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惊鸿客》 第一章 初入将军府 深冬的泗阳城，草木早已结冰，屋檐上积了厚厚的雪，寒冷的气候，外面仍旧是热闹非凡，街道上的小贩，将胳膊放置在袖子中，嘴里呼着白色的哈气，看着步履匆忙的人，大声的叫卖着，“卖冰糖葫芦，大爷您看一下，酸甜可口。” 在她旁边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蜷缩着一个女孩，只见她将身体紧靠着冰凉的墙壁，虽冷却也算是有了依靠。 身穿破洞的衣裳，脚从鞋子中钻了出来，脚趾早就是冻得通红，拼命的让脚向裂开的鞋子中缩去，却避无可避。 伸舌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一双葡萄般的大眼睛四下张望着，不停的寻找。 已经是第三天了，不知那人可会出现，孤注一掷的赌，总是冒险。 远远走来一白衣少年吸引了顾鸢的注意力，见他剑眉星目，气宇轩昂，眉目间英气凛然，绝非寻常人家的公子。 锦衣华服，腰间挂着的玉佩上刻着一个苏字，脚上的靴子也镶着宝石，泗阳城南打扮招摇的少年，只有那人可能。 只是未见过那人，女孩一时不确定，眼看少年越走越近，只能赌一把。 颤颤巍巍的站起身，女孩向前走，停在了糖葫芦摊面前，离少年未到两尺的距离，静静的望着鲜红诱人的糖葫芦，一言不发。 “你个小叫花子快起开，不要打扰我做生意。” 伸出手推搡着她，小贩俨然是把女孩当做了瘟神。 “嗯……” 身体虚弱无力，女孩脚下一软，向身后栽倒，做好了重重一摔的准备，身体却被人扶住，免了皮肉之苦。 恍然回神，女孩迅速的从那人怀抱中站起，“谢谢搭救。” 脸色变得通红，不知是窘迫还是凛冽的寒风吹在脸上的缘故，但好在女孩脸脏，倒也瞧不真切。 轻如蚊蝇的声音，还是传进了少年的耳朵。 面前递过一块干净的方巾，头顶响起了悦耳的男声，“搽搽脸吧。” 女孩一双粗糙，又带着皴的手颤抖的接过方巾，擦拭着早已看不清真实相貌的脸庞，微微用力，将脸擦的干净些。 粲然一笑，她抬起头，将方巾递回，双眼炯炯有神的看着少年，“谢谢公子的方巾。” 少年比女孩年长些，面色稳重，仪表堂堂，是一个可靠之人。 “不必客气。”见到女孩的笑颜，少年愣了一下，还是接过了方巾。 “我要一串糖葫芦，糖衣越浓越好。”少年将钱递给了小贩，从她的手中接过糖葫芦，拿给了女孩，“给。” 眼中闪过错愕的神情，女孩还是接过了糖葫芦，糖衣很厚，糖葫芦很甜，饥饿感得到了缓解，这是她这些天所吃过的最美味的食物。 “我叫苏轻尘，家住城南。” 女孩抬起头，晶亮的眸子有过一瞬间的黯淡，“顾鸢，家在……四海为家。” 四海为家，便是没有家了。 想起和她同龄的妹妹在家衣食无忧，饭来张口，而她却在寒风刺骨的季节，衣衫褴褛，面如煤炭，苏轻尘的眼中带着心疼与不忍，慈悲的心在作祟。 拿出方巾，动作温柔的替顾鸢擦拭着嘴角，“你愿意和我回家吗？我有一个妹妹，你可以做她的伴读。” 那样的日子，总好过在这里讨生活，苏轻尘坚信，她会同意。 伴读？ 顾鸢停止了嘴巴的动作，眼神呆滞的看着在这一刻宛如谪仙的男孩，望进他认真诚恳的双眸，顾鸢莞尔，“好啊。” 公卿慈悲，遂了她的意。 尚还年幼，一切无能为力，但只要时间长久，步步为营，终会如愿以偿，告慰双亲的在天之灵。 大风呼啸而过，带走两个倔强挺拔的身影，和女孩深沉的双眸。 “镇远将军府。” 看着面前高高耸立的匾额，顾鸢仰起头，忍不住喃喃细语，嘴角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没想到，苏轻尘居然真的是镇远将军苏亦渊的儿子。 她……赌赢了。 苏家在朝廷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有着近一半官员的支持，和内阁首辅阮向正分庭抗礼，若在这里住下去，想必朝堂的动向，也能够了解个一二。 “你识字？” 苏轻尘目光望向顾鸢，面露诧异，没想到她一个小小的乞丐，竟然认字，真是稀奇罕见。 “略识一二，上不得台面。” 顾鸢收回目光，低垂着脑袋，闷声闷气道，时局紧迫，她不能自露马脚。 “进去吧。” 知晓顾鸢的身份不简单，绝不是普通的乞丐，但她不说，苏轻尘也绝不会去过问。 在苏府丫鬟的带领下，顾鸢洗了个澡，换上了干净的衣裳，虽说是丫鬟服，但比自己的乞丐服不知精致整洁了多少，轻巧的鞋子，也为双脚找到了避寒之处。 顾鸢最先见到的便是苏府的小姐苏轻婉，她温和有礼，举止优雅，一颦一笑都是大家风范的仪态，让人瞧着舒服。 苏亦渊回来后，苏轻尘便带顾鸢去见苏将军，家中来了陌生人，总是要知会他一声的。 “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 苏亦渊坐在主位上，居高临下的看着顾鸢，语气低沉的询问。 “回将军的话，小女名唤顾鸢，未至金钗之年。” 抬手挺胸，中气十足，顾鸢要留下，乞丐的生活，对她日后的计划决无半点用处。 “祖籍何处？” 将军府不是任人来往的地方，也绝不收不明来路的人。 “泗阳。” 不卑不亢，掷地有声。 脚下酸软，顾鸢微微一动，放置怀中的玉佩却跌落在地，顾不上太多，慌忙的将它捡起，见玉佩没有损坏，这才松了一口气。 苏亦渊锐利的双眸，在瞧见玉佩上的图纹后，忽的紧张了起来，“玉佩从何而来？” 玉佩上雕刻着双龙戏珠，全羌国只顾家有。 顾家举家灭门，只有顾伯衍的一双儿女逃了出来，下落不明。 “家传。” 低眉顺眼，顾鸢掩盖眉间思绪。 苏亦渊闻言，更显慌乱，“家中可还有什么人？” 紧紧的攥紧玉佩，手指泛白，顾鸢眼底闪过一丝恨意，却转瞬即逝，“没。” 一场大火，几声嘶喊，顾鸢身边再无一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您是主，我是奴 苏亦渊没再出声，只一手托腮，眼眸直直的盯着玉佩的穗，脑海中响道一道儒雅的男声，‘夫人喜欢鸢尾，所以孩子便起名为顾鸢，是个女儿。’ 神色严肃的打量着顾鸢弱小的身影，苏亦渊豪迈一笑，“小小年纪，遇事态度积极向上，有进有退，着实难得，留下做小姐的伴读吧。” “谢谢将军收留。” 松下一口气，顾鸢眉目舒展，心定下来。 “伴读不能胸无点墨，你可识字，可会通读四书五经？” 苏亦渊态度柔和了许多，看向顾鸢的眼神也不再咄咄逼人，苏轻尘在一旁看的欣慰，他知这事已是十拿九稳。 “略知一二，虽不是学富五车，但绝不会延误小姐。” 家中也有教书先生，四书五经，礼义廉耻，顾鸢早就烂熟于心，未免锋芒外露，还是谦虚谨慎些为好。 “好。”苏亦渊赞赏的点点头，目光转向苏轻尘，“将她安排在轻婉隔壁的房间，以后无须端茶倒水，只要安心做轻婉的伴读就好。” “是，父亲。” “谢谢将军。” 郑重恭敬的道过谢，顾鸢便随着苏轻尘离开了。 望着顾鸢的背影，苏亦渊喟叹一声，顾兄，我无法替你平冤报仇，你我同僚二十余载，收留令千金，是我现下唯一能为你做的事了。 傍晚时分，吃过晚饭，顾鸢回了自己的房间躺下，拿出放在胸膛的玉佩，眼睛猩红，喃喃细语道。 “哥，你在哪儿啊？” 握紧玉佩，一滴泪从眼角滑落。 ……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穿着厚实的打更人，拿着油灯，敲着锣鼓，漫步在泗阳城沉寂的街道上。 天寒地冻的季节，空荡荡的街道，行人躲进了温暖的家里，整条街上，只有打更人拉长的声音和刺耳的锣鼓声。 随着打更人的渐行渐远，‘嗖’的一声，空无一人的大街上，一个黑色的人影走进了坐落在正中央的大宅里，关门声响起，一切恢复了安静。 “阮大人。” 脚踩在地面上，伴着悉悉率率的声音，穿着官靴的黑衣人快速来到了大宅的正厅，恭敬的向坐在主位上的中年男子行礼。 “起吧。” 呷了一口茶，阮向正冷冷的扫视了那人一眼，不紧不慢道。 “是。” 许是阮向正周边的气场太强大，让黑衣人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 “事情办妥了吗？” 将茶杯放回了桌子上，阮向正摆弄着手上的翠玉扳指，犀利的目光紧盯着黑衣人。 “属下办事不力，请大人责罚。” 黑衣人并没有回答阮向正的问题，而是‘噗通’一声跪在了冰冷的地上，肩膀颤抖个不停，不敢抬头看他。 “区区一点小事都做不好，你说我该如何惩罚你？” 语调平和，却又不怒自威。 “全凭大人做主。” 身体哆嗦的更加厉害，黑衣人眼里布满了恐惧，他什么都受得住，只期望阮向正高抬贵手，饶他一命。 “你先回吧。” “大人……”黑衣人错愕的抬头，不明他这是何意。 行事狠毒的阮向正，岂会饶过自己？ “大雪纷飞，回去路上莫要迷了眼。” 漠然的口吻，阮向正眉眼间充斥着决绝。 “是。”吞回求饶的话。 躲在暗处的暗卫出现在阮向正的身边，抬眼扫了暗卫一眼，“阮家从不留废物。” &nsp;当晚，泗阳城北，白雪上滴落了鲜血，零零散散间，构成诡谲的凄然，新的一层雪覆盖，一如往常。 …… “不要烧了！”天色微亮，顾鸢从噩梦中惊醒。 擦拭掉眼角的泪珠，顾鸢怅然，第四天了，不知噩梦要纠缠她到几时？ 清醒过后，了无睡意，顾鸢打开房门，轻盈款款的在苏府行走，寅时将至，那人应是起床了。 听到前方挥剑声，顾鸢向声源处走去，一眼望见练武的苏轻尘，预料之中。 见苏轻尘挥剑自如，动作如行云流水般顺畅，年纪不大却已深得苏亦渊的真传。 听到身旁脚步声，苏轻尘拿剑向顾鸢挥去，在看清她的脸时，猛地止住动作，“那么危险，为何不躲？” 刀剑不长眼，顾鸢不该过来。 “动作太快，来不及躲。” 她只是恍惚间想起了哥哥，没注意到苏轻尘的动作，待她回过神时，耳边只剩下了苏轻尘的话。 “我练剑时，莫靠近我。” 习武时他常常深陷其中，眼里瞧不见旁人，他不想误伤。 “嗯。”眨眨眼，气氛太严肃，顾鸢刻意换了话题，“公子每日习武都这般早？” 顾鸢想起以往在家中，母亲使了浑身的招数，都不能让哥哥早起习武，苏轻尘比起哥哥来，自觉了许多。 “父亲善文能武，我自当刻苦些，免得丢他的脸面。” 一丈夫兮一丈夫，千生气志是良图，苏轻尘将此奉为醒世名言。 “公子勤勉，定可射石饮羽，较武论文。”周围一片白雾，衬着少年的眼闪闪发光。 “尚云国连连冒犯，我不求功名，只盼安邦定国。” 看着苏亦渊连年征战沙场，苏轻尘也过早的知道国仇家恨，有了和苏亦渊一样的期许。 “公子的鸿鹄之志，必会实现的。” 大鹏展翅，厚积薄发，苏轻尘绝不是池中之物。 “昨天睡的可好？” 不想再讨论自己的事，苏轻尘话锋一转，将话题引到了顾鸢的身上。 “嗯，很好。”表情有些许不自然，顾鸢让自己忽略被惊醒的噩梦一场。 “苏公子，谢谢你带我回府，让我可以吃饱穿暖，不必风餐露宿。” 顾鸢早就想向苏轻尘道谢，奈何昨天事情繁多，又不见苏轻尘，只好将致谢的话埋在了心里，今日得见他，自然是要说出来的，也好让心头的石头落地。 神色坦然，表情诚恳，苏轻尘相信顾鸢说的都是实话，看着顾鸢精神饱满，不似之前那般面黄肌瘦，他很欣慰。 “不要叫我苏公子了。”苏轻尘沉思了一下，忽而眼前一亮，缓缓开口。 “你我年纪相仿，便算是朋友，就叫我轻尘可好？” 苏轻尘朋友不多，难得和顾鸢聊得来，自然不想让一个称呼将两人隔开。 “您是主，我是奴，还是唤您公子吧。” 已经做了人家的陪读丫鬟，顾鸢不想逾矩。 而这样的身份落差，早在财叔卷钱跑掉的那一刻，她就强迫着自己接受了。 “那我可以唤你阿鸢吗？”小心翼翼的请求，带着少年的心思。 “嗯。” 只是一个名字而已，叫什么都没区别，顾鸢不会计较。 从各个方向传来脚步声，苏家的丫鬟都起床干活了，她也该去陪着苏轻婉读书了。 “苏公子，我先走了。” 匆匆拉远彼此的距离，有些事来日方长，不急这一时半刻。 行礼告别，顾鸢很快就消失在苏轻尘的视线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一臂之力 信步走到书房，顾鸢还未来得及开门，只见一阵风吹过，一名身着华服的男子出现在她面前。 “这里是苏府，你不要命了？” 顾鸢眉头微皱，低声呵斥道。 眼睛四下望去，还好没人。 大将军府一向戒备森严，方卿书胆子着实不小。 “跟我来。” 轻抿嘴唇，方卿书带着顾鸢来到了墙根处，这里方便他离开。 “这些天，你在苏府过的可好？” 眉目紧锁，方卿书眼中满是担心。 她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如今沦落这般，心里定是不好受。 “我很好，你不必为我担心。” 她吃饱穿暖，安稳度日，怎会过的不好？ 可就是太过安稳，难免叫人心慌。 “我来这里就是要提醒你一句。”方卿书小心谨慎的望了一眼四周，刻意压低了声音，“莫要忘记此行的目的，还有你尸骨未寒的双亲。” 方卿书见了二人相谈甚欢的模样，特来警醒顾鸢，当下报仇最重要，其他事皆要放置一旁。 双手紧握，顾鸢眉宇间带着坚决，“我不会忘记的。” 一场大火，几十条人命，她就算进了棺材，也会耿耿于怀，铭记于心。 默默注视顾鸢半晌，方卿书叹了一口气，“那便好。” 他知道这样委屈了顾鸢，但灭门之仇在此，她焉能不报？ “此地不宜久留，你走吧，我自有分寸。” 天上的父母看着自己，顾鸢不会叫他们失望的。 “我会培养死士，他日助你一臂之力。” 死士衷心，最适合顾鸢。 “多谢。” 方卿书对自己的恩情，顾鸢已是无以为报。 深深的望了顾鸢一眼，方卿书纵身一跃，离开了苏府。 走去书房，顾鸢面容平淡，好似什么都未发生一般。 由于苏亦渊的特别交代，让顾鸢在苏家过的很轻松，除却陪苏轻婉伴读时间，她很自由，日子也算安稳。 这日，和往常一样，送走了教书先生，顾鸢准备回房，却见到苏府的丫鬟们手中抱着食材，行色匆匆的向厨房走去，顾鸢心中一惊，不知府中来了何人，让全府上下一起奔忙。 “阿鸢？” 身后响起苏轻尘清朗儒雅的声音，顾鸢转头躬身行礼，“公子。” 见顾鸢如此客气疏离，苏轻尘眼中闪过一丝失落黯然，但很快神色便一如往昔，“可用过午膳？” “嗯。”轻轻应了一声，顾鸢并未抬头，“谢谢公子记挂，早早便吃过了。” 转眼已过未时，苏轻尘暗觉自己的问题太蠢钝，伸手摸了下鼻尖，讷讷道，“我…还要练武，就先走了。” 苏轻尘要先考上武状元，才可以大施拳脚。 “公子。”顾鸢抬头，匆忙唤住苏轻尘，“奴婢有一事好奇。” 苏亦渊是朝中重臣，朝臣谄媚对象，今日宾客一定来头不小，才让他如此重视。 “何事？” 顾鸢很少主动和自己说话，今日一定有稀奇事。 “府中为何如此奔忙？”顾鸢目光向脚步匆匆的丫鬟身上望去，“可是来了客？” “司礼监秉笔太监夏贤来了府中，和父亲在正厅仪事。” 提起正厅的那位客人，苏轻尘的表情平添几分厌恶，他素来不喜夏贤这种谗佞之徒，却多不得半句话。 “他可是奉了万岁的旨意过来？” 夏贤是皇上贴身大太监，除了皇上外，顾鸢再也找不出夏贤来苏家的理由。 他是内宦，虽无实权，但和皇上亲近，知晓的事也比旁人多。 “是。” 苏轻尘狐疑的目光打探着顾鸢，觉得她很奇怪，不仅识字还知晓夏贤，身份一定不简单。 许是苏轻尘的目光太炙热，顾鸢眼波流转替自己解释，“第一次见府中如此忙碌，一时好奇，便多嘴了。” “无妨。”顾鸢的解释，倒是让苏轻尘放下了顾虑。 目送着苏轻尘离开，顾鸢脚步一转，向正厅走去。 …… “万岁听闻苏将军的千金正值豆蔻年华，生的出尘脱俗，温婉贤淑，特派杂家过来瞧瞧，看是否真如坊间所言？” 寂静的正厅里，响起夏贤尖细的嗓音，直听的人汗毛直立。 立在一旁的苏亦渊额头冷汗直冒，微弓着腰， “坊间的话不尽信，小女貌比无盐，不值公公一见。” 夏贤斜睨着苏亦渊，尖着嗓子道，“你要知道，万岁糊弄不得。” 夏贤这次是奉皇上的旨意来看泗阳第一才女，耽误了皇上的事，两个都脱不了责罚。 “不敢。”苏亦渊哆嗦着身子，眼神惊恐，语气却坚定不移，“小女确是面容粗鄙，不敢碍了公公的眼。” 当今万岁爱美人如痴狂，弃美人如敝履的事，苏亦渊早有耳闻，苏轻婉自小养在深闺，秉性纯良，就算得罪了万岁，也不能让她去冒险。 掀着茶盖，夏贤轻飘飘的声音钻进了苏亦渊的耳朵，“说多无益，让杂家见见，自有分晓。” 苏亦渊不为所动，只是直挺挺的立在原地。 “怎么？莫不是要万岁亲自过来，才见的了令千金一面？”将茶盏重重的摔在桌子上，夏贤语气不重，嗓音却又尖细了几分。 苏亦渊的肩膀随着茶盏的跌落抖了一下，人高马大的身形僵在原地，夏贤位高权重，得万岁青睐，不可得罪，但苏轻婉决不能进宫，一时间进退两难。 “爹爹，听说家里来了客人，女儿特来见见。” 轻快的脚步声临近，一道如出谷黄莺般的声音响彻在大厅内，令人身心愉悦。 听着熟悉的声音，苏亦渊慌忙转身，“谁准你…” 未完的话在看到苏轻婉的容颜时，停顿了下来，苏亦渊瞠目结舌的盯紧她的脸，嘴巴再难合上。 眉目如画的脸上，横贯一条长长的刀疤，苏亦渊不知，怎会变这样。 “将军，小姐执意要过来，奴婢未能及时拦住，请您莫要怪罪。” 顾鸢低头叩首，惶恐难安的模样。 苏亦渊顷刻便明了所有。 “轻婉，还不拜见夏公公。”苏亦渊此刻只想快些将夏贤打发走。 “轻婉见过夏公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一入宫门深似海 丑陋的刀疤长在蛾眉皓齿的容颜上，勾唇一笑，令人有种说不出的胆寒。 “苏将军，这位就是令千金？” 夏贤回过头，目光专注的盯着刀疤，眼神中布满了厌恶和嫌弃。 “正是小女。”苏亦渊弯腰，答的自然。 “夏公公，坊间传闻不可轻信，轻婉愿伺候万岁，只怕轻婉这副容貌，会令万岁责怪。” 苏轻婉慢慢走进，蔓延到唇边的刀疤显得更加鬼魅。 闻着苏轻婉身上艳俗的胭脂味，夏贤捂住鼻子，鄙弃的瞟了她一眼，“你这副尊容，万岁享用不起。” “苏将军，杂家先回了，万岁还等着呢。”人见到了，夏贤一刻也不想在这多待。 “公公慢走。”望着夏贤浩浩荡荡离开的背影，苏亦渊松了一口气。 “去把脸洗了。”没有回头，苏亦渊的语气变得威严。 “是，爹爹。” 低头看了跪在地上的顾鸢一眼，苏轻婉快步消失了。 “跟我来一下。”不冷不淡的声音落下，苏亦渊轻轻一甩袖，款款离开了正厅。 顾鸢闻言，并未迟疑，站起身紧跟苏亦渊的身影，始终一言未发。 “小小年纪，胆子倒是大得很。”苏亦渊低沉的嗓音回荡在整个书房内，面无表情，分辨不出喜怒。 噗通一声，顾鸢跪在地上，“将军好意收留，顾鸢无以为报，谨以此举，略作报答。” 声线铿锵有力，听不出一丝一毫的畏惧，胆子当真不小。 主位上传来一声叹息，苏亦渊无奈摇头，“起吧。” 遇事临危不惧，有条不紊，倒是像极了顾伯衍。 缓慢的站起身，顾鸢仍旧低眉顺目，并未有抬头之意。 “以后遇事莫要莽撞。”慈悲的注视着顾鸢，苏亦渊语重心长道，“这次只是运气好，下一次可就没这般好运了。” 苏轻婉脸上的那条疤，仔细观看便是错漏百出，万幸夏贤视力不佳，如若不然，是不会善罢甘休。 “顾鸢谨记将军教诲。” 事急从权，顾鸢也是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才出此下策的。 “先下去吧。” 苏亦渊摆了摆手，不再计较此事，毕竟出发点是好的，事情也圆满解决，算是皆大欢喜。 “将军，三日后万岁可是要选秀？”顾鸢唇角轻扯，并无离去之意。 此事也是从丫鬟口中知晓，无法确定真实性，但苏亦渊身为朝中重臣，对此一定是了如指掌。 狐疑的上下打量了顾鸢一眼，苏亦渊眼神变得凝重，“问这个做什么？” 万岁平均三年一次选秀，这是人尽皆知的事，但大都是名门贵族之女，顾鸢可是不够资格的。 “奴婢想进宫伺候万岁。”双眼闪着亮光，顾鸢的语气坚定不移。 将军府的日子安稳，但也太过安稳，她不想一辈子困在这里，报仇之日遥遥无期。 苏亦渊眉头紧锁，深邃的目光盯紧顾鸢，像是要把她的心思看透，但却是一无所获，她的目光太平静，如一潭死水，泛不起一丝涟漪。 “你可知，一入宫门深似海，这一生都无法再踏出半步。” 顾家只剩顾鸢一人，苏亦渊只盼望她能够好好活着。 “将军的大恩大德，奴婢没齿难忘，他日定当报答将军的恩情。” 苏亦渊此举，顾鸢是始料未及的，但她还是收下了玉佩，独自行事，她需要依靠和仰仗。 只是心头涌起一丝疑问，素不相识，仅当了几天伴读，苏亦渊何故待她如此好，事情未免太过蹊跷。 “万岁疑心重，切记事缓则圆，小心行事，我会如你父亲一般佑你周全。” 苏亦渊重重地拍了拍顾鸢的肩膀，眼中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关切，但还是被顾鸢捕捉到了。 双眸沾满了错愕，过往的事也如醍醐灌顶般揭开了谜底，原来一切的顺利都是缘于父亲，玉佩落地的那一刻，苏亦渊便都清楚了吧。 “苏伯父的恩情，顾鸢必定牢记于心。” 称呼的转换，彼此心照不宣，却并未言明，隔墙有耳，万事还需小心。 深深地鞠了一躬，顾鸢便转身离开了书房，虽说行李不多，但终归还是要收拾一番的。 苏亦渊效率极高，禀告了万岁后，皇宫内便派人宣了旨，明日一早会有人来接顾鸢进宫。 这一消息传遍苏府后，自然是有人欢喜有人愁，刚过申时，顾鸢的房门便被人敲响，苏轻尘气喘吁吁的出现在门口。 “公子？” 秀眉微蹙，顾鸢不知苏轻尘这个时辰来找自己做什么？ “方便和你谈谈吗？”苏轻尘喘着气，小心翼翼的询问道。 当今皇上荒淫无道，他是绝不能让顾鸢入火坑的。 “好。”顾鸢关上房门，随苏轻尘去了隐蔽处。 见身旁无人，苏轻尘索性便直入主题了，“阿鸢，我知进宫非你愿，我会劝父亲改变主意的。” 顾鸢这般纯良的女子，不适合皇宫，苏轻尘会拼尽全力留下她，不让她成为父亲讨好万岁的垫脚石。 顾鸢躬身作了个揖，双眸低垂，淡然道，“公子误会了，此事和将军无关，奴婢是自愿进宫侍奉万岁的。” 苏亦渊帮了顾鸢天大的忙，她不希望因为自己而造成苏轻尘和他的误会。 剑眉微蹙，苏轻尘连连摇头，并不相信顾鸢的话，“阿鸢，你不必替父亲辩解，我这就去让父亲求万岁收回成命。” 苏轻尘刚迈开步子，便被顾鸢扯住了衣袖，身后传来她坚决的声音，“公子，奴婢所说句句属实，是奴婢请求进宫的。” “为何？”苏轻尘回过头，难以置信的看着顾鸢，“万岁暴戾恣睢，横行霸道，侍奉他左右，不是个好归宿。” 苏轻尘年纪虽轻，但对朝局却是掌握透彻，他深知，皇上是北齐文宣帝那般的人物，跟在他身旁，每日必是如履薄冰，战战兢兢，绝非一般人可以靠近的。 “奴婢知万岁是怎样的人。”松开抓紧苏轻尘衣袖的手，顾鸢的语气带了些不易察觉的哀伤与绝望，“但无论如何，奴婢是定要进皇宫的，公子也莫要再相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初见 进宫是唯一的希望，顾鸢自然是不愿放弃的，皇上虽可怕，却也无法阻止她的决定。 见她言辞凿凿，苏轻尘终归没再继续，“这条路不好走，惟愿你诸事顺遂，安康自在。” 顾鸢已然是不肯回头，苏轻尘劝阻不了她，唯有愿她平安的活着。 “承公子贵言。”弯膝行了礼，顾鸢转身消失在了茫茫夜色。 大雪覆盖地面，留下了深浅不一的脚印和顾鸢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安康自在？暗流涌动，波谲云诡之地，哪还有什么安康？ 进了那密不透气的囚笼，又岂会自在？ 万事，听天由命吧。 ‘吱呀’ 推门走进房间，桌子旁立了一位男子，他背对着顾鸢，瞧不清模样。 “卿书？” 语气带着试探，顾鸢也不确定来人是谁。 “你要进宫了？” 方卿书回头，直截了当的询问。 这不是安全的地方，他没有时间叙旧。 “明天。” 顾鸢点头，一脸的坚定。 她要一步步实现自己的目的。 “进宫须万事小心，切莫操之过急。” 方卿书拍了拍顾鸢的肩膀，多有不舍，以后想见她便更难了。 “嗯。” 顾鸢笑着点点头，尽力不让方卿书看到她的紧张与不安。 “朝中大臣，站队混乱，要当心。” 那人的党羽，遍布朝野，顾鸢想找同盟，实属不易。 方卿书不希望她因心急，而暴露自己。 “放心，我自有分寸。” 是敌是友，她分的很明显。 “有需要，便找我。” 皇宫不好闯，但为了顾鸢，他愿意一试。 “卿书，谢谢你。” 唯有方卿书，是无条件站在她这一边的人。 “谢我做什么。”不想让顾鸢有心理负担，方卿书故意用着诙谐的语气，“别忘了，你可是我娘子。” 二人定了娃娃亲，如今她要成为皇上的女人，方卿书不敢再奢望。 “不要胡说。” 顾鸢淡然一笑，并未真的计较。 她知道，方卿书只是过过嘴瘾罢了。 “我先走了，有事飞鸽传书。” 神色凝重，方卿书再次叮嘱了一声，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中。 泰安十八年，十二月初三，卯时。 一辆华丽的马车在泗阳城寂静的街道上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锦衣卫挥着鞭子，将马车向皇宫方向赶去。 行至东阳门，马车停下，从里面走出一位衣着白色衣裙，容貌艳丽的女子。 “顾小姐，接下来的路还要委屈您随我走进去了。” 锦衣卫低着头，谦卑恭敬的声音响彻在整个城门口。 “无妨。”吸着冷气，顾鸢将一锭金子放在了锦衣卫的手里，“劳烦佥事大人护送我进宫。” &nsp; 淡然一笑，礼貌客气，刚刚开始，顾鸢不想得罪任何人。 紧握住手中的金子，锦衣卫的语气和善了许多，“这是卑职的本分，顾小姐不必客气。” “那就有劳佥事大人了。” 紧跟在锦衣卫的身后，望着周围耸立的城墙，顾鸢感受到压抑，像死亡来临前的征兆，让人只觉喘不过气来，目之所及，黑压压的一片。 “顾小姐，您稍等片刻，我去去就回。” 见锦衣卫捂着肚子，急急忙忙的向前跑去，顾鸢一下便明白了。 一动不动的站在城墙边，既然是要等人，还是老实一些的好。 “快些走，还当你是高高在上的王爷？” 耳边传来清脆的声响，还有一声闷哼，顾鸢回过头，见一人拿着长鞭，重重的打在仅着里衣，身形削瘦的少年身上，许是力气重了些，少年受不住，摔倒在了雪地上。 观察着那人的服饰和声音，顾鸢知晓他是一名宦官，只是等级尚未确定。 宦官见此，并未罢休，继续挥舞鞭子，嘴里恶狠狠的叫嚣着，像极了洋洋自得的小人。 少年看着年纪不大，在这般狠绝的抽打下，渐渐有血迹从里衣渗透出来，滴落在雪白的地上。 但他全程也只是闷哼一声，并未多言，看着他眉头紧皱，一脸痛苦的模样，想必他此刻一定很疼。 宦官过了瘾，便收起了手中的长鞭，将少年拎起来走路，但少年早已被打的奄奄一息，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宦官见状，顿时恼羞成怒，唧唧歪歪的把少年提起来，但刚松手，少年再次跌回到雪地里。 “我叫你装，看你还起不起来？” 宦官一面怒骂，一面拿起鞭子一下下的抽打着，不打到少年求饶便不罢休。 双手抓了一地的雪，少年抬眼向前方望去，目光落在了顾鸢的身上，两两对视，看着他坚强不屈的模样，顾鸢像看到了在雪地上坐了两天的自己。 鬼使神差的，她抬腿向前走去，在少年和宦官面前停下，“未经万岁允许，滥用私刑是触犯大羌律法的。”抬眼扫视了一下宦官的衣料，顾鸢轻蔑一笑，“更何况，你一个小小的典簿，可没有这样的权利。” 顾鸢虽对宫中规矩了解不多，但却也知道，天子脚下，不可动用私刑，他一个等级卑微的典簿，更不能逾矩。 典簿停下手中的动作，警惕的扫视了顾鸢一眼，尖细的声音听起来阴森森的，“哪来的小丫头，敢管我的事？” “苏将军的侄女。”顾鸢顿了片刻，还是搬出了苏亦渊，“我舅舅他去如厕，稍后便会来找我，倘若他看到你在这里堂而皇之的鞭责小奴才，你说…这事会不会传到万岁的耳朵里？” 顾鸢人微言轻，又没个一官半职，这个小典簿自然不会把她放在眼里，但她若是搬出了苏亦渊，情况便大不相同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吓得典簿冷汗直流，手中的鞭子也掉在了地上，“我怎不知苏将军还有位侄女？” “如若不信，便继续。”顾鸢捡起长鞭，递给典簿，“你不想要命，我也绝不拦着。” 语气不容置喙，顾鸢神色锋利的盯着典簿，她倒是要看看，典簿是不是真的不怕死。 “我…还赶时间，没功夫继续。” 拍打掉手中的长鞭，典簿结巴的回应了一声，粗鲁的拎起少年，抬腿便走。 “慢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