你若真有那么慈爱,现在就不会独霸朝政,把侄子弄成个可怜的傀儡了。 这么好的夜晚,梅馥不想被这些话题弄糟了心情,见那捧野花五颜六色,十分艳丽,竟然抢过来,动手编了个花环,本欲戴在自己头上,想了想,竟恶作剧般往夏雪篱脑袋上一扣。 “真好看!” 梅馥身子后倾,细细打量。 本来是打算戏弄他一下,可没想到……竟然真的很好看,这夏雪篱眉眼生得太好,此时又未绾发,墨发如瀑,泪痣妖娆,竟然和这艳丽花朵意外地协调。 夏雪篱也随手扯了根草径,绕了个简单指环,拉过梅馥的手,套在她指上。然后嘴唇在梅馥脸颊上擦过,落下蜻蜓点水的一吻,这才抬头,笑意可以融冰。 “这样好不好?” 啪地一下,梅馥感觉心里有根弦猛然断了,她立即地扯下草戒丢在地上,杵着拐杖快速离开。 晚间歇息时,杜家把最好的卧房让给了他们,看着屋内那一张床,梅馥无论如何也躺不下去。夏雪篱知她难堪,便主动找杜鹃借了一块帘子拉在中间,梅馥知道特殊情况,不该矫情,只得勉强与他同床而眠。 展开那唯一的一条蓝花粗布被子,梅馥顿时又犯难了,夏雪篱见状,体贴地道。 “夏日炎热,我盖袍子便好。” 梅馥知他素来畏寒,虽到了夏天,身上的丝袍也是层层叠叠,这山村夜晚,露又重…… 她果断躺下拉起被子,留出一半位置,转身背对着他。 “算了,你要是受了风寒什么的,阿九肯定不会放过我,我可不嫌命长。” 夏雪篱闻言,唇角微弯,也在她身边躺下。 劳累了一日,又是逃命又是跳崖,梅馥此时早已眼皮打架,不出片刻便沉沉睡了过去。 一直平静而眠的夏雪篱听她呼吸趋于平稳,这才悄悄拉开了帘子,伸手将梅馥抱入怀中,他定定注视着那张略显苍白的俏脸,不由俯下脸来,双唇轻轻贴在她唇瓣、脖颈上摩挲。 梅馥梦中觉痒,不由嘤咛一声,扭了扭身子,夏雪篱这才赶紧抬起头,见她未醒,又再次俯下脸去…… 这一夜,突然下起雨来,到第二日也不曾停歇,夏雪篱望着窗外阴雨霏霏,转身对梅馥叹了口气。 “看来,我们只好再多留一日了。” 梅馥本是归心似箭,可这雨下得颇大,拖着脚伤在雨中行走,只怕要落下残疾,只得默许。 整日下雨,杜家人便也不出去干活了,在屋内煮茶休息,梅馥和夏雪篱同他们一起围坐在炉火边,看杜鹃带着两个弟妹水鸭子一般在雨里乱跑,卷起裤腿手袖进水田捉泥鳅小鱼,也觉颇有意趣。 梅馥对这村子里自己种的茶喝上了瘾,不由又多品了几碗,心生好,对杜家大叔笑道。 “这么好喝的茶,不知是哪里得来的品种?叫什么名字?” 杜大叔闻言,有些得意地替她再添了一碗。 “这个我们村取名叫毛芽芽,是自家山里寻到的种,我们穷苦人,哪里喝得起官茶,可不是我夸,市面上那些官茶,都少有这样好的味道!” 梅馥笑着称是,她盯着那清绿茶汤双眼发亮。 “可惜不能大批贩卖,不然定能靠这个发家致富。” “是啊是啊!我们这村里的人,胆子都小,只敢偶尔悄悄包些去集市上兜售,茶好,价格便宜,总是很快就卖个精光了!也能帮补个家用!” 杜大婶胳膊立即在他臂上拐了一下,他们偶尔私贩少量茶叶的事,让外人知道到底不好。 梅馥心中却有了算计,太白酒坊在沈冰柔手上,每况日下,虽然被她拿了回来,到底需要一番设计,才能重整旗鼓,若能由这村庄供应茶叶,重新起个雅致的名字,倒是个不错的主意,只是这些老实的庄稼人,估计没有这个胆量。 她看了一眼身边安静品茶的夏雪篱,立即打消了这个念头。 唉,若能想个法子,把这个事情合法化就好了…… 说来也怪,梅馥越是着急回去,偏偏一连几日各种状况叠出,梅馥欲要借马离开,杜家告诉她村里唯一的马匹前日摔断了腿,梅馥欲要步行,杜家告诉她泥石流把山路堵了,还没挖开,总之无论如何都有个不可行的理由,无奈只得连续留了几日。 这杜家不但不计较,还每天肥鸡大鸭子的供养着,这让梅馥颇觉不安,庄稼人穷苦,她和夏雪篱白吃白喝人家的这么多天已经过意不去,怎好意思要人家破费。 夏雪篱却好似心安理得过得颇为惬意,还安慰梅馥。 “既来之则安之,何况失踪几日,那刺客说不定便以为你死了,就此罢了手岂不更好?” 这么一说,梅馥倒也想开了些,她失踪了,不过让白鹤轩多几日担心,她不能理解的是夏雪篱,他这堂堂权臣失踪了,难道不怕朝中局势突起轩然大波,淮王和顾少元趁机铲除他的势力? 还有,她记得夏雪篱说过,他身上带有异香,阿九定能寻香而来的才对,为什么这么多天了,阿九还找不到?这村庄有那么闭塞吗? 每每提出疑问,夏雪篱便是一摊手。 “那香囊大约是来时落下了,也不知掉在了哪里……” 梅馥简直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好每天继续和他一同品茶、漫步、共卧一榻……梅馥甚至还学会了养蚕织布…… 就这样持续了半个多月,这日依旧是大雨倾盆,梅馥再也忍不住,无论如何也要坚持出门,杜家人再三挽留不过,夏雪篱反复劝说也没有让她改变主意,只得无奈和杜家人告别。 两人撑着杜家人送的唯一一把油纸雨伞。迈进风雨中。 这天气,无端又让梅馥想起了那天她和夏雪篱一起进宫,得知梅家罪证是夏雪篱所呈之后,在马车中与他的决裂。 当时她奋不顾身地跳下马车,也是这样的大雨…… “怎么,若是不想走了,我们现在就回去。” “谁不想走了!” 梅馥赌气,这一扭头这才发现为了顾及到自己,夏雪篱大半个身子都已被大雨淋湿。他那身子骨平常都畏寒怕冷的,这样一淋岂不是更…… 梅馥把伞一把抢过,“笨死了,果然是十指不沾阳春水,连打个伞都不会。” 夏雪篱也不恼,笑笑地看着梅馥“偏心”地把伞往他那边倾斜了一大半。 “你这样会淋湿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倍偿 捂不化的千年寒冰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夏雪篱正了正伞柄,抬头沉吟。 “这伞这么小,要么就你淋湿,要么就我淋湿,也不知路还有多长,那可怎么办呢?” 梅馥也抬起头了,说真的她心里也没有底,但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不如……你先回杜家,等我到了白府,便差人来接你。”少了夏雪篱或许自己动作还能更快些,当然,最后这句她还真不好开口。 “……娉娉是要赶我走?” 夏雪篱低头,伞外雨幕遮天,仿佛隔离出一个隐秘的空间,他这样肆无忌惮地叫着当初那个名字,语气亲昵,而那温柔的神情更是毫不吝啬地洒在梅馥脸上。 梅馥心中突突乱跳,这个男人……像一味毒药,一不小心就让人沉迷上瘾。她本能地想逃脱,执伞柄的手方松开,便被另一只强而有力的手箍住后腰,那力道不容她反抗,在她挣扎惊呼的当口一个俯身,便扣住了她的后脑, 唇齿交缠,呼吸交错,每一次的深入与侵占都有奋不顾身的味道。在夏雪篱的阵阵逼迫下,梅馥全然忘记了呼吸,如水面上的浮萍随波漂流,被迢迢流水主宰、吞噬……随遇而安的随那水流一起去看尽海上繁花,参透岁月星辰,体会那万丈红尘……到了最后,化身飘零与水相融,永生永世不再离开…… 梅馥记不得自己什么时候伸出双臂紧紧环住夏雪篱的肩膀,在彼此的灼热喘息中互相追逐,带着绝望的索取,主动加深了这个吻,捕捉着他的唇,贪婪地攫取着他的味道,啃咬着他的舌尖……梅馥不明白自己的想法,不过她知道,在这个时刻,她完全不想放开这个男人…… 那便让她放纵一回吧! 伞在彼此的动作间,被卡在两人的肩膀之处,遮挡住半世芳华,也把这旖旎的一幕藏在雨幕之下,抵死缠/绵。 阿九心中叫苦,为啥他最近每次出现都会撞见些不该看的东西。所幸雨太大,伞下的两人似乎也很投入,都没有发现他的到来。阿九于是拉了拉缰绳,打算悄无声息地退出十几米,等那两人兴致完了,在假装刚到出现。可那马却似乎不太配合,被阿九快马加鞭疾驰了一路,突然让它改变风格走淑女路线,立马不满地发出一声高亢的嘶鸣。 阿九身体一僵,暗道不好,果然,已经惊起了雨下的那对鸳鸯。他垂下眼睛,一本正经地回头朝夏雪篱行礼。 “主子。” 夏雪篱点点头,镇定地理了理梅馥有些缠乱的发丝,笑道: “阿九来了,咱们走吧。” 比起他的淡定,梅馥早就脸颊通红,方才勇猛的瞬间烟消云散。她躲开夏雪篱的手,蹬一下拿起油纸伞回头,想了想,又把伞塞到夏雪篱手中,头也不回地冲进雨中,麻利迅速地跳上了阿九的马车,便摔下了帘子。 夏雪篱摇摇头,也随后上了马车,一眼便看到梅馥抱膝缩在角落,便从车上八宝格中找出一块干帕,正要帮梅馥擦拭,看到她的抗拒便放到了她跟前。 “怎么,做了事就不负责了?不过,我这次可是人证物证皆在,要耍赖可不成。” “什么人证物证?” 梅馥不自然,一抬头便看到夏雪篱棱唇微肿,一副调侃笑意,不禁脸色更红,眼睛也不知道往哪里放。 “那,那只是个意外……” “意外?”夏雪篱摸摸嘴唇,“可是我并不这样认为啊……” “那是你的问题!”梅馥被他看得越发局促,正想转身留给夏雪篱一个高冷的背影,可某人却不给她退缩的机会,只向前一步,便伸出双手,把梅馥困在了马车角落。 方寸之间,梅馥躲无可躲,虽然看不到,但也能感受到上面目光的灼热与热切,梅馥心中也是一片纷乱,她想努力理清思绪,再找出点狠话绝话,打破这尴尬的气氛,奈何现在大脑一片空白,唯一的感知便是耳边不断清晰的夏雪篱的阵阵呼吸,仿佛一只无形的手,再次把她的心脏拽住,倏地一下收紧。 “梅馥……”夏雪篱伸出手,撩开梅馥额前湿漉漉的一缕湿发。 “抬起头来,看着我好吗?” 或许是他声音太柔太软,梅馥几乎是被蛊惑,有些迷茫又紧张地抬起了头。 四目相对的霎那,彼此呼吸都是一窒。 夏雪篱已是轻轻地执起了梅馥的手,放在唇边落下轻轻一吻。 “梅馥,不要再躲我了好吗?你明明对我是有感觉的。” 他眼神十分诚挚,而声音似乎也带着魔力,如三月之雨蔓延参透,几乎已经把梅馥好不容易浇筑起的心防顷刻瓦解。 梅馥呆呆地看着他,几乎想开口答应。 双眼中有什么东西要出来,梅馥身体颤了颤,别过脸狠狠抹了一把眼睛。 她的变化,夏雪篱如何不知道,他看着梅馥,面容上闪过一丝哀伤。 “过去的事……给我一次机会,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不,夏雪篱,该发生都发生了,对不起,我还是……”梅馥抬起头,面上已是湿润一片。“我会活得很好,而你……也终会娇/妻美眷,儿女绕膝……” 梅馥说不下去,“只是你我……” “不,我会等,梅馥,我会等你改变主意……” 近乎哀求的语气,让梅馥心中一疼,泪水横流间,她的双手被夏雪篱紧紧握住。 “不要说得那么决绝好吗?哪怕是骗我……这样,至少让我以为我们之间还有可能……” 梅馥回到白府的时候,已近黄昏。白鹤轩看到她一言不发地下了夏雪篱的马车,也不好多问,只拱手礼貌客套地留夏雪篱小坐,可车上那人却充耳不闻,只撩帘目不转睛地盯着梅馥的背影,直到身影完全看不见还贪恋地舍不得移开。 这两人……莫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白鹤轩心下咯噔,但也维持着面上的平静,直到夏雪篱的马车远去,才迫不及待地转入花厅,却见梅馥怔怔的抱着一个瓷杯坐在桌前,桌子上的饭菜竟都一口未动。 “不是说没有吃饭吗?” 白鹤轩皱眉,本想敲打下她和夏雪篱之间的事,但话才在口边,突然想起梅馥义正言辞地和自己划清界限订立契约,为了不遭她反感,便也忍住了。 “看到你安然无恙回来我就放心了,不管发生什么事,先吃点东西,因为后面我还有要事和你商量。” 听到要事,梅馥的面容终于有些动容,“什么事?”见白鹤轩坚持不说,只得开始吃饭,别说他还真是个细心人,这桌面上的菜色搭配得当,梅馥胃口大开,连吃了两碗才放下筷子。 “说吧!到底是什么事。” 白鹤轩看她恢复了精神,也不啰嗦,简明扼要直奔主题。原来就在梅馥失踪的这几日,复修后的慈济堂竟又被一把大火烧了。 梅馥眼皮一跳,“有没有人受伤?” “这倒没有,不过……”白鹤轩沉吟,“不过这才短短数月,怎么又会无端走水……” “你是说……”梅馥手中的瓷杯重重地砸在桌上,“可找到什么证据?” “这一次倒是做得十分高明,不过你那个魁姐似乎看到了什么,这一次,她也不打算再继续躲着,决心报仇!” “他们现在在哪里?”梅馥理了理头发,从座上站起。 “安置在我京中的另一处庄园,我已派人暗中保护,魁姐很是担心你,刚刚你回来时我已让人去接……” 白鹤轩看着梅馥是脸色很是不好看,不由自主心下一沉,便是脱口而出。 “别担心,一切有我。” “有什么好担心的?!”梅馥轻笑,她重新坐下在桌上放了两只干净的瓷杯,一左一右两两斟满,眉目间已是一片坚定。 “这次连魁姐都不再沉默,该要回来的东西我肯定不会手软,至于那些人,死期也到了!” 第二日天明,梅馥便在夏雪篱的引荐下,入了皇宫。面对梅馥的开口,夏雪篱完全不问缘由,便依言照办。在梅馥坚持要乘白府马车入宫的当口,阿九抱臂冷哼。 “有些人啊,明明说得那么坚决,但是能用到人的时候又厚着脸皮上来,真是……” 梅馥脸上一红,马车里已传来一声清冽的低呼。 “阿九——” 阿九瞪了一眼梅馥,一个翻身上了马车,等挥动马鞭的时候,终于忍无可忍道。 “主子,这个女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您,您却还这样纵容,说到底要好处,至少也要先收点利息,免得让人家白白利用……” 他跟在夏雪篱身边多年,早就侵淫了他的手段和作风,他还是第一次看到主子居然会这样毫不利己地帮助一个人,想来也是诡异…… 皆说红颜祸水,情爱毒药,想来就是如此吧。 阿九腹诽着,连骂了数声狐媚子梅馥,还觉得为他主子不平。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听身后重重一叹。 “多捂捂,冰块也会有融化的一天不是么?” 他的声音透着些许迷茫和浓浓的不确定,竟然能让翻云覆雨的主子出现这样的忐忑,也真是…… 可对上那面冷心硬的女人,阿九怒瞪一眼身后的白府马车,好似恨不得戳出几个洞,再把梅馥那女人提出来暴打一顿。 “若是千年寒冰就不一定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倍偿 悔悟已晚的心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夏雪篱两人进宫的时候,李玥正在和一干宫女太监斗蟋蟀,他的虎头大将军威风凛凛地已经连挑四蟀,把周围的宫女太监们输得一脸苦楚。李玥龙颜大悦,一时好胜心起,正想乘胜追击,忽然前方小黄门一声高呼: “国舅到——” 吓得周围宫女太监们纷纷变了颜色,而李玥更是忙不迭地把心爱的虎头大将军一把塞入袖袋,才慌慌张张做完系列动作,夏雪篱已是一身紫色长袍跨入门槛,阴柔俊美的脸上满是欠扁的阴险笑意。 “皇上在做什么呢?” “舅,舅舅……” 虽然万般提醒自己是君,他夏雪篱虽然贵为权臣,不过自古君为臣纲,没什么好怕的,但李玥还是忍不住抖了抖。 “朕立马就去温。” 夏雪篱却只是微微抬眸,唇边意外地勾出一抹浅笑。 “浮生偷闲也是兴致,皇上再不把你那蟋蟀拿出来,兴许就要闷死了。” 李玥面上一红,虽还想硬着头皮坚持,但到底是个十三岁的孩子,心系爱宠的安危,便顾不上在夏雪篱面前失仪,忙不迭地从袖袋中抖出蟋蟀。 那蟋蟀已是四脚朝天一动不动仰倒在桌面上,李玥心痛得差点哭出声来,到底是顾及夏雪篱在场,只微微一愣便红了眼圈。 这时,只听后面一声“噗嗤”,李玥正想发作,不想那发出不敬声音大胆之人已是自顾自走到自己跟前。那人从发上取下一根簪子,用绢花绒碎的边缘轻触蟋蟀翻滚的肚皮,只二、三秒,那一动不动的蟋蟀触角微颤,只一瞬,便快准狠地跳下了桌面,被梅馥眼疾手快一把按住。 李玥看得嗓子眼都要冲了出来,只确定蟋蟀笼中虎头大将军威风凛凛地上蹿下跳,发出一声又一声明亮的脆鸣,才放下心来。 他欢喜地抬起头来,这才发现夏雪篱已经不知何时离开了屋子,雕花木门合上,只剩那“娉姬”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 “怎么是你,舅舅呢?” 夏雪篱不在,李玥动作也肆意起来,他爱不释手地抱着蛐蛐笼,高兴的给他那大将军喂了两遍食才漫不经心抬眼问道。 “这次是娉姬寻皇上有事,国舅只是带妾前来。”梅馥笑笑,随手把桌上的花簪插到发上,“这些虫儿可没那么容易死,方才不过是装死骗人,一不留神就跑了。” 李玥听闻却忽然抬起头来,他放下蛐笼,略带稚气的面容已是肃然冷凝。 “诈死逃亡?难道,是和你一样?” 梅馥没料到小皇帝却突然变了态度,她略一沉吟,便扑通一下跪在地上。 李玥腾一下从椅上跳下,他打量着眼前伏地的女子,依旧是粉面桃腮,但不知是不是错觉,这次的装束打扮却已是和从前不同,少了两分妖娆,多了三分坚定,而那衣角的线条和侧脸的表情,无一不透出一股势在必得的捍卫姿态。 直到一双镶嵌着东珠的龙靴踱步到梅馥跟前,梅馥听到小皇帝淡淡开口。 “娉姬,你不是离开舅舅了吗,怎么现在又随他一并进宫,还有……”小皇帝蹲在梅馥跟前,狭长的双目中闪出一丝狡黠,却是放轻了语气,“你到底是谁?” 梅馥听他这样一说,反倒轻松下来。不等李玥开口,她已是从地上站起,气的小皇帝瞪大了眼睛。 “大胆,谁准你起身的?” “不是皇上您吗?”见小皇帝虚张声势地甩了甩袖,梅馥也收起笑意,“妾和国舅早已一刀两断,今日虽和他一道进宫,无非是因有苦衷想求皇上做主——” 说完,又是重重一拜。 李玥扶额。 “好了好了,别老是跪来跪去的。有什么事情快起来说吧。不过——”李玥眨了眨眼睛。 “求朕办事之前,朕要你一五一十把你的真实身份一一道来,如有作假,休怪我不客气!” 注意到他措辞中的“我”,梅馥轻笑,便也大着胆子把之前自己在慈济堂中遭沈冰柔折辱且逼上绝路,夏雪篱出手相救继而诈死化名重出江湖的前前后后说了一遍,只隐去了两人订立一纸无字契约,说到梅馥离去的原因,小皇帝无声地笑了。 “搞半天,朕还无形成了你和舅舅的棒打鸳鸯的引子了,不过,听你这样一说,好像舅舅也没有我想象中那样坏啊,反倒是顾相……怎么朝廷之外,竟成了个是非不明,被奸人蒙蔽的呆子,真让朕失望!” 梅馥自问不想为夏雪篱说话,不过左右作为事件主人公,倒是颇为感慨。 “大概有些事看表面确实不能通晓内里,而且,皇上,这毕竟是妾的一面之词,兴许是妾在说谎呢?或许换成沈冰柔在这说话,便变成了她柔弱无依,我咄咄逼人的另一番景象……这事物的几面,往往就很微妙,关键就在于人愿意相信那一边了。” “沈冰柔?”小皇帝托腮沉吟,“朕只知她是先段莹然出名的才女,不过……这样看来,那些温柔表象下的毒牙确实不能不防,你这次遭逍遥楼追杀,后面慈济堂再度被毁,想必也不是意外。” 梅馥眼睛一亮,没想到李玥和自己想法竟然一致!她于是不再废话,再次郑重跪地。 “妾这次前来,便是求皇上做主,彻查慈济堂几度失火的原因,惩治恶人!” 可是过了半晌,上首的小皇帝却自始至终却没有吭声,梅馥不禁有些着急,抬眼确认时,不经然与他四目相对。不同于现在的年纪,十三岁的李玥目光如炬,在金碧辉煌的宝座映衬下,愈发显得高高在上,宝相庄严,此刻,他像一头蛰伏的野兽,无声无息地打量着梅馥这只猎物,似乎下一秒便会猛扑过来,把她啃咬干净。 终于小皇帝突然笑了,如一个久经世故的成年人,他的笑声透着那么一分试探与请君入瓮。 “这么说,你是要借朕这把刀替你杀人了?” 梅馥蓦然一惊,小皇帝虽小,但她自始至终从未敢大意,她清了清嗓子,不卑不亢道: “慈济堂的本意是让那些无家可归的可怜妇人有个收身之所,虽然很长一段时间与朝廷的期望背道而驰,但不论怎样,就算命贱如斯也有求生的本能。可是沈冰柔为了一己私怨,几次焚毁慈济堂。律法里故意纵火烧屋,轻者判其流放赔偿,重者株连九族。就算妾借皇上之手公报私仇,但从天下归一,民生疾苦来说,这个纵火罪犯,皇上若再视而不见,民愤难平!” 小皇帝听梅馥慷慨激昂地说完那么一席话,眯着眼睛道: “这样说的话,朕若是拒绝,岂不是就成那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千古昏君了?” 梅馥不置可否,笑道: “那可是皇上您自己说的。” “伶牙俐齿。”李玥扶额,“不过你们女人之间真是可怕,若朕没弄错的话,沈冰柔这么恨你,无非源于一个顾相,只是现在顾相已和她结为夫妻,为何她还赶尽杀绝?真真是上写的,红粉骷髅,妇人蛇蝎……” 梅馥闻言更是笑得直不起腰来。 “可是皇上,这些红粉骷髅,妇人蛇蝎,以后便是你后宫的常客,关是贤良淑德四妃便会大有来头,更被说其他的常在、答应、美人等等,等您三千佳丽充盈后宫的时候,岂不更可怕?” “不,我一个也不要……”小皇帝听状不自觉打了个颤,“我只要香柠!” 最终,小皇帝李玥权衡利弊,听从了梅馥的建议,让丞相顾少元与国舅夏雪篱联合查案,彻查慈济堂两度失火的原因,并做好善后工作。 圣旨传来,顾少元正在顾府东厢房里看,这些天因梅馥嫁妆一事和沈冰柔生出间隙,而那日沈夫人白玉芝大闹蓬莱春自己袖手旁观,更是惹怒了沈忠仁一家,这些天沈冰柔干脆搬回了娘家,竟是和他分门独过的意思。 不过少了个二夫人,顾少元无端地松了一口气。顾夫人看儿子一表人才,却两度在婚姻里受挫,不由叹息。 “少元,上天怎么对咱家这么不公啊,你样样皆好,怎么月老偏生给你安排这样个表里不一的破落户折磨你……” 岂止是折磨,顾少元笑了笑。饶是乔装,可买回梅馥嫁妆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现在顾少元已里里外外成了京城里最大的笑话,薄情寡义与先夫人决裂,二夫人又弄出家丑卖了前妻的嫁妆,偏生还搞出个假孕的乱子,岳母一家又跑去别家来闹…… 他现在未立正妻,原还是京城中众女争夺的好夫婿,发生了这些事,便一下上了媒婆的黑名单,均说这样拎不清的人家,还不如去找个打铁卖肉的汉子平平凡凡过小日子。 种种传言,更是不堪入耳。 顾少元干脆大门不出,除去上朝之外都在家呆着,一呆就在房里一整天,除了看,却是忍不住一件件打量梅馥的嫁妆,那些价值连城的宝贝被他亲自安置在房,每每摩挲珠翠上耀人的光彩,似乎又能回到和梅馥往昔的岁暮…… 只可惜,物是人非,现再如何不过是借物抒情罢了,等醒悟回来时一切已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倍偿 看清白莲花的面目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夏雪篱与顾少元虽因很多事不对盘,但到底都是责任感颇重之人,双双接到小皇帝的圣旨之后,结合上次大理寺的案卷,两人联合彻查,可到了最后,事情的苗头却彻底指向了沈家冰柔,顾少元心惊,不可置信,夏雪篱却已是倏地展开折扇。 “原还以为只是普通的走水,现在看来,沈冰柔为嫁与少元你真是颇多用心,说来说去,还是恭喜顾相,世间有女子为嫁你做到如此,看来已是情根深种,真真是绝配。” “夏雪篱你——” 顾少元收掌捏紧了手下的宣纸,赤红着眼睛看着夏雪篱扇面上刺目的“大雪压梅”恨不得上去给他一拳,可夏雪篱却已是不看他一眼,扬长而去。 顾少元额上青筋鼓起,他叹了一口气,重重地坐在椅上。沉默半晌,顾少元抚平了手下捏成一团的宣纸,徐徐展开。 慈济堂被烧那日,侥幸从山神庙中逃脱的一个小乞丐指正,当夜有一个周身覆黑斗篷的女子高价要人去慈济堂办事,内容却是折辱一名女子;后面的线索还指出,慈济堂两次被烧,从燃烧灰烬来看,却都是用了火油。这火油是番邦进的稀罕物,因点火快速,燃烧彻底,平素一般用来地暖助燃,然这东西价高,平素人家都用不起,销量不大,京中只有一家铺子出售。可偏生查阅了那家的账本,在慈济堂出事前几日却有人分批次购买。老板以为来了大主顾,为了发展成老主顾,便让人暗暗留意跟着确认是哪一家,这一看,才发现竟是翰林沈学士府,而那买火油之人,虽刻意乔装,但被夏雪篱命人拿着画像一辨,却就是沈冰柔的婢女玉桃。 顾少元扶额,无力地瘫在椅上。 冰柔啊冰柔,你竟真的这样狠心?为了嫁我,竟是如此把梅馥逼到绝路?! 顾少元完全不敢想象,那个娇软无依如白莲花一般的女子内心居然如此恶毒蛇蝎,到底是让自己心动的女子,他决心走一趟,亲口要一个解释。 沈府,沈冰柔在昔日闺房,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拿着银匙逗弄着庭前鹦鹉,那鹦鹉扑闪着翅膀,讨巧地卖弄叫嚷。 “顾夫人,顾夫人——” 不用于往昔,沈冰柔眼底冰冷,不见笑意,沈夫人哭哭啼啼的声音又在耳畔响起。 “冰柔啊,你不知道顾少元当时是如此不管母亲,完全是帮着娉姬那个小贱人,他们顾家居然这样忘恩负义,咱们可不能让他们好受!” 当然不会让他们好受!沈冰柔把银匙猛地砸在地上,惊得鹦鹉一阵乱跳。看她表情阴郁,她妹妹赶紧把鹦鹉拎了出去。沈冰柔斜眼看到,也不阻止,只恨恨地绕过屏风,走到床边。 本来还指望那个黑衣人杀了梅馥,可前几日看到梅馥安然无恙出现…… 沈冰柔紧了紧手指,就在这时候,玉桃慌慌张张跑进房间。 “小,小姐,姑,姑爷来了……” 沈冰柔一愣,飞快扯了扯头发,故意把头发弄得微乱,又给自己脸上上了些许白粉。揉了揉眼睛…… 顾少元进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沈冰柔病歪歪地倚在床上,脸色苍白,眼圈微红,似有泪痕…… 不得不说,这泪眼婆娑的可怜模样,还是让他心尖一颤,但一想到这个柔弱无害的花朵竟是心如毒蝎的恶妇,顾少元强压下心中的不适,开门见山道: “慈济堂两度失火到底和你有什么关系?” “失……失火?” 沈冰柔咳嗽了一声抬起头,满脸无辜。 “失,失火?我不知道啊,少元哥哥?” 那样一张脸,写满了错愕,胆怯,无争……仿佛人世间所有的美好竟都在上面。顾少元看着她哭啼啼的泪目,第一次前所未有的感到烦躁。眼前突然又浮现初另一张决绝明艳的笑脸,纵使和他撕破脸,那张脸却从不见示弱,只一味倔强的坚持…… 阿馥,若是你也服一服软那该多好! “到了这个时候你还给我装!” 顾少元忍无可忍,一把把那张写有沈冰柔罪状的单子劈头朝她丢过去。 “沈冰柔,我要一个解释,一个解释!!!” 顾少元双目赤红,扑过去钳制住她的双肩,就是一阵猛晃。 沈冰柔哪里见过他发狂的样子,猛地怔住,待顾少元把她重重扔在地上时候,还是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少元哥哥……你,你竟然会……这样对我……” 她双肩猛颤,无助地躺在地上,仿佛下一秒便会晕过去。这个样子,无端让顾少元忆起她和林殊同相亲受辱后的模样…… 那天,她也是如此…… 顾少元心下不忍,但一想到梅馥那焦黑不堪的尸身,心底的某处好像被什么东西生生撕裂,只让他痛得形容不出任何感觉。 “纵是阿馥有心害你失身,你大也不能让她丢了性命……冰柔,我终究是看错了你……” 沈冰柔闻言先是一愣,她抬头看到顾少元声音嘶哑,清隽的面容已是一片泪痕,隐忍的情绪好似下一秒就要决堤奔溃…… 沈冰柔心惊,猛地扑倒顾少元脚下,呜咽着抱着他的腿就是一阵摇晃。 “少元哥哥,我恨啊……梅馥害我如此,我恨她啊……你天天对着她,我害怕失去你啊……我那么喜欢你……少元哥哥……我不想失去你……少元哥哥……难道你忘了你曾经对我许下的誓言了吗……一世一双,永不分离?” 顾少元身体一颤,均说红颜祸水,如此这样——终究是他蓝颜祸水害了她们? 沈冰柔看他面上震惊,柔柔地靠在他旁边。 “少元哥哥,是你选了我,难道你现在真的要把我送出去吗?” 她期期艾艾地摸索着抱紧了顾少元。 “若是把我供出去,不止是我,按律法,不说沈府全家,就连顾府也全部问斩……你忍心看着公公、婆婆一起去送死吗?” 顾少元浑身一震,沈冰柔撕心裂肺哭喊着越发抱紧了他。 “少元哥哥……我不想死……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啊……少元哥哥……我完全不希望这样的……” 他何曾希望这样?! 顾少元双拳紧握,一阵阵的无力感袭来,终于他一脚把沈冰柔踢开,跌跌撞撞地扶墙远去。 白府内,梅馥、白鹤轩、魁姐把酒言欢,一场大火之后,慈济堂众人幸得白鹤轩支援,魁姐麻婆等一商量,索性决定应了梅馥之邀,替梅馥打理太白酒坊,梅馥也高兴,夏雪篱那边也传来了消息,他与顾少元二人联合查案,已探清了前后渊源,缉拿沈冰柔不过时间问题。 旧仇得报,恶人被惩,梅家的生意也渐渐上道,梅馥一口仰脖灌下魁姐的新酿,一时间只觉得畅快淋漓。 虽说好事多磨,可不得不感慨自己也是一个幸运之人。 白鹤轩也兴致大好,这些天陪着梅馥进出太白酒坊,在她的撺掇下,也开始碰酒,这一下便也体会了其间的妙处,不过白鹤轩始终是个克制力极强之人,从不贪杯,只浅浅一酌便放下酒盏,惹得旁边豪饮的两个女人不时打趣。 白鹤轩也不反驳,只是斯文的含笑坐着,浊世翩公子不过如此。 酒过三巡,魁姐的话也多了起来,这几天与白鹤轩接触多后,发现这白公子文质彬彬,虽是商场中人,却没有生意人的奸猾世故;她也不时观察梅馥的颜色,见两人之间客客气气,从不逾越,虽说小白偶尔会对梅馥露出惆怅神色,但看梅馥不为所动,连魁姐也着急了。 “妹子啊,现在一切都大局已定,你也该为自己考虑一下了?” “考虑?考虑什么?”梅馥从酒盏上抬起头,“我现在就想重振梅家,早日和我的哥哥们团聚。” 魁姐看她不开窍,“你自己无所谓,那总不能拖着人家小白啊,到时候小白双亲急着抱孙子,你让他去哪里变一个去?” 白鹤轩闻言,猛地一阵咳嗽,耳根也红了。梅馥却是一愣,笑了笑什么都没有说。她已经和魁姐说了不知多少遍她和白鹤轩不是那种关系,奈何她就是听不进去。 魁姐还欲多说,已是被白鹤轩拦下,他徐徐往两人的酒盏里添满了酒。 “阿馥,其实上次你和夏雪篱一并失踪,国舅府的人似乎在你们回来十多日前便已发现了你们,可不知为何就是没有送你们回来,我的人几次去跟踪,但都被甩了。” 酒汤陈酿,入口的苦涩被梅馥一口咽下,还来不及回味后面的丝甜,梅馥已是闷头又灌了一口,她这样不着边际地猛喝,旁人何曾看不出她的不对,可两人却都没有阻止,只默默由着她一味任性。 其实……梅馥自己也有感觉,她几番要回京,怎么偏生那么多巧合,说一开始是纯属雷同,后面就是再笨,也能察觉便是人为了。 可是就算知道,梅馥心中一颤,也顺理成章地顺了夏雪篱的意。 他是想方设法多和自己相处几日,自己……何尝不是如此? 梅馥放下酒盏,从脸上挤出一个虚幻的醺笑。 “不说他,我们继续喝……” 白鹤轩与魁姐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都按下了她欲抬酒罐的手。 “没有了,下次下次。” “就是,妹子你这样糟蹋我的好酒,姐以后怎么请得起你。” …… 就在几人一番推揽时,却不知道外面已是一番喧天景象,等莲儿慌慌张张跑进屋时,饶是已经带了三分醉意的梅馥还是瞬间酒醒;与此同时,国舅府也是一片忙碌,一向好端端的夏雪篱,突然在早朝时昏倒,等送到国舅府时竟已是人事不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倍偿 死而复生索命来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西市黄四娘包子摊,已经围了不少市井闲人,均在听黄四娘讲那顾相先夫人,京城前首富家大小姐梅馥的事。 “我就说那天看到定是梅家大小姐了,果然没错,阿弥陀佛,也不枉我烧香拜佛,这样的好姑娘上天果然是不忍收去的,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人群中不免有不服气的,一声高喝打断了黄四娘的嘀咕。 “什么好姑娘,她不是害那顾二夫人极苦,还勾搭上当朝国舅,这样不知检点的女人,现在死而复生,也不知道你们高兴个啥……” “就是,那《寻/欢记》里不是都这样演的,真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而且现在坐实是国舅出手相救,看来这梅馥怕是有什么长处,不然也不会让一个不近女色的男人……” 说话人对视一眼,便都心照不宣地淫笑起来,他还欲再讲,已是被黄四娘一口唾沫吐到身上。 “我呸,我才不相信梅家那大小姐是那种黑心肠的人,反正在我黄四娘这里,大小姐可是一不拿乔,二出手大方,倒是那个什么可怜兮兮没有见过的顾二夫人不知什么脸嘴,你们这样帮人家说话,可是亲眼所见?” “什么不亲眼所见,但那传言里说夏国舅为了和梅馥在一起,便自导自演烧了慈济堂你怎么说?这可惜这瞒天过海的一幕,终究是包不住的!” “什么包不住!”黄四娘索性站在摊前的长凳上,他拎起夹包子的长钳一挥,便高声冷喝。 “反正我只知道上天是不会让好人蒙冤的,而且那官府还在查案呢,谁知道到底慈济堂是谁烧的,再说,听说这次夏国舅还要亲自主持兴修慈济堂呢,你这样妄论朝廷命官,小心你的脑袋!” 那些人被黄四娘这样一喝,顿时扫兴。虽然这些谣言广为流传,但是关系的当朝国舅,大家还是有几分忌惮,毕竟自己小命要紧,反正左右不过是别人的长短事,偏要在这里争个你死我活干嘛,于是私下里骂骂咧咧了几句,便就散了。 而消息传到顾少元耳朵里时,他心神剧震,等回过神时,已是捏断了手中的狼毫楷笔。 顾少元屏退左右,放下手中的笔墨走到窗前。房前的树已是葱郁茂密,他眼前一花,仿佛又看到了少女时的梅馥翘腿坐在树干上,绣鞋上的东珠耀眼明亮,此时那女娃正眯眼微笑,随手从兜里摸出一枚青杏朝他打来。 顾少元条件反射伸手去接,过了半天,掌心上只接住了一片脱根浮叶…… 顾少元恍惚了一下,拿起树叶放在手中沉吟。这漫天的谣言说得有鼻子有眼睛,再联想那娉姬的来由……顾少元心中皆是一凛。 自从父亲顾清年退居二线,顾家的家主位置便落在了自己身上,掌管顾府暗位,执掌顾家田产经营,运筹清流谋划……可归根到底,这父亲几十年的谋筹,却也不是…… 一瞬间,顾少元只觉得骇然和无力。 也怪他太相信父亲的放权,太轻信暗卫的禀报。 知子莫若父,顾少元还没有去找他,他已差人来叫。 顾府后院小祠堂,顾清年一身黑衣,竟是庄重的祭祀打扮,他一丝不苟地从小厮手里接过三炷香,三跪九拜过祖先之后,打发走来人,对后面一言不发的儿子道。 “少元,你也给列祖列宗上一炷香吧。” 顾少元乖顺地接过,一板一眼地做完以上动作,还没有从地上站起,只觉得肩上一重,已是被他父亲压住。 “梅馥的事,是为父让他们压着不告诉你。” 就算早有心理准备,但这个事实从父亲口中平静地吐出时,顾少元心中还是有如撕裂一般地痛,他的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一瞬间,种种情绪喷薄而出,竟是让他不知如何开口。好半天,顾少元才听到自己带着压抑的泣声一字一句缓缓开口。 “父亲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顾清年叹了一声,背着手走到祖宗牌位前。 “你派人去江南打听冯氏娉姬一事的时候。夏雪篱虽把一切弄得完美无缺,可百密一疏,他也低估了顾家暗卫的实力。” “那……那……为何……” 顾少元完全难以置信,这个自己尊重的父亲……竟然…… 满面泪痕,软弱无措,纠结徘徊……这是那个让他一直骄傲的儿子?! 顾清年瞧他这个样子,突然怒起。 “逆子,顾府的暗卫是拿来让你打听一个女人的始终?看看你现在的摸样,可对得起皇上?对得起顾家的列祖列宗?” 屋外阳光灿烂,被薄木门一挡,这祠堂也显得庄重森严起来。眼见顾清年挥袖把侧面一个小牌位狠狠砸在地上,顾少元赶紧扑上去捡,可却还是来不得,已被顾清年一脚踩下,顷刻裂成两块。 “这种败坏家风的女人,你还想找回来?还倾家荡产买回她的嫁妆?不登大雅之堂,怀了敌贼孽子,现在还委身多个男人……顾少元啊顾少元,你是要气死我才甘心?” 他一时激动,说得气喘,冷不丁身体摇晃了一下,竟一个不稳瘫在地上,抬头就是吐了一口血。 顾少元一惊,顾不上地上的梅馥牌位,赶紧起身去扶他爹,却在靠近顾清年的手臂时,被他狠狠推开。 “滚,我没有你这样的逆子,顾家也没有你这样的子孙,你若是……”他话还没有说完,已是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顾少元心中不忍,就在这时,府内已是一阵喧哗,顾少元心下一凛,冲出门外。 “怎么回事?” “少,少爷,您……您的房走水了……” 转瞬之间,饶是家中仆役拼命灭火,顾少元的房也是被烧得干干净净,连同梅馥那些价值连城的嫁妆,也在顷刻之间化为灰烬。 顾少元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几次欲冲进火场,都被顾夫人哭喊着拦住。 “少元,你这是不要命了吗,那些东西,兴许等火后还能翻捡出一二,你不准过去!” 顾少元无力,眼睁睁地看着一切化为乌有,突然,他转过眼眸,冷声吼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夫人哪里看过儿子如此冷冽的一面,立时呆住。印象中的儿子都是谦卑有礼,尊老敬亲,现在被这样呵斥,完全难以置信,结结巴巴道: “少元,你娶的梅馥已,已经死了……已经葬在了顾家祖坟……现在冒出来的这个……我们是不会认的!” 顾少元懒得和他母亲继续废话,一把拦住顾夫人的婢女。 “方才可有人来找母亲?” 婢女目光闪烁,最终在顾少元怒目逼迫下才支支吾吾道: “禀,禀少爷,二、二夫人娘家老,老爷、老夫人刚刚来过……” 顾少元立时明白过来,他猛地推了顾夫人一把,仰天大笑。 “母亲,你好糊涂!” 沈冰柔自从事情败露之后惴惴不安,便也和家里人全盘道出慈济堂两度纵火的前后,只隐瞒了她雇凶折辱加害梅馥一事。她父亲沈忠仁背手在屋子里走了几圈之后,最后竟然听从了那凶悍无知的沈夫人白玉芝的意见。 虽然对娉姬是否就是梅馥还没有十足的把握,但看这个贱人对她们一家如此狠辣,再加上那容颜无差,十有八/九便认定了就是梅馥假死逃生。 白玉芝当下便让人把梅馥假死逃生委身夏雪篱的事刻意渲染传播,而后便随沈忠仁一道前去顾府赔罪。从两家休戚与共入手,把顾夫人说得没了反应,当下便撺掇顾夫人灭了顾少元的念想,切不能对梅馥心慈手软。 “不断女婿的念想,以后这事还会没完。亲家,左右都是冰柔糊涂,可这也是爱之深,情之切啊……若是把冰柔供出去,你我两家都只能在黄泉路上再叙了……” “我呸!”顾夫人也顾不上失仪,若是之前只是对沈冰柔一家厌恶的话,现在完全是恨之入骨,一口唾沫出去,“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和你家结亲!” 可内心还是有些动摇,果真是梅馥这个扫把星阴魂不散! 打发走沈府一家人,沈夫人越想越气,本想跑去西厢把梅馥住过的旧宅一把火烧个干净,却突然想起少元高价买回来的嫁妆就放在房,于是自作主张点火便把房烧了解恨! 她要向儿子表明,就算梅馥没有死,这个家也是不欢迎她的! 可是看儿子失控的摸样,顾夫人也心慌起来。 “少,少元,你怎么样了,不,不要吓娘啊……” 她伸手欲扶起地上大笑不止的顾少元,却被儿子狠声推开。 “滚——” 或许这就是天意…… “全都给我滚——” 顾少元握了握拳,被夷成平地的房门口顷刻就只剩下他一个。他呆呆地看着灰烬后一片狼藉,突然发疯一般徒手跑去一阵狂挖,一边挖一边狂笑不已。 夏雪篱突病之后,他鬼使神差地把所有证据全部拿了回来放在房,从私心说,其实当时也有权衡利弊为沈冰柔瞒天过海的打算,可是就在得知梅馥居然还活着的时候,顾少元心底已是一沉…… 表面是慈济堂走水公案,可到了最后,却是变成了梅馥与沈冰柔之间的较量,而夏雪篱病着,这步棋的运筹方向便全在他一人定论执掌中,胜败皆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倍偿 重归旧好的心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天近黄昏,白府四个轿夫抬着一顶绿绸小轿匆匆行过东大街,正要转进一旁的巷子时,却被迎面而来的枣红骏马拦住了去路。 梅馥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已经决心斩断和夏雪篱的一切,却在听到他昏迷的消息时突然六神无主了,等她清醒过来时,人已经坐在白府的轿子中,正往国舅府赶去。 她内心很是矛盾,夏雪篱身患顽疾不是一日两日了,从前自己在他身边时,也曾亲眼见他昏迷过,可最终都于性命无碍,或许这次也是一样,说不定……说不定自己赶到时,他便已经醒过来了呢? 梅馥欲命轿夫折返,可夏雪篱苍白如雪的脸容在她心中晃过,抬起的手复又落了下去,正在犹豫,轿子突然停了。 “怎么了?” 梅馥掀起轿帘,却见顾少元一身青衫,风尘仆仆地骑在马上,右手一柄未出鞘的长剑,横在了轿子前,灼灼如炬的目光定在她脸上,看得她有几分心惊。 梅馥定了定神,莞尔一笑道。 “原来是顾相,青天白日的拦下民女轿子,敢问有何指教?” 顾少元握剑的手微微发颤,许久方哑声道。 “阿馥,不必装了,我知道是你。” 梅馥笑意一滞。 今日街头巷尾,到处是她死而复生的流言,莲儿从外头带来这个消息时梅馥不由怔了怔。 近来她动作太多,加之那日到访慈济堂,逍遥楼那位恐怕已然洞悉了她的身份,那么说,沈冰柔定然也是知道了,只是她以为,自己还活着这件事昭告天下,沈冰柔应该比她还要畏惧才对,没想到她竟破罐子破摔,把这事抖了出来。 不过这个不要脸的,居然先声夺人反咬一口,满天谣传是夏雪篱纵火,目的只因想让自己假死委身与他。梅馥冷笑,沈冰柔啊沈冰柔,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想苍白狡辩,祸水东引,那么顾少元那里,她会如何和他交代,梅馥顿时有些好。 她的死,让顾少元愧悔难当,以至于用自我折磨的方式来惩罚自己和沈冰柔,可如果她毫发无损地活着,那么他的罪恶感不仅会减轻不少,当初因为失去而选择性忽略的那些恨,难说还会重新浮现。 而且,自己未死,沈冰柔就不算是杀她的凶手,这可谓是左右顾少元决断慈济堂纵火案的关键。 沈冰柔这个动作,看似狗急跳墙,实则是置死地而后生,呵呵,有趣,那么她倒想听听,她这位前夫拦下轿子,究竟打算如何叙旧? 梅馥一摆手,吩咐轿夫。 “你们先到那边等我片刻。” 残阳如血,给石板路铺上一层淡淡的红,巷口唯有一轿一马,平添几分冷艳萧瑟。 梅馥下了轿,隔着横木与顾少元对视。 顾少元慢慢收回了剑,他低头凝视着那张朝思暮想的面庞,目光似一汪颤动的水,此时他心乱如麻,惊喜、痛楚、悲伤和矛盾夹杂在一起,扰乱了他的清明。他只觉周遭的景物都虚化褪色了,眼中只容得下那一抹殊丽身姿。 梅馥站了半日,见顾少元一动不动,皱眉就要回轿,不料顾少元突然纵身下马,几步上前,将她紧拥入怀。 “阿馥,阿馥、阿馥……” 他一遍遍在她耳边低唤,声带颤抖,力道大的欲将她融入骨血,声音却似对待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般小心翼翼。 梅馥却如木雕泥塑一般立着,嘴角勾起一个讽刺的笑。 曾经求而不得的温柔,曾经渴慕不得的怀抱,如今却也不过如此,这双手臂,在她走投无路时,冷冷推开了她,温存着那个害她跌入地狱的沈冰柔。 想到这些,梅馥便觉厌恶至极。 “放手,顾少元。” 梅馥话语简短,语气却冷如十丈寒冰。 顾少元还没来得及反应,梅馥已狠狠推开了他,他怔了怔,还欲上前,梅馥却一把拔出了悬在他腰间的长剑,隔挡在两人之间。 “请你自重,我和你,早已恩断义绝,当年那个心心念念爱你的梅馥,已随着慈济堂化为灰烬,如今活着的冯娉,与你只有抄家之恨,与你的娇妻沈冰柔,更有血海深仇。所以,我们是敌非友,请你别搞错了。” 冷血无情的话,一字字敲入顾少元心中,如同利剑刀刀刺入他的心脏,让他痛得几乎站立不住。 顾少元愣愣望着那柄长剑,这正是她当年与沈夫人硬拼时用的那柄,自她假死后,便成了他缅怀她的又一念想,因随身携带,才能逃过房大火,岂料此时却成了他们之间斩情断义的刃。 顾少元心痛难当,他曾多少次在梦见与梅馥重逢,梦中,她含着血泪质问他,咒骂他,可是至少,那时的她还是爱他的,因爱有多深,恨便有多深,不会像现在这样,她看他的眼神如此冷漠,那双黑白分明的剪水双瞳里,寻不出一丝爱恨。 他明白,如今的她,已不是当初那个天真大胆,对他纠缠不休的姑娘了,可是他……舍不得,放不下,又怎么办呢? 顾少元握了握拳,放下一向自视甚高的傲气,挤出个微笑。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夏雪篱,白鹤轩,我都可以当作没发生过,跟我回去,我们重新来过,好吗?” 梅馥闻言,一阵仰天大笑。 “顾少元啊顾少元,事到如今,你竟然还能说出重新来过这种话,你莫非不知道有句话叫做覆水难收? 难不成,你还要迎我回去给你做妾,一起伺候沈冰柔?少痴人说梦了!我劝你还是回去替沈冰柔准备后事吧!一切皆有报应,我腹中的孩子,春迟,还有慈济堂那些冤魂,我要她血债血偿!” 听到腹中的孩子,顾少元心中一刺,不由皱眉。 “我知道,她纵火慈济堂,确实罪大恶极,可是……” 他本欲将证据已毁之事告诉她,话到嘴边,却又截口道。 “这件事若法办沈冰柔,不仅会牵连沈家,甚至会祸及顾家,对清流势力造成极大的伤害,如果真相是如此,淮王、甚至皇上,都不会希望看到……” 梅馥冷冷看着他,顾少元目光动了动,放柔语气。 “可若你坚持要个结果,我会给你,前提是……你必须跟我回去!” 重新收集证据,可谓难于登天,可若是能挽回她,他愿意全力以赴。至于清流这边,小皇帝一直力保,且夏雪篱突然病发,少了他捣乱,将事情控制在一定范围内的能力,他自认还是有的。 听他开出这种条件,梅馥又惊又怒,不可置信地望着顾少元,喃喃冷笑。 “你这是……在和我做交易吗?一向刚正不阿的顾相,竟然会罔顾律法,私情要挟,看来所谓清流,也不过如此。” 她语气里的讽刺让顾少元面色铁青,苦笑摇头。 “若不是为你,我何必如此处心积虑,你恨我也罢,不肯谅解我也罢,我只问一句,答应,还是不答应?” 从官印开始,到黑市交易,再到如今以慈济堂一案的要挟,他屡屡违背原则,何尝不矛盾痛苦,可是为了重新得到她,他已顾不得这许多了,有些东西,他失去不起第二次。 见梅馥紧咬下唇,握剑的五指死死捏紧,顾少元语气软了几分。 “阿馥,回来吧!从前那些日子我不信你一点都不记得,你若喜欢,我们可以同以前一样,凿冰钓雪,郊外策马,你想做什么,我都会陪着你。” 梅馥嗤笑,正欲开口,一道人影从天而降,落在两人中间。 梅馥一惊,可看到阿九高大魁梧的身躯,顿觉安心不少,岂料阿九下一秒开口说出的话却令她不知所措。 “主子在唤你,所以给你两个选择,跟我去看他,或者我现在杀了你。” 顾少元注视着匆匆远去的梅馥背影,身形晃了晃,手掌支撑着石壁才勉强站住。 梅馥几乎是毫不犹豫的跟着阿九离去的,不是因为那所谓的威胁,在阿九说夏雪篱在唤她时,她眼睛里那种闪动的柔情及毫不掩饰的焦急,他都看得真切。 曾几何时,她那一颗原本属于他的赤忱真心,已经转移到了别人身上,而且那个人,还是他不共戴天的仇敌。 顾少元急怒攻心,一口鲜血跌在青石板上。这几日查案辛苦,加之家中变数,房走火,种种情绪一道涌上,几乎击溃他。 顾少元十指紧握,关节捏得发白,用极低的声音对自己道。 “阿馥,无论用什么方法,我都会让你回来的。” 梅馥踏入国舅府大门,一路快步来至夏雪篱的卧室,正欲踏入门槛,却又犹豫起来。 明明说过一刀两断,她这究竟是在做什么? 阿九见她突然不动,也不理会,哼了声径自推门而入。 梅馥踌躇片刻,却始终敌不过内心的牵挂,还是跟了进去,可这屋里的情景却让她当即后悔此行。 雕花拔步床上,夏雪篱闭目躺在那里,面目安详,脸容苍白,而他身边的梨花椅上,却坐着一位紫衣美人,正是段莹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倍偿 复仇第一步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她脂粉不施,衣饰简单,却难掩眉眼间那股天然而成的英秀端丽。此时她一手紧握住夏雪篱的手,盯着他愣愣出神,连有人进了屋中也似未察觉。 直至阿九咳嗽一声,她才慌忙放开了手,回头一笑。 “怎么去了那么久?人带回来了吗?” 梅馥听了这话,瞬间明白差阿九去找自己是她的主意,心中顿觉不是滋味,自赛诗会邂逅,段莹然对夏雪篱的好感不难看出,可她并不刻意掩饰,却也不做强求,这种潇洒大度,梅馥自认不及,光是见到她坐在夏雪篱旁边,她心中就隐隐泛酸了。 她极不情愿的蹭过去,段莹然忙起身解释。 “我此次来,是受阜宁长公主之托。之前小侯爷生日,国舅托病未到,公主便有些忧心,此次听闻他突然病倒,便托我带了些药材过来探望。” 长公主探病不托别人,偏偏托花容月貌的段莹然,其中用意不言而明,梅馥岂会不懂,她对段莹然敛衽作礼,道。 “段小姐不必解释,我已不是国舅府中之人,今日不过是……有事相求,前来拜会,既然国舅大人病着,那我便不叨扰了,告辞。” 说罢,眉眼瞥过夏雪篱的脸,狠心转身,段莹然一愣,欲叫住她,却叹了口气。 “是吗?也罢,阿九,方才我带来的药,他服了以后情况似安稳了些,看来是见效的,你记着继续每日早晚喂他服下,想必不用几日,便可转醒过来了。” 她故意提高声音,明明是对阿九说,却像是让梅馥放心一般,梅馥于是逃得更快了。 段莹然,倒不似沈冰柔那般,竟是个磊落光明的女子,她自叹不如,夏雪篱若能与她在一起,倒也不负此生。 梅馥苦笑,就是如此,从此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两不相干吧! 回到白府,梅馥略去顾少元提出的条件,将二人的谈话内容尽数同白鹤轩、魁姐两人说了,末了冷笑道。 “如今夏雪篱病倒,顾少元一人监管此案,很有可能为了包庇沈冰柔,毁灭证据,草草结案,我们必须想个对策,否则就前功尽弃了。” 魁姐气得一拳砸在桌上,怒道。 “他能毁得了物证,却毁不去人证,那夜的情形我亲眼所见,梅馥,只要你一句话,我可以出来作证!” 梅馥将她按坐下来,摇头道。 “不行,我虽不清楚你的底细,但你一直隐姓埋名窝在慈济堂里,我知道必然有你的苦衷,我好不容易替你弄了假户籍,我不想因此毁于一旦,何况,你站出来,很有可能被对方反咬一口,说我们构陷沈冰柔。” 魁姐像只泄了气的皮球般跌坐在椅子上,她从没对梅馥说过,自己杀过很多人,是个要犯,梅馥也没有问,只是默默把之前在封三娘那里搞到的户籍给了她,给了她堂堂正正做人的机会,这个新生,她舍不得断送。 两人沉默之际,白鹤轩及时开口提点。 “依你所说,顾少元是打算让此案成为无头公案了,听说沈冰柔的丫鬟玉桃之前已收押在监接受调查,阿馥,这玉桃你可了解,她是那种忠心护主的人?” 一语点醒了梅馥,她双眼一亮。 “对,我怎么没想到!我们可以从玉桃身上下手,她若肯将沈冰柔供出来……还是有一线希望的,只是要进入天牢见到她,很是麻烦。” 莫说夏雪篱现在昏迷当中,即便他清醒着,梅馥也已决定,不再去求他任何事。 正在犯难,白鹤轩突然展扇一笑。 “这个你不必担心,我与阜宁长公主也算有些交情,探监这种小事,还是办得到的。” 刑部大牢深处最后一间监房,阴暗潮湿,乱草堆下,满是死鼠蟑螂的尸体,腐臭难当,虽是夏日,仍有丝丝凉风自上而下灌入。玉桃披头散发,满身狼狈抱膝缩在乱草堆里,心中害怕至极。 入狱之前,小姐说过,只要她死咬不招供,她总有办法求姑爷了结此案,她会被放出来,可这都多少天了,眼看明日就要升堂问审,小姐却还一次都没来看过她,莫非……莫非事情有变? 监外一阵轻缓脚步声,玉桃抬起头,却是牢头领了个戴帷帽披斗篷的女子向她的监房走来,玉桃一阵激动,跌跌撞撞扑过去,牢头才开了锁,她便一把抱住那女子双腿。 “小姐!小姐!你终于来了!” 牢头退走,梅馥这才摘下帷帽。 “玉桃,你还认得我吗?” 玉桃听着声音不对,忙放了手,定睛一看,几乎没有吓破了胆。 “梅馥!梅馥!啊——” 梅馥连忙蹲下,手疾眼快地捂住了她的嘴,那手掌温热,分明是活人,玉桃这才抚着胸口,慢慢镇定下来,喃喃自语。 “不对,不对,梅馥死了,你是娉姬,是娉姬。” 梅馥转到她身后,在她脖子上吹了一口冷气。 “不,我是梅馥,你可还记得,当初慈济堂,沈冰柔着你雇凶杀我的事?” 在逍遥楼的帮手出现之前,沈冰柔曾让玉桃买通了慈济堂里的三个女人,欲在采石场结果梅馥性命,这件事,若不是后来魁姐施威逼那三个女人招供,梅馥差点便要错过。 玉桃浑身一抖,跌坐在乱草堆中,梅馥见她吓得面色煞白,幽幽逼近道。 “别怕,我的仇人是沈冰柔,不是你,你要知道,沈冰柔当初为了谋害我,纵火慈济堂,害死三十五条人命已是证据确凿,若是明日升堂,你肯翻供,招出沈冰柔所做的一切,我就放过你……” 玉桃始终不傻,虽然梅馥还活着让她差点乱了阵脚,但冷静下来一想,若是证据确凿,她又何须深夜来此,对、对,只要她咬死不认,梅馥拿她没有办法,何况,她还有小姐为她撑腰。 “梅馥,我凭什么相信你!我若招了,也是共犯!小姐说过会救我出去,我不会背叛小姐的!” 梅馥心中冷笑,这个玉桃,果然跟在沈冰柔身边耳濡目染,极其狡猾啊!她只得继续诱骗道。 “傻瓜,你以为沈冰柔真的会救你?她如今已经自顾不暇,大概正在思踌怎么把罪行全部推在你一人身上……你们做的那些事,顾少元已经全都知道了,并且他答应了我,会秉公处理……现在物证俱在,只差你这人证,你若不先下手招供,沈冰柔、沈家一定会让你成为替死鬼!” “不会的,不会的,我和小姐自幼一起长大,小姐不会这么狠心的,不会的……” 玉桃嘴上虽依旧自我安慰,心中却已方寸大乱。 顾少元婚后对沈冰柔的冷淡,对梅馥的追思她是看在眼中的,她知道如今的沈冰柔,就是当初的梅馥,顾少元对沈冰柔已然生厌,真的有可能大义灭亲追查到底……真的对簿公堂时,沈冰柔真的会不顾自己,保全她吗? 她不敢细想…… 见玉桃已经动摇,梅馥又侧头在她耳边轻声道。 “沈冰柔是个什么样的人,想必你比我更加清楚,为了得到顾少元,可以害我至此,你觉得,她会对你讲情义二字吗?” 两行清泪顺颊而下,玉桃瘫软地靠在墙上,怔怔望着梅馥。 “我该怎么做?” 第二日辰时,刑部衙门大开,玉桃身带枷锁被押上来,见刑部公差分列左右,个个脸容肃穆凶煞,她吓得几乎浑身哆嗦。 刑部侍郎严明,虽名为严明,却既不威严,也不清明,不过是派系斗争中跟对了人,级级擢升上去的罢了。 此人深谙官 场规则,专会揣测上意,此次小皇帝命夏雪篱与顾少元共同查案,时常争锋相对,他周旋于两人之间,竟能做到双方都不得罪,可见是个圆滑之人。 此案前期,夏雪篱与顾少元虽不和,却皆是尽心尽力,他也忙打叠精神,认真查案,可种种罪证皆指向顾少元之妻沈冰柔,让他十分头疼,恰逢夏雪篱病倒,严明便顺水推舟将证据上交顾少元,算是买了个人情。 今日眼见开堂问审,顾少元却绝口不提证据之事,严明心中便已然明白了七八分,心中冷笑数声,当初那个亲手抄了岳丈家的清流忠臣,倒也没有想象中大义灭亲,事关沈、顾两家这利益共同体,果然原则还是可以改变的。 严明虽暗自鄙夷,却不会蠢到与顾家、沈家两大家族甚至背后的淮王作对,这案子该怎么审、怎么断,他已是心中有数了。 严明端坐正中,顾少元作为监官,在一侧旁听,严明一拍惊堂木,呵斥堂下玉桃。 “犯人,你可知罪。” 玉桃浑身一抖,她呆愣两秒,视线却无意识往落座旁听席悠然喝茶的梅馥身上看了一眼,她这个动作,如何能躲过众人的眼睛,严明再次重拍惊堂木。 “大胆犯人,这证据确凿,你私购火油,两次焚毁慈济堂,现还有什么话说!” 站立两旁手拄法板的衙役适时的上下捶地,口里发出呜哦吼声,玉桃身体一晃,在梅馥手中盖碗茶杯放下的瞬间,嘶声大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倍偿 替罪羔羊玉桃去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大,大人——奴婢是冤枉的啊……不是我——这不是我做的——” 她这突然的反应,让严明霎时有些错愕。他斜眼看向旁边的顾少元,见此人正曲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桌面,那视线却似有若无地飘向侧边梅馥方向。严明眼睛一眯,斟酌要不要询问顾少元意见,却见此人眼皮都没抬,只随口一句“继续”,立即会意。他清了清嗓子,惊堂木连砸三下,冷声喝道: “到了这个时候,你还不承认,来人,带人证——” 不过一会,火油店老板并山神庙小乞丐均被带到堂前,不消严明发问,那老板便已指着玉桃凛然道。 “启禀大人,正是这个姑娘几次来小老儿店里采买火油。而采买时间老朽账本上都有记录,正是两次慈济堂失火前日。” 严明点点头,问下首跪地的小乞丐。 “前几日传你问话,说有一女子在纵火当日到山神庙寻人意欲谋害一女子,你看看是不是旁边那个?” 小乞丐侧脸瞧去,打量了半晌才不确认开口。 “那日那人覆盖黑色斗篷,小的不是很确定。不过依身量看,约莫就是了……” “怎么可能是我——” 玉桃闻言脸色大变,厉声嘶吼,挣扎着起身就要去厮打小乞丐,却被旁边的衙役左右押注,且寻了块布猛地堵住了她的嘴。 严明看事态尽在掌握,心下平静,却还是义正言辞多加了一句。 “天底下身形相似的人何其多,你再想想,当日还有没有其他的细节?” 对上玉桃愤懑憎恨的神情,小乞丐眼神躲闪,但她已是被拿下,便也大着胆子上下又看了几遍。 “禀大人,那日那女子裹得实在严实,小的也不太确定,不过她的声音……小的做梦也忘不了,只要她说一句话,小的一定能认出——” 严明点头,“刚刚的说话声音不能确认?” “方才的……太过激烈,小的一时不好判断,不过若是请她说上一句‘恳请几位爷帮奴家去办件事’。小的就能……” 小乞丐说完,转身诚挚地对玉桃道。 “姑娘,这明镜高悬,大人断不会冤枉好人,还请您以平常之态说上那样一句,好让小人确定。” 玉桃神情一恍,便也收起了方才的狰狞气势,她向侧面梅馥那又看了一眼,见梅馥轻轻朝自己点了下头,眼中的衰败景色霎时收住,复又聚起了求生的光亮。 衙役同时把她口中的布取下。 玉桃张了张嘴,方吐出“恳请”二字,大堂上已是传来一阵喧天哭喊,众人见状纷纷往后看,却只见沈冰柔一身缟素,发上插着白色的绢花,带着沈府几个仆役,哭天喊地地朝堂前挤来,却被衙役们横着法板拦在门外。 “何人喧哗?” 饶是一眼就认出了门外之人,严明还是虚张声势地扬了扬手中的惊堂木。他注意到一直凝眉不语的顾少元眉头轻蹙,袖下的手已是重拳紧握;与此同时,方还一脸重燃希翼的玉桃,此刻仿佛见了鬼一样,只哆嗦了几下便瘫软在地。 梅馥看出不对,正要起身,被白鹤轩一把拉下。 在衙役的法板上下捶地声中,沈冰柔浅目含泪,施施然从背后走到前面。虽不是披麻戴孝,但那萧索的目光与悲哀的凄容,只是往那里一站,便让人不忍打断。 有些人天生就是有这样的魔力,哪怕知道只是作戏,却还是让人移不开眼睛。 顾少元扶额,强迫自己不再看她。那严明看他如此,便也顺水推舟让衙役让出一条道来,声音不怒含威却也可以带上了三分柔色。 “来者何人,为何在堂前喧哗。” 沈冰柔盈盈跪地,柔弱无依间泪水婆娑。梅馥冷笑,不得不承认,饶是没有开口,这唱作俱佳一番敲打已是拿到人软处。 “妾为沈家冰柔,这玉桃为妾贴身丫鬟,从小随妾一起长大,情同姐妹,今日妾不过想再来看看妹妹最后一面,求大人成全。” 说完已是匍匐在地。 她自始至终不提自己顾家二夫人身份,若是按律法必定不成,但……严明朝顾少元投去一个征询的眼神。 “这……顾相……” 顾少元目光却只是淡淡撇过地上的白裳女子,眼角却移向了侧面按捺不住的梅馥。严明见两人之间眼神交锋,虽是无声,却也能交错的视线中感到迫意与锋芒。 “姐妹情深,这最后一面自是人伦常情,严大人,你说是不是?” 听出他话锋中的狠戾与决断,严明拾阶而下。 “那是自然,那沈氏,你速速去见人犯,不得私语。” 沈冰柔哽咽谢过,泪水肆意间已是膝行到了玉桃身边,从手中取出一件粉色披风,亲手抖开帮她披上。 “小,小姐……” 玉桃任由她的动作,在披风垂肩的时候已是骇然一片。她面如死灰,睁大眼睛一脸惊惧地看着那张柔弱的容颜上的各个表情,怜惜地帮自己拂开她面上一缕缕发丝。 下一秒,头发打散,随着木梳的一下又一下的往下,沈冰柔凄然的声音已经响起。 “以前都是你帮我梳头,现在就让姐姐伺候你一次吧。” 她声音轻柔,可落在玉桃耳中却犹如地狱恶鬼一般,随着梳齿的每次落下,玉桃抖如筛糠,额上的冷汗一阵一阵猛冒。 昨日入夜时她也曾悄悄来看过自己一次,握着她的手无声流泪。 “玉桃,小姐一向待你不薄,现在该是你报答的时候了。” 她附耳对玉桃说了些什么,玉桃听后,面色煞白,魂不附体,连忙摆手往后缩去。 “不、不,不要,不是我,不是我,小姐、小姐求求你,求求你看在我自小服侍你的份上,不要让我去顶罪!求求你!” 她拼命伏地磕头,额上流血不止,沈冰柔见状,心中也是一酸,毕竟这玉桃是她自幼的玩伴,眼看着她死,她也于心不忍,可是,唯今之计,只有牺牲她,才能保全自己,保全沈家的体面…… 她语气猛然冷了下来,揪住玉桃的衣领。 “玉桃,你不出来顶罪,小姐我就会是罪魁祸首,到时候不光是我,你以为你逃得过去?你在沈家为婢,这灭九族之祸,你也休想躲过!” 玉桃呆怔地听着她的话,已是忘了反应…… 都要死,原来不管什么结果自己都会死…… 沈冰柔见状凑到她耳边,爱怜地替她摸去喷涌而出的眼泪。 “你放心,我知道你虽然没有九族,可是有个改嫁的母亲,你走后,你母亲和兄弟会得到很好的安置,一生衣食无忧……” …… 倏地,玉桃蓦然抬头,沈冰柔动作一滞猛扯住了一把头发,可玉桃却像感受不到痛一般仍旧仰着脸往那边看,数不清的纠结与挣扎。沈冰冷疑惑,顺着她的视线往上看去,便一眼看到了侧边的梅馥,执梳的手一抖,却见玉桃面露凄色,已是哀大于死做出决绝打算的摸样。 “玉桃,你——” 沈冰柔不禁扶住了她的双肩,她那个样子,就连她也突然感到了害怕。 “小姐。” 玉桃裂开嘴突然失声大笑。 “你可要实现对我的承诺啊,不然就算变成鬼……” 她没有继续往下说,可那诡异的表情和疯癫的神态已是震得满堂侧目。 “大胆人犯,你……” 严明的惊堂木还未拍下,玉桃已是挣脱了沈冰柔的动作,摇摇缓缓站起来。 “慈济堂两度失火均是我一人所为和他人无关,我无依无靠,诛灭九族之罪就由我一人承担吧……” 严明大喜,脑子一转正要让人下去签名画押,可旁听席上一人已是豁然立起。 “玉桃你怎……” 话音未落,那玉桃已是趁左右看守疏忽,撞开沈冰柔径自朝那堂前大柱迎头撞去,顷刻间,只见一道血迹训着柱子蜿蜒而下,而那女子也如一块破布软软地滑下…… 梅馥身体晃了晃,踩上桌子跃过众人闯到前面,可那沈冰柔不等她靠近,已是一个猛扑颤巍巍地抱住了玉桃无力的身体,嚎啕大哭。 旁边堂里的仵作往前一探,向上首摇了摇头便退了出去。 转瞬之间,在这撕心裂肺的哭喊之下,这糊涂案似乎也已经划上句号。 曾有多少死囚,冤魂厉鬼惨案寥寥草事,梅馥张大嘴巴,对眼前的一幕还是有些不可置信。 终于,沈冰柔擦干眼泪,摇摇晃晃把玉桃抱起。 “大人,玉桃已经伏法,妾恳请大人允许妾将她尸身收回安葬……” “这……”这次严明没有再看顾少元,只沉吟片刻便和颜悦色道: “顾夫人,人犯虽已自裁,但现下还没有画押,等这些程序过后,夫人再来收尸吧。” 沈冰柔乖顺着点头,表示理解,盈盈一拜后用衣袖抹了抹眼睛转身。衣袖掩开,她看到梅馥依旧呆怔在原地,如木雕一般,沈冰柔心中快意,朝她示威一探,得意地瞥了她一眼。 可就在两人擦肩而过时,身边的衣袖突然被一把抓住。 沈冰柔心中蓦然一惊,却被一股强力强拉着随着梅馥一起狼狈跪地。 “你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倍偿 复仇揭真梅馥来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梅馥双目赤红,却在沈冰柔开口时对她嫣然一笑。所谓冤魂出地狱,厉鬼索命来,沈冰柔被她那悚然的神情凛住,一时只觉得手脚发麻。只听耳边娇软声线铿锵有力打破沉寂: “大人,这案子漏洞百出,可不能这样便完了。” 严明心中一惊,这女人便是传说中死而复生的梅馥。她惯是个难缠的角色,先不说和国舅夏雪篱瓜葛不清,现在揪着自己不依不饶便是生生给人难堪,他大喝一声,想从阵势上阻止梅馥欲往下说的话。 “大胆,你是何人,擅自……” “我是梅馥!” 话音刚落,所有人惧是一惊,顾相先夫人假死委身国舅本在市井传言中已是纷纷扬扬,但是当事人没有坐实却也不好声张,严明原还以为这女人会顾及几分颜面,抵死不认,没想到竟这样大大方方自亮身份,倒让他不知道如何反应了。 梅馥把沈冰柔往旁边狠力一甩,沈冰柔哎呦一声已是歪了半个身子,而旁听的顾少元自是俊脸寒霜,看向梅馥的眼神恨不得把她千刀万剐一般。 梅馥见状,冷笑着拍着衣裳站起来。 “先前慈济堂大火殒命中人,梅馥位列其中,不过妾侥幸躲过一劫,今日既是查找纵火真凶,妾自然不会退缩,愿把当日一切在堂前全盘禀明,请诸位明断!” 她这一发言,在场各人无一不是变了颜色,底下一片窃窃私语,场面一时混乱。 严明一拍惊堂木,愤声站起: “大……大胆,你,你有什么证据你就是梅馥?” 梅馥挑眉,可还没等她开口,后面已是一声冷冽轻笑冲破众人,直达堂前。 严明几欲气死,惊堂木再次重重落下。 “何人发笑?” 可见到一道明黄的身影跨入门槛,转入大堂时,他立时吓得脚软,直到周围匍匐一地,三呼万岁之后,才如梦初醒跪在地上。 “皇,皇上,臣接驾来迟……” 小皇帝李玥却似没有看到,他跨过众人,移到梅馥跟前。 “朕也记得你是舅舅的娉姬,何曾变成了顾相的梅馥?” 他的声音带着三分凛然,七分揶揄,梅馥如何看不出他的恶劣捉弄,暗骂一声舅舅那么腹黑,侄子果然也不是吃素的。只沉声一字一句道。 “梅馥死,娉姬生。皇上,梅馥即是娉姬,娉姬也是梅馥,不过无论是冯娉还是梅馥,均不属任何一人!” “噢?这样?” 小皇帝托腮,他上上下下打量了梅馥几眼,终于低笑出声。 “朕对你到底是谁不敢兴趣,不过……既然你知道慈济堂两次的纵火真相,朕给你三天时间,重新找回证据,即日开堂再审!” 三天后,升堂再审。可审案的地点却不是刑部公堂,换成了慈济堂焚毁现场。 四周重兵把守,已用幔布与市井隔阂,南北方向上首设了个状似戏台的东西,而后方已是藤椅方桌落定,这哪里是公堂审案?完全是游园听戏! 严明心中恼恨,但看小皇帝李玥一脸津津有味,竟还命宫里人备了瓜果点心,愈发坐实了游耍看戏的姿态,便也敢怒不敢言。除此之外,席间众人竟还有夏太后等宫中女眷,除却顾少元等本来参案人员,居然连淮王李宸绍也携侧妃出席,众人一看跟随之人不是其正妃徐姣容,不免又暗中八卦。如此,除去病中的国舅夏雪篱及神龙不见尾首的阜宁长公主,这朝中权臣贵胄几乎都来了个遍。 看下方人员已然坐定,白鹤轩退到幕侧问了问抱着酒罐沉默不语的梅馥,有些不确定道。 “阿馥,今日这样你觉得能否可成?” “成不成也只能长风破浪,破釜沉舟。当日夏雪篱曾和我说过他们还收集了一些精准的物证,可那日顾少元却全然不提,俨然已是有了私藏包庇之意。现在夏雪篱又昏迷不醒,仅以我之力三日内重找物证更是难于登天,唯有就放手一试——” “那小乞丐当日不是还没有指正沈冰柔,不能从那里入手?” “有希望,但胜算不大!我既已经到了这幅田地,就绝不打无把握之战,今日,一定要撕破那沈冰柔的伪善面具。” 白鹤轩看梅馥面色沉稳,虽还有些担忧,但也知道如今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于是不再做声,紧张地盯着前方。 不消片刻,台前幕布徐徐展开,一阵密集的鼓点之后,便是胡琴悠悠,绵长舒缓的曲调停歇,一个红装丽人已是踏着莲步缓缓行来,他美眸顾盼,嗓音辽阔,端的是富贵流云,行的是磊落光明,只两句简单的唱词过后,台下就有人认出了上首之人竟是欢喜阁的名角花漪红,而他此刻吟唱的内容,显是之前京城流传甚广,以梅馥、顾少元、沈冰柔、夏雪篱四人为蓝本改编的花田韵事《寻/欢记》。 沈冰柔坐在顾少元身侧,听这乐声响起时,已是如坐针芒。她今日不过是想来看看梅馥到底还有什么手段。玉桃身死当日,她又联系上了那黑衣人,那人保证一定会护她周全,虽不知此人真面目,但沈冰柔也大抵知道他颇有几分能耐,便也有了底气。她原以为梅馥又会颇具周章去找证据,没想到竟留了这样一手。眼见周围人投来或是嘲讽或是看笑话的眼神,沈冰柔愤然起身,不料左右竟多出了两个孔武有力的婆子,一左一右已是把她重重按下。 “顾二夫人哪里走,这戏还没有开演呐~~~~~~” 沈冰柔刚要发作,一边的顾少元已是不耐烦开口。 “怎么,宫里的夏嬷嬷请你,你还要拒绝?”话毕,还朝那名叫夏婆婆的粗壮婆子歉意一笑,“内子无状,让嬷嬷见笑了。” 那婆子倒是对顾少元颇为敬重,微微躬身后便一言不发和另一人坐到了沈冰柔的椅后。 沈冰柔见状,只得老老实实地坐在椅上,面上虽还是一派平静,可内心却无端忐忑不安起来。这里宫中暗卫遍布,大内高手云集,别说人,就连一个苍蝇都飞不出去。 况且这钳制自己的宫中人……显然已是无声地站到了梅馥的阵营。 心中的信心瞬间瓦解,沈冰柔额上冷汗密布,不多一会已是全身汗湿。 娉婷娴雅俏佳人,倜傥风/流真公子。 这《寻/欢记》的故事众人早已烂熟于心,就算当事人夏雪篱的姐姐夏太后也好私自观过。花漪红扮相及美,眼波流转间顾盼生辉,已是让人一眼认出了他扮演的正是以梅馥为原型的薄情虚荣女,可这唱词……却似乎和先前的完全不一样。 众人疑惑,便也来了兴致,尤其以女眷们更是看得目不转睛,完全忘了手上的动作,只一动不动地盯着台上的红衣佳人,生怕错过什么精彩的片段。 严明头大,他飞快看了下同样看得津津有味的小皇帝李玥,正想私下和顾少元交流一下,可再一眼,见那顾相面色紧凝,身体微微前倾,而伏在椅臂上的手已是深深地扣紧,几乎要和座椅融为一体。 又是一个入戏之人…… 严明抽了抽嘴角,干脆也坐下认真看戏。 花漪红不愧是京城头角,不过分毫也把严明这种分心之人抓得牢靠。他扮得太俊太美,唱腔抑扬顿挫颤人心弦,虽角色依旧是化名,但众人已经不自不觉把其间的所有角色都实名代入。 只见他扮演的梅馥对顾少元一片痴情却独守空房,而顾少元却抛下新婚妻子,与沈冰柔花前月下,私搭奸情;而后场景一晃,花船相亲夜,沈冰柔自导自演自坏名声,顾少元撇开梅馥抱着沈冰柔扬长而去;再之后——梅馥家破走投无路,逼上绝路,顾少元非但袖手旁观,还指责她不守妇道,私会夏雪篱…… 一幕幕如走马灯般一一呈现。 台下女眷情绪波动,不时拿出手帕擦着眼角。而男人们显是已被打动,整个场子鸦雀无声,除了台上的戏伶的精妙唱腔与情感流露,所有人皆被震住。 “不,不是这样的……” 幕帘缓缓拉下,方才的一幕是梅馥自请休,与顾少元决裂,而三日之后便是沈冰柔入府…… 沈冰柔心中惊惧,这之后的会发生什么她再清楚不过,眼看所有人如痴如醉,几乎已是信了梅馥新编的这出戏,她的罪证稍后就会呈现,让她如何再坐得住! 沈冰柔嘴皮轻颤,她环顾四周,前所未有地感到悚然。幕布间歇间那些人投向自己的眼神完全就似把她拆穿入腹,她瑟缩地往顾少元旁边靠了靠,竭力想抓住这最后的守护。 “少元哥哥,你要信我,这不是真的,完全不是那样子的……” 可顾少元却置若罔闻,呆若木鸡地定在椅上。 不得不说花漪红有极强的表现力,把被撕碎一片真心的梅馥演得淋漓尽致,若不是潜意识里还知道那个背叛之人是自己,顾少元都恨不得起身为台上女子讨回公道。他百感交集浑身颤抖,内心中似有什么撕裂开来再也合不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倍偿 假戏真做真凶毙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沈冰柔见状,越发心惊胆战,见其他人揶揄鄙视的目光,沈冰柔慌张站起。两行泪珠从脸上滑落,她猛扯住顾少元的衣袖,正想故技重施示弱服软,却被身后两个虎背熊腰的婆子左右擒住。 “夫人这是要更衣?请随老奴来。” 沈冰柔面露惊恐,扯开嗓子打算呼救,口鼻上已是飞快被掩了一物、她睁大双目,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被两人脱离带走,而自始至终,顾少元却都像神游太虚,完全置身于另一个世界,直到视线中再看不到,都没有发现她的远去…… 终于,锣声敲响,鼓声密集。比起前面半是怅惋,半是愁肠的乐声,这一幕显得尤为沉重。 漫天的白色碎屑营造的茫茫大雪中,梅馥一身布衣,不施粉黛,满脸苍白的出现在台上,而头顶一方歪斜的牌匾上正写了慈济堂三个大字…… 顾少元见状,瞳孔收缩,猛地从座上站起。众人显然也发现了不对,因为现在台上站的不是花漪红假扮的梅馥,而正是梅馥自己! “阿馥——” 顾少元失声,抛头露面,扮作伶人,成何体统!正欲走到台前,当肩已是被一枚青果打中。小皇帝李玥在座上扬唇,笑笑地看向他。 “顾相为何如此激动,看戏而已,坐下罢。” 他声音沉稳,笑意中满是不容置喙的威严,顾少元又往台上看了一瞬。茫然的眼神中满是不甘、愤恨抑或是别的什么,终于,他再次握紧了拳头,撩袍落座。 这边的情景皆落其他人眼中。所谓台上是戏,台下亦有戏,众人再是迟钝也明白了小皇帝李玥和这出戏颇具渊源,故也一个个不说话,俱都安静看戏。 慈济堂这幕,梅馥至始至终没有唱词,和着此起彼伏哀怨压抑的乐声,台下人先是看到梅馥被人欺负暴打,复又看到兄长离去之后的无助彷徨,最后在梅馥重振精神打算从头来过时候,曲调一转,四周的灯笼霎时离开,衬着呼呼阴风,间歇几盏游火从远及近,如同鬼魅…… 终于,两名戏帘拿着马车的戏板移到台前,随着滚滚天雷一阵轰鸣闷响,马车戏板左右移开,就在这时,人们这才发现这后面豁然出现了一个身着黑色斗篷的人,他伏在地上一动不动,过了半晌,才徐徐爬起,动作迟疑而缓慢,左右张望似没有从梦中回过神来。 “这是……” 黑斗篷只犹疑地吐出两个字,座上的顾少元已是惊愕醒转,再看向旁边沈冰柔的座椅,果然空空如也! 可小皇帝显是早有准备,明黄色的袖子横过,李玥往顾少元方向倾身过去,一只手抚上了他的肩膀。 “爱卿好好看戏,后面还有更精彩的……” 其他人自是明了,继续正襟危坐肃然看戏。 顾少元强压住心头的不适,危坐不动,眼睁睁的看着梅馥被三个扮做粗汉的婆子满嘴污言秽语压在地上,手里做着撕扯折辱的动作。于此同时,台上的沈冰柔身上一震,下一秒竟是呵呵笑出声来。 “梅姐姐你对我这么好,上路之前我让你再尝尝男人滋味,如何?” “沈冰柔你去死——” 梅馥见她已是上道,便也露出惊恐憎恶的表情与她对峙。 沈冰柔闻言越发笑得癫狂,动作间她的斗篷应声滑下,饶是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众人看到这名门闺秀居然如此也是一阵抽气。 她反差太大,扭曲的面孔上已是找不出一丝柔弱无害的怯懦,那种骇然恶毒的丑陋神情把她的脸衬得一片狰狞,如地狱中偷跑出的夜叉厉鬼。 “少元哥哥并未除去你的户籍,梅馥,只有你死了,我嫁过去才能堂堂正正成为夫人,你就好好上路吧。” 说完,她举起身边的罐子,呼啦往地上一倒,都没来得及注意味道不对,已从怀中取出火石随手一划,呼啦啦一声噗嗤响声,那火并没有想意料中蔓延开来,反而只是烧了一瞬,便尽数灭了。 似是不可置信,沈冰柔颤巍巍地往后退了一步,复又取出火石,可手指还没触及到,台下突传一阵厉呵,她惊惧抬眸,顾少元又是一声。 “你在干什么?!!!” “少元哥哥……”沈冰柔茫然的视线扫过台下的顾少元,涣散的眼神在四周游走了一圈,终于找回了焦距,她抖着身往后踉跄了一步,先前如鬼魅一般的表情骤然收拢,转瞬又是一副怜人泪目。 “不,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还能是哪样?” 梅馥从地上站起,冷声道。 “沈冰柔,这下面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你还想如何狡辩?!” “不,不可能……”她看下台下颜色各异的张张脸孔,那些吞噬入骨的犀利神情把她照的无迹可寻,犹如一束束刀光,戳得她唯有狼狈退缩,最终埋首蹲在地上,手脚已是不受控制地越颤越快。 “不,不是这样的……少元哥哥……” 看着顾少元步履艰难地一步步靠近,她如溺水之人看到救星一般朝他伸出了手,迫不及待地狠声指向梅馥。 “她,梅馥这个贱人给我下了迷药,我刚才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她话音刚落,身后已是一声叹息。 众人均往上看,只见林殊同不知何时也上了台,他摇头冷笑。 “给你下药的人是我,不过却不是什么迷药,而是刑部大牢中惯给犯人讲真话的迷幻药,怎么样,沈冰柔,要不要给我们说说你刚刚到底看到了什么?” 自知道梅馥未死,竟是国舅的娉姬之后,林殊同决定挺身而出。从一开始,他摇摆不定害了这个女子,而上天也给了他应有的责罚,入京一年,姻缘不定,前途茫然。现在梅馥竟然没有死,他无论如何也想握住这最后的机会,只为求得心安。 沈冰柔浑身一瘫,哆嗦着张着嘴皮,终是瘫下软了身子。 终于,她向梅馥露出了一个齿冷的笑。 “不错,我就是想让你死,梅馥。我心心念念无时无刻不念叨着要你死!” 沈冰柔从牙缝中扯出一个阴森笑容。 “慈济堂是我烧的,可惜你命大逃过一劫!” “那第二次你为何还要烧!” “当然还不是因为你——梅馥,只要是你要的东西,我都要把它毁灭!” 这种疯癫迷乱的神态,哪里还有画中人的半点出尘和翩跹? 顾少元呆住,“疯了,疯了……” “我是疯了,少元哥哥,这一切都是为了能和你在一起啊……” 她定了定神,又哭又笑,泪眼婆娑中仿佛又回到了豆柳梢头,明媚春光的那一幕柔肠百结的卑浅爱慕。 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卑微念头如一头不断膨胀贪婪壮大的野兽,慢慢吞噬掉她最初的怯然和美好?想要的越来越多……直到最后良知退去,变得一发不可收拾,越来越陌生与可怖! 顾少元无力地看着眼前两个陌生的女人。 一是寒梅粗绽,一是梨蕊枝颤。 只可惜,现在皆是面目全非,似乎连他自己都快不认识自己了…… 他心神俱乱,悔不当初,唯有一个声音不断敲打着自己,为什么会是这样……会是这样…… “好一出戏啊!” 小皇帝李玥从座上站起,重重击掌。 “梅馥,你这出戏很是精彩,朕很满意。”他扬了扬手,身后的太监便拿着一个托盘呈到顾少元跟前。在李玥的示意下,顾少元条件反射地扯开了托盘上的蒙着的黄帕,只一眼,便吓得手足瘫软,扑通一下跪在地上不住磕头。 “罪臣该死,罪臣该死。” 众人迷惑,可顾少元一眼便认出了托盘上的东西竟正是几日房走火前,他一念之差曾打算掩下的慈济堂证据。没想到夏雪篱虽病重不醒,之前却留了一手凹了一份副本,送到了李玥手上! “你不该死!这里面的东西,只有你我知道,以后也只有你我知道。” 顾少元闻言一震,只见李玥绕过众人走上台去,亲手把托盘中的物事丢在地上,挑开灯笼罩子,点火烧尽。他若有似无地朝沈冰柔看了一眼。 “只是这出戏,朕想要一个结局。” 顾少元惊愕抬头,呆若木鸡,却不知道应该如何动作。 “梅馥在看着呢。” 小皇帝提醒。 顾少元深深闭眼,却实在没有勇气往后再看一下。 “少元哥哥,你看看冰柔吧……” 沈冰柔颤声哭泣,可过了半天,前面的男子依然一动不动,犹如石化,她内心哀恸,复又癫狂大笑。 “少元哥哥,我是真的喜欢你,我不会让你为难的。” 说完,她决绝地站起,最后贪恋地看了顾少元一眼,竟一个纵身往那残垣断壁上一撞,只听“砰”一声,犹如几日前玉桃一幕,蜿蜒的粘稠液体一路往下,直直把那女子的容颜染得通红一片,却无人靠近,无物依靠,那身体顺着残柱滑了几步,终于扑通一下轰然倒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倍偿 丞相妻?国舅妾?商人妇?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青草依依,白藩凄迷,顾家墓园里,顾少元萧然而立。 昔日梅馥“埋骨”处,转眼间,躺的人已经换做沈家冰柔,因死得不光彩,所以丧事办得极为简易,不过重竖一块墓碑而已。碑上题字“亡妻沈氏冰柔之墓”,顾少元蹲下,默默将一叠纸钱化入火中。 这情景,何其相似,顾少元忆起沈冰柔临死前凄厉的呐喊。 “少元哥哥,我是真的很喜欢你啊!” 他深深闭眼。 身后轻缓的脚步踏过青草,顾少元回眸,梅馥驻足,一身黑衣黑裙,唇上却抹了胭脂,眉眼带着淡淡的艳色。 她怀中抱着个布包,层层掀开布巾,赫然露出块牌位,这便漾起微笑。 “春迟,大仇已报,你可看到了?” 顾少元身子一僵,他想起她“死去”之后,自己几乎失心疯,放任沈冰柔将她视为姐妹的春迟嫁给那个污秽狂暴的糟老头子,不堪折辱悬梁而死。 戏台之上的一切历历在目,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仅仅属于梅馥的悲欢离合,再次涌上来冲击他疲惫的心。 顾少元暗哑开口。 “阿馥,是我对不起你。” 梅馥点头。 “你和沈冰柔,你们都对不起我。” 顾少元面色发白,从袖袋中掏出一叠纸,递给梅馥。 “这些,是当年梅家陪嫁给你的所有产业地契,物归原主……” 梅馥瞥了一眼,轻笑接过收进袖中,眉眼没有丝毫动容。 “这些,我受之无愧,还有梅家被查抄的家产,我迟早也要拿回来的。” 顾少元苦笑。 “那些不在我手上,当时我只是秉公办事,查抄的产业一并交由淮王处理,应该已经收归国库了罢……” 梅馥沉吟。 “淮王么?” 事情还没有了结,沈冰柔不过是私人恩怨,但若说起梅家的仇…… 顾少元并未看出她的异样,将目光移到沈冰柔墓碑上,声音很是神伤。 “她确实是罪有应得,可若不是因为我,她不会走到这一步,她曾是那样温柔似水的女子,谁想竟会变得如此面目可憎,我负了你,却也负了她……” 梅馥回神,望着顾少元,眼底浮出一丝讽笑。 这个男人,还是这般,永远不懂得珍惜拥有的,却总是在追悔失去的,之前是自己,现在是沈冰柔。 梅馥抚摸着春迟的牌位,低头自言自语。 “没错,沈冰柔是可恨,却也很可怜,世间男子皆是薄情寡义之辈,一个女人,若是把自己的幸福押在男人身上,便注定输了……” 她输过一次,绝不能再有第二次,那样掏心掏肺的付出,一旦失去,就一无所有。 梅馥转身离开,顾少元便跟了上去,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顾家墓园。顾少元终是忍不住开口。 “阿馥,我们……” 梅馥不等他将埋在心底的期许说出口,便转过头去,不远处,一辆马车由远及近,白鹤轩挑起车帘,温柔的眸光映在梅馥脸上。 “方才,国舅醒了。” 顾少元眼见梅馥伪装的漠然微笑崩裂了,迅速爬上了车,绝尘而去。 心中的黑洞一点点在扩大…… 然而梅馥并没有进夏府,白府马车远远停在宅子对面的一棵大树后,梅馥只是透过窗静静望了一会,见段莹然进了夏府后,便放下了。 “回去吧!展墨。” 挂念,并不代表要相见,尤其是看见了沈冰柔的结局后,梅馥便决定,这一次,要为自己而活,为梅家而活。 她已经不会爱,不敢爱了。 绿树阴浓夏日长,夏雪篱昏睡多日刚醒,又服了段莹然送的药,身上寒气去了大半,三伏天里日头毒,阿九便微开了轩窗纳凉。 蝉鸣一声赛似一声长,夏雪篱捧了药汁慢慢噙着,安静地听阿九汇报慈济堂一案,听到后来,春山远黛眉渐渐蹙起,沉思片刻复又笑开。 “没想到最终她竟真能弄死沈冰柔,这么本事,将来即便没有我的庇护,也能独挡一面了……” 阿九不知他为何怅然,不屑道。 “什么本事!要不是皇上前来救急,这案子早被顾少元按熄了。” 夏雪篱笑笑不置可否,突然想起什么,顺手将碗递给他,问道。 “我苏醒一事,派人知会过她没有?” 阿九点点头。 夏雪篱哦了一声,沉默片刻,又道。 “什么时候?” 阿九垂目看了他一眼。 “今晨一早。” 夏雪篱看了看窗外,天色已近黄昏,不由略显失望,复又不甘心地问。 “前些日子,她来过没有?” 阿九欲言,想起那一日,段莹然和自己说过的话,袖中的手指慢慢捏紧,半晌又松开,平静道。 “没有,倒是段小姐来过几回……” 夏雪篱便不说话了,静静地坐了一会,方道。 “我累了,你出去吧!” 阿九应下,退了几步,突然忍不住又回头。 “主子请放心,这病,我定会想办法为您治好。” 夏雪篱随手拉下纱帐,阿九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听那婆娑侧影语带笑意。 “人终有一死,或早或晚,皆是注定,又何必强求……” 沈冰柔一死,沈忠仁夫妇备受打击,沈大学士本就身子不牢,经此刺激,更是缠绵病榻,至于沈夫人白玉芝,则哭得死去活来,指天发誓要将梅馥挫骨扬灰,可再不知好歹,到底也知道是小皇帝做主查的案子,她女儿作为嫌犯畏罪自尽,没有牵扯上自家,已是万幸,还敢强求什么?于是也只得扎了一堆梅馥的小人,或烧或踩地发泄罢了。 此事虽与顾少元无关,但他的见死不救传到沈家夫妇耳中,也是心冷至极,至此,顾沈两家算是彻底决裂。 顾清年在顾夫人搀扶下,捶胸顿足地闯进方修好的房教训顾少元道。 “当年你执意引此祸水进门,如今祸起萧墙,烧了顾家半壁江山,真乃家门不幸!那女人定是你命中魔星,你今后遇见千万绕行,莫再去沾惹她半分!切记切记!” 顾少元虽似听着,表情却坚定异常,对父亲一拜后,毅然离府。 几乎没把顾氏夫妻气死。 被顾沈两家一同咒骂的梅馥却根本无暇顾及这些破事,当初的陪嫁产业她拿回手头一看,大多被沈冰柔败得不忍直视,于是整日里不是同白鹤轩,就是同魁姐一起忙里忙外,重整梅家产业。 这日才和魁姐一同打点好太白酒坊重新开张事宜,回到白府,还未来得及坐下洗把脸,便自宫里来了太监,说是小皇帝传她进宫。 梅馥一愣,慈济堂一案已了,清流一派受此打压,夏雪篱在朝堂上气焰越发嚣张了,按说小皇帝最近应该忙着安抚清流一派情绪,怎么有空找自己? 莫非……是在香苧那边受挫了,需要自己这个知心姐姐疏导一二? 因和小皇帝嬉笑惯了,梅馥不以为然地回太监道。 “有劳公公在厅上坐坐,喝杯茶,我梳洗一下就来。” 那太监却露出哭笑不得的神色,竟一把拉了她的手臂。 “夫人,这都什么时候了?顾相与国舅都要在大殿上打起来了,您还有心思梳洗,快同咱家进宫吧!” 梅馥吓了一跳,忙本能地走了几步。 “怎么回事?” 太监神色复杂地看着她,似很难开口,只得强笑。 “您去了就知道了……” 梅馥还欲再问,白鹤轩已赶了上来。 “不行,此事蹊跷,还是我陪你一同进宫吧!” 谁知太监不但不阻止,还一拍脑门。 “对对对,白公子,皇上也宣了您,老奴一时糊涂,竟差点给忘了,二位快快随我去吧!” 二人对视一眼,皆是莫名其妙。再往深处想,便都陷入沉思。 白鹤轩一介闲云野鹤,虽与朝中权贵小有来往,但不过君子之交,都不涉及朝政,什么事会连他也需要一同召入宫中。 快马加鞭赶至宫中,一路由太监将两人引入高堂大殿,李玥端坐龙椅之上,殿内两侧设着案几,地上铺着织锦圆毯,一群蓝衣舞女无措地退在一旁,像是宴会正举行到一半被人打断。 梅馥刚迈入殿中,便听顾少元斩钉截铁的声音字字落入耳中。 “所谓娉姬,乃是臣结发之妻梅馥,当初臣虽写休,却并未将其户籍从顾家除去,按我朝律法,她仍旧是我顾少元的妻子,还请陛下明鉴!” 梅馥脑中轰然。 没想到顾少元还未死心,竟然在这种场合,当着满朝文武,说出要她回顾家的话,简直是痴人说梦! 她正欲冲上去与顾少元争辩,却被身边白鹤轩拉住袖子,摇头示意她先冷静。 果然顾少元话音方落,便见夏雪篱大雪压梅扇啪嗒一展,摇得晃眼。 “顾相这话说的倒叫雪篱不解了,要说律法,休既已送至衙门接管,按律便该立即除籍,顾相无缘无故,私扣他人户籍,本就于法不合,不向陛下告罪,反倒拿出来做未休梅馥的证据,如此豁达,雪篱很是佩服!” 顾少元冷冷一哼,从牙缝里挤出句话。 “我私扣户籍固然于法不合,难道国舅的空白契约于法就合?以国舅一贯的作风,谁知是不是逼迫而为?这种契约若能算数,岂不可笑?” 大概是已经懒得维持表面的和平,顾少元话说得十分难听,夏雪篱倒是混不介意,悠悠一笑。 “我救梅馥于水火,如同父母再造之恩,她感激涕零,自然情愿以身相许,何来逼迫之说?” 什么父母再造之恩!梅馥咬牙,这夏雪篱真是什么都敢说,简直太无耻太不要脸了! 但你不要脸,我可还要脸呢! 梅馥生怕他再当众说出什么别的惊世骇俗之语,急忙忙与白鹤轩赶上前跪下。 “民女梅馥,参加陛下,愿陛下万岁万万岁!” 小皇帝李玥正饶有兴致地看着二人唇枪舌战,见梅馥终于来了,便笑道。 “可算来了,梅馥啊梅馥,你好大的面子,朕的丞相和舅舅都想要回你,啊!听说你还有个未婚夫白鹤轩……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朕问你,丞相之妻,国舅之妾,还有这位白公子的未婚妻,你究竟想做哪一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倍偿 殿前夺妻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丞相妻?国舅妾?商人妇? 不过似乎无论哪一种选择,都不是一件坏事啊。 众人看着殿中争锋相对的几人,不管是从外表人才、权势家当来看,顾少元、夏雪篱、白鹤轩都是人中龙凤,多少闺阁女子梦寐以求一心愿嫁的佳婿。 顾少元、夏雪篱自不必说,白鹤轩虽不涉及朝堂,但从天弦阁短短几年占领京城一席之地,与周遭达官显贵也有交集来看,自也是家底雄厚,长袖善舞。 被如此优秀的三名男子殿前夺娶,真是天杀的吃了什么狗屎运。 但吃了狗屎运的梅馥却一个头两个大,从心底上说,顾少元那里退一万步她都是坚决不回的;而夏雪篱…… 梅馥寻着那道紫色身影看去,依旧是长身玉立,金冠束发,他似乎素喜紫色和白色,几次见面,无论是豆蔻眉梢的争锋相对,抑或是诗院的赏雪听风、慈济堂出手相救、花树秋千下的怅惋与心动,直到最后登上白鹤轩的花轿与他决裂……他身上的颜色无外乎都是以上两种。 “娉娉……” 自梅馥进来,他的视线便再也没有从她身上移开。几日不见,这个心底上的女子,一如往昔明媚耀眼,夏雪篱心中喟叹,一种无言的情绪蔓延开来,不知不觉面上已是温柔一片,情不自禁间已将那个名字唤出口。 空中视线相触,梅馥闻言猛地一震,那双秋水剪瞳现在一瞬不瞬地落在自己身上,目下妖娆泪痣在流露出的迷惘神情中愈发夺目,梅馥强迫自己移开脸。 夏雪篱说得对,自己对他确实是有感觉的,只是…… 梅馥粲然一笑,疏离而有礼道。 “国舅,见您身体大好,真是太好了。” 那笑容太干净太遥远,夏雪篱先是一呆,继而有些失落。顾少元却目光一凛,蹙眉起身走过去挡在他们两人之间。 “国舅,阿馥还没有回答皇上的问话,有什么无关闲话稍后再议不迟。” 他这不带温度的一句,把所有人的思绪瞬间又拉了回来。 小皇帝唇角勾起,笑着打量了下面神色各异的四人,笑道。 “顾相说得对。可惜梅馥你身为女子,不然这样姿容不凡、英挺俊朗的三名男子不论舍谁均是难以抉择,若是能同时……朕也真希望能成你好事!” 他懒懒往后一靠,神色中的调侃毫不掩饰。也亏得夏雪篱病了这么多日,前番做主替梅馥撑腰扳回一局,也让他胆子越发大起来,竟连舅舅也开起了玩笑。 众人闻言也是忍俊不禁,反倒是夏雪篱,被皇帝侄子打趣揶揄,竟还是维持着面上的温和笑意,不见丝毫恼怒。 顾少元上前一步,正色道: “可按本朝律法,一女不侍二夫。今日还请皇上与诸位为我等这糊涂关系做个见证。阿馥,你说吧,你到底如何抉择?” 他说这话时,话语冷凝,梅馥发现,自上次沈冰柔下葬两人见过一面之后,顾少元此时却几乎像换了个人。印象中腼腆沉默的温润少年仿佛也被这时光抛弃,从什么时候开始,渐渐变成了眼前这个逐渐冷酷几欲带上几分戾气之人。 在梅馥不说话的当口,一直沉默的白鹤轩却抢先一步。 “阿馥已是我白某的未婚妻,顾相与她了断尘世,而当日国舅也与其割袍断义。所以无论如何抉择,从情理来说,梅馥与二位都已经全然没了关系!” 他这番挑衅言语,自然让顾、夏二人侧目,两人难得的统一阵营,顾少元阴测测道: “阿馥与你男未婚,女未嫁,就算与我等没有关系,与你不也无婚姻媒约?” 夏雪篱也抖出那张无字契约。 “娉娉既与我签订这方契约,这白纸黑字,怎能就凭你一句话就轻松让她撇开这层关系?” 眼看几人又要吵打起来,小皇帝头疼,他还未成婚,万分烦闷这种家长里短的关系纠葛。宴间顾少元与夏雪篱两不对盘,他还高兴地乐见其成,让双双都挫一挫锐气,可这事态的发展,却似乎越来越脱离他的期待。于是干脆不断向梅馥眨眼示意,只求赶紧了却了才好。 梅馥自是会意,可还没等她开口,上首的阜宁长公主却已是一声冷笑。 “皇上,既是顾相休妻在前,国舅赠妾在后,这梅馥现在既已与白公子在一起,那还有什么决断之说?本宫以为,梅馥自应属白公子。” 她这一立场,立时让宴中众人窃窃私语。长公主立保段莹然和夏雪篱的婚事,这已是众所皆知,原原还有个娉姬插在中间,让人颇不自在,现不如顺水推舟,倒还卖得白鹤轩一个面子。 白鹤轩果然露出了感激的神情。可还没等其他人反应,淮王李宸绍却也起身表态。 “皇上,臣以为皇姐所说欠妥。既然顾相未去官府去掉梅馥户籍,这梅馥定还是顾家夫人。而无论是国舅爱妾,抑或是白公子的未婚妻,皆是冯娉,自然不能一概而论。若追本溯源,按律法还应以户籍为准。” 顾少元是清流的翘楚,在慈济堂一案中,因东窗事发,几乎损毁了清流大半的实力,现在淮王亲自出来为顾少元说话,表面上只是夺妻,实则也是向众人说明了立场,无论如何他也不会舍去顾相这位清流砥柱, 一个是皇姑母,一个是皇叔,均是李玥的长辈,算来算去,似乎还差一人就齐整了…… 小皇帝咳嗽一声,转头看向身畔凤冠高髻,珠翠庄重的夏太后。 “母后,您可有话说。” 夏太后神色沉凝,前段日子夏雪篱病得人事不知早让她心神剧震,现在阿篱总算安然无恙,而他方才盯着梅馥的神情,夏太后自是明了,联系始终,无论是梅馥还是娉姬,都是弟弟喜欢的。夏雪篱为夏家,为自己做出太多,事到如今,她实在不忍让他痛失所爱。 “皇上,本宫认为梅馥休已送,顾相不除户籍不过一己私念,自然做不得数。而白公子与梅馥还未成亲,现下是不是应该先来说说国舅手中的那纸契约?” 这一下,顾少元、夏雪篱、白鹤轩三人均有人作保,而背后之人均是皇亲国戚,还全都是皇上的长辈,其他人见状,便都默默喝酒吃茶,这一锤定音的决断,显然就只能看小皇帝李玥最后的立场了。 “诸位说的都有道理,但梅馥却只有一人,这可怎么办呢?” 李玥眯眼,摆摆手,已被晒了半天的舞姬左右退下。他起身踱了几步,直接走到梅馥跟前。 “朕突然想起幼时太傅教习典故,有两妇夺子的故事,最后皆大欢喜。不如咱们就仿照典故,把梅馥一分三份,这样三位一人取其一,自也公正!” 说完,左右侍卫听命上前,就在他们几欲钳住梅馥的当口,顾少元、夏雪篱、白鹤轩已是从三个方向包抄过来,团团把她围住。 “几位爱卿这是……” 小皇帝佯作不懂,斜眼打量。 “求皇上收回旨意。” 白鹤轩率先跪下,众人都知道李玥话中的意思带着几分调笑,却也不敢大意拿梅馥的命做赌。顾少元哼了一声,最终也有些不甘愿地伏地跪下,只留夏雪篱静静挡在梅馥身侧,眸光闪现中最后望了梅馥一眼,竟最后双膝也徐徐落地。 梅馥心中陡然一惊,在夏雪篱看过来的时候已是躲开了他的眼光。天知道,抛却那些阴谋算计,沉浮无奈,她多想和他在一起。但是有些时候,错一次已经足够,她没有信心让自己再次涉入,毕竟,还有那么多事等着她去做,不是么? 三人的反应,完全在李玥所料之中。他绕过跪地的几人,复又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既然你们几人都不愿意让梅馥死,那朕现在做主,梅馥也不属于其中任何一人。即日起,梅馥的户籍从顾家除去,而舅舅的那一纸空白契约也请撕毁;至于白鹤轩——” “草民在——” 小皇帝犀利的目光往他身上转了转,复又瞥了瞥前方不远静默喝茶的阜宁长公主。 “你既与梅馥尚未成亲,这婚事就先取了罢!”他顿了顿,“不过这样看来,你多少有些无辜遭罪,既然朕当了回恶人,那就也为你争取点什么弥补弥补……” 他略一沉吟。 “不如这样,就免了白卿一年的赋税,还有慈济堂再度纵火,也焚烧干净,白卿若是有意,这重修慈济堂的差事就交由你打理,白卿意下如何?” 天弦阁表明只是经营琴瑟等风雅生意,但从梅馥最近的接触来看,白府的生意完全涉足丝绸海运各个行业,虽比不过之前的梅家,但按照这样的趋势,不出几年定然能成为京城业界翘楚。而一年赋税,对白家的生意来说,可是行了多少方便,再者这慈济堂的修葺,能和工部扯上关系,自也是肥差一件。 李玥这一着不但不动声色地拉拢了和白鹤轩的关系,还给他背后的阜宁长公主给足了颜面,同时还为自己解除了慈济堂的善后工作,可谓一箭三雕。 梅馥暗暗叫好,不得不感叹小皇帝李玥的深藏不露与思维慎密。 白鹤轩跪地领旨,却也主动承担了慈济堂重修银两,不需要朝廷下拨。李玥大悦,众人更是暗暗称赞。 这阁主白鹤轩果真也不容小觑。 最终,梅馥的归宿以重获自由划下帷幕。 李玥赏赐梅馥府邸一座,要求她单独搬出,并且剥夺之前顾相一品诰命夫人的品级,重新赐封三品淑人。 如此,这殿前夺妻才完满结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水转 你的性命是筹码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当天夜里,梅馥便奉旨搬出白府,白鹤轩虽依依不舍,却还是亲自将她送至新宅,梅馥在院子里,命人备下一壶美酒,三四叠小菜。同白鹤轩、魁姐一直饮至深夜。 魁姐一向是酒壶不离身的人,按说量高,今夜梅馥和白鹤轩尚不过微醺,她却醉成了一摊烂泥,趴在石桌上,嘴里颠三倒四又是笑又是骂。 “白玉芝!毒妇!你也有今天!让你尝尝丧失骨肉至亲的之痛!哈哈哈哈哈……” “阿宝、阿宝,娘的阿宝……你在哪里?阿宝在哪里?” 梅馥和白鹤轩对视一眼,从她手中将酒壶夺过,一面替她擦眼泪,一面把脚下的黑猫抱起来递至她怀中,哄道。 “不哭不哭,阿宝在这里呢!” 魁姐把脸埋在猫脖颈柔软的绒毛里,这才安顺下来,变为小声抽泣,梅馥忙命人将她扶回房中去睡。 目送魁姐远去的背影,白鹤轩凝眉。 “她的故事,从未对你说过?你也没问?” 梅馥摇头,替他斟了杯酒。 “每个人都有不愿被外人所触碰的伤痛,何必强求,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 白鹤轩点点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笑道。 “不过魁姐这个人,可谓粗中有细,那样豪迈的人,酿的酒却绵甜醇美。” 梅馥与他碰了碰杯,打趣。 “你也不错嘛,从滴酒不沾到千杯不醉,不过短短几天,你可省着点喝啊!这酒统共才一坛,剩下的,我还要请花漪红呢!” 提起花漪红的名字,白鹤轩执杯的手微微一顿,复又不动声色抿了一口。 “若不是你要演那一场戏,我却还不知道,你与这位冠绝天下的名伶如此相熟。” 酒过三巡,梅馥双颊发热,也放下平日的故作姿态,懊恼地猛灌一气,摆手道。 “快别提了,能有你相熟?要不是你出面,他恐怕都不打算帮我演这出戏了,要知道花漪红可算是除你和魁姐之外,我唯一的朋友。可自从我成了冯娉,他就一直远着我,我也曾去找过他,他却总是派翠生出来敷衍推辞,也不知为个什么!” 白鹤轩唇边闪过一丝微妙的笑意,轻叹。 “傻阿馥,通透如你,难道还不明白?” “嗯?” 白鹤轩笑笑。 “没什么,我们天弦阁与欢喜阁,做的都是丝竹歌舞的营生,他肯卖我几分薄面也是自然,你既觉得他拒人于千里,我倒有个两全其美的主意,你要不要听?” “什么主意?” 白鹤轩合起折扇,凑在梅馥耳边低语几句,梅馥听了,果真绽出徐徐笑意,一拍桌子。 “好主意,听你的!改日我就去找他!” 白鹤轩于是起身。 “既如此,你早些休息,如今你已是自由之身,我不便久留,否则带累你的名声。” 梅馥用手肘拐了他一下。 “你什么时候也讲起这些废话来了?何况我梅馥,在这京城之中,早成了淫 娃荡 妇楷模,哪里还有什么名声可言,谁又在乎!” 虽如此说,她还是一路将他送至大门,眼见白府的马车没入夜色,这才回转身去,正准备叫下人闭门,不料自黑暗中闪出道高大身影拦在她面前。 梅馥面色乍变,初时还以为沈冰柔那位神秘帮手前来替她报仇了,手本能地摸上腰间防身的短匕首,不料那人却对她一揖。 “梅淑人莫要惊慌,我乃御前侍卫何佑。“ 御前侍卫,梅馥怀疑地退了一步,何佑果然没有伤她的意思,做了个手势,一辆华贵马车便自暗巷中缓缓驶出,幽光一闪,侍卫打扮的车夫提起红灯笼,躬身将车帘掀开。 梅馥凝目望去,面若满月的少年端坐车中,身后藏着个怯怯的身影,露出半张小脸,神色不安地打量着她。 少年双手环胸,扬起下巴。 “喂,梅馥,朕今日帮了你一个大忙,现在该是你报答的时候了!” 把香苧安置在府中西厢房之内,又安慰了她许多话,等她安然入睡以后,梅馥亲自替她拉上被子,这才合上门出来,对着夜空那轮明月叹气不止。 就说小皇帝怎么这么够意思,又是三品封号又是临近皇宫的宅邸,搞了半天皇恩浩荡全是糖衣炮弹,这些东西都是有代价的,代价就是,要替他守护心上人一世安好。 见她出来,站在院子里假装深沉赏月的小皇帝李玥这才转过身来,有些紧张地问。 “睡了?她可还习惯?” 梅馥点点头,上下打量着这个时而心思深沉时而别扭傲娇的少年,心说,小小年纪不学好,倒学会你舅舅金屋藏娇这一套。 梅馥走下阶梯,揶揄。 “皇上不亲自去安慰安慰,你都做到这一步了,那点小心思人家再傻也该明白了,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你懂什么!” 小皇帝秀气的面庞红了红,往石椅子上一坐,提起方才梅馥白鹤轩喝剩的那壶酒狠狠灌了一口,啧啧道。 “这酒不错啊!改日你送朕一坛!” 没人的时候,到底是小孩子,注意力转移得真快,梅馥笑眯眯托着下巴。 “这有何难,不过依皇上方才所言,莫非打算让香苧在这梅府中待一辈子,跟着我从小姑娘变成老姑娘?” 小皇帝不理会她的调侃,又慢慢抿了口酒,语带苦涩地道。 “朕自知最近锋芒太露,舅舅必然会找机会挫挫我的锐气,但没想到这么快,昨日,我发现舅舅在香苧身边安插了暗人,并且,他是故意让我知道的……其中的警告,不言而明,估计以舅舅的手段,我若再接二连三不顺他的意,只怕他会以香苧的性命要挟。” 梅馥咋舌,本能地想替夏雪篱辩解两句如你舅舅他不是那样的人之类的话,可才要开口,仔细想想他果真就是那样的人,只得将苍白地打住,转而一笑。 “梅馥不过一介弱女,皇上信得过我?” 小皇帝瞪了她一眼,嗤道。 “你才不是什么弱女,你从前的事迹朕可是听过的,别想糊弄……何况,今日大殿上的光景朕看得清楚,舅舅,丞相还有那个白鹤轩,都对你有些情分,你若护着香苧,舅舅顾忌你,便不会轻易下手。” 不会轻易下手吗?你真觉得我在他心中有这么重的分量?梅馥正有些惆怅,只听李玥气哼哼道。 “他要是过分了,我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把你们两人捆绑在一处!他拿香苧的安危威胁,我也有你的性命做筹码,看谁怕谁!” 梅馥嘴角一抽。 “呵呵,皇上真是抬举我……” 豪言壮语归豪言壮语,小皇帝到底知道自己的分量,叹了口气,诚挚道。 “我……也没别的要求,只是希望你能让她平平安安的活着。” 梅馥见他说到后面竟有几分失落,深感少年天子之不易,加之小皇帝也算够朋友,不仅在慈济堂一案上得他助力,连自己的自由之身也是拜他所赐,于是将手覆在他手上,用力握了握。 “皇上放心,我活一日,就绝不会让香苧死!” 梅馥果真兑现承诺,即日起,便对外宣称收了个义妹,无论到哪里都带着香苧,如今她身份大白,又收回了梅家部分产业,昔日遣散的伙计,几乎一呼百应,大多被她招了回来,梅馥每日一早,带着香苧将自家各产业坐轿巡视一圈,下午又走访父兄的商界老友,洽谈诸多合作事宜,晚上则在灯下看完账本,每日三更才睡。 忙碌月余,梅家的布庄、粮行、钱庄、酒楼纷纷重新开张,在白鹤轩的大力扶持及老伙计们的齐心努力下,竟也慢慢走上正轨。 这一日,梅馥精心重整的凤楼装潢完毕,此乃梅家最辉煌时的骄傲,曾一度是京城各路名流政要的常聚之地,琼台玉宇,满载盛世繁华, 箜篌管弦,齐奏歌舞升平。可惜后来在沈冰柔手上没落了,梅馥有意恢复当初盛况,便又下血本将其装潢一新,正待明日开张。 她邀白鹤轩一同欣赏成果,两人绕凤楼一圈而下,梅馥便迫不及待地问他。 “怎么样?这里每间厢房我都让人精心设计了,风格迥异,从西域到高丽,自扶桑至天竺,各色风格应有尽有,要清雅有清雅,要豪放有豪放,还不错吧?” 白鹤轩扇着扇子,悠然道。 “不错是不错,只是似乎还缺了点什么?” “什么?” 白鹤轩别有深意地看她一眼,轻笑。 “既为凤楼,却无凤来鸣,岂不可惜?” 梅馥也笑。 “就知道你要这么说,其实我早就准备好了,今日若是无法请来凤凰,我就将梅馥两字倒着写!” “大言不惭!” “岂敢岂敢,请白公子敬候佳音!” 欢喜阁,成片的紫薇花开得热闹,窗内却青纱素帐,一室静雅,花漪红依窗而坐,轻慢地拨弄着手中那张凤凰琴。 此琴不同花漪红往日所用的“枯木龙吟”,外形显得花哨许多,而且琴身略小,倒像是闺中少女幼时初学所用…… 花漪红凝眉看着对面心不在焉饮酒的夏雪篱,心情复杂,他特地抱来的这张琴,却也不像是他所有,如果没猜错的话,这张琴的主人应该是她…… 睹物思人么? 夏雪篱这样冷性无情的人,竟会对一个女子用心至此,看来自己果然错估了他。 “漪红,你的琴音似乎乱了……” 夏雪篱淡淡开口,花漪红一愣,笑了笑,干脆罢手。 “是,可是我也知道,国舅其实无心听琴,否则不会这么久才发现。” “你的胆子越发大了。” 夏雪篱虽然这样说,语气里却毫无责备的意思,两人相视一笑,正要说什么,翠生躬身进来禀报。 “公子……梅馥姐姐,她又来了。” 他语带试探地问。 “算起来,这已经是第五次了,还是像平时一样答复她吗?” 翠生心说,梅馥姐姐人多好啊,每次来都送很多玩意给欢喜阁的孩子们,公子从前也和她关系不错,也不知怎么想的,突然说不见就不见了…… 花漪红垂眸凝在琴上,点头。 “还是和平日一样。” 翠生失望地哦了声,刚欲退下,却被夏雪篱叫住了,他看向花漪红的目光带着探究,淡然的语调里却听出几分酸意。 “这么说,梅馥常来找你?” 花漪红感受到他眸中的危险。 “我想,她此来只是为了谢我在慈济堂演的那场戏。” 夏雪篱哦了声,目光已转向窗外,那个女子已从马车上下来,庄重地侯在紫薇花下,一身单薄夏裳勾勒得曲线玲珑,紫薇花瓣落在她肩头发上,她却浑然不在意,许是等得久了,没了耐心,偶尔悄悄曲指逗一逗经过的猫狗。 他唇角微勾。 “既然如此,那又为何不见?” 花漪红无奈,只得吩咐翠生。 “请她上来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水转 又输给了他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翠生应下,一路雀跃而去,到底是小孩子,自院内一路疾奔向梅馥,边跑边喊。 “梅姐姐!梅姐姐!我们公子他同意见你啦!” 嗓门太大,坐在楼上厢房中的花漪红听得一清二楚,不由面色发红,心中暗怪翠生咋呼。可楼下的梅馥却很是高兴,也顾不上什么仪态,牵着香苧的手蹬蹬蹬跑进来。 “真的?” 她一面欣喜若狂地跟着翠生上楼,一面替香苧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这位花公子,是京城出名的才艺双绝,就是太傲气拿大,居然让我们两个女人站在那么毒的日头下等,我倒是没什么,把你晒黑了晒病了,某人岂不要找我问罪?” 香苧呆呆地睁着大眼睛,反应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梅馥的意思,红脸低头绞着衣裳。 “姐姐又拿我取笑!下次我可不当你的跟班了!” 没了宫中那许多规矩束缚,她和梅馥之间亲密不少,平日便以姐妹相称,相互谈天取笑也很随便,翠生是个直性子,不知梅馥是和香苧开玩笑,以为她气恼花漪红,心急地替他解释。 “梅姐姐,我们公子这个人,气性高心思重,你千万别怪他,他心里可想见你啦,不是因为国舅爷,他才不会把你拒之门外呢……” 梅馥诧异。 “为什么?” 翠生自知说漏了嘴,欲要止住,想想却又忍不住为自家公子打抱不平,吞吞吐吐道。 “其实我也说不清公子和国舅爷是什么关系,比旁人吧,是亲近那么一点,可每次国舅爷找公子,他总是不情不愿,那国舅爷人长得美,却不是什么好人!我们欢喜阁能在京城谋生,全仰仗国舅爷,所以凡事都得看他脸色,我们公子说,别的男人和你走得太近,他会不高兴……” 梅馥听了,心中五味杂陈,顿时笑不出来了。 她没想到花漪红一味的拒绝自己,竟是因为这种理由,不由暗叹,本是清风明月般高傲不羁的人,却无奈身陷三教九流,周旋于各路权贵,必须要有个强大的靠山,也是身不由己,如若有朝一日,能脱离夏雪篱的掌控…… 这样想着,踏进屋时她的视线不由胶在窗边的花漪红身上,完全没有注意到一旁还坐着夏雪篱,香苧可不一样,夏雪篱的白色恐怖可谓纵横皇宫内外,故一见到他便吓白了脸,匆匆躲到梅馥背后拼命拉她袖子。 花漪红见她直勾勾盯着自己,忙清咳一声,眨眼暗示她。 梅馥怪,朝他示意的方向望去,笑意顷刻僵在脸上,脱口道。 “你也在啊!” 语气里的失望不满十分明显,夏雪篱面色当即阴沉了下去,花漪红见状况不对,起身微笑圆场。 “梅姑娘此来,不知有何贵干?” 听他语气生分,梅馥便知是碍于夏雪篱在场的缘故,原本预备的话便不好当着他的面说,想了想,作揖笑道。 “是这样的,我的凤楼明日开张,想请花公子到场赏光。” 花漪红为难,夏雪篱却慢条斯理瞥了梅馥一眼。 “漪红已答应明日陪我同游西陵湖……” 梅馥咬牙,看花漪红面带惊讶,便知压根就没有游湖这回事,他分明是故意刁难不想让花漪红去,正在思考对策,夏雪篱又对花漪红笑道。 “不过游湖也没甚趣味,不如我明日就陪你走这一趟……” 不要脸!明明没有邀请他,他倒是不拿自己当外人,轻描淡写地就表示要来蹭饭,梅馥心中不爽,直言道。 “凤楼庙小,容不下大佛,如国舅这般身份,我并不敢相请。” 夏雪篱目光徒然凌厉,梅馥却也没有让步的意思,气氛一时很僵持难堪,花漪红怕二人再这样下去难免生事,只得提前下逐客令。 “无法前去实在是抱歉,改日定当登门谢罪,翠生替我送送梅姑娘……” 梅馥知道这个所谓改日就是后会无期的意思,哪里容他再推脱,难道就屈服于夏雪篱淫威,一辈子不认她这个朋友不成? 不等翠生过来,便干脆拉着香苧往椅子上一坐。 “不必送,我话还没说完!其实呢,凤楼的开张宴事小,花公子出不出席,倒不打紧,只是我这凤楼徒有凤凰台,却无凤凰来栖,所以今日梅馥来此的目的,是希望花公子能带着欢喜阁入驻凤楼,从今往后,你我风雨同舟,荣辱与共,花公子以为如何?” 欢喜阁的后台是谁大家都心知肚明,如今梅馥请他入驻凤楼,分明是要拉花漪红进自己阵营,让其与夏雪篱划清界限分庭抗礼的意思,花漪红虽为她一片赤诚感动,却只能摇头叹息。 梅馥不甘心。 “为何不答应?莫非你有什么顾忌?比如……” 她目光转向夏雪篱。 “担心与我合作,有人会对你不利?” 花漪红见她直指夏雪篱,不由变色,好在夏雪篱并没有生气,只是吧嗒合上折扇,含笑望着梅馥。 “娉娉……” 梅馥别开脸。 “我不叫娉娉。” 夏雪篱点头,从善如流地道。 “既然你是梅馥,那么我们便不必多费口舌,按一贯的规矩做个决定可好?” 梅馥挑眉。 “国舅是说,赌?” 夏雪篱点头,伸出三根修长手指。 “无论输赢,我都可以放花漪红自由,欢喜阁去留我绝不横加干涉,但若是你输了,便答应我三件事。” 听他说无论输赢都放花漪红自由,梅馥不由眸光一动,可记起前两次与他赌的战绩,她又犹豫了,每每看似天时地利人和都站在自己这边,她却还是输了,夏雪篱是玩骰子的高手,不能中了他的圈套。 “要赌,也可以,但每次都是骰子甚是没趣,必须玩点别的……” 夏雪篱笑道。 “可以,玩什么你决定就好。” “当真?” “当真。” “一言为定!” 半个时辰后,欢喜阁紫薇花树石桌旁,放着两个巴掌大小的竹笼,夏雪篱和梅馥各坐一边,周围挤满了孩子,他们都是欢喜阁的小戏子,头一次见人斗蟋蟀,难免好。 花漪红头大,却也无法阻止这两个人。这次便干脆不说什么,自己抱了张琴盘膝坐于树下去弹,懒得再观战。 这所有的赌博项目梅馥都想了一遍,最终挑了夏雪篱完全没有可能接触过的项目-------斗蟋蟀,并规定只得用欢喜阁中现捉的蟋蟀。 她从小精于此道,相当善于挑选蟋蟀,香苧也是手脚伶俐的,两人不一会就捉了好些,梅馥挑挑拣拣,选了一只头大、腿长,触须直的蟋蟀。梅馥想象了一下夏雪篱这高冷贵公子到泥地碎瓦间翻找蟋蟀的滑稽场面,不由想笑,可惜夏雪篱一直都好整以暇地坐在紫薇树下喝着茶,只是命几个小孩子替他去捉了几只,然后看也没看,随意挑选了一只,放入竹笼。 翠生拿来花漪红的白玉围棋盒子,将棋子全数倒出,做为角斗场。 两人刚要把蟋蟀放进去,梅馥突然道。 “慢着!我先声明,答应你的三件事,必须是我能做到的,且不伤天害理,也与我的个人归属无关,还有,不能、不能涉及肉、肉体交易。” 最后一句话,梅馥说得极其艰难,说完后自己先刷地红了脸,可夏雪篱这厮太狡猾了,万一使诈,总得给自己留条后路。介于他前科累累,梅馥把自己能想到的不平等条约全都剔除了一遍。 夏雪篱失笑,柔声应道。 “好。” 两只蟋蟀方被放入棋盒,梅馥那只便显露出先天优势,它得意洋洋地抖抖触须,兴致昂扬地环视了半边战场;而夏雪篱那一只却像是冬眠未醒一般,在梅馥的蟋蟀扯高气昂地脆鸣声中,一动不动缩在盒尾,而从身量上看,只有梅馥蟋蟀的一半。 还未开斗,高下立显。 梅馥高兴地扬了扬眉,正准备用草尖拨弄蟋蟀的触须,夏雪篱却抬起眼皮,瞟了一眼棋盒中的两只昆虫,含笑道。 “慢着,斗之前先定定规矩,是一局定输赢,还是三局两胜?” “那还用说。”梅馥胜券在握,自然不想恋战,便厚颜无耻道:“不浪费大家时间,就比一局吧!” “好!” 梅馥没料到夏雪篱竟然回答得这样干脆,心中闪过一丝疑惑,赶紧埋首看棋盒中的两只蟋蟀,再怎么看,依旧是她这只虎虎生威,甩夏雪篱那只偃旗息鼓的不知多少条街,但是看夏雪篱漫不经心的表情,眉眼中竟没有丝毫忧虑,又觉得心里没底。于是干脆把草往旁边的花漪红怀里一塞。 “既是我与国舅做赌,那我和他二人都不参与,这斗蟀的裁判就请花公子来做吧。” 花漪红面上微愣,他看了下兴致勃勃的梅馥和一边默不作声的夏雪篱,踌躇道: “可是我并不会……” “这有什么难的,我教你!”梅馥生怕他反对,从旁边折了一根草一把从竹笼中捉出另两只闲置蟋蟀,刚要把草往蟋蟀触角上搅一搅,手中一空,那草竟已是被人抽走。 梅馥抬眼,立时便见夏雪篱一本正经绕到她身后。 “这种粗活还是我来教漪红吧,你若是闲得慌,坐花荫下,尝尝漪红那壶柏翠,才摘的新茶,味道不错。” 梅馥本能地想拒绝,可一听到竟然有好茶喝,那到喉咙的话瞬时便咽下了。反倒是花漪红神色晃了晃,这明明是夏雪篱给他带来尝鲜的,怎么又变成了他的?但看夏雪篱一个侧身便严严实实地挡在了他与梅馥之间,心下明了便也不再多话。 紫薇树下,梅馥抱着茶盏心满意足地抿了一口,这柏翠名字新鲜,但看叶形,茶汤色泽,自不是市井流通货色。梅馥眯眼再尝了一口,这茶叶生意一直被朝廷垄断,若是能弄到这个经营,那对打开生意完全是锦上添花。 她思索了片刻,见那边花漪红已是有模有样侍弄了一番,现下已经移到了她和夏雪篱的战场,于是也走过去。 颤动草叶,草尖拨过,花漪红引逗着蟋蟀的触须,不多一会,梅馥的蟋蟀已是张牙舞爪,怒气冲冲,焦躁地越过中线,盛气凌人地围着对手团团转,不时传来唧唧的尖利脆声。但夏雪篱的蟋蟀,却还是老僧坐定,一动不动,任梅馥的蟋蟀如何挑衅,只微微抖了抖触角,表明自己不是一方死物,竟就没有再多的动作。 完全就和它背后的主人一个德行! 梅馥瞥了一眼旁边也是不动声色的夏雪篱一眼,卷起衣袖凑到棋盒旁边。 “扑上去,咬它!咬它!” 她的举动让周围人俱是一愣,不过一秒,那些小戏子们也凑了过来,兴高采烈地学着梅馥的样子纷纷叫阵加油,夏雪篱见状,竟也移上前,手中的折扇啪嗒一声展开,幽幽笑道。 “看来要输给你了。” “那是当然……” “然”音未落,梅馥已是不可置信地张大了嘴巴,在她的蟋蟀虎视眈眈不断试探过后,虚虚向前进攻了一步,可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那只僵死的蟋蟀忽然扑翅跃起,以一个不可置信的速度,俯冲下去,霎时便快准狠地咬断了她蟋蟀的前足。而后一个翻滚,便把梅馥的蟋蟀咬翻,只一会便逆袭成功,颠倒胜败。 “噢,承让!” 夏雪篱合上扇子,用扇头把他的得胜的功臣从棋盒中挑出,放回了草丛。 “怎么可能……” 梅馥看着那只蟋蟀蹦蹦跳跳跃入杂草,只几个跳跃就没了踪迹,还是无法从失败的当口恍过神来。旁边欢喜阁的一众小戏子们也不说话,说真的,看到和蔼可亲的梅姐姐输了,他们也很难受。 “好吧,愿赌服输,说吧,你那三件事是什么?”短暂的失落后,梅馥豪气地一拍桌子,“对了,刚刚忘记补充了,你那三件事只针对我,切不能对其他人,比如我的妹妹香苧!” “那是自然!” 夏雪篱瞥了一眼被点名局促不安的小丫头,“我只对你感兴趣,外人与我何关?” 他这句话,虽是平常一句,却莫名带着撩人的暧_昧。梅馥脸色泛红,与此同时,花漪红也已带着众人悄悄离去,片刻之间,这紫薇花树之下只剩两人遥遥对视,夏凤拂来,吹落一树芳菲,落在两人的发上、肩上…… 梅馥抬头去接,仰脸的瞬间,夏雪篱竟已走到跟前,灼灼的视线如一束光线投来,照得梅馥无处躲藏,她眨了眨眼睛,看到夏雪篱那双漂亮的墨眸中自己的倒影,有些局促,有些不安,还带着道不明的羞涩,一时恍惚,竟没头没脑地开口问道。 “你怎么也会斗蟋蟀?” “傻瓜,玥儿最好此道,我又怎会不懂?” 一阵风吹过,那花瓣绕着两人又纷扬下落,洋洋洒洒似一阵扰乱心底的花雨。夏雪篱目光如水,轻轻帮梅馥理了理吹乱的额发,声音中已是带了三分甜腻与柔软。 他的眼光太深太溺,像一口深井水把梅馥深深吸引,那感觉太美太好,梅馥身体有些发麻,此时此刻竟忽然有种让时光停止,天荒地老的冲动,恨不得将灵魂祭出置换…… 这想法一出,梅馥不由地哆嗦了一下,她回过神来迅速躲开夏雪篱的视线,逃也是地往后退了一步。 “那国舅的三件事究竟是什么,请言明吧。” 夏雪篱目光闪了闪,脸上现出一丝落寞,片刻之后却又笑了。他倏地展开扇子,依旧是那副大雪压梅,灼得梅馥眼睛一痛。 “第一件事,便是今后我若犯病,都要你前来照顾,不得推脱不来。”他悠悠说着,打量着梅馥的反应。 “至于另外两件事,我暂时还未想到,先存着,我且慢慢想,等想到再告诉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水转 旁观的感情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第二日,梅馥的凤楼正式开张。 凤楼上下三层挂满了大红灯笼,垂地的鞭炮噼啪点燃,直直响了半个时辰;门面的花篮已是里里外外叠堆了几层,还源源不断有人送来;锣鼓喧天中,十六头舞狮从四面八方涌来,梅馥与白鹤轩等几人站在临街的三楼,八个丫鬟们左右贯出,手里均是提着堆满铜棒的竹篮,只见舞狮层叠跳跃,搭出一个狮台,打头的狮子灵活地跃上高台,摇头晃脑地一口咬下遮住牌匾的大红绸花绣球,瞬间,在梅馥的带领下,数不清的铜板也从天而降,惹得楼下一阵哄抢。真是阵阵欢笑,处处欢喜。 夏雪篱才来时,正好错过了花漪红的演出。 他被梅馥迎到天字一号房,一眼便望见了落座在内的花漪红,看上下三层已是坐满了人,再顺着礼台和花篮扫了一眼,淡笑道。 “我倒是小看了你,短短数月,竟然就与这么多人往来。” “那也是父兄的朋友给梅家面子。” 梅馥喜气洋洋亲自给他和花漪红倒了茶水。 “当然,更多的还是冲着花公子来的!” 梅馥说的没错,自从她“死而复生”,坊间版本颇多,最大的传言就是梅馥能得以沉冤昭雪,斗倒沈冰柔,便也是亏得欢喜阁花漪红这出新版《寻/欢记》,得知欢喜阁入驻凤楼,自是引得各路贵胄前来捧场,均想接势一睹当日在慈济堂专门上演之戏。现听花漪红不过登台即兴一曲,唱的便的稍加改过的《寻/欢记》中的唱段,不由眼前大亮,纷纷撺掇着再唱一句,最好来个全本,梅馥看势头不对,连忙上台。 “感谢诸位捧场,不过今日花公子亦是我凤楼的客人,让其登场已是失敬,各位若是有兴趣,欢喜阁今后已是入驻凤楼,介时还请各位多多赏光。” 三只杯子逐一斟满,梅馥笑着先饮而尽。 “别怪我小气,白日里就不请二位喝酒了!” 三人有一下没一下的聊着,许是高兴,这次面对夏雪篱,梅馥竟难得的不觉得尴尬。可就在三人畅饮时,只听门外一阵喧哗,梅馥怪,白鹤轩已经敲门进来。见到夏雪篱他二人,他面色微闪。 “阿馥,顾少元来了。” 顾少元?!梅馥把手中的茶杯重重放下。 “他来干什么?” 夏雪篱与花漪红也抬起头来,见几人神色莫测,白鹤轩无奈一笑。 “这开门做生意的,我也不好拦住他,况且还是开张第一日。不过……他现在似乎情绪有些激动,嚷着要见你……” 梅馥烦躁,原想一推了事,但又担心他乱来,反而误事,于是起身道。 “两位先稍坐片刻,我去去就来。 地字一号房,与天字一号房遥遥相对。顾少元一身黑衣,负手立在窗前,听到后面的推门被左右拉开,他眉头动了动,却还是克制住冲动没有回头。 “找我有什么事?” 梅馥懒得和他废话,只移门便不再向前一步。 “听说,你让花漪红上演了《寻/欢记》?” 他声音冷凝,一看就是强忍着愤怒。梅馥眉头一挑,转瞬明白过来,噗嗤笑道: “只是轻唱了其中一段。你放心,若你是为这事前来,大可放心,今后凤楼绝计不会再上演《寻/欢记》,无论是她的版本抑或我的。虽然你我道不合,但我已达到目的,这沈冰柔的身后名声我也懒得去玷污。” 她说的磊落光明,话语中满是豁达自信。顾少元一时语塞,竟不知道如何再往下说去。 梅馥看他不语,便转过身子。 “顾相,既是这样,我先告辞了。这凤楼的糕点不错,若是没记错的话,还有你爱吃的四喜丸子,若需要什么只管吩咐外面伺候的人。” 见她冷冷说话,便移开了门,顾少元一个忍不住冲了过去。 “等等……阿馥……” 方想拉住她拉门的双手,触及她冰冷的眼神便转而扣住了她欲推开的门。另一只手一拦,便把她整个人逼到了门板上。 “你干什么?” 梅馥怒视着他,“若是没有记错,我和你断然已没了关系,当日皇宫之中的决断顾相还想让我再重复一遍?” “你……” 顾少元被她决绝的视线刺得心底一痛,至始至终,他还是难以相信他的阿馥会这样离他而去,不带一点犹豫。本也打算再不过问她的事情,可听到凤楼开张,却又鬼使神差地进来了,却只因控制不住那个想见她一面的愿望。 梅馥被他欲言又止,暗自神伤的表情弄得半是疲惫,半是麻木。简直无法想象这就是自己当时奋不顾身,爱得死去活来之人。想想也是好笑,有些东西,放下了,便都过去了,那些感天化地的段落落在不相干的眼里确实只是一个平白的笑话,若再多一点,那便成为困扰了。 “顾少元,你我都已经过去了,何必还纠结这些东西?好聚好散,就像休上写的一别两宽各自欢。对你,对我都好……” “我们……真的没有可能了吗?” 顾少元神情沉重。 “没有,半分也没有。” 梅馥冷淡地吐出这几个字,就要推开他,却不防顾少元身子歪倒,一口血哇地跌出口中,溅在梅馥衣襟上。 梅馥到底是心善,顾少元虽对不起她,她却还不至于要他的命,于是下意识扶住他,顾少元始终是个男子,她承受不住他身体的重量,便只得扶他背靠着门坐了下来。 她语气虽依旧冷淡,却已不似原来那般决绝。 “你怎么了?” 顾少元双眼紧闭,清朗气色刹那苍白如纸,靠在她怀中一动不动。 “别走,就这样,呆一会,只一会……” 梅馥摸了摸他的手,冰冷异常,于是她有些慌了,顾少元虽斯文,可自从认识自己以后,便开始勤练骑射,身体一直很健康,即便是大半年的陌路,也未听说过他生过什么病,怎么突然…… 她一时无措,正欲喊人,顾少元却突然紧紧拽住她的手,头往她衣领间一偏,艰难地微笑了一下。 “我记得这个味道,杏子香,阿馥,房外的杏子是熟了么?” 梅馥一愣,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从前她爱他爱得毫无遮拦,日日偷爬到他房外的杏树上陪着他,他读,她便啃杏子,偶尔他累了,揉着眉头休息,她总会娇笑着抛一颗青杏给他解乏。 “阿馥,爬那么高……当心摔了……” 断断续续的话语,气若游丝,梅馥低头,见他双目依旧安静地阖着,知他此时神志不清楚。想要推开他的手竟不知怎的,一时不忍送出。 顾少元的呼吸渐渐平稳,靠在梅馥怀中,竟似睡了过去。 近日来接二连三的刺激,让他常常夜不能寐,却又无法丢下手头的事务,算起来,他竟然已有整整五天未曾合眼,加之心情抑郁,淤积在胸,又不爱惜身体,于是如今被梅馥话语一激,强弩的弦便彻底崩裂了,过度疲乏的他急需休息。 “阿馥,要怎么做,才能原谅我?” 迷糊的梦中,他还犹自喃喃,手指紧攥着梅馥的袖摆不放。 梅馥心底软了那么一下,怀中这个男人,始终是她在最美好的时光里全心全意爱过的,那些承载着欢笑和青春的光阴,点点滴滴都在这张安静俊秀的脸上有迹可循,她虽知已无岁月可回头,却又有些迷茫。 对顾少元的恨,不知何时,已经在复仇路上消磨去了大半,剩下的,唯有叹息…… 嘎吱一声,身后的门突然打开,身后失去倚靠,梅馥下意识抬头,闯进眼帘的却是夏雪篱一双清冽如酒,冷凝的眸。 梅馥吓了一跳,没由来的心虚让她几乎一下子把顾少元推出怀中,可转念一想,自己干嘛要那么怕他,像老鼠见了猫一样! 于是她吃力地将顾少元的身子扶起来,小心挪至旁侧的一张卧榻上去,这才转身向门外走去。 夏雪篱冷冷地注视着她的一系列动作,在她欲与他擦肩而过的时候,却突然伸手截住了她,将她环在身后的墙壁上。 “你们方才在干什么?” “没干什么。” “没干什么,为何顾少元会躺在你怀中?” 梅馥觉得自己好像一个犯人正在被他审问,可眼下他押着自己的姿势却又暧/昧至极,膝盖顶着膝盖,额头触到额头,心中羞恼,却竟然无法推开他的禁锢。 “国舅爷这是什么意思!” 夏雪篱微微一笑,如若春雪梨花的面容却冰冷至极。 “你还没告诉我,为何顾少元会躺在你怀中?” “关你什么事!我已经不是你的人!” 他含笑点头,伸手扣住她的下巴,低首狠狠吻住那飞快蠕动的双唇。 “不是我的人,别人却也不能碰。” 梅馥面颊瞬间火烫,她扭着身子逃避,谁知不论怎么躲,他总是飞快地跟过来捕捉住她的唇。 梅馥怒了,张开嘴就要咬他,谁知他一偏头便轻易躲开,下一刻却又贴了上来,梅馥一惊,不小心便释放了那期待已久的舌。 梅馥又羞又气,动用舌头欲将那柔软的东西推出去,可惜一番缠斗之后,她很快便败下阵来。腿脚虚浮身子发软,幸亏夏雪篱及时揽住她的腰,止住她从墙壁滑下的趋势,顺便又封住她的唇舌,加深了这个吻…… 不知过了多久,梅馥脑中已是一团浆糊,不自觉地攀住了夏雪篱的肩膀,不明不白地同他纠缠在了一起,直到她侧目触到一双没有温度的眼…… 顾少元不知何时醒了过来,他僵直地坐在榻上,十指狠狠扣入扶手之中,一双眼睛凝在交缠的两人身上,那目光说不清是恨,还是痛。 梅馥脑中似冰水一激,飞快地推开夏雪篱扭身就跑,却在跑了两步之后,发现白鹤轩与花漪红正站在那里,神色各异地睨着她,胸中轰然,面上似滴血一般红彻,匆匆落荒而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水转 被国舅冷待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一连几天,梅馥都躲在梅府里大门不出,一副彻底与世隔绝宅在家里的摸样。白鹤轩来探望几次,也被她以各种哭笑不得的理由拒之门外,搞到最后连魁姐也发现了不对。 是日,她拿着两坛新酿的酒找到梅馥,一进门就见她一改往常的麻利风火,居然像话本上的佳人一般,正在花影下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琴弦,朗声笑道: “我还道你这几天这么躲着不见人,原来是……” “原来是什么?” 梅馥听出她话中的揶揄调侃,故作恼怒,哪知魁姐两手一摊,竟对她投来一个“你懂的”眼神,暧昧笑道: “虽然春天已经过了,不过夏日里思一思春也是不错的,妹子,你说是不是?” “你说什么!” 这一下,梅馥再也坐不住! “难道不是?”魁姐给两人各自倒了一杯酒,见香苧也进来,顺手招了招手,也给她添了一杯。 “香苧,你说说你姐姐,这么大个人了,偏生就是对某些事情装作糊涂……” 香宁呆呆地看了魁姐一阵,见她做了个“白”的口型,恍然大悟,瞬时也和魁姐一唱一和起来。 “是啊,姐姐,我也觉得白公子不错,摸样好,脾性也不错,关键他对姐姐的心意,我们都感受得到……” “停停——”梅馥捂住耳朵,“他这样好,我明儿做主把你嫁给他好么?” 香苧一愣,即刻之后耳根泛红,声音也低了下去。 “姐姐就知道打趣我……” 梅馥哈哈大笑,魁姐的视线在两人之间转了转,猛一拍桌子! “好啊,原来你们有什么事情瞒着我,还不快从实招来!” 话虽这样说,但是也没有刨根到底的打算,任人都有秘密,从香苧的一举一动,魁姐自然也察觉到她的不同寻常。她又为白鹤轩美言了几句,直惹得梅馥气呼呼笑骂白鹤轩到底给了她们多少好处,还有就见不得她这个老姑娘剩在家里? 几人笑作一团,杯酒下去,魁姐才收起玩笑,正色道。 “妹子,我今日来找你,还有件小事。” “什么小事?”梅馥放下杯子。 “你认识不认识个叫杜鹃的姑娘?” 杜鹃? 梅馥觉得耳熟,几秒后方想起不就是几月之前,她被逍遥楼的杀手追杀,和夏雪篱双双逃难时借宿的那户农人家,那家人十分质朴,梅馥对他们很有好感。 “认识,她怎么了?” 魁姐条件反射四下看了下,似确定安全才压低声音道。原来杜大叔贩卖私茶东窗事发,杜鹃求助无能,突然跑到了太白酒坊,只说找一个漂亮的姐姐。 梅馥记起当时她对那些村民私种的茶十分感兴趣,也曾动过脑筋,但是最后碍于夏雪篱无奈忍住了。 “不过,她怎会知道那就是我?” “这有何怪?”魁姐神秘地从袖中摸索出一个画卷,梅馥怪,在她的示意下还是展开,这一看,竟是看得脸红得滴血。 “这,这些是哪里来的?” 魁姐不以为然,探过头来。“你那么大反应干嘛,依我看这画师倒是把你画得挺好看的!瞧瞧那手,那小腰,还有那胸脯……” 香苧好,正要凑过来,已被梅馥眼疾手快立马合上。 “你还小,先出去玩吧,这些东西……还是不要看了……” 在魁姐的爆笑中,梅馥急不可耐地把香苧推了出去,猛地关上了门。 “这些人太无耻了,这些东西……我一定要把它销毁!” “你销得完那么多?”魁姐低笑,“反正也没有指名道姓就是你,况且能被画上去,指明了还认为你是个美人,经得起别人的意淫,要是我被画成这样,还止不住多高兴?” 话毕,魁姐拍拍自己的虎腰,一脸懊恼。 梅馥被她逗笑。 “杜鹃还在你那里吗?你先帮我安顿着,我一会去官府问问她父亲的事,晚些再和你汇合。” 梅馥死而复生,继而封为淑人,然后旧时的梅家产业在她手底下打点得风生水起,而几日前开张的凤楼更是让她名声大噪。见她进入,官府的人不敢怠慢,可等她说清楚来意始末之后,才支吾表示此乃违律之事,那几个茶农虽贩卖数量不多,但审查下来却是数次犯案,言下之意自是不能轻松带过了。 梅馥也知晓其间厉害,茶盐矿等一直是朝廷垄断的经营,杜大叔之事按律法办确实性质严重,不过这件事可大可小……梅馥凝眉一想,忽然来了主意,虽然内心依旧纠结,但还是捞起车帘道: “去国舅府。” 国舅府外,梅馥踌躇地下了马车,正强作镇定打算理直气壮通报门房要找夏雪篱,那守门的小厮已是机灵地迎了过来。 “梅淑人。这是要找国舅,里面请,里面请。” 梅馥纳罕,自从自己坐上了白鹤轩的花轿弃夏雪篱而去,国舅府的下人以阿九为首的就不再给自己任何好脸色,就算后面恢复梅馥身份,在路上偶遇也依旧冷若冰霜,这一次怎么偏生就…… 凡是离必有妖! 梅馥暗暗留了个心眼,跟着小厮一路穿花绕柳,沿着熟悉的路径被引到了夏雪篱主厅旁的一间空无一人的偏房。 梅馥觉得不对,忙道。 “夏……国舅在……” 话音未落,小厮已经恭恭敬敬道。 “段府的段小姐到了,国舅正在前面招待,梅淑人请先在此休息片刻,等段小姐走了,我便来知会你。” 说完不等梅馥反应,行了个礼一个转身便走了。 “喂,你……” 梅馥气得绞起手帕,这段府的段小姐不用想自然是那个段莹然了,哼,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偏生还不准她和她见面,还要等到段莹然走了才来见自己?若是这样何不早说,她择日再来就是!何必把她一个人晒在这里傻等。 而这国舅府的人似乎是故意的,与之前的笑脸相迎不一样,把她丢在府里半晌居然就不管不问了,日上暑天,梅馥在屋子里枯坐了一个时辰,只觉得口渴难耐,把四周轩窗打开,身上也是黏腻地难受,再一想到这些人有意慢待,更是气不打一出来! “罢罢罢,夏雪篱你好大的架子,老娘不等了!” 梅馥猛地从椅上坐起,气呼呼正要回去,可才走到垂花拱门口就撞倒一个端着酸梅汤的急匆匆赶来的丫鬟!待看清楚是谁,那涌上来的脾气顿时也烟消云散。 箐儿一见到梅馥,两只眼睛已经噙满了泪水。 “夫人,你什么时候回来,他们和我说你来了我还不信,莫不是亲眼看到……” 梅馥心中一软,脑海中不由浮现出春迟的身影,与箐儿的情分虽说比不过她,但两人的直率活泼俱是一模一样。 “你过得还好吗?” “嗯嗯。”箐儿忙不迭点头,“国舅让奴婢一直守着夫人的屋子,说起来您虽不在,但每每府里有什么好东西,爷总是头一份都让人送到您那里去,说起来也有很多了,夫人要不要去看一看?” 梅馥闻言一愣,心中的某处霎时有些松动……可转念想到自己现在像个傻瓜一样被他丢在偏房里枯等,心中那点粉红泡沫霎时烟消云散。 她不耐地摇着帕子,仰脖一口喝下一大碗酸梅汤,动作狰狞几乎要咬碎一口银牙。 夏雪篱啊夏雪篱,你究竟要玩什么把戏! 于此同时,夏雪篱寝房,一道紫影立在桌前。狼毫泼墨,一勾一画,一个曼妙的身影便跃然纸上。 夏雪篱吹干了纸上的墨迹,抬头问道。 “多久了?” 阿九从栏前跃下,才斜眼打量下夏雪篱的画作,哪知却见他忽然半个身子已经挡在了前面。阿九撇撇嘴,不就是偷偷摸摸画那个恶婆娘嘛,主子也实在是太不争气了…… 这边的夏雪篱久久等不到回话,复又抬起头。 “她走了没有?” “没走,正要走,属下让箐儿去给她送了点吃的,那看女人焦躁的样子,大抵是肚子饿了!” 夏雪篱没有做声,转头怔怔地看了会博古架上的沙漏,自言自语道: “我作画了两个时辰,她居然还在。” 说话间已是一抹笑意浮上了嘴角。阿九看他一脸欣慰,嘴角抽了抽,还是忍不住实话实说提醒道: “那婆娘每次来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现在还不走铁定是因事情重大,她一向脸厚心硬……”主子你不用自作多情。 阿九艰难地忍住最后一句话,夏雪篱却忽然想起什么,道: “她知道段莹然在这里有什么反应?” 看他一脸希冀,阿九简直哭笑不得,主子也不知道听谁说的,突然玩起了欲擒故纵的戏码,明明在寝房里画了一下午的画,却骗那女人要招呼段莹然,也真是…… “一开始挺镇定的,后面兴许是热了,满屋子转圈。” 夏雪篱微微有些失望,可过了一秒,突然摇头笑叹。 “哎,我问你这些干什么,就算人家姑娘与你鸿雁传情兴许你还以为只是在练字。”他走到窗前又看了看刚做好的画,“现在也不早了,可有备饭?” “厨房已经做好……”阿九见夏雪篱面色柔和,虽说自己不喜欢那女人,但还是违心建议: “要不属下让人给她送去?” “不用!” 夏雪篱一个转身,脸上忽地闪出一道志在必得的浅笑。 “让厨房把她爱吃的那几道菜温着。不过先让她再饿一会,免得又得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水转 美人画(3月26加更)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这一等就又是两个时辰,下人端来的菜,梅馥一眼就看出是自己昔日爱吃的,却赌气一点未动。 到如今她也看出来了,夏雪篱这厮就是故意要甩脸子给自己瞧,要不是想着杜鹃她们一家对她有恩,她早就掉头走人了。 生生到了掌灯时分,夏雪篱沐浴完毕,这才披着半干的长发,摇着大雪压梅的折扇徐徐来见梅馥。 “久等。” 那张脸噙着温暖笑意,无害又无辜,却让梅馥狠得牙痒痒,但有求于他,她还是没有翻脸的底气,只得压着火气。 “国舅爷,其实我此次来是……” 夏雪篱在椅子上坐定,瞥了一眼桌上已经腻了层霜的食物,皱眉打断。 “怎么,饭菜不合胃口?” 梅馥只得耐着性子道。 “有劳国舅盛情款待,只是梅馥现有急事相求,此事一刻未了,我寝食难安。” 夏雪篱缓缓摇着扇子,眼眸深不可测。 “你想求我救杜鹃之父?” 梅馥震惊。 “你怎么知道?” 夏雪篱的笑意冷了几分,盯了她片刻道。 “难道你来找我,还会为了别的?” 梅馥沉默了。 她立即后悔问出此话,蠢材,他是什么人,整个京城四处都是他的暗人眼线,每日发生的事,小到某官员家里纳了个妾,大到皇上又和淮王顾少元密谋了些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看来他故意让自己等了一整天,便是知道自己有求于他了。 梅馥嘟嚷道。 “杜鹃一家曾在落难时收留我们,受惠的又不止我一人而已……” 隐约感到夏雪篱表情不善,她不敢继续触怒他,赶紧改口。 “他们虽私贩茶叶,却也不过是迫于生计艰难而已,又只是少量,能有多大罪责?国舅之前既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为何不能再顺手救他出来,何况当日/你与杜鹃……感情不是很好吗?难道忍心让杜大叔受着牢狱之却苦视而不见?” 夏雪篱啊了一声,合起折扇。 “我和杜鹃感情很好,我怎么不知?” 梅馥刷地红了脸,真想狠狠扇自己一个耳光,她也不知道她说那句话的意义何在? 一时羞赧,占着夏雪篱一直好脾气相陪,她说话也就不那么客气了。 “你救是不救?” “要救……也可以。” 梅馥欣喜。 “真的?” “不过有条件。” 她就知道!夏雪篱是什么人,助人为乐不留名这种事怎么可能是他的爱好?索求回报是必然的了,梅馥泄气。 “什么条件?” 夏雪篱起身走到她面前,抬手拂去她衣襟前不知何时沾上的一片花瓣,挑起眼睛看她。 他修长的食指轻轻在她襟前抹过,虽然隔着层衣料,却也让梅馥浑身过电般轻轻战栗了一下,她不禁后退一步,夏雪篱那醉人的眼眸中,似闪过一丝暧/昧迷色,拒绝的话才要脱口而出,他却一旋身拉开了两人的距离,笑意如水。 “我欲作一幅开轩纳凉图,可惜缺个画中人,你若愿一动不动地躺上几个时辰,我就考虑去为杜鹃之父说情。” “就这么简单?” 梅馥说不出地惊诧,见夏雪篱纯洁点头,她松了口气的同时有有些微微失落,只得闷闷答应。 “好。” 清芷居,帘外芭蕉数窠,荫满中庭,纱窗之下,便是一方清漆竹塌,塌边小几上,胭脂盒盖半开,碧玉簪子斜倚盒身,簪头挑了些许薄红,故意扮成女子刚起床梳妆,用玉簪挑了胭脂欲抹的状态,而周围散乱地放着些珠串,几点红豆和骰子。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梅馥不觉面上发烫,不得不说,夏雪篱这么傲雪欺霜的一个人,在这些男女情事上,竟然还是颇有风情的…… “还不躺下。” 梅馥浑身过电般一颤,这个场景和话语实在有点熟悉,只不过那时她是抗拒且屈辱的,如今事过境迁,她没有了当初的抵触,却是说不出的羞赧紧张。 她拢了拢身上禅翼般的红裳,感觉极不自在,想起市面上那些民间画师以自己为原型所作的春画,咬牙警觉地朝夏雪篱望去。 夏雪篱此时正持笔立在画几之后,玉兔豪蘸饱浓墨,然后随意地铺陈开雪浪纸,似感受到她的目光,这才抬头瞥了她一眼。 那双眸子,清清冷冷,一派清明。 梅馥见他目中不带一丝欲念,这才别扭地在那方竹塌上慢慢躺了下去,里头穿的中衣也十分轻薄,两条修长玉腿若隐若现,梅馥于是屈了双腿,紧抱成球状…… 夏雪篱皱起眉头,嘴角翘起极浅淡的笑。 “我要画的是美人纳凉,不是小狗取暖……” 你才是狗!梅馥嘴角一抽,稍微舒展了些身体,却依旧僵硬,夏雪篱摇头一叹,放下笔走上前来,抬手就要触到她的身体。 “我来教你。” 梅馥紧张,下意思往后退缩,这一动,便牵衣动裳,玉白小腿便露了出来,梅馥正要伸手去掩,却被夏雪篱拉住了手腕。 “这样甚好。” 抬眼那笑吟吟的容颜撞入心扉,让她不知怎的忘了反抗,任由他动手将她像一个木偶般拨弄了肢体。 那双温度偏低的手握着她的脚踝腰肢,触上便带得她皮肤发烫,她偷偷望夏雪篱一眼,然而他依旧毫无动_情的迹象,似乎她在他眼中真的只是为了作画而摆在那里的物什一般。 又是那种浅浅的失落感…… 夏雪篱将她姿势摆好,后退一步端详了半晌,方满意地点点头,重新回到案几之后。 提笔,挥毫,一言不发,专心致志。 这一画,便是两个时辰。 屋内悄然无声,屋外蝉鸣噪噪,就在梅馥躺在那里都快要睡着了的时候,夏雪篱终于搁下笔,轻轻舒了口气。 “好了,过来看看。” 梅馥闻言,欲下榻来,岂料一动,酸麻的触感瞬间贯通四肢百骸,她眯起眼,沁出些许泪花,抬头却见夏雪篱促狭的望着她笑,赌气站了起来,拢紧衣裳挪过来。 夏雪篱于诗文上的造诣她自是领教过了,深知什么弄权国舅只是他一面,此人才情不下顾少元,所以也很好他的画作究竟是个什么水平。 岂料这一看,却真正的震撼到了梅馥。 画中那个女子,形容妖且丽,红脸如莲开,轻盈不自持,一颦一笑皆是风情。无论轻描淡染,或精勾细绘,那淡彩浓墨在他笔下,都似有灵魂一般,眉梢、眼角、衣襟,无处不带着飞扬的生命,似下一秒便能自纸上坐起。 这、这……这是夏雪篱眼中的自己?梅馥自持是个俗人,哪有这么的,这么的…… 她还未找出合适的形容词,脸庞却不由红了。 他笔下的自己,懒散鲜艳,衣宽鬓松,虽然是百般媚_态勾魂,却与那些画师所绘的春_画截然不同,妖而不艳,媚而不俗……灵动婉转,柔情万种。 夏雪篱在她耳边低笑。 “好看吗?” 梅馥不自觉地答道。 “好看。” 说完以后,又微微红了脸,如释重负。 “你会救杜大叔的吧?” 夏雪篱轻蹙双眉,半晌还是嗯了一声。 听到他肯定的回答,梅馥放了心,直觉再待下去不会有什么好事,开口道。 “既然如此,天色不早,我也该……” 身子一旋,梅馥尚未反应过来,已经被他拉进了怀中,夏雪篱一手环住梅馥的腰,一手牵着她的手,缓缓地抚过画纸上那个美人,语带叹息。 “分明是个有血有肉的活人,怎的还不及她?就算到这画中人都动容的那天,你也不会开窍?是吗?” 梅馥还来不及回答,已被他扳过身子,狠狠吻住,不似往昔那般柔情蜜意,而是带有攻击性的掠夺,过了片刻便果断撬开她的唇,深入探寻,让她齿颊生疼。 “放开我!” 轻风入帘,那幅刚刚完成的美人图飘然落在地上。梅馥紧张后退,不妨便绊倒在案几上,由于失重,双手本能地向后抓去,却掀翻了笔墨颜料,上好的翠黛墨尽数泼出,贴着薄衣黏在背上。 夏雪篱伸手将她拦腰捞住,抵着她的额头低笑,手指拂过她的眉眼,叹道。 “百般媚态,只在纸上……” 梅馥心跳加剧,夏雪篱搂着她的腰不肯放开,春雪梨花般的容颜离她如此之近,眼角眉梢皆是柔情,暖暖的气息吹拂在面上,若说不动心,那便是自欺欺人,可是那双清明的眼睛一直看进她眼底,让她窘迫,于是在他微闭上眼,欲再次吻上她的唇时,梅馥慌乱了,一开口便说了口是心非的话。 “你如果定要如此,那么我……我也有新的条件,我要你重修律法,从此让……私茶交易合法化。” 梅馥并不知道这句话在这种时候有多么大煞风景。 夏雪篱迷蒙的双眸徒然清明,箭在弦上却怎么也发不下去,他冷笑道。 “你的意思,是要再次将自己卖给我?换取这茶行的蝇头小利了?” 梅馥睁大眼,不知怎么回答,夏雪篱却已支起身体,整了整微皱的衣裳,微笑嘲讽道。 “上一次,是梅家的平安,这一次,却仅仅只是生意场上的方便,梅馥,你几时变得这样便宜了?” 此话一出,梅馥只觉脸颊火烧一般,耻辱和难堪胀满胸腔。 偏偏她此刻还傻傻地坐在案几之上,一幅任君采撷的下贱模样。 “是我将自己看得太值钱,买不到这个价,这笔交易不做了!告辞!” 她咬紧牙关跳下案几,却在跑出门去的时候被夏雪篱拉了回来,他再次将她狠狠吻住,低叹着在她耳边苦笑。 “罢了,早知你要的只是这些,我又何必那么费事……” 在你眼中,我就只是这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出卖自己的女人吗? 夏雪篱!你这个混蛋! 梅馥双眼一酸。 “我却改变主意了!放手!你放手!” 她越是挣扎,他却更是难以自持,此时如何肯放手,微微苦恼地蹙起双眉,干脆按住她作乱的双手,细细亲吻她樱红的唇…… 梅馥怒瞪着他,本以为今日定逃不过夏雪篱的魔爪,却不料夏雪篱在她唇瓣腮边蹭了一会,突然垂首,脑袋枕在她肩窝处不动了。 本已抱着壮士就义般英勇决心的梅馥,等了半晌也不见他下一步动作,不由犹疑起来,直到他身上那重重寒意透过衣裳传递到她身上,她才猛然支起身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水转 病弱娇公子(一更)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在她的动作间,那个压制住她的身躯也顺着桌边滑下下去。 梅馥眼疾手快,猛地拉住夏雪篱的手, “喂,夏雪篱你怎么……” 话还未说完,他身体的惯性已是把梅馥身体一带,以一个女上_男下的姿势双双往地上砸去。梅馥眼睛一眯,就在夏雪篱脑袋落地的瞬间,竟鬼使神差地勾手用手臂护住他的后脑。 不得不说夏雪篱看着孱弱,这体重却不轻。梅馥手上大痛,又担心自己的“虎躯”压到他,连忙伸出另一只手强撑住自己的身体,这一伸一勾,饶是下面已经有了个肉垫打底,跌下的瞬间重压之下还是震得她双手一阵阵痛。 顾不上疼痛,梅馥咕噜一下从夏雪篱身上爬起来。 烛火摇晃,借着满室昏黄旖_旎的光线,梅馥还是一眼看到夏雪篱脸色苍白,额上已经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梅馥心中一刺,等回过神来才发现手背已经不由自主地触到了他的额头,替他抹去那一抹湿意。 ……她这是在干什么?! 梅馥猛地收回手,站起来往后退了两步。 很显然,夏雪篱痼疾发作了。他现在的情形和当日刺客突袭时候一模一样,不,应该比那个时候更严重,当时他虽虚弱,但总算还有意,哪会像现在,竟会像一具没有生命的尸体一样,人事不知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梅馥身体颤了颤,也不知是大开轩窗闯进来的那丝寒风引起,还是树梢头上大片大片的盈白月光…… 这一刻,她突然有些害怕。对,是害怕…… 梅馥不自觉地紧了紧身上单薄香艳的半透明纱裙,看着地上那仿佛已经无声无息的人,心中涌出一股难言的恐惧。 她本该庆幸不是,夏雪篱不顾她的意愿强行轻薄,可那胸口的空洞与不断上涌的痛楚却如无数只虫豸不断啃食着她的心,拍打着她的神经。 梅馥感到面上一片湿润。 是,她已经不知不觉对这个男人没了抵抗力,那些虚张声势的抗拒不过是因为另一个更大的害怕,怕未来的不确定性,怕未知的无措与恐惧…… 梅馥抹了抹眼睛,飞快地移过去,扶起夏雪篱的身子,把他的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艰难地一步一步往竹榻走去。 这夏雪篱为了突出意境,美人纳凉处除了竹榻轻纱团扇之外就没有任何能取暖的物事。梅馥方移开手,昏迷中的夏雪篱似感到温暖离开,竟像个贪暖的孩子一样猛地捉起她的手,顺便还往她怀里靠了靠,趁梅馥犹疑的当口,竟一个俯身便八爪鱼地把她抱住。 “放手,我去找阿九给你吃药。” 了梅馥试了几次依旧脱离不开他的束缚,不由气恼,可再看那垂目下的无害睡颜,心底的怨怒瞬间也烟消云散…… 哎,算了,反正丢人的事情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梅馥睁大眼睛,叹了一口气,破罐子破摔地仰倒在榻上,夏雪篱果然得寸进尺地又往她身上移了移,梅馥脸红得滴血,他这一碰一触,似乎又把之前的渴望撩_拨了上来。 梅馥在心里默念,我这是在救人救人。干脆任由他的动作,不过也好,这样的话,自己的身躯也被夏雪篱遮了个大半,至少保证走光面积少些、 但尽管如此,梅馥还是捡起地上的团扇,奋力往榻前垂地的纱帐前一勾,那层层暧/昧的艳色便如美人青丝一般,如雨叠落,在夜染无涯中越发勾魂撩人,但也勉强遮住了这榻上让人容易误会的暧/昧一幕。 做完这一切,梅馥清了清嗓子,扯着嗓子大叫了一声阿九—— 可等半天却没有动静,梅馥忍不住刚想开口,便见一道身影飞快地移到垂纱前,似有些犹豫要不要冒然捞起那些碍人的物事。 “你家主子又犯病了,赶紧把我找件……” “衣服”二字未落,阿九已经不管不顾地移到了榻前,看到这不宜旁观的一幕,瞬间有些不知如何反应。 梅馥强掩下尴尬,努力镇定道: “赶紧把他从我身上挪开,对了,顺便给我找身衣……” 又是话还没说完,梅馥只觉得眼前一花,阿九这厮竟又跑了出去。 不过片刻,阿九去而复返,这一次,他只背身站在那千层垂纱之外,反手往里递过来一个瓷瓶,梅馥愣了一下,也明白了他的意图,赶紧伸掌接住,那阿九已经往她手心中抖出一粒药丸,冷声命令: “喂主子服下。” “那还用你说!” 梅馥翻了个白眼,可抬首看到夏雪篱这般紧缠的动作,微一侧脸,夏雪篱又往她那方向靠了靠,唇角已是擦着耳尖而过,梅馥身体颤了颤,体内忽然涌出一股难言的燥热,惹得她差不多呻/吟出声…… 想到阿九就在旁边,她脸色大红,尴尬地要命,赶紧咬紧下唇,装作若无其实地伸手过去扒开夏雪篱的嘴,把药丸塞入他口中。 可兴许是躺着的关系,那药丸每次被送到口中,却都没有吞咽入腹,梅馥有些急,正想求助阿九,下一秒,一床厚厚的锦被已是从天而降,一下把她砸得晕头转向。 “今晚你照顾主子,有什么事情我在外面候着!” 说完,不能梅馥反应,一时一个旋身消失不见。 梅馥动用住一切能活动的姿势,手脚并用,好不容易才抖开被子。这边厢,夏雪篱又凑了过来,抱着她的手似乎也不规矩起来,竟顺着她的身体曲线上下游移…… 若不是他身上还阵阵冒冷,简直以为完全是装病占便宜,梅馥在心中骂了声娘,压下他作乱的手,还不解恨腾出右手狠狠拧了他一下耳朵。 “让你乱摸!” 可看到那张泪痣妖娆的面上闪出疼痛的神情,梅馥呆了呆,又忍不住心下一软,心虚地收起作恶的手,好似自己做了什么罪恶的事情一般。 “真是个坏家伙!病了还不老实。” 梅馥义愤填膺了一瞬,忽然看到那颗又要被他吐出来的药丸,迅速用右手捂住他的嘴,昏迷中的夏雪篱似乎感到怪,尝试了几次还不得其法,竟试探地伸出舌头舔了舔。梅馥只觉得手心中一抹湿意滑过…… 心底那根紧绷琴弦一阵猛颤,随着那黏湿的触感逐渐加深,梅馥耳根越来越红,只觉得什么东西从小腹一路往上,只窜得她又焦又热,脑袋轰然,意乱情迷…… 天,还要不要人活了! 梅馥喘息着,清风掠起,层层轻纱随风舞动,和着这月染芳华的夏夜,更是衬得夏雪篱面色如玉,墨染风华。她痴痴地看着他,一瞬间只觉得什么东西冲破了思绪,也不知是被什么蛊惑,竟也抽手紧紧环住了夏雪篱双肩,一个仰脖便主动吻上了他…… 口腔中药味让梅馥瞬间清醒过来,她于是顶着药丸意图把它送到夏雪篱的口中,可昏迷中的夏雪篱似乎察觉了她的意图,用舌尖卷起药丸,调皮和和梅馥玩起了猫捉老鼠的游戏,几番交战下来,那药丸被他左藏右躲,硬是让梅馥没有得逞。 这个家伙…… 梅馥恼羞成怒,指尖用力狠狠地拧住他的侧腰狠狠就是一转,夏雪篱吃痛,果然忘了攻守,梅馥抓紧时机,赶紧长舌一顶,那药丸总算被他吞咽下去。 做完这一切,梅馥只觉得手脚完全没了力气。放开双手,摊开双脚平躺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那夏雪篱愣了一下,似乎对她的突然移开有些困惑,摸索着往她这边靠。 “走远点啊……” 梅馥猛然受惊,叫苦不迭,急忙抬手推他。 在这样磨蹭下去,老天,她完全担心自己狼人附体,会对夏雪篱不利啊啊啊啊啊…… 可服了药、盖了被子的夏雪篱明显很难对付,他一个翻身便把梅馥死死扣在身上,任梅馥如何挣扎都巍然不动。 动作间竹榻大晃,摇出阵阵乱响,梅馥听到屋外阿九一声咳嗽,霎时动也不敢动…… 老天,他不会以为自己现在和夏雪篱是在…… 梅馥在心中把夏雪篱暗骂了千万遍,赶紧闭起眼睛胡乱默念佛经,才勉勉控住了那肆意妄为的欲火。 还好夏雪篱也规矩了起来,等梅馥睁开眼睛,他已经侧了侧身,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睡着了。 听到耳边规律的呼吸,梅馥从被中抽出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和脖颈,感到体温也在回升,便才放下心来,不一会儿,竟也被他的呼吸蛊惑,沉沉睡去。 四更天的时候,梅馥醒转。 夏雪篱睡颜安稳,梅馥伸手再触了触他的额头和手腕,发现除了腻了一层汗之外,其他倒是一切都已经恢复。 梅馥松了口气,轻轻抬起夏雪篱的手和腿,这一次他虽像孩童一样不耐地扭了扭,但却乖乖地任由梅馥的动作。 梅馥走下床,帮夏雪篱掩好被子,一看自己那薄纱衣袍已是被扯得乱七八糟各种褶皱,不由失笑。她绕过屏风,走到屋后把自己的衣服拿出来,待穿戴完毕走出清芷居,一直抱臂闭眼的阿九忽然睁眼,怒目瞪她。 梅馥见到他不由眼前一亮,也懒得计较他的表情,笑道: “对了,哪里有热水,帮我打一盆来。” “你不走?”阿九错愕。 “当然要走,只是不是现在!” 阿九又愣了一下,可不过一会,只见他提着两个铜壶施展轻功跃下墙角。梅馥从盆架上取下帕子和盆,伸手接过铜壶,一热一冷,梅馥把水倒好,便抬进屋子。阿九犹豫了下,终是止住脚步,什么都没有说。 晨曦薄雾,一丝光线进入轩窗穿过层层垂纱,落到夏雪篱身上,他睫毛轻颤,终于醒了过来。 入眼便看到床边侧身坐着一道窈窕的身影,夏雪篱心头一颤,一丝喜悦就着有些黯哑的声线便脱口而出。 “我就知道你不会丢下我不管的……” 他还再欲再说些什么,但看清那转过身的脸庞,声音便卡在喉中上下不得,终是化作了一窜剧烈的咳嗽,猛咳起来。 段莹然忙伸出手,扶起夏雪篱的身子,顺便抽出一个软枕塞到他的身后。 夏雪篱愣了一下,躲开了她的动作,看到段莹然眼中闪过尴尬,只得顺了她的意,任由她将自己扶起,靠坐在床上。 “多谢……” 段莹然笑了笑,起身走出屋子,夏雪篱方松一口气,可不到一会就见段莹然抬着一个托盘,施施然绕过屏风,又走到了他跟前。 见他眉头蹙起,段莹然舀起一勺,轻轻吹开上面的热气。 “趁热喝,你的病会好得更快些。” 药勺被送到口边,夏雪篱抬首看到那张明丽淡漠的脸,只微微一滞,便侧身往后挪了挪,拉开了彼此的距离。 “段姑娘什么时候到的?” 段莹然闻言顿住,她把药勺收回,放到碗里搅了搅,那褐色的汤水映出她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只一瞬,便已是纷乱破碎。 段莹然叹了一声,放下药勺。 “听闻你病的时候就来了,说起来……大半夜突然……也是凶险……” 夏雪然目光一凛,在她说出半夜的时候睫毛颤了颤,他朝她身后的阿九看去,见其点头默认,竟是无声地笑起来。 “好啊……真是好啊……” 段莹然不解,但阿九却明白夏雪篱百味陈杂的笑声中的不甘和失望。可……他动了动嘴唇,在看到前方的段莹然时,又闭紧了嘴巴。 “我这里有救你家主子的药,这是我段家的祖传药方,概不外泄。” “你到底想要什么?” 段莹然失神,犀利的眼神一瞬有些茫然,好半天,阿九才听到她呢喃低语。 “……一个男人的爱恋。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和别人公平竞争,断不会使什么上不了台面的手段。” 不上台面的……手段? 阿九不说话,静静退了出去。 夏雪篱笑罢,抬手接住段莹然手中的药碗,一个仰脖已是喝尽。 “男女授受不亲,段小姐以后还是不要再来了。” 不知是这药太苦还是什么,夏雪篱这话不自觉间竟也带了一丝苦涩。 段莹然笑了笑,起身收了碗筷,却在转身的时候松了一枚蜜饯放到他唇边。 “不想见我也没关系,不过守了你一/夜,国舅该拿什么谢我?” 明艳动人,目若星辰。 夏雪篱呆了呆,不自觉又浮现出另外一张脸。他自嘲地笑了笑,深深闭眼,再张眼时已是恢复了惯常的清风拂月。 “段姑娘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只要在下能扳倒。” “真的?”段莹然眨了眨眼,竟难得地露出天真的笑颜来。 夏雪篱张了张嘴,脑中又浮现出与梅馥斗蟋蟀打赌时候,她补充的系列条款: “慢着!我先声明,答应你的三件事,必须是我能做到的,且不伤天害理,也与我的个人归属无关,还有,不能、不能涉及肉、肉体交易。” 他恍惚了一下,面上一片茫然,好半天,才半是疲惫半是无奈呐呐开口。 “悉听尊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水转 到底是女人?(二更)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梅馥在天方亮时方才跨出夏府的大门,马车夫已是在车上打盹了一宿,此时见她出来,忙将马车赶过来,梅馥上了车,想起方才出来时正巧遇上前来探望夏雪篱的段莹然,心中甚不是滋味,连连催促车夫快走,一点都没注意到与他们擦肩而过的那顶蓝色官轿…… “大人……再不走,只怕要误了上朝的时辰了?” 轿夫伸头进来小心翼翼地提醒,顾少元这才收回目光,放下轿帘点了点头。 轿子重新上路,他的心情却怎么也无法平复。 他看到梅馥从夏雪篱府中匆匆出来,衣裳不整,发髻凌乱,胸中妒火和怒意似狂潮般涌上,他几乎想冲出去掐断她的脖子。 皇上已经还了她自由之身,她却还和那个夏雪篱不清不楚,上一次是毫无顾忌的在他面前拥吻,这一次又是偷/情么? 梅馥,我绝不会放你和那个夏雪篱如此逍遥! 梅馥回到梅府倒头就睡,直到晌午醒来,才知杜家大叔已获释出狱,杜家父女前来道谢,正在前厅等候。 梅馥忙命人备了一桌饭菜款待他们,沐浴更衣之后,她才匆忙赶了过去,却意外发现白鹤轩和花漪红也来了,正在那里被杜大叔拉着闲聊。 “当时国舅爷和梅小姐前来敲门,老朽瞧着那浑身的气度,就知他们非富即贵,倒没料到他们竟不是真的夫妻,毕竟国舅爷对梅姑娘那个温存劲,还悄悄给了我们许多钱,让我们留住梅姑娘……” 梅馥脚步顿住,面色怪异,咳嗽一声走了进来。 “抱歉,久等了。” 厅上一片寂静,梅馥目光掠过沉默的白鹤轩和花漪红,总觉得他们看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对,她想起上次相见还是在凤楼的落荒而逃,不由脸上一晒,强作不知在杜老伯对面坐下。 “委屈你了,杜大叔,在牢中他们可有刁难你?” 杜老伯连连摇头,拉着杜鹃一起给梅馥跪下,梅馥还不及搀扶,他们父女已是双双磕了个头。 “老朽这次本以为是死定了,在牢里哭了一/夜,正想着怎么给杜鹃她们娘儿几个捎个信,留个遗言,谁知今早官差来开门,态度恭恭敬敬,说小老儿好大的面子,国舅爷亲自让人传话给他们大人让放了我,这是攀上贵人了,我出来才知原来是杜鹃找到了梅小姐……” 他说到这里,梅馥不由瞟了身边的两人一眼,过见他们神色各异,不由面色难堪。 听说自己一/夜未归,香苧和魁姐急了,两人一合计,跑去找了白鹤轩,所以他今天便和花漪红赶来了。 梅馥不知他们听了这番话会产生什么联想,当下也顾不得脸面,只是将二人拉起。 杜大叔叹息。 “老朽是再也不敢了,这次回去,就带着村里人把那几棵茶树砍了。省得留下祸根。” 梅馥听着,心中很不是滋味,她坚定地握了握两人的手,摇头道。 “不,大叔你听我说,茶树,咱们留着,只要我梅馥在,总有一日,会让这茶叶买卖在世上畅通无阻,再不会有这种贩卖自家茶叶还要受牢狱之苦的荒唐事!” 杜大叔被她眼中坚定震撼,愣愣地点了点头。 两人看时间不早,还要赶回家里去报平安,当下便也不多留,只将两包毛芽芽茶叶送给梅馥,便告辞而去,梅馥亲自送到门口,并派了马车送他们回去。 回转身时,白鹤轩与花漪红正走出来,白鹤轩望着远去的马车,摇头叹道。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阿馥,你方才说要让茶叶买卖畅通无阻,不是在说笑吧?” 梅馥摇头。 “不,我是真这么想,不止为了这些茶农,也为了我梅家,太白酒坊如今有魁姐,我很放心,但我不满足,我想恢复我们梅家昔日的辉煌,便要拿下这朝廷垄断的茶叶行当。” “所以,你要去求国舅?” 花漪红话一脱口,便有些后悔了,讪讪的转过头去。 梅馥咬唇,瞪了他一眼,坚决道。 “不,这次不会了,我也不是离了夏雪篱的庇护就活不下去。” 白鹤轩微笑。 “在这京城里行商若要比别人方便,还是需要依仗的,但我也不想你再去找夏雪篱,诚然,这京城里的权贵,也不止他一个……比如,我可以为你引见长公主。” 梅馥摇头。 她对长公主极力撮合夏雪篱段莹然一事还是心存芥蒂,始终不想去求她。 “不必。” 她笑了一下。 “我自有主张。” 白鹤轩目光微沉,却还是笑了开来。 “好,无论你想怎么办,我都会全力支持。” 花漪红看着两人,眸中慢慢浮出一层隐忧。 寝宫大殿,小皇帝阴着脸,任由宫女帮他换下朝服,他想起方才朝堂上,夏氏党羽不顾他极力反对提出的那几项新政,若不是顾少元据理力争,只怕他们都要开始起草了。 夏雪篱明明都不怎么上朝,他的手却依旧能够伸到自己身边。 李玥冷笑,刚以为自己羽翼渐丰,到了展翅的时候,却又悲哀地发现,舅舅的势力,已如遮天大树,深深扎根在自己周围,即便一刀砍过去,却也无法撼动丝毫。 他到夏太后寝宫发了一通脾气,数落了夏雪篱一顿,夏太后却只是像小时候那样将他抱入怀中,轻轻拍着他的背,哄到。 “玥儿,相信娘,你舅舅不会害你,咱们娘两有今天,全是拜他所赐,你不该如此心生嫌隙。” 连亲生母亲都倒向舅舅,还有什么可说呢?小皇帝李玥从未如此挫败,如此孤立无援。 他烦躁地踢开宫女太监。 “滚!全都给我滚!” “皇上怎么了?这么大火气?” 伴随着清越的笑声,梅馥带着香苧走进殿来,李玥为了见香苧,曾给她自由出入皇宫的特许,无需通传,李玥身边的小太监知道此女和皇上关系匪浅,竟是松了口气,便与众人使眼色,一同退了出去。 李玥眼中的阴霾在见到香苧的瞬间化了开来,香苧倒也乖巧,见他发怒,不敢多言,只从袖中掏出一块集市上买的做成兔子形状的白糖糕,双手捧到他面前,抬眼半是担忧半是羞怯地看着他,有些笨拙地开口。 “皇上,白糖糕,要不要尝尝?” 于是小皇帝陛下这通脾气是怎么也发不出来了,他懊恼又窝心地一叹,伸手拈了那块糕,慢慢咬了一口。 “很甜,香苧,很甜。” 梅馥扑哧一笑,故意打趣。 “皇上这句话,我可有些听不懂了,是白糖糕很甜?还是香苧很甜?” 一双少年少女不约而同红了脸颊,好在李玥毕竟是天子,还是理智大于情感,他想起什么,微皱起眉,对香苧微笑道。 “我记得御药房里,你还藏了一坛子玫瑰糖,去拿来可好?” 香苧略有些吃惊,显然没想到李玥对这种小事都知道得那么详尽,她感动地点点头,提着裙子去了。 香苧走后,梅馥自觉地走过去闭上了大殿的门,回头郑重道。 “皇上支开香苧,可是有话要对我说?” 李玥不答,走至纱帐后的一方矮几边坐下,伸手示意梅馥也坐,梅馥倒不和他客气,果真撩裙与他相对而坐。 李玥看着她动作潇洒,眉眼坚毅,满意地点点头。 “到底我没有看错,梅馥,你可愿帮我?” 原来,今日早朝,夏雪篱一派的几名大臣,提到了茶叶私营合法化一事,说什么如今国库充盈,正是陛下施恩宽政之时,让百姓受惠,方能彰显皇上以民为本,爱民如子之心。 梅馥极度震撼,她没有想到,那不过是她情迷意乱时,为自己的把持不住找的借口,夏雪篱竟然真的兑现了…… 她神色复杂不知说什么好,李玥却冷笑一声。 “什么百姓受惠,皇上爱民如子之心,我看是舅舅准备垄断举国上下的茶行罢了!” 这你还真是冤枉他了…… 梅馥调整了一下情绪,这才从怀中掏出一小包备好的茶叶,顺手从桌上拿了杯子,便就着茶壶泡了一杯递给李玥。 “皇上尝尝?” 李玥不知其意,满脸狐疑地盯着她,最终还是接过抿了一口。 两颊生香,李玥怔了怔,梅馥趁机道。 “这是近郊一户农人家自己种的茶叶,迫于生计,不得已悄悄拿了些到市面上交易,因为这个缘故,还差点丢了性命,所以他对我说,回去要把茶树全部砍掉……而我们梅家私种的茶叶里,也有很多官茶望尘莫及的好茶,可惜最后,它们全被一把火烧掉了,皇上自然也喝不到了。” 李玥皱起双眉。 “你想说什么?要帮他们一起说服我?看来说到底,你心里还是向着舅舅的吧?” 梅馥摇头笑笑,将那包茶叶推到李玥面前。 “我虽与国舅形同陌路,可总有碰巧观点一致的时候,他虽欺君弄权,可也总有那么一两件事做得有些道理,皇上,茶叶官营,只是开朝时用于充盈国库的手段,如今国富民强,该是打破垄断,放开市场的时候了,只有百花齐放百家争鸣,茶市才能欣欣向荣,官茶也方能进益啊!” 李玥眉眼越发皱成一个川字,却并不是气恼,更多的是思考…… 半晌,他眉眼一挑,笑得深不可测。 “梅馥,如果我同意修改律法,允许茶叶私营,你是不是肯助我铲除外戚势力,稳固江山?” 梅馥突而站起,撩裙一跪,抱拳诚挚道。 “皇上,这不是交易,梅馥此来,就是为了告诉皇上梅馥的立场,若是皇上信得过梅馥,成为梅馥头顶的天,庇护梅馥,梅馥也必定会不负厚望,积累到不亚于我父兄当年的财富,成为皇上强有力的后盾。梅家凤楼,今后会成为为皇上收集各种情报的地方,皇上是明君,却也是梅馥的朋友,梅馥愿意全力帮你。” 李玥紧紧盯着梅馥,双眼里有光芒在闪耀,可他还是缓缓问。 “如果,我要对付舅舅呢?你也愿意帮我?” 梅馥垂下眸子,掩过一些情绪,淡淡道。 “愿意,但我要皇上承诺,等皇上手中权力固若金汤的那天,不要再同他计较之前的种种……” 李玥望着她,摇头讽笑道。 “到底是女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水转 墙头马上少年俏,花枝柳梢美人娇(一更)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两人正说着,香苧推门进来,见梅馥跪在地上,而小皇帝李玥一脸肃穆,呆了一呆霎时有些惊慌失措。 “原来皇上和姐姐在议事,我……奴婢先告退……” 她话音未落已被李玥一把拦下,李玥一改对梅馥的阴沉,佯作怒道: “不是说过以后都不称奴婢了吗?怎么又……” 香苧脸红扑扑的,羞得不行,而李玥卸下城府,难得地流露出少年心性……梅馥不由有些痴了。 曾几何时,这番场景也曾属于自己,属于她和顾少元…… 她不忍打扰她们,正想悄悄拉开门自个儿寻个地方给他们两个小儿女留一方空间,可半个身子才踏出门槛,李玥身边的小太监慌慌张张地跑过来。 “皇上,国,国舅求见——” 回去的路上,梅馥还是没从方才的情景中恍过神来。 夏雪篱来得太突然,她和香苧躲闪不及,在李玥的示意下,便闪身藏到了背靠龙椅的屏风后。 夏雪篱是为早朝的事而来,不等李玥反应,他已是态度犀利地开始指责,期间肆无忌惮,目无天子不在话下。 梅馥一时愣住。从认识至今,无论是初次在顾少元状元宴上因墨菊图发生不快,抑或是后面的慈济堂空白契约,再到最后两人朝夕相处的几月。梅馥从未见过他那么失态与……不讲道理。 她有些错愕,第一次,亲眼见识了夏雪篱弄权专断的一面,见到李玥被他迫人的气势压得大气都不敢出,几次想从屏风后起身而出,最后都紧紧握拳强压了下去。 原来……他们说的竟是真的。 梅馥深深闭眼,她不忍再看李玥隐忍而失落的表情。 傀儡翻身,必要披荆斩棘,血路开道。 梅馥顿觉得前路漫长,她答应帮助李玥从夏雪篱手上逐渐夺回皇权,但见识了他专断独行的一面后,私心里却依旧固执地希望他不要出事,更不想以此之机,与夏雪篱对立,被迫站定清流立场…… 梅馥脑中纷乱,她烦躁地掀开帘子,刚想吩咐去太白酒坊,忽见手下一个掌柜打马过来,认出梅馥的马车,继而大喜。 “大小姐,不好了,布庄的货船在码头被扣了!” 几人匆忙赶到京城埠口的时候,其他商家的船都井井有条地卸货下船,偏生她梅家商号的船只被官兵们团团围住,进出不得。 见到梅馥过来,伙计们紧绷的神经才有些松动,絮絮叨叨地说着莫名被拦下的怪事。梅馥凝眉: “这么说,是商部要临时抽查?” 掌柜点点头,却又愤然道:“这突查以前也是有过的,所以老朽当即就让官府的人上船验货,可是这些人也是怪,打着抽查的名头,上了船却一动不动,只是把船里里外外全部围了,这一围就两个时辰,搞得不知情的还以为咱们做了什么贪赃枉法之事!” 梅馥略一沉吟,商家在黑白两道里谋利,自是有一些生存之道。难不成是因她最近势头颇大,却又毫无动作,有人来打秋风了? “可有打点过?” 一提这个,掌柜更是来气。 “咱们也以为他们是这个意思,不过——老朽刚要动作,那领头的非但不要,还出言讥讽。但说是突查,却又耗着不动,真不知是玩什么把戏。” 梅馥也觉得诡异,按理说,她现在是皇上亲封的三品淑人,传言中又和京城两大势力夏雪篱与顾少元牵扯不清,就算谁起了雄心豹子胆,也不敢在老虎头上拔毛,究竟是谁故意为难之,况且又是什么目的,这一下连梅馥也好了。 在掌柜的带领下,梅馥在商船的会客厅里见到来人,彼此照面,客套寒暄后,梅馥屏退左右,对一身官服的林殊同抱拳笑道。 “还没恭喜林大人高迁。” 林殊同面上闪过一丝尴尬,窘道。 “梅淑人打趣,今后林某在京城中立足还需淑人多多照拂。” 他自上次在沈冰柔案中拔刀相助,本欲心灰意冷离开京城,低调回乡,最后竟官运亨通,其中机由自不必说。 梅馥也不再和他继续绕着,开门见山道。 “那这次林大人突查我梅家商船,不知是?” 林殊同暗暗叫苦,却还是强维持着面上的一本正经。 “三日前国舅提议皇上要所有京中商户办理船舶通行经营证,现在林某便是照例检查,而梅家当家您又是皇上亲封的三品淑人,所谓以身作则,这核查第一家便先从梅淑人这开始了……” 事到如今她总算听出来了,梅馥在心中暗骂一声,这哪里是什么以身作则,分明是有人刁难,再听那林殊同话里话外不断暗示夏雪篱,不用说,这人一定是看自己不顺眼,公报私仇,故意整自己了! 她也不想为难林殊同,和他匆匆告别后,急忙赶到天弦阁会见白鹤轩。 天弦阁里,白鹤轩静静听完梅馥的叙述,眉头微微蹙起,见梅馥心情还算平静,便斟酌着试探开口。 “阿馥,不要怪我多事,那一天你和夏雪篱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不说还好,一说梅馥就气得拍桌而起。 自己好好地去找他,被他冷待了半天枯坐冷板凳不说,晚上还照顾了他一夜,这家伙不但不感恩,居然还小心眼报复,简直是不可理喻! 可面对白鹤轩疑问的脸,梅馥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一时偃旗息鼓,敲着脑袋没好气坐下。 “你别问了,反正我和……他不会是什么好事。”见他神色一沉,梅馥赶紧补充。 “当然也不会是什么坏事,总之,你别想歪了!” 白鹤轩无奈一叹。 “好吧,这明摆着就是夏雪篱要为难你,虽不是什么致命的,但是这样无伤大雅的小动作玩几次也是影响梅家声誉,完全损人不利己,或许……”白鹤轩顿了顿。 “他只是为了逼你主动去找他?” ……这个……梅馥还真没有想过,不过以他的性格,却也难说啊……梅馥头疼,怎么突然耍起了小孩子脾气? 见梅馥目光闪了闪,白鹤轩建议。 “要不我去求见阜宁长公主,有她照拂,夏雪篱多少也会有所忌惮。” “算了!”梅馥重重叹气,“左右都是小事,要你去欠人情不划算!他既然要玩,那我梅馥也不是吃素的,自然和他慢慢耗!” 第二天,梅馥以惊人的速度,迅速办理了通行经营证,林殊同接过,便也不好继续拖着,当即便撤走了官兵。可梅馥方松了一口气,酒楼那边又传出来消息,说没有相应的走水防治通道和对应设施,勒令停业整顿。可等酒楼的事情她好不容易勉强搞定,梅家的佃农私户们又出了问题,紧接着、别院花圃、东街商铺、就连凤楼等等等都在一月之间接二连三地捅娄子, 虽都是一些鸡蛋里挑骨头的小毛小病,但确实也不是无中生有。而来找她不痛快的人也不避讳,在梅馥质疑的时候皆是光明正大地祭出夏雪篱的名字,搞到最后她还没有开口,国舅的名头已是如一顶大帽子先声扣下。 好几次梅馥忍无可忍,想要发作,可看到他们递过来的所谓“疏漏”,又瞬间没了脾气。 无事找事,却又事事在理! 天啊,怎么会有这样难缠的人!!! 梅馥苦笑。一时之间,好不容易打理得仅仅有条的商铺产业,竟又千疮百孔。 梅馥一边忙得飞起来,一边又佩服夏雪篱惊人的洞察力,这些在自己或者外人眼中完美无缺的作品,在他的一再挑剔之下,竟流露出些许破障,虽不严重,但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到了最后,梅馥不得不认真对待,态度也从起初的反感不公到最后的心悦诚服。 不过不得不说,经过自己的系列顽强整改,效果很是令人满意。 而在梅馥忙活的时间里,不时又有关于夏雪篱的系列桃色绯闻在京城里流传,内容五花八门,但绯闻的主人公倒是难得的一致,又是那段莹然。现在沈冰柔已去,她自然而然继了那京城第一才女的名头,再加上她平素名声坦荡,又是个难得的磊落大气的女子,比起之前的沈冰柔不知要高出多少级台阶。 梅馥一会听到他们一起去落亭赏莲夏风述情,一会又听到他们琴瑟合奏互诩知音,再然后听到他们…… 每每听到一次,她都忍不住失神,想起那日去国舅府被夏雪篱冷待的因由,更是有种万千感慨的怅然错觉。 不是不羡慕的,但是……却又嫉妒不起来。 似乎一切……本因如此。 梅馥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若是自己也是一个云英未嫁的姑娘,在朝华三月的杏树枝头,摘下一枚青杏子打中的那人正是夏雪篱那该多好。 或许,她会改了脾性吧,也会不知不觉静下心来学琴读诗,而夏雪篱会不会也不像现今这样冷傲孤独,执着权术,忽视光阴? 梅馥狠狠摇头,不想继续迷失在这不切实际的痴心幻想中,她卯足干劲,一鼓作气地继续处理那些夏雪篱洞悉的刁难,倒是也忙得津津有味。 转眼,便是一月以后。 凤楼里,梅馥擦擦额上的汗珠,合上账本,看着焕然一新的一切,心情大好。 “这一个月,多亏有漪红,凤楼的经营远超出我的意料。” 花漪红不语,只是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手中的琴弦,琴声酥人缠绵,梅馥正想打趣两句,待听出他所奏之曲竟是《凤求凰》时,那调笑的话语却也说不出。 一曲作罢,两人都没有说话,梅馥把两人的酒盏填满,干笑着打破沉寂。 “很少见你弹奏这类型的曲子,不过漪红,认识这么久,我突然有些好,你少年成名,为何到了现在还没有娶妇成家的打算?” 花漪红目光闪了闪。 “以前颠沛流离,虽后……”他似乎在想什么,过了半晌突然收琴笑道。 “你不也孑然一人,操心我不如先管管自己。” “管自己?” 梅馥大笑,“漪红,什么时候你竟然也像白鹤轩一样唠叨起我的终身大事起来?” “不是唠叨。” 花漪红摇摇头,手指窗外,“只是你的桃花债似乎又来讨债来……” 梅馥一愣,仰脖先喝尽手中的烈酒才笑着往窗外漫不经心地瞟了一眼。 绿柳拂风开轩窗,谁家少年入梦来…… 梅馥视线恍惚了一下,瞬间心竟有些不受控制地猛然跳起。 顾少元一身黑衣,坐在马上,此时正勒住缰绳仰头往这边望来,也不持续了多久,肩头发梢已是沾染柳絮,在这夏日的当口,如一阵清风,霎时沁入了梅馥的心田,激起了一圈圈涟漪…… 墙头马上少年俏,花枝柳梢美人娇,只叹当时年纪小,两两相望嫌时少。 一阵风起,吹乱满面柳絮。 梅馥条件反射眯起眼睛,可等风歇再睁开双眼时,凤楼下已是空空无也,那个过往的少年,仿佛也被这一阵风吹远,彻底地消失在时间尽头,永远不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水转 请命疫区(二更)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梅馥忙于应付夏雪篱的无端找茬,于此事倒也没大在意,直到第二日,她约了人在凤楼谈一笔布匹买卖,那个布商原本就是和梅家的老主顾,十分精明难缠,又看着梅馥是小辈,约莫好诓骗,可惜梅馥精明,寸步不让,你来我往地纠缠许久,这才签下定单,等客人一走,梅馥终于松了口气,让老掌柜给自己上一壶绿茶几样小点,自己靠在椅上,揉着眉心看轩窗外的风景。 酷暑炎夏,万里无云,风里都带着热浪,街上行人也都走得恹恹然,整条京城似乎都沉浸在一股燥热懒倦的情绪中。 梅馥低头喝茶的间隙,街面已是躁动起来,梅馥循声望去,便见一队快马扬鞭开路,将路人分隔两边,官差们拥着顶官家马车徐徐行来,梅馥看清车篷上顾府的标志,不由一愣。 顾少元? 这么兴师动众的,他是要去干什么? 疑惑间,一个低柔的声音自背后响起。 “泾河以南嵩州大旱,颗粒无收,多个县又爆出疫情,据闻此症,尚无药物可治,已经死了好几千人,地方郡守镇不住,所以皇上派了顾相前去。” 梅馥回头,衣香扫过,花漪红已是在她对面坐定,他一曲唱罢才下得台来,长长眼帘上还带着未卸干净的淡淡嫣红。 “国舅告诉我的……。” 似乎看出梅馥疑惑,他含笑道,也未解释为何他明明已选择了凤楼,却还和夏雪篱有着牵扯。 梅馥哦了一声,垂下眸子。 疫区凶险,前路未卜。 这么说,那日顾少元出现,是在向自己道别吗? 梅馥心中叹息,面上却若无其事,微笑着提起茶壶倒了满杯绿茶递给花漪红,似乎对顾少元的远行漠不关心,漠不在意。 花漪红不由挑眉看了她一眼。 片刻静默之后,他突然启口,幽幽清唱起一曲南柯梦…… 梅馥听闻,手中茶盏猛地一顿。 第一次相识,他陪她在酒楼上一场醉,为的是顾少元。后来梅馥几番情伤,前来他这里寻求安慰,都是在他这悲戚的歌声中含泪入睡的。 梅馥重重放下茶盏,花漪红歌声戛然而止。 她抬眼望着他,不似平日那般热络,声音冷厉。 “今后这曲子,不要再唱给我听了, 花漪红看了她片刻,突然轻轻摇头。 “梅馥,夏国舅,不是你的良人。” “我自然知道。” 梅馥冷笑一声。 “难道顾少元就是?花漪红你别忘了,我梅家有今天,究竟是拜谁所赐?” “你误会了,我不是劝你与顾少元重归于好,只是梅馥,我很明白,虽然你如今每日风风火火,看似神采飞扬,可我知道,你仍旧不快乐,你……心事很重。” 梅馥怔了怔,苦笑。 “你这么认为?” 花漪红点头。 “你每日谈完正事后都会在这里小坐,你的眉眼里,充满了茫然疲惫。” “你在台上看见的?” 花漪红语塞。 这个角落是凤楼西北,位置极偏,而落凤台搭建在凤楼正中,隔得十分遥远,若说是在台上看见的,分明就是扯谎,而他又怎能说自己每日下了台,都会绕路过来悄悄望她一眼。 花漪红于是沉默,梅馥似乎也感觉到了空气中的凝滞,正不知找什么话题绕过,偏巧白鹤轩急匆匆上楼来,打破了尴尬。 “阿馥,你三个哥哥的下落,我打听到了。” “什么?” 几乎是瞬间,梅馥忘了方才的微妙,甚至没有注意到花漪红低低的叹息,她一拍桌子站起来,抓着白鹤轩的手臂。 “快说!” 梅家兄弟在夏雪篱资助下离开京城后,就似销声匿迹了一般大隐于市,没了下落,夏雪篱不肯透露,梅馥也无法,自立门户之后,她便央白鹤轩去寻找过,一直没有结果,就在梅馥快要放弃的时候,却突然有了消息。 白鹤轩表情略有些犹豫,但经不住梅馥紧逼,艰难开口。 “你答应我,听了以后,一定要保持冷静,不可冲动。” 这么一说梅馥便更紧张了,手上力道不由加重了几分。 “什么意思?他们、他们出事了吗?” 白鹤轩摇头。 “还不能确定,我南方的一位朋友曾在嵩州,与你大哥梅郁算得上泛泛之交,据闻他做的是药材生意,疫情爆发之后,我这朋友举家搬离嵩州赶来京城,他也曾劝过你哥哥同行,可他执意不听,说是为了重振梅家,必须铤而走险,带着梅家人又往州郡绥西去了……” “绥西?” 花漪红惊诧,想起夏雪篱之言,失口道。 “那个地方不是疫情最为凶险之处吗?传言已下了戒严令全城封锁,每日都有无数尸体被抬出城外掩埋……” 意识到不对,却已来不及,梅馥听了,脑中轰然一声巨响,踉跄一下,扶住桌沿。 大哥啊大哥!你怎么这么糊涂? 重振梅家,也不能以命相博啊!如果你们都没了,我梅馥就算在京城掀起再大的波澜,即便是斗倒了淮王,又有什么意义!!! 一念之间,梅馥心中已有决断,她猛地转身,再次抓住白鹤轩双臂。 “展墨,我必须去一趟绥西,凤楼及梅家京城的产业,请你帮我代为打理!” 说毕,不等二人反应,便风也似地冲下楼去,只余烟云般的裙摆在转角处一撩而过。 寝殿之中,龙椅之上,小皇帝李玥面色凝重,外头虽是极热的天气,可整个屋里的宫女太监却似身处冰窖般,一个个瑟瑟发抖。 近几日南方疫情爆发,弄得李玥焦头烂额,而朝堂上更是暗涌迭起,夏氏与清流揪住这个机会,又是一番明争暗斗。昨日大殿之上,夏雪篱便提出,此次灾情严重,若是不能安抚民心,只怕会出暴乱,须得左相亲自前去视察赈灾,方能稳定民情。 李玥皱眉,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从前舅舅是针对清流,极尽陷害打压之能事,而如今,似乎打压的重点具体到了顾少元一人身上。 不久前殿前夺妻之事,朝中众臣都还历历在目,于是这政斗之下,似乎都嗅到一丝桃色气味。 可惜夏雪篱巧言令色,一席话说得有理有据让人信服,似乎顾少元不去,便是尸位素餐,枉负清流砥柱头衔的懦夫。 小皇帝李玥气得咬牙,疫区凶险,他怎么能放心自己的左膀右臂顾少元亲自前往,一来朝中能与夏氏对抗的得力助手便少了一人,二来万一有什么差池…… 正指望德高望重的老臣们出来反对一下,谁知这些老古板们,认为这正是他们清流一派表现爱民勤政死而后已的大好机会,竟难得与夏雪篱意见一致,纷纷撺掇李玥下旨。 李玥骑虎难下,只得寄望于淮王,两人眼神交汇间,已然心意相通,淮王正欲反驳夏雪篱,不妨顾少元竟淡然出列,自请前往,让两人不知所措。 “天下之治,在万民之忧乐,臣身为一国丞相,当为百官表率,若为一己安危,临阵逃脱,弃万民于水火,则上愧天子,下愧百姓。” 清清朗朗一席话,毫无做作之态,李玥对上他眸中的坚定,到嘴边的话只得打住。 顾家三代清流,就算私事处理得再不堪,一身责任却从不推诿,齐家治国平天下,这是顾家祖训,身为顾家的男人,顾少元自小就有这种觉悟。 李玥知他去意已决,不再多言,只命人备下众多珍贵药材,以及艾叶等防治疫病之物,第二日一早,亲自站在宫城上为他送行,细嫩的眉眼凝重而诚挚。 “丞相此去,前路艰险,务必珍重。” 送走顾少元,夏雪篱还不满足,下朝后又来到李玥寝宫,表示此行最好还要加上一名皇族,以表对嵩州黎民百姓的重视。 李玥几个叔叔伯伯都差不多死绝了,唯一可称得上皇族的,便是淮王李宸绍。夏雪篱这念头动的,可谓险恶至极,李玥面色铁青垂首听着,几乎没把龙椅扶手上的谭木珠捏碎。 “舅舅……” 李玥咬牙开口,顿了顿,却到底不敢把底下的话说出。 你既如此热心赈灾一事,何不亲自前往? 夏雪篱面上挂着淡笑,悠悠摇扇看着李玥。 “皇上有话不妨直说?” 直说?李玥冷笑。 不行,这次,他断不能屈服于舅舅淫威,让皇叔也陷入危险当中,李玥鼓起勇气,迎头对上夏雪篱目光,刚要说话,不妨一抹红影由远及近,自殿外而来…… “梅淑人,您不能进去,什么?唉,老奴知道您有皇上特许,可、可是,今日不同,国舅爷在里面呢,哎,你————” 梅馥甩袖,一步跨进寝殿,轻轻瞥了夏雪篱一眼,便对着李玥噗通跪下。 “皇上,妾闻嵩州暴发疫情,民生疾苦,我梅家虽微不足道,但也愿意尽一份微薄之力。” 李玥意外,悄悄瞟了身旁的夏雪篱一眼,见他笑容微敛,盯着梅馥不语,目光一转,问道。 “很好啊!不知梅淑人要如何出力?” 梅馥毅然道。 “妾愿带银钱万两,米粮千斤,药品若干亲入疫区救灾,望皇上下旨放行!” 啪嗒一声,夏雪篱合上折扇,冷冷盯着跪在地上的女子。 “梅馥,你疯了么?” “我没疯。” “不许去。” 梅馥白了他一眼。 “怎么?我梅家心系民众,愿意出钱出力,不是好事么?国舅缘何不允?何况……皇上还在这里,我只听圣旨,其他一概不管!” 夏雪篱两道罥烟眉慢慢皱了起来。 看来,她已经得知梅家兄弟的下落,以梅馥的性子,除非将她囚禁起来,否则就算八头牛也拉不回来。 囚禁么? 夏雪篱思索着这个想法的可行性,丝毫没有注意到李玥看自己的眼神里已经带了一丝复杂笑意。 李玥清咳一声,假装为难地对梅馥道。 “梅淑人啊!疫区很危险的,一不小心感染,可是无药可医,你一个女子,还是……” “请皇上下旨放行!” 梅馥重重磕了个头,目光坚定不移。 李玥只好叹气。 “唉,好吧,梅淑人真是个烈性女子,舅舅,你说是与不是?” 夏雪篱没有答话,脸色却十分难看。 “朕准了,朕这便赐你通行腰牌一块,可于疫区封锁之地来去无阻,你领了牌子,准备准备便动身吧!” “谢皇上!” 梅馥叩谢完毕,不再多言,起身而去。 李玥和梅馥是朋友,内心其实十分不忍她一意孤行前往疫区,可是让夏雪篱不痛快,他便觉得万般解气,当下目送梅馥背影离去,却又添了几分伤感。 寝殿中,两人一时无语。 许久,终是夏雪篱打破了沉寂,他微微欠身道。 “皇上,臣思量着,淮王身为皇族,身份尊贵,实在冒不起这个险,臣虽非皇族,但好歹也算皇上血亲,愿代皇室走这一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水转 故意躲着他(一更)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梅馥速度极快,只用了三日时间,便从京中梅家商铺中调集了粮草药材等疫区急需的物资,装满了几十辆马车。不过从京中运过去,路途遥遥,再者这一车队的货物,到了现场,估计也维系不了几日。 想到这里,梅馥忙召集京中掌柜,把布匹、瓷器货物等输送暂缓,连夜从临近的药区收药、征新粮,只等收拾妥当后,便从水路走,配合朝廷的赈灾,完成后方补给。 白鹤轩等人看梅馥一番忙碌,自也知道劝阻不过,待一切整顿完毕,梅馥登车上马的时候,才发现送行的人中只有花漪红和魁姐几人。 她正觉得怪,另一边白府马车驶来,白鹤轩和香苧已是一前一后走了过来。 “梅家和白家的商铺我已安排手下得力之人打理。到底放心不下你,阿馥,我们陪你一起去,你该不会拒绝吧?” 梅馥眼睛有些湿润,半天说不出半句话来,她看了看站在白鹤轩身后一脸怯意的香苧,张了张嘴,佯作怒道。 “展墨,你胡闹也罢了,怎么也带着香苧来凑热闹?” 香苧脸红扑扑的,神色却意外的坚定。 “姐姐,你别怪白公子,是我要跟着来的,而且,你一个人身处疫区我们如何放心,我略懂医术,这一路上兴许还能帮上点忙。”说完,她生怕梅馥反对,强调道: “总之,姐姐我不会拖累你的!” 梅馥头大,这香苧是小皇帝李玥心尖尖上的人物,比不上她这等皮糙肉厚,此去疫区前路凶险,若是出什么乱子,这个责她还真担不起。 香苧看出梅馥的犹豫。 “姐姐你不用为我担心,我从小在药罐子里长大,寻常疫病还难不倒我,至于皇……公子那边,我已经给他修一封了,并且已经得到了她的首肯。” 说完,她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荷包,拉开丝线两头拴着的垂丝璎珞,再慢慢展开里面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涤纸,递给梅馥。 梅馥接过一看,登时又是好笑又是感动。信里小儿女气息十足,先是简略地写了一些日常之事,今天干了什么,昨日又吃了什么;而后话锋一转,提到梅馥此行,文风不由凝重起来,信中表示,此番无论如何也是要去的,且这不是征询皇上意见,只是临走之前知会一声,但是为了让梅姐姐放心,还请皇上批字盖印。 下面小皇帝一行字义愤填膺。 “既只是知会,何还迫朕如此?” 那几个字写写停停,几处弯折之处,墨迹颜色深浅都不同,但到了最后还是盖上了皇帝金印。 若是让夏雪篱知道他的皇帝侄儿用御印盖这等私信,定是气死。 梅馥把纸张顺着原来的纹路折好,忽然发现信纸背面还有字,正想翻过来细看,却已是被香苧红着脸飞快地抢过,梅馥但笑不语。 虽然只看清“保重”二字,不过确实也是李玥的字体。 她看着面前羞窘的少女,轻轻一叹,只希望他们能有情/人终成眷属。 在香苧的坚持下,梅馥最终答应也带上她,不过要求她不得乱来,一切得听她指挥。香苧点点头,欢呼一声欢天喜地地跳上了马车。 梅馥内心默叹,白鹤轩却摇了摇扇子,一脸酌定。 “你别太忧心,香苧的本事可比你想象中大的多。” 梅馥苦笑一下,摇头不语。 梅馥心忧哥哥们的安危,更不想在路上遇到夏雪篱的车队,马不停蹄日夜疾驰,不过二十日便到了嵩州下隶最靠近京城的小县瑞县城墙外。递上通行腰牌,梅、白两府的马车便驶入了东城门。 城门里有此番随顾少元一同前来的京官,他认出梅馥,便亲自到城门口迎接。 “鸿胪寺卿陆英见过梅淑人。” 梅馥点头,向陆英打听下疫情的情况,并拒绝了他安顿驿馆的建议,打算觅到住处之后休整一/夜第二天直奔绥西。 “这……万万不可。” 陆英一听打算,便立马反对,但也心下暗罕,他刚刚故意告知梅馥顾少元的行踪,莫非她坚持要去绥西便是打了去寻顾相的意思? “绥西此番疫情最重,现下已经全部封锁。淑人有皇上的通行腰牌,可若是执意前往绥西,也只能……” 梅馥皱眉,进得去出不来吗? 她谢过陆英,便和白鹤轩先去寻得住处不表。 梅馥关门谢客,足足休息了五个时辰,第二日整装待发时忽然听到沿街百姓奔走相告前往县衙。 梅馥觉得怪,这瑞县是嵩州中受灾程度相对轻的,现在依旧能勉强维系日常的社会秩序,虽然逃了大半人,但街市上还有零星的商铺和摊贩做着生意。不过城池被封,这物价也一日千里,好在有官府和顾少元等人极力控制,才不至于到荒唐地步。 不过纵是如此,这日常的柴米油盐五谷之物,已不是寻常人家能负担得起。 倒是因为连日灾害频频,常人避而不及,这客栈极度冷清。梅馥等人住的这家,掌柜一听他们的京城口音,便主动前来招揽,只犹豫开口能从他们运送的物资中换得十余人三日口粮冲抵住宿费用…… “怎么大清早的,他们都去县衙?” 梅馥疑惑,白鹤轩拉住一人,待问清楚之后,梅馥眉头不由微蹙。 原来昨夜夏雪篱的车队也到了瑞县,他不愿意和顾少元为首的清流们同住,便蛮横地征用了县衙,作为落脚之处。 而今日早上,便是在县衙里开仓赈灾,免费发放米面等物。 顾少元来的时候,见瑞县暂时无碍,把随行的物资大部分调到了嵩州其他县市,自己也动身前往。可哪知不久之后其他各县的灾民们为躲瘟疫纷纷逃迁,因城门封锁不得出去,便滞留在了暂无疫情的瑞县,这一下,瑞县人满为患,物资供求不上,也是艰难,夏雪篱此举,正是雪中送炭。 “也好,咱们也可以先省点粮食留到绥西。” 白鹤轩也点头,“扣除昨日留给陆英发散的物资,咱们还有三十余车。不如就先留一车在这里给咱们的人当口粮,反正不久之后新征的新粮和补给的药材到了也要经过瑞县码头,就留几个人在此,到时若有需要直接从后续的物资里抽调即可。” 梅馥一口答应。 车队沿着瑞县主干道直接往西城门驶去。为了保证速度,梅馥弃车骑马。一路上与无数灾民擦肩而过,看着他们满是笑意的脸,梅馥也是欣慰,可听到众人的对话内容时,不由勒马停住。 “真是个天仙似的美人啊,不但人美,而且心肠好。” “是啊,不过这姑娘是谁啊?” “啧啧,这么有名你居然不知道。她就是京城有名的才女,段尚的女儿段莹然……” “啊,居然是这等身份?!!!” …… 白鹤轩见梅馥停住,调转马头过来。 “你请命疫区的时候,段莹然也请长公主出面,发动京中的贵女女眷们布施。依今日来看……”白鹤轩顿了顿,不放过梅馥脸上任一表情。 “她大概是和夏雪篱一道来的。” 梅馥一愣,只几秒后,笑着别过头。 “段莹然一介闺中女流,不但有惊世之才,且还心怀天下,是国舅的福气。” 听出她话中刻意忽略的怅然,白鹤轩摇了摇头。 “阿馥,说起别人,你亦是女子,若有什么放不下,便放手去夺,我永远站在你这边。” 梅馥意外地侧了侧脸,与花漪红明确否定的立场不同,窥探了她心事的白鹤轩非但从不出言反对,还各种力挺,实在让她惊讶。 不过……这些事…… 她静静往前看了一会,也不知在想什么,最终一句话也没有说,只重重一扬马鞭,便策马朝前奔去。 绥西在瑞县以南,马不停蹄三日即可到达。可梅馥为了散发物资,便在沿途各县均略一停留,等到了绥西城外,已是十二日之后。 这一路往南,天气越发燥热,而随着一路疫情的的逐渐加重,饿殍遍野,哀嚎满地,虽然已有顾少元先前的安抚过渡,但梅馥看到此番悲恸至极的人间景象,还是忍不住心中剧震。 进入绥西城前一/夜,梅馥等人便在郊外驻扎,临近的几个村镇皆是人去屋空,整座城郭宛如一座死城。这些人逃得仓皇,梅馥控马踏过,无处不乱,好几户人家连大门都来不及关上,随意一扫也是破乱不堪。若不是街市上那些歪斜倒地的酒旗布招还没有褪去颜色,简直以为完全就没人存在过。 梅馥惊震。 她不似父兄有出海经商的经验,什么遭遇流寇,死里逃生完全是话本子一般遥远的存在。从小老大被父亲梅长安像眼珠子一样地捧在手心上长大,此番出行也可以说是她第一次独自离京。 梅馥叹口气,沉了沉呼吸。 这番落魄萧条的景象就让她有些招架不住,那之后的绥西城呢?梅馥也有点忐忑,若不是找寻三个哥哥的坚定执念,此时,她都产生了迫不及待落荒而逃的冲动…… 而随行的人员中,还好皆是从梅、白二府中找了惯常有押货运送经验的老江湖,以白鹤轩为首,虽也有些变色,但总体情况却好得多。 而香苧似乎也受惊不清,两只大眼睛愕然地看着周遭的一切,半天说不出话来。 梅馥心疼,一把搂过她。 “明天你就在这里呆着,或者让几个人直接送你回瑞县,等我这边忙完之后便去找你!” “不,我不走。”香苧倔强地抬起头,她静静地握住梅馥的手。 “姐姐,不管你去哪里,我都一定和你在一起!” 梅馥动容,嘴唇颤了颤,一时词穷。 她何德何能,能遇到白鹤轩、香苧等愿意和她一起出生入死的朋友。 帐外圆月皎白,梅馥招呼香苧睡下,越发百感交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水转 他竟来了?(二更)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官道上,一辆马车不要命地疾驰着。赶车的车夫是一个粗壮的汉子,虽然现下盛夏酷暑难耐,但赶车人还是用黑布把口鼻裹得严严实实,不留一丝缝隙。 忽然,他身后的车帘动了动。一只手方把帘子掀开一缝,赶车人腰间的长剑已是飞快出鞘。 “主子,小心。” 话音刚落,两只飞舞着的蝗虫已是被他砍成了两半,滚落到了车后。 夏雪篱无奈地摇了摇头,复又拉开了一缝,他抬头看了看天上那轮宛若银盘的完美圆月,喃喃道。 “居然就十五了,没有见她差不多一月,也不知今夜能不能遇到。” 阿九不吭声,好半天听到身后重重一叹,似是对没有回应感到失落,便干脆哼了一声。 夏雪篱拉了拉掩住口鼻的黑布,面上漾出一丝不可擦觉的浅笑。 “若非长公主把段小姐托付于我,估计早就能遇上她了。” 阿九嘴抽了抽,不过也不由佩服段莹然的手段。 此人有阜宁长公主做靠山,先是和长公主联手召集京中贵女们筹集了不少物资,非但给长公主挣了不少贤名,还让她不知不觉成为了新晋贵女的表率,联想其才名更不由联系到顾少元那位曾经的“京城第一才女”先夫人,两相比较,更显得段莹然出尘之质。 而得知国舅要前往疫区,段莹然竟然也主动跟随,估计怕被夏雪篱拒绝,竟请动了长公主亲自出面拜托。 这一托付,便把夏雪篱的出发时间整整推迟了两天。 本来国舅打点行装,准备和梅馥一齐出发,哪怕那个婆娘完全不给他机会。果不其然,而后无论他如何加快行程追赶,都是前脚方风尘仆仆赶到一座城郭,后脚满怀希翼打听便知道那女人一行已是一日或两日前就离开了…… 此后无论如何,均是无法赶上梅家车队,夏雪篱却还是不认命,幸而段莹然也好脾性,明明知道是什么回事,却都毫无怨言。 就在阿九开始对这个女人产生有别于梅馥的好感时,也不知是错觉还是真的,阿九发现,自从进了嵩州地界,段莹然便主动建议国舅赈灾施救,夏雪篱碍于皇命自不好拒绝,虽然心系梅馥,但也不能把段莹然一人丢下。 这样断断续续,便一直拖到现在。而段莹然也花样颇多,一会开仓布施,一会又领着从京中随行的医官义诊,再后面竟说动夏雪篱,修建疫区病患收容场所,集中收治…… 如此种种,离梅馥那女人自然只能越来越远,先是误了一天的行程,而后两天、三天…… 若非今天突然收到前方消息,得知梅馥明日一早要入绥西城,估计他们现在还在几十里地之外的城里诊治病人。 于是不顾众人反对,夏雪篱让阿九带着自己先行一步前来与梅馥会面。 虽然隐约猜到段莹然的意图,但阿九也反对夏雪篱冒险前往,虽说不是进入绥西城,但往南越走,疫情越重,他身体本就不好,执意如此便是拿命在赌。 可夏雪篱不等阿九反对,自顾自竟打算只身一人策马前往。 ……又来了…… 阿九扶额,想起逍遥楼杀手追杀那婆娘时,夏雪篱也曾如此不管不顾过。 果然是个麻烦的隐患。 他看了看夏雪篱身后一直默默注视着他的段莹然。 虽然她也……阿九说不出什么,但想到此人有能救治夏雪篱痼疾的药方,对她就很不起来。不管怎样,只要不危害到国舅性命,她那些小动作他愿意睁只眼闭只眼装做不知道。 两人马不停蹄又赶了一路,连续经过两座空城皆没有发现梅家车队的踪迹,夏雪篱面上闪过一丝担忧,终于,车帘几番拉闭后,阿九听到他忧心忡忡开口。 “阿九,什么时辰了?” “五更天了吧……” 阿九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有些不确定道。 “主子,要不您先休息一会,等追上他们,我叫你。” 夏雪篱不语,阿九怪,微微侧脸往后一看,这才发现他单手拉开车帘,眼睛忽然倏一下睁大,像是见到什么不可置信的东西,虽然口鼻脖子被黑布缠住,但双目中难掩的喜色和兴奋却衬着满夜的皎洁月光,闪闪发亮。 “主子?” 阿九不解,方一转过头,这才发现黑暗中,前方隐隐有火光。若非他练武之人目力极佳,旁人约莫都看不到。 阿九微讶,叹了一口气,最终认命狠扬马鞭往前奔去。 梅、白两家的驻地,扎了七、八个帐篷。这一路上断断续续在各个县城留下接应,最终,到了绥西门口,两家全部人丁加上不过十几人。 守夜人挑了挑燃烧的火堆,正大大伸一个懒腰准备偷会懒时,只听一道疾驰从远及近,他一个激灵从地上跃起,刚要抽开随身佩刀,身边已有一人按住了他的刀柄。 “当,当家?” “慢着,似乎是个熟人……” 白鹤轩唇角勾起,复又走进帐篷中,摸出一个酒壶拎在手里。 “你先在这里守着,不要声张,我去会会那人。” 白鹤轩跨上马背,迎着马车方向过去。不多一会,只听一声高亢的嘶鸣,夏雪篱的马车已是稳稳地停在了前方。 白鹤轩微微皱眉,这国舅马车上套的马都是万里挑一的千里良驹,这一路疾驰虽已是疲惫,但鸣声依旧洪亮……只是这样一叫—— 他不由回头看了看梅馥的帐篷方向,守夜人也机灵,也跑了过去。 只听黑暗中一声清丽的女声响起。 “旺子,发生了什么事?” “大小姐,没事,不过咱们的马忽然抽风叫起。” 梅馥的声音顿了顿。 “嗯,那好,若是有什么情况随时叫我们起来。” “好。” 尽管梅馥没有撩开帐篷,但旺子还是忙不迭点头。做完这一切,他往白鹤轩这边望了一望,待看到他朝自己微微颌首,便只做什么也没有发生,坐到火堆旁边继续守夜。 夏雪篱坐在马车上一动不动,依旧维持着方才拉开车帘的动作。 听到梅馥的声音响起,几乎是同时,他就已飞快地撩开了帘子,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方向,直到现在清风掠过,还依旧如此,好似一座定格的肖像,视线始终胶在那处舍不得移开。 白鹤轩摇头笑叹,从马上下来,朝他微微拱手。 “国舅。” 夏雪篱“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他微微侧脸,似乎都吝啬目光浪费在白鹤轩身上,只一扫而过,便闭上了眼睛。 “听说她明天就要入绥西城?” 虽然早有所料,白鹤轩身体还是一顿,复又笑开。 “国舅好手段。” 夏雪篱忽略他话中的嘲讽,忽地丢下帘子。 “若是我不准呢?” 虽态度坚决,但话语中的疲惫还是透了出来。 白鹤轩看了一眼梅馥的帐子,走了过去,一直闭目抱剑的阿九蓦然睁眼,正要出言制止,一壶酒已经被送到了跟前。 白鹤轩拿出三只杯子,一字排开,给三杯都倒满,在阿九警惕的目光中,随意拿起其中一杯一口饮尽。 “没有带茶,便用酒水解乏好了,这是阿馥酒坊酿造的新品,国舅尝尝。” 听到此言,后面的车帘已经拉开,几乎没有犹豫,夏雪篱已经执起酒杯放到唇边。 阿九阻止的动作还来不及,他已是杯底见空。 ……一提到那个女人,主子就各种反常…… 阿九摇了摇头,倒是很高傲地撇过头去,看都不看一眼。 “好酒——” 见夏雪篱擦干唇角,白鹤轩又给自己斟满,朝他隔空举了一下杯。 “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若是国舅能阻下阿馥入城,鹤轩定当重谢。” “不用。”听到白鹤轩那个亲昵的称呼时,夏雪篱眉头蹙了蹙。 “这是我的私事,与你无关。” 说完,车帘又是重重落下。 白鹤轩也不恼,把剩下的酒放上车栏。 “如此鹤轩先谢过。”他牵马欲走,想想又转过身来。 “两位若是不嫌弃,前面我的帐篷还空着,先稍作休息,明日再行动不迟。” 第二天天刚还未明,梅馥便迫不及待起身。她轻手轻脚,正欲绕过香苧,方还睡得极熟的小姑娘忽然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气鼓鼓道。 “白公子说得没错,姐姐果然要抛下我们一个人偷偷进去。” 梅馥尴尬,嘿嘿干笑企图一带而过。 “哪里哪里……姐姐我像那种人么?” 话说到这里,连她都有点脸红,其实她还真打算独自进城,昨夜她想得很清楚,虽然白鹤轩、香苧等不顾安危地愿意跟随着自己,可她不能为了一己私利就带着他们涉嫌,最好的结果就是她赶紧进城,在他们还来不及去找她的时候,带出哥哥们,这样皆大欢喜不就更好。 虽然……这种侥幸的可能连梅馥自己也不大敢相信。 梅馥叹口气,强笑道: “我不过是去外面看看,肚子饿了,找点东西垫垫底。” 说完,不看香苧脸色,亟不可待地逃出帐子。 可方走出帐门,入目的一切就逼得梅馥倒抽了一大口凉气。 她愕然地张大嘴巴,完全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直到夏雪篱从地上站起,踏着岁暮晨昏像一个谪仙一样走到她跟前,她还是有些恍然。 “你……你不是和段莹然在一起吗?” 好半天,梅馥才听到自己傻傻地开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水转 像没事人一般来阻止她!(一更)今日三更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担心你,便过来了。” 夏雪篱唇角一勾,本欲走到梅馥跟前,却不知想到什么,在离她三步远之处停下了。 清风徐徐,天色还有些发灰,不过远处的天边已是挤出了一丝光亮,在天边尽头折射出满地金黄。 梅馥看着眼前出尘惊世的男子,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开口。他就这样突然出现,不带一点预兆,让人措手不及完全无法应对。若是没有记错,他们不久之前似乎还闹得不甚愉快,他千方百计给自己添乱找茬,忙得她晕头转向;同时又时不时和段莹然花前月下,诗情画意…… 梅馥迷惑了。 为什么他现在像无事人一般出现在这里,且露出了这惊喜且忧的神情,那温情的视线如温泉水潺潺流过梅馥的心田,惹得她心口一阵悸动。 他像一个天神一样降临在这六月天的荒野,坦然地表露着自己的心际,他注视着她,仿佛再等待她的回应,睫毛颤了颤,目下的泪痣微闪,似乎又担心她脱口的决绝答案…… “哦。” 梅馥咬了咬嘴唇,最终只化作了一声简单的“哦”。夏雪篱见状,目光闪了闪,似乎有些失落。 “一个月没见,你就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已经一个月了吗?梅馥恍惚。 帐后的香苧听到了动静,偷偷掀开一角,一见到夏雪篱立马吓得抖了抖。而现在天渐渐发亮,其他各帐也陆陆续续有人起身,时不时往这边看,但都迫于阿九的淫/威,只远观而不靠近,反而一向敢于和夏雪篱叫板的白鹤轩关键时刻却不见了…… 梅馥叹了口气,无论夏雪篱突然出现的目的是什么,她此刻也不想再和他继续纠缠,于是斩钉截铁道: “没有。” 擦肩而过的瞬间,右手被他一把拉住。梅馥心下一沉,正欲抽回手,耳边已是重重一叹,像是不可置信,夏雪篱的声音中竟带了一丝哀求,灼得梅馥心口一烫。 “……真的没有?” 梅馥不敢看他。 “……没有。” “好,真是好……”夏雪篱忽然笑出声,脸上现出自嘲颜色,他没有松开手的意思,反而在梅馥挣扎的当口又顺势擒住了她另一只手。 “你干什么,放手!” 梅馥大叫着,伸脚正想踢过去却在靠近的瞬间犹豫了,夏雪篱却抓住机会,反而一手扣住她两只手,另一只手往梅馥腰下一横,无视梅馥怒视和怒骂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她打横稳稳抱起,就往他的马车走去。 “阿九,拿绳子来!” 阿九愣了一秒,立即配合地从车厢里取出绳子。看着一向令主子吃瘪的梅馥如张牙舞爪的野猫一般被夏雪篱制住,捆得结结实实,他又好笑,又觉得万分解恨,看夏雪篱的眼神不由也高大上起来。 主子,你终于重振雄风一回了!!! “白鹤轩,你死哪里去了……” 梅馥仰天长叹。 被夏雪篱绑住手脚,扔上了马车,她口不择言骂了一路,但是夏雪篱依旧我行我素,而求救梅、白二家的人,那些人也不知怎么搞的,他们的大小姐被人光天化日如此欺负,居然也袖手旁观……太不是人了!!! 而白鹤轩…… 梅馥现在真想骂娘,还觉得他靠得住,关键时候大哥你倒是出现啊!!! 梅馥欲哭无泪,那边厢夏雪篱已是自顾自地坐在她对面,优雅地拖着下巴,像打量自己一件完美的作品一样恶劣地笑了。 “你,你干什么--” 感受到他的靠近,梅馥猛地往后一缩,下一秒只觉得脑后一阵柔软,她楞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竟靠到了夏雪篱的掌心上。 “当心,别碰到头。” 他声音有些黯哑,却始终没有移开放在脑后的手,只有一下没一下地婆娑着她的长发,挠得梅馥心底发痒,却又说不出什么滋味,感受到他清浅的呼吸阵阵拂过脸庞,梅馥耳根发烫,不知为何连自己呼吸也有些急促了…… 她转了转眼睛,强让自己镇定下来,不受眼前人的蛊惑与影响。可无论从一数到三,还是从三数到一,夏雪篱的影子却还是在眼前挥之不去,反而那张不断放大的讨打脸庞逐渐向自己逼近,捣得她心头乱跳。 “你,你别乱来啊,车,车帘还没有拉下。” “那拉下了就能乱来了?” 夏雪篱轻笑,却微微拉开了与她的距离,单手托腮好以整暇地看着梅馥。 “你--” 梅馥怒,这个时候来怎么还来开她玩笑。等等,好像应该不是这样的! 梅馥瞬间回过神来,正想扯开嗓子继续呼救,一只手已经飞快地捂住了她的嘴,夏雪篱唇角一勾,撩人的气息划过梅馥,凑到她耳边低声: “再叫……休怪我以别的方式堵住你的嘴。” 这样讨打的内容,却偏生用那样暧/昧撩拨的声音说出来! 梅馥心中恼怒,也不知是气的还是别的,身上脸上已是红了一片,她大口喘息着,想平息体内的不耐,却只觉得从身体中上窜出一股热意来,只搅得更发烦躁。 “你隔远一点,还有,赶紧把我放了!” “不放!”夏雪篱稍微移开了点两人之间的距离,却笑得十分愉悦,像个小孩子一样得意坚持。 “你--” 梅馥几欲气死! 她别过脸,正要大喊白鹤轩,哪知夏雪篱竟是重重一叹,颇为感怀道。 “早知道这样轻松就能把你制住,我还浪费那么功夫干嘛……” “你这个混蛋!” 梅馥对他的总结颇为反感,什么制住,她又不是食物,不过夏雪篱这家伙怎么越看越像一只狡诈的大狐狸!实在是……坏透了! 夏雪篱却充耳不闻,对阿九道了声走,只默默把车帘丢下,便单手撑额靠坐在车上睡着了。 白鹤轩看着马车逐渐走远,神情有些复杂。 香苧一脸急色,见到他从帐中出来,先是呆了一呆,下一秒明白过来,却还是有些不高兴。 “白公子,难道夏国舅是你找来的?” 白鹤轩摇了摇头,苦笑。 “我哪有那么大本事,不过也只有他才能阻止阿馥。” 香苧咬了咬唇角,虽然不赞同,但是也无话可说。 “那我们怎么办呢?” “先跟上夏雪篱,以后再作打算。” 梅馥很郁闷,十分地郁闷。 许是已被擒住,夏雪篱回去的路上显得十分闲适,阿九赶车也不紧不慢的,硬是把疫区之徒弄出了春游的氛围,若非只是省吃俭用啃干粮,梅馥都生出了自己还是娉姬的错觉……娇娇艳艳华衣美饰,和出尘谪仙般的主上游走江南,看尽繁花…… “停车--快点停车--” 夏雪篱微微抬起眼皮。 “怎么了?” 梅馥昂起头。“我要出恭!” “哦,那出吧。” 见夏雪篱复又阖上眼帘,梅馥气不打一出来。 “怎么出,夏雪篱,快把我放了,不然,我,我快忍不住了……” 梅馥恼羞成怒,说到后面已是一片窘涩,声音中也透出一抹委屈来。 “那……我和你一起去吧。” 夏雪篱放软声音,温声哄道。 “什么?!” 看她蓦然变色,像看怪物一样看着自己,夏雪篱嗤笑。 “又不是没有见过,有什么好害羞的……” “你不要脸我还要脸!” 梅馥简直觉得无法和他继续沟通下去,“反正快放我下去,还有绳子!” 夏雪篱摇摇头,最终还是顺了她的意。 “好了,你在那边呆着,别过来啊--” 梅馥钻入草丛,直到看不到夏雪篱才飞快地猫下身子。昨天路过这里的时候,他们就发现了一条小路直达昨日的露营处,可惜道路太窄,只容一马而过。 梅馥辨出方向,便猛地扎了过去,若是没有意外,白鹤轩他们还在原地的话,正好能和他们会合;若不幸错过了,那只能她孤身一人先进绥西城了,不过也正合她意。这样想着,梅馥越发加快了脚步,没命地往前跑。 可方走了几步,忽然觉得后背一紧,梅馥急急回头,顿时看到阿九已经抱臂站在了她身后。显是懒得和她浪费时间,阿九飞快地在她身上点了点,便嘀咕一句“麻烦的女人”便像提小鸡一样拎起她,只几个翻纵,就又把她丢到了马车上。 夏雪篱见梅馥回到马车后,就一言不发,闭着眼睛满面恼色与不甘。 “怎么,还不死心?” 他俯身过来,伸手划过梅馥的腰侧,在梅馥的怒瞪中,沉着地摸了一圈,最终停在一处,从里面勾出了一枚令牌,正是李玥赏赐的通行腰牌。 “还是老样子,什么东西都藏在腰带里……”夏雪篱低低笑了一声,曲指缓缓滑过梅馥的腰线,故意停在某处揉捏了一会,立时惹得她一阵颤栗。 “还好不粗,不然如何能藏东西?” “还给我……你混蛋……” “不给!”夏雪篱把令牌放在手中颠了颠,在梅馥的怒视中忽得放入袖袋中,倒是没有继续逗弄梅馥,转身规规矩矩地坐在前面。 “阿九,传令下去,绥西城今后若无我的指示,任何人均不能入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水转 相配的两个人?(二更)今日三更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事已至此,梅馥只得妥协,夏雪篱带着她重回靖县,白鹤轩却早已同白、梅两家人等在那里了,见他和夏雪篱心照不宣地点点头,梅馥马上明白自己被这二人算计了,死瞪着白鹤轩生闷气,他只得苦笑摇头,对夏雪篱拱手道。 “那么国舅,是不是可以把阿馥还给我们了?” 阿九轻嗤一声,笑话,你当主子是什么人,好不容易到手了,他哪还会还给你?虽然他心中实在巴不得白鹤轩赶紧过来把这婆娘牵走。 见梅馥就要下车,夏雪篱抬起手臂横在她面前,对白鹤轩微笑。 “疫症猖獗,外头这些客栈民宿,始终不干净,不如你们全都搬入县衙罢,药草、医师都齐全,若要救治灾民,大家也可以相互有个照应。” 分明是征求意见的语气,一摆手,国舅府的仆从却纷纷自觉地跃上对方马车,一扬鞭,便把梅馥带来的车队往县衙引去。 “你!” 梅馥气结,本欲发作,一想拒绝也没有用,干脆重新坐回马车,丢下车帘。 “走吧!” 靖县没有爆发疫情之前,倒也是个油水颇肥的宝地,知县官邸建得颇不错,三进三出三层院落,院里一方池塘,空气湿润,花草繁盛,虽不能和京官宅邸相提并论,却胜在新鲜有趣。 段莹然一大早便得知夏雪篱去追梅馥的消息,但她却只是摇头一笑,继续指挥大家分发粮草,她的贴身丫鬟玉指心下纳罕,忍不住问。 “小姐,我们……不去追吗?” 她家小姐对国舅爷的用心,从不掩饰,虽然面上淡然,但她肯不顾危险追随至此,便是最好的证明。 现在他丢下她去追另一个女人,难道……她们就不用采取一点行动? 段莹然摇头,笑了笑。 “因为我不是他,无论如何,我既为救死扶伤而来,便不会将事情做到一半便撂手,这样未免太不负责。” “哦……” 玉指撇撇嘴,暗暗佩服段莹然,心中不由感叹夏雪篱有眼无珠,丢了西瓜去捡芝麻。 夏雪篱带着梅馥回到县衙时,段莹然正带着丫鬟们将收集来的艾叶煮成汤水,她回身见到梅馥,虽然一愣,却也没有说什么,甚至亲自接过乘着四碗汤水的托盘,捧至夏雪篱面前。 “大家都喝一碗吧,可以预防疫症。” 夏雪篱和白鹤轩对她笑笑,接过汤水一饮而尽。 那药汁呈清亮的浅绿色,并不苦涩难以下咽,反而有股艾草的清香,甘冽回甜。 香苧喝了一口,忍不住问。 “这里头除了艾叶,还放了菖蒲、青蒿……甘草?” 段莹然微笑点头,香苧不由赞道。 “好主意啊!这两样东西山里到处可以找到,又省钱又省事,关键还管用,可是……为什么要放甘草呢?” 段莹然淡淡瞥了夏雪篱一眼,唇角浮出一抹笑意。 “国舅爷怕苦,要让他乖乖喝下这苦艾水,也是不易。” 夏雪篱微愣,也笑。 “多谢。” 说罢,他顺手端了一碗给梅馥。 “你也喝一碗。” 梅馥尴尬地接过,一扬脖子喝尽,段莹然已是捧过托盘好让她搁下空碗,与对方坦然的目光相触,梅馥微有些不自然,段莹然却没有在她身上多做停留,笑吟吟地看向香苧。 “你懂医术?” 香苧有些不好意思,搓手道。 “懂一点点,我、我从前在宫里御药房做事,这次是特地跟着姐姐来帮忙的。” “很好!” 段莹然转头对梅馥道。 “梅姑娘,我在城郊设了义诊堂,正缺人手,可否让这位小妹妹跟着我?” 梅馥犹豫了,香苧可是小皇帝的心头肉啊,进义诊堂便意味着要接触染了疫症的病人,若是有个万一……无法向小皇帝交待是其次,姐妹一场,她如何放心得下。 “姐姐!” 香苧见梅馥不语,撒娇般摇她的手臂。 “我来就是为了帮上忙,而不是拖累你们,你就让我去吧!这样我心里也好过!” “梅姑娘放心,我们义诊堂里的医师都会服用特制的丸药,每日还要用艾草净身两遍,不会有事。” 梅馥望着香苧晶亮恳切的双眼,只好叹了口气。 “好吧!自己小心。” 比起绥西,靖县灾情不算重,但连日的干旱可谓雪上加霜,京中带来的救济粮被各县一分,很快便所剩无几,夏雪篱修一封,往别的郡城调粮,可远水难解近渴,很快,靖县的 粮食开始紧缺,一些无良生意人故意哄抬价格,整个县城每日因为粮草发生的纠纷便不下十起,饿极洗劫粮店的百姓也不在少数。 在这种惶惑不安的气氛下,夏雪篱、白鹤轩都不得清闲,梅馥也终日奔忙,她一面着人打听三个哥哥的下落,一面想办法解决饥荒问题。 所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梅馥深知这个道理,便将早准备好的适合旱地栽种的粮种分发给百姓,并让梅家人指导他们种植,可到收获的时节至少都要两三个月,短期看不见成效,灾民们都兴致不高,有一次梅馥劝得急了,甚至有人还顶了她一句。 “等这些粮食成熟,只怕我们都要饿死了!还不如到段小姐的义诊堂去领救济,省着点吃,只怕还能熬过这场饥荒!何必在这里白费力气!” 饥民都饿得乏力,根本无心耕种,于是一呼百应,都往义诊堂涌去。 梅馥不由愕然,虽然段莹然磊落,可因为夏雪篱的关系,她始终与她保持着一段距离,虽然同住在县衙,平日也是各忙各的,偶尔见面也就彼此点个头,她一直以为段莹然致力于控制疫症,没想到她这么能干,还帮衬着夏雪篱解决饥荒问题。 虽然不情愿,梅馥还是忍不住好,策马前往城郊一探究竟,连借口她都想好了,就说是去看香苧。 所谓义诊堂,其实就是知县家城郊的庄园,据说这是夏雪篱特地为段莹然征用的,靖县知县官不大,田产宅邸却不少,夏雪篱旁敲侧推地问了他几句这些财产的来历,知县就吓得主动交出了庄园以供隔离病人之用。 梅馥在义诊堂前勒住马,刚巧段莹然和一群人从里头出来,她一身缟素,脸上裹着面巾,正指挥众人将几个担架抬往门外的板车。 梅馥低头一看,见担架上躺的人个个面如死灰,裸露在外的皮肤上生着大片青斑,浑身恶臭难当,气若游丝般痛苦呻@吟着。 段莹然抬头见是她,点了个头算是打过招呼,梅馥甚至还来不及和她说上一句话,她便转过身去吩咐门内的人。 “速速把他们用过的被褥烧掉,呕吐物全部埋掉,所到之处再用青灰盖一盖。“ 听她语气,梅馥便知那几人是重症患者,却不知段莹然要将他们转移到何处,她下得马,进了义诊堂,在一众忙碌的身影中寻到了香苧。 几天不见,她似乎消瘦了一圈,同样蒙着面巾,只有一双乌油油的大眼睛露在外头,此时她不知为了什么,和另外几名医师起了争执,伸开双臂拦在一名幼童面前。 “不行,这孩子还有救,你们不能把他送到死人坡去!” “香丫头,快让开!他手臂上已经起了青斑,再熬下去不过是浪费时间和药材罢了。你硬要留下他,还会感染症状较轻的人。绝对不行!” 香苧还要阻拦,几人却不由分说地推开了她,提起那个孩子双臂,将他抱上担架,迅速抬走,经过梅馥身边的时候,她不由看了那幼童一眼。 他并不哭闹,任命地抱着膝盖,空洞而绝望的眼睛里,两行泪滴落下来。 梅馥一颗心不由揪了起来,她走过去拉住香苧问。 “义诊堂准备将他们转移到哪里去?” 香苧见了她,已是忍不住哭了,擦着泪道。 “五里外的一个荒野,这里的病人都叫它死人坡,凡是段小姐诊断后觉得没救的人,都会被送到那里,不再给任何药材,每天由专人送少量食物过去,让他们自生自灭罢了……” “什么?怎么能这样残忍!他们都是活生生的命啊!” 梅馥一股怒气自胸口涌上发间,恰巧段莹然从门外走了进来,接过玉指手中的水,解了面巾边喝边纠正。 “不是死人坡,是重症隔离区,香苧心善,自然不忍心看任何人受苦,可作为医师,怎么也跟着病人胡说?” 温柔的目光里暗含责备,香苧见了她,便不再说了,只低头死死绞着衣带。 梅馥冷笑一声,道。 “医者仁心,众生平等,段小姐作为悬壶济世的医者,怎么可以如此轻贱人命?” 面对梅馥的指责,段莹然倒是好修养,不怒不气,依旧保持着温和笑意。 “梅姑娘错了,所谓医者仁心,指的不是妇人之仁,我送走他们,是为了让更多的人活下来,若我狠不下心,只怕死的人更多,何况义诊堂也并没有完全放弃他们,若是药材能及时补给,也是会给他们送去的。在当前的条件下,只能牺牲少数人来保全大部分人,梅姑娘若是觉得不妥,可以向国舅汇报,段莹然甘愿受罚。” 梅馥齿冷,汇报?夏雪篱只怕非常赞成段莹然的做法吧!同样是懂得权衡利弊顾全大局的人呢,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两人还真不是一般的相配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水转 勇气的破灭(三更)今日三更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纵是不甘,梅馥也无可奈何,她打马赶到靖县先前留置梅、白二家的落脚处,遇人立马便询问后面补给船只的行程。离开京城前,她已安排京中得力的掌柜负责后面的新粮及药材收购,一旦购好,便走水路直达嵩州,如今已有一月有余,也不知现在准备得如何了。 得知船只前日便已到达嵩州之外几十里地的码头,约莫今日不出意外便能到瑞县,梅馥眼睛一亮,当即便决定亲自前往押卸物资。不过通行腰牌却已被夏雪篱收走,梅馥苦笑。看来还是只能自己主动去找他了。 夏雪篱今日大早便亲自去审理一群聚众打劫粮商仓库的百姓,梅馥赶到的时候,案子已审完,如今灾害连连,粮商不要银两,夏雪篱便以官府的名义向粮商打借条,承诺朝廷的赈灾粮到便立马补还。粮商虽不大乐意,但此时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应了。 得知梅馥要亲自前往瑞县接货押回物资,夏雪篱眉头微蹙,最终却还是答应了梅馥的要求。 眼看着通行腰牌就要落到掌心,夏雪篱忽然五指一收,在梅馥眼巴巴看过来的时候,温声笑道。 “和我赌气这么多天,主动来找我便是要走,真像阿九说的养不熟的猫。” “哪,哪有……” 梅馥条件反射开口反驳,可看到夏雪篱那和煦的表情的时候,却不由心中一颤,似乎带着魔力,那涌动的怒意和狂躁的情绪也在瞬间烟消云散,到了后面声音都不由绵软起来。 或许是即将到来的分别,或许是此刻两人之间无声的交融。梅馥抬眼,忽地看向逆光中那道人影,只觉得夏雪篱似乎瘦了一圈,脱离朝堂,在这暑中疫地,眼前这个清隽的白衣男子,无非是雨后江南踏过青石板朝她走来的文气生,举手投足满身卷,眼角眉梢自带温润…… “你知道我是舍不得你离开的。” 夏雪篱默默叹了一口气,在梅馥恍惚中,还是把腰牌稳稳地放到了她掌心中。感受到手被他手包住,梅馥颤了一下,下意识想抽出,试了几下最终还是放弃了。 “一手都是汗,沾到你了……” “无妨。” 夏雪篱拉着她往前走了几步,官府外人来人往,井然有序,若非那刻意压下的疫情愁苦与往日不再的南方富庶,这微风庭前的平安喜乐一幕真是让人心旷神往。 “等以后玥儿能独当一面,咱们就挑个地方隐姓埋名生活。” 梅馥正想嗤笑他别自作多情把自己的人生也承包规划进去,可入目看到夏雪篱疲惫的目光中透出的那一抹柔色,方要脱口的“刺激”语言便没有道理地偃旗息鼓了。 她转开眼睛,努力让自己的情绪显得澎湃些,试图打散这闷不过气的粉红小气氛,可开口一句话却又似乎适得其反。 “你当时去江南的时候也这样说过……” 夏雪篱目光闪了闪,有些意外地转向梅馥,看她一副说错话懊恼颓丧的样子,不但不揶揄打击,反而露出了难得的快慰笑意。 感受到握住自己的那只手力道逐渐加重,梅馥更是有点羞窘地抬不起头来,只恨自己怎么一不过脑子就乱讲话了,夏雪篱保不定还会如何嘲笑自己呢,一面嘴上拒绝,一面又记得任一细节,这不是那些表里不一的“欲拒还迎”把戏还是什么? 可好半天,想象中的话语却久久没有落下。 梅馥终于忍不住,抬了抬眼皮偷偷往侧面瞟了一眼,不期然与夏雪篱目光相触,耳边微风拂过,周遭一切如影波动,似乎已在这七月的阳光下融化消散,整个天地间仿佛只剩下夏雪篱与梅馥他二人…… 夏雪篱轻轻笑了笑,凑近身子,梅馥不由紧张起来,可他只是轻轻环住她的身子虚抱了一会,耳边一抹清风拂过,他的气息已是席卷了她的呼吸,梅馥有些晕乎,左左右右只听到那低不可闻的一句话。 “让阿九陪你去,我……等你回来。” 一路上,梅馥还是脸热得不行,不用照镜子,估计已经红成了猴子屁股!还好裹得严严实实,又带着防晒的斗笠,不然被那毒舌阿九看到保不定还会如何讽刺自己。 可这般安慰着,阿九不客气的声音还是讨打地响起: “你这婆娘还不快赶路,老是嘿嘿傻笑干嘛?” “谁嘿嘿傻笑了!” 梅馥气急,一扬马鞭跑到前面。从这里到瑞县大概两天半左右的路程,梅馥不敢耽搁,阿九更是心系夏雪篱,来保护这“恶婆娘”本就不情愿,巴不得赶紧交差回去了事。如此,两人日夜不停居然在第二日晚便已到达。 一到住处,梅馥揉着突突乱跳的太阳穴,顾不上喝水降暑,便立时赶到梅、白二家的下踏处,得知货物白日已到,几位掌柜们已经卸下船只,送上了马车,只等第二日便逐一送达发放,梅馥大喜。亲自到码头清点了货物,按各县留够物资后,便打算先行一步带着靖县与绥西两处的粮食药材先走一步。 阿九迫不及待,当下应下,两人连带十几车马车便连夜出了瑞城。 月朗星稀,暑热难耐,可随着距离的每一步逼近,梅馥的心跳已是控制不住地乱得欢快。脑子里一会是临走时夏雪篱那张温润如絮的俊脸,一会又是那句始终挥之不去的“我……等你回来”…… 不知不觉,梅馥的唇角已是高高扬起,而阿九这几天对她神经的样子见惯不怪,已经完全懒得理她,倒是让梅馥那粉红色的小泡泡越发放肆起来。 夏雪篱真是一抹毒药啊…… 不过从心底讲,也不知是自甘堕/落还是别的什么,从他莫名出现强行霸道把她绑走不准入绥西城的那一刻起,她对夏雪篱的态度似乎又有了一丝变幻…… 不是不怪他的,之前把梅家罪证呈送皇上;可是……从那小小的私心及不断被夏雪篱侵略后溃不成军的情感底线……他在她的心中,恨意似乎已经逐渐抹平,更多的,是那逐渐汹涌成潮的恋和欲--贪恋他的温暖,舍不得与他分离的欲/望…… 可是…… 梅馥一想到那种种传言中夏雪篱的“命定之人”,那一颗澎湃的心霎时就冷却下来。 她记得疯癫和尚给沈冰柔的断语:求而不得,得而不愿。结合沈冰柔的结局可谓一语成谶,那夏雪篱…… 梅馥不愿想,更多的是不敢想下去。 种种迹象,段莹然似乎便就是夏雪篱的命定之人,那横在他们中间的她算什么呢? 一时间梅馥只觉得万分沮丧,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正视自己的内心,但是面对残酷无情的现实时,一切却又那么无力。 或许还是那句,一旦动心,便真是输了。 但尽管这样想,梅馥还是加重了挥鞭的力道,只因……实在已阻止不了那飞快想见他的渴望,既是这样,那便去吧! 回的路上因物质押送,比去时晚了不少,临近靖县时,一场突如的瓢泼大雨又阻止了车队的路,众人只得歇脚找了个破庙避雨。梅馥拉着马缰,一时进退不得,阿九闭眼,看着她焦躁的样子只当不见,抱臂不理她。 好在梅馥也是理智之人,虽然归心似箭,但押送的药材和粮食都经不得乱,万一因自己一时冲动被雨淋坏,那她真成千古罪人了。 雨足足下了一个时辰才停歇,天一放晴,天边便架起了两道拱桥一般的彩虹。 “看,是双虹,好兆头啊!” 嵩州因旱颗粒无收,这一场夏日的暴雨可谓鼓舞人心,久旱逢甘霖,就连他们这些外乡人也觉得心情大好。 终于,车队进了靖县城门,梅馥向众人交代完事情后,便决定先走一步赶回县衙。阿九神色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却也打马跟上。 两匹马儿踏过地上汪汪积水,如一阵风般掠到县衙前。 远远的,梅馥便看到衙役外立着一道人影,白衣翩跹,墨发垂肩,明明是个一丝不苟的人,却又时刻不是一副写意模样,衬着这雨后放晴的微弱光线,似乎已与周遭的青瓦白墙南方景致融为一体,成了一副完美的黑白水墨画。 夏雪篱似乎没有发现他们,依旧站在门外,只始终看着一个方向。 那画面太美好,以至于梅馥都有些不忍打扰,明明想飞一般出现在他面前,可此刻,她却猛地拉住马缰,只打算悄无声息走上前去,只怕一个响动,眼前的画面便会变成一个水中的泡影,消失不见…… 太多的千言万语,在这大雨骤歇的午后,想和他倾述,可此情此景,太多的话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梅馥嘴唇微颤,这大概就是所谓的近乡情怯? 阿九好笑,也勒马停下,一脸戏谑地看着梅馥的反应。可下一秒,他发现梅馥的表情霎那僵硬,阿九正觉得怪,也往那边看去。 段莹然一身青衣出现在夏雪篱注视的方向。阿九恍然大悟,原来主子并非偶然路过,而等的人……不言自明。也不知是雨天湿滑还是别的什么,段莹然忽地脚下一滑,却在身体后仰的瞬间被夏雪篱疾步拦腰一抱,以一个容易让人浮想联翩的姿势出现在众人面前,两人目光相触,彼此都愣了一下,再之后……似乎就都舍不得移开…… 梅馥终于忍不住,眼眶中有什么东西已是飞快滑落,她抿抿嘴强迫自己冷静些,可满面的泪珠却如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越落越快。她狠扬马鞭,一声高亢的嘶鸣过后,已是飞快调转马头扬长而去。 对面的人也发现了这边的动静。看到梅馥远去,夏雪篱身体微颤,正打算扶正段莹然走下台阶去追,袖子却已被人拉住。 “别走,现在好不好?” 段莹然难得地收起了平素的强悍自信姿态,目光闪动,似一个茫然无依的小女子,近乎祈求道。 “就当那日我照顾你一/夜的回报,你答应过的……” 看到梅馥吃瘪,阿九本该觉得快意,可此刻却高兴不起来。 那边厢,夏雪篱已是沉着脸放开了段莹然,他淡淡瞥了阿九一眼,似是在怪罪他方才的沉默。最终,他绕过段莹然,走下台阶。 “段小姐,这只是一个意外,今后且不要再如此。” “为什么?” 段莹然不可置信地看着夏雪篱的反应,她顿了顿,突然有些歇斯底里地笑出声来,可毕竟是内敛之人,只几秒便收起笑意,但眼角却已泛出了泪。 “若非真的只是意外,那你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来招惹我?先是在赛诗会,然后在长公主的宴上,还有那把琴……” 她说不下去,段莹然自持骄傲,从来看不惯闺中女子如沈冰柔等使一些下作手段,或是哭哭啼啼以这些柔弱无脸的姿态挽留男人的温存,她一向觉得世间配得上自己的男人自然会懂的她的好,自然会惺惺相惜,彼此欣赏后携手红尘。 可偏生她目下无尘,好不容易阴错阳差邂逅了夏雪篱,虽然一开始的目的并不光明,但是…… 她抬起脸,目中的泪光依旧盈盈。她想不通;为何夏雪篱看似已然动心,然下一秒又把与自己的关系撇得干干净净? 夏雪篱却只是一叹,目光犀利。 “段小姐,你一向低调,为何突然举办赛事会,故意引人注目出现在人前,又故意派人到太后身边重提什么命中之人的传言……我敬你虽为女子,但磊落坦荡,有些事情,还请你不要参合进去……” 这话说得委婉,但却如一道刀子一样插入段莹然的胸口。 她往后退后了两步,脸色瞬间苍白,那些往昔的神采与姿容瞬间也不在,哆嗦道: “你,你都知道了?” 她万万没有料到,他们精心布局的棋局,夏雪篱竟已早就看透,就在他们暗自欣喜一切都已在他们的掌控时,夏雪篱不过是冷眼笑看他们的游戏,偶尔兴起便假装入局拨弄一番…… 她本就知道夏雪篱不好对付,但此时,却第一次觉得挫败,更多的竟是恼怒。段莹然目光闪了闪,以一种复杂的目光看向他。 可夏雪篱根本不理她,只是拉过阿九的坐骑上了马背。 “可,可是我对你是真的啊,夏雪篱,难道你就真的不喜欢我?我们……明明心意相通,还有……别忘了我有能治你痼疾的方子……” “心意相通?” 夏雪篱拉绳的身体一顿,他回头,唇角已是勾出一抹笑意,似带着讽刺,灼得段莹然目光一痛。 “方子?段小姐随意。至于其他的……你只是太骄傲,从不肯输。或许李宸绍找上你时,于你我无非只是一方挑战的难题。只可惜,雪篱与小姐并非同道中人,那些所谓的情爱真假,若是带着较劲与不输,其实并非真心。话已至此,段小姐请先歇息,此后,希望我们还能继续做朋友。” 看着夏雪篱的身影越来越远,段莹然膝下一软,噗通一下跪在满是水的地上,丫鬟玉指闻讯赶来,见她面上凄然,前所未有地露出茫然无措的颓败颜色,完全也失去了主意,呐呐不知如何是好。 阿九嗤笑一声,一个纵身运起轻功,朝着夏雪篱方向离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水转 遭人陷害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梅馥恍惚间,感觉后脑剧痛,摸了摸脖子,冰冷粘腻,双眼张开一丝缝隙,只见满手血迹,惊骇之下意识方才完全归位,陡然瞪圆了眼。 她开始慢慢回想之前发生的一切。 负气掉头离开之后,梅馥在大道上一路疾奔,压根没注意到路上的绊马索,摔下马背时,她似乎看到一条人影闪过,接着颈上一痛,便失去了意识…… 这么说,是有人暗算了她?把她打晕丢掉这里来的? 话说回来,这是……什么地方? 此时天已黑透,梅馥挣扎着坐起来,首先闯入视线的是一座凶神恶煞的红脸瘟神像,正横眉怒目地瞪着她,梅馥惊恐之下,往后一跌,不慎压到个温软的东西,伴随着一声痛苦呻@吟,身边的人翻了个身,梅馥大骇,又退回原处。 眼睛慢慢习惯黑暗,梅馥依稀辨清自己正在一座破败的瘟神庙里头,四周都是人,密密麻麻的人,有老有少,个个衣衫褴褛,和她一样躺在破草席上,浑身散发着难言的恶臭。 借着清浅月光,梅馥看清身边那个人裸露在外的手脚上,爬满了青斑…… 死人坡! 梅馥脑中立即蹦出这个词。 在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后,梅馥背后腻了一层冷汗。 究竟是谁?把她绑架到这个地方来的?他有什么目的? 来不及多想,梅馥便踉跄爬起,欲离开此地。 看天色,她已经在这病气笼罩之地躺了许久,又和病人有过皮肤接触,如不及时服药,用艾草青蒿清洗,只怕很容易感染。 顾不得脚步虚浮,她半爬半走,终于摸到庙门前,却经不住嗓子里一阵瘙痒,剧烈反胃之后,低头哇地一声吐了起来。 梅馥注视着地上自己所吐的那滩白沫,心如死灰。 欲再次站起,双脚却似踩了棉花一样,瘫坐在地,背心凉飕飕的,她不由抱住自己蜷缩成一团,牙齿打颤。 疫症之初,浑身发冷出虚汗,吐白沫,腿脚无力…… 梅馥仰望长空,凄凉一笑。 真是……造化弄人。 梅馥是被一阵马蹄声弄醒的,因是倚门而卧,她第一个便看见了青草坡上那匹徐徐小跑而来的老马。 马匹在离瘟神庙尚有一段距离时便停下,跳下个家丁打扮的男子,面上缚着布巾,大概是怕传染,他似乎并不打算过来,只是取下负在马背上的两个竹篓,从里头取出些冷硬的粗面馒头扔过来。 瘟神庙里那群行尸一般的病人似被吹了一口还魂香,都开始有了动静,其中病情稍轻的尚能爬过来抢食,更多人则只能原地翻动身子,伸出颤抖的手臂,可望而不可及。 梅馥算是里头状况最好的,她撑着身体走过去,欲让他帮自己带个信给梅家。 谁知那人见她向自己走来,吓得猛地一抖,不停摆手驱赶她,见她不退,还从地上捡石头做出恐吓的姿势。 梅馥知他怕传染,勉力张口喊道。 “小哥,能否请你……“ 话未出口,那人却火急火燎地翻身上了马,掉头疾奔而去。 梅馥有心去追,却没有那个力气,摇摇晃晃就地坐了下来。 听说,段莹然三天才会派人给死人坡送一回食物,若是梅家的人找不到这里,难道,自己就活活等死吗? 不! 她已是鬼门关走过一遭的人了,绝不会这样轻易地交待在这里。 梅馥摸到身边一个掉落的馒头,狠狠咬了下去,这些天押运货物,本来就是风餐露宿,昨日又一整天没吃喝,早已饿得手脚虚浮,她还是疫症初期,一定还有救!一定不能放弃! 梅馥捡了地上几个没丢在附近的馒头,本想留着做存粮,却在瞥见病患堆里一个瘦小的身影时,犹豫了…… 如果没记错的话,那安静而绝望的眼睛,正是那日香苧拼死护着的孩子。 他青斑已经爬到了脖颈上,安静地靠在廊柱上,抱着膝盖,安静地看着梅馥,恭顺地等待着死亡。 梅馥心中一酸,抱着馒头走过去,递给他一个。 那孩子却摇摇头。 “谢谢姐姐,可是……我快要死了,不用浪费粮食了。” 说着,他撸起衣摆,将身子展示给梅馥看,梅馥低头,果见他肚子上的皮肤已经溃烂,严重的地方,甚至已经生出了线头一般细小的蛆虫…… 梅馥捂住嘴,忍住呕吐,还是掰了半个馒头递给他。 “吃下去,姐姐会找人来救我们。” 孩子依旧摇头。 “姐姐,你走不了的。” 他抬手指向远处有帐篷的地方,有气无力地道。 “那里,有人守,只要过去,就会被箭射死。” 梅馥彻底绝望了。 死人坡,死人坡,活死人的坟场,如果妄想把疾病带回县城,那就意味着就地正法。 是段莹然的授意,还是夏雪篱的默许? 持政者,计算厉害多少,斟酌短长所宜,意料之中。她幻想着夏雪篱因为找不到自己而发怒的模样,不由有些想发笑,真讽刺不是吗? 死人坡每日都有人死去,那些人死时,全身几乎都烂得不成样子了,简直臭不可闻,还能走动的病人们便会合力将他们草草埋葬,成天哭号声不绝于耳,死气盘旋之处,连气温都要比别处低。 梅馥今日又吐了两次白沫,手臂上也开始发痒,对死亡的恐惧始终笼罩着她,段莹然还没有派人送食物,肚子里空荡荡的感觉让人格外不安,她只得翻找些野果和肥嫩的草根,逼迫自己咀嚼下去。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还没等病死,就要先饿死了! 梅馥想了一夜,爬到几个状态稍好的病人身边,悄悄对他们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谁知他们听了以后,都摇头拒绝,梅馥急了,怒骂。 “横竖是死,与其烂在这里,不如放手一搏,或有一线生机!最次也做个饱死鬼不是?你们要是不敢就算了。” 许久的沉默后,终于有人啐了一口。 “我干!” “那我也干!” “算我一个!” 第三日一大早,梅馥便与几人分别伏在庙外的草稞之中,趴了许久,终于等来了送食物的马匹…… 待那家丁翻身下马,取下竹篮走向寺庙时,梅馥拇指和食指一曲送入口中,吹响了嘹亮的口哨。 埋伏好的几人得到指令,纷纷从草丛中爬出,跌跌撞撞地扑向马匹,手中削好的尖木棍一齐刺入马腹。 送货人听闻马匹惨烈嘶鸣,丢下篮子急忙赶回,梅馥趁机爬出来,双臂伸开拦在他面前。 “站住!” 那人一惊,掩住口鼻后退数步,梅馥不想传染他人,便也没有过去,她瞥了一眼他腰间段字令牌,犹豫了一下,还是道。 “小哥,麻烦你带个信给白鹤轩,就说梅馥在此,让他速派人来接。” 谁知那小哥一听,露出极其惊诧的表情。 “你是梅馥?” 他狐疑地打量了梅馥一遍,见她面色青白,但五官明丽异常,身上衣服虽有破损,却的确是上好布料,莫非果然是靖县里找疯了的梅馥? 梅馥失踪十日,夏雪篱和白鹤轩几乎没把靖县和瑞县翻过来,赏金也涨到了黄金万两之多,因为怀疑她混进了绥西,国舅爷还亲自带人走了一趟绥西城,闹得一心赈灾的顾相都不得安宁,据说现下连顾相都在命人四处寻她了,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这小吏虽是段家的人,却也贪财畏权,知道此女非同小可,虽不敢接近她,却已是换上了一副陪笑嘴脸。 “梅姑娘,国舅爷找你找得好辛苦,快和小的回去吧,我有腰牌,看守那边不必担心!” 梅馥却是叹了口气,扶着旁边的树摇摇晃晃坐下,苦笑。 “小哥……我,只怕我走不动了,劳烦你跑一趟,我回去后定有重谢!” 小吏看她情况,点了点头。 也罢,毕竟这个女人已经染上疫症,自己可不想和她同路。只要回去将消息禀报国舅,赏金定是少不了的,至于这个土埋半截的女人,他还要不要,那就是人家的事了! “如此,小的先行告退了,梅姑娘稍做休息,晚些国舅定会派人来接您的!” 梅馥微笑点头。 “有劳。” 小吏想了想,将竹篮重新捡起,放在她身边,自己远远绕过那匹死马和饿鹫一般的病人,向坡上走去。 梅馥目送着他的身影在山坡尽头消失,缓缓松了口气,将篮子递给围过来的几人。 “分了吧!你们放心,等我离开此地,定会重新安置大家,但凡有半丝希望,梅家都会为诸位医治!” 然而这一等,就是三天,夏雪篱并没有来救她,那小吏也再没有出现过,她并不知道,当小吏走到看守者的驻地,耀武扬威地向他们炫耀自己找到了国舅的心上人,要借马去报讯时,换来的却是当胸一剑。 看守将染血的剑身从他身体里拔出,恭敬地抱拳请示身后缓缓走出的黑衣人。 “大人,那女人不是个省事的,是不是干脆把她杀了了事?否则迟早要生事。” 黑衣人负手看向坡地的瘟神庙,良久方摇头道。 “不,就这么死,太便宜她了,我要等她容貌尽毁,满脸青斑烂疮,再让那夏雪篱和顾少元找到她,这是,我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看守有些为难,迟疑道。 “可是大人……主子的意思,是让她永远离开国舅,您这样岂非……” 黑衣人冷笑一声。 “她已经染上疫症,你以为她还能活?以最丑的姿态死在夏雪篱面前,我想你的主子会更满意,你说呢?” 看守于是不再说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水转 绝处求生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梅馥躺在庙外的大树下,死死盯着坡顶,一阵剧烈咳嗽之后,吐出口白沫,她抹了抹嘴唇,自嘲地笑了。 三天了,夏雪篱……没有来。 莫非他知道自己得了疫症,已是无药可救,所以干脆放弃了吗? 起初浮现这个念头的时候,梅馥心中酸楚难当,怨过,恨过,悲戚过,可是一觉醒来,脑子清醒了后,她立马推翻了自己的怀疑。 不会的,夏雪篱固然冷血,对她如何,她又怎会不知道?何况就算夏雪篱不来,白鹤轩、香苧,甚至梅家,都不会丢下她的。 那么,便是那个小吏出了问题。 自那天起,他就再没有来送吃食。 难道,他没有去禀报夏雪篱,而是直奔段莹然去了? 段家的人,这样做也是情理之中,那么,便是段莹然拦下了他吧? 梅馥冷笑数声,好糊涂,有沈冰柔在前,你居然还相信什么磊落女子?看来女人为了男人,总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包括她此刻为何躺在这里……梅馥简直不敢细想。 几个病人爬到她身边,惶恐不安地问她。 “梅小姐,你说的人,什么时候来救我们?” “我们杀了他们的马,他们就再也不来送吃的了!这就是你的好主意!” 梅馥叹了口气,无力地撑起身子,这些天,她的体力越来越差了。 “你干什么去?” “把马分尸,大家煮来吃。” 马肉口感并不太好,可是对于饿了多日的人来说,简直可谓无上的美味。 瘟神庙四周都是干柴,烧马肉并不难,梅馥带着几个人将马肉分成小块,给活着的人每人分一小块,剩下的制成肉干,预备着三天后熬不下去时再吃。 梅馥吃完后,去井边拎了一桶水,她这几日每日都坚持洗澡,虽没有艾叶,却也收集了一些山坡上的药草,也不知有用没用,权当病急乱投医吧! 放下水桶,梅馥气喘吁吁地撑在桶边上休息,然后便在水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浑身顿时似被浇了一桶冰水般寒冷。 水中,自己晃动的脸庞,已然消瘦了一圈,双眼深陷,鬼也似的可怖,但这都没什么,让她感到真正恐惧的,是面颊上浮现的点点青斑…… 身上长了青斑,意味着离死不远了。 段莹然的话似鬼魅般吹拂在耳边。 梅馥踉跄后退,一屁股跌坐在地,眼泪便掉落下来。 不知是谁叹了口气。 “梅姑娘,总要有那么一天的,你,我,都一样,能活一天,算一天吧!” 梅馥拼命用袖子擦拭脸颊,直擦得脸颊发红,那青斑依旧没有退却。 她脑中不断浮现出这几日同伴的种种死状,腐烂的容颜,发臭的身体…… 梅馥突然很害怕夏雪篱找到她。 久病床前无孝子,他对她好,自然不是因为她生得漂亮,可是,没有人会喜欢对着这样一张丑陋恶心的面容,何况他是那么洁癖的一个人…… 罢了,果真……缘尽于此么? 梅馥抱着膝盖,偷偷哭了一夜,第二日,却依旧在周围收集草药,忍着苦涩咀嚼入喉,并将这些草药强制分派给别人。 活下去,尽管如此,也一定要活下去! “食物来咯!送食物的来咯!” 难得欣喜的呼声打断了梅馥的思绪,她回过头,见一匹快马自山坡上奔了下来,这次却一直到了庙门前方才停下。 看清马上那个身影,梅馥不由愣了一下。 那是个一身粉衣,身量未足的少女,她在人群中,一眼便看见了梅馥,面纱外,乌油油的大眼睛猛然蓄满了点点泪光。 “香苧?” 梅馥张了张嘴,不可置信地问。 “姐姐!姐姐!你去哪了姐姐!快急死我和白公子了!” 香苧飞快翻下马来,眼见她要奔向自己的怀抱,梅馥突然浑身一颤,厉声喝道。 “别过来!” “姐姐?” 梅馥苦涩一笑。 “我……感染了。” 瘟神庙外,两人隔着三尺距离而坐,梅馥把这几日的遭遇向香苧说了一遍,香苧又惊又怒,不敢相信谁会那么丧尽天良,做出这样的事来!梅馥知道她心性单纯,也不想同她解释,只是淡然一笑岔开了话题。 “香苧,你当初答应过我什么?为什么孤身一人跑到这死人坡来?” 香苧一噎咬着嘴唇嗫嚅道。 “之前负责送粮的张大哥一直没回去,整个靖县又都忙着找姐姐,也没人想到死人坡,我放心不下,就偷了段小姐的令牌自己来了……姐姐,你,你不会怪我吧?我,我以为你那么坚强,一定没事的,所以才……” 梅馥扬起眉毛,压根没有听见她后面的话。 “你说他不见了?” “是啊!他要是回来告诉我们,我们早就来找你了!姐姐,我们这就回去,你放心,无论用什么方法!我和段小姐一定会治好你的!” 提到段莹然,梅馥心中一阵不痛快,她摇了摇头。 “不,香苧,我不回去,你若想帮姐姐,就每隔一天让人送食物和药材过来,只要有了这些东西,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为什么!姐姐!你不能在这!你不知道,白公子和……国舅,他们都快急死了,你在这里,他们怎么放心得下!” “香苧!看看我的脸!” 梅馥转头看着她,晨光之下,香苧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梅馥面颊上浅浅的青斑,猛然捂住了嘴,摇头如拨浪鼓。 “不、不会的,不会的!” 香苧是医者,她这个反应,想必是没多少希望了,梅馥万念俱灰,苦涩地勾了勾唇,似交待遗言般淡然道。 “如果是你,你愿意让皇上看见你这幅模样吗?你愿意让他看着你满脸烂疮,浑身恶臭?所以香苧,我不会回去,如果我死了,你便一把火将我烧了,别让夏雪篱看见我的尸首。” 香苧呜咽着,点头又摇头,依旧重复着那句话。 “不会的,姐姐,不会的!” 梅馥心酸,但却比香苧坚强不知多少倍,见状反而安慰她。 “别哭,姐姐还没放弃啊!香苧,你来医治我们吧!无论什么药,只要你觉得可行的,都大胆往姐姐身上试,如果有效,便给其他人用。我梅馥,以及这死人坡数十人的性命,全都拜托你了,无论什么结果,都无怨无悔!” 梅馥性子倔强,香苧左右劝说无效后只得遵照了梅馥的嘱咐。隔日便偷偷带着药材和食物前来,因担忧梅馥,又想给瘟神庙中的病患多带点物资,便每次都拉了满满一马车的东西过来。夏雪篱、白鹤轩忙着找梅馥,都没有发现她的异状,反倒是顾少元,在绥西城搜查多日无果后,便到了靖县,半道上忽地撞上一脸惊疑的香苧,当即命人拦下。 面对他的质问,香苧眼神躲闪,最终红着眼睛哇一声哭出声来。 “顾相,是姐姐不让我说啊,我,我也没有办法……” “胡闹!” 顾少元冷哼一声,打马过去。 城郊腹地,与靖县不过十里有余,便完全是两个世界。 听到外面的马蹄声,庙中人中体力较好的便已飞奔出去,却看到一脸冷凝的顾少元飞速越过拦截的官兵,跳马往这边走来,众人不免疑惑。 “请问这位小哥,新来的那个梅姑娘在哪里?” “啊,你是来找她的啊,她就在后面,请,请随我来。” 被拦住的虎子偷偷看了顾少元一眼,虽然搞不懂梅馥是什么人,不过这几天瘟神庙的际遇大改,众人也隐约知道和这位梅小姐有关,而这个梅小姐也果真履行承诺,明明有能离开这里的机会,却始终和他们一起共战疫病。 而她虽是女子却颇有将风,得到食物药品供应后,联合其他病情不重的,把山神庙隔出了几个区域,按病情划分,而那些较为严重的病患也被安置在能晒到太阳、位置也相对宽敞的区域,梅馥还优先把食物和药品划分给他们,而自己更首当其冲,做起了香苧的试药人。众人无一不服,许是被她的勃勃生机感染,那些死灰一般的眸子中也燃起了对生的渴望。有几个病情严重的,便主动提出要代她试药。 “梅小姐,我们都是身子大半截埋在土里的人了。这药还是让我们来试吧,而你,现在病情还不重,若是有什么意外,这里大大小小这么多人怎么办啊?” “是啊,而且那些药有效的话,也会缓解病情,拿我们来最合适不过。” …… 梅馥一时犹豫,虽然他们说得没错,但是…… 而众人似乎也打定了主意,不等梅馥反对,每每香苧的药送来时,便率先从车上取下,仗着人多便把梅馥阻到一旁,煎好药后当即一饮而尽,搞得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如此几次,虽然病情没有什么起色,但却延缓了发作的日期,往常那种程度,一般熬不过三日,可在香苧的药方下,竟连连七日都没有加重。 香苧见状,一直惴惴不安的心也终于有点定数,越发卖力,连日修改药方,又增减了几味药,给瘟神庙众人都服上。 虽没有病愈,不过疫病能得以控制,众人都心情大好。 有了底气,梅馥也琢磨着等一会香苧过来要不要让她去通报夏雪篱,请求专拨物资,毕竟靠香苧每每偷偷带过来,再加上段莹然义诊堂又时不时新送来的“救治无望”的病人,长久下去,也不是办法。既然有了希望,那她索性自立门户,兴许一不小心就能找到解决疫情的方子,谁知道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水转 渣男的温情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顾少元进来的时候,梅馥正撸起衣袖,把裙子系在腰上,裤脚高高地卷起,拿着棒槌在井边嘿哧嘿哧地洗着衣服。她一身素色的布衣,发上只用一只玉钗尽数固定,面上脂粉未施逆光站着,咋眼看去和乡野中任一个寻常的村妇无异。可那始终倔强的眼神,和始终绷直的腰背,却又和周遭的洗衣人区别开来,只一眼,便是让人移不开眼。 顾少元呼吸一窒,面上惊震。 他二人从少年时便相识相知相恋,虽这一年来渐行渐远,但他如何也没想到梅馥居然也能在如此这肮脏不堪,鬼一般的地方生存下来,更别说竟还亲自动手洗衣……而看她动作熟练,显然不是第一次干这些粗活,再看那些衣服的款式和质地…… 顾少元眉头紧拧,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翻波的心平静下了。 梅馥就是这样,不断地给自己各种惊,有惊喜,有惊讶,还有惊吓。 无论是彼此少年时蓬勃热烈的情投意合,抑或是沈冰柔冤枉她时的激烈对抗,再最后梅家破败后的顽强不屈,直到最后的隐姓埋名死而复生报仇索命…… 他本该是怨她的,恨她的……怨她不在自己跟前服软,恨她投靠了夏雪篱。可待真相大白的那刻,他只觉得自己欠她那么多,至始至终,最对不起她的完全是自己。 所以面对梅馥,也从一开始得知她活着之后的志在必得,渐渐变成了默默守候……特别是经历了这一月多的疫区经历,顾少元只觉得自己那活了二十多年的人生,是那么地荒唐与苍白。 生死之缘,状若浮游。 他在红尘旅途中贪看了太多无谓风景,最后却迷了路,丢失了最宝贵的…… 顾少元心中哀叹,梅馥却似乎始终没有发现他,依旧认真地重复着那简单单调的动作,许是日头太热,她抬起手擦了擦额角的汗,一抬头这才发现不同。 怎么周围一起洗衣服的人,都停住了手中的动作,而他们看的方向…… 梅馥怪地也循着视线望过去,双眼倏地睁大,似带着不可置信和难以确定,她又揉了揉眼睛,直到顾少元往前走了两步,梅馥才像见了鬼一样往后退了两步,一时之间竟有些口齿不清。 “你,你别过来,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顾少元嘴唇颤了颤,千言万语,竟也是无从说起。 告诉她,自己担心她,得知她失踪之后便放下了绥西城的救助也到处找她?还是告诉她,知道她竟然在瘟神庙死人坡的震撼,想知道她如何会莫名出现在此处?抑或是最简简单单的,每当在绥西城日暮黄昏中日思念想的心中执念…… 顾少元喉头动了动,最终却只是静静地看着梅馥,天知道,就是眼前的女子,撑着他熬过了在疫区中各个不眠之夜。 纵此一生,最美不过年少时光。此时此景,梦中人再现,梅馥往昔依旧,雪中寒梅明媚粗放;可顾少元悲哀的发现,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她日渐成长,竟长成了一个与他记忆中全然不同的陌生人…… “这里疫情太重,顾相还是早点离开吧,免得传染。” 不等顾少元反应,梅馥已是冷冷开口,她从地上把洗干净的衣服装到木盆中,招呼其他人拿去用滚水烫洗,最后再扑在烈日下暴晒。 “阿馥……” 顾少元见她要走,正往前一步,梅馥却忽然转身。 “若是顾相再不走,恐怕会后悔。” 说完梅馥捞起耳侧的一缕发,顾少元先是一愣,待看到她脸颊上淡淡的青斑时不由震住,他在绥西城呆了那么久,这意味着什么他自然再清楚不过。 梅馥见顾少元脸色剧变,一瞬间也是深感疲惫。 “我感染了……” 那个想了十几日的人没有出现,反而来了一个她完全意料不到的人。若是夏雪篱,她都已经练习了无数多次他们相见的模样,就连今日,她都生出了要向夏雪篱寻求支援的准备,可现在…… 不过……梅馥转念一想,或许也是天意。 “顾相,若是方便,能不能请求你专门划拨物资和药品到这里。这里的人虽然是病情颇重,但也不算救治无望,这几日香苧也在想办法,兴许也能……” “那你呢?” 顾少元不等她说完,突然走到梅馥跟前,在梅馥惊愕间竟是先她一步捉住她欲逃离的手。 “你呢,梅馥?难道你坚持要留在这里?” 他捏着梅馥的力道逐渐在加大,眼中的痛色不像假的,而许是连日的疲惫和劳累,发丝也略显凌乱,下巴上露出一片青色的胡渣,而身上的黑衣竟已是尘土灰扬…… 梅馥有些恍惚,一瞬间脑中无端竟浮现出春日柳梢下,顾少元打马过舟桥的影像,而那个任性逐风/流的翩翩少年,随着岁月的洗涤,不知不觉也变成了眼前这个沉敛世故的男子。 “我……自然是要留在这里。”梅馥抽不出手,只能微微侧身,试图让自己和他的距离拉开来。 “城中疫情重的人已是纷纷隔离,我自然也不能例外。”梅馥顿了顿,“顾相身为朝廷命官,此时断不能再在此处停留,若是……那梅馥真成千古罪人!” “只,只是因为如此吗?” 那只拉着梅馥的手止不住颤抖,梅馥讶异,抬眼看时,不想竟看到顾少元眼角已有湿意。 “阿馥,难道在这个时候,你都要把我推开吗?” 他竟然……梅馥不忍再看,咬着牙道。 “顾少元,我是恨你,恨你之前的冷漠,恨你的袖手旁观,虽然都是梅家自作自受,但……不过那些都已是过去,而……你也失去了……” 说道这里,两个人都短暂的沉默。 “如今,你我同奉旨前来救灾平疫,梅馥请顾相不要任性,以大局为重。” “好一个以大局为重……好啊,梅馥,你真是好啊!!!” 顾晒元以袖掩面,忽地仰天大笑。那笑声说不出的绝望与狰狞,梅馥吓了一跳,一时间竟与当初因梅家之事、沈冰柔各种和他的争吵重叠,只可惜当时的伤心人是自己,那些情浓痴缠的往事一旦了断,便成了无边的烦躁和阻碍。 可顾少元不等梅馥狠声拒绝,就率先一步松开了她的手,他踉跄往后退了几步,坚决道。 “既然找到了你,我是断不会离开你的。梅馥,不管是因你我私怨还是朝廷赈灾,瘟神庙之事我都要插手,而你也不用领我的情,一切皆是我自愿 说完不理梅馥,一个转身大步离开。 顾少元走后,梅馥越发心烦。连香苧什么时候走到身边都没有发现,待香苧怯怯呼唤时,才猛然回神。 “你,你怎么进来了,不是说把东西放在门口便走么?” 为了防止传染,梅馥都严厉要求香苧断不能再进入瘟神庙,每每送东西来时,均是把马车停在庙口,等众人把东西搬完,才赶着空车回去。都怪顾少元,现在一时大意,竟是让她也进了来。 “姐姐不用担心,这些日子疫病也控制了,而且我来之前我已经服用了汤药,应该没有问题,而且--” 香苧怯怯看了梅馥一眼,“刚刚我在路上遇到了顾相……” 因为梅馥的关系,香苧也爱屋及乌,十分反感顾少元,此刻把梅馥的行踪暴露了出去,十分自责,但私心里却又希望他能劝说梅馥离开瘟神庙也不失为一件坏事,现在看梅馥面色不善,心里更是没底。 梅馥愣了一下,想起顾少元离开时的坚决之态,叹了一声。 “他说将会插手瘟神庙的事情……” “真的?” 梅馥看香苧一半欣喜一半矛盾的神情,也点点头。 “瘟神庙这边有朝廷的人关注,也是好事,我本来还想现在疫病得到控制,思量着要不要找夏雪篱寻求物资供应,现在他来了,倒是帮了我一个忙。不过……”梅馥有些担忧,“以现在的状况,他们进来会不会被传染?” 虽然她希望瘟神庙中人能得到救治,但是若适得其反,她宁可接受段莹然的理论,让更多的人活下去,做出必要的牺牲。 香苧环顾四周,她重新用布巾把口鼻围住,进入庙中径自走到一个老头身边。老刘头已在瘟神庙呆了一个月,若非香苧的药,怕是前几日就撑不过去了,现在不但能吃进东西,精神好的时候还能说上两句话。香苧曲指探向他的脉搏,不多一会便抬起头来,一脸欣喜。 “姐姐,我或许已经找到疫症的症结了,不过具体用药还待商榷。听说绥西城里,顾相的身边也有几位得力的医者,若是他们来,或许真能确定疫方!” 香苧一双眼睛晶亮,“而现在,只要做好防护措施,应该进出没有问题。” “那太好了!” 梅馥也高兴。 “庙中病人的很多家眷也都想来帮忙,若是人手不够,那咱们也可以请他们进来,而且邻里乡亲,照顾自家人也更上心,许对病情有帮助!” 香苧点头,“以往只能在庙外远远看上一眼,如果能进来,他们肯定也高兴。不过姐姐,若是这样,国舅那边……” 是啊,既然要与顾少元大张旗鼓合作,那自己的行踪夏雪篱那边如何能瞒得住。 梅馥沉吟片刻。 “我生病的事千万不要对外透露,就连白鹤轩也一样。另外,你身上有胭脂水粉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水转 落花再相逢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当天傍晚,顾少元果然如约而至,他带了几十个人,其中包括几个在绥西城中医治病患的医者,还有专门做饭洒扫的仆役,最后居然还有一支十多人的侍卫替换下之前段莹然安排在这里的看守,专门负责瘟神庙的守卫。 顾少元这个动静可谓颇大,夏雪篱听到消息,命人继续寻找梅馥,自己也忍不住率人来到此处。他到的时候,已是月上梢头,夏雪篱看到顾少元在原先瘟神庙四周的木栏外扎帐驻营,里里外外不少人往来于瘟神庙里外,有秩序地铺药、消毒,而之前胡乱埋葬的死者,也是被顾少元命人挖出,尽数运到五里地外烧尽。 城中百姓也听闻了他的动作,有亲人在瘟神庙中死去的人家,今日也赶到了城郊,带着纸火香烛跑来欲送他们最后一程。虽然本地风俗死后不能火葬,但眼下大局,顾少元也率先命人劝谏,百姓们也都通情达理,只默默哭泣,待尸堆上火光大起,已是哭声大震,此起彼伏的哀恸声中,真是令人闻者感伤。 夏雪篱皱眉看着天边燃烧成一片的火舌,蹙起的眉头就没有展开过,阿九见他目光凄然,抱臂默默叹了一口气,都怪那个恶婆娘,若是找到她,一定把她手手脚脚绑住,免得还到处乱跑! 过了好半天,夏雪篱才略有些疲惫地回过头。 “顾少元怎么突然跑到这里?” 于是阿九按着之前打听到的消息一五一十道。 “据说是在路上遇到了个来送药送粮的小丫头,所以一时好便过来了。” “丫头?” 夏雪篱沉吟,阿九立马也觉得不对。是啊,现在瘟神庙死人坡疫病肆掠,别说是女子,就是连壮实汉子都不敢来,段莹然安排的送饭人,也是三日才勉强来一次,怎么居然还有小丫头会胆大跑来? “去打听下,到底是谁。” 阿九诺了一声,正要下去,忽然见到夏雪篱身体绷直,眼睛蓦然睁大,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夏雪篱已是先他一步打马过去。 阿九一愣,这才发现前方一道娇小的粉色身影……状似女子,不过依照身量,不像梅馥啊,他定睛一看,突然想起这不就是跟在那恶婆娘身后的小丫头,叫香什么来着……莫非? 不过,这种行为,确实也只有那婆娘有那个能耐! 阿九不再迟疑,赶紧循着夏雪篱的方向追过去。 香苧绕过守卫的侍卫,便走进了瘟神庙。如今,既然顾少元光明正大接手了此处,她也不再藏着掖着,索性和段莹然辞行,自己也大大方方到了此处帮忙。段莹然虽然好,但见她一心要走,也不好挽留,只是在她走后,也派了个人跟着来一探究竟。 这边厢,香苧前脚才走进,就听到后面一片混乱。守门人似乎和人发生了争执,有人貌似不顾劝说执意要进,她正怪什么人这样不要命也坚持进来,毕竟这里除了医者和病患之外,就连顾少元也不能进入,可一回头,待看清身后满面怒容的夏雪篱,香苧当即吓得面色发白,想也没想便急急往梅馥处奔去。 看到她慌忙跑走,夏雪篱心中主意越发确定。 “放开,我乃当朝国舅夏雪篱,谁敢拦我!” “国舅,此乃疫症重地,请不要为难属下。” “阿九——” 阿九听命向前,但是这一次竟也没有顺夏雪篱的意,毕竟里面隔离的都是义诊堂送出的重症,就算被夏雪篱责罚,他此时也断不敢拿他的性命开玩笑。 夏雪篱气急,阿九跪地。 “主子,要不我进去看看,若是有什么情况直接……” 他话音未落,已是被一道女声厉声打断。 “不用进来了,国舅,你是在找我吗?” 转瞬间,已是有一个窈窕的身影站在了三丈之外,纵是全身被白巾裹得严严实实,但就算不看,光凭那声音便已是认出了她的身份。 梅馥!!! 夏雪篱只觉得心跳刹那间停歇。就是她,他不眠不休找了十几天的人,此刻鲜活地俏生生站在面前……可那画面实在是有些不太真实……夏雪篱睁大眼睛,生怕一眨眼,眼前人就会消失不见。 “你这婆娘跑哪里去了?可让主……我们好找!” 阿九见夏雪篱就不开口,怒道。 哪知那婆娘却只是嫣然一笑,虽然隔着白巾,可那双眼中流露出的讨打笑意,还是让阿九怒气更甚。 “笑什么笑,一个招呼都不打,跑到这种鬼地方,就算找死也死……” “闭嘴!” “主子……” “闭嘴!!!” 夏雪篱双拳紧握,火光照应下,玉面寒霜般的俊脸忽明忽暗,而双目中的光彩却又透着惊喜与笑意,种种情绪顷刻复杂地映在同一张脸上,也不知是怒极还是喜悦,难以猜测。 好半天,那张如雪似霜的脸上忽地闪出一丝笑,像是宽慰,像是安心,更像是怅然……夏雪篱唇角勾起,半晌才有些犹豫地开口道。 “……你还好吧?” 那近乎柔情的声线,似乎连他都有些难以预料,夏雪篱面上闪过一丝窘意,可只是一瞬,便定了颜色,只静静地看着身前面那道一动不动的身影。 梅馥身体一震,大大意外。他竟然只问自己好不好?不辞辛苦地花费了这么多时间在她身上,也只是问她一句是否安好? 没有质问,没有咆哮,更没有愤怒…… 可是就这样简简单单的一句问候,实在让人有泪奔的冲动……梅馥喉头有些哽咽,眼眶中泪水打转……她恨自己软弱,可那些喷涌的情绪,在夏雪篱不按理出牌的开场中,越来越招架不住,几乎溃不成军…… 不对啊,为什么会是这样? 梅馥之前设计的千百个会面场景就在这突如其来中全部破碎,害她白白彩排了这么久,真是…… 夏雪篱却只是微笑,他深吸了一口气,平静地看着远处目光闪烁的女子,等待她的答案。仿佛似水年华中的终结,便是在此,有些时候,只要你在,便好。 见梅馥不回答,夏雪篱又问了一遍。 “你还好吧?能不能……让我看看你的脸?” 闻言,一旁的香苧脸色惊变,还好天色昏暗,夏雪篱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梅馥眼睛闪了闪,终是不忍逆了夏雪篱的意,听话地扯下布巾。 目光清澈,容颜依旧,明媚如初,只是…… 夏雪篱眉头轻皱,贪恋的视线在梅馥的脸庞上转了一圈又一圈。 “你瘦了很多……” “是吗?”梅馥笑着摸了摸脸颊,香苧这才发现那些脸颊上的青斑已被她用胭脂盖住,松口气的同时不由心又拧成了一团。 “那日我不告而别,是梅馥任性了,不过我已决定留在瘟神庙,等找到医治病患的药方再走。” 夏雪篱不等她说完,面色已经阴沉一片。 “若我不准呢?梅馥。” “那是你的事,国舅。”梅馥目光闪了闪,重新把布巾包住口鼻。 “既然皇上让我们各凭本事为朝廷效命,那你我只需各司其职便可,至于旁人,妄不可干涉。” “好一句妄不可干涉!”夏雪篱无声地笑起来。 “娉娉,你是在怪我那天和段……” “不要说了!”话音未落已是被梅馥冷冷打断。 “那是国舅你的私事,若是有什么要说的……等你我离开这里再说不迟……”如果我有命的话……梅馥一阵心酸,上天真是爱开玩笑,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正视自己的心,可偏生又让她遇到这样的事…… 梅馥的意思,是……还在怪他? 夏雪篱嘴唇抖了抖,终是一句话也没有说。梅馥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脚步虚浮转身上马,只觉得一颗心越发抖得厉害。 夏雪篱,保重…… 梅馥在心中默默念道,眼角的泪水还是忍不住顺着脸颊无声滑落。她连忙背过身去,也只有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她才能如此大胆地宣泄自己的情绪。 “姐姐……” 香苧见她如此难过,心头也一阵痛,可梅馥却像是没有听见,泪水已是糊了满脸。香苧笨口拙舌,知道梅馥心里苦极,却不知如何开口安慰,她回头往后看了一眼,夏雪篱主仆已打马走远,就在这时,夏雪篱却突然勒马回头,香苧心头一跳,可马上的夏雪篱见梅馥已经转身走远,心头失落。 “主子?” 夏雪篱摇摇头,终是一叹。 “走吧……” 因是顾少元接手了瘟神庙,夏雪篱也不好插手,第二日他增援的医者被顾少元无情退回时,夏雪篱一时失神。 “顾相的莫不是要以瘟神庙为中心,和义诊堂打擂,若是谁先找出治疫的药方,便拔得头筹,在皇上那边也是功劳一件。” 夏雪篱静静听段莹然分析,心思却不在这上面。 头筹?功劳?怕不是这么简单吧,近水楼台先得月,顾少元的司马昭之心,治疫是其一,估计还是和梅馥有关。 夏雪篱冷笑。 “既然顾少元有意如此,那咱们也调配医力,一定要在顾少元之前找到治疫良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水转 病发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夏末,渡海而来的寒流席卷内陆,嵩州也受到影响,一场小雨过后,气温骤降,竟有了几分秋意,不知是天气凉下来,病菌不易繁衍的缘故,还是香苧的药起了效用,瘟神庙的死亡人数逐渐减少。 然而面对梅馥的赞许,香苧还是忧心如焚。 “姐姐不知,我这药,只是暂时拖住病情,延缓了病人的死亡,其实还是无法根治疫症……” 说完才想起这种丧气话,怎可当着梅馥的面说,顿感后悔不已。 毕竟梅馥日日白纱覆面,带领一众积极抗疫,久而久之她几乎都忘了她也是个病人。 香苧忙强笑道。 “不过既然能控制病情,这方子大抵是没有问题的,只是还需要寻一味关键药引……” 梅馥闻言,放下药杵。 “什么药引?” 香苧有些为难,她自小有医理天赋,这一月来的折腾尝试,大概也摸清了这疫症的来龙去脉,她曾在一本古医典上,看到过类似症状的治疗方法,上头所述药引,实在……总之,这种事她绝对做不出来。 只是为了给梅馥希望,她才不得已说了出来,如今梅馥问起,她只得含糊其辞道。 “这种药引,不太好找……” “只要你想得到,尽管开口!” 面对梅馥闪着光芒的双眼,香苧咬唇,许久才道。 “……新鲜人血,且必须是得过此疫症自行痊愈的人的血。” 梅馥愣了。 整个郡城,得了疫症自行痊愈的只有一位年过七旬的老妪钱婆婆,无儿无女,独自住在绥西城郊,见她脸上长了青斑之后,邻居们便纷纷近而远之,数日之后,就在人们都以为她已经死去时,钱婆婆却杵着拐杖,悠悠然走到城中散步,脸上除了褐色老年斑,全无他物,问之,她只是双手合十念了句佛“想是老太婆平日诚心念佛的缘故,上天怜惜!” 钱婆婆得以不药而愈,自然和神佛无关,梅馥知道有些人身体天生比较特别,血中自带药性,能抵御疾病,钱婆婆就是这种人,香苧说的以血为引之法,道理便是以血为药,可是……这样的人只有一个,病患却成千上万,要制作那么多丸药,除非…… 梅馥压低声音,对紧张的香苧道。 “不行,绝对不行,得再想其他法子!” 香苧连连点头,她心地善良,如果梅馥采纳了这个办法,她也必然会极力阻止,还好梅馥和她是一种人,想也没想便拒绝了,反而让香苧松了口气。 梅馥思索片刻,又补充。 “这件事,千万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 两人相视点头,这才推门出来,各干各的事去,却不知她们走后,窗外一抹人影蹲身隐入草丛,悄悄往山坡去了。 入夜,瘟神庙沉浸在静谧之中,这些日子,顾少元和夏雪篱争先恐后地往这里送物资,两边的人抢着在梅馥面前发光发热,又是搭棚户,又是送药送物,不仅病患,连陪同照顾的家属也得到了很好的安置,竟是比别的疫区条件还好…… 那日夏雪篱离开后不久,他的人便跑来在庙内用木板单独隔出一个房间,添置了一应物什,什么床帐、屏风、妆奁、铜镜、盆架,甚至还有一颗绿茸茸的小盆景。 梅馥被迫住进这“闺房”之内,心情却怎么也好不起来。 她也服用了香苧的药,可不知为何,病情不但没像其他人那样得到控制,脸上的青斑却反而一日多似一日,以至于除了入睡,时时都得带着面纱以防夏雪篱前来查岗。 夜深人静,梅馥点燃一豆烛火,撤下面纱对着铜镜,可怖的青斑,已经沿着脸颊蔓延上额头,似一块布满瑕疵的劣玉。 梅馥一把按下铜镜,带上丝质手套,这才压平纸张,给夏雪篱写信。 信的内容很简单,无非是汇报瘟神庙的情况,今日又有多少人症状得缓,香苧的药送至绥西,起到了很好的效果。 不谈及自己,但她却尽量通过笔墨让夏雪篱认为自己过得很好,这样,他便不至于时时跑来…… 胃里一阵翻腾,梅馥扔下笔,冲出门去,跑到一棵大树下便忍不住呕吐起来。 借着月光,梅馥看见自己吐出的白沫里带了黑色的血。 她长叹一声,擦了擦嘴,正欲折返,却恍惚见地上多了一道人影,在她转身之际一闪躲到树后,梅馥一颗心紧张地跳动起来,却仿佛若无其事地往回走去。 借着将垂发别到耳后的间隙,梅馥侧目望见那道人影果然跟了上来,她顿时联想起当日将她从马上绊下,丢至此地的黑衣人…… 回到房中,梅馥自妆奁摸出一把剪刀揣在怀中,然后迅速爬上床盖好被子。 约莫过了盏茶时间,跟踪者料她已然熟睡,轻缓的脚步这才踏入室内,来至梅馥床前。 许久,被褥陷下去一点,那人在她床边坐了下来。 一只手摸上她的脸,轻轻将她面上的纱巾解了下来,温凉的指间摩挲着她的面颊,梅馥听到那人呼吸猝然急促,手指颤抖得厉害,自她脸上移开,落在她裸露在外的左手上,轻轻握住…… 梅馥丢下剪刀,猛然翻身坐了起来。 “是你?” 淡淡的月光下,顾少元清俊的面容显得越发清减,乌黑瞳仁中还蕴着层薄泪,他显然未料到梅馥竟是装睡,一时有几分尴尬,慌忙低下头去,不欲让梅馥看见自己含泪的双眼。 梅馥心情十分复杂,但她还是果断起身,跳下床走向案桌,就在顾少元以为她要赶自己走时,梅馥拿过一个漆盒,从里头抓了把消毒的药粉就往顾少元身上洒。 梅馥动作十分粗鲁不客气,顾少元有些茫然地咳了两声,正欲说话,却被她毅然往门外推。 “快走!回去以后立即用艾草沐浴,且务必服用医师特制的丸药!” 顾少元知道自己责任重大,万不该因为个人感情将自身安危至于度外,可他驻扎在坡顶的大帐中,一颗心却系在这里,每每向下眺望,见到梅馥日益消瘦的身影出现,他便揪心不已,今夜又见她扶住大树呕吐,便实在忍不住心中挂念,突破封锁,悄然来到她的身边。 想起梅馥脸上的青斑,顾少元心痛得无法自持,忍不住再次重重反握住她的手。 “阿馥,活下去,你不是回来向我复仇的吗?我还没死,你怎么能死?” 顾少元这句话,听得梅馥五味杂陈,她明白顾少元这是想激起她心中的动力,毕竟复仇也是动力的一种,只是……她真的还有命向他复仇吗? 梅馥从他手中抽回手,故作潇洒。 “好啊!顾少元,那么你也得给我好好活着,你若染上疫症,完全不能消除我心头之恨呐!” 一瞬间,仿似又回到了少时,她刁蛮任性,他包容忍让,顾少元不但不生气,反而点头笑道。 “好。” 他转身走出门去,梅馥又跟了出来。 “等等……” 顾少元停下脚步,望住她的双眼清亮如水。 梅馥别过头。 “以后,人参鹿茸之类珍贵的药材,不必再送了,那些东西,对疫症没有用的。” 每日她房中总是多出两类珍贵药物,白鹤轩因京中急事,赶回去处理尚未归来,夏雪篱不知她的情况,所以送来的都是预防的药物,至于剩下的那些…… “好。” 顾少元承认得干脆,答应得也干脆。 望着他的背景消逝在夜色之中,梅馥怅然,方才他摸上她脸颊的一瞬间,她险些以为是…… 摇头叹了口气,她对自己道。梅馥,不要再自怨自艾了,顾少元说得对,必须活下去。 事与愿违,梅馥的病情一日重似一日,某日沐浴之后,她发现自己腹部的青斑开始鼓起,肿胀,一粒粒似葡萄般,梅馥抖着手拉下衣服,却没有和香苧说,因为不想给她太大的压力。 她每日出来晾晒药材,都会恰巧看到顾少元站在坡顶望着自己,梅馥朝他点个头,正欲离去,却听身后有人清咳,她转过身,呼吸一滞,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将脸上面纱拉了拉。 “不错,见了我和见了鬼似的,和顾少元倒能眉目传情。” 夏雪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梅馥身后,语气含酸,且显然不满她这个动作,伸手便欲抚上她的面庞。 “几日不见,似乎又瘦了些,过来让我瞧瞧。” 梅馥大骇,连退数步。 “国舅请自重!” 夏雪篱皱眉收回手,沉下目光凝视着她。 梅馥怕他察觉自己的失常,忙假笑了一下。 “我方才……为一个重症病人擦洗过身子,还未用艾水消毒,只怕把病气传给你。” 听她如此说,夏雪篱面色稍霁,梅馥走了两步,见夏雪篱大有跟她一起进入瘟神庙的趋势,忙站住脚,有些无奈有些气急。 “不是说过了吗?这里是疫情严重的封锁区,你本来身体就不好,不宜常来!” 夏雪篱哦了一声,双手负于身后,微微笑道。 “我既身负监察之职,前来疫区体察民情乃是应该的,你且带我四处转转……” 梅馥只觉一阵头大,还欲说什么,忽觉两眼一黑,足下发软,差点一头栽倒,但她顾及夏雪篱在眼前,只得咬住牙齿死撑,在夏雪篱反应之前抢先退至一块大石边坐下。 夏雪篱正欲去扶梅馥,一道人影赶上前来,夏雪篱回头,却见顾少元不知何时从坡顶下来了,一脸焦急痛心地注视着梅馥,短暂的错愕后,他慢慢恢复平静,重新望向梅馥。 “怎么回事?” 梅馥咬牙,庆幸他看不见面纱下自己布满青斑的脸,挤出几分笑意。 “没事,这几日劳累过度,有些头晕,你快回去吧!我进去睡一觉就好。” 说着,她悄悄向顾少元使了个眼色,顾少元这才强压下担忧神色,板着脸对夏雪篱欠了欠身。 “国舅乃皇亲国戚,千金贵体,若是不小心染了疫症,少元无法向皇上交代,还是请回吧!若是有异状,少元会及时差人前来禀报。“ 夏雪篱秋水长眸淡淡瞥过二人,半晌,方道。 “既然如此,便有劳少元了。” 离瘟神庙不远的地方,停着国舅府的马车,见夏雪篱回来,阿九急忙从怀中取出一个青瓷瓶子,抖出一粒红色丹药呈给他,劝道。 “主子,这人也见过了,一切都好好的,咱们快回去吧?” 夏雪篱伸手,却没有去取药丸,反而将他手中的瓶子拿了过来,阿九还来不及阻止,他已经将里头的两粒丸药倒在手心。 夏雪篱低首注视着手心的药,勾起唇角,笑意却十分冰冷。 “阿九,没记错的话,血玉丸一共三粒,我让你给梅馥送一粒,现在为何还剩三粒?” 阿九心中本就憋屈,如果反正瞒不过,干脆一吐为快。 “主子,这血玉丸是我师傅倾注多年精力所制,一年才得这三粒,是为了关键时刻让你保命用的……” 他还欲数落梅馥活蹦乱跳的,给她服用那就是牛嚼牡丹等等,夏雪篱却一挥袍袖,将手中的血玉丸弃于地上。 “主子!你何苦和自己过不去!” 阿九错愕,忙心疼地蹲身翻找,夏雪篱却在他头顶叹了一声。 “你还是不明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水转 有人要害她?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梅馥是晕过去的。 夜里脱衣入睡时,腹部肿包擦破了,流出脓水,她忍痛擦拭干净,不经意望见铜镜里自己裸露的背部,青斑开始一粒粒凸出来,又红又肿。 如此丑陋,如此可怖…… 梅馥几乎瞬间失控,摔了铜镜,一把撩开了桌上一应物事,她坐在床上,抱膝哭了很久,腹部开始剧烈绞痛,挣扎许久后,终于支撑不住,倒在床头。 “阿馥!” 一道人影大步赶进屋内,将她扶坐起来。 因为担心而流连在外的顾少元听到那声响动,还是忍不住踏入了禁/区。 此时的梅馥已经失去意识,唇色雪白,顾少元六神无主地抱着她,终于想到香苧,抱起她正欲出去求救,却听黑暗中一道清冷的声音在耳后响起。 “把她给我。” 顾少元惊诧转身,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个欺霜赛雪的男子自帐后走出,伸手便要将梅馥从他怀中夺走,忙惊蛰般后退一步,警惕地望着他。 夏雪篱掀了掀眼皮,淡然道。 “顾相要同我相争,也该看看情况,你不肯放开她,是想让她死在你怀里吗?” 顾少元身子一抖,还是不肯退让。 “我没有办法对付疫症,你难道就有办法?” 夏雪篱不答,只是轻轻瞥了他一眼,双手轻柔地抱过梅馥,重新放置回床上,他小心翼翼地揭开她的面纱,露出那张触目惊心的脸来,尽管已是意料之中,却还是让他通身冰冷。 有一瞬间,夏雪篱的意识是游离的,脑中浮现近日来焚烧患者的连绵火焰,梅馥曾经娇艳的容颜就在那火焰中慢慢消融,心脏不由紧缩,他第一次感到了害怕…… 可是夏雪篱却表现得极其镇定,他从腰间取出青瓷瓶,倒出一粒血玉丸喂梅馥服下,仔细地将梅馥凌乱的头发理顺,然后重新替她覆上面纱。 “你要带她回靖县?” 顾少元木然注视着他的行为,发现自己还是难以忍受他对梅馥如此亲昵。他很担心一向恣意妄为的夏雪篱会不管不顾将梅馥带离他的视线,虽然那或许对她更好…… 夏雪篱摇头。 “今晚的事,请当作没发生过,不要让她知道。” 顾少元冷笑。 “怎么?见她这副模样,你嫌弃了?很好,你走吧!” “顾少元,你还不懂吗……” 夏雪篱叹了口气,目光温柔而感伤。 “梅馥不希望我看到她这个样子……” 抬起清冷的眸,他的声音坚定而温柔。 “顾少元,就这一次,我并不想和你斗,如果可以,我想同你合作,一定要找出对付疫症的办法!” 或许是血玉丸起了作用,第二日梅馥睁开眼睛,虽说还有些意识不清,精神状态却不差,她伸出手,条件反射正要撑起身子,身后已有一双手稳住了她的后腰,梅馥身体一滞,那人动作小心,又腾出另一只手扶住她的肩膀,顺便体贴地在她腰后塞了一个枕头。 梅馥喉头一阵发干,待唇边一杯热水送到跟前,却无论如何也喝不下去。 “顾少元,昨晚你……”她晕过去了,神志不清,而看顾少元的摸样,似乎已是守了一/夜,想到背上那些可怖的脓肿,梅馥脸色大变。 “你快点走,不然传染,我现在已经……” 听到梅馥情绪瞬间低落,顾少元神色微沉,在绥西呆了那么久,她现在的状态他当然知道不容乐观,特别昨日把睡着的香苧急急叫醒,看那丫头强忍泪意的摸样,顿时让人心揪,不,他坚决不想让梅馥出事。 “别怕,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一句话,似是抚慰,更像是说给自己听。顾少元话语坚定,但那遥远而渺茫的希望,却让他心中都没有多少底气、见香苧进来,他帮梅馥拉起面纱,依依不舍又看了她一眼,才转身离去。 香苧掀开帐帘,见梅馥怔怔地看着帐顶,虽然隔着面纱,可那哀恸悲伤的表情还是让香苧感到绝望。她捧着药碗走到梅馥跟前,努力挤出一丝笑。 “姐姐,快点吃药吧。” 梅馥回过神来,她平静地看了会身边黑褐色的药碗,忽得转过眼睛,一扫之前的愁绪,正打算伸出手拉住香苧的袖子,可才伸出一半又迅速收了回去。 “香苧,告诉我实话,我还能活多久?” 香苧倏一下睁大眼睛,就算努力控制情绪,但面对梅馥如此坦荡的情绪,却不知如何反应,嗫嚅道: “姐,姐姐你胡说什么,自然是没事的……” 梅馥摇摇头,无声地笑了笑。 “我的情况我自己最清楚,瘟神庙以往的病患,大概到我这个程度就……你别怕,我已经有心理准备,当然,不论如何我一定也不会放弃。” 香苧呆呆地看着梅馥满是神采的眼,为什么,明明她才是最应该得到安慰的人,反过来却一直照顾自己的情绪? 到底是个涉世未深的少女,香苧终于坚持不住,哇一声哭出声来。 “姐姐……是香苧没用……” “傻瓜,你救了那么多人,怎么会没用,别妄自菲薄说这些丧气话,姐姐还要靠你呢!” 听出梅馥话中的笑意,香苧自责不已,抽噎着止住哭泣,在她婉转的表述下,梅馥得知若是自己的病情还得不到控制,顶多还有半个月寿命的时候,纵是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是恍惚了一阵…… 那么多事情没有了断,还没来得及和那人携手红尘,共看风月琳琅,就要撒手人寰,如何能甘心? 可是她已经哭了很多次,这剩下的为数不多的岁月她舍不得再浪费。 想到此,梅馥仰脖一口饮尽碗中的药,香苧见她眉头皱起,还以为是太苦,连忙把夏雪篱备好的蜜饯送上来,却被梅馥扬手拒绝。 “不是苦,只是觉得这药的味道和先前有些不同……难道病到后面也会影响味觉?” 梅馥沉吟,自言自语完毕后才发觉在香苧跟前说这些,有些欠妥。 见香苧又一副呆呆的样子,梅馥忙转过话题。 “好了,以后我这帐子你们还是少进来,饭和药差人送到门口就行……还有,一会帮我去顾少元那里弄点纸墨。” 香苧呐呐答应,却像是在思索着什么,终于,她捧着腰碗走到门口又忽地转过身子。 “姐姐觉得……以前喝的药和今天的有什么不同?” “都苦,不过以前的好像有些泛酸,特别是喝到后面……而今天的好像没有……” 梅馥说完,突然意识到什么。 “难道有什么问题?” 香苧不想让她担心,猛的摇头。 “没有,只是我今天换了药方,别人都尝不出来,姐姐突然觉得味道不同,有些好……” 梅馥果然不再怀疑,香苧心如擂鼓,忙不迭掀帘离去。 到了顾少元营帐,香苧取了纸笔,想想还是把梅馥尝出药味不同的事和顾少元说了一遍。顾少元听完,面色阴沉得可怕。 “你的意思是有人在她的药里动了手脚?” 香苧抿了抿唇,也不好妄定。 “这要等看过药渣才知道,主要药方一直未变,姐姐今日所服不过是略加重了剂量,她一直不好,所以我也只是有些怀疑……” “阿馥之前的药是谁负责的?” “没有专人,有时候是我,有时候是帐中其他的医者,药房里外人不能出入,而里面的人都是姐姐或者顾相您的人,应该……” 香苧咬紧唇角,事到如今,她还不想把那可怕的联想联系到这些与她一起共战疫情的同僚们身上,医者父母心,她实在不希望他们中的谁真应证了她的猜测。 顾少元负手在帐里走了几圈,脑中飞快地过了一遍。 “先不要声张,你一会去药房查看一下之前的药渣,有什么情况尽快来找我。” 香苧送完纸笔,到药房里走了一圈。现在顾少元接管瘟神庙,药帐中的医者,除了梅馥带来的五人之外,其余十余人均是顾少元从京城中,或是绥西城中请来的药手。可她状若无意查看药渣的时候,敏锐地发现单属梅馥的那份散出一丝古怪的味道,若不仔细,完全能忽略。 因梅馥身份特殊,在顾少元的授意下,众人均是按照京中方式煮药和处理药渣,也幸好梅馥的药渣也按例应封存保管,香苧草草一查,登时脸色大变。 她连忙从药渣里抓了一份放到宣纸上仔细辨认,从数量和药品种类来看,和她开的方子完全无异,但这股怪的味道…… 香苧顾不得乱想,又翻出之前的药渣,因时日稍长,最近又天干少雨,已是看不出状况,就连那股古怪的味道也无影而终,但通过与昨日的药渣相比,香苧这才发现,里面的一味柴胡却散着淡淡的红棕色,这和给其他人服用的完全不同。 香苧心如擂鼓。就在这时候,帐外忽然传来一阵凄厉的惨叫,众人都吓了一跳,等香苧包好药渣跑出帐子的时候,这才发现,一人已是被人堵住嘴巴、五花大绑绑在前面,而顾少元面露狠戾,那表情犹如地狱阎罗,见香苧出来,他抬了抬下巴,手下人便把被绑之人往他帐中送去去。 香苧双手颤抖,不祥的念头已是呼之欲出得到验证。 刚,刚刚那人……就是顾少元从绥西城中带来的医者王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水转 香苧是凶手?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顾少元在香苧到药房查药的时候,已是封锁了四周,并暗地里让人观察周围动静。因香苧的药方有效,义诊堂送来的病人已经逐渐在减少,这进出往来的除了病患便是时常走动的家属,除此之外并无外人。 果不其然,不多一会便看到药房中王投有些慌张地出来,顾少元看到他不自然地往马厩跑去,正意图以去靖县取药的名义向守卫借马时,已是被当即拿下。 毕竟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只一炷香时间,王投已经全部昭了。 此人是顾少元往绥西城中带出的医者之一,当日看他在绥西城中自发救治百姓,本身医术也不错,便有了招贤的念头,没想到…… “大人,我也不想的,求您绕小人一命——” 王投拼命地想俯身磕头,却因身体被绑,一动不能动,凄色与绝望毫不掩饰地布满了整张脸。 “是谁让你这样做的?” 顾少双拳紧握,还是压不下心头蓬勃上涌的怒火,清俊的面庞已是浮出骇色。 “小,小人也不知道……他们都是用黑巾蒙着面……” 王投面如死色,“大,大人,小人的妻儿老小都在他们手上,所,所以才……” 他话音未落已是被身边的侍卫用布堵住口,拖了出去。 顾少元扶额,面露疲惫,真所谓日防夜防,家贼难防,谁能料到梅馥病一直不好竟是因为如此,说到底,若非自己执意接手瘟神庙,或许她也不会…… 香苧看他一脸痛苦,那长久对他的敌意与反感多少也有些瓦解,出言安慰: “顾相,因为发现及时,情况并非像我们想的那样糟。而且——王投所言非差,他所投的毒药确实是减半,不然若是按照足量,姐姐或许早已经……” 毕竟是医者父母心,王投虽然妻儿被制,但让一个救死扶伤之人去做那夺命刽子手,任他也下不了手。 顾少元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能看出是什么东西吗?” 香苧用银筷拨了拨王投上缴的剩余毒药,神色稍霁。 “都是一些寻常之物,但物物相克,这些放到治时疫的药罐里,不但抑制药性,还生出一味毒素加速病症发作,也难怪姐姐会……” 说到后面,香苧颇为自责,要是她对梅馥的药亲力亲为,旁人怎能寻到这样的机会? “你也别想太多,今后注意即可。还有……”顾少元顿了顿,“别让她知道。” 最后那句,饶是声音沉痛,香苧也被里面那一抹柔情震动。 她应了一声,抬头看了一眼顾少元便退了出去。 当日,顾少元便命人严守药房,除香苧几个之外,旁人不得入内,同时开展了瘟神庙人员的清理,把混杂在内的家属内眷们也请到了二线,不得接触病患和食物药品一类,除了洗衣打扫之外的杂活一律不得参与。招呼完这一切,顾少元便打马朝靖县赶去。 而一直在帐内的梅馥并不知道外面发生的这一切。展开香苧送来的宣纸,梅馥提笔写下几个字,笔墨未干,眼眶已是湿润。 若是一直朝着不乐观的方向发展,或许她真的至死也不能再见兄嫂一面了…… 梅馥抹了抹眼睛,深呼几口气,努力让情绪平复下来。她写得飞快,笔触纸面,龙飞凤舞的字体已是洋洋洒洒地写满了三大页。从自己死而复生开始,梅馥简要的交代了前因后果,并把现在京中的梅家产业明细一一道来,同时点明了得力的账房掌柜,若自己发生不测,一切交由三个哥哥…… 待落款最后一笔馥字完工,梅馥轻呼了一口气。 虽然还有遗憾,但总算也有了交代……然,另一个人…… 梅馥抬起眼眸,恍然地看了眼铜镜中自己青斑交错的脸,纵是已有了心理准备,可每每看到那张鬼一般的摸样时,心底还是泛出难言的苦涩和无声的痛…… 夏雪篱…… 梅馥在心底又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千言万语便只化作一声喟叹,竟一个字也写不出来。 梅馥丢下笔,掀开帘子看了一会帐外,炊烟袅袅,欢声笑语,这地狱一般的瘟神庙不知不觉已充满了鲜活的生命景象,梅馥心情不由地也好起来,旁人都如此努力,她如何还能没有志气地长吁短叹?于是从抽屉中取出一只瓷瓶,又开始了近乎残忍的自疗。 香苧进来的时候只见她强忍疼痛,用烧红的刀尖挑开流脓的肿块,依次上药包扎…… 香苧哽咽了一下,在梅馥转过身时立即换上一个笑。 “姐姐。” “你来了?” 梅馥飞快拉起衣襟,饶是如此,也还是被香苧看到了不对。昨日流脓处理过的伤口,似乎有几个又破开了…… 香苧见状心中又是一阵感伤,梅馥却已经一脸轻松得转过身来,眨眨眼睛开口逗她。 “怎么,才没见姐姐一会就哭鼻子了?若是让皇上知道了,该吃我的醋了!” 香苧呆呆地看着她狡黠的笑脸,更发觉得不应该做出这种表情,便也红着脸嗔道。 “姐姐就知道取笑我。” 发现梅馥的视线落到自己手中的药碗上,她赶紧补充。 “以前一日服一次药,现在换成一日三次,不过姐姐别怕,我今日又在药中加了一味药,兴许马上就会好起来……” 梅馥点头,抬碗正要服下,忽然听到帐外一阵喧哗,她捞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表情霎时凝固。见她飞快地丢下帘子,香苧也好地探出了头,只见顾少元去而复返,而他身边之人一身紫袍,不是夏雪篱还是谁。见到她拉开帐子,两人同时往这边看过来,香苧正觉得怪,夏雪篱身后已是踱出一人,正是已以布衣仙子之名享誉嵩州的段莹然。 段莹然见到香苧,双目凝注,清丽的面庞似结了一层霜。只见她一声令下,忽然从她身后窜出一排护卫已是往梅馥帐子过来,在香苧的惊疑中,竟有人飞身过来一把把她从帐中捞出。 听到身后高呼,梅馥顾不上松动的面巾,猛地出到帐外,怒视众人。 “你们在干什么,为什么要抓香苧?” 段莹然却已是笑着走到她前面,那表情透着一丝鄙夷,还有一丝厌恶…… 看她有些神莫测的脸,梅馥心下不好,却又说不出所以然来,正想挺身上前和段莹然对峙问出个一清二白来,可想到自己身患疫病,梅馥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稍稍拉开了与其他人的距离。 见她动作,段莹然唇角微扬,竟是一副早有所料的神情,她又上前了一步,直把梅馥逼到了帐壁,退无可退,梅馥气急,正想开诚布公表示自己得了疫病让她隔远点,可一看到不远处的夏雪篱,梅馥又犹豫了…… 可就在这个当口,段莹然已勾手扯走了她的面巾,梅馥伸手去捞却已是晚了一步,听到众人一阵抽气人,梅馥喉头涌出一阵腥甜,那近乎绝望的无措让她抱头蹲在地上,已经没有抬起头的勇气…… 为什么……偏生……还是让他看到了这张脸…… “果然如此……” 段莹然把扬手一扔,梅馥那覆面的白巾便如一只白色的躞蹀翩然陨落。眼见那绣着栀子的绣鞋一脚踏过,梅馥心尖颤动,仿佛这一脚不是踩在地上,却是踩在心头,把她的自尊摊平无情践踏。梅馥哆嗦了一下,只恨不得这众目睽睽的现实不过噩梦一场…… 段莹然淡淡瞥过梅馥,唇边漾出一丝冷笑。她转过头,对同样惊惶无措的香苧呵道: “香苧,你可知罪!!!” “知……什么罪?” 香苧茫然地抬起头,看到梅馥如今的样子,她也心疼得厉害。她求助地看向上首方向,顾少元双拳紧握,面色不善;而夏雪篱,虽然被布巾包住口鼻,可看向梅馥的视线,痛意和怜惜却毫不掩饰……可为何两人明明都是一副强忍怒意的模样,却都不出手? 段莹然也注意到她的动作,一个旋身挡在她跟前。 “既然不承认,那我就开门见山说了!” 她的视线又划过梅馥,那双平静无波的眸子,闪过一丝怜悯,只一瞬,却隐在了无边的浩海中,复又恢复冷凝颜色。 “我且问你,新鲜人血,得过疫症自行痊愈的人的血是不是治疗疫疾的药引?” “你,你如何知道?” 听到她轻巧准确地说出治疗疫病的秘方,香苧脸色发白,这句话她明明只和梅馥说过,难道……不过转念一想,段莹然麾下也有不少从京中随行的名医,若非是其中谁想到这个方法也不为过,但是…… “但是你别忘了,如今自行痊愈的只有那位年过七旬的钱婆婆,只凭她一人,如何能救得那么多的病患?” 她生怕段莹然生出什么可怕的念头,趁一切还没有荒唐,便试着打破。可段莹然听完她的话,仿若看到一个最好笑的笑话一般,竟只是冷笑着摇头。 “香苧,看你一副乖巧老实的样子,没想到竟是如此巧舌如簧。事到如今你还想抵赖吗?”她面色平静,可接下来的话,却让香苧齿寒。 “为了给梅馥治病,你竟以人血为药引……香苧,我真是看错了你,枉我之前还欣赏你的侠胆忠肠,但是若以人命为代价,换去另一人的活路,我想,梅姑娘也不会喜欢,你说是不是?” “你,你胡说……” 香苧头摇得像拨浪鼓,想要退缩,身体却被人七七八八制住,只得无力地申辩着。 “胡说?”段莹然笑叹,她随手扔了一物到香苧脚边,待看清那物事,香苧双眸蓦然睁大,竟不管不顾使尽力气拼命挣扎起来。 “你,你怎么会……” 梅馥定睛一看,那是一只墨绿色的荷包,花开并蹄,荷莲碧波,正是香苧寸步不离随身携带的装着小皇帝李玥信之物…… 段莹然神情悲悯,唇角漾出一丝讽笑。 “钱婆婆尸身旁边遗落的东西,看来你挺熟悉的……不过——” 段莹然默默叹气,“想不到你小小年纪,手段竟如此歹毒,若不是偶然知道人血有这样的用处,都很难理解尸体那干涸的状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水转 临死之前的愿望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香苧一愣,继而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到底是十几岁的孩子,哪里见过这种场面,拉着梅馥的手边哭边道。 “这个荷包,自从那天我们谈过话后就丢了,我也一直在找!我不会做这种事的!姐姐你信我!信我!” 梅馥慢慢镇定下来,她避开夏雪篱的目光,重新拉起面纱,轻轻从香苧手中抽出手。 “我自然信你,乖,别怕。” 她上前一步,逼视段莹然。 “仅凭一个荷包,就断定香苧是凶手,会不会太草率了?她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且不说她心性纯良重情重义,你看看她这样子,有没有那个胆量和能力杀人?” “但她有这个动机,梅馥,你就是她最好的动机,据我所知,你们是结拜姐妹,正因为她重情重义,所以她才甘愿为你冒这个险!” 面对段莹然轻飘飘的语气,梅馥冷笑。 “动机?整个嵩州都知道,你段莹然为了研制出对付疫症的良药,可谓废寝忘食,你方才说你也知道人血可做药引,那么你是不是也有这个动机?只不过没有人拿了你的荷包仍在尸体旁边罢了!” 这话说得过于露骨,段莹然固然冷静,她身边的丫头玉指却忍受不了。 “你胡说!我们家小姐才不是这种人!” “你们家小姐不是这种人,我们家香苧难道就是?人人都有一张口,只许你说,不许我说?” “你!” 段莹然一摆手,制止了玉指,微微笑了笑。 “梅馥,你果然伶牙俐齿。” “多谢夸奖!” 她全力和段莹然据理力争,心中却有些发冷,顾少元也就罢了,为什么夏雪篱在这个时候,竟如此沉默,任由段莹然往香苧身上泼脏水,香苧是什么样的人,他该知道的,他为什么一言不发?为什么就那样垂首旁观? 是因为香苧是李玥的心上人?还是因为……他看到了自己这副半人半鬼的模样? 她鼓起勇气求助的看向夏雪篱,夏雪篱也并没有躲开她的目光,只是依旧静默无语。 这当口,段莹然开口了。 “梅馥,你的假设没错,我也有嫌疑,现在国舅和顾相都在这里,请二位将义诊堂封锁起来,彻查一下,香苧这边也一样,请把梅馥这几日喝的药渣好好查查,人血做药引,可以制成血竭和别的药一起煎熬,血竭煮化之后不会留渣,可是会把别的药渣染红,对了,梅馥,你难道不觉得最近服用的药味道有什么不同吗?” 梅馥猛然一震,段莹然见她表情有异,轻轻一笑转过头去看夏雪篱和顾少元。 两人对视一眼,点点头,这便有人前去将梅馥所喝的药渣寻来。 几名医师仔细辨认之后,起身肯定的道。 “启禀国舅、顾相,这药渣里的柴胡呈棕红色,确实是与血竭相煎所致。” 顾少元紧握拳头不发一语,夏雪篱却看向香苧,淡淡道。 “香苧,你还有何话说?” “不、不是的!那不是血竭,那分明是……” 话欲脱口,却又止住了。 这一刻,香苧的整个人都是懵的,她不能置信地看着顾少元,企图在他眼中找到一丝什么。 顾少元的嘱咐仿佛还回荡在耳边。 不要让梅馥知道,有人故意下毒害她。 “为什么?顾相,顾相,你知道的,你说句话啊!这不是血竭,这是……” “押下去听候发落!” 顾少元双眉拧起,无情地打断了她的话,两个侍卫应声而至,一左一右扭住香苧手臂,她无助地回头向梅馥哭道。 “姐姐!我没杀人!我没有杀钱婆婆!” 梅馥此时心乱如麻,还停留在方才段莹然的话上,听见香苧哭喊,突然回过神来,毅然拦在她面前。 是啊!她是香苧,无论如何,她都无条件相信她是无辜的! “夏雪篱!放了她!” 梅馥目光软下来,乞求地看着他。 “算我求你……” 夏雪篱看她半晌,垂下眼帘温柔地道。 “梅馥,杀人偿命,犯罪伏法,乃是天经地义,这件事你帮不了她,回去好好养病吧!” 梅馥脑子嗡的一声,眼见香苧被侍卫拖走,腹部又剧烈地疼痛起来,一口腥甜涌上喉咙,哇地吐出口鲜血后,再次失去了意识…… 梅馥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厢房内,熟悉的环境,让她很快辨认出来,这是她在靖县县衙住过的地方。 隔着纱帐,她依稀看见三道人影。 段莹然背对她坐在床沿,顾少元和夏雪篱立在一旁,神色各异,段莹然依旧是缚着面纱的打扮,她对两人叹道。 “莫说现下还没有克制疫症的良药,即便有,或者早几天服下还来得及控制,可是如今,她这症状拖得实在重了,恕我才疏学浅,无力回天……” 夏雪篱沉默半晌,方道。 “你是否尽了全力?” 段莹然蹙眉,纵然脾性再好,也难以接受心上人这样毫不掩饰的怀疑,但她很快掩下不悦,真诚地道。 “请你相信,穷极所学,毫无保留。” 听了这话,顾少元一阵晕眩,看了眼梅馥那张死相已现的面容,他无法承受即将失去她的事实,一手捂住额头,跌跌撞撞踱出屋外。 夏雪篱轻轻叹了口气,许久,向床边走去。 梅馥下意识闭上眼。 纱帐被撩起,段莹然抢先一步制止了夏雪篱。 “我知道梅馥对你而言非同一般,可她已是重症末期,你不能过来!” 夏雪篱的声音有些冷。 “你先出去。” 段莹然愣了愣,目光有些受伤,她起身轻叹。 “我不过是以一个大夫的身份提醒你罢了,听不听,当然是你自己决定。” 说罢,她与他擦肩而去,夏雪篱也不在意,重新掀起纱帐,他的手刚要落到梅馥手上,紧闭着双眼的梅馥突然道。 “别碰我。” 刚要相触的指尖徒然静止,夏雪篱一怔,皱眉收回了手,梅馥坐起来,用被子裹住自己,缩在角落。 “香苧呢?” 夏雪篱没有回答,他转身从桌上取过一碗药,抬至她面前,柔声道。 “先把药喝了,别的事情,你无需操心。” 梅馥一扬手将那碗药砸在地上,药汁溅在夏雪篱浅紫色的衣袍下摆上,她忍无可忍地尖叫起来。 “喝药喝药!我已经是要死的人了!还有必要喝药吗?夏雪篱,你与其在这里折腾我!不如把香苧放了!我也能瞑目!” 梅馥气得双肩乱颤,待她冷静了一些,夏雪篱方轻描淡写道。 “香苧,还不能放,你若不想她死,就好好活着,如果你死了,我马上命人将香苧杀了。” 梅馥噎住,怔怔看着夏雪篱,难以置信地道。 “夏雪篱,你!你!我都已经快要死的人,你不能这样欺负人……” 夏雪篱微笑,目光柔若暖阳。 “偏要欺负你。” 梅馥一时无语,见识过此人的脸皮,她也无力再与他辩驳,夏雪篱虽然不是什么信守承诺的君子,但他既要拿香苧威胁自己,定然暂时不会动她。 “肯乖乖喝药了?” 梅馥哼了声,冷冷强调。 “让别人送来,我活着,一天都不想见到你。” 夏雪篱知道她不想让他看见自己丑陋的病容,沉默片刻,还是笑着点头。 “好。” 虽答应了夏雪篱,梅馥的情况却一天坏似一天,顾少元每天都来看她,却被她摔盆摔碗地拒之门外,半点都近不得她的身,可是到后来,她连摔东西的力气都没有了,双目渐渐不能视物,昼夜不知,时昏时醒。 偶尔,梅馥会听见顾少元的声音,他在她床边叹息,说些他们少年时的快乐时光,又哭又笑,直至泣不成声被人拖走。 余下的时候,便是段莹然和别的医师在讨论她的病情,甚至说到了后事。 就连阿九,都出现过一回,恶狠狠地骂她“不是说祸害遗千年吗?你倒是起来啊!” 唯有夏雪篱,从未出现过。 她说不想见到他,他便真的不再出现。 竟然那么配合,梅馥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了。 因为病,她总觉得周围的声音聒噪心烦,可真的只剩下她一个人的时候,却让她感觉到可怕,她感受着日沉云海,星辰陨落,还有死神的脚步……绝望中,梅馥竟然闻到了晚饭的炊烟,人间烟火的味道,此刻那么美好,她想伸手去抓,于是尝试着翻身坐起来,却失败了。 她失望地喘着粗气倒下去,腰间却横过来一只手臂,将她慢慢扶坐起来。 梅馥想睁眼,却怎么也睁不开,她甚至忘记了自己的病,一歪头靠在那人肩上。 人的体温,真好! “是……谁?” 梅馥艰难地问。 对方没有回答,轻轻扶她躺下,然后盘膝坐在床上,将梅馥整个人包裹在怀中,轻轻地帮她揉着冰冷的手。 这温柔似春日带着晨露的玫瑰花瓣拂过脸颊,梅馥恍惚又回到幼时那段被亲人宠溺的时光,忍不住提了别的要求。 “我想……洗头。” 自她再不能下床,已有四五天了,日常的吃喝拉撒、擦洗身体段莹然虽安排了丫鬟,却没有人想起为她洗头。 梅馥虽然是个爽利性子,却也是好洁的,她不想留下一头油腻的遗体供夏雪篱他们瞻仰…… 那人摸摸她的脑袋,梅馥感觉他离开,但却许久没有听见进门的脚步声,她不由再次陷入失望,就在意识开始涣散时,那人却回来了,他在床上坐下,自脖颈下挽起梅馥的发,随后轻轻将她的脑袋搁在自己腿上…… 梅馥感到温水自额头滑过,她的一把长发被浸入盆中,升起氤氲香气。 那人的手指有些笨拙,手中的胰子还滑落了两次,他倾身去捡的时候又差点把她也拽下床…… 水盆哗地一声被两人带倒,泼了一地,梅馥听见那人清咳一声,急忙拿过布巾,企图擦干她满是泡沫的头发。 “呵……” 梅馥不由被此人的笨手笨脚逗笑了,笑声虽虚弱,却由衷开心。 梅馥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再次醒过来的时候,还躺在那人怀中,头发已经干了,他正用一把带着清香的檀木梳,慢条斯理地 替她梳理着长发。 梅馥满足地叹息道。 “再替我打点胭脂,描描眉吧……我不想死得这么丑。” 那人身体僵硬了一下,许久没有动作,只是将她抱得更紧了,梅馥无力推他,只觉有一滴冰凉的液体滑入她的脖颈,她一个激灵,顺手摸上他的脸颊,触到长而柔软的睫毛,在手心里痒痒的。 梅馥一阵心酸,又有些犯迷糊起来,是谁?会为她流泪的究竟是谁呢? 一定不是夏雪篱,他可是无血无泪的人啊! “顾少元,是你吗?” 梅馥不太确定地问。 这些天,就属此人在她床头洒得眼泪最多,听得她都心烦了。 “唉……你……不必如此,到了这个地步,我们的恩怨,就一笔勾销了罢……我也,也没有力气报复你了。” 身体里的力气正在抽离,梅馥不太确定自己将会再次昏迷……抑或,永远沉睡,勉力道。 “我、我想求你一件事……我死以后,你要……设法保住香苧,别让……别让夏雪篱伤害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水转 置之死地而后生!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白幡飘扬,纸钱漫天。 虽然段莹然的药和香苧的药得到推广,但只是控制疫情,把那时疫发作的时间往后顺延了十来日罢了,最后还是拦不住死神的步伐…… 阎殿开门,无常勾魂,谁人能挡? 撼天恸地的悲凄哭声中,几辆拉着病患遗体的牛车从绥西城门和靖县缓缓行来,前一日死去的病患,遗体便会在隔日集中焚烧处理。死去亲眷的百姓们自发带着香烛纸钱,眼见一具具被草席包裹着的尸体被人从车上抬下,依次放到了柴火堆砌的空地上,还未点火,便一个个已经哭开了。 可等牛车上全部空空,还没有点火的意思,百姓们顾着悲凄,都还未注意,就在这时,却见前路驶过一辆马车,侍卫一字排开,簇拥着缓缓朝火堆过来。 宝盖香车,然周身被黑色覆盖,俨然是做灵车打扮。 难道是什么大人物也没有了? 看到这个场景,百姓们不由嘀咕,人群中有知情的已是小心议论开来。 “……听说前不久在瘟神庙里主持抗疫的梅姑娘疫症加重,已是被国舅和顾相送到了靖县,刚刚车子驶来的方向也是靖县,难不成……” 梅馥的传事迹早在疫症未发时便已传遍了神州大地,此番其前往疫区,虽没有段莹然行事高调,可梅家在嵩州流连的数日,布施散粮,发药送诊,梅馥机缘巧合到了瘟神庙,更是扭转了将死之地,为众多无望的病患带来生机,不知不觉在百姓们心中已是地位不倒,已是暗地里给她起了个“活菩萨”的尊号。 如今,虽然没有听到正式的发丧讣告,但看到这个架势,众人面上都不由露出凄色,从心底讲多少都不希望这灵车中人真是梅馥。 可下一秒,便看到马车后出现了一队头戴白孝之人,人群中眼尖的立马变认出了他们中几人便是梅、白二家留在靖县中的当家和掌柜…… 而紧随其后的三匹马甫一出现,人群中已是哗然一片,瞬时,哭声震天,人们叫着梅馥的名字,有些受过梅馥恩惠的,已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顾少元皱眉看着周遭的一切,铁着脸跳下马,而夏雪篱在阿九的搀扶下,也有些虚浮地下了马。两人今天均是一身白孝,虽是截然不同的两张脸,但段莹然却在他们脸上看到了一模一样的神色。 哀默心死的绝望,与隐忍不发的坚持。 她叹了一口气,走到二人身边。今日举行火葬,她虽然和梅馥交情不深,但是如今的局面也并不是她愿意看到的,虽然那个人没有了,或许…… 她目不转睛地看向前面那纤尘不染的一张脸,秋水长眸似浮了一层泪,仿佛睫毛一颤,那滚烫的热意便会目下的泪痣融为一体…… 段莹然不忍再看,她默叹了一口气,见顾少元阴沉得可怕,还是试着向他开口。 “顾相,时辰也差不多了,把梅姑娘送下来吧……” 顾少元微微侧脸,却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话,竟只是撩开了灵车上的车帘,视线一遍又一遍地死盯着那漆黑的棺木…… 于此同时,夏雪篱也望了过来,两人视线在空中相触,却又不动声色地移开,三角的阵营中,马车中那具黑色棺木,仿佛像一道牵魂的符咒,已把两人的人的心神困住,宁愿落地成牢,任谁也不开口率先说出那句话。 一个一动不动,一个哀默心伤。 风起,席卷起一地的纸钱和白符,更是把现下的场面衬得诡异和危险,段莹然扬了扬脸,夏雪篱的痛,她已是感同身受,只随意看一眼那萧索的背影,就让她有了落泪的冲动,更别说…… 段莹然捂住心口,不想让自己的泪水流下来。明明知道他心系的是另一个女子,且也在他口中尝到了拒绝的滋味,但心已沦落,如何能简单抽身? “时辰到,既然两位都不……那就让段莹然做这个恶人吧……” 段莹然清了清嗓子,咬唇一字一句招呼众人上前。 可人才靠近马车,顾少元竟已是抽开了随身的佩剑,挡在他们之前,段莹然方要开口阻止,夏雪篱却身体一晃往后动了动。 “夏雪篱?!” 还没有近身,阿九已是抢先一步扶住了他。 “不,不要过来。”夏雪篱咳嗽了一声,这些日子,他不顾众人反应坚持照顾梅馥,众人都担心他的身体,但是拗不过他的执意,现在看他面色发白,段莹然喉头一动,忽地看到了他耳根下豁然出现一块青斑,立即脸色大变。 “你,你的脸……” 顾不上阿九反对,段莹然猛地扑过去,抓住他手腕的那只手不断颤抖,手抖中,一连几次均是没有摸到脉搏。 “也好……”夏雪篱虚弱一笑,“能随她而去,彼此也不会孤单……” “说什么胡话!” 段莹然放声大哭,那张一向骄傲自持的脸上,已是面临奔溃的边缘。为什么,她好不容易才喜欢上一个人,上天就要这样夺去…… 而顾少元看到这一幕,却只是微微侧脸,好似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竟难得地没有反驳。 百姓们见状,却已是一片绝望。 马车中人还没有火葬,这京中来的大人又有一个染病…… 事发突然,那些围观的百姓们已是有些六神无主,连他们都……那嵩州岂不是……百姓们不敢继续想下去,史上也有得了疫病无望救治的城池,最后被朝廷放弃,封闭之后自生自灭…… 哭声更甚,哭死去的亲人,哭命丧的梅馥,更哭那无望的命运…… 就在这时,破空传来一声突兀的长笑,众人蓦然回神,只见当空一剑,已是直直朝着顾少元而来。顾少元神色一沉,却没有躲开的意思,身边已有数人挡在前面,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段莹然还没有反应过来,身前已是立了一人,她蓦然抬首,却见夏雪篱立在她跟前,脸上的凄然和惶色瞬间不见,不是不是错觉,此时,竟在那张寒霜带雪的脸上,捕捉到一抹志在必得的喜色。 段莹然后知后觉地转过头,这才发现阿九与众人已是与一人缠斗起来,而那些梅、白二家的送灵队伍,更是愤从地起,纷纷取出抽刀把那人包围起来。 被包围在中间人,一身黑衣,银甲覆面,那双露在外面的眼睛闪出凶悍与毒辣。 见落入了圈套,他干脆收起了刀,纵声大笑。 “好啊,真是好,可惜本来还想让这个负心汉也付出代价,到底还是晚了一步,不过既然有夏雪篱陪着,也不算白走一遭!” 他大笑数声,并不恋战,正想抽身而退,却已是被阿九当先一步,使剑缠住。 高手对招,不过数刻,众人见状,更是上前帮忙,刀光火闪半柱香功夫,这人总算被拿下,被阿九亲自擒住押到夏雪篱跟前。 “你到底是何人,为何处处与梅馥为难,最后还把她丢到瘟神庙?”、 黑衣人见他已认出自己,龇牙笑道。 “不错,就是我,要怪也就只能怪她命不好,偏生要和沈冰柔抢她看中的东西,可惜我晚了一步,不然——”他目眦欲裂,喷薄的恨意直直盯着夏雪篱旁边的顾少元。 “都是你们,不然冰柔如何会死?” “……冰柔?” 顾少元听他称呼如此熟稔,眉头轻蹙。虽只是第一次见面,但他完全没有料到沈冰柔竟然和眼前这狠戾的江湖人扯上关系。若要换在从前,他是绝非不相信的,但是经历了后面的一切,顾少元只是神色一晃,便恢复如常。 “这么说,沈冰柔后面处处和梅馥作对,都是你……” 他本欲说是他出的主意,可想到沈冰柔那张陌生的骇然脸孔,顿时把后面那句为她开脱的话语咽了回去。 一丘之貉,何来清白与强迫?无非是臭味相投,一拍即合各取所需罢了。 夏雪篱淡淡瞥了顾少元一眼,展扇笑道。 “只是想不到,你处处致梅馥于死地,竟只是为了沈冰柔。这个答案真是出乎意料!” 夏学篱话音一顿。 “不过任沈冰柔一人如何能请动逍遥楼的人,若非没有特别的瓜葛,那真是难以解释了……” “夏雪篱!” 顾少元皱眉,但那驳斥的话语在看向眼前的黑衣人时,却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我倒是好,你和沈冰柔到底是什么关系,竟为她拼命至此?” 黑衣人忽地大笑,“反正黄泉路上有梅馥陪你,夏雪篱,我本欲只想让梅馥已最不堪的样子死在你面前,不过现在你一并也去了,我纵使一死,也算其所!” 夏雪篱轻笑,摸摸鼻子。 “原来,我只是顺便?不过——真要让你们失望了……” 在他的示意下,马车中的黑棺被人抬出,待撬开四周的棺钉,棺板推开,里面绸缎尽有,却空无一人。 见此场景,段莹然脸色也是一变。 “怎么……梅馥不是……”她亲眼看到梅馥被夏雪篱抱进了棺中,顾少元封的棺盖,可是…… 夏雪篱却似没有听到,直盯着黑衣人的眼睛。 “没错,梅馥没有死。故意放出这样的消息,不过是为了引人上钩,而且,似乎也……” 黑衣人看到他若无其事擦走耳根下的斑印,方还自得的神色瞬间消散。他从牙根上狠声吐出几个字。 “很好,算你恨,夏雪篱……” 说完下颌一紧,阿九已是抢先一步捏开了他的下巴,背后出掌,勾手从他口中拈出一颗藏在牙关下的毒药。 “把我们玩弄了这么久,如何能让你说死就死?” 夏雪篱收扇,黑衣人脸上的银甲忽地被收下,取而代之的竟是一张似曾相识的脸…… “怪不得……”夏雪篱微笑,眼见黑衣人被人制住周身大穴带下,而那装着“梅馥”的身体的棺材也是被送到了尸堆中,点火烧尽。 哭声再起,火光忽明忽暗间,段莹然面色复杂,一张脸也如那摇晃的光亮一样,莫测难明。 她收回思绪,瞟了顾少元他二人一眼,视线最后落在夏雪篱身上,神色中闪过一丝自嘲和感伤,亏她还像个傻瓜一样,以为他染病伤心不已,没想到,最后自己也只不过是他排除在外的其他人而已。 “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没想到竟也把我瞒在了外面,还是……你从未相信过我?” 夏雪篱唇颤了颤,终还来不及说,段莹然已是一个转身带着玉指扬长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水转 你们在做什么?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梅馥感觉自己睡了很久很久,睁开眼睛的时候,屋外的阳光明晃晃地刺进来,让她忍不住伸手挡了一下。 轩窗半敞,一树梧桐正在风中对着她招摇。 梅馥愣了一下,继而揉揉眼睛。 自己能看见了? 她撑着身体从床上坐起,发现手脚虽还有些虚浮,但体力却是充沛的,那些折磨着她的疼痛似乎一觉醒来便不翼而飞了。 梅馥下意识地掀起肚兜低头望去,肚子上的溃烂经过结痂,新生的肌肤上留下疤痕脱落后的浅浅红痕。 一颗心似冲破云雾重见蓝天的鸟,展开了翅膀,梅馥还来不及喜悦,便听到一个清悦的声音带着笑意靠了过来。 “这位小姐,掀衣裳的时候,就不留意一下周遭是否有人?” 梅馥赶忙放下衣襟裹上被子,夏雪篱低笑一声,在她身边坐下,从袖中抽出一面做工考究的铜镜递给她。 “送你个礼物。” 一颗心剧烈地跳动起来,梅馥抖着手将镜子竖起来。 晕黄的镜面上,那张脸细腻若瓷,因为久睡,双颊还染上一层薄红,那些可怕的青斑,似乎都只是她的一场噩梦。 半日,梅馥终于憋出一句。 “你是会起死回生术吗?“ 夏雪篱笑起来。 “不是我,是香苧。” 梅馥这才惊觉,双手死攥住夏雪篱的衣袖。 “香苧怎么样了?” 夏雪篱替她将一缕垂发别至耳后,温声道。 “别着急,慢慢告诉你听。” 梅馥竟不知道,自己已经昏睡了半月有余,而这半个月里,发生的事简直令她瞠目结舌。 自瘟神庙送吃食的小吏失踪起,夏雪篱便怀疑有人趁乱在他们身边安插了奸细,给梅馥下药的王投,只是被人要挟,顾少元审问了半日,他却也只知道那群人黑衣蒙面,对底细来历等一概不知。 至于钱婆婆之死,顾少元曾怀疑过是有人为了制血竭高价贩卖,便让人探听了绥西附近所有的黑市,企图顺藤摸瓜,结果却没有人放出这样的消息。 那他们杀钱婆婆究竟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呢?这些和害梅馥的是同一批人所为,还是另有其人,都让人不得其解,而钱婆婆被抽干的血,是否真的制成血竭,如果制成了血竭,那些血竭又去了哪里? 估计只有抓到犯人,让他自己开口了。 由于灾情棘手,所以许多百姓都加入到救治队伍中来,鱼龙混杂,要抓出其中的老鼠实在不易,所以夏雪篱和顾少元便串通好演了一场戏,他命阿九顺走了香苧的荷包,假装成在尸体边上发现的,又事先安排好验药的医师,这才和顾少元两人带着段莹然前来对证。 为了力求逼真,骗过暗中窥视的奸细,他们表面瞒着梅馥,声称已把香苧收押,实际却送到了一个秘密的地方,专心研制治疗疫情的药物。 表面上,梅馥所服的药,都是段莹然所开,实则煎药的时候,夏雪篱都命人换成了香苧的药方。 这倒不是他担心段莹然对情敌梅馥下手,只是段莹然治疗疫症的能力,确实在香苧之下。 潜伏在暗处的人想必相信没了香苧,梅馥迟早都要被拖死,便渐渐露出马脚。最终在夏雪篱给梅馥服下假死药,抱进棺材那一刻,全部被一打尽了。 顾少元亲自带人拿下了他们,出乎意料的是,这群人,除了几个乔装百姓,甚至还有从京城跟随而来的锦衣卫。 而且那几个侍卫的身份,都是真的。 “朝廷的人呢,很有趣不是吗?你猜猜看,究竟是谁非要置你于死地?” 一点都不有趣! 梅馥白他一眼,陷入沉思。 对自己恨之入骨的,她能想到的便只有沈冰柔了,可是沈冰柔已经死了,莫非…… “难道是沈夫人要为沈冰柔报仇?” 夏雪篱摇头。 “不过是个狐假虎威罢的泼妇罢了,她虽有那个心,却哪里有能耐驱使锦衣卫替她做事。” “那会是谁?” 夏雪篱笑而不答,目光移至她头发上,挑起一缕,啧啧摇头。 “上次只是五天没洗,这次半个月,只怕都要生虱子了……要打盆水来帮你洗洗么?” 经他提醒,梅馥这才觉得头发痒得厉害,正欲点头,猛地想起什么,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指着夏雪篱手指颤抖。 “那天,是你!” 夏雪篱半垂了眸,语气凉飕飕的。 “不是我,是顾少元。” 见一向轻描淡写的夏雪篱,此时语气里竟有些赌气的酸意,梅馥好笑,拍脑袋啊了声。 “是我病糊涂了,仔细想想,顾少元再怎么不济,至少自理能力还是挺强的,不至于笨手笨脚连帮人洗个头都不会,唉,真是替阿九忧心呐!” 夏雪篱也笑,一张清雅绝伦的面容便凑上来,轻轻捏她的脸颊。 “你说我什么?” 梅馥笑着闪躲。 “什么也没说!” 梅馥从未想过有一天,会这样敞开心扉没心没肺地和夏雪篱嬉闹,如今做起来,却又那么自然甜蜜,她一走神,被夏雪篱捉住,惊吓之余,身子一歪倒在床上,夏雪篱被她带着压在她身上。 梅馥无辜地眨眼看着他,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夏雪篱双眼温柔地似蕴着一汪水,凝视着她不说话。 两人的呼吸都有些急促,夏雪篱双手撑在她身侧,慢慢俯下身来。 梅馥又紧张又期待地闭上了眼。 却在此时,嘎吱一声,门被重重推开。 “你们在做什么?” 顾少元寒着一张俊脸站在门口,无情地打断了暧@昧的气氛。 夏雪篱坐起来,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衣襟。 “你不是看到了吗?” 顾少元咬牙,对夏雪篱的厚颜无耻竟无言以对,短暂的合作关系在梅馥醒了以后,重新降温到冰点,虽然讨厌夏雪篱,到底他还是没有忘记正事,冷哼一声。 “那个人醒了,你是要和我一起审,还是继续留在这里风流快活?” 夏雪篱这才收敛了笑意。 “醒了?不愧是逍遥楼的人,抹过脖子还能这么快醒过来。” 梅馥听他二人你来我往,还提到逍遥楼,不由得一愣一愣的。 “谁抹脖子了?又和逍遥楼有什么关系?” 夏雪篱别有深意地看梅馥一眼,起身将手递给她。 “去洗个澡,到前厅来,这个人,你定然感兴趣。” 梅馥洗澡换过衣裳,回想起不久前疫症的折磨,整个人恍若重生。 香苧真是个医学才,被软禁的几日,便没日没夜地配药,竟真的给她捣鼓出对付疫症的良药,顾少元忙命人批量配制,分发给嵩洲广大百姓,梅馥昏睡的这半个月,因为疫症死亡的人数急剧下降,街面上重新恢复了生机,又连着下了几场雨,旱裂的土地渐渐愈合。 一场灾难,声势浩大而来,又悄无声息地走了。 梅馥转进大厅,见到香苧和段莹然在一起,一面用小银称称药材,一面讨论着什么,听起来貌似是调整药方的剂量十分投入,竟丝毫不介意之前段莹然色厉内荏对她的指控。 到底是个单纯的孩子。 梅馥清咳一声,两人方抬起头来。 香苧丢下银称,惊喜地飞奔过来,一头扎入梅馥怀中。 “姐姐!你醒了?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头晕腹痛?视物可还清楚?饿不饿,想吃甜的还是咸的?药膳可好?加红枣枸杞吃不吃?” 梅馥又是感动又是好笑,揉揉她的脑袋。 “哎呀,这么多问题,我该先回答哪一个?” 香苧笑弯了眼,犹自喃喃。 “那就红枣枸杞,加些三七,补气补血又养胃!你等着,我亲自去熬!” 说着,提着裙子就往后厨跑去,梅馥一只手还在半空,来不及叫住她,无奈地笑了笑,正要转身向夏雪篱说的“刑房”里去,蓝衣一摆,段莹然已是到了面前,对着梅馥深深福下身去。 “上次是我草率,错怪了梅小姐和香苧,在这里给你赔个不是。” 梅馥一笑,虽然清楚段莹然对夏雪篱的态度,可到底她不是沈冰柔,从未坑害过自己,她也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于是也大大方方回礼。 “香苧都不计较,我有什么可计较的?说起来,我还有感谢段小姐这些日子以来的救治之情。” 提到这个,段莹然神色一僵,她和香苧聊天时无意得知,梅馥一直以来用的药都是香苧所配,心存疑惑的段莹然让玉指去查了药渣,果然不是自己的方子,登时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是夏雪篱的意思吧? 他就这么信不过自己?之前怀疑她没有尽力医治梅馥也就罢了,现在竟然还防贼一样,将她辛辛苦苦开的药全数换掉,生怕她下毒谋害他的宝贝梅馥? 可到底段莹然拉不下脸和夏雪篱理论,只得假作不知,现在梅馥提起这件事,莫非是在讽刺她吗? 梅馥却没料到她会想那么多,只觉得段莹然的变脸比变天还快,当下也不想多做逗留,对她点了个头,径自转进“刑房”。 所谓“刑房”,不过是一间普通房而已,甚至架等陈设都未曾移走,夏雪篱和顾少元坐在椅子上。地下,一个身量精瘦高大的男子手脚皆被精铁铐住,阿九踩着他的背,手上绕着用来缚住他的铁链,使他无法靠近二人。 那男子脖颈上裹了纱布,想必是因为夏雪篱所说的自裁未遂,待他转过脸来,那双阴厉双眸对上梅馥的眼睛,她终于忍不住全身血液沸腾起来,失声道。 “是你!” 男子牵了牵嘴角,笑得讽刺。 “梅馥,你竟还记得我。” “我怎么会忘记?” 梅馥也笑,踱步走过去,猝不及防抬手便给了他一个耳光。 “这一巴掌,怎么足够感谢你多次对我的照顾?” 梅馥这一巴掌打得极重,打完以后自己的手都颤抖发疼,那人双目欲裂,突然发力欲向梅馥扑去,吓得梅馥往后退了几步,阿九及时将人拽了回来,然后轻飘飘瞥了梅馥一眼,梅馥觉得,他可能是故意的。 因紧张梅馥而不自觉起身的顾少元,看见梅馥没事以后,才尴尬地坐下,蹙眉道。 “阿馥,不要离他太近,此人十分危险。” 夏雪篱却依旧扇着扇子。 “阿九,顾相信不过你呢!” 阿九闻言,哼了一声,出手如电擒住那人手臂往后一折,跟着喀喇一声脆响,那人的整条手臂便软软的垂了下来,他苍白着脸,面上却依旧浮着冷笑。 夏雪篱摇头叹气。 “太粗鲁了,再怎么说,他也是顾相的大舅子不是?你不看僧面,也该看看佛面呐。” 顾少元面色一僵,愤怒地瞪视着夏雪篱,梅馥却听出了其中门道,看向顾少元。 “大舅子?” 继而马上反应过来夏雪篱指的不是自己,联系前后,此人的所作所为,梅馥讶然。 “沈冰柔的哥哥?” 顾少元见夏雪篱又要开口,生怕他再当着梅馥说些给他添堵的话,抢先开口。 “沈伯伯膝下,也曾是有过一个儿子的,只不过此子生性随母不随父,自小不爱文墨,偏生喜欢舞刀弄棒,常在外头结交江湖人士打架斗殴,多次与沈伯伯闹到几乎断绝关系的地步,终于在十年前一次离开后,再未归家,我说的对吗?沈冰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水转 又是擦肩而过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沈冰麟见被点破,也不否定,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笑,便干脆寻了个舒服的姿势,但毕竟被阿九制住,锁链加身,再怎么调整依然不得其所,于是大咧咧地咧嘴笑道。 “顾少元,不照顾一下你的大舅子吗?” 顾少元脸色发冷,他一介清流,却接连三番几次被这些祸事招惹上身,真是讽刺之至。不过无论如何,自是必然要和这一切划开界限的,可顾少元还未来得及狠声开口,旁边的夏雪篱已是折扇一展,在大雪压梅图晃荡下,笑道: “毕竟也是相识一场,那就让大舅子舒服一点吧,你说是不是,少元?” 阿九听令,从旁边拖拉过一张椅子,呼一下把沈冰麟提上去,沈冰麟方舒一口气,阿九的厚掌已是制住了他的前胸,完全不能动弹,只得紧贴椅背一动不动,不过一会,冷汗已是顺着额角簌簌直下。 顾少元皱眉,无声地看了一眼夏雪篱,微微抽了下嘴角。不愧是夏雪篱,说是“照顾”,还不如方才那姿势…… 人既已到齐,几人便不再磨蹭,即刻再审,可无论如何盘问,使用什么手段,沈冰麟交代的和几日前的内容均没有任何改变,无非还是他一己私怨,为了给沈冰柔报仇,置梅馥于死地罢了。 “噢,是吗?” 夏雪篱笑叹,“不过既是要梅馥的命,那为何阁下每次都会留有余地?” 梅馥一愣,他说得没错,若是沈冰麟报仇心切,凭借他的好身手,自己何曾是他的对手? 抛开慈济堂中此人的助纣为虐,若在国舅府中刺杀是因为阴错阳差一时失手,那后面不说慈济堂二度追杀她时恶劣地戏耍,却也给她留足时间躲避;再然后的这次,不是一刀了断,反而丢到瘟神庙自生自灭…… “听说逍遥楼拿人性命,向来一招致命,从不含糊脱离带水,你这样,反而让人生疑了。” 夏雪篱补充完毕,扇子收拢,眼神中的笑意已是收拢不见,犀利而肃然地盯着沈冰麟。 顾少元眉头也紧蹙,与沈冰麟一打尽的还有京中锦衣卫,京中能调动他们的人不过尔尔,他实在不希望这简单的一桩刺杀案会牵扯出后面盘根错杂的脉络渊源。无论是政治立场抑或是私人恩怨,他的敌人只有夏雪篱一个! 不料沈冰麟却答得十分干脆,他往后仰了仰脖,似乎牵动了脖山的伤口,暗抽了一口气。 “你猜地没错,我背后确实有人,且那人命我等不能动梅馥一根头发,我几次出手,虽没有取她性命,但已逾越。所以,这次无论她是死是活,我此番回去也不会再有活路。” “噢?”夏雪篱眸光微闪,视线在屋中所有人身上过了一遍。 “所以你料定自己会死,便索性打算也取了顾相的性命,为沈冰柔报仇?” “哈哈哈哈——” 沈冰麟放声大笑,面色狠戾而决绝。 众人也不阻止,终于,那骇然的笑声骤然停歇。梅馥还看不清楚,却见阿九已是抽刀飞快地挡在夏雪篱前面,扬剑一甩,几枚银针已是钉在了栏前柱上,均是透着幽幽黑光。阿九一脚踢开窗户,飞身而出。 三人惊疑看去,那沈冰麟已以一个诡异的姿势固定在椅上一动不动,似乎是感受到他们的视线,只顿一下却忽地耷拉下脑袋,整个身躯想似也无法立稳,直直朝前砸去。 几乎是同时,夏雪篱、顾少元都向梅馥伸出了手,一左一右,两人已是挡到了她的前面。感受到彼此的动作,三人均是一愣,场面一时尴尬。 注意到梅馥身体微微倾向夏雪篱,顾少元目光闪了闪,不动声色先松开了手,他朝前探了探沈冰麟鼻息,默默摇了摇头。 “他已经死了。” 死了?! 梅馥身体晃了晃,旁边的夏雪篱已是出手把她扶住,见她并无异样,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就在这时,阿九也飞身进来。 他视线迅速在沈冰麟的尸身上过了一遍,道。 “主子,牢中抓获的锦衣卫与其他案犯方才也全部没了。” 顾少元与夏雪篱对视一眼,均是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暴风骤雨来临前的波澜。 “可看清是什么人?” 阿九神色一滞,跪在地上。 “是属下无能。那些人并不避身份,身手打扮俱是逍遥楼中人。” “清理门户吗?” 夏雪篱冷笑,看了看沈冰麟定格的身体,“自古江湖朝廷互不干涉,逍遥楼此番,是要出手了吗?” 顾少元听闻,神色肃然地可怕,自是也想到了两者之间的关系,但……看来有些东西要逃避终究是躲不过了…… 梅馥见他二人神色都凛然起来,也一阵心惊。这些人来无踪去无影,若是真心要插手庙堂之事,恐会一阵血雨腥风,别说篡位谋权,就是改朝换代也不为过——看来,天下要不太平了。 “逍遥楼游走各国,做的是拿钱效命,替人消灾之事。此番,无论是谁请动了他们——”夏雪篱顿了顿,起身走到窗户旁,又是倏一声展开折扇。 他逆光站着,偏生白色纸扇上阳光投了一圈,又把扇面上的画像凸显出现,衬得留白的白雪更甚,红梅愈灿…… 顾少元眼睛一痛,无声地瞟了一眼梅馥方向,见她视线并未落在夏雪篱身上,说不出是欣慰还是雀跃,只艰难地移过眼睛。 “国舅的意思是要我与你合作,查出幕后之人?”他笑了笑,面色一沉。 “若是少元猜得不错,烦请国舅趁早打消这个念头,你我井水不犯河水,就此别过!” 说完,竟是撩袍欲走。 夏雪篱没有阻止,就在顾少元拉开雕花木门,方要跨出门槛时。只听后面一声轻笑,夏雪篱已是收起扇子。 “此事关乎江山社稷,无论你之前与我有何成见,不过,玥儿的皇位我从无觊觎之心,不管你信与不信。而逍遥楼,最能排除与其的关系,目前似乎也只有我一人。你我虽然不和,但是……或许这次不出意外还是只能继续合作。虽然我也不情愿,你说是不是,娉娉?” 梅馥没想到此人会突然点自己的名,从他们刚才暗含针芒地讲那些朝堂之事时,她已自动放空,缩到角落里画圈圈,现在突然听到夏雪篱叫自己,一时不知如何反应。 “啊?什么?” 夏雪篱神色一柔,在顾少元的变幻莫测的神情中,自顾自走过来揽住梅馥的肩膀,亲昵地刮刮她的鼻子,温声道。 “饿了这么多天,只是问你想吃什么,一会让小厨房去做。” 他这样一说,梅馥也才觉得腹内空空,肚子也配合地咕噜咕噜一阵乱叫,扰得她面色大红。 顾少元顺势也走过来,悄无声息地隔在了她和夏雪篱之间,自也是无所顾忌地拉着她的手: “阿馥,你现在才刚好,不能吃口味重的,我那边备有清粥馒头,舒肠养胃。” 梅馥忆起病中他各种照料,若是换在从前,她定会狠声拒绝,但是现在……许是他太过诚挚,被那清隽的眼神一扫,梅馥竟一时不知如何反应。 就在梅馥左右为难时,幸好香苧的声音响起。 “姐姐,药好了,我还备了点饭菜,你们忙完了没有——” 有人解围,梅馥忙不迭逃走,也生怕香苧进来看到沈冰麟的尸体吓着,不再看两人一眼,迫不及待离开了。 沈冰麟等人被灭口之事,让夏雪篱、顾少元二人短暂地陷入了被动,不过,因香苧治疫的药研制成功,一行人也忙碌起来,快马加鞭把药方在整个嵩州推广开来,不消数日,这得疫之人便好了大半,等到六月末时,整个疫区已是呈现一副百废待兴、勃勃生机的景象。 终于,州郡绥西城的戒备被层层卸下,那封锁了近三月的城门终于缓缓打开,如同凝固了的时间瞬间回归,四周的灰白颜色也在顷刻恢复了往日鲜艳。 州郡郡守周溢是个年过六旬的老者,数十年前也在京中任职,却因时局变迁流落绥西,在这南方小城做了一方郡守。经历了一场时疫,让这位老者原还斑白的头发全部变白,此刻人也瘦了一大圈,正颤巍巍地被其子抚过来向顾少元与夏雪篱二人行礼。 还未等他靠近,夏雪篱与顾少元已是当先一步把他扶起。 周溢老泪众横,见夏、顾二人都是身姿神秀,风采卓著。虽然自己比他们两个整整大了两个辈分,但平素关于眼前二位不和的传闻与绯闻轶事多少也让这远离八卦核心的老者听闻。此刻,事实胜于雄辩,这两位党羽斗争中井水不犯河水之人,居然联手抗疫,协心赈灾,真真传闻不可尽信也! 他老怀宽慰,不住地对着夏雪篱与顾少元说着什么“朝廷能臣,国之栋梁”一类,更激动地表示本朝有夏国舅与顾相如此人才,辅佐皇上左右,定能共谱盛世华章—— 顾少元脸色微闪,只一瞬,便平复了寻常颜色。他想起夏雪篱的那句“不觊觎皇位”,心中不是不动摇的,但—— 顾少元看向前方的梅馥,她今日本不想出席这个场合,疫病方好便迫不及待想入绥西城找寻三个哥哥,但都被夏雪篱压下了。 顾少元自愧不如,也只有那个人,才能轻轻松松压住梅馥的倔强,而他自己……顾少元苦笑,似乎从认识到现在,往往都是被牵制的那一个…… 所谓问世间情为何物,可谓一物降一物,或许…… 顾少元不愿意想下去。而此刻梅馥也正以三品淑人的身份与周溢见面,听周溢一口一个女中豪杰,梅馥扬眉一笑。 “周大人缪赏,梅馥不过只是遵皇上旨意,做一做朝廷的搬运工罢了,其实若论功劳,妾的义妹香苧与尚小姐段莹然,才能担得此名!” 马车里的段莹然面色一变,毕竟要接见外臣,虽然她已抛头露面多日,但这般正式场合,她不似梅馥有品级傍身,不便在朝臣面前现身,毕竟不是不懂礼数之人,便和香苧等人都在后面的马车里。 而她来疫区,虽说是为了追随夏雪篱,但形式高调,却也为民众做了不少实事,所以丝毫不担心自己的所为被人轻易抹去。但现在听到梅馥不但没有半分独吞的意思,还主动在周郡守跟前提及自己,段莹然有些意外,掀帘看向梅馥的眼神也与开始有了不同。 而周溢神色也是一恍,他摸摸花白的胡须,笑道。 “是老朽疏忽了,还多谢梅淑人提醒。”他环顾四周,“不过不知这位香苧姑娘和段小姐在哪里?且容老朽代表嵩州百姓谢谢这两位侠肝义胆的姑娘,没有大家,就没有嵩州的今日啊。” 众人让出一条道,段莹然与香苧忙从马车上下来,自又是一番寒暄,周溢见段莹然磊落出尘,而香苧虽年岁不大,却医者仁心,又是妙手回春,更是赞不绝口。 香苧被这一顿夸,脸红彤彤的,像个大苹果,见梅馥看过来,无措地朝她眨眼。 梅馥回给她一个鼓励的微笑,见一切已妥当,她抬头看了看天色,心下不由纳罕,已经一个时辰了,怎么梅家进绥西城的人,现在还没有传来消息? 心中隐隐冒出不详的预感,梅馥控制住狂乱的心跳,不想让自己再继续胡思乱想,她再也站不住,正打算向夏雪篱、顾少元道别,先走一步入城时,远处一骑快马已是疾驰而来。 梅馥眼中闪过一丝狂喜,正打算询问情况,马上的人已是气喘吁吁地回禀: “梅,梅姑娘,梅家少爷们已不在绥西城……” “你,你说什么?” 梅馥眼睛倏地放大,差点站不稳。听闻动静,夏雪篱与顾少元也朝这边看过来,那人忙不迭从怀中取出一个朱漆封印的信封。 “小的赶到的时候,梅少爷们留宿的客栈掌柜只说他们留一封,而人,已于昨夜离开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水转 来生莫再相遇!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昨夜—— 夏雪篱看梅馥双肩颤动,走过来的时候,只见她一张明艳脸庞上已是浮满了泪。呼吸一窒,终还是抚上了她的肩。 “梅馥……” “别碰我!” 梅馥一把打落他的手,把信件往怀中一塞,便爬上马背,长鞭一甩,不要命地往绥西城内奔去。可直达那梅家兄弟留宿的客栈时,果见人去楼空,掌柜小二们洒扫完毕,一个个面上均是布满希冀,门前牌匾上挂着一串足有两层楼高的炮仗,只见火光从引线上窜起,噼里啪啦一阵爆响,炸得红纸到处都是…… 再看四周,均是一副忙碌而向荣的景象。 送厄迎新,梅馥看着这些劫后重生的百姓脸上发自内心的微笑,终于,无力地从马上滑下,抱头痛哭……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梅馥在内心说了无数多个为什么,却还是无法平复胸口的痛意。她放肆地哭泣着,完全不顾与周围的格格不入与侧目视线,只想在这一刻宣泄着自己的情绪,试图通过此种方式平复内心那强行裂开的破口…… 为什么……会是这样…… “姑娘,有什么不开心,进来喝杯热水吧。” 一个老婆婆走到她身边,笑盈盈地给她安慰。 梅馥睁开婆娑的眼眸,正要开口,头顶已是传来一道温和的声线。 “谢谢婆婆了,我会照顾好她。” 梅馥愕然,那老婆婆在他二人身上打了一个圈,面上露出一个了然的笑意,板着脸教训道: “哎,年轻人,多哄哄你媳妇,一起共度难关不容易啊,连疫病都熬过了,还惹媳妇生气,多不应该!” 顾少元也不反驳,笑笑地应着。 老婆婆走了两步,似又不放心,又折回梅馥身边,恳挚道: “姑娘啊,我家就住在这巷子里,若你家相公再欺负你,回头找婆婆啊,一定帮你出气。” 梅馥被说得一个大脸红,谢过婆婆后跨上马背,才走了两步,顾少元也打马跟过来。 “还在生气?” 梅馥咬咬唇,叹了口气,望天落寞道。 “绥西城的大门是今日才打开的,我的哥哥们竟然能昨日就出城,这之间,到底是谁做的手脚,不用我说,你应该也明白……” 夏雪篱那日强行把她绑到靖县之后,便下令若无他的指示,任何人不能入绥西城;而绥西城自封锁后便只能进不能出,她三个哥哥能在众人眼皮底下瞒天过海悄然出城,其间原因不言自明。 梅馥拽紧了怀中的信,刚刚已匆匆看了一遍,信果然是他大哥梅郁的亲笔,上面简要的说明对梅馥的活着表示高兴,并再三要她不要怪他们,无非是没有重振梅家,无颜违逆父命,请妹妹莫怪,其实……在她看不到他们的时候,他们已在京城见过她。只要,一家人平平安安就好,来日方长—— 梅馥捂住胸口,泪水又不争气地滚了下来。 “你也不要怪夏……”顾少元顿了顿,从怀中取出一张丝帕,在梅馥一瞬呆愣间送到她面前。 “其实你三个哥哥差人求到他的时候,我也知道,不过——我也没有阻止。” 他没有躲开梅馥的眼睛,见梅馥张着嘴巴半晌不说话,也没有接帕子,犹豫了一秒鼓起勇气用两根指尖摊开帕子,小心地移到她的面上…… 可就在丝帕就要擦到眼角时,梅馥的睫毛颤了一下,迅速躲过他的动作。 顾少元伸出的手尴尬地僵在半空,清俊的容颜上浮出一味受伤,只一秒,他笑了一笑,有些感伤地开口。 “你看,就像你我,你一味躲着,我若是强人所难,不知好歹,岂不更令人讨厌。大舅……” 见梅馥神情一凛,顾少元也意识到自己失言,赶紧改口。 “梅家哥哥们大抵也是如此吧,他们既然暂时不想见你,或许只需要等到合适的时候……” “顾少元,谢谢!” 顾少元微愣,惊讶地看着眼前这熟悉的容颜,明眸微闪,笑意妍妍,时间好似一瞬回到她十六岁时的夏天,彼时,两人互通心意,非卿不娶/嫁,那时候,也是这样明媚的笑颜晃过岁月,陪他一起走过无数多个日暮晨昏, 只是明明还是记忆中的模样,但为什么却又回不过去了…… “顾少元,谢谢你。”梅馥又重复了一遍,她顽皮地抽抽鼻子,一如往昔,只是看向自己的眼神,已是无波无澜,静若止水。 “真不愧是当朝丞相,只三言两语便让人茅塞顿开,谢过顾相。” 梅馥抱拳有模有样地嘻嘻哈哈一通谢,微风起,卷起满树落花,顾少元恍惚了一下,嘴角擒起一丝笑。 “嘴上说一点诚意也没有,梅大小姐用什么谢我?” “这……那我回京请你喝酒!” “好!” 顾少元伸出了手,像彼此少时一样,击掌为誓! 见此动作,梅馥一瞬也有些不知道如何反应,她犹豫了一下,终是迟疑地伸出手,可就在两人手方要相触的瞬间,只听身后一声冷笑,顾少元目光一紧,梅馥已回过头来。 夏雪篱一身紫袍停马立在树下,脸上一贯的温和笑意,而他旁边阿九抱臂,看向梅馥的眼神满是鄙夷与不齿。 柳枝缠绕,拂得人心底一颤,仿佛纠缠的不是眼前的絮柳,而是纠结的人心。 他们什么时候来的? 梅馥面色一变,夏雪篱秋水长眸的视线却定定落在她的脸上,好半天才移开,他转身向顾少元抱了抱拳,道一声打扰,竟然就先一步打马走了…… 怎么会是这样?! 梅馥脑袋轰然,嘴角一抽,要生气也是我应该好不好,你这样算什么意思?! 几乎就在他转身的瞬间,梅馥一夹马腹,马鞭扬起,想也没想就朝夏雪篱追去。 顾少元看着身边空出的位置,落花仍在,佳人已远。眼中的神情不是不惆怅的,不过片刻,便被无奈笑意取代,他摇摇头,朝前面一脸玩味的阿九招手。 “有没有时间,我请你喝酒!” 阿九愣了一下,竟没有拒绝。 长亭外,古道边,绥西郡守周溢已是连送了三个城池,还不忍离开。终于夏雪篱勒马停下。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周郡守请回吧。” 老郡守看了看有些昏暗的天色,终于重重叹了一口气。 “千言万语不足谢,老朽再次代嵩州百姓谢过诸位!” 他正欲跪下,已是被顾少元拉住。 “我等不过奉皇上旨意,替朝廷效命,周郡守言重了!” 周溢嘴唇动了动,本还欲再说,但终是化作一声赞许。 他一一打量过众人,激动地微微颤抖,一遍又一遍重复。 “朝中有尔等,真是百姓的福气!” 夏、顾二人又和他话别了一番,终于,所有人跨上马背,夏雪篱、顾少元朝他拱拱手。 “就此别过,保重!” “保重——” 马蹄扬起,不消片刻便消失在夕阳尽头。 别了绥西郡守,一干人的速度又加快起来,所有人归心似箭,虽不似梅馥来时不要命的连日赶路,但也加紧了速度。 不过几日便到了嵩州疫症逝者们的头七,举国哀悼。梅馥等人看向一路城郭间飘扬的纸钱和香灰,也颇多感怀,中元节时,她病得不省人事,生生错过了,终于,路过一座城池时,梅馥向夏雪篱提及,想去寺庙里给亡父做一场法事。 许是南方小镇,虽然城市规模不大,却流水浮花,婉转幽长。 梅馥沐浴更衣,穿上一身素衣,在庙中见过主持,说明来意,布过布施,捐了香油钱,待在黄纸上写清楚梅长安的生辰忌日等一切,足足跪了一个时辰,才离开庙宇。 庙外,顾少元隐在一棵大树下,见夏雪篱与梅馥双双出来,连忙躲在后面,直到两个人走远,他才从树后走出,纵然维持一脸平静,但还是掩不住那深藏的黯然感伤。 梅馥自那日打马去追夏雪篱之后,两人一路上便再不避讳旁人,公然出双入对,对自己也客气疏离起来。虽然不知道那日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但顾少元明白——梅馥已经做出了选择。 不过,那本就是梅馥,向来痛快决绝,在爱恨纠葛中更是从不拖泥带水,犹疑彷徨。 他怅然地叹了一口气,心中微沉,看着他们注视彼此时流露的痴缠爱慕,他嫉妒异常,但难得的,竟没有半分要破坏的意思…… 或许,经历了得失,再经历此番治疫时梅馥的生死,他也学会了放下? 顾少元茫然地看了看庙堂上宝相庄严的佛陀。 疑惑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竟也学会了卑微的守护,只希望……那个人开心就好。 “这位施主,不知……” 庙中小沙弥见他一动不动,神色感伤,主动招呼。 顾少元立马回过神来,从怀中掏出一枚整银。 “我想请小师傅帮我做一场法事。” “哦,那施主请随我这边走。” 小沙弥双手合十,朝他行了一个礼,直把顾少元领到了主持处。 黄纸上,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逐一落下,顾少元认真地依次写清其他内容。 主持执起,朝顾少元行了个寺礼。 “请问施主,这位沈冰柔沈施主和您是什么关系?” “先夫人。” 主持念了一句佛,顾少元跪在蒲团上依次照着吩咐焚香磕头。 芳华盛开一场梦,韶光易逝万事空。 在单调而有序的木鱼声中,顾少元嘴角浮出一丝笑。 愿一切都如最开始的美好,既已尘世了断,便重新投身好人家,沈冰柔,愿你来世清白无忧,平安喜乐,莫要再与我碰上,毁你来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水转 定情信物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出嵩州,渡凤凰江,再往北行几十里,便是京城在望。 时维九月,枫叶一路自江南红透江北,山山寒色,树树秋声,江水悠悠赤霞天,景色美不胜收,或许是灾难中共同进退过的缘故,几人在船上倒也相处融洽,彼此间少了许多猜忌嘲讽,连香苧也不再那么惧怕夏雪篱,甚至有时还会亲切地叫他和顾少元哥哥。 梅馥每次听见香苧这么叫夏雪篱,便抱着腰笑得腹痛。 “这是什么辈分!皇上喊他舅舅,你却叫他哥哥,那皇上岂不是还要叫你姑姑了?这皇上可不会答应啊!” 香苧一呆,闹了个脸红,跺脚追着梅馥打。 “姐姐,你太坏了!” 夏雪篱此时正在船头钓鱼,闻言只是微笑,任由两人在身边追打嬉闹,温声提示。 “当心脚下。” 两人自顾自玩闹,不觉间,夏雪篱已是收获颇丰,见他再次起竿,梅馥和香苧赶紧过来看,只见他身边的水缸里已经游曳着一大三小四条鲈鱼。 梅馥咋舌,摸着下巴啧啧感叹。 真看不出来,夏雪篱这厮一向都是随心所欲,懒懒散散的样子,却干什么都能一鸣惊人,现在不是渔季,他还能在这么短是时间内收获颇丰…… 梅馥不由捞过他的鱼竿,仔细观察那鱼钩是否有什么不同,夏雪篱凑过来。 “怎么?想学么?” 梅馥连连点头,夏雪篱挑了挑眉,道。 “若是想学,也可以,只是此乃我夏家秘技,一向不传外人,除非……” 夏雪篱眯起一双长眸,暧@昧的目光在梅馥脸上落定,没有继续说下去。 梅馥当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心跳漏了一拍,却故意装傻。 “真小气!不学了不学了!还是你负责钓,我负责吃,怎么样?” 见她一脸促狭,夏雪篱却也不急着逼她表态,微笑点头。 “好。” 梅馥心情大好,让香苧将那三条小的放生,自己双手捉了大的,就在船上麻利地开膛破肚,笼起小火炉,下锅烹煮。夏雪篱本来懒懒靠在躺椅上,看她忙得有趣,便取过长勺,随意舀些调料往梅馥的鱼煲里添,惹得梅馥大叫着推开他的手,夏雪篱笑,低头顺势在她额上落下一吻,香苧和不远处抱剑而立的阿九见了,一个红脸,一个不屑,但都自觉退开。 船舱之后,顾少元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劝身边的段莹然道。 “你也看到了,木已成舟,无可挽回,我看开了,你也看开些罢!” 段莹然垂下眼帘,苦涩地笑了一下。 “没想到顾相竟会来劝我,难道你忘了,当初是谁让我去接近夏雪篱的?如今,却又有什么立场劝我看开?” “没错,是我和淮王失算,以为美人计对夏雪篱有用,所以现在收手吧,反正你也没有机会了不是?” “有没有机会,不到最后,谁又知道。” 顾少元讽刺一笑。 “随便你,可是你自己想清楚,你若现在抽身而退,我会对淮王说,夏雪篱水火不进,淮王便不会与你段家为难,可你一旦成功,却还像现在这样不肯作为,是什么后果,不必我说你也明白。” 段莹然身子微微一颤,她转头盯着顾少元,半晌方开口。 “其实,在香苧被你们收押之后,曾有人拿着血竭来赠我,要我用它研制出克疫良药,借此到夏雪篱那里邀功,我拒绝了,我没有将这件事告诉夏雪篱,那时我说服自己,不收下血竭,是我作为医者的原则,可暗地里,我也曾私心想过,如果没有血竭,梅馥便没救了吧,虽然只是那么一瞬,我却真心的渴望她就这样死去,你看,我虽自诩绝不会如沈冰柔那般卑鄙,到底还是动了这样的念头……” 顾少元没有注意她的感叹,却抓住了她话中的重点。 “是谁?送你血竭的人,便是杀人真凶,你为何不说?” 段莹然慢慢看了他一眼。 “那人腰间挂着兽头腰牌,现在还在咱们的队伍当中,所以你确定要我说?” 顾少元神色莫测,袖中拳头握紧又松开。 “……果然是淮王吗?” 这个结果,其实他已然猜到,只是不能最后确定,他皱眉喃喃。 “可他为何要对阿馥下手,他答应过我不会伤害她的。” “毕竟害得梅家那样,他心中有鬼吧!现在梅馥攀附着夏雪篱,又和皇上关系那样好,谁知道下一步会做出什么事,最重要的一点,梅馥牵制着你呢,顾相。” 顾少元目送段莹然的身影悠然而去,她最后抛下的话却久久不绝于耳。 “若说手段,淮王也不比夏雪篱干净多少,这几年他又不断扩充势力,你真的认为他从来没有觊觎皇位吗?” 梅馥一行到达京城那日,李玥亲自带着重臣在城楼上迎接,李玥龙颜大悦,命人宣读圣旨,凡参与救灾平疫者,皆论功行赏,除了夏雪篱顾少元外,段莹然居了首功,连梅家也得到了御笔亲提的牌匾,却只字不提香苧。 梅馥知道李玥此为,是不想让她光芒太盛引人注意,她怕香苧难过,特意捏了捏她的手,谁知香苧根本不在乎这些虚名,自踏入城门后,双眼便离不开李玥,目光满含崇拜和爱恋,不由暗自好笑,便轻轻放开了手。 众人谢恩之后,又至后宫领宴,晚宴完毕,已是夜半时分,梅馥刚欲带香苧离去,李玥便离开龙座,摆驾过来问长问短,目光却不断往香苧身上瞟。 梅馥心知他们久别重逢,不给机会单独说上两句话岂肯善罢甘休,于是弓身笑道。 “今天妾身乏了,不如让香苧留下来细细给皇上汇报?” 说着将红脸的香苧往李玥身边一推,小皇帝双眼明显亮了几分,口中却冷哼道。 “好放肆,问你个话,还推三阻四的。” “妾一向这么放肆,皇上又不是不知道,皇上可要降罪?若是不降罪,妾就先行告退了。” “等等!” 梅馥转身,这次少年天子目光却是诚挚而感激的。 “疫区的事,我都听说了,谢谢你,梅馥。” 梅馥一笑,对他拱拱手。 “朋友之间,何必言谢!” 走出大殿,梅馥便见夏雪篱的马车大喇喇地停在外头,不由叹了口气。 “你就不能守点规矩?省得落人口舌。” 夏雪篱笑而不答,伸手替她拢好披风,梅馥打了个哈欠,夏雪篱牵着她的手同上马车。 “困了?夏府离皇宫最近,不如今日就睡我那里?清芷居一直给你留着。” 梅馥摇头。 “不,你送我回去吧!我还有事。” 夏雪篱不动声色地笑了笑。 “深更半夜,还能有什么事?” 梅馥含糊道。 “也没什么,就是有些生意上的事务还要处理。” 她说完之后,自己都觉得心虚,结果夏雪篱却没有追问,马车驶出宫门,在萧瑟的夜晚街道上徐徐前行,经过东街西凉珍宝阁时,夏雪篱突然命令停车,转头对梅馥笑道。 “突然想起我在这里定的一样东西,一直未曾来取,今夜既然路过,就顺便好了。” 西凉珍宝阁卖的都是女人的首饰,夏雪篱能在这里订什么东西?梅馥见他目光灼灼,心跳略有些快,虽然天色已晚,西凉珍宝阁早已关门,她本来不想打扰人家休息,可隐隐又有些期待,还是任由阿九粗鲁地前去拍门。 阿九拍了许久,里头都没动静,正准备动手把门拆了,才听咯吱一声响,一位老者颤巍巍推开了门。 “深更半夜,年轻人有什么事啊?” 阿九十分没好气地扔给他一张订单。 “夏家,来取三个月前在你们这里订的货。” 老者听了,接过订单对着月光辨认半日,连连点头,语气似乎有些感慨。 “可算来了!让老朽好等,唉,也多亏你们来得晚,反倒算是救了老朽一命。” 夏雪篱拉开车帘,十分温和有礼地问。 “老人家此话怎讲?” 老者长叹一口气,一双见风/流泪的眼此刻有些浑浊。 “贵客不知,一个月前,我们国家发生政变,我家主人家亦牵涉其中,他为了赶回故土支援家中,匆匆料理了这里的货单,唯独剩下你家的货不曾来取,我家主人是个守信的人,于是命老头子留下来等你们,自己带上妻儿老小及下人回去,谁知那边大势已去,太子谋逆成功,我们老板家作为保皇派,被诛了九族,家奴全数发配,试问老朽这把老骨头,哪里经得起那颠沛流离……可不是误打误撞捡回一条命么?” 梅馥觉得怪。 “据我所知,西凉国并未发生变数啊?” 老者摇摇头,双眼似已被泪糊住。 “贵客不知,我家主人喜爱游历,铺子里虽卖的是西凉珍宝,但实打实却是陈国人,如今……哎--” 一面说,他一面折回店内,捧出个被丝绸层层包裹的盒子递到阿九手中。 “拿好了,这门手艺,全天下也只有我家主人能做到了,他死了,这东西今后是不能再有的了。” 马车再次缓缓而动,夏雪篱揭开花瓣一般的轻软丝绸,打开那只镶嵌着各色宝石的精致锦盒,从里头取出一只茶色的琥珀镯子,然后拉过梅馥的手,替她戴上。 借着马车内挂的琉璃灯光亮,只见那并非一只普通的手镯,晶莹清透如茶汤的琥珀内,有一抹淡淡的水分流动,梅馥知道,这是传说中的水胆琥珀,琥珀中,最珍贵难得的便是水胆琥珀,十分稀少难寻,而更让人惊讶的是,那流动的水中,竟还包裹着一朵小小的红梅,正是最鲜艳时的样子。 梅馥睁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夏雪篱。 “怎么做到的?” 夏雪篱手指在她腕见来回摩挲,十分满意地欣赏着这个作品。 “我听说西凉珍宝阁的主人有将米粒注入水胆琥珀的能耐,便请他试试将梅花镶嵌进去,虽然废了几块水胆琥珀,到底还是成功了。” 梅馥凝视着那天下无双的镯子,只觉得手腕有千斤重,许久才憋出一句话。 “你这人真是……怎么会想出这么刁钻的东西?” 意料中的惊喜没有出现,夏雪篱有些不悦。 “不喜欢?” 梅馥想起那一年顾少元马背上铤而走险,为她赢下的八宝银镯,虽然不值什么钱,却被她宝贝了许多年,可惜后来,最宝贝的那颗心彻底碎了,镯子便也弃如敝履,见而生厌,如今夏雪篱送她的这只镯子,贵重无比,只不知这颗珍爱的心,能有几时呢? 见夏雪篱注视着自己,梅馥回神摇头,掩饰性地笑笑。 “没有,很喜欢,只是可惜了西凉珍宝阁的老板,以后再也不会见到这样精妙绝伦的工艺了……” 夏雪篱却浑然不介意。 “还好他死了,否则以后若再如法炮制,我送你的镯子便不再是独一无二了。” 什么叫还好他死了,你能有点人性么?梅馥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 “这么珍贵的东西,还是装起来收藏好了……” 说着便要褪下,夏雪篱抢先握住她的手腕,带着笑意的轻吻落在她指尖。 “带着吧,我想看你带着它。” 面对那张近在咫尺的美丽容颜,柔若春水的目光,梅馥咽了口唾沫,有些口干舌燥,还好车外阿九不解风情地一声“到了”,让梅馥咳嗽一声,趁机抽回手。 “我、我到了,那个什么,很晚了,你也回去早些休息。” 说毕,唰地掀开车帘,却在见到头顶“白府”两个大字时不由僵住,夏雪篱含笑看着她。 “去吧,见了他你才睡得着不是么?” 他早就猜到了!梅馥有些局促地解释。 “那个,我下落不明时,他却不告而别,以我对他的了解,不是事态紧急,他绝不会丢下我,所以我有点担心……” “嗯。” 夏雪篱垂下眼帘,看不出喜怒。 怎么好像越描越黑了,梅馥连忙补救。 “呃,那个,我也不是故意要瞒着你,只是怕你多想。” “嗯。” 夏雪篱笑了一下。 “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啊?不是吧?你还要等我啊? 这句话梅馥怎么也不敢问出口,只得点点头跳下马车。 “我很快就回来。” 一切就是那样凑巧,梅馥走上白府台阶,正欲叩响门环,两扇大门却缓缓打开了。 白鹤轩与花漪红双双从里头出来,差点与梅馥撞个满怀。 三人相视而立,都有一秒的惊讶,随即陷入莫名的尴尬,短暂的沉默之后,还是花漪红担忧地先开口。 “你没事吧?病……已经都好了吗?还未去看你,你怎么反而到这里来了?” 梅馥没想到花漪红远在京城,却依旧关注着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还主动关心自己,于是抬起双臂转了一圈,对他笑道。 “好得不能再好了,迫不及待想见你们,所以就来了。” 花漪红嗤笑。 “说谎,你是想见他吧?” 梅馥也尴尬了,深夜前来白府,她也没有想到会遇到花漪红,顺口那么一说,没想到他却多心了。 还好花漪红也没有真的介意,反而瞥了一直沉默的白鹤轩一眼,示意他给点反应。 淡淡月光下,白鹤轩神色莫辨,他看着梅馥,满眼歉意自责。 “阿馥,对不起,我不该丢下你一个人,你出了那样的事,我却不在你身边,你会怪我吗?” 梅馥摇头,她打量着白鹤轩一身风尘仆仆,平日里总是神采飞扬的面容带着疲态,心中暗暗肯定了一些猜测。 “我知道不是万不得已,你不会丢下我不管,可是能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吗?或许我帮得上忙呢?” 白鹤轩沉默了,半晌才道。 “是白家生意上的出了一些岔子,不过已经没事了。” 梅馥直视着他的眼睛。 “你说谎,魁姐告诉我,这一个月你根本没有回京城,你是昨日才到的,这些日子你究竟去了哪里?” 白鹤轩没有回答,梅馥却也不再逼问,笑了笑。 “算了,既然你不想说,我也不会逼你,只要确定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白鹤轩有些动容地望着她,不由开口。 “外面冷,我们进去吧,我专程带了一坛好酒是给你的,既然来了,便把它喝了再走。” 梅馥听说有好酒,眼睛一亮,刚欲发话,只听身后马车里一阵清咳,瞬间想起自己还捎带着一尊难缠的大神,只得摸摸头,嘿然道。 “算了,今天晚了,改日吧!你们早些休息!” 说毕,她一溜烟提着裙子跑下台阶,爬上马车时,一只属于男人的修长白净的手自车帘中伸出,将她拉了上去。 白鹤轩望着马车走远,渐渐有些失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斗淮王 秀女甄选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毕竟已远离京城数月,梅馥方归位,一时半会也是抽不开身,等她忙完这一切,再想到白鹤轩时,二度登门拜访,白府管家却告知她白鹤轩早在几日前又启程远去了,内容不外乎又是办货生意一类的杂事。梅馥虽然疑惑,但也不好多问,正要转身离开,管家忽得叫住她。 “梅姑娘,这是我家公子上次给你捎回来的酒,临走之前再三交代若你来了,一定要让老奴交给你。” 一坛青釉瓷罐已被提到手中,一丝不苟青泥封印,精致美观牛皮店招,虽不知酒质如何,但这手笔定然也是出自大家。可梅馥嗜酒之人,此刻却无心继续打量。她谢过管家,心不在焉地爬上马车。 就算有什么要紧事,总不至于连送酒的时间都没有吧? 梅馥拖着酒罐,脑海中又一次浮现出少年展墨的身影。那时候,他随爹和二哥突然出现,却又在下一次出海后不告而别。梅馥记得二哥从前对此人的形容——不过是个骗子。 骗子? 他骗了什么? 梅馥脑子转得飞快,记忆中,化名展墨的白鹤轩虽然寄居梅家,都是规规矩矩的,而且他一个少年,再狡猾也不可能逃过历经风雨的梅长安的眼睛。既然不是得失利益的欺骗,那只可能是他的身份…… 梅馥神情恍了恍,他说他父母双亡,而梅家又是在海上的流寇手上救的他…… 但而后不论是他高调卷土重来,在京中商界站稳脚跟;或是家中布置了个和昔日梅家一模一样的梅馥闺房;再或是与长公主莫测匪浅的关系…… 无论是手腕与能力,重重迹象,都不可能只是一个普通生意人…… 想起白鹤轩云淡风轻的眉眼,一时间,梅馥只觉得好生失败。 与他认识了这么久,居然连他的真实身份都不知道,或许当时二哥那一句含糊其辞的“骗子”讲的也正是这个? 那他究竟是谁? 梅馥把酒罐放下,他和自己相认,便只说要找一件在梅家的东西,而后却只字不提,难道那件东西已经找到了? 回府之后,梅馥便把前后都梳理了一下,她原以为白鹤轩要找的东西必定是旧宅中某物,但思来想后也不得其所;又想到他一掷千金从沈冰柔手中买下嫁妆,抛开所有人认为的讨好意味,莫非那件东西便在自己的陪嫁中?但拍卖之前她已经一一列单过目,似乎一样不少;那到底会是什么? 梅馥完全想不出来,于是打算干脆等白鹤轩回来开门见山问他,虽然上次他表示至于是何物似也不知,但是凭这段时间的相处,梅馥越发觉得白鹤轩隐藏了很多秘密,下次,他若还再用一句不知道打发朋友,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转眼,已是九月中,秋高气爽,又是一个丰登之年。 而颗粒无收的嵩州更是捷报频传,和着朝廷下发的粮食,以及梅家留下的旱中能种植的快产物种,已是长势喜人,再加上最近天气已恢复如常,大祸过去,必然丰饶。 全国上下一片喜色,而更令人雀跃的是,小皇帝李玥即将满十四岁,按本朝律法,已到了可以娶亲的年龄。一时间,朝野上下无不欢腾,等宫中甄选秀女的帖子一出,出售华服首饰的铺子已是人满为患,完全供不应求。 可意外的是,连连三日,梅府却没有收到甄选帖。梅馥懊恼,眼看向来活泼的香苧脸上浮出郁色,却又不知如何安慰。 “或许还要等几日,兴许晚些时候就送来了?” “不可能的……”香苧咬唇摇头,黯然道。 “虽说初次甄选条件能放宽,但必须也要是四品以上人家的女儿,我这样的……是没有资格的……” “什么没有资格,你姐姐我是三品淑人,你身为我妹子,怎么达不到甄选的条件?” 梅馥气鼓鼓替她打抱不平。 “你别胡思乱想,乖乖留在家里,姐姐我自有办法!” 说完,不等香苧反应,已是飞快的跨过门槛离府而去。 不过话虽这样说,梅馥心里也没有底。按理说,若是李玥有心要通过这次初选,把香苧带到身边,完全有千千万万种方式,可一直按兵不动……联想到月初一行人回京时的情景,梅馥顿时明了,虽然他心中有香苧,但大抵也怕自己羽翼未丰,冒然让香苧踏入宫门,却无保护之力,白白害了心上人? 果真是夏雪篱的侄子,心思慎密不亚于舅舅。 梅馥真心佩服。不过,若要在宫中一生平安,除去帝王的宠爱,还得要有个强大的娘家靠山!虽说晚几年或许会有什么转机,但现在也不是没有办法。思于此,梅馥打定主意,掀帘招呼车夫。 “去国舅府。” 国舅府,夏雪篱一身白衫,正坐在花树下悠然看,见梅馥进来,他笑着起身,那随意搭在肩上的披风已是顺势滑落。梅馥皱了皱眉,佯怒走过去拾起地上的披风抖开帮他系好。 “这么大个人了,也不爱惜自己。” 夏雪篱笑笑地看着她。 “那还不早点嫁过来照顾我?” 听闻此言,梅馥系绳的动作蓦然一顿,她有些惶然地抬头看了看夏雪篱,因挨得及近,入目只看他的下巴,而那交缠的呼吸,更是让她思绪也纷乱起来,一时间扯紧了手上的动作,竟生生把夏雪篱与自己之间的距离又拉近了几寸…… 而夏雪篱也顺势低头,梅馥只觉得自己腰后一热,他的掌心自然地拖住了她的后腰,梅馥呼吸一窒,抬眼间看到那张漂亮的脸已是鼻尖对着鼻尖的靠向了自己,红透的脸颊已经烧得火烫,那灼热的视线向一触火苗,把她全身都燃烧起来,没有一丝力气。 这样想着,身体已经早先一步做出了反应,软软朝夏雪篱怀中靠去,夏雪篱加重了手中的力道,一时间,两人紧紧贴在一起,竟有些密不可分的味道……而梅馥身上的燥热更是一阵接一阵,几乎已是把身旁的身体带热…… 梅馥羞窘,想停止这尴尬的瞬间,可试着推了推手,发现也是软得没有半分力气,偏生……她自己也是舍不得……干脆垂下睫毛,将错就错倾倒向夏雪篱,心口的跳动已是越来越不受控制,无意识间已是双手环住了他的身体,越发不想放手…… 看到梅馥已然动情,夏雪篱唇角勾起,呼吸也有些加重。 他的唇角拂过梅馥的额头,正要往下却停住了。 好半天,都没有动作,梅馥无措地眨了眨眼睛,一晃眼便与夏雪篱对上。 他腾出一只手,移到梅馥面上,摩挲着她的唇,眼神、动作皆是数不尽的温柔和宠溺。 “梅馥,嫁给我好吗?” 嫁……? 梅馥脑中一片浆糊,夏雪篱却已是把她拦腰一抱,懒懒地靠坐在塌上,把梅馥放在膝上,他反手拖过放在一盘的折扇,倏一下展开,一副“大雪压梅”蓦然出现。 夏雪篱轻轻摇了摇。 “热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中暑了!” 听到他话中的促黠笑意,梅馥微恼,一把按下那灼眼的画面,压在手下。 “我又不是猫,主上就喜欢这样捉弄我!” 话音刚落,梅馥愣了,不知不觉,自己一时场景混乱,竟无意识又代入了娉姬的角色…… 夏雪篱的笑瞬间也有些凝固,他目光闪了闪,帮梅馥移开她额前的垂发。 “一开始,认定的就是你,梅馥,你可……” 话音未落,已是被梅馥伸指移到唇边。 夏雪篱困惑,却见梅馥噗嗤一笑,他那小心翼翼的解释,是担心自己胡思乱想,以为他待她还状若两人最初的主子和宠妾? “我明白的,我都明白,夏雪篱……” 梅馥扭了扭身,脸蹭在他的胸口,听到他沉稳的心跳,只觉得心安,她抬手环住夏雪篱的脖子,注视着那双秋水剪眸,贪婪地霸占着那温柔的视线,一字一句道。 “我不是在躲着你,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似早已预料到这个答案,夏雪篱无奈地笑了笑。 “那要我等到何时?” “要与你携手此生,自然不能操之过急,眼下……”梅馥注视着他清隽的面容,眼中闪过心疼。 才刚入秋,他又畏寒了,身上的衣裳已是初冬的打扮…… 夏雪篱如何不明白梅馥的想法,他轻轻环过她的腰,笑叹。 “娘子这样狠心,那只能委屈为夫了。” 两人又玩笑了一阵,直到饭毕,梅馥方才想起正事。她暗暗在心中给自己打了一巴掌,真是,怎么就耽于风月,竟开始虚度年华了?不过不得不说,从彼此敞开心意后,梅馥发现自己和夏雪篱之间仿佛有说不完的话,别说见到他,就算浮生偷闲的片刻,脑中透出此人的影像,都会不自觉微笑。 见梅馥言归正传,夏雪篱也收起了调笑,可等听完她一本正经的言论时,立马哭笑不得、 “你是说让我任香苧为义女,送他入宫参加秀女初选?” “这有何不可,难道你不愿意?” 看着梅馥瞬间身体紧凝,夏雪篱闷笑出声。 “不是不愿意,不过香苧既然是我的义女,那你岂不是也得跟着她唤我一声叔叔?这……不妥不妥……以后若你嫁过来,那岂不是乱了辈分?不过——” 夏雪篱灼灼地看着梅馥俏红的脸,“只要能和你在一起,这些世俗之事我何曾在意?” 梅馥听他这样一说,一瞬的尴尬又变为羞涩,她捂着发烫的耳根,夏雪篱这厮是越来越不要脸,那些肉麻的情话完全是脸不变色心不跳的说出来,真是…… 不过她喜欢! 梅馥清了清嗓子,赶紧躲开他撩人的视线,正经道。 “但是皇上是你的侄儿,若让你认香苧为义妹,你我之间倒是……但皇上那边……” 见她还是执着于这个话题,夏雪篱摇摇头,笑叹。 “傻瓜,无论何种情况,香苧入宫参选都不能从我这边入手,你明白吗?” 观察到梅馥表情霎时凝固,夏雪篱接着道。 “他把那丫头托付于你,本就有防我的意思,如今大张旗鼓拉近关系,玥儿定会担忧我制住那丫头,这孩子疑心重,保不定又被有心人利用。” 梅馥听他这样一说,也豁然开朗,她自然也不希望小皇帝再和夏雪篱又生间隙。也怪自己一时冲动,就没有把这些人情世故细想,顿时有些丧气。 “那你说怎么办,香苧这边莫不只能放弃了?” “也不尽然——” 夏雪篱慵懒地斜靠在椅上,从花瓶中捞出一支香桂,捏在手中把玩。 “既然玥儿喜欢,做舅舅如何能让他失望?”他折下一朵桂花,托到掌心递给梅馥。 “香苧在嵩州治疫立了头功,虽没有嘉奖,但却没有瞒过京中人的眼睛。若这节骨眼,为香苧入宫寻求方便,肯定很多人乐意效劳。” 他都说到如此,梅馥如何不明白,不过梅馥私心里还是希望能给香苧寻得一个强大的后家,夏雪篱既然退出,那自然就只剩下淮王李宸绍和阜宁长公主了。淮王那边梅馥定然是不会上门的,看来—— 梅馥点头,却还是有些不确定。 “好,那我今日回去就让人给长公主府送上拜帖,不过我与她相交不多,不知道会不会……” 夏雪篱拉过她的手,轻轻拍了拍手背。 “别担心,一切有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斗淮王 人前坐怀不乱?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隔日,梅馥便登门拜访阜宁长公主。 除去以前以娉姬身份以及上次殿前夺妻的会面,这次,可谓是梅馥第一次以自己的真实身份拜会长公主。和印象中无差,长公主依旧是那副雍容华贵、端庄淡漠的样子,不过听闻梅馥提出请她帮忙,助香苧入宫候选时,没想到阜宁长公主几乎是没有犹豫,一口答应。如此迅速,到让梅馥有些错愕了。 “香苧之事,莹然和本宫说过,是个难得的孩子,虽未见过面,但很讨本宫喜欢。” 一句轻描淡写,越发让梅馥怔然。本以为是夏雪篱提前做了活动,不想竟是段莹然。 “那是香苧的福气,妾先代妹子谢过。” 说完,梅馥一板一眼跪下叩首,长公主也不阻隔,等梅馥起身后,只道乏了,与梅馥约定见香苧的时间,便扶着丫鬟的手下去了。 是日,梅馥带着香苧前来赴约,香苧生得乖巧可人,只几句话竟也对了长公主的胃口,连道她是个晶莹透亮的,现在还有这样的孩子,真属难得,便认她作义女,当即就从手腕上脱下一只鎏金嵌玉的镯子,只说见面礼。 而皇宫那边效率也极快,香苧被阜宁长公主认作义女的次日,便收到了甄选的帖子。梅馥忙得脚不沾地,各种帮香苧打点入宫的衣衫首饰金银细软,而长公主府那边也派来了教习嬷嬷,学习宫廷礼仪规矩。香苧冰雪聪明,本身又是宫中出来的,从小耳濡目染,一下子便上了道,待教习嬷嬷回禀长公主时,长公主很是满意,又赏赐了一堆东西不表。 转眼,便到了秀女入宫的日子。香苧因是阜宁长公主的义女,又有梅馥这层关系,便直接过了初选,直达复选。 一大早,香苧便同进入复选的一百二十九位少女一起,被招入太和殿,等待最后的甄选,这种皇帝后院的事,除了礼部和太后、太妃需要直接参与,其余人等都无权涉足。 尽管这一次无法陪着香苧,但梅馥心里还是胸有成竹的。 香苧参选一事,她是瞒着李玥先斩后奏,李玥知道以后,专程招她进宫斥责了一番,梅馥默默听着,可在少年脸上看到的,除了对两人未来的担忧,对深宫险恶的惶恐,更多的却是,隐忍的期待。 梅馥笑了。 “皇上,你真的想清楚了?选秀之后,你身边将会有皇后,有妃嫔,有数十数百的御妻美人,你若是能承诺就此忘了香苧,放她一世平安喜乐,我立刻带香苧离开。如若不能,你打算如何处置她呢?把我梅府当做你的藏娇之处?十天半个月来偷偷摸摸小聚一下么?虽然香苧那傻姑娘无所谓,可是作为她姐姐,我明确地告诉你,我不乐意,你又能保证你那后宫里的千百只手,绝对不会伸到她身上?” 李玥皱眉,慢慢握紧拳头,梅馥抓住他眸中的那一丝动摇,缓缓给他的软弱最后一击。 “皇上,与其让香苧在宫墙外躲一辈子,何不将她放在身边好好保护呢?梅馥会是你们的坚强后盾,信我一次,如何?” 就这样,梅馥成功说服李玥放手一搏。 梅馥和夏雪篱用饭时闲聊起来,还表示自己将助香苧扫平李玥身边的幺蛾子们,促成这双小儿女的幸福,说完之后,她状似不在意地掀起眼皮,看夏雪篱的反应,虽然香苧入宫一事,前期得到了夏雪篱的支持,可取得资格以后,他的态度就变得漫不经心,似乎并不希望香苧在复选中拔得头筹。 果然夏雪篱只是淡淡一笑,随手夹了块鲜烩鱼片在她碗中。 “这是新来的厨子做的,手艺不错,你尝尝。” 这种明显的转移话题,梅馥极不满意,追问。 “你觉得皇上此次,会给香苧什么样的封号?” 长公主虽说认了香苧做义女,但到底不能和真正的权贵千金比,梅馥听说此次选秀,夏氏和清流都在物色人选,要往小皇帝的后宫里塞。 清流方面,几个尚、御史的千金都是理应在选之列,让梅馥惊诧的是,沈冰柔的妹子沈冰慈竟也入了选,据说还是淮王推荐的,这沈冰慈梅馥是见过的,拎着个鹦鹉逗弄,印象中一团孩子气,相貌倒是确实出挑,只是由于沈冰柔的关系,梅馥对沈家的人绝无好感,何况沈冰慈如果真的上位,只怕会和自己清算沈冰柔、沈冰麟兄妹二人的旧帐,这是梅馥绝对要阻止的。 而夏家,因这一代只得夏太后和夏雪篱两姐弟,也没个堂表侄女,子息不丰,便力保大将军戚煜之女戚梦蝉入围,梅馥如今,已不是当初那个有勇无谋的大小姐,自然知道夏雪篱这么做,是出于政治考量,但夏雪篱和戚烟的关系一向暧/昧不明,梅馥心里很不是滋味,且为了香苧,她也想探探夏雪篱的口风。 夏雪篱见她不打算将这页揭过,便坦然道。 “长公主是个精明人,之所以认香苧做义女,不光是给段莹然面子,也是给玥儿一个顺水人情,究竟有几分真心还很难说,所以香苧即便封后封妃,没有强有力的外戚做靠山,也不过是个虚名,或许还会遭人妒恨,玥儿知道分寸,所以给她的位份不会高。” 听了他这番中肯的分析,梅馥一腔热血顿时凉了一半,哦了一声,闷闷地低头吃饭。 夏雪篱见状,不由好笑,捏捏她的脸颊。 “怎么?很失望?” “没有,只是觉得,皇上也不自由,想娶个心爱的女子都那么多顾虑。” 夏雪篱淡淡一笑,不以为然地道。 “这是他的宿命,要成大事,这些小儿女的私情便需舍下,何况玥儿现在年纪还小,始终见识少,等他周遭真正莺燕环绕,不一定还会钟情香苧,这一点,我想你在顾少元那里深有体会……” 这话听着十分刺耳,梅馥啪地一声放下筷子。 “是呢!想来国舅身边也是莺燕环绕,什么戚太妃,段莹然,都是风情万种的美人,我也是深有体会。” 夏雪篱一怔,本来想借机打击顾少元两句,没想到竟将她的醋意引了出来,一时不知该气还是该喜,正要将她拉入怀中柔声蜜语安抚两句,梅馥却已站了起来,冷冰冰道。 “我吃饱了,先回去了,告辞!” 夏雪篱连忙拉住她的手腕,他看准梅馥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于是微笑着哄她。 “别生气了,你不是担心香苧吗?选秀末时方才开始,应该还来得及,不如我带你去宫里看看?” 听说能进宫围观选秀过程,梅馥眼睛一亮,顿时转移了注意。 “可以吗?” 夏雪篱牵住她的手,一面吩咐阿九备车,一面回头笑道。 “自然可以,若是不可以,某人只怕十天半个月不准备理会我了吧?” 夏雪篱带梅馥赶到的时候,选秀才刚刚开始,太和殿上,一百二十九名妙龄少女依次而立,花枝招展,如云似锦。 小皇帝李玥端坐在龙椅之上,着明黄常服,头发第一次用明珠簪全数绾起,青涩的脸上显出几分成熟。在他左右,分别是夏太后和戚太妃。夏太后目光流转过座下的数名少女,食指轻轻扣在扶手上,似在仔细斟酌,而一旁的戚烟则用银挫修着指甲,显得十分漫不经心,她偶然挑起眼帘,见夏雪篱款款而来,双眼骤然一亮,可发现他身边的梅馥后,笑容马上跨下,冷着脸别过头去。 夏太后却显得很高兴,连忙命人在身边加了个座,然后无视梅馥,拉弟弟过来坐下。 “阿篱来得正好,快替本宫参详参详,这些姑娘哪个是配得上皇上的?” 小皇帝身子一僵,他很明白夏雪篱属意戚梦禅,突然前来,莫非有意逼自己立她为后,一时紧张,不由瞟眼去看他身边的梅馥,见她笑吟吟地,对自己做了个放心的手势,才松了口气。 夏雪篱没有回答夏太后的问话,反而拉过梅馥。 “姐姐不打算给阿馥看座么?” 夏太后的和颜悦色瞬间僵硬,自从她知道娉姬就是梅馥以后,当场就震怒了,梅馥的故事闹得全京城皆知,那戏文甚至还在宫里演过,可偏生弟弟鬼迷心窍,总是抓着这跟过两个男人的女人不放,若是纳她做个妾也罢了,可是他居然向她表明,自己将会娶梅馥,气得夏太后把心爱的秋牡丹都砸了。这会进宫又带着她,夏太后已是强忍怒火,不想在这样特殊的日子发作,没想到夏雪篱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她登时拉下脸。 “她只不过是个三品淑人,有资格和哀家平起平坐吗?” 梅馥知道夏太后不喜欢自己,换了任何一个疼爱弟弟的姐姐,也不会喜欢一个嫁过人的弟媳妇,她于是很有自知之明地后退一步,躬身道。 “妾不敢逾越,站在这里便好。” 夏雪篱及时伸手托住了梅馥的腰,将她按坐在自己腿上,对她笑道。 “既然姐姐不肯看座,只好如此了。” 梅馥转头见夏太后和戚烟的表情都冷到了极致,小皇帝李玥则是一脸促狭嘲讽,而底下的秀女们无不露出惊悚表情,顿时面颊紫涨得似个茄子,推拒着要站起来,夏雪篱却不肯放手。 比起和弟弟较劲,夏太后到底更注意影响,冷着脸道。 “看座!” 夏雪篱这才笑着松开了手。 “多谢姐姐。” 眼不见心不烦,夏太后只当看不见这两个人,别过脸换上柔和笑意,从身旁盛着玉如意、金麒麟等物的托盘中取出凤印,交至李玥手中。 “皇上,下面这些女孩儿当中,若有可心中意的,便将这凤印交到她手上,得凤印者母仪天下,皇上可要看仔细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斗淮王 争锋相对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太后话音方落,座下的一百二十九名少女无不激动,但又恐在殿前失仪,一个个都低垂着眼眸,努力控住身形,但到底年轻,还是有些难抑因紧张而带来的颤抖。 李玥眉头一挑,方还有些沉凝的眸子在这一刻瞬间云开得散。见他面上露出狡黠笑意,梅馥霎时了然,这家伙大抵是玩心又起了。 毕竟虽情窦初开,但未尝过男女之事,李玥对选秀的秀女们无非定位在利益得失与政治立场上,就算唯一能得他另眼相看的香苧,不过是多出些与旁人不同的欣赏且能玩到一块罢了。看着下面那群娇羞美丽的花骨朵儿,李玥眸光一闪,便把太后递过来的凤印往旁边内侍手上的托盘里一放,他朝自己的贴身太监小旺子招了招手,几句耳语之后便对太后道: “母后,是不是选谁都由朕说了算?” 太后一愣,她视线在李玥脸上与台下众女身上巡视了一遍,却看不出任何端倪,又因刚刚那句骑虎难下,不好改口,又担心他乱来,神情不免紧张: “皇上,君无戏言,可要慎重啊。” 李玥自然明白她的意思,正想说上两句,不想夏雪篱却笑笑地看着他,一展折扇轻笑。 “姐姐放心,皇上知道分寸。” 哼,谁让你装好人?没料到一向不对盘的舅舅竟然帮自己说话,李玥别过头,一点都不领情。 不过不得不说,夏太后却偏偏十分买他的账,虽神色微凝,但也不再反对了。就在这时,小旺子从帘后闪过,李玥眼尖,便轻不可闻地朝他点点头。这些小动作如何能逃过夏雪篱的眼睛,可梅馥发现,夏雪篱非但不阻止,还悠悠取过桌上的瓜果招呼夏太后转移注意,而太妃戚烟自他甫一进来,视线便没有移开过。李玥见一切顺利,不由松了一口气,再抬眼却见梅馥投来的揶揄目光,倨傲地抬起头来。 梅馥犹在好小皇帝玩什么花招,说来迟,那时快。 众秀女们还低眉垂目规矩站着,突闻空中一阵扑翅巨响,大家还来不及反应,一声尖利的鹰鸣已是划破日空,拍打着金翅一个俯冲,竟张牙舞爪朝着秀女们袭击过来…… 它速度太快太猛,展翅瞬间,如一片遮天的云彩,再看那尖利的爪牙与倒钩的利喙,似乎已做好了捕获猎物霎那撕裂的准备。 台下秀女最大的不过十六七岁,又皆是金枝玉叶出自大家,平素被父母当眼珠子一般呵护长大,如何见过此种场面? 不消片刻,一个个吓得花容变色,在连连惊呼声中,众女也顾不得失仪,慌不择路地乱跑,有几个胆小的,已是当场晕了过去,场面一时失控…… 而上首的太后也是微微变色,而梅馥在看到香苧露出惶然神色时也是微微起身,却被旁边的夏雪篱一把拉下。 “既是皇上选妃,便按着他的方式来吧,您说是不是,姐姐?” 这句话虽是对太后说,却显也是对自己。 梅馥一颗心提到嗓子眼,紧张地注视着香苧方向。夏太后看着下面一片混乱,终是稳住情绪,她不悦地瞥了李玥一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皇上,你到底要如何甄选?” 李玥无视她情绪中的怒意,无所谓地一摊手,笑道。 “母后,不是已经选出来了?” 众人忙往下看去,咋一眼,一百二十九名少女已是七零八落乱成一片,精心打扮的妆容经方才的荒跑撕扯,已是乱得说不出形容,可再定睛一看,却还是有几个镇定之人。 见香苧不过稍稍受惊便面色如常,现垂手静立,举手投足均是大家之范,梅馥在心中点了个赞。却看旁边众人皆是盯住一个方向,不由心中咯噔。 只见正中立着一锦衣少女,也是为数不多临危不乱之人,可是她肩上…… 梅馥看着那收翅闭眼的枭鹰乖顺地立在她肩上,也是暗暗吃惊。这到底是何人?非但不乱阵脚,居然还能制住这名猛禽,在一地颓然狼狈的少女中鹤立鸡群,已是震慑全场,露出母仪天下的气势来。 就连李玥也收起了玩笑,看向那少女的目光中露出好与疑惑。 “可是梦禅?” 戚烟从夏雪篱身上收回视线,只淡淡一眼便露出了了然笑意。话音刚落,那名少女已是往前一步,大大方方跪地叩首。 她姿容脱俗,不卑不亢,只几句简单的问候便换来太后的一脸赞赏。 “抬起头来让哀家看看。” 戚梦禅闻言便微微仰脸,睫毛却依旧下垂着,并不逾越。那张肖似戚太妃的脸上,明艳动人,然和自己的姑姑不同,戚梦禅只是十五岁,却生得沉稳大气,若非之前制住枭鹰时唇边那一抹自信浅笑,还以为只是个不苟言笑的古板少女。 “不愧是将门虎女,戚小姐风采过人,皇上是不是应该看赏?” 夏雪篱轻飘飘的一句话,把众人又拉回了现实。这看赏,不就是封后定妃了?其他秀女瞬间也如梦初醒,想起方才自己难堪的表现,似灵魂归位般一个个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李玥淡淡瞥过下首狼狈至极的少女,夏雪篱属意戚梦禅,他原以为也不过是个权贵家养的无聊女子,不想竟……不过,虽然有几分小聪明,但至此就让夏雪篱遂意,李玥是万万不愿的。 他清了清嗓子,突然问道。 “你为何能制住这凶猛的禽鸟?” 戚梦禅一愣,却还是诚挚道。 “家父军中有专门报信的枭鹰与鸽鸟,臣女不过偶然得习,方看它冲将进来,恐其惊了圣驾,便自作主张……请皇上责罚。” 说完又是重重叩首,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小皇帝沉吟,却也挑不出错处,一时不得其法,也不让戚梦禅起身,命人把方才混乱的秀女们先请出殿堂。众女知道自己被淘汰,又是一阵哭喊,却又不得不从。只一瞬间,一百二十九名少女只剩十多人。 夏太后皱眉,不过转念一想,李玥无非十四岁,以后充盈后宫来日方长。而梅馥发现,这留下的十几人中,除了戚梦禅与香苧外,剩下的几人均是夏氏与清流举荐之人,而沈冰慈经方才一幕,居然也在,竟也是个沉得住气的,不由微微侧目。 “就她们吧。” 李玥视线无意往香苧那边一扫,见她泛红着一张小脸俏生生地站着,经历了疫区锤炼,少了些天真彷徨,却还是傻呼呼的单纯得可爱。 他手刚到托盘中略过凤印,取过金麒麟,还未拿起,等候加封的秀女们突地有人出列。她一身内青色秀服,发饰佩物比起其他秀女有些轻减,却还是难掩周身的月华无双与皎好容颜,不是那沈冰慈还是谁? 只见她缓缓向前走了两步,待与众人拉开些许距离,这才一板一眼跪下,虽动作总体称得上从容,但与之前的戚梦禅相比,显还是多了几分刻意逢迎的味道。 “启禀皇上、太后,臣女沈冰慈有事禀报。” 梅馥盯着那酷似沈冰柔的脸,脸上拂过一丝冷笑,见夏氏一族的戚梦禅大出风头,终于坐不住了吗?不过只要不危机香苧,梅馥倒也不以为意,见一切基本大局已定,便也报了恶劣的看戏心态,从果盘中捞出一串葡萄,心满意足地旁观起来。 “大胆,这里岂有你说话的地方?” 只听桌面一阵拍响,夏太后已是先于众人叱呵起来。因夏雪篱与梅馥之事,太后便不喜顾少元,而这个与顾少元颇具渊源的女子,却被淮王举荐,原以为定不会走过初选,没想到她一路过关斩将竟直达复选,还经历了方才那一幕…… 不过现在撞到枪口上了……太后眼神眯起,正想找个理由也让其淘汰,没想到殿外却好死不死走进两人,打头的男子金冠玉颜,一身白色蟒袍,见此场景唇边微勾,正是携侧妃曲玉娆进殿的淮王李宸绍。 “臣来迟,请皇上、太后恕罪。” 小皇帝李玥还未发话,夏雪篱已是一声冷笑。 “淮王不迟,来的正是时候,只不过——”他视线淡淡瞥过下首跪地的沈冰慈,“不知又要给我们演上一出什么好戏?” “演戏?” 淮王故作惊诧,和侧妃曲玉娆与夏雪篱、梅馥遥遥相对,坐到了小皇帝李玥的另一侧,见托盘中的凤印、麒麟的物事并无减少,转身恭敬道。 “莫非……还未……”他话说到一半,“皇上,可别误了吉时。” 经他这一提醒,夏太后也回过神来,正打算速战速决解决掉沈冰慈,淮王竟不顾众人,温声对沈冰慈道: “你有话要说?” “是。” 沈冰慈朝着淮王磕了个头。 “皇上,这……” 淮王为难地看向李玥,如此场景,若是他还偏颇夏太后,那也太不给皇叔面子了,而且……李玥不动声色地看向夏雪篱,见他没有反对的意思竟暗暗松了一口气。他虽不喜沈冰慈,但戚梦禅此番定已是稳踏后宫,为了牵制舅舅,自然还需要皇叔清流一派的帮助,而沈冰慈便是其中之一。 “起来说话。” “谢皇上。” 沈冰慈垂眸站起。与戚梦禅的霸道的美感不同,她继承了沈冰柔的无害与柔软,只静静往那一站,就勾得人无限怜惜。 “冰慈此番是要向皇上检报一个人。” “何人?” 小皇帝不由来了兴趣,他微微一瞟夏雪篱,此刻竟隐隐有了期待! “阜宁长公主义女香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斗淮王 你真让我失望!!!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什么,你是说长公主义女香苧此番入宫甄选是为了私会旧人?” “正是,香苧以前在御药房做工,似乎与人颇有瓜葛,也正因如此,才奋力甄选!” 听到私会之人还是个太监,李玥强忍住心中的怒意,但身上的微颤还是出卖了他的情绪,他往下首看去,见垂首静立的香苧一副愕然的样子,顿时心疼不已,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触,香苧黯然的脸上闪过一丝光亮,她噗通一声重重跪下,直道。 “皇上,她胡说,我没有……” “住嘴!皇上面前你也能自称我吗?” 太后一声厉喝打断了香苧的辩解,她冷笑一声,移向同样惊愕震怒的梅馥,咬牙道。 “梅淑人养的好妹妹!” 梅馥强忍情绪,在沈冰慈开口指正香苧时候已是气得起身,却还是被旁边的夏雪篱拉下。纵使夏太后对她有颇多成见,但到底是夏雪篱的姐姐,梅馥立马冷静下来,从心底上还是不想与她交恶。 “太后娘娘说的是,不过,妾的妹妹行的端坐得正,不然长公主也不会收其为义女。今日虽被有心人诟陷,但妾自始相信妹妹,而且是非曲直,还没有一二,空口无凭,台下这位沈姑娘可还有其他证据?” 还以为她会和沈冰柔有什么不同,没想到具是一般人品! 听她故意把“沈姑娘”三个字咬得极重,众人皆知她与沈冰慈姐沈冰柔的恩怨,现下看到其妹当殿拿梅馥妹妹下手,内心暗罕沈冰慈自不量力的同时,却也对这事态发展产生了好。 经淮王示意,侧妃曲玉娆抿了抿唇娇娇一笑。 “梅淑人说的是,抓奸成双,捉贼拿赃,冰慈你若是没有什么实际的证据可休要乱说!” 她声音娇俏活泼,媚眼天成,短短一句寻常话语,也能说得抑扬顿挫,动听不已,比淮王正妃徐姣容不知多了千万种风情;再者,这位侧妃也来头不小,是江宁总督的嫡女,徐国公倒了,又能拉拢后起新贵,如此千娇百媚的女子,也难怪淮王每每出席公开场合,都要带在身边,毫不避讳对她的宠溺与包容。 夏雪篱一展折扇,眸中的温度瞬间凝固,太后冷笑了一声。 “说来许久未见姣容,不知她可还好?” “启禀太后,她身体抱恙,大舅子暴毙之后身上一直不爽利……” 说着,沉俊的面上已是闪过凄容。 正可谓表里不一,百态人生。 梅馥好笑地看着身边人各种表演,内心感慨不已。就在这一瞬间,突然莫名醒悟之前为何与顾少元各种不对盘,迈入舞台,兴许一个人做戏太久,已经不知道如何面对真性情……倒是旁边这个含霜带雪的倨傲公子—— 梅馥静静地看着夏雪篱的侧脸,面上不由露出微笑来。 却难得的是个始终如一的真实之人! 太后又和淮王寒暄了一番让太医亲自把脉一类的嘘寒问暖之话,终于转过脸来,对搅局的沈冰慈道。 “你口口声声指正秀女香苧,可是有什么证据?” “有信为证。”沈冰慈不慌不忙从袖袋中取出一方折叠得方方正正的白纸。 “臣女与秀女香苧同住一院,那日送信之人来得匆忙,显是把信件误送我处,臣女一时不察,竟窥破了这等私情。” 说话间,内侍已经在太后的示意下,把信呈了上去。 夏雪篱看完,递给梅馥,梅馥也不接,瞟眼看完。 纸上寥寥数笔,词句尚不通,笔迹也有些歪斜,不过依内容看,确实是一封小儿女间鸿雁传情的相思信笺。 香苧的确是为私会旧人进宫,只不过这个旧人…… 众人见梅馥不以为意,反而肆无忌惮地看向小皇帝李玥,不由惊。 李玥握了握拳,看向下首跪地的香苧,心中痛苦,他沉了沉声,虽然有心要帮香苧出气,但一看前方的戚梦禅,兴起的念头瞬间消散。 “仅凭一张无名信未免牵强,此事,就到此罢!” 哪知沈冰慈却还是不依不饶。 “人证,自是有!当日有内侍与香姑娘暗中私会,戚小姐也在场,不过碍于人多,又摸不清状况,我与她二人都没有点破,只当没看到,再不提此事。若非误看这错送之信,或许臣女此生也不会知晓。但今日臣女思量,还是决定……” 这不显峰露水的一句,却让这局势变得微妙起来! 戚太妃忙问:“梦禅,可有此事?” 被点名的戚梦禅无奈出声。 “当日臣女与沈家小姐在听荷轩赏玩,确看到有内侍打扮之人与……香苧牵牵扯扯,两人……动作亲密,显不是外人。只是未免节外生枝,且拿不准状况,臣女怕错冤好人,便只做不见。” 听荷轩植被茂密,确实是私会的好去处! 闻言,太后怒起,左右已横出几个婆子把香苧拿住! 见李玥没有阻止,梅馥心凉了半截。 再往下看,香苧泪眼婆娑,飞快地看了一眼李玥方向,却只是紧抿嘴唇无声地哭起来。被梅馥愤恨的视线扫过,夏雪篱连呼冤枉,飞快地拉了拉她的袖子。 “这事我并不知情……” “不知情便就这样罢了吗?夏雪篱,管好你的人!” 说完,梅馥忽地从座上起身,在香苧要被拖出大殿时,往前一挡,重重一跪。 “皇上,太后,此事蹊跷,断不能只凭三言两语就冤枉妾的妹妹!” “大胆梅馥!”太后扬手,“还不快把人拉下去!” “姐姐……” 被香苧痛惜的眼神一刺,梅馥心中大恸。就是这个娇小的姑娘,与她真诚以待,在疫区中更是以命相搏,把她从阎王手中抢回来…… 她怎么能,怎么能—— 梅馥从地上跃起,众人还未看清,下一秒,却见梅馥已是抽走了旁边侍卫的佩刀,直往前一指。 这下子,连夏雪篱也面露紧张,急急从座上站起。 “梅馥,回来!” 梅馥却咧了咧嘴,笑容中有悲凄闪过,那样子,太过绝望,竟生出种同归拒绝的味道。 众秀女早就吓得不成人样,沈冰慈与戚梦禅虽勉强还算镇定,但已有些微微颤抖,显也是有些吃不消。 太后重重一拍扶手,“梅馥,你是要弑君吗?” 淮王也站起来,迅速往李玥跟前一站。 “还不护驾——” 看着侍卫们挡在前面,把上首和秀女们隔出了两方天地,梅馥叹息一声,已是笑出声音。 一个漂亮的剑花,长剑滑过,先是弄断了沈冰慈束发的绸带,只一霎那,那发丝便倾泻而下,落在剑上,已是拦腰折断。 “疯子——” 沈冰慈看着一地的断发,咬牙切齿叫起来。 “我是疯子,现在就当着大家的面,把真相说出来!”长剑在空中转了一个圈,沈冰慈正想躲过,那剑却如一条毒蛇,咬上了她的喉头,她一头冷汗,瞳孔蓦然睁大,可那剑却在还留着一寸的地方倏地停下。 “说,不然,我不介意在让沈家再多一尊牌位!” “你……你——” 沈冰慈咬牙切齿,身上已经抖得不成样子,却还是坚持不改口。 而那边戚梦禅正想训练肩上的枭鹰朝梅馥攻去,忽然肩头一轻。那枭鹰已是振翅跃起,直直朝着上首飞去,最后立在了李玥的手臂上。 “戚小姐,可有什么要补充的?” 她那动作,倒是提醒了梅馥,梅馥剑尖一偏,转向了她。 都这样了,还无人阻止……戚梦禅心中一拧,坚持道: “梦禅无话可说,请梅淑人休要为难!” 见自家人被如此折辱,太妃戚烟如何看得下去! “梅馥,你别欺人太甚!”她转身哀怨地看向夏雪篱方向,见他不但没有丝毫维护之意,看着那贱人的眼神中还露出怜惜,不由又怒又恨。 “请皇上为本宫做主——” 李玥如梦初醒,他把枭鹰往空中一送,便出声让侍卫退下。 “梅馥。” 李玥深吸了一口气,避过香苧凄哀的眼睛,对梅馥道。 “带着你妹妹回去吧。香苧殿前失仪,从秀女中除名!” “什么?!” 梅馥惊地张大了嘴巴,而小皇帝李玥却还继续说下去。 “念你疫区抗疫有功,今天的一切,朕既往不咎,其他人也休要再提,违令者斩!” 这句话,明显是向着梅馥了!众人不服,尤以太妃戚烟和淮王李宸绍为首,小皇帝却只是淡淡扫了一眼已瘫软在地的戚梦禅与沈冰慈两人,轻笑。 “朕最厌背后蜚人长短,乱嚼舌根之人,你二人——” 戚烟与李宸绍见他把苗头指向了自己人,哪还敢继续纠缠,先后止声! 梅馥却已经懒得再继续观望这无聊的游戏。她小心地从地上扶起已是哭成泪人的香苧,见她一双黑黝黝的双眼迷蒙空洞地可怕,心中悲恸至极。 “香苧,走,姐姐带你回家!” 香苧重重地点点头,挨着梅馥站起来,一步步朝前走去。 因有李玥的口谕,众人不敢阻拦,纷纷让出一条道来。李玥看着两人不断远去的背影,脑中已是空洞一片。 可就在两人即将跨过门槛时,梅馥突然回头,清冽的眸光闪过众人,从容而平静道。 “你真让我失望!!!” 众人还道她这句话是说与夏雪篱,小皇帝李玥却心如明镜,一时间只觉得无力之至……他张了张嘴,似乎又无话可说,再抬眼,眼前人已消失不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斗淮王 怅然的往昔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一连几日,香苧皆是情绪低落。可每每与梅馥相处,均是强颜欢笑,掩住自己的一切低落情绪,可梅馥知道,在无人的夜里,这个小丫头蒙着被子不知偷偷哭过多少次。 “香苧,不要这里,该哭就哭出来吧!没必要忍着自己……” 香苧被梅馥一把搂过,不多一会,终于肩膀颤抖,最后完全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也不知过了多久,梅馥把香苧哄睡了过去,她轻轻合上房门,一时半会却又睡不着,干脆从库房中拿出一小坛酒水,自斟自饮起来。 天空中明月皎洁,可你又何知这人世间的无奈与疾苦。梅馥长吁短叹,虚虚对着月光照射下自己的倒影举了举杯。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梅馥吟罢,自嘲一笑,正打算一饮而尽,身后却已传来一声轻笑。 “加上朕,便是第四人了。” 见梅馥怒目回头,小皇帝李玥摸了摸唇角,“别这样仇恨地看着朕,怪渗人的,哎,也不知舅舅到底喜欢你这个可怕的女人哪一点。” 说完也不管主人反对,厚着脸皮自顾自坐到梅馥对面,见桌上只有一坛一杯,李玥在黑暗中招了招手,片刻已有一人从天而降,落在两人跟前,手中托着一只青玉雕龙的杯子,呈到李玥跟前。 梅馥瞟了一眼,正是上次和李玥一起把香苧送来的御前侍卫何佑。 “皇上真是心黑皮厚,老是不请自来!” 李玥无视梅馥语气中的不满,招了招手,何佑会意,正打算执起酒坛帮他倒上,却见梅馥五指一扣,蛮横无赖地把酒坛子往怀中一抱。 “梅馥小气,就不招待皇上了,恕不远送。” 小皇帝看她这样子,嘴角一阵抽搐,何佑观察李玥的颜色,见他没有半分责罪梅馥的意思,便默默隐入黑暗。 等了半天,梅馥还是没有松口的迹象,李玥终是重重一叹。 “……她还好吗?” “好!当然好!” 梅馥恶劣地笑起来,“不过更好的还是皇上吧,一举得了戚梦禅与沈冰慈两个绝世佳人,真是左拥右抱,让人艳羡不已。” 李玥如何听不出她话中的讽刺,到底年岁小,没有夏雪篱沉稳,也不似顾少元容忍,脸色一黑便重重拍桌: “放肆--” 可面前的女人非但没有半分害怕求饶的打算,还挑眉冷笑地看着他,李玥一时气闷,过了半晌,才有些疲惫地开口。 “梅馥,我以为我的苦处你会明白……” 明白,如何不明白。 梅馥默叹,依照当日的情况,戚梦禅与沈冰慈他都不能退货,于是干脆都纳入皇宫,只不过或许是有了惩戒的意思,两位有望封妃的秀女,最后双双品阶都不过三品,戚梦禅被封为了正三品的修容,而沈冰慈则是庶三品的婕妤。 “皇上,妾虽然在这件事上能理解你,但却永远不会原谅你!” 李玥也明白她的意思,当日他明明能有保住香苧的机会,但却隐忍不发,最后任由她被人在殿前污蔑羞辱。 “香苧从选秀开始就无法明哲保身,避过祸端,或许她并不适合宫廷。” 他这句话十分中肯,就算有帝王眷顾,靠山牢固,若自己不心狠手辣,落人把柄,最终也走不长远。古往今来,最后能母仪天下,让自己儿子坐稳江山,自己功成身退荣升太后的,往往也都不是皇帝最爱之人…… 梅馥内心虽赞同,但还是忍不住一刺。 “可是皇上当日不管不顾,可知香苧有多失望?香苧管妾叫姐姐,妾斗胆为妹妹求一句,皇上并非香苧的良人,请放香苧自由,往后日暮归途,不再过问!” “你说什么?!” 李玥见梅馥伏地跪下,眼中闪过滔天/怒意,不过几秒,却又如骤雨掠过,化成无限感伤。 “……不行,我不干……” “可是,你凭何物能为香苧带来幸福?若只是那花前的誓言,或是不痛不痒的关爱之语……” 梅馥神色一黯,“这些弯弯错道,梅馥已经身心尝过,换得心神俱伤,不愿再让妹妹重蹈覆辙!” 这坚定的话语,如一道利剑穿透李玥的心胸,刺得他心口钝痛,犹如真被刀剑戳出了无数多个血洞,潺潺无力地向外冒血。 可是,他又不能发怒,因为这血淋淋的话,正是梅馥的发自肺腑,字字句句皆是为香苧考虑,关爱之情溢于言表,李玥自问不想得罪这个目前香苧身边唯一的依靠。可他呢?另一个心系香苧的人? “凭,凭我一颗真心……” “真心?”看着李玥因为强辩微微泛白的脸颊,梅馥笑着摇头,唇瓣张合,那句残酷的话已是脱口而出。 “世上最易变的就是人心!” 听闻此言,李玥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不知是不是月光太过苍白,照得他脸上惨白一片。 “我……朕会强大起来!”李玥喃喃自语,眼睛中闪过光亮。 “对,强大起来!普天之下,再也没有人敢动她!” 看到梅馥眼中的担忧,李玥赌气质问。 “怎么,你不相信朕?那朕一定会做给你看!”他深呼一口气,踱步到梅馥跟前,面上已恢复了往昔从容淡定的帝王颜色。 “梅馥,香苧这边你先帮我看着,朕今日起誓,有朝一日一定会让她堂堂正正地重返皇宫,回到我身边!” 说完,他别有深意地看了看香苧紧闭的卧房门,恍惚了一阵,终是甩袖惆怅离去。 见小皇帝走远,梅馥无奈笑叹。她正打算收拾好酒坛回屋子歇息,忽听香苧卧房门后传来一阵低泣,如一串破碎的音符,把这静谧的夜晚,再度划开涟漪。 “香苧……”梅馥方想敲门,到最后却又收回了手,耳边的哭声瞬间停歇,梅馥抽抽鼻子,一瞬间竟也有落泪的冲动。 “你都听到了?” 门后半晌没有动静,梅馥静静地站着,也不催促。隔着一道门,香苧断断续续的呜咽声再度响起。 “我……不怪他……姐姐……他有苦……我都知道……知道……” 梅馥不忍棒打鸳鸯,却又不得不把把残酷的现实提到她面前。 “……那若会这样无休止地等下去……你可会后悔?” 香苧哽咽,正要开口,却又被梅馥打断。 “别急着回答,香苧,男人的话最做不得数,你一定要为自己打算,无论如何,你身边都有姐姐--” “姐姐……” 香苧愣了一秒,再度在门后哭开,只是这一次,却是放肆地痛哭出声,没有掩饰,没有躲藏,恨不得把心中的沟壑顷刻填平…… 梅馥摇摇头,最后望了一眼天边的圆月,悄无声息远去。 无论长公主出自真心还是假意,可作为义女,香苧落选,总也得到公主府上做个交待,虽然香苧情绪消沉,梅馥还是带着她走了一趟公主府。没想到长公主不但没有责备,反而温言软语地安慰了香苧一番,劝她不必气馁,反正大选每年都有,来日方长。 从公主府出来,梅馥命人将兴致不高的香苧先送到凤楼去听花漪红唱曲,自己却坐着小轿将梅家的产业都巡查了一遍,待查完最后一家的账本,已是日头西斜,折返的路上,途径国舅府,梅馥犹豫了一下,还是下了轿。 昨日自己在太和殿上闹的那一出,细细想来,确实有失分寸,差点让众人都下不来台,特别对她本来就有成见的夏太后,只怕更加厌恶她了,和夏雪篱的姐姐交恶,不知他有没有生气? 梅馥和夏雪篱的关系,在国舅府众人眼中已是心照不宣,看这光景,她成为国舅府的女主人,只是时间问题,因此她进出不仅无人敢拦,甚至还有那起专会巴结的,赶上来满口里叫”夫人”。 因从前以娉姬身份住在国舅府,梅馥对这个称呼倒也习惯了,随口问。 “国舅呢?” 小丫鬟刚要回答,一旁的管家却瞥了她一眼,小丫鬟很识时务的噤声,管家于是及时陪笑道。 “主上有外客,此刻正在香菀轩,想必再有片刻就谈完了,不如夫人先去清芷居等主上一起用饭?” 虽然只是极细微的小动作,但依旧没有逃过梅馥的眼睛,她不知管家想要隐瞒什么,干脆将计就计,故意掩嘴打了个哈欠,神态懒散。 “也好,现在离用晚饭尚有一段时间,我今日疲乏得很,就先去清芷居小睡一会,有箐儿在跟前就好了,你们该忙什么就去忙吧!别跟着了!” 说着,径自往清芷居方向去了,管家看了一阵,见她并无异状,这才与小丫鬟一并掉头离开,谁知梅馥走了不到二十步,转身隐入假山之后,抄小道向香菀轩去了。 香菀轩里半个伺候的人也没有,梅馥有些纳闷,夏雪篱只有在约见朝中重要人物,以及谈及不可告人之谋划时,才会驱散周遭服侍的人,她原本猜测管家想隐瞒的是段莹然来访之类,现在看来,难道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他果然是在谈正事? 这么想着,梅馥差点贴上纸窗的脑袋挪开了些,刚欲转身离去,忽闻里头夏雪篱一声重叹。 “我原本以为,你比你姑姑沉得住气,可这一次,你让我失望了。“ 一个娇嫩的少女声音传来。 “是我错了,主上。” 梅馥听着这声音有些耳熟,不由站住脚步,重新退了回去。 只听夏雪篱又道。 “我记得我已告诉过你香苧和玥儿的关系,若是聪明人,就该懂得明着对付香苧,只会招致玥儿的憎恶,这并不是明智之举,你本可明哲保身,为何非要推波助澜?” 少女的声音有些结巴。 “我只是觉得,比起香苧,和沈冰慈交恶更难对付些。” 夏雪篱笑了。 “淮王支持的沈冰慈,从一开始,就注定是我们的敌人,谈何交恶?是为了你姑姑吧?香苧是梅馥的人,打了梅馥的脸,你姑姑便高兴了?是不是,蝉儿?” 戚梦婵顿了一下,苦笑。 “又能高兴到哪去呢?青春正茂守活寡,即便心上人就在眼前,却永远不能在一起,主上,我将来,也会赴姑姑的后尘吗?” 夏雪篱没有回答,戚梦蝉瞄过他面上的表情,壮着胆子继续道。 “主上是不是到现在,还在怪我们戚家悔婚,所以对姑姑如此冷淡?……其实姑姑告诉我,进宫那日,她本来要从城楼上跳下去的,是看到先皇带着你们姐弟进宫,她才留下这条命,因为今后,你一定有用得上她的地方,还有,姑姑之所以一直无所出,也是因为主上您,她每次侍寝之后,都会服药,她不愿替别的男人生孩子……” 夏雪篱依旧沉默着,戚梦蝉似见他态度松动,进一步道。 “主上,入秋天凉了,姑姑近来常常犯病,您若无事,可否去看看她?” 梅馥没有听到夏雪篱是怎么回答的,因为阿九从天而降,把怔怔出神的她吓得后退几步。 阿九眉间隐隐震怒,冷硬地道。 “怎么?你以为自己已经嫁进国舅府了?这个墙根听得还真是光明正大。“ 梅馥没有理会他的讽刺,只是转身顺着游廊离去,没有预料中的还口,阿九如同一拳打在棉花上,十分不爽,一个箭步跟了过去。 “想畏罪潜逃?我要告诉主子!” 梅馥慢慢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居然是些许落寞。 “阿九,夏雪篱和戚烟之间,曾有过婚约?你可以告诉我么?” 阿九白了她一眼,看表情似乎觉得这个话题会比打这她一顿效果更好,于是难得地点了点头。 香菀轩假山之上,有亭怡然,亭中常备美酒,在夏日的夜风中饮下,十分痛快。 而如今,秋意渐浓,那冷酒汇入四肢百骸,透着深深的凉意,如同阿九的话。 “夏戚两家,自前朝起便是世交,尤其主子祖父这一代更是交好,一直有结秦晋之心,可惜两人生的都是儿子,只好将这愿望转移到孙辈身上,所以主子和戚烟,算是指腹为婚的关系……” 阿九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梅馥,很不满意,哼了声继续道。 “后来,夏家和戚家在战乱中各事其主,戚家好狗运押对了宝,便鸡犬升天了,而夏家却慢慢衰败下去,不过夏家祖父还在世时,两家依旧来往甚密,主子少年时,常和戚烟在一起,对她还很不错,所以这女人至今都对主子死心塌地,可惜戚家祖父过世,戚烟之父是个势利眼,毁了婚约逼着女儿入宫,戚烟虽然妥协,对主子的心却始终如一,夏家今日的地位,戚氏兄妹功不可没,对了,具体原由我不清楚,可戚烟为了主子,曾在冰水里泡过一/夜,落下风湿,每到天寒都会复发,我想戚梦蝉所指就是这个,所以对于戚烟,主子心底,其实也是颇为遗憾的吧……” 正想添油加醋地再描绘一下两人昔日情事,梅馥已经毅然起身,对他扬了扬酒壶。 “这酒不错,我要了,等你主子出来,别说我来过。” 见她满面笑容,神色恍然若梦,阿九一愣,张了张嘴,还来不及说什么,梅馥已经纵身跃过他,顺着石阶一路扬长而去。 一匹快马,疯也似地穿街过巷,在城门将闭之时,一双前蹄踏过,惊得守城的侍卫倒退数步,刚看清马上那女子腰间晃荡的酒壶,想要骂两句,一柄长鞭便再次抽在马尾上,绝尘而去。 草染秋黄渐渐枯,城郊的游牧民族陆续离开,只剩几堆焦黑炭火,和一望无际地草野。梅馥走到了少年时常来饮酒的小坡之上,那里有一块大青石,光滑如璧,躺在上头十分舒服,她心里堵闷,不知不觉便走到了此处。 然而,有一个人,身着青衫,先她一步占据了那里。 待看清那人是谁,梅馥本欲转身离去的,却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将腰间的酒递到他面前。 “喝吗?” 顾少元转过头,目光惊诧却又惊喜。 “阿馥?” 梅馥在他身边坐下,见他接过酒却并不饮,啧了声,抢过猛灌了一口。 顾少元皱眉,夺下她手中酒壶。 “你病刚好,少喝些酒。” 少年时熟悉的关怀责备,让梅馥愣了一下,她转过头,注视着顾少元的眼睛。 “顾少元,能问你个问题吗?” 顾少元察觉今夜的她有些不对劲,还是点了点头。 “你说。” “为什么想和我破镜重圆?“ 顾少元一噎,竟不知怎么回答好,对她的感情,他纵然在心中演练了一百遍一千遍,但是当着她的面,坦然地说出来,还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抬眼撞进梅馥闪闪发光的眸子里,顾少元叹了口气,委婉地道。 “因为我心里一直有你。” 梅馥显得有些激动,恼怒地摔了酒壶。 “当初你自己说的,你喜欢上沈冰柔了,对我只剩责任,让我滚,等我真的滚了,你又来同我说什么心里一直有我,你是在耍我吗?” 对于她的失态,顾少元显得很震惊,但是她越这样,就越是说明她起码内心还是纠结的,没有完全忘了他,顾少元迫切想抓住她这一瞬的动摇,于是猛地伸手将她揽入怀中,紧紧抱@住。 “对不起,阿馥,从始至终,都是我的错,是我糊里糊涂,是我意志不坚,初见沈冰柔,我的确被她的温柔、才华所吸引,因为这是和你截然不同的女子,我以为自己腻了你,可是等真的失去你,我才发现谁是一时迷/情,谁是刻骨铭心……我知道这样和你解释你一定会觉得我混账,可是错已经犯下了,我现在能做的,也只有极力挽回,不管付出怎样的代价,都想等你回来。” 梅馥木然给他抱着,低头自言自语。 “是吗?所以一时迷情,最终到底及不上十几年的刻骨铭心吗?” 顾少元还未来得及反应,梅馥突然慢慢推开了他站起身,勉强一笑。 “不必等了,我们已经回不去了,真的。” 香菀轩,一位身披大氅,雪帽压得极低地少女自屋内走出,没入夜色,阿九知道里头谈完了,这才自房顶跃下,推门而入。 “主子,该喝药了。” 他熟练地从银制暖壶中取出药盅,放在托盘里端过来,夏雪篱点点头,皱眉将药一饮而尽,将药盅放回托盘时,轻声道。 “你对她说了些什么?” 阿九身子一震,立马反应过来,原来方才自己和梅馥的亭中对谈,他竟都知道了。 “不愿说就罢了,左不过是我与戚烟那些往事,是么?” 阿九知道狡辩无用,干脆往地上一跪。 “奴知错,请主子责罚!” 夏雪篱淡淡瞥他一眼,掩嘴一阵清咳。 “起来吧,说了就说了……” 阿九不由诧异,难道……就这样算了?那女子可是狞笑着负气而去了啊!阿九试探性地问道。 “主子,要不,我去解释一下?” 夏雪篱摇头,手自唇边挪开,只见雪白的丝帕上,一抹发黑的血迹赫然晕开。 “今早,我去了一趟段府,段尚亲自替我把过脉,他说所谓痼疾,其实是误诊,我这是中毒的迹象,并且,是常年服用毒药的结果……” “什么!” 阿九手抖了一下,盘子没端稳,药盅滑落在地摔得粉碎,他也顾不得这些,一把扶住夏雪篱。 “不可能!府里的人有我盯着,没人有这个胆子!” “不是府里的人。” “那……主子!我这就是查,一定要把这厮找出来碎尸万段!” “不必了……” 夏雪篱轻声制止,拉住血脉喷张欲闯出去的阿九,清冽双目绽出寒光。 “我大概已经猜到是谁,我自会处理,当务之急是尽快把淮王除掉,否则,只怕没有多少时间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斗淮王 打淮王侧妃脸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那夜之后,梅馥没有去找过夏雪篱,怪的是,夏雪篱也没有来找过她,梅馥暗自猜测,会不会是因为戚梦蝉的那番话,勾起了夏雪篱对戚烟的旧情,果然,当天她就从箐儿那里,收到了夏雪篱前往瑶光殿的消息。 梅馥没有上门质问,她想起顾少元的话,不希望自己变成沈冰柔,决定给他一点时间考虑,无论最后是什么结果,她都能坦然面对。 等待最是煎熬,已经有一个消沉的香苧,梅馥无论如何也不能再给梅府增添一名怨妇,于是她忘情地投入到重振梅家的事业上去,以此转移注意。 梅馥看过近两月的账,意外发现自己不在的时候,梅家生意不仅没有垮掉,利润反而增加了数倍,特别是花漪红代为打理的凤楼和魁姐带着慈济堂姐妹经营的蓬莱春,生意更是火爆得不得了,这让梅馥不由欣慰,自己果然没有交错朋友。 正想着,魁姐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她对梅馥的私生活一向不感兴趣,哭哭啼啼的香苧她更懒得去劝,或许是初涉商场便取得巨大胜利的缘故,让她在其中投入了莫大的激/情,凡嗅到一丝商机,便急不可耐地来找梅馥商量。 “丫头,告诉你个好事,还热乎着!” 梅馥见她一脸光彩,忍不住丢下账本笑道。 “怎么?别是你找到第二春了吧?” “呸你个烂了嘴的蹄子!”魁姐一面撕梅馥的脸颊,一面欢喜道。 “花漪红说,朝廷刚颁布了新的律法,今后茶叶可以私营了!这还不是好事?” 梅馥果然惊喜,站起来就要让人备车,被魁姐拦下。 “怎么着?想去杜鹃他们村商量购茶的事?哼,整天心思就只在国舅爷身上,现在才想到,早被别家抢先了,告诉你吧!姐已经谈妥了!他们全村的茶叶,都是梅家包了!” 梅馥心花怒放,一时竟不知如何夸魁姐,激动地抱了她一下。 “你可真是我的贤内助啊!魁姐!来亲个!” “滚开!没个正型!你别高兴得太早,听说,淮王也有意伸手这宗大买卖,已命他的侧妃曲玉娆在收购全国官茶在处理的私货,此人权势甚大,他要买,别的小商贩也不敢相争,只怕是有要垄断的意思……” 梅馥听了淮王的名字,联想到此人对梅家、对香苧的所作所为,一掌拍在桌上,冷笑道。 “垄断?没那么容易!茶叶开市这事我早有准备,淮王收购茶叶是吧?三个月前我便已经让白鹤轩帮忙联系了多处官家茶园,说服他们等新律一出,便将茶园盘给我,断了来源,我看淮王如何垄断?” 梅馥这话果然不是说说而已,没过多久,官家处理的私茶便卖断了货,曲玉娆开的几家茶庄风光一时,如今货源都在梅馥手上,只肯卖给小商贩,却不给曲玉娆的茶庄留一丝半点,于是那些茶庄空有华丽的装潢,特意订做的十几层放置茶叶的大柜子却是空空如也。 曲玉娆倒是个能屈能伸的笑面虎,亲自下了帖子请梅馥和香苧吃饭,谁知梅馥不给面子,足足晚了半刻才道,让曲玉娆同满席陪坐的贵妇们一并干等,十足拿乔。 曲玉娆虽然只是侧妃,但是到底恩宠/正盛,脸上十分挂不住,可是面对梅馥,还是忍下气恼陪着笑脸。 “妹妹知道那日殿前选秀,沈家姑娘和香苧妹子有些不对盘,诚然,王爷是多偏了沈姑娘些,不过男人们的事,也轮不到我们妇道人家干涉,我私下里就看香苧妹妹极好,也想认作妹子,不知姐姐意下如何?“ 梅馥如同一贯拜高踩低的贵妇那般姿态,眼皮也不掀,低头仔细欣赏着涂了凤仙花的指甲,懒懒地拒绝道。 “不合适吧?香苧乃长公主义女,王爷和长公主乃是姐弟,这么一认,王爷岂不是矮了一辈?” 曲玉娆脸色登时难看,原本只是想寻个话头和解,谁知梅馥这么不知好歹,碍于她和夏雪篱的关系,却也不好发作,气氛顿时僵住。 梅馥轻轻笑了。 “侧妃的意思,我也明白,不必再认姐姐认妹妹的绕弯子,无非是为了我梅家那些茶园,其实侧妃想要茶叶,也不难……” 见曲玉娆面上露出喜色,梅馥冷笑,伸出三只纤纤玉指。 “三倍价钱,便卖给你。” 曲玉娆怒了。 “梅馥,你好大的口气!三倍价钱,比市面上还贵,你这分明就是不想做我们淮王府的生意!” 梅馥放下筷子,起身整了整衣裳。 “不愿意就算了,做生意本就讲个你情我愿,谁也没逼谁,多谢款待,告辞。” 看着梅馥悠然远去的背影,曲玉娆气得紧咬银牙,一把撂开了面前的碗筷。 没有价格和货源优势,曲玉娆别说垄断茶市,连茶市带来的红利也没分得一杯羹,惨淡经营月余,便改了行。 对梅馥这种公然与淮王府宣战的行为,花漪红和白鹤轩都颇有微词,认为梅馥太过招摇,会招致淮王的报复,还是暗中行事的好,谁知梅馥阴森一笑。 “暗中行事?别说笑了,我就是要让全天下都知道,淮王惹了梅家,会有怎样的后果!” 淮王到底还是没有对她下手,毕竟夏雪篱的女人,他还是有几分忌惮,梅馥也是仗着夏雪篱,才敢如此嚣张,她甚至期待过,自己这般张扬的行事,或许会惹怒他,主动找上门来责备她一顿呢? 可是夏雪篱依旧没有出现,梅馥也拉不下脸主动去找他。 淮王虽然有些怀疑梅馥和夏雪篱疏离的变化,出于谨慎,主要还是通过和解的渠道来对付梅馥,谁知梅馥软硬不吃,此人无奈,只好托了顾少元去做说客。 当顾少元出现在歌舞升平风花雪月的凤楼时,梅馥反而笑了,打趣。 “哟,淮王终于寄出杀手锏了?怎么。你也是来劝我的?” 顾少元见她虽然面上带笑,眸中却盛满了怒气,心中苦笑,其实淮王找他做说客实乃下策,梅家被抄一事,他虽不算始作俑者,怎么也担着个帮凶的罪名,他付出了多少代价才换得梅馥一句“一笔勾销”,如今若还想让她连淮王也一并勾销,完全就是痴人说梦。 顾少元在梅馥对面坐下,径自倒了杯茶,淡然道。 “淮王说,从前是他做得过了,梅家的事,他深表遗憾,也愿意为寻回梅家人尽一份绵力……” 见梅馥寒下一张脸,就要起身,顾少元勾了勾唇。 “当然,我知道这种说辞,你是绝对不可能接受的,所以,我不是来替他传话,只是……想见你,又不知道找个什么理由,所以便借此来了。” 梅馥愣了一下,酝酿好的恼怒一时僵在胸中,无法发泄,忍不住笑了。 “顾少元,你什么时候也变得油嘴滑舌起来?” 两人相视而笑。 梅馥倒也大方磊落,说不记仇,便真的不记仇,命人上了最好的酒菜款待他,伴随着花漪红清雅的唱腔,整个厢房里的气氛都轻松起来,两人难得不提那些爱恨情仇,从天南地北闻趣谈,聊到天下兴亡古今纵横,竟然十分投机。 两人同时发现,这两年,彼此都改变得太多,或许是从前少年心性,只有风花雪夜,反而没有机会这样诚挚的交流,如今真如朋友般聊起来,才挖掘出对方隐藏在深处的闪光点,不由多了分情爱之外的欣赏。 顾少元饮了口酒,将凤楼四下一打量,由衷称赞。 “不愧是梅家的女儿,从前我只当你是活在岳父和大舅子庇护下的蛮横大小姐,没想到你这么厉害,一眼瞥去,竟有许多朝中要员都来光顾,我看将来若是没有夏雪篱,你也织出一张新的络,混得风生水起。” 说毕,才发现自己又失言了,不仅提到了多日没有与她往来的夏雪篱,还再次和她的父兄攀了亲戚。 还好梅馥自动忽略让她不悦的,只听了想听的部分,嗔道。 “你也太小看我了,梅家人,天生就有经商之才,我就算是我们家最蠢的,也耳濡目染了许久,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摸索摸索,便自学成才了。” 见顾少元听得发笑,梅馥突然正色道。 “不过你确实没猜错,凤楼这么多政要往来,确实不是偶然,而是我有意为之,他们都是我的耳朵眼睛,透过他们,我得到了许多珍贵的小道消息呢,比如淮王最近打南边买了一船蜜柚,看似鸡毛蒜皮的小事,可据某位显贵说,却有些不对劲呢……” 顾少元面色一变,沉吟半晌。 “这些事,你还是不要过问的好,即便你和夏雪篱关系匪浅,但若是涉及某些致命机密,淮王还是会下狠手的。” 梅馥趁机追问。 “看来这件事你是知道了,你既然知道,难道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还是说,顾家所谓的清流,其实只是效忠淮王?” 顾少元微微摇头,叹道。 “认识这么多年,你难道还不了解顾家?只是这件事,我也只是怀疑,并未证实……” 梅馥放下茶盅,双手杵在桌上,倾身看着他一字一句道。 “那便一起去证实如何?就今夜,我知道你有办法上淮王的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斗淮王 不能放过他!!!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更鼓敲响,一辆蓝篷马车出现在京城埠口,顾少元率先跳下马车,却也不往前,反而停步站在马车畔,摇摇对着车厢伸出了手。 梅馥撩开车帘,看到月色下他那顺其自然地动作,先是一愣,下一秒却是狡黠一笑,掠过他跳下马车。 “以前也不见你这样细致,果然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听出她话中的揶揄,顾少元神色微窘,以为梅馥是因这动作回忆起他当初在沈冰柔与她二人之间的区别对待,一时又是尴尬又是无力,却见梅馥神色坦荡,注意力早已转移到埠口下货的淮王商船上,松口气的同时心中不由又漾起微微失望…… 呵,果然是不在乎,所以便无喜无悲了。 顾少元默默叹了口气,提醒梅馥拉好斗篷,便从怀中取出令牌先过她走到前面 淮王在茶市上吃了梅馥的大亏,现在索性不和梅家生意硬碰硬,他避开了梅家主营的丝绸、瓷器、茶米粮食以及番邦异国的精巧玩意等种类,直接选了梅馥未参与的水果生意。 这些时令水果,若是能讨巧南产北销,确是一个赚钱的大买卖。但这个香馍馍却是个硬骨头,不是谁都能消化得了的。先不说长途运价高昂,且千里迢迢送到之后,谁又能保证其新鲜与口感,别全部坏了才糟糕! 眼下不过十月,正是甜柚初摘时,柚子中又以蜜柚个大味美,从蜜柚产地走水路直达京城,最快也要十天。船舱里寒气逼人,梅馥环顾四周,果见货箱外面用茅草固定着什么,触手一叹,才发现竟是用油纸包裹冰块,俨然已是改造成了一个冰库。 看着船舱里不断透着的苍白凉气,不由也咋舌,感叹淮王的财大气粗,为了在生意场上占一席之地,果然也是拼了! “这么多冰块,十余天不化,如何做到的?” 待顾少元打发走淮王的人,梅馥终于忍不住开口。 顾少元沉吟,虚虚往四周舱壁上敲了敲,梅馥只听到一阵闷闷的回响,笑道。 “这四周居然是用铸铁浇筑的,淮王为了送个水果,居然把自家的商船以战船武装,整个京城,恐也就他有这个本事!” 顾少元皱眉,“你也不要多想,淮王身份特殊,自然能为自己寻得方便。” 可话虽这样说,顾少元还是不免一凛,作为清流翘楚,他数奉行“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执法治国理念,所以当时梅家出事,他也以自身行动做了表率,站定立场。现在看到清流的领袖淮王居然视王法与无物,私下任意妄为,某些坚定的东西也有些动摇。 梅馥果然嗤笑。 “若没有记错,律法中建宅造车轿船超过份例,轻者流放,重者当斩;而以军需武装宅庭,则一律当诛!” 见顾少元半晌不言语,眸中闪过意外之色,梅馥干笑一声。 “班门弄斧,见笑了!” 说完已是岔开话题,见外面人不备,动作麻利地从袖袋中抽出一枚匕首,快速地割开木箱上的绳索,从里面摸出一只足有头大的蜜柚,不由分说,便划成几份。 “果然不错,看来我就算有心,这生鲜生意也还是只能拱手相让了!” 梅馥满足地啧啧嘴,一脸娇憨,那心满意足的神态让顾少元心中一动,不知不觉眸光中已是一片柔色。 春花秋月,花开花落,可惜却未怜惜,活该白白错过。 “你还愣着干嘛,快点吃啊,要是被发现就糟糕了!” 顾少元回神,手中已是被梅馥塞了大半个蜜柚,他哭笑不得,那边的梅馥却忽地低呼出声。 “怎么?” 他把袖子往地上一扔,便赶紧近身查看,却看梅馥双眼晶亮,似是发现了什么破绽。她把袖子皮往下一剥,撕了一小块塞到顾少元嘴里。 “如何?” 顾少元看着眼前褶褶生辉的双眸,似被那抹明艳灼得胸口一顿,在这冷凝的空间,原本舒缓绵长的呼吸,此刻也有些紊乱起来。 “……很甜……” “谁问你这个啊!” 见他目光中的呆意,梅馥当即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顺便掩住了脸上一瞬的不自然——好险,方才差点收不住口,一句“死呆”就要脱口而出,还好停住了! 被顾少元有些迷茫的眼神直视,梅馥尴尬地收住笑。就在此刻,顾少元眸光闪了闪,终于拉开重叠的记忆影像。他收回视线,仔细看了看方才被他仍在地上的半只蜜柚。 “只有表皮是冷的,里面的温度……” “是!若这十几日均是在这般温度里放着,断不会如此。” 顾少元沉吟片刻,自然明白她的所想。 “走!” 此刻停在埠口的商船有十多艘,除了淮王的几艘满载蜜柚的在加紧时间卸货之外,还有两三艘。不过比起淮王高效的有条不紊,那几艘便显得极度漫不经心,伙计们也是打渔晒,磨洋工,恨不得熬过时辰混到工钱便好! 顾少元与梅馥对视一眼,后者知道了他的意图,便裹紧斗篷,先下了货船。 见梅馥走远,顾少元咳嗽一声,和管事之人话别告辞。知道他在淮王心中的分量,船上管事不敢怠慢,而其他人见他要走,也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恭敬地站在一边。顾少元故意走得极慢,在路过卸下的货时,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有些尴尬地开口。 “不知这批蜜柚何时发售?” 管事见顾少元俊脸微红,一副难以启齿模样,不由会意一笑。 “来,去后面给顾相挑几箱大的送到顾府!” “这……万万使不得……” “顾相多虑,虽是在淮王手下做事,不过送几个柚子小的还是能做主的。再者,等货全部卸下之后,除去市井抛售,便是送到宫里和各位大人府上给大家尝鲜。淮王性情随意,若真计较这几个银钱,也不会大张旗鼓弄那些冰块,要知道,这些可比蜜柚难处理啊。” 他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顾少元点点头,抬首见那边的梅馥已是撩开车帘,见他看过来,便轻不可闻地点了点头。 顾少元匆忙告别,回到车上,疾问。 “怎么样?” 梅馥指了指身后,一只木箱蓦然入眼。原来两人在船舱起疑,又陆续看了下其他的蜜柚,但是连走几仓,均是未发现任何异样,难怪淮王的人也会一个不跟,放心大胆地任由他二人在船上乱走。于是梅馥怀疑,有问题的定是那些急急卸货的箱子,两人便打定主意,顾少元先去拖住管事,梅馥回车,联系一路跟随的顾府暗卫,去偷一箱卸下的货来! 顾少元凝神,两人迫不及待地割绳打开箱子,梅馥把最上层的四只蜜柚丢在一边,扒拉掉下面的稻草,只一眼,两人的动作同时停住。 蜜柚底下,居然又是一层油纸,梅馥揭开其中一层,才发现下面还有四五层,两人对视一眼,飞快地把这些碍事的东西全部丢开,全是和柚子一般大小的圆球,只是这些柚子黑漆漆的,梅馥好地正要用指尖去碰,顾少元已是蓦然变色,揽住她往后一让。 “别碰,那是军火!” “军火?!” 梅馥眼神凛然。 “莫非就是之前陈国变动时,扭转战局的军火?” 顾少元眼神冷凝,他把梅馥往身后一挡,自己上前确认。 “没错,是军火!”他脸色大黑,或许是因震惊和不可置信,身体微颤,好半天才艰难道。 “这东西首次出现便是在陈国政变时,这些……虽与探子偷回来的稍不同,不过同样是沥青、黄蜡覆盖,而包裹的表皮质地软绵,看着像麻皮所制,和先前探子取回的如出一辙,不出意外,里面的东西,自然是能引发爆炸之物。” “这还得了!”梅馥脸色大变,她急不可耐地拉开车帘。“停车!” “走,回去把船扣下,明日,不,现在咱们就进宫觐见皇上!” 顾少元有些怔愣,而那车夫见顾少元没有反应,当即又加快了赶车速度,完全无视梅馥。 梅馥急怒: “顾少元,看到淮王有意谋反,难道你还要包庇吗?” “包庇?”顾少元面上浮出痛色,在对上梅馥略微逼迫的探究视线时,一瞬间完全不知道是哭还是笑。 “早在靖县时,段莹然就提醒过我,只不过……只不过……” “只不过你没有想过是真的?” 梅馥也冷静下来,她平静地帮他补充完这句话,语气稍软。霎那间彻底摧毁一个人的信仰,确实太过残酷,可是…… 梅馥双手杵在顾少元的双肩上,眼神坚定。 “顾少元,我知道一下子让你接受这个现实有些困难,不过现在已经没有时间了,若不及时制止,那些军火被他移走,必定又是一场灾祸!” 感受到肩上的力量,顾少元沉吟了一瞬,再抬起头,已是恢复了往昔的从容和镇定。 “你说得没错,不过淮王狡诈,连自己的大舅子也可以弃之不顾,现在他手边有侧妃曲家势力,而皇上——” 顾少元顿了顿,有些黯然,“皇上力量薄弱,此刻与淮王摊牌,必定以卵击石,打草惊蛇,万一李宸绍的终极目标真是那个位置,岂不是逼迫他狗急跳墙提前作乱?” 他连淮王也不叫了,直呼其名。 不过这一番针砭时弊,确实有理有据,驳得梅馥哑口无言。梅馥眉毛紧拧,满腹不甘心。 “可若就这样放过他,必是养虎为患、助纣为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斗淮王 亲手搅了淮王的局(一更)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然而只是一瞬沉吟,梅馥双眼又重新亮了起来,附耳对顾少元说了自己的想法。 顾少元听后,有些迟疑。 “可以是可以,只是,接下来你想怎么做?” 梅馥一笑。 “那你就别管了,只说帮不帮吧?” 见她露出熟悉的狡黠,顾少元只觉得幸福溢满胸腔,哪里还会拒绝,点点头,便掀开车帘一角,对化妆成车夫的暗卫低声吩咐了几句。 只是半盏茶的功夫,埠口便乱了起来,几个蒙面黑衣人从天而降,直冲淮王的商船,那些手下人大惊,连忙拔刀护货,与对方混斗起来。 梅馥见局面乱成一锅粥,也不和顾少元招呼,纵身跳下马车,没入夜色。 顾少元怔了一下,欲要追过去,奈何夜色幽黑,梅馥又身手敏捷,一闪身便不见了踪影,顾少元又惊又急,正不知如何是好,一声巨响震耳欲聋,随之天空爆出一团烈焰,似盛开的曼珠沙华绽出丝丝火花。 “阿馥!” 顾少元心脏几乎停跳,再顾不得许多,冲出马车奔向埠口,热浪撞得他一个趔趄,淮王的人马正四下逃窜,有人回头发现了他,边跑便惊叫。 “顾相!您怎么还没离开?别过去了!里头危险得很!” 顾少元置若罔闻,一颗心七上八下,企图在那些惊恐的人群中找到梅馥,那人见他直愣愣便要往里冲,只好自己逃命去了。 没走两步,一只手从身后拉住了他,顾少元蓦然回首,却见梅馥顶着张东一块黑西一块灰的脸,正朝他绽放出灿烂如花的笑颜。 顾少元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握住梅馥双肩,厉声怒斥。 “你疯了?做这么冒险的事?万一伤到自己怎么办?” “不会。” 梅馥满不在乎地用袖子抹了把脸,手心里抛起一块小小的褐色玩意,恶狠狠道。 “白鹤轩送我的自燃火石当真不错,带着它果然没错!正对了淮王这批军火,一触既燃,这是天要收他!” 说毕,她右手突然发力,猛地将手中火石抛向正在燃烧的船只,霎时轰地一声,正在燃烧的船只一角再次爆出烈焰,火星四溅,梅馥忙拉着顾少元跑上马车,车夫见他们回来,压低草帽,一甩长鞭掉头而去。 奔驰的马车中,顾少元回头,淹没在火海之中的埠口越来越远,人群的惊呼也慢慢落潮,顾少元叹了口气,拿过马车里便携的水壶,沾湿棉布,这才扳过梅馥肩膀,细细替她擦拭面上的黑灰。 “你差点把我的魂给吓掉知道吗?以后要做这种事,记得先和我商量一声。” 自然流露的关切让梅馥心里微暖,这画面与少时重叠在一起,两人都怔愣了一下,为掩饰尴尬,梅馥不动声色地移开脸颊,笑道。 “走!为了庆祝,我请你喝酒!” 爆炸停止,火势渐小,淮王的人这才从四面八方赶回来开始扑救,但是几只商船已被烧得所剩无几,装载蜜柚的船只还好,那只藏有军火的,几乎被炸得只剩骨架…… 一顶软轿停在岸边,淮王府的管事跪伏于地,瑟瑟发抖。 “侧妃息怒,小、小的已经命人去全力抢救了。” 曲玉娆白着一张俏脸坐在轿中,为了避人耳目,王府的生意皆是挂着曲玉娆的名头,明面上做的清白营生,都是为了掩饰私底下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此趟曲玉娆本来是来为淮王验货的,谁知轿子一到,迎接她的便是一片火海。 这批军火是自陈国私购的,费了千辛万苦才运到京城,如今一夕毁灭,她回去如何向淮王交待。 越想越怒,曲玉娆将一路上手中把玩的,淮王所赐玉瓷瓶脱手砸到管事身上。 “一堆破柚子,还有什么好救的?我问你,今晚都有什么可疑的人来过!!!” 管事说话都打着颤,连忙回忆。 “没、没什么可疑的人,不过是顾相来例行检查了一次,当然,小的们带他上的,是没问题的那艘船,他也不过走了个过场便离开了。” “顾少元?” 曲玉娆疑惑了,按理来说,顾少元是淮王的左膀右臂,将来淮王荣登大宝,还要仰仗他扶持,但顾家人一向迂腐,所以现在这些动作还暂且瞒着他,莫非他起疑了? 见曲玉娆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管家灵光一现,连忙补充。 “顾相来时,身边还带着个姑娘,他们一同上的船,后来起火,顾相还曾折返,却没见那位姑娘……” “姑娘?” 曲玉娆双眉一挑。 “什么模样?” 管事的嗫嚅。 “这……披着斗篷未看见模样……” 见曲玉娆就要发怒,管事身边一个机灵的下人忙道。 “方才着火时,奴才倒是看见个可疑女子跑过去,水蛇腰削肩膀,满面黑灰,也未看清模样,不过一双眼睛很是漂亮。” 管家的描绘,曲玉娆在脑中一勾勒,不知怎地,便和梅馥的形象不谋而合,又和顾少元在一起,更是八九不离十,她咬住长长的指甲,恨声道。 “一定是她!走,回去禀报王爷。” 软轿摇摇晃晃而去,埠口的人马这才松了口气,挪出余力来收拾残局,殊不知伏在暗处的阿九,已将今夜发生的一切都收入眼底,他拇指和食指微曲,至于唇边,发出嘹亮的猫头鹰的鸣声,于是潜伏在埠口各个据点等待的暗卫,便都知道今夜的行动取消了,纷纷隐入夜色。 阿九乘着夜色赶回国舅府,段莹然刚好在替夏雪篱施针,阿九于是在屋外站住脚,只听里头段莹然温柔的声音问道。 “怎么样?针扎过的地方有没有觉得酸痛?” “未曾,倒是有些发麻。” “是发麻不是发酸?” 段莹然失望的语气显然对这个效果不甚满意,阿九从前也随师傅习过一些针灸之术,知道段莹然是想通过这种方法给夏雪篱驱毒,可惜好像失败了。 段莹然沉吟半晌,复又道。 “没关系,我再想别的办法。” “有劳。” 夏雪篱笑了一下,温声道。 “你快回去吧,天色不早了,若是让人看见只怕有损你的清誉。” 段莹然收拾东西的动作一顿,忍不住抢白。 “你是怕梅馥知道吧?我不明白,中毒之事你瞒着她,行动上又这么不咸不淡的,分明是想远着她了,这会儿还担心她误会么?” 许久没等到夏雪篱的回答,笑容发苦,迅速提起药箱推开门,阿九与她打了个照面,略感歉意地欠了欠身,段莹然难得无礼地视而不见,快步离去。 阿九这才走入房内,夏雪篱已经穿起外裳,阿九忙过来替他将大氅披上。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有人先一步出手,烧了那批军火,我便让他们回去了。” “哦?” 夏雪篱意外,端起温茶呷了一口,笑道。 “是谁那么大胆?你可有看见放火的人?” 阿九犹豫了一下,还是直言。 “是梅馥。” 夏雪篱果然顿住,知道他担心的是什么,阿九连忙补充。 “顾少元也和她在一起,他带了许多暗卫,我想她的安全应该无碍。” 夏雪篱沉默许久,方道。 “顾少元和她在一起?” 阿九发现自己又说错了话,正不知如何回答,只听夏雪篱笑了笑。 “也好,我明日要动身前去南山灵鹳寺求药,你替我盯着淮王,他若是对梅馥下手,你要速来报我。” 阿九应下,心中却不是这么想的。 梅馥那女人,有顾少元护着就够了,主子此去,才是路途艰险,他必然要暗中保护,当然,这次行动,他是不打算对夏雪篱坦白的。 淮王府,卧房里充斥着淫@靡媚香,刚从春宵中被拉出来的淮王,只着一条薄裤,白绸中衣松垮地垂着,露出大片健壮胸膛,诡谲的光晕映照着他俊朗阴森的面庞,几近狰狞。 淮王扬起剑眉,紧盯着垂首而立的曲玉娆,一字一句似从齿缝中迸出。 “你确定,那是梅馥?” 曲玉娆前些日子才受了梅馥的闲气,一直怀恨在心,虽只有六成把握,却也一口咬定。 “妾亲眼所见,必是梅馥无疑。” “少元和她一起?” 感受到淮王的目光冷得噬人,曲玉娆反而有些动摇了,顾少元和淮王,且不说乃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再者抛却那些,淮王与他也可谓至交好友,他若是伙同梅馥做下此事,那意味着最严重的背叛。 “倒也没有,她和顾相,一先一后,是不是一起的,妾不敢确定。” 曲玉娆考虑再三,决定还是不把话说死,自己也有个回环的余地,谁知淮王闭了闭眼,点头。 “若是少元发现那军火,也断不会这么做,起码会先来质问我。” 像是说服自己,淮王又补充道。 “少元不是那种愚忠的人,我们自十二岁便相识,若将来真的起事,他也会站在我这边,这件事,我再慢慢告诉他。” 见淮王护着顾少元,曲玉娆忙连声称是。 “正是,顾相上的那艘船没有问题,妾想,定是那梅馥眼红我那鲜果生意,逼着他前来找茬,结果又查不出什么所以然,狗急跳墙,撇下顾相自作主张跑来放火,这也可以解释为何顾相会折返回来找她了。” 淮王点头,眯起一双阴厉的眼。 “少元哪里都好,就是被个情字绊住了手脚,多次坏事。看来,梅馥这个女人一刻也留不得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斗淮王 莫非被夏雪篱遗忘了?(二更)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昨日太过尽兴,和顾少元一起喝得酩酊大醉,还好醉酒的地方是自家的凤楼,才不至于辱没酒品。两人在凤楼打烊后被花漪红亲自分别送回家,看着两个醉客一个娇憨如初,一个痴缠落寞,偏生自己又是最知晓他二人关系的旁观者,花漪红摇头笑叹,无奈至极。 这一切梅馥自然不知道,她醉得不省人事,倒是难得的一/夜好眠,第二日梅馥醒来的时候已是错过了午饭。她揉揉胀痛的额角,正有一下没一下强打精神在妆台前面梳妆,忽听屋外一阵喧嚣,梅馥疑惑着放下梳子,白鹤轩已是跨过门坎匆匆绕过屏风走到她跟前。 看她一副睡眼朦胧的摸样,白鹤轩呼吸微滞,待反应过来时,已是红透了耳根,这目眩神迷的迷茫神态,收敛了平素的锋芒与犀利,一瞬如一道闪电直击中他的内心,说是美人惑人也不过如此,只可惜流水有意,落花无情。 白鹤轩心口疼了疼,掩住自己的失态忙不迭闪身到屏风后。 胡思乱想间,梅馥已是迅速挽好头发出来。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不过就这几天,时日匆忙,还未来得及来找你。”见梅馥一脸探究,开口欲问,白鹤轩不给她机会忙道。 “半个时辰前太白酒楼出事,许多吃饭的客人相继病倒,伙计们赶不上到梅府,便先到天弦阁报信。” 梅馥闻言也是脸色大变,顾不上吃饭,便也打马随白鹤轩一同往酒楼赶去。 太白酒楼,原是梅馥从沈冰柔手上最初收回的梅家产业之一。前身不过只是专门酿酒的酒坊,后经梅馥重整旗鼓,重金改造,又花了大力气邀请魁姐等慈济堂姐妹出马,在短短的半年已在京城中占一席之地。魁姐看酒水生意颇好,便建议梅馥把蓬莱春的厨子拨几位过来,改名太白酒楼,不过依旧是以酒水经营为首,顺便贩卖特色菜肴,果然,生意更是蒸蒸日上。 不过,俗话说得好,乐极容易生悲。等梅馥二人赶到酒楼的时候,整座酒楼已被查封,四面官兵把守,见梅馥来了,领头人迎上来似笑非笑。 “梅淑人,正要上府上找您,得罪!” 话毕,已是有持刀的护卫向前打算拿下梅馥。 “你们要干什么?” 白鹤轩一个箭步上前把她护在身后。 “食物不洁吃坏了客人的身子,我们赔偿便是,如何要拿人下狱。” 白鹤轩年纪轻轻便在京城颇有名望,那领头人也是个有眼色的,对他抱了抱拳,恭敬道: “白公子说的是,不过太白酒楼已是背上了人命,我等不过是听命行事,请白公子行个方便。” 此话一出,梅馥与白鹤轩皆是大吃一惊。 “背上人命?” 那领头人见二人不似装模作样,侧了侧身子,小声道: “还不是梅淑人家招牌打得响,中大人萧邑家的二公子萧长川今日也在太白酒楼宴请宾客,这不一下子就……现在,萧府上下已是乱成一团了,萧大人年事已高,据说已经晕死了过去,这不,白发人送黑发人……如此,还烦请梅淑人随咱们走一趟,小的也好交代。” 说完,做了个请的动作。 这中令是朝廷三品大员,梅馥没料到这一出事竟就惹上了这样个大乱子。她是个明理的人,当下也不想给人为难,便请白鹤轩帮自己先招呼前后,随人下去了。 刑部衙门,梅馥到的时候,慈济堂在太白酒楼做工的一众女子已经一一审讯画押完毕。 侍郎严明亲自出马,客气地把梅馥请进了隔间小房,除去她二人之外,还有个负责记录的黑袍中年男子。 这严明上次在慈济堂烧毁一案上,梅馥就和他打过交道,知道是个惯于见风使舵、明哲保身的能手,现在太白酒楼出了人命,先不说是何缘故,但大范围中毒显是透着古怪,梅馥不敢懈怠,对着他二人坐下时,面上虽维持笑意,心中已是生出警惕。 “梅淑人,多有得罪!” “不敢,严大人也是秉公办事,现在要妾前来,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妾一定知无不答。” 严明点点头,对梅馥抱了抱拳,便开始询问。 “太白酒楼的厨子是淑人从蓬莱阁调拨来的?” “没错。” 严明点头,示意旁边的男子提笔记录。 “那这些菜品梅淑人可有全部过目?” 梅馥答得干脆,“蓬莱春菜品一共二百一十二道,太白酒楼毕竟以售酒为主,则只选了蓬莱春中最精巧的三十六道能辅酒的菜色。” 严明听罢,从旁边抽出一张棉纸,递到梅馥眼前。 “淑人看看,可是这三十六道。” 梅馥把纸张展开,上上下下看了三遍,一道道比对,见确实无误正要确认,又想起这不明不白的无头命案,不免谨慎。 “严大人给我看着菜单是……” 严明见她转过话题,神情一恍。 “淑人不必惊慌,下官不过是照例行事。不过,若是菜单无误,还请淑人签名画押。” 梅馥自然不肯,还没有吃透对方来路草率行事显然不是她的作风,于是一笑。 “妾只听说在口供笔录上签名画押,怎么一份菜单也要?莫非如今刑部审问方式已换?” 早在沈冰柔案时,严明便在梅馥身上碰了一头灰,后来皇上亲自插手此案,莫名其妙了断自此不提,害得他提心吊胆了好一阵子。虽是有惊无险,但也暗暗对梅馥有了恨意,如今狭路再度相逢,非但不配合,还句句质疑,出言挑衅,真是让他气不打一处来,但一联想到梅馥现在背后的人,又不敢冒然得罪,于是一肚子的恼怒便化作了一张笑里藏刀的殷勤笑脸,他拉近梅馥扣在桌上的菜单,伸指停在一处。 “梅淑人请看这道菜。” “青笋炖鸡?” “正是,据说这道菜是梅家各酒楼的招牌菜,但太白酒楼因要辅酒享用,烹调手法又略略有些不同。”他狞笑一声,从身侧拿出一方油纸包裹的物事,在梅馥眼前打开。 “这些便是下官从青笋炖鸡的锅底中捞出的作料。各家为了保证生意,这些秘方皆是藏得紧密,不过--” 他用竹签扒拉开混成一团的作料,单独挑出其中一味拨到另外一张纸上。 “淑人可知这是什么?” 梅馥定睛一看,霎时脸色大变,心中瞬间也明白过来。 “怎么可能,这附片烹调不好便会中毒,重者身亡,若是配以烈酒,更会加快毒性的散发,虽有强身健体的功效,但我梅家任一饭馆皆是禁止的!” “不过确实也是从你梅家的太白酒楼的锅里捞出的!”严明冷笑。 “今日中毒之人菜单上皆有这道青笋炖鸡,而你店里的厨子和使女已经招供,为了生意兴隆,淑人您铤而走险制出此秘方,可哪知侥幸了这么久,却不料今日出了人命!” 中毒、附子、锅底、指正…… 若是梅馥现在还搞不清楚是被人陷害,那真是坏了脑子。 见梅馥沉吟,严明还以为她已被吓住,音调一转竟放柔了下来,循循善诱道: “不过说到底也是淑人您不走运,虽是追银逐利,但您也无加害之心,就算案子追查也不会伤您性命。”他站起来,把笔录往梅馥跟前一放。 “请梅淑人画押吧!” 梅馥最后拒不配合,被严明一怒之下当做嫌犯收监,扔进了大牢。不过也不知道这些人是故意还是无意,等梅馥愤而从牢中爬起来时,这才发现自己被关押的地方,竟是沈冰柔丫鬟玉桃身死之前收押之处。 真可谓风水轮流转,现在故地重游,梅馥都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笑。 不过,梅馥自问问心无愧,再加上天性顽强乐观,这牢狱生活过得并不寥落,反而几天里听到身边的牢友们每每鬼哭狼嚎,感慨身不逢时时,心情好还和人唠叨几句,等和隔壁牢室里的江洋大盗胡子兄几乎都已混得半熟时,只听牢门哐当一响,衬着悠沉的火把光线,已是有两人走到跟前。 “阿馥,你还好吧?” 白鹤轩当先一步走到梅馥面前,见她并无消沉,目中还隐隐透着笑意,松了口气的同时不免嗤笑。 “也就只有你,才会把坐牢做得有滋有味。” “谁有办法,命中注定呗!”梅馥无奈地耸耸肩,“而且,上天既然在得了疫症时都不收我,定然是要安排我做一番大事业,既然如此,便只能等了!” 听闻此言,白鹤轩更是哭笑不得。花漪红凝重的脸上也浮现一丝笑意,见两人又要你一句我一句互相调侃,半天不说话的他终于出声打断。 “鹤轩,休要乱语。” 见花漪红难得的严肃,梅馥颇意外,但更意外的是,白鹤轩居然真收起了玩笑,神色瞬间沉稳。她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忽地噗嗤一笑。 “看不出来漪红真有两下子,展墨这无法无天的性子竟然能被你震住。”她故意啧啧赞叹,忽地收住笑容“咦”了一声。 见两人面露怪,梅馥干笑着解释, “只是突然发现你俩其实还挺像的,怪了,以前怎么不觉得,现在真是……越看越像!” 白鹤轩与花漪红对视一眼,面上皆是透出梅馥看不懂的复杂神色。良久,还是花漪红先开了口。 “梅馥,时间紧迫,下次什么时候能再来,我和鹤轩都没有把握,不过这之前你一定要挺住。招供的芳娘和厨子陈六原来暗地里有了……私情,不过我们已经查明,许是芳娘为了给妹妹赎身,才被有心人利用。” “赎身?”梅馥听完眉头一蹙。“芳娘不是孤身一人吗?何时多出来了个妹妹?” 白鹤轩摇头。 “因为其被夫家休弃才流落慈济堂,据说家里还有个一母同胞的妹妹,小小年纪便被家里卖给人牙子,也就是不久之前,两姐妹居然偶然碰上,一问之下才知道妹妹如今流落烟花之地,已是不堪折辱。哎……” 梅馥听完也不说话。 这世间就是有万种阴错阳差,只要被人拿捏到了痛处,便轻松成为了利用的手段。 空间里一时静谧,半晌,却听梅馥咳嗽一声。 “既是知道了芳娘的难处,展墨,你帮我把她的妹妹赎出来!” 白鹤轩不可置信。 “你疯了,她这样害你,你还……” 意识到自己的话说重了,白鹤轩忙收了口,见梅馥一脸茫然,方还狡黠灵活的双目霎那间竟有些空洞,花漪红连忙安慰。 “鹤轩也是一时情急,梅馥,你别往心里去。” “没有。” 梅馥收回视线,见两人不解,犹豫了半天,还是咬牙开口。 “那个……为什么这么多天了……你们可知道……夏雪篱在忙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斗淮王 逃离之夜(一更)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空气瞬间凝滞下来,两人对望一眼,还是由花漪红道。 “梅馥,这次你恐怕指望不上他了,就在太白酒楼出事那日早上,他与段莹然一同动身离开了京城,至今未归,倒是顾少元,这几日都在为你的事情奔走……” “不对!” 不待他说完,梅馥便出声打断。 崖洞里奋力相救,村野中依赖扶持,疫区毅然相随,冒着感染危险日夜照顾,这点点滴滴早已让梅馥卸下心防,对他敞开心扉,虽然因为戚烟的缘故,近一个月都未见面,可这种信任是根深蒂固的。 “他不会不管我。” 梅馥低声喃喃,呆在狱中的这几天,反而让她想明白了一些事,自己所谓的大气洒脱,何尝不是在吃味?而夏雪篱,没像往日那般主动靠过来,这件事本身就不对劲,她还是太在乎自己的感受,完全忽略了他的异常。 虽然想马上找他问个明白,也只能先出去再说了。 梅馥的否认,看在两人眼中就是执迷不悟,一时心中滋味各异,但都不再劝她,直至牢外狱卒催促,白鹤轩才道。 “我今天就去找长公主,虽然此事关乎三品大员,但我相信她还是能说上话的,顾少元那边也在追查证据,总之一切有我们,你不用担心。” 梅馥勾起嘴角,感激地朝二人点头。 两人离去,狱中再次陷入了死寂,梅馥也没心情再和狱友聊天扯皮,独自抱膝坐到稻草堆中。 这件事绝非偶然,自己昨夜才烧了淮王的军火,第二天太白酒楼就出了事,其中的关联不言而喻。 这么说,昨夜放火的时候,是被人看到了? 梅馥冷笑,淮王倒也有些手段啊!一夜之间,就买通了慈济堂的姐妹做下这些事,只恨他行事太恶劣卑鄙,冤有头债有主,何需牵连上那些无辜的人命? 狱中环境恶劣,米饭掺着砂石,菜里毫无油水,梅馥心情不好,随便扒拉两口便放下,到晚间腹中咕咕,便干脆蒙上薄被睡觉。 “阿馥,阿馥……” 熟睡中,有人轻声唤她,梅馥翻身,揉眼坐了起来,只见顾少元披着一身黑斗篷站在面前,满脸的担忧心疼。 梅馥侧目,小铁窗外月沉星稀,看来已是深夜,于是拍拍身上的稻草,对他笑道。 “你来看我?” 顾少元垂着睫毛,在她身边坐下。 “刑部之事本不是我的职责,你二度扯上官司,皇上那边也不能再命我干预,我私下查案,皇上已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为了避嫌,我只能深夜过来。” 像是怕梅馥怪他几日未曾来过,顾少元话中分明含几分解释的意思,梅馥心里不免动容。 “谢谢你!” 肚子里咕嘟一声,打断了她郑重的道谢,梅馥霎时红了脸,干咳一声。 “呃,监狱里,伙食不怎么样……” “我便料到,你从小就是个馋鬼,怎能忍受得了?” 顾少元忍俊不禁,笑吟吟地从身后拎出一个食盒,梅馥扑过去揭开盖子,顿时香味四溢,全是她爱吃的菜,竟然还有一只又酥又嫩的酱肘子。 这下梅馥是真的笑开了,拿起筷子便开始大快朵颐。 “顾少元,你真好!” 顾少元一愣,曾经的她每天都都将这句话挂在嘴上,已成了口头禅,可是自从……有多久没听到了,他柔声慢语道。 “别怕,我一定会救你,即便是和淮王翻脸。” 梅馥噎了一下,咽下口中食物,摇头道。 “不行,我觉得现在还不是时候,趁着他还信任你,有些事反而好办的多,起码能提前知道他的计划,所以还是不动声色的好。” 梅馥所说,何尝不是顾少元考虑的,作为能和夏雪篱匹敌的朝中两大势力,岂是那么容易扳倒的?何况小皇帝羽翼未丰,淮王尚能牵制一下夏氏,若是淮王倒了,夏雪篱不知道会不会趁乱作出什么事来,他还是不信任他。 “嗯,我有分寸,你安心待几天,明日我便安排人替你换个舒适的牢房。” “谢谢你。” 此刻除了表达对他的感谢,梅馥竟不知说些什么好,她对他已然再无爱情,不会再给他任何希望,可是他为她所做的,她又不能视而不见,顾少元倒也不在乎,轻轻一笑,爱怜地摸摸她的脑袋。 “我走了,你好生保重。” 有顾少元的庇护,梅馥当真安心了许多,她也开始反省,或许昨夜行事不该如此冲动,带累得周围的人都为她操心,还有夏雪篱,他和段莹然在一起……会不会是,身体又出了什么问题? 他的痼疾似乎很长时间没有发作了,都是段莹然的功劳吧?到底根治了没有? 梅馥越想越心慌,她突然发现她和夏雪篱之间,似乎一直都是他在为自己做这做那,而她梅馥,似乎从未真正为他考虑过些什么。 一想起这些,梅馥更是翻来覆去睡不着,越是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夏雪篱的好越发强烈涌现,她正要强迫自己闭上眼,身后的铁门喀喇一声开了,一个低沉的声音低唤道。 “梅淑人。” 呵,今夜可真是热闹。 来者是两人,一为官差一为狱卒,迈进铁门的时候,梅馥分明看到后头的狱卒将一条白绫往腰间塞了塞。 梅馥的心瞬间沉了下去,她镇定地将手伸向身后,摸到一只筷子。 那官差走过来,将一张罪状按在梅馥面前,道。 “梅淑人,你可要多谢严大人恩典,你钻营谋利在食物中下药之事,大人念你没有杀人动机,又有国舅爷和相爷相保,估摸着便是蹲几日大牢赔些钱财就能出去了,梅淑人只要写封认罪,画个押,按个手印,明日结了案,这事就算完了,等几天顾相便会来接你了!” 梅馥偏头匆匆扫过那张纸,大概猜到他们要做什么了。 淮王果然想得周全,写了认罪,按下手印,只怕今夜她就会被吊死在这大梁之上,并且是以畏罪自杀的名头。 当她蠢么? 可是若不顺着他们,只怕会遭受酷刑折磨,梅馥知道狱中有许多手段,能让你生不如死,却看不出任何痕迹。 梅馥笑吟吟地望着两人,目光却扫过敞开的牢房。 “有这么好的事?拿来我看看。” 两人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搞定,忙将笔墨纸张放在桌上,梅馥假意起身,身后的筷子却瞬间握紧,飞快插入那狱卒脖颈,鲜血汩汩直流。 那狱卒捂住脖子,杀猪般尖叫着倒了下去,梅馥趁机一弯腰,往外奔去,可惜没走两步就被官差拽住头发拖了回来。 “臭娘们!敢使阴招!你不写也罢!主子早就料到会如此,让人仿着你的笔迹做了一份假的!” 说着,一把将她按在地上,伸手就给了她一个耳光,然后捏着她的下巴凑上来。 “梅家大小姐,长得真个儿不错,就让爷快活一把如何?” 酒肉的臭气喷在脸上,惹得梅馥胃里一阵翻涌,厉声骂道。 “狗胆包天的下流胚!你难道不知道我是夏雪篱的女人?你敢碰我,不怕死无葬身之地吗?” 那人果然一顿,夏雪篱的名号何其响亮,能止小儿夜啼,但他只是犹豫了一下,还是毫不犹豫地撕开了梅馥前襟。 “傻丫头,尸体是不会说话的,何况老子干了这一票,明天都能隐姓埋名享清福去了……” 梅馥的心跌落谷底,看来淮王今夜是定要弄死她不可了!她挣扎着,高声叫喊,可这监狱里狱卒们似乎全被买通了,半日也没一个人过来,而平日与她聊天的狱友,隔着铁栅栏,虽然眼中愤怒,却也无法,何况这种事见得多了,对方敢这样嚣张,背后一定有人可以善后,多管闲事只会赔上自己的命。 那官差按着梅馥手脚欲行苟且之事,奈何梅馥不似一般女子那般柔弱,拳打脚踢抵抗得极其强烈,他简直无法近身,气急败坏之下,也没了兴致,一双大手干脆扼住梅馥脖颈,往死里掐。 空气被抽离,梅馥双眼圆瞪,耳中嗡鸣,死死扣住官差手臂的手渐渐无力垂下,意识逐渐模糊起来。 正在她以为今日就要交待在此地时,扼着她的手突然松开了,空气重新灌入肺中,梅馥如溺水之人浮出水面,一个打挺坐了起来,大声咳嗽。 “阿馥,你还好吧? 一个女人跑过来将她扶住,梅馥认出她是莲儿她娘,不由惊诧,她抬起头,魁姐正弯下身子,拔出官差背上的尖刀,然后一脚踢开尸体,拉起梅馥。 “走!” 梅馥见门外站着七八个持刀械的女子,个个身强力壮,都是慈济堂的人,心中感动,却摇头。 “不行,这时候走了,便是畏罪潜逃,更说不清楚了……” 魁姐不管这个,一把将梅馥扛在肩上。 “已经说不清楚了,你看看外头。” 梅馥被魁姐扛着冲出牢房,跑了一段,才看见地上横七竖八都是狱卒的尸体。心中大叹,魁姐说得果然没错,她若留在这里,也是无法解释,若说有人要害她,那这些又如何解释…… 看来,只得走一步算一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斗淮王 原来他还在乎着自己?!(二更)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魁姐等人是有备而来,外面早有接应的人马,几个人稍一合计便全部围上黑色斗篷,衬着浓浓的夜色,朝京城四个方向奔去。 这一做法确实为她们争取到不少时间,官兵们拿不准哪边是梅馥,只得四个方向全部派人追捕。可也不知道是梅馥运气好,还是上天不忍灭她,有好几次险些被抓住,均会平安躲过,不是空无一人的官道上忽然出现几头牛挡在前面,就是在街市上莫名泼下一桶臭水,再往后,居然在梅馥的坐骑被人射伤,都会突然跑出一匹马来扬蹄等她骑上…… 这些不能解释的突发事故总算在第二日甩开官兵时告一段落,几人均是狼狈不堪,看着身畔被晨曦薄雾笼罩下的京郊山村,梅馥正犹豫要不要去寻户人家歇脚,魁姐却不理她这些弯弯道道,径自打马入村,便敲开了烟囱里唯一燃着炊烟的一户人家。 开门的是一个包着头巾的妇人,见到梅馥众人,面上先是一愣,却没等魁姐说明来意就急急把她们迎进了屋子。 似是早有所料,不过普通的三口之家,片刻竟已端出四菜一汤,见梅馥筷子不动,那妇人搓着手,有些为难道。 “莫非姑娘不合口味?” “不是,只是……”梅馥放下筷子,结合一路上的离状况,这户人家似乎也早知他们会来,竟是整个村中第一家燃起炊烟的,而且见到他们,也不问来由,便毫无顾虑地把众人让进了屋子。 就算热情好客,也不会如此没有心眼吧? “是不是有人提前告知大姐我们会来?” 那妇人听梅馥发问,反倒怪。 “啊,姑娘不知道?”她狐疑地看了面面相觑的几人一眼,似在确认什么,喃喃自语。 “没错啊……” 梅馥抓住她话中的重点,急急追问。 “什么没错?” 妇人回神,笑了笑便絮絮叨叨地说开了。 原来这妇人名唤黄四娘,在梅馥来之前的半个时辰,忽闻人敲门,时辰太早,夫妇俩觉得怪,门一打开却见夜色下背身站着一个壮实的汉子,见到他二人开门,随手便扔过来一块银子,只说一会会有几个姑娘来投宿,让他们赶紧起来准备吃食、 夫妇俩从未见过这等架势,见那汉子说完又瞬间隐入黑暗,吓得还以为见了鬼,等用牙齿使劲咬了咬眼前的银锭,确定并不是幻觉后,才如梦初醒,战战兢兢准备食物、 “我们还以为是什么杀人越货的强盗,直到见到姑娘你们才放下心来。”她不好意思地摸摸头,“为以防万一,我开门那会,我家男人就拿着菜刀躲在柜子后面,只说不对劲就冲到前面,真是对不住各位……” 听完她绘声绘色的描述,众人皆是好笑,梅馥神色一动,如果一路上默默帮助自己的和让黄四娘收留她们的是同一人所为,那到底会是谁? 莫非…… 一想到那个似乎不大可能的答案,梅馥胸口就砰砰直跳,仿佛那遥不可及的人影,顷刻已浮现在眼前,依旧盖世风华,泪痣妖娆…… 魁姐见她心事重重,拐了拐她的手肘。 “你想那么多干嘛,反正既然那人让你先呆着就呆着呗,我看这里也挺好,可惜就没有酒,不然呆一辈子都没有问题。” 她故意很夸张地惬意开怀重叹,察觉梅馥还是不为所动,忽得转过脸,凑到她耳边,笑容暧/昧。 “依我看,这一路上帮助咱的怕就是那个古板无趣的顾相了……”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见梅馥脸色不自然,魁姐笑得更加肆意,“你那么大反应干嘛,你看他不方便露面,却还是偷偷跑狱里看你,现在这些,又全部隐在暗处。倒也符合他的身份和立场。” 虽然心底还有疑惑,不过梅馥也觉得魁姐的话有理。若是换成另外一个,恐怕早就高调地保她出狱了吧,何苦弄得这样偷偷摸摸,完全不似他的作风…… 一想到那个人现在已随段莹然离开了京城,梅馥的心中又苦又涩,可说来说去,却只能化作一声叹息无奈藏在内心深处。 到下次见面,她一定要当面问个清楚! 最终,梅馥还是乖乖在小山村里留了下来,可惜地方偏远,她虽忧心太白酒楼最后的断案,但终究有心无力,只得枯坐干等。换在从前,依她闲不住的性子,定然会在小山村里发掘新鲜事物,也算给自己增点乐趣。可这一次,梅馥却没有任何兴致,许是被一阵又一阵的秋雨熏陶,梅馥也被这秋意渐浓的天色感染,那对夏需篱的思念也日益增长,缠得她心口疼痛,却又不时微笑。 魁姐最见不得她这悲春伤秋的闺怨摸样,尝试着打击劝导了几次后,见都不管用,最后便索性由她去了。隔日,梅馥正帮着黄四娘做饭,魁姐却急急冲进厨房一把把她拉出来。 “妹子,案子已经破了,咱们可以回去了!” 梅馥也高兴,不过下一秒不免怪,“这消息可靠么?你从哪里得到的?” 魁姐见梅馥质疑,正佯作生气要扑上去打她,待听到下一句后,脸上的表情一瞬僵硬。 梅馥自觉失言,笑着岔开话题。心中纳罕,魁姐能在如此闭塞的地方仍收到消息,会不会和她一直隐瞒的身份有关?但既然她不愿意提,梅馥也如先前一般决口不问。 当天夜里,梅馥等人总算回到了阔别多日的梅府。一路上果见并无追兵,且缉捕犯人的告示栏里也并没有她的画像,而沿路听到的太白酒楼一事只道换料投毒者已畏罪自尽,正是指正自己的慈济堂芳娘和厨子陈六。 梅馥知道绝计不会这样简单,而听闻她平安归来,顾少元、白鹤轩和花漪红也连夜赶到了梅府,众人寒暄了一个时辰,见梅馥连打了几个呵欠,一副强忍困意的摸样,花漪红正打算起身告辞,可白鹤轩见顾少元没有要走的意思,正打算按兵不动竟被花漪红强行拖走。 看到这景象,梅馥瞪大双眼,睡意已是少了一半。 ……白鹤轩什么时候这样听花漪红的话了…… 见两人走远,顾少元眸光闪了闪,终是对梅馥倒出真相。原来在他查出酒楼清白时,淮王那边已派人下了手,隔日刑部便取出了芳娘和陈六签字画押的罪证,表明皆是自己所为,不愿连累亲人,以死谢罪! 签字画押,以死谢罪吗? 梅馥冷笑,差一点点,这个画押谢罪的人便是她自己! “其实这事……真的和淮王有关。”顾少元面色沉痛,显是还没有从这个打击中恢复过来。 “许是因那日……”顾少元没有说下去,只是拉过梅馥的手,放入掌心紧紧握住。 “啊馥,是我连累你了……” “你那是什么话?” 看他眼神中流露出的爱怜神色,梅馥躲过,想抽出自己的手打破这尴尬不合时宜的状态,却又狠不下心来,只得顽皮一笑转移话题。 “烧军火本就是我一意孤行,哪算你连累,再说这些日子,若非你帮忙,我或许早被他们抓住了。顾少元,一句谢太过苍白,那我就多说几个字吧,真的非常非常感谢!” 明媚艳丽的脸庞上,闪过一丝俏皮,但那诚挚真实的情绪,一瞬间直压得顾少元心口沉重。对上梅馥灼灼的双目,顾少元神情微滞,终是犹豫了一下,笑容中露出感伤与遗憾。 “阿馥,我多希望你会一直以为那些事是我做的,只是——良心不允许我说谎,靠欺骗换来你的关注,我宁可你认定我虚伪的坚持……” 梅馥不料他会说出这席话,顾少元却只是笑了笑,复又握紧了梅馥的手。 “阿馥,我从前一直错过,这次也是……都怪我大意,等我的人到的时候,你已经被他们救走,再找到你的时候,已是有人暗中打点好了这一切,知道是那个人的人,便让他们撤回了,你不会怪我吧……” 梅馥耳中嗡嗡作响,后面的话已经完全听不进去。 “那个人……难道是夏雪篱?” 听到眼前人话中的好不掩饰的惊喜,顾少元心中苦涩。 说了这么多,果然……还是只注意到……他吗? 顾少元点了点头,隐下脸上的落寞。 “查找太白酒楼一案,夏雪篱也出了不少力,而那中大人萧邑原也是夏氏一派,因这事,萧大人已转投淮王麾下。” “怎,怎么会,真,真的?” 梅馥语无伦次,身体晃了晃,被顾少元一把扶住。 “阿馥?” “我只是……只是……” 也不知是为什么,话还没有说完,梅馥已是颤抖着落下泪来,又因内心极度狂喜,表情一时有些发怔,在种种矛盾冲击下,竟一会哭一会笑。 原来夏雪篱没有不管她,无时无刻还是在乎着自己?!!! 确认这一答案,梅馥胸中已是心绪难平,一时间,无数种无法形容的情绪同时蔓延上来。 顾少元如何见过她这副摸样,待确认她没事之后,默默松开了她的手,见梅馥几乎是毫无察觉,微微失望,唇角却难得地浮出一丝笑容。他扶着桌子有些艰难地站起来,悄无声息地往后退了数步,明明可以转身不看她为另一个男人欢喜的摸样,却又舍不得移开眼…… 终于,雕花木门缓缓关闭,可就在合上的瞬间,顾少元神情一顿,视线还是忍不住投向靠坐桌前那道情绪难抑的倩影。 一念错过,此生无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斗淮王 要与她一刀两断?(一更)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国舅府内阁,不过才过秋,却已经燃上地龙,铺着厚重的地毯。 夏雪篱围着毛茸茸的狐裘歪在榻上,脸颊雪白无一丝血色。 “跪下!” 立在他面前的阿九双膝触地,双手却稳稳捧着一碗药汁。 “奴知罪,该杀该剐,一会儿自会下去领罚,但请主子先喝了这药吧……” 夏雪篱睨着他,嘴角微噙冷笑。 “阿九,这些年我是不是太纵着你了?竟敢公然违抗我的命令,既然如此,你也不必跟着我了,自回青尘山去吧!” 阿九这才急了,不就是没有乖乖留下来护着梅馥那个女人么?半路上他不也良心发现,派人回去了么?所谓赶早不如赶巧,那女人也安全地从牢狱出来了,看那活跳样子,并没受什么苦,加之主子这一路的安排,看着似乎还肥了一圈…… “我不回!自从十岁跟主子打赌输了,奴就下了决心要跟随主子一辈子,你就是杀了我,也别想把尸体送回去!” 阿九无父无母,自小跟着师傅住在青尘山上,那一年,十二岁的夏雪篱独自游山,遇上豹子,被山中打柴的阿九救下,这夏雪篱不仅没有吓晕过去,还捏着阿九的肌肉感叹“你这一身蛮力和功夫倒是可以为我所用,不如我们打个赌,你若输了,就跟我走如何?” 阿九一个纵跃,像野生动物般警觉地跃上树,方才白了面前清瘦美貌的少年一眼,不屑道。 “看你长得和个丫头似的,没想到很张狂嘛,你想赌什么?” 夏雪篱迟疑了一下,很讨打地道。 “嗯,我不是个粗人,舞刀弄枪的就算了,咱们赌文的吧!” 这意思,我就是个粗人了?好大的口气!赌文的是吧?我偏要挫挫你的锐气! 阿九哼了声,把夏雪篱带到峰顶的茅檐之外,石桌上摆放着一局死棋,乃是阿九师伯当年赢了他师傅的,师傅的白子死而不僵,却无回旋之地,心有不甘,所以一直摆在这里,来来往往游山的文人雅士都曾来试过,却无人能解。 阿九有些得意地扬了扬下巴。 “看好,你要是能破解我师傅的棋局,我就跟你走!” 夏雪篱于是在旁边的茅舍中住下,三天之后,夏雪篱推醒了躺在青石上睡觉的阿九,用用扇柄指了指那局棋,眸中满是得色。 阿九看不懂棋局,以为夏雪篱诓他,赶紧拉来师傅,谁知师傅一看,满面震惊之色,看着夏雪篱捻须沉默半晌,然后摸摸阿九的脑袋。 “君子当信守诺言,你既输了,便和他走吧,此子非凡,你跟着他,也能有一番作为……” 阿九哑然,看着一脸自得的夏雪篱,许久才憋出一句。 “跟着你,有肉吃吗?” 夏雪篱笑了。 “有很多肉,每天都有。” 想起往事,阿九的眼圈有些红。 “我真的知错了,大不了,我以后拼死护着梅馥,她在我在,她亡我亡……十三年了,你不能为了一个女人赶我走。” 夏雪篱也伤感,毕竟阿九与他手下众人,皆是不同的,说是主仆,更像是朋友,他也不忍放他离开,他于是点头。 “很好,你要记住今天说的话,即便是我死了以后,你也要护她一世安好。” “主子!不许你胡言乱语!主子还有很多年可以活,你要是那么喜欢梅馥,我这就去把她拎来陪着你……” 夏雪篱摇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帕子上又是一串发黑的血迹,他叹了口气。 这趟刚到南山,便遇上了灵鹳寺主持圆寂,这正是天要亡我,无可奈何。 这一生,不过区区二十五年,双手却造了许多孽,或许是那些在政斗党争中死去的亡魂,来找他索命了罢,千日光阴,眼见只剩不到百日…… “主上,夫人来了,要让她进来吗?” 屋外,箐儿的声音弱弱地,带着犹豫。 夏雪篱怔了一下,本欲拒绝,话到嘴边却终究不舍。 “带她过来吧。” 箐儿应声去了,夏雪篱方才从身边的盒子里倒出一粒红色药丸,欲待服下,阿九出声制止。 “主子!这是最后一粒血玉丸了!” 血玉丸是阿九师傅特别为夏雪篱炼制的丸药,可以拖延发作时间,让他在一段时间内与常人无异,而今年出炉的三粒,一粒在疫区照顾梅馥时服了,一粒给了梅馥,这最后一粒……现在还不过秋中,服了它,如何熬过发作最严重的冬天? 被夏雪篱的目光一瞪,阿九噤了声,他始终怕他赶他回去,只得眼睁睁看着他将那粒药丸咽了下去。 半晌,苍白如纸的脸庞上有了些血色,冰冷的身体也恢复了温度,夏雪篱卸下厚重狐裘扔至一旁,慵懒地靠在榻上。 此时,门开了,梅馥急匆匆闯了进来。 “夏雪篱!这么久了,为什么不来找我?” 夏雪篱端起桌上的茶水悠然喝了一口,瞟了眼一旁的阿九。 “你先出去。” 阿九握紧双拳,想起方才答应过他的话,张了张嘴,只吐出一个字。 “是。” 屋内只剩下两人,夏雪篱并不抬头,拨弄着茶盖漫不经心道。 “听闻你的酒楼出了事,可摆平了没有?” 冷淡敷衍的语气,却骗不过梅馥。 “摆平了没有,你难道不知道?别装了,顾少元可都告诉我了呢!” 夏雪篱蹙眉,这一次竟难得地觉得顾少元如此多事。 “顾少元?他何时这么有心了……” 梅馥笑笑,几步上前,猝不及防地握住夏雪篱的双手,他温热的体温让她松了口气。 夏雪篱怔了怔。 “你这是做什么?” “我还以为你病又重了,所以躲着不愿见我,话说你和段莹然出城去做什么?是找到能治愈痼疾的药了吗?” 夏雪篱身子一僵,他没想到她竟能猜到自己的意图,心中大动,却不动声色地挪开手,起身离开她身边。 “我的病早已好了,和段莹然出城,只是答应了她,要陪她去南山赏银杏。” 梅馥追了上去。 “我不信,你怎么搞的?阴阳怪气的,难道我这一个月没来找你,你闹别扭啊?可你不也没来找我吗?” 夏雪篱站住脚,叹了口气。 “你还不明白?” “明白什么?” 夏雪篱回首,声音却冷得足以冻结梅馥。 “之前对你好,我确实是出自真心,这点无需否认。” 他右手托起她的面庞,俯首笑靥如花。 “论才华,你远不及段莹然,论性情,你不识大体任性妄为,也不似段莹然那般善解人意,我会对你有兴趣,不过是因为你性子很像当年的戚烟罢了。你不知道吧?我们两人从前是有过婚约的,她未进宫前,我们一直很好,就好像你和顾少元那般,塞外观花,冰上钓雪……” 夏雪篱的思绪飘得很远,那年在别人家后院见到梅馥,那娇蛮身形便在他心中留下一抹色彩,他虽把持朝纲,本质却是个懒散闲人,每每游湖垂钓,不经意间都能瞥见梅馥拉着顾少元同来,才知原来彼此如此志同道合,也曾暗暗想过,如果先于顾少元遇见她,而他也不必身负家族重任,天高海阔,游历山水,会不会又是另一番景象? 然而这些美好的想法,遇上朝堂政变,宫廷争斗,便都如剪影被压入箱底。而随着身体染毒,他也不再流连于风花雪月,直至那一年,在顾府,她泼了他一身的墨,扬着明媚无赖的笑脸对他道。 “不好意思啊!刚才花粉钻进鼻子,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那娇蛮模样与记忆中隐隐重叠起来,陈旧的画面迅速染上色彩,他静静看着她,眼前的少女已出落得如花似玉,凹凸有致,于是他勾起一丝笑。 “原来是少元的未婚妻子,天真烂漫,少元好福气……” 夏雪篱拉回思绪,看着眼前那张娇艳的脸慢慢苍白,面无表情继续道。 “我对戚烟,除了少年时的萌动,还有愧疚,她曾为了救我落入冰水落下风湿,我一直愧对她。” 他温柔地摩挲着梅馥的面颊。 “梅馥,你真的很像她,像得足以弥补这份遗憾,可是等真的得到了你,我却发现你始终不是她,错过便是错过,我想清楚了,我不需要一个戚烟的替代品……” 梅馥脚下一个踉跄,这些诛心之言似钢针字字钉入她的心脏,她完全没发现自己竟已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可是、可是,你这次不也出手帮我了吗?你要是不喜欢我,为什么要帮我?” 一向坚强的她,竟在此刻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那些泪浸入他指缝,让夏雪篱心如刀绞。 他狠心松开手后退一步,自袖中抽出一方丝帕递给她。 “这次帮你,确实是我的意思,不告诉你,只是不希望你想太多,可外人都知道你我的关系,你若死在淮王手上,便是我夏氏的威严受到了挑战……” 啪地一声,夏雪篱偏过脸颊,完美无瑕的脸上慢慢浮现五个指印,梅馥停在半空的手带着几分颤抖,慢慢收了回来,她闭了闭眼,重新睁开。 “我再问你一遍,你说的话,是发自内心吗?” “句句肺腑,字字衷肠。” 一口腥甜涌上喉间,梅馥咬牙咽了下去,强笑道。 “好!好!夏雪篱,君若无心我便休!从此以后,你我一刀两断!” 说毕,她撞开门,飞奔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斗淮王 算计终究竹篮打水(二更)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梅馥魂不守舍地回到梅府。 她实在难以接受,自己竟只是夏雪篱对戚烟愧疚不舍的一个替代物……想起两人初初时的箭弩拔张,而后经历梅家破败,慈济堂假死逃生,化身娉姬的相濡以沫,逍遥楼追杀时的拼死相救,直到前不久的疫区相守,交心后的允诺一世…… 这一切的一切,已如一味毒药从表皮渗透,深入骨髓,直抵心底。 梅馥抱着被子,把自己关在闺房内闭门不出,哭得不能自已。 她不信不信,如果只是一个替身,他何必会投入这么多的心血与真意,就连被本尊戚烟投/怀/送/抱,以/身/相/许时都不为所动。 她不相信!!! 可纵是不信,现在事已至此,还是只能从容面对。她是梅家的当家人,更不能在这节骨眼倒下了,她一个人任性不要紧,可身上的责任和重担不容许她继续颓丧失落! 打定主意,梅馥擦干眼泪,逼着自己不再去想夏雪篱的事,傍晚时分,乘着马车去了太白酒楼。酒楼因上次附子一事,虽案子已了断,但还是被要求责令停业整顿一月。 不过大家都很乐观,正好给了酒楼自查的机会,同时也让兼顾经营与酿酒的魁姐有了喘气的时间,干脆专心酿酒。 梅馥也被众人的情绪鼓舞,心中的痛意似也得到了转移。她从魁姐酒窖里拎起两小坛子酒,本打算回府自斟自饮,可马车路过天弦阁门口时,见楼上灯火摇曳,又鬼使神差地下了马车。 见梅馥不请自来,白鹤轩有些意外,他匆匆招呼完客人,走到楼上小厅时,一股酒香扑面而来。 白鹤轩正想笑着调侃两句,忽然发觉她精神状态似乎不是很好,为了掩饰脸色施了一层胭脂,但红肿的双目还是让人一阵感慨。 如此明媚鲜活,没心没肺的女子,能牵动她情绪的恐非只有那个人了…… 白鹤轩心内默叹,抬眼时嘴角已噙了一丝笑意。 “怎么,莫非夏雪篱惹你生气了?” 他试图让气氛轻松一些,随料话毕,却见梅馥执杯的手一顿,怔怔地发了一会呆,最后猛地捞起酒盏仰脖一饮而尽。 半晌,梅馥放下杯子,她定定看着手中握着的空杯,也不说话,似乎要看出一个洞来。 白鹤轩如何不知道她的不对,正想出言安慰,眼前女子却忽地一笑,明明是唇角上浮的轻快神情,可眸中的痛意与感伤却如秋夜突如其来的一场雨,淋得人心口一片惆怅。 “展墨,我和他结束了。” 梅馥平静地说完,正伸手去取酒坛,可下一秒,那碰到坛柄的手已是被人一把扣住。 “不要喝了。” “怎么,你是以为我借酒消愁?” 梅馥笑出了声,这一次,却是带着些许沧桑,虽说没有先前的落寞,但还是灼得白鹤轩面色微变。 “你们不是好好的吗?怎么会突然……” 梅馥笑着摇头。 “缘起缘灭,反正就是那样。至于里面的内情,自然会有原因,不过,展墨,不要问了,算是给我留点颜面……” 梅馥故作潇洒地笑了笑,她不动声色抽回了手,给两个杯子斟满,这一次白鹤轩没有反对,见梅馥仰脖喝尽,也碰杯喝完自己的。 联想到梅馥两度在顾少元与夏雪篱身上受挫,白鹤轩也感慨不已。 “情之一事,兜兜转转,阿馥,你也别想太多。” 梅馥恍惚了一下,终是重重点头,随后粲然一笑。 “别光顾着说我,你接连几月消失不见,我还没问你究竟是忙着干什么呢,还有,你要找的东西可找到了?” 白鹤轩神色微滞,神色颇有些复杂,梅馥见他不自然的样子,甩了甩手。 “你不愿意说便罢了,反正作为朋友,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开口。反正就算你不开口,我总会厚颜无耻来叨扰你的,比如……眼下就有一件事——” 白鹤轩被她的语气逗笑,憋闷的气氛也一瞬轻松下来,佯作怨道: “就知道没有什么好事!” 梅馥大笑。 “没办法,谁让你认识我呢!” 梅馥请白鹤轩帮忙的事便是请他协助自己一并搞垮吞并曲玉娆的生意。 蜜柚事件之后,梅馥隐约觉察到淮王府名义上是侧妃曲玉娆单打独斗经营一众营生,实则是暗中帮淮王做着许多见不得光的勾当。而且经历太白酒楼一案,梅馥也知道了淮王对她起了杀心,那既然两相争斗,不如主动宣战,总好过狼狈躲避还莫名其妙被阴被弄死。 她一向讨厌被动挨打! 梅馥说干就干,结合凤楼的情报消息,还有顾少元的暗中帮忙,梅馥很快掌握了曲玉娆做的全部生意。不过令她惊讶的是,这位曲侧妃不过十九岁,也不是商贾出声,未出阁前就打理家中的产业,颇有经营天赋。嫁给淮王之后,因正妃徐姣容失宠,淮王非但把徐妃的嫁妆铺子交由于她,还给她拨了不少银两,一起壮大她从曲家带来的陪嫁产业。 加之她是江宁总督的嫡女,所以她手中的生意从京城一直漫布江宁府。江宁位于南边,说起来比上次梅馥等人抗疫救灾的嵩州还要更南些,已然靠近了海岸,说起来,出江宁府再走过几个海岛,沿水路一直往下,便是陈国境内。 难怪那些陈国初现的军火能一路无阻直抵京城。 梅馥冷笑,不过土皇帝江宁府总督如何一手遮天,助淮王滋事终究远水解不了近火,先把他们的脉络斩断,必是重重一击。 有白鹤轩联手,梅馥这一战打得尤其漂亮。 得知曲玉娆蜜柚生意失败,便开始打起了布匹的生意。不过这些人未免也太过心急,此番进货之处直达陈国,表面上是怀了远远避过瘟神梅馥的心思,可梅馥几人知道,估计淮王已是等不急,干脆去陈国再补给军需了。 不过再急功近利,没有大把银钱支持,也是无济于事。可是淮王做的那些营生,贵不过白鹤轩,泛不敌梅馥。要能在短时间内速赚,只能投机取巧了。于是曲玉娆的父亲,江宁总督曲威又帮忙着收集海货,若能趁新鲜送入京城,必定能大赚一笔。 可外有掩人耳目的陈国布匹要购入,内要有海货钱款支付,再加上上一批军火和蜜柚的损失,淮王府不过只是一寻常王府,短时间内资金周转便犯了难。 于是曲玉娆和淮王商量,干脆把京中那些小门小户的铺子盘出去,一来资金回笼,二来市场被梅、白二家挤占了大半,根本也捞不到什么钱,不如集中精力成就大业,和最后的目标比起来,这些不过尔尔。 为了能速出,于是,一夜之间,淮王府的这些产业便挂在了黑市之上。可徐国公不知从哪里得到了消息,里面出售的部分商铺,竟是正妃徐姣容的陪嫁。自从长子徐征暴毙之后,徐家一落千丈,徐姣容明里还占着个正妃的位置,但实际地位连家里的一等仆妇都不如。这变卖陪嫁,是谁的主意一目了然。徐国公骂骂咧咧在淮王府碰了一肚子灰,见女儿软弱,侧妃曲玉娆目中无人,淮王李宸绍也没有主持公道的意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于是,当日便哭到了当今圣上李玥跟前,顺便还闹到了太后夏氏面前,已然和淮王决裂的兆头。 最终,夏太后与小皇帝李玥亲自出马,勒令不得发售淮王妃徐氏的产业,才让这事稍显平息。可这事一闹,淮王府更发容不下徐姣容,于是不过几日,徐妃在老父的支持下,又哭向了太后和皇上,只求淮王一纸休! 这些乱七八糟的腌臜事搅得淮王晕头转向,等解决完所有事,才发现其他要发售的铺子竟无人问津,一打听才知道原是梅家也同时在处置产业,不过地段和价格都优于淮王府的那几处。 淮王气得面目狰狞,侧妃曲玉娆也心中叫苦,都怪梅馥那个贱人,把她在淮王心中能干麻利的完满形象摧毁得不留半点余地。可陈国那边催款不断,淮王暂时也无心收拾梅馥,于是只得低价抛售,恨不得给钱就拿走,不过半日果然脱手了。 可淮王还来不及高兴,等中间人领着买主到曲玉娆那签合约时,看到笑得一脸明媚的梅馥,曲玉娆几乎咬碎一口银牙。可李宸绍那边急着用钱,就算再不愿,还是含恨签字。看到梅馥领着众人扬长而去,离开时那意味深长的探究眼神,第一次,曲玉娆有了不寒而栗的想法,她抖了抖,终是不敢把买主是梅馥的消息禀明淮王,领着银票忙不迭到他那复命去了。 终于,淮王的海货也日夜兼程从江宁府上船北航;而陈国那边的货也装货离港,可也不知是不是天意,竟在半途遭遇海上风暴,整个商队无人能返…… 闻讯的淮王身体一歪,当场瘫坐在地上,侧妃曲玉娆更是吓得大气也不敢出,正想挑几句漂亮话试图安慰一下他,哪知李宸绍从地上站起,指着曲玉娆骂道“没用的家伙——”,气得曲玉娆连夜回了江宁府。 一场算计终究竹篮打水一场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斗淮王 暗中帮忙,当场搅局(一更)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凤楼暗阁里,梅馥、白鹤轩、顾少元把酒言欢。得知淮王府的忙乱,梅馥拍案大笑;白鹤轩也一扫斯文,连道活该;连一向自持冷静的顾少元也掩不住满脸笑意。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不过他这一船军火没了,倒是给我们省了不少事。” 顾少元也赞同。 “我已暗暗收集了不少李宸绍谋反的证据,不过与皇上如实相告,他却将信将疑,虽说这一次军火不能直抵京城,少了直击他的证据。不过也好,终究皇上这方实力稍弱,晚一点和淮王摊牌对峙,也多出一分胜算。” 梅馥点头。 “你说得没错,要打杀便要致命一击,一打尽,断不能给他留有后路,成为后患!” 梅馥慷慨激昂的说完,见两个男人都面露愕然地看着自己,愣了一秒,联想到自己方才的凶悍,不由嘿嘿干笑。 “呃,我不过说着玩的,我一个妇道人家,哪有那样的手腕……” 闻言,两人皆是大笑。 “阿馥啊阿馥……” “你啊……” 玩笑结束,白鹤轩正色。 “说起来,李宸绍运送海货的船只不出意外明天就到了,我们要不要……” “要,当然要!” 梅馥回答得不容置疑。 顾少元想了想,“那些海货最耗不过时间,不如我派人去拖上一拖。” “不行!”梅馥立即反对。“上一次蜜柚事件,李宸绍没有怀疑上你,咱们更不能轻举妄动。现在,不用你出马,我已经想好该怎么做了!” 可等第二天梅馥兴致勃勃出发,还未到京城埠口,就听到梅家人消息传来,原是夏雪篱派人出马,查扣了淮王运送海货的商船。 两人关系向来不好,夏雪篱此举,明显就是要和他作对! 淮王急得团团转,这些都是他赔上全部身家,要扳回一局的最后资本,最终为了大局,忍辱负重亲自去夏雪篱那走了一遭意图寻个方便,岂料在大门口便被人客气地请走了。 淮王气得咬牙切齿,念及这船海货再如何查验断也寻不到任何错处,便入宫想请小皇帝李玥主持大局,谁料又扑了一个空,打听之下竟是李玥偕沈婕妤出宫赏菊去了。 李宸绍消化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个沈婕妤便是自己力保的沈冰慈。 不过怎么别人的人都是左膀右臂,得力干将;而自己的,却尽是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呢? 李宸绍越想越气,一脚踢倒旁边的盆栽,骂骂咧咧出去了! 直到第三天,被夏雪篱扣了几日的商船才被放行。 下面人来禀报的时候,又是糟他一顿骂,看他一脸瘟色,无人敢触霉头,可那一船的发臭的海货如何处置?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终于,还是管事小心翼翼出声发问,不出意外又被他赏了一顿臭骂。 这一战,实打实让淮王李宸绍元气大伤,而梅馥一行人可谓大获全胜,她故意忽略最后出场的夏雪篱,却又不争气地偷偷去关注。 “阿馥,原来早在收购淮王铺子时夏雪篱已经出手了,那徐国公、徐姣容便是他做的手脚,还有黑市上的竞价,否则,最后淮王府的产业也不可能这样轻易就能被你购入。而且——” 白鹤轩顿了顿。 “他这样做,倒是也转移了不少李宸绍对咱们的关注,兴许让人只以为是我们和夏氏一起联手,倒会让他很长一段时间有所忌惮,不会找你我麻烦。” 梅馥怔怔听完白鹤轩的消息,放到唇边的杯子已经不知道如何处置。 “明明已经一刀两断,为何……” 梅馥喃喃自语,好半天,才有些不确定地开口,求助地看过来。 “展墨,那我可不可以一厢情愿地认为……其实他并没有……放下我?” 白鹤轩看到她目中隐隐的期待,那日和梅馥交谈之后,他也暗中打探夏雪篱的消息,不过除了得知他和段莹然走动日渐一日地亲密之外,别无其他。眼前的梅馥,好似一个休止符号,已是被那绝代风华、出尘傲视的男子彻底抛弃,逐渐流落成为话本中最俗套而千篇一律的故事——纨绔与痴女之间一段转瞬即逝的风月佳话。 浮华过后,皆是笑叹。 不忍看她继续失望,白鹤轩转过话题。 “说起来封三娘不是再三强调让我们早点到她那里么,时辰也不早了,走吧。” 封三娘,当初在慈济堂中装门贩卖户籍的神秘女子,梅馥之前还在她手上买过一张户籍,最后送给了魁姐。虽说和其他走投无路的慈济堂苦难女子不同,不过,到底也算亡命天涯之徒,见众女都投奔了梅馥,封三娘一瞬犹疑,终也还是与其他人一并在梅馥太白酒楼做事。 而此,洗心革面,再不做这户籍买卖,竟是起了金盆洗手的念头。 梅馥暗暗称,最后还是忍不住发问。 “如今赚的银两和你之前的营生天差地别,为何就此罢手?” 封三娘风/情/万/种挑眉一笑,倒是不计较梅馥的唐突,爽朗道: “累了,便不做了。”她看了看太白酒楼外吆喝而过的卖货郎,目中露出神往颜色。 “而且……我也应该过几年正常人的日子了。” …… 如今,正是封三娘与卖货郎张宝的大喜之日。原来当时封三娘闲来无事,便都会找点绣花一类的活计打发时间,而所做的绣品,均是拜托这呆头呆脑的张宝沿街挑卖,一来二往,卖货郎张宝便对与慈济堂众人最格格不入的这位封三娘上了心,某日大着胆子向她求亲,哪想却只换来佳人掩嘴一笑。 “我先前想啊,我这种人,怎么可能会有人真心喜欢呢?无非是那傻小子兴致好时的一时失语罢了,哪想到……” 梅馥见封三娘笑得开怀,也为她得偿所愿感到高兴。 于是,这混迹黑白二道的神秘人封三娘也真正收了心,掩住身份,决定和张宝一心一意过日子;而梅馥也大方地把太白酒楼地方让出,让两人在这宴请宾客,从早到晚免费摆一日流水席,并且在后院腾出一间房间,给他们两人当洞房。 梅馥和白鹤轩刚到的时候,太白酒楼已是人满为患,无数人进进出出,已是围得水泄不通。这张宝人缘极好,平常做的又是走街串巷的生意,寻常街坊邻居均是乐意来他这喝一杯喜酒;而再听这宴请之处是京城赫赫有名的大酒楼,知道不久前才出了人命,果然有人犹豫,但想到官府真相大白与酒楼无关,再见很多人一拥而上,于是也一股脑来凑热闹了。 要知道这寻常百姓家,这等大酒楼可是几辈子都难得来一回啊。 两人在雅间稍坐了一会,听到下面炮仗声大响,开窗往下一望,果见花轿已是到了酒楼大门口,一众小孩把新郎官团团围住讨要糖果,就是不放踢开轿门背着新娘的他过去,张宝急的脸色通红,又腾不出双手,求助地看向旁边相熟的魁姐等人,见她们不但不出手相救,还嘻嘻大笑,一张脸更是窘得七上八下,完全没了主意。 见梅馥双手托着一只装满糖果的托盘走过来,张宝如蒙大赦,感激地看着她,若非身上还背着新娘,似乎下一秒就要跪下去,更是惹得众人一阵哄笑。 “拿去吧——” 梅馥接连抓了几把糖果,总算才把这群捣乱的小魔星们打发走。 “快进去吧,别误了吉时。” 张宝连连点头。在梅馥与白鹤轩的证婚下,新人们总算完成跪拜天地等一切活动,可就在司仪高喝“送入洞房——”时,一众官兵忽然闯了进来。 “谁都不许动!” 锣鼓声霎时停歇,梅馥正要上前质问,却见迎面走进一个绝/色公子。 紫袍依旧,泪痣惑人,明明气息冰冷,但那倨傲的视线与出尘的气质,还是如秋日中一道暖阳,灼得梅馥心口一烫。 见到满堂的披红挂彩,夏雪篱秋水长眸凛然受紧,他双目眯起,那迫人的视线往四周淡淡一扫,便逼得人大气也不敢出,只乖乖等他发落。 他静静看了会正堂中间那个偌大的“囍”字,眼神有一瞬黯然,偏生又浮出自嘲颜色,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面上的神情古怪之际,可只一瞬,却又轻笑出声。 “原来是在办喜事,不过,太白酒楼勒令停业整顿一月,若没记错,还有两日才期满!这违令不遵,目无王法,可是重罪!” 此话一出,梅馥总算清醒过来,只恨自己不争气,一见他就……连人上门来寻不是也…… 梅馥不想继续自寻烦恼,深吸了一口气,迎上了他凛冽的眼神,怒道: “可是我们并非经营,国舅,难不成自家宴请也算违令吗?” 夏雪篱闻言收回视线,他抬眸看向梅馥,摇了摇头。 “果真伶牙俐齿,巧舌如簧。不过,梅淑人,你这些话等一会再说吧!来人,把梅馥拿下!” 话毕,不等旁边的官兵行动,已是从夏雪篱身后飞出一人,在众人膛目结舌中,把梅馥往肩上一扛,随机消失在厅上。 夏雪篱见人已被阿九带走,转头朝白鹤轩微微一笑,不再多言便带人离开。 “白公子,怎么办?” 听到混乱时,封三娘早早拉下盖头,此刻见梅馥被带走,急道。 白鹤轩神色凝固,若是没有看错,刚才那人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有得意……且似乎还带着挑衅?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忽地想到自己和梅馥今天来证婚均是一身红喜颜色,莫非…… 白鹤轩冷笑。 “你们继续,我去去就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斗淮王 绝望的真相(二更)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国舅府内堂,梅馥被抛在厚实的地毯上,一片紫色衣摆立在眼前。 梅馥狼狈地爬起,阿九已退出去顺道将门闭死,梅馥试着拉了拉,无果,便不再挣扎,转身直视夏雪篱,说不出是愤怒还是赌气。 “国舅说我违令不遵,即便要审,也该到衙门升堂才是,将我带到贵府是什么意思?” 话未说完,已被他一把扣住下巴,重重的吻便落了下来,梅馥只觉唇瓣生疼,下意识一把推开了他,踉跄后退。 “夏雪篱!你这是什么意思?” 那日既然说了那些话,现下又把她掳至府中,还.......这是在耍她玩吗? 梅馥既恼怒又羞愤,夏雪篱却毫无戏虐之色,他目中冷冽未褪,难得不带一丝笑意。 “怎么?好歹我也是你第一个男人,恩爱一场,你却连个喜帖都吝啬送来?” 被他这么一质问,梅馥反而一头雾水。 “封三娘成亲,为何要给你送喜帖?” 夏雪篱怔了怔。 “封三娘?” 话一出口,夏雪篱立马便后悔了,所谓关心则乱,他路过太白酒楼,下意识地掀起轿帘,谁知竟是在办喜事,见梅馥和白鹤轩俱是一身红衣,便主观地认为她这么快就忘了自己,改投别的男人怀抱了。 梅馥低头看看身上红衣,马上反应过来,试探性的问。 “难道你以为是我?” 夏雪篱沉默了,望着她开始思考该怎么圆场。 梅馥却不给他狡辩的机会,上前一步。 “你吃醋了?” 夏雪篱下意识后退一步,平静地道。 “没有。” 梅馥越发肯定了,干脆抓住他的衣襟。 “你就是吃醋了!不然你倒是解释一下啊?” 夏雪篱恢复从容,想了想,道。 “即便我不喜欢,我也不允许你那么快就跟了别的男人,这样很没面子。” “你骗鬼呢!” 梅馥这次可不会再被他那些狠心的话伤到了,她猛然抱住他。 “为什么啊夏雪篱?你明明就喜欢我!为什么要赶我走?你有难言之隐?说出来我们一起想办法啊!无论是什么,我都愿意和你一起面对!” 夏雪篱想推开她,无奈梅馥像个八爪鱼一般紧紧缠住他,怀中的人温暖柔软,夏雪篱一时不舍,抬手抚上她的脸。 “没有办法.......” 梅馥急了。 “怎么会没有办法?你倒是告诉我啊!” 夏雪篱叹了口气,有些凄惶地道。 “千日光阴,红尘缘尽,既然注定无法陪你一生,不如早些......” 话未说完,眼前明媚的身影竟有些模糊起来,一股寒气汇达四肢百胲,夏雪篱双唇微张,还未发出声音,人便重重后倾,带得梅馥一起倒在地毯上。 梅馥大惊,还没反应过来,阿九已经飞奔而入,推开她抱起夏雪篱往卧室内走。梅馥连忙跟了进去,不过眨眼功夫,夏雪篱的容颜已是褪尽颜色,梅馥握着他的手,只觉犹如寒冰,见阿九无动于衷地站在一旁,她忍不住慌了神。 “你还呆愣着做什么?他痼疾犯了,药呢?去拿药啊!” “没有药。” 阿九神色平静,盯着她的目光却似两把尖刀。 “为了不让你看出破绽,上个月,主子便把最后一粒续命的血玉丸吃了,如今入冬,药效散去,他的身体自然是强弩之弓,再撑不住了。” 见梅馥惊愕迷茫的样子,阿九不知为何,竟有些报复的快感,趁着夏雪篱昏迷,他干脆对她道出实情。 “主子从前一向身体很好,根本没有过痼疾,早些年那会,他还饶有兴致地让我教他练剑,他这是中了毒。” “中毒?” “没错,段尚说,应该有五年了。” “五年?怎么会!” 夏雪篱树敌太多,所以疑心也甚重,在府上用茶饭前,阿九都会先用银针试过,若是外出,也会带着专门的器具,谁有这个机会? 见她不信,阿九自袖中取出一样方正如印鉴的东西,扔在地上,梅馥捡起来一看,发现那是个包装精巧的茶饼,外皮上印着六个字:上供龙团凤饼。 这是陈国宫廷名茶,本朝没有,只有每年会进贡一批到宫中给帝王御用...梅馥恍惚想起在小皇帝李玥的案头上见过。 “这是我夜探皇宫顺出来的,里头注了一味天下难寻的毒,你猜猜,这是谁干的?” 梅馥几乎将下唇咬出血来,不敢也不愿相信自己的猜测,非要阿九亲口说出来。 “怎么?你不愿说?主子也不愿,我却猜到了,真是个孝顺的好外甥!” 阿九望着床上毫无意识的夏雪篱,紧捏双拳。 “说出来你也许不信,天下人都道主子挟持幼主窃国弄权,可谁知主子摄政,确实是先帝临终所托,太后软弱,太子年幼,若不是主子借得太祖皇帝赐给戚家将军令,调大军围住皇城震慑各方势力,淮王早在先帝薨逝时就会杀了李玥。当然,戚煜答应借将军令,也有他的想法,他看着主子长大,对他一直十分欣赏,希望扶主子坐上那把椅子是真,当然,条件是要立他妹妹戚烟为后,主子为了稳住他,便干脆坐实当个目无天子的弄权国舅,一面拉拢戚家对付淮王,一面又利用淮王背后的清流势力制衡戚家,种种手段用尽,背负一世骂名,其实都是为了他这宝贝侄儿的江山稳固,可他李玥瞎了眼,只当主子觊觎他的皇位,可叹主子一颗苦心都用到狗身上去了!最终还被他反咬一口,若不是主子拦着,我就算碎尸万段也要进宫杀了这小子!” 阿九拿过梅馥手中的茶饼,一掰两半,在手中捏成碎屑。 “小皇帝倒也狡猾,这毒的用量极轻,日积月累,毒性深入骨血肺腑,已达到了致命的程度。” 梅馥只觉两耳嗡嗡作响,终于回神,仓皇无措地揪住阿九衣摆。 “没有办法吗?难道就没有什么办法吗?” 阿九冷笑一声。 “主子查到段家乃医圣后人,所以明知段莹然是淮王派来的卧底,依旧刻意接近,可惜段莹然医术浅薄,连他是中毒也看不出来,这天下,唯一能替主子解毒的段尚,却表示除非主子娶他女儿,否则绝不医治。威逼利诱的手段我们都使过,但也不起作用,这段老头软硬不吃,爱女如命,知道段莹然的心思,才以此相逼。” 梅馥的泪落了下来。 “我懂了,所以他赶我走,是因为和段尚有约,继续和我在一起,便会没命......” 阿九冷冷瞥她一眼。 “你错了,主子听了段老头的话,当即拂袖而去,只是段莹然不死心,还在想各种办法替他解毒,上次去灵鹳寺求药,也是段莹然的主意,可惜造化弄人,我们刚到南山,主持便圆寂了。” “主子知道自己剩下的时日不多了,又不想你青春守寡,这才放你自由,谁知你偏偏又来招惹他...” 梅馥心乱如麻,阿九后面说了些什么,她完全没有听见,只是喃喃自语。 “所以,只要娶段莹然就能解毒,我明白了.......” 白鹤轩追至夏府,立即被门口的侍卫拦住,他怒由心生,且是有备而来,正打算硬闯,那两扇高门却开了,只见梅馥失魂落魄地走了出来。 白鹤轩高悬的心将将放下,却发现梅馥赤红着一双眼,脚下生风,径直越过他往前走去,白鹤轩急了,连忙跟了过去。 “阿馥,你要去哪?” 梅馥终于回头望了他一眼,声音极低极冷。 “进宫。” 小皇帝李玥今夜歇在沈冰慈的寝宫内,淮王谋反的事,让他深受打击,一直以来最信赖的皇叔,居然早就对他的龙位心存觊觎,任谁也难以接受。 失望挫败之后,他必须重整精神对付,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依旧假装宠幸着淮王支持的沈冰慈。 沈冰慈弹了会琴,含情的目光掠过李玥,见他也正望着自己,双眼熠熠发光,那目光让人面红耳赤却又胆战心惊,于是停琴走至李玥身边,温顺地坐在他怀中,抱住他的脖子撒娇。 “皇上,臣妾弹得如何?” 李玥不动声色地收起目中杀意,回抱住她。 “爱妃琴艺高超,朕几乎听得着迷。” 沈冰慈娇笑着钻入他怀中,李玥顺势将她抱起,走向床帐,却听外头一阵吵嚷。 “梅淑人!哎,梅淑人!皇上指的无需通传可不包括这种时候!” “站住!您若执意硬闯,休怪属下无礼了!” 身后的珠帘噼啪作响,李玥回身,梅馥已是闯了进来。 李玥不由皱眉,这梅馥,仗着与自己关系好,越来越无法无天了。但她再怎么疯狂,却也不至于大半夜在他招幸后妃的时候发疯吧?难道是香苧出了什么事? 见梅馥双目血红,面如修罗,李玥越发坐实了心中猜测,马上担心起来,见自己的亲信何佑追进来要把梅馥拖走,连忙放下沈冰慈。 “你们先退下。” 然而说时迟那时快,猝不及防间,梅馥突然顺势抽出何佑腰间佩剑,直直刺向李玥。 李玥大惊失色,在沈冰慈的尖叫声中跌坐在床,梅馥的剑锋险险停在他鼻尖,终是下不了手,她扔掉剑,狠狠掴了李玥一巴掌。 “护驾!护驾!梅淑人行刺了!” 何佑首先反应过来,出手如电擒住梅馥,将她双手反剪押住。 沈冰慈见梅馥被拿下,连忙从宫女手中接过帕子替李玥敷脸,不失时机地道。 “皇上,梅馥简直大逆不道!其罪当诛!” 李玥惊魂未定,对沈冰慈的话置若罔闻,只是捂脸看着梅馥,又怒又恨。 “你、你疯了吗?” “为什么?” 两行清泪自那双黑白分明的眼中流出,梅馥嘶声诘问。 “为什么???” 没头没脑的质问,让李玥莫名其妙,可看梅馥失望至极的面庞又不是无缘无故,奈何天子尊严受到血洗,他现在根本没心情问梅馥原由,冷哼一声,命令道。 “来人,将梅馥打入天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斗淮王 孤星入命,为爱所苦,为情所困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说是打入天牢,最后李玥也没有拿梅馥怎么样。 梅馥抱膝缩在角落里,已无心比较自己牢狱生涯的制高点,眼泪糊了满面。 脑海中一会是夏雪篱毫无生息的身体;一会又是灵犀寺疯癫和尚“命定之人,千日光阴”的预言;再然后,又变成了大红双喜与龙凤红烛相交的喜堂,夏雪篱一身红装遥遥过来,可一揭开那吉祥如意的喜帕,霎时间,白纸飘摇,周围炫目的红色瞬间被白丧替代,好端端的喜堂瞬间变成了灵堂。 梅馥抓着喜帕,瞳孔倏地扩大,被动感受着周遭的一切,茫然又无措。终于,似被四面八方此起彼伏的哭声惊吓,再看看自己身上与周围格格不入的喜红礼袍,梅馥踉跄了一步,还未站稳,忽地在那堆人中发现了阿九,他也是一身白孝,此刻,突然抬头直盯过来,目中尽是痛苦和愤恨…… “你满意了吗?主子走了。” “不,不可能……” 话已至此,梅馥再也不能忽略眼前那悚然的物事,她艰难地看向前面那口漆黑的棺木,痛叫出声—— “夏雪篱——” 梅馥喘息着睁开眼睛,入目依旧铜墙铁壁,光线忽明忽暗,偶尔传来一两声意味不明的恐怖声响,梅馥抖了抖,等逐渐适应这诡异的黑暗,却反而松了一口气。她转了转已然发胀红肿的双目,第一次打心眼里觉得眼前不堪的牢房可爱至极,这样想着,瞬间竟吃吃地笑开了。 还好,这……只是一场梦! 梅馥笑着笑着,唇边又是一咸。 可她已无心理会这如雨一般乱飙的泪,她又哭又笑,夸张地宣泄着自己的情绪,放纵得像个疯子。 上一次如此,是在确定他还在乎着自己,而这一次…… 便是知道这一切不过是一场空虚无实的噩梦,庆幸一切还来得及的喜极而泣。 夏雪篱,我一定会让你没事的! 梅馥在心中默默念了一遍又一遍,直到第二日晨曦散开,第一缕光线从牢狱的天窗中洒进来,听得牢门哐当一下打开,梅馥噔一下从地上站起,可来人眼皮也不抬,便把一身狼狈的她毫不客气地请出了宫,顺便传达了怒极了的小皇帝李玥的命令,收了梅馥自由出入宫中的特权。 梅馥抽抽嘴角,脸上浮现一丝苦笑,但兴许是心情太过低落,这个笑容并没有维持多久,即刻又僵在了唇边。 真难以理解李玥的心思。一会城府极深不动声色对自己的亲舅舅下了五年的毒药;一会又轻描淡写一笔带过兴师问罪的自己。 梅馥不懂,真的不懂。 她甩甩头,强压下心中那纷乱翻涌不舒服的复杂思绪,在抬眼时,却一下子又呆住…… 初冬的阳光吝啬地稀少,透过那些光秃秃的树杈龇牙咧嘴地笼在人身上,似乎下一秒便会把人吞噬。 宫外甬道上,一前一后停着两张马车,打头的一张,宝盖香车,华贵至极。此刻,那暖阳如一片金光把这车身整个覆盖,映出一层淡淡的光晕,仿佛是从九天上随云彩落入人间。而此刻,那层叠鎏金刺绣的帘子被一只修长的手拨开,骨节分明,漂亮地让人舍不得移不开眼,只希望被那完美的指尖弧度触碰一下便好。 后面那张脸…… 梅馥睫毛颤了颤,完全忘了呼吸,明明知道会是什么,在这一瞬间,竟涌出近乡情怯的情绪,垂下眼眸,内心也无端地忐忑起来,好似害怕一个美好得梦被残忍打破,为了久远,她宁可鸵鸟地躲缩起来,仿佛这样便会永世长存。 “还不过来?” 那声音中带着些许纵容,些许无奈。也只有他那个声音,才能把这样简简单单四个字说得那样牵人心魂。 梅馥眨了眨眼,难以形容的感觉已是蔓延了全身。 夏雪篱歪头轻笑,已是冬天,裹得那么厚实偏生还执着招摇地带着那柄折扇,看着“大雪压梅”霎时展现,梅馥眼泪又掉了下来。 傻瓜,真的是傻瓜…… 隔着丈许,这岁月静好的一幕仿佛已是被时间冻住,霎那天长地久…… 这旖@旎的对视总算被阿九几声重咳生生打断。 “有些人啊,大冬天的还跑到这里吹冷风,你不冷,老子还冷呢!” 被拉回现实的梅馥倒是依旧厚脸皮如常,她朝阿九做了个鬼脸,便对后面的白鹤轩打了个招呼,毫不犹豫上了国舅府的马车。 阿九偏头向白鹤轩点点头,一声轻喝便把驾着马车远去。 晃荡的车厢中霎时只剩下梅馥与夏雪篱二人。 梅馥一扫往日的矜持与害羞,丢下车帘便迫不及待地凑过去拉起夏雪篱的手,感受到他不似昨日冰冷的体温,梅馥心突突直跳,双肩也不由自主颤起来,她不想让夏雪篱看到自己落泪的样子,趁着那只素白的手移到额边,便顺势扑倒在他的肩上,枕着他的肩抿嘴无声地哭起来。 夏雪篱似知道梅馥的所想,也不打扰,只叹息一声,换了个姿势把梅馥搂进怀里,伸手慢慢拍着她的后背,似抚慰一个无助的孩子,给她最坚强的依靠。 直到听到梅馥抽噎着止住哭音,夏雪篱轻轻扳正她的身子,直看着那梨花带雨的熟悉脸庞,面上一片柔色。 “真难看……” “谁,谁难看了?” 夏雪篱从怀中抽出一张丝帕,递给梅馥。 “快擦擦,一会别让阿九看到笑话。” 想到还有个仅搁一脸的“外人”,梅馥无所谓道。 “怕什么,反正更丢脸的都被他看到了,也不差这一幕两幕。” 那上翘的殷红嘴唇,漫不经心的慵懒表情,晃得夏雪篱眼神一顿。 “你啊……” 话刚出口,喉头已是涩意难掩,似要独自消化自己心中的落寞与不舍,夏雪篱强逼着自己别过头,哪知手心一暖,那递出的丝帕已是又回到了他手上。 “你帮我擦……” 话音刚落,梅馥已是仰脸柔柔地看了过来。 夏雪篱呼吸一窒,向来平静无波的心已是控制不住地颤成一片,他无措地举起帕子,目中已有湿意。 “……怎么……” 话音未落,已是被夏雪篱一把揽住,那力气大得惊人,好似要把彼此揉碎,恨不得深深地嵌入对方一般。 梅馥心中大恸,也伸开了双手,用力地回抱。 这个用尽了浑身力气的拥抱,带着满心的欢喜,可到最后尾端,又渲染出无边的绝望。 半晌,梅馥才听到夏雪篱轻轻笑道。 “阿九还说你是捂不化的千年寒冰,梅馥……我是不是已经做到了?” 最后那句,又带着些许不确定的味道。梅馥重重地点头,可做完这个动作才想到他看不到。 “废话,当然做到了,不然老娘是一个人在唱独角戏吗?” 她故意说得轻松欢脱,引得夏雪篱一阵闷笑,梅馥扭了扭打算正过身子,不想后脑又是重重一扣,一个不稳又被迫依偎在夏雪篱肩上。 “不要看……” 听到这哑声的抗议,馥情不自禁笑了一声。 “不会吧,别告诉我你哭了,不过……都这么熟了,有什么好害羞的……” “不……我只是……” 夏雪篱撒娇一般在耳边凑了凑,随后微微拉开两人的距离。 四目相对,那双秋水剪瞳已是一片湿润,衬着殷红泪痣,更是让人心尖大痛。梅馥曲起手指,伸手过去摩挲那妖娆的泪痣,夏雪篱睫毛颤了颤,执起她另一只手,放向心口。 “相有云:泪痣者,一生流水,半世飘蓬……” 见梅馥脸色大变,抚摸泪痣的手也移到了他的唇边,似要阻止他接下来说的话。夏雪篱笑了笑,把她另一只手也一起握住。 “都说会孤星入命,为爱所苦,为情所困,且易流泪。家母生前吓得不轻,只让我收敛养性,只是以前我从未相信,也怪太过自命不凡,向来又无畏轻狂,现在看来,真是……” 他自嘲一笑。 “不过,我亦无悔。只是,对不住你,阿馥。” 这是他第一次这样称呼自己! 从前,要么连名带姓,就算彼此亲昵,夏雪篱依旧执拗地以“娉娉”称呼,现在…… 梅馥颇为震惊,可同时却是又被那深不见底的悲痛覆盖,特别看到他这样从容淡漠的姿态,好似已经做了那个最恐怖的决定,梅馥心中似被挖了一个洞,血淋淋不知道用什么才能填满。 “……为什么说对不住我?” “因为和你相处的时日太短。” 夏雪篱又重重握了握梅馥的手,似乎这样就能赶走她身上的颤抖与绝望。 “我剩下的时日不多了,阿馥你可愿意陪着……” “不,我不愿意!” 梅馥红着眼圈,大声打断夏雪篱的话。 “我不要和你曾经拥有,我要和你天长地久。夏雪篱,你不能这样自私,若是这样我以后怎么办!” 夏雪篱一瞬怔愣,正要说什么,梅馥已是飞快地迎上了他的唇,像一头奋不顾身的小兽,无论他怎么想,都不能改变她已做出的决定!!! 终于,车厢里再度恢复了平静,梅馥果断开口。 “我已经知道了……夏雪篱,你娶段莹然过门吧!” 她抬起头,不无意外地在夏雪篱目中看到了痛色和暗淡,一瞬有些退缩,但梅馥不容许自己动摇。 “而且就如太后所说,段姑娘磊落大气,能成进夏家们,是一件好事……” 这句话,似在说给夏雪篱,其实未尝不是说给自己? 夏雪篱不说话,只静静地看着梅馥,那表情要多吓人有多吓人。 好半天,梅馥才听到夏雪篱有些疲惫地开口。 “那你呢,梅馥?“ 我? 梅馥一瞬错愕,她只是想要夏雪篱活下去,但是……真的,若那之后,她自己呢?她在他们之间如何自处?不过,若是能在他身边,那些所谓的名分地位又有什么?! “我……如果你不嫌弃,我可以做你的妾!” 梅馥说完,不料夏雪篱却突然笑起来。 他往后一靠,不知不觉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好一个妾!” 简简单单几个字,已是带了咬牙切齿的味道。 “不过你想得太简单了,梅馥。你有没有想过,若是她不容你呢?” 梅馥声音一噎,半晌才痛定思痛吐出几个字。 “那……只要你好好地活着我便……” “梅馥,你倒大方,不过,你死了这条心,我不愿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斗淮王 请容许我自私一次……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梅馥的提议被夏雪篱断然拒绝,她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紧紧与他相拥,然而才一分别,梅馥便去见了一个人。 梅馥只身一人等在段府门外,整个人掩在宽大的斗篷之下,只露出光洁下颚,不多时,段府的仆役出来,对她点点头,然后引着她自后院小径一路悄悄来至段尚房。 说是房,却盈满药香,梅馥解开斗篷,抬眼见博古架上成列着各种瓷瓶,贴有红笺,桌上铺陈的牛皮纸上,还盛着晒干的药材,这才真正信了所谓医圣传人之说。 仆役带上门出去,背对着梅馥的段尚这才将写好的方子用压方压住,转过身来捻须打量梅馥。 “好一个明丽动人的姑娘,小女果然多有不及,难怪姓夏的小子看重。” 真正见到段尚样貌,梅馥心中暗暗吃了一惊,这段尚鹤发鸡皮,看上去至少七十岁左右年纪,而段莹然不过二十出头,看来这段尚老来得女,又是独生,难怪对其疼爱至此,以至于对夏雪篱的威逼利诱无动于衷了,想来他一个将要入土之人,了无牵挂,唯一的心愿便是独女的终生幸福吧? 段尚做了个请的姿势,梅馥便随他一同在矮几边坐下。 段尚明显也是知道梅馥来意的,却不动声色的煮水烹茶,梅馥却哪里有这个耐心和他耗,当即便将随身带来的一只匣子置于桌上,打开匣盖,将里头厚厚的一叠地契拿出来铺在他面前。 “梅家产业,一共四十三处,其中包括茶行十一间,酒楼三家,粮行十间,布庄五间,当铺三家,各地钱庄共十家,梅家别院一处,至于我现居的梅府,乃皇上所赐,不能拿出来。” 段尚执壶的手一顿,挑了挑眉。 “梅淑人这是……” “段大人,我们做个交易吧,梅家在我手上,不敢说富可敌国,但也乃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巨富商贾,这些做嫁妆,段小姐定能风光大嫁尤胜公主。而我要的很简单,夏雪篱的一副解药。” 梅馥今天携带着全部身家来此,之前并没有和底下人商量,她知道这定会招致他们的反对,梅家不是她一个人的,她愧对的,除了对她倾力相助的白鹤轩、花漪红外,还有陪同她一起打拼的慈济堂众姐妹,以及仍然漂泊在外的梅家三兄弟。 可是一想到夏雪篱危在旦夕,任何顾虑都不再是顾虑,千金散去还复来,梅家没有了,她可以用余生再去打拼,但夏雪篱若是没有了,她的余生……又还剩下什么可以追求? 段尚果然沉默。 当年淮王不惜栽赃陷害,也要得到梅家,可见这笔财富有多么诱人。 段尚虽然官位不低,但是为官还算清廉,待他百年之后,无子嗣在朝为官延续家世,段家迟早败落,段莹然即便嫁给王孙公子为正室,没有强大的娘家势力,难免不被夫家欺侮。 然段尚只是一顿,却淡淡笑了,替梅馥杯中添满茶水。 “梅淑人,你开的条件,很是让人心动,老朽也很佩服你,出生入死挣下的这些恒产,如今为了夏雪篱,竟可全权抛却,你对姓夏那小子,确实一片真心让人动容……” 他望着紧张的梅馥,叹了口气。 “可你也许不知道,老朽五十岁上,方得了这么一个女儿,这个女儿啊,从小懂事识大体,从未让我操心过,唯独这次,为了姓夏的小子,不顾父母年迈,只身犯险远赴疫区,宁可违抗淮王,也不愿害他,你是一片真心,我这女儿又何尝不是?” 见梅馥似乎想说什么,段尚截口打断。 “当然,老朽知道你们两情相悦,我以此威胁,是有些不厚道,可是也请你体谅为人父母的心情,老朽已是土埋半截的人,临死之前,无论如何也要为然儿完成心愿,你若真心疼姓夏的小子,便助老朽一臂之力。” 梅馥怒极反笑。 “段大人,我理解你,谁又来理解我?你以为强迫夏雪篱娶了段莹然,她段莹然就能幸福吗?嫁给一个心里没有她的人,对她来说,更可能的是一生的折磨!” 段尚并不理会梅馥的质问,只是淡淡抿了口茶。 “你们这些年轻人啊,总把情爱看得甚重,什么是情?什么是爱?老朽记得,曾几何时,梅淑人和顾相的一段佳话,还曾名动京城,而今不过短短几年,梅淑人便坐在这里为另一个男人倾尽所有了,可见这些虚无的东西呐,最经不起时光。梅淑人自有动人之处,但然儿却也是天下无双的人,谁又能保证,夏雪篱娶了她以后,不会移情别恋?” 一番话说得梅馥哑口无言,段尚为女儿谋求这门亲事的决心不动如山,言尽于此,再争下去也是枉然。 怎么办呢?夏雪篱,我不想你死啊! 她低头注视着浅黄的茶汤,苦涩一笑。 夏雪篱,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即便是在别人身边,但是只要在楼头回首,还能遥遥望见你依旧含笑,也便够了。 “梅淑人,你若是真为他好,便离开他吧!” 段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梅馥这才抬头,眼中已然有了觉悟,她收起那些地契,抱着盒子站起来,一字一句道。 “我知道我该怎么做,只是,我诅咒他日你死之后,九泉之下,望着你女儿为得不到所爱而日日哭泣,永无安宁之日。” 梅馥失魂落魄地在街头一直游荡到深夜,等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站在了夏府门口,守门人见了她,也不通传,便打开了门,梅馥一直走到夏雪篱卧房外,方停下脚步,因为阿九抱臂拦在了那里,脸色不是很好。 “主子回来以后便睡下了,现在还未醒,你可以不必进去打扰她。” 语气里的逐客令十分明显,梅馥点点头,竟然难得低声下气地道。 “以后不会再来了,所以,你让我再看一眼吧!” 阿九怔了,什么意思?眼见梅馥推开门,他欲阻止,却又在见到她目中的凄惶绝望后收回了手,哼了声一跃上房。 梅馥轻手轻脚地走至夏雪篱床边,他面色苍白不似活人,身上一定温度也无,以其说是入睡,不如说是昏睡,毒深入肺腑,为了见她,他时常须得靠伤身的药物来维持清醒,然而药效过后的折磨,却是加倍的。 梅馥将那只冰冷修长的手置于颊边,细细摩挲,眼泪忍不住涌了出来。 “我知道这么做,一定不是你想要的,可是我很自私,我情愿让你难过,也不肯让自己难过,你会不会怪我?” 她垂下头,双唇覆在他唇上,好似只有在那双似笑非笑的眸子闭着的时候,她才有足够的勇气主动去吻他拥抱他,说一些当着他的面说出口会非常别扭的话。 “喂,夏雪篱,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虽然觉得你是坏蛋!奸臣!敌人!反正世界上不可能有比你更讨厌的人了,可是也曾暗暗感叹,可惜了这张脸,若是个好人,还挺、挺让人倾心的,还有啊,后来在酒楼、在诗院和你赌骰子,我竟然觉得你这个人不仅生得美,还蛮有趣的,要是不祸害人,会不会有可能,我们也能成为朋友呢?唉,夏雪篱,若是当年,遇见的是你而不是顾少元,会不会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呢?” 泪水无声地浸透了夏雪篱胸前那片雪白的衣襟,梅馥擦擦眼睛站起来,无比眷恋地最后望他一眼,毅然转身走出了门。 阿九跳下屋檐,有些警惕地看着她。 “你要走了?” 梅馥点点头。 “嗯,我走了,以后,让他不要再服那些伤身的药了,否则就算解了毒,身子也受不了的。” “还用你说!” 梅馥笑笑,不再争辩,与他擦肩而过,反而让阿九凝视着她的背影久久迷茫。 梅馥拖着疲惫的步伐,刚到梅府门口,便见香苧焦急地在大门左右踱步着,见到她来了,眼前一亮,急急奔来。 “姐姐,你到哪里去了,他说大早就会放你出来,怎么到了现在才……” 梅馥一愣,瞬继反应过来,原来自己被李玥轻描淡写带过竟是有了香苧的关系! “你去求他了?” 香苧微微变色,“白公子说姐姐进了宫,可到深夜还没有回来,所以我就……” 梅馥看她不自然的样子,也猜到昨夜定然和李玥闹得不愉快,夹在自己和他之间,确实也…… “香苧,让你为难了……” 梅馥感慨,香苧却飞快地转过话题。 “姐姐,别说这个了,府里有人在等你,快进去吧。” 梅馥怪,已经到了这个时候。 “是谁?” 香苧正要开口,院里已是踱出一个人来,鹤发白须,气质清朗,不是那段莹然之父还是谁? “还以为今日见不到梅淑人了,怎么样,淑人,老朽的条件考虑得怎么样?” 他能不请自来,自然已是料到什么。梅馥闻言脸色又是一阵苍白,见她似有些站不稳,香苧忙拖住她的手,急道。 “姐姐。” 段尚呵呵看着梅馥的样子,捻须不急不缓道。 “想必离开段府,淑人已是去过国舅那,若是今日还没有打算,老朽明日会在府里等你,不过。小姑娘,记住你的时间不多了。” 明明是温言软语的出世言语,落在梅馥耳里却若道道轰天雷鸣。 梅馥仰头看了看天,这才发现今日却是个没有月的夜,黑云浓浓,遮蔽住一切光亮,映得整个天地一片昏暗。 梅馥深深闭眼,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掩下那波澜难平的滔天情绪,唇边漾出一丝苦笑。 心中又默默重复了一遍那个名字,再睁眼时,初看去已是无波无澜,但黯淡的目光还是出卖了主人此刻的心情。 “段大人,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您请说吧。” 段尚目中一亮,老迈的身躯一瞬挺立如竹,他呵呵笑道。 “不愧是皇上亲封的三品淑人,不过,别答得这么满,等一会淑人听了老朽的条件再说不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斗淮王 还君明珠双泪垂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段尚的条件很明了——彻底断了夏雪篱的念想。 他的想法很简单,既然夏雪篱心中没有段莹然,便让梅馥从他心中腾出位置,至于如何做,到底是个周旋朝堂数载不倒之人,他早有准备。 “老朽不让淑人许什么永不嫁国舅的承诺,人言最易变,于你于我并都无意。不过——” 他从怀中摸出一只紫色瓷瓶,初看那个颜色,又晃得梅馥一阵恍惚,段尚把瓶子往梅馥跟前推了推。 “这里有三枚药丸,能让妇人服后脉象显孕,寻常大夫不会察觉。” 梅馥瞳孔倏地睁大,半晌才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眼前慈眉善目的老者,惊愕道。 “——你是让我假孕骗过夏雪篱?” 段尚脸上不现尴尬,明确道: “是,假孕,而且是和其他男人。”他捻了捻花白的胡须,站起来。 “世间男子最痛恨的是什么?背叛!!!你可以骂我卑鄙阴险或者像白天一样诅咒我如何如何,不过,这也是老朽能为然儿能做的最后一件事,既然女大不中留,那为人父母,自是要为她前路扫平障碍,只可惜——” 他定定看向梅馥。 “小姑娘,你小小年纪,有勇有谋,说起来年纪也不过和我儿一般大,却已无父兄荫护,只能凭一己之力强撑硬拼,说起来,老朽实在佩服。而然儿确实也不如你……只可惜——” 他叹了叹。 “不过,人生无常,世事难料,兴许今日的举动反倒是为姑娘打开机缘。你天资过人,女中罕见,夏家小子配你绰绰有余,但谁能保证这人世间就没有比他更好的男儿郎,为一棵树木放弃一片森林,也是可惜……“ “别说了!”梅馥重重拍在桌子上,许是用力太猛,手腕一下磕在桌角,腕上的碧玉玉镯猛地砸撞,竟是一下子裂开了几缝,瞬间落地砸成了两段。 段尚眉头微蹙,直道可惜。 梅馥把断镯从地上拾起,和紫色瓷瓶一起放在桌上,冷笑。 “收起你的道貌岸然与惺惺作态,说得好像逼我离开夏雪篱还是为我好一样……好,我都答应你,你满意了吧!” 段尚无视梅馥的怒容,只拨开紫色瓷瓶同时抖出三颗药丸,示意梅馥服下。 “那梅淑人,请吧——” 梅馥不看他,一口抓住,和着茶水故作潇洒全部强咽下。 入口即化,口腔中蔓延的苦涩不断提醒着她在做着什么,再看旁边似笑非笑的段尚,亲手导演监视这场好戏,可一想到国舅府层层纱帐后的那道身影,若他好起来……梅馥欣慰,可转念再想,若他得知自己和人有染“有孕”背叛了他…… 一时间,梅馥只觉得心口一阵痉挛,痛得几乎蜷缩起来。可她不愿意在这所谓“敌人”跟前露出怯意与软弱,垂下睫毛背过身去,强笑道。 “好了,段大人你应该能放-心-了吧!” 最后那几个字,几乎是咬牙说出。 段尚笑了笑。 “老朽还有个不情之请,小女性纯执拗,这件事还烦请梅淑人不要让她知道。等三个月之后,药效自动解除,若有需要,老朽可安排人帮淑人演一场小产之戏。” “滚——” 梅馥歇斯底里把手中的茶碗砸在地上,比起段尚的镇定,她现在完全可以用失态二字形容,可梅馥却已无心维持面上的客套,迫不及待地下了逐客令。 “我答应你的条件,也请段大人遵守承诺。” “那是自然。”段尚微微颌首,“那梅淑人早点休息,毕竟也是有身子的人了。” “滚——” 听到身后木门合上,梅馥身上的力气好似一瞬间全部抽离,她一下子瘫软在地,双目无声地呆愣看着桌上摇晃的烛台,似乎灵魂已被抽离,剩下的只是个无喜无悲的躯壳。 香苧推开门,便见她这幅样子,吓得六神无主。 “姐姐,你怎么了?别吓我啊……” 她猛烈地摇晃着梅馥的胳膊,却见她一动不动,眼神木然,想要把梅馥从地上扶起,不料两个人一下子跌到往前扑去。 这下子,香苧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 “别哭,香苧……” 似被那恸人的哭声喊醒,梅馥眼珠动了动,香苧闻言,先是一愣,而后猛地扑过来抱住梅馥。 “姐姐,你吓死我了!” 梅馥抚摸着她柔软的长发,直到怀中的人儿情绪稳定,才相互扶着站起来。 “香苧,你帮我探探脉。” 香苧一瞬不明所以,却还是依言乖乖地扣住了梅馥的手腕,摸上脉搏。梅馥见她双眉忽然拧起,苦涩的笑容凝在了唇边。 “姐姐……这……已经一个月……可是……不对啊……” 看香苧脸一会白一会黑,知道她所想,也不愿意把实情告诉她,免得这单纯的丫头思虑,于是顺着她的思路说下去。 “我是有了一月的身孕了吗?” 香苧察觉到梅馥面上的不自然,越发坐实了心中的猜测,呐呐不知道如何说下去。想到一个月前,梅馥和夏雪篱一直冷战,据她所知,那段时间倒是和顾少元走得颇近,对了,还有白鹤轩和花漪红……香苧不敢想下去,那这个孩子……会是谁的? 不料梅馥主动开口。 “这不是他的孩子。” 听出她声线中的凄意,这个他,不言自明。 “啊?”香苧大惊,梅馥和夏雪篱一直很好,那怎么……始终心性单纯,她此刻实在不愿意接受这荒谬的答案,可是看梅馥也一脸痛色,显也是对这个结果黯然神伤。香苧不想见到她难过的样子,不断安慰自己,一定是哪里弄错了,再次抓起梅馥的手腕,企图能看出个不同来。 “不用看了,香苧,你早点休息吧,明日,”梅馥声音顿了顿,“……明日陪我去白鹤轩那走一趟。” 第二天大早,白府大门方开,便看到梅府的马车停到前面。 见梅馥撩开车帘,白鹤轩微愣,当即改变了今日的计划,再见她面有难色,便把她迎进屋里,也不主动问话,只拉她坐下,倒了杯茶给她,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默默喝完一壶茶,梅馥才鼓起勇气。 “展墨,你还记得小时候我爹说过的那些玩笑话吗?” 白鹤轩神情一滞,见她满面通红,立马反应过来她所指的是什么,神色也认真起来,轻声道。 “你说的那些玩笑话,我却未曾当成玩笑。” 一开始出现在她面前,他便已经表明得很清楚了,用八抬大轿将她从国舅府抬出来,却也不是玩笑,只不过,他耳清目明,知道她心中所爱并非自己,纵然喜欢,也绝不会像顾少元那般不肯放手,不强求不离弃,但也绝不掩饰自己的感情,所谓进退有度,君子当如是。 梅馥狠狠心咬牙道。 “那……你还愿意娶我吗?尽管,我过去不止有过一个男人。” 白鹤轩送至唇边的杯子一顿,缓缓放了下来,肃然道。 “梅馥,你和夏国舅之间,出了什么事?”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白鹤轩已然不再是一个局外人,既然要欠他这份天大人情,那么再吞吞吐吐瞒着他,不止是没有诚意,而是可耻了,梅馥深吸一口气,将前后经过和盘托出,说完之后,她垂下睫毛,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展墨,我知道我这样利用你十分无耻,你若是拒绝,也是应该的,真的不必勉强……” 空气在沉默中凝固,梅馥像一个等待审判的死囚般煎熬,直到白鹤轩轻叹。 “我为什么要拒绝?阿馥,我很高兴,你没有去找顾少元,而是来找我。” 听他的语气,显然已是应允了,梅馥心中感激涕零,负罪感又涌了上来,嗫嚅。 “展墨,你放心,我不会拖累你一辈子的,我已经拟好休,等夏雪篱的毒一解,你便可休了我。” 说着,当真从怀中取出一张叠好的纸,白鹤轩想也没想,接过来刷刷几下便将其撕成碎片,一扬手,碎屑飘零。 梅馥不由惊愕。 “展墨?” 一只温暖的手覆在她手上,紧紧握住。 “拖累我一辈子吧!阿馥,我是认真的,既然你和夏国舅已无可能,又不愿对顾少元回头,那么我是不是能有这个机会,照顾你一辈子呢?” 梅馥张了张嘴,他目中的热忱灼得她有些心惊,本能地想要逃避,白鹤轩却不等她拒绝,率先放开她的手,轻轻一笑。 “没关系,你不必急着做决定,来日方长,我可以等。” 梅馥和白鹤轩的婚事很快传遍京城,所有与梅、白两家交好的达官显贵、商贾名流都收到了婚礼的请柬,夏雪篱和顾少元也不例外。 阿九捡起地上那张红得刺心的请柬,上头描绘的双喜鸳鸯让他觉得烫手,甚至不敢抬头看夏雪篱的表情。 “主子……” 这本该是他希望看到的结果,只要梅馥那女人消失,那么段莹然那边,或许便有了转机,主子也就有救了。 可是为什么却高兴不起来,手里的请柬是沉重的,心情也是。 他终于明白那日梅馥所说的那句“不会再来了”是什么意思,这个女人为了救主子,主动放弃,想必她心中也不好受吧! 夏雪篱冷凝着一张脸,却没有发怒,他紧了紧大氅,缓步踱出门。 “走吧!阿九,我们去问问她,为什么要做这种傻事?” 梅园湖心亭,梅馥已在那里坐了两个时辰,她早就料到夏雪篱会来,而她也早已做好十足的准备来面对他,所以看到那个赛雪欺霜的男子走向自己时,她只是抬头对他一笑。 “你来了?” 夏雪篱随手将请柬掷在她面前,唇边含着笑,目光却是冰冷的。 “这是什么意思?莫非你以为,这样我便会娶段莹然么?梅馥,不要太过自作聪明。我要做的事情还很多,没闲工夫和你开玩笑。” 梅馥站了起来,双手慢慢捂住腹部,垂目道。 “夏雪篱,我不是在开玩笑,我有了白鹤轩的孩子,已经一个月了。” 夏雪篱皱眉审视着梅馥,他没想到梅馥会说出这种愚蠢的谎言来糊弄自己,唇边挂着一丝讽笑,眼神里分明流露出不耐。 “夏雪篱,白鹤轩和我,在顾少元之前就认识了,我们定过娃娃亲的,他离开梅家前去独自打拼前,还和我约定过,将来定会回来娶我,只是那时我没有当真,所以,我并不是随便找个人出来敷衍你的……” “那又如何呢?” 夏雪篱失笑。 “你这套说辞,和我当初赶你走的倒是十分相似,梅馥,下次要骗我,也该找个像样的借口。” “我不是在骗你,真的,一个月前,就在你不肯理我的那段时间,我的心情很是不好,有天夜里,我让白鹤轩陪我喝酒,他对我倾诉了多年来的思念,我感动了,也动摇了……孩子,就是那时有的……” 梅馥语气平静,泪珠却一串串滴落下来。 “夏雪篱,终究是我负了你,不能陪你走完最后的路。我现在已经不配了,我一直害怕你走之后的漫长孤独,也不想再打掉自己的骨肉,我们终究是……有缘无分吧!” 违心话说到最后,她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五脏肺腑牵动胃部一阵痉挛,梅馥猛地捂住嘴干呕起来。 似乎过了一万个世纪,夏雪篱这才回过神来,他的声音极其低沉冷静。 “阿九。” 一直静卧在亭子之上的阿九飘然纵下,方才梅馥那些话也全数落入了他耳中,他此刻怒极,十分后悔之前竟对这女人产生过同情,谁知,她才不是什么舍己为人,根本就是做贼心虚。 “去把何御医请来。” 梅馥方才的表现实在情真意切,连夏雪篱都有些动摇了,但不亲自确认,他绝不相信梅馥会背叛他。 阿九效率很高,不过片刻功夫,就把正在捣药的何御医从宫里拎来,往梅馥面前一丢。 夏雪篱面无表情地道。 “给她把脉。” 梅馥此时面上泪迹已干,很是配合地将手搁在石桌上。 何御医被阿九带着飞檐走壁,一把老骨头方才停止颤抖,惊魂圃定,又见夏雪篱脸色十分难看,哪里还敢说一句话,忙对夏雪篱行了个礼,走上前去。 何御医两指搭在梅馥脉搏小心翼翼号了片刻,便立即诊出喜脉,为了保险起见,又让梅馥换了只手,果然还是一样。 正要回禀夏雪篱,却又犹豫起来,梅馥、夏雪篱和顾少元三人的错综关系,上至朝野,下至民间,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常年行走深宫的何御医更是了然于心。 据说,夏雪篱对这先顾夫人极为倾心,若她有了他的孩子,应该高兴才是,怎么反而阴沉着一张脸,可见这孩子来路有问题…… “诊出来了没有?” 被夏雪篱一提醒,何御医连忙起身,揣摩了一下,将原本的恭喜之词全数吞入腹中,平白陈述道。 “回禀国舅爷,梅淑人已有一月身孕了。” 许久没有听到夏雪篱的回答,何御医脑袋埋在高举起的衣袖之间,汗如雨下。 “你确定?” “确定,下官虽医道浅薄,但于妇人科还是有些经验的,这是滑脉,不会错。” 夏雪篱双手拢在袖中,依旧坐得十分端正,寒风拂过他的大氅领子,吹得上头的白狐狸根根立起,衬着他毫无血色的绝世容颜,让人凭空生出几分寒心之感。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只是,还需要留给两人一个了断的空间。 阿九狠狠瞪了梅馥一眼,提起何御医,对夏雪篱施了个礼,很快从亭中消失。 还是梅馥首先打破沉默,哀哀地笑了一下。 “我说过,这次……我没有骗你。” 夏雪篱依旧没有说话,梅馥知道他已是失望至极,他们之间的信任和温情在已然碎裂成块,就如梅馥此时的心。 但她不得不弓起身子,挫碎钢牙,继续下完这盘计划好的棋局。 “夏雪篱,我对你确实余情未了,这一点,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可是嫁给白鹤轩,也是我为自己做的决定,与你没有任何干系……” 她顿了顿,又否定道。 “要说有,也算有一点吧,经历过梅家变故,父兄背离,我已经无法忍受失去,我自问承受不了你的离去,那样太痛苦了,我害怕余生活在漫长的思念和孤独里,所以,我嫁给白鹤轩以后,你就娶了段莹然吧!虽然我们从此分道扬镳,但至少知道彼此还好好活着,不失为一种安慰……” 说到这里,梅馥将腕上夏雪篱送的琥珀镯子轻轻褪了下来,尽管夏雪篱一再坚持,她还是怕磕了碰了,今日戴上,只是为了此刻从新交还给他。 梅馥拉过夏雪篱的手,摊开他的手心,将镯子放在里头。 “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夏雪篱,我们到此为止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斗淮王 谁是良人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夏雪篱踉跄往后退了一步,镯子便在两人错手的霎那直直砸在地上,梅馥忙伸手去捞,却始终慢了一步,直看到琥珀落地碎了一片,而里面镶嵌的那朵梅花也瞬间重现,花瓣如血似雾,赤红烟霞一般,像极了那双喜之下的翩跹嫁衣,灼得人眼睛一阵痛,可毕竟是离根飘零许久,不过一晃,鲜活红艳的颜色一秒钟变黯淡无光,萎靡地飘在石板台阶上,似死了一般…… 像极了此刻两人的关系…… 夏雪篱睫毛颤了颤,一时神色黯了下来,秋水剪瞳毫无生气,稍稍一晃,竟有些站不稳,见梅馥伸手过来,他当即呵止。 “不要过来……” 话音未落又是一串剧烈的咳嗽,只轻轻用手一掩,手心已是一片殷红。 梅馥心疼至极,明知道此刻便是断情绝爱一刀两断的当口,但看到他虚弱憔悴的样子,终究还是狠不下心来,等意识过来,已是猛扑过去搂住了夏雪篱摇摇欲坠的身子。 看到身侧人儿明艳不在,往昔明媚的俏脸上已是迷了一层泪,夏雪篱微微失神,待梅馥曲起手指用帕子试探一般小心翼翼地帮他擦拭去唇边的血迹时,他已经舍不得移开眼。 梅馥不料他没有挣扎,乖乖任由自己的动作,视线往下一触,正好对上了他目不转睛的眼睛,梅馥手抖了抖,忽地有些不知所措,可一想到将来会是另外一个人会做这些动作,那本欲抽离的手又坚定地往下靠了靠。 最后一次了…… 带着无限的贪恋,她用慢得不能再慢的节奏继续着手中的动作,可惜,终究有结束的一刻,梅馥怅然地抬起手,可就在刹那,那抽离的手已是被人一掌握住。 梅馥一愣,许是太过悲恸,触发身体的毒性,他现在脸色苍白若纸,明明虚弱至极,可那坚挺的目光却若锋利的刀剑,刺得人无处藏身,可就在两人四目相对时,那犀利的目光却瞬间软化,如温泉水一般氤氲开来,已经带了一层雾…… “果然是孤星入命,为爱所苦,为情所困……”他慢慢说完,到了最后唇边竟是带了一丝苦笑。 “上天是在惩罚我当时没有保住咱们的孩子吗,阿馥?” 梅馥早已泣不成声。 这个时候,如若他失望转身而去,或者用什么难听或沉重的话语来刺激她,她都能接受,或者说,梅馥早已有了这个心理准备。可偏偏…… 偏偏他竟会不断自责。 这些话语,如一柄锋利的匕首,刮得梅馥心口血水横流,梅馥摇着头,伸手阻住他的话。 “不,不要说了,不关你的事,是……是你我有缘无分……” “有缘无分吗?” 第二次听到这个词,夏雪篱无力地笑了笑。 “缘在天意,份在人为。终究是要逼我们错过了……不过既然要让我遇上你,我不相信我们就会这样错过了……” 听出他声音中的坚定,梅馥有些惊讶地抬起脸。 夏雪篱却已是微笑地拉起梅馥,有些不确定地开口。 “我不介意孩子的事,阿馥,我愿意……” 他话还未说完,已是有一道清朗的声音生生打断。 “国舅不介意,可是我介意!” 两人徐徐回头,只见白鹤轩一身白袍,已是一脸瘟色朝这边走来,梅馥还未来得及开口,白鹤轩已是身手敏捷地移在两人跟前,当着他的面把梅馥小心地拉到怀里。 “地上冷,当心身子。” 梅馥脸上泪痕未干,面露惊愕,实在也没有想到白鹤轩会突然出现,而且现在的表情……若非知道两人都是演戏,此刻,她都差不多当真了。 白鹤轩毫不避讳在夏雪篱面前显露对梅馥的亲昵,待亲手检查了一番,见梅馥无碍之后,便招呼身后人把梅馥送回了屋子。 梅馥心中复杂一片,但也知道此刻离开是最好的方法,否则她也害怕自己一不小心意志不坚定功亏一篑,但又担心白鹤轩不分轻重,夏雪篱现在已是经不住刺激。 似明白梅馥所想,白鹤轩帮梅馥拢了拢肩上的披风,低声道。 “我知道分寸。” 梅馥点头,最后看了眼那边的夏雪篱,不期然竟又对上了他的眼睛,梅馥垂下双目,逃也是地离开了湖心亭。 不知白鹤轩与夏雪篱说了什么,从那天之后,夏雪篱再也没有出现过。梅馥虽然好,但终究没有勇气询问。时间一晃,便到了十五日后的大喜之日,白府的花轿欢天喜地抬到梅府,梅馥在喜娘的搀扶下上了花轿,仿佛时光倒流,一切的一切又重演。 短短二载,她已是二度出嫁,可惜,都是事与愿违…… 梅馥想起第一次坐上花轿,满心欢喜地嫁给顾少元,可叹一场错误姻缘,折得彼此身心疲惫;再后面,和夏雪篱心意相同,在她已做好了与他白头偕老,携手此生的时候,竟横生出这样的事…… 那些幻想了数次的婚礼也半道夭折。 而这次,说来说去,最对不起的还是白鹤轩。 梅馥一声叹息,为了给夏雪篱争取到治病的时间,他们这次的婚礼可谓来得匆匆,可发生了这些事,她已是无心应对,这里里外外,全都是白鹤轩操了大力。 再想到今后自己就要“霸占”白府夫人的名头,梅馥更是愧疚,便打定主意等夏雪篱病好,无论如何皆要给白鹤轩一个交代,于白鹤轩,她真的欠他太多…… 胡思乱想间,喜轿落地。 待轿门被踢开,喜娘刚把梅馥扶出轿子,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已是伸了过来。 “阿馥——” 听出是白鹤轩的声音,梅馥恍惚了一下,终还是有些犹豫地放了上去。 接下来的程序,熟悉又陌生。 许是二度重复,梅馥已经完全没有初时的欢喜与认真,动作有些敷衍,可看旁边的白鹤轩一副兴致盎然,便也不好拂了他的兴,终于,两人走到喜堂前,在司仪的高喝声中交拜。 白府人丁凋零,高堂位上,竟也是由几个牌位替代。梅馥颇为意外,透过大红喜帕瞥向牌位上的名字,却也只是平常姓氏,不见端倪。再看白鹤轩神色肃然,显不是随意杜撰之物,梅馥强压下内心的疑惑,转过身子正要与他夫妻交拜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高呼: “慢着——” 这声音…… 梅馥身体一顿,白鹤轩唇边噙了一丝冷笑,显是打算置之不理,他拉过梅馥。 “阿馥,我们继续。” 两人重新跪地,顾少元却已是当先一步闯了过来,不顾众人的劝阻,便劈头问道: “阿馥,真的是你?你……为什么会嫁给他?” 虽声音清晰,但那虚浮的脚步与异样的声线已是出卖了他此刻的情绪。 不等梅馥回答,白鹤轩一个旋身挡在她跟前,不客气道。 “顾相,阿馥要嫁与谁是她自己的选择,似乎和你没有关系吧?” “是和我没有关系……” 顾少元情绪低落,巴巴地望着梅馥。闻到他身上熏天的酒气,白鹤轩眉头微皱。 “顾相醉了,还不把他送回府!” “我没醉——” 明明已是酩酊大醉,顾少元却执拗地推开搀扶的人。同行的顾家人似早已被他交代,皆不露面,而其他人看他情绪如此激动,又畏惧其身份地位,不敢贸然出手阻止。而更多的宾客,却都是抱了看好戏的心思。 还差一位,这堂上的人就都齐了,可惜夏雪篱一直不出现,现在好不容凑出一个顾少元,如何不让人兴奋? 顾少元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想上前抓住梅馥的手,被白鹤轩挡到了前面,只好痴痴地盯着眼前那道红色的身影,执拗地一遍又一遍死缠着她重复: “阿馥,你为何会嫁给他……” 整个大厅鸦雀无声,大婚之日,新娘子前夫跑来质问为何要嫁给他人,怎么看怎么狗血,不过,抛开这些八卦不说,梅馥身边的人也实在难以理解梅馥的举动,比如魁姐几个,但看梅馥一副闭口不提的姿态,好几次话到嘴边都只得忍了下来。现在听顾少元提起,竟也有些期待起答案来。 不过再怎么期待,也得看场合不是?魁姐看情况不妙,立时闪身而出化解尴尬。 “我妹子要嫁给谁是她的决定,你在这里唧唧歪歪什么,走,咱们喝酒去!” 她上前欲拉住顾少元,哪知醉酒后的顾少元力气大得吓人,竟挣脱了她的蛮力,轻松又往梅馥跟前踱了一步,若不是白鹤轩眼疾手快揽住,几乎要把梅馥撞倒。 “因为白鹤轩是我的良人。”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梅馥掀开喜帕翻到脑后,诚挚道。 “顾少元,谢谢你能来。” 而顾少元看着那双动人的明眸,一瞬忘了手中的动作。佳人犹在,转身却嫁做他妇,纵然已有了心理准备,可这个结果以另一种形式呈现出来时,还是让他难以接受。 “可是为什么会是……” 梅馥何尝不明白他的意思。 在疫区见证了自己与夏雪篱的始末,她这样突然决绝转身,也有些不合情理。梅馥于是拉过白鹤轩的手,见她主动,白鹤轩神色一滞,可很快便自然地环过梅馥的肩,动作间,两人视线相触,虽是彼此默契地相视一笑,落在旁人眼中就变成了情@意绵绵的暗送秋@波。 顾少元声音黯哑,这一刻竟醉态尽散,清明神色间露出痛意与苦楚,似不想被眼前人目中的温情刺痛,他移开眼睛,好半天才涩然开口: “阿馥,这真的是你的本意吗?” “是我的本意,顾少元。” 梅馥微笑,挽住了白鹤轩的胳膊,“你还记得展墨吗?” 听到这个名字,顾少元先是呆愣,而后一瞬了然,却依旧不死心道。 “你别告诉我他就是展墨!世间哪有那么凑巧的事……” 梅馥点头轻笑。 “没错,就是那么凑巧,他就是展墨!” 众人见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却都听不明白其间的意思,不由窃窃私语。梅馥干脆挽着白鹤轩走到前面。 “各位,白郎,也就是妾今日所嫁的夫君。其实早在幼年时家父已把妾许配给他,只是因白郎一直出海经营,等再度京城聚首时,已知妾与前夫,也就是顾相两情相悦,便主动解了婚约。” 说到这里,顾少元脸一阵红一阵白。 从前梅馥对他知而不言,这个传说中的展墨与婚约,他依稀也清楚有这样一件事,而众人见他不再反驳,便也相信了梅馥这番说辞。 只听梅馥继续。 “只是造化弄人,妾后面又再三与白郎错过,不过感谢白郎不弃,先是到国舅府以优昙婆罗提亲,而后更是助妾兴复梅家,任妾任性妄为,甚至在疫症横行时,也只身陪我前往,全然包容,得夫如此,妻复何求?” 这一段话,梅馥说的恳切至极,显是有感而发,动了真情。 众人看着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霎时也又一开始的错愕,质疑,变成了理解与支持。毕竟,这些传得满城风雨的传言被当事人情深意重地证实,如何不叫人信服和感动? 显是被这情绪感染,宾客们便开始对着两位新人道贺,比起一开始的敷衍与观望,这一次,倒是都带了真心。 顾少元默默看着眼前的一切,清俊的面容上写满了太多的情绪,但又让人捉摸不透。终于,夫妻对拜仪式也在众人的祝福声中圆满结束,等白鹤轩牵起梅馥的手往洞房走去,抬眼一望,才发现顾少元已不知在什么时候悄悄离开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斗淮王 段小姐好福气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顾少元失魂落魄地走出白府大门,阶梯下,一人立在那里,浑身缟素与披红挂彩的白府形成鲜明对比,在夜色中显得格外萧索。 “夏雪篱……” 顾少元意外,略带讽刺地道。 “你站在这里做什么?不进去喝杯喜酒?” 夏雪篱收回目光,牵了牵嘴角,对他微微一笑。 “少元可有空?我请你喝一杯如何?” 眼前是曾经恨之入骨的人,即便如今恩怨渐渐消散,可依旧敌我未明,面对他有些荒唐的邀约,顾少元本该拂袖而去,可他却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临湖一处静谧酒肆,人烟罕至,更觉晚秋风凉,落木萧飒。 一白一蓝两道身影相对无语,只是自顾自饮酒,不同的是,顾少元手里的酒杯就未曾空过,一杯接着一杯闷头饮尽,而夏雪篱,只是低头把玩着手中小巧的白瓷杯子,凝神摇晃着浅浅酒液。 终究是夏雪篱率先打破沉默。 “少元,借酒浇愁最是伤身,适可而止吧?” 顾少元抬起头来,讽笑道。 “你竟然在劝我?难道你就能无动于衷?从前死活要与我相争,我还以为,在你心里,阿馥有多么重要,想不到……哈哈,真是讽刺啊!” 见夏雪篱摇头不答,那副不咸不淡的模样,让顾少元心头无名火起,加之酒劲上来,竟是把平日的持重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一拍桌子站起来,歪歪斜斜冲到夏雪篱身边,紧拽住他的衣襟,嘶声诘问。 “夏雪篱,你为什么还能坐在这里?阿馥嫁人了!她嫁给别人了!你不是很有手段吗?你倒是去阻止啊?你去啊!” 夏雪篱拂开他的手。 “世间诸事,冥冥中皆有定数,这是梅馥的选择,没人能够强求,你不能,我也不能。” 顾少元听后,踉跄后退数步,仰天长笑。 “好一个定数!好一个强求!“ 他已半醉,加之这自虐式的饮法,不多时便趴在桌上没了意识,只是梦中还喃喃叫着梅馥名字。 夏雪篱这才放下杯子,垂眸看着昏睡的顾少元,叹了口气。 “我死之后,本指望你能照顾梅馥,没想到最后却是成全了白鹤轩,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也罢,大概天意如此吧!” 说罢,他站起身,不再理会烂醉的顾少元,拂衣而去。 夜深,夏雪篱独自一人走出酒肆,此时夜市正是热闹,酒楼茶坊的推杯换盏之声不绝,勾@栏画院的红袖拂揽之影飘飘,而那些喧嚣飘摇于他恍若两个世界,他踏着凄清月色,慢慢在街头走着,不过是一条街的距离,却也不知走了多久才到了夏府门前。 国舅府此时却早已是乱成了一锅粥,傍晚夏雪篱本是一直斜卧在榻上,阿九怕刺激他,也没敢在他面前提梅馥出嫁之事,见他安详入睡,便放了心,悄然闭门而去。 岂料晚间进来送药,榻上却已是空无人迹,阿九情急,带着众人几乎没将夏府翻过来,皆不见人,这才后知后觉想起白府,正要去寻,谁知才到门口,夏雪篱却已自己回来了。 阿九跳下房檐,语带焦急。 “主子!您上哪里去了?” 夏雪篱只是笑笑,也不要阿九搀扶,径自上了阶梯,只管一直往内院走,到了卧房,依旧身形稳健,走至案桌前站定。 阿九看他无碍,心中一块大石落定,以为他要画画,忙替他研墨。 夏雪篱却自己找出前些日子画的梅馥,仔细铺在桌上,也不提笔,只低首端详。 阿九见状,张了张口,正不知该不该劝慰两句,却见夏雪篱猛然倾身,一口血喋在纸上,将画中梅馥胸@前衣襟,染得一片血红。 “梅馥,你……” 夏雪篱微弱地吐出这三个字,随即身子一软,竟是斜斜倒在阿九身上。 阿九大惊,一面搀住夏雪篱,一面对着伺候在旁吓得面无血色的丫鬟喊道。 “快去找段莹然来!” 夏雪篱醒来时,段莹然正坐在他床边,见他睁眼,吓得迅速挪开握住他的双手,快速抹了一把眼睛。 “我已替你施针暂控住毒性,只是你那药不可再服,纵能支撑一时,但反噬起来却是加倍痛苦,这样……究竟不是长久之法。” 她说得镇定,那双肿胀如桃的双眼却出卖了自己,夏雪篱笑了笑。 “多谢。” 段莹然咬着唇,终于忍不住哭出声。 “梅馥已成为过去,你这又是何必?” 夏雪篱点点头,沉默了一会,突然道。 “我若问你可愿嫁我?会否会晚?” “你说什么?” 段莹然心中狂跳起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夏雪篱慢慢覆住她的手背。 “我说,如果我想要娶你为妻,你可愿意?” 段莹然终于听懂,怔怔地望着他,说不出是意外还是欣喜,一滴泪珠滚落下来,她随即捂住双眼,情不自禁痛哭起来。 就在梅馥与白鹤轩成亲的第二天,夏雪篱和段莹然的婚事也定了下来,一切显然在段尚意料之中,当日早晨段莹然前脚回家,段尚后脚便找上门来,笑吟吟捧上一个锦盒。 “这里头是半颗解药,你服下之后,所有症状都可缓解,行动也基本再无大碍,另外半颗,等你和然儿成婚之日,在高堂面前结发起誓,我自会奉上。您也莫怪老朽小气,只是小心驶得万年船,在一切成定局前,留个心眼总是没错。” 因怕夏雪篱反悔,段尚还提出办订婚宴的要求,宾客名单送到面前,夏雪篱也无心过目,一并应允,随着段家安排下去,不过三日便准备齐全。 短短几日,京中出名的一对绯闻人物接二连三地传出喜讯,可谓一桩事。街头巷尾讨论得沸沸扬扬,却都不解其中秘辛。 一手遮天的夏国舅订婚,自然惊动朝野上下,不必说夏氏党羽纷纷前来朝贺,更引来各种攀龙附凤之辈,一个比一个能说会道,贺喜的话说得甜进人心,送来的珍异宝在前院堆成小山。 宾客们差不多都入了席,一辆青蓬马车方在夏府门前停下,白鹤轩跳下车来,伸手将车中的女子扶下。 梅馥今日穿着描金绘凤的比肩,霞色长裙,妆面艳若桃李,还特地梳了已婚妇人的发式,俨然是新婚的少妇打扮。 白鹤轩起初劝过她,若是难过,则不去也罢,反正事情已是水到渠成,她不必将这戏码做足全套。 梅馥却笑道。 “陪我去吧,展墨,让他看见我过得很好,也能放心。” 接待二人的是夏府管家,见了梅馥,一声“夫人”就忍不住脱口而出,气氛一时尴尬,还好白鹤轩不动声色的挽起梅馥的手,笑着圆场。 “走吧,夫人,我们入席吧!” 昔日的绯闻女主角前来,也不知是捧场还是闹场,梅馥所过之处,众人都让出一条路来。且纷纷投来探究期待的目光,梅馥却进退有度,与白鹤轩表现得十分恩爱,让大家失望不已。 还好络绎不绝的贵宾马上转移了众人的注意,先是推脱不能,假惺惺前来应景的淮王,再是常年闭门,谁也难请得动的阜宁长公主,最后,竟连久居深宫的太后的凤驾都到了。 这等排场,可谓本朝难得,连素来淡然的段莹然也难掩喜色,忙于周旋应酬,夏雪篱陪在她身边,一直保持着有礼有度的浅笑,外人看去,倒是一对恩爱璧人。 夏太后对这个结果显然十分满意,拉着长公主的手难掩喜色。 “阜宁姐姐,你不知道,哀家这个弟弟脾气古怪着呢,之前做的那些荒唐事,真是让哀家操碎了心,还好浪子回头,总算哀家没有愧对夏家列祖列宗。” 夏太后所指的荒唐事是什么,大家都心照不宣,于是目光若有若无都往梅馥方向瞟去。 这异样,细心的段莹然怎么察觉不到,她很快发觉了梅馥的存在,立马显出愕然神色来。 她确实没有料到,梅馥今日竟会前来,心中却是有些不快的,她既然已经嫁了白鹤轩,何必还要在夏雪篱跟前晃来晃去?是生怕他忘了她么? 这样想着,段莹然担心地望向夏雪篱,果见他目光定在梅馥身上,两人目光一触即分,各自移开看向别处。 陪着太后和长公主坐了一会,顾少元的贺礼到了,顾少元是除了大将军戚煜外,唯一一个没有到场祝贺的,这让夏太后十分不满,特意让人把顾少元的贺礼传了上来,打开盒子一看,夏太后与段莹然双双变色。 竟是一柄水头上好的断如意! 夏雪篱却摇头笑了。 他一眼便认出那是他和梅馥成亲时自己所送,其实他本不是这样没有分寸之人,但彼时不知为何,究竟是恶作剧的心态,还是本来就觉得两人不甚相配,用这不吉之物祝福他们,没想倒应了真,如今顾少元将此物物归原主,真是让人感慨万千。 夜宴开场,段尚将爱女的订婚宴操持得格外用心,还在夏府水榭备下戏台,应邀而来的花漪红粉墨登场,定的戏码本是《百鸟朝凤》,谁知花漪红一身红衣,一开腔唱的却是那出以梅馥为原型改编的《寻@欢记》。 这下包括梅馥在内,所有人都大惊失色,没想到这小小戏子,竟敢在国舅订婚之夜,唱这忌讳的曲目讽刺他?莫非是不要命了吗? 梅馥下意识望向白鹤轩,只见他摇头苦笑。 “国舅中毒之事,你要我保守秘密,我便也没对漪红说,我没有料到他会这样做,你别怪他,毕竟他对你……” 话到此处却住了,转而一笑,搂住梅馥的肩,低声道。 “他们来敬酒了,你要撑住。” 话音刚落,席上同坐的另外几位都已经起身,梅馥忙跟着白鹤轩一同站了起来,眼见夏雪篱与段莹然走至面前,白鹤轩上前一步,不着痕迹地将梅馥挡住,笑道。 “恭喜二位!盟结良缘,鸳鸯璧合。” 段莹然含笑回礼,举起酒杯正要饮,夏雪篱温声阻止。 “我来吧!” 说毕,与白鹤轩碰了碰杯,两人俱是一饮而尽。 梅馥在旁边望着,面上虽然在笑,心中却十分怅然。 如今已近初冬时节,夏雪篱却只着常服,以往绝不离身的狐裘大氅早已卸下,因为饮酒,颊边染上了一抹薄红,双唇也是浅浅水色,并非上次见时那般苍白,这又让梅馥略感欣慰,将伤感的情绪压下少许。 许是看夏雪篱出了神,梅馥连段莹然叫她都没有察觉,还是白鹤轩轻轻拽了她袖子一下,梅馥这才回过神来,同桌的客人多觉尴尬,都假装看向别处。 段莹然心中有些恼怒,却依旧保持着风度,亲手奉酒敬向梅馥。 “多谢梅淑人能够前来!前几日梅淑人与白公子大喜,莹然未能前往,多有不敬之处,还望见谅!” 梅馥笑了笑,也同她客套道。 “段小姐言重了。” 两人碰过杯,正要饮时,段莹然抬手间罗袖滑下,露出藕臂上一只光润剔透的镯子来。 梅馥双眼猛然聚焦,盯着那镯子再也挪不开目光。 段莹然见状,露出疑惑神色,梅馥自觉失态,忙勉强笑道。 “这镯子……很美。” “这个吗?” 段莹然对她粲然一笑,难得有些羞涩地瞟了夏雪篱一眼。 “雪篱送我的,乃琥珀所制,并不是什么名贵材料,不过胜在样式巧。” 梅馥下意识看向夏雪篱。 他的目光掠过梅馥,就着段莹然的手腕,将那镯子转了转,道。 “确实不是什么好材料,还是褪下来吧,等你正式嫁过来,我再送你别的。” 那一日,夏雪篱还是终将摔成几块的镯子带了回去,找到全京城最好的匠人将其修复,拼接地方的裂纹,以及那朵嵌在琥珀中的梅花,都用银质镂空的凤纹掩住,所以倒是看不出来,像只全新的手镯一样。 匠人修好后,送到夏府,夏雪篱端详一阵,想起梅馥的绝情,本想将其弃于湖中,恰好此时段莹然来了,对这镯子大为赞叹,夏雪篱干脆便随手赠予了她。 见夏雪篱有替她取下镯子的趋势,段莹然忙夺手抢了过来,难得带上几分调皮任性。 “别的不好,我就喜欢这个,你休想要回去!” 梅馥看二人如此亲昵,苦涩地牵了牵嘴角。 “段小姐好福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斗淮王 各寻归宿,永不交集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几人又寒暄了几句,夏雪篱和段莹然才离开这张桌子,转到别桌继续敬酒。梅馥托着碗,筷子却好半天没有落下,视线终究舍不得从那人身上移开。 白鹤轩见状,亲自给她布菜,顺便隔开了其他人兴致盎然的目光。不过一会,梅馥碗中已是高高堆满,她动了动筷子,恰在此时喉中忽得涌过一阵干呕,梅馥忙放下碗筷,等不适过去再面对满桌佳肴时只觉得味同嚼蜡,毫无食欲。 “我想去外面透透气。” 梅馥对白鹤轩抱歉一笑,正要起身,不想白鹤轩也放下了筷子。 “我也吃好了,阿馥,我陪你一起吧。” 说完,便抖开梅馥的披风,仔细帮她拢好,又对其他人道了个别才揽着梅馥走出宴厅。 虽说是初冬,但国舅府中却依旧处处见花,因夏雪篱畏寒,好多房间地暖已是烧得火热,透过那轻垂的纱帘,几枝牡丹探出窗外,硬是把这灰蒙蒙的冷天挤出了一片春@色。 而这些反季节的稀罕花草自然也是今天订婚夜宴装点的主角,尤以夏府水榭,更是里里外外沿着戏台放了三圈,衬着四周飘红喜庆的各色灯笼,一派热闹。 梅馥和白鹤轩到的时候,花漪红的戏早已落幕,转而换成了几个欢喜阁年轻弟子们演的《木兰从军》,虽说与订婚宴的主题不太符合,不过几个年轻弟子嗓音圆润,唱腔流畅,而那些杂耍打戏更是打得别开生面,配合得天衣无缝,倒是也让台下以夏太后为首的几个老戏迷们看得心花怒放,连连看赏。 可是梅、白二人找了半天,却还是没有寻到花漪红的身影。 白鹤轩便拍了拍边上背对他们慌吃糖果连戏妆都未卸的一个欢喜阁小弟子。 “你家公子呢?” 那弟子吓了一跳,待看清是白鹤轩后,继而释然,可下一秒情绪又低落了下来。 “段大人不满意公子唱的那一折《寻@欢记》,方才正寻我家公子不痛快呢!” “怎么会这样?!”梅馥一听那还得了,这段莹然之父可是个难缠的角色,自己在他手里都吃过亏,她生怕这古稀的怪老头会对花漪红如何。 那知白鹤轩却轻笑出声。 见梅馥看过来,他忙解释。 “你别担心,漪红性子虽温吞,但旁人若要拿捏,可也不会那么容易,毕竟,这里始终还是国舅府!” 梅馥一想也是,花漪红至始得夏雪篱这座靠山,这也是公开的秘密,而且,现在坐稳凤楼,和自己以及白鹤轩已是相交甚密,段老头就是如何看他不爽,确实也不敢拿他怎么样。再说——花漪红那个脾气…… 梅馥想起两人初交时在梅长安的寿宴上的不打不相识,唇角不由勾起。 居然就这么长时间了…… 两人在小弟子的带领下,来到了水榭后单独腾出的一间房间。这里离更衣室颇远,不过里外两间却也放了三两只大开的箱子,内里戏装台面一应俱全。 见到临窗而立的那道背影,小弟子朝两人鞠了个躬,便一溜烟跑了。 梅馥二人进了屋,花漪红戏妆已卸,见到他们,视线匆匆在梅馥脸上划了一划,却只对着白鹤轩点了点头。 白鹤轩与梅馥对视一眼,笑道。 “漪红,真不给面子,我和阿馥大喜之日那天,居然不见你。” 花漪红睫毛颤了颤,一瞬窘迫。 “抱歉,事多……一时抽不开身……” 这明显的借口托辞梅馥一点也不满意,可一想到方才他自作主张,似带着帮她长脸出气的意味擅自改了曲目,内心的不岔霎时变成了感激。 也只有这些人,无论何时都始终把自己当朋友。 这样想着,梅馥便笑着开口。 “花漪红,谢谢你!” 话中诚挚不似伪装,花漪红抬眼看着眼前闪闪发亮的双眸,透过那张光彩动人的脸,似乎想直达内心,可除了依旧明媚如昔的姣好容颜,一切的一切便凝固在那笑意盈盈的颊上。 花漪红叹了一声,终于收起了奄然敷衍的神色,示意二人坐下,自己也转到身后取出两个杯子,依次倒满。 不知是不是因为再度见面,彼此关系已然变化,梅馥觉得花漪红总是有些心不在焉,而几人闲话了几句,虽也不时欢笑,但那笑声中始终失少了些什么…… 就在这时,屋外走进一个丫鬟,对着众人福了一福,只道阜宁长公主请白鹤轩去前面谈话,白鹤轩不敢怠慢,道了声抱歉匆匆离去。 白鹤轩刚走,梅馥再也不藏着掖着,她单手撑额,似笑非笑地盯着花漪红。 “说,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话音刚落,花漪红已是被一口气呛到,连连咳嗽。 梅馥却已自顾自站起来,反客为主地在身后高脚长桌上拎过一蛊葫芦大小的陶罐,面上露出一副看穿你好戏的狡猾神色。 “藏了好东西也舍不得招待老朋友!” 见到如此,花漪红暗暗松了一口气,几人自方才开始均一路闲话,皆默契地绕开了那个雷区,绝口不提,他刚才还以为梅馥会趁着白鹤轩不在,向他发问,毕竟这人一直就这个脾气——心直口快,心事统统写在脸上,什么都藏不住。不想现在却…… 花漪红神情黯了黯,梅馥已经“自觉”地撬开封罐的陈泥,一时间香味四溢,只见她重新捞过两个杯子,一人一杯斟满,或许觉得不过瘾,在自己这边又增了一个杯子,见花漪红看过来,梅馥吸了吸鼻子,强辩道: “白鹤轩既然不在,那他那份就由我勉为其难代劳好了。” 花漪红哭笑不得,梅馥已是飞快地左右执杯一饮而尽,只一瞬,面前两个杯子已是空空如也。 花漪红见识过她喝酒,担心她故技重施乱了分寸,连忙阻止。 “喂,你别喝多了,这酒后劲大……” “大便大吧,这染香十年难遇,既然让我碰上……” 话语含糊不清中已是杯子移到唇边,可比起一开始的牛饮,这一次姿态却颇为文雅,她伸出舌头轻轻一碰,而后迅速收回,像舍不得一下子喝完一样,细细看着杯盏中的半透明酒液,双眸迷@离,芙蓉面上却是露出娇憨笑容,似已蒙上了一层雾。 “如此好酒,竟也不给我送点……噢,不对,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他如何会给我送来……” 梅馥摇摇头,摇摇晃晃间又要举杯凑到唇边,花漪红终于忍不住,拉下她执杯的手。 “梅馥,够了。” 可遇上嗜酒如命的醉鬼,哪里拦得住。花漪红看了一阵,神色肃然。 “梅馥,你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 花漪红皱了皱眉,想了想,还是开了口。 “那你老实说,你和国舅究竟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梅馥重复了一遍,总算把酒盏落下,吃吃笑了笑,神情竟难得地露出清明。 “就这回事吧……我和他有缘无分,于是各寻归宿,永不交集……” 明明是轻描淡写的叙述之词,可花漪红却听出了那一味深藏的伤感,他张了张口,本打算再问上一问,或许再劝上一劝,可一想到眼前的女子现已嫁与白鹤轩,而夏雪篱今日也与段莹然订婚,真正所谓的各寻归宿,就算得知缘由,又能如何?劝来劝去终究也只是徒劳无功陡增苦痛罢了! “你不能再喝了……” 梅馥闻言,竟难得地从酒盏上抬起头。 屋中烛光摇晃了一下,梅馥勉强直起身子,踉跄移到窗前,轩窗大开,外面不知什么时候竟已开始落起了初雪,细软如絮,飘飘扬扬洒下来,一阵冷风吹来,梅馥瑟缩了下,忽然转过身道。 “花漪红,给我唱一曲吧……就唱《南柯梦》最后一折。” 她声音平静,然话语中恳切之前溢于言表。花漪红不知她想法,但却不忍拒绝她的要求,菱唇轻启,那婉转的悠扬的曲调已是倾泻而出。 在听到这最后一句“兜兜转转蓦然回首,恍恍惚惚南柯一梦”时,梅馥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 上一次听闻此曲,是因顾少元与沈冰柔而感怀;而现在,却是因夏雪篱和段莹然伤感。 历史总是不同却又是惊人的相似…… 梅馥捞起酒盏,带着茶香的琼@液如一味毒药,火辣辣地穿肠入肚,霎时唤醒了味蕾,并席卷了所有的的感@官,而那蔓延全身的虚晃醉意,暂时麻痹了神经,也让人忘记了心底的怅然与失落…… 花漪红再次阻止,可哪里拦不住,只得无奈起身,出屋寻白鹤轩去了。 白鹤轩方走,屋外树影下忽地出现两个人影。阿九见夏雪篱欲推开木门,忍不住出声提醒。 “主子,段小姐见不到你,肯定会到处找你。” 方才见他派人遣走白鹤轩阿九就觉得不妙,现在果然…… 夏雪篱动作微顿,只犹豫一瞬,却坚定地推开了屋子。 “守在外面,不要让其他人进来。” 声音虽温和,却是用了不容置喙的语气。 阿九在心中把梅馥骂了千万遍,终是不敢违逆夏雪篱的意思,纵身飞上树梢,守在门外。 屋内香味四溢,却不同于寻常酒香,清透似茶。 夏雪篱打量着伏在桌上似已烂醉的女子,明明反复提醒自己不要过去,但意识过来,人已走到了梅馥身边,他自嘲地笑了笑,挨着她慢慢坐下。 窗外已是浅浅铺了一层盈白,忽然,轩窗被风卷起,哐一下砸到窗框上,冷风袭进,屋内烛火摇晃,噼啪打了一个火花,梅馥一下子惊醒过来。 她猛地睁开眼睛,衬着青铜莲花烛台上的微弱光线,恍然一张俊脸映入眼帘。 玉面寒霜,殷痣似泪…… 那在脑海中描绘了百转千回的熟悉面容蓦然一下子闯入眼帘,梅馥呆了一呆,可只一会,却又痴痴笑开了…… “原来是梦……夏雪篱……看来上天还是眷顾我的……在梦中还能与你相遇……” 说着,她哆哆嗦嗦伸出手,贪恋的在夏雪篱脸上流连了一遍又一遍,似想触摸一下,但还离着一寸,却又忽地止住了动作。 “……算了,万一摸了就不见了……” 她身体晃了一晃,夏雪篱眸光闪了闪,正要去扶,梅馥已是靠在桌子艰难地支头撑起脊背,她移过脸,看着夏雪篱的脸,又露出了迷幻的笑容,喃喃道。 “……还是梦里好,至少你会看着我……” 紧接着,竟像个傻子一样自顾自笑开了,那因醉酒而酡红的娇俏容颜,在这晃动的烛火中,越发摄人心魄,夺人心魂。 夏雪篱终于忍不住,收起了眸中的冷光,猛地伸出手一下子拉住了梅馥的胳膊,咬牙切齿道。 “梅馥,你看清楚,这到底是不是梦!” 这一拉扯,梅馥一下子往前惯去,她条件反射地撑手挡住额头,可下一秒,竟落到了一个怀抱中,梅馥呆了呆,感受到鼻畔的清冷香气,脑中闪过一丝清明,可紧接着,又迷糊起来…… “……为什么不是梦,只有在梦中,你才会这样抱着我啊……” 夏雪篱终于忍无可忍,瞥脸看到桌上放的那罐染香,想也没想便把梅馥扔在地上,转身把酒罐捞起,狠狠砸地。 “哐当”一声,那特殊的味道便很快蔓延了整个空间,清冽似茶,却浓稠若毒,吞噬着人的意识,似乎只闻上一闻,便会人事不知…… 似乎被这声音惊醒,梅馥怔怔地看着夏雪篱,像是从酒中醒来一般。 被她懵懂无辜地一望,夏雪篱气得更甚,胸膛剧烈起伏,终于,他忍无可忍走过去,一把把梅馥从地上捞起,明明要随手丢在榻上,实际动作却轻柔得连他都要嘲笑自己…… 终究还是对她狠不下心。 可再看那已然醉得乱七八糟的人,胸中的怒意又起。 “有你这样糟@践自己身体的吗?明明怀有身孕,还胡乱喝酒,梅馥!” “身孕?!” 梅馥眨了眨眼睛,重复了一遍,就在此时,胸口又涌出一阵酸涩,梅馥干呕了几下,一个不稳,引出一串咳嗽。 这个样子…… 夏雪篱眸光一黯,一味心疼,一味无奈,一味责怪,终究融合成恨铁不成钢的重重一叹。 “白鹤轩也不拦着你,怀有身孕,怎么还能留你在这里乱喝酒!” 他轻拍梅馥脊背,帮她顺气,又从桌上拿起杯子,环顾四周却只有一壶冷茶,犹豫间,梅馥已是摇摇晃晃扑过来,手忙脚乱抓起茶壶。 夏雪篱吓了一跳,忙安顿好她,听她直嚷口渴,终只能倒了小半杯茶水放到她的唇边。 梅馥只浅饮了一口,当即嫌恶地扭过头。 “……要染香……“ 还染香!!! 夏雪篱怒极,他实在不喜欢梅馥这个样子,把自己折磨得狼狈不堪,明明怀有身孕,还如此不知章法,这就是她所谓的舍不得亲身骨肉的行为吗? 而那白鹤轩……真是如她说的良人吗? 夏雪篱逼自己不要往后面想下去。 毕竟……就算……又能如何? 比如,这染香本就是为眼前人准备的,只可惜她突然选择离去,自己便顺手给了花漪红;而段莹然……既然这是梅馥竭力达成的心愿,那他便也遂了她的愿,但……似乎有些错了…… “以后……要照顾好自己……” 还是舍不得责备她。夏雪篱在心中默叹,最终曲指落在她脸上,顺着鼻尖,婆娑而下……似带着无穷的眷念与最终的道别,想通过指尖记住她的轮廓与模样。 那若有似无的呼吸阵阵洒在脸上,惹得梅馥皮肤一阵战栗,而那曼妙的弧度触碰,小心翼翼但有带着无限怜惜。梅馥睫毛颤了颤,眸光中似有泪意闪过。忽然她猛地伸开双臂,一头扎到他怀里,在夏雪篱错愕中,埋头痛哭。 “梅馥,你醒了吗?” 可梅馥只是哭,却不说话。 夏雪篱叹息一声,目光透过她的头顶,最终也伸出手,紧紧地把怀中人儿搂入怀里,似拼了浑身力气。 窗外初雪不知何时已停歇,月光清透,映得室内一片静谧。 夏雪篱把下巴靠在梅馥头顶上,眼眶中已有东西落下。 “梅馥,我从没有后悔爱上你。” “你说什么……” 梅馥闻言一震,方要抬头,夏雪篱却已猛地扣住她的后脑,哑声道: “别看……”他顿了顿,刚想抚摸她顺滑的长发,入手却被发髻挡住,夏雪篱呆了一呆,目中已是一片痛色。 “……我说我从没有后悔爱上你……你信不信?” 梅馥早已泣不成声。 “嗯,嗯,我信,我也没后悔爱上你,你是我这二十年来做过的最好的梦……所以你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我们彼此都要好好的活下去……” 尽管伤感至极,可这几句话,梅馥说得异常坚定。 夏雪篱重重一叹,又加重了手中的力道,绝望得好像要把她揉进身体里,一瞬间,彼此都有些透不过气来。 梅馥也不说话,奋力迎上了那个拥抱,恨不得赔上全部力气,赌上所有的运气。 好半天,她才听到夏雪篱哽咽着说。 “……我们以后都不见面了” 梅馥呆了一呆,泪水糊了满脸,最终还是咬牙“嗯”了一声。 “见了面也装不认识……” “嗯……” 梅馥的眼泪不停地掉下来,感受到头顶的湿意,梅馥身体颤了颤,夏雪篱却曲起手指,轻轻帮她擦拭,可越擦越多,那止不住的哭泣,似乎已经融入皮肤,混进骨血,一牵一扯便是连筋带肉的疼…… “阿馥,不准忘了我……” 梅馥含糊一声,正要答应,门外却忽地一片混乱,好像有很多人突然向这里走来……两人俱是一惊,只听一道有些老迈的声音迎空响起。 “贤婿,你在里面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斗淮王 给大家一个交代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另一边,白鹤轩随丫鬟出门去见阜宁长公主,哪知拜会之后,长公主却只是淡淡对其道喜,只说他与梅馥成亲当日有事耽搁,未曾前来。 白鹤轩忙道不敢,那日公主府派人送了礼物,颇为贵重,他虽与阜宁长公主有些渊源,但本身不过是布衣商贾,若长公主亲自出席,到会显得张扬引人注意了,反倒是低调的送礼道贺最为妥当。 两人又聊了几句,却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话,白鹤轩暗暗称,就算顾及在国舅府不方便说话,但依长公主的性子,也不会如此藏头怯尾,正好夏太后旁边的嬷嬷过来,白鹤轩便先行告退。 离开长公主处,白鹤轩才走了几步,便撞到了一脸急色的花漪红。 “总算找到你了,梅馥那边,你快去看看。” 白鹤轩神色一凝。“她怎么了?” “抱着酒就不脱手了,怎么都劝不住。” 两人赶至的时候,那虚掩的房门已然紧闭。花漪红觉得怪,但也顾不上多想,和白鹤轩一前一后快步靠近,白鹤轩推了推了那纹丝不动的门,正想一脚踢开,忽地却止住了动作。 花漪红见他如此,面露疑惑,可下一秒,两人却都同时放轻了呼吸。 屋里,除了梅馥,还有另外一个人,且还是个男子! 虽然那声音嘶哑暗沉,可熟悉如斯,白鹤轩二人自然也知道了是谁。 这订婚宴的主角不在前面待客,反倒躲在僻处幽@会佳人,且私会之人还是旁人的妻子。花漪红头大,生怕旁边的白鹤轩一个气怒便踢门而入,不论缘由如何,在国舅府滋事定会给他带来麻烦,于是一脸紧张地看过去,哪想旁边人面上虽有落寞、不甘神色,可却无一丝恼怒…… 花漪红有些看不透,白鹤轩已是松开了紧握的拳头,一声苦笑。 “我们先走吧……” 花漪红点头,两人才迈出数步,忽听身后屋中传来一声怒吼,见花漪红身体一顿脸色大变,白鹤轩叹了一声,笑着摇了摇头、 “别生气,一会我和你说……” 两人沿着曲径一路往前,因和夏雪篱的关系,花漪红对国舅府十分熟悉,不多时便躲开了喧闹的道贺人群,移到了一偏僻落亭。 落亭外布置了一处假山水景,现水面上已是结了一层薄薄的浮冰。且许因不是招待宾客的主场,这里并未放置鲜花盆栽,再加上四面透风,显得更是萧索至极,只稍稍树叶晃了晃,便从足底往上蔓出一股寒意。 可更令花漪红心冷的是白鹤轩的态度,他看到白鹤轩满面愁绪地往亭边一站,便背过身去负手看风景,竟是一言不发了。 “到了这里,难道就没有什么要说的吗?三弟。” 语气中的不客气再明显不过,然白鹤轩却不以为意,但待那个称呼出口,白鹤轩身体颤了颤,先是愣了一秒,下一秒却又笑开了。 “二哥,没想到你会因阿馥认我这个弟弟……” 花漪红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也转过身子。 “我不管你究竟因什么而来,不过,梅馥既然是我的朋友,我就不允许你糟@践她!” 话语中的冷凝和肃然一听便明,白鹤轩唇边笑意不减,他侧身看着对面那道拳头紧握的身影,笑意愈发深了。 “真的只是当阿馥是朋友吗?小时候,你便是这样,看到喜欢的便会用心守护,却不敢上前一步;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依旧如此……” 听到那不咸不淡的平铺直叙,花漪红向来淡然的面上难得地露出了恼色,他一掌重重敲到亭柱上,壁上无碍,可那手侧不多一会便已是肿起。 白鹤轩见状,正要上前,花漪红已是猛地回头,目中波涛汹涌,一扫往昔的温润形象,戏台上的曼妙美目突然加上了这骇然的颜色,反差太大倒引人错愕,白鹤轩何曾看到他这个样子,知道他已经动怒,一时间似被震住,到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 花漪红似知道了方才的失态,眼睛闭了闭,重重一叹,有些疲惫地坐在冰冷的石凳上,艰难地开口。 “鹤轩,我本也不应管你的家务事,但……梅馥既已有了身孕,你便不能纵着她糟蹋身子……” 见白鹤轩摇头苦笑,花漪红疑惑,当即脸色一变。 “……难道那个孩子是夏……” “没有。” 白鹤轩目光沉了沉,压低声音。 “阿馥并没有怀孕!而且她嫁与我不过是……”白鹤轩顿了顿,终究下定决心不再隐瞒花漪红。 “不过是为了让夏雪篱得到解药!” 花漪红听完白鹤轩说完事情的始末,好半天没有回过神来。与此同时,树上的阿九也是心底一沉。他受命守在门外,看到花漪红和白鹤轩来时,本欲下来阻挡,但一想到主子一见到那个没有节@操底线的婆娘便失了魂,当即决定放任不管,若白鹤轩进去大发雷霆,彼此撕破脸,正好可以断了夏雪篱的念想,不失为一件坏事。 可哪想到白、花二人却只是在门口停了停便转身离开了。阿九觉得蹊跷,当即也决定去一探究竟,不想收获颇丰,非但竟听到了这惊人的内幕,还误打误撞知晓了他们的关系…… 怪不得…… 阿九眯起眼睛在白鹤轩与花漪红身上巡了一圈,还别说,以前不觉得,现在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两人眉眼有些相似。他正思量着一会到底要不要告诉夏雪篱,可就在这时,却见两个婢女急急忙忙朝这边走来,见到白鹤轩眼前一亮。 “白公子,总算找到你了!” 白鹤轩认出她们是长公主身边的人,之前还才见过,正觉得怪,可两婢却颇为匆忙,顾不上行礼,一个婢女已经赶不及开口。 “白公子,我家公主让奴婢来找你,你家夫人和国舅似乎被段府人领着太后和皇上堵在屋里了,那边一边乱,你快去瞧瞧吧……” “什么?!!!” 闻言,白鹤轩、花漪红神色凝固,两人对视一眼,急急朝来处奔去。而树上的阿九也是身体一震,还未等下面的人动身,已是施展轻功,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夜色中。 两人才到了水榭,果见榭后的客房已是闹腾一片,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赴宴的宾客,这些人听到风言风语,便都一个个跑来凑热闹,但毕竟是朝中权臣贵胄,虽有八卦之心燃得沸腾,但不能丢了体面,一个个便都秩序井然。 但等了半天,除了见段尚带着前来观礼的太后和小皇帝李玥在门外守了半天,那门却纹丝不动,任段大人如何口苦婆心劝说都不见动静,周围人不免气闷,正好见白鹤轩过来,而旁边人只有花漪红,终于有人忍不住嘲讽道。 “白公子,你家夫人呢?” 白鹤轩轻轻一笑。 “夫人身体抱恙,已先走一步回了寒舍,怎么,这边是发生了什么事?” 问话人见不但问不出个头绪,还被白鹤轩踢了回来,脸上挂不住,幸灾乐祸道。 “噢,原来白公子不知道?”他凑过来小声道。“这不是有人告诉段大人国舅私@会佳人么?段大人一时气不过,便禀请皇上和太后,请圣上做主,只求来讨个说法!不过这国舅也太……虽然男人嘛可以理解,但毕竟还是在和段小姐的订婚宴上,发生这样的事,真是……” 一边说一边不放过白鹤轩脸上的任一表情,企图能发现什么端倪来。 “原来如此!” 见白鹤轩一脸云淡风轻,说话人不甘心,可再试探几句,还是没有见当事人露出半分瘟色与恼怒,不由也有些怀疑这事情的真伪。 与此同时,花漪红那边也被人缠住,无非也是闲言碎语打探里面的真伪。常人皆知他与梅馥、白鹤轩亲@密,现在三人中不见梅馥,自然也不会放过另一个人。 可无论如何发问,白、花二人都是滴水不漏,没有任何破绽。但两人对里面的情况心知肚明,特别是花漪红,方才从白鹤轩口中得知真相,更是对里面的两人多了几分同情,他本是细腻之人,又是对几人都熟悉至极,此景此景,想到夏雪篱与梅馥的劳燕分飞,竟生出一种戏文中很别离的惆怅感,面上虽一派平静,内心早已揪心不已。 可无论是门外一脸怒容的段尚,有些忧心尴尬的夏太后,抑或是神色不明的李玥,事不关己的阜宁长公主,再或是周遭八卦不已的宾客,心急如焚的白鹤轩与花漪红……无人能扭转眼前的局面。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过去了。无论谁开口,那道封闭的大门便都是一动不动,终于,段尚忍无可忍,满是沟壑皱纹的面上硬生生挤出一滴泪。 “皇上,太后,今日可一定要为然儿做主啊!若是国舅迟迟不开门,那老臣只能失仪撞开了!” “不行!” 夏太后脸上一变,这个弟弟向来不让她省心,好不容易终于娶到了那所谓的“命定之人”段莹然,她可不希望这事破灭,而且,夏雪篱迟迟不开门,大抵十有八@九便是梅馥那个贱@人在里面了,梅馥毁了她不担心,但是不希望弟弟名声败坏,背上和“有妇之夫”勾@搭的恶名,显然已是忘了夏雪篱以前做过的事。 “阿篱身为朝中重臣,又是当朝国舅,段大人虽然是他未来的岳丈,但也不能如此草率!” “可……若非如此,如何证明国舅的清白?”段尚老泪纵横,扑地一下跪了下去。 “皇上,太后,老臣只有这样一个女儿,若国舅心中无小女,今日这宴便罢了,而后各自婚配,再无瓜葛。可若非不弄清楚,让小女稀里糊涂出嫁,老夫不甘了,再过几年去泉下见到贱内,如何向她交代?请皇上、太后为老臣做主。” 说完,已是重重匍匐在地。 一番话有理有据,说得人再无退路。夏太后也有些动容,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反驳。她哀叹一声,阿篱啊阿篱,你怎么这样糊涂?见她没了动作,小皇帝李玥正要表态,被她冷冷一瞥,想了想又闭紧了嘴。 “既是莹然的夫婿,那莹然一人去确认便可!” 人群中传来一声清丽的声音,众人一愣,当即让出一条道来,只见段莹然一身喜装,面上挂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她大大方方走到前面,对夏太后、皇上、阜宁长公主等福了福,淡淡瞥了眼地上的段尚,镇定道。 “雪篱是莹然选的,我相信他。既然父亲请动了各位,那就由小女给大家一个交代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斗淮王 抽身而退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话已至此,众人也不好再拦着。 但夏太后还是略有担忧,在段莹然伸手敲门的时候,有些紧张道。 “莹然,你是个深明大义的孩子,夏家能有你这样的主母是阿篱的福气。” 正所谓说者有心,听者亦有意,在段尚不岔的目光中,段莹然睫毛颤了颤。 “能遇上雪篱也是莹然的福气。” 见她一脸诚挚,夏太后满意地点点头。于是段莹然抬起手,拉起门上的青铜门扣轻轻碰了三下。 一秒、两秒、三秒…… 众人都屏住呼吸,紧张地看着那道大门,终于,听到门后扣子一松,所有人的心方慢慢落下,不免又高高挂起。 后面的情景,到底—— 段莹然正要推门,段尚突然出声,对上女儿清透的眼神,先前的得理不饶人的气势瞬间瓦解,声音也软了下来。 “然儿,一切有皇上和太后替你做主,不要怕。” “嗯,我省得……” 段莹然最后看了眼父亲,推开一缝旋身进入,众人还开不及细看,那门已被她快速合上。 纵是有心理准备,可段莹然走进屋子,绕后内屋,看到眼前的一幕时,还是忍不住浑身颤抖, 她发了一会怔,视线从夏雪篱脸上划过,最后落在两人交握的那双手上,震怒、伤怀、难过种种情绪如一张铺天盖地朝她袭来,一瞬间竟有些喘不过气来。 “……是我一时没有忍住,对不起。” 梅馥被夏雪篱放到了窗边的软榻上,他帮梅馥掖了掖披风,眼中闪过一丝愧疚。 “段小姐,阿九让你来的吧?以后不会了,我坚决不……” “不要说了!” 听到那生疏而客套的称呼,段莹然只觉得身上的力气全部被抽离,她粗@暴地打断了他的话,身体踉跄了一下,一个不稳便斜斜靠向旁边的桌上,一个不稳便撞翻了桌上两只酒盏。 感受到腰上被一只手横住。 段莹然恍惚了一下,那只手却待她站稳,便飞快地抽离。 段莹然睫毛颤了颤,呆呆看着歪倒酒盏中的洒出来的琼液,竟忘了移开自己的手,不多一会,那液体已是染上了指尖,段莹然愣了一愣,看着眼前递过来的丝帕,条件反射地接住,可待那手上的液体被擦净,她才发现帕子上残留的味道明明似茶,却已然带上酒熏。 “……这是酒?” “嗯。”夏雪篱点点头,低头看向榻上的梅馥,不自觉带了柔色, “染香,味道无害似茶,后劲却大得可怕。呵,还是你狡猾,前一刻还清醒着,现在倒头就醉倒,倒也免了一场尴尬。” 那声音,近乎宠@溺,明明已是逼迫自己不在意,身体的颤抖还是出卖了此刻的情绪。 段莹然艰难地转过脸。 “皇上、太后他们还在外面,我们是不是先出去和他们说一下?” 夏雪篱闻言点头,可视线却还是贪恋地停在醉卧榻上的女子脸上,巡视了一遍又一遍,舍不得移开,半晌,才有些艰涩地开口。 “段小姐,能不能烦请你帮她把把脉。” 段莹然有些意外,但终究不忍拒绝那双坦荡灼人的双目,心底一片抗拒,还是走了过去。手腕扣上,段莹然的思绪却飞得极远,明明已经嫁做了他人妇,为何还不断出现,不断来招惹……他? 她思绪飞乱,以至于夏雪篱说了什么也完全没有听见,直到最后那两字“怀孕”,她忽地转过身子。 “你说什么,梅馥怀了身孕?” “是啊,可偏生还不爱惜自己,这样豪饮,也不知会不会对肚子里的孩子有害。”声音清淡,但忧虑却在,可是说到后面,夏雪篱突然意识到段莹然面色不对。 “怎么……莫非有什么问题?” 段莹然愣了一秒,再次捞起梅馥另外一只手探了探。终于,她帮梅馥也拉好袖子。 “应该没事,虽说是喝了酒,不过不会影响……肚里的孩子……” 最后那句,她说得尤为艰难,见夏雪篱松了一口气,段莹然转了转腕上的凤纹琥珀镯,神色莫测。 待段尚看到女儿与夏雪篱手牵手含笑出现在众人前时,脸色一瞬阴郁。 “启禀皇上、太后,屋里就只有雪篱一人,他因饮了些酒,便在屋里休息,直到方才酒醒,这才耽到现在。” 夏雪篱也忙道失敬。夏太后虽狐疑,但眼前的说辞却是最好不过,于是也当着大家笑着批评了他两句,便道乏了,拉着小皇帝李玥先行回宫。 众人见夏太后和皇上走了,便也一个个告别离开。 段莹然也对夏雪篱点了点头,坐上了段府的马车。 不过一炷香时间,马车便到了,段莹然拉开车帘,意外地看到段尚一脸瘟色地站在段府大门口,竟没有先进府。 “你随我来。” 段莹然不敢怠慢,随着段尚走入房,药香扑鼻,看到几案上牛皮纸上放着的各异药材,段莹然有些恍惚。 “跪下!” 段莹然一愣,向来疼爱自己,从未说过一句重话的的父亲何时这样严厉过?她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跪下。 看着女儿规规矩矩地跪在前面,段尚长叹一声,想到女儿从小到大素来乖巧,父女俩相依为命这么多年,终是不忍,但还是想让她长个教训。 “然儿,爹教你医术,知道医者仁心,但并不是让你心慈手软,可知你今日的一时不忍,他日便会是你灾祸之时,你这样……为父如何放心,若以后爹走了,你一个人怎么办?” 说到后面,段尚已是颇为感伤。 段莹然也流下泪来。 “爹,你别难过,是然儿不好。” “女儿,你糊涂啊。错过这样的机会,以后若是你嫁入夏家,那小子还和梅馥藕断丝连,你如何自处?不然,爹原打算让太后和皇上……哎!” 他也知道夏雪篱对女儿的感情并非男女之情,所以今日便安排人盯着梅馥,若是看到她和夏雪篱独处,便带人去抓。正好也可以以此为契机,让夏雪篱当着众人保证,这样女儿嫁入夏家以后会少一些情@路坎坷。 可惜啊可惜…… 段尚仰天长叹,终究舍不得女儿跪在地上,正扶她起身,不料段莹然却咬紧嘴唇,倔强地跪在地上,他心疼不已,又拗不过段莹然,忙劝道。 “然儿啊,爹也并没有罚你的意思,地上凉,你快起来吧。” 段莹然抿了抿嘴,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突然抬起脸。 “爹,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为了让夏雪篱娶我,你……逼梅馥服了假孕的药?” 订婚夜宴完毕,一切又恢复了往昔。 梅馥信守承诺,再不去见夏雪篱,或许也是为了转移注意力,她工作格外拼命,不但把梅家产业打理得妥妥当当,还费了好一番功夫,再次联合顾少元,在宫中做好圈套,将淮王在宫中的眼线一一拔除。 “淮王势力一日不除,这国则一日不安。” 顾少元垂眸,这点他是颇为赞同的,但一想到另一个人,便有些不痛快。 “淮王一除,夏雪篱一党@独大,阿馥,到那个时候,你也会这样对付他吗?” 在她与白鹤轩大婚后,顾少元依旧以旧称称呼,有几次还故意当着白鹤轩面,梅馥眉头一皱。 “……以后还是叫我白夫人吧。” 顾少元闻言一震,终是站起来,起身推开了三楼的轩窗。 他们现在的位置,占据凤楼最好的位置,一面临街,另外一面便正对着戏台,而左右两边又有两个梯沿隔开,上下前后皆是一目了然。 前几日的初雪刚下,这日子便一天冷过一天,今日一直乌云压顶,想必夜间定会有一场大雪。 “如果到时候夏雪篱成为第二个淮王,你会怎么做?” 听顾少元又重复了一遍,梅馥把放在唇边的杯子收起落在桌上。 “他不会。” “不会?”见梅馥一脸酌定,顾少元抽抽嘴角,心头却是黯然的,他了解梅馥,也就是全然相信才会好不保留的维护他的一切。 “……那若是我呢?” 梅馥一愣,顾少元接着道。 “我成为另一个淮王?” 梅馥神色微滞,碰上他满是期待的视线,别过脸去,肃然道。 “顾少元,这种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顾少元盯着梅馥的脸,淡漠的表情上透着一丝恼怒,不知是不是错觉,与白鹤轩成婚后,许久就没有见她开怀笑过,一时失神。 “……我明白了。” 好半天,他才笑着起身。 “我再不出去,一会白公子脸色更难看了。” 梅馥一愣。心中感怀。和白鹤轩虽然事出有因结为夫妻,然白鹤轩却依旧给足了空间,保持了距离,比如关于梅家的产业一概不闻不问,而若是梅馥找顾少元等人议事,自己也会主动回避。 “保重。” 顾少元点点头。 “你也保重。”才走了两步,又转过身,在梅馥怔然间忽地环住了她的腰,只虚虚一抱,便又快速放开。 “宫中眼线没有了,淮王前不久才着急我加紧了边疆的布局,估计犯事之时不日而至,你多小心,阿馥。” 最后那句执着的称呼,不知为何,让梅馥的心头一软。她抬起头来,印象中意气风发,眉宇稚嫩的少年郎已经不再,转而变成了这个从容不迫,面容略显沧桑陌生的青年。 那想必镜中的自己也有些老态了吧? 梅馥摸摸嘴角,无声地笑了笑,对那道远走的身影道。 “你也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挽狂澜 说好绝不相见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夜染京城,天空飘起入冬的第一场大雪,段莹然漆黑斗篷压得极低,持一盏红灯笼穿街过巷,自淮王府角门闪入。 见她到来,淮王放开怀中曲玉娆,挥手屏退众人,唇边勾起一丝嘲讽笑意。 “原来是段小姐,本王还未来得及上门亲自对你道声恭喜呢!” 段莹然双手拉下雪帽,露出满是疲态的一张脸。 “夏雪篱那边的情况,想必淮王安插在夏府的人已经向您禀报了,又何必来嘲讽我?” 淮王哧的一声冷笑。 夏雪篱不是善茬,自己能在身边安这么一两个无关紧要的角色,不知道费了多大力气,不过付出是值得的,至少今夜下雪时,夏雪篱趋于好转的身体又突然一溃千里这种喜事,除了段莹然外,他算是第一个得知的。 淮王起身走近段莹然,两只手指捏住她下巴,眯起双眼。 “怎么?我以为你段家捡了高枝就翻脸不认人了,现在夏雪篱这个状态,你又回来求我了?” 段莹然厌恶地甩开他的手,紧咬下唇。 “但凡他有一线生机,我都会毫不犹豫的背弃你,李宸绍。我确实是爱夏雪篱,可是我不能自私地赔上整个段家,尤其是我爹,他生养我一场,我若让他人到晚年还不得善终,岂非不孝至极?” 淮王双目一闪。 “哦?听你这话的意思,夏雪篱是彻底没救了?我还以为你这医圣传人,命定之人,有办法能治得了他的病呢……” 段莹然垂目,一行泪划过脸颊,又被她很快擦去。 “治得了病,治不了命,他这不是病,是常年服用毒药的结果,这是一种很棘手的毒,连我爹也没有办法,前些日子的康复不过是假象,若非试过,我也不愿来找你,希望你看在我为你做事的份上,放过段家,至于我,待你大事既成之时,夏雪篱身死之日,任凭处置。” 淮王终于笑了。 “放心,我说过的话,不会不算数。” 国舅府,夏雪篱的卧室房门紧闭,一排侍女捧着盥洗器具垂首立于屋外,听着里头传来的阵阵咳嗽,个个皆是心惊胆战。 风雪逼人,就在侍女们冻得瑟瑟发抖之时,门突然开了,阿九亲自抬着托盘出来,盘上有犹剩药渣的金碗,还有一条隐在碗后,带血的白帕。 “你们都下去吧,主子这里不必你们伺候了。” “是,九爷!” 众人如得大赦,齐声应下,转身离去。 阿九望着女孩们的身影,冷淡的眸中渐渐浮起一层杀意,然后身后的脚步声迅速让他拉回注意力,转身却是风雪中归来的段莹然。 两人对视一眼,阿九掀起厚重的棉帘,放段莹然入内。 段莹然进屋后,先将身上带着风雪的大氅脱在门边,这才绕过屏风,走向正坐在榻上抿茶的夏雪篱身边。 “我已没有从前那么怕冷,你不必如此。” 段莹然摇头。 “你还在恢复阶段,还是注意些为好。” 她本欲在他身边坐下,可见他目中的疏离客气,还是坐在了他对面的软椅中,然后伸手替他把脉片刻,点头笑道。 “确实好多了,看来你演技真个儿不错,竟能骗过淮王那位卧底的眼睛。” 夏雪篱笑笑,不置可否,段莹然不禁有些好,虽知这些事不该多问,可还是忍不住道。 “这卧底是谁?你抓出来没有?打算什么时候处置?一直留在身边,总要坏事的。” 说完之后,又觉逾越,讪讪补充。 “你别多想,我不是要干预你的事,只是作为夏府将来的女主人,我总该提前确定下身边有哪些人是用不得的。” 夏雪篱看她一眼,想了想,还是道。 “是箐儿,就在我们前往疫区的时候,淮王派人找过她。” 段莹然吃了一惊,这个箐儿她是认得的,从前梅馥还在夏府时,她一直在左右伺候,地位如同从前的春迟,梅馥离开夏府以后,还曾向夏雪篱提出,要将她买下,只是夏雪篱故意气她,不答应不说,还让箐儿独自守着梅馥曾居住的清芷居,过得很清苦,梅馥得知后,只得私下悄悄接济。 梅馥是个重情义的人,若是夏雪篱杀了昔日陪伴过她的人,一定不会好受吧…… 段莹然有些笑不出来了。 “你不处置她,究竟是不想打草惊蛇,还是怕梅馥伤心?” “你多虑了。” 夏雪篱淡淡一句话,分明是不想再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段莹然也不愿自己在他眼中的形象变成个不可理喻的妒妇,于是掩去失落,转移话题。 “对了,我已经将你吩咐的话,如数说了一遍给淮王听,看样子他是全信了。接下来你准备做什么?” 夏雪篱放下茶盏。 “淮王知道我快死了,定会忍不住将计划提前,人一旦急于求成,便会露出藏匿已久的爪牙。之前因为你我订婚之事,戚煜已是与我关系恶化,而这次淮王的作为,必定会让他紧张起来,不得不站在我这边,因为我们夏戚两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若败了,他们戚家也必定不会好过……” 他似想到什么,食指在桌上轻轻扣着。 “这些还不够,淮王这个人一向谨小慎微惯了,不把他逼至绝境,他决不会贸然出手,我还需要在玥儿配合我烧一把火,彻底点燃淮王谋反的决心,只是,玥儿与我一向不和,这件事,要找谁来做才好呢?” 他虽是自言自语,但段莹然冰雪聪明,岂会听不出他话中的暗示,苦涩地回答道。 “皇上和梅馥是朋友,我想没有人比她更合适了,这种事关大局的考虑,你不必顾虑我的感受,去见她吧……” 夏雪篱叹了口气,低声道。 “既然说好了,便不见也罢了……” “什么说好了?” 夏雪篱不答,取过桌上早已写好的信递给她,笑道。 “天气冷下来,我便又懒怠动了,我的安排已经写在信中,劳烦你帮我转交梅馥,她看了便知该怎么做。” 段莹然接过,见那信封没有封口,便知他并不怕自己看到里头的内容,心中一动,痴痴的望着他,双目清亮闪烁。 “你肯把这重任托付给我,是表示绝对信任我了吗?就不怕我将计就计,真的把你卖给淮王?” 夏雪篱轻笑。 “我信你。” 段莹然重重点头。 “有你这句话,即便将来你悔婚回到梅馥身边,我也再无怨言了。” 夏雪篱顿了顿,摇头。 “你放心,我说过的话,不会反悔。” 梅馥收到夏雪篱的信时,心中可谓又喜又悲,喜的是,总算他们之间还没有断绝得一干二净老死不相往来,悲的是,他送信给她,便是代表不愿亲自前来,看来果真是要兑现“再也不见面”的诺言了。 段莹然还在等,梅馥尽量稳住情绪,抽出那封信,细细看了三遍,情绪又是一轮起伏。 信中他需要自己做的事她读懂了,她大概也能明白他这么做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虽然她不想再帮李玥,可既然是夏雪篱的愿望,那么她便替他达成吧! “烦请段小姐回去告诉国舅,我会办妥。” 她将信还给段莹然后,便不想再多看她一眼,连基本的客套挽留都没有,便下了逐客令,这让段莹然十分不痛快,她想起那天晚上,在夏府,梅馥躺在夏雪篱怀中不省人事的一幕,不知怎的,怒上心来,竟不觉脱口道。 “订婚宴那天晚上,你们两在后院的事,我都看到了。” 并且是亲眼所见。 “但是你放心,为了他的名声,我会当作没发生过。” 梅馥嗤笑,那天晚上,她虽然失去意识,醒后听白鹤轩转述,也为自己的黏糊后悔不已,但她可从未因为这个感激过段莹然,这一切,不都是因她而起吗?这种大度不计较的口气,是在宽恕她吗? 梅馥依旧拨弄着手中的算盘,连头都没抬。 “是吗?我倒觉得没这个必要吧!毕竟国舅他,也不是什么在乎名声的人。” 梅馥软绵绵却又颇为讽刺的回答让段莹然一时语塞,竟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她猛然想起父亲逼梅馥服下假孕药之事,又觉颇为愧疚,脸上一红,到口的反驳化作一句低语。 “放心,我会替你照顾好他。” 梅馥手上一顿,莫名其妙地抬头,段莹然却已毅然离去。 段莹然走了,梅馥这才放下手头的事,沉思了片刻,进屋内换了身体面衣裳,走出院子,四处寻不见白鹤轩,便随口问小丫头。 “可见到公子?” 那摇头道不知,梅馥正在疑惑,便见管家急匆匆跑来,对她赔笑道。 “夫人,方才天弦阁那边出了些急事,公子过去处理了。” 梅馥望着管家,似乎从他脸上寻到一丝遮掩,却也只是一笑。 她和白鹤轩虽是名义上的夫妻,但除了住在白府,一日三餐一起吃以为,都是各住各的,两家的产业也是各自管理,互不干涉,这倒让梅馥颇为自在,作为礼尚往来,即便白鹤轩有事故意隐瞒,她也不该过问。 “也罢,替我备车,我自己去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挽狂澜 引蛇出洞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进宫一事本是轻车熟路,梅馥一路行至养心殿前,却被两名侍卫拔刀拦下。 “白夫人,皇上已经取消了您内宫随意行走的权力,还请后退,否则刀剑无眼伤到您就不好了。” 梅馥愣了一下,随即释然,她差点忘了上次自己是怎么被“请”出皇宫的,掌掴天子,只是取消她的特权,算不算已是恩赐? 梅馥只得撩裙在殿前一跪。 “劳烦禀告皇上,梅馥此次乃是前来请罪,愿在此长跪,皇上几时见我,我几时起来。” 两人互相望了一眼,觉得梅馥这女人十分无理取闹,上次那个状况,他们也是亲眼目睹了的,小皇帝没有杀她,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但妄想小皇帝还会想以前那般待她,岂非是有些不知好歹了? 分析以后,没有人进入通传,两人各自抱剑归位,不再理会梅馥。 冬日越升越高,梅馥的双腿几乎没了知觉,可她目前能做的只有等,等小皇帝出来,被这番苦肉计所打动。 可是小皇帝没有出现,却等来了顾少元。 他今日下朝后就一直留在李玥房,就淮王一事做了些商议,一时忘了时间,此时好容易出来,却见梅馥直挺挺地跪在那里,不觉吓了一跳,连忙弯身扶她。 “你来多久了?好好的怎么跪着?你不爱惜自己,总该爱惜腹中的骨血吧?” 最后一句话说出口,顾少元心中一刺,声音也变得苦涩,叹了口气,正要拉梅馥起来,却被她反握住双臂。 “我见皇上有话说,你能不能帮我?” 见她双目坚定无比,顾少元愣了一下,二话不说将她扶坐在一旁阶梯上,点点头。 “你等着。” 说毕,他转身进去了,不出片刻,他便又出来了,伸手扶起梅馥。 “走吧,咱们进去吧!” 梅馥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却摇头推开了他。 “这件事,你还是不在场的好!我要单独和皇上说。” 顾少元动作微滞,有些失望。 她始终还是不能完全信任他。 但他只是一笑,嘱咐道。 “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让人来顾府找我。” 梅馥一走进小皇帝的寝宫内,就听得一声冷笑。 “你还敢来!是嫌命长吗?” 小皇帝李玥的声音里,分明还含着愤怒,梅馥很清楚自己为何而来,此时不能惹毛他,于是恭顺地跪倒,磕了个头。 “上次是我喝多了酒,发癫无状,还望皇上海涵!” “海涵?你做的事,几个脑袋都不够砍,一句海涵就算了?” 梅馥垂目,无奈只得道。 “还请皇上,看在香苧的份上……” 小皇帝果然如同被踩中尾巴的猫,摆手。 “罢了罢了,你究竟来干什么,说完就快滚吧!朕不想见到你!” 梅馥见他态度松动,擅自起身,走向龙椅,弯腰俯在小皇帝耳边说了几句话。 李玥面色一变,双目惊异地扫视向她,冷冷笑道。 “朕为什么要听你的?一个犯上的,不知死活的妇人?” 梅馥笑笑。 “就凭我梅家曾对皇上许下承诺,要助皇上稳坐江山,皇上可别忘了,我建凤楼的初衷,你不该因为我上次一时冲动,就怀疑我对你的忠心。” 小皇帝神情僵了僵,收起嘲讽之色,郑重道。 “少元这样说,你也这样说,莫非皇叔他……是真的反了吗?为什么?朕还是不敢相信,那么支持朕的皇叔……” 梅馥从他面容上看出深深的受伤和惆怅,似乎对淮王还怀有一丝幻想,而真正掏心掏肺为他的夏雪篱,他却猜忌憎恨,甚至下这狠手,心中不禁为夏雪篱感到不值,于是冷笑道。 “自古以来,皇室的斗争无非都是为了一个目的,哪有什么为什么?皇上怎会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想不明白?可一点都不像对付国舅时有胆有识的您啊!” 小皇帝似乎从她话中听出一丝讽刺意味,可具体要说,却又些牵强。他想起那天夜里,她双目欲裂恨自己入骨的摸样,心有余悸,又忍不住好,便道。 “你的建议,朕会考虑,不过你可否告诉朕,那天夜里,为什么做那样的事……” 沉默良久,梅馥方低低的说。 “因为我……误信了些流言飞语,以为皇上是个是非不明,忘恩负义的小人。” 小皇帝果然大怒,重重一拍桌子。 “什么人,胆敢造谣诽谤朕,这是大不敬之罪,你说出来,朕一定要严惩!” 梅馥看了他一眼,目光流转,淡然道。 “不过是些市井小民罢了,不提也罢,总之那件事左右都是我的不是,今天献计,就是给皇上赔礼,还望皇上笑纳。” 说起那个献计,小皇帝似乎想到什么,有些担心地试探道。 “朕若依计行事,你……会对香苧解释的吧?” 梅馥笑而不语,小皇帝以为她默认,松了口气,扬手。 “那你退下吧!” 梅馥将将转身,身后又传来小皇帝的声音。 “等等!” 梅馥顿住脚步,只听小皇帝语气森冷。 “梅馥,你若是背叛朕,朕一定不会让你好过的!” 梅馥没有回头,嘴角牵了牵,扬起一个嘲讽的角度。 不过是意气用事的一巴掌,便打散了昔日朋友间的默契和信任,小皇帝始终是养尊处优天之骄子,高贵不容侵犯,同时也是极度自负且缺乏安全感的人。 “皇上,疑人莫用,用人莫疑,疑心太重,会让很多爱你的人心寒的。” 身后传来重重的一声冷哼,梅馥摇头,径自离去。 “也罢,那我自己去吧!” 三天之后的一个下午,梅馥带着香苧在花园里修剪枯枝,白鹤轩从外面回来,说宫中传出戚梦蝉今晨被诊出怀了身孕的消息,梅馥闻言,只是一笑,果断一剪刀夹断花枝,可香苧却是在原地呆住了,半晌,才不可置信地看向梅馥,大眼睛里满是伤心。 “姐姐,你说,这是真的吗?” 梅馥想起小皇帝的托付,却还是叹了口气。 “香苧,这一天迟早要来的,他是皇帝,三宫六院的女子,总会替他生儿育女,这一点,绝不会因你而改变,或许,他已经发现了戚梦蝉的好,忘了你呢?总之,听姐姐一句劝,他不是你的良人。” 梅馥这番话说得很真诚,如香苧这般天性单纯的姑娘,实在不适合待在那疑心甚重的帝王身边,他即便能宠爱她一时,却哪里经得住奸人谗言,香苧有多少条命,都不够葬送在那深宫的。 没想到一直支持自己和李玥的梅馥会说出这样的话,香苧唯一能够寻求的安慰也破灭了,她勉强地笑了笑,失魂落魄地回屋去了。 白鹤轩目送着她的背影,对梅馥有些责备。 “香苧这次,只怕要难过好几天了,你这又是何苦?” 梅馥闭上双眼。 “当断则断,若是迟了,她的一生就毁了。” 此后,三不五时便听到消息,说太医会诊过了,确定戚梦蝉怀的是个男孩,加上她将门虎女的显贵身份,这男孩生下来很有可能被立为太子,而戚梦蝉便顺理成章要登上后位了,这几天小皇帝也日日留宿在戚梦蝉宫中,陪她养胎,整个排场十分隆重,相比之下,沈冰慈的荣宠可谓一落千丈,好几天都躲在宫中没出来过。 很好,太子将诞,可能会被册封皇后的人,是自己死敌的阵营。 淮王,快要坐不住了吧? 梅馥浅浅笑着,喝了口茶,铺开白纸,想给夏雪篱写一封信,提起笔却不知如何下笔。 他的情报庞大,这种种传言,只怕他比自己还率先得知,所以,也没什么好禀告的,那么该写什么呢?问问他近来天寒,可有添衣?还是体内余毒清得怎么样了?夜里还会阵阵发冷吗?段莹然……是不是天天都到府上照顾他? 想到这些,梅馥烦躁地将笔抛开,纸揉成一团仍在桌脚。 一人将纸团捡起,梅馥抬头,有些讪讪的看着白鹤轩。 白鹤轩不答,将那纸团展开扫了一眼,却因上头空无一物有些震惊,他不动声色地将纸团抛掉对梅馥笑道。 “方才我又得到最新消息,沈冰慈前几日到戚梦蝉处看望,留下一些安神香料,如今被证实是有堕胎之用的藏红花。谋害龙子,这可是大罪,沈冰慈现在已被关起来审问了,不出意外,过场走完,她便会被送入掖庭,永世不得翻身,这么一来,淮王在宫中的左膀右臂便要被卸掉了。” 梅馥有些意外,未曾料到她竟然如此沉不住气,不过转继一想又欣慰地深吸一口气。 “这简直是我最近听过最好的消息了。” 白鹤轩点头,犹豫了一瞬,还是开了口。 “不过消息也传来戚梦蝉并非真孕,你还打算瞒着香苧吗?” 梅馥长叹。 “现在是假,以后难保不会是真,展墨,我始终觉得那人并非是香苧的最佳归宿,她现在年纪还小,一时想不开,以后会……” 话音未落,只听门外哐当一声,两人抬头看去,却见香苧一双眼蓄满了泪水,也不知站了多久。梅馥心头一紧,正打算起身,她却已是捂着脸跑远了。 “香苧——” “算了,让她静一静,有些事……”白鹤轩睫毛颤了颤,“子非鱼,焉知鱼非乐……关系到香苧自身,还是让她自己选择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挽狂澜 香苧之死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当夜,淮王府也收到了消息,得知戚梦蝉并非真孕,李宸绍当场摔了案上的一个茶壶,惊得曲玉娆往后退了一步。 “废物,都是一些废物。” 曲玉娆不吱声,只见淮王在屋中背手走了几圈后,面色越发凝重,于是试探着开口。 “方才宫里人说,皇上得知被戚梦蝉愚弄,大发雷霆,本打算以‘欺君之罪’处之,结果戚煜连夜进宫,保住了那小贱@人的性命,不过当日诊治的太医全部被革职查办。” 李宸绍眉目阴沉,总算停住了脚步,他重新坐回上首,唇边浮出一丝冷笑。 “你说,这会不会是我那皇帝侄儿专门演给我看的一场戏?” 曲玉娆面色大变。 “……王爷是说……”她没有说完,毕竟军火最先是以贩卖蜜柚的名义送来的,也倒霉那是她的生意,偏生触到了梅馥那样个瘟神,而凭梅馥与李玥的关系,这个联想倒也合理。 李宸绍面色沉了下来,转着手腕上的珠串,道。 “梅馥不是省油的灯,等事成之后必定慢慢向她讨回来。只是,这次……不能再等了!” 新进的宫妃不过几月就折损了两个,夏太后长叹,这接二连三的事,扰得她心头一阵发慌,心中隐隐不祥的预感,日复一日,让她更是坐立不安。 终于,等沈冰慈的事一了断,她再也坐不住,便打算带着皇帝李玥的去太庙里拜祭,正好今年的雪下得格外大,也为来年的春祭做准备。李玥也是个孝顺的孩子,夏太后一提议,便当场应下,喜得太后面上放晴。 于是,这令一传下,宫中内外便忙开了。不日,连白府也收到了请帖,梅馥怪。 “这皇家祭祀,怎么还广发帖子,我印象中太庙内庙,非皇族是不能进入的。” 白鹤轩淡淡看了晏旁边失神的香苧,朝梅馥打了个眼色。这丫头,但凡听到关于李玥的风吹草动,嘴上虽不问,但耳朵竖得比兔子还尖,看来还是放不下啊…… “春祭之后便是三年一度的武举之日,皇上刚坐稳皇位,兴许也想借这次拜祭会一会将来的朝中新秀,毕竟,按照惯例,每年拜祭之后都会有雪中骑射、冰球一类的竞技,而若想在明年武举上夺魁,这次正好是露脸的最佳时日,而只向他们发帖又显得太过招摇,所以便顺便也把咱们请了去吧?” 梅馥赞同,淡淡又看了一眼那边心不在焉的香苧,默默叹了一口气。 “不过也不尽然,这次我听说几户家中有适龄待嫁姑娘的也收到了帖子,大概也想借此机缘再续选后妃,毕竟沈冰慈废了,而戚梦蝉……显然也会先失宠一段时间,关系到皇家开枝散叶,皇上不提,也会有人为他安排。” 果然,话才说道一半,香苧一双眼立马布满了神采,可不过一瞬,又黯然了下来,估计又想到了之前在殿前被从秀女中除名的遭遇。 梅馥双目眯起,观察了她半晌,神色肃然。 “香苧,你可想清楚了?” “我……”香苧吃惊地抬起眼睛,黑黝黝的大眼睛里却不见犹豫,但到底是怯于梅馥一贯的反对,被她与白鹤轩探究的视线一打量,一时半刻却嗫嚅起来。 终于,她鼓起勇气看向两人。 “姐姐,白公子,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不过——”她咬了咬唇,一字一句坚定道。 “既然我现在看不破,那,那我真的不想放手,姐姐,能不能允许我任性一次?” 看着她满面期盼,梅馥终是忍不住说出半句重话。 “傻姑娘,他对你有意是不假,不过……哎,算了,反正有你姐姐我,若是她欺负你,姐姐再帮你欺负回来不就成了!” 香苧呆了一呆,下一秒又扑倒在梅馥怀里,呜呜咽咽哭起来。 “谢谢,姐姐,谢谢……” 这次的太庙拜祭可谓声势浩大,除了淮王李宸绍、阜宁长公主等皇族之外,还邀了国舅夏雪篱、戚煜大将军、丞相顾少元等等京中的实权贵胄。不过到了出发那天,梅馥在白府的马车中掀帘张望,意外地发现,以上人物竟诡异地无一人出席。 阜宁长公主这样从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也罢了,竟然连顾少元也不在,而夏雪篱…… 难不成是在躲着自己?只会那不相见的承诺?! 面上浮出一丝苦涩,梅馥自嘲一笑。 这些状况如何能逃过白鹤轩的眼睛,他一身骑装与梅馥的马车并行,在她视线看出去的时候也绕了一圈,见她目中失落,自是明白。 “你也别想太多,今日本该出现的人均不在,我怀疑……总之你我路上要小心。” 听出他话中的担忧,梅馥神色微滞,片刻神色也紧凝起来,她顺着旁边香苧的目光看过去,小皇帝李玥的马车离自己不过十多米,宝盖庄严,周身明黄,倒是看不出任何端倪。但联想到几个当事人,梅馥不敢大意。立马把白鹤轩交给她防身的各种小玩意抖了出来,分成两份,往懵懂的香苧怀中一送。 “今日本就不应该出来,算了,希望是我想太多,总之,若是发生什么事情,一定要躲在我后面,记住了吗?” 一路小心翼翼,好在无惊无险,终于,还有三里地便会到太庙。今日天气难得地不错,行了半天,除去稍冷之外,并未遇上雨雪天气。梅馥松了一口气,心道自己太过神经紧张。 前方车子突然停下,白鹤轩向前询问,才知原是扎营休息。 梅馥腹诽,去太庙不也一样,偏生在这挤不拉屎鸟不生蛋的地方,李玥究竟在想什么? 可是皇命难违,心中虽不愿,却还是只能乖乖配合,不料不过片刻,前方已有一个人走过来,见到梅馥,恭敬行礼。、 “御前侍卫何佑见过梅淑人。” 见梅馥抬首,何佑接着道。 “皇上请梅淑人到前方一叙。” 一叙,有什么好叙的?梅馥哼了一声,跨步上前。 何佑轻咳了一声,不自然道。 “梅淑人就一个人去吗?” “是啊,不一个人还……”梅馥故意逆着说,不料话未说完,香苧那个不争气的丫头已如一只蝴蝶迫不及待地跑了过来。 “何大哥,皇上在哪?” 她脸红扑扑的,憧憬神色溢于言表。梅馥恨铁不成钢,似是感受到身后的怒意,香苧怯怯地往她那看了一眼,声音一下咽到喉咙。 “……姐姐。” 梅馥无奈摇头。“走吧……” 果然不出所料,两人方与李玥汇合,梅馥便被三言两语打发了去,梅馥才走到帐口,却又被叫了回去。 “喂,梅馥,你别走远,在前面帮我们守着。” 守你个大头鬼,梅馥白了一眼,却也认命地把门。 为了掩人耳目,李玥把夏太后和其他人隔得极远,而帐子周围,除了何佑几个心腹之外,别无他人。 梅馥抱膝坐在地上,无聊地看天。 “梅淑人似乎对皇上有误会,其实,皇上也是一番苦心。” 梅馥眉头一皱,意外地看到御前侍卫何佑竟知心大姐一般前来开导,只是这说服人的内容和语气,让梅馥不是很接受。 “谁不是一番苦心,不过每次都这样做贼一般,我妹妹能答应,我可不答应。” 若能插手香苧的事,她是千万个不愿意让她再和小皇帝李玥扯上关系的,偏生那执拗的傻丫头就……梅馥长叹。 何佑见她语气激烈,一时意外,好半天竟不知道话题如何继续。 “……这……皇上自然会给香姑娘一个交代。” “说得好听!”梅馥冷笑一声,不再说话。 何佑见气氛不对,也聪明地选择了闭嘴,正打算找个借口远离一身刺的梅馥,突听前方一阵轰鸣,与此同时,几道浓烟从那边升起,惊叫一片中,几触火光忽地闪现,片刻便蔓延开来。 梅馥心叫不好,一个挺身从地上跃起,何佑已是反应极快,抽剑跃起。在梅馥晃神的瞬间,只见从浓烟中窜出几个黑衣人,四面八方,竟都是朝着李玥这个帐子方向!!! “快来人啊——护驾——” 梅馥一边大叫,一边从怀中取出白鹤轩给的防身物事,朝着涌向帐子方向最近的黑衣人身上不要命地扔过去。 黑衣人一时分心,何佑趁胜追击,被随即赶到的其他侍卫一起拿下。梅馥心下叫好,再看其他方向,似乎也差不多,那些人那势头不对,似是早有准备,也绝不恋战,正要尽数撤退,李玥已是从帐中出来。 “留活口!” 众侍卫听命,更是卯足了劲缉拿刺客,李玥神色冷凝,面上却一派平静。梅馥往他身后看了一眼,不期然又看到香苧紧张无措地盯着李玥,哎,这个傻丫头—— 梅馥摇摇头,活在这样刀光剑影尔虞我诈的世界真的好吗? 突然,一阵强烈地光亮袭来,梅馥忙用手挡住双目。 “小心——” 与此同时一道凄厉的叫喊忽然响起。 “香苧,你怎么了?” 听到李玥急切的声音,梅馥心下大骇,顾不得那些刺眼的光芒,睁开眼睛摸索着往香苧和李玥的方向走去。这惊变只在一瞬间,梅馥张大嘴巴,几欲不敢相信眼前的情景。 香苧一身是血的倒在李玥的怀里,胸口上已是破出一个窟窿,潺潺流着血,似乎就不能堵上。 “太医呢,太医——” 李玥双目赤红,跪地把香苧从地上抱起,可不知是因双臂无力还是什么,单膝站起忽又双双摔倒在地。 看着那不断涌出的鲜血,李玥目中大震,颤着手似要堵住,可还离着一寸,却又顿住了。 “救她啊,快救她啊——” 看着太医扶了扶香苧的手,便往后退了一步跪下,梅馥像疯了一样,站起来的力气完全没有,只能匍匐着扑过去,恳求道。 “梅淑人……已……”看着她满面的泪,且顾忌李玥的情绪,太医终是不忍说出那句话。 那发送暗器的黑衣人已被拿下,白鹤轩走到梅馥跟前,确定梅馥无碍,松了一口气,紧紧地扶着梅馥摇晃的身子,似感到有了依靠。梅馥无助地握着他的手。 “展墨……” 见白鹤轩摇了摇头,梅馥几欲奔溃。 怎么会是这样,前面还好端端的一个人…… 怎么,会是这样??? 梅馥想上前,可偏生力气却似抽离一般,完全无法靠近。 而李玥,更是面色悚然地害怕,先前还明朗的少年脸庞,一瞬如地狱恶鬼,一动不动。所有人都不敢吭声,只跪地静静地垂目,等待着年轻的小皇上回过神来。 香苧睁大眼睛,渐渐失去血色的脸上浮出了一个恍惚的笑容,她努力抬起手,朝着梅馥方向探了探。 “姐姐,我不悔……” “香苧——” 梅馥哭喊着扑过去,而那黑黝黝的大眼睛已是涣散开来,随着那手臂重重落下,梅馥一个不稳,朝后倒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挽狂澜 箭在弦上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然而梅馥还来不及悲痛欲绝,周遭大树上已是凭空落下数十条人影,说时迟,那时快,众人回神望去,却见无数火箭纷纷射向营地,扎入土地竟点起一片火海。 何佑蹲身用手指沾了些泥土放至鼻尖一嗅,面色大变。 “快带皇上走!此地埋了火药!” 李玥闻言,终于从香苧的尸身上抬起头来,一张俊秀的脸在火光中映得几近狰狞,还不待他发作,何佑已是驾过马车,两名御前侍卫连忙将李玥扶起,连同他紧紧拥住的香苧尸体一同塞进马车。 白鹤轩见形势危急,摇晃着仍旧泪流满面的梅馥。 “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振作一点!” 梅馥一个激灵,猛地回过神来,抹了把眼泪。 “你说得对!我们快走!” 两人各自跨马,跟随着李玥的队伍夺命狂奔,流矢火箭不断从身边擦过,眼前已是一片火,马匹踏到地火,一声长嘶腾起双蹄,仍由长鞭抽打,仍是半步也不肯前进。 众人被困在火海之中,一时无计可施,只得将李玥马车围拢护住,左格右挡,陷入苦战。 双方正在僵持,一声尖哨响起,身着黑衣劲装的人马如天兵忽降,加入了战斗,他们个个身手矫捷,武艺高强,纵身上树,将杀手一刀封喉,格杀无论。地面上也有一队人马负责灭火,他们随身带着水车,汲筒,水龙,分为三组有序展开扑救。 不出片刻,火势便控制住了,树上的杀手几乎全灭,只留下几条活口拷问,青烟之中,阿九淡定走向马车,慢吞吞单膝跪地。 “皇上,淮王反了,主子命奴带人前来救驾。” 阿九心中其实是十分不屑于跪李玥的,他心中只有一个主人,什么九五之尊,对于他来说,屁都不是,若不是夏雪篱坚持,单凭他敢给夏雪篱下毒这点,阿九早就做出弑君的事来了。 阿九等了许久,都不见里头有什么反应,他鼻中微哼,径自站了起来。 “阿九禀过了,这便要回去复命,这些人都是国舅府培养的高手,会护送皇上安全回宫,那么告退了。” 虽然早就见识过国舅府的目无天子嚣张跋扈,可阿九不过一介家奴,当着皇帝这般无礼,即便救驾有功,也不能如此放肆,何佑忍不住怒了。 “你站住!皇上还未下旨,你岂能擅离。” 阿九嗤笑一声,偏过头。 “我要擅离,你难道阻止得了?别忘了,连淮王手下这些喽啰都把你们困得够呛!” 何佑气得正要拔刀,李玥已慢慢掀开了车帘。 香苧安详的躺在他右臂之中,梅馥一见,好容易憋回去的眼泪又涌了上来,白鹤轩忙将她拉入怀中,捂住她的双眼。 阿九见状,不由站住了脚。 香苧他是认得的,疫区之行,这姑娘救了不少人,对每个人都照顾得无微不至,阿九对她印象极好,如今见她身死,震惊之余,又不由十分惋惜。 李玥从香苧苍白的脸容上移开目光,扫过身背汲筒,水龙的侍卫,冷笑了一下。 “舅舅,可谓是有备而来啊……” 阿九怎会听不出他的话外之音,根本不屑解释,如实道。 “主子早就料到淮王会趁此机会行刺,所以提前备下一切。” 顿了顿,他又道。 “皇上若是没什么吩咐,我便告退了,淮王一旦得知行刺失败,立刻便会起兵造反,若是不尽快拿下他,只怕后续会很麻烦……” “是吗?” 淮王行刺一事,顾少元是向他透露过的,但具体计划,顾少元也不清楚,所以此次太庙之行,带的人马都很充足,只是人算不如天算,谁也没想到淮王竟会一路埋下火药。 不对,有个人还是知道的,否则,怎会备得如此齐全。 李玥低头将下巴埋在香苧肩窝里,两只眼睛幽暗闪烁。 “你去吧,但,务必要留李宸绍活口……” 返程的路,再未有过任何阻扰,却漫长死寂得可怕,一直到宫门外,队伍方才停下。 梅馥跨下马,下意识想要上前索要香苧的尸体,却被白鹤轩拉住了。 “他不会还给你的,算了,这是香苧的选择,我想,她也希望最后一程是由他来送她。” 梅馥黯然,最终却还是听白鹤轩的话,没有上前,两人并肩而立,注视着那身着明黄袍子的少年怀抱着香苧下了马车,一步一步慢慢走向宫墙内,高挑单薄的身影渐渐消融在夕阳中。 梅馥的泪再次浮了上来,身边白鹤轩叹道。 “他身莫作有情痴,人间无地著相思。“ 淮王府,拥立淮王的几名将军此刻已然换上了戎装,驻守在院中听令,李宸绍坐在正厅的麒麟椅上,右手紧握兽头,面目平静的等待着。 那批从陈国运来的军火被毁,却还没有完全毁尽,至少,要烧死一队人马还是足够的,无论是不是名正言顺,自古天下都是臣服于强者,如今他所做的事,和当初他的父亲太祖皇帝并没有区别。 成王败寇,这是亘古不变的定理。 然而八十一名死士迟迟没有前来复命,李宸绍还是有些急了,身边的曲玉娆连忙上前附耳低语。 “王爷,箭在弦上了,是不是把顾相请来商议一下,有他的支持,到时候要说服清流亦非难事,我们便又多了一分胜算。” 李宸绍点点头。 顾少元不是那种愚忠的人,可他对李玥,却也绝无谋逆之心。在他原来的计划里,对于顾少元,需要足够的时间文火慢煨,才能让他完全接受自己的野心,但出乎意料的是,顾少元对于自己的暗示,反应并没有想象中大,反而沉默地替他在清流中铺路,似乎这一切早在期待之中。 顾少元的支持,李宸绍是十分欣喜的,他觉得自己果然没有看错,少年时建立起来的友谊,自然比那个乳臭未干的小皇帝重要,于是他对顾少元承诺,事成之后,定杀夏雪篱和白鹤轩,替他夺回梅馥。 顾少元听了,果然双目闪动,对他深深一揖。 那时李宸绍便知道,顾少元一定会坚定不移地站在自己这边,可他还是没敢将此次的刺杀行动完全透露给顾少元,倒不是不信任他,而是顾少元宅心仁厚,对于过于极端的手段,必定会觉得残忍,反正生米煮成熟饭,他固然生气,也不能怎么样了。 可是眼下…… “王爷!王爷!皇上回宫了!” “什么!” 李宸绍暴跳起来,一掌推开曲玉娆,大步走出院落,揪住报信人的衣领。 “怎么回事?本王派去的人呢?” “王爷,那八十一名勇士几乎全灭,只有一人因藏身之处隐蔽,才得以逃离,据他所说,事情本来进行得很顺利,眼看就要得手时,夏雪篱的人马突然出现,汲筒,水龙一应俱全,一看便是早有准备……” 夏雪篱? 此次行动极为隐秘,只有李宸绍身边的亲信才知晓,所以……究竟是谁将消息透露给他的? 此生死关头,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如何经得起内讧,但若不找出那个叛徒,任由他继续给李玥提供情报,下场是什么他心知肚明,于是李宸绍赤红着一双鹰眼,冷到极致的目光慢慢扫向院中众人。 “你是说,我们之中,出现了叛徒?” 几个将士见他起疑,纷纷跪下。 “王爷明察!我等对王爷一片忠心,天地可鉴,绝无二心!” 李宸绍冷笑。 “绝无二心?谋划此次行动的诸位,都在这里了,若是绝无二心,李玥他如何提前知道了?还是说,你们将秘密透露给了不可靠的属下么?” 众人脸色一阵铁青,都是赌咒发誓,拒不承认,李宸绍一一审视着这些对他表忠的人,却都锁定不了可疑对象,此时,曲玉娆寻机挪过来,颤声道。 “王爷,自从那次之后,王妃一直幽居府内,可近日却频频外出,会不会……” 李宸绍目光一沉,徐娇容!他几乎都要忘了她的存在了。 “来人!去把那个贱人给我找来!” “不必了!我就在此处!” 众人循声望去,徐妃已从月洞门中慢慢走出,此时的她一改失宠后的朴素沉闷,描眉画唇,凤冠华服,按王妃的品级大妆,虽不是艳色夺人,却比曲玉娆端庄华贵得多。 看她一副视死如归之相,李宸绍心中了然,怒火填胸,几步上前一巴掌将她掀翻在地,又是一阵猛踹。 “真的是你!贱人!你这个贱人!究竟是什么让你放着皇后不做,却做出李通外敌这种事来!” 徐妃趴在地上,凤冠掉落,泥灰很快污了她的妆容,她捂着肚子一阵猛咳,凄厉笑道。 “哈哈哈!你当了皇帝,会让我做皇后?王爷,我太了解你了!我十七岁嫁入王府,一直将你奉若神明,呕心沥血操持王府,倾我娘家之力为王爷尽忠,可你是怎么对我的呢?不仅弃我父兄不顾,还在我娘家失势后,立刻让我被这贱人踩在脚下,受尽折辱!这么做之前,你有顾念过半分夫妻情分吗?没错,是我将偷听来的计划告诉夏雪篱的,我也不想活了,在你这种无情无义的人身边过着行尸走肉的日子,我不如死个痛快!对了,王爷,你真以为这些人都对你忠心耿耿?你自己看看,这些人都和夏氏有过结怨,他们只不过怕有朝一日夏雪篱登上大位,会被清算罢了!就连顾少元,也早就背叛你了!不信,咱们地府再见!” 话音刚落,徐妃的人头已经咕噜噜滚落在泥地上,李宸绍气得浑身颤抖,剑尖的血滴在地上,他抬起罗刹般狰狞的面容,狠声道。 “事到如今,唯有背水一战,此刻如有人胆敢退缩,她就是下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挽狂澜 一夜家破人亡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弑君一事败露,即便他淮王不想兵变,也由不得他了。 这么多年的明争暗斗,李宸绍和夏雪篱之间,注定要有一场了断,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不拼死一搏,怎知鹿死谁手? 打定主意,李宸绍一扫疑虑,按计划点燃了一红一蓝两只信号弹。 红的,给顾少元,此前,顾少元为他策反了驻守边疆的骠骑将军,近日,骠骑将军趁着上京述职的机会,留守京城,他的人马据说亦化装成普通百姓埋伏在京中待命,只待信号弹一亮,即可起事。 蓝的,给逍遥楼,这个组织亦正亦邪,一向拿钱办事,只要出得起价,没有不敢接的买卖,之前的多次合作让李宸绍越发依赖逍遥楼,听说他们楼主近日也正巧在京,想必要动手,也是只待一声令下。 李宸绍脱下紫袍,披上铠甲,待曲玉娆为他系好披风,方一扬长剑,狠厉道。 “诸位,成败在此一举,先攻下国舅府,杀了夏雪篱,一旦群龙无首,料他们也难成气候!” 国舅府清芷居,红梅吐艳,淡雪飘香。 亭中,暖壶里温着美酒,而白玉棋盘上,黑白两色棋子正杀得天昏地暗,不相伯仲。 一道黑影闪过,在亭外跪下,声音十分平静。 “主上,淮王径直往这里来了。” 夏雪篱没有理会,他修长的手指执棋轻轻敲在棋盘上,对坐在对面的顾少元浅浅一笑。 “请君入瓮,少元,这一局,是我胜了。” 顾少元也笑了笑,将棋子扔回棋盘。 “国舅好棋艺!少元甘拜下风。” “是少元承让罢了!” 两人似乎都没有将淮王的事放在心上,依旧风轻云淡地说笑着,夏雪篱甚至亲自从暖壶里取了酒,替顾少元斟满,又给自己斟上。 今日三局,两人各胜一局,平一局,这让难逢对手的顾少元很是惊讶,不由感叹。 “从前我自视甚高,当你只谙玩弄权术,藏奸弄鬼,谁知你之才,却还在我之上,从前竟是我狭隘了,若是……” 说到这里,顾少元忽然沉默下来。 若是没有梅馥,或许我们还能成为朋友。 夏雪篱自然知道他想说什么,也不挑明,只笑着与他碰了碰杯。 酒过三巡,顾少元还是忍不住望了眼天色。 “我已命人只会过骠骑将军,若是淮王的信号弹一亮,便带兵围攻淮王,只是戚将军那边……” 夏雪篱放下酒杯,叹道。 “我与段莹然订婚,已是有违当初对他的承诺,这次要指望他把将军令给我,可谓绝无可能……” 顾少元一听,不由握紧酒杯。 “若是他中立不动还好,可他若是临阵倒戈,岂不功亏一篑?” “有一件事,少元或许不知道,淮王妃与戚煜之间,有些旧情尚未了断,如今淮王亲手杀了她,对于戚煜,只会是火上浇油,况且……” 夏雪篱顿了顿,从袖中取出一块玉牌执在桌上。 “我虽未拿到将军令,却诓着戚煜给了我一道兵符,对付淮王已是足够,如今皇上大了,也该让他学着自己做一回主,我想将兵符给他,但还担心两件事,一来皇上年少气盛,沉不住气,二来……他始终不愿信我。” 最后一句话,语气虽然轻描淡写,唇角却含着丝自嘲般的苦笑,顾少元沉吟一瞬,握住她兵符站起身。 “我去。” 这一夜,梅馥没有回白府,而是径自去了梅府,自从嫁给白鹤轩以后,她就从搬了出去,把梅府留给魁姐、香苧以及慈济堂的姐妹居住,但今夜她却非回去不可。 寒天冷风悼孤魂,鹃解哀情泣血红,黑幡白帐,泪烛摇摇,匆匆赶刻的牌位立在灵堂之上,分为孤绝。 哭声萦绕在耳,梅馥木然地往火盆里化着纸钱。魁姐揪住她的衣襟质问为什么不带香苧回家时,她竟无法回答,白鹤轩替她拉开了魁姐,梅馥看她踢开纸马悲愤而去,知她一时难以接受,别时还鲜活娇艳的姐妹,如何一天之间便赴了泉台。 夜深,最终只剩白鹤轩留下陪着她,梅馥化完手中最后一摞纸钱,疲惫的覆上额头。 “你说,皇上会怎么安置香苧?是风光大葬追封后妃?还是悄悄下葬就此揭过?” 白鹤轩依着梅馥坐下,展开双臂抱住她,叹道。 “无论是哪一种,都是香苧自己的选择,斯人已去,怎样都没有意义了。” 梅馥苦笑,白鹤轩见她冷静下来,便站起身,伸手拉她。 “你也累了,先去歇一歇吧,一切等明日再做打算。” 梅馥点点头,就着他的手站起来,两人携手走出灵堂,却见院子里一片纷乱,家丁们皆是携刀持棒,状态极为紧张,管家正指挥他们守住各个角门。 “怎么回事?” 管家见她出来,忙擦了擦额上汗珠,急道。 “大小姐,淮王当真造反了,现在城中一片混乱,两边人马战得不可开交,老夫担心那些溃军逃兵会闯入府中,所以命人加紧了戒备。” 梅馥还未说话,一个多嘴的家人便突兀道。 “听外头人嚷嚷,淮王头一个要杀的便是国舅爷,现正带人往国舅府去呢!” 梅馥只觉身子凉了半截,白鹤轩见状,喝退那下人,安慰梅馥道。 “放心,今日看来,夏国舅对此应是早有准备,淮王岂会那么容易得逞?” 梅馥并没失了理智,何况白鹤轩说的有道理,虽然稍微放了些心,可到底关心则乱,一时也忘了再不相见之诺,别开白鹤轩的手,径直往外走去,口中喃喃。 “不行,我必须去……” 白鹤轩知无法阻拦,只能命人备马,又吩咐了自己的亲信跟随保护,两人方欲上马,白家又有探子来报。 “公子!夫人!快不用去了,国舅爷没事!国舅早和顾相做好了圈套,设计淮王,这不,淮王的人才进了玄武门,就被骠骑将军带人反包围了,现在一队人马好不容易杀出重围,逃命去了!” 梅馥一颗心将将放下,又听那人叹道。 “国舅爷倒是没事,只是可怜顾家,那淮王也忒丧心病狂,知是顾相背叛了他,恼羞成怒,逃跑的路上还不忘取道顾府,男女老幼,一个都不肯放过,真是作孽,等顾相赶到时,已是回天乏术……” 梅馥极度震惊,与白鹤轩对望一眼,许久,她咬住下唇。 “我去看看他。” 顾府于梅馥,并不陌生,她的青春与初恋始于此,也葬送于此,如今故地重游,没有了昔日的憎恨,却多了几分悲凉。 朱漆大门洞开着,呼啸而出森冷血腥的风让梅馥打了个冷战,她紧了紧斗篷,跨过门槛。 尽管之前已有了心理准备,可横七竖八的尸体、血泊中的残肢还是让梅馥触目惊心。那些扭曲变形的面目,几乎每一张,都是梅馥认识的:管家洪善,顾夫人的陪房刘嬷嬷,厨房的柴二,服侍过她的寒竹……这些人都曾拜高踩低,在她落魄时冷眼嘲笑,可如今他们全死了,她却也笑不出来。 梅馥回到从前她和顾少元住的院子找了一圈,却都不见顾少元人影,心中一沉,往顾清年夫妇所居的主屋走去。 她小心翼翼地跨过尸体堆,却不妨被一只手拉住脚踝,梅馥吓了一跳,欲将脚扯回,低头却见那是半个头盖骨被削掉的顾少元奶娘。 “少夫人……少夫人……” 她气若游丝地唤着,神智显然不是那么清楚了,梅馥想起了她,她曾同顾夫人一起来捉@奸自己和花漪红,当时还叫嚣着要把自己家法处置。 梅馥停顿了一下,还是蹲下@身子,应了声。 “我在这里。” 那奶娘十指上的血印在梅馥的棉裙上,断断续续哭道。 “少、少……夫人,以前,是顾……顾家对不住你,你其实……是个好媳妇……夫人,和咱们,都是有眼无珠,如今,后悔也来不及了……” 梅馥终归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只是道。 “过去的事,我已经不记得了。“ 那奶娘艰难地点点头,见梅馥欲要起身,再次紧拽住她的衣裙,声音突然提高了。 “少爷,少爷对你,其实是一片痴心,望你,望你再给他一次机会!顾家没了,他……今后就是一个人了,少夫人,他只有你了,只有你了……” 尖利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那双血手也从梅馥脚下滑落,然而那句“只有你了”却仿佛魔咒般久久不绝于耳。 梅馥抬起头来,一眼便望见青帐翻飞的死寂大厅中,两具遗体并排躺着,上头覆了白布,顾少元跪在尸体旁,原本清润的双瞳如两颗死珠,眼眶深陷,下巴上一圈青色胡渣,那表情让人不忍再看第二眼。 梅馥连忙跑了过去在他身边蹲下,握住他的手,一行清泪便挂了下来。 “少元……” 这一次,她没有拒人千里地连名带姓叫他,纵使有千般辜负,万般恩怨,此刻,他只是个一夜家破人亡的可怜人。 “阿馥……” 顾少元转过头,一双带泪的黑瞳怔怔望着她。 “我一无所有了,阿馥,我以为,你也不会回来了……” 他那样的表情,仿佛又回到十年前,初识的时候,那个面对攻击,茫然无措的少年。 梅馥知道,她必须拥抱他,给他温暖和安慰。 于是她真的张开双臂,紧紧拥住了他,用力将他的头按进肩窝,闭眼泪如雨下。 “少元,别怕,别怕,我在这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挽狂澜 皇陵夜逃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小皇帝李玥得知顾家灭门之事,愧疚感怀,特地追封顾清年为忠烈侯,顾夫人为灵慈夫人,顾家嫡系亲属均得到荫封,并下令三千铁骑为顾氏二老扶灵送葬,全城挂白幡,撒纸钱,规格犹如国丧。 顾家二老下葬后,顾家设灵堂吊唁三日,顾少元意志消沉,梅馥便主动帮他里外料理,招呼来客,倒像顾家媳妇一般,白鹤轩也有君子之风,自觉此时出现在顾少元面前只会徒添他的伤感,便没有出现。 虽然顾清年夫妻生前没有给过梅馥几分好脸色,但死者为大,梅馥还是为他们穿了孝,陪顾少元守灵。 三天之中,满朝文武均来吊唁,而第一个前来的,竟是夏雪篱。 门外的人高声通报国舅来了,梅馥紧张,起身避之不及,见夏雪篱一身缟素撩袍跨了进来,忙低下头退至一边。 夏雪篱没有与段莹然同行,是阿九伴着他来的,他一眼便看见了浑身披麻戴孝的梅馥,顿了顿,目光却没有在她身上继续停留,只是接过阿九递来的三柱清香,鞠躬拜过,走向坐在一旁的顾少元。 “逝者已登仙界,少元,节哀顺变。” 顾少元只是礼貌地点点头,似乎没有与他攀谈的欲望,夏雪篱也知多说无益,欠了欠身转身离去,却又在出门时侧过脸,看了梅馥一眼。 梅馥愣了一下,有些挣扎,回头看顾少元依旧守在灵前,没有注意自己,便还是悄悄出得门来,跟了上去。 顾家前院一棵高大的桂树之下,夏雪篱等在那里,白衣白袍,斗篷雪帽,身形有些清冷单薄。 梅馥在离他一米远的地方站住脚,低头道。 “不是说好了不见面么,你还有什么事?” 夏雪篱笑道。 “既然说好不见面,那你又来赴约做什么?” 梅馥有些恼怒,咬着下唇侧过脸去,夏雪篱便收起玩笑神色,道。 “之前淮王行刺……你没有受伤吧?” 不提还好,一提起淮王行刺,香苧的脸立马浮现眼前,梅馥如同刚要愈合的伤口又被撕裂,想起那天的情景,她顾不得许多,上前一步质问道。 “淮王行刺,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夏雪篱沉默,等于没有否认。 梅馥又痛又怒。 “你是不是还知道淮王埋了火药?要烧死我们?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若是知道,我就不会带香苧去了!香苧也就不会死!用我们做诱饵!你好狠呐!” 夏雪篱难得带了几分愧疚之色,伸手抚上她因激动而不觉落泪的面颊。 “我若提前告诉你路上埋了火药,你定会阻止玥儿前去,此次淮王不动手,下次便不知是什么时候,时间不多了,我必须抓住这个机会逼他反。那队人马中,我安插了不少暗人,专门保护你和玥儿的周全。” 梅馥猛地挡开他的手,后退几步。 “多谢国舅对我那么好!我也知道你做这些不是为了自己,你的立场我能理解,可是香苧死了,是我把她带上死路的!她才十四岁!我这辈子都不会心安!” 夏雪篱皱起双眉,上前扶她。 “香苧的事……确实是我疏忽了,你不要过于悲伤。” 梅馥闪身躲开,擦了把泪,冷声道。 “非礼勿动,我是有夫之妇,国舅还请自重!” 夏雪篱一僵,退了步,淡淡道。 “有夫之妇,却为顾少元披麻戴孝?” 梅馥不想再同他多做纠缠,只当没有听见,转身毅然离去。 夏雪篱前脚才离开,小皇帝后脚便亲踏入顾府。见顾少元悲痛欲绝,他心中也十分沉痛,扶住顾少元双臂,低语中竟有几分哽咽。 “卿为朕牺牲满门,此恩此德,朕必定铭记在心,可痛失所爱的,却又何止卿一人,朕也……并非全身而退啊!如今叛王李宸绍依旧在逃,朝中还有其余孽潜伏在暗处,只望卿振作精神,与朕齐心协力将其一打尽,方能告慰你我所爱在天之灵……” 小皇帝一番话倒很有效果,顾少元到底也不是懦夫,反而紧握住李玥双手。 “此血海深仇不报,我顾少元誓不为人,皇上放心,待料理完双亲丧事,臣定会在半月之内,给皇上一份乱党名单!” 李玥欣慰点头,拍拍顾少元的肩膀,起身欲出灵堂,正巧撞见捧着托盘进来的梅馥,两人四目相对,虽无言语,李玥却读懂了她眼中的意思,垂下睫毛道。 “你若想知道她在哪里,亥时来玄武门。” 说罢,不给梅馥再问的机会,挥袖扬长而去。 梅馥叹息一声,放下托盘,捧出碗热粥走向顾少元。 “好歹吃一些吧,莲子银耳,不油腻的。” 三天来,顾少元粒米未尽,如活死人般枯坐着,现下与李玥谈过,算是回转过来,接受了现实,他望见梅馥形容憔悴,知道这些日子多亏了她,心中一股热流涌上,又是感动又是心疼,乖乖地接过银耳粥喝毕,突然放下碗,拉过梅馥,一齐在父母灵前跪下。 “爹、娘,当初你们二老一直反对我娶阿馥,自阿馥过门之后,也没有给过她一日的好脸色,望爹娘在天之灵,能看到阿馥今日的不离不弃……” 梅馥叹气。 “少元,你不必如此,对于顾家,我已无恨。” 顾少元凄然一笑。 “无恨,但也不会回头,因一切都太迟了,阿馥,看来我顾少元今后,注定茕茕孑立,形单影只终此一生……” 月上西楼,梅馥安顿顾少元睡下,这才坐了马车,赶赴玄武门,一辆黄盖马车已经等在那里,赶车的太监见她来了,也不说话,径直一扬马鞭,调转方向,在前头带路。 梅馥知道李玥坐在里头,便没有多想,吩咐车夫跟上。 出了皇城,一直向西,颠簸了许久,马车方才停下,梅馥下得车来,却见汉白玉的石阶足有白来阶长,四周古槐苍天,高大的石碑林立,心下一沉。 皇陵。 这么说,人不知鬼不觉间,香苧已经下葬了吗?没有如顾家夫妇般的风光大葬,也没有昭告天下的追封名分,果然是低调得悄无声息。 “她此时躺在皇陵一幅玉棺之中,待朕百年之后,会与她合葬……” 李玥自黄盖马车上下来,身边却还跟着一个宫装少女,月色中,梅馥辨清那俏丽眉眼正是戚梦婵。 梅馥嘲讽一笑。 “百年?皇上今年才不过十四五岁,百年还很漫长呐,后宫佳丽三千人,不用百年,或许就是那么一年两年,你便会忘了香苧了。” 李玥凄然笑了一声,看着她的双目徒然狠戾。 “梅馥,轮不到你来质问朕!朕知道你恨朕不给香苧一个名分,又不肯将香苧还给你,可你有什么资格恨?朕为什么要把香苧交给你这个元凶!” 梅馥睁大双眼,又惊又怒。 “皇上在胡说什么?莫非,你糊涂到认为我也是淮王余孽吗?” “你自然不是淮王余孽!” 李玥双拳紧握,步步进逼。 “那天那支箭,本该是射进你的胸膛!只因夏雪篱命他的手下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保护你,可那混账赶救不及,情急之下,便打了刺客一掌让箭偏离方向,为了你这个好姐姐,香苧死得好冤枉啊!” 突如其来的真相让梅馥难以接受,似被施了定身咒一般,木然立在原地。 “你说什么?” 李玥冷笑数声,双眼赤红。 “夏雪篱!我一定要让你尝尝痛失所爱的滋味!梦婵!还不动手?” 他话音方落,身边的戚梦婵便应声而出,一柄短匕首自华丽箭袖中蛇般滑出,径直朝着梅馥刺去。 梅馥到底没有准备就死,浑身一凛,侧身险险躲了过去。 不远处的马车夫见情况不对,连忙跑了过来,扬鞭抽向戚梦婵,却被她身后的太监清叱一声喝退。 “大胆逆奴!皇上要处死梅淑人,你敢阻拦?” 马车夫虽是梅家下人,皇权面前,到底畏惧,虽不知主子犯了什么滔天大罪,但被那太监一喝,又见李玥一脸阴沉之色,吓得顿时跪地。 戚梦婵乃将门虎女,和她千娇百媚的姑姑不同的是,她自小习武,身手很是了得,梅馥知道一旦落入她手就绝无生机,趁其被马车夫转移视线的功夫,夺命逃入一旁的槐树林里。 夜风如刀,夹杂碎雪,割得人面目生疼,然而梅馥丝毫不敢停下脚步,身侧快速掠过的黑影让她冷汗淋漓,戚梦婵飞身自树上跃下,直扑向她,梅馥心如死灰,干脆将双眼一闭。 凉意划过,耳畔一掠碎发飘然而下,戚梦禅接下那头发,收回匕首。 “你走吧!” 梅馥愕然睁眼。 “你不准备动手?” “嗯,你走吧!” “为什么?” 戚梦婵走了两步,回转身,伸出三个指头。 “第一,你我无冤无仇,我虽习武,但是戚家一向光明磊落,不杀手无寸铁之人。第二,主上虽负我姑姑,可他于我,如同亲人,我绝不会伤害他的心上人。第三……皇上他,不过是因为香苧之死,被悲痛和仇恨蒙蔽了双眼,一时意气用事,并不是真的希望你死,若我今天杀了你,他日皇上定会悔恨难当,皇上难过,我也会难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挽狂澜 你能骗她多久?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最后那句,柔情中带着怅然。 梅馥有些愕然地看向戚梦婵,这个俏丽少女却在她看过来时别过了脸,一改往日的完美端庄滴水不漏,声音失落而茫然。 “很可笑吧,不过……我大概已经喜欢上他了。” 那一瞬间,梅馥不知道应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为小皇帝李玥感到高兴?为戚梦婵偶然地敞开心扉而动容?抑或是为香苧深深的不值…… 梅馥张了张口,最终只轻轻道了声多谢,她不舍地往皇陵方向望了一眼,入眼只看到那蜷缩在地的明黄模糊背影,梅馥心中一叹,脑中蓦然浮出香苧恬静的笑脸,以及至死坚持的“不悔”…… 她闭了闭眼,终于转身离去。 后面的几天,梅馥都在白府中闭门不出。忽然知道了香苧身死的真相,她已经再没有脸去面对梅府中的魁姐和慈济堂中的一干姐妹。而整个京城也因淮王李宸绍的下落不明封城搜捕,梅馥听白鹤轩陆续传来消息,先是发现了几名投靠淮王的叛将,均被夏雪篱就地处决;而后在京城渡口发现了乔装打扮的曲玉娆,却只见她一人,严加审讯之后才明白原来李宸绍贼心不死,打算顺水路南下,去陈国寻求庇护。 如此这样,李宸绍被缉拿便不过时间问题。果然,就在顾府被灭门后的二十日后,传来了李宸绍被夏雪篱堵截斩首的消息。传闻小皇帝李玥看到淮王尸首,亲自挥鞭鞭打了五十下,便下令挫骨扬灰,而淮王党羽及姻亲也全部被隔日问斩,只除徐妃家人徐国公府一户。 一时间,京中血流成河,监斩处的白雪已无法掩住蔓延的血迹,在这飞雪连天的冬日,成为了许多人最不愿意谈及存在。 但随着腊月远去,除夕的鞭炮声声响起,这满目疮痍的一切似乎也被那噼里啪啦的声响扫去,闻风色变的气氛不在,梅馥的凤楼依旧歌舞升平,大街小巷处处是辞旧印象欢声笑语的欣然景象,而坐稳了皇位的李玥也登城口亲自向百姓们散发钱币,在众人喜气洋洋的哄抢中,梅馥躲在暗处,看着高处那道明黄的身影,只短短几日,脸上的稚气与犹疑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不喜形于色的淡定,以及深藏不露的城府,而旁边,一身宫装精致粉黛戚梦婵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脸上的柔情与蜜意不是假的。 梅馥一声长叹,旁边的白鹤轩已是轻轻地帮她拉起雪帽。 “自古那个位置便会是这样,你也不用太伤感。” 梅馥苦笑着摇摇头。 “我并非伤感,只是……”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小皇帝李玥自那日皇陵让戚梦婵杀她之后便不再有下文,起初梅馥还提心吊胆了一阵子,但看到后面都无碍便也稍放一段落,而白鹤轩何等聪明之人,这些事她虽没有提,但白府周围的防守和侍卫在暗中增多,梅馥如何察觉不出来?有几天,白鹤轩还时不时向她提及,离开京城,去别的地方隐姓埋名,若是愿意,再不踏入李玥朝土也是可以的。 虽然知道离开是非之地这个选择十分正确,伴君如伴虎,现在李玥已经对她起了杀心,且不说他是因什么原因暂不追究,可谁能保证明天或是有朝一日? 但梅馥内心还是十分犹豫,他不对自己下手,那夏雪篱呢? 一想起夏雪篱中毒的缘由,梅馥就揪心一般地疼,虽说他现在有了段莹然,但梅馥自问自己还是舍不得放下,以后……或许远远地看上一眼便也心满意足了? 白鹤轩看她失神的样子,不着痕迹的一叹。 “说起来,国舅府早些天便送来了新年的贺礼,咱们的回礼正好在车上,要不顺便送去?” 梅馥有些意外,目中露出向往,但转瞬却又咬牙拒绝。 “罢了。展墨,这样对你不公平,不能总是如此……” 之前顾府发丧时候,白鹤轩已是大度得让人愧疚,虽说两人只是名义上的夫妻,但是她总不能一而再再而三挑战他的宽容。 那知白鹤轩却只是淡淡一笑。 “阿馥,我们之间何来不公平,况且,我愿意等。” 他略带低沉的嗓音,如温泉水一样氤氲开来。梅馥一愣,不知何时,天空中已是飘散出点点细碎雪沫,如絮纷扬,梅馥抬起头,正好躲开了他有些温热的眼眸。 “时,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白鹤轩见她不自然的样子,反而露出了孩子般快慰的笑意,他轻轻拉住梅馥的衣袖。 “不急,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们先去送了回礼不迟。” 国舅府,上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正赶上夏雪篱与段莹然的订婚,听闻这次剿灭叛王李宸绍,段尚也使了不少大力气,他虽身为文官,但因平素中立立场,在朝中又以品行高洁著称,很多朝中官员都乐意与他结交。李宸绍叛变后,其率先表明立场拥护小皇帝李玥,在局势不明的当口又说服了其他几名大员,并自发组织医者在京城中医治叛乱中京中无端受灾祸的百姓,可谓医者仁心,名声在外。 不得不说,除去对女儿无底线的偏袒,段尚真心也是爱民无私,朝中栋梁。 白府的马车刚到国舅府门口,已是有眼尖的人上来招呼。 梅馥下了马车,霎时便被眼前披红挂彩的情形看得一愣。 “这是……” 白鹤轩也觉得怪,这往常新年张灯结彩也是正常,不过这国舅府的装点似乎有些……办喜事的奔头。 “白公子有所不知,我家国舅不日便要迎娶段府的段小姐过门。这不是吗,叛王得诛,段小姐能等,段大人也等不得了,总说希望能在闭眼之前看到女儿成婚,不过也是,总不能把人家如花似玉的姑娘熬老了吧。” “噢,那恭喜夏国舅。” 白鹤轩浅笑,回头见梅馥忽地收起怅然的眼神,强打笑脸,道。 “或者你在这等我,我去去就来。” 梅馥摇摇头。 “不用,这也是意料之中,只是原以为……我到底高估了自己。”梅馥怔怔地看着檐角晃动的四角大红宫灯,一看便是宫中御用,果真是要办一场声势浩大的奢靡婚礼么? “展墨,等他们的婚礼结束,咱们便离开京城吧。” 白鹤轩不料她会这样说,一时间有些不可置信,好半天,才按捺不住些许激动的心情尽可能平静确认。 “阿馥,你是说真的?不过,我喜欢这是你的肺腑之言,并非意气用事。” 梅馥收回视线,俏丽明媚的脸庞上莫名地露出一丝疲态。 “展墨,我累了,我原以为我将来有勇气能面对他,只怕偷偷看他一眼,知道他好好的就心满意足。可是……” 梅馥苦笑,单手捂住眼睛,大滴大滴的眼泪中指缝中蔓延出来。 “可是,单单是看到这些,我就嫉妒得发狂,心口像是缺了好大好大的一块。展墨,我是不是很没用?” 身体被白鹤轩轻轻环住。 “阿馥,我只希望你快乐……” 梅馥哽咽着抬起脸,抽抽鼻子。 “快乐,我很快乐。其实这便是对所有人虽好的结局,相思不过梦长,也许我真的和他在一起后,往昔的激情也被那油盐柴米磨损得面目全非,他活着,我也活着,这对我们便是最好的结局,而那一切一切所有的美好……便是任谁也无法动摇的珍贵回忆了。” 白鹤轩见她坚定的眼眸,终是什么也没有说。 两人在国舅府下人的引领下,一路沿着富贵红喜的一切进入偏厅,每走一步,便让梅馥心头更沉重一分,等两人到偏厅落座,等了盏茶时间,却不见主人前来,梅馥心中苦闷,莫非夏雪篱还顾忌两人再不相见的传言,特别在这个节骨眼上,所以…… “我去外面转转。” 梅馥说完,已是起身转出偏厅。除去那些一团红喜,国舅府一如往昔,记得她当时住在这的时候,偶然发现前面有几棵零散的梅树,看那枝桠大小,不过只是新种不久,也不知这一年过去,那新栽的花树有没有初蕊枝绽? 梅馥沿着记忆走去,府中的下人对她都是熟悉至极,一路上也是无人阻止,她轻车熟路地转过清芷居,只见一个丫头在前面默默扫雪,梅馥觉得熟悉至极,却又见她衣饰轻减,一时半会有些不好确认。 谁料那丫头一瞬转沈见到梅馥,双目蓦然睁大,立时匍匐在地。 “夫人——” “箐儿,你怎么这个样子?” 梅馥有些意外,印象中的箐儿胆大活泼,脸颊也是圆润有肉,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不由地把她当成了春迟,没想到现在见到,却是如此一副瘦弱无依,面容枯萎的模样,让梅馥大吃一惊。 箐儿垂泪摇头。 “我,我做了对不起国舅的事,这一切,也谢谢国舅手下留情,当时淮王伏诛我也已经以为我活不成了,没想到……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一定日夜诵经为国舅与夫人祈福。” 梅馥这才发现她虽青丝未断,却已然是遁入空门的俗家子打扮。不由更加感慨,之前听顾少元说国舅府出了奸细,没想到那人竟会是…… 梅馥心内复杂,别过箐儿,独自都到梅树处。冬日阳光含蓄而清浅,梅馥抚摸着旁边的花枝,虽只有一年光景,这只有两人多高的树木枝头已是缀满了大大小小的花团,只轻轻一碰,便如雨而散。 时光如梭,岁月无痕。 一瞬间,梅馥仿佛回到了第一次到国舅府的光景。那时候,她以江南冯氏娉姬的身份嫁与夏雪篱为妾,而他唤她“娉娉”,亲自领着她走遍了国舅府的大小角落。可惜当时的梅馥一心报仇,双眼已被仇恨所蒙蔽,对夏雪篱意外的柔情与温存,不过当成了逢场作戏的互动戏码,回以敷衍娇笑。 那时候,每每如此时,夏雪篱便会笑叹。现在想想,那笑容中的怅然与无奈,究竟是…… 梅馥心中一疼,有些直不起身来,若不是顾及在国舅府,只怕已经痛哭出声。 这一前一后的捕捉游戏,只可惜并不同步的心悸,让他们彼此浪费了太多的大好时光。 也不知是不是心中感应,不远处梅花丛中出现两道人影,梅馥一眼便认出了当前白衣白袍的人正是夏雪篱,可下一秒,她恍然了一下,这后面紧跟的人自然便是段莹然。 他们似乎没有发现自己,梅馥也不知是庆幸还是失望,两人不知在说什么,相视一笑。在看到夏雪篱温柔地帮段莹然拂去发上沾上的花瓣时,更是心痛难当,千疮百孔的心在刹那间霎时放大,形成了一个无法填满的血窟窿,已经让她不知道如何形容。 梅馥捂住胸口,几乎是慌不择路黯然离去。 却不知离去之后,身后的两人忽地收住动作。夏雪篱往后退了一步,站住脚道了声抱歉,视线却望着梅馥离去的方向,直到那背影消失不见,却还是久久没有回神。段莹然见状,美目中闪过一丝失落,却还是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般从容道。 “反正没几天了,你能骗她多久?” 夏雪篱眸光闪了闪,沉默不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挽狂澜 杜鹃啼血泣黄昏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正月十五,亦是国舅夏雪篱大婚之日,这可谓是血洗萧索后的第一个好日子,整个皇城空前热闹,迎亲的队伍披红挂彩,似长龙游过千门万户,勘称喜乐喧嚣漫街市,殿廷灯烛上熏天。 夏雪篱红衣华袍坐于马上,引着段莹然的轿子向国舅府悠然前行,众星捧月下,他言笑晏晏,绝世独立,美得不真实。 梅馥立于人群之外,被漫天的彩纸爆竹迷了眼,那远去的红影便模糊起来。 “一定要去?” 身边的白鹤轩见状,低头柔声询问。 梅馥点点头,笑道。 “我必须去,亲口祝福过,才能好好开始我今后的人生。”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继续壮大梅家产业,然后找回亲人。” 白鹤轩点头,牵起她的手。 “好,我陪你。” 之前的订婚宴已是盛大奢靡,可比起正式的婚礼,却又远远不够瞧了。冬日树木凋敝,国舅府便用无数水晶宫灯装点了树枝,放眼望去,火树银花,好比琉璃世界。 夏雪篱除掉淮王,在朝中更是一手遮天,小皇帝李玥于是携同长公主、夏太后及一干后妃数人,声势浩大地前来道贺,除了戚烟与其兄戚煜,满朝无人不来巴结,连清流都不得不给他几分薄面,争相出席。 贵客盈门,梅馥这个小小的三品淑人便被淹没在角落,夏雪篱很难注意到她,梅馥含笑注目着他迎来送往,最终亲自将段莹然扶下轿,款款走向正厅,目光一直未曾离开过。 夏家老爷夫人早逝,夏太后作为长姐,便与段尚同坐高堂之位,接受一对新人的叩拜。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梅馥望着夏雪篱携起段莹然的手,双双在堂前跪下,目中无泪,心中亦无痛楚。 时至今日,她与夏雪篱的缘分,终究是到头了。 “永别了,夏雪篱。” 在一波又一波喧闹的祝贺声中,梅馥望着他低声道,随后,她一笑,转身想要挤出人群,却被身边白鹤轩拉住手臂。 “等等,好像不对劲!” 梅馥一愣,刚站住脚,身后便传来一声惊呼。 “阿篱,你怎么了?” 梅馥咻地回过头去,只见夏太后双手艰难地搀住夏雪篱,地上一滩血迹触目惊心。 梅馥只觉一块巨石当头压下,顾不得许多,拨开人群朝前冲去,然而此时,夏雪篱却抬起头,淡然双目瞥过她,擦去嘴边一丝猩红,笑道。 “没什么,继续吧!” “什么继续?怎么还能继续?快传太医!太医!” 夏太后歇斯底里的尖叫唤醒了众人,礼堂上一时混乱,国舅府的下人也都慌了,忙不迭往外跑去找太医。 “不必了!” 一直默立在旁的段莹然突然扯下盖头,妆容精致的脸上,写满了平静的凄哀。 “太后忘了,我爹便是最好的大夫。” 夏太后松了口气,抚着胸口喃喃向段尚道。 “是了是了!段卿家,快给阿篱看看,快快!” 就要冲出人群,想夏雪篱奔去的梅馥及时站住了脚,茫然失措地望着段尚将两个指头搭在夏雪篱腕上,片刻,道。 “并没有大碍,大约是方才多饮了些酒,伤了脾胃,下来吃两剂药便好了……” 一句无碍,让众人稍稍放下心来,婚礼声乐又起,而段莹然也在喜娘的搀扶下再次与夏雪篱相对而拜,可惜司仪“夫妻交拜”话音刚落,夏雪篱已是如一片纸般往前扑去,在四起的惊呼声中,阿九眼疾手快,飞身上前把他扶起,而夏雪篱唇边鲜血溢出,却不断奋力抬头,阿九不解,再看清他视线方向,一时哽咽,默默侧身让出一条道来。 空气中,无数的目光的聚集在夏雪篱身上,而独独有一道能与他彼此相触。 四目相对的霎那,梅馥已是忍不住泪如雨下。 不行,不能让他看到她这个样子。梅馥眨眨眼,努力让自己露出一丝笑容,然而在那双秋水剪瞳的注视下,那无边的情绪瞬间凝结,千言万语便化作了一种窒息的痛。天知道她多想走上前去,问问他哪里痛,哪里不好,可是……一看到旁边一身喜袍面露凄容的段莹然,梅馥便没有半分勇气。 夏雪篱静静地看着她,目光中前所未有的平静,无声地在她脸上端详了一遍又一遍,似乎恨不得要把梅馥看到心里去。 一秒,两秒,三秒…… 梅馥见夏雪篱嘴唇动了动,正要起步上前,旁边的夏太后已是当前一步哑着嗓子扑到夏雪篱旁边,撕心裂肺哭道。 “阿篱——别吓姐姐啊——” 那声音太过痛彻心扉,连带着梅馥的心也被揪紧,她忙不迭擦干泪水睁大眼睛确认,透过慌乱的人群,才发现前面那个人的手已是无力地垂落…… 一瞬间,全身的力气似乎已被抽离,梅馥踉跄了一步几欲不稳,幸而有白鹤轩,被他一把稳住。 “别担心。” 事到如今,他也不知道如何安慰,梅馥恍惚地看了他一眼,而夏雪篱已是被阿九送入了房内,段尚面露迟疑,连连叹道。 “怪,怪,怎么会这样,明明已经,怎么又——” 这词不达意的一句话,让众人疑惑,夏太后已是泣不成声。 “段卿你倒是说究竟是怎么回事啊,你不是亲口和哀家说阿篱已经病愈了吗,怎么现在又……” 她实在说不下去,虽然夏雪篱以前每每犯病,无数的太医阆中都告知了那最可怕的结局,但夏太后还是没有心理准备接受这残酷的现实,特别是在一起已经看到曙光之后又被残忍地泯灭。 段尚不语,而一边失魂落魄的段莹然也早已哭成泪人,往昔淡漠容颜上也出现无望神色。 她颤巍巍扶着地上站起,虚浮地走到夏太后面前,俯身跪下。 “太后,我爹已拼尽全力,而国舅原先身上的残毒也已被清得差不多,只是——”段莹然忽地抬头,蓄满泪的双目已染上赤红,分外狰狞。 “只是——叛王李宸绍伏诛那日,他又被人下了重毒,这一次,可谓回天乏术,注定让他活不过这个冬天——” 最后一句,语气凄厉,可谓嘶吼出声。 而众人也震惊地看着这四下的变化,一时不知如何反应。 国舅,中毒,叛王,伏诛,下毒…… 再结合段莹然此刻的视线方向,一个残酷的真相似乎便已呼之欲出。 “不可能,不可能……” 太后往后退了一步,之前还雍容华贵一丝不苟的妆容也不知在什么时候糊乱了,她看着前面空荡荡的喜堂还有旁边一身明黄从容淡定的小皇帝李玥,更是无法接受这个现实。 “不可能,玥儿,这个怎么会是你做的,阿篱可是你的舅舅啊……” 明明是欢欣喜庆的喜堂,悲伤的情绪四下蔓延,压得人几乎无法喘气。 面对太后的质问,李玥重重呼了一口气,最终猩红着双眼站了出来。 “没错,夏雪篱的毒是朕下的,正是李宸绍伏诛那日放到了茶水里。” “你……” 太后浑身气得发抖,实在难以置信这个她从来舍不得打骂的孩子竟对自己的亲人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而梅馥已是忍不住嘶声质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李玥淡淡瞥过面色各异的众人,不见喜怒。 “母后,因为朕查明,那日刺杀朕的,并非淮王的人。淮王的人马早在路上便已被夏雪篱诛灭。而您只知皇儿大逆不道,谋杀亲舅,却不知,母后的好弟弟却也惦记朕的性命,若非那日香苧替朕挡了一箭,或许……” 他话音未落,梅馥已是厉声打断。 “糊涂,若是夏雪篱有意取你的性命,当日便赶尽杀绝,伪装成李宸绍所为,何必浪费那天大好时机?” “谁知道呢?”李玥露出了个齿冷的笑。 “朕这个舅舅最难以捉摸,不过——朕只知道,若朕不先下手,夏雪篱灭了李宸绍,下个目标就是我。” 梅馥实在想不到他会有这样荒唐且可怕的联想。 想也没想正要动手挥掌,已是被白鹤轩与顾少元一左一右拉住。 “梅馥,难道你还想要忤逆朕吗?别忘了,朕可以随时取你的性命!” 面对那个几近扭曲无情的面孔,梅馥呆了呆,这还是她以前认识的小皇帝李玥吗? “不可理喻!” 白鹤轩和顾少元见状,生怕她又蹦出什么惊人之语,惹得李玥不快,沾上灾祸。一个捂住她的嘴,另一个连忙跪下,替梅馥求情。 而花涟红也不动声色地走到前面,以备不时之需。 李玥冷眼看着他们的动作,似笑非笑,似要张开的面容上已是浮出了一种所有人看不懂的神色。 君心难测。 从头到尾观摩了此番变故,众人心惊,正在骇然,突闻外面火光震天,一时间,四下立时乱成一片,就算皇帝在场,也难以顾忌。 终于,李玥从容的面容上总算也出现了一丝慌乱,他捉住一个国舅府下人。 “怎么回事?” “皇,皇上,不好了,戚,戚煜将军谋反了,带人把国舅府围住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挽狂澜 落雪无声逝,梅花一夜枯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什么?” 这一次,惊诧地不止李玥一人,连长公主和顾少元都忍不住双眉倒竖。 戚煜手中握着先帝赐下的将军令,是众所周知的事,他如果打定主意造反,那可比空有尊贵身份,手中却无兵权的淮王棘手多了。 夏雪篱成婚,不仅皇帝后妃亲自到场,还云集了满朝文武,本该是佳话,谁想此时众人却成了瓮中之鳖,若是救援不及时,只怕会被一打尽。 众人都知晓这个道理,不由急怒交加。 “才诛了一个叛王李宸绍,没想到连戚家也沉不住气了!” “戚家一向和国舅府交好,怎么偏挑这个日子...” 夏雪篱和戚烟之事朝中早有传言,此话一出,明白人便都沉默了。 李玥的目光慢慢移向身后一直安静的戚梦婵身上,笑意寒冷彻骨。 “爱妃,你还在此,你爹便敢公然造反,是他要牺牲你?还是你打算来个里应外合啊?” 戚梦婵徒然变色,双膝触地。 “臣妾对皇上的心意,天地日月可鉴,如有二心,愿受天打雷劈之刑!” “哦?” 李玥笑盈盈地道。 “既然爱妃对朕如此忠心,那么若是为朕牺牲一次,想必也是心甘情愿喽?” 不待戚梦婵反应,他已蓦然变了颜色。 “来人!将戚梦婵绑起来,搭木柴,备火刑!然后告诉戚煜,他若敢妄动,朕便让他这宝贝女儿化作灰烬!” 心上人竟然如此绝情,戚梦婵泪落如珠,可倔强的性子让她死咬下唇,伸出双手毅然准备就擒。 “慢...” 低柔的话语不算大声,却如符咒般定住了欲对戚梦婵出手的锦衣卫。 “放了她罢,我自有分寸,戚煜翻不出什么波澜。” 夏雪篱在阿九搀扶下,有些吃力地走过来,分明是奄奄一息柔弱不堪的状态,一开口却让人忍不住放下心来。 “国舅,莫非你...” 顾少元与夏雪篱双目一触,眼神交流间似已明了了对方的心意。 夏雪篱笑了。他环视一周,叹了口气。 “在座诸位,想必都认为我夏雪篱弄权祸国,欺凌幼主,诚然,我若说这是先帝的托付,大抵也没有人会信吧,否则,怎会连至亲也对我猜忌至此...” 夏太后听闻此话,心中酸楚难当,泪流满面上前紧握住他的手。 “阿篱,别这么说,这不肖子暂且不论,可你为我们母子做的,我姐姐从未怀疑过!” “我知道,姐姐,所以我并未后悔。” 夏雪篱拍拍她的手,目光掠过颜色铁青的李玥,又不着痕迹地移开,礼堂上数十张面孔一一落入他的眼中,有畏惧,有憎恨,有怅然,有狐疑,还有欲绝的悲痛。 那双擒泪的眼,带着刻骨的情绪,狠狠剜着他,明明满怀恨意,却让夏雪篱心中一片温暖。 虽说不悔,可是每每思及她时,总是有无尽遗憾。 夏雪篱强迫自己移开目光,平静地道。 “其实你们忌惮我,确也情有可原,没错,我与戚煜,曾盟约起誓,若戚家扶持我登上大位,我便封戚烟为后,让戚氏一家独大.........” 梅馥猛然睁大双眼,想要上前却被白鹤轩及顾少元一左一右死死拉住。 她愕然回头瞪视着他们。 为什么?明明不是这样!为什么要这么说! “国舅......有自己的打算,不要干涉。” 顾少元叹息着将她拉至身边,眼中的触动梅馥似懂非懂。 如此大逆不道的谋反宣言,竟被他轻描淡写地说出口,一众清流均变了颜色,纷纷露出果然如此的憎恶嘴脸,夏雪篱好笑,一阵清咳后,叹道。 “唉,虽有通天之志,可惜命浅福薄,这个位置,我注定是坐不了了,况且...” 他柔若春波的目光落在李玥身上,竟看不出一丝憎恨,有的只是从容。 “权术算计,本就该不择手段,无需讲究光明磊落,更不可心慈手软,所以玥儿,这次是我败了........” 顾少元知他已经在为李玥做最后的铺垫,心中五味杂陈。 “国舅.......” 夏雪篱掩嘴又是一阵咳嗽,指缝见不断有殷红溢出,红锦华袍上霎时绽开大朵大朵紫花。 “果然,还是撑不住了呢,玥儿,反正都是死,与其等戚煜打进来将我挫骨扬灰,你好歹还是亲外甥,至少不会克扣舅舅一个葬礼.........” 李玥冷着一张霜面,扬头。 “你放心,我保证你的身后事绝对风光体面,就如今天的婚礼一样。” 夏雪篱点点头,似很满意。 “阿九,你都听到了?” 阿九铁青着一张脸,许久,方才木然地点点头。 “既听到了,还不动手?” 李玥听见夏雪篱叫阿九动手,心里本能地咯噔一下,见那高大的男子一步步向自己逼近,他脸色都吓白了,失声喊道。 “愣着做什么!还不护驾!” 四周的锦衣卫,皆是一动不动,目光都落在夏雪篱身上,似在等候他发号施令。 一直冷眼旁观的长公主见情势不对,终于紧张起来,高声喝叱身后清流道。 “怎么?你们都是死人吗?顾少元!你也反了不成!” 见阿九眼中明显的恨意,顾少元也有些动摇,刚要下令,阿九却站住了脚步,居高临下睨着李玥,从牙缝中迸出一句话。 “今天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主子,我此生不杀你,也是答应了主子,但你须得记住,这个天下,永远都是主子让给你的!” 说罢,也不顾李玥气得浑身乱颤,转身几个翻纵消失在夜空之中。 夏雪篱握袖咳了两声,苦笑。 “这个阿九...总是任性....” 门外突然响起震耳欲聋的鼓点,喜庆的红色与杀伐声相比,更显得格外刺目。 “夏雪篱!看在我们戚夏两家世代交好,我也是看着你长大的份上,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交出李玥,一切还有回旋的余地!否则,我今夜便闯进来搭一座人头塔。” 中气十足的男声隔空传来,每一个字,都让人战栗恐惧。 得不到夏雪篱的回应,戚煜又向众臣喊话道。 “里头的人听着,李氏无道,我戚家如今不过顺势而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肯归顺于我的,不仅性命无虞,还可官升一品!” 大臣们纷纷坐不住了。 “骠骑将军已经过了燕南关,皇城的护卫军就算调得来,也不是戚煜数万铁骑的对手!现下如何是好?” “国难当头,逆贼得志,老朽宁愿以身殉国也不愿臣服于贼!” “裴大人!使不得!王大人,不要冲动!” 顾少元头大,眼明手快地夺下一名老尚意欲自刎的短剑,又赶紧拉住另一名打算触柱的老侍郎。 门外戚煜明显等得不耐烦了,开始命人往里头投射火箭。 大臣们里头,一个乱了阵脚的人公然开始逃窜。 “识时务者为俊杰,戚将军,我愿归顺!” “混账!” 顾少元回身,刚想命人把他拿下,那人的脑袋却一歪,从肩膀上滚了下来。 夏雪篱搀住段莹然的胳膊,右手舔血的剑身闪着寒光,他转头对顾少元交代道。 “这种意志不坚的无胆鼠辈,以后,要全部清算了才好。” 几名本欲叛逃的大臣连忙后退一步,哆哆嗦嗦地望着他将剑弃于地上,向戚梦婵使了个眼色。 “爹,为什么........” 戚梦婵犹自望着火光冲天的外头,神色恍惚。夏雪篱叹了口气,想要开口,无奈乏力,被迫往后退了一步。 段莹然见状,高声代他道。 “梦婵!时不待人!此时不说,便没有机会了!” 戚梦婵如梦初醒,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连忙转身扑通跪于李玥脚边。 “皇上,请求皇上饶我爹一命!” 尽管情势危急,众人还是为她莫名其妙的举动怔住。 夏太后首先冷笑讽刺。 “你疯魔了么?现在是你爹要我皇儿的命,你还求饶?” 戚梦婵置若罔闻,依旧流泪叩首,重复。 “请皇上饶我爹一命。” 李玥青着张脸,两耳只注意着外头的情势,根本无心理会戚梦婵,毕竟是个十五岁的少年,对于死亡的恐惧让他无法保持最初的冷静。 “咳咳,皇上,梦婵在等你一句圣旨,你便看在她一片真心的份上,允了吧!” 夏雪篱的声音,是唯一能让李玥思绪归位的,他本欲拒绝,想想,又冷笑转移话题道。 “舅舅如此淡定,方才又故弄玄虚半日,想必是有了对策了?” “你若肯答应饶戚家兄妹一死,对策,总是有的。” 见他不紧不慢淡笑应答,李玥气得咬牙,却也无奈。 “好,我允了,饶戚家兄妹不死,改为南山之中软禁终身。” 君无戏言,何况是当着众臣的面,戚梦婵听了,这才含笑带泪又对他磕了个头,看了夏雪篱一眼,方道。 “我爹手上的将军令,早已被我换走交给主上,方才阿九已经带着真的将军令去调先皇直属的秘密暗军,我想,只要再坚守片刻,这场叛乱便会落幕了......今夜的婚事,不过是主上的一个局。只因他知道,自己已经时日无多,若不在临死前替皇上除掉淮王和戚家,将来必定后患无穷,皇上,方才阿九说的话,虽然大不敬,但无半句虚言,主上确实没有半点对不起您的地方,倒是您,这一生都会亏欠他的。” 李玥手指在袖中微颤,漂亮的面容有些扭曲,他看着夏雪篱,固执地摇头冷笑。 “我不信!不信!你想用苦肉计骗我!好再名正言顺的控制我对不对!”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得李玥偏过头去,夏太后哽咽地拉住他,一齐跪倒在夏雪篱面前。 “玥儿,快向你舅舅赔罪!请他原谅你!快!快啊!” 李玥不能置信地木然望着母亲,反倒是夏雪篱,艰难地将他们搀住,冷声道。 “姐姐,你这是做什么?玥儿是天子,天子只跪天地双亲!你不该如此。” 吃力地将二人扶起,夏雪篱只觉眼前一阵眩晕,双目视物开始模糊起来,他强撑着道。 “皇上,从今以后,没了夏雪篱,许多事皇上终于可以自己拿主意,只是切记,识人辨物,不可只看表象,但要做到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还有,我的行事手段已经过于阴狠,你不该再如此,适当怀柔,方是明君之道。” 李玥眼中有泪在打转,却依旧抿唇嚷道。 “你这是在交待遗言吗?我一句都不会听的!我才不听你的!” 夏雪篱微笑,摸摸他的脑袋,转向夏太后。 “姐姐,到死也没能如你所愿,给夏家留后,让你失望了。” 夏太后捂着脸,早已泣不成声。 “胡说!你会长命百岁的,我要给你求的最灵长生符,日日念金刚经,你会好的,会好的。” 目送侍女扶着几乎晕厥的夏太后离去,夏雪篱方对长公主道。 “皇上尚年幼冲动,今后,还需长公主出山,带我照看。” 长公主闻言,点点头,侧身对他一揖。 夏雪篱于是又看向段莹然,还未发话,那一身红装的女子却已扭过头去。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的答案便是:不可能!” 夏雪篱一愣。 段莹然终于忍不住抹了把泪。 “夏雪篱,这几天,你分明已经知道梅馥是假孕,也知道我爹根本解不了你的毒,却还是娶了我!不就是希望梅馥放心吗?我就逐了你的愿,可你既已同我拜过天地,我就是夏家的媳妇,你死了,我是未亡人,你别想说什么这场婚礼只是演戏不做数的话!” “然儿!你疯了!” 段尚气得倒仰,夏雪篱看了段莹然半晌,点头道。 “做数,我也已经拟好放妻,今后,阿九会交给你,对不起。” 段莹然回头,看着他怔怔落下泪来,然后猛地推开他,踉跄奔了出去。 夏雪篱深吸一口气,意识开始有些涣散,他咬了咬舌尖,转身对顾少元笑。 一生的宿敌,彼此怀恨了一辈子,斗了一辈子,顾少元没想到,夏雪篱的离去,到头来,自己竟是最为伤感的那个。 夏雪篱捉住顾少元的手臂,声音微弱得只有两人能听见。 “那个白鹤轩,我不信任,你要想办法把梅馥夺回来。” 顾少元反手扶住他,声音黯哑。 “你放心,我懂。” 夏雪篱于是笑了,难得开怀潇洒。 “来世,我们再做朋友。” 说完这句话,夏雪篱只觉浑身力量快被抽离,他想慢慢退后,在椅子上坐下休息一会,却被迫稳住了脚步。 那个窈窕身影一步一步向他走来,扬起明艳骄傲的脸。 “该说的,你都说完了?” “完了。” “没有什么别的要交代了?” “没了。” “那剩下的时间,是不是都归我了?” 夏雪篱开心地笑了,十分无奈,语调却温存无比。 “好吧,都归你。” 梅馥点点头,不顾门外两军交战的喊杀,也不顾礼堂上文武百官众目睽睽。她毅然拉起夏雪篱的手,穿堂过院,走入清芷居中。 馥寒梅枝素,雪暖竹篱深。 走在这片白雪琉璃的世界中,万籁无声,花瓣落在彼此深深浅浅的脚印上,岁月静好。 夏雪篱喘了口气,苦笑道。 “累了,走不动了。” 梅馥没有勉强,拉着他在竹廊上坐下。 两人依偎在檐下,梅馥故意往夏雪篱怀中靠了靠。 “到死都是我陪着你,算不算相守了一辈子?” “算,一辈子可长可短,和娉娉过一辈子,我很满足。” 梅馥揉了揉眼睛。 “你是满足了,可我到死都没个名分,亏很大啊夏雪篱!” 一张纸递到她面前,那绝美的笑容徐徐绽开,梅馥恍惚了一下,接过,泛黄的纸页上,梅馥两个龙飞凤舞的狂草落在最底,旁边是夏雪篱隽秀风流的落款。 梅馥啊了一声,立即看出那是自己曾经被迫签下的空白契约,只不过,上头的空白处已经全部被填满。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谨以白头之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此证。” 眼眶里有热泪涌上,吧嗒吧嗒落在纸上,梅馥哼道。 “卑鄙!” “是,我卑鄙。” “自私!” “是,我自私。” “混蛋!” “唉........” “你怎么不认了?怎么不认了?自以为是的混蛋!你以为瞒着我是为我好吗?你以为嫁给别人我就会幸福快乐地过一辈子了吗?谁要你那么自作聪明!谁稀罕!” 梅馥紧紧攥着夏雪篱前襟,涕泪交流地质问着,而夏雪篱只是拍着她的背脊,轻轻地叹息。 许久,梅馥终于哭累了,紧紧躲在夏雪篱怀中,抱着他不肯放开。 “你会没事的,对不对?” 梅馥有些颤抖地问。 夏雪篱沉默了一会,轻声道。 “会没事的,那毒,其实阿九的师傅还有法子解,我故意说得那么严重,只不过想让玥儿愧疚罢了。” “真,真的?” 梅馥拉开些许距离,惊喜却又怀疑地凝望着他。 夏雪篱努力咽下涌上喉头的血,展开笑颜。 “嗯,还有,我想看看你担心的样子。” 这下梅馥真的怒了,狠狠在他胸口打了一下。 “你不是人!” 夏雪篱握住她的手,轻柔的吻落在那柔软的双唇上,他抚过她晕红的面颊,理了理她的鬓发,指间无比眷恋,然而,再怎么不舍,也终究要放手了。 “阿馥,今年的梅花开的很好,去替我折一支来吧!” 梅馥眨眨眼,见他气色不错,言语间也带着轻巧的欢喜,似乎方才的话真的只是玩笑,她心里放松了些,点点头,走出几步,又忐忑地回头望。 夏雪篱依旧安静地坐在竹廊下,碎雪和花雨飘在他身边,好似一幅画。 “你想要哪一支?” 夏雪篱的双眼早已看不清楚,望着靠模糊的重影,他抬手向最远处指去。 “在这里等着我!” “好,我等你。” 他笑得轻松优雅,梅馥的心轻快了许多,提起裙子飞快地奔向梅林尽头。 那是生在最高处的花枝,开得甚好,梅馥踮起脚尖,几次却都无能为力,她干脆一捞裙摆,重操旧业,吭哧吭哧爬了上去。 “你真是个刁钻的家伙!” 梅馥捧着那支梅花一面跑,一面大声嗔道。 梅林尽头,竹廊依旧,一把大雪压梅折扇静静躺在廊上,落雪无声,飞花扑朔。 夏雪篱消失得不带一点痕迹,仿佛他从未在这世上存在过。 梅花委地,梅馥捂住双眼。 “骗子!你这个.....骗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挽狂澜 暗潮涌动,风云再起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窸窣雪落,厚压梅枝。 顺着开着的雕花轩窗往里,只见花纹繁复的波斯地毯上立着一架鎏金珐琅镶嵌美人屏风,前面放着一张金丝楠木桌,上面小泥炉上香气袅袅,温着的酒似乎已被主人遗忘,酒气氤氲,滚烫的气息弥漫整个室内,只透过那层层花枝便已让人沉醉。 桌上,面对面坐着两个女子,其中一个眉目明媚,另一个面容果敢,正是梅馥与魁姐二人,两人把酒言欢一夜,虽都是酒量极佳之人,不免也染上了些许迷@离颜色。见梅馥手中的酒盏已空,魁姐操起酒壶,把两人的一一都添满,添毕,她举了举杯。 “妹子,又长了一岁,你也老大不小了,一年两年如此也罢了,都三年了,难不成你还要用一辈子去忘记?” 今日正是梅馥二十三岁的生辰,说起来,她的生日就在正月末梢,年少时作为梅府千金,掌上明珠,每一年都热闹非凡,她爹梅长安更是恨不得把天底下最好的东西都呈送给自己的宝贝女儿。可自从嫁与顾少元之后便一年不如一年,起初是因家破,而后却是因为…… 窗外檐角,一盏梅花美人八角灯透着暖光,那正是方方过去的正月十五顾少元送来的。可自从夏雪篱于那一天消失后,这个日子便成了梅馥的忌讳,也是顾少元执着,坚持送来,还亲自把灯挂在显眼的位置。梅馥推拒不过,只得接受。 她知道,他们都是为了让她能从容面对所有的一切。 三年前,夏雪篱突然消失,自己发疯一般地找他,可惜找了一年却等来阿九奉来的一坛骨灰……消息传开,夏太后病倒,戚太妃疯癫,而段莹然则偕父亲段尚彻底一去不返。 想起段莹然,梅馥执杯的手一顿,不知道她是否已经放下?夏雪篱的放妻,最后由阿九交到段尚手上,段大人爱女如命,虽逆了女儿的心愿,但还是拿着放妻到官府把段莹然的名字从夏府中除去,可纵是如此,段莹然还是坚持做已婚妇人打扮,虽不住在国舅府,可这寡妆为谁,不言自明。 思及往事,梅馥清丽的眸子中醉态消散,竟露出感伤神态。 魁姐见状,叹了一口气。 “好了好了,就当我没有说,喝酒喝酒。” 说完,已是一个仰脖先干为敬。可过了半天,见对面的梅馥却还是毫无动静,魁姐不由怪。 “怎么,莫不是又想到什么不痛快的事情了?你啊你,什么都好,就是后面动不动就像个娘们似的悲春伤秋,真让人不爽利!” 魁姐嘴上抱怨着,面上的神情却出卖了她。梅馥见她露出小心翼翼的关切神态,心下一暖的同时噗嗤一笑。 “少来,我哪有那么悲春伤秋。”她举杯喝尽,正要抬起酒壶给两人的杯子都加上,触手的时候才发现壶中酒已空。 “好了好了,今天就到此为止,你也赶紧地休息。” 魁姐生怕她借酒浇愁,说完忙不迭起身告辞,同时把剩下的酒也一并顺走。 “白公子的贺礼我放在前面了,你这丫头就是太死心眼,虽然你是我的妹子,可我都为那小子不值啊!还有那顾相,哎,真不知是他们脑袋坏了,还是你脑袋坏了!” 夏雪篱消失后不久,梅馥便与白鹤轩和离,可白鹤轩非但没有一句怨言,每每梅馥遭遇困难时都主动相帮,这几年的生辰贺礼更是一件不落,梅馥心中愧疚,好几次都向白鹤轩表明对他只有朋友之意;而顾少元,更是在第二年她状态稍好后向她求婚,任梅馥如何表示自己已经心死,此生不会再爱别人时,他们都没有收手的趋势。 梅馥无奈一叹。 “你有你不愿意忘却的过去,我也有我私心坚守的执着。” 魁姐一愣。 回头却见身后的女子抱手倚在门栏,笑靥如花。 “再说我就要再嫁,也要重新选一个啊,老在这几个人间兜兜转转,那多无趣!” 魁姐呸了一口,笑骂。 “你这蹄子,休想算计老娘的红包,听好了,不管你嫁谁,就等着姐来白吃白喝了!慈济堂的姐妹们也一样,不然你再嫁个十回八回,岂不是把咱们榨干!” 梅馥也笑。 “好,没问题,到时候你送来好酒就成!” 梅馥目送着魁姐消失的方向,久久没有回神。 三年了,就三年了。 可是,夏雪篱,我依旧不相信你就已经死了,怎么办? 梅馥长叹。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歇,这一场雪过去,应该就是春天了,梅馥想起也是这样的一个日子,阿九抱着骨灰坛突然出现。 “主子说,不想让你经历生死离别难过,保留个念想和希望也是好的。可到了最后的光景,他又改变了主意,只希望你能放下他,别因过去耽误自己的人生。” “什么放下他,因为过去耽误自己的人生?”梅馥眼眶发红,大声质问。 “这是不是又是他耍的花招?上次骗我去折花自己便偷偷跑了;现在又让你拿回来这样一个诓我?我要这劳什子干嘛?我凭什么相信这个是他,若只是不想见我,让他自己亲自来说!” 说完,已是抓起桌上的几个瓷杯不管不顾地朝地上砸去。 “夏雪篱,你这个骗子,骗子——” 阿九静静地旁观她失态的举动,也不知过了多久,等梅馥发泄完毕,气喘吁吁瘫在椅上大滴大滴地掉着眼泪时,他躬身一拜。 “话已带到,就此告辞,保重。” 说完,一个纵身消失不见。而那坛骨灰,也并没有留下,也被他带走了。 “笑话,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拿这样糊弄我,我才不信!” 梅馥擦干眼泪,自此化悲痛为力量,投身商战,后面的两年,不但收回了梅家的所有产业,还找到了流落陈国的三个哥哥,梅家兄弟三人生意也各自有了起色,现在三兄弟已各自分家,单打独干,三哥重新娶了亲,大哥和二哥分别给梅馥添了一双侄儿侄女。当梅馥提出要把挣回来的家业与三个哥哥平分时,均被他们拒绝了。 如今家业得收,财路顺当,可外表如何光鲜,夜深人静时候的那一抹孤寂也只有梅馥自己知道。 就算亲见骨灰,可梅馥从未停止过寻找夏雪篱的脚步,虽没有之前疯狂,但每到一处,便拿着有夏雪篱画像派人四下打听。哪怕——是最糟糕的结局,但是仅仅凭阿九一人之词,她坚决不信。 屡屡被劝,梅馥便自嘲一笑。 “不过是留个念想和希望吧,当回痴人又何妨?” 就连夏太后也颇为感怀,拉着她的手道。 “没想到你对阿篱倒是一番真心,只可惜……” 只可惜——最后那句彼此都懂,梅馥眉头一皱,不想再听到什么不吉之语,拜过太后之后在殿外遇到了来向太后请安的戚梦婵,她云髻高耸,簪金钗坠,宫装华贵,而左左右右更是宫人触拥,已然一副宠妃架势。 拜见之后,两人相视一笑。 戚梦婵在第二年诞下一子,虽是叛臣之女,但李玥许是被她诚挚感动,并未冷遇,而后母凭子贵,一路封赏,如今已位列淑妃。其子李彧虽未被封为太子,却颇得李玥宠爱,又因是长子,如今皇后未立,戚梦蝉俨然已是后宫之首,地位尊崇。 而阜宁长公主遵照夏雪篱所托,三年来尽心尽力辅政,取得了李玥信任,逐渐取代了之前夏雪篱的位置,成为全新的权势,不过如今李玥已年满十八岁,阜宁长公主却依旧没有功成身退的意思,李玥与其明争暗斗不断,关系微妙。 梅馥耳闻李玥早有夺权的意思,他曾找过顾少元商量,遭到了他的大力反对。 本身,阜宁长公主身份特殊,威望极高,在朝堂中颇受敬重。如今无私辅佐幼帝几年,却被当成后患除却,如此忠良遭陷之举自然会让朝臣心冷。以顾少元为首的,均认为李玥行为太过偏激,有失仁君之道,特别是在夏雪篱之事上,朝中多半大臣认为李玥行为欠妥,其现在和阜宁长公主之间各种争锋相对,无意中竟让自己与很多朝臣站在了对立面。 “梅淑人安好,听说你现在还没有放弃寻找主上?” 做了母亲的戚梦婵眉目中多了不少柔色,一改之前的凌厉,梅馥看着那副恬静温柔的脸盘,不期然又与脑海中另一张脸重合。 喉头有些涩然,梅馥坚定道。 “没亲眼见到,我始终不愿相信。” 戚梦婵微笑。 “主上能遇到梅淑人此等真心之人,是他的福气。” “能遇到到淑妃娘娘,亦是皇上的福气。” 戚梦婵眸光闪了闪,最终与梅馥一笑别过。 梅馥躬身让到一边。 如今李玥羽翼未丰,虽表面一团和气,暗地里却已和阜宁长公主分庭抗争,却又不得人心,已是失道寡助之势。 而唯有还手持“将军令”的后宫淑妃不离不弃至死站在他这边。 暗潮涌动,风云再起,看来,三年的风平浪静又要过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挽狂澜 今夜一别,后会无期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转眼又是三月开春,梅馥和顾少元、白鹤轩、花倚红一同在凤楼上喝酒。 自从夏雪篱走后,顾、白二人便争相追求梅馥,时隔三五日,必定要登门嘘寒问暖,若是有个小病小痛,则干脆搬过来亲自照顾,三人共处一室,竟无比和谐,丝毫不理会外头的风言风语。 “这道桂皮肘子烧得不错,凤梨也甚好。” “凤梨是长公主赏赐的,知道你喜欢,她便选了最好的让我送过来。” 梅馥微笑。 “长公主费心了,还有上次商船的事还没来得及向她致谢,展墨你改日一并代我道谢吧!” 白鹤轩笑道。 “我谢过的,只是她不领,对了,最近波斯上供一对幼象,懂人言,能起舞,长公主还说要请你去观看,到时不如你自个儿和她说吧!” 梅馥笑而不答,放下樱桃,转头指着楼下的一个卖灯摊对顾少元道。 “你看那盏白兔灯,像不像以前我哥哥送我的?” 顾少元顺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目中也微微惊喜。 “是很像,应该都是猫眼胡同那个老匠人扎的,那对耳朵,尤其惟妙惟肖,记得当时你爱兔子,所以梅大哥特地给你定了这样一对,可惜自那位老匠人搬走后,很久不见这样的手艺了。” “是啊,那时我几个哥哥,都是极宠我的,现在虽然相认,却总是对我爹的遗言心存介怀,前不久他们举家相约去了波斯,也是走后三天才托人知会我。” 见她一脸怅然,顾少元正欲安慰,梅馥却又一扫悲伤,起身笑道。 “我去把它买回来。” 顾少元忙按住她,疼惜地道。 “我去吧!你风寒才好,别着凉了。” “是,阿馥你好好休息,我同顾相一起去吧!” 白鹤轩突然插话,让顾少元微觉意外。 顾少元如今是李玥最信任的首辅大臣,而白鹤轩明里暗里都和长公主来往甚密,随着李玥和长公主日益分道扬镳,立场不同,二人难免也会产生摩擦与不快,只是在梅馥面前,都保持着相当的默契,假装一派和乐,此时白鹤轩主动要和他同去,不免有些尴尬。 但顾少元还是没说什么,点了点头,两人离开之后,一直沉默的花漪红突然道。 “你打算选哪一个?” 梅馥怔了怔,笑道。 “这个问题很怪,展墨和少元于我,都犹如亲人,说什么选不选的。” “是吗?” 花漪红直视着她的双眸,目光有些黯然。 “你始终还是忘不了国舅。” 梅馥没有答话,三年了,她虽不在任何人面前提起过他,忙时风风火火,闲时垂钓烹茶,但从未停止寻找的步伐,所有人都知道,但看她淡漠寻常的眉眼,似乎也以为这只成为了一种生活方式? 就连白鹤轩和顾少元,都多少有些期待,会不会某一天,她会彻底想开,接纳了自己呢? 然而,绝口不提并不意味着重新开始,有时候,只是因为小心翼翼的守护与期盼。 没想到,只有相交淡如水的花漪红懂她。 “如果有一天你真的放弃了,我是说如果,我希望你不要选择白鹤轩。” “为什么?” 这让本不欲继续这个话题的梅馥感到意外了,按理说,花漪红是一路见证过顾少元那段负心岁月的,又和白鹤轩走得很近,怎么反倒说这种话? “他表面洒脱,其实负累太多,我担心他的某些执着会将你卷入纷争。” 梅馥失笑。 “难道顾少元就没有负累?他可是当朝丞相,首辅大臣,责任难道不是更重?” 花漪红摇头。 “顾少元虽为人持重端正,骨子里却是个性情中人,他虽曾为别人负你,却不会因为那些身外之物抛下你。” 梅馥笑着推他。 “喂!突然说这些,花漪红,你今天这是怎么了?” 花漪红一笑,低头抿了口酒。 “我不过这么一说,你也权且随便听听罢。” 临近子时,四人终于散了,顾少元和白鹤轩都要送梅馥回去,梅馥却婉拒道。 “不必了,我还有个地方要去。” 两人兀自沉默了,今夜的欢愉让他们几乎忘了她的习惯,或者说,他们以为她忘了,她却没有。 两人对视一眼,只得叹气。 “好吧,你早些回去,不要待得太晚。” 春日的夜晚有些回冷,一路灯火倒是格外辉煌,马车穿过喧嚣热闹的大街,来到一处冷清之所。 主人不在了,偌大的国舅府显得凄冷了许多,奉太后旨意,国舅府的下人依旧守着这所宅子,但因夏雪篱的离世,即便逢年过节,他们也不敢张灯结彩,因此,这华宅也变得如同冰宫雪城,毫无生机。 梅馥下了马车,管家早已带人将门打开,梅馥从他们手中接过一盏白纸灯笼,一个人走进清芷居,来到三年前夏雪篱消失的那个地方。 梅花已然凋谢,竹廊却是依旧,可四周一片新绿,勃勃生机似乎已意味着不久后的姹紫嫣红。 下人们知道她会来此,特地在竹木上铺了厚厚的狐皮褥子,梅馥坐下,自怀中掏出一壶酒,两只杯子,倒满后,将其中一只放在身旁,用手中杯子碰了碰。 “四年前的今天,我一次来到这里,今天我也来了,还带了染香过来。” “其实,我已经很久不喝酒了,是因为今夜来见你,才喝的。” “最近我钓鱼的技术又长进不少,你一定不知道,西陵湖里,竟然还有这么大的鲤鱼,要两个人才拉得动。” 梅馥一面兴奋地说着,一面用手比了个大小,可惜回应她的,只有落花。 梅馥放下手,深深叹了口气。 “三年了,你什么时候才舍得回来?” “主上会回来的,姐姐不要难过。” 梅馥双瞳蓦然收紧,放下酒杯警惕地坐起来。 梅林深处,一个大腹便便的女子缓缓走出,她撑着腰部,慢慢在梅馥身边坐下,抱歉地笑了下。 “孩子老踢我,不能久站,失礼了。” 眼前的少女不过十八岁,却已经要生第二个孩子了,比起在宫中的疏离有礼,她此刻自然随意得多,而面对不同于往常的亲密语气,梅馥望着她日益丰盈的双颊,幸福的微笑,想起死去的香苧,不由冷笑。 “这一胎,该是太子了吧?毕竟怀着孩子还来替他当说客,真让人感动不是吗?” 对于梅馥的冷嘲热讽,戚梦婵并没有介意,摇头苦笑。 “罪臣之女,不该有太多的奢望,能陪在他身边,我已经很满足,至于他心中那个从未忘记过的人,我不会去触碰,也没那个分量去触碰。” 见她语气酸楚,梅馥有些后悔,戚梦婵与沈冰慈不一样,她对小皇帝的感情,发自肺腑源于真心,若是因为香苧,而对她发难,是不公平的。 气氛有些尴尬,戚梦蝉于是转而一笑。 “姐姐知道我为何而来?” 梅馥对她的态度刚有些软化,一听此话,再次冷笑。 “我梅馥虽不问朝政,却也耳清目明,他和长公主貌合神离已不是一日两日了,最近又多次意见相左,硬驳回长公主的面子做了几件不得了的事,看样子撕破脸是指日可待了,可惜朝中大臣多对他的行事手段不满,要取得他们支持,完全拿回长公主手上的权力,绝非易事。” 戚梦婵双目炯炯。 “正因为这样,才更需要得到姐姐的支持!” 梅馥自嘲一笑。 “我?我一介铜臭商人,能支持他什么?” “姐姐过于自谦了,谁都知道梅家如今的分量,姐姐与许多达官显贵都有交情,特别是……白公子,他和长公主关系不一般,姐姐能通过他,掌握长公主的行动,还有顾相,只有他点头,除掉长公主的计划才是可行的!” “除掉?” 梅馥微惊,继而缓缓笑了。 “利用夏雪篱除掉淮王,又亲手除掉了夏雪篱,现在又要除掉移向支持他的长公主,这果然英雄出少年啊!” 见她丝毫不掩饰语气里的嘲讽,戚梦蝉微有些尴尬。 “姐姐果然还是介怀当年的事……其实这几年,皇上他一直很后悔,每年那个日子,都会为主上上香。” “够了!谁说他死了!” 梅馥愤然起身,戚梦蝉有些愕然地仰头看她,梅馥目光变幻莫测,许久,终于微微一笑。 “罢了,那个人若真有悔意,我尚可考虑考虑,毕竟这江山,也是他辛苦维系下来的……” 见她语气有松动,戚梦婵大喜。 “好,皇上与我,会静待姐姐的好消息。” 梅馥回到府中,魁姐才刚睡下,生生被梅馥从床上拉起来,她老大不高兴了。骂骂咧咧抱怨了几句,梅馥却扔给她一个包袱。 “我之前让你做的事,可都做到了?” 魁姐一愣,扬头道。 “那是当然,京中不知多少人觊觎梅家这些铺子呢!只要你敢开价,转手都是瞬间的事,我已经和他们都说好了,只要我们一离开京城,就会命人把契约送至他们手上“ 梅馥听了,点头。 “那么,可以派人去了,就现在。” 魁姐总算反应过来。 “你的意思,我们明天就动身?“ 梅馥将一直珍藏的大雪压梅扇放入盒中,塞进衣襟,方转过身。 “不是明天,是现在,我们现在就走。” 梅馥策划离开已经是一个月前的事了,她暗中将梅家一些产业转移到外地,带不走的,便私下变卖处理,然后悄悄购置了一艘帆船,平日做运送货物之用,每天都停在渡口,什么时候出航都不会引人怀疑。 颠簸的马车,让魁姐的黑猫阿宝十分不安,两只前爪紧紧扒着车壁,魁姐小心地将它弄下来抱在怀里顺毛,一面对梅馥道。 “我就不明白,咱们在京城过得好好的,为什么非要离开呢?“ 梅馥手指叩在膝盖上,若有所思。 “我了解李玥,他从来都是不甘人下的,此次他已经决定出手,所以和长公主之间,注定有一场腥风血雨。” 魁姐不解道。 “他们争他们的,你做你的生意,又怎么了?” 梅馥摇头。 “你不知道,长公主那边,不断通过白鹤轩来企图拉拢我,我总不能一直装傻,而李玥则想利用我和白鹤轩、顾少元的关系除掉长公主。我若不帮,他定会怀疑我与长公主结盟,到时候,就会反过来对付我。” “你哪一边都不想帮?” 梅馥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 “他拼了命为李玥保下的江山,我怎能帮着别人来颠覆,可是要我再为李玥办事……哼,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魁姐点头表示理解。 “好吧,你走到哪里,慈济堂的众姐妹就跟到哪里,只是,顾少元、白鹤轩和花漪红那里,你当真不去别一别么?难说这一去,便是永别了。” 梅馥沉默片刻,掀起车帘,望着如洗的夜空,笑了笑。 “方才出门时,我已放出三只信鸽,等上了船,他们便会知道了。我这辈子,最受不了的就是生离死别,所以这一次,便让我默默离开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挽狂澜 恣意山水,做个闲人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梅馥做梦也没有想到,刚从梅府的马车下来的时候,迎门便见的竟是顾少元。 顾少元一身蓝衫,头发也做年少时生打扮,仿佛褪下的不仅是朝廷命官的官服,连同那几年官场风云的周旋与城府也一扫而空。 梅馥见他露出前所未有的轻松颜色,忍不住揶揄。 “别告诉我,你今天不是来送我的。” 顾少元先是一愣,继而朗声大笑。 “知我者阿馥也。没错,就是不知道梅家的船能不能捎上我这个顺路之人?” 梅馥也笑。 “顺路?你要去哪?” 顾少元看着那双俏皮的眼眸,胸口一荡,已是有涟漪划开。他忍住内心脱口而出的直白冲动,沉声道。 “自是……客随主便。” 一句话,仿佛又把彼此拉回到少年时期,那时候,脾性及佳的顾少元往往拿生性顽劣的梅馥无法,屡屡劝说无果时,均是梅馥馊主意提出在前,他形影不离执行在后。 如今时过境迁,旧景重现时,两人都有些感叹。 魁姐见他们不动,急得跺脚。 “我说姑奶奶,有什么咱们离开码头再说不迟,再这样耽搁下去,小心谁也走不了!” 梅馥于是不再耽搁,和顾少元等人一路上了甲板, 号角吹响,抛锚起航,扬帆出海。脚下商船已如一只漂亮的白鲸在湖水上划出一道波澜,梅馥站在船头,心中微动。 再见了,京城。这一走,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 不是不遗憾,这里承载了她大半的记忆,无忧幸福的童年,懵懂炙热的少年,以及几年间兜兜转转爱恨情仇跌宕起伏的人生转折…… 她得到了太多,反之,也失去了太多…… 两相比较,梅馥都不知道自己是幸运多一点还是不幸多一点了。 而今天的决定,也不知是对是错,但,无论前路如何艰险,她都会咬牙走下去。 夏雪篱,你也会知道的,对不对? 肩上一暖,梅馥回头,这才发现顾少元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自己身后,他无视梅馥面上来不及收起的伤感和片刻的失神与错愕,亲手把披风给梅馥系上。 “水上风大,你也太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了。” “噢,谢谢。” 梅馥调整表情,在披风带子系好之后不动声色地拉开了与顾少元之间的距离,脸上已是露出了灿烂的微笑。 “说起来,我发现你今天并非一时兴起,完全是有备而来,怎么,难不成你也早就想跑路了?” 刚刚安置厢房,顾少元随身的行李虽不多,但却样式具备。梅馥无意中发现了他竟还亲自带着自己那柄嫁妆中的长剑,刀削已是擦得发亮,可见经常摩挲…… 内心虽说一瞬动容,但现在两人关系虽然好转,梅馥却已经绝计没有和他再叙前缘的打算,此番他突然一路跟随,从朋友之谊出发,她无法拒绝,但从男女之情上讲,梅馥不想再和他牵扯太多。 顾少元听完微微失神,可下一秒见梅馥与自己刻意保持的距离,眸中的神采一瞬又黯了下来。 她都懂,所以已经做出了回应。 顾少元内心默叹,脸上却是浮出和煦的笑容。 “嗯,是早有这个打算。”他走上前,也和梅馥并排,看向黑暗中的滔滔水面。 “几年朝堂之事已是让我身心疲惫。如今的皇上远贤臣,亲小人,再加上如今局势微妙,不出意料必定会血雨腥风。我已经累了。” 话语之间疲惫不言于表。 李玥这几年越发专断独行,因长公主之事逐渐阴狠残暴,不听忠言,而又因被众人冷遇转而亲信宦官,弄得整个朝廷都很失望。如今,连向来维护其的顾少元也选择离开了,梅馥不敢想象李玥之后会变成怎样,不过,那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顾伯伯若是听到你这样说,一定会气得用鞭子打你!” “是啊。”顾少元如何听不出她调动情绪的转移,紧锁的眉终于舒张。 “注定是要让父亲失望了,不过,做了那么多年的乖儿子,也该让我为自己活一回,父亲泉下有知,不会反对的。” 梅馥心中一顿,暗自后悔不该自作聪明弄巧成拙引出这个话题,惹他伤心,不过看顾少元语气轻快,才放下心来。 “那你今后打算怎么办?” 顾少元恍惚了一下,转而灼灼地看着梅馥,内心竟泛出一丝紧张,有些试探地调笑开口。 “与美同行,恣意山水,做个闲人。” 梅馥一愣,继而大笑。 “看来我们这一途不会无聊啊,又多了个事。就是不知道最后咱们的顾相会花落谁家?陈国的姑娘大胆奔放,我看就不错。” 月色迷蒙,把整个船只笼罩得如梦境一般。 那富有穿透力的愉快笑声随风四散,惹得顾少元心中一阵悸动,他呆呆地看着梅馥明媚的笑脸,无奈地摇摇头。 如此船行了几日,梅馥便打算往南下直入陈国。 “我哥哥他们在陈国有许多产业,现在虽举家去了波斯,不过并未打算长住,难保将来还会回到陈国落脚。反正我也没有去处,就去投奔他们好了,而且闲着也是闲着,正好也可以考察一下陈国的市场。” 魁姐抱着黑猫阿宝在甲板上晒太阳,她轻轻挠了挠它的肚皮,阿宝享受地咕噜了一声,索性翻身过来,四脚朝天任她服侍。 “投奔是假,赚钱是真吧?” 梅馥闻言扬眉笑道。 “是又如何,谁让他们放开这片市场,反正肥水不流外人田,正好也便宜我这个妹妹。” “哪有你这样抢自己人生意的妹妹。” 魁姐笑骂。 梅馥无奈地耸耸肩。避开了京城的是非恩怨,一路狂欢而下,虽然短暂忘记了烦恼,但是要这样坐吃山空却也不是她的性格。梅馥本就是坐不住的性子,这几天船只每每在港口歇脚补货,便不忘打量这处的民生经济。可惜为了避免被京城中人窥破行踪,商船逗留时间皆短,梅馥极不过瘾。 说来惭愧,虽然生意遍布南北,但梅馥亲自抵达之处不过尔尔,都是靠手下的掌柜们,而自己大多数时间便是在京城,说好听点是坐镇谋筹。这纸上谈兵久了,总算能见到各地掌柜们口中描绘的南北景象,她心里的激动不是一点两点。 终于,船行南下,到了国土最南端的江宁府。这江宁府是沿海城市,海上贸易极其发达。说起来,之前淮王李宸绍的侧妃曲玉娆便是前江宁总督的嫡女,李宸绍被诛后,曲家也没逃过灭族之祸。 如今三年过去,这边疆口岸的一派祥和,百姓们面上带着微笑,一看也是安居乐业之势。 梅馥几人下了货船,趁船只补给的当口打算顺势再逛逛。 这江宁府与陈国隔海相望,又因处在国土的最南端,气候炎热。市场上流通着不少陈国货物,而叫不出的热带水果与新鲜海货更是看得人眼花缭乱。 黑猫阿宝被魁姐抱在怀里,兴许是被海货市场的鱼腥味吸引,拼命扭着身体,终于,趁魁姐不备,一个俯身窜入人群竟不见了,急得魁姐满世界疯找。 梅馥忙安排手头没事的伙计上前帮忙,自己则和顾少元去另一边闲逛。 路上,见顾少元面上难掩的赞赏神色,梅馥揶揄。 “怎么,难不成已经找到心仪的美人,打算不走了?” “非也。” 顾少元收回视线,纵使天气炎热,可此人还依旧广袖长袍的一丝不苟读人打扮,加上气质儒雅,在这遍地短打一片清凉的世界分外夺人眼球。 “我只是感慨夏国舅确实有识人之才。” 淮王一党覆灭之后,夏雪篱亲自在朝中遴选官吏,扶持新秀,调往全国各处。如此专断独行,一开始也颇让李玥不满,但随着夏雪篱突然离去,李玥便也不再多言,眼下只这打理得井井有条的江宁府,便已印证了其当年的长远谋虑。 一提起那个名字,梅馥果然神情一恍。 短暂的失神后,梅馥又恢复了如常情绪。 “似乎听说林殊同也是在此处?” 顾少元眸光一闪,继而叹道。 “是啊,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成婚了。” 话刚出口,两人对视一眼,皆是笑出声。 多年前,林殊同作为入京的官场新秀,曾被梅馥介绍给沈冰柔,以除情敌,如此便引出了后面的一连串恩恩怨怨。如今,顾少元与梅馥之间已是从修旧好,成为朋友,但那隔阂在两人之间的某些东西,二人皆是默契避过。现在,旧事重提,能一笑而过,是不是意味着恩仇泯过的同时,他们之间确实也回不到当年了? 无关风月,坦荡如初的超性别友谊? 顾少元如是想,不过难得的,以前每每觉得这个结果分外遗憾,此刻竟也觉得并没有那么糟,兴许,只要岁月如常,知道她还好便已经够了。 两人又站了一会,听到摊贩沿街叫卖凉茶,顾少元道。 “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去就回。” 梅馥点头,街上人群熙攘,等顾少元买完回来,立时变了颜色。 行人如梭,可梅馥却已经消失不见,而地上,一只花开并蹄银钗静静地躺在地上,正被一个小乞儿伸手捡起。 顾少元当即阻止,待看清钗上有些歪斜的花朵配饰,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生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情难断 落云山,逍遥楼,公子无忧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梅馥昏昏沉沉睡了很久,恍惚睁开眼,发现自己所躺的是间布置雅致的厢房,她抬起手,在疼痛的额头上按了按,门却咯吱一声开了。 梅馥下意识闭眼假装昏睡,来人走至床边,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梅馥心下一惊,却听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叹道。 “像,实在是太像了。” 另外一人道。 “是,属下在街市上发现了她,觉得此女或可为左使所用,便将她带了回来。” 男人笑了声。 “你做得很好,趁着阿芙不在,我们要好好调@教她,尽量别让人看出破绽,否则是无法骗过无忧的眼睛的。” “左使放心,此女与阿芙少主有八九分相似,只要再让她穿上少主的衣裳,模仿少主言行举止,我相信即便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逍遥楼弟子也认不出来,何况无忧公子?” 年轻男人丢开梅馥,冷哼一声。 “你把无忧想得太简单了,他虽然行动不便,但眼睛和头脑却比谁都精明,我们若还没有十足的把握,一定不能让她轻易前去,否则便要弄巧成拙。你也知道,现在无忧在楼里的地位,已经不同往昔了,不止阿芙,连师傅都对他言听计从,若是失败了,你一定要杀了此女灭口,不能让无忧知道是我指使的。” 梅馥心里咯噔一声。 她现在已经大致了解自己身处何处,是什么样的处境了。 逍遥楼……她有多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没想到多年过去,还是和这个神秘组织脱离不了干系。 梅馥心跳加速间,不由想一睹逍遥楼左使真颜,谁知睁眼恰巧对上一双猎豹般的眸子。 眼睛的主人看上去不过二十五六年纪,十分英俊挺拔,刀锋般的薄唇抿成一线,略显冷厉,浑身一股杀伐之气,与夏雪篱那种平易近人暖若春阳的无害气质刚好相反。 男子愣了愣,眼底慢慢浮现杀意。 “原来是装睡,这么说,方才的话,你都听到了?” 梅馥打量着眼前男子,平复了一下情绪。 从方才二人的对话来看,他把自己抓来,似乎是因为自己的长相酷似那位阿芙少主,需要她假扮成阿馥芙去做某些事,虽然事情败露之后,自己必死无疑,但好歹有一线生机,总也好过在这里违逆他,被他一气之下捏死的好。 “你想让我做什么?我配合就是了,没必要这种表情。” 梅馥打定主意,十分顺从淡漠地道。 男子微愣,随即勾起唇角。 “这种情况下,还能不惊不怕,你倒也不是个寻常女子,本来若你不从,我也有很多法子让你听话,现下看来,你是个明白人,不需我多费唇舌,也免去自身许多皮肉之苦。” 梅馥背后起了一层冷汗。勉强对他一笑。 “没错,任何时候,保命都是最要紧的。” 几次差点丧命于沈冰麟之手,逍遥楼的手段,她自是见识过的,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先稳住他,再想办法不迟。 男子冷笑一声,厌恶的别过头去。 “长得像阿芙,却到底是个贪生怕死之辈,根本及不上阿芙半分!” 谁稀罕和那个阿芙比! 梅馥白了他一眼,在心中骂道,要求别人乖乖配合的是你,别人配合以后又嗤之以鼻的也是你,看来这所谓的左使根本是个精神分裂的家伙。 好在男子没有注意梅馥鄙视的眼神,摆摆手。 “洪海,先带她下去换衣服,然后把她带到摘星崖来。” 梅馥被那名叫做洪海的男子带出庭院,才知自己目前竟身处一座山脉之中,层峦叠嶂间,云海缭绕,峰险峻,气象森森。一条石道直通山顶,每层山峰上都建有小院,隔空相望,遥遥如仙境。 梅馥欣赏美景之余,十分失落地认清一个事实,这个地方,她想要自己逃出去,或者传讯让顾少元魁姐前来救人是基本没有可能了。 “这里是落云山,方才我们所在的那处是左使居处,叫做望海崖,这里除了望海崖,还有四座山峰,分别是摘星、观月、沉云、浮翠,我们逍遥楼的弟子,都居于此,这些山峰的名字,你要全部记牢,以免露出马脚……” 这洪海看上去三十多岁,相貌平平,一身黑色劲装,却不似那左使般冰冷,十分随意地向梅馥介绍此地景致,梅馥既来之则安之,随着他的讲解一一观赏过,突然抬手指着摘星崖顶峰的一处亭台楼阁道。 “那是什么地方?建得倒比别处都大都好。” 洪海看了一眼,笑道。 “那里叫环琅天,是楼主和夫人的居处,你没事一定不要到那里去,若是被楼主发现你假扮阿芙少主,就连左使都救不了你!” 梅馥抬眼,看着那千百级直通云霄的陡峭石阶,摇了摇头。 大哥你多虑了,那地方,即便我想去,只怕也是去不到的。 被带到摘星崖,再次见到逍遥楼左使,已是傍晚十分了,落云山极大,两座山峰之间,虽有悬索桥相连,但也十分费时,何况梅馥这辈子没有爬过几次山,望着脚下的茫茫云海就觉得眼晕,过桥时一路死拽着绳索慢慢挪步,完全不敢往下看。 好不容易登上摘星崖,梅馥已是杵着双膝气喘吁吁,偏偏那位精神分裂的左使还极度不满,背对着她和洪海做远眺状,哼道。 “怎么这么久!” 洪海无奈地道。 “这位姑娘她……怕高,所以过桥时很费了些时间。“ 高大的背影似乎抽搐了一下,左使猛然转过身来。 “怕高?你确定这种没用的女人,能模仿阿芙而不让人看出破绽?” 是,是,不能达到你女神的高度,可真是对不住啊! 梅馥瞪了他一眼,仰起头冷声道。 “谁没用了?我只是没有走过悬索桥,你尽可放心,下次只需一炷香的时间。“ 左使愣了愣,目光随之定在梅馥身上,久久没有移开。 梅馥以为自己一句话惹怒了他,有些胆战心惊,但后来才发现,他竟然看自己看得出了神。 梅馥此时换了一身火红衣裙,袖口紧束,胸前覆着银丝猬甲,一头乌黑长发不再做妇人装扮,而是梳了姑娘的垂发髻,系了长飘带,左右耳各饰了两朵小小的碧玉蝴蝶,随着她动作不停打摆振翅,十分娇俏灵动。 “阿芙……” 左使向来高人八等的倨傲神情突然柔软下来,含情脉脉的眼神吓得梅馥咽了口口水。 洪海见状,知道事情已经成了一半,至少在外形上,连对阿芙少主最为上心的左使也骗过了,于是咳嗽一声,悄然退去。 摘星崖上只剩下梅馥与左使两人,梅馥被他看得一阵恶心,转移话题道。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左使这才拉回思绪,发现梅馥不是朝思暮想之人,立即换回一幅臭脸。 “你称呼我左使即可。” 梅馥没好气地哼道。 “那别人若是问起,我答不上来怎么办?你既然叫我假扮阿芙,自己可以有点诚意吗?” 听见梅馥恶声恶气,左使态度竟然软和了一些。 “我叫殷破,你以后便唤我阿破,阿芙通常都这么叫。” 梅馥点点头,故意道。 “哦,知道了,阿婆。” 殷破眼底怒意刚涌上,对上梅馥清澈的眼眸,不知怎的,又没了脾气,她骄傲无赖时的样子,现在实在太像阿芙了,让他一时发作不起来。 梅馥心中也十分纳罕,这个殷破,之前好好配合他还没一句好话,反而每每激怒他时,他倒显得十分受用似的,很可能有受虐倾向。 梅馥一阵恶寒,不敢往下想象,连忙转过脸。 “说吧,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殷破也终于记起正事,指着摘星崖下一处被云雾掩盖的深谷道。 “看见那个地方了吗?那里叫莲池幽径,是落云山最深的峡谷,谷中气候十分独特,终年云雾缭绕,四季鲜花同开,清晨极寒,夜里极暖,那里头,住着一个叫做无忧的男人,是阿芙从外头捡回来的。” 见梅馥一脸不解地望着自己,殷破移开目光,神色有些复杂。 “我要你假扮阿芙,去勾引那个男人。“ “啊?” 梅馥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就这样?我以为,你堂堂逍遥楼左使,将我劫持至此,总该有点惊大阴谋才对,比如让我扮成阿芙去毒害无忧公子,除掉竞争对手,或者让我毒害楼主,以便你篡位夺权什么的。” 殷破十分惊悚地看着她。 “你这女人,竟然满脑子都是毒害,果然最毒妇人心。” 梅馥无语,你一个半道劫持良家女子,还威胁要把人灭口的人,哪来的立场说这种话。 梅馥这些年来,周旋于朝堂诡谲,商海沉浮,加之情路坎坷,虽比殷破年幼,心智却比他成熟得多,何况此人虽身为逍遥楼左使,到底常年居于深山,思想模式十分单纯,梅馥很快便猜出他的动机,失声笑道。 “我明白了,一定是你的阿芙少主喜欢那个无忧,不喜欢你,所以你让我扮成阿芙去勾引他,到时候再设计让阿芙撞见,他们二人若因此决裂,你就有机可乘了,是不是?” 殷破见计划被她道破,冷峻的脸一阵青一阵白,气急败坏后干脆大方承认。 “没错!你要做的事情,就这么简单,还有什么疑问?尽快提,出了摘星崖,我一概不予受理!” 梅馥暗笑,这个殷破,倒有几分意思,没想到这逍遥楼,除了有沈冰麟那种丧心病狂之辈,还有这种连感情都不会掩饰的左使,果然亦正亦邪,颇为有趣。 “也没有什么要求,只有一点,你让我去勾引无忧,可以,但你要保证,期间他不会对我不轨。” 殷破十分意外地看她一眼,鄙夷道。 “看你之前梳的是妇人发髻,又和同行男子并非夫妻,也不是什么贞@洁烈妇吧,还在乎这些!” 梅馥沉下脸。 “我和他只是朋友,此生除了我的丈夫,谁也休想近我半分,这点,你若不能应允,我现在就从这里跳下去,你信不信。” 此女一扫之前的顺从配合,突然如此决绝,让殷破不免一怔,半晌,他哼道。 “你放心,那个无忧双腿残废,终日坐在轮椅之上,只要你不去主动俯就,他不会对你怎么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情难断 莲池幽径会无忧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后面一天,殷破便重点对梅馥进行强化训练,可怜梅馥无半点功力之人,天还未明便被他从床上拎起,无语地被迫看他表演飞檐走壁,舞刀弄剑。 “……我说,你不会让我要学这些吧?” 梅馥举起剑,只胡乱挥舞了一下,就立马放弃了。说真的,她以前那些毫无章法的花枪动作,只能糊弄下沈夫人那一类市井泼妇,见到真正的高手,别说拔刀,怕是还未出手就已经毙命。如今看左使殷破亲自授业,真是越来越无法理解他的脑回路,莫非真是在山中呆多了,这样思维特,也难怪那什么少主阿芙不喜欢他。 殷破果然露出了鄙夷的神情,见他面色一沉又要开口,梅馥嗤笑。 “又是不如你那个阿芙是不是?不过阿婆,你倒是说说看,让我这样一个不会半分武功的人片刻就成为绝世高手,恐怕神仙也做不到吧?” 殷破冰山一般的面容闪过一丝尴尬,却还是坚持道。 “笨就是笨,哪有那么多借口!” “行,我就是笨,你满意了吧?!”梅馥翻了个白眼,“不过若你坚持要让我学武练功,估计等八十年都无法出山,时间紧迫,我也不想在这个鬼地方继续耗下去!” 竟然说逍遥楼是鬼地方,殷破冷峻的目中泛起怒意,可下一秒,抬眼与梅馥四目相对,殷破神情松动,终究在梅馥似笑非笑的眼神中败下阵来,道。 “……那你说怎么办?” 梅馥噗嗤一笑。 “你这人真搞笑,怎么每当我好言商量时偏生一张臭脸;但凡只要露出三分颜色,便如扒皮变猫的老虎软了下来?” 许是难得看到高手吃瘪,梅馥笑声愉快得近乎放纵,直看到对面的殷破眼神越来越不对,她赶紧收起笑意,重哼一声,肃然道。 “学武功这些自然不能一躇而就,相信不用我说,左使也明白。你那阿芙也没有几天就要回来了,不如就在平常的说话语气各种上细节上提点我下,而且,既然是要勾@引那什么无忧公子,此人的情况你也得和我知会下。” “那还用你说!” 殷破瞥了梅馥一眼,背过身去。 “不过逍遥楼里高手如云,你虽然外表能骗过去,但若没有半分武功也容易露出破绽。”他凝了凝眉,半晌才悠悠叹道。 “没想到你这样无用,哎,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办法了。” 得,绑人来干坏事还嫌弃其不符合心意。梅馥嘴角抽搐,却见一根长满到刺的鞭子从天而降,梅馥险险往后避了一下,还是没有逃过迎面迫人的鞭风划破袖摆,只一瞬,雪白的左臂便出现在人前。 殷破微微失神,直看到梅馥像防贼一般手忙脚乱抓起断@袖遮住手臂,顿时恼羞成怒。 “你什么好害羞的,又不是什么黄花大闺女!” 梅馥闻言顿时哭笑不得,见他不自然地别过头,反唇相讥。 “就算不是,也不能让人白看了去!” 接下来的几天,除了殷破残酷折磨梅馥练鞭,便是洪海对梅馥突击学习模仿阿芙的性格习惯,与她普及逍遥楼历史。 原来,这个少主阿芙,正是楼主聂问天与楼主夫人白芊芊的独女。白芊芊是上任楼主的女儿,被封为逍遥楼圣女,聂问天继承楼主之位后,娶其为妻。 而阿芙,从小被楼主夫妇呵护长大,虽是江湖女子,却也养成了个骄纵蛮横的性子,泼辣至极,整个楼里无人不怕。可偏生在两年前,她突然捡回来一个昏迷不醒的男子,亲自请医问脉,左右照料。终于,一年后,那男子醒转,偏生失了记忆,却唯独对阿芙持有印象,不但能准确地唤出她的名字,看她的眼神还溺着温情。 众人猜测,许是因其昏迷中阿芙少主不离左右。 而男子虽记忆全失,却满腹经纶,尔雅温文,楼主夫妇颇为欣赏,便把他取名无忧,留他落脚落云山。而阿芙,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竟生出了非无忧不嫁的念头,楼主夫妇虽对他有好感,可是,无忧公子现在双腿残疾,又是无任何武功之人,行走江湖,讲究的就是实力,就算一表人才,但没有保护自己妻儿的能力,也不是良婿。 可婚事虽然被楼主压下,但阿芙却冥顽不灵,不但拒绝了所有人的提亲,还我行我素依旧和无忧公子亲@近,如今已二十二岁依旧待字闺中,令人颇为头痛。 眼看楼主夫妇有松动的迹象,对阿芙一往情深的殷破不由紧张起来…… 不过不得不说,梅馥竟也开始对这个无忧公子产生了好。 能让众心捧月,潇洒行走江湖的逍遥楼少主倾心的男子到底是什么样的,比起……夏雪篱又如何? 夜里,梅馥正要睡下,殷破和洪海却突然到访。 假扮阿芙之事极为隐秘,除去殷破,便只有洪海一人与梅馥接触。见他们深夜出现,梅馥十分不爽。 “就算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左使未免也太不顾及男女大防了!” 殷破一愣,冷峻的面目上泛出一丝危险的气息,可偏生被梅馥狠狠一瞪,那凛冽的气息瞬间便瓦解如烟散去。 洪海见两人不对,连忙上前来打圆场。 “姑娘不要生气,只是今日事发突然,本来阿芙少主要在七日后才回,可刚刚得到消息,如今却只剩下三天的路程便到落云山。所以……” “所以现在便要让我提前出马了?” 梅馥替他把话说完。 “不过,你觉得我现在可以吗?” 白天又是被殷破魔鬼训练了一日的鞭法,弄得梅馥苦不堪言。那和自己脸孔酷似的姑娘,惯于使鞭,梅馥是骑马的好手,自问也能耍得一手好鞭,可看到殷破示范的动作,顿时无话可说。别那是杀人的工具招招致命,相较而言自己的不过只是江湖卖艺的花拳绣腿。 可这些都不是重点,关键是只有三天正主就要回来了,梅馥心如擂鼓,继而惨然一笑。 “若是……我会不会死?” 看着那酷似心上人的面孔,殷破眸中闪过复杂的神色。 其实无论事情成否,眼前的女子注定死路一条。就算他不出手,以阿芙的手段和性子,也决计不会留她性命。此女很聪明,一眼洞穿事情关键。他自问并非心慈手软的人,手上不知沾染上多少人的血命,可偏生,却因这张脸第一次动了怪的恻隐之心。 梅馥抓住这个机会。 “左使不过是想让阿芙少主看到我与那无忧公子牵扯不清,引她误会。我一定竭力办妥,不过,这自然会与人冲突,我只想恳请无论如何,请左使保我一命。” 她在赌,几天里,梅馥也多少从洪海口中听闻这殷破的二三事,抛却其与少主阿芙青梅竹马不言说的年少情@事,更多的,却是这位左使,表面冷血之至,竟难得地是个守信实诚之人。梅馥起初不信,但听洪海淡道。 “姑娘有所不知,逍遥楼在江湖中虽正邪不明,但楼主却是一言九鼎,平生最恨违诺之人,而左使在他膝下长大,自也是一诺千金。” “逍遥楼向来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讲究以物换物。我既帮了左使这样的大忙,相信左使也不会白白占我一个小妇人的便宜。” 眼前的女子,虽手无缚鸡之力,可那倔强的眼神和自信姿态,已经让人移不开眼睛,殷破恍惚了一下,收回视线。 “阿芙从不会低声下气求人。” 梅馥笑了笑。 “这不是求,况且——蝼蚁尚且偷生。” 还没有见到那个人,她不允许自己莫名其妙地死在这个地方。 摘星崖是楼主一家所住之处,至高处环琅天为楼主聂问天与夫人白芊芊所居,中段飞霞殿属少主阿芙,而崖下深谷莲池幽径便是无忧公子的住所。 殷破带着梅馥避开众人,一路飞檐走壁直下崖低。耳边呼呼风啸,梅馥只觉得整个身体猛地下沉,惊得她惊叫出声,可过了几秒,才发现维持了一个急傻的口型,却没有听到自己杀猪一般的嗓音,正疑惑间,殷破已是一声冷哼。 “还好早有所料,呆会下去时候你机灵点。” 梅馥试着说话,竟只发出几声可笑的哼唧鼻音,才后知后觉明白自己是被这厮点了哑穴。不由又怒又气,但也暗暗留了个心眼,这些人来无影去无踪,而那个神秘的无忧公子更不知是否好对付,一定小心应对才行。 冲破山间浮云,两人稳稳落下。入目只见林木葱郁,数不尽的鲜花四下开放,虽说是夜间,可透过那斑驳的树影,却不显得灰暗,梅馥注意光线是从前方一片银白色的物事上反射过来的,殷破道。 “那便是莲池,无忧就住在水之上。” 水上? 顾不上疑惑,脖颈上似被什么轻不可闻地叮了一下,梅馥哎哟一声,这才发现已经可以开口说话了。 殷破看着她有些迷茫的双眼,冷声道。 “接下来就全靠你了,记住了,若你未完成任务,也休怪我不守承诺。” 梅馥眼睛一亮。 “那是自然,不过只是我单方面勾@引似乎难以让人相信,必要时,你还得配合,不然万一他们两个情比金坚,我这一个外人自也是起不到什么作用!” “情比金坚?” 殷破冷哼一声。 他这个反应,梅馥反而怪了,结合前文,似乎抓住了什么重点。 “等等,难不成只是你们阿芙少主单相思?” 是啊,之前也只说过人阿芙想嫁给无忧公子,楼主反对啊,并没有提那无忧公子什么事,看殷破面色古怪,大概已经印证了刚刚的猜测。 “他有什么资格拒绝阿芙!” 见他脸一阵红一阵白,梅馥笑得不能自已。 “你可真矛盾,人家要成亲你紧张,人家不喜欢你的少主你不平,阿婆你到是说说,你究竟想让他怎么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情难断 犹恐相逢是梦中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旁边黑影一闪,殷破已是一个纵身消失在黑暗中。 梅馥握了握手中的鞭子,壮胆往前走去。 夜已深沉,莲池幽径地如其名,在四周绿树鲜花中,美得不可方物。不得不说,若非是在执行此种另类任务,梅馥都有种身处园林美景的错觉,比不上皇宫大院的大气华丽,也不似江南小院的景致华丽。 莲池幽径依地而建,水面上莲波荡漾,虽还未到夏日,已开满一池红莲,而四周,建有回廊通往中间的落亭水榭高台,后面立有一两层楼宇,梅馥的黑靴才踏上小竹径,忽地有两个黑衣人飞身过来,见到梅馥,均是伏地叩首。 “拜见少主。” 梅馥点头,学着洪海提点的,用一种倨傲又目中无人的态度漫不经心道。 “无忧公子睡下了么?” “方已……” 他话还没有说完,忽然黑暗中一声筝响,梅馥只觉得自己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衬着头顶苍白的月光与波光粼粼的水面,有什么东西几乎要喷涌而出,诡异难掩说不出的滋味。 回话的人见梅馥脸色不好,一时紧张,讨巧道。 “方才公子已说睡下,许是知道少主要来,便又起身了,看,这支不就是少主最喜欢的《江归雁》么?” 梅馥一时失神。 未见其人便听其音,虽只是琴音,落音成影,飞瀑连珠,只几个音符便把人的魂都勾了般,凝人心神。 梅馥听过无数名家奏曲,名满京城的花漪红的琴声更是听过无数,他的琴音如同他的歌喉,让人如痴如醉,几下拨弄便让人沉迷其中,难以自拔;而无忧公子的却不同,相似地梦绕魂牵,与花漪红的南柯一梦不同,却是直达心底,触到心中最为深处。 一曲骤歇,梅馥才发觉自己的眼眶已经湿润。 她深吸了口气,这才发现长长的幽径上只剩她一人,而那两个黑衣人许是发现她情形不对时悄然退下。没有出手,是不是已经意味着她方才险险逃过一劫。 梅馥颇为感谢阿芙那阴晴不定的怪脾气,相信这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骄傲姑娘在无忧公子这定然吃过不少瘪,种种怪情绪被人撞见自然免不了一场风雨,刚刚阴错阳差误打误撞,实在幸运。 而这个无忧公子—— 还未谋面便先声夺人,确实如殷破形容,是个不好对付的厉害角色。一阵风吹来,湖上莲叶簌簌作响,梅馥瞬间有了想止步的冲动,但又止不住对他的好,还有……梅馥脑中忽然冒出一个怪的念头。 刚才的琴声难道是在警告?警告突然闯入的不速之客。 毕竟方才的琴声虽然美妙,但谈不上缠绵,曲调中更有一种说不出的疏离之气。无忧在逍遥楼虽然得到楼主的赏识,但往来人中除了几个之外,最勤快的莫属少主阿芙,而此刻又是深夜…… 梅馥不再多想,一股恶作剧的冲动突然涌出,哼,你不让我见,我偏要见! 莲池幽径,看起来短,然走了两圈却居然还在原地踏步。 梅馥怪,正不知如何是好时,却见前面落亭一面竹帘遥遥拉起,然只到一半便忽地停住了,侧面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素手,浅浅往外一晃,梅馥犹在发愣,里面一道清浅略低沉的嗓音已划破夜空,如叶尖的露珠般瞬间滚落到了梅馥的心口。 “夜深了,阿芙你不应该来。” 这声音,如温泉水汽氤氲,平静过后便是一阵紧缩。 明明是极优美动听的音色,梅馥却似被闷雷劈中,一股电流自足心涌上大脑。 “阿馥,今年的梅花开的很好,去替我折一支来吧!” 这么多年了,他的声音夜夜在梦里,在心中,千百遍的萦绕,丝毫未曾忘记。 不会的,不会的,或许只是声音像呢?这几年来,每捕捉到一个相似的背影,相似的音色,她就疯也似的追上前去,结果哪一次不是失望而归? 梅馥一遍遍地说服自己不要抱有幻想,却控制不住伸出颤抖的双手慢慢分开了竹帘。 落亭之中,古琴之后,端坐着一名绝色公子,身着素衣,发束竹簪,似瘦雪霜姿,浑身散发着高贵清华的空灵气韵。 被人闯入,他停琴轻叹了口气,抬起头来。 春水含情目下,一粒殷红泪痣似小小的红梅花苞,嵌在苍白得有些病态的白皙皮肤上。 那瞬间,梅馥只觉三魂六魄都离了位,双足像在地上生了根,一步也挪不动。胸腔里的心脏似乎快要跳了出来,她微微张合着嘴唇,却发不出声音喊出那个名字,只有热泪无法抑制地汩汩滚落下来。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怎么哭了?阿芙,偷跑到青琢山求药,所以楼主责骂你了?” 无忧公子微微笑着,双手从古琴上移开,从袖中取出一方雪白的帕子递给她。 梅馥直愣愣望着他,心中似打翻了酱油铺,咸的、酸的、苦的一并泼了上来。伸出双手握住他的手,一言不发泪流不止。 “两年前,阿芙捡回来个昏迷不醒的男子,左右照料,他转醒之后,失了记忆,却唯独对阿芙持有印象。” “他此前身中剧毒,备受折磨,毒解之后,楼主替他取名无忧,是希望他苦痛忧愁不再缠身。” “阿芙和你,长得倒有八九分相似。” “阿芙喜欢他,他有什么资格拒绝!不过是个双腿残废的家伙!” 梅馥踉跄跪倒,左手颤抖地抚上那双搭在竹制轮椅上的双腿,眼泪一滴滴落在他下摆上。 无忧公子终于敛了笑意,垂目注视着趴在轮椅扶手上泪流不止的女子,若有所思,半晌,他淡淡开口。 “不要哭了,没有药也没关系,你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 梅馥哽咽着,抹了把泪,努力向他挤出一丝笑。 “嗯,没关系,今后,我会照顾你一辈子,再也不离开。” 夏雪篱,我就知道老天不会那么绝情,你活着,就是老天对梅馥最大的馈赠,无论你记得我也好,不记得我也罢,是健康完整的一个人也好,或是终身不能行走也罢,我都打定主意,要纠缠你一辈子了。 夏雪篱怔了怔,双手扶住她将她拉起来。 “起来吧,地上寒凉。” 梅馥这才觉察到冷,听殷破说,无忧当年被阿芙带回来时,只有呼吸,其余五感全无,犹如活死人一般,是楼主聂问天想了个办法,将他带到气候极其独特的莲池幽径,终年泡在莲花池水中,采天地阴寒之气滋补,才醒转过来,然而由于莲池水温极低,人醒了,这双腿也算是废了。 “嗯,我、我推你回去。” 见他没有反对的意思,梅馥连忙绕到他身后,小心翼翼地推着他出了亭子,转过石廊,进了竹屋。 屋里的陈设十分简单,与奢靡至极的国舅府形成鲜明对比,素帐白床,连个花瓶盆景之类摆设都没有,只有满架的籍,梅馥无意中瞥到一本,似乎是门遁甲之术。 梅馥将轮椅推至床边,便俯身扶住无忧肩背,想帮他坐到床上。 他看了她一眼,并没有拒绝,随手把臂膀搭在梅馥肩上。无忧虽然清瘦,却身形修长,梅馥费了很大力气才将他从轮椅上移到了床上。 这轻车熟路的动作,让梅馥有些吃味,想必她不在的这两年间,那个阿芙也是这样照顾他的。 把无忧安置好,梅馥从竹架上取过盆,想要打些热水替他梳洗,可在屋里看了一圈后,她立马有些犯难了。 无忧在床上默默注视她半晌,开口道。 “出门左转第三间屋子备有热水。” 梅馥惊了一跳,转过身来,好在无忧的表情并无异样,微微笑道。 “今夜我想静一静,所以让他们都在莲池之外守着,要劳烦阿芙你亲自做这些事了。” 梅馥松了口气,暗自庆幸这阿芙少主惯不会伺候人,不然今夜她就要露出马脚了。 “嗯,你等着,我马上回来!” 梅馥学着阿芙的样子,娇俏一笑,转身出了竹屋,数到第三间屋子,打开门,只见里头铺着满地鹅卵石,屋中一方温泉正冒着热气,知道这是个天然的浴房,便脱了鞋子,光脚走进去打了一盆热水回来。 梅馥将盆放在一边,挽起袖子,拧了热布巾递给无忧,却见他的目光落在她光裸的脚踝上,不由微微一讪,局促地将左脚缩在右脚后头。 然而无忧并没有在意,径自擦过脸,将布巾递还给梅馥,净了面,梅馥便蹲下@身子,仔细替他卷起裤腿,将他的双脚踝浸泡到温水之中,抄了水替他洗脚。 虽然彼此有过肌肤之亲,可那时候梅馥羞愤欲死,双眼里只有夏雪篱含着浅笑的可恨的脸,根本没有在意过其他细节,所以说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他的脚。 没想到脸长得好,身上其他部位也是精雕细琢,夏雪篱的双足,曲线优美,白皙莹润,十分漂亮。 梅馥双颊略烫,随后又十分伤感,这样漂亮的一双脚,却再也不能走路了。 “烫吗?” 梅馥一面往他脚面上抄水,一面抬头问。 无忧看着她,摇了摇头,梅馥放了心,替他擦干脚,再小心地替他把双腿挪到床上,这才端起盆走出房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情难断 陌路人不同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满池的莲花,开得仙姿卓绝,梅馥不忍将洗脚水泼入池中,便绕到屋后,却发现这树木丛生的后院,竟有一株红梅花,正零星羞涩地开放着。 梅馥丢下盆,惊喜地牵过一株闻了闻,幽香扑鼻。 莲池幽径气候反常,四季鲜花同开,竟造成了前庭观莲,后院赏梅的景。 她连忙折了一支,飞也似地跑回竹屋,献宝似地捧到无忧面前。 “你看!梅花!梅花开了!” 无忧澄澈的眸子慢慢扫过她那兴奋发红的面颊,接过来点头道。 “原来阿芙喜欢梅花。” “你不喜欢吗?” 梅馥有些失落,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无忧便微微笑了。 “喜欢,去找个瓶子养起来吧!” 获得他的肯定,梅馥开心极了,在他的指点下,从柜子里翻出一个通体雪白的大瓷瓶,只是这瓶子造型怪,不像花瓶,好在插上那只体态蜿蜒的梅花后,感觉竟还不错。 梅馥喜滋滋地将梅花至于窗边的案上,好让夏雪篱一觉醒来就能看见。 她退了几步,打量着那支梅花痴痴笑了。 这样,当年折梅的约定,总算有了完满的结局,这或许,是预示着一个好的开始吧! “阿芙,夜深了,你该回去了。” 梅馥浑身一震,马上被从美梦中拉出来,她赖在那里,嗫嚅道。 “不回去不行吗?” 整整三年的追寻,终得重逢,梅馥生怕一离开,他就会像那天一样不告而别。 无忧的目光定在她身上,不说话了,梅馥心中一惊,她发现自己又忘形了,硬着头皮补充。 “我去住隔壁房间,那样不会吵到你,也方便照顾你呀!” 虽然阿芙被殷破形容得各种好,但梅馥从那些修饰之语中,大致也提炼出了真相,这阿芙虽然性子跋扈,在夏雪篱面前还是各种娇羞的,只是有时候他过于无动于衷时,她也会耍赖纠缠,那么自己这样,应该不为过吧? 片刻,无忧笑道。 “你匆匆赶回,一定还没有去见过楼主和夫人吧?明日再来看我,也是一样的。” 远行归来,不见父母,确实有点不近人情了,梅馥找不到理由拒绝,只得依依不舍地提起步子。 “那你早些休息!我明天一大早就来。” 无忧含笑点头,随后不再理会她,径自躺下,合上双眼。 梅馥叹了口气,闭门而出,殊不知在她离开后,无忧突然睁开双眼坐了起来,他拉过轮椅,轻轻一撑便坐了上去,来到窗前。 那道窈窕倩影已经顺着石桥行至湖心,无忧注视着她,如水的眸子敛了温柔,变得深不可测,他抬起右手,放至案上一方石砚之上,慢慢转动。 梅馥走在莲花池中,只觉四周突然起了大雾,看不清前路,她凝目去望脚下,不由大惊。 原本长长的石桥居然不见了,自己竟是站在一株石笋之上,前无通路,后不见归途,俨然被困在了湖心之中。 梅馥的冷汗便下来了,她听殷破说过,无忧公子醒后,为了治病,只能居住在这莲池幽径之中,为了打发时间,竟将上一代楼主留在此地的门遁甲之术都研究精通了,深得楼主赏识,同时也被逍遥楼中一干小人所妒恨,为了防止暗杀,他便在莲池幽径里布下阵,除了楼主夫妇,阿芙以及他殷破,无人知道通关之法。 可是在来之前,殷破已经将通关之法传授给了梅馥,到什么地方该走几步她都背得滚瓜烂熟,莫非……刚才见到夏雪篱太过激动,她脑子不好使,记错了? 梅馥正进退不能,却见迷雾慢慢散开了,石桥重新浮现,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她的错觉。 她诧异地转身看了一眼,但见竹屋烛光早已熄灭,窗前除了随风飘荡的纱帘外,根本没有人影。 才刚走出莲池幽径,殷破已经负手在那里等她了。 “阿芙,怎么回来了也不只会我一声,就自己跑到莲池幽径来了?” 梅馥余光扫过左右的侍卫,扬起下巴,径自越过他。 “我想去哪里,还要和你禀报吗?“ 殷破愣了愣,追了过去,两人走至无人之处,他才垮下脸,怒道。 “阿芙才不会对我这样!你理解错了!” 梅馥没有心情和他瞎扯,转过身,满面是泪望着他。 殷破立马僵住,有些背脊发凉的回想方才那句话,似乎没有说得很重,至于让这女人吓哭吗?想归想,看着那张酷似阿芙的脸泪落如雨,他到底没有硬气得起来,不由自主伸手想要搭上她的肩膀。 “你……” 没想却扑了个空,梅馥侧身躲过,擦了把泪,一字一句道。 “无忧公子,就是我失散三年的夫君。” 殷破反应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此女之前曾和他提过,她此次南下,正是想寻找她失散的夫君,据她形容,这位夫君的才貌是天下绝无仅有的,当时他只道情人眼里出西施,女人的话信不得,但仔细一想,这无忧,确实和她描述的处处吻合。 “我的名字,叫做阿馥,梅花馥郁之馥。” 殷破再次一怔。 阿芙,阿馥,一样的名字,一样的脸,难怪无忧醒来就能认得阿芙并叫出她的名字,原来此阿芙非彼阿馥。 可是天下竟会有如此巧合之事吗? 殷破来不及研究这巧合,他神态一转,随即面上浮出喜色。 “如果真如你所言,你和无忧是夫妻,而且他什么都不记得,却偏偏记得你,那么你成功的把握就更大了!“ 梅馥点点头。 “殷左使,我还需要继续假扮阿芙吗?我和他本来就是夫妻,阿芙知道此事,应该足以死心了。” 殷破转念一想,脸色却又阴沉下来。 “不对,这两年来,无忧都把阿芙当作是你,大概已经心存爱意,如今你出现,也未能唤醒他的记忆,若此时你跑去告诉他真相,以他如此重的疑心,说不定会以为是有人设计的局,反而怀疑你!要知道,我虽找你骗他,却从未生过害他之心,所以他肯将莲池幽径的阵法告诉我,可是别人就不一样了,尤其是逍遥楼右使,他一直对无忧心存杀意。” 梅馥心中微惊,没想到夏雪篱好不容易远离庙堂纷争,避到这世外之地,却又卷入了江湖争斗,她点点头。 “我想过了,所以,走一步算一步吧,只是如果我成功了,能不能请你帮个忙,帮我们夫妻逃离逍遥楼这是非之地!” 殷破沉思片刻,凝重道。 “你要知道,他入了逍遥楼,且被楼主如此看重,是不可能轻言离开的。” 梅馥冷笑一声。 “你知道他是谁吗?” 殷破也冷笑。 “看样子,还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呐,我知道他并非江湖中人,听洪海说,你买船南下,队伍浩荡,可见尊夫不是巨富商贾便多半是个朝廷命官吧?只是你小看了逍遥楼,我们在朝中也有人居于高位,你若想报官来寻,那是绝无可能的。” 梅馥也有些后悔,夏雪篱是何种身份,若是让朝廷的人得知他在逍遥楼,只怕又是不得安宁,她不想他再牵扯上那些党派之争,于是便沉默了。 殷破见她不语,叹了口气。 “罢了,我试一试吧,但是你要有心理准备,你一个女人,想带着个双腿不便的男人逃出落云山,这件事比登天还难,若是失败了,我也只能尽量在师傅面前为你们说几句好话。” 梅馥闻言,弯腰对他一揖。 “多谢你,殷破。” 这是她第一次正经地唤他的名字,殷破愣了愣,微有些不自在地移开目光。 “罢了,与其道谢,你不如想想,怎么让他记起你来吧!” 江宁府渡口,梅家的大船已然在此停靠了半月有余。 梅馥失踪这半月,顾少元似疯了般满城寻找,本是低调出行,不想暴露身份的他,也不得不亲自登了江宁都督府的门,前去求助。 新上任的江宁都督,说来也巧,正是林殊同。 顾少元亲自找上门来,这是林殊同万万没有想到的。当年他虽受了沈冰柔算计,一直对此女憎恶,但对于顾少元,始终是钦佩而心存好感的,再听说失踪的是梅馥,内心感受就更加复杂了。 说起来,他因欠梅馥一个清白,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可是说到底,还是自己有错在先,况且自己如今能爬到这个位置,全是夏雪篱一手促成,而今他人与离世,让林殊同报答无门,若能替他寻回心爱之人,也算略略报了知遇之恩吧? 思及此处,林殊同对顾少元深深一揖。 “顾相放心,下官定会动用江宁上下人力物力,务必将梅姑娘寻回。” 顾少元略觉欣慰,起身告辞,林殊同一直送至门外,被顾少元婉拒之余,又嘱咐道。 “我在江宁之事,还望林大人不要透露给京中。” 林殊同露出为难之色。 他早就听京中传闻,顾少元连夜辞官不知去向,皇上正传命各地官员四处寻找,若有音讯,速来上报,自己如若找到他,可算大功一件。 但他还是应允道。 “顾相放心。” 顾少元这才点点头,上了马车。 林殊同回到内院,果然即刻唤来心腹。 “速速召集全府人马,寻找梅馥,就算将江宁翻过来也务必找到。” 心腹领命刚要退下,林殊同又唤。 “回来!” 心腹站住脚。 “是,大人还有何吩咐?” 林殊同思前想后,还是道。 “还有,你找个妥当人,快马回京禀报皇上,顾相和梅馥,都在江宁。” 心腹颇为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方才在都督府前,林殊同与顾少元对话时,他也在旁侧,林殊同的允诺,他分明听得清清楚楚。 林殊同见他望着自己,皱眉,像是解释给他听,又像是在安慰自己。 “顾相乃国之栋梁,辞官不过一时冲动,若真的放他离去,是朝廷不幸,本官这么做,也是为了大局考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情难断 一辈子守着你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两幅骰盅,左右排开。 梅馥看着眼前的无忧,直到对方的骰盅轻轻放下,一句“到你了”才猛地回过神来。 梅馥红着脸,心不在焉地拿起自己的那副骰盅随意摇晃了几下,便一把扣下。被无忧毫无波澜的眼神划过,梅馥忙道。 “我好了。” 无忧微微点头,清眸中不见喜乐,好半天却没有揭开盅盖的意思。 梅馥不由有些紧张。 “……是不是觉得很无聊?” “怎么会。”无忧微微一笑,说话间已是开了蛊,不出所料一个六点。 梅馥赞叹一声,失忆后的夏雪篱性情变化有些突兀,好像对一切都不上心,但所有似乎又竟在掌握,让梅馥一时不知如何拿捏,所以一开始提出赌上一把的时候,简直担心他会拒绝。不过幸好无忧只是露出了茫然的神情,却还是点头应允。 想当年,自己就是因赌和他左右交手,可是十分不幸,无论是摇骰还是斗蟋蟀,皆是他的手下败将。现下莲池幽径里找一只活的蟋蟀似乎有些困难,梅馥便取来了两幅骰子,思量着往事重温会不会让他有所记忆。 看样子,虽然他表现得兴趣不是很大,但实力犹存,不过自己也…… 梅馥的笑容僵在了唇角。 无忧看过她蛊盖下的三点,竟是难得地笑出声。 “看来阿芙并不精于此道。” “怎么可能?!” 拿手好戏遭到质疑,梅馥如何能罢休。 “方才那个不算,即便算也要三局两胜,一会就让你看看我的实力!” 梅馥于是总算认真起来,却不知她把骰盅放在耳边摇晃凝神细听时,对面的无忧也收起了散漫情绪,那注视着她的秋水剪眸中似有什么闪过,却在梅馥笑着放下骰盅的瞬间,飞快消失。 “这次,绝对会是六点!” 无忧笑笑,只随意拨弄了一下自己的,便道好了。这个动作,让梅馥又是一阵失神。无忧见状,抢在梅馥之前主动揭开了两人的蛊盖。 两个六点,一切如昔,但又都不是…… 梅馥抬起眼,见到对面人面上温润疏离的气息,一瞬间只觉得信心已在逐步瓦解。 已经第二天了,眼看正主阿芙回来的时间逐渐逼近,但无忧却似乎没有半分想起过去的样子。这也罢了,但每每看到无忧时不时对自己露出的温润笑意时,梅馥也从一开始的安慰狂喜变成了后面的复杂妒忌。 一想到,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以为是那个“阿芙”时,心中就控制不住揪心一般地痛。 夏雪篱……我该怎么办? “怎么了?阿芙,莫非是我惹你不高兴了?” ……阿芙。 梅馥摇头抬眸,视线一片模糊,拿手背一擦这才发现自己竟又是蓄满了泪。她赶紧背过身去,不知怎的,梅馥就是不想让她看到他此时的模样。 “阿芙,你以前似乎并不爱哭。” 听到身后略带担忧的话语,梅馥心下不是滋味,有些紧张又期待地开口。 “无忧,你有没有……想过离开这里?” 梅馥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可等了半天,身后人却都没有回答。梅馥怪,终于按捺不住转过身来。 顺着竹帘往外看,今日又是一个满月,夏雪篱也正是在这样一个十五之夜突然消失不见。而此时,化名无忧的他逆光坐着,正以一种静谧又肃然地姿态看着她,虽然看不清他的脸,但梅馥觉得周身已被他的目光包围,他在审视着自己,然那打量的视线却如一束月光温柔地将她笼罩,只一眼,便让梅馥身体一震,几欲落泪。 忽明忽暗间,梅馥感到对面人一声轻笑。 “阿芙,你总是喜欢问这些怪的问题。” “可是,你对你的过去不好吗?你不想记起你的过去吗?” 梅馥不容许他躲闪,连声质问。 “也许,在这天地间的某一个角落,会有你的亲人在等着你,他们……十分想念你……” 最后那句,已是带了颤音。 无忧一瞬失神,他看向梅馥有些婆娑的双目,有些艰难地移过视线。 “……我这个样子。”他看着自己的双腿笑得恍然。“阿芙,你说,有一个双腿尽废的亲人,他们还会想念吗?” 说完已是拨着身下的轮椅,自顾自移到窗前,视线望向了月光下的那池红莲。 不是这样的!!! 梅馥内心呐喊,想也没有想就绕到了无忧的身后,弯腰伸开双臂紧紧地环住了前面那个身子,颤着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那失落的话语让她心底又是一阵抽痛,恨不得此刻就告知无忧她真实的身份,迫切又热烈地表达自己三年压抑的情绪和爱意。 但梅馥知道,现在不是时候,还不到时候…… “无忧,你还有我,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我要一辈子守着你……” 感受到怀中人身体一震,梅馥搂得更紧。 屋中的烛火不知什么时候已然熄灭,风起,池中莲花随风摇曳,搅乱一池月光。 两个人都不说话,三年了,两人第一次挨得这么近,梅馥眼中酸胀至极,却又舍不得转移注意力,贪恋地呼吸着无忧身上熟悉的气息。 终于,在梅馥怅然间,无忧慢慢松开了梅馥的手。他转过脸,目光有些迷@离,看向梅馥的眼神透着一种说不出的情绪。 “阿芙,又说孩子气的话,你明明知道……” “我明明知道,不过你就是我要找的人,你是我的夫君,以前是,以后也是……” 梅馥不想再听到那个名字,急切地宣誓着自己的主权,可说来说去发觉似乎也没有完全划清界限,于是有些急迫地拉起他的手,紧紧握住。 “无忧,永远不要忘了我,不要忘了今日此刻的我。” 那眼神,太过纯净,太过执着,带着毫不掩饰的欲@望与疯狂,直透心底。 无忧心底一沉,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才会让你露出这样的表情? 一瞬间,他只觉得空气凝固,窒息得有些透不过起来,几乎是同时,他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在梅馥惊愕间,已是使力把她往下一拉,当那泛着萌萌泪意的人儿一个不稳倒在了自己的怀里时,他已情不自禁俯@身吻上了那殷红的唇……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样做,可此刻却只想这样做…… 梅馥脑中也一片空白,感受到无忧越来越乱的呼吸,主动攀上他的脖子反客为主加深了这个吻。 久别重逢的气息,让梅馥沉醉。而无忧在感受到她的主动时,微微一愣,却舍不得松开手,便依旧着本能,更加重了力道,而初初带着好冲动与试探,在这一切之后变得越发不可收拾,两人都分外投入,以一种难言的情绪,不可理喻地享受着彼此的美好,终于,在无忧越发灼热的呼吸中,梅馥身体一个不稳,竟是瘫软在他的怀里…… 也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才喘着气松开。 两人都不说话,直到无忧伸手温柔而缓慢地帮梅馥理顺额前弄乱的发丝,梅馥心头一阵激动,几乎要以为他已经恢复记忆,却在听到那声哑然的称呼时,如坠冰窟。 “这两年来,无忧都把阿芙当作是你,大概已经心存爱意。” 梅馥苦笑,从无忧的腿上坐正站起。 “夜深了,我该回去了。” 无忧没有反对,梅馥有些失望。 按计划,她今夜本是打算死缠烂打耐着不走的,方才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本来与无忧私下相处的时间就不多,她再不珍惜把握,如何能有带他离开逍遥楼的胜算。 于是梅馥又道。 “我先伺候你睡下吧。”说完,已是轻车熟路地推着他的轮椅往里屋进去。 床头梅花妖娆,昨夜折下的花骨朵,经过一天,已经全部打开,开得绚灿。梅馥专注着手中的动作,却不知道无忧的视线至始至终没有离开她的身上。 纵是万般不愿,可事情终有做完的一瞬,梅馥慢悠悠把水倒走,进入无忧的房间亲自帮他掖了掖被角,又来回剪了一截灯芯,如此几次,实在找不到要做的事,只好不甘地依依不舍告辞。 无忧看着那道窈窕的身影转过身子,心中一时也觉得空空的,今天他的情绪太过怪,怪得他都有些不理解自己的反常,这样想着,竟弯腰已伸手拉住了梅馥的手。 脚步生生停住,梅馥呼吸一窒。 联想到前面那个吻,一种无声的暧@昧便蔓延开来。 两人犹在怔愣,窗外却传来一阵吵嚷,梅馥一愣,只听一声上扬的女声响起。 “无忧,我回来了——” 阿芙?! 梅馥双目蓦然睁大,无忧却忽地从床上翻起,动作敏捷不在话下,梅馥几乎都没有看清他的动作,却见床畔的地板突然从四面八方散开,潺潺水面上,一只不系舟静静地等在那里。 “无忧,你干嘛又改了通关秘法?” “许是已经睡下了,你明天再来看他吧。” “我偏不!” …… 窗外,雾气朦胧,阿芙和殷破的声音时不时传来。梅馥似乎明白了什么,一时间,脸上表情莫测,竟不知如何表达。 她重重抱了抱无忧单薄的身体,凑到他的耳边坚定道。 “夏雪篱,等着我!” 说完,一个纵身稳稳地落在舟上。 下一秒,地板倏地合紧,刚才的一切似乎是个幻觉。 无忧收回视线,摸了摸唇,面上泛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他慢慢挪到轮椅上坐定,往外移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情难断 李逵遇上李鬼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本来以阿芙的行动身手,两人极有可能撞个正着,梅馥紧张之余,逆水行舟,一直到出了莲池幽径,弃舟登上望海崖才发觉,自己居然忘了阵法,一通乱划竟也出来了,百思不得其解间,她突然反应过来,自己露馅儿了。 真的阿芙回来了,夏雪篱便知道这几日她一直在骗他了,今后,再不能以阿芙的身份去见他了,她该怎么办?他会以为她居心叵测,是个奸细吗? “不要命了你!” 一只手猛然拉住她的手臂,梅馥回神,惊觉自己自己站在了悬崖边,吓出一背脊冷汗。 殷破神情极为紧张,拖着她踏上下山的石道。 “走,我送你下山!” 梅馥大惊,高声道。 “为什么?我不走!” 殷破双眉紧皱。 “无忧和阿芙相见,意味着你已经暴露,以阿芙的性子绝不会放过你,留在这里,就多了一分危险。” 说着,再次来拉梅馥,梅馥却伸手握住了身边的铁索,倔强地立在那里,殷破见状,气不打一处来,冷笑道。 “怎么?你失败了,我格外开恩放你回去,你不感激涕零,还想赖在这里不成?” 梅馥抬头,眼中竟带上几分哀求的意味。 “再给我点时间,求你!我一定要再试试,如果被你们少主逮住要杀要剐,我也绝不怨你! 殷破怔了怔,摔开她的手。 “随便你!” 接下来的几天,梅馥被迫躲在殷破的望海崖中,洪海常常会为她带来莲池幽径的消息,让人费解的是,阿芙似乎不打算追究梅馥,她在青逐山找到了治疗腿疾的法子,每日都专注于为无忧针灸,余下的时间也都腻在莲池幽径,或是亲自下厨给无忧做菜,或是舞鞭耍剑为无忧解闷,根本没有找上门问罪的意思。 这倒是让殷破变得十分紧张,老在梅馥面前走来走去碎碎念。 “阿芙这么冷静,一定是气急了。” 梅馥思踌半晌,低声道。 “你说,有没有可能,阿芙还不知道这件事,无忧并没有在她面前揭穿我?” “这怎么可能!以无忧的性子,有细作潜伏在他周围几日,已经不仅仅是令他心生忌讳这么简单,你要知道,这之前,右使刑纲派过多少细作前去,都没有人能走出莲池幽径,而你,不仅骗过了他,还逃了出来,他怎能心安?” 这么一分析,殷破脸色越发阴沉。 “我猜他这么做,肯定是设好了陷阱,引你再次前去,所以你这几日都不要轻举妄动。” 梅馥听闻,沉思片刻,简短的答道。 “不。” 殷破扬眉。 “你说什么?” 梅馥慢慢看他一眼。 “听洪海说,阿芙今夜要跟楼主下山办事,我想过了,我要趁这个机会,再去莲池幽径一趟。” 看梅馥一脸坚定,殷破的脸都绿了,冷笑。 “好,你爱怎么行事,我也懒得管,只是到时候被擒,可千万别供出我来!” 入夜,梅馥果然独自一人潜入莲池幽径,其实她心里很是忐忑,夏雪篱从前是什么作风,她不是不知道,如今即便失忆,也绝不可能变得良善无害,若真如殷破所说,这是个圈套,她叹了口气,不愿往下想…… 夜色斑斓,月光弥散,轻舟划过莲池,风送阵阵清香,梅馥弃舟上桥,岸边竹屋亮着烛光,四周却不见半个守卫,梅馥心下一沉,越发肯定了殷破的猜测。 她在竹屋前停下脚步,看着倚窗而坐的那道侧影,伸手欲推门,却又犹豫了。 或许里头等着她的,就是各种机关暗器,什么追魂钉啊!透骨针之类的…… 正在踌躇不前,屋内突然传出低沉悦耳的嗓音。 “怎么不进来?” 梅馥愣了一下,咬咬牙,毅然推门走了进去。 无忧坐在轮椅之上,面上是好整以暇的微笑,似乎等了她很久。 “你很多天没来了。” 梅馥有些赌气,低头绞着衣带。 “你在明知故问。” 无忧注视她半晌,慢声道。 “从你第一次来此,我就知道你不是阿芙。” 梅馥惊讶抬头。 “你知道?” 无忧唇角勾起浅浅的幅度。 “你以为自己装得很像,其实浑身上下无一处不是破绽。” 原来他早就知道了!梅馥如同被架在火炙烤,搓着手,有些讪讪的道。 “那你为什么不揭穿我?” 无忧眸子闪了闪,露出些迷惑费解的神色,随即又笑了。 “我就是想看看,你想要干什么。” 梅馥一愣,咬唇。 “你是不是觉得……我是别人派来害你的?” “你不是。” 梅馥诧异 “你怎么能这么肯定?“ 无忧自己似乎也难以理解,便笑道。 “我这个人一向疑心很重,你假扮阿芙来此,分明意有所图,虽然看不出你图的是什么,但按我以往的做法,总也不会放你如此自如,毕竟要逼你说出背后指使,也不算一件难事,稍微用些手段便可以了,可怪的是,我竟下不了手。” 梅馥当然知道他口中轻描淡写的那些手段必定十分骇人,可是他却没有这么做,追根究底,还是他对自己本能的呵护之情吧!心中微暖,她盯着他双眼有些发红。 “那天晚上,是你改了阵法,阿芙才没有抓到我,是吗?” 无忧没有回答,只是转动轮椅慢慢移到她面前,然后伸出右手,抚上她的脸颊。 “你没有易容,这容貌是天生的。” 他露出微微沉思的神情。 “我藏在这深谷之中,除了逍遥楼的人,无人知晓,你确实是受人指使,毕竟这得天独厚的相貌,很有利用价值……” 他叹了口气,手掌突然勾住她的脖颈,将两人的距离拉得很近,额头贴着额头,鼻尖擦过鼻尖,声音温柔而苦恼。 “我该杀了你以绝后患,可又无法这么做,为什么呢?” 梅馥鼻子发酸,眼眶里的泪珠啪嗒一下掉落在他面颊上。 “夏雪篱,我是梅馥啊!……你当真,记不起我来了吗?” 无忧像是被那滴泪灼到,又像是被她说出的那个名字灼到,放开她,迅速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他沉默地打量着她,似在努力回忆,又似在警惕地寻找她面容上的破绽,最终,他轻缓而冷漠地道。 “我记得阿芙,但这并不代表所有相似的人都是故人,况且你口中的那个名字,我一点印象也无。” “这样啊……” 梅馥失望地叹了口气,她抹掉眼泪。 “没关系,我还会来的,一直到你记起来为止!等阿芙不在的时候,我再来。” 说着,她勉强笑了一下,再不敢多看他一眼,转身就往门外走去。 无忧怔了一下,欲张口叫住她,却为时已晚。 梅馥开门的瞬间,一柄雪亮长鞭刷地直扫进来,抽得她淬不及防,径自后仰。 阿芙一身风尘仆仆,衣裳上还带着夜露。她跟随父亲聂问天下山拜访一位合作对象,才一结束,也顾不得在城中留宿一夜,便快马加鞭赶回来见无忧,谁知竟撞见他屋中走出一名女子。 那一刻,她心内怒海生涛,恨不能一剑结果了梅馥,可当她的长鞭卷住梅馥的脖子,将她拖至面前,一番打量之后,立马压下了这个念头。 “这真是李逵遇上李鬼!说!你是谁派来的妖孽!竟敢假扮我诓骗无忧!” 梅馥惊骇之后,突然冷静下来。她死咬双唇,微微一笑。 “你猜呢?“ 啪地一声,梅馥右脸挨了重重一记耳光。 “不招是吧?好大的胆子,可别怪我没给你机会!来人!” 跟随她左右的两个侍卫应声上前,阿芙将梅馥丢给他们。 “把她带到荆棘窟的地牢!待我禀告爹爹,亲自来审这个奸细!” “等等……” 温柔好听的声音突然插话,梅馥黯然的心在这一刻突然亮了起来,转头愣愣看着他,眸子比黑夜中的星辰还要闪亮。 他也回望着她,双眼里闪烁着深不见底的复杂神色,比潭水还要幽深。 “无忧,她很可能是刑纲派来的!之前那些死士败露后,都服毒自尽了,唯独这次抓了个活口,待我告诉爹爹!一定可以搬倒刑纲!” 无忧看着梅馥没有说话,半晌,他转动轮椅,转身离去。 “我乏了,阿芙少主请自便吧!” 寻找梅馥一事,林殊同果然尽力,江宁的捕快一齐出动,几乎家家户户都彻查了一遍,可惜结果却不尽人意,林殊同面对着满面失望的顾少元,心生愧疚,只得安慰道。 “顾相放心,只有梅姑娘人尚在江宁府,我便一定会给你个交待。” 顾少元点点头,与他别过,疲惫地回到梅家的船上。 他来到船头,站在曾与梅馥一同观景的地方,抚摸着栏杆,心急如焚。 阿馥,你究竟被藏到哪里去了?是否安好?有没有受到伤害?为什么就是找不到呢?难道…… 心底一寒,他紧握住栏杆,不敢联想下去。 “还是没有消息?” 每次顾少元回来,魁姐都是第一个前来询问的,顾少元转头看她一眼,失落地点点头。 “林殊同已经动用全城之力办这件事了,几乎家家都搜过了。” 魁姐走至他身边,望着悠悠江水,许久才道。 “不,有一个地方,他一定没有搜过。” 顾少元诧异地回望着她,魁姐咬着牙齿。 “如果有别的可能,我也不愿意这么猜测,可是如今看来,她必然是落到他们手上了。” “谁?” 魁姐抬起头来,一字一句道。 “落云山,逍遥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情难断 到底是谁做了谁的替身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荆棘窟地牢,阿芙进来的时候,便见梅馥奄奄一息地被悬挂在高空。 他们显然已对她动了私刑,不过,真是没用,这种程度竟然都撑不住。 阿芙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瞟眼看向那已是苍白一片的明艳脸盘,饶是不是第一次看见,再次凝视时还是抑制不住心底的震撼。 太像了,实在太像了…… 她有些好地走过去,顺着眉梢眼角一路往下,直直看了五遍。 若非亲自看到,她都不敢想象,世间竟有如此和自己相像的人。然而—— 一想到她凭着这张脸进出莲池幽径,而方才无忧脸上欲言又止的求情颜色,阿芙就怒从心起。 从小到大,她最痛恨别人觊觎自己的东西,况且还是自己心心念念的无忧公子! 鞭子擦着梅馥的小腿而过,只一瞬间,裤脚便炸开,而梅馥光洁的皮肤上已是爬出一道狰狞的鞭痕。 梅馥吃痛发出一声惊呼,身体弓起,猛然醒转。她艰难地转了转手腕,才发现自己已被悬空吊起,而唯一固定身体的便是周身缠绕的铁链与绳索。 “说,是谁派你来的!” 阿芙猛地扬鞭,那鞭子便如蛇一般招呼到梅馥的手上。尽管只用了一分力道,但对于无任何武功根基的梅馥来说,已是疼得冷汗直下。 看到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上现出痛色,阿芙心中莫名一紧,这种感觉很诡异,明明不是自己,但……她烦躁地扬了扬鞭子,就算恨极梅馥,也知道她已然耐不住,那鞭子方向一偏,便砸到了地上,扬得尘土四散。 “本少主再问你一次,是谁派你来的!”见梅馥咳嗽不已,她把鞭子丢下,上前猛地钳制住她的下巴,对上那双倔强的眼神,胸中的怒火烧得更加欢快,不知不觉便是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说,你冒充本少主到底有什么目的!” “目的……” 梅馥冷笑一声,直视那不善的面容。 “那敢问少主,无忧公子是你从哪里捡到的?” 她声音虚弱至极,然话中的从容与坚定不禁让阿芙心中一凛。一瞬间,她竟有些心虚,只因与其说是“捡”到无忧,不如说是“偷”到的…… 那一年,阿芙下山执行任务,无意中看到了在层层竹影后独自抚琴的他……天底下竟然会有如此出尘脱世的男子…… 只一瞬,她便知道自己沦陷了。 风动,影乱。终于她抑制不住澎湃的内心分开竹影闪身到他跟前,见他面上闪过迷茫之色且准确地叫出了自己的名字,阿芙的心已是抑制不住疯狂跳动,若非他那个凶恶家仆突然出现,只怕那时候她就有了要拐带他的冲动。 第二次,她偷偷跑去前看,却见他已浑身冰冷意识不清,想也没想,阿芙便打算趁恶仆不备把他偷出来,谁知那恶仆竟也是个谨慎的主,接连三天,竟都没找到下手机会,终于,阿芙灵机一动,以一个易容过的尸体偷梁换柱。 回到落云山,她不敢告诉父母真相,只谎称自己一时心软,想救下这位公子。还好父亲并未深究,在自己的撒娇恳求下,终于答应救他一命。而后,整整一年的等待,直到那一天他睁开双目,再次恍然又温柔地叫出自己的名字…… 思及此,阿芙脸上已是不自觉浮出了一个微笑。 兴许,老天就是注定让他们在一起的,不然,如何会让他失去记忆。 不过—— 阿芙的注意力再次转移到眼前面色酌定的女子身上,似乎捕捉到她目中的一丝嘲弄,阿芙不由气恼,与此同时,心底一个恐惧的想法突然窜上心口,无限放大,撑得她竟有些害怕,终于,她屏退众人,有些迟疑又焦躁地开口。 “说,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梅馥苦笑。 “阿馥,梅花馥郁的馥。阿芙少主,我的名字和你相差一个调,事到如今,不用我说,你也应该明白了吧?” 眼见眼前的女子面色大变,梅馥无奈摇头。尽管内心对这位蛮狠骄纵的少主实在没有好感,但不得不说,若非是她,自己或许再也见不到夏雪篱。不管目的如何,说到底还是她救了夏雪篱一命,自己是欠她的。况且,这姑娘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脾气,梅馥也不打算与她针尖对麦芒,以免遭遇不必要的皮肉之苦。 于是她诚挚道。 “阿芙少主,谢谢你救了我的夫君。三年了,我到处找他,没想到——为此,我愿献上黄金万两以表谢意。” 一句黄金万两,让阿芙蓦然回神,她神色莫测地从地上捡起鞭子,恼羞成怒。 “好大的口气。你这个故事编得很动听,不过,你以为我会相信吗?” 梅馥如何不懂。 从殷破的描述便知道这位少主是个偏执的姑娘,投喂了两年的恋人突然有主认领自然不甘。结合以往戚烟与段莹然的经验,梅馥心中暗恼。 夏雪篱,你究竟要给我惹多少情@债? “阿芙少主,这只是一个美丽的误会。无忧虽然记忆全失,但心中若非无我,也不会在察觉我并非少主时再三手下留情。恳请少主成全我们夫妻一家……” “你闭嘴!” 阿芙不耐地打断梅馥的话,浑身颤抖着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失望,震惊,不信,不愿……重重复杂情绪从面上闪过,搅得她方寸大乱。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这些都不是真的!!! 她大口喘息着。 终于,阿芙重重挥鞭,厉声呵道。 “凭什么,就算无忧对你有好颜色,也是因为你长了一张酷似我的脸!” 这句话,与其说是说给梅馥,却更像是说给自己听。这一鞭子,她足足用了十分的力道。只听一声惨叫,梅馥已经昏死过去。 荆棘窟门口,殷破负手而立,阴沉的面色上看不出表情。他已在门外等了一个时辰,梅馥被阿芙擒住的消息传来时,他面色一变。不是担忧那女人出卖自己,却是因为—— 殷破眸光一紧,怎么那么巧的事情偏生就被他撞到。今日那女人不听劝阻坚持去莲池幽径时,殷破终于忍不住,派洪海去查明她的身份。这一查,更是让他心底一沉。 梅馥,当朝富贾。先后与当朝顾相、夏氏国舅、京城白氏有过婚姻,而其在家破假死之后,不但成功复仇,还凭己之力独自夺回了梅家家业。而联想到那女人口中失踪了三年的夫君,不用说自就是那不时处于云口浪尖的夏雪篱了…… 这些都不是重点,关键是—— 殷破隐约记得三年前,逍遥楼曾插手淮王李宸绍叛乱,协助其弄翻了梅家的商船;而后再次与阜宁长公主合作,在疫区之行中从夏雪篱身边弄走一个女人,而那个女人的名字正是梅馥。当时的执行人是楼中一名姓沈的中阶弟子,得知其对梅馥下了杀手,楼主夫人大怒,逼楼主对其下了斩杀令;此后,全楼上下便开始流传一个不成文的规定,任何任务,必须绕过梅家,更不能取梅家人性命…… 再想到那女人与阿芙几乎一模一样的脸,殷破神色莫测,这梅馥究竟与逍遥楼有什么关系? 正想着,身后荆棘窟已是飞出一个红色丽影,殷破想也没想纵身跟上。月色皎洁,两人在无数的光影中灵活穿梭,殷破轻功比阿芙略胜一筹,此刻竟跟不上她。终于,阿芙停在了莲池幽径的峡谷入口,芒草索索,也不知是不是景色所致,被四周苍茫笼罩,殷破第一次觉得一向骄傲蛮横的少主阿芙竟笼罩了一层悲伤。 “阿芙——” “阿破,她找来了。” 声音中的哭腔让殷破心中一震,片刻之后又不是滋味,她竟然哭了,而且是为另一个男人而哭。殷破握了握拳,终于缓缓走过去与她并排。峡谷下面,莲池幽径一片黑暗,就连往常呢微弱的灯光也不见踪迹。 到底还是他命好。 殷破暗叹一声,在两个女人为他流泪的夜,竟也似平素一般,真不知是天生凉薄还是失忆后的意外冷血? 良久,他拍了拍她的肩膀。 “阿芙,你放手吧。” “为什么?!”阿芙闻言转过头来,眸中的泪水还在眼眶中打转。 “难道连你也要嘲笑我吗?做了别人两年的替身,怪不得每次和无忧说起婚事的时候,他都断然拒绝,说什么不想耽误我,不是耽误,恐怕只是觉得……” 她说不下去,猛地扑到殷破怀里失声痛哭。 殷破身体一僵,那些酝酿好的狠话明白话,在她靠过来的那一瞬顷刻烟消云散。可一想到那两人的真实身份,他皱了皱眉。 “纸终究包不住火,你打算怎么办?” 阿芙呆了呆,猛地与殷破拉开了距离,冷声。 “我看上的人,我是不会放弃的!” “你可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见她还冥顽不灵,殷破也抬高了嗓音。 似乎被他的严肃吓到,阿芙一时竟有些慌乱,可下一秒,刁蛮任性的牛脾气又上来了。 “管他是谁,反正他既然入了我逍遥楼,就是无忧,别的我一概不知!” 是,她从未探过无忧的真实身份,不是不想,是不敢。这么优秀的一个男子,定然不会孑然一身,她已经深深地迷恋上他,万万不想别人把他从她身边夺走! 如今梅馥来了,这提心吊胆的日子也该到头了! 见殷破欲言又止,阿芙又道。 “你不会出卖我吧,那女人我自会处置,其他的一切,你只做不知即可!” 说完,不等殷破反应,已是纵身下谷,飞身往莲池幽径而去。 殷破看着那道决绝的身影,破天荒地竟没有追上去,他在原地站了站,正思索着明日要不要禀告师傅,忽见莲池幽径一片光亮,与此同时,空中一串橙色烟花已然绽放。 “怎么回事?” 殷破纵身下去,却见阿芙瘫坐在无忧的房中,脸上尽是茫然与无措,好半天才怔怔开口。 “无忧,无忧不见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情难断 母女相见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不见了?怎么可能?” 殷破下意识左右探看一遍,竹屋中只有床、桌等几样简单陈设,确实没有可以藏身之处,而无忧素日所使的轮椅,正静静地摆放在窗边,他迅速将隔壁几间浴房、厨房找了一遍,果然怏怏而回。 “怎么可能?他一个行动不便之人,又不会武功,不用轮椅能到哪里去?” 阿芙紧紧攥住他的衣袖,泣道。 “你说,会不会是有人趁机把他掳走了?” 殷破望着阿芙那双盈盈泪眼,心中十分矛盾。 无忧心机深沉,颇有手段,刑纲多少次想要置他于死地都没有得逞,方才他在水边找到几具侍卫的尸体,发现他们脖颈处都中了一种极细小的针,似乎是无忧平日用来扎腿的银针…… 这一点,殷破并没有打算说穿,而是悄悄销毁了那些银针。 如果说,侍卫是无忧所杀,那么他便不是一向所表现出来那般手无缚鸡之力了,他一直都在假装,他这么做,殷破是可以理解的,毕竟,逍遥楼中许多人都对他抱有敌意,可是他隐藏了这么久,为何要在此时暴露呢? 酷似阿芙的那张脸闪过眼前,一种荒唐的想法慢慢在殷破脑中滋生。 “你说话啊!阿破!” 殷破回神,扶住阿芙肩膀,轻声安慰。 “这很有可能是刑纲所为,我陪你潜入观月崖去看看。” 无忧,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若你真是去救阿馥,务必带着她离开,再也不要回来。 落云山,背阴处的山脊之上,一男一女两人手持钩锁,一点一点艰难地向上攀爬。 顾少元擦了把额头的细密汗珠,焦躁地对前头的魁姐喊道。 “你确定这是条路?” 魁姐一手抓着铁索,一手从怀中拉出张发黄的地图,环顾四周,坚决道。 “没错,看见前头那棵树山茶没有?我记得那里有个山洞,可以直通山腹。” 顾少元眯起眼睛看去,觉得所有的山茶树看起来都一个样,不由有些丧气。 “可是……如果阿馥真是被逍遥楼抓住,我们完全可以去找林殊同下搜查令,何必这样偷偷摸摸?” 魁姐冷笑数声。 “我说丞相大人,你身在庙堂,哪里晓得江湖险恶?逍遥楼可不是个普通门派,他们在朝中均有党羽,难说还是你的同僚!林殊同来此之前,身边的人绝对提醒过他不能触碰逍遥楼,你看,他尽心尽力全城搜捕,不也没有搜到这里吗?何况就算真的搜了,以逍遥楼的能耐,也绝不会让你有机会找到人的。” 顾少元点点头,复又神色莫测。 “你为何对逍遥楼如此了解?” 魁姐没有回答,只别过头。 “此去生死未卜,丞相要是不敢,我就自己去!何必啰嗦!” 到底是救梅馥心切,顾少元只得暂时压下心中的疑问,冷哼一声,右手一刀插@入山腹,猛地越过魁姐,继续前行。 荆棘窟地处山风口,夜晚十分冷,梅馥身上被泼了冰水,凝结起来,浑身几乎都失了知觉,竟然感觉不到身上鞭伤的疼痛。 大约过了三个时辰了吧!阿芙一直没有出现,莫非是打算把她困死在这里么?殷破也没有出现,可是梅馥没有怪他,毕竟是自己一意孤行落到这步田地的。 唉……梅馥叹了口气,与其期待出现迹,不如想办法自救。 “守卫大哥,我、我想小解……” 梅馥张了张嘴唇,可怜兮兮地看向一脸冷峻的守卫。 那人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并未理会,梅馥只得挤出几滴眼泪。 “求求你,逍遥楼一向光明磊落,就算我是阶下之囚,也不至于对一个弱女子如此不人道吧?何况你看我现在这样子,是有能力使诈逃跑的么?” 那守卫有些动摇,却还是没有上前,反而站得更远些的值夜弟子走了过来。 “人有三急,放她下来算了,一个不会武功,又重伤成这样的女人,我们两个还降不住么?” 那人想想也有道理,便点头妥协了,两人合力将梅馥放下,刚替她解开绳索,梅馥便身子一歪,睡倒在了地上。 那守卫说的没错,她重伤成这样,连站都站不稳,还妄想逃走,真的是太高估自己了! 梅馥环顾四周,发现石窟之中,倒有一条地下暗河,应该是通往外头的,于是慢慢撑着身子站起来,勉强对两人笑道。 “能麻烦二位背转身去么?” 二人始终是江湖弟子,倒也不似那些惯做欺压之事的牢头,对视一眼,还是背过身去。 梅馥望着幽暗的地下暗河,心中有些惧怕,她并不知道这条河通往哪里,如果真的跳下去,以她现在的状况,也很有可能是死路一条。 唯今之计,只有赌一把了! 梅馥闭上眼,正要不管不顾跳入暗河,却听身后嗖嗖两声,似什么利器划过空气,心下一惊转过头去,却见那两名守卫已然倒地,脑门心上流下一股细小血丝。 梅馥背脊一寒,下意识往暗河边挪近了一步,万一来人是为取她性命,这暗河更可谓唯一的生机了。 石窟里只亮着一盏微弱壁灯,昏暗的光线里,一道修长人影自洞口缓缓走了进来,他走得很慢,身影却在渐渐脱出阴郁现于光明时瞬间点亮了梅馥的双眼,同时,也让她惊喜交加一时竟说不出半个字来,就那样愣愣地看着他走到面前,伸出一只手递给她。 “走!” 极简短的一个字,让梅馥久久不能反应,眼里似乎又有滚烫的液体将要溢出,她傻傻地将手放在他的手心,磕磕巴巴地问。 “夏雪篱,你、你记起我来了?” “没有。” “那你……” 无忧回头微微叹道。 “只是觉得,你若死了,我或许会后悔。” 听说他并没有想起自己,梅馥一阵失望,但他能来救自己,说明他还是不舍,这便够了。她任由他扶住自己的腰身,却又不安地挪开些许,目光落在他的双腿上,这才惊地发现,他竟然能够走路了。 “你的腿好了?” 他坚定地扶住她走向洞口,口中只淡淡道。 “半个月前便开始恢复了,只是我不想让人知道,我扎了针,可如常人般行走一段时间。” 梅馥知道,通过刺激穴道来缓解暂时的疼痛,这并不是治疗之法,而是救急之法,这对复建毫无益处,可是他却浑不在意自己的状况,目光往梅馥身上扫过,微微一敛。 “阿芙对你用刑了?” 清楚地看到他眼中不自觉流露出来的关切,梅馥心底一暖,摇头。 “没什么,都是小伤,一点也不疼,你别担心!” 无忧点点头,却还是将她身体的大部分重量移到自己身上,两人搀扶着走至洞口,无忧嗅到空气中的细微变动,突然双眸一紧,沉声道。 “出来。” 梅馥惊诧地四下望去,并没有见到人,她紧张地攥紧了无忧的衣服,见他一脸镇定,才略略放心。 芒草从中的一棵青柳树后,一道人影走了出来,带着几分犹豫,慢慢向他们走来。 那是个十分美丽的女人,看样子不过三十多岁年纪,身材高挑,一身贵妇装扮,虽然眼角已有细微的纹路,但那神态里的明丽妩媚,还是让人不由多看上两眼。 然而那容貌之所以深深吸引梅馥,却是因为她与自己如此相似,黑白分明的双眼,微微上挑的丰艳双唇,都似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夫人此来,不是要阻止我吧?” 无忧微微笑着,梅馥能感觉到他已然放下了方才的戒备,与那贵妇人对话时,十分随意闲适。 夫人的身份自然很好猜测,酷似自己或阿芙的相貌,尊贵的装扮,逍遥楼中,只有聂问天的妻子白芊芊一人。 白芊芊难得没有理会这个她一向十分喜爱的青年,她的目光一直都胶在梅馥身上,神情仿佛有些恍惚,直至走到两人身边,她才伸出有些颤抖的手,欲抚上梅馥脸颊。 “你是不是叫做梅馥?你爹……是不是叫做梅长安?” 面对陌生女人的抚摸,梅馥极不自在地别开脸躲了一下,可和那双清凌凌似乎闪着泪光的眸子对上,她却又不忍无视她的发问。 “没错,夫人认识我?” 梅馥没有得到回答,因为下一秒,她便被白芊芊一把抱在了怀里,泣不成声。 梅馥不知所措地与无忧对望一眼,刚要开口说些什么,白芊芊却双手捧了她的脸颊,爱怜地替她擦着面上的血痕,语带哭腔嘶声道。 “阿馥,阿馥,我是你娘,我是你娘啊!” 阿芙性子泼辣乖张,总爱惹祸,这让白芊芊很是头疼,所以特意着人时刻关注她的动向,这一日她刚沐浴出来,就有人来报,少主今日抓了个与她极为相像的女子,名叫什么阿馥,此刻正囚在荆棘窟中折磨。 白芊芊一听,便坐不住了,瞒着聂问天孤身来至荆棘窟,只是一眼,她便确认了梅馥确实是她的孩子,那种血浓于水的本能不会欺骗她。 而梅馥犹如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摇头呐呐道。 “这不可能,我娘叫林嫣儿,是豫南城西林家之女。她十多年前已经……死了,对,死了。” 白芊芊闻言,哭声越发凄厉,紧紧拽住梅馥的双手。 “不,那是你爹骗你的!我没有死,我不该抛下你们,我对不起你爹,对不起你和你的三个哥哥,娘一直都很想念你,你见过阿芙了吧?她是你的亲妹妹,比你小两岁,娘特地取了这个名字,就是因为太过想你……” 梅馥此刻的震惊之情无以言表,本能地回想起当初梅长安死前的控诉,心中没有喜悦,只有麻木,任凭白芊芊抱着她哭得声泪俱下,愣是没有一丝表情。 白芊芊的身子被推开了一些,她以为亲生女儿对自己抗拒,没想到这么做的却是无忧。 “夫人,现在不是相认的时候。” 他凝目望向天空,皱眉叹了口气。 “楼主就要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情难断 为她挺身而出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说来迟,那时快。梅馥躲闪不及,只匆匆被无忧往草丛中一按。 “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出来。” 梅馥本能地想摇头,但对上无忧那双欲言又止的眼眸,千言万语便化作了一顿。纵使记不得自己,但还是护着自己,一时之间,梅馥喉头有些哽咽。 她一把捉住那只即要抽离的手。 “那你怎么办?” 无忧抿了抿唇,用指腹轻轻顺着梅馥眼角擦过。不知怎么,每次看到这个女子流泪,他心中就涌出一种莫名的钝痛,惹得他心悸不已。他原以为只是因为那张和阿芙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可自从阿芙回来时眼前人消失了几日,他每每看着阿芙,却抑制不住内心的冲动无法停止地想她…… 莫非,这就是他丢失的记忆? 无忧微微失神。 “放心,我没事。况且,还有夫人在。” 梅馥一愣,这才想起除却无忧还有旁人,只是这个自称她母亲的女子……她抬起头,这才发现白芊芊也在一直看她,两人视线相触,白芊芊笑了笑,梅馥却清楚地在她目中看到了震惊、矛盾与不舍…… “我去拖住他,你们快点走!” 她声音分外轻柔,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话毕,却也不拖泥带水,一个旋身便飞身消失不见。 梅馥张大嘴巴,她竟也是会武的? 可无忧和梅馥还来不及动身,不过一瞬,空中便先后落下了几个人影。 两人缩在草丛里,无忧飞快用手中的银针往梅馥背上一扎,梅馥背上一痛,正疑惑间,无忧已是对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并在自己身上同样位置如法炮制。 大抵是封住气脉一类的吧?梅馥猜测,见无忧脸色肃然,也屏息不动。 人影由远及近,竟是阿芙和殷破一行。 阿芙一脸焦急,落地后直奔荆棘窟,反倒是殷破,梅馥注意到他脚步顿了顿,似乎往他们藏身的方向看了一眼,也不知发现他们没有。 可殷破终是什么也没有做,随着阿芙一起走了进去。只几秒钟,阿芙慌乱的声音已是响起。 “阿破,她果然也不见了,会不会是她……”可话才出口,阿芙又立马否定了她的猜测。 “不对,她明明就不似会武功,不过,会不会我们被她骗了,是她,她杀死护卫,把无忧弄走了!” 说完,美丽的眼眸中已是难掩怒意。他们刚才潜到刑纲观月崖搜人,结果被刑纲撞破,几人一个不合便要动手,刑纲却冷笑着请出楼主主持公道。 原来楼主聂问天正在那处。 殷破正要阻拦,阿芙却已惊怒交加地道出心底猜测,刑纲也大方让出观月崖让少主阿芙随意查找,只说若是找不到无忧,便让请给自己道歉。 结果自然一目了然。 殷破叹气,从观月崖出来之后,阿芙的心情便一直不好,而聂问天得知一向欣赏的无忧莫名失踪,也派出了人手封锁落云山,全线搜找。 就在这时,阿芙忽然心血来潮打算去看看梅馥,不想竟—— 殷破眉头一皱,看荆棘窟那两人的死状,显然也是无忧的所为。他方才已不动声色地把银针毁去,然而一想到那两人还在附近,不由又是忧心忡忡。 “阿芙,那人若真是他的夫人,你便……” 话还未说完,已是被阿芙一声冷笑打断。 “凭什么让我放弃,那我这两年算什么,你说,我算什么?” 看着那张心尖尖的面庞上出现的扭曲异样,殷破内心一沉。 “你若再这样,我便把他们的真实身份告知师傅。” “怎么,你威胁我?” 见阿芙冷着一张脸,殷破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你贵为逍遥楼少主,可不能一直如此任性!” 一日之内屡遭挫折,阿芙心中本就不爽,如今再被殷破说教,更是难以接受,于是狠声道。 “就算是我任性,也由不得你教训我!” “怎么,谁又惹我的宝贝女儿生气了?” 一道男声由远及近,虽然带着笑意,却不减威严。话音刚落,又是几个影子落定。 殷破站定,抱拳道了声“师傅,师娘”,而阿芙却已是委屈地扑到了打头的黑衣男子怀里,肩头颤动不已。 “阿芙,怎么了?” 白芊芊有些不自在,她若无其事地往四周看了看,见无异状才放下心来,便把女儿从丈夫怀中拉出来,温声安慰。 原来这就是聂问天。 草丛中的梅馥有些震惊。他看上去也不过三十多岁,眉目英挺,脸角线条似用刻刀雕成,一笔一划间已是写满恩怨江湖,是个气质阴冷的男人。可以说,殷破与他十分相似,然此人的气场却比他强大数倍,只静静往那一站,那迫人的气势已让空气瞬间凝固。 这是个和自己父亲梅长安截然不同的男人。 若楼主夫人白芊芊真是自己的亲生母亲,梅馥实在难以想象,这两个八辈子都打不到一块的人如何会走到了一块,而后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不惜抛下梅家,又成了逍遥楼的楼主夫人? 可梅馥还来不及思考,那边厢阿芙忽然泪目一转,从聂问天怀里委屈地抬起头来。 “爹,您要替女儿做主啊!” “怎么,帮你教训阿破?” 聂问天一笑置之,还以为女儿只是为方才的事耿耿于怀。 哪想阿芙脸上浮出了一个怨毒的表情。 殷破心下不妙,正欲开口,已是被阿芙狠狠瞪眼。 “不,爹,几日前有人冒充女儿被我关押在荆棘窟,方才我赶到才发现被那人溜了,而看守的侍卫和莲池幽径的看守死法一致……” 聂问天果然眸光一沉。 “你怀疑那假扮你的人掳走了无忧?” “不,师傅,这里面大概有什么误会……” “误会?” 阿芙冷笑一声,“那偷走我的烈火令又怎么说?” “烈火令不见了?” 这一下,连白芊芊也坐不住了。烈火令是逍遥楼中仅次于楼主令的令牌,其和分别属金木水土的赤金、苍木、蔚水和炎土四令并驾齐驱,可以调动逍遥楼中隐秘天下的人马与力量。逍遥楼弟子认令不认人,而当年阿芙也是凭己之力击败了其他弟子才取得这枚令牌。如今,赤金、苍木分属左使殷破与右使刑纲,其余的蔚水与炎土尚未有主,可以说,楼中势力由楼主、殷破、阿芙、刑纲四分,现在阿芙的令牌突然不见,若是落入刑纲手中,平衡局面一旦打破,难保刑纲野心得逞。 此人一直找无忧麻烦,但大家都知道,这不过一个幌子,他早就觊觎楼主之位,若非现在实力不济,恐怕早有了夺权的打算。 被母亲质问,阿芙有些心虚,但更多是不快。 “娘你怎么这样说,女儿能拿这个开玩笑吗?” 白芊芊直视着她的眼睛。 方才听阿芙句句针对梅馥,本就难受。两个女儿,手心手背都是肉,若说私心里,她更偏向梅馥一些,毕竟,这个孩子襁褓中便失去了母爱,她始终觉得自己对她有亏欠。 好不容易母女相认,现在却又姐妹成仇。从之前梅馥与无忧的谈话与眼神,她便知道大女儿和他颇有渊源,不由暗自后悔当时阿芙冒然带回他时,自己没有去探明他的身份,若是之前就知道,会不会就…… 搞得现在两个女儿都对无忧一往情深。 而这个烈火令—— 知女莫若母,白芊芊目光一闪,便大致有了猜测,再次强调。 “阿芙,烈火令事关重大,你确定真的不见了且是被那冒充你之人盗走?” 见白芊芊前所未有的认真,阿芙一瞬犹豫,略一沉吟最终还是咬牙坚定道。 “是不见了,女儿怀疑便是被那假冒我之人窃走,爹——” 她忽地单膝跪地。 “请楼主下江湖追杀令,缉拿贼人!” 草丛中的梅馥听得明白,她虽然不知道这个江湖追杀令是什么,不过见身旁的无忧面色大变,便也知道不好。逍遥楼的实力她是领教过的,只一个沈冰麟就让她吃不消,这个江湖封杀令一听就很牛X,想必更是赶尽杀绝直取性命。 而前面的众人在阿芙话音刚落,也是神色各异。 殷破第一个开口。 “师傅,烈火令遗失,不一定就是那女子所为,若是因误会伤及无辜……” “什么伤及无辜,那无忧呢,无忧定是被她掳走的!” 阿芙冷声打断他的话,“就算是为无忧……” “阿芙,你先退下。” 见聂问天神色莫测,白芊芊忽然开口。阿芙虽然满脸不甘,但也不敢逆了母亲的意思,于是跺了跺脚便率先退下,殷破几人看气氛不对,也寻了个借口散去。终于,芒草中只剩下楼主夫妇二人。 白芊芊叹了口气,勉强在脸上挤出一个笑容。 “问天,我有话和你说。” 放到平时只要她稍稍语气放软,聂问天早就逢迎左右,言听计从了。可这一次,竟然不吃这一套。白芊芊看着丈夫那张不露情绪的脸,无端地感觉脊背发凉。 “芊芊,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聂问天总算开口说话。他声音和他的人一样,威严强势。白芊芊一愣,黑着脸甩开他的手,泫然欲泣。 “怎么,你怀疑我?” 聂问天不语,只静静在白芊芊面上巡视了一遍,那逼人的视线扰得白芊芊心中一阵慌乱,饶是夫妻多年,白芊芊却还是有些看不透他。 聂问天却只是摇了摇头。 就在这时,身侧的无忧忽地挡到梅馥前面,梅馥正觉得怪,却见无忧的右臂衣袖已被血染红,几乎是同时,那双骨节分明的手便捂住了她的口,适时地堵住了那几欲冲口而出的惊呼。 “怎么,还不出来?!” 聂问天不动,但声音中已是暴露了他的不耐。 梅馥心如擂鼓,吃惊睁大眼睛,看着无忧苍白着脸朝她微微一笑。 树影摇曳,他轻轻压了压梅馥的肩膀,从草丛后缓缓而出。 “无忧拜见楼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情难断 死里逃生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聂问天没有回话,双目一瞬不动地注视着眼前这个倍受自己欣赏的年轻人,目光最终落在他的腿上,闪动着危险的光芒。 “我竟一直没发现,你真气有异,这双腿想必也是自己治好的?我不明白,之前我要教你武功,你拒绝了,现下却背着我修习了内功,我救你一命,全力医治你,收留你,你却连起码的以诚相待都做不到?” 无忧淡淡的笑了,丝毫不受面前人威压感的影响,神态依旧如闲庭漫步那般自如。 “楼主言重,所谓内功,不过是呼吸吐纳之法罢了,只能用来使些暗器,以求自保而已。至于楼主的美意,无忧只能谢绝,因为要向楼主求教,意味着必然要拜你为师,入逍遥楼,而我,一向不习惯居于人下。” 聂问天点点头。 “既然不想与逍遥楼瓜葛,却又盗走阿芙的烈火令,是否有点厚颜无耻恩将仇报了?” 被他揭破,无忧只是闪过些许的诧异,然后缓缓自袖中取出一块火红的铜质令牌抛过去,面上没有丝毫的愧色。 “借烈火令,只是为了能在逍遥楼重重关卡中安然脱身,既然楼主不允,那便物归原主好了。” 梅馥蹲在草丛中,却还是差点被他绝倒。 夏雪篱这家伙,即便失忆也是本性难改啊!顺了人家宝物,一句轻飘飘的物归原主就算了?简直能把人气死。 聂问天果然也怒了。 “你想离开?” “没错。” “我不会放你离开,即便为了阿芙。我只得这一个女儿,她既看上了你,你就必须娶她!” 无忧叹了口气。 “恕难从命,阿芙对我有意和我对她的感激,是两回事,并不代表我会为此勉强自己。” “既然如此,我就真的废了你的双腿,让你此生都出不了逍遥楼!阿芙那丫头痴心,想必愿意守你一辈子!” 话音刚落,他双袖鼓起,袖下的手掌隐隐蓄力,梅馥只觉一股劲风袭过,周身的茫草都如海浪般涌动起来。 无忧天性聪颖悟性极高,瞒着众人悄悄修习的内功和暗器并不如他所说,真的只够用于自保,否则也不可能轻易杀死守护莲池幽径的两名高手,他如今的实力,只要不是近身肉搏,只怕殷破和刑纲都要忌惮三分。 可是聂问天到底是逍遥楼主,天下能战胜他的,只怕江湖上很难找得出来,他的武力强大到了何等地步,无忧是再清楚不过的了,他并没有打算以卵击石,一直出言触怒他,只是为了一个目的。 吸引他的注意,然后借着逃跑的功夫转移战场,不要让他发现草丛中的梅馥。 聂问天出现后,他本来就没有打算全身而退,可是至少,他要保住她。 至于他就擒之后梅馥的安危,他想,有个人定会安置妥当,不必他担心。 无忧也很困惑自己为何要为这个女人做到这一步,可是一切发生的那么突然,他甚至来不及细想,身体却已经付诸了行动,仿佛保护她,是一种本能。 无忧轻轻一叹,自指间滑出数根银针,平静地面对即将袭来的掌风。 “住手!” 一道清叱自草丛中传出,瞬间让在场三人的注意力一同转移,无忧和一直沉默的白芊芊都同时变了颜色。 梅馥也不知自己为何突然能动能说话了,也许是眼见着夏雪篱陷入危险,她一时情急,竟自行冲开了穴道上的银针,总之,她此刻,已经捂着受伤的胳膊站了起来。 “你不能动他,否则,你会后悔的,楼主,毕竟,逍遥楼只是一个江湖组织,就算你的手能伸进朝廷,但这并不代表逍遥楼有实力造反,不然当年淮王求助,逍遥楼怎么没有现身?” 梅馥冷静地挪动脚步,慢慢走到无忧身边,她没有去看他无奈的表情,只是直视着聂问天。 聂问天也在看她,他冷厉的眸子里,闪烁着极度震惊的波涛,然而,就算在此时,他也没有乱了分寸,反而冷静地分析了眼前人的身份。 “你是梅馥。” 这是一个肯定句,不止那张脸酷似女儿,她还很清楚当年他和淮王的秘密交易,因为白芊芊,梅家的一举一动他一直都在关注,这里头,最让他惊异与重视的,就是梅馥,这个短短一两年就同时和当朝几个最有权势的男人纠葛颇深的梅馥。 这么说来....... “夏雪篱?” 聂问天转而看向无忧,接受了事实之后,他反而平静了,淡淡一笑。 “看来,阿芙捡回来的确实是个大麻烦。” “没错,但是楼主,我们不欲惹麻烦,只要让我们离开便好,之前的恩怨,一笔勾销。” 梅馥悄悄紧拽住无忧的衣袖,她心里其实一直在打鼓,受过沈冰麟的照顾,让梅馥对逍遥楼有一种深入骨髓的本能恐惧,站在面前的,是他们的楼主,而且这楼主看她的眼神,绝不友善,甚至有种怪的怒意。 “很有胆识,你一点都不像梅长安的女儿,他是那么胆小,懦弱。” “家父如何,还轮不到你一介外人评说!” 不知为何,聂问天提起梅长安时那幅轻蔑表情,让梅馥抛却冷静,由衷的愤怒了,她虽没打算承认聂问天旁边一脸痛苦挣扎的女人是母亲,但心底深处约莫也接受了现实,不必说,聂问天,就是这个女人抛家弃子的理由。 “够了!问天,你记得当初答应过我什么!无论如何,绝不动梅家人,放他们离开!” 剑拔弩张的气氛下,白芊芊一个旋身,挡在了梅馥和无忧面前。 聂问天注视着她因心疼女儿,而变得格外坚定决绝的面庞,慢慢放柔声音。 “芊芊,我不会伤害你的女儿,可是,无忧是阿芙喜欢的人,我们的女儿阿芙,这辈子就认定这么一个人,你当真要放他走,让阿芙伤心吗?” 原以为一向溺爱女儿的白芊芊听了这话必定动摇,可她却毫不犹豫地道。 “你也说了,他不是无忧,他是夏雪篱,他属于阿馥,不属于阿芙,阿芙已经把她姐姐伤成了这样,绝对不能再抢她姐姐的心上人,放他们走吧,我求你了....” 心中妒忌和恼怒无形升腾,聂问天冷笑。 “在你眼中,阿芙还是不及梅馥,你是不是还念着梅长安?” “没有!” “你说谎!你总说对他只是愧疚,若是愧疚,这些年为你三个儿子做的,也足以弥补了!你却还在提他!我今天,绝不会让梅长安的女儿,带走阿芙的心上人!” 他才刚说完,梅馥便觉周身猛地掀起一阵劲风,无忧突然拽紧了她的手,急步后退,另一只手上的银针飞快送出,明明只是三五根,可脱手之后,却幻化成了数十根,数百根,好似疾雨,半空中聂问天的身影顿了顿,往后一翻,口中冷然笑道。 “好个呼吸吐纳之法,你这狡猾的小子,竟敢偷学前任楼主秘传之术。” 无忧笑笑。 “我无意留在逍遥楼,楼主又何必苦苦相逼。” 聂问天冷笑数声,再次翻纵而来,他身形快如流星,无忧欲再出手,岂料才取出银针,聂问天人已到了面前,一手扼住了无忧脖颈。 梅馥惊怕交加,也忘了实力悬殊,本能地便对他的门面挥出一拳。 聂问天岂会被她打到,轻而易举地捏住了她的下颚。 “放他们走!否则你马上就会看到我的尸体!” 凄厉的声音让聂问天一怔,他回过头,白芊芊不知何时已经抽出了腰间悬剑,毫不犹豫地横在自己颈项上。 “芊芊,你!” 白芊芊双眼一闭,剑身往前送进一分,汩汩鲜血立马顺着雪白剑身流入衣襟。 “住手!..........我放便是了。” 虽然不甘愿,可深爱的妻子以命相逼,聂问天到底还是妥协了,他丢开二人,愤怒地背转过身。 “走!趁着我还未后悔!” 梅馥犹自震惊于白芊芊的所作所为久久不能回神,无忧却已经拉住了她的手,对白芊芊点了点头表达感激,然后拉着梅馥头也不回地离去。 两人一路加快脚程从不停歇,为了防止聂问天出尔反尔或是背着白芊芊有所行动,无忧特地选了一跳鲜为人知的暗道,这是他闲时无聊阅读莲池幽径那些藏时,在一张图纸上发现的,料想是前任楼主修筑暗道时留下的。 梅馥虽然由无忧拉着,整个人却失了魂一般,定格在了方才的事情上,不得不说,自小被告知已经死去,后来又被告知与人私奔的娘突然出现,震动和心情的复杂是难以言喻的,何况她刚才还为了救他们,以死相逼。 若不是无忧突然虚晃了一下身子,突然在地道里一坐,梅馥还回不过神来。 “你怎么了?” 她双手扶住无忧,猛然意识到当前的处境实在不妙,她连忙蹲下身,替无忧擦拭汗珠。 “不过是银针的效用过去了,加之我的腿确实还没好,跑了这么久才发作,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说着,他淡定地从怀中取出一个极小的木盒,抽出里面的银针又打算将自己的腿再扎一遍,梅馥极其心疼,连忙抓住他的手腕。 “不行,你这样会毁了双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情难断 重逢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夜凉如水,梅馥扶着无忧一步一步拼命地在地道中往前踱步着。虽然此时二人都狼狈至极,而周遭黑黝黝暗道时不时又有蝙蝠老鼠等动物掠过,可梅馥的心情却是三年中从未有过的欢快。 无忧侧目看着身旁瘦小的身体,一时间,内心竟难得地平静起来。两年了,在逍遥楼中步步为营,虽说有楼主夫妇与阿芙照拂,但对于身无武功又双腿残疾且失去记忆的他来说,过得如履薄冰。 他不知道之前的自己如何,可性格中的戒备与警惕却是从未松懈。然而,就在身边这人忽得出现的那一秒,瞬间瓦解。 似乎感受到他的视线,梅馥扭过头来,却见那双温润的眸子中已是带着笑意,心下不由一跳。 多久了,久远地梅馥都害怕自己会忘了他,不想现在失而复得……梅馥一时感怀,下意识地抓紧了他的手臂,生怕他会突然不见一样。 无忧笑看着她的动作,轻柔地帮她拂开额前的乱发,轻车熟路似乎从来就如此。见梅馥身体一震,双眸通红,无忧也有些怔然。 “累不累?” 梅馥摇摇头。 “出了这里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听他问得艰难,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梅馥停下步子,毫不犹豫道。 “自然是和你纵情山水,恣意江湖。无忧,我好不容易找到你,我们一定要去过好日子,还,还有……” 梅馥脸忽然大红,无忧听得认真。 “还有什么?” “……还有,还有就是……”梅馥耳根发烫,犹豫了一瞬终还是鼓起勇气踮起脚尖凑到他的耳边飞快道。 “和你生几个孩子……” 话毕,已是不敢抬头,继续扶着身边人朝前赶路。 无忧心中一荡,可片刻却又带上了一抹愁绪,好半天,才有些试探的开口。 “我并不记得从前,你会介意吗?” “为什么要介意?”梅馥噗嗤一笑。“你不记得我还不是选择和我一起离开,这已经足够。而且——” 梅馥握住无忧的手,放到心口。 “而且,无忧就是夏雪篱,夏雪篱就是无忧,本来就是一个人啊!” 无忧身体颤了颤,“那万一……我以后都想不起来呢?” “傻瓜,想不起来便想不起来吧,只要你愿意和我……”话说到一半,梅馥忽然紧张起来,黑着脸加重了握手的力道。 “怎么,难不成你又想抛下我跑了?” 见她如此,无忧先是一愣,随即笑开。 “没有,只是以后都要劳烦你了,阿馥。” 这是自两人重逢之后无忧第一次这样叫她,梅馥眼眶有些湿润,目光看向他有些无力的双腿,喉头哽咽。 “我一定会找人治好你的。” 两人一路往前,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手中的火把火光渐渐微弱。梅馥把无忧放到一边,从暗道中攀岩乱长的藤蔓中抽出一些枯枝,正要点亮,无忧却忽然出声阻止。 “怎么了?” “你看那边。” 梅馥放下手中的物事,直到眼睛适应了黑暗,才注意到前边暗道岩壁上已是倒挂着大大小小的蝙蝠,一眼看去,简直让人背脊发寒。 “上记录暗道的出口有蝙蝠蛰伏,想必就在这附近了。” 见无忧拉了一把身边的藤蔓站直身子,她赶紧走过去。虽内心有些胆怯,但还是大着胆子逼着自己往前迈步。 无忧眼中浮出一层温柔。 “别怕,不惊扰它们,都不会袭人的。” 说完已是不动声色往她身前一挡,梅馥心中感动,顺便从地上拾起一根木棍防身。 两人继续,无忧从怀中拿出一个瓷瓶往前面一抖,白色的粉末撒下,那起初还有些震翅欲动蝙蝠便不动了,梅馥兴奋地欢呼一声,察觉到前方依稀传来的微弱亮光,已是难掩兴奋,不由加快了脚步。 “等等。” 肩膀被无忧拉住,待看清地上密密麻麻地倒满了四分五裂的蝙蝠的尸体,梅馥一声惊呼想也没想躲到无忧身后。看它们血液并未凝固,显然也就是最近才被人一刀毙命。随着洞口逐渐逼近,尸体越多。 “难道……”是逍遥楼的人又追来了,料定他们会从这里出去,所以会堵在洞口一打尽? 梅馥的心不受控制地乱跳起来,无忧拍了怕她的肩膀,给了一个安抚的眼神。 “别怕,有我。” 说话间指尖已是捏了几枚银针。 梅馥屏住呼吸,握了握手中的的棍子,就在离出口还有三米的距离时。两人眼前一晃,只见一柄长刀猛地袭进,同时一左一右闪进两个捂住口鼻的人来。 在认出梅馥时,当前人眼前一亮。 “阿馥——” 梅馥听出那个声音,也激动道。 “魁姐——” 无忧眸光一闪,手中的银针已飞快掠去准确地打落了先前发的,同时瓷瓶一挥,白色粉末四散,那些躁动不安的蝙蝠便收起了袭击的动作,复又倒挂在岩壁上一动不动。 梅馥一颗高悬的心总算落了下来,在见到旁边一脸担忧的顾少元时,更是意外地说不出话来。 “你们怎么来了?” 顾少元抑制不住内心的冲动,一个箭步走到梅馥跟前,扶起双肩只上上下下看了三遍,当看到她抬手露出的臂上鞭伤时,目中难掩疼惜、 “你失踪后找遍了江宁府,却还是没有你的踪迹,于是魁姐便怀疑是逍遥楼的人绑了你,没想到还真……” 无忧在他过来时,便已悄声退到后面,梅馥心底一空,本能地想抓住他的手,却又不忍打断顾少元的关心,直到魁姐看向无忧。 “阿馥,这位是……” 梅馥怪,虽然夏雪篱失踪三年,但五官眼角无一改变,不可能连魁姐都认不出来啊。她狐疑回头,无忧却已从黑暗中走出,梅馥这才发现他的嘴角下巴已用一块白面巾蒙住,只露出了一双静水无波的眼眸。 “在下无忧。” 只简单的四个字,却也刻意压沉了声线。 梅馥一怔,这才明白无忧并不想在其他人前暴露身份,眼见他貌似无意地与自己拉开了距离,虽心底失落,却也决定尊重他的选择,于是轻描淡写道。 “嗯,他是无忧,这次是他救我出来的。” 同时向无忧介绍顾少元与魁姐。她原以为他见到两个熟悉的陌生人时或许会想起什么,不想无忧只是浅浅扫过二人后,便不再说话了。 压下心底的失落,梅馥和几人一块出了暗道,却不知顾少元与魁姐都注意到了她脸上的异状。 终于,魁姐忍不住把梅馥偷偷拉到一边。 “这个无忧是逍遥楼的人?难不成你要他跟着和咱们一块走?江湖险恶,虽然他救了你,但也不得不防。” 梅馥听闻一愣,心中苦涩。 “嗯,我心中有数。” 梅家的商船已在江宁港口泊了多日,眼下梅馥总算找到,也不打算停留,决定按原计划从江宁南下只抵陈国。 顾少元虽忌惮无忧,但也不好逆了梅馥的意思,对梅馥坚持留下这神秘的江湖人,虽口有微词,但终究也默认了。于是,趁着船行之前,修一封遣人送往林殊同,知会其人已找到。 白帆升起,船锚抛开,天空万里无云,梅馥的心情也不由晴朗起来。 她拉着无忧站在甲板上,不由想起也是差不多这样的天气,他们从疫区回来,内心满是希冀地乘船入京。 如今,三年已过,斯人尤在,这种喜悦的心情冲得她头脑一阵发昏。梅馥紧紧地拉着无忧的手,痴看着那张魂牵梦绕的脸,滔滔不绝地述说着彼此的往事,说到兴处,不由放声大笑。无忧安静地坐着,微笑聆听。 海风习习,岁月静好。 而这一切,落在远处的顾少元眼里,却越发的不是滋味。有多少日子了,多到他都已经习惯了沉稳干练的梅馥,却不恍她在另一个男人跟前露出这样少女一般的无邪笑容时,止不住心痛难当。 为什么—— 夏雪篱也罢了,他实在不能接受只是认识了几天的江湖人无忧。 魁姐安慰。 “阿馥是个稳妥的人,她这样做,定有她的打算。” 顾少元点点头,眼中的惆怅与失落却难以遮掩,他叹了一声,似是自语。 “不管他使了什么手段,反正,我是不会放弃的。” 魁姐摇了摇头。 两人正说着,忽然船头猛地震了震,不多时船便突然停了下来。 梅馥奔过来。 “怎么回事?” 注意到无忧面上又覆上了面巾,顾少元眉头一凛,摇头苦笑。 “阿馥,我们似乎走不成了。” 几人循声望去,蔚蓝的大海上三架战船直逼过来,而打先船头的旗帜—— 梅馥眸光一紧。 “怎么回事,这里如何会有皇家的船?” 顾少元叹了一声。 “你失踪的这几日,我请林殊同调动人马帮忙寻找,想必定然是那时候他遣人入京透露了你我的下落。” 梅馥冷笑一声,“就算找到又如何,反正咱们不想回去,难道李玥还打算强行绑走我们不成?” 她拍了拍手,双目中神采飞扬。 “传令下去,开足马力飞速前行。我就不信,李玥会追咱们到陈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情难断 在局难逃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一行人船行数日,路上竟未遇到什么追兵,过了几座陈国附属的小岛,捕鱼的船只渐渐多起来,举目望去,陈国本土便在天水接壤之处,被日出的光线勾勒出个大致形状。 梅家的船才刚靠岸,便有在埠口巡逻的一队官兵前来拦截,顾少元忙拿出之前林殊同帮忙办的通关文牒,那领头的巡逻官看了一眼,又伸出手。 “还有呢?” “还有什么?” 顾少元怔愣之际,梅馥已经赶上前来,从袖带中掏出一大锭银子交过去,笑吟吟地道。 “我们初来乍到,还请官爷多多照顾。“ 天下乌鸦一般黑,梅馥这几年来,已经深谙有钱能使鬼推磨的规则,即便是在陈国也不例外,顾少元当惯了丞相,向来只有别人求他,哪里懂得这些规矩,所以倒成了个愣头青。 不料那巡逻官脸上丝毫没有喜色,反而将银子丢还给梅馥,表情也有不耐烦。 “谁要你银子!你们那张通关文牒只是出埠的,要进我们陈国的地界,必须还要办一张入埠的,你们要是没有,就原路返回吧!” “什么?” 梅馥皱眉。 此前她听三个哥哥说过来往陈国的经历,从未听说要办两张文牒,莫非是钱给的不够,所以这个巡逻官在故意刁难? 梅馥沉下脸,又换了一个金锭子递过去。 “我们并不知情,还请大人通融通融,进城以后一定速去补办。” 那巡逻官叹了口气,依旧把钱退还给了梅馥。 “姑娘,真不是为难你们,近日,我们陈国有反贼与你们朝廷中人勾结,所以太子殿下勒令严查,举凡贵国来客,都是这个规矩,你们江宁府的林大人也知道啊!江宁府没给你们办齐手续,我们是断不敢放行的。“ 见梅馥还欲辩解,顾少元拉住了她,沉声道。 “不必说了,定是林殊同在敷衍我,他早知道我们进不了陈国,终究要折返,所以才没派追兵过来。” “那现在怎么办?总之我是绝不会回去的!” 两人对视一眼,都面露难色,此时魁姐正推着无忧自窗舱里出来,他头戴青纱帏帽,坐在梅家匠人赶制的竹制轮椅之上,由于前几日为救梅馥勉力强撑,又伤了肌理,所以这几日都没有再行走。 见巡逻官兵就要下船,无忧出声叫住了他。 “入关文牒,自然是有的。” 他含笑从袖中抖出一张纸递过去,那巡逻官怔了怔,接过来仔细看了一遍,竟然点了点头。 “嗯,这不是有吗?既然如此,你们可以靠岸了。” 将船停靠在码头,一行人下船前去酒楼吃午饭,梅馥换过魁姐,忍不住好地弯腰问无忧。 “你怎么会有入关文牒啊?” 隔着青纱,依然可以感觉到无忧唇边的笑意,他自袖中拿出那张纸递给她。 “你说这个?” 梅馥接过,不由啊了一声,左右翻看,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那上头写得鬼画符一般的,哪里是什么入关文牒,分明是船上老大夫替他开的治腿疾的方子。 “怎么可能,我刚才见你拿给他的分明就是这张纸啊!喏,这里还有个朱砂红印,你什么时候换的!” 无忧笑而不答,转头看向面前的醉仙居酒楼,道。 “我们到了,进去吧!” 见他不愿多做解释,梅馥心中略觉失望,虽然他愿意跟自己走,可始终还是心存戒心,保持着一丝防线。 但能找到他,别的什么都不重要了,梅馥鼓励自己,转而一笑,扶着他从轮椅上站起,悠然走了进去。 他们之后,顾少元一双沉静的眼牢牢粘在无忧身上,充满了不安与疑虑。 魁姐见状,用手肘拐拐他,似笑非笑地调侃道。 “怎的?阿馥妹子和无忧走得近,所以你醋了?谁让你以前那般混账,活该她要跟别人跑!” 有了之前落云山共患难的基础,两人之间倒也拉近了距离,时不时还会开几句玩笑,所以对于魁姐的打趣,顾少元倒也没有发怒,只是紧皱双眉。 “我只是觉得,这个无忧,很有问题,方才他拿出那张‘通关文牒’时,我似乎闻到一股异香,只怕是下了迷药。” 魁姐笑着拍了顾少元一下。 “没想到你挺聪明,没错,他确实在纸上下了药,不过可不是市集上给小娃儿拍花饵那种!这是逍遥楼的秘术,整个逍遥楼也没几个人能学得来,这个无忧,确实不简单!” 顾少元闻言,又紧张起来。 “你说,他会不会也给阿馥下了药,否则她怎么可能对夏雪篱以外的男子这么上心?” 魁姐不答,以怜悯地眼神看了看他,摇头越过他径自踏入酒楼。 陈国临海,特色菜多是海产,这倒让久居内陆的梅馥几人大饱口福,点了一大桌子鱼虾蟹蛤,这酒楼虽没有梅馥在京中开的凤楼那般气派豪华,倒也别致,依旧请了一班小戏在中央台子上为客人演出。 陈国的戏,也十分不同,辞藻并不华美,反而是白话居多,舞台布置也极精巧,很有感染力,最特别的就是剧本,十分曲折离,引人入胜。 正在上演的这一出,便是宫闱争斗之事,讲的是某朝皇帝子息不丰,膝下仅得两位皇子,一位由正宫皇后所生,而另一位,则是由临幸过一两次的宫女所生,两人尊卑一目了然,然快到立太子之际,却遭遇当朝政变,被篡位谋朝之人杀害。铲除恶贼后,皇帝无奈,只得立了宫女生的小儿子,谁知此子天生暴戾,素喜杀伐,不似仁君。皇帝缠@绵病榻,朝政落于其手,一片血雨腥风,朝中忠良老臣便起了废太子的心思,其中以一侯爵为首,费尽千辛万苦,终于寻回了流落多年的大皇子…… “唉,演这样的戏码,真是不怕杀头!” 梅馥正看得津津有味,隔壁桌突然有人一叹,梅馥回头,见是个三十多岁的男子,一身儒雅打扮,倒不像陈国人士,不由攀谈道。 “这位大哥,也是从中原来的?” 那人这才注意到梅馥他们,上下打量一番后,眼中流露出亲切。 “啊啊!在下祁江,和我家主人来此经商,已经好多年了,许久没有看见家乡的人了!” 梅馥是个爽快人,异乡遇故人,心下一热,便请他同桌而坐,顾少元和无忧都是性子偏冷的人,自顾自饮酒,只有梅馥和魁姐拉着祁江问东问西。 “大哥方才说这是杀头的戏码,怎么说呢?” 祁江四下一望,见无异常,方压低声音。 “这出戏,有心人一看便明白,演的正是陈国本朝的故事,那位侯爵,便是陈国三朝元老云鼎侯,他为了寻回大皇子,让自家小孙子常年游走在外,这次终于有了准讯,半个月前,真的从中原大张旗鼓地将皇子迎了回来,可这位皇子回来了近十天,似乎不急着夺回本该属于自己的太子之位,不仅从未露面,朝中也一点波澜没起,真是了怪哉。“ 正说着,楼下传来兵器铿锵之声,接着一队铁甲武士便鱼贯而入,吵吵嚷嚷掀翻了桌椅,并欲要命人将台上的戏子全数拿下。 掌柜地很快便出来了,笑眯眯陪着小心,目光里却毫无惧意。 “军爷,不知我们酒楼的小戏班子犯了什么罪?您要拿人。” 为首武将打扮的人大刀出鞘,呲牙狠狠道。 “原来是你们酒楼自己的戏班!编排这种影射太子的戏,你好大的胆子!来啊!通通给我拿下,最近太子殿下在捉反贼!定了罪,大家通通有赏!” 一众部属听见有赏,纷纷跃跃拔刀欲试,岂料掌柜一扬眉目,摆手止住他们,冷笑道。 “军爷,古往今来,这宫廷的倾轧大都千篇一律,不过是戏文而已,要说影射,是否言重了些,何况……军爷来之前,难道没有打听打听,这醉仙楼是谁家的产业!” 听如此说,那武将果然生出几分忌惮。 “莫非……” “没错,醉仙楼是云府名下的,怎么,军爷可是要与云鼎侯过不去?” 那武将面色一变,咬牙制止了手下,可是却又心有不甘,在原地恨恨半晌,挤出一句话。 “这酒楼是云鼎侯的,我不敢动,这里头吃饭的客人可不是!来呀!给我搜!看看这里有没有反贼!” 见那群官兵朝楼上涌来,梅馥心说倒霉,怎么好好的吃个饭,还碰上这些破事,真是逃到哪里都不得安宁。 但她倒是不太担心,他们虽然是通过“非常手段”进入陈国的,可是和陈国的反贼却是一点关系也没有,若是一定要看通关文牒,相信夏雪篱这家伙完全会故技重施,再给他们变个戏法。 这时候,魁姐发话了。 “那群家伙手上,拿着一张画像呢!该不会要一一查对吧?“ 话音刚落,她与顾少元的目光都忍不住落在了无忧身上,若是如此,他就不得不取下青纱帏帽,到时候,定然会见到他的真面目。 倒要看看此人到底什么模样,能让梅馥如此心驰神往。 果然,那群官兵一桌桌查过之后,径直向梅馥他们走来,对照着画像,在顾少元和祁江脸上瞟了几眼后,转向无忧,恶声道。 “你这家伙,来吃饭还带着帏帽,十足可疑!快给我取下来!” 梅馥正欲阻拦,却见无忧慢慢站起身来,斯文有礼地笑道。 “好。” 说毕,他修长双手覆上帽檐,青纱拂过,竟真就将帏帽脱下,对着那张许久不见的绝美容颜,梅馥暗自纳罕,夏雪篱这家伙警惕性一向很高,他之前不肯在人前显露真实面貌,定是知道“夏雪篱”这个身份树敌太多,但他记忆缺失,难分敌我,信不过其他人便宁可不用真面目招摇。一路行来,对顾少元魁姐都没有放下警戒,按理来说,绝不会因为这几个虾兵蟹将的威胁就妥协了才对,怎么现在…… 很快梅馥便发现她的担心是多余的,因为顾少元和魁姐盯着夏雪篱那张脸一点反映都没有,可见他又是用了方才忽悠码头巡逻官的手法…… 官兵们见无忧不是画像上之人,十分失望,啧了一声偃旗息鼓地离去了,无忧于是从容地重新戴好帏帽。 此时梅馥再看周围几人,这才仿佛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她叹了口气,打算对夏雪篱的行为装作不知道,继续兴致勃勃地举杯。 “来,别扫兴了!继续喝酒,喝酒!” 魁姐本就好酒,见她高兴,兴致也很高,立刻举杯与她碰了碰,而一旁的顾少元却双眉紧蹙,似陷入了深思 梅馥见他表情凝重,只得放下杯子。 “喂,少元,你怎么了?表情这么沉重。“ 半晌,顾少元方转头看她,想了想,他方侧头贴在梅馥耳边,低声道。 “方才我不小心看到了画像,那眉眼,竟十分酷似白鹤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情难断 尘封的真相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这名字如一道惊雷划过梅馥的脑海。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虽然白鹤轩与梅馥也算相交颇深,两人甚至还有过一场形同虚设的婚姻,但梅馥悲哀地发现,到最后自己最不了解的竟也还是他。 见她举杯的动作一滞,魁姐也放下了手中的杯盏。梅馥不想扫大家的兴,只略微沉吟便又招呼大家继续喝酒,如此酒过三巡,直到夜幕降临,众人与祁江别过后才各自回去不表。 梅家兄弟虽然前往波斯,然几年的发展,在陈国也算站稳脚跟,梅馥如今落脚之处便是二哥梅韵在陈国都城闹市中购置的一四方院落,虽然地方不大,却因位置紧俏,且此前是陈国某大吏的旧宅,兴许是个文官,设计得颇为雅韵,一路穿花拂柳,乱石假山,亭台楼榭,倒也别致。 几人一一分配完房间,梅馥却完全没有睡意。她从头上拔下簪子挑了挑油灯上的灯芯,待灯烛噼啪出一个火花,忽见窗前人影一闪,蓦然抬头却已见无忧含笑立在了她的窗外。 “……你,你怎么来了?” 话刚出口,梅馥就有些后悔,这样说,搞得像赶他走一样,连忙补充道。 “要不要进来坐坐。” 一路上顾少元虽然嘴上不明说,但对无忧防心甚重,白日里也便罢了,一到夜间就寝,就严盯着两人,直到无忧房间灯光熄灭这才闭门休息,搞得梅馥颇为无语。然无忧没有打算揭穿自己的身份,她也只好继续配合,眼看两人好不容易重逢,却又无法光明正大,无奈间梅馥只得安慰自己,要给无忧时间, 现下,他不知用什么方法避过了顾少元偷偷来私会自己,花前月下,孤男寡女,梅馥脸上大红,瞬时竟有了种莫名的紧张和期待。 然而无忧只是浅浅一笑,并未进屋。 他从怀中拿出一张纸递过来,梅馥接过一看,内容居然就是陈国皇室恩怨始末。心下一暖,许是无忧察觉自己因白鹤轩的画像失神,自顾自去打探了消息。 寥寥数笔,和白日里祁江说的大同小异,只是正宫皇后居然出自云府,依资料上说,是云鼎侯的长女,因倾国之貌享誉陈国,入宫为后生下大皇子之后便在十多年前的政变中离世,而其所出的皇子也在那场灾祸中被敌人擒住惨遭杀害;而戏文中现太子二皇子,如今虽未继位,但也已掌控朝中政权,现在听闻大皇子未死被云府寻回,已是派了无数的死士进府行刺,资料上还显示前几日云府遭刺客埋伏,刚刚经历了一场大火…… 梅馥心头一跳,某些支离破碎的东西霎时从四处窜出来,然再细想,却又毫无头绪。她放下纸,叹了一口气。 “自古皇室内斗都是血雨腥风,咱们局外人只当静观其变便罢。” 无忧笑着点头。 “我也是这样想,不过——” 他表情忽然瞬间凝固,梅馥还来不及反应,无忧已是从竹制轮椅跃起,翻身入屋,猛地把梅馥扑在地上,于此同时指缝间数枚的银针已是迎空射出。 梅馥惊魂未定,见窗外几道黑影一一闪过,可只片刻后竟恢复了平静。梅馥呼吸有些乱,鼻畔那道熟悉的清冷香气几欲让她泪涌,她离他这么近,甚至都能听到他沉稳的心跳…… 纵然知道现在不是心猿意马的时候,然那个霎那,还是已经控制不住心跳。 然无忧却已是单手撑地站起来,他把梅馥拉起,侧身挡在她的前面,温润的眸子中已是冷光一片。 “阁下既然来了,为何还不现身?” 梅馥疑惑。 窗前柳枝随风摆动,明月高悬,寂静如斯。 可不过一秒,却见柳条晃动,紧接着,几个黑衣人从窗外掠过,紧闭的房门毫无预计地左右弹开,梅馥心中一紧,无忧已是不动声色地扶墙站了起来。 可就在两人都以为会有一场恶战的时候,却见门外缓缓过来一道白影。 无忧正要动手,梅馥赶紧一把拉住他的袖子。 白影由远及近,只站在门口便不动了。 “阿馥……” 依旧是分别的模样,不知道是不是装束风格的变化,此刻周身气度已截然不同,似乎是注意到旁边的无忧,来人眸光闪了闪。 梅馥却已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 “展墨,你怎么在这里?”她狐疑地看着头戴玉冠,穿着束口窄袖长袍的白鹤轩,“还有……你怎么被通缉了?” 白鹤轩摇摇头,目光再次掠向无忧,眼光有些捉摸不透。 “……你找到他了?但是为何……” 他没有说下去,然梅馥如何不懂他的意思,两人相处三年,已经形成了一种超乎常人的默契。显然他已经察觉了夏雪篱的异状,然无忧既然连顾少元、魁姐都要隐瞒,梅馥自然也不会把事情始末告知白鹤轩。 “以后我慢慢和你说,只是——展墨,我实在不明白,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还有通缉像是怎么回事?” 梅馥再次发问。 “说来话长,不过我今日既然来找你,自然会把一切都告知于你。只是——”白鹤轩貌似无意地看了看身后的无忧,放慢语速。 “阿馥,你可愿帮我?” 屋门合上,三人围桌而坐。 梅馥看着眼前的两个男子,一时竟有种如坐针毡的感觉。怪,以前顾少元、白鹤轩和她三人经常同桌共饮,她都从未感觉尴尬,为什么偏生变成白鹤轩与无忧的组合,就让人颇为不自在呢? 呃,大概是因为他未遮面巾的缘故。 想了半天,梅馥终于释然。否则,前些日子与顾少元一起,氛围似乎也没有这样怪。 已是一炷香的时间,三个人都不说话。 不知是不是梅馥的错觉,无忧偶尔瞟向白鹤轩的目光貌似有些不善,而白鹤轩虽然唇角带笑,但和三年中的任何时刻均有些不同,联想到他身上的系列谜团,梅馥更觉得眼前的男人陌生得要命。 而两人均是气质温润的人,夏雪篱经历了逍遥楼几年,不食人间烟火的出尘之质中已不自觉间带了些许江湖气息;而白鹤轩—— 梅馥觉得怪,不过短短一月未见,应该不是衣服、发型的关系,那个时常带着温暖笑意的男子顷刻间换了截然不同的味道。 眉眼如初,然眸光中的神情已不再单纯。 梅馥决定不能继续沉默。 “展墨,夏雪篱不是外人,有什么你就说吧。” 听闻那个称呼,白鹤轩神情一顿,终含笑从无忧面上滑过,道。 “阿馥,其实我的真实身份是陈国云鼎侯世子。” 梅馥张大嘴巴,完全不知道应该露出什么神情。 “好啊好,竟然如此深藏不露。” “我不是故意骗你,只是……” 他话还未说完,一直沉默的无忧却突然开口。 “既然是云鼎侯世子,那为何会被列为朝廷要犯?而且据我所知,云府子嗣单薄,孙辈也在十多年前的政变中死去,现在云府的世子,也就是云鼎侯的口称的孙子其实是从旁系中过继的一对龙凤双生子。” 梅馥也怪,是啊,她差不多把这茬忘了,依白日里的情形,那些官兵可谓十分忌惮云鼎侯的势力,怎么可能公然通缉世子。而且听无忧的后半段……不由面色一变。 “展墨,你不会是因为冒充云府世子被通缉吧?” 白鹤轩闻言摇头,唇角泛出一丝嘲讽。 “不愧是国舅,不过你权倾朝野数十年,难不成还会相信这些肤浅的表象?” 无忧对自己的真实身份似乎还未完全接受,梅馥虽时不时提及,但看他并未有好与探究的颜色,便也不再多提。如今看白鹤轩忽然道出,梅馥不由也看过去,见他神色如常,才放下心来。 只听白鹤轩继续。 “十三年前,宫廷政变,皇后姑母被人杀害,而我云府一脉奋力保护皇子表哥。因我与表哥年纪相当,祖父云鼎侯便当即让我与其换了衣服,引贼人离开——” 他声音发沉,尽管表情依旧淡然,但不知为何,梅馥却在他眸中捕捉到一瞬不甘的神色。接下来的内容,梅馥隐隐预感到什么,果不其然,只听白鹤轩叹了一口气。 “我们从另一条路逃亡桐城,被阜宁长公主驸马桐城郡守魏长卿所救,然桐城却遭到了陈国进犯,驸马战死沙场,同时公主也被贼人擒住,只说拿我来换。我被人带回陈国之后,兴许也是命大,总算逃脱,被贼人追了三天三夜,眼睁睁地看着身边的侍从暗卫一个个死去,以为自己也要毙命如此,最后,退无可退,奶娘抱着我投海,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最后我被你的父亲从大海上捞起,和他一起回家。阿馥,我还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穿着一身红裙子,跳过来帮你三哥打架……” 明明是伤感至极的内容,被白鹤轩轻描淡写描述,这一笑而过的背后,到底掩藏了多少痛…… 梅馥不敢想下去,心口已是一片抽痛。 “嗯,我都记得,谁让你那时候老是和二哥一起欺负三哥。” 白鹤轩看了一眼强忍泪意的梅馥,正要从怀中掏出丝帕,旁边的无忧却已经抢先一步,不由微微失神。 “事后我才知道,叛乱者寻了个人杀了,宣告大皇子毙;同时杀入云府,当着祖父的面杀干净了嫡系的所有儿孙。于是我谎称是无父无母的孤儿,骗了你的父兄。” 白鹤轩艰难地笑了笑,“若我一开始就实话实说,阿馥,你说我们会不会……” 梅馥知道他说的是自小那玩笑一般的娃娃亲,一时尴尬。白鹤轩却已从两人身上移开视线。 “我因和大皇子交换逃过一劫,但外人也以为我已经死了,于是祖父干脆把我藏在了暗处。云府的人在中原找到我之后,带我离开。而我的皇子表兄却一直下落不明,直到十年前,我们得到消息,当年护送表兄的队伍走投无路,便也把他托付给了一名来自中原的富商……” 眼见梅馥面露茫然。 白鹤轩沉吟。 “阿馥,就是你爹梅长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情难断 被囚禁的美男子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怎,怎么可能……我从未听我爹提起过。” 梅馥一时无法接受,不过一切始末似乎也对上了号。 “那你们就在京中经营天弦阁,同时寻找你的表兄?” 白鹤轩双目迷茫,定定地落在梅馥的脸上。 “说起来,你爹也是颇具义气之人,当年托付时明知艰险重重,然而也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只是为了掩人耳目,重新派了心腹之人走另一条道回到中原。” 梅馥恍然大悟。 “所以之前你突然出现说要在梅家找一件东西,就是你的皇子表兄?” 白鹤轩点头。 “是,只可惜我事后才知道,当年表兄疑心太重,许是目睹了姑母的惨死,到了京城后寻了个没人注意的时刻竟一个人偷偷溜走了……” “什么——那你如何找到他的?” 联想到酒楼里听到的段子,梅馥发问。 可白鹤轩却久久没有回答,过了半天,才道。 “等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梅馥见他不欲多说,于是也不再继续。 “那你们现在找回了他,是打算要帮他夺回原有的一切?” 白鹤轩没有否认。 “阿馥,这也是我今日来找你的原因。” 他的目光渐渐对上梅馥,变得晦暗莫测,又充满期许。 梅馥别开了脸。 “展墨,你知道的,我好不容易才摆脱了庙堂险恶,来到陈国只想做一个纯粹的商人,过几天逍遥日子。绝不会是为了从一个战场转移到另一个战场,所以这次,我不会入局,更不会把梅家上下百余人口牵扯到这是非中来。” 白鹤轩叹了口气,苦笑。 “你的三个哥哥也是这么拒绝了我,因为这事,甚至避走波斯,看来要争取梅家的支持,果然是难上加难了。” 说着,他将目光移到了无忧身上,欲言又止,梅馥抢先道。 “你别打他的主意,陈国的事,横竖与他无关。” 白鹤轩只得作罢,但看无忧的眼神多了几分探究。 他今夜前来,想要拉梅馥入云家阵营不假,可在见到夏雪篱的那一刻,目的又有所改变了,如果能争取到夏雪篱的支持,那比之梅家要强得多,所以才将陈国局势一五一十地和盘托出,本指望能勾起他的兴趣,可这位昔日叱咤风云的国舅爷,却一直事不干己地沉默着…… 即便诈死隐退去做闲云野鹤,也不至于在听到方才的一切后如此无动于衷,何况他既然来到陈国,难道不是打算伸手搅一搅局吗? 摸不透夏雪篱的想法,白鹤轩也无意再久留。 “也罢,阿馥,我不逼你,毕竟……过段时日你会改变主意也不一定。” 梅馥无力的笑笑。 “改变主意?我不会的,从始自终,你都在骗我,身份、来历全部都是假的,甚至连名字,都是假的。” 白鹤轩沉默,深深看了梅馥一眼。 “我的名字,叫云展墨,起码这一点,我没有骗你。” 留下这句话,白鹤轩便起身告辞,梅馥目送他离开,心绪久久不能平复。 易地而处,她能够理解他的立场,可是无法接受他的欺骗。 回过神来,梅馥发现无忧正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生怕他误会什么,慌忙解释道。 “那个,展墨是我青梅竹马的玩伴,你以前也认识的。” 无忧却突然转移了话题。 “这宅子是你哥哥的?” 梅馥不知他这么问是何用意,愣愣点头。 无忧一笑。 “方才我在宅子里发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你想不想去看看?” 很有趣的事? 梅馥纳闷,原以为他盯着自己是误会了她和白鹤轩之间或有什么暧@昧关系,现在看来,他倒真是全然没有放在心上,不知该失望还是庆幸,只得闷闷地道。 “好吧,可是,你的腿……” 他正在康复期间,多多修养为宜,还是不要到处乱走的好。 “无妨,你随我来。” 白鹤轩临时到访,一番促膝长谈,时间不知不觉已是深夜,顾少元和魁姐屋里的灯烛都已经熄灭,院子里黑黝黝的,宁静如水。 梅馥跟在无忧身后,轻手轻脚地走至院子西北角的柴房,眼见他推开那两扇摇摇欲坠的门,落了她一头一脸的灰,心里越发郁闷。 这哪里有趣了? 无忧点燃一豆烛火,微小的光晕引着二人入内,这破柴房除了堆着些许干柴外,就是些鸡零狗碎的杂物,只有角落放了一张大约是值夜仆人睡的床。 无忧走至床边,转过脸似笑非笑地看着梅馥,似在用目光向她暗示什么。 梅馥起初一愣,随后脸刷地红了起来。 不会吧! 更深夜静,孤男寡女,他带她到床边来做什么?莫不是想……啊啊!不对!如果真是想那个什么,也不至于挑这么磕碜的一张床吧?在她屋里不就……呃,不对!她在乱想什么啊!她才没有期待! “你看,这下面是什么?” 无忧垂下长睫,修长的五指罩在床板上,轻轻一推,咯吱一声,床板竟然翻转开来,露出一条长长的暗道。 梅馥这回总算明白了,身子往下一探,难以置信地抬头。 “你说……我哥他们,在家里挖了条密道?可是……这是干什么的?” “要不要下去看看?” 梅馥想了想,毅然点头。 “要!” 暗道的阶梯修得并不陡峭,只是里头略窄,若是两个人并肩而行,便要紧紧相贴,蜡烛遇风已然熄灭,所以只好摸黑,梅馥犹豫了一下,假装若无其事地抱住无忧胳膊,还好乌漆麻黑,无忧看不见她涨红的脸庞,他也没有挣脱,这让梅馥很是欢喜了一下,巴不得暗道再长一些。 可惜事与愿违,两人走了约一顿饭的功夫,暗道就到头了。 站在暗门面前,梅馥伸手推了推,纹丝不动,便知这暗道另外那头被扣住了,正不知是否返回,无忧竟将头上的木簪拔了下来,从门缝里轻轻插@进去,不晓得怎么捣鼓了一下,轻松容易地便撬开了关卡。 两人推门而入,只觉眼前一片光明。 暗门后,是一间卧室,陈设简单朴素却不失清雅,床上整整齐齐地叠放着一床薄被,梅馥摸了摸桌上的茶杯,还有余温,便知此地有人居住,进退两难间,卧室外突然传来一阵琴音。 余韵缠绵,清婉空灵,让人闻之心神俱为止一震。 梅馥隐约觉得这曲子和弹奏手法十分熟悉,站在原地闭目回味了片刻,猛然睁开双眼三步两步掀开珠帘,奔至外室。 那里的一张古琴前,坐了个人,红衣墨发,姿容翩跹。 闻声他停住了琴,转过身来,却在见到梅馥那一刻,也怔住了,随后眸子里的惊诧渐渐变为惊喜,最后柔软下去,似有一层浅浅波光在荡漾。 “花漪红!” 梅馥揉揉眼睛,难以置信的围着他转了一圈,确定是本人后,才结结巴巴地问道。 “你怎么会在这里?” 此时的花漪红,内心也是百感交集,他想告诉梅馥,那天夜里,自己收到她的诀别信后,大脑一片空白,甚至做了他认为最出格的一件事,骑马连夜追赶至码头,可在见到她与顾少元携手上船的那一幕后,却又隐入暗处,默默地送别了她。 然后张了张口,花漪红却没有发出声音,因为梅馥身后,紧接着走出来一个人,让他双目猝然收紧,后退一步垂下眸子。 “我是被,囚禁在此处的。” 这注定是个不能入眠的夜晚,又是半夜的详谈,梅馥本已渐渐平复下来的心绪再次被搅得一团乱。 有了先去白鹤轩的铺垫,花漪红就是陈国大皇子这个事实,已经没能十分震撼到梅馥了。 她只是不能接受,当初一同把酒言欢的白鹤轩,竟然会将花漪红禁锢于此。 “当初你爹将我护送至京城,本来是想让我留在府中,静待云家前来接人,只是我惧怕权力争斗,便自己逃出了梅家,入了戏班,你爹明面上假托救过欢喜阁的孩子,时常与我来往,劝说我回陈国,可我唱了大半辈子的戏,早已当不成什么皇子,即便是后来白鹤轩寻来,我也心意已决,若不是……” 若不是,白鹤轩以你在陈国为诱饵引我至此,我这辈子恐怕都不会回来了。 他低眸看了梅馥一眼,轻描淡写地道。 “若不是被白鹤轩诓骗,我这辈子恐怕都不会回来了。而我一旦回了陈国,自然便是云家和太子相斗的筹码,外公他们想让我重拾身份,去夺取皇位,可我真的倦了这无休止的权势之争,即便云家赢了,捧我登上那个位子又如何,我本就不是堪当此大任之人,何苦强求?外公怒我不争,一气之下便把我囚禁于此……” 他好似没有看到梅馥眼神里的愤怒与同情,淡然笑道。 “好在这里有琴有,我一个人在此清净度日,倒也畅快。” 梅馥沉默一瞬,毅然握住了花漪红的右手,坚定地道。 “不,我们离开,这条暗道直通我哥家的院子,我们马上走,离开陈国。” 梅馥的手心温暖柔嫩,让花漪红微微一颤,感受到无忧的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花漪红连忙收回了手,摇头。 “不行,我若失踪了,白鹤轩便会知道是你所为,你在中原已难以容身,离开陈国,又该飘荡到何方,不行,我不能连累你。” “朋友之间,说什么连累?想当年我在慈济堂的时候,你……” “那不一样,梅馥,你好不容易才从中原脱身,我不希望你再卷入任何纷争。” 花漪红看着她,唇边挂上一抹温柔笑意。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有你还在陈国,常来此陪我说说话,便够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情难断 不想忘记过去的你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花漪红的遭遇,让梅馥分外沮丧。 她想起初初认识他时,台上那流光溢彩的惊艳一幕,而后无论是不打不相识的痛快淋漓,抑或是慈济堂的出手相助,还有无时无刻仗义关怀…… 他的人和他的戏一样,婉转悠扬,像一首诗。可惜无论是先前受制于夏雪篱,还是如今因那割不断的身世牵绊,花漪红注定过得生不由己。 怎么会是这样? 梅馥自觉想为他做点什么,然而纵观现世当局,一股无力感深深席卷,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一路上,梅馥不知道叹了多少口气,直到无忧伸手过来把她拉出暗道时,才恍然回神自己竟无意识间冷落了旁边的人。 两人出了柴房,天空已浮出了一层鱼肚白。 梅馥见无忧貌似没有停留的意思,径自绕过自己住的小院就往前走,情急之下已是拉住了他的手。 “无忧,你在想什么?” 无忧转过身,秋水剪眸中依旧平静一片,然在下面的殷红泪痣映衬下,似乎蒙上了一层梅馥看不懂的愁绪与怅惋。 一切的一切都说明此刻他并不高兴! 梅馥心头一跳,撒娇一般地扑到他的怀里。 “无忧,先不要走,陪我说说话可好?” 这一次,无忧没有拒绝,他任由着梅馥把自己拉入了她的房间。屋内烛火已熄,薄雾晨曦的青灰色光芒顺着大开的轩窗映射进来,把窗幔家具都笼罩了一层淡淡光晕。 无忧刚要围桌坐下,梅馥已是把他拉到窗前的长榻边,压着他的双肩坐下后,自己蹲下@身子卷起他的裤脚。 “走了这么久,痛不痛?” 无忧的眸光闪了闪,见梅馥面露心疼,心口中似有暖流滑过。 “我去打一盘热水来。” 梅馥刚刚起身,动作却是一顿。 “不急……” 见无忧颜色温吞,梅馥有些不懂。 哪知他一向酌定的眸子在梅馥看过来时,竟一瞬有些躲闪,终于他睫毛颤了颤,把梅馥往旁边一拉,有些犹豫地开口。 “阿馥,你能和我说说……刚刚那两个人吗?” ……刚刚那两个人? 梅馥在心中过了一遍,眼见无忧耳根泛出一抹不自然的嫣红,不由噗嗤笑出声。 “无忧,别告诉我你吃醋了?” 无忧听罢,温润的脸庞上有些微窘,然而还是迎上梅馥捉狭的视线,镇定道。 “并非,只是我也想找回我丢失的记忆。” 这言不由衷欲盖弥彰的说辞更是让梅馥笑得不能自已。 谁能想到失去记忆的大灰狼夏雪篱竟然也有如此纯良羞怯的一幕,换在从前,都是此人厚颜无耻把她逼得退无可退,羞愧难当时连连败退。 于是梅馥打算不放过这个机会。 她笑着捻起夏雪篱的一缕发,绕在手心把玩,漫不经心道。 “之前来的那个展墨,他还有个名字叫白鹤轩,曾经和我有过一段短暂的婚姻……” 无忧果然眉头蹙起。 梅馥继续道。 “还有那个顾少元,他也曾经是我的前夫——” 话还没有说完,无忧已是倏地站起,可就在梅馥还来不及做出反应时,却又缓缓坐下。 梅馥也不着急,耐心地等待着他的反应。 好半天,无忧却忽地笑了。 “不过他们都是过眼云烟。” 对上了有些恶劣的眼神,梅馥一时失神,仿佛那一脸坏笑的夏雪篱又回来了。无忧却趁机一把揽住梅馥。 “他们的故事我不要听,我只想听你和我的。” “我和你?” 被那溺死的人的温柔视线笼罩,梅馥喉头一时哽咽,千言万语一时之间竟不知道如何开口。 “很多很多,你想听什么?” 无忧却已是搂住她的腰,把梅馥抱坐在膝上,梅馥一时不稳,赶紧环住他的脖子。 四目相对,梅馥的心跳已是乱了频率,莫名涌出的慌乱情绪搅得她腹中一阵抽痛,方还信誓旦旦戏耍无忧的情绪更是在顷刻全部烟消云散。 天知道,如此亲昵的姿态,她当时是娉姬时不知有过多少,只是自从这厮失忆成为无忧,便做出一副拒人于千里的姿态……如今旧景重现,搞得她十分不好意思。 而无忧却笑得如沐春风,看着那目下妖娆的泪痣,梅馥脸上大红,脑中空白,却又舍不得移开眼。 “说说你和我的过去,既然都和他们有过姻缘,那我们呢?” 他问得分外认真,梅馥一时语塞,片刻之后,竟有些泪意。她想了想,从无忧的怀中站起来,从枕后的暗格间取出一只雕花的木匣,示意他打开。 无忧双眸中闪过迷茫,但最终还是用漂亮修长的手指扒开了锁扣,掀开匣盖。 里面东西简单,一卷装裱精致的纸轴,还有一柄鎏金玉描的折扇。 梅馥注意到无忧的目光一瞬紧缩,而端着匣子的手竟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她心夏一软,伸出手帮他稳住动作,柔声道。 “这些都是我们的回忆,打开看看。” 扇柄似乎经常被人摩挲,已是光滑透亮。随着折扇一叶一叶展开,上面的大雪压梅图豁然呈现…… 无忧喉头一紧,眸光深不见底。他放下扇子,亟不可待地拉开纸轴上小心缠绕系上的丝线,卷轴滑开,泛黄的纸张上赫然两个大大的“婚”,他飞快地扫了一眼,直看到落款处哪两个并排的名字,绝美的容颜上已是难掩波澜。 梅馥一瞬不瞬地紧盯着他,不放过他面上任何一个表情,看他这样样子,一时紧张,正想开口说点什么,哪知身边人却用力把她一捞,那带着冷香的清浅呼吸蓦然把梅馥包围,而那些许疯狂的动作,似乎想要把她吞噬,绝望地宣泄着一切情绪,打算拆穿入腹揉进身体…… 梅馥面上一片湿润,双手紧紧抱着这个身躯,拼命又热烈地回应着这个吻。 心中已是快乐地冒泡泡,然却还有各种千丝万缕的怪感触同时迸发,一时之间,便化作了那止不住的泪…… 屋子里气温不断升高,旖@旎的气氛烧得人越来越昏沉。一切发生得似乎很自然,梅馥感觉到无忧柔软的唇顺着脸颊移到了耳根,同时随着腰带一松,外袍已是顺着肩头滑落…… 就在梅馥又是羞怯又是期盼地等待着接下来的一切的时候,无忧却突然抱着她往后一闪,于此同时那落下的外袍已是如一只翩跹的蝴蝶重新覆上了她光@裸的双肩,霎时便包裹地严丝合缝。 梅馥喘@息着睁开眼,氤氲着水汽的眼眸不解地看上去,顺着无忧侧身的空隙,突见顾少元呆怔地站在门口,他浑身颤抖,面露震惊,目中怒海翻波。 梅馥脸上大红,尴尬异常。正不知如何是好时,顾少元总算移开眼睛,最终到底什么都没有说,几乎是慌不择路地踉跄离去。 突来的情况,让两人的兴致一下子烟消云散,梅馥对镜理着头发,见铜镜中无忧的面色已经恢复如常。 说不上是失落还是怅惘,无忧的清透的眸子上又蒙上了一层雾。 “不去追吗?” “为什么?” 梅馥执梳的动作一顿,下一秒复又笑开,顾不得头发没有梳好,她把梳子放在妆台前,起身主动环住无忧的脖子。 “傻瓜,少元或者是别的谁谁谁,都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最重要的是你啊。而且,其实他们早就习惯了。” 见无忧眸光眯起,梅馥无奈笑叹,曲指刮了刮他的鼻子。 “你啊你真怪,不知道的,真难以想象从前霸道得不讲道理的国舅夏雪篱竟也会有如此不确定的一面。” 听到梅馥的奚落,无忧竟没有半分恼色,反而顺势枕在她的肩上,幽幽道。 “没办法,谁让我只有你了。” 听到那近乎撒娇的言语,梅馥心中一软。下一秒又觉得好笑,夏雪篱若是以后想起自己如此孩子气的一面,会不会当场黑脸? 无忧却还不依不饶。 “我抛开所有的一切随你而来,反正左右便是认定你了。” “那是自然,反正我也不会放开你!” 梅馥用力地环住他的腰,“有时候,恨不得用一条链子把你拴住。” 无忧闻言一笑。 “怎么这么残忍。” “谁让你抛下我?” 梅馥回答得振振有词,说完,又傻傻地笑开了。 一阵风袭来,窗外柳枝随风舞动,两人手牵手,看着突然闯入屋中的白色燕尾蝶。 无忧忽然道。 “阿馥,我决定恢复夏雪篱的身份。” 梅馥面露惊讶,自从两人重逢,梅馥觉得无忧虽然隐约接受了自己是夏雪篱,但潜意识里却多少有些抗拒那个身份,所以无论是坚持不在其他人面前露面,还是每次梅馥聊及往事的时候的兴致索然……然而,却在这个时候—— 无忧把她的一切尽收眼底。 “像你说的,无忧就是夏雪篱,而夏雪篱就是无忧。不过——” 他灼灼地看着梅馥。 “阿馥,我不想忘记过去的你。且——从前种种以及今后的一切,更舍不得你一人强撑,从今以后,就由我们共同背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情难断 你不愿意吗?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午间,当梅馥与卸下面巾的无忧手牵手的出现在魁姐与顾少元跟前时,所有人都遮掩不住震撼。 “这,这……他是……” 魁姐手指着无忧,半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而顾少元在经历了失落、伤感、惊愕之后,反而瞬间接受了眼前的事实,那紧握的拳头霎时松开,最终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便强笑着开口。 “阿馥,原来无忧便是夏国舅。” 他话音刚落已是被魁姐匆匆打断。 “怎么可能,之前在酒楼……不对,那时候你,你是又用了逍遥楼的秘法?” “又?” 被无忧捕捉到话中的失误,魁姐一时尴尬,连忙哈哈着转过话题,好在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联想到这弱不禁风的贵公子短短几年就掌握了这些秘法,魁姐神色懊恼,可随即又想开了,视线在无忧脸上巡视了半天由衷称赞道。 “不愧是夏国舅,旁人一辈子无法参透的绝学,你竟然收放自如,佩服佩服。” 而比起魁姐的不以为意,顾少元脸色却不怎么好看。然面上也没有半分责怪,只有浓浓的无奈,对上那双有些了然又带着自嘲颜色的眸子,梅馥颇为不自在,联想到晨间被他撞破的一幕,脸上更是窘得一阵红一阵白,连忙解释。 “并不是有意瞒着你们。”她把无忧拉过来,“相处了这么多天,难道你们没有发现什么异状吗?” 魁姐和顾少元这才又双双看过去。 还是那张绝代芳华的脸,目下泪痣点点,唇边至始至终挂着一抹若有似无的微笑。然而比起从前与生俱来身居高位的目下无尘,现下的无忧更多了一分疏离与漠然,或许是因在逍遥楼中摸爬滚打,淡然的面上不经意间还闪过一丝危险。 梅馥见两人表情各异,挨着无忧坐下来,还未开口,身边的无忧已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是我让阿馥保密的,只因为……”他握了握梅馥的手,淡淡道。“不怕两位笑话,我对过去已是毫无记忆。” 这句话无异于又是一道惊雷。 魁姐和顾少元对视一眼,好半天都没有说话。 “那你记得我妹子阿馥吗?” 到底是魁姐忍不住,率先确认。顾少元闻言,也抬眸看向无忧。可见眼前人摇了摇头,面上的惑色更重。 “那你当时怎么愿意和阿馥一起出来?难不成你一见到她就觉得分外熟悉?” 因之前无忧不愿暴露身份,梅馥对两人逃离逍遥楼的始末也是轻描淡写一笔带过,魁姐与顾少元虽然好,但也没有细问。现在被魁姐有些八卦地提起,梅馥一时窘迫,不过话说回来,之前自己各种悲春伤秋又矫揉造作地出现在他跟前,想必也很可笑吧。 梅馥一时汗颜,有些紧张地注视着无忧,生怕他说出什么令她丢人的真相。 哪知无忧却认真地想了想,笑道。 “她假扮他人来到我身边,兴许是在逍遥楼中太无聊,一时间,我竟有些好。” 这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让魁姐和顾少元更是惊愣,眼看两人带着兴味与探究的眼光移来,梅馥更加坐立难安。 “算了,还是我说吧,反正,反正就是那么一回事!” 接下来的一切,让几个人都颇为感怀。 梅馥把在逍遥楼中遇到无忧的因缘前前后后和两人说了一通,只隐去了楼主夫人白芊芊是她的亲身母亲的事。魁姐和顾少元听得连连惊,在听到阿芙把梅馥丢到荆棘窟用刑时,已是难掩怒态。 “这么说,那个阿芙少主长得和你颇为相似?” 梅馥点头,也觉得感概。 “若非此次南行,这辈子恐怕也不会涉足江湖,不过——”梅馥眸光霎时柔软了下来,“不过幸好也是这次遇,让我找到了他。” 顾少元心中更是百感交集,他眸光黯了黯,呆呆看着两人交错的视线,强压下心中奔涌的情绪。 “国舅考虑得对,此行我们本欲就想低调行事,现在国舅又记忆全失,未免遭有心人暗算,还是不要现身为好。” 梅馥也正是这样想,虽然无忧甘愿拾起过去和自己并肩让她十分感动,然而也知道现在不是现身的时候,刚要赞同,无忧却已经开口。 “躲得了一时,躲不过一世。况且,白鹤轩已经知道了我的存在。” 听到那个名字,顾少元面露诧异,他小心地看了看周围,压低声音。 “你们遇到他了?” 梅馥神情一凛,视线从无忧身上收回,声音瞬间低落下来。 “嗯,他昨晚来过,而且——”梅馥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再对魁姐与顾少元隐瞒,漂亮的眉头紧锁:“虽然不想插手这件事,但是若这样发展,估计也只能放手一搏了!” 饭毕,几人又聊了一个时辰,直到梅馥二哥府上的管家进来找梅馥问安,魁姐才和顾少元退下去。 顾少元自无忧恢复真面目时,脸上虽强颜欢笑,可那郁郁的神色却根本瞒不住,魁姐不由开口。 “怎么,现在夏雪篱出现了,你还愿坚持吗?” 听状,顾少元神色一瞬恍然,随即脸上现出一丝苦笑。 “是想坚持,然而,那两个人之间明显已经没有我的位置了。” 魁姐叹了一口气,用力拍拍顾少元的肩膀。 “我妹子阿馥是不错,不过天涯何处无芳草,你也莫执着吊在一棵大树上。” “道理我都懂,可是……” 顾少元声音越来越低。 魁姐摇摇头。 “你们这些小年轻啊,总是情啊爱啊,纠结不出来,换成我,只要一壶好酒便成!说起来,也许久没有喝酒了,走,陪大姐去喝一杯!” 说完已是不由分说拽起顾少元往外走去。 顾少元哭笑不得间已是被魁姐拉到了陈朝京都的一个酒楼里,早先就知道她极为嗜酒,亲眼见她一下子横扫五坛酒后脸不变色,他表情已是由无奈变成了愕然。 魁姐满足地打了一个酒嗝,用筷子敲了敲他的杯子。 “我都喝了这么多,你小子竟连三杯都没有饮完。” 顾少元一愣,随即面色微窘。 “我实在不胜酒力,只怕——” “怕什么,等喝醉了,姐背你回去,难道还害怕我把你卖了不成?” 顾少元无语。好在魁姐虽然酒品豪迈,但终究没有逼人饮酒,顾少元以茶代酒,陪她豪饮,两人从日头正盛一直饮到了华灯初上,周围桌的客人都不知道换了几轮,对面的魁姐却还没有收势的打算,她用酒坛碰了碰桌角。 “不过瘾,我再去提几坛。” 顾少元阻拦不及,只好由她去了。 窗旁落桌,终于只剩下顾少元一个人。 他扫目看向下面的街景,现在陈国已进入夏日,因地处南方,比中原更多一番热潮,都城中的年轻姑娘们都穿得都颇为清凉。此时虽然夜幕降临,然陈国无宵禁的习惯,正是繁华夜@场开幕的初初时刻。 窗下不远之处有一条河,眼下,扁舟泛湖,随着舟船上四角灯笼随风晃动,不时有悠扬的乐声由远及近传来。 顾少元唇边噙了一丝笑,忽然,他的注意力被水边的一对年轻男女吸引住。 男子一袭白裳,一个背影已是风姿卓雅;而他身边的女子,明媚艳丽,虽然看不清楚眉目,但从她上仰的脸庞不难想象此刻绽放的笑容…… 正是梅馥与夏雪篱。 顾少元心中疼了一下,艰难地移开视线。 从心底上讲,梅馥能与夏雪篱重逢,他也为她高兴,虽未说出口,然那诚挚的祝福却一分不减。然而…… 顾少元摸上了桌上尚未开封的酒坛,扯开泥封,都不倒在杯里,似发泄一番就往口里灌去。 几口下去,那辛辣的味道在口腔中蔓延开来,呛得他一阵猛咳。 “明明不能喝酒,还那么逞能。” “你也少喝点,将来为人妻子可不能还像之前那样。” “知道了,少元说的我都听!” …… 记忆中的少女吐吐舌头逐渐飘远,顾少元咳着咳着无力一笑。 阿馥,我把你弄丢了,怎么办,明明一开始…… 烈酒倒下,几乎毫不犹豫,顾少元一口饮尽。似带着逼迫,好几次差不多呛得吐出来,却还是一次一次地猛灌。 他这举动立马引来周围人侧目,可顾少元却恍然无知,继续我行我素,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他竟然都莫名从那辛辣诡异的味道中品尝出一丝甘甜。 “果然是好东西,只怪我当时只是一味地阻你……” 顾少元正欲起杯,迷离的视线一瞬凝聚,像是不可置信,他抬了抬手,然而只伸到一半却又不敢朝前。 “阿馥……你怎么在这里?” 面前的女子粲然一笑,俏皮地吐了吐舌,反客为主拿了一个杯子给自己倒上。 “当然是让你请客喝酒啊,怎么,你不愿意?” 那随意的姿态让顾少元一时失神,多久了,这样熟悉的笑容已经没有看过了? “愿,当然愿意。”顾少元颤着手忙不迭送上酒坛,可就在倒的时候,不出意外翻了杯盏。 “笨死了,还是我来吧!” 女子握住杯盏先干为敬,顾少元已经看呆,被酒气熏染的双目更是氲上了一层看不懂的颜色。 “你,你不是和无忧……” “是啊,那又如何?” 女子笑容一顿,随即大大咧咧道。 “突然就想来找你了,你不愿意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情难断 失落的八宝银镯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顾少元一脸迷醉地伸出手,覆上她的面庞。 “愿意,再愿意不过了。” 对于他的触碰,女子下意识蹙起眉头隐做怒色,却又强忍了下来,只将头偏开些许,古怪地笑了笑。 “你喜欢我?那么我想知道,你是否真的将我的事全数放在心里头了?” 她贴近他耳畔,目光清明无比,声音却带着蛊惑。 “我的过去,我身上发生的每一件事,你都记得?” 顾少元纵然已醉得不太清醒,听到这个问题,还是露出笑容,他没有急着回答,反而握住女子的手,絮絮叨叨细数着自幼年认识她以来的点点滴滴。 他帮她将换下来的牙齿扔上房顶,及笄时第一次梳起垂发,他亲手替她簪上刚摘的桃花,玩耍时第一次来葵水,她懵懵懂懂大大咧咧,他红着脸将一堆布条塞给她…… 初次对上夏雪篱的恶劣,洞房花烛夜盖头下错过的惊鸿一瞥,为沈冰柔吃醋与他据理力争,写下休时的大彻大悟,重生归来后的讥诮冷眼…… 那些天真的,快乐的,悲伤的,决绝的岁月……她的每个表情,每个动作已经深深烙入心底,与他融为一体难以剥离,想忘也忘不掉。 女子静静地听着,从起初的别有用心渐渐变得专注起来,眸中开始闪动起震撼的光芒。 她原本目无下尘,自视甚高,总觉得这世上,再找不出如自己这般有勇有谋的女子了,可是和这个梅馥的经历比起来,她才发现,自己不过是个被爹娘保护得太好的大小姐。 感叹着的同时,心头又燃起深深的妒忌。 梅馥和无忧那些过去,刻骨铭心,她的自信第一次产生了裂痕,开始害怕自己敌不过他们一同并肩走过的那些生死离合。 不!她不会放弃的,无论从前发生过什么,他都已经不记得了不是吗?现在的梅馥,和她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上,要论输赢还为时过早! “阿馥,你看,我记得那么清楚,却还是失去你了,这世上还会有谁像我这般傻?兜兜转转,却把最重要的东西丢掉了……” 她是思绪猛然归位,神色复杂地落在眼前清俊无双的男子身上。 这个顾少元,曾经是闻名京城的少年才子,鲜衣怒马足风@流,为何能够为了一个已经不会回头的女人落魄至斯? 一个人怎么会把另一个人看得那么重要,哪怕是那么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如数家珍。 她难得沉默地听他说了很久,想起自己的目的,方才打断道。 “好了……以前的事,你还提它做什么?你可知道,我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顾少元杵着下颚,双眼半闭,似乎睡着了,女子等不到答案,顿时失了耐心,凑过去用手指戳戳他的面颊。 “喂!问你话呢!” 密密的睫毛煽动着,黑曜石般的眸子突然张开,那双深情的眼近在咫尺,女子脸上有些发红,连忙退后,却听他含糊地笑道。 “怎会不知道?阿馥,我太了解你了,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救了我,那时我就知道,你是重义气的女子,所以,你怎会扔下花漪红?你是……想要救他吧?” 女子将方才凌乱的思维整理了一下,才从顾少元断断续续的碎语中将这个人拼凑出来,面上浮出一丝笑意。 她摸摸这张脸,难得没有厌恶和别人相似的感觉,起码,她以其人之道还之彼身,也让这皮相派上了用场。 既然想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那么此地也不宜久留了。 她起身欲走,却被顾少元一把拉住了手腕。 猛然回头,抬起手刀想把他敲晕,顾少元却伸手入怀中一阵摸索,好不容易掏出一只八宝银镯,不顾她的挣扎,固执地套在她腕上。 “你丢掉的,我捡了回来,你走出去了,我却一直呆在这牢笼中,不能解脱……阿馥,究竟该怎么办好?” 说完这句话,他垂下双手,终于趴在桌上不省人事。 她抬起手腕,想把那镯子拿下来,却在触到那擦拭得雪亮的银时改变了主意,微微一笑。 “好吧,这可是你硬塞给我的,我就当作听你发牢骚的酬劳收下好了。” 顾少元酒醒时,天已将明,昨夜的一切模糊还有个印象,可是对着空落落的桌椅,他却又苦笑了一下。 不过是个梦罢!若真是她,怎么可能丢下夏雪篱,陪他彻夜长谈? 外头的喧嚣早已落幕,空余熄灭的灯笼随晨风打着旋,孤寂冷清。 顾少元叹了口气,手下意识地伸向怀中,同以往一般想要摸出梅馥戴过的镯子凭吊一番,可摸索了半日,却一无所获。 他一下子紧张起来,起身将身侧找了一遍,却也不见,连忙叫来酒楼老板询问有没有人来过他身边。 这样的情场失意的醉客老板见得多了,哪里会时刻关注,敷衍地答道。 “您从昨晚到今晨一直都是一个人啊!” 顾少元只得匆匆付了酒钱,沿着来路寻了一遍,自然也是无果,最后他失望的同时却也看开了。 莫非这是天注定,要他抛下过去吗? 他慢悠悠地走回梅家宅邸,刚巧遇见梅馥行色匆匆走了出来,一见到他脸上顿时轻松了许多,在他肩窝上推了一把。 “你和魁姐,怎么都这么不让人省心,一个大街上和人斗酒,醉得一塌糊涂被人送回来,一个夜不归宿,害得我差点就要去报官!” 顾少元低首望着捶在自己肩窝的拳,心中微暖,原来她还是在乎他的,没有找来,只是因为知道他下落的魁姐不省人事。 然而他却也并没有多么高兴,因为下一刻,梅馥便提着裙子转身跨进门槛。 “你回来就好了,我还要赶着去煎药,你自己好好休息!” 他们几人中,唯一需要喝药的,便是腿脚尚未痊愈的夏雪篱了,顾少元看着她毫无留恋的背影,心慢慢地沉了下去。 平静的日子没过几天,白鹤轩便又在一个夜晚登门到访。 他来得隐秘,并且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竟然绕过了无忧的眼睛,悄悄来至梅馥卧房。 彼时梅馥正坐在床上,曲起膝盖,展开一幅卷轴傻笑。 白天的时候,她逼着无忧给自己画像,他拗不过,只得应允,梅馥于是换了红裳躺在榻上,目光灼灼地望着他。 她现在能做的,就是把从前他们一起做过的事同他再做一遍,希望能唤醒他的记忆。 无忧提笔,却久久没有放下。 梅馥看出他目中闪过些许异样,似乎努力地回忆着什么,然而,最终他唇边挂上一丝异的微笑,迅速落笔,寥寥数笔,便大功告成。 梅馥兴奋地爬起来看,却见雪白宣纸上,赫然画着一只大懒猫…… 梅馥气得跳起来,揪着他的衣襟质问,无忧却好脾气地笑着道。 “娉娉又贪吃又贪睡,难道不配这大懒猫么?” 话音刚落,两人皆是一愣,梅馥颤声问。 “你刚才叫我什么?” 无忧眨眨眼,摇头。 “不记得了。” 虽然只是一瞬的恢复,可也是好迹象不是?何况他们之间,那种陌生感和距离感似乎正在慢慢消失,梅馥想,就算他这辈子都不记得了,也没有关系,因为她未走,他还在,他们总还能这么过下去,足矣。 “在看什么?这么出神?” 因为想得过于专注,梅馥几乎没发现靠近身边的白鹤轩,于是惊得猛然将卷轴收起,可惜白鹤轩已经看到了画的内容,他眸光黯了一下,嘴角却含着笑。 “国舅画的?” 梅馥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她将卷轴赛进被褥中,翻身下床,冷淡的眸光对上他。 “你是来问我,考虑得如何吗?别着急,在此之前,我也有话要问你。” 白鹤轩愣了愣,梅馥第一次对他做这般色厉内荏的模样,他有些不习惯。 “你问。” 梅馥双手环胸,靠在床柱上。 “很好,我问你,花漪红,和你是什么关系?” 白鹤轩目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后很快便平复下来。 “你进过柴房了?“ 他是聪明人,闻弦歌而知雅意,梅馥一提到花漪红的名字,他便明了了,见梅馥不答,他继续道。 “那个地方极为隐秘,是当初我拜托你哥哥修的,一般人很难发现,没想到你……” 原本我也不会发现的,这得多亏夏雪篱心思细腻疑心甚重。梅馥不想就这个问题多做解释,几天来沉郁在胸的怒意在此刻终于爆发出来。 “云展墨,我真是看错你了!我不管他是唱戏的花漪红也好,是陈国的大皇子穆子慈也好,他都是我梅馥的朋友,也是你云展墨的朋友,不,不只是朋友,他还是你的表兄,你的手足,他明知道你动机不纯,却没有离开,这是他给予你的信任,你怎能把他当作夺权的傀儡,如此利用逼迫?你骗我,我可以原谅你,可是这件事上,你未免太过分了!” 白鹤轩静静地听着,半垂着眼帘。 “没错,我从未觉得自己对不起你,因为我虽然骗你,却从未真正伤害过你,这件事里,我唯一愧对的,只有漪红……可是,时不待人,我作为云家的子孙,只能做一些取舍,而他,作为穆子慈,也必须为他的姓氏负责,逃避不是办法,这是……宿命,我希望你能明白。” 梅馥讥诮一笑。 “没有什么宿命,他不愿意呆在这里,所以我要带他离开,就这么简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情难断 花漪红不见了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白鹤轩一时没有出声,眸光却一瞬冷了下来。 “阿馥,你想得太天真了!” “我看是你们想的才天真。”梅馥冷笑。 “你明明知道漪红并没有上位者的城府,还非要逼他如斯,莫不是你们醉翁不在酒吧?不过既然已有了这个打算,何必还拉他下水,难不成还要让他当你们野心的遮羞布?展墨,你们的行为让我恶心!” 被她如此说,白鹤轩就算脾气再好,也变了颜色。 “自古成王败寇,你既要这样想我也没有办法。不过,漪红就算没有坐稳那个位置的能耐,他身后有强大的云家支持,无论如何也势必会把他扶上去,这点,已是毋庸置疑!” 话罢,梅馥已是气得从床上站起,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行,好,既然你我话不投机,今后你也别来了。就此别过,不送!” 白鹤轩身体颤了颤,面上闪过失望,他抬起脸,目光静静从梅馥脸上滑过,见她脸色发青,怒容难掩,不由深深叹了一口气,咬牙道。 “阿馥,我以为我们至少是朋友——” 说完,一个旋身决绝离去。 目送白鹤轩走远,梅馥一个不稳瘫在床上。 最后那句话,不是没有一分触动,联想到从前,白鹤轩不遗余力的帮助,她不是不动容……而就在他和花漪红之间,也并非她有意偏袒,只是,良心和原则不忍让她眼睁睁地看着这件事继续发展,并且往那个可怕的局面一去不返…… 想到这里,梅馥从床上跃起,迅速换上了一身方便行动的窄袖衣裙,借着月色一路沿着柴房走去。 之前和无忧、顾少元和魁姐就商量过花漪红的事,然而无论是顾少元还是无忧竟都没有出手帮忙的打算,只说这是陈国的家务事,况且说到底,其也是皇族子孙,终究会有认祖归宗的一天;梅馥原以为魁姐会赞同自己的主意,不想在她看过去时,魁姐竟也一反常态地没有和她站在同一阵营,只表示他们此番身份微妙,还是不要插足的好。 梅馥失望之极,然而事后仔细想了想,却也逐渐接受了他们的观点。 是啊,无论是顾少元还是失忆后的夏雪篱,虽然已远离庙堂,然而久经政海,自是难以摆脱统筹谋划的思维习惯,纵使在情理上同意自己的观点,却依旧坚持该死的大局,要他们出手可谓难上加难。 而她才管不了这么多,既然已经和白鹤轩道出今后的打算,那孰对孰错便静观其变吧! 梅馥按照记忆的步骤,摸索着打开密道,在听到床板四下分开的瞬间,她心头一喜,然而下一秒却蓦然变了颜色。 刀光剑影间,几乎来不及动作,几把长刀已是横在了她的脖上。 “你,你们——” 梅馥看着从地道中先后走出的几个人,有些愣目结舌,然而很快便冷静下来。队伍中现出一长须的老者,虽发须已然花白,然周身的气势却不似平素的市井古稀。岁月侵蚀了他的面,却没有腐蚀他的心,每一道被时光洗涤过的沟渠,都折射着风霜历经的沧桑与了然。 那常年被权势熏心的双目刺得梅馥心突突直跳,一个答案已是呼之欲出。 “你就是云鼎侯?” “没错。” 云鼎侯也不含糊,他的视线对上梅馥晶亮的眼眸,向左右瞟了一眼,梅馥注意到他旁边做侍卫打扮的黑衣人直盯着自己看了一会,像是在确认什么,便朝他点点头。正怪间,云鼎侯已是沉声开口。 “好一个胆大的丫头,说,你把子慈藏到哪里了?” “子慈?”梅馥沉吟,下一秒霎时睁大了眼眸,“你是说花漪红不见了?” 听到这个名字,云鼎侯眸光一瞬冷凝,花漪红的戏子身份让他万分抗拒。试想,若是让人知道他千辛万苦找回的大皇子竟然委身戏坊,成为一个下@作的伶人,那是多么可笑与诟病的存在。 然后梅馥却早已顾不上他的异样,自言自语道。 “怎么可能,上次明明让他走又不走,现在怎么……” 云鼎侯不耐地打断梅馥的话。 “丫头,别逼本侯以大欺小。老夫最后问你一遍,你到底把子慈藏到哪里去了?” 话毕,横在脖颈上的长刀已是往前送了一寸,梅馥躲闪之下,还是被锋利的刀锋割下一缕长发,她抽了一口气,在云鼎侯不善的目光中瞬时抓住事情的重点。 “您是说我把漪红藏起来了?没错,我今夜是有打算带他离开,但是才走到地道门口就遇到了你们!”联想到传闻中暴戾阴险的二皇子,梅馥急道。 “漪红身份特殊,现在突然不见了,我们是不是应该先一起想办法把他找出来?” “好有个狡诈的丫头!”云鼎侯一笑置之,显然并不相信梅馥的说辞。 “念在你曾是展墨和子慈的朋友,老夫不想拿你怎么样,但是若再不老实交代,休怪本侯手下无情。” 说完,已是掠过梅馥,沉声下令。 “给我搜——” 此时陈朝的都城人心惶惶。 一骑黑衣卫从云府出发,封锁了四座城门及所有码头港口。而后无数的官兵从各处涌出挨家挨户四下乱搜。如此大张旗鼓,搅得百姓们惊疑不定,一个个睡意全无,走到接头议论纷纷。 “是云府的人马,好像是在找什么人。” “刚刚我看到画像,似乎是一个年轻的男子。” “侯爷迎回的大皇子十几天闭门不出,现在突然如此动静,莫不是——” 所有人都闭了口,只因看到官兵们都涌向了皇城方向的太子府。 先前二皇子便向云府不断派杀手行刺,已是公开的秘密,据说愤恨的云鼎侯几次向病榻上的皇上进言,却都被他不咸不淡带过了,于是老侯爷干脆调兵自卫,亲自把大皇子保护起来,现在如此动静,难不成…… 而另一边,梅府也是混乱不堪。云鼎侯的人掘地三尺,硬是没有发现花漪红的下落,惹得老侯爷颇为不快。 无忧、顾少元、魁姐等人在听到动静时已是迅速赶来,见梅馥被人押着,几个人俱是一惊,然而听清原因始末,再看对方人多势众,便强忍愤怒等他们搜完冷眼等待机会。 “若只是因为这条密道侯爷您就判定是我藏了漪红,未免草率,我梅馥初来咋到,就算有通天的本领,也不可能在您的眼皮底下把一个大活人带走。” “那可未必。”云鼎侯的老练的目光淡淡从无忧与顾少元脸上划过。 “加上夏国舅和顾相那就不好说了。” 被轻易洞穿身份,所有人心中都咯噔一下,梅馥更是气得牙痒,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正欲反驳,无忧已是走过来。 云府的侍卫哗一下抽开了随身的佩刀,直指过去,梅馥的心霎时提到嗓子眼,她虽然知道他现在颇有能耐,但是也不希望他冒险,急急看去,欲阻止他上前的脚步。 她的紧张无忧尽收眼底,给了她一个抚慰的眼神,已是无视身边的刀光走到跟前。 “侯爷好能耐,不过现在您府也搜了,能不能先放开在下的夫人。” “夫人?” 云鼎侯老辣的眸子从无忧脸上闪过,不知是不是梅馥的错觉,竟然从那张发皱的脸上看到一丝戏谑。 果不其然,接下来的话,简直让她一口老血喷出去。 “老夫只记得梅馥最后嫁的夫君是云府的世子展墨,虽然那小子用的是假名,可他不顾反对瞒着老夫和此等女子成婚,实在是不可理喻!不过——总算最后和两人和离,但似乎也和国舅你没有关系吧?” 梅馥心道大爷你也太八卦了,还有什么叫不可理喻,还有什么总算和离?就算要表达内心的喜悦也换不着用这种损人的说辞吧?无忧却已笑着回答。 “不管如何,这是我和阿馥之间的事。现在人既已没找到,侯爷也该放人了。” 闻言,云鼎侯不苟言笑的脸上竟然露出一丝笑。 “说得好,那本侯问你,子慈是陈国的大皇子,也是我朝的内务,几位是不是也应该停手了?特别是梅姑娘,你若是还打算继续和陈国作对,老夫提醒你,几位身份特殊,这已不是你我之间的儿戏恩怨,事关两国内政,别到时候一发不可收拾。” 这一句,如一道烙印钉在梅馥心上,瞬间也有些犹豫,可这些都不是重点,关键是花漪红到底去哪里了? “好,反正你左右就认定是我藏了漪红,那我问你,到底有什么证据?” “证据?”云鼎侯轻蔑地哼了一声,“事到如今还敢狡辩,好,老夫也不是多话之人,陈勇你说!” 从他背后走出一侍卫打扮的黑衣人,正是一开始盯过梅馥向云鼎侯点头之人。 “启禀侯爷,就是这个姑娘,一个时辰前打翻了我们几个兄弟带走了大皇子。” “我?打翻?” 梅馥指着自己的鼻子,哭笑不得。 “若是我有这等本事,还会让你们乖乖擒住?” 云鼎侯眯起眸子,声音肃然。 “你可有看清?” 陈勇上前一步,反复又谨慎地看了几遍,最终拱手禀报。 “没错,就是这张脸,虽然衣服不一样,但是属下决计不会认错!” 听他如此酌定,梅馥反而怪了。然而下一秒,却又突地变了颜色,见无忧面色发沉,显然也是想了同一个答案。 两人对视一眼,梅馥霎时紧张起来。 “难道是她?” 这一句话,让云鼎侯不禁皱眉。他虽然老迈,但不糊涂,眼见梅馥等人流露的担忧表情不似作假,也开始有些怀疑起初的判断。 就在这时,天空中传来一束蓝色的信号弹。见云鼎侯神色不明,手下人出声提醒。 “侯爷,世子传来的消息似乎是太子府的方向……” 然这个消息却没有让云鼎侯做出什么反应,竟然放过了梅馥,只挥了挥手。 “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情难断 单相思的姑娘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打发了云鼎侯,梅馥心里的大石却没有落地,不出所料的话,必然就是阿芙。 她追来了,虽然不清楚她为何会劫走毫不相干的花漪红,但无论她有什么样的目的,可以确定的是,她来到陈国,就一定会找无忧。 这么一想,梅馥有些担心地瞥向身边的人,两人已经并肩漫步半个时辰了,却一句话也没说过。自从得知阿芙的消息开始,他就有些心不在焉,不知道是不是在想阿芙,这让梅馥心里酸酸的,她不想承认自己吃醋了,假装不经意地轻声问。 “夏雪篱,你……会去见她吗?” 她刻意叫了他的本名,自从他决定还原这个身份开始,她便时不时地叫这个名字,起初,他有些不太习惯,梅馥便只是偶尔那么唤他,希望能勾起他一丝回忆,而现下,便是带有几分强调的意味了。 她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在提醒他,提醒他他的真实身份是阿馥的夏雪篱,并不是阿芙的无忧。 夏雪篱看了她一眼,目光依旧温柔,说出来的话却让梅馥几乎呕血三升。 “这是当然的。” “你!” 梅馥怒了,又不知如何制止,只得赌气扭头就走,却被他拉住手。 “你不想知道花漪红的下落吗?我想,有了这个依仗,不用我们去寻她,阿芙也会主动找上我们,届时,便可问出你想知道的事。” 梅馥松了口气。却有些狐疑地道。 “可是以阿芙的性格,怎么可能乖乖告诉我们?” “所以不是我们,而是我一个人去见她。” 梅馥顿时多了几分警惕。 “难不成……你想对阿芙用美人计?” 夏雪篱失笑,故意道。 “也好。” 梅馥大怒。 “不行!” 夏雪篱挑眉。 “就一点儿,说不定她一高兴,便肯放了花漪红,这不是你所希望的吗?” 梅馥死死拽住他的袖子,气得涨红了脸。 “不行!总之,这个方法不行!你别去见她了,我们另想办法。” 他含笑的目光落在她那小兽般紧张戒备的双眸上,心中似乎有只小爪子在抓挠,酥酥软软的,虽然过去还是一片空白,可是他依旧情不自禁地伸手抚上她的脸,柔声叹道。 “好吧,那我们不用美人计,我们先把她引出来,再捉住她如何?” 梅馥眼睛亮了亮,心中那点醋意消失殆尽。 “这倒是个好主意,可是要怎么捉?你打得过她吗?” 她虽见过他出手,可多是暗器,近身搏斗什么的,完全相像不出来,那阿芙的凶猛程度可是堪比一头发狂的母狮子,要制服她可不容易。 夏雪篱果然摇头。 “我到逍遥楼两年,不过学了些暗器自保,真要动起手来,只怕还不如顾少元,而我那暗器手法,也是师承前任楼主手抄的一本禁术,出手必然致命,对阿芙不宜施用……” 阿芙始终对他有着救命之恩及陪伴之情,他必然不会伤害于她,梅馥虽然可以理解,但心里还是有点不是滋味。 按理来说,那个阿芙,还是自己一母同胞的妹妹,可她就是对她全无好感。 只听夏雪篱又笑道。 “不过不必担心,我自有法子制住她。” 梅馥闻言,却情绪不高,淡淡接口。 “嗯,就算不能也没关系,毕竟在你的认知里,她是两年的相依相伴,而我,不过是个认识不到月余的陌生人……” 见夏雪篱蓦然收起笑意,梅馥也意识到自己有些过分了,连忙掩饰。 “呃,我是想说,量力而为,不用勉强。” 陈国三面环海,夏夜的风自海上吹来,送来阵阵紫荆花的浅浅香气,十分养气凝神。 夏雪篱孤身一人,持一把大雪压梅扇,于紫荆花树之下慢慢行着,举止从容优雅,宽大轻薄的白裳在黑夜中皎洁无暇,似踏月贵公子,又似闲情诗客。 自他离开梅府起,就有一道身影,隐在高大的榕树之上,偷偷跟随着他,带着几分警惕,几分犹豫,还有几分迷恋…… 走至一处无人的小树林,夏雪篱突然停下脚步,他的双耳飞快地捕捉到树上轻微的树叶窜动声,于是轻勾唇角。 “你还打算跟着我多久,阿芙。” 他的声音很是低柔,似夜风的呢喃,又似泉水轻流,让树上的人不由放松了紧绷的神经,整个人柔软下来。 一道窈窕身影在夜色中闪过,阿芙轻巧地落在他面前,明丽的脸庞带着几分怒气与委屈。 “为什么不告而别!” 夏雪篱依旧很温柔地看着她。 “既然我已经知道自己是谁,便不可能在逍遥楼待上一辈子。” “有什么不可以?我打听过了,你从前的身份已经死了呀!皇帝把你离去那日定为国丧祭你,所以在全天下眼中,夏雪篱已经死了呀!功成身退不好吗?作为无忧活下去不好吗?这两年来,你待我一直很好,我以为,你也是喜欢我的!” 一片隐蔽的灌木之后,梅馥、顾少元、魁姐三人悄悄蹲守在那里,既然说好共进退,所以阿芙的计划梅馥还是告诉了他们,然而此刻,阿芙的剖白在静谧的夜空中如此清晰,让灌木后的三人神色各异,顾少元和魁姐的目光,也都不由落在梅馥身上。 梅馥没有闲暇顾及这些,她一瞬不动地盯着夏雪篱,生怕在他的面容上寻出一丝动容。 然而夏雪篱只是略垂了垂眸。 “阿芙,我感激你相救之恩,可我之所以待你好,并不是因为喜欢你,至于什么原因,我想你是知道的,阿芙,你长得很像梅馥。” 长久以来的自欺欺人,在亲口听他说出来以后,彻底瓦解。她从来知道他不算什么好人,从他两年在逍遥楼的表现来看,甚至可以说是冷漠无情。没想到他对自己,也可以这么残忍,直击她这些日子的噩梦,字字诛心。 阿芙终于崩溃,她满脸是泪,尖叫一声。 “梅馥!梅馥!又是梅馥!我杀了她!” 她迅猛转身,飞身欲走,让灌木丛中的三人猛然一惊,可她身后的夏雪篱却没有阻拦,只静静地看着。 然而,阿芙并没有能够离开,就在她运起轻功那刻,她只觉整个树林都活动了起来,重重树影在眼前不停旋转,让她分不清方向。 她惊怒回首。 “你在这里布了阵?” 夏雪篱后退一步,此时面上方浮出浅浅的愧疚。 “是,对不起。” 阿芙不能置信地看着他,绝望之中怒吼一声,不管不顾地朝前横冲直撞而去,而叠影在她眼前制造了假象,使得她一头撞在了大树干上,哀叫一声,跌落下来。 夏雪篱及时接住了她,对灌木丛方向使了个眼色,三人连忙冲出来,尤其梅馥,一把从夏雪篱手上抢下阿芙,塞给顾少元。 “好,我们回去!” 本来一向对阿芙只有厌恶感,可她被夏雪篱以银针封住穴道,放在床上,闭着眼安静的样子,却又让梅馥心头浮上一丝丝愧疚。 树林中,夏雪篱的话,她听得十分清楚,终于放心的同时,又对阿芙产生了一丝同情。 当年她懵懂无知的时候,也被顾少元这样伤害过,她明白那是一种怎样的痛,尤其是在逍遥楼离别之际,白芊芊道出两人的血亲关系后。 梅馥觉得自己这个姐姐做得有些卑鄙,但她顾不得那么多了,比起有着血缘关系的阿芙,花漪红对她来说更为重要。 “她什么时候才会醒?” 梅馥焦躁地问夏雪篱。 夏雪篱替阿芙包扎了一下脑袋上的伤口,轻描淡写地建议道。 “撞得不轻,估计还须个把时辰,不过,若是用针扎一下,应该很快就醒了。” 闻言,顾少元和魁姐纷纷用惊悚的眼神瞥了夏雪篱一眼,心说这姑娘怎么也是对此人有恩且一往情深,这厮竟然能够提出如此丧心病狂的建议,果然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梅馥也抖了抖,思想斗争了一下,还是摆手。 “算了,再等等吧!” 这一等,就是深夜。 屋内一片静谧,为了怕出什么纰漏,三人一直守着阿芙,期间,顾少元和魁姐一直在沉默,偶尔看向躺着的女子,不知道在想什么,梅馥杵着脑袋在桌上打起了瞌睡,只有夏雪篱,好整以暇地在灯下翻着。 一声浅浅的呻@吟惊醒了梅馥,她转头看去,果然对上那张相似的脸,用极为冷漠的眼神与自己对视着。 “是你绑架了花漪红?” 梅馥上前,将她扶坐起来,让二人目光平视,另外三人见阿芙醒了,也都踱步走了过来。 阿芙转了转眼珠,笑意中满含讥诮。 梅馥又问。 “他现在人在哪里?” 阿芙依旧冷笑注视着她,丝毫没有要搭理的意思。 梅馥怒了,想起在逍遥楼,此女对自己的招待,她忍不住咬牙切齿地扯住阿芙衣领,随手往旁边盒子里抓了一把夏雪篱的银针,逼近她的面颊。 “你说不说?不说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我可不懂医术,也没有分寸,没准会扎到什么不该扎的地方!要知道,有些穴位可是能让人半身不遂的!” 阿芙又惊又怒,她简直没想到,这个曾经被自己踩在脚下蹂@躏的女人,也有那么凶恶的一面,一时间,恨恨地看向夏雪篱。 “你当真要让她对我下手吗?” 夏雪篱浅浅笑着,不置可否,反而是顾少元上前一步,劝梅馥道。 “算了,阿馥,不要这样。” 阿芙意外地看顾少元一眼,再看看事不干己高高挂起的夏雪篱,心慢慢冷了,她低下头,眼泪掉在膝盖上。 这个人,越来越陌生了,曾经的无忧,在自己被父亲责骂后,会温柔的安抚她,摸摸她的头,那时,她看得到他眼神里的怜惜,而不是像现在这里,遥远漠然。 “阿芙,告诉我,为什么带走花漪红?只是单纯的置气,想要拿他威胁梅馥,还是另有所图。” 夏雪篱的声音很从容,丝毫不被她的眼泪影响。 阿芙凄然一笑,语气里却依旧带着傲气。 “威胁什么?威胁她把你还给我?本来,我确实是这么想过的,如果可行,即便破坏交易我也愿意,但现下我知道,你是不会随我回去了。” 梅馥和顾少元对视一眼,瞬间抓住了她话中的重点。 “交易?” 阿芙一愣,低头不言,梅馥正欲在吓她一吓,夏雪篱却摆手阻止。 “是逍遥楼与陈国二皇子的交易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情难断 不甘心就这样认输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你怎么知道!” 阿芙惊讶抬头,出口才发现被他套出了真相,顿时后悔不迭。 夏雪篱轻笑。 “逍遥楼虽无夺取江山的野心,但是胃口一向很大,胆子也不小,看看从前在中原作为,便不难猜想你们新的合作对象,而最希望花漪红消失的,在陈朝还能有谁?” 被他识破,阿芙反而平静了,点头。 “不错,你还是那么聪明。” 见她承认,顾少元马上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陈国穆子鸿素来以残暴无情出名,若花漪红真的落在他手上,他必然会快刀斩乱麻,不留后患,如此,花漪红只怕凶多吉少了。” 梅馥只觉脑中的血液上涌,立刻揪住阿芙。 “你把花漪红交给穆子鸿了?” 阿芙看着她着急的样子,心中终于有了一分报复的快感。 “没错,穆子鸿那样残忍嗜血,连我们逍遥楼都不能企及,只怕你们连尸首都找不到了,真是可惜,那样一个美男子……” 听着她挑衅的话语,梅馥几乎没一冲动将她掐死,可是转念一想,却又轻笑出声。 “你在说谎呢,阿芙,你方才明明说过,想用他来威胁我,交易还没谈,你怎么会把筹码丢掉呢?放心,我知道你不肯说,那也没关系,今天就在这里呆着,等我回去好好想想办法对付你。” 夏雪篱拉住梅馥。 “不用了,法子很简单,楼主夫妻一直很疼爱阿芙,即便历练,也从不让她单独行动,此次必定是殷破陪她来的,我们只需要用阿芙交换花漪红便可,殷破必然是会答应的。” 阿芙蓦然变色。 “无忧!你把我当作人质?” 夏雪篱避开这个问题,歉然一笑。 “放心,阿芙,殷破会来接你回去。” 一向坚强的阿芙哇地哭出声来。 “无忧!你没良心!我对你一片真心,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地不拿我当人看!两年来我为你所做的一切,都喂了狗吗?” 夏雪篱终于露出几分叹息。 “阿芙,平心而论,我确实愧对于你,可我也不能如此纵着你,穆子鸿野心很大,当年他提供军火给李宸绍,用心着实险恶,若是让他掌握了陈国,只怕总有一天会挥军北上。” 梅馥有些诧异地看他一眼,刚想说什么,却被阿芙高八度的哭声打断。 “我不听!我不管!我恨你!我恨死你了!” 夏雪篱握住梅馥的手,转身招呼顾少元和魁姐。 “走吧,暂且让她一个人待着。” 屋子里只剩下阿芙一人,她嗓子哭哑了,渐渐变为抽泣,从小到大,她还没有这么狼狈过,记得父亲当年说过,人生固然潇洒,却最难逃过一个情劫,而今却应验在了她的身上。 想起无忧的绝情,她眼眶里又无声地落下一串泪珠。 门外一阵响动,接着嘎吱一声,门被推开,走进来一个人,阿芙以为是无忧,忙咻地收住眼泪,倔强地咬紧嘴唇。 然而事实却让她失望,来人不是无忧,却是顾少元。 虽然在梅馥欲对她用刑之际,顾少元曾出言劝阻,阿芙还是狠狠白了他一眼。 “是你?你来做什么?” 顾少元慢慢走过来,在她面前停下脚步。 “那天夜里,是不是你?” 阿芙一愣,继而灿烂地笑起来。 “你记起来了啊?” 顾少元皱眉,冷冷道。 “你假扮阿馥,从我这里套话,我又怎会不记得。“ “嗯,没错,你倒也不笨嘛,姐夫。” 顾少元一愣。 “你叫我什么?” 阿芙美目轻横,笑得十分古怪。 “怎么?梅馥没和你说过,我们是亲生姐妹这件事吗?多年前,我娘抛下梅家,跟着我爹回了逍遥楼,生下了我,不是亲姐妹,怎么可能如此相像?梅馥和无忧都知道的啊!哦,也是,毕竟我那姐姐现在只把无忧当作自己人,所谓家丑不可外扬,这种事,怎么好和你一个外人说道。” 无忧他们离开的那天晚上,聂问天和白芊芊大吵一架,阿芙在屋外全都听到了,只不过她和梅馥倒是很有默契,都只是装傻,看来谁都不想承认这件颇为讽刺的事呢! 当年梅馥献@身夏雪篱,被父亲赶出家门的事,顾少元也略有耳闻,他曾着人去调查,白芊芊曾是梅夫人时,来往的贵妇人也都不少,所以这件事并不是密不透风,如今被阿芙道破,顾少元虽然震撼,却也没有怀疑,毕竟一切顺理成章,如她所说,如若不是一母同胞,怎会如此相像? 顾少元一向沉着,几乎每次失态,都是因为梅馥,但阿芙就不一样了,他并未理会她的挑拨,尽管她说的也许是事实。 他只是把手一伸,冷然道。 “我的镯子是不是在你那里?还给我。” 阿芙一怔,突然有些愤怒。 “你还要那镯子干什么?梅馥心里可一点都没有你!这女人心狠手辣,连自己亲妹妹都下得去手!你和无忧,到底喜欢她哪一点?” 对于她的歇斯底里,顾少元根本不予理会,依旧道。 “我再说一遍,镯子。” 阿芙脑袋一扭,干脆不去看他,半晌,她嘴角浮现一丝诡异的笑,又转过头来。 “我被无忧封了穴道,只有脖子能动,你要镯子,就自己来取啊!就在我怀里揣着呢!” 阿芙暗笑,她听说过顾少元的品行,她料定他不会逾越,但就是想戏弄他。 顾少元到底自诩君子,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那张愉快嘲讽的笑脸皆是梅馥的影子,让他像是碰了个软钉子,有火发不出来,他恨恨地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如此,你便好生待着吧!” 顾少元正欲开门,突听后头传来阿芙蛊惑的声音。 “喂!姐夫!不如我们合作吧!你帮我将无忧带回去,这样你也能得到梅馥了,不是两全其美吗?” 顾少元身影顿了顿,回头看她一眼,然而头也不回地摔门而去。 阿芙坐在床上,翻了翻白眼。 “真是榆木脑袋的家伙!” 真的只剩下她一人,她又有些恻然了,刚才就不该激怒顾少元,起码,还有个人在这里陪她,她真的很讨厌一个人。 门再次轻轻响动,阿芙心下一喜,笑吟吟地转头。 “怎么?改变主意了?” 看清来人,她不由一愣,沉下脸道。 “怎么是你?” 魁姐端着一碗热腾腾阳春面走进来,轻轻合上门,这才将面端到她面前,挑了一筷子喂至她嘴边。 “吃吧!你今夜都没吃过东西吧?” 阿芙将头偏朝一边,十分警惕地睨着她。 无忧、梅馥、顾少元的真实身份她都知道,可是这个一直和他们在一起,面相凶恶的女人她毫无所知,万一在食物里下毒。 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魁姐叹了口气。 “放心吧,少主,我没有下毒。” 说着,她将手袖掳至肩部,露出手臂上一个蛇纹烙印。 阿芙的表情变得十分复杂,紧盯着魁姐的脸。 “你……” “没错,我是被逍遥楼驱逐的人,但我不会害你,我怎么会害你呢?少主,你……你还记得我吗?我是阿葵啊!” “阿葵……” 这个名字在阿芙脑中盘旋了一下,她立马瞪大眼睛,目光在那浮肿粗糙的脸容,皲裂的皮肤上巡视了一遍,不能置信的摇头。 “葵姑姑?你当真是葵姑姑?你、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阿芙幼年时,常伴她左右的逍遥楼弟子就是阿葵,那时的她,品阶虽然不高,但相貌清甜秀美,于阿芙来说,是朋友也是保姆。 可是她八岁那年,阿葵突然就消失了,父亲说她离开了逍遥楼,别的一概不提,让阿芙很是难过了一段时间。 魁姐叹了口气。 “少主,当年我年轻无知,下山办事时遇上了沈忠仁,我仰慕他文质彬彬,一发不可收拾,便和他私定终身,还怀了孩子,这件事被楼主发现,废了我的武功,将我驱逐出逍遥楼,我找到京城,才发现沈忠仁其实早已有了妻室,你知道的,我有逍遥楼中人的骄傲,岂肯为妾,我怒斥沈忠仁……可当时我已经怀孕九月,毫无办法,只得在他安排的别院养胎,生下了一名男孩,叫做阿宝,孩子长得很可爱,有了他,我只觉余生足矣,只可惜……孩子长到三岁上,我们的存在被沈忠仁之妻白玉芝察觉,她雇人将阿宝推下河……” 说到这里,魁姐眼圈有些泛红,对上阿芙百感交集的目光,她却不欲再说下去,挑起一些面条。 “少主,快吃吧!你该饿了。” 阿芙摇摇头。 “葵姑姑,你对我还是那么好,可是你为什么要和梅馥在一起?她这样对我。” 魁姐劝道。 “少主,梅馥对我有恩,我们……是朋友,你放心吧,她虽然恐吓你,心地却是善良的,只要殷左使送花漪红回来,她一定不会害你的。” 阿芙凄然一笑。 “葵姑姑,殷破不会来的,他因找人假冒的事被我爹发现,关了禁闭,这次和我一起的,是邢钢,我想,他一定希望我就此死在无忧手上吧!既解决了我,又能让我爹找无忧麻烦,一箭双雕。 “什么?” 魁姐丢下面碗。 “刚才你为什么不说?” 阿芙露出一丝凄惶来。 “说了,他就会放我走吗?在无忧眼里,只有梅馥,至于我聂芙的死活,他根本毫不在意啊!” 片刻的静默之后,魁姐果断出手,解开了阿芙身上的穴道。 长久保持同一姿势,阿芙肌肉无比酸软,她活动了一下身子,诧异地看着她。 “葵姑姑,你……” “走吧!少主,回逍遥楼去,再也不要回来了,花漪红的事,我再另想办法。” 卯时初,天方翻白,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跃上屋顶,她后头看了一眼檐下向她摆手的女子,面上露出些许愧色。 “对不起,葵姑姑,我不是有意骗你,只是……我不甘心就这样认输,不甘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情难断 交换筹码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阿芙几个翻越,从树影中掠过。按照先前的约定地点,来到了京郊一户农人家。 殷破彻夜未眠,此刻忽然听到墙外一丝风动,抽剑隐在暗处,下一秒却见那张熟悉的脸闪身进来,不由把剑重新入鞘。 “二皇子那边已经在催了,我们什么时候去交货?” “不急。” 阿芙自顾自坐向屋中那破败的桌边,正顺手从桌上的茶壶里倒出点水,然而一看上面斑驳的污渍,又蹙眉放下。 殷破从怀中拿出一个羊皮水袋,丢过去。 “你跑哪里去了?别忘了楼主交代咱们只要把人送到就要立时回落云山。” 阿芙灌了一口水,却没有立即回答他的话。 “你把他藏哪里了,这里可有官兵搜过?” “搜过,不过已经被打发了。” 他引她来到这户的地窖口,拉开上面虚掩的隔板两人纵身跃下。阿芙一眼便看到黑暗中盘腿而坐的花漪红,明明身处狼狈,然而却依旧一派从容,衣不沾尘。 听闻声响,花漪红抬了抬眸,视线从她明艳的脸上滑过,起初还闪出一丝欣喜,可下一秒却又决绝地闭了眼。 不知为何,阿芙心中顿时怒意涌起,她走过去,粗暴地拎起他的衣襟,正要呵斥,旁边战战兢兢爬过来一个老婆婆,劝道: “姑娘,这位公子已经一整天没有吃东西了,你就……” 被阿芙犀利的眼眸扫过,老人吓得不敢继续,阿芙霎时也没了兴趣,丢下花漪红出了地窖。 月光下,她窈窕的背影有些寂寞,殷破皱眉走过去。 “你今天去见过无忧了?” 无忧和梅馥从逍遥楼逃出之后,他们便接到了来陈国的任务,而梅馥的三个哥哥在陈朝也算是名声颇大,两人方方在客栈落脚,便听到了隔壁桌议论梅家的产业被其从中原来的妹子接手,其可谓来势汹汹。 注意到阿芙面色微滞,殷破心中一紧,果然,当天夜里,她就一夜未归。而就在两人快速绑走大皇子后,阿芙却让他一人先带着花漪红躲避,自己又是一去不返。联想到花漪红与无忧梅馥等人的渊源,殷破面色瞬时肃然起来。 “你不会想拿穆子慈做筹码,要挟梅馥吧?” “没错,我就想这样!” 阿芙转身,回答得倒是决绝干脆。“我见到无忧了,他为了那个女人,不肯回到我身边,我打算用他换回无忧!” 殷破大怒。 “你疯了,不行,我不答应!”他看着阿芙那张因伤心失望而分外执着的脸,痛心道。 “阿芙,你小时候就是这样,越是得不到的,越想尽一切办法要得到!然而,无忧不同,他如何会任由你摆弄。情@爱这个东西,不是你的便都不是你的,放弃吧!” 阿芙闻言却是冷笑。 “阿破,只说我,那你呢?逍遥楼里多少姑娘对你一往情深你为何都不看一眼,而且,听说你前不久又拒绝了我爹给你牵线的姻缘,你说,这又是为什么呢?” 被如此数落,殷破张口结舌。 他心属阿芙已是逍遥楼众所周知的秘密,虽然当事人并没有捅破那层玻璃纸,然而这些年的用心守护和陪伴,他认为总有一天她就会明白。所以,虽然知道阿芙心系无忧,但殷破还天真地坚持着内心这最初的爱恋,现在无忧心有所属,还以为自己机会来了,看来却…… “怎么样,说不出来了吧?” 见阿芙恶意地笑了,殷破再三考虑,还是柔声开口。 “我和你不同,至少,无忧肯定不会回头。醒醒吧,阿芙,这两年他对你的好,全都是因为把你当成了梅馥,为何已经如此明显,你还自欺欺人地一味逃避?” 相似的话又重现,阿芙明媚的容颜瞬时有些不好看,她捂住耳朵,情绪一度失控。 “我不听,那不是真的!” 殷破见她那个样子,心疼至极。他从未舍得对她说任何重话,从幼年第一次从师傅手中接过那襁褓中柔软的婴儿时,就下定决心一心呵护。而随着时间流逝,这份带着纵容的关爱渐渐变成了男女之间的情谊与牵绊,然而却悲哀的发现,发生变化的只是自己,阿芙从未给过任何回应。 怕被她嫌弃冷落,就算失望,他还是小心翼翼地守着这份感情,不敢上前逾越一步。只希望某天灯火阑珊时,佳人能悟。 谁能想到,在江湖中令人闻风丧胆的逍遥楼左使殷破,在情@爱中却是如此的踌躇犹豫。 可是这次,他决定不再沉默。殷破壮胆往前走了一步,在阿芙的错愕中执起她的手,有些羞窘地开口。 “阿芙,天下并非只有无忧一个男人,你回头看看……我一直在原地等你。” 这近乎诡异的柔情告白让阿芙面色一震。 她是知道殷破喜欢自己的,然而对他几乎无感,却也不至于讨厌,可纵观逍遥楼历史,内心也逐渐接受了有朝一日会嫁他为妻的事实…… 但偏生那次……遇到无忧。 阿芙别过脸,躲开他灼热的眼神,想起白日里无忧对她说的每一句话,疏离而冷漠的神情,痛苦,难过,最终化作了不甘与不信。 “阿破,你的话我很感动,然而——无忧是我第一个喜欢的男人,喜欢,喜欢到骨子里,每次一想到他舍我而去,这里——”她捂上心口,声音一度哽咽。 “都会痛得不能自已——” 殷破目光闪了闪,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霎时也瓦解消散,正要抽回手,却又被阿芙握紧。 “不过,他这样对我……我似乎也应该放下了。” 殷破眼睛一亮,阿芙那张向来跋扈飞扬的面上难得地显出女子应有的柔情与温婉,他心中一动,正要开口,却听阿芙恳切道。 “阿破,你千万要帮我,我,我就想最后再试一次,求你,给我这次机会,千万不要告诉我爹和我娘……” 见殷破目光蓦然收紧,阿芙用力地扑倒他的怀里。 “我从小到大都没有求过你,阿破,这次真的,不然我真的……” 说到后面声音已经带了泣音,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而哭,是因为作为天之骄女被惨淡再三排斥,还是因对未来的迷茫与期待? 一瞬间,阿芙自己也不知道了。 不过,唯一能明确的,她清楚殷破不会拒绝自己。而这个从未离去的人,第一次前所未有地让她感到安心。 果然,阿芙感到殷破身体颤了颤,随后听到他沉声道。 “好,我答应你……” 阿芙欢呼一声,从他怀里跳起。 “阿破,就你最好了!” 说完,竟鬼使神差地凑到他脸颊边飞快地亲了一口。 殷破失神地看着她的动作,阿芙却狡黠一笑。 “想什么呢,奖励你的!”话毕,却又觉得似乎有些不妥,“反正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啦,就像小时候一样,你别乱想!” 殷破看着她那张因急于解释而泛红的俏脸,目中一片温柔,也情不自禁地抚上阿芙的脸颊,阿芙一脸戒备,还以为他会像幼时一样拧住用力一捏,哪知耳边却如一阵清风拂过,只听他凑过的声线带着蛊惑的迷离,扰得她心跳有些乱。 “我知道。” 阿芙呆了呆。 嗯,我知道。 与此同时,梅馥一觉醒来才知道阿芙不见了。因她前日彻夜没有休息,顾少元等人率先发现之后便先没有叫醒她,可几人试着找寻,却完全没有任何线索。 “你们谁最后见到她?” 夏雪篱话音刚落,顾少元与魁姐内心都咯噔了一下,然而一个不想把之前酒楼失态的事情暴露,另一个也不想道清自己的和逍遥楼的始末,均选择了沉默。 梅馥柔着有些胀痛的额角。 “应该就是你和我了,难不成是被殷破救走了?” “有这个可能。” 夏雪篱想了想,“是我大意了。” 见他神色闪过一丝懊恼,梅馥忙拉过他的手。 “怎么会呢,不过现在最要紧的还是花漪红的下落。听说昨天云府的人去太子府门外围堵了一天,双方对峙之下,不说穆子鸿没有机会接近花漪红,而且此事已经闹开,这个时候若是逍遥楼私下对漪红下手,也难逃干系,这样看来,就算阿芙不把人交出来,他也会是安全的。” 夏雪篱点头。 “逍遥楼虽然接手各路生意,然而却也只是当台前掮客,断不会做出亲自裁决他国皇子的事,这点我有把握。” “那不错!” 她话音刚落,忽听耳边一声铮鸣,夏雪篱忙揽着梅馥一躲,瞬间柱上已是钉了一枚飞刀,刀下一张折叠的四方的纸晃了晃,似乎墨迹还未干。 见顾少元走过去,夏雪篱忙道,“小心有毒。” 说完已是从怀中扯开一张丝帕,抖开小心地拔下刀子,再借住笔杆撑开了刀尖的纸。 “若要救人,明日子时,芦苇渡口,梅馥来换。” 梅馥沉吟,“这是阿芙的字?” “是她的,不过……” 夏雪篱没有说下去,顾少元已是迫不及待开口。 “可是她明明心系的是夏国舅,为什么会要阿馥去换?” 魁姐也皱眉,这个阿芙少主果然不省心,事到如今,她隐隐也发觉自己似乎被她骗了,内心不由对梅馥生出愧疚。 “是,万一有诈,妹子你还是不要去的好。” 梅馥思索片刻。 “不,我要去。” 顾少元与魁姐正要反对,却见她目光明亮,已是斩钉截铁拍板决定。 “这不止是要救回漪红,更重要的是我和她之间的了断。事到如今,也要直接面对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知晓梅馥那牛脾气,不由双双满怀期待地看向夏雪篱,如今能说服她改变主意的也便只有他了。哪知夏雪篱却微微一笑,反而握紧了梅馥的手。 “我陪你。” 梅馥一愣,也报以微笑。 “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情难断 李代桃僵陷异境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夜凉如水,梅馥一身黑色劲装出现在芦苇渡口。她今日脂粉未施,也刻意卸下了平素的钗环裙裳,如此英姿飒爽,一眼看去,倒是和江湖人无二。 夏雪篱依旧是一身白裳,经过数日的治疗,他的双腿已差不多康复。 因花漪红的突然失踪,云鼎侯封锁了所有的港口码头,芦苇渡口本就不大,零星飘着几艘乌棚渡船,一片萧索。再因芦苇渡口地如其名,渡口中芦苇丛生,陈国天气本就湿热,眼下又已进入夏日,那高高生长的茂密芦苇已是把随意停泊的船只藏得严严实实。 两人不敢大意,警惕地小步向前。 然而过了半柱香的时间,除了无边的黑暗,却还是不见动静。 “会不会……” 梅馥疑问。 夏雪篱握了握梅馥的手,“应该不会,以阿芙的脾气,她说到就会做到!” 他话音刚落,一声娇笑已是划破天际,于此同时,高高的芦苇从左右分开,一艘小舟已是穿过黑暗,翩翩而来。舟前舟首各立了一个人,正是殷破与阿芙。 “不愧是无忧,还是你最……懂我。” 最后那句,似带着无限的眷念,殷破目光一闪,梅馥闻言更是不爽至极。 “花漪红呢?” “急什么。”阿芙翻了一个白眼,“既然都是熟人,叙叙旧又能如何?” 梅馥也反唇相讥。 “哼,可我根本不想和你叙旧!” “你——不过和你也没有关系,主要是无忧!” 就算是同母异父的亲妹妹,如此一再挑衅,梅馥已经没有好耐心,而阿芙自然也没有把她当亲姐姐,眼看气氛逐渐朝一个不太明朗的方向迈进,殷破与夏雪篱对视一眼,双双制住旁边的女子。 “好了,阿芙,说正事。” “小不忍则乱大谋,别忘了花漪红还在他们手上。” 两人大眼瞪小眼,双双压下心头的怒火,哼了一声各自偏过头去。 殷破见状,便对梅馥道。 “穆子慈就在这附近,但是并不在这艘船上,阿芙的意思,便是要你过来,她有话对你说。届时,便会让你们带走他。” 见他只字不提交换,夏雪篱脸上闪过狐疑,然而因有逍遥楼的经历,梅馥对这个一脸恶相的殷破偏生多出了几分亲切。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于是梅馥不在怀疑,往前走了一步,夏雪篱拉住她的手,轻不可闻地摇了摇头、 梅馥拍拍他对手。 “没事,我相信殷左使,而且。若是我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也会为我报仇的是不是?” 她故意笑着看了看船头时不时偷眼看过来的阿芙,对上梅馥有些审视的玩味眼神,阿芙心中一跳,却还是坚持镇定道。 “你少挑拨我和无忧的关系!” “若行得正做得直,哪有挑拨之说?” 见两女似乎又要吵起来,殷破头疼。 “好了好了,你们还说不说,不说咱们就——” “闭嘴!/闭嘴!” 被两女异口同声讨伐,殷破霎时有些郁闷,待梅馥上了乌棚船后,便按照约定从船上下去,截住无忧。 说是截住,两人却都没有动手,只是默默看着两女先后进入了船舱,不过一会,小舟动了动,竟是阿芙用了内力控制船只前行。 眼看小舟逐渐飘远,无忧神色一凛。 “阿芙要去哪?” “谁知道呢?”殷破耸了耸肩,“不过你要相信阿芙虽然任性,但是对梅馥不会有恶意。” 夏雪篱点点头,看向殷破。 “是,而且若是有什么异状,你不会袖手旁观的对不对?” 殷破没有回答,反而往草地上一躺,仰头看向天幕中漫天的璀璨星光。 “无忧,你说你到底哪里好?先是一个梅馥千里追夫,后又惹得我的阿芙魂牵梦绕,难以放下,哎,世间真是不公啊。” 夏雪篱拍拍他的肩膀,视线片刻不离梅馥所登的乌篷船,见船划过十来米,终于落定。 “这也并非我所愿,若能选择,我到希望从未认识阿芙。” “可是不认识阿芙,估计就再也见不到阿馥。” 听出殷破话中的揶揄,夏雪篱目光闪了闪,一时之间竟也难得地词穷。 殷破看出他的窘态,哈哈大笑。 “无忧啊无忧,没想到你也有哑口无言的一天,若是让师傅知道,我总算能辩赢你一回,会不会略有欣慰,至少少感叹几次你我能合二为一就好了!” 思及往事,夏雪篱也微笑。 殷破擅武,在武学上天性领悟及高,然而偏生却思维单纯,心性豁达,颇有点胸无城府的意味,最怕被有心人利用;而夏雪篱,却恰恰相反。虽然接触是失忆后的他,然几次之后,聂问天觉得此人若是能为自己所用,特别是能与殷破结合,势必能让逍遥楼在武林中走上新的高度…… 说起来,若非涉及阿芙,楼主夫妇待自己确实不薄。 “不过也好,你有你的阿馥,我也会有我的阿芙。”想到阿芙对自己的承诺,殷破勾起唇角,脸上也现出少年一般的憧憬神情。 见状,夏雪篱也心情放松起来。可下一秒,却又蓦然变了颜色。 “殷破,你看——” 湖心的船只上扑通两声,两个人影已先后落入水中。 殷破脸色一沉,施展轻功飞了过去,可落到船上,却恰见一个漩涡打来,水中的两名女子也被浪花连连卷入,他连忙伸手过去,匆忙间却只拉到其中一人的一根发带,只见他伸手一扯,那女子的发丝飞瀑直下,下一秒便被汹涌的湖水吞没。 “阿芙……怎,怎么会是这样?” 怔愣间,却见水上飘过一道白影,夏雪篱水撑小舟,行得飞快,到了旁边,竟是想也没想纵身跳入。 见他如此,殷破一愣,瞬时也忘了自己不会水的事实,也随之投入水中。 “就只能你假扮我,不许我假扮你?” “从今以后,就只有梅馥,没有聂芙,姐姐,你应该高兴,我会代替你继续活下去。” “既然我爹能抢走你娘,我也一样,不管是无忧还是夏雪篱,都是我的!” “无忧,不,夏雪篱,我会和他好好地生活下去的,你就祝福我们吧!” “花漪红?哦,你是说大皇子穆子慈?他啊,当然不会逃过他应有的宿命——” …… 恍惚中,梅馥睁开了沉重的双眼,试着动了动手指,才发现竟然能动了。她深呼了一口气,断断续续想起落水前的一幕。 当时她甫一上船,阿芙便飞快地封住了她的穴道,而后把她拖入船舱迅速换了两人的衣服,再然后把她推入水中,自己也乔装落水。 想起最后阿芙那泪眼模糊的一句。 “反正逍遥楼的少主阿芙我也当腻了,既然不能和所爱之人生活在一起,那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疯了,真是疯了! 她这个“可爱”的妹妹,从一开始就没有要交回花漪红的意思,从始至终,她的目的就只有一个!!! 梅馥本身水性极好,然而被定住穴道,却完全难以施展。黑暗中,她生生灌了一口水,在看到夏雪篱入水游向阿芙方向的瞬间,眼泪就流了下来,不过,那时候——他看到的应该是自己吧? 梅馥黯然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登时惊得没了颜色。 怎么可能,她明明记得自己被换上了阿芙的一身红色窄袖裙裳,可是现在这身颇为风@尘暴@露的装扮如何解释?! 梅馥心下不好,立即想起身坐起,然而身体却软绵绵使不出半点力气。穴道已经解开,就算体力再不济也不会如此反应。心中隐隐一个猜测,慌忙间才后知后觉看向周围环境,华绸宝石,软香软垫,再感受到身下一片晃动,不用说,自己现在是在一架前行的马车上! “停车……快停车……” 梅馥扯着嗓子喊起来,可惜声嘶力竭却细如蚊声,还好外面的人似乎听到了,感受到马车猛地停住,梅馥一颗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车帘被一只素手拉开,耀眼的强光一下子闯入,射得梅馥好半天睁不开眼。 “卿卿可是饿了?” 来人声音沙@哑性感,蛊惑曼妙,偏生却是个男子。 梅馥心中怔了一怔,试着抬起头看看那声音的主人,然而却没有半点力气,那人也倒是体贴,自顾自爬上马车,单手撑在她旁边,眨眼笑道。 “卿卿可是想一睹芳颜?” “谁,谁想……”梅馥条件反射想要反驳,然而话才出口却又愣了。不同于夏雪篱角色的容颜,也不同于顾少元、花漪红、白鹤轩的俊朗出尘,梅馥自问也是见过各色男子,然而在看到那张脸时,还是止不住惊叹。 雌雄莫辩的瑰丽脸颊,神秘邪恶的异族气质,种种怪的东西融合起来,竟生出一种诡异又危险的美感来,像一条漂亮得瘆人的花斑蛇。 想到这里,梅馥身上立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天知道,她最怕那种光溜溜不长毛的冰冷动物! “你到底……是谁,还有——你要拿我如何?” 花斑蛇笑得妖孽,肆意的眼神从梅馥光裸的胸@口滑过,见梅馥一脸恼怒,笑得愈加张狂。 “货可居,卿卿可知你是一件无价之宝。” 听到这莫名的话语,梅馥愈发愤恨。 “什么货可居,我是人,不是货物!” “非也非也。” 一根手指移过来,轻轻挡住她的唇。 “陈国太子穆子鸿素来喜爱美人,为了寻美自建金屋藏之,也是我运气好,竟然在河中捞到你这样一个宝贝,献给他,一定能大赚一比!” 说完,看向梅馥的眼光已是矍铄至极,仿佛她已变成了一堆金光闪闪的元宝。 梅馥强忍不适,讨价还价。 “现在云府的人马把太子府围困着,他自顾不暇,你现在去也是自讨无趣,不如你送我回家,我家里人一定会重酬你的!” “重酬?” 来人好似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他俯身在梅馥脸上又巡视了一遍。 “卿卿。我要的,你付不起。况且,现在大皇子已经找到,云府人马已撤、为表诚意,太子打算亲自设宴请大皇子。美酒美人,啧啧……” 他吮了吮嘴唇,“你说,我这个时候把你卖给他,他会拿什么来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情难断 第一次撇下她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不等梅馥回答,花斑蛇便拍了拍掌,立即有两个孔武有力的男子手持麻绳上前要将梅馥捆住,梅馥哪肯就范,挣扎间还抓破了其中一人的脸颊,那人怒极,欲下手将她胳膊撅断,却不妨挨了花斑蛇一记耳光。 “手脚轻些!可别弄坏了我的贵重商品!” 那人呐呐答应,果然不敢再对梅馥动粗,只把她捆得和个粽子一般,花斑蛇笑吟吟地抬起梅馥下巴。 “你倒很有几分野辣,正合了二皇子胃口,只是切记要适可而止,否则稍不留神可就要成他那白骨堆里的一具了。” 说罢,他也不理会梅馥的仇恨的眼神,支起身子掸了掸衣袖。 “先把她放进后面的马车,待我换件衣裳,便去二皇子那里。” 没了花斑蛇监督,两个男子对梅馥便不再忌惮,被重重丢进马车,脑袋磕在坚硬的横木上,疼得梅馥倒吸一口冷气。 车帘落下,她一颗心也跟着跌落。 落入歹人之手,她尚不知何去何从,而另一边,阿芙却顶着她的身份,与夏雪篱朝夕相守…… 一想到这点,她心中便又怒又恨,却也无计可施。 然而梅馥不知道的是,那日阿芙被救上岸以后,也并不见得怎么如意。 尤其是殷破下水发疯般一阵乱捞不见她后,完全丧失了理智,不管不顾便欲一剑砍了她,若不是夏雪篱及时制止,阿芙险些要露出破绽。 殷破弃剑,痛苦地单膝跪地,抱头一声长啸。 “阿芙——阿芙啊!我怎会眼睁睁看着你被水冲走,我没用啊!” 从小一起长大,阿芙却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冷峻孤傲的殷破如此失态,她面上有些恍惚,忍不住开口道。 “你、你别难过了,是她自己命不好,没福分活下来,不是你的错,你不要自责……” 感觉到夏雪篱突然偏头看了她一眼,阿芙忙改口。 “而且,又没找到尸首,说不定还有希望呢?” 阿芙说这话时,是极度心虚的,因为她以为,被封住穴位的梅馥,这次是必死无疑了,她心中不是没有愧疚感的,毕竟再怎么厌恶,那也是同母异父的亲姐姐,只是这点血脉联系,和她对无忧的爱比起来,根本就不值一提。 夏雪篱依旧在看她,只是目光却已不似上岸时那般温暖怜惜,而是浮上一层决然的冰冷。 然后,他突然放开了原本紧紧握住她的手。 阿芙不安极了,像一个作弊被抓的孩子般小心翼翼地望着他。 “怎么了?我、我说得不对吗?为什么那样看着我?” 夏雪篱突然冷冷一笑,一改以往的轻描淡写,以无比森然的口吻道。 “阿芙,收起你那拙劣的伪装吧!你该祈祷你方才说的话能成真,否则我便让你此生都后悔今天所做之事。” 阿芙怔愣,刚想辩解两句,对上夏雪篱寒似冰川的眼眸,又无法开口。 “怪我为什么看的出来?” 夏雪篱唇边挂着一抹讥笑。 “自然是因为世上只有一个梅馥,而你,永远只能是个赝品,无论外表怎么相似,都只是个赝品。” 说毕,他当真不再看她一眼,转身顺着下游方向大步离去。任凭阿芙在身后怎么唤,也没有回过头。 阿芙追了几步,或是因为绝望,脚下一软跪倒在地,终于痛哭出声。 本是悲痛欲绝的殷破,见两人这般,也终于回味过来,他注视着跪在地上掩面而泣的阿芙,突然觉得很累,深吸一口气,方道。 “为什么这么做?我所认识的阿芙,光明磊落,看上什么,便会堂堂正正的去抢,可是现在我面前的,只是一个被嫉妒扭曲了面目,泯灭良知的女子,阿芙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阿芙猛然抬头,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 “我有什么错?我只是喜欢他啊!我喜欢他,想和他在一起,这有错吗?有错吗?”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不像是在说服殷破,反倒像是说服自己。 殷破沉默地望着她,许久,摇了摇头,第一次撇下她,转身离去。 “阿破!阿破!你也不要我了吗?阿破.....” 阿芙唤了几声,前头的殷破却似没听到般,越走越远,终于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阿芙身子颓然一歪,第一次体味到众叛亲离的滋味。 怎么会是这样?为什么会是这样! 且说夏雪篱离阿芙而去,一路沿着河岸寻去,皆不见梅馥踪影,他于是站住脚,拍了拍掌,不出片刻,十来个黑衣人便从各处无声无息地聚集到他面前,齐齐作礼,夏雪篱盯着为首高大的男子,面沉如水。 “阿九,方才梅馥出事,你为何不出手相救?” 他知道阿九一向与梅馥不对盘,却没料到他会记仇到几年后的今天,连危急时刻也绝情至此。 阿九愣了一下,硬气的表情里难得带上些委屈。 “可是主子吩咐过,没有你的命令,一概不许现身,何况,我以为她是两年前突然出现,破坏了主子大计的女人,所以.......” 他抿了抿唇。 “请主子责罚!” 夏雪篱一噎,片刻,深深叹了口气。 “是我关心则乱,不怪你,想来一开始,连我也差点被聂芙骗过,又有什么立场来怪罪你呢?” 阿九望着那洁白袖中夏雪篱那悄然握紧的手,指缝中竟有鲜血溢出,不由心中一抽。 “主子,都是那妖女使诡计,您不要过于自责。那家伙,咳,梅馥一向福大命大,哪里那么容易死,想必是被沿岸的人家救了,我们顺着下游找去,总会有结果的。” 夏雪篱面上的担忧这才缓和了几分,轻笑了一下。 “没错,她水性极好,定不会有事,兜兜转转三年,即便我身在落云深山中,她都能找来,证明这羁绊是苍天注定的。” 阿九面上点头,心里却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是啊!那婆娘...真是阴魂不散。 三年前,夏雪篱毒至肺腑,连段家父女也束手无策,阿九遍寻天下名医士无果,却在过路的江湖苗医那里觅得一个法子。 服蛊代药,以毒攻毒。 原来,苗疆有一种蛊虫是以剧毒为食,中毒之人若是服下此蛊,那蛊便会将体内之毒吸尽,待解了毒,一定要迅速服用蛊引,将体内的蛊逼出,否则蛊入脑髓,人便会从此无知无感,变成活死人。 那苗医提出这法子时,有些犹豫,因为这种特别的蛊,蛊引对它好像不怎么管用,十次有九次都把人给毁了。 然而夏雪篱却打算试一试,只是他吩咐阿九,此事不能让梅馥知道。 他并不担心自己变成活死人后,梅馥会因此放弃他,他担心的是梅馥会这样守他一生,从红颜至白发,每日在绝望与泪水中度日。 戚煜兵变那日,夏雪篱已经交待好了一切,缠@绵之后,他便把梅馥支开,这时一直远远跟随的阿九立即出现带走了他。 他们连夜赶到夏雪篱秘密安排好的别院解蛊,夏雪篱服下蛊引之后,久久没有喋出苗医所说的黑血,急得阿九差点杀了苗医泄愤。 夏雪篱知道解蛊约莫是失败了,拉住阿九又嘱咐了一遍后事,不料刚交待完,便握袖咳嗽起来,白袖染上一串墨黑。可到底是晚了,吐出蛊毒后,夏雪篱便陷入了昏迷。再次醒来时,却已时好时坏,宛若回光返照。 偏生还被梅馥同母异父的妹妹聂芙惦记上,悄悄偷走。 她第一次出现时,阿九还以为梅馥那家伙找来了,顿时脸色发青,可后来他发现,不过是个相貌相似的路人而已,梅馥虽然讨厌,可还不至于像阿芙那般,一见夏雪篱就一脸没见过世面的花痴模样。 阿九向驱赶动物一样将她远远赶走,不许这个花痴再靠近主子,以免又弄出第二个梅馥。 那女人消停了几天,就在阿九以为她已经离去后,猛然使了个调虎离山之计,带走了夏雪篱。等他在落云山恢复知觉时,已经不记得自己是谁,双腿还因蛊毒被废。 因阿芙的恶意的偷梁换柱,阿九还真以为夏雪篱已然离开人世,把那人火化后,便带着骨灰回到京城,但梅馥似乎不信,阿九每次悄悄跑去梅园,想看看梅馥如何伤心失神,却见她一切如旧,竟然还十分能干地继续操持着梅家生意,和顾少元白鹤轩来往也好不避嫌。 惊怒之下,阿九也开始怀疑夏雪篱到底有没有离开人世,然而想到是自己亲手烧了他的遗体,内心更是复杂。 期间,他一直按照夏雪篱当初的交待,悄悄部署着夏氏旧部,夏雪篱离开京城前,故意把辅政的权利交给长公主,便是早就时刻防备着长公主无欲无求的外表下,那颗蠢蠢欲动不断膨胀的野心,他放纵养虎,就是想等她露出獠牙时再一口气斩杀。他交接给长公主的人,都是忠心于他的,只要他一声令下,便能让他们调转矛头,直指长公主。 果不出所料,中原的一切都乱了,长公主脱离掌控,开始正式向李玥宣战,阿九迫不得已,只得丢下京中一切去寻夏雪篱。 这一寻,便是一年。 他踏遍天下,却也没有料到,阿芙来自逍遥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情难断 归来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梅馥怎么也没料到,夏雪篱早在进入梅府的几天后,便恢复了记忆,他暗地里发出信号,让阿九带着一些旧部悄悄潜入陈国,便是决定介入陈国的政斗之中去,可他在梅馥面前依旧假装自己是无忧,因为梅馥为他患得患失,吃醋恼怒的样子实在可爱,他还想要多看几日,可每次看到她那期待又失落的眼神,他便又有些心软,然后在心里决定,再过一日,再过一日便告诉她真相,不知她是会惊喜落泪,还是气他的故意欺骗折磨。 怎样也好,现在,他只要确认她平安无事,才能放下心来。 沿岸走了一个时辰,夏雪篱额上微微见汗,阿九知道他的双腿才刚恢复,不宜如此劳顿,便留下几名亲信保护他,自己先行带人火速去寻了一遍。 夏雪篱的腿虽然痊愈,可方才被河水一浸,加之走了许久的路,竟有些隐隐作痛,他知道若是自己执意要同去寻找梅馥,只会让阿九牵挂分心,降低效率,于是便在河岸便的亭子里坐下,慢慢替双腿扎上银针以定心神。 河道并不长,阿九和几个手下运起轻功,不过半个时辰便回来禀报。 “主子,河中并无浮尸,梅馥必然还活着。” “没找到她?” 阿九愧疚低头。 见夏雪篱双眉紧蹙,阿九身后一人忍不住逾越道。 “主上,方才我随九爷寻找夫人时,搜过的一艘画舫倒是有些可疑。” 夏雪篱忙点头。 “说。” “是!” 那人应声禀报。 “那艘船上的人虽然是普通百姓装扮,但个个面目姣好,气质妖异,也并不介意属下进入船舱搜寻,那模样胸有成竹,好似料定我等艘不出什么来。” 夏雪篱双眸闪了闪。 “你可知那艘船的主人是谁?” 那人思索了一会,方道。 “只知船上挂着颜字旗,主人应当是姓颜,我看周围百姓都不敢靠近,不知那人什么身份。” 阿九立刻道。 “主子,我这便去彻查这个姓颜的。” “不必了。” 夏雪篱唤回阿九,面上浮出一丝捉摸不定的笑意。 “是颜笑吧,我知道他,游走天下的奸商,无论是走私禁物,还是贩卖人口,只要是有利可图,什么买卖都做,也算臭名昭著。” “主子,你是说,梅馥被他藏起来了?” 夏雪篱不答反问。 “阿九,你道梅馥姿色如何?” 阿九愣了愣,十分不屑地道。 “尚可,在中原,比她漂亮的多了去了。” 说到这个他心里就有气,梅馥一个嫁过人的妇女,又不是倾国倾城,哪里配得上主子才色双绝。 听到阿九如此评价梅馥,夏雪篱有些不悦,但还是道。 “或许梅馥在中原不算什么绝色佳人,可是在女子普遍肤色偏棕,身材瘦小的陈国,却算得少见的异域美人,陈国二皇子穆子鸿向来好色,梅馥在他那里,必定能卖个好价钱。” 阿九一想,梅馥唇红面白,细腰丰臀,和干瘪的陈国女子比起来,确实还是有那么点风情的,不由也有些担忧。 虽然他不满梅馥,可既然是主子的女人,岂容他人染指,这事关男人的尊严,主子只怕要立马杀过去把那颜笑撕了。 可这里是陈国的地盘啊!硬碰硬他们在人数上绝对吃亏,万一梅馥已经被献给穆子鸿,难道主子准备入宫硬抢?还是亮出真实身份进行政治交涉? 唉,不管是啥,总之万一有事,他只要带着主子跑快些,至于梅馥,他能顺便捞起便罢,不能的话,那就算了。 阿九正在心中壮士扼腕, 不料夏雪篱缓缓起身。 “不必再找了,咱们回去吧。” 阿九差点没把下巴惊掉。 “可是梅馥......” 梅馥要被送到别人床@上了,你竟然那么淡定,不科学啊! 夏雪篱摇头。 “在颜笑那里,贵重商品一向被呵护的很好,我很放心,况且他们敢让你上船,便是已经将梅馥藏到了秘密的地方,就算将陈国翻过来,也不一定找得到,反之若是将他惹急了,还有可能会杀了梅馥。总之此事我自有分寸,不出三天,便能找到她。对了,花漪红的下落你不是查到了吗?尽快把他救出来送给云家,我有一笔交易,想与白鹤轩……不,云展墨谈。” 夏雪篱深夜方归,身后还跟着阿九,这让顾少元十分惊异,可他还未来得及问清这是怎么回事,便发现了一个更严重的事实。 梅馥没有回来。 “少元不必担心,梅馥现在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 那亲切的称呼,温和的笑颜,却让顾少元面色一变。 “你什么时候.....” 夏雪篱避开这个问题,直视顾少元的双眼。 “少元,我若告诉你,中原的江山危在旦夕,你会如何?” 顾少元脸色发青,却还是强自笑道。 “当初选择离开,与梅馥一同畅游天下,我便已放弃功名利禄。” 夏雪篱点头,继续道。 “长公主逼着玥儿将他的长子立为太子,又自封太傅,将太子作为人质软禁在公主府中,实则是想将李氏一族除尽,让魏昭取而代之你可知道?” 顾少元眉头一跳,不能置信地道。 “事态竟已至此了?” 一句话暴露了他所谓的超脱不过是自我欺骗,这些日子以来,顾少元总是有意无意地探听着中原的消息,小皇帝没有派人到陈国要人,便是因为他如今在和长公主的斗争中节节败退,无暇东顾,想到他有今日,自己的离开可谓功不可没,顾少元心中不是没有顾虑。毕竟顾氏三朝元老,一门忠烈,可在天下兴盛时隐退,却无法在国之将亡时逃避。 看出顾少元内心的挣扎,夏雪篱轻轻一笑。 “少元,我说过,如有来生,我们再做朋友,如今,便是你我携手之时了。” 顾少元抬眸,只觉回归的夏雪篱,如同脱出束缚展翅翱翔的凤,强大自信,光芒不可逼视。 于是情不自禁点了点头。 夜色苍茫,芭蕉小亭,一壶香茶将将煮沸,夏雪篱动作优雅地将它从红泥小火炉上提下来,替对面的人斟满。 碧色入杯,茶香满亭,然而白鹤轩却没有心情品。 “国舅寻我来相见,不知所为何事?” 阿九突然将花漪红送回云府,这是夏雪篱的示好,也表示夏雪篱重出江湖,将在两国风云变换的局势上伸手一搅。 对于云家来说,这并不是什么好消息,因为在中原,他云展墨和长公主,是一条船上的人,他曾利用梅馥的凤楼,私下为长公主提供过许多情报。 他永远不会让梅馥知道这些,因为,虽然他和夏雪篱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人,但他希望在梅馥心中,展墨还是当初那个展墨。 想到梅馥,白鹤轩便有些怪,为何今天到梅府一叙,他见到了顾少元和魁姐,却独独没有见到梅馥? 看了一眼对面的人,他又释然地苦笑了一下。 也对,侧卧之塌,岂容他人酣睡,夏国舅对梅馥的独占之心,他也不是第一日领略了。 夏雪篱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待白鹤轩饮下一杯香茶后,方缓缓启口。 “云世子,要不要与我合作?长公主能给云家的,我一样能给。” 简单明了,没有多余的套话,他目的昭然,却让白鹤轩有些无措。 他只得放下茶盏,苦涩一笑。 “国舅如此爽快,我若再装傻,倒有些惺惺作态了,那么明人不说暗话,国舅既知道这件事 便该知道云家和长公主的关系,云家怎么可能会改变立场?” 当年云家与中原魏家曾有过联姻,长公主之夫,魏驸马便是云家女儿所生,如果能够扶持魏昭登上大位,云家人自然是不余余力的。 听到他的回答,夏雪篱也不着急,慢条斯理抿了口茶。 “云世子,中原的云家血脉是否得势,和你们云家本家的兴衰,究竟哪个比较重要?可别忘了,虽是云家女儿所生,但那孩子到底姓魏。何况,那孩子的母亲,并不是你云家的人,云鼎侯若妄想掌控她,是否有些不自量力?” 白鹤轩沉默了,夏雪篱所说不假,他在长公主身边多年,那女子是什么样的人,他是一路看过来的,她面上一派淡然写意,实则伪善,心狠手辣。取得李玥的信任后,便不断挑拨他和夏雪篱之间的关系,除了他,没有人知道,李玥给夏雪篱下的毒,其实是长公主寻来的。 私底下,他和李玥一样,唤长公主一声姑母,可谁知道当她达到目的以后,会不会像当初对待李玥一般,翻脸无情。 他回到陈国后,便提醒过爷爷,不能给长公主完全的信任,可爷爷这个人,认同血脉达到腐朽的地步,对花漪红如此,对魏昭亦如此。 见白鹤轩露出为难表情,夏雪篱便知他其实并不是十分愿意为长公主做事,便缓缓吐出一个惊人的真相,直逼他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你可知,当初在疫区,下令把梅馥丢进死人堆的,并不是淮王,而是长公主。” 白鹤轩双眸蓦然收紧。 “你说什么?” “不相信?“ 夏雪篱一笑。 “因为她当初向你承诺过,绝不会动梅馥?可是云世子,那时的梅馥,深得玥儿信任,玥儿心系的香苧也对她言听计从,若她一直站在我这边,对长公主很是不利,这种承诺,她怎会遵守?此次中原之战,我若输了,梅馥必然与她为敌,你难道指望她会放过梅馥?” 夏雪篱淡淡饮茶,眼角却瞥过白鹤轩阴郁的面部表情,果然没有猜错,白鹤轩……不,云展墨,隐姓埋名蛰伏在中原那么多年,什么都是假的,然而对梅馥的感情却是真的。 他以这一点为筹码,在对方已然动摇的心性上又加了一分重量,可心里,却是不大高兴的,一切结束之后,花漪红和白鹤轩都会留下,他绝不会让梅馥再踏入陈国的土地半分。 白鹤轩面色闭了闭眼,突然笑了。 “你说的没错,爷爷已经老了,难免有些糊涂,以云家目前的势力,还是不宜过于贪心,何况国舅既然归来,我云家也无把握擒住你羽翼下护着的那只幼崽,丢车保帅,方为上策,云家现在虽不全由我做主,可是我会尽力瞒着爷爷,为你提供一些便利,但请国舅承诺,中原那边,你若事成,请不要伤害云家血脉。” 目的达成,夏雪篱点头。 “这个自然,魏昭是个不错的孩子,即便没有了母亲,我也会将他抚养成人,且保他将来一番作为,绝不会有辱你云家名声。” 白鹤轩欣慰一笑。 “我信你,我也相信以国舅之才,我们必然能够合作愉快,那么,我想先听听国舅有何打算。” 夏雪篱食指轻叩在瓷桌之上,似在思索。 “我听说明日穆子鸿生辰宴,邀请了花漪红,也就是你的表兄穆子慈,我希望你们云家能答应让他出席,届时,我会作为皇子谋士,一同前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情难断 从容面对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梅馥在马车中半躺了许久,脖子酸得厉害,她刚想转动身子调整一下姿势,便有一双手亲自将她扶坐起来,还很贴心地解开了她身上的绳索。 梅馥扭着脖颈刚转过头去,花斑蛇已经在她身边坐下,吩咐车夫可以走了。 见他换了一身更为花枝招展的礼服,还随身带了一把黛鸦羽毛制成的羽扇,拂揽之间,妖气更甚,梅馥不由勾起唇角冷笑了一下。 “你把我解开,难道不怕我打晕你跑了?” 花斑蛇掩嘴一笑,用扇子挑起梅馥下巴,双目中有碎光点点。 “你打得过我?” 梅馥厌恶地别开头,哼了声。 “不试试怎么知道?” 花斑蛇尚未说话,只听外头车夫一阵哈哈大笑,嘲笑道。 “傻孩子,果然是外地人,不知道我颜老板的手段,竟说出这样幼稚的话来。劝你消停些!颜老板虽然一向呵护货物,可若你太麻烦,他也不介意损失一笔买卖。“ 梅馥果然不再说话,她自然没有那么不自量力,方才的话,不过是试试这花斑蛇的深浅底细,果然给她套出几分。 生意场上的人,交游广阔,梅馥自是听过陈国颜笑的名头,她也深谙此人惟利是图的本质,转而一笑。 “颜老板,你认为我在穆子鸿那里,值多少价钱?” 听她突然问出这样的问题,颜笑也来了几分兴致,认真地打量她,托着下巴评论道。 “皮肤光洁白腻,唇色红艳,眼睛也很清澈漂亮,至于身材嘛,比之陈国女子丰腴有度,颇具风致,只是双眉稍浓了些,牙齿也不算非常整齐,不过瑕不掩瑜,一千金铢还是值的,到挥霍成性的穆子鸿那里,大概可以翻五番……” 听到这一番如同倒卖牲口般的言论,梅馥差点没被气死,她咬着牙忍下怒火,假笑道。 “我给你一万金铢,放了我如何?” 颜笑果然愣了愣,梅馥满意地看着他惊异的表情,心想此人如此贪财,果然对症下药是正确的。 谁想颜笑沉下脸,认真地摇了摇头。 “为什么?难道一万金铢还不能满足你么?那我再加五千!” 颜笑捏住她的脸,眯起双眸。 “出得起这个价钱的女子,必定不是普通人。我若信了你,只怕会招致杀生之祸呢,我虽爱钱,却不爱惹麻烦,既然捡了你这烫手山芋,最好的法子便是尽快出手,何况,穆子鸿能给我的好处,可不仅仅是钱那么简单……” 一番话说得梅馥哑口无言,这花斑蛇果然不傻,看来企图说服他放了自己这条路是走不通了,只能另想办法。 陈国皇帝重病不起,由穆子鸿代为监国是顺理成章的事,可是这一点,在穆子慈被寻回以后,便有些站不住脚,按长幼顺序也好,生母的地位身份也好,穆子慈都是名正言顺的太子。 情急之下,他便委托逍遥楼绑架穆子慈,欲除之而后快,谁知逍遥楼竟也有失手的一天,穆子慈安全回到云家的消息传到东宫,这让穆子鸿更加坐立不安,他思来想去,决定铤而走险,策划一出鸿门宴。 穆子鸿作为太子监国,居于东宫,由于皇帝病中,他不敢大张旗鼓的操办一切,所以这东宫之外,并未张灯结彩,来客也都低调出入。 一辆刻着云家标志的马车停在东宫外,却无人下车,内侍便过来行礼,隔着车帘,里头的人轻声说了几句话,那内侍脸色一变,忙抬手放行。 白鹤轩放下车帘,看着朴素得有些清冷的东宫,不由感叹。 “穆子鸿其人,一向最爱排场,这次竟然如此收敛,看来这个皇位,他是不想放手了。” 他瞥了一眼身边穿着皇子礼服,却一脸面无表情的花漪红,又不由微微一叹。 虽然云家寻回了穆子慈,可他极不配合,云家人生怕将他送至老皇帝身边,他会说出什么放弃皇位的话来,因此只好让人放出风声,说是大皇子已经寻到,可正式露面,这却还是头一遭。 本来云鼎侯是极不放心穆子慈出现在公众面前的,但就在昨夜,孙子云展墨带回一位身着斗篷的神秘幕僚与穆子慈见面之后,他便像突然开窍了一般,表示愿意夺回皇位。 云鼎侯虽然惊讶,但到底心中欢喜,便允准他今日前往东宫,并派了一队精兵跟随保护,可是这些人却被拦在了殿外,白鹤轩担心其中有诈,有些犹豫,夏雪篱却点头示意他照办。 不过现在—— 白鹤轩淡淡瞥向旁边的夏雪篱,却见他把车帘拉开一缝,面上似笑非笑,正怪间却听他玩味道。 “那就是太子穆子鸿?” 白鹤轩瞥了一眼,穆子鸿一身明黄礼袍站在石阶前,这暴戾的太子今日一改平日的嚣张跋扈,难得地穿得规规矩矩,一丝不苟,不由也冷笑。 “正是。许是听漪红来了,特意把太子服穿上,不知要示威给谁看!” 夏雪篱看向身侧的一路闭目花漪红,淡道。 “一会漪红和你身份大白,势必会引来一场纷争,漪红,我最后问你,你可想清楚了?” 听闻此言,白鹤轩也侧目看去,更发好当日夏雪篱到底是以什么说动了他改变主意, “这是我自己的事,和国舅您无关。” 听他语气疏远,夏雪篱不再说话,白鹤轩的视线从两人脸上划过,不知是不是错觉,自从花漪红愿意恢复穆子慈的身份,似乎有什么渐渐和从前不大一样了? 白鹤轩心中一叹,这对云家来说是最好的选择,然而对他……但是,事已如此,宴无好宴,席无好席,若是要背水一战,便是布满荆棘也只能勇往直前了。 马车一路前行,终于在殿前石阶前停下。 白鹤轩刚要捞起车帘,花漪红却已先他一步下了马车。 他一时惊讶,然而见花漪红不卑不亢地在穆子鸿面前亮出身份,态度从容又大方,那与身居来的皇家气场,皇子风范更是施展得淋漓尽致,不由侧目。 夏雪篱也面露欣赏。 “漪红好歹也是见过大场面的,现在恢复本身身份也是实属名归。” “祖父和我之前还担心……现在看来确实也是多余的。” 他话才说完,方还一直用毒辣目光打量花漪红的穆子鸿忽地转过视线,在白鹤轩脸上巡视了三遍,先是了然后又露出了一个齿冷的笑。 “这大皇兄是真是假先不说,原来朝廷要犯是被云府的人窝藏了,来人,还不快把人拿下。” 话音刚落,三人已是被人团团围住。 白鹤轩微微一笑,只从怀中摸出一枚鎏金的令牌。 “我乃云府世子云展墨,谁敢拿我?” 这句话如一道惊雷,场面霎时沉静。 “胡说,云展墨早在十年前就已离世,况且现在云府的世子乃一对刚满十岁的双生子,岂是你能冒充的?” “冒充?” 白鹤轩冷笑着晃了晃手中的令牌。 “那不是——皇上御赐的世子令!” “没错!十年前我朝政变时,我确实‘身死’,然而那不过只是皇上委任我云家的一个计策,以便让云府更能隐名埋姓寻找大皇子。” 四下果然哗然。 大皇子穆子慈被找到已是意外侥幸,而云府被灭门的世子同时又重出江湖,简直让人难以置信。但是,若说假冒,这寻回的大皇子虽与二皇子不太相象,却与皇上十分肖似;两人一个斯文俊雅,另一个粗蛮暴戾,不得不说,光光从外表上,在场的众人内心都多少有些接受了这位与太子截然不同的穆子慈。 穆子鸿还是不打算放过白鹤轩三人。 “就算令牌是真,可谁能保证你就是真正的云展墨?这世子令一直为云府掌管,今日大皇子与世子同时出现,殊不知是不是云鼎侯下的一盘棋?” 此言一出,四下更是窃窃私语。 有拥护穆子鸿的臣子已是左右出列,纷纷开始质疑花、白二人的身份,同时一言一语更是暗指云府包藏祸心,意欲谋反。 眼看白鹤轩渐渐有些招架不住,穆子鸿面上闪过一丝阴沉,正要号令太子府的人马拿下云府众人,不想从白鹤轩身后走出一个覆着斗篷的男子。 “且慢。来者都是客,莫非宴席是假,请君入瓮是真?” 这犀利的话语霎时让空气瞬间冷凝起来。 穆子鸿眯了眯眼,不善道。 “你是何人?” “在下云府幕僚无忧。” 夏雪篱沉声继续: “今日我云府诚意而来,却遭到太子如此算计,真是心寒至极。况且,大皇子与世子,皇上一见便知真假,怎由太子如此草率定论?” 穆子鸿静默了一秒,转瞬笑得张狂。 “你是算好了皇上卧病在床不能拿你们怎么样?” 夏雪篱也不示弱。 “卧病在床却非糊涂,自己的亲儿自然能认清。” “好!好!好!” 穆子鸿从牙缝中挤出了几个字。 “不过现在本宫即为监国,处决一个两个假冒之人还是能做得了主的!来人——” 眼前侍卫刀剑出鞘往前逼来,白鹤轩与夏雪篱已是一左一右挡在了花漪红前面。 “云府一代忠烈,今日大皇子和世子若是在太子府有去无归,事后还请在场诸位大臣给云鼎侯一个交代。” 这一句,可谓最后的致命一击。 云鼎侯权势问鼎,然而几代云府忠于朝廷是不二的事实,若是清廉老臣都遭到如此冷待,兔死狐悲物伤其类,莫以后穆子鸿上位岂非…… 被夏雪篱这样一提,先前还摇摆不定的大臣们可谓感同身受,于是纷纷进言请太子三思。终于,在此起彼伏的下跪与反对声中,穆子鸿渐渐败下阵来,他重重摔袖,在与花漪红擦肩而过时,忽得停下脚步,狰狞道。 “不管你是谁,逃得了一时躲不过一时,现在放弃还来得及。” 花漪红闻言也唇角勾起。 “彼此彼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情难断 公平买卖,价高者得!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虽设宴只是走个过场,然而经之前的变故,众人明显察觉事态已经超出所料。大皇子穆子慈并不像表现的与世无争,加之云府的鼎力协助,太子穆子鸿可谓遇到了一个厉害的对手。 歌舞升平间,穆子鸿坐在上首,目光虽落在场内舞女窈窕的身@姿上,然而视线却不时飘向旁侧云府三人,见宴请的宾客不时来找花漪红、白鹤轩敬酒,面色愈发阴晴不定。 于是也遥遥举杯。 “不论阁下是谁,今后还要承蒙关照。” 有了之前的对话,白鹤轩也静坐不动,等待花漪红反击。 在众人的注视下,花漪红也举起了杯,淡然道。 “关照算不上,不过等入宫见了父王,一切自会知晓。” “现在什么都未定,如此称呼阁下未免操之过急?” 花漪红拱了拱手。 “就算称呼不恰,父子亲情割舍不断,我早已认定家父是谁,而且也注定只有这样一个父亲。” “好大的口气!” 穆子鸿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一口饮尽杯中的酒,扬手一摔,那白瓷杯已应声落地摔成了碎片。众人大气也不敢出,却也没有露出异色,显然已是习惯了他的喜怒无常。而与之相反,花漪红却只是笑了笑,面上一派云淡风轻,比之暴戾跋扈的太子,谁更像皇子,一目了然。 白鹤轩不由佩服,同时愈发好夏雪篱究竟是说了什么,才让他有此翻天覆地的改变。哪知夏雪篱闻言却只是淡道。 “漪红生性敏感,我只是对他说已经看穿了他对梅馥的心思,希望他留在陈国,不要再出现在梅馥面前,他便被激将,表示会如我所愿。” 白鹤轩一时无语。 花漪红对梅馥的感情,他早已察觉,然而一个人沉默不语,另一个人糊涂迟钝,便也听之任之。只是……实在没有想到面的夏雪篱的无礼要求,他竟然会如此窝囊地答应。白鹤轩简直不知道应该如何形容,但是……若是换成是自己呢? 一想到自从夏雪篱出现,梅馥便再也闭门不见,白鹤轩一时气闷,执起桌上的酒盏已是重重饮下。 宴席便在穆子鸿不时挑衅与花漪红见招拆超针锋相对的过程中逐渐推进,终于,几支歌舞后,穆子鸿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眼看几人言语中暗藏锋芒,一触即发,忽然,音乐一转,欢快热烈的乐声顷刻悠扬,前一秒钟还奔放活泼,下一秒已如月光下的潺潺流水,激得人心中一荡,似乎已经划开了圈圈涟漪。 穆子鸿眉目放松下来,冷声道。 “怎么回事?” “太子勿怪!” 说话间,已是有一身着流光华服的男子走到场中央,他发上插着孔雀翎,额头与脖子、五指上皆挂满了各色宝石,明明是个男人,偏生打扮得风@骚至极,然而怪地却没有半分违和之感,再搭配他那阴邪不定,瑰丽华美的五官,整个人往那里一站,霎时一片璀璨,让人移不开眼。 来人似乎很满意众人的反应,他曲臂俯身一拜。 “商人颜笑见过太子。” 穆子鸿摊开双手遣走旁边随侍的侍女,大笑。 “原来是你这小子,说,又有什么花样?” 颜笑神秘一笑。 “自然是好花样!” 见他如此,穆子鸿心情不免好起来。 “好,若是好东西,本宫重重有赏!” “谢太子。” 颜笑躬身往后退了两步,转继侧身朝后击掌两下。 悠扬的乐声瞬间低沉,而顷刻间,大殿中的烛火也霎时熄灭,众人正不知其所,却见一队侍女从左右鱼贯而出,她们轻纱覆面,衣着单薄,手提着的八角灯笼把曲线勾勒得十分诱人,可大家还来不及品味,耳边忽地出现一曲笛声,婉转缠@绵,似梦如诗,再往大殿中间看时,一个轿辇已是缓缓落地,紫纱飘摇,金铃摇曳,依稀有美横卧榻上,虽看不清颜色,然光凭颜笑刚刚那番重工渲染,均已勾得人心底难耐。 穆子鸿咽了一下口水。 “这,这就是你要献给本太子的礼物?” “诚然是要献给太子,不过太子知道颜笑从不做赔本的买卖,一万金铢!” 四下哗然,不说这颜笑狮子大张嘴贪得无厌,如此微妙场合公然做这等见不得人的无良生意,更是惹得人纷纷侧目。可纵是如此,却还是忍不住对轿辇中的女子好,到底是如何倾城的姿容,才能让他开出这等天价?! 而身价被翻倍了的梅馥也各种无语,进来时,她被人摆好造型封住穴位,完全不能动不能说话。此刻,虽隔着纱帐,但看到四下各种探寻的目光朝自己投射来,还是感到十分不自在。她视线飞快在殿中穿梭,不无意外看到了盛装出席的白鹤轩与花漪红,而他们的身后—— 梅馥见那斗篷人无意往这边抬了抬头,却很快地转过脸去,不由心中一疼。就算蒙着脸,那个身形化成灰她都认得,不是夏雪篱还是谁?眼下见他反应如此冷淡,种种猜测更是在内心蔓延开来。他怎会如此冷漠,难不成阿芙假扮自己已经成功骗得了他的注意?梅馥心中苦楚至极,不由又是伤心又是绝望…… 而上首的太子穆子鸿听到报价,眉头微皱。 “你这价格有些离谱,到底值不值这个价?” 颜笑神色玩味。 “值不值,太子过目便知!” 说完,从身边侍女手中接过一盏灯笼,亲自弯腰轻轻拉起了一侧的纱帘。 灯下美人,飘渺似仙,而那浓烈美艳的五官,在额间红玉点缀下,更是多了一层凡情,真是曼妙不可方物! 一时间,梅馥只觉得自己曝光在众目之下,惊艳、贪恋、痴慕种种复杂视线交汇过来,如一道强光,逼得她几欲睁不开眼,特别是上首的穆子鸿,看自己的眼神,好似她没有穿衣服!梅馥觉得恶心至极,注意到花漪红已是震惊地微微起身,被旁边的白鹤轩一把拉下,梅馥更是羞窘,天知道穿得如此清凉勾人暧@昧出现在熟人面前到底有多尴尬!!! 梅馥干脆闭起眼睛,却还是巴巴地期待着夏雪篱的反应,忽然下巴一痛,她愤怒地睁开双眼,却是被颜笑用扇角挑起。 “卿卿若是砸了我的生意,小心我翻脸无情不怜香惜玉。” 忽略过她恨恨的眼神,颜笑已飞快地抽走扇子。 “太子,如何?” “这……怎么……那是梅馥,不是那个女人!” 白鹤轩也大惊失色,他拉下花漪红,有些恼怒地看向身边的夏雪篱,斗篷掩盖住了他的脸,也遮住了他的表情,然而见他双手拢袖,一派自若,不由气急。 “阿馥怎会在那里?夏雪篱,你需要给我们一个解释!” 注意到他的话,夏雪篱不由冷笑出声。 “我们?白鹤轩,请你注意措辞!” 被他这样一抢白,白鹤轩一时语塞,而身边的花漪红却早已控制不住! “若国舅心不在梅馥身上,也请和她说清楚,她是个实心眼的女子,已经不得再被人伤害!” 这句话说得诚意之至,可内容却十分不动听。白鹤轩有些意外地看向花漪红,再见夏雪篱丝毫没有怒色,内心更是复杂。 阿馥,这就是你一心苦等的男子?真的值得吗? 也好,今日就让你看清他的真面目,于是也别过脸去,小心地看向殿中。 颜笑不愧是奸商中的奸商,只虚虚捞起纱帘一角便又匆匆放下,可只是那惊鸿一瞥,穆子鸿却已是被迷得神魂颠倒。 顾不得在重臣面前失仪,穆子鸿面露迷醉,从上首跌跌撞撞下来。 “美人虽好,不过不亲自确定一下,怎能知是真美人还是假美人?” 听闻此言,梅馥一阵恶心。而宴上众臣见自己未来的君上,当今太子竟如此荒唐,更是颜色各异。 颜笑摇了摇手中的鹅毛团扇,挡住他欲扑上来的身体。 “别急,美人自是真美人,我颜笑以后还要做生意,怎会轻易砸掉自己的招牌?大家都是爽快人,怎么样,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穆子鸿早已被勾得酥痒难耐,特别是见那美人含恨带嗔的眼神,更是撩@拨得他欲火大动,当下也不含糊。 “好,速带美人到后殿,等本宫宴后慢慢享用,来人,还不快把金铢呈上来!” 如此荒唐一掷千金,众大臣情绪各异,议论纷纷,有几个不怕死的当场劝谏,都被太子拖下去杖责。 眼见太子府的人就要朝自己逼过来,梅馥心内大急,都到了这个时候,夏雪篱怎么还没有反应?就算是把自己当成阿芙,也断不可能如此无情吧? 毕竟之前因为自己,他还放了箐儿一命;而有过救命之恩的阿芙,梅馥怎么想也不明白他此刻的反应,盯着夏雪篱的神情也从一开始的期许渐渐变成了迷茫与失落。 “慢着,我出一万五千金铢!” 见夏雪篱不闻不问,花漪红终于沉不住气,站出来与穆子鸿相争。 他刚从座上站起,四下惊座,显然难以置信眼前淡然超脱的大皇子也和太子是一个德行! 见有人摇头,白鹤轩如何不懂,却也没有阻止,不由也庆幸祖父云鼎侯不在现场,否则在梅馥与皇子形象之间,一定毅然决然地否定花漪红选择。 颜笑视线在花漪红脸上转了转,笑得惬意。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既然有人出价高过太子,刚才那个交易便不能作数了!” “你说什么?!” 穆子鸿额上青筋鼓起,周身怒火滔滔,周围人见状,大气都不敢出。颜笑却似乎不怕,只继续摇了摇扇,道: “公平买卖,价高者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情难断 冤家路窄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颜笑此举,无疑更是把局面推向白热化。 果不其然,接下来,花漪红与穆子鸿互不相让,竟发展至剑拔弩张的地步。众臣呜呼哀哉,暗道家门不幸,眼看价格已经直逼两万金铢,穆子鸿身边一个幕僚挺身而出,也不知他对太子说了什么,势在必得的穆子鸿忽地转过话头。 “罢了,虽然不知阁下是谁,不过你我这样相争也没有多少意思,美人不如就由本宫买下送与你做见面礼。” 颜笑听完,不由失望,却也圆滑地接过话头。 “两位待卿卿都如此上心,无论花落谁家,都是她的福气。” 梅馥腹诽,不过确定不用去面对暴戾嚣张的太子穆子鸿不由也松了一口气。这样想着,心情也好了起来,这才发现穆子鸿与花漪红虽然性格迥异,面容也相距甚远,然而不得不说毕竟是同父异母的兄弟,眉眼中多少也有相似之处。 花漪红一行却没有再停留的打算。他谢过穆子鸿,亲自把梅馥从轿辇上抱下来。看着几人相继离去,穆子鸿唇边的微笑陡然凝固。 身侧幕僚看去,才发现他手中的酒杯已被他捏碎。 “属下告退。” “去,没有完成不要来见我!” 他丢开手中的碎片,捞起旁边的侍女便是上下其手,侍女苦不堪言却又躲闪不及,一时间,殿堂歌舞再起,觥筹交错间一切如旧,而方才的插曲似乎已被人遗忘。 云府马车虽不小,然而比来时多了一人,不免也显拥挤。然而却因梅馥的出现,白鹤轩与花漪红却都默契地选择同坐,拒绝了单乘另一辆马车。 几人刚上马车,夏雪篱方解开梅馥的穴道,却见她赌气一巴掌扇过来! “阿馥,你这是何意?” 夏雪篱微笑地拉过她的手。 “阿馥?你还知道我是梅馥!”梅馥愣了一下,随即气得发抖,然而似想到什么,又一下子住了口。 她实在有太多的话要问他,难道就是因为和阿芙独呆了几天,现在改变主意了,所以才会看到自己如此非但不闻不问,还那样冷漠。 但若答案真是这样—— 梅馥神情一恍,只觉得自己要疯了! 但是……若……一切如此,她又能怎么办呢? 白鹤轩见她不开口,也是面色发青。 “你说服漪红现身,非但没有让云家得到什么优势,还恶化了双方的关系,到底用意何在?” “用意?”夏雪篱笑得无辜,梅馥沮丧间只觉得自己的手已在不知什么时候被他的手包住,感受到掌心里他曲指一挠,梅馥心中一荡,然而还是赌气坚持别过脸庞。 夏雪篱目光不离她左右,心中苦涩,太多的话,因眼前两个碍事的人在场,实在难以叙说。 “我本来就没什么用意,要说目的,不过就是利用云家和漪红来救梅馥而已,毕竟这里是陈国不是中原,并没有那么多人手来和穆子鸿抢人,只能借势。” “你——” 这番大言不惭的讨打言论,让白鹤轩与花漪红纷纷侧面,然而事关梅馥,却又无话可说。而梅馥却在听到真相的霎那,泪如雨下。 “原来你并非不闻不问,而一开始就是来救我的,对不对!” 夏雪篱不语,只柔柔地伸手过来帮她理顺额前的乱发。 梅馥呆了一呆,这自然而然的动作,让她后知后觉联想到他的语气又回到了从前那胸有成竹的熟悉感,一时之间,不可置信、高兴、激动……重重情绪汇合起来,终是化作了一阵颤抖。 夏雪篱见状,环过梅馥的肩膀,同时凑到她耳边,柔声道了声“娉娉受苦了。” 听闻此言,梅馥不再怀疑,哇地一声搂住他的脖子忘情地痛哭起来。 白鹤轩与花漪红对视一眼,均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相同的情绪,心中皆不是滋味。 “二哥,我们换一辆马车吧。” 花漪红苦笑,终究没有反对,终于,宽阔的马车间总算只剩下梅馥和夏雪篱两个人。 一朝重逢,所谓小别更胜新婚,梅馥也顾不得刚救自己出虎口的花漪红和白鹤轩,往夏雪篱怀里钻了钻,吸着鼻子闷声娇叱。 “你什么时候记起来的?为什么不告诉我?” 夏雪篱怜惜地替她擦拭着眼角泪花,方要回答,不妨车身猛烈一晃,夏雪篱连忙护住梅馥不让她脑袋磕在车壁上,夏雪篱刚扶梅馥坐起,只觉一股劲风自车外袭来,下意识抬手握住一物,定睛一看,竟是一支黑羽长箭。 外头喊杀声渐起,两人对视一眼,掀开车帘,却见两辆马车赫然已被团团围住,一群青衫人手持长枪血剑,凌空而破,铺天盖地袭来。 花漪红和白鹤轩所乘的那辆马车,显然是来人的目标所在,此时车篷上已扎入数十羽箭,云家侍卫护在四周,与来人战作一团,由于情势所逼,白鹤轩也不得不抽剑挡在车门前,左格右挡。 “一定是穆子鸿的刺客!方才当着众人他不便发作,但也不想白白放我们离开!” 梅馥几乎是脱口而出,夏雪篱没有回答,他挥袖射出几枚银针,将扑来的刺客诛杀在地,冷静地观望着外头的形势。 “他们的手法,显是来自逍遥楼,云家人只怕撑不了太久……” 逍遥楼三个字,像是下了魔咒般,让梅馥一听便心生反感,尤其是想到阴魂不散的阿芙可能在这附近…… 她闷闷哼了声。 “若是逍遥楼,那也没什么大不了,阿芙可舍不得杀你。” 风声破,一对刀,血光溅落叶惊飞,不带夏雪篱回答,前头的车夫胸口已被刺穿,巨大的血窟窿嗖嗖灌风,一人高高立在马背之上,抽回长刀,车夫应声而倒,梅馥终于看见那张狰狞枯瘦的脸,那男人两颊和眼窝深陷,太阳穴却异常突出,一身乌黑猬甲包裹着极高瘦的身躯,似来自地狱的鬼魅无常。 夏雪篱折断手中的箭,笑了笑。 “刑右使。别来无恙?” 刑纲也牵了牵嘴角,双目中的恨意却似要将夏雪篱连皮带骨生吞而下。 “无忧,阿芙和殷破弄砸了这笔生意,我才有机会来见你,可见,合该你要死在我手上。” 梅馥只觉后背发凉,她曾听殷破说过,夏雪篱在逍遥楼时与刑纲有过节,刑纲曾多次派人刺杀他未果,和阿芙殷破不一样,刑纲是真正想要置夏雪篱于死地的,这下可谓冤家路窄。 还来不及多想,只见夏雪篱斗篷一扬,无数银针急雨似地飞射而出,刑纲不敢硬接,被迫飞身离了马背,夏雪篱趁机捞过缰绳,调转车头,向花漪红他们多乘的马车奔去。 刑纲哪里肯放过,几个纵跃便追了过来,与花漪红的马车擦壁而过时,梅馥突觉身子一轻,却是被夏雪篱推出马车,刚好落在白鹤轩怀中,夏雪篱与白鹤轩交换了一个眼神,又向梅馥一笑,突然一摔长鞭,驾车而去。 那目光分明风轻云淡,柔情似水,可梅馥却自足底涌上一股寒意。 他想要干什么? 很快梅馥便知道了答案,刑纲见夏雪篱驾车离去,暴喝一声,一扬手,带着手下飞快地追了过去,竟丢下他们几人不管。 梅馥从前便听说刑纲其人,睚眦必报,狠辣无情,如今丢下原本的目标去追夏雪篱,就可知他是一个记仇成性的人,只怕今日不杀夏雪篱不会罢休。 她方寸大乱,抓住白鹤轩的手喊道。 “快追他们!快点!” 不料白鹤轩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艰难地道。 “阿馥,不要辜负国舅一片心意。” 梅馥放开了手,往后缩了缩,心凉了一半。 “什么意思?” 白鹤轩没有回答,反而一咬牙,命令车夫速速往反方向逃离,梅馥又惊又怒,疯也似地抓住车壁要站起来。 “停下!我要下车!” 这时,一直躲在车内的花漪红却拉住了她。 “你不能去!” 梅馥猛然回头,横眉倒竖,杏眼圆睁,怒火把一张脸染得格外明艳。花漪红一愣之间,她已然站起,纵身一跃,稳稳落在一旁的栗色马匹上,一夹马腹,绝尘而去。 崖边马车已经四分五裂,树枝上挂着的一截红袖,再往下望去,便是重叠厚重的幽绿枝杈,很难见到底下情形。 顾少元将那截红袖紧紧握于手心,从未如此刻这般悔恨过,他难以自持,回身一把将白鹤轩撞在树干上,双目欲裂。 “为什么不阻止她?为什么?” 白鹤轩垂着眼,任由他悲怒发泄,却不发一言。 花漪红跌跌撞撞地走至崖边,白鹤轩一惊,推开顾少元将他拉住。花漪红转头对他凄然一笑。 “梅馥她……是不是已经……” “不会的。” 回答他的却不是白鹤轩,也不是顾少元,一把冰冷的男声自身后响起。 一名高大的男子抱剑而出,却是被夏雪篱派去执行任务刚刚归来的阿九。 人手不足,中原的部下又不能大规模地入境陈国,如今他便要负担起许多杂事,不能时时护在夏雪篱身边,起初不是没有过担忧,可是后来他发现,藏身逍遥楼两年的主子,不仅依旧临危不乱,而且似乎变得更强大了,他的直觉告诉他,他没有事,也不会让梅馥有事。 目光淡淡扫过三人,充满坚定,阿九再次强调。 “有主子在,一切都会化险为夷,我敢肯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情难断 落险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陈国盛产煤炭,每年都要往气候寒冷的中原销售大量银霜炭,国舅府之前所用的上品霜炭,便是产自这里,所以遍地都是矿山。 这悬崖也并没有他们想象中那般深,枝桠丛生的重重翠障之下,不过十丈之处的谷底,便是一个废弃矿坑。昔日的矿山已经荒废多年,青藤碧草破土而出,覆盖了整个矿坑,绒绒地似一层绿毯。 被鼻尖草屑弄醒,梅馥揉着胳膊坐起来四下打量。 记得当时她策马追去,眼见刑纲跃上马车,掌中运力朝着夏雪篱拍去,她情急之下,使劲浑身力气,将手中马鞭狠狠抽去,冷不防在刑纲手背上留下一条血痕,他怒极回头,正要朝她而来,夏雪篱却突然拔出死去车夫腰间的佩刀,一刀刺入马臀,马儿吃痛,向着悬崖疯狂奔去,刑纲见状,哪里肯让夏雪篱跳崖自行了断,转而放过梅馥也随他纵身而下。 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绿荫之间,梅馥只觉脑中一片空白,不及多想,当即拍马随之跃下,好在崖上横生的枝杈颇多,阻了梅馥下坠的趋势,落地之处又是树木环生的草甸,所以梅馥现在除了身上有些疼痛,右腿小腿扭伤了以外,竟是毫发无损的。 隐约传来的说话声让梅馥双耳竖直,她往声音处挪了几分,拨开树叶,只见不远处,夏雪篱盘膝而坐,从容地撕下衣襟包扎着受伤的手,而他面前站着的,是握着双刀双目腥红的刑纲。 “无忧,幸亏我深知你阴险狡诈,不可能自绝于世,否则岂不是又被你逃过一劫?方才解决追兵,你的银针想必已经用尽了,现在想要布阵也来不及,哼,穷途末路了,你倒还是这般从容啊!” 夏雪篱慢慢将布条绕在手掌上,微笑道。 “我若露出惊怕神色,只怕正合了你的心意,你既是要折磨我再取我性命,我总不能每一样都让你如愿,起码,临死之时要保持绝好风度,让你不那么痛快,倒也不错。” 刑纲被他一番不咸不淡的话气得不轻,咬牙从齿缝中迸出一句话。 “你只管逞口舌之快,我今日便先毁了你这张倾国倾城的脸蛋,再挑断你全身经脉,我看阿芙那小贱@人还不会不喜欢你!“ 夏雪篱神情自若地环胸靠在身后岩石上,一双眼睛似笑非笑。 “即便没有我,在聂芙眼中,还有个殷破比你强十倍,刑左使这般样貌年岁,啧啧,这样的肖想,怕只能等下辈子了。” 刑纲相貌平平,面相凶狠,又人近中年,阿芙一直不愿正眼瞧他,是以他虽在逍遥楼卖力打拼,楼主却也没有招他做婿的意思,这番毫不留情的奚落,可谓正戳中了他的痛处,刑纲暴怒而起,抡起一对大刀就朝夏雪篱劈来。 说时迟那时快,一声娇滴滴的嘤咛硬生生将他的动作止在半空。 只见树木一阵响动,二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只光裸柔胰自草丛间探出,随后,从树丛里爬出个美人儿来。 “无忧……你在那吗?嘤嘤,我、我的腿好像摔断了,疼……嘤嘤。” 她的衣裳似被树枝挑破了多处,本就轻薄的布料丝丝缕缕挂在身上,不仅遮不住春@光,反倒有种半含半@露的诱惑,她抬起头,一双带泪的眸子迷茫又惊怕地望着两人,颇有含苞将放,欲拒还迎的一番滋味。 那张与酷似阿芙的脸上,显示着楚楚可怜的娇怯,把刑纲的满腔怒恨一下子浇熄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另一股火,顺着小腹蔓延而上,他的眼神滑过梅馥若隐若现的长腿,裸露的香肩,在梅馥双手抱胸企图遮掩时,忍不住喉头一动,咽了口口水。 他转头对夏雪篱恶毒地笑了一下。 “这便是当时把你拐出逍遥楼的女人?果然和阿芙那贱@人颇为相似啊!不过倒是比阿芙更胆小可人些,想必叫得让人心神俱荡,无忧,你说我这辈子都休想得到阿芙,行啊!今个儿,我就当着你的面玩死这丫头,我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 语毕,果然将双刀合而为一别在身后,一步一步逼近梅馥。 梅馥心中冷冷一笑,方才听见刑纲对阿芙的觊觎之心,她便计上心来,故意将夏雪篱给的斗篷脱掉,又把衣裳撕裂,假作受伤。 此时她装作十分害怕地样子,一面尖叫,一面拼命向后退去,心中却暗暗算计着位置。 “你别过来!不要碰我!不要啊!无忧,无忧!” 夏雪篱神色复杂地看着梅馥一系列的表演,果然一丝笑容也无,眸子晦暗难测。 梅馥在那里演得越是挣扎,衣裳便故意拉得越开,刑纲目中的欲@火也越盛,他一俯身,大手擒住梅馥纤细的脚踝,将她往面前一拉。 “过来,给我好好败败火!” 说着,一双粗粝大掌便卡住了梅馥的细腰,整个人乌云一般压上来。 梅馥看准时机,手往后摸去,一把握住方才藏在草种中的尖石,下手快准狠地往刑纲脑袋上刺去。 “啊!” 梅馥只觉腕间一麻,随即手中石块已飞出老远,刑纲一手握刀,一手压着她的肩膀,目露凶光。 “败兴的贱@人,竟敢偷袭我!今日我便让你生不如死!” 话音刚落,他便撕拉一把将梅馥胸前衣裳撕破,露出里头鲜红的肚兜来。 偷袭失败,梅馥惊惧地抬头望着他俯下脸来,却挣扎不开,正无计可施,只闻耳边飕飕冷风拂过,刑纲猛地支起身子,摸上脸颊,从面上拔出一排带血的松针,顿时怒眼圆睁。 他愤然抬头,发现夏雪篱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一棵松树之下,正冷然看着他,眸中似古井无波,又似暗潮汹涌,让他禁不住愣了一下。 “过来。” 冰冷轻缓的声音,却唤醒了梅馥,她倒也机灵,趁刑钢注意力分散的一瞬,猛地屈膝在他的重要部位狠狠一击,待他双手捂裆之际从他身下滑出,忍着小腿疼痛跑向夏雪篱。 还没跑两步,她便觉得一股阴寒刀风自背后袭来,刚想探看,夏雪篱却一把将她拉入怀中,轻轻启口。 “别回头。” 几乎是一瞬,梅馥见夏雪篱从自己发间拔出一支簪子,往前一送,随后,他紧紧抱着她向后仰倒,落入了一个很深的坑洞,而那柄当头砍下的大刀,便险险地砍在洞口,入地三寸。 落地的时候,梅馥并没有感到疼痛,因为夏雪篱抱住她,自己承受了大部分的撞击,梅馥刚想问他有没有摔着,却突然想起危机还没有过去,下意识抬头往上望去。 坑洞边上,刑纲依旧保持着双手握刀的姿势半跪在地,已然死去,双眼瞪得铜铃一般,额心深深地插@着一支红玉簪,雕成梅花形状的簪头微露,血滴顺着花瓣啪哒啪哒地滴落在地。 梅馥咽了口唾沫,同时全身紧绷的肌肉也松弛了下来,可此时她身边的夏雪篱却又从她头上拔了几枚细簪,朝刑纲的尸体掷去,一瞬间,那凸出的两粒眼球便被刺爆,血肉模糊,然而夏雪篱却还不肯罢手,簪子用完了,就随手从矿洞里抓起一把碎炭精,生生将刑纲刺成了一个面目可怖的血肉筛子。 那惨状,直叫人看得犯怵,梅馥强忍恶心捂住嘴,拉住夏雪篱袖子,叫道。 “夏雪篱,够了……他已经死了,够了!” 夏雪篱这才住了手,靠在洞壁上喘了口气,目光方移向她,抬起冰冷的手,将她的脸捧至面前,闪烁的眸幽如夜海。 “以后你要记住,和我在一起,无需你自作主张,无论出于什么目的,都不许勾@引别的男人,明白了?” 他生气了! 梅馥有点气闷又点悸动又有点甜蜜,撅起嘴闷闷地嗯了一声,嘀咕。 “什么勾引……我那还不是怕他杀了你,不得已才牺牲色@相的么,他长得那样,又没你好看,吃什么醋呢!“ 夏雪篱忍不住笑了,突然拉过她紧紧抱住,一下又一下爱怜地抚摸着她的秀发,在她耳边十分厚颜无耻地低语。 “别人都没我好看,所以娉娉今后勾@引我一人便好了。“ “谁要勾@引你!自恋!” 对上那张清水梨花一般美丽的面容,梅馥面上有些发烧,忙移开视线。 “话说,这坑这么深,我们怎么出去啊!我可不想看着……那个……过@夜。” 她抬头看了一眼被夏雪篱戳得不忍直视的尸体,一阵反胃,不由往夏雪篱身边靠了靠。 矿坑不算很深,但四壁平滑,要想爬出去绝不可能,矿里倒是有一条道路,只可惜向前走了一段便被土石封堵住了,看样子这坑洞里从前发生过塌方,出口是用不了了的。 这倒是出乎夏雪篱的意料,他伸手在周遭一阵敲打,却到底也没有出去的法子,唯一的收获便是几坛子陈年的酒,大约是从前矿工们存在这里,预备着休息时喝的,不知什么原因没来得及带走,一放便是多年,吹落封纸上那层积灰,打开坛口,一阵清冽醇厚的酒香便溢了出来。 梅馥腹中馋虫大动,本能地耸了耸鼻子,夏雪篱笑叹一声,拉她坐下。 “横竖也出不去,咱们不如喝些酒驱寒,等过了今夜,白鹤轩他们难说便找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情难断 互诉衷肠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酒水极烈,一口灌入,直烧得人胸腹一阵火热,梅馥脸腾一下红了起来,狼狈地闪着舌头。 “好辣好辣!” 夏雪篱噗嗤一下笑出声来,比起梅馥的迫不及待,他倒是难得的好耐心,抱着酒坛,好半天却似只在欣赏梅馥的窘态,都没有下口。 美人就是美人,就算在如此低劣糟粕的环境也能淡雅超脱。 缓过神来,梅馥撅起嘴巴。 “凭什么每次出丑的都是我,这不公平。” 听到这略带稚气的抱怨,夏雪篱笑得更是愉快。 这声音清朗如玉,如光波一圈一圈荡漾开来,直透心扉。看着那熟悉至极的温润容颜,梅馥失神,目光变得柔软,不由自主间已是痴痴地伸手抚上夏雪篱的脸。 感受到脸颊的触碰,夏雪篱一下子收起笑声,他的睫毛颤了颤,低头看着近在咫尺的人。 眉目扫过,两人四目相对,均是在对方瞳孔中看到了小小的自己,一秒,两秒,三秒…… 没有人舍得移开眼,这相距多年的凝视,好似在瞬间把两颗心又紧紧地拽在了一起,噗通一下,什么东西似在空气中传播开来。 “怎么好端端的又哭了?” 夏雪篱有些无奈,声音黯哑地环过梅馥,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梅馥眨了眨眼睛,带着鼻音道。 “只是忽然觉得好久没有和你好好地说过话了……” 夏雪篱闻言一顿,宠溺地摸摸她的头发。 “是啊,那娉娉想说什么……或者想做什么,我一定配合!” “谁要你配合!”听到那低沉又略带暧@昧的上扬声线,梅馥抬起头,伸手不客气就左右捏住夏雪篱的脸颊,本想重重拧一下,到最后只松松地比划了一下。 “下次再乱说,小心我抽你。” “可是娉娉明明说过要和我生很多孩子的啊……” 夏雪篱耷拉着脑袋,面露委屈。 听到他旧事重提,梅馥脸一下子刷红,可还来不及反驳,却听旁边某人忽然坏笑道。 “不如现在咱们就……” “我不要——” 梅馥当即拒绝,虽然人对了,但是时间地点完全不对,她可不想在这个有尸体有惊悚的地方干那些事! 夏雪篱闻言笑得愈发开怀,感受到他胸口阵阵起伏,梅馥气不打一处来,显然又是被捉弄了! “你,你,你——” 夏雪篱却把梅馥紧紧搂在怀里,低头到她肩头蹭了蹭,撒娇道。 “娉娉好狠的心,当时可不是这样的,之前还那么热情……” “热情”个毛线啊!梅馥在心中翻了白眼,脸上却又热起来。想着前不久为了让失忆后的夏雪篱想起自己,浑身解数做的那些主动火热的事就是一阵……不知道如何形容的心情。 “那,那个时候你是无忧,所,所以……况且——我一向是很矜持的,这个你又不是不知道!” 听她那一本正经狡辩,夏雪篱更加好笑。 “矜持?” “是啊!” “矜持?” 梅馥看着他曲指慢慢挑起她覆身的斗篷,慢慢压到自己光@裸脖颈上。心下闪过不好的预感,果然,随着那指间摩挲的触感一路顺着锁骨往下,慢慢移到胸前的肚兜口……梅馥有些紧张,惊慌地捂住斗篷,同时想移开那只作乱的手,然而力气又不够,只得狠狠按下阻碍他更往前一步的动作,偏生忘记了后方防守,感受到背后肚兜带子勾捻间滑落,梅馥身体颤了颤,随着后背与他掌心相贴的霎那,那冲破喉头的抗议瞬时便变成了低若蚊声的艰难挣扎。 “你……使诈……” “兵不厌诈!” 某个狡猾的人却依旧风淡云轻,秋水剪眸深不见底,似乎已经把梅馥吸了进去。然而梅馥却在这一系列的动作间渐渐迷离,那微带酒晕的酡红脸颊已是霞光一片,夏雪篱感叹着这靡颜腻理的美景,目中也已沉醉。 他喉头动了动,俯身噙住了那娇艳的唇,梅馥心中最后一丝弦终于段了,迷乱间也放弃了抵抗,任由着身体的本能,双手环住他的肩头…… 一吻过后,夏雪篱顺着她的下巴往下,梅馥仰起脖子,那密密麻麻的吻如蝶一般展开翅膀,在她的脖子、锁骨、肩膀……轻触采撷,惹得她身体一阵又一阵痉挛,胸中的渴望也汇聚成海,可最终却停在锁骨上不动了。 梅馥喘息着睁开眼,面露疑问。 夏雪篱目中也波涛翻涌,却是轻叹一声撑起身子,把梅馥往怀中一捞,逼着帮她掩好衣服,强压下自己的呼吸。 “现在不是时候。” 梅馥眉头皱了皱,身体叫嚣着冲动得不到缓解,不满道。 “你这是在折磨我吗?” 夏雪篱微微睁大眼睛,戏谑笑道。 “娉娉可还矜持?” “你——”梅馥回过神来,一时又羞又窘,不由破罐子破摔赖皮道。 “是,我就是不矜持,偏生就是对你不矜持!怎么样,翻你的牌子,还不来伺候大爷!”说完,故意伸手勾住夏雪篱下巴。 夏雪篱闻言大笑,他低下头,鼻尖对着梅馥的鼻尖。 “好,那就让我伺候大爷一辈子,不过我心量狭小,大爷可不能朝三暮四啊……” 这夏雪篱很少说俏皮话,没想到说起俏皮话还……真够厚脸皮的…… 梅馥惊诧,完全无法消化。 那夏雪篱却勾唇一笑,头埋在梅馥胸口闷声吩咐。 “不准再看顾少元、花漪红和白鹤轩。” “啊?” “没有听清?!” “哦。” “你不愿意?” “怎么会?!”梅馥赶紧解释,眼看着面前清俊的公子前所未有的露出认真之态,又是感动,又是感叹。 “我一直想和你远离纷争,快快乐乐的过日子,就不知——” “那是自然。”夏雪篱恢复了温润淡然的模样,被那柔软的目光注视,梅馥心中熨帖,说不出的安全与舒畅。 她欢呼一声扑进他的怀里,这个答案,她等待了太久太久,知道这一切即将来临,已然高兴地不能自已。想到方才夏雪篱认真的叮嘱,不由好笑。 “你以前从未把顾少元他们放在眼里,现在怎么?” 夏雪篱脸上闪过一分不自然。 “以往是我太过自负,现在……” “傻瓜……” 深洞寒冷,夏雪篱拥着梅馥取暖互诉衷肠,联想到未来的情景,两人都很兴致勃勃。 “——我想带你回去见见姐姐。” 梅馥一愣,不过夏雪篱死而复生,夏太后并未知晓,想起之前见到阿九取回来的骨灰时她死去活来的样子,梅馥也是心酸,当下赞同。 “嗯,但是——若到时候你姐姐让你帮李玥怎么办?” 夏雪篱不语,梅馥有些紧张,中原的情形现在不明,她十分不希望夏雪篱再去摊这趟混水。 “玥儿若没有坐稳江山的能耐,那也只能说他并不适合那个位置。” 听他这样说,梅馥总算放下心来。 “夏雪篱,和我说说你的事吧。” “想听什么?” “比如——你的小时候?” 记忆里夏家也是因夏雪篱的姐姐入宫生下皇子之后才陡然得势。而自己少年时期,左右印象中对他却都是一片空白,只可惜时光不能倒流,不然梅馥恨不得扑上去补回这样一课。 “小时候啊……” 夏雪篱沉吟。 “小时候,夏家因当年立太子时站错队,至始被朝堂冷遇,我的父亲最终郁郁不得志而亡。” 听出他话中的失落,梅馥有些后悔,想转过话题,没想到夏雪篱却忽地一笑,坦然道。 “父亲性格倨傲,本来才华横溢,却无法施展,处处遭到打压,渐渐变得抑郁暴虐,时常醉酒后虐打我,母亲软弱,姐姐为了让我少挨打,便私自和我换了衣裳替我……” “而后,父母故去,姐姐一个人撑起全家,为了让我有一个好前途,又去宫中参加秀女甄选,却因夏氏身份被逐,也怪我年少气盛,一心想完成父亲夙愿,重振夏家,便冒险带着姐姐闯了圣驾,终究让她入了这火坑。世人皆说我为了让姐姐在宫中站稳脚跟,不惜成为弄权朝臣,然而谁又知道,姐姐二八韶华,却只是因我一己私欲,便牺牲了自己的人生,嫁给一个老头子……” 说到这里,夏雪篱顿了顿,双眼幽幽闪着清光。 少女时代的姐姐,容颜如娇,品行高洁,而进入那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在一次次残酷纷争中碾压存活,独当一面,那高高在上的光华背后的苦与痛,旁人永远不知。 “所以,我既然把姐姐带进了这欲望城池,便下定决心,要让姐姐和她的孩子站在权力之巅,不再受制于人!”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梅馥从背后环住他,想要安慰,却不知应从何说起。不过,这一瞬间,梅馥总算明白了他为何会对李玥如此不计前嫌,掏心掏肺。 夏雪篱却似已经沉入回忆中。 “有时候,我真羡慕少元。有完满的家庭,并且在少年时期就遇到挺身而出的你。” 是啊,比起夏雪篱,顾少元的前生可谓顺风顺水,两个截然不同的人,最终却在人生的十字路口相遇交锋,而后经历种种,真不知是不是天意。 夏雪篱拉过梅馥的手,摩挲着她修长的指尖。 “阿馥,你是我一个遥不可及的梦……但是你嫁与少元,我以为此生……没想到,上天待我确实不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情难断 人生苦短勿错厮守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梅馥意外,揶揄: “别告诉我你以前就在心里默默暗恋我?” 夏雪篱见她一脸得意,也笑。 “暗恋说不上,然而感兴趣是真的!”他把梅馥的手往前拉了一寸。 “还记得和你提过在赵尚的喜宴上就见过你吗?” 梅馥回忆了下,点了点头。 想起当时她身为娉姬入国舅府,夏雪篱偶然提起的这陈年旧事。 正所谓你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桥上看你。那时候遇到了一个顾少元,错过了一个夏雪篱,也是唏嘘。 “你们成婚当日,我故意送一柄断如玉,就是望他不能逞心如意。” “偏生他之后还反送回了给你!” 聊起往事,两人同时大笑。不过似乎又都想起什么,一起沉默起来。 说起来,段莹然却始终是个插在他们之间的无辜之人。 终于,夏雪篱拉过梅馥,重重握住她的手,直视着她的眼睛。 “阿馥,以往我们总觉得以自己的方式,会让彼此过得好,然而——从今往后,无论如何我们都一同面对,不要再像从前好吗?” 是啊,人生苦短,还有什么比两相厮守更重要的呢? 忆起以前两人的种种错过,梅馥眼中也泛起泪花。 “嗯。” 夏雪篱吻了吻她的额头,继续道。 “逍遥楼两年,都是阿芙照顾的我,不过,我对她只有兄妹之情,并无男女之谊,直到你再次出现,我才明白——” “明白什么?” “明白我果然熬不过孤苦。” 见梅馥不解,夏雪篱继续。 “我在逍遥楼醒来,被楼主安排到莲池幽径,幸得了前任楼主散落在那的典籍,这些江湖异术闻所未闻,妙至极,我当时就想,虽然散失记忆,然而上天既然给我重生于此的机会,就算一辈子在那谷底布阵研究门遁甲也是极好的。” 联想到他自得其乐了两年,而自己却苦哈哈的强撑奋斗,梅馥语气不免酸下来。 “是啊,到时候若是楼主执意把少主阿芙许配给你就更好了!” 哪想夏雪篱却仅是一声轻笑。 “我若是有那个意思,何必还会被你拐骗出来?而你——” 梅馥心突地一条,竖起耳朵准备接受甜言蜜语。 夏雪篱却眨眨眼睛,凑到她耳边道。 “所以,一定要对我负责啊。” 两人说了一整晚的话,约莫着天快亮了,见实在找不到出口,只得硬着头皮往回走。 可方走到他们落进的坑洞时,梅馥发现刑纲的尸首竟然不见了。 相比她的惊疑,夏雪篱倒是很镇定,不以为然道。 “兴许是被什么野兽叼走了。” 弱肉强食,丛林法则,堂堂逍遥楼右使最终末于兽口,真是何其讽刺。 然而洞口的阴影虽然扫去了,但是目测这离地少说也有三四米远,再看四周壁口并没有任何绳索藤蔓等物,凭借两人的身手,也完全难以爬出去。 “没办法,虽然不想见到白鹤轩他们,但是也只能等他们来救我们了。” 说完,已是往地上一坐,淡定等待救援。 梅馥也无法,只得效仿。 也不知过了多久,梅馥巴巴地望着洞口,抬得脖子都酸了,忽然看到洞口人影一闪,她正疑心眼花,揉揉眼睛再次定睛一看,确实看到一个蒙着面巾的女人退到了洞口,好地往里张望。 “太好了,有人了,夏雪篱,我们得救了!” 然而与梅馥的兴奋不同,夏雪篱面上却不见任何欣喜,注意到他指尖已悄无声息地捏了几枚银针,梅馥也不禁紧张起来,难不成是刑纲的手下?但也还是决定碰碰运气,朝着洞口呼救。 “大姐,我和相公不小心掉进这个洞里,能不能麻烦你拉我们上来?” 那女人的视线在梅馥身上打量了一下,随后就直勾勾地落在夏雪篱脸上便不动了。 梅馥心下怪,不动声色往夏雪篱前面一挡,正要说话,不想坑口的女人忽然癫狂大笑,那声音瘆得人发慌,悚然之至。 夏雪篱用身体护住梅馥,见此动作那女人笑得愈发夸张。她突然把脸上的面巾一把扯下,露出一张布满疤痕的可怖脸庞,两人还来不及反应,她已森然开口。 “还记得这张脸吗?夏雪篱?没想到你还活着!” 梅馥正怪此人为何会认得夏雪篱,不想那女人话锋一转,指着她大骂: “梅馥你这个贱@人,做狐狸精不得好死!” “她……怎么……” 这样叫自己的,印象中还就有一个沈冰柔。 看着那张已然看不请本来面目的脸,梅馥陷入沉思,再凝神看去,忽地一颤,而夏雪篱也收起了指间的银针。 “你是戚烟?” “没错!” 洞口的女人答得爽快,已然毁却的破败容颜完全找不到当初贵为太妃时的容光,以往美丽的容颜,现在变型恐怖,时过境迁,也不过如此。 “你怎么会……” 听出夏雪篱声音中的惋惜,戚烟笑得越发猖狂,癫乱的双目陡然恨意滔滔。 “我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哈哈,夏雪篱,你还有脸问我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但是若不是你和戚梦婵背叛了戚家,我何苦会变成这个样子……我原本应该是皇后,执掌凤印,我的儿子会成为太子,将来继承大统……” 她说着说着,面色恍惚,露出了迷离的笑。 想起之前戚烟对夏雪篱公然的爱慕,梅馥心里不是滋味,瞟看看向他,低声道。 “你失踪后,因戚煜之事,她也被逐出宫去,软禁在皇寺。两年前,阿九把你的骨灰送回,之后便听说太妃疯了,自己纵火自焚,虽不见尸骨,但大家都以为……” “都以为本宫已经死了?” 戚烟接过话头,伸手抚上自己满是疤痕的脸,吃吃地笑。 “世人都以为本宫是因你殉情,可别人不知道,我只是厌倦了。从小,算命的说我家会出皇后,所以家父便送我入宫,可是怎么到了最后竟会遭受青灯古佛的凄冷?那场火烧得好大好大,我好疼,好热,好烫——我很害怕,其实到了那个时候,我已经后悔了,可是我更恨你,夏雪篱,是你毁了我的梦!” 夏雪篱一叹。 “人各有命,你别执念太深。况且,玥儿宠爱梦婵,你戚家兴许马上就会出一个皇后。” 听闻,戚烟面露怨愤,面容扭曲地可怕。 “她?不可能!戚家要出皇后也只会是我一个,怎么会是那个叛徒!若非她被李玥蛊惑,我现在已经是皇后了!。” 她忽地想到什么,掩着嘴笑开了,可配上那张脸,平素美人娇嗔的动作,立时变成了毛骨悚然的诡异景象。 “不过说起来,你的外甥也呆不长久了,自从顾少元叛逃,他行径越发荒唐,人心向背,现在已经被长公主弄得孤立无援,连自己的女人和孩子都保护不了,长公主撺掇大臣们上让他杀了戚梦婵,他竟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安排他们母子逃离,我此来陈朝的目的,就是追拿带着幼子外逃的戚家叛徒戚梦婵!” 梅馥心中一跳,急急往夏雪篱那边看去,夏雪篱脸上不见喜怒,俨然在思索什么。 “你投奔了阜宁长公主?” “没错!” 戚烟收住笑,似在回忆。 “我疼得要晕过去的时候,她出现了,是她救了我,说会达成我的愿望……” 忽地,她脸上露出了少女一般的期许颜色,期期艾艾地看向夏雪篱。 “阿篱,你还活着,你会娶我当皇后的对不对?长公主会帮助我们的……” 夏雪篱没有回答。 戚烟的眼中希望顷刻被失望替代,她恨恨地看向他一直紧握的梅馥,哭道。 “不,你不会娶我做皇后了,你移情别恋,爱上了那个贱@人!梅馥!你这个狐狸精,我恨你,你夺走了本宫的一切,我恨你,恨你……” 她语无伦次,时哭时笑,突然消失在洞口,梅馥正松一口气,她再骂下去,保不定自己也要火冒三丈忍不住做出什么出格举动。不想下一秒戚烟去而复返,竟是踉踉跄跄地移到洞口,艰难地往里推进一个石头! “砸死你,砸死你们这对狗@男女!” 梅馥把夏雪篱往后一拉。 “你疯了!” “哈哈,我是疯了,从他舍弃我那一刻我就疯了!” 戚烟又哭又笑,从旁边抓起一把石子胡乱往里扔,一边动作着一边撕心裂肺各种叫骂,梅馥二人无法,只得退进洞内。 过了一炷香时间,只听一声尖叫,洞外总算消停了下来。 “她……可能走了!” 梅馥担忧地注视着夏雪篱,他自戚烟道出李玥后,便沉静得可怕,也不知在想什么。 “夏雪篱,你没有事吧?” 夏雪篱点点头,见他犹豫间似有话说,梅馥心中一沉,却还是故作轻松笑道。 “你有什么便说吧。” 夏雪篱面露愧疚,斟酌了一瞬,还是道。 “阿馥,对不起,我可能要失约了。” 尽管有心理准备,然而听到他说出口,梅馥还是觉得满心疲惫,还以为……看着眼前一地石子面目疮痍的一切,梅馥强笑了一下,失意道。 “嗯,我明白,戚烟看到了你,你还在世的消息定然已经隐瞒不下去了……那么,你是想回中原了?” 她一双眸子冷静澄澈,却无比失望。 夏雪篱顿了几秒,轻轻摇头。 “不是,只是,我们游历天下的计划须得缓缓。” 夏雪篱拉住梅馥的手,“只要稳住陈朝这边的云家势力,阜宁便不至于太过嚣张!阿馥,之后,我一定实现承诺,放下一切纷争与你游览大好河山。” 这句话说得恳切之至,梅馥抬起头,看着面前那张熟悉温润的脸,目中已是一片感动,她反手用力握紧了他的手。 “我等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情难断 如有来生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两人便这样在矿洞里相互偎依着又过了一夜,天蒙蒙亮,梅馥实在撑不住靠着夏雪篱睡了过去,洞中不知是不是过于接地气的缘故,总有湿冷之感,梅馥梦中出了一身大汗,脑袋也开始有些发热,夏雪篱摸摸她的额头,忧心地将她推醒。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你等一下,我过去洞中看看有没有别的出路。” 梅馥揉揉鼻子,拽进他的袖子。 “我和你一起去。” 自从夏雪篱归来,她就变得更加害怕离开他,哪怕是片刻也不想他离开视线。 夏雪篱见她这般,便笑着点了点头,牵住她的手往矿洞深处走去。 让人失望的是,这矿洞并不深邃,不过几步路便到了尽头,依旧是那搁置酒坛之处,再无前路…… 梅馥有些丧气地胡乱扯了一把泥墙上的杂草。 “可恶,这里若长的是青藤就好了,至少可以搓一条绳子。” 她说着无心,夏雪篱闻言,目光却凝在了泥墙之上。 “阿馥,你想过没有,为何地上寸草不生,偏生这堵泥墙上的植物却长得这样旺盛?” 梅馥也是一点就透的聪明人,听他这样说,不由一拍巴掌。 “水!” “没错。” 夏雪篱微微一笑,指腹滑过潮湿的泥土。 “如果没猜错的话,这泥墙之后,约莫是条暗河,我们只要能挖出一个缺口,让水灌进来,便能浮上去。“ 梅馥欢呼一声,抱着他的脖子在他面颊上亲了一口。 “真聪明!不愧是足智多谋的国舅爷!“ 夏雪篱手指轻轻抚过被她亲过的脸颊,露出一丝异的笑,梅馥脸上一热,有点后悔方才激动过头的举动,忙假意转过身去拼命挖土。 “要、要快些才行,我可不想再在这里过夜!” 夏雪篱失笑,拉住她。 “不对,不是这样挖的。” 这废弃矿坑满地炭渣,夏雪篱便猜想或许有当年开矿的工具留下也不一定,两人一通翻找,还真让他们在炭渣里翻出一把破铁铲,夏雪篱选了一个最为松软的地方开始凿洞,梅馥便在旁边使劲将那些长根的草根连泥土一起拽出,替他帮忙。 约莫忙活了半个时辰,两人身上的衣裳都沾了泥土,狼狈不堪,梅馥见夏雪篱额头微微见汗,有些心疼,便要抢过小铲换他一换,夏雪篱却压住了她的手,勾起唇角。 “阿馥,我们约莫可以出去了……” 话音未落,他猛地拔出铁铲,一股清泓便喷涌而出,水的冲力极大,泥墙的破口再也承受不住这样的冲击,立刻崩溃了。 激流涌进之时,夏雪篱紧紧拉住梅馥,两人一瞬便被河水吞没,然后被水流的推力送出洞穴…… 日头升起的时候,两人终于爬出矿坑,俱是衣裳尽湿,累得坐在地上许久都说不出话来,休整片刻,夏雪篱先站了起来,在草丛里找到了梅馥脱下的斗篷,给她披上,然后扶她起来,慢慢向丛林外走去。 一抹天光透过树阴射了进来,随即梅馥听见若有若无的呼唤声,她偏头一听,便认出了顾少元的声音,激动地招手大喊。 “少元!少元!我在这里!” 树叶悉索响动,一道人影率先窜了出来,看清来人,梅馥欣喜的表情立马打了个折扣,不尴不尬地僵在脸上。 阿九一见夏雪篱,马上自动无视了梅馥,飞也似地几个翻纵落在他面前,脱下外衫给他披上。 “阿九来迟,主子受苦了!” 听到动静,顾少元与白鹤轩花漪红便也忙赶了过来,见梅馥安然无恙,心里不由都松了口气,可看到她与夏雪篱紧紧交握的手,却又都兀自沉默了。 这一番折腾,梅馥回到梅府便病倒了,在床上躺了好几天,夏雪篱日日陪着,夜里甚至就宿在梅馥房中,介于梅馥病着,两人却也不能做什么,可是夜夜同床,让同宿梅府的顾少元心里十分不是滋味,每日清晨看着夏雪篱从梅馥屋里出来,对他而言都是一种煎熬。 他当初以为夏雪篱死了,所以义无反顾抛下一切陪着梅馥漂泊异乡,可如今他们两人两情相悦,自己的存在,无疑显得多余且难看,或许……真的已经到了功成身退的时候罢。 他想离去,每每看到梅馥,却又舍不得那二十多年来人生唯一的挚爱,纠结之时,魁姐却从外头悄悄带了一个人前来见他,终于让他打定了主意。 这日梅馥觉得好了许多,头也不晕了,热也退了,于是夏雪篱便陪着她在梅府园中散了会步,刚打算回屋,却见顾少元身后跟着个身着斗篷的女子,神色严峻地往这边来了,便不由站住了脚。 两人来至面前,梅馥才发现那女子怀中还抱着个玉雪可爱的婴孩,约莫几个月年纪,一双肉嘟嘟的小手紧攥着女子的衣襟,似乎十分害怕,滴溜溜的圆眼睛怯怯地打量着她和夏雪篱,满怀警惕。 梅馥正觉得这孩子模样似曾相识,便见女子单手掀开了斗篷帽子,露出一张清丽却略显憔悴的脸来。 梅馥还来不及惊诧,女子便抱着孩子往夏雪篱脚边一跪。 “主上,梦婵带着璘儿前来见您了。” 夏雪篱面上表情并没有多大变化,只是躬身扶起她们母子。 “我从前便说过,身为龙子,只跪天地,起来说话,不要再对我行此大礼。” 戚梦婵顺势站起来,表情悲戚地看了他旁边的梅馥一眼,似有些怨气,却在接触到夏雪篱眼神时立即垂了下去。 “那一日,梅淑人夜逃出京,连带着顾相也留下一封辞呈不告而别,这对皇上来说,是个致命的打击,试问突然被身边最亲最信的人背叛,又有几人能够接受?顾相一走,皇上更是如失臂膀,处处受制于长公主,我们的长子,被长公主以教习的名义扣留在身边,而昔日的清流,无顾相坐镇,人心涣散,竟然有人站到了长公主阵营,我一人苦苦相撑,却也被长公主视为眼中钉,她发动朝臣,上皇上,说我是戚氏叛臣余孽,祸心不死,要皇上将我处死,皇上怕保不住我们母子,这才名他亲信的廖将军护送我们来陈国寻找顾相……我万万没想到,主上当年,原来真的只是诈死。” 夏雪篱沉思片刻,摇头叹了口气。 “玥儿太过年轻,行事果然还是不够老辣沉稳,不是阜宁的对手,也是意料之中。” 听到如此点评,戚梦蝉再次跪下,绝望地拉住夏雪篱下袍。 “从前种种,皇上已经悔过,您既还在世上,请务必回京挽回大局啊!” 夏雪篱半垂眸子看着她,却没有说话,梅馥生怕他反悔,不得不站出来,将戚梦蝉生生拉起。 “戚贵妃,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中原已经没有夏雪篱,即便有,夏雪篱与李玥,早已两不相欠,如今我们只想安然度日,无心入局。” 此话一出,戚梦蝉不禁看向夏雪篱,见他果然沉默不再表态,便知他为了梅馥,只怕是不会动摇了,不仅悲戚摇头。 “梅馥,你不能这样自私。” “这不是自私,你求你的夫君安然无恙,我也只求我的夫君安然无恙,都是女人,易地而处,你难道不能理解我的心情么?” 听到“夫君”二字,夏雪篱和顾少元同时一怔,只不过一个狡黠含笑,一个黯然神伤,戚梦蝉悲伤闭眼,转而看向顾少元。 “顾相,主上不肯帮忙,你呢?你也要抛下皇上吗?” 顾少元慢慢抬眼,看着梅馥,那张明艳的脸还是如当年那般动人,可已经不是他能够拥有触碰的东西,与其日日看着她求而不得,不如断念离去吧…… 他于是欠了欠身。 “贵妃,顾家祖训有云,国之兴盛可隐,国之衰亡不避,若还不迟,我愿意回去面对当初造成的残局,并且会赌上性命为皇上博弈。” “少元?” 梅馥简直不敢相信,当时说好绝不回头的顾少元,会在这个时候反口,并且如此草率地便决定重返中原,尽管那里等待他的,有可能是修罗场。 然而戚梦蝉眼中有了亮光,她欣慰地笑了笑 “总算我此番没有白来,事不宜迟,顾相,廖将军的船就停在琥珀湾口,你准备好以后,请速速前来。” 说着,她并不理会梅馥,转身对夏雪篱施了一礼,重新盖上斗篷,抱着小皇子匆匆离开了。 院子里剩下三人,梅馥有些悲伤地走上前去。 “真的……决定了吗?以中原现在的局势,你知道此去……” 顾少元点点头,避开那些沉重的话题,轻快地笑了一下。 “送我一程吧,阿馥,或许是最后一程了。” 琥珀湾,一艘毫不起眼的商船混在船队中,顾少元手搭凉棚,一眼便瞧出了船身上特别的记号,微微一笑,跳下马车。 “就是那一艘。” 梅馥与夏雪篱也跟着走下来。 三人并肩行了一段路,梅馥忍不住道。 “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夫妻一场,爱恋一场,痛过恨过,即便解脱,总是刻骨铭心,顾少元是这世界上,除了夏雪篱外,她第二个舍不下的人,眼睁睁看着他再次踏入那是非之地,梅馥总也不能接受,虽知多说无益,可是她总想尽力挽回。 顾少元只是看着她,简短地说了四个字。 “我意已决。” 梅馥难过地点点头,咬住下唇,不再说什么。与她不同的是,夏雪篱一句劝都没有,只是从怀中拿出一块白色的玉牌递给顾少元。 “我在京中的旧部,之前一直是阿九在打理,可是两年前阿芙的出现,打乱了计划,阿九随后弃了他们前来寻我,也不知,究竟还有多少能用……” 所谓心心相惜,顾少元立刻便懂得了他的意思,接过收入怀中。 “我定会竭尽所能,保皇上和太后无恙。” 夏雪篱点点头,突然对顾少元躬身一揖。 “多谢!” 顾少元还了礼,目光落在梅馥身上,变得柔软起来。 “阿馥,送送我吧,今日一别,不知何日再见。” 梅馥闻言,难过地点了点头,顾少元眼见夏雪篱也跟了过来,十分不给面子地补充了一句。 “国舅请留步。” 夏雪篱的表情有些微妙,看着顾少元与梅馥渐渐走远,他却始终没有往前迈步。 罢了,就如顾少元所说,今日一别,不知何日再见,也许永远不见,这一次,他便大方些,让他们道别吧。 顾少元与梅馥并肩而行,海风鼓起顾少元墨兰色的披风,平添几分离愁,梅馥一路嘱咐着他种种小事,譬如要照顾好自己,冷了记得加衣,饿了记得吃饭,病了不许强撑等等等等,顾少元听着应着,恍惚回到了她刚嫁入顾家,还是他热情甜蜜的小妻子时那段时光,不觉眼角有些酸涩。 “阿馥……” 他突然打断她的唠叨。 梅馥一愣,站住了脚,抬眼望着他。 顾少元垂目看她,目光温软如水。 “记得少时,我常夸下海口,说要带你游历天下,看遍人间美景。” 梅馥也笑。 “是啊!那倒是我从小到大的心愿,只是现在想来,不一句空话罢了,人生多负累,哪有这样了无牵挂,想去哪里便去哪里的一天。“ 这样幼稚的愿望,谁能陪她达成?顾少元不能,现在看来,夏雪篱也不能。 身子一晃,她突然落入一个温热的怀抱,梅馥双目圆睁,欲要挣脱,最终却还是没有,反而抬起双手,轻轻回抱了他一下。 “如有来生……” 顾少元轻轻在她耳傍吐出四个字,然后放开了她,决然转身大步走向商船,等梅馥回过头来望去时,那墨蓝身影已经站在了甲板上,遥遥如影,渐渐消散在晚风和夕阳之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莫相忘 揭榜治病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送走顾少元,两人沿着来路往回走。 天已渐黑,渡口上往来的舟船灯火飘摇,青石板拱桥上已经支起了无数的小摊,叫卖声不绝于耳,都是一些中原难见的陈朝点心。 换在平时,梅馥早就迫不及待拉着夏雪篱去一一品尝,然而却在这夜,她半点兴致都无。 夏雪篱也看出她的不畅,之前遥遥目睹她与顾少元相拥本就有些吃味,现在见她情绪不佳,内心虽然酌定,却也闪过一丝不安。 “夏雪篱,你说……” “等等。”夏雪篱听她开口,握了握梅馥的手,眉头一皱。 “阿馥,怎么和别人比起来,我的称呼却显得最为生分,这不公平……” 听出他话中的落寞,梅馥也是一愣,仔细想想对其他人确实也是少元、漪红、展墨……一时之间也有些无措。 “你生气了?” “没有!” 话虽这样说,夏雪篱却忽地松开了梅馥的手,然而却在彼此指间相错的霎那,被梅馥重重反手握住。 梅馥心头乱跳,特别见眼前光华清润的男子有些别扭地别过头,心中又是感动又是悸动。她拉住夏雪篱,笑着靠过去,另一只手也环过他的手臂,紧紧勾住。 “明明在生气,还不老实,别忘了之前我们怎么说的,夫君?” 听到后面两个字,夏雪篱浑身颤了颤。 过了一秒,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转过身,灯影飘摇下,那明丽动人的脸庞带着盈盈笑意,正一瞬不动地看着自己, “阿馥,你……刚刚叫我什么……能不能……再说一遍……” “可以啊,但是你……必须也先叫我一声!” 说到后面,梅馥声音也越来越小,虽然两人关系已是板上事实,然而却始终少了点什么,没有大红花轿,没有媒约之言,没有洞房花烛……但是梅馥都不介意,只要能和眼前人长相厮守,她就快乐得要飞起来! 所以今日称谓的确定,私心里觉得把他们的关系又往前推了一步,牵扯得更密不可分! 听到耳畔那声清晰又明朗的“娘子”时,梅馥眼中已是一片湿润。 “夫君……” 夏雪篱眸光闪了闪,一种无言的情绪已是蔓延全身,他吻了吻她的额头,双手环住了梅馥的腰,猛地把梅馥托起,原地转了三圈。 梅馥起初吓了一跳,夏雪篱这厮,热情起来真是让人措手不及!然而很快就被他的情绪感染,两人神情对望,恨不得这一瞬天长地久。 “娘子,我欠你一个婚礼。” 见他面露遗憾,梅馥正想安慰,夏雪篱却已经打定主意。 “回去咱们就准备婚礼,然而是在陈国,阿馥,让你受委屈……” 被这突如其来的幸福惊扰,梅馥完全有些消化不下去。 “不委屈!然而……” 她想说现在情势不明,花漪红、中原阜宁长公主、小皇帝李玥……眼下他们还有很多事等他们解决,可是话到嘴边,却又舍不得错过这场期盼许久的婚礼。 “然而什么?” 夏雪篱俯身看着她的眼睛,面上柔情中透着霸道。 “别告诉我你后悔了,不过后悔也没用了!一会我就修送与你波斯的三个哥哥,反正这梅家女婿我是做定了,谁反对都不行!” 梅馥垂了他一下,“坏人!” 夏雪篱闻言却一脸坏笑,忽地凑到梅馥耳边低声: “还有更坏的呢……” 眼见身边的娇人儿已是红霞一片,夏雪篱愉悦地笑出声来,在梅馥的惊愕中一把把她打横抱起,朝前走去。 两人决定去商铺定婚礼的物事,然而只走到半路,忽见一匹烈马匆匆跑来,见到手牵手的两人,骑马人缰绳一拉,竟是一脸急色的阿九。 “怎么回事?” “云世子方才传来秘报,请主子尽快带着夫人离开陈国。只说阜宁长公主已经知晓了主子的下落,要云鼎侯速速除去。” 梅馥一听也觉得大事不妙,“展墨的消息一定可靠,梅家有商船也留在渡口,咱们现在就走吧!” 不想夏雪篱却不为所动,“我夏雪篱何时怕过别人?” 他冷笑一声,在梅馥与阿九的惊疑中,非但不躲,反而拉着梅馥大大方方地走上主街。阿九愣了一秒,牵马跟在身后,注意到他朝着云府方向走去,梅馥完全摸不着头脑。 “难不成你要去找云鼎侯谈判?他性格固执,现在去或许不一定会改变主意,不如请展墨从中周旋,再去不迟!” “谁说我要找他谈判?” 夏雪篱目光晃了晃,脸上又浮出了梅馥熟悉的沉稳与酌定,似乎一切已尽在掌握。 “既然他要和我们作对,那咱们就拉他下水,反正都是一条绳子上蚂蚱,看谁玩的过谁!”他顿了顿,“看,他们不是追来了?” 梅馥急急一瞥,云府的黑骑卫已经封锁了街口,而云鼎侯一身戎装,正往此处逼来。 “怎么办?” 梅馥正迷惑,却见夏雪篱已是拉着她走过重重守卫的重兵,等等那是——她还来不及反应,夏雪篱已是迅速从墙上揭下了一张明黄的纸,正是将近一年无人敢揭的替陈国皇帝寻找治病良医的皇榜! “皇榜被揭了——” 一时间锣鼓喧天,兵士中已有一人跨马率先向皇宫报信!听到这边的动静,百姓们也掩不住心底的好,从四边汇聚而来,议论纷纷。 领头做文官打扮的人,朝夏雪篱与梅馥一揖。 “两位是——” 见云鼎侯逐渐逼近,梅馥也明白了他的意图,只见夏雪篱浅浅一笑,不慌不忙道。 “在下姓夏,小字无忧,是云鼎侯从中原寻来的医者,特来给皇上治病。” 领头人看了看后面浩荡的云府黑骑卫,恍然大悟。 “原来是云府请来的神医,失敬失敬,快快有请。” 话毕,已有一辆蓝布马车停在夏雪篱与梅馥二人前面。 “夏神医,请——” 夏雪篱拱手谢过,正要拉梅馥上马车。 领头人却蹙眉挡在前面。 “夏神医,这位是……” “她是我随行的医女。” 这样一说,那人也不好再反对什么,对梅馥匆匆一瞥,让到一边。 两人方坐定,赶车人已迫不及待地挥鞭前行。梅馥捞起车帘,云府的黑骑卫已下马躬身退让,而端坐前首的云鼎侯面色阴沉,愤恨地盯着两人离去的方向,见梅馥一脸捉狭笑意,更是气得脸绿。 夏雪篱这一招可谓一箭双雕,让云家不能对他们下手不说,还被迫结盟,一旦皇上有什么闪失,云家也跑不掉;但夏雪篱若真能治好陈国皇帝,云家便会因此立下大功,届时,云鼎侯难说也会改变立场。 “云老头都要被你气死了!” 梅馥摔下帘子,往夏雪篱身边靠了靠,又担忧起来,小声道。 “我们现在逃过一劫,但是你真的有把握能治好陈国皇帝吗?” 逍遥楼两年,夏雪篱确实掌握了一些不为人知的生僻技能,但是据梅馥观察,好像不包括寻医问药岐黄之术啊。 夏雪篱闻言笑得云淡风轻,他把梅馥搂到怀里。 “自然没有。” 不愧是夏雪篱,这种时候还能说得如此理直气壮! 梅馥几欲气死,低声呵斥,“没有你揭什么皇榜!”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 见那张脸上露出玩味笑意,梅馥简直哭笑不得,完全不知道从何解释。或许在某人眼里,医死一个他国皇帝正好可以给陈国致命一击,同时还能扩充中原领土? 这样一想,梅馥不禁又紧张起来,她忐忑地看向夏雪篱,想说些什么在他的漫不经心下终究败下阵来。 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随着一声号角,皇宫到了。 马车从宫墙角门进入,或许是为加快速度,都没有让他们下车,经过重重宫门,就一路直引到了最里面,约莫过了一炷香时间,两人被小黄门领到了一间偏殿等候。 然而令梅馥没有料到的是,与夏雪篱同时揭下皇榜的还有一人。 而那人似乎现在已被太子穆子鸿力保,成为了他的门客;夏雪篱的突然出现,让穆子鸿颇为恼火,然而却也因他顶着云府的名义,无意间竟也成为了大皇子花漪红背后的势力。 如此,名为为陈国皇帝治病,暗地里却又是一场不见销烟的皇子之战。 事到如今,也没了退路,梅馥叹了一口气,只好重振旗鼓,飞快地在脑中思索对策。 皇帝寝宫,三层帘帐后,梅馥与花漪红跪地拜见。 梅馥偷偷抬眼,随即看见侧前方一脸怒气的云鼎侯,以及微笑示意的白鹤轩;她飞快和白鹤轩眨了眨眼,果见帘帐后两道修长的人影,其中一人,正是一身皇子华服的花漪红,另一人是谁自是不言自明、 梅馥忙低下头,穆子鸿匆忙之下也没有注意,他倨傲地抬起下巴,在夏雪篱脸上巡视了一遍又一遍。 “这就是阁下寻来的神医?” 到了这个时候,他依旧坚决不承认花漪红的身份。 花漪红也不以为意,视线在夏雪篱与梅馥身上划过,从容镇定道。 “正是,二皇子找来的神医呢?” 听他故意不称自己为太子,穆子鸿一声冷笑。 “别得意得太早,若是父皇有个三长两短,到时候云府与阁下就都自裁谢罪吧!” 他拍拍手,内侍便领着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人进了寝殿。那人挨着梅馥与夏雪篱并排跪下,一言不发见礼。 所有人都抑制不住内心的好,偏生这斗篷人非但没有拉下斗篷的意思,还一句话都不说。 “这可说不准!” 花漪红轻轻一笑,“比起连真颜都不敢露的医者,我的人明显更靠谱!依我看,二皇子谢罪的概率似乎更大一些。” 梅馥微讶,没想到花漪红顶嘴的能力逐渐渐长。 穆子鸿闻言果然大怒!他瞪了花漪红三秒,终于大吼一声,对下面呵道: “你——还不快揭开斗篷!” 只听身边人一声轻叹,在所有人的目光中,缓缓揭下披风,立时露出一张清丽无争的脸庞。 那是一种不流于俗世的美,似乎早已不染纤尘,下一刻便会羽化飞仙, 所有人都大吃一惊,而梅馥与夏雪篱更是措手不及。 段……段莹然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莫相忘 旧人重现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见夏雪篱梅馥皆是面露复杂神色,穆子鸿还以为他们见了真正的神医心生退怯,迫不及待想要立见分晓,催促道。 “现在我们各自的人都在这里了,两位神医谁想先开始?” 花漪红深知三人之间微妙的关系,也怕段莹然突然的出现会带来什么不测,便道。 “且慢,我看两位神医都来得仓促,并未做万全准备,不如请二位到偏殿稍作休息,将治疗所需之物告诉内侍,让太医院备妥再开始不迟。” 事出突然,花漪红能做的,便是为他们争取一个单独谈话的时间。 夏雪篱揭了皇榜便立即被带进宫中,自然是两手空空,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即便是穆子鸿也不便反驳,只得不耐地冷笑摆手。 “是骡子是马,总归要拉出来溜的,拖延时间可不能改变什么,也罢,就给你们半刻钟准备,酉时三刻,再进来为父皇诊断。” 语毕,他便吩咐两名内侍将三人带往偏殿,路上,梅馥不由有些紧张,若说阿芙性子蛮横无理,根本不合夏雪篱的口味,所以她并没有太大的危机感,但这段莹然当年和夏雪篱不但文能惺惺相惜,人品性格也比阿芙讨喜得多,更为夏雪篱解毒之事做出过许多牺牲,最重要的是,不论出于什么目的,夏雪篱和她,都曾经是拜过堂的名义夫妻。梅馥知道,别的难说,可夏雪篱对段莹然,起码有着亏欠怜惜之情。 想到这里,梅馥不由拉住了夏雪篱的袖子。 夏雪篱略诧异地回望她一眼,即刻了然,微笑拍拍她的手让她安心。 其实他内心也有些怪,按理说,自己揭榜的行为也是临时起意,莫说段莹然,连花漪红都不曾知晓,为何她见到自己时,反应如此平静,就算是强作镇定,可如今进了偏殿,她不但没有失态质问,反而真的极为细致地交待内侍需要准备哪些物事,连头也不曾回过,这着实有些反常。 “夏先生,您可有什么东西吩咐咱家准备的?” 内侍的问话打断了夏雪篱的思绪,闻言,他收回目光,有礼的微笑道。 “劳烦准备一套银针。” 内侍等了等,却不见他下文,不由道。 “只有这个?” 夏雪篱点头。 “只有这个。” 那内侍迟疑了一下,再对夏雪篱一番打量,开始有些怀疑这面若神仙的美男子到底会不会治病,但云家找来的人,他也不敢多言,应下便躬身告退了。 摒退了闲杂人等,段莹然终于转过身来。 “你果然还活着。” 夏雪篱与梅馥对视一眼,有些意外地道。 “你好像并不惊讶?” 段莹然解下斗篷,露出身上的青灰色道袍。 “当初我以为你死去,不顾父亲劝阻,到陈国凌云观出家为道,几年来一直诵经礼神,只为寻求解脱,直到去年山洪,我无意救下一位苗医.........” 听到这里,夏雪篱心中大约也有几分了然了,这苗医必定就是当初阿九寻来为自己解毒的那人,他吐出黑血之后,亦不欲旁人得知自己尚在人世,便将苗医远远遣至陈国,想必段莹然所说的便是他了。 果不其然,段莹然平静道。 “苗医伤好之后,为了谢我,将他们苗疆医术传了我些,谈到以蛊解毒,他说此法成功率极低,此生在他手上活下来的,若无意外,大概会有一人。” 说到此处,段莹然眉眼一挑,目光淡淡在他那张美丽绝伦的面容上扫过,定在殷红泪痣之上。 “你相貌出众,让人印象深刻,他一描述我便知道了,而知道你可能会活着,我自是震惊难当,可却不知该悲该喜,心里竟是空落落的,我细细想了一夜,发现三年的束发为道,已经洗净了我的凡@情,对你,不管是死是活,我已然是死心了。所以,我没有还俗,而是悬壶济世,行走天下,也算是不负段家医圣之名吧!” “原来如此。” 夏雪篱也笑,梅馥分明感觉到他的目光流连在段莹然的木钗道袍之上,有几分愧疚叹息。 “当初是我愧对于你,你又何必如此对待自己?” 段莹然轻轻摇头。 “为你出家,是我自己的选择,不愿还俗,也是我自己的选择,你不必内疚,如今你与梅馥,兜兜转转依旧纠缠如初,可见有些事情乃是天注定,我不怨,亦无恨。如今你站在这里,我不关心原因,只不过你我各事其主,便是对手,陈国皇帝患的乃是绝症,我很好你一会如何用银针治疗。” 说话间,穆子鸿已经差人来告诉他们,所需之物尽已备齐,可以进寝宫了。 段莹然于是对两人微一点头,先行走出偏殿。 注视着段莹然袅如轻烟的背影,两人久久无语,最终还是梅馥拉了拉夏雪篱的袖子,有些吃味地道。 “段莹然对你,也可谓是一往情深,青春年华出家为道,我自问便做不到。” “没错。” 夏雪篱轻轻叹了口气,似很感慨。 梅馥心中咯噔一下,立马抬头。 夏雪篱促狭一笑,捏捏她的鼻子。 “出家可是要日日吃素的,娘子一向无肉不欢,怎么可能为了我破例?” 梅馥紧绷的神经一瞬放松,又好气又好笑地打了他一下。 “胡说!为了你,至少半个月我还是能坚持的!” “半个月?真令人伤心,我原以为至少一个月呢。” “民以食为天!你就知足吧你!” 两人一路说笑,直到进了皇帝寝宫,感受到那肃穆沉重的气氛,才换上一幅正经神色。 龙床之上,枯槁如柴的皇帝躺在层层锦缎之中,瑰丽的色彩衬得他的脸更显灰败死气,满屋的龙涎香也掩不住病气流溢。 段莹然坐在龙床边的矮几上,两根纤纤玉指搭在皇帝青筋暴起的手腕间,正在把脉。 穆子鸿看见二人,高声恶气地道。 “磨磨蹭蹭!云家请来的所谓神医到底是否真心想为父皇治病,态度让人怀疑啊!” 身边花漪红抬眼。 “二皇子,父皇病中静养,你如此在床前高声喧哗,态度才是让人怀疑。” “你!” 穆子鸿愤愤看他一眼,却也察觉自己行为不妥,摔袖忍了下来。 两人争执间,段莹然已经起身走到案边,从侍女手中接过纸笔,一蹴而就写下药方递给首席太医。 “皇上之症,虽重却不险,若是用对了药,还是有回旋余地的。” 那首席太医瞥了一眼段莹然所开之方,闪过惊异之色,里头开的几味药材,是他们太医会诊多次依旧没有考虑过的,但用药虽,却又不像乱开的方子,仔细想来,都有道理可循,于是不由多看了段莹然一眼。 见她年纪轻轻,心中存疑,但众太医又没有解决的法子,只得暂且相信这位“神医”。 段莹然诊断完毕,穆子鸿便面露得色,扬起下巴挑衅地看向花漪红。 “这么久以来,还是首次有人敢说父皇这病尚有回旋之地。” 花漪红也知道段莹然是医圣之后,而夏雪篱这失踪的几年发生了什么,他却是没有底的,以他从前对夏雪篱的认识,此人除了结党营私,就是玩弄权术,对治病救人不仅没有天赋,更没有兴趣。 虽然心中惴惴不安,但他还是选择相信夏雪篱的能耐。 “父皇未醒,现在说什么都还为时过早。” “父皇?叫得好生亲切,只怕等父皇一醒,有些人便不能那么淡定了。” 对于穆子鸿的质疑,花漪红选择无视,只是期许地看向夏雪篱,从前在中原,他便倚仗他,如今在陈国,他为主人,却依旧还是需要倚仗他,花漪红失落的同时,也能理解梅馥的选择。 在众人探究的目光中,夏雪篱悠然走过去坐在皇帝床边,煞有介事地替皇帝把了会脉,一派自若地往梅馥面前一伸手。 “针。” 梅馥打开之前内侍塞给自己的盒子,发现里头长长短短,粗细不一是数十根银针,不由问。 “哪种?” “皆可。” 梅馥几乎可以听到身后首席太医倒吸冷气的声音。 梅馥不通医理,犹豫了一下,便估摸着抽了一支中等的给夏雪篱,首席太医终于看不下去,插话道。 “恕我直言,皇上此症非同一般,伤及肺腑,用银针是否不妥?” 谁知夏雪篱眼皮都没掀一下。 “若有不妥,我负全责。” 好嚣张的口气,若不是梅馥知道这家伙除了用银针杀人啥都不会,简直都要相信了。 夏雪篱这股自信果然镇住众人,没有人说话,他便嗖嗖嗖出手如电,把皇帝头脸手足都刺了一遍。 太医再次看不下去,颤声喊道。 “慢着!穴位不对!” 穆子鸿闻言大怒。 “竟敢拿天子性命儿戏,来人,将这狂徒拿下!” 话未说完,只听床上昏迷不醒的皇帝发出细微呻@吟,然后手指突然握住了夏雪篱衣袖。 “疼......” 夏雪篱拉下皇帝的手,不紧不慢拔出银针,起身笑道。 “谁是狂徒?” 穆子鸿瞠目结舌间,一时呐呐说不出话来,就连角落里面目平静的段莹然,也不由露出惊异神色。 只见皇帝慢慢睁开眼,扫过床前众人,目光定在花漪红身上,突然闪现出异样光芒。 “真真....” 花漪红生母名为云真,在十几年前政变时离世,花漪红生得肖似其母,此时听见父亲喊出这个名字,他也不由真情流露,红了眼眶。 “真真,真真,你来接朕了么?” 皇帝对花漪红伸出颤抖的手,花漪红此时也顾不得穆子鸿的故意阻挡,一个箭步上前,握住皇帝苍老的手。 “父皇,我是子慈,子慈回来了。” 接下来便是催人泪下的父子相认场面,夏雪篱拉着梅馥悄悄退了出去,笑道。 “走吧,这一次,只怕我们要成云鼎候的座上宾了。” 梅馥满腹狐疑,哪里有心思和他开玩笑,拖住他的手问。 “连段莹然都无法把昏迷已久的皇帝弄醒,你是怎么做到的?莫非你真的懂医术?” “怎么可能。” 夏雪篱笑得诡异。 “前任逍遥楼主有一种独特的逼供针术,专门用来把受刑昏迷的犯人扎醒,继续受刑,我不过是借鉴了一下罢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莫相忘 浮生如梦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睡卧病榻的皇上突然醒转,一时之间夏雪篱名声大噪,而举荐的云府也因此立了大功。云鼎侯虽然狐疑,但也不得不把夏雪篱当成了座上宾,言里话外更表示若能治好皇上,便在陈朝给其方便,保两人一世平安。 夏雪篱闻言一笑。 “侯爷打得一手好算盘,不过,皇上是否根治其实并不是事情关键吧?” 听他意味深长话结于此,云鼎侯目光深远地沉默了一瞬。所有人心里都清楚,陈国皇上虽然恢复意识,也在第一时间确定了花漪红的皇子身份,尽己之力给了他莫大的荣光;然而毕竟花漪红年少离家,又在戏坊长大,虽然出身高贵,背后又有强大的云家鼎力支持,然而从学识谋略上讲,已经无法胜任未来天子之位。陈国皇帝就算偏袒,终究也是有心无力。 想起最近几次召集门人在皇帝面前探风重立太子,都没有得到回应,云鼎侯叹了一口气,最终与夏雪篱对视。 “没错,不愧是中原夏国舅。那好,明人不说暗话,只要国舅能助子慈成为太子,云府便终止与中原阜宁长公主的合作。” “听起来是个不错的买卖。不过,中原那边,即使有云府助力,阜宁注定也不会走太长远,而至于漪红,相识一场,我并不想干涉他的选择。” “噢,是吗?” 看夏雪篱不为所动,云鼎侯一声冷笑。 “国舅想置身事外恐怕没有那么容易吧?!阜宁长公主一日不倒,中原皇族便多一分威胁;而与云府作对……”他笑了笑。 “四海为家固然逍遥,然而别忘了,离开了中原和陈国,还有其他的王土。况且,年轻人,你已然入局,想轻松置身事外,即使侥幸躲过一世,但在未来漫长的岁月里,观时局变幻,若非因一己私心无所作为,酿成祸端,可会后悔?” 夏雪篱眸光闪了闪。 “到时候会不会后悔我不知道,然而,现在我已经答应了别人,我不想让她失望!” “你说的可是那梅馥?” 云鼎侯嘴角动了动,似在嘲讽。 “保小家而舍大家固然让人理解,但是……” 他叹了口气,犀利的目光一瞬变得柔和,难得地显露出与年龄相符的沧桑之感。 “看到你,便让我想到了当年——不过……哎……” 他拍拍夏雪篱的肩膀,第一次流露出被岁月洗涤出的落寞与无力。 “年轻人,你已经适应了这权谋争斗的一切,想转身离开,没有那么容易,老夫断言,不管你愿不愿意,有朝一日你注定会再次回到这里,就像……我一样,谁让我们的人生已与朝堂牵扯不清,融为一体……” 说完,已是不等夏雪篱回答,转身离开。 夏雪篱注视着他略显蹒跚的背影,久久不语。刚走到门口,便见梅馥一脸紧张的迎了上来。 “刚刚那云老头和你说了什么?夫君,我不喜欢他!” 夏雪篱神情顿了顿,拂开她额前的垂发。 “没什么,左右便是交代一些治病的事情罢了。” “噢。” 梅馥不再怀疑,然而下一秒又开始担忧,她环顾左右,压低声音道: “上次扎针勉强把皇上弄醒了,但是这几日……” 这几日扎针,陈国皇上不时喊痛,虽然乍一眼看不出什么,但依造夏雪篱这样乱扎一气,难保不出问题。 “别想太多,不是还有一个真正的神医吗?” 果然,当天夜里,已然好转的皇上忽得又陷入了昏迷。宫中内侍急急把梅馥他二人召来时,无论夏雪篱如何施针,陈国皇帝的眼睛却再也没有睁开。 见夏雪篱微微摇头,慕子鸿脸上露出志在必得的阴险笑意。 “总算轮到我的人上场了。来人,还不快把这庸医拿下!” 就在左右侍卫就上前擒住两人的时候,花漪红眉头一皱,挥袖上前。 “夏先生的医术大家有目共睹,就算最后劳他人之手康复,也断不可否认之前的疗效。怎么,难不成二皇子想过河拆桥,坐享其成吗?” 被当众奚落,穆子鸿脸色有些挂不住,也就是只有这个人,才会有那么大的胆子! “穆子慈——” 花漪鸿厉声:“二皇子,论长幼,本宫可是你的皇兄。” “好啊——” 穆子鸿扯了扯嘴角,恶劣地笑起来,他往后退了一步,微微拱手。 “不过若依尊卑,本宫身为太子,皇兄岂不是应先叩首迎接?” 见花漪红眸光紧缩,袖下的手也紧紧握拳,梅馥愤恨不已,正要出列,夏雪篱已悄无声息挡在她前面。 “二皇子说的是,不过目前最要紧的是皇上的身体,在下的医治已到瓶颈,还需段先生出马相助!” “噢,想得到是挺好!” 他状若无意地抬眸,视线却在一直没有离开过夏雪篱身旁那一直低头的医女,前几次见到就觉得眼熟,现在看似乎—— “那医好了算谁的?” 白鹤轩冷笑。 “哼,眼下皇上病重,二皇子非但不积极医治,还计较功劳,真是令人齿寒!” 此话一说,众人哗然,穆子鸿也恼羞成怒。 “云鼎侯你这这老匹夫——” 眼看两拨人又要吵将起来,帘帐背后忽然传来一声清丽的女声。 “皇上需要静养,各位请移步殿外。” 众人抬头一看,段莹然已经在不知什么时候到了龙床旁边,说这话时,她刚把完脉,然面目淡淡却又让人看不出究竟。 见穆子鸿看向自己的目光透着矍铄和痴迷,段莹然目光一沉,随手拉起披在身上的斗篷,直到裹得严丝活缝,才捞起帘子从侧面走出。 穆子鸿忙一脸堆笑迎上去。 “父皇怎么样了?” 段莹然不着痕迹往后退了一退,淡道。 “无妨。” 花漪红闻言也松了一口气。 “那不打扰段先生了,咱们静候佳音。” 到底是段莹然的药起了作用,不过几天,昏迷中的皇上再次苏醒,而随着日子一天天流逝,原本灰败的脸上也渐渐泛起了健康的光芒,众人不由也大喜。而因段莹然医治有功,穆子鸿的行径越发猖狂,更加不把花漪红放到眼里。 这一日,花涟漪在宫中亲自侍药,陈国皇帝瑞帝端坐龙椅,他沉默地看着风姿俊雅的儿子小心翼翼地端过药碗。 “子慈,听云鼎侯说他们早就找到你,然而你却始终不愿意回宫。” 兴许是病中,轩昂的帝王之气被生生掩下,取而代之的是略显老态的疲惫与身为人父和子女隔阂的无力。 花漪红执碗的手一颤,却很快还是扶正放在几上,跪在地上。 “父皇,儿臣不孝。” 见他如此,瑞帝一声长叹。 “起来把,陪父皇去宫里走走。“ “可是药……” 他挥挥手,太医院的医者便把药碗收起。 “子慈,去看看你从小住的地方吧。” 陈国因地处南方,一年四季中除却漫长的夏日便是短暂的冬日。因多时气候炎热,这皇宫的制式也和中原有很大不同,门窗皆是能推拉四开,而墙壁间也有专置冰块等物事的暗格;屋外几个湖泊把各个宫阙隔开,皆是从外海沿着护城河引入宫殿制造的人工湖。其上,各式桥梁横跨左右,而为方便往来各宫,更是有画舫小舟停靠在岸,颇具风雅。 瑞帝今日兴致极高,花漪红推着他正要往舟舫处,他已轻声制止。 “不急,吾儿便陪孤走一走吧,还记得路吗?” 见花漪红一瞬错愕,瑞帝眸光飘远。 “你小时候不喜乘船,从你母亲宫殿过来,向来只沿桥而过,每每听到外面宫人喧嚣,孤便知道是你来了。” 他笑了笑,指着前方被加高的桥栏的一座单孔拱桥。 “你小时候顽皮,从上面摔下来,于是孤便令人把四周加高。” 花漪红循声望去,平静的眸子霎时波光涌动,瑞帝拍拍他的手。 “走吧……” 虽然十多年未归,然而那些深入骨髓的记忆却不会消失。花漪红推着轮椅走过几座形式长短不一的桥梁,终于在一处花团锦簇的宫门前停下。 “真真喜欢花,其实你十分像她,都是风雅之人。” 瑞帝眼神似看得很远,嘴角浮出一丝笑,似乎已透过那些垂枝的花朵看到了花下的皇后。 虽然皇后已离去数年,然而这座宫阙却依旧宫门大开,里面的宫人秩序忙碌着,见瑞帝与花漪红过来,忙出来迎接。 花漪红推着瑞帝一路往里,石椅、水榭、亭台楼阁一一映入眼帘,穿越了遥远的时空一一与印象中对应!一瞬间,他眼圈发红,已然动容。 瑞帝察觉到他的变化,指着其中一间紧闭的房门,目中闪出柔光。 “子慈,去吧,去看看你的母后。” 花漪红浑身一颤,脸上闪过震惊,饶是想镇定,然而在推开门时,却还是忍不住手一阵阵发抖。 终于,他屏住呼吸,一步一步朝前,猛地推开了那扇雕花朱漆木门。 迎面一束强光,刺得他几欲睁不开眼。花漪红微微侧身,方看清是一面通体青翠的翡翠屏风,阳光从宫外波光粼粼的湖面上闪过,折射出一片璀璨的光芒。 而屏风旁边,一架孩童木马前后摇晃着,旁边落着几柄长短不一的木剑。 花漪红只觉得眼前一花,似乎看到了一个头戴金冠的小小少年从木马上站起,绕过屏风跑到后面。 “母后。展墨欺负我!” 前方,缓缓转过一道窈窕的身影,阳光从她的脸上划过,虽看不清面容,却也能感受到她周身散发的温柔。 “母后……” 心中一颤,花漪红加快步伐往前迈去。 却见轩窗外一阵风动,一只白色躞蹀如梦一般落到了妆台前的白色栀子上。 花漪红睫毛颤了颤,再抬眼,眼前的浮光也如梦境一般悄然破碎。 帘帐飘飘,空气中花香涌动,铜镜前金齿梳上缠着几缕发丝,旁边胭脂半开,瑰丽的玫瑰色把这一切又染上了一层不真切的颜色。 一切如旧,宛若人在。 然而—— 花漪红嘴角微扬,他走上前轻抚那躞蹀的翅膀,那躞蹀却不惊不吓,安静地落在他的指尖。 他愣了一下,终究走到窗前,抬手一扬。 “去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莫相忘 误入荷深处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孤经常在想你不愿意回宫的原因,直到不久前病入膏肓,才恍然大悟。” 花漪红一愣,才发现瑞帝已在不知不觉间被人推进了房间。 屏退左右,瑞帝径自推着轮椅到了妆台前面,小心翼翼地从捡起那只金梳,慢慢摩挲,似乎试图要透过上面的纹理触碰什么。 “想必是真真让你不要回来吧?” 听闻,花漪红起初有些惊讶,可下一秒随即笑出声。 瑞帝有些错愕,他放下手中的梳子。 “子慈,你笑什么?” “笑什么?”花漪红止住笑,温润的脸上浮出与往昔截然不同的冷凝颜色。 “你问我笑什么?我只是笑你口口声声爱母后,然而在最后关头,却不会成全一个女人最初的念想,害她惨死,这就是你所谓的爱吗?” 见瑞帝脸上闪过震惊,花漪红冷笑。 “怪我怎么知道的?当时……当时母后求你和她一块离开的时候,我便是在此——” 顺着他的指尖,瑞帝看向那华丽雕花嵌玉的床底,已经说不出半句话来。 却见花漪红慢慢踱向床边,蹲下身子看着上面精致的雕纹。 “那时,叛军入宫,母后求你和她一块离开,远走避祸;然而,你说了什么,还想得起来吗,父皇?” “孤……” “算了,还是由我提醒你吧。你把镇国玉玺托付给母后,让她守着,却又在外面放出消息,玉玺在云皇后这,然而等叛军杀进来的时候,却发现皇后拼死守护的那枚玉玺是假的!接下来的,不用我提醒你了吧,父皇……” 说到这里,花漪红已双目通红,他往前走了一步,那张向来无争的脸上忽得露出一副近乎狂乱的神情,隐忍多年的积怨与怒气似在这一刻即将释放,已让他的眸光与心中弥上了一层复杂的颜色。 “那时——母亲便倒下了……我看着她倒在血泊里,想冲出来,却被展墨拦下了。你可知道她最后一句话说了什么?” 眼见瑞帝面上露出凄容,花漪红笑得恍惚。 “她说——永远不要回来……” 一滴泪从他的洌滟的双目中落下来,花漪红踉跄起身,像是下定决心,往前走了一步。 “当时,母后就躺在这里,血从她胸口一直往外冒,堵也堵不住……你可知道,她至死也没有闭上眼睛,那时候你在哪里,说啊?” 瑞帝浑身颤抖,摇着轮椅往后退了一步,不小心碰到窗前斗柜上放着的花瓶,只听噗通一声,那名贵的花瓶已是摔得粉碎。 他语无伦次,慌乱地看向花漪红。 “子慈,不是这样的,那时孤给真真的分明是真正的镇国玉玺……” “是真是假还有那么重要吗?”花漪红声音失落。 “反正不管怎么,你还是坐稳了这个皇位,而我母后再也不会回来了……” 花漪红从一地的碎片中拾起花枝,伸手替它们理顺花瓣,重新放到桌上。 “我从未想过回来,现在……既然你已经康复,那也到我离开的时候了……” 瑞帝目中含泪,眼看着花漪红决绝地迈过门槛,几乎下一秒就要消失在逆光中,失声痛呼: “子慈……你不要父皇了吗?你又打算再一次抛下我这个老头子吗?” 那声音老迈而无力,已经完全丧失了一国之君的威仪,似带着卑微的恳求,近乎绝望。 花漪红闻言一顿,心胸中也是波澜一片,艰难地转过身。 “为何让我留下?” 瑞帝忙不迭拨动轮椅上前。 “因为,父皇舍不得你啊。子慈,你说,你想要什么,爹一定会补偿你!” 想要什么…… 花漪红露出一个虚无的笑。 “我想要的你给不起,无论你如何补偿,母后已然不会复生。” “不,子慈,给父皇一个机会!”眼看花漪红又要转身,瑞帝连忙抓起他的衣袖。 “你不是喜欢夏先生旁边的那个姑娘吗?父皇都听云鼎侯说了,孤一定会助你……” 心底的秘密被窥探,花漪红恼怒至极,他小心翼翼掩藏的心事,一而再再而三被人揭破、挑衅,神色中已是不不耐。 “助?怎么助?拿你的皇权迫人吗?告诉你,我不稀罕!” 瑞帝眸光晃了晃。 “孩子,你误会父皇了。先前那姑娘为何对你不睬不顾?然而若是吾儿站在另一个高度,她一定会对你另眼相看。” “另眼相看?” 花漪红呢喃。 “对!子慈难道你不想以全新的身份出现在她眼前吗?若一开始……孤不相信会有什么女子拒绝陈国的未来之君。” “你要立我为太子?” 花漪红有些不可置信。 “不,我不行……” “没有什么不行,只要你愿意,父皇会等。” 送瑞帝回到寝宫,花漪红还是有些晃不过神来。 自父皇醒来之后,外租父云鼎侯便让自己不要错过任何和瑞帝私下相处的机会,而连这个侍药的差事,也是云家为他安排的。 其实从内心讲,他对瑞帝不是没有感情,然而这血脉亲情,随着云皇后的离世,再十几年的远走避祸,到异国他乡摸爬滚打,尝遍了人间冷暖后,已逐渐淡去……就连一开始那积攒的怨气,也消失殆尽。 被白鹤轩找到时,他就自嘲拒绝。 “我一辈子只会唱戏,只习惯那光怪陆离的戏台,自古从未有过戏子成为皇帝,这件事不提也罢!” “不试试怎么知道?二哥,你出生高贵,天生便是王者,难道你就不担心陈国落于穆子鸿那种暴戾之人之手,到时候暴政当道,民不聊生?” “不担心,他们又与我何干。” “你——” “既然你我话不投机,白公子请回吧,今后若有人问起,便道穆子慈已经死了,请不要再来打扰我!” 这之后,白鹤轩不知怎么和梅馥走到了一起,花漪红看着他大张旗鼓从国舅府中把梅馥迎娶过门,隐隐闪过不安,还好,梅馥始终是个有主见的女子,看着两人再度分道扬镳,说真的,他松了一口气。 再之后,因梅馥要扳倒沈冰柔,他受她之托,登场唱戏,从此之后,竟又开始与白鹤轩有了交集。也就是在那时候,两人同时在彼此的眸中看到了相似的东西——他们竟然恋慕上同一个女子。 花漪红叹了一口气。 既然命运让我们相遇,为何却不能…… 他握了握拳,终无力地放开。 忽地,耳畔传来一阵熟悉的笑声,花漪红循声望去。 却见前方拱桥之下,一只不起眼的乌棚小舟顺水飘着,旁边的内侍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那不是云府请来的夏先生和他的医女吗?” 花漪红眸光一瞬深远,他摆了摆手,示意内侍退下,自己则闪身到一丛花树之后。 为方便给瑞帝医治,夏雪篱、梅馥和段莹然等人都住到了宫里。其实,他当初没有反对云府替他安排的侍药,便是想着能借进宫的机会与梅馥多见几次,然而,要么便是各式事乱只能隔着丈许匆匆一瞥,要么便是梅馥从未露面。 花漪红隐隐觉得定是夏雪篱搞的鬼,一想到那日他义正言辞的话语,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凭什么要我永远不要出现在梅馥眼前? 看向梅馥与夏雪篱两人的目光也瞬时沉了下来。 乌棚船上,梅馥枕在夏雪篱的腿上,睁大眼睛看着天空中的游动的朵朵云彩。 “夫君,现在陈国皇帝的病也已经大好了,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夏雪篱抚摸着她的垂发,目光柔和。 “昨日阿九传来消息,少元回到中原和阜宁抗衡,似乎有些招架不住。” 听到这个结果,梅馥一下子坐直身子,忧心忡忡。 “那他会不会有危险,还有——” 想起顾少元那略显凄凉的离别,梅馥就心中一紧,还有——被阜宁软禁的皇帝李玥,以及长久没有消息的夏太后……见夏雪篱面上透着疲惫,她实在没有勇气询问,抿了抿唇,俯身抱紧他的腰。 “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能离开我!” 见她一脸紧张,夏雪篱莞尔。 “那是自然,不过——” 他状若无意地往湖边花丛那瞟了一眼。 “今日似乎是漪红进宫侍药的日子。” “哦。”梅馥想了想,“几日没有见他,不知穆子鸿那家伙会不会对他不利,特别现在段莹然的药已经起了作用。不过,有展墨和云老头在,那家伙也断讨不到任何便宜!” 夏雪篱不语,小船顺水而飘,渐渐远离了大片宫阙,四周景致变得悠僻而寂静,大片大片的荷叶从水面撑开,像一把把小伞把整个水面遮得严严实实。 梅馥摸了摸那高耸的荷叶,一时感慨。 “这里好像莲池幽径……”想起当时夏雪篱还是无忧,在阿芙第一次出现时突然放走自己,梅馥百感交集。 正是这样的荷叶,也是这样的小舟,只是那时她只身一人离开,而这个时候,旁边有他—— 梅馥握紧夏雪篱的手,顺势靠在他的怀里。 “云鼎侯已经知道了我们的身份,他有没有和你提及什么?” 夏雪篱点点头。 “别提那些倒胃口的……” 梅馥正欲抗议,却见他已经俯身吻住了自己,她心中一悸,喘息着任由夏雪篱欺身而上,小船划入荷叶深处,碧波荡漾,莲叶翩跹,隐没在暗处,也遮住了一片旖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莫相忘 变局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在段莹然的调理下,瑞帝身子一日好似一日,穆子鸿洋洋得意,而云家那边,却止不住担忧起来。花漪红虽日日奉药于圣前,面上却依旧那副不咸不淡模样,与穆子鸿极尽讨好之能事形成鲜明对比,云鼎侯私下与白鹤轩商议对策,总还隐隐透出不能放弃中原阜宁的意思,白鹤轩有意回护梅馥,极力劝阻,可这一日,云鼎侯再也耐不住性子,丢下话道。 “夏国舅那边若是再无动作,便休怪我们云家无情!” 岂料云鼎候这话才说出口,宫里便传来消息,说瑞帝今日上朝,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立了穆子慈为太子,而穆子鸿那边,因着治病有功,赏了若干封地,万金财富。 虽说两个儿子看似都没有亏待,但花落谁家已是一目了然,相较穆子鸿那边补偿性的封赏,慕子慈可谓是得到了天下。 云鼎候喜不自禁,浑然忘了之前的话,拍着白鹤轩的肩膀道。 “快,展墨,你快往夏国舅那里走一趟,子慈初担大任,万事生涩,需要能人辅佐,才不会在皇上面前露怯,这个人选,夏国舅再合适不过了!你去告诉他,待扶持子慈登上大位,我便派人护送他二人离开陈国。” 白鹤轩来至梅府,将云鼎候的话转达了一遍,夏雪篱尚未表态,梅馥却皱起眉头。 “展墨,你爷爷也太得寸进尺了,说句大不敬的话,皇上如今身体逐渐硬朗,一时半刻是不可能传位了,你爷爷这条件,莫不是要我们在陈国长留?” 白鹤轩眸子难以察觉地一黯。 “你不想留下?” 梅馥看了夏雪篱一眼,摇头。 “不想,天地何茫茫,我不想他此生都被缚在朝堂之上,尔虞我诈,生死博弈,辜负这大好时光。” 梅馥的话让白鹤轩一时无以言答,他只觉心中微酸,将视线转向夏雪篱。 “国舅,阿馥所言虽好,但我知道,有的人生来就注定在权谋中游走,日子过于太平,反而觉得无趣,我爷爷虽霸道,但也不是背信之人,你若愿意合作,便请今夜出席宫中太子宴。” 白鹤轩一走,梅馥便抱住夏雪篱,赌气。 “为什么不开口拒绝?莫非.......真如展墨所说,你放不下这权势纷争?” 夏雪篱摸摸她的头,若有所思。 “我只是在想,以漪红的性子,之前激他恢复皇子身份已是不易,如何肯继这太子之位?这倒有些反常.......” 梅馥闻言,直起身子。 “难道是皇帝逼他的?” 夏雪篱摇头。 “不会,这些日子,瑞帝对漪红的耐心众人有目共睹,不会不顾他的意愿将大位强加于他,除非是漪红改变了主意.......” 梅馥有些咬唇。 “怎会?他一向无意于朝政之争,之前云家那样软禁他,他都没有妥协,难道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你说,我们要不要留下帮帮他?” 夏雪篱笑得有些古怪。 “你不是想走吗?怎么这会又要留下了?” 梅馥听他话里有些吃味,抱着他的脖子,柔声道。 “花漪红和李玥可不一样,他是我们的朋友,我梅馥从不会丢下朋友,这是义气!” 夏雪篱伸手揽过她的脑袋枕于自己肩头,眸光却是变幻莫测的。 “朋友?你这傻丫头......” 华灯初上,夏雪篱准备妥当,正欲进宫赴宴,谁知却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段莹然摘下帷帽,轻喘间,脸色有些苍白。 “穆子鸿召集了三千死士,欲在今夜弑君谋反。” 此次瑞帝痊愈,穆子鸿当居首功,然而遭到的却是如此不平等的待遇,他迟早有所动作,这一点,莫说夏雪篱,便是梅馥也料到了,只是来得这么快,倒是始料未及的。 然而梅馥却始终对段莹然心怀芥蒂,语气里便不觉流露出怀疑。 “我以为,你是站在穆子鸿那一边的。” 段莹然清冷一笑,双眼只是望着夏雪篱。 “我说过了,我入皇宫,纯粹只是以一个医者的身份,从不和任何人站在一边,无意听到这消息,觉得有必要来告诉你们一声,至于你们信不信,那都是你们自己的事,告辞。” 段莹然转身,心中却不若面上那般平静,这些日子,穆子鸿对她的觊觎之心日显,不过碍于她治好了皇帝不便下手,如今太子之位无望,他自然已不必对她忌惮,于是今夜他闯入段莹然住所欲行不轨,幸得死士们的到来解救了她。 惊魂未定的段莹然呆坐在床上,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逃离,却是前来给夏雪篱报信。 她紧紧握着披风襟口,掩去颈上那些被穆子鸿咬出的青紫,心如颤水。 为什么?明明已经放下,为什么在关键时刻,却还是记挂着他的安危,所谓超脱,是否在与他重逢那瞬就彻底瓦解了? 段莹然闭了闭眼,毅然走下阶梯,手臂却被夏雪篱拉住。 她心跳如擂,却冷漠地回过头去。 “还有什么指教?” “我信你,不要回去了,现在城中必已大乱,即便穆子鸿无暇顾你,一个弱女子在城中乱走也绝不安全。” 他将她推到梅馥身边,然后放开手,握住梅馥双肩,低声道。 “别担心,穆子鸿不但翻不起什么波澜,还会替漪红扫平最后一道障碍,于我们而言,这是个离开的好机会,我和阿九去云府一趟,你收拾好东西,我们回来就走。” 梅馥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反握住他的手。 “答应我,一切小心为上。” 夏雪篱走后,梅馥果然冲进屋内,将重要之物细细打了一个包袱,段莹然站在她身后,有些愕然。 “你们要去哪里?” 梅馥回首,反问。 “天南地北,哪里去不得?” 段莹然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他那样养尊处优高高在上的一个人,竟会答应与你一同流浪,这倒了。” 梅馥一笑,将大雪压梅的扇子放进怀中,站起身来,正视段莹然。 “不是流浪,是旅行,你只见他耀武扬威风光无限的那一面,却可知他还会掷骰子斗蟋蟀,也爱闲来江上钓雪,林中观花,坊间饮酒,最是自在活神仙,不是责任负累了他,怎会爱在权力中游戏。” 白鹤轩的话,她仔细想过,也想开了,从第一眼看见夏雪篱起,她潜意识便觉得他气质慵懒疏淡,清水般的目光中,看不见一丝欲,他本该是天际一汪月,奈何坠入世间,染上风云诡谲。 段莹然仔细回味了梅馥的话一番,也勾起唇角苦涩地笑了。 “原来如此,可见我从前自诩是他之知己,竟是在自作多情,所谓心意相通,原不是一起吟诗作对而已,是我输了。” 梅馥没有答话,两人就这样默然坐着。 段莹然如今孑然一身,呆在陈国万一遭致云家报复,要不要邀请她一同离开?可是,她自问真的能如此大度吗?梅馥心中十分挣扎,过了许久,她刚欲发话,门却突然被撞开,梅馥惊惧抬头,竟是呼吸急促的花漪红。 他来得匆忙,身上月白色太子冕服还未来得及脱下,一向轻柔的花容月貌此时竟也生出几分俊朗之态。 “漪红?你不是应该在宫里领宴吗?难道穆子鸿已经杀进了皇宫?” 花漪红看着安然无恙的梅馥,终于松了口气,情不自禁地伸开双臂将她拥进怀中。 “因夏国舅及时报信,穆子鸿已被拿下,可他竟对我说,说他杀了你,我以为....梅馥,你不知道方才我有多怕.......” 梅馥一愣,她从未见过花漪红如此失态的模样,忙反手拍拍他的背,安慰道。 “我很好,谢谢你,漪红,你呢?你没事吧?” 花漪红正欲回答,只听背后一声清咳,两人分开,转过身去,却见夏雪篱环胸靠在门槛上,身上披着一层清冷月光,目光却比月色还要冷。 梅馥连忙推开花漪红,飞奔过去,拉着他的手臂上下检查。 “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那截然不同的紧张关切,让花漪红心脏一缩,他看着夏雪篱笑盈盈地抚着梅馥头发走向自己。 “方才宫内一番厮杀,皇上惊魂未定,你这样贸然离去并非明智之举。但无论如何,穆子鸿弑君罪大恶极,即便能逃得性命,也注定此生与皇位无缘.....” 说到此处,他微微一笑。 “恭喜太子殿下,如今我也该功成身退,离开此处了,那么有缘再见吧!” 不等花漪红反应,他拉起梅馥,二话不说便快步离去。 疾驰骏马之上,梅馥紧紧抱住夏雪篱的腰,有些犹豫。 “刚才,可不是我主动抱他的。” “我知道。” “你是不是吃醋了?” “你说呢?” 见梅馥又抱紧了他几分,夏雪篱笑道。 “阿九在码头备好了船这次离开,我们便去一个没有顾少元,没有云展墨,也没有花漪红的地方去,那样我就不会吃醋了。” 梅馥由好气又好笑,仰面笑问。 “去哪里?” “你想去哪里?” 梅馥仔细考虑了一会。 “那就去波斯!我堂堂梅家大小姐出嫁,总也得让家里人知道!” “好,就去波斯。” 岂料话音刚落,夏雪篱突然勒马,望着渡口前等待已久的一队人马,深深叹了口气。 “阿馥,只怕这次走不了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莫相忘 可我不希望只是……你的朋友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马车方停下,那渡口等待的人马已是朝前逼来。 梅馥怪,第一反应还以为是穆子鸿的敌兵,然而看那些士兵虽然戒备森严,周遭却感受不到迫人的杀气,一时之间又迷惑开来…… 见夏雪篱看着自己笑叹,梅馥瞬间回过神来吗,艰难道。 “……难道会是漪红?” “除了他还会是谁?” 夏雪篱摇摇头,却搂紧了梅馥的肩膀,反倒又挥动马鞭从容不迫往前驶去。 “事到如今,我也总算明白他为何突然改变主意要继承大统了,都说冲冠一怒为红颜,阿馥,”夏雪篱轻笑着掐她的脸,“有没有一种身为祸水的兴奋?” “见鬼的兴奋!”梅馥白了他一眼,下一秒声音又低柔了起来。 “就算是祸水也只祸你一个!夏雪篱,你跑不掉的!” 听着她温柔又霸道的宣言,夏雪篱愉快地笑出声来,他侧脸下来轻轻在梅馥额头上碰了碰。 “梦寐以求。” 毕竟对方有备而来,马车才往前行了几步,最后被迫停下,梅馥方要捞起帘子与对方交涉,然话还没有出口,一匹烈马已是擦着马车呼啸而过,最终一个猛勒,停在二人车前。 一路疾驰,马口猛烈喷气,而坐在马上的那人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束发的金冠有些歪斜,而那象征着太子的白色冕服领口已被扯开,大滴大滴的汗珠顺着那张令人惊叹的脸庞上滚落,剧烈喘息间,潋滟的眸光中已是掩不住笑意。 “阿,阿馥……还好……来得及……” 咸湿的空气把这怪的氛围弄得更是压抑,梅馥愣了冷,终也扬眉一笑。 “漪红,你是来送我们的吗?今日一别,不知……” 然而不等梅馥说完,花漪红却已经有些烦躁地打断她的话。 “不,阿馥,我……” 对上梅馥身后夏雪篱不善的目光,那到口边的话一瞬又咽了下去,怎么明明现在彼此身份已截然不同,自己却还是无法能在他面前从容淡定? 花漪红目光黯了黯,然而想到若是不把握这个机会,此生或许再也无法再见到眼前的女子,那内心的犹疑顷刻间消散。 他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不能这样半途而废! 于是花漪红策马又往前走了一步,直到与那掀帘的女子几乎面对面,才有些激动地开口。 “阿馥,我这是为你来的,”条件反射地,他又往后看了一眼,见夏雪篱目中似有嘲讽,花漪红又有些信心不足,艰难道。 “能不能……不要走!” 最不希望的答案得以印证,梅馥尴尬,但还是有些自欺欺人地想挽回局面。 “哦,你是想让我们在陈国再待一段时日?不过我和夫君已经决定要去波斯请三个哥哥为我们主婚,恐怕……漪红,就此别过,以后咱们还会再见。” 听到那句亲昵的称呼,花漪红绝美的容颜现出失望,看着眼前那张笑靥如花的艳丽脸庞,花漪红眸光瞬时黯淡下来,最终咬牙猛地拉住梅馥的手,企图将她捞上马背。 谁料夏雪篱早有准备,顺势揽住梅馥的腰。 梅馥只觉得身体往前晃了一下,几乎要跌下马车的霎那,感受到腰上那坚定的力道,不由又放下心来。 见花漪红面露恼怒,不知是不是衣服的关系,那宛若清风的容颜一时间陌生得害怕,梅馥倒抽了一口气,注意到阿九他们已经亮出家伙,似等待夏雪篱的指令,准备随时迎战,还是不希望事态进一步恶化。 一左一右,梅馥被两人用力扯住。她仰起脸,无论是夏雪篱还是花漪红,目似喷火,他们的视线在空中交汇,已然箭弩拔张。梅馥心咯噔了一下,她抽了抽手,无奈花漪红却抓得死紧。 “漪红,我们得走了……” 闻言,花漪红的目光从夏雪篱脸上转过来,见梅馥一脸决绝,忽地仰天大笑。 那笑声怪之至,似透着绝望,却又…… 若非亲眼看到,又怎会相信会和这样与世无争的人联系到一块?梅馥心内复杂,有些说不出话来。 “梅馥,你是真不懂还是假装不懂?” 花漪红停住笑,狭长的美目中似乎泪光涌动,他再次加重了握梅馥手的力道。 “那我就明确说一遍,阿馥,我喜欢你,想迎娶你做我的太子妃。不管你愿意不愿意,今日我一定要把你留下!” 一时间,梅馥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笑。 “花漪红,你非要这样吗?我希望我们还能做朋友!” “可我不希望只是……你的朋友,阿馥。” 总算把缠绕心底的秘密说出来,花漪红前所未有感到轻松。 月光清亮,远处似有归航的船只靠岸,遥遥间,欢声笑语由远及近,而空气中不知何时竟飘起了一对男女的悠长的对歌,歌词描写的渔夫对渔女的思慕与告白,而渔女被情郎的深情感动,当下决定与其厮守……两人歌喉都极曼妙,婉转的声线衬着那缠绵旖旎的曲调,把这港口染上了一层靡色,搅得人一瞬迷乱。 “阿馥,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梅馥错愕,她正绞尽脑汁想摆脱此情此景,哪料花漪红却突然提这些,于是有些敷衍道。 “嗯,我爹的寿宴上,那时候……” 花漪红听状,激动而动容道。 “那时候你让我给你唱一曲《南柯梦》……” 他话还未说完,不想耳边一声戏谑,夏雪篱已淡道。 “唏嘘往事已从空,而今恍如一梦中,宁愿痴醉不愿醒,自古多情复无情……南柯一梦,梦断南柯!”一直默不作声的夏雪篱走出马车,他拥紧梅馥,似笑非笑。 “太子,我以为你现在应该出现在皇宫,而不是到渡口去追逐一个有夫之妇,皇上知道,大概会失望。而你与阿馥,不过是一场梦,既然开头已经注定,那现在也该落幕了。” “不,这不是梦!不是南柯梦!” 花漪红身体微颤。 “我说过我不会让她走的!” “那我也告诉你,我的夫人是不会留下的!无论你是花漪红还是穆子慈!” 听到这个名字,花漪红恍惚了一下,随即脸上闪过恼怒! 直到这一刻,他突然有点憎恨“花漪红”这个名字,若非他第一次出现是以陈国太子身份,那会不会—— 可夏雪篱趁着他失神,已是从指尖射出几枚银针,刚好打到他腕上肩上的几个穴位,在他吃痛松手的瞬间,迅速把梅馥往怀中一带,并且扬鞭不要命地策马狂奔起来。与此同时,阿九等人也挥刀杀入,与花漪红的人马周旋起来。 被疾驰的马车掠过,花漪红的坐骑受惊,前蹄扬起,下一秒便把他甩下了马背。 看着两人的马车就要突破重围,花漪红目露不甘。 “拿下他们——谁都不准放走!若是擒住梅馥,赏银万两!” 听到赏赐,士气大涨,眼看数不尽的人往马车逼来,梅馥越来越感到不妙。夏雪篱额上也弥出一层汗珠,虽然借助银针威力有一定优势,然而两边人马悬殊太大,到底寡不敌众渐渐有些招架不住。 怎么办…… 梅馥闭眼,心道难不成要上演一出以命相搏,像话本里写的,拿刀自刎,说什么不放我走就死在这里一类的…… 她颤了颤,一阵恶寒,然而若是没有其他办法也只有…… 想到这里,她摸了摸靴口的匕首,当时他们从刑纲手中逃脱,梅馥便留了个心眼,以备不时之需。 忽然,车身摇晃了一下,下一秒车顶突然从上掀起,紧接着只听马声尖啸,四壁也顷刻间散开。 电光火石间,夏雪篱把梅馥往怀中一带,两人从破车中跃出,一下子往外滚了十几米,再抬首时,颈边已是横了数把长刀。 “主子——” 阿九失声。 夏雪篱摆摆手,见梅馥无碍,从唇边扬起一个齿冷的笑。 “漪红,非要如此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国舅,这是阿馥教我的。” 梅馥听完几欲气死,花漪红却勾了勾唇角。 “阿馥,只要你留下,我便放国舅走。” 他温柔地看过来,目中满是期待,同时朝梅馥伸出手,眼神中已是迷醉一片。 “过来这边,你面前的不再是那个懦弱的戏子,而是陈国的未来之君,阿馥,你满意我们这次的初见吗?” 听闻此言,梅馥更是气得发抖。 “花漪红,枉我还当你是我的知己,难道你以为我是因身份才选择夏雪篱吗?” 花漪红似有惊讶,目光闪了闪。 “自然不是,只是,阿馥,现在的我,难道还不足以让你心动吗?” “不心动,一点也不——”梅馥颤声。 “花漪红,如果权势会让一个人性情大变,以至于蒙蔽双眼的话,我只当我以前的那个朋友已然死了,站在我面前的是一个全然的陌生人,一个被心中野兽驾驭吞噬了灵魂没有自己的人!” 说完,她猛地从靴中拔出刀子,快准狠地对上颈边动脉。 “放我们走,不然我就死在你面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莫相忘 生不同心,死不同穴,天上不聚,黄泉不见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海风徐徐,船帆嗤嗤作响,商船快速而平稳地朝前行驶着。 最终,梅馥两人得以逃脱。 并非花漪红心慈,而是—— 看着对面一脸阴郁的逍遥楼楼主聂问天,梅馥完全不知道如何开口。想起方才花漪红的举动,完全又是心惊又是伤心。 那时候,梅馥以命相抵,着实让花漪红愣了一愣,然而下一秒,他却又笑开。 “阿馥,你不会死,苦守国舅三年你都没有轻生,现在好不容易再相逢,你如何舍得放弃生命。” “我是舍不得,但是你若这样相逼,我也没有办法。” 花漪红注视着他们相触的目光,眸中波涛闪动,他摆摆手,身边侍卫已是递上一张弓。 目睹他扬弓拉弦,梅馥错愕地看着那箭头直指的方向。 “你这是要……杀我?” “没错。”花漪红笑得落寞。 “既然你至死都不愿意留下与我相守,不如由我出手,反正殊途同归,而这场醒不了的梦,就让我亲手了断吧!” 这一下,连梅馥也骑虎难下了。 她自杀本就是想做做样子,没想到花漪红完全不按理出牌。 感受到身后夏雪篱身体僵硬,梅馥大气也不敢出,紧张地注意着他的动作,也害怕那箭尖出时,他做出什么让她后悔莫及的事。 弓弦拉开,满如新月。 而其他人见此动作,也纷纷举起了手中的弓箭,对准场中的两人。 留活口难,然而要杀便容易多了。 “主子——” 阿九杀红了眼,却被人缠着,完全无法近身过来。 一声铮鸣划破长空,恍然间梅馥看到夏雪篱闪身挡在她的前面,那张开的外袍顺势遮住了她的脸,梅馥目瞪口呆,与此同时,他的身体似乎往旁边重重一摔,只听一声闷哼传来,梅馥已经撕心裂肺地扯开外袍直奔过去。 “不要——” 三米之外,夏雪篱躺在地上,梅馥好像听到心中琴弦断裂的声音,噗通一下瘫在地上,泪如泉涌。 “夏雪篱——” 一只手揽住她发抖的身子。 梅馥浑身一震,却见那倒地不起的人侧过身子,面上露出了一丝讨打的坏笑。 “我没事。” “啊?” 夏雪篱飞快地用指背抹去梅馥眼角收不回的泪。 “难看死了!”说完,已从地上跃起,把梅馥往肩膀上一扛。 “多谢楼主相助,无忧先走一步!” “楼主?” 梅馥呢喃,这才发现身边蓦然多了上百个劲装银甲打扮的人,而当先一个,目光威严,表情肃穆,正是逍遥楼主聂问天,已经擒住花漪红。 “他……不会是穆子鸿请来杀花漪红的吧?” 想到二皇子今夜突变的叛乱,梅馥心中一片复杂。 “管他呢!” 夏雪篱沉声,逍遥楼突然出现,按照之前就与穆子鸿的合作,今夜来取花漪红的性命也在情理之中。不过也幸亏……否则…… 他抱着梅馥飞快地掠上甲板,阿九等人见状,也上了船,风帆早已拉开,蓄势待发,不多时,已如一只离弦之剑离港。 而这个变故让花漪红的人霎时陷入混乱。 可令人怪的是,聂问天却没拿他如何,他一下把花漪红推到地上,一声“走”便运起轻功往泊在港口的另一艘船飞去,其他逍遥楼弟子也不再恋战,纵身紧随其后。众人方落地,那船也飞快离港,竟是朝着夏雪篱他们的方向…… 遥看这两船先后离开,花漪红只觉得身上力气瞬间消失,他双膝一软,颓然地跪在地上。 “阿馥,我不是真要杀你,我只是想吓吓你,我只……只想留下你啊——” 他重重捶地,忽地从地上蹒跚站起,往前连奔了数步,对着船只消失的方向声嘶力竭喊道。 “梅馥——我会一直等你——” 流水迢迢,这声音很快便被吹散,顷刻随风而逝。那透着绝望的呼唤,也不知道佳人到底听到没有……花漪红大口喘息着,目中满是痛楚,明明现已位列太子,然而内心却前所未有的失落…… 空落落的,茫然得可怕。 白鹤轩赶到时,正对上他失魂落魄的一幕。看着满地狼藉,目中闪过一味了然,情绪也低落起来。 走了吗?就这样走了……吗?! 一道温柔的女生打散梅馥的思绪。 “好了好了,既然没事了,咱们就走吧。” 白芊芊从身后走过来,看向梅馥的眼神热切中又透着些许紧张。他们逍遥楼的船追上夏雪篱二人的船后,聂问天便纵身越来,白芊芊放心不下,也紧随其后。其实,更重要的是,想再看看自己的女儿。 “怎么会没事!” 聂问天冷哼,也不管是不是自家的地盘,已经重重拍桌。 “夏雪篱,你好大的胆子!” 眼前人是江湖中令人闻风丧胆的神秘组织逍遥楼楼主,不论手段阴毒,关是一身武功就能轻松拿下整艘船上的人。 梅馥心底颤了颤,然而还是大着胆子与他对视。 “你虽然救了我们,但我们并非你逍遥楼中人,楼主在此如此大动肝火只怕不合适!” “不合适?”聂问天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梅馥只感觉周围空气瞬间紧凝,显然这位楼主已是怒极。 “丫头,别以为你是……梅长安的女儿,我不敢动你!” 听出他话语中那一抹轻蔑,梅馥正要反驳,夏雪篱已是覆手过来压了压她的手背。 “你先去后面休息,这是我与楼主之间的事。” “不要,我要留在这里!” 生怕聂问天会对夏雪篱怎么样,梅馥倔强留下,虽然她不走也起不了什么作用,然而梅馥还是放心不下。 夏雪篱无奈,只得答应。白芊芊也坐了下来。 聂问天看着两人之间的互动,唇边露出一丝冷笑,他沉声道。 “好,那我问你们,刑纲是怎么死的?” 梅馥心中一惊,本能地望向夏雪篱。见他不慌不忙,反而执起桌上的茶壶,亲手把桌上死人的茶盏一一浇洗了一道,顺便再倒满。 “刑纲在逍遥楼中明里顾全大局,然而具我观察,却处处与楼主作对,私下也有不少小动作,早就对楼主之位有了觊觎之心。他死了,对楼主似乎不是一件坏事?” 夏雪篱说的这些,句句为真,聂问天如何不懂,可梅馥见他非但没有赞同,目中怒海更甚。 “就算是清理门户,也轮不到你动手!再说,刑纲虽然起了异心,也是我逍遥楼右使,你可知因你这次任意妄为,大大折损了我逍遥楼的实力!” 此话一出,万籁俱静。 确实,就算刑纲如何混蛋,却也是人家的顶梁柱,现在人没了……梅馥担忧至极,抢白道。 “反正现在人也死了,你打算怎么办?” 聂问天似乎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你问我打算怎么办?你说呢,夏雪篱,你打算怎么办?” 夏雪篱叹了口气,在梅馥的惊呼中,已是出手如闪电,朝着身上几个要穴上点去! “你在干什么……” 看着他虚弱地瘫在椅上,梅馥心疼至极,眼泪已是无声地滚落,扶住他不断往下滑落虚浮的身子…… 夏雪篱对梅馥露出了一个虚弱的笑容,轻道“没事”。在转过头时,已是目光沉稳,从容不迫。 “楼主,人死不能复生,夏雪篱自问不能给您最满意的交代,今日便废掉逍遥楼所学全部内力,望您海涵。” “海涵?”聂问天起身踱步。 “夏雪篱,你可知你破坏了我逍遥楼多少计划,陈国大皇子,淮王李宸绍……”说道这里,他声音顿了顿,果不其然见夫人白芊芊脸色黑了下来,连忙改口。“这也罢了,枉我女儿阿芙对你一往情深,你却……” 夏雪篱微微一笑,目光从白芊芊瘟怒的脸上划过。 “情爱的事不能勉强,相信这点楼主比我更能深有体会!” “好,我说不过你!”聂问天冷哼一声,烦怒起身。 “既然你我道不为谋,现在你便对天起誓,此生永远不用在莲池幽径中学到的门异术,否则与她——”他伸出一根手指,直指梅馥。 “将生不同心,死不同穴,天上不聚,黄泉不见。” 发誓完毕,梅馥打发走聂问天夫妇,伺候夏雪篱躺下,刚刚散了内力,已然疲倦至极。直到他呼吸渐渐平稳,才放下心来。 虽然聂问天很过分,不过——这也是最好的结果! 梅馥平生最不喜欢占人便宜,就此一刀两断,也算斩断将来的烦恼。 现在,他们总算又在一起了…… 看着那张倾世的绝色容颜,梅馥完全舍不得移开眼,想要这样优秀完满的男子将和自己厮守终生,已经忍不住傻笑起来。 “……阿馥,你在吗?” 窗边那温柔又低沉的女声再度响起,不用想也知道是谁,梅馥神呼了一口气,心中定了定,最终帮夏雪篱掩好了被角,推门走出。 窗外,白芊芊靠着栏杆站着。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不知为何,梅馥心中忽然涌出这两句和此情此景似乎有些谋和却又不太应景的诗句。 那张肖似自己的脸上写满了柔情,是梅馥从未体会过却有万分羡慕贪恋的感觉,她张了张口,却还是叫不出那个字。 白芊芊沉默地看着她的反应,反而淡淡一笑。 “阿馥,恨我吗?” “恨?” 梅馥重复了一遍,却又迷惑了,她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 “我爹从未教过我恨,特别是对你——”她顿了顿,“小时候,我只知道娘已经过世了,然而从未在祠堂中见过娘亲的灵位,直到——” 想起梅长安决绝地要和自己断绝关系时的一幕,梅馥眼中已经蓄满了泪水。 白芊芊走上前,抚摸着她的背。 一时间那藏在心底的苦痛似乎也被这轻柔一拍勾绕出来,梅馥一时失控,趴在这个从未奢望过的怀抱中失声痛哭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莫相忘 王者归来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也不知过了多久,梅馥止住哭泣,与白芊芊四目相望,终于,还是忍不住道出了心底的疑惑。 “大哥说娘是和道台大人,怎么突然……” 白芊芊叹了一口气,目光一瞬深远。 原来,白芊芊是上任逍遥楼右使白穆的女儿,恰逢江湖恩怨血洗逍遥楼,白芊芊被人废了一身武功,打落山崖。还以为注定命丧黄泉,然而醒来时,却被人所救,正是在全国游历经商的梅长安。 梅长安对她一见钟情,而白芊芊为避免仇家追杀,便化名林嫣儿,谎称是小户之女,被山贼抢劫,无奈跳崖自尽。 风平浪静,岁月安好,在与梅长安的相处中,她内心也渐渐接受了这个沉稳的青年,虽然他不及……然此时的白芊芊也有了隐名埋姓,淡出江湖的打算,于是顺理成章接受了梅长安的求婚,两人成婚数年,相敬如宾,先后生下四个孩子。 “本以为这样便是一辈子了,可是——谁又能想到……” 白芊芊叹了一口气。 好景不长,她的真正身份还是被发现了。 聂问天,逍遥楼前楼主义子,也是她指腹为婚的未婚夫。在血洗逍遥楼与白芊芊之父白穆作对,间接害死了他。逍遥楼一役,大抵以为白芊芊已经死了。 梅馥发现,在述说梅长安与聂问天时,前者白芊芊都是一笔带过,就事论事;而后面这个,那隐秘的情绪在字里行间间已经浮于言表。若是以前,她大概不懂,然而这沉浮几年,特别是在经历与夏雪篱的生死离别,已经了然。 这个聂问天,显然和白芊芊情根深种,而父亲梅长安,虽然梅馥不想承认,但那感激和报恩的成分更多一点。 梅馥叹了一口气,继续听白芊芊讲那过往的恩怨。 在她退隐江湖的日子里,聂问天已经继承了逍遥楼楼主之位,某次在执行任务时,无意发现了隐名埋姓嫁做商人妇的白芊芊,大怒,当下便现身,更讲清了白穆身死的前因后果,得知父亲的死和聂问天毫无关系,不过一场误会,白芊芊震惊的同时,聂问天当下跪下,恳求她回头和自己回落云山。 “我已是四个孩子的母亲,再说长安对我有恩,我至死也不能做对不起你父亲的事!然而我实在想不到问天竟然——”、 说道这里,白芊芊话语一瞬哽咽。 “长安莫名生意破败……我当时就觉得不妙,却从未想过那背后主使竟是他,受人指引,找到了道台大人,却不想……” 见白芊芊难以启齿,梅馥已经联系到前后,淡道。 “其实道台大人不过是逍遥楼的掮客,大家都以为……然而……” 就连梅长安死的时候,也以为自己的妻林嫣儿委身之人是道台大人,最终与其远走高飞,哪知道……他不过只是一块遮羞布罢了。 白芊芊面露尴尬,轻不可闻地点了点头。 “那一夜之后,我便有了阿芙……问天虽然,但……而且,我也实在舍不得打掉这腹中的骨肉……阿馥,是我对不起你,但是阿芙……最终逼迫长安给了我一纸休……” 思及往事,白芊芊双肩颤动,已经落下泪来。 “不,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娘——” 梅馥也哭了。 她紧紧抱着白芊芊,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 白芊芊在听闻她那声称呼,更是感概得泪如雨下。 母女俩紧紧相拥,为彼此打破隔阂敞开心扉的重逢,更为这有些重合又雷同的命运—— 所幸,一切结果都挺好。 终于放下心结,接下来依旧有各自的路要走,梅馥别过白芊芊,与夏雪篱阿九在下一个渡口下了船。 终于脱出生天,梅馥与夏雪篱便按照原定计划,朝着波斯出发。梅馥本来计划的是与夏雪篱两人一路边玩边走,何其甜蜜快乐,哪知身后却跟着一张臭脸的阿九阴魂不散,大有追随夏雪篱直至天涯海角的趋势,着实大煞风景。 可是半个月后,梅馥便只能庆幸阿九没有离开了。 波斯路途遥远,这一程又是水路又是陆路,还要穿过沙漠,梅馥兴致勃勃才启程不到两日,还未靠岸,便遇上了陈国的追兵,还好夏雪篱发现得快,阿九身手又了得,这才险险躲过一劫。 然而这还只是开始,梅馥没想到那个一向与世无争的男子,一旦钻了牛角尖,会固执如斯。 清净了没有两日,花漪红派来的人马便在渡口设了岗哨,专门堵截他们。若不是之前搭载他们的好心渔民帮忙蒙混,只怕也是难逃一劫,半个月下来,可谓筋疲力尽,狼狈不堪。 客船的甲板上,两人身穿粗布衣裳,压低草帽,夏雪篱低首望着梅馥,粗陋的打扮依旧难掩气度风华。 “花漪红既对你起了这般心思,想必不会轻易放弃,接下来的路,想必是后有追兵,前有堵截,即便到了中原,亦有云家势力,所以要去波斯,我们最好绕个远路,只是需要一年半载,难免辛苦些,你可受得住?” 他温柔的眼波中,虽有淡淡的疲态,但却丝毫没有倦意,依然十分周祥地替梅馥计划着行程安排。 梅馥伸手将他一缕垂发别至耳后,有些心疼地摩挲着他颊侧指甲盖长短的一抹伤痕,虽然印子已经淡去,可还是让梅馥揪心地疼。 那是前几日躲避追兵时为了护她不小心被刀剑擦过留下的,当时阿九忙于应付大量追兵,分身乏术,夏雪篱才受了伤,因为这事,阿九好多天都没和梅馥说过一句话。 沉默了一会,梅馥放下手,与他十指紧紧相扣。 “不,我想通了,我们回京城去吧!” 夏雪篱果然意外。 “京城?” 梅馥不等他发问,便将头靠在他肩上。 “之前是我自以为是一意孤行,总觉得你一旦远离这权谋漩涡,便会有一方自在天地尽可逍遥。如今看来,却是我太幼稚了。就算没有花漪红,普天之下,哪有桃源?即便到了波斯,也是战火绵延,酷吏欺压,要在乱世之中寻求一片清净,谈何容易?与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还不如就做你的上位者,起码出入平安,不必漂泊。” 夏雪篱叹了口气,将她揽入怀中,低声道。 “可你不是不喜欢那样的生活吗?” 梅馥笑了笑,抱紧他的腰。 “什么样的生活,只要你在,我在,就是相守了,我还奢求什么?走吧!既然有恩怨,我们就去了结它,我们回京城去。” 一别半载,故地重游,又逢秋。 西陵湖上,达官贵人租下的画舫穿梭来往,船头上载满了各式各样的菊花,互相欣赏品鉴。湖中还有捕蟹的渔船,现捉了新鲜肥美的螃蟹卖给这些官人们品尝。 本是好不热闹其乐融融的景象,却在一艘彩船悠悠开来后被打破了。 那船比别家的画舫都大上两倍,船身刻着龙凤麒麟,帆上还用金线绣着大大的“阜”字,乃是公主府的游船。 自从阜宁长公主从夏雪篱手上接掌了辅政的权力,她的手可谓越伸越长,从前淡泊超然的形象也开始慢慢瓦解,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利的锋芒。 见是公主府的游船来了,众画舫都连忙避退两旁,一时间,让出一条宽阔的水面来,好似仪仗队罗列两旁专程迎接,公主府的游船徐徐而过,如同君王出巡。 阜宁长公主此时坐在画舫最高处的楼榭之上,轻掀小帘,微眯双眼看着底下的一切,微风从她脸颊拂过,极其惬意,身边嘴甜的丫鬟又道。 “普天之下,只有公主有这样的威仪呢!就算是皇上出巡只怕也只能如此吧!” 长公主轻哼一声,不知是褒奖还是责备,小丫鬟却已从她微微上扬的嘴角看出自己这个马屁并没有拍到马腿上,正迟疑要不要继续奉承两句,船只却突然停下了。 西陵湖上,几乎所有的船只都已恭敬退让,只有一艘例外。那是一艘极袖珍的画舫,只能容纳十余人,乍看好似江上常见的样式,但船身却是足比金价的极品香柏木制成,船杆上还挂着琉璃风铃,精致风雅,平凡中处处透着不凡。 此时它不仅没有退开,还蛮不讲理地横在了公主府的游船之前,挡住了去路。 遇上这样不长眼的主,公主府的侍从自然要上前教训。 “大胆刁民!遇上公主府的船,还不退让?” 架船的寥寥几人中,有一个身材高大地揭下草帽,面无表情的脸上含着几分不屑。 “哦,你公主府,遇上我夏府船只,又为何不退让?” 只一句话,便让楼阁之上的长公主睁开了双眼,一反淡定,猛地掀开了珠帘。 湖面上,好几艘原本避退一旁的船只,在此时突然渐渐靠拢过来,围在那小舟之后,一幅随时听候调派的架势,长公主仔细一看,那几名船主,似乎都是尚未归顺于她的夏氏余党。 她攥紧手中珠帘,锐利的目光又往那船夫脸上仔细巡视,对上他仰头一个嘲讽笑意,蓦然变了脸色。 然而船头的剑拔弩张还在继续,那侍卫几曾料到还有人敢与公主府叫板,一时惊怒交加,拔剑一挥。 “不要命的混账!这是反了!给我拿下!” “退下!” 随着一声严厉的喝叱,阜宁长公主已从楼阁上行下,由侍女扶着一步步走向船头,见了她,原本气焰嚣张的众人都焉了下去,塔拉着脑袋退至一旁。 长公主的目光越过阿九,往垂着纱帘的船舱中望去。 “船中这位想必乃是故人,如何迟迟不愿出来相见?” 船舱里一声轻笑,如叹如诉。 “雪篱养病归来,十分想念西陵湖的景致,惊动了长公主,真是过意不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莫相忘 龙逝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夏雪篱的死而复生,似一道晴天响雷,震得京城地动山摇。 没有冗余的解释,不过一句养病归来,便轻描淡写地带过了当年的假死内情,虽然三、四年过去,朝堂上下依旧记得夏雪篱当初上胁天子,下斩叛臣的风采,积威犹在,到底没人敢对他提出质疑。 夏雪篱归途之中,便让阿九将消息放给从前旧部,重新整合了势力,然而阜宁长公主也非等闲之辈,自从她得知夏雪篱未死之后,便料到夏雪篱会有归来的一天,既然云家没有将他除去,那么她便趁机极力打压夏氏旧部,贬官的贬官,撤职的撤职,虽有些动不得的人,但到底尽可能地削了夏氏的实权,使得夏氏势力大不如前。 当年李玥害怕再出第二个戚煜,便听信长公主,毁了将军令,分散兵权,抑制单一势力壮大的同时,也让自己失了坚强的后盾。 幸而还有个顾少元,数月前的一日早朝之上,顾少元突然归来,一身麻衣,身负荆条出现在朝堂之上,对李玥念了一篇请罪的陈情表。 虽然是戏,但也感动了不少忠心耿耿的清流老臣,李玥顺水推舟,便令他将功赎罪,重新接下了左相的重任,带领一干清流与长公主勉力周旋。 夏雪篱回京那天,顾少元带领几位清流砥柱亲自至西陵湖迎接,同时也表面了他的立场,与顾少元结盟的夏雪篱,究竟是不是比长公主更多几分胜算,这让朝中许多观望的中立人士心中多少有了算计。 画舫之中,夏雪篱缓缓走向顾少元,二人才一照面,彼此俱是会心一笑。 凤楼之上,景色如旧,人也依然,仍旧是绝世无双,公子翩翩,颠沛流离下沾染的,除了几分淡淡疲倦,更多是却是踌躇满志。 两人把酒言欢,酒过三巡,谈了京中局势,计算了利弊长短,终于有了闲暇空挡,顾少元方掩下心中的翻腾,握着酒杯,垂眸淡然道。 “梅馥她……还好吗?” 夏雪篱早在几天前就已回京,在众目睽睽之下,故意与长公主对上,乃是故意为之,意在向所有人宣告夏氏的东山再起。 顾少元得到消息当晚,便悄悄去了梅园,然而却没见到梅馥,他倚门立了许久,直到魁姐从里头出来,告诉他梅馥已经去了夏府。穆子鸿起事当晚,梅馥飞鸽传,让魁姐回到中原料理梅家事务,这期间,她一旦收到梅馥来信,便首先拿来给顾少元看,最后一封,却是他们将要归来的消息。 夏雪篱执杯的手一顿,点了点头。 “很好。” 一时间气氛突然沉默下来,半晌,夏雪篱终于微微笑了。 “改日我让她备上一壶薄酒,少元到我府上一聚吧!” 顾少元笑着点头,与他碰杯,趁着低头喝酒的间隙掩去眼中落寞。 虽然夏雪篱肯让他再见梅馥,他已然满足,可那语气分明是在宣示主权。 与此同时,已经回到清芷居的梅馥正打开旧时衣箱,抚过从前作为娉姬所穿的那一叠叠绮丽的衣裳,这里依旧保持着她离开时的样子,牙床、盆景、纱帘、镜台,一切都是她所喜欢的。 梅馥轻叹口气,笑了笑。 罢了,只要和夏雪篱在一起,这也没什么不好,她已经决定从今往后退居闺中,专心做他的夫人,不再理会那些可厌的阴谋斗争。 这么一想,梅馥突然觉得心情很好,她换了一身昔日偏爱的衣裳,让侍女给她重新梳起发髻,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亲自提着琉璃壶走至院子里给那几株牡丹浇水。 午饭之后,夏雪篱便回来了,梅馥已经知道他和顾少元共饮之事,正准备问他顾少元近来如何,却见他行色匆匆,不待梅馥发问,夏雪篱便拉住她的手。 “玥儿病重,你随我进宫去看看他吧!” 梅馥闻言,大感意外。 “病重?怎么回事?之前不是好好的吗?” 他们回来也有几日了,但夏雪篱一直忙于处理事务,没有正式露过面,本来打算一切就绪以后,再带着梅馥进宫去见夏太后和李玥,谁知宫中便传来这样的消息。 夏雪篱面色凝重,梅馥便也不再多问,随他一道上了马车。 其实梅馥心里对李玥的芥蒂,一直没有放下,她始终无法原谅这小子恩将仇报,对夏雪篱用毒这件事。 听说李玥近年广纳后宫,纵欲过度,以至身子亏空,上朝时常显疲态,但十八九岁的少年人,何至于就到如此境地?这所谓的病重,难说不过是引夏雪篱前去的一种作态罢了。 然而入了李玥寝宫,见到他本人,梅馥才知道自己错了。 宽大的龙床之上,李玥躺在那里,明黄色的丝绸睡衣穿在他身上,好似挂在架子上一般,空落落的,原来白净漂亮的脸无比蜡黄,没有一丝血色。 夏太后坐在他床边,已是泣不成声,而以戚梦婵为首的后宫妃嫔则矗立在一旁,不断用帕子抹泪。 夏雪篱紧抿双唇,向跪在一旁的太医们道。 “如何?” 得到的回应却只是摇头叹息。 夏雪篱的脸色白了几分,与梅馥对视一眼,向床边走去。 李玥此时正对身边的戚梦婵交待着什么,梅馥屏住呼吸,听到他断断续续的声音。 “我知道这后宫之中……只有你,对朕是一片真心,可是抱歉……朕的心,今生早已给了别人,注定……是要负你了,朕能补偿给你的……唯有无上的尊荣,希望你能替朕照顾母后及璘儿……” 戚梦婵为了照顾失控的夏太后,一直在强忍着情绪,可听见李玥这番话,却也忍不住哭出声来。 李玥虽然广纳后宫,临幸过无数美女,可无一例外地让她们服下了避子药,即便侥幸怀上的,也勒令其打掉,戚梦婵明白,李玥这是要让她再无后顾之忧。 无法爱上,便以江山补偿,可是这并不是她想要的,高高在上,坐拥冷冰冰的孤独,对她而言何其残忍? 戚梦婵心如血滴,还想说什么,李玥的目光却已经不在她身上,他轻颤着向梅馥伸出手,此时梅馥纵有千般恼恨,见他这幅摸样,也只能抛到九霄云外,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 “梅馥……你终究还是回来了。” 他勉强挤出一丝笑,没有撑上几秒,却被嗓子里的血沫呛得咳嗽,直着眼睛紧攥着梅馥的手,说不出话来。 宫妃婢女们给他顺了半天气,又拿了一片人参给他含在口中,半晌,李玥才缓了口气,继续拉着梅馥道。 “我这一生,所爱不过香苧,而朋友,却只得你一个,然而你们却都丢下我一个孤家寡人,纵然我找再多的人来陪伴,也填不满心内的空虚。” “近日,我常常梦见……从前你、我、香苧,我们三人在一同喝酒谈天的那些日子……何其潇洒,何其快意……我这辈子,最惬意的,也不过是那短短几日罢了……” “我对不起舅舅,也对不起你,这几年弄到如此地步,也算是上天责罚,于我,也算是个解脱……” 听他的语气,梅馥便知他已是时日不多,心中一酸,说话也忍不住有些哽咽。 “说什么傻话,你才十九岁,日子还长,你得赶紧振作起来……” 李玥摇头笑笑,招手示意她低下头。 梅馥依言俯身,李玥方轻声在她耳边道。 “我想与香苧合葬,但母后不肯,只求你在我死后,无论如何,替我完成这桩心愿,便不枉彼此相交一场……” 梅馥的泪滴落在他枕畔,轻声却坚定地道。 “我答应你。” 李玥放了心,这才极力提高声音道。 “你们都出去吧,朕想同舅舅说几句话……” 众妃嫔依言纷纷告退,戚梦婵扶着夏太后,与夏雪篱对望一眼,在得到夏雪篱点头后,方抹泪告退。梅馥本欲跟在她们后面离去,却在起身时猛然见到李玥床头放着自己送给他的绿羽毽子,怔了一刻,慢慢将那毽子取下放入袖袋中。 只剩下两人,偌大的寝宫瞬间静了下来,李玥掀开锦被,挣扎着起身,夏雪篱以为他要什么东西,正欲伸手扶他起来,不料李玥却就地跪在床上,端端正正朝夏雪篱拜了三拜。 夏雪篱一怔,皱眉拉住他。 “玥儿,我说过,天子之尊,只跪天地双亲,你这是做什么?” 李玥磕头完毕,似已力竭,顺势靠在夏雪篱怀中,喘道。 “我此生愧对无数人,可是最对不起的,便是舅舅。如今我已是油尽灯枯,这三拜,一来是叩谢舅舅今生教养之恩,二来是向舅舅悔过所犯之错,三来……是求舅舅继续庇佑李家天下……” 生怕夏雪篱拒绝,他紧紧攒住他的袖子,苦笑。 “我错信阜宁,本已无脸再向舅舅提这种要求,可是……梦婵年少,母后软弱,顾少元又太过正直,根本不是阜宁对手,若李家江山断送在我手上,我是纵死也不能瞑目……” 夏雪篱思绪有些飘忽,仿佛回到了多年前,先帝病危时,也是这幅光景,他伸出苍白的手将这个小小的少年推入他怀中,颤声道。 “玥儿就托付给卿代为看管了,卿千万不要让李家的江山断送在他手上。” 夏雪篱低首看着李玥,少年天子的脸上,尚能寻出几分幼时玉雪可爱的模样,他还记得他六岁之前,他还十分喜欢粘着自己,团子似的小小一个,拉着他的衣角,求他抱他去摘树上的李子。 “舅舅,我累了,想歇一会……” 李玥细微的声音自下方传来,接着他将脑袋轻轻靠在夏雪篱肩头,闭上了眼,攥着夏雪篱衣袖的手也逐渐松开,垂下。 “睡吧……玥儿。” 夏雪篱压下浮动的心绪,将他的脑袋揽住,一个人静静坐了许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莫相忘 愿陪你浪迹天涯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屏风前的沙漏一点一点往下落着,夏雪篱抱紧李玥,脑中空空如也,那些权谋变幻下的江山社稷以及利益得失间的明争暗斗,一瞬间变得苍白又无力…… 直到怀中的身体渐渐有些凉了,他才似恍过神来,像小时候哄他午睡一般轻巧地把李玥移到枕上,轻柔地掖紧被角…… 见虚掩的宫门终于被推开,众人大气也不敢出,只紧盯着这道看不出波澜的身影,戚梦婵抢先一步迎上前去。 “主上,皇上他……” 夏雪篱目光一瞬变得深邃,视线划过她,却转身对旁边的内侍淡道。 “皇上驾崩了——” 一时间,悲恸声音响彻云端。 夏太后身体晃了晃,饶是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然而得知这个结果,还是面色发白。她颤着唇,好不容易控制住情绪,才对旁边已惊愕呆怔的戚梦婵冷声道。 “戚贵妃,扶哀家进去。” 戚梦婵如坠梦里,恍然的双目中似已涣散,听到远处丧钟声声响起,她颓然地倒在地上,听到夏太后的声音,她突地从地上站起,众人还未反应,她已是踉跄着连滚带爬闯进了李玥的寝宫。 等梅馥等人走近时,那绝美的人已是情绪崩溃,哭倒在床边。 寒蝉滴血,杜鹃哀鸣也不过如此。 梅馥在心中默默地叹了一声。亲眼目睹这花骨朵一样的姑娘入宫成妃,虽两人关系谈不上亲厚,然而见到她还未绽放,便已被这惨然的现实逼得瞬间凋零,心内恻然。 而夏太后见到李玥平静地躺在龙床上,早已泣不成声。 突然,戚梦婵猛地抬起那妆容已然混糊的脸,蓄满泪的双目中露出怨毒,她扑向梅馥,凄厉嘶喊。 “都是你,是你,若不是当日不阻主上回来,皇上就不会死——” 梅馥吓了一跳,夏雪篱却已在戚梦婵动作时把梅馥往身后一带。 “梦婵,你冷静一下。” 重重地砸在地上,戚梦婵呆了一呆,见夏雪篱死死地把梅馥护在身后,她唇边的苦笑越来越深,瞬继变成了一串诡异的冷笑,似鬼魂控诉,若冤邪呐喊,瘆得人心底发慌。 究竟有多大的恨,才会让如此容颜如娇的女子扭曲之至? 待宫人把她送回宫中静养,注意到夏太后看梅馥的眼神似带深意,夏雪篱摇了摇头。 “姐姐,不是梦婵说的那样,当时……” “过去的事就算了吧。”夏太后生生打断他的话,疲倦又坚定道。 “以后,还要靠你了,阿篱。” 少年皇帝李玥的骤然离世,让这一触即发的局势更蒙上了一层迷雾。 处理完李玥的后事,夏雪篱已然瘦了整整一圈,梅馥拖着茶盘,见他一身素衣,落寞地在院中负手站着,心中叹了一口气,还是强打笑意走上前去。 “来,喝杯这个,这些是我那几个哥哥从波斯捎来的葡萄酒,味道还挺不错的。” 琉璃水晶杯中两湾琥珀色的液体顷入,颜色瑰丽而迷幻。 夏雪篱本来兴致缺缺,然而也不想逆了梅馥的好意,笑着把那酒酿送到口边,只浅浅一饮,便把杯子放下,一把把梅馥搂进怀里。 “阿馥,让你受委屈了。” 梅馥一愣,当即明白他是想到李玥驾崩那天的事。虽然没有挑明,不过从这之后,梅馥明显感到夏太后对自己若有似无的敌意。两人因夏雪篱三年前“离世”时,关系曾一度好转,然而却又因李玥的离世再次交恶。 梅馥无声地叹了口气,下一秒却抽了抽鼻子,恍若无事地笑了笑。 “其实也没什么,反正我以后少去宫里走动,安安心心地做你的夫人便是了。” 夏雪篱听后又是好半天不语。 回来之前他承诺给梅馥一场盛大的婚礼,让她堂堂正正嫁入夏家,入夏氏族谱,然而现在突临国丧,这事情自然只能一拖再拖,想到这里,夏雪篱心中又是一阵愧疚,因为自己,他的姐姐闯荡宫廷,彻底改写了人生;而又是因为自己,无法对身边的挚爱实现游历天下的心愿…… 他终是什么也没有说,只紧紧把梅馥揉进怀里。 随着秋意散去,冬日的第一场小雪也如期而至。 李玥的国丧还未结束,京城中缟素白幡徐徐,被这银装素裹一衬,更显得极其清冷。 梅馥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只觉得这个冬日比往常任何一个都分外寒冷。 国不可一日无君,先皇逝去,自然便是立太子上位。两年前,阜宁长公主羽翼渐丰,其后使了个法子,从太后那边把戚梦婵襁褓中的长子李琪骗来,美其名曰私下教养,等夏太后等人觉悟,李琪已然成为了她牵制李玥的一枚棋子。 无论夏太后等人如何动作,都没有从阜宁长公主救出李琪。就在众人心死中,李玥与戚梦婵的次子李璘也已降生。 等忙完李玥的事,夏雪篱便开门见山前往公主府商议,以长幼为序,让李琪登基为君,说起来这是夏雪篱与阜宁长公主的首次正式交锋,虽然不知道经过,然而自此之后看夏雪篱面色冷凝只字不提,梅馥便明白定是不欢而散。 阜宁长公主与淮王李宸绍不同,她先夫魏长卿为国捐躯,魏氏又是满门忠烈,在中原颇具威望,而她在京中的这几年,处事低调,几年前出山后行事作风又处处以民生国事为重,就算这几年和李玥处处作对,然与少年皇帝荒诞无为的作风相比,阜宁长公主做了不少让老百姓称道的好事。所以,当夏氏重现,除了少数归顺的夏氏众部,不少老臣都处于观望状态,毕竟,比起一盘散沙的李氏皇族,这阜宁长公主这几年可谓颇得民心。 然而在立嗣的问题上,此人的表现却让人捉摸不透。与夏雪篱谈崩后不过两日,她突然向国舅府送来花帖,只说得了一些稀罕的梅树,邀梅馥一同前来赏玩。 因有之前私扣皇子的劣迹,夏雪篱对她这番请动说不出的谨慎,然而若不前往,却又让之前的努力全然白费,梅馥知道,他依旧对李琪没有死心。不过打听到其还广邀了京中达官贵人的女眷之后,便不再反对,只叮嘱梅馥多加小心,顺便让阿九跟着一同前往。 花门到,梅馥从马车上下来。几年未至,这花园依旧。上一次,也是阜宁长公主设宴招待,那时候,她有意拉拢段莹然与夏雪篱,而自己也在那场宴上和沈冰柔对战了一番。 想到这里,梅馥忽得一笑,也不由慢慢放松下来。 这几株梅树果然少见,才初冬花骨朵儿已然绽放,而比较难得的是一棵树上颜色呈六七种,竟是难得的七色梅。 梅馥忍不住驻足观看,却见梅树后忽然窜出一个粉妆玉砌的孩子,见到她,便躲在梅树之后好的张望。 见那眉眼生得分外熟悉,看光景不过三四岁,梅馥心中一咯,蹲下身子。 “……可是琪儿?” 树后的孩子目光闪过惊讶,似在怪眼前人如何得知自己的名字,他想了想刚要往前一步,却又停步询问。 “你是谁?” 梅馥正欲回答,梅树林中已经走出一个清朗的少年,李琪欢呼一声奔到他后面,抱着大腿撒娇。 “小叔叔。” 原来是阜宁长公主的独子魏昭。 那魏昭也认出了梅馥,顾不上身边的李琪,便已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来,拱手行礼。 “见过国舅夫人。” 他态度谦和有礼,气质温润,五官脸孔和小时候出入不大,已然和白鹤轩有几分相似,梅馥心中感慨,不妨李琪听到这个名字,忽地如一头愤怒的小兽,从地上抓起一团雪球,朝梅馥边扔边喊“坏人”。 梅馥侧身闪过,身边的阿九闻言也是一怒,但想到这孩子的身份,只得强行忍住。魏昭脸上闪过尴尬,他招呼丫鬟把李琪抱走,亲自引着她到前宴花厅。 “琪儿不懂事,让夫人笑话了。” 联想到那孩子小小脸庞上毫不遮掩的恨意,梅馥笑笑,自然明白这是阜宁长公主几年亲自教导的结果。 “赤子无心,妾只希望大人们的恩怨不要波及到无辜的孩子。” 魏昭脸上有些不自然,终是下定决心道。 “我十分仰慕国舅,少时便希望能拜他为师,不知夫人能不能帮我引荐。” 他说的诚挚之极,目中的崇拜之情溢于言表,想起在上一次的长公主宴上,他便也如此要求,梅馥一时不知如何回答,脑中没来由地窜出夏雪篱与顾少元交谈的内容——若拿下阜宁,为巩固皇权,魏昭也在斩草除根的范围。 终是不忍让那双渴望的眸子失望,梅馥点了点头。 花厅深处,觥筹交错。梅馥呆了一会便已心生退意,这次的宴请因都招待的是女眷,里里外外一团和气,几番歌舞下去,宾主尽欢,而谈话内容也无非是女人家爱的,譬如京中哪家新开了制衣坊,哪里的胭脂颜色最美…… 梅馥正欲起身,忽见长公主旁边的嬷嬷朝自己走来。 “公主请夫人一叙。” 梅馥狐疑地跟着她进入庭后小帐,那李琪被阜宁长公主抱在怀里,正慈爱地拿着一枚糕点喂他。兴许是从小被她养在身边,缺乏母爱的李琪对长公主很是依恋,若非得知阜宁心内的真正目的,梅馥几乎被这母慈子孝的一幕迷惑。 见梅馥进来,阜宁放开李琪,让丫鬟抱下去。 “娉夫人,别来无恙。” 听闻她别有深意的称呼,梅馥粲然一笑。现在他们虽没有正式成婚,然而在夏雪篱的维护推崇下,梅馥俨然已被众人当成了正经的国舅夫人。 “一切如故,多谢公主关心。” 阜宁今日一身繁复的公主冕服,华贵至极,然而梅馥注意到她的发上却毫不掩饰地别了两支游龙簪,本朝律法这龙纹只是帝王御用。 注意到梅馥的视线,阜宁抚了抚龙身,扬眉笑道。 “好看吗?” 见梅馥一笑而过,阜宁摆摆手,也不追究答案,身边人见状,立时托出一只只有巴掌大的精致玉盒。 阜宁把盒子递过来,语气缓和了下来。 “这是有人托本宫带给你的。” 梅馥怪,然那匣子一开,一只雕着木兰的玉簪便引入眼帘,梅馥心中一跳,默默把盒子合上,放在桌上,阜宁已拖着盖碗茶盖摩了摩。 “下个月,内侄便会在陈国登基,然而却拒绝了陈国太上皇与云府的一切好意,封闭后宫暂不纳妃。你该知道他是在等谁?” 那声音笑意妍妍,然落在梅馥耳中却是刺耳之至,梅馥愤然起身。 “阿九,我们走——” 阜宁见状,脸上的笑容更是加深。 眼前的路被侍卫拦住,阿九的刀还为出鞘,她的声音再度响起。 “本宫另一个侄儿展墨还让本宫给你带一句话,若你厌倦了这一切,他愿陪你浪迹天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莫相忘 新君继位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凤楼里,夏雪篱与顾少元相对而坐。 注视着那抹绮丽的身影从包厢中走出,他的视线总算才落到手边的杯上,失落的同时竟生出一份释然。 也罢,她过得好便好。 夏雪篱如何不懂他眼中的情绪,提起琉璃宝壶,把两人的杯盏一一添满,也不说话,两人就这样彼此静默了半天,终于,回过神来的顾少元皱眉道。 “阜宁提出让大皇子继位的条件便是自己成为辅政大臣,垂帘听政?荒唐,实在是荒唐!” 夏雪篱闻言一笑。 “你的丞相位置倒是还给你留着,而我,似乎有意给我弄个闲职,美其名曰体谅我与阿馥的久别相守。” “真是……岂有此理。” 顾少元颇为无语,又听夏雪篱淡道。 “不过说起来,少元,我们这次好像碰到了一个难缠的对手。凭借这几年阜宁渐长的势力以及给琪儿洗脑的程度,虽然安了个辅政的名头,但说到底便也只是培养傀儡的把戏。这司马昭之心,似乎也已经懒得遮掩了。” 顾少元闻言眉头拧得更紧。 虽说三年前夏雪篱也把李玥托付给阜宁长公主,同为辅政,然而她至始恪守女子不参政的祖训,从不上朝,碰到李玥拿不定主意时才出手相助。或许也是她胸怀全局,或许是她的分寸把握,渐渐地,李玥沉迷声色,那些帮衬一二的献言献策,最后却变成了她一家之言,而被手中权利逐渐滋长出的欲望越发膨胀,终于被李玥一手放纵成了自己最可怕的敌人。 “……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顾少元叹气。 夏雪篱曲指在桌上敲了敲。 “办法是有,少元,你明明知道为何还要逃避?” “你是说……” 顾少元抽了一口气,当即反对。 “不妥,若是这样,你我和阜宁又有何异?” “自然有异!” 夏雪篱负手站起来,轩窗外,凤楼的戏台上正上演一出奸恶公主把持朝政祸乱朝纲的戏。这里面的角色对应的是谁不言自明,却是梅馥的主意,效仿陈国云府之举。凤楼地位特殊,这几年在梅馥手中更是发扬光大,此戏一出,不出意外立马成为了京中的热点,而那扮演奸恶公主的名角正是花漪红的得意门生翠生,虽然比不上花漪红的柔情婉转,然而他眉间的那一抹坚毅却又让这个特殊的旦角绽放出异样的光彩。 台下忽得叫好声连连,正是奸恶公主与夏雪篱、顾少元化身的角色当场对峙的桥段,台上,两方人马势不两立,然而却又难分高下,众人正在猜测到底最后谁能得手,却见幕布缓缓两边拉起,而那虚幻的舞台也随之被掩到帘后…… 在众人尤带失落并兴高采烈对结局的期盼和议论中,夏雪篱回头。 “她意在改朝换代,而你我不过维系大统,” 顾少元苦笑。 “人心难测,人言可畏,虽然如此,但是又有谁会相信你我的清白呢?” 联想到夏雪篱一心护帝都被自己先前各种误会,更是渲染出一个弄权国舅的名头,顾少元更是感慨。 夏雪篱却不大认同。 “别人相信不相信我不管。只是,既然阜宁已然把咱们逼上此番局面,相信她也乐见其成,不如咱们就遂了她的意,况且——” 他看了看凤楼中久久不愿离座的各路看客。 “还有那么多人在期盼结局呢。” 十一月十五,瑞雪过后的一场暖阳。夏雪篱与顾少元以李玥的遗旨当场宣布,立皇二子李璘为帝,即日登基。同时扶持戚梦婵为太后,夏雪虞为太皇太后,而他与顾少元联手辅政。 此话一出,众臣哗然。 里里外外没有提到阜宁长公主,这不意味着公主已然被架空,而她手中捏着的王牌大皇子也在这一瞬间变成了一文不名的废子?! 当下就有人质疑夏雪篱遗旨的真实性,况且长幼有序,大皇子李琪虽未被立为太子,却已接受了几年的帝子教育,突然舍其让一个不满两岁的二皇子继承帝位,这居心何在,惹人怀疑。 夏雪篱却懒得解释,他打断顾少元向一众清流老顽固拉拢的话,唇边的笑意已然凝固。 “新君上位,有谁不服?” 说完,手中已经亮出了一柄长剑。众人回神,这才惊恐地发现眼前的一幕与几年前李玥登基似乎有些相似—— 那一天,夏雪篱也是这样,果然当场斩下了几位出言反对的臣子的脑袋。 思及往事,众大臣一时沉默。 等那一团孩气的小皇子穿着一身明黄龙袍,被已然升为太后的戚梦婵抱上龙位,众人才恍悟夏国舅根本无心和他们商议,事先准备便是昭告天下。 还能怎么办呢? 众人很无奈,见顾少元率先跪下,三呼万岁,也怀着各异的心情陆续跪地。 一时间,此起彼伏的万岁声响彻大殿。 李璘哪里见过这等现象,龙椅冰冷,而那如海浪般翻涌的轰鸣声音吓得他睁大眼睛,紧张地抱紧戚梦婵的手,随继哇哇大哭起来。戚梦婵手足无措,平素哄孩子都是奶妈仆妇做的,自己完全没有经验。她把年幼的小皇帝一把抱在膝上,慌乱拍着他的后背,哪知李璘非但不停止哭泣,反而扯着嗓子哭得越发夸张。 这一下,连太皇太后夏雪虞也乱了阵脚。宝相庄严的大殿诡异至极,正在几人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一只羽毛毽子突地跳上龙椅。 李璘愣了一秒,声音一瞬低下,梅馥连忙猫着腰过去,蹲在龙椅旁边,拿起毽子在小皇帝眼前晃了晃。 “皇上,不哭了不哭了。” 李璘眨了眨眼睛,看着眼前笑得一脸明媚的女子,虽然懵懂无知,然而似感受到她身上的温暖和无害,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生怕梅馥不给,一碰到毽子就飞快捞到怀里,捂紧了就再也不松开手。 夏雪虞与戚梦婵同时舒了一口气。 然而下一秒,当她认出这个毽子是昔日李玥的旧物时,那稍霁的脸上又是阴云密布。李玥私下给梅馥的东西,定是和那贱@人香苧有关吧…… 而梅馥的突然出现,也让下面的臣子内心波动。 夏雪篱竟然胆大妄为到这样程度,让夏家的女眷出现在这等场合,自古登基大典从未有臣妇参与,他这是——胆大包天,意欲何为啊! 见到有大臣出列反对,太皇太后雍容的面上也露出不赞同的颜色。 本来已经够乱的,一定是这个女人缠着阿篱要求露面,当下对梅馥更是不喜。 然而令所有人大跌眼镜的是,夏雪篱却不顾他人非议,亲自上前挽住梅馥的手。 “怎么,难不成我堂堂国舅府的夫人还不能出现在此?” 听他语带狂妄,然对梅馥的宠溺与包容却溢于言表,太皇太后心中更沉。 与此同时,公主府的人得到消息,急急驾马进宫,然而才走到宫门口,那新君继位的钟声已响起,与此同时,宫门四角几队快马已分方向跃出宫门,正是把昭告天下的圣旨送往全国的宫廷侍卫。 阜宁长公主掀开车帘,愤然地把手中的嵌着宝石的雕花暖手炉扔在地上。 “走——” 那精致的鎏金手炉顺着马车前沿滚在地上,被外面的冷风一袭,霎时火光熄灭,只留一缕青烟定格在红墙宫门外,久久不散。 寒来暑往,春去秋来,转眼又是一年丰登好风光。 一年过去,李璘虽还是一团孩气,然而在夏雪篱与顾少元双双辅政与教导下,已有了幼帝的自持与自律,小小年纪对两位辅政大臣安排的功课都认真对待,刻苦庄严。戚梦婵安慰的同时,越发对几年未见的长子李琪更加怀念。 自从次子继位,这一年,阜宁长公主几乎又淡出了视线,她闭门谢客,断绝了外界的往来,对夏雪篱与顾少元的动作似乎也有了消停,而被她私养在公主府的大皇子,也再没有在人前露面…… “母后,看看璘儿写的。” 小皇上从桌上起身,一本正经的帝容在面对年轻的太后时,才会显出孩童一般的稚气。 戚梦婵笑着接过,儿子的字体虽还显得单薄稚嫩,然后笔触间已露出决断与锋芒。 戚梦婵呆了呆,脑中无意间想起另一个人的字,他从未特意给自己留过什么,唯独是俗世中无上的尊荣,那道他亲手手封她为贵妃的圣旨一直被她留在身边,而那字体,比起璘儿,却寡淡疏远得多…… 戚梦婵叹了一口气。 见贴身婢女瑶香悄声走近,戚梦婵放下手中的字帖。 “生了吗?” 瑶香点点头。 “国舅府刚刚传来消息,国舅夫人酉时诞下一位小公子。” “小公子?” 戚梦婵一愣,窗外日头正盛,一株开得正盛的花霎时映入眼帘,那奔放热烈的颜色,灼得她眼睛一烫,她不动声色站起来,俏脸上一时变幻莫测。 “把备好的礼物送过去吧。”瑶香刚应声退下,她却又突然改变了主意。 “不,哀家要亲自去走一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莫相忘 开花结果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一场小雨过后,秋高气爽,夏府上下一派忙碌喜气。 夏雪篱怕吵到梅馥,命阿九将道贺的来客都拦在了厅外,让魁姐帮忙招待,保持了清芷居的安宁,此时的清芷居,除了门外等候差遣的下仆外,屋内便只余下一位奶娘。 这奶娘是夏雪篱经过万般挑选特意找来的,十分温厚可亲,此时她将红通通的幼小婴儿清洗干净,用层层丝绸包裹起来,眉花眼笑地抱到夏雪篱面前。 “小公子定是随您,生得这么漂亮,真是玉娃娃一样!” 夏雪篱微笑着接过孩子,然后命她退下。 回到梅馥床边,他倾身将孩子抱给她看,仔细打量过那张五官都皱在一起的小脸,他皱眉向梅馥道。 “这奶娘奉承话说得也过于离谱了,分明丑得和小耗子一般,哪里随我?” 梅馥虚弱地伸出手指戳了戳小婴儿嫩嫩的脸庞,瞪他道。 “哪有人这样说自己的亲生骨肉的?小孩子刚生下来都是这么丑的,慢慢的长开了就会变好看了,你以为自己美得惊天动地,其实小时候也和他一个模样!” 夏雪篱笑了。 “夫人终于肯和为夫说话了么?” 梅馥一噎,面色慢慢转红。 方才她临盆之际,疼得天昏地暗,只觉得身体将要撕裂开来,转眼看见夏雪篱在一旁握着她的手,怨怒涌上,尖叫道。 “痛死我了!!!!夏雪篱!你这个骗子!我恨死你了!我再也不要理你了!!!!骗子!!” 一年前,新帝登基那日,夏雪篱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宣告梅馥为国舅夫人,这一举动,明显比盛大的婚礼更加有效,第二日,京城的大街小巷便都开始对这件事议论纷纷,甚至送了个“三姓夫人”的外号给梅馥,意在讽刺她三度嫁人,人尽可夫。 这件事传到夏雪篱耳中,他即刻冷下一张脸,决定要杀几个人以儆效尤,梅馥连忙拦住了他。 “共同经历了那么多,你觉得如今的我还会在乎名声吗?“ 夏雪篱垂首看她,她早已不是那个被沈冰柔陷害会气得倒仰,也不是会瞪着眼睛骂他“夏雪篱,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的天真的姑娘了。 二十四岁的梅馥,依旧年轻貌美,那张曾经嚣张跋扈的艳丽脸庞,虽偶尔还可见顽皮之色,却已脱出稚气,多了一份淡然与理智,仿佛退去艳色,却经久不衰的腊梅,暗香浮动。 夏雪篱心头一动,捧起她的面庞,温凉的唇落在她唇边,低低道。 “既然已是夫人,那何时坐实这名分,给我生个孩子?” 梅馥一怔,微微脸热,然后主动勾住了他的脖子,任由他顺势将自己抱起来走向床榻。 这些日子以来,两人虽已在一起,但由于梅馥始终心存别扭和害羞,每每触及那方面,她都很不争气地逃开了,偏偏夏雪篱也似不急,好整以暇地等待着。 可今日,他却如此露骨地表达了要求,像是对街头巷尾流言的坚定回应,他一生不曾为世俗所累,所以别人怎么看,他根本不在乎,况且,那些人又怎会知道,梅馥,其实从始至终都是他一个人的,完完整整的属于他。 床帐落下,日暮的余光打在帐子上,模糊的光影载沉载浮,似涟漪一圈圈漾开。 事后,梅馥躺在夏雪篱臂弯中,越想越不对劲,自己传的名声在京城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还被编做当红戏码天下传唱,也没见夏雪篱在乎过,怎么突然…… 她恼怒地发现,自己可能是着了夏雪篱的道了,当即气得仰起头想要狠狠咬他一口,却被他轻笑着吻住,带入又一轮的缠绵。 应之前夏雪篱小聚之约,顾少元前往凤楼,却发现梅馥与夏雪篱之间,有些什么变得与从前不同了,梅馥的面庞,变得更加光艳动人了,犹如雨露淋过的花,每次与夏雪篱对视时,都会有几分羞恼与不自在。 在这方面一向木讷的顾少元这次却不再迟钝了,他隐隐感觉两人的关系不同以往,而是真正的有了些什么,那种脉脉的情愫让他心中一片苦楚,只能强迫自己不去看梅馥,只直视着夏雪篱。 “阜宁最近,着实太安静了。” 夏雪篱点点头,正要说什么,却瞥见梅馥给自己斟了满满一杯酒,便伸手轻轻将她的酒杯拿起与自己的茶杯调换了一下,并柔声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梅馥登时红云浮上面颊,瞪他一眼,狠狠地将茶一饮而尽。 夏雪篱的声音很低,顾少元却清楚的听见他说的是“想要孩子,就不许喝酒,听话。” 顾少元痛心的同时,十分怀疑夏雪篱是故意让自己听见的,他在梅馥面前表现得大度,却无时无刻不在对自己宣誓着所有权。 夏雪篱一笑之间,已然将目光转了回来。 “阜宁比李宸绍聪明得多,没有十足把握,不会反戈一击,她现在,就好比冬眠的蛇,看上去无害,实则盘在巢穴里养足力气,只待冰雪消融,才好张口捕食。不信你便查查京城里那些云家的伙计,大多都还和她保持着密切的联系。” 梅馥听了,心中一凛。 原来阜宁的一举一动,他早已派人私下查探过,那么之前花漪红和白鹤轩让阜宁传达的话,他会不会也…… 那日回去以后,她犹豫了许久,还是没有告诉他,一来是觉得没有必要,二来,她知道他不喜欢她与别的男人之间还藕断丝连。 梅馥有些紧张地扫了他一眼,却没看出什么异样,稍稍放了心。 “云家势力,我会派人盯着,可陈国自家也才刚刚平息叛乱,此刻应是无暇东顾,我担心的,是阜宁这些年在朝中培植的势力。” 顾少元的话不无道理,新帝即位,由年轻的戚太后垂帘,夏雪篱与顾少元二人辅政,乍看之下长公主已经失势,然而事实却是,近年来她在朝中培植的人脉已经根深蒂固,有人手握军权,有人掌握财政,有人把持着官员的甄选,这些才是真正棘手的。 夏雪篱沉默一瞬,突然对梅馥笑道。 “染香还有没有?” 梅馥正听得专注,见他突然转移话题,不知是何用意,却还是点了点头。 夏雪篱抬手抚过她的发,柔声道。 “替我和少元取些来可好?” 梅馥愣了愣,还是站起身来,走了两步,却听夏雪篱在身后补充道。 “可不许偷喝。” 梅馥转头白了他一眼,夏雪篱只是笑,待梅馥走远,他才沉下眸子,从袖中取出一张纸递给顾少元,声音极其清冷。 “那些人,我这里已经有了名单,却不都是奸妄之辈,其中也不乏耿直能干的栋梁之才,少元若能借着清流的威信收归过来自然是极好的,若然不能,理当格杀勿论斩草除根。” 日子在表面平静实则汹涌中寻到了平衡,虽两派明争暗斗不断,但短期内却也掀不起什么大的波澜,长公主那边,似乎也打算暂时休战。 这让夏雪篱得以暂时松懈,他依旧如同从前那般,闲挂着辅政大臣的头衔,却时时赋闲在家与梅馥相伴,白日听雪观花,游船垂钓,夜里痴缠不休,翻云覆雨,好似要将那错过的几年一并补上。 那真是极为美好且短暂的一段时光,在梅馥很快有了身孕之后,她立刻感觉自己是不是又被骗了。 在魁姐的辨认下,梅馥后知后觉的发现,夏雪篱平日命人给自己做的膳食里都添加了有助于受孕的药材。 “感情这些日子你对我那么好!就是想骗我给你生孩子!” 梅馥挺着渐渐凸显的小腹,气鼓鼓地推开夏雪篱。 他却笑眯眯地贴上来环住她的腰,修长的手指温柔地拂过梅馥的肚皮,好脾气地陪笑道。 “这怎么能叫骗?我一开始便说过啊!” 面对梅馥的炸毛,夏雪篱叹了口气,握着她的手在唇边轻轻吻了一下。 “其实阿馥,现在打掉还来得及,虽然局势暂时平稳,但我与阜宁,迟早是要分出胜负的,按说,我还是一只脚踏在黄泉里的人,确实不该让你在此时有孕,毕竟我若有个万一,你……” “住嘴!” 梅馥回身紧紧抱住了他,咬牙切齿地道。 “你休想说什么你死了让我去找那谁谁谁之类的废话,我告诉你,孩子我生定了,你死了,我也和你一起死,让你儿子变成没人照顾的孤儿!” “……唉,阿馥,你。” 夏雪篱长叹,似极为无奈地摸摸她的头,唇边不自觉地浮上一抹狡黠的笑意。 “那我只好尽力活着。” 顾少元得知梅馥怀孕以后,整整有一个月没有见她,夏雪篱某日不在的时候,魁姐告诉梅馥,最近他一人常在城外牧民驻扎的地方喝酒。 梅馥听了,沉默许久,只是黯然长叹,却也没有再去见顾少元。 梅馥自怀孕以后,身体开始变得笨重,夏雪篱便不再带她出去游玩,却特地带她进了次宫。 梅馥没有想到,想要见她的,是如今的太皇太后夏雪虞。 自李玥死去之后,她便如同枯萎的花,娇艳的容颜也罩上了一层灰败,她脱下艳丽的衣裳,只着深色衣裳,日日在清幽的深宫之中礼佛念经。 梅馥知道,因为戚梦婵的话,太皇太后对她,心中也是有恨的,只不过碍于夏雪篱,才没有发泄出来,可是她厌烦见到她,一眼也不想多看。 在短短的几个月里,她不止一次出面劝夏雪篱纳妾,虽然都被夏雪篱笑着婉拒了,但这些事传到梅馥耳中,她总是和吞了苍蝇一样难受。 可是如今不同了,她有了孩子,她弟弟的孩子,夏氏唯一的血脉。 夏雪虞坐在沉香木椅上,目光落在梅馥隆起的腹部,最终叹息道。 “是个男孩便好了,希望能更像阿篱些……” 梅馥虽然听得不舒服,心里却到底也赞同太皇太后的想法,似夏雪篱这般绝好的风姿,天下可谓无双,做父母的,谁不希望生出的孩子漂漂亮亮呢? 夏雪虞如今不问政事,坐了一会便乏了,但梅馥临走之前,得到了她馈赠的许多礼物,虽然明显是送给她肚子里那位的,但梅馥的心情还是好了不少,毕竟,她也算和夫君的姐姐有融冰的希望了。 梅馥突然有些明白夏雪篱为何这么迫切地希望她怀孕了,毕竟他们虽然能不顾旁人的厮守,他却始终希望她能得到众人的承认和祝福。 思绪渐渐拉回,梅馥看着身边紧闭着双眼的婴儿,唇边浮上一丝笑意。 “算了,生都生了,我也拿你没办法,就罚你给孩子取个好听的名字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莫相忘 得子琅玕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夏雪篱闻言,白皙修长的食指点在婴儿嫩嫩的小脸上,沉吟一瞬,慢声笑道。 “有诗云:留客夏簟青琅玕,那么就叫夏琅玕好了。我夏雪篱的儿子,如珍似宝,自然配得上这传说中的仙树琅玕。” “琅玕,琅玕……” 梅馥偏头,细细念了几遍,笑意在面上荡漾开来,半撑起身子,逗弄枕边的婴儿。 “玕儿,你长大可一定要如你爹所愿,玉树临风,把满城的小姑娘都迷得神魂颠倒啊!” 两人说笑之际,外头丫鬟禀报。 “主上,太后前来看望夫人了。” 闻言,二人对视一眼,梅馥的笑容慢慢收起。 这一年来,戚梦婵依仗夏雪篱和顾少元,心中对梅馥却依旧有恨,不同于太皇太后要夏雪篱纳妾那种口头规劝的方式,戚梦婵可是三番五次的往夏雪篱身边送美人,最离谱的一次,是梅馥与夏雪篱夜里游船归来,有说有笑回到房间以后,掀开被子,发现里头竟躺着两个赤@身@裸@体的美女,虽然夏雪篱当即把她们赶了出去,还是气得梅馥与他分房而睡了三天。 戚梦婵始终年少,斗气的方式也如此幼稚,似乎只会这一种能够膈应梅馥的方式,虽然事实是她也确实成功膈应到了梅馥,以至于两人一年间几乎没有说过半句话。 这一次,她原本让人送份厚礼,意思意思也就完了,还非要亲自前来,也不知存了什么居心。 见梅馥臭着一张脸,夏雪篱握了握她的手,示意她放心,一切有他坐镇,戚梦婵翻不出什么波澜。 然而戚梦婵却什么也没有做,反而一反常态地对梅馥嘘寒问暖了一番,搞得梅馥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当她请求抱一抱琅玕时,梅馥本来是打算拒绝的,可是看她那满脸的爱怜之意不像是装出来的,便还是点头应允了,反正夏雪篱就站在旁边,戚梦婵虽然贵为太后,但实权却是掌握在他的夫君和顾少元二人手中,她怎么也不至于因为怀恨自己,就把靠山的亲生骨肉砸在地上吧? 戚梦婵小心翼翼地抱起琅玕,始终是二度为娘的人,虽然比梅馥小好几岁,但她抱孩子的手法却很纯熟,琅玕在她怀里安详地闭着眼睛,咂巴着小嘴。 戚梦婵轻轻拍着琅玕,却对夏雪篱笑道。 “虽然皇上比琅玕还大上几岁,可按辈分说起来,却要叫琅玕一声叔叔呢!总归是打断骨头连着筋,所以我们娘儿俩,不依仗夏家,又还能依仗谁呢?” 她这番话,肉麻得让梅馥有些颤抖,但同时也放下了戒备,此番她愿意前来,是不是心中早已放下芥蒂,正好借此机会,与她和解的意思呢? “对了!” 戚梦婵似想起什么,将琅玕轻轻放在梅馥旁边,拍拍手,随行的几名宫女便抬进来一株半人高的红珊瑚树来。 戚梦婵对梅馥笑道。 “这是深海里的血珊瑚,据说对研磨以后服用或涂抹在脸上,对产后恢复有效,算是哀家的贺礼吧!” 戚梦婵走后,梅馥心情舒畅,喝了整整一大碗人参炖鸡汤,她对夏雪篱笑道。 “真好,我以为她会恨我一辈子的,毕竟回想起来,我那时若是不拖累你,或许李玥最终也不至于自暴自弃到那个程度……她恨我,也有她的道理。” 夏雪篱亲自接过她手中的碗,替她擦了擦嘴角,眨眼温声道。 “玥儿如何,原本就同你没有干系,她已经想通了,你又来说这些?与其自寻烦恼,不如好好将养,我们努力努力,再要几个孩子?” 梅馥白他一眼。 “想得美!生一个已经要死要活,你还想有几个?要生你自己生!” 她捏捏腰上的肉,长吁短叹。 “看看,这惨不忍睹的身材,什么时候才能瘦回来啊!咦,对了,方才戚梦婵不是说那红珊瑚服了对产后恢复有效吗?你快让人研磨去,我一定要试试!” 夏雪篱含笑应下,走出屋子将门闭上,待走到长廊拐进处,确定梅馥听不到了,才站定脚步,他等了一会,阿九便从檐上翻身下来了。 “主子,差人查过了,那红珊瑚表面没有问题,但我不放心,又亲自研磨了一些却验,发现里头混了藏红花粉,虽然无毒,但长期服用,倒是可以让女子无法再孕,看来以戚梦婵的胆子,也只敢做到这一步了。” 夏雪篱凝眸,目光冷了几分。 “你即刻把那珊瑚送回宫里,我要她知道,在我眼皮子底下,最好不要自作聪明,至于阿馥那边,无论用什么方法,重新找一株珊瑚来替换,别让她知道。” 秋日天干物燥,梅馥坐在紧闭的轩窗前,懒洋洋地打着手中的团扇,越想越郁闷。 生产过后便是漫长的坐月子,兴许是知道梅馥无法无天的性子,魁姐派人把她连人带屋守得及紧,等她几日后身体恢复能下地,好不容易摆脱床榻,当头被告知这一月寸步都不能离开厢房时,梅馥简直气得倒仰。 到底是生孩子还是坐牢啊?! 任凭梅馥百般讨好,万般耍赖,好话说尽,撒娇佯怒,魁姐就是软硬不吃。梅馥无奈,气鼓鼓地坐在床上,想想又走到窗子前面,正要推开,魁姐已如一只老鹰从天而降,一掌扣住窗,肃然道: “不能吹风!” “啊?!” 梅馥哀嚎,一时间只觉得自己是全天下最不幸的人。 当天傍晚,夏雪篱忙完公务赶回来和她一起用膳时,才打开那紧闭的房门,便明显发现屋内气氛不对。 像往常,梅馥虽身体不便,还未进屋就能听到她逗@弄琅玕的声声欢笑,而一转过了那雕花嵌玉的花鸟屏风,便能看到她半倚在床上,轻轻摇晃着摇篮,有时候心情好,还能听到她哼一些曲调…… 总之,这岁月静好的温馨场景突如一只上扬的猫爪,猛地挠到夏雪篱的心口,而他,却也不躲不避,向来淡然脱俗的绝世面容,竟没来由地显露出了一抹发自内心的傻笑,只看着眼前的一幕,便已醉了…… 原来这种俗时中的平凡场景,是那么地动人。 夏雪篱忙走上去,迫不及待也融入其中。搞到最后,他恨不得把办公地点也挪到梅馥身边来,然而考虑到时常有人来访,怕打扰她休息,只得不甘作罢。 众人发现,自从国舅夫人生子后,每日处理完手中公务,夏雪篱必定马不停蹄往家里赶,私底也纳闷开来。 然而今日,那梦断魂牵的暖心一幕似乎没有出现。 夏雪篱纳罕,难不成睡着了? 于是,他轻轻地推开房门,惦着脚尖走近,然而那秋日的阳光才闪进一束,一个红色物事已经迎面飞来。 夏雪篱一愣,险险避开,落地才发现原来是床上那只绣着鸳鸯戏水的大红软枕,上面鸳鸯交颈,暧@昧旖@旎。想到往常颠@龙@倒@凤间梅馥枕着它,肌肤白皙滑腻,唇上轻吟浅唱,夏雪篱呼吸一滞,无声的欲@望似乎已被撩起…… 从地上把鸳鸯枕拾起,夏雪篱轻声绕过屏风,往昔雕花木床边放着摇篮的位置空着,而某个作恶的家伙背对着他大咧咧地反身躺在床上。美人果然是美人,纵然有些欠妥失仪的动作,梅馥这样一做,竟让人不忍挑出半个不好来,夏雪篱见状笑了笑,把绣枕往床上一塞,哑声道。 “怎么,谁惹娉娉不高兴了?” “还不都是你!” 梅馥从床上翻身坐起,柳眉倒竖,开门见山道。 “我要出去,我要开窗子,我还要吃白斩鸡和香酥鸭!” 夏雪篱不料她会有此反应,愣了一秒,唇边的笑意逐渐加深。 “还有呢?” 对上那双狐狸般狡猾的眼,梅馥一时错愕。魁姐油盐不进,要改变自己现在的处境,明显只能搞定这府邸里最强势霸道的人。夏雪篱来之前,她已经在心中为自己演练了无数多次,撒泼打滚、软言撒娇、诉苦服软……然而初初才露出开场白,她已经悲哀地预感到一整天练习的方式方法约莫要徒劳无功了。 想到这里,梅馥情绪不由也低落下来、 “……我,我要洗澡……” “哦。” 哦是什么意思? 梅馥美目一瞪,焦躁地挠了挠数日没有洗的头发。 “再不洗都要臭了!”她夸张地吸了吸鼻子,皱眉道: “我都要被自己熏晕过去了!” “有吗?” 夏雪篱笑笑地看着她炸毛的动作。 “那让为夫确定一下。” “确定什……” 话还未说完,那温热的气息已经快速从鼻尖移到了唇边,梅馥心扑通扑通乱跳,看着眼前不断放大的俊脸,那憋了一整日的怨气,刹那间忘得烟消云散。 湿热的呼吸席卷着感官,渐渐吞噬者她的意志,如火一般把她点燃,越烧越旺。 感受到那只手顺着锁骨一直往下,慢慢从领口探入,停到了她丰@盈的一边,只浅浅一握,梅馥脑中的意志已经顷刻间破碎。 她闭起眼睛,完全软在了夏雪篱身上,大口喘息着,随着他游刃有余的手一路沉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莫相忘 满月酒,喜且忧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两人到底没有继续下去。 放开气喘吁吁的梅馥,夏雪篱一把揽过她,越抱越紧,恨不得揉碎一般。两人静静相拥了片刻,直到彼此呼吸都渐渐平息,夏雪篱才些些撤销力道,然而还是舍不得放开手,把梅馥往怀中一带,便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今日少元送来了礼物。” “哦,他送来什么?” 夏雪篱绕出屏风,朝门外的阿九低声吩咐了几句,不多一会,几声叩门后便又见他托着一只红色的朱漆盒子进来。 在夏雪篱的示意下,梅馥好地打开,两柄镶着各色宝石的金如意映入眼影。东西做工精致不在话下,在黄色的烛火下,一片璀璨,灼人眼球。 梅馥心中一跳,默默合上盒盖。 “你们两个真好玩,如意来如意去礼尚往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有什么特殊含义呢。” 夏雪篱也笑。 “这一次是金的,倒不会断了,而且少元特意送了一对,是不是想让咱们好事成双?”他突然低下头,摩挲到梅馥耳边悄声。 “要不……等你身子好一点,再给琅玕添个妹妹?” 这声音如一道低沉的钟声,在梅馥的心口荡出阵阵回响,震得她胸中一片悸动。 看得出夏雪篱十分喜欢孩子,对待小琅玕自不必说,从一开始的笨手笨脚抱孩子,到现在换尿片哄孩子比自己还在行,连魁姐看到他这样上心,都不免惊讶,暗地里和梅馥说看不出这国舅居然有如此居家温暖的一面。 居家温暖吗? 梅馥看着那温润眸光中抑制不住的期待,第一次在生孩子这个问题上无法斩钉截铁做出反对,可一想到还要继续无休止地这样,一时又有些招架不住,干脆敷衍笑道。 “……再说吧,这孩子也不是想要就能有的。” “那等你出了月子,咱们多努力努力应该就……” 见他认真思索,梅馥汗毛都要立起来,立马粗暴打断! “等等,你是来真的?” “自然是,难道娘子要反悔?”夏雪篱笑得开怀。 “反正咱们家大业大,就是生一堆都养得起。” ……不是养得起这个问题好不好、 梅馥无力,两人又谈笑了一会,直到丫鬟把晚膳布好,夏雪篱亲自给她布好菜,可两人才吃了一半,却听外面阿九隔窗道。 “主子,有急报。” 夏雪篱面上露出抱歉,虽然万般不舍,但是梅馥也知道应以大局为重。 “你快去吧。” 夏雪篱轻轻在她额上吻了一吻,也不顾丫鬟在场,柔声道。 “等我回来。” 梅馥面红耳赤地看着他关门远去,耳根烧得火热。虽然在月中,两人还是没有分房睡,是已每日醒来,梅馥都能看到他;有时候睡得沉了,夏雪篱上朝时还不见她醒转,他便会颇有兴致的留下只言片语放到枕边,有时候是一两句酸诗,有时候是唠叨叮嘱或调侃戏语,而有时候会是几笔兴手的涂鸦,比如大懒猫什么的。梅馥每次看到都是又惊又喜,自顾自地傻笑半天。 等她回过神来时,才想到最要紧的事情忘了和夏雪篱提。 真是一孕傻三年,梅馥懊恼地扒了一口饭,嚼得贼响。 夏雪篱掀开珠帘,依旧待到穿过回廊,远远离了梅馥卧房,阿九方才附耳过来对他一阵低语。 但见夏雪篱面上浮现一种异的笑容。 “终于动手了吗?看来还等不到春意复苏,毒蛇便蠢蠢欲动了呢……” 他没有回头,边走边问道。 “少元那边怎么说?” 阿九面露不满。 “顾少元那厮迂腐得很,并不赞同主子的主意不说,还想保下唐子尧。” 夏雪篱并没有多么意外,随意一笑。 “我也料到了,唐不遇的儿子么,他怎么忍心?何况这小子还是他们清流眼中的刚正不阿栋梁之材,如此,想个法子发配充军便罢……” “只是充军?” 阿九惊异了一下。 这唐子尧不仅是唐不遇的儿子,早就扬言要向夏雪篱复仇,而且是长公主忠实的拥护者和高明的谋士,从前的夏雪篱,对于这种祸根,何曾心慈手软? 这决定让阿九十分犹豫,不由提醒道。 “可是主子,这小子的爹当年栽在您手上,若不斩草除根,只怕后患无穷。” 谁知夏雪篱面上却浮现出一丝柔软的笑意。 “罢了,阿馥才生了孩子,即便为了他们母子,我也不该在此时再造杀孽,便饶他一命吧……” 阿九于是不再说什么,深深看了夏雪篱一眼,应声而去。 转眼秋逝,又是瑞雪兆丰年,待梅馥重新恢复窈窕身段,又不得不裹上厚重的大毛衣裳了。 初九这日乃是琅玕的满月酒,梅馥起了个大早,亲自给琅玕换上玫瑰红鎏金百福袄,特制的银鼠小坎肩,八宝琉璃彩球麒麟帽,又在脖子挂上长生金锁,手腕套上八宝银镯,这才满意地捏捏琅玕雪团一般的嫩脸。 夏雪篱撑着下颚靠在枕头上,随意地用手指搔搔琅玕胖乎乎的下巴,逗得他咯咯直笑。 “好端端的男孩子,快要被你打扮成个丫头了。” 梅馥撇嘴,白了他一眼。 “丫头怎么了?我一直就希望生个女孩子,天天给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难不成学你,整天让玕儿不是穿白就是穿青?一点也不可爱!” 夏雪篱扯扯琅玕帽上的穗子,笑眯眯打趣。 “夫人放过玕儿吧!你若喜欢女孩子,我们再生几个便是了。” 见他又提起这个话题,梅馥心头一跳,连忙装傻,弹起身来。 “啊!时候不早了,我先去看看前厅布置得怎么样了!” 国舅家的小公子请满月酒,哪有不赏脸的道理?除了夏府门客,平日那些削尖脑袋都想往夏府钻的人更是得了巴结的机会,有帖子没帖子的都想借着道喜之名攀个关系。 夏雪篱心情好,便也不计较这些,本着来者是客的道理,难得好耐性一一含笑应酬。 来客们见他高兴,更是舌灿莲花,什么冰雪聪明,钟灵毓秀,双目如炬,骨骼精,文曲星下凡,似有治世大才之类的都出来了,几乎将一个才满月的孩子夸成了妖怪。 夏雪篱倒是听得很受用,梅馥却颤抖不已,她怀中的琅玕更是不耐烦地扭动着身子,挥打着小手呀呀叫嚷,企图将这一张张谄媚的笑脸拍开。 “琅玕不是人间树,何处朝阳有凤凰……” 清朗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梅馥回过头去,却见顾少元带着碎雪的凛冽站在那里,眉眼间是淡淡的温柔,却在对上她的双眼后,化为深深的愁绪。 他将大氅脱下递给下人,这才走近,低头注视了琅玕片刻,浅笑道。 “有其父必有其子,果然是当得起这个名字的。” 三人的纠葛在京城已是一本翻烂了的旧账,人人皆知,是以周遭呱噪的人群瞬间静了下来,气氛有些尴尬,还好夏雪篱率先一笑。 “少元,你来晚了。” “本来早该到了,只是来的路上突闻唐家变故,耽搁了。” 顾少元抬眼直视夏雪篱,目光中似有暗潮涌动。 夏雪篱却不以为意地笑了一笑。 “既便如此,一会儿的三杯罚酒也是逃不掉的。” 调侃的态度,轻慢的语气,似乎根本没听到他话中的重点。 不等顾少元回答,门外通传,说是太皇太后及太后銮驾到了,夏雪篱勾唇一笑,自己前去迎接,却让梅馥不必出去吹风,一干显贵和门客随同而去,顾少元却没有动。 两人并肩站在一起,顾少元这才转过头。 “我……可以抱抱他吗?” 梅馥愣了一下,连忙将孩子递过去。在梅馥的指导下,顾少元略有些笨拙地将琅玕抱在怀里,琅玕似乎也很喜欢这个相貌出众的叔叔,两只小手紧攥住他的衣服,咿咿呀呀地蹭,那模样十分可爱,连顾少元忍不住笑了笑。 笑意落潮后,他黯然道。 “那一年,你说你想要个孩子,我却万般搪塞,如今,我真的很后悔。” 似被针尖刺中,梅馥一个激灵,低下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虽然夏、顾两家结盟,但为了避嫌,顾少元很少到夏府走动,而自梅馥怀孕以后,夏雪篱就不许她再去凤楼,算起来,她和顾少元之间,已经有一年没见了。 梅馥望向他,只觉他比从前更加清瘦了,明明身在人群之中,却有种疏离之感,让人不由伤感,她想起顾家一门惨死,如今的顾少元,可谓孑然一身,她心中恻恻,不由道。 “少元,若是不嫌弃,琅玕认你做干爹可好?” 既无可回头,这是她,能够给予他的唯一安慰。 顾少元笑了,笑得十分苦楚,他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将琅玕还给梅馥,留下一句话,便飘然走开。 “阿馥,你劝劝他吧!这般行事手段,实在太过狠毒了,又和阜宁有什么分别?” 这话实在莫名其妙不合时宜,她回想起方才顾少元对夏雪篱的态度,总觉得事有蹊跷,又碍于宾客满堂,不便直接问夏雪篱,顾虑重重,以至于在夏雪虞和戚梦婵面前频频走神,连夏雪虞递过来的礼物都忘了接。 见她这样,夏雪虞自然不高兴了,从她手中抱过琅玕。 “你若身子不适,便自却歇着吧!不必在这里强撑应酬。” 梅馥正想找顾少元问问方才的话什么意思,听闻便顺水推舟,只说有些头晕,吩咐奶娘照看琅玕,便自行离开了。 夏雪虞见梅馥真的走了,对身边的戚梦婵冷冷一笑。 “阿篱做事,哀家没有一件可以挑剔的,唯独娶了这个女人,却是他今生的败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莫相忘 一定会尽快去接你们母子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梅馥在人头攒动的宾客中,几乎寻不到顾少元的身影,问了下人,才知他自称有事,和夏雪篱打了招呼便先行离开了。 梅馥追到园中,远远地看见顾少元已然上了马车,自知追赶不上,也便罢了手,闷闷不乐往回走去,不料才走了没几步,一个黑影突然从树影中窜出来,猛然往她脚边一跪。 “夫人!求夫人救我家夫君一命!” 梅馥吓了一跳,定睛看去,才发现那是个十分年轻的女子,模样极其陌生,不是自己相熟的人,亦不是夏氏官员家中的女眷,遂正色喝道。 “你是谁?怎么混进来的!” 那女子抬起一张哭得梨花带雨的面庞,对着梅馥深深磕了三个响头,开始娓娓道来。 原来,这是朝中一个五品季姓小官的未婚妻,下个月便要过门,正在筹办喜事之际,哪知一道惊雷劈下,季姓小官突然被人告到大理寺去,说其玩忽职守,贪污赃款,庭审之时,作为副手的师爷竟丢出账本一册作证,使得他一时哑口无言,最终被判个革职查办不说,还被投入大牢,等候发落。 她的未婚妻爱他极深,又不信他会做出这种事,便趁了琅玕满月,国舅府开门迎客之际混了进来,想求贵人相救。 梅馥听完,心绪已有几分乱了,但是她还是极力冷静地道。 “既然证据确凿,那还有什么可说?你若是觉得他是被人陷害,也该找那师爷对证,跑到我国舅府作甚?又求我一个内眷作甚?” 那女子被问得半日说不出话来,见梅馥抬脚要走,顾不得许多,拉住她的腿哭道。 “夫人从前在京城的名声我也略有耳闻,传闻中,夫人一向好打抱不平,侠义心肠,不然我也不敢到此一搏。那师爷就是国舅府安插的,事发之后,消失得无影无踪,夫人叫我找谁对证去?” 梅馥站住脚步,冷下脸来。 “你说什么?” 一言既出,那女子索性破罐子破摔。 “夫人,我那夫君,确实是长公主一派,可他为人老实,克己奉公,于公于私,从未有半分对不起天地良心,我明白国舅爷要铲除异己,可是、可是,他只是长公主面前不太说得上话的人啊,那些阳谋阴谋,与他没有多大关系,能不能请夫人求求国舅,放他一条生路……” 梅馥呆呆地望了她许久,最后几乎是仓惶逃走的。 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个小人,若是她还没出阁那会,她或许会如当初为顾少元所做那般,振臂一呼“夏雪篱这个无耻小人,我去帮你教训!” 可是今非昔比,她爱上了他,嫁给了他,他是她的夫君,他们站在同一个阵营里了。 回想起顾少元的话,梅馥大概能够猜到自己怀孕,足不出户的这一年里,夏雪篱做了些什么。 她已经不是当初的天真无知,她明白权术斗争,从来没有是非,只有输赢,刀剑无眼,踩着无辜者的头颅砍向对方,也是无奈之举,自己不也因为私心,刁难过林殊同吗?尽管他没有什么大错。 纵然万般说服自己,她却还是如鲠在喉。 回到卧房之时,夏雪篱正巧也是刚刚回来,下人正在帮他宽去大氅,他转过脸来,浅笑如同梨花般洁白,让人迷醉。 梅馥呆呆地看着,暗自感叹,多么富有欺骗性的一副皮囊,如此温柔,无害。 “有谁头晕,还能在园子里游荡那么久的?” 夏雪篱走过来,宠溺地捏捏她的下巴。 “下次不想陪姐姐,便换个像样些的借口。” 他的语气中尽是亲昵玩味,梅馥勉强笑了一下,疲惫地靠在他怀中,抱紧他的腰。 “我是真有点累。” 夏雪篱低低嗯了一声,温声在她耳傍道。 “既这样,我亲自抱你进去。” 梅馥勾着他的脖子,由着他将自己拦腰抱起,走向精美的大床,拉下帐子,她紧紧将他纠缠住,仿佛只有这无尽的春@宵,才能冲散那片刻的迷惘与不安。 第二日,夏府的人整理昨日宾客们送来的琅玕满月礼,成堆的贺礼中,一只足有半人高的黑色箱子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待看清封盒的彩绳上挂的名帖,一时惊愕,下人不敢做主,连忙请示阿九。 不多一会,这个箱子已被人抬进里厅。梅馥正抱着儿子逗趣,手摇着拨浪鼓,引得那漂亮的孩子咧嘴直笑。 “这就是阜宁送来的贺礼?” 梅馥把琅玕递给奶娘,抱出屋子,神色也有些微诧。 一年多,夏雪篱与阜宁已经完全断绝关系不相往来。而琅玕满月宴的时候,夏府广发请柬,邀请京中达官显贵,唯除这有些过气的长公主。然而,人却未请,礼物竟到了。 夏雪篱沉吟,淡淡看了眼名帖上张扬的字体。 “昨日可见到公主府的人?” 阿九皱眉回忆。 “虽然来的人……极多,但约莫应该没有。” 夏雪篱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冷笑。 “阜宁啊阜宁,既然人家都不请自来了,那咱们就看看她到底送来个什么东西。” 梅馥早就好至极,听到这句话,立马睁大了眼睛目不转睛看着。阿九也十分谨慎,先把箱子移到外面院心,亲手敲击确定无误后才小心翼翼地用利刃割开那精致的彩绳。绳落,四面箱板也从东西南北规律地垂在地上,阳光下,一头赤金的卧虎豁然映入眼帘。 阿九再确认了一遍,直到确定无任何异状,才退到旁边让夏雪篱上前过目。 梅馥发现,虽是老虎造型,然而这只虎却显得极其温顺,并非往常猛虎咆哮的架势,憨态可掬,咋一眼竟觉得十分可爱。可一想到是阜宁送来的,便也不好表现地太过心水。 见旁边的夏雪篱面色似有古怪,梅馥道。 “怎么了?” 夏雪篱似笑非笑,搂住梅馥的肩膀,伸指指着那老虎讨巧半仰的头颅。 “你看它的嘴巴。” 梅馥这才发现,那虎口中光秃一片,俨然没有半颗牙齿。 一时间,那刚刚还涌出的些许欢喜,瞬间也完全消失殆尽。之前还觉得卖萌讨巧的乖觉小虎,霎时变成了无齿的颓丧卧虎。 梅馥心赌。 “不看了,我去陪琅玕好了。” 刚走出两步,不料夏雪篱从背后把她一把环住。梅馥一愣,阿九等人已悄无声息离开,一时间,偌大的院中,只剩下他们二人还有那头极度刺眼的老虎。 这一年,夏雪篱议事,都会刻意避开她,而梅馥也乐得清闲,心安理得地做起了贤内助,一心养胎生子。方才阿九悄声来禀明阜宁的贺礼,夏雪篱却一反常态予以告知,梅馥心如擂鼓,顾少元的话又回荡到耳边,她隐隐觉得似乎有什么将要发生,然而还是自欺欺人地鸵鸟躲避。然而这一刻,终究还是到来了。 梅馥叹了一口气,也不问缘由,只转身紧紧回抱住夏雪篱。 “答应我,不要有事,我与琅玕陪着你……” 夏雪篱一瞬错愕,苦笑着摇了摇头。 “你什么都知道了?” “不,我什么都不知道,只是——” 梅馥说不下去。 虽然知道夏雪篱与阜宁之间必有一战,然而,不知是被这一年来平淡的幸福麻木,还是整日逃避那恐惧结果带来的心安,她都觉得这一切离得尚且遥远。 可是这只被拔掉獠牙的病态卧虎打破了一切平静。 既然阜宁已经找上门来,梅馥知道夏雪篱自然含笑迎战。, “会是什么时候?” 夏雪篱摇摇头,捧着梅馥的脸,目光贪恋地落在她的面上,看了一遍又一遍。 “兴许即刻,也可能会一年两年,不过——我怎么舍得让你们母子等,况且,你那么爱女孩子,为夫也想早点给琅玕添个妹妹。” 话说道后面,已是带了无限的缠绵和浓情。 梅馥心头一跳,突然意识到哪里不对,她浑身颤抖,紧紧反握住夏雪篱的手。 “等?你的意思是要让我们……走?” 见那明艳的脸庞上隐隐闪过泪意,夏雪篱拉过她的手,两人一起站到院中一棵梅树下。眼下还是初冬,树上的花骨朵还不是很分明,不过去年已是一树芳华,已可预见今年的盛景。 “过段时间,京城便会越来越冷,江南天暖,你带着琅玕,最迟明年开春我就去接……” “不,我不要!” 梅馥红着眼睛打断夏雪篱的话。 “别的什么我都能听你安排,然而这个不行,让我带着儿子苦巴巴地等着你,担惊受怕地度日如年,夏雪篱,告诉你,我做不到!” 她从不惧什么阜宁,最怕的就是这样的离别,人一生那么长又那么短,不想——万一就会有遗憾! “阿馥,你这是……” 夏雪篱露笑得无奈,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见梅馥一脸倔强,像一只勃勃生机的小兽,而那只紧抓自己的手,力气正一分一分地逐渐增大,捏得他都……有些痛了。 “好了,不说这个了。前些日子得了些染香,不如让阿九送来,你陪我饮几杯。” 梅馥看了一眼院中碍眼的老虎。 “好,先把它丢出去。” “丢了不免可惜,熔了铸成金叶子,赏给府里的人,让大家高兴高兴。” 似没想到夏雪篱还会这样“精打细算”,梅馥莞然。 “看不出你还挺会过日子的嘛。” “那是自然,坐吃山空从不是夏家本色。” 夏雪篱笑得轻松,执起青玉壶把眼前两只小盏一一倒满。 “一年多没有饮酒,馋了没有?” “那还用说!” 虽然还有些不安,然而勾@人的酒香早把她的意志打散,梅馥迫不及待执起杯盏,小心翼翼嗅了嗅,终一口饮尽。 夏雪篱至始至终视线没有离开她,梅馥放下杯子,满足地深呼了一口气,忽然见到对面的杯盏满满当当一滴不少,一种不好的预感霎时涌向心头,可还没有等她开口发问,一阵眩晕顷刻淹没了她的意志,而眼前的黑暗似乎也有了重量,压得她眼皮越来越重…… “酒里……” “睡吧。”夏雪篱侧身稳稳抱住梅馥虚软不断下滑的身体,吻了吻她的眉角,惯常清朗的声线已待了一分嘶哑。 “我怎么舍得让你和我一起冒险。阿馥,我一定会尽快去接你们母子,等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莫相忘 与他并肩作战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梅馥恢复意识的时候,一瞬还有些晃不过神来。 入眼一片灰暗,而身下浮浮沉沉,似乎是在…… 可还没等她完全确定,耳边已是传来一声讥诮的笑声。 “真是没用,无忧的一点迷药就把你弄翻了,若是换成我,他那点小伎俩,哼!” 这声音悦耳动听,偏生口气却是嚣张跋扈讨厌至极! 梅馥撑起身子,虽然感觉还不太有力气,然而并没有半点不适。她没好气地捞起绯色的帘帐,一眼便看到桌边梨木圆凳上坐着个表情敷衍慵懒的女子,她漫不经心把玩着青釉瓷杯,已是无聊得紧。 “阿芙?!你怎么来了?” “当然是来看我的小侄儿,顺便把娘的贺礼送来!只不过——” 她嘿嘿笑了两下,把杯子往桌上一扔,飞快地纵向床边,托腮看向梅馥,得意道: “只不过你真没用啊,才到无忧那里,就看到你被他神秘兮兮地送出来了。哎,亏得我一路上风尘仆仆都来不及喝上一杯喜酒……” 听她这样一说,梅馥霎时也猜到了前因后果。 因和白芊芊开诚布公,回到中原的这一年,梅馥与她也时常信来往,得知梅馥怀有身孕,白芊芊恨不得只身飞到她旁边照顾,以补偿幼年离去的缺憾。然而又顾及逍遥楼主聂问天,他虽然长着一张不苟言笑的脸,平素在江湖中又惯有残忍冷血而闻名,偏生面对娇妻,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妻管严、醋瓶子。 未免他胡思乱想,白芊芊只得放弃,退而求其次,但凡殷破有任务来访中原,必定会让他捎上礼物。这一次,知道女儿已平安诞下一子,白芊芊喜不自禁,策划着要来探望,只可惜又被聂问天那厮搅浑了。白芊芊无奈,只得再拜托殷破把贺礼送上,谁料阿芙听了也缠着要一起来,这不,两人路上被耽搁了几日,快马赶到的时候已是满月宴隔日,好巧不巧正撞上了夏雪篱满面不舍把梅馥送走…… “谁让你迟到!” 梅馥笑骂,有白芊芊从中周旋,这刁蛮任性的姑娘这一年也逐渐接受了现实,放下了夏雪篱,或许是血脉连心,与梅馥这个“姐姐”关系也日渐缓和亲密起来。说起来,这丫头固然脾气恶劣,但心却不坏,看两人关系和睦,白芊芊心底的一块大石头也总算落地。 阿芙叹了一口气。 “无忧对你可真好!当时我正想露面却被阿破拦住了,他说既然无忧不想让别人知道,那咱们也就假装没有看见好了。可是没有看到小无忧,又不甘心这样回去,所以咱们就潜上来了!那个傻护卫,到现在还没有发现咱们呢!” 说到这里,阿芙心情又好起来。 几年前为了偷走夏雪篱,她在阿九手里可是吃了不少亏,现在小小能扳回一句,真是面子里子全部赚到了! 听到这里,梅馥心中一咯噔。 “琅玕呢?” “原来他叫琅玕啊,真好听,不愧是无忧取的名字。”阿芙啧啧称赞,下一秒笑容又凝到了唇角,咬牙道。 “都怪那个黑面鬼,害得我现在都没有看到小无忧!” 她摇着梅馥的胳膊,语气软和下来。 “好姐姐,你快点把他抱过来给我玩玩嘛~~~~~~” 梅馥推开厢房门,迎面吹来的河风霎时让她打了一个寒颤。 果然和她想得丝毫不差,他们现在正在一艘中等大小的商船上,而船上的标志平凡无,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只是个在京中初闯出一点小名堂,终于攒够银两能买船贩货的商海新贵。然而内里的构造,却是按照战船的配置,船板后皆是坚硬如甲的铸铁版面,而周遭寻常普通的船员们,却都是乔装的训练有素的暗卫,等闲的风浪与海盗完全不在话下。 阿芙把丫鬟的穴道解开。 “走,去吧那个黑煞神叫来!” “黑……?” “笨死了,就是那个阿九啊!” 混沌的丫鬟虽觉得夫人今日有些怪,但也没看出区别,诺诺称是,可才走到门口却见娉婷立着的梅馥,立马惊得合不拢嘴。 “夫……两个……夫人……” “让九爷过来,算了,告诉我他住在哪里,领路过去。” 这不怒含威的气势,果然比屋里那一位打扮随意的夫人更正常一点。但是——怎么凭空会多出一个?丫鬟不敢大意。 “还,还是让奴婢去找九爷过来把,夫人请稍等。” 见那小丫鬟忙不迭地跑远,阿芙从船舱里出来,努嘴道。 “姐夫也真是的,怎么伺候你的人也不找个聪明伶俐的!” 梅馥不以为意。 “聪明反被聪明误,我看还是老实忠诚的好。” 回中原后,梅馥身边的丫鬟婆子们都是几月一换,哪怕都是国舅府用惯的旧人,夏雪篱也一视同仁。起初梅馥也不太习惯,然而却拗不过夏雪篱,毕竟,现下的节骨眼,若是混进探子,那真是前功尽弃。索性,有些不用劳以他手的,梅馥便自己亲力亲为了,搞得夏雪篱哭笑不得。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国舅府亏待你这个夫人呢。” “罢了,又不是什么大事,让她们少进这个房间也好,免得你心猿意马看上哪个,平白给我添堵!” “噢,原来这才是重点啊!” 听他笑得意味深长,梅馥一把把他推倒,撑起身体霸道俯视,扬眉笑道。 “当然,我就是心眼小,容不得别人,夏雪篱,你既然招惹了我,这辈子就只能有我一个!” “噢?”夏雪篱也笑,抬头在她唇上啄了一口。 “恭敬不如从命。” 很快,阿九便过来了,阿芙捞起帘子张望,左右见只有他一个人过来,再也忍不住,从厢房里跳出来。 “怎么只是你,我侄儿呢!” 见到那如一团火一样的飞奔过来的女子,阿九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神情,也不理阿芙,径自走到梅馥跟前,恭敬道。 “夫人。” 梅馥回神。 “琅玕呢?带我们去看看吧。” 怎么,连这个恶女也要去?!见阿芙一脸得瑟,阿九本能想拒绝,警惕之色已是溢于言表,别说,他还没有忘记此女的前科! “姐姐都说了,你还不带我去?” 大大瞪了阿九一眼,阿芙便蹦蹦跳跳地挽住梅馥的手。 “好姐姐,咱们走吧。” 与梅馥住的舱房隔着两间,便是阿九住的厢房,里间,放着一个摇篮,奶娘正哼着小曲,哄琅玕睡觉,而那漂亮的孩子却咕噜噜转着眼珠,显然毫无睡意。 见梅馥进来,奶娘忙退到一边。 “我就说小公子怎么这么晚都不休息,原来是知道夫人来看他啊!” 梅馥从摇篮里抱出孩子,用指尖碰了碰他白嫩的小脸,看到那双纯粹清澈的眼睛,心底一酸。小琅玕似因许久没看到母亲,眼下被梅馥抱在怀里,已经咧嘴眯眼直笑。 阿芙好地从后面探过来。 “噢,原来这就是无忧的孩子,哎呀,怎么连牙齿都没有,不过看着还挺白挺软的!” 她伸出一根手指,刚要去触碰琅玕,阿九已经如一只护主的老鹰,展翅闪身过来挡在前面。 “退下!” 阿芙愣了一秒,委屈道。 “姐——你看他!” 梅馥笑叹。 “阿九,让阿芙过来吧。” “夫人,但是——” 万一这恶女旧习再犯,拐了小主子,他可不敢想象夏雪篱那阴寒的目光。见梅馥坚持,阿九只得不甘地往后挪了半步,目光如炬地盯着阿芙的动作,简直要把她看出一个洞来! 阿芙也懒得理他,哼着小曲凑过去逗弄琅玕,被眼前两张一模一样的脸惊讶,小婴孩好地睁大眼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一瞬茫然。突然,他伸出小短手,一把揪住了后来人垂下的额发,用力一扯。 “小坏蛋,还不放开!” 见旁边那张与娘亲一模一样的脸似乎不妙,琅玕哇一声大哭起来,边哭还便往梅馥怀里靠,然而手中的头发却至始不放,扯得阿芙咬牙切齿。 果然,阿九的脸霎时阴沉了下来,阿芙委屈。 “姐,我只是……” “果然和你爹一样狡猾!” 梅馥温软的表情中透着一丝伤感,她轻轻抬起儿子的手,挠痒让其松开。这小鬼似知道被娘亲发现了端倪,干脆闭眼,不一会,均匀的呼吸便已传来,显然这一折腾,也累倦睡着了。 梅馥把孩子放进摇篮,小心地帮他掩好被角,目中尽是不舍。 “阿九,你出来一下。” 尽管还是不放心那个女魔头,然而梅馥吩咐,只得一步三回头的走出到门外,岂料还没有开口,便听梅馥淡道。 “我们离开了多久?” 阿九一愣,按照夏雪篱的吩咐一字一句回答。 “已经一日一夜,主子让夫人去江南冯家静养,等事完后就去与您和小主子会和。” 江南冯家,便是梅馥假死脱身为娉姬的那户人家。起初,梅馥还以为不过是偶得夏雪篱恩惠,愿为他效劳的平常小户,不想最后才知道,这竟是夏雪篱暗卫的中心,他成为国舅后便委托心腹之人化姓为冯,专门帮他培养暗卫,收集情报。 除了最锋利的武器,还有最灵敏的络。 把他们母子放在那里,自己如何不明白他的苦心,然而—— 梅馥抬头看了看那空无一物的黝黑天空,这个没有月亮的夜,寒风凛冽,吹乱了她的发。 “我要回去,与他并肩作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莫相忘 刀下留人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梅馥等了半日,阿九却依旧维持着面无表情,明显对她的要求不予受理。 虽然比起保护这个女人 主子的安危才是他最挂心的,但是这回不同,他还是第一次看到从来淡然含笑的主子露出那样的肃然神色。 “阿九,梅馥和琅玕,这次便拜托你了,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让她离开冯家,直至一切结束。” 见他完全没有打算理会自己,梅馥气怒半晌,最终却还是无奈,一摔袖子进了船舱。 阿芙丢了个白眼给阿九,自己也连忙跟了进去,却见梅馥坐在窗前,缓缓推着摇篮,一脸冷静。 “那个家伙不点头,他们不会把船往回开的。” 阿芙在她对面坐下,将摇篮里的琅玕抱出来玩耍,她实在太喜欢这个孩子了。 梅馥不说话,只是定定地望着她。 阿芙被她看得有些发毛,不安地扭动了一下@身子。 “怎么了?” “我可以完全信任你吗?阿芙。” 梅馥诚挚地看着她,目光坦然得让阿芙如坐针毡。 这一年来,通过白芊芊,两人虽说已化干戈为玉帛,可是毕竟,她们曾为了同一个男人狠狠掐架,如今的阿芙,满不在乎言笑晏晏,可是她心中,真的什么都放下了吗? 到底是血脉相连的亲姐妹,透过梅馥的眼睛,阿芙便立刻读懂了她的担心。撇撇嘴,落落大方地道。 “好吧,姐姐,你既然都问得这么直白了,我便也不必遮遮掩掩,你听好,我聂芙虽然喜欢什么便一定要得到手,可是也绝不会撞死在一棵树上,我尽了最大的努力,争过、抢过,还是得不到的话,那就算了,何况你们孩子都有了,拖儿带女的男人,再好我也不稀罕。” 她语气虽然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惆怅,却依旧傲气十足。 梅馥心口的一块大石这会才算落地,轻轻抚摸着琅玕嫩嫩的脸蛋,一字一句道道。 “我有一个计划,需要你的配合。” 阿芙不解,见她比了个噤声的动作,只得凑过头来。 一阵低语之后,阿芙垂目望着琅玕,迟疑道。 “你、你怎么能.......” 她怀中琅玕似懂非懂地转着脑袋,突然哇地一声哭起来,挣扎着向梅馥伸出手,梅馥将他抱过来,轻轻拍着,目光中流露出一丝不忍,却还是斩钉截铁地道。 “我必须去,阿芙,若我和夏雪篱这次有什么不测,你便是琅玕的娘,我没别的请求,只希望他能远离是非,平安长大.......” 当天夜里,江面起风,给这初冬平添了几分寒意,可船上却是闹得火热,夫人那位胞妹阿芙小姐一向和九爷不对付,此次不知为的什么又生了口角,竟就在甲板上吵嚷起来。 说吵嚷,其实只是阿芙小姐自个儿的独角戏而已,众人赶到时,九爷正一如既往地抱剑而立,静静地看她闹腾。 这件事很快便惊动了船舱中的夫人,她才抱着孩子走出来,那阿芙小姐便开始恶人先告状,拉着她一通发泄。 “姐姐!你快把这讨厌的黑面鬼赶走!我一眼都不想看见他!” 梅馥哄着怀中琅玕,头疼地道。 “好了,阿芙,别任性了,我们回去,不和他一般见识!” “不行!今天这里,有他没我!有我没他!” 只听阿九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有些鄙夷地道。 “我奉命护送夫人公子,谁也不能让我离开,你若想走,请自便吧!” 船上众人闻言,三三两两聚在一处,嗤笑指点,阿芙面上挂不住,气得浑身乱颤,扭头就走,梅馥跟过去,却见她已经指挥侍卫拖出一条逃生用的小舟,抛进江面,任由梅馥怎么拉怎么劝都不肯回头。 阿九本来就对阿芙印象极差,又觉得她在船上必然是个祸害,不知后续还要生出什么事端,干脆走过来,慢吞吞激道。 “你今日若真走了,我倒敬你是个豪杰。” 阿芙怒目圆睁,狠狠剜了他一眼,一仰头卷起袖子就往小舟上跳,梅馥见留不住,只得连忙吩咐两个侍卫跟上去替她划船。 阿芙抢过长浆往大船船身上一杵,小舟轻移数丈,梅馥只得在甲板上喊道。 “阿芙,一路小心!改日再来看姐姐!” 望着渐渐远去的小舟,梅馥怀中的琅玕突然大哭起来,梅馥一把捂住他的嘴,悄悄瞥了眼一旁的阿九,未见异状,这才转身进了船舱。 两个侍卫划着小舟,望着茫茫江面,却不知该往何处,他们心中抱怨这女子任性,但到底是夫人胞妹,嘴上只得恭敬问道。 “小姐要到何方?” 明艳的女子弯腰掬了江水,洗了把脸,这才转头道。 “回京。” 两个侍卫呆呆望着她,总觉得那同样的五官上,似乎有什么变得与方才不同,仔细想去,又无不妥。 他们的表情没有逃过女子的眼睛,她只转头一笑。 自然是疑惑的,梅馥和阿芙,虽然有九分相似,但身上的气韵到底是有所区别的,为了模仿对方,方才她们两人,可谓都发挥了极佳的演技。 想到这里,梅馥低头看了一眼手心里的八宝银镯,心绪有些复杂,阿芙的话语回荡在耳边。 “这是当时从顾少元身上顺的,对他而言想必很重要,如今姐姐出嫁,他一定会想留作念想,姐姐就亲手帮我还给他吧!” 梅馥将那镯子带在腕上,迎风望向前方。 夏雪篱,你给我等着!生要同生,死要同死,这一次,你休想独自承担! 梅馥回到京城的时候,是第三日清晨,上了岸后,她便匆匆往国舅府赶,弄得两个侍卫一头雾水,不明白夫人都走了,这小姨子上赶着去找姐夫是何用意。 途径菜市口,一路疾行的梅馥却停下了脚步,因为,路被堵死了。 长街之上,跪满了身披麻衣的百姓,手举白绢,上头洋洋洒洒一篇文字,最大的却是个血写的冤字。 一队官兵推搡着百姓,正护送一辆囚车通过,囚车之中,押着个人,身量颇高,清瘦如柴,分明已被折磨得不成形状,却依旧昂首挺胸,傲气逼人。 梅馥过不去,很是心焦,拉了身边那位老者一问,才知此人是闻名京城的吏部侍郎张之炎,由于平日不惧权贵,每每替百姓深渊做主,所以人送外号张青天,可就在三天前,突然被人检举其谋反,不过粗略一审,便给判了斩首。 梅馥一听便明白了,皇帝才不过刚会说话,而戚梦婵这太后实权几乎是被架空的,以顾少元的固执,断不会对这样的清流下手,这圣旨由谁拟的,一目了然。 这张之炎,她是听过的,确实清正廉洁,刚直不阿,但他却是长公主的心腹之一,夏雪篱要杀他,这便是正式向长公主下了战。 见梅馥不说话,那老者抹了把泪。 “大家都知道,张大人是冤枉的,不过是因为他偏着长公主触了国舅霉头,才落得如此下场,这世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天下谁当家,百姓的日子都是一样,可是少了清官,百姓有冤无处申,有仇无门诉,究竟还有什么盼头!” 凄哀的话语让梅馥有些口苦,她慢慢抬头向囚车看去,那张之炎一头乱发逆风飞扬,只听他朗声笑道。 “此去刑台天地宽,黄泉碧落任翱翔,身首异处何足惧,留得忠魂护河山!” 梅馥心中一震,毅然甩脱两名侍卫,悄悄跟了上去。 城外刑场,长年被血侵染,野草都是一色铁锈红,东风呜咽,张之炎笔直立着,直到一个士兵过来往他膝盖上踢了一脚,才迫不得已跪下。 侩子手一口酒喷在大刀之上,冰凉的手指往他后颈上抹过,张之炎神情坦荡,慢慢闭上了眼。 “刀下留人!” 清冽的女声让他重新睁开了眼,一道窈窕身影出现在刑场上,步履轻盈地踏过血草地,一直到快要走到监斩官面前,才被后知后觉地官兵拔刀拦下。 “大胆刁妇!难道想劫法场不成?” 百姓不忍看张之炎被斩,于是都没有跟到刑场来,只远远地等在外面小树林准备替他收尸。偏偏这一个女子,年纪轻轻,却还不畏惧这血光阴煞之地,还张狂地阻止行刑,难免让人惊异,连即将赴死的张之炎,都面露诧异。 这个女人他是认得的,艳名满城的国舅夫人,举凡朝中官员,多多少少都有些印象。 张之炎认得梅馥,夏氏一派的监斩官就更不必说了,他当即从椅子上站起来,喝退阻拦梅馥的官兵,犹豫上前,躬身道。 “夫人只身前来,可是国舅爷那边……” 梅馥从不过问夏雪篱的正事,所以此时她出现在这里,谁都摸不准是什么情况,剑斩官话说到一半,也只能语塞。 “夫君改变了主意,张之炎不必杀了,只将他逐出京城便罢。” 监斩官两个眼睛满是怀疑地望着梅馥,显然在质疑她所说的真实性,夏雪篱其人杀伐决断从不含糊,张之炎脑袋搬家早是铁板钉钉的事,怎么会这个节骨眼上反悔?就算反悔,要刀下救人,来的也只会是心腹阿九,怎会是自己哺乳期的夫人亲自前来,怎么看怎么可疑。 事发突然,梅馥料定他不会信,先发制人地喝道。 “怎么?你不信我?还是说,你们眼里只有‘阿九’?我这个夫人说的话,倒不如他一个奴才?” 她哼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一块玉牌,高高举起。 “很好!你们不服我,却服不服我手中这块玉令呢?” 梅馥现在很庆幸,夏雪篱当初药晕了她以后,还没忘记给她衣服里塞一块令牌,这本是准备让她在江南冯家时用的,没想到现在却派上了用场。 被她这样一喝,监斩官的底气顿时萎了三分,见了夏雪篱的令牌,更是将心里的那点怀疑打散了,赔笑道。 “夫人言重,既是国舅爷的意思,这人,自然是要放的。” 随即,他向左右递了个眼色,立即有人将张之炎松绑,并备好马匹,梅馥怕监斩官反悔,也要了一匹马,在侍卫陪护下,一直将他送直城外。 梅馥从怀中掏出一个钱袋,抬手扔给张之炎。 “你走吧!永世不要再回来。” 张之炎拎着钱袋,若有所思,半晌,抬眼望她。 “夏雪篱不可能放过我,你是假传旨意。” 梅馥不置可否,张之炎忍不住又问。 “为什么救我?” 梅馥有几分玩味地打量着他。 “如果我说,我只是被你方才念诗时慷慨赴死的气魄打动了,觉得此人命不该绝,你信不信?” 张之炎一笑。 “我信。” 他自然信,梅馥的大名,在他还是个少年时便久仰了,当初她准备嫁到顾家时,众人都摇头暗叹她不配顾少元,只有张之炎摇头笑道“未必未必!”,他一直十分欣赏她的豪放,却在她最终与夏雪篱结为夫妻后,大跌眼镜,并郁闷地小酌了几杯,酒后还写了几句酸诗,大意是卿本佳人奈何从贼,可悲可叹。 “夫人,今日之恩,张某铭记在心,他日如有机会,定来相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莫相忘 有美罗敷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梅馥勒马回城,直奔国舅府,可是假传命令放人的事却让她心虚得很,方才在场的人很多,这件事相信不出片刻夏雪篱便会知道,毕竟,张之炎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自己本就是违背他的安排固执归来的,加上这件事,他会不会发怒责难? 近乡情怯,却也敌不过相思之苦,梅馥在离国舅府不远的地方下了马,慢慢拖着步子前行,心中正盘算着一会见了夏雪篱该如何解释,突然身后一股大力,将她拽入旁边的小巷。 惊诧回头,梅馥脱口而出的尖叫却生生止住了。 “少元?” 梅馥瞠目看着眼前的青衫男子,不知他这样做是何用意。 “为什么要回来?” 顾少元握着梅馥双肩,表情十分沉痛。 “既然他已经送你走了,为什么又要回来?阿馥,你该永远离开的。” 看顾少元的反应,显然是知道夏雪篱的打算,可这反常的态度倒让梅馥不解了,她的心高悬起来,反问道。 “情况真的已经这么危急了吗?即便如此,我也会回来,要我丢下他独自偷生,万万不能。” 顾少元苦笑一声,正要说什么,前方大路上突然热闹起来,梅馥抬眼去看,却是一队轻骑兵,护着顶粉红软轿浩浩荡荡往他们身边行过,停在了国舅府的大门前。 轿子落地,两个丫鬟打起轿帘,从里头搀扶出一位华衣女郎来。 虽然只能看到她的侧颜,梅馥还是经不住为之震撼,从前只见里描写那些倾国倾城的美人,却始终不知一个女人要如何美,才能让一座城池的人都为她倾倒,而今见了这女郎,梅馥脑中似一道天闪打下,顿时悟了。 那女子的五官似挑不出一丝毛病的精雕,合在一处,偏偏又锦上添花,任何人的视线落在她脸上,不由都被点亮了,那样的美貌,足以让春花羞愧,明月失色。 一时沈冰柔、段莹然包括她梅馥在内,都被生生比了下去。 女郎在台阶下没站多久,国舅府的大门便洞开了,夏雪篱带着众人从里头迎了出来,雪衣玉带,风流含笑,他翩翩走下阶梯,哗啦一下打开手中折扇,语带温柔。 “罗敷公主,不曾远迎,是我失礼了。” 女郎望着他的笑颜,菱唇微挑,笑容似玫瑰展瓣,徐徐绽放。 “是我贸然叨扰,国舅别嫌罗敷礼数不周才好……” 夏雪篱倜傥一笑,侧身将她往里一让。 “岂会?我备了染香,不知公主能饮一杯否?” 两人说笑着一同进了门,不远处巷子里的梅馥此时却才恍然回神,见她大有迎上前去的趋势,顾少元手疾眼快地拉住了她,往巷子深处退去。 “你干什么?” “那女人是谁?” 梅馥怒气冲冲猛然转头,火力全开朝着顾少元吼道,生生让他生出一种又回到从前,被她发现自己和沈冰柔私情的时候。 顾少元一叹,拉起她便走。 “不要激动,先去我那,我再慢慢告诉你。” 原来,在梅馥离开的短短五天,京城接连发生了数件大事,先是夏雪篱将张之炎收押,又接二连三攻其侧翼,查抄云家在京的产业,还摆下鸿门宴,将阜宁旗下的几名将军以谋反之名全部控制了起来,然而阜宁也不甘示弱,凭着亡夫威信,一呼百应,将百里外驻守边关的大将都调动了,如今正步步向京中进逼,只怕不出七天,就能碾进京城。 届时双方必有一场恶战,胜者将以清君侧的名义,彻底将败者从世上抹去。 “果然啊!果然如此,因为没有胜算,所以赶我走,夏雪篱,你好得很!” 梅馥冷笑数声,这个结果,意料之外又是意料之中,本来他们就是为了这一天而来的,无论胜负,总算也有个结果。 只是…… “那女人是怎么回事?” 这种火烧眉毛的时候,梅馥所关心的,却只是一个女子,这让顾少元微微一愣,却也如实答道。 “你说罗敷公主?你大约不知道她,她是花漪红……穆子慈同父异母的妹妹,艳名远播的陈国第一美人,就在你走的那天,她的銮驾刚巧进京,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她们此次是来联姻的,她的母亲也姓云,是前皇后胞妹,和她联姻,便意味着能借得云家与陈国皇室的助力。” 梅馥有些懵了。 “既然是云家的女儿,难道不是为助阜宁而来么?” 顾少元摇头。 “本该是这样,无奈这位公主极有想法,她没有看上原本该与她和亲的魏昭,却……看上了夏雪篱。” “你说什么?” 似往胸膛里填了一把火,梅馥的怒意熊熊燃烧起来。 “你的意思是:夏雪篱为了迎娶她,所以故意在那天将我和琅玕送走?” 贵为公主,自然不能为人侧室。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让碍事的妻儿滚蛋。 然而梅馥很快便恢复了镇定,微微摇头。 “这不可能,夏雪篱不会这样。” 皮相之美,固然让人难以抵抗,权势之力,固然让人迫切渴望,但他是夏雪篱,他是愿意为她放弃一切,甘愿陪她远走塞外,居无定所的夏雪篱,她信他。 见她否定得如此坚决,顾少元微有些失落,却沉吟道。 “这应该……只是权宜之计,若不这么做,只凭京中这些文臣和兵力,恐怕难以抵挡边关大军,他们二人的婚期,只怕就要定在这几日,毕竟,时日不多了,只有得到罗敷公主背后的力量,才有胜算,这几天,你最好不要去国舅府,无论如何,小不忍则乱大谋,只有我们赢了,才有未来可言。” 梅馥转过头来,愣愣地看着他。 “婚期?你是说,夏雪篱打算假戏真做?” 看着她几欲哭出来的表情,顾少元艰难地开口。 “若非如此,难以取得罗敷公主的信任……阿馥,阿馥,你怎么了?” 梅馥扶住顾少元,半晌神智才清楚了一些,这些天没日没夜的奔波,让她身体已经到了极限,刚才听到这个消息,不知怎么,眼前一黑,就倒在了顾少元怀中。 她扶着顾少元的手臂慢慢站稳,袖中的八宝银镯露了出来,那一瞬,顾少元脸上颜色大变,双唇几张几合,伸出发颤的手欲抓住她的手腕,梅馥却推开了他,一面自言自语,一面摇摇晃晃往外走去。 “假戏真做……假戏真做,所以要我离开吗?因为你怕我难过?可如若阜宁一天不倒,难道,你打算让我在冯家等你一辈子吗?” 梅馥不知道的是,说完这番话,顾少元转身便去了国舅府,一番长谈之后,他微微露出愧色。 “我并非有意要这样骗她,只是,我和你一样,不希望她有事,所以,她只要肯藏起来,七天之后,即便你我事败身死,阜宁也不能找到她。” 夏雪篱沉默半晌,轻叹口气。 “你小看梅馥了,她能想办法回来,就不会走,在这几天里,如果我不娶罗敷,她便不会离开,而我,却也不打算再按当年段莹然那般再来一次,因我不想再让她伤心。” 屋里的软榻上,还坐着一个女子,慵懒地拨着香炉,风华绝代,她插口笑道。 “然而,我也并不会嫁给你,虽然你确实是个天下无双的美男子,可是,我心中却只有一个云展墨而已,我此次受他所托,前来帮你们,却没答应要帮到这种程度,所以国舅请放心,梅馥不会伤心。” 顾少元却没工夫听这些,急着对夏雪篱道。 “真的不能让梅馥留下吗?对于决战,你究竟有几成把握?” 夏雪篱难得地沉默了,半晌方道。 “不过三成,阜宁这一年如此安静,并不是她放弃了野心,而是想把自己吃得更肥而已,所以不能再等了,这次,必须动手,只是若梅馥在这里,我会有牵挂,无法做到孤注一掷。” 罗敷美目似笑非笑地睨着他。 “那么国舅爷究竟打算如何呢?” 夏雪篱揉了揉额头,慢慢起身。 “少元,你并没有把我们真正的计划告诉梅馥吧?” 顾少元苦笑摇头。 “我哪里敢说。” “很好。” 他一抖大氅下摆,利落地披在身上。 “我去见她。” 梅馥醒来时,发现自己并不是在顾府,透过周遭熟悉的摆设和床帐,她立即认出这是她和夏雪篱在清芷居的卧室。 “夏……” 正欲起身,岂料突然头疼得厉害,梅馥呲牙按住太阳穴,却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那股清冷的幽香,是他冬日里常爱用的梅花蕊与龙涎香所混合而成的,梅馥鼻尖一酸,猛地抱住他的腰部,抬头眼中已是盈满了泪。 “我回来了。” “嗯。” “琅玕我已交给阿芙照顾了,我很放心,只是你啊!我说过多少次了,你死了,我也活不下去,你却不信!” “我现在信了。” “那我可以和你一起面对么?” 夏雪篱长叹,宠溺地揉着她的头顶,在她额间轻轻吻了一下。 “难道我可以阻止么?” 梅馥这才满意,突然想起什么,有些酸溜溜地道。 “和那劳什子公主的事,是顾少元诓我的吧?后来我仔细想了一下,为什么我只身跑去劫法场,他们却没有阻拦,若是你和公主已成定局,谁还会理会我?” 说到这个,夏雪篱面色一变。 “阿馥,你知道你放走了什么人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莫相忘 大结局 岁月流水 最快更新仇嫁最新章节! 见他表情有些可怕,梅馥心中也没了底气,弱弱地道。 “不过就是个清廉些的吏部尚,有什么不对吗?” 夏雪篱温柔地摸摸她的垂发,无奈神色让梅馥心慌,她有种预感,自己这次,或许真的铸成大错了。 “我让人查过张之炎的底细,不想却挖出了他不可告人的秘密,张之炎,原本不姓张,而是姓章。” 梅馥微愣,并不明白他的意思。 夏雪篱叹道。 “他是驻守北疆的镇北将军章拙珍之子,这小少爷年少狂傲,离家出走,到京城赁了间破屋读,入科举时,又不想借助其父荫庇,才改名换姓。我手段虽狠,但既然结盟,多少要顾忌少元,不至于到时时残害忠良的地步,除非……他非死不可。” 看着他的表情一点点沉重下去,梅馥觉得心中有只无形之手压住了她的心脏。 只听夏雪篱缓缓道。 “其父章拙珍,曾是魏驸马的死忠部下,之前玥儿分权时,有一枚虎符下落不明,经查,是章拙珍派他在宫中的细作盗出来交给了张之炎,此符可调动京城禁军,我若不拿到手,后果不堪设想,所以我故意放出破绽给他,在他带着虎符欲逃之际将他拿下,怪的是,虽然我能确定虎符在他身上,却翻遍他全身也寻不到,这小子硬气,无论怎么严刑拷打折磨都不肯交出虎符,事态紧急,为了不让生出变数,他必须要死。” 一席话听到后面,梅馥早已浑身冰凉,此时她心内翻江倒海,自责,悔恨,愧疚种种情绪一拥而上,干笑两声,声音也变得暗哑起来。 “原来如此……是我自作聪明,放虎归山了。” 她两个拳头不由握紧,死死陷入皮肉之中,似乎对自己恨之入骨。 “你为什么还要这样温柔?打我吧!犯下这种不可饶恕的大错,毁了你的大局,你打我吧!这样我才能好受些!不,即便这样,也不能弥补我所犯下的过错。你打我吧!打我吧!” 夏雪篱心疼地将她揽进怀中,握住她的手掌轻轻掰开,柔声埋怨。 “真傻!我虽为此事头疼,可即便你放走十个张之炎,我又怎么舍得打你?你看,你费尽千辛万苦,也要从阿九手心里逃回来陪我,虽然这不是我所希望的,但我依旧很高兴……” 感觉到梅馥在他怀中抽噎出声,夏雪篱捧起她的脸容。 “我命人探听过,你三位哥哥的生意已经从波斯做回了边塞,许多部落首领都与他们相好,甚至你大哥还被封了侯爵,边塞游牧民族骁勇善战,我如今腹背受敌,无兵可用,若能得他们相助,或可反制阜宁,阿馥,你可愿意走这一趟?” 梅馥双眼熠熠生辉,这些日子以来,她终于听到了她最想听的那句话。 不再是将她推开,让她独活,而是生死在此一战,你既不愿离开,那么可愿与我并肩作战。 梅馥难抑激动,坚定点头,抱住夏雪篱的脖子,在他耳边低喃。 “夫君,我就是为此而来的呀!我生要与你同榻,死要与你同穴,即便化作灰烬也要与你纠缠在一起。” 柔若春水的话语,浸润着夏雪篱在权术争斗中被磨损得无比坚硬的心,他偏头轻轻咬住梅馥的红唇。 闪电劈开黑夜,温情在这一刻狡猾地将两人淹没,衣裳、呼吸都不知所措地凌乱了,两人忘我拥吻,极尽缠绵。 他似优美的白鹤,扑入她柔软的花叶栖息,又似一叶灵巧的扁舟,尽情漫溯在她的湖泊之中,激起惊涛骇浪…… 迷乱之际,夏雪篱轻轻拨开梅馥的乱发,密密地吻她的额角。 他不知未来会如何,或许此一去,就是天人永别,可是此刻,他却不能多想,只尽情投入到这最后的放纵中,与她紧紧相拥。 天光微明,冬夜的晨风格外刺骨,城门外,古道边,夏雪篱替梅馥束紧狐裘襟口。 “此去时间紧迫,必须在三天之内见到你哥哥,才有可能借得东风,这一程颠沛,我的阿馥受苦了。” 她温顺地任由他抬手抚上自己的脸颊,来回摩挲,直到想起周遭还有很多护送的侍卫,不由脸上微热,抓住他的手,放了下来,嗔道。 “好啦!再不放手,越发赶不及了!” 夏雪篱依言放开了手,却又握住了她的手。 “就这样,再一会……” 他低首掩去目中的悲伤,呆了半晌,终于抬头笑道。 “保重。” 梅馥怔了怔,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又想不出,只得点点头,依依不舍爬上马背,在侍卫护送下,一步三回头地朝着出关的方向走去。 马队的影子渐渐消失在地平线上,夏雪篱却依旧站在风中,一道人影穿过侍从,不知何时来到他的身边,一同静静注视着梅馥离去的方向。 “梅家大哥,根本就不是什么侯爵,梅家兄弟也无法和部落首领攀上关系,你说她知道真相,会不会恨你一辈子?” 夏雪篱垂眸。 “恨我一辈子,也便能念我一辈子,有何不好?起码,她还能有一辈子可以过……等她到了边塞听说这边的情况,再想赶回来,早就来不及了,何况我已让亲信带话给梅家大哥,要他看紧梅馥,如果我不幸身死,阿九会送琅玕去和他们汇合。” 他转头对顾少元浅浅一笑,似阳光洒在澄澈的湖水上。 “疯和尚早说过,我早已红尘缘尽,只余千日光阴,如今不仅多活了那么久,还得到了梅馥,有了琅玕,此生也算赚了。” 顾少元闻言,但笑不语。 是啊!你得到了梅馥,虽然短暂,却也与她共度了相依相守,生儿育女的一段美好时光,虽死无憾,而我,来去一人,只能是赤条条无牵挂了罢! 叹息间,夏雪篱已经转身,眸中的柔情尽数收起,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杀意。 “走吧!少元,天该变了。” 短短五日,京城中一片腥风血雨。第六日天还未明,两方人马终于会于皇宫城墙外。 京城中十户九空,百姓们纷纷逃离京城,逃不走的,都房门紧闭。满目疮痍萧条,真是芳华盛景一日去。 皇宫还是如旧,红色油纸灯笼挂满了檐角,在风中轻轻摇晃,骄奢淫@靡。 阜宁一身武装骑在马上,面上露出了一丝志在必得的浅笑。 她少年嫁与桐城郡守魏长卿,因夫家为边关武将,这京中娇滴滴的公主,被南疆辽阔的大海与粗粝的海风侵染,也卸下红妆穿上戎装。 不劳以他手,阜宁穿上护胸,待最后一片护甲系紧,她遥看了一下铜镜中那昏黄的人影,虽然已年近四旬,然镜子中人飒爽英姿不输当年。 阜宁恍惚了一下,忽地笑了。第一次这幅打扮出现在魏长卿跟前时,他眼睛都看直了。那一场无关风月的政治联姻,意外带给她了一个两情相悦的驸马,而更多的是,金戈铁马匍匐战船间不断滋长的对权利的追逐与憧憬。 很多时候,那无意间突如的想法,也令她几欲放弃,然而,或许是天意如此,这一切终究还是来了! 看着那紧闭的宫门,一时间更是百感交集。 谁又能料到自己竟会有这样进入宫的一日,那个她从小长大的地方? “公主?” 旁边几员大将见她神色恍然,不由出言询问。 “他们到哪里了?” 这个他们指的自然是守城边关入京增援的将领。 “还有两个时辰的路程。” 阜宁冷冷一笑。夏雪篱手中的筹码,一来便是京城四座城门,防止增援人马突袭入城;另外一处,便是这皇宫。 “四个城门都已经是我们的人,他们既然还想熬,那咱们就陪他们熬下去。” 另一边,梅馥快马加鞭日夜兼程抓紧赶路。 大雪纷飞,路上湿滑路堵,别说三日与梅家兄弟们汇合,怕是五日能赶到都只能称之为幸运。 “夫人,前面雪崩路断了!” “什么——” 梅馥大惊失色,过了一秒,还是心怀侥幸道。 “那,那抓紧清雪需要多长时间?” “这——” 手下人犹疑,越往北走,这雪就一天比一天大,就算把这一截路连日清走绕出这个弯口,等出塞时,谁又能保证不会再遭遇雪崩? 梅馥也想到了,一时之间本就苍白至极的脸色越发难看,颤声艰难道。 “你,你是不是知道什么?这次本就……不是去……” 她说不出去,塞外苦寒,大雪压城,道阻且长。他们进时困难,那即使有追兵,自然也……夏雪篱啊夏雪篱,却寻求帮助是假,你最终还是希望我能远远地离开吧?! 梅馥双眼朦胧,那流出的泪遇冷霎时凝成一串串冰晶,压得她睫毛一阵重。 随行人看到她这个样子,顿时明白已被识破,然而不忘夏雪篱的交代,还是坚持道。 “夫人,主上还等着塞外的援兵,咱们……” 梅馥惨然一笑,打断了他的话。 “援兵到了,若是赶不上那还有什么意思!” 手下人还欲呵止,忽见她一扬马鞭。 “夫人,活着才有希望,您怎么能——” 他话还没有说完,忽然看到一只利箭从天而降,直直朝着梅馥的马头射去。 梅馥猝不及防,等发现时急急勒马,马儿险险躲过,终究身体不稳,倾斜着滑到,而马上的梅馥也飞了出去,落在了几米开外。 顾不上浑身疼痛,梅馥在雪地间撑起手正要爬起,一根鞭子已经从天而降。 梅馥惊愕,避无可避间那鞭子落在了旁边的雪上。 一只手拎起她的腰,把她捞上马背。 “死丫头,见了二哥还要躲!” 梅馥迷茫着双眼,待看清那双熟悉的面庞时,霎时说不出半句话来! 多年未见,那张扬嚣张的二哥已然多了人世间的沧桑,他箍着梅馥,力道大得吓人,根本让梅馥没有半分力气挣脱。 “二哥,你怎么……” “若是再不出现,你恐怕又要跑了吧!” 梅馥愣了一秒,尽管前一刻已经全部否定了一切,然而还是哆嗦着嘴唇开口道。 “二哥,你和我说,大哥是不是已经被封了侯爵,这次借兵……” 看着眼前人面上没有一丝波澜,梅馥声音越来越小,完全已经确认又被夏雪篱那厮骗了。 夏雪篱,你好狠……你好狠的心呐—— “啊——” 梅馥痛苦地蜷起身体,如一张断了弦的弓仰天长啸。 梅韵紧紧地抱着她的不断发抖的身子,饶是已经下定决心,霎时也浮出不忍。 夏雪篱的信早在几日前便送到了塞外,梅家三兄弟对这个妹夫一向有些偏见,然而看到字里行间那句句真情与言真意切的拜托之后,就算石头心肠,也已然软化。 见几日天气不佳,几兄弟商量之后,便让老二梅韵先到路上迎接,还好,他赶上了。 梅韵脸上露出一丝庆幸,越发地环紧梅馥虚浮下滑的身子,看着她空洞无神的眼眸,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他说了很多,从父母亲情,人间大意,血亲手足讲起,然而梅馥就像死了一般,瘫在他的怀里,了无生气,终于,梅韵叹了一口气。 “阿馥,你不是已经有了一个孩子,现在——你也要为他想一想。” 是啊,她还有琅玕…… 梅馥失神,她还有这样一个孩子。 注意到她目中闪过一丝光亮,梅韵连忙道。 “阿馥,难道你忍心看着他还要失去娘吗?” “不,二哥。” 梅馥直了直背脊,颤抖着稳住情绪。 “琅玕不会失去娘,也不会失去爹。二哥,这次我一定要走……” 说完,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她一把夺过鞭子,往梅韵身上挥去,梅韵措不及防,急急闪躲,终究眼睁睁地被这个蛮横地妹妹推下了马背。 “阿馥,你——” “二哥,对不起……” 梅馥扬起马鞭,那一抹道别的话最终咽到喉头。 没有道别,至少还会再见不是! 生怕后面的人追来,她不再停留,顺着回来的方向一路狂奔,消失在茫茫白雪之间。 眼见大兵压城,顾少元脸色越来越不好看,夏雪篱看了看微泛青的天边,紧绷了数日的脸庞上总算露出一丝欣慰。 “算起日子,阿馥应该已经到塞外了吧。” 顾少元不语,却也同时循着他的眼神往外望去。 一个、两个都是如此!!! 罗敷公主一身红装,发钗分毫不乱,气愤地踱步到城墙上。他们还来不及什么做戏,那阜宁已经等不及发动了兵变,害得她堂堂一国公主,莫名其妙和这些中原人死守皇宫,想到兴许会不明不白陨灭于此,罗敷绝美的脸上露出感伤的神色,恼怒道。 “怎么偏生我这样倒霉,若是能活着回去,云展墨你休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夏雪篱闻言,难得地露出了一丝笑容。 “阜宁和云家到底有渊源,若不想和陈国撕破脸,她应该会放公主一条生路。” “当我是傻瓜吗?” 罗敷咬牙。 “她几月前就向陈国云府寻求帮助,然而,偏生展墨和皇帝哥哥最后都选中了你,云鼎侯就算反对,也回天乏术。若是我还有活路,那才怪!” “既然如此,那公主现在还不倾囊相助,是想看夏某笑话吗?” “……你怀疑我藏私?” 罗敷脸一阵红一阵白。 “皇帝哥哥要送的火器也一件不少送到了,我堂堂公主也和你们共存亡了,你还想怎样?” “自然还有公主您的嫁妆!” 罗敷一惊,顾少元也侧目。 这罗敷公主入中原,本就是来联姻择取夫婿的,若只是单方合作帮扶,何需弄出这样一个大动作,而陈国的人,也不会愚蠢到明明知道阜宁的祸心,白白让一个公主前来送死。 想到这里,顾少元突然明白了前几日他向夏雪篱建议护送公主出京城,却被他笑着否定,原来—— 罗馥银牙紧咬,没错,她只身前来,当然还有别的目的。 皇宫城墙下,火光漫天,大片的火把从南城门破口,逐渐向皇城逼近。 “公主,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要隐瞒吗?若是这样,夏某不介意再加上一个欺辱妇人的名头!”说完那个一身白衣的男人便要逼过来,罗敷本能地一惊,往后退了一步,酌定的面容终于现出一丝慌乱,气定神闲的姿态已然打破。 “阜宁攻城的时候,我不介意把你先祭上。” “你敢……” 话虽这样说,然而她肩头的耸动已经表明了心头的犹豫,她完全相信夏雪篱办得到! “好吧……” 罗敷抿了抿唇,在天光微明间闪了闪眸子,无所谓道。 “展墨让我来帮你们,然而实际上,皇帝哥哥却想坐拥渔翁之利,这也是云鼎侯的主意。” 夏雪篱与顾少元对视一眼。 罗敷继续道。 “我只身入中原,与你们二人都已结盟,你这边,受展墨之托送来军火;而阜宁长公主,却有皇帝哥哥调拨的军力随着边关入京的增援人马一起进来——” 听闻此言,顾少元脸色更是难看。 “穆子慈好野心。” 城墙下人声鼎沸,击鼓鸣号声不绝于耳,随着大军压顶,城墙四周的火炮已经上膛准备勃发—— 可是凭借这些人手,不知道能抵抗多长时间。 夏雪篱却微微一笑。 “不过,公主你是有办法的对不对?” 京城外十里,梅馥虚弱地伏在马背上。 马不停蹄赶了这么多日,久到她都不知道这样的行为是对是错。还好二哥的这匹马争气,被她如此摧残了几日,竟然还坚持到现在,不过即便如此,随着马蹄落下的间隔越来越久,梅馥也知道,它撑不了多少时间了。 还好,马上就要到了! 梅馥抱着马脖子,温声道。 “马儿啊马儿,求求你,在坚持一会。” 那马儿似听懂了她的话,鼻子里喷出一股白气。 忽然,还一直向前的马儿突然停步,焦躁地来回踱步。梅馥怪,抬头间,突然看到前方火光大盛,正是京城皇宫的方向—— 一瞬间,白雪凝结,梅馥只觉得眼前一白,心口上的跳动似乎都随着呼吸一起凝滞。 怎,怎么可能—— 夏雪篱,难道真的…… 不,不可能—— 若非亲眼看到,我是坚决不会相信的! 梅馥赤红着眼睛,泪水风干在雪风里,捞起马鞭,狠狠往马臀上一甩,马儿吃痛,却不按照指令向前,反而曲腿往后退了一步。 梅馥来不及细想,正要抬鞭,坐下的马儿却不听招呼疯狂地乱奔起来,幸而拉住缰绳,才没有被它猛烈的动作甩下。 与此同时,四面八方突然涌出十几匹快骑,他们藏在被白雪覆盖的山树后,显然早就察觉了梅馥的动向。 一眼看清了马鞍上刻着的“阜”字,梅馥心道不好。伏低身子险险躲过几支长箭,下一秒,那数不清的箭头就从身后射来,耳边风声簌簌作响,马儿逃无可逃,臀上马身已是中了好几箭,伤口潺潺流血,片刻便在雪地上绽放出朵朵血花。 可尽管如此,它还是奋力往前狂奔,丝毫没有放弃希望。 梅馥心疼至极,轻柔地摸着它的脖子。再一拨箭雨从天而降,身下的马儿又接连受伤,终于,似感到生命的流逝,它四蹄腾空对着天空发出一声惨烈的嘶鸣,终于伏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梅馥也受了伤,腰上似有重物碾过,肩膀濡湿一片,随着马儿的动作也马背上滚下。 白雪冰冷,身后脚步声零碎,那些人约莫已收弓从马上下来。梅馥握紧手中的匕首,只艰难地撑起身子往前爬了两步,随着她的动作,肩伤触动,只一会血已把周围的地染红一片,可她完全来不及顾及,循着皇城火光方向,贪恋地看向那飘雪的浅白天空…… 大雪飘零,那个绝世倾城的男子在那里。 接应的人马已到,阜宁已经完全没有耐心,下令攻入。 厮杀声四起,火光蔓延中,火炮声大响。 血色城墙完全无法被天边的雪光覆盖,顾少元也抽出长刀,守在城墙上和士兵们并肩战斗。 眼见混在阜宁军中的陈朝军士不顾她放出的暗号继续战斗,罗敷美艳的脸盘上终于露出绝望,语无伦次道。 “不,不是这样的,怎么,怎么会……” 寡不敌众,这胜败终究成谶。 “报——宫门要被撞开了{——” 夏雪篱闭了闭眼,众人还来不及反应,却见四周狂风大起,而皇宫外护城河里的水似乎活了一般,破冰而起,如两条游龙从冰面下涌出,张牙舞爪狰狞着朝着阜宁的方向飞来。 “龙——” “神仙显灵了!” “真,真命天子……” …… 这异的景象让所有人完全摸不清头脑,不过片刻,下面的人马阵脚大乱,瞬间就露出了破障,顾少元抓住机会,指挥着众人发动攻击,胜败在一瞬间顷刻变化,众人再而三、三而竭一鼓作气,当先有人拉弓射中即将闯入宫门阜宁。 阜宁捂着胸口,从马上跌下,目睹周围人如鸟兽散四下奔去,一时间脑中浮现出“气数已尽”四个字,她怒视着城墙上俯身往下的夏雪篱,已经被人擒住,五花大绑送到皇宫城墙头,突然癫狂大笑。 “你以为你赢了吗?” 夏雪篱被人搀扶着站在城墙上,脸色极度苍白。 方才他违背誓言启动了在逍遥楼中学到的幻术,因无内力支撑,身体已是严重透支。 他喘息着,正要开口,身边突然出现一道明黄的身影,凤冠高耸,发髻上的珠翠流彩一丝不乱,一向柔软的面容,此刻却已是露出威仪。 竟是太皇太后夏雪虞。 “至少是你输了,阜宁。” “你——你凭什么和我这样说话……不过是一个以@色伺君的狐媚子——” 阜宁蔑视怒声道。 夏雪虞却不理她,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把阜宁推到城墙头。 “尔等听命,叛贼阜宁已被擒住,不降者诛。” 下面还有人玩命抗衡地听到这个变故不由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火炮声四起,更是给了这些慌不择路的人当前一诛,而混迹在阜宁队伍中的陈国人马正要动作,却见罗敷公主站在墙头,指挥众人当下又鸣了两声火炮,便再也不敢妄动。 “阜宁,你这样做值得吗?” 夏雪虞脸上闪过一丝动容,没有入宫之前她就和阜宁要好,现在看到昔日故人如此狼狈,面上也有些动容。 “你问我值不值得?” 阜宁冷笑。 “夏雪虞,你的夫君,我的皇弟明明只是一个草包,就因为他是男子,就有成为九五之尊的资格?为什么?而我,明明从小到大都比他强,身为公主,却只能——我不甘啊,不甘啊——看看他,还有你的好儿子,把这个天下治理成什么样子,你说,明明皇室有人,为何还要劳以夏氏之手?” 众人不语,她情绪失控,已然忘记了“本宫”的自称。 这成败胜负已见晓,这些话语自然也成为了多余之言。 阜宁纵声大笑,似已经对自己的归宿有了了然。 “愿赌服输,不过,夏雪篱,我死了,你也别好过,你看,这是什么——” 她低头,扭着手从袖袋中摸出一只带血银镯,在地上滚了滚,终于躺倒不动。 八宝雕花,乌血斑斑。 顾少元目光一凛,也不顾礼数,一把捞起阜宁的衣襟,吼道。 “你从哪里拿来的!” 夏雪篱在看清上面的血污之后,虚浮的身子已是站立不稳。 “我从哪里拿来的?” 阜宁森然地别过头,却没有挣脱顾少元的钳制。 “阴朝地府,黄泉路上,有梅馥陪着本宫,本宫不会孤单!” 说完,她一阵狂笑。 顾少元还欲逼问,却听她笑声豁然停歇,笑容悚然地凝固在脸上,片刻只见无数的鲜血顺着她的嘴流下,沾得他的袖角一片污浊。 阜宁咬舌自尽。 官道上,一匹马疾步奔驰,任凭后面的侍卫如何加鞭也跟不上。 夏雪篱一身白裳上已经沾上斑驳血污,一路上,尸体匍匐,可见前一刻的厮杀惨烈,滚落的马鞍上“阜”字分外刺眼,偏生不见梅馥。 夏雪篱慌乱的心中稍微定了定,然而再往前走,忽见一张白色狐裘滚落在路边,夏雪篱身体晃了晃,那正是那日临行前,他亲手帮她系上的。 一时间,头脑一片空白,只凭本能地策马向前。 终于,在山崖口,他见到了梅馥。 她依旧穿着最喜欢的红色衣裳,身下的雪已经被染得红红一片,双手无力地垂在一边,而俏丽明艳的脸庞已经被人生生毁去,面目模糊,身上已经被戳出好多个洞口,眼下已经被白雪冻住,总算没有继续流血。 周围的风雪声好似不在。 夏雪篱喉头一腥,一口血已是喋出,把本就浑浊的衣襟更染上了一层艳色。 他踉踉跄跄从马上下来,双膝一软,却跌在了雪地上。 近在咫尺却又咫尺天涯。 明明隔得那么近,然而已是阴阳两隔—— 很多时候,他都觉得自己一颗心已是坚硬至极,无坚不摧,任凭被那风花雪月的无意打乱,不过是生命中添彩的柳莺。然而偏生梅馥出现,让这颗古井无波的心再三起了涟漪,他们明明在一起了,老天为何还会要这样残忍—— “你,你为何要回来啊……” “梅馥,你这个傻瓜,为什么不听话……” “我已经活下来了,但是你遵守约定,你怎么能这样狠心抛我而去……” …… 他跪在雪地上,疯了一般一拳拳击打着地上的的雪花,雪珠上扬,混着他面颊上凝固的泪晶,一点点汇聚成殇,直搞得自己一身狼狈,哪里还有浊世翩公子的半分样子? 看着眼前的梅馥,心口已经被堵住,好似已然不会跳动。 两个好不容易注定能相遇重逢的人,这样分开,一瞬间,夏雪篱只觉得完全找不到了继续活下去的意义。 难不成就是因为他违背誓言强行用了逍遥楼的秘术? “生不同心,死不同穴,天上不聚,黄泉不见……” 一字一句如魔咒一般刻在夏雪篱心上。 “难道,这……都是报应?” 只是这个代价实在太大了! 夏雪篱匍匐过去,看到前方梅馥散落在雪地间的匕首,想也没想就朝自己的左手下去。 是他——不顾誓言,害了她!!! 腕上一痛,手中的匕首顺势滑下,落雪无声。 “夫君——” 犹如什么东西滑入撕裂的心口,夏雪篱身体一僵,艰难地回头。 “你……” 画着白梅的红色油纸伞移过,盖过头顶方寸风雪,一张笑意妍妍的熟悉脸颊映入眼前。 有什么东西又顺着心底从眼眶里蔓延出来,夏雪篱颤抖着握住那只温热的手,哆嗦着只抖出两个字,仿佛已经用尽了浑身力气。 “阿馥……” 那一瞬,夏雪篱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一天前,梅馥被阜宁手下团团围住,就在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之际,那群刺客当中,却有一骑缓缓步出,凝目看了梅馥半日,突然啊了一声,抬手制止了他的部下。 那是死里逃生的张之炎,他逃亡南下,不过一天就与其父章拙珍碰了头,完成了兵符的交接,文臣出生的他,却也不愿呆在战场,看血染河山,于是干脆带上一队人马自往塞外去守关,路上却接到了阜宁的格杀令。 “所谓因果相报,夫人,一命还一命,这下,我们可算两清了。” 纸伞飘落,梅馥跪倒在夏雪篱面前,颤抖着捧起他的左手,将血肉模糊的掌心紧紧贴住面颊,两行清泪从他指尖划过。 “你怎么……那么傻……” 此时无声胜有声,夏雪篱张开双臂,将她牢牢锁进怀中,两人身上皆是血迹斑斑,伤痕累累,在白雪中相拥,恰似浴血而放的曼莎珠华。 一晃两三年,草长莺飞二月天。 小皇帝年满五岁,虽是小小稚童,却能端出一番不怒自威的架子,看谁都是鼻孔朝天,盛气凌人,唯独在比自己还矮半个头的夏琅玕面前,会躬身喊上一声。 “皇叔。” 提起这个,琅玕总是不岔,爬到夏雪篱膝盖上,嘟着粉嫩双唇不满道。 “皇叔是什么鬼!明明比我还大!” 夏雪篱宠溺地摸摸他的脑袋,柔声解释。 “这叫辈分。” 琅玕偏头想了一阵,还是不明白,干脆抛开不理,抱着夏雪篱的脖子嚷道。 “爹!爹!京城好无趣,我们什么时候再去小姨那里?” 三岁的小鬼,长着一张酷似夏雪篱的粉嫩容颜,嗓门却是大得出。 夏雪篱捏捏他的脸,不由叹息。 “脸长得像我,怎的脑子却像你娘。” “你这话讽刺谁呢?” 梅馥怀中揣着两个骰盅走过来,白了他一眼,腾出只手揪着琅玕后领。 “下来!你爹身子不好,你还耐在他身上!“ 被严酷的母亲一吆喝,夏琅玕吐着舌头爬下来,他磨磨蹭蹭迈着小短腿跑到母亲跟前,讨好地摸着她的肚子,委屈道。 “妹妹也不早点出来,这样娘就不会只修理我一个了!” “你这小鬼头……” 梅馥捏捏儿子粉嫩的小脸,笑叹。 她扶着肚子走到夏雪篱跟前,他的手自从那夜自毁之后,一直没有根治,连重一些的东西都拿不起来,身体也损耗过度,守着个病美男,罢了,反正他狠好,她也很好不就成了。 日子照过,流水照长。 那是一个阳光和煦的午后,绿树花荫下,国舅夫人一手执酒盏,一手扣骰盅,眉眼弯弯,露出几分狡黠笑意。 “这一次,若是我赢了,你输我什么?” 那个风姿卓绝的男子斜倚栏杆,面上浮现懒懒笑意。 “一生一世可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