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华春恨》 001章 我叫李三春 ,最快更新京华春恨最新章节! 大清雍正年间,初春时节,由蒙古高原刮来的风沙肆虐京城,于是哈德门外这一条街道,到处都是灰尘。 老字号李家铁匠铺的掌门李孝,牵着驾辕的骡子正低头走着,突然有人同他打招呼:“这不是李家大爷嘛!” 李孝一抬头,见是距自家不远处开澡堂子的白寿年,立即满面堆笑道:“白爷遛弯呢。” 白寿年手上鼓捣着两个光滑的铁核桃,指向李孝身后的两个姑娘:“你这两个闺女可是给你养的不错。” 李孝好晓得人家这是笑话女儿胖,好性子的呵呵一笑:“大春二春,还不过来见过白老爷。” 肥肥胖胖的那个,是他的大女儿,叫大春,更加肥肥胖胖的那个,是他的二女儿,叫二春,两个姑娘过来朝白寿年行了个蹲儿礼。 白寿年哈哈一笑。 李孝不知他笑的是什么,十有八九是不怀好意,彼此泛泛之交,李孝也不计较,将话岔开道:“瞧这鬼天气,都睁不开眼了,白爷这天气也出来?” 白寿年看着街旁破衣烂衫的一群叫花子道:“想买个侍妾回去使唤,听说这里比别处便宜,几十个大子,还不如一条狗呢。” 最近几年,旱灾水患闹的,逃难的人一拨接一拨的闯入北京城,多来自山东、河南还有关东,开始是沿街乞讨,后来讨饭讨不到了,唯有卖身活命,街边都是插着草标卖儿卖女,也有自卖自身的,人多,起了竞争,你要价十两他要价五两,最后降到还不如一斤肉钱,只想将儿女或自身卖出去,找个吃饭的地儿,遂并不计较价钱了。 李孝朝白爷拱手道:“那您看着,我还得往果郡王府送猪肉呢。” 白爷瞧了眼骡车,打趣道:“听说你开了家生肉铺,我以后该叫你铁匠李呢?还是该叫你生肉李呢?” 李孝讪讪一笑:“都成啊。” 祖上传下来的老字号到了这一辈快黄摊子了,李孝明白人家这是话里有话。 白寿年正待再寒碜他几句,刚好此时有个男人将怀中的孩子往白寿年面前一推:“老爷,买了我女儿吧,给她一口饭吃。” 那女孩面黄肌瘦的,大致八九岁的年纪,白寿山厌烦道:“这也忒小了。” 旁边一个女人忙喊道:“我不小,老爷买我。” 白寿山看那女人差不多四十多岁的样子,呸了口:“一脸褶子,买你回去当娘养吗,滚!” 又一人过来拉扯他的衣袖:“老爷,我不老不小,刚刚好。” 白寿山一看,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气道:“大爷我没有龙阳癖!” 李孝见状,忍俊不禁,大春二春两个姑娘,更是恣肆的开怀大笑。 无端让别人捡了个笑话,白寿山气急败坏,待想离开,突然发现那些叫花子中有个戴毡帽的姑娘,他过去问:“你叫什么?” 那姑娘蹲在地上,身上穿了件土布棉袍,头上戴了个毡帽,从头到脚不新不旧,混在叫花子中未免有些扎眼,况她容色清丽,即使穿男装也遮掩不了她是女儿家的身份,是以容易让人发现,有人过问,她迟疑着,看了看大春和二春……道:“李三春。” 正待过去的李孝猛地回头来看。 二春也道:“爹,她说她叫三春。” 大春却撇着嘴:“叫三春有什么稀罕的。” 二春左右的指着:“你看,你叫李大春,我叫李二春,她叫李三春。” 李孝脸上现出不自然的神态来。 那白爷已经相中了这个小姑娘,问:“你卖多少钱?” 小姑娘想都不想,脱口就是:“一千两。” 白寿山差点没给她的话噎死:“啥?一千两?你以为你是七仙女吗?” 小姑娘不慌不忙道:“我不是七仙女,我叫李三春。” 白寿山气道:“二两银子,卖不卖?” 小姑娘死咬价钱不改口:“一千两,不能少一文钱。” 白老爷气得正想一脚踹过去,李孝拦着道:“买卖讲究个双方自愿,您这样的身份,何必为一个叫花子动气,买卖不成,看看旁的。” 转身又去劝那小姑娘:“二两银子不赖了,白爷家大业大,吃的都是白米细面,且是买你做侍妾不是使唤的丫头,有这么个吃饭的地儿,你还漫天要价。” 那小姑娘一脸的无奈:“这位爷台,我也是没办法,您看,我从小无父无母,是师父收留了我,可是没多久我师父因为相好的女人死了就殉情了,我师叔见我师父死了就殉了我师父,我大师兄练腾云驾雾最后摔下悬崖摔死了,我二师兄练辟谷最后饿死了,我三师兄炼丹最后毒死了,我四师兄练穿墙术最后撞死了,我五师兄练绝世武功走火入魔突然失踪至今不知下落,算命的说我不仅克夫,还克父母克兄弟克姊妹克所有与我沾亲带故的人,所以我想多卖些钱,请些道士和尚,为那些我克死的人做超度。” 此言一出,四下哗然,左右的那些叫花子纷纷闪至一旁,连那些卖身葬父的卖身葬母的卖身葬夫的也恨不得将尸首弄走。 白寿山一听,也变了脸色,嘴角抽动下,不知想说什么,最后哼了声,一甩辫子走了。 李孝也皱皱眉,喊大春二春:“咱们也走吧,甭耽误了给王府送肉,果郡王倒是个好脾气的,大福晋可厉害着呢。” 赶着骡车来到果郡王府,在门口经过搜身,便将车赶了进去,直接去了后厨,厨房管事的叫李全,见了李孝,李全没好气道:“这都什么时辰了,差点耽误晚上的酒宴。” 李孝赔罪道:“路上出了点事耽搁了。” 李全道:“最近你可得小心了,咱们两个交情好我才告诉你,一般人我还不说呢,江南吕家的案子你知道吧,听说那个功夫高手神鞭张也曾经跟吕士良读过几天书,这不,朝廷下令缉拿呢,一旦抓住……咔擦!” 听他讲的绘声绘色,李孝吓得一哆嗦。 江南吕家的案子,轰动天下,吕士良乃前明遗民,博学多识,却不屑做大清的官,遂无意科考,只留在乡间做了个教书先生,广收门徒,桃李天下,其中有个叫成晋的学生,更是高举反清复明的旗号,给朝廷剿灭之后,吕士良受其株连,已经死了的人,也给掘坟鞭尸,更有吕家活着的一百多口被砍了脑袋,这事天下震惊,李孝当然知道,他更关心神鞭张,问:“假如是神鞭张的徒弟呢?” 李全摇头:“这就不知道了,怎么,你认识神鞭张的徒弟,若是认识,赶紧禀告给咱们王爷,有关反贼的事,皇上交给咱们王爷了。” 李孝连忙晃了晃脑袋:“不认识。” 说完,将用纸包裹好的一根猪尾巴递给李全。 李全呵呵一笑:“你就知道我好这一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02章 白捡了个丫头 ,最快更新京华春恨最新章节! 至酉时,从王府送猪肉回到家的李孝刚进门,院子老张道:“大爷回来了,家里今儿大喜呢。” 李孝还在想着李全有关神鞭张的话,心不在焉的问:“该不会是有媒人上门?” 两个女儿,大春十八,二春十七,都还没说婆家,小门小户的他看不上眼,高门大户的人家看不上他,所以就这样,一来二去,两个女儿的亲事就耽搁下来,他嘴上不说心里着急。 老张却道:“是二爷回来了。” 李孝眉头一皱,将骡车交给大春二春赶去后面的马棚,他急匆匆来到正房老娘处,走到门口即听见里头笑语喧哗,进到里面,见离家几年的弟弟李忠正同老娘说着话,而李忠旁边,还站着个姑娘,那姑娘李孝看了脑袋嗡的一声,正是街上自卖自身一千两,口称叫做李三春者。 李忠已经冲过来,朝哥哥嘿嘿一笑,然后跪了下去:“这些年,老娘亏得你和嫂嫂照顾,请受弟弟一拜。” 李孝连忙拉扯他:“是你老娘难道不是我老娘么,兄弟两个还磕头作揖的,快起来。” 李忠不起:“长兄为父,弟弟给哥哥磕头天经地义。” 李孝的老婆崔氏阴阳怪气的:“瞧瞧,出去混了几年,不知道功夫学成没有,嘴巴倒学得巧了。” 李忠霍然而起,拉开架势作势欲比划,道:“我师父神鞭张岂是沽名钓誉之辈。” 一句话吓得李孝差点堵住他的嘴,慌忙转移话题,指着他旁边静静站着的三春道:“你买的?” 李忠摇头:“我捡的。” 李忠讶然:“捡的?” 李忠道:“街上,这孩子快饿死了,我瞧着可怜,就捡了回来。” 李老太太叹口气:“他可倒好,自己回来就回来吧,还带回一张嘴,咱们家的日子不好过。” 李忠敦厚的一笑:“这丫头看着就聪明伶俐,给娘做使唤丫头,算我孝敬娘的。” 崔氏撇撇嘴:“合着就你孝顺,我瞧这姑娘模样倒齐整,二弟也老大不小了,甭做使唤丫头了,做媳妇得了。” 李老太太回头使劲瞪了一眼:“一个穷叫花子,也配做我李家的媳妇,再说孙家小姐为了等这个混蛋,至今未嫁呢,他人回来了,好歹给人家个说法。” 李忠脑袋一扬:“您甭跟我提孙家小姐,我与她爹是死敌。” 李老太太一烟袋刨过来:“混账东西,她爹是九门提督正堂,你敢说与孙正堂是死敌,你不要命了。” 李忠闪身躲开:“当年若非孙尚荣误抓误判,我怎么能背井离乡呢,后来事情弄清楚了,他也没给老子道歉。” 李老太太又骂:“敢在老娘跟前称老子。” 见母子俩起了争执,李孝忙又岔开话:“这姑娘你不能要,她说她克夫克父母克所有沾亲带故的人。” 正做个看客的三春听他提及自身,忙解释:“大爷误会,我当时那样说,是不想给那个老爷买走。” 李孝很是不信:“那白老爷可比我李家富贵。” 三春道:“再富贵,也不能将人比成狗。” 原来她当时信口胡诌是为了这一宗,李孝道:“你伶牙俐齿,我说不过你,但我李家养不起你,你走吧。” 给人驱赶,三春凄然的看了眼李忠,作势欲走。 李忠将手臂一伸拦住:“不能走,我带回来了,又撵走,这让江湖上的朋友知道了,我以后还怎么在江湖上混。” 李孝哭笑不得的样子:“你还敢提什么江湖,你知道不知道神鞭张……” 有外人在,把话咽下。 李老太太不想两个儿子争执,就道:“这事我做主了,把三春留下,也甭做我的使唤丫头,我身边好歹有个小喜呢,三春就放在家里打杂吧。” 老娘开口,李孝便道:“听娘的安排。” 李忠也嘿嘿一笑:“听娘的安排。” 李老太太叹口气,接着语重心长道:“以后好好跟着你哥打铁杀猪,挣钱养家,才是个爷们该干的,别嗨哈的练那些没用的玩意。” 李忠不想惹老娘不开心,就道:“嗯,儿子知道了。” 崔氏站起,叫人开饭,家里拢共三个仆人,一个是看门的老张,另个是做饭的周嫂子,第三个便是伺候老太太的小喜,开饭的时候,周嫂子同小喜一起动手上菜,崔氏瞧三春愣愣的站着,就喊她:“还不过去帮着端菜。” 三春应了声,跑出去找厨房。 李老太太、李忠还有李孝和崔氏都坐了下去,大春和二春也挨着崔氏坐了,这时老太太不见了孙子,就问崔氏:“子儒呢?” 崔氏抹搭丈夫一眼:“没他老子的令,不敢出来。” 老太太将手中的筷子啪嗒撂在桌子上:“合着吃饭都不让,我看你这个当老子的也是疯了。” 刚好三春将一碟子腌的咸黄豆放到她面前,她就道:“你去把少爷叫来吃饭。” 三春应了声,转身想走,问:“少爷在哪儿?” 李老太太道:“真是笨,少爷当然在书房呢。” 三春也不敢再多问,出去拉过小喜问了大致的方向,才知道书房在哪,一路寻来,李家虽然没落,但从祖上传下来的宅子却非常大,所以她左拐右拐,拐到一处月洞门,方想进去,就听里面有人喊了声:“作死呢,这个时候还敢回来,听说朝廷海捕缉拿你师父神鞭张呢。” 听声音,三春晓得这是大爷李孝。 李孝接着道:“还带回个来路不明的丫头,你知道不知道江南吕家的事,一百多口子,都给砍了脑袋,怎知这丫头是不是吕家余孽呢。” 接话的,是李忠:“三春是山东人,不是江南人,再说吕家是天大的冤枉,不过是因为吕老爷子在世时教过反贼成晋读书,教书育人,又没让他去谋反,何况吕老爷子已经过世多年,朝廷还掘了他的坟,鞭挞其尸,又将吕家一百多口砍头的砍头绞死的绞死,一个都不留。” 对方连连嘘着:“你是真疯了,敢这样说朝廷。” 李忠道:“我的意思,都给杀了,哪里还有活口,三春只是个讨饭的。” 李孝没好气的:“行了我说不过你,总之你最好带她走,越远越好。” 李忠也有些不悦:“我师父如今也出了事,他人都不知躲到何处去了,大哥要我往哪里去呢。” 李孝气急败坏的:“你还敢提你师父,神鞭张,张风驰,据说同反贼有来往,你给我记住,以后再别说自己是神鞭张的徒弟,这不是你自己个的事,这可是关系到李家上下十几口子呢。” 李忠来了蛮劲:“怎么说我不能走,我离家多少年了,现在想留下在母亲跟前尽一尽孝道。” 李孝给他的固执弄得没辙,只好道:“随你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03章 看见一条狗跳墙跑了 ,最快更新京华春恨最新章节! 踏踏的脚步声起,三春听着像是往自己这个方向来的,忙躲到旁边的灌木后头,见李孝和李忠相继过了月洞门往上房的方向去了,三春这才闪出来,呆呆的站了一会子,继续去找书房。 铁匠李,同毡帽杨、绸缎洪、生药白等等一样,都是可以追溯到太宗年间的老字号,有的甚至在前明即是响当当了。 李家祖上打铁为生,正如厨子分小饭馆和御膳房一样,铁匠也分等级,曾经的铁匠李家也有过辉煌,还为康熙爷铸过宝剑呢,到了李忠李孝这一代没落了,打造兵器如今只能改作打造剪刀、铁锅、马掌、农具等等日常物事,但祖上传下来的宅子却非常大。 所以,三春左拐右拐,终于找到书房,是个独立的院子,正房面阔三间,还有东西耳房,院子里皆是青砖铺地,靠墙两口鎏金大缸,正房廊柱红漆斑驳到快悉数脱落,显而易见这宅子有些年头没有修葺了,忽然想起李忠捡到她的时候很是仗义的说,我家大业大,不差你一张嘴,而今看来,李家可真是家大,但却未必业大,大春二春闺阁女儿,还不是抛头露面的杀猪卖肉。 想起这些,三春感叹,自己有些杞人忧天了,来到书房门口当当敲门,敲了半天房门才从里面开了,门槛内站着个少年,身量纤弱,面皮白净,穿了件青布长衫,外罩青缎子皮马褂,头上一顶青麻瓜皮帽,手中捧着一卷书。 三春想这应该就是子儒少爷了,就道:“老太太叫少爷去用饭呢。” 那少年果然是李子儒,见其面孔陌生,问:“你是谁?” 三春道:“我叫李三春,是新来的丫头。” 李子儒打量着她:“我大姐叫李大春,我二姐叫李二春,你叫李三春,按理你该是我三姐,可你长的不像我爹也不像我娘,你比他们都好看。” 三春觉着,这位少爷的心智有问题,也不知如何接他的话,索性沉默。 李子儒突然如梦方醒的:“你是我爹在外头养的女人生的?” 三春觉着,这位少爷的心智有大问题。 李子儒又道:“咱们既然是同父异母,那也是姐弟,三姐。” 说着还深深鞠躬,三春闪身躲开不受他的礼,道:“你弄错了,我不是你的亲姐也不是你同父异母的姐姐,我是你二叔捡回来的。” 李子儒怔愣下,忽然惊呼道:“天啊,我怎么忘了,你应该是我二叔的女儿!” 三春一口气没喘匀乎,咳嗽起来,想李忠也不过二十六七的年纪,而自己已经十六,这样年龄差如何做得父女,可李子儒说得极其认真,三春叹口气,这个少爷,读书读傻了,无心多做解释,再次重申:“老太太叫少爷去吃饭。” 李子儒点头:“那我该叫你堂姐还是堂妹?” 都说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遇到李子儒这样的读书人,三春无奈的叹口气,转身先行。 一顿饭,李子儒都在时不时的偷看三春。 用罢晚饭,天已经擦黑,刮了几天的风沙终于消停了,李家的男女主子也分别回房安置。 三春是个打杂的,得了大奶奶崔氏的令,过来伺候大小姐大春二小姐二春洗漱。 家大人少,各处一片静谧,三春从厨房打了盆热水来,先来到大春的闺房,见大春正将脑袋贴着窗户往外听,三春道:“大小姐,洗脚吧。” 正聚精会神的大春给她吓了一跳,回头手抚心口道:“诈尸呢,吓死我了。” 三春将水盆放在炕沿下,低头致歉:“我下回会注意的。” 大春瞪了她一眼,不知为何,总觉着看她别扭,人瘦就瘦吧,还白,白就白吧,眉眼还像年画上的美人似的,所以怎么看都觉着像三春这种女人,不是狐狸精也是妖精,大春往炕上噗通坐了,踢掉脚上的鞋子,睇她一眼道:“你说你,是个奴才,听着这名字像是小姐似的,你叫什么不好呢,非得叫三春。” 三春无奈道:“爹娘取的。” 大春哼了声,刚好养的猫蹭了过来,她抱起,道:“叫个花猫也成啊,非得叫三春,外头人听着,还以为你是我爹的私生女呢。” 三春叹口气:“没法子,我如果叫花猫,大小姐您让这花猫叫什么好呢?难不成叫大春?” 大春只顾着爱抚她的猫,嘟囔句:“懒得理你。” 三春就告辞出来,她还要去给二春打洗脚水,刚迈出门槛,听里头的大春骂道:“贱人,甭以为我没听出来,你敢骂我!” 三春耸耸肩,付之一笑。 伺候完大小姐,三春又往厨房打了盆洗脚水端进二春的闺房,甫一进门,即嗅到一股酸臭的味道。 二春正盘腿坐在炕上啃着一支鸡腿,脚上连袜子都不穿,还不时的用手抠一抠脚趾头缝,搓下一团泥垢随手一丢,然后继续抠继续搓,听见脚步声,慌忙将鸡腿放入盖碗又把盖碗塞入铺好的被子里,见是她,拍了拍心口道:“吓死我了,我以为是我娘呢。” 随即拿出鸡腿,仍旧啃着,吃的满嘴油光锃亮,吃的一声接一声的打嗝,胃气从嘴里扑了出来,三春恶心得急忙屏住呼吸,然后将水盆放在她面前的炕沿下,道:“二小姐,你洗脚。” 二春头也不抬道:“你端出去倒了吧,回头我娘问,你就说我洗过了。” 三春恭顺的应了,将水盆重新端了出来,哗啦倒在院子了里,想起还要为大小姐扫炕铺被,遂重新返回大春的闺房,进了院门,却见有个人影一晃,随即跳墙跑了,而大春,胡乱的整理着衣裳,见是她,怒道:“你怎么阴魂不散呢,谁让你来的。” 三春委屈道:“我是来给大小姐扫炕铺被的。” 大春瞅了瞅墙头,心有余悸的问:“方才,你都看见什么了?” 三春眼睛望向那墙头,淡淡道:“看见一条狗跳墙跑了。” 大春气得扬起手来欲打:“你骂人!” 三春慌忙闪身躲开:“是我看错了,回头有人问,我就说看见的不是狗,而是一个男人跳墙跑了。” 大春缓缓放下手:“不对,是一条狗跳墙跑了,如果有人问,你就这样说。” 三春点头:“是,我知道了。” 大春厌恶的瞪了她一眼,转身回房,边道:“不用你伺候了。” 三春尊声是,也回了自己的住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04章 吕家小姐 ,最快更新京华春恨最新章节! 一夜好睡。 凌晨,三春给小喜叫了起来:“大爷说,今儿叫你帮着往果郡王府送肉呢。” 三春连忙穿衣洗漱,等将自己拾掇齐整了来到前头的铺面上,往果郡王府送猪肉的事一直都是大春二春管,姊妹两个已经将马车套好,连放猪肉的筐都装上了车,见她才到,坐在车辕上的大春嘟囔句:“贪吃贪睡。” 说完,扬起鞭子催马走了,三春连忙跑着追了上去。 这个时辰,早饭还没用呢,大春右手拿鞭子,左手拿馒头,二春右手拿馒头,左手也拿馒头,看三春跑着追上来,就道:“你也上来坐。” 大春立即道:“这么多猪肉,外加咱们两个,再多一个累赘,你想累死这匹马。” 二春想了想,点头:“是这么回事。” 继续大嚼馒头。 三春道:“我这样跟着走就行了。” 二春咽下一口馒头:“果郡王府挺远呢。” 三春笑了笑表示不在意。 二春边吃边同她闲话:“她叫大春,我叫二春,你叫三春,哪有这么巧的,我娘昨晚还说呢,你差不多是我爹同别的女人生的,不敢领回来,就让我二叔谎称说是把你捡回来的,如果是真的,咱俩可是亲姊妹呢,我也觉着咱俩长的挺像的。” 三春看看她的膘肥体壮,再想想自己的瘦啦吧唧,点头:“我也有这样的感觉,可我真是你二叔捡回来的。” 大春气的对二春道:“咱爹对娘好着呢,怎么可能在外头找女人,也说不定是有人故意说自己是咱爹的私生女儿,然后想分一笔家财呢。” 二春想了想:“是这么个理儿。” 想着李家除了那个破旧的老宅,再无可取之物,三春只淡淡一笑。 凌晨时分街上行人不多,卖早点的铺子却已经将门大开,不时的吆喝着:“驴肉火烧,葱油大饼,烧麦……” 三春这才想起自己还没有用早饭,正看着那些冒着热气的铺面出神,听有人嚷嚷着:“闪开闪开!” 随着喊,一队人马走了过来,中间一顶华盖大轿,旁边簇拥着丫头嬷嬷,前后是拿着刀的侍卫。 车辕上的大春已经将马车拐入斜里的胡同,三春也躲至街边,听二春一惊一乍道:“哎呀,又遇着大福晋的了,今儿可真是好兆头。” 听了下去,三春才知道这位大福晋,便是果郡王的嫡妻钮钴禄氏。 二春道:“不知大福晋这么早出门作何去了?” 大春呵责她:“当心祸从口出,大福晋的事也是你该问的。” 二春吐了下舌头扮个鬼脸。 见王府的人马过去了,大春才将自己的马车拐出胡同。 到了果郡王府,经过细细盘查,这才将她们三人放了进去,来到后面的厨房,管事李全正踮着脚尖的看呢,见送肉的车到了,忙上前,李孝没来,就问大春:“你爹呢?” 大春道:“铁匠炉那上面接了点活儿,我爹走不开。” 李全就道:“行了,将肉搬进来吧,晌午等用呢。” 大春喊三春:“别你磨磨蹭蹭的,搬肉。” 三春忙接过她手上的筐,没料到如此重,于是手中的筐掉在地上,她也跌坐在地,而筐翻倒过来,里面的肉也掉出一块。 大春见状,惊骇道:“你这个笨手笨脚的,这可如何是好。” 李全气得叉腰道:“这肉脏了,怎么用。” 刚好大总管刘景泰走了过来,见这里吵吵嚷嚷的,就问是怎么回事,听李全一说,不免看了眼三春,问:“那个李孝,不是只有两个闺女吗?” 大春忙道:“她不是我爹的闺女,她是我二叔捡回来的使唤丫头。” 捡回来的?刘景泰皱皱眉,交代李全几句,就离开厨房往前头而来。 此时果郡王正同府上的两个清客说话,这两位,其中一个叫尹南山,号东篱先生,另外一个叫沈暮阳,号西窗先生。 刘景泰进来道:“王爷,李家送猪肉来了,不会耽误晌午的宴席。” 果郡王睇他一眼:“这些个事还巴巴的来告诉我?” 刘景泰左右偷觑下尹南山和沈暮阳:“是另外一件事。” 果郡王道:“东篱先生西窗先生是自家人,有事就说。” 刘景泰尊声是:“铁匠李的兄弟回京了,他可是神鞭张的徒弟。” 允礼显然一愣,随即道:“那又怎样,京中的事自然有九门提督来管。” 刘景泰讨了个没趣,讪讪一笑:“奴才多嘴,行了,奴才下去了。” 打个千,告退而出。 同两位清客说了半天的话,用罢早膳,允礼让人将刘景泰喊到书房,一边翻看案头的卷宗一边道:“铁匠李的弟弟,是不是叫李忠,年二十有七,身高过丈,功夫高深,性子粗疏,为人仗义,其深得神鞭张真传,一条大辫子使得出神入化。” 一个籍籍无名之辈,不想他如此了如指掌。 刘景泰惊讶道:“王爷原来已经洞察了一切。” 允礼道:“这个李忠算是个江湖人,所以不得不防,皇上将清查反贼的事交给我,我安能不尽心尽责,不过这个李忠并未听说同反贼有来往,所以暂时别动他。” 刘景泰忽然想起另外一事:“不单单李忠回来,李忠还捡了个丫头,早晨来送猪肉,我看见那丫头了,虽然说是李家的使唤丫头,我瞧她眉眼间可是有股子大家闺秀的气质。” 允礼微微蹙眉:“你的意思?” 刘景泰道:“听说吕家有位小姐,年幼时便寄养在乳母家里。” 允礼问:“你怀疑李家那个使唤丫头是吕家小姐?” 无法确定的事,刘景泰只好道:“皇上将这事交给王爷办,奴才得为王爷分忧,但凡有个风吹草动,总归小心点好。” 允礼笑了笑:“见个陌生的丫头你就怀疑是吕家小姐,明儿你去哈德门外看看,那里成群的叫花子,男女老少,只怕你怀疑完这个怀疑那个,最后连你自己都怀疑了。” 刘景泰脸一红:“是奴才草木皆兵了。” 允礼道:“江南吕家,是有个小姐寄养在乳母家不假,但何必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呢,毕竟只是个小姑娘。” 刘景泰道:“奴才怕皇上知道这事。” 允礼想了想:“这事皇上并无提及,想来也不愿斩草除根,不过这事都还谁知道?” 刘景泰摇头:“只我一个。” 允礼缓缓侧过身子看他:“这事你也不知道。” 刘景泰一愣,随即明白了:“是,这事根本就没有。” 允礼一叹:“一个小姑娘而已,或许早已经死在外头了。” 刘景泰点头:“王爷说的是,山东前年大旱,去年又发大水,难民无数,那吕家小姐不是饿死了就是淹死了。” 允礼没吭声,只将目光飘向面前的一片虚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05章 吕家小姐 ,最快更新京华春恨最新章节! 同两位清客说了半天的话,用罢早膳,允礼让人将刘景泰喊到书房,一边翻看案头的卷宗一边道:“铁匠李的弟弟,是不是叫李忠,年二十有七,身高过丈,功夫高深,性子粗疏,为人仗义,其深得神鞭张真传,一条大辫子使得出神入化。” 一个籍籍无名之辈,不想他如此了如指掌。 刘景泰惊讶道:“王爷原来已经洞察了一切。” 允礼道:“这个李忠算是个江湖人,所以不得不防,皇上将清查反贼的事交给我,我安能不尽心尽责,不过这个李忠并未听说同反贼有来往,所以暂时别动他。” 刘景泰忽然想起另外一事:“不单单李忠回来,李忠还捡了个丫头,早晨来送猪肉,我看见那丫头了,虽然说是李家的使唤丫头,我瞧她眉眼间可是有股子大家闺秀的气质。” 允礼微微蹙眉:“你的意思?” 刘景泰道:“听说吕家有位小姐,年幼时便寄养在乳母家里。” 允礼问:“你怀疑李家那个使唤丫头是吕家小姐?” 无法确定的事,刘景泰只好道:“皇上将这事交给王爷办,奴才得为王爷分忧,但凡有个风吹草动,总归小心点好。” 允礼笑了笑:“见个陌生的丫头你就怀疑是吕家小姐,明儿你去哈德门外看看,那里成群的叫花子,男女老少,只怕你怀疑完这个怀疑那个,最后连你自己都怀疑了。” 刘景泰脸一红:“是奴才草木皆兵了。” 允礼道:“江南吕家,是有个小姐寄养在乳母家不假,但何必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呢,毕竟只是个小姑娘。” 刘景泰道:“奴才怕皇上知道这事。” 允礼想了想:“这事皇上并无提及,想来也不愿斩草除根,不过这事都还谁知道?” 刘景泰摇头:“只我一个。” 允礼缓缓侧过身子看他:“这事你也不知道。” 刘景泰一愣,随即明白了:“是,这事根本就没有。” 允礼一叹:“一个小姑娘而已,或许早已经死在外头了。” 刘景泰点头:“王爷说的是,山东前年大旱,去年又发大水,难民无数,那吕家小姐不是饿死了就是淹死了。” 允礼没吭声,只将目光飘向面前的一片虚空。 于是,因为神鞭张,京城再次掀起血雨腥风。 雍正皇帝将肃清反贼的事交给了允礼,他亲自出马,协同九门提督孙尚荣,带领满、蒙、汉军的八旗步兵,还有京师绿营的马步兵,将内九外七所有城门严防死守,出入之人皆需盘查,证明身份方能通过。 这一天,在外头忙了一天的允礼回到府中,在门口即看见停了几辆马车,还有些随从,看他们服色,晓得是提督府的人,进了门,门上的小厮接过他手中鞭子,他随口问:“是孙夫人来了?” 孙尚荣的夫人同大福晋钮钴禄氏交情好,彼此常来常往。 小厮答:“回王爷,是孙夫人,还有孙小姐,孙夫人来是为了……” 欲言又止,允礼回头看了看他。 小厮慌忙将下半截话说出来:“孙夫人来好像是给王爷提亲。” 允礼一行走一行道:“你不好好的看门,只顾着打听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行了,去账房,将这个月的工钱领了,走吧。” 那小厮吓得跪伏在地,咚咚磕头:“王爷,奴才下次不敢了。” 允礼没有言语,直接往书房而来。 他一回府,早有人一个接一个的报了进来,大总管刘景泰吩咐丫头们将茶摆在了他的案头,还有更换的常服也捧了过来,然后自己站在门口静候。 只是允礼没等到书房,行至抄手游廊上,刚好碰到大福晋送孙夫人孙小姐出来,见了他,孙夫人孙小姐忙施礼:“给王爷请安。” 允礼虚扶下,客气道:“孙夫人不必多礼,怎么不多坐一坐。” 孙夫人也不敢抬头:“打扰半天了,改日再来给王爷福晋问安。” 允礼淡淡道:“夫人客气了。” 说完,侧过身子相让。 孙夫人孙小姐小心翼翼的贴着他身旁走过,离开后,钮钴禄氏指着孙夫人母女的背影道:“王爷你看,孙小姐愈发出挑了,真是女大十八变。” 允礼想起了方才门上小厮说的事,一笑:“你何时也喜欢说这些街头妇人的话了。” 钮钴禄氏脸一红:“是这么回事,孙夫人想把孙小姐给王爷做妾。” 允礼脸色一沉:“你好糊涂,孙小姐乃九门提督孙正堂的嫡女,怎能屈尊给人做妾。” 钮钴禄氏道:“九门提督如何,孙夫人都说是高攀咱们了呢,再说那孙小姐二十六七的老姑娘了,给王爷做妾,我都嫌她年纪实在是大呢。” 允礼并不领情,仍旧冷着脸:“这事你替我回绝了吧,我这整天忙的脚不沾地,没这闲工夫。” 说完就走,钮钴禄氏紧几步追上他:“还有另外一桩,请王爷定夺。” 允礼徐徐回身:“你说。” 钮钴禄氏道:“今儿一早我去寺院上香,遇到点麻烦,幸好有位壮士出手相救,我见那壮士功夫甚好,遂替王爷招进府中。” 允礼将她打量下:“福晋可有……” 钮钴禄氏忙道:“我好好的,王爷放心,只是些市井泼皮,虚惊一场罢了,这也亏得那位壮士出手。” 允礼将目光放出去,肆虐了几天的沙尘平息之后,屋顶上皆是灰突突一片,然垂花门处那棵老槐树,原本是枯干了的,此时却微微透出绿意,春来了,这是他最喜欢的季节,心情略微好了些,道:“福晋喜欢礼佛,在家里建个佛堂,以后少出去,至于那壮士,既然福晋招了回来,就留下做个侍卫吧。” 钮钴禄氏道:“是,尊王爷之命,以后再不敢出去了,等下让李总去给王爷磕头。” 允礼猛地回头:“你说谁?” 钮钴禄氏不知他为何突然如此反应,道:“他叫李忠。” 允礼静静的沉默一会子,拔腿就走:“让他去书房见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06章 做了近身侍卫 ,最快更新京华春恨最新章节! 天擦黑,书房幽暗,刘景泰在门外头禀报:“王爷,您此时有空儿吗,奴才带李忠来给您磕头。” 允礼嗯了声。 门启开,刘景泰带着李忠走了进来,回头道:“还不见过王爷。” 李忠跪地道:“小人李忠,见过王爷。” 允礼端着茶杯,用杯盖缓缓拂着茶水,目光淡淡飘过来,面前这壮汉,四方大脸,眉目开阔,身形伟岸,又特别瞧了瞧他的那条辫子,又粗又黑的盘在头顶,允礼抬抬下巴:“起来吧。” 李忠道:“谢王爷。” 随后站起,恭敬的侍立,自称小人,脸上却是不卑不亢的神色。 允礼呷了口茶:“听说是你救了福晋。” 李忠憨厚的一笑:“不能说是救,只是碰巧替大福晋打跑了几个无赖。” 允礼挑了挑眉,难得他在自己面前并不邀功求赏。 刘景泰那里道:“你是脸皮薄还是故意客气,大福晋可是说了,七八个泼皮佯装是叫花子,拦住大福晋的轿子讨钱,侍卫们过来推开,那些个泼皮竟拳脚相向,且个个功夫不赖,还是你路过看见了,一声怒吼,三拳两脚就把那些混蛋给打跑了,大福晋瞧你功夫好,招你进府,你不妨说说你那拳脚功夫师出何门,王爷有心栽培你,你可别错过机会。” 自己心里想的,都给刘景泰说了,不负他跟了自己十多年,允礼怡然的喝着茶,等着李忠自报家门。 李忠总是一副笑面,却笑得朴实,道:“不是我不想说,是我根本没投个正经师父,小时往街上混,今天姓张的明天姓李的,跟着那些跑江湖的学了几天功夫,那些人萍踪不定,我同他们再无往来,也记不得都叫什么名字了。” 刘景泰冷哼一声:“你甭嘴巧,打量我老了是吗,跟几个跑江湖的学了几天功夫,就这么厉害,要知道咱们王府的侍卫可是个顶个的高手,他们都奈何不了那些泼皮,你却不费吹灰之力就打跑了,没个高明的师父教你?谁信。” 李忠仍旧是笑呵呵的:“大总管我真没骗您,我也没胆量骗王爷,常言道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我的功夫,是我自己个悟的。” 刘景泰朝他啐了口:“自吹自擂。” 李忠晓得王府的总管、管事都是太监,也就对刘景泰的忸怩作态见怪不怪,开口一笑,倒让刘景泰无法发作了。 一直听他们唇枪舌战的允礼淡淡道:“既然你这样的功夫,做个普通侍卫都可惜了,这样吧,你以后跟在我身旁,我到哪儿你到哪儿,做个近身侍卫。” 正愁找不到糊口之地的李忠心花怒放,更觉得自己若是能在果郡王安顿下来,比留在自己家里安全,于是重新跪地,咚咚磕头谢恩。 允礼看看刘景泰:“拿二十两给他,算是见喜钱。” 见喜钱,就是初次进门给的打赏,一般的丫头小子只给二两,这在他们已经是一笔财富了,更何况是二十两,李忠三次跪地叩头谢恩。 得了二十两银子,晚上李忠便向允礼告了假,他想赶回家去让老娘高兴,想着晚上自己也不打算出去,允礼就准了他的假。 李忠兴高采烈的离开王府回到家里,刚进门,就听老张说:“我的二爷,您可算是回来了,您后晌就出去了,晚饭也不回家吃,老太太打发人来问呢,说这时辰您还没回,怕是惹了什么麻烦,大爷也急得团团转。” 李忠道:“我这不是回来了嘛,急甚。” 往里走,走几步却回头看老张:“三春在家吗?” 老张冷不丁没明白,想了半天才想起三春是谁,道:“在呢,那丫头倒勤快,白天忙肉铺上的,晚上回来还得伺候大奶奶和大小姐二小姐还有少爷。” 李忠转身腾腾往正房去,边走边嘀咕:“一家子使唤一个丫头,想累死人么。” 待到了正房门口,刚好遇到三春从里头出来,见了他,三春高兴道:“二爷回来了,老太太可是急的够呛。” 李忠上下打量她一番,精神头挺足,放心,从怀里摸出五两银子递给她,悄声道:“拿着。” 三春一愣,回头看看,怯怯道:“二爷,我不敢要。” 里头的人终于还是听见他们谈话了,李老太太问:“是那个混蛋回来了吗?” 李忠将银子使劲往三春手中一塞,然后敞开嗓门道:“娘,是我。” 进了房,见李老太太在炕上坐着抽烟呢,大奶奶崔氏陪在一旁,李孝坐在炕前的椅子上,眉头紧锁,李忠乐颠颠的拿出十两银子高举着递给老娘:“孝敬您的。” 李老太太愣愣的看着那么多银子,看了半天,突然怒道:“你个不孝子,大半天不见你人影,原来跑出去偷盗抢劫了。” 李孝也在旁边唉声叹气:“作吧,作的紧死的快,早晚这个家毁在你手里。” 崔氏撇着嘴:“打我进了李家的门,就没见他消停过一天。” 群起而攻,李忠也气了,将银子往炕上一扔,道:“这不是我偷的抢的,这是我凭本事赚来的钱,好心好意孝敬您老,您可倒好,还骂人。” 赚的?李老太太见崔氏拾起了银子,劈手夺了过来,问李忠:“你哪里赚的?” 李忠道:“我给果郡王做长随,这是他打赏我的钱。” 果郡王!皇亲贵胄!雍正皇帝倚重的十七爷!李老太太惊愕得都不知说什么好了,忽然想起什么,看李孝:“是你托人给他找的这个活儿?” 李孝摇头,也懵然不解呢。 李忠道:“不是大哥找的,是这么回事……” 他就将今天发生的事细细说了,因为自己碰巧救了大福晋钮钴禄氏,得大福晋抬爱,招进王府,又得果郡王赏识,做了近身侍卫。 听他叙述,李孝摸了摸额头的冷汗,神鞭张正在海捕缉拿,而负责此事的就是果郡王,弟弟却跑到人家眼皮底下去了,这是自投罗网。 李老太太不知这些曲折的事,听说儿子在王府谋到了差事,高兴,非常高兴,感叹道:“这回你可是配得上那孙家小姐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07章 连祖宗都不认的孽种 小÷说c网 】,♂小÷说c网 】, 儿子谋到了正经差事,又风光体面,李老太太高兴,特特吩咐厨娘周嫂子做了宵夜,让三春端到李忠的房里去。 三这时节还冷呢,春仍旧穿着那套棉布袍子,来到李家做丫头,不好再戴那顶毡帽,夜风一吹,冻得大脑门冰凉,她拎着食盒到了李忠的房门口,当当敲门。 正在里头练功的李忠连忙收了招数,问:“谁?” 三春道:“二爷,是我。” 李忠迅速将辫子盘上头顶,喊了声进来,见了三春笑道:“你怎么来了?” 三春举着食盒给他看:“老太太叫周嫂子给二爷做了宵夜呢。” 李忠掀开盖子低头使劲吸吸鼻子,连说好香,又道:“练了半天,还真饿了。” 说完盘腿往炕上坐下,看着三春一样一样的将吃食拿出来放在他面前的炕几上,一碗萝卜干炒肉,一小碟子花生米,还有一碗高粱米饭,他皱眉道:“没酒吃不下。” 三春将筷子递给他:“您将就着吃吧,哪有大晚上喝酒的。” 李忠道:“甭价,没酒我吃不下,这样,你去厨房给我拿点酒来。” 三春摇头:“厨房没酒。” 李忠神秘一笑:“有,在最上头的柜子里呢,周嫂子每天晚饭时都会给我大哥烫一壶,我大哥怕我酒后惹事,就禁止我喝酒,我已经几天酒不沾唇了,人也不精神,仿佛大病一场。” 三春打量下他:“我瞧二爷挺精神的,还听说二爷打败了好多泼皮救了果郡王府的大福晋呢。” 李忠已经急不可耐,假意嗔道:“你这丫头,枉我那么疼你,快去。” 三春小嘴一撇:“二爷为何自己不去,我去偷,一旦给抓住,就是贼,但二爷去偷,一旦给抓住,那就是拿,毕竟这是二爷的家。” 李忠道:“你懂个啥,我大哥时刻盯着我呢。” 三春不解:“大爷为何盯着二爷?” 李忠假装扬起手作势欲打:“你这丫头,哪来这么多废话,快去!” 三春吓得一缩脑袋,转身噔噔跑了出去,李忠在后头哈哈大笑。 三春一边走一边感慨,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一家子,个个都得当祖宗般伺候。 祖宗?这个词汇甫一跳出,她心里咯噔一声,突然想起昔日时光,彼时娘还活着,爹也活着,爹的那个正室大夫人对娘很是刻薄,而大夫人的那两个女儿,对自己也很是刻薄,自己是不怕她们的,经常撕扯扭打起来,大夫人知道后,就故意站在房门口骂:“她算哪门子小姐,连祖宗都不认的孽种。” 大夫人如此说,只因自己不足月出生,为此,家里人背地里议论,说娘嫁给爹之前就已经珠胎暗结,娘是冰清玉洁的,就经常的暗自垂泪。 念及此,心道,祖宗不认我,我还不认祖宗呢。 这样一想,气消了很多,陈年的痛却依然刻在心底,任岁月也消磨不掉。 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她后悔没将灯笼提来,索性一天几次往来厨房,也就容易找到,可是这时辰厨房的门已经锁了,周嫂子也差不多歇下,怎么进去给那个瘟神偷酒呢? 三春站在厨房门口想了想,一拍脑袋:“有了。” 从头上拔下簪子,试着往锁头孔里一捅,咔哒,她嘿嘿一笑,当初从山东随着杂耍班子来京城的时候,一路上缠着那个会缩骨功的师父练旁门左道,为的是将来遇到麻烦能自保,今天这旁门左道真的用上了。 轻轻推开厨房的门,蹑手蹑脚走了进去,进去后才想起,厨房没人,自己担心什么呢,怨只怨平日做贼习惯了,为了糊口,经常偷东西吃,连身上这身衣裳和那顶毡帽都是偷的,不过现在总算安顿下来,所以她想,可别给旁人听见,若是砸了这个饭碗,哪里再遇到像李忠这样的好人呢。 摸索着靠近李忠说的那个木柜,她知道木柜里装的是待用的碗筷盘子等炊具,最上面有一隔层,那酒,应该就在此处。 她踮着脚尖够,够不到,蹦起来,还是够不到,渐渐的,眼睛适应了厨房的黑,依稀看见有张长条木凳在角落,这是周嫂子和她还有小喜三人在伺候完主子后,于厨房吃饭时坐用的。 她走过去,不想脚下一绊,差点摔倒,好歹稳住自己,将那凳子搬了过来,放好,踩上去,打开木柜上面的隔层,用手一摸,真有个酒坛子,取出来,晃了晃,大概还有小半坛子酒,足够李忠喝了,她刚想下木凳,却听吱吱吱的几声叫,是老鼠,大如牛马她未必怕,却独独怕蛇鼠一类,见老鼠打凳子下爬了过去,吓得她身子发抖,身子一抖,就站不稳,脚下的凳子也晃了起来,把持不住自己,随即歪倒下去,咚的一头撞在木柜上,于是乎咔擦!哗啦!霹雳啪嚓! 瓷器碎裂的声音,连绵不绝,在夜里格外的响。 未几,有脚步声传来,三春想从瓷片上挣扎而起,却感觉各处都痛。 一会子功夫,厨房亮了起来,就见大春提着灯笼站在门口往里面看,见是她,这才放心的进来,道:“还以为是闹鬼呢,果然是你这个女鬼。” 三春抬起手看看,手背划破了,痛得皱眉道:“这个时候大小姐你还跟奴婢说笑。” 大春啐了口:“谁跟你说笑呢,真以为是李家三小姐怎么,说,半夜三更,你在厨房作何?” 三春道:“没到三更呢,才敲了二更鼓。” 大春给她噎得说不出话,怒道:“牙尖嘴利,我说不过你,你也别在我跟前打骂马虎眼,说,到底在厨房作何?是不是想偷东西?告诉你,你敢偷东西,可没你的好儿。” 三春支撑着站了起来,走一步,脚下咔擦一声,满地的碎片。 大春此时才注意到这个,突然大喊:“我的老天,你打碎这么多东西,把你卖了都不够赔偿的。” 说完,过来揪住三春:“走,找老太太说理去。” 三春细弱,大春扭着她非常轻松,来到上房,见灯都熄灭了,老太太年纪大了,习惯早睡,大春就喊:“有贼!有贼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08章 他竟然说喜欢三春 小÷说c网 】,♂小÷说c网 】, 大春一声喊,吓得李老太太呼哧坐起,连声喊着:“小喜,小喜你死哪儿去了!” 骂完,自己从枕边摸出了火折子将油灯点着,自言自语的嘀咕:“谁这么败兴,搅了一场好梦。” 梦里,二儿子正与孙家小姐拜天地,她高高坐在上头,一对新人拜完天地正想拜她,这就给吵醒了,媳妇还没喊娘,她也还没做成九门提督的亲家母,未免恼怒。 此时小喜已经跑了进来,她将气撒在小喜头上,劈头就骂:“你个小贱人,我这里嗓子快喊破了,你耳朵塞驴毛了吗,那外头是怎么回事?这时辰不好好睡觉,瞎闹腾。” 小喜衣裳的纽襻都没系好,一边揉着睡意朦胧的眼睛一边道:“老太太,是大小姐。” 说着话,大春已经扭着三春走了进来,见了李老太太就道:“家里闹贼。” 李老太太蹙眉问:“贼?” 大春将三春使劲往她面前一推:“可不,方才我路过厨房,这丫头竟然在厨房偷东西,还打碎了那么多的碗盘。” 李老太太睇了眼狼狈不堪的三春,闹了家贼,二儿子这是引狼入室了,猜测这个小丫头大概就是江湖上传说的光棍,可要好好的审一审,她掀开被子,蹬上棉裤,下了炕,顺脚把尿壶踢到一边,小喜过来给她系好裤腰带,又扶着她往炕沿上盘腿坐下,还给她装满一烟袋锅的烟,她吧唧吧唧的抽着,冷眼看三春问:“你去厨房偷什么?” 三春一只手按住另外一只手的血口子,道:“我没有偷东西,厨房闹耗子,我去捉耗子而已。” 大春才不信呢,啐了口:“闹耗子有花猫呢,我看你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三春不气不恼,淡淡道:“记住了,以后我不拿,大小姐你拿。” 大春骄矜的哼了声,叉腰看着她。 李老太太觑眼大孙女,心说人家骂了你还得意呢,叹口气,转头看三春,横眉立目道:“去厨房捉耗子,那厨房的门晚上不是锁着吗,你怎么进去的?” 三春心里咯噔一下,顾此失彼,竟然忽略这一宗,倘或说那门没锁,必定会牵累周嫂子,迟疑下,只好如实道:“我用簪子捅开锁头进去的。” 用簪子都能开锁,这种江洋大盗的手段她居然会,坐实了她便是名副其实的江湖光棍,李老太太怒不可遏:“打你进门,我就瞧着你不对劲,细皮嫩肉的,端茶倒水笨手笨脚,洗衣做饭一样不会,不像伺候人的丫头,倒像是被人伺候的小姐,果然不假,你是打量忠儿他心地善良容易诓骗,可是你忘了,我李老太太,街坊四邻谁不知道,岂是你能骗的了,来人,把她赶走!” 小喜迟迟不动。 大春走了过来,使劲一推三春,哐当,一块银子掉在地上。 李老太太眯眼看着:“那是啥?” 大春附身拾起,递过去道:“老太太您看,她原来是去厨房偷钱。” 李老太太接过银子,睇了眼孙女:“厨房怎么会有钱。” 转而问三春:“这银子你是打哪儿偷来的?” 为了澄清自己不是贼,三春只好道:“这银子是二爷给的,不是我偷的。” 李老太太愕然:“一出手就是五两银子,那个混蛋疯了么,不对,是你骗的,欺负忠儿老实厚道,我若再容留你,忠儿早晚死在你手上,撵走,撵的远远的!” 大春过来抓住三春的胳膊,往外就拖,至门槛处差点撞到李忠身上。 李忠劈手夺下三春,接着问侄女:“大春,你这是作何?” 大春一副得理不让人气焰:“二叔,这丫头偷钱。” 三春替自己辩解:“那五两银子是二爷你送我的。” 原来如此,李忠拽着她重新回到房内,对阴沉着脸的老娘道:“那钱是我给三春的。” 李老太太吐了口烟,气道:“打赏个丫头,一出手就是五两,不是你疯了,就是她骗的。” 李忠道:“这您甭管,那银子是我的,我想给她多少就多少,总之不是她偷的骗的。” 李老太太气得用烟袋指着他:“不年不节,你为何赏她钱?” 李忠语塞,半晌才道:“我想给她钱,就给了,不为什么。” 李老太太将烟袋在炕沿上磕打下,冷笑:“想给就给,你为何不给大春不给二春?她们还是你亲侄女呢,就是她骗你的。” 李忠憋了半天,憋红了脸,心一横道:“因为,因为我喜欢她。” 此言一出,屋子里阒然无声。 李老太太喊着烟嘴不知吸。 大春愣愣的看着二叔。 三春僵在当地。 这时,李孝和崔氏来了,进了门发现大家都泥塑木雕般,问:“方才嚷嚷什么呢?” 李老太太使劲剜了眼三春,没有回答李孝的话,而是对李忠道:“你们先都出去,我有话同你大哥说。” 李忠嗯了声,拉着三春往外就走。 李孝懵然不懂:“娘,到底怎么了?” 李老太太吧唧抽了口烟,随即叹道:“冤孽啊,那个混蛋,他竟然说喜欢三春。” 李孝一愣,继而斩钉截铁道:“他怎么能喜欢三春呢,这不成!” 没人知道他心里所想,还以为他嫌弃三春是个丫头。 崔氏撇嘴道:“怎么不成了,我倒瞧三春模样周正,二弟也是相貌堂堂,他们很般配。” 李孝突然怒道:“放屁,不行就是不行。” 崔氏没料到丈夫会对她发火,气得将身子一扭,气鼓鼓的回了自己房。 李老太太看着大儿子道:“咱们娘俩的心思是一样的,三春只是个丫头,又不知什么来路,你弟弟现在可是在王府当差,他们不般配,更何况孙家小姐等了他这么多年,这样吧,明天你去孙家一趟,将孙家小姐和你二弟的亲事提一提,成了亲,他也就收了心。” 李孝却道:“我不去,孙正堂当初若是同意这门亲事,何必拖这么久。” 李老太太不高兴了:“长兄为父,他的婚事你不管谁管。” 李孝哼了声:“得了,他何时当我是长兄了。” 李老太太将烟袋往炕上一丢:“你不去我去。” 李孝道:“我劝您老甭去,别让人羞辱一番再回来。” 李老太太理了理头发,整了整衣裳,冷冷一笑:“我李家的门楣虽然不高,也是伺候过皇上的,听说当初给康熙爷铸的那把宝剑,如今还悬在乾清宫呢,不信他孙家敢羞辱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09章 代我儿提亲 小÷说c网 】,♂小÷说c网 】, 夜已二更,李家大宅灯火点点。 习惯早睡的李老太太正在房中指使丫头小喜翻箱倒柜,终于找出了那件八成新的大袄。 小喜蹙眉道:“老太太,一股子霉味,这能穿吗?” 李老太太劈手夺过大袄:“怎么就不能穿了,你见过这种料子吗,这可是你们大爷成亲的时候我请裁缝做的,光料子就花了二两银子,我一直舍不得穿,压了箱底,不过你看,现在还合身呢。” 她左右的看,灯火昏黄,老眼昏花,自觉一切都好。 小喜却突然指着衣襟处惊道:“呀,好多窟窿,给虫蛀了。” 李老太太抓起衣襟仔细看,果然密密麻麻的有十几个窟窿,心疼不已,骂道:“该死的虫子,总不能这样穿着去见孙夫人。” 脱下递给小喜:“你拿去缝补下,记住,针脚要小。” 小喜为难道:“老太太,即使针脚再小,也还是能看出来的。” 李老太太不耐烦的挥挥手:“去吧去吧。” 小喜拿着大袄回到耳房,取出针线笸箩,将针引了线,试着缝了下,想着明天老太太要去的地方是九门提督孙尚荣的家,穿着缝缝补补的衣裳实在不体面,不免叹口气。 这时外头有人唤她:“小喜,你睡了吗?” 听着像是三春,小喜出溜下了炕,过去将房门打开,果然是三春,她一把将三春拉进来,道:“夜里冷,进来暖和暖和。” 进了房上了炕,三春指着自己的棉袍道:“我想问你借下针线,瞧瞧,给瓷片割破了好几处呢。” 小喜拿过笸箩递过去:“你用吧,我刚好也在缝衣裳。” 三春瞟了眼炕上的那件大袄,看样子不是小喜之物,一边穿针引线缝自己的棉袍一边问:“这是谁的?” 小喜道:“老太太的,说是大爷成亲的时候做的,你说压在箱底这么多年,不虫蛀才怪呢,偏偏老太太还要穿着这样的衣裳去见孙夫人。” 三春晓得孙夫人是谁,奇怪道:“老太太去见孙夫人作何?” 小喜压低声音:“咱们二爷,同孙家小姐两个人曾经相好过,孙大人孙夫人不同意,孙小姐却非二爷不嫁,熬成二十几岁的老姑娘了,刚好二爷也回来了,老太太想旧事重提,去孙家提亲罢。” 缝好了自己的棉袍,三春低头咬断线,看小喜也在缝着,道:“你这样缝上也能看出来。” 小喜一脸愁容:“没办法。” 三春灵机一动:“我觉着,这些密密麻麻的窟窿,倒像是梅花呢。” 小喜不解的看着她。 三春抓过大袄:“不如我来替你缝吧。” 小喜求之不得:“这可忒好了。” 三春拿着针线看了看,问:“你有红色的丝线吗?” 小喜想了想:“打络子的行吗?” 三春点头:“可以的。” 小喜爬到炕脚的一个小木头柜子前,从里面翻出个小步包袱,取出一缕红色的丝线递给三春。 于是,没多久,这些红色的丝线就变成一朵朵盛开的梅花,三春又用黑线简单加了几个枝干,疏密得宜,浓淡有序。 小喜惊呼:“三春,你能起死回生!” 绣好这枝梅花,三春将大袄塞到小喜手中,特别叮嘱:“别告诉老太太是我绣的。” 小喜明白她的意思,老太太不喜欢她,点头:“我明白的。” 次日一早,小喜拿着大袄过来服侍李老太太洗漱更衣,洗了脸梳了头,等李老太太穿上大袄在镜子前一照,愣了:“这,这是怎么回事?” 小喜以为她不喜欢呢,噗通跪地:“老太太容禀,虫蛀的窟窿太多,奴婢怕缝补上太难看,所以自作主张绣了这树梅花。” 李老太太的惊讶转换成惊喜,道:“臭丫头,你还这么一手,快起来吧,炕上的柜子里有两块糕点,赏给你吃了。” 听她喜欢,小喜如释重负。 收拾齐整,李老太太又让老张去将骡车套好,于门前上了车,没有旁的车夫可使唤,门子老张只好临时充当了车夫,小喜扶着李老太太上了骡车,老张甩响鞭子,穿街过巷,小半个时辰,便来到位于宣武门内的九门提督孙尚荣的府邸。 遥遥即望见提督府门口守卫森严,那些守卫穿官衣戴官帽挎着明晃晃的刀,老张胆怯道:“老太太,怕是不让进。” 李老太太手搭凉棚看过去,见这阵势,便知道为何孙尚荣不同意李忠和孙小姐的亲事了,门第悬殊,她心里也怕,嘴上却道:“我一不硬闯,二不是反贼,本本分分的买卖人家,祖上也是伺候过康熙爷的,怕甚。” 只是没等到府门前,已经有守卫冲过来拦住,喝令:“提督府,黎庶不得靠近!” 李老太太正想自报家门,耳听有车马的响铃声传来,她循声去看,见一干丫鬟婆子簇拥着一顶漂亮的轿子,那些响铃声来自旁边的扈从,那轿子到了府门前,落地,丫鬟打起轿帷,打里头出来个盛装的贵妇,守卫们齐声道:“夫人回来了。” 李老太太一听,原来这位贵妇是孙夫人,机会难得,她喜滋滋的喊着:“孙夫人!” 孙夫人正想从侧门进府,听有人喊,回头看,不认识,就吩咐那些守卫:“逃荒的难民都跑到提督府门口了,还不赶走。” 李老太太听见了,道:“我不是逃荒的,我是李忠的母亲。” 李忠这个名字如同重锤,咚的打在孙夫人心口,她缓缓的走过来,打量下李老太太,冷着脸问:“你来作何?” 李老太太道:“代我儿提亲。” 孙夫人明白她的话意,忍着怒气:“这绝对是不可能的。” 李老太太忙道:“现如今不同了,我那二儿子在果郡王府当差,做了果郡王的长随。” 孙夫人皱眉冷笑:“长随,还不是个奴才!” 说完吩咐家人:“赶走!” 李老太太还想说什么,孙府的那些婆子们冲过来,推搡着她,一个没留神,噗通倒在地上,摔了个仰八叉,疼的爹一声娘一声的惨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10章 不是给人做填房也是做妾 小÷说c网 】,♂小÷说c网 】, 赶走了李老太太,孙夫人自己倒气得够戗,进了府门即问门上的小厮:“大人回来了没有?” 小厮道:“还没呢。” 旁边陪着的游嬷嬷劝着:“夫人您也甭同那个李家老太太生气,等大小姐嫁了果郡王,也就没这麻烦事了。” 孙夫人一行走一行叹:“这么些天了,大福晋那里也没信儿,怕是果郡王没看上玉珈。” 玉珈,即孙玉珈,九门提督孙尚荣的嫡女,同李忠剪不断理还乱的那个孙家大小姐。 回到府中,心烦意乱的孙夫人又问丫头们:“大小姐在作何?” 丫头们答:“房中绣花呢。” 孙夫人稍微松口气,女儿最近也还算老实安分,突然想起李老太太的话,左右吩咐:“李忠回来的事,千万不能让大小姐知道,特别不能告诉她李忠在果郡王府当差。” 左右丫鬟婆子纷纷应着:“是。” 孙夫人还不放心,续道:“谁敢将李忠回京的事告诉大小姐,别怪我心狠手辣,撵出府去是轻的,也说不定打断她的腿撕烂她的嘴巴。” 丫鬟婆子们听了骇然变色,异口同声:“奴婢不敢。” 孙夫人略有放心,进了房往炕床上坐下歇脚,一杯茶都没喝完,孙尚荣的侧室,府中皆唤作二夫人的刁氏走了进来,此人永远是见人先笑,不笑不说话,此时亦是眉开眼笑的:“夫人这一趟可还好?” 孙夫人起大早是往寺庙进香的,若何要起大早呢?是怕白日里香客多,又觉着赶在众人之前进第一炷香显得自己虔诚,她扫了眼刁氏,见其手中捧着个五彩斑斓的雕漆盒子,淡淡道:“还好。” 刁氏走近了她,将手中的盒子递上来:“夫人给掌掌眼,这些都是玉珠婆家柳家送来的。” 玉珠,即孙玉珠,孙尚荣的庶女,府中人唤二小姐,刁氏所出。 孙夫人历来同孙尚荣的几个侧室都是面和心不和,身为正房夫人,她该威严的时候威严该宽厚的时候宽厚,本着家和万事兴,也为了让忙于公务的丈夫省心,所以最厌烦这个能显摆的刁氏,也还是接过盒子看了看:“不年不节的,柳家送礼作何?” 刁氏一副得了骗卖乖的架势:“谁说不是呢,我也问了,柳家来的人说,这是柳夫人的一点心意,说他儿子区区一个知府,能娶到咱们孙家小姐,是祖坟冒青烟了呢。” 孙夫人心里骂着,一个庶女,至于如此得意吗,出口却道:“这话不假。” 随意看了看,不过些稀松平常的首饰,归拢到一处,还不如自己头上的一支步摇值钱,还给刁氏道:“好生收着。” 刁氏接过盒子,回身交给自己的贴身丫鬟,然后不请自坐,横竖在自己家里,也没那么多讲究,她突然神秘兮兮的道:“夫人听说没有,李家那个二小子,竟然回来了。” 孙夫人心里咯噔一下,怎么这件事给这个长舌妇知道了呢,心里慌,怕刁氏传扬出去,面上还是若无其事的,端起茶杯,将盖子慢慢拂着茶水道:“他回来不回来,与你何干。” 给她一呛,刁氏哂笑道:“当然与我无干,可与大小姐有关。” 孙夫人咚的将茶杯放在炕几上,带着三分愠怒:“你说话注意些,李忠是李忠,玉珈是玉珈,八竿子打不着。” 刁氏没防备她会发火,唬了一跳,佯装在自己嘴巴上打了下:“夫人说的是,李忠是李忠,大小姐是大小姐,这事谁都别再提。” 孙夫人冷着脸:“行了,没事你回去吧,我这里也累了,轿子里颠簸得腰身酸痛,想歇一觉。” 刁氏只好站起告退,待出了房门,冷冷一笑,边走边嘀咕:“自己的女儿不争气,却骂别人多事,她女儿若是同李忠没关系,作何一直不肯出嫁呢,熬成二十多岁的老姑娘了,再想嫁人,不是给人做填房,也是做妾,如今李忠回来了,我倒要看看她如何管束住那个没羞没臊的女儿。” 忽然想起自己就是个妾,这样说大小姐有点辱没自己的意思,于是再不开口,突然发现厢房拐角处有条人影晃过,问身边的丫鬟:“那可是寒香?” 丫鬟道:“没看请,像是呢。” 刁氏咯咯一笑:“等着看好戏吧。” 那人影果然是寒香,大小姐玉珈的贴身丫鬟,方才寒香将她的话听见了,急急匆匆回到房内,见玉珈正低头认真的绣着花,寒香过去悄声道:“小姐,听说李家二爷回来了。” 玉珈手一抖,针尖刺到了手指肚,心如不系舟,浮荡在茫茫大海上,呆愣半晌,才回过神来,顾不得冒出的血,急着问寒香:“你怎么知道的?” 寒香道:“方才我去厨房,回来时遇到二夫人和竹青,听二夫人唠唠叨叨说的。” 玉珈愣愣的坐着,一任手上的血滑了下来,染在雪白的丝绢上,浑然不觉,等寒香发现用自己的帕子给她擦拭,她还在发呆,良久,丢开花绷子道:“取笔墨来。” 寒香不知她想作何,将笔墨取了来放在地上的大案上。 玉珈奔过去抓起细细的狼毫,想了想,便一挥而就,写完,捧在手上,吐气如兰的轻轻吹着,待墨迹半干,又将那纸叠成个同心方胜,回身交给寒香:“送到李家,记住,一定要亲手交给李忠。” 寒香看着手上的信,惊惧不已:“小姐,这事若是让夫人知道,会打断奴婢的腿。” 玉珈却是神色恬然:“你不让娘知道就可以了。” 寒香苦笑:“我的小姐,我无端离府出门,夫人知道一定会问。” 玉珈沉思番:“你就说替我买丝线,一朵牡丹没绣成,线倒用了七八,怕不够呢。” 寒香仍旧迟疑:“小姐,奴婢害怕。” 这时玉珈刷的冷了脸:“你若不听我的话,我就将你赶走,丢到街上,由着你自生自灭。” 寒香噗通跪在地上:“小姐!” 玉珈慢慢踱到炕前,缓缓坐了下去,拿起花绷子继续埋头绣花,淡淡道:“去吧,回来赏你五两银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11章 你不说我不说,你二叔怎么会知道。 小÷说c网 】,♂小÷说c网 】, 庙寺街,李家大宅。 李家大宅的地脚好,四通八达的,买卖就开在前头,东边是铁匠炉西边是肉铺,东边不亮西边亮,铁匠炉生意日渐清冷,肉铺却红火起来,所以日子还算过得去。 早起,李孝将从城外头收购的猪宰杀好,然后大春二春把猪肉搬到前面的铺面上,三春也过来帮忙,她不会称量斤数,不懂什么叫里脊什么叫后肘,只负责打杂。 有三春在,大春就想偷个懒,清早同父亲往城外收了两头猪回来,此时困意难耐,于是她见李孝去了后面烧卤汤,便叮嘱二春一番,又交代三春一番,自己准备回内宅,不想出了铺面,遥遥见个小姑娘站在自家门口徘徊,她便走过去问:“你是谁?为何在我家门口?” 这小姑娘便是寒香,打量下大春,所谓心宽体胖,如此体态便是一副憨厚老实相,寒香正愁见不到李忠,方才问过门上的老张,说李忠不在家,寒香怕是门子的谎话,更怕这样回去给小姐骂,刚好见了大春,就道:“姑娘也甭问我是谁,我找李家二爷,姑娘你应该是李家人,麻烦帮我叫一下。” 大春见寒香虽然梳着丫头们典型的两个抓髻,衣裳可是非普通人家的丫头能比,猜测其来自富贵人家,就道:“你不说你是谁,我进去怎么禀报给我二叔呢。” 听闻是李忠的侄女,寒香更多了层放心,道:“我是孙家大小姐的丫头。” 提督府的人,大春立即满面含笑:“姑娘找我二叔何事?可不巧呢,他方才出去了。” 寒香眉头一皱:“你家二爷何时回来?” 李忠早起便回了果郡王府,大春只见他出去,并不知道他出去作何,作势想了想:“这可说不准,也许少时便回,也许一天都不回来呢。” 寒香犹豫不决,小姐让自己送信,送不到,回去必定挨骂,可是小姐又叮嘱过,一定要交给李忠本人。 大春见她低头想着什么,脚尖碰着脚尖,忽而又蹭着地面,心事重重的,就道:“姑娘若是信得过我,有什么话我替你转达给二叔。” 寒香迟疑着,小姐没让旁人转交,可是面前这个胖乎乎的李家小姐似乎是可以信赖的,再说她是李忠的侄女,寒香最后从怀中掏出那封信递过去:“这个,麻烦你交给你家二爷。” 从小到大,大春二春就帮着父亲打铁,而今又卖肉,李孝是把两个女儿当儿子使唤了,在李孝眼里,子儒是男儿,读书写字光宗耀祖是男儿的事,女儿早晚要出嫁的,便算不得李家人,所以大春二春缝缝补补不会,写写画画更是不懂,见寒香递过来的这封信折叠得非常漂亮,大春不知道是信,还以为是什么精巧的礼物呢,接过,点头道:“行,等我二叔回来我就给他。” 寒香谢过,转身想走,又回身嘱咐:“记住,千万要交给你家二爷。” 大春一笑:“知道呢。” 寒香完成任务走了。 大春拿着信回到内宅,在穿廊上碰巧遇到了崔氏。 崔氏这是往上房去陪老太太说话,她一个人在房中也闷,见女儿回来了,就道:“前头不忙吗?” 大春道:“这时辰距离晌午饭还早呢,谁在这个时候就出来买肉,再说有三春帮着二春,我实在是困的难受,回来睡一会子就成。” 崔氏也没说不准,突然瞧见她手上拿着个奇形怪状的物事,奇怪的问:“那是什么?” 大春扬起看了看,道:“孙家小姐送给二叔的,二叔不在家,我替他收着。” 崔氏一把夺过:“我看看。” 说着就左右撕扯,将折叠精巧的方胜给拆开了,怎奈她也不识字,但知道应该是孙家小姐写给李忠的,阴森一笑,揣入怀中。 大春忙道:“娘,那是二叔的。” 崔氏嘘了声,然后拉着女儿回到自己房中,又关上房门,这才道:“你个傻孩子,这上面写的什么我不知道,但可以肯定,那孙家小姐不是想同你二叔私奔,就是要你二叔过府提亲,哪样都不成,这物事不能给你二叔。” 大春颇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娘你糊涂了,孙家小姐是九门提督孙大人的嫡女,二叔若娶到她,咱们家可是攀上门贵戚,爹不是一直想捐个官坐吗,若是有孙大人帮忙,说不定连银子都不用花,爹就能达成心愿呢。” 崔氏一手指头戳在女儿脑门上:“是你糊涂,你也不想想,你爹一个大字不识,就是做个芝麻绿豆的知县老爷,倘或老百姓击鼓喊冤告状,你爹连状纸都不会看,怎么审案,再说了,老太太一直嫌我娘家穷,说我爹是个卖针头线脑的出身,一旦你二叔娶了孙家小姐,孙家是什么门楣,世代簪缨,孙家小姐成了李家媳妇,这个家,还有你娘立足之地么。” 在二叔和母亲之间权衡,大春最后还是偏向了母亲,道:“可是我怕二叔知道这事。” 崔氏狡诈一笑:“你不说我不说,你二叔怎么会知道,那孙家小姐也见不到你二叔。” 既然如此,大春也就放心了,回去睡觉,起来卖肉,一天也就忽忽过去。 天一落黑,李忠回了家,先往上房给老娘请安。 李老太太给孙夫人慢待,一整天气得两肋胀痛,此时坐在炕上吧唧吧唧的抽着寒烟,小喜拿着抹布擦着炕沿,李忠进来后,习惯的嘻嘻哈哈问候母亲,见母亲哎呀啊呀的叹气,便问:“娘,你身上不舒服?” 李老太太啪的一掌拍在炕沿上:“我是给那个孙夫人气的,你同意这门亲事也好,不同意这门亲事也好,老话说,上门就是客,她非但没往家里请我,还让家人赶我走,太气人了。” 李忠一愣:“您去孙家提亲了?” 李老太太嗯了声。 李忠道:“这您可怪不得谁了,明知不成的非要去,行了,您老也甭气了,改天我堵住那孙夫人揍她一顿给您出气。” 明知道儿子是哄他的话,老太太还是非常高兴,却道:“你若真孝顺我,就把那孙家小姐娶回来,那个时候,气死的就是她孙夫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12章 心甘情愿的人质 小÷说c网 】,♂小÷说c网 】, 但凡提及孙玉珈,李忠都是唯恐避之不及,当下撒谎说自己还忙,拔腿出了上房,在院子里站了站,又转了转,便转悠到前面的肉铺中。 客人零星,不甚忙,二春正将肉一块块的往钩子上挂,三春一旁看着,想搭把手,又没机会,李忠踅到她跟前,三春招呼着:“二爷来了。” 二春也问:“二叔你今儿不当差?” 李忠随口敷衍句:“回来拿些衣物,马上就走。” 随后贴近三春悄声道:“昨晚我那话,你别往心里去。” 三春微微一愣神,随即明白是哪句话,差不多就是他说喜欢自己,笑了笑:“我懂的,二爷是为了帮我。” 李忠哈哈一笑,声音不大:“好个伶俐的丫头。” 说完他从怀中掏出五两银子递给三春:“听说你的钱让老太太给收走了,这个给你。” 三春哪里肯要:“不成,老太太收走我的钱也是应当,谁让我打碎那么多碗盘呢。” 李忠将银子使劲塞到她手上:“你打碎碗盘还不是为了给我偷酒,得空去买身衣裳,瞧你穿的这像什么,回头出去别人知道你是李家的人,还不得笑话我。” 三春想拒绝,见二春的目光贼溜溜的扫了过来,不想节外生枝,就将银子揣入袖子。 李忠再不知接下来该说什么,茫然的杵着,看三春忙东忙西,正走不是留不是尴尬着,有客人来买肉,见了他惊呼道:“哟喂,这不是二爷!” 熟人,曾经的狐朋狗友,李忠也打着哈哈:“可不是我么,买肉?” 那人点头:“老岳丈登门,没肉不成酒席,麻烦二爷给我称一斤肉。” 李忠顺手抓起面前肉案上的一条肉抛了过去:“拿走。” 那人存心占便宜,笑嘻嘻问:“不要钱?” 李忠大咧咧道:“二爷我家大业大,不差你这一斤肉。” 那人眉开眼笑的点头哈腰谢过,左右一指:“二爷说的这话可不假,瞧瞧,又是铁匠铺又是肉铺,我辈可是比不了,得了,我走了,改天请二爷往黄鹤楼喝酒。” 李忠大大方方的挥挥手:“不送了。” 那人转身就走,二春高喊:“钱!钱!” 刚好此时李孝进来了,把事情看了个尾巴,猜也猜到是怎么回事,朝李忠气道:“那足有三斤肉,你就这样白白送人,你什么都帮不上,只知道败家。” 换了旁人这样说他,李忠早一拳打过去,可是这是嫡亲哥哥,他唯有讨好的一笑:“行了,不就一块肉么。” 怕哥哥不依不饶的唠叨,说自己得回去当差了,逃出了肉铺。 李孝望着他的背影,余怒未消,愤愤的嘀咕着:“一个大男人,成天的黏一个小姑娘,不像话。” 三春晓得李孝在说自己,装着没听见,咬着嘴唇想心事,待李孝的怒气平息了,她这才过去对李孝道:“大爷,我告个假。” 李孝看看她:“为何告假?” 三春指着自己的棉袍:“这衣裳破了,再说又是个男装,我是李家的丫头,穿得不男不女的,给大爷您丢脸,可着这庙寺街,谁不认识大爷您呢。” 李孝哼了声,带着隐隐的笑:“想去就去,甭在这里奉承我。” 三春欢快的应着:“谢大爷。” 方想走,李孝喊住她:“你哪里得来的钱?” 三春微微一顿,道:“我以前攒下的。” 二春那里嗤的笑出,晓得她的钱是方才李忠给的。 李孝看了看女儿:“你笑啥?” 二春立即绷住了脸:“没笑啥。” 李孝朝三春道:“早去早回。” 三春高兴的走了。 出了肉铺也没回内宅,直接往街上而去,京城不熟,找了整个庙寺街,没见有卖成衣的铺子,只好拐到别的街,等找到一家成衣铺子,都不知自己身处何方了。 身上有钱心里有底,进了成衣铺子,见是女客,自然有老板娘过来招呼,带着她逐个衣架子看。 想着天气马上转暖,三春选了身藕荷色的夹袄夹裤,等不及想换下,就又由老板娘带着到里间换好,看了看自己脱下的破棉袍,琢磨该废物利用,遂问老板娘:“你们收旧衣裳吗?” 已经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买卖成了,老板娘也没了方才的好态度,冷冷道:“我们这是成衣铺,不是当铺。” 三春指着自己的棉袍:“你给我二钱银子,这袍子还能做个棉垫子呢。” 老板娘抓起她的棉袍子塞给她:“这破烂玩意,赶紧拿走。” 买卖没成,三春拿着自己的棉袍子出了成衣铺,站在门口突然发现,自己竟然不知该往哪个方向才能回家,仔细想了想,该是往东,于是沿街往东而行。 走了一会子,发现好像不对,无奈堵住一个行路的男人打听:“大叔,请问庙寺街在哪里?” 那男人大概五十上下年纪,长的精瘦,一身利落的短打扮,看上去像个跑江湖卖艺的,虽然穿戴朴素,但他一双眼睛看人,让人不寒而栗,他行色匆匆,没等回答三春的问,就见由这条街的两头突然出现些官兵,纷纷指着这里道:“神鞭张在那!” 这精瘦男子左右的看,街两边无处可逃,他缓缓的解开盘在头顶的辫子,嗬,他人精瘦,辫子却又粗又长,且三春发现,在他这条大辫子的辫梢,系着的不是头绳而是一种类如飞镖的利器。 神鞭张,不就是李忠的师父! 三春再次看向他,他的目光狠辣又凌厉,一种鱼死网破的样子,三春见官兵如潮水涌来,想着就是官兵站着不动给他杀,累也能累死他,忙道:“抓住我。” 那男人似乎没听明白,愣愣看着她。 三春却不敢看他,怕自己的目光让越来越近的官兵看见,从而泄露机密,自己,就成了同谋,于是压低声音急切道:“挟持我。” 那男人还是愣愣的看着她,萍水相逢,她无端帮自己,委实匪夷所思。 三春见他迟迟不动,官兵已经冲了上来,只能说明:“我是李忠的朋友。” 这样一说,那男人,即大名鼎鼎的神鞭张,一把将她拉到怀里,然后将自己那条又粗又长的辫子勒住三春的脖子,怒吼:“你们胆敢上前,我就勒死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13章 不想暧昧,也尴尬了。 小÷说c网 】,♂小÷说c网 】, 神鞭张,以辫子功绝技享誉大江南北,更与少林c武当c昆仑c峨嵋c华山c崆峒等大门派齐名,又因其爱行侠仗义,是以比那六大门派名声更甚,妇孺百姓或许不知六大门派,但必然知道神鞭张。 所以,冲上来的官兵见他以辫子勒住三春,初一刻还真给他吓唬住了,待看清他挟持的三春打扮普通,不是谁家的丫头,也只能是平头百姓一类,官兵都想抓住神鞭张邀功求赏,所以继续往上冲。 神鞭张见此计根本不管用,苦笑着对三春道:“丫头,告诉李忠,一,我不是反贼,二,不能给我报仇,三,每年的今日,让他往我坟前烧几张纸,不枉我们师徒一场。” 神鞭张就想推开三春去战官兵,三春明白他这是准备赴死,灵机一动,突然大喊:“你们退后,我可是果郡王” 潮水般的官兵纷纷停下。 三春:“我可是果郡王府” 官兵瞪眼看她,努力辨认。 三春:“我可是果郡王府送猪肉的” 送猪肉的,官兵们哄堂大笑。 三春:“我可是果郡王府送猪肉的铁匠李” 为首的兵头朝她吐了口:“铁匠李算什么玩意,给我上。” 三春:“我可是果郡王府送猪肉的铁匠李家丫头。” 依旧是那个兵头,哼了声:“小丫头片子,说话还抑扬顿挫的,不想死的赶紧滚远点。” 用铁匠李吓不到官兵,三春忽然发现,李孝引以为荣的这个名号,其实是他一厢情愿的自豪,在四品官皆俯拾皆是的京城,铁匠李不值一提,三春正待想别的办法,忽然发现那些官兵的后头疾驰而来几匹马,那些官兵也就纷纷回头去看。 等稍微近了些,三春发现那居中的一位气度雍容,晓得他定是尊贵至极。 那兵头迎将上去,其中某位官员见官兵们原地不动,问:“怎么回事?” 那兵头道:“回大人的话,那个丫头,招摇撞骗,居然说是果郡王府送猪肉,什么铁匠李家的人。” 那官员勃然而怒:“管他铁匠李还是生药白,我要的是神鞭张,还不赶紧给我上。” 这时,那尊贵至极者朝三春这里望了望,随后吩咐那些官兵:“退后。” 官兵便哗的一声,潮水般分开,露出一条通道,那尊贵至极者打马上前,他身后的那位官员喊着:“王爷小心,此贼手段狠辣。” 对,这位尊贵至极者,正是果郡王允礼。 允礼淡淡道:“这么多人,怕一个贼寇,说这话,老胡,我看你的顶子该换了。” 后边的老胡,臊红了脸,晓得允礼说他该换顶子不是高升的意思。 旁边的九门提督孙尚荣打马随着允礼到了三春和神鞭张近前,道:“王爷,用一个女人做盾,神鞭张,见面不如闻名啊。” 他以为,神鞭张是江湖人,讲究个英雄豪气,他这样刺激,神鞭张便会松开人质的,可是,他想到的,神鞭张已经窥破了,当下哈哈一笑:“堂堂的果郡王,还不是动用这么多兵来捉我。” 允礼没有理会他的话,而是看去三春,淡淡一笑:“你方才说,你是铁匠李家的人?” 三春:“是。” 允礼又问:“你是铁匠李家的丫头?” 三春忽闪下眼睛:“也说不定是女儿。” 允礼微微蹙额:“唔?” 三春道:“只是怀疑。” 允礼垂眸扫了眼,见她怀中还抱着那件破棉袍,一双手大概是因为紧张,使劲抓着棉袍,给神鞭张勒得不得不将身子后仰,一张脸因为给勒得快窒息从而胀红。 允礼看罢,轻声道:“放他们走。” 旁边的孙尚荣有些吃惊:“王爷,这” 允礼已经拨马往回走,一笑:“所有的城门都严防死守,你害怕神鞭张插翅飞出京城。” 孙尚荣道:“卑职觉着,只是个小丫头而已。” 允礼回眸睇他一眼:“蝼蚁也是条命。” 孙尚荣再不敢啰嗦,于是传令下去,放神鞭张走。 九城兵马散去,神鞭张抓住三春的胳膊就跑,一口气跑出去好远,累得三春岔气方停下。 神鞭张向三春拱手道:“好孩子,你这个恩情叔记下了,有朝一日,叔会回报给你。” 三春跑的口干舌燥,哑着嗓子道:“你没听那果郡王说吗,所有城门都严防死守,等你真的逃出去了,再说有朝一日的事。” 神鞭张不屑的冷笑:“今儿若非去看个老朋友,也不会给他们堵住,那我这就告辞了,山不转水转,咱们爷俩,改日见。” 三春咽了口吐沫挥挥手:“你自己保重。” 神鞭张走了,三春歇了一会子,也东打听西打听的回了家。 向晚十分,李忠也从王府回来了,他是听说白天发生的一幕才回来的,进了家门直接拐到三春住的地儿,李家跨院一处西厢房,东厢房住周嫂子,正房空着,即使空着,因为那是尊者的象征,所以不能给三春和周嫂子这种丫头仆妇住。 服侍完主子们用晚饭,距离就寝还有一段时间,三春趁机在自己房里歇一歇,等下就要去给两位小姐打洗脚水。 当当当,有人敲门。 三春懒懒的问一句“谁呀”,下了炕过去将门打开,见是李忠,也不施礼,只道:“二爷回来了,二爷你怎么又回来了?果郡王很闲吗?不用你这个长随陪伴保护?” 见她堵在门口,李忠推着她进到里面,急切的问:“快说,你怎么遇到我师父的?” 三春道:“巧遇。” 李忠又问:“他老人家可逃出去了?” 三春摇头:“这可不知道了。” 李忠突然撩起长袍下摆就跪:“你救了我师父,受我一拜。” 三春一惊:“二爷,使不得。” 双手来扶,挽住李忠的胳膊,想把他托起,只是两个人力量悬殊,一个托不起,另个跪不下,正僵持着,房门哐当一声开了,是李孝。 见二人呈拥抱状,李孝脸色一凛,喊李忠:“你给我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14章 是你狠心在前,当年你抛弃了我。 此时的李家大宅,已经陷入无边黑暗中,零星的灯火更显得这片宅子的空旷与幽静。 李忠出了西厢房,不知大哥为何发火,傻乎乎的问:“大哥,干啥?” 李孝扬起手作势欲打。 李忠非但没躲,还瞪大了眼珠子看他。 最终李孝将手无力的垂下,想说的话难以启齿,只好这样说:“你是李家堂堂的二爷,现如今还在果郡王府当差,行事就该检点些,别丢了你自己个的人,也丢了李家的颜面。” 李忠懵里懵懂,哈哈一笑:“我算什么爷,仕途上没官职,江湖上没地位,难得大福晋瞧得起我,将我招进王府,也难得王爷欣赏我,选我做了他的长随,可也就是个奴才,混饭吃的,我不怕丢人现眼,大哥你也别把铁匠李的名号当回事,那都是老黄历了。” 李孝见说不过他,气道:“老黄历怎么了,我就是不允许你丢了李家的颜面。” 哥哥耍横,李忠无奈,告饶:“行了,今晚王爷外出应酬,我得跟着,我这就回去了,方才还是借上茅厕偷跑出来的,回头给王爷知道了,丢了吃饭的碗,可就不妙了。” 说完腾腾的跑了。 李孝看着弟弟的背影,气的把脑袋一摇三晃,最后再瞅了眼西厢房,心事重重的走了。 次日,将铺子上的上叮嘱了大春和二春,李孝就回了内宅,喊他老婆崔氏,把他过年穿的新衣裳新鞋都拿了出来,还有一顶毡帽。 崔氏一边伺候他更衣一边问:“子儒他爹,你这是作何去?” 李孝由着老婆给他系着扣子,道:“拜访个老朋友。” 崔氏撇嘴笑了:“没听说你有老朋友,是去窑子吧。” 窑子,秦楼楚馆最低等的地方。 李孝突然变了脸:“你这张臭嘴,我是那种人么。” 崔氏见丈夫动了气,啧啧道:“两口子,开不得玩笑吗。” 李孝气的或许不是老婆误会他去逛窑子,假如崔氏说他去逛群芳苑,他或许非但不会生气,还会笑呢,因为群芳苑是那些达官贵人才去得起的地方,而窑子,是下等人同下等妓女交易的场所。 穿戴齐整,李孝还对着镜子照了照。 他老婆又撇嘴笑道:“你一个杀猪的,穿金戴银,你也只是个杀猪卖肉的。” 李孝又不高兴了:“我说你这个女人,我是铁匠李,祖上可是伺候过康熙爷的,据说当年给康熙爷铸的那把宝剑至今还悬挂在乾清宫呢。” 崔氏如此说他,不过是见他今个举止有些奇怪,见他又生气了,趁机道:“你也说咱们铁匠李非一般人家,可你见谁家大奶奶连个使唤丫头都没有。” 李孝道:“怎么没有,不是有三春么。” 崔氏啐了口:“我可使唤不起她,你没见她走路样子,说话的样子,哪里是丫头,分明比咱们的两个女儿还尊贵呢,再说,她得服侍大春二春,我想买个丫头回来。” 李孝哼了声:“你有钱自去买,甭打算从我这里拿。” 崔氏嗤声一笑:“这会子不说你祖上是如何如何风光了,你是李家大爷,我是李家大奶奶,没个使唤丫头,你给谁当爷,我给谁当奶奶?” 李孝想了想,无奈从身上摸出一点银子给了崔氏:“想买就去哈德门外,那里便宜,你若能像老二一样捡个丫头回来,就更好了。” 见丈夫答应了,崔氏心花怒放,咯咯笑着:“当家的,瞧好吧。” 李孝心里有事,也不同她啰嗦,出了房门又出了家门,没赶车不骑马,而是步行,走了约摸半个时辰,来到位于鼓楼西面的一户人家,没敢靠前,就在附近看着,守株待兔似的等了半天,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等到了他想见的人。 这是一户富贾之家,姓沈,做瓷器买卖的,此时打门里出来一辆装饰漂亮的马车,车夫牵着马辔头,地上还跟着两个丫头,李孝知道里头坐着的是谁,正是这家的夫人,待那车拐过沈家那高大的院墙,李孝从树后头钻出来,腾腾的追了上去,超过马车,伸手拦住。 “吁”车夫拽住那马,打眼看李孝,不认识,但见他穿戴齐整,又是一把年纪,不像是泼皮无赖,车夫就客气道:“这位爷,你是谁?为何拦住我的车?” 李孝道:“我是你家夫人的亲戚。” 这个时候,车里坐着的沈夫人霍地拉开车帷,一脸的怒气:“我不认识你。” 李孝晓得她会这样说,呵呵一笑,一贯的好性子:“翠儿,我是你表哥啊。” 直呼自己的闺名,沈夫人假装不下去,只能吩咐车下的丫头:“扶我下来。” 车夫抽出长凳放在车辕下,两个丫头搀着沈夫人下了马车,李孝迎上前。 沈夫人看也不看他,吩咐家人:“你们在这里等着,我这个穷表哥,等我打发走他。” 李孝笑眯眯的相请,两个人走的远了些,沈夫人怒道:“姓李的,你又来作何?” 李孝倒是和颜悦色:“你这话可不对,咱们已经好些年没见,什么叫我又来呢,这么多年我可是第一次来找你。” 沈夫人不愿耽搁太久,这里距离自家毕竟太近,怕给丈夫看见,就道:“有话快说,我还急着赶路呢。” 李孝道:“是这么回事,我想问问,咱们的女儿现在她在哪儿?” 沈夫人猛地回头看他,一脸的惊骇:“你想作何?” 李孝道:“我只是问问。” 沈夫人怒道:“这与你无关。” 李孝终于不高兴了:“她是我的女儿,怎么与我无关,你若不说,我可以去问你家老爷。” 威吓,沈夫人果然怕了,想了想道:“被我扔了。” 李孝皱眉:“扔了?扔哪里?” 沈夫人迟疑下:“扔在街上,记不得是哪里。” 李孝用手指点着她:“你可真是狠心。” 沈夫人冷笑:“是你狠心在前,当年你抛弃了我,我一个妇道人家,怎么养活女儿,没办法只好扔了。” 李孝叹口气,往事如烟,飘过心头,隐隐的痛,再问:“你可记得女儿长的什么样子?” 沈夫人不知他到底想干什么,敷衍道:“我的女儿,当然不会差。” 李孝眼前,便现出三春清丽的容颜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15章 奴婢家里是唱戏的 时光倒退些许年,彼时李孝也只是二十出头,已经娶了崔氏,也生下大春二春两个女儿,偶然的机会邂逅了当时还叫翠儿的沈夫人。 李孝样貌不俗,还是响当当的铁匠李掌门人,沈夫人花容月貌,寄身在一家茶楼唱曲糊口,郎有情妹有意,一来二去,沈夫人发现自己怀了身孕,要李孝娶她遮羞,可是李孝天生胆子小,试着同李老太太透露几句,李老太太手朝外一指:“你想纳妾,先问问春儿她娘。” 李孝并非惧内,只是那时他正处于家道中落,铁匠炉熄火几个月的时间,家中开销,还是靠崔氏那个卖针头线脑的父亲周济着,他不敢同崔氏提,回去安慰沈夫人:“你再等等。” 沈夫人唯有等下去,还跟李孝说,梦见自己怀的是女儿,倘或真是女儿,顺着前面两个姐姐,就叫三春。 后来,沈夫人没能等到李孝来娶她,又怕肚子大了给人发现,于是匆匆嫁了旁人。 光阴荏苒,忽忽十几年,李孝确定自己还有个女儿在人世,猜度差不多就是李忠捡回来的这个三春,他心里百味横陈,从未想过老天爷让他们父女以这样的形式团聚。 心里烦,独自找了家小饭馆,要了两碟小菜一壶老酒,喝了把半醉,又找了家澡堂子泡了半天,等睡到起了更,这才回到家里。 进了门,老张乐颠颠道:“大爷你可算是回来了,家里有喜事呢。” 李孝懒得搭理他,上次说家里有喜事,是那个在外面鬼混的弟弟回来了,今儿不知又是什么糟心的事,低头往里面走,穿房过院,来到后宅,先往上房给老娘请安,进了门,见老婆崔氏同老娘在炕上盘腿坐着,两个女儿坐在炕沿上,三春同小喜在地上站着,而小喜旁边是另外一个他不认识的小姑娘。 见他回来,崔氏对那个小姑娘道:“还不见过大爷。” 那小丫头回头朝李孝就拜:“奴婢小福,见过大爷。” 李孝愣住:“小福?” 崔氏道:“瞧你这记性,我新买的丫头。” 李孝端量下小福,娇小玲珑的,模样可比小喜俏丽,穿戴也整洁,不像是穷苦人家出来的,心中不免疑惑,问:“你家里是做什么的?为何卖身?” 小福道:“奴婢家里是唱戏的,奴婢原先也唱戏,后来生病倒了嗓子,唱戏是不成了,手无缚鸡之力,无以为生,年上爹娘又相继离世,没了可倚靠的人,只能卖身为婢。” 李孝蹙蹙眉:“贱籍。” 小福脸一红:“是,奴婢家为贱籍,这话得打前明时说起,奴婢的祖上也曾经做过官,给奸人陷害,祖上给罢了官砍了脑袋,当时的皇帝更下旨,从此奴婢家无论多少代,男为奴女为婢,悉数入贱籍,若是想自谋生路,那也只能做唱戏接生掏粪坑保媒拉纤这样的贱业,不不准耕种经商,更不能读书识字科考为官。” 炕上抽烟的李老太太叹道:“可怜见的。” 崔氏却是颇为得意:“小福说,只求个吃饭的地儿,所以我没花一文钱,刚好我房里连个丫头都没有,就留在我房里了。” 李老太太冷哼一声:“每个月还不得领月钱。” 崔氏脸色刷的冷了下来,却也不敢顶撞婆婆,只用眼睛剜了下丈夫。 李孝立即道:“小喜和三春不也领月钱么,横竖不差小福一个。” 儿子袒护媳妇,老太太心里不高兴也无话可说,毕竟这个家是儿子在支撑,他身边没个丫头伺候也真是不像话。 于是,小福就成为崔氏房里的丫头,三春仍旧负责伺候大春二春,小喜伺候李老太太,这样一看,只差李子儒没有跟班的小厮了,崔氏有心替儿子争一争,可是今天自己刚买了个丫头,不好得寸进尺,以后吧,以后有机会,再给儿子买个跟班的小厮,从此后,爷是爷奶奶是奶奶,少爷是少爷小姐是小姐,这才像个富贵人家。 快二更天,伺候完大春二春,三春拖着疲乏的身子回到跨院,周嫂子正在灯下纳鞋底,三春打了招呼,也爬上炕来,刚想将自己的铺盖打开,小福走了进来,手上还抱着被褥,先叫声:“周嫂子。” 周嫂子长的慈眉善目,平素言语不多,只知道闷头干活,当下笑着应道:“你也过来住了。” 小福点头:“大爷说,不习惯身边有旁人,横竖是一觉睡到大天亮,晚上不用伺候,所以让我过来同你们一起住,多了我,你们只能挤一挤,给你们添麻烦了。” 周嫂子宽厚一笑:“人多热闹,挺好的。” 小福又瞧了眼在将自己铺盖往旁边挪的三春,问:“你叫三春?” 三春听她同自己说话,本着同是天涯沦落人,微微一笑:“是。” 小福将铺盖放下,也笑,而是咯咯欢快的笑:“乍一听你的名字,我还以为你是这家的三小姐呢,可是大奶奶说你是伺候大小姐二小姐的丫头,瞧瞧,真是同人不同命,叫大春叫二春就是小姐,叫三春却是个丫头。” 哧哧纳鞋底的周嫂子抬眼看了看她,没吱声。 三春挪好了自己的铺盖,一边拍打身上的灰尘一边道:“巧合而已。” 小福整理着自己的铺盖,见是破旧的被褥,皱皱眉,忽而转头对三春,就是一脸的笑:“为何不改个名字呢?” 三春没有回答,而是问:“你叫小福?” 小福很是满意崔氏给她取的这个新名字,得意道:“是了。” 三春感慨万千的样子:“叫小福却没做小姐的福气,可见你这名字也是巧合,还是改个名字吧。” 小福一怔,脸上讪讪的,不知是笑还是怒。 三春不理会她,若无其事的凑到周嫂子跟前:“嫂子,我帮你纳。” 周嫂子连连摆手:“算了,瞧你那手,细皮嫩肉的,你陪我说话就好。” 三春道:“好,那我给你讲个逗人的故事吧,是我乳娘讲给我听的。” 周嫂子一愣:“你乳娘?” 只有那些富贵人家的小姐少爷才会有乳娘。 三春忙迟疑下,方道:“是一个叫如娘的邻居。” 原来如此,周嫂子高兴道:“好啊,我最爱听故事了,可是没钱去书场。” 三春就一边看她纳鞋底一边讲了起来,一灯如豆,二人笑声不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16章 那个叫李三春的丫头很是可疑 夜已深。 果郡王府邸。 正门处,四个带刀侍卫挺身而立,风吹得门上的灯笼来回摇晃,也吹起一片枯叶落在其中一个侍卫的脸上,他竟然,纹丝不动,犹如门两侧那十几个石头雕刻的拴马桩。 春日风大,今晚尤甚,檐下铁马叮铃作响,更显得深宅大院的空旷,王府有规矩,一更至二更间,除了当值的人,余下男女仆役皆得熄灯睡觉,所以此时,四下静得唯听风声。 允礼独坐于书房,手捧书卷,看得专注,面前的蜡烛一暗,他待想找个剪刀来剪,门轻轻开了,大总管刘景泰手执烛台走了进来,将烛台放在允礼面前的紫檀木大案上,轻声道:“王爷,更深,早些安置吧。” 允礼眼睛不离书卷,淡淡一句:“就来。” 刘景泰叹了声:“王爷管着理藩院,管着前锋营,管着汉军都统太多太多,奴才都记不清王爷到底管着多少事了,一天天的累,这时辰还是歇着吧,不为自己身子骨考虑,也得为子嗣后代考虑呢。” 允礼偏头看他一眼,随后继续讲目光落在书页上。 刘景泰晓得自己的话让王爷不高兴了,可有着大福晋的交代,这话非说不可,是以继续道:“孟福晋过门没多久,成日的足不出户,王爷是不是该过去安慰一下。” 王妃钮钴禄氏,乃为允礼之老师果毅公阿灵阿之女,是为嫡福晋,府里人称大福晋,其未有生养,雍正皇帝顾念及此,赐达色之女孟氏为允礼之侧妃,是为侧福晋,允礼白天晚上的忙,钮钴禄氏遂让刘景泰得了合适的机会劝一劝允礼,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自己不能生养,别冷落了孟氏。 允礼终于将书啪的丢在案头,睇了眼刘景泰:“你可是越来越大胆了,本王的家事你都想插手。” 他一贯的声音不大,与生俱来的那种谦逊中含着不怒而威,唬的刘景泰慌忙跪倒:“王爷息怒,奴才也是一片忠心。” 允礼晓得他是忠心,抬抬下巴:“起来说话。” 刘景泰谢恩,起身道:“孟福晋可是皇上赐婚,虽然没有下旨,但皇上的话,金口玉言,开口即是圣旨。” 大清的制度是—— 嫡福晋,正妻,名入皇家玉牒。 侧福晋,平妻,名亦入皇家玉牒,且有位数限制。 庶福晋以下,名不入皇家玉牒,位数无限制,庶福晋以下皆有可能晋为侧福晋,但需要有大功劳或是诞下子嗣,由皇帝下旨,方能晋位。 允礼明白刘景泰的话意,孟福晋即是雍正所赐,不能漠然待之,这个话题显然允礼刻意回避,就转而问道:“听说李忠常往外头跑。” 刘景泰正琢磨该如何继续规劝他呢,突然提及李忠,顿了顿,方道:“是呢,这事我查过了,好像是为了他家里新来的那个丫头。” 允礼脑海中便出现了给神鞭张挟持的三春,微微皱眉:“为了那个新来的丫头?他是这么说的?” 刘景泰应了声:“是,他是这么跟别的侍卫说的,说那个丫头是他捡回来的,可是李家人好像不太喜欢那丫头,逐个的刁难,李忠这人王爷知道,为人仗义,爱打抱不平,况那丫头是他捡回去的,所以经常回去探望。” 言毕,刘景泰又道:“王爷怀疑李忠经常外出与神鞭张有关?” 那日神鞭张以三春为人质,允礼不想伤及无辜,当街放了他,时隔几天,神鞭张遁地似的,一直没能抓到。 对于刘景泰的话,允礼不置是否,只道:“不可不防。” 刘景泰忽而愁眉不展:“王爷不说,奴才也想说呢,那日王爷当街之上放走了神鞭张,这事可是传到宫里头了,皇上正为廉亲王的事恼火,说是宫中一新建的回廊气味冲鼻,故而将廉亲王和工部侍郎等人训斥了一顿,又让廉亲王等人在那气味冲鼻的回廊上跪了一夜,这个节骨眼上,王爷放走神鞭张,奴才实在是怕。” 廉亲王,即曾经的八阿哥胤祀,雍正登基后,避讳,兄弟悉数更改名,中间皆用允字,胤祀即变成允祀,封和硕廉亲王。 雍正对允祀的心思和态度,允礼一清二楚,允祀的锋芒外露和允礼的韬光晦迹,也成为现今他们兄弟两个境遇的不同。 允礼道:“神鞭张到底有无同反贼来往,还是未知,抓是一方面,查了另外一方面。” 刘景泰仍旧忧心忡忡:“李忠是神鞭张的徒弟,偏偏他捡回来的那个丫头成为神鞭张的人质,王爷想想,这些个事会不会太巧了。” 这些个关联,允礼不是没考虑过,无凭无据的事,只当是巧合,他笑了笑:“你这个奴才,惯于胡乱猜疑,我已经查过了” 他缓缓站起,在地上踱步:“李三春,山东人氏,家里遭灾,父母亡故,无亲人可投奔,寄身在一个杂耍班子,后来那个杂耍班子远来京城,准备搭台子建场子,不料老班主突然暴毙,众徒争位,大打出手,死的死伤的伤,班子就此解散,李三春只能流落在外,某天回京的李忠行过哈德门外,见李三春可怜,便带回家里。” 他说完,刚好行至角落,抬手拨弄着花架上的花草,目光幽微。 刘景泰大感惊讶:“王爷原来了如指掌。” 允礼回身:“主犯成晋已伏法,神鞭张也只是怀疑,并未落实他谋反之罪,是以抓他,不着急,倒是有另外一桩事,你找个稳妥的人去办这趟差事。” 刘景泰躬身:“王爷吩咐。” 允礼道:“京郊有块地,原是一户财主的,那财主老爷最近正在出卖,你让人将那块地给我买下来。” 刘景泰懵怔:“王爷打算买地作何呢?” 允礼微微一笑:“耕种,当然为了生计。” 刘景泰更是如坠五里云雾,身为郡王,俸禄可观,更在不久前,雍正皇帝下旨,因允礼劳苦功高,赐其白银万两,那么大一笔钱,刘景泰当然不信他买地耕种是为了生计,可是他不明说,就不好追问,只能遵命:“嗻,奴才明儿即让人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17章 皇上需仙株神女以身滋养 有钱能使鬼推磨,有权能使磨推鬼。 那块肥沃的土地,在众多竞争者中,最终落在允礼名下。 地买下了,允礼拿着地契进了宫。 此时的雍正,正在养心殿接见一道士,其名为张仰天,这个张仰天,是正一派天师张锡麟的亲传弟子,法术了得,张锡麟得雍正召见,却因身体原因不能远来京师,只好让张仰天暂代天师之位,奉召入京觐见皇帝。 雍正还是做皇子的时候,就迷恋炼丹,也经常服食丹药,最近身子骨不济,遂召见天师,想以丹药强健体魄,更想求个长生不老之法。 张仰天很健谈,且对道术有着别出心裁的见解,他一个人说了半个时辰,听得雍正频频颔首,最后问:“那么请问天师,朕最近夜不安枕日不思食,却是为何?” 张仰天认真的看了看雍正的面相。 若是换了旁人这样直接看皇帝,可是大罪,但天师不同,天师不能完全算是人,是介于仙人和凡人之间,是上天派来拯救凡人的,所以雍正就正容给他看。 看罢,张仰天道:“皇上寿长,天数是一百二十岁。” 雍正面露喜色,又问:“可是朕颇感疲乏,如何化解?” 张仰天道:“人如草木,需雨露滋养,是谓曰春风化雨雨化于人,皇上泽被天下雨露后宫,可是谁来泽被皇上雨露皇上呢?” 雍正微微蹙眉,没十分明白他的意思,只知道孟子所著《尽心上》里那一句“有如时春风雨化之者”,孟子是儒家,张仰天是道家,不知他为何身为道家,却以儒家之说来弘扬道法,道:“请天师直言不讳。” 张仰天解释:“皇上日理万机,累,皇上雨露后宫,累,所以,小道认为,皇上需仙株神女以身滋养,才能身健体康。” 雍正隐隐觉出他的话意,该与女人有关,求解:“何谓仙株神女?” 张仰天道:“便是那身含仙机的女子,皇上与之身心相交,撷取她身上的仙机,长命百岁,也就如探囊取物。” 雍正终于明白过来,口中喃喃着:“春风化雨雨化于人” 复问:“怎知哪个女子是身含仙机?” 张仰天神秘一笑:“此乃天机,不可泄也,一切都看因缘。” 雍正即使身为皇帝,也不好强迫天师说出天机,只能凭自己的悟性来理解,着眼在他那句“春风化雨雨化于人”上,低眉沉思,半晌不语。 张仰天见他略有困乏之意,便跪地告退。 雍正也由养心殿回到懋勤殿,准备批阅奏章,总管太监苏培盛指使宫女给他上茶,不料,那宫女行至雍正面前时,方想将茶杯放到书案上,没成想雍正伸手来取一本书,碰到茶杯,险些给烫到,苏培盛呵责那宫女:“春秀,你怎么笨手笨脚的。” 雍正心里还想着张仰天的那一句“春风化雨雨化于人”呢,听闻这宫女叫春秀,忙看过来,见跪在地上这战战兢兢的宫女虽然低垂着头,观其后背已然不俗,想了想,道:“今晚,你去养心殿伺候。” 养心殿,皇帝的寝宫,那宫女一愣,随即脸上火烧火燎的,虽然雍正并无说明为何叫她去养心殿,她还是预知到了,怯怯的应声:“奴才遵旨。” 苏培盛亦是有些意外,这宫女连答应的位分都没有,怕今晚之事给皇后乌拉那拉氏知道,怎奈这是皇上的意思,他唯有遵从,并且极力圆满,于是叫那宫女:“你回去将手上的差事交卸了吧,等会子我就去知会你们姑姑,打今儿开始,你去养心殿当差。” 那宫女退下,刚好此时外头执事太监来报,说是果郡王觐见。 雍正微微点了下头。 苏培盛就对那执事太监道:“皇上叫进,请果郡王。” 允礼给太监引进,依臣子之礼见驾,然后问雍正之安好。 雍正吩咐赐座,还让人将允礼的椅子搬到他身边,再笑道:“刚刚问过张天师,朕的寿命有一百二十岁,十七弟你尽可以放心了。” 懋勤殿充斥着纸墨之香,允礼看了看雍正,见他确比往常精神了些许,大抵是因为那天师测出他命可过百的缘故,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即使允礼觉着这句话差不多是那天师哄皇兄的,也还是替皇兄高兴,就道:“如此便好。” 闲话几句,雍正便问允礼:“朕知道,你倒比朕还忙呢,难为你了,今儿如何得空来看朕?” 允礼掏出那份地契,双手奉上道:“请皇上御览。” 雍正接过看了看,亲切的以兄弟相称:“老十七,你弄这么块地作何?” 允礼道:“皇兄还记得吗,几年前臣弟陪皇兄往京郊踏春,当时刚好行至这一处,见这一处山水怡人,皇兄当时说,若得此地,便建怡园,畅游与此,人生一大快事。” 雍正凝眉思忖,想起来了有这么回事,问:“朕记得,你的意思,这块地,就是朕当年看好的那一处?” 允礼微笑:“正是,臣弟买了下来,略建几处房舍,再种上庄稼菜蔬,皇兄便可以去畅游了。” 雍正伸手在他的肩头轻轻拍了下:“难得你有这份心意,可是今非昔比,你看朕现在,哪有时间去畅游呢,这地,你留着用吧。” 允礼之心,就是见他太劳累,想让他放下朝政以身体为重,劝道:“下有臣子,很多事皇兄交给他们就好了,皇兄该松泛时就松泛,保重身子要紧。” 雍正看了他一眼:“你让朕相信谁?除了你和十三,老八?十四?朕可以相信他们么?” 允礼一愣,八爷允祀,十四爷允禵,此二人在雍正心里的是怎样的分量,允礼清楚,敏感之言,不说也罢。 雍正若有所思:“还是那天师说的对,朕泽被天下雨露后宫,朕也需要一个仙株神女来泽被雨露于朕,对了,今年便又到了三年为其的选秀,这事你帮朕盯着点,若是名字中有春字的,无论才貌,都留用。” 春? 允礼没来由的,心里咯噔一声。 待从宫中回到家里,允礼便让人叫来刘景泰,交代他:“马上春耕,新买的那块地别耽搁了,应该需要很多农具,这活儿,给铁匠李吧。” 刘景泰道:“嗻,奴才马上去李家。” 允礼沉思番,又道:“叫人去查一查今个进宫的那个天师张仰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18章 我今儿是来给你家大小姐做媒的 这天,李孝从王府送在猪肉回来,进门时老张道:“大爷,今儿家里大喜呢。” 李孝笑得合不拢嘴:“当然大喜,接活儿了。” 彼此说的不是一回事,老张不明所以。 回到内宅之后,李孝急匆匆来到上房,想把这一好消息告诉老娘和老婆,没等进门就听里面笑声不断,待进了门,望见一个穿红戴绿的中年妇人同李老太太对面而坐,正说的唾沫横飞,见他回来,那妇人打量他:“让我猜猜,这位,应该就是大爷。” 李老太太用烟袋杆假意一戳,笑骂:“老猢狲,你猜的不错。” 那妇人便出溜下了炕,长的像个水缸,还能走的风摆杨柳,她来到李孝跟前行了个旗礼,一笑露出血红的牙床:“给大爷道喜了。” 姿势夸张,笑容牵强,身上熏得喷香,那香味冲鼻子,李孝禁不住打了个喷嚏,他隐隐感觉,大概是来给两个女儿说婆家的,这样一想,高兴道:“大嫂子你是?” 那妇人手指自己鼻子:“可着北京城,谁不认识我黄媒婆,我今儿是来给你家大小姐做媒的。” 果然没猜错,李孝立即眉开眼笑,伸手相请:“您快请坐。” 黄媒婆重回到炕上坐了,李孝问:“但不知男家是谁?” 黄媒婆道:“这个人,说起来大爷你也认识,就是距您家不远,开澡堂子的白寿年白老爷。” 白寿年!李孝顿时不高兴了,白寿年已经娶妻,且是那样的年纪,没几年都该抱孙子了,不用说,他求娶自己女儿,一定是做妾,便道:“对不住,我的女儿不给人做妾。” 黄媒婆一甩帕子:“大爷你好糊涂,白老爷那么大的买卖,日进斗金,做妾咋了,吃香喝辣才是重要的,白老爷之所以想求娶你家大小姐,还不是因为那天在街上看见你家大小姐了,觉着她身子骨结实,伺候人最合适。” 李孝再也忍不住,一拍身侧的茶几,当的一声,震动上面的茶杯,怒道:“他白寿年算什么玩意,也配我女儿伺候!” 遭到严厉的拒绝,黄媒婆脸上挂不住,也幸好保媒拉纤这一行当,形形色色的人都见过,给人骂给人打的时候也有,黄媒婆业已习惯,做媒人的,都是极力促成好事,就劝道:“大爷您可甭错了主意,白老爷人家那买卖可不像你这铁匠炉,熄火小一年了吧,你是有个肉铺,还不是让女儿抛头露面,你家大小姐嫁去白家,从此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十足的奶奶。” 听她笑话自己,李孝更是恼火,怒道:“我家里的事用不着你管,赶紧走人。” 给他吼的,黄媒婆一抖,冷冷笑道:“走就走,你别后悔,你那女儿我又不是没见过,只怕没人会娶。” 李孝手指门口:“滚!” 黄媒婆吓得噔噔跑了。 炕上的李老太太第一次见儿子发火,叹口气:“大春也老大不小了,一直没个媒人上门,有上门的,你又给骂跑了。” 李孝一跺脚:“娘,我堂堂铁匠李的女儿,怎么能给人做妾呢。” 李老太太无奈道:“不做妾,只能做填房。” 李孝脑袋一摇:“那也不成。” 李老太太将烟袋锅子在鞋底上磕打下:“只能嫁个穷鬼了。” 李孝没有吭声,自己的女儿,自己知道,样貌倒也周正,只是胖得不成样子,这能怪女儿吗,崔氏就胖,两个女儿都随了娘,再说胖咋了,胖说明身子骨好,杨贵妃还胖呢忽然想起杨贵妃下场凄惨,忙在心里呸呸两口。 方才一气,竟然忘了正事,平复下心情,坐到炕上对老娘道:“咱们娘俩甭说这糟心的事了,我新接了个活儿,果郡王府买了块地,需要很多农具,王府大总管亲自找的我,这说明咱铁匠李的威名还是在的,同王府做买卖,是一般人能捞着的好事么,娘您瞧,肉铺的买卖一天天的见好,铁匠炉也可以重新开火,不用多久,重现李家往日的兴盛,所以我的女儿,一定会嫁个好人家的。” 李老太太心道,等到那个时候,大春大概人老珠黄了,嘴上还是道:“行啊,你是她老子,她的婚事你做主。” 李孝道:“我回房去了,把这好事也告诉子儒他娘。” 李老太太吧唧吧唧的低头抽烟,淡淡道:“去吧去吧,让她也高兴高兴。” 李孝出了上房回到自己房里,崔氏正同小福说笑呢,有了丫头就是不一样,她歪在炕上咔咔的磕着瓜子,小福正给她捶腿,见李孝进来,小福忙起身,娇媚的小脸上挂着更加娇媚的笑:“大爷回来了呢。” 李孝目不斜视的走过去。 崔氏也坐了起来:“子儒他爹,看你嬉皮笑脸的,有好事?” 措辞不当,李孝脸上有些难堪,急着说好事,就没太在意,告诉老婆:“果郡王府买了块地,需要很多农具,这活儿咱们接了。” 崔氏喊了句:“真的!” 李孝给她吓得一哆嗦:“瞧你这一惊一乍的。” 崔氏忽而道:“可是,铁匠炉只你一个,怕人手不够。” 李孝点点头:“是啊,得赶紧招两个伙计。” 刘景泰找到他的时候,特别交代,即将春耕,打造农具要快,李孝就掉头往外走。 崔氏喊他:“他爹,你去哪里?” 李孝简单一句:“找子儒。” 崔氏不知就里,忙道:“儿子读书很用功的。” 李孝也明白老婆是怕自己为难儿子,道:“找他写个招伙计的告示。” 崔氏这才松口气,转头喊小福:“来,再给我捏捏肩。” 再说李孝来到子儒的书房,先站在门口听了听,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顿时来了脾气,这逆子,定是在偷懒睡觉,他就哐的一脚踹开房门,却见儿子并未偷懒睡觉,而是俏生生的站在地中间,还打着兰花指,表情更是极其妩媚,他问:“你作何呢?” 子儒愣住,等明白是父亲来了,吓得忙垂下双手:“没,没干什么。” 李孝怎么看都感觉儿子同戏台上那些角儿,十分相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19章 杀猪卖肉的都养小老婆 一张招工告示,子儒不在话下,转瞬写好交给了李孝。 李孝不识字,但见那纸上龙飞凤舞,便觉着好,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很钦佩儿子的,当下冷着脸对儿子道:“好好用功。” 说完拎着告示去了大门口,让二春去厨房拿了些米饭来,含在嘴里嚼了嚼,米饭就着唾液,黏黏的,然后就把告示贴在门前那棵老槐树上,而他,就坐在铁匠炉的门口看,等着胳膊粗力气大的壮汉蜂拥而至。 少时,还真有人围拢过来看,只是那些人看了几眼,便摇头走了。 李孝暗想,难道是我给的工钱太少?不少啊,这趟活也就个把月,给了五两银子的工钱呢,可算是重赏了,还不是因为打铁是个苦差事,工期又紧,所以重赏。又一想,难道是我铁匠李名声臭了?倘或如此,果郡王府为何点名要我来接这个活儿呢,可着北京城,开铁匠炉的又不止我一家。 百思不得其解,想过去问问那些看过招工告示的人,不想这半天一个都没来,他估摸着三春那丫头浑身上下透着机灵,问问她去。 铁匠炉距离肉铺几步远,他踱过来,正看见大春指使三春卖肉。 卖肉?三春看着案板上白的白红的红一坨坨的猪肉,道:“我不会。” 大春拿着剔骨刀,熟练的将肉同骨头剥离,轻蔑的看她一眼:“吃肉会不?” 好久没吃过肉了,三春舔了下嘴唇:“特别会。” 大春将抓起铮亮的刀嘡啷丢给她:“那就会卖。” 三春无奈的操起刀,见她拿刀的姿势准备上阵杀敌似的,二春噗嗤笑声来。 这时有个妇人胳膊上挎了个篮子过来道:“给我称一斤肉。” 三春安之若素。 大春道:“喂,称肉啊。” 三春啊了声,才想起来自己现在的身份,一刀扎在肉上,割了下,没割动,再使劲,还是没割动,于是换成双手攥刀,脚蹬案板底下,咬牙,瞪眼,用力,那架势,打远处看,她不是在割肉,而是在杀猪,终于将肉割下来了,她直接丢给那老妇。 大春一把夺了回来:“你疯了,这足有一斤半。” 三春一拍脑袋:“忘记称了。” 二春哈哈笑着:“三春,你不像是个穷苦人家的丫头,倒像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姐。” 三春忽闪下眼睛,什么都没说。 那妇人瞥她了也眼,问二春:“她叫三春,她是你什么人?” 二春方想说她是家里的使唤丫头。 那妇人掩口坏笑:“该不会是你爹在外头养的女人生的,咯咯咯” 刚好李孝来了,听了这妇人的话,抓起案上的一把刀,使劲插在肉案上,冷冷道:“还真让你说着了,她就是我的女儿。” 那妇人呸了口:“如今杀猪卖肉的都养小老婆,没天理了。” 李孝气道:“杀猪卖肉怎么了,杀猪卖肉你也得看是谁在杀猪卖肉,可着北京城,谁不知道我铁匠李。” 见他瞪着眼珠子,那妇人啧啧道:“开个玩笑而已,还急了。” 李孝叉腰横眉:“你是来买肉的还是来说笑的,想说笑,去茶楼,那里人多。” 常来常往,那妇人只知道他一贯的好脾气,今天可是第一次见他发火,叨咕句“见鬼了”,扭头气呼呼的离开。 大春看着余怒未消的李孝,过来他身边问:“爹,您今儿怎么了?” 二春咬着手指,也是一脸惊骇。 李孝一边拾掇猪肉一边道:“没啥。” 说完喊三春:“你识字吗?” 三春顿了顿:“粗略识得几个。” 李孝点头,将手一指:“你去看看那告示上都写着啥。” 三春伸长脖子望出去,见门口那棵老槐树上像是贴着一张纸,她应了声,出了肉铺来到老槐树前,举目看,方方正正的一张大纸,最上面写着招工,下面写的可就多了,开头便是——舜发于畎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间,胶鬲举于鱼盐之中,管夷吾举于士,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看到这里,三春一怔,这是招工告示还是继续看下去——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也,不临深溪,不知地之厚也。 三春讶然,再看下去——不飞则已,一飞冲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地方逼仄,后面这一行字就显得挤挤插插,终于切题——有意者同百年老字号为康熙爷铸过宝剑的铁匠李掌门人李家大爷 到此,没地方可写,只能做了省略。 三春独自在那里笑得前仰后合,笑够转回肉铺。 李孝忙问:“写的都是啥?” 三春便将上面的话复述一遍。 李孝听得云里雾里听得脑袋发涨,可是一句没懂,愣了半天突然骂道:“这个混蛋,我让他写个招伙计的告示,他这是科考吗。” 气得待回去教训儿子,大春拦住他:“爹,弟弟也没写过那劳什子,您骂他有何用。” 边说边狠狠的剜了眼三春,怪三春惹祸,那眼神是带钩子带刺的。 二春也偷着拽了拽三春的衣裳,然后朝李孝那里努努嘴。 三春只好过去对李孝道:“儒少爷读的是孔孟之书,学的是百家之道,将来是要出将入相的,招伙计这种告示太肤浅,您让儒少爷写这些东西,实在是大材小用,如若您不嫌弃,我替您写吧。” 她这番话恰到好处的投其所好,李孝消了气,又着急招工,就道:“二春,去拿纸墨来。” 二春跑回内宅,匆匆拿了张大纸还有笔墨。 肉铺中无处可放纸,三春就将纸铺在地上,将笔舔了墨,按照李孝的意思,一挥而就,写完读给李孝听:“招打铁伙计两人,月余完工,工钱五两,晌午管饭,也管茶水。” 简明扼要,李孝听了很满意,看着纸上那娟秀的字,他是不识字,但也看得出,三春的这手字,若无十年八年的功夫,是练不成的,忽然想,这个丫头到底有着怎样的经历,居然能写得这样的好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20章 干脆你嫁给我算了 重赏之下,那告示重新张贴没多久,应聘着蜂拥而至,李孝再三挑选,选出两个年纪轻身体壮的后生,一个叫昌顺,另个叫贵才。 伙计有了,又往街上找了个算命打卦的择取了吉日,就在后天,李孝先在祖师爷李老君的神像前磕头上香,这是小拜,单等吉日那天铁匠炉起火,再隆重大拜。 铁匠炉可以起火,这对李家来说可是件大事,当晚,李孝命周嫂子置办下了一桌子酒菜,也将在王府当差的李忠叫了回来,一家人团团围坐,吃吃喝喝,其乐融融。 用过晚饭,三春同小喜小福帮着周嫂子拾掇下碗筷,几个人也在厨房挤着吃了口,眼看起了更,各自回去伺候主子。 三春一贯的先来伺候大春,不单单因她是大小姐,还因为二春相对比较憨厚些,待进了大春这间房的院子,见大春正倚着门框站着,嘴里咔咔的磕着瓜子,见她到了,用手遥遥一指:“去给我买包瓜子来,这个给你。” 她说着将手中的几文钱一抛,叮叮当当掉在三春脚下。 三春附身拾起,道:“大小姐,这时辰,怕是那些铺子早打烊了。” 大春一脸的不高兴:“你才来北京几天,我可是土生土长的,莫说这个时辰,二更过还有开门买卖的呢,等再过些日子天热了起来,庙寺街旁就是鬼市,整条街都点着灯火,那吆喝声此起彼伏通宵达旦,你是外来的,不知道这些个事我不怪你,假如你是因为懒不听我使唤,你可记住了,哈德门外到处都是卖儿卖女的,小福不也是我娘才买回来的,你不愿干,自然有人愿意,到时别砸了吃饭的碗,沿街乞讨,吃的都是狗都不一定吃的残羹剩饭。” 自己只说了一句,惹出她一箩筐的话,三春懒得同她在口舌上一争高下,道:“我去买就是。” 大春得意洋洋的哼了声,继续咔咔的嗑瓜子。 三春拿着那几个雍正通宝往外走,过后宅出垂花门,就来到前面,抬头看看天,黑咕隆咚的,举目看前头,侧门处闪闪有一点光亮,那是门子老张的住处,快到侧门时,听后头有人喊她,三春回头看,依稀见是李忠,她反身迎上去,边问:“二爷这是回王府么?” 李忠点头应了:“晚上倒是没什么事,不过王府的被褥软和,还是回去睡舒服。” 三春感慨:“而今二爷谋到了个好差事,没甚大事,尽量别往家里跑。” 李忠不以为意的一笑:“你别看王爷平素惜言如金,可是他人很宽厚,不会为难我。” 三春蹙眉想了想:“二爷不觉着奇怪吗,王爷再宽厚,那也该是有规矩的人,否则怎么能管好那么大一家子,听说王爷还管着理藩院呢,理藩院那是什么地儿啊,管的可都是蒙古回部等等地方的军政民政,听说王爷还管着很多旗的都统军务,王爷若真像你说的那么好脾气,皇上怎么会把这些重任都交给他呢,二爷三天两头往家里跑,这事王爷不会一点都不知道,二爷也不想想,为何王爷睁只眼闭只眼?” 她这么一说,李忠不得不警觉起来,越想越不对劲,眯眼沉思,忽而问:“照你说的,王爷为何对我故意纵容呢?” 三春迟疑下,道:“会不会与你师父有关?” 李忠一个激灵,仿佛谁兜头给他泼了盆冷水,人也清醒了很多,一拍脑袋:“我怎么忘记这一茬呢,王爷与孙尚荣同管捉拿反贼的事,他故意让我往府外跑,怕是想用我引出我师父。” 三春什么都没说,只觉着这个果郡王比传说中心狠手辣的雍正皇帝还可怕。 李忠无比欣赏的看着她,笑眯眯道:“你这丫头,果然聪明,不过你一个无家可归的孤儿,怎么知道这么多呢,说起来话来头头是道,你不像是穷人家出来的,倒像是王侯将相家的女儿。” 三春心头给什么抓了下,隐隐的痛,强颜笑道:“在江湖上混的,听也听了满耳。” 李忠信以为真,忽然想起什么指着大门口问:“这都啥时候了,乌漆嘛黑的,你干啥去?” 三春道:“大小姐想吃瓜子,使我出去买。” 李忠登时来了脾气:“臭丫头,她只在你跟前拿大小姐的款儿,刚吃过饭又吃瓜子,她不怕这么吃下去,将来走路都走不动,回去,甭听她的。” 三春感激他的好意,可是他毕竟不经常在家里,自己还得看李家那些人的脸色,道:“我本就是大小姐的丫头,能不听她使唤么,二爷别担心,我不会乱跑,买包瓜子就赶紧回来。” 李忠也就不再拦着,手一指:“刚好我回王府,你同我一道走,然后我再给你送回来。” 三春没有拒绝,因为知道拒绝,以李忠的脾气也不顶用,只是轻声谢过。 二人出了府门,找了家卖干果蜜饯的铺子,买了包瓜子,李忠又将三春往回送,快到家门时,几次欲言又止的李忠鼓足勇气道:“干脆你嫁给我算了。” 这话突兀的就像清空一个响雷,震得三春愣愣看着他。 李忠忙解释:“我的意思,你嫁给我,你就不再是李家的丫头而是李家二奶奶,大春二春她两个就再也不敢使唤你。” 就知道他是天下最仗义的人,三春莞尔一笑:“谢二爷,可我是李家的丫头,何况孙小姐一直在等二爷呢,那样痴情的女子不多见的,二爷别辜负了人家。” 李忠大手一挥,有些不耐烦:“甭跟我提她,我现在说咱们俩的事,你到底同意不同意?” 借着夜色的蔽翳,三春下意识的将手偷偷按在腰上方,那里藏着一条绢帕,是母亲的遗物,上面只有母亲血书的三个字活下去。 瞬间,谁在一刀一刀割着三春的皮肉般,然后那痛慢慢侵入到心头,痛得她直想佝偻下去,活下去,是母亲的遗愿,可是,李忠只是好心,何况还有个孙小姐,三春只能道:“婚姻大事,二爷还是好好想想吧,另外,老太太大爷那里,也不一定会同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21章 那条狗又来了 神思恍惚的回到内宅,又进了大春闺房的院门,只等院门吱呀一声后,三春心里还想着李忠求婚的事呢,却见一条黑影嗖的打窗户下跑过,迅速上了墙头。 她心里感叹,那条狗又来了。 反身轻掩上院门,再抬头看窗户,映出大春的身影,她走到门口唤了句:“大小姐,瓜子买回来了。” 大春冷冰冰的道:“搁门口吧。” 三春依言将瓜子包放在门口,方想转身离开,房内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不多时房门哐当开了,大春冷冷的看着她问:“你方才都看见什么了?” 有贼心没贼胆,三春感慨完,道:“只看见墙头一团黑影。” 不想实话实说,可是自己确确实实撞见了,撒谎恐大春反倒觉着她不老成。 大春忽然发现衣裳最上边的一粒纽襻没系好,露出白花花的肥肉,忙胡乱将衣裳一敛,清咳两声用以掩饰自己的难堪,道:“是那条野狗,给我喂过几次,这不,吃到甜头了,又跑来找我要吃的。” 三春随声附和着:“大小姐心地善良,那狗也真是的,白天不来夜里不来,单单赶这个时辰来。” 大春瞪了她一眼,心道,白天扎眼,夜里宵禁,哪里得方便呢,附身拾起地上的瓜子包,睇眼三春:“多管闲事,还不退下。” 三春也就告退出了去。 她前脚走,大春也跟着急匆匆出了院门,东张西望,突然蹿出来一人,一把将她拉到墙根的暗影下,吓得大春哎呀一声,然后道:“冤家,怎么还没走?” 这人也不是旁人,就是李孝新招的伙计贵才,他悄声道:“正想走呢,你怎么追出来了,舍不得我对么。” 他嘻嘻笑着,手还在大春胸处抓了下。 大春啪的打掉他的手:“我是怕你给人看见,你说倒霉不倒霉,你回回来都能让三春碰到,那臭丫头可是恨死我了。” 贵才道:“她只是你家的一个丫头,你怕她作甚。” 大春将手中的瓜子塞给贵才:“我不是怕她,我是厌恶她,想撵她走,可是我二叔处处护着她,你也知道我二叔在果郡王府当差,我娘说我二叔沾了皇家的边儿,现如今贵气着,叫我甭招惹我二叔,那个三春成日的在我眼皮底下晃,晃得我心烦。” 贵才掏出瓜子咔的磕了个,坏坏一笑:“你二叔是看上那小丫头了吧,也难怪,那丫头长的如花似玉的。” 听自己的情郎夸赞旁的女人,大春一把夺下他手中的瓜子包,啐了口:“你要想打三春的主意,咱们两个的事就算黄了。” 贵才讨好的一笑:“甭价,她瘦啦吧唧的又啥看头,还是你这身膘耐看,再说咱俩可不是相好一天两天了,哪能说黄就黄呢,我还打算找媒人来提亲呢,还不是因为我穷,我琢磨着等你继承了李家的这份家财,我也就跟着富有了,那个时候我再提亲,你爹一准答应。” 大春叹口气:“等我继承李家的家财,那得等猴年马月,我爹硬朗着,我还有个弟弟,你这样说,难不成要我跟你这样做一辈子的露水鸳鸯,你就不能想想办法,挪借也好,偷抢也罢,早点来提亲,把婚事办了,再图谋继承家财的事。” 贵才叹口气:“挪借我没门路,偷抢我又没那个手段,你爹虽然硬朗,他都多大岁数了,说病就病说死就死,你弟弟人家是想考功名做官的,根本没把你李家的这点家财放在眼里。” 大春听他的话有些不对劲,冷着脸道:“我可告诉你,你惦记我李家的家财情有可原,你敢惦记我爹,我可是他亲闺女,你要是敢害我爹,我非撕烂你不可。” 贵才讪讪一笑:“瞧你,你爹也是我丈人,我还能杀了他剐了他,我费劲巴力的同那些人争,总算给你爹看中做了铁匠炉的伙计,还不是为了你,偏你还这样说我,真是寒心,行了我得赶紧走了,迟了一宵禁,我这一宿难不成钻耗子洞。” 他说完就走,大春想喊又不敢喊,只哑着嗓子叮嘱声:“小心。” 见对方没有回应,知道是没听见,悻悻的回了房,睡也睡不着,咔咔的磕瓜子想心事,贵才本是一药房的伙计,几个月前她往药房买药,两个人多说了几句话就认识了,彼此都有好感,只等宽衣解带有了肌肤之亲,更是难分难舍,可是贵才穷,大春知道父亲不会同意这门亲事,只能同贵才偷着来往,又怕这事让三春说出去,琢磨着得想个法子把三春赶走。 次日一早,想好了法子的大春来了上房,就想在老太太跟前告三春一状,老太太撵三春走,二叔有气也没地方撒,只是大春刚进上房的门,却见李忠盘腿坐在炕上,同老太太说着什么呢。 大春只好打招呼:“二叔昨晚没走吗?” 李忠道:“走了,这不有点事,起个大早,王爷跟前点了卯,上午没差事,就又回来了。” 大春见李忠喜笑颜开的,好奇的问:“二叔有什么好事,这样开心。” 李忠哈哈一笑:“当然是好事。” 李老太太却吧唧一口烟,哼了声:“你想娶三春,孙家小姐怎么办?想我答应你,只能让三春做妾。” 大春一愣,忽然想起孙玉珈让人送来的那封信。 李忠道:“您老这是什么话,我同孙家小姐根本不可能的事,我要娶三春,便是娶她做正房。” 李老太太脸色一沉:“这绝对不行,一个丫头做正房,可着北京城没这样的规矩。” 李忠不以为意:“规矩是人定的,再说我算什么东西,我一不是官宦二不是富贾,果郡王跟前的一个奴才,有人肯嫁我已经是福星高照了。” 李老太太脑袋一扭:“就是不成。” 李忠急了:“娘!” 母子两个正胶着,李孝走了进来,见气氛不对,问清是怎么回事,听说李忠想娶三春,他脑袋嗡的一声,一把薅住李忠的衣领:“混蛋,你跟我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22章 十九姑 李孝虽然不会功夫,打铁的出身,力气也是蛮大,拽着李忠寻了个僻静处,厉声质问:“你为何要娶三春?” 李忠素来对这个哥哥没办法,哈哈一笑:“多新鲜,还不是因为喜欢她。” 李孝气得挥拳想打,李忠一挺脖子将脸送给他,李孝打也不是骂也不是,一把将他推开,以命令的口吻道:“你甭打三春的主意。” 李忠歪着脑袋看哥哥:“邪气,你是我嫡亲的哥哥,她只是咱们家的使唤丫头,我怎么瞧你像在袒护她,你倒是跟我说说,我为何不能娶三春?” 李孝知道,有些话非说不可了,这个弟弟是什么脾气自己最了解,当年孙家小姐纡尊降贵想嫁给他,他却因为孙尚荣误抓误判了他,与孙尚荣结仇,也与孙小姐势不两立,那案子真相大白后,他就远走高飞,将痴心的孙小姐一撂就是几年,熬成老姑娘了,这次回来仍旧不肯接受孙小姐,所以,他想娶三春,自己如果不赶紧挑明真相,这混蛋还不得来个先斩后奏,那样可是出大乱子了。 无可奈何下,李孝一咬牙:“因为三春是你侄女。” 羞臊,底气不足,声音忒小,李忠像是没听明白,愣愣的看着哥哥,又用手指掏了掏耳朵,再问:“你说什么?” 李孝拉长了声音道:“我说,三春是我女儿。” 李忠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大哥,你想用这样的谎话阻止我娶个丫头,对么?” 李孝哼了声:“没心情跟你开玩笑,三春就是我的女儿,是我同翠儿生的。” 于是,他三言两语,简单说了下当年的孽债。 李忠听罢,傻了似的看着他良久,一跺脚:“嗨,这叫什么事。” 那架势,想哭,又想笑,最后哭笑不得的扭头走了。 李孝慢慢蹲了下去,将后背倚靠在墙壁上,也是欲哭无泪。 李忠一气之下也没回上房,而是直接回王府,街上正气呼呼的闷头走着,突然有人拍了下他的肩膀,街上人多,他没防备谁靠近了自己,扭头一看,见是个穿着水红衣裳的姑娘,他立即喊道:“师妹!” 那姑娘也开心大笑:“师兄,我正想去你家找你。” 李忠左右瞧瞧,车水马龙不是说话的地儿,一把抓住那姑娘的手腕朝最近的一家茶馆走了过去。 到了茶馆,要了壶茶,附带一碟子糕点,彼此对坐,李忠忙问:“师妹你怎么来了?” 这姑娘是李忠最小的师妹,芳名十九姑娘,神鞭张捡的,孤儿,当年太小,不知自己姓什么叫什么,因捡的那天刚好是壬午日,神鞭张就给她取名十九,回去后养大,如同女儿,又教她功夫,后来收下李忠,因李忠年纪比她大,神鞭张不拘一格,不以进师门先后论长幼,而是以年龄排大小,于是十九姑娘管李忠叫师兄,随着师父师兄弟们走南闯北,功夫不赖,为人豪爽,外头的人习惯尊她为十九姑娘,久而久之,大家嫌十九姑娘四字太长,索性省略最后一个字,顺嘴叫她十九姑了。 十九姑道:“来找你。” 十九姑口干舌燥,抓起茶杯就往嘴里灌,不料茶水太热,烫得她咽下茶水后便将舌头伸出,还用手呼呼的扇风,惹得李忠开怀大笑,指着她道:“没个姑娘的样子。” 十九姑抓起糕点大嚼,满嘴都是渣渣,一边嚼一边道:“江湖儿女,不讲究那些臭规矩。” 见她狼吞虎咽,几顿没吃饱的样子,李忠将装糕点的碟子往她面前推过去,道:“慢点吃,我下午还有差事,晚上给你接风洗尘。” 十九姑觑他一眼:“你就不问问我来找你干什么?” 李忠道:“这还用问么,当然是为了师父。” 十九姑一直跟着神鞭张生活,二人既是师徒更如父女,神鞭张出了事,十九姑侥幸逃脱,李忠晓得她不会善罢甘休。 十九姑朝他竖起大拇指:“聪明,师父被困在京城走不脱,我们得想法子救他。” 李忠道:“我一直在想法子,可是城门处严防死守,我也是一筹莫展,茶馆人多眼杂,今晚回家说,你先垫补下,晚上吃好的。” 匆匆一杯茶,李忠怕果郡王上午有事找他,就喊十九姑:“我送你回家。” 十九姑却道:“你自去忙,铁匠李也不是很难找,我一路打听就过去了。” 李忠有些不放心:“你自己去?可以吗?” 十九姑用袖子擦了擦嘴角,抹干净了,道:“可以的。” 二人就在茶馆门口分开,李忠回了王府,十九姑去了李家。 回到王府的李忠听说允礼正在找他,忙来到允礼经常待客的偏厅,见允礼正同东篱先生尹南山和西窗先生沈暮阳说话,李忠进来打个千:“王爷有何吩咐?” 允礼同二位清客相谈甚欢,笑意还在脸上,扫了眼李忠道:“找到神鞭张的踪迹了,等下你随我出去。” 李忠吃了一惊,也只是稍微愣了下神。 就这么个微乎其微的表情也给允礼发现了,端着茶杯看看他:“你怎么了?” 没头没脑的一句问,李忠心里明白,故意道:“奴才不知王爷问的是什么。” 允礼顿了下,指着他的脸:“我是说,你脸上有点脏。” 李忠随手抹了下,讪讪道:“奴才不修边幅惯了。” 允礼打量下他,然后喊过旁边的刘景泰:“咱们府内的侍卫,多久没换新衣裳了?” 刘景泰道:“回王爷,过年时府里所有的人都换了新衣裳,李忠进府晚,没有给他另做,他这身是侍卫们弃之不用的旧衣裳,原本打算五月节换单衣的时候再给他做。” 允礼道:“撙节用度是应该的,但身为王府侍卫穿的如此寒酸,实在不体面,找个裁缝,给他做一套新的。” 刘景泰立即道:“嗻,奴才马上去办。” 李忠也跪下:“谢王爷。” 允礼起身:“是时候了,走,同我去抓神鞭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23章 天上掉下个疯丫头 看上去是秘密行动,允礼没有动用九城兵马,只带着上百个王府侍卫,为了不打草惊蛇,马都不骑。 一路行来,李忠作为近身长随紧跟着允礼,看方向是往廊房四条去的,那里皆是买卖人家,人多又杂,容易藏身,李忠想,师父应该就是冲着这一点,没成想还是给果郡王发现了行藏。 李忠不漏声色,心里却七上八下的,想着到时候如何解救师父,那样的情形下,只能是破釜沉舟,倒戈杀向果郡王。 这样一想,偷瞄眼允礼,玉树临风,不失威仪,面无表情,何其闲适。 李忠正浮想联翩呢,疾步而行的允礼头也不回的问他:“你怎么了?” 李忠微有怔忪,忙道:“奴才没怎么。” 允礼目视前方:“你似乎心不在焉。” 李忠狡辩:“大概是第一次抓人,有点紧张。” 允礼终于回头睇他一眼:“此后这样的事多着,你必须习惯。” 李忠立即道:“嗻。” 再看其他侍卫,虎步生风,李忠也打起了精神,怕给允礼看出端倪。 只是队伍刚行到一半,眼前是条胡同,允礼正想指挥侍卫打胡同悄然过去,却噔噔跑来一人,这是他派出的探子,那探子靠近允礼悄声道:“禀王爷,人跑了。” 允礼手一伸,立即有人喊停了队伍,允礼再问那探子:“到底怎么回事?” 那探子道:“奴才等人从昨晚蹲守到现在,一直不见神鞭张出来,他总得吃喝拉撒,所以奴才找了个街坊,佯装是神鞭张的亲戚,问那街坊神鞭张可在家里,那街坊说,神鞭张一早就出门走了,奴才们失职,请王爷降罪。” 允礼轻轻叹了声:“神鞭张若是那么好抓他就不是神鞭张了,你们几个也辛苦,回去领赏吧。” 那探子当街跪倒谢恩。 目标人物跑了,行动取消,允礼下令返回王府。 李忠在心里默诵了句:“阿弥陀佛!” 这次没抓到神鞭张,接下来又扑空了两次,李忠一次次揪着心一次次又放下心,这样折腾来折腾去,他备受煎熬,总算这天允礼说不出去行动了,且给大家放假,说是好好歇一天,单等再踅摸到神鞭张的踪迹,一定要出奇制胜。 可以歇一天,李忠也打王府回到家里,还惦记十九姑呢,刚进门就问老张:“三春呢?” 问完忽然发现自己错了,该问的是十九姑,一拍脑袋,自嘲的笑了,没来由的心烦气躁,再问老张:“我师妹呢?” 老张哭丧着脸:“我的二爷,甭提您那个师妹了。” 李忠很是奇怪:“怎么了?” 老张道:“那天她来叫门,我开门见是个俏生生的姑娘,就问你找谁啊,她说谁都不找,然后直往里闯,我说谁都不找你可不能进门,她就一拳把我打个乌眼青,二爷你看,这都几天了,眼眶还有淤血呢。” 李忠看了看他,果然眼眶旁边紫黑色的,人本来就丑,这回算是丑到极致了,李忠哈哈一笑:“我那个师妹就那样,她是来投奔我的,我又不在家,她说谁都不找也没错,行了,我这里有几文钱,你拿去买壶酒喝。” 把钱一丢,腾腾来到内宅,先往正房北屋给母亲请安,刚好小喜打门里出来,见了他屈膝施礼:“二爷回来了。” 听里面动静挺大,李忠问:“谁在呢?” 小喜道:“是二爷您师妹在练功呢。” 跑到老太太房里练功?李忠忙奔了进去,就见十九姑在地上嗨哈的比划呢,李老太太在炕上吧唧吧唧的抽着烟,根本不看,崔氏坐在李老太太对面,丫头小福侍立在侧,难得三春也在,她倒是目不转睛的看着十九姑。 一看见三春,李忠就感觉特别扭,喜欢的姑娘突然成了侄女,他有种丧失人伦的罪恶感,过去先制止住十九姑:“得了别练了,看累得满头大汗。” 十九姑见他回来,乐得蹦起,搂住他的脖子笑道:“师兄你怎么才回来,还说给我接风洗尘呢。” 非礼勿视,李老太太干咳几声将脑袋扭过去。 崔氏咯咯的坏笑看热闹。 三春也抿着嘴忍俊不禁。 李忠掰开十九姑的手道:“这么大的姑娘,一点规矩都没有。” 十九姑不以为意:“江湖儿女,不讲究那些。” 李忠指着旁边:“老实的站着,这是李家不是江湖,老太太跟前更不能放肆。” 十九姑便朝他吐了下舌头扮个鬼脸,乖乖的站在三春身边。 李忠给母亲问过安好,也见过大嫂。 李老太太问:“你怎么又回来了?” 李忠道:“今儿放假。” 李老太太扫了眼十九姑:“你哪弄来这么个疯丫头,这几天闹腾的,我的脑袋都快炸开了,赶紧带走。” 她声音虽小,十九姑也还是听到了,脑袋一扬:“我不走,我师兄的家就是我的家。” 李老太太用烟袋指着她:“你个没羞没臊的,你师兄是你师兄,你是你,又不是亲兄妹。” 十九姑也不气,却振振有词:“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们既是同一个师父,便是同一个父亲,怎么不是亲兄妹了。” 李老太太登时无言以对,只气得去看李忠。 李忠陪着笑脸:“娘,您别气。” 说完过去抓住十九姑的手腕,拖着出了上房,一直拖到自己房内才松开,他跳上炕去坐了,故意板着脸道:“以后不能顶撞老太太,我的娘就是你的娘,你不孝顺亲娘,会天打雷劈的。” 一句话唬的十九姑抱住脑袋佝偻着身子,恍然大悟道:“是啊,是这么个理儿。” 说完也跳到炕上坐了,噘嘴道:“那天你说晚上请我吃好的,可是你食言。” 李忠解释着:“这几天我忙。” 忽然想起几次行动的事,赶紧叮嘱师妹:“果郡王发现师父的踪迹了,幸好师父道高一尺,几次都逃脱,最近外面不太平,你乖乖待在家里别往出跑。” 听说有师父的踪迹,十九姑忙问:“师父在哪儿?” 李忠便说起神鞭张几次的藏身之处。 十九姑一边听,一边若有所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24章 暗夜魅影 一更天。 果郡王府。 夜里上值的侍卫挎着腰刀巍巍然站在大门口,听马蹄哒哒,见是允礼回府,侍卫们登时肃立相迎,里头的人得到号令,打开侧门,李忠陪着允礼走进府内。 一路穿房过院,允礼默不作声,他不开口,扈从们皆不敢说话,一直到了内宅进了书房,李忠等长随也就交了差事,剩下的事便是那些内宅的丫鬟小厮负责伺候了。 进书房后,大丫鬟风荷早准备下他更换的衣裳,刚行了礼,允礼手一挥:“你先下去,叫景泰来。” 风荷尊声“是”,退出,不多时大总管刘景泰急匆匆赶到,打个千,没等允礼问话,他其实知道王爷关心的是什么,主动道:“那个张仰天已经查明了。” 允礼往书案后头坐下:“说。” 刘景泰道:“此人是张锡麟的亲传弟子。” 然后,没了下言。 允礼徐徐看过来:“还有呢?” 刘景泰摇头:“只这些。” 允礼皱着眉:“这些事还要你去查么。” 刘景泰有些惭愧:“派出去的是景顺和景裕,他两个一直很能干的,可是查来查去,只查到张仰天乃张锡麟的亲传弟子,再无其他,奴才不明白,王爷为何对此人心存怀疑呢?” 允礼随手取了本书,封页上写着《雷霆三十六法》,书页大多残破,颜色更是泛黄,这是道教古籍,图文并茂,有符咒有秘术,他翻开一页看着,淡淡道:“我就是感觉此人有问题,再查。” 刘景泰应了声:“嗻,奴才马上去通知景顺和景裕。” 方想出去,允礼喊住他:“吩咐下去,半个时辰后出发,往冯家胡同抓神鞭张。” 刘景泰再应了声:“嗻。” 一声令下,不多时人马齐备,当然又是王府侍卫,这次增加了足有三十多人,且都骑马,一出王府,便是风驰电掣,那场景堪称壮观。 李忠紧随允礼,心中忐忑,见此次的阵仗不同于往常,他琢磨师父大概凶多吉少,想起十九姑说的,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自己焉能见师父有难坐视不理,于是琢磨,到底是现在趁机杀了允礼好?还是到时再见机行事? 没等拿定主意呢,冯家胡同已到,他看看,竟是自家庙寺街不远处,且与上几次行动的地方毗邻。 端坐于马上的允礼手画了个弧形,众侍卫便散开,呈包围状将冯家胡同团团围住,允礼更是一马当先,进了胡同先勒住马缰绳左右的看,然后问身边的探子:“哪一家?” 探子手指右手边往东数第三家:“回王爷,那里,门口有棵柳树的。” 春日,柳树已经萌发,枝条葳蕤,随着夜风翩翩而舞,此时只感觉异常鬼魅。 允礼吩咐:“靠过去。” 话音刚落,没等侍卫们围拢过去那户人家,那一家的街门突然吱呀开了,从里头跑出来一人,李忠的心忽悠一下,极目去看,附近住户虽然大多点着灯火,但灯火微弱,投射出来的光,将一条胡同氤氲出雾蒙蒙一片,看不清那人的容貌,但从身量和举止,感觉根本不是师父。 此时允礼已经命令:“神鞭张,抓住他!” 李忠瞬间想起了三春曾对他说过的话,基于这段日子对果郡王的了解,这位雍正皇帝颇为倚重的王爷,看着一身的书卷气,其实行事手段霹雳。这些日子李忠已经深有感触,可是果郡王却对他这个初来乍到毫无建树的新人如此宽厚,允许他随意出出入入,三春提醒他怕是果郡王想用他引出神鞭张,后来李忠想,怎知不是果郡王对自己已经产生怀疑,以此来试探他呢,而今晚,便是自己洗脱嫌疑的最佳时机。 念及此,李忠摸出身上的一柄短刀,心中对那准备逃跑的嫌疑人道了句“抱歉了”,手腕一抖嗖的射了过去,没用多大力道,是不想伤及无辜,希望对方轻伤,然后为自己洗脱嫌疑,只听哎呀一声惨叫。 奇怪,那人的叫声为何如此阴柔? 李忠正诧异,见那肩下中刀的嫌疑人没有走胡同的两边出口,而是转身跑进宅子。 允礼侧目扫了眼李忠,接着吩咐:“追!” 侍卫们纷纷追了过去,只是那人翻墙越院的功夫不赖,一会子便消失无踪,侍卫们就在附近搜寻。 李忠更是偷偷走离众侍卫,独自寻找那个给自己射中之人,找着找着,突然发现有一股腥气,他蹲下身子看,地上黑乎乎的看不清是什么,用手抹了下,放到鼻子下闻了闻,是血。 他站起左右的看,就见在两户人家中间有一块空处,犹如一条小胡同,黑黢黢的,更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他慢慢摸了过去,刚到那小胡同口,突然蹿出来一人,挥刀就刺,他闪身躲开,反手扣住那人,如此近的距离,他终于看清此人的面貌,不禁惊呼:“师妹!” 十九姑也认出是他,开口就骂:“娘的,方才不知是哪个混蛋用刀射的我。” 李忠忍不住咳咳咳,忙拉着她重新躲进那条小胡同,不用问都知道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一定是自己告诉她师父曾在这附近出现过,她就过来营救师父,知道允礼带人会马上赶过来,李忠简单看了看十九姑的伤口,不深,方才自己也是没有用力。 眼下重要的是带十九姑离开此地,一旦给允礼抓住可就麻烦。 他抓住十九姑的手腕说了句“跟我走”,腾腾就跑。 十九姑给他拽得趔趔趄趄,跑一阵子噗通摔倒在地。 李忠催促她:“赶紧起来跑啊,果郡王在此呢。” 十九姑大口大口的喘:“师兄我跑不动了。” 李忠正想俯身来背起她,却听脚步欻欻,循声看,有一黑影从街那边遥遥而来,他一抬手,解开盘在头顶的辫子,万般无奈下,只能使用辫子功了。 可是等那人近了些,发现不像是侍卫,看身影纤细像个女子,再近些,刚好一束灯光照在那女子的脸上,他惊呼:“三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25章 你喜欢我师兄? 听见有人唤自己,三春东张西望,发现墙壁暗影里的李忠和十九姑。 李忠见她小心谨慎不敢靠近,再唤了句:“三春是我。” 终于清晰的听出是谁的声音,三春噔噔跑过来,不待相问,李忠便指着十九姑匆匆道:“我师妹受伤了,你赶紧带她走,我去堵住果郡王。” 这条街同冯家胡同毗邻,开了很多家买卖铺子,无非是卖果子蜜饯的,卖猪头下水的,卖包子馒头的,没什么大的商号,都是这种零碎小店,三春手里捧着一包炒花生,这当然又是给大春买的,明知人家是故意支开自己,三春也不想回去再撞见那些非礼勿视之事,于是买好花生索性在街上溜达,想错开时间再回去,聪慧如她,不必细细追问,已然明白十九姑为何受伤,一定与他们的师父神鞭张有关,于是,三春拉起十九姑就跑。 倒霉,这条街的两头皆给王府侍卫堵住,十九姑手中还攥着那个来路不明的飞刀,见腹背受敌,一咬牙:“待我杀了这群混蛋给师父报仇。” 三春制止道:“你若能够杀了那些人,又岂能会受伤。” 实话实说,十九姑无言以对,耳听已经有杂乱无章的脚步声朝她们这里席卷过来,十九姑手指两户人家中间的通道:“你快跑,我拦住他们。” 三春将她一推:“你快跑,我拦住他们。” 十九姑急道:“你不会功夫。” 三春笑了:“你是反贼的徒弟我只是铁匠李的丫头。” 十九姑简单琢磨便明白了这话的意思,待想跑,忽而又转回来:“不成,他们知道我受伤了,而你” 三春愣了愣,突然抢过她手中的飞刀猛地刺向自己的胳膊。 十九姑目瞪口呆。 三春压低声音吼她:“还不赶紧跑,一旦你给抓住,会拖累你师兄的。” 如此浅显的道理,十九姑当然明白,抓住自己,果郡王就可以严刑逼供,然后顺藤摸瓜,连累李忠,也说不定能引出师父,但抓住三春,也不一定们蒙混过去,十九姑担心道:“听说果郡王智勇双全,他会轻信你吗?你一个丫头,为何大晚上的出来满街乱窜?” 三春吃痛,咬牙挺着:“怀疑总比抓住好,怀疑他也没有凭据,抓住却可以严刑逼供。” 十九姑感动道:“多谢!” 三春手捂伤口皱着眉:“别自作多情,我不是为了你。” 十九姑发现天大的秘密似的惊呼:“你喜欢我师兄?” 三春气道:“你哪来那么多废话!” 十九姑慌忙转身逃离,等她跑进那条狭小的通道,王府侍卫已经涌了过来,三春怕他们发现十九姑,故意大声呻吟,从而将侍卫们引到她跟前,于是,或刀或剑,抵在她身上。 然后,李忠陪着允礼也赶了过来,侍卫们向允礼禀报:“王爷,不是神鞭张。” 允礼骗腿下了马,众侍卫分开一条道,允礼走近三春,见是她,怔住,想起了刘景泰说过的话,刘景泰怀疑三春是江南吕家小姐。 李忠已经扑上前,他吃惊看着三春:“你在这里作何?” 他的吃惊是实实在在的,让三春带十九姑逃跑,不知道为何三春没走成,还受了伤。 三春胳膊吃痛,忍着道:“二爷,我给大小姐买花生,难得出来一趟,我也想买些其他物事,正四处找铺子呢,突然飞来一刀,我以为是遭遇强匪呢,吓得掉头就跑,可是,我实在跑不动了。” 李忠一拍大腿:“大水冲了龙王庙,我一刀竟射中了你。” 果郡王府的这些侍卫,都是包衣奴才出身,但经过允礼的调教,个个训练有素,这些侍卫的头子名叫楚景阔,在果郡王府排上“景”字辈的,都算是身份尊贵,楚景阔鞍前马后的效忠于允礼,省得他的倚重,此人不单单功夫好,心机也多,听完三春的叙述,他过去对允礼道:“爷,不对啊,中了李忠飞刀的那位,轻功了得,我不信一个铁匠家的丫头会轻功。” 他说的,也正是允礼思索的,无凭无据,又心存怀疑,这种情况下,允礼一般都选择沉默。 李忠却道:“多简单的事,中了我飞刀的是这丫头,怎知飞檐走壁的也是这丫头呢。” 楚景阔思索着:“你的意思” 接着恍然大悟:“你的意思,你飞刀射中的是这丫头,却惊动了神鞭张,咱们瞧见飞檐走壁逃跑的是神鞭张。” 继而又起了怀疑:“既然咱们瞧见逃跑的是神鞭张,这丫头又是从哪里逃跑的?她当时好像也跑进了宅子。” 天天晚上出来给大春买吃食,三春早已对此地熟悉,道:“我从后门逃到胡同里的。” 她之所以这样说,是考量一件事,无论神鞭张还是十九姑,能够躲在那户人家,只能说明那户人家是空置的宅子,按照神鞭张的品行,若那一户家里有人,他怎么能躲避其间,连累无辜呢。 楚景阔似信非信,看允礼等着示下。 允礼却什么都没说,摸出一条汗巾来按住三春胳膊上的伤口,淡淡道:“害你受了伤。” 随后站起,喊李忠:“由你送这位姑娘回去吧。” 李忠忙道了声:“嗻。” 允礼接着吩咐:“回去。” 楚景阔忍不住道:“或许神鞭张没跑远呢。” 允礼摇头:“已经跑远了。” 楚景阔对他这句话有点莫名其妙,怎奈他吩咐,只好喝令其他侍卫上马回府。 回了府进了书房,刘景泰亲自端了茶水进来,一边给他捧茶一边问:“王爷,又扑空了?” 允礼接过茶杯,掀开盖子轻轻拂着茶水,道:“神鞭张根本没出现。” 刘景泰讶异:“那今晚的事?” 允礼呷口茶:“今晚的事是场戏,我是为了试探李忠,将他搁在身边总不是个事,想探一探他的底,也说不定能将神鞭张引出来,可是没引出神鞭张,倒引出了那个铁匠李家的丫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26章 一条染血的汗巾 春夜风大,摇动庭中的树木呜呜做响,这时辰了,内宅的女眷皆已入睡,允礼一贯独宿,经常夜里来夜里去,也不惊动旁人。 倒是刘景泰,每天必然是允礼就寝后他方回去睡觉,他打康熙五十二年便跟了允礼,同其他景字辈的几个相比,他更得允礼信任,所以才能成为王府总管。 听允礼说今晚的行动引出来了铁匠李家的那个丫头,他口中咝了声:“王爷,也怀疑那丫头了?” 允礼悠然的喝着茶,慢条斯理道:“除了我自己,我任何人都可以怀疑,但无凭无据的事就不要说出来,不过这个李三春,再也不能等闲视之了。” 回想今晚的那一幕,众侍卫将刀剑抵住那丫头,她却没有丝毫的惊慌失措,平头百姓,还是十几岁的年纪,换做旁人早吓哭了,她只是默不作声,见到李忠还能侃侃而谈,除非江湖上那些训练有素的女杀手,亦或是经历过大灾大难的人,才能面对危险而从容。 当然也不排除她就是那样的心性,芸芸众生,什么样的人没有呢,所以允礼不想胡乱猜疑,只交代刘景泰:“合适的机会,打听下那个李三春在李家的事。” 刘景泰道:“奴才知道一些那丫头的事,说是在李家过的很惨,白天帮着卖肉,晚上还得服侍二位小姐,特别是李家大小姐,横看竖看,就是看她碍眼,所以经常晚上指使出去买东买西,折磨人取乐呗。” 允礼想,或许今晚真是碰巧,那个可怜的丫头又给李家大小姐指使出来,还给李忠扎了一飞刀,可是为何从她眼中看不出任何的悲戚亦或是悲愤呢?她眼中有的只是恬然,仿佛一切都理所应当,这,是她逆来顺受的个性?还是包容天地的襟怀?若是后者,这小女子可不简单。 允礼慢慢抿了口茶,眼睛望向窗户,黑黢黢的什么都看不清,唯见那夜风扑在窗户纸上,呼哒呼哒,有韵律的响着。 风越来越大,挂起枯叶哗啦啦打窗根掠过,三春正和十九姑坐在临窗的炕上互相帮着包扎伤口,彼此的伤都不深,李忠找了些金疮药给她们,敷上,那药刺激得伤口钻心的疼。 十九姑看三春紧皱着眉,晓得她是疼的难忍,歉疚道:“怎么说你都是为了救我才受的伤,以后我这条命就是你的,你想怎么差遣都行。” 三春抬头看她微微一笑:“好啊,不过我现在还没想起来如何差遣你,等我想好了就告诉你。” 十九姑郑重的点头,又一拍胸脯保证,这个动作扯痛伤口,哎呀哎呀的叫着。 三春忙道:“小心着,我可是闹不明白了,你是怎么回来的呢?可着家里没人知道你受了伤,只知道我倒霉,出去给大小姐买花生遇到果郡王带人抓反贼,反贼没抓到却把看热闹的给弄伤了。” 十九姑得意洋洋道:“我是从后罩房爬进来的,若给李家人知道我受伤了,一准觉着是我出去惹是生非,那老太太本就看我不顺眼,还不得借这个由头撵我走,所以我必须偷偷摸摸。” 三春赞许的点头:“聪明,不然你师兄可有的饥荒闹了。” 十九姑很是好奇的道:“我以前同师父闯荡江湖,也经常打架受伤,可从未见谁敢用刀扎自己的,你家里到底是作何营生的?” 三春正拿着允礼按在她伤口上的那条汗巾看,给血染红了,不知能不能洗干净,漫不经心道:“几亩薄田,聊以度命。” 十九姑难以置信的看着她:“你行事的风格倒有几分大侠风度,可不像穷人。” 三春噗嗤笑了:“你是闯荡江湖惯了,帮了你一次就成了大侠,我手无缚鸡之力,你见过哪个大侠连刀都拿不动的。” 十九姑想了想,也嘿嘿的笑,靠近三春道:“不知为何,我觉着跟你很投缘呢。” 三春看她一眼:“就因为今晚的事?” 十九姑忙摇头:“不是,我感觉跟你说话很舒服,不像那两个肥猪,特别是那个大小姐,成日的趾高气昂,仿佛全天下的人都欠了她似的。” 今晚三春受伤,李孝准许她痊愈之前不必伺候大春和二春,所以她才有时间同十九姑在房里闲聊,听十九姑骂大春,她连忙嘘了声:“背后莫说人坏话。” 十九姑叉腰瞪眼:“我是李家二爷的师妹,按辈分她得叫我一声师叔,我才不怕她。” 本来三春同小福和周嫂子住在一起,十九姑来了之后,四个人难免拥挤,就给十九姑另安排了一间房,因今晚三春受伤,十九姑自告奋勇由她来照顾三春,崔氏乐得把她当丫头使唤,欣然同意,于是三春和十九姑住在了一处,此时劝十九姑道:“你可以不怕她,但你如今是什么身份,你是神鞭张的徒弟,最近风声紧,你还是安分点吧,别给自己和你师兄惹事。” 十九姑大模大样的盘腿坐在炕上:“行,我听你的,等过了这阵子,我师父那儿没事了,我再好好的教训下这位李家大小姐。” 三春看她笑着:“你啊,也是个姑娘家,别动辄打架斗殴。” 十九姑却道:“这件事我可不能听你的,我不打架斗殴,我练功夫作何呢。” 三春无可奈何的摇摇头,指着炕上:“你先歇着,我去洗洗这条汗巾,怕是洗不干净了呢,上好的料子,上好的绣工,怪可惜的。” 十九姑性子直率,知道三春手中拿的汗巾是男人之物,便问:“那劳什子,谁的?” 三春沉默下,抿嘴道:“旁人的,洗干净了还回去。” 说着走出房门,去厨房找了个铜盆,往井台边打了些冷水,她听说冷水洗血污更容易洗掉。 然后,就坐在井台边洗汗巾,春日水冷,浸透骨髓,洗了半天,拿到窗根借着房内的灯光看了看,根本无法洗干净,不免轻声一叹。 刚好李忠过来看她和十九姑,听她叹气,就问:“怎么了,伤口疼是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27章 梦想飞上枝头变凤凰 李忠来了,三春便把他往房里请,李忠摆摆手:“不了,这么晚你们也该歇着,我只是来看看那药够不够。” 三春道:“够了,谢二爷关心。” 李忠一笑,满满的愧疚:“你还谢我作何,你还不是为救我师妹受的伤。” 三春手中拿着那条没洗干净的汗巾,李忠见了问:“那是什么?” 三春如实道:“果郡王的。” 李忠也就想起是怎么回事,指着那湿哒哒的汗巾:“果郡王是哪号人物,皇上一出手就赏了万两白银呢,他还差你这条汗巾,扔了吧。” 三春将汗巾举在眼前看了看,道:“王爷一片好心,扔了显得不尊重人,既然洗不干净了,回头我做一条,麻烦二爷帮着还回去。” 李忠点头:“行啊。” 两个人站在窗根下说了半天的话,只等感觉再无话可说,李忠就告辞转身离开。 三春忽然想起了他上次求娶的事,下意识的摸了摸腰上方,母亲的遗愿是要她活下去,她迟疑下,喊道:“二爷!” 李忠猛地回身:“什么事?” 三春走过去,双手揉搓着汗巾。 见她羞于启齿,李忠一拍胸脯:“啥事你说,但凡我能办到的。” 三春一抬头,平定了心绪,道:“上次二爷说想娶我” 话到这里,抿嘴看着李忠。 李忠一愣,面上极度不自然,挠着脑袋讪笑道:“那事” 忽然哈哈一笑:“我同你说笑的,不想你竟然当真,我一直当你是晚辈,像对大春二春一样。” 三春只觉那脸上火烧火燎,仿佛谁突然扇了她了一巴掌,想装着无所谓的笑一笑,只是抽动下嘴角。 李忠走了。 三春呆呆的站在院子里,风掠起她的头发,也撩起她那单薄的衣衫,而攥着汗巾的手冰凉冰冷,一直凉到心底。 冷的受不了,回到房内,十九姑和衣而睡,那睡相完全不像一个姑娘,三春拉过被子给她盖好,自己就继续坐在炕上发呆,灯油没了,房里突然一片黑暗,她从身上摸出母亲的遗物,紧紧贴在心口。 彼时她还小,还生活在母亲身边,经常听到家里的仆妇们背地里议论,说父亲因为母亲美貌,没经过大夫人同意就在外头将母亲收做侧室,后来带回府内,大夫人闹得天翻地覆,总归父亲是一家之主,压下之后,母亲的厄运也就开始了,大夫人经常鸡蛋里挑骨头的为难母亲,母亲都忍气吞声的捱了过去。 一天天,她长大了,她见不得旁人欺负母亲,于是三天一小架五天一大仗,同大夫人和大夫人的两个女儿打的热闹,经常给对方挠破了脸薅掉了头发,她却从来没有哭过。 后来,父亲见家里实在乱得不像话,就将她打发到祖父那儿,在祖父身边过的那年是她最开心的时光,祖父博学,又慈蔼,对她这个类如孤儿的孙女格外疼爱。 但好景不长,祖父病故,她只能再次回到自己家里,于是家里又开始燃起了战火。 想起这些,她侧头看看胳膊上的伤处,一刀算什么,痛得只是在身体,可是祖父没了,母亲没了,乳母也没了,人世间最疼爱她的三个人都没了,这番痛却是在心头,且母亲死的那么惨,所以,她要听母亲的话,咬牙活下去。 将那条价值连城的帕子揣好,蒙上被子睡觉,不多时,泪水便将被角打湿了。 次日一早,不经意的一个翻身,压到了伤口,三春痛得惊醒过来,眯眼看过去,十九姑的被窝里已经空了,隔着窗户传来嗨哈之声,不用问,十九姑又开始练功。 三春起来,端着盆去井台边打了些水,劝十九姑道:“你受伤呢,当心扯坏伤口。” 十九姑伸直了胳膊给她看:“我师兄的金疮药很是了得,不耽误我练功,你不习武不懂这个道理,三天不练手生脚慢,五天不练即成门外汉,练功可是一天都不能偷懒的。” 三春绞了手巾擦着脸,她既然不听,也就由着她了。 洗漱干净,梳理整齐,横竖不用去肉铺帮忙,三春决定去街上买块尺头,缝一条汗巾还给果郡王,一路低头走着,边走边想心事,不成想竟在抄手游廊上遇到了赶着回王府的李忠,她若无其事的给李忠屈膝施礼:“二爷这就回王府么?” 李忠点了下头,待擦肩而过,又站住了,想起昨晚的事,他颇有些惭愧的样子:“婚事不成,你在这个家里仍旧没人敢欺负你,谁要是欺负你,你只管告诉我,我时常不在家,果郡王府很好找的,可着北京城没人不知道,你去王府找我,看我回来不打断他们的腿。” 三春嘴角含笑:“没人欺负我,我所做的都是一个丫头该做的。” 她虽然满不在乎的样子,李忠却是表情复杂,心情也复杂,天上突然掉下个侄女,颇有些措手不及,当下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就谎称自己着急,匆匆离去。 三春也往前头而去。 不远处,崔氏给小福搀着正在赏花,其实杏花还没开呢,冒出了些许的新芽,这位李家大奶奶实在闲的难受,听小福说大户人家的奶奶小姐,没事的时候就赏赏花散散步,她就学了过来,刚好撞见三春同李忠在曲廊上交谈。 小福讥笑道:“倒是个有心的人。” 崔氏不明所以,问:“你说谁?” 小福指着三春的背影:“还能有谁,她可是成日的黏着二爷,梦想飞上枝头变凤凰,成为李家二奶奶呢。” 本以为自己这番挑拨崔氏会勃然大怒,没料想崔氏却喜滋滋的问:“真的?” 小福愣愣的点了下头。 崔氏刚好抓着一根枝条看新芽呢,高兴道:“这是好事,二爷他也老大不小了。” 说着话手一松,那枝条恰巧弹在小福脸上,啪的抽出一条血红的道道,小福痛得哎呀一声,崔氏却充耳不闻,掉头就往回走:“这事得告诉老太太。” 小福有种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感觉,好不心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28章 一碗排骨汤 后晌,三春低头正一针一线的缝着。 旁边刚歇过午觉醒来的十九姑伸个懒腰,道:“你别累坏了眼睛,睡一会子再缝不成么,果郡王又不等着你这条汗巾用,再说,是他伤的我,害你也受伤,他还诬陷我师父是反贼,雍正是个昏君,他是雍正的走狗。” 三春继续低头缝着:“果郡王也是身不由己,就像你师兄,他同样也是身不由己。” 十九姑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气道:“我正想说呢,哪里谋不到差事,非得替果郡王卖命。” 三春笑了笑:“怎知不是保命呢。” 十九姑没听明白,提及李忠,突然想起另外一桩事,凑到三春跟前,神秘兮兮道:“我听说大奶奶想把你许给我师兄,老太太也没反对,可是大爷不同意,你说蹊跷不蹊跷,我师兄相貌堂堂,你也如花似玉,你们可真是天生一对,大爷居然不同意。” 三春一只手握着花绷子,另只手噗嗤噗嗤的扎着那针,淡淡道:“我只是个丫头,配不上二爷。” 十九姑一把夺下她的花绷子:“丫头怎么了,我还是孤儿呢,谁敢瞧不起我,我就用拳头伺候他,都怪你太老实,这年头老实人容易挨欺负。” 三春重将花绷子夺回来:“丫头就是丫头,觊觎主子奶奶的位子,那就是不守本分,二爷当初把我捡回来,我现在有饭吃有衣裳穿有屋子住,已经是谢天谢地,可不敢想其他的。” 十九姑看她摇摇头,叹口气道:“说好听的,你这叫与世无争,说难听的,你这叫逆来顺受。” 三春道:“随你怎么说,我只做我我分内的。” 她嘴上这样讲,心里却犯了合计,李老太太不同意,是因为惦记孙家小姐,李孝不同意却是为了哪般?他一直不看好孙家小姐的,觉着堂堂九门提督的嫡女不可能嫁到没落的李家。 她闹不明白的,崔氏也不明白,此时正拉着丈夫在房中质问:“你为何不同意老二娶三春?” 这几天李孝可真是累,起大早出城收购生猪,回来宰杀后还得往铁匠李盯着那两个伙计干活,手把手教了几天,两个伙计说以前就在这行当干过,所以都能独当一面,他却不放心,这可是果郡王府的活儿,不能出一点纰漏,得罪果郡王,自己甭打算在京城混了。 见老婆揪着他不依不饶,他气得一甩,将崔氏甩倒在炕上,吼道:“我前头忙的昏天黑地,你却找我回来问这种破事。” 崔氏也来了脾气,拍着炕沿道:“你拍拍良心想一想,我这是为了你弟弟,他多大了?二十七了吧,快三十的人还没成家,你这个做长兄的不着急,长嫂为母,我替他着急,难道不对么。” 李孝了解自己的老婆,心道谁知你打的什么主意,可是三春是自己女儿的事不能告诉崔氏,否则这婆娘若是闹起来,没完没了,便是家无宁日,只好这样说:“三春是个丫头,历来丫头只能做妾,你见哪个丫头做正房夫人了。” 崔氏撇着嘴:“呦,真把自己当成高门大户了,你那弟弟就是个铁疙瘩,你偏把他当块美玉,从小到大让娘操碎了心,这个家都是我们大房头在撑着,他在外面混了几年,一没混到功名二没混到钱财,好歹祖宗庇佑,在王府谋到了差事,这才安生几天,有人给他已经不错了,你还挑三拣四。” 李忠跟神鞭张学艺的事唯有李孝知道,李家其他人,只当他跟什么诸如武当少林那些名门正派的人学习功夫呢,李孝瞒着这件事也是怕家里人一旦泄露出去,弟弟出事,自己遭殃,同老婆争不出个高低来,便推说铁匠炉忙,一甩辫子走了出去。 到了前头他也没去铁匠炉,而是进了肉铺,拿刀割下两条排骨,用绳子系上拎着回到内宅直接去了厨房。 周嫂子正在为晚饭做准备,这么些口子的饭她一个人忙活,不提前准备不成。 李孝走了进来,将排骨往砧板上一放,道:“熬点汤给三春,她伤的可不轻,另外告诉她,以后晚上别出去,还没心没肺的站着看热闹,遇着那样的事赶紧跑才对,哎,真是不让人省心。” 周嫂子一边答应着一边看那两条排骨,心道今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一向抠门的大爷竟然肯给一个丫头吃排骨。 大爷吩咐,周嫂子不敢怠慢,麻溜做了锅排骨汤,盛了一大海碗端给三春。 听说是大爷的照顾,三春也有些受宠若惊。 周嫂子又道:“大爷吩咐,晚上不让你出去呢。” 三春见十九姑望着那碗排骨汤直咽吐沫,随口敷衍着,等周嫂子一离开,她就拉过十九姑一起吃,一双筷子两个人,你一口排骨我一口排骨,一只汤勺两个人,你一口汤水我一口汤水,等一碗排骨汤见了底,彼此打着饱嗝,咯咯咯的笑个不停。 如此将养了些许日子,待胳膊上的伤痊愈,那条汗巾也早绣好了,三春瞅着某天李忠回了家,将汗巾交给他:“麻烦二爷帮我还给果郡王,另外告诉他,他那条汗巾血污洗不净,这条是我另做的,只是买不到他那条的料子,想必是上用贡物。” 李忠接过汗巾看了看,素白的绉绸,上面绣着四君子,两端以红丝线结着络子,络子上穿着豆粒大小的玉珠,当然,这些玉珠是果郡王原先那条的,个个成色极好,青翠欲滴,这种物事三春可买不起。 李忠说了声:“行,等下我回去就交给王爷。” 他说到做到,从家里回到王府,第一件事得先拜见允礼,这是规矩,看允礼有没有什么差事给他,也知道用完晚膳允礼习惯在书房看书或是处理一些公务,他就来到书房,不料正守在门口的刘景泰拦住他:“甭进去,怡亲王在呢。” 怡亲王,便是十三阿哥允祥。 李忠只好退到旁边,也不走,三春交给他的事还没办妥呢。 等了少一会子,书房的门开了,允礼陪着允祥走了出来,允祥不停咳嗽,允礼不停安慰:“那些事有我呢,十三哥还是保重身体要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29章 吉雅格格 送走允祥,允礼折回书房,李忠悄然跟进,将手上的汗巾捧给他:“王爷,三春还给您的。” 允礼挑起剑眉,感觉不大像。 李忠心领神会,忙解释:“您的那条染了血污,三春说洗不干净了,另做了这条,她还说料子没有王爷您那条好,争奈买不到那种料子,所以要我代她对王爷说声抱歉。” 允礼取了汗巾在手,他方才感觉不像的并非是料子,而是上面绣的图,原先依稀记得是芍药花,这条却是四君子,横竖只是条汗巾,他也万般没想到三春会还给他,于是随手放在书案上,同李忠说起其他的事来。 等交代完毕,李忠告退而出,刚好在门口遇见了钮钴禄氏,他忙打个千:“奴才见过大福晋。” 因李忠救过她,钮钴禄氏对李忠怀着别样的情感,和颜悦色道:“好好的当差。” 李忠再次施礼:“嗻。” 钮钴禄氏就挥手让他去了,而自己就进了书房,见了允礼先夸李忠:“他一副憨厚老实相,怪不得孙家小姐为他矢志不嫁呢。” 允礼心里有事,允祥沉疴不治,今天亲自登门是为了将自己身上的担子托付给允礼,本想向雍正举荐,又恐允礼已经身兼数职分身乏术,所以今天来先问问允礼的意思,允礼当然婉拒,不是他担不起那些事,而是怕自己管的太多容易让人怀疑,或许,他更怕雍正怀疑,九子夺嫡,何其惨烈,雍正这个皇位得来不易,他难免怕别人对他存有反意,容易草木皆兵,所以后世之人才说,康熙累雍正苦。 听钮钴禄氏说起孙家小姐,允礼一笑,那笑容极为稀薄,似有若无的,道:“你还一心想让我纳了孙家小姐,原来人家是心有所属。” 钮钴禄氏为此也觉着在允礼跟前抬不起头来,道:“谁成想孙家小姐是那样的人呢,一个大家闺秀,竟然想嫁个奴才,听说可把孙大人和孙夫人气坏了,恨就恨那孙夫人故意将此事隐瞒,差点让一个不贞不洁的女人进了王府。” 允礼睇她一眼:“你这话未免有点过,喜欢一个人而已,怎么就是不贞不洁了。” 钮钴禄氏心道,婚姻大事历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孙玉珈竟然大胆喜欢一个奴才这话没等说出口,忽然发现书案上的那条汗巾,一直以来,允礼的穿戴都是她亲自打点,所以感觉这汗巾很陌生,走过去,拿起来,仔细看,不认识,问:“这是谁之物?” 允礼淡淡道:“我的。” 钮钴禄氏相当纳罕:“王爷吃穿用度都是我操持,若何没见过这条汗巾呢?” 允礼也突然想起来了:“之前那条,那晚抓神鞭张误伤了个丫头,我就将汗巾给那丫头包扎伤口了,谁知那丫头见我那条血污洗不干净,就另做了这条还回来。” 听说是个女人,钮钴禄氏咕噜下眼珠子,问:“那丫头来过?” 允礼摇头:“未曾,她是铁匠李家的,这汗巾是由李忠帮着还回来的。” 钮钴禄氏仔细看汗巾的裁缝和绣工,啧啧道:“手倒是很巧,料子忒差,怎配王爷用呢。” 允礼已经取了书在看,淡然道:“你不喜欢就丢了吧。” 钮钴禄氏却收了汗巾在袖子里:“料子不好,绣工却好,丢掉怪可惜的,留着吧,赏下去也是好的。” 允礼便不再言语,专心致志的看书,其实他也并没有看得进去,心里想的却是三春,那个谜一般的李家婢女,倘或她真是吕家小姐,她该在江南,吕家虽然满门抄斩,可还有些远亲可投奔,或者她该在山东乳母家里,即使乳母没了,乳母还有儿女,她来到京城到底是因何呢? 转而又想起那一晚的情景,胳膊上淌血,她却一脸的云淡风轻,到底是她真的不痛?还是给别处的痛覆盖了胳膊上的痛?比如灭门之痛。 总之正如允礼之前对刘景泰说的,再不能对这个丫头等闲视之。 见他半天不言语,钮钴禄氏就告退想离去,允礼眼睛不离开书页,问她:“找我有事?” 钮钴禄氏转回身来:“有这么桩事,吉雅格格来了已有两天,一直没见你,她就问我来着。” 吉雅,多罗郡王巴根的女儿,因巴根同允礼交好,两家经常往来走动。 允礼明白钮钴禄氏的意思,这个吉雅对允礼心存好感,话里话外透漏出倾慕之意,钮钴禄氏有心成全,可是允礼对此事并不上心,吉雅来了家里他也知道,一直没见,忙是其一,回避是其二,他将书扣在书案上,道:“今晚我在家里吃饭。” 钮钴禄氏欢喜的应了声:“我这就叫厨房准备。” 允礼看去窗户,日光灼灼,他道:“晚膳时间还早着。” 钮钴禄氏却说:“王爷难得在家里用膳,况有客人在呢,还是早准备下。” 说完,欢天喜地的告退离了书房,然后径直去了厨房。 至晚间,一桌丰盛的酒菜置办齐全,没在前头的敞厅,而在后头的花房,此时虽然是春暖之际,外头的花草还未开放,这里却是姹紫嫣红,头上还悬着绯色的纱灯,整个情境最适合谈情说爱。 钮钴禄氏有心,吉雅欢心,同时在场的还有侧福晋孟氏,三人在等允礼,闲坐无趣,就着面前的花花草草说了开去,气氛甚是融洽。 半天不见允礼来,钮钴禄氏喊二管家方景禄:“再去请王爷。” 大总管刘景泰总管王府事务,更多的时候是近身服侍允礼的,二管家方景禄一般多为钮钴禄氏使唤,他应声“嗻”,小跑来到书房,见过允礼,说大福晋着急让他过去,否则等下那菜就凉了。 允礼一边站起由丫鬟服侍更衣,一边问刘景泰:“今儿街上热闹,什么节日吗?” 刘景泰道:“哪里是什么节日,新开了家买卖铺子,图个吉利,遍洒铜钱,大人孩子抢的头破血流,听说晚上还有免费的戏看,咱们府里的丫头小子好几个跟我告假呢,都跑去看戏了,您倒是听听,锣鼓声这个响,吵了王爷的情境,回头我让人去警告那东家。” 允礼微一沉吟,道:“走,咱们也看免费的戏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30章 台上是戏,台下也是戏。 夜光流转,如美人的眼。 锣鼓喧天,演的正酣。 允礼带着李忠和刘景泰等人到时,戏台前已经挤挤插插容不下一只脚,允礼索性不下马,如此可以清晰得见戏台上的一切,小锣响,角儿们相继出来又回去,唱念做打,很是到位,一出唱罢,台下便是此起彼伏的叫好声。 刘景泰也是许久没看戏了,此时显然有点入迷,凑过去道:“王爷若是喜欢听戏,不如咱们也养个戏班子吧。” 莫说王孙贵胄,即便是富贾乡绅,只要你出得起钱,便可以将戏班子带回家独自享受。 允礼睇他一眼:“是你喜欢吧。” 刘景泰不好意思的呵呵一笑:“王爷慧眼,奴才是喜欢看戏,其实大福晋也喜欢看,孟福晋喜欢不喜欢倒不晓得,可王爷您说,您每天忙里忙外的,大福晋c孟福晋除了一日三餐再就无事可做,偶尔看看戏解解闷,奴才也跟着解解馋。” 允礼不说行,也不说不行,只道:“这事回头再说。” 有希望,刘景泰高兴的扭头继续盯着戏台,又一角儿出来了,一身行头漂亮,唱的是浣纱记,讲的是美女西施的故事。 李忠却无心看戏,他的职责是保护主子爷的安全,所以他东张西望,怕有可疑之人,不成想这一看没发现可疑之人,竟发现了三春和十九姑,二人显然是才到,挤不进去人群,只能在后面踮起脚尖看。 李忠倒不担心三春,但担心十九姑,一怕允礼看见,二怕十九姑惹是生非,可是,越担心什么越来什么,刘景泰眼尖,指着三春对允礼道:“王爷,那丫头居然也来了。” 允礼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见三春手中还挽着另外一个姑娘,且那姑娘穿戴朴素,为了看清戏台上的角儿,她时不时的蹦起来,身子相当轻灵,允礼若有所思半晌,回头吩咐刘景泰:“你去后台找一下那班主,叫他们明儿去王府唱。” 正求之不得,刘景泰应道:“得咧。” 喜滋滋跑去后台了。 允礼再吩咐李忠:“我怀疑神鞭张有可能藏在戏班里,你带人守着后台,等散了场,逐个盘查下。” 李忠早知允礼这种性情不会无端来凑热闹,果然是冲着师父,他望了眼三春和十九姑,更担心师父,于是带人走了。 允礼也下了马,将缰绳随便一丢,便有跟着来的楚景阔接了过去,允礼交代一句:“等在这里。” 他自己,就向三春那里走了过去,至近前三春还没有发现,人这么多,声音如此嘈杂,她又只顾看着戏台,等允礼招呼道:“你也来了?” 平常语气的一句话,却如分水明珠,拨开众多纷杂的声音,清晰的灌入三春耳中,不觉一愣,循声看果然是他,三春忙施礼:“王爷吉祥。” 允礼微微一笑,看向十九姑道:“这位是?” 三春顿觉心惊肉跳,一把将十九姑拉到自己身侧:“回王爷,这是我在杂耍班子认识的姊妹。” 允礼微挑剑眉:“唔?这么说,你们都会杂耍了?” 见他的神色,似乎等下便要验证一番似的,可这是要命,骑虎难下,三春唯有撑着说道:“我只在班子里打杂。” 本想避重就轻,十九姑却扬起高傲的脑袋:“当然会。” 三春暗暗叫苦,忽略了这个十九姑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说白了有点傻。 允礼果然兴致勃勃道:“那好呀,姑娘可否为本王展示一下呢?” 三春晓得他是对十九姑起了疑心,手指戏台:“那上面热闹,王爷不如看戏吧。” 允礼摇头:“看戏不如看戏法,姑娘请。” 十九姑还真不客气,左右的找,就发现戏台围栏分别在四角竖着高高的柱子,这是用以支撑戏棚和固定围栏用的,她笑着手指那柱子道:“王爷清上眼了。” 说完嗖嗖跑过去,打围观者稀少处来到柱子前,双手握住,纵身一窜,灵猴般,须臾爬到柱子顶端,到了最上面还不忘卖弄的做个漂亮的姿势。 允礼击掌叫好。 围观戏台的人们也突然发现这里的状况,见那高耸的柱子上站了个妙龄少女,大家惊诧不已,纷纷叫好,竟连戏台上角儿最精彩的唱段都不看了。 李忠那里业已发现,心道我的姑奶奶,你这不是不打自招说自己会功夫么。 就在众人的喝彩声中,十九姑身子突然往下一坠,唬的三春掩口瞪眼,围观者也接连的惊呼,可是十九姑却并无掉下来,而是以双脚勾住柱子,双手伸开做了个大鹏展翅的姿势,最后脚一松,直直坠落,吓得众人惊呼声不断,然十九姑却在半空翻了翻,最后稳稳的落地。 叫好声铺天盖地,连戏台上的角儿都停止了唱念做打。 十九姑回到三春这里,看着允礼道:“这回王爷该信了吧。” 北京城多庙会,庙会上多卖艺者,经常可以看见立竿百仞,建帜于颠,一人盘空拔帜,如猱升木,这种技艺谓之竿戏。 允礼淡淡一笑:“姑娘好生了得。” 转而看三春:“虽然你在杂耍班子里打杂,耳濡目染,总该会些吧。” 十九姑知道他存心为难三春,正待替三春圆满,三春却将身子一倾,做趔趄状,允礼本能的伸手相搀,身子相触,三春羞涩的道了声“多谢王爷”,待直起身子,举着手中那装有日常所需细碎之物的荷包给允礼看:“王爷,这算不算呢?” 已经回来的刘景泰怒道:“你这叫偷!” 三春不以为意,将荷包还给允礼道:“取而不还,叫偷,取而还之,叫手段。” 允礼听罢朗声而笑,忽而想起了那条汗巾,琢磨既然是归还,就该照原物而裁缝,可是三春还给他的那条汗巾,料子买不到情有可原,上面所绣的花卉也换了别个他就在知道为了什么,于是问:“那条汗巾,为何不绣芍药绣四君子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31章 粉墨 允礼话锋突转,三春没防备下,怔了怔,回过神来晓得他问的是哪一宗,就道:“芍药我不会画。” 这是个理由,可是允礼岂能信她,四君子画的呼之欲出,芍药又非奇花异草,一般人家皆有栽种,且自己那条汗巾还有现成的图样,也不追问,听台上起了收场的锣声,接着雇请戏班的东家出来讲了几句,无非是请老少爷们以后关照他的买卖。 允礼看三春微微一笑,转头问刘景泰:“戏班的事定了吗?” 刘景泰喜笑颜开:“回爷,定下了,明儿一早进府,晚上便可以开锣。” 允礼又问李忠:“戏班共计多少少?” 李忠道:“回王爷,除了班主,拢共十八人,正儿八经的角儿只五个,剩下的都是响器师傅还有管衣裳的管箱子板凳等杂物的。” 对于京师帝阙来说,这戏班子未免忒小,刘景泰生怕允礼推掉这班子,再想寻其他班子,又得等机缘,还得费口舌,忙道:“小是小了,小有小的好处,但凡照面过的,再见面保证忘不了。” 这话是暗示允礼,倘或神鞭张真的藏身于此,便是他的末日。 假如今晚三春和十九姑不在,或许允礼不会怀疑这么小的戏班子能藏下神鞭张,可是三春一出现,允礼立即想起她上次成为神鞭张人质的事,看着人群散去,戏台上的师傅们也在收拾锣鼓家伙,允礼道:“只是给家眷看,足够了,别明早了,告诉那班主,现在就进府。” 刘景泰立即遵命去交涉,当然,不费吹灰之力,果郡王要看戏,那班主岂敢推迟,当下急匆匆收拾了器具,带着班子随刘景泰去了王府。 临走,允礼徐徐回头看了眼三春。 刚好三春也在看他。 允礼看三春,是想着自己会不会如刘景泰一样草木皆兵,错怀疑了这个小姑娘。 三春看允礼,是感觉出他在怀疑自己,亦或是在怀疑十九姑。 一双眼睛就深沉如这夜色。 另双眼睛就干净如这夜空中的星子。 就在他们四目交投的时候,这场景却给李忠捕捉到了,他不易察觉的叹了口,心事重重。 夜还未深,也未开始宵禁,买卖铺子还没有上门板,三春与十九姑沿街而行,李孝是明示过不让三春晚上出来的,今晚若非十九姑死缠烂打,三春也不敢违背大爷的命令,所以她催促十九姑别再磨蹭,得赶紧回家去。 十九姑还想着方才的事,问:“你说你是给我师兄捡回来的,你既然会那袖里乾坤的功夫,怎么还会挨饿呢?” 三春明白她所谓袖里乾坤的功夫是那偷术,道:“我小时,祖父告诉过我,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偷盗岂是君子所为,我之所以会那个,学的时候只图着好顽,并未想过真的以此为生。” 十九姑赞同的点点头:“就像我们师徒,宁可流汗卖艺,也不会用功夫打家劫舍。” 听她说出师徒,三春连忙嘘了声,街上人来人往,人又不可貌相。 二人手牵手回了家,小心翼翼的进了门,生怕给李孝撞见。 可是,却在垂花门处遇到了大春。 这到底是自己同这位李家大小姐的缘分?还是冤家路窄呢?三春盈盈一礼:“大小姐。” 大春叉腰问:“打哪儿回来?” 脸色比这夜风还凉,嗓音犹带严厉。 三春方想撒个谎,比如陪十九姑欣赏下这传承百年的李家大宅,可是心无城府的十九姑却抢先道:“看戏去了,咋地?” 一脸的骄横,七分是个性,三分是觉着自己为长辈。 大春也听李忠叮嘱过,说十九姑该是她的长辈,希望她尽量谦让些,可是有三春在,这就不同了,大春绕开十九姑看向三春,怒道:“你胆子不小啊,敢大晚上的出去看戏,可见你这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明儿起,你仍旧服侍我和二小姐洗漱穿戴。” 三春顺从的应了,这本就是她分内的事。 十九姑刚想开口,大春觑她一眼道:“这是李家的家务事。” 十九姑气得瞪起眼珠子,总归自己是客,寄人篱下,还真不好管太多。 三春见她那义愤填膺样子,宽慰道:“我不陪着你也是好事,你不知道吧,我这个人天生命硬,克父母克兄弟姊妹克三叔六舅克七大姑八大姨克所有挨边的人。” 话毕,大春登时想起了初遇三春时的场景,突然就变了脸色,道:“笨手笨脚的,我还嫌你麻烦呢,行了,不用你伺候了。” 三步并作两步,去跨院找小福了,因为崔氏说,小福绣的鸳鸯栩栩如生,大春想学着绣个枕头给贵才。 三春看着大春那山一般的背影促狭一笑,待回头,却见十九姑在看她,且呆愣愣的,三春抓过她的手解释:“逗你的,别怕。” 十九姑却把脑袋贴上三春的脸:“求克。” 三春:“啊?” 十九姑哭丧着脸:“我不想活了。” 三春讶然:“怎么了呀?” 十九姑有些哽咽:“我来京城就是为了寻找我师父然后救他,可是至今”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儿,三春拉着她回到两个人的住处,掌了灯,上了炕,相对而坐,这才让她开口说。 追忆往事,有苦有甜:“我从小便给爹娘丢弃,是师父收养了我,好吃的紧着我,好穿的紧着我,待我如亲生女儿,然而师父出了事,一旦给朝廷抓住,便是掉脑袋的事,我却不能救他,所以我不想活了。” 为了这个,三春劝道:“你别难过,总会有办法的,还有你师兄你呢。” 十九姑哼了声:“甭提师兄,我瞧他做果郡王的走狗做的好着呢。” 三春道:“话不能这样说,救你师父不是件简单的事,你师兄又没有三头六臂。” 十九姑吸吸鼻子:“所以我不想活了。” 一眨眼,眼泪扑簌簌落下。 三春知道她,若非真的逼到万念俱灭,这姑娘可是不会哭的,稍加思忖:“我帮你想个法子救你师父。” 十九姑晓得三春富有机巧,登时大喜道:“真的?” 转而又失落状:“你又不会功夫,怎么救我师父?” 三春大眼透着狡黠:“戏。” 十九姑皱眉:“戏?” 三春莞尔一笑:“对,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32章 送上门来 次日午,天零星飘着雨,那种沾衣欲湿的,扑在人脸微微的凉,些许的痒。 果郡王府,戏台子正在搭建,依着水榭,傍着荷亭,由大总管刘景泰亲自指挥,府里但凡能用得的男仆一概过来,即便是二管家方景禄也搭把手的递这个递那个。 方景禄一边忙活一边跟刘景泰闲话:“咱们府里可是许久没这样热闹了,原本我还以为得等到王爷再娶位侧福晋才能开锣唱戏,这回,可都是您的功德。” 刘景泰正盯着男仆们干活,回头瞧了方景禄一眼,同是府里的管事,面和心不和,心里甭管怎么较劲,面必须一团和气,刘景泰呵呵一笑:“还不得咱们爷点头,这回我也下海,卖力的唱几出,最近爷可是累坏了。” 方景禄做吃惊状:“呦,您登台,这可难得。” 晓得刘景泰喜欢看戏,也学着唱戏,他的功夫不比戏台的那些角儿差。 两个人正说着话,匆匆跑来了钮钴禄氏房里的管事应嬷嬷,方景禄还以为大福晋找他呢,迎去,应嬷嬷却对刘景泰道:“大福晋有话吩咐。” 刘景泰连忙洗耳恭听状。 应嬷嬷道:“不知谁把咱们府里请了戏班子的事传了出去,这不,都要来看戏呢。” 说着将一单子交给刘景泰,面写着前来看戏的几位贵主子名号,无非是这个格格那个福晋这个王爷那个贝勒,其中也还有孙夫人,这是钮钴禄氏主动请的。 刘景泰将单子收好,犯了愁:“这回是够热闹了。” 来了这么多贵主子,需要接待,关防大事,尤其重要,等应嬷嬷离开,刘景泰让方景禄盯着戏台搭建的事,他就去找楚景阔,刚好在半路遇到了李忠。 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无需大礼,李忠笑着招呼:“大总管吉祥。” 刘景泰刚好想起关防的事,道:“今晚来看戏的主子可不少,家里人多,也杂,你照顾好爷。” 李忠笑了:“这可真是不巧,王爷才升我做教拳师父,也就是说,往后除非是王爷传唤,否则我只管教侍卫们练拳脚,不管其他。” 刘景泰也笑,带着嘲讽意味:“升了?你即使做了禁军统领,你也有责任保护王爷的安危。” 李忠忙道:“那是,我生是王爷的人,死是王爷的鬼,不过得等王爷的令,而我现在要办另外一件差事,大福晋要我去孙府投请帖呢。” 刘景泰啐了口:“甭在我这里表忠心,什么生啊死的,多不吉利,快去快回。” 李忠就哈哈一笑:“得咧。” 出了王府大门,骑着马,一路往孙家赶,李忠还纳闷,他既不知道允礼为何突然擢升他为教拳师父,也不明白大福晋为何将给孙夫人送请柬的事交给自己,想当年,他同孙玉珈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大福晋怎么会不知道呢,本不想来,又不好违逆大福晋,只好硬着头皮来了。 到了鼓楼西街,见提督府门口守卫森严,他没到跟前即给人喝令站住,他就喊:“我是果郡王府的教拳师父李忠,来给你家夫人送请柬的。” 守卫的官人听了,走过来一个,接过请柬道:“稍等。” 守卫返回大门内,将请柬交给门的小厮,小厮又拿着往内宅去见孙夫人。 孙夫人正在炕呼噜呼噜的抽水烟,游嬷嬷拿着小厮递的请柬过来道:“您瞧,大福晋让人送来的,说是请夫人和小姐过去看戏呢,之前您还担心,说两家婚事没成,怕大福晋冷落了您,根本是您多想了。” 孙夫人丢开水烟,接过请柬看了看,一颗悬着的心落了下来,吩咐游嬷嬷:“取十两银子给那送请柬的,让他转告大福晋,就说我先谢过了,晚见面另谢。” 游嬷嬷应了,取了银子来到门口,交给那小厮,顺嘴唠叨着:“不知哪个奴才这样好命,一来一去就赚了十两银子,告诉那送请柬的,说咱们夫人晚一准到。” 十两银子的打赏未免太多,孙夫人故意如此,就是做给钮钴禄氏看的,心说你是王妃不假,我也是堂堂的提督夫人。 那小厮接过银子,也是顺嘴道:“听说是果郡王府的教拳师父。” 虽然不是什么管事,好歹是个师父,大福晋这样做也没辱没了孙家门风,游嬷嬷赶着回去禀报孙夫人了。 那小厮自拿了赏钱往前头走,却在抄手游廊遇到了孙玉珈,小厮连忙打个千:“小人见过大小姐。” 一个门的小厮,玉珈微微嗯了声,正待过去,却发现小厮手中拖着个蒙着红布的乌油托盘,好奇的问:“那是什么?” 小厮答:“回大小姐,是夫人打赏给果郡王府送请柬的那位教拳师父的。” 玉珈知道李忠在王府做的是长随,心里想着前次自己给李忠写了封信至今没有回音,同在王府当差,这位师父应该认识李忠,鬼使神差,竟多问了句:“那师父他叫什么?” 这小厮在门房当差,负责传话跑腿,李忠高喊那句“我是果郡王府的教拳师父李忠”,隔着大门,小厮也听见了,就道:“回大小姐,那师父叫李忠。” 听闻来者是李忠,玉珈猛地脱开丫鬟寒香挽着她的手臂。 寒香晓得她想作何,一把抓住,也不敢高声,表情却是极度的紧张:“小姐你不能去。” 玉珈摇头:“我只想问问他,当初他浪荡江湖是为了男儿志向,我可以等他,而今他已经有了正经差事,为何还要我等,且我给他的那封信说好了,他如果不同意这门亲事,就回信给我,可是他一直没回信,就说明他是同意了,却为何一直不露头呢。” 平素弱不禁风的一个人,此时却恁大力气,再次挣脱开寒香的手就走。 寒香冲去拦住她的去路,恳切道:“小姐若是去见他,家门口,可是谁都看见了,旁人不提,二夫人和二小姐可有了笑话讲。” 玉珈不屑的:“让她们笑话好了。” 寒香苦口婆心:“小姐不在乎可是夫人在乎,这样,次送信就是奴婢去的,现在也由奴婢代小姐去问问李二爷。” 如此折中,玉珈点了下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33章 事情败露 完了差事,李忠掂了掂手里十两银子的赏钱,不虚此行,哼哼一笑正待转身离去,却听有人喊:“等等!” 他举目看,见打侧门出来个穿短衫长裤的丫鬟,也知道是孙家人,却不知来者何意。 这丫鬟当然是寒香,至李忠近前,屈膝一礼,开口道:“李二爷,我是大小姐的丫鬟寒香。” 大小姐,便是那个孙玉珈了,这女人可真是难缠,李忠揣好银子问:“什么事?” 提督府门口戒备森严,黎庶不得靠近,所以除了那几个守门的,并无其他人,越是如此,越是扎眼,寒香指着围墙外那一溜的杨柳道:“李二爷借一步说话。” 李忠本不想搭理玉珈,可是碍于这小丫鬟谦恭有礼,他就率先拔腿而行,寒香紧随其后,二人来到杨柳处,寒香故意选了闪棵粗壮的闪躲其后,李忠大咧咧的问:“说吧,什么事?” 寒香再次施礼:“李二爷,我是孙家大小姐的丫鬟,我叫寒香。” 李忠心说你好不啰嗦,大户人家的臭规矩可真是多。 寒香接着道:“之前我叫小姐曾给二爷写过一封信,还是我送到府上去的,信上说好的,若是二爷想同我叫小姐继续缘分” 李忠瞪起了眼珠子,手一摆打断寒香:“你说什么?孙玉珈给我写过信?还送到我家里了?” 寒香点头:“嗯。” 李忠上牙咬着下唇,眯眼叉腰,一副无赖相:“你蒙谁呢,你啥时候给我送过信?” 寒香眨了眨眼,委屈道:“就在不久前,当然并无交到二爷你的手上,而是二爷的侄女代收的。” 如此,李忠便明白了,自己家里都是什么人他最清楚不过,当下也不好对着寒香说太多,只道:“你回去告诉孙玉珈,我同他爹的仇不共戴天,我同她更是没什么缘分。” 说完即走,甩开两个大脚片子,寒香留他不住,只好回去禀报给玉珈了。 再说李忠没有回王府而是径直回了家,知道这时辰两个侄女都在肉铺忙活,他过来肉铺这里,李孝盯着铁匠炉那边,据此这么近,能听见他吆喝两个伙计的声音,还有拉风匣的声音,而叮叮当当打铁的声音更响,李忠望肉铺前一站,刚将一块肉递给顾客的大臣春正待招呼另外一个顾客,草草道:“二叔回来了。” 李忠没吭声。 大春割肉称肉手法娴熟,嫌李忠挡了视线,再道:“二叔先回家,等下我给你拿个卤猪蹄下酒。” 李忠还是没言语。 终于将买肉的几个客人悉数打发走了,大春这才发现李忠脸色有异,在围裙上蹭了蹭油渍麻花的手,问:“二叔,你怎么了?” 李忠发问:“你告诉我,孙玉珈送来的信呢?” 这事他若不提,大春几乎忘了个一干二净,他一提,大春才想起那信给母亲收去了,不想出卖母亲,也知道撒谎不得,李忠来问,便是知道了这事,她敷衍道:“那天孙家是有个丫头来给二叔送了封信,偏巧二叔你不在家,我随手不知放哪里了。” 这话若是二春说,李忠没准也就信了,可是这姊妹两个虽然样貌接近体重接近,性情心地却是天上地下,二春说不上好,但起码秉性不赖,大春却十足的遗传了李孝和崔氏的特点,小聪明,妒忌心强,自私又爱面子,所以李忠根本不信她的话,身为长辈,又非自己的闺女,也不好过分训责,就道:“你回去找找。” 为了息事宁人,大春附和:“好,等肉铺打烊了我就回去找找。” 接连的有客人到,李忠也不好挡了自家财路,今晚王府唱戏,他会很忙,可是家门即在眼前,安能过门不入,于是匆匆来到内宅,想给母亲请安问好之后就走,刚进垂花门,见三春端着个冒着热气的泥盆过来,他迎上去,远远即嗅到一股猪下水味,不消说,三春伤好之后,又开始白天晚上的劳累了。 三春见了他,刚好心里装着件事,便将木盆放在地上,先问候了句:“二爷今儿不忙么?” 举凡见到三春,李忠都颇感别扭,道:“忙,等下就走,去见见老娘。” 惹不起躲得起,想擦身而过,三春一把拉住他,李忠有些紧张:“作何?” 三春东张西望,没有旁人,也还是悄声道:“大事,十九姑想救你师父,我想到一个法子。” 这还真是件大事,李忠顿时来了兴致:“你说。” 三春道:“那天看戏的事,二爷是知道的,我就是从那场戏得来的灵机,你师父这样东躲西藏的也不是个事,不如将他送出京城。” 李忠心说,我早有这个念头,可是所有城门都严防死守,如何送? 三春继续:“我打听了下,打外面进京的戏班子可不少,搭台子建场子,多则半年少则月余,实在唱不下去的,几天就离开的也有,不如咱们将你师父藏在戏班子里,然后送出城去。” 李忠挠着脑袋想了想,这还真是个不错的法子,可他有异议:“人家戏班子会帮忙吗?要知道我师父现在可是给朝廷冠成反贼,抓住就是个死,帮他的人也会给株连掉脑袋。” 三春胸有成竹的一笑:“这您甭担心,我自有妙计,不过这事得好好琢磨一番,二爷现在忙,这几天得空回来趟,咱们好好商量下。” 李忠道:“好。” 三春附身端起木盆,怕前头的铺子还等着卖呢,方想走,李忠忽然想起那晚戏台前的一幕,咬着嘴唇迟疑下,这事不问清楚搁在心里上蹿下跳难受,他喊三春道:“你说,果郡王送你一条汗巾子,他会不会是因为看上了你?” 汗巾子,男人的贴身之物,是有嫌疑。 三春没防备他会说这个,一怔,接着莞尔一笑道:“你说,果郡王让你做了他的长随,会不会是因为看上了你?” 李忠傻了似的,等明白这丫头的话意,手指三春走了三春:“好你个臭丫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34章 你同孙小姐私奔,将生米做成熟饭。 至晚,天色放晴。 搭建好的戏台前灯火通明,先来的贵主子们多为女眷,相熟不相熟的,寒暄问候,说的正欢,有人喊一声:“大福晋来了!” 各位便看了过去,盛装下的钮钴禄氏给丫鬟婆子老嬷嬷众星捧月款款而来,位分高的,她施礼,位分低的,给她施礼,这其中也有多罗郡王巴根的妻女,阿日善王妃和吉雅格格。 两家常来常往,彼此相熟,虽然都是郡王,但允礼是皇帝的弟弟,而巴根是皇帝册封的蒙古王,身份地位还是千差万别的,阿日善王妃忙问候钮钴禄氏,她土生土长的草原人,说起汉话非常生硬,也就很慢,倒是吉雅,人美,聪慧,精通蒙满汉三种语言,见钮钴禄氏像是没听明白母亲的话,她就赶紧重复一遍。 都是客气吉祥话,没什么重点,钮钴禄氏就让人安排吉雅母女坐了。 刚转身想同这些客人中位分最高的,康熙爷的某个妹妹老祖姑说话,却发现那几个年轻的格格中站着两位少年,钮钴禄氏也认得,这两位少年是和硕康简亲王巴尔图两个儿子,大几岁的叫谟武,人称武贝勒,小几岁的叫谟醇,人称醇贝勒,是巴尔图的妾侍所生,虽是庶出,因其母叶氏深得巴尔图宠爱,子凭母贵,两位贝勒在简亲王府也是有着不俗的地位。 他们是随巴尔图的继福晋鄂卓氏和几位姐姐来的,大概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如花女眷,两个少年,武贝勒略显拘谨,醇贝勒,却嘻嘻哈哈笑个不停。 最后,武贝勒实在不习惯这样的场景,就拉着醇贝勒去找允礼了。 说好了是给女眷请的戏班子,允礼没来看戏,留在书房同几个景字辈的心腹商议着事情。 各处坐好,戏马开演,戏单业已送了过来,钮钴禄氏同几位贵主子商量着看什么呢,忽然一个侧目,就见应邀而来的孙夫人同孙玉珈。 孙夫人与女儿夹在这圈皇亲贵胄中,自感格格不入,钮钴禄氏见她们母女略有不安,就让其他女眷点戏,她过来同孙夫人招呼,孙夫人拉着女儿深深而拜:“见过大福晋。” 钮钴禄氏温婉一笑:“今儿人多,若有不周之处,还请夫人谅解。” 孙夫人诚惶诚恐:“大福晋这话倒是折煞我了,我还没谢谢大福晋盛情相邀呢。” 说着话回头看,旁边的游嬷嬷立即捧着一物过来,孙夫人接了在手,又呈给钮钴禄氏:“一点小玩意,请大福晋笑纳。” 大福晋一看,是对金娃娃,无论男孩女孩,皆是栩栩如生又憨态可掬,因为没能生养出一儿半女,她非常喜欢小孩子,见了这对金娃娃立即喜笑颜开,吩咐身边的应嬷嬷:“好生收着,取一匹妆花缎来送孙夫人。” 妆花缎乃宫中之物,虽然价格同金娃娃天差地别,但价值却比金娃娃更甚,孙夫人慌忙谢过,也知道钮钴禄氏今晚应酬多,所以母女两个便往应有的位子坐了,等着戏开锣。 女眷看戏,唱的都是文戏,且多为孝子贤孙贤妻良母的戏,偶有一出梨花落,讲的是儿女情长,看得那些个未出阁的格格们偷偷的笑。 王府再大,锣鼓声更响,特别是夜里传的远,书房内,允礼给两个贝勒拉着说话,武贝勒性子豪爽,醇贝勒貌似单纯,允礼听的时候多,偶尔非回答不可,就开一开口,更兼他心中有事,未免有些心猿意马,好歹戏散场了,两个贝勒也要回府,允礼这才喊楚景阔:“逐个看过了吗?” 楚景阔道:“回爷,都看过了,没有可疑之人。” 允礼点头:“神鞭张不会一直躲在京城,他必须会想个法子脱身,而进出京城的戏班子最多,人员又多又杂,容易藏身,明儿开始,你带人将京城所有的戏班子彻查一遍,不分大小。” 楚景阔应了声,转身告退,女眷们正在相继离开,在王府附近的关防,好坏都算在他头,他不敢掉以轻心。 李忠也是一样,擢升为教拳师父,也还是在王府当差,他协同楚景阔,一拨拨的送走那些来看戏的女眷,待送最后一拨离开王府大门时,却发现这两个女主子非是旁人,而是孙夫人同孙玉珈。 他一见孙玉珈,忙将头低下,想蹭墙根溜走,孙玉珈却奔来,最后孙夫人喊了丫鬟婆子将女儿死死拉住。 玉珈看李忠,几分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几分前尘往事情缘难断,说不具体是什么心情,只是那表情,眉头紧锁,欲哭无泪。 李忠得了方便转身就跑,却不是往王府里跑,而是往街头跑,他再不是允礼的长随,而教授那些侍卫练功夫又是白日,所以晚有很多时间,他跑回家里,进了门连说:“好险。” 然后往房给母亲请安,刚好崔氏也在,大春和二春都在,见他回来,大春做贼心虚的以为是回来索要那封信呢,连忙主动将信教了出来。 李忠接过,看也不看就塞入袖子。 李老太太眼尖,问:“那是什么?” 大春道:“是孙小姐写给我二叔的信,那天孙家的丫头来送信,碰巧二叔不在家,我收下的,却给铺面的事忙活的忘了。” 听闻是孙玉珈给儿子的信,李老太太登时来了精神:“信说了什么?” 李忠敷衍着:“没什么重要的事。” 老太太脸一沉:“你看都没看,怎知不是重要的事,再说孙小姐写给你的,必然是婚姻大事,怎说不是重要的事。” 给老娘逼得无奈,李忠只好掏出信,一目十行,走马观花,看罢骂道:“真是个疯子,竟然要与我私奔。” 李老太太闻之却高声叫了个好:“娘同意了!” 李忠将那信刺啦撕碎:“您同意不管用,孙大人不同意。” 李老太太狡诈一笑:“卓文君如何,他爹卓王孙还不同意她嫁给司马相如呢,最后她同司马相如私奔穷的抛头露面卖酒,她爹无奈,还不是周济他们,你同孙小姐私奔,将生米做成熟饭,他孙正堂不同意,最后也会亲自出面为你谋个一官半职,那样,你就可以光宗耀祖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35章 原来是张郎过粉墙 李忠最终还是没能答应母亲同孙玉珈私奔,寻个由头跑出上房。 饶是宅子大,人却少,所以他的踪影很容易就给小福瞧见了,看他所去的方向是三春的住处,小福撇撇嘴,暗道那个李三春好大心机,竟然能够攀附上二爷这个高枝,再想想自身,二爷这里甭做什么打算了,大爷又是个木头人,这个家,只剩下那个痴痴呆呆的儒少爷。 这样一想,小福转身往回走,过月洞门来到李子儒的书房,这时辰房内还亮着灯,窗户上映着李子儒纤细的身影,摇头晃脑,正诵读着文章。 小福站在窗前轻唤了声:“少爷!” 房内的身影停了下来,问:“三春,是你吗?” 一家子的臭男人都想着那个贱女人,小福咬牙恨恨的想,转瞬就媚笑道:“是我,奴婢小福。” 半晌没有人回话,小福正诧异,房门吱呀开了,李子儒站在门槛内,小福移莲步过去,一个屈膝都是曼妙无比。 李子儒面无表情的问:“是不是我爹让我回去睡觉?” 过二更,是该睡觉了,小福道:“不是大爷叫我来的,奴婢是想问,少爷饿不饿?不如让奴婢给少爷做碗粥来宵夜吧。” 李子儒转身往房内走:“粥不好吃,你想做,就给我蒸碗肉来。” 不解风情的东西,小福心里骂了句,心道这个家,大爷抠门,一文钱恨不得掰开成两半花,二爷大方可是他什么都不管,大奶奶只顾着自己吃香喝辣,老太太却是连自己都虐待,守着肉铺,每顿都以咸菜佐饭,几个奴才就更不必说了,挤在厨房吃的都是残羹剩饭,自打进李家的门,还不知肉是什么味呢,哪里给他弄肉去,气归气,还是讨好的笑道:“三更半夜吃如容易积食,还是吃粥好。” 李子儒进了房捧起书,继续摇头晃脑的诵读,并不搭理她。 小福尴尬于门口,进退维谷,最后还是厚着脸皮走了进来,边道:“我先替少爷打扫下书房吧。” 可是书房内空荡荡的,除了一个书案一把椅子,再没什么家什,打扫什么呢?只剩下这张书案,也没个鸡毛掸子,也没个抹布,她就掏出自己的帕子,在书案上东一下西一下的拍打一阵,见桌子上铺了张纸,只是规整的写着些字,可她不认识字,家里是唱戏的不假,但唱戏是口口相传的,没有剧本可言,不知道那些纸上写的是什么,她就夸赞道:“少爷可真是一手好字。” 李子儒停住,侧头觑了眼:“那是三春写的,招伙计的告示,我爹说三春写的比我写的好,我就拿回来揣摩。” 又是那个贱人,小福后悔,早知道是三春写的自己就不问了,何故惹来一肚子气呢。 读了一篇文章后,李子儒回来椅子前坐下歇息,小福连忙给他按着肩膀:“少爷累了吧,我给少爷松松筋骨解解乏。” 难得李子儒没有拒绝,觉着她的手法真不错,闲说道:“昨儿冯记绸缎庄开业,说是请了戏班子,可以不用花钱看戏呢,你去了吗?” 谈及唱戏,小福颇为得意道:“我家里就是唱戏的,当年我爹娘还在的时候,我们卞家班可是响当当的名头,我听那些野狐禅作何呢,听少爷的意思,喜欢听戏?” 李子儒转头看她:“你会唱?” 小福娇媚一笑,檀口微启:“记那时月下会张郎,前边是丫鬟小红娘,后边是莺莺女红装,花影乱动不是风,原来是张郎过粉墙” 她的声音不能说怎样好,却是韵调十足,更兼那眼神柔情似水,听得李子儒呆呆望着她,望着望着,李子儒站了起来,学着小福的样子,慢回头,面带笑,身姿婀娜,开口唱:“记那时月下会张郎,前边是丫鬟小红娘,后边是莺莺女红装,花影乱动不是风,原来是张郎过粉墙” 一招一式,很到位,惹得小福也不唱了,咯咯的笑个不停。 正此时,房内咚的给踢开,李孝怒气冲冲的走了进来,挥手朝李子儒就打,小福只能拦着,李子儒头一低从父亲的腋下钻了过去,李孝那一巴掌刚好落在小福的脸上,脆生生的一声“啪”,小福疼得哎呀惨叫,李孝无暇管她的死活,去追已经逃了出去的李子儒。 李子儒边跑边喊:“老太太救命!” 李孝边追边骂:“不好好用功读书,竟然学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这会子求老太太救命,今个我就打死你,看谁敢拦着。” 到底是年轻,李子儒远远将李孝落在后头,本是想往上房跑去找祖母救命的,可是慌不择路,竟然跑到二叔李忠的房间,这个时候,李忠正同三春和十九姑商议大事。 李忠本是去找三春和十九姑的,可到了之后,觉着大晚上的,他一个大老爷们留在姑娘房里多有不便,就将三春和十九姑喊来自己的房中,他听完三春的筹谋后正在问:“就怕城门口连戏班子也不放过,你这计,能成?” 三春道:“这一计当然不成,所以我想了个计中计连环计。” 李忠正待问她那计中计连环计究竟是什么,李子儒撞门而入,接着跳到炕上躲在李忠背后。 房内的三人具不知发生何事,李忠骂道:“小兔崽子,大晚上作妖,咋回事?” 李子儒手指门口,果然,李孝追了进来,李忠想问哥哥,李孝却一把推开他扑向儿子。 李子儒突然发现二叔不济事,于是转躲至三春背后。 李孝果然不好意思推开三春,指着她后头的李子儒骂:“滚过来!” 李子儒摇头:“不。” 他若不吭声示弱,李孝还不至于暴跳如雷,一反驳,李孝绕过三春挥拳就打,李子儒眼看躲无可躲,将后背使劲抵住后面的墙,正想吃父亲这一记铁拳,三春突然喊道:“大爷你敢打朝廷命官!” 乍然下,李孝唬了一跳,拳头一偏,个李忠捉住手腕,他愣愣的看着三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36章 计中计(一) 春夜幽幽,灯火昏昧。 一两声诡秘的猫叫来自屋顶,凭空惹人心烦。 李孝惊的不单单是三春这一句“你敢打朝廷命官”,还有他后知后觉的发现,三春竟然在李忠房内,这样的时辰,盘膝对坐,李孝心里骂着兄弟色胆包天竟敢不伦。 不过是情急之下的权宜之计,话已出口,三春只能顺着说下去:“儒少爷刻苦攻读,绝非池中之物,早晚飞黄腾踏,即使做个知县,那也是朝廷命官,大爷该知道打朝廷命官是个什么罪。” 此时李孝的心思已经从儿子身上转移到兄弟身上,刚好有点后悔,甚至后怕,方才那臭小子若跑的慢些,岂不是给自己打的七荤八素,于是借坡下驴的指着李子儒:“今儿放过你,将来你如果做不成朝廷命官,咱们再新账旧账一起算。” 李子儒从三春肩头探出半张脸望来,李孝已经转头向李忠:“你跟我出来。” 李忠惦记着三春那计中计连环计呢,屁股未动,只问:“啥事在这里说不成吗?” 李孝使劲瞪了他一眼:“不成。” 李忠无可奈何的叹口气:“这世上,我一怕娘二怕你,走吧。” 他怕李孝,不单单因为李孝是他兄长,更因为父亲过世的早,娘又是一介女流,他从小便喜欢在街头混,这个家都是哥哥在操心,年事渐长,他深感愧对哥哥,所以尽量顺着哥哥的心意。 兄弟二人出了房门,李忠又问:“啥事?” 李孝脚步不停,也不回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 李忠突然明白了,不消多问,哥哥大概误会他与三春想着忙跑上前拉住哥哥,小声道:“哥你多想了。” 李孝见他明白了自己的用意,甩掉他的手怒道:“黑灯瞎火的,你将三春喊你房里作何?” 听他这样质问,李忠也火了,觉着哥哥这话辱没了他的人格,高声嚷道:“当然是有紧要的事,不是我说哥,你的心眼咋那样小,又那样歪呢,你能不能别把我想的那么腌臜。” 心底无私,底气就足,中气也足,声如洪钟,这样一来,反倒让李孝尴尬了,顿了顿,丢下一句:“你知道就好。” 腾腾的回了自己屋去。 李忠也回了房,见李子儒同三春和十九姑说的热火朝天,他没好气的踹了李子儒一脚:“滚回去睡觉。” 李子儒揉着给他踹痛他屁股:“为何二叔你不睡觉?” 李忠无暇跟他废话,薅着李子儒的衣裳将人拎起,行至门口推开门丢到门槛外,随后关上门,回到炕上还没坐稳当,急吼吼的问三春:“快说,你那个计中计连环计到底是什么?” 三春娓娓道来 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他们周密的设计,护送神鞭张离开京城的戏,开始上演了。 人一忙,容易忽略时间,也不知过了多少天,待时机到来的时候,院子里那树杏花已经怒放。 这天三春起了个大早,明知自己不能抛头露面,也还是异常的紧张,甚至昨晚都没有睡好,简单洗漱过就在院子里散步,心里不做别个念想,只不停的诵阿弥陀佛,自己与神鞭张素无交情,自己也不是个爱打抱不平的侠客,如此做,只因李忠在她危难之时的相助,祖父活着的时候说,受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而李忠不愁吃不愁穿,甚至不愁有女人喜欢,喜欢李忠的那个女人还是九门提督的千金,她能为其做的,就是帮李忠救师父脱难。 算无遗漏,她还是有些紧张,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还涉及到那么多无辜之人,她捻着辫子仰头望向枝头。 十九姑睡的早起的迟,此时打着哈欠出来,喊三春:“你盯着杏花看什么?” 杏花虽美,却不得三春此时的心境,她看杏花其实心里想的却是城门口,这个时候,该发生的是否都已经发生了呢?而那个城府深藏的果郡王,此时有没有给李忠引到天桥呢? 转而又没来由的想起那条汗巾,那晚戏台前,允礼问她为何在汗巾上不依着原样绣芍药,却绣了四君子,她谎称芍药不会画,其实,芍药的花语是暗示着爱,她怎么能够绣那样的东西给一个素昧平生的男人呢,为此才改作绣上四君子。 忽然发现思绪开了小差,忙一甩辫子,心中祈祷李忠能够成功将允礼引过去,好方便城门口行事。 允礼当然已经给引了过去,没等起床刘景泰就匆匆禀事:“爷,前门楼子发现神鞭张。” 允礼先微微一愣,立即道:“叫人,都骑马,快!” 神鞭张一直未能归案,雍正倒也没有责怪允礼,可是允礼自己感到不安,皇兄越是信任和倚重,他越是感觉责任重大,所以听说神鞭张出现了,几分兴奋,又几分怀疑,也还是赶紧起床,洗漱都免了,简单穿戴,蹬上鞋就出了房门,二门外上了马,侧门处出了府,带着侍卫急匆匆赶了过去。 等他们到了前门,这里已经是熙熙攘攘好不热闹,多少个跑江湖卖艺养家糊口的,都已经撂地,吆喝声叫好声混杂一处,端的是红尘滚滚。 允礼不成想过百姓们都起的这样早,卖早点的摊子更是热气腾腾,他带人按照探子的引路来到神鞭张出现之地,却没发现眼熟的,就问探子:“人呢?” 探子将手指塞入口中一声呼哨,不多时又跑来个探子,先给允礼施礼,然后道:“回王爷,方才神鞭张就在这里同人打架,现在已经打到那条街了。” 允礼顺他的手一指,吩咐:“追!” 等追到目的地,果然,嗨哈斗的惨烈,打架的一方是十几个泼皮模样的人,另外一方只一个,这人因寡不敌众,便使用起绝技来,一条大辫子呼呼生风,啪啪抽打如钢鞭,但见另外的一方泼皮逐渐成为下风,不时的有人惨叫,然后,不是这个脖子给辫子割破,就是那个手臂给辫子扫破,这时节还穿夹呢,衣裳都能给辫子打碎,这削铁如泥的神鞭,非神鞭张莫属,允礼大喜,命令:“抓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37章 计中计(而) 抓人,谈何容易,打斗的双方皆已听见马蹄声,待允礼一声令下抓人,那些泼皮并不晓得内情,只以为官府来清理他们这些小混混呢,于是狼奔豕突,做鸟兽散。 另外一方,便是李忠了,他乔装易容,画着花脸,因为身形远比师父神鞭张高大壮硕,当初三春设下此计的时候他还觉着这事有点玄,三春却说:“不怕果郡王怀疑,只要没给他抓着凭据即可。” 为此,李忠逃的比那些泼皮还快,七拐八拐,早探好的路径,不多时便逃遁于闹市中,凭允礼人多势众那又怎样,终究还是没能抓住人。 随在允礼身侧的楚景阔蹙眉想着什么,等侍卫们纷纷收队,他对允礼道:“爷,不对啊,神鞭张我是见过的,没这么高大年轻。” 允礼默不作声,他亦是这样的心思,虽然此人画着大花脸,可是那脸盘子那腰身,那举止形态,同神鞭张截然不同,可这人会辫子功,假如此人非神鞭张,那一定是 想到这里他问:“李忠呢?” 楚景阔顿了下:“应该在家里吧,出门时走的急,没注意他。” 自打李忠升做教拳师父,时间更加自由了,这些侍卫若无行动,他便头晌一个时辰后晌一个时辰,教授侍卫们练功,余下时间,他想去哪里去哪里。 允礼环顾一番此地,也不知在想什么,良久方淡淡道:“回去。” 接二连三的扑空,众侍卫完全没有来时的兴头,马蹄得得,走的很慢。 回到王府,二门处下了马,门几个听差的立即赶前,允礼将挂在手腕的马鞭丢过去,听楚景阔问他:“爷,是不是叫李忠?” 允礼晓得楚景阔是怀疑李忠了,只是现在审问何用呢,说不定还会打草惊蛇,遂摇头:“不必。” 楚景阔搞不清允礼到底在想什么,只好遵命去了。 允礼来到前面的敞厅,刘景泰早迎候着呢,喊过丫头奉了茶便将敞厅内听差的都屏退,他看允礼的神色已经猜到今次行动的结局,不好雪加霜,又不敢胡乱安慰,又不能不说话,只道:“神鞭张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允礼执了茶杯在手,轻描淡写道:“不是神鞭张是李忠。” 刘景泰惊呼一声:“啊?” 允礼呷口茶,搁了茶杯在身侧的条案:“李忠同几个泼皮斗殴而已。” 他心里想的是,今天的事应该是这样的,李忠因为游玩到了天桥,无意间同人起了争执,一方面是仗势欺人的泼皮,而他又是有功夫在身,那么动了拳脚,然后李忠瞧见自己带人前去,怕露出他神鞭张徒弟的身份,所以才落荒而逃。 他正这样想呢,却见吴景裕匆匆走了进来,打个千急切切道:“回爷,德胜门今早有人闹事。” 吴景裕,同苏景顺,都是打小便入宫净身服侍允礼的,经允礼调教,皆练就了一身功夫,后允礼成家立室封了爵位有了自己的府邸,他们又跟随允礼而来,成为允礼放到外面的眼线,今早吴景裕从城外回来,刚好瞧见城门口发生的一幕,有个戏班子出城赶场子,因城门守卫搜身,在搜到一个旦角的时候,那旦角虽然是男人,大概是扮惯了女人,所以对守卫的碰碰摸摸很是反感,于是双方起了纷争,戏班子中有个唱武生的,为了袒护那旦角,还动了拳脚,最后事情化解了,也还是闹闹穰穰半天。 允礼听吴景裕说完,问:“你觉着,这其中有诈?” 吴景裕摇头:“奴才倒没觉着有诈,不过个戏班子,跑江湖卖艺的,眼中心里没个王法,奴才只是感觉这样搜身有点小题大做。” 原来如此,允礼复问:“依着你呢?” 吴景裕道:“奴才可不敢管城门官的事。” 允礼睇他一眼:“是我要你说。” 吴景裕垂首:“是,奴才觉着,城门口有神鞭张的画像,且他最大的特点就是头那条大辫子,没必要搜身,动手动脚的,连女人都不放过,委实有点” 他舔了下干巴巴的嘴唇,没等说下文,允礼接道:“是有伤风化,这事我知道了。” 九城防卫,都是孙尚荣管辖,所以城门口搜身的事得同孙尚荣说,忙活了一早,此时方觉腹中饥饿,允礼便回房洗漱换衣,用罢早饭,就准备去九门提督府,特特喊了李忠随行,另有几个听差的小厮。 先一步回来的李忠早拾掇齐整,将所有罪证都寻个秘密之处掩埋了,刚呼噜呼噜的喝下一大海碗热粥,听允礼叫他去孙家,脑袋嗡的一声,有心不去,又不敢违抗主子爷的命令,只能硬着头皮跟着去了。 到了孙正堂公馆,门经过通禀,孙尚荣慌忙亲自迎了出来,见了允礼先打落马蹄袖施礼,又问请安好。 允礼寒暄几句,回头吩咐李忠:“外头等着。” 李忠应了,在大厅外老实的等候允礼出来。 不成想,刚好寒香过来有事要回禀孙尚荣,见了他先是吃了一惊,听说孙尚荣正同果郡王谈话,寒香也不敢进大厅,转身回去,甫进房,便将李忠来了的事告诉了玉珈。 琴声戛然而止,只是仍有余音萦绕于室,凄美哀绝。 玉珈双手按在琴,呆呆的出神半晌,寒香唤了她几句,她才回过神来,仿佛是经历了一场生死浩劫,前一刻还精神百倍,此时却如秋末之花,是想起了李忠说过的话我同他爹的仇不共戴天,我同她更是没什么缘分。 如此决绝,自己这辈子恐要错付痴情了。 神情一暗,泪珠滚落。 寒香连忙劝她。 哭了一会子,玉珈重又拨动琴弦,不知这话是对自己说的,还是对寒香说的,声音如琴声哀戚,只是透着倔强:“算命的说,我同他是三世修来的姻缘,我绝对不会轻易放弃的。” 寒香忧心忡忡道:“可是,李二爷因为几年前老爷误抓误判了他的事,一直耿耿于怀,他不答应娶,小姐如何嫁?” 玉珈一壁抚琴一壁道:“我会要他心甘情愿的娶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38章 计中计(三) 公事毕已近晌午,孙尚荣留允礼在府邸用午膳,允礼却推辞而出。 只他一个骑马,李忠同其他小厮皆步行跟随,待到了正街,因是饭口,各个馆子飘出饭菜的香气,允礼唤马徐徐而行,眼看春日风光无限,天气更是不冷不热非常舒服,心情好,手指旁边的一家饭馆子道:“吃了饭再回去。” 小厮们偷着一乐,他们常年在王府当差,可不轻易出门,更别提进馆子吃饭了,当下忙将允礼的马缰绳拉着往那饭馆子而去。 见有贵客到,门口正往外张望的伙计立马迎了上来,巴掌大的小脸,那笑满溢快搁不下了,哈腰施礼:“爷不常来,想吃点什么?” 这种小馆子允礼当然极少光顾,且他进茶楼酒肆一般都是外人请,不习惯点餐,就告诉李忠:“你来点吧。” 李忠道了声“嗻”,随着伙计去了厨房,打点好饭菜,转回来时,却见只有那几个小厮仍旧恭敬的侍立,他便问:“王爷呢?” 小厮道:“出去了。” 一群木头,李忠复问:“王爷去哪儿了?” 小厮们摇头:“这个小的们可不知,王爷没说,咱们谁敢问。” 李忠气,也无奈,他倒不是关心允礼去作何了,而是怕允礼安危上出问题,于是出了饭馆子来找,却见允礼迎面走了回来,他紧几步跑上前:“王爷去哪儿好歹叫人跟着,虽说是皇城根天子脚下,也还是良莠不齐的。” 允礼不介意的一笑:“甭担心,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李忠擦了擦额头的汗:“您倒没事似的,瞧我急的这一头汗。” 不知为何,允礼心头微微泛起一股涟漪,面上却是波澜不兴的样子:“去了趟茅厕而已,本王不信那些神鞭张能在茅厕藏着。” 他故意有此一说,眼角余光见李忠如若无事。 二人回了馆子内,允礼往后面净了手,回来后桌子前坐定,也给那些小厮另开了一桌,而他由李忠陪着,纠缠上来,吃吃喝喝。 李忠擅饮,也能吃,不然怎么会人高马大呢,允礼只将酒杯沾了沾唇,菜也不夹一筷子,见李忠吃相粗狂,他索性做了看客,一边看一边说:“你也老大不小了,不如我替你做个媒吧。” 李忠一愣,刚想放入口中的菜杵着嘴唇,他哈哈一笑,将菜放入口中大嚼:“王爷何时学会保媒拉纤了。” 允礼端着酒杯:“无奈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李忠一凝:“谁?谁托王爷做媒?” 允礼也不拐弯抹角,直言:“孙大人,我瞧你同那孙家大小姐年貌相当,也算是天作之合了。” 孙尚荣?这番吃惊可真是不小,李忠也不吃了,放下筷子道:“王爷说笑呢,孙大人哪里会瞧得起我呢,慢说他家的大小姐,就是个丫头,恐他都不乐意许给我。” 允礼抿口酒:“你觉着本王再同你玩笑?” 他脸上一丝表情也无,李忠忙道:“奴才不是这个意思,奴才只是觉着孙大人怎么会求王爷给奴才说媒呢,实在是太意外。” 允礼撂下酒杯,见他面前的一盘子菜只剩下盘底的汤水,而自己面前的他却未动一口,便将面前的菜盘子悄无声息的推了过去,道:“大男人,敢作敢当。” 李忠不解其意:“王爷何出此言?” 允礼道:“若你始乱终弃,别说留你在我身边当差,我会亲自报官,将你拘了投到大狱。” 李忠愣愣的:“王爷,奴才对谁始乱终弃?” 允礼睇他一眼:“若干年前,你同孙小姐邂逅于元宵节,那晚你对她做了什么,你自己知道,何故来问我。” 李忠满眼迷茫,若干年前,自己同孙玉珈相识于正月十五元宵佳节,那晚看灯的人很多,他同几个狐朋狗友走散了,孙玉珈也同家人走散了,然后几个无赖调戏孙玉珈,他打抱不平教训了那几个无赖,正得意洋洋呢,须臾那几个无赖搬了救兵转回,几十号人,个个手拿家伙,他也不敢逞能,唯有拉着孙玉珈就跑,可是跑了没多久,孙玉珈弱质女流跑不动了,他就背着孙玉珈跑,仗着熟悉地形将那些无赖甩掉,可是脚下一个不稳,二人双双摔倒在地,更离奇的是,明明他是背着孙玉珈的,倒地之后两个人的姿势却是男在上,女在下,嘴对嘴,胸压胸。 想到这里,他大喊冤枉:“王爷,奴才真不是故意轻薄孙小姐的。” 允礼意味深长的一笑:“不是轻薄,便是真情。” 李忠哭笑不得:“初次相识,何来真情?” 允礼反问:“你不信这世上有一见钟情这回事?” 李忠愣住时光如倒走,倏忽回到那一天,他刚从外面回到京城,久别之人,对一切都倍感新鲜,虽然不算衣锦还乡,也还是故土情切,于是东张西望,突然脚下一绊,幸好他身手不凡,否则就踩到那个软绵绵的躯体,附身看,是个俊俏的少年,仔细看,那少年竟然打着耳洞,于是一切都明朗了。 他问:“怎么回事?” 那少女抱住他的腿:“我饿。” 只是仰望的瞬间,他就怦然心动,晓得这条街两旁都是卖儿卖女自卖自身的难民,他就一拍胸脯:“跟我走,管你一日三餐吃饱。” 那少女开心的一笑,贝齿闪闪。 他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站起,朝他施礼:“回主人的话,奴才叫李三春。” 思绪转到眼前,他望着允礼目光沉沉,心意沉沉:“奴才信有一见钟情。” 此言一出,感觉面颊处像捱了大哥一巴掌似的,火烧火燎,忙低头吃饭。 允礼见他脸色突变,也知道他内心定然是起了巨澜,道:“既然如此,这门亲事就定下了。” 李忠惨叫一声:“啊!” 随后道:“王爷,奴才” 真不知该以什么来拒绝,想想道:“奴才一无官职,二无家财,岂不是辱没了孙小姐。” 允礼淡淡的神情:“这些事毋用你操心,孙大人自有安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39章 一箭三雕,你会我也会。 后晌,歇了午觉的允礼方起来,却见刘景泰已经捧了茶杯在等着伺候,允礼略怔了怔,便问:“何事这么急?” 没等刘景泰开口,撒花门帘子一挑,裹挟一股香风而入的,是大丫鬟风荷带着两个小丫头,她们手中端着水盆手巾等用具,这是准备打发允礼洗漱更衣。 允礼晓得刘景泰有事,挥挥手对风荷道:“下午不出去了。” 言下之意,洗漱更衣不着急。 风荷行个蹲礼,翠色的裙角掠过青砖,带着小丫头们退出房。 得了方便,刘景泰道:“听说爷做主,给李忠和孙小姐指婚了。” 允礼接过他递上的茶杯,淡淡一笑:“你消息倒灵通。” 刘景泰朝窗户处一指:“爷哪里知道,这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那个李忠死了亲爹似的哭丧着脸,头晌随爷出去的那几个小子便打趣他,说他身在福中不知福,奴才这才知道,奴才只是不明白,那孙正堂真的肯将嫡女许给李忠这号人?爷更是破天荒头一回给人做媒呢。” 允礼穿着绸衣绸裤,雪白雪白的,昂然一立,犹如玉山,双眸挂罥着一缕淡似薄雾的笑,取杯盖轻轻拂着茶水,慢条斯理道:“你也说,孙大人怎会将嫡女许给李忠这号人,纵使李忠功夫高强为人豪爽样貌不凡,终究非官非富,所以,你该猜出,这其实是个局。” “局?”刘景泰一个怔愣。 “对,是局。”允礼由睡榻踱向炕床,盘膝坐了,将茶杯搁在炕几上,将自己同孙尚荣精心布下的这个局,说了出来。 倘或孙尚荣同意女儿嫁给李忠,就没有当年的那一桩误抓误畔,当年他阻止不了女儿对李忠的心意,只能设计陷害李忠,后来见女儿为了李忠寻死觅活,他不得不又为李忠平反昭雪。 当然,这件事除了孙尚荣和孙夫人,没有第三人知道,而孙尚荣早几天就跟允礼说过,想假意答应玉珈和李忠的婚事,再给李忠谋个一官半职,如此便有了这一箭双雕之计。 李忠做了清廷的官,他师父,反贼神鞭张定然雷霆震怒,也说不定会清理门户,如此他们师徒斗得两败俱伤,孙尚荣同允礼一方便可以坐收渔利。 其二,即使他们师徒没有两败俱伤,终究还是将神鞭张引了出来。 其三,孙尚荣久有杀李忠之心,苦于没有机会,倘或神鞭张来找李忠,便着实了李忠是反贼徒弟的之说,如此,不管神鞭张能否抓住,自己也可以除掉李忠永绝后患,让女儿死了心。 可是,俗话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于是,允礼便做了回东风,才有今天给李忠说媒一事,之前孙尚荣就提过此事,允礼考虑李忠并无谋反的凭据,甚至他师父神鞭张所谓的谋反也只是捕风捉影,怎奈雍正下旨抓人,允礼不得不遵旨行事,所以他之前没答应孙尚荣,然今天李忠在前门楼子闹了一场,允礼怕的是有人知道李忠的真实身份,自己身边留着这么个人,一旦给雍正知道,恐横生枝节,所以允礼今个才往孙府一行,同孙尚荣商量了细节。 听允礼说完,刘景泰连说:“妙,实在是妙。” 允礼却默然不语了,手指轻弹炕几,神思有些恍惚,是想起了晌午在饭庄时,李忠为他的安危竟然急出一头的汗。 继而又想起了三春,假如她真是那漏网之鱼吕家小姐,如若李忠出了事,一条船上的,她到底有无回天之力?能否力挽危澜呢? 允礼这方有一箭三雕之计,怎知三春没有,且比他还早,李忠大闹前门楼子,便是这一计的开始。 李忠傍晚时分回了庙寺街的家里,既然果郡王做主,虽然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知道家人会为此欢呼雀跃的,特别是老娘,于是赶回来将允礼做媒的事告诉老娘。 果不出他所料,听说果郡王亲自出面玉成了这门亲事,李老太太先是不信,待李忠起誓赌咒后,老太太高兴得连声大笑,没料到乐极生悲,一口气没上来,幸好三春同十九姑过来看李忠,三春一根针扎在老太太的人中穴,才将那口憋在喉咙处的气给顺了出来。 李忠抱着老娘,吓得脸色煞白,气道:“若娘你真有个好歹,我首先放不过孙尚荣,你说他一直不同意我和孙玉珈的事,怎么忽拉巴的又答应了呢?” 十九姑吃了一惊,抓着李忠的胳膊问:“师兄,你同孙小姐的亲事定下了?” 李忠不经意的瞟了眼三春,见三春神色自然,完全没在意的样子,含糊道:“今儿晌午王爷只那么一说。” 十九姑脸色一凛:“师兄,你该不会是给孙尚荣和果郡王收买了吧?” 李忠晓得她心里所想,当然是为了救师父的事,母亲面前不能说太多,即撵十九姑和三春:“你俩先回房去,我等下过去找你。” 十九姑不依不饶,三春忙拽着她出了上房。 天气有些闷,大概是有场风雨将至。 两个姑娘一行往回走一行闲说着,当然都是十九姑在唠叨,三春做了听客,十九姑都能觉察出允礼和孙尚荣怕是不怀好意,三春焉能觉察不出,只是她知道孙玉珈同李忠的感情是陈年旧账,也不敢肯定这个时候孙尚荣答应将女儿许配给李忠就是什么阴谋。 十九姑还替三春鸣不平:“明明是你和师兄合适。” 三春朝她嘘了声:“你小声点,给旁人听见,像是我对二爷怀有什么心思似的。” 十九姑天不怕地不怕,哼了声:“听见又怎样,李家除了我师兄,没一个好人,现在看来,我师兄也备不住投降叛变了,所以说古人诚不我欺,英雄难过美人关,男人难过功名利禄一关。” 三春噗嗤笑了:“文绉绉的,哪个古人这样说过。” 十九姑道:“这你别管,总之我师兄真的做了朝廷的官,我就同他割袍断义,要知道朝廷诬我师父为反贼,他却沦为朝廷的走狗。” 三春又嘘了声:“莫在外头说这样的话,另外,你也别顾着怄气,今晚的事,你准备好了吗?” 十九姑点头:“扮我师父,我当然手到擒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40章 究竟是道高一尺还是魔高一丈 天刚黑,狂风骤起,风中携带着砂砾也夹杂着雨点,稀稀疏疏。 书房的窗开着,噗!蜡烛灭了,允礼便放下书走过去关窗,却听门吱呀一声,刘景泰跑进来,着急,忘记施礼,只道:“爷,神鞭张出现了!” 允礼不慌不忙的将窗户关好,不着头不着尾的问:“李忠呢?” 刘景泰答:“同侍卫们一道等着爷的吩咐呢。” 李忠在府里,这就不能等闲视之了,允礼迅速抓过披风穿好,一壁系着丝绦一壁道:“备马!” 又是兴师动众,又是风驰电掣,赶到神鞭张出现之地,然他所看见的,只是神鞭张一个燕子穿云的动作,那轻灵的身影便消失于茫茫夜色中。 马蹄得得,原地踏步,探子跑过来打个千:“王爷,又给他跑了。” 允礼故意装着环顾此地周遭环境的样子,转了半个圈,见李忠也在东张西望四处寻找,神情有些着急,却不知道他的着急是因为没能抓住神鞭张,还是担心神鞭张。 允礼只好下令:“再探。” 探子尊令而去,侍卫们原路返回。 一路允礼默不作声,他是习惯了沉默寡言的,侍卫们都了解,等回到王府,刚进街口,苏景顺匆匆迎了来,允礼便知道有事发生,于马道:“说。” 苏景顺有些惶惑:“爷,城门口又有人闹事,还是戏班子。” 允礼皱眉:“孙大人不是交代下去,不准随便搜身了么?” 苏景顺道:“不是因为搜身,而是城门官见戏班人太多,怕看走了眼错放了神鞭张,就不准戏班出城,这不,两下闹起来了。” 次神鞭张出现,城门口就有人闹事,这次神鞭张出现,城门口又闹了起来,他不得不多想,这是有人在故意声东击西呢。 本想将重点放在城门口,可是今晚看见神鞭张的背影,身量不高,也消瘦,而李忠又在自己身边,应该是神鞭张无疑。 纵使他腹有神机,此时也不禁茫然,想回去好好琢磨下,就道:“城门口又不是这两天才闹事,那是城门尉的事,你只管盯着外面看有无神鞭张出现即可,另外,也不必天天回来回禀我。” 苏景顺道了声:“嗻。” 允礼轻轻拍了下那马,回了府进了书房,不准任何人打扰,他想好好的理顺一下最近发生的事。 晚没有差事,李忠托人给允礼留了个口信,说回家与母亲兄嫂商量他与孙玉珈的婚事,便匆匆赶回庙寺街,进了家门也没去房,径直来到三春同十九姑的住处。 十九姑已经回来,业已将乔装之容清洗干净,见了他得意洋洋道:“果郡王怎样,还不是一群酒囊饭袋,眼瞅着老娘我跑的无影无踪。” 李忠没有同她一样的高兴,反倒起了焦虑之色:“你可不了解果郡王,这事还没成呢,咱们不能掉以轻心。” 十九姑遂收了得意之色,道:“我们闹的再欢,师父不出现,没用。” 李忠看去三春:“这前前后后都是你谋划的,你有信心会将我师父引出来?” 这一箭三雕之计,三春的打算就是,先闹得允礼焦头烂额,然后再将隐匿的神鞭张引出来,主角不出现,她做什么都是无用之功,最后再护送神鞭张离开京城,三春反反复复研究推敲的,此时也道:“我没信心。” 十九姑:“啊!” 三春淡淡道:“我们不这样做,就一点机会都没有,我们这样做,不是还有一线生机吗。” 李忠点头:“你说的对,那就按计划行事,明晚又该我了。” 明晚说到即到,李忠再次假扮神鞭张,允礼接到消息,这回他没有亲自出马,家里来了客人,且是贵客,便是次进府看戏的武贝勒和醇贝勒,因大福晋受刘景泰的怂恿,将戏班子留在府里住了下来,一连几天白天晚的唱,醇贝勒喜欢看,又不敢自己来,就央求哥哥武贝勒一道,醇贝勒自去后面看戏了,不擅此道的武贝勒同允礼在敞厅吃酒说话。 武贝勒人如其名,尚武,功夫也不赖,怎奈家里的小厮都打他不过,技痒,此时硬拉着允礼想切磋。 允礼正待推迟,却见吉雅进了书房,门口守卫的小厮跟着跑进来,无奈的看看吉雅,又看看允礼,允礼晓得他拦不住的,挥挥手,让小厮下去了,他微微一笑向吉雅:“格格怎么来了?” 吉雅瞟了眼武贝勒:“这位?” 武贝勒自报家门。 吉雅刚想说什么,却见敞开的门口闪入一个人,正是吴景裕,吉雅知道这些个人都是允礼的臂膀人物,他来,必然有要紧的事,就告退而出,武贝勒也识趣的告辞出来,同吉雅双双往后面的戏院去。 敞厅内,吴景裕正向允礼禀报:“王爷,城门口有人闹事。” 昨个苏景顺这样说过,今个吴景裕又是这样说,允礼一笑:“又是戏班子?” 吴景裕愕然:“王爷料到了?” 允礼起身走出敞厅,见门口守着的两个小厮正坐在台矶翻红绳顽,他一出来,两个小厮吓了一跳,当差之时敢玩耍,唬的两个小厮纷纷跪倒,允礼瞧了眼,两个小厮不过十二三岁的孩子年纪,他没有责骂,只是挥手屏退,然后步下台矶,对吴景裕道:“城门口的事你别管,不是有人一直在声东击西吗,他们想将神鞭张找到然后送出城去,我何妨成全了他们,神鞭张一旦出了城门,便立刻拘捕。” 此时吴景裕才晓得允礼在城门外布置了人马。 次日,又是傍晚,城门即将关闭的时候,赶着出城的人们拥挤在城门口,耳听暮鼓咚咚,城门尉准备下令落闸了,百姓着急,你推我推你,兵士们骂骂咧咧,更可气的是,其中竟然有个赶场子的戏班,所有的人员皆画着妆,兵士们一看,这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岂能放出去,于是将那戏班所有的人员赶牲口似的集中在一处,还打了盆水来,让那些人逐个将脸浣洗干净,一个个的同神鞭张的画像比对。 这时,另外一个戏班子匆匆跑来准备出城,剩下的兵士们检查几十人的戏班,有点捉襟见肘,于是胡乱检查下,而城门尉已经下令关闭城门,便将戏班之人放了出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41章 出其不意的温柔 起了更,也起了风,檐下铁马,叮铃作响。 允礼独坐书房,看了大半天的公文,脖子酸痛,此时站起舒展了下四肢,正待喊人伺候回房就寝,刘景泰和吴景裕并苏景顺,三人约好了似的一起来了,甫一见他,吴景裕急着禀报:“王爷,城门口又有人闹事。” 允礼静静的看他也不说话。 吴景裕立即明白,自己三番五次的来说这样的事,王爷定是不耐烦了,忙着解释:“神鞭张逃掉了。” 允礼眼睛睁得大些,分明是吃惊。 吴景裕有些怕,小心道:“我们没有抓住他。” 允礼旋身回到书案后头坐定,看着吴景裕:“从头说。” 吴景裕便道:“城门关闭之后,按王爷的吩咐,我们几个还有王爷之前布下的人马,都守候在城门口不远处,逐个比对神鞭张的画像,可是巡捕营的那些人突然出现了,说我们僭越,缉拿神鞭张该是他们的事,两下里争执起来” 允礼有些不耐烦,打断他的话:“捡重要的说。” 吴景裕屈身一声“嗻”,然后道:“城门关闭,百姓出城,其中有个戏班子,我瞧那挑锣鼓家伙的像神鞭张,正想过去问话,马步兵巡捕营的人就过来搅和,那可疑之人趁机跑了,我更确定他就是神鞭张,喊人去追,那人却突然撒下一步袋子的铜钱,百姓纷纷去抢,堵住了道路,更可气的是,马步兵巡捕营的那些人也跟着哄抢,最后等我冲过去,神鞭张已经不见了踪影。” 允礼一掌拍在案上:“一群废物!” 吴景裕和苏景顺还有刘景泰,不确定他是在骂马步兵巡捕营的那些人,还是在骂自己,纷纷垂头,噤声不敢语。 允礼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慢慢平复下情绪,手指在案头画来画去,刘景泰c吴景裕和苏景顺秉心静气,等着他的训责,可是,允礼思忖良久,哂笑道:“我未曾想过,竟然输给一个小丫头。” 吴景裕和苏景顺皆懵然,唯刘景泰瞬间想到了三春,谨慎的问:“爷,该怎么善后?” 是啊,将神鞭张困在京城如同闷在一口大瓮中这么久,终究还是让他逃掉了,这事不能就这么结束,雍正会过问,这本也是自己的职责,虽然有孙尚荣平摊一半,但自己终究还是逃不掉一个失职,允礼略微想了想,能怎么办呢,只能继续缉捕,于是吩咐吴景裕和苏景顺,撒网下去,不单单是京畿附近,甚至直隶,远到山西山东等地,追踪神鞭的下落。 吴景裕和苏景顺领命去了,刘景泰想起方才允礼的话,探寻的问:“爷的意思,这事前前后后都是那个李三春设计的?” 允礼轻笑:“李忠我还是多少了解的,虽然有勇有谋,却也不会如此缜密,除了那个丫头不会是旁人。” 刘景泰很是赞同:“那丫头奴才见过,小小年纪,遇事的那种镇定倒是一般人没有的,如此说,爷是确定她是吕家小姐了?” 允礼道:“我没那么说,只是李忠身旁也只能是她出谋划策。” 刘景泰再问:“要不要将李忠,或是那个丫头抓起来审问呢?” 允礼摇头:“李忠那种人,讲的是义气,重的是气节,即使他晓得神鞭张的下落,宁死也不会说的,更何况他现在是孙大人的乘龙快婿,那个丫头么留着吧,听说有人为吕家的案子奔走呢,搞不好那些想死灰复燃的反贼,最终会找到那丫头这,如此,她便是一条最大的鱼饵。” 刘景泰吃惊的啊了声:“京城,岂不是又要乱。” 允礼轻轻抚着额头,暗想大概早晚有一天,自己要与那个丫头,拔刀相向,然她只是个小姑娘啊。 也不是不忍,而是难以置信。 一晚上没有睡好,反反复复想着这件事,翌日,神鞭张逃出京城的消息传得大街小巷皆知。 传到他耳中,他凝眉沉思,这事自己可是交代下去的,不能声张,倒不是怕皇上知道,而是觉着于事无补,也说不定会添乱,可是谁将这事传得沸沸扬扬呢? 第三日,他又得到另个消息,孙尚荣听说神鞭张已经逃跑了,就将城门口多加的守卫纷纷撤掉,百姓可以自由出入了。 他抬头看看墙上的西洋自鸣钟,这个挂在书房的西洋自鸣钟还是父皇活着的时候送给自己的,他视若珍宝,看着钟上的指针,稍微换算,知道现在辰时已过,也就是说,城门已经开启,该进城的已经进城,该出城的业已出城,他突然懊恼的长叹一声。 正为他磨墨的风荷笑了:“爷可是不常这样,爷若是有事,奴婢叫刘总管来。” 允礼道:“不必了,我只是偶发感慨,没什么紧要的事。” 他心里想的是,自己输的心服口服,之前吴景裕报说,那晚城门口有可疑之人逃跑,并不见得是真,守卫们成天拉着进出之人比对神鞭张的画像,必然对神鞭张的样貌熟悉,怎么能轻易将人放出城门呢,所以,之前的一切都是对方布的迷阵,当大家都以为神鞭张逃掉之后,孙尚荣下令城门口的戒备撤掉,确切的说,对方应该是在这个时候将人送走的。 所以说,假如这个幕后之人真的是那个小丫头,若是她想给吕家报仇,无论朝廷还是皇上,都堪忧。 风荷将蘸了墨的狼毫在荷叶笔舔上按了按,然后捧给允礼。 允礼却道:“不写了,我出去下。” 风荷连忙取了他的衣裳过来,伺候他穿戴齐整,允礼就独自离开王府,往庙寺街而来。 庙寺街,聚居的都是买卖人,沿街开铺子的多,很是热闹,允礼唤马慢行,刚好走到距离白寿年所开的澡堂子附近,却见三春抱着个包袱打对面而来,等彼此照面,三春微微一愣,实在意外允礼这样的人会来庙寺街,正想同他打招呼,一手牵着马的允礼突然揽住她往自己这厢一按,三春站不稳当,扑在他怀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42章 李三春的独门绝技 允礼这个举动太突然,以至于三春也突然的想起了李忠曾经说过的话,这位风姿翩翩的郡王爷是不是真的喜欢自己? 心神摇荡,人如轻絮,有些飘。 耳听有男女打情骂俏之声传来,她忍不住好奇扭头去看,即望见白家澡堂子门口有个肥头大耳的男人正搂着个花枝招展的女人在亲吻,且亲吻的不是嘴巴不是面颊,而是胸口。 这只是家澡堂子又不是秦楼楚馆,三春万万没想到在这里还能撞见非礼之事,腾的羞红了脸,转头回来,刚好对上允礼无可奈何的目光,听他淡笑道:“不想你看见的,偏要去看,你这是自讨没趣。” 说着便将三春一推,彼此保持着冷漠的距离。 是自作多情才对,三春这番害臊比撞见非礼勿视之事还严重,不禁恼羞成怒,气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他们” 搜肠刮肚,想找个文雅的词来骂人,没找到,但凡能想起来的骂人话,无非是臭不要脸c他娘的cc狗男女,觉着这种污言秽语不适合当着这位清峻的王爷面前说,那样未免煞风景,于是咽了下去,见允礼一副不以为意的神态,三春道:“这种伤风败俗的事王爷就不管一管?” 允礼反问:“怎么管?难道我让将七大胡同八大胡同都封死?” 烟街柳巷养活了一大群人,倘或真的禁止娼业,一大群女人要饿死,一大群男人要气死,这本也不是自己该操心的,三春便朝允礼屈膝道了个万福,便转身自行去了,晓得后头那男人定在注视着自己,所以后背按了个熨斗似的,火烧火燎,接着还有些痒,又不好意思动手去挠,何况手中还抱着从裁缝铺子拿回来的大春二春的新衣裳,痒的难耐,就将身子左一扭右一扭,以衣裳摩擦后背来减轻那痒。 果真注视着她的允礼噗的笑了,然后牵着马往铁匠炉而去。 各行各业都有自己的规矩,铁匠炉的规矩是,不准女人涉足,怕外来人不懂规矩,李孝特意在门口贴了张声明,允礼到时,抬头看了看这个传承百年的老字号,又瞟了眼那不准女人入内的声明,听窑房内李孝正在呵斥两个伙计,他就在门口住了脚,想等一等再进去。 都因上一单王府的农具送去后,刘景泰亲自验过,觉着不算合格,铁都是好铁,功夫上欠火候,刘景泰便将李孝责怪了一番。 李孝当时只能赔笑说过年的讨好话,没成想刘景泰又将一拨农具交给他来做,所以这次李孝亲自上阵,连出城收生猪的事都交给大春二春两个女儿了,当然,三春算在内做了帮手。 李孝骂完伙计,光着膀子抡起铁锤忽见门口一亮,他并未见过允礼,只觉来者非富即贵,单看那细腻润泽的面皮和挺拔昂然的身姿,还有那不见一丝皱褶的长衫马褂,特别是泰然的神态,决计不是一般官宦能具备的,李孝忙放下铁锤过来笑着问:“这位爷,有事?” 允礼往那烧得红堂堂的炉子处看,道:“无甚事,想打一把短刀,就是那种方便随身携带的。” 有买卖,还是个有钱的主儿,可以狠狠的宰一回,李孝心花怒放,哈腰相请:“爷进里面来说,单刃的还是双刃的?配刀鞘还是不配刀鞘呢?雕花不雕花?镶玉不镶玉?” 允礼随着他往里头走,看了眼贵才和昌顺两个伙计,贵才三角眼透着奸诈,昌顺四方脸显着朴实,贵才见有贵客,手上的活儿也停了,直勾勾的看着允礼,昌顺却是叮叮当当依旧忙活,允礼接着李孝的话道:“双刃的,配刀鞘,雕花,镶玉。” 李孝一一记下了,又问:“刀鞘要铁的?铜的?若是皮革的,那得爷自己找皮匠做了,我们这里只管打铁,另外那玉是爷自己带来还是我代爷去买?是翡翠还是宝石?” 说着话,拉过一把椅子,上面都是灰尘铁屑,他忙用自己的袖子抹了抹,请允礼坐。 允礼垂头看看尘土斑驳的椅子,没坐,道:“刀鞘要铜的,玉是红宝石和绿宝石,我自己有。” 李孝应了声:“好咧,如此这般,共计” 刚想说出价格,李忠一脚跨了进来,见了允礼吃惊道:“王爷!” 李孝愣住,呆呆的看着允礼,等意识到面前这个衣裳华贵的来者应该是果郡王,慌忙跪地:“草民不知王爷驾到,慢待王爷,请王爷恕罪。” 允礼睇了眼李忠:“大呼小叫。” 转而对李孝道:“是我自己没说,这不怪你。” 李孝站起,对果郡王突然造访颇有些忐忑,还有些受宠若惊,也有些沾沾自喜,到底是弟弟同孙家小姐定了亲事,李家从此更加与众不同了,不单单承袭了老字号铁匠李,还攀附上堂堂的九门提督,所以果郡王才能驾临。 李忠却很纳罕:“王爷怎么来了?再说您来也不叫我陪着,不叫我陪着怎么也得叫几个小子跟随,庙寺街鱼龙混杂,王爷不担心自己的安危,我们做奴才的,还怕给大福晋骂呢。” 允礼笑了:“你可真是聒噪,我只想过来打造一把短刀而已。” 李忠心道,鬼才信你,堂堂王爷为了打造一把短刀独身来到铁匠炉,一时间也猜度不出他到底来此作何,只好装着信了他的话。 允礼忽然想起什么的样子:“你家里好像有个叫三春的丫头,我曾见过她的独门绝技,想请她帮忙做一件事。” 李孝懵里懵懂,从来不知三春还有独门绝技。 李忠却暗笑,这才是他今日登门的真正目的。 李孝挠着脑袋问:“三春是我家里的丫头不假,难不成是大福晋想绣个什么花啊朵啊的?” 允礼摇头:“是我找她,如果李掌门同意,就把她叫来让我带走。” 他也不说到底找三春作何,李孝又不敢贸然相问,只能点头:“王爷找那丫头,这是她的荣幸和福分,行,那个贵才,你去喊三春来。” 贵才最乐意做这样的事了,这比打铁轻快,欢快的应声便跑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43章 真相假象 铁匠炉内热浪灼人,赤膊的李孝都汗流浃背,穿得正儿八经的允礼业已冒出汗珠,抬手抹了下汗,玉洁的额头莹莹放光。 李孝见状忙将允礼往内宅请,允礼待推迟,李忠从旁道:“王爷驾临寒舍,若连一杯茶都不喝,回头给王府那些当差的知道,王爷让奴才这脸望哪个搁呢,他们会臊死奴才的。” 允礼略坐沉吟,也就点头应了。 李氏兄弟二人左右陪着,将允礼请到前面的敞厅,李忠推说喊人去煮茶,同时给哥哥递个眼色,李孝也说失礼,将允礼一个人放在敞厅,同弟弟来到外面,小声问:“怎么回事?” 李忠将嘴巴贴着哥哥的耳朵:“机会难得,是认下三春的时候了。” 李孝猜到三分,还是问:“认下三春?” 李忠点头:“对啊,三春既是大哥的闺女,难不成大哥准备让她做一辈子李家的丫头,这不公平。” 提及此事,李孝颇为犹豫。 李忠撺掇着:“你瞧瞧大春二春,还有子儒,按理三春是他们的姊妹,凭什么成日的给他们呼来喝去,认了吧。” 李孝冷着脸:“这能怪谁,只怪她娘将这事瞒了我十六年。” 李忠呸了口:“怪你自己始乱终弃,你倒怪起沈夫人了。” 李孝憋红了一张脸:“当年这事由不得我,还不是怕子儒他娘跟我闹。” 李忠哼了声:“行了,大丈夫敢做敢当,别把责任往大嫂身上推,果郡王来找三春,老天给了你机会,这个时候认下三春,我保证大嫂不会跟你闹。” 李孝摸不着头脑:“果郡王来找三春又如何?” 李忠嫌弃的看着哥哥:“你可真笨,果郡王是谁呀,堂堂的王爷,皇上的亲弟弟,朝中重臣,纡尊降贵,亲自来咱们家里找个丫头,你不觉着这里面有蹊跷么?” 李孝作势想了想,一拍脑袋:“三春在外头惹祸了?” 李忠想着,若面前这人不是嫡亲哥哥,真想给他一耳刮子,耐着性子道:“是果郡王看上咱家三春了。” 李孝愣住,半晌方喃喃着:“怎么可能?” 李忠非常笃定:“怎么不可能,三春那小模样,可着北京城能有几个,即使是宫里头的娘娘格格,也未必有她好看,果郡王那人外冷内热,看着一脸的冷傲,心里大概早喜欢上三春了,所以今个借打造短刀的由头过来找三春,假如大哥这个时候认下三春,大嫂一准不敢闹,非但不敢闹,还得反过去巴结三春,谁让三春即将成为果郡王的侧福晋呢。” 这话,他一半是猜测一半是胡诌,当然是想以此促成大哥和三春父女相认,三春成为李家三小姐,也就不必低三下四的去伺候人。 听他说得头头是道,李孝也陷入沉思,果郡王看上三春,非但崔氏巴结三春,自己这个亲爹也得巴结三春,果郡王做了自己的女婿他美得有点晕眩。 李忠一推他:“赶紧去把三春是你闺女的事跟大嫂说了,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 机不可失,李孝急忙回到后宅,刚好贵才带着三春往前头来,他堵住三春,让贵才走了,然后对三春道:“你先跟我回来。” 三春不知底里,只能听命的跟着李忠回到正房,李孝让她在门口稍后,自己走了进去。 李老太太盘腿抽烟呢,小喜炕沿处立着,崔氏一旁嗑着瓜子说着闲话,小福为她打着扇子,天还没热起来,小福摇扇其实是想拂走来自老太太那方的烟气,崔氏噗的吐了口瓜子皮,啧啧道:“果郡王找三春,准没好事,差不多就是三春那丫头又在外头惹祸了。” 李老太太叹口气,无论怎样,好歹那个比三春还闹腾的十九姑走了。 小福插嘴道:“大奶奶明鉴,三春可不像我和小喜,小喜为人厚道,我又没什么心机,三春伶俐着呢,也说不定果郡王亲自找上门来是大好的事,比如看上三春了,千年的狐狸万年的精,她可是非一般的功力。” 信口开河的胡说了一气,彼此本无深仇大恨,美人相轻,只为嫉妒。 李老太太挑眉看看她,懒得骂一句。 崔氏却给她一提醒,恍然大悟的:“我先前还打算将她许给你们二爷呢,没成想这丫头眼界这么高,堂堂铁匠李家的二爷都瞧不上眼,竟然去勾引果郡王,可这是啥时候的事呢?” 小福撇嘴冷笑:“大奶奶不知道呢,三春上回受伤,不就是因为果郡王带人拘捕反贼,误将三春给伤到了,听说当时果郡王还赠了条汗巾子给三春,大奶奶您想啊,汗巾子可是男人的贴身之物,果郡王不会无端赠给三春的,大概那个时候两个人就已经眉来眼去了,还有,大小姐也说过,三春同十九姑夜里偷跑出去看过戏,听说当时果郡王也在,那个十九姑还卖弄功夫,学猴子爬杆,这事传遍了庙寺街,果郡王是什么身价,怎么会凑那种热闹呢,必然是为了三春去的。” 崔氏丢下手中的瓜子,侧头看小福:“你说的都是真的?” 小福屈膝施礼:“奴婢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诓大奶奶。” 崔氏出溜下了炕:“不行,这事得告诉你们大爷去。” 纹丝不动吧嗒吧嗒抽烟的李老太太此时开口道:“倘或果郡王真看上了三春,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福气,偏你还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崔氏颇费思量:“福气?我是打算将三春许给老二的。” 李老太太气道:“你忘了么,忠儿同孙小姐已经定了亲事。” 崔氏含着嘲讽的意味:“您老真觉着这事能成?” 她这么一说,李老太太心里还真就没底了,可这是果郡王做的媒。 正此时,李孝走了进来,先跟老娘打了招呼,然后喊崔氏:“回房,我有话告诉你。” 崔氏满腹狐疑:“啥事不能在这里说?” 李孝想了想,道:“这里说也成,省得回头还得告诉娘,那什么,三春” 一个长长的停顿。 崔氏突然笑了:“行了你也甭说了,我们都知道,三春是不是给果郡王看上了?” 这话倒也不假,李孝却道:“是另外一件事,三春她其实是我的女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44章 认了父女 李孝此言一出,房内阒然无声。 大眼瞪小眼,小眼瞪虚空。 最后还是崔氏的咆哮打破了这死寂:“李老大,你敢养小老婆!” 李老太太瞬间想起了往事,彼时李孝说:“娘,我想纳了翠儿为妾,因为她已经怀了我的骨肉。” 李老太太顺手一指:“你想纳妾,先问问春儿她娘。” 于是,李孝的纳妾计划作废,他也不敢在家里提及此事,李老太太曾经偷着问过:“那个孩子呢?” 李孝含泪道:“翠儿嫁给沈老财了,那孩子当然成了沈老财的女儿。” 李老太太费解:“你怎知是个女儿?若是个男孩,就是豁出去卖了祖宅,你也得将我孙子给我换回来。” 李孝很是肯定:“翠儿说过她怀的是女儿。” 李老太太摇摇手:“既然是个女孩,那算了吧,家里已经有了两个,就春儿她娘的秉性,再多也养不成杨门女将,你赶紧替我生个孙子,这才是大事。” 往事如碎叶,给岁月的风一吹,早飘散在记忆中,今日李孝正大光明的承认三春是他的女儿,李老太太长叹一声:“冤孽!” 何以如此感慨,是知道崔氏必然会大闹一通。 可是,李孝的咆哮声比崔氏还大:“你消停会吧,三春可是即将成为果郡王的侧福晋,也就是说,果郡王即将成为咱们的女婿,打着灯笼没处找的好事,你还哭爹喊娘。” 话说在刀刃上,果然崔氏先是一愣,随后慢慢瘪了下来,不敢相信的问:“果郡王真看上三春了?” 李孝反问:“不然人家来登门来找三春作何?” 崔氏回头剜了眼小福:“还以为三春惹祸了呢。” 小福忙着为自己叫屈:“大奶奶别这样看奴婢啊,奴婢方才说的,不正是大爷说的么。” 崔氏没工夫搭理她,拉着李孝问:“果郡王有没有说何时娶三春过门呢?” 被利益冲昏了头脑,也顾不得问三春到底是李孝同哪个女人生的孩子。 李孝没好气的:“才露头的事,哪里说娶就娶,行了我没工夫跟你磕牙,王爷那里还等着三春呢。” 崔氏一愣:“这就把人接回家去?” 李孝头也不回:“王爷只说找三春帮忙做件事。” 迈出门槛,再看三春,他眼中就多了些慈父才有的温柔,语气也如那穿堂风,拂面生凉,却柔的很:“刚刚我在里头说的话,你可听见了?” 震耳欲聋的,能听不见么,三春点了下头。 李孝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当年的事都怪我,让你苦了这么多年,也怪你娘,她自己就风风光光吃香喝辣的,将你狠心丢弃在外,这么多年你怎么过来的,回头慢慢说给我听,其实那天在哈德门外你自卖自身,白寿年问你叫什么名字,你说你叫李三春,我当时就猜到你是我的女儿了,没敢认你,是觉着机会不好,你也知道你大娘的脾气无乱怎样,上天眷顾,你竟然给你二叔捡了回来,咱们父女相认,此后你就是李家三小姐。” 三春想说,误会,我不姓李我姓吕。 三春还想说,抱歉,那天谎称我叫李三春,无非是听你喊两个女儿为大春和二春,而白寿年也喊你为铁匠李,我就灵机一动的给自己取了这么个名字。 三春又想说,我的家在江南不北京。 可是话到嘴边却改成:“谢谢爹。” 手不自觉的按了按腰间,那里藏着母亲的遗愿,母亲临终托老仆将这封血书送给她,并告诉她,不能报仇,努力活下去。 所以,活下去,是三春回报母恩的最好方式,也所以,她不得不违心的认了李孝做父亲,当然不是为了担个李家三小姐的名声,而是没有法子将自己身世说清楚,只能顺水推舟了。 她一声不带丝毫感情的“爹”,却让李孝潸然泪下,想着允礼还等在前头,千言万语不是时候说,道:“走吧,果郡王等你呢。” 两个人一前一后,来到敞厅时,李忠煞有介事的嚷嚷着:“咋这么慢,王爷都等不及了。” 三春搞不清允礼为何突然来找她,心里慌慌的,怕是凶多吉少,倒不是怕允礼怀疑是她设计送神鞭张离开京城的,而是怕允礼已经弄清她的身份,这也是她方才违心认下李孝的原因。 李孝向允礼打个千:“王爷恕罪,女儿家,拾掇这个拾掇那个,麻烦呢。” 允礼怡然的吃着苦涩的茶叶沫子,李家可是第一次有贵客登门,所以没准备顶好的茶,李老太太勤俭持家,她自己喝的茶也是这个样子,允礼也不觉着怎么难喝,横竖醉翁之意不在酒,见三春给他施礼,道:“帮我做件事。” 三春礼貌的垂头:“王爷有事尽管吩咐。” 允礼起身:“那咱们走吧。” 三春道:“王爷还没说什么事。” 允礼迈步向门口:“当然是你在行的。” 三春百思不得其解。 李孝催她:“去吧去吧,王爷又不会为难你,好好的替王爷做事,这可是咱们李家的荣耀。” 三春只好跟着允礼出了内宅来到前面,允礼翻身上了马,李忠过来想接过他的马缰绳,允礼收回去道:“今儿没你的事,给这丫头备匹马吧。” 李忠为难道:“王爷容禀,奴才家里没有马匹。” 李孝那厢说:“有匹骡子。” 李忠有些气:“你叫三春骑骡子,不像话。” 李孝猛地想起来了:“还有头驴,草民平素出门都赶驴车做脚力。” 允礼看向三春:“骑骡子还是骑驴?” 骑什么都不会,两害相权,三春觉着驴的个头矮,道:“骑驴吧。” 于是,驴给她牵来了,为了不在众目睽睽之下丢人现眼,她牵着驴先走,还振振有词:“我这会子还不累。” 只等走离了李家大宅,允礼策马跑了几步又折回来喊她:“还不跟上。” 三春口中念念有词:“天灵灵地灵灵,豁出去了。” 翻身上驴,驴都没动,她竟然自己滑落在地,摔得很是不雅,那驴一惊,又差点给踩到,幸好允礼及时跳下来拨开那头驴,叹气道:“真是个废物。” 三春有些羞恼:“王爷厉害,王爷去骑那驴试试。” 允礼丢开她重新上马:“本王有马,为何骑驴。” 说完打马前行,还吩咐揉着痛处的三春:“跟上。” 于是,一个骑马在前头跑,另个拔腿在后面追,等三春跑的岔气,却站在街头茫然四顾找不到允礼,正气喘吁吁呢,允礼又突然出现了,指着斜对过一家书斋道:“使用你的绝技,去给我偷本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45章 我是李家大爷的私生女 偷书? 三春顺着允礼的目光看过去,宋记书肆,黑底鎏金的四个大字,在上午阳光的照耀下,既肃穆又典雅。 她虚心求教道:“身为王爷,不是很有钱么,喜欢看书就光明正大的去买,为何偷呢?” 允礼淡漠的扫她一眼:“这不关你的事。” 三春心说你偷不偷书当然不关我的事,但你这是指使我做恶,于是道:“我虽然是草民,也懂得这么个道理,以善先人者谓之教,您是王爷,不该对我等草民引导向善么,怎么反倒引我向恶呢,如此下去,人心不古,民心不纯,这世道会成什么样。” 街上车水马龙,人多又杂,允礼不想当街招摇,将马牵到一家茶楼门口的拴马石上拴了,回头见三春学着他的样子将那头驴也拴上了,他走进茶楼,捡靠窗的位子坐下,叫了壶碧螺春,对站在面前恭敬侍立的三春一笑:“你不过李家的丫头,也读荀子?” 一不留神漏了底,三春舔了下嘴角:“那个家里的儒少爷,闭门苦读,何止荀子,孟子庄子韩非子什么子都知道,我做了几天他的伴读,听他叨咕过,所以记住了,再说,我现在不是李家的丫头了,而是李家的三小姐。” 允礼蹙额:“三小姐?” 三春点头:“是,才认的,我是李家大爷的私生女,是他同” 心里咯噔一下,竟然忘记问自己那个凭空白得的娘是谁了。 幸好允礼懒得听这种风花雪月的事,一摆手:“我不想知道你的私事,不知你家里的儒少爷可否唠叨过这句话,教人以善毋过高,当使其可从,你这样的人,惯偷,我三言两语的说教又岂能让你改邪归正。” 教人以善毋过高,当使其可从。 这是菜根谭中的句子,意思是,教别人行善时,不能要求过高,要考虑到对方能不能做到,三春通读过菜根谭,却再也不敢显摆,叹道:“您是王爷,锦衣玉食,哪里知道我们草民的疾苦,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当初我若不是吃不饱穿不暖,怎么学着去偷。” 允礼定定看着她,看得三春心里发毛,允礼的笑更让三春不禁打个寒噤,他道:“仓廪实而知礼节c衣食足而知荣辱,这句管子的话也是你家儒少爷叨咕的?” 从荀子到管子,又一个不小心,三春只能硬着头皮承认:“是。” 茶博士提了茶壶端着茶盅过来了,允礼慢条斯理的感慨:“如此博学,不中状元都可惜了。” 三春没敢吭声。 茶博士斟了茶水便退下,允礼自顾自的喝着茶,低吟道:“三春花事好,为学需及早,花开有落时,人生容易老,铁匠李也读古诗词?不然怎么给你取了这么个名字呢?” 三春顿了顿,道:“我爹不懂诗词,我叫三春是因为我大姐叫大春我二姐叫二春。” 允礼抽动下嘴角,似笑非笑,抿了口茶水用以遮掩自己的尴尬,本是故意卖弄好诱敌深入,没想到她会这样解释,忽然扭头发现三春还愣愣的杵着,很是奇怪:“你怎么还不行动?” 三春从敞开的门看出去,街上熙来攘往好不热闹,她伸长脖子问:“王爷的意思,青天白日的叫我去偷?” 允礼反问:“你觉着,书肆晚上会买卖吗?” 三春只好往外走,至门口又转回来:“王爷还没告诉我那是怎样的一本书?” 允礼手执茶杯,眼睛盯着碧色的茶水:“吕士良所撰写的归真集,当然,现在都是挂羊头卖狗肉,偷着买卖时这本书叫归隐记。” 有什么在心头扯了下,隐隐的痛,三春怔了下子,拔腿就走,走的很快。 允礼徐徐回身,见三春已经迈出门槛,可惜她走的太快,根本无暇捕捉到她听见吕士良这个名字的时候如何反应。 三春待到了街上,傻傻的站着,这本书她看过,当年吕士良撰写此书旨在告诉人们,功名利禄切莫贪,修心养性得长寿,所以说世事无常,吕士良一生无意功名利禄,醉心学问,无端受株连,死后也不得安生,竟然给鞭尸,奇耻大辱,奇耻大辱,奇耻大辱啊。 一阵风扑来,三春感觉有些冷,缩在袖子里的手攥成拳头,攥得太紧,骨节生疼,最后慢慢松开。 偷,得有道,不是道义的道,讲道义如何能做这样的缺德事,而是门道的道,自己这个样子可不成,得先乔装改扮,她觑了眼宋记书肆,然后往旁边走去,可着这条街的找,最终也没找到一家成衣铺,衣裳买不成,只能先偷衣裳了。 踅摸到一户看上去家境不错的人家,先试着扣动门环,听里头有人问:“谁呀?” 有人不成,她赶忙离开,再踅摸一家,再动手扣门,半天没回应,确定这家里没人,于是拔下头上的银簪,从方便处伸进去捅开锁头,推门而入。 为确保万无一失,又试着喊了两声,死一般沉寂,她放心了,大大方方的进了正房,翻箱倒柜,找出一身长衫马褂迅速换上,有点阔,有点长,凑合吧,又在头顶扣了个瓜皮帽,将自己的一身衣裳用一个包袱皮裹好了夹在腋下,匆匆离开这户人家赶去宋记书肆。 好大的门面,装潢也考究,进到里面乍一看,三春颇为震撼,京城总归是京城,先前在江南在山东,自己也经常偷偷跑书肆,可没见过这么大规模的书肆。 伙计站在柜台内笑脸相迎:“这位小爷,买什么书呢?” 三春清清嗓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瓮声瓮气,又挺挺身子,本想使自己玉树临风些,忽然发现胸前山丘起伏,忙佝偻下身子道:“归真集。” 听了此名,那伙计愣住,转瞬就撂下脸道:“没有。” 三春此时方明白允礼为何要她来偷了,看伙计的神态便明白,这是本,忽然想起允礼说过本书偷着买卖时更名为归隐记,于是道:“是我口误,不是归真集,而是归隐记。” 伙计重新打量她,看皮囊,不穷不富,唯有这样的人才读得起书也才喜欢读书,于是道:“你等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46章 看了不该看的 ,最快更新京华春恨最新章节! 伙计将书取来交给三春:“一两银子。” 三春的手刚碰到书,仿佛给烫了似的:“一两银子?” 伙计面无表情:“对,一两银子。” 三春嘟囔句:“你怎么不去抢呢。” 方想讨价还价,忽低头看看封页,小篆书写“归隐记”,中规中矩平淡无奇,她琢磨,允礼总不会是因为此书贵才让自己偷的,定是这书的本身有说道,这说道与此书是吕士良所撰写有着直接的关系,换句话说,此书是禁书,是反贼之物,那么允礼要这么一本书作何呢? 短时间猜度不出,既然他让自己偷,即使便宜也不能花钱买,三春拿着书往书架旁踱去,伙计跟在后头准备拿书钱,三春看了看书架上摆放的书,又往柜台边走去,伙计仍旧跟着,三春翻了翻柜台上折价卖的书,牢骚道:“这些书都破损得不成样子,你们还卖这么贵。” 伙计不耐烦了:“你说你男生女相也就罢了,还跟个娘们似的磨磨唧唧,这书你到底买不买?不买还给我。” 三春见他伸手欲夺书,忙收进怀里,道:“买,当然买,不过我有个同窗也说来买书的,这老半天,他人哪去了?” 煞有介事的向门口看,伙计也看过去,再回头,即见三春将书往柜台上一丢,劲大些,砸落好几本书掉在柜台里面:“不买了,忒贵。” 说完即走。 伙计骂骂咧咧:“不买你跟我这里啰嗦半天,晦气。” 进到柜台去捡那书,待掉过来看封面,不是《归隐记》,以为自己拿错了,便逐个去看那几本掉落的书,都不是,伙计此时忽然醒悟过来,高喊:“有贼!” 贼已经迅速离开这是非之地回到茶楼。 啪!书往允礼面前一放,得意洋洋。 允礼抬眼瞄了她一下,淡青色的长衫空空旷旷,月白色的马褂晃晃荡荡,六瓣瓜皮帽无奈有些大,所以戴歪了,男装下未免太过细弱,却如新发的杨柳,临风而立,清秀峻拔,也知道这衣裳定是她偷的,只是那衣裳料子不错,上面却浓浓的汗渍味,允礼皱皱眉,随即拿过书翻开,突然脸色刷拉一变,迅疾将书合上。 三春不请自坐于他对面,见允礼神色有异,道:“您说过,是归隐记,这没错啊。” 允礼咳嗽声,清清嗓子,待说不说。 三春更加起疑,探过身子去看那书,还嘀咕着:“没错啊,那三个字我还是认得的。” 允礼将手掌覆盖住那书,问:“这书,当时你没看?” 三春道:“看了。” 见她说的大大方方,允礼简直有些惊愕:“你看了?” 三春点头:“看了上面写着归隐记。” 允礼如释重负:“是归隐记没错,但并非我要的那本。” 缓缓将书往怀中收,没料到三春实在好奇劈手夺下,哗啦翻开一页,然后,泥塑木雕,手中的书也啪嗒掉在桌子上,一张小脸像蒙上了大红布。 原来,这本《归隐记》真的是挂羊头卖狗肉,封面清雅严肃,里头却是不堪入目,男女赤条,明目张胆的伤风败俗,何止春色满园关不住。 没料到宋记书肆这么大的门面也卖这种书谋利,允礼取回书,埋怨的口气:“不想你看见,你偏偏好奇。” 三春尽量把头低垂,快戳到桌子了,抬手蹭着滚烫的耳根子,心里骂着登徒子、色狼、王八蛋,口中小声道:“王爷既有这嗜好,听说夜市上很多卖的,何故让我偷呢,人家,人家是个女孩子呢。” 允礼哼的一声冷笑:“能怪谁呢,我只是要你偷书,没教你看书。” 三春猛地抬头,有些生气:“王爷何种身份,竟然也看这种乌七八糟的东西,真是人不可貌相,王爷长的玉树临风,原来是……” 同个大男人讨论这样的话题,也算伤风败俗,三春闭嘴,起身囫囵的一礼:“草民告退了。” 待想走,允礼喊她:“回来。” 三春住了脚,鼓着腮帮子转回来:“您老还有何吩咐?” 允礼见她一脸的鄙夷,看都不看自己,却笑了,道:“当然,这本书并非是我想要的那本,我也未曾想到店家会……不过你算是完成了差事,替本王办差,不会白干,得赏。” 说着在身上摸了摸,心道坏了,不习惯揣钱,往常进茶馆进酒楼都有小厮或是管家跟随,今儿独行,身上没钱,莫说打赏三春,就是这顿茶钱都没地方出,心里琢磨该如何解决此事,面上却是风平浪静,跟店家坦露自己的身份,赊欠一顿不成问题,也或许店家会欢天喜地的说这顿茶水是免费的呢,可是,刚出口说打赏人家,怎么办? 三春静静的等着,虽然这趟差事有点恶心,还有点怕,怕允礼如此是在试探她,无端偷书,偷的还是吕士良所写的《归真集》,而今吕家一百多口子都砍了脑袋,同反贼挨着边的神鞭张也在缉捕,自己打外地来京城,又同神鞭张认识了,允礼怀疑也是常理,更何况神鞭张就是自己设计送出京城的,她心里担忧,但有钱赚总是好事,可是等了半天不见允礼递钱给她,正想问,却见允礼动手解下腰间的玉佩递过来:“这是赏你的。” 三春没敢接,主要是这玉的成色太好,也就是说价格不菲,她谦虚道:“替王爷办趟差,王爷打赏我几个小钱就行了,这玉可不敢收。” 允礼故作大方道:“害你看了不该看的,收下吧。” 三春继续推辞:“这太贵重,我怕给别人误会,以为是我偷的呢。” 允礼表情淡漠:“横竖你是惯偷,还怕别人误会这一次么。” 三春一把夺过玉佩,狠狠的道了声:“谢王爷恩典。” 气冲冲的转身走了。 允礼微微一笑,随后将书收进怀中,喊店伙计过来说明情况,自己出门匆忙忘记带钱,将马押在这里,他自己步行回了家,刚于书房坐定,即喊来刘景泰和楚景阔,让刘景泰去茶楼赎自己的马,让楚景阔带人去查封宋记书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47章 书中的秘密 宋记书肆的查封,惊呆一众人。 连刘景泰都揣摩不透允礼此一举,一壁为允礼奉茶盅一壁道:“爷让巡捕衙门查书肆,奴才可真是闹不懂了,若说是为了宋记书肆售卖污秽书籍,其实这种书买卖者海了去,连那些尼姑道姑,也借出入闺阁方便,常常卖这种书赚钱呢。” 是黄昏时分,书房内有些昏暗,允礼正在看那本三春盗得的归隐记,整个人陷于书架的暗角处,唯那素白的衣衫清晰可见,脸却看不出什么表情,听刘景泰问,他笑了笑,折回书案后坐了,附身打靴子里抽出一柄又小又窄的匕首,将平放在案头的归隐记那厚厚的封页轻轻一剥,旁观的刘景泰瞪大了眼睛。 原来书的封页是二合为一的,而打开后那密藏的书封竟然写着“反清复明”四个大字。 刘景泰见了更是大吃一惊:“这些逆贼,还有如此手段。” 允礼道:“里面的言论更是愚不可及,前明若真是天下苍生的桃花源,就不会覆灭,不过今天也算是个意外收获,我本也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思,叫李三春那去偷书,实际是为了试探她,不想她真把书给我偷来了。” 刘景泰有些糊涂:“王爷一早知道宋记书肆有问题,为何不早抓了呢?” 允礼默然,半晌起身道:“坐得乏了,陪我走走。” 刘景泰应了声“嗻”,前头带路,为允礼挑开串珠的帘子,下台矶,适当的走在允礼身侧略后头,道:“宋记书肆可是很有名的,原来是打着卖书的幌子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这些人该斩草除根。” 允礼刚好抬头看西天残阳如血,刺目,他双目微眯,忽而悠然一叹:“杀戮,终究不是什么好事。” 刘景泰明白,若非到了最后关头,他是不会下令抓人杀人的,道:“王爷宅心仁厚,可是皇倚重王爷呢。” 允礼明白他的意思,所谓倚重,便是压力。 刘景泰忽地想起三春,问:“那丫头,王爷探得如何?” 允礼一笑:“没发现一点端倪。” 刘景泰道:“这或许正是她的厉害处,奴才后来总算想明白了,她送走神鞭张的诡计真可谓精绝,先是知道城门经常往来戏班子,特别是这种春暖之计,办喜事的多,开张的多,戏班子就多,于是她利用这一桩故意引走城门口那些守卫兵士的注意,再让人假扮神鞭张这里那里瞎闹腾,还故意散布神鞭张已经逃离京城的假消息,等孙大人下令城门口解禁,她再让神鞭张真的离开,这丫头,若是生在李氏唐朝,还不得成为第二个武则天。” 允礼深有感触:“之前同她形影不离的那个姑娘,我感觉应该不在李家了,大概那天景顺在城门口发现神鞭张,其实就是那姑娘假扮,所以你说的对,李三春这丫头实在不可低估。” 刘景泰未免担忧:“王爷同她来往,可得当心了。” 允礼微微一笑,没说什么,忽然眼前出现一个人,正是大福晋钮钴禄氏,她没带多余的婢女,只陪着管事应嬷嬷。 钮钴禄氏也望见允礼在庭中,紧几步赶前道:“传了几次晚膳,王爷却没去,我担心,所以过来看看。” 允礼已经让人告诉过她,自己还不饿,且有事要办,所以明白她来书房找自己决计不会是用膳的事,道:“等下就去。” 钮钴禄氏看了看允礼的腰带,故意吃惊道:“王爷的玉佩呢?早起还是我亲手给王爷戴的呢。” 允礼猜测,她大概就是为此事来的,也就是说,自己身边的人有她的内线,但凡自己这一头有个风吹草动,她立即就知道了,允礼垂头看了看,淡淡道:“丢了吧。” 钮钴禄氏皱皱眉,倍感蹊跷:“系的好好的,怎么说丢就丢了呢,奇怪。” 允礼仰头看浮云:“莫说是个玉佩,即便是大活人,说没就没呢。” 话里带着几分不耐烦,呛得钮钴禄氏脸讪讪的。 刘景泰忙从旁调和:“所以说世事无常,大福晋还不知道呢,大名鼎鼎的宋记书肆,竟然私自买卖反贼吕士良的书,这不,让王爷才给查封了,那店家也抓进大狱。” 钮钴禄氏吸口冷气,用帕子掩面道:“吕士良只是个读书人,若何这么多人追随他?” 允礼将目光移向她,钮钴禄氏立即醒悟,忙道:“又忘了,女人不得干政,请王爷赶紧去用膳吧,菜凉了又热,几次下来就成隔夜菜了,味道不好。” 允礼嗯了声,然后继续看天,太阳一落,天黑的就快,此时灰蒙蒙的天空,云彩也暗淡下来。 钮钴禄氏尴尬的立了一会子,就转身回去了。 刘景泰试着劝允礼:“大福晋处处为爷着想,当得起一个贤妻。” 允礼将目光放低,不远处是风荷带着两个小丫头正在往廊下掌灯,风荷也不过十七八岁年纪,两个小丫头顶多十四五岁,初识钮钴禄氏的时候,她也不过十四五岁,师恩厚重,更兼皇御指,所以他娶了钮钴禄氏为嫡福晋,彼此相敬如宾,天知道夫妻间相敬如宾到底是恩爱还是疏离,但刘景泰说钮钴禄氏当得起一个贤妻,他并不反对,只是他不喜欢钮钴禄氏干预他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比如玉佩。 玉佩打赏了三春,当时也是应急,并无其他用意,此时经钮钴禄氏一问,他忽然想起那玉佩是宫中匠人打造,市面未有买卖,希望三春好生收着。 三春当然好生收着呢,一路往家里走时还想着,等合适的机会就把玉佩卖了换钱,应该能换好大一笔,然后自己就发达了。 这样一想,心里乐开了花,进门时嘴还挂着笑,门子老张朝她深施一礼:“三小姐回来了。” 三春左右的看,忽然想起自己现在已经成为李家三小姐,就道:“你消息倒灵通。” 老张极其恭敬:“阖府都知道了,三小姐快进去吧,都在老太太房中等着三小姐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48章 李忠被捕 上房,北屋,李老太太房内。 一家子都在,李忠也没走,见三春走了进来,李忠哈哈一笑:“说曹操曹操到。” 三春给他施礼:“二爷在家呢。” 李忠故意将脸一沉:“浑说不是,我是你二叔。” 三春有些难为情:“叫习惯了。” 李忠拉着她来到炕前,指着吧唧吧唧抽烟的李老太太道:“喊祖母。” 三春舔了下嘴唇,祖母这个称呼太遥远太陌生了,更兼这老太太一脸横肉,而自己的祖母慈眉善目,一时张不开嘴,心里安慰自己,这老太太也一把年纪了,当得起自己的长辈,方想开口,却听旁边的大春冷笑声:“二叔你可甭弄错了,这世道不太平,怎知不是招摇撞骗呢。” 李忠没好气的朝她挥手佯装欲打:“去去,就知道瞎吃醋,是你爹自己说三春是他的女儿。” 心道哪个龟儿子稀罕三春是自己的侄女,这是命。 大春又看去盘腿坐在炕沿上的李孝:“爹您瞧瞧,三春长的跟您一点都不像,跟我和二春还有子儒也不像,忽了吧的就成了李家人,这太邪气了。” 二春站在大春身边,用目光丈量下自己和姐姐的身材,又看了看三春,是不像。 李孝沉声道:“像她娘。” 关于那场往事,他已经对崔氏和盘托出,为了不打扰到沈夫人,没告诉当年的翠儿现在到底是谁,崔氏心里疙疙瘩瘩,怎奈经不住三春即将成为果郡王侧福晋这个诱惑,所以勉强接受了这件事,只是看眼三春,既然像她娘,那么她娘便是闭月羞花的美人,崔氏心里泛酸,冷冷道:“你是不是一直惦念那个女人呢?” 往事已矣,李孝此时心静如水,给老婆一顿排揎,又羞又恼,气道:“孩子们都在,你说这话作何。” 崔氏紧绷着脸,不再说什么。 房中突然一静,气氛便有些微妙。 二春蹭到三春跟前,嘿嘿一笑:“咱俩虽然不像,但我爹说了你像你娘,所以咱俩还是姊妹。” 大春呵责道:“没心没肺的,这事没弄清楚呢,别乱攀亲戚。” 二春想了想,是这么个理,爬到炕上去低头嗑瓜子。 李忠给李孝递个眼神,李孝明白他的意思,直起身子,拿出户主的威严道:“这事已经弄清楚了,三春就是我的女儿,此后便是李家三小姐,你们也不想想,她如果不是我铁匠李家的小姐,人家果郡王会娶个丫头做侧福晋。” 话里话外,告诉大家认下三春其实是种利益,这是他息事宁人的手段。 于是,大家便没有异议了。 一直闷头抽烟不吱声的李老太太开口道:“那就在晚上摆个席面,正儿八经的认人。” 李孝点头:“行,听您的。” 李老太太又道:“光顾着说这些个没用的,那谁,三春,果郡王今儿找你到底是什么事?” 她这么一提醒,大家才想起来,纷纷看向三春。 三春琢磨着要不要直接出卖允礼,可是堂堂一个王爷唆使别人偷盗,还是那样的一本书,实在难以启齿,算了,念在这块稀有的玉佩上,略微思忖下,道:“机密,王爷不让说。” 这下连李忠都好奇了:“到底啥事?王爷为何不让说?” 三春歉疚的一笑:“王爷不让说呢。” 李忠摆摆手:“不说就不说,不说我也猜得到,你说你个小姑娘能替王爷办啥差事。” 他这样一说,大家便心知肚明,更加着实了果郡王喜欢三春的事,李老太太不易察觉的一笑,二儿子即将迎娶九门题替的嫡女,三孙女即将嫁给果郡王,好事不常有,今年特别多,高兴,吩咐小喜:“去厨房帮周嫂子做菜。” 又告诉李孝:“多煮点肉。” 李孝应着:“我留了整副排骨呢,还有一个肘子。” 崔氏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不做表态。 大春撇嘴冷笑。 有肉吃,二春拍手道:“太好了,比过年还热闹。” 小喜也过来给三春施礼:“奴婢见过三小姐。” 三春连忙托起她:“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见了面就作礼岂不麻烦。” 小喜谢过。 三春却慢慢转身向小福。 小福佯装看不见,二春却嚷嚷着:“小福,你眼睛看天棚作何?” 小福只好垂头对三春道:“奴婢见过三小姐。” 三春没有躲,实实在在受了她这个礼,高扬着脑袋,垂下眼皮,居高临下的道:“起来吧。” 高低贵贱,立即分清。 小福心里气,也不敢表现出来,又不想在这里看人眼色,对小喜道:“走吧,去厨房帮周嫂子。” 两个丫头刚出上房,却听见有杂乱的脚步声传来,并伴着老张声嘶力竭的喊:“你们不能这样闯进去!” 小喜和小福均给唬了一跳,纷纷循声看,见一群手拿刀枪的士兵正奔上房而来,两个丫头吓得急忙扭头跑回来,进了房没等说话呢,那些士兵也冲了进来,见了李忠,其中一个看着像是头目的喊道:“就是他,带走!” 事体不明,李忠岂能束手就擒,挥拳就打来捉他的人。 那头目却将刀横在距离自己最近的三春脖子上,威慑道:“你若干反抗,我就杀了她。” 房内一干人俱吓得六神无主。 三春感觉脖子上冰凉,低头看那刀,锃明瓦亮,她努力将身子后仰想躲开这刀,那头目却一把将她推直了,三春冷笑:“你们是衙门的公差,官人,竟也用这样卑劣的手段。” 那头目道:“甭跟我这里用激将法,没用,谁让李总功夫高深呢,再说他是反贼,我们大人说了,抓他,不必光明正大。” 投鼠忌器,李忠紧赚的拳头慢慢松开,问:“你们是谁的手下?因何抓我?” 他心里想的是,应该是自己身份暴露,允礼下令来抓他,可是这些兵士的打扮不是果郡王府的侍卫,倒像是巡捕衙门的。 那头目高声宣读他的罪名:“罪犯李忠,同反贼来往,你的同伙已经供认不讳,孙大人下令,将你拘捕归案。” 孙尚荣? 李忠真的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自己同孙玉珈的婚事,不是才由果郡王提起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49章 你们当铺,当人吗? 李忠给官差带走。 李家哭声一片。 李老太太边哭边骂孙尚荣六亲不认。 崔氏却边哭边将捂脸的手指分开一条细缝偷觑丈夫,李忠若是这次能给砍了脑袋,丈夫再也不用担心弟弟会抢李家家业了。 大春和二春身强体壮哭的震耳欲聋。 小喜和小福嘤嘤啜泣。 三春没有哭,定定的想了一会子转头就走。 李孝喊她:“哪去?” 三春回头:“出去打听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孝喝止:“你一个姑娘家成天的抛头露面,回房待着。” 李老太太却突然想起什么,对李孝道:“三春不是马上要嫁给果郡王了么,她二叔的事你赶紧求果郡王过问下。” 啥啥啥?三春瞠目结舌。 李孝猫着腰垂着头,显然毫无底气,迟疑着:“我同果郡王并不熟,再说人家一个堂堂王爷能见我?” 李老太太不高兴了:“你经常往王府送猪肉,还送过农用家什,怎么就不熟悉了。” 李孝哭笑不得的样子:“我每次去连正门都不能走,只从后头的小角门进去,能见到的也只是厨房管事李全,莫说果郡王,即便是大总管我都很少能见到。” 李老太太脸色一沉:“忠儿是你的亲弟弟,李家也只你们兄弟两个,他出了大事,反贼的罪名,也差不多会给砍脑袋的,你推三阻四不管,难道让我一个老太太去求果郡王。” 给母亲一顿排揎,李孝也自知理亏,道:“您老这不是逼我么,行了我去找李全想想法子。” 方想走,李老太太怒道:“李全顶个屁用!” 李孝双手一摊:“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一不是官二不是匪,我不能找门路又不能劫狱,您让我怎么办?” 崔氏见婆婆逼得丈夫快哭了,撇嘴道:“一个进去了,您老想把另外这个也搭进去么,子儒他爹若是出了事,这一大家子靠谁养活?” 道理没错,李老太太叹口气,将烟袋掖在衣襟处,一骗腿下了炕:“行,我谁都不逼,我找孙尚荣讲理去。” 李孝一把拉住她:“若是能讲理,弟弟就不会给抓走,您老也听那官差说了,有凭据有证人,您去了也没用。” 崔氏讥讽的一笑:“还想象上次那样?上次是给孙夫人赶走的,这回差不多就是给孙大人赶走。” 给媳妇笑话,李老太太怒不可遏,抽出烟袋就想刨过去,三春见家里乱成一锅粥,忙拉住李老太太:“您别急,我去找果郡王。” 李老太太慢慢看向她,对啊,怎么忘了,果郡王喜欢三春,她去或许比李孝去都合适,于是道:“见了王爷,好好的说,你二叔怎么可能是反贼,再说他是在王府当差的,他孙尚荣有什么权力抓王府的人,不过,王府大概不是那么容易进去的。” 说着从身上摸出几个钱塞给三春:“门房还是需要打点下。” 三春低头看看那钱,磨得光亮可鉴,不知老太太藏了多久,她推开老太太拿钱的手:“我记下了,事不宜迟,我现在就走。” 李孝想拦着,李老太太哼了声:“你能办成你去。” 李孝只好默不作声。 三春先回了自己房内,上了炕,从炕柜里翻出存了很久的私房钱,还是太少,忽然发现那包着男装的包袱,若有所思,然后抱起包袱出了房门。 她并不想去求允礼,人家是皇亲国戚,彼此身份悬殊,求也不一定好用,更何况瓜田李下,还是不要见那个冷血的家伙为好,想打听下李忠到底为何被抓再想法子救人,这年头,没钱办不成事,打听事想救人都需要钱,所以她离开庙寺街,往热闹处找了半天,终于发现一个招牌上写着“裕仁当”,她抱着包袱走进了当铺,擦身过去个男人,数着手中的大子唉声叹气,甭问,定是逼于无奈,当了物事又没得多少钱。 三春来到那高高的柜台前,齐刷刷探出三个朝奉的头,见是个小姑娘,居中那位问:“当什么?” 三春踮脚将包袱递上去。 某个朝奉打开包袱看了看,然后将里面的衣裳捧给居中的那位看,那位应该是皮头儿,扫了眼便落了价:“一两银子。” 三春顿时嚷了起来:“三件呢,怎么也得五两银子。” 那皮头儿用手指勾起瓜皮小帽,讥诮道:“这也算一件?” 三春反问:“你头上的帽子不花钱白来的吗?” 皮头儿见是个伶牙俐齿的,也不废话,直接撂价:“一两银子,爱当不当。” 先甭说这身男装值不值钱,当铺里的人,真比戏台上的角儿还会扮戏,一看货二看客,见三春不过一个小姑娘,觉着好拿捏,所以才狠狠杀价,且保证自己镇定自若,像是有理有据。 三春着急打听李忠的事,横竖这衣裳是偷来的,算是白得,就道:“拿钱。” 皮头儿喊票台开票据,三春手一摇:“不必了,我没打算回来赎。” 皮头儿心说真是个傻子,想卖何不去夜市呢,既然对方确定这是死当,何乐而不为,取银子递来。 三春接了一两银子在手,感慨:“太少了。” 皮头儿怕她反悔,想气走她,所以将手往门口一指:“往西走百多步便是倚红楼,想赚得多去那里,你这小模样,甭说,能值五十两。” 顾名思义,三春也知道倚红楼是什么地儿,听他羞辱自己,待想发作,忽而心中电光石火般,灵机一动道:“你们这里,当人吗?” 柜台里的三位皆愕然 三春解释:“我的意思,我把自己当在这里,三天后过来赎人。” 几个朝奉忍不住笑出声来。 皮头儿也笑出一脸的褶子:“这事新鲜。” 话音刚落,身后有人问:“什么事新鲜?” 皮头儿一回身,见是少东家,忙施礼:“您来了,是这位姑娘,她想把自己当给咱们。” 那少东家探出头来看三春,丽质天成,浑如璞玉,于是吩咐皮头儿:“问她,当多少钱?” 三春仰头,见是个粉面书生,道:“一百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50章 曲线救人 听三春要将自己当一百两,皮头儿皮笑肉不笑的看她:“都说了,倚红楼那儿贵,去吧去吧,别跟我这瞎胡闹。” 再次羞辱,欺人太甚,是可忍孰不可忍,三春仰头一脸天真无邪的问:“请教,倚红楼是什么地儿?也是当铺吗?那可比你这裕仁当好听多了,风光旖旎的,当初你们取店门的时候为何不叫倚红楼呢?哦,被人家抢先了是吗?甭急,你们可以叫倚翠楼。”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说完这番话,三春有种歼敌八百的痛快。 皮头儿弄了个大红脸,想发火,碍于少东家在身边,只好打掉牙往肚子里咽。 少东家,姓徐名锦盛,祖业开当铺,最近半年老东家抱恙不出,家里的生意都是徐锦盛打理,见皮头儿出言不尊,便呵责他:“你也几十岁的人了,对一个小姑娘污言秽语,真是有辱斯文,行了你让开吧。” 皮头儿也知道自己今天有点冲动,忙躲到一旁去。 徐锦盛垂目看三春:“你说,怎么个当法?你人留在当铺?” 三春道:“我还有事,人不能留下。” 徐锦盛冷冷一笑:“原来是空当,你把我当猴儿耍么。” 三春解释:“不是空当,三天后我若不来赎当,你们可以去把我带回来,此后我就是裕仁当的人,当牛做马,心甘情愿。” 徐锦盛稍加思索,问:“你叫什么名字?家住何处?我需要知道这些,否则三天后你若不来赎当,我哪里找你去。” 三春道:“我叫李三春,庙寺街铁匠李知道吧,我是李家大爷的女儿。” 铁匠李,百年老字号,场面上混的都知道,徐锦盛吩咐那皮头儿:“取百两银子来,开票据。” 皮头儿和另外两个朝奉面面相觑,亘古未有这种稀奇时,一向谨小慎微的少东家这是怎么了? 手续办好,三春抱着一百两银子喜滋滋的出了当铺,站在门口还有些恍惚,竟然真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这样荒唐的典当他也能接,该不会有什么不妥之处吧? 管不了太多,救人要紧,拿着银子来到提督衙门,原本以为使两个小钱就能打听到李忠的事呢,可是门口的守卫的兵勇非但不回答她的问,还喝令她滚的远些。 嫌钱少?三春豁出去的样子,拿出一块银子,足有十两,想掰开,没力气,想咬开,咯牙,无奈将银子递过去,心里是剜肉般的疼,配上谄媚的笑:“麻烦,我只是想问一下,你们为何抓了李忠来?” 那兵勇用手中的刀背将她的银子嘡啷打落在地:“李忠犯的是死罪,你还在这里啰嗦,再不走将你抓进去,那样你就可以听他亲口告诉你了。” 重赏之下也不肯说,三春便知道这件事真的有些棘手,只好拾起地上的银子走了,但她也没走远,而是蹲在一处树根下想法子,一想就想到了孙玉珈,她可是对李忠痴心一片,除了她没人能帮李忠了,知道提督府进不去,唯有在附近守株待兔。 等了不知多少个时辰,眼瞅着日头西斜,她又困又罚又饿又渴,倚着树干昏昏欲睡,突然听见有脚步声,提督府周遭严禁黎庶靠近,这该是提督府出来人了。 三春猛地睁开眼睛,碰巧寒香打门里出来,三春也不认识寒香,观其穿戴,知道是孙家的丫头,看其模样,秀秀气气,自己也是大户人家出来的,知道一般在大户人家,这种丫头不是伺候小姐就是伺候夫人的,那些粗手大脚样貌粗鄙的丫头都是粗使打杂。 这样一想,三春冲出去拦住寒香。 “我的老天!” 寒香没防备突然出来个人,吓了一跳,见是个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姑娘,这才稍微放心,拍着心口问:“你是谁?” 三春道:“你先告诉我你是谁?” 寒香冷笑:“你管我是谁呢,你既然拦我就该知道我是谁。” 三春试探的问:“你是孙家大小姐的婢女?” 寒香傲然望着她:“是又怎样?” 三春满面欢喜:“阿弥陀佛,太好了,你赶紧告诉你家小姐,李家二爷给孙大人抓起来了。” 寒香一愣:“怎么会?大小姐同李二爷不是才定下的亲事吗,大小姐正等着李家过来下聘呢。” 三春很是焦急:“是真的,我诓你没用。” 寒香若有所思,待转身想回府,忽然问:“你到底是谁?” 三春道:“我是李忠的侄女。” 寒香仓皇回了府,玉珈正在看书,见她回来,奇怪道:“你不是去买丝线么,这么快?” 寒香道:“丝线没买呢,我刚出门就给一个人拦住了。” 玉珈放下手中的书:“谁拦你?我娘?二娘?还是玉珠?” 寒香摇头:“都不是,而是李家二爷的侄女,但不是之前我见到的那个,这位李小姐样貌不俗。” 听说是李家人来了,玉珈抿嘴一笑:“是不是为了亲事?” 寒香面色凄惶:“是李二爷给老爷抓起来了。” 玉珈手中的书啪嗒掉在地上。 寒香道:“奴婢也奇怪呢,小姐才同李二爷定的亲事,还是果郡王撮合的,老爷无端抓李二爷作何呢?” 玉珈起身就走:“我去问爹。” 寒香紧随其后。 主仆二人往前头去,这提督府,前头是办公务之地,也就是衙门,后头是家眷的住处,也就是内宅,没等过垂花门,刚好碰到二夫人刁氏同二小姐玉珠,母女挽着手臂满面春风的走了过来。 虽是长辈,刁氏一向忌惮玉珈是嫡女,先招呼道:“呦,大小姐这是要出门?” 玉珈平素懒得搭理刁氏,但毕竟是一家人,含糊道:“我找我爹。” 刁氏扬眉笑道:“那你还是甭去了,听说老爷去了果郡王府负荆请罪。” 负荆请罪?玉珈愣。 刁氏道:“果郡王为大小姐和李二爷做媒,可是不想那李二爷却同反贼来往,老爷也是秉公办事抓了李忠,怎奈李忠是王府的人,老爷也不好得罪果郡王不是,只好去说明情况并对果郡王赔不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51章 王爷,孙小姐想见您 刁氏这种人,同她多说一个字玉珈都觉着浪费,于是转身回房,静静的坐着。 寒香不知她心里所想,着急道:“小姐你倒是说话啊,李二爷给打入死牢了,奴婢真怕他这次凶多吉少。” 玉珈仍旧不吭声,也没哭也不闹,神情黯然,呆呆坐了半天突然起身道:“我去见果郡王。” 寒香一惊:“小姐见果郡王作何?” 玉珈自己褪下衣裳,做更衣的准备,边道:“你不觉着这事蹊跷吗,爹一向不喜欢李忠,更嫌弃铁匠李那一家子,他才答应我和李忠的亲事,转头又将李忠抓了,我总觉得这或许是爹的布下的圈套,大概是见我非李忠不嫁,弄出这么个法子铲除李忠。” 寒香啊的一声惊呼:“老爷他太狠毒了!” 说完发现自己以下犯上,忙噤声,取了玉珈的衣裳帮她换好。 须臾拾掇齐整,又叫人往后头的马号套了车,怕孙夫人和其他人发现,所以玉珈行动迅速,出了府门即喊车夫快马加鞭。 车夫喊了声“驾”,那马跑了起来,打树后头猛地冲出来三春,车夫急忙勒住缰绳,气急败坏道:“不要命了!” 车里的玉珈因为急刹车,差点撞到车壁板,由寒香打开的车帷看出来,见是个小姑娘,正诧异,寒香道:“小姐,她就是李二爷的侄女。” 三春之所以堵住玉珈的马车,是看见车辕上坐着的寒香,大小姐的丫头在,这车她断定是玉珈的。 寒香问:“李小姐,你劫车作何?” 三春瞄向玉珈:“我要见你家小姐。” 寒香道:“我家小姐忙着出门呢。” 三春靠近车辕:“我上车同她说,不耽误赶路。” 寒香扭头看玉珈。 玉珈微一点头:“叫她上来吧,我刚好有话问她。” 小姐有令,车夫刚想抽出条凳给三春踩,她已经爬了上去,钻入车厢急切道:“孙小姐,只有你能救我二叔的命了。” 车厢不甚阔,三春同玉珈面对面,玉珈坐着,她没地方坐只好蹲着,车一行驶,颠簸下蹲不住,便直接坐下,端量着玉珈,气质娴静,态度雍容,典型的大家闺秀,虽然不是慈眉善目,也还是温婉典雅,而那双眼睛里透着一股执着,亦或者说是固执。 玉珈也在打量她,清清爽爽的一个小姑娘,看一眼便觉赏心悦目,玉珈问:“李忠有两个侄女,你是大春还是二春?” 三春道:“我是三春。” 玉珈怔了怔,有种所答非所问的尴尬。 度其容色,三春猜测她大概觉着自己在开玩笑,道:“至于我为何是三春,此事一言难尽所以咱们还是谈谈我二叔的事吧。” 玉珈心中惦念李忠,哪里还有心情对别的事追根究底,叹口气:“若不是为他,我怎么能偷跑出来去找果郡王呢,可是我不确定我能说服果郡王。” 曾经母亲想把自己许给果郡王为侧妃,听说果郡王婉拒了,所以她想,果郡王既然不喜欢自己,怕是连见到果郡王都难。 三春大眼咕噜下,一副计上心来的狡黠:“我教孙小姐一招,果郡王一准会让孙大人放了我二叔。” 有这等好事,玉珈求之不得呢,忙道:“你快说。” 三春便紧挨着她,低低耳语。 掌灯十分。 果郡王府。 前头敞厅。 允礼坐主人位,孙尚荣坐客人位,中间是楠木条案,上有孩儿手臂粗的蜡烛,还有两杯冒着热气的茶。 孙尚荣一脸的恭敬和虔诚,因为反贼的事,他和允礼得以接触多了,对这位王爷他颇有些忌惮,这忌惮一方面来自雍正,另外一方面来自允礼的个性,不苟言笑,不怒而威。 彼此客套一番,孙尚荣切入正题,起身,施礼,表情沉重道:“有件事,没经王爷示下我擅自做主了,请王爷恕罪。” 允礼倒是相当客气:“孙大人身为巡捕营统领,缉拿贼患的事可以先斩后奏,更别说本王只是协助孙大人。” 允礼身兼数职,公务繁重,他说自己是协助配合孙尚荣,也没有言过其实。 孙尚荣却深知一点,若自己能力超群,亦或者说是皇上信任自己,就不必让果郡王百忙中抽出时间来帮衬自己,所以他忐忑道“不是贼患的事,而是我抓了王爷府上的教拳师父李忠。” 这可真是有点意外,允礼蹙蹙眉,语气淡然:“李忠怎么了?” 孙尚荣道:“王爷该知道李忠的师父便是神鞭张” 没等他说完,允礼截住他的话:“我不知道,或者说,我不确定,之前都是怀疑而已。” 老奸巨猾的孙尚荣心里暗笑,这个王爷,怪不得能在夺嫡之战中全身而退,果然精明过人,行事滴水不漏,李忠在他府上,又是教拳师父,他这样说怕坐实李忠同神鞭张的关系,皇上跟前不好交代,孙尚荣又岂是泛泛之辈,赔笑点头:“当然,这事我也是才查清楚,所以没来得及向王爷禀报,前日我抓了几个反贼,是成晋的手下,审问过后得知,最近李忠同他们来往密切,当然是为了给贼匪头目成晋报仇,为防备李忠得到消息外逃,所以没来得及禀报王爷就将李忠给抓了。” 一直没听说这方面的事,他突然说抓了成晋的党羽,允礼似信非信,猜测是他为了杀李忠绝女儿嫁李忠的念头,才胡诌出这么一宗的,允礼有些不悦,并非因为他抓了自己的人没事先知会,而是李忠乃自己培植的一个诱饵,同三春一样,允礼更大的目标是将成晋的余孽一网打尽。 既然人已经抓了,撕破脸也不太好,允礼淡淡道:“假如李忠有罪,我亦有罪,竟让他在身边窝藏了这么久,我会去向皇上请求圣裁,假如李忠无罪,孙大人可是有点打草惊蛇了,因为一两个成晋的党羽就抓了李忠,会让那些暗藏的贼匪有所警惕,毕竟李忠现在在我身边当差,树大招风,容易引起注意。” 一番话说的孙尚荣后脖颈冒冷风,没想到自己这么做会牵累到允礼,更听出允礼分明是有些不高兴,他慌忙道:“李忠有罪,与王爷无关,只能说明他巧舌如簧善于掩饰。” 允礼淡淡一笑,方想说话,却见刘景泰走了进来,刘景泰先看了眼孙尚荣,方道:“王爷,孙小姐想见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52章 横竖都是纳妾,我何不做这个人情。 ,刘景泰禀完,孙尚荣忍不住先问:“哪位孙小姐?” 刘景泰含笑道:“当然是您家大小姐。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孙尚荣错愕:“玉珈?” 转而对允礼道:“下官少陪。” 允礼颔首,然后自去拈了茶杯来,也不喝茶,只欣赏上面的双鱼戏莲叶,眼角余光瞥见孙尚荣出了敞厅,然后望了下刘景泰。 刘景泰当即会意,特特往门口踱来,听外面孙家父女的唇枪舌战。 再说孙尚荣出了敞厅,果然见玉珈亭亭立在门口那株芭蕉下,他紧走进步,至女儿面前便努力压低声音问:“你来作何?” 晓得父亲在此,玉珈也不震惊,道:“我来见王爷。” 孙尚荣又问:“你见王爷作何?” 玉珈直言不讳:“我只想问问王爷,李忠犯法,为何他独善其身。” 孙尚荣骇然一惊,女儿敢这样的口气诘问果郡王,这是不想活了,他一把抓住女儿的手腕:“你别跟这儿胡闹,回家去。” 玉珈用力一甩丢开父亲的手:“我不回去,李忠是王府的教拳师父,是王爷的奴才,他听命于王爷,若无王爷的令他不敢随便出入王府,李忠同反贼来往,王爷会不知道?” 自己这个女儿真可以说是混不吝,孙尚荣也经常束手无策,若非管教不了女儿,怎么会一再的陷害李忠,从而破坏这桩婚事呢,见女儿越说越离谱,唬的孙尚荣连连使眼色,玉珈却故作看不见。 这时,刘景泰出来了,看着这对父女道:“你们进去吧,王爷都听见了。” 孙尚荣一脸的无奈。 玉珈整整衣裳,由寒香挽着进了敞厅,允礼仍旧在怡然的吃茶,玉珈翩翩而拜:“王爷吉祥。” 允礼也不看她,只吩咐:“请孙小姐坐。” 敞厅,待客之地,北墙居中是一条案,两厢有数把椅子,刘景泰鹦鹉学舌的对玉珈道:“孙小姐请坐。” 孙尚荣方想替女儿客套,玉珈道:“小女子不敢坐,小女子今儿前来求见王爷,只是想问问,李忠所犯何罪?” 允礼淡淡一笑:“你父亲说,李忠同反贼余孽来往密切。” 玉珈秀目一挑:“是王爷亲眼所见?” 允礼第一次同玉珈交谈,忽然发现这位孙小姐并不是自己想象的,是一般官宦人家养在深闺,见人羞涩,遇事惶惑,柔弱的闺秀,这位孙小姐突然让他刮目相看了,道:“你父亲孙大人说,已经抓住成晋的党羽,他们招供,供出李忠。” 玉珈目光咄咄逼人:“假如我供出王爷也同反贼来往密切呢?” 允礼一皱眉。 孙尚荣怒道:“你这孩子,敢对王爷不敬,跟我回家。” 允礼一摆手:“等等。” 站起,来到玉珈面前,笑问:“你的意思,那些反贼供出李忠,并不可信?” 玉珈道:“他们随便一说,就定了李忠的罪,小女子觉着这未免有点草率,怎知那些个反贼不是给严刑逼供下的乱咬一气呢,又怎知不是因为他们平时与李忠有过节,而借此机会陷害李忠呢,反贼之事,罪名甚大,匆促定罪,同草菅人命没什么区别,请王爷三思。” 允礼果真陷入沉思。 孙尚荣再次呵责女儿,允礼手一摆:“孙小姐说的对,只是凭借一两个反贼毫无根据的言论就定了李忠的罪,未免荒唐,这样” 他转身看孙尚荣:“你将李忠押来,本王亲自审问。” 孙尚荣一脸恭谨,心里讽笑,将李忠押来王府,同放了李忠有何区别,怎奈不敢违逆,只好道:“是,下官遵命。” 玉珈面色如常,心头那块悬着的石头噗通落了下来,好一阵轻松,不禁佩服三春,都是她教授自己这么番言论,既然李忠活命有望,她一个闺中女儿不好在王府逗留太久,又恐母亲到处找她,于是告辞而出。 来到王府门口,三春打车上跳下,见她眉目含喜,晓得事情办妥了,也高兴道:“果郡王肯过问我二叔的事?” 玉珈点头:“王爷说将李忠押来王府由他亲自审问。” 允礼这样的用意三春当然明白,长长的出舒口气,然后同玉珈告辞,自行去了。 王府门口,出来相送孙尚荣的刘景泰默默看着三春的背影,待孙尚荣的车舆离开,他回到敞厅向允礼复命,附加一句:“奴才瞧见李三春了。” 允礼负手昂头,正在想事情,突然听见他这样说,猛地看来。 刘景泰道:“爷您说,孙小姐来找爷救李忠,会不会是那丫头唆使的?” 允礼皱皱眉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是洞悉了一切的释然,笑道:“总之那丫头脱不了干系,不过今儿孙小姐敢来找我,也足以说明她不是那种柔柔弱弱的闺阁女儿,这倒让我很意外。” 刘景泰忽然想起孙夫人找过钮钴禄氏,想将女儿许给允礼的事,道:“奴才看孙大人的意思,是断不会将孙小姐许给李忠的,既然王爷欣赏孙小姐” 允礼只徐徐看过来,刘景泰立即闭嘴,须臾才道:“奴才明白王爷不想横刀夺爱。” 允礼想,这不是横刀夺爱的问题,问题是他对孙玉珈并无感情,说是欣赏,不过区别于他见惯了的那些闺秀,娶钮钴禄氏是老师的恩情,娶孟氏是皇兄的恩惠,仿佛自己娶谁都与感情无关,何必累己及人呢。 当下也不多说,只等着孙尚荣将李忠押来王府。 不料孙玉珈来王府的事却长了小脚似的传到钮钴禄氏耳中,应嬷嬷笑道:“福晋您瞧,这事还是有希望的。” 所谓的希望,便是将孙玉珈纳给允礼。 正为钮钴禄氏卸妆的大丫鬟含羞道:“奴才可是闹不明白了,张三李四,哪个不是极力阻止丈夫纳妾,福晋却极力促成孙小姐嫁给王爷。” 应嬷嬷是钮钴禄氏的乳母,含羞是陪嫁的丫头,都是自己人,钮钴禄氏对这二人甚少避讳什么,叹道:“哪个男人不纳妾,况是王爷呢,横竖都是纳妾,我何不做这个人情呢,爹他没了,我除了讨好丈夫,还能指望谁?” 钮钴禄氏的父亲阿灵阿卒于康熙五十五年,因其曾经力保八阿哥允祀,雍正登基后遂问其罪,家道落,是以钮钴禄氏才如此惶然终日。手机用户浏览23x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喜欢看都市乡村 家庭伦理的请 nbsp; ll 精彩的佳人公众号点击书城首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53章 风雨夜,斗淫贼。 夜里下了雨,房内有些冷,更因一人枯坐,不仅冷,连烟火气都没有,而那檐下滴滴答答的声音加剧了孤独。 三春抱膝于在炕上想着李忠的事,揣度这个时候李忠应该早就押到了果郡王府,就不知果郡王审完之后会是怎样的一个结局。 正想的出神,听外头脚步啪叽啪叽,那是踩水的声响。 十九姑为了装扮神鞭张已经离开京城,三春得李孝认做女儿,所以仍旧可以独居一室,李孝甚至说她除了帮大春二春肉铺上的买卖,也不必伺候大春和二春起居等事,因她是李家三小姐,同大春二春身份等同。 不知是谁来了,三春下了炕,没等过去开门,门就给哐当推开,老天,神思恍惚竟然忘记插门栓。 门框间嵌着个黑黢黢的身影,是贵才。 三春愣住,晓得他和大春之间的事,虽然他模样端正甚至可以说是俊朗,但所做之事太过猥琐,三春警觉的问:“你来作何?” 贵才先是伸长脖子往房内看,像是没有其他人,道:“我来问问二爷的事。” 一个伙计,这种关心未免让人生疑,若他关心的是李孝还有情可原,毕竟李孝管着铁匠铺,李忠甚少去铁匠铺,连家都不经常回,贵才和昌顺并不熟悉李忠,所以贵才来打听李忠的事,三春便明白他这是借口,而他一双眼睛贼溜溜的四下看,三春跟觉着来者不善,也不想与他发生冲突,只淡淡道:“二爷的事,你该去问大爷,或是问大小姐。” 风助雨势,哗哗啦啦,院子里高大的树木都给吹打得东摇西晃,暗影如魅,贵才的表情更是诡秘:“听说是你在为二爷上下打点呢,你还去了果郡王府,我当然得来问你。” 三春不想与他啰嗦,便佯装打个哈欠:“太晚了,有话明天你去肉铺问。” 贵才同昌顺都是住在铁匠铺的,距离那么近。 贵才却仍旧赖着不走:“甭价,我既然都来了,你看又是这样的天气。” 三春有些不耐烦:“你一个大男人,三更半夜,是不是该避避嫌呢。” 贵才晓得房里无其他人,便大了胆子,嬉笑道:“哪儿就三更半夜了,才一更天而已,再说我就是进去问问二爷的事,用得着避嫌么。” 见他一脸的无赖相,三春也懒得和他计较,方想关门,贵才却推开门扇闯了进来,还反手将房门关上。 三春没料到他如此大胆,怒道:“你给我出去!” 贵才嬉皮笑脸:“三姑娘,实话跟你说吧,我不是来打听二爷的事,我是来看你的。” 露出庐山真面目,三春手指房门:“赶紧出去,否则我喊了。” 贵才根本不怕:“这老大的风雨,你这屋子又偏僻,没人能听见,再说我冒雨来看你,你该感动方是,还一个劲的赶我走,可真是没良心。” 语气轻佻,分明是在打情骂俏,三春忍无可忍,动手推他,不料却让他反过来捉住了手,彼此肌肤一相触,贵才便突然爆发了兽性,将三春使劲往炕前拖着,他是打铁的汉子,三春是娇小的女孩,力道相差不是一层两层,不多时给他拖到炕沿边,那厮此时已经血往上涌,垂涎三春已久,有时同大春疯狂时也幻想着下面那庞大的身躯是娇小的三春,所以顾不得三春撕打抓咬,抓起三春丢在炕上,自己那里就开始宽衣解带。 敌强我弱,不能力克。 三春给他甩得吃痛,人也清醒了些,见他已经脱去油衣掀翻斗笠踹掉草鞋,正想解开短衫的纽襻,三春忙道:“等等!” 贵才哈嗤哈嗤的喘着,瞪着血红的眼睛问:“等什么?” 缓兵之计而已,三春一改方才的愠怒,莞尔一笑:“别当我不知道你同大小姐的事,你跟大小姐相好,又来招惹我,你不怕大小姐知道了会扒你的皮?” 贵才呸了口:“那个母老虎我会怕她?再说这事你不说我不说,她怎么会知道。” 三春一脸懵懂:“可我不明白,你既然不喜欢大小姐,为何同她相好呢,你这不是耽误她的终身么。” 贵才道:“谁让她是铁匠李家的女儿,我跟她好是为了” 戛然而止,感觉出不对,哼哼冷笑:“甭打算套我的话,我知道你根本不是大爷的女儿,你说你哪里像大爷大奶奶呢,你就是个江湖光棍,招摇撞骗罢了,咱们两个可真是臭味相投,等机会来了我娶了大春得到铁匠李这万贯家财,我答应你,一准将你纳了为妾,我还答应你,保证宠着你,行了咱俩别浪费唇舌了,一刻值千金,来来来。” 他欲行非礼,三春贴着窗户站在炕上,想着自己一头撞出去,明天李老太太会不会让自己赔她一副窗户,管不了太多,保全名节要紧,听贵才说娶了大春便得到万贯家财,三春打落他伸向自己的手,笑道:“李家何有万贯家财,你蒙谁呢。” 心中的如脱缰的野马,一向精明的贵才脑袋一热,为了哄三春开心,一半真话一半吹嘘:“这宅子值不少钱呢,已经有人给了我一千两的价,主要是这里的地脚好,开什么买卖保证赚钱。” 说完发现失言,毕竟这丫头还没从了自己,忙岔开话题:“我可是喜欢你很久了,若非大春碍手碍脚,我早来看你了,行了咱俩别耽误时间,等你跟了我,你就知道我对你有多好。” 三春心头一震,原来如此,这厮同大春相好是另有所图,见他已经扑了过来,三春唯有朝窗户撞去,咚的一声,娘的,脑袋撞得生疼,窗户愣是没开,此时方明白鬼市上买来的那些江湖根本不靠谱,其中逃命的桥段根本是骗人的把戏。 贵才见她抱着脑袋疼得直咧嘴,哈哈大笑:“想逃,今儿你是逃不掉的,乖乖的从了我,我保证你以后吃香喝辣。” 纵身一扑,突然脑袋挨了下,不禁惨叫出来,抬手一摸,都是血。 再看三春,手中抓着个大海碗,这是她喝水的家伙。 贵才感觉眼前有点模糊,晃了晃,倒在炕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54章 不是贼便是匪,不是偷东西就是偷情。 死了? 三春见贵才躺在炕上一动不动。 试着踹了一脚,那厮仍旧一动不动。 死了! 三春脑袋嗡的一声,坑蒙拐骗偷除了拐,吃喝嫖赌抽除了嫖,什么听寡妇窗根c扒鳏夫门缝c月黑风高放火c青天白日偷盗,自己可以说是坏事做尽,但没杀过人,顶多伤过人,死了人是要偿命的,衙门才不管你是自卫还是蓄谋。 苦于没有江湖传说中的化尸水,这么大个人该如何消化呢? 坐在炕上想半天,突然听见一声呻吟,三春猛地看去,见贵才动了动,原来这厮没死,三春怕他再行非礼,而这种事跟李孝说他不一定会信,跟大春说反倒让她胡乱吃醋,更怕贵才倒打一耙,毕竟他伤的不轻,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跳下炕逃跑,还怕贵才在后头追,而李家大宅贵才又是熟门熟路,所以三春一口气跑到后花园,寻了处灌木丛钻了进去。 风雨渐止,云层渐破,半个月亮探出了头,天地一片光亮。 三春蹲得久了,腿有些酸麻,秉心静气的听,惟有积水由高至低的留着,还有给月色惊醒的宿鸟,拍打下翅膀,继续酣梦。 大概藏了小半个时辰,贵才没有找来,三春总算放了心,揣度这么久贵才也该离开自己的住处,他好歹需要回去包扎伤口的,三春便从灌木丛中爬了出来,一挺身,面前那高高的围墙上翩然而落一个人。 龟孙竟然真的追来了,三春容不得多想,抓起脚下的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奋力抛了过去,心道打死你这祸害,我就离家出走,确切的说离开李家。 手法还挺准,那石头直奔对方面门,不料人家却轻松接住,还怒问:“谁敢偷袭?” 声音不对,三春仔细看,这人穿长衫,不是穿短褂的贵才,打错人了。 而那人业已发现三春,奔来,以三步之遥站定,居高临下看着三春问:“说,为何偷袭我?” 从天而降一个陌生人,三春谨慎的往后退了一步,还回头看看逃跑的路径如何,确定没有绊脚之物,这才转回头来道:“三更半夜,翻墙而入,不是贼便是匪,不是偷东西就是偷情,所以我才偷袭你。” 对方给她一番话逗得哑然失笑,指着自己:“我会偷东西?我会偷情?” 三春轻蔑的看他:“人不可貌相。” 对方作势抚了抚头顶,一个极其自得又自恋的姿势:“你的意思,我长的还不错?” 没皮没脸,没羞没臊,三春冷笑道:“你是谁?为何三更半夜偷偷潜入我家里?” 那人很是无奈:“我走前门伙计不给开,只好从这里进入,我是来找李忠的,你是他什么人呢?麻烦前头带路。” 看三春穿戴朴素气势凌人,所以不确定三春的身份。 三春道:“我二叔不在家。” 那人重新将她打量:“你是李忠的侄女?他去了哪里?我得知他最近回了京城的,是以过来找他,多少年的朋友,很是想念。” 原来是李忠的朋友,本着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三春想,虽然这家伙有点吊儿郎当,总归是李忠的朋友,心性不会差太多,也或许李忠的这个朋友可以救他的命,毕竟那个果郡王是靠不住的,他是雍正皇帝的弟弟,他定然同雍正一样,嗜血如命滥杀无辜残暴不仁昏庸无道,三春问:“敢问高姓大名?” 那人道:“我叫云啸。” 微乎其微的一个停顿,三春即感觉他大概化名了,想着李忠同神鞭张的关系,他的朋友化名也情有可原,三春犹豫下,还是实话实说了:“云大侠,我二叔出事了。” 云啸谦逊道:“大侠可不敢当,你可以叫我云大哥,李忠出了什么事?” 三春便将李忠给巡捕衙门抓了的事简单说给他听。 云啸听罢若有所思,然后道:“既然李忠不在家,我就告辞了。” 他说完拔腿走向北围墙,至墙根下,徐徐回望三春,粲然一笑,星月无辉,随后纵起身子飞跃而上,淡色的长衫猎猎,他站在墙头又看了眼三春,最后跳了下去。 三春惊愕,那么高的墙他竟然能一跃而出,这就是传说中的轻功吗? 一阵风袭来,如凉水灌入身体,三春打个寒噤,方想起自己该回去了。 等回到住处,刚进院子即觉着不对劲,窗户上人影幢幢,且不是一个两个人,她心里打鼓,贵才没有走? 站在院子里迟疑下,那么多人,大概是大春和李孝来了,不怕贵才。 推门而入,果然是大春c二春和李孝,还有崔氏和小福,而贵才,脑袋上包着一块破布,脸上的血迹还在。 见三春回来,贵才用手一指,先下手为强的吼道:“她杀了我竟然还敢回来!” 炕上的二春正在吃三春留做夜宵的糖包,觑眼贵才:“你这是诈尸吗?死了还能说话。” 贵才语结。 大春朝妹妹发火:“吃东西都堵不住你的嘴,她是想杀贵才,不过是没得逞罢了。” 二春想了想,是这么个理儿,埋头继续吃糖包。 大春叉腰看三春:“说,为何要杀贵才?” 三春平静的看去贵才:“说,我为何要杀你?” 大春怒道:“我在问你。” 三春根本不屑她的气陷:“所谓没有无缘无故的仇,他说我杀他,总得为了点什么。” 贵才早打了腹稿,此时就理直气壮道:“你勾引我,我没干,你一怒之下就想杀我灭口,因为你怕我到大爷跟前告你的状。”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凭空出来个私生妹都已经难以容忍,还垂涎自己相好的男人,大春暴跳如雷,方想骂,见贵才给她递个眼色,知道自己不能在父母跟前泄露同贵才的事,于是闭嘴。 三春哼的冷笑,向李孝问:“您也信这种无稽之谈?” 崔氏撇嘴道:“这可说不准,本来想勾引二爷的,可是二爷忽了巴成了二叔,李家的二奶奶做不成,只好勾引伙计。” 小福一旁添油加醋道:“三小姐,如今你也是主子身份了,怎么会看上一个伙计呢?虽然贵才长的俊些。” 一句话将三春勾引贵才的事,给出了个十全十美的理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55章 他是好人,但你也得离他远点。 众口一词,皆认为三春垂涎于贵才的貌,勾引未果便恼羞成怒下了狠手,且你一言我一语对声讨三春,崔氏觉着有其父必有其女,当初李孝同别的女人偷着相好才生下三春,而大春更是厉声告诉三春:“赶紧离开我家,否则就抓你见官。” 有话说,家有千口,主持一人。 谁说什么都没用,三春的去留还得看李孝的,崔氏道:“子儒他爹,你倒是放个屁。” 二春咽下最后一口糖包,作势捂着鼻子看向父亲。 一直闷声不响的李孝坐直了,道:“扣掉贵才拢共七两银子的工钱,赶出门去。” 众人愕然,继而哗然。 大春率先喊道:“爹,三春的错,你为何责罚贵才?” 崔氏也很是不忿:“子儒他爹,三春虽然是你女儿,但你也不能如此偏袒。” 李孝冷冷的问:“你们觉着贵才的样貌比果郡王还好看?” 众人没见过允礼,但知道李孝如此问,便足以证明那果郡王定是风雅俊逸,所以谁都没吭声。 李孝再问:“你们觉着贵才比果郡王富有?” 这个谁心中都有数,果郡王啊,当今皇上的弟弟,又深受皇上倚重,大春和二春经常去王府送猪肉,人家的厨房都是富丽堂皇。 李孝三问:“你们觉着三春会为了一个穷得叮当响的奴才,而对不住果郡王,要知道三春可是即将嫁入果郡王府的。” 众人面面相觑。 李孝最后道:“再说贵才是在三春房中出的事,他若是心无杂念,何必大晚上的来三春房里呢。” 一语道破真谛。 见大家都默不作声,贵才慌慌张张的看向大春求救,大春却砸吧下嘴,没了言辞,贵才即使平素舌灿莲花,此时也不知该如何替自己圆满了,垂死挣扎道:“大爷,你这是包庇你女儿。” 就见李孝挥手就是一耳光,打的贵才原地转了个圈,然后傻傻的看着他,李孝怒道:“敢打我女儿的主意!” 三春看过来,心底一暖,接着又有些歉疚,虽然自己出于无奈才骗人,可毕竟是骗人了。 大春伸胳膊想护着贵才,终究还是忌惮父亲的脾气,缓缓放下胳膊。 贵才孤立无援,给辞退了也没什么大不了,可是自己苦巴苦熬的干了一个多月,前次果郡王府农具订单他的工钱该是五两银子,后来果郡王府又续订了一批农具,李孝答应再给他和昌顺各二两银子,前后合计七两银子,就这样白白打了水漂,脑袋还差点给开瓢,他不甘心,正想说什么,听脚步踏踏,李忠在外头嚷嚷着:“我回来了!” 贵才心里一哆嗦,二爷可比大爷生猛,且二爷对三姑娘更是宠爱有加。 李孝也不失时机的道:“还不滚,二爷的拳头可比我硬。” 贵才连忙跑了出去,李忠没防备突然蹿出来个人,差点撞到,见是贵才,骂了句:“见鬼了吗,跑的这么快。” 贵才哪里还敢搭话,嗖嗖的跑走了。 李忠稀里糊涂,不知发生了什么。 房内的人已经悉数奔了出来,三春更是一马当先,冲道他面前兴奋道:“二爷您回来了。” 李忠哈哈一笑,突然沉下脸,佯装嗔怪:“叫二叔。” 当他的面,三春还真叫不出口,所以只抿嘴而笑。 李孝也过来道:“老二,你活着呢。” 李忠瞪起眼珠子:“多新鲜呐,跟你面前站着这么大一坨,当然活着。” 李孝道:“是果郡王救的你?” 大家都这么认为,李忠却道:“不完全是,牢里那几个供出我的反贼,听说畏罪自杀了,还留下遗书,说他们根本不认识我,只因曾经都在江湖上混,发生过口角,这次就故意陷害我,那几位死了,没了人证,王爷就让孙尚荣下令放了我。” 三春若有所思,只听说老病而死之人会留有遗嘱,没听说大牢里的犯人临死还留下遗书替对手澄清,这事可真是蹊跷。 无论怎样,李忠无罪释放,他也知道家里人挂念,所以连夜赶回来报平安,忽然想起刚刚贵才急匆匆跑了,便问李孝:“你们今晚都在三春这里作何?怪才更是古里古怪,见了我连句招呼都不打。” 李孝重重的叹口气:“那畜生竟然想欺负三春,还反咬一口,让我给撵走了,这都怪我,当初瞎了眼招他进门。” 李忠上下打量三春。 三春见他目光突然变得异常锐利,脸色也铁青,忙道:“您放心,我好好的。” 李忠朝手心吐了口唾沫,撸胳膊挽袖子,转身就走,三春急忙抓住他:“他已经给撵走了,还扣了工钱,也算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再说老太太还惦记您,还不赶紧去上房看看,老太太怕是现在还抹眼泪呢。” 李忠长长的出了口气:“行,先让他多活几天,我去看看老太太。” 他死而复生,一家子欢天喜地,李老太太甚至破天荒的叫周嫂子下厨炒了几个菜,还将压箱底的一坛子酒拿了出来,就在上房临窗大炕是放了张老榆木的桌子,大家团团围坐,吃吃喝喝,好不畅快,吃罢饭还打了会牌,真如过年般热闹。 一折腾,快天亮,李孝还得早起出城收生猪,他便回房歇着,他一走,其他人也散了,且大春一直闷闷不乐的,李忠也对三春道:“走,二叔送你回去,我倒要看看谁还敢欺负你。” 一坛子酒,他吃了多半,微醺,脸色红彤彤的,拾起地上角落的笤帚掐断一根,剔着打着饱嗝。 三春没有拒绝,是有话想对他说,二人离开上房,一路慢慢走,三春带着些狐疑道:“今晚有个叫云啸的来找您,您说,牢里的事,会不会是他做的?” 李忠神色一凝,愣愣的杵了一会子,问:“他来过?” 三春点头:“才离开。” 李忠自言自语般的嘀咕:“他下手不会那么快,救我的另有其人。” 突然脸色一冷,喝令三春道:“记住,以后离他远点。” 三春不解:“他可是您的朋友。” 李忠道:“朋友也不行,你离他远点就是。” 三春迷惑:“他不是好人么?” 李忠道:“他是好人,但你也得离他远点。” 三春茫然:“为何?” 李忠解释不清,火气上来:“甭东打听西打听,记住我的话就行。” 三春吓了一跳,忙说:“记住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56章 江湖光棍 一场虚惊,李忠无恙,只是他同孙玉珈的婚事搁浅,孙尚荣说,监牢里那几个反贼死的蹊跷,此案待查,李忠也被限制了自由,最近不能离开京城。 他本也没打算离开京城,于是老老实实的在王府教他的功夫,听说抽空找到贵才,将贵才打的剩下半条命。 这事传到李家大宅,大春不敢明目张胆的哭,但敢大大方方的向三春发难,经常鸡蛋里挑骨头的为难三春。 可是她低估了三春的心智和忍耐力,无论她怎么刻薄,三春都能四两拨千斤的化解。 这样一闹,就到了三天头上,早起的三春穿戴衣裳,突然掉下一物,拾起来看,见是当票,猛然记起已经将自己当给裕仁当了,今儿可是限期,好在银子一文都没用,赶紧去将自己赎出来,她草草洗漱一番,又跑到铁匠炉向李孝告假,李孝准了,待想离开,大春却突然出现,叉腰横在她面前问:“哪儿去?” 三春道:“一点小事。” 大春啐了口:“蒙谁呢,是不是又像上次那样偷着看戏。” 三春明知道她这是故意刁难,也不气,淡淡道:“今儿街上没戏看。” 大春怒视着:“那也是出去顽。” 三春平静如常:“真不是出去顽。” 大春不依不饶:“那去作何?” 三春顿了顿,有点难为情的,道:“那个其实是果郡王约的我。” 大春怔住,随后扭身回肉铺忙活去了。 三春得意一笑,原来这个果郡王还是味灵丹妙药,专治这种专横跋扈,赶紧跑回内宅,取了一文未动的百两银子急匆匆往裕仁当而去。 也不算远的距离,这时辰街上行人不多,眼看快到了,她正走的匆忙,冷不防给一人抱住了腿,唬了一跳,垂目去看,见是个衣衫褴褛的乞丐仰着满是污垢的脸看着她:“姑娘,行行好,几天没吃饱饭了。” 三春道:“抱歉,我也没吃早饭呢。” 抽身想走,那乞丐爬着跪在她面前:“三文钱一个火烧,您不会三文钱都没有吧。” 三春见他紧盯自己怀中的包袱,忙往后退了步:“出来匆忙,没带钱。” 并非撒谎,她存下的那点钱果真没带。 老乞丐呜呜哭了起来:“我天不亮就过来乞讨,想要点钱买两个火烧回去,我那老婆子病重,怕是熬不到明天了,她说她就想吃天福瑞的驴肉火烧,我真是无用,连她临死前这么点心愿都不能满足,我没脸回去见她,干脆一头撞死算了。” 说完,见三春并未动容,老乞丐便朝旁边的一堵墙冲了过去。 老天,来真格的,见死不救如同草菅人命,三春忙喊:“等等!” 老乞丐急忙刹住脚步,回头以哀怜的目光看着她。 三春哭丧着脸:“老爷子,我这些钱是赎命的钱。” 老乞丐再次朝那堵墙冲去。 服了你,三春又喊:“等等!” 老乞丐又刹住脚步,回头再看她,目光中就多了几分嗔怒。 三春讨好的一笑:“打个商量,你先别忙着死,等我将自己的命赎回来,我回家给你取钱。” 见老乞丐怀疑的看着她,三春指着不远处的裕仁当:“真的,我将自己当给他们了,今天是期限。” 老乞丐突然笑了,满是嘲讽的意味:“你打量我老糊涂是不是,世上有当衣裳当首饰的,哪有当人的。” 三春起誓赌咒:“真的,童叟无欺,我不会骗你。” 老乞丐火起:“本来你我素不相识,我死了也与你无关,可是你一再的戏弄我,士可杀不可辱,若我死了,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还挺有气节,三春简直哭笑不得:“老爷子,我怎么戏弄你了?” 老乞丐道:“你两次喊住我,我以为你会给我一点活命钱,可是你根本不给,这不是戏弄是什么。” 说完,眼含热泪的唤了句:“老婆子,若有来世,我给你买一箩筐的驴肉火烧,让你撑死也别饿死,可是现在我连一文钱都没讨到,我先走一步了,咱们奈何桥上见。” 一头撞向那堵墙,手臂却给三春死死拉住了,他回头怒视:“你到底想怎样?” 三春万般无奈的摸出一块银子,足有十两,太多,重新去摸,没有少的,裕仁当给她钱的时候,个个都是十两一锭,她问老乞丐:“你需要多少钱?” 老乞丐盯着她手中的银子,目光更加不友好:“一两足够了,给老婆子买两个驴肉火烧,再买两个梨子,让她吃饱了再死。” 三春手一伸:“那你找我九两银子。” 老乞丐瞪起了眼睛:“莫说九两,一文钱我都没有。” 三春犹豫着,老乞丐突然一把夺下她手中的银子,掉头就跑,须臾没了踪影。 那身手三春傻了眼,忽然明白自己碰到了江湖光棍,感叹,自己整天的骗人,今天却给人骗了,自作孽不可活,报应不爽。 认倒霉,抱着包袱去了裕仁当。 刚进门,里头的朝奉听见了,由高高的柜台上探出头来,认出是她,问:“赎当?” 三春点头:“是。” 朝奉找出写好的凭据,即当票。 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奇闻,当的竟然是人,因三春当时不肯留在当铺,所以这个买卖不同于当首饰当衣物,当票三春手里一份当铺存留一份作为凭据,那朝奉将当票递给她:“银子呢?” 三春高举着包袱,赔笑道:“不好意思,少十两。” 朝奉立即将当票收回,接过包袱打开看看,果然是九十两,道:“少一文都不成,你没法赎当了。” 三春忙说明自己缺少十两的理由:“那钱不是我挥霍了,而是接济了一个老乞丐,他说他老婆快死了,需要钱来救命,我不能见死不救,所以给了他十两银子。” 还以为自己这种行善积德的事会感化对方,孰料那朝奉冷冷道:“那是你的事,我们这是买卖铺子,规矩是,少一文钱都不能赎当。” 三春想想自己存下的私房钱也不够十两,李孝那么抠门,也不会借钱给自己,李忠又不在家,该怎么办呢? 无奈的搓着手,突然想起身上那块玉佩,灵机一动,掏出来道:“这样吧,我把玉佩押在这里,然后回家取钱凑够百两。” 取钱是借口,偷钱是目的。 那朝奉接过她递上的玉佩看了看,突然变了脸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57章 徐锦盛其人,卿玉楼其人。 裕仁当后宅花厅。 少东家徐锦盛正同一个人说话,那人就是方才于街上抢走三春十两银子的老乞丐,此时他已经洗漱干净,衣裳还没来得及换,将那十两一锭的银子双手捧给徐锦盛道:“少东家给的差事,幸不辱使命。” 徐锦盛轻轻一推:“卿爷留着便是,另外那三十两的酬劳,等下我叫人拿给你。” 那卿爷也不客气,道了声多谢就将银子揣入怀中,哂笑道:“倒了名号,混不下去了,若非少东家三天两头的接济,我那一家子怕是都饿死了,少东家以后有什么吩咐尽管开口,卿某定然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徐锦盛呷口茶:“卿爷不必介怀,谁人不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说不定哪一天卿爷又可以东山再起呢。” 卿爷,本名卿玉楼,京城有名的四大戏班之一卿家班的班主,当年曾红极一时,因戏班演出时某个角儿突然亮出利刃杀了当时正在看戏的某个官宦,他受牵连,锒铛入狱,后来事情查明那杀人的角儿是反贼假扮,他得以释放,但卿家班也就此解散,出了人命官司,经过血腥之灾,谁还敢去他的戏班看戏,他一家子的生计成了问题,亏得非常仰慕他的徐锦盛帮助,他一家子得以有了吃穿用度,所以他现在对徐锦盛是唯命是从。 听徐锦盛安慰自己,卿玉楼长叹:“难喽。” 此时那拿着三春玉佩的朝奉进了后堂,徐锦盛晓得有事,便叫人带着卿玉楼去取他那三十两的酬劳。 待后厅没了旁人,徐锦盛问:“李小姐来了?” 那朝奉将玉佩呈给他:“少东家您看。” 徐锦盛接过看了看,口中咝了声,皱起眉头:“这,哪儿来的?” 那朝奉说明原委,三春差了十两银子,因不能赎当,便想将此物压在当铺,然后想回家取钱凑足百两。 无钱赎当,或是过期不赎当,当铺按例是要扣下所当之物的,三春当的是人,当铺就要扣下她,三春无奈才想将玉佩押给当铺然后自己去弄钱。 徐锦盛暗想,自己指使卿玉楼假扮乞丐骗那李三春的银子,无非是为了想将此当成为死当,如是那李三春就可以成为自己的人,虽然他原配侧室都有了,也还是给三春的清丽吸引,乍然一见,惊为天人,遂想据为己有,只是这玉佩分明是宫中之物,上面刻着内廷玉作四个字,且这种极品羊脂玉除了宫廷市面上根本见不到。 徐锦盛惶然,这李三春到底是何来头,为何拥有宫廷之物? 那朝奉见他默然不语,道:“少东家,李小姐还在前头等着呢,您看这事” 徐锦盛将玉佩还给朝奉:“告诉她,十两银子就免了,她也是为了接济那个乞丐,让她赎当吧。” 那朝奉应声出去了,徐锦盛却吩咐门口侍立的长随小厮:“备车,去怡亲王府。” 再说那朝奉拿着玉佩来到前面,告诉三春:“咱们少东家菩萨心肠,姑念你少了十两银子也是为了接济旁人,做的是积德行善的好事,所以少东家说,你可以用九十两赎当。” 三春当即大喜,接过朝奉还给她的玉佩,开心的离开了裕仁当。 一路哼着小曲往家走,冤家路窄,竟然在街上碰到了从裕仁出来的卿玉楼,虽然卿玉楼衣裳也换了,脸也洗干净了,腰板也挺直了,头发也梳理得整整齐齐,三春还是感觉出此人眼熟,仔细回忆,没想起对方是谁呢,卿玉楼也望见了她,见她死盯自己,做贼心虚,卿玉楼撒腿就跑,他原是武生,身上有些功夫,跑的极快。 三春终于想起他是谁了,骂了声“老杂碎”,拔腿就追,卿玉楼跑的快,三春跑的也不慢,以前寄居乳母家中,后来乳母没了,她给乳母的儿子撵了出来,无依无靠,流浪为生,混过江湖的人,什么事没遇到过,跑的快是保命的首要条件,所以她虽然没追上卿玉楼,却也能瞄着卿玉楼的身影,边喊边追:“站住,敢在太岁头上动银子,今儿非拉你去衙门说理不可。” 两个人一前一后,一男一女,一老一少,街上行人纷纷驻足看热闹。 跑了一会子,拐入一条胡同,卿玉楼正想跳墙逃,却给另外一人喊住:“爹,娘等你拿钱回去买米呢。” 卿玉楼住了脚步。 三春亦住了脚步。 气喘吁吁的卿玉楼回望三春一眼,然后对面前站着的那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说:“爹弄到钱了,还不少呢,这下咱们可以吃饱饭了。” 他说着将身上徐锦盛给的酬劳悉数给了女儿,然后打发走女儿,他拿着十两一锭的银子转身走向三春。 三春冷静的看着他,还带着几分警惕。 卿玉楼举着银子道:“这个还给你,烦劳姑娘放过我这次,别拉我去衙门。” 他是进过大牢的,晓得里面的事,有罪没罪,先打你二十杀威棍,然后是变着法的折磨,图的是你经受不住各种折磨,便以银子来打点,所以听三春说要报官,他心有余悸。 三春方才已经听见他们父女的对话,问:“你家里,很穷?” 卿玉楼指着胡同尽头:“那里就是我的家,姑娘敢不敢同我去看看?” 三春冷笑:“甭以为我是傻子,诓我进门,然后将我捉住,随意变卖。” 卿玉楼也笑了:“姑娘这样想也是对的,这世道不太平,只是我若非混不下去了,也不会骗姑娘你的钱,这钱还给你,我姓卿,名玉楼,家就在那里。” 他说完,将银子递给三春。 三春毫不客气的接了,见他转身走向胡同尽头,进了某个门。 十两银子失而复得,三春很是高兴,一步三回头的走了,走了几步又折回,贴着墙根,偷偷靠了过去,来到胡同尽头,在卿玉楼进去的那户人家门口站住,把眼睛贴着街门的缝隙往里面看,即见里面是个不大的院子,院子里坐着站着很多人,大多年迈。 三春诧异,不知这卿玉楼到底何许人物,为何家里养着这么多老人? 她掏出那十两银子,从街门底下塞了进去,然后掉头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58章 可以同她相爱或是相恨 果郡王府。 允礼书房。 他正低头看着一幅画,这是门上清客西窗先生沈暮阳才送他的,听说是宋徽宗真迹,他看着上面那“天下一人”的画押,正研究真假,刘景泰进来禀报:“爷,怡亲王来了。” 允礼微微一怔,允祥一直抱病,朝上之事旁落了七七八八,他今个怎么又来了自己府里?难道还是为了上次的事? 忙卷起画放入旁边的屉子里,然后整整衣冠迎了出去。 允祥是知道他的,只要在家,一天倒要大半天时间勾留在书房,所以允祥直接过来,允礼接出来时,允祥已经快到书房门口,兄弟见面,也免不了客套一番,然后相携进了书房,彼此落座,丫鬟上茶,允礼看了刘景泰一眼,刘景泰就将仆从全部屏退,他自己也退了出去。 书房内只余兄弟二人,允礼道:“十三哥身子骨不好,有事可让人来叫我,怎么又亲自来了呢,这事传到皇上耳中,又是一番担心。” 允祥无力一笑:“春风骀荡,我就心猿意马了。” 允礼道:“出来走动下也好,不如哪天我陪十三哥去南苑。” 允祥摇摇手:“南苑就不必了,我瞧你府里多栽种花草,不如咱们去园子里溜达下。” 允礼于是站起,亲自过来搀扶起允祥,兄弟二人也不叫随从跟着,并行来到后面的园子,这时节还没有百花齐放,只几株桃红几棵柳树,正是这简单疏离的景致,更让人赏心悦目。 一行走,允祥一行道:“今儿裕仁当的少东去了我府里,跟我说了件事,说是有位姑娘拿了件玉佩去他那当铺里,他认出那玉佩是来自宫中之物,怕这其中大有文章,便赶紧着告诉了我,我想,会不会是谁因拮据而偷着将宫中之物带出宫去变卖呢?这事得查。” 他口中的“谁”,允礼明白,是暗指那几位阿哥。 康熙的儿子,善终的少,至今日,除了十三阿哥允祥和十七阿哥允礼,其他的阿哥死的死囚的囚架空的架空,生活拮据,偷着变卖物事者很多,这个允礼知道,只是他立即想起了自己曾经打赏给三春一块玉佩,当着允祥也不隐瞒,他觉着若是自己刻意隐瞒,怕会祸及他人,于是道:“十三哥不用查了,那玉佩是我赏下去的。” 这倒让允祥有些意外:“那姑娘是你府里的丫头还是” 允礼道:“她是铁匠李家的女儿,帮我查过反贼的事,念她有功,而我那天苦于没带银两,所以顺手将身上的玉佩赏给她了。” 允祥一副原来如此的释然:“这我就放心了,不过她一个姑娘家,能帮十七弟你查反贼的事,那姑娘到底有什么本事?为兄很是好奇。” 允礼一笑:“偷。” 允祥愕然:“偷!” 允礼解释:“她其实是李家大爷遗落在民间的另一个女儿,现在才父女相认,给生母抛弃后,为了活命,不得不经常偷偷摸摸,也不过是一个馒头两个包子,我瞧见过,手法还不赖,所以才让她帮忙,就是往宋记书肆偷了本吕士良写的归隐记。” 允祥呵呵一笑:“这叫不叫物尽其用呢。” 允礼顺手折下一枝柳条,闲闲的数着上面的叶片:“人家现在可是铁匠李家的小姐,本也不肯的,碍于她二叔李忠是我身边的人,这才不得不答应。” 允祥忽而意味深长的看允礼:“十七弟你对她,好像很尊重。” 是啊,铁匠李不过一个没落的门庭,即使辉煌,同堂堂的天潢贵胄比起来,也如草芥,听允礼提及三春的语气,允祥才有此怀疑。 允礼也知道十三哥心里想什么,无意做过多的辩驳,怕越描越黑,只淡淡一笑:“皇上也说过,当用之人,便是功臣。” 说完,深嗅柳条,略带苦涩的气味,却是春天昂然的生机。 允祥走的有些累,即往柳下那赏花的石凳上去坐,允礼眼疾手快,已将自己的马褂褪下迅速铺在石凳上,还道:“十三哥当心那凳子凉。” 允祥笑道:“瞧瞧,将我当成娇弱的小姐来对待了,一家子都这样待我,反倒让我不自在,我今天就是以玉佩为借口逃出来的。” 允礼也于他身侧的石凳上坐了,望满眼春光,也不过是淡绿中间或一点红,正是美人清丽之姿,正是赏心悦目之景,劝允祥:“十三福晋也是担心你的身子。” 允祥的嫡福晋兆佳氏是康熙时忠臣马尔汉之女,温婉贤淑,颇识大体,这倒是与钮钴禄氏相像,允祥笑着看允礼:“十七福晋倒不担心你的身体,却担心你的子嗣,听说想把孙尚荣的嫡女替你纳为庶福晋,你却拒绝了,是不是为了这个李三春?” 不料十三哥竟然联系到这件事,允礼忙道:“当然不是,孙尚荣乃九门提督,朝中大臣,他的嫡女怎好给我做妾。” 允祥道:“十七福晋如此考虑,还不是因为那孙小姐几年前同李忠闹得沸沸扬扬,如今你将李忠收在身边是因他救过十七福晋,这个情有可原,假如你不想孙小姐做庶福晋,娶为侧福晋也行啊,皇上跟前,我去说。” 允礼忽然发现,自己方才的解释是徒劳无功,只能这样说:“我虽然不比十三哥劳碌,也还有很多事务要料理,哪有心思纳妾。” 一切都有钮钴禄氏打点,他说忙,允祥当然觉着是借口,劝着:“你后宅冷清,又无子女,皇上也曾经问过我呢,钮钴禄氏和孟氏,都不错,别冷落了她们。” 允礼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付之一笑,淡淡的神情。 钮钴禄氏,允礼觉着她就是装裱精致的一幅画,宜于悬挂欣赏,孟氏却是一首曲子,听听也就罢了,孙玉珈过目即忘,倒是那个李三春,那么真实的存在,可以同她相爱或是相恨。 此处距海子不远,水面生风,吹来格外的凉,允祥打个喷嚏,允礼便请他回房中坐,允祥摇头:“既然事情都弄清楚了,我还是家去躺着。” 于是,允礼送他到二门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59章 男婚女嫁 庙寺街,李家大宅。 虽然李忠逃过一劫,但因为同孙玉珈的婚事黄了,李老太太闷闷不乐,盘腿坐在炕上吧唧吧唧的抽着烟,嘀咕着:“这门亲事可是果郡王给说的,他孙尚荣敢对果郡王抗命?” 房内没有旁人,只小喜于旁边做着针线陪着她,小丫头,不懂婚姻大事,老太太说话又不好不接,就道:“不如,请三小姐找果郡王说说吧。” 正垂头丧气的老太太突然来了精气神,满面含喜道:“我怎么忘记这一茬呢,果郡王不是喜欢咱家三春么,对让三春找果郡王说说,那个孙尚荣忒不地道,定下的亲事又黄了,出尔反尔,呸。” 说完,让小喜跑去前头的肉铺喊三春。 大早晨的,肉铺上不是很忙,三春同二春分拣猪肉呢,大春正在剔骨,小喜走进来朝三春道:“三小姐,老太太叫你过去下。” 没等三春开口,大春冷着脸问:“老太太说没说什么事?” 小喜摇头:“没说。” 大春有些生气:“老太太没说,你难道也看不出来吗?” 小喜垂头:“奴婢愚钝,没看出来。” 大春气鼓鼓道:“是够蠢的,滚吧,大早就给我添晦气。” 三春一拉小喜的手,彼此出了肉铺,往后宅走的路上,三春向小喜致歉:“因为我,害你给大小姐骂。” 小喜看她一笑:“奴婢习惯了,三小姐不必介意。” 三春问:“老太太真没说找我什么事?别是我又惹祸了,自己还不知道。” 小喜道:“三小姐别担心,老太太找你是为了二爷同孙小姐的婚事,孙家悔婚,老太太气的不行,想让三小姐找果郡王说说,毕竟这桩婚事是果郡王给说和的。” 听说让自己找允礼,三春登时站住了。 小喜见她不情愿的样子,后悔自己给老太太提了那么个建议,就道:“三小姐,若你不想去,我帮您劝劝老太太。” 三春继续拔腿前行:“也不是不想去,关键我一个小姑娘,同果郡王又不熟。” 小喜抿嘴想了想,有些害臊:“都说果郡王喜欢三小姐呢。” 三春撇撇嘴,没说什么。 到了上房北屋,甫进门,没等绕过那槅扇,李老太太晓得是她来了,欢喜道:“是三春吗?” 自从得知三春是自己的亲孙女,老太太再见到三春,总是和颜悦色的,对三春的喜爱程度更甚于大春和二春,心中还遗憾,若是大春二春也如三春这样美貌和聪明,也能嫁得果郡王这样的好夫君,铁匠李何愁不振兴。 三春心里清楚自己是谁,所以在李家,仍旧是寄人篱下的感觉,听老太太唤,忙应着:“老太太,是我来了。” 进到里面,到了炕前,还不忘朝老太太屈膝一礼。 老太太眉眼都是笑:“一家子,不兴多礼,你来我跟前坐,我有话对你说。” 得了小福的提示,三春已经知道她想说什么,也还是故作不知,规规矩矩的挨着炕沿坐在她对面,道:“您老有事尽管吩咐。” 李老太太未开口先长叹:“是你二叔的婚事,你说那孙尚荣竟然敢悔婚,我本想到他府上痛骂一番,可又觉着那样失了体面,咱们铁匠李虽然不是官,那也是老字号了,可着北京城哪个不晓,我不能丢铁匠李的颜面,更不能丢你爹和你二叔的颜面,你爹忙着生意,应酬多,丢了他的颜面,往后教他怎么在场面上混,而你二叔现在又是王府的教拳师父,他的颜面不单单是铁匠李的颜面,还是果郡王府的颜面,所以我才忍了那孙尚荣。” 听到这里,三春咽了口唾沫,心说您老想多了,铁匠李的颜面没那么重要,李忠也担不起果郡王府的颜面,您之所以不去孙家闹,是觉着闹了也不顶用。 继续听下去。 老太太又叹了声:“可我又咽不下这口气,本想让你二叔找果郡王提提,你也知道你二叔的脾气,死犟,爱面子,不肯麻烦果郡王,后来我想,你不是认识果郡王么,这事还是由你去说合适。” 三春搓着手,不好意思拒绝,可她是真不想去见允礼,只好道:“老太太您说,我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去找个大男人谈男婚女嫁之事,这不合适。” 这话也没错,李老太太继续长吁短叹:“这不是没法子么,再说你找果郡王谈的又不是你和他的婚事,而是你二叔和孙小姐的婚事,没什么说不出口的。” 三春仍旧犹豫:“可他是个大男人,我怕给旁人看见说三道四。” 见她不肯,李老太太刷的沉下脸:“你又不是第一次见果郡王,之前怎么就不怕别人说三道四呢,若是没有你二叔,你现在指不定在哪儿讨饭呢,你二叔最疼爱你,你却不知恩图报,到底是有那么个狠心的娘,才有你这么狠心的女儿。” 三春晓得她口中自己这个娘,是白捡的那个,若是谁敢如此辱没自己的亲娘,怕是要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了,思忖下,这事若不答应,有那么个大小姐和大奶奶,再多个老太太的冷眼,在李家真没好日子过了,另者李忠的恩情,是自己毕生想回报的,于是道:“我就是有点害臊,您老说着说着就急了,提我娘作何,若不是当初我娘狠心扔了我,我现在指不定姓谁的姓呢,能与老太太团聚?” 她终于动摇,李老太太也知道自己话有些过分,忙陪着笑:“好孩子,祖母也是着急你二叔的婚事,并不是想骂你娘,没有你娘哪来的你,我又怎么多了个孙女呢。” 这老太太倒识时务,三春下了炕,道:“好吧,我去试试看。” 李老太太心花怒放:“回房梳洗下,瞧你身上这肉腥味,难闻。” 三春嘴里答应了,心说我若刻意打扮一番,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好像我真在意那厮似的,出了房门没有回自己的住处洗漱,却往后面的马号将那头驴牵了出来,果郡王府可不近,自己这么走去只怕要到晌午,虽然骑术不精,经过上次的事,她感觉熟悉这头驴的性情了,于是决定这次骑驴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60章 风言风语 事实证明,她李三春并非真的熟悉了这头驴的性情,在给那驴掀翻在地之后,她只能牵着驴走。 事实证明,她李三春和果郡王是上辈子修来的缘分,熙熙攘攘的大街上都能面对面碰见,允礼看见她的时候,她正使劲拽着驴的缰绳,因那驴来了驴脾气,不肯往前走,原地杵着,三春吆喝不好用,两下较劲,她累得气喘吁吁,那驴却纹丝不动,最后她只好松开缰绳,那驴却欢快的得得跑了。 允礼慢慢踱到她跟前,朝那驴的背影努努嘴:“不去追?” 三春正大口喘呢,没防备允礼突然出现,吓得猛地转身,她的反应太过强烈,允礼皱皱眉。 正想找他,他却突然出现,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三春揉搓着给缰绳勒痛的手心,故作大方道:“跑就跑吧,跑一头驴我还李家一匹马。” 允礼心里暗笑,又是偷,脸上却平静无波,旋身看了看,发现一家茶肆,道:“有事找你。” 他抬腿往茶肆走,身后的小厮牵着他的马。 三春不确定他是在跟自己说话,所以愣愣的站着。 允礼也不回头,喊她:“还不跟来。” 三春晓得说自己呢,便小跑着追了上去。 进到茶肆,自有跑堂的伙计过来招呼,见是允礼,忙点头哈腰的笑着:“王爷可是有日子不来照应小店了,还是楼上?” 允礼一壁嗯了声一壁抬腿往楼上走。 伙计三步两步跑在他前头,上了楼开了个雅间,请允礼坐下,问:“还是老样子?” 允礼又嗯了声。 伙计说了句:“您稍等。” 一转身,发现三春走了进来,伙计愣愣的。 允礼道:“添一碟玫瑰蜜饯吧。” 这种甜食是女人爱吃的,伙计迎来送往惯了,便知道他是给刚刚进来这位姑娘点的,也就是说,这姑娘是允礼带来的,伙计偷着一乐,没成想传说中不近女色的果郡王也暗度陈仓了,请进三春,自己腾腾下楼去取茶水和蜜饯。 等伙计将茶水糕点端上来又退出,允礼自顾自的喝着茶。 三春拘谨的坐着。 允礼睇她一眼:“你紧张什么?” 回想那伙计意味深长的眼神,三春道:“我怕传出风言风语。” 允礼冷笑:“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三春道:“这不一样,王爷是大男人,我是女儿家。” 允礼把玩着茶杯:“你偷东西的时候不怕给人抓着丢人现眼,同本王在茶楼里坐一坐倒怕了。” 三春觉着不宜将这个话题深入下去,于是装着欣赏雅间的装潢,不再言语。 允礼搁下茶杯道:“听说你拿着玉佩去了裕仁当?” 三春一怔,看过来,却见允礼倏地将目光收回去,继续把玩他的茶杯,三春解释着:“我没打算去当玉佩,而是想把玉佩押在当铺,然后回家取钱。” 允礼极快的瞟了她一眼,目光中带着一丝欣慰,脸上仍旧是冷冰冰的:“玉佩赏给你了,我不管你如何料理,今儿碰巧遇到你,所以才问问。” 三春很是不明白,这么句话,在街上不能问吗,还来茶楼里坐,道:“王爷也怨不得我,当初王爷若是打赏我十两八两银子,比玉佩好。” 允礼斜睇她,不知想说什么,最后换成灌下一口茶,像是有些生气。 三春没发现对方的不悦,继续道:“不如这样吧,王爷您今儿带钱了吧,不如您赏我十两八两的,然后我将玉佩还给您,这物事一看就贵重,卖便宜了我觉得吃亏,卖贵了没人能买,您赏我十两八两银子,那多实惠。” 她滔滔不绝的说着,允礼只淡淡回她两个字:“没钱。” 三春傻了似的看去那张毫无瑕疵的脸,再看看面前的茶水蜜饯,惊骇道:“等下,您怎么付账?” 允礼漫不经心的呷口茶,还作势品了品,口齿留香,回味无穷,连说好茶,最后才道:“赊账。” 三春简直惊呆了:“您,堂堂的王爷,竟然赊账?” 允礼很是不以为意:“我,堂堂的王爷,堂堂的赊账,怎么了?” 三春感慨:“望之堂堂,望之堂堂啊。” 允礼蹙眉:“此话何解?” 三春狡辩:“突然想起了萧望之传中那一句,望之堂堂,折而不桡,身为儒宗,有辅佐之能,近古社稷臣也。” 萧望之传,出自汉书,萧望之是萧何六世孙,有大才,允礼晓得她这是在诡辩,不过借萧望之的名字来嘲讽自己,望之堂堂,真正的意思是说自己看上去庄重大方,做的却是鸡鸣狗盗之事。 允礼似笑非笑,道:“这句话,不会也是那个子儒少爷叨咕出来的?” 三春愕然,没想到他还记着这一茬,只好道:“是。” 允礼颔首:“既然你这么聪明,不如再帮我办件事。” 三春忧心忡忡:“王爷,还想偷书?” 回想上次偷书的事,她脸又腾的红了,那书中的图画她还模糊的记得。 允礼摇头:“这回不是偷书,而是看书。” 三春懵懂。 允礼不做过多的解释:“到时候你就明白了,明天一早,你到提督衙门等我。” 去提督衙门,应该是办案子,三春想问个详细,见允礼已经起身欲走,三春突然想起今个自己的使命,忙道:“王爷少坐一会子,我有事求您。” 允礼徐徐坐下,面无表情的看她:“何事?” 三春讨好的朝他笑了笑:“李忠,就是我二叔,他同孙小姐的亲事还是王爷给说和的,可是孙大人悔婚了,老太太气个够呛,所以让我找王爷说说,他孙大人凭什么悔婚,分明是没把王爷放在眼里,他这是以下犯上。” 原来是为了这件事,允礼问:“李忠为何自己不来找我说?” 三春想了想,道:“因为,李家人觉着我同王爷,比较熟。” 允礼凝眉:“比较熟?” 三春用手背蹭了下面颊,所谓的比较熟,还不是李家人觉着你果郡王喜欢我,这话不能说出口,只好道:“王爷上次不是登门找过我偷书么,这事李家人都知道了,所以认为我同王爷比较熟。” 允礼点了下头:“这倒不假,可是我不能帮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61章 邂逅醇贝勒 允礼直接拒绝。 三春低声下气的求他:“只不过是举手之劳。” 允礼却摇头:“于公,我不该管提督府的事,于私,我不该管孙大人的家事,即便是举手之劳,我亦是无法帮你。” 想想这事办不成回去李老太太那脸色,三春不死心,劝他:“怎么说李忠也在您府上当差,他的事也算您的家事,您怎么可以不管呢。” 允礼执壶想给自己倒杯茶,却发现茶壶空了,于是欣赏着茶壶上的碧叶青莲道:“王府的家事一般都是内人料理。” 几个回合下来,三春才发现这位果郡王看着惜言如金,一旦开口,自己还真不是对手,三春懊恼道:“李忠对您挺效忠的。” 打感情牌,允礼不吃这一套,轻笑:“你到底是高估了李忠?还是高估了我对李忠的情义?” 就知道求他也没用,平白无故受他羞辱,三春低声嘟哝:“是我高估自己了。” 再道一句:“草民告退,明天我会按时去提督府等王爷,现在我可是要去找那头驴了。” 允礼咀嚼着她上面说的那句“是我高估自己了”,突然道:“我会同孙大人说说李忠和孙小姐的婚事,但不保证能成。” 三春脚下一滞,回头嫣然一笑,还大弯腰鞠躬:“多谢王爷!” 说完欢天喜地的去找她的驴。 看着她蹦蹦跳跳的背影,允礼笑了,一双眼睛如静水深流,望不见最底层的内容。 事办成,三春浑身轻松,只是那驴早跑的不见了踪影,她还侥幸那驴自己回家了,可是等她回到李家一问,说没见驴回来。 正是肉铺最忙的时候,大春懒得搭理她,二春没工夫搭理她,三春呆呆的站了一会子,就道:“我去找驴。” 哪儿找去?大街上除了人就是车马,不见一头驴,她找了半天,确定那驴先自己离家出走了,感叹,连驴都觉着在李家不好混,自己还留下吗? 这个问题以后再说,先还人家一匹马吧。 左右的看,伯乐似的,相一相哪匹马是好马,哪个人活该倒霉,街上的车辆倒是不少,驾辕的多为骡子,有些马也没入她的眼,正想往前面的市集看看,那人多马多机会多,突然听见有人惊呼着:“快跑!快跑啊!” 三春忙循声去看,见街上行人纷纷躲向两边,随即冲过来一匹马,马上骑着一个人,那人东倒西歪几番欲跌下来,喊声正是来自他,应该是他并不懂驭马之术,不勒马缰绳却让行人躲避。 终于那人从马上摔了下来,马也落荒而去。 摔下的那人痛得连声惨叫,却没有一个行人上前相问,围着他看热闹的却不少,指指点点,交头接耳。 三春不禁恻隐心起,推开面前的人靠近那伤者,见是个锦衣华服的贵公子,看他疼得满头大汗,三春俯身道:“你摔坏哪里了?” 那华服公子胡乱指着:“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摔坏了。” 三春噗嗤笑了,看他细皮嫩肉,定是娇生惯养的,若是都摔坏了,还能开口说话,早见阎王去了,三春道:“你家人没跟着?” 那公子摇头:“我没让他们跟着,我这是第一次骑马,怕那些小子告诉我阿玛。” 是个旗人,三春心里一冷,道:“附近有家医馆,你自己爬去吧。” 她扭头想走,突然裤腿给谁拽住了,低头看,正是那受伤的公子,她问:“作何?” 那公子可怜巴巴的仰望她:“外头的郎中我信不过,你找辆车把我送回家。” 三春嗤声一笑,正想回绝,那公子道:“我不白用你。” 三春忽然想起自己丢了一头驴,便道:“我送你可以,你给我一头驴作为酬谢。” 那公子有点为难:“我家没有驴,你看马行吗?” 三春:“成交。” 往旁边去找可以租赁的车,街上很多,不多时找到一辆,谈好价钱,带过来,让车老板将那公子抱上马车,又特别嘱咐车夫:“慢慢走,他经不起颠簸。” 车夫痛快的应着:“好咧,敢问府上何处?” 三春看向那公子。 那公子道:“康亲王府。” 车夫怔忪不已,康亲王巴尔图,爱新觉罗努尔哈赤的后世子孙,即是天潢贵胄,这车夫可是从未去过这样的门庭,所以有些害怕。 三春却不以为意,大概同允礼打过交道,也就淡化了对皇家贵族的敬畏,喊车夫:“走吧,他这伤的不轻,得赶紧找郎中瞧瞧。” 车夫催马而行,走的慢,很久才到康亲王府,门口守卫的兵勇还喝令他不准靠近,车上那位公子喊过去:“一群没用的奴才,是我。” 兵勇们忙过来相看,纷纷惊呼:“醇贝勒!” 是了,这位就是前面提到的醇贝勒谟醇。 兵勇们连忙将他抬了下来,又匆匆往府门口去,快进府门了,三春噔噔跑来喊谟醇:“你答应我的马呢?” 谟醇脸色惨白,想是痛的难耐,连说话的声音都是虚弱的:“放心,差不了。” 随即喊过门上的小厮:“去马厩牵匹马来给这位姑娘。” 小厮遵命而去。 谟醇即将给抬入府门了,当那朱红的大门即将关上,他努力抬起头来看三春:“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 三春挥挥手:“您自己保重吧,萍水相逢,不必打听姓名。” 谟醇道:“不行,今天你救了我,等我伤好了,得去登门道谢。” 听他说要登门,三春心有余悸,已经有了同果郡王的绯闻,可不想再闹出个与贝勒爷的风流韵事,便执意不肯说:“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谟醇身上痛,着急回家,见她仍旧不肯告诉,道:“你不说,那马我不给你了。” 一个大男人,竟然翻云覆雨,三春这个气,爱新觉罗家的人是不是都这么蛮不讲理,想想若是弄不回一匹马顶那头驴,抠门的李孝会不会不念这薄薄的父女之情,从而翻脸呢?无奈,只好道:“我叫李三春,家族庙寺街,铁匠李,你过去一打听没有不知道。” 谟醇笑了,雪白的贝齿炫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62章 不速之客 通体黑亮,膘肥体壮,目光中透着灵性。 李孝打量着三春带回来的这匹马,满眼都是惊奇:“你不是骑驴走的么,怎么牵马回来了?” 三春试着道:“若我说那驴会孙大圣的七十二变,突然变成马了,您信吗?” 李孝严肃的看着她。 三春垂头丧气道:“那驴我给弄丢了,然后有人还给我这匹马。” 李孝也没十分清楚她的话意,但有一点可以明确,就是这匹马从今而后是李家的了,得了这么大个便宜,何求甚解,李孝接过三春手中的缰绳,又爱怜的抚摸那马滑溜溜的鬃毛,道:“家去歇着,晚上给你炖肉吃。” 三春大喜过望,应声便跑回内宅了,去上房向李老太太复命,告诉她果郡王答应去找孙尚荣说李忠的亲事,李老太太当然喜不自胜,摸出几个雍正通宝塞给三春:“拿去买些胭脂水粉。” 蚊子腿也是肉啊,三春毫不客气的揣了钱,感叹今儿可真是自己的黄道吉日。 晚上,不仅有肉,还有酒,李忠也回来了,一家人围坐在饭桌前,兄弟俩推杯换盏,崔氏吃得津津有味,二春吃得满嘴流油,李子儒吃得慢条斯理,李老太太吃得兴高采烈,大春却一反常态的食不甘味也就难以下咽,脸色也极度的差,崔氏见状,关切的问:“闺女,累了?” 大春目光闪烁:“大概吧。” 崔氏道:“那回房歇着吧,等会娘叫小福给你炖碗银耳汤补补,哎,肉铺上的事亏得你操持,哪能不累呢。” 大春便搁了筷子走了。 李老太太咽下一口饭,看着大春的背影皱皱眉。 李忠还不知道三春找过允礼的事,孙尚荣的悔婚非但没让他气恼,反之还非常高兴,一碗接一碗的吃酒,时而哈哈大笑。 这时门上的老张进来了,朝他禀报:“二爷,有人找您。” 李忠刚端起酒碗,问:“谁?” 老张道:“回二爷,他说他叫云啸。” 李忠脸上荡着的笑意倏地消失不见,随即放下酒碗就往外走。 李孝愣愣道:“这是怎么了,家里来了客人也不介绍下,这个家简直成了他的天下了。” 李老太太见大儿子排揎二儿子,将筷子在桌子上一顿:“他的朋友又不是你的朋友,你认识作何,这个家不是他的天下也不是你的天下,是你们兄弟俩的。” 崔氏撇嘴冷笑:“您老就是偏心,这个家都是子儒他爹在操持,吃穿用度哪一样不是子儒他爹挣回来的,老二在外头混了多少年,回来也没见他给家里一文钱,现在说是在果郡王府当差,风光呢,可是他三天两头回家吃饭,是买一斗米还是买一瓢面了,上桌就吃,吃完抹抹嘴就走,没见过这么样的人,倒比那些王爷贝勒还舒服呢。” 媳妇顶撞自己,李老太太气不打一处来,将筷子一丢,饭也不吃了,用手画了个圈:“这宅子还是你爹留下的呢,你们怎么还住着呢,你们凭空变得这么大个便宜倒不说了,你弟弟只是回家吃顿饭,就剜了你们的肉似的疼。” 崔氏不甘示弱,却也不敢再明目张胆的牢骚,小声嘀咕:“这宅子公公也是继承下来的。” 她声音虽小,李老太太还是听见了,怒视李孝:“你就是这样教你女人的?” 其实李孝也不不愿听母亲那番话,碍于她是老娘,只好佯装嗔怪老婆,用手一指崔氏:“你这臭婆娘,几天不打,就想上房揭瓦。” 二春信以为真,怕两下动手殃及自己,捧起那碗肉蹲到角落去吃。 子儒却安如泰山,继续细嚼慢咽。 崔氏见丈夫火了,怕她是不怕的,但也知道该给丈夫三分薄面,于是丢下筷子走了。 李老太太见媳妇根本不服气,叹道:“家门不幸啊。” 李孝灌下一口酒:“娘你也甭这么说,子儒他娘虽然嘴巴刁些,人还是不坏的,内她,你哪来的孙子。” 李老太太哼了声:“你娶了谁都能给我生孙子,也说不定生的孙子像三春一样又好看又聪明呢。” 李孝看了眼面前的儿子:“娘你的意思,子儒不够聪明?他能将四书五经倒背如流,还不够聪明?” 一张招工告示写的像科考似的,这也就聪明,李老太太知道跟儿子说不清这些个事,回身很小喜给自己取烟袋,往旁边去抽烟,见三春已经撂下筷子,就道:“吃饱了?去前头看看,那个找你二叔的人是谁,别是什么狐朋狗友,而今你二叔在王府当差,少同街上那些泼皮无赖来往。” 三春应了声,出上房来到前面的敞厅,想起李忠叮嘱过让她离云啸远些,便没敢进去,在门口徘徊着,李忠同云啸却一起出来了,见了她,云啸亲切一笑,主动招呼着:“咱们又见面了。” 三春只好反过去客套:“您来了。” 李忠却如临大敌,拉着云啸:“咱们出去说。” 云啸却道:“她又不是外人,既然是你的侄女,有些事她即使知道也无妨,我见她一副机灵劲,也或许能帮到我们呢。” 李忠立即横在三春和他之间:“你别打三春的主意,她就是个小姑娘,没见过世面,帮不到什么,莫说是他,我也帮不到你。” 云啸突然不高兴了:“李忠,咱们可是有着共同的敌人,雍正杀了我爹,雍正也想杀你师父,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我得给我爹报仇,你也该给你师父报仇,咱们发朝廷杀雍正共谋大业。” 李忠道:“我也敬重令尊是个英雄,可是我师父活的好好的,不需要我给他报仇,我也只是个平头百姓,有这么多家人需要养活,可不敢同你共谋什么大业。” 云啸一甩袖子:“原来江湖上传说的李二爷是个贪生怕死之辈。” 李忠推他:“随你怎么说,你赶紧离开吧,一旦给官府得知,莫说我保护不了你。” 云啸冷哼一声:“行,我不与你这种鼠辈共谋大业,我早晚会找到吕小姐的。” 李忠讶然:“吕小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63章 珠胎暗结 天未黑透,如水墨渲染,周遭的一切都那么静那么悠远,微风几缕,扑面清凉,当云啸说出想找吕家小姐时,她睫毛都不动一动,静静的听着。 云啸一脸的倾慕之态:“这位吕小姐现在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定是藏匿起来了,吕家蒙难,独她全身而退,可见是个绝顶聪明之人,所以我想找到她,无论是她帮衬我,还是我反过去帮衬她,只要能成就大业即可。” 李忠苦笑下:“你这是何苦,她能够活下来已经不易,何必非得搅扰她呢。” 云啸仰头看天:“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李孝再次推他:“我就是屋檐下的燕雀,您却是高天上的鸿鹄,咱们道不同,您请吧,不送。” 三春都替那云啸难堪,毕竟是朋友,一向侠义心肠的李忠今儿是怎么了? 云啸亦是气愤难当,月白的长衫一旋,拂袖而去,走几步回眸看看三春,敞怀一笑,整个人仿佛镶嵌在暮色中,真比画中人还好看。 李忠冷眼相送。 三春靠近些:“他不是您的朋友吗,这样撵人家走,不好吧?” 李忠左右看看,李家大宅空旷,此时前头更无旁人,他还是压低声音道:“你懂什么,此人神秘莫测,还是小心着好。” 三春持怀疑态度:“看上去,他豪爽大气,不像很阴鸷。” 李忠摇头叹气:“你终究是年纪小,也没在江湖上混过,怎知人不可貌相呢,想当初我就是觉着他为人豪爽才同他结交的,后来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他表面上大大咧咧,其实心机颇重,他说他是成晋的儿子成云啸,可是据我所知,成晋的儿子都陪他给朝廷剿灭了,所以此人来路不清,我不得不谨慎。” 三春惊愕:“那您觉着他会是什么来路呢?” 李忠沉默不语,良久,才凝重看着三春问:“知道血滴子吗?” 三春茫然:“知道前明的锦衣卫。” 李忠道:“差不多,都是皇帝手中的棋子,都是杀人不眨眼的魔王。” 三春用手一指云啸离开的方向:“你该不会怀疑他是血滴子?” 李忠面有忧惧:“我是怕。” 三春不禁毛骨悚然,连李忠这种人都怕,必然是极度残忍,可是看那云啸,风度翩翩,又爽朗大方,怎么都与血滴子联系不上,转而想,自己呢,谁又知道自己的身世,连自己这种小人物都善于伪装和隐藏,况那些雍正亲手培植的血滴子,而雍正能够在众多阿哥中夺取皇位,更非等闲。 若说血滴子,是秘密杀手之意,其组织为粘杆处,早在雍正还是雍亲王时,府里多高树,夏日蝉最多,他这个人又喜清静,所以便让家丁操杆捕蝉,这便是粘杆处的由来,在夺嫡大战到了最后关头,雍正便招募江湖高手,以家丁名义充斥府内,帮他刺探情报,铲除异己,等他继承大统登上帝位,为了加强自己的专治,也为了彻底消灭那些对手,便正式设立了粘杆处,粘杆处的头子名为粘杆侍卫,其内成员称为粘杆拜唐,这些人便俗称为血滴子,个个功夫高强,又皆富心机,直属雍正,可以对一品大员稽查,权力甚大。 李忠通晓此事,所以对来路不明的云啸才担心,当下又叮嘱三春:“离他远些。” 三春很是乖巧:“知道了。” 李忠摆摆手:“回去吃饭,我那酒还没喝完呢,真是扫兴。” 他走之后,三春兀自站了很久,雍正狠辣,自有敌手,这世道,没个安生的时候。 无奈一叹,回房歇着,过了垂花门又过了曲廊再过月洞门,却发现另外一边大春心事重重的低头走着,不多时出了垂花门,不知往哪里去了。 三春仰头看天,都这个时辰了,肉铺已经打烊,铁匠炉只昌顺在看着,贵才已经不在,大春去作何呢?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管大春去作何,自己回房躺着了。 再说大春,还怕家人盯着,一步三回头,贼眉鼠眼的离开家门,然后左拐右拐,拐了几条街来到一户人家门口,这户人家可真是穷,门环都掉了,门上的木板也枯朽,她拍了下,便哗哗的掉渣子。 等了好一会子,门才打里头吱呀开了,露出贵才一张憔悴的脸,见是她,没好气道:“你还来作何,你爹把我赶走了,你二叔把我打个半死,你那个三妹妹又反咬说我祸害她,你们一家都不是好东西。” 大春想进去,却给堵在门口,也生气了,道:“我家人是我家人,我是我,我对你的心又没变。” 贵才阴阳怪气一笑:“那又怎样,我现在无以为生,连自己都养活不了,你吃饭又一个顶俩,我可养活不起你。” 大春使劲捶在他肩头:“好你个没良心的,人家黑灯瞎火的偷着跑出来见你,你却连门都不让进,还竟说这些丧气话,都怪我当初瞎了眼看上你,还想给你生儿育女呢,等下我就去药房买包耗子药,一尸两命,不给你添麻烦。” 一尸两命?贵才砸吧下眼睛,然后看看她的肚子:“你啥意思?” 大春眼圈突然红了:“我能啥意思,我有了你的孩子。” 贵才吓得往后退了步:“你胡说,我每次都很小心的,你怎么会有了我的孩子。” 大春一步迈进去:“你想赖账咋地?” 贵才眼珠叽里咕噜乱转:“不是我赖账,这也忒意外了。” 大春快哭的样子:“我也不想的,这肚子一天天大起来,一旦给我爹知道,非扒我的皮不可,你如果认了这孩子,咱们赶紧成亲,如果不认,我就去买包耗子药。” 成亲? 贵才想了想,突然笑了,正愁李家不同意娶大春呢,这个孩子来的可真是时候,这孩子便是自己所向披靡的利器,李家若是不同意娶大春,那他们就等着丢人现眼吧。 他想到这里,一把搂过大春:“说傻话了不是,你是我的女人,你肚里的孩子是我的骨肉,我怎么会不认,行,咱们成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64章 赤条条变成迟窕窕 次日,三春践约,早早来到提督府等候允礼。 等了大抵一个时辰,不见允礼人影,她便怀疑:“该不是给那个皮里阳秋的家伙耍了?” 提督府门口有守卫的兵勇,怕人家觉着她居心叵测,所以没敢靠近,远远的倚着一棵大树,仰头看着响晴的天,百无聊赖下,老天不作美,竟然连一片可以欣赏的云彩都没有,那天碧蓝碧蓝,真象小时家门前的那片湖。 小时候她是个苦孩子,也是个野孩子,母亲的慈蔼和宽厚,纵容了她的大胆和放肆,所以她经常赤足于湖中摘莲花顽,比她更野的是旁边学堂的那些男童,每每散学之后,那些男童便赤条条跳入湖中戏水,她也就将莲叶障着脸逃回家里。 今个天好热,奈何头上枝叶稀疏无法遮蔽阳光,晒得她昏昏欲睡,看着那碧蓝如湖泊的天空,稀里糊涂的嘀咕着:“真想赤条条跳进去畅游一番。” “你说什么?赤条条?” 允礼从天而降似的站在她旁边,她一下子精神起来,仿佛谁兜头泼了盆冷水,不成想自己半明半昧之中梦呓般的话竟然给这家伙听见了,有些害臊,但输人不输阵,强挺着道:“我说迟窕窕,对,就是迟窕窕,一本书中的人物,虽然流落风尘,但才貌俱佳,后来给一个王爷娶进了门,非常好的一个归宿。” 允礼皱皱眉:“唔?那是什么书?” 本是信口胡诌的,恐他追根究底,三春道:“那是我偶然捡到的一本书,没书名没著者,后来给我随手丢到了。” 允礼点下头:“可惜无缘阅读。” 三春煞有介事的道:“是挺可惜,很不错的一本书。” 允礼拔腿前行,小厮高举着一把伞于他头顶。 三春抹了下额角的汗,跟了上去。 至提督府门口,那些守卫的兵勇是认得允礼的,齐刷刷的向他打个千:“王爷吉祥!” 允礼淡淡嗯了声。 接着,府门大开,允礼走了进去。 三春紧跟。 早有人禀报给孙尚荣,听说允礼来了,孙尚荣忙放下手中的公文迎了出来,彼此见面,俗常的客套一番,忽然发现允礼身后的三春,孙尚荣愣住。 三春本想躲在允礼后头蒙混过去,见他盯着自己看,唯有屈膝一礼,但没有作声。 允礼道:“那几个反贼死前留下的遗书,我想看看。” 雍正下旨,有关成晋余孽,还有其他乱党之事,责令允礼监督协办,所以他想看那几个反贼留下的遗书,既是分内之事,况他还是堂堂果郡王,孙尚荣安敢说不,忙叫人去从那些如山般的罪人证物中翻找。 允礼却追加了一句:“将吕士良的那本归真集也拿来吧。” 孙尚荣有些迟疑:“吕家的案子已经过去了,不知王爷还想看那书作何?” 允礼淡淡道:“无特别的事,只是想重温一遍,一旦街上再有人出售此书,好能及时识破。” 听闻这位王爷有过目不忘之才,那书他是看过的,竟然没记住? 孙尚荣转念想,或许没记住那么详细,这位王爷办事可是有些吹毛求疵,严厉的很,苛刻的很,于是叫人也把归真集拿来给允礼。 允礼只接了反贼的遗书看,却将归真集顺手递给三春,并道:“你来看看。” 三春一怔:“我?” 不明白为何叫她看这本书。 出口自察失言,她怎能对着王爷自称“我”呢,忙道:“奴才不识多少字。” 允礼已经将书递了过来,她不好不接,双手接过归真集,如炭似冰,触及便是倏地的一抖,看着扉页上的吕士良三个字,恍惚中,那三个字慢慢聚合成一个人形,慈蔼安详儒雅瞬间心头给什么使劲抓了把,只是那张脸仍旧恭敬谨慎,并无其他表情。 允礼觑她一眼,然后去看那遗书。 三春也作势翻看着归真集,匆匆一瞥,便将书还给了允礼:“奴才认不得。” 允礼随手接了便丢在条案上,然后对那厢的孙尚荣道:“李忠同大小姐的亲事,是你托本王说和,李忠应了,你却想悔婚,是何道理?” 孙尚荣就怕他兴师问罪,慌忙离座,惶恐道:“王爷,下官也并非是悔婚,只是想将反贼的案子查个水落石出,还李忠一个清白,您又不是没听到,朝中那些人都在议论,说反贼怎么会畏罪自杀,即使是畏罪自杀,也不会留下什么书信替李忠澄清,分明是有人刻意为之,这事闹不清楚,下官也难逃嫌疑,毕竟李忠是我的女婿,是以还请王爷体恤。” 三春心里骂着,真是个老狐狸,分明是拖延。 允礼焉能不懂,只是人家这话说的无可挑剔,他就道:“总有查清的时候。” 言下之意,你不会一辈子用这一宗来做借口,毕竟你那女儿也老大不小。 言罢,起身告辞。 孙尚荣热情相送。 等出了提督府,允礼翻身上马,俯视地上的三春:“去阳春楼等我。” 三春仰头看他:“您让草民就这么跑着去?” 允礼淡淡道:“你也可以走着去。” 三春:“” 允礼拨转马头,得得去了。 三春执拗的杵着,最后还是乖乖的去找阳春楼,等她赶到的时候,刚好是晌午饭口,阳春楼是酒楼,此时客满,热闹非凡,伙计脚下踩风火轮似的在客人间穿梭,三春想问问允礼在何处,一抬头发现楼梯口站着允礼的小厮,不用问,定是在等她,于是上了楼,那小厮埋怨道:“几步路,你竟走了一上午。” 三春心里骂了句狗仗人势,道:“王爷又没规定什么时候到。” 小厮碍于本分,也不敢说太多,只因为得了允礼的命令在楼梯口等三春,站得太久,累了,所以才牢骚几句,带着三春来到允礼的雅间,于门口禀报:“王爷,李小姐到了。” 里面传出轻微的一声:“嗯。” 小厮将门打开,侧身让三春进。 三春一脚迈进,突然愣住,雅间里不单单有允礼,还有另外一些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65章 咱们来个痛快的吧 雅间。 一张大案,布着酒菜,只是已经是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允礼居中,旁边陪坐着三春不认识的一干人。 见她进来,允礼皱眉瞟了眼,似乎有些不悦,难怪,三春拖延这么久,他道:“这是本王伴读的丫头,你们所言朱晏买卖吕士良的归真集,本王方才看了,好像与原书不大像,换言之,你们拿来的这本是赝品,不信可以两下比对,我这丫头都能倒背如流呢。” 出其不意,三春稍微愣了下,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既然自己是他伴读的丫头,只好往他后头站定。 这些人都是书商,早前联合举报京城最大的书商朱晏买卖,即吕士良的归真集,允礼觉着他们提供的归真集与提督衙门的罪证有些不符,前天这些人再次找到允礼,希望他能过问此事,于是允礼要他们来阳春楼谈具体谈一下。 允礼随便翻开一页那书,读到:“第八集,祝秀才传,淮南人氏,秀才祝安,偶得秘笈,上曰,今邪魔当道,天下同剿,除掉邪魔,天地复明。” 他读到这里,三春瞪大了眼睛,所谓“除掉邪魔,天地复明”,谁都能听出是反清复明的暗语,可是真正的归真集她看过,根本不是这么写的。 正愤慨,允礼一转身,对她道:“本王整理吕氏一案卷宗的时候,你在旁边,那本书你也帮本王读过,你来说说,这一本上面写的,如何?” 三春微有怔忪,揣度允礼此举真正目的,他若是感觉这些书商刻意栽赃陷害,大可一口否定,而在提督府时,他应该看见我对那本归真集只是匆匆一瞥,他为何还要我来诵读?试探虚实?亦或是他已经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不然,他若何知道我通晓归真集呢。 正踟蹰,允礼扬起眉,显然等的有些不耐烦。 三春一狠心,死何惧兮,这些人分明是同行之间的争斗,何故累及无辜,吕家一案已经是千古奇冤,这些人却又落井下石,可恶,实在可恶,她便道:“回王爷,那一本是这样写的,第八集,祝秀才传,淮南人氏,秀才祝安,偶得秘笈,上曰,今人多疾病,实乃内邪当道,内邪除,神清朗,体康健,可百岁。” 当年吕士良写归真集,是教人如何摒弃贪欲,图谋长生不老的,很明显,有人刻意篡改了那本书上真实的内容。 允礼听罢,回望那些书商,见众人皆表情讪讪,他嘴角亦勾起一抹恍若轻雾般迷离的笑,再往后翻,读到:“第十六集,嘉兴绳技,嘉兴有宴,百戏助兴,某一囚徒,笑言其会绝技,令许之,其便以绳做藤,攀援而上,竟致腾空逃脱而去,且在云端扯下一面龙旗,上书人世混沌,反清复明。” 这一章,便是明目张胆的谋逆了。 三春听得心惊肉跳,这些书商何其可恨,为了打击同行,不惜用一个本就含冤的人来做文章,她气得太阳穴突突的跳,不等允礼开口,即道:“王爷,此集更加荒谬,原书上是这样写的,第十六集,嘉兴绳技,嘉兴有宴,百戏助兴,某一囚徒,笑言其会绝技,令许之,其便以绳做藤,攀援而上,竟致腾空逃脱,此绳技未可不信,未可全信,古人能腾云驾雾而去者,皆为神仙,除俗念,静心修,可成仙。” 嘉兴绳技,是太平广记中的一则故事,讲的是唐朝开元年间嘉兴县有个囚犯,借宴席上表演绳技的机会,将绳子抛入上空,然后攀援而上,最后像鸟儿一样的飞走了。 当时三春看到这则故事的时候还问祖父:“既然会飞,牢房是囚不住他的,为何非得等宴席上表演绳技的时候才逃呢?” 祖父哈哈一笑,抚着她的头玄而又玄道:“此绳技未可不信,未可全信。” 吕士良将此故事收在归真集中,是借仙术一说,教世人莫争名利,方能长命百岁。 三春默诵毕,允礼将书丢给那些书商,道:“本王且不深究你们这书是哪里所得,只是这书分明是恶意篡改,那朱晏老老实实做人,地地道道经商,想必是不通时务,才得罪了人。” 众书商面面相觑,间有一人不甘心道:“朱晏姓朱,恐有蹊跷。” 话中之意,朱晏差不多是朱明余孽。 三春实在厌恶这些人,不经允礼同意便冷笑道:“我姓李,是不是就与李氏唐朝有干系?是不是就与李氏朝鲜有干系?是不是就与李自成有干系?” 李氏唐朝,大清的前前朝,李氏朝鲜,大清的藩属国,李自成,大清的敌人,三春语气咄咄逼人,说完,犹不解气,问那人:“贵姓?” 那人不知她的用意,迟疑下道:“免贵姓张。” 三春故意瞪大了眼睛一副吃惊状:“哎呀,你该不会是反贼神鞭张的家人?” 那人听了,骇然离座,往允礼面前一跪:“王爷明鉴,小人只是个本本分分的书商。” 三春于允礼后头小声嘀咕:“本本分分还陷害别人。” 允礼已经听见了,对面前跪着的张姓书商道:“如此看,你们手中这本书,根本不是吕士良所著的那一本,即使是从朱晏家得到的,眼下也不能算做凭据,此事本王会查,你们都回去吧。” 张姓书商谢恩,站起同其他书商灰溜溜的走了。 三春却余怒未消,指着门口道:“王爷不打算将他们治罪?” 允礼走离饭桌来到茶几旁,坐下自斟自饮:“为何?” 三春道:“他们这是刻意毁谤。” 允礼放下茶杯把玩着拇指上的翡翠扳指:“这事若是较真,必然会将吕家一案重新牵出来,朝野上下,又是一番热闹,你觉着,有必要吗?” 听说牵扯到吕家,三春摇头:“那没必要了。” 允礼静静的看着她,目光灼人。 三春顿觉不安,思量今日之事,他既然知道我在提督府并无通读归真集,还要我当众诵读,还说什么我能够倒背如流,便是他早已识破我的身世,心里感叹,该来的,终究会来的,躲不过去,心一横,道:“王爷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允礼不假思索的点头。 三春垂在下面的手不自觉的攥成拳头:“王爷到底看知道什么呢?咱们来个痛快的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66章 有损名节(求首订) 雅间再大,此时三春却陡感逼仄,怕是一定怕的,不怕死的人纯属胡扯,而她还有母亲的遗愿铭记于心。 允礼起身走过去,见她不停的眨眼,说明她心绪不宁,于是故意弯腰探头至其耳畔,轻笑:“你又紧张了。” 彼此相距太近,他身上有好闻的龙涎香,三春往后退一步,道:“孤男寡女,我怕出风言风语。” 又是这一套,允礼回身去坐。 三春复问方才的事:“王爷到底知道了什么?” 允礼语气悠长:“我知道你” 他打住,三春便觉如钝刀割肉。 忽而抬头,撞上允礼戏谑的目光,仿佛自己是一头落入陷阱的小兽,而他却是站在陷阱边得意洋洋的猎人。 允礼接着说:“我知道,你以为我喜欢你。” 三春瞪大了本就够大的眼睛,以为他谁料想一颗心就从惊涛颠簸到骇浪上,急着辩驳:“我没有!” 允礼怡然的品着茶,斜睇她:“没有?你来找我说李忠同孙小姐的亲事,李家那么多人,为何独独你来呢?还不是你觉着我喜欢你,你就可以恃宠成娇。” 三春奔向他:“我真的没有!” 允礼将身子舒服的靠在椅背上:“所谓心底无私天地宽,如若没有,就该坦然,就该泰然,你看你的样子。” 三春咬着嘴唇,努力圆满自己的失态:“我只是个小女子,无端被人诟病,当然着急,就像吕士良,他写的归真集分明是要人安于贫苦,不争世事,方能长命百岁,可是却给那些龌龊书商用来报复同行,他若泉下有知,也会着急的。” 允礼脸色一凛:“说到底你是女人心性,可是你记住了,替吕家人说项,便与之同罪。” 三春一个怔愣,转瞬就恢复平静,道:“王爷说我喜欢您,涉及名节,这同被砍头有什么区别。” 允礼表情复杂:“怎么,你喜欢我,竟是有损名节之事?这么让你不堪?” 三春感觉越描越黑越说越乱,道:“王爷乃纨绔子弟” 允礼蹙额看她。 三春意识到措辞不当,忙修改:“我的意思,王爷乃膏粱子弟” 允礼扬头傲视她。 又是言不达意,三春再道:“王爷乃乌衣子弟” 允礼终于舒展了眉头。 三春继续道:“而我只是升斗小民,一厢情愿的喜欢王爷,就是痴心妄想,就是厚颜无耻,就是不知天高地厚,就是有损名节。” 她一壁说一壁伴着狰狞的表情。 允礼心中幽幽问,若是两厢情愿呢? 问罢自己哑然失笑,忽然发现拈着茶杯手上那青翠欲滴的扳指,褪下,递给三春:“今儿你做的不错,这是打赏你的。” 有了玉佩的事在前,三春不客气的接了过来,问:“王爷今天又没带钱?” 允礼扫了她一眼,奇怪如此聪明的人为何总会问一些弱智的问题,真是煞风景,今儿该办的事都办得差不多了,遂准备离开。 三春心中还有疑问,恭送允礼至门口,就在允礼开门想走的时候,鼓足勇气问:“王爷知道我通读归真集?” 这句话换种说法就是,她猜测允礼其实早查明了她的身世,一面担忧,一面还想求个究竟,这样半死不活的,更加难受。 允礼头也不回的走出门槛:“大概又是那个子儒少爷随便叨咕的。” 给了三春足够的台阶下。 三春便借着这个台阶道:“那倒不是,是早前我听旁人读过,所以记住了。” 为何说早前?早前吕士良一家还没有犯案,他的归真集也还不是,若说是听李子儒读过,那就是现在的事,现在吕家如瘟疫,人人唯恐避之不及,人人皆是谈虎色变,她不想殃及了李子儒。 允礼负手而行:“你惯偷,又过耳不忘,以后本王还会用得着你。” 三春小跑跟着他:“那现在呢?” 允礼道:“现在你想作何就作何。” 三春朝着他的背影鞠躬:“草民告退。” 仿佛再逃过一劫,出了阳春楼脚步轻快的往家赶,待回到庙寺街李家大宅,想着自己今天又跑出来半天,便准备往肉铺去帮忙,却发现肉铺上了板子,大白天的打烊? 满腹疑窦的来到西侧门,刚一进来即给老张恭喜:“三小姐,咱们家要办喜事了。” 三春差异,还以为是李忠同孙玉珈的婚事终于尘埃落定,不想老张续道:“大小姐终于出嫁了。” 三春怔愣,试着问:“大小姐同谁成亲?” 老张带着无比的艳羡:“还能有谁,贵才那家伙命忒好,你说他一个伙计,这马上要成为大姑爷,没了天理。” 三春愕然,李孝不是将贵才赶走了么,怎么突然又准备将大春嫁给贵才呢? 百思不得其解,回到后面想去上房给老太太请安,却见小喜在天井中晾晒被褥,她凑过去悄声问:“听说大爷将大小姐许给贵才了?” 小喜正拿着藤条敲打被褥,没听见脚步声,冷不丁唬了一跳,见是她,道了个万福,方说:“大爷还没答应,这不,同大奶奶在房里吵呢。” 小喜将脸贴着被褥,以至于让声音低些再低些,又道:“贵才不厚道,之前那样对三小姐,这回又想娶大小姐,连个媒人都不请,自己过来提亲,三小姐您说这叫什么事,老太太可是气坏了,这个时候三小姐还是别进去,老太太气不顺,当心吃排头。” 大春同贵才的事,三春最清楚,晓得李孝再坚持,最后也是白费,只感叹大春蠢笨,喜欢上贵才那种男人。 转念想,大春又岂是什么好东西,他们俩也算般配。 帮着小喜敲打完被褥,便回去自己房里,从身上摸出那枚翡翠扳指,把玩一番,想着若是拿到裕仁当,大概能换不少钱,但自己现在还不缺钱,所以收藏起来为好,于是爬到炕上打开炕柜,翻出一个小包袱,解开,里面是那条未洗干净带着血污的汗巾,还有一枚玉佩,再将翡翠扳指放进去,然后自己就坐在那里盯着看,忽而摸一下汗巾子,忽而摸一下玉佩,忽而又摸一下翡翠扳指,脸微微发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67章 那姑娘,有喜了。 挟天子以令诸侯。 贵才这一招让李孝和崔氏猝不及防。 大房院,北屋,李孝和崔氏夫妻两个吵的正凶。 崔氏冷嘲热讽道:“有其父必有其女,当初你不也是背着我同外面的女人生了三春,大春才会背着你我怀了贵才的孩子。” 李孝低头坐在炕沿上,哪壶不开提哪壶,回头瞪了老婆一眼:“说着大春的事,你提那些陈芝麻烂谷子作何,再说我是男人,这能一样吗。” 崔氏啐了口:“你是男人,三春她娘可是女人,可见那女人不是什么好东西。” 李孝霍然而起:“行了跟你说不明白。” 崔氏问他:“你去哪儿?” 李孝拽了拽衣襟:“我找白寿年谈谈。” 崔氏有些吃惊:“你该不会想把大春许给白寿年那个老王八。” 李孝道:“白寿年好歹开着买卖,还是不小的买卖,他贵才有啥?大春跟了他只能是遭罪一辈子,再说贵才心术不正,连三春都调戏。” 崔氏冷笑道:“嫁给贵才横竖是正房,嫁给白寿年就是做妾,当初你不同意,现在又同意了,那白寿年还不得笑话你,说贵才调戏三春,你亲眼看见的吗?有其母必有其女,她娘能与你做下那样的丑事,她就能,你当初还不是为了省下七两银子的工钱,才借口贵才调戏三春将他赶走的,旁人不懂,我这心里可明镜似的,退一万步讲,白寿年能要大春?闺女可是有了身子。” 给老婆看穿真相,李孝有些羞臊,没好气道:“说着闺女的事,你又扯那些不相干的,行了没工夫跟你磕牙,不试试怎么知道能不能成,再说他白寿年都多大岁数了,一直想讨个小老婆还不是为了生儿子,大春这一胎说不定就是儿子呢,他一下子捡了两个便宜,还能不同意?” 说完,连衣裳都没换,只抓起炕几上的青缎瓜皮帽扣在头顶,将辫子一甩,出房门走了。 铁匠李同白记浴池同在庙寺街,相聚不甚远,他没多久便到了白记澡堂。 同李家大宅一样,白记浴池也是前面开买卖后面为住宅,李孝知道每天这个时候白寿年都会在前面盯着买卖,亲力亲为,生怕柜上的伙计侵吞他的钱,待进了门,一眼看见白寿年正于柜台后面扒拉着算盘珠子,李孝满面堆笑的拱手道:“白老爷!” 白寿年猛一抬头,见是他,回笑道:“来洗澡?你可是很少光顾我这店。” 李孝仍旧笑容可掬:“我整天忙的脚不沾地,哪里有时间呢,今天我也不是来洗澡,而是找你有点事。” 白寿年撂下算盘,哂笑道:“我就说嘛,你宁可自己烧一锅水糊弄,也舍不得花钱来我这里洗,什么事?” 李孝看看客人进进出出,手一指:“咱们里边说吧。” 白寿年皮笑肉不笑:“呦,还神神秘秘的。” 说完走出柜台,叫伙计过来照应买卖,他就带着李孝进到里间,这是他平时小憩会客之地,请李孝往椅子上坐了,喊进伙计上茶。 李孝难以启齿,先喝口茶定定神,这茶入口毫无滋味,甚至颜色也是淡得出奇,便知道这是废茶。 所谓废茶,就是将用过的茶晾干,然后重新利用,市面上还有出售这样茶叶的呢,某些小贩,挨家挨户的收购用过的茶,价格极低,然后回去晒干,再出手卖,买的人还不少,大多是穷苦百姓,买这种茶是留着来人充门面,白寿年用这样的茶招待李孝,不是为了充门面,他待客分好几种,贵客上名茶,次之上一般的茶,像李孝,他便以废茶招待了。 李孝心里骂着吝啬鬼,嘴上却道:“我今儿来,是给白老爷你说桩亲事。” 白寿年颇为好奇,调笑道:“你铁匠李何时改行保媒拉纤了,不知谁家的女儿?我也刚好想纳房妾侍,你说他娘的多邪气,打过完年我就张罗,至今愣是没成,难得你老李还记挂着我这事,你放心,我白寿年不亏待人,这事若真成了,李爷,我请你阳春楼喝酒,再送你一个猪头。” 李孝摆摆手,笑呵呵的:“阳春楼我没兴趣,猪头我家里有。” 白寿年猛然醒悟:“呦,我忘记这一茬了,你现在开着肉铺呢,到底谁家闺女?多大了?长的俊不俊?脾气咋样?身体呢?大脸盘子大屁股的能生儿子,杨柳细腰,狐狸精似的,就免了,我纳妾不是为了图自己痛快,若是为了自己痛快,我去倚红楼百花院筱家班子,使几个钱,做一夜新郎,省心,娶回家的,那是要过一辈子的,况我家里还有夫人,这不容易。” 李孝多了个心眼,怕此事一旦不成让白寿年捡了笑话,还是天大的笑话,自己的女儿没出阁就给伙计搞大了肚子,丢人现眼,这事一旦料理不好,百年铁匠李就算名誉扫地,自己也得蒙着脸出门,他寻思下,没说是自己的女儿,而是道:“我认识的一个朋友,他女儿也老大不小了,想找个好人家,就是吃穿不愁。” 白寿年手指自己:“这你是找对人了,嫁给我白寿年,甭说吃穿不愁,咱还得吃香喝辣。” 李孝有些迟疑:“不过” 白寿年问:“怎么了?” 李孝道:“是这么回事,那姑娘” 他本打算瞒着白寿年的,一路走来思之又思,白寿年可不是个省油的灯,自己曾经拒绝过他求取大春,现在又突然答应了,白寿年一准会怀疑,大春现在可是吃什么吐什么,病恹恹的,白寿年是有老婆有孩子的,应该能看出来,再说若是瞒着他,以白寿年从来不吃亏的个性,即使大春过了门,他也会给撵回娘家,只是个妾侍又不是结发之妻,他不会顾念夫妻感情的。 思量一番,李孝道:“那姑娘,有喜了。” 为了不让白寿年看出那姑娘是自己的闺女,他故意挺直了身板,尽量做到心底无私。 白寿年没听明白似的,愣了愣,随后不高兴道:“铁匠李,你打量我这里是叫花窝子是吗,啥样的人都往我这里塞,她是寡妇?怀了遗腹子?我可不替旁人养孩子。” 李孝忙道:“不是,没出阁呢。” 白寿年呸了口:“没出阁就怀了孩子,破烂货,我才不要。” 李孝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还想劝他,白寿年却一甩袖子道:“我就知道你铁匠李不会这么抬举我,原来是没安好心,您请吧,我柜上还忙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68章 来来,叫一声姐夫我听听。 碰了一鼻子灰,李孝气呼呼回到家里。 看他脸色,崔氏都知道事没办成,长叹一声:“只能便宜贵才那小子了。” 李孝一屁股坐在炕上:“贵才不地道,他是图谋我铁匠李的家财,他不会真心待大春好的。” 崔氏斜他一眼:“如今说啥都晚了。” 李孝道:“总之不能嫁贵才,老话说,人往高处走c水往低处流,大春是小姐,贵才是伙计,门不当户不对。” 崔氏苦笑:“这时候你还讲般配,大春本来就胖,月数一大,肚子就大,若是给外面那些人知道,我看你李家大爷的脸往哪儿搁,趁现在还未出怀,赶紧给他们把亲事办了,等大春生孩子时,就说早产,这事就遮掩过去了。” 李孝还是心有不甘:“就算把大春嫁昌顺,好歹昌顺老实肯干为人厚道,贵才不行,干活藏奸,办事耍滑,倘或他真心喜欢大春,就该顾全大春的名节,这小子能背地里做出这种缺德的事,我敢肯定这是他的计谋,晓得我好脸面,就故意让大春怀了孩子,用这个威胁我,你说我要是答应把大春嫁他,不正中了他的圈套。” 崔氏有些焦躁:“左右不成,你说该怎么办?” 李孝闷声不语。 半晌,崔氏气的一推他。 李孝迟疑着:“要不打掉这个孩子。” 崔氏吃了一惊:“你疯了!” 李孝也有些底气不足,道:“这不是没法子嘛。” 崔氏用手指点着他:“你个狠心的爹,难道你忘了,前街开客栈的吴老爷,他闺女同跑堂的伙计相好,怀了孩子,吴老爷让人按住闺女灌下打胎药,后来怎样,那孩子是打掉了,他闺女也死了,子儒他爹,这事你想都甭想,我宁可把大春嫁给贵才,好歹我闺女活着。” 李孝顿觉束手无策,下了炕往门口走。 崔氏喊他:“又哪儿去?” 李孝头也不回:“我找娘商量下。” 出了房门,却见小福从窗根下溜走了,李孝皱皱眉,心中有急事,也就没喊小福问个究竟,匆匆来到上房,李老太太正盘腿坐在炕上抽烟呢,小喜一旁做针线,见他进来,小喜忙起身:“大爷来了。” 李孝道:“你出去吧,我同老太太有话说。” 小喜退了下去。 李老太太抬头看了眼儿子:“你想跟我说大春的事?” 李孝坐在她面前,从纸糊的小笸箩里捏了点旱烟塞入老太太的眼袋锅子:“您说,这事咋办?” 李老太太急促的吸了几口,使得新添加的烟料燃了起来,吐了口烟,才道:“还能咋办,办喜事吧。” 李孝咬着牙:“贵才他人品不好,关键他还是咱家的伙计。” 李老太太道:“他人品是不好,模样倒不错,再说伙计咋了,有多少掌柜的都是打伙计升上去的,有多少掌柜的最后都自己做了东家,只要他肯干,不愁以后没个好前程,其实说来说去,已经生米煮成熟饭了,他是孩子的爹,就是你女婿,你以后好好调教他便是了。” 李孝没吭声,显然还是没做决定。 老太太语重心长道:“大春可是不小了,别熬成老姑娘,她不是孙小姐,你也不是孙尚荣,皇帝的女儿不愁嫁,九门提督的女儿也不愁嫁,但你的女儿若真是熬到二十五六,做妾做填房都不会有人要。” 李孝瞅着老太太。 老太太叹息道:“你甭这么看我,她是我孙女,我不是想说她的坏话,她又没有三春的美貌和聪明,秉性也不好,像她娘了,所以难嫁,既然贵才登门求亲,你还不趁机答应了,再说他们两个偷着相好,你若不答应,一旦那小子将大春拐跑了呢,私奔,更丢人。” 李孝坐在那里喘粗气,许久,一拳打在炕上:“家门不幸啊!” 如是,大春便同贵才办了喜事。 匆匆忙忙的,三书六礼都省了,连先生也没请,李孝自己拿着黄历选了个黄道吉日,成亲那天,不是嫁女儿,而是娶女婿,这是李孝同贵才谈妥的,虽然李孝有儿子,但因贵才家穷,房子也是租住的,还欠了好几个月的房钱呢,所以李孝就让贵才进李家的门,名义是为了让女婿帮他照看铁匠铺,其实就是招赘。 李孝之目的不言而喻,怕女儿过去受苦,也怕贵才对女儿不好,放到眼皮底下自己才能盯着。 贵才求之不得,满口答应,乐颠颠的进了李家,成为李家大女婿。 大春也欢天喜地,心里是那种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感觉。 婚礼当天,李忠当然也在家。 打做了王府的教拳师傅,经允礼首肯,他晚上可以留在王府也可以回家来住,都因同三春的关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所以为了躲避三春,他才住在王府的。 李家许久没有喜事,虽然这桩婚事阖家没一个甘愿,也还是办得热热闹闹,李孝当然不能错过赚钱的机会,只请柬就发出去不知多少,当然来赴宴的不多,因他平时也很少去给别人送礼。 向晚,宾客散,酒席撤。 家里人手不够,连昌顺都过来帮忙,三春也不能闲着,同小喜小福周嫂子还有昌顺一直忙过一更天,这才将一切都收拾干净,她累得筋疲力尽,捶着酸痛的胳膊回房歇着,不想刚过月洞门,却迎面碰到了贵才,那厮哼着小曲,晃着脑袋,一副春风得意。 三春最不想碰见他,想躲避,已然来不及,只好装着若无其事的走上去,既然以后同在一个屋檐下,三春本着相安无事,就主动招呼一句:“大姑爷。” 然后想擦身过去,贵才却一把拉住她,奸笑道:“等等,你喊我什么?你不是该叫我姐夫么,怎么,还把自己当李家丫头呢,来来,叫一声姐夫我听听。” 三春用力甩掉他的手,见他一脸的邪恶,不禁怒道:“请你自重。” 贵才哼了声:“少跟我装贞洁烈妇,此后我就是这个家的大姑爷,而你呢?名义是三小姐,蒙旁人行,我才不信,我打听过,你那个娘也是北京人,怎么你就一口南方口音呢,有时还带着山东口音,所以,你乖乖的听我的话,这个家你还可以住下去,否则,我就揭穿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69章 相约天字一号房 冤家路窄。 本着退一步海阔天空,三春选择避而远之,冷冷一笑,不屑贵才的威胁,绕开他想走。 贵才吃了酒,今儿是他大喜的日子嘛,所以有些亢奋,更何况方才给大春推出了洞房,崔氏交代,有了身孕即使是新婚之夜,他们亦不能同房,贵才正抓心挠肝,碰到三春更加热血沸腾,威逼利诱不好用,见三春想走,他再次抓住三春的胳膊,且往自己怀中一带。 只听啪的一声脆响。 贵才愣愣的。 三春将打痛的手在身上蹭了蹭。 贵才火冒三丈,正欲发作,却听有脚步声,往月洞门处看,竟是李忠,一年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脚底抹油方想溜,李忠已经发现他和三春面对面怒视,便厉声问来:“怎么回事?” 贵才抢着道:“二叔啊,没啥事,那个我回房去了。” 路过李忠身边,李忠指着他:“你是不是又欺负三春,信不信我抽你大耳刮子。” 贵才忙赔笑道:“怎么会。” 李忠懒得看他,挥挥手:“滚吧。” 贵才便落荒而逃。 李忠来到三春面前,柔声道:“他有没有欺负你?” 这样的日子,三春不想节外生枝,就道:“没有,碰到说了句话而已。” 李忠点头:“那就好,不过他进了李家的门我还真不放心,所以以后我晚上都回家来住,有什么事,你就找我。” 三春微微一笑:“知道了。” 人美,便是笑靥如花,李忠的心头悠然一颤,脸腾的红了,暗骂自己畜生,让三春回房,他也往上房去,想陪老娘说几句话,刚进上房院,见李孝正出来,他若有所思,同哥哥打个招呼后,拉着李孝往僻静处站了。 女儿嫁的不光彩,也总算是在适宜的年龄嫁了,李孝自我安慰,心情也好了很多,问:“什么事?” 李忠思忖着:“哥,你真确定三春是你女儿?” 李孝奇怪道:“当然不会错,你问这个作何?” 李忠有点难为情,挠着脑袋:“我总觉着三春不像你的女儿,别是你搞错了。” 李孝非常笃定:“不会错的,她娘亲口跟我说过,说她怀着的可能是女儿,若真是女儿,就按着大春二春的名字,叫三春。” 李忠觉着哪里不对:“她娘,那个沈夫人,可告诉你咱家里的三春就是她当年怀着的三春?” 李孝懵怔:“这,这她没说。” 李忠的心怦的一动:“哥,我觉着你不能凭着一个名字就认女儿,这事有点玄乎,你还是找沈夫人问清楚的好。” 他这么说,李孝心里也没了底:“行,得空我去找下翠儿。” 李忠催他:“别得空了,就明天。” 李孝觑弟弟一眼:“我都没急,你急个啥?” 李忠嘿嘿的笑:“我不是怕大哥你白白替别人养闺女么。” 李孝点头:“有道理,我明儿就去问翠儿。” 不巧的是,次日一早铁匠铺有买卖上门,李孝就将这事给忽略了,忙到晌午,才想起李忠说的事,便喊来贵才盯着铁匠炉。 贵才倒是非常恭顺,只是来了铁匠炉之后却叉腰指使昌顺干活,俨然他已经成为李家的主子,李孝看不得他那猖狂样,道:“我都抡大锤呢,你却做了甩手大爷,赶紧帮昌顺干,这活儿限期短。” 贵才虚与委蛇,等李孝一走,他就窜到那边的肉铺,而今大春有了身孕,又妊娠反应厉害,所以留在家里歇息,肉铺上的事就二春和三春照应着,见他来,三春无处可躲,便埋头干活。 贵才眼睛看着三春,却同二春闲聊:“姐夫帮你?” 二春呵呵一笑,将手中的刀丢给他:“好啊。” 只是没话找话而已,贵才骑虎难下,只好抓起刀来。 肉铺内闷热,二春本就体丰怯热,有人帮忙,她就跑到肉铺前那棵树下乘凉。 贵才正中下怀,肉铺里仅有他和三春,他就淫笑道:“还是那句话,你如果不听我的话,我也不必亲自收拾你,大春蠢笨,又对我百依百顺,我一句话她就不会让你有好日子过。” 三春懒得搭理他。 她的漠视让贵才以为她胆小怕事,得寸进尺的往她跟前凑过来:“我的话你到底听没听见?” 忍无可忍,三春操起案板上的剔骨刀指着他。 贵才唬了一跳,忙将身子往后一仰,脸色惨白,结结巴巴道:“你,你想怎样?” 此人奴才相,若不给他点教训,恐他没完没了,三春计上心来:“我若是听了你的话,你会对我好?” 剧情突然反转,贵才有点意外,更加喜出望外,点头:“当然。” 说完急不可耐的:“今晚二更,后花园见,放心,姐夫保证让你有一次想十次,十次之后你就离不开姐夫了。” 那一脸的淫笑,三春心里作呕,咬牙忍着,道:“别在家里,我怕给人发现,咱们还是约在客栈吧。” 贵才随手一比划:“李家大宅这么大,不下几十间屋子,随便哪里都成,去客栈多抛费。” 三春心里已经计划而成,遂道:“不行,为防备万一,还是客栈的好。” 难得她答应下来,贵才咽了下口水:“行,依你,客栈还真比在家有情趣,哪家客栈?” 三春想了想:“永定门外有家客栈不错,名字有点古怪,叫有客来仪,明儿傍晚,忙完肉铺上的事我就过去,天字一号房。” 贵才嘴里叨咕着心里努力记着,怕李孝回来骂他,准备回铁匠炉那边,走到肉铺门口又回头:“你敢戏弄我,当心我会变本加厉。” 三春一笑。 次日黄昏时分,便是两个人约定的时辰,铁匠炉关了门,肉铺也上了锁,三春回去洗漱换衣,贵才也回去向大春撒谎,假说今日是某个朋友的寿诞,约好在酒楼为其祝寿,新婚燕尔,大春笃信他的话,还特意拿出一袋子钱给他,怕他出去寒酸丢了铁匠李的颜面。 贵才心里偷着骂老婆傻,刻意打扮一番后离开李家大宅,没敢动用李家的车马,怕太张扬给李孝发现,往街上赁了辆车,喜滋滋的来到“有客来仪”,到了地儿抬头一看,嗬,好大的门面,他不禁拍拍身上的钱袋子,怕不够应付今天的开销,怎奈已经到了,既来之则安之吧,拔腿进了客栈的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70章 是冤家路窄?还是三生有缘? 有客来仪。 永定门外首屈一指的大客栈。 楼上住宿楼下餐饮。 住宿者多为阔商富贾,饮宴者多为名流贵胄。 贵才实乃穷苦人出身,第一次来这种地儿,心里有些发憷,垂头看见自己的一身新衣裳,这才如梦方醒,而今自己已经是铁匠李家的女婿,半个主子,再不是由人呼来喝去的奴才,这样一想,陡增底气,轻咳几声提醒正忙着招呼客人的伙计。 既是大客栈,伙计不下五六个,这时辰正是饭口,个个忙的脚不沾地,见他进来,一伙计招呼道:“爷台,是打尖还是住店?” 贵才手指楼上:“定好的房。” 伙计拱手相请:“那您自己上去吧,我这儿还得盯着呢。” 人逢喜事,贵才就道:“行,你忙着。” 上了楼,按照三春说的,逐个的找,找到天字一号房,他心花怒放,喊了声“姐夫来了”便推门而入,见房内一佳人背对着他伫立在窗前,他冲过去一下子抱住。 不料对方双臂一抖,竟把他甩了开去,然后回身一拳打来,正中他的眼眶,瞬间眼冒金星,气得骂了句:“小贱人,你跟我玩阴的!” 话音刚落,又给对方一脚踹在肋下,疼得鬼哭狼嚎,怒道:“我是你姐夫,你敢戏耍我!” 这一句说完,那人补上一脚,直接将他踢飞,咚的撞在墙上,然后重重的摔下,感觉五脏六腑俱碎,爹一声娘一声惨叫:“小,这事给你姐知道,没你的好儿。” 那人怒不可遏,一脚踩在他心口,脚下用力碾了碾,李忠打过没多久,收去他半条命,旧伤加新伤,噗!他就喷出一口血。 此时房门给人推开,他以为是伙计,连声喊着:“救命!” 来者推开踩着他的人,惊问:“吉雅,这是怎么回事?” 是的,将他打的一佛出世二佛涅槃的人不是三春,而是吉雅格格,来者,却是允礼。 吉雅给允礼拉开,余怒未消,手指地上躺着的贵才:“好个登徒子,突然闯了进来抱住我,还骂我。” 贵才听声音,猜测自己大概走错地儿了,看去吉雅,果然不是三春,又发现了允礼,认识,慌忙解释:“王爷,误会,纯属误会。” 允礼也认出他是铁匠铺里的伙计,问他:“你来此作何?” 贵才想了想,没敢说实话,扯谎道:“约了个朋友。” 吉雅讥笑着:“约的是女人吧,否则为何你一口一个贱人c小,还说你是我姐夫。” 说完自察失仪,这种污言秽语实在不该由她一个格格口中说出,不禁恼羞成怒,再次举起拳头。 允礼按下她的手臂,晓得贵才是李忠家的人,本着打狗看主人,饶他道:“既然是误会,你走吧。” 贵才识时务,明白同允礼在一起的女人绝非小家碧玉,也知道自己今日有些唐突,连忙伏地谢恩,撑着站起,一摇三晃的出了房门。 吉雅仍旧横眉立目:“这种男人,就该打死。” 允礼坐在桌前,道:“你打也打了,且打的不轻,一场误会,算了,不过你要我来这里到底什么事?家里不能说吗?” 吉雅这才书归正传:“家里人多不方便,我请王爷过来,是为了,为了” 女儿心思,很难开口,双手紧紧攥着茶杯,咬着嘴唇。 允礼笑了:“你平时很爽快的,今儿这是怎么了?” 吉雅在草原长大,十几岁才随着父亲来到北京,她身上有着游牧民族那种好爽和豁达,言谈举止很少扭扭捏捏,今天之所以欲言又止,还不是因为她想说的是暗恋允礼的事,想了想也对,喜欢就是喜欢了,作何这样吞吞吐吐,岂不失去了蒙古人的气质风度,终于鼓足勇气当当当,有人敲门。 吉雅霍然而起:“定是那混蛋又回来了!” 怒冲冲来到门口,哐当把门推开,方想挥拳去打,见是个陌生的姑娘,她问:“你找谁?” 允礼望过来,见是三春,皱皱眉,想起贵才说同人约好了来的这里,若有所思道:“是我叫她来的。” 门口的三春也愣愣的看着吉雅,暗道这房间是自己定好的,怎么换成旁人了? 这间天字一号房是她早一步来定下了没错,可是吉雅来了之后,偏要这天字一号房不可,有钱能使鬼推磨,伙计得了好处当然优先了吉雅,三春不知就里,又听见允礼的声音,掉头就走:“走错门了。” 允礼喊道:“进来!” 三春只好转回身,无可奈何的走了进来,朝允礼屈膝道了万福:“王爷吉祥。” 允礼看向吉雅:“你先回去吧,有什么事家里说,其实客栈乃鱼龙混杂之地,不比家里说话方便。” 吉雅没动,带着几分敌意看着三春,见她穿戴倒是平常,只是那清丽之姿却是百里挑一,问:“她是谁?” 允礼不知怎么介绍,说三春是自己的朋友,不确切,说三春是李忠的侄女,怕吉雅胡思乱想,只好道:“这与你无关。” 吉雅颇感委屈:“怎说与我无关,王爷知道我的心思,王爷怎么可以同别的女人相约呢。” 望着允礼,眼圈红红的。 允礼别过头去,对这样一位纠缠自己许久的姑娘,快刀斩乱麻,他冷冷道:“莫说本王同别的女人相约,万不得已,本王也许会去七大胡同八大胡同呢。” 吉雅一怔,眼中噙着泪水。 允礼道:“若你不走,我们走。” 我们? 吉雅看去三春,不知这小女子是什么来头,何时与允礼私下相好的呢? 见她目光不甚友好,三春佯装欣赏房内的装潢。 允礼拔腿而行,吉雅也晓得他的脾气,急忙道:“那我现在去看看大福晋,晚上你一定记着找我,我有重要的事说。” 允礼住了脚,简单一个字:“好。” 吉雅往门口走,出了门槛回头看的不是允礼而是三春。 三春却在低头想心事,不知贵才来了没有,更不知允礼为何出现,还不知这位雍容华贵的富家小姐是谁。 门轻轻关上,房内止于三春喝允礼二人,她顿觉紧张。 允礼徐徐看过来,慢条斯理的问:“李家那个伙计说约了朋友在此,难道他口中的朋友” 一侧头:“是你?” 他目光幽深,表情淡然,三春却倏地一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71章 孤男寡女 暮色渐深,房内更是幽暗。 伙计也不来掌灯,无人打破这一室的尴尬。 证据确凿,无需抵赖,三春唯有承认:“贵才约的是我。” 允礼将眼皮垂下,习惯的去把玩拇指上的扳指,忽然发现拇指上光秃秃的,那个翡翠扳指,不是打赏了面前人了么,不易察觉的一叹,样貌清隽,风姿卓然,即使这轻微的一叹偏都是雅人深致,他认真的看着三春,嘴角挂着一抹凉凉的笑意:“本王一直相信,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虽然出身贫寒,又流落江湖,坑蒙拐骗无所不能,但本王觉着你秉性还是不坏的,但李家那个伙计,品行不端,你说,同他邀约在此,到底为了什么?” 三春明知面前的这个人骗不得,也还是侥幸道:“王爷还不知道,贵才已经同李家大小姐成亲了,而今他是我的姐夫,我们邀约在此,也只是家务事。” 允礼微一沉吟,起身道:“既然是你的家务事,本王倒是多此一举了。” 刚想离开,发现三春手中捧着个酒壶,看式样是客栈里常用的,按说上茶上酒都是伙计分内的事,所以他起了疑心,觑着那酒壶道:“看来你们两个关系不错,携了美酒来,是想畅所欲言,然后一醉方休吧。” 三春做贼心虚的将酒壶藏到背后:“也不是什么美酒,普通的高粱烧。” 普通的高粱酒她竟然如此神态?允礼不信,伸出手:“本王不善饮,但天下美酒,无有不尝过,我来试试你这普通的高粱烧是何种滋味。” 三春后退着:“王爷还是别喝了,这酒后劲足,容易宿醉。” 允礼固执的伸着手,一动不动。 三春抿着嘴唇:“王爷非得喝吗?” 允礼静静的看她。 三春唯有乖乖的把酒壶递过去。 允礼接过,掀开盖子嗅嗅,刺鼻,真不像什么好酒,可是她为何万般吝惜呢?微一犹豫,就来到桌边坐下,今儿吉雅邀他来此,早点了一桌子的酒菜,未动一筷呢,他取过一个杯子倒满了酒。 三春着急的看着他,几次欲阻拦,几次把手缩回,紧张兮兮的看着允礼喝了口酒。 劲儿果然不小,允礼细品下,味道有点怪,猜不出是什么,再喝一口,再品下。 三春双手无力垂下,等下发生的事,该怎么给这位王爷解释呢? 突然,允礼感觉头昏眼花,心中纳闷,说不善饮是谦辞,从来没试过喝两口酒即醉了,方想问三春这到底是什么酒,脑袋里如同灌了浆糊,努力撑着撑着,最终撑不住了,身子一瘫,趴在了桌子上。 三春叹口气:“不让你喝,你偏喝。” 站在那里看着不省人事的允礼,手足无措。 当当当,有人敲门,她以为是吉雅回来了,大喜,可以让她将允礼带走,急忙喊道:“进来吧。” 只是门开后进来的却是伙计,端着个油灯,一眼看到允礼,问:“这位爷,怎么了?” 三春道:“醉了。” 伙计将灯放在桌子上,望着满桌子原封未动的菜肴,还奇怪,这人醉的倒快,身为伙计,除了招待好客人,规矩是一概不能过问其他的事,于是伙计并不再问其他,转身想走,三春喊他:“那个,他醉了,你把他弄走,我得回家去。” 伙计纳罕问:“你们不是一起的?” 三春点头:“是。” 伙计有些生气:“既然你们是一起的,你怎能丢下他不管呢,我楼下还忙着。” 说完便匆匆走了。 三春颓然坐在椅子上,目光所及是允礼的侧脸,三春不禁感叹,老天偏爱他,生在帝王家,生而尊贵,又是玉颜如琢身姿峻拔,即使闭着眼睛都不禁叫人怦然心动。 忙将目光挪开,突然发现了地上的血,那是贵才的,三春猛地想起了母亲的血书,脸色陡然而如同霜降,阖家蒙难,一百多人,听说当时血流成河。 她的心开始发抖,继而全身都在抖,上下牙也咯咯的碰撞,再看允礼,那玉颜便瞬间狰狞起来。 她起身,走向允礼,思量若是将油灯点燃幔帐,会不会让他死的尸骨无存。 一个声音遥遥来自另世:“不准报仇,活下去,否则我死不瞑目。” 是母亲!三春伸向油灯的手慢慢的慢慢的垂了下来,感觉双膝绵软四肢无力,跌跌撞撞的奔向床铺,瘫倒在床上,恨恨的看着允礼。 就这样看着允礼快二更天,允礼终于醒了过来,感觉脑袋胀痛,揉了揉,又发现四肢酸痛,继而看见靠着床头正打瞌睡的三春,问:“我怎么了?” 三春猛然惊醒似的:“王爷,王爷醉了。” 允礼不信:“你当我不懂么,说,你这酒中到底放了什么?” 三春勉强一笑:“蒙汗药。” 允礼皱眉:“你想迷翻那个伙计,然后如何?” 三春道:“打的他满地找牙,不过,王爷带来的那位姑娘已经替我做到了。” 允礼试着站起,问:“现在是什么时辰?” 三春看着黑黢黢的窗户处猜度:“大概二更。” 允礼怒:“你就让我趴在这里几个时辰?” 三春无奈,比划着:“王爷那么高,我这么矮,搬不动。” 允礼走向床边。 三春慌忙让开。 允礼坐下,问:“那个叫贵才的,到底怎么回事?你为何要打他?” 三春有点难为情:“他,他几次三番的调戏我。” 允礼揉着胀痛的额角:“这事李忠不知道?” 三春道:“李忠教训过他,打个半死,可是他死性不改。” 允礼的手垂下,微一沉吟:“这事我来替你解决。” 三春有些受宠若惊:“您?” 允礼又是那种清冷的表情,还是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我才懒得管你的闲事,我是为了李忠。” 三春学他上次的口气:“到底是我高估了王爷?还是高估了王爷对李忠的情义?” 允礼语气一滞,心道好个机灵的小女子,不知如何回答,适当的调转话题:“你可真是大胆,单枪匹马邀约这种男人,一旦他没等喝酒就对你不利呢。” 三春满不在乎:“我也是老江湖了,不怕。” 允礼心说你是没吃过这种亏,为了给她一些教训,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臂,轻轻往自己怀里一揽,接着打横抱起,腾腾走向床铺。 一套动作如行云流水,三春骇然:“王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72章 午夜惊魂 枝头有宿鸟在缠绵呢哝,窗下有花连理而生,桌上是暗昧的灯,怀中是颤抖的人儿。 如此春夜如此情境,允礼一个恍惚,只等惊恐的三春用力推他,他方如大梦惊醒,至床前将三春往床上一丢,厉声问:“假如我是那个贵才,你现在如何了?” 三春语塞,方明白自己今日实在有些莽撞。 允礼冷哼道:“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虚惊一场,三春拍着心口:“吓死我了。” 见她一张小脸惨白,允礼冷笑:“你同那个贵才邀约都不怕,为何怕我?” 不怕贵才,大抵是没发生什么具体的事情,三春道:“日日防小人,何需防君子。” 允礼冷笑一声回桌边坐下:“你这是夸我?还是狡辩?” 三春道没有回答,而是下了床,是非之地不宜久留,拔腿向门:“我得走了。” 允礼懒懒送来一句:“这时辰,街上已经宵禁。” 三春惊呼:“啊!” 继而怨天尤人:“若不是因为王爷,我怎么会落得如此地步呢,不让您喝那酒,您非得喝,害得我陪了您大半夜。” 允礼冷冷回敬她:“没人强迫你留下来陪我。” 三春喉咙处一梗,气鼓鼓的不再说话。 允礼看了眼干净整洁的雕花大床:“不如你就在这房中睡吧,明儿一早再回家。” 三春不十分情愿:“我夜不归宿,家里人问起不知怎么说。” 允礼返回桌前坐了,一壁给自己斟茶一壁悠悠道:“你不是一贯的伶牙俐齿么,说谎你不在话下。” 三春撇撇嘴,又学着他的语气:“不知您这是夸我还是损我。” 允礼回眸瞟了眼:“随你怎么想。” 既然走不了,只能是既来之则安之,三春看看他:“您呢?” 允礼环顾房内:“我” 虽是天字一号房,也只是一张床,虽那床大得可以睡两人,三春还是忧心忡忡的小声诵读着:“君子防未然,不处嫌疑间。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正冠。嫂叔不亲授,长幼不比肩。劳谦得其柄,和光甚独难。周公下白屋,吐哺不及餐。一沐三握发,后世称圣贤。” 允礼情知她担心什么,还不是怕自己趁火打劫做出有失德行之事,当下也不揭穿,戏谑道:“这首曹植的君子行也是你家那位子儒少爷平时叨咕的?” 三春道:“是。” 彼此走都知道是自欺欺人,谁也不道破。 允礼搁下茶杯,丢下一句:“一个人,千万不要自以为是。” 说完出了房门。 原来人家并无非分之想,倒是她自作多情了,三春朝允礼背影吐了下舌头,忽然想起一事,追出去问:“您去哪儿?您刚说宵禁了。” 允礼不屑轻嗤。 三春幡然醒悟:“对啊,您是王爷,谁敢阻拦您呢。” 允礼负手而行。 三春又想起另外一事:“王爷,房钱” 允礼头也不回:“我去结算,谢就不必,算我今日倒霉吧。” 三春耸耸肩,回房忙将门上了栓,还试了试能不能拽开,确定牢不可破,去床上坐下,收拾方才混乱的思绪,继而想起自己夜不归宿,明天怎么跟李家人解释? 借口一:遇到绑架的了。 可是怎么脱身的? 借口二:一跟头摔昏迷了。 难道可以当街躺一夜? 借口三:又给果郡王找来帮忙。 帮忙做什么需要一夜不归? 且是男女之间。 会不会让李家人觉着自己步大春的后尘? 一时间没个确切的主意,困意却再次袭来,打了个哈欠,先睡觉。 躺下,拉过被子盖住自己,这床可比李家那个硬邦邦的炕舒服多了,美美的闭上眼睛,突然又想起,不知李家的人有没有出来找自己?至少李忠会担心的,他若出来找自己,会不会给巡逻的兵丁逮住呢?别是又给他惹了麻烦,若他真给兵丁逮住,也不怕,他可以说他是果郡王府当差的。 突然,三春脑袋嗡的一声,随之猛然坐起,街上宵禁不假,但没人敢拦阻允礼,方才为何不请他送自己回家呢。 急忙跳下床来,过去拔下门闩,蹬蹬跑着去追允礼,可是,楼下漆黑一片,客栈已经关门,连值夜的伙计都不见在柜上,允礼已经走了。 她失望的转回来,重新上床,胡思乱想一番,就沉沉睡着。 自家人出事,她几乎是夜夜噩梦,所以睡得并不踏实,今晚她又梦见了家人,那些她爱的她恨的她敬重的她厌恶的,她的家人,一日间皆做了刀下鬼,血流成河 这苦痛如山一样挤压着她,使得她透不过气来,想着赶快醒来,可是梦魇一般,怎么努力就是醒不过来,最后啪嗒一声响,她倒给惊醒了,这是流落江湖的那段日子养成的警觉,睁眼看去,虽然油尽灯枯,也无月色可借,但她已经适应了这黑,能够依稀看见有几个黑影小心翼翼的开了房门走了进来,她大惊,搞不清对方是什么来路,总之三更半夜擅闯进来绝非善类,想着喊救命已经来不及,只好另做别的打算。 眼看那几个黑影摸向床 三春慢慢抓过床头小几上的香炉。 即使是轻微的动作,也给对方听见,只是对方没料到床上的人醒着,纷纷一怔。 三春已经将香炉抛了过去。 看来那几个人都是功夫高手,这么暗的室内,居然能避开香炉。 只是,三春并非是想以香炉做武器,而是想以香灰做武器,当其中一人用刀搪开香炉之时,香灰扬了出来,成片的洒了开去,其中两人中招,迷了眼睛又灌入口中,喉咙发痒噗噗瞌睡,又去揉眼睛,另外一个得以躲开香灰的袭击,随即挥刀砍向床来。 三春贴着床沿扑到地上,顾不得摔痛,就地一滚,如颗豆子滚至门口,迅速站起撞开门就逃,边跑边声嘶力竭的喊:“救命!” 三更半夜,这一声喊如同炸雷,整个客栈都惊醒了。 可是,事不关己,住客非但没人出来救她,反倒将房门拴紧了。 值夜的伙计打柜台内探出脑袋,连忙又缩了回去。 那些杀手已经追了出来,三春跑至楼梯口突然听见后面有人惨叫,她不自觉的回头去看,走廊上有灯火,她得以看见允礼徒手劈倒其中一个杀手。 果郡王!他不是走了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73章 更深 虽是大客栈,走廊还是不甚轩敞,杀手共计三人,其中之一已经被允礼以掌劈倒,另外两个前后做夹击。 三春大孩,因杀手有刀。 允礼无惧,竟还能遥遥望过来。 两个杀手互递眼色,然后同时冲向允礼,前头这个一式力压泰山,后头那个一式直取百川,前头这个意在允礼头顶,后头那个意在允礼心口。 三春以手掩面不敢看,却又忍不住分开手指去看。 允礼朝后仰下,双手撑地,人如半圆,然后就听嘡啷一声,力压泰山那个手中的刀砍在直取百川那个手中的刀,二人皆用了十分力气,所以劲儿都很大,两刀相击,嚓嚓冒着火花,二人也震得虎口发麻,刀纷纷脱手而出。 没了兵器,俩杀手面面相觑。 允礼将身子弹了回来,双掌齐出,劈倒俩杀手,然后高喊:“拿绳子来!” 早在窥探动静的伙计晓得是允礼赢了,找了根绳子蹬蹬跑上楼,连同其他出来的住客,将三个受重伤俯地不能动的杀手绑了个结结实实。 伙计不识允礼身份,先是感谢允礼制服恶人,接着便欲将刺客送去衙门。 允礼道:“这样,你将此三人送到果郡王府,会有重谢。” 伙计权衡一番,喜滋滋的去喊了客栈里的其他人,将三个杀手抬到车上送去果郡王府了。 风波静,住客各回各房,无人能入睡,纷纷议论今晚之事诡异。 三春仍旧站在楼梯口,当允礼走向她的时候,她才将手中的簪子插入发间,本打算帮允礼的,直至今日才发现,这位看着白白净净的王爷却是个功夫高手,这可真是大大出乎预料。 允礼将她上下打量:“有没有伤着?” 虽然说这话时脸上一丝表情也无,但三春内心油然而升腾起一股暖意,只是突然想到这位王爷是雍正的亲弟弟,这暖意瞬间转换成寒流,突然袭击,猝不及防,三春只摇头,连话都说不出。 从未试过什么叫折磨,大抵,就是当下这种感觉。 允礼道:“那就好,回房睡吧。” 本是安慰人的话,可是由他口中说出来却是冷冰冰的,三春听人说这位王爷不近女色,现在看来果然不假,见允礼转身下楼,她追问过去:“王爷方才没走么?” 允礼头也不回:“方才,方才宵禁了。” 鬼才信。 三春又问:“王爷是住在我的旁边吗?” 允礼嗯了声:“除了天字二号房,没空房了。” 鬼才信。 三春再问:“那些个刺客,是来刺杀王爷的吗?” 允礼摇头:“不一定。” 鬼才信。 三春还有疑问:“他们是什么来路?” 允礼终于回首:“你哪来那么多问题,好不聒噪。” 三春抿着嘴。 允礼迟疑下,折身走向她:“看来你是充满了好奇,我若不跟你说个详细,今晚大概你都无法入睡了。” 说完,率先进入天字一号房。 三春跟进,摸出火折子欲点灯,发现灯油没了,正想出去找伙计要,允礼道:“算了,门开着,外头有光亮。” 三春便规规矩矩的站着不动了。 桌前椅子给刺客们弄得倒了地,允礼本欲往床上去坐,忽然发现那一床的凌乱,厌烦的皱皱眉:“一个姑娘家,睡相如此难看,哎!” 无奈晃晃头,转身去桌子边捞了把椅子坐定。 三春无意与他讨论一个姑娘家该如何睡觉才对,睡着了的时候,谁能控制了自己呢,心里更着急知道今晚为何闹刺客,问:“那几个人为何刺杀王爷?” 其实她心里已经有了想法,这三人差不多就是朝廷所言的反贼。 允礼不答却问:“怎知不是来刺杀你的呢?” 三春一怔:“我?” 撞见允礼那海市蜃楼办迷幻的目光,心道,若是来刺杀我的,便是朝廷的人,也差不多是李忠口中所说的血滴子,可是对今晚的事她有自己的想法,就轻笑:“我这棵树不够大,招不来杀手。” 允礼问:“何以见得?” 三春道:“很显然,有人想杀我,青天白日即可,我是草民,杀了之后民不举官不究,如同无意间踩死一只蝼蚁,死了也就死了,他们大费周章的半夜潜入,当然是为了王爷这样的大人物。” 好个清晰的思路,允礼心中佩服嘴上却道:“可他们闯入的是你的房间,而非我的。” 三春做进一步的阐释:“这也不难理解,杀手事先得知王爷来了客栈,然后预谋刺杀,他们认为像王爷这样的身份,要住一定住天字一号房,所以我倒了霉。” 此女才智,当真少有,允礼将内心所想极力压制,满面的不屑:“你说的头头是道,却未必是真的,很多事都是,似是而非,扑朔迷离,待我回去审问一番也就清楚了,今晚先是我醉酒劳你相陪,后又因我而闹刺客差点伤到你,虽然醉酒的起因是你在酒里下了蒙汗药,累你差点受伤的起因是刺客误以为我住在天字一号房,你有一半的错,我有一半的错,为了弥补我那一半的错,这个给你。” 一言不合就打赏。 三春看着他递过来的短刀,红的绿的宝石耀眼,单单是这刀鞘都该是稀世珍宝,伸手想接,又缩了回去:“王爷已经赏我太多物事,实不该再接受。” 允礼没有把刀收回来的意思:“这不是珠宝玉器也不是金子银子,是柄刀,我不过是见你笨手笨脚脑子也笨,再遇到麻烦也好用来防身。” 分明是好心,说得这么难听,三春不客气的接过,心中没有一点感激的意思,摩挲着刀鞘上红的绿的宝石,问允礼:“这东西抠下来卖,值钱吗?” 允礼冷冷的看着她。 三春忙将刀揣入怀中:“我只是好奇问问,又没说真的卖,您看,我贴身收着,够重视吧。” 想着那刀刚刚是在自己怀中揣着的,允礼面部表情发生微妙的变化,清清嗓子,却不知再说什么,他不开口,三春也乖乖的侍立,房内阒然无声,静得让人快崩溃。 到底姜还是老的辣,允礼见三春一副手足无措的局促,打破这宁静道:“更深,你且睡吧。” 他起身往门口走,后头三春道:“更深,王爷路上小心。” 允礼没有搭理她,这个傻里傻气的丫头,稍微一温柔,可真是叫人承受不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74章 王爷打算纳她为妾? 允礼连夜审问刺客,交代是成晋的余部。 反贼死灰复燃,允礼并不吃惊,因他知道反贼从来都没消停过。 离开刑讯之处,一路踏着凛凛星光,陪在他身旁的刘景泰道:“爷成天的忙,连个囫囵觉都睡不成,瞧这脸色,趁天未亮,抓紧睡一会子,天一亮指不定又有什么事等着爷呢,可别弄得像怡亲王似的。” 允祥积劳成疾,允礼何尝不是日理万机,他嗯了声,便往自己的卧房走。 刘景泰为他提了盏瓜皮灯照亮,想起今日一重要事,道:“爷,那个张仰天查清楚了,果真是成晋的人。” 意料之中的,允礼还是挑了下眉毛:“说下去。” 刘景泰道:“是,张仰天是后来投到正一派天师张锡麟门下的,凭一张三寸不烂之舌,哄得张锡麟对他非常器重,传他道法,还打算让他继承自己的衣钵,前些日子皇上宣张锡麟进宫,张仰天就暗中做了手脚,使得张锡麟莫名其妙的病重,无奈才让他代替进宫,所以奴才想,张仰天对皇上说的那些话必有目的,爷是不是将此事赶紧奏明皇上呢。” 允礼道:“不必了。” 刘景泰懵怔:“爷的意思?” 允礼不疾不徐而行,半透明的天色如薄雾弥漫,星子正在慢慢隐退,清冽的空气如溪水,呼一口顿觉精神百倍,他一贯的语气和缓:“你没听说么,张仰天走的那晚,刚好有位叫春秀的宫女侍寝,当晚就暴毙在养心殿。” 刘景泰愕然:“奴才没听说呢。” 允礼继续道:“显然皇上已经识破张仰天的诡计,前次张仰天进宫,跟皇上说,皇上泽被天下雨露后宫,疲累,亦需要神株仙子以身滋养,又说什么春风化雨雨化于人,暗指皇上同名字中带有春字的女子身心交会,汲取仙机,方可长命百岁,皇上还嘱咐我,今年选秀,特别留意名中带有春字的,可见皇上已经对张仰天起疑,所谓名字中带有春字的女子,差不多就是他的同谋,春秀首当其冲,后来皇上又测查宫中所有带春字的宫女,连张贵人都未能幸免,因她闺名叫春宜。” 只为那无良道士的一个卦,便使得后宫血雨腥风,刘景泰心头发冷双腿绵软,半晌方轻轻道:“皇上,英明。” 允礼仰头长叹。 突然想起三春来,心里喃喃自语:春,春,春 希望不是,千万别是。 神思恍惚,快至卧房时,刘景泰忽然发现甬路的最前端俏生生站着一个人,小声道:“王爷您看。” 正低头想事情的允礼看过去,惊道:“吉雅,你还未安置?” 吉雅快几步赶至他面前,带着几分嗔怪:“我才起床而已,王爷也不看看这都什么时辰了,听说王爷一夜未睡,事情是做不完的,忙了这样还有那样,总得先保重身体。” 远处应景的传来鸡鸣之声,允礼恍然大悟:“天都快亮了,我这就睡。” 说这就睡,也是怕吉雅缠着他。 可是吉雅果真跟着他:“王爷说过,一回来就找我的,我等了半夜,王爷为何夜不归宿,是住在客栈了?” 言下之意,更关注三春是否也在客栈。 至房门口,允礼回身拦住她:“这是卧房,你进去不便。” 吉雅噘嘴道:“王爷还没说呢,是不是住在客栈了。” 允礼直言:“是。” 吉雅心头簌簌的抖:“王爷为何住客栈呢?该不会是同那个姑娘” 假如这样能让她死心,允礼道:“一切如你所想。” 忽然觉着挺对不住三春的,未婚女子,同男人客栈相约,实在玷污了她的名声。 吉雅目光一滞,心头给谁狠狠的抓了下,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愣愣的站在那里,一颗心四处游荡,竟无处安放。 刘景泰适时开口道:“这天还早呢,格格回房歇着吧。” 吉雅没动,继续纠缠:“王爷打算纳她为妾?” 允礼给她缠磨的有些不悦:“这是本王的家事,格格乃未出阁的姑娘,问这些事实在不该。” 吉雅道:“王爷知道我的心思,我过问下又有何不该呢。” 允礼愠意加深,正此时,传来一人的声音:“爷,这会子还没就寝么。” 是大福晋钮钴禄氏。 她由应默默和含羞搀着,前边有两个小丫头提着灯笼,到了允礼跟前,嬷嬷丫头纷纷给允礼施礼,刘景泰也问了钮钴禄氏的安,吉雅也说:“见过大福晋。” 钮钴禄氏意味深长的看着吉雅:“格格起的好早。” 她一来,吉雅知道有话也不便说了,就道:“是啊,所以这会子有点困了,去睡个回笼觉。” 说完分别朝允礼和钮钴禄氏告辞。 待她离开,钮钴禄氏道:“吉雅格格三天两头往咱们府里跑,已经有风言风语,之前孙小姐也就罢了,可这位是巴根王爷的女儿,爷是不是” 没等说完,允礼打断她的话:“你随我进来。” 钮钴禄氏道:“是。” 夫妻二人进了卧房,刘景泰与应默默和含羞还有那两个小丫头,都留在门外。 房内,允礼与钮钴禄氏双双于炕上坐了,允礼道:“福晋该知道我为何不肯接受吉雅格格。” 钮钴禄氏茫然:“妾身,不知明细,大概,王爷公务繁忙。” 允礼轻轻摇头:“那只是其一,福晋该知道吉雅的父亲。” 钮钴禄氏道:“多罗郡王巴根,皇上册封,无上荣光,所以妾身才想促成爷和吉雅格格的好事。” 允礼脸色一沉:“错,不是好事是坏事。” 钮钴禄氏骇然。 允礼道:“皇上登基不久便册封一干王,福晋该知道皇上当时册封的都是谁,廉亲王等等,其中也有吉雅的父亲巴根。” 廉亲王,便是八阿哥允祀,他特意在廉亲王上加重了语气。 续下去道:“皇上如此做无非是为了稳固人心,换句话说,皇上是对巴根不放心才笼络他的,假如我娶了吉雅,皇上会怎么认为?也许会认为巴根是用吉雅拉拢我,皇上更加不放心。” 他一番话,钮钴禄氏听得直冒冷汗:“爷,妾身乃女流,实在不知这些事。” 允礼道:“我晓得你不知道。” 钮钴禄氏忽然想起另外一宗,怯生生看着允礼问:“妾身的父亲也是罪臣,王爷为何不对妾身” 下半截的话是,为何不干脆休了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75章 说难听的是偷情 晨光熹微,烛火渐弱。 夫妻二人相对而坐,钮钴禄氏小心谨慎的看着允礼。 其父阿灵阿获罪,罪不及家人,只是当时钮钴禄氏亦是忧心忡忡且心灰意冷,好歹允礼善待她,虽彼此算不得伉俪情深,也还是相敬如宾,这对于一个女人,已经足矣。 听允礼说不娶吉雅是因为吉雅的父亲巴根,钮钴禄氏遂想到了自己的父亲,于是才有此一问。 允礼微微一笑,探身将自己的手覆盖住她的手:“昔人说,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你我是结发夫妻,自当白头到老。” 他话毕,钮钴禄氏潸然泪下,恐允礼嫌她失态,忙掏出帕子擦干了眼泪,道:“爷且歇着,吉雅的事交给我吧。” 说完离去,待用过早膳,便让人将吉雅请了来。 两家不是世交,只因吉雅对允礼的感情,而钮钴禄氏顾忌吉雅是巴根的独女,便常来常往,侧福晋孟氏性子沉静,与其说是贤淑,不如说是避世,她对府里的事一概不过问,所以接待吉雅的事就落在钮钴禄氏身上,也因此吉雅同钮钴禄氏很熟。 听说钮钴禄氏找她,吉雅并未多想,来了之后依着规矩给钮钴禄氏请安。 钮钴禄氏吩咐:“请格格坐。” 吉雅喜欢独来独往,堂堂多罗郡王的爱女,平时身边也不带一个丫头,含羞过来搀她坐,她却大大方方的自己往钮钴禄氏对面坐了,眉目间颇具英气,说话也是铿锵有力:“福晋叫我来何事?” 钮钴禄氏端着一杯茶,闲闲的用杯盖拂着茶水:“能有什么事,还不是你和咱们爷的事。” 吉雅不知就里,还以为钮钴禄氏帮她在允礼跟前说合呢,难掩欢喜道:“王爷答应了?” 眉宇间的英气瞬间幻化成柔情,这柔情,是她许给允礼的专属。 钮钴禄氏淡淡道:“王爷拒绝了。” 吉雅笑容一敛。 钮钴禄氏也未喝一口茶,直接搁在炕几上,轻叹:“这么久,格格该努力的也努力了,我该帮的也帮了,所以我劝格格,放弃吧。” 吉雅立即道:“不行,我怎能放弃。” 钮钴禄氏无奈的摇头:“有道是两情相悦,一厢情愿的事,即便算计心机的得来,也见不得是好事,格格冰雪聪明,不会连这个道理都不懂。” 吉雅很是固执:“我就是不甘心,凭什么王爷对我视而不见,却对那个臭丫头情有独钟。” 钮钴禄氏一怔:“臭丫头?” 吉雅道:“大福晋不知道吗,王爷昨晚为何不回府来睡,是因为同一个姑娘约在客栈了。” 约在客栈,说好听的是私定终身,说难听的是偷情。 因为了解允礼的人品,钮钴禄氏难以置信:“同一个姑娘约在客栈?格格怕是误会了,咱们爷断断做不出这样的事。” 吉雅冷笑:“到底是大福晋贤惠?还是大福晋老实呢?昨晚是我亲眼所见,我也打听过了,那丫头叫李三春,是府上教拳师傅李忠的侄女,她大概就是通过李忠认识了王爷,我可是闹不懂了,王爷何等眼界,怎么会看上那么穷丫头呢,就算她有几分姿色,谁的模样又比她差了,王爷却视而不见,这只能说明她手段高明,狐媚子一个,才能让王爷对她动了心思。” 想着三春那种市井小民的流里流气,再想想自己的高贵娴雅,越说越气,竟气得一拳打在炕几上,震动上面的茶杯叮当做响。 钮钴禄氏皱皱眉,随即吩咐含羞:“换一杯茶来。” 含羞遵命的捧走茶杯。 应嬷嬷抽出掖在衣襟处的帕子擦了擦炕几。 吉雅方意识到自己的失仪,连说抱歉。 钮钴禄氏不以为意的挥挥手:“你我之间,怎样都是可以的,可是你这脾气也得改一改。” 吉雅道:“福晋不管管王爷的事?” 钮钴禄氏反问:“怎么管?” 吉雅想了想,管允礼是不成的,这有违夫妻纲常,可以管管那个李三春,于是道:“就由着李三春勾引王爷?” 钮钴禄氏噗嗤一笑:“你也忒小看咱们爷了,可着京城,不知多少闺秀仰慕咱们爷呢,又岂能给一个小女子勾引。” 吉雅着急道:“福晋是没见过他们两个相处的样子,那感觉,那感觉” 她通晓满蒙汉三总语言,也只是会说而已,本想用词汇形容一下允礼与三春之间的那种感觉,却从自己所会的那些局限的唐诗宋词中找不到一个合适的。 钮钴禄氏心里悠悠道,那感觉,大概就是情意绵绵,微微一叹,道:“假如咱们爷真看上了李家小姐,倒是桩可喜可贺之事,格格也知道,咱们爷素来清心寡欲,连皇上都替他着急。” 吉雅对钮钴禄氏的反应有些不理解:“福晋,那李三春只是个穷丫头,她不配王爷。” 钮钴禄氏莞尔一笑:“格格又不是不知道,祖宗规矩,庶福晋是不需一个好的家世,只要王爷喜欢即可。” 吉雅冷冷一笑:“喜欢?” 真不知一向精明持重的允礼喜欢三春什么,那丫头看上去就是那种蔫坏的,既然说不动大福晋,多留无意义,便告辞而去,回了自己家里。 吉雅甫一走,钮钴禄氏便让人喊来二管家方景禄,问他:“可认识李忠的侄女?” 李忠现在也算府内的重要人物,方景禄当然侧面打听过有关李忠的一切,为的是知己知彼,同在一个屋檐下,如何相处是门学问,所以方景禄道:“奴才听说李师父有三个侄女,但不知大福晋要问的是哪一个?” 钮钴禄氏想想吉雅说那丫头叫李三春,如此推算,便明白了:“李家三小姐。” 方景禄道:“大福晋所说的这位三小姐可了不得。” 钮钴禄氏挑起眉:“她怎样?” 本以为方景禄会将三春夸得天花乱坠,孰料想方景禄却道:“那位三小姐是李家大爷同外面的女人私生的,很小的时候给亲娘抛弃,在江湖上浪荡,今年才与李家大爷相认,大福晋您想想看,一个小姑娘,独自在江湖上混,谁知道这之间都出过什么事呢,人世险恶,她竟然混了过来,可不是了不得。” 一个这样背景的姑娘,竟让允礼动了情,钮钴禄氏很费思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76章 内外皆伤和似曾相识 折腾一夜,不想补觉醒来,竟是日上三竿。 走廊上有纷杂的脚步声,是投宿的客人,走的,来的,红尘滚滚,又是一天。 三春顾不上洗漱,想着自己彻夜未归,旁人不着急,李忠定然是急坏了,赶紧往家里跑,至街上刚好碰到行色匆匆的李忠,阳光很强,照着那厮血红的眼睛,三春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不待开口解释李忠一把抓住她,恶狠狠的问:“昨晚你去哪儿了?” 三春胡乱一指,一本正经的胡诌八扯:“随便转转。” 李忠眼色暗沉,虚张声势的一脸严肃:“跟我说实话。” 三春谄媚的笑着:“说实话怕你误会。” 忽然想,自己即使真同允礼如何了,怕他误会个啥? 李忠心里一个激灵:“你跟王爷在一起?” 第一次聪明的有些过头。 三春唯有承认:“是。” 李忠只觉咔嚓咔嚓咔嚓,筋骨寸断,她的这句话,不是铁砂掌,而是八卦掌,绵里藏针,伤人最重,八卦掌讲究内外兼修,李忠感觉自己是内外皆伤。 三春亦是胆突突的,李忠,是自己除了母亲c乳母和祖父之外,最亲近之人了,等着他的怒吼,他的斥责,他苦口婆心的劝说,可是,李忠什么都没说,却慢慢松开她的手,前一刻还回光返照似的亢奋,现在却颓唐得仿佛给风雨摧折的花朵。 许久,李忠也没吭声。 三春憋不住了,忙着解释:“王爷半夜就走了,我自己在客栈住的。” 说完品味下自己说的话,怎么感觉有种越描越黑的效果呢。 有人经过,与李忠相熟,热情招呼过来:“呦呦,这不是李二爷嘛。” 李忠含糊的回应:“是是,是我。” 那人是他曾经的狐朋狗友,听闻他现在于果郡王府当差,月月有银子赚,岂可放过这个机会,那朋友就拉着李忠道:“走走,找个馆子坐一坐,咱们可是许久没一处喝酒了。” 李忠推辞着:“甭价,我今儿不得闲,改天。” 那朋友不依不饶:“不给面子,怎么,在王府谋到了好差事就不认朋友了。” 李忠耐着性子:“今儿真不成,改天我请你。” 那朋友哪里知道他心情不佳,死拉着他不放:“一壶酒两个小菜,不耽误你多少时间。” 李忠终于忍无可忍了,一拳打在那朋友的脑袋上,但听“啊”的一声惨叫,李忠瞪眼看三春:“还不赶紧回家去,真不让人省心。” 吼的三春一哆嗦,拔腿就跑,一口气跑回家里,正好二春在肉铺上忙的不可开交,她赶紧过去帮衬,见她回来了,二春一边给客人称肉一边问三春:“记昨晚去哪儿了?爹还怕你去找你娘了呢。” 三春敷衍着:“一言难尽。” 二春惊道:“你真去找你娘了?” 三春连忙摇头:“当然没有,我是去” 目前来讲,还没找到合适的谎话。 刚好这时李孝走了进来,看见忙活的三春,愣了愣,随即长出口气,总算全乎的回来了,他放了心,既然有人帮二春,他就出了肉铺,一连几天去守株待兔沈夫人,皆扑空,所以今个还得去等。 也没套车,步行,这样不惹人眼,来到沈家附近,李孝就找了棵大树蹲了下去,眼睛却紧盯着沈家大门。 沈家富有,却不是官宦,门口没有守卫的兵丁,所以但凡有人出来,便一目了然。 等了快晌午,李孝站了起来,捶了捶酸溜溜的腿,又渴又饿,转身想走,想等后晌再来,刚好问一问三春昨晚去了哪里。 沈家大家吱嘎开了,他猛地回头看,果然出来了一些人,一小厮牵了匹马,马后头跟着个少年,那少年看穿戴和气势,该是沈家的某个少主人,他耀武扬威的喊另外跟着的两个小厮:“还不扶本少爷上马。” 两个小厮就过来一个跪伏了下去,少年踩着他的后背,另外一个搀扶着,晃晃悠悠,吓得他大呼小叫的上了马。 李孝有些失望,他想等的是沈夫人,唯有沈夫人知道三春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女儿。 想离开的时候,再看了眼那少年,距离近些,他感觉那少年似曾相识,心里琢磨:哪儿见过呢? 那少年显然是不会骑马,小厮牵着,小步走着,他还吓得爹一声娘一声的乱叫,还不时的骂小厮。 看看这种纨绔公子,再想想闭门不出刻苦攻读的子儒,李孝顿时心满意足。 等那少年打他旁边骑马过去,李孝看得更清楚了,口中咝了声:“哪儿见过呢?” 一时间没想起。 那少年走的远了,他也往家走,边走边琢磨:“哪儿见过呢?” 突然,他站住了,下意识的摸摸自己的脸,那少年,为何长的与自己如此像? 思绪如同线,起了头,丢开去,越走越远,越想越多,越来越觉不对劲,这世上不会有两个人无端相像,假如这少年真是沈家少爷,便是沈夫人所生,而沈夫人可是曾经同自己相好过,又怀过自己的骨肉。 继而想起三春,三春没一处像自己,仔细看,三春同沈夫人,除了都是美人,鼻子眼睛并不像。 李孝傻傻的杵着,想到最后,自问:“这位沈少爷,该不会是我的儿子?” 也就是说,当初沈夫人怀的不是女儿而是儿子,只不过沈夫人说了谎。 他折回沈家门口,正犹豫要不要进门去找沈夫人,却见那骑马的少年也回来了,这回他不是骑马,而是给一小厮背着,趴在小厮后背上一边嚷着痛一边骂人,小厮实在忍不住道:“少爷,也没摔着,您痛什么?” 少年一巴掌打在小厮的脸上:“敢顶撞本少爷,你活的不耐烦了,没摔着怎么,骑马不累么,屁股硌痛了。” 小厮再不敢开口,背着他到了沈家门口,刚好,门内走出来沈夫人,见了少年先心肝宝贝的喊了一通,然后问:“哪里受伤了?” 少年见了亲娘更加委屈:“屁股硌痛了。” 沈夫人回身就骂小厮们:“让你们好好陪着少爷,谁让你们带他出来骑马,骑马多危险,一旦摔死了” 突然感觉这话不吉利,急忙呸呸几口,正想扶着儿子回家去,突然冲出来李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77章 不是侄女,是娘子。 甫一见李孝,沈夫人立即将儿子推入门内,并勒令小厮:“再敢带少爷出来,打断你们的腿!” 小厮们哄着押着,将沈少爷带走。 沈夫人长出口气,这才转回身,对李孝道:“摊上你这么个穷表哥,算我倒了八辈子霉。” 说着话撸下手指上的金戒指递给李孝:“身上没带银子,这个你拿去,放到当铺,也值些钱。” 与此同时,给李孝递个眼色,暗示他走远些说话。 李孝会意,接了金戒指扭头便走。 沈夫人煞有介事的叹口气:“这个穷表哥,还真不好打发。” 门口没人,也不知她这话是说给谁听的,随李孝而来,仍旧是李孝方才躲避的那棵大树站了,一把夺下李孝手中的金戒指,冷冷问:“你又来作何。” 李孝开门见山道:“你告诉我,三春到底是不是我女儿?” 沈夫人微微怔了怔:“三春?” 眼珠子咕噜一下,方想起三春为何许人,瞬间恢复倨傲之态:“当然是。” 李孝察言观色,发现她在撒谎,再问:“那么三春长的像你还是像我?” 沈夫人吃不准,只好硬着头皮说:“你的种,当然像你。” 想着三春那清水新莲般干净的眉眼,再想想自己这副尊荣,李孝哼了声:“到现在你还骗我。” 沈夫人故作镇定:“我如何骗你了?” 李孝手指沈家大门:“刚刚进去的那个少年人,他是谁?” 沈夫人隐隐不安,闪烁其词道:“他?他是我儿子,也是我家老爷的儿子,当然就是沈家少爷。” 李孝看出对方的慌乱,讥讽的语气:“奇怪了,沈老爷的儿子,为何长的像我呢?” 沈夫人怒视他:“你别胡说八道,珺宝长的怎么会像你。” 李孝脑袋一扬,已经有了十足的把握:“你当我是傻子么,那少年人就是我儿子。” 沈夫人急了“不是!” 越恼怒,越显示出底气不足,李孝知道这样争辩下去,最终她也会抵死不认,抬腿欲走:“既然你不肯实话实说,我找沈老爷问去。” 威慑起了作用,沈夫人一下子抓住他:“你敢!” 李孝毫不示弱:“不信试试。” 沈夫人气的浑身筛糠似的战抖,一张无暇的脸也有粉红转惨白,瞪眼看了李孝许久,眼中渐渐的湿润了,哽咽道:“你想让儿子拥有的一切,都成为竹篮子打水,一场空么?” 这,便是承认了沈珺宝,其实是李孝的骨肉。 证明是真,李孝反倒彷徨了,不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瞧那沈珺宝的品行,他不喜欢,可那毕竟是自己的儿子,想着沈夫人这话应该有着深远的用意,埋怨道:“你当时为何说你怀的是女儿?还跟我说以后给女儿取名字就顺着大春二春叫三春。” 沈夫人抬手揩了下眼泪,无奈的长叹:“我当时根本不知自己怀的是儿子还是女儿,大概因为喜欢女儿吧,就觉着自己怀的是女儿,所以说生下这孩子之后就叫三春,可是十月分娩,生下来的竟然是儿子,而那时我已经嫁给了我家老爷,他年纪不轻,突然有了儿子非常高兴,对珺宝很是疼爱,而他也无别的儿女,所以将来沈家的一切都是珺宝的,你要真为了儿子好,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反正你又不是没有儿子。” 李孝素来爱面子,听她的口气是有些嫌弃自己,道:“我铁匠李可是老字号,可着北京城谁不知道,当我铁匠李的儿子辱没了他。” 沈夫人冷笑:“真把自己当回事了,我家老爷拔根毫毛都比你腰粗。” 李孝臊得脸通红,没好气道:“沈老爷又不是孙猴子,动辄拔毫毛。” 沈夫人瞅了眼大门口,怕自己耽搁太久给家人发现,就道:“你如果真心为儿子好,就别声张,我家老爷一把年纪就快入土了,没几年光景,珺宝继承了沈家的万贯家财,那个时候你想认他,我不拦着你,但现在不行。” 权衡一番,李孝没吭声。 他不吱声便算默许,好歹稳住了他,沈夫人迈步而行,不放心,走几步回头道:“我可告诉你,你若是私下来认儿子,或是来打扰儿子,我就是豁出去不要这条命也跟你拼了,到时谁都别想好儿。” 李孝脸色阴沉,仍旧没言语。 沈夫人走了。 李孝又站一会子,这才回了家。 晓得此时肉铺上忙,二春又没有大春的心机,所以他就过来肉铺看看,刚进去就见三春忙得额头冒汗,他心里这个气,这臭丫头,果然是个招摇撞骗的江湖光棍,腾腾过去,想说什么,忽然又闭上了嘴巴,这个女儿是自己认的,突然又说彼此不是父女,家里人会怎么想?外头的人会怎么看? 他犹豫了。 忙的天昏地暗的三春浑然不觉他的变化,只含糊的打了个招呼又去忙了。 这一忙,就至晚上。 晚上,李忠交卸了王府的差事回了家,见李孝蔫头耷脑的,饭也吃的不好,感觉哥哥有事。 用罢晚饭,李孝准备回房歇着,李忠追了上来,于李孝后头喊他:“哥!” 李孝一回头:“何事?” 天欲黑未黑,周遭的一切如同蒙了层薄纱依稀可见,李忠走近了,见李孝的脸比这天还晦暗,问:“我见你有心事。” 不提则已,一提这事,李孝气道:“还不是你,当初捡了这么个丫头回来,说什么叫三春,我就以为她是我的女儿,可是今天我闹清楚了,她根本不是我的女儿。” 李忠听他这话,犹如佛音,拊掌大笑:“果然是个误会,我就说嘛,你瞅你长的像霜打的茄子,三春却像灌饱水儿的禾苗,你俩哪里像了。” 李孝气道:“你还寒碜我,我多大岁数,她多大岁数,不是我说老二,你明知我们不像,当时还撺掇我认她,你可把你亲哥哥害惨了,这事传出去,我这脸往哪儿搁。” 他作势拍了下自己的脸,李忠抓住他的手不以为意道:“行了吧,多大点的事,瞧你哭丧着脸,既然不是你女儿,说清楚不就得啦。” 李孝眼一瞪:“说来说去,都是三春那丫头存心骗我,我就这就把她赶走,以绝后患。” 李孝拉住他:“别介哥,你不想她当你女儿,我可想她当我娘子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78章 王爷,借您一用。 春困秋乏,况且忙了一天。 三春简单洗漱之后就扫炕铺被准备睡觉。 当当当,轻轻的敲门声。 “谁?”她猜测大概是李忠。 下了炕开了门,果然是李忠。 “这时辰您还没歇着?”她问一句就侧身相请。 李忠不进,隔着门槛道:“我只是来看看你。” 三春清楚,他大概还在耿耿于怀昨晚自己夜不归宿的事,若是换了旁人,自己不屑于解释,可是李忠如同自己亲人,并非怕他误会,而是怕他担心,三春就道:“昨晚我住在有客来仪,是因为碰巧遇到王爷,他要我帮忙做件事,那事办成之后,王爷请我吃饭,我滴酒未沾,他倒吃醉了,您说他身边连个小子都没带,我只有留下陪他,半夜他酒醒了便回了家,已经宵禁,我只好住在客栈,前前后后就是这么回事。” 允礼经常找她帮忙,所以自认为这个借口完美。 李忠认真的听她说完,点头:“我信你与王爷之间是清清白白的,王爷那人,我还是多少了解的,清心寡欲,他不会做出下三滥的事来。” 想起允礼抱着自己走向有客来仪那张雕花大床时,脸上浮荡着难以捉摸的激动,三春撇撇嘴。 不经意看去李忠,那厮脸上为何也浮荡着难以捉摸的激动? 继而揣测,大概男人都是这个样子。 只是李忠说完上面的一句,就再无下文,春夜幽幽,本习惯了他的嘻嘻哈哈,突然沉静下来,三春便莫名其妙的紧张了,隔着门槛黯然相对半天,三春问:“您还有什么事吗?” 李忠给她叫醒似的,忙摇头:“没,没什么事了。” 讲完这句掉头就走。 三春蹙额,这人,奇奇怪怪的。 打个哈欠,方想伸手掩门,李忠却突然折回来,劈头一句:“嫁给我。” 三春差点惊掉下巴。 李忠补上一句:“嫁给我,此后就再没人敢欺负你,当然,你不嫁给我,若是谁欺负你,我照样叫他生不如死。” 三春怯怯道:“咱们,是亲人。” 李忠手一摆:“甭骗我了,今儿大哥见到了他的亲儿子,才知道你根本不是他闺女,你也不是我侄女。” 三春面如惊鸿,回忆起李孝打外面回来时的神情,豁然开朗,原来人家已经了解了真相,这件事她早有准备,然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所以她也并不十分意外,怕就怕李家人认为她招摇撞骗,赶着为自己辩解:“我根本不知我爹娘是谁,所以当时大爷认我,我就” “你放心,大哥不会怪你,一切都有我呢。”李忠截住她的话。 三春躬身道:“谢谢您,实在不行,我走吧。” 李忠大眼一瞪:“为何要走,只要你嫁给了我,你就是堂堂的李家二奶奶,没人敢欺负你。” 他在表达感情的时候,竟然是这样的大义凛然,三春哭笑不得,道:“我当您是亲人。” 李忠哈哈一笑:“这就对了,我是你男人,你是我女人,咱们当然是亲人,最亲的人。” 能不能含蓄一点,感情不是萝卜白菜,感情是唐诗宋词,雾里看花才美,你这样大大咧咧,什么美都没了,三春无奈一叹,道:“我的意思,我当您是亲人,家里人,哥哥一般,怎么能嫁给您呢。” 李忠一愣,像给谁迎面泼了盆冷水,不死心的问:“你,不想嫁给我?” 三春不好意思生硬的拒绝,沉默,以明志。 李忠也不知该说什么了,忽而将手攥成拳头,又松开,再攥成拳头,再松开,反复重复这个动作,如同置身于茫茫荒野,内心的失落,是绝望的。 夜是如此静谧,有什么花在轻轻飘落,隐隐传来乐律声,这样失落的夜晚,总还是有人在纸醉金迷。 三春低声道:“抱歉。” 李忠故作轻松:“这也不算啥事,你别往心里去,你歇着吧。” 他转身走了,这次没有再回头,三春慢慢倚靠在门框上,长叹一声,感慨万千。 突然,一黑影朝她这里走来,最初一刻以为是李忠,可是那黑影太宽,她便知道是谁了。 果然不假,是大春来兴师问罪,至门口叉腰看她,厉声道:“你个小贱人,竟敢指使人打贵才,他是我男人,是李家大姑爷,看我今天不撕烂你!” 说着抡起拳头打向三春。 三春一哈腰,猫一般轻巧的打她腋下钻了出去。 大春的拳头便打在门框上,耳听咚的一声,门框震动,再听撕心裂肺的一声惨叫。 没打着人,自己却弄伤了,大春怒不可遏,指着三春道:“你给我滚,我爹已经说了,你根本不是他的女儿,你这个骗子,再不走我就去衙门告你。” 事已至此,不宜久留,三春扭头就走,穿房过院,出了李家大门忽然想起允礼打赏自己的那些宝贝忘记拿了,待转身返回,老张已经将大门紧闭,里头是追上来的大春的谩骂:“狐狸精,敢勾引我男人,还把我男人打成那个样子” 三春不想听她羞辱,也知道这门不会给她打开,只好离去。 可是,去哪儿? 漫漫长街走到尽头,又拐到另外一条街,还没宵禁,街上人来人往,她内心也并不凄苦,这种境遇又不是第一次,眼下最重要的是找个地方安身,偌大的京城,眼下只有客栈可以收留她,但需要钱,只是允礼打赏给她的宝贝都没带来,身无分文。 擦着一人又一人而过,等待时机下手,作何?寻个为富不仁的家伙借点钱用,也就是偷。 终于发现目标,那人穿戴奢华,昂首挺胸,一看就是目空一切,凑到近前想制造机会,比如装着跌倒,比如投怀送抱,可是待走近了忽然发现,这目空一切的家伙竟然是允礼,她怔愣间,突然听见有人喊她:“三春!” 一回头,竟是李忠追了来。 心里一暖,这孤独的人世间,还有个人在关心自己,可是,自己是反贼之后,是暗藏的祸患,不该连累李忠,何况还有那么个家世好样貌好的孙小姐等着李忠呢。 她想逃,竟然撞到一人身上,方想说声对不起,一仰头发现竟是允礼。 允礼亦是一愣。 耳听李忠的唤她的声音近了,三春心一横,看允礼道:“借您一用。” 允礼不解,蹙额看她。 三春已经扑入其怀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79章 身正不怕影子斜 虽然意外,允礼也并无拒绝,仍旧负手于后,仍旧面无表情。 行人不少,众目睽睽下一对男女当街搂抱,太伤风化,有人笑看热闹,有人啧啧称奇,还有人嗤之以鼻。 觉着差不多了,三春抽离自己,一回头,见李忠失魂落魄的望了她一眼,随即转身而去,那踉跄的脚步,她颇有些于心不忍。 “他走了。”允礼掸了掸身上,生猪肉的腥气却掸不掉。 “谢王爷。”三春也拍了拍身上,龙涎香的清幽亦是挥之不去。 “举手之劳而已,不过你到底是想以此告诉李忠什么呢?你不喜欢他?你喜欢我?哪一种?”允礼意态闲闲,嘴角还噙着笑,那么猖狂。 三春脸上发热,自己也算阅人无数,就没见过这么自高自大的,冷笑道:“无可奉告。” 转身想走,手腕已经给允礼抓住,不过是轻轻一捞,三春就陷入允礼的怀抱,惊呼:“王爷?” 允礼将温热的嘴巴凑近她耳畔:“借你一用。” 三春茫然,投桃报李,只好由着他抱了,春衫单薄,能明确的感觉到打他身上传来的温热,待他越抱越紧,三春便如溺水般,沉浸于其中无法自拔。 突然,允礼推开他,带着几分轻慢道:“你方才利用了我,料你这种穷丫头也付不起酬劳,所以我只能这样讨回自己应得的。” 原来如此!竟然如此!三春狠狠的剜了眼允礼,随之就笑了,笑得允礼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却举着允礼的荷包道:“借王爷的银子一用。” 成功扳回一局的得意。 允礼淡漠的看着她:“你在李家帮着卖肉,不给工钱?” 三春迟疑下,还是说了实话:“我已经离开李家。” 允礼挑起剑眉:“因为?” 三春咬着嘴唇:“因为我不是真正的李家三小姐。” 说完自己诧异,为何要告诉他这么些事? 允礼嘲讽的笑道:“终于露出了庐山真面目,给人家扫地出门了。” 三春气道:“您错了,不是李家赶我走的,而是我不想留在李家了,天大地大,哪里不能安身呢,何必屈尊在铁匠李那种没落的人家,三餐无肉,穿也粗布。” 允礼欣赏着街头夜景,语气淡然:“我没兴趣听你的故事,你自生自灭吧”。 一语毕,拔腿而去,须臾消失在熙攘的街头,三春怅然若失的伫立一会子,也就掂着手中的荷包扬长而去。 荷包很重,感觉银子不少,所以找了家像样的客栈,进去后暴发户似的将钱袋子丢在柜台上,吩咐小二:“天字一号房。” 小二摇头:“没了。” 退而求其次,她又道:“天字二号房。” 小二继续摇头:“没了。” 落难之人,不计较太多,她又道:“随便找个房间吧。” 小二仍旧摇头:“所有房间都没了,逢春闱,各路学子一下子涌到京城,店里连马棚都住了人。” 三春一把抓过钱袋子,离开这家客栈又找了家客栈,仍旧爆满。 找了快一个时辰,累得双腿酸软好歹找到一家破烂小客栈,就是一对老夫妻将自家东西厢房腾出来对外租赁,想以此赚些微薄的银子度日,出来招呼她的是老爷子,房间是有,可是,当她打开钱袋子准备付房钱,却傻了。 老爷子见她愣愣的杵着,道:“钱不够?没事,反正我这店偏远客人少,可以少算你一点房钱。” 三春讪讪笑着:“能赊账吗?” 老爷子愣住:“可我不认识你。” 三春晓得这有点困难,道:“跟您说笑呢,我去取钱来。” 哪里取钱?还不是再想找个为富不仁的,可是此处偏远,又是这样的时辰,街上连个人都没有,她又累又渴,长叹一声。 突然,脚步踏踏,有人走了过来,此处昏暗,看不清对方,希望是个有钱的主儿,待可以依稀看清对方的容貌,她愕然:“怎么是你?” 允礼扬着下巴看她:“好巧。” 他是尊贵的王爷,怎么会来这种庶民住的地方,街两旁的人家能传来说话声,却连灯都舍不得点,黑咕隆咚的,三春不信真的这么巧,忽然明白什么,为何荷包里没银子,定是他故意算计自己,这会子却来看自己出糗,气道:“那荷包里根本没钱,只是两块破石头。” 允礼点头:“没错,不过那不是破石头,我府上的西窗先生擅长在石头上作画,刚好我今天去了京郊的田地,发现了这两块无以伦比的石头,就捡了回来。” 三春带着哭腔:“害我好苦,早知里头根本不是银子,我还找客栈作何,白白浪费时间。” 允礼无可奈何的叹了声:“既然是我害了你,我就该补偿你,这样吧,我带你去个地方。” 三春问:“去哪儿?” 允礼已经转身往回走:“你不是没地方住么。” 三春心中暗喜:“您带我去客栈?算了,可不去了,上次的事已经给人误会。” 允礼说的干脆利落:“也好。” 三春不过是假装客气,见他信了,忙道:“要不,就住一晚,反正身正不怕影子斜。” 允礼摇摇手:“还是勉为其难吧。” 三春道:“不为难。” 允礼睇她一眼:“矫情。” 于是,允礼在前,三春在后,走了没多远,允礼啪啪击掌两声,打斜里出来几个王府侍卫,一人手里牵着马,另外几个刀剑在手,过来纷纷施礼道:“王爷吩咐。” 允礼声音不大,却透着威严:“回去告诉景阔,我去聚仙楼。” 一个主子爷,去哪里为何告诉家里的侍卫长呢?三春起了怀疑。 侍卫们纷纷垂首:“嗻。” 允礼牵过自己的马翻身上去,居高临下看三春:“你是跟着马跑?还是上来?” 三春讶然:“共骑一匹啊!” 允礼道:“那好,你跟着跑吧。” 三春一下子抓住他的大腿:“我累得没气力了。” 允礼皱皱眉:“这么多废话。” 三春赶紧上马,可是她试了几次没上去,最后仰头可怜巴巴的看着允礼。 允礼无奈晃晃脑袋:“真是笨。” 附身抓住她的双臂,使劲一丢,丢到马背上,没等三春坐稳当,便喝令一声,那马突然蹿了出去,吓得三春一下子抓住马鬃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80章 仙子 聚仙楼,纯粹的说不是客栈而是酒楼,楼上雅间安了床铺,只为那些吃醉了无法走,或是夜深懒得走的酒客所用,当然,得付一定的费用。 允礼安排三春住进一间,临街,可以听见外头人身喧哗马儿嘶鸣,三春一回头,才发现是半扇窗户开着。 她走过去想将窗户关上,却发现街上有些异样,上楼时街上还干干净净,无端出现的那些人怎么看都不像过路的,狐疑的当儿,那些人已经冲向酒楼的门。 前车之鉴,三春怕这些人又是刺客,忙回头对陪她进了雅间的允礼道:“王爷,有些人进来了,看上去并非善类。” 以为他会吃惊,至少会重视,他却淡淡的口气:“晓得。” 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等问清楚,走廊上已经响起杂乱的脚步声,这些人,可称神速。 三春一抬手,拔下头上的簪子。 允礼瞥见了,轻笑道:“以簪子对刀剑,你觉着胜算几何?” 三春却非常严肃:“您错了,我不是为了御敌,而是为了自杀。” 允礼皱眉。 三春道:“我是女子,又不知对方是什么来路,一旦给抓住,免不了一番羞辱。” 允礼释然,走过来,握住她的簪子,怎奈她攥的紧,夺不下,允礼轻声道:“有我呢。” 只是平淡无奇的一句话,三春却缓缓松开手,内心深处的潜意识,当他是承诺。 然后,就在三春紧张兮兮的等着那些刺客撞门而入的时候,允礼却突然拦腰抱住了她,三春一愣,这个时候还有心思她刚起了这个“邪念”,允礼已经抱着她打窗户跃了出去,二楼不甚高,也足以让三春吓得瞪大了眼睛,却没喊没叫,随着允礼稳稳落在外头的马上,一声吆喝,那马就奔驰而去。 跑了一阵子,允礼喝住了马。 三春还未从这场惊心动魄中回过神来,允礼已将她抱了下来,她双膝一软,差点跌倒,允礼一把捞起她:“怎么回事?” 三春道:“腿麻了。” 允礼将她拎着站直:“这么无用。” 三春气不过,嘟囔:“先是跳的那么高,后又跑的这么快。” 允礼冷笑:“原来是吓的。” 三春翻了下白眼:“王爷第一次骑马难道不怕?” 允礼的目光却是落在前方:“当然不怕,摔得卧床躺了三个月,也没怕。” 三春愕然。 允礼将目光收回,道:“你在这里等着。” 三春左右观察,此地静谧无声恍如不在人世,不远处是座宅子,打眼看肃穆威严,像是什么大户人家,可是门口连盏灯都没有,黑黢黢的,就在那无边的黑暗中,隐约可以望见地上蠕动着一物,她骇然问:“那是什么?” 允礼回头,将食指竖起放唇上,示意她别做声。 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动作,竟是那么的风情万种。 三春心神一漾,漾出去一波涟漪,忙闭口不语,看着允礼贴着街边那排树走,本就黑咕隆咚,树下更是目所不及,允礼挺拔的身姿隐藏在树的暗影中,待走近那宅子门口,门口却突然亮了,继而那沉重破旧的街门吱嘎一声开启,出来个手提灯笼的老仆,那老仆跪在那蠕动的物旁,颤声道:“八爷,我来替您讨。” 相聚不甚远,三春依稀听见,内心陡然一震,八爷?这八爷,该不会是廉亲王允祀? 爱新觉罗兄弟的明争暗斗她略有耳闻,以四阿哥允禛和八阿哥允祀为两大阵营,最后允禛成功做了皇帝,是为雍正,可那都是之前的事了,是康熙爷还健在,他们都为阿哥的时候,而今雍正已经御极,也封允祀为廉亲王,所以三春很难相信那匍匐在地的物,是曾经威风八面的八阿哥允祀。 允礼见有人出来,立即闪身躲到树后头。 三春的心噗通噗通狂跳,暗忖,果郡王不会是奉雍正之命前来刺杀廉亲王的吧? 此时趴在地上的允祀艰难开口道:“皇上有命,若我能讨到水,就准我喝,皇上又没说让你代劳,退下吧。” 原来,雍正对允祀一直都耿耿于怀,三天两头找理由惩治允祀,几天前因允祀监管之处又出纰漏,雍正雷霆之怒,勒令允祀跪在奉仙殿像列祖列宗忏悔,这一跪就是三天,不准其吃喝,后来允祀终于昏倒,雍正才下令将他送回廉亲王府,可是仍旧不准允祀吃喝,有人冒险替允祀求情,雍正就道:“当街讨要,若有人施舍,朕即准你吃喝。” 这是种羞辱,也是种折磨,更是要允祀看看,你的德行不好,没人会怜悯你施舍你。 其实廉亲王府毕竟是王府,周遭无黎庶,更是少有人经过,哪里有人施舍呢。 所以,允祀又渴又饿,在街上趴着讨要了一个白天,都没讨到一口水一口饭。 老仆见他不肯要自己帮忙,只好一旁陪着落泪。 躲在树后头的允礼慢慢解下腰间一皮囊。 一直盯着他的三春忽然明白他想做什么,不假思索的就冲了过去,一把夺下他的皮囊,倒把允礼吓了一跳。 三春悄声道:“王爷不可,我来。” 夜光如魅,允礼定定的看着她,目光中太多内容,疑惑?担忧?或许还有旁的。 这样的地方这样的处境,三春不宜多言,咬了下嘴唇,也知道一旦给雍正知道自己会惹出麻烦,可最后还是毅然而然的走了出去。 街上空旷,跫音骤响,那老仆寻声看向三春,见是个妙龄少女,从天而降似的,老仆大感意外,忙问:“你是谁?” 三春并不回答,只来到允祀跟前,蹲下身子,揭开皮囊的塞子,然后将皮囊的口对准允祀的嘴。 允祀努力仰头看她,发辫早已散乱,遮蔽住大半张脸,长期的忧患和焦虑,长期的困苦和折磨,人早已瘦脱了相,只是那一双眼睛仍如鹰隼,射出迫人的光芒,他看了三春一会子,恍惚中有五彩祥云落下,他喃喃道:“仙子,仙子,仙子” 接了一口水,顿觉神清气明,之后就饕餮的喝了一口又一口,最后打了个饱嗝。 三春见状,盖好皮囊,起身走了。 允祀仍旧趴在那里,注视着她的背影,自言自语道:“若我不死,必报大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82章 再次卖身 重回聚仙楼,到处狼藉,显然,方才这里有一场残酷的厮杀。 店里的伙计正在收拾,倾倒的座椅,满地的瓷片,见允礼和三春走了进来,掌柜的迎上道:“二位还是换个地儿吧。” 允礼明明知道发生什么事,故意问:“怎么?” 掌柜的哭丧着脸:“天晓得是怎么回事,突然闯进来一些人,各处搜,然后又闯进来一些人,两下就打起来了,真刀真枪,哎呦喂可吓死我了,客人也给吓跑了,还没结账呢,您瞧瞧这十几桌的酒菜,瞎耽误一晚上功夫,没赚着倒赔了不少,明儿东家来过问,得了,我这掌柜的也甭打算干了,非得卷铺盖走人不可。” 絮絮叨叨,哭天抹泪。 允礼伸手由怀中摸出一张纸递给掌柜的:“这个你先收着,打坏了多少家什器物,按价赔偿,客人们没付的饭钱,也按价收取。” 掌柜的接过那纸一看,吓得手一抖,竟是张十万两的银票,掌柜的也是买卖人,每天经手的钱也不少,可从未见过这么多的钱,且是在一张票据上,他吃惊的看着允礼,诚惶诚恐道:“这位爷,首先我店里的事与您无关,您这样抬举,倒叫我不安了,其次您这么大的票额,我找不开。” 他说着将银票还给允礼。 允礼推回去:“这样,你先收着,明儿我叫人拿散钱来,那时你再把银票还给我。” 掌柜的明白他这是做抵押,掌柜的不明白的是:“这位爷,您到底是谁?即使您是活菩萨,也总得告诉我是观世音菩萨还是普贤菩萨还是地藏王菩萨,等东家来,我好禀上去,这是您的恩德。” 允礼抬腿往楼梯口走:“你也甭管我是谁,给钱你就收着,夜深,懒得换其他地儿了。” 掌柜的再不言语,注视着允礼一级级的上了楼。 三春紧随其后,待进了房间,同外头一样,也是打的稀里哗啦,允礼脚下小心,避开乱七八糟的物事往床上坐了,眉头紧随。 三春晓得他还在担心允祀,一边拾掇房间一边道:“王爷何必呢,今晚的事若是给皇上知道可不好。” 允礼神色淡淡:“他或许该死,但不该这样死。” 这个他,三春知道指的是允祀,而允礼的意思三春也明白,允祀是雍正的眼中钉肉中刺,想允祀死,大可一刀杀了,这样羞辱和折磨,实在有违仁君之道,这是天家的事,三春不便多言,默默拾掇好房间,自己就伫立在桌子旁。 允礼心事重重的坐了一会子,起身道:“天不早了,你歇着吧。” 三春嗯了声,忽然想起什么,问:“今晚的事,是王爷设的局,对么?” 允礼刚想推门,手僵在半空:“是,我利用了你。” 三春早看破了,街上偶遇,那时允礼就想往廉亲王府看允祀,碰巧见到三春,便做了另外的打算,他也知道自己去看允祀一旦给雍正知道,免不了费一番唇舌,于是佯装为三春找住处,因为他知道有人在暗中盯着他,果然,那些盯着他的人见他同三春在聚仙楼要了房间,就冲进来搜寻,而允礼布下的人马由楚景阔带领,同那拨人打了起来,这里乱成一锅粥,吸引了太多的视线,允礼便乘机去看允祀,如果以后雍正问起,他也可以用三春来做挡箭牌,男人,有些风流韵事在所难免,更何况三春天生丽质。 最初三春还真以为允礼是好心帮自己,只等到了廉亲王府,三春豁然明白,自己只是允礼手中的一个棋子而已。 听允礼大大方方的承认,三春道:“这下我们终于扯平了,我不也利用了王爷么。” 嘴上这样倔强,心底却隐隐的疼,忽然发现一切都是自己的错觉。 允礼旋身回望她,素色衣衫,素面朝天,好似一枝才萌发的新柳,只十六岁的年纪,浑身上下洋溢着勃勃生机,惟那一双大眼如春水荡漾,泛着幽冷的光,允礼静静的站着,静静的看着她,良久,推开门走了出去。 门轻轻关上,三春心底悠悠一颤,慢慢走到床前,慢慢坐了下去,心底的酸楚反应到眼中,咬了下嘴唇,硬生生把眼泪给逼了回去。 躺下睡觉,明天去哈德门外自卖自身,母亲的遗愿时刻不敢忘,活下去,便是给母亲在天之灵最好的安慰。 抬手解发髻,触手却空空,咦,簪子呢? 猛地想起簪子是给允礼夺了去,也没见他手中拿着,大概随便丢了。 自嘲的一笑,拉过被子盖住自己。 这一睡,便至天光大亮。 睁眼看阳光铺满窗户,又是新的一天,新的一天里自己还活的好好呢,顿时心情大好,起了床下了楼,问小二借了个铜盆,去后面的井台边汲了些水,匆匆洗了把脸,没有手巾擦,就由着湿漉漉的脸给风吹干。 回到前头跟小二说明退房,然后离开聚仙楼往哈德门走,可是不近的脚程,待到了哈德门外那条熟悉的街道,拾起地上的一根草芥插到头上,然后蹲在街边。 不时有人走来走去,不时有讨价还价之声,那些七八岁的幼女幼男更容易买卖成功,同样的价钱,年幼的可以多使唤几年。 有人光顾三春:“多少钱?” 三春抬头看看,尖嘴猴腮的一个男人,于是道:“一千两。” 那男人骂骂咧咧的走了。 三春继续低头蹲着。 又有人光顾她了:“多少钱?” 抬头看看,样貌还算周正的一个中年男人,只是没眼缘,便道:“一千两。” 那男人瞠目结舌:“一千两?我没听错吧?” 三春无心搭理他。 那男人道:“你都快饿死了,还想招摇撞骗发大财,三两银子,跟我走。” 三春头也不抬:“一千两。” 那男人都给气笑了:“我见你模样不错,所以才肯跟你费口舌,但凡卖身的,都是家里有了难处,这样吧,我出二十两,谁让爷我看上你了呢。” 三春仍旧低头,手指在地上漫无目的的画着:“一千两。” 那男人失去了耐性,怒道:“你以为你是百花楼的头牌么!” 话音刚落,就听咚的一声,三春猛地抬头,见李忠怒火冲天的叉腰看着那倒在地上的男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83章 嫁夫从夫,你不再姓吕。 “二爷!” 三春站了起来。 “滚!” 李忠朝地上躺着的男人怒吼。 “二爷您怎么找到这儿了?” 三春心底如春风拂过,那么暖那么软。 “跟我回家。” 李忠毫不废话拉起她就走。 三春却使劲甩掉李忠的手。 李忠回头看她。 三春执拗道:“我不回去。” 李忠试探的问:“因为贵才?” 三春以为同贵才约在有客来矣的事给李忠晓得了,愕然相向:“您,您都知道了?” 李忠不知道,故意顺势点了下头:“你如果不回去,我就把贵才打死,宁可让大春守寡。” 三春惊呼:“二爷您千万不能,大小姐怀着孩子呢,您可以不管大小姐,那孩子却是无辜的。” 李忠不过是恫吓,见她认真了,趁机道:“行,那你跟我回去。” 三春摇头:“我既不是大爷的女儿,还回去作何呢,横竖是伺候人,换个人家,好歹不必看大小姐的脸色。” 李忠左右看看,此处人多眼杂,道:“咱们换个地方说。” 不等三春反对,他拉着三春的手就走,他力气大,三春给他拽得趔趔趄趄,几十步外,寻了个不起眼的早点铺子走了进去,要了两碗面条。 等着上面的当儿,李忠故作随意的同她聊着:“我以为王爷会照顾你,现如今看来,王爷根本没把你当回事。” 三春听他话里有话,想必是洞悉了自己的计谋,探寻的问:“您看出来了?昨天,昨天我与王爷” 当街搂抱,没好意思说出口。 李忠嘴角含笑,虽是嗔怪,却无一丝责备的语气:“做给我看的对么,你这孩子,怎么这样傻呢,你是不想麻烦我对么。” 不想麻烦不想连累他只是其一,其二,关乎感情,可是三春没说,这样戳其痛处,未免有些不厚道。 正沉默,李忠突然道:“嫁给我。” 铺子里吃饭的客人不少,来来往往,说说笑笑,于各种纷杂的声音中,李忠虽然说的铿锵有力,也未免模糊,三春并未听清楚他说什么,但看他的容色,含情脉脉的,便知道了大概,他已经说过这话,可是三春听来仍旧有些别扭,道:“不成。” 李忠很是奇怪:“为何?” 已经坦白过,自己拿他当哥哥当恩人,他还问,便是没领会,三春觉着再重复那些话,或许他依然不会明白,迟疑下,道:“因为我姓吕。” 声音不大,却是鼓足了勇气,若非对李忠完全的信任,她打死也不会说的。 以为李忠会吃惊,可是李忠却淡淡的:“我知道。” 倒让三春吃惊不小:“你知道?” 李忠点头:“早看出来了,江湖上传,江南吕家留下一位小姐,成晋的手下在找,朝廷也在找,这或许也是果郡王接近你的原因。” 这或许也是果郡王接近你的原因三春哂笑,果然是自己的错觉,看李忠:“既然你知道,还敢娶我?” 李忠表情肃然:“正因为我知道,所以才想娶你,你嫁给我,嫁夫从夫,你便不再姓吕,而是姓李,深宅大院住着,没人会知道你的存在。” 三春仍旧固执的拒绝:“谢谢您,可是,我不想给您添麻烦。” 李忠急了:“这不是添麻烦,而是,而是我真的喜欢你。” 对一个喜欢的女孩表达爱意,并不比苦练功夫容易,说完,怯怯的等着三春的决定,以一敌百,打的头破血流都没有这样害怕过。 三春沉默不语,扭头看正忙得热火朝天的店家,那店家手法利落,将面条抻长了下在锅里,拿过勺子一搅合,水面上飘起葱花菜叶,热气腾腾,店家的身影便模糊了,老板娘走过来,拿着手巾给丈夫擦了擦脑门上的汗,夫妻相视一笑。 平凡而简单的日子,多么美好。 三春想起了母亲,外祖父也曾经官至二品,给人陷害,家道中落,外祖父充军流放后死在宁古塔,随之流放的家人也死的死散的散,就在母亲走投无路时,遇到了走马上任宁古塔的父亲,父亲看上了母亲的绝世美貌,于是娶为侧室。 后来,父亲调回江南,母亲随之也进入吕家,大夫人也开始了对母亲的刁难,那些鸡犬不宁的日子,是伴着她的长大,一天天累加的,逐渐成为她记忆的大部,余下那可怜的微乎其微,便是在祖父家的两年。 所以,当乳母死后,乳母的儿子欲娶她给她严词拒绝后,乳母的儿子便将她赶出家门,她孤身流落于江湖,遇到了无以计数的困难,她却从来没有哭过,因为,那些困难比起昔日的磨难,什么都不算,因为,她的心早已经给磨砺得成为一块石头。 她渐渐长大后,母亲某天说:“日子不求富贵,只求静好。” 现在看这店家夫妇,三春想,这大概就是母亲心目中的静好吧,可惜,母亲至死都没能达到心愿,父亲给了母亲一个名分,一个家,一份衣食无忧的日子,却没能给母亲一个安稳的怀抱。 抬头看李忠,他正切切等着回答,三春莞尔一笑:“好。” 停顿太久,不着头不着尾的一个字,李忠没能立即领会,呆呆的问:“好什么?” 三春羞涩一笑:“傻呀。” 李忠愣了下,然后啪的一拍自己的脑袋:“可不是傻么。” 随即哈哈大笑,这番开心,仿佛捡到了块金元宝。 店家将面条端了上来,李忠一股脑全部推给三春:“你吃,你都吃了,吃完咱就回家。” 三春看着那大海碗:“我吃两碗,你想撑死我么。” 李忠又是哈哈一笑,拉过一个碗,挑起一根面条,见面条上挂了块肉,便用筷子夹了送到三春碗中,自己就呼噜呼噜的吃了起来,顷刻见了碗底,他就用袖子一抹嘴巴,粗狂的样子让三春瞬间想起允礼,忙甩了下脑袋,觉着自己想了不该想的。 夹起李忠送来的那块肉,想起母亲说的,感慨,这大概便是静好吧。 吃完饭,两个人回了庙寺街,遥遥看见李家大宅,李忠牵起三春的手:“走,告诉他们,我要娶你。” 三春却抽了出来。 李忠讶然看着她。 三春违心道:“二春是你侄女,给小辈人看到不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83章 定亲 李家大宅。 上房院。 北屋。 李老太太坐在炕上抽烟 李孝坐在老太太对面垂首默然。 崔氏挨着李孝坐在一张鼓凳上,正看着旁边的小喜将糊好的袼褙剪成鞋样。 李孝和三春并站在炕前,道:“娘,哥,嫂子,我就要娶三春。” 方才说过了,老娘哥嫂没一人同意,李忠重复一遍,加重了语气,一副铁了心的架势。 李老太太用烟袋指着儿子,骂道:“你是疯了还是傻了,她曾经是你侄女,这事传出去,旁人怎么说。” 李忠脑袋一扬,天不怕地不怕:“我管旁人怎么说,再者三春根本不是我侄女。” 李孝闷头不语,说起这场乌龙,他也是有责任的,已经给崔氏实实惠惠的骂了一通,至于如何识破三春不是自己女儿,他巧妙的遮掩过去,如是现在崔氏也只知道三春不是丈夫的私生女,并不知道丈夫在外头还有个儿子,听李忠态度坚决,崔氏撇嘴道:“不是你侄女,也是李家丫头。” 言罢,话锋一转:“不过,二弟也老大不小,娶个丫头也不算辱没他,何况三春样貌好呢。” 李孝瞪了妻子一眼:“你到底帮哪边?” 崔氏也很矛盾,一方面生怕李忠娶孙家小姐,妯娌间尊卑立现,她怕自己在这个家自己没了地位,一方面又不希望李忠娶三春,这小妮子不是省油灯,搁在身边老是心惊肉跳,所以道:“我谁都不帮,这事得看老二的,毕竟是他的婚姻大事。” 李老太太表明了态度:“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我不同意你娶三春,果郡王为你和孙小姐说了亲事,虽然孙家拖拖拉拉,毕竟这亲事没黄呢。” 李忠甩开大脚片子啪啪的走到炕前,口苦婆心的给母亲分析:“您一门心思想让我娶孙玉珈,可是孙大人根本不同意,您甭看是果郡王做的媒,这里面有说道。” 李老太太斜眼看他:“啥说道?” 李忠探出头去凑近母亲,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您没看明白吗,我同孙玉珈的亲事更定下,我就给孙大人抓了起来,这分明是故意陷害,还不是因为孙大人不想女儿嫁给我。” 李老太太瞬间凌乱。 李孝对李忠到底娶谁,也是一脑袋浆糊,理不清头绪,顺嘴道:“是你胡思乱想。” 李忠朝哥哥喊道:“如果是我胡思乱想,为何孙大人不让孙玉珈立马嫁我呢?” 李孝也没了话说。 李忠接着道:“娘您掂量掂量,假如我同孙玉珈的亲事没解除,我就不会有好日子过,为了让他女儿嫁个好人家,孙尚荣一准还会加害于我,您老到底是想要孙玉珈那个儿媳妇?还是要我这个亲儿子?您自己决定吧。” 李老太太口中含着烟嘴,怔怔想了一会子,突然呸了口:“屁话,你是我怀胎十月所生,我当然要儿子,行了,你和三春的亲事,娘同意了。” 李忠一下子跳上炕去,噗通跪在母亲跟前,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 李老太太噗嗤笑了,用烟袋杆子轻轻打了下儿子的屁股:“你个傻小子,多大的人了,没个正行。” 李忠高兴,哈哈大笑:“儿子就是七老八十,在娘跟前仍旧是孩子。” 一句话说的李老太太颇为感动,眼中噙泪道:“等你七老八十,娘已经算了,不说这些,既然你和三春的事定下了,找个先生,看哪天是黄道吉日,抓紧把婚事办了,你老大不小了。” 李忠和三春对望一眼,道:“娘,是这样的,三春的父母新亡,我们的婚事得等她守制三年满之后才能办。” 李老太太感到很意外,也很不高兴,忽然想起一事,看三春:“你刚进门时,不是说你爹娘早就过世了吗?” 顾此失彼,刚来时哪料到有今天的事,三春道:“是这样的” 一个非常自然的停顿,便寻到了理由:“早已过世的是我的亲身父母,新亡的是我的养父母,养育之恩不敢忘,所以得等三年守制期满才能完婚。” 李老太太非常失望,冷冷的嘀咕着:“怎么会是这样?” 李孝一旁给妻子递了个眼色,未知崔氏是否会意,崔氏却有自己的想法,李忠一天不娶亲,无论她还是丈夫,在这个家就少一个竞争者,于是忙帮腔三春道:“难得这样孝顺,将来也会孝顺您老的。” 已经答应了,李老太太只能无可奈何的摇头一叹,心里还想着,也说不定哪天孙尚荣就同意了李忠和孙小姐的亲事,毕竟那亲事是果郡王说和的,所以,不急着反对。 如是,三春便同李忠定了亲。 为此,李忠主动提议,李家在午间设了酒饭来庆祝。 因李忠在王府当差,酒饭是午间,他只好回到王府向允礼告假,偏巧允礼不在府内,他就同大总管刘景泰打了招呼。 听说是定亲宴,刘景泰笑着恭喜:“换做旁的事,没见过爷的同意,我还真不敢给你假,但这是大喜的事,所以我斗胆替爷做一回主。” 李忠谢过。 刘景泰不单单准了他的假,还塞了五两银子做贺礼。 李忠喜滋滋的回家去了。 他前脚走,后脚允礼就回了府,一头扑进书房,又叫了楚景阔询问昨晚之事,确定擅闯客栈的那伙人是成晋的余孽,细细研究应对的策略。 一直候着的刘景泰见楚景阔离开书房,这才进来回事。 而大丫鬟风荷也带着小丫头们,拿着脸盆手巾等等日用之物赶了来,进门就听刘景泰正向允礼禀报:“回爷,李忠今儿告假了,说是定了亲事,为此李家晌午摆了席面,您不在家,我代您爷做主应了他。” 允礼心中有事,神情淡淡的嗯了声,又对风荷道:“你先下去,不用伺候了。” 待风荷和小丫头们退出,他随之吩咐刘景泰:“去账上取五百两银子来。” 分内的事,刘景泰问:“爷要这么银子作何用?” 允礼只简单道:“小事。” 忽而问:“你说,五百两够不够买一处宅子?” 刘景泰很是诧异,笑说:“爷只管忙大事,都不知宅子的行情,像样点的,五间三进,带花园,二百两足够了,不过爷怎么突然要买宅子?” 允礼敷衍道:“帮个朋友买的,他最近手头不宽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84章 不缘修道却缘君 后晌,酒意微阑的三春坐在廊上赏花。 她所住之地是跨院,多栽种桃李之木,正是酣春时节,满庭花儿盛放。 一场风起,摇落一树花雨,仿佛昔年流光,披着繁花而来的,是倾国倾城的母亲,她霍然而起,待扑向那场花雨,风止,花落,一切归于静谧。 如同失了魂魄,她呆呆伫立。 “姑娘,有人给您递了封信。” 三春一回头,见是老张,而今她同李忠定了亲,身份尴尬,叫二奶奶还未过门,叫三小姐已是明日黄花,所以老张如此称呼她,也算贴切。 三春接过那信,老张告退而去,三春感慨,若是在江南的家里,即使自己不受大夫人待见,也是堂堂的小姐,门子断不会闯到内宅来,回事的都是丫鬟和婆子,所以李老太太和李孝固守的铁匠李名号,不过是自欺欺人。 打开信来看,心中诧异,在京城自己可没有认识的朋友,而亲人都已经做古,谁会给自己写信呢? 不看开头先看落款,竟写着“蓬山客”。 三春轻嗤:“装神弄鬼。” 再从开头看起,是一首小诗:“吾是蓬山一狂人,不缘修道却缘君。待得月上柳梢后,竹苑茶楼春意深。” 看罢,三春琢磨这蓬山客到底是谁?这首诗很是拙劣,不过是李白的胳膊元稹的腿,东拼西凑而成,后两句意思很明显,是邀她在晚上去竹苑茶楼见面。 三春首先想,会不会是李忠设计的,那厮粗狂,该不会也学书上戏里的桥段,以此哄她开心。 除此之外,实在想不到其他人。 管他是谁,但去还是不去?却犯了合计。 至晚间,饭也用罢,李忠还没回来,三春觉着差不多就是那家伙搞的鬼,但去还是不去,她仍旧没拿定主意,同李忠约会,为何觉着这么别扭呢? 可是不去又怕他没完没了的等下去,那厮心眼实诚。 所以,三春还是决定去赴约。 简单收拾下,便去了竹苑茶楼。 她同李忠定了亲,出入自由了很多。也幸好她同李忠定了亲,大春虽然气得暴跳如雷,也还是忌惮李忠的脾气,所以只能在自己房里骂得唾沫横飞,却不敢来跨院找三春的麻烦。而贵才旧伤新伤,卧床不起,三春也落得眼前干净。至于二春,吃粮不管事,家里闹得鸡飞狗跳,她还能端着饭碗吃得喷香。李孝铁匠炉肉铺两下的忙,更在心里惦记珺宝那个儿子,没工夫理会其他。崔氏,最近迷上了听戏,小福唱念做打样样地道,很受崔氏喜欢。李子儒,可以当他不存在。 所以,三春顺利的出了李家。 然北京城何其大,她走了快半个时辰才到茶楼,举目看,如此清雅的名字,来此的应该都是风雅之人,一想起李忠她微微一叹,拔腿进了茶楼的门。 跑堂的伙计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见有客人到,立即迎上前招呼:“姑娘一个人?” 三春顿住,邀她前来的那个蓬山客,并无说在哪个雅间见面,正琢磨该如何打听,是那么熟悉的龙涎香浮荡而至,闻香识人,她猛一抬头,允礼慢悠悠的从楼梯上走了下来。 竟然是他! 三春扭头就走。 允礼的声音轻轻飘了过来:“等等。” 三春只好停下,茶楼实乃公众之地,不知有谁在看着呢,她只能回身施礼:“王爷,这么巧。” 允礼仍旧是微波不兴的神态,转身道:“跟我上来。” 三春兀自站着不动。 允礼走了几步没听见脚步声,回头看:“磨磨蹭蹭作何?” 三春撇撇嘴,没见过哪个男人约女人会是这种命令的口吻,无奈跟他上了楼,进了个雅间,伙计过来问要什么茶水,允礼看向三春。 三春道:“废茶。” 伙计一愣:“姑娘,咱们这没有。” 三春知道这种茶楼怎么会有穷苦人家惯用的废茶呢,她是故意的,道:“那就白水吧。” 伙计为难的看去允礼。 允礼挥挥手:“上杯白水来。” 伙计应声而出。 允礼指着自己旁边的椅子,示意三春坐。 三春却耿直道:“草民不敢与王爷同坐。” 允礼扫她一眼,便一副“爱咋咋地”的表情,然后从身上摸出一张银票递过去:“买个宅子。” 三春低头看那银票,鹦鹉学舌的问:“买个宅子?” 允礼却未看她,眼睛注视着面前的虚空处:“你不是离开李家了么,又没地儿住,买个宅子,省下的钱再买两个丫头。” 三春没接银票,揣度允礼,真心?还是可怜?终究还是迟了。 她怔怔的盯着那银票,只觉心口涌起一股热浪,翻滚着,席卷着,顿觉万般的不适,偷偷咬了下嘴唇,剧痛,不至于让眼泪奔腾而出,然后轻声道:“多谢王爷,只是,用不着了。” 允礼微凝目光:“用不着了?是何意?” 三春故意荡出一抹得意的笑:“因为我已经同李忠订亲,而今也是李家人。” 允礼骤然想起刘景泰说过,李忠定了亲事,不成想却是三春,他拿着银票的手僵在半空。 半天不见他开口,三春尴尬的站着,便朝他施礼告辞。 耳听房门当的关上,允礼的手一颤,破门而寻三春,惟见其细弱的身影一晃便拐入楼梯口,允礼悠然长叹,自己拿着银票往聚仙楼找三春,不想三春已经退房离开,所以回府取了银两,本打算满街头搜寻,刚好有位官员约他来竹苑茶楼谈事情,关乎社稷的大事,他应约而来,与三春不期然而遇,却是这样的结局。 悠然长叹,忽然发现,自己何时也学得儿女情长了。 再说三春,出了竹苑茶楼,给夜风一扑,头脑清醒了很多,那无尽的哀伤如狂流奔泻而下,心口一阵窒息,使劲的呼出一口气,一口恶气,警告自己:善待李忠,岁月静好。 心中有了决断,脚步就轻松,可是没走几步,迎面碰到一人,竟是云啸,三春想起李忠的交代:远离云啸,此人极有可能是血滴子。 待想躲避,苦于附近连棵树都没有,而云啸也看见了她,笑着奔过来,道:“抱歉,我来晚了。” 三春一愣,听其话意,是他邀约了自己,那么允礼? 暗自哂笑,巧遇而已,原来又是自己的错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85章 同她来往,是男女情事。 云啸神采飞扬,穿的也极尽张扬,紫色的长衫配以月白的马褂,领口袖口繁复的纹饰看得人眼花缭乱,头抹足了桂花油,茶楼门前悬着灯,映照下,他整个人都泛着光。 三春惦记李忠说的,此人有可能是血滴子,还是敬而远之的好,于是道:“我得回家去。” 云啸一脸的笑容凝固:“你不是来赴我之约吗?作何要走?” 三春后悔不迭,早知是他,打死也不会来,只能借口:“出来太久,恐家人担心。” 云啸连忙致歉:“都是我有事耽搁了,不过你放心,我只几句话,稍后我送你回去。” 三春想,大概走是走不掉了,这种人惹恼了反倒不好,何妨逢场作戏一番,道:“什么话?你说吧。” 云啸左右看:“这里么?不好,还是进去说吧。” 三春迟疑着,不想进去,一是不想同云啸接触,二是怕再撞见允礼。 云啸伸手相请:“走吧,一会子而已。” 三春晓得推不掉,只好随着他重又进了茶楼,往楼开了雅间,云啸做主叫了壶碧螺春,还不忘为三春点一小碟色香味俱全的茶点,然后彼此对坐,三春着急离开,催他:“什么事?” 云啸抿了口茶,抬眉一笑:“好事。” 接着又抿了口茶。 三春心道,故弄玄虚,绝对不会是好事,差不多就是他口中的什么大业。 果然好的不灵坏的灵,云啸将茶杯搁了,低声道:“跟我一起,图谋大业。” 三春心头一激灵,忙说:“我乃一介女流,不懂你们的事。” 云啸立即反驳:“错,女人如何,女人也能成就大业,古至今,女英雄数不胜数,你这么聪明,不用我列举。” 三春还是摇头:“我只懂绣花做鞋缝补衣裳,手无缚鸡之力,莫说大业,小事都做不好,我想你找错人了。” 云啸并不甘心,继续劝着:“正因为你是女子,很多事我们男人不方便抛头露面,你可以。” 他如此执着,三春有点不耐烦:“人各有志,强求无益。” 言罢起身:“告辞。” 刚迈出一步,云啸后头冷笑:“吕灵瑟。” 三春心头如同给什么撞击了下,脚下更是一滞,这个名字,久违了。 云啸得意道:“原来你真是吕家小姐。” 三春回头,故作吃惊:“我姓李,你忘了?” 云啸哂笑:“我这里你就别狡辩了,否则我方才叫你名字,你为何停下?” 三春嗤笑:“你突然开口,换做是谁,都得停下,比如你叫云啸,若我对你喊张三,你必然也会停下反问张三是谁?” 云啸手指哒哒敲着茶桌:“好个伶牙俐齿,可是我有足够的凭据,证明你就是仅存的那位吕小姐,芳名,吕灵瑟。” 三春反倒更加镇定,单手一摊:“那你就证明给我看。” 云啸胸有成竹道:“首先年纪,吕家那位小姐也是十六七岁光景。” 三春鄙夷而笑:“我这般年龄的女子何其多也。” 云啸摇手:“你听我说完。” 三春抱臂于前,一副洗耳恭听之态。 云啸继续道:“其次那位吕小姐也在山东居住过,因她的乳母是山东人氏,还有,那位吕小姐的生母听说有倾国倾城之色,她的女儿当然也会如花似玉。” 三春轻哂:“怎知她的样貌不像父亲呢?” 云啸一时语塞,忽而有些捉急,道:“可她在山东住过,而你也是。” 三春不屑:“山东是你家的还是我家的?谁都可以去山东,而我那一拨逃难来京的人中,十几个我这个年纪的女子呢。” 唇枪舌战,毫无结果。 最后,三春拂袖而去。 云啸独自吃茶,一口一口,怡然自得,完全不似刚刚的轻狂,眼角眉梢,都是一种历经世事,深不见底的持重。 当当当有人敲门,他晓得是自己邀约的人到了,搁了茶杯道:“请。” 门开,进来七八个利落打扮的青壮男人,见了他纷纷道:“少主。” 云啸淡淡回应:“可看见方才那姑娘了?” 来者异口同声:“看见了。” 云啸以命令的口吻:“可是同果郡王在一起的人?” 来者道:“是,我们几次袭击果郡王,都是她在场是,少主您说,她如果是吕小姐,果郡王应该抓了她方是,可是看果郡王的意思,只当她是个平常女子,果郡王不过带着她各处吃吃喝喝,当街搂搂抱抱,还三番五次的往客栈双宿双栖,郎情妾意,没旁的。” 云啸端起茶杯,声音变得凌厉:“你们懂什么,果郡王出了名的清心寡欲,甚少近女色,为此他府有两房夫人,如今他还没有子嗣呢,即使这李三春实乃少有的人间绝色,百花楼的头牌秋弱水如何,不比李三春差半分,那次我亲眼瞧见果郡王同几个官员在酒楼吃酒,有人请了秋弱水歌舞助兴,在场的人念果郡王尊贵,为了讨好他,极力撺掇秋弱水同允礼成就一夜露水鸳鸯,秋弱水亦是使尽浑身解数的取悦允礼,可是允礼竟然推倒秋弱水,后起身离去,弄得那些狗官不知多尴尬,所以,我确定果郡王这是欲擒故纵,区区一个小姑娘如何能填饱果郡王的胃口,他是想用这位吕小姐引出更大的人物来。” 众人惊呼:“更大的人物,不就是少主你!” 云啸微微一顿:“果郡王一直在找我,找不到,就用这位吕小姐做饵,他料到早晚我也会找吕小姐,毕竟家父是吕老爷子的门生,深受吕老爷子的教诲,吕家灭门之祸也是由家父引起的,所以果郡王猜出我会找出吕小姐,或是为吕家一案做个补偿,或是想通吕小姐两下合在一处,一起反清复明,杀雍正,报血海深仇。” 众人再次惊呼:“如此,少主为何还同她来往?” 云啸轻蔑一笑,手指画着茶杯,慢条斯理道:“同她来往,是男女情事,毕竟我现在是北京城最大的生药铺,云氏药馆的东家,偶然认识了她李三春,一见钟情,想娶为妇,如此而已。” 众人仍旧惶惶然:“少主还是小心为。” 云啸点头:“我知道,今儿叫你们来是为了这么一宗,选秀之日快到,咱们可以用选秀做做文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86章 醇贝勒求亲李三春 三春怕撞见允礼,自知小心谨慎,逃也似的离开竹苑茶楼,其实,允礼还是瞧见她了。 回了府,允礼喊来楚景阔,劈头就问:“云啸是谁?” 他在茶楼略加打听,因云啸常来常往竹苑茶楼,算是熟人,三两银子的小恩小惠,伙计就实言相告,不过也只是道出姓名,其身世背景,伙计一概不晓。 楚景阔对允礼的问很是纳闷:“爷,云啸不是成晋的儿子成云啸么,江湖上的人习惯撇去他的姓氏,直呼其名。” 允礼缓缓摇头,目光凝在面前的花草上,若有所思道:“倘或是你,身负反贼之罪,你会以真名示人吗?” 楚景阔不免怔愣:“这爷怀疑他的身份?” 允礼颔首:“你想法子查一查。” 楚景阔垂头应声:“嗻。” 又问允礼还有何吩咐,允礼就挥挥手示意他退下,刚好此时房门轻微的一声开了,走进来刘景泰,楚景阔同刘景泰同为景字辈,彼此见面略略打个招呼,楚景阔就退了出去,刘景泰便对允礼打个千道:“回爷,康亲王府来人了,说明儿晌午有酒宴,请王爷和大福晋过府做客。” 允礼素常不喜这种应酬,可是康亲王请他,又不好不去,遂问:“可有说因个什么事?” 这些皇亲贵胄,声色犬马遛鸟斗鸡,过的是浑浑噩噩的生活,然请客,还是需要个由头的。 刘景泰道:“说是给醇贝勒做寿。” 允礼颇有些吃惊,谟醇才多大,按规矩,不过五十,过生日只在府里摆酒席就可了,没有大事张扬的,过了五十知天命才可以做寿,是以允礼隐隐觉着,谟醇即使受康亲王宠溺,这场寿宴,也只是个借口,那么康亲王请自己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呢? 一时猜度不出,只吩咐刘景泰:“你叫人准备吧。” 准备什么?派车c衣裳c礼物。 一夜无话,至第二天近晌午,允礼和大福晋钮钴禄氏盛装而来到康亲王府,早有一干人等在恭候,嬷嬷妈妈丫鬟小子一大群,为首的是武贝勒,女眷这里为首的是康亲王巴尔图的侧福晋茹氏,簇拥着允礼和钮钴禄氏来到前面的敞厅,落了座吃了茶,须臾巴尔图和继福晋鄂卓氏也到来,彼此见面,各有礼数,鄂卓氏陪着钮钴禄氏往内宅叙话,巴尔图陪着允礼留在敞厅。 虽然对这场做寿怀疑疑问,允礼不好问出口,只故作糊涂:“谟醇十七了吧?” 巴尔图道:“刚满十六。” 允礼点头:“成人了。” 听着都是无关痛痒的话,闲聊而已,巴尔图却神色凝重,忽而叹口气道:“今儿请十七爷过来,其实不为给小儿做寿。” 皇家之内,习惯这样称呼。 果然另有蹊跷,允礼却装着讶异:“看王爷的脸色,遇到什么麻烦了?” 巴尔图点头:“那个不孝子谟醇,他,他看上了铁匠李家的三姑娘,叫什么李三春。” 允礼刚刚端起茶杯,正用杯盖拂着茶水,听了此言,手下不稳,杯盖碰到茶杯,微微一声响。 巴尔图那里不停说着:“那不孝子非得央求我去提亲,十七爷你倒说说,铁匠李是什么门楣,我巴尔图是什么门楣,门不当户不对,所以我一口回绝,那不孝子竟然不吃不喝的吓唬我,可是气死我了,我听说十七爷府上有个教拳师傅叫李忠,是那三姑娘的叔叔,还得烦劳十七爷帮忙。” 允礼呷口茶,问:“我倒乐意帮忙,可是王爷找李忠作何呢?” 巴尔图道:“很简单,既然李忠是在十七爷跟前当差,便会听十七爷的吩咐,只要李忠拒绝这门亲事,谟醇也就无可奈何了,女家不同意嘛。” 原来如此,允礼笑了:“王爷大可不必劳神,因那李三春既不是李忠的侄女,更同李忠才定了亲事。” 康亲王大喜:“那姑娘有婆家了?这可太好了!” 顿感雨过天晴,于是拉着允礼道:“走走,我窨藏了陈年老酒,咱们一醉方休。” 二人便嘻嘻哈哈,挽手往后面去了。 今日所请的只允礼和钮钴禄氏,同为爱新觉罗氏,算是自家人,所以席面开在后头的花厅,二人刚上了抄手游廊,见康亲王府的总管秦倌迎面而来,那秦倌遥遥也望见了允礼和巴尔图,慌忙紧几步上前,纷纷施礼,然后苦着脸对巴尔图道:“王爷还是过去看看吧,醇贝勒他” 欲言又止。 巴尔图是个急性子,吼他:“到底怎么了?” 秦倌道:“醇贝勒在铁匠李定了一头猪的生肉,如今送来了。” 巴尔图松口气:“他喜欢,莫说定一头猪,就是十头猪百头猪,由着他便是,只要他甭跟我提什么李三春就好。” 观秦倌的脸色,允礼觉着此事不会那么简单。 果不其然,秦倌道:“来送猪肉的就是李三春,这可是醇贝勒点名要人家来的,说那李三春不来送,他就不要猪肉,您想想,一头猪多大的赚头,恐那李家一天都卖不动一头猪,李家还不得赶紧答应了。” 巴尔图这个气,还是自我安慰似的缓口气,然后呵责秦倌:“你说你也这么大年纪了,咋咋呼呼的,能不能别小题大做,毕竟那李三春已经定了亲事。” 秦倌快哭的感觉:“王爷不知,醇贝勒堵住李三春,求亲呢,人家不答应,他就不让人家走。” 巴尔图瞪圆了眼珠子:“什么?” 巴尔图对允礼道了句:“失陪一下,十七爷请花厅落座。” 然后急匆匆往后面的旁门走,边走边骂:“这个不孝子!” 待他到了后面的旁门,这里是专供米面粮油和木柴煤炭等日常所需进入的通道,远远的就听谟醇在高声道:“我就是喜欢你!” 另外一女声:“可我不喜欢你,且我已经定亲了。” 谟醇又喊:“你骗我!” 那女声道:“此事是真,我未婚的夫婿便是在果郡王府做教拳师傅的李忠,不信你去果郡王府问问便知真假。” 谟醇还喊:“李忠我知道,不过一个奴才,而我可是堂堂的贝勒爷。” 那女声陡然变得凌厉:“你眼中他是奴才,我眼中他是夫婿!” 随后赶来的允礼听见了,脚下一顿,随后慢慢转回身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87章 出城 醇贝勒到底还是小儿心性,听三春说已经同李忠定了亲,再无挽回的余地,竟嘤嘤哭了。 本打算骂儿子一通的巴尔图见状,非但不骂,还哄了起来,然后挥手示意三春和同来送猪肉的二春离去。 出了康亲王府,二春拍着心口,一脸惶恐:“那个贝勒爷,好吓人。” 三春不以为意的嗤声道:“都是给宠坏了。” 说着上了骡车,二春刚想扬鞭,听有人喊:“等等!” 二春唬了一跳:“娘啊,该不会是那个贝勒爷追来了?” 回头望,却是王府总管秦倌,二春拉住缰绳,秦倌至跟前道:“明儿还送一头猪的生肉来,还是要这位姑娘亲自送来方可。” 他手指三春,笑得耐人寻味。 这才刚送来一头猪的肉,二春愕然看向三春。 三春却淡淡道:“好。” 秦倌微微一笑转了回去。 二春感慨:“我的娘啊,这康亲王府是多能吃,一天一头猪!” 三春心知肚明个中缘由,还是欢天喜地道:“他们一天吃十头猪,咱们就发达了,不管其他。” 二春想想,是这么个理儿,欢快的驾车,不多时便回了家。 肉铺上有李孝在盯着,见三春和二春喜滋滋的,问:“打赏了?” 二春道:“那倒没有,不过康亲王府明天还要送一头猪的生肉去。” 李孝亦是喜不自胜:“真的?” 二春点头:“爹,这回咱们可有银子赚了。” 李孝不禁往东边看去,铁匠炉已经熄火,昌顺也辞退了,没想到东边不亮西边亮,铁匠炉没了生意,肉铺却异常火爆,忽而想起什么,嘀咕:“明儿我得赶早出城收猪。” 二春道:“可不是么,康亲王府定了一头,肉铺上还得放一头。” 李孝突然叹了声,方才还乐不可支,这一声叹有点不合时宜,二春便问:“爹,怎么了?” 李孝抓起围裙擦着油腻腻的手:“最近猪不好收,我怕弄不到两头猪。” 二春惊呼:“那怎么办?” 李孝权衡着:“康亲王不能得罪,实在收不到,肉铺明儿只好关张。” 三春听他们父女的对话,思忖下对李孝道:“买卖好起来,必然需要大量的生猪,您只这样每天出城去收生猪,颇费力气,也不能保证每天都收到,依着我看,若自己不能养猪,好歹同城外那些养猪的人家定个契约,防止他们将猪卖给旁人。” 李孝玩味下她的话,有道理,感慨到底还是这姑娘聪明,说起事来也成熟稳重,再想想沈珺宝,还不如三春是自己的女儿好呢,道:“同养猪的人家定契约?我之前没想过,不过是每天抢在旁人头里,总归是这买卖做的晚,见识短,不过人家会同意吗?” 三春信心十足:“这是两下有利的事,您可以跟他们说,即使肉铺没有买卖做,也保证将猪收回来,怎知他们日日都有人登门收猪呢,所以应该会答应。” 李孝挠着脑袋,有些为难:“只是这些话我怕说不好,不如这样,明儿一早你和二春陪我出城收猪,一并将此事办妥。” 三春不假思索道:“成啊。” 忽然发现,真把自己当成李家人了,同李忠定了亲事之后,那颗浮游着的心渐渐落了下来,仿佛找到了一个可以安放之处,脚下也生出了根系,她很是希望人生就此便做了归宿,或许不爱,但不至于恨和厌恶,同李忠一世相安。 这样想的时候,自感安稳的心竟丝丝的痛,就像外头飘洒的雨丝,刚刚还是阳光普照,怎么突然下起雨来? 果然是,天有不测风云。 翌日,三春自觉起的好早,待糊弄口汤饭来到前头,见李孝已经牵着骡子等她呢,而二春,盘腿坐在车上,将一块干巴巴的馒头吃出了满汉全席的姿势,见她到,开心的招手:“上来。” 前事之鉴,三春客气道:“我在车下跟着走就行。” 她是想起大春不准她坐车的事。 李孝却跳上车辕抓起辫子,也不回头,只说:“好远的道儿,跟着走怎成,上车坐。” 按理他和三春现在是同一辈分,三春还是他的弟媳,也不知是因为三春曾经做过他的女儿?还是三春实在年轻?总之李孝依然当三春是晚生后辈般的说话。 三春便爬上了车,挤着厚实的二春,说说笑笑,热热闹闹。 李孝驱使骡子往城门口而去,等出了城,一路看春日光景,一路心情愉悦,正是盛春时节,满眼新绿,满眼艳红,官道上行人不多,偶尔有车马经过,放眼望去,官道逶迤而去不见尽头,心是如此的轩敞。 三春难得露出真心的笑意,而今同李忠定了亲,一切都仿佛尘埃落定,只需要好好的帮衬李家兴旺发达,自己有好日子过。 一路赏心悦目的就到了名为上儒庄的农庄,李孝和二春是轻车熟路的,寻到经常打交道的一户农家,见是收生猪的来了,户主人便热情招呼。 一夜北风刮走阴云,今儿天气出奇的好,虽不至于太热,早起嚼了个干吧馒头,李孝也有些口渴,见院中有口大缸,便过去抓起葫芦瓢,正想往缸里舀水喝,腾腾过来一担水的青年,对他道:“桶里的凉快。” 李孝谢过,便往那青年挑着的水桶里舀了一葫芦瓢,咕嘟嘟灌下,果然打嘴巴凉到心底,觉着这年轻人眼生,就问户主人:“老哥,这位是?” 户主人道:“我那内人的侄儿,才打南边过来的。” 是亲戚,李孝由衷的赞了句:“好个样貌!” 户主人呵呵一笑。 那年轻人也朝李孝恭敬的鞠躬,算是他给自己赞美的回礼,然后屈身,水桶搁在地上,抽出榆木扁担,单手拎起一水桶,轻轻松松倒进了大缸中。 李孝忙着同户主人谈生猪的事,三春无意瞧见这一幕,暗暗吃惊,这年轻人,会功夫! 为此就不自觉的多看了眼那年轻人,见他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倒完水桶里的水,见缸已经满了,就进了屋。 里头隐隐传来交谈声,一个老妇道:“云天,锅里有饽饽,你早起忙活到现在还没吃饭呢。” 这个名字,怎么如此耳熟? 三春蹙眉想了想,就想起云啸来,接近而已,笑自己草木皆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88章 蛇妖 ,三春细说利弊,是以同户主人这宗买卖谈的异常顺利,双方定了契约。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又去了别家,仍旧是三春开口,李孝从旁帮衬,两个人配合默契,就这样定了一家又一家,大获全胜,按需收了两头猪,就离开农庄返程。 骡车行在乡村土路,颠簸来颠簸去,三春小心翼翼抓着二春的衣裳,这姑娘稳如泰山,料不会给甩下车去。 也不忘欣赏下,太阳刚刚冒出头,若是换了往常,李孝这个时候该在家里屠宰生猪了,今日谈了契约的事,是以耽搁了些时间,才得以看见原野日出,那是一种振奋人心的美。 三春正看的专注,突然发现,左手处一高坡上坐着个人,观其背影有些眼熟,那人给阳光包裹着,雾蒙蒙,配上无尽的春草,俨然比画还美。 三春正猜度这人是谁,他却缓缓站了起来,转身下坡,遥遥的,三春亦能感觉出,他就是云天。 看他年纪很轻,行止间却有着违和的老成,三春还诧异,他方才坐在高坡上是欣赏日出?还是想心事? 总觉后者的可能性大。 这个云天,有故事。 横竖与己无关,转瞬就抛在脑后了,继续看春色无限,继续赶路。 回到城里,一切按部就班,李孝去宰猪,二春去睡回笼觉,三春也准备回房看几页书。 这是李子儒借给她的,无非是《三字经》c《千字文》c《百家姓》,因李子儒觉着,以三春这种小女子的身份,能看懂这些已经不易了。 三春也不计较太多,看书是假,这些书她在五岁启蒙时已经看过,她是为了重温往事,摸摸那些熟悉的书,仿佛母亲还在自己身边叮咛:“灵儿,看书要专注,切勿东张西望。” 年幼的她不慌不忙的编谎话:“灵儿哪里不专注了,灵儿是在看娘。” 母亲就噗嗤笑了,一双细腻如羊脂玉的手抚上她的面颊。 扑棱棱,窗棂上飞走了那只绿色羽毛的鸟,她的脖子伸出去好长,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彼时还是江南,这样美好的场景经常给突然出现的大夫人打断,然后那尖利的声音便飘了过来:“有其母必有其女,娘就生得狐狸精似的,女儿便长得跟蛇妖,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个时候,母亲只微微蹙眉,也不是一脸愁容,只是那看着女儿的笑,异常的凄苦。 年幼的女儿便牢记于心,当天晚上,一条蛇爬进了大夫人的卧房,还上了床,蛇的身上还绑着个小小的纸条,上写“蛇妖”,吓得大夫人七魂飞出六魄,穿着亵衣就跑到院子里,声嘶力竭的喊着叫着,惹得丫头小子跑来一群,却发现堂堂的正房夫人如此裸着身体。 连夜,大夫人将灵儿从被窝里揪了出来,拎到堂屋审问,母亲跟来,解释几句,大夫人就一巴掌扇过去,灵儿就抓起条案上的茶杯掼向大夫人打乱了套。 最后,灵儿因以下犯上,给关在祠堂反省,不准她吃喝。 碰巧那晚大夫人最宠爱的花猫闯进祠堂抓老鼠,算其命苦,老鼠没抓到,夜宵没着落,自身却给灵儿抓住了,然后灵儿取了上香用的火折子来,将大夫人的牌位给点着了,想烤猫肉吃。 当然,她这只是吓唬大夫人而已,她亦是喜欢猫儿狗儿。 就在那猫刺耳的叫声中,早有监视她的婆子将此事禀报给了大夫人。 大夫人不得不来到祠堂,救下自己的猫,喊人杖责灵儿。 灵儿却举着火折子笑道:“你敢打我,我就敢将吕家烧个精光。” 大夫人果真怕了,这种妖孽,什么事做不出来呢,唯有将这些事告到老爷跟前。 最终也没有个了断,日子还得过,矛盾继续生,一天天的,灵儿就这样长大了,大夫人更不是敌手,于是央求老爷将灵儿送到祖父跟前。 那是灵儿最美好的时光之一,祖父博学,更溺爱她,那段时间,她饕餮的读书,祖父还曾笑说:“你若为男儿,当可中状元。” 往事如烟,怎么挥之不散呢? 三春合上书,也合上眼,蝶翼般的长睫湿漉漉的,再睁眼,便是满目的冷静和淡定。 当当,有人敲门。 她下了炕,开了门,见是李忠,便道:“二爷这会子还没去王府呢?” 李忠点了下头:“马上就走,不过你以后别叫我二爷,听着生分。” 他语气尽显温柔,三春却浑身不自在,道:“我是没见过世面,也知道当家夫人也叫当家老爷为老爷呢,王府里的福晋也叫王爷为王爷呢,这是尊敬,不是生分。” 一番话说得李忠心花怒放,从怀中掏出一块银子递过去:“后晌得空,去买身衣裳,别穿得像个丫头。” 三春知道推辞不得,只好接了银子,还道:“谢谢二爷。” 李忠将脸一沉:“又生分了。” 三春再想解释,李忠一摆手:“算了我说不过你这张嘴,我走了,昨晚王爷说,今儿要我陪他去个地儿,别让王爷等我,那样就大不敬了。” 说完也不给三春一个说再见的机会,掉头腾腾就走。 三春注视着他的背影,提醒自己:善待李忠,岁月静好。 转回身,回房继续歇着,等李孝将猪肉拾掇好,她就二春赶着骡车来到康亲王府。 仍是那个门,仍是那个王府管事,仍是早堵在这里的谟醇。 见她到,谟醇欢天喜地的跑上前。 二春愣愣的看着三春。 三春却若无其事的道了句:“贝勒爷吉祥。” 谟醇回她:“你也吉祥。” 旁边的管事嘴角抽动,不知是想笑还是想哭,总之非常难看,是从来没听说有贵主子给下面的人问吉祥的。 三春倒是心安理得的受了,然后同二春往车下搬猪肉,她刚动手,谟醇却道:“你歇着,我来。” 三春叉腰看他,果然就看到了笑话,谟醇将一块猪肉抱在怀里,惹得管事直咧嘴,可惜了那缀着金丝银线的衣裳,谟醇却置之不理,只是他根本没什么力气,所以试了几次,没抱起来,突然颓丧的对三春道:“我知道你为何会嫁给李忠了,是不是因为他会功夫?” 三春摇头:“不是,是因为我与他有缘分,凡事需讲究个缘分,没有缘分,再折腾也只是徒劳。”手机用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更多完本小说 关注微信公众号xbqg 新进入首页 很多精彩小说等着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89章 就是……同床共枕了 三春这话说的再明白不过,偏那谟醇是个幼童心性,一知半解,仍旧执著。 人道说“秀才遇着兵有理说不清”,见谟醇身前身后的跟着,三春忽然发现,兵遇到秀才,怎知就能赢呢。 不去搭理他,由着他帮着卸车搬肉,同管事两下交接清楚,便想与二春上车回家。 谟醇堵住其去路:“我有话跟你说。” 他乃巴尔图的爱子,老幺,母亲又独宠后宅,所以养成了唯我独尊的个性,对于三春的拒绝,自尊心自信心同时受挫,更兼是初识情爱,才会不依不饶。 旁边是他房里的大丫鬟素绮,还有几个小丫鬟,素绮劝道:“贝勒爷,王爷交代过” “你住口!” 谟醇突然呵责素绮,声音不大,带着些许的稚嫩,一生气,小嘴巴还撅起,活脱脱一个孩子。 素绮唯有噤声,只着急的咬着嘴唇。 谟醇转首对三春,就是含情脉脉。 或许这张脸太稚嫩,三春怎么都感觉他的含情脉脉是楚楚可怜。 谟醇诚恳至极:“我真的喜欢你。” 三春神情冷淡:“看来你的伤痊愈了。” 这话接的风马牛不相及,谟醇颇感奇怪:“啊?” 三春道:“你还有些心思说这些废话。” 谟醇方明白过来,指着自己心口起誓赌咒:“我是真的喜欢你” 没等说完,三春便推开他想走。 他又跑到三春前头挡住:“我是真的” 没完没了,三春实在给他闹得心焦气躁,觉着自己很有必要让他明白一个最朴实的道理,那就是,自己已经同李忠定了亲事,于是道:“你有姐姐吗?” 谟醇点头:“有,好多。” 掂量谟醇的年纪,再掂量下康亲王府的门楣,他的姐姐应该都已经出嫁,三春道“我给你的姐姐们做个媒如何?” 谟醇摇头:“不成啊,我的姐姐们都已经嫁人了。” 三春故意装着不以为然的样子:“那又如何,我给她们说的这个男人,才貌双全,风流倜傥,器宇轩昂,举世无双。” 谟醇使劲摇头:“不成啊,有了夫君的女人怎么能再说婆家呢。” 机会成熟,三春立即道:“你也知道有了夫君女人不能再说婆家,我亦是有了夫君。” 谟醇深感自己掉进了陷阱,急道:“这不一样,你同李忠没成亲呢。” 一阵迟疑,三春最后下了狠心:“我同李忠已经私定终身。” 谟醇一脸迷茫:“何谓私定终身?” 为了解决掉这个麻烦,三春一咬牙,豁出去不要脸了:“就是有了肌肤之亲。” 谟醇依然懵里懵懂:“什么叫肌肤之亲?” 三春欲哭无泪:“就是同床共枕了。” 她想,假如这位贝勒爷再继续问下去,自己会不会说同李忠已经生儿育女? 脸腾的火烧火燎。 幸好,谟醇终于明白了她的意思,傻傻的站着,不知所措。 三春见状,一拉看热闹看得流出口水都浑然不觉的二春,两个人趁机离开,出了康亲王府的门,赶着骡车走了一会子,三春只是不经意的回头,却见谟醇痴痴呆呆的站在门口。 三春扭头轻叹,遇到这种人,真是莫可奈何。 而谟醇那厢直到看不见骡车的影子,才被管事劝着进了门,正垂头丧气,忽听见有急促的脚步声,不必抬头看也知道是母亲来了,一般的孩子,做错了事,见母亲来了该是惊惧害怕,谟醇非但没害怕,竟又呜呜咽咽哭了起来,待母亲容氏到了跟前,他便一头扑了过去。 容氏也知道是为了哪一宗,搂着宝贝儿子哄了又哄,然后拉着往回走,路过一小花圃,见花开正盛,春色撩人,天气又宜人,容氏为了缓解儿子欠佳的心绪,对谟醇道:“咱们娘俩过去花前坐一坐,你看那花开的多好,还有香气呢,等下叫丫头们采摘些许,放到枕头里给你,你不是最喜欢花香么。” 若无三春之事,谟醇也算是个乖孩子,也纯良,也和善,横竖家里的人都让他三分,谁让巴尔图宠爱他呢,反正回房也是闷,他就同母亲来到花前的石凳上坐了。 容氏折了朵花塞给他把玩,并劝道:“那个李三春有什么好呢,她出身低贱,只配李忠那样的奴才,你可是堂堂的贝勒爷,连皇后娘娘都说想认你做儿子呢。” 皇后乌拉那拉氏,雍正皇帝原配,生嫡长子弘晖,可惜弘晖年仅八岁即夭折,使得乌拉那拉氏痛不欲生,一直想有个孩子,未果,偶然得见谟醇,非常喜欢,曾半真半假的说过,想让谟醇过给她做儿子。 谟醇扬脸看母亲:“当初额娘您也出身低贱,阿玛可没嫌弃您。” 当初的容氏,不过江南一游船上的歌姬,十三四岁便沦落风尘养护一家人,后遇到巴尔图,纳为庶福晋,即妾侍,因其貌美,又温柔体贴,深得巴尔图宠爱,至今不衰。 这样口无遮拦,容氏又气又没办法,啐了口:“童言无忌,她怎么能跟娘比。” 谟醇天真的问:“她为何不能与娘比?” 本是敷衍的话,容氏说不明白,就转移话题:“她可是同李忠定了亲的。” 一提李忠,谟醇差点落泪:“三春说,她同李忠已经同床共枕了。” 容氏一怔,继而气道:“这种没羞没臊的话她也能说出口,贱人就是贱人。” 生气,音调拔高,惹得正与允礼在花园散步的巴尔图也听见了,循声发觉是容氏和谟醇,他就喊过来:“谁在那里吵吵嚷嚷?” 容氏见是丈夫和客人,慌忙起身,拉着谟醇过来道:“妾身不知王爷和十七爷在此,搅扰了王爷和十七爷的雅兴,真乃罪过。” 允礼并不介意:“这是你的家,你想在哪里就在哪里,我们也只是信步行至于此。” 巴尔图却问:“适才你在喊什么?那么大声。” 容氏一贯细声细气,突然这样大声说话,巴尔图是有些好奇。 容氏正想编个谎话搪塞过去,谟醇抢着道:“是李三春说,她同李忠已经同床共枕,可气死我了。” 忽然发现,李忠竟陪在允礼身侧,于是对李忠横眉立目,还鼓着腮帮子。 又忽然发现,允礼背在后头的双手,缓缓垂落,刚好那手落在花枝上,手背给带刺的花枝扎了,他竟然无知无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90章 暴露身份 有客人在,巴尔图免不了训斥谟醇几句。 容氏不敢偏袒,只顾着心疼。 谟醇不敢反驳,只顾着垂泪。 这场景未免尴尬,允礼便推说还有其他事云云,带着李忠离开了康亲王府。 至此,李忠才了解了这么一桩事,康亲王府的醇贝勒,竟然觊觎三春。 路上,允礼骑马,李忠身份特殊,不是普通的家丁小子,遂也骑马,但他懂规矩,将自己的马稍微逊于允礼的马后,止他和允礼两个,并无其他长随,行至热闹处,允礼喝令坐下之马慢了,是说话的方便,李忠便道:“王爷,我不打算做康亲王府的教拳师傅。” 原来他对三春所说的,允礼今日要带他去个地儿,便是康亲王府,巴尔图请允礼帮忙说说,想让李忠也做他府上的教拳师傅,允礼一问李忠,他高兴的应了,还想假如能同时做两个王府的教拳师傅,便多了份收入,也就能给三春更好的日子过,还同允礼商量了细节,如何安排时间,才不使两个王府的教拳任务发生撞车。 允礼正漫无目的的闲看,两厢店铺买卖兴隆,街上行人谈笑风生,这番美好的景象让他倍感欣喜,无论朝堂如何天翻地覆,百姓能够安居乐业,所做的一切,都是值的,忽听李忠这样说,他徐徐回首,问:“为何?” 心里是猜出的,与三春脱不了干系。 果然李忠坦诚道:“王爷也知道我与三春定了亲事,醇贝勒如此,未免有些欺人太甚。” 允礼并无劝他,只淡淡道:“你自己决定,不过你说醇贝勒喜欢三春是欺人太甚,这未免有些小题大做。” 忽然发现,自己叫那丫头的名字,怎么如此顺嘴呢? 李忠不解:“王爷这话何意?奴才愚钝。” 允礼骗腿下了马,抓着缰绳不疾不徐而行,人多,不时有人擦着衣裳而过,他是惯常如此低调的,甚少出门会兴师动众,比如让路人回避等等,倒是觉着这样行走于街市,身心都是自由的,不回头也知道李忠近在咫尺,道:“你看,这些人面对本王不跪拜也就罢了,还避让,是不是该死?” 李忠一怔,忙道:“王爷息怒,他们并不知道您是王爷。” 允礼点头:“是了,他们并不知道我是王爷,谟醇当初又如何知道三春已经同你定了亲。” 李忠觉着有理,忽而又有异议:“可他现在已经知道了,还对三春纠缠不休的样子。” 允礼淡然一笑,突然对旁边急匆匆赶路的一人喝道:“站住!” 那人没防备,吓的急忙停住,脚下不稳,身子前倾,差点摔倒,亏得李忠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他,那人惊愕的看着允礼:“这位爷” 允礼却云淡风轻的道:“我没说你,而是说我这随从。” 那人真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忙讪讪一笑继续赶路。 允礼读李忠道:“你看,谟醇也是如此,想收住脚,和收住心思,都是不易。” 言罢,总觉有些替自己描摹的嫌疑。 李忠却如释重负,敞开心的一笑:“谢王爷教诲,我懂了。” 允礼却在仰头看天,天空如此广阔,恨不得插翅飞上去翱翔才好呢,正感慨,突感一股劲风卷来,暗叫不妙,看过去时,那些蒙着面的黑衣人已经扑到他跟前,前前后后左左右右不下二三十,个个手中有刀剑。 李忠那里已经喊他:“王爷当心!” 自己就丢开马缰绳冲到允礼前头,忽然发现,身上连把短刀都没有,只能徒手相搏了。 黑衣人不宣而战,刀刀剑剑,长了眼睛似的避开李忠,却取允礼致命处。 李忠腹背受敌,回望允礼,竟泰然而立,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般。 黑衣人起初还对李忠客气,后见李忠死命护着允礼,觉着不铲除他,实乃难以靠近允礼,便分一拨人来攻李忠,另一部分人去杀允礼。 所谓好虎架不住群狼,李忠又是徒手,允礼亦是没什么兵器,两个人功夫再好,此时也有些捉襟见肘,就在允礼胳膊给某个黑衣人的刀划破之后,喊李忠:“无需恋战,赶紧走!” 走,哪里走?街的两厢,又涌出很多黑衣人,很显然,这是场有预谋的刺杀。 如此,李忠和允礼二人,已经给团团围住,行人尖叫着纷纷躲闪,街面瞬间清空,唯留下李忠允礼和那些密密匝匝的黑衣人。 两个人背靠背,如此以防腹背受敌,怎奈对方人数众多,他两个又是赤手空拳,眼见允礼胳膊上的伤口有血流出,李忠深感自己失职,他曾经是允礼的近身护卫,而今又做了教拳师傅,保护允礼是他的责任,于此不禁恼羞成怒,一抬手,想解开辫子,迟疑下,又将手垂了下来。 正犹豫,黑衣人发起了攻击,数十把刀剑,直向允礼。 千钧一发,李忠无暇顾忌,一把拉下头上的辫子,身子悬空而起,如旋风般扫出,耳听噼啪之声过,那些黑衣人继而倒地,或是脸上,或是脖子,伤处不同,都见了血。 众黑衣人愕然看向李忠,那条辫子,真比刀剑还锋利。 只短暂的停歇,黑衣人又开始冲锋,李忠却毫无惧色,将一条辫子使得出神入化,专攻对方上盘,眼见黑衣人站起又跌倒,如此几番较量,深知今日实难得手,便有头目唤了声:“撤!” 黑衣人便逃遁而去。 “王爷,没事了。”李忠一回头,发现允礼正看客般的站着,他心里猛然一抖,自己苦心孤诣深藏的,终于暴露。 允礼欣赏的看他一笑,拊掌赞道:“好俊的功夫,不过你这辫子攻跟谁学的?” 该来的,迟早会来,李忠顿了顿,昂然道:“是跟” 允礼突然打断他的话:“我也会。” 然后身子一旋,亮了几招,有模有样,其实是现学现卖,待收了招站定,道:“你看,这世上不止他神鞭张会辫子攻,我也会,你也会。” 李忠心潮澎湃,却不知该说什么,只吐出两个沉重的字:“王爷!” 允礼哎呀一声,看着自己的胳膊。 李忠忙过来搀扶着他:“是就近找个医馆?还是回府?” 允礼道:“回府,家里有金疮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91章 苦肉计 小窗独坐,身如青松,一盏纱灯影朦朦。 云破月出,宿鸟惊动,两处闲思意重重。 允礼手执书卷,待看不看,雅兴阑珊,一会子也就放下了。 书房的门开启,走进来刘景泰,手上是个乌油油的托盘,上置一杯茶,对允礼道:“爷,新煮的茶。” 说这话将允礼面前的冷茶换了热茶,他动作娴熟,行云流水般。 允礼掀开杯盖,看着杯里碧绿的新芽,一股热气扑入鼻子,顿觉馨香满怀,这是上用之物,极品碧螺春明前茶,呷了口,便放下,道:“今儿街上遇了劫,李忠当着我的面使了神鞭攻。” 他习惯了言语温和,脸上表情也不丰富。 倒是刘景泰乍听此话,吃惊至张口结舌:“他,他真的敢使用神鞭攻?” 问罢方想起该关心主子爷的伤势,续道:“爷那伤口还疼吗?” 遭遇蒙面人行刺的事允礼已经简单跟刘景泰提及,只是刘景泰万般没想到李忠敢使用神鞭攻,这,便是明目张胆的暴露了身份。 允礼怡然的吃着茶:“那么点皮外伤不碍事。” 刘景泰仍旧惊愕:“爷准备将李忠如何?” 既然李忠暴露身份,便承认是神鞭张的徒弟,而神鞭张是待捕之罪犯,李忠应该连坐。 允礼没有回答,而是反问:“若换做是你,你会不会舍命救我?” 刘景泰毫不含糊:“当然会。” 允礼笑了:“你会,景阔景禄景裕景顺景瑞景丰都会,你们是打小就跟了我的,可他李忠不是,按理他师父是朝廷缉拿的罪犯,他该恨我才对,他明知泄露身份会大祸临头,还是毅然而然的出手救我,这份情,更让我无措,你说,我该将他如何?” 不说他刘景泰,景阔,便是楚景阔,他是这些景字辈中唯一一个健全的男人,剩下的无一例外都是太监,吴景裕和苏景顺负责在外面刺探机密,方景禄现在成了二管家,拨在大福晋钮钴禄氏房中当差,庞景瑞和陈景丰两个相对更年轻,是允礼出入的长随小厮,他们这些人老早就服侍允礼,主仆感情自然深厚。李忠则不然,是以他今天豁出命去救允礼,实实让允礼意外。 刘景泰不知如何回答,说抓了李忠杀了李忠,恐违逆了允礼的心意,说置之不理又恐自己摊上别个什么嫌疑,伴君如伴虎,伴个位高权重的王爷,何尝不是如履薄冰呢。 他不语,允礼睇他:“怎么,觉着我怀有妇人之仁?” 正凝神的刘景泰吓了一跳,忙说:“奴才不敢!” 允礼继续吃茶,半晌才幽幽道:“我不杀李忠,是杀他一个无益,迟早神鞭张会重返京城,只要李忠在我身边,抓神鞭张才能事半功倍。” 刘景泰附和着:“还是爷高明。” 忽而想起另外一事:“听景禄说,醇贝勒闹着要娶李三春呢,可把康亲王愁坏了,也把容福晋愁坏了,容福晋竟然央求大福晋为其儿子琢磨个好闺秀,爷您说,大福晋又不是媒婆,容福晋这事提的未免唐突。” 允礼也知道这个,钮钴禄氏对容氏的请求不甚高兴,回府后就在房里唠叨了几句,刚好给方景禄听到了,这种后宅的事允礼懒得多管,只淡淡道:“容氏也是着急醇贝勒,那孩子,看着老实巴交,其实拧的很。” 刘景泰点头应是,又想起允礼遇刺的事:“反贼狼突鸱张,爷该想个对策,不能由着他们愈来愈猖狂。” 允礼偏头看看自己手臂上的伤处,神情淡然:“你说今儿的事吗?这是我叫人做的。” 苦肉计,黄盖会,他亦会。 刘景泰简直不知如何表述自己的惊讶:“爷这样做,却是为何?” 允礼说的简单明了:“一,引出成云啸。二,让李忠现形。” 说完起身,缓缓行至窗前,双手推开窗户,迎面而入的,是新泥的清新和花香,闻之欲醉,身心舒爽,他又道:“我怎么都觉着,云氏药馆的那个东家云啸并非是成晋的儿子成云啸,具体他是谁,还不得而知,已经派出去人在查,那么我就这样想,有人假冒成云啸,必然是真正的成云啸还活着,其用意或许也是为了引出成云啸,所以盗用其名,我让人当街刺杀于我,是给成云啸看的,他按兵不动,藏的太深,就是觉着自己孤军作战胜算不大,假如让他知道有人继承了他父亲未完成的大业,他还会藏得住吗?也说不定蠢蠢欲动呢,一动不如一静,蛰伏便无法找到,只要他动,咱们就容易找出他来。” 刘景泰听罢,佩服得五体投地:“爷真是神机妙算。” 允礼不理他的赞誉,继续道:“而李忠,自认为我对他一无所知,之前行事才会无所顾忌,假冒神鞭张扰乱我的视线,也因此使得神鞭张逃出京城,我今天就是逼他现出元身,此后,他再也不会那么嚣张,一旦有个风吹草动,他知道我首先会怀疑他,我想以此为缧绁,困住他的手脚。” 刘景泰再次赞叹:“爷的智谋,奴才可是望尘莫及,不过,爷确定李忠今儿会大胆使用神鞭攻?” 允礼直言:“不确定,假如他不使神鞭攻,我们便在劫难逃,可他终究还是使用了神鞭攻。” 是啊,他终究还是使用了神鞭攻,也使得自己现了原形,允礼一方面为自己的成功而高兴,一方面又为李忠的赤胆忠心而感慨,一时间心绪纷乱如麻,却是极少有过的感受。 这时刘景泰突然道:“只怕宫里头会知道李忠的事。” 允礼静静的站着,看着庭中的花草树木,月光清冷,灯火幽暗,花草树木如含羞美人,犹抱琵琶半遮面,隐约可见,看了一会子他才道:“皇上跟前我会说明,选秀在即,宫里头都忙这个呢。” 言下之意,刘景泰便释然了。 允礼转身问:“李忠呢?” 刘景泰看看墙上的西洋自鸣钟:“这时辰,他该回家了,自打同李三春定了亲,他可是每晚都回去。” 允礼忽然想起谟醇说的那句话,三春说,她同李忠已经同床共枕。 这话,允礼不信,那个狡诈的丫头,但凡能说出口的,都是假的,因为,真正的她藏的太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92章 童子心 一更过,李家大宅陷入无边寂静。 李老太太节俭,天一黑便睡觉,是不想点灯熬油。 崔氏体丰嗜睡,李孝得起早收猪,这时辰夫妇俩也早早就寝了。 大春因怀着身孕容易困乏,贵才自打次的事也是深居简出,养伤是一方面,回避三春是另外一方面,他不怕三春还怕李忠呢。 而二春,正在偷吃白天从肉铺带回来的猪尾巴,怕给父亲发现,所以也不敢点灯,幸好一窗月色可借用。 唯有李子儒,仍旧对灯苦读,正发奋,门吱嘎开了,小福款款走了进来,打断郎朗读书声。 “是不是爹叫我回房睡觉?”李子儒放下书。 小福摇摇头,抿着小嘴,娇俏道:“奴婢只是来看看少爷,少爷口渴么?饿了么?冷不冷?热不热?” 李子儒打个哈欠:“你该问我困不困。” 小福见状,连忙往水盆处拧了条手巾来,体贴道:“奴婢给少爷擦擦脸,如此就不困了。” 李子儒不置可否,仍旧捧起书来读。 小福就拿着手巾给他擦脸,李子儒虽是个少年,终究还是个男人,况小福本就矮小,是以便伸长胳膊仰着脸,彼此贴的那么近,衣裳快擦着衣裳,李子儒吸吸鼻子道:“你身好香。” 低头寻找香气的来源,没发现香囊,竟发现小福凸出的胸脯,家里虽有祖母c母亲和两个姐姐,但都是阔衣大袄,且行走站立都是佝偻着身子,这是大清女子通有的,就是怕胸脯高耸失仪,看脸是女人,看身量还以为是男人呢,所以李子儒对小福的身体很好奇,用手摸了下那高高凸起之处,突然间如同雷击,瞬间行遍全身。 小福没料到他会如此,惊得慌忙退后,后腰撞到案角,疼的一咧嘴,手巾也啪嗒掉在地,看着李子儒气道:“少爷作何轻薄奴婢!” 李子儒一副委屈的神情:“摸摸而已。” 小福眼中噙泪:“奴婢虽然卑贱,也还是个姑娘,少爷这样做,叫奴婢以后怎么见人。” 李子儒颇感纳罕:“只是摸了你一下,怎么就见不得人了?” 满人女子,若是被男人看到裸足,除非对方肯负责,不然都该寻死觅活的,小福知道跟这个榆木脑袋的少爷说不清楚,又气不过:“少爷读圣贤书,圣贤没教少爷如何做君子吗?” 李子儒正儿八经的摇头:“圣人只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远则怨,近则不逊。” 小福不读书,但生在梨园之家,戏文揣摩久了,多少懂些诗书文章,也就简单理解了李子儒口中圣人所言的话意,无非就是说,不搭理你,你有怨气,搭理你,你又对我不尊重,小福此时忽然想起自己接近李子儒的初衷,还不是为了成为李家主子一流,而自己只是个奴婢,低头想明白,遂忍了下来,撅着小嘴,慢慢走前。 李子儒惊惧的看着她:“你作何?” 还以为对方会一耳刮子扇过来,孰料,小福竟抓起他的手按在自己胸前凸起处,羞羞的,低低的,道:“摸吧。” 方才不过是蜻蜓点水,而现在李子儒的手实实惠惠的触及到那肉绵绵处,脑袋嗡的一声,身子也簌簌发抖,感觉周身的血齐刷刷涌至一处,鼓胀得整个人脸色都变了,嘴唇哆嗦着问小福:“为何我这么难受?” 小福陡然而想起了奉旨成婚的大春,虽然这事李家极力隐瞒,但见大春现在的情形,又免了肉铺的劳碌,明眼人都知道她是怀了身孕,而她同贵才不过刚刚成亲没几天,所以,小福觉着这或许是个机会,便推开李子儒的手,而自己的手,就慢慢解开脖子处的纽襻 门哐当一声给推开了。 小福吓得猛回身看,以为又是李孝,次她教李子儒唱戏,李孝差点将李子儒打死,也想赶走她,亏得崔氏说情,若是给李孝撞见她在引诱李子儒,怕是会立即将她扫地出门,越着急越扣不纽子,只等见来人是李忠,她才微微松口气,这位爷,比李孝豁达多了。 李忠也没料到会撞见这一幕,见侄子涨红了脸,小福却衣衫不整,他瞬间什么都明白了,踏踏,走了过来。 小福忙施礼:“二爷怎么来了。” 李忠拉过椅子坐下,道:“我见这房中还亮着灯,就过来看看,行了你下去吧。” 小福得了赦似的,再次屈膝一礼,匆匆跑出书房。 李忠看着身体异样的李子儒,问:“方才,你俩干啥呢?” 李子儒默然,想着该怎么对二叔说明。 他一迟疑,李忠更加明白自己看见的是什么,追问:“到底干啥了?你是不是同那个丫头明铺暗盖许久了?” 李子儒,十五岁的少年,对男女之事尚处启蒙,懵懵懂懂的反问:“明铺暗盖是何意?” 李忠咬着嘴唇想,想了半天道:“这是坊间俗语你不懂,颠鸾倒凤懂吗?” 李子儒读的书,通通与科考有关,什么野史轶事根本没看过,更别提带着艳色描写,遂问:“何谓颠鸾倒凤?” 李忠揉揉鼻子蹭蹭下巴:“你个蠢货,就是你把小福给睡了。” 李子儒摇头:“我还没就寝呢。” 跟他说不清楚,李忠打量下侄儿,一脸天真无邪,料这小屁孩也不懂男女欢爱,还惦记去看三春,就道:“行了你回房睡吧,这都啥时候还读书。” 二叔开口要自己睡觉,李子儒喜不自胜,若明天父亲问起来,就说二叔下的令,于是吹熄灯火回房去了,而李忠,也往三春的跨院而来。 这个时候三春也没睡下,正在剪鞋样,是准备做给李忠的,觉着李忠现如今在王府当差,穿戴不能太寒酸,而他脚的鞋快开了口,只是剪了一次又一次都不成功,依葫芦画瓢,也总得有个瓢。 正犯愁,当当当,那个瓢来了。 推开门见是李忠,她就道:“刚好想找二爷呢。” 李忠走了进来,抑制不住内心的欢喜,问:“你找我?” 三春点头:“是啊,我找你。” 说着将他按在炕,又脱了他的鞋,还拽下他的袜子。 李忠突然想起方才李子儒同小福的一幕,紧张兮兮道:“你,你想作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93章 心事成灰 三春将纸啪的扣在李忠脚底,固住,勒出个形状,然后取下,道:“给你做双鞋。” 李忠可是从未见过有人这样剪鞋样,哈哈笑道:“我还以为你要跟我同床共枕呢。” 说完自察失言,啪的拍了下自己的嘴巴,连说抱歉。 三春心里突地一颤,面上却是风平浪静,就怕自己一害羞,反倒让李忠更多误会,极力保持若无其事,边剪鞋样边道:“算你童言无忌。” 李忠见她并未生气,放下一颗心,忽然又想起谟醇说的那句话,其实他也知道三春那话是为了让谟醇死心,还是非常高兴,更触动了男人心思,舔了下嘴唇,小心翼翼的靠近三春:“守制应是男人做的,你是女孩子,不必恪守太多陈规旧俗吧,干脆我们及早成亲得了,也省得那个醇贝勒再纠缠你。” 三春一抬头:“你知道这事了?” 李忠嗯着:“谟醇那混蛋到处胡咧咧。” 三春道:“你知道我是谁,也知道我家人是怎么死的,他们都还尸骨未寒,你让我” 语未毕,已凝噎。 李忠立时慌了,用袖子来给她揩眼泪,哄道:“我只是担心那个醇贝勒,当我放屁了。” 三春推开他的手臂,一脸嫌弃的表情:“粗俗。” 听着是嘲讽,却带着些许笑意,李忠也哈哈一笑:“我粗俗,你干净就好,左不过是个男人,要那么干净作何呢。” 三春自己用手背抹了下眼泪道:“醇贝勒只是个孩子,我能对付,成亲的事必须等三年期满。” 李忠虽然有些失落,也还是高兴道:“行啊,听你的。” 三春便不再言语,扭头继续剪鞋样。 李忠也不知该说什么,静默了一会子,觉着有些尴尬,忽然想起白天街上的事,就对三春和盘托出。 三春听了惊道:“王爷受伤了?” 李忠愣愣的看她,大抵,是对她如此强烈的反应有些不舒服。 三春也觉出什么,解释:“王爷身边只有你随扈,若王爷真有个一差二错,岂不累你担责。” 真是这样吗?一定是这样的。 李忠一厢情愿的相信了三春。 而三春更关心的是那些刺客,她同允礼一起,前后两次遭遇刺客,猜测这些事会不会与云啸有关?无论云啸是不是成晋的儿子,他一再的搅扰,此后自己也不会安生,云啸意图联合她反清复明,她却只想遵循母亲的遗愿活下去。 无形中叹了声。 李忠听见了关切道:“怎么了?” 三春摇摇头:“没什么,夜深,二爷该回去歇息了。” 逐客令,李忠不便再勾留,就拔腿往门口走,刚推开门又回头道:“今儿我为了对敌,使了辫子攻,我想王爷已经知道我是谁了。” 三春拿着剪刀的手一抖:“他当时是什么反应?” 李忠回忆下当时的场景:“显然是故意装糊涂,你说,王爷到底怀着什么心思呢?” 三春忧心忡忡:“这我可说不准,不过你可要小心了。” 抬头看看他脑袋上盘着的辫子:“这条辫子,说不定会害了你。” 李忠冷冷一笑:“不怕,王爷若真想对我下手,我会抢先杀了他。” 三春突然哎呀一声。 李忠听见忙奔回来:“怎么了?” 发现三春手指割破了一条,鲜红的血冒了出来,衬着那莹白的肌肤,触目惊心,他埋怨道:“这么不小心。” 三春举着流血的手指,气呼呼将罪魁祸首,那把锋利的剪刀丢到炕上,倒打一耙:“谁让你一个劲的打打杀杀,还不是担心你的安危。” 真是这样吗?一定是这样的。 李忠又一厢情愿的相信了三春。 转身找布包扎,空荡荡的房内除了一炕一桌一椅,也就炕上那个粗木柜子能装东西,他就跃上炕去,在柜子里一翻,就翻出那条带着血迹的汗巾子,他声音低了下来:“还留着呢?” 三春脸上有些不自然:“忘记扔了。” 说完抓过汗巾子推开门就要丢出去。 李忠一把拽下:“刚好用来包伤口。” 说完亲自给三春包。 三春没有动,由着他给自己包好伤口,道:“天色不早,二爷回房睡吧。” 李忠眼睛盯着她手上的汗巾子,点了下头,转身走了。 房门甫一关上,三春立即解开手上的汗巾子,然后高举起,对着那油灯垂了下去,火舌舔上汗巾,房内顿时亮堂起来,待汗巾烧得只剩下一角,房内又暗了下来,三春感觉手上有些灼热,忙丢开仅余的一角,默默看着地上的灰烬呆呆的出神。 良久,给一声猫叫惊醒,转身去找扫把和畚斗来收拾灰烬,忽然发现没有关严的门缝处人影一晃,她也知道是谁,没去理会,拿着扫把和畚斗将灰烬拾掇干净,即噗的吹了灯火。 整个人陷入无边黑暗中,不知为何,反倒觉着连自己都看不清自己的时候,是那么的安全和安静。 黯然伫立一会子,爬上炕,拉过被子抱在怀里,将头深深埋下去,心里没什么特别的念想,时而被清空,时而乱糟糟到无法收拾,就这样过了三更,方宽衣睡觉。 次日一早,李忠正陪着李老太太在上房用早饭,出城收购生猪的李孝和三春c二春赶了回来,起的早,眼中布满红血丝的李孝顾不得去杀猪,急匆匆赶来上房找李忠问:“有人传,说昨儿在街上看见你和人打架,这是真的吗?” 李忠没想到有人认出自己,既然都知道了,索性不隐瞒:“是真的。” 李老太太听说他又打架,一筷子敲在他脑门上:“你个混蛋,成日的不叫老娘省心。” 李忠吃痛,摸着脑门道:“您老倒是听我把话说完,我没出去惹事,是果郡王遇刺,我在王府当差,又是教拳脚功夫的,当然得保护他。” 李老太太如释重负:“是这么回事,为何不早说,不过,你保护王爷有功,王爷有没有打赏你?” 没等李忠说话,李孝哼了声:“您还指望王爷打赏他?您还不知道呢,他竟然敢使用辫子功,这回好,可着北京城都知道他是神鞭张的徒弟,咱们家,恐要大祸临头了。” 李老太太愣愣的:“神鞭张?是不是前些日子皇上下圣旨抓捕的那个反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94章 密谋 关于李忠是神鞭张徒弟这事,一直瞒着李老太太,李孝今日情急下道出实情,李忠瞪了哥哥一眼:“你这不是存心让娘担心么。” 李孝朝他哼了声:“你不想让娘担心,你使用辫子功作何?” 李忠眼珠子一瞪:“多新鲜,几十号人,我使出看家本领,能活命吗。” 李孝唉声叹气:“你的命是活下来了,怕一家子都被你连累。” 李忠平日敬重李孝是长兄,各方面都让着他,见他在老娘跟前添油加醋,也来了脾气,嚷道:“你怕连累,这很容易,咱们断绝手足之情,此后你甭认我这个弟弟,齐活。” 李孝不甘示弱:“断就断!” 哥两个唇枪舌战,渐渐的,李老太太听了明白,二儿子是反贼神鞭张的徒弟,昨天给人识破了身份,听兄弟俩要断绝手足情,老太太抄起烟袋,东一下西一下,两个儿子各打了一下,骂道:“你们这两个混蛋,想断绝兄弟情等我死了再说,若你们着急,行,我现在就死给你们看。” 老太太说着爬到炕柜前,打开屉子,取出一把剪刀,对准自己的咽喉。 李孝吓得失声大叫:“娘!” 李忠已经纵身扑去,扼住老太太的手腕,急道:“娘,我这破嘴习惯了胡说八道,您怎么还当真了。” 李老太太怒气冲冲的看着两个儿子:“老话说,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你们可倒好,遇着事儿了,非但不齐心协力,还想断绝手足情,这事已经发生,你们吵破天,也解决不了问题,咱们铁匠李,风风雨雨过了这么多年,一直不都是有惊无险么,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该坐下来想个完全的法子方是。” 两个儿子,各打五十大板,不偏不向。 李忠斜眼看了看哥哥,说到底是自己行事不慎,他嘴上强硬,心里还是深感亏欠。 能有什么法子,一切凭天由命,李孝扭头就走:“我得杀猪去了,这时辰肉铺还没开张呢。” 李老太太看着李孝的背影无奈晃晃脑袋,大儿子一贯胆小怕事,二儿子却是天不怕地不怕,兄弟两个长的不像,秉性更是天差地别,真不知自己当初怎么生出这样一对怪胎,心烦意乱,抓过烟袋想抽烟,突然发现李忠头上的辫子,抓起炕上的剪刀扑向李忠:“非得剪掉你这条祸根不可。” 李忠惊呼一声,跳下炕破门而逃。 李老太太不过是虚张声势,此时气得将剪刀一丢,转身抽烟去了。 前头肉铺,李孝帮着三春和二春将猪肉搬上了肉案,简单交代几句,便匆匆回了内宅,穿房过院,径直来到李子儒读书处,遥遥听见书声郎朗,他终于露出欣慰的笑容。 走近书房的门,抬手推开,里头的读书声戛然而止,李子儒见是他来了,莫名紧张:“爹,你怎么来了?” 李孝佝偻着腰背着手,没言语。 李子儒赶紧从椅子上站起,将椅子拉出去给父亲坐。 李孝端着架子坐了,脸色铁青,在儿子跟前,他一贯不苟言笑,所谓慈母多败儿,他生怕自己和颜悦色,儿子便蹬鼻子上脸无法无天。 他这么一严肃,李子儒更加害怕,猜测会不会是自己摸了小福,那丫头告到父亲跟前了?忐忑的问:“爹,到底什么事?” 李孝沉声道:“小事,但非你不可。” 听话听音锣鼓听声,李子儒感觉父亲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反倒像是有求于自己,悬着的心噗通落了下来,道:“还写招工告示?” 李孝斜睇他一眼,心说就是写也找三春写,你写那叫什么鬼东西,摇头:“不是,铁匠炉上最近没活儿,肉铺你二姐和二婶足够了。” 二姐,李子儒知道是二春,二婶,李子儒问:“二婶是谁?” 李孝没好气的道:“就三春。” 李子儒明白了,可是他有疑惑:“爹,三春先是你女儿,后是你弟媳,差辈了,你习惯吗?” 李孝腾地站起,吓得李子儒连连后退,听他怒道:“你哪来那么多废话!” 李子儒耷拉着脑袋不敢再言语。 李孝忽然想起自己是来求儿子的,慢慢坐下来,缓和下语气道:“是这么件事,今晚你二叔回来,你敢不敢将他的辫子给剪了?” 激将法,李子儒初生牛犊不怕虎,道:“敢,可是爹,你要剪二叔的头发作何呢?” 没等李孝回答,他顿悟般的大叫:“我明白了,你是想让二叔剃度出家做和尚,此后就再也没人跟你争夺李家的家财了。” 这种机密的话这孽障何时听到的?李孝恼羞成怒,一巴掌扇过去:“一派胡言!” 李子儒身子单薄,打小又是娇生惯养,手无缚鸡之力,一巴掌给打的坐在地上,摸着脸啪嗒啪嗒掉眼泪,却不敢反驳,心说你和娘经常偷着议论这事,似乎当初二叔给孙尚荣当反贼抓了也是你的密告,我偷听而得,怎么就是一派胡言了。 掌掴儿子,李孝又气又心疼,走上前想安慰翻,李子儒却吓得爬起就跑,李孝喊他:“回来!” 李子儒站住,胆战心惊的看着他。 李孝语重心长道:“你二叔因为那条辫子,经常在外头惹是生非,再这么下去,咱们一家子都得给他连累,今晚他回来,我同他喝酒,他那人喝酒一贯的不醉不休,等他醉了回房歇着,你就偷偷过去将他的辫子给剪下来一截,辫子短了,他也就施展不开,再也甭想打架斗殴。” 这个容易,可是李子儒还是有疑问,怯怯的问:“为何爹你不剪呢?你是他大哥,他敬重你。为何不找老太太去剪呢,二叔最孝顺老太太。为何二姐不剪呢,一旦事发,二叔断不会打一个小女子。为何娘不剪呢?长嫂如母,二叔生气也不会打娘的。为何贵才不剪呢,二叔总不好打一个才过门的新姑爷子。为何三春不剪呢,二叔那么喜欢她,决计不会” 他絮絮叨叨,李孝听得不耐烦,又恐不说明白儿子不肯干这趟差事,于是耐心解释:“我剪,岂不失了手足情,老太太才不会剪,她心疼你二叔,你二姐笨手笨脚的,干不了这个,你娘怎么好半夜闯小叔子的房呢,贵才现在身子骨不好,成天卧床将养,至于三春,她是你二叔的人,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95章 剪了 是夜,天黑得像个无底洞,预示一场大雨将至。 在王府交了差事的李忠回到家里,习惯了,直接奔上房院北屋中,刚挑起门帘,见炕上坐着李老太太和李孝,中间的矮脚桌上有个锅子,咕嘟嘟冒着热气,香味四溢。 早起哥俩吵了架,一天忙下来,以李忠的性子早将此事忘了干净,见有好吃的,鞋都不脱,嘻哈笑着跳上炕来,抄起筷子就从锅子里捞了块五花三层的肉,丢入口中大嚼。 李老太太也抓了自己面前的筷子,也从锅子里捞了块五花三层的肉,但却放到李忠碗里,一壁道:“今儿好像晚了半个时辰,再不回来这肉都煮老了,别是又出去惹祸。” 这话听着不受用,李忠龇牙咧嘴的看着老娘:“王爷让我陪他练了一会子拳脚,所以晚些,我何时惹祸了。” 李老太太面对欢喜:“没惹祸就好,听你的意思,王爷没为难你?他可是知道你会什么大辫子功了。” 李忠其实心里也担忧着,为了安慰母亲,故作轻松道:“当然没有,我会辫子功咋了,我还会少林功夫呢,难不成我就是和尚了,那辫子功很多人都会,遇刺的时候,王爷还耍了几招呢。” 李老太太信以为真,看着李孝道:“听见没,不打紧的事,瞧你这一天失魂落魄的。” 李孝抓过酒壶,给老娘倒上一杯,自己也倒上一杯,迟疑下,也给李忠倒了一杯,讪笑着:“我还不是担心他到处惹是生非,如今他也不比以前了,定了亲,好歹替三春考虑下。” 李忠端起酒杯先干为敬,然后用手背抹了下嘴角道:“哥你这话说的对,我不会在外面乱闯,我还得跟三春好好过日子呢。” 李老太太念念不忘孙玉珈:“你同三春定亲的事,那孙家应该知道了,怎么连一点消息都没有呢?” 李忠看她:“您想听到什么消息呢?您是不是以为孙玉珈会哭嚎的闹上门来,您老可别做梦了,她是九门提督的嫡女,要嫁也得嫁果郡王那样的,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咱们摊不上,即使摊上了,脑袋也会砸个大窟窿,准没好儿。” 李老太太叹口气。 李孝从旁调和道:“娘,您老说的,等老二回来咱们娘仨喝个痛快,您倒先不痛快了,这节骨眼替那些糟心事做何。” 李忠附和着:“就是。” 李老太太醒悟过来,道:“不提,喝酒。” 人老了,不擅饮,也不敢贪杯,身子骨要紧,李忠却同李孝放开了肚皮的吃喝,哥俩吵过之后,一顿酒肉化解了矛盾,所以喝的很尽兴,还划拳,今个邪气,李忠回回输,也就不停的喝,饶是他酒量盖世,终究还是醉了,最后实在图不得,身子朝后一仰倒在炕上,少时便起了鼾声。 李老太太怜爱的看着:“瞧这没出息的。” 刚想喊小喜给李忠取被子盖上,李孝却道:“我扶老二回房睡吧,他这呼噜打的震天震地,您还能睡得安生。” 李老太太看看二儿子看看大儿子:“他那么大的块头,你搬不动。” 李孝即朝外面喊了声:“子儒!” 话音还未落干净,蹬蹬跑进来李子儒。 李孝道:“搭把手。” 李老太太很是奇怪:“子儒这会子不读书,在我院里作何?” 李孝忙替儿子说:“馋猫鼻子尖,定是闻到肉味了,等下帮我把你二叔送回房,你再回来吃。” 李老太太也道:“去吧,肉都给你留着,不够,我再让周嫂子给你煮些,正长身体呢。” 有肉吃,李子儒开开心心的帮着李孝将李忠送到二房院。 李忠不仅块头大,吃醉了,身子软绵绵,所以格外重,父子俩累得气喘吁吁,好歹将李忠鼓捣进了房,撩在炕上,李孝又摸着火折子将油灯点燃,看着儿子道:“我告诉你的,都记着呢?” 李子儒点头:“倒背如流。” 李孝遂放心,看了眼烂醉如泥的李忠,心里也打鼓,这条辫子如同他的命根子,一旦剪短,不知他醒来发现,会不会暴跳如雷,发脾气是在所难免了,为了一家人的性命无忧,由着他闹就是,李孝一狠心走出了房门。 房里止余李子儒和李忠,李子儒从怀中掏出一把剪刀,上了炕,解开李忠盘在头顶的辫子,然后对准了中间处。 不料,李忠翻了个身,将辫子压在了身下。 李子儒左右比划,剪不成,只好使劲推李忠,想将他翻过来。 谁知,李忠突然睁开了眼睛,见是侄儿,愣愣的问:“你在我房里作何?” 李子儒书读了不少,头脑却越读越蔽塞,应变能力极差,不知如何回答,就傻傻的看着李忠。 幸好李忠醉得实在厉害,而对方又是自己的侄儿,没做他想,须臾头一歪又睡着了。 只是那辫子还压在他身下,李子儒就抓住辫子使劲的往外抽,李忠身子重,李子儒力气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将辫子抽了出来。 换做旁人,恐不敢如此,李孝之所以让儿子做这趟差事,看中的一是李子儒心地单纯也就大胆,二是料李忠也不会将侄儿暴打。 辫子露了出来,李子儒任何思想负担都没有,非常平静,非常镇定,对着那条精心护理的油光锃亮的大辫子举起了剪刀,咔嚓,剪去一截,然后拿着剪掉的那截去找父亲邀功请赏。 因是在自己家里,又烂醉,更因为见侄儿在身边服侍,李忠丝毫不觉,沉沉睡着,一觉睡到三更天,酒劲解了,口干舌燥,悠然醒来,爬起找水喝,发现茶壶中是空的,就推开门走了出来,想往井台边汲些水喝,总感觉身上哪里不对劲。 到了井台边,低头摇辘轳,半截辫子垂了下来,还散开一部分,院子里黑,借着房中那一点可怜的灯光,依稀看见自己的辫子怎么如此短? 直起腰,摸摸脑袋,没在头上盘着,用手往后面一抓,捋了下,脑袋嗡的一声,接着,怒吼一声:“谁干的?” 人高马大,又精通功夫,是以声如洪钟,整个李家大宅如同落下一颗炸雷。 忽然想起,似乎侄儿曾在自己房中,于是腾腾往李子儒的住处而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96章 怀疑 李家大宅。 大房院,东厢房。 李忠一脚踹开房门,正酣睡的李子儒吓得一咕噜爬起,见闯进来个黑乎乎的家伙,他扯开嗓子就喊:“有贼!” 正房内的李孝和崔氏纷纷惊醒,李孝蹬上裤子,来不及系裤带,拎着裤腰处就往外跑,崔氏也胡乱抓了衣裳裹住自己,等来到东厢房,灯亮了,哪里是贼,却是李忠薅着李子儒的衣裳将他举的高高,仰头怒视:“说,是不是你剪了我的辫子?” 见是二叔不是贼,李子儒反倒不怕了,身子吊在半空,还大大方方的承认:“是。” 李忠咬牙切齿:“我,我摔死你!” 及时赶到的李孝和崔氏连忙喊着:“老二不可!” 李忠不过是虚张声势,见哥嫂来了,忽然明白,侄儿一心读书,从来不问窗外事,突然剪了自己的辫子,定是哥哥或是嫂子的指使,就将李子儒往地上一丢,怒问李孝:“是不是你让这混蛋干的?” 李孝也晓得瞒他不过,溜了眼李忠的脑侧,既然已经成功,料弟弟气一阵子也就过去了,便道:“头发还会长的。” 声音不大,说的小心翼翼,这算是承认了主谋之名。 李忠怒火冲天,扬手朝向李孝。 李孝先是一愣,继而将脑袋一横:“来来,有本事打死你亲哥哥,长兄为父,你打我就是弑父,是大逆不道,会天打雷劈!” 嘴上这样说,心还真是突突狂跳,想李忠这个时候怒火烧昏了头脑,真一巴掌打下来,自己改如何收场? 终究,李忠的手僵在半空,少顷使劲落下,竟是一拳打在旁边的炕上,力气有多大,震得那炕几得得的响,他欲哭无泪,手指哥哥,紧咬着牙,什么话都说不出,至于哥哥为何剪他的辫子,缘由问都不需问,还不是怕他滥用辫子功,从而引来祸端。 崔氏完全不知丈夫和儿子干的这事,绕过李忠身后看着那已经散开的半截辫子,这么大的块头,这么短的辫子,实在滑稽,忍不住噗嗤笑了。 李忠猛地转身怒视。 崔氏吓的一个激灵。 李孝见状,为了掩护妻子,故意骂道:“臭女人,你在这里添什么乱,滚回房去睡觉!” 崔氏无端挨骂,气的一甩袖子出了东厢房。 李孝看着李忠,这种微妙时刻,也不敢随便开口,怕哪一句话不当惹他发火。 李忠对哥哥骂不得打不得,闷头生了一会子气,也就踹门走了。 李孝如释重负的长出口气。 他们这里闹,远在跨院的三春毫不知情,只是隐隐听见李忠的那声喊,不清楚,还以为是谁半夜无聊吼了那么一嗓子呢,翻个身,继续睡觉。 下半夜,那沉闷的空气终于化雨而至,先是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给飓风裹挟着扑在窗户纸上,嘭嘭乱撞,三更半夜,很是吓人,过了一阵子后,那风渐渐止了,雨却越下越大,渐成滂沱。 如此,三春就睡不踏实,耳听雷声轰鸣雨声轰隆,索性披衣起来看书,一看竟至四更天,有隐约的鸡啼声,她就丢了书本想睡一觉,至于出城收猪,已经不必了,她又给了李孝一个建议,那些卖米粮卖菜蔬的农人,都可以将货物送进城来,为何卖猪的不能呢,于是经过跟养猪的农户协商,确定由农户将自家的猪送进城来,李孝也就不必赶早出城折腾。 所以,三春这一觉睡的好沉,只等辰时过,听见有人敲她的房门才醒来,睁眼见阳光铺满被子,此时敲门声又传来,她先问了句谁,算是回应对方,然后抓紧穿好衣裳,又简单拢了下头发,这才过了开门。 一股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大雨过户,一切都给洗涤干净似的,天晴得碧蓝欲滴,身心亦随之清明通透。 李忠垂头丧气的站在门槛外,三春奇怪道:“二爷今儿不去王府?” 李忠有气无力:“去。” 三春仰头看太阳:“这会子还不走?” 李忠想说什么却未说出,半晌,将身子徐徐转过来。 三春还诧异他今儿是怎么了,等看见他那半截辫子,深吸口气:“这,这是怎么回事?” 李忠气冲牛斗,转而又泄了气般长叹:“一言难尽。” 三春拉着他进到房里,李忠这才把李孝指使李子儒剪掉他辫子的事说了。 虽然可以理解,但三春也觉着有些生气,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能轻易毁之,剪发如砍头,也幸好只是剪掉一少部分,可他这个样子出去很容易给人发现,旁人倒还在其次,一旦允礼发现,必然会做他想。 三春问:“二爷打赏怎么办?” 李忠哭笑不得:“我能怎么办,主要是怕给王爷发现,突然剪短了辫子,你说王爷会不会觉着此地无银三百两?” 想一想那个心思缜密的家伙,三春面带忧惧,于是建议道:“那就别去王府了,跟王爷告个假。” 李忠点头:“我正有此意,等下你帮我去王府说一声。” 三春愕然:“我?” 李忠反问:“不然谁去?” 这个家,还找不到合适的人来,四个家仆,老张看门时刻不能离开,小喜照顾老太太也是寸步不离,小福那是崔氏的专用,周嫂子厨房的活儿已经够她忙,唯有一个二春可以使唤,可她得盯着肉铺,三春想想道:“行,等下我去肉铺看着,让二小姐去王府。” 李忠意味深长的看着她:“你不必如此,你去我也不会想太多。” 三春忽闪着眼睛,他终究还是在怀疑自己和允礼,三春道:“是我懒,成么。” 这话或真或假,李忠愿意相信她,咧嘴哈哈一笑。 继而又来了新问题,李忠挠头一叹:“告假一天两天三天都没问题,随便找个由头即可,王爷那人也不是锱铢必较,实在不行,甚至王府的差事我也可以辞掉,可头发一年半载都长不起来,又不能天天躲在家里,这可如何是好呢?” 这还真是个棘手的问题,三春凝眉,若有所思,忽而有了主意,欢喜道:“弄些假发接上,以假乱真。” 李忠怔怔的琢磨下,突然呲着一口大白牙笑了:“好主意!” 接着又犯难了:“哪里去弄假发?” 三春慧黠一笑:“此事交给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97章 猪肉西施 庙寺街至果郡王府,有些脚程,况二春身子肥硕行动迟缓,这一去一回,天竟晌午。 三春在肉铺上忙得脚不沾地,现在她亦能独当一面了,割肉称肉,非常娴熟,见二春一头汗水的进来,她一边将肉用麻绳系好了递给顾客,一边问二春:“办妥了?” 二春抓过装凉茶的大铁壶,咕嘟嘟灌下一口,用袖子随便将嘴角一抹,道:“左不过传个话。” 放下茶壶想过来帮忙,三春道:“你歇着吧,看这累的。” 说着一哈腰,从肉案底下摸出一个花瓷大盖碗,递给二春。 二春狐疑的揭开盖子,见是条卤好的猪尾巴,高兴的抓起使劲咬了口,快吃完了才忧心忡忡道:“回头我爹问起怎么办?” 好这一口的多着,她这算监守自盗,是以害怕。 三春笑笑:“我就说今儿没人买。” 二春也笑了:“还是你聪明。” 这时,有客人至,三春热情招呼:“买肉?” 问罢,有一会子发现对方并不应答,这才举目细看,见是个二十多岁的男人,穿着八成新的团花长衫,扣一顶六瓣瓜皮小帽,手中摇着绘有美人图的折扇,一看即知是个附庸风雅的纨绔子弟,他笑嘻嘻的看着三春,左右上下,不停端量,口中还嘀嘀咕咕,听不真切,大抵就是夸三春长的美貌。 三春晓得此人不怀好意,敛尽热情,冷冷问:“买肉?” 那男人啪的合上折扇,倏忽又哗啦抖开,卖弄潇洒,然后歪着脑袋看三春,问:“我如果买肉,你能不能陪我吃杯酒?” 果然是来找麻烦的,三春将刀使劲插在肉案上,叉腰看他:“这是肉铺,不是酒楼。” 明知人家不买账,那男人还是腆着笑脸道:“无妨,此去不远好几家馆子。” 三春带着几分怒气:“不买您让开,后头还有人等着买肉呢。” 那男人回头看看,见是个拄着拐棍的老叟,且穿的破衣烂衫,顿时来了脾气:“去去,你个老不死的,这年纪吃灵丹妙药都没用,还吃什么肉。” 那老叟给他一吓唬,战战兢兢道:“我那老婆子病了,我想给她买点肉贴补。” 不走,岂不搅了自己的好事,那男人用扇子作势欲打,吓得老叟忙缩着脑袋,那男人道:“你老婆子病了就该等死,这么大岁数还赖着不死,糟践米粮,还想吃肉。” 老叟看样子平时就是胆小怕事,怎奈他羞辱自己的老伴,老叟也来了脾气:“又没吃你家的米粮。” 不得了,一句话捅了马蜂窝,那男人火冒三丈,过来揪住老叟欲打,三春见状忙喊:“住手!” 那男人回头,见是美人开口,乐了:“饶了这老家伙也成,你得陪我去喝一杯。” 三春佯装想了想:“白天恐怕不成,你看我这忙的。” 那男人顿时喜笑颜开:“晚上更好,晚上可以干很多事。” 耐人寻味的一句话,极尽轻薄。 三春忍着火气,道:“行,今晚二更,你去冯家胡同的冯家酒肆等我,记住,不见不散。” 幸福来得太顺利,那男人倒有些怀疑了:“你没骗我?” 扮戏而已,手到擒来,三春面不改色心不跳:“当然没骗你,有酒有肉,我还能不去,就怕你等不到我就走了。” 那男人道:“放心,我一准等你,等一晚上都等,不等我是你孙子。” 三春故意道:“甭乱说,人家还没成亲呢。” 那男人抽了抽嘴角,感觉出自己给这小妮子占了便宜,这都不打紧,早听说李家肉铺有个美人,今儿一看可真是名不虚传,当得上外头人传的猪肉西施,只要美人今晚敢去,莫说做她孙子,做她重孙子又何妨,所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他哈哈一笑,扬长而去。 三春盯着他甩来甩去的辫子看,粗细和李忠的辫子差不多。 二春慢慢站了起来,方才见那男人气焰嚣张,她吓得躲至肉案底下,此时见那男人走了才过来问三春:“你真打算去啊?” 三春没有回答,淡淡一笑,对那老叟道:“害您老受惊了,这块肉,算我补偿给您的,拿去吧。” 不待老叟如何反应,二春一把拦下,悄声道:“我爹贼精,一头猪多少斤能买多少钱他清楚呢,你这样白送了人,我爹问起怎么办?” 三春不以为然:“我丢了他一头驴,还了他一匹马,我送老伯这块肉,我会还你爹一头猪。” 二春傻傻的看着她,不知该信还是不该信,不信,三春所言是实,信,这也忒神奇。 三春将肉递给老叟:“您拿去吧。” 老叟伸出枯瘦如柴的手,哆哆嗦嗦:“姑娘,这不合适。” 三春温婉一笑:“您老放心,这不是白送的,您帮我个忙。” 老叟忙不迭点头:“行,你说,但凡我能做到的,可是我这老迈昏聩,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能帮你什么呢?” 三春觑眼那男人离开的方向:“我只想问问方才人,您老可知道他是谁?” 心里盘算着,那男人养尊处优,吃得油光满面,必然会有一头好头发。 老叟叹口气:“他是这街面的一霸,哪个不认识他呢,他本姓花,大名不知,都喊他做花公子,成日的街上混,今儿吃了东家不给钱,明儿拿了西家的也不给钱,为祸百姓,无法无天,还不是仗着他舅舅在衙门做官,横行霸道,为所欲为。” 三春道:“行,我知道了,您老赶紧家去吧,还有病人等着呢。” 老叟拿着肉,千恩万谢,待想走,没几步回头道:“姑娘,适才你们的谈话我都听见了,我劝姑娘你还是藏起来吧,这种人,咱百姓惹不起。” 三春感激的一笑:“我这里谢谢您了,您放心,我心里有数,您老慢走,当心脚下。” 老叟无奈的晃晃脑袋,也不知这小妮子做何打赏,但见她谈笑风生,完全没把花公子当回事,希望她好人好命,能逃过这一劫。 二春也劝道:“那男人不是个好东西,不如跟我二叔说吧,我二叔一顿拳脚,保证他下次再不敢调戏你。” 三春连忙嘘了声:“千万不能告诉你二叔,他那火爆脾气,又得惹祸。” 二春便问:“那你,真去赴约?” 三春手下不停的干活:“去,当然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98章 捉奸 适交一更,三春打点好自己,便悄悄出了李家大宅往冯家胡同而去。 定好的二更,她因何在一更天即赴约? 首先,二更天便宵禁了,她去不得,那个花公子也去不得,当着二春跟花公子定下二更天,是防备二春提前密报给李忠,李家二姑娘,实乃墙头草,摇摆不定。 其次,想那花公子急切的眼神,三春便知道他一准会提前去等候,这世上男人千千万万,有李忠这样义薄云天的,也有允礼那样清冷高远的,如花公子一流,纨绔公子,平时除了声色犬马也无其他事情可做,三春料到他这会子应该坐在冯家胡同的冯家酒肆里,一边同别的客人闲聊,或是同老板娘打情骂俏,或是逗弄下酒肆里卖唱的那个绿衣小姑娘,然后静静等自己践约。 一切如她所料,待到了冯家胡同的冯家酒肆,因着天色不早,客人逐渐散去,赖着不走的那些酒客,或是吃醉了,或是如花公子这种无所事事的纨绔子弟,人少,依然喧嚣,一众酒客都把目标对准了还在咿咿呀呀唱着的绿衣小姑娘身上,言语极尽,甚至有人过去拉拉拉扯扯。 那绿衣小姑娘也是经过场面的,应对娴熟,不慌不忙。 于是,酒肆内依然热闹非常。 冯家胡同,说是胡同,挺大的一条街,只因两厢为居民住宅,而尽头隔着一道档煞的屏风,所以才称之为胡同,此处距离天桥不远,跑江湖卖艺的不少,开铺子经营买卖的不少,还有些诸如做衣裳的做鞋的作坊,是以撑起了这片夜的热闹。 三春初来京城时在此勾留过,知道这冯家酒肆来的不是大富大贵,都是小富小贵,揣度像花公子一流,聚仙楼去不起,街边摊不肯吃,最合适不过即是冯家酒肆这种,所以才定下这个地儿。 她到了酒肆,搜寻花公子的身影,一众酒客却突然都屏息不语,酒肆内顿陷入鸦雀无声。 不待她找到花公子,花公子已经从酒客啧啧声中看过来,见是她,笑了,起身迎上,热情招呼:“你来的好早。” 三春虚与委蛇敷衍下:“你来的也不晚。” 花公子眉目传情:“哪能让美人先来等我呢。” 三春正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怕有什么不妥之处,见都是陌生的酒客,遂放心,道:“公子客气。” 然后,花公子就在一众酒客艳羡的目光中,将三春请上二楼。 早定下的雅间,进去后发现酒菜已经布置了一半,所谓一半,是先上了凉菜,热菜想必是等三春来了再吩咐厨房下锅,如此方能吃个热乎的。 进了雅间花公子拉出椅子请三春坐,一看即知是这方面的行家里手,明明是让人唾弃之事,他却做得如此风雅。 三春大大方方的坐了,再看向他的脑袋,六瓣瓜皮小帽已经不见,唯有一头乌油油的黑发。 三春心满意足,不想同这厮相对太久,就琢磨该及早下手,于是道:“不如公子去厨房替我点一道菜。” 花公子高兴道:“愿意为姑娘效劳,但不知姑娘想吃什么呢?” 三春道:“蜜坛子鸡。” 花公子一蹙眉:“呦,怕是这店里没有,这种上讲究的菜,得像黄鹤楼那种大酒楼能有。” 三春只好另道:“那就叫一道拔丝红薯。” 想着这种吃着好吃,听着家常的菜,一般的馆子铺子都能做。 谁料,花公子仍旧道:“呦,怕是这店里没有,这种上讲究的菜,得像黄鹤楼那种大酒楼能有。” 一字未动,原封照搬,三春听明白了,王八蛋这是不肯下楼,还不是怕自己做手脚,亦或是开溜,只以为他是脑满肥肠浑浑噩噩的纨绔子弟,原来竟还如此谨小慎微,三春笑了笑,人美,一笑便更美,纵使外头春风十里,也不急美人一笑倾城,然后甜糯糯的道:“公子何妨去看看,或许能有呢,人家想吃。” 花公子早已筋骨酥软,馋涎欲滴的看着三春,声音都变了调调:“好好,我这就去看看,没有也得有。” 为博美人欢心,他推门而出。 三春拍着胸口,难得他没有过早纠缠,如此方便自己行事,于是急忙从袖子里摸出一包迷药,上次对付贵才买的,还剩下大半,刚好今晚派上用场,匆匆将药粉洒在茶水里,又在凉菜里洒了些,怕给发现,还用手指将凉菜搅拌下。 为何不用筷子,怕给花公子看出端倪。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刚想坐稳,却听外头走廊上传来一声惨叫,怎么听都像是花公子。 三春满腹疑虑,推开门探出脑袋,脑袋就嗡的一声,花公子四仰八叉躺在走廊上,气势汹汹的李忠一只脚踩在他心口。 三春恨恨的想,那个胖妞二春,一定出卖了自己,还出卖得这么早,她忙出去拉开李忠,:“你怎么来了?” 李忠怒气冲冲的看着花公子,见他嘴角开裂出血,再回头看三春:“你同这种人打交道,我能不来么,你倒是说说,你见他作何?” 没等三春回头,花公子喊道:“你来捉奸?是这个贱女人勾引我的。” 一句话,惹来李忠补上一脚,他疼得爹一声娘一声的惨叫。 再这样打下去恐出人命,想这花公子也是有些来头,事情一旦闹大,残局无法收拾,三春再次拉开李忠,使劲拽着来到雅间,难得他相信自己来见花公子并不是红杏出墙,敷衍道:“一点小事。” 李忠诧异打开着她:“什么小事?你同这种人能有什么事?” 三春不想告诉他,便支支吾吾。 李忠追问,三春不得不说:“我想借用他的辫子。” 李忠如梦方醒,下意识的摸摸自己的辫子:“我就知道你不会无端见这种臭男人,果然是为了我,可是三春,这种男人你尽量远离。” 三春噘着嘴:“正是这种男人我才忍心下手。” 念她好心为自己,李忠心里有怨气也不好撒,只道:“行了,咱们回家说去,马上快宵禁了,再不走恐惹麻烦。” 拉起三春就走,可是走不了的,刚至走廊,即听见楼下脚步纷杂,分明是向楼上跑来,李忠抓着三春的手不自觉的握紧,是担心一旦对方人多,自己没了辫子做优势,又有三春需要保护,担心力所不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99章 前后毒你两次,这是什么缘分? 等那些人冲上楼来,李忠的担心加剧,因为这些人不是普通的家丁打手,而是官兵。 这花公子也非等闲之辈,街面上混久了,早已历练成老狐狸,去李家肉铺之前便打听出,李忠不单单功夫厉害,还在果郡王府当差,他本也不想招惹李忠的,怎奈那些狐朋狗友都说,猪肉西施实乃人间绝色,所谓色胆包天,他实在忍不住还是去了李家肉铺,一见三春,方觉不虚此行。 但花公子也没因为神魂颠倒而昏了头脑,为了防备万一,他提早来了酒肆,已经将家里的打手埋伏在附近,李忠把他一番教训,他就出来喊了自己的家丁,衡量下李忠功夫不赖,自己的家丁怕是难有胜算,忽然想起今晚是他那个做千总的舅舅带队巡逻,于是便跑去找舅舅,事有凑巧,他舅舅就在附近,听说外甥被打,便让手下某个头目带着官兵赶来,他不亲自出面,是他负责这一带的关防,不敢擅离职守,外甥重要,官帽更重要。 三春见来了官兵,怕节外生枝,就将李忠一推:“赶紧跑!” 李忠岂能丢下她,抓着她:“一起走。” 走廊上都是官兵,怎么走?三春道:“你冲过去,从楼梯口跃下逃走,我是个女人,他们不会为难我。” 李忠坚决不肯:“莫说你是我未婚妻,你就是素不相识的路人,我也不会丢下你不管。” 两个人正争执,官兵突然分开,看样子是为某个大人物让出了通道。 三春和李忠正纳闷,允礼闲庭信步似的走了过来,身后,陪着东篱先生尹南山和西窗先生沈暮阳。 他来了? 三春一惊。 他来了真好,自己和李忠,便可以逢凶化吉了。 三春偷偷松口气。 李忠连忙近前施礼:“奴才给王爷请安。” 允礼蹙眉看着李忠,很是奇怪:“你不是病了么?” 让二春往王府告假,由头就是李忠病了。 李忠表情讪讪:“又好了。” 允礼意味深长的笑了:“果真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退潮,来的快去的也快。”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他换成这么说,李忠知道他识破了自己的诡计,赔笑道:“王爷慧眼,奴才骗不了您,是这样” 琢磨找个什么理由。 他虽不至于拙嘴笨腮,也不擅于扯谎,三春忙上前道:“是我病了。” “你病了?”允礼施舍般的看过来,那目光轻轻落在她身上,倏忽即转到一旁看着那些官兵的服饰,晓得他们是哪个衙门口的,按理这时辰该是这些兵勇在街上巡逻,怎么都跑到酒肆来了? 见他有些怀疑,三春道:“您别看我生龙活虎的,其实这是回光返照,我病的很重。” 她说的何其认真,以至于允礼隐隐一丝担忧,基于对小妮子的了解,晓得她撒谎的成分大,允礼慢悠悠的道:“那么你,得了什么病?” 三春也没想好呢,为了给自己充裕的时间来编谎言,对允礼道:“王爷您看,这里闹嚷嚷的,不如进去说。” 允礼看了下她手指处,嗯了声,然后回头看花公子:“你是谁?带着这么多兵作何?” 李忠和三春,一口一声王爷,花公子也猜到他是谁了,忙道:“王爷容禀,小人是巡捕衙门陆大人的外甥,小人姓花,单名一个字” 没等他报完名号,允礼打断他的话:“聚众闹事,叫你舅舅来见本王。” 本想搬出自己的舅舅讨个人情,适得其反,花公子唬了一跳,忙道:“王爷息怒,这事怨不得小人,是他先打的我。” 允礼见他指着李忠,问:“为何动手打人?” 李忠又不能说是三春为了给自己弄假发,便设计约花公子来了这里,只能耿直道:“他该打。” 看来这其中的故事不少,允礼对那些进退维谷的兵勇道:“叫你们打人来见我。” 说完,即迈步进了雅间。 李忠殷勤看座。 允礼坐了下来,李忠为其倒了杯茶奉上。 三春知道那茶里自己下了迷药,想拦着,却又无法说清楚,手伸出去,嘴却张不开,皱眉看着允礼呷了口茶,心道,前后迷翻你两次,这到底是你倒霉?还是我倒霉? 允礼抬头看她:“说吧,你什么病?” 三春道:“我得的是” 心中默念:一二三 数到三时,允礼一阵眩晕,须臾脑袋一垂,李忠手疾眼快扶住他。 尹南山和沈暮阳愕然道:“王爷!” 李忠也懵里懵懂。 三春有些不好意思:“那个,茶里我放了迷药,但不是毒药,所以你们王爷并无大碍。” 两位清客不解:“迷药?你们为何迷倒王爷?” 三春道:“我不是想迷王爷,而是哎呀,说不清楚了,你们赶紧送王爷回府吧,这家客栈鱼龙混杂,一旦有居心叵测之辈,王爷危险。” 她是担心云啸一流会出现。 两位清客看向李忠:“此事你需要回王府同王爷说清楚。” 李忠道:“我不去,你们两个手无缚鸡之力,能搬动王爷?百无一用是书生。” 说完将允礼扛起,还不忘喊三春:“跟来。” 几个人出了酒肆,骑马是不成的,管酒肆借了辆车,拉着允礼准备回府,却在街上碰到了花公子的舅舅陆文勇。 方才花公子同那些兵勇一道来找舅舅。 听说允礼突然来此,陆文勇内心惶然,直叫:“大事不好,大事不好啊!” 花公子劝他:“我见那位王爷倒是和眉善目的,舅舅不必怕成这样。” 陆文勇气道:“你懂个屁,不叫的狗咬人才狠呢,果郡王那人谁不知道,喜怒不形于色,但行事却素有霹雳手段,今儿这关,怕是难过了。” 转而又骂外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我若丢了官职,下半辈子你养活我!” 他这样一说,花公子也怕了,哭唧唧道:“舅舅,这下该怎么办?” 姜是老的辣,陆文勇咔吧眼睛琢磨下,拉过外甥,先问清今晚所发之事的来龙去脉,然后又交代道:“你这样说” 教授半天,刚想去冯家酒肆见允礼,却遇到李忠等人送允礼回家,这事摆明了允礼要审问,可是他现在昏迷不醒,李忠问那两个清客:“今晚是二位陪着王爷,说说,这事咋办?” 尹南山和沈暮阳交汇下眼神,尹南山道:“一道回府。” ps关注微信公众号lia一666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0章 进王府 一脚踏进果郡王的门,三春竟有些恍惚,习惯了李家大宅夜的黑,面对果郡王府这时辰还亮如白昼,方明白皇族即是皇族。 她不是第一次来,却是第一次打正门处进来,门上听差的足有五六个,无论什么时辰,只要允礼回来,牵马的,接马辫子的,等着他问话的,各司其职,有条不紊。 今晚却见李忠背着允礼,待想去禀报给大总管刘景泰和大福晋钮钴禄氏,尹南山叫住那几个小子,低声交代:“王爷吃醉了,只告诉大总管即可,别惊动大福晋,这时辰,大福晋也该安置了,凭空叫她担心不好。” 虽然尹南山和沈暮阳在王府只是寄居,但因允礼厚待二人,所以府上的人没有不尊重的,听尹南山如此说,小子们便说:“嗻。” 一如面对允礼般恭敬。 沈暮阳对李忠道:“送到前面的偏厅吧。” 李忠于是将允礼背至前头的敞厅,过一道垂着珍珠帘子的月拱门进到里间,放在一张软塌上时,允礼仍旧沉沉入睡般,浑然不觉发生的一切。 几人围着允礼相看,静等他的苏醒,沈暮阳问李忠:“今晚到底怎么回事?” 李忠看向三春,起因是她。 三春道:“此事我只告诉王爷。” 沈暮阳笑了笑:“李小姐想必误会了,我不是多管闲事,只因王爷昏迷不醒,我们都担心。” 三春也不多做解释,固执道:“这事即便算桩案子,也该王爷审问。” 她执意不说,旁人又能将她奈何。 那厢同来的陆文勇冷笑“这事是该王爷审问,等王爷知道,你一个姑娘家还说了婆家,不守妇道,勾引我这外甥,又反咬一口,指使你未婚夫婿重伤我外甥,本官倒是请王爷判个公平,你这样的女人,应该不应该抓入大牢,以儆效尤。” 听他矛头直指三春,李忠勃然而努,挥拳道:“你这糊涂官,事体不明,你在这瞎咧咧,等下王爷醒来,怕是抓入大牢的是你这混蛋外甥。” 那陆文勇也忌惮李忠在允礼跟前当差,可是他若不理直气壮便显得自己和外甥理屈词穷,所以道:“是你这未婚妻主动去的冯家酒肆,又不是我这外甥绑她去的,她若不想同我外甥私通,又怎么会去?” 李忠当然不能将三春的目的公之于众,又听不得她言语侮辱三春,一拳打来,沈暮阳急忙抓住他的拳头:“李师傅且慢,王爷还未醒,你们这样吵吵嚷嚷的,除了会惊动后宅女眷,与事无益。” 李忠只好收了招数,以目光威慑陆文勇。 为了防止他们再争吵,沈暮阳对李忠道:“你是咱王府的人,各处都熟,不如你带着李小姐先去小花圃坐一坐。” 李忠也明白沈暮阳是想支走他,于是一拉三春,出敞厅往小花圃溜达去了。 沈暮阳又对陆文勇和道:“你二人也去偏厅坐一坐,这位公子脸上有伤,刚好我这里有些药粉。” 陆文勇谢过,带着花公子去了偏厅。 他们这里瞒的紧,终究还是没能瞒住钮钴禄氏,王府人多,有人瞧见李忠和三春在小花圃散步,因三春穿戴不是府内之人,便报给了钮钴禄氏。 钮钴禄氏立即将二管家方景禄叫到跟前,问他:“今晚王爷出去了?” 方景禄琢磨下:“回福晋,王爷今晚好像出去了。” 钮钴禄氏又问:“王爷几时回来的?” 方景禄寻思半天:“这个奴才可不知了。” 钮钴禄氏三问:“王爷都带着什么人回来的?” 方景禄自己都害臊了:“回福晋,这个奴才还是不知,不过奴才知道今晚是东篱先生和西窗先生陪着王爷。” 钮钴禄氏睇他一眼:“算了,你叫西窗先生来一下。” 方景禄应声:“嗻。” 出了房门,抹了把脑袋上的汗水,他平素倒是消息灵通的,今晚只因同那些小子们喝了几口赌了两把,所以忽略了允礼的行踪,急匆匆去找西窗先生沈暮阳,听说在前头的敞厅,就赶了来,见了沈暮阳便说:“西窗先生,大福晋叫你。” 沈暮阳与尹南山对望,这事终究还是没瞒住,于是对方景禄道:“我这就过去。” 待到了大福晋处,依礼拜见,大福晋看去旁边的含羞:“请西窗先生坐。” 含羞搬了把椅子过来。 沈暮阳却垂首:“福晋面前,不敢坐,福晋有什么事找我?” 钮钴禄氏看了眼应嬷嬷。 应嬷嬷便对房里侍立的几个小丫头道:“行了,这没你们的事,下去吧。” 小丫头们屈膝施礼,恭谨退出。 钮钴禄氏这才问:“听说今晚是你和东篱先生陪着王爷,你们去了哪里?” 沈暮阳言语恭敬,态度清高:“福晋想必知道,我与东篱兄进王府的时候,王爷曾交代,我二人只是负责陪伴王爷读书吃茶写字作诗画画,不准我们谈论有关王府的一切。” 这个钮钴禄氏当然知道,微微一笑:“现在是我在问你,不是旁人。” 言下之意,她是大福晋,关于允礼的一切,没什么不能知道的。 沈暮阳非常耿直:“福晋恕罪,王爷交代过的,我就该遵守。” 这就是不肯说了,钮钴禄氏容色就变得清冷,姑念他是允礼的座上宾,忍了脾气道:“那行,我不问王爷的事,我问问李忠带来的那个姑娘是谁?” 沈暮阳仍旧是:“福晋恕罪。” 钮钴禄氏立时沉下脸:“这话我若是问王爷,王爷也会告诉我,你只是我们府上的客人,真把自己当主子了?” 这话说的未免凌厉,其实钮钴禄氏不常与两位清客接触,沈暮阳和尹南山也甚少往后宅女眷处走动,给沈暮阳几番拒绝,钮钴禄氏面上有些挂不住,所以言语有些咄咄逼人。 沈暮阳不卑不亢:“不敢当主子,亦不会当奴才。” 钮钴禄氏心口一堵,拿着绢帕的手怒指向他:“你!” 应嬷嬷突然在下面偷着拉了下钮钴禄氏的衣角,钮钴禄氏长出口气,忽然明白,得罪沈暮阳倒也不怕,惹允礼不开心事大,于是飞流急转,含笑道:“难得你对王爷如此效忠,来人,赏!” 沈暮阳却朝她施了一礼:“多谢福晋,恕我不能接受您的赏,告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1章 叶公好龙 撒花的门帘子垂落,不见了沈暮阳高傲的背影。 钮钴禄氏一掌拍在身侧的茶几上:“真是又臭又硬!” 应嬷嬷劝着:“您可真犯不着跟这种人动气,若他和东篱先生是个容易变节的,咱们爷爷不会待他们为贵客。” 理儿是这么个理儿,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钮钴禄氏忍不住发脾气,冷哼一声:“怎么说都是个不懂变通的,拘泥成规,囿于窠臼,怙恃主恩,任意妄为,让人生厌。” 应嬷嬷那厢笑道:“您可不常这样发脾气,显见今儿是真给这位西窗先生气着了,行,这事我记下了,改天我替您教训下这个西窗先生。” 钮钴禄氏非但没高兴,却将手一摆:“别招惹他,打狗还得看主人呢。” 投鼠忌器,是怕允礼不高兴。 应嬷嬷方才不过是虚张声势哄她开心,见她发了通脾气脸色不好,就道:“要不我让厨房给您熬碗槐花粥,满街槐花开,呼吸一口满嘴都香呢。” 钮钴禄氏摇摇头:“不吃了,这时辰吃多了容易积食,不如你去打听下李忠带来的姑娘是谁。” 应嬷嬷晓得她心里所想,道:“这事无需打听,李师傅带来的能有谁?还不是那个李三春,旁人又岂会大晚上的进王府,这番恩宠,唯有她李三春可得。” 言语间,提醒钮钴禄氏,允礼对李三春,有着别样情怀。 钮钴禄氏其实也猜到是三春,当下沉思不语,想的是允礼纳妾,她从来都是极力促成,然这位李三春不同于别人,听说允礼初次见李三春便是在拘捕神鞭张时,小女子经常在微妙的场合出现,且不是京城人,身份神秘,不得不让人存有戒心,念及此,钮钴禄氏叹了声:“希望一切都是咱们的猜测。” 应嬷嬷叫进个小丫头,取了水烟袋来给钮钴禄氏:“既睡不着,就抽两口。” 钮钴禄氏嗯了声,忽而皱眉:“不知王爷带那李姑娘来王府作何?” 她说着话,眼睛望去窗户,如此春夜,总会让人容易浮想联翩。 应嬷嬷晓得她嘴上说希望允礼多多纳妾,然后多多开枝散叶,其实心里还是非常在意的,一者她是嫡福晋,为丈夫的子嗣考虑是做人妻子的本分,二者也或许允礼一直清心寡欲,没对哪个女子钟情过,她也就没如此的紧张,而今李三春堂而皇之的进了王府,还是在夜里,她未免心烦意乱,应嬷嬷给小丫头递个眼色,示意拿走水烟袋,然后对钮钴禄氏道:“不如我陪福晋出去走走,这时节不冷不热,福晋老是窝在房中,岂不是辜负了这大好春色。” 应嬷嬷之于钮钴禄氏,一如刘景泰之于允礼,都能恰如其分的说到主子的心坎上,钮钴禄氏当即道:“也好,晚膳吃的饱,走一走权当消食了。” 一伸手,含羞已经搀了上来,同应嬷嬷一左一右,两个人陪着钮钴禄氏就出了房门。 或许是往日里家里琐事多,以至于忽略了节气忽略了花开忽略了一切,经应嬷嬷方才这么一说,迈出房门的钮钴禄氏只觉春天的气息如丝绸,轻轻抚上面颊,岂止槐花,还有别个什么,亦或是蔷薇亦或是芍药亦或是梨花,她不知道这时节该开什么花,就是感觉一呼一吸,身心清爽,淡笑道:“听闻东篱先生和西窗先生皆是才华横溢,不知怎地当初就没考取功名呢?” 应嬷嬷想了想:“或许是他们运气不佳,或许是他们心性差,很多人都是,平时就写诗做文章不在话下,一旦进入考场,紧张到不行,什么都写不出来了,听说有人连自己名字都写错了。” 含羞那厢接话道:“还有吓得尿了裤子呢。” 应嬷嬷隔着钮钴禄氏朝含羞啐了口:“小蹄子,什么话都敢说,赶明别叫含羞了,叫没臊得了。” 给她一番调笑,含羞突然就羞红了脸,气鼓鼓道:“福晋您看呢,嬷嬷老是欺负我,当初我这名字可是福晋给取的,说我含羞带笑的样子最好看。” 应嬷嬷咯咯笑着。 钮钴禄氏也笑了:“你甭给嬷嬷计较,她年纪大了,倚老卖老,你让着她一些。” 含羞就朝应嬷嬷撅撅嘴巴。 应嬷嬷啧啧道:“小蹄子,愈发会卖弄风骚了,有本事爷跟前卖弄去。” 含羞突然收起了笑容:“您这话什么意思?” 应嬷嬷这话当然用深刻的用意,钮钴禄氏一直想将含羞替允礼收为房内的,可是允礼不同意,钮钴禄氏就怨含羞空长了一副好模样,不会取悦男人。 应嬷嬷待想暗示她,钮钴禄氏打断了应嬷嬷的话:“这么一走果然舒服,你看头上好大个月亮,连花草的颜色都能看清呢,只是我这院里素来极少栽种花草,不足以欣赏。” 应嬷嬷知道她心里所想,还不是惦念允礼此时在作何,于是道:“老奴听说王爷书房旁有个小花圃,遍植花草,一年三季,除了数九寒天,都有花看,不如咱们过去那里看花。” 钮钴禄氏正中下怀,就说:“别打扰到王爷就好。” 应嬷嬷笑道:“怎么会,咱们又不进书房。” 于是三人赶来了那个小花圃,刚至围绕小花圃的那簇垂柳处,应约听见有人说话,钮钴禄氏脚下一滞,怕是允礼在此,听了听,不是允礼,倒像是李忠,正琢磨忽然打太湖石后头走出一个人,确切的说是个妙龄女子,一身素色衣裳,她刚好是迎着月亮而站,月华如溪水漫溢在她身上,不知方才谁说了什么笑话,她娇羞一笑。 这样的距离,钮钴禄氏亦是身心一震,叹息似的感慨:“含羞带笑的样子,不是你最好看,而是她。” 含羞未懂这话意,问:“福晋您说什么?” 声音有些大,惊动了花圃中的人,随后由太湖石后面出来的李忠见是钮钴禄氏,忙拉着三春过来道:“奴才李忠,给大福晋请安。” 钮钴禄氏轻轻嗯了声,神色如常,眼睛却盯着三春:“这位姑娘是?” 心里已经猜到。 李忠忙一推三春:“她叫三春,是奴才的未婚妻子,还不拜见大福晋。” 三春于是朝钮钴禄氏道了个万福,钮钴禄氏虚扶下,手微微的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2章 易忘症 一泓月色正好,满圃花开尤怜。 传说中的李三春,见面更胜闻名。 钮钴禄氏气态雍容,得体的微微一笑,问去李忠:“你这会子还没回家?” 三春能与李忠一处,她不免怀疑起那些有关允礼和三春的传言。 李忠道:“我陪王爷呢。” 这话说的模棱两可,是有尹南山和沈暮阳的交代,别惊动后宅女眷。 钮钴禄氏徐徐望向三春:“你陪王爷,那么这位李姑娘?” 李忠不擅长扯谎,老实答:“她也陪王爷。” 钮钴禄微微敛额,恰此时脚步歘歘走来了刘景泰,见了她先是一怔,接着打个千道:“大福晋也在呢,王爷说,让李忠过去。” 钮钴禄氏便轻轻挥下手:“去吧,莫让王爷等的着急。” 李忠拉着三春再次施礼离去,刘景泰方想走,却给钮钴禄氏喊住:“王爷今晚怎么了?” 刘景泰忙转身:“回大福晋,王爷今晚没怎么。” 钮钴禄氏皱眉:“没怎么?为何让李忠陪着?这时辰李忠不该下值么?” 刘景泰满面堆笑:“回大福晋,王爷方才只说让奴才来叫李忠,没说旁的,是以奴才不知。” 他是允礼的心腹,誓死效忠,钮钴禄氏晓得自己再问亦是白费唇舌,沉着脸道:“你去吧。” 刘景泰施礼而退,回到书房,见允礼正由风荷服侍擦脸呢,一盆冷水擦了脸之后,允礼精神了许多,又吃了半盏茶。 这时候三春c李忠c刘景泰和尹南山c沈暮阳,包括陆文勇和花公子,没人敢吱声,只等允礼将茶杯搁在书案上,吩咐风荷:“下去吧。” 三春没来由的紧张起来。 果然,风荷一出去,尹南山和沈暮阳也识趣的退出书房,允礼问三春:“你得了什么病?” 这家伙,还记得这茬,蒙汗药居然没迷住他的脑子,三春道:“我得了易忘症。” 这病新鲜,允礼看她:“易忘症?这是什么病?” 三春不慌不忙:“就是容易忘记事情。” 允礼感觉自己似乎大概差不多给这小妮子戏耍了,待笑不笑:“比如?” 三春大大方方道:“比如我忘记我得了什么病了。” 李忠给她这话绕糊涂了,愣愣的想了想,等想明白了,噗嗤笑出声。 纵使允礼聪明,冷不丁也没弄懂她的意思,暗忖横竖都是她在说谎,追根究底无益,便转向陆文勇:“今儿冯家胡同一带你负责?” 陆文勇恭敬道:“回王爷,是奴才。” 允礼站起,踱步至其面前:“你的那些兵,为何在当差的时候跑去冯家酒肆?” 陆文勇和花公子早串供好了,镇定道:“回王爷,据报,冯家酒肆有人闹事,这本是奴才的职责,所以让手下去了。” 真是个完美的理由。 允礼淡淡一笑:“那么谁在闹事?” 花公子方要指证三春,李忠怕他一开口会泄露太多秘密,毕竟自己把花公子打了,而三春赴约也是发自所愿,所以今晚的事与他和三春不利,于是抢过去道:“一场误会。” 花公子见他示弱,突然高涨了士气,哼了声:“你把我打成这样,岂是一句误会就可以过去的。” 陆文勇也怕这事允礼若是查下去,自己又偏袒外甥的嫌疑,于是呵斥花公子道:“李师傅说是误会就是误会。” 偏这个花公子看不出眉眼高低,况他给李忠打的太重,嘴唇肿成猪八戒,说话时吐字都不清晰,是以他死咬三春,朝李忠道:“是她愿意赴约,又不是我强迫她去的,你不分青红皂白,将我打成这样,哪里是误会,分明是蓄意。” 赴约?允礼实在难以想象三春竟然同花公子这种人约会,无论是什么理由,天大的理由她李三春怎么可以同花公子这种人接触,还约会,允礼问三春:“他口中所言,可是真?” 虽是平常的语气,三春却倍感森冷,知道抵死不认是蒙混不过去的,索性点头:“是。” 回答的何其干脆。 虽然药性已除,允礼仍旧感觉头脑发胀,回椅子上坐下,慢条斯理的道:“你同李忠有了婚约,为何同旁的男人邀约?” 李忠一脸焦急。 花公子一脸得意。 陆文勇有所担心。 刘景泰面无表情。 三春却心里有底,道:“事情是这样的,今儿这位公子去了李家肉铺,往那一站,也不买肉,还言语轻薄,我让他离开,莫挡着旁人买肉,他非但不走,还回头去骂那买肉的老伯,那老伯一把年纪,家里的老太婆病种想吃口肉,这位公子竟然说,像老伯和老婆婆那样的人,病了就该等死,吃肉是浪费,老伯气不过,反驳了一句,他就想打那老伯,我拦着,他就说,除非我答应陪他吃酒,不然就不放过老伯,王爷您看,我一介女流,打,打不过他,骂,骂不过他,为了救那老伯,只好委曲求全,想着左不过吃一一顿饭,然后老伯就可以安然无恙了。” 她洋洋洒洒说了一大篇。 允礼问花公子:“可是这么回事?” 花公子方想狡辩,允礼附加一句:“若有半句不实,便以犯上论处。” 这一威慑,花公子只好道:“是这么回事,可是那也是你自愿的,他凭什么打我?” 手指李忠,做最后一搏。 三春不慌不忙:“他打你,是打抱不平,是除暴安良,可着北京城谁不知道李家二爷,当年说是混街面的,其实是行侠仗义。” 说完,发现自己最近大概过的太舒坦了,竟然越来越聪明。 小得意。 李忠也以无限钦佩的目光看过来。 花公子方想替自己辩驳,允礼对陆文勇,慢悠悠道:“花公子,横行霸道,欺凌老弱,杖责四十,由你来执杖。” 花公子一声惊呼:“啊!” 陆文勇亦是失措:“我?” 允礼面色平静:“冯家胡同今晚是你的值,这事发生在冯家胡同,你不该管一管这种歪风邪气么?” 陆文勇无言以对。 花公子高喊:“舅舅!” 陆文勇袒护不得,一咬牙,拖着花公子走了出去。 大快人心,三春朝允礼道了个万福:“谢王爷。” 允礼却冷冰冰道:“你无需谢本王,本王不是为了你,而是那花公子实在该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3章 尼姑庵弄头发 赶在宵禁前,三春和李忠回到庙寺街。 两个人往后宅走,李忠住二房院,三春住跨院,在垂花门处就要分开。 今晚虽然是一场虚惊,李忠还是殷殷嘱咐三春:“切莫再惦记给我弄头发了,反正今晚已经见了王爷,这事想瞒是瞒不住的,明儿我仍旧去王府教拳,也把这事跟王爷说一说。” 三春假意答应了,心中其实已经有了更好的地儿去弄头发,想起今晚的事,她问:“你说王爷既然发现你的辫子短了,为何不问呢?” 辫子短了,短到无法盘在头顶,在后背晃来晃去,挺大个子那么短的辫子,委实有点滑稽,李忠心里还是气,至于允礼的态度,他亦是搞不懂,道:“这个说不准,王爷那人,有事也喜欢搁在心里,哪像我,屁大的事若是不说出来,非得憋死不可。” 他是开朗爽快,却不是他说的那么肤浅,至少三次了解,他其实是大智若愚之人,不然如何能将同神鞭张的关系隐瞒至今呢,不然如何能以反贼弟子的身份在果郡王跟前当差。 夜深,该睡,一个往东一个往西,三春道了声晚安待想走,李忠抓住她的手道:“虽是家里,太黑,我送你回去。” 甚至没等他这话说完整,三春已经丢开他的手,太迅速,李忠扯了下嘴角,不知是不是想笑,总之那神情很是难看。 三春感觉出他似乎不快,忙解释:“男女有别,你我即使有了婚约,毕竟没成亲呢。” 李忠点头:“我省得。” 说完,自行去了。 三春呆呆的原地站着,心突然没个着落,就那么飘来飘去,幽魂般,假如人生已经命定,自己是不是该努力朝李忠那里靠近呢,如若不然,这一辈子,就这样形如陌路,日子如何好过。 好吧,打明儿起,试着取悦他,试着对他温柔些,试着同他卿卿我我。 下了决心,心为何这般难过? 举头望月,对影成三,孤寂感从心底冒了出来,用手臂环住自己,无声而泪潸然。 于是,这一夜都没有睡好,反复琢磨以允礼那样的身份和个性,为何会去冯家酒肆那种地方呢? 一百个否定绝不会是为了自己,本身他也并不知情自己与花公子邀约,可是他到底为何去的呢? 想不明白,索性不想,转而却又想起钮钴禄氏来,这是她第一次见到钮钴禄氏,说不上好看或是不好看,足够端庄和雍容,身为王爷的嫡福晋,三春想,钮钴禄氏能拥有端庄和雍容,已经是难能可贵了,自己爹的那个嫡妻大夫人,拥有的只是跋扈暴躁刻薄,一如疯子,听说当初爹和大夫人的婚事是祖父定下的,三春就是不明白,以祖父的学识和涵养,为何会给父亲定下这样一个女人? 总之,父亲是个苦命,而允礼如此幸运。 这个想法,是从钮钴禄氏对待自己的态度上看出的,假如今晚钮钴禄氏换成大夫人,自己可就要倒霉了,大夫人的脾气,不单单是她一个人的失败,还是父亲的失败,教儿教女也教妻,父亲一贯对大夫人的容忍,才助长了她的戾气,可允礼,总是清冷高远,不怒自威,让人不寒而栗。 好吧,以后自己也要学那个大福晋,即使做不成端庄雍容,至少优雅贤淑。 就这样,脑袋里不知冒出多少个念头,乱糟糟的想了太多,总算睡着,却做了个梦,梦见钮钴禄氏指使人来害她,就在常来常往的庙寺街,那刺客蒙着面,手中一把雪亮的刀,一下子刺入她的心口 她猛地坐了起来,汗水顺着面颊流下,一直漫到脖子上,痒痒的,她用袖子擦了擦,实在奇怪,自己怎么会做出这样有悖常理的梦,思忖下,既然是梦,便是乱七八糟的,有谁又能梦想成真呢。 释然,躺下继续睡。 次日继续往肉铺同二春看铺子,客人多,未到晌午一头猪的肉已经卖完了,二春回房补觉,她却悄悄出了李家大宅,于街上赁了辆马车,急匆匆赶去了城外的青莲寺。 待到了寺院,付了单程的费用,让车主在山门处等候自己,她往寺院里走去,这时辰善男信女上了香还了愿,往外走的人多,所以等进到寺内,香客散的已经差不多,偌大的青莲时此时就有些空荡荡的。 三春想着,按照常理,一半剃度出家的仪式该在前面的大殿举行,于是来到大殿前,还怕自己来晚了,有在此剃度出家的仪式,也早举行过了,见刚好有个小尼姑迎面而来,忙过去双手合十道:“师父,打听下,今天有在本寺剃度出家的吗?” 小尼姑先尊了声阿弥陀佛,然后答:“有。” 三春心里一喜:“那么那出家的女施主的头发呢?” 小尼姑一愣:“头发?” 三春讨好的一笑:“我的意思,那位女施主的头发,你们要留下吗?” 小尼姑道:“那位女檀越的头发,在她头上长着呢。” 三春顿时大喜:“没开始剃度呢?” 小尼姑点头:“那位女檀越犹犹豫豫,师父说她凡心未了,正劝她呢。” 劝,不就是制止剃度,不剃度,自己哪里去弄头发?三春有些失望,道:“劝什么劝,既然人家想剃度,你们给剃度就是,何谓凡心未了,你不知道凡夫俗子有多痛苦,没钱的成日为生计奔波,有钱的又怕给贼匪惦记,咱就说说女人,长的丑的,怨爹娘生的不好,长的俊的,又恐给人调戏,没嫁人的,就怕嫁个中山狼,嫁了人的,又怕丈夫讨小老婆,没生儿女的,又怕没儿女养老送终,生了儿女的,又怕儿女不孝顺,总之凡人苦,凡心该了就得了,你们还劝人家,假如人家真给你们说动了,不剃度出家了,往后的日子一旦过的不好,会埋怨你们,往后一旦嫁的人不好,也会埋怨你们,往后一旦生了儿女对她不好,还会埋怨你们,往后” 她自顾自的说着,小师父愣愣的看着她。 忽然见另外两个尼姑捧着水盆和托盘打她身边过,托盘上放着剃刀和手巾等物,她知道这是准备给那位女檀越剃度了,便丢下仍旧呆呆站着的小尼姑,随着那两个尼姑进了最前面的观音殿,见殿中观音菩萨的神像前跪着个女子,怎么这背影,如此眼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4章 剃度 观音殿幽静肃穆,那女子背对着三春跪在神像前,一头浓密的秀发如瀑垂落,她旁边站着准备为其剃度的老尼姑,还有一个穿藕荷色衣衫的小姑娘,竟是三春认识的寒香。 寒香乃孙玉珈的丫头,她在,三春想都不用想,便知道那跪着的女人是孙玉珈无疑,冲过去至其前头,不是孙玉珈是哪个。 三春颇为吃惊:“孙小姐!” 见是她,玉珈也感到意外:“你!” 三春看着那如云似墨的长发:“孙小姐,你这是作何?” 玉珈神情淡漠:“明知故问。” 旁边的寒香却过来一把抓住三春,脸上有泪痕,嘴角却带着惊喜的笑:“是不是李二爷让你来的?” 不着头不着尾的一句话,聪慧如三春,略加想想就理解了,孙玉珈想落发为尼,应该是为了李忠,她不置是否,只对孙玉珈道:“你不能剃度。” 玉珈冷冷问:“为何?” 之所以阻止,还不是因为这事由李忠而起,若是给那厮知道,会内疚死了,但这种场合三春不能说实话,想想,道:“出家有什么好呢,不能穿红戴绿,不能吃肉吃酒,不能看戏听曲,不能生儿育女,太枯燥乏味。” 孙玉珈仍旧一脸僵硬的神情:“我心已死,不再痴恋红尘,也就不向往什么穿红戴绿吃肉吃酒看戏听曲生儿育女。” 三春蹲了下来,与之面对面,继续劝道:“你现在并无体会到出家之后是什么样的日子,所以才如此说,一旦出了家你就发现,每天守着青灯古寺有多沉闷,你就会怀念以前的日子,哪怕是在热闹的街市上走一走,看看卖针头线脑的,看看胸口碎大石的,看看两个泼妇掐架,看看两只狗斗狠,那都是非常愉悦的事。” 刚好方才那个小尼姑也进来观剃度之仪,她仍旧未能从三春方才的话中抽离呢,听了三春这番话,奇怪道:“你刚刚不是说凡夫俗子过的很苦么,这会子又劝女檀越别出家,你到底哪句话是真呢?” 三春一回头,见那小尼姑一脸的迷惑,没有嘲讽的意味,就道:“此一时彼一时。” 小尼姑大致十三四岁,稚气未脱,不理解三春的话,于是耿耿于怀:“阿弥陀佛,佛法精深,度我迷津,你翻云覆雨,变化莫测,贫尼费解。” 见她如此执着,三春起身走过去,道:“我的意思很简单,你看你现在修习佛理,小有所成,假如当初你娘也出家为尼,你现在怎么能有机缘修习佛理呢。” 小尼姑仰头怔怔看她表示不懂。 三春道:“多简单的事,你娘若是当年出家为尼,哪来的你,所以说,有些人可以出家,有些人不可以出家,而这位孙小姐,就是不可以出家的那一部分。” 小尼姑抬手摸摸光溜溜的脑袋,从未听过如此玄而又玄的道理,感叹世外有高人,一转身,往墙根处琢磨去了。 端然而站的老尼姑,微微颔首,脸上是那种拈花而笑的禅意。 玉珈听了三春的一席话,嗤之以鼻:“你是谁,你管得着我的事么。” 转而向老尼:“师父,开始吧。” 老尼一动不动。 三春过来道:“我是管不着你孙小姐的事,可是我怕你这样做是因为李忠,我不想李忠落个,我不杀伯仁c伯仁因我而出家的罪名。” 玉珈抬头看她,那句名言,是这么说的吗? 转而就冷笑道:“原来你是为了李忠,不妨告诉你,我亦是为了李忠,他始乱终弃,现在居然同你定了亲,我没能三尺白绫吊死,已经算是懦弱,落发为尼,苟活于世,也不过是不想父母太痛苦。” 三春啧啧对老尼道:“师父您看,您真的不能为她剃度,她出家根本不是为了礼佛,而是想躲到这里苟活。” 老尼含笑不语。 玉珈听她挑拨,气得站起,怒道:“请你离开,别耽误我剃度。” 三春也不甚高兴:“说什么李忠始乱终弃,李忠将你如何了?非是他不肯娶你,而是你家人根本不同意,我多少知道些你们的事,当初李忠同你相好,却无端给人诬陷,最后不得不背井离乡,现在回来了,上次是果郡王替你们说和的亲事,又怎样?李忠又无端给人陷害,锒铛入狱,若没有果郡王过问,李忠会逢凶化吉?孙小姐你冰雪聪明,这些事你略微想一下想就会明白,你喜欢李忠,又怎知你不是李忠的劫。” 李忠的劫?! 玉珈一怔,满面惊悚。 三春接着道:“他同我定亲又哪里不对了,你们两个的事已经不了了之,难道你让他一辈子不娶妻生子?” 玉珈目光垂落,神情黯淡。 觉着差不多了,三春傲然一笑:“有本事就把李忠打我这里抢回去,跑到寺里来躲避,实乃鼠辈。” 玉珈气的用手怒指,粉面变得煞白。 三春不屑的哼了声,扬长而去。 等出了青莲寺上了马车,方想起今天自己来此的目的,头发没弄着呢。 悻悻然的靠在车厢上,心里想着孙玉珈的事,道路不平,颠簸而行,走了一阵子,正神思恍惚,车子已经进了城,耳听人喊马嘶,红尘喧嚣,继续闭目养神想事情,又走了一阵子,听外头不时传来叫卖声,却不是卖吃食卖衣裳的,而是卖儿卖女的,以为到了哈德门外那条巧遇李忠之地,她打起车帷看,不是哈德门外,而是一处狭窄杂乱的小街市,正想问车主这是何处,见一女人捧着一物高声喊着:“卖头发!” 三春登时一喜,喊车主:“停下!” 车主勒住马缰绳,三春已经迫不及待的跳了下去,奔向那卖头发的女人,问:“多少钱?” 那女人应该很年轻,然生活的困苦磋磨得一张脸虽然年轻,却毫无生机,身上的衣裳千疮百孔,脚下的鞋也破了几个洞,带着污垢的脚趾露了出来,见有人想买自己的头发,想了想,怯生生的反问:“一两,成吗?” 哪有卖主问买主的道理,显见她并不是经常做这个营生的,应该是逼于无奈,三春见她头上包着块破旧的青布,猜测大概这头发是她自己的,心生恻隐,打荷包中摸出些钱塞给那女人,道:“三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5章 云瑚 这一趟真是不虚此行,既救下了孙玉珈,又弄到了头发。 三春美滋滋的回到庙寺街,打发走车主,举着包裹头发的破布包袱看了看,脑海中是李忠满怀感激的笑脸。 拔腿往李家大宅走,恁地脚步轻松? 扪心问,应该不止救了孙玉珈和弄到头发这么开心,一时又想不出到底是为了什么,反正就是高兴。 所以说,乐极生悲,眼凑着快到李家大宅侧门处,突然打旁边的树上跳下一人,她甚至都没看清对方长什么样,其实连对方到底是否蒙面也没看清,只觉黑乎乎一团,然后,那雪亮的刀刺入胸口。 如娇花遇霜,似轻羽临风,一阵剧痛,她便不堪自身的重量,扑倒在地,挣扎着,努力把眼睛睁开一条细缝,见那黑影嗖嗖跑走了,日往西斜,仍旧刺目,她闭上眼睛,神识逐渐模糊。 仿佛睡觉般,她做了一个好长的梦,梦见自己重回江南,恰是二月草长莺飞,母亲牵着她的手在后花园散步,倒霉,大夫人和两个女儿迎面走来,她能真切的感觉到母亲握着她的手一抖,想躲避,已经来不及,唯有硬着头皮迎上,恭顺的唤了声:“夫人。” 大夫人高抬着下巴,极度轻慢,难得,这次没有对母亲发难,而是擦肩而过。 她看着大夫人的背影恨恨的问母亲:“娘,你真的很怕大夫人吗?” 母亲笑了,轻声道:“怕。” 年幼的她很是不懂,母亲说这个“怕”字,为何没有痛苦的表情,还能笑出来。 母亲拉着她的手继续散步,满眼春光如醉,母亲的话也如给米酒浸润了般,让她这么多年都回味无穷:“娘之所以怕大夫人,是因为你。” 她仰着脸。 母亲仍旧是如春风般柔柔的表情:“我怕大夫人因我而伤害你。” 她眨着大眼。 母亲轻轻一叹,人间绝色,举手投足无有不好看处,这么样叹口气,竟是人神呵护,吐气如兰,声音轻柔如春风拂过耳畔:“一个人,因为有所挂牵才会害怕,若没有你,我连死都不怕,何惧大夫人呢。” 此时浮云遮日,天色暗下,母亲的容颜渐渐模糊,最后消失不见,她惊呼一声:“娘!” 扯痛伤口,人就略微清醒,奋力睁眼,只在依稀的视线中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是云啸。 云啸按住她轻声道:“别动。” 她此时才彻底理解了母亲的话,所以,自己也不能死,因为自己亦是有所挂牵。 接着,她又昏迷过去,接着做梦,梦见自己行走在庙寺街,一蒙面人将雪亮的刀刺入她心口,她在倒地的瞬间,发现一旁站着的钮钴禄氏正阴笑着。 这个梦,好熟悉。 等她再次醒来,脑海中都是那个谜团,昨夜一梦,梦却成真,自己果然给人刺杀,可是,为何梦见是钮钴禄氏指使的? 百思不得其解,转了下脑袋,打量着自己身处的这处所,不是李家大宅,装潢富丽,还有浓浓的草药味。 这时,竹片穿成的帘子哗啦一声,云啸端着个药碗走了进来,见她愣愣的看着,笑道:“谢天谢地,你总算醒了。” 三春诧异问:“这是哪里?” 云啸道:“这是我家,怎么,你看不出来么?北京城头号生药铺,即是我云氏的。” 言语中慢慢的得意。 三春心里道,连你是谁我都不确定呢。 还有,假如你真是成晋的儿子,头号反贼的余孽,也敢大张旗鼓的开铺子做买卖? 可见,他真如李忠所揣测,不是成晋的儿子,而是血滴子,即雍正皇帝的杀手。 那么他一再的接触自己作何?难道识破了自己姓吕? 正忐忑,云啸试着扶起她,然后将药碗放到她嘴边:“来,把药吃了,你伤的可不轻,我看见你的时候,那血淌了一片,我以为你必死无疑,谁知又是内服又是外敷,算你命大,居然还活了过来。” 三春没有吃药,而是问:“是你救了我?” 云啸嗯了声:“不然是谁,把药吃了,里头有我云氏药馆珍藏的千年老山参,长白山来的,即使你给阎王爷拽住一条腿,有了这棵千年老山参,我也能拽着你的另外一条腿,打阎王殿把你救回来。” 三春看着那黑乎乎的药汤,迟疑着。 云啸笑道:“怕我害你?我如果想害你,作何还救你?” 三春心道,这可说不准,你这种神秘的人,谁知会不会先害我后救我,然后图谋什么呢,不过这药不会有问题,听他的意思,自己已经吃过几副,不差这一副,迟疑不吃,是觉着这药颜色有些恶心罢了。 将药吃了,云啸搁下碗,拿了手巾给她擦嘴,三春夺在手里:“我自己来。” 云啸哈哈一笑:“怎么,计较男女授受不亲?” 三春方想狡辩,突然想起他方才说的,又是内服又是外敷,急忙摸向伤口处,轻轻一触都是那么的疼,可是明显感觉出是包扎好了,她大惊失色:“别告诉我是你给我包扎的伤口,如是,你救了我也是害了我,我会” “放心吧,不是我,是我妹妹。”云啸打断她的话。 三春如释重负,有些奇怪:“你还有妹妹?” 云啸哼了声:“多新鲜,我有父亲有母亲,当然也有兄弟姐妹。” 两个人正说呢,他妹妹就应景的走了进来,十七八岁的年纪,身姿窈窕,容貌秀丽,特别是那双下细长的眼睛,一笑,极尽魅惑。 云啸连忙介绍:“这是小妹云瑚。” 没等三春开口招呼,云瑚爽朗一笑:“李姑娘你醒了,你都睡了三天,可是把我哥急坏了,你昏迷三天,他三天没合眼,瞧瞧,人都瘦脱了相。” 一直未曾正儿八经的打量过云啸,是以三春不知他到底是不是瘦了,只是那眼中布满血丝,也就是说,云瑚的话没有掺假,三春感激道:“谢谢你们救了我。” 云瑚坐在三春对面,她身上有隐约的龙涎香,三春立时想起允礼来,听说,龙涎香很贵重,一般人家使用不起,本朝已经成了皇室的专用,三春不明白的是,允家即使再富有,只是商贾,依律,非是官宦人家,无论怎么富有,大门上方都不能加门楣,她为何可以使用龙涎香呢? 这兄妹,好生让人费思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6章 雇凶者 李忠说,成晋的儿子都随其给雍正砍了脑袋,现在不单单他的儿子活着,他的女儿也活着,三春暗自发笑,会不会哪天已经给雍正大卸八块的成晋本人也突然活了? 真乃神人,神话。 云氏兄妹,是个迷。 想起自己已经昏睡了三天,三春骇然大惊,旁人不提,李忠定是快急疯了,想云啸同李忠也算朋友,忙问云啸:“你可告诉了李忠?” 云啸一脸怨怼:“没有,他待我已非朋友,见一面不到半个时辰,便恶言驱赶,我何必没脸没皮的再见他呢。” 到底是他心胸狭窄为此事耿耿于怀?还是故意不降自己的事告诉李忠呢? 三春吃不准,唯有道:“一码归一码,你不告诉李忠我在这里,他必然到处找我。” 云啸满不在乎:“让他找好了。” 三春气得无语:“你!” 云瑚一旁扯了下她的衣袖:“别急,等下我去李家一趟。” 三天了,即使这个时候告诉李忠,那家伙大概也成了半疯,三春长叹一声,伤口处剧痛,皱着眉,忍不住还是呻吟出来。 云瑚见状,对云啸道:“李姑娘该换药了,哥你出去吧。” 云啸正鼓着气,阴沉着脸往外走。 哗啦一声,竹片帘子落下,云瑚过来解三春的衣裳。 三春这才注意到,自己穿的,业已换了,藕荷色的小袖衫配以藕荷色的百褶长裙,典型的汉人女子装扮,保留自前明的特色。 云瑚动作极轻,只是伤口太深,三春忍着不吭声,云瑚一边给她换药一边道:“痛就喊出来吧。” 三春摇头:“喊出来也是痛。” 云瑚微微一笑:“喊出来会减轻痛的,记得我爹娘死的时候,我也是忍着不出声,后来哥哥跟我说,心里痛就喊出来吧,然后他带我到了一处山顶,我迎着风大喊一声,果然那心中的痛减轻了不少。” 三春不信:“真的?” 这句问,一半是针对如此宣泄的可信程度,一半是针对她究竟是不是成晋女儿的可信程度。 云瑚理解为前一种,有些不好意思道:“心中的痛是减轻了,嗓子却给喊破,足足疼了好几天。” 三春咯咯的笑了。 云瑚也笑。 两个人相对而笑,各怀心事。 换好药,三春不放那件事,催促云瑚赶紧去告诉李忠自己安好。 云瑚也说到做到,让她躺着歇息,就去了庙寺街。 三春如何能睡着呢,才换的药,那药浸入伤口,蚀骨般的痛,痛得躺不住,想坐起伤口更痛,感叹那个麻烦货云啸真是不招人喜欢,这个时候如果进来打扰下自己,是不是就可以转移疼痛感呢。 熬了快一个时辰,总算药起了作用,疼痛减轻,刚想闭眼歇息,耳听脚步咚咚如滚雷,确定是李忠那厮来了,睁眼看时,李忠疯了一般的冲进,走的太快太猛,竟生生扯断人家的竹片帘子,粗暴的扑向三春,却在床前急刹住脚,大口喘气,死死地盯着三春,胡子拉碴,眼睛通红,衣裳都是褶皱,几缕乱发散在肩头。 三春想问,你是给谁蹂躏了千八百遍吗? 李忠却问:“你怎么样?” 五大三粗的一个人,竟是这般温柔。 三春故作轻松的一笑:“没事了。” 李忠点了下头:“那就好。” 随后附身想抱三春:“我们回家。” 赶进来的云啸拦着他:“不能动,她伤得太重,乱动只怕前功尽弃。” 李忠果然就不敢动了,只无措的看着三春。 三春安慰他道:“最多几天,我就可以痊愈了,横竖是养伤,在哪里都是养,回了家也没人照顾我,反倒是在这里,云姑娘很细心,又守着这么大的生药铺,更方便。” 李忠难得没有固执己见,道:“好,那我留下陪你。” 云啸一旁哼了声:“我家虽大,没有多余的房间。” 曾经的好朋友,如今冷言恶语,三春内心感慨万千。 李忠满不在乎:“我睡廊上。” 云啸再道:“我有小妹,正值芳龄,你在廊上,她出入颇为不便。” 三春看去云瑚,那姑娘一脸漠然。 李忠就道:“我睡大门口。” 云啸终于无言以对,落败,只剩下怒目而视。 李忠却只看着三春,三天不见,他苍老了仿佛三十岁。 如此,三春继续在云家养伤,云啸也没狠心到让李忠睡大门口,而是给他安排了西厢客房。 向晚十分,待用过饭,三春由李忠服侍着躺下歇息,他来后,云瑚已经伸不上手,于是也不再进来。 李忠拉了把椅子坐在床前,左右看看,门窗都闭着,他悄声问:“可看见是谁?” 三春晓得他问的是凶手,摇头:“看见是看见了,但没看清,只觉得是个男人。” 李忠再问:“他往哪个方向逃走的?” 三春想了想:“西。” 有些不解,反问:“这有什么说道吗?” 李忠道:“当然有说道,想你在京城认识的人都寥寥无几,仇人就更没有,有那么几个或许恨你的人,一个在东,一个在西,那凶手自觉杀了你,习惯上会及时去禀报给主子亦或是雇用他的主人,以邀功请赏或是收取剩下的酬劳。” 这厮,果然是大智若愚,看着粗枝大叶,其实是粗中有细,三春好奇的问:“那两个或许恨我的人是谁?谁在西谁又在东?” 李忠却沉默了。 三春催他:“说啊,怎么不说呢?” 李忠犹豫再三,方道:“往东,是九门提督孙尚荣的家,往西,是果郡王府。” 纵使他说的这么模糊,三春还是晓得那两个恨自己的人是谁了,便是孙玉珈和钮钴禄氏,而那凶手是往西走的,也就是说,钮钴禄氏最可疑。 猛然想起那个梦,陡然心惊,连目光都是无比惊悚,她喃喃着:“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 李忠道:“也只是怀疑。” 三春盈盈一笑,却是万般凄楚:“大福晋怎么可能害我,她那个人长的慈眉善目,再说我同王爷并无逾矩之事。” 李忠再次安慰:“我说了,只是怀疑,也说不定那凶手是个老江湖,故意声东击西,扰乱你的猜测。” 三春心想,那凶手当时应该以为自己死了,否则会补上一刀的,所以那凶手便无所顾忌的离开,也就是说,他没有声东击西的用意,也就是说,那个梦,是冥冥中神灵在警告自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7章 上屋抽梯,断己后路。 夜风撩人情思。 云啸独坐小亭自斟自饮,头上绯色的纱灯轻轻摇晃,霞色光忽左忽右,他的眸色便忽明忽暗,扑朔迷离。 有极轻的脚步声,他知道是云瑚来了,云瑚精于轻功,飞檐走壁如履平地。 待云瑚进了小亭,他就推了酒壶过去:“没有杯。” 云瑚坐在他对面:“我不吃。” 云啸再不做声,吃口酒,拈一颗蜜饯,这是他喜欢的方式。 云瑚道:“你看,人家有未婚夫,你打算这样消沉一辈子么?” 云啸挑起眼皮觑一眼:“首先,你误会了,其次,这不是你该管的。” 云瑚给他呛,气得语塞,良久才爆出一声冷笑:“我管不着你,自然有人能管得着你。” 云啸方想呷酒,听此言将酒盅咚的置放在玉案上,酒盅是官窑上等白瓷,玲珑剔透,玉案是神匠坊特制三足餐盘,白瓷撞击绿玉,清脆悦耳,他怫然不悦:“你威胁我?” 云瑚避开他凌厉的目光:“我是为你好。” 云啸轻蔑一笑:“不必。” 云瑚自知劝他不得,又忍不住:“你别忘了我们干的事。” 云啸扬头赏月,意态闲闲:“我从来没有忘过。” 云瑚感觉自己有些多余,站起道:“这是最好。” 待下了台矶,又回身:“吕家人想见我们,是你去,还是我去?” 云啸收回目光:“自然是我去,你一介女流,名义是养在深闺的云家小姐,不要轻易抛头露面。” 云瑚嗯了声,走了,淡粉色的衣裙隐没于花草树木中,人比花娇。 云啸继续自斟自饮,一壶酒空了,才喊人过来收拾,他就回了自己房里。 房里的丫头见了忙迎上来,为其更衣洗漱,做睡前的准备。 当当当,有人敲门。 云啸朝门口努努嘴,便有个小丫头过去把门推开。 是李忠,他不等小丫头通报,自己就走了进来。 云啸看眼小丫头们,便纷纷退下,门一关,房内只余李忠和他两个,他就问:“你来作何?” 李忠并不理会他的冷淡,问:“是你救了三春?” 云啸傲然一笑:“这话你问的有些多余,若不是我救的她,她又怎会在我家里养伤。” 李忠拱手,做江湖礼,极其郑重道:“多谢。” 云啸一脸鄙夷:“不必。” 以为李忠会走,谁知李忠又问:“那么你救三春的时候,可看见凶手?” 云啸有些不高兴:“我若是看见凶手,早一掌拍死为三春报仇,你这话问的更加多余。” 李忠道:“你会错意,我的意思,哪怕是你看见凶手逃走的方向,亦或是看见凶手使用什么凶器,这对于找出凶手有用。” 云啸一甩长衫下摆,自顾自往临窗大炕上坐了:“我会为三春报仇,但不是与你合作,你找你的,我找我的,谁找到凶手算本事。” 李忠给他的盛气凌人弄得啼笑皆非:“云啸,我不肯同你谋什么大业,那是因为我上有老娘得孝顺,我打小就在街上混,让她老人家操尽了心,所以不想再折腾,反正你们那么多人,不差我一个,但我没说咱们连朋友都不能做了。” 这样礼贤下士,一是因为人家救了三春,二是不想到处树敌,无论云啸是不是成晋的儿子,都是个危险人物,曾经他是天不怕地不怕,总想在江湖上扬名立万,而今年纪一天天渐长,明白了很多道理,特别是同三春定了亲事,更想退出江湖,在果郡王府做个籍籍无名的教拳师傅,以养活三春,过一世安好。 云啸并没有给他的真诚打动,冷笑道:“你有老娘需要孝顺,而我的爹娘呢?他们都给朝廷杀了,所以我得报仇,想当初你我结交,说好了会两肋插刀,我也没想让你替我杀雍正,只是想让你帮着出谋划策,可是你却推三阻四,甚至不准我登门,这是朋友之道么?” 李忠想,当初是当初,当初算自己眼拙,凭义气结交了他,后来逐渐了解,虽至今不能确定他的身份,但可以肯定他成日的神神秘秘,必做着什么神秘的事,所谓云氏药馆,也是挂羊头卖狗肉,明面是卖药,实际经常出入一些乱七八糟的人,如果云啸真的是成晋的儿子,真的是子承父业,怎么没见他劫过一次朝廷的辎重,没杀过一回贪官,偶尔的闹一闹,也只是做做样子,从未听闻有任何人伤亡。 所以李忠才猜测,他是血滴子,是雍正的杀手,假借成云啸之名,大概是为了引出更多的反叛朝廷的人,比如成晋的余部,比如吕家死里逃生的那位小姐,因为,雍正想斩草除根。 李忠已经习惯了云啸的脾气,风一阵雨一阵,正是他不固定的个性才使得李忠起了怀疑,当下依旧不同他计较,既然问不出凶手的线索,李忠就告辞而去。 回到三春房中,见云瑚正陪着三春说话,两个姑娘嘻嘻哈哈说的正热闹,见他进来,云瑚起身道:“该陪你的人来了,我就不打扰你了。” 三春笑而不语。 李忠客气道:“云小姐多坐一会。” 云瑚故意撇嘴逗他:“我多坐一会,怕你着急。” 李忠性子粗疏,当即哈哈大笑,一笑,做回应。 云瑚离开后,李忠立时敛尽笑容,往三春跟前的椅子上坐了,小声道:“我准备把你的事告诉王爷。” 三春怔怔的,佯装生气:“你不如准备一副锣鼓,沿街招摇,那样,天下人就都知道了。” 李忠道:“你不懂,凶手的事若是我查,即使查出是谁,我都无法下手,假如这事王爷查,一旦知道是谁,无论东边还是西边,王爷出面,才能杜绝下次,我是怕那主谋者知道你还活着,会重新害你。” 这道理是对的,三春却有些怀疑:“你确定王爷会查?” 问罢,骂自己有多么傻。 果然,李忠笃定道:“我确定王爷会查。” 进而,他续道:“我没旁的意思,王爷其实待你真的很好。” 如此,三春竟不知接下来该说什么,仿佛上屋抽梯,自己断了后路,唯有恼羞成怒:“王爷待我很好是什么意思?王爷待你不好么?” 李忠连忙赔笑:“好,都好,王爷宅心仁厚,所以我才想烦劳王爷查一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8章 家事 三春仍留在云家养伤。 李忠见她无大碍,才又去了果郡王府。 他离开数日,并无告假,刘景泰报到允礼跟前,允礼沉吟不语,暗忖:他听到风声逃跑了?或是他遭遇了什么不测之事? 刘景泰道:“爷,是不是叫人往庙寺街打听下?” 允礼摇头:“不必,他没那么重要。” 刘景泰便道了声:“嗻。” 再无下言,只恭敬立在允礼身侧,等着吩咐。 正此时,门口有家人禀报:“王爷,李忠求见。” 刘景泰怔住,慢慢看去允礼,他倒是没什么表情,刘景泰便过去将门打开。 李忠道了句:“大总管也在呢。” 然后走了进来,他虽然刮了胡子换了衣裳,然那几天来的焦虑担忧,把他磋磨得整个人瘦了一圈,非常憔悴,见允礼打个千:“奴才给王爷请安。” 允礼并无意外的样子,淡淡的问:“你病了?” 李忠摇头:“谢王爷关心,奴才没病,而是” 欲语还休。 刘景泰是什么人物,当即明白他是不想自己听见,于是对允礼道:“奴才给爷另煮杯茶来。” 装着将允礼面前的茶杯收拾走,退了出去。 允礼觑着李忠:“其实你晓得景泰是我最信任的人,有什么话不必防着他,同在我身边当差,你这样做未免让他对你产生嫌隙,所谓隔阂之异殊於胡越,便是此种。” 隔阂之异,殊於胡越,是三国时曹植作求通亲亲表,讲的是兄弟亲人间的事,无意中说出,立时想起当年康熙爷曾借用曹植之言,教诲众阿哥,希望他们能恩爱和睦。 然,事与愿违,允礼悄无声息的一叹。 李忠垂头:“是,奴才明白,只是这件事非同小可,除了王爷,谁都不能知道。” 这可真让允礼起了好奇心:“你说。” 李忠便将三春在庙寺街遭遇杀手的事原原本本的说了,也说了三春现在并无大碍,只是需将养一段日子。 允礼听罢,半晌不语,最后抬手轻轻揉了揉额角,一脸凝重,问:“依你看,谁的嫌疑最大?” 李忠:“这” 允礼扫他一眼:“你只想告诉我,必定是这个人身份特殊,也就是说,你大致知道那杀手是谁,亦或是为谁主使,你也想让我出面,防止那人二次对三春下手,你不说,我如何出面帮你。” 李忠这才道:“王爷英明,奴才是想王爷帮着查一查,毕竟王爷手下的人多,奴才不敢说谁有嫌疑,因当时三春根本没看清那凶手,但她说,那人是往西跑走的,王爷您想,三春才来京城不久,她还是个足不出户的小姑娘,不认识几个人,这事若是王爷查,也不难。” 允礼蹙额:“往西?” 脑袋里描绘着庙寺街大致的走向,庙寺街往西何其大,但能与三春瓜葛上的,也就是他了。 突然,他眼睛使劲一睁,接着,放在椅围上手,渐渐攥成拳头,不动声色的道:“行了,这事交给我来查吧,至于你,怎么打算的?不教拳了?” 李忠忙道:“奴才当然还得回来教拳,这几天,先是可着北京城的找三春,后来听说在云啸家里,又跑去照顾三春,耽搁这几天,王爷按规矩扣除我的月钱就是。” 允礼怒哼一声:“你擅离职守,不单单扣除你这几天的月钱,还得罚你,所以这个月的月钱悉数扣除。” 李忠心服口服:“奴才领罪。” 允礼话锋一转:“不过,瞧你这样子,大病一场似的,赏你五十两银子,回去好好补一补,弱不禁风的如何教好那些侍卫。” 先抑后扬,李忠当即叩头谢恩,拿着允礼的玉对牌去账房领那五十两银子去了。 他一走,刘景泰也端着热茶回来,什么都没问,只将茶杯放在允礼面前。 允礼凝视前方,像是自言自语般:“她真的敢如此?” 刘景泰搞不清他的话意,主子开口,又不好不接,只好问:“爷是跟奴才说话吗?” 允礼没有回答,而是道:“去把景裕和景顺叫来。” 刘景泰笑了笑:“爷怎么忘了,景裕和景顺,一个在查云啸,另个在查张仰天,都还没回来呢,爷若是有什么吩咐,奴才去吧。” 允礼猛然醒悟过来,云啸他想知道到底是谁,张仰天他也想知道到底什么来路,所以派出人去查探,当下点头道:“好吧,那就你去查一查,最近大福晋都和谁来往。” 刘景泰万万没想到允礼要查的人竟然是钮钴禄氏,一下子愣住,少顷问:“爷怎么突然查起大福晋?” 允礼道:“等查清楚了再告诉你。” 刘景泰连忙说:“奴才只是觉着大福晋是家里人,奴才并不是想知道爷为何这样做。” 允礼颔首:“我明白,你去查吧,此事宜早不宜晚。” 刘景泰应了声:“嗻。” 想退出,允礼伸手留他:“还有,上次我去给廉亲王送水,不方便现身,是那李三春冒险替我去的,为本王办差,有功则赏,有过便罚,当时竟忘记打赏她,等下你拿些银子,还有这个,去趟云氏药馆,她好像病了,在云氏药馆养伤呢。” 他说着打开书案下面的屉子,取出一支发簪递过去:“那日同她遭遇匪患,那丫头傻傻的想以这个御敌,后来弄丢了,刚好给我捡到,你替我还给她。” 刘景泰双手接了,见是支碧玉簪,那玉成色极好,青翠欲滴,应该是价格不菲,小心收好,去见允祀的事刘景泰是知道的,但不知当时还有三春,问允礼:“爷说打赏她多少两银子合适呢?” 允礼淡淡道:“你做主吧。” 这可让刘景泰为难,少了,怕允礼知道不高兴,多了,怕钮钴禄氏知道不高兴,最后权衡下,还是倾向于允礼,但又不想得罪钮钴禄氏,就没去账上支取银两,而是自掏腰包,带着五百两银子就来到云氏药馆。 他的到来,实实让云啸意外,甚至震惊,门子报上来后,云啸同云瑚对望,云瑚到底是女孩心性,忧心道:“哥,会不会是果郡王知道了什么?” 云啸不屑轻笑:“瞧瞧,自乱阵脚了不是,即便果郡王真的知道了什么,那也是家事。” 一句家事,云瑚便释然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9章 主人 ,五百两银子,还有一支碧玉簪。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三春撑着下了床坐在椅子上,面对刘景泰带来的这份大礼,不知该不该高兴,自己打定主意善待李忠,也不想再与允礼有什么瓜葛,可是面对他的关切,为何如此愉悦呢? 忽然发现自己内心的阴暗,深深自责。 一旁的云瑚无比艳羡道:“啧啧,李二爷到底是王爷跟前的红人,他的未婚妻生病,都能获王爷这份大礼。” 云啸却心知肚明,这份礼应该与李忠无关,偷觑眼三春,暗笑这小女子到底何方神圣,竟让堂堂的果郡王折腰。 刘景泰说明来意:“咱们王爷说,姑娘上次替王爷办过差,这是姑娘理应所得,至于那簪子,王爷说是姑娘遗落在他那里的。” 自己的簪子是银制,不值几个钱,而这支碧玉簪何其贵重,三春有心不要,却不想当着云氏兄妹挑明真相,于是勉强收下碧玉簪,至于五百两银子,她推辞道:“李忠在王爷身边当差,我是他的家眷,为王爷办差才是理所应当,所以这银子,麻烦你带回去吧。” 刘景泰微微一笑:“甭价,姑娘不收下银子,我怎么回去向王爷交代呢,姑娘不妨先收下,即使想还,等姑娘的病痊愈了,自己去还王爷就是,别让我在中间为难。” 三春略想了想:“那好吧,我就暂时收下,麻烦你回去代我向王爷说句谢谢,并恭请王爷和福晋躬安。” 刘景泰微微一笑应了,完成任务,就告辞离去。 白花花的一堆银子摆在三春面前,她对云啸道:“你看,你先救了我,又容我在你家里养伤,此乃大恩,无以为报,这些银子你拿去吧,算做我的药费。” 正一脸冷漠的云啸哼了声:“果郡王富有,我云啸很穷么?” 说完,拂袖而去。 他的态度让三春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云瑚也皱皱眉,晓得他心中所想,大抵,是吃了果郡王的醋,无奈一叹,扶着三春上了床,又给她盖好被子,云瑚就推说前头药柜上有事,出了三春的房,遥遥见云啸正立在花前,即使是背影,云瑚都知道他必然是怅然若失,明知劝不动,就没有打扰他,绕路离开,一径出了云氏药馆,匆匆而去。 轻功好,脚下快,不多时来到位于正阳门外一家茶馆,这茶馆门面不小,悬一铜色匾额,刻的是三友茶楼四个墨黑大字,这门匾很别致,还在两端处刻有松竹梅图,看一眼这匾额,浓浓的风雅之气扑面而来,所以,此处多为文人骚客品茗聚会之所。 云瑚走了进去,直接来到柜台前,柜台内掌柜的正埋头写着什么,听见脚步声,抬头看,挑了下眉,像是有些意外。 云瑚开门见山道:“我要见你家主人。” 掌柜的点头:“行,我会替姑娘转达的,不过今天不行,我家主人不得空。” 云瑚道:“我有重要的事,咱们约个时间吧,我也不是能经常出来。” 掌柜的再次点头:“没问题,三天后姑娘来吧。” 云瑚做礼:“好,那就三天后见。” 说完出了三友茶楼回了云氏药馆。 三天说到即到,仿佛睁眼闭眼间,早起她帮三春换好药,又吩咐丫头们照顾三春,说自己去街上买绣线,再次出了云氏药馆来到三友茶楼。 见了她,掌柜并不赘言,只用手指指楼上:“天字一号间,姑娘请。” 云瑚谢过,拔腿上楼梯,待来到天字一号间站住,定定心神,这才以手轻扣房门。 接着,房门打里面开了,一个家仆打扮的少年道:“姑娘进来吧。” 云瑚进入,见一傲岸的背影正伫立窗前,她徐徐跪下:“奴才有事禀报。” 那人头也不回:“说。” 云瑚道:“云啸似乎对李三春动了情,奴才很担心。” 那人微微一顿,忽而笑了笑:“你担心他意乱情迷?还是担心他背叛你?” 云瑚脸一红:“奴才担心他背叛主人。” 那人哈哈大笑:“行了,你的心思是藏不住的,回去吧,云啸的事我会管。” 云瑚道了声:“嗻。” 起身,又道:“主人别告诉他这事是奴才说的,毕竟奴才以后还得同他共事。” 那人轻轻挥了下手:“放心。” 云瑚再次叩头,然后推门而出,回到家佯装什么都没发生,偶尔陪陪三春,偶尔去铺面上看看,偶尔同云啸闲话几句,只等用晚膳时,云啸神色异常严肃的掏出一枚金皮令箭给云瑚看:“主人叫我今晚去三友茶楼,不知为个什么?我隐隐有些不安呢。” 金皮令箭,不过是涂以金粉的小笺,乍看像是书信或是请柬,其实这是无上尊崇的信令,只是折叠手法独特,繁复到无法拆解,得见此令,刀山火海也得去赴。 云瑚咕噜下眼珠子,保持平常的表情,安慰他:“主人又不是第一次叫你,怎么今儿倒紧张了?” 云啸端着饭碗抓着筷子,因主人叫,所以没敢吃酒,一粒粒数着米饭,面显忧惧:“我也不知为何,没来由的不安。” 云瑚心里冷笑,是你做贼心虚吧,晓得主人叫你,大概是听了什么风声,嘴上还是劝着:“你我替主人办差又不是一年两年,赏罚都经过,打的皮开肉绽,差点没命也有过,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你今儿的情形很是让人费解。” 她这样一说,云啸真的释怀了,低头吃饭,不再做声。 用罢晚饭,云啸便回房沐浴换衣,做见主人的打算。 刚由丫头们服侍穿戴齐整,云瑚开门走了进来。 丫头们纷纷屈膝施礼:“小姐。” 云瑚挥挥手,丫头们便悉数退出。 云啸晓得她有话说,就道:“何事?我赶时间。” 云瑚抿着嘴唇,想说什么,去迟迟不开口。 云啸回头望见,一笑:“怕我给主人杀了?” 云瑚心底一惊,忙啐了口:“竟说些不吉利的话,主人倚重你,又怎会杀你,我担忧的不是主人,而是你这双重身份,本身就危险,朝上大臣以为你是反贼,而反贼以为你是内奸。” 云啸倒是不以为意:“这是我的职责。” 云瑚长叹:“这日子何时是个头呢?不如” 下面的话,委实不敢出口,只是想了想,心就突突的跳。手机用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更多完本小说 关注微信公众号xbqg 新进入首页 很多精彩小说等着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10章 真真假假 云瑚欲语还休。 云啸不禁问道:“不如什么?” 云瑚鼓足勇气:“不如我们走吧。” 云啸拧着眉:“走?” 万事开头难,既然说出口,云瑚就不再瞻前顾后,道:“对,我们走,离开这里,南方烟瘴之地,北国深山老林,哪里都好,就是不要再做这种事了。” 快一更,房中掌了灯,因天暖,窗开着,夜风扑进,吹得那烛火摇摇欲灭。 云啸有些吃惊,是未想到她会有如此念头,忙过去将窗户掩上,也还是放低声音呵责她:“你这是背叛主人。” 云瑚咬着嘴唇:“我是不想你死。” 即使早已了然她的心思,听此言,云啸亦是为之一震,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劝你别做这种打算。” 然后正了正头上的帽子,又紧了紧腰带,将一把匕首插入靴子,再道:“我走了。” 欲迈步,云瑚却打后面抱住了他的腰:“我就是怕你死。” 云啸淡淡一笑,宿命之事,死也是正常,轻轻掰开她的手,头也不回的推门而去。 云瑚追出,倚着门框眼角噙泪。 云啸却是大步流星,一如往常般,风姿峻拔,气势凌然,早吩咐小厮将他的牵来门口,到了后,纵身一跃,上了马背,随之便飞驰而去。 三友茶楼也不是第一次来,轻车熟路,很快即到,但见茶楼门口悬着大红的灯笼,照得门前亮堂堂红彤彤,在门口翻身下马,将缰绳交给茶楼迎出的伙计,他就迈步进了茶楼。 茶楼不比酒楼,晚上茶客没有白天多,茶楼又是个风雅之地,不似酒楼那么喧哗,云啸也不同伙计和掌柜的招呼,径直上二楼,来到天字一号间,抬手扣门。 门开,又是白天那个少年,朝他道:“您来了。” 将他让进门去,自己却退了出来,还把门轻轻带紧。 云啸见主人正背对着他坐在椅子上,手指闲闲的叩击着椅围,他跪下去,唤:“主人。” 那主人开口就道:“听说,你喜欢上了李三春?” 声音略带沙哑,不是人世沧桑,而是阴鸷,闻声,即让人毛骨悚然。 云啸一怔,心下忐忑:“主人这话听谁说的?” 那主人冷笑:“无论我想知道什么,这都很容易。” 云啸垂头:“是,奴才明白。” 那主人语速徐缓,只是透着阴冷:“你忘了当初的血誓了?你们这些人,不能在执行任务的时候掺杂进儿女私情,否则容易左右你的判断和决断。” 云啸忙道:“奴才安敢忘记血誓,所以奴才并没有喜欢李三春。” 主人冷哼一声:“你要相信我的耳目,他们不会说谎。” 云啸恭谨道:“他们是不会说谎,他们是误会奴才了。” 那主人:“唔?” 云啸解释:“奴才假如不以男女之情来接触她,必然会让她或是她身边的人产生怀疑,连主人的耳目都信了,看来奴才这戏扮的还挺像。” 那主人沉吟下:“希望你说的是真的。” 云啸伏地:“奴才不敢骗主人。” 那主人嗯了声。 云啸迟疑再三,还是道:“奴才有一事禀奏。” 那主人:“你说。” 云啸道:“果郡王似乎才是真正喜欢上李三春了。” 那主人听了哈哈一笑:“会有这事?这倒是桩奇闻异事,这李三春到底是何种尤物,连清心寡欲的果郡王都为之倾倒,不过,你这是在出卖你自己,果郡王能喜欢上一个女人不容易,可见那女人非同一般,焉知你没有喜欢呢。” 云啸悚然一惊,为自己辩驳:“奴才当然没有喜欢上李三春,因为奴才怀疑她是吕家仅存的那位小姐。” 那主人闲闲叩击椅围的手突然停下,急问:“你确定?” 云啸道:“正在查,这也是奴才接近李三春的用意。” 那主人点头:“好,你继续查,其他的事,就不用操心了。” 其他的事,云啸明白是指允礼喜欢三春的事,于是伏地叩头:“奴才告退。” 那主人未发一声,细长的手指在椅围上画着写着,思索着。 云啸悄悄开门,等出了天字一号间,他轻轻呼出一口气,等出了三友茶楼,他长叹一声,前后都不到半个时辰,俨然经历了一场生死劫,深呼吸,夜的气息如水,凉凉浸润心魄,舒服很多,于是寻了自己的马,赶回家去。 等到了家,进了房,对迎上来的丫头问:“小姐呢?” 丫头道:“在李姑娘房中。” 他就一壁摘下帽子递给丫头一壁道:“叫小姐过来下。” 丫头应声而去,不多时云瑚来了,只是同来的还有三春,他预感到什么,果不其然,三春一笑道:“打扰这么久,我该告辞了。” 云啸挑眉看她:“你要走?可是你的伤还没有痊愈,且你要走也该在白天走,不差这一晚上。” 三春摇头:“不了,现在就走,李忠白天没工夫管我。” 云啸这才明白是李忠来接她的,冷笑:“不是你急着走,而是有人不想你在我家里住了。” 李忠就在门口等着,之所以不进来,就是不想同他再起争执,此时听了,啪啪走进来道:“我是不想三春在你家里住了,你我只是朋友,我的未婚妻叨扰你这么久,我实在不好意思,还有,三春一直不回家,我家里的人也着急知道她怎么了,我骗了一天又一天,总不能一直骗他们,所以三春得赶紧回去。” 云啸一甩长衫下摆,自顾自往椅子上坐下,冷硬一句:“那就不送。” 云瑚看不下去,责怪道:“哥你别这样。” 云啸端起茶杯喝茶,什么都不说。 李忠哈哈一笑,朝他拱手:“多谢,山不转水转,后会有期。” 说完扶着三春走了出去。 云瑚看看云啸,见他仍旧固执的坐着不动,唯有自己送了出去,待送走三春和李忠,回来埋怨云啸:“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你这是何苦呢,救了人家,又得罪人家,费力不讨好。” 云啸搁了茶杯,奸诈一笑:“说你傻,还真是,我这样做,就是故布迷局,让李忠费心想去吧,他一定以为我同他怄气,是为了他不肯同咱们一道反清复明呢,这样,更容易保护我的身份。” 云瑚心里却想,我怎么感觉你像是真的在生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11章 回家 ,最快更新京华春恨最新章节! 不过离开几天,再回李家大宅,三春感觉恁般亲切,即使这里有太多的不愉快,却是她聊以称作为家的地方。 打侧门进,老张端着油灯,有风,一只手拢着油灯,乍见她,先自愣了愣,随即惊呼道:“姑娘,你可算回来了。” 三春比他还怔愣,想你只是个门子,我们之间也没什么感情,因何这样感慨万千呢? 只等老张接着说:“那个康亲王府的醇贝勒,又来闹了。” 三春这才一脸“原来如此”的释然,听说谟醇来了,无奈叹道:“小孩子,闹就闹吧。” 还怕李忠会使脾气,方想劝他,李忠却在那厢鹦鹉学舌的附和着:“是了,小孩子,闹就闹吧。” 或许于李忠心里,有了允礼的存在,这个小孩子的谟醇也就不足为惧了,更因为他现如今在康亲王府做教拳师傅,不好同家里的少主起摩擦,所以能忍则忍。 待二人回到后宅,刚入垂花门,就见贵才一脸谄笑的陪着谟醇打游廊走了过来。 贵才身子好了很多,本来平时甚少走出房门,一是为了躲李忠,二是为了装病不干活,今天之所以出来,还不是因为家里来了位贝勒爷,这种场面上风光的事,他当仁不让,好言哄着心灰意冷的谟醇呢,一抬头看见三春和李忠,就像见了阎王般,脸色霎时变了,又不好躲避,只能硬着头皮打招呼:“二叔回来了。” 李忠没吭声。 他讪讪的抽动嘴角。 谟醇望见三春,却是满面欢喜的跑了上前,小则小,也明白三春是有婚约的人,特别是见李忠在,他压下想说的话,只道:“你怎么不去我家里送猪肉了?” 三春敷衍着:“着几天不方便。” 李忠在她身后妇唱夫随的附和着:“是了,这几天不方便。” 谟醇眼睛只盯着三春:“那你明天能去吗?” 李忠抢先拒绝:“明天也不成,后天也不成,以后都不成。” 谟醇睇他一眼,很不高兴,转而对三春,就是满面春风:“我听你说。” 三春却点头:“成,明天我去送猪肉。” 李忠想阻拦,最后还是将话咽了下去。 听三春说明天去,谟醇欢天喜地道:“那好,我明天等你。” 说完告辞离去。 谟醇一走,贵才也溜之大吉。 李忠朝谟醇的背影呸了口,气急败坏道:“吃金子拉狗屎的东西。” 他的意思,谟醇生在富贵人家,行的却是龌龊之事。 三春晓得他气,给他的话逗得噗嗤笑了:“吃金子拉不出狗屎,但能死人。” 李忠叉腰,虚张声势道:“你为何答应他?你这伤还得好好将养呢。” 三春苦口婆心开解他:“送猪肉又不是什么体力活,坐车去坐车回,难得有这么个大户,天天的定猪肉,这是赚钱的好机会,岂可错过。” 李忠心里还是不舒服:“赚钱有我呢,我现在做两个王府的教拳师傅,特别是果郡王,三天两头的打赏,咱们现在日子还过得下去。” 三春沉下脸嗔道:“你怕钱多咬手么,这么大一家子,铁匠铺又熄了火,只这肉铺撑着生计呢,再说了,如果有了钱,可以将这宅子修葺一番,你又不是没瞧见,好多屋子漏雨,再漏下去,房子要塌的,即使那些屋子一直闲置着,也不能看着塌了,这宅子是祖上传下来的,不能毁在你们兄弟手中。” 李忠低头听着,最后一举手,告饶:“我说不过你。” 三春道:“因为我说的在理。” 李忠一抬头,咧嘴笑了,露出一口大白牙,感觉能同三春这样偶尔的吵一吵闹一闹,都是无比甜蜜,他想,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过日子吧。 陪着三春先往上房见老太太,碰巧李孝和崔氏并大春二春都在,几个人正说的热热闹闹,见她进来,立即鸦雀无声,这副肃静,却让三春心底陡然生凉。 崔氏习惯了冷嘲热讽,撇嘴道:“瞧瞧,这个家说来就来说走就走,齐天大圣似的神通。” 李孝瞪了老婆一眼:“你消停吧,老二都说了,三春是给强人打劫了,还受了伤,在老二朋友家养着。” 丈夫胳膊肘往外拐,崔氏气道:“我说什么了?你就怼我,我是夸三春本事大呐。” 李孝哼了声,心说你那是夸,明明是嘲讽,懒得同老婆争吵,转身去给老娘往烟袋锅里添烟料。 二春那厢作证道:“是给强人打劫了,咱家不远处,好大一摊血,我都看见了。” 大春斜了眼妹妹:“咋咋呼呼的,又不是你亲眼看见。” 说完,将一块糕点塞入口中,最近妊娠反应减轻,饭量却递增。 三春也不同任何人计较,只过来炕前给老太太请安。 李老太太吧唧吧唧的抽着烟,淡淡扫她一眼,淡淡一句:“回来了。” 随后吩咐小喜:“告诉周嫂子,等下做点宵夜。” 李家是天一黑就悉数睡觉,难得今晚可以熬夜又有宵夜吃,二春当即欢呼雀跃。 崔氏又撇嘴道:“还没过门呢,老太太你就偏心。” 李老太太也不同她生气,淡淡一句:“你想我偏你,你也给人捅一刀试试。” 崔氏当即变了脸色,起身,扭头,走人。 同一阵营的母亲不在,大春也走了。 二春嗜睡好吃,同小喜去了厨房。 李孝也准备去监督下儿子,听说最近小福老往书房跑,遂也出了上房。 房中一静,李老太太对三春道:“你有伤,回去歇着吧。” 三春也觉面对老人家不知该说什么,借她台阶,出了上房回了跨院。 李忠想送她,给李老太太喊住:“你回来,我有话跟你说。” 李忠只好转回,跳上炕,盘腿坐在老娘面前,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 李老太太抽口烟,想了想,有些难以启齿的样子。 李忠笑了:“娘,到底啥事?” 李老太太含着烟袋嘴,犹犹豫豫道:“你说,三春会不会是给果郡王的人杀的?” 李忠哈哈大笑:“娘,三春活着呢。” 李老太太道:“我的意思,三春是不是给果郡王的人弄伤的。” 李忠不解:“您怎么会有这个念头?” 他窃以为,老娘也在怀疑钮钴禄氏。 李老太太道:“果郡王不是喜欢三春么,可是被你抢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12章 始乱终弃 母亲一番话,让李忠哈哈大笑:“您老多想了,果郡王堂堂王爷,做不出这种宵小之事。” 他是笃定允礼不会伤害三春,才如此说。 李老太太一边吞云吐雾一边道:“话不能这么说,当初果郡王几次找三春,我觉着不那么简单。” 所谓不简单,是指三春同允礼海市蜃楼般的关系,老人家怕儿子横刀夺爱,从而酿成大祸。 至于这件事,李忠无法面对,便选择逃避,更兼心里惦记三春,遂好言宽慰母亲一番,就往跨院去了。 刚好三春想找他,在云家时,很多话不方便说,比如于青莲寺见到孙玉珈一幕,见李忠来,请进房内,开口即道:“那日,我在青莲寺看见孙小姐了。” 李忠不知她去青莲寺给自己弄头发的事,听她说去过青莲寺很是吃惊,又听说遇到了孙玉珈,急道:“你去青莲寺干什么?她有没有为难你?” 三春忽然想起花了三两银子买来的头发,因遭遇杀手竟然弄丢,真是可惜,含糊带过去青莲寺的目的,只摇头:“孙小姐没有为难我,她是去剃度出家的。” 一桩事比一桩事让人震惊,李忠傻了似的:“孙玉珈她想做姑子?” 三春叹道:“还不是为了你。” 李忠立时变了脸:“你别乱安罪名。” 三春道:“她是听说你和我订婚了,才想不开,准备落发为尼,她对你的感情你应该知道,怎么是我乱安罪名。” 李忠气得吹胡子瞪眼:“我同你订婚碍着她什么事?她喜欢我那也不关我的事。” 三春气道:“她喜欢你即使是一厢情愿,你也别这样漠然待之。” 李忠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那你叫我怎么办?娶了她?” 大眼瞪大眼,以目光对峙,最终李忠落败,垂头丧气,长吁短叹,三春亦不知该怎样解决这一问题,半晌才道:“你好歹劝一劝她。” 李忠一甩脑袋:“免了,我若去劝她,她会更生气,说不定一头撞死在我面前呢。” 三春皱眉:“这么说,你真是始乱终弃?当年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李忠:“我我” 结结巴巴,分明是做贼心虚。 三春慧眼:“你默认了?” 李忠脑袋一扬:“我认什么呢,我没对她做什么,好心救她,却给她赖上这么多年,烦不烦。” 三春正低头纳鞋底,不会做这种事,还是跟周嫂子学的,手下无力,身上的伤又痛,坠子扎了几下鞋底,没扎进去,微微抬头看李忠:“我不信,你什么都没做,她就赖上你,你真以为你貌比潘安,才胜子建。” 李忠哈哈一笑:“潘安是谁?子建又是谁?该不会比果郡王还风流俊雅。” 出口方知自己有多蠢,怎该在这样美好的时候做哪壶不开提哪人之事呢。 三春倒是如常神情,只是没防备那尖尖的锥子差点扎到手指,低头道:“不跟你扯这些,你说,到底对孙小姐做了什么?我看那孙小姐也是知书达理的人,若你什么都没做,人家堂堂一千金小姐,会赖上你这个混混。” 李忠挠着脑袋,不好意思说,拖拖拉拉,只等三春抬头瞪他一眼,他才不得不道:“就是,就是亲了一下。” 一贯的粗门大嗓,此时却低如蚊蝇,扭扭捏捏的,犹如才过门羞于见公婆的小妇人。 只是他突然又拔高了声,一肚子委屈的气势:“我又不是故意的,我们当时都摔倒了,莫名其妙的就亲了她一下。” 三春语重心长道:“即使你是无意的,但毕竟是有了肌肤之亲,她赖上你没什么不对。” 李忠忙着替自己喊冤:“当年我也想娶她,可是她爹不同意,还诬陷我,害得我远走他乡,这事我都跟你说过了,这么多年过去,她爹还是不同意,我难不成等她一辈子,再说我也不怎么喜欢她。” 三春道:“她爹是她爹,她是她,总有法子的。” 李忠问:“什么法子?” 问罢手一伸:“等等!” 制止三春开口,然后围着三春正转半圈又反转半圈,发现惊天秘密似的瞪着牛眼珠子:“我说李三春,你是我未婚妻,你谈我和孙玉珈的事,怎么像是谈与你无关的旁人呢?” 三春也是猛然发现,自己非但没因为孙玉珈恋慕李忠而吃味,反过来还极力促成李忠和孙玉珈,自己这是怎么了? 自察自省,自惭形秽,吸吸鼻子,轻咳一声,以掩盖尴尬,狡辩道:“我只是见孙小姐可怜。” 李忠哼哼着:“她可怜,你不可怜吗?她是九门提督的女儿,吃穿不愁,媒人多的磨破门槛,你还是操心下自己吧。” 忽然发现三春手中拿着鞋底,立即过去夺下丢到一旁:“你的伤不轻,捡回一条命,这会子还做什么针黹活计,快躺下歇着。” 三春也有些心烦意乱,就道:“不早了,你也回去歇着,一天跑两个王府教拳,真怕你吃不消。” 李忠以拳头咚咚捶着自己胸口,眉飞色舞道:“我壮的像头牛,不累,我多赚些银子,你才有好日子过。” 看他满脸幸福的样子,三春鼻子一酸,没来由的想哭,怕给李忠发现,赶他走:“回去睡吧,我这会子也乏了。” 李忠答应了,转身走了出去。 房门咚的关上,三春立即从身上摸出那枚碧玉簪,打定主意,明天,偷偷还给允礼。 一夜无法安枕。 次日,她特特起了个大早,紧盯着李忠,见那厮去王府当差了,她也溜出李家大宅,待路过当日给杀手行刺的地方,某天的一场大雨,已经将血迹冲洗干净,可是当时的场景却已经烙印在此,伤口还没痊愈,心痛更加清晰,倘或那人真是钮钴禄氏差来的,当是因为允礼,所以说,孙玉珈是李忠的劫,怎知允礼不是自己的劫呢。 娘的叮咛犹在耳畔:活下去。 为了活下去,必须远离是非,规避劫难。 她走过遇刺之处,突然起了一阵风,灌入袖口裙底,那是来自阴曹地府的冷,她打个寒噤,加快脚步,待来到街上,方想赁个马车,身上伤痛,脚程又远,忽听有人轻声道:“是你?” 她猛地回头:“是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13章 玉簪记 天空蔚蓝,风也很轻。 允礼款步走来,披一身阳光。 三春原地不动,脚尖抠着地。 至她跟前,允礼淡淡道:“听说你受伤了。” 三春亦是淡淡回应:“谢王爷关心,已无大碍。” 允礼轻轻点头:“那就好。” 然后,没了下文。 三春也轻轻点头:“嗯。” 然后,也没了下言。 两两相对,四目飘忽。 不时有行人打他们身边过,彼此陌路,没人注目,然三春却如置热锅,亦如周身上下嵌了无数只眼睛,是非之地不宜久留,赶紧摸出那枚碧玉簪递过去,口言多谢,又言愧不敢受王爷大礼。 允礼居高临下的看着那簪子,没有收回的意思,只道:“你的簪子我给弄丢了,这是还给你的。” 三春的目光落在他的脚面,薄底靴纤尘不染,靴头有繁复的绣图,还有悦目的翡翠扣子,三春暗自感慨,这么贵重之物竟穿在脚上,换做穷苦人家,只这颗翡翠扣子,怕是一年的生计都够了,所以说他是皇族,与生俱来的高贵和奢靡,而自己却是小民,亦有与生俱来的谨慎和朴素,所谓天地生万物,万物生两极,他与自己,是万物中的两极,是皇族和小民,往深了说,是朝廷和反贼。 心念绝,将簪子往他手中一塞:“我那枚是银簪,不值钱,王爷这枚是碧玉簪,我这种人不配戴。” 允礼只觉手心一凉,是簪子,亦是触碰到她手的温度,可见她的伤并非她说的真的无碍,刚好一流里流气的男人经过,见他二人相对而站,男就风流倜傥,女就如花似玉,那男人未免多看了几眼,允礼顺手将碧玉簪递给那男人:“赏你了。” 三春一怔。 那男人亦是一愣,接了在手,仔细一看,天上掉馅饼啊!高兴得朝允礼就作揖。 三春却突然冲过去抢下簪子。 那男人没防备她如此,怔愣了下,也知三春和允礼是一伙的,是以和颜悦色中带着些低声下气:“姑娘,这簪子是这位爷赏给我的!” 三春什么都不说,死死握着簪子。 人不得外财不发c马不吃夜草不肥,今儿行大运,走到大街上都有人打赏,从天而降的财富那男人不甘心得而复失,待想过来抢,允礼挡在三春面前,那男人不甘心:“这位爷,是你赏给我的,你不能出尔反尔。” 允礼掏出一块银子丢过去:“补偿你。” 那男人蹦起接住银子,还差点摔倒,看看那银子也有十两左右,若是换做往常,他会高兴发疯的,可是现在把银子和簪子对比,感觉自己吃亏,就道:“这也太少了。” 贪得无厌,允礼过去,伸出手。 那男人会错意,喜滋滋将银子还给他,等着他更加阔绰的打赏,孰料,允礼收回银子后,一拉三春:“走吧。” 两手空空,那男人忽然猜测方才自己给人家戏耍了,看允礼穿戴奢华,也就是个纨绔子弟,他也不是升斗小民,家里有人在衙门做官,价值千金的碧玉簪本不是他的,可是现在他恍惚感觉是自己的碧玉簪给旁人夺了般,恼羞成怒,追上来朝允礼后脑就是一拳,允礼头也不回,一切都是恰到好处,从天而降一侍卫,抓住那男人的手腕,咔嚓,生生折断。 那男人痛的呼天抢地哭爹喊娘。 允礼将方才的银子朝后一丢:“拿去续骨吧。” 三春惊心动魄的看着这一幕,木然的由着允礼带到一茶馆,坐下时还惊魂未定,反观允礼,若无其事,一脸的云淡风轻,叫了壶碧螺春,舒服的靠在椅背上,等着上茶。 三春嘟囔:“方才是王爷的错。” 允礼一挑浓眉:“本王错在哪里?” 三春避开他的目光:“是王爷先打赏人家,这事就是由王爷引起。” 允礼以手指弹了弹衣袖,漫不经心道:“是他贪得无厌。” 三春道:“他是不对,可是王爷的手下也不该伤他太重。” 允礼目光瓢向门口,敞开的门口不时有人经过,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浮世之图,百看不厌,他徐徐回头看三春,目光疏离:“保护我是侍卫的职责。” 话不投机,三春撇撇嘴,一低头,发现手指紧赚的簪子,伸出手臂,将簪子规规矩矩的放在允礼面前的桌子上。 允礼觑眼那簪子,然后拿了起来,扬手喊:“伙计!” 三春知道他想作何,站起,将上身横过桌子,一把将簪子夺回。 允礼的手僵在半空。 伙计颠颠的过来:“这位爷,何事?” 允礼缓缓垂下手:“那个,上一碟油烹豌豆。” 伙计应了声:“得嘞,马上来。” 等伙计离开,允礼笑向三春。 三春无奈道:“行了,这簪子,我收下,只是希望王爷以后别在打赏我,我怕给李忠知道不好。” 仿佛是火燎了眉毛,允礼眉头突地一颤,转而就笑道:“本王的钱财不是大风刮来的,打赏你是因为上次你帮我为廉亲王送水,或许能掉脑袋的事,其实一支簪子根本抵消不了,若下次你还帮本王办差,本王仍旧会打赏你,不为别的,本王只是不想欠任何人的人情。” 说着话,茶水和豌豆都上来了,伙计执壶,手法娴熟的给允礼和三春各斟满一杯,礼貌的说了声二位请,然后去招呼旁的客人。 允礼端了茶杯,也不吃,只欣赏那碧绿的茶水,问:“听李忠说,当时行刺你的的人是往西跑的,你可看见他大致的身量年纪?”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模模糊糊朦朦胧胧,做梦般,三春摇头:“没看清。” 允礼道:“以你的聪明,总该看出点什么。” 三春面无表情:“我不聪明。” 谈话走入死胡同,允礼觑她一眼,忽然想起另外一事:“你在云家养伤,能不能透漏些有关云啸的事?” 三春不明白:“王爷想知道他的什么事?” 允礼想想:“比如他平素有什么习惯?” 对于他这种人,一点点的蛛丝马迹都可以成为破案的关键。 三春还是摇头:“不知道。” 允礼懒得再开口,问也是白问。 三春蓦地想起云瑚:“我只知道云啸的妹妹云瑚,喜欢用龙涎香。” 允礼猛地看向她。 三春就明白,云瑚和云啸,果然同宫里头有瓜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14章 蔷薇茶,皇帝意。 允礼目光熹微莫辩,只简单道:“是么。” 随即捡了些旁的事同三春聊,心不在焉。 三春却是如坐针毡,既然簪子还不成,于是告辞。 允礼并不出言挽留,拍了锭银子在茶桌上,先于三春匆匆出了茶肆。 三春待想走,发现桌子上的茶水一动未动,想着别浪费了,就端起咕嘟嘟灌了几口,烫得直吐舌头,又掏出个帕子将碟子里的蚕豆一颗不剩的包好,还问伙计:“那茶钱,是不是该找零头。” 伙计恨恨的还了她多余的茶资。 三春心安理得的揣入荷包。 外面,允礼只是不经意的一回头,隔着敞开的窗户发现她此举,忍不住笑了,随后啪啪击了两掌,自然有侍卫出现,还牵着他的马,他翻身上去,一溜烟跑回府中,进了书房,喊人叫刘景泰。 不多时刘景泰小跑着来了,进门打个千,没等开口,允礼道:“原来云啸是皇上的人。” 刘景泰吃了一惊:“爷怎么知道的?” 允礼便把三春所言,云瑚喜欢用龙涎香的事说出,并道:“去年至今,龙涎香所产不多,是以专供宫中所需,云啸的妹妹竟能够用此香,唯有一种可能,那龙涎香是皇上打赏。” 刘景泰赞同的点头:“也就是说,云啸为皇上办差,皇上赐他龙涎香。” 允礼轻笑:“怎知那龙涎香不是皇上赐给云瑚的呢。” 刘景泰再吃一惊:“爷的意思,云氏兄妹同时为皇上办差?” 允礼却道:“兄妹为假,同僚才是真。” 刘景泰狐疑:“没听说血滴子中有女人。” 允礼目光迷离:“连你都没听说,这正是皇上的高明处。” 刘景泰倒吸口冷气,雍正之城府,神鬼莫辨,这是在雍正做阿哥的时候他就了解的,可是从来没想过雍正会用女人当差,而血滴子往往明察暗访的都是朝中官员,雍正就是怕谁对他有异心,一旦有个风吹草动,那些血滴子有权先斩后奏,对那些有嫌疑的官员,杀无赦,刘景泰不明白的是,雍正让云氏兄妹守着那么个药馆,到底作何?于是问去允礼。 允礼道:“这很简单,拒查,同云啸来往的都是成晋的余孽,皇上想斩草除根一网打尽。” 刘景泰满目敬佩,由衷赞叹:“皇上英明。” 允礼却忧心忡忡,云啸同三春来往,大概也是为了查明三春到底是不是吕家小姐,如此,三春就危险,他今个去庙寺街附近守株待兔,是晓得三春一定会把碧玉簪还给他,本打算问一问三春行刺她那个人的事,却不想三春透漏出云氏兄妹的秘密,允礼想,这个云啸,对三春是种威胁。 见他半晌不语,刘景泰问:“那云啸的事,还接着查吗?” 允礼一个恍惚,收回心神道:“当然查,我所知道的一切只是猜测,并无真凭实据。” 说完,道:“你叫李忠过来。” 刘景泰抬头看看墙上的西洋自鸣钟:“这时辰,李忠该去康亲王府了。” 允礼抬抬眉:“这么早?” 刘景泰笑了:“爷不知道,自打李忠定了亲,比往常可是勤快多了,他兼做两府的教拳师傅,为了腾出时间给康亲王府,就把咱们府里的时间提前了,不过因他教的认真,侍卫们也没有怨言,个个还说功夫精进了不少,爷你说,李忠有这么好的功夫,作何还学什么劳什子辫子攻,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么。” 允礼道:“他学神鞭功的时候,神鞭张并未海捕,他又不是先贤,怎么能料到今日之事呢,再说,你不会功夫,不知道习武之人,恨不得将世上所有的功夫悉数学到手才好呢。” 刘景泰笑容快溢出脸来:“奴才是不懂这个,奴才倒是好奇,若以爷的功夫比李忠的功夫,李忠能否和爷过上三招两式呢?” 能否过上三招两式是奉承的说法,允礼心知肚明,坦言:“若论骑射,他或许不敌我,如论拳脚,我或许不敌他,术业有专攻,彼此擅长不同罢了。” 刘景泰道:“奴才倒是觉着,爷的拳脚c刀剑c轻功都不错呢。” 允礼摇头感慨:“这些年忙于公务,疏于练功,只能勉强自保,若遇强敌,也得逃命。” 说完,自嘲的一笑:“再不是当年的意气风发了。” 刘景泰忙说:“爷才二十多三十不到,正是意气风发的好年华。” 他不懂的是,允礼所言再不似当年,多为心境,当年他亦是谨小慎微,于众阿哥中并不显山露水,正是他的“大隐隐于市”,使得他一直游离于众阿哥之外,夺嫡大战,全身而退,但至少当年他对很多事有着太多期冀,而今的他只是用心打理雍正交办的差事,日子按部就班,一天天过,没惊涛骇浪,也没意外惊喜,平静平淡,岁月如磨刀石,磨平少年意志。 忽然一个侧目,发现窗外的杨柳正浓郁,春正盛,岂可辜负。 喊刘景泰:“去园子里走走。” 不料刚出门,门上听差的来报:“王爷,宫里来宣旨。” 允礼微微一怔。 待更衣之后往前头接了旨意,方知只是雍正叫他进宫吃顿饭。 于是简单收拾,便离开王府进了宫。 日日早朝可见,他也经常过来禀奏公务,雍正特别召见,他知道是有事情,于上书房面圣,问候皇帝躬安,雍正放下手中的书卷,招手道:“老十七,朕知道你喜欢品茗,对此道也素有研究,来,你给朕看看,这是道什么茶?” 允礼道了声“嗻”,行至雍正跟前,依圣意坐了下去,端起茶盅看了看,蹙额:“臣弟愚钝,不知这是道什么茶。” 那茶水淡而无色,只飘着几片类似花瓣之物,嗅嗅也没什么气味,所以他不敢妄加评说。 雍正突然哈哈笑了起来,好不畅快,指着那茶道:“只是两片蔷薇花瓣。” 没听说蔷薇可以煮茶,允礼揣度不出雍正的心意。 雍正解释道:“朕今日往园子走了走,发现蔷薇即将开败,不忍春光别去,所以捡了两片花瓣叫人煮了这道茶,朕听说老十七你认识了一个叫李三春的女子,一来二去也有些日子,为何不纳入府中?难道也想让人家如这蔷薇花,随着春光,渐渐老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15章 舒家有女 不妨雍正突然提及三春,允礼暗暗吃惊,之所以吃惊,还不是因为三春诡秘莫测的身世,但这变化也只是在心里,面上却是微波不兴,笑道:“宫墙高耸,却挡不住这种流言蜚语来滋扰皇上,看来市井风气变坏,这都是臣弟的责任。” 他管的多,也就管的宽。 雍正舒服的靠在明黄色绣金龙的大引枕上,疑惑问:“难不成,这事是假的?” 允礼敛笑:“也不算为假,臣弟倒是认识那李三春,也只因她的未婚夫婿李忠是臣弟府上的教拳师傅,偶然所见,并无太多交往。” 雍正似信非信:“偶然所见,就有人传你和她相好?” 允礼微微一顿:“大概,是因她貌美吧,貌美的女子总是容易惹人闲话。” 雍正同意的点头,忽而笑了:“怎知不是十七弟你风流俊雅,才出的闲话呢。” 允礼赧颜,微垂首:“皇上也开臣弟的玩笑。” 说着以手抚额,续道:“皇上瞧,臣弟臊出冷汗了。” 雍正闻之,朗声大笑,止了笑说:“十七弟玉树临风又文武兼备,这是朝野上下人尽皆知的,若非如此,巴根那个女儿怎么非你不嫁呢。” 言罢呷口茶,续道:“朕倒是没见过巴根的女儿,听说品貌都不错,人家可是甘心情愿为你做妾的,想你虽然有两位福晋,至今也没个一儿半女,所以朕觉着还是多纳几房妾侍,如此方能开枝散叶。” 由三春拐到吉雅身上,允礼微微松口气,瞧雍正神色恬然,看不出今儿提及三春是怀着什么心思,转念想起云啸云瑚兄妹,瞬间如醍醐灌顶,三春的事,该不会是打他们那里传到皇上耳中的? 除此没有更大的嫌疑,如此看,云啸接触三春坐实了怀有不良目的,允礼心事重重,也只是在心里,且这些念头如风过耳,倏忽而来,倏忽而去,忙着回答有关吉雅的事,出口只简单一句:“道不同不相为谋。” 雍正似乎没大明白,口中咝了声:“你和巴根?” 允礼一笑:“巴根喜欢喝酒抽烟打牌看戏,臣弟喜欢看书习武散步静坐,没一处志趣相投。” 允礼素来不背后说人坏话,这番言乱,是为了打消雍正的疑心,当年雍正初登帝位,为了笼络人,便大肆封赏一批人,且多为他信不过,觉着有异心者,巴根便在其中之一,允礼深知此事,正像他对钮钴禄氏说的,为此他也不能娶吉雅,可是这话又不能当雍正说,只好以个人的脾气秉性兴趣爱好来做文章。 雍正摇摇手:“老十七你娶的是巴根的女儿,又非巴根。” 允礼含笑:“皇上想想那句话,有其父必有其女。” 雍正抿口茶,看似随意的问:“十七福晋还是阿灵阿的女儿呢。” 阿灵阿也有罪,且是雍正最憎恨的罪,阿灵阿当年有意扶持八阿哥允祀,而允祀,是雍正的头号死敌。 允礼似乎料到他会如此说,淡然道:“兰韫尚幼便嫁给了臣弟,相濡以沫,嫁夫随夫,无论饮食喜好脾气秉性早已脱去旧胎换了新骨,她是爱新觉罗氏的女人,而非他阿灵阿的女儿。” 一番话说的雍正连连点头,刚好此时走进来苏培盛,先朝雍正打个千,又向允礼道:“十七爷在呢。” 雍正问:“什么事?” 苏培盛道:“回皇上,礼部尚书郑远山求见。” 雍正又问:“可说什么事?” 苏培盛小心措辞:“说是选秀的事,有人家将女儿瞒着不报。” 果然给他猜到,此言一出,雍正雷霆震怒,将袖子一拂,茶杯应声落地,允礼听了个脆响,并无言语,他知道雍正在发火的时候最好别劝慰,等他火气发了出来开口最适宜。 有人家将女儿瞒着不报,就是不想嫁给他,雍正当然得怒,想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天下女人无不想嫁给他为妇,以换来自身的荣华富贵,和家族的兴旺,竟然有人家不想攀附他这个至高无上的高枝,他不禁怒,还好奇,问:“是谁家?” 苏培盛垂首:“详细情况奴才不知。” 雍正沉声道:“宣郑远山。” 苏培盛道了声“嗻”,回身朝门口喊:“皇上有旨,宣礼部尚书郑远山觐见!” 声音不大,一个又一个执事太监传到门口,郑远山便走了进来,至雍正不远处,打落马蹄袖撩袍跪倒,行大礼。 雍正垂下眼皮,曼声道:“平身。” 郑远山谢恩,站起,规规矩矩。 雍正问他:“谁家不肯让女儿做秀女?” 郑远山道:“回皇上,便是那登州府知府舒兰亭。” 雍正哼了声:“一个小小的知府,他女儿若能成为秀女,不单单是他舒家的荣耀,乃至等政府的荣耀,他为何瞒着不报?你又如何得知的?” 郑远山道:“回皇上,这事说起来有些远。” 因为好奇,所以求解,雍正准他:“从头说。” 郑远山尊声“嗻”,讲述起来,他有个远方亲戚乃山东登州府人氏,因穷的揭不开锅,遂来京城投奔他,像他这种打穷苦人家出身的官员,一旦入仕,最明显的表现就是突然多了很多穷亲戚,找他帮忙做官的有,找他帮忙做生意的也有, 他平时是烦不胜烦,这位登州府的亲戚却是来找他要钱的,也不多,就是想从他手中拿个百多两给老大不小的儿子娶亲,见他态度冷淡,那亲戚为了讨好他,就密报给他一件事,便是登州府知府舒兰亭隐瞒下家中有适龄女儿的事,为了不让女儿进宫,舒兰亭便将女儿临时过继给一个百姓人家,因为只有品秩的官宦女儿才有资格参选秀女。 本来这事是极隐秘的,谁料那个百姓人家的男主人同郑远山这个穷亲戚是朋友,两个人很要好,平时称兄道弟,因郑远山的亲戚要赶赴京城,临别,两人喝了酒,吃醉了,酒后吐真言,也就将此事泄露出来,酒醒,知道事情闹大,那人就告诉郑远山的亲戚,千万不要说出去。 郑远山听闻此事,正是自己的管辖,怕出篓子,赶紧进宫禀报给雍正,于此摘掉自己的责任。 雍正听罢一拍茶几:“传旨,舒兰亭欺君罔上,黜免其登州府知府之职,打入死牢,全家充军流放宁古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16章 是,我喜欢她。 打宫中回到王府,已是日西斜。 允礼站在书房窗前,看那红彤彤的日头挂在树梢,这一站,便是一个时辰过,日头坠落,天黑下。 视线里突然出现了刘景泰,见他还在窗前兀自不动,如玉山巍然,刘景泰绕过窗户进了书房,劝道:“爷坐下吃杯茶吧。” 脚下生根的允礼终于动了动,是抬手将窗户关上。 刘景泰晓得他为了什么才如此煎熬,还不是已经查出,钮钴禄氏曾经指使应嬷嬷接触过牙商,想钮钴禄氏乃王妃身份,衣食无忧,住行无虞,平时除了往寺庙进香,或是应邀做客其他王府或是官宦人家,便是深居简出,她让应嬷嬷接触牙商,实在让人匪夷所思,而允礼想的,大概与三春给人行刺有关。 牙商,是撮合货物销售的中间人,所谓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牙商这一行也参差不齐,某些牙商,有时为了赚钱也就不论买卖双方是什么人,货物是什么货物,甚至为了谋利,连为人雇佣杀手的事也干。 允礼慢慢踱回书案后头坐下,目光停在面前那双交四椀菱花的槅扇上,许久才说:“叫大福晋来。” 刘景泰心里一惊,明白他想作何,小声劝道:“李三春只是咱们府上教拳师傅的家眷。” 言下之意,钮钴禄氏真的对三春做了什么,也不足为怪,钮钴禄氏乃堂堂的十七福晋,李三春只是个草民,刘景泰这样说是提醒允礼,别为个外人而伤了夫妻情分。 允礼听言,瞟了一眼。 刘景泰也知道他对三春是怎样的感觉,忙解释:“奴才不想闹到宫里都知道,反对那李三春不好。” 允礼冷冷道:“我让你叫大福晋来,怎么,我连你都指使不动了?” 刘景泰悚然一惊,慌忙垂头:“奴才这就去请大福晋。” 出门口,喊过一个小丫头,往钮钴禄氏房中去了。 听说允礼叫自己,钮钴禄氏也隐隐有些不安,问那小丫头:“王爷可说什么事?” 小丫头道:“奴婢不知,是大总管叫奴婢来请大福晋的。” 钮钴禄氏挥挥手:“行了,告诉王爷,我马上就过去。” 小丫头施礼退出。 钮钴禄氏看向应嬷嬷,一脸凝重。 应嬷嬷倒是笑眯眯的:“福晋不必惊慌,即使真为了什么事,民间有言,夫妻两个,炕头打架炕尾和,王爷问什么福晋说什么,在理的事,福晋怕什么呢。” 这样一番安慰,也算鼓励,钮钴禄氏便有了底气,喊含羞为她重新匀面,又用笢子蘸了些桂花油规整了下鬓边,还换了身看上去相对庄重的衣裳,这才带着应嬷嬷c含羞还有一干丫头婆子,往允礼的书房而来。 到了地儿,门前等候的刘景泰过来施礼:“奴才给大福晋请安。” 钮钴禄氏见他等在门口而不进去服侍允礼,便知他大概有话说,就微微一笑:“大总管劳累了一天,这会子还没歇着呢。” 刘景泰谢恩:“劳大福晋记挂,奴才不累。” 钮钴禄氏看看书房的门:“大总管怎么不进去呢?” 刘景泰意味深长道:“咱们爷,今儿心情欠佳,想自己个静一静,奴才不敢打扰。” 如此,钮钴禄氏便明白了,吩咐应嬷嬷:“回头把我那支翡翠烟袋拿给大总管,成日的忙里忙外,晚上抽两口解解乏。” 那支翡翠烟袋钮钴禄氏自己很喜欢,烟嘴部分嵌以上等翡翠,连接部分则是纯金,很是贵重,应嬷嬷知道她用此物打赏刘景泰,一是感谢刘景泰的提醒,二也是为了拉拢。 刘景泰闻听连忙谢恩,然后开门进入书房,朝静坐的允礼禀报:“回爷,大福晋来了。” 允礼淡淡的嗯了声。 钮钴禄氏走进书房,刘景泰便将应嬷嬷c含羞等一干人挡在门外,随后将门掩上。 书房内只夫妻二人,钮钴禄氏也还是按照规矩行了个旗礼:“王爷。” 允礼走向她,目光如一泓冰泉,清凌凌的,冷,问:“是你指使人行刺的李三春?” 如此直接,钮钴禄氏愣了愣,知道他能够问出,便是有了十足的把握,狡辩是徒劳,于是点头:“是。” 话音刚落,允礼扬手就是一耳光,打的钮钴禄氏站立不稳,噗通跌倒,眼前一阵黑,等渐渐可以视物,愕然抬头看允礼,继而冷笑:“打嫁给王爷,这是王爷第一次打我,竟然为了个无关重要的人。” 允礼俯视她,见其嘴角已经洇出血来,只是那张脸毫无楚楚可怜处,却是充满了阴鸷可怖,允礼不知何时,曾经那个腼腆的小姑娘,已经变得面目全非,狠狠道:“于你而言,她是无关重要之人,于我而言,她却是非常重要之人。” 钮钴禄氏怔住,他这是,承认了吗? 心念才动,允礼点了下头:“是,我喜欢她。” 或许这句话,比那一巴掌还痛,钮钴禄氏撑着自己站起,与允礼两山对峙般而立,道:“王爷一向遵从圣贤之道,她可是有了夫婿的女人。” 允礼不以为意:“我喜欢上她的时候,她还未与李忠定亲。” 这话,再一次将钮钴禄氏深深刺痛,原来他的心,早有了归属,可自己身为嫡福晋,有些话非说不可:“王爷该知道,此女身份扑朔迷离,王爷喜欢她,不怕惹来大祸吗?” 允礼道:“正是因为她身份扑朔迷离,我也只是喜欢她而已,想我公务繁重,回到家里,面对你们如同朽木,而一旦看见她,才感觉自己是朽木逢春了,日子如白水,淡而无味,因为喜欢她,我才发现自己是个活生生的人。” 钮钴禄氏自觉心在慢慢往下沉,很重很重,压得她站不直身子,掏出帕子擦了擦嘴角:“我这样做也是为了王爷好,我是女人,知道男人一旦意乱情迷,即使是王爷这样清心寡欲的男人,也难免会行差踏错,我不过是想替王爷永绝后患。” 允礼怒视:“你不是替我永绝后患,你是在要我的命。” 钮钴禄氏心口撕裂般的痛,扶着案角才得以稳住自己,问:“那么我呢?孟氏呢?” 允礼顿了顿,淡淡道:“你是大福晋,孟氏为侧福晋,而她,是我喜欢的女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17章 老宋上门 正如李忠所言,允礼出面干预,才使得钮钴禄氏放弃了再次对付三春的打算,因为允礼说,若杀了李三春,便是要了他的命,他的命必须好好的,因他是自己的丈夫。 只是经过此一事,钮钴禄氏更加紧锣密鼓的张罗为允礼纳妾,名义上她是贤妻,又无生养,这样做是为了替丈夫开枝散叶,实际她是不想允礼沉迷于三春,从而惹来弥天大祸。 于是,媒婆一个接一个的来,一个接一个的走,按照钮钴禄氏的要求,对方门第不限,但必须美貌,媒婆便都带着画像来,只是钮钴禄氏看了后都觉不敌三春,也就一个都没成。 是日,因见了太多媒婆,累得筋疲力尽,至晚,早早就寝。 小丫头正想吹灯,应嬷嬷走进来道:“禀福晋,街头卖胭脂水粉的老宋来了。” 钮钴禄氏皱皱眉:“老张?” 应嬷嬷道:“福晋是不认识,其实我也不认识,但针线上的刘婆子认识,是她娘家嫂子,听刘婆子说福晋张罗为王爷纳妾,可是没一个相中的,这老宋说她有个侄女样貌不俗,就是家里穷些。” 钮钴禄氏懒懒的不愿睁眼,冷笑道:“街头卖胭脂水粉的都想进王府,当咱们这是什么人家了,不见。” 应嬷嬷转身想走,留下一句:“听说那姑娘,如花似玉,可着京城找不出几个。” 钮钴禄氏立即睁开眼睛,伸手:“扶我起来。” 应嬷嬷过来扶起她,钮钴禄氏想了想,勉为其难的样子:“既然来了,那就见一面吧,好歹给刘婆子个面子。” 身为福晋,给个针线上的奴才面子,谁都知道这是她的借口,应嬷嬷心领神会,叫小丫头出去将刘婆子和她娘家嫂子老宋叫了进来。 甫一看见钮钴禄氏,老宋眼睛都直了,啧啧道:“我活了这么大岁数,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鼻子眼睛嘴巴,无一处不好看,九天玄女下凡了。” 明知道是奉承话,听着也十分受用,钮钴禄氏微微一笑,吩咐丫头:“看座。” 刘婆子一直紧张着,见嫂子大大方方的坐了,她使劲一拽:“起来,大福晋跟前你也敢坐。” 老宋不起,道:“大福晋跟前为何不敢坐?大福晋是玄女下凡,是观世音菩萨转世,我喜欢看,我感觉亲近呢。” 刘婆子说不过她,只惶然看了眼钮钴禄氏,只蜻蜓点水般的一眼,又继续垂头了,心里骂嫂子不知好歹,看不出眉眼高低,大福晋是贵人,你一个穷鬼敢在大福晋面前说的稀里哗啦,刘婆子心里突突的跳,后悔,早知嫂子这么蠢笨,就不带她来见大福晋。 出乎意料的是,钮钴禄氏并无生气,还吩咐丫头:“看茶。” 刘婆子一怔,心道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闲说了半天,钮钴禄氏有些乏,书归正传,问老宋:“你说你有个侄女,她多大?” 老宋刚端起茶杯,立即放下,道:“回大福晋的话,老妇家里是有个侄女,今年刚好十七,那模样可是画都画不出来的,嘴巴又甜,性子又好,若非穷,早嫁出去了,她爹娘拿不出嫁妆,好人家不干,一般人家我那侄女又不肯嫁,我这不听我妹子说,大福晋想为王爷纳妾,我那侄女除了穷,百无一说,上等人品,大福晋若不信,改天我可以带她来给大福晋过过目。” 钮钴禄氏心有所动。 一旁的应嬷嬷道:“你甭说的天花乱坠,一旦见面不如闻名,我可告诉你,敢糊弄大福晋,没你的好儿。” 钮钴禄氏担心的也是这个,哪个媒婆来,不将女方夸的世间少有的绝色,可是看了画像,不过尔尔。 老宋却咚咚捶着自己胸口道:“我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敢糊弄大福晋,虽然又老又穷,但我也没活够呢,明儿,明儿我就带我那侄女过来见大福晋,如若大福晋看不上,我,我倒着走出王府大门。” 见她信誓旦旦,钮钴禄氏暗自欢喜。 应嬷嬷啐了口:“你是跑江湖卖艺练杂耍的吗,倒着走出王府大门,若大福晋看不上,就赏你几十大大板,你爬着走吧。” 这话带着几分玩笑的意思,老宋却一本正经道:“行,如大福晋看不上我那侄女,我脱光了给你打板子,那样打的狠。” 果真是街头混出来的,这话也能说出口,且说的大大方方,钮钴禄氏咳嗽声,转而去吃茶掩盖自己的羞臊,应嬷嬷那里却笑得前仰后合,刘婆子也忍俊不禁,偏偏老宋,还继续说着:“把我屁股打开花,我毫无怨言。” 应嬷嬷极力止住笑道:“你住嘴吧,越说越不像话。” 老宋就煞有介事的双手捂住嘴巴。 应嬷嬷无奈的摇着头:“你这个老猢狲,我可是头一次见过这么疯的。” 虽然疯癫,但她一进来,满屋子笑声,因为同允礼夫妻翻脸,一直郁郁寡欢的钮钴禄氏总算舒展了容颜,看应嬷嬷道:“无论这事能否成,她都是一番心意,大晚上的跑来不容易,赏十两银子吧。” 听闻有赏,还是十两,老宋惊喜得噗通跪在地上,咚咚咚,带响的,给钮钴禄氏磕头,十两银子,她得卖多少胭脂水粉能赚来,心里还盘算,等那侄女成功嫁给果郡王,自己会得到更大的赏赐,高兴得继续磕头,最后,是应嬷嬷拉住她:“老天,十两银子把你乐成这样,快起来走吧,大福晋给歇着了,别忘了明天带你侄女来见大福晋。” 老宋就爬了起来,接过应嬷嬷递上的银子,欢天喜地的痛刘婆子告退而去。 应嬷嬷也服侍钮钴禄氏重新躺下,准备睡觉,刚将撒花帐子从银钩上取下,钮钴禄氏有些不放心,道:“这么好的女孩,为何十七岁了还没嫁呢?” 应嬷嬷道:“说了,家穷,拿不出嫁妆。” 钮钴禄氏缓缓摇头:“貌若天仙,再穷也不愁嫁,不知多少财主老爷想娶呢。” 应嬷嬷想了想,问:“福晋不放心?” 钮钴禄氏道:“总归还是小心为上,王爷,你不是不知道的,一旦出了纰漏,我可不想” 下意识的摸摸别掌掴的面颊,没好意思说出口。 应嬷嬷道:“行,我明天出去打听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18章 代夫纳妾 次日,没等应嬷嬷出去打听,老宋已经带着她那侄女来了王府。 “这么早?” 正用膳的钮钴禄氏有些意外。 “叫她们外头等着。” 应嬷嬷吩咐传话的丫头。 对于老宋吹得天花乱坠的那个姑娘,钮钴禄氏也想先睹为快,遂意兴阑珊的用罢饭,漱了口吃了茶,移步花厅,坐稳了,淡淡道:“叫进来吧。” 应嬷嬷给旁边的丫头使个眼色,那丫头便走至门口,外头刘婆子和老宋,一个就忐忑不安,另个就满面春风,见丫头说大福晋叫进,老宋眉开眼笑,一拉旁边那女孩的手:“走。” 刘婆子亦步亦趋的随着她们进了花厅,见钮钴禄氏端坐在花梨木透雕嵌玉的椅子上,一脸肃然,刘婆子便跪了下去。 老宋也识趣,拉着那女孩随着她跪,三人给钮钴禄氏请安,道吉祥。 钮钴禄氏悠长的嗯了声,极尽雍容和尊贵,示意三人站起,然后专注的看去那女孩,心里一个激灵,口中也不易察觉的吸口冷气。 那女孩低垂着头,只是得见其面颊的一隅,还有微微露出衣袖的手指,那白皙的肤色也是让钮钴禄氏为之一震,那不是一般的白,如寒冬雪,却比雪莹润,而那身姿如春柳,未动一步,已然婀娜多情。 钮钴禄氏捏着帕子的手朝向那女孩:“抬起头来。” 老宋拽了下女孩:“大福晋叫你抬头呢。” 女孩于是徐徐扬起小脸。 钮钴禄氏就难以自持的笑了,这女孩不单单肤白,还貌美,果然老宋不是吹嘘,那女孩的眉眼比三春更精致,大抵因为害羞,抿了下嘴,腮边便荡出两个梨涡,更为她的美貌增益不少,若说有什么欠缺,钮钴禄氏想了想,这女孩唯独没有三春身上那种浑然天成的璞玉之气。 再观其穿戴,藕荷色的衣裙,是汉人女子打扮,把她的肤色愈发衬托得玲珑剔透,如新禾破土,杨柳才发,美不胜收。 又看其头上,没有多余的首饰,只在发髻旁插着个簪子,簪子一端镶着颗珠子,给如墨的秀发一衬,那珠子便恰到好处的画龙点睛了。 她脚上穿一双雪白的缎面软鞋,鞋尖绣着绯红的花朵,似海棠,如桃红,微微一动,裙角摩擦鞋尖的花朵,恍惚中便是满园春色。 天生的会打扮。 钮钴禄氏心满意足,也不免有些隐忧,于是道:“你们回去吧。” 老宋一愣:“大福晋的意思?” 刘婆子使劲一拉她:“大福晋叫回去,还不赶紧告退。” 老宋见钮钴禄氏面无表情,顿时心灰意冷,只好带着她那侄女再次给钮钴禄氏行礼,然后告退而去。 她们一走,应嬷嬷便问钮钴禄氏:“福晋没看好那姑娘?” 钮钴禄氏缓缓摇头:“非也,我只是觉着这姑娘太有心机。” 应嬷嬷颇有些费解:“福晋从何看出呢?” 钮钴禄氏拧着眉头:“不是家穷么,却打扮得花枝招展。” 原来为此,应嬷嬷道:“为了见您,即使借钱,那也得打扮一番,这倒也没什么不妥。” 钮钴禄氏仍旧心事重重的样子:“这倒还在其次,你看见没,她行止间落落大方,完全不是穷人家女子该有的拘谨怯懦。” 应嬷嬷想了想,点头:“那姑娘是很大方,完全不忸怩,也或许是为了来见您,给那老宋专门调教了吧。” 钮钴禄氏摇头:“还是小心着好。” 应嬷嬷道:“福晋既然不放心,这事就算了吧。” 算了?钮钴禄氏有些不舍,总归难得一见比她李三春还貌美的,且这女孩看着清秀,眼角眉梢又带着些许的狐媚,几分清丽,几分俏皮,几分风情,仿佛经过世事打磨,懂得如何揣摩男人心态,这种女人最容易让男人垂怜。 斟酌下,钮钴禄氏道:“你出去打听下,最好去看看她到底什么家世。” 应嬷嬷忙说:“我等下就去。” 不是她急,而是怕钮钴禄氏着急。 说走就走,回自己房中简单拾掇下,又找刘婆子问清那女孩家住哪里,即出了王府。 响晴的天,碧蓝的天上连一丝浮云都没有,风也不吹,街头杨柳正盛,桃红杏花却开得颓败,行人来来往往,穿的五颜六色,却比这春天光景还耐看呢。 应嬷嬷按照刘婆子指点的,道远,就雇了辆车,一路急行就来到那女孩的家附近,下了车,打发走车主,应嬷嬷听刘婆子说那女孩家姓燕,芳名燕五儿,应嬷嬷听了总觉有些风尘气,只等问过街坊,果然这里有户姓燕的人家,这家也有个女儿叫燕五儿。 应嬷嬷总算放心,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她还偷偷绕到前头,见燕家街门关着,只是穷苦人家,残垣断壁,她得以打墙的豁口处看见院内的情况,刚好是燕五儿端着一盆洗过的衣裳出来晾晒,一件件的,仰着头,伸着手,给阳光一映射,白得仿佛透明。 应嬷嬷还想,成日的这样劳作,竟然没能将皮肤晒黑磨粗,这姑娘可真是天大的造化,看也看了,打听也打听了,再无疏漏,应嬷嬷就赶回了王府,将这一情况禀报给钮钴禄氏。 钮钴禄氏舒心一笑:“让刘婆子告诉老宋,明晚将五儿姑娘送过来吧。” 这就是纳了的意思,应嬷嬷问:“福晋不同王爷商量下?” 钮钴禄氏呷口茶,神态怡然:“不必,这种小事叨扰王爷作何。” 应嬷嬷有些担心:“咱们爷那脾气,我怕适得其反。” 钮钴禄氏哼的一声冷笑:“告诉他,他一准不答应,还不如先斩后奏呢,总之我是嫡福晋,谁家纳妾这种事都是正房夫人说了算,我把人给他娶进门,他即使不同意,也不好将人家撵走,一个屋檐下住着,天长日久,养个猫儿狗儿还有感情呢,何况人呢。” 她想的是,纵使允礼对这燕五儿不能一见钟情,久而久之,也说不定就动了心呢,只要能将允礼的心打三春那拉回来,便是解决了一大祸端。 应嬷嬷笑道:“福晋高见,奴才这就去张罗,想咱们是什么人家,纳妾也不能马虎。” 方想走,钮钴禄氏道:“别张扬,弄得满城风雨不好。” 应嬷嬷明白,她是怕允礼知道,点头:“福晋放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19章 如此洞房花烛夜 第二晚,钮钴禄氏派人用一顶小轿,将燕五儿悄悄接入府中。 浑然不知此事的允礼忙了一天公务回到家,自有风荷带着丫鬟们过来服侍他洗漱更衣,拾掇齐整,刚刚坐下捧起茶杯,门口侍立的小丫鬟进来道:“禀王爷,大福晋来了。” 掌掴钮钴禄氏,无非是想以此断绝钮钴禄氏二次加害三春之心,然毕竟是夫妻一场,还是年少结发,听闻她来了,正为某事烦忧的允礼微微点下头。 等钮钴禄氏过了槅扇进了房,允礼若无其事的道:“福晋这会子还没歇着?” 钮钴禄氏也当什么都没发生般:“王爷没有回府,妾身焉能就寝。” 说完于允礼对面坐了,二人中间隔着个炕几,风荷为钮钴禄氏奉了茶。 允礼道:“我成天忙的不落屋,也说不定哪天就在衙门睡了,也或许是醉倒在酒肆,福晋不必每晚等我回来。” 钮钴禄氏莞尔一笑:“妇唱夫随,王爷不归,我就是不睡,再说我白日里也睡得够多。” 见她如此,允礼也不赘言,一副听之任之的神态,继续喝茶。 钮钴禄氏继续捡些无关紧要的话说了半天,见允礼目光慵懒,晓得他疲乏,心里想,丑媳妇难免见公婆,这事非说不可了,于是道:“前几日进宫拜见皇后娘娘,娘娘可是狠狠的把我训斥了一番。” 允礼有些意外:“皇后因何训斥于你?” 钮钴禄氏故意轻叹:“还不是为了王爷后继无人。” 老生常谈,允礼眼皮垂落,没有接下去说。 钮钴禄氏自顾自道:“皇后娘娘说我身为嫡福晋,该为王爷的子嗣多费心,皇后又说我不能生养,而今孟福晋那里也没动静,就该张罗为王爷纳庶福晋,王爷知道,我是有苦衷的,张罗了许久,没一个合适的。” 允礼截住她的话:“我并没有纳妾的心思。” 钮钴禄氏见炕几上放着本书,晓得允礼有睡前看书的习惯,扫了眼,不是孔孟典籍不是唐诗宋词也不是兵书,上写四字风物雅志,钮钴禄氏之父阿灵阿学富五车,她当然也读书识字,明白这本书应该是街边购来的杂书,她是了解允礼的,为人,由内而外,干干净净,不仅仅平时衣饰整洁,也容不下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不知允礼为何突然看这种书。 内心感慨,丈夫,于自己而言,越来越陌生,能看这种书,大抵是给那个李三春渲染的,长此以往,真怕允礼为了那个李三春,做出惊天动地的事来,深深担忧,于是道:“王爷清心寡欲,这我知道,可是旁人不这么想,还以为我这个妻子,一如别个人家的母老虎,因为吃醋,阻拦王爷纳妾呢,再者,王爷不替妾身想想,也该为子孙后代想想,后继无人,人丁不旺,皇上为此都为王爷操心,还说想从皇子中选一个过继给王爷呢,既然如此,王爷何不纳几房庶福晋,儿女有了,皇上皇后都不操心,这也是王爷身为臣子,算是为君分忧吧。” 她说了半天,允礼似乎感觉出什么,问:“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呢?你是不是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至于吉雅,我同你说清楚的。” 钮钴禄氏忙道:“不是吉雅,那姑娘叫五儿,妾身已经替王爷娶进了门。” 已经进门了!允礼突然拔高了声调:“胡闹!” 钮钴禄氏慌忙站起,垂首道:“王爷若怪,就怪妾身怀有私心,妾身不想给旁人诟病,也不想让皇上皇后再为王爷操心,王爷气不过,妾身由着王爷打骂,只是人已经进了门,没有撵走的道理。” 她这样一说,允礼想起掌掴她的事,想了想,无奈道:“你决定吧,或是给她一封休书,或是放在家里养着,总之你别指望我接纳她” 钮钴禄氏道:“才进门就休掉,妾身怕那姑娘想不开寻短见。” 允礼没有言语,只阴沉着脸继续喝茶。 钮钴禄氏小心翼翼问:“那今晚?” 允礼睇她一眼,反问:“你觉着,我会同那个什么五儿姑娘洞房花烛吗?” 钮钴禄氏垂头:“王爷早些安置,妾身告退。” 允礼没有任何反应。 钮钴禄氏也就躬身退了出来,待出了房门,一脸谨慎转换成得意一笑。 应嬷嬷问:“王爷同意了?” 钮钴禄氏摇头:“没同意,但也没说把人赶走。” 应嬷嬷欢喜道:“这是好兆头。” 钮钴禄氏道:“行了,你去下五儿姑娘处,告诉她别等了,有些话,你掂掇说吧,伤心是难免的,你多宽慰下。” 应嬷嬷便让含羞和其他丫头扶着钮钴禄氏回了房,她就往燕五儿的住处而来。 于旁人而言,纳个侍妾,比买个丫头进府好不了哪里去,不必兴师动众。 但于燕五儿,这是她新婚之夜,虽然房中只简单布置,虽然不能大红喜服加身,她的心里是那种新娘子的娇羞和期盼,听闻,果郡王风度翩翩气质不凡,实乃人中翘楚,她偷着笑了几次。 正蒙着盖头端坐在床上,静等允礼的到来,耳听门吱嘎开了,盖头下的她,抿嘴笑了笑。 只等那人到了跟前,说:“燕福晋,大福晋告诉你早些安置吧。” 燕五儿一把拽下盖头,见是应嬷嬷,讶然道:“王爷呢?” 应嬷嬷非常含蓄:“王爷太忙。” 燕五儿不解:“可今晚不同于往常。” 应嬷嬷忽而笑了:“于王爷而言,今晚没什么不同。” 燕五儿想了想,也就明白,凄然一笑:“纳妾而已,对么?” 应嬷嬷不想打击她,就道:“好饭不怕晚,好郎不怕等,你急个甚么呢。” 燕五儿木木的重复着:“好饭不怕晚,好郎不怕等,可是今晚” 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道:“多谢嬷嬷还来跑一趟,嬷嬷请回吧,明儿一早,我去给大福晋请安。” 应嬷嬷嘴上嗯了声,心里却想,怪不得大福晋左右怀疑,这个燕五儿果然不同于那些百姓人家的女儿,言语颇显老练,更没有小户人家女儿,初嫁的羞怯,大大方方,一切都是那么得体。 这样一想,应嬷嬷心中默诵了句“阿弥陀佛”,这事她虽然不是大包大揽,也劝过钮钴禄氏不必疑虑重重的,祈祷可千万别出什么茬子,如是,自己难逃干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20章 竹林深处 ,最快更新京华春恨最新章节! 虽极尽隐秘,到底是堂堂的果郡王纳妾,没几日便阖府尽知。 李忠也不例外,听说之后还特特跑到允礼跟前恭喜,又掏了二十两银子随份子。 彼时允礼正同尹南山和沈暮阳鉴赏一幅画,说是吴道子真迹,给李忠一搅合,他索性也不看了,招招手,率先出了书房,李忠紧随其后。 一行走允礼一行问:“你在康亲王府教拳,没什么事吧?” 他有所担心,还不是因为谟醇,小贝勒喜欢三春,他怕由此而慢待李忠。 李忠大大咧咧道:“能有什么事呢,每天就是教那些侍卫练几套拳脚,不过康亲王府的侍卫远不如咱们府上的侍卫容易教。” 允礼微微凝眉:“唔?” 李忠道:“他们底子不好,咱们府上的侍卫,可都是王爷您调教出来的。” 允礼哑然失笑,偏头觑眼他:“你李忠这样的人也会阿谀奉承。” 李忠故作严肃:“奴才不是阿谀奉承,奴才说的是心里话。” 两个人前后行至旁边的小亭中,拾阶而上,顿觉神清气爽,书房乃清雅之地,小亭又是观景之所,所以建在好位置,四周翠竹猗猗,间或桃红柳绿,还有一小池清莲,这节气还没有开,单看那碧油油的叶子浮于水上,皆是赏心悦目,厅中有藤椅藤桌,每天有丫头擦拭,已然磨得光可鉴人,允礼于藤椅上坐下,指着自己对面,示意李忠也坐,李忠却道:“王爷面前奴才不敢坐,奴才站着就行。” 允礼也不啰嗦,目向远方,说话一贯不紧不慢:“你也老大不小了,既然同三春定了亲,为何不赶早把婚事办了?若是没银子,可以跟我说。” 李忠受宠若惊,连忙谢恩,又道:“不是银子的问题,是三春她父母故去不到三年,她想为父母守孝。” 一切的一切,都与她是吕家小姐那么的契合,吕氏一族罹难也不到三年,允礼只哦了声,后又道:“三年不过是白驹过隙,很快的,倒是你,别满足于只做什么教拳师傅,好歹考个功名,难道你让三春一辈子杀猪卖肉。” 想着那素手纤纤每天割肉称肉,想着那粉面如琢日日沐风淋雨,他心里颇为不忍。 李忠挠挠脑袋,嘿嘿一笑:“奴才觉着,杀猪卖肉没什么不好。” 允礼脸一沉:“一个小姑娘,成天的抛头露面,接触到的都是血淋漓脏兮兮的东西,你居然说没什么不好。” 李忠讨好的笑着:“王爷您不也吃肉吗,怎么是脏兮兮的。” 允礼眼睛一瞪:“这不一样。” 李忠立即绷着不再笑,为难道:“我也想考功名,可是我没读过几天书,不过我那侄儿书读的好,早晚他会替我李家光宗耀祖的。” 允礼语气沉重:“你侄儿是你侄儿,你是你。” 李忠无奈耸肩:“奴才恐怕这辈子是无望功名了。” 允礼微眯双目,沉思着,半晌道:“你或许可以试试其他途径。” 冷不丁李忠没弄明白,伸长脖子问:“王爷说的其他途径,是什么途径?” 允礼没有回答,起身往竹林走去,有风过,竹叶沙沙,像谁在说着悄悄话,一路纵深走下去,至最幽静处,允礼停下脚步,此处别有洞天,一不大不小的圆圈并无栽植青竹,空出来做了他的练功之地,只是他公务冗余繁重,有些日子不练功了,这是习武之人最忌讳的,所谓三天不练手生脚慢,奈何事情一件接一件,永远没个完。 李忠追问着:“王爷方才说的其他途径,该不会是捐官?” 允礼仰面欣赏青竹,透过竹枝竹叶的间隙,接一脸斑驳的阳光。 李忠那里道:“买官卖官,实乃不良风气,这事王爷你都不管一管?” 允礼并不理会他的啰嗦,反而用脚尖一踢,将长衫下摆勾起,以手接住,掖入玉带,对李忠道:“咱们切磋下。” 李忠见此地隐秘清幽,实乃练功的绝佳之地,正技痒,听他如此说,立即欢喜道:“王爷承让。” 先以江湖之理抱拳,后亮开架势。 允礼却动也不动,依旧挺拔如竹,傲然而立,只等李忠杀了过来,他才出招,只是将身子微微一侧,待李忠的拳头打空,他就顺势抓住李忠的手腕,两下较劲,李忠暗暗吃惊,从未想过斯斯文文的果郡王,还如此神力,刚刚还顾忌对方是主子爷,谦让呢,现在才知遭遇劲敌,于是使劲浑身力气,眼瞅着将允礼扳倒,不料允礼却突然松手,惯性下,李忠一个前扑,差点摔倒,好在他功夫厉害,及时稳住自己,回身看允礼,一如最初,挺拔如竹,傲然而立。 李忠心悦诚服道:“王爷功夫高深,奴才输了。” 允礼缓缓摇头,神色凝重:“不,我在拳脚功夫上,远不如你,你输了,不是输在功夫上,而是输在心智上。” 李忠怔愣:“奴才愚钝,请教王爷。” 允礼随手折了根竹枝,以执剑的姿势对着李忠,道:“比武一如对人,不能顾此失彼,你方才只顾着同我在力道上较劲,忽略你的手腕是给我攥着的,所以当我突然松手,你便猝不及防差点跌倒。” 说着话,他猛刺李忠胸口。 虽然是竹枝,李忠还是本能的闪避,不成想撞到身后的竹竿上,给弹了回来,允礼已经刺出第二下,李忠见状,躲避不及,幸好他轻功也不赖,就地一骨碌,总算躲了过去。 允礼丢下竹枝,道:“你再次顾此失彼。” 李忠拍打着身上的尘土,之后郑重施礼:“奴才这脑袋就是榆木做的,笨,连三春都经常这样说我呢,请王爷赐教一二。” 允礼以手抚竹,语重心长道:“你顾及到这一面,却疏忽了另外一面,你不肯做官,却使得三春风里来雨里去为生计奔波,有些人十年寒窗一朝入仕,也未必是清官,多少书读的好之人,正是工于心计之人,我信你李忠,倘或真的做了官,也是为民请命的好官。” 听他如此肯定自己,李忠受到极大的鼓舞,当即振奋道:“奴才明白爷的话了,奴才会认真考虑此事的。” 允礼微微一笑,眸色如这支离的阳光落下,一地心事,无法收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21章 兄弟买官 ,最快更新京华春恨最新章节! 酉时,李忠回到庙寺街。 铁匠铺熄火,肉铺打烊,李家大门紧闭。 他于肉铺前站了很久,脑海中是三春摆弄那些猪肉的场景,再想起允礼的话,内心油然而滋生出深深的歉疚,唯自己拥有功名利禄,三春才能荣华富贵,这是相辅相成之事,若今个允礼不说,他恐一辈子领悟不出。 打定主意,敲开侧门,见是他,老张道:“二爷回来了,今儿家里大喜呢。” 想着大春已经成亲,二春待字闺中,李忠问:“有人给二小姐提亲了?” 老张摇头:“不是二小姐,是大爷。” 李忠惊呼:“我哥纳妾了?” 老张一愣,继而道:“二爷说的这是哪跟哪呀,大爷敢纳妾?是大爷买了个官。” 原来如此,李忠朝老张屁股踹了一脚:“你以后说话能不能一口气说完。” 老张摸着剧痛的屁股,忙跑回门房去了。 李忠大步流星赶回内宅,刚至上房院,就听老娘屋里笑声连连,待推门而入,见一家子都在,包括贵才,连一直如隐者的李子儒也在,个个脸上过年般的喜庆,他明知是什么,故意问:“什么事这么高兴?” 仿佛丈夫现在已经是官老爷,她已经是官太太,崔氏趾高气昂道:“可算把你等回来了,还不赶紧恭喜你大哥,你大哥要做官了。” 李忠就哈哈笑着:“恭喜大哥,不过,你说你一个杀猪卖肉的,会做官吗?” 前半截话听着很受用,后半截却让李孝不高兴了,气呼呼的:“杀猪卖肉怎么了,刘备还是卖草鞋的呢。” 崔氏也撇嘴道:“你大哥可比你强多了,你成日的就知道打架斗殴,现如今不也做了两个王府的教拳师傅,你大哥打小就老实巴交,当然会做官。” 李老太太用烟袋杆子一指李忠:“你这破嘴,明明是大喜的事,瞧你给搅合的。” 李忠佯装拍了下自己的嘴巴:“算我不对,不过大哥你买了个什么官?” 李孝道:“没定呢,托了个人,银子已经使上去了,说得听信。” 李忠敛尽笑:“还没一定的事呢,瞧你们像是我大哥立即走马上任似的。” 李孝斜他一眼:“这事差不了,多少年的朋友。” 李忠从来不知大哥有朋友,只知道大哥甚少与人交往,甚至因为自己交游广,没少挨大哥的训斥,所以十分好奇,问:“你那朋友是谁?你花了多少银子?” 李孝见他刨根问底,本懒得说,可是不说又恐他没完没了,就道:“我那朋友你也认识,就是果郡王府后厨的管事李全,他曾随果郡王在宫里住过,门路广,认识的都是一品二品的大官,至于多少银子,也没花多少。” 一旦涉及到钱财,他便讳莫如深。 崔氏忍不住道:“没花多少?老天,你把家底都动用了,足足五百两,我可告诉你子儒他爹,我就指望跟你享福了。” “五百两!” 异口同声,李老太太、大春、贵才、二春、子儒、李忠,都为这惊天数目而震惊,或许大家震惊的不是买官需要五百两,其实想买官远不止五百两,动辄上万、十万的都有,五百两只是李全答应为其打点疏通关系的好处,大家震惊的是完全没料到李孝如此富有,他成天的哭穷,一文钱差点掰开两半花,穿就那么回事,吃也那么回事,守着肉铺,除非家里有大喜事,否则很难见到荤腥。 给崔氏捅漏了,李孝狠狠的剜了老婆一眼,道:“白寿年如何,花了三千两至今没信呢,开绸缎庄的徐老爷如何,上万两,也才买了个后补,礼部挂了名,不知猴年马月能补授实缺呢。” 谁都知道,没有实缺,不能走马上任,就甭想将花掉的银子给赚回来。 虽同在一个府内,李忠对李全并不十分了解,只知道他是主管后厨的,见过几面,此人圆圆的一张脸,见人先笑才说话,非常圆滑,李忠有些担心,怕大哥这才五百两银子打了水漂。 李老太太叹口气:“你说你,好端端的开着买卖,非想做官,等子儒高中状元,你是官的爹,一样荣耀。” 李孝道:“他是他我是我。” 没人知道他为何突然想买个官做,独他自己明白,轮财富,自己不敌沈老爷,将来如何能把亲生骨肉沈珺宝要回来,倘或自己做了官,那就不同了,无论官职大小,都是吃皇粮的,而他沈老爷再富有,也是草民,尊卑贵贱,立见高下。 怕家里认真追问不休,他就岔开话:“老二都回来了,传饭吧。” 晚饭时,他也是匆匆扒拉几口,然后就回了大房院。 李忠心中有事,也没吃多少,见三春也撂下筷子,就道:“我有事同你商量。” 三春嗯了声,二人离开李老太太的上房院,李忠道:“走,去我房里说。” 三春想想:“这时节不冷不热,随便走走吧。” 李忠点头:“也成。” 二人就信步而行,李家大宅够大,随便走,就走到了后花园,名义上是花园,没有花匠,疏于管理,到处都是荒草,那些生命力强的花卉,一年年谢落,一年年又萌发,成为不多的景致,奈何天已擦黑,赏花是不成了,分柳拂叶,二人来到那片湖边,凭栏而立,三春问:“什么事?” 李忠迟疑下,有些不好意思呢,讪讪笑着:“我也想买个官。” 三春呆住,须臾也笑了:“你是见大爷买了个官,所以你也想买?” 李忠摇头,但也没说是允礼的提醒,而是道:“我总不能一辈子做个教拳师傅。” 三春道:“教拳师傅怎么了,我觉着挺好呢。” 她如此说,李忠很高兴,从王府回来的路上,当意识到三春真实的身世,李忠更笃定要做官,三春是吕家小姐,她祖父吕士良是名士,她父亲官位亦不低,她是地地道道的大家闺秀,而自己却是买卖人家,还是个没落的,感觉自己配不上三春,所以,李忠态度坚决:“我是男人,有鸿鹄之志。” 三春一侧头,暮色苍茫中,见他因为激动,一双眼睛瞪得铮亮,更是从来没有过的严肃,难得他有雄心壮志,三春于是道:“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22章 生财有道 ,最快更新京华春恨最新章节! 见三春痛快答应,李忠非常高兴,迎风而立,热血沸腾,笑道:“今儿可真是喜事连连,我们兄弟都将为官,果郡王也新纳了房庶福晋。” 三春睫毛突地一跳,忽觉帡天极地之万物一起排闼直入胸口,胸口处有些堵,湫隘容不下一颗心的安放,侧头迎上李忠开心的笑脸,道:“今儿是黄道吉日。” 李忠点头:“不如,我们去喝一杯。” 三春指指天色:“这时辰了,你歇着吧,我身上不大舒服。” 李忠猛然想起她还有伤未痊愈呢,便送她回了跨院。 一夜雨疏风骤,一夜辗转反侧。 至天明,阶前花落不少。 三春推开窗户,清新的空气灌入,她精神为之一振。 想起昨晚李忠说的事,买官,就需要银子,且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三春的父亲曾是官,她虽然从来不问父亲的事,背后听,也听得多了,知道若想捐个五品以上的官,没有几千两银子是不成的,可是自己…… 她爬到那快散架的炕柜前,打开颤悠悠快掉落的柜门,从仅有的几件衣裳中拿出个破布小包袱,打开,这是她全部的财富,一枚玉佩,一枚翡翠扳指,一柄短刀,一支碧玉簪,还有五百两银子。 忽然发现,自己全部的财富全部来自于允礼。 眉头一低,心意暗沉,逐个的摸,触手生凉,逐个的看—— 玉佩不能卖,听说来自宫中的玉作,容易惹是非。 扳指不能卖,本朝扳指这种炫富之物,多为八旗子弟佩戴,翡翠打造者,大概只能是皇亲国戚才配拥有,也容易惹祸端,自己如此穷,一旦给误会是偷盗呢,那位果郡王不是说自己是惯偷么。 短刀也不能卖,关键这是种兵器,一般人家不会花重金买这种切菜不好使,剁肉不好用的东西。 碧玉簪更不能卖,因为自己拒收,那厮两次想打赏给别人,倘或给他得知自己卖了,差不多会气绝身亡。 什么都不能卖,五百两又远远不够,三春恨恨的想,弄这么多不当吃不当喝的劳什子给我作何,气极,恨不得将允礼卖了解恨。 得想办法弄钱去。 于是用过早饭就出了李家大宅,她在养伤,不必去肉铺劳作,所以最近这段时间她是自由的。 往最热闹的大街而来,正东张西望呢,突然面前横住一人,她待想说“让开”,忽然发觉气味熟悉,一抬头,不是允礼是哪个。 突然,醍醐灌顶般,灵机一动,财神爷驾到! 她朝允礼道了个万福:“王爷吉祥。” 难得她主动热情,这丫头有古怪,允礼淡淡问:“你贼眉鼠眼作何?怎么,还打算……” 三春晓得他心里所想,忙道:“久不出来,在看热闹。” 允礼似信非信,似笑非笑:“我还以为你又打算偷呢。” 三春切齿想,这厮总能一眼望到我心里,气道,今儿算你倒霉,就从你身上弄银子,假模假样道:“听说王爷新娶了位福晋,恭喜恭喜。” 允礼面色一凛,不用问也知道是李忠告诉她的,随意嗯了声,却见三春伸出手来,他很是不解,问:“你作何?” 三春道:“王爷新婚大喜,不该打赏么?坊间有这个规矩。” 允礼哈哈一笑,他身边陪着景瑞景丰两个小太监,一个为他牵着马,另个为他撑着伞,他吩咐道:“拿二两银子。” 景瑞就遵命的掏出二两银子奉给他,他又递给三春。 三春愣愣的看着:“这么少?” 允礼道:“坊间也有这个规矩,恭喜打赏,不必超过二两银子。” 坊间有这个凑规矩?三春悻悻的接过二两银子,少则少,好歹蚊子腿也是肉,慢慢凑吧,不死心,问:“王爷今儿不需要帮忙吗?” 每次帮忙,他都出手阔绰,想再弄一笔。 允礼摇头:“不需要,今儿带了他们两个,牵马的有了,撑伞的有了,没什么需要帮忙的。” 三春满面失落,掂着手中的二两银子,朝允礼屈膝一福:“既然如此,草民告退。” 转身,一边走一边数着——壹、贰、叁…… 允礼淡淡道:“本王还真有些事需要你帮忙。” 三春立即跑回来,有些急,震动胸口的伤,痛得眉头一皱,勉强赔笑:“敢问王爷是什么事需要草民帮忙?” 她方才倏忽即逝的表情给允礼及时捕捉道,拔腿先行:“本王今儿身上有些不舒服,去医馆看看。” 三春跟着他:“王爷需要草民作何呢?” 允礼想了想,想了半天总算想到一事:“今天出门身边忘带丫头了。” 三春忙说:“草民荣幸之至。” 允礼回头觑她一眼:“你该说奴才。” 三春立即道:“是,奴才记住了。” 允礼嘴角勾起一抹清浅的笑意,一路找,找到家医馆,进去后,自然有伙计过来招呼,见他穿戴奢华,身后还随着三个跟班,晓得是富贵人家,忙恭敬道:“这位爷,看病还是抓药?” 允礼反问:“你家先生呢?” 那伙计很机灵,立即明白他是想看病,便道:“爷先坐下稍等,我这就进去请先生。” 允礼就往堂上坐了,景瑞和景丰分立两侧,三春立在景瑞和景丰的后头。 不多时那先生慢悠悠晃了出来,大致花甲之年,过来坐于允礼对面,问允礼:“您哪里不舒服?” 一边说一边取迎枕放于面前,要为允礼号脉。 允礼道:“我还好,麻烦先生给我这丫头看一看。” 手一指,没找到人,从景瑞和景丰的间隙发现,三春正偷瞄他呢,就道:“你过来。” 三春就推开景瑞和景丰挤了出来。 允礼心里暗笑,这丫头,实在顽劣。 三春见允礼并无张扬身份,于是道:“爷,什么事?” 允礼朝先生处努努嘴:“让先生给看看。” 三春道:“奴才没病,看什么?” 允礼脸色一冷。 三春立即走过去,乖乖的将手伸给先生。 先生为其号脉,良久松开手,叹道:“你身上大伤未愈,却劳心劳力,以至于气虚……” 先生长篇大论说了很多,三春听得云里雾里,见老态龙钟的先生战战兢兢的开了方子交给她,她只好接了,看上面罗列的药材都是人参等贵重之物,再一问诊费,她傻眼,徐徐回身,看允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23章 债主 三春双手将方子呈给允礼,故意道:“爷您看,人参,我虚不受补阿胶,听说是驴皮做的冬虫夏草,虫子啊,未免太恶心熊掌,活蹦乱跳的熊给断了掌,何其残忍” 她将方子上的药材逐样贬低一遍,然后刺啦,将那纸给撕了。 坐堂先生见之,气得白胡子翘起,手哆哆嗦嗦的指着她:“你身上的伤,看着愈合,毁在内里,若不以这些药物续命,你,你等死吧!” 说完,老先生愤然离座。 允礼忙道:“先生莫急,就按方子抓药。” 言罢看了眼景瑞,小太监便随着伙计往柜台处取药。 老先生长出口气,无奈摇头道:“年轻人,不知好歹,伤的如此重,没个百多天如何敢下床行走,可是你才休养了几天,就到处跑,哎,即使是奴才,也是条命,幸好你摊上个菩萨心肠的主子爷,否则你的小命就没了。” 三春头一低,也知道这老先生乃当世高人,他问也不问,只号脉,便看穿自己受了重伤,所以不好再出言反驳。 允礼微微蹙眉,面色清冷。 待将生药抓好了,付了药费诊费,甫一出药馆,允礼边走边道:“李忠不知你受伤么?” 他虽是言语温和,三春听着感觉出他似乎不悦,忙替李忠说项:“他当然知道,也照顾我很好,是我自己不安分,到处跑。” 允礼住了脚步,反身看她:“你今个出来到底为了何事?” 三春目光闪烁:“上街看热闹。” 允礼迈步就走:“我帮不了你。” 三春听出他话中之意,追上去道:“我需要钱,很多很多的钱,大概,五千两。” 允礼其实已经猜出这笔钱的用处,故意问:“你用五千两作何?” 三春抿嘴,不知该怎么说。 允礼道:“我可以你给钱,很多很多,你总得告诉我这钱用在何处。” 三春低头,脚尖碰着脚尖:“正经处。” 没说一样,允礼也不寻根究底:“我也懒得管你的事,今儿不成,我还有事,明天我让刘景泰把银子给你送去。” 三春心里欢喜,嘴上道:“无功不受禄,您需要我做什么呢?” 允礼嗤笑:“五千两,你帮我做什么能抵消呢?” 三春哭丧着脸:“奴才的这条命都不值五千两,那算了,钱我不要了。” 允礼哼了声:“还挺讲究,我又没说让你一次抵消,你可以经常为本王办差,每次抵消一两银子。” 三春仰脸算账:“每次抵消一两,五千两就是五千次,奴才拢共得为王爷办差五千次。” 突然,目瞪口呆:“五千次,我这辈子大概都无法偿还!” 允礼抬腿就走,淡淡道:“那就下辈子继续还。” 三春无比懊恼:“这辈子下辈子” 生生世世,他是自己的债主。 不知为何,这样一想,一丝甜蜜,如恶魔一样伸出触角。 突然有种罪恶感,转念想,若非为了李忠,何必受这种折磨呢,于是就坦然了。 见允礼已经行至街上,她追上去,问:“王爷,还需要奴才干什么?” 允礼抬头,眯眼看日头,道:“天近晌午,腹中饥饿,去吃饭。” 三春客气着:“奴才还不饿。” 允礼及时打脸:“我说,是我去吃饭,而你,身为丫头,斟酒倒茶,仅此而已。” 三春讪讪的,摸了下微微发热的脸,还记着自己欠人家的钱呢:“那么为王爷斟酒倒茶,算不算抵消一次债务呢?” 允礼冷冷道:“明天开始,今天不算。” 三春气鼓鼓的,却故作大方:“算奴才免费赠送您一次,没什么大不了。” 允礼无暇理会她,环视周围,就近找了家酒楼,进去,二楼要了雅间,亲自点了酒菜,此时还未到饭口,零星几桌客人,厨房不忙,上菜就快,待菜上来,允礼手指自己旁边:“坐下。” 想着自己是丫头身份,三春道:“奴才不坐。” 允礼知道她不好意思,就吩咐景瑞景丰:“你们都坐。” 景瑞景丰受宠若惊,异口同声:“奴才不敢。” 允礼道:“这是命令。” 景瑞景丰唯有怯生生的过去坐了,屁股轻轻挨着椅子,坐着比站着还累。 三春也就随着坐了下去。 允礼再吩咐:“吃吧。” 景瑞景丰拿起筷子,只做了个姿势而已,不敢夹菜,仿佛那些色香味俱全的菜都是毒蛇猛兽似的。 吃你了李家的粗茶淡饭,乍见这些美味佳肴,三春突然饥肠辘辘,不好意思先吃,就推了盘菜给允礼:“王爷您吃。” 允礼看看那菜,红烧里脊,微甜,他就道:“我不喜欢吃甜的。” 三春哦了声:“这样啊,那奴才吃。” 吃得心花怒放,又将糖醋荷藕推过去:“王爷您吃这个。” 允礼仍旧摇头:“我不喜欢吃甜的。” 三春就道:“那奴才吃。” 吃得眉飞色舞,又将蜜蜡肘子推过去:“王爷您吃这个。” 允礼端起茶杯:“说了,我不喜欢吃甜的。” 三春就道:“那奴才吃。” 于是这样,允礼边喝茶边看着他们吃,景瑞景丰只就近夹了两下菜,将一碗饭干噎下去,倒是三春,大快朵颐。 吃饱,结账,走人。 三春又问:“王爷还叫奴才干什么呢?” 允礼道:“随便走走。” 三春便不敢再啰嗦,陪着他走,走了半天,行到一条热闹的街上,此处商铺云集,买卖人多,跑江湖卖艺的也多,允礼兴致勃勃的看着那些胸口碎大石c口吞宝剑c蹬绳c耍猴的,看了半天却没扔下一文钱打赏,三春忍不住道:“王爷,好歹您赏个一两二两,他们也不容易。” 允礼不为所动:“都是假的,不值得打赏。” 三春道:“可是您刚刚也笑了,图的不就是个乐儿嘛。” 允礼不以为意:“本王刚刚笑,是笑话他们这些雕虫小技,不是高兴。” 三春撇撇嘴,真是抠门。 继续随着允礼往前走,听有人在喊:“哪位老爷行行好买了我吧,给口饭吃就成。” 寻声看,见有个小姑娘头上擦着草标,破衣烂衫,三春知道,这是家穷,或是遭遇变故,活不下去,才贱卖自身,这种事情见多了,想绕过去,允礼却拔腿走向那小姑娘,至跟前,吩咐随在他身后的景瑞:“买下吧,做个丫头使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24章 寄养 小丫头只图有个地儿吃饭,所以没要允礼一文钱。 允礼还是让景瑞给了她二两银子,道:“老规矩,见喜钱。” 小姑娘千恩万谢的接了,跪下磕头:“奴婢以后愿为老爷当牛做马。” 允礼皱皱眉:“不成,我家里丫头已经够多,没处安置你,这样吧,你随着这位姑娘走,她家大业大。” 三春见他手指自己,忙说:“爷,我身为奴才,不配有奴婢。” 允礼道:“你今天的任务结束了。” 也就是说,自己不再是他的奴才,三春仍旧摇头:“我家大业大,也使唤不起奴婢。” 允礼又道:“算是你替我先收留她,我每月给你五两银子的饭钱。” 有这等好事,三春又掰着指头算:“一个馒头三文钱,一张饼五文前,还有菜汤咸菜” 算了半天晃头:“不成啊,每月五两银子不够她的饭钱。” 允礼也颇为大方:“十两。” 三春一咬牙:“五十两。” 允礼冷冷一笑:“景瑞,带人回府。” 三春立即道:“十两银子,成交。” 允礼睇她一眼:“矫情。” 然后对那小姑娘道:“你以后,就伺候这位姑娘,每月二两月钱,月末时会有人送到你手上。” 有地儿吃饭,还有银子赚,小姑娘感激涕零。 允礼淡淡吩咐景瑞景丰:“走吧,别让怡亲王等的太久。” 三春恭送其离开。 允礼意味深长的瞟了过来,刚好是三春在看他,目光相撞,他眼中太多内容,三春只觉如拈花微笑满含禅意,而自己,却为他清凌凌的眸光而沉迷,一扭头,狠狠咬了下自己的嘴唇。 听他的脚步声陷落于纷杂的行人之中,再回头看,只能看见他高出别人半个头的背影,倏忽,给路人淹没了。 三春神情黯淡的看去小姑娘:“走吧,你今儿遇上了好人。” 小姑娘道:“是。” 三春就带她回到庙寺街。 突然多了掌吃饭的嘴,李老太太首先不依了,言语冷厉,说话直接:“你自己都还寄人篱下呢。” 三春忽然发现,这个老太太眼里心中,从来没把自己当儿媳看,大概,老太太还在惦记孙小姐。 崔氏也冷嘲热讽:“人家现在是李家二奶奶了,当然得有个奴婢伺候,你想认伺候,你早说啊,我把小福让给你,何故多买个丫头,老二也不往公中交钱,一大家子都是子儒他爹养活,你们想累死他么。” 大春更是粗暴简单:“撵走!” 小姑娘吓得一哆嗦,尽量将自己往三春身后藏。 三春只淡淡道:“她不是我买的丫头,她是果郡王寄养在咱们家的,每月给十两银子的饭钱,既然你们都反对,那我送她回果郡王府。” 拉着小姑娘作势想走,李老太太喊道:“等等!” 十两银子,李老太太心里乐开了花,态度峰回路转:“既然是果郡王的人,那就是贵客,怎么说忠儿也在果郡王府当差呢,怠慢不得。” 三春想起了允礼那句话矫情! 李老太太笑容可掬的问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怯怯道:“奴婢叫如意。” 她原名叫苦儿,回来的路上,三春临时给她改成如意,告诉她,认识了果郡王,从此你的苦日子到头了,以后你会万事如意的。 毋论真假,只是种寄托和祝福。 因为沾上果郡王,李家一众,果然对如意相当客气。 然如意还是以三春的丫头自居,整个下午,又是为三春洗衣裳又是为三春打扫房间,这番乖巧懂事,让三春心里安慰,至少,在这个家有了个伴儿。 晚上,李忠回来了,习惯往上房院问候完母亲就过来跨院看三春,因他回来的晚,老太太已经睡下,他就没进去打扰,直接来到跨院,见房中灯火闪烁,知道三春没睡,大步流星,欢天喜地,当当敲门,开门的如意,他愣愣的:“你是?” 三春在里头道:“她叫如意。” 李忠莫名其妙的进了门。 三春又对如意道:“这是二爷。” 如意过来给李忠道了个万福:“奴婢见过二爷。” 李忠问:“哪来这么个丫头?” 三春道:“说来话长,今儿我出了趟门” 李忠截住她的话:“你今儿去哪儿了?” 三春敷衍着:“就是出去走走,大概养的太闷,不巧遇到了果郡王。” 李忠再次截住她的话:“你遇到王爷了?” 那吃惊的目光,让三春意识到他常常装着什么都不在乎,心里还是非常在意的,三春神色淡淡的点头,语气也是非常平静,仿佛遇到允礼,只是遇到张三李四那么自然,接着讲这如意的来历:“然后王爷要我陪他去了趟医馆,当然还有你们王爷身边经常跟着的两个小公公。” 李忠知道是景瑞和景丰,问:“王爷去看病?” 三春摇头:“王爷没看,却让坐堂先生给我看了看,然后我们又去了趟酒楼。” 李忠又一次截住她的话:“你陪王爷吃饭?” 那容色,岂止吃惊,还有些紧张。 三春如实讲述:“王爷没吃,吃的是我。” 应景的,打了个饱嗝,许久没吃这么饱,晚饭都省了。 李忠又问:“然后呢?” 他更想知道,饭后,应该还有节目。 三春继续讲:“然后去街上随便走了走,王爷买了个丫头。” 李忠很是奇怪:“买了个丫头?” 三春手指如意:“那丫头在这里呢。” 李忠道:“王府里的事,有大福晋和大总管呢,王爷从来什么都不过问,今儿可是奇了,竟然买了个丫头。” 忽然觉着不对:“王爷买的丫头,为何在咱们家里?” 三春心道,天晓得那厮为何买个丫头放在自己身边,既然只有天晓得,自己索性装糊涂,道:“是寄养,王爷说,王府丫头太多,没地儿安置如意,放在咱们家里寄养,每月给十两银子的饭钱。” 风从敞开的窗户灌进,吹得油灯之火忽明忽灭,映得李忠的脸色忽明忽暗,他只是性子粗俗为人豪爽,但他不傻,晓得允礼今日之举,前前后后都是为了三春,再想起允礼建议自己捐班的事,怕也是为了三春。 杂念琐碎,心思纷乱,但李忠没有吃味,而是满满的敬佩,一个男人喜欢一个女人,能做到允礼这样,进退得体,隐忍成全,已然离佛不远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25章 小福和卿玉楼 次日,允礼说到做到,让刘景泰将五千两银票送来李家,或许怕此举一旦给李家人知道会让三春为难,所以交代刘景泰,将银票藏于荷包里,而荷包内,是名义上给如意这个月的饭钱。 待送走刘景泰回到后宅跨院,三春打开荷包,抖出十两银子,也抖出了那张银票,轻轻拈起银票,眼中起了雾气。 娘临终说,活下去,一定要努力活下去。 为了娘的这个遗愿,她拼命的活了下来,其实那心,是死的,想着从此于世间再无亲人,那种孤苦无依是绝望的。 只等遇到李忠,他说,我家大业大,不差你一张嘴,三春的心微微有些复苏。 再遇允礼,他高傲冷漠,却处处周全,三春才感觉自己于这个时间,并不是完全的孤苦无依。 看着这轻如鸿毛却重如泰山的银票,大概头垂久了,一滴泪啪嗒落下,刚好落在银票上,她慌忙用手擦拭干净,将银票藏妥当了,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有了这笔钱,李忠就可以遂心愿的捐个官,以实现他的鸿鹄之志。 一整天,心情好,身上也轻快,亦或许是那老先生的方子起了作用,外加如意伺候得周到,自家人罹难,她在外颠沛流离,许久不曾这样优哉游哉的过日子,突然舒坦,还有些不自在,索性出得房来坐在廊上,看漫天浮云悠悠,听鸟儿枝条啾啾。 如意拿了她的大衣裳出来给她披上,道:“小姐,廊上风大,你身子虚,还是回房躺着吧。” 三春轻轻一笑:“如意,你知道我为什么给你取这个名字么?” 如意道:“小姐说过,遇到果郡王,是奴婢的福气,此后奴婢的苦日子到头了,会万事如意的。” 三春目光迷蒙:“这只是其一,其二是,我曾经有个丫头也叫如意,我很想她。” 如意绕到她前面,问:“她现下在哪里?” 三春喉头哽咽:“她在好远好远的地方。” 突然忆起,吕家悉数给砍了脑袋,那个老家奴拿着母亲的血书找到寄养在乳母家的她,刚好乳母才过世,乳母的儿子一时一刻都不容留她,没等离开,遇到官兵逐家逐户的搜拿反贼,乳母的儿媳妇胆小怕事心肠又硬,就将她姓吕的事捅了出来,刚好给如意听见,等官兵往后院去捉她的时候,如意谎称自己是吕小姐,堵住了官兵。 三春还是后来才知道,如意顶替了她,为她送了命。 所以,无论以后的日子多么苦多么艰难,她都咬牙活了下来,一是母亲的遗言,二,为了如意,也还有老家奴,也还有乳母。 而今她活在天子脚下,杀了她全家的爱新觉罗氏,如今又成了她的恩人,想来颇感滑稽,所以她一方面感激允礼的帮助,另外一方面,仿佛自己从允礼身上得多少好处,都是爱新觉罗氏对她的补偿般,所以,她又感激,又心安理得,矛盾重重,百味杂生。 心思渺远,沉吟不语,如意很懂事,只陪着她静静的站着,没有追问下去。 午后,三春于房中歇午觉,大概是无所事事,所以睡眠也是浅的,隐约听见外头有谁说话,仔细听,一个是如意,另个像是小福。 三春有些疑惑,小福是大房院的人,来自己这跨院作何? 起了床,往窗前走去,轻轻一推,窗户起开一条细缝,见井台边如意正在洗衣裳,小福站在如意旁边,声音不大,听不十分真切,但见如意也不抬头,继续哗哗的洗衣裳,等小福走了,三春出了房门,如意听见脚步声,回头见是她,忙将手在身上蹭了蹭,过来搀扶她道:“小姐为何不多睡会。” 三春道:“夜里睡白天睡,睡得太多,脑袋发胀。” 觑眼小福离开的方向,随意的问:“方才谁来了?听着有人说话。” 如意道:“大奶奶房里的小福姐姐。” 三春很是奇怪:“你才来,同她又不熟,她怎么会过来看你呢?” 如意一脸茫然:“奴婢也不知道,小福姐姐说,我和她都是李家的奴才,应该互相亲近,所以过来看看我。” 三春太了解小福那个人,哦了声,续问:“她只说了这些?” 如意为人老实,道:“她还问我昨天你同果郡王去了哪里,我说我见到果郡王和小姐的时候,果郡王就走了,我就同小姐回了李家,哪里都没去。” 果然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三春冷冷一笑,小福这个人,若不想法子制服她,早晚是个祸害,成日的挑拨离间,烦不胜烦,心里这样想,对如意只道:“你记住,你不是李家的人,你是果郡王府的人。” 如意立即垂手应承:“奴婢明白。” 三春不知她是真明白还是只明白表面上的事,又不好说的太透彻,毕竟这丫头才来,怎知自己就了解了她呢,于是按下此事不提,却道:“后晌闲着也是闲着,你陪我上街买点针线,想给二爷做双鞋。” 如意乖顺的应了,赶紧将衣裳洗干净,简单收拾下,就同三春离开李家大宅去了附近的街市。 就在三春东张西望寻找杂货铺的时候,杂货铺没找到,却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刚想确认,旁边的如意惊呼:“那不是小福姐姐!” 三春没吭声,因为同小福在一起的还有个男人,仍旧眼熟,想了想,想起来了,竟是那一面之缘的卿玉楼。 心里嘀咕,小福怎么会认识卿玉楼? 转念想起卿玉楼是个伶人,小福也说她家里是贱籍,是开班子唱戏的。 这样一联系,三春茅塞顿开,这个小福,会不会是卿玉楼的女儿? 想知道真实情况,江湖做法是偷窥偷听。 她一拉如意,两个人拐入旁边一家卖毡帽的店铺,伙计出来招呼,三春却将脑袋伸出门去,见小福和卿玉楼进了一家小饭铺,三春再一拉如意,两个人就出了毡帽铺去了那家小饭铺,为防备给小福发现,在敞开门口看了看,见小福和卿玉楼往后面去了,三春和如意也追了过去。 隔着不大的一个院子,后面应该是为数不多的雅间,见小福和卿玉楼进了其中一间,三春对追上来的伙计道:“给我个雅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26章 卖弄风情 两个雅间隔着几间房,想偷窥偷听,江湖做法是得神不知鬼不觉的靠近。 简单点了两个菜,伙计还满腹牢骚:“点两个菜开这么大一间房。” 三春道:“本姑娘曾经在聚仙楼点了一杯白水还要了个雅间呢。” 成功将伙计气走,又成功将如意支出去买针线,三春就踅摸到小福和卿玉楼的那间房,蹑手蹑脚,蹲在窗户根下,怕给其他食客发现,不停的东张西望,这时就听里面的小福说:“爹,打听到了。” 三春一惊,真是父女! 再听卿玉楼说:“那李三春,真的同果郡王相好?” 三春轻嗤,关你屁事! 小福道:“是了,昨儿两人还偷偷约会呢。” 三春震怒,纯属胡扯! 卿玉楼嗯了声:“行,我会把这事告诉徐少东的。” 三春凝思,徐少东是何方神圣? 小福冷笑:“那个果郡王可真是不要脸,李三春已经同李二爷定了亲,他还同李三春偷着相好” 没等说完,卿玉楼打断她的话:“不要背后议论旁人。” 三春恨不得冲进去揪住小福的辫子抽她百八十个耳光,忽见另外一雅间房门打开,走出几个食客,其中之一正是那不要脸的果郡王。 与此同时允礼也看见了她,稍微愣神,见她是打窗户根站起的,便什么都明白了,这丫头,难改江湖习气。 三春略有惊慌,想装着不认识蒙混过去,一扭头,允礼喊了过来:“你在此作何?” 三春知道他是跟知己说话,不好不应承,唯有回头道:“王爷是您,这么巧。” 与此同时,听见小福和卿玉楼那间房内有椅子倒地之声,盘子落地之声,不用问,里头的人定是比她还惊慌失措,这便是做贼心虚。 允礼缓步踱近,复问:“你在此作何?” 三春眨眼想了想,道:“找你。” 允礼一愣。 三春觑他身边的人,有两个是他府上的清客尹南山和沈暮阳,还有两个不认识,只是观其气质风度,猜测大概是什么鸿儒,而她听李忠说,尹南山和沈暮阳素来不管王府的事,他们的职责只是陪允礼写诗作画聊天散步,所以允礼能带尹南山和沈暮阳到的地儿,便没有秘密可言,于是大大方方道:“昨日一见,有些话还没说够,所以今日见王爷来了这里,就跟了过来。” 她言语中带着些许的妩媚,还故意暗送秋波,本是粉面桃腮,一卖弄,含羞带怯更加迷人,如此放肆不过是想更大的刺激小福和卿玉楼,看看他们为何如此关心自己和允礼的事,多少带着些年少轻狂的赌气成分。 允礼却道:“你胡闹什么呢!” 声音不大,极其严肃,略有些尴尬,背在身后的手不自然的攥紧,倏忽松开,手心满是汗水。 真是个不解风情的,三春见尹南山和沈暮阳面面相觑,那两位鸿儒也尴尬的咳嗽,随后,四个人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对允礼道:“王爷,方才那画,我等再去琢磨下。” 说完,四人重新返回雅间。 允礼靠近三春:“说,到底来此作何?” 三春听小福和卿玉楼处已经是悄无声息,定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学自己在偷窥偷听呢,三春道:“请王爷移步。” 允礼迟疑下,见她似有话说,就随着她进了雅间。 如意还没回来,彼此落座,三春推了杯茶过去。 允礼脸上一丝表情也无,可惜了一张玉面,毫不生动,对桌子那头的三春道:“现下你可以说了。” 三春不放心,往窗户前走去,然后将耳朵贴在窗棂上听了听。 允礼那厢轻笑:“成日的算计旁人,这会子也怕旁人算计你了。” 没人偷听,三春转回来,不理会他的冷嘲热讽,道:“李家有个丫头叫小福,她在旁边那间房,同她见面的人叫卿玉楼,曾是个伶人,后戏班子散了,他靠东诳西骗糊口,此人我认识,方才我听小福和卿玉楼的谈话,小福奉卿玉楼之命打听我与王爷的事,然后由卿玉楼禀报给什么徐少东,这个徐少东我想了想,应该就是裕仁当的少东家徐锦盛,我与徐锦盛无冤无仇无有瓜葛,他为何派人打听我和王爷的事呢?怕背后另有其主使之人,所以我才偷听。” 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允礼听罢,仿佛是自言自语般:“徐锦盛是为怡亲王办差的。” 三春知道怡亲王便是十三阿哥允祥,没料到的是那徐锦盛竟然是允祥的人,试探道:“王爷的哥哥,可是够关心王爷的,连王爷同什么人交往都想知道。” 允礼淡笑:“十三哥关心的只是我同你交往。” 言罢觉着有失,肃颜正色,端然而坐。 三春一怔,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已然明白,允祥大概也知道自己是吕家小姐了,不必问,这位果郡王更应该对自己了如指掌,心底陡然而生起一股怒气,或是怨气,对爱新觉罗氏的,对允礼的,冷冷一笑:“是的,我姓吕。” 允礼一挑眉,微乎其微的一个停顿,笑道:“我知道你姓李,李三春,这名字不错,三春花事好,为学须及早,花开有落时,人生容易老。” 一边吟咏,一边起身,边走边道:“我那里有朋友等着呢,西窗先生新得吴道子的一幅画,不辨真伪,遂请了林宿风和花影云两位大儒。” 他迈方步,四平八稳的走了,徒留一身清隽的背影给三春怅惘。 如意回来了,手中拿着三春交代她买的针线,见三春僵硬的坐着,如意问:“小姐,你身子没事吧?” 三春仿佛大梦初醒,微微一笑:“我挺好的。” 伙计也将饭菜端来了,三春挥手向如意:“吃。” 吃得盘子见底,结了饭钱,二人便回到家里,在垂花门处不期然碰到了也才回来的小福。 小福神色慌乱,故作镇定的给三春见礼:“姑娘这是去哪里了?身上有伤,最好还是静养。” 三春淡淡道:“没去哪里,同果郡王吃一顿饭。” 终究是少年人心性,故意气小福。 小福表情极其不自然,道:“二爷也在吧。” 三春却道:“二爷不在,只我和果郡王。” 小福不知该说什么了,推说得回去服侍大奶奶,就匆匆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27章 争执 至晚,落了场雨,不甚大,稀稀疏疏的,落在花上叶上,落在青砖地面上,许久才湿了一片。 奔波于两个王府教拳的李忠回来,兴冲冲先往上房见过母亲,开口就道:“捐官的事,有眉目了,我曾经的朋友,愿意帮我周全。” 李老太太正指使小喜补衣裳,听闻二儿子也想捐官,自然是喜出望外,可是高兴之余又愁云满面,叹口气道:“你哥哥,人家能干,积攒下了家底,你拿什么去买官?” 李忠大手一挥:“这您甭担心,三春说她有办法。” 李老太太斜睇眼儿子:“她有办法?她有什么办法?” 李忠默然,须臾,底气不足道:“她只说她有法子。” 李老太太哼的一声冷笑,有些话想跟儿子说,就吩咐小喜:“你去给我煮杯茶来,这会子口渴了。” 小喜尊命而出,房中只剩母子两个,李老太太才道:“该不会是去求那果郡王?我说二小子,你可长点心眼,昨儿三春出去街上走了走,就碰到了果郡王,哪有那么巧的事,故意的吧?” 李忠大咧咧笑道:“是您小心眼,三春和果郡王,没什么的。” 李老太太用手指头使劲戳了下儿子脑门,恨铁不成钢的:“你个蠢货,她说什么你信什么?” 李忠拍着脑门好脾气的笑着:“她说对,所以我才听。” 李老太太哼了声:“今儿小福可是又看见她和果郡王在一起了。” 李忠不十分信,还气道:“三春老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果然,那个小福跟了嫂子之后,成日的扯这些闲话,她在胡言乱语,我就把她赶走,哈德门外一抓一把卖身的丫头,留这么个长舌妇作何。” 李老太太道:“不是闲话,三春可是自己都承认了,不信你去问问她。” 如是,李忠无言再替三春辩驳,嘻嘻哈哈的将话岔开,陪了老娘一会子,就推说自己困了想睡,出上房院往跨院而去。 三春知道他每晚必来,所以并无睡觉,同如意闲聊呢,听敲门声,知道是李忠,就道:“进来吧,门没插。” 李忠走进,如常的神态,先问候三春身上可大好。 如意给他搬了椅子又倒了茶,随后就退至槅扇外去叠那些白天洗过晾干的衣裳。 真是个懂事的姑娘,三春坐在炕上,手中还纳着鞋底,笨手笨脚的,扎一针连吃奶的劲儿都用上了,一边做活一边道:“除了吃饭就是吃药,怎么会不好呢。” 李忠放心道:“如常甚好。” 忽然想起一事:“我捐班的事有眉目了。” 三春欢喜道:“真的么?这么快!” 再问:“可说需要多少银子?” 李忠道:“看什么品秩,五品以上,少说得几千两,不过我没那么大胃口,少花点钱,捐个小官就可以了,好好好的干,慢慢总会熬上去的。” 三春撂下鞋底:“那得猴年马月,既然想买官,索性买个大的,怎么也得五品以上,即使是候补,朝廷也给发官服,还有绿呢大轿坐呢,好歹面上荣光,银子的事你不用愁,我已经弄到了。” 李忠很是吃惊:“听说五品以上需要几千两呢,你弄到了?你打哪弄到的?” 三春忽然发现,稀里糊涂的,竟忘记想个妥帖的谎言了,一时没想出合适的话,唯有搪塞:“这你甭管,总之不是偷的抢的。” 李忠忽然想起老娘的话,心道你还不如去偷去抢呢,追问:“到底是哪里来的?你不说,我不安心。” 基于他对自己的信任,三春索性坦白:“我是管王爷借的。” 仿佛当头一棒,李忠僵住,半晌才道:“还回去吧。” 三春隐隐感觉出他脸色的变化,也猜出他因为什么而不开心,装着糊涂问:“为何?” 某些话不便直言,那样彼此都难堪,李忠借口:“我是大男人,不想东挪西借过日子。” 三春道:“等你以后当了官有了钱,再还不成么。” 李忠拧紧浓眉:“你的意思,想我做个贪官?” 三春容色一僵:“我不是那个意思。” 李忠道:“那你知道不知道,为官的,一年俸禄才多少?几千两,一个四品官,不吃不喝,也得攒十年八年的,那些有钱的官,都是榨取的民脂民膏,那样的官我不做。” 三春欣赏他的傲骨和气节,劝他:“那也不必还回去啊,做了官好歹有俸禄,再说我还能干点什么呢,咱们省吃俭用慢慢积攒,等攒够了再还,你们王爷才是家大业大呢,听说皇上一高兴,打赏他都是十万八万两呢,他又不缺这几千两银子度日。” 本意是劝李忠,反倒让李忠更加不舒服,将自己和允礼无形中对比,高低贵贱,立见分晓,心口像给什么堵住了,只有出气份儿没有进气的地儿,又想起允礼的话,允礼希望他以后别让三春抛头露面,李忠就道:“以后你也不能去肉铺了,你是我李忠的女人,抛头露面,成何体统。” 三春觉着他今晚有些奇怪,他从来不以自己抛头露面为耻,现在却横加干涉,三春瞪眼看他:“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呢,大春二春,也是女人,她们不也抛头露面么,古时卓文君还当垆卖酒呢,为何我不能。” 本想引经据典的劝解,李忠却冷冷一笑:“卓文君是跟司马相如私奔才沦落到当垆卖酒的,我可是会明媒正娶你。” 从不知道这个男人还如此的伶牙俐齿,话不投机,三春只扭头赌气。 李忠也不十分开心,敦促她:“明儿你把银子还回去,我是不会用的。” 三春也来了脾气,固执道:“已经借到手了,还回去,怎么跟人家说?” 李忠忽然大彻大悟似的:“你该不会把想买官的事同王爷说了?” 三春觉着他分明是不信任自己,气道:“我和你们王爷不是很熟,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我分得清。” 李忠嘟囔一句:“既然不是很熟,作何管人家借钱,一借就是几千两,你让我以后怎么面对王爷,丢人现眼不是。” 说完,腾腾走了。 三春手指他的背影:“你!” 这是两个人第一次发生口角,三春忽然发现,自己梦想的岁月静好,其实并没有憧憬的那么美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28章 诡秘后宅 虽是暮春时节,已渐现暑意,今年的天气有些奇怪,说热就热,让人猝不及防。 为了还回银票,三春头晌至后晌,已经在允礼极有可能出现之地逡巡了许久,热得鬓边的头发湿哒哒的贴在面颊,痒痒的,抬手蹭了下,开口叹了声。 最后没等来允礼,却发现另外一个熟悉的身影,那就是裕仁当少东家徐锦盛。 见徐锦盛那次,他只从高高的柜台上探出半个身子,幸好三春对人有过目不忘之能,才认出他,见其身量中等,这天气仍旧是长衫马褂瓜皮帽千层底的布鞋,一丝不苟的装扮,显而易见,此人平时行事风格亦是一丝不苟,亦或者该说,谨慎有余。 继而想起小福和卿玉楼的谈话,既然卿玉楼是为徐锦盛卖命,忆及当初卿玉楼乔装骗自己银子的事,可见那次卿玉楼亦是受了徐锦盛的指使,想自己同徐锦盛秋毫无犯,他让卿玉楼骗走自己的银子,致使当银不足,自己差点成为死当,那么他徐锦盛怀着的是什么目的呢? 短时间想不明白,怕给对方发现,忙将身子往旁马匹车辆的后头藏了。 此地是聚仙楼门口,徐锦盛也并不是一个,而是陪着个锦衣华服之人,见他对那人极尽的恭敬,甚至有些畏惧,三春猜测,这位,会不会是允礼那个十三哥允祥? 那人不住的咳嗽,由几个侍从搀着进了酒楼。 三春想着自己要不要再次偷窥偷听,正踌躇,又发现另外一个熟悉的身影,那就是卿玉楼,不用问,定是来找徐锦盛的。 假如方才那华服之人真是怡亲王,他身边必有侍卫扈从,明面上看着只几个小厮模样的人随侍,指不定哪里藏着他的影卫呢,所以不宜轻举妄动。 如此想,三春觉着自己不便在此勾留,连忙离开回了家里。 银票没有还回去,不知李忠回来会不会再追问,自己心底无私,他想怎样就怎样吧。 倒是她担心多余了,李忠一连几天回来都没来跨院,显然是还在生三春的气,回家后饭也糊弄,之后就是倒头便睡。 其实他哪里睡得安生,老娘的话犹在耳畔,他不是担心三春会同允礼私下相好,而是因为有允礼那么个参照,怕三春会嫌弃他。 自尊心加自卑心,纠缠折磨,这滋味委实不好受。 这一晚又是辗转难眠,天蒙蒙亮起来,往井台边汲了桶凉水哗啦哗啦的洗了把脸,早饭也不吃,匆匆去了果郡王府。 进门时还把门子吓了跳:“李师傅,今儿好早。” 李忠低头就走,敷衍一句:“是啊。” 他是抢在允礼出门前,想对允礼请辞的,遂没有去前边侍卫住的班房,而是往允礼的书房而来,等到了书房院,门口守着的小厮也吓了跳:“李师傅,今儿好早,您来找王爷么?不巧,王爷已经出去了。” 李忠脚下一滞:“王爷出去了?这么早去哪儿了?” 小厮赔笑:“呦,这事奴才们可不敢问,李师傅若有要紧的事,去找大总管问吧,他一准知道。” 李忠想了想,道:“没什么要紧的事。” 说完去了前边侍卫的班房,想着即使请辞,也不差这一天,所以等侍卫们用罢早饭,他就开始教拳,一段日子下来,这些身份尊贵的王府侍卫,待他已然如师父,所以见了他纷纷喊着:“师父早!” 李忠心里有些不舍,往廊上的太师椅上端坐,看着面前排着的侍卫们,个个青春洋溢,个个精神抖擞,仿佛看到了十年前的自己。 侍卫们等着他发话呢,他沉思,侍卫们就静候,待他俨然如那些正儿八经磕头认作师徒的弟子们般恭敬。 待回过神来,李忠道:“今天,我想传授给你们的,不是拳脚功夫,而是另外一种功夫。” 大家顿时充满好奇:“师父,该不会是神鞭功?” 李忠激灵一下,他们是怎么知道自己会神鞭功的?心里惴惴不安,其实他想教的不是神鞭功,这功夫涉及到师父神鞭张,他当然不会轻易显现,他想教的而是长枪,除了拳脚,他曾教过侍卫们剑法和刀术,既然想离开,就想临走再多传授他们一些功夫,也不枉师徒一场。 李忠道:“谁告诉你们我会神鞭功的?” 猜测会是允礼。 侍卫们道:“那天师父以一敌百,救了王爷,用的不是神鞭功么,有人看见了,太厉害了,我们也想学。” 不是允礼,李忠长出口气,道:“可是今天我教你们的是长枪。” 侍卫们先是有些失望,后听闻学长枪,是他们所不能的,也就重新高兴起来。 如此教了一个时辰,是时候去康亲王府了,李忠就叮嘱侍卫们一番,有关长枪,何处为重点,哪里需要规避,差不多,离开果郡王府来到了康亲王府。 他在康亲王府才做教拳师傅,于此地不如果郡王府那么熟悉,行事也相对谨慎,虽然康亲王府亭台楼榭美轮美奂,康亲王也说过他不必拘束,闲暇时可以四处逛逛,但他依然只在前面的班房停留,按照自己制定的教拳章程教罢侍卫们,既然想对允礼请辞,当然也得对康亲王请辞,他不想做教拳师傅,想另谋职业,是不想寄人篱下,或者该确切的说,不想寄允礼之篱下。 麻烦个康亲王府的前面听差的去禀报给巴尔图,说自己有事求见,那听差的小子不多时转回,告诉他:“王爷让李师傅去后面的花厅。” 去后宅,他有些犹豫,后宅多女眷,怕不方便,想想既是巴尔图让自己去的,不去反倒让人家觉着自己拿大,于是肃整衣裳,往后宅而来。 一路走可真是目不斜视,即使那些姹紫嫣红的婢女打他神鞭擦着而过,他仍旧仿佛没看见般,到了花厅,见里面只有个小丫鬟正在各处掸着擦着,他便问:“康王爷呢?” 小丫鬟道:“咱们王爷让李师傅稍等,咱们王爷有事耽搁。” 李忠就老老实实的等着。 等了大约半个时辰,不见巴尔图来,正想再寻个人问,突然听见有人喊救命,他茫然四顾,不知是怎么回事,行侠仗义的本性驱使下,他出花厅循声找,接着又传来一声救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29章 幕后之人是谁? 喊救命者是女声,三分惊惧七分娇柔。 此是堂堂的康亲王府,戒备森严,白天晚上都有护院巡逻,有人大白天的喊救命,换做是三春,必然保持应有的警惕,李忠是大丈夫,脑袋里想的更多的是赶紧救人,确定救命声是来自花厅旁边的一小阁,看样子应该是巴尔图或是某个主子的小憩之所,有人身陷危难,他没多思考,便推门进了小阁。 眼前的场景是,一妙龄少女衣衫不整发髻歪斜的倒在地上。 李忠上前搀扶,边问:“你怎么了?方才可是你喊救命?” 那少女仰头看他,战战兢兢,如一株风雨中摧折的花,没等说出个子午卯酉,小阁的门给人撞开,声音过大,李忠回头看,见一群王府家丁冲了进来,见他正扶着那少女,其中有人怒喝:“小翠,你敢与男人私通!” 那少女,即小翠,突然推开李忠,哭道:“是他欲行非礼,并不是我与之私通。” 李忠顿时怔住,待解释,家丁们已经一拥而上。 纵使李忠粗枝大叶,也明白这怕是一个局,火爆脾气上来,双臂抡起,打的那些家丁纷纷后退,他又怒向小翠 “怎么回事?” 恰此时走进来了康亲王巴尔图和庶福晋c谟醇的生母容氏。 主子到了,家丁指李忠对小翠欲行不轨。 巴尔图微微一怔,颇有些意外。 容氏却冷笑道:“早知这种在江湖上混的不是什么好东西,偏王爷还让他做了教拳师傅,待为上宾。” 虽然明知解释无用,李忠还是道:“我没有做下那等丧尽天良之事。” 说完,手指小翠:“我方才于花厅等候王爷,耳听有人喊救命,循声来见你可怜的倒在地上,遂问你怎么了,我好心救你,可是你为何陷害于我?” 他语声郎朗,目光杀人,小翠不敢与之对视,使劲敛着凌乱的衣裳,低垂着头,不解释,唯有哭。 巴尔图徐徐往椅子上坐了,似乎要审一审这桩奇案。 容氏款款走到巴尔图身侧,俏生生而立,三十几岁快奔四十的人了,保养得益,已然是明艳动人,气道:“小翠虽然只是杂使的丫头,但平时手脚勤快,又任劳任怨,府里人都很喜欢她呢,今儿受这等羞辱,王爷该为她做主。” 巴尔图不置可否,只看向李忠。 李忠昂然往地中间一站,没做亏心事,气势就不倒,对巴尔图道:“康王爷,我李忠的为人,果郡王最了解,如我是个无赖小人,果郡王也不会向您举荐我,今日之事,我方才已经说了,为了救人,变成害人,虽然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因我与这位姑娘素不相识,但可以肯定的事,有人想陷害我。” 他此言一出,容氏一双杏眼叽里咕噜乱转,但什么都没说,静待时机。 巴尔图神色凝重,看小翠嘤嘤啜泣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再看李忠大义凛然心底无私的坦荡,他道:“这事发生时只你二人在场,既然你和小翠素不相识,小翠断无害你之理。” 旁边的容氏顿时得意的笑了。 李忠着急道:“康王爷” 巴尔图伸手制止:“你听我说完,既然没有第三人在场,你们又各执一词,这事暂且搁下,等我查明了,再做决断,而这几天,你也不必来府上教拳了。” 容色挑了挑精心画过的柳叶眉,显然不十分满意。 鉴于李忠是允礼荐过来的,巴尔图只能先这样料理。 如此,李忠不好再坚持,于是打个千道:“奴才告退。” 转身走了,离开康亲王府回到庙寺街,也没有去上房见老娘,也没有去跨院看望三春,往自己房中一躲,不吃不喝也不说话,神情困顿。 无端给人陷害,他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到底得罪了谁,虽然此事的当事人是小翠,但他明白,小翠只是一颗棋子,身为奴婢,还是个粗使,而自己与之素昧平生,涉及不到仇怨,小翠说自己对她非礼,当然是受人指使,再想想当时小翠怯懦的样子,更确定她心里有愧,又不得不按照背后那人的命令行事,是以她当时没有义正言辞,只是不停的哭,那番哭,一半是扮戏,一半大概是给人逼迫的无助。 就这样躺至晌午,若非如意奉了三春的命过来为他打扫房间,李家人还不知他回来了,宅子大,仆役少,不是很容易发现。 如意进房见他倒在炕上,唬了一跳,屈膝施礼:“二爷在家呢。” 李忠懒懒的嗯了声,忽然想起一事,从怀中掏出一个纸包递给如意:“给三春,她喜欢吃。” 回来时一路气鼓鼓的,见有卖糖炒栗子,也不忘给三春买一包。 如意接过栗子,方想为他打扫房间,李忠心烦气躁,挥挥手:“你出去吧。” 如意只好退出回了跨院,将糖炒栗子给三春的时候,说:“二爷好像不开心呢。” 三春慢慢打开纸包,香甜的气味扑入鼻子,心头一暖,也一软,放下栗子道:“我去看看他。” 也不让如意陪着,独自来到二房院,隔着窗户已经听见李忠在长吁短叹,脚步一顿,以为李忠还在同她怄气,想了想,既然要相守一生,这些矛盾必须解开,否则如何度过这漫长的一生。 轻轻推开房门,听李忠喊:“说了不必打扫了,你这丫头” 呼哧坐起,见是三春,微微一愣,复倒在炕上。 三春来到炕前,见他脸色很差,问:“身上不舒服么?” 李忠道:“不是,你别担心。” 三春坐在他对面:“那是为了差事?该不会是那个醇贝勒找你麻烦?” 李忠叹了声,坐了起来,揉揉眉心,抬眼见三春正焦急的等着他说,于是将今天发生在康亲王府的事原原本本的说了。 三春听罢义愤填膺:“除了醇贝勒,没有旁人。” 这一次,李忠似乎比她考虑周全些,狐疑道:“醇贝勒是不喜欢我,每每见了我都会横眉立目,继而扭头就走,我当他是个孩子,可是今儿这事,我感觉是有人精心谋划的,那个醇贝勒,应该没有这个能力,亦或是他没有这样的心机。” 他这样一说,三春也陷入沉思,想了半天实在没有客怀疑之人,难道是觉着自己不该怀疑允礼,可就是忍不住怀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30章 五百两银子打了水漂 虽是无端蒙冤,没受巴尔图的责罚,也多少说明巴尔图信了李忠一部分,三春耐心劝慰,李忠心情这才明朗起来。 晚上,于房中置酒菜,想与三春对酌,以此为契机,化解两个人曾经的不快。 三春应约而来,彼此相对于炕几两厢,她跪坐在李忠对面,不让如意伺候,李忠亲自为她斟酒,还道:“你身子不大好,少喝点。” 半杯酒一杯茶两碟蜜饯果子,都放在三春面前,自己却倒了一碗快溢出来,端起酒杯先自感慨一番:“我李忠何德何能,今生可以与你相伴,来,这碗酒我敬你。” 说完就一饮而尽。 如此豪饮看得三春直蹙眉,叮嘱他慢点喝,自己稍微抿了口。 李忠心里高兴,还不是三春听说他不开心主动来看他,一高兴就贪杯,左一碗右一碗,少许工夫,一坛子桂花佳酿就见了底,他是擅饮的,不代表不醉,微醺,眼神迷离,看三春融融笑着。 三春有些不好意思,伸手去拈蜜饯来吃,不料手没碰到蜜饯呢,竟给李忠握住,顿时,一种无法解释的感觉袭上心头,由心头至手,三春将自己的手使劲抽了出来。 李忠微微愣神,继而笑道:“虽然你我并未成亲,可我心中,已经将你视作一辈子相守的女人。” 言下之意,握握手都不成么。 也不是情人间的害羞,也不是陌生人间的反感,就是不舒服给他握着自己的手,三春解释道:“我们认识时日尚浅,我有些不习惯。” 未知李忠是否信了她的,也没说什么,继续喝酒,发现酒坛子已空,待想去厨房取,当当当,有人敲门。 以为是如意过来找三春,李忠道:“进来吧。” 门开,进来的却是李孝。 李忠有些意外:“哥,你怎么来了?” 李孝耷拉着脑袋,见三春在,欲言又止,却也没有识趣的离开,憋了半天,待李忠追问:“哥,到底怎么回事?你别像个娘们似的磨磨唧唧,有话就说,凡事有我在呢。” 李孝蹲地抱头,竟然哭了。 李忠跳下炕,拉起李孝:“哥,谁欺负你了?告诉我,可着北京城,谁敢欺负我哥,就是欺负我李二爷,看我一拳不把他的屎尿打出来。” 虽然兄弟间经常发生龃龉,但血浓于水,真有人欺负李孝,他会拼命护着。 李孝却缓缓摇头,老泪纵横道:“没人欺负我,而是我那五百两银子打水漂了。” 五百两银子?李忠想了想,想起李孝为了买官,拿出了五百两家底,他问:“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就打水漂了?” 三春也下了炕,奇怪道:“您那五百两,不是给了果郡王府后厨管事李全了么?” 李孝道:“我是给李全了,他说替我找门路,今儿他叫人捎话来,说叫我过去一趟,我还以为事情成了呢,乐颠颠的赶到果郡王府,谁知李全却说银子是递上去了,但事情没成,人家嫌少。” 李忠如释重负,笑哥哥小题大做:“嫌少,咱不买了,把银子退回来不就得啦,瞧你哭的像个小怨妇。” 李孝却苦笑:“退回来?那些官老爷都是老虎,入了他们手的银子,你想退回来,那就是虎口拔牙。” 说完又哭,捶胸顿足:“那可是我攒了多少年的家底,现在官没买成,家底没了,我以后可怎么活,子儒他娘也会跟我闹个没完没了。” 一个大男人,如此嚎哭,三春还是第一次见,劝了劝不管用,也就听之任之了。 李忠也劝,李孝不听,李忠就道:“你也甭哭,不就五百两银子嘛,我给你。” 三春怔愣。 李孝亦是感觉纳罕,也不哭了,用袖子抹了把泪水问:“你每个月才几两银子,你哪来五百两那么多?” 李忠是为了安慰他,是为了制止他哭,是酒后失言,夸下海口才发现自己其实很穷,嗫嚅半晌,不耐烦的将手一挥:“大不了我去抢。” 李孝吓了一跳:“老二你可不能那样做,你才回来几天呢,再出事,还得背井离乡出去逃命。” 瞬间,李忠无言以对,须臾捶了下自己的脑袋,惭愧自己一顶天立地的汉子,家里遭了事,竟束手无策,徒有唉声叹气的份儿。 三春静默立在旁边,于这个家,她是渐渐融入进来的,那也是同李忠定亲之后,明白这个家再怎么穷,这个家里的人再怎么不好,此后漫长的岁月,这里,家是自己的家,人是自己的亲人,她见哥俩一个哭一个愁,最后下了决心,道:“我有五百两。” 她声音不大,却如惊雷,震得李孝一愣,李忠亦是猛地看她:“银票,你没还回去?” 那脸色铁青,显然又触动了不开心的事。 银票是没还回去呢,三春不想为此事两个人再发生不快,没有明确回答,含糊道:“不是银票,是我受伤在云家将养时,果郡王让人给我送去五百两银子。” 李孝一脸懵怔。 李忠神情奇怪,不是恼怒不是讥讽,就是浑身上下不舒服,仿佛谁拿根针在一下一下扎着他的心口,信任不代表放纵,三春经常与允礼扯上瓜葛,让他颇有些忍无可忍了,阴沉着脸问:“你为何没跟我提?王爷为何给你那么多银子?” 上次刘景泰送去的五百两银子,三春给云啸,那厮傲气不肯要,三春便悄悄带了回来,没跟李忠说,就是怕他误会,见他问,只好如实道:“我曾经为果郡王办过差事,他打赏我的。” 李忠追问:“你为王爷办过什么差事?” 三春欲说还休,见他逼视自己,晓得不说清楚,他会更加不悦,于是道:“我替果郡王给廉亲王送过水。” 李忠突然瞪起眼睛:“你疯了!” 三春不以为意:“富贵险中求,能赚钱,什么都可以。” 朝廷的事,李孝不是很懂,但也隐约知道那位廉亲王似乎不大受皇上喜欢,可他更关注的是三春所说的五百两银子,于是问:“你真有那么多银子?” 三春点头:“回头我拿给您,所以您也甭上火了,钱财乃身外之物,李白也说,千金散去还复来,有人就有钱,慢慢挣吧。” 李孝满面欢喜,却为一事迷糊,问:“李白是谁?” 三春:“李白我去拿银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31章 还钱 得了银子的李孝仿佛重生般,欢天喜地的离开。 李忠也对三春道:“夜深,我送你回去。” 他不再追究这五百两银子的事,三春已是感激涕零,虽然自己真的帮允礼给廉亲王允祀送过水,但五百两作为打赏,委实太多,容易让人怀疑其他。 微微点头:“你也早睡,我自己回去罢。” 李忠坚持:“我还不困。” 率先而行,至门口为三春推开两扇年久失修吱吱呀呀的门,礼貌的请三春先出。 怎知三春甫一迈出门槛,不妨天上落了个惊雷,吓得反身一躲,忘记李忠在身后呢,于此就扑入李忠怀里,待想抽出自己,李忠却顺势紧紧抱住她。 雨落了下来,噼里啪啦,雨点密集又大。 李忠柔声哄道:“别怕,打雷而已。” 三春咬着嘴唇,想着他是这辈子与自己共渡岁月的人,狠狠心,没有挣扎出来。 春衫单薄,温热的身体相触,李忠顿时热血沸腾,她或许是在承受,而李忠却是在享受,是以如孩子般受了鼓舞,低头将嘴唇吻在她的发髻,继而慢慢求索下来,寻到她滑腻的面颊,已经是微妙之地,她却骇然一推,李忠纹丝不动,却也使得自己抽离。 如悬崖勒马,彼此对望,李忠有些震惊。 三春将头低下,小声道:“我们还未成亲呢。” 李忠忙说:“抱歉,是我唐突了。” 嘴上是这样,心里却无比灰冷,转身回房翻出一把破旧的伞,出来撑开举过三春头顶,从二房院到跨院,一路上再没开口说一句话。 雨下了整夜,三春蜷缩在被窝里瞪着眼睛听雨听了整夜,想起昔时在江南的家里,每每这样的雨夜,她也喜欢一边看书一边听雨打芭蕉,然后,母亲就会走进来,在她面前搁一晚温热的粥,母亲说,雨夜湿冷,吃一晚粥会睡得踏实。 扪心自问,李忠是个好人,是值得托付终身的男人,穷不是他的过错,何况他也不十分穷,有一身武艺,一身力气,总不会让自己挨饿受冻,父亲倒是有钱呢,却没有带个母亲快乐。 道理她是都明白的,可是当李忠想和她亲近的时候,不知为何,她非常别扭,曾经的雄心壮志要和李忠好好过一辈子,在那时却忘得一干二净。 深深的自责和懊悔,整夜心绪不宁,整夜的听外间如意时不时的梦呓,苦儿出身,梦话也无非是呼爹喊娘,双亲尽折,孤苦无依,贱卖自身,沦为奴婢,也幸好她遇到的是允礼和三春,一个将她买下,另个就善待她。 总算熬到天亮,方睡着,一窗天光刺目,三春醒了就喊如意帮她简单洗漱,然后揣着那五千两的银票离开庙寺街,一路急行,到了果郡王府附近,堵住个卖鸭梨的少年,给了他几文钱的好处,将那张用纸张包好的银票交给少年,让他送进果郡王府,特别叮嘱,是送给果郡王的,而自己,就于一旁盯着。 一直寻不到允礼,只能出此下策。 有钱赚,那少爷乐滋滋的应了,拿着折叠精巧的纸包敲开果郡王府的侧门,门上听差的小子出来问:“你是谁?找谁?” 少年道:“有个姑娘,让我把这个送给果郡王。” 听差的接过纸包捏了捏,猜度不出为何物,待少年出来,听差的也跟了出来,拿着纸包站在门口东张西望,没发现藏于树后的三春,也就进去了。 事成,三春如卸下一件重担,轻松的返回庙寺街。 刚好李忠可着家里的找她,在仪门处恰巧遇到她,见她是打外面回来的,就问:“你出去了?” 三春直言:“去还银票。” 李忠略一凝神,嘴角挂着隐约的笑,欢快的追上三春,小心翼翼的道:“我也刚打王府回来,虽然发生那件事,康亲王府的差事怕是丢了,果郡王府的教拳师傅其实我也不想做了,本打算跟王爷请辞,可是王爷不知去了哪里,听大总管的意思,三天两日是不会回府的,你把银票还给谁了?” 三春先简单道:“交给门子。” 后问:“你不打算做教拳师傅?” 李忠点头:“是了,不打算做了,发生小翠的事,我方明白,那些皇亲贵胄实在难伺候。” 三春有些惆怅:“你这么大个人,总得有个差事做,其实你也不必为康亲王府那个丫头的事上火,康亲王并没有认定你做了那种事,再说康亲王府的差事不做了,还有果郡王府呢,没有可是不少的月钱,老太太也挺为你高兴的。” 真实的原因不能说,李忠只装着满不在乎道:“我有手有脚,饿不死,实在不行同大哥一起打铁卖肉。” 他一意孤行,三春也不好多说,只好悉听尊便了。 李忠又道:“大哥说今晚上炖排骨,我猜他定是感激你仗义疏财。” 三春面无表情,淡淡道:“一家人,何谈仗义疏财。” 李忠啪的拍了下自己的嘴巴:“我说错了,总之大哥说以后再也不想买什么官了,好好的打铁,好好的卖肉,我其实也在想,做官未必是件好事,官场如江湖,你不同流合污,就会给人排挤,你成为一丘之貉,也说不定哪天就锒铛入狱,官做小了,上挤下压,官做大了,又如履薄冰,仅仅是每日天不亮就去上朝,想想都是折磨人,哪如现在好,三饱两倒,天塌了都不关咱平头百姓的事,所以,我也不想买官了,好好的教拳,好好的孝顺老娘,好好的跟你过日子。” 三春没有惊讶,也没有惊喜,一切都仿佛事不关己,仍旧淡淡道:“难得你能想开。” 此时的李忠,更向往三春能同他争执争吵,那才是有血有肉生动的日子,所以对三春的淡漠有些失落,心里清楚这份感情的现状,看三春懒懒的神态,他无声而叹。 两个默默并行,三春不开口,李忠也不说话,快到垂花门,却听后头有人喊:“二爷快跑!” 李忠猛地回头,见是老张,老张跑的跌跌撞撞,还遥遥挥手:“二爷快跑,康亲王府来抓你!” 李忠非但没跑,还叉腰站住,冷笑:“定是为了小翠的事,康亲王说话不算数,全他娘的放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32章 救人 康亲王府的家丁气势汹汹,一看即知平素狗仗人势惯了,说小翠方才给人杀死在房中,李忠难逃嫌疑,遂得了巴尔图的命令要李忠往王府走一趟。 李忠听罢呸了口,怒心头:“李二爷我行得端坐得正,我若杀人灭口,便是我做了那等丑事,然我没做,我为何要杀人?” 那些家丁道:“这话你跟咱们做奴才的说不着,还是去王爷面前说吧。” 李忠脑袋一扬:“去就去。” 三春一把拉住他,对那些家丁道:“你们想抓人,牌票呢?你们康亲王府又不是衙门,无权抓人。” 那些家丁早得了巴尔图的教授,知道怎么应对,就说:“咱们不是来抓人,是请李二爷过去说个清楚。” 三春冷笑:“小翠的死,是你们王府的家事,与我家二爷无关。” 那些家丁道:“李二爷不敢去,就证明是畏罪。” 激将法管用,李忠甩开三春的手:“走!” 三春再想拦阻,他却大步流星,三春想想康亲王府又不是衙门的牢狱,去说说倒也无妨。 只是,三春没料到的事,李忠这一去就没回来,巴尔图断定是他杀了小翠灭口,所以已经将其送到巡捕衙门。 李忠再次身陷牢狱,李家又是哭声一片。 李老太太就不停数落,数落李忠傻,数落三春不详,自打她进了李家的门,李忠就没安生过。 崔氏就火浇油,将三春诈为李孝的女儿的事也说了出来,崔氏之所以如此针对三春,还不是因为大春和贵才背后进了谗言。 大春更是要趁机清理门户,驱赶三春离开李家。 二春靠在门框,一边吃果子一边看热闹。 小喜给哭得死去活来的李老太太抚着后心。 小福一副得意洋洋的姿态。 李孝闷声不语,三春明白,是那五百两银子的缘故,无暇去管李家人对她的态度,对李孝道:“二爷出了事,大爷赶紧想法子。” 李孝为难道:“我一个打铁卖肉的,能有什么法子?” 三春早想好了,提醒他:“您不是认识果郡王府后厨的李全么。” 李孝琢磨下:“他一个管事,还是果郡王府的,能管得着康亲王府的事?” 三春道:“人家再怎么说也是王府的人,接触到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他若没本事,敢接了您五百两银子,为您买官的事下打点?” 一语双关,李全拿了你的五百两打了水漂,有亏于你,你拿了我的五百两,有亏于我。 李孝当然也听出了弦外之音,只好勉强道:“那好吧,我去找找李全,不过这事,玄。” 三春也不想在家里听这些女人嚎哭数落,就追李孝:“我跟你一起去。” 二人出了庙寺街来到果郡王府,于后面进,找到厨房管事李全,将李忠在康亲王府发生的事略略说了遍,听说是去康亲王府救李忠,李全哭丧着脸:“你们真是抬举我,我一个奴才,可管不了这么大的事,这是人命官司。” 因那五百两银子的家底,李孝乘机朝他发难:“你拿我五百两银子的时候,怎么没说你是个奴才,管不了买官的事?” 李全一激灵,还以为这打铁卖肉的家伙能吃哑巴亏呢,心里有鬼,只好陪着笑脸:“我是真不成,不过有一人或许可以帮到你们。” 三春以为他说的是允礼,失落道:“你们王爷,不是没在府里么?” 李全将兰花指朝南边一指:“王爷不在,大总管在呢。” 三春一怔:“刘大总管,他能行?” 李全咯咯一笑:“你是真不了解咱们大总管,咱们府里,除了王爷,便是大总管当家了,即便是王爷,也对大总管言听计从呢,大总管听着是个奴才,关键时刻,四品官办不到的事,大总管能办到,找他,没错。” 这话三春信,所谓宰相府里七品官,虽是家奴,但有个高高在的主子可仰仗,外人便予之三分薄面,她也听说允礼很多事都同刘景泰商量,对其很倚重,但不确定刘景泰能管李忠的事,与李孝对望:“只能试一试了。” 李孝就对李全道:“你帮我去跟大总管说说。” 李全连连摇手:“我不成,这位姑娘比我好用。” 他一壁说,一壁意味深长的笑着。 三春脸有些不自然,晓得他话外之音,还不是因为自己同允礼那海市蜃楼般虚无缥缈的绯闻,为了救李忠,管不了太多,道:“麻烦您给禀去,就说我有事想见见大总管。” 李全点头:“这个我可以帮你们办。” 他让三春和李孝在此稍等,亲自往前面去找刘景泰。 不多时转回,告诉三春:“大总管说,让你去敞厅见他。” 李孝拔腿想走,李全拉住他:“你就别跟着添乱了,在我这里喝两口,这位姑娘自己去便可以了。” 说罢,招手喊过一后厨当差的小子,带着三春去了前面的敞厅。 刘景泰已经等候在此,三春见了他,对方虽是奴才,但身份特殊,更因自己有求于人,三春就深深道了个万福:“大总管吉祥。” 刘景泰见状受宠若惊,哈腰,伸手虚扶,和颜悦色道:“呦,姑娘可不许这样,这不是折煞我么。” 三春也不啰嗦,开门见山:“求大总管救救李忠,他是冤枉的。” 刘景泰请她坐下,早有丫头奉了茶来,三春心急火燎,口中干渴,也无心喝茶,方坐下又急切道:“大总管是了解李忠的,他怎么可能杀人呢。” 刘景泰颔首:“李忠是咱们府的教拳师傅,他出了事,我不会不管,只是王爷不在家,这事有点麻烦。” 见他并不热心,三春道:“你们王爷在家,其实这事他也不好亲自过问,这会让康亲王觉着你们王爷护短,还是大总管你出面最合适。” 如此说,是因为允礼不在家,怕刘景泰以此推脱。 刘景泰微微一笑:“姑娘想的周全,好吧,姑娘回去听信,我亲自去趟康亲王府。” 三春忙道:“李忠已经送去巡捕衙门了,您是不是得去衙门呢?” 刘景泰摇头:“解铃还须系铃人,去康亲王府没错。” 看他胸有成竹的样子,三春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33章 情难自禁 傍晚时分,云气渐重。 三春倚着廊柱,这样已经站了一个多时辰,如意过来劝她:“姑娘回房吧,一天了都没消息,二爷怕是回不来了。” 三春不动,也不说话,起初,她心里是笃信刘景泰的,只要刘景泰若肯帮忙,李忠必然无恙,然这个时候李忠还没回来,她对刘景泰的笃信开始动摇,想着假如允礼在家该多好,转而又好奇,允礼去了哪里? 忽然发现,自己对允礼的依赖远胜过李忠,这可真是要命。 垂眸一叹,听有脚步声,心里的狂喜如惊涛骇浪,激动得身子都颤抖起来,猛一抬头,见李忠大步流星奔向她。 如意那里已经喊道:“是二爷回来了!” 三春心里道了句阿弥陀佛,下台矶,迎去李忠,嘴角是难掩的笑意。 李忠看上去并无遭受刑罚,仍旧是神采奕奕,见了她竟还能哈哈大笑:“怎么样,我没做过就是没做过,康亲王又奈何得了我,还不是让衙门将我放了。” 如此说,三春猜测,大概刘景泰做了回无名英雄,这倒出乎三春的预料之外,刘景泰长的慈眉善目,其实看仔细了,你就会发现他的狡诈和阴鸷,这也不足为奇,他是打风云变幻的宫里出来的,伺候的又是尊贵的王爷,若没有三头六臂,如何这么多年一直恩宠不断呢。 刘景泰不说,三春也索性不说,省得让李忠知道自己去求果郡王府的人而不快,开口只是问他:“去上房看老太太了吗?” 李忠道:“先来看的你,怕你担心我。” 其实三春明白,这话应该反过来说,是他担心自己,心中的感动和感激,常常被另外一种情愫干扰,只要听他柔情蜜意,便如坐针毡,淡淡道:“赶紧去看看老人家吧,哭了一天,那么大的岁数,身子受不了的。” 李忠点头:“这就去。” 说完转身即走,走几步回头看三春,咧嘴而笑。 三春礼貌的还他一笑,心底,有些酸楚,挥挥手:“去吧。” 李忠走了,三春也放下一桩心事,回房歇着,手托腮半伏在炕几上想心事,总觉着自己对这份感情有些心不在焉,这对李忠不公,假如分手 猛地一个激灵,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母亲说,活下去,所以,自己该努力活下去,而李忠,是最好的依托。 怅然而叹,为了摒弃胡思乱想,索性抓过书来看,看了大约一个时辰,眼睛有些累,困意袭来,于是搁了书,伏在炕几上就睡了过去。 未知过了多久,轰隆隆的雷声把她惊醒,睡眼朦胧中见如意正在关窗户,她叹了声,又下雨了,暮春时节,这雨水未免太频繁,正想问如意外头晾晒的衣物可有收回,耳听咚的一声,房门给人撞开,惊得一回头,见李忠闯了进来,酒气熏天,上衣也不知丢在何处,着上身,健硕的手臂隆起一块又一块的肌肉,头发和身上皆是半湿。 如意过去道:“二爷来了。” 李忠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你先出去,我有话跟三春说。” 三春似乎预感到什么,忙道:“这时辰又是这样的天气,你让她去哪里呢?” 李忠胡乱往外一指:“随便哪里都成。” 如意见他醉了,已经胆怯,就道:“我去厢房。” 说完不等三春开口,蹬蹬跑了。 房门咚的关上,三春心就一抖,装着若无其事的让李忠坐。 李忠却道:“咱们成亲。” 三春提起茶壶的手僵在半空,也不回头,一壁倒茶一壁道:“你喝醉了么,我爹娘家人故去未满三年,我需要守制。” 李忠大手一挥:“守制是男人的事,女人家,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三春道:“你说的也没错,可你别忘了,我的父母家人并不是瓜熟蒂落而亡,他们是惨死,冤死,血海深仇我不能报,难道我为他们守个三年两载都不能?其实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正如老太太说的,我是个不祥之人,沾上我的人都没好下场,所以” 顿了顿,鼓足了勇气:“我们不合适。” 李忠一愣,明白她所谓的不合适是分手的意思,就道:“按你说的,我师父还是朝廷海捕的反贼呢,我也不祥。” 三春摇头:“这不一样,神鞭张只是你的师父,且他有罪无罪还未可知,多半是莫须有的罪名,而我的家人,他们是朝廷宣告天下的反贼,连长眠于地下的祖父都未能逃过此一劫,鞭尸,死了的人或许无知无觉,可是活着的人,会痛彻心肝的。” 吕氏一族,活着的人,唯有她一个,痛彻心肝的人,是她。 即便是听闻家中惨遭灭门,她都没有放声大哭,大爱无声,大恨亦是无声的,可是渐渐的,家人的惨死就像宿醉,一点点侵袭她的身心,这痛的后遗症便是,不能想,一想,呼吸都快停滞。 今次说起,她如同才遭重创,痛得佝偻着身子,浑身颤抖,像风雪中枝头挑着的那枚枯叶。 李忠发现她似乎不对劲,忙过来扶着她问:“你怎么了?” 三春说不出话来,吕家之于她,只是一个名义上的家而已,父亲的疏离和冷淡,大夫人的跋扈和暴虐,曾几何时,她想,他们死了也就死了,与己何干呢。 而今,当这一切都发生了,她才深刻的意识到,自己曾经憎恨的厌恶的大夫人还有她的两个女儿,原来也是自己的亲人。 艰难的回答李忠:“我没事,大概,有些冷。” 李忠信以为真,抱住她,道:“你家人的仇,我给你报。” 三春一抬头,李忠说的那么认真,三春骇然晃着脑袋:“不要,千万不要。” 报仇,便是死路一条。 李忠却道:“这事我早在琢磨,我不杀雍正,你这辈子都不会快活。” 三春方想说不是那样子的,李忠已经将她抱的更紧,三春待想推开,李忠已经猝不及防的吻上她的面颊,三春大骇,正想说什么,李忠已经打横将她抱起,腾地跳上炕,放下她的同时,自己就压了上去,眼睛充血,如一头野兽,低头一口咬住她的衣裳,刺啦撕开,那如雪肌肤坦露在灯光下,白花花的耀眼,仿佛嗜血的猛兽见了血腥,李忠大口喘着,嘶哑着嗓子道:“我们成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34章 雨夜相逢,天意怜人。 就在李忠吻向她的时候,三春腾出手,扬手一耳光。 李忠脑袋一歪。 三春趁机拼尽全力的推下他,自己爬起滚落下炕。 痛使得李忠清醒过来,忙说:“对不起,我,我喝醉了。” 三春胡乱掩着衣裳,毅然而然道:“我们解除婚约。” 终于说出口了,终于卸下了心头的重负。 李忠奔过来:“你别生气,我今儿真的喝醉了。” 三春缓缓摇头:“不是为了这事,或许这事只是个引子,你若不如此,大概我这辈子都说不出口,因为我感觉自己欠你太多,可是李忠,我想了好久,我们不合适。” 李忠心知肚明她根本不喜欢自己,不知是在开解她,还是在安慰自己,道:“我们怎么会不合适呢,试问天下婚姻,哪个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等进了洞房才彼此认识,不都一样白头到老。” 三春点头:“如是那样,也未尝不好,即使彼此不喜欢,忍一忍,一辈子也就过去了,可是坏就坏在,我们先认识了,又这么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相处,我不能骗你,我不喜欢和你在一起。” 她不说,李忠情愿自欺欺人,她坦言,李忠脸色瞬间凝固成寒冬之冰,疲乏的笑着,连声音都负重似的无力:“可我真心待你好。” 既然已经决定的事,三春狠狠心,快刀斩乱麻道:“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 李忠仍想负隅顽抗:“我说了,我会杀了皇帝给你父母报仇,给吕氏一族人报仇。” 三春暗道,若非你有这个念头,或许我还会继续容忍这份婚约,正因为你有这个念头,我更不能同你在一起,如是那样,便逼着你去送死,于是摇头:“不必,我的家人,与你无关。” 李忠还想说什么,房门咚的给人推开,二人均举目去看,竟是李老太太和小喜,三春很是意外,也很狼狈,身上的衣裳已损,忙抓过架子上的披风裹住自己。 李忠感觉来者不善,迎上去强装笑脸:“娘,你怎么来了?” 李老太太脸色清灰,死死看着三春:“你姓什么?” 三春顿了顿。 李忠抢道:“您糊涂了,她姓李。” 李老太太睇了儿子一眼:“不对,我刚刚在外面听你说她姓吕,我过来找她,本是想谈谈你们的婚事的,觉着既然你们朝夕相处,这样传出去给人笑话,不如先办了亲事,哪怕守制期满再圆房呢,可是她居然姓吕,其实打她一进李家的门我就觉着不对劲,神神秘秘的,东诳西骗,果然这里面有说道,她姓吕,差不多就是江南吕家的人,吕家是反贼,是祸害,这个家不能再容留你,念在相处一场,我也不想报官,你最好赶紧离开。” 李忠横在母亲和三春之间,极力辩解:“您老可真是耳背,她分明姓李,她是我的未婚妻,这里就是她的家。” 说完,不等李老太太再说其他,连推待拽的将李老太太弄走了。 房门敞开着,风携着雨灌了进来。 三春怔怔的站了一会子,默默换好衣裳,将允礼打赏给她的物事包裹好揣入怀中,取了伞,走出房门。 如意迎了上来:“姑娘,你去哪里?” 三春含糊道:“我出去下。” 如意用手遮着脑袋:“这样的天气,您去哪?” 三春胡乱一指。 如意道:“我陪您。” 三春摇头:“我跟二爷说几句话,不用你跟着。” 如此,如意只好回了房内。 三春没有去找李忠,而是径直出了李家大宅,也不搭理老张的盘问,出李家大宅信步而行,至于去哪里,她不知道,这个人世间,她没有家没有亲人,所以去哪里都无妨。 大雨如注,狂风肆虐,走了没多远,她的伞便给雨掀翻了,实在握不住,索性手一松,由着那伞咕噜噜给风刮走,她就顶着风雨,踽踽而行。 雨骤风狂,连巡逻的兵勇都没有,更别提行人,整个街上,她甚至感觉整个人世间唯有她一人似的,不多时身上已经湿透,风大得抬头都费劲,雨大得睁眼大吃力,一会一个趔趄,一会就摔倒在地,爬起继续走。 也不知走了多久,身上已经湿透,最后,冻得感觉自己成了条冰溜子,手脚都已经发木,暗想自己会不会在这个夜晚孤独的死去? 突然想起母亲的遗言,活下去。 所以,为了活下去,得先找个避雨的地方。 茫茫街头,凄风苦雨之夜,哪里才是自己的容身之所? 找了半天,除了民居就是店铺,那是别人的家,唯有继续走。 也不知走了多久,发现此地房屋稀稀疏疏,且大多数都黑洞洞的,街边有棵高大的古槐,她精疲力尽,寻过去靠在古槐上,想歇一歇,忽然瞧见古槐后面的院门,上面依稀写着三个字——甘泉寺。 出家人以慈悲为怀,今晚就麻烦寺院收留了,于是抬手敲门。 不多时,有人将门打开,一泓灯光从房间泻落,施舍似的照着门口一隅之地,她甫见那开门之人,便傻了似的。 擎着伞的允礼也相当吃惊:“发生什么事?” 还以为三春是过来找他的。 三春却扭头就走。 允礼一把将人拉了进来:“说,到底发生什么事?” 瞧她淋成了落汤鸡,若非遭遇大变故,怎会雨夜来寻,一丝丝担心一丝丝欢心。 三春哑着嗓子道:“我离开了李家。” 允礼蹙额:“离开?李忠他对你怎样了?” 三春冻得瑟瑟发抖,牙齿咯噔咯噔的打架:“不关李忠的事,是我自己想离开。” 细情来不及问,允礼将伞遮在她头顶,一只手揽着她返回禅房。 浓浓的檀香,清幽的墨香,房内干净整洁,因为物事少,也显得空旷。 见她一张脸冷的没了血色,允礼忙道:“脱下衣裳。” 与此同时,自己也在宽衣解带。 有李忠的事在先,三春惊愕道:“你想干什么?” 允礼轻描淡写:“这样你会冻死的,快换上我的衣裳。” 三春结结巴巴:“你,你的衣裳。” 还想着男女授受不亲呢。 允礼道:“我代皇上于此苦修赎罪,只这一身衣裳。” 说完将长衫丢给三春,自己转身就走了出去。 三春恍然明白,为何他突然消失,且原来是为了此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35章 小心思 想是太久,允礼隔着门道:“换好了吗?” 三春抱着长袍迟疑不决,是因为脱了衣裙发现里头的亵衣也湿透了,亵衣乃贴身之物,脱下不雅,穿着难受,所以有些无措。 她不吭声,允礼当她是换好了,推门而入,见她呆呆的杵着,便问:“为何不换?” 三春羞涩的低垂着脑袋:“里面,里面的也湿了。” 允礼很是莫名其妙:“都湿了,就都脱下,往厨房灶膛边烘一烘,干了再穿。” 三春怯生生的抬头看他:“都换啊?” 允礼回身再次出了房门,丢下一句:“磨磨蹭蹭。” 分明是好心,却总是那么霸道,三春撇撇嘴,动手解衣裳,忽然发现湿哒哒的衣裳紧贴着身子,玲珑有致的身子刚刚给他看了个清清楚楚,真是臊死了,脸腾地火烧火燎,往门口看看,门紧闭着,往窗户处看看,没有人影,放心,衣裙连同亵衣一起脱下,然后换上允礼的长袍。 外头允礼复问:“换好了吗?” 三春轻轻道:“嗯。” 允礼推门而进,见她整个人陷入自己的长袍中,细弱的身量根本撑不起,脸上的雨水还未干,头发也紧贴着面颊,巴掌大的小脸却煞白,更显楚楚可怜,无暇询问细情,过去抓起她的衣裙连同亵衣,也还有鞋袜。 三春惊道:“你干什么?” 允礼语气淡淡:“去烘干,不然你怎么穿。” 亵衣如同身体,焉能给一个男人看,更何况他拿在手里呢,三春忙过去抢,不料袍子太长,踩到脚下,身子朝前扑,幸好允礼接住她,可是,长袍敞了开来,她那白花花的身子,由上而下,坦露无余,就在她惊愕的当儿,允礼已经迅速替她敛好长袍,并以命令的口吻道:“等着。” 三春紧紧抓着长袍,惊魂未定,等回过神来,允礼已经拿着她的衣裳走了。 突然打了个喷嚏,继而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裹着长袍依然冷的彻骨,乏累,缓缓往木榻上坐了,蜷缩在长袍中,那幽幽的龙涎香使得她心神顿时安宁,环顾禅房,窗前有一张普通的木桌,桌上有经卷有笔墨纸张,还有一盏昏黄的油灯,除此之外,能算做家什的,也就是她坐着的这张榻了。 果然是苦修。 却不知允礼为何要代雍正苦修。 事情其实很简单,雍正身子日渐羸弱,都是他太过依赖丹药的缘故,身子弱的人容易噩梦,而他梦见的都是极度血腥之事,当年的夺位大战,而今的极权之患,他活的累活的苦,听了某位高僧之言,想往寺院苦修赎罪,以减轻心上的负担,可是国不可一日无君,众大臣苦谏,他无法前来,就让允礼代替,每日里诵经抄经,闭门思过,忏悔过去,错,或是没错,生而为人,私心太重,以心侍佛,便得清静。 此间禅房是独立的院落,毗邻甘泉寺正殿,当年是一高僧苦修之处,连通正殿院落,白日也不必受香客打扰。 允礼在此住了几天,既然是苦修,便没有带太多随从来,连银两和衣裳都没带,每日里有个小沙弥给他送饭送水,然他毕竟是王爷,还有很多公务傍身,规定每天清晨由心腹之人吴景裕和苏景顺前来听命,也顺带将家里外头的事禀报给他。 苦修为其需一个月,难得能清静内省,允礼倒是心无旁骛的读经抄经,偶尔的,会有一丝杂念来搅扰,当然是关于三春的。 不想今个三春竟然来了,他于灶膛边坐着个小杌子,拿着三春的衣裳烘烤着,烤干了衣裙便是亵衣,绯色的,边角绣着连缀的梅花,一朵朵栩栩如生。 他捏着亵衣,一个恍惚,想起了三春方才那玉脂凝露的身子,心就悠然一颤,忙将气运丹田,压下杂念,将亵衣靠近灶膛边烘着。 这种事他可是第一次做,也不见得手忙脚乱,一件件的,将衣裙中裤还有亵衣并鞋袜都烘干,转回禅房,却发现三春侧卧在榻上,像是睡着了。 他将衣裳轻轻放在榻边,又拉过被子给三春盖上,自己就往桌子边继续去抄写经卷,想着自己清心寡欲以至垒成铜墙铁壁,此时却乱了心神,时不时的看一眼三春,怕她冷,又怕她病,也想知道她为何离开李家。 离开李家分明使得三春遭受了一场重创,他却隐隐藏着一丝欢喜,仿佛暗夜中的天际现出一点点的光亮。 当意识到自己的心思,连声诵着阿弥陀佛,罪过罪过,然后继续抄写经书。 今夜,注定无眠。 写至四更天,油尽灯枯,窗户已经泛白,手累得酸痛,将笔搁下,仰靠在椅背上,方想舒展下筋骨,忽听木榻处有隐隐的啜泣,侧目看,不知何时三春已经坐了起来,双臂抱膝,背对着他而坐。 允礼起身走过去,见三春身子一抖一抖,像是在哭,就问:“李忠欺负你了?” 三春所答非所问:“做了个恶梦。” 允礼:“唔?什么梦?” 三春仍旧所答非所问:“江南吕氏一族砍头的时候,王爷在哪里?” 允礼晓得她为何有此一问,道:“我在理藩院见几个来自蒙部回部的首领,商讨一些兵役刑罚,还有耕种游牧和榷站的事务。” 三春没有做声,只是心中有了些许的宽慰,为此事耿耿于怀太久了,就怕允礼说,是他亲自带人抓了吕氏一族,又亲自监督他们给砍了脑袋。 隐隐有木鱼声,早起的僧人在诵经,允礼道:“你不再睡一会子?” 三春又是所答非所问:“我梦见我娘死的时候眼睛都没合上,她一定是担心我。” 言及此,已经泣不成声。 允礼于后头看着她瘦弱的肩背,从来没有过的无所适从,抬起手,缓了缓,最后按在她肩头,一下握紧,一下松开,再一下握紧,再一下松开,反复摩挲,想说些安慰的话,却感觉语言的苍白,只这样握着她的肩头。 忽然手心处灼热,心里一惊,一把扳过三春,将手背贴上她的额头。 好烫! 拉过被子裹住三春,道:“你等着,我去找郎中来。” 想走,三春喊他:“王爷不必,淋雨染了风寒而已,喝些热水发表,就会好的。” 刚好此时外头有人唤:“王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36章 心有千千结 雨还在淅淅沥沥,院中花落不知几许。 小沙弥未撑伞,立于窗下唤允礼:“王爷,住持师父请您过去。” 到了每日讲经开悟的时间,允礼不放心的看看三春,回道:“这就来。” 通知完毕,小沙弥走了。 允礼对三春道:“天还早,你再睡一会子,我去去就来。” 三春没有回头,一脸泪水不好给他看见,轻轻应了声:“嗯。” 允礼走了,出房门才发现自己只穿着中衣,而长袍还在三春身上,见了住持亦不多做解释,而住持更是视而不见,衣裳不整,算是谤佛,而他或许心底无私,所以坦荡,而住持,或许是对他的了解和信任,所以没有大惊小怪。 开始讲经,大殿深广,仅他二人,彼此盘腿坐在蒲团上,一个侃侃而谈,另个用心聆听,佛法宏深精妙,虽是代皇帝苦修,允礼却感自身给佛法涤荡后,由内而外的明净。 就这样听了一个时辰,与住持告白离开大殿时,已是天光大亮,雨仍旧没完没了,踩着青砖路过了月拱门回到自己住的小院,先在院中舒展了下筋骨,怕惊动房内深睡的三春,没敢又大的动作,只伸伸胳膊踢踢腿而已。 想回房,行至门口,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嘴角挂起一副满足的笑,索性让她睡吧,自己就在院中站了,幸好雨不大。 只是站得久了,雪白的中衣渐渐濡湿。 脚步轻轻,走来了吴景裕和苏景顺,每日清晨都来,不会因为下雨而中断,见了他打个千道:“王爷。” 随后吴景裕将手中的伞高举遮住他,并说:“王爷保重身子。” 允礼点头:“有什么事就在这里说罢。” 这里?这里下雨呢。 吴景裕和苏景顺虽然感觉奇怪,也不敢过问,也就将外面发生的事一一禀报,其中就有李忠发生在康亲王府的事。 说李忠侵犯小翠,允礼无声而笑,他是不信的,那么小翠为何一口咬定李忠欺负她?允礼猜,应该与谟醇的生母容氏有关。 又听说李忠给康亲王押去巡捕衙门,后三春找到刘景泰,而刘景泰又找到康亲王,这才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允礼徐徐回头,窗内仍然没一点动静,此时就感觉奇怪了,这丫头睡得如此沉?她可是在江湖上历练出来的,该有适当的警觉,自己和景裕景顺交谈,她不会听不见。 觉出不对,匆匆推门而入,人去屋空,那长袍,也规整的叠好放在榻上。 景裕景顺随着他进来,见他神情怪异的盯着木榻,忍不住问:“王爷,怎么了?” 允礼抓起长袍穿上,拔腿就走,边走边道:“李姑娘来过,她病着呢,却不告而别。” 景裕和景顺明白他是想出去找人,拦住他道:“王爷奉命在此代皇上苦修,未足一个月不能出去,若是出去一旦给人看见,奴才们怕有人借题发挥于王爷不利。” 允礼急切道:“我得去找她。” 想三春已经离开李家,无处可去,又淋雨生病,实在不放心。 景裕和景顺道:“奴才们去找。” 允礼摇头:“你二人对她并不熟悉,大概的容貌都没看清楚,找人太难。” 景裕和景顺又道:“奴才们见过李姑娘,虽不熟悉,也差不了多少,那样遗世独立的美貌,不多见的,找起来并不会很难。” 二人苦劝,允礼只好准了,叮嘱二人,一定要将她带回来。 景裕和景顺遵命而去,离开甘泉寺一路追寻三春,因着下雨,街上行人不多,而三春离开的时间又短,所以他们很快发现那踉跄而行的背影,彼此对望,虽只是背影,感觉就是三春无疑,紧几步追上去,喊了声:“李姑娘!” 这个假名用得久了,三春自欺欺人的以为,她就是李三春,而非吕灵瑟,她喜欢这个接地气的名字,不喜欢那个诡异缥缈的名字,慢慢回头,景裕和景顺乃王府仆从装扮,很容易识别,三春就吃了一惊。 景裕景顺道:“奉王爷之命,请姑娘回去。” 三春病得神情懒怠,说话都是有气无力:“我不回去。” 景裕景顺同她不熟,不知该怎么劝说,只坚持:“请姑娘回去。” 三春也无法向他们透漏自己离开的因由,很固执:“我不回去。” 彼此这样僵持了很久,景裕望望景顺,两个人长期共事,心有灵犀,默契的分左右架起三春,道:“冒犯了。” 转身往回走,都是有功夫在身的,脚下生风似的,嗖嗖嗖,三春只觉街边景物和行人迅速倒退,本想挣扎,苦于浑身无力,只能由着他们带回甘泉寺。 允礼正于禅房中抄写经卷,门开,景裕景顺押解似的将三春弄进来,允礼抬头看看,淡淡道:“今儿无甚事,你们回去吧。” 景裕景顺尊声:“嗻。” 待想走,允礼续道:“让景泰送些风寒的药来。” 景裕景顺再垂首:“嗻。” 二人离开,允礼指着桌角的斋饭对三春道:“饿了吧,过来吃。” 他若无其事,三春心里却波涛汹涌,没动,道:“我不能留在这里,这会给王爷带来麻烦。” 允礼手下不停继续写着,一笔一划,一丝不苟,他的字深得楷书四大家之一赵孟頫的精魂,其笔法严谨,又不失飘逸,刚好契合了允礼的性情,一壁写一壁道:“我不怕麻烦,而你也不是什么麻烦。” 三春犹豫下,有些事她不想回避,与其钝刀割肉,不如来个痛快的,狠狠心道:“我姓吕。” 说这话时,内心已经没有曾经的恐惧和担忧,大概是带着几分破罐子破摔的心态,亦或者,是对允礼的信任,亦或者,是恃宠成娇。 允礼微微一笑:“你是病糊涂了,我只知你叫李三春,如花似玉的一个姑娘,乍听这个名字,还以为是街上卖猪下水的呢。” 言罢,梦一抬头,笑意加深:“你本来就是卖猪肉的。” 他笑得恣意,三春却异常严肃,晓得他故意如此。 允礼终于抄写完一篇,搁下笔,起身来到她跟前,抓起她冰冷的小手,拉着带到桌子边,按在椅子上,抓起筷子塞到她手里。 三春愣愣的看着那筷子,允礼转身欲往榻上坐,三春却突然站起,打后头抱住他的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37章 假戏真情 早已是情思暗藏,三春的一抱,不过是一剂药引子,允礼霎时沦陷,迅速回身,待想抱住她,三春却泥鳅似的滑走,乖乖的坐在桌子前,拿着筷子大快朵颐。 清汤寡水的斋饭也不是很难吃,主要得看情境。 允礼微怔,甚至恍惚方才发生的一幕是真是假,可是,后腰处她灼热的体温仍在。 小丫头敢戏耍我,允礼晃悠到桌前,无有多余的椅子,于侧而立,牢牢的把目光锁定三春,突然间,猝不及防的一把拉起三春,顺势就带入怀中,抱的那样紧,鼻尖抵着鼻尖,呼吸混着呼吸,他能确切的感觉到三春如只惊慌逃遁的小兽,浑身战栗。 仿佛酝酿已久的天气,久盼甘霖,只等狂风骤雨,三春僵成一根细细的木头。 然,允礼内心挣扎了一会子,终极是将手一松,差一点假戏真做。 三春瘫软在椅子上,倒霉的是屁股只挨着椅子一角,直接的后果就是人仰椅翻,何其狼狈。 允礼不成想这样,俯视她,最后,施舍的将自己的手递过去。 三春视若无睹,自己站了起来,又扶起椅子,继续坐下吃饭,若无其事。 允礼看看停在半空的手,忽而笑了,问:“你想嫁给我?” 三春的心突突的跳,使筷子夹菜,夹了几次没成功,索性丢开筷子,用手指勾起一根细长的菜叶,头一歪,送到嘴里,再舔舔手指上可怜的油水,摇头:“没有。” 看她娇憨的吃饭手法,一贯清冷的允礼忍不住笑了,再问:“那你为何抱我?” 三春咬了口馒头,淡淡道:“病了,头晕。” 这是个完美的理由,允礼不禁怀疑自己,大概是真的自作多情了。 三春反问过来:“王爷为何抱我呢?” 允礼漫不经心道:“报复。” 确切的说该是玩笑,你让我空欢喜一场,我也让你大吃一惊。 三春瞪大了眼睛。 允礼却转去榻上坐定,看厚厚的经卷。 三春继续吃饭,馒头菜肴,此时都变成道具,食之无味,不过为了掩饰自己的慌乱,然吃得过饱,而她又病着,身体没有一处不痛,胃也难受,上下翻腾,俨如吃醉了酒一般,感觉不妙,拔腿往外跑,只是跑了几步,胃里的食物喷涌而出,恰是允礼端坐的榻前。 索性还没有发酵变质,只是白的绿的黄的,铺满面前,冲击视觉,允礼蹙蹙眉,忙下了木榻,及时的抱住了瘫倒的三春。 顾不得收拾地上的秽物,抱着三春放在榻上,问她:“你怎样?” 三春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声如蚊蝇:“感觉自己在倒悬,好怕!” 允礼迟疑下,捞起她抱在怀里,贴近她的耳畔轻声道:“别怕。” 他的嘴唇触着三春的耳垂,温热的气息扑上三春的脖颈,只是,三春都感觉不到了,人已经昏迷过去。 刘景泰来时,允礼正为三春推拿,跟旁人学的,原本学的是内家功,也不知好用不好用,苦于没有郎中药物,他只能这样做来缓解三春的病情。 刘景泰见三春在,着实吃了一惊,还以为是允礼病了呢,带的岂止是风寒药,还有很多大补之物,也还有其他一些日常所需物事,因允礼是在此苦修,不方便给太多人知道,刘景泰连个小子都没带,自己赶车,将那些大大小小啰里啰嗦的物事搬到允礼的禅房,累得气喘吁吁,见允礼正以手掌抚着三春的后心,而三春的上半身,是趴在允礼腿上的,刘景泰岂止吃惊,还有些难为情,小心谨慎的叫了声:“爷,奴才来了。” 允礼倒是神色如常:“带熬药的家什了吗?” 刘景泰手指小银铫子:“带着呢,李姑娘这是怎么了?” 允礼住了手,将三春放在榻上:“昨晚冒雨而来,淋病了,烧得时而昏迷,你赶紧去院子里熬药。” 刘景泰忙道:“嗻,奴才这就去。” 他是伺候惯人的,头脑灵活,手脚麻利,找来几块碎砖头,简单在院子里支起炉灶,往柴房抱了些干柴塞入炉灶,点燃,烟气冲天,呛得直咳嗽,眼泪也哗哗的淌,总算将火稳住,他累得坐在地上直喘。 功夫不负有心人,总算那小银铫子咕嘟嘟冒出热气,草药味弥漫开来。 房门开,允礼打房中走出。 刘景泰起身迎上,有些话怕不方便问,可还是忍不住问:“爷,李姑娘昨晚为何冒雨而来?” 明知三春和允礼,彼此你中有我c我中有你,可三春毕竟是同李忠定了亲的,大晚上的,还是瓢泼大雨,若非发生了天大的事,她怎么会来找允礼呢,更奇怪的是,她是怎么知道允礼于此苦修的?刘景泰忍不住想,难道是王爷早告知了那姑娘? 允礼至今没仔细问过三春,所以道:“她说她离开李家了,其他的,你看她病的如此重,我怎么好追问呢。” 刘景泰猜测着:“离开李家,会不会就是同李忠退掉婚约了呢?” 允礼已经料到如此,但他习惯说话留三分,就道:“也许。” 忽而想起另外一事,问:“李忠在康亲王府出了事,到底怎么回事?” 刘景泰添了根柴火,道:“这事是奴才办的,还不是因为李姑娘找到了奴才,奴才念着她同王爷有些交游,不好拂了她的面子,不过康王爷说李忠对他府上的丫头小翠欲行不轨,奴才倒是不十分信,李忠那个人爷是了解的,重的是江湖义气,还有李姑娘这个未婚妻,断不会做出那种事来,奴才斗胆,觉着这事大概与醇贝勒的生母容福晋有关。” 与允礼不谋而合,允礼心里笃定了是什么原因,还是问:“何以见得?” 刘景泰道:“这很简单,醇贝勒喜欢李姑娘,可是中间横着个李忠,容福晋出了名的溺爱儿子,定然不想见醇贝勒成日的愁眉苦脸,大概就想找李忠的麻烦,给醇贝勒出气,哄儿子开心呗。” 有这种可能,但允礼觉着,容氏假如真的指使小翠诬陷李忠,不单单是给谟醇出气那么简单,或许她是想除掉李忠,没了李忠这个麻烦,谟醇就可以为所欲为的去喜欢三春,也说不定可以娶了三春回家呢。 一切都是猜测,所以允礼没有说出。 刘景泰忽然想起那件事,道:“爷,李忠想找您呢,他不打算做咱们府上的教拳师傅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38章 恍若春宵 听闻李忠欲辞去教拳师傅,允礼淡淡的神情:“随他。” 刘景泰却啧啧道:“可惜他一身功夫。” 允礼垂头看着小银铫子咕嘟嘟响着,草药味愈发浓郁,弥漫至整个小院,怕也飘去了正殿,希望没有搅扰到僧人们的清修。 刘景泰感叹完,又道:“李姑娘之前使人去咱们府上送过一样东西,爷不在家,门上的小子本想交给奴才的,半路给大福晋截了去,奴才也不知道李姑娘送的到底是什么,只听说大福晋见了很不高兴。” 允礼略加思索,猜测可能是打赏给三春的物事,也说不定是那张银票,忽而想,三春同李忠闹矛盾,会不会是自己打赏给三春的物事惹的祸呢?如是,自己即使成不了千古罪人,也落得个横刀夺爱的嫌疑。 内察自省,无形中做了些不算光明磊落之事,总以为自己秉承圣人之训,行的端坐得正,其实,也只不过是一凡夫俗子,面对感情,也有招教不住的时候。 正自惭形秽,屋内传来轻微的呻吟,晓得是三春醒了,便举步进了禅房。 确切的说,三春没有完全醒,想是烧的昏沉而在胡言乱语,一忽儿喊娘,一忽儿喊乳娘,最后喊冷。 是了,烧得那么厉害,体温早已超出气温,不感觉冷才怪,况这木榻本就冰凉。 听说发烧的人不宜过多遮蔽身体,这样体温不容易散发,所以允礼没动。 可是,三春冷的佝偻成一团,将薄薄的被子扭曲成她的身形,仿佛昨晚推开街门刚见她时的模样,狼狈又可怜。 允礼于心不忍,可是想找其他东西来为她取暖,什么都没有,只能听着她喊冷看着她痛苦。 就这样看了一会子,铜墙铁壁崩塌,允礼解开长袍,上了木榻,钻入被窝,拉过三春至怀中,他是大男人体魄,阳气足,半梦半醒的三春感知了来自于他的温度,渐渐的,平静下来。 外头,刘景泰坐在木墩上继续熬药。 房内,三春呼吸均匀的已然睡着。 允礼一动不动,下巴抵着三春的头顶,恍惚中这不是禅房,而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销金帐低垂,龙凤烛渐弱,美人在怀,春宵一刻。 内心的悸动使得身体起了变化,周身一阵痉挛,深呼吸,极力遏制着那原始的情绪即将爆发,当三春在他怀中虫子般的蠕动下,滚烫的身子如一根火棍,他猛然惊醒。 可是许久不曾这样了,无论钮钴禄氏还是孟氏,例行公事般的圆了房,次日醒来都不记得对方长什么模样。 而他打小便是鲜衣怒马的贵公子,身边从来不乏美人,即使是家里使唤的丫头,那都是经过千挑万选出来的,可他从来没有动过心,让他侧目的都绝无仅有,倒是这个江湖习气浓郁,油头滑脑的李三春,让他放也放不下。 长长的吁口气,自私的想,官她姓李还是姓吕,我只要她活下去。 药终于熬好,刘景泰识趣的只站在窗前道:“爷,该给李姑娘服药了。” 允礼轻轻的将三春放回榻上,自己下来,整理好衣裳,又抚了抚头发,开门,刘景泰便提着小银铫子走了进来,打带来的包裹中摸出个碗,将汤药滤在碗中,然后走至榻前,轻声道:“姑娘,吃药吧。” 一声没回应,两声没回应。 允礼只好抱起三春,果断道:“灌。” 三春却突然推开他:“我自己吃。” 纵使允礼惯于处变不惊,此时也愕然,她醒了!她一直都是醒着的!刚刚她不过是在装样子!那么自己宽衣抱她呢?那么肌肤相触呢?自己情绪差点失控亢奋呢? 这妮子,真真狡诈。 哑然失笑,故意道:“你醒着呢?” 三春:“嗯。” 允礼再问:“为何装昏迷?” 三春看着黑乎乎的汤药:“怕苦。” 刘景泰那厢劝着:“良药苦口,姑娘病的可不轻,老远就感觉到姑娘身上喷火似的,再这样烧下去,人会烧傻的。” 三春不以为意道:“傻了好,傻了便对世间万物,一无所知。” 她说的轻描淡写,仿佛在开玩笑,允礼深知,她顽劣不堪,玩世不恭,其实不过是张漂亮的外衣,她灵魂的深处是痛苦的,也难怪,一家子,突然都给砍了脑袋,更何况那其中有她的母亲。 黯然怅惘,看她乖乖把药吃了,正龇牙咧嘴吐舌头,刘景泰适时的将一小碟子蜜饯放在她手上。 意外惊喜,三春立即笑着说声:“多谢。” 果然吃蜜饯比吃药舒服,一颗接一颗,眨眼小碟子见底。 吃完,问刘景泰:“还有吗?” 刘景泰讶然:“啊!姑娘病着呢,吃太多这样的东西容易胃胀气。” 三春忙道:“我的病好了。” 允礼冷笑:“既然病好了,也不用蜜饯来佐药了。” 三春情绪低落:“好吧,我确实病着呢。” 允礼哼了声:“矫情。” 刘景泰见他两个交谈俨然非常熟悉,允礼就没有平时的清冷,三春也没有草民的卑微,刘景泰心中更明白了。 收拾了药碗和碟子,对允礼道:“李姑娘这副药吃完,需到晚间才能服用第二副,奴才先告退,晚间再来。” 允礼点了下头。 刘景泰打个千退出,出了寺门解开拴在树上的马,自己驾车回了王府。 过二门时恰好碰到了楚景阔,彼此招呼,刘景泰问:“假如以你敌李忠,有几成胜算?” 楚景阔道:“五成,李忠的功夫若泛泛之辈,王爷也不会让他做教拳师傅,不过大总管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低眉思索的刘景泰微微一笑:“无他,李忠不打算做咱们府上的教拳师傅了,我是觉着爷待他不薄,他却不识抬举,大概就是自恃功夫高强,觉着爷给他的月钱少,想漫天要价。” 楚景阔缓缓摇头:“以我对李忠的了解,他不像是那种人。” 刘景泰哼的冷笑:“他是哪种人?你才认识他几天,老弟,记住了,人不可貌相。” 楚景阔半信不信,只陪着笑。 刘景泰挥挥手:“忙去吧。” 自己也回到内宅,换了身相对隆重的衣裳,又喊了四五个听差的小子,还让人备下那辆翠盖朱轮车,气气派派的就赶去了康亲王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39章 大祸临头 康亲王巴尔图正给谟醇闹得心烦意乱,还不是因为三春。 三春雨夜出走,李家震惊,李忠满世界的找,谟醇得知后,要巴尔图将府里家丁护院侍卫悉数派出去找三春,巴尔图当然不会答应,一个与己毫不相干的女人,兴师动众去找她,真是荒谬至极。 为此,谟醇又哭又闹,巴尔图气极,抬手打了他一巴掌,谟醇便跑去找母亲容氏撒娇诉苦了。 巴尔图心烦气躁,屏退所有人,独自闷坐在堂中,忽有听差的跑来,禀道:“王爷,果郡王府的刘大总管来了。” 巴尔图拧着眉,允礼代雍正苦修他是为数不多的知情者之一,允礼不在家,这个刘景泰上蹿下跳可真是忙,前次来说服自己放了李忠,理由是李忠乃允礼倚重的拳师,允礼往甘泉寺苦修,偏偏在这个时候抓了李忠,会让允礼怀疑他康亲王趁火打劫。 巴尔图虽是亲王,允礼虽是郡王,到底允礼是雍正的亲弟弟,以郡王爵位食亲王禄,且雍正在年初时已经下旨,准备册允礼为亲王,当时允礼没有接受,是怕树大招风,毕竟自己还未有多大建树,遂恳请雍正收回成命,当时雍正说:“朕的旨意就在上书房放着,你何时觉着何时,朕就昭告天下。” 这事不是什么秘密,谁都知道,眼下雍正最信任的除了十三爷允祥,便是十七爷允礼了,而允祥多病,朝中大小事务,允礼身兼数职,成为雍正跟前炽手可热的红人,甚至有人说,当初的夺嫡大战,允礼其实也有参与,暗中支持雍正,只不过其性格使然,不显山不露水,所以藏的极深。 所以,当刘景泰劝说巴尔图,莫贪小失大,小翠不过个奴婢,命如草芥,死了也就死了,别因为抓了李忠而开罪允礼,巴尔图权衡下,就往巡捕衙门放了允礼。 听说刘景泰又来了,巴尔图纳闷,这阉人,到底想干什么? 所谓大狗害还得看主人,何况这个刘景泰在宫中有些势力,巴尔图忙说:“请。” 听差的小子将刘景泰请至堂上,见巴尔图独坐吃茶,刘景泰咯咯一笑:“王爷,奴才又来打扰了。” 巴尔图前心后背乃至胳膊大腿,起了层鸡皮疙瘩,他家里也有太监,却没有像刘景泰这样阴阳怪气的,所以颇不习惯,佯装对其到来非常高兴,指着自己对面:“大总管请坐。” 刘景泰道:“呦,奴才可不敢与王爷并坐,奴才坐这里就好了。” 拉过一张小杌子,坐在巴尔图旁侧。 巴尔图好奇的问:“大总管有事?” 刘景泰微笑着点头:“不大不小的一件事。” 巴尔图伸手:“大总管但讲无妨。” 刘景泰道:“还是为了那个李忠。” 巴尔图双目微瞪:“李忠我可是放了。” 刘景泰连连摇手:“王爷误会,我不是来要人的,而是来请王爷抓人的。” 巴尔图简直惊呆:“旋而抓旋而放,本王可是闹不懂了。” 刘景泰笑道:“奴才请康王爷放人,是怕康王爷有此而开罪咱们王爷,奴才请康王爷抓人,是还康王爷一个人情。” 巴尔图蹙眉:“怕本王得罪果郡王,与你何干?你又何必还本王一个人情呢?本王与大总管,有甚么渊源不成?本王可是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言下之意,刘景泰有点自作多情。 刘景泰笑眼眯成一条缝,道:“康王爷是否忘了,多年前,您身边有个叫刘长亭的人,那人,其实是奴才的哥哥。” 巴尔图恍然大悟:“刘长亭,真是你兄长?” 刘景泰缓缓点头:“确是。” 提及这个刘长亭,巴尔图记忆犹新,刘长亭十几岁净身为太监,成为宫中不起眼的一个小太监,后因为性格耿直,得罪了当时的皇帝,康熙的宠妃荣氏,差点给杖毙,碰巧巴尔图赶上那桩事,出面救下了刘长亭,并走了关系,将刘长亭打内务府要了出来,带到康亲王府,专门服侍他。 刘长亭感念巴尔图的恩德,尽心尽力做事,在原名刘长阁,现名刘景泰,这个唯一的弟弟也净身进宫后,兄弟团聚,刘长亭告诉弟弟,这辈子自己不能忘记的恩情便是巴尔图救命之恩。 当然,已经给岁月磋磨得本性尽失的刘景泰要巴尔图放李忠,和现在又要巴尔图抓李忠,与他上面说的理由没一样对上账,放李忠,是因为三春求情,抓李忠,是因其见允礼和三春两情相悦,李忠不除,终是祸患。 巴尔图却信以为真,瞬间对刘景泰有种遇到故人之感,叹口气道:“可惜你哥哥长亭,那么年轻就没了。” 刘景泰也叹:“他天生命短,谁能奈何。” 巴尔图忽然想起抓李忠的事,问:“你说抓李忠是还本王个人情,本王有些不懂。” 刘景泰笑道:“李忠有无对贵府的丫鬟小翠欲行非礼,谁都不知道,可是无论怎样,小翠为此死了,含羞上吊,花骨朵般的人儿,不能白死,所以我想帮王爷将李忠抓了,以泄王爷心头之恨。” 巴尔图心中亦是这样想的,那日小翠说李忠对她不轨,没等他寻小翠问清来龙去脉,却听说小翠吊死在房中,所以这事也就成了悬案,但因为容氏愤愤不平,他才让人带来了李忠,又扭送到巡捕衙门治罪。 可是,人已经放了,又抓,得有理由,问刘景泰:“大总管想如何帮本王呢?” 刘景泰道:“很简单,当初奴才让王爷放人,也是觉着小翠一个丫头,分量不够,假如是贵府的某位女主子,李忠他必死无疑,王爷就可以一劳永逸了。” 府上的女主子,除了他老婆就是他女儿,巴尔图不甚高兴,再者,真的杀了李忠,谟醇可就没了顾虑,还不得直接把那个李三春娶回来,所以,巴尔图淡淡道:“这事,还是算了。” 他话音刚落,就听门口有人道:“此事不能算了。” 说这话走进来了容氏,进了门,挥手屏退丫鬟婆子,径直走向巴尔图。 刘景泰连忙起身:“见过容福晋,容福晋安好。” 容氏一笑:“大总管也好。” 言罢道:“方才你们的谈话我听到了,那个李忠,必须得死,否则我们就是家无宁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40章 决裂 容氏说,她愿意为饵,钓李忠上钩。 巴尔图半含愠怒,为一个李忠而毁了自己老婆的名节,他怎肯。 容氏坚持,只是虚张声势,又不会让李忠占便宜。 巴尔图摇头,那也是坏了名声,坏了老婆的名声,更坏了他的名声。 容氏又说,小翠只是个丫头,死了也就死了,儿子却是宝贝,不得李三春为妇,谟醇生不如死。 巴尔图更不高兴,李三春平头百姓,如何做得了他康亲王的儿媳。 容氏一笑,只是个侍妾,谁都做得。 巴尔图恍然,原来如此,容氏当年还不是风尘女子。 夫妻两个你来我往唇枪舌战,刘景泰一直含笑旁听,见容氏说的头头是道,刘景泰心里暗骂,红颜祸水,李忠欲行非礼小翠,果然是容氏设计,最后他给出了个折中的主意,容氏欢喜,巴尔图也勉强答应。 于是,他们布下天罗地网,只等李忠钻入。 而李忠浑然不觉,还在到处找三春,恰在街上遇到了康亲王府的人,即是前次往李家大宅请他的人,那些人说:“咱们王爷要李师傅过府一趟。” 找不到三春,李忠急红了眼,扭头便走:“没空。” 那些人道:“李三春在我们府上呢。” 李忠瞪起了眼珠子,一把抓住某人胸前的衣裳:“你说的可是真?” 那人见他吃人似的表情,战战兢兢道:“李姑娘,是给醇贝勒关了起来。” 鉴于谟醇对三春的感情,李忠信以为真,松开那人,腾腾的飞奔而去。 到了康亲王府,一拳打倒盘问他的门子,径直冲了进去,因不知三春给谟醇关在何处,逢人就问,只是王府内的仆役哪里知道巴尔图c容氏和刘景泰的奸计,纷纷摇头。 想谟醇那种娇生惯养的公子哥,每天不是腻在母亲身边撒娇,就是缠着丫头们玩耍,应该在后宅,于是,他便奔去后宅。 在游廊上又遇到个长了春秋的婆子,拦住就问:“那个混蛋醇贝勒在哪儿?” 找不到三春,找谟醇。 他眼睛暴突像鬼魅,嗓子嘶哑如破锣,咬牙切齿,紧握拳头,狰狞可怖状,婆子哆哆嗦嗦:“在,在容福晋房中。” 李忠又问:“容福晋的住处在哪儿?” 婆子结结巴巴:“在,在” 好不啰嗦,李忠失去耐性,拎着婆子就走,由惊慌失措的婆子引着来到容氏的院子,二门处丢下婆子,待想闯,几个丫头拦住他:“你是谁?” 李忠反问:“醇贝勒呢?” 丫头答:“在和容福晋说话。” 李忠一把推开丫头奔了进去,冲过院子,来到正房门口,等意识到自己或许有些冒失,已经晚了,王府的家丁护院还有康亲王的扈从侍卫,涌入不下几十人,团团将他围住,高喊:“李忠,你擅闯容福晋住处,该当何罪!” 李忠忙说:“我找醇贝勒。” 房门哐当开了,走出来容氏和谟醇,容氏冷笑:“大胆刁民,来人,抓起来!” 身边的谟醇一拉容氏的袖子:“额娘,有话好好说。” 容氏甩开他的手:“娘都是为了你。” 谟醇咬着嘴唇,犹豫着。 于是,王府家人手拿兵刃一起涌上,李忠岂能束手就擒,怎奈双拳难敌四手c好虎架不住群狼,而他得以护身的辫子又剪短了,所以对付这么多人未免有点捉襟见肘,正奋力搏击,容氏附耳交代身边的某个管事几句,那管事频频点头,回房取了点东西出来,就在李忠想擒贼擒王过来捉谟醇的时候,那管事将手中的物事一扬。 是香灰。 李忠躲避不及,脸上挨着一些,迷了眼睛,突然间陷入无边黑暗,王府的家丁小子护院侍卫齐刷刷过来扭住他。 李忠动弹不得,感慨自己大江大浪经历过,不想在小阴沟翻了船,还不是太担心三春,以至于关心则乱,冲动下失了水准。 抓了他,康亲王下令:“李忠擅闯王府女眷住处,罪大恶极,送到巡捕衙门,听后发落!” 于是,李忠再次锒铛入狱。 成功解决了这件事,刘景泰在晚上又来到甘泉寺,他不仅仅带了草药和吃食,还有簇新的衣裳,是给三春的。 三春高烧未退,但不至于太严重,裹着被子蜷缩在榻上发呆,允礼于案前继续抄写经卷,时不时的望一眼三春,刚好三春也在看他,四目交投,彼此会心一笑,三春忽然发现,母亲所言的岁月静好,只在此时。 见刘景泰到了,允礼手不停,只问:“家里都还好吧?” 刘景泰须臾的迟疑,转而就笑道:“爷放心,都好。” 言罢,将带来的东西放下,出去给三春熬药了。 等一碗药熬好,服侍三春喝下,却听外头有人轻唤:“王爷!” 听着是吴景裕和苏景顺,允礼微微皱眉,按理,这二人只该在清晨来的,这时辰到了,必然有大事,允礼就推门而出。 刘景泰也跟了出去。 景裕景顺见允礼先打个千:“奴才们有事回。” 允礼点头:“说。” 二人道:“成晋的余孽,联合江南吕家幸存之人,以给江南吕家报仇为名,抢夺杭州府粮仓,放火少了府衙,皇上听闻大怒,已经下旨,欲将江南吕家一族挖坟掘墓鞭尸,以震慑那些成晋的余孽。” 允礼眉头突地一抖,忍不住回头看,窗户前静悄悄的,三春大概已经睡着,他还是往旁边走了几步,边走边问:“接下来呢?” 景裕道:“据查,吕家那位幸存之人,其实是个老仆,他潜入京城,大概是欲寻找那位吕小姐,也或许是想联合隐藏于京城的成晋余孽,甚至有人看见他进过云氏医馆,云啸身份扑朔迷离,奴才们得爷的吩咐,一直未敢轻举妄动,奴才们请示王爷,那老仆,抓不抓?” 允礼住了脚步,刚好面前是株花木,这时节树上的花已经开败,残存的花朵干巴巴的挂在纸条上,他默然良久,眼睛不动,没任何表情,只等旁边的刘景泰嗓子痒痒咳嗽一声,他才如梦方醒似的,淡淡道:“抓。” 顺手掐下一朵枯萎的花,丢在脚下。 房中的三春颓然跌坐,面颊给窗棂蹭得火烧火燎,允礼的声音虽然轻,她还是听到了,感觉整个人随着沉下去的心,坠入无边深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41章 逃跑 起了更,掌了灯。 甘泉寺僧人有过午不食的习惯,念允礼是俗家之人,厨房得意为他准备下晚餐,小沙弥使个食盒提了来。 在此,没有人服侍,一切都是亲力亲为,小沙弥离开,允礼将两碟素菜摆上桌子,一个馒头递给三春,另个馒头留给自己,一双筷子递给三春,另双筷子握在手里。 看来住持方丈已经了然一切,叫人多准备了一套餐具和饭食,允礼很是感激住持方丈对他的信任,见三春呆呆的坐着未动筷子,以为她是不爱吃,道:“斋饭是这样的。” 三春没有回应,轻轻咬了口馒头,慢慢夹起一根菜叶,看吃相便知她味同嚼蜡。 允礼觉着她神色有异,猜测她会不会是听到了景裕和景顺前来禀给自己的事,试探的问:“你怎么了?” 三春面部表情僵硬:“病了。” 允礼感觉出她在敷衍,再问,她就索性不吭声了,再问,她就睇眼:“佛家有言,食不语寝不言,王爷苦修这么些天,都修了什么?” 允礼哑然失笑:“这话好像是孔圣人说的,李家那个儒少爷没有告诉过你?” 以前每逢三春说些深奥有内涵的话,便推说是李子儒唠叨时自己记住的,他还记着这一茬,三春咽下一口馒头,刚刚不过是因为允礼在寺内苦修,才说什么食不语寝不语为佛家之言,口误,但不能输了阵势,道:“孔子虽是儒家,其实他与佛家亦有渊源,所以他说的话也算是佛家之言。” 这说法新鲜,允礼颇为好奇:“唔?” 三春振振有词:“孔子,姓孔名丘字仲尼,丘是比丘的丘,尼是尼姑的尼,您看,他是不是与佛家有渊源呢。” 允礼打小便熟读孔孟典籍,从未认真思索过孔子的名讳,听三春如此诡辩,他心中暗笑,不得不佩服小妮子绝顶聪明,观自己和三春对坐的样子,想百姓夫妻用餐时,当是如此,心念一动,道:“既然你离开李家了,那就跟我回府吧。” 虽然她心里是恨着允礼的,谁让他是雍正的弟弟,谁让他下令抓捕家中的老仆,可是,听了这话,三春心里还是抑制不住的欢喜,只是这欢喜瞬间便给现实覆盖,摇头:“不去,王爷家中婢女多得搁不下了,如意还寄养在李家呢,我去岂不是更多余。” 允礼不知其真实的想法,就道:“你不是去做婢女。” 三春挑起眼皮看他;“那么王爷要我跟您回府作何呢?” 这话问的意味深长。 允礼一顿,这是禅房,是甘泉寺,不宜儿女情长,只好换了种说法:“我素来喜欢养门客,不差你一个。” 三春低头吃饭:“孟尝君食客三千也都是男人,我是女人,做不得门客。” 宫中规矩,女人读书只读《女戒》c《列女传》等等,是以允礼认识的女人中,鲜有饱学者,钦佩小妮子博学多识,忽而想起她是江南名士吕士良的孙女,她博学多识不足为奇,听她似乎不大想跟自己回去,还以女人不为门客做托词,允礼道:“孟尝君是孟尝君,果郡王是果郡王,而你是你。” 语气里满满的自负。 三春道:“无论怎么说,我就是女人,王爷府上养三千男人,未必就有人说王爷有龙阳癖,但王爷府上若是养个女人为门客,不出一天,即满城风雨。” 允礼很是直接:“本王不怕。” 三春立即道:“我怕。” 顿了顿,续道:“我不想给人刺杀第二次,那伤口如今还疼呢。” 她这样说,允礼便明白她应该猜出那凶手为何人所指使,很是严肃的告诉她:“不会再有下一次。” 三春不再接下去说,迅速吃完了一个馒头,撂下筷子就往榻上坐了,除了这张榻,她也没有另外的椅子可坐,吃饭的时候,允礼是坐在木墩上的,那是刘景泰打柴房搬来熬药时所坐,吃罢饭,允礼又该抄经书,需要那唯有的一张椅子。 她不吃了,允礼也简单糊弄口,将碗筷收拾好装回食盒,拎着放到门口,等下小沙弥会来拿走。 然后,漱口,净手,焚香,抄经书。 三春也不打扰他,还是冷,裹着被子蜷缩在榻上,默默的想心事,慢慢的,竟然睡着。 等恍然一梦醒来,发现允礼仰靠在椅子上,像是也睡着了。 她悄悄的下了木榻,悄悄的推开禅房的门,微乎其微的一点声音,竟也把允礼惊醒,问她:“你去干什么?” 三春道:“如厕。” 允礼忙站了起来,取过油灯走向她:“夜里黑,茅房看不清,我陪你。” 三春呆住,嗫嚅半晌方嘀咕出:“男女授受不亲,如何能一同如厕。” 允礼冷哼一声:“那是对小人说的言词,于我,不必。” 这家伙天生的高傲。 三春撇撇嘴,没奈何只能由他陪着,毕竟那茅房也实在是黑暗。 可是到了茅房,她拿过允礼手中的油灯道:“王爷站远点,太近,我那什么出不来。” 允礼忍着不笑,往远处走了几步,仰头看满天星斗,深呼吸,吹着风,倍感舒爽。 然等了半天,不见三春打茅房出来,实在放心不下,毕竟她病着呢,就走近几步试探的问:“你还好吗?” 无人应答。 允礼心里陡然一惊,再问:“你怎样?” 还是无人应答。 他忍不住走近茅房,油灯挂在旁边的木杆上,哪里有三春的影子。 溜了? 允礼取下油灯四处的找,走的急,油灯给风吹吸,无边的黑暗中,听有窸窣之声,他喊道:“是你吗?” 躲在暗处的三春晓得给他发现,只好走出来道:“是我。” 逃跑的计划失败,心里却不知有多高兴。 允礼走过来,质问:“为何偷着跑?” 三春道:“我也不是王爷请来的,想走就走喽。” 允礼真的不高兴了,一把抓住她的手臂:“你既然能在风雨之夜来找我,就该信我能为你解决一切麻烦事。” 话里有话,三春不确定他说的是自己身世的事,可他下令抓捕家中老仆却是事实,于是冷冷道:“风雨之夜前来找王爷,不过是为了还几样物事。” 允礼问:“什么物事?” 三春一字一顿道:“玉佩,翡翠扳指,镶玉石的短刀,碧玉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42章 斩断 禅房内,三春将玉佩c翡翠扳指c短刀c碧玉簪,排在榻上:“喏,都还给你了。” 允礼扫了眼,闲闲的往椅子上坐下,还舒服的靠在椅背上:“我说过,赏出去的,已经不是我的,你如果不想要,可以随便丢掉。” 还他这些东西,不过是信口胡诌,他不肯收回,三春用手一划拉,包好:“看着都挺值钱的,丢了未免可惜,明儿找个地儿卖了。” 故意说的非常自然,以显得自己真有这种想法。 允礼不以为意,淡淡道:“随你。” 之后去漱口净手,执了佛经来看,整个人木雕似的,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谈话就此中断,三春也不好打扰人家,呆呆的坐了一会子,左转右转百无聊赖的这看那看,实在无事可坐,一头砸下,倒头便睡,忽而睁开眼睛:“我睡榻,王爷睡哪里?” 允礼目不斜视,专注于佛经:“没办法,只一张榻。” 言下之意内容丰富,三春瞪起惊恐的眼睛,悄无声息的敛了敛衣襟,清清嗓子,道:“给王爷个建议,及早将那些经书抄完,王爷便及早脱离苦海,所以今晚王爷不必睡觉。” 允礼晓得她心里所想,将佛经翻了一页,脸上是淡若轻烟的笑:“佛理精妙,抄写佛经不苦,反倒很享受,所以不急。” 三春白了他一眼,鉴于他以前对自己的淡漠和高冷,不信他能做出有违君子之道的事来,所以闭眼睡觉。 本来思绪纷乱,又有允礼在旁边,以为自己无法安枕呢,谁知道竟然睡着,还睡得非常踏实,连个梦都没做,只等听见更鼓声响,然后是椅子轻微的一声吱嘎,三春将眼睛睁开一条细缝,见允礼缓缓站起,伸伸胳膊,捏捏手腕,看上去很是疲累,而他面前的案上,放着厚厚一叠纸,那应该是他抄写的佛经。 又是一夜未睡,纵使铁人也熬坏了,三春于心不忍,方想说“你过来睡一会子”,却听窗下小沙弥道:“王爷,方丈请呢。” 又到了讲经开悟的时间,便是四更天。 允礼应了,过去水盆边拧了手巾擦擦脸,放下手巾往门口走,回望榻上,见三春睡得正沉,他心里想,等自己听往方丈讲经回来,她已经不在这里了。 无奈一叹,走出门去。 三春果然是在假寐,见他离开,便爬起,至窗前仔细的听,听他和小沙弥的脚步渐行渐远,三春松口气。 环顾禅房,到处都是允礼的影子,他或站或坐,或言或沉默。 本该恨他的,从一开始认识就知道他是谁,自己是谁,然就是恨不起来,即使是听说他下令抓捕家中老仆,心中怀有的,也只是怨不是恨,这大概就是书上常说的孽缘。 恨不起,但怨得起,他是自己的仇人,哪怕是担个仇人弟弟的名头,也该老死不相往来,所以,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油灯应景的熄灭,禅房内突然一片黑暗,三春摸索着走向房门,甫一推开,清凉新鲜的气息扑面而来,禅房花木深,此夜更醉人。 出了禅房,脚下匆匆,待开了街门走出去,有什么狠狠的扯了下自己的心,深呼吸,反手将街门关上,仿佛关住了一段时光,春且去,留不住,叹了声,拔腿而行。 暮春初夏时节,天亮得早,走了一会子,便依稀可以视物,撤了宵禁,街上陆续多了些行人,大多是赶早做买卖的,街边卖早点的馆子和小摊子,也开门的开门营业的营业,终究没有太亮,馆子里都点着灯。 三春也不知道该往何处去,索性寻了家卖烧麦的铺子走进去,要了屉烧麦,边吃边琢磨。 除了她,再无旁的客人,老板和老板娘正忙着和面剁馅,夫妻两个边忙活边聊天,男人说:“什么事都有,听说果郡王府的教拳师傅,闯进了康亲王小妾的房内,给抓了,还押到巡捕衙门了。” 店里太过安静,所以这男人的声音虽然不大,还是清晰的入了三春的耳朵,她拿着筷子的手一抖,猛一回头。 夫妻两个似乎忽略了她,女人很是惊讶:“何时的事?” 男人道:“昨儿白天,康亲王府那个徐管事来咱们家买烧麦,闲聊时说的。” 女人又一番吃惊:“果郡王府的教拳师傅,怎么闯入康亲王小妾的房中?” 男人想了想,也没想明白,冷笑:“大户人家的事,谁知道呢。” 三春继续吃烧麦,边吃边盯着窗户看,天色逐渐明亮,店中的灯火也吹熄了,街上喧嚣起来,她结了饭钱走出馆子,站在门口,先茫然一会子,等想了明白,第一个念头是,李忠给人陷害,第二个念头是,自己要救他,第三个念头是,怎么救? 腾腾朝甘泉寺方向走,忽然想起这时辰允礼已经听完方丈讲经,回到禅房不见了她,不知是什么心情,但无论是什么心情,自己既然想斩断同他的联系,就不能吃回头草。 停下,慢慢转身,想着这世上除了允礼,只剩下一人能救李忠,那就是孙小姐,她是九门提督的女儿,巡捕衙门归她老子管。 打定主意,便往孙家而去。 不近的脚程,她到了孙家,已经是太阳悬空,在门口给把守的兵勇拦下:“站住!” 三春道:“麻烦通禀一声,我想见你家大小姐。” 那兵勇冷冷道:“大人有令,任何人不能见大小姐。” 三春惊问:“孙小姐给关起来了?” 那兵勇斜了她一眼:“胡扯什么,大人怎么会关小姐呢,就是不准旁人见她。” 三春嘀咕着:“也就是软禁。” 兵勇懒得再接她的话说,继续肃正站立,守着大门。 进不去门,见不着孙小姐,也便是救不了李忠,三春往旁边移步,靠在一棵大树上琢磨办法,实在想不出好法子,急的心里叨咕,天灵灵地灵灵突然,发现树上粘着一张纸,仔细看,是张告示,孙尚荣的新纳了房小妾,最近生了个孩子,家中女仆不够,所以招婢女老妈子若干人。 三春盯着那告示,若有所思,最后一下狠心,就这么着了。 大步往门口走去。 兵勇见又是她,没好气道:“你怎么还在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43章 再次为婢 守卫凶神恶煞,三春谄媚的笑着:“我其实不是来见你家大小姐的,我是来” 回声朝张贴告示的树一指。 守卫会意,打量下她,穿戴不错,所以怀疑道:“你瞧你穿的像小姐,能做奴婢?” 三春垂头看看自己,抬头眼中就溢满泪水:“这身衣裳是前一个主子打赏的,可是不想前一个主子人善命短,昨儿过世了。” 两个守卫对视一番,嘲讽道:“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奴才,你主子刚死你就想换个人家。” 三春讪讪一笑:“没法子,我得吃饭活命,麻烦二位让我进去。” 守卫却道:“你不能这样进去,等着。” 三春也是大户人家出来的,知道让她等负责招聘的管事或是管家出来。 果不其然,少许工夫,出来个年约五旬的男人,因同允礼来过孙家,三春认识此人,他是孙家的管家,具体叫什么名字却还不知,那守卫的兵勇指着三春对管家道:“就是她。” 管家过来看了眼三春,模模糊糊也似乎见过,却记性不好想不起来,问:“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家住哪里?以前在什么人家做过?” 例行盘问,三春一一作答:“我叫李三春,十六岁,孤儿没家,以前在一户姓李的人家做过使唤丫头。” 那管家点了下头,看上去很是满意,转身道:“跟我来,这事我做不了主,还得给花夫人看看,她满意,才能留你。” 三春忙说:“谢管家大人。” 跟着管家进了门,一路往里走,过垂花门到内宅,上抄手游廊,不时有孙家的丫鬟婆子老嬷嬷迎面走来,见了管家都极其热情和尊敬,开起来这管家在孙府很有权势。 三春想了想,打身上摸出个小包,取出那枚碧玉簪,颇有不舍,可是为了救李忠,一咬牙,唤道:“管家大人留步!” 管家慢慢转身,倨傲,又不耐烦的道:“什么事” 没等说完,见三春举着碧玉簪递给他,管家愣了愣,随即满面堆笑:“你这是?” 三春道:“以后咱们就是一个屋檐下,方方面面,还得请管家大人多多关照。” 管家毫不客气的接过碧玉簪,立即发现这簪子价格不菲,心里还奇怪,有这么贵重之物,为何卖身做奴婢呢?将簪子一卖,买宅子,甚至自己都可以做主子买奴婢使唤了,奇怪归奇怪,赶紧将簪子揣入怀中,忍不住问:“你这簪子,打哪儿来的?” 三春以为他怀疑自己偷的呢,忙道:“多年前的一个主子打赏的,我做奴婢的,戴着感觉扎眼,这物事又不当吃不当喝,但管家大人身份尊贵,管家娘子也是身份尊贵,戴这个刚刚好。” 管家心里冷笑,真是个蠢货,有道是“有眼不识金镶玉”,今儿可真遇着了,管家高高兴兴的收了碧玉簪,想了想,没有带三春去花夫人住的抱厦,而是径直去了奴婢们住的后罩房,将三春交给这里的管事婆子,吩咐:“新来的,这丫头很机灵,手脚也勤快,打发到花夫人房中吧。” 管事唯唯诺诺,心里却想,既是新来的,你怎么知道她机灵又勤快呢? 断不敢问出口,只连声应是。 管家随后又告诉三春:“她是白嫂子,专管你们这些人,以后有什么事就找她,若是大事,也可以找我。” 三春谢过,郑重的叫了声:“白嫂子,我初来乍到,还请多照拂。” 白嫂子感觉她和管家像是有一腿,于是欣欣然道:“好说。” 等管家离开,白嫂子对三春道:“走吧,跟我去见花夫人。” 三春想问问玉珈,怕问的太突兀给人怀疑,忍住,随着白嫂子来到抱厦花夫人的住处,在门口就听见里头有小娃的哭声,接着听一个尖利的声音骂:“一群废物,连个孩子都哄不好,明儿告诉老爷,将你们都撵走。” 她话音落,便有告饶之声。 白嫂子心里道,来的不是时候,花夫人心气不顺,怎奈已经到了门口,不进去一旦给人看见,更说不清,于是让三春在门口稍等,自己硬着头皮走进去,见了正看着乳母怀中哭闹儿子的花氏道:“小夫人,新招了个丫头,给您过目来了。” 意思就是,带给你见见。 花氏正心烦,平时儿子都好好的,小小的人儿都会冲她笑呢,今儿却是啼哭不止,气道:“一个丫头而已,让她去把尿布洗了。” 白嫂子垂头:“是。” 出来见了三春道:“行,花夫人留下你了,你现在就可以开始了。” 三春问:“那么,我现在干什么呢?” 白嫂子只负责后罩房丫头们的衣食住行,有了新人,就带去主子面前,花夫人房中的事她不管,刚好有一婆子打二门处进来,便是花夫人房中的管事,人称单嬷嬷,白嫂子迎上去亲热的招呼着:“单嬷嬷!” 单嬷嬷也礼貌的招呼回来:“白嫂子,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白嫂子回身指着三春道:“给你们这房招了个丫头,小夫人方才说让她去洗尿布,那尿布呢?” 单嬷嬷端量下三春,脸色很是清冷,指着耳房道:“进去拿来,人手不够,攒了一大盆。” 三春尊声“是”,往耳房走去。 白嫂子交卸了差事,也告辞离开。 单嬷嬷进了正房,见花夫人愁眉不展,屈膝一福道:“回小夫人,郎中马上到。” 花氏急的不行:“马上是什么时候?” 单嬷嬷赔着笑:“上了年纪,腿脚不利索,我又怕您着急,赶着先来跟您说一声。” 花氏一抖帕子,柳眉倒竖:“可着北京城,多少医馆呢,怎么请了个老迈昏聩的?” 单嬷嬷忙解释:“这位老先生,专治小儿之疾,所以找了他。” 如此,花氏稍微缓和了下脾气。 单嬷嬷想说什么,忽而又闭了嘴巴。 不想给花氏捕捉到,斜了她一眼道:“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单嬷嬷好脾气的笑着:“也不是什么紧要的事,方才我在院中看见那个新来的丫头了。” 花氏捧起茶抿了口:“一个丫头,至于你这样大惊小怪。” 单嬷嬷道:“那丫头,好标致。” 花氏立即将茶杯搁在炕几上,下了炕腾腾往门口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44章 东边不亮西边亮,花氏不要刁氏要。 井台边,三春望着一大盆的尿布正无措,尿骚味冲鼻子,几欲作呕。 脚步踏踏,走的急,来了小夫人花氏,还有单嬷嬷和几个婆子丫头。 三春一回头,阳光正好,天气不错,微风柔柔,柳丝拂面,整个情境烘托着她,俨然一幅画。 花氏只觉触目惊心,自恃美貌,在孙尚荣跟前得宠,所以很忌讳身边有比她还美貌的女人,房中丫头,乃至上了岁数的婆子,无一例外都是姿色平庸,人都说太丑撞目,太美岂不是刺心。 单嬷嬷指着三春道:“这就是新来的丫头。” 花氏没一个字的啰嗦,开门见山道:“哪来的回哪去,我不要。” 心里惦念苦恼的儿子,说完即转身走了。 单嬷嬷对愣愣的三春道:“听见没,咱们夫人说了,叫你走。” 三春心说,我谢谢你八辈祖宗,总算不必洗这盆尿布了,但走,那可不成,还没见着孙小姐呢,于是朝单嬷嬷屈膝道个万福:“是管家大人招我来的,要我走,麻烦嬷嬷,好歹让我跟管家大人道个别。” 单嬷嬷冷笑,这丫头除了美貌一无是处,甚至有点傻,管家那个人阖府谁不知道呢,出了名的冷酷无情,招你是他的分内之事,真以为他对你另眼相看么,于是道:“不必了,管家很忙。” 三春执意想见:“别,你容我见他一面,或者您告诉我他在哪儿,我自己去找。” 单嬷嬷面显不悦,还有些吃惊:“你当这是什么地方?这是九门提督孙大人的家,岂容你瞎溜达。” 三春并不甘心,软磨硬泡,最后单嬷嬷没办法,使个丫头领着她去找管家。 因招女仆的事,管家真是忙,经常有来应聘的,所谓应聘,其实是家穷或是遭难,父母将女儿,丈夫将妻子,也有自己来了,签下卖身契,便成了孙家的奴仆。 等往前头寻见管家,没等三春开口,管家似乎才想起这么一宗,道:“方才忘了,等下跟我去签个契约。” 花氏房中的小丫头是个老成憨实的人,根本没告诉管家花氏不要三春的事,见差事完成,就转身回去了。 三春也不道破,心说蒙混一时是一时,于是跟着管家回到内宅,签下的契约不是卖身契,而是为其三年的用工契,也就是说,她需要在孙家做满三年才能离开,每月二钱银子的工钱,当然吃穿都是主人家管。 契约签好,她才佯装如梦方醒道:“忘了跟您说,那个花夫人,她好像不太中意我。” 管家一愣:“她是这么说的?” 三春道;“她倒没这么说,她只说让我哪来的回哪去。” 管家听罢,抓起契约就想撕,并气呼呼的:“你怎么不早说!” 三春夺下他手中的契约:“您也没问,再说,这事您得帮忙,不然将碧玉簪还给我。” 还,岂不是虎口夺食,但拿人手短,管家气急败坏道:“早知你没安好心,但花夫人不肯要你,你让我怎么办?” 三春给他出主意:“这也不难,花夫人不要我,孙家还有别的主子呢,比如” 管家皱眉看着她:“比如?” 三春道:“比如大小姐。” 管家哼了声:“大小姐房里不缺丫头使唤,不过我可以带你去问问二小姐,二小姐快出阁了,嫁妆的事忙着呢,应该缺人手。” 只要能留下,管她二小姐还是二少爷,三春喜滋滋道:“谢管家大人。” 管家哭笑不得的样子:“行了,你也别忙着谢我,若是二小姐也不要你,我可真没辙了。” 三春暗想走一步算一步,忙说:“行,如是二小姐也不要我,那我只好认命。” 管家拔腿往外走,边走边嘀咕:“按说你的命应该不错,长的这么俊,随便嫁个财主老爷就可以吃香喝辣了,偏你非要做什么丫头,天生贱命。” 三春心里骂着,你天生贱骨,嘴上却道:“财主老爷嫁不成了,因为家里的夫人都不喜欢我。” 管家无奈的晃着脑袋:“也难怪,我是夫人我也不喜欢你。” 便边走边自言自语的小声嘀咕:“不过你看看花夫人,说是家里做绸缎生意的,屁,指不定是那个腰子出来的婊zi呢,但人家会哄人,成日的把大人哄的眉开眼笑,现在又生了儿子,母凭子贵,更加水涨船高,这势头快逼近大夫人喽。” 三春并不搭话,他这是背后议论主子,应该是无意之谈,自己接话,反倒让他尴尬,默默跟在后头,来到二小玉珠的住处,没等进二门,迎面碰见玉珠的生母,孙尚荣的侧室刁氏,管家忙施礼请安。 刁氏傲慢的嗯了声,最近心情不好,还不是因为花氏生了儿子后,孙尚荣简直快把花氏供起来的感觉,一天往花氏房里跑几趟,当然都是为了看儿子,想他一把年纪,膝下无子,孙夫人和几个侧室约好了似的,生的都是女儿,花氏争气,第一胎就生了个儿子,老来得子,孙尚荣当然更加宠爱她,孙夫人多少年如一日的,只稳坐正房夫人之位,懒得管孙尚荣的事,但可气坏了刁氏。 方才擦肩而过,刁氏忽然发现管家旁边的三春,眼前一亮,问:“她是?” 孙尚荣道:“回二夫人,她是新招来的丫头,本是拨在小夫人房里的,可是小夫人不知怎么,不肯要,您看,已经招进来了,连契都签了,不好说撵走就撵走,人家若是告到衙门” 话到此想起自家大人可是九门提督,于是道:“告到衙门咱也不怕,但传出去不好听,堂堂的九门提督孙家,出尔反尔,这于大人名声不好,所以奴才领着她来看看二小姐要不要,二小姐房里忙着嫁妆的事,肯定人手不够,横竖都是公中出钱,多个丫头多个人使唤,您看呢?” 里里外外,都让管家说了,刁氏能说什么呢,但她不想把三春给玉珠,因为她心里起了个大胆的念头,所以道:“玉珠的嫁妆还不是我这个做娘的在忙,所以你把这丫头给我吧。” 有人要,为了那支碧玉簪,管家也松了口气。 三春更是满心欢喜,忙朝刁氏屈膝道万福:“奴婢见过二夫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45章 惊四座 ,最快更新京华春恨最新章节! 自此,三春成了二夫人刁氏房中的丫头,还是贴身婢女。 一白天无所事事,不过靠近刁氏站着静候主子吩咐,可刁氏对她没什么吩咐,有事也习惯了喊跟了她几个年头,使唤起来顺手的竹青。 至晚,三春跟着刁氏来到孙家后宅的祖荫堂,这是孙家人用晚饭之地,孙家的规矩是,因孙尚荣公务繁忙,所以早饭午饭,各位女主子都在自己的房中吃,唯独晚饭,除非孙尚荣外出应酬,否则都是阖家聚在祖荫堂吃,这是孙尚荣规定的,觉着这样才像是一家人。 三春跟着刁氏和二小姐玉珠来到祖荫堂时,孙夫人和大小姐玉珈都在,还有三夫人蓝氏和她所生的三小姐玉瑶四小姐玉琼,花夫人也在,她已经出了月子,便遵循规矩过来吃晚饭。 甫一见三春,玉珈瞪大了眼睛,到底是心性沉静,即使惊奇也没说什么,倒是花氏,自己撵走的人竟又出现,立即怒道:“你怎么在这里?” 三春身子一缩,躲至刁氏背后。 刁氏先依着规矩对孙夫人见礼,然后对花氏骄矜的笑着:“妹妹不知么,这是我才买的丫头。” 花氏虽然聪明,到底是年轻气盛,直言:“我已经让人将她撵走了,姐姐怎么留下她了?” 刁氏轻轻摇着合欢扇:“已经买下了,怎么能说撵走就撵走呢,妹妹不要,我要,刚好玉珠即将出嫁,我房里人手不够。” 板上钉钉的事,花氏还是变着法的想撵走三春,道:“这丫头面相不看,姐姐不该留下她。” 刁氏故意回头打量下三春,再回身,故意装着奇怪:“哪里不好了?长的很标致,看着顺眼。” 花氏还想说什么,孙夫人那厢厉声道:“行了,为了个丫头,你们争来吵去,成何体统,大人马上就来了,都赶紧着给我闭嘴。” 说曹操曹操就到,只听言笑嘻怡之声,不多时走进来孙尚荣,旁边是陪着他的管家,因为得了儿子,孙尚荣脸上成日的挂着笑,进了祖荫堂的门,见几个夫人和女儿们起身朝他施礼,他双手往下按了按:“都坐。” 管家服侍他也坐了上首位,按位分,下首陪着孙夫人,旁边是刁氏和蓝氏,最末是花氏,孙尚荣先看过去花氏,问道:“儿子好吧?” 花氏以袖掩面,做欲哭状:“闹了一天,现在总算安静了,也肯吃奶了。” 孙尚荣眉头一拧:“怎么回事?可找大夫看过?” 花氏点头:“找了,说是受了热,身上起了热疹,痒的难受,才会哭闹,大夫给开了些药,因他太小,不能直接服用,都给乳母吃了,他吃了乳母的奶水,就会慢慢好起来。” 热疹很多小娃都会得,孙尚荣也是有过几个女儿的人,所以知道这病不是很重,放心,叮嘱花氏:“别指望那些乳母老嬷嬷,这几天你辛苦些。” 花氏点头:“嗯,妾身知道的,自己身上掉下的肉,何谈辛苦。” 这时旁边的刁氏开腔了:“说到底是妹妹争气,一胎产子,大人宠也是正常,不过大人也别忘了,你还有其他女儿呢,玉珠同柳家的婚事在即,大人偶尔的也过问过问,一大摊子,都落在我肩上,我一个妇道人家,很多事也不方便抛头露面。” 在这个家,孙夫人是正室夫人,玉珈是嫡女,所以母女二人也受孙尚荣尊敬和喜爱,剩下的刁氏还有蓝氏,上有孙夫人下有花氏,最不吃香,而她们的女儿样貌不拔尖,也无玉珈的慧灵,孙尚荣容易漠视。 听刁氏言中有怨气,孙尚荣睇了她一眼:“婚期也定了,三书六礼也有专门的人负责,还有你这个整天闲得发慌的娘盯着,还需要我过问吗。” 刁氏碰了一鼻子灰,脸上挂不住,想怒不敢怒,不怒又气的紧,正无所适从,三春及时开口道:“二夫人出身名门,见识广,眼界宽,料理二小姐的婚事,当是绰绰有余。” 一白天无所事事,只听刁氏对着竹青和房中的管事嬷嬷婆子们发牢骚了,当然是替自己叫屈鸣不平,花氏出身平平,可她祖上却是做过一品官的,至她父亲这一辈没落了,也算是世家闺秀,觉着花氏的气势盖过她实在不该。 三春一白天没怎么说话,却听了满耳这种事,此时斗胆插言,是为了哄刁氏高兴,想见玉珈并非易事,唯有先倚靠上个主子,才能有机会。 她的开口实在失礼,但却让刁氏赚足了面子,当花氏及时开口呵责她的时候,刁氏替她打掩护道:“妹妹别大惊小怪的,这丫头初来乍到,很多规矩都不懂,容我慢慢的调教。” 一个丫头,众目睽睽,未经主子允许擅自开口插言,难免引起孙尚荣的注意,淡淡的扫了眼,孙尚荣口中咝了声,问刁氏:“什么时候买了这个丫头?我怎么不知道呢?” 刁氏可算逮着了机会,话里有话道:“买个丫头而已,不敢惊动大人,另外大人有多久没去我房里了?” 孙尚荣讪讪一笑,难得未发火,以手指点着她:“你啊你,姓刁就对了,嘴巴这么刁,多大岁数的人了,像个小怨妇似的,就知道胡乱吃醋。” 丈夫和颜悦色,刁氏蹬鼻子上脸,委委屈屈的道:“妾身说的没错嘛。” 岁数大了,这么一撒娇,孙尚荣浑身不自在,眼睛盯着三春看,早已认出她是谁,但当着女眷,什么都没挑破,只告诉刁氏:“我最近是往月容房里跑的趟数多,还不是因为子翰,行了你也甭跟我生气,等会我就去你房里陪陪你。” 刁氏不知孙尚荣真实的想法,但知道一点,他是为了李三春这个丫头,暗自庆幸自己留下李三春没错,以美人做饵,老家伙终于上钩了,不求旁的,经常往自己房里坐一坐,看其他夫人看看,自己也就知足了,欢喜的笑道;“大人说话算话。” 孙尚荣哈哈一笑:“本大人何时言而无信了。” 那厢的孙夫人看了半天,对他们这里打情骂俏虽然已经习惯,也还是冷冷道:“吃个饭都不得安生。” 孙尚荣立即下令:“吃饭,不说旁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46章 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 天黑尽,九门提督正堂孙尚荣公馆内灯火通明。 孙尚荣世代簪缨累世显贵,又因官做久了,身上自带那种不怒而威的气势,每天下了衙门回到内宅,更了衣裳后,没儿子前回书房,有儿子后先看儿子,今儿衙门有点忙,回到内宅晚,还没来得及看儿子,用罢晚饭却先来了刁氏的房中。 自己家里,进了刁氏的房门却有几分陌生感,忽然发现,自己是真的许久不曾来了。 俩仆妇为其挑开撒花帘子,纷纷做声:“大人来了。” 孙尚荣无视而过,进得门刁氏已经同女儿玉珠迎了上前,刁氏喜出望外,玉珠也非常高兴。 孙尚荣一行往里走一行搜索三春,看见了,那丫头正静静的立在炕前,见他到,这才垂首。 孙尚荣是知道三春的,同果郡王关系密切,又是李忠的未婚妻子,不知的是,她为何突然来了自己家里为婢,第一个念头是,难不成自己所做的事漏了口风,果郡王派这个丫头来自己家里为习作。 如此想,孙尚荣便怕的要命,这才过来试探。 给刁氏母女迎着往临窗大炕上坐了,茶早已煮好,刁氏晓得孙尚荣为何而来,就唤三春:“不够亮,再取盏灯来。” 三春应声‘是’,转身往旁边的雕花小几上拿了那支烛台过来。 孙尚荣扫了她一眼,故作怀疑的问:“我怎么好像在哪里见过你?是我看错人了?” 三春知道他已经认出自己,所以狡辩无用,还不如坦白,方显得自己心中没鬼,于是道:“大人没有看错,我就是李三春。” 听孙尚荣说认识三春,刁氏惊讶道:“大人怎么会认识这丫头呢?” 孙尚荣一摆手,制止刁氏开口,盯着三春继续问:“你不是同那个李忠定了亲么,为何来了我家里?” 更大的怀疑在允礼方面,但不敢轻易出口。 三春平静道:“定亲也可以退亲,离开李家无处安身,听闻贵府招婢女,我就来了。” 说的天衣无缝,孙尚荣还是心下惶惶,定亲退亲都是旁人的事,还是那些平头百姓的事,他不好再过多追问,就此打住,转而去说玉珠同柳家的婚事。 提及婚事,刁氏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的说个没完,还不是这里不足那里不成,间或自己如何辛苦操持。 孙尚荣心不在焉的听着,听罢道:“有事找孙贵,我衙门里忙着。” 孙贵即是管家。 正此时,一丫头进来禀报:“大人,二夫人,大小姐来了。” 刁氏颇感意外,大小姐玉珈可是甚少来她房里,确切的说已经不记得她来自己房里是哪年的事了,今儿可是稀奇,难道也与这个李三春有关? 转而想起方才孙尚荣说三春同李忠定亲的事,刁氏豁然开朗,心里暗笑,这位大小姐痴等李忠多少年,不想李忠竟然同旁人定了亲,玉珈一定也认出了三春是谁,差不多是来找三春麻烦的。 孙尚荣那厢呵责小丫头道:“来就来吧,自己家里,弄得像做客似的。” 他成日的忙公务,不知道家人们之间有多疏离。 小丫头忙过去打开软帘,玉珈由寒香陪着走了进来,见父亲在,微微一惊,她也知道父亲大概已经认出三春,款款上前,给父亲请安,也问了刁氏的好。 刁氏阴阳怪气道:“今早我烧香祷告,对着香谱一看,说是有喜事入门,果然不假,大人来了,大小姐也来了,我这里可真是蓬荜生辉了。” 玉珈习惯了她的刻薄刁钻,付之一笑。 倒是孙尚荣,微带不悦,道:“你晓得蓬荜生辉是什么意思吗?” 刁氏语凝。 孙尚荣续道:“蓬荜,就是用蓬草编的门,荆条竹木做的篱笆,那是说穷苦人家的,你是咒我不成。” 刁氏惊骇,忙替自己解释:“大人知道妾身不读书,不知道这话的意思,也是听旁人说过,才拿来用的。” 孙尚荣哼了声:“无知妇人,不识字就别乱用,真是晦气。” 刁氏臊得脸上通红,还以为丈夫来了是好事,却弄巧成拙。 玉珈忙替她说项:“爹,姨娘也是无心的,所谓不知者不怪。” 玉珠也小心翼翼道:“是了,娘根本就没爹说的那个意思。” 孙尚荣余怒未消,刁氏胆战心惊。 三春咕噜下眼珠子,再次大胆插嘴道:“大人容禀,二夫人说这话并非过分。” 孙尚荣挑起眼皮看看她。 刁氏心里却是一喜,知道这丫头机敏,或许能替自己圆满。 三春继续道:“二夫人不过是自谦,不是有人经常说妻子为拙荆么,不是还有人经常说自己的儿子为犬子么,更有太多妇人经常以贱妾自称,这都是谦辞,倘或按大人方才的生硬理解,难道以拙荆称妻子,他妻子就是以荆条编的?难道以犬子称儿子,他儿子就是狗生的?难道以贱妾自称,那些女人都是大人明鉴,二夫人并无过错。” 一番话说得孙尚荣目瞪口呆,想怒,又觉着她说的没错。 刁氏恨不得过去抱三春亲两口。 孙尚荣终于挂不住,一拍桌子:“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 刁氏一惊,以为他要发火,谁知他拍完桌子又道:“行了,我还有其他事。” 下了炕就走。 雷声大雨点小,虚张声势,刁氏知道他是去花氏房里,气也不敢再多言,只能恭送。 孙尚荣离开,刁氏得意的往炕上坐下,喊房中管事宋嬷嬷:“给三春二两见喜钱。” 说是见喜钱,其实是为了方才三春替她解围打赏。 宋嬷嬷打身上摸出二两银子递给三春:“拿着吧,这是你该得的。” 三春谢过,心安理得的将银子揣入荷包。 刁氏高兴,对玉珈也非常礼貌,本身玉珈就是正房嫡女,身份比她尊贵,请玉珈往炕上坐了,问:“大小姐怎么过来了呢?” 玉珈道:“还不是吃晚饭的时候听姨娘说妹妹出嫁事务多,姨娘一个人忙不过来,我过来看看有没有能帮上的。” 刁氏一笑:“这种事可不敢劳动大小姐,再说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倒是大小姐你,连妹妹都快出嫁,你的终身大事也抓紧着,依着我说,别在一棵树上吊死,最近可是有不少媒人登门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47章 良策?还是诡计? 刁氏所言别在一棵树上吊死,当然是指玉珈苦等李忠。 她习惯了尖酸刻薄,言语如此直接,寒香都有些难为情,玉珈却若无其事的一笑:“不说我的事,说说妹妹的婚事。” 话题一转,刁氏也不好再刺激她,谈了些相干不相干的,玉珈大概坐了能有半个时辰,话不投机,她就起身告辞,淡淡瞟了眼三春,道:“你是打李家出来的,李家有些事,我想问问你。” 刁氏那厢和玉珠对视一番,彼此嘴角都挂着嘲讽的笑,这位大小姐,还是念念不忘那个混蛋。 三春心里却是暗自欢喜,觉着机会快到了,立即垂手:“大小姐请问便是。” 玉珈摇头:“我这会子有点累,想回去歇着,你随我来,咱们边走边说。” 言毕望刁氏:“借姨娘的丫头一用。” 不是打商量的语气,而是通知的口吻。 刁氏怎能说个‘不’,想她问的也就是那个李忠,问吧,刁氏是恨不得她立刻嫁了李忠才好呢,那么自己的女儿嫁的可是堂堂的知府儿子,于是道:“去吧去吧,送大小姐回房,我这里没旁的事吩咐你,即使有,竹青就成了。” 完全没料到这么快可以见到孙玉珈,三春喜不自胜,应承着,送玉珈出了刁氏的房,一路往玉珈的闺房走,不时有家人经过,不得机会开口,只等到了玉珈的住处,进了门,玉珈立即冷脸问:“你来我家里,是何居心?” 所言问李家的事不过是借口,真正想知道的是三春怎么突然来了家里。 三春也不赘言,直接道:“为救李忠。” 玉珈一惊:“他怎么了?” 三春道:“大小姐还不知道呢,李忠给人陷害,已经落入巡捕衙门的大牢,九死一生。” 玉珈手中的团扇啪嗒掉在地上:“啊!” 寒香拾起团扇,搀着玉珈往炕上坐了,劝道:“小姐别急,巡捕衙门可是归大人管辖。” 三春冷笑:“怕只怕,正是因为巡捕衙门是孙大人管辖,李忠更死的快,这其中的道理,我不说,大小姐你也明白的。” 玉珈当然明白,因为自己非李忠不嫁,父亲为此很恼火,隐约听闻,父亲以堂堂九门提督之尊,屡次害李忠,还不是因为自己,所以玉珈茫然道:“这可如何是好?” 三春也急:“这事不能拖拉,听说李忠之罪名是因为擅闯康亲王庶福晋的住处,康亲王可是皇亲贵胄,惊扰他的女眷,李忠活不长了。” 此事关系到康亲王,玉珈更是唬的脸色煞白:“李忠他,为何要闯康亲王女眷住处呢?” 三春一笑反问:“大小姐聪慧灵秀,这话你也信?” 玉珈并不信李忠会对容氏做了什么,而是不明白其中的原委,康亲王的女眷不容轻忽,李忠怎么会无端闯入内宅呢?若有所思道:“你的意思,李忠给康亲王陷害?” 三春缓缓摇头:“我不敢妄言论断,但我肯定李忠做不出那种龌龊之事。” 玉珈轻轻点头:“我也不信。” 忽而想起三春和李忠定亲的事,便问:“在刁姨娘处,你说你和李忠退了亲事,为何?” 个中缘由太过复杂,三春简单道:“彼此不合适。” 玉珈蹙眉,似乎有些不解,忽而微微一笑:“退亲的,是你吧?” 三春也不狡辩:“是我。” 玉珈无限感慨,带着几分替李忠鸣不平的语气:“他是个好人,这样的好人你都不要,却宁可跑来我家里做奴婢,你不是疯子就是傻子,亦或者,你这个人太可怕了。” 潜台词是,你到底怀着什么目的? 三春轻叹:“当初,是我鬼迷心窍,本在李家做丫头,为了能够摆脱做丫头的宿命,才想嫁给李忠做李家二奶奶,可是时日一久,我才知道,我们之间横着大小姐你,是不会有好日子过的。” 未等玉珈开口,寒香不悦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玉珈也冷笑:“我是不想你和李忠定亲,但我从来没有使阴谋耍诡计破坏过你们的亲事,当听说你们定了亲,我真是万念俱灭,这才去青莲寺想落发出家的,还是你让我打消了出家的念头,我慢慢也琢磨明白了,我既然喜欢李忠,他娶了你又何妨,我甘愿为他做妾。” 这番话说出,连三春都感动,暗道李忠啊李忠,这辈子你如果错过孙玉珈,再不会遇见比她更爱你的女人。 感慨完,先解释道:“我说我和李忠之间横着你,是因为无论李忠还是李家人,他们已经视你为亲人,亦或是家人。” 玉珈猛一抬头,仿佛意外之喜,眼角眉梢带着笑意,却道:“我不信,如是那样,李忠为何一再的拒绝我?” 三春迈一步来到她面前:“明知不可为,他如果死乞白赖缠着大小姐,只不过给人笑话。” 这也不假,父母均不同意,还想着以她来攀附果郡王那棵高枝,也幸好果郡王没同意,否则自己,胳膊拧不过大腿,嫁是不能嫁的,唯有三尺白绫结束性命,忽然意识到自己啰嗦了半天,竟忘记谈如何救李忠,晓得面前这个李三春聪明伶俐,亦或者说是诡计多端,就问:“你卖身为婢,就是为了找我救李忠?” 三春坦诚:“这世上除了大小姐你,没有人会帮他。” 玉珈狐疑:“他不是在果郡王府上做教拳师傅么,你怎么不找找果郡王呢?” 不找允礼,是不想再有瓜葛,三春却这样说:“果郡王在替皇上于寺中苦修,没有月余是不能离开的。” 玉珈释然:“原来如此,可是,我又如何能救得了他?假如我这样去找我爹说情,正如你方才说的,也或许成了李忠的催命符。” 三春狡黠一笑:“当然不能这样去找大人说情,得换个法子。” 玉珈心急火燎:“快说,什么法子?” 三春顿住 玉珈催促她:“你快说呀。” 三春咬了下嘴唇,仿佛下了什么居心,问:“为救李忠,大小姐是不是什么事都肯做?” 玉珈毫不含糊:“当然。” 三春道:“那么我教大小姐一计。” 玉珈喜滋滋的洗耳恭听。 三春便将自己的计策娓娓道来。 玉珈听罢,愣愣的不知该当如何。 寒香怒道:“这是有损小姐名节的事,断断不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48章 收买 名节对于一个女人犹如性命,亦或者比性命更重。 玉珈三思之后,最终有了决断,因为三春说,此计若成,不单单救得李忠,也救了她自己,她可以圆了多少年的美梦,即嫁给李忠。 救李忠,嫁李忠,二者于她,都是至关重要。 但此计不能立即实行,这中间需要一个收买好的郎中,玉珈按照三春教的,以往佛寺进香为由,这天早晨离开家里。 孙尚荣和孙夫人,对她一直防范着,而今李忠已经锒铛入狱,夫妻二人对她也就松懈下来,觉着老是这么软禁女儿也不是办法,除了日渐消瘦沉默寡言,没多大好处,于是欣然同意女儿去佛寺,但派了很多兵勇随行保护,也不乏监视的目的。 上次玉珈在青莲寺想落发出家的事,至今孙尚荣和孙夫人都还不知,监视她,是怕她得知李忠的事,从而突然跑去牢房。 玉珈却与牢狱背道而驰,路线是往佛寺去的,监视她的人自然也就放心。 当她的车子行驶于街上,兵勇们前后护卫,不时驱赶挡路的行人,惹得人们纷纷议论:“这是谁家的女眷这么威风?” 有知情的,就道:“还能是谁,你没看那些那刀拿枪的穿戴么,是九门提督孙正堂的女眷。” 方才那个就啧啧赞叹:“必定是个天仙般的人儿,你看她那两个丫头,个个如花似玉,特别穿月白衣裳的那个,真个好人品。” 穿月白衣裳的,是三春,玉珈再次打刁氏跟前借了三春来,兹事体大,怕自己的口才难以说服收买下郎中,毕竟要隐瞒的是自己那权高位重的父亲,一般人恐无这样天大的胆子。 走了一段路,车内的玉珈突然哎呦一声,车旁跟谁的寒香立即问:“小姐你怎么了?” 玉珈道:“我好像有些不舒服。” 寒香立即吩咐:“停车!” 车夫抓住了马辔头,车子停下后,寒香掀开车帷,见玉珈捧心皱眉,很是痛苦,寒香问:“小姐你哪里不舒服?” 都是设计好的,玉珈依计道:“说不出来呢,浑身都不舒服,还有些恶心。” 寒香惶然:“这可怎么办?” 三春适当的找到了一家医馆,用手一指道:“那边有家医馆,大小姐不如下车移步去看看,别是什么大病,耽误了可就不好。” 于是二人搀着玉珈下了车,却给孙夫人派来的两个婆子拦下了,问:“大小姐不是去佛寺吗,怎么半路下了车?” 言语听着尊敬,气势却是得了孙夫人尚方宝剑的凌然。 寒香道:“小姐偶感不适,去那边的医馆看看。” 那两个婆子上下将玉珈打量,满是狐疑:“小姐面色红润,不像是有病呢。” 寒香带着三分气道:“你们又不是大夫,怎知小姐有病没病。” 以为这样就可以吓退两个婆子,谁知,两个婆子仍旧拦着不让走:“我们两个一把年纪了,什么事没经历过,当然知道小姐有病没病。” 她们是得了孙夫人死命的,要她们看紧玉珈,如此跋扈也实属无奈。 寒香气的竟然语塞:“你们!” 玉珈此时开口了,含笑向婆子:“你们两个一把年纪,什么事都经历过,但这件事你们一定没试过。” 两个婆子也知道这位大小姐,性子沉静,却极有主意,不是二小姐三小姐四小姐,二小姐如她娘刁氏喜欢叽叽喳喳,三小姐更加活泼刁蛮,四小姐却过于木讷,所以,两个婆子见玉珈话里有话,有些怕,怯怯问:“什么事?” 玉珈将手一勾,招来自己房中的两个婆子,吩咐:“杜氏姜氏出言冲撞于我,掌嘴。” 她声音不大,语速很慢,符合她雍容端庄沉静内敛的个性,可是,却将孙夫人派来的杜氏姜氏吓坏了,忙道:“是夫人叫我们看着大小姐的。” 玉珈不为所动,瞪了眼自己房中的两个婆子:“还不动手,你们不打她们,我就让她们打你两个。” 两个婆子吓得立即揪住杜氏和姜氏,啪的一巴掌下去,然后愣愣的看玉珈等着示下。 玉珈冷颜道:“谁让你们停的,给我打。” 两个婆子只能咬牙继续打。 玉珈却唤寒香和三春:“走吧,我这会子有点图不得了。” 来到那家医馆,抬头看见招牌上写着‘仁寿堂’,走进去,自然有伙计过来招呼:“几位,抓药还是看病?” 三春指着玉珈道:“我家小姐身子有些不舒服,请你们先生给看看。” 伙计立即侧身相请,让玉珈往诊病处桌子旁坐了,自己就去里面请先生。 不多时,那先生出来了,四十左右的年纪,三春暗道,这年纪最好,太年轻,怕是涉世不深不肯就范,太老,胆子又小。 那先生走过来,坐下,伙计递上引枕,准备号脉,一切都有条不紊。 玉珈也将手臂伸过去,寒香忙把一条绢丝帕子覆盖在她手腕处。 先生一怔,看向玉珈,除非是身份尊贵的女眷,否则平头百姓家的女人很少有这样号脉的,忍不住问:“这位姑娘府上是哪里?” 玉珈淡淡道:“府上在鼓楼西街。” 那先生微微一惊:“姑娘可是九门提督孙大人府上的小姐?” 玉珈轻轻点头:“孙大人正是家严。” 那先生立即肃然起敬:“今儿孙小姐能来,我这小店可真是蓬荜生辉了。” 一旁的三春突然想起刁氏那句‘蓬荜生辉’的故事,很是想笑。 玉珈一贯慵懒的神态:“没病谁来你这里呢。” 那先生忙道:“是,敢问孙小姐哪里不舒服?” 玉珈想了想:“哪里都不舒服,成日的懒,又不思茶饭,还恶心想吐。” 先生微微蹙额,听她的意思,分明是妇人害喜,可是她的脉象平稳,非但不是害喜,连病也没有,若说有,也只是体弱气虚,这是大户人家女眷的通病,养尊处优,疏于行动,当然娇弱。 玉珈见他皱眉按着脉搏沉思,问:“大夫,我到底是什么病?” 那先生想了又想,只能如实道:“小姐其实” 三春将一张银票放在他面前。 那先生一愣。 玉珈莞尔一笑:“这是给你的诊费。” 上千两的诊费,那先生简直目瞪口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49章 巧计生 这坐堂先生也是见多识广,晓得玉珈重赏他必是有所求,瞄了眼银票,松开号脉的手,不说病情说银票:“这诊费未免太多,恕我不敢收。” 玉珈一笑:“你怕钱多咬手?” 先生亦笑:“真给孙小姐说对了,若是光明正大来的钱财,再多也不嫌多,然我无功不受禄,真怕这么多钱会咬手。” 弦外之音,怕这里头有什么陷阱。 玉珈左右看,医馆内并无多余的人,自己带来的,都给屏退在外,医馆的伙计隔着柜台正逐个的擦拭药斗,距离远,应该听不见他们这厢的交谈,于是道:“若是居功,先生就能收下这钱?” 先生老谋深算,并未将话说的圆满:“那要看这功,我能不能居,本人才疏学浅,以祖上传下来的微末之技聊以糊口,杀人放火不敢,投毒陷害不做,所以” 他将银票推过来:“在下就是个穷命鬼,认了。” 玉珈笑意盈盈,反将银票推回去:“不是杀人放火,也不是投毒陷害,只需先生替我做个证。” “作证?”先生皱眉,实在难以理解这话的意思。 玉珈迟疑下,羞于开口,毕竟是涉及到自身,而她即使身为老姑娘,也终究是没有出阁的女儿。 旁边的三春替她道:“不妨对先生直言,我家小姐同庙寺街铁匠李家的二爷李忠情投意合,且已经是很多年了,怎奈孙大人和孙夫人不同意这门亲事,还不是因为那李忠只是个果郡王府的教拳师傅,没有一官半职,也没有煊赫家世,还没有富甲一方的名号,可我家小姐就是喜欢李忠,因为李忠是个好人,我家小姐非他不嫁,他也非我家小姐不娶,两个有情人活生生给拆散,李忠他郁郁寡欢,我家小姐也将青春年华熬成老姑娘,若是再这样下去,李忠便要娶个寡妇为妻,我家小姐也得嫁个老叟为妾” 她说的声情并茂,先生边听边感慨哀叹。 玉珈接着道:“若要我嫁旁人,唯有一死。” 先生忙不迭的劝说:“小姐切莫有此念头。” 三春那里道:“不这样又能怎么样?” 先生忽然望见银票,问:“说了这么多,你们要我如何?” 三春道:“很简单,我家小姐佯装怀了李忠的骨肉,以此逼迫孙大人和孙夫人同意这门亲事,可是大人一定会问是谁给诊的脉” 先生恍然大悟:“你们是要我为小姐作证?” 玉珈微微一笑:“若嫌钱少,事成之后,我另有重谢。” 先生缓缓摇头:“这不是钱的问题,在下只是个看病的郎中,甚少见官,更别说要我去诓骗堂堂的九门提督,恕难从命。” 将银票又推了回来。 玉珈心底一凉,看向三春求助。 三春气呼呼的哼了声,朝那先生道:“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可书生还有一身傲骨呢,先生既能坐堂行医,便是有一身的真本事,孙大人是堂堂的九门提督,先生还是堂堂的悬壶济世的郎中呢,孙大人戍守京城保百姓之安然,先生不也是以歧黄之术在保京城百姓之身体无恙么,先生为何怕孙大人呢,再说又不是让你去和他大战三百回合,只是想等孙大人询问我家小姐怀孕之事时,请先生点头称是,仅此而已。” 给她这番话渲染得,那先生从未有过的骄傲和自信,一瞬间仿佛个子都拔高了,略作思索,便将银票收起揣入袖子。 玉珈满面含羞,微垂头道:“多谢。” 应了此事,先生心里还是有些打鼓:“若孙大人另找别个郎中给小姐号脉,这事便泄露,小姐性命无忧,可在下,怕是性命不保,所以我今天帮了小姐,大概是阳寿到头了。” 三春早想到这一茬,告诉他:“你放心,你能想到的,我们也想到了,一切都设计好,决计不会连累先生。” 那先生如释重负:“这就好,这就好。” 然后,为了做得像,他给玉珈开了安胎的方子。 玉珈拿着方子抓了生药,这才去了佛寺。 上香祷告,又添了香油钱,辗转至晌午才回到家里。 往孙夫人房中请安,也报了自己的安好,同母亲一道用了午饭,之后就回到房中歇着。 白天孙尚荣不在家,至晚,孙尚荣回来了,仍旧是先更衣后看儿子,接着是阖家用晚饭。 各个主子按照位分就座,孙尚荣感觉少了个人,仔细看是大女儿没来,就问旁边的孙夫人:“玉珈怎么不来吃饭?” 孙夫人道:“说是身子不舒服,我已经让厨房熬了粥给她,等下我再过去看看。” 孙尚荣又问:“可请了大夫?” 孙夫人摇头:“玉珈说不是什么大病,就是懒,想是今儿往佛寺进香累的,歇一歇就可以了。” 孙尚荣终于放心,一家子开始吃饭。 待用罢晚饭,孙尚荣回到书房处理一些未完结的公务,管家孙贵煮了茶端了进来,将茶杯放在书案旁边,是触手可及的距离,又不至于碍事。 孙尚荣丢下一叠纸,皱眉拿过茶杯,吃了口,长叹道:“那个李忠,这回恐是活不成了。” 主子开口,孙贵不敢不回应,坏笑着:“他活该,当年欺辱咱家大小姐,现在更是色胆包天,连康亲王女眷的卧房都敢闯,将他碎尸万段才解气呢。” 说的咬牙切齿,说的煞有介事,这种奴才,扮戏的成分大,真情实意小。 不料,他本意是想讨好主子,因他知道孙尚荣最恨李忠,可是这话说完,却起了反作用,孙尚荣不悦道:“什么叫他欺辱过咱家大小姐?你这话传出去,那些街头巷尾的长舌妇惯于添枝加叶,以讹传讹,不知传成什么样子,不是毁了玉珈的名节么。” 百密一疏,孙贵惶恐万分:“大人明鉴,小人不是这个意思。” 孙尚荣知道他不是那个意思,也只是提醒他,以后说话注意些,见他连连自责,孙尚荣没搭理他,心里却想,街上都在传女儿和李忠有过肌肤之亲,否则女儿为何非李忠不嫁,现如今李忠连康亲王女眷的卧房都敢闯,当年对女儿怕是念及此,脑袋嗡的一声。 恰此时门口的丫头进来禀报:“大人,大小姐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50章 闻喜 听闻玉珈来了,孙尚荣颇感意外,各房女儿甚少来他的书房,而玉珈因为李忠以至于跟他赌气多少年,甚至和他越来越生分,所以稍加思索,便猜出玉珈应该是为李忠而来的。 回头觑眼孙贵:“谁的口风这么不紧,李忠的事玉珈怎么会知道的?” 孙贵道:“大人也怨不得谁把此事传了出去,李忠这事闹的太大,大概可着北京城都知道了。” 此话不假,容氏既然想让李忠死,就不吝惜将此事闹得沸沸扬扬,所谓三人成虎,说的人越多,此事的可信度就越大。 孙尚荣吩咐丫头:“叫大小姐进来。” 丫头一回身,玉珈已经独自走了进来,见了父亲屈膝施礼,直起身子,严肃道:“爹,女儿有话跟您说。” 这表情,孙尚荣更加断定她想说的与李忠有关,等下父女间必然是唇枪舌战,家丑不可外扬,于是对孙贵道:“你们都下去。” 孙贵应声而出,也屏退了其他婢女。 书房内止父女二人,孙尚荣蔼然道:“你有什么事跟爹说?” 玉珈也不兜兜转转,开门见山:“请爹放了李忠。” 果然没猜错,孙尚荣这个气,方才还侥幸的想,或许自己误会女儿了呢,他端起茶杯吃茶,冷冷道:“你可知李忠所犯何罪?” 玉珈点头:“听说是擅闯康亲王女眷的卧房,可我不信。” 孙尚荣将茶杯咚的搁在桌子上:“你不信有什么用,那么多人看见,连他自己都承认了。” 玉珈坚持自己的想法:“他是给人陷害,所谓擅闯,怎知不是有人在故意引诱他呢?” 孙尚荣为女儿的奇思妙想惊呆:“他李忠是皇上还是果郡王?他值得容福晋引诱吗?” 纵观本朝,极权者乃雍正,极美者乃允礼,所以他才有此一说。 玉珈不甘示弱:“他是没有皇上的英武神勇,他也没有果郡王的丰神俊逸,但他也不差,身材伟岸,器宇轩昂,为人正直,是个好人。” 孙尚荣简直啼笑皆非,从不知道李忠还有这么多优点,这个女儿为他都快魔怔了,气道:“他再好,也是人犯,爹不能徇私枉法。” 玉珈晓得求也是白求,踌躇下,心一横道:“爹不放他,就是逼女儿丢人现眼。” 孙尚荣一愣:“你这话何意?” 成败在此一举,玉珈早豁出去了,平静道:“因为女儿怀了他的骨肉。” 孙尚荣僵在椅子上,半晌不知言语。 玉珈接着道:“爹杀了他,谁来娶女儿,爹是要女儿将腹中的孩子生在娘家吗?” 孙尚荣忽然感觉,这会不会是女儿诓骗自己的?于是扫去一脸的震惊,淡淡道:“你啊你,甭打算这样让爹放了李忠。” 玉珈也知道很难让父亲相信,于是打袖子里抽出一张纸奉上。 孙尚荣狐疑的接过:“这是什么?” 看罢,气的浑身发抖,这张纸是坐堂先生开的药方,特别注明都是安胎之药,他霍然而起,大步走离书案,摇手就是一巴掌,打的玉珈跌坐在地,他犹不解气,怒道:“不知廉耻!” 从小到大,这是第一次挨打,玉珈之前想过父亲会雷霆震怒,但没想到会打她,猝不及防,打的脑袋嗡嗡,耳朵轰鸣,脸上火辣辣的,心里亦是大骇,等稍微平静下来,她冷笑着仰头看向孙尚荣:“若当初爹同意我和李忠的婚事,又怎会有此事,说到底,是爹作茧自缚。” 孙尚荣怒不可遏,扬手再想打,见女儿脸上烙下了他五个手印,舐犊情深,于心不忍了,缓缓垂下手道:“我会将此事查个一清二楚。” 说完喊:“来人,带大小姐回去!” 寒香听见推门而入,见玉珈正挣扎着欲起,寒香忙跑上去搀扶起她,见其脸上的手印,什么都明白了,眼角噙泪道:“小姐,走吧。” 出了书房,一路往回走,寒香忍不住嘀咕:“小姐为李二爷这样做,值得吗?” 玉珈反问:“你喜欢过一个人吗?” 寒香头一低,抿嘴不语。 玉珈自我感叹道:“很多时候,我也这样问自己,为了他煎熬了这么多年,值得吗?” 说着触碰了下给父亲掌掴之处,疼,钻心的疼,自己答着:“当然值得,你看我爹,官做得大又如何,还不是三妻四妾,若是我嫁人早,恐我的儿女都比花氏生的子翰大了,我娘一心我嫁给果郡王,他又如何,依然是三妻四妾,男人都是这样,听说街上卖糖葫芦的张老歪,还背着他女人在外头胡搞呢,但我信李忠不会,当初我有难,他出手相救,我就知道他是个顶好的人,这么多年,他也这么大的年纪了,非但未娶亲,也从未听说他和哪个女人相好过,你别看他说话嘻嘻哈哈,他其实是个真正的君子。” 听到这里,寒香怯怯的插嘴道:“那个李三春,不是同李二爷定了亲么。” 玉珈明白她的意思,一笑,竟有些凄然:“李三春长的美,也善良,李忠应该喜欢她。” 话是不假,可是哪有替旁人说好话的,而那个人还是自己的情敌,寒香不敢出言顶撞,心里却想,大小姐可真是鬼迷心窍了。 玉珈又道:“李三春若不善良,怎么会极力促成我和李忠呢,她也真心想救李忠。” 寒香眯着眼睛想了想,有些奇怪:“小姐您说,李二爷那么好的人,李三春宁可来咱们府上做婢女也不嫁李二爷,到底是为了什么?奴婢可不信她是个傻子,她大眼珠子叽里咕噜,鬼着呢。” 玉珈听闻了一些事,无法确定,只是怀疑:“听说李三春同果郡王有交往。” 寒香恍然大悟,惊呆状:“李三春竟然想嫁给果郡王!她的野心真不小,换做是奴婢,这种事想都不敢想。” 玉珈笑道:“谁不想飞上枝头变凤凰呢,再说,我怎么都感觉李三春不像个丫头。” 寒香不解:“小姐的意思?” 玉珈道:“到底为什么我也说不上来,就是感觉她无论说话还是走路,特别是眉眼间那种不卑不亢,遇事毫不怯懦的样子,哪里是出身卑贱的人该有的。” 寒香再次如梦方醒:“对对,奴婢亦有此感觉,小姐怀疑她来历不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51章 复诊 救李忠心切,早已覆盖了对三春的怀疑,玉珈没有就此事纵深谈论下去,匆匆回房,等着更大的暴风骤雨。 果然,孙尚荣将她怀孕的事告知了孙夫人。 孙夫人先是震惊到跌落手中的茶盏,继而摇头道:“不可能,玉珈虽然对那李忠一片痴情,却也不会做出有损名节的事来,再说她深居简出,何时同李忠做下那等事呢?定是她为救李忠才出此下策。” 孙尚荣将坐堂先生开的方子递过去。 孙夫人接了看罢,心口如刀剜,还是怀中三分侥幸,问:“大人可问过那先生?” 孙尚荣颔首:“已经叫人去请,这会子应该到了。” 话音刚落,走进来管家孙贵,纷纷给他和夫人施礼,后道:“大人,那先生请来了。” 孙尚荣与夫人对视,心里都是七上八下,点了下头,孙贵便将那先生带了进来。 见官需跪,还是这么大的官,那先生撩起衣裳跪下:“草民拜见大人。” 孙尚荣也不叫他起来,直截了当的问:“这方子可是你开的?” 手一扬,那张纸飘落在先生面前,他拾起看了看,道:“回大人,是草民所开。” 孙尚荣接着问:“你行医多少年了?” 那先生语气中颇有些骄傲:“十八岁跟随家父出诊,今年已经四十有四,算来该是二十六年了。” 孙尚荣道:“如此说你行医经验丰富,断不会误诊?” 那先生点头:“二十六年从无一例误诊。” 孙尚荣冷冷一笑:“可你今天就误诊了,来人,将这个庸医抓起来,择日问斩!” 孙夫人一惊,觉着丈夫决断太过迅速。 那先生亦是惊慌失措,喊道:“大人,凡事有个凭据,即使要草民死,也需死个明明白白。” 孙尚荣对冲进来扭住先生的兵勇挥挥手,示意他们下去,除了孙贵,又将中堂上所有的人都勒令退下,这才道:“那好,就让你死个明明白白,你所开的这个方子,上面都是安胎之药,可你知道不知道,你的这个病人是个未出阁的姑娘。” 一切都事先预料,那先生不卑不亢道:“大人说的没错,当时我也惊诧,看这位姑娘做未出阁女儿装扮,却已经有了几个月的身孕,但我只负责诊脉看病,不问病人的私密之事,这是一个医者该有的操守。” 孙尚荣怒拍身侧条案:“既是个未出阁的姑娘,何来怀孕一说,分明就是你误诊。” 那先生微微一笑:“人不可貌相,相貌堂堂一身正气的,未必就是君子,样貌不堪言不得体的,未必就是小人,从古至今,未婚而孕者数不胜数,大人不该以此论断。” 方才所做的一切,都只是扮戏,兵不厌诈,这先生言辞凿凿,孙尚荣心底一沉。 孙夫人急道:“你的意思,我女儿真的有了身孕?” 先生郑重点头:“是。” 孙夫人惊呼一声:“啊!” 接着颓然瘫在椅子上。 孙尚荣看了眼孙贵:“取些银子来给先生。” 孙贵应了转身出去。 待银子取了来,孙尚荣对那先生道:“此事严重,你若敢传扬出去,不单单是你,你一家老小都死无葬身之地。” 先生捧着银子的手一抖,这一刻有些后悔,不该贪财答应孙小姐帮她做这场戏,一旦闹大,自己的妻儿老小会跟着遭殃,然事已至此,骑虎难下,他捧着百两赏银却如同捧着火炭,进退维谷,唯有佯装镇定道:“替病人保守秘密,亦是医者的操守。” 孙尚荣吩咐孙贵:“送先生出去。” 待先生离开,孙夫人洒泪道:“大人,这可如何是好?” 孙尚荣拧着眉头,沉思着,等孙贵送先生回来,他道:“你去请个大夫来。” 孙夫人一旁问:“大人想换个人给玉珈号脉,可一旦号出是喜脉呢?岂不是越来越多的人知道。” 孙尚荣道:“无妨,找个可靠的,我就是不信玉珈能做出那种事。” 孙夫人哀叹:“咱们的女儿是不能,可他李忠能,那李忠长的如同猛张飞,他想对女儿如何,女儿哪有力气反抗,说来都是那个李忠该死,该千刀万剐!” 孙尚荣也是气得胡子翘起,道:“等弄清楚玉珈的事,再拿李忠是问。” 言罢看孙贵:“去吧,记住,一定找个可靠的,就那个钱先生吧,咱们府里有事,都是找他来的。” 钱先生,坐堂先生,孙家有人生病,一般都是找他来给看。 孙贵应了,匆匆离开,只是等他到了钱先生的医馆,不巧钱先生外出就诊,撂下了话,直至天黑,钱先生才急急忙忙的赶来。 孙尚荣和孙夫人都在,钱先生长的斯斯文文,待人也彬彬有礼,见了孙尚荣和孙夫人,行大礼问安。 孙尚荣和孙夫人皆在玉珈所住之处的西次间,夫妻二人都是心事重重满脸阴云,孙尚荣对钱先生道:“小女偶感风寒,身子不适,烦劳先生给看看。” 钱先生忙躬身:“是,学生这就去给大小姐号脉,风寒而已,大人不必担心。” 说完,由着孙尚荣和孙夫人引着进了里间,床前幔帐低垂,寒香静立于旁,孙尚荣吩咐:“给先生看座。” 寒香连忙搬了把椅子过来放在床前,大概是因为太胆怯,手直抖,没放好,椅子弄出了声响,里头正沉睡的玉珈慵懒的问:“怎么回事?” 寒香忙道:“奴婢该死,差点弄翻椅子。” 玉珈轻叹:“你啊你,今儿是怎么了,丢三落四的,有了身孕的是我又不是你,丢人现眼的是我更不是你,你怕甚。” 寒香惊惧,极速的瞄了眼孙尚荣和孙夫人。 孙尚荣当然气得脸煞白,孙夫人一脸哀愁。 方才玉珈的话这钱先生已经听见,眼珠子叽里咕噜。 孙尚荣道:“先生请吧。” 钱先生道声‘是’,移步往床前的椅子上坐定,孙夫人过去对玉珈道:“女儿,你身子不适,你爹请了先生来给你把脉,你将手伸出来。” 寒香过去撩开幔帐一角,玉珈伸出胳膊,寒香又在她手腕处铺了条绢丝帕子。 钱先生搭脉,闭目,深觉,似乎没什么异常,方想开口,突然听见外人有人扯着嗓子喊:“不好了,走水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52章 妥协 夜里声音传的远,房中人悉数听见,孙尚荣愕然,孙夫人更是大惊失色,夫妇两个纷纷奔了出去,见东南角火光冲天。 孙尚荣一面喊人询问失火的因由,一面吩咐赶紧救火,因东南处有孙家祠堂,倘或烧了祠堂,毁了祖宗牌位,是大不敬,亦是不吉利。 至于如何失火的没谁知道,仿佛那火是从天而降,待给人发现,已经成蔓延之势,索性孙家人多,将火及时扑灭。 孙尚荣和孙夫人赶到时,只觉到处是刺鼻的气味,烟火呛人,水泼洒处滋滋的响,幸好烧着的是毗邻祠堂的一处空闲院落,起初是做戏台用的,后孙尚荣越来越忙久不请戏班,也就空置下来,做了堆放杂物之用,烧毁的也大多是废弃不用的物事,所以他并没有多心疼,但这事还是该查一查的。 等喊了所有相关人员过来询问,都说不知道,孙尚荣正想发火,玉珈房中的某个婆子匆匆跑来,进了他禀报:“大人,夫人,大小姐,大小姐” 欲说不说,孙尚荣脑袋比斗大,猜测大概玉珈是真的有了身孕,撂下这里的事不管,同孙夫人急忙回到内宅玉珈的住处,遥遥即听见有争执声,不知里头发生了什么。 进得房中,却见玉珈跪坐在床上怒指地上的钱先生,而钱先生衣裳不整辫梢散开极其狼狈,寒香却在一旁哆哆嗦嗦。 孙尚荣厉声问:“怎么回事?” 玉珈见父母来了,缓了口气,道:“这个衣冠禽兽竟想” 一句衣冠禽兽,已经说明了一切。 孙尚荣很难相信,质问钱先生:“你来说。” 钱先生有些茫然,张口结舌,半天说不出个子午卯酉来。 如此,当他是默认了恶行,孙尚荣抬手一耳光,打的他原地转圈。 孙夫人扑向玉珈:“女儿,你可给那混蛋欺负?” 玉珈泪珠儿扑簌簌落下:“娘,若不是寒香进来的及时,恐就” 孙尚荣将晕乎乎的钱先生一把揪住:“本官平时待你不薄,觉着你医术精湛,但凡府里有人染病,都请你过来,不想你竟然是这种人。” 嘴上这样说,心里还想,这个钱先生经常给花氏看病,会不会趁火打劫呢,那花氏本就风尘女子,怎知他们之间有无苟且。 这样一想更气,喊人:“将这个混蛋给我杖责二十,赶出府去!” 二十大板打的钱先生爹一声娘一声的哀嚎,他是至死都不明白,自己本来给孙大小姐号脉呢,忽然就觉嗅入一股奇香,然后就迷失了心智,大胆的对玉珈动手动脚,若不是那个丫头冲了进来,自己恐已经将孙大小姐骑在身下颠鸾倒凤了,自问,自己虽然不算什么正人君子,沾花惹草的事时有发生,但从来不敢对病人有非分之想,一者,病患之人形容憔悴,他提不起兴趣,二者,那些找他看病的可都是他的衣食父母,没有这些衣食父母的供养,自己何以糊口,更别提有钱去烟街柳巷风流快活。 二十大板行完,他一瘸一拐的往外走,后边追来了孙尚荣,刚刚竟然忘记问他给玉珈号脉的结果,所以拦下他问:“姑念你曾经多次给本官府上的家眷看过病,才饶你不死,你说,方才你给我女儿看病,结果如何?” 钱先生扶着剧痛的屁股,这时候似乎想明白了,自己嗅入的奇香,应该是迷魂之类的药,听那位大小姐说什么怀孕了,大概经常用这种手段来引诱男人,自己中招,又给她反咬一口,心里气难平,就冷冷道:“是你女儿不洁。” 本是替自己叫屈鸣冤,孙尚荣以为他指的是玉珈怀孕了,气得紧咬牙根,望着钱先生的背影轻声吩咐身边的孙贵:“灭口吧。” 孙贵脸色刷拉的变了,横竖也不是头一次做这种事,就道:“是。” 忽而想起一事,问:“之前给大小姐开方子的那个呢?” 孙尚荣冷冷的反问:“你说呢?” 孙贵立即垂头:“奴才明白。” 两个先生确诊,玉珈怀孕的事坐实,孙夫人掩面而泣,孙尚荣一旁惆怅,夫妻两个相对无语。 许久,孙尚荣才淡淡道:“再找个可靠的大夫,将那孽障打掉。” 正嘤嘤啜泣的孙夫人吃了一惊,立即道:“不可,闹不好会要了玉珈的命,再说,即使能成,那孩子没了,玉珈也不会苟活于世,我是为人母亲的,我懂。” 孙尚荣没好气道:“那你说怎么办?难道就让玉珈嫁给李忠?” 孙夫人顿了顿,长叹一声:“或许这就是命,玉珈坚持了这么多年,到底是赢了。” 孙尚荣哼了声:“不行,我的女儿怎么能嫁给那种人呢。” 孙夫人睇他一眼:“李忠是什么人,这得由你说了算,他有一声功夫,做个武官还是绰绰有余,好歹让他娶了玉珈,将此事遮掩过去。” 孙尚荣想了想:“不如找几个媒人,给玉珈另说个婆家。” 孙夫人嘲讽的一笑:“玉珈若肯嫁给旁人,哪会有今天的丑事。” 孙尚荣无语。 孙夫人捧心长叹:“依了她吧,这么多年,为这件事,我也烦了也累了。” 孙尚荣一副不甘心的样子。 孙夫人忽然想起李忠人在大牢呢,担忧的问:“那李忠得罪的可是康王爷,这事大人如何料理?” 孙尚荣道:“这也不难,康王爷曾经要我帮他做件事,我一直在犹豫,所以我的手里还是有筹马的。” 这是多大的筹马,竟能让李忠死而复生,孙夫人颇为好奇,问:“康王爷要大人帮他做什么呢?” 孙尚荣敷衍道:“公务上的事,你问那么多作何,还是想想玉珈的事吧。” 孙夫人也就不再询问,想着老大不小的女儿终于可以出嫁,虽然这桩婚事不十分如愿,倒也不怎么突然,玉珈和李忠纠缠多少年,总算有了结局,孙夫人心里轻松了很多,于是和孙尚荣分头行动,孙尚荣去找巴尔图,她来告知玉珈。 来到玉珈的闺房,二门处听差的小丫头不知去哪了,正房处听差的丫头也不在,忽然想起定是方才救火,后宅的丫头婆子悉数赶了去,横竖自己女儿住处,她也不必通报,刚推门而入,门打里头开了,寒香端着药碗正想出来,见是她,吃了一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53章 释放 孙夫人觑眼寒香手中的药碗,纳罕道:“这药你不给大小姐服用,端出来干什么?” 寒香极力搜寻可以狡辩的理由,怎奈越是慌乱脑袋里越是空荡荡的,又不好不回答,只能这样说:“小姐不肯吃,让奴婢倒掉。” 孙夫人夺下她手中的药碗,叹了声:“无用的东西,这是安胎的,不吃怎么能成。” 言罢端着药碗走入里间,过槅扇处垂着的珠帘,见玉珈老老实实的躺在床上,孙夫人蔼然笑着:“女儿,你乖乖的把药吃了,娘告诉你个好消息。” 玉珈徐徐侧过头来,神情懒散:“我能有什么好消息?” 孙夫人旁边的游嬷嬷忍不住道:“大人已经同意大小姐和李二爷的婚事,这是不是天大的好事。” 玉珈容色一凝,没想到事情会如此顺利,高兴的掀开被子就坐了起来,前一刻还濒死状,此一时却犹如回光返照,忘乎所以,不想肚子处落下一物,孙夫人看去,见是一个不甚大的坐垫,就问:“你怀中塞着这么个物事作何?” 问罢,已经不用玉珈回答了,猛然醒悟过来,瞪着眼睛看女儿:“你有了身孕,是假?” 玉珈懊悔不迭,都怪自己求胜心切,想让肚子看着大些,迫使父亲及早做决定,李忠也就早些获救,不料一高兴漏了陷,既然如此,她镇定道:“是。” 孙夫人愕然,不知该高兴还是该生气,默了半晌才用手指一戳女儿额头:“你好糊涂!” 随后将药碗递给寒香:“去倒掉吧。” 寒香接过药碗,溜了下玉珈,心说,大小姐,功亏一篑了。 孙夫人仅此一女,倍加宠爱,坐在床上苦口婆心道:“你怎么能这样做呢,这可是涉及到名节之事,你这孩子,都是平时我太惯着你了,愈发大胆胡闹。” 玉珈严肃的问:“娘准备将此事告诉爹?” 孙夫人不假思索:“当然,这是好事,你不知道你爹气成什么样了。” 玉珈又问:“那我与李忠的婚事呢?” 孙夫人抓住她的手:“女儿啊,那李忠有什么好呢” 不必听完,玉珈已经明白母亲的态度,立即下了床,双膝一软,跪在母亲跟前,未语泪先流。 孙夫人双手相搀:“好孩子,地上凉,你快起来。” 玉珈不起,哽咽道:“女儿问娘,这么多年,虽然我一心想嫁李忠,可有一次和娘大吵大闹?” 孙夫人摇头:“未曾。” 玉珈再问:“可有一次以死相逼?” 孙夫人依然摇头:“未曾。” 玉珈又问:“假如女儿以死相逼,娘会怎样?” 孙夫人不假思索:“娘会顺从你的心意。” 玉珈还问:“您知道女儿为何不同娘大吵大闹,不以死相逼吗?” 孙夫人以手给女儿拭泪:“我儿最懂事。” 玉珈抓住母亲的手:“是因为女儿怕吓坏了娘,这里虽然是咱们的家,可娘应该和女儿一样,有种相依为命的感觉,爹他忙于公务,其他姨娘又明争暗斗,大概是恨娘不死呢,除了女儿,娘没有可依赖的人,所以女儿即使想嫁李忠,除了固执的不肯另嫁他人,也不敢和娘争执,不敢以死相逼要娘妥协,今天,女儿亦不想以死相逼,女儿只求娘帮女儿瞒下此事,除此之外,没有别的法子救李忠,而他是给人冤枉的,但凡救得李忠,女儿答应娘,管他生张熟魏,凭娘找个什么样的男人,女儿,女儿一定嫁。” 说完,泣不成声。 孙夫人身子一滑,抱住女儿,亦是泪流满面:“你这孩子,怎么这样傻呢。” 玉珈脸上滚落大颗大颗的泪珠:“李忠救过我,当年若不是他,女儿就给人玷污了,大概,你早已没了女儿,知恩图报,这是女儿该做的。” 当年的事孙夫人也知道,谁让李忠一无功名二无财富呢,守着个铁匠李的空名号,只不过是给人笑话,当下唉声叹气道:“你用这样的法子救了李忠,若不嫁李忠,反倒让你爹怀疑。” 听话听音,玉珈心下暗喜,抽离自己,咚咚磕头:“请娘成全。” 旁边的寒香也跪了下去,咚咚磕头:“请夫人成全小姐,小姐这么多年太可怜了。” 最后,游嬷嬷也跪了下来,咚咚磕头:“请夫人成全大小姐,大小姐这辈子就这么点心思,老奴这么多年看过来,都已经于心不忍。” 孙夫人仍在犹豫:“李忠有什么好呢?” 玉珈反问:“爹有什么好呢?纳了那么多房妾侍,娘还不是一心为他操持这个家,但凡爹有个风吹草动,娘还不是比谁都担心。” 孙夫人目光柔和得如同无风之水面:“我与你爹,是结发夫妻,纵使他纳了那么多妾侍,依然善待娘。” 玉珈立即道:“所以娘,以女儿现在这样的年纪,另嫁,也只能是为人做妾或是填房,更何况女儿谎称怀孕呢,不是结发夫妻,怎知嫁的男人就善待女儿。” 孙夫人皱眉:“这” 玉珈将头伏在她怀里:“若不能嫁李忠,即使嫁给皇上,女儿一辈子都会郁郁寡欢,也许是郁郁而终。” 游嬷嬷跪爬过来劝道:“夫人三思,这是个难得的机会,错过这个机会,大人决计不会同意大小姐嫁李忠的,一旦这事捅破,大人,也说不定会杀了李忠泄恨。” 玉珈看向母亲,一字一顿道:“如是李忠给爹杀了,女儿绝对不会多活一天,娘你,在这个世上唯有与爹相依为命了。” 孙夫人轻轻的拍了下玉珈的后背,嗔道:“你这傻孩子!” 玉珈扑入母亲怀中:“娘!” 母女相拥而泣,之后,孙夫人擦干泪,看着寒香和游嬷嬷道:“这事只你们两个知道,倘或露了口风,我拿你们是问。” 二人听她的意思是应了玉珈,欢喜道:“奴婢不敢!” 缠磨了多少年是这桩事,终于落定,孙夫人这里忙着张罗女儿的婚事,而孙尚荣也果然同巴尔图谈妥,以误会李忠为由头,将他放了出来。 旋而进旋而出,多少次这样的事,李忠心里颇多感慨,但他没工夫感慨,而是一门心思的想找三春,不料,竟然在衙门牢房大门口,遇到了正等他的三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54章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乍见三春,李忠愣了愣,接着就咧嘴大笑,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三春面前,前后不过几天未见,犹如隔了几个春秋似的,先围着三春转圈的看,身上无碍,精神头挺足,说明她一切均安,放心,遂问:“这几天你在哪里?害我好找。” 三春没有回答,而是往旁边一指:“咱们边走边说。” 李忠点头:“嗯,这里还真不是说话之地。” 走的距衙门大牢远了,行人却又多了,而当下要跟李忠讲的事非三言两语能解决的,寻见旁边有个面条铺子,三春道:“你死而复生,去吃碗喜面。” 李忠欣欣然:“对,是得吃碗喜面去去晦气。” 于是二人往那面条铺子而去,因不是饭口,而这里也并非繁华商业街,这馆子又是小买卖,门可罗雀,里头有个伙计正伏在桌子上打瞌睡,柜台内的老板娘对着菱花镜左右的照,聊以打发时间,见有客到,老板娘立即扯嗓子喊伙计:“还在那挺尸,上客了。” 伙计一个激灵,揉着眼睛嘴里含糊道:“客官吃面?” 老板娘骂骂咧咧:“多新鲜,我这是卖面条的铺子,人家不吃面吃饺子吗,快擀面去。” 伙计颠颠跑至厨内,老板娘亲自过来招呼三春和李忠:“二位想吃素面还是荤面?” 三春问:“素面怎么讲?荤面又怎么讲?” 老板娘道:“素面就是清水煮面,咸菜免费,荤面就是有菜有油,开水免费。” 三春曾经落魄过,干噎馒头的时候经常有,只知道面条分素菜面和肉丝面,也有蛋花面,但从未听说素面就是清水煮面,荤面只往面李加菜和油,讶然:“清水煮面怎么吃?” 老板娘似乎比她还奇怪:“怎么不能吃?你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那些做苦力的,哪里舍得多花钱吃饭呢,一碗素面就着咸菜疙瘩,吃个半饱就得继续干活。” 想起允礼一出手就赏下自己玉佩c翡翠扳指c镶宝石的短刀c碧玉簪,还有动辄五百两的银子,又想起他借给自己的那张五千两的银票,三春心里感叹,允礼一定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人会就着咸菜吃清水煮面。 感慨完,发现自己此时想起这个有些不合时宜,和李忠商量:“没肉,你能吃吗?” 李忠倒是不以为意:“图个吉利,不拘吃什么。” 三春于是叫了两碗荤面。 等上面的当儿,李忠又问起她这几天在哪里,三春剪接掉甘泉寺一段不说,只说自己在孙家为婢。 李忠更加惊愕:“你在孙家?还为婢?” 三春点头:“是。” 李忠一把捉住她的手腕:“跟我回去。” 起身欲走,三春用力一拽,挣脱开:“你我之间已经解除了婚约。” 李忠上牙咬着下唇,沉默一会子,叹道:“我是真心待你的。” 三春很想他明白一个道理,所以直言:“可我从来未曾喜欢过你。” 这话之前就说过,重提,不是想扯开李忠的伤疤,而是这之间涉及到孙玉珈,非得让这厮明白不可,他们之间是不可能的。 李忠仿佛霜后的花枝,方才还精神百倍,此时终于蔫头耷脑了,手指在满是污垢的饭桌上画来画去,须臾指甲里便全是黑乎乎的油泥,仿佛自言自语似的,毫无底气道:“要我怎样做,你才能够高兴?” 三春一狠心:“你怎样做都是徒劳。” 李忠猛一抬头,心给她刺得鲜血淋漓,也来了气,冷笑问:“是为了他?” 即使说的如此模糊,三春也听明白这个“他”是指允礼,有心反驳,又一想何妨借允礼来让其死了心呢,于是默认。 李忠瞬间不知该说什么,事实上,自己无论从样貌还是财富权势,没一样能与果郡王相比,三春秀外慧中,就该嫁给果郡王那样的男人。 彼此沉默。 这时候伙计将两碗面端了上来,放下面碗在桌子上,将手中的葱花往面上一洒,道:“二位慢用。” 三春觑眼那伙计油渍麻花的手,胃里很是不舒服,将面一起推给李忠:“我不饿。” 李忠也不客气,呼噜噜,吃完一碗拉过另外一碗,眨眼两碗面吃个精光,连汤水都喝了个干干净净,也不是有多饿,内心的空虚,以食物来填补了。 见他吃完,三春说起了正事:“你知道你是怎么出来的吗?” 李忠用袖子抹了下嘴巴:“我本就没罪。” 三春道:“是孙小姐救的你。” 李忠翻了下眼睛:“她?” 三春问:“你不信?” 李忠摇头:“我信是信,她有何本事救我?要知道我得罪的可是康亲王。” 三春如实道:“她为了救你,谎称怀了你的骨肉” 话说到此处,李忠正端着那碗免费的白开水喝呢,噗嗤!水从鼻子里喷了出来,溅在桌子上,也溅在三春身上,然后他就瞪着眼看三春,震惊! 三春用手掸了掸身上的水星,继续道:“孙小姐以此逼迫孙大人,也不知孙大人是怎么对付康亲王的,总之将你顺利的放了出来,等下你回去,孙大人派去的媒人大概已经等在你家里了。” 李忠用手背蹭干净嘴上的水,愕然:“媒人?” 三春觉着他笨的有点过分,道:“孙小姐说她怀了你的骨肉,你们当然得成亲。” 李忠突然怒道:“孙玉珈实乃小人,用这个方子逼我就范,可她根本没怀我的孩子,我去找孙大人说清楚。” 起身想走,三春追过去,扬手就是一巴掌,打的李忠蒙头转向。 他们这里动静过大,惹得老板娘和过继纷纷看过来。 三春抓住李忠的袖子,拉着他出了馆子,往街边相对而站,气道:“孙小姐为了救你,豁出去一张脸,这种事关系到一个女人的名节,她若是为了以此迫你就范,何必等到现在?” 李忠叉腰不语。 三春长长的出了口气,语重心长道:“我不喜欢你,但我从来没有诋毁你,你也可以不喜欢孙小姐,但你不能侮辱她,和她对你的感情。” 李忠仍旧不吭声。 三春眼中噙泪道:“你喜欢我,没错。她喜欢你,何来的错?你喜欢我,我心中万分感激。她喜欢你,却换来你一次次的嘲讽和羞辱。李忠,你是个大男人,你还以豪侠自居,你连街边一个乞丐都能够可怜,为何独独对她那么狠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55章 预谋劫案 街头有树,正是浓绿,二人于树荫下相对而站,有些心虚吧,李忠将眼睛望向别处。 三春越说越动情,忍不住落泪,声音也带着些哽咽:“孙小姐甚至说,即使你娶了旁人也无妨,只要能嫁给你,她甘愿做妾,人家堂堂的九门提督的嫡女,心甘情愿给你做妾,李忠啊李忠,这世上除了她,再没有对你更好的人了,你该珍惜。” 李忠听罢,冷笑:“说到底,你是为了让我娶孙玉珈。” 三春道:“你也可以不娶她,但她有了身孕的事便露馅,孙大人也许会将你重新打入大牢。” 李忠轻蔑一笑:“我才不怕,脑袋掉了碗大个疤。” 三春气道:“你是不怕,可孙小姐的一片苦心却是白费了。” 李忠气鼓鼓的:“那是她自找的。” 三春再次扬起手。 李忠静静的看着她。 三春的手僵在半空,半晌道:“该说的我都说了,你好自为之吧。” 丢下这一句,转身走人。 李忠兀自在树荫下站着,心里也没个确切的想法,乱糟糟的,呆呆的站了有一会子,最后独自回了庙寺街。 敲开侧门,见是他,老张先是高兴的道:“二爷回来了!” 接着又说:“今儿家里大喜呢!” 李忠心事重重,懒得搭理他,低头往里面走,老张追着喊过来:“是二爷你的喜事。” 李忠蓦然想起三春说的话,猛一回头,倒把老张唬了一跳,怯怯道:“孙家,使了媒人来,老太太已经应下了,说是三天后即为吉日,给二爷和孙家大小姐办喜事。” 李忠扭身腾腾的走。 老张伸长脖子喊:“孙家不要彩礼,还答应嫁妆丰厚呢,天底下找不到这么样的好事,九门提督的女儿竟然倒贴。” 李忠转身大步流星奔来。 老张吓得往门房跑。 李忠一腔子的怨气无处可发泄,一把揪住他后心处的衣裳:“娘的,老子就好奇了,不是你一个门子,怎么什么破事都知道?” 老张脸色煞白:“家里都传遍了,小人当然知道,方才大爷还亲自送孙家的管家出大门的呢,他们的谈话小人都听见了。” 李忠手一松。 老张腿一软,跌坐在地,摔了个屁股蹲。 李忠奔回内宅,径直来了上房院,进二门便听母亲房内笑语喧哗,这个家,除了他都在为他和孙玉珈的婚事高兴呢。 李忠迈步进房门,刚好小喜出来,见了他屈膝一福:“恭喜二爷!” 李忠平时很喜欢这个少言少语只干活的姑娘,今儿气不顺,道:“你再恭喜我,我就给你改名叫小愁。” 小喜愣愣的不知所措。 李忠迈步进到里间,炕上的老娘笑的最开心,拿着烟袋比比划划,不知在指挥什么,大抵是三天后的婚礼,李忠喊了声“娘”,李老太太看过来,满脸堆笑:“早听说你给放了,摊上孙正堂那样的老岳丈,怎么会有事呢,以后谁也甭想欺负你。” 李忠觑眼角落处披红挂绿的厚礼,晓得是孙家送来的,靠近老娘,半是玩笑半是认真道;“为了这么点破东西,您老就把儿子给卖了?” 李老太太脸色一沉,也不生气,故意呵斥道:“放屁,那是孙夫人送给娘的,怎么叫把你卖了,你又不是十七八的黄花大闺女,你值钱么。” 李忠脑袋一扭:“这门亲事,我不同意。” 李老太太料到他会如此,用烟袋杆子在他后背上轻轻打了下:“自古以来,婚姻大事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老子是不在了,你老娘我还在呢,你的婚事,我做主。” 李忠道:“那你娶孙玉珈吧,你和孙玉珈洞房花烛。” 李老太太登时臊的脸通红,自打男人过世,她可最怕有人跟她开有关男欢女爱的玩笑,况她一把年纪,况说这话的是自己的儿子,气得骂道:“混账!” 继而以命令的口吻:“三天后你或是同孙小姐成亲,或是给娘收尸吧。” 炕那头坐着的李孝道:“娘,大喜的日子说这种话多不吉利。” 转而埋怨李忠:“不是我说老二,你成日的嚷嚷自己孝顺,你哪里孝顺?” 见老娘真的生气,李忠也不敢多言,只闷头不语。 李孝又道:“娘还不是为了你好,你说你三天两头出事,真的娶了孙小姐,谁敢招惹你,娘也就放心了,你不知道,你这回又给抓了进去,娘已经几天没吃饭了,你看看她这头发又白了多少。” 李忠顺着他手指处,果然母亲似乎又多了些许白发,他心里歉疚,又不善于表达,只推说自己有些累,辞了老娘回房,刚出里间,隔着槅扇听母亲说:“忠儿挺孝顺的,你以后别这么没轻没重的说他。” 崔氏那里阴阳怪气道:“他那样气你还孝顺?” 李老太太立即不悦:“他是我儿子,他不在娘跟前撒娇撒气,在哪里呢?” 崔氏啧啧道:“没见您这样做娘的,我自愧不如。” 李忠脚下一滞,听了几句最后迈步出了房门。 回到自己房中一头砸在炕上,瞪眼看着天花板出神。 失去了三春,即使娶到皇帝的女儿,也仿佛失去了整个世界,心意懒散,泄气了般,提不起任何兴致。 想起三天后即将同孙玉珈成亲,万般不情愿,假如没有三春的出现,那个孙玉珈其实模样不错,又对自己痴情一片,然三春出现了,他眼里心中再容不下别人。 又想要同孙玉珈相守一辈子,每天对着个自己不喜欢的女人,这日子如何煎熬完一辈子? 越想越气,越想越觉着是康亲王和容氏害了自己,若无此事,自己又怎么会欠下孙玉珈如此大的人情,又怎么会逼不得已的娶那孙玉珈呢。 呼哧坐起,腾的跳下炕,拔腿就往外走,这事不能就此作罢,虽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但不找找那康亲王和容氏的晦气,自己一天都过不安生。 离开庙寺街往康亲王府去,眼凑着到了,觉着天色还早,这时辰不利于杀人放火,于是往旁边寻了个茶馆坐了下来,叫了壶茶,慢慢的品,慢慢的等天黑。 突然隔着一道屏风后有人交谈,该是另外一个茶桌的茶客,其中一个道:“确切消息,今晚孙家大小姐要往街上拜祭鬼神,以此祈求鬼神远离,咱们到时立即动手,劫了他孙家大小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56章 李忠的脑袋给驴踢了 姓孙者,何其多,但李忠却感觉这二人密谋劫持的,应该是孙玉珈。 继续听,对方已经换成窃窃私语,具体内容不得而知,唯听嘁嘁喳喳,间或得意的笑。 李忠霍然而起,想冲过去揪住二人盘问,忽而又慢慢坐下,空口无凭,这样去问,他们一定不肯承认,也说不定会打草惊蛇,更好奇的是,这二人劫持孙玉珈作何? 按兵不动,独自喝茶,听屏风后头有离座之声,他晓得对方准备离开,仍旧不动,少许,打窗户看出去,有两个男人的背影,一高一矮,皆做短打扮,打眼看像是跑江湖的,猜想孙玉珈一个闺阁女儿,不会与江湖上的人发生摩擦,所以这两个人想劫持孙玉珈,应该是受雇于人。 幕后主使者,会是谁呢? 一时间想不出,继续喝茶,捱到天黑,出了茶肆却彷徨了,是往康亲王府?还是往孙家? 斟酌下,想着杀巴尔图和容氏无需着急,先留他二人两条狗命,往孙家去看看,顺道救个人,再看一场热闹,算是清还孙玉珈救自己的恩德。 虽至夜晚,街上仍旧车水马龙,而那些酒楼勾栏更是灯火通明,他是习武之人,走路如脚下生风,不多时来到孙家附近,怕给那两个密谋之人发现自己,所以尽量贴着墙根走,又适当的以街边的杨柳藏身,距离孙家大门近了,他就一跃而起,攀上旁边的一棵槐树,稳稳的坐在枝桠上,盯着下面。 等了有一阵子,听孙家侧门启开之声,他猜测应是孙玉珈出来了,用手拨开枝叶看过去,大门口悬着硕大的灯笼,明晃晃的照着,见出来之人正是玉珈,只给寒香一个丫头陪着,而寒香手中挎着个篮子。 主仆二人出了府门,寒香问:“小姐,在哪儿呢?” 玉珈道:“当然得在十字路口。” 寒香有些担心:“十字路口?未免离家太远了。” 玉珈将目光放远,街上空荡荡的,遂道:“大晚上的,没人看见。” 寒香却说:“奴婢怕的就是大晚上的人少,怕有恶人乘机作乱。” 玉珈一笑:“哪来那么多恶人,再说这是衙门口,有兵把守,谁吃了豹子胆敢来这附近闹事。” 树上的李忠暗想,真是个傻姑娘,莫说你这九门提督府,即便是皇宫也有人敢闯,就看犯上犯不上了,说不定哪天老子也闯入皇宫杀狗皇帝雍正给三春报仇呢。 念及三春,悠然而叹,见主仆二人已经往远处走去,他稍等了一会子,然后跳下树来,尾随而上,见玉珈和寒香到了十字路口处便住了脚步,寒香打篮子里拿出祭拜神灵所需的香烛等物,一一摆放好了,又为玉珈铺了个蒲团,再扶着玉珈跪了下去。 今晚月圆,以李忠的距离,虽然不能清晰的看清玉珈的表情,但观其背影,夜风一吹,何其伶仃。 他又是悄然一叹,对三春之叹是无奈,对玉珈之叹是可怜,两个女人,一个是所爱,一个为所欠,所爱难以割舍,所欠却是倍感折磨。 那边寒香已经点燃了香烛,李忠躲在暗处,琢磨那两个家伙是否到了,极力搜寻,习武者,听力目力都超长,就发现距他不远处的一截断壁,时不时的有两个脑袋往起一拱一拱,他料定是那两个准备劫持玉珈的人,于是绕开正街,慢慢踅摸过去,打后头靠近那两个男人,双手分别一拍二人的肩膀。 二人根本没防备,吓得猛一回头,见是个不认识的人,惊问:“你是谁?” 李忠很是自然的道:“我想劫了那孙家大小姐。” 二人一怔:“你也想劫孙家大小姐?” 李忠故作吃惊的反问:“难道你们也想?” 二人对视一番,没有立即回答。 李忠小声的笑着,以江湖之礼抱拳,还一副相见恨晚的表情:“同道中人啊,幸会幸会!” 二人木然的还礼,试着问:“你为何想劫持孙家大小姐?” 李忠故意露出一脸凶相:“多年前,他老子诬陷我,害得我背井离乡,才打外面回到京城,人都说衣锦还乡,可我在外头没混出名堂,给亲戚朋友笑话,所以想抓了这妞从他老子手中讹一笔银子,在亲戚朋友跟前风光风光。” 言罢,问:“你们两个也是为此?” 两个人呃呃半天,没说出子午卯酉。 李忠也不追问,见玉珈那里已经开始祈祷,他对二人嘘了声,道:“对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不急,听听她说什么。” 两个男人似乎也不着急抓人,于是三人静静的看着静静的听着。 玉珈跪在地上,仰头望月,喟叹一声,转而低头对着燃起的香,心事如麻,千丝万缕都系一个人身上,那便是李忠,所以,她开口就道:“苍天在上,虽然李家同意了我与李忠的婚事,可我知道李忠他一定是不情愿的” 两个男人其中一个嘀咕着:“李忠是谁?这么好的姑娘他为何不情愿?” 另一个道:“那李忠不是傻子也是疯子,要不就是脑袋给驴踢了,九门提督的女儿他都不愿意娶,搁我身上,我做梦都会笑醒的。” 李忠表情有些不自然,小声骂道:“你们懂个屁!” 二人看他:“你懂你说,那李忠为何不肯娶孙家大小姐?” 李忠怎么说?只好指着孙玉珈处道:“听着!” 二人就趴在断壁上继续看。 玉珈此时声音已经哽咽:“其实他不肯娶我,我也不怪他,这世上的事就是这样,有人喜欢吃肉,有人喜欢吃菜,有人喜欢吃咸,有人喜欢吃甜,感情亦如是,我喜欢他,他喜欢旁人,而旁人喜欢的又不是他,就这么纠缠折磨,但凡动了情的,哪个不是如此呢。” 李忠明白,她口中的旁人是三春。 那两个男人给绕糊涂,啧啧道:“真是够乱的,那九门提督孙正堂,守卫着京城,这种伤风败俗的事就不管一管?” 李忠不解:“什么事伤风败俗了?” 两男人道:“小子大了,姑娘大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寻个合适的配一对,择个良辰吉日成亲就得了,岂容他们私下里你喜欢我我喜欢他的,乱套。” 李忠无法解释,又是那句:“你们懂个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57章 难得温柔 月色如水,偏照伤心人。 玉珈祈祷半天,说的都是李忠,无非是祈求上天保佑李忠。 断壁处的这三人,一个听罢枉自嗟叹,另两个对望后道:“是时候动手了。” 李忠明白他们意欲何为,就跟着他们出了断壁。 二人猛回头问:“你干什么?” 李忠道:“劫人。” 二人脸上不悦:“凡事得有个先来后到,今晚的事你不能插手。” 李忠也不高兴了:“老子凭什么听你们摆布,老子劫定孙家大小姐了。” 二人见他不肯相让,冷笑:“那就别怪我们心狠手辣。” 双双撸起袖子,又朝手心吐了几口唾沫,咬牙瞪眼,虎视眈眈。 李忠岿然不动,二人以为他发憷,猖狂的来拿他,反被李忠按住了脖子,然后,揪住后心处的衣裳,拖着往玉珈和寒香处走。 爷静谧,街空旷,听见脚步声,寒香骇道:“小姐,有恶人!” 玉珈亦是惊惧,只是看了一会子,见那中间那位虎步生风,便抿嘴笑了,即使只看见李忠的后脑勺,她也会立即认出来,对寒香道:“莫怕,是李二爷。” 她这样一说,寒香极力望过去,此时李忠已经近了,寒香高兴的喊道:“果然是姑爷!” 玉珈有些害臊,假意呵责寒香:“没办喜事呢,你改口倒是早。” 寒香道:“早晚得改。” 说着搀着玉珈迎上去。 彼此只差两三步,李忠将手中的二人往地上一推。 玉珈唬了一跳,觑着那二人问:“这是?” 李忠道:“这两个狗东西打算劫持你,行了,我把人给你抓着了,你带回去让你爹审问吧,他们是受人指使,幕后之人,应是你家里的人,因为那人了然你的行踪。” 玉珈愣住:“劫我?我家里人?” 寒香一旁气鼓鼓道:“说不定就是小夫人,也说不定是二夫人。” 她如此说,是打花氏入府,玉珈从未跟她说过一句话,对于父亲又纳妾,她很是反感,而刁氏,一直都是嘴巴不饶人,也就容易得罪人。 玉珈斥责道:“无凭无据的事,不要胡乱猜疑,无论花姨娘还是刁姨娘,怎么说都是家人,她们断不会害我。” 寒香不敢反驳,李忠却道:“你也别这样说,我家里人少,没有你们这种朱门大户里的尔虞我诈,但听也听多了,你爹老不正经,娶了一个又一个,谁知哪个恨你呢。” 玉珈茫然:“她们,恨我作何?” 李忠气的叉腰,见地上的二人想跑,便以脚踩住一个,另外那个一掌拍下,那人疼的爹一声娘一声的哀嚎,他瞅着玉珈道:“你这个女人傻的可以,她们为何不能恨你?谁让你是正房夫人的女儿。” 深宅大院,嫡庶之争向来热烈,特别在男儿间,还不是为了将来继承父辈的家产,但女儿家也不能幸免纷争。 玉珈生性清淡,平素不怎么出房门,而那些姨娘和庶出的妹妹对她也敬畏大于尊重,所以也没多少矛盾,倘或有,她母亲自然会替她出头露面的解决,对于李忠的话不是很相信,但抓了人证,审还是要审的,就道:“行,我回去好好问问。” 李忠松开了脚:“那我走了。” 刚想转身,玉珈张嘴想喊,却没喊出口,寒香那里道:“姑爷且慢,这么两个大男人,姑爷让小姐和奴婢怎么带回去呢?” 李忠想了想,是这个理儿。 寒香又道:“姑爷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将这两个恶人帮着送回去吧。” 李忠牢骚满腹:“真他娘的麻烦!” 嘴上不恭,还是俯身捞起那两个男人率先走了。 玉珈抿嘴偷笑,满心欢喜。 未等到孙家大门口,已经有兵勇朝他们这里跑来,见了玉珈纷纷尊声:“大小姐。” 其中一人又道:“方才听见这里有动静。” 玉珈指着那两个男人:“这二人想劫我,给李二爷抓着了,你们带回去交给我爹。” 兵勇们应声‘是’,有人扭着那两个男人回去,有人就地保护玉珈。 李忠道:“得了,我好人做到底了,也该走了。” 玉珈叮嘱:“你自己当心。” 李忠不以为意:“我一个大老爷们,没人抓。” 说完想起自己几次身陷囹圄的事,气道:“独独你老子,三天两头抓我,早晚我一拳打死那老家伙。” 玉珈微微垂头不语。 寒香气不过,护着她道:“姑爷容禀,这事可跟小姐说不着,所谓冤有头债有主,状告姑爷的是康亲王,抓姑爷的是咱家大人,救姑爷的却是” 碍于有兵勇在场,不方便说详细。 提及玉珈假孕救他,李忠也有些难为情,看了眼静静而立的玉珈,不忍再雪上加霜,手一挥,掉头就走,走几步转回来,站在玉珈面前支支吾吾半天,终于道:“三春在你家里,凡事你多照应。” 玉珈莞尔一笑:“二爷不必担心三春,她聪明绝顶呢。” 李忠点头,转身又走,却又回身过来:“她再怎么聪明,也只是个小姑娘,爹娘没了,一家子都死了,实在可怜。” 玉珈道:“二爷放心,有我在,没人敢欺负她。” 李忠道了句多谢,拔腿再走,几步后又折回。 玉珈笑了:“二爷实在不放心,可以常来看看三春。” 李忠摇头:“我想说的不是三春,而是你,你看上去比之前消瘦,保重吧。” 声音越来越低,话音没等落干净,人已经大步流星而去。 玉珈望着他的背影,笑靥如花,此时深感,自己这么多年的痴心等待没有白费,而这次假孕救他,亦是没有白费,感恩于三春的帮助,希望从此可以同李忠比翼双飞白头到老,再无任何风波磨难。 寒香也高兴,故意撇嘴嘲讽:“姑爷也知道关心小姐了。” 玉珈望着李忠越走越远,远到看不见了,嘴角仍旧挂着笑:“他一个大男人,成天甜言蜜语,我反倒觉得很恶心。” 寒香打趣道:“呦,这么快就帮着姑爷了。” 玉珈臊得低头,突然扭了下寒香的胳膊,娇声骂着:“臭丫头,连我也敢取笑。” 听着是嗔怒的话,语气却是温柔的很,寒香挽起她的胳膊:“走吧,听听大人审问那两个恶人,看是谁指使他们害小姐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58章 幕后主使竟然是她! 孙尚荣亲自审问,本是两个街头无赖,用不着动刑便老实交代,雇请他们劫持玉珈的,是个少年。 有人在家门口肆意行恶,阖府惊动,孙夫人赶了来,刁氏和玉珠,蓝氏和玉瑶玉琼也赶了来,当然玉珈也在,因审问地点是孙家待客大厅,不是衙门的公堂女眷就无需回避。 孙尚荣居中端坐,看着脚下跪着的两个无赖再问:“那少年姓甚名谁?” 二人皆摇头:“小的们不知,他当时什么都没说,只给了我们二十两银子的定钱,说好将大小姐劫持后他再付另外五十两。” 孙尚荣追问:“你们定在何时何地交人?” 二人道:“今晚,唐宋客栈,天字一号房。” 孙尚荣朝门口喊:“来人!” 过来了管家孙贵,也还有戈什哈头子杨易。 孙尚荣不看孙贵看杨易:“去唐宋客栈抓人。” 又指着两个无赖:“带他们去认一下。” 杨易尊声:“嗻。” 转身押走那两个无赖,叫了些戈什哈,立即动身赶往唐宋客栈,至客栈后,留一部分人守住门口,另外一些人押着两个无赖进入客栈。 客栈的伙计见闯进来一些兵,吓得一哆嗦,忙陪着笑脸问:“军爷,你们这是作何?” 杨易将他一推:“执行公务,闲杂人等靠后,阻挠公差办案,罪加一等。” 说完蹬蹬率先跑上二楼,寻到天字一号房,当当敲门。 里头有人问:“谁?” 杨易给那两个无赖递个眼色。 无赖也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早就交代好他们的,于是朝里面道:“是我们,人给你劫来了。” 门吱嘎打开。 杨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揪住那开门的人,突然愣住,怎么看着如此眼熟? 对方也愣住,见两个无赖已经给兵勇控制,便明白了一切。 杨易手指着那人:“你,你,你好像是” 那人忙说:“你认错人了。” 杨易凌然一笑:“甭以为乔装我就认不出你,你就是李三春,府上才来的那个丫头,咱们见过面的。” 给他识破庐山真面目,三春也无法狡辩,只颓然垂头。 杨易冷笑道:“怪不得大人一直怀疑你,果然你进府是不怀好意,来人,带走!” 三春给扭住带回孙家,见罪魁祸首是她,所有人都惊呆了,玉珈更是惶然,过去推开扭着她的兵勇,问:“三春,真的是你使人劫我?” 三春反问:“大小姐你信我会害你?” 玉珈语塞。 三春道:“个中缘由,等下我会跟大小姐说清楚。” 孙家女眷都在,连花氏也赶来看热闹,此时阴笑着对刁氏道:“当初我想撵走这丫头,是二夫人你将她留下的,瞧瞧,果然是养虎为患,她今儿敢使人劫持大小姐,明儿就敢使人劫持子翰,大人可是唯有子涵这么一个儿子,若子翰出了事” 没等说完,孙尚荣那里呵斥道:“你给我住嘴,好端端的往儿子身上揽事。” 花氏也意识到不吉利,忙闭口不语。 刁氏目光闪烁,心口也突突的跳,极力替自己辩驳:“招这个丫头进府的又不是我,谁知道她一个小姑娘这么大胆呢,行了这个丫头我也不要了,大人赶紧将她撵出府去。” 花氏冷笑:“撵走?这会子二夫人怕了,当时我可是好说歹说,你可就是不听呢。” 蓝氏素来惜言如金,看上去有点木讷,此时也心有余悸,左右看看自己的两个女儿,忧心忡忡道:“是啊,当初就不该招这么个丫头进府,太可怕了。” 矛头直指孙贵,孙贵自知理亏,向孙尚荣赔罪:“这都怪小人瞎了眼。” 孙尚荣心里最清楚,暗道不是你瞎了眼,而是这小妮子太厉害,能与果郡王过招的人,岂是泛泛之辈。 家里放着这么个可怕的人物,玉珠和玉瑶c玉琼三个女儿也深感自危,纷纷要将三春赶出府去,花氏却狠狠的道:“撵她走岂不是太便宜她了,要我说直接打入大牢,永绝后患。” 孙贵觉着有点小题大做,只是个小姑娘而已。 刁氏觉着该杖责二十小惩大诫。 蓝氏附和。 一众人等七嘴八舌,各说各的理。 孙夫人那厢听的不耐烦了,厉声呵责:“你们都消停会吧,还不知道她为何要劫持玉珈呢。” 她是觉着,三春聪明伶俐,不会无端铤而走险。 刁氏道:“这还用问吗,明摆着,或是为钱,或是为情。” 孙夫人蹙眉:“为情?” 刁氏瞟了眼玉珈:“这丫头原来不是同李家二爷定过亲么,这会子大小姐要嫁给李家二爷了,她当然怀恨在心。” 若说一点联系没有,不尽然,可是三春说过,是她主动和李忠解除婚约的,孙尚荣瞪了眼刁氏:“你别跟那胡咧咧。” 刁氏满心不高兴,自己总是错,道:“总之这个丫头我不要了。” 撵走,是不能,孙尚荣不怕三春还怕允礼呢,怕三春进自己府中是允礼唆使,于是忍着怒气,平心静气问三春:“你说,你到底为何要劫持玉珈?” 三春道:“这事我只跟大小姐说。” 孙尚荣一拍条案:“放肆!” 吓得一众皆骇然变色,独独三春,仍旧安静的站着。 念在三春几次帮自己,玉珈觉着其中的原委或许真不宜为外人道,于是对孙尚荣道:“爹,三春只是个小丫头,又不是什么匪徒强人,不如交给女儿来料理此事吧。” 孙尚荣想了想:“女儿,你别小看这丫头,她可是诡计多端呢。” 玉珈微微一笑:“这是在家里,您还怕她对我如何?寒香在呢,我房里还有其他人。” 孙尚荣看看孙夫人。 孙夫人了解女儿怀孕是假,早就猜测假孕之事或许与这个李三春有关,刚好李忠出了事,这个李三春就进了府,恐是她为女儿出谋划策的,所以不想有关女儿的一切都无限扩大,所以道:“大人就依了玉珈吧,玉珈可是同李忠马上要成亲了,这时候出些闲言碎语不好。” 孙尚荣明白她的暗示,无论是为钱还是为情,都涉及到女儿的名声,真相一旦弄清楚,哪一方面于女儿的名声都无利,点头:“好吧,女儿你小心着。” 玉珈嗯了声,吩咐寒香:“带她回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59章 美人相妒 无眠之夜。 三春给寒香还有另外两个婆子押着来到玉珈的闺房,一进门,玉珈便勒令那两个婆子于门口候着,然后拉着三春同往炕上坐了,急切的问:“到底怎么回事?” 三春反问:“大小姐不信我为钱想绑了您?” 玉珈莞尔一笑:“你若害我,何故又帮我。” 三春道:“如此,我这次为大小姐所做的,也没白费心思。” 玉珈一怔:“为我?” 三春道:“当然是为大小姐你。” 玉珈催她:“快说。” 三春讲了原委。 她一直担心李忠不肯接纳玉珈,怕那厮无奈顺从了李老太太应了这门亲事,婚后对玉珈也不会太好,所以才出此下策,她听说府中有个老嬷嬷给玉珈出主意,说是月圆之夜拜天拜地拜月老之神,也祭那些冤亲债主,会消除夙世冤孽清净自身,婚姻大事再无波折,她也知道玉珈听信了那老嬷嬷之言,而刚好今晚月圆,于是往街上找了两个闲散之辈,许以银两,要他们今晚来将玉珈劫持,并定在唐宋客栈一手交人一手交钱。 原准备将玉珈劫持后,放个消息给李忠,一来试探他对玉珈是否怀有感情,二来也是存心让李忠着急,以此促进他对玉珈的感情,没想到无心插柳,竟然让李忠事先得知此事,还目睹了玉珈祈祷的过程,所以她非常高兴,不过却让孙大人抓住,一方面也有些懊恼。 听闻了事情的始末,玉珈抓住三春的手,无比动容:“我其实也曾经怨过你恨过你,觉着若无你,李忠不会对我如此决绝,而今看来,我的心胸到底是狭隘了,你还能反过来帮我,更让我无地自容,三春,我该如何报答你呢?” 三春道:“大小姐不必报答我,只需好好待李忠便可。” 玉珈无限感慨:“你做这么多,是帮我,更是为了李忠,你既然对他有情,何故非得解除婚约呢?” 心里有所怀疑,难道真如传言,三春移情别恋果郡王? 三春苦笑:“大小姐误会,我对李忠的情,不是大小姐对李忠的那种男女之情,甚至也不是一般的朋友之情,我是将李忠当恩人的,在我走投无路之时,是他收留了我,还袒护我,自感欠他太多,又无以为报,知道大小姐对他是真心实意,所以想成全你们,除此之外,我不知道还能为他做什么。” 玉珈握着她的手使了下力,感激道:“你为他做的已经够多,这次若不是你卖身为婢来了我家里,我又怎么知道李忠身陷囹圄呢,若不是你为我出谋划策,我又怎么能迫使我爹放了李忠呢,可是三春,你真打算在我家里一直做婢女吗?李忠他很担心你。” 关于自己以后的日子,三春没做多想,想了也无用,离开李忠走出李家,自己再次无家可归,在孙家为婢,也好过沿街乞讨,而那些偷偷摸摸的勾当,她不想再做了,李忠担心了,她料到的,忽而想起允礼,自己离开甘泉寺,他可曾担心? 念及此笑骂自己没出息,一方面拼命的想忘记那个人,一方面又时不时的想起,允礼于她,就像一道轻烟,挥散不去。 见玉珈等着回答,她淡淡一笑:“以后的事再说吧,横竖现在有吃有喝还有地儿住。” 寒香那里突然惊道:“今晚几位夫人可是都想撵李姑娘走呢。” 玉珈倒是非常镇定:“几位姨娘做不得我爹的主,这事只要我娘不答应,便不怕,还有我呢。” 寒香仍旧忧心忡忡:“过几天小姐该出嫁了,如何保护得了李姑娘。” 玉珈眉头一皱:“哦,我自己倒忘了。” 三春笑着安慰过去:“大小姐切莫挂怀我,撵我走,我就另找一户人家,不撵我走,我就好好的干活,料想几位夫人不会怎么为难我的。” 玉珈缓缓摇头:“刁姨娘我却不怎么担心,她那个人,一直都是风一阵雨一阵,不足为虑,蓝姨娘习惯做好人,树叶掉了都怕砸到脑袋,从来都是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担心的是花姨娘,她那个人,自恃美貌,偏家里来了个比她更美貌的你,宋太祖赵匡胤说,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我怕她要对付你,何况她正得宠于我爹。” 自古以来,文人相轻,美人相妒,三春晓得花氏对她不友好,今晚也听见了,花氏甚至谏言孙尚荣将她打入死牢呢,但花氏想吹枕边风撵走自己,这倒未必能成,三春已经看出,孙尚荣对她怀着几分忌惮,这忌惮应该来自允礼,自己曾随允礼来过孙家,孙尚荣老奸巨猾,该看出允礼对自己的态度,投鼠忌器,孙尚荣不会轻易赶走自己,所以,三春对玉珈道:“大小姐放心,那个花氏,我对付得了。” 详细的事情无法说明,只能这样一言而概之。 玉珈笑了,轻拍她的手:“我信,你可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了。” 三春不好意思的也笑:“大小姐过奖,我只是有些小聪明罢了,总算还能自保。” 所谓自保,一半是自信,一半是为了安慰玉珈。 两个人就这样促膝长谈,此时已然亲如姐妹,说了很多,玉珈深感对三春相见恨晚,三春也从新认识了这位孙家大小姐,觉着玉珈看着柔弱,其实是外柔内刚,她嫁给李忠,是李忠之福,这种女人既能做贤妻良母,又能是男人的贤内助。 次日,玉珈晓得三春使人劫持自己的事必须向父亲解释清楚,于是找到孙尚荣,谎称昨个的事是三春同自己开的一个玩笑。 一晚上没想出更合适的谎言,只能硬着头皮这样说。 玩笑?孙尚荣岂能轻易相信,三春纵使同允礼如何交好,她现在毕竟只是孙家的一个丫头,敢同大小姐开玩笑? 明知其中有诈,可知道问了,女儿也不会说实话,横竖女儿无恙,于是顺水推舟道:“既然是玩笑,这事就过去吧,你也马上要同李忠成亲,很多事要忙,别为这么点小事分心。” 玉珈应声是,便告退而去了。 她前脚走,孙尚荣后脚喊来杨易,吩咐:“你去查一查,看看这个李三春最近可与果郡王见过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60章 夜色撩人,美色撩心。 玉珈出嫁的前夜。 孙家张灯结彩,虽是嫁女,到底是朱门大户,嫁的又是嫡出长女,且玉珈又是熬到这把年纪,于是阖府欢庆,格外隆重。 孙夫人一边高兴一边难过,嫁女儿,都是她这般心情。 游嬷嬷不停劝着:“夫人可别对着大小姐哭天抹泪,夫人一哭,大小姐便会哭,虽然自古都讲究哭嫁,但老奴觉着这是喜事,作何要哭呢。” 孙夫人先骂了句:“你个老猢狲,嫁的不是你女儿。” 又道:“我不哭,我女儿嫁了如意郎君,我替她高兴。” 游嬷嬷顺势道:“上天有好生之德,上天也有悲悯之心,定是给大小姐对姑爷的一番痴情感动,而今大小姐得偿所愿,姑爷又做了官,双喜临门呢,夫人当然该笑。” 孙尚荣也真是厉害,一日之间,就让李忠摇身一变,从一个教拳师傅变成三等侍卫,官局五品,且入粘杆处为雍正皇帝效力,这其中康亲王巴尔图帮了大忙,当然孙尚荣也为他做了件事,互惠互利,彼此利用。 所以,现在的李忠再不是曾经的街头混混,而是堂堂的大内侍卫,是受雍正皇帝亲自指挥的粘杆拜唐,俗称血滴子。 玉珈也算嫁的风光,她倒不在意这些,但她老子在意,极力将李忠推上去,其实圆满的是自己的脸面。 李忠入仕为官,三春也颇为高兴,更加明白自己离开他是多么正确,倘或李忠娶的是她,两个人只能守着清贫,孙玉珈能给李忠的,自己远远做不到。 眼看李忠做了官又娶了个真心实意待他好的的女人,三春有种大恩得报的轻松,回到后罩房婢女们的住处就倒在炕上睡觉。 孙家没将她赶走,刁氏却已经不肯要她,她只能沦为杂使,就是负责清扫院落等等活计,累了一天,挨着枕头便打瞌睡,忽听有人喊她:“三春,大小姐叫你过去。” 睁眼去看,见是寒香,三春应道:“就来。” 打炕上起来,整整衣裳拢拢头发,随寒香来到玉珈的闺房。 有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玉珈面色红润嘴角含笑,曾经那个多愁善感的女子不见了,而今的她容光焕发,平添了三分美貌,招手对三春:“来我身边坐。” 三春道:“谢大小姐,奴婢站着就可以了。” 玉珈笑容亲切:“我跟前,你不必拘礼。” 三春摇头:“该立的规矩还得立。” 见她执意不肯同坐,玉珈就随了她,道:“叫你来是为了这么件事,明儿我就嫁过去了,不如你跟我走吧,算是我的陪嫁,爹和娘一准答应。” 三春有些意外,却不肯:“谢大小姐,我在这里挺好的。” 玉珈很是认真:“我是真心的,觉着毕竟李家有我和二爷呢,没谁敢欺负你,但在这里就不同了,我一走,你指望谁?” 三春何尝不为此事费思量,但重回李家,她是决计不会的,道:“我曾经是李家大爷的私生女,后又同李忠定了亲又毁了婚,再回李家,实在不妥,李家那些人即使不为难我,也不会给我好眼色,即使她们给我好眼色,我自己还不舒服呢,算了,我还是留在这里吧,大小姐别为我担心,我是孤儿,什么样的事没经过呢,在孙家吃的饱穿的好,已然感恩天地了,再不能奢望其他。” 一番话说的玉珈也不知该如何再劝她了,只好道:“那你自己保重,横竖你也知道李家在何处,若有难处,寻不见李忠可去寻我,我自会为你分忧解难。” 三春感激涕零,敛衽想拜,玉珈一把托住她:“李忠是你恩人,你亦是我的恩人,该我拜你才是。” 说完站起,真的要拜。 三春忙说:“大小姐不可,我已经说了,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报答李忠的恩德。” 玉珈道:“李忠是我丈夫,你为他做的一切,就是为我做了一切,我当然感激你。” 三春此时才忽然发现,自己同李忠,即使某天后悔,也再没任何回旋的余地,他娶了妻成了家,他再不是曾经的他。 不知怎么,思绪游走至此,心隐隐一痛,仿佛自己私有的一个物事被人生生夺走了。 真是奇怪的感觉,强颜笑对玉珈:“大小姐好生歇着,睡的好,明儿才能做个美美的新娘子。” 玉珈抿嘴含笑,羞涩的嗯了声。 三春告退而出,一路往后罩房走,脚步灌铅似的沉重,皎月当空,花香幽幽,见旁边有花圃有小亭,是后宅主子们饭后消食散步之处,夜里无人及此,她索性过去小亭中坐了,懒懒的倚着美人靠,茫然看着远处。 心中也不知该有什么想法,就是静静的坐着,等夜凉灌入袖口打个寒噤,这才起身想回去睡觉。 甫转身,差点撞到某个人身上,唬了一跳,待看清那人是孙尚荣,慌忙施礼:“大人。” 孙尚荣负手于后,像是闲庭信步而来,身上穿着家常的衣裳,大概怯热,松开玉带,衣裳敞开着,因了这夜因了这景,他完全没有平时的官威,问三春:“这时辰,你这丫头于此作何?” 三春不知怎么说,就道:“赏月。” 孙尚荣抬头看月再低头看她:“你一个小丫头,也有这番雅兴?” 三春很想回敬他几句,小丫头怎么了,小丫头就不能有赏月的雅兴了,月亮又不是你家的,心里不服不忿,可不敢真的冲撞当家老爷,于是道:“看个热闹。” 孙尚荣又抬头看月低头看她:“月亮有什么热闹呢?” 三春好烦,从未见一个大男人这么啰嗦的,耐着性子道:“月亮当然有热闹,月亮上有嫦娥有玉兔有吴刚还有猪八戒,热闹的很呢。” 都是传说,孙尚荣哑然,半晌哈哈笑了:“你听谁说的?都是蒙人的勾当。” 这就是年龄上的巨大差异,如此美好的传说他居然不信,三春道:“不是蒙人的,是真的,大人不妨仔细看,就会看见那棵桂树,枝叶繁茂,郁郁葱葱。” 孙尚荣本是不信这种无稽之谈,可是见她说的何其认真,忍不住顺着她手指处看上去,看得久了,似乎真的发现月亮上长着一棵高大挺拔的树。 脖子仰的累,一垂头,擦着三春的衣袖,顿觉馨香扑鼻,突然间心神一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61章 升为近身婢女 三春欲行离去,刚想告退,孙尚荣却留她道:“不如再看一看那月。” 三春以其方才的口气:“我一个小丫头哪有赏月的雅兴。” 孙尚荣暗道小狐狸果然伶俐,反过去也学她:“看个热闹。” 三春又摇头晃脑道:“月亮有什么热闹可看。” 这分明是自己说的,孙尚荣哈哈一笑:“月亮当然有热闹,月亮上有嫦娥有玉兔有吴刚还有猪八戒,热闹的很呢。” 学的一字不差,三春故作严肃:“都是蒙人的勾当。” 小狐狸又在学自己,孙尚荣从来没玩过这样的把戏,已然给勾得起了兴致,继续学她的话:“不是蒙人的,是真的,你仔细看,就会看见那棵桂树,枝叶繁茂,郁郁葱葱。” 说完,自己忍不住朗声大笑。 三春给他笑的有些不安,亦或是给他看的有些惶恐,屈膝一福,告退而去,脚步匆匆,无需回头,也能感觉到他的目光钉在后背上。 回到后罩房见其他婢女或是灯下做着针黹,或是聚在一处闲说着什么,见她进来,做针黹的就将头更低,闲说什么的就闭紧了嘴巴,却无一人同她打招呼。 三春也没做多想,大概这就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吧。 一夜不曾安睡,仿佛明日出嫁的是她,更多想的是此时李忠的心情,希望那厮即使不会忘了自己,至少能善待孙玉珈,然后他们夫妻和睦生儿育女,那才是一个正常人该有的生活。 次日起了个大早,洒扫庭除,做完该做的,就等玉珈的传唤,想送玉珈出嫁呢。 可是,没等玉珈叫她,却来了管家孙贵,她施礼问候:“管家大人早。” 孙贵眉开眼笑道:“打今儿起,你去服侍大人洗漱更衣。” 三春立马想起昨晚的事,此时追悔莫及,怪自己性情顽劣,昨晚多说了几句话,引起了孙尚荣的注意,悔之晚矣,只能道:“是。” 孙贵转身就走。 三春继续抓起扫帚。 孙贵一回头:“别鼓捣那物事了,不是说了么,今儿起你去服侍大人,走吧。” 三春才恍然如梦中醒来:“这就去啊?” 孙贵点头。 三春唯有放下手中的扫帚跟着他走了。 来到上房院,这是孙尚荣的居处,院子很大,分正房和东西厢房也还有耳房抱厦暖阁船厅小花园等等,囊括了孙尚荣在内宅活动的一切处所。 三春随孙贵进了船厅,这么早,孙尚荣已经穿戴齐整,因今个是玉珈出嫁的大喜日子,他也特意穿的隆重,暗紫色的团蝠长袍,腰系绿玉带,大辫子梳得油光锃亮,整个人神采奕奕,三春行礼请安,孙尚荣捧着茶杯呷了口茶,淡淡道:“起来吧。” 孙贵做进一步的解释:“今儿起,你服侍大人了,这可是多少人盼都盼不来的风光,也不需你做什么,晨起更衣,晚上宽衣,洗脚搽脸,沐浴” 三春听的瞪大了眼睛。 却听孙贵说下去竟然是:“这些事都不需你来做,你只陪着大人说说话,适当的奉上茶即可,很清闲,但也不是说都能做得来的,你聪明伶俐,应该不会在这上面出纰漏。” 三春松口气,忙回应:“奴婢会用心做的。” 孙贵哼了声:“你之前找人想绑大小姐的事,大小姐菩萨心肠宽恕了你,大人和夫人也不计较,但你别当这事就这么过去了,服侍好大人,你就将功折罪了。” 三春垂手:“是。” 孙贵道:“行了,我暂时交代你这么多。” 孙尚荣咽下一口茶,睇了眼孙贵:“你好不聒噪,还不去看看,玉珈那里准备的如何了,别耽误时辰。” 孙贵应声而出。 船厅内只余三春和孙尚荣,她一时间还不知道该做什么,就愣愣的站着。 孙尚荣一侧头见她有些局促,笑道:“昨晚你可是很放松,今儿这是怎么了?” 三春忙说:“昨晚奴婢放肆了。” 孙尚荣摇手:“不不,我没怪你的意思,只是见你颇有些不安状。” 三春躬身:“谢大人宽容,奴婢也没料到能来服侍大人,怕言行上稍加不甚,犯了大人的忌讳,所以不知该如何是好。” 孙尚荣一副宽厚的神情:“我没那么难伺候,平时也甚少在家里,之所以要你来服侍,感觉昨晚你我之间的谈话甚是有趣,你这样一拘束,反倒失了真性情,也就无趣了,所以在我跟前,你无需紧张拘束。” 果然是昨晚的事惹来祸端,服侍当家老爷,看着风光,也晋了身份,这里面的说道可多了,伴君如伴虎,伴着当家老爷亦如是,伺候舒服了,怕给他惦记,一旦开口说收个通房丫头什么的,如何拒绝?伺候不舒服了,又怕给责罚,想孙尚荣平时做的就是抓人杀人的勾当,给他责罚,绝对不会是打几巴掌那么轻松。 这样一想,三春更加不安,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最好赶紧离开孙家。 第一天在上房当差,倒也没什么大事发生,只像个尾巴似的跟着孙尚荣出出进进,他伸手,就上茶,他伸胳膊即宽衣,他抬脚即拖鞋,说是这些事不用做,眼前没有旁的丫头,唯有做了。 只是这样过去一天,晚上时再回到后罩房,所有人都争着和她打招呼,还有人将些私藏的吃食分给她,为她打洗脸水的都有,三春暗自感慨,这就是人世。 洗漱之后便躺下睡觉,因为孙尚荣说,明儿要她起早,说是要出门,需他近身服侍。 怎奈还不困,闭上眼睛酝酿睡意,忽听旁边的其他婢女窃窃私语,隐约听见像是在议论大小姐。 三春猛然想起,今晚是玉珈和李忠的洞房花烛夜,李忠他,真的能几分担心。 她的担心也不是多余,庙寺街,李家大宅,虽然婚事匆促来不及修葺,但张灯结彩也还是喜气洋洋,拜了天地入了洞房,吃了合卺酒之后,玉珈带来的陪嫁管事刘嬷嬷将一干人都撵出新房,自己也退了出来,反手,将房门紧闭。 房内,玉珈坐在床上,静等前头待客的李忠回来。 坐的腰酸背痛,总算听见那咚咚有力的脚步声,她心就突突狂掉,幻想无数次的这一天真的来了,竟怕的要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62章 新婚燕尔 新房的门吱呀启开,玉珈放在腿上的手倏地一抖。 踏踏踏 李忠走的极慢,一步一步,踏在玉珈心坎上。 他到了床前,也不掀盖头,只是站在那里定定的看,眉头紧锁,神色凝重,忽而闭上眼睛,幻想掀开盖头的刹那,露出的是三春的绝世美颜。 然,盖头掀开后,是玉珈娇羞的低垂着头,李忠心一沉,转身即走。 玉珈感知不对,抬头喊他:“二爷往哪里去?” 李忠脚下一滞。 玉珈起身追过来,至他身后道:“二爷厌弃我?” 李忠没吭声,他实在不知该说什么。 玉珈柔声细气,却不乏严肃认真:“你我经过这么多年这么多事,彼此都不容易,上天眷顾,终成眷属,这其中更有三春的操心费力,为了救你,她不惜卖身进孙家,得以见到我,又为我出良策,假孕迫使我父亲将你放了,二爷不顾念我这么多年的痴心等待,也该顾念三春为我们做的这一切,假如二爷视我为陌路,实实辜负了三春的一番心意,她若知道,必然不安,因为” 顿了顿,方说:“她一定以为是因她,二爷才不肯同我洞房的。” 李忠抬起开门的手,缓缓的垂了下来。 玉珈抿嘴一笑。 李忠猛的回身,将其拦腰抱起,腾腾走到床前,放下,自己也压了上去,彼此鼻尖触及鼻尖,嘶哑着嗓子道:“并非是我不喜欢你,我只是感觉欠你太多,我的命是你给的,我的荣华富贵也是你给的,我李忠是个大男人,仰仗女人过日子,这比杀了我还难受。” 玉珈双手勾住他的脖子,柔声道:“我连人都是你的,我所有的一切便都是你的。” 吐气如兰,李忠脑袋嗡的一声,周身紧绷,心里劝着自己,罢了罢了,这辈子注定与三春无缘,戏里听来的那句话说——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 他想,木已成舟,假如自己执意纠缠下去,三春过的不安生,也伤害了玉珈。 一狠心,吻下去,只是嘴唇碰到嘴唇时,心竟是那么痛那么痛,眼角有泪溢出。 ※※※ 次日一早,李老太太五更刚到即起了炕,昨晚她也睡得不好,还不是因为兴奋,如愿以偿娶了孙家大小姐做儿媳,礼部又送来了公文,李忠已经成为粘杆处三等侍卫,大婚之后即往衙门上任,这一切美事仿佛从天而降,李老太太庆幸自己坚持要李忠娶玉珈是正确的。 高兴,睡眠也少了,喊小喜给她倒茶,进来的却是几个陌生的婆子和丫头,老太太一愣,转而才想起,这应该是玉珈的陪嫁,也就是孙家过来的人,她忙热情的招呼:“都起来了。” 那些婆子丫头纷纷给她施礼:“给老太太请安。” 李老太太再次一愣,孙家的,即使是条狗,她看着都尊贵,何况这些大小姐身边的人呢,见她们给自己请安还有些不好意思,想想自己是玉珈的婆婆,是长辈,而李忠也不再是普通百姓,是官,还是大官,也就心安理得了,拿足了架势道:“都起来吧。” 前后两句话,只差一个字,意义却天上地下。 婆子丫头们请安完毕,分两厢站立,不多时,刘嬷嬷和寒香陪着玉珈走了进来,李老太太又是忍不住先开口道:“呦,这么早,不多睡会。” 玉珈手搭寒香,徐徐跪了下去,郑重道:“媳妇给婆婆请安了。” 如此大礼,可是李老太太万万没想到的,出溜下了炕,亲自搀扶起玉珈:“你乃金枝玉叶,那地上凉呢。” 玉珈道:“谢婆婆。” 站起,看了眼刘嬷嬷。 刘嬷嬷啪啪击掌两声,不多时门口进来了个小丫头,手上捧着个托盘,托盘上是一盏盖茶。 刘嬷嬷取下来,转交给玉珈,玉珈再次跪下,高举过头给李老太太:“婆婆请用茶。” 李老太太再次受宠若惊,感叹大家闺秀就是大家闺秀,崔氏嫁进来的时候可没这么多规矩,欣欣然接了茶,抿了口,道:“真是个好媳妇。” 言罢再无下文。 刘嬷嬷等了等,发现她没什么表示,便提醒道:“老太太,新媳妇第一次给你敬茶,你给赏些物事的。” 李老太太一怔:“这样啊。” 不知道这种规矩,想了想,给新媳妇什么呢?想起来了,爬上炕,打开炕柜,翻啊翻,翻出个破旧的匣子,捅了半天才将生锈的铁锁捅开,打开匣子,取出一支镯子,喜滋滋的下了炕,将镯子递给玉珈道:“这是当年我进李家时,我婆婆给我的,你拿去。” 玉珈又道了谢,接过。 旁边的刘嬷嬷扫了眼,见玉的成色不好,黄不黄绿不绿,且有条裂缝,忍不住道:“老太太,你就用这么个碎了的镯子赏新媳妇?” 李老太太赧颜讪笑。 玉珈瞪了眼刘嬷嬷:“物事不在好坏,贵在心意,这是婆婆给我的,要你多事。” 刘嬷嬷忙垂头不语。 玉珈转而对李老太太道:“等我叫人拿去做个金镶玉,一准好看。” 李老太太对这个媳妇,更加刮目相看,还以为这么尊贵的小姐进了李家这种没落门庭,不得全家讨好用心伺候,却恰恰相反,老太太高兴的茶点落泪,连说:“好好,好啊。” 忽然想起李忠,忙问:“忠儿呢?” 婆媳相对在炕上坐了,玉珈道:“二爷去衙门了,打今儿起,他可不能再睡懒觉,天不亮就需往衙门点卯。” 李老太太啧啧道:“做官也实在不易,不过他能有出息,我还是非常高兴的,苦了你,才新婚,他就不能陪你。” 玉珈莞尔一笑:“我不要他陪,他是大男人,陪着女人算怎么回事,再说家里这么多人,还有婆婆呢,还有嫂嫂呢,还有大春二春三春呢。” 忽然发现自己失言,顺嘴将三春说了出来。 李老太太也是呆住,转瞬变了脸色道:“提那个贱人作何,到处招摇撞骗,先说是你大哥的私生女儿,后又勾引忠儿定了亲,接着竟然偷着跑了,当初我就不想留下她,是忠儿菩萨心肠,果然是个祸害,明明姓吕非说姓李,骗了” 玉珈突然截住她的话:“婆婆您说三春姓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63章 再赴甘泉寺 李老太太自察失言,李忠特别嘱咐过她的,有关三春的身世,不足为外人道,见玉珈惊讶的表情,老太太嗯嗯呃呃半天,不知该怎么回答。 还是玉珈聪慧,晓得问了不该问的,还有这么多仆妇在场呢,忙替她圆话:“李姓自古就是大姓,而今我也姓李了呢。” 将话岔开,又捡旁的事来说。 这件事,成为三春命运的再次转折,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今儿三春起的特别早,因为孙尚荣说要去拜访个人,需她近身服侍,匆匆忙忙洗漱干净,又嚼了个饽饽算做早餐,等来到上房院,原以为自己很早呢,见孙尚荣已经打房中出来,见了她,对孙贵吩咐:“另准备个轿子吧。” 孙贵知道另准备给轿子是给三春的,小心翼翼道:“大人,她只是个丫头。” 孙尚荣脸色一凛:“你现在能替我做主了。” 孙贵吓得忙说:“小人不敢,小人这就叫人去备轿子。” 轿子停在二门处,共计两顶,孙尚荣上了一顶,三春也上了一顶,前后出了大门,戈什哈们前呼后拥。 三春于轿子内也不知孙尚荣今儿要去哪里,拜访何人,自己只是他的丫头,不敢问不该问,只听命就是。 一路摇晃走了快半个时辰,好远的路,轿夫们累得汗水直流,总算轿子落了地,三春打开轿帷哈腰钻出,脑袋即嗡的一声,周遭那么眼熟,猛然抬头去看,真是甘泉寺。 做梦都没想过孙尚荣来拜访的人是允礼,想走,找不到合适的理由,脚下不动,孙尚荣快进门了,觉着她没跟上,回头道:“你怎么回事?” 是以命令的口吻。 三春只好追上,低着头跟在后面。 进了院子,听禅房的门开了,脚步轻轻如同踩絮,不看都知道是允礼迎了出来,她恨不得将自己藏进孙尚荣那阔大的衣袍中才好呢,听孙尚荣打个千道:“卑职给王爷请安。” 允礼虚扶下:“孙大人不必多礼,说是你来,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言罢请孙尚荣往花藤下石桌旁去坐,苦修之地,没有像样的桌椅来招待客人。 孙尚荣随着允礼过去坐下方说:“倒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选秀在即,不时有闺秀打各地进京,因都是女眷,又是待选秀女,盘查起来颇为不便,不盘查,又恐给那些反贼以可乘之机,卑职前来请王爷示下。” 允礼哦了声,略作思考,不妨一个侧目看见了缩在孙尚荣后头的三春,他愣住,三春能来已然意外,还是跟着孙尚荣来的,一时间搞不清状况,也不问,转过目光对孙尚荣道:“查还是要查的,但需注意方法,这事你也可以递道折子给皇上,请求圣断,如此,即使以后真因为盘查而闹出什么不愉快的,有皇上的旨意,旁人也不会说什么。” 真乃好主意,孙尚荣立即道:“嗻,奴才明儿即上折子给皇上。” 他方才也发现允礼似乎发现三春了,砸吧下眼睛,微微一笑:“三春在卑职身边,王爷尽可以放心。” 藏不住了,三春只好走出朝允礼道了个万福:“见过王爷。” 允礼淡淡的嗯了声,暗想孙尚荣果然名不虚传,真真是个老狐狸,大概早看穿自己和三春之间的事,今儿带三春来,也应该是给自己看的,一让自己放心,二是表他忠心,既然他开口了,允礼问:“她怎么到了你跟前?” 孙尚荣道:“回王爷,李姑娘同李忠解除了婚约后离开李家,恰逢卑职家里招人手,李姑娘就去了,卑职当时并不知道,后来听说,立即将李姑娘要到身边,名义上是近身服侍,其实是为了照顾她方便些,今儿带来,想问问王爷,王爷是将她留下?还是” 三春似乎已经猜出允礼会是怎样的决定,他那种人,一定不会做出唐突的事来,甚至会说,我们两个并不熟悉,那冷漠的神情在三春心里已经镌刻。 然,她只猜对了一半,允礼并无将彼此的关系摘的一干二净,只道:“她是你家里的丫头,而本王又在代皇上苦修,佛门之地,怎么能容留女眷呢。” 孙尚荣便道:“卑职明白了,王爷放心,李姑娘在卑职家里,万事无虞。” 允礼没有言语,连表情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三春不必看他,也感知到这一切。 孙尚荣又同允礼谈了些其他的事,都是有关公务上的,他们说话的时候,三春眼睛就看着自己脚下,脖子垂得久了,有些累,抬头想松泛下,不经意对上允礼飘过来的目光,如同一头撞在硬壁上,眼睛都是痛的,她赶紧低头,耳根子微微发热。 允礼不易察觉的一笑。 最后,孙尚荣请教允礼又一个问题:“吕家有人潜入京城,肆意作乱,几番都未能将他拿住,有人提议,那人滑的如泥鳅,既然捉他无望,不如先找出那位吕家小姐,以吕小姐为饵,便会事倍功半。” 三春仍旧静静的站着,睫毛都不曾动一动,仿佛孙尚荣所说的一切与之无关似的。 允礼道:“本王也听说了那人不过吕家一个老仆,当初容留下他,是为了有个人能替吕家一百多口子收尸,垂垂老矣,活命都难,怎会肆意作乱呢,当然,为了稳妥起见,我已经叫人挖地三尺也要找出来,至于那位吕家小姐,都是传言,你亲眼看见她了?” 孙尚荣摇头:“那倒未曾。” 允礼一笑:“所以说,凡事别听传言,等你找到那位吕家小姐再说吧。” 孙尚荣忙道:“嗻,卑职明白了。” 允礼问:“还有事吗?若无事,我该去抄写经书了。” 孙尚荣起身做礼:“卑职没别的事了,王爷替皇上苦修,功德无量,也请王爷保重自己,卑职瞧着王爷清瘦了很多。” 吃的清淡,心里还堵着些事,夜夜无法安枕,哪里会不瘦呢,允礼道:“代皇上苦修,这是本王的福分。” 话头一转:“听说你家大小姐出嫁了,本王那份礼,等回去时补上。” 孙尚荣再次施礼感谢,又道:“小女嫁的也不是旁人,是王爷府上曾经的教拳师傅李忠,而今李忠已经到粘杆处当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64章 归宁 李忠因闯入康亲王巴尔图庶福晋容氏处而身陷牢狱,允礼知道,李忠获救并同玉珈成亲又得以进入粘杆处,允礼也知道,更知道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孙尚荣一手促成的,当下故作不知的样子,微微一笑道:“那本王这里恭喜你了,得了佳婿,李忠功夫好秉性纯良,在粘杆处当差最合适不过。” 孙尚荣附和着:“是是,再合适不过。” 再没什么可说的,就施礼告退。 允礼微微颔首。 三春匆匆朝允礼道了个万福,头也不敢抬,转身去追孙尚荣,在寺门口上了轿子,深感自己如同藏匿下的盗贼,有了轿子的遮蔽,方扶着心口长出口气。 一路神思纷乱,回到孙家时,这时辰孙尚荣要去衙门,她不必跟着,就回了内宅,孙尚荣不吩咐,她就无事可做,径直往后罩房走,半路碰到了花氏,即使她是孙尚荣房里的人,也是奴才,于是对花氏屈膝施礼:“小夫人。” 府中人都这么称呼花氏的,她学了来。 花氏倨傲的看着她,冷笑道:“你好个本事,劫持大小姐都没受任何责罚,而今还跑到大人跟前当差了。” 三春知道她不待见自己,也不必同这种人争一时长短,只淡淡道:“是大人抬爱。” 本是谦辞,可花氏听来却有种卖弄的嫌疑,啐道:“别在我跟前得意,想爬上去做主子,还需更大的功夫,以为有三分姿色就可以了么,大人喜欢的可不仅仅是貌美,更是……” 顿住,哼了声:“我凭什么告诉你。” 一动不如一静,她自顾自的说着,三春并不搭腔,不辩驳亦不动气,静静站着听她唠叨。 说了半天,见对方木木然毫无反应,花氏失去了兴致,剜了眼三春扭头走了。 三春于她后头道:“小夫人慢走。” 花氏气鼓鼓的哼了声,贴身婢女秋蝶道:“夫人气了半天,那李三春没事人似的,夫人何苦呢。” 花氏这才醒悟过来,回头去看,三春已经不知去向,花氏气得叉腰叫骂,咋咋呼呼半天,仍旧是自己气自己。 秋蝶心中感叹,还以为小夫人有多精明呢,现下看来也不过尔尔,倒是那李三春不可小觑,她若真的成为主子,孙家可就是她的天下了。 其实所有的一切,都是妄加猜测,三春进孙家是为了救李忠,亦或者是个跳板,她从来没打算在孙家留太久,所以也从来没将这里当做是自己的家,回了后罩房,得睡就睡,该吃酒吃,没有孙尚荣的传唤,她闲散自由,倒也轻松,偶有担心,便是李忠,怕那厮对玉珈不好。 等三天玉珈归宁,听说新姑爷李忠陪着玉珈回来,三春这才松了口气。 归宁的这天,孙家一如玉珈出嫁那天,欢天喜地热闹非凡,三春也起了个大早,知道今日孙尚荣不会去衙门,怕叫她使唤。 洗漱干净,穿戴整齐,捧着个干巴饽饽嚼着,就着一杯茶水。 同屋的婢女们,昨晚当值的,此时交卸了差事回房睡觉,其中有个叫冬韵的,见她干嚼着饽饽,将自己柜子里的一包盐卤花生拿出来递给她道:“这个佐饭不错。” 三春也不客气,只道了声谢谢,拈一颗花生入口,咸香好吃。 吃了半包,打了个饱嗝,听外头有人喊她:“三春,大人叫你。” 三春忙丢下手中的饽饽,又将抓过花生油腻腻的手用帕子擦了擦,蹬蹬就往前头跑,一口气跑到上房院,门口执事的小丫头将手一指:“大人在书房。” 三春又跑去书房,于门口道:“大人,我来了。” 里头的孙尚荣轻声嗯了下,三春推门而入,刚迈过门槛,脚下一绊,因见李忠在里头呢,完全没料到玉珈归宁会回来的这么早,过去先给孙尚荣请安,又对李忠道:“大姑爷来了。” 对于这个称呼,李忠浑身不自在,但也没表露什么,只问:“你还好吧。” 三春点头:“好呢,成日的跟在大人身旁,什么都不必做,清闲的都胖了。” 前后不过几天,哪里就舒服得如此呢,孙尚荣晓得她是故意说好听的,哈哈一笑,对李忠道:“这丫头很有意思,所以我要在身边了。” 三春羞涩的低头:“大人抬爱,我是不懂规矩罢了。” 孙尚荣却道:“连十七爷都对你宠爱有加,你若不讨人喜欢,十七爷可是一般女子不入眼的。” 故意在李忠面前提及允礼。 李忠神色如常,心里却悠然一叹。 能让他绝了念想,孙尚荣如常说,未尝不是件好事,所以三春没吭声。 这时孙尚荣又道:“今儿玉珈归宁,午间有宴席,还有百戏,也请了说书的女先,叫你来是告诉你,今儿给你放假,你想吃就吃想顽就顽。” 放假而已,使个人过去告诉自己一声就得了,干嘛叫了来,害得自己跑得肚子岔气,三春说了声谢谢,然后告退。 出了书房往门口一站,也不知该往哪里去顽好,又怕遭遇花氏和刁氏,想见一见玉珈,但知道这个时候玉珈定是在孙夫人房中,算了,还是回后罩房睡个回笼觉吧。 想着可以一整天无事做,也就不着急了,慢悠悠往后罩房走,路过什么看什么,到了那天晚上巧遇孙尚荣的小园子,见里头悄无声息,应该没人,索性进去懒一懒。 进去后先赏了赏景致,心里乱糟糟的,意兴阑珊,看了几眼感觉无趣,便准备出园子,刚打小亭下台矶,听脚步踏踏,这么重,像是男人,不会又是孙尚荣吧? 一抬头,竟是李忠,怀疑这番不是巧遇,而是李忠追过来的。 果然,李忠到了她近前,左右看看,无有旁人,也还是谨慎的小声道:“孙尚荣看你的眼神不对,你还是赶紧离开孙家吧。” 三春故作轻松的笑道:“孙大人是你老泰山,你怎么能直呼其名讳呢,这是大不敬。” 李忠呸了口:“狗屁老泰山,他是老子的仇人,当年害我,现在帮我还不是因为玉珈。” 三春连连嘘着:“你轻点声,当心隔墙有耳。” 转而微微一笑,听李忠如此自然的称呼玉珈,说明他们现在夫妻和睦,三春放心,道:“为了大小姐,你也不能同孙大人闹僵,那样大小姐会夹在中间为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65章 身世泄露 提及玉珈,李忠眸色突然迷蒙,痴痴的看着三春,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下,只道:“听我的话,赶紧离开孙家。” 三春不置可否,反过去劝他:“此事我心里有数,你不必担心,倒是你,记住我的话,别与孙大人闹。” 李忠不以为意的哼了声:“他现在不敢把我如何,我死了,他女儿岂不是要守寡,老犊子最清楚不过。” 三春叹口气:“如今你也是做官的人了,不是跑江湖的混混,也不是什么教拳师傅,再不可意气用事,听说你们粘杆处那些人都是替皇上办差的,伴君如伴虎,你小心着。” 李忠苦笑:“我恨不得杀了雍正给你报仇,而今却为他卖命。” 一句话吓得三春变了脸色,左顾右盼,呵斥道:“你不要命了,这话也敢说,而今你也娶亲,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大小姐想想,她苦等你多少年,你真打算让她成为寡妇吗。” 李忠稍微一顿,小声嘀咕:“我为她考虑,也得为你考虑。” 三春绷起脸:“我的事不需你来考虑,再说,我也没有仇恨可言。” 李忠道:“你也不用瞒着我,你家里那么多人无辜给砍了脑袋,你不恨皇上才怪。” 三春就怕他往这上面想,摇头:“我谁也不恨,这是命。” 李忠怒起:“这不是命,是狗皇帝昏庸无道。” 他执迷不悟,三春见自己怎么劝都不管用,踌躇下,打身上取出母亲留下的那封血书,一条素绢帕子,慢慢展开,捧给李忠看:“这是我娘留给我的。” 听了这话,李忠肃然起敬,见帕子上有三个血红的字——活下去。 三春语重心长道:“我娘只想我活下去,而我,只想你活下去,你明白吗?” 李忠盯着那三个字看,忽而又看三春,顶天立地的汉子,竟是泪眼婆娑,一为三春母亲的良苦用心,二为三春方才的那句话,她只想他活下去,如果这不是情,那是什么? 郑重的点了下头,算是承诺。 三春终于放心,收回帕子,道:“你是新姑爷,不知有多少人盯着你呢,赶紧走吧。” 这样说,是怕自己同他曾经的往事,倘或再让人见到他们一起说话,无端生出闲话来。 李忠走了,三春也回了后罩房,无所事事,睡了吃、吃了睡,午间的宴席与她无关,耍百戏与她无关,说书也与她无关。 正百无聊赖,忽然有人喊她:“三春,大小姐叫你过去下。” 大小姐,不就是玉珈。 三春一咕噜爬起,抓过手巾胡乱擦擦脸,又迅速拢拢头发,拽了拽压出褶子的衣裳,忙往前头去,打听后得知玉珈在以往的住处等她,她就急匆匆赶了去。 到了玉珈原先的闺房,寒香已经迎候在门口,见她到了,笑着上前,伸手挽住她的胳膊,亲切道:“小姐说不见你一面不肯回去呢。” 进了房,见玉珈站在地上,她方想施礼,玉珈紧几步过来抓住她的手:“说过了,你我之间,情如姊妹,何必拘于俗礼。” 三春道:“我是孙家的奴婢,你是孙家大小姐,规矩还是该有的,大小姐出嫁那天我忙着伺候大人,没得空相送,我这里恭喜大小姐了。” 玉珈拉着她同去炕上坐下,道:“我找你是为了另外一件事,可不是同你叙话的。” 三春问:“是李忠他对大小姐……” 玉珈暖暖一笑:“他对我很好。” 三春心说,从你幸福洋溢的表情上都看出来了,便问:“那是什么事?” 除了寒香,没有其他仆妇丫头,玉珈却神色凝重,沉吟下,才道:“婆婆无意间说起,你原姓吕。” 三春脸色一僵。 玉珈忙道:“你别误会,我说这个是为了提醒你,以后小心谨慎,我爹那个人,可不是好对付的。” 三春感激的一笑:“多谢大小姐,不过,我想是老太太听错了吧,我就姓李,即便我姓吕,天下姓吕的何其多,未必都与江南吕家有关。” 玉珈道:“说的是呢,可你现如今人在这里,我爹那个人疑心又大,成天的查这个查那个,而刁姨娘又喜欢多事,花姨娘恐对你更有敌意,总归你自己小心,实在不成,还是回李家吧,好歹在我和二爷身边,凡事有个照应。” 她说了这么多,三春知道她一定在怀疑自己的身世,她既然猜出自己是什么来头,依然如此关心,三春倍加感动,李忠好命,娶到这么好的女子,而自己当初费尽心思的帮助他们,得她这样关心,也算有了回报,但回李家,三春婉拒道:“我在孙家挺好的,大人待我好呢,大小姐好好的同二爷过日子,不必操心我。” 如此固执,玉珈也不好再啰嗦。 只是从玉珈处回来,三春也在琢磨自己以后该如何行事,想着想着,又睡着了。 向晚,溜达出后罩房,往附近散步,躺的时间久了,头脑昏沉,出来透透气。 一走就走到婢女们沐浴和兼用作洗衣的院子,交了白天差事的婢女们三三两两聚一起洗衣沐浴说着话,三春同她们不熟,也不想结交哪个,所以见走错了地儿,抽身想退出,忽听有人道:“听张嫂子说,那个李三春根本不姓李而是姓吕,你说她神神秘秘的,会不会与江南吕家有关?” 三春一个激灵,怎么传的如此之众如此之快? 另外一个婢女道:“江南吕家怎么了?” 先前那个很是惊诧:“江南吕家的事你都不知道?” 另外那个道:“我成天的忙,哪里听说这些事。” 先前那个就压低了声音…… 三春也不必仔细听,知道她说的是什么,街头巷尾,妇孺皆知的事,一百多口子悉数给砍了脑袋,死了的也给鞭尸,天下震惊。 那不知情的婢女此时惊呼:“这么惨!” 三春已经走了出来,是啊,何其惨,可是母亲说,不准报仇,只需她活下去,她明白,自己好好的活下去,便是对母亲在天之灵最大的安慰。 所以,她想,或许暂时不必离开孙家,有了孙尚荣的庇护,比在别处更安全些。 又反过来担心,假如孙尚荣也知道她姓吕,会是什么态度呢?还能顾忌允礼吗?而孙尚荣在甘泉寺所说有关吕家小姐的事,是不是故意给自己听的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66章 男女俩鬼 有关三春姓吕的事,终于成燎原之势在孙家传了起来。 孙尚荣知道后,喊来孙贵:“查一查,谁是第一个开口的人。” 这事想查也不难,是玉珈归宁那日才开始的,孙贵于是打玉珈陪嫁之人查起,得知是负责浆洗的张婆子将此事捅出来的,报给孙尚荣。 有一瞬的沉默,最后孙尚荣道:“灭口吧。” 他说的轻描淡写,孙贵听多了这样的话,也见怪不怪,应了声,却又疑惑,问:“大人为何要替李三春遮瞒此事呢?大人若将李三春抓了,可是大功一件。” 孙尚荣正用杯盖拂着茶水,听他言,气得将杯盖哐当盖在茶杯上,道:“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李三春如今在咱们府上,我又带着她出出进进,她现在到底是不是江南吕家还未可知,真的是,我能置身事外吗,一旦给朝中那些我的死对头知道,还不得借题发挥,说我窝藏反贼,此一事便可将我扳倒,也说不定同吕家一样,咱们孙家,也来个株连九族。” 孙贵听罢,惊出一身冷汗,方明白孙尚荣为何要杀张婆子灭口了,忙道:“小人这就去。” 为了这事,岂止杀了一个张婆子,也将所有传过此事听说了此事的仆妇丫头,分轻重,杀的杀杖责的杖责,从此在孙家,这件事倒成了禁语,没人敢提,且闻言色变。 接连有仆妇丫头出事,三春当然也知道了,虽然不知是为了她,但对那些仆妇丫头今个突然失足落水明个给鬼怪掐死,她不免怀疑。 这一晚听说后宅又闹鬼了,又死了个丫头,于是后宅人人自危,连孙夫人都建议孙尚荣请个高僧法师驱驱邪魔。 孙尚荣装模作样的答应了,也把这事交给孙贵来办。 孙贵打城外的道观请了个道士来,在孙家后宅花厅外的空地上摆了香案,准备半夜时辰做法驱鬼。 听说这事后,三春正在后罩房歇着,同房的几个婢女,胆大的嚷嚷去看热闹,胆小的吓得战战兢兢,用被蒙着脑袋还哆哆嗦嗦,生怕那鬼给法师驱赶到后罩房来。 三春想了想,披衣起来。 旁边的某个婢女问:“你去作何?” 三春道:“睡不着,出去走走。” 那婢女提醒她:“别撞了鬼。” 三春不以为意的一笑:“你们眼中,我不是比鬼更可怕吗。” 那婢女哑然,自己也曾传过她其实姓吕的事,为此挨了大板子,身上的伤现在还没好呢,不禁讪讪道:“都是她们瞎说的。” 三春叹口气:“谣言止于智者,我若真姓吕,咱们家大人可是九门提督,他会容留我这个祸害?” 那婢女如梦方醒的样子:“谁说不是呢,不过这也难怪,李和吕听着太像,以至于大家传言,说来都是你貌美,不知是谁妒忌你,才这样害你的。” 三春装着深有同感的样子:“容貌是爹娘给的,我可真是冤枉。” 另外一个婢女见她们这里说个没完没了,忙嘘了声:“你们两个还说这事,不要命了。” 先前那个婢女吐了下舌头。 三春也转身出了房门,往院子里站了,内心很是矛盾,既恨那些无端生事的人,又怀着深深的歉疚,感慨,我不杀伯仁伯仁为我而死,罪过罪过,也终于明白了玉珈的担心,孙尚荣果然狠辣,而自己如今伴在他身边,更要小心谨慎。 睡又睡不着,也好奇那道士是如何驱鬼的,索性往花厅处去,一路不曾遇到人,大概都因为今晚驱鬼而吓得不敢出门了。 她独自往花厅走,路过一处屋子,知道是个小仓库,存放的都是日常所用的器皿,备下以做有客时用,这里平时门上锁,无需人看管,钥匙在管事婆子方大娘手中。 此时院前黑乎乎的,颇有些瘆人,三春是经历过苦难的人,何惧这种黑呢,所以倒也不怕,信步而过,忽听里面传来呻吟之声,虽然不信鬼也不怕黑,也还是给这突然之声吓了一跳,猜疑大概是最近府里闹鬼,自己也疑神疑鬼了。 释然,轻步而行,那呻吟声又传来,且是个女声,她停下,仔细听,呻吟声连绵不绝。 老天,该不会真的有鬼! 想逃,又好奇,咬牙攥拳,蹑手蹑脚的凑近了小仓库,将耳朵贴在房门上,呻吟声大了起来,还伴有粗重的喘息,呻吟声咿咿呀呀是女人,喘息声呼哧呼哧像男人。 老天,男女两个鬼! 骇然变了脸色,手也有些抖,却又想知道传说中的鬼到底长什么样子,于是踅到窗前,将手指放入口中蘸了些唾沫,往窗户纸上一捅,现出个窟窿,把水灵灵的大眼贴上去,里头黑咕隆咚,隐约看见两个人交缠于一处,上下颠簸,动作大叫声也逐渐大了起来。 怎么都感觉不像是鬼,继而想起允礼叫她偷过的那本名为《归隐记》的书来,这情境似乎与那书中有些相像。 没吃过肥猪肉也没见过肥猪走,但做人的本能,感觉似乎撞见了非礼之事,脸一红,猜测大概是家中的小子和婢女于此偷情。 正想逃离,屋内的呻吟声和喘息声止住,接着那女人道:“打着火,我裤子找不到了。” 三春一惊,怎么听都像是小夫人花氏。 正怀疑,那男人道:“怕给人看见。” 三春又是一惊,这男人怎么听都像是戈什哈头子杨易。 那女的道:“这会子都给鬼吓的躲在房中不敢出来,没人。” 刷拉,屋内亮了起来,三春迅速逃离。 只是屋内的杨易乃习武者,方才正是亢奋到极点所以没注意有人偷窥,此时情绪逐渐平静,见窗前有人影一闪,他叫声:“不好,有人!” 噗嗤吹熄了灯火,提上裤子就追了出来。 三春听见仓库的门咚的给撞开,知道自己给对方发现,倘或再给抓到,差不多同那些婢女一样,死因或是失足落水或是给鬼掐死,如此达到他们灭口的目的,所以千万不能给对方抓到,又想假如那男人是杨易,他乃戈什哈头子,堂堂的侍卫长,功夫了得,追自己如探囊取物,跑是不成的,唯有躲,躲哪儿? 往旁边看,有一丛灌木,一头冲进去,带刺的,割破了手背,更要命的是,她竟然踩到一个软绵绵的物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67章 与鬼同行 命途多舛,历经磨难,即使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三春也并无惊叫出声,在跌入对方怀中时,发现那一双眼睛乌亮亮的似曾相识。 杨易的脚步声已经传来,狭小的空间容纳不下两个人,那人轻声叮嘱句:“自己小心。” 随之将她放于地上,接着冲出灌木丛,嗖嗖嗖跑走。 杨易发现目标,紧追而去。 三春坐在地上手抚狂跳的心口,已然听出方才那人是云啸,猜测云啸大晚上潜伏孙家是何目的,没想明白呢,穿戴好的花氏鬼鬼祟祟的走了出来,左顾右盼,见各处安安静静,这才加快脚步匆匆离去。 三春也打灌木丛钻了出来,是非之地,是非之夜,她也无心去看道士驱鬼了,赶紧回了后罩房。 一夜不得安睡,反复琢磨云啸夜探孙家的用意,也感慨孙尚荣老奸巨猾,终究还是背后给人算计,最得宠的小妾竟然与侍卫头子私通,都不知那宝贝儿子是不是他的亲生。 思绪连篇,至睡着竟是四更天,睡了没多久便给孙尚荣喊了起来,说是今天要出趟公差,且两三天后方能回来,要她带足日常所用的物事。 负责传话的小丫头是奉了管家孙贵之命来的,鹦鹉学舌的转达完孙贵的话,三春茫然:“该带些什么呢?” 想想不过两三天,换洗衣裳不必带了,只将贵重之物随身藏好。 所谓贵重之物,母亲的遗下的帕子,还有允礼赏她的宝贝。 想想那枚碧玉簪贿赂了孙贵,一直心疼着,这些物事再不可丢失。 于是简单收拾了个小包袱,洗漱穿戴齐整,又吃了点饽饽喝了杯温水,孙尚荣那里又使人来说即将启程,她便匆匆赶去了前头。 孙尚荣是武官,本朝规定,武官出行骑马文官出行乘轿,因这次是公务,孙尚荣于是骑马,但给三春准备了辆车。 于大门口上了车,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孙尚荣一声“出发”,众戈什哈前后簇拥,还有几个衙门小吏随行,谈不上浩浩荡荡,也是相当威风。 出东直门一路往南,颠簸到晌午还没到,恰遇个小村落,孙尚荣便下令在此暂歇并用午饭。 这么多人,又无粮食伙夫,吃饭成了大问题,三春打车上下来,正好奇怎么吃饭呢,即见孙尚荣喊杨易:“去庄上寻个大户,叫他们准备午饭。” 杨易道了声:“嗻。” 转身喊自己的手下往庄内去了。 瞧那杨易相貌堂堂不乏正气,且原来是个腌臜龌龊之辈,真应了那句‘人不可貌相’,见他面对孙尚荣仿若什么事都没发生般,三春更佩服其定力深厚。 不多时,奉命而去的杨易转回,禀报给孙尚荣:“大人,寻到个姓张的大户,粮食有,炊具不够,正四处挪借,请大人稍等。” 孙尚荣随便的嗯了声,然后对三春一招手:“这里景致不错,四处看看。” 三春应声‘是’,跟在其后面,另有杨易和其他戈什哈护卫,慢悠悠在附近溜达起来。 久居京城,乍然见乡野风光,放眼一望,到处葱翠,人也稀少,果然打心里通透,更加神清气爽。 一行走,孙尚荣还不时的口占几句,三春没想到他这种人文采竟然不错,本想附和下,突然想起无意中在允礼面前泄露自己腹有珠玑,致使他怀疑,于是连忙闭嘴,只对孙尚荣道:“奴婢不读书不识字不懂诗词文章,但听大人说的如同唱曲,真真好听。” 孙尚荣哈哈一笑,忽而感叹:“先是戎马倥偬,后又公务繁忙,许久不曾这样附庸风雅喽。” 三春忙讨好道:“大人这不是附庸风雅,大人这是真风雅。” 孙尚荣侧头看她:“你不读书不识字不懂诗词文章,竟也明白附庸风雅之意?” 百密一疏,三春愣了下,转瞬恢复正常,道:“奴婢之前在李家服侍过李家少爷,那位少爷成日的埋头苦读,开口闭口叨咕的都是这些,耳濡目染,奴婢记住了些。” 孙尚荣点头:“你记性倒不错,还懂耳濡目染是何意。” 顾此失彼,再次失误,三春唯有这样借口:“也是那李家少爷叨咕的。” 总算孙尚荣没有深究下去,四处溜达一圈,就到了开饭的时候,杨易引着来到那姓张的大户,张家人早恭迎在门口,见孙尚荣到了,老远就跪地磕头,然后将孙尚荣一行请去厅堂落座,酒菜已经布好,乡野之地,酒是村酿糙酒,菜是杀鸡宰鹅还有腌肉,大海碗盛着,看着很有食欲。 安排好贵客,张家户主便退了下去,忙着支应那些戈什哈。 孙尚荣外出不喝酒,这是他给自己和身边人定下的规矩,吃饭也是由杨易试过之后他才吃,也只是简单的吃了几口,饭量都没有三春大。 三春见他撂下筷子,而自己才吃了半饱,不好意思继续埋头大嚼,正踌躇要不要也放下筷子,孙尚荣道:“年轻人,多吃多喝是正常,你别着急。” 三春这才心安理得的继续吃,边说:“大人吃的好少。” 往旁边吃茶的孙尚荣道:“吃的太饱,容易犯困,这是外出的大忌讳。” 原来如此,三春更加佩服他行事谨慎,想想人家若不是如此谨慎,如何能做到九门提督这个高位呢,偏头发现了杨易,又感叹孙尚荣如何谨慎,也还是有顾及不到之处,后院起火,让手下的人睡了老婆。 吃完饭,接着赶路,果然,三春一上车就昏昏欲睡,更加昨晚睡眠不足,而车内又颠簸,不多时就沉沉进入梦乡。 等她一觉醒来的时候,发现日头西斜,打开车帷看出去,前面的孙尚荣骑在马上,挺拔的背影丝毫不见疲累,依旧是威风凛凛,看他的样子,还得继续赶路,也不知这趟公务是什么,更不知具体去往何处,三春撂下车帷,睡是睡不着了,闷头坐着胡思乱想。 晚饭免了,一直赶路,跋涉到半夜,总算到了目的地,那就是霸州。 三春下车时,因坐的久双腿酸软,差点跌坐,刚好路过的杨易将她轻轻一提,稳住身子的三春道了声“多谢”,待杨易离开,她将杨易碰过的地方在旁边的树上使劲蹭了蹭,有点嫌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68章 迷雾重重 孙尚荣此番前来说是为了公务,却没有惊动当地官府,而是悄悄于客栈下榻。 于此三春怀疑,这趟公务,或许是机密之事,突然想起了最近一直传言的,所谓吕家有人潜入京城之事,那人,她也知道该是在吕家出事后千里迢迢打江南到山东,给她送母亲血帕之老仆。 突然有些不安,假如孙尚荣这次真为吕家老仆而来,他行事谨慎,若没有十足的把握,是不会折腾到霸州来抓人的。 如此,老仆的境况堪忧。 三春转而又想,既是出公差,本不该叫她随行伺候,叫她来,会不会是另有目的?比如用以为饵,引那老仆上钩呢? 更加担忧,想伺机试探,又怕引起孙尚荣的怀疑,唯有缄默不语,如常的服侍孙尚荣补了晚饭,如常的打点好孙尚荣的洗漱更衣,待万事俱毕回到自己房间,坐在床头琢磨,今日时辰太晚,又鞍马劳顿,孙尚荣不会行动,明天假如去抓人,自己该如何救那老仆呢? 没个良策,又着急,坐不稳站不安,在地上踱了一会子,感觉心口憋闷,推开窗户吸入一口凉气,发觉自己这间房临街,霸州虽不比京城繁华富庶,到底也不是乡野村落,此时街上仍旧有人来往。 趴在窗户上看光景,一壁想着如何营救老仆,实在想不出法子,唯有祈祷,也侥幸的以为或许是自己猜错了。 后来的三天,她发现自己真的猜错了,孙尚荣没有抓人,白天往霸州很出名的龙泉寺参禅拜佛,晚上仍旧回客栈住宿,三春不言不语,但从那些戈什哈交谈中得知,允礼代雍正往甘泉寺苦修,孙尚荣便上了道折子给雍正,愿往龙泉寺替雍正祈福,说是霸州龙泉寺有得法高僧。 忠心可鉴,雍正首肯,孙尚荣这才来的。 得知真相,三春如释重负,终于可以好好的吃饭睡觉了。 来霸州的第四天,白日里孙尚荣仍旧往龙泉寺听高僧讲法为雍正祈福,晚上回到客栈,闲着无事,就同随来的小吏弈棋打发时间。 三春在旁边伺候茶水,孙尚荣下棋很认真所以很慢,半天也不叫茶,三春就如同一根木桩子,站的久了,累,还困,孙尚荣不经意的侧目,见她闭眼打盹,笑道:“你属马么,站着都能睡觉。” 三春一个激灵,顿时精神起来,忙道:“大人有何吩咐?” 孙尚荣道:“行了,我这里没什么事,你出去走一走,吹吹风,等下去厨房叫些宵夜来,晚饭不合口,吃的少,此时倒有些饿了。” 三春应了声,出了房门先去了客栈的厨房,客栈乃投宿吃饭之地,这时辰厨子仍旧忙着,不时有客人入住,也就有人吃饭,爆炒的声音很大,三春高声问着:“你们这里宵夜都吃什么?” 厨子喊着回答:“你想吃什么有什么。” 三春也不知道孙尚荣喜欢吃什么,想他吃的少也吃的清淡,就道:“那就炒两个热菜再加个凉拌,酒不要了。” 厨子道:“好咧。” 安排好了宵夜,等菜的当儿,她溜达出厨房,往客栈外头来吹风,没风,空气微微的凉,很是舒服,就在门口看着住客们出出进进听着马匹嘶鸣,倒也有趣。 正看着呢,突然肩头挨了一物事,像是给石子打了下,摸着吃痛处四处张望,没发现什么人,不禁哑然失笑,最近自己草木皆兵,经常恍惚。 继续看热闹,啪!这回是胳膊处挨了下,再不能等闲视之,转圈的找,终于发现在靠院子的角落暗影处,那停放的装满货物的车旁,有人向她招手。 是敌是友不知道,所以不敢轻举妄动,凝神望着对方,那人想是着急了,不得已打车后头闪了出来,这回她得以看清,那人竟是云啸。 她惊诧云啸怎么追到霸州了,忙跑了过去,云啸一把将她拉入那车后隐蔽处,三春急着问:“你怎么跟来了?” 云啸道:“长话短说,我来是为了孙尚荣。” 有点摸不着头绪,三春愣愣的看着他。 云啸进一步解释:“孙尚荣抓了很多我爹的余部,是皇帝最大的走狗,我要杀他给那些无辜而死的兄弟们报仇。” 杀孙尚荣?三春先是一惊,忽然想起李忠说过,云啸应该是血滴子,那么他这番话到底是真是假?如是假的,他先是潜入孙家,这又跟来霸州,到底是为了什么? 念自己是孙尚荣的随行人员,三春唯有道:“孙大人抓人杀人都是他的职责所在。” 云啸冷哼一声:“你怎么能替那个恶人说话呢,他不仅抓了和杀了我爹的余部,也正在预谋抓你吕家的人呢。” 三春将脸一沉:“抱歉,我姓李不姓吕。” 云啸笑道:“你想骗我到何时?” 三春坚持:“我就是姓李。” 云啸一挥手:“行了,我不同你计较这些,但我听说孙尚荣此番前来,名义上是为皇帝祈福,其实是为了抓你们吕家那个老仆,因那老仆在霸州出现了。” 三春心里一抖,这个云啸到底是什么人?为何知道如此多的事情? 简直给他搞糊涂了,来不及细想,三春只能道:“跟你说了多少次,我姓李不姓吕。” 说完不等云啸有下文,自行去了。 没有去厨房看饭菜,而是径直上了二楼,来到孙尚荣的房间,于门口道:“大人,奴婢有事禀报。” 里面的孙尚荣淡淡嗯了声。 三春推门而进,故意惊慌失措道:“大人,有人想杀您!” 孙尚荣眉头一皱:“何出此言?” 上楼的时候,三春已经琢磨明白,假如云啸真是血滴子,恐与孙尚荣是一伙的,他们强强联手,明一个暗一个,里应外合,目的是迷惑她,从而以她为饵,将老仆,或许还有更多的反抗朝廷的人给引出,来个一网打尽。 所以,不如先下手为强,你们迷惑我,我也可以迷惑你们。 见孙尚荣有些不信,三春揣摩他是不是佯装,方才让我出去吹风,大概就是给云啸制造机会,所以道:“刚刚奴婢去厨房安排好大人的宵夜,见菜没炒好,就去门口吹风,遇到个熟人,便是京城云氏药馆的东家云啸,奴婢好奇他为何在此,他竟然说是来刺杀大人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69章 天生一对 孙尚荣听罢三春此言,朝门口喊:“来啊!” 应声而入两个戈什哈:“大人。” 孙尚荣脸色肃然:“杨易呢?” 未等两个戈什哈开口,蹬蹬跑来了杨易,打个千问:“大人有何吩咐?” 孙尚荣道:“有刺客,将客栈前门后门大门都堵住,那刺客便是京城云氏药馆的东家云啸。” 提及云啸,无论孙尚荣还是杨易,都认识他,不是因为云氏药馆如何著名,而是孙尚荣也在查云啸,成晋之子,名字中间皆为云字,而云啸又曾经放话他就是成晋的儿子,且经常同些生面孔的人来往,苦于一直没坐实他的罪名,孙尚荣才没能将他拘捕,不想他竟然追到霸州来了,岂能再放过。 一声令下,数十戈什哈齐齐出动,客栈虽大,门就那么几处,堵住之后,逐间房的搜,最后连厨房和马厩并茅厕都搜了,不见云啸踪影,亲自指挥的孙尚荣站在院子里,看了看一旁的三春。 见其目光中有怀疑,三春忙道:“奴婢没有说谎。” 孙尚荣当然知道她没有说谎,料她不敢开这样的玩笑,只是问:“那云啸,为何把行刺我的事告诉你呢?” 这才是重点。 三春心道,你早知道我是谁,亦或者说你早怀疑我是谁,我不妨顺水推舟,于是道:“不是一直都在传,说奴婢是那江南吕家遗存的小姐么,云啸信以为真,就几次找到我,想让我加入他的那伙人中,被我拒绝,他这次跟踪大人来了霸州,方才巧遇到我,便将欲行刺大人的事跟我说了,想让我里应外合。” 这个说法天衣无缝。 孙尚荣呵呵一笑:“三人成虎,传的人多了,不想连云啸都相信此事,只是不见他人影,难不成他会升天遁地?” 三春斟酌下,既然自己出卖了云啸,何妨再送他一程,就道:“云啸功夫厉害,又聪明狡诈,也只是个凡人,升天遁地不能,但能乔装。” 孙尚荣眉头一拧:“他见到你,和你将他欲行刺我,不过匆匆之间,他能乔装得这么快?” 三春道:“换身衣裳,粘个假胡子,瞬间而已。” 孙尚荣茅塞顿开,喊杨易:“将客栈的住客集中到院子里。” 杨易得令,带着戈什哈赶牲口似的吆喝着,将客栈所有的住客,连同掌柜的和伙计厨子,悉数撵到院子里,挤挤插插一站,明知自己无罪,个个亦是吓得战战兢兢。 孙尚荣转头看三春:“你来帮我认。” 随即带着三春慢悠悠踱步过去,将前排第一个拉过来,没胡子,衣裳普通,他看去三春。 三春摇头。 再拉过一个,有胡子,他就亲自扯了下,胡子是真的,再看三春。 三春依旧摇头。 就这样查了一个又一个,都不是云啸,看人群只剩下不到十几个人,孙尚荣也问得累了,就让三春自己去认。 三春扒拉下这个,又扒拉下那个,都不是,正想检验下一个,突见那人神色有异,仔细看他长着浓密的胡须,身上穿暗紫团蝠老爷袍,头上戴青缎瓜皮帽,脚蹬千层底布鞋,而他一只手,却是顶在旁边那位老伯腰间的,他和那老伯紧贴着,一副惊怕的样子,其实是为了遮掩挟持,骤然间三春便知道他是谁了,看了他一眼,转身便去查下一位。 如此都查过,无果。 住客们也都遣散了。 孙尚荣凝眉思索,自言自语似的嘀咕:“那云啸,真的升天遁地了。” 三春咬着嘴唇,想了想,凑过去,小声道:“奴婢觉着,升天遁地是不可能的,差不多是他藏匿在某处,根本没随着这些住客出来。” 孙尚荣微一凝神,随即喊杨易:“重新搜,桌子底下米缸里头,所有的地儿都要搜。” 于是,重新一轮的鸡飞狗跳,正在戈什哈搜的时候,有人喊:“刺客!刺客在那里!” 仍旧站在院子里的孙尚荣和三春同时循声看,见那喊的人是店里的伙计,方才伙计出来倒泔水,见有人攀援上客栈的墙头,借紧挨着的大树跑了。 孙尚荣喊戈什哈去追,哪里能追到。 折腾了半天,孙尚荣回到房间坐定,虽然让云啸跑了,但他依然非常高兴,且赏赐了三春,毕竟坐实了云啸是反贼的事实。 一晚上冷眼旁观,三春怎么都觉着孙尚荣和云啸不像是一伙的,暗忖,他们既然不是一伙的,而李忠的说云啸是血滴子不会错,那么云啸先是潜入孙家,这又追踪孙尚荣到霸州,究竟是为了什么? 思绪一点点蔓延开去,想血滴子都是为雍正办差的,查的或是反贼或是贪官或是对雍正有异心者,突然心底投进一点点光亮,该不会是孙尚荣犯了什么事,雍正派人来查他? 对,一定是这样的。 孙尚荣倒是完全如常,依旧是白天去龙泉寺为雍正祈福,听高僧讲法,晚上回客栈住宿。 直至第七天晚上,孙尚荣用罢饭,又喊了随行的小吏往他房中弈棋,只叫三春上了道茶水,便让她回房歇着了。 回房后,三春也睡不着,无所事事,就歪在床上想事情。 听窗户哒哒,似乎有人在敲,想自己这是二楼,谁能有这么长的胳膊,以为是风,不理会。 接着,窗户又哒哒两声,前车之鉴,她忙打床上下来,拔出允礼送她的短刀握在手中,慢慢靠过去,问:“谁?” 对方轻声一笑:“不怕就下楼见,怕了就再去禀报给孙尚荣。” 云啸! 三春是不怕他的,他若想伤害自己,自己时时刻刻都可以没命,所以转身出了房门,蹬蹬下楼,于院子中四处搜寻,突然见背后暗影一闪,有人将她夹在腋下,嗖嗖嗖,只觉耳边风声如割,那人带着他冲出客栈大门,一路疾奔,将她放下时,却是一处废弃的宅院。 三春只觉耳朵里仍旧有风声轰隆,没等稳住心神,云啸一把掐住她的下巴,稍微用力抬起,笑吟吟看着问:“为何把我的事密报给孙尚荣?” 三春给他捏着下巴说话不便,只道:“你是反贼。” 云啸哈哈大笑:“对,我是反贼,你也是反贼之后,咱们两个,可真是天生一对。” 三春怒道:“我说过了,我不是吕小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70章 娃娃亲 夜如迷梦,深远幽暗。 云啸一双清亮亮的眸子笑起来如弯新月,煞是好看。 三春到底是不是吕家小姐,他最清楚,奈何三春一直矢口否认,他当下不再纠缠,只啪啪击了两掌。 三春一愣,仿佛是什么信号。 果然,于半掩的破街门中走出个人,下弦月朦朦,见那人步履蹒跚,三春心头一颤,这不是自家的老仆吕安么,云啸能找到他,自己今晚,算是彻底暴露了。 吕安至她跟前,道了句“小姐”,刚开口已然老泪纵横,深深拜下,三春双手紧紧抓住他的胳膊托住了。 吕安再道:“小姐你还活着,老爷夫人于地下可以瞑目了。” 三春心里轻嗤,我的死活与老爷夫人何干呢,他们活着的时候,一个,就对我漠视,另个,恨不得我早死,也明白在大户人家,在这些仆役心中,父亲和大夫人,才是自己的父母,而母亲,只不过是自己的生母。 想云啸既然能将吕安找出来,自己也无需再隐瞒躲闪,拉着吕安询问:“你还好吧?” 吕安方想说话,云啸道:“别在门口站着,当心给人看到,进去说吧。” 三人于是进了宅子,废弃之地,夜里更加阴森静谧,三春左右看,虽然不住人了,不见残垣断壁,很是完好的一处宅子,因何废弃,不得而知。 恰此时云啸一行走一行道:“这宅子是我买下的,一直闲着没用,刚好用来安置安叔。” 原来如此,三春暗道,云啸假如真是血滴子,他用自己引出了吕安,就会再用自己和吕安引出更多与吕家有关,或者是与成家有关的人,从而一网打尽,所以,这个人不能留。 心思陡然一冷,世道艰难,怨不得自己心狠手辣。 等过了院子来到一处厅堂,云啸于前启开门,年久失修,吱嘎噶夜里格外的响,进入堂内,云啸熟练的摸出火折子掌了灯,光亮一点点晕了开去,三春再看吕安,发如雪,面如河床干涸,唯那双眼睛,虽然浑浊,望她却满是欣喜和兴奋。 三春明白,自己于吕安,是主子亦是亲人。 吕安拉了把椅子请三春坐。 三春没坐,只道:“山东一别,你怎么到了京城呢?” 霸州归顺天府管辖,通常认为是京畿之地。 吕安叹了声:“当日我带着二夫人的血书找到小姐,本打算返回家中给老爷夫人他们守墓,可官府说吕家是反贼,能让我将他们的尸骨掩埋已经是皇恩浩荡,不准守墓,无奈我只好再回山东找小姐,不曾想小姐已经离开郝嬷嬷家,我左右打听,听说小姐往京城方向来了,这才追小姐而来。” 郝嬷嬷,便是三春的乳母。 三春更关心的是云啸怎么找到吕安的,而吕安来了京城,允礼的人和孙尚荣又是怎么摸着消息的,此时也无需对云啸回避什么,横竖他都知道了,于是问:“你一直住在哪里?” 吕安道:“我一直住在这里。” 一直住在这里? 三春惊讶,这里算不得隐蔽,但也不会招摇得差不多人尽皆知,那么吕安来了京城的消息心里哂笑,不用说,一定是云啸散布的,目的不言而喻,不是为了让允礼和孙尚荣知道,而是为了让她知道,还有让那些与吕家有关,或是成晋的人知道,云啸是想以吕安为饵,引出更多的朝廷所谓的反贼。 眼下不便揭破,只关切的询问了吕安其他,嘴上说的这些,心里再想如何杀云啸保吕安,也还有自己。 主仆两个又说了些其他,期间云啸在旁边未曾插言,默默听着,偶尔剔一剔灯火,等三春和吕安谈话告一段落,他道:“我准备将安叔带回京中家里,他留在这里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是去是留,吕安看向三春,等着她的示下。 三春稍微想了想,点头:“也好。” 之所以答应,不过是虚与委蛇之法。 吕安千恩万谢的看着云啸:“一直蒙云大侠照拂,您可是小老儿的大恩人呢。” 云啸不以为意的摇摇手:“成家与吕家,本该是一家。” 三春诧异的看着他:“成家与吕家,怎么倒成了一家?” 怕就怕他将吕家归到反清复明之列,当年祖父虽然恪守前明遗民的傲气,不肯出仕做大清的官,却只是隐居乡间教书为乐,并无谋反之意。 云啸微微一笑,目光意味深长:“你不知道么,家父和令尊,为你和我定过娃娃亲。” 娃娃亲!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三春转而就明白,这定是云啸的奸计,想以此同自己套近乎,不禁笑道:“云大侠编撰故事的功夫日渐精深。” 云啸愕然:“你不信?” 三春道:“根本没有的事,你当我不懂什么叫娃娃亲么,娃娃亲一般都是年纪相仿的两个小儿女,可是你多大?我多大?你应该二十五六了吧,我才十六岁。” 云啸信誓旦旦:“我没有诓你,不信问桂叔。” 桂叔那边忙道:“有这么回事的,当年小姐年纪尚幼,恰好云大侠的父亲成老英雄拜会咱家老爷” 事情的经过是,三春刚刚十岁左右,正四处招兵买马的成晋路过吕家,便去拜会了三春的父亲吕葆仲,成晋是吕士良的学生,和吕葆仲也算认识,但不熟,对他极力邀请自己假如反清复明的帮会,吕葆仲一口回绝,对此成晋心有不悦,却也没有强求,刚好看见三春由丫头陪着经过,成晋想拉拢吕葆仲,就道:“我家中有数子,长子云啸最为优秀,想与你结为儿女亲家,如何?” 拂了他的意思,一向胆小怕事的吕葆仲已经感觉出他的不悦,怕再拒绝他结亲之事,从而惹得他更加不高兴,成晋是什么人吕葆仲最清楚,敢与朝廷对抗的,不是英雄也是枭雄,吕葆仲不敢再拂逆其意,只好敷衍:“小女年幼,谈论婚事尚早。” 成晋却道:“定个娃娃亲,等他们长大成人再行嫁娶。” 吕葆仲含糊其辞:“我这个女儿性子太强,长大的事,长大再说吧。” 当时没有确切应允,但也没有明确拒绝,这事成晋后来也没放在心上,颇有些不了了之的意思,但当时这事给吕家很多人知道了,吕安,也就听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71章 真情假意,冷暖自知。 即便有吕安作证,对于这桩娃娃亲,三春仍旧不屑:“他连我的死活都不管,也管不了我的婚事。” 他,便是吕葆仲。 可怜天下父母心,吕葆仲并非不喜欢三春,只是因为惧内,恐自己越是钟爱这个女儿,越是给她带来更大的灾难,大夫人生性残忍,没什么做不出来的,家中的丫头,但凡有与吕葆仲言行稍微亲密的,不死则残,所以吕葆仲选择对三春冷淡,其实是变相的在保护她。 三春不懂这些,只觉父亲不喜欢自己,更瞧不起父亲的懦弱,想祖父也是一介布衣儒士,但那风度气质,非一般人能比,在听闻阖家蒙难的时候,三春首先难过的是母亲,其次便是祖父给鞭尸,若非母亲那一封血书在,她即使杀不了雍正,也不敢想象会做出什么事来,深仇大恨,刻骨铭心,刻骨铭心啊! 吕安见三春对吕葆仲多有误会,想从旁解释,想想又闭口不语了,谁都知道这位三小姐的个性,活脱脱就是吕士良年轻的样子。 云啸也没有过多在婚事上纠缠,只无奈笑道:“你不认,我也没辙,不过,我一直视你为家人。” 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是飘向窗外的,起了夜风,吹动廊外那两棵芙蓉树,暗影摇摇,心意沉沉,他都不知自己对三春,到底是扮戏还是真心实意,任务在肩,就是扮戏,可为何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呢? 三春曾经感激过他,毕竟他救过自己的命,当后来醒悟他救自己完全是为了做饵,心中的感激也就荡然无存了,也不好这么快与他撕破脸,便没有出言反驳,想着自己离开客栈太久恐孙尚荣传唤,便起身告辞。 云啸和吕安相送她到宅门口,三春斟酌下,问:“你们何时动身回京?” 吕安看去云啸。 云啸道:“现在。” 吕安有些费解:“云大侠,这大晚上的,就走么?” 云啸淡淡一笑:“你家小姐已经将我密报给孙尚荣了,咱们不走,等着孙尚荣来捉拿吗。” 吕安讶然。 三春倒是心安理得之态:“孙大人抓不住你。” 云啸觉着她话里有话,问:“何以见得?” 三春想说,你是血滴子,是粘杆处的人,是雍正的手下,莫说孙尚荣,即使是他果郡王也不敢对你轻举妄动,即使现在孙尚荣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一旦发生危险,你一定会亮出底牌。 心里这样想,还不想立即拆穿,吕安在其手上,谨防他狗急跳墙,于是道:“因为你功夫厉害。” 奸诈如云啸,晓得她这是敷衍之言,当下哈哈一笑,谦逊有礼的拱手:“多谢奉承,不过听着很受用。” 三春不理他,看向吕安,叮嘱着:“进京后,住在云大侠家里尽量别出门,得空我自然会去看你。” 吕安频频点头连说是是。 三春最后道:“我走了。” 云啸喊她:“我带你来的,就由我送你回去吧。” 三春摇头:“不必,我刚好想一个人散散步。” 云啸也不强求,只含着嘲讽的意味问:“现在,我可以称你为吕小姐了吧?” 三春明白他的用意,自己三番五次对他撒谎,今晚却暴露了身份,对他的嘲讽并没有感到脸红,反唇相讥道:“你不也以云氏药馆的东家自居么。” 彼此彼此,都是扮戏,粉墨登场,你方唱罢我来和。 云啸先是一怔,继而朗声大笑,止了笑赞叹道:“都言你李三春聪明绝顶,今儿算是见识了,佩服佩服。” 三春毫不客气的回敬过去:“承让承让。” 说完转身便走。 只是,往哪里走,那杨易带着那数十戈什哈,从地底下冒出来似的,分四面八方朝他们这里涌来。 三春心里咯噔一声,惊骇自己今晚不单单在云啸跟前露了身份,又让孙尚荣摸清了底细。 她正迅速想着如何自保,云啸突然一把将她揽入怀,另只手就扼住她的咽喉,低声道:“别怕。” 三春登时明白了其这样做的用意,无非是为了替她澄清,此时听云啸朝杨易那方高喊:“李三春在我手里,你们胆敢上前,我就掐死她!” 孙尚荣是只老狐狸,知道云啸同三春不是一般的关系,于是让杨易紧盯着三春,果然见三春给云啸挟持而去,杨易带人猛追,苦于没有云啸功夫高深,没多久便被甩掉,正四处踅摸呢,见三春和云啸并吕安打这宅子走了出来,他们才慢慢靠近,然后突然冲锋。 见云啸以三春为质,杨易来个急刹,又将双手一横,那些戈什哈便纷纷站住。 自己还好用,三春也明白是因为孙尚荣对她的另眼相待,这些戈什哈才会敬畏她的,忙配合的朝杨易道:“杨大人,他就是云啸,是反贼,他将我从客栈劫持而来的。” 云啸凌然笑着,随后恶狠狠道:“你这个歹毒的女人,敢将我密报给孙尚荣那条老狗,我当然不会放过你。” 一旁的吕安明知是计,也还是着急的看着三春。 此时云啸突然朝他喊:“叔,还不赶紧跑!” 吕安虽然只是吕家的一个老仆,遭遇过吕家灭门之惨,又到处颠沛流离,心智和胆量远比从前强太多,听云啸让他逃跑,也知道这么多官人,即使云啸功夫厉害,有自己这个累赘,云啸便没有取胜的把握,于是看了眼三春,一咬牙转身跑了。 某戈什哈想追,云啸立即高喊:“站住,你们敢动一动,我就掐死这个女人,我可是知道你家大人很喜欢这丫头呢,哈哈哈哈哈” 正是后面这句话,使得那些戈什哈果真不敢动一动了,谁都这样想,孙家那么多婢女,孙尚荣独独要了三春在身边服侍,还出出进进经常带着三春,还不是因为这丫头貌美,假如今晚真因为自己而害这丫头丢了性命,心狠手辣的孙尚荣是不会轻饶的。 于是,所有戈什哈没敢去追吕安。 双方僵持有一会子,云啸觉着差不多了,便将三春使劲一推,三春趔趔趄趄扑了出去,幸好杨易及时过来扶住她。 因那晚听了不该听的,三春对杨易有一种天然的嫌弃,忙稳住自己,淡淡一句“多谢”。 杨易却呼喊手下去追云啸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72章 床上较量 终于还是让云啸逃脱。 杨易回到客栈向孙尚荣禀报,并引咎自责。 孙尚荣却道:“不是有那么句话么,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回京往云氏药馆捉他便是。” 杨易垂首:“嗻。” 孙尚荣看着同杨易一道回来的三春,关切的问:“你怎么样?可有伤着?” 三春屈膝道谢:“奴婢还好,就是喉咙处还痛着。” 孙尚荣看了眼她那颀长莹白的脖子,道:“没伤着就好,只是我担心云啸会卷土重来,所以今晚起,你和我同住一间房。” 三春愕然:“大人是说奴婢吗?” 孙尚荣神情淡淡:“杨易他们用不到我来保护。” 三春傻傻的不知所措,想说男女授受不亲,想说你会不会假公济私?想说你会不会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想了很多接着想起了自己的身份,只不过孙尚荣身边的一个丫头,服侍老爷起居是一个婢女的责任,那些晚上当值的婢女,不都是宿在外间,也或许是老爷脚下呢,再看孙尚荣一脸正气,顿觉自己内心的阴暗,人家应该只是想保护她,而不是出于邪念,于是屈膝一福:“多谢大人。” 孙尚荣就道:“都退下吧。” 杨易打个千告退而出。 三春也转身欲出,孙尚荣喊她:“你哪里去?” 三春愣愣的:“回房睡觉啊。” 孙尚荣道:“方才我的话你忘了?” 三春呆了下,想起现在就是今晚,唯有站着不动,却也不知该当如何。 孙尚荣从椅子上站起,打个哈欠道:“折腾到这个时辰,人也没抓着。” 走向床铺,没有吩咐三春,自己动手宽衣解带,一件件的,最后只剩下个中衣。 三春听那里窸窸窣窣,头也不敢抬,眼角余光溜了下,见孙尚荣那里白花花一坨,心一抖,人家那是雪绸中衣,她当是赤身裸体呢。 孙尚荣自顾自的往床上躺了,忽然望见傻子般杵着的三春,道:“这床很大,你在我脚头睡吧。” 三春心里骂着,去你姥姥的,我那么喜欢允礼,我也没与他同床共枕,李忠那么喜欢我,我还是没与他同床共枕,我凭什么宿在你的脚头。 骂够,解气,才道:“不必了,我睡在地上就好。” 孙尚荣觑眼青砖地面:“地上凉。” 三春自有话应对:“可以将我那间房的铺盖拿过来。” 孙尚荣又道:“地上潮湿。” 三春仍有说法:“我睡相不好,怕搅扰大人休息。” 孙尚荣道:“无妨。” 三春无计可施了,舔了下嘴角,嘟囔:“奴婢是女儿身,不方便与男人同宿一张床。” 终于说到点子上,孙尚荣听了呵呵一笑:“你是我房里的丫头。” 言下之意,你其实也是我的人,就像可着皇宫的宫女都是皇帝的女人一样,大户人家,男主子房里的婢女,也都是他们的女人,随便染指,没谁会觉着不妥,幸运的,混个姨娘的位分,差点的,收为通房,倒霉的,只沦为男主人晚上的肉垫。 三春生在官宦人家,当然明白孙尚荣此言的意思,故作糊涂道:“当初管家交代过,奴婢只是伺候大人茶水和陪大人说话,奴婢不敢僭越其他。” 暗示孙尚荣不该有非分之想。 不知孙尚荣是否听了明白,最后懒懒的道:“随你怎样吧。” 翻身朝里,不多时鼾声起。 三春静静的站了一会子,回到自己的那间房,将铺盖吭哧吭哧的搬了来,铺到地上,和衣而卧,面对这么一个男人,睡意全无,瞪眼望着天棚,听孙尚荣那里又翻身了,忙紧闭上眼睛。 少顷,孙尚荣又起了鼾声,她才如释重负。 如此瞪眼不知到几更,困意袭来时,仍旧不敢睡,时不时的用蘸了唾沫的手指抹下眼睛,只精神一会子,最后实在图不得了,也就沉沉睡着。 隐隐一声鸡啼,她半梦半醒,忽然感觉身侧有喘息声,猛地睁眼,见一男人的后脑勺,完全忘记昨晚之事,抡拳就打,却给翻身过来的孙尚荣一把抓住手腕,并微微一笑:“你这丫头,我好心将你搬上床,你却打我,以下犯上,该当何罪。” 虽是呵责的话,却殊无一点怒意,反倒带着几分戏谑。 三春抽出自己的手,一咕噜爬起,惊骇方才孙尚荣的举动,从未想过他竟然会功夫,看着还不赖,更没想过自己睡得如此沉,给他抱上了床却浑然不觉,说了句“奴婢不知是大人”,然后准备打孙尚荣的脚边往床边爬,不料却给孙尚荣伸腿挡住。 那雪绸的裤子很滑,露出孙尚荣那长着密密麻麻黑毛的小腿,三春有些羞恼,又不好发作,只道:“大人。” 孙尚荣用脚将她一勾,她就扑在孙尚荣身上,几欲挣扎起来,却给对方的腿压着,再听孙尚荣幸灾乐祸的大笑,她忍无可忍,道:“大人平时就是这么戏弄房中婢女的吗?” 孙尚荣恬不知耻的答:“是又怎样,我房中的丫头,都是我的人。” 言罢,伸手将她捞入怀中,然后按在她背上的手慢慢下滑,一把抓住她的屁股。 三春感觉屁股上像置了块火炭。 孙尚荣毛烘烘的嘴巴也拱了过来。 三春将脑袋使劲扭开。 孙尚荣却将她突然掀翻,然后压了上去。 一身肥肉下,三春喘息都费力,明知力道不敌人家,恐名节不保,无奈下唯有喊道:“孙尚荣你好大胆!” 直呼其名,孙尚荣一怔。 三春接着道:“我是果郡王的女人,你敢对我不恭!” 孙尚荣半信半疑:“你甭打算蒙我,你是果郡王的女人,为何果郡王没娶你回王府,让你沦落成我孙家的丫头?” 三春憋了半天,憋红了脸,一狠心,道:“我们已经有了夫妻之实,只因他在替皇上苦修,等他业满,便会娶我回王府。” 孙尚荣凝思片刻,忽而奸笑道:“那又如何,我现在占了你的身子,你也不敢对王爷说,你一旦说了,我有麻烦,你也好不到哪去,一个失去贞洁的女人,你觉着王爷还会要你吗。” 三春顿时无语。 孙尚荣猖狂大笑,一把扯下她的裙子。 三春恼羞成怒,抓过怀中暗藏的短刀刺过去,并高喊:“我杀了你这个乌龟王八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73章 刀逼九门提督 声音太大,竟将自己惊醒,赫然发现对面床上的孙尚荣,正蹙眉看着她。 原来是一场恶梦,三春抹了额头的冷汗。 “你方才骂谁?”孙尚荣问。 “我骂,骂云啸呢。”三春谎称。 孙尚荣翻个身,淡淡道:“都是给那贼人吓破了胆,睡觉都能梦见。” 三春顺势附和:“云啸的功夫实在太厉害了。” 孙尚荣面朝里,冷哼一声:“咱们明天回京,他没几天蹦跶了。” 听说明天回京,三春松了口气,也就是说,自己唯有今晚是同他同宿一间房的,掐算下时辰,很快就会熬到天亮了。 躺下,重新睡,知道人家并无侵犯之意,心里也就踏实,睡的也快,一觉至天明,醒来时孙尚荣已经不在,她慌忙下楼,往厨房处寻到水简单抹了把脸,等跑到饭堂,见孙尚荣和杨易等人正吃早餐,躬身道了句:“大人。” 孙尚荣朝旁边的桌子努努嘴:“赶紧吃饭,等下就启程回京。” 三春便走到那桌边,上面摆好了油炸馒头片和热粥咸鸭蛋,还有两碟素拌小菜,为了赶时间,她吃相全无,反正在这些人面前也没必要顾及自己好看不好看,一碗热粥一个咸鸭蛋两个馒头片下肚,孙尚荣已经漱了口吩咐:“出发。” 来也匆忙走也匆忙,三春吃的急切连口水都没喝,噎得直打嗝,追孙尚荣而出,见孙尚荣翻身上了马,她也爬上马车。 启程了,路上只听马蹄嘚嘚,偶有戈什哈向孙尚荣禀报某些状况,或是吆喝经过的行旅不准靠近。 三春稳稳坐在车里,惦念吕安,不知昨晚他是一个人逃脱的,还是给云啸追上了,一个人,三春也担心其安危,和云啸在一起,三春更担心,两种情绪反复纠缠,琢磨该如何将吕安从云啸身边解救。 杀云啸,势在必行。 这个念头又冒了出来,忽然想起昨晚云啸第二次救她。 从怀中摸出那把短刀,试想着自己要将此刃插入云啸心口,真的能下去手吗? 呆呆的出神间,突然感觉马车一个急刹,惯性下她身子朝前一扑,脑袋咚的撞到车厢的壁板上,没等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外头的孙尚荣得意的朗声大笑:“你们终于出现了!” 三春顾不得脑袋痛,一把掀开车帷,见这条官路的前方,一字排开些人,那些人着装五花八门,年纪老少不等,却是个个手中拿着兵刃,或刀或剑,也有拎着烧火棍的。 三春第一个念头是,山匪打劫? 想想不对,方才孙尚荣说的话,仿佛早已预料到此一宗似的。 第二个念头是,这些拦路者,不是成晋的遗部,就是与吕家有关者。 果然,那些人中为首的说:“放了吕小姐,不然,我们就将你这狗官大卸八块。” 三春悚然一惊,他们,知道自己在此! 孙尚荣轻蔑的哼了声,以马鞭怒指那些人:“为了将你们引出来,本官可是费了不少心思,不惜车马劳顿的来到霸州,没想到你们这么蠢,果真落入本官的圈套,来人,一个不留,都给我杀了!” 来霸州的真实目的竟是这个,三春愕然,不知孙尚荣平时的言词,有多少都是假的,却见孙尚荣话音落,戈什哈纹丝不动,只有杨易从怀中掏出一物,以火点燃,朝空中一举,咔的炸响,犹如过年时燃放的爆竹,且冒出一股红色的烟雾,那烟雾直冲云霄,想必很远处都能看得见。 三春听闻过这种两军交战时用来作为信号的物事,暗忖孙尚荣原来早埋伏了大批兵马于沿途。 果然,等那些拦路者也发现不对急着动手来抢她的时候,没多大工夫,打两旁的高坡上冲下来很多兵勇,前后左右将拦路者围堵,孙尚荣下令:“杀!” 三春忍不住想喊“你们快逃”,那些人也明白眼下的形势对他们不利,想逃,哪里逃,但见一个个倒地。 他们是为救自己而来的,三春再不做其他考虑,跳下车冲过去喊:“我不是吕小姐,误会,误会了!” 想以此阻止杀戮。 可是,那些兵没有孙尚荣的命令,是不会住手的。 眼看拦路者所剩无几,且有一个人噗通倒在三春的脚下而死,他还年轻,不过十六七岁光景,血从他心口汩汩冒出,三春瞪着眼珠子看了看,突然拔出怀中的短刀,扑向孙尚荣。 孙尚荣骑在马上正督战,冷不防三春冲过来,且给三春抱住大腿使劲拖下摔了个仰八叉,接着匕首抵住他的心口。 虽然有些意外,孙尚荣仍旧面不改色心不跳,只静静的看着三春问:“你想干什么?” 杨易已经挺刀指着三春:“放开大人!” 三春大口大口的喘着,第一次见有这么多人死在自己面前,转而就想起了自己的家人,方才的惊惧早已转化成仇恨,非但没放开孙尚荣,还将刀压了压,刺破衣裳,快划破孙尚荣的肌肤,她声音不大,带着狼一般恶狠狠的神情:“我说了,我不是吕小姐,是他们误会,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请大人先下令,放他们离开。” 孙尚荣望出去,拦路者大概余下不多,成不了大气候了,何妨送个人情给这小妮子,于是道:“好。” 扬声喊过去:“放他们走!” 那些兵如潮水般,哗的散开。 经过一番厮杀,所剩无几的拦路者,累得气喘吁吁,眼见自己的同伙死的死伤的伤,个个都红了眼,哪里肯走,挥起兵刃来杀孙尚荣,戈什哈们截住去路,又有几人死去。 三春见状声嘶力竭的喊着:“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我不是什么吕小姐,你们赶紧走!” 三四个拦路者彼此对望,觉着她那句‘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非常有道理,于是朝她深深一拜,掉头跑了。 三春注视着远方,直到那几人消失得一点点踪影都无。 孙尚荣轻轻拨开她的刀:“人都走了。” 三春手一松,刀掉落在地。 孙尚荣附身拾起,看了看那刀,居然嵌着昂贵的宝石,猜测这差不多是允礼送给她的,将刀还回去:“咱们也走吧。” 杨易一旁道:“大人,李三春胆敢挟持您,罪大恶极,该拘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74章 云瑚的醋味 既出手,三春就没做活的打算,心里愧疚的感叹:娘,女儿终究没能完成您的遗愿。 随之,平静的等待。 孰料孙尚荣却摇头:“算了,她也是情急之下的冲动之举。” 杨易进一步小声道:“大人,这么多人看见的,如不拘捕李三春,恐落人口实。” 孙尚荣怫然不悦,睇眼过去:“你跟了我多少年了?本官做的事,需要你来怀疑吗?” 见杨易讪讪的表情,三春心里猖狂大笑。 怎奈杨易很固执,亦或者说太忠心,继续劝孙尚荣:“这趟霸州之行,宫里头也是知道的,大人三思,帐前之兵虽是大人一手调教,怎奈人心善变,府内之吏虽是以大人脸色行事,也需防小人背后作恶……” 话说到此,三春立即截住他:“杨大人,听说那晚小仓处闹了贼,可抓到那贼人呢?” 杨易一个激灵,少顷方顺着三春的话道:“未曾,李姑娘如何知道此事?” 与此同时,抓紧了手中的刀。 三春及时捕捉到他神色的变化,觑眼他青筋暴突的手,猜测,大概自己说出事实,他就会一刀将自己杀了灭口,本也无揭穿他的用意,只是提醒他,别逼人太甚,兔子急了还蹬鹰呢,遂道:“刚好那晚我经过小仓处,见大人追着那贼而去。” 杨易不确定她到底有无看见自己同花氏在一起的事,听她话里话外之意,像是看见了,可那晚自己苦追不上的人轻功了得,观背影也是男人,若她没看见,却分明在威胁自己,难道那晚目睹者有两人,这个李三春,是其中之一? 见三春并没有揭穿自己,杨易松口气。 孙尚荣却面色骤然变冷,拧紧眉头问:“到底怎么回事?” 杨易道:“回大人,小毛贼,往小仓偷盗,刚好给我发现,只是他飞檐走壁的功夫了得,惭愧没有追上。” 孙尚荣脸色阴沉:“既是小贼,凭你的功夫都追不上?” 杨易面有尬色,正不知如何解释,三春从旁道:“大人深居衙门,每天公务繁忙,哪里知道江湖上的事,您可别小瞧了那些小毛贼,他们就是靠偷盗糊口的,若没有逃生的本领,如何活命。” 三言两语替杨易解围,杨易颇有些感激的看了她一眼。 孙尚荣更惦记那小仓中存放的物事,所以急着回京,就道:“都是那些护院无用。” 随后上马,命令启程。 给三春这么一搅合,杨易也只能忽略她刀逼孙尚荣的事,上马护在孙尚荣身侧。 三春也上了马车,车子一动,她盯着那些横七竖八的尸首,最后紧紧闭上眼睛。 尸首太多,实在躲不开,车轱辘碾着那些尸首而过,颠簸得三春溢出两行清泪,心里惭愧道:“抱歉,你们是为了救我,而我却不能让你们入土为安,但这个仇,我替你们报。” 一路心事沉重快压迫胸腔,就这样回到京城,次日便推说自己母亲的祭日到了,这天向孙尚荣告了个假,往街上买了纸钱香烛等物,找了个偏僻处的十字路口,祭奠了那些为她而死的人。 然后,看时间尚早,就赁了辆车,偷着去了云氏药馆。 在门口先于车上张望了番,见没有可疑之人,打发走马车,悄悄进了药馆。 本在此养伤过,各处都熟,绕开前面的铺满,很轻松来到后宅,于门口让门子进去通禀云啸。 不多时,门子折回,云啸也随之而来,见了她欢喜问:“你怎么来了?” 三春道:“看看安叔。” 云啸带着她往里面走,喊了个家人去通知吕安,就说他的故人到了,然后将三春带到花厅落座。 未几,吕安到来,见了她先施礼,后问她是否安好,并道:“小姐给那些官人带走,老奴心里可是担心不已。” 三春道:“你不必担心我,假如衙门想抓我,我不会活到现在,倒是你,如今在京城朝廷的眼皮底下,凡事都需小心。” 吕安忙说:“老奴省得。” 云啸凌然一笑:“安叔在我家里,没谁敢动他。” 三春也笑,只是讥讽的笑:“孙尚荣已经知道你是谁,急匆匆打霸州赶回来也是为了抓你,你自求多福罢。” 云啸很是不屑:“无凭无据,仅仅是你的密告,他动不得我,这是天子脚下,容不得他想怎样就怎样。” 三春也知道他身份特殊,并不是因为什么无凭无据才如此嚣张,当下也不揭破,拐过这个话题,转去说起那些傻傻救她的人,严肃的问吕安:“那些人怎么知道我跟在孙尚荣身边?是不是你散播的此事?” 也知道吕安没这个能力,不过是指桑骂槐,给云啸听的。 吕安惶恐道:“小姐,老奴可是跟谁都没说小姐在孙大人身边的。” 三春假意琢磨着:“不是你会是谁?首先一般人没这个能力,其次此人必然是那些人信任的,否则不会听到一点点风声就贸然拦路救我。” 她更想说的是,那人分明是在编排谎言,自己在孙尚荣身边当差,好好的,那些人为何拦路相救,定是有人告诉他们,自己是给孙尚荣抓捕了,那些人信以为真,这才前去救她。 吕安也思索着:“老奴除了云大侠,两眼一抹黑,谁都不认识,没小姐的话,也不会随便透漏小姐在何处,会是谁说的呢?” 三春笑呵呵的看向云啸:“云大侠你帮我猜猜,会是谁呢?” 云啸目光迷离,摇头道:“这事我可说不准。” 突然听蹬蹬有人跑了进来,却是云瑚,见三春在,云瑚意外的怔愣住,来不及打招呼,神色凝重对云啸道:“哥,衙门来人了。” 云啸似乎已经预料到了,态度极其轻慢:“告诉他们我不在。” 云瑚道:“孙正堂亲自来了呢。” 云啸挑眉想了想,对三春一笑:“抱歉,你稍等下,我去见一见那位孙大人。” 没等三春做声,云瑚却道:“既然哥哥忙,我送李姑娘出去。” 逐客令,三春于是起身:“不麻烦云小姐了,我找得到大门。” 回头叮嘱吕安:“别给云大侠惹是生非,早晚我会接你走的。” 云瑚看看她再看看吕安,问:“你们认识?” 吕安道:“这是我家小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75章 仇人名录 吕安说出和三春的关系,云瑚先是咯咯的娇笑,继而转向三春,啧啧道:“原来你真姓吕。” 知道她会用此事来嘲讽自己,三春并不搭话。 云瑚抱臂而站,姿态凌人,本就生的娇媚,嫣然一笑,媚眼如丝,曾经在三春跟前佯装的温柔体贴善解人意霎时不见,隐藏至深的血滴子嘴脸终于显现,都是因为得知了三春的身份,瞬间变成敌我之分,倨傲看三春道:“哥哥心中的巾帼英雄,也不过是个贪生怕死的鼠辈。” 所谓巾帼英雄,是云啸曾言,三春行事稳重,城府又深,非一般女子能比,此种人若是进了粘杆处加以调教训练,会比男人更厉害。 云瑚听后,吃味云啸对三春的赞赏,此时说出,是为嘲讽。 三春无意与她生口角,却也不愿听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奚落,遂道:“我并非巾帼英雄,但也非贪生怕死之辈,之所以隐姓埋名,是不想给我身边的人惹麻烦,而今云小姐已经知道我是谁了,对,我就是江南吕家那位仅存的小姐,我叫吕灵瑟,家父名讳,上葆下仲,大名鼎鼎的吕士良,正是我的祖父,云小姐想去衙门告发,那就请吧。” 撂下这样一段话,扭身就走,出花厅的门听云瑚在后头叫板:“你当我不敢么?” 三春回眸一笑:“你不敢。” 说的如此肯定,倒让云瑚怔愣不知所措。 三春接着道:“因为你也不叫云瑚,你同我一样,都是在隐姓埋名,咱们彼此彼此。” 云瑚怔住,不想自己和云啸的身份人家竟然早预知了,既然撕破脸,索性道:“咱们是不同的,你是贼,而我是捉贼的。” 是了,吕家被冠以反贼之名,而血滴子不仅稽查可疑官宦也查反贼,查一切对雍正无利之人。 两个人隔着门槛对峙,三春不屑的神情:“假如能以我之死换来所有给你们兄妹迷惑之人的清醒,我死得其所。” 这一份傲气,活脱脱吕士良再世,旁边的吕安看得莫名激动,虽然云瑚言语极为模糊,吕安还是隐隐感觉出云啸大抵不是好人,于是追出门去,至三春面前道:“小姐,到底怎么回事?” 三春没有直接说,只是道:“你现在就跟我走。” 吕安垂头:“是。” 三春转身就走,吕安紧随其后。 云瑚咬牙看着,突然有些后悔,方才不该冲动下泄露身份,恐云啸会为此不满。 而此时来了前面大厅的云啸对后宅发生的事还一无所知,一进门,见孙尚荣真的亲自驾到,先以草民之礼见过孙尚荣。 孙尚荣也不啰嗦,开门见山道:“云啸,你意图刺杀朝廷命官,来人,带走!” 门口的戈什哈一拥而上。 云啸却打怀中亮出一物。 孙尚荣看见了,但没看仔细,走两步上前,倒吸口冷气:“你?” 云啸微微一笑:“你知道我是谁了。” 孙尚荣看清了他手中的令牌,暗沉的古绿色,正反两面阳文墨刻,一面写‘尚虞备用处’,一面写‘协理事务头等侍卫’,尚虞备用处是粘杆处的官方称呼,协理头等侍卫是云啸的职务,此位置只一人,仅在管理大臣之下,也就是说,云啸的官位很高身份很尊贵,孙尚荣也知道云啸这个云氏药馆的东家是冒配货,窃以为他是反贼呢,没成想竟是雍正手下,不用问,稍微想想都知道,云啸以药馆东家做掩护,必是受雍正指派,应该是为了件大事,所谓打狗还得看主人,云啸的主人是雍正,孙尚荣连忙赔笑:“误会。” 云啸心里惦记三春,草草道:“今儿有事,改天和孙大人详谈,不多留孙大人了。” 孙尚荣于是带人离去。 云啸立即回到内宅,往花厅不见了三春,只云瑚闷头独坐,便问:“李姑娘呢?” 云瑚如实道:“她走了。” 云啸讶然:“走了?” 云瑚晓得瞒不过,坦言:“她居然是吕家小姐,我只问了问,她就生气走了,还将吕安也带走了,不过哥,她好像已经知道我们的身份。” 对于云瑚,云啸最了解不过,她只是粘杆处最莫等的粘杆拜唐阿,因粘杆处女子实乃凤毛麟角,当初雍正授意云啸以云氏药馆做掩护,想引出成晋死后仍旧四处活动的反贼,从而一网打尽,怕他独自一人行动不便,遂让云瑚配合,他们成为兄妹,看上去像一个家,以此遮人耳目。 云啸知道云瑚对自己的心意,所以云瑚说对三春只问了问,云啸就知道,应该是两个女人之间发生很不愉快之事,气道:“我早知道她是吕家小姐,我也早知道她在怀疑你我的身份,只是她无凭无据,抓不着我们的把柄,我们就有机可乘,可是你,竟然把她给气走了,真真无用。” 给他苛责,云瑚不高兴,嘟嘴道:“哥哥是对那吕小姐动了真心吧,总是偏着她。” 云啸一叹:“终究是女人心性,当初主子就不该让女人进粘杆处,一再的坏大事,我若是对她动真心,就不会故意将她在孙尚荣身边的事散播出去,昨日霸州往京城的官道上发生了一场厮杀,巡捕衙门的人将那些反贼杀了个七零八落,你看,我只动动嘴,不必亲自出手,就杀了那么多反贼,何乐而不为,你倒好,就知道争风吃醋,行了,改天我拜见主子,将你调回去吧。” 听说要把自己撵走,云瑚大惊失色,一把拉住云啸的衣裳:“我不走,我就在哥哥身边。” 云啸态度坚决:“不成。” 云瑚委委屈屈的模样:“大不了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至于李三春,改天我跟她赔礼道歉。” 云啸摇头:“于事无补了,今儿你漏了底,她又聪明绝顶,你说什么都无济于事了。” 云瑚此时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骇然道:“她知道我们是血滴子,会不会有所行动呢?” 云啸想了想:“难说,那姑娘,可不是一般的女子。” 为了探一探三春的底,云啸次日便使个童子往孙家送了封信给三春,邀约她傍晚去回春苑见面。 三春正在炕上写字,一页熟宣,头顶写‘仇人名录’,下面列着:一,雍正;二,孙尚荣;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76章 示爱 正考虑要不要将云啸列为仇人,他就让人送信来了。 拈着信的三春皱皱眉,咀嚼着‘回春苑’三个字,顾名思义,那地方应该是妓院,暗忖云啸是何居心,竟然邀请自己同逛妓院! 百思不解,下了炕,将那仇人名录浸入水盆中,纸张顿时湿透,慢慢的墨迹洇了开去,直至不成为字,徒留一盆乌黑的浑水。 打霸州回来,孙尚荣交代孙贵给她安排了单独的住处,便是孙尚荣所住上房院的抱厦,这里曾经住过花氏,后花氏生了子翰,孙尚荣给她拨了个相对比较大的院子,花氏搬出抱厦,此时却安排下三春,引得一众人等浮想联翩。 三春将吕安带回孙家,跟孙贵说这是自己流落时遇到的一个好心人,而今他也无家可归,希望孙贵能收留吕安。 而今的李三春,是孙尚荣面前的红人,更有那根碧玉簪的因缘,孙贵爽快答应,但不能白吃白住,安排吕安成为院公,每天负责清扫庭除。 刚好此时吕安来清扫三春门前,三春隔着窗户听见吕安时不时的轻咳声,老人家,多少都有些病症,不致命,却也治不好,三春于是端着水盆走了出去,将浑水倒在树下,然后凑近吕安小声道:“若我一个时辰后还没回来,你赶紧找孙大人往回春苑救我。” 吕安微有怔忪:“小姐去哪里?” 三春便将云啸邀约自己的事说了。 吕安拦着她:“小姐还是别去了。” 三春想的却是,云啸算不得自己的仇人,至少是对手,况云啸是为雍正做事的,而今云氏兄妹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底细,自己也抖落出他们兄妹的底细,我不杀他们,他们迟早都会杀我,总要有人死的,自己可是还没活够呢,所以死的必须是云啸,心里做了决断,嘴上就道:“他对你也算有恩,不去反倒说咱们忘恩负义。” 吕安忧惧加重:“可他是血滴子。” 三春故作轻松一笑:“血滴子也不是滥杀无辜的。” 吕安不得不提醒道:“小姐别忘了咱们姓吕,吕家在朝廷眼中就是反贼是罪犯,云啸可是朝廷的走狗。” 三春闲闲的用手指当当敲着铜盆,很是不以为意:“那又怎样,我现如今是孙大人的随从,云啸虽然是朝廷的人,孙大人也是一品大员,云啸也不敢等闲视之。” 吕安还想说什么,三春摆摆手:“你只管照顾好自己,我不会有事的,经历了这么多,堂堂的果郡王我也打过交道,他跟前我都没死,更不会死在云啸这种小喽啰手中。” 只是宽慰吕安的话,而吕安对允礼只闻其名未见其人,不知底细,又深知这位三小姐个性脾气,认准的事多说无益,唯有道:“小姐保重。” 三春为见云啸,实实准备了一天,都准备什么?是反复演练如何能将云啸一刀毙命,要知道对方是功夫高手,而自己可以说是手无缚鸡之力,对付他,真应了那句话——以卵击石,即便如此,也要试一试,杀了云啸,少一个知道自己身世的人,也为那些因想救自己而死的人报仇。 是的,三春一直都怀疑是云啸怂恿那些人拦路救自己的,孙尚荣可恨,云啸亦是不可饶恕。 今儿难得清闲,孙尚荣没有传唤,到了傍晚,三春如约而去,到街上想起云啸邀约自己见面地儿叫回春苑,既然是妓院,女人禁止入内,自己不能这样穿着打扮,于是耽搁了一会子,寻个成衣铺子买了套男人的衣裳换了,然后就大模大样的一路打听来到了回春苑。 到了地儿方知道回春苑不是妓院,而是酒楼。 三春想这酒楼的东家烧包,取了这么个瑰丽旖旎的店名,大概是想以此赚足眼球,她在门口整整衣裳正正头上的瓜皮小帽,一进酒楼,迎面一绿毛鹦鹉见了她就喊:“久仰久仰久仰” 三春撇撇嘴:“我那么出名吗?连你这个小东西都知道。” 其实她也知道,这鹦鹉是店家特别训练而成,当然是为了取悦客人,方才一番话不过是逗趣,还抬手对那鹦鹉打了个招呼,此时眼前突然闪现一团姹紫嫣红,一看,是个风姿绰约的半老徐娘,浓妆艳抹,手中徐徐摇着一把团扇,笑吟吟问道:“爷台一个人?” 三春愣了愣,等明白自己是男装时,忙接道:“不是,我赴约来的。” 刚好云啸于楼梯上喊她:“李姑娘!” 三春一抬头,随后朝云啸处指了指,拔腿而去。 随云啸上了楼进了雅间,彼此落座,云啸推了杯茶给她,想说什么,顿了顿,才道:“我还是习惯叫你李姑娘。” 三春会意,回应:“我也还是习惯称你为云大侠。” 彼此心照不宣,云啸哈哈一笑。 三春问:“你找我来,不会是只想告诉我,你已经知道我的身世秘密,亦或者说,想告诉我你的身世秘密。” 云啸摇头:“都不是,你猜我找你何事?” 三春捧起茶杯,也不吃,将盖子开了阖c阖了开,顽了半天,方道:“你想杀我?或者你想抓我?” 云啸一双明眸突然变得更加明亮,深情款款看着她:“我喜欢你。” 这话未免突兀,三春手中的杯盖咔哒落在茶碗上,一个脆响,心里幽幽道,云啸,你的死期到了,正愁如何找机会杀你,你就授我以柄。 见她半天不语,脸上也没什么表情,不害羞不震惊也不恼怒,只淡淡的望着茶水氤氲,云啸试着问:“你不信?” 三春用云瑚的话来回道:“你妹妹说的对,我是贼,而你们是捉贼的。” 云啸凝思她:“你不是贼,你只是不被吕家认可的孤女。” 好长一段时间,三春也是这么认为的,母亲是父亲养在外面的女人,后带回吕家,那也是牌位入不了吕家宗祠的妾侍,而父亲对自己的疏远,大夫人的责难,她甚至差点把自己的姓氏从了母亲,可是母亲说,譬如皇帝,哪怕临幸了一个刷夜壶的宫女,那宫女或许卑贱,但那宫女所生的儿女,都姓爱新觉罗,都是金枝玉叶,都贵不可言,而她,姓吕,这是更改不了的事实。 所以,三春苦笑下道:“你们不是一直在搜寻那位仅存的吕家小姐么,而今我就在你面前,抓了我,纵使不能让你平步青云,至少也是大功一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77章 给你个惊喜 阒然无声,恍如另世。 彼此对视,三春苦笑中有嘲讽,是自嘲亦是讽云啸自以为聪明。 云啸却是一脸怔愣,等想明白了三春所言‘美男计’为何意,大抵是说他利用色相来达到某种目的,这种事云啸不是没做过,身为血滴子,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别说出卖色相了。 据传,有个血滴子为接近某个可疑的大员,因晓得那大员有龙阳癖,素来喜欢打茶围招伶,那血滴子不惜假扮相公以满足那大员的癖好,与大员同床共枕月余,最后将其查个清清楚楚,贪赃枉法,罪大恶极,雍正御笔亲批,勾绝了性命。 云啸当下哈哈大笑,摸着自己的下巴道:“谢谢抬举,这说明我样貌还不错。” 自负的模样,让三春几欲作呕,冷哼声:“无耻。” 云啸止住笑,换上一副严肃的表情:“我说的是真话。” 三春挑眼皮看他:“哪一句?” 满满的讥诮,血滴子都是口蜜腹剑的小人,早有耳闻。 云啸讪讪一笑,最初进粘杆处,颇为自豪,能够给雍正钦点,能够为皇上服务,这是无上荣耀之事,渐渐的,杀人放火已成家常便饭,也就麻木,唯有今天面对三春,他突然冒出个念头,假如自己不是血滴子,会不会博得美人芳心呢? 有那么个果郡王在,他心里没底,起身,绕过桌子,奔向三春。 三春突然紧张,下意识的按了下腰间藏着的短刀。 云啸至其面前,本着先下手为强,三春霍然而起,待拔刀,云啸却一把揽住她,太动情,声音变了调调,微微的颤:“我真的喜欢你。” 是绝佳的杀人距离,三春笑盈盈的仰头看去:“真的?” 云啸使劲点头:“真的,所以我会保你周全。” 为了能把藏在怀中的刀神不知鬼不觉的拔出来,三春虚与委蛇道:“若你的主子想杀我呢?” 云啸不妨她突然问这个,一阵茫然,喃喃着:“你说皇上?” 呆呆的想了想,垂头看三春道:“那我就抗命一次,若不能保你周全,我情愿陪你一道去死。” 三春想,假如这话是真的,自己会感动得痛哭流涕,可他是血滴子,这话大概就是为了麻痹自己,三春佯装动了情,娇嗔:“我不要你陪我死,我家里已经死了太多人,所以我们都要活下去。” 云啸闻言,双眸溢出夺人的华彩,郑重道:“对,我们都要活下去,我会将你的身世掩盖得没谁会知。” 三春一惊,猜他这话大概又要滥杀无辜了,差不多就是准备将那些知道自己身份的人悉数灭口,心底觳觫如风中枯叶,面上却是微波不兴,只道:“你闭上眼睛。” 云啸愣住:“为何?” 三春巧笑:“给你个惊喜。” 云啸猜测这惊喜是什么,吻?礼物?也带着丝丝的不安,感觉小妮子平时对自己似乎没什么感情,突然投怀送抱,怕是什么陷阱,转念又想自己屡次救她,也或许她被感动了呢,而今她也需要棵避风遮雨的大树做倚靠,而自己刚好可以保护她,情到深处人糊涂,所以杀人如麻心机歹毒的云啸也犯了自作多情的毛病,更加耐不住三春催促,闭上了眼睛,嘴角还挂着满足的笑。 三春慢慢拔出了短刀,嘴上说着:“你猜这惊喜是什么?” 云啸刚开口:“我猜” 话到此处,三春狠狠刺来,云啸反应何其迅速,一把抓住刀锋,刀没能刺中他身体,手却剜心的剧痛,他愕然看着三春:“你?” 失败,三春赶紧松开手,知道对方功夫厉害,想逃怕是很难,既然是死,索性一起死,拉着云啸准备往窗前去跳楼,怎奈她的力气根本拽不动云啸,反倒给云啸捉住了手腕,再次问:“为何杀我?” 三春狠厉的目光如剑,冷冷道:“因为你杀了太多无辜。” 云啸已经丢开短刀,撩起长袍下摆,以牙咬着,刺啦撕下一条,一壁缠绕手上的伤一壁问:“你倒说说太多无辜是怎么回事?” 事已至此,何妨直言,三春道:“不是你蛊惑那些人,说我给孙大人拘捕了,然后那些人就在霸州往京城的路上拦截,刚好中了孙大人的包围,所剩无几,死了那么多人,你该为他们抵命。” 云啸恍然大悟,巧意狡辩:“你也不想想,既是落入孙大人的包围,就该是他做的文章,与我何干。” 三春容色一僵:“他?” 云啸已经手上的伤包好,道:“你太小觑孙大人了,人家能做到九门提督,绝非等闲,另外,京中关防,历来都是孙大人的职责,抓成晋的余部和伺机想为吕家报仇的人,也该是他的事,且你在他身边,他让人将这事编排个故事散布出去,引得那些人上钩,并拦路救你,这如探囊取物。” 见他说的严肃认真,三春就信以为真,仔细的琢磨,怪不得孙尚荣往霸州出公差要自己随行,原来都是他筹谋设计的,却是误会了云啸,可是,云啸也并非什么好东西,于是嗤的一笑:“那又怎样,你不是也在找成晋的遗部和想给吕家报仇的人么。” 对此,云啸没有否认,这是他职责的部分。 三春左右的看,踅摸可以用作武器的物事,忽听外头走廊上起了喧哗,于杂乱的声音中听清楚一句:“杀吕小姐,给那些无辜的死者报仇!” 三春震惊之余,想着这些人会不会是云啸埋下的。 然此时云啸已经打横抱起她,没等她搞清楚状况,云啸就撞开窗户一跃而下,不想外头建有一段美人靠,他们落在其上,房门已经给人踹开,见他两个在窗外呢,那些人就跳窗追来。 云啸接着再次一跃,跃下二楼落在街上,然后拉着三春就跑,奈何他个子高步子就大,三春给他拽得趔趔趄趄,边跑边问:“怎么回事?” 云啸道:“笨丫头,这还用问吗,孙大人散布消息说你给他抓住了,以此迷惑那些人救你,现在也可以反过来这样说,说你其实早已变节,做了他的内应,甘心为饵,引得那些人前去送死,那些人不是活了几个么,大概回去一说,就有他们的同伙要杀你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78章 从回春楼到赏春楼 云啸解释得天衣无缝。 三春立住脚:“我去跟他们说清楚。” 没等转身,竟发现前后左右涌出无以计数的官兵,看穿着打扮,该是孙尚荣的人。 三春怒向云啸:“这又是怎么回事?” 这事很简单,打头儿说起,当年成晋成立反清复明会,虽然失败,他一家老少也给砍头,但仍有追随他的遗存者在四处活动,更有些江南吕家远房的远房的远房亲戚,或是真报仇或是想成就其个人目的,同反清复明会的人两下合一,逐渐的势力越来越庞大,也就惊动了朝廷,雍正下令,斩草除根,一个不留。 孙尚荣,还有允礼,是负责此事的主要人物,而云啸等血滴子,也参与其中。 前次拦路救人,便是云啸同孙尚荣合作的结果,他负责散播谣言和游说反清复明会那些人,孙尚荣负责剿灭,当然,云啸没有同孙尚荣正面接触,是通过旁人来接洽的,因他的身份需要保密。 此次约见三春,云啸已经知会了孙尚荣,既然孙尚荣已然了解了他的身份,他也无需躲躲闪闪,同孙尚荣商定,他约见三春,然后再次散播谣言和游说那些反清复明的兄弟,就说三春根本已经变节投靠了孙尚荣。 于是,反清复明会的兄弟们信以为真,来杀三春,孙尚荣就让自己的兵堵截反清复明会的人。 此事云啸清清楚楚,但不能对三春说,见巡捕衙门的兵冲了出来,他暗骂这些无用之辈,出来的时机不对,那些反清复明会的人还没追过来呢。 又急又气,拉住三春道:“这事以后再查,我们走。” 巡捕衙门的兵又不认识云啸,认识三春的也寥寥无几,且那寥寥无几的人还不在跟前,所以,想走谈何容易,兵勇们密密匝匝堵住去路。 云啸紧拧眉头想着脱身之法,并招呼过去:“我两个是路人,尔等拦截我们是何意?” 某个兵头道:“接到密报,有反贼在此,孙大人下令,格杀勿论。” 言罢喊人冲上。 云啸手上有伤,方才情急下握住短刀,正是习惯的右手,莫说没兵刃,即使有,伤手不听使唤,左手又无能为力,也不敢亮出自己的身份,怕给那些反清复明会的人看见,唯有硬拼,于是一把将三春藏到身后,劈手夺下冲上前某个兵的刀,右手剧痛,也还是紧握,边战便撤,伤处血流不止。 终于冲出包围,他也给砍中一刀,后背衣裳烂了,皮肉翻开,血汩汩而出,却顾不得这些,拉着三春继续跑,等甩掉追兵,发现面前有座宅子灯火通明,于门口还站着几个打扮妖冶的女子,笑嘻嘻的对过往的路人搭讪,晓得这是妓院,他手上的伤加重,后背的伤不轻,血流的多,头有些晕,撑着对三春道:“走,进去。” 三春见他奔去的方向,忙道:“不成,我不能去。” 云啸无力一笑:“你此时是男人,不怕。” 三春复又想起自己的男装打扮,仍旧迟疑:“那里不干净。” 云啸道:“又没让你找姑娘寻欢作乐,我也是怕巡捕衙门的兵追来,暂时躲一躲。” 三春很是不解:“你是粘杆处的人,是皇上的手下,方才为何不说明身份呢?” 云啸苦笑:“你当那些小兵识得我的令牌?也说不定人家说我在假冒呢。” 这倒是,三春仍旧犹豫:“躲哪里不行,非得躲到这种地方。” 云啸解释:“这种地方来的人三教九流,越是鱼龙混杂处越是容易藏身和脱身。” 三春轻嗤:“杀人不眨眼的血滴子也要藏身避敌,真真滑稽。” 云啸拉着她一行走一行道:“你错了,我杀人时一般都是闭眼的。” 三春倏地一抖。 云啸明显感觉出她的变化,侧头勉强一笑:“你怕了?” 输人不输阵,三春脑袋昂起:“怕了就不会赴约。” 云啸赞许的点头:“言之有理。” 说着话,他们已经来到那妓院门口,姑娘们见有两个年轻的公子到了,争相过来招呼,等发现云啸手上血淋漓的,姑娘们吓得忙缩后。 云啸平静道:“遇到强人打劫,受了点伤,许我个地方包扎伤口,银子只多不少。” 这些姑娘,迎来送往惯了,什么人没见过,听闻有银子赚,忙热情往里面请。 三春感叹,真是要钱不要命,等下若是巡捕营的那些人发现云啸和她藏身于此,这个抬头看了看,见绯红的纱灯上写着‘赏春楼’,接着想,这个赏春楼怕是要鸡飞狗跳热闹了。 忽然发现,先是‘回春楼’,这里又叫‘赏春楼’,怎么这个‘春’字,这么抢手吗? 胡思乱想间,他们已经进了门,其中某个姑娘将二人引到自己房中,于门口招徕客人的,大多是生意不好的姑娘,所以她们的住处可想而知,简陋,甚至可以说是寒酸,三春环顾下这种传说中的地方,不过一床一桌外加两把破旧的椅子,靠墙还有一个木头架子,架子上置一水盆,还有条手巾。 那姑娘自我介绍:“奴家燕燕,敢问二位公子名讳?” 云啸道:“相逢何必曾相识,麻烦姑娘先出去下。” 那燕燕姑娘愣愣的不知他说了什么。 三春从旁解释:“相逢就是缘分,不必认识不认识,姑娘出去下,我这位朋友需要包扎伤口。” 燕燕嫣然一笑,虽无十分姿色,努力营造出十分的柔媚,道:“你们男人,奴家哪里没看过呢,所以不必躲出去,或许我能搭把手。” 云啸正在脱衣裳,又从怀里掏出一包金疮药,还掏出一块大个银锭,丢给燕燕:“不要你帮忙,赶紧出去。” 燕燕接了银子,心里乐开花,可是有日子没接着生意了,再这样下去,老鸨会将她打发去刷尿壶的,今天有贵客到,赚了这么多,一高兴,更想讨好云啸,就道:“我见公子背后也受了伤,啧啧那强人恁地狠毒,我是女人,手轻,还是我给公子包扎吧。” 云啸此时有些不耐烦了,一把掐住燕燕的脖子,道:“再啰嗦,我就杀了你。” 说这话时,他竟然是笑容满面。 燕燕吓得变了脸色,等云啸手一松,她赶紧跑了出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79章 独孤罕 三春看云啸熟练的将本就撕破的衣裳继续撕成一条条,又将金疮药倒出一些在桌子上,闲着也是闲着,三春道:“没准那燕燕姑娘是看上你了,你何必对人家那么狠呢。” 云啸往水盆边绞湿了手巾,先擦了擦额头的汗,又去擦手上的血,清洗干净伤口,苦于后背够不着,听三春打趣他,偏头一笑:“没准她是看上你了呢。” 三春脸一红,这厮不单单擅长杀人,还擅长不留痕迹的取笑人,自己是女子,在他面前占不到便宜,索性不说了。 云啸却道:“你站着不动是何意,过来帮忙啊。” 三春仍旧不动:“你方才跟燕燕姑娘说了,不需要帮忙。” 云啸对其勾勾手:“我不需要她,但我需要你。” 这话说的暧昧,还伴以丰富的表情,三春望见,琢磨这是不是传说中的暗送秋波,不想深究,过来帮他将金疮药均匀的洒在后背的伤口上,又帮他一道道缠着绷带,一壁缠一壁道:“我以为血滴子都是刀枪不入呢,你竟然能给一个小兵砍中。” 心里还想,流了这么多的血,沿着血迹,那些巡捕营的人定会找到这里的,所以无需自己再动手,他云啸,死期到了。 心里一阵畅快,转瞬又升起一种罪恶感,自己刺杀他,他却以德报怨,为救自己方使得背部受伤,然自己却时时想取他性命,只是这罪恶感如风过耳,倏忽心里又坦然了,首先不知他救自己的真实目的,其次他算不得真正意义上的好人,至少他是雍正的走卒,为虎作伥,在所难免。 心思纷乱,手下不准,触及云啸的伤口,他就痛得一抖,三春忙说:“抱歉。” 云啸摇头表示没关系,其实自己感觉后背的伤不轻,如若不及时处理,恐累及性命,想起三春方才的话,淡淡道:“我是为了救你,你还说风凉话,血滴子是你们外头人给的邪恶称谓,我是尚虞备用处的侍卫,而什么刀枪不入,大概是你从天桥那些卖艺说书人口中听来的吧,我乃凡夫俗子,不是神仙,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逃,逃的不利索当然会受伤。” 对于这厮,三春一直没什么好感,总觉他过于轻狂自负,只等他以真面目示人,忽然发现他不同于往日的表现,就男人层面来说,他还有些魅力,只是一旦想到他的身份,三春便对他产生人和鬼般的疏离。 伤口包扎好了,巡捕营的也找来了,三春淡定的听着外面杂乱的脚步声女人尖叫声,想着巡捕营的人等下冲进来一刀将云啸毙命,而自己,大概也不会死的太漂亮,那又怎样,歼敌一万自损八百,值! 转而又想,云啸这么容易死,就不会给雍正器重。 躺在床上的云啸见她还能闲闲的摆弄指甲,很是奇怪:“这会子你不怕了?” 三春实打实道:“有你在,我死不了。” 她之意,你是血滴子,皇帝的手下,经验丰富,断不会栽在这些巡捕营之兵卒的手中。 然云啸听来,却是一个女子对一个男人的信赖,这信赖亦或者可以转换成仰慕,云啸感觉心头一热。 房门终于给撞开了,冲进来五六个兵勇,刀枪指向云啸。 云啸却朝三春道:“过来坐。” 三春摇头:“我嫌脏。” 想着那床上不知有多少男人与燕燕缠绵交叠,莫说坐,身处于此间,她都感觉浑身不舒服,甚至鼻孔中充斥的都是腥臊恶臭。 云啸未知真明白还是假明白,以手掸了掸床单:“歇歇脚还是可以的。” 他们两个旁若无人的交谈着,这可惹恼了那些兵,怒喝:“你们是束手就擒,还是想死无葬身之地。” 云啸漫不经心道:“两样都不想。” 那些兵深感给他轻慢了,其中一个喊:“上,抓住他!” 这些兵们习惯了群起而攻,纷纷冲来,云啸突然将令牌一举。 兵们集体凝固,识字的小声念着:“尚虞备用处。” 云啸配合的翻过另外一面,那兵继续读:“协理事务头等侍卫。” 云啸把令牌收回怀中,然后等着那些兵顿悟。 可是此时,门口有人问:“发生了什么事?” 这声音如此耳熟! 三春仿佛给谁推了下,脚下不稳,双膝绵软,忙扶着旁边的桌子站好,眼睛偷觑门口,进来的果然是允礼,三春惊诧,他不是在甘泉寺苦修吗,怎么掐算也没到规定的期限呢,怎么突然出现了呢?还是出现在这种地方。 她看见允礼的时候,允礼也看见了她,微微一愣,却也没说什么。 巡捕营的兵们是认得允礼的,不单单因允礼名头大,更因为允礼奉命协同孙尚荣缉拿反贼,经常往来巡捕营,多数人见过他,那些兵忙齐刷刷的打千施礼:“回王爷,这两个人可疑。” 床上的云啸见允礼来了,慌忙下来,施礼道:“王爷,在下是尚虞备用处的独孤罕。” 与此同时他亮出了令牌,这是他身份的说明。 允礼并无吃惊意外,淡淡一笑:“独孤大人终于肯以真面目示人了。” 云啸(我们仍旧这样称他)躬身道:“有任务在身,王爷见谅。” 允礼点头表示明白,又问:“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云啸看看三春,想着有些话说还是不说?说了容易开罪人,不说实在委屈自己,迟疑下心道,你果郡王又如何,我独孤罕也不是任人宰割的,就道:“我与李姑娘约在回春楼吃饭,饭后出来散步,遇到巡捕营的人,误以为我们是反贼,两下交手,下官技不如人,伤了手还有后背,无处可以躲避,便来包扎伤口,不想巡捕营的人又追来了。” 约在酒楼吃饭,同来妓院避难,这两个人,何时熟悉到此种程度了? 允礼一贯的闲散神态,反身对那些巡捕营的人道:“这位是独孤大人,不是你们说的反贼,都撤了吧。” 巡捕营的兵异口同声:“嗻!” 散出后,房中只余三春c云啸还有允礼和他的长随景瑞c景丰,云啸再次施礼道:“谢王爷替下官解围。” 允礼挥挥手:“小事,不过你伤的不轻,我叫人送你回去。” 云啸三春施礼:“谢王爷关心,这么点伤不算什么,下官自己能回去。” 允礼转身看三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80章 夜对 两个人目光甫对上,三春立即选择回避。 允礼仍旧看着她,问:“你不回去么?” 三春木讷的点了下头。 允礼即明白她的意思,再道:“那走吧,刚好我要去找孙大人谈些公务。” 钟鼓敲响,已经起更,这时辰还忙公务,三春似信非信。 云啸更加不信,觉着果郡王是假公济私,想趁机接近三春罢了,也不好出言拦阻,唯有不甘心的道:“下官恭送王爷。” 允礼拔腿先行,景瑞和景丰分左右于其侧跟随,三春走在最后,四个人出了赏春楼,允礼吩咐景瑞和景丰:“你们两个先回府。” 景瑞和景丰不问缘由,恭顺的尊声:“嗻。” 言罢双双寻了马匹去了。 允礼过去门口的拴马石旁解下一匹通体雪白的马,也不骑,牵着缰绳慢慢走,很是照顾三春碎细的步伐,行了一段距离,见三春不言不语闷声不响的落于后头,他回身问:“今儿为何同云啸在一处?” 三春怎么听也听不出他有吃味的意思,反倒觉得他如此问是怀疑自己别有用心,自己真的是别有用心的,那就是想杀云啸,鉴于之前交往过程中,这位果郡王经常能将自己一眼望到底,所以三春不准备撒谎,直言:“他知道我是谁了。” 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使得一向处变不惊的允礼微微一怔,给血滴子知道她乃吕家遗孤,这可真是要命。 三春继续道:“我不想死,他就必须得死,可是我没能把他杀了,后来却遭遇了巡捕营的人,而云啸受伤,无奈跑到那种地方躲避。” 她想杀他,却没能成功,两个人竟还同处一室,看上去也和睦平静,这其中发生了什么允礼猜度不出,但有一点几乎可以肯定,那就是三春利用了云啸对她的感情,不然,以血滴子的手段,她不会活到现在。 说这些话的时候,三春一直低垂着头,打从甘泉寺偷跑之后,再见允礼,就有些难为情,不告而别,总不是光明磊落的事。 允礼将手中的马缰绳随意一丢,抛在马背上,踏踏走向三春,至其面前,轻声呵责:“胡闹,你怎么能杀得了他呢。” 嗔怪的语气,三春听来却倍感亲切,这个世间,除了吕安,自己再无亲人,而吕安是需要她来保护,唯独面对允礼,三春才能有种被保护的感觉,心口处一漾一漾的,眼角噙泪,又怕给允礼看见,努力自持,道:“总得试一试,其实差一点点就成了。” 允礼叹了声:“有时候,那么一点点,可以成事亦可以败事,云啸能将自己藏的那么深,可见其功力深厚,你不是他的对手,以后不要再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给他训斥,仿若给他呵护,三春听来非常受用,只是嘴上却不甘示弱:“我的性命一直都是个玩笑,丢不丢并不重要。” 允礼似乎不解其意,只道:“跟谁赌气呢?” 自打甘泉寺一别,这次见他,三春觉着他的性情改变了不少,之前这家伙总是清冷高深,说是玩世不恭不准确,就是那种对任何事都不上心,然而任何事又逃不过他手掌心的高傲,而他的高傲不同于云啸,云啸满脸的牛逼哄哄,允礼却是凛然不可犯。 现在,现在这家伙居然能温柔的待人,三春颇多感慨,殊不知这是男人对心爱女人的姿态,只道人家秉性转移了呢,听他问,回道:“不是跟谁赌气,王爷早知我的身世,就该了解我的过去,我不得父亲心意,母亲又备受欺凌,偌大的家无法立足,不得已寄养在穷苦的乳母家里,乳母的儿子媳妇又视我眼中钉肉中刺,您说,我的性命是不是个天大的玩笑呢。” 对于她,允礼当然了解得很透彻,甚至准确的知道她的生日时辰和喜厌爱恶,也就知道她凄凉的往事和困厄的流落时光,门阀中,这种事情司空见惯,宫廷尤甚,允礼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却又不忍看着她黯然神伤,见她虽是一身男装,细弱的身姿于暗夜中,犹如被风摧折,溅落在一团墨上的花朵。 迟疑下,允礼捞起她的手,哦,好凉。 三春倏地一抖,想抽回,却又贪婪于那掌心的温度,所以由着允礼握着。 许是夜色太深邃,许是心情太沉重,许是彼此都需要慰藉,允礼就这么攥着三春的手,三春就这么由着他攥着。 只等手心出汗,三春抽回,这天,说热就热了。 允礼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三春就知道他说找孙尚荣谈公务是幌子,果然,一路并肩,雪白的马儿乖觉听话,不用牵着,默默跟随。 快到孙家,遥遥的能够望见大门口七八个兵勇提刀巡护,允礼站住:“就到这里吧。” 三春点头:“谢王爷。” 待想走,允礼叮咛:“此后不准再去见云啸。” 三春似乎想起了什么,折回,至他面前,很是严肃的问:“王爷既知我是谁,准备怎么办?” 允礼想,这个话题不能再回避,不能总是将她当做李三春,斟酌下,道:“你并没有罪。” 三春语意讥诮:“所以王爷没打算杀我?” 允礼不语。 三春哂笑:“可王爷下令抓捕我家里的老仆,他何罪之有?” 允礼就知道她一准是听见自己吩咐景顺和景裕的话,才逃出甘泉寺的,道:“抓他,只是确定他有无同那些反贼来往,审罢,若没有,不会草菅人命。” 三春心里微微松口气,忽然就想起了吕家那一百多枉死的人,气道:“何止老仆吕安,吕家人都不是反贼,可是朝廷却将吕家灭门,王爷对此事如何看?” 明知道无法挽回,明知道下旨的不是允礼,然雍正是允礼的哥哥,允礼是爱新觉罗氏,对雍正的恨,迁怒于允礼身上,不为别的,只为泄一泄心头之愤怒,虽然答应母亲不会报仇只好好活下去,可是那恨,从来都真实鲜明的存在,特别是见那些拦路者为救自己而死。 此问题尖锐,允礼无法作答,只好这样说:“成晋确是吕士良的学生,并拿着吕士良的书到处宣扬,那些激愤的文字,也确实有怨怼朝廷的嫌疑。” 三春冷笑:“仅仅如此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81章 三个女人 三春气愤难当,清廷素来最擅长搞文字狱,康熙时已然数不胜数,至雍正更是登峰造极,想祖父那些书自己无一不阅过,没有只言片语的反叛之意,也只是一个文人骚客的心境罢了,不禁气道:“若这么说,这首诗,也是反诗了。” 允礼微微蹙眉,待听她说下去。 她郎朗吟道:“清凉境界梵王宫,碧染芙蓉耸昊穹。万古云封五顶寺,千株松纳四时风。盘迥鸟道珠幡里,缭绕炉烟画障中。石立俨然如接引,疑逢青髻化身童。” 允礼一惊,这是雍正为数不多的诗作之一,甚少有人知道,不知这丫头从何得知,还定性为反诗。 三春也是随机应变,当然免不了断章取义,她道:“万古云封五顶寺,既是万古,便有前明,王爷说这是不是反诗?” 允礼愕然,如此牵强,却不能说一点道理都没有,若是这么深究,恐哪一首诗词哪一篇文章都有问题,她这是为吕家的冤案鸣不平,可这是皇帝的诗作,她肆意歪曲已是罪大恶极,允礼勃然而努:“放肆!” 三春早知他会震怒,是以也无惊骇,只静静的看着他,淡淡道:“原来王爷和朝廷是一样的心思,都认为吕家有罪。” 逝者已矣,认为不认为,为时已晚,且自己虽是王爷,亦不过臣子,偶有给皇兄的谏言,更多的时候是服从,如不是这样韬光晦迹,以皇兄的个性,自己便会步允祀等人的后尘,允礼轻叹,想三春到底年轻,不知某些事不是以对和错来判断的,见她望着自己目光如绝,缓和了下语气道:“这些话我权当没听见,此后再不可对任何人说起。” 其实不必他叮嘱,这种大逆不道的话,除了他三春也不放心对旁人说,心里是这么想的,嘴巴却厉害得很:“无需王爷提醒。” 一转身,往孙府大门口走去,一边走一边想,方才怎么忘记问他为何去了赏春楼那种地方。 想罢又自嘲的轻笑,男人去那种地方能作何,还不是寻花问柳,那个果郡王徒有虚名,都说他清心寡欲,原来是喜欢采摘野花罢了。 愤愤然攥紧了拳头,真想揍谁一段解气,气得两肋胀痛,忽而笑自己,干卿底事? 腾腾大步的走,想逃离背后那个人的视线,至门口,守卫都认识,轻松入内。 看着那倔强的背影,允礼感慨,恃宠成娇不可怕,就怕她心里有别个打算,比如——报仇。 一直等三春进了孙府的门,允礼这才翻身上马回了自己家里,这是他出甘泉寺后忙完公务,才回家来。 说起他提前离开甘泉寺,也是雍正下的旨,只因选秀,陆续有各地的秀女进京,没过礼部初选也没过内务府复选,是以不能入宫,有别苑的住别苑,有亲戚的投亲戚,什么都没有的,唯有住客栈,如此关防就成了大事,这些待选秀女不单单是官宦女,更因或许能成为皇帝的妃嫔,所以身份特殊,安防格外重要,而孙尚荣的人忙着对付反贼,再想管这些秀女就有些捉襟见肘,允礼临危受命,是以得以离开甘泉寺。 至于因何去了赏春楼,是听景裕和景顺禀报,赏春楼有可疑之人,去过之后没查出什么,恰巧遇到了三春和云啸。 公事毕,又送三春回了孙家,回到府中的允礼得大丫鬟风荷服侍沐浴更衣。 小别,钮钴禄氏和孟氏还有燕五儿,得到禀报说他回来,真真如同贵客到,彼此都于房中忙着梳洗打扮,钮钴禄氏是主母,盛装当然是为了礼仪,孟氏是侧福晋,盛装是为了得体,燕五儿是为了配合钮钴禄氏和孟氏。 说来自打燕五儿进了王府,她还未曾见过允礼,所以心里未免有些慌乱,喊了婢女们将压箱底的衣裳都拿了出来,左右的看,这件太浓艳,有风尘味,那件太沉闷,难以引起注目,最后挑出一件,感觉甚好,碧绿色,绣着簇簇幽兰,配上她的粉面桃腮,真是相得益彰。 收拾停当,燕五儿就过来见钮钴禄氏。 钮钴禄氏将她打量下,身姿如春柳,面庞如新荷,哪个男人不为她动心,除非那男人有毛病。 钮钴禄氏非常满意,再望望旁边打扮得老气横秋的孟氏,更有信心燕五儿会取悦允礼。 三人不待允礼请,就赶来允礼的居所,此时允礼已经由大丫鬟风荷带着小丫头们服侍浣洗干净,也换了居家的衣裳,钮钴禄氏三人进了二门,门口守着的小丫头忙屈膝施礼:“见过大福晋,见过孟福晋,见过燕福晋。” 钮钴禄氏只问:“王爷在里面?” 小丫头答:“在呢,待奴婢进去禀报。” 钮钴禄氏道:“不必,自己家里,禀报什么。” 小丫头面有难色,却也不敢拂逆钮钴禄氏,只好侧身相请。 允礼正在房中吃茶,一口刚咽下,见珠帘哗啦声,抬头看,是钮钴禄氏和孟氏还有个他不认识的女子,猜出差不多就是钮钴禄氏替自己新纳的庶福晋。 钮钴禄氏依礼而见:“王爷回来,怎么不事先告诉妾等,也好准备酒饭。” 孟氏和燕五儿各有礼数,皆谨慎的唤了句:“王爷。” 允礼只看钮钴禄氏:“我在外头吃过了。” 风荷忙让丫头们看茶看座,钮钴禄氏就坐在允礼对面的炕上,孟氏于她下首坐在椅子上,燕五儿于孟氏之后。 钮钴禄氏道:“王爷代皇上往寺院苦修,未满一个月,也有些日子,既是苦修,饭食上必是粗陋,既然王爷业满回府,妾等自然该备足酒饭为王爷接风,而此时晚饭时辰已过,王爷也说在外头用过,那就准备下宵夜吧,咱们一家人,也难得找个理由聚在一处乐一乐。” 孟氏附和着:“正是。” 燕五儿嘴巴张开又闭合,什么都没敢说。 允礼继续吃着茶,在甘泉寺只有白水,此时倍感茶的清香,淡淡道:“不年不节的,乐什么。” 一句话如同兜头泼了盆冷水,钮钴禄氏讪讪的,孟氏习惯了面无表情,燕五儿心里却想,这个王爷,除了样貌好点,哪里好呢,也对,他出身好,有权有钱,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大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82章 无心插柳 宵夜没成,钮钴禄氏和孟氏并燕五儿略坐了坐,见允礼神色倦怠,钮钴禄氏就道:“王爷累了早歇着,咱们不要打扰了。” 允礼礼尚往来的道了句:“福晋也早安置。” 语气就像一笔一划写字,中规中矩,毫无生气。 钮钴禄氏道了声‘是’,带着孟氏和燕五儿离开,出允礼的院子,各自住的方向不同,待分开,孟氏和燕五儿分别向她道晚安,钮钴禄氏瞅着二人无奈叹了声:“能帮你们的,我都做了,以后看你们自己的造化了,孟福晋,你进王府也有些日子,同王爷却形同路人,到底是王爷心性冷淡,还是你伺候不周呢?” 孟氏心里一抽,忙道:“妾身无能。” 钮钴禄氏再看去燕五儿:“而你,是我执意替王爷娶进门的,我之前还想着,凭你的姿色,讨爷的欢心轻而易举,可是今晚我发现,我完全是看走了眼,在王爷跟前,你是规矩有余” 话到此戛然而止,想不起该说什么不足,风情不足?夫妻之间这样形容有些过。殷勤不足?毕竟燕五儿还没同允礼远房呢,无论敬畏还是疏离,也都是情理之中。总之就是感觉燕五儿徒有其表,一双水眸看着勾魂摄魄,其实是个绣花枕头,再想想那个李三春,举手投足,也说不出哪里好,但就是容易引起人的侧目。 燕五儿见大福晋训责自己,脑袋低垂,怯怯的,学着孟氏的话回道:“妾身无能。” 孟氏相貌平平,却是皇帝所赐,允礼无论喜欢不喜欢,也还会礼让三分,但燕五儿不同,出身卑贱,且是在允礼不知的情况下进门的,钮钴禄氏原本打算用她来取悦允礼,将允礼的心从三春身上移回来,孰料燕五儿这么不争气,有些话她不方便直言,毕竟她是大福晋而燕五儿是庶福晋,说的太多反倒失了自己的身份,于是厌倦的挥挥手,示意孟氏和燕五儿不必相送了,便转回自己房中。 依着尊卑大小,送走钮钴禄氏,燕五儿又向孟氏告辞,等回到自己的住处,反复琢磨钮钴禄氏的话,非但没气,嘴角还勾起一抹轻狂的笑,对自己的表现非常满意,连大福晋都骗过了,若不是装得规矩有余,岂不暴露了身份。 喊婢女小青们服侍她盥洗之后又着了寝衣,轻薄得如同蝉翼的寝衣将里面的亵衣若隐若现,行一步翩然似飞,白日里盘结的发髻也松散开,长发如瀑纷披于肩背。 打点好,小青问:“福晋这就睡吗?” 燕五儿却道:“将我的琴取来。” 家穷,出嫁时带来的嫁妆唯有这张半新不旧的古琴了。 小青将她的琴取来,她抱着古琴出了房门,小青于身后问:“这时辰,福晋去哪?” 燕五儿回眸一笑:“房中闷,于廊上坐。” 小青便为她搬了个绣墩来。 燕五儿来至廊上,把古琴置放在美人靠处,自己端坐于绣墩,手指轻拨,琴音如一泓深水,瞬间溢满庭院。 一边弹一边歌,信手拈来之曲,随意口占之词,竟是那么的丝丝入扣,浑然若早就谱成一般。 穷人家的女儿,没有陪嫁,房中的婢女皆为钮钴禄氏拨给她使唤的,也只是一个近身小青,一个促使的小红,心中有事不方便对这两个人说,不是娘家人,谁知靠得住靠不住呢,只把内心的彷徨忧患皆寄情在琴上。 一曲未完,忽听有人厉声问:“谁三更半夜不睡,弄那些劳什子聒噪。” 燕五儿一惊,手指按住琴弦。 她住的这个小院毗邻一处花园,而花园的外头便是一暖阁,那里是允礼夏日里乘凉冬日里赏雪的最佳处,这些燕五儿都知道,却不知道今晚允礼本来在卧房突然去了暖阁,又在花园中散步,无心插柳,她的琴声给允礼听见,心中有事,便多了焦躁,随便问了句是谁抚琴,景瑞循声就过来吼了嗓子。 燕五儿止住琴声,问旁边的小青:“是谁呢?” 小青听出来了,道:“回福晋,像是王爷身边的瑞公公。” 听闻是允礼身边的人,猜测便是允礼在此,燕五儿想了想,便往门口走去。 小青喊她:“福晋不必理会,待奴婢去说。” 不让她去,还不是因她穿的不得体。 燕五儿脚步不停,一行走一行道:“搅扰到旁人总归不好,还是我去说。” 小青想拦又不敢僭越本分,只能抓起一盏纱灯追了她去,来到那处小花园,刚好允礼由景瑞c景丰陪着,正于花下静默,燕五儿于允礼几步开外站住了,福了下,道:“妾身不知王爷在此勾留,以琴声吵扰到王爷,还请王爷恕罪。” 人美,声音更动听,而穿着薄纱的寝衣于绯色的纱灯下俏生生伫立,宛若仙子。 允礼疏忽管理家事,更没问过有关燕五儿的一切,遂并不知道她住在这附近,但听说过她的名字后,怎么都感觉这名字看似信手拈来的穷人家女儿所用,却含着些许的风尘味,就像曾经的苏小小李师师董小宛,这些名字看着普通,说一遍即会口齿留香,闻名,便觉可人。 对燕五儿的印象由此而成,允礼淡淡道:“是景瑞小题大做,不关你的事。” 燕五儿再次道了个万福:“谢王爷宽宥。” 见她还穿着寝衣,允礼蹙蹙眉,听钮钴禄氏说她是穷人家的女儿,允礼可是从未听说过穷人家的女儿有条件可以学琴的,对她的怀疑又加深,便问:“你方才弹的是什么,本王素日也喜欢抚琴,而府中的东篱先生和西窗先生,他二人更是这上头的行家,本王却没听过此曲。” 燕五儿迟疑下,道:“是妾身随便弹的,没有名字。” 是什么样的琴技高手,才能随便弹弹都如此动听,允礼想,这个燕五儿,或是天资聪颖,或是学琴日久,想了解一些,所以道:“可否再操一曲给本王听?” 燕五儿颇有些受宠若惊,抬头看了下允礼,又慌忙垂下头去,怯生生道:“请王爷移步妾的小院。” 允礼拔腿而行,景瑞和景丰对视番,好奇今个王爷怎么了,竟然有这等雅兴,他不是对这位燕福晋很抗拒吗,两个小公公心里感叹,英雄难过美人关,亘古不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83章 偷梁换柱 入得燕五儿的小院,允礼有种陌生感,仿若这里根本不是自己的家。 事实上,他长年累月的忙于公务,除了书房,其实连他自己的卧房都不十分熟悉,比如衣裳搁在哪儿,鞋子搁在哪儿,自然有风荷等婢女经管,他只需动动嘴即可。 大概是这种陌生感,反倒让他觉得舒服,因他不曾将燕五儿当做自己的某个妾侍,仅仅是一个陌生的会操琴的女子而已。 燕五儿请允礼坐,允礼坐下道:“夜凉,穿件大衣裳吧。” 燕五儿低头看了眼自己,才发现自己衣不蔽体似的,惊慌失措的双臂抱于胸前,连说失仪,小跑着转去内间。 方才允礼不指出,是因为景瑞和景丰都是太监,还以为她自己能察觉呢,现在是不得不说。 待燕五儿换好意思再出来,又对允礼致歉。 允礼不以为然的道:“你也是无意。” 燕五儿又叫小青给允礼看茶。 允礼摇摇手:“茶就不吃了,听你抚一曲。” 燕五儿恭顺的道了声‘是’,小青已经将她的琴抱了来,置放于案头,她徐徐坐了,未开始,先侧眸看了下允礼,见他正襟危坐,但无论怎样,他今晚来了,即说明他动心了。 这次没有随便的弹,而是捡自己最拿手的,便是《幽兰操》。 她果真弹的很好,允礼听得也入迷,从开始到结束,允礼端然而坐一动未动,只等琴声绝了,燕五儿起身施礼,允礼像是一梦醒来似的:“哦,你的琴技堪称绝佳,你师从何人呢?” “我是跟”燕五儿突然顿住,都怪允礼的语气太自然,以至于让她没防备,所幸悬崖勒马,否则就泄了底,忙改口说,“我是跟街上一个卖艺的盲人学的,穷人家的女儿,哪里有师傅学琴呢,我家门外的街上,经常有个盲人坐在那里抚琴卖艺,以换来微薄的银钱聊以度日,听得久了,我就懂了些,后来那盲人得了重病,临终还把他的琴送给了我。” 说得惟妙惟肖,编得天衣无缝。 允礼未知是信了还是不信,只点头:“难得,乍一听,像是跟个名家学来的。” 燕五儿敛衽再拜:“王爷谬赞。” 此时允礼站了起来,说了声:“那你睡吧。” 这是要离开之意,燕五儿大眼忽闪忽闪,不想失去这难得的机会,在允礼一脚门里一脚门外时喊道:“王爷不留下吗?” 允礼像是没明白她的话意,头也不回道:“更深,本王也该睡了。” 燕五儿几乎是冲过去堵住他的去路,跑的急,也或许是太紧张,有些喘,为了自己的余生,只能豁出去了,道:“妾身自进门,今儿是第一次得见王爷面,妾身是王爷的侍妾,今晚就由妾身来服侍王爷就寝吧。” 脸微微的红,心突突的跳,曾几何时,给一众男人围观她也没这样慌乱过,忽然发现,自己想借这位果郡王的蔽翳安度余生,竟对其一见钟情。 允礼却将她轻轻一推,生硬的说出两个字:“不必。” 出门欲走,燕五儿喊:“王爷将妾身置于何地?” 允礼站住了,徐徐回身,只不过是最简单的家常装束,于那里一站,便是玉树临风了,只是他脸色过于严肃,总让人不寒而栗,听他道:“明日我给你封休书,放心,还有相应的银两,算是对你的补偿。” 出妻? 燕五儿吓得打个寒噤,咬着嘴唇道:“我不走,成为弃妇,而我娘家又穷,我便是死路一条。” 允礼劝她:“这是对你最好的安置。” 燕五儿见其心意决绝,更加害怕,摇头:“王爷要赶走我,便是逼我死。” 允礼静静的想了想,道:“此后,你可以随便弹琴,却不能随便有其他念头。” 燕五儿也知道他口中的‘其他念头’是什么意思,只闭嘴不语,默默看着允礼消失在门外。 回到卧房的允礼立即喊来了刘景泰,先问了问燕五儿的身世。 刘景泰道:“这事,奴才之前查过了,没什么不妥,爷今儿怎么又问起呢?” 允礼眯眼思索着:“依你看,一个穷得难以糊口的人家,作为他们的女儿,会有心情和工夫来学琴技吗?” 刘景泰想了想:“呦,这事奴才可没想太多,怎么,燕福晋会弹琴?” 允礼点头:“且弹得不错,她如果不是出身名门,也是出身娼门。” 刘景泰吃惊不小:“啊!” 允礼继续分析:“名门人家的女儿有大把的时间无以打发,所以学琴看书画画,娼门中的女子,这是讨客人喜欢的必须技艺。” 刘景泰接着他的话道:“出身名门,却沦落贫苦人家,必然经历过难以想象之事,出身娼门,这种人进了王府,给外人知道,爷必然名誉扫地。” 纳妇为娼者,在王侯将相中并不鲜见,为何刘景泰却说允礼会名誉扫地呢?还不是他一向清心寡欲的好名声。 允礼道:“这事你还需查一查。” 刘景泰尊声‘嗻’,复又奇怪:“当初燕福晋进王府的时候,爷不放心,叫奴才查过,不单单查了她,也还有她的家人,似乎都没什么不妥之处。” 允礼略微思索下,以探寻的口气道:“会不会是偷梁换柱呢?” 刘景泰眼睛一亮:“爷的意思,这个燕五儿不是真正的燕五儿?” 允礼轻轻摇着一把折扇,语气淡然:“只是怀疑。” 刘景泰垂手:“奴才明儿就去查。” 允礼忽将手中的折扇哗啦合上,又咔哒丢于炕几上,端了茶杯啜饮,嘴唇沾了沾茶水,看似漫不经心的样子道:“李忠的事,是你搞的吧?” 刘景泰一个激灵,就像寒冬之日突然落入冷冰冰的河水中,他问,便是有足够的凭据,狡辩不得,遂承认:“爷与李姑娘本是天生一对,李忠从中搅合” 没等说完,允礼将茶杯咚的放在炕几上,声音冷厉道:“本王的事何时要你操心了,幸好李忠现在无恙,若他有个三长两短,你会将三春置于更危的境地,她视李忠为恩人,这次为了救李忠,她甘愿卖身成为孙家的婢女,从而见到孙小姐,同孙小姐设下计谋救了李忠,可是她,也身陷孙府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84章 苏瑾 夜不算深,灯火亦是通明,只是允礼的脸色过于清冷,刘景泰无法自处,跪下认罪:“是奴才的错,请爷责罚。” 允礼俯视于他,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气:“一向,你都是我身边办事最稳妥的人,但李忠这件事,你做的实在欠考虑,一旦给他知道是你做的,必然觉着是我授意,我倒不怕他报复,但我怕他误会。” 隐晦的意思,是怕三春误会。 刘景泰心知肚明,磕头如捣蒜:“奴才现在悔之晚矣,请爷责罚。” 允礼哼了声:“罚你何用,所幸现在李忠没事了,也因祸得福,娶了孙小姐,还进了粘杆处。” 刘景泰抹了把头上的冷汗。 允礼抬抬下巴:“起来吧,一把年纪,说跪就跪。” 刘景泰站起谢恩。 允礼抓起折扇继续轻轻摇着,也不是有多热,大抵心中有事,就是这样吧。 他不出声,刘景泰便于一旁静静站着,忽听允礼说:“云啸果不其然是血滴子,且他已经知道三春的身世。” 两件事放在一处说,惹得刘景泰费心的琢磨了下,对于云啸的身份似乎并无惊讶,允礼一直这样怀疑呢,倒是对下半截话,刘景泰暗暗吃惊,脱口道:“这可不妙。” 允礼停了折扇,欣赏着扇面上的花鸟诗句,神情淡然:“我倒不信他会对三春不利。” 刘景泰讶然:“爷怎么这样说呢?” 是啊,血滴子行事狠辣到让人闻其名而色变,他们是雍正高压统治的虎翼。 允礼目光幽微,待说不说,半晌终于含糊道:“授人以柄吧。” 是想着云啸看三春的目光炽烈又迫切,那是一个男人喜欢一个女人该有的神态。 刘景泰云里雾里,又不好问的直接,只符合着:“李姑娘那样的人,貌美又聪慧,不过爷真的打算让她一直留在孙家?奴才可是听说孙尚荣是个老色鬼呢。” 但见允礼眉毛突地一跳,想想道:“再等等。” 刘景泰也不知道他想等什么,但明白,眼下不是将三春接出孙家接来王府的最佳时机。 忽然想起另外一事,忙着回禀:“江南苏家有书信来,送信的人讲,是因为苏小姐最近进京了,苏大人希望爷能暂时容留苏小姐住进咱们府里。” 江南苏家,便是杭州府知府苏辕的门第,在钱塘一带名望甚高,苏小姐是作为秀女入京的,苏辕怕女儿住客栈不方便,遂修书一封请允礼代为照顾。 忆及当年,允礼还年少,康熙爷还活着,他曾陪同康熙往钱塘一带巡视,偶然的机会结交了苏辕,心性相投,成为忘年交。 苏辕托付,允礼当不辞,问:“信呢?” 刘景泰道:“在爷的书房,奴才没曾想爷突然回府,奴才这就去取。” 允礼摆手制止:“算了,明儿早再看不迟,那苏小姐现在于何处?” 刘景泰琢磨着:“没登门,大概就是没进京呢,不过眼瞅着礼部初选在即,苏小姐进京,也就在这两日。” 允礼道:“我最近会很忙,若苏小姐来投,你要好生安置,别委屈了她。” 刘景泰忙应着:“嗻,奴才自当安排妥当,爷放心就是,这事奴才也禀给大福晋了。” 女眷进门,告知钮钴禄氏,这是应该的,允礼点了下头,心思打苏小姐身上转移到三春身上,那姑娘亦是江南人,然从她身上丝毫看不出江南女子的婉约秀美,倒像是混迹于京城市井胡同的小混混,同是官宦之女,同是大家闺秀,显然,她从小到大必是经历过常人难以想象的艰难困苦。 念及此,允礼道:“过段日子,我想将三春接进府来。” 刘景泰不确定他的意思,揣摩,王爷大概是想纳李三春为妾了,忙送上一副笑面:“那可真是太好了,不过奴才有些担心。” 允礼晓得他担心什么,还不是三春隐秘的身份,允礼仿佛胸有成竹,道:“当年皇上曾说过,罪不及幼及女,之所以将吕氏一族的女人孩子都治罪,还不是因为当时山东那个女匪红妖儿闹的,女人亦可以称王称霸的,皇上才不肯放过吕家一干女眷,而今这事也过去许久,红妖儿也给剿灭,且三春是寄养在山东乳母家中,于吕家,她就像个弃女,即使皇上知道她的身世,也不会翻旧账,若皇上真想责罪,自然有我去承担。” 刘景泰面有凄惶,感叹:“爷对李姑娘,可真是用情至深。” 允礼微微一顿,自嘲的一笑:“那姑娘,总是让人放不下。” 他说的很简单,却是刘景泰第一次听见他对一个女子最真挚的表达了,劝道:“爷还是小心,奴才就怕有人从中作梗,比如孙大人,听说他最近可是出入都将李姑娘带在身边,虎口夺食,还需谨慎。” 把孙尚荣比作老虎,可见其在人心中的威望,亦或者是名声,允礼也深知孙尚荣的为人,完完全全是个笑面虎,当着你的面不尽的阿谀奉承,转而就会背后捅刀子,三春置于这种人身边,允礼不放心,遂想接到自己身边,然而他是出了名的清心寡欲,突然主动纳妾,必然会引起太多人的注目,这对三春不是很有利,树大招风,他果郡王喜欢的女子,即使雍正都想查一查的,是以允礼才对此事小心谨慎,甚至对三春的感情亦是不愿意明明白白的表达。 这事允礼只是想了想说了说,因着选秀的事,虽然有专门的官员负责,但雍正除了允祥似乎最相信他,也就将他指使得团团转,选秀,他也参与进来,三春,唯有先放置一旁。 而那位苏小姐苏瑾,也住进了果郡王府,初选获胜,复选亦通过,只等雍正的殿选了,而苏瑾的容貌拔尖品学优秀,都知道她殿选亦不成问题,似乎只待雍正点一下头,于是大家对她纷纷以皇帝的嫔妃对待,相当尊崇。 苏瑾自己也有些飘飘然,完全不似出来果郡王府的谦恭,现在的她,即使见了钮钴禄氏,脑袋也喜欢高高的扬起,那番倨傲,钮钴禄氏身边的应嬷嬷偷着说:“小人得志,很难长久。” 钮钴禄氏深有同感,朝应嬷嬷嘘了声,不合时宜的想起了三春,想着那姑娘各方面都在苏瑾之上,若非吕家出了事,她若能选秀,必然是一选即中,而她一旦入宫,终将母仪天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85章 十九姑来了 选秀盛况空前。 对此三春同其他百姓一样,看的是热闹,听的是故事,听说某个闺秀被雍正一眼看中,不顾祖宗礼法,当时即下旨册为贵人,惹得皇后乌拉那拉氏和其他嫔妃颇为不满。又听说某个闺秀,自恃容貌才情无不优异,却被撂牌子,受了重创,竟至当场撞头而亡,雍正甚觉晦气,一怒之下,将那闺秀的尸首再次五马分尸又抛入山谷喂了野兽。 选秀的故事太多,成为百姓们饭后的谈资,也成为茶馆说书人创作的原料,而孙府上下也在传有关这方面的事。 这天晚上,服侍完孙尚荣回到自己住处的三春,正想宽衣解带睡觉,忽听窗户啪嗒一声响,没等她扭头去看呢,一物冰凉凉的抵住了她的咽喉。 “别动。” 是个女声,还有些熟悉。 三春使劲垂目去看,看见那人半张脸,她还是惊呼:“十九姑!” 许久不见,却以这样的方式开场,三春笑:“唯你十九姑能做到。” 动手去拨那匕首,十九姑却使劲压了压,三春立即挺直了身子,忙说:“别闹,再用力我这脖子给你隔断了。” 她还一副老熟人似的说笑,可是十九姑却绷着脸:“我杀你的心都有。” 三春感觉出气氛不对,问:“怎么回事?” 十九姑怒:“你还问我,说,你为何抛弃我师兄?” 原来如此,三春怕这姑娘学艺不精,不能做到收放自如,一旦用错力,自己小命不保,于是道:“你先把刀放下,这样说话不方便。” 十九姑迟疑下,收了刀,轻蔑的看着三春:“杀你如探囊取物。” 这姑娘脾气不好,有时候脑袋也不灵光,轻易别招惹,三春诺诺,邀十九姑同往炕上坐了,觑眼她手中紧握的家伙,极力诚恳道:“非是我抛弃你师兄,而是为了成人之美。” 十九姑显然没听明白,用刀指着三春:“别跟我打哑谜,我读书少。” 迫于淫威,三春于是娓娓道来:“孙家大小姐一直仰慕你师兄,这事你不会不知道?” 十九姑点头:“当然知道,那又怎样,我师兄喜欢的是你,并且听说你们还定了亲,可是后来你偷着跑了,而我师兄为了找你误闯康亲王女眷的住处,给康亲王捉住送到衙门治罪,差点没命,这都拜你所赐,你真该死。” 三春忽然发现,所谓女人和女人的感情,比如她和云瑚,翻脸比翻书还快,比如她和十九姑,曾经那么要好,而今为了李忠,十九姑对她又是骂又是想杀,看来女人和女人的感情不可靠,朋友间的感情亦不可靠,最可靠的是亲情,十九姑同李忠虽为师兄妹,他们尊崇的是刘关张的那种桃园三结义,所以犹如亲兄妹,悔当初该同这姑娘一个头磕在地上也拜把子义结金兰,也就不会发生今天的事。 综上所述,胡思乱想一番,才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十九姑熟练的将刀在手指间把握,不知是在显摆她的功夫,还是在威慑三春。 三春说的都是实话:“其二是,你师兄待我恩重如山,而我不能恩将仇报。” 十九姑听着她这云山雾罩的话,没听明白,气道:“别故弄玄虚,到底怎么回事?” 三春轻声一叹,发自内心的感慨:“你师兄喜欢我” 十九姑正玩着刀呢,听了此言突然将刀逼近三春:“那你还辜负他!” 三春将身子后仰躲开她的刀,急切道:“你师兄为了我想刺杀皇上,我若不离开他,他就是死路一条。” 十九姑愣了愣,半晌问:“真的?” 三春见她收回了刀,重新坐直,点头:“当然是真的,我若和你师兄在一起,我的家仇便也成了他的家仇,他那种人爱憎分明,为了给我给吕氏一族报仇,一定会去刺杀皇上,那与寻死,有何分别。” 十九姑赞叹的点着头,忽而道:“未必,我师兄功夫很厉害的。” 这种没心没肺的话都能说出,三春突然也生气了,厉声呵斥:“那又怎样,皇宫守卫森严,保驾的侍卫听说都分一等二等三等呢,更有血滴子,还有巡抚衙门,只怕没等靠近皇帝,你师兄已经身首异处。” 十九姑用手指划着刀刃,若有所思,想明白了,道:“对啊,我师父曾经也说过,若他给朝廷杀了,也不准我们师兄妹为他报仇,就是因为想杀皇上千难万难,不过三春,你真的是吕小姐?” 三春有一阵沉默,自己苦心经营的一切,隐藏身世,苟活于世,似乎正在背道而驰愈来愈远了,李忠是最早知道自己身世的人,然后是允礼,接着是云啸,再是孙尚荣,而今连十九姑这种心无城府的人都知道了,迟早,会是街头巷尾妇孺皆知,如是那样,母亲的遗愿自己还能完成吗? 她沉重的点了下头:“是。” 何其简单的一个字,竟让十九姑像服食了chun药,或许这种比喻不道德,但那姑娘确实是一种亢奋的神情,激动的一把抓住三春,眼睛瞪得铮亮:“真的?” 三春趁机夺下她手中的刀,如释重负道:“是就是,骗你作何,你大概早听说了吧。” 十九姑连说嗯嗯,又道:“你不承认,我还以为大家以讹传讹呢。” 三春凄然一笑:“即使我不是,传的人多了,三人成虎,我也成了吕小姐,还不如自己老实承认,这或许可以安慰祖父的在天之灵。” 提及她祖父,十九姑知道是吕士良,凑近了,神秘兮兮道:“听说你祖父给皇上下旨鞭尸,何其悲惨,你真的不打算报仇雪恨?” 这个问题就像一根刺扎在三春心口,暂且不说能不能报得了这个仇,她其实一直都在刻意回避,母亲说,不准报仇,只好好活下去。 三春没有明确回答十九姑的问,却说:“夜深,你是留宿还是离开?” 十九姑抬眼看看桌子上的漏壶:“老贼孙尚荣的家,我怎么可能留宿,我等下就走,既然你离开我师兄是迫不得已,我就原谅了你,不过,你得帮我做件事。” 三春好奇这姑娘会有什么正经事,问:“什么事?” 十九姑恶狠狠道:“替我剐了孙尚荣那老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86章 抓吕安,挟三春。 孙尚荣,三春仇人名录中第二号人物。 但十九姑欲杀孙尚荣,三春不是很理解,感觉十九姑同孙尚荣瓜葛不大,半是劝解半是疑问道:“孙大人如今是你师兄的岳父,与你也算亲戚,你为何要杀他呢?” 十九姑秀眉一扬,杏眼圆睁:“他成日的想搜捕我师父,还杀了那么多反清复明的壮士,他该死,刚好你现在可以接近他,机会难得。” 三春知道,十九姑长在江湖,心里多的是豪侠义气,仍旧劝道:“孙小姐是你嫂子,你想杀你嫂子的父亲,这好像有点六亲不认呐。” 她这么一演绎,十九姑抓着下巴想了想,动摇了:“是不太好,可是” 犹豫不决时,门外有人喊:“三春,大人叫你过去下。” 十九姑立即抢过三春手中的刀子,准备御敌的架势。 还以为她多厉害,三春淡淡对外面的人道:“行了,马上过去。” 脚步声渐行渐远,十九姑这才松口气,纠结于方才的事,杀?还是不杀? 三春已经下了炕,对她道:“这事不急一时,你先走吧,记住,别妄图从后花园溜,那里守卫更多,是孙大人专门守株待兔的。” 十九姑也跃下炕,问:“孙家后花园有野兔?” 三春登时有种秀才遇到兵的尴尬,吸吸鼻子:“行了,还是我送你走吧。” 十九姑手一摆:“不必,我能来就能走。” 三春就道:“那你小心。” 二人出了房门,十九姑贼眉鼠眼的东张西望,随后朝后头就跑,三春喊道:“喂喂,守株待兔!” 十九姑回她:“就从那里走,顺道抓只兔子回去宵夜。” 三春想拦着,那姑娘轻功可真了得,眨眼跑的不见踪影,三春唯有轻叹一声,替她祈祷了句‘阿弥陀佛’,便往上房院而来,待到了地儿,问过一个上夜的婢女,说孙尚荣在卧房呢,三春略微迟疑,这个时辰去他的卧房 想起在霸州客栈的事,自嘲自己总是以女人之心度男人之腹,同宿一室人家都未曾动她一根汗毛,释怀,拔腿去了孙尚荣的卧房,于门口禀报:“大人,奴婢来了。” 话音刚落,门开,走出另外一个奴婢,观其衣衫不整发髻歪斜神色慌乱中带着羞涩,没吃过肥猪肉也没看过肥猪走,但三春以一个人的本能感知出方才发生了什么。 那婢女她也是认识的,叫桃花,人如其名,巴掌大的小脸粉嫩嫩的,一笑两只眼睛还荡漾着盈盈春水,府中婢女背后皆议论说桃花长了一双桃花眼,这种人最风骚。 风骚三春没看出,但知道这种人容易惹风波,果然,今晚的事迟早会害了这姑娘。 三春没等装着若无其事的招呼下,桃花已经夺门而逃,三春想,假如换做自己,迫不得已给一个男人占了便宜,一定会从那个男人身上索取到更大的便宜,这样偷偷摸摸算怎么回事,只会增加那男人的欲求,不是有这么句话么——妻不如妾c妾不如婢c婢不如妓c妓不如偷c偷得着不如偷不着,你越是偷偷摸摸做贼心虚,越会激起男人的兴致,仅此而已,于己无益。 胡思乱想的当儿,门内传来孙尚荣懒洋洋的话:“还不进来。” 想着屋内云雨之后狼狈的场景,三春硬着头皮走进去,目不斜视,只感觉床头立着肥硕的孙尚荣,她就道了声万福,问:“大人叫奴婢来何事?” 孙尚荣没有立即回答,而是道:“过来替我系带子。” 三春不得不走过去,见他已经穿好衣裳,只是腰间玉带垂下,三春便拿起替他系,没等系好,孙尚荣却一把捉住她的手,三春如给明火烫着,一抖,孙尚荣却没事似的道:“笨手笨脚,还是我自己来吧。” 系带子,显然是揩油的借口,三春心里骂了句乌龟王八蛋,迅速丢开玉带,退后两步而站。 孙尚荣刚刚同桃花意犹未尽,是以看到三春,明知她与果郡王关系好,也还是难以自持的动了下心思。 带子系好,孙尚荣往地中间那张花梨木的大圆桌前坐了,端起半温不热的茶呷了口,道:“你带回来的那个老仆,听说他叫吕安。” 三春猛一抬头,倒霉的是对上孙尚荣逼视的目光,内心的秘密被泄露,孙尚荣补充一句:“一般的,家中老仆做得年头多了,都会给主子赐姓,比如孙贵,他本姓张,因其勤勤恳恳又对我忠心耿耿,我才准许他该姓孙,那么吕安姓吕,该不会你也姓吕。” 三春想,你不是早知道么,还在老娘跟前装糊涂,是喜欢猫逗耗子?还是另有所图? 微乎其微的一个迟疑,孙尚荣又追加一句:“原来那些有关你的传言都是真的。” 一语落案,三春疲于为自己说项,唯有默然。 孙尚荣捏着茶杯把玩,再道:“也就是说,吕安就是朝廷四处海捕的吕家老仆。” 早将生死置之度外,这句话却让三春骇然,只听说巡捕衙门和果郡王都想抓吕安,却不知道朝廷已经将吕安海捕,琢磨这事到底是真?还是孙尚荣恐吓自己的话? 此时孙尚荣继续说着:“于公,我该抓了吕安,于私,我下不得手,这事,难啊!” 说着话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的觑了眼三春。 自始至终,三春没说一句话呢,听他说什么‘于私’,三春很是好奇他这个‘于私’到底是怎么回事,猜测他不是忌惮允礼,就是想在自己这里卖个人情,怎么琢磨都与自己关系不大,孙尚荣能做到九门提督,必然在官场上谨小慎微,他总不会为了一个小女子而抗旨不遵,大抵是碍于自己同允礼的关系,假如自己同允礼的绯色传言能救了吕安,也值得一试,于是道:“这事,果郡王知道么?” 孙尚荣的目光在她脸上滞住,半晌才微微一笑,似乎明白了三春的用意,摇头:“这事王爷不知道,这本也是我衙门内的事。” 言下之意,你不必妄图借果郡王来逃过此一劫。 三春当然明白他的话意,正不知怎么开口,孙尚荣道:“有个法子,既可以保吕安,也可以保你。” 三春很是不安,却又满心希望,怯怯问:“请教大人,什么法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87章 嫁娶,一场交易。 孙尚荣直言:“你嫁给我。” 三春怎么都感觉,孙尚荣当初睁只眼闭只眼的容留了吕安,也是在守株待兔,大概为的就是这一天。 孙尚荣见她半天不语,道:“这也是无奈之举,你若不同意” 故意长长的一个停顿,哪里是商量的语气,分明是做了决断,余下的话意三春明白,自己若不同意,吕安便有性命之忧。 无论是权宜之计还是真打算投靠孙尚荣这棵大树,三春没做多想便道:“奴婢同意。” 答应得未免痛快,反倒让孙尚荣有些意外,问:“你想好了?” 三春微微一笑:“婚姻大事,当然是想好了才说的。” 孙尚荣知道她心里不情愿,还不是迫于眼前的形势,这姑娘可真是识时务,自己就喜欢识时务通事理识大体的女人,于是开怀一笑:“好,咱们” 三春截住他的话:“奴婢能嫁给大人,是奴婢的福分,可是大人也知道,奴婢父母家人尸骨未寒,不宜办喜事,请大人准许,在奴婢为父母守孝三年期满,再行嫁娶。” 虽然说的在情在理,但孙尚荣怎么都感觉这是她的借口,是缓兵之计,有心不答应,又怕她宁可一死,总之先定下这事,慢慢再图其他,于是道:“行啊,就依你。” 三春屈膝施礼:“谢大人,更深,请大人早些安置,奴婢也回去睡了。” 待想转身,孙尚荣喊她:“你我既然已经定了亲事,早晚是夫妻,今晚不如你留下服侍我。” 奶奶的,这么不要脸的话他竟然面不改色,三春面颊发烫,道:“奴婢方才说了,父母家人尸骨未寒呢。” 孙尚荣不以为然:“叫你服侍我,又没说叫你嫁给我。” 三春明白,叫自己服侍他,就像方才桃花一样,无关名分,只求爱,可那是桃花不是三春,老娘才不做赔本的买卖,面有愠色道:“奴婢嫁给大人,只能是妾,历来纳妾,不会敲锣打鼓的明媒正娶,服侍大人的那天起,也便是奴婢嫁给大人了,今晚大人叫奴婢留下服侍,岂不是就成了奴婢嫁给大人,此时办大喜之事,如何告慰那些在天之灵,请大人体谅。” 孙尚荣有些失望,到底还是没有固执过这丫头,心里想着不必急于一时,落在我手里,想跑是跑不掉了,于是道:“也是我情难自禁下的迫切,行了,你回去吧。” 三春再次施礼,出房门后听孙尚荣喊门外头的丫头:“叫杏花来。” 三春知道杏花是府上另外一个颇有姿色的婢女,也知道孙尚荣叫她来作何,嗤之一笑,既然自己同孙尚荣的亲事是场交易,管他叫杏花叫梨花还是海棠花呢。 往自己的住处走时,心中惦念吕安,于是拐道去了吕安的住处,一间临近花园的小屋子,本是花匠住的,吕安来后,孙贵将花匠挪到花园内放镐头锄头等家什的杂物房住,这间小屋子腾出来给了吕安。 夜色如水,身上微微的凉,三春到了吕安的住处,当当敲了两下。 未几,吕安出来开了门,见是她,愣道:“小姐这时辰还未歇着?” 三春点下头:“有事跟你说。” 吕安忙侧身相请。 进了屋子,三春只知道孙贵将吕安安排在此,却是第一次过来,环顾下,屋子小是小了,倒也干净,床铺柜子都有,日常所需不缺,想着一个老奴能得如此礼遇,不是自己的那根碧玉簪起了作用,就是孙贵知道孙尚荣喜欢自己。 心里感叹,吕安不单单是吕家的老仆,更在吕家灭门之后,如此年迈的他,亲手将那一百多口子逐个的掩埋,还跋山涉水的往山东给自己送母亲的遗书,吕安于吕家于自己,功劳苦劳都有,所以自己该护他周全。 但与孙尚荣的亲事,得提前知会吕安,防他日后突然得知会惊慌,于是道:“我答应嫁给孙大人了。” 她说的轻描淡写,吕安却悚然一惊,张口结舌:“小c小姐!” 三春淡淡道:“我也老大不小,早晚都得嫁人,何况孙大人乃堂堂的一品大员,做他的妾侍,我都感觉委屈了人家呢。” 吕安不是很信,这位三小姐打小就心高气傲,怎么会看上孙尚荣这种人呢,孙尚荣一把年纪足可以做三春的父亲,根本就是年貌不当,吕安虽然并不十分聪明,总归是长了春秋,见得多,也就明白得多,试着问:“小姐是另有因由吧?” 瞒不住的,但三春不想说出真正的理由,那样会让吕安自责到生不如死,于是想出这么个理由:“云啸已将我是吕家遗孤的事告诉了孙大人,我若不答应嫁给他,只能是死,你也知道,我娘临终耿耿于怀的就是不放心我,才血书一封,只求我活下去,母亲的遗愿我不能违背,再说,女人早晚要嫁人的,嫁给孙大人,吃穿不愁,出门去还受人尊崇,何乐而不为。” 吕安三分相信七分怀疑:“可孙大人也忒老了。” 三春冷笑:“李忠年轻,那又怎样,守着个破落的门第,自己都难养活自己,还成天的惹是生非,今儿被抓明儿被抓,嫁给他三餐不济,还得替他担惊受怕,所以我当初才悔婚的。” 吕安忽然发现,三小姐变了。 三春继续道:“你也曾颠沛流离过,知道人世险恶,想活下去不容易,更别说吃香喝辣受人尊敬,所以,我嫁给孙大人是明智之举。” 字字句句,都是真理,吕安垂首:“小姐的决定,当然不会错。” 三春见他似乎有些失落,明白他是好心,希望自己能找个年貌相当两情相悦的男人嫁了,可是年貌相当两情相悦的那个人,他却远在云端之上,莫说人家没有明确的表示呢,即使有,他也是自己仇人的弟弟,也就是自己的仇人,喜欢他,便是自我摧残。 为了安慰吕安,三春道:“也不是现在就行嫁娶的,我跟孙大人说了,我父母家人尸骨未寒,需守制三年。” 吕安有些惊喜,感觉小姐答应嫁孙大人,会不会是权宜之计? 心里怀疑,没有问出口,只道:“小姐孝顺,老爷夫人还有二夫人,在天之灵可以安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88章 闻喜 三春同孙尚荣的亲事,如飓风刮过,与之有关的男人,惊的惊伤的伤,惊的是允礼,伤的是李忠。 那厮正在炕上同李老太太说话呢,小福刚添油加醋的将三春和孙尚荣的事描述完,他就霍的跳下炕,李老太太忙问:“哪去?” 李忠头也不回:“出去打听下。” 李老太太心里骂着三春阴魂不散,嘴上骂着儿子:“瞧你个毛躁的样,做了官也不改这驴脾气,她嫁人又关你什么事。” 李忠走到门槛处了,也不理会老娘的话,却给玉珈挡住,玉珈见他脸色铁青,忙问:“二爷这是怎么了?” 李忠也不躲躲闪闪,道:“你爹那个老不正经,一把年纪了居然要娶三春,我是了解三春的,她定是给你爹逼迫才不得已答应。” 这样说自己的父亲,玉珈有些难堪,但也没显示出不高兴,只劝他:“道听途说之事,不可当真。” 旁边的寒香忍不住袒护旧主:“二爷不可这么说大人,大人好歹是二爷的老泰山呢。” 李忠哼了声:“欺负三春,管他泰山华山黄山峨眉山五台山,都不行。” 迈出门槛,擦着玉珈的衣裳过去了。 寒香噘嘴对玉珈道:“小姐你看!” 玉珈轻声一叹:“别怪二爷生气,这事倘或是真,就是爹的不对,有个花姨娘还不够,还想纳妾,三春才多大,做人家的爹都嫌老。” 寒香小声嘀咕:“小姐偏袒二爷。” 玉珈道:“二爷说的没错呀。” 自打成亲,她与李忠妇唱夫随恩爱和睦,其实李忠是一副无奈下的逆来顺受,玉珈却是因为百依百顺,所以时至今日,两个人相处还算融洽。 已经到了上房门口,玉珈就走进来给李老太太请安。 对于这个儿媳,李老太太是一百个满意,也听见方才她和李忠的交谈,李老太太替儿子致歉:“忠儿就是那个脾气,爱打抱不平,都怪当初他在外头混久了。” 玉珈莞尔一笑:“婆婆放心,我明白二爷的心意。” 李老太太不知道她是真不在乎,还是佯装,想着哪怕是装的,好过心直口快嘴大舌长的崔氏经常让自己为难好。 这时玉珈道:“媳妇想回娘家去,自打归宁,一直没见母亲,心里有些惦念。” 李老太太明白,她惦念母亲是假,想打听三春的事是真,还不是为了自己那个混蛋儿子,也不好拦阻,道:“去吧,儿行千里母担忧,你和孙夫人虽然同在京城,到底是嫁出来了,指不定她多挂念你呢。” 言罢吩咐小喜:“去厨房叫周嫂子烙斤葱油饼,听说孙夫人好那口,再炖锅肉,有饼没菜怎么成,我这里还有二斤年糕,忠儿才买给我的,只吃了一块,也拿给孙夫人。” 有话说,穷人礼物二斤枣,李老太太现如今算不得穷,但抠门。 玉珈推辞着:“不必麻烦了,我这就走,恐时间也来不及。” 李老太太顺势道:“这样啊,那下次吧,下次你再想回娘家,事先告诉我,怎么地也得给亲家母带些礼物。” 玉珈就恭顺的应着:“好啊,下次我及早告诉婆婆。” 心里有事,不做耽搁,告辞出上房,回二房院简单收拾下,就回了鼓楼西街。 女儿突然回家,孙夫人既高兴又惊讶,也知道玉珈定是有事,先将女儿上下打量,见她气色不是特别好,脸有些苍白,容颜比之前清减了很多,当即不悦道:“李忠欺负你?” 玉珈忙摇头:“没有,他待我很好。” 孙夫人沉着脸:“甭打算瞒着娘,你可是瘦了,脸色也差。” 玉珈下意识的摸摸面颊,敷衍着:“大概,没擦胭脂吧。” 孙夫人拉着她的手,语重心长道:“我是你娘,有什么话不能跟娘说呢,如那李忠真的欺负你,告诉你爹,别忘了,他能进粘杆处,可是你爹提携的,他敢忘恩负义,你爹自然会收拾他。” 玉珈急切道:“娘你误会,真的不是李忠欺负我。” 孙夫人猛然醒悟似的:“那一定是你婆婆,可恶的李老太太,早知她不是善茬。” 待玉珈想为李老太太说项,寒香那里实在忍不住了,插嘴道:“夫人别担心,小姐不是在李家受气,而是有喜了。” 孙夫人当即镇住,愣愣的看着女儿,等反应过来,欢喜的拉住玉珈:“真的?” 玉珈羞涩的点了下头:“嗯。” 高兴之余,孙夫人心里掐算着女儿出嫁至今的日子,有些担忧道:“你这身子,也不过月余,可当初对你爹说怀孕,按理到现在也该有几个月了,前几日你爹还问这事呢,怕你在李家吃不好住不惯,让我接你回来,我说嫁出门的女儿,怎么好住娘家呢,除非是寡妇” 话到此处,自察失言,忙顿住,连连呸着。 玉珈亦是心头针尖扎了下似的,突地一跳,没来由的不安起来。 孙夫人忙着解释:“我的意思,怎么好叫你们夫妻分开呢,而今你有了身子,在你爹那里也有个交代,只是这月份对不上。” 寒香一旁道:“不是有早产一说么,夫人别担心,小姐分娩之时,就说早产。” 孙夫人扭头啐了口:“小蹄子,不懂别乱讲,哪有早产几个月的。” 寒香忙垂头。 玉珈倒是镇定自若,宽慰母亲道:“娘你不用担心,爹每天忙于公务,即使有时间,还忙着纳妾呢,哪里顾得上我。” 孙夫人听她话里有话,问:“你也知道你爹打赏纳三春的事了?” 玉珈点头:“可着北京城都传遍,我哪里会不知道呢,娘您说,爹一把年纪,三春才十六,比我还小呢,爹想纳三春,不怕给人笑话。” 孙夫人无奈一叹:“花姨娘也不比你大啊,你爹想纳妾,娘作为正房夫人不好横加干涉,让人听见,还以为娘不守妻道,为人妻子的,当考虑丈夫的子嗣,开枝散叶是大事,这事,娘不能拦着。” 玉珈就知道母亲是这种心思,她也明白母亲这就安于天命,即使一百个不愿意,又能怎样,惹怒了父亲,也说不定会换来一纸休书,横竖有了刁姨娘和蓝姨娘,不差个花姨娘和三春,总之能固守正房夫人之位,于母亲,就是胜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89章 掐架 女儿归家,当饮宴庆祝。 百忙中的孙尚荣亦是特特从衙门赶回来。 席面开在内宅的花厅,孙家的男女主子都到齐,事实上男主子只孙尚荣一人,围着他一溜都是女眷,孙夫人于首,然后是刁氏蓝氏花氏,还有三春。 虽未行婚礼之仪,三春也给孙尚荣叫来同坐一席,她百般推辞,还是抵不过孙尚荣的那带着命令的邀请,只能勉为其难的入席,于末端如坐针毡。 因是家宴,没有旁姓客人,孙尚荣就不拘于俗礼的让玉珈坐在自己身边,菜还没有上全,婢女们鱼贯而入,酒刚从注子里倒入杯中,孙尚荣方想问候玉珈一番,孙贵急匆匆走进来,朝他禀报:“大人,果郡王府来人了。” 孙尚荣微微一怔,迅速扫了眼三春,见她岿然端坐,如雕如塑,晓得这丫头惯于伪装,指不定心里多煎熬呢。 孙尚荣问:“人呢?” 孙贵回道:“外头候着呢。” 孙尚荣又问:“可说什么事?” 孙贵拿不准,隐约感觉:“大福晋派来的,应该是找夫人的吧。” 孙尚荣看去孙夫人。 孙夫人有些意外,以前她是同大福晋钮钴禄氏常来常往,因那时她想把玉珈嫁给允礼,可是后来允礼婉拒这门亲事,而玉珈也嫁给了李忠,她就甚少往王府走动了,钮钴禄氏派人找她,她满面狐疑,对孙尚荣道:“我去看看。” 离座,出花厅,见外头廊子上站着个小公公,这小公公孙夫人也认识,叫张欢,人机灵,甚至可以说是八面玲珑,经常给大总管刘景泰指使出来送信。 因是王府的人,且听说这些公公都是宫里头拨出来的,身份就水涨船高,即使是个跑腿的,孙夫人亦不敢等闲视之,先招呼道:“张公公。” 张欢回头一笑,连说失礼:“只顾着欣赏那些花,没听见夫人出来了。” 孙夫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花厅外花草遍植,一年三季姹紫嫣红,孙夫人微微一笑:“公公喜欢花,明儿一早我叫人给公公送去些,新摘的,带着露水,插在水里能活些日子。” 张欢有些受宠若惊:“呦,可不敢劳烦夫人,再说这些花长的好好的,摘下来岂不是可惜,这就像美人,年貌相当的就叫天作之合,年貌不当的就叫摧折。” 孙夫人心里忽悠一下,暗忖张欢到底是奉大福晋之命来的?还是奉果郡王之命来的?他这话像是在含沙射影,怎么听都感觉是在嘲讽丈夫欲纳三春之事,她也听说允礼喜欢三春,不知为何没收在身边,如今给丈夫横刀夺爱,她心里七上八下的,请张欢往旁边的小阁坐。 张欢道:“谢夫人,我就不坐了,是大福晋使我来给夫人送个信儿,咱们府上请了个女先,听说口齿伶俐,说的故事百听不厌呢,大福晋念着夫人,想请夫人过府听书。” 孙夫人心里忐忑,但愿只是听书那么简单,含笑谢过钮钴禄氏,大福晋相请,不好不去,就道:“麻烦公公回去说一声,今晚我准时到。” 张欢亦是笑容可掬,小眼睛眯成一条缝,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事:“还有,大福晋说,听闻孙大人新纳了房新夫人,此乃大喜之事,晚上请夫人也带着新夫人一道去听说吧。” 果然是冲着三春来的,可是该生气的是果郡王,为何倒像是大福晋不悦了呢?而张欢方才那番指桑骂槐的话,又是谁授意的? 疑团越来越大,孙夫人只好道:“那就多谢大福晋了。” 然后喊了孙贵来,取了些银两来打赏了张欢,自己就转回至花厅内。 见她回,孙尚荣心里惦记到底果郡王府派人来是什么事,面上却不露声色,只说:“这么久,等着你开饭呢。” 孙夫人心里冷笑,还不是你惹的祸,坐下,佯装淡然的语气:“是大福晋请我过府听书,请了个女先,很有名气呢。” 原来是大福晋叫去,孙尚荣放心下来。 可是,孙夫人接着道:“还请三春一道过去,说是恭喜大人纳了新夫人。” 孙尚荣眉头一皱,心里打鼓,嘴上却道:“大福晋有心了,改天咱们也得谢谢人家。” 眼睛望向三春。 三春头也不抬,只三个字:“我不去。” 孙夫人道:“你不去像话么,大福晋相请呢。” 三春很是耿直:“谁请也不去,我对听书没兴趣。” 刁氏那厢撇着嘴,阴阳怪气道:“瞧瞧,到底是新人,香饽饽呀。” 蓝氏在底下偷偷拽了下她的衣裳,暗示她这节骨眼别乱讲话。 刁氏垂眸看了下蓝氏的手,故意嚷嚷着:“你拉我作甚,我说的没错呀,你听谁家纳妾有三年守制期满才圆房的,还不是老爷宠着三春,不是香饽饽是什么呢。” 蓝氏好心却给她呵责,当下低头不语了。 花氏那里早已气鼓鼓,丢了筷子起身道:“这时辰子翰该喂奶了,我回去看看。” 刁氏看自己的话起了作用,继续推波助澜:“喂奶是乳母的事,妹妹回去作何,是怪老爷偏爱三春?还是怪大福晋没请你呢?” 孙尚荣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玉珠瞧见了,吓得埋怨刁氏道:“您今儿话可真多。” 刁氏瞪眼向女儿:“怎么,连你也嫌弃我,别忘了你是谁生的。” 玉珠是在袒护她,却给她排揎,也气,回敬道:“我虽是您生的,但我可是堂堂的孙家二小姐,说您还是说得着的。” 历来,姨娘生养的孩子,都比姨娘身份尊贵,姨娘就是妾,比丫鬟好不了多少,除非那些混的明白的,而她们生养的儿女,却是主子,所以玉珠此言,也不为过。 刁氏突然感觉四面楚歌,羞恼下口不择言:“你是孙家二小姐,你也是庶出的女儿,马上要出嫁,谁来关心你的婚事了。” 玉珠语气一凝,咬着嘴唇不语。 孙尚荣终于忍无可忍,操起酒杯就掼了过去。 玉珠见状,忙一下子伏在刁氏身上,酒杯打在她后心处,痛得她惨叫出声。 顿时,满桌子的人都惊呆了,纷纷离座,唯恐孙尚荣再打过去殃及自身。 三春那里岿然不动,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还微微一笑,拈起面前的酒杯抿了口,自言自语道:“好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90章 表姐 最终,三春还是跟着孙夫人来了果郡王府,钮钴禄氏点名请的,孙尚荣说,不去便不识抬举。 孙家的车子到了果郡王府门口,早有钮钴禄氏房中的管事应嬷嬷带着仆妇门迎候在此,车夫拽住马辔头,抽出条凳放于车下,应嬷嬷便走上前,同孙夫人身边的游嬷嬷一起将孙夫人搀了下来,一壁说:“夫人来了,大福晋等着呢。” 孙夫人忙致谢,回头寻找三春,见她也打另外一辆车上下来了,既是妾侍,当有奴仆,孙夫人拨给她个丫头名唤荼蘼,此时荼蘼搀住三春的胳膊,却给三春拨开了,淡淡道:“我自己可以走。” 不屑于孙家的排场,因她从来没觉自己是孙家人,连当初在李家的感觉都不如,她虽然不爱慕李忠,倒也不厌恶,况李忠是她的恩人。 荼蘼只好紧跟在她身边,忽然发现,这位新夫人穿的太简单,甚至可以说是有点寒酸,半新不旧的衣裳,头上也无什么首饰,甚至比自己这个丫头都不如。 一干人进了王府,又来到后宅,听书的场地就在花厅,女先早已准备就绪,应嬷嬷引着孙夫人等入了花厅,先请坐,又看茶,客套的问候了些许废话,半晌方听见脚步声传来。 孙夫人知道是钮钴禄氏到了,忙起身。 三春亦是忍不住看过去,门口闪现花团锦簇的几个人,钮钴禄氏于前,后面是孟氏c燕五儿,当然,三春只认得钮钴禄氏,见旁边的两个妇人皆盛装,晓得不是钮钴禄氏请的客人,便是允礼的妾侍。 果然,孙夫人见礼之后,钮钴禄氏一一为其介绍。 孟氏是侧福晋,即侧妃,不是妾,身份尊贵,名字是可以入皇家玉牒的,孙夫人曾见过一面,认识,上前请安。 钮钴禄氏着重介绍的是燕五儿,她是庶福晋,即小夫人,也就是妾,但到底是王爷的女人,孙夫人亦是客套的问候。 反过来,孙夫人招手喊过刁氏蓝氏花氏还有三春,虽然钮钴禄氏只请了她和三春,但孙夫人觉着还是都带来的好,省得日后这几个姨娘在她耳边聒噪。 将刁氏蓝色花氏逐个介绍给钮钴禄氏,最后介绍三春,特特亲热的拉着三春的手道:“外间都传我家大人新纳了房侍妾,其实因三春父母故去未满三年,所以她与我家大人还未行嫁娶之仪呢。” 故意抖落出这个,是想缓解下钮钴禄氏心中的不悦,她窃以为孙尚荣纳了三春钮钴禄氏会不高兴。 正相反,今儿这场宴客,是钮钴禄氏专门为三春安排的,让三春来,给允礼看,让允礼明白如今三春是孙尚荣的女人,是孙家人,以绝允礼之念。 为此应嬷嬷有些担忧:“福晋这样做,会不会让王爷反感?” 钮钴禄氏却有自己的见解:“这叫以毒攻毒,不然,这件事纠缠何时是个头。” 应嬷嬷再不赘言,她是钮钴禄氏的乳母,陪嫁过来的,自家这位小姐,打小饱受诗书熏陶,行止有度,仪态万方,不知真相的人,就不知道自家这位小姐其实最有主意,仿佛当年,偶然的机会见了允礼一面,倾慕不已,梦寐以求,女儿家,竟然开口求父亲阿灵阿亲自做媒,老师开口,允礼不好拂了面子,钮钴禄氏便遂了心愿。 这是往前推,往后推,买凶刺杀三春那次,应嬷嬷亦是苦劝来着,就怕给允礼知道,然钮钴禄氏一意孤行,最后还是给允礼知道了,为此差点休妻。 这回请三春来听书,应嬷嬷亦是心怀隐忧,怎奈明白自己劝了也是白劝,唯有闭口不言。 经孙夫人介绍,钮钴禄氏算是正式与三春认识,听闻三春和孙尚荣并未圆房,钮钴禄氏眉头一蹙,显然有点意外,也带着些担心。 举目看,她也见过三春,然那次只匆匆间,又是夜里,未曾看的仔细,今日于灯下细看,果然生的标致,五官恰到好处无可挑剔,身量不高不矮略微纤细,没有燕五儿那种婀娜,只觉如一枝荷,亭亭而立于水上,整个人清爽干净。 三春依礼拜见,又见过孟氏,待与燕五儿见礼时,四目交投,彼此愣住。 索性两个人都是绝顶聪明之人,须臾的惊讶,转瞬就恢复平静,三春道了句:“给燕福晋请安。” 燕五儿回她:“李姑娘也安好。” 然后,各归各队。 应嬷嬷向钮钴禄氏禀报:“福晋,女先儿准备就绪,请福晋示下,说哪一本好?” 钮钴禄氏用手一画:“瞧瞧,都是女眷,别说那些打打杀杀的,就捡她拿手的说。” 说书,大多是江湖传说c豪侠故事c远年代的历史轶事c现成的古籍,所以茶馆中听书的几乎清一色男人,女先儿当然也说那样的书,但女先有女先的优势,那就是她们说起才子佳人的故事来,更为动听。 应嬷嬷得了钮钴禄氏的令,过去找那女先,将钮钴禄氏的话几乎重复了一遍:“大福晋说了,都是女眷,别说那些打打杀杀的,捡你拿手的说。” 女先明白了主人家的心意,其实她最拿手的是《岳飞传》,可她知道,岳飞对敌的是金人,而金人和满人都是女真,连皇太极都认为宋朝时候的金人是他们的先朝是前代,所以自打来了京城开场说书,皇城根下,再不敢说《岳飞传》,说的大多是豪侠故事,但钮钴禄氏有令,不许说打打杀杀的,心下便有了主意。 前面,主人客人都已经就座,三春挨着花氏,忍不住打花氏的脑后扫了眼,刚好对上燕五儿的目光。 花氏不知就里,轻慢的一笑:“别心猿意马了,虽然你同大人未圆房,但大人可不是李忠那么好欺负,由不得你想悔婚就悔婚,圆房,早晚的事。” 三春明白,她一定在怀疑自己四处搜寻允礼的踪影,当下懒得同她计较,再次对上燕五儿的目光,起身过去对孙夫人道:“我想出去方便下。” 孙夫人有些不高兴:“这都快开场了。” 三春无奈一笑:“人有三急,没办法的事。” 孙夫人没好气的挥挥手:“赶紧去抓紧回。” 三春应声‘是’,出花厅没有去寻茅厕,而是寻找一个可以谈话的隐蔽处。 因是夜里,虽王府灯火通明,但花影树影房屋暗影处处都是,想找个隐蔽处并不是很难,难的是需要避开王府的那些耳目,三春多走了几步,恰逢廊子外有一水池,池外植几株梅树,依傍梅树的是一簇青竹,正是竹子生长的最好时节,郁郁苍苍,微风一吹,竹叶沙沙如雨落。 三春回头望了眼,见花厅门口闪出一个人,知道是燕五儿,于是故意轻咳声暗示,自己就往那簇青竹后头去了。 略站了一会子,燕五儿便至,彼此见面也无需啰嗦,三春急切的问:“怎么是你?” 燕五儿比她更惊奇:“怎么是你?” 三春左右看看,道:“咱们长话短说,你如何进了王府?又怎么嫁给了果郡王?” 燕五儿一笑:“你更关心的是后面的事吧。” 三春颊处微红,同允礼的事,竟传得如此之众,故意将脸一板,嗔道:“这时候你还有心玩笑。” 燕五儿亦是未曾想到,自己视为情敌的那个李三春,竟是表妹灵儿,方才的话半是玩笑半是认真,也明白点到即止,当下书归正传:“咱们姊妹能活着相见,真是佛菩萨保佑,灵儿你怎么嫁给孙大人了呢?” 或许更奇怪的是,她是先于自己认识允礼的,为何没能有情人终成眷属呢? 三春一笑:“孙大人有什么不好呢,人家是一品大员,而我,只是罪人之后。” 燕五儿骇然:“这么说,你是吕家小姐的事,孙大人知道了?” 三春摇头:“或许知道或许不知道,无论怎样,我这样的人,只求能活下去,没资格谈其他的。” 燕五儿随之轻叹:“我还不是一样,不过我比你命好,我嫁的男人不禁是皇亲国戚,还年轻俊朗,可着京城的闺秀都倾慕呢。” 一字一句,刀子剜在三春心口,咬着牙,将这痛深深埋下,附和道:“是啊。” 燕五儿挑了挑罥烟眉,狭长的眼睛荡漾着盈盈秋水,一笑更是美不胜收:“都传你和王爷私下相好呢。” 纵使习惯了处变不惊,三春还是没防备她说的这么直接,呵责道:“我是借去如厕出来的,不能耽搁太久,时间这么紧,你还说这些没用的,我若和王爷私下相好,我就该嫁给王爷而不是孙大人。” 燕五儿半信半疑:“你跟王爷,真的没什么?” 三春对上她的目光,发现她此时看自己的样子,一如初次进吕家的样子,那时她看自己的目光就是这样,些许的艳羡,些许的嫉妒,那时候两小无猜,即使感觉到彼此性情不十分相投,也还是小姊妹相处甚欢,当她是玩伴吧,而今天仍旧感激上天能让自己同她重逢,因为,除了吕安,自己在这个世间,真的是举目无亲。 三春并不明确回答,只道:“怕是这会子孙夫人找我呢,你快告诉我,你怎么到的京城?” 燕五儿也怕钮钴禄氏找她,于是压下满腹疑虑,道:“这话可长了,简单的说,我没死,流落于外,给牙人一卖再卖去,卖到京城来了,沦落风尘,后来生病快死,那老鸨见我不能为她赚钱了,便将我丢弃,是一对好心的老夫妻收留了我,还变卖家产给我治病,上天眷顾,我没死,做了那对老夫妻的女儿,为了报答他们的恩德,我就嫁入王府,成为果郡王的侍妾,当然,那对老夫妇此后便是衣食无忧了。” 燕五儿不姓燕,当然也不叫五儿,她姓姬,叫姬芜,因她娘生她在乱草丛中,遂起了这么个名字,她是三春母亲一个亲戚的女儿,轮辈分,该叫三春的母亲林氏为姨母,她父亲是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官,她家里并不十分富裕,但还过得下去,她父母想巴结吕家,她母亲就经常往吕家去做客,名义是看望三春的母亲,于是,两个小姑娘相识相熟,也算要好。 后来,燕五儿的父亲在任上贪了银子,给知情人告发,锒铛入狱,家人无以为计,燕五儿跟着母亲准备投靠吕家,正好那时吕家举家蒙难,燕五儿母女忙逃离是非之地,未久,她母亲病逝,她无依无靠,又涉世不深,给恶人拐卖,一次又一次,最终卖到京城。 三春也听说了她父亲的事,之后的事就不得而知了,她方才讲的话即使含含糊糊,三春亦是明白,她同自己一样,都是遭受过大苦大难,三春拉住她的手道:“阿芜,好在我们都还活着。” 燕五儿却满脸冰冷,她的冷不是针对三春,而是针对这人世,叹口气:“活着又怎样,还不是生不如死。” 三春知道,两个人不同的之处是,自己吃尽了苦头,也多少次能够逢凶化吉遇难成祥,而燕五儿却沦落于风尘,陷入风尘的女子,有几人能看得开呢,所以燕五儿这种厌世的感觉,她能理解,劝道:“你现在不是挺好么。” 说这话的时候,心里是含着几分酸楚的。 燕五儿何许人也,一眼看穿她的失落,仅仅扣住她的手道:“这福气本是你的。” 三春心里的疼痛加剧,脸上却没什么表情,浅浅一笑:“那些以讹传讹的事你也信。” 燕五儿晓得她口是心非,故意追问:“你和王爷,真的没什么?” 还纠缠这件事,三春反问:“要不要我发誓?” 燕五儿见她认真的有些可怕,忙笑着说:“瞧你,还急了,我当然相信你,再说,即便你同王爷有过什么,而今王爷却是你的姐夫,你不该连姐姐的男人都惦记。” 姐夫 三春于心里咀嚼这两个字,顿时一阵恶心。 忽听有人喊:“燕福晋,大福晋叫呢。” 燕五儿神色慌乱,也不敢立即回答,匆匆对三春道:“改日再说。” 小跑着离开。 一阵风过,竹叶沙沙,那风拂过三春的面庞,如溪水般凉,那凉又从面颊透进心里,她敛紧了衣衫,正待迈步回去,突然“喵”的一声,吓得她一抖,并伴着轻微的惊呼:“啊!” “别怕,是猫。” 一个男人声音响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91章 此情已惘然 三春悚然一惊,有男人说话,比方才给猫吓到更甚,转身子找,待发现来者是谁,惊恐加剧,是怕他听见了方才自己和燕五儿的谈话。 允礼不紧不慢,款款而来,白衣配青竹,如诗如画。 三春屈膝道了个万福:“王爷经常这样突然出没吗?” 言语中带着点点嗔怪,未料到允礼这样的人物也喜欢偷窥偷听,偷窥偷听,不应该是自己这种半个江湖人才会做的么。 允礼薄薄的笑:“这是本王的家里,本王想打哪儿出来就打哪出来。” 无可厚非之事,三春自知理屈,试着问:“王爷怎么走到这里了?” 担心的倒不是自己,横竖允礼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世,担心的是燕五儿,她沦落风尘,刻意隐瞒,一旦事发,恐获大罪。 允礼用手随意一指:“此地清幽,适合散步,遂走到这里了,怎么,有什么不妥吗?” 居然笑吟吟的反问,三春道:“王爷说了,这是您家里,想到哪里就到哪里,没什么不妥,只是听闻王爷白日喜欢待在衙门,晚上喜欢待在书房,没料到王爷也喜欢到处逛。” 允礼的目光如一泓静水,无声的漫溢在三春脸上:“本王也有七情六欲,该忙公务忙公务,该吃酒就吃酒,该看书就看书,该散步就散步,只是未曾想会遇到你,这个时候,你不该在听书吗,怎么也游逛到此呢?” 看他的样子,倒像是没发现方才自己和燕五儿在一处,不过这个皮里阳秋的家伙也说不定在佯装,三春心里没底,道:“出来透透气。” 允礼微微颔首,问:“是我家里闷?还是你不喜欢听说书?” 三春答:“是我心里闷。” 言罢立即后悔,本意是不好说人家的家里闷,也不好说自己不喜欢听书,敷衍的话,却怕对方想太多。 话已出口,为时已晚,允礼眉间渐渐起了阴郁之气,三春和孙尚荣定了亲,他当然也听闻了,也猜测三春此举是为了别样目的,但还是有些不悦,正想找三春问个详细,刚好在此遇到,纠结于心的话可以问出来:“我说过,我会护你周全,为何委屈自己呢?” 如一只茧,层层将自己包裹,不想给旁人发现,更不想给他发现,然此时他的一句关怀的话,就让三春的壁垒森严瞬间崩塌,眼底有泪,不得不低垂着头,道:“王爷说的是草民嫁给孙大人是事吗?其实草民不委屈,孙大人贵为九门提督,草民倒觉自己高攀了呢。” 允礼近她一步,三春慌忙后退,允礼再近一步,三春继续后退,允礼一把将她拉到自己跟前,是衣裳擦着衣裳的距离,允礼语气陡然变得凌厉:“在我面前,你没必要言不由衷。” 其身上有好闻的香,三春搞不清是百合是兰花亦或是其他什么,只觉心神清爽,这是自己暗慕的男人,哪怕是嗅一嗅他身上的味道,都是件莫大的幸福,而他近在眼前,几欲扑入其怀抱,哭一哭,笑一笑。 可是,他是自己的仇人,父母家人一百多口,都死在他兄长的暴虐下,他虽然没下圣旨,他也是为虎作伥之辈,三春也明白,那是他的职责,是作为皇家之人该做的,可自己怎么能够同他卿卿我我,那样,便是对父母家人的大不敬,是对在天之灵的最残忍的漠视。 三春只能言不由衷的说话:“王爷误会,我向来都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 身高悬殊,允礼的目光落在她头顶,简单的发髻旁,插着一支玉簪,却不是自己赠送的那个,允礼忍不住抬手,将风吹下的一缕头发替她掖在耳后。 温热的指尖刚碰到三春的耳朵,心里悠然一颤,慌忙躲闪,还说:“草民已经许了人家,不便同别的男人过多相处,草民告退。” 待想转身,允礼一双手已经牢牢固住她,严肃的道:“离开孙尚荣。” 三春动弹不得,摇头:“不可能。” 允礼冷颜问:“为何?” 真相不能说,假话是:“我喜欢孙大人。” 明知不可靠,三春的这话依然犹如一盆冷水迎面泼下,允礼怔了怔,手松了松。 三春趁机脱身,欠欠身,仓皇而逃。 回到花厅,女先正说到精彩处,惹得一众女眷纷纷说好,三春悄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旁边的花氏斜睇她一眼,冷笑:“这么久,你是吃坏肚子了吗?” 三春懒得回答,只嘘了声,指指女先:“听书吧。” 共计听了三段,期间女先有歇着,女眷们也喝喝茶吃吃点心说说话,孙夫人见三春依然归座,小声责怪道:“去了那么久,岂不失礼,以后再出来做客,先把那些麻烦事解决了。” 三春忙垂头:“是。” 歇场时间到,女先继续,女眷们肃然端坐。 这一段讲的是昔时有个张秀才,偶遇一个李小姐,两情相悦,张秀才害了相思病,为了见一面李小姐,不惜攀花墙闯闺房 刚至此处,钮钴禄氏抬手制止:“等等!” 女先一愣。 钮钴禄氏不悦道:“这种伤风败俗的事怎么能说呢。” 说书,讲的是个热闹,循规蹈矩的故事没几个愿意听,越是这种有违常理的故事,听客才感新奇过瘾,特别于那些男听客,你讲三从四德大概会走光,但你讲扒寡妇门撬大姑娘窗,山中邂逅狐狸精夜里遭遇美色女鬼,一准个个听得兴高采烈,女先见钮钴禄氏不高兴了,忙道:“只是说个乐子。” 钮钴禄氏沉着脸:“这种事有什么可乐呢,一个是饱读诗书之辈,一个是待字闺中的女儿,私下相好已经不妥,还敢夜里相会,真真不要脸。” 女先讪讪的,一时间不知如何应对,说不敢再说,只好尴尬的杵着。 应嬷嬷忙从旁道:“不是告诉你捡拿手的说么。” 女先心道,这正是我拿手的,也明白自己忽略了今儿的主人是什么身份,堂堂王妃,名门之后,嫁入皇家,遵循的是呆板的规矩,怎么能够让那些男欢女爱污了耳朵,女先忙赔礼道歉,又道:“那我重说个。” 钮钴禄氏霍然起身,一甩袖子:“你这种人,说不出什么好的来,不听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92章 动了情思 不欢而散。 回到孙家,三春于自己房中正由荼蘼服侍洗漱,杏花来了,是来传孙尚荣的话,她也不进门,门槛外站着,眼睛红红的,像是刚哭过,荼蘼为其开了门,她隔着门槛道:“大人说,要李姑娘过去。” 三春觑眼漏壶,又是这么晚叫自己过去,总觉不是好事,想想,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朝门口道:“告诉大人,我马上就去。” 杏花屈膝一福,扭身走了。 荼蘼目送其离开,转回内间,满面狐疑:“杏花怎么了?” 三春不解,问:“为何如此说?” 荼蘼道:“奴婢也说不好,就是感觉杏花很不高兴,姑娘你说,她现在已经成了大人房中的大丫鬟,月钱都比我们多好些呢,这种好事落在她身上,可是这几天奴婢发现她总是愁眉不展的,真真奇怪。” 三春突然想起那一晚,她被迫答应孙尚荣的求娶,却没能答应留下服侍他就寝,离开时,听孙尚荣叫人去喊杏花,当时外头几个候着的婢女,作何喊杏花来,三春心下了然,感觉杏花最近神情古怪行为失常,差不多与那一晚的事有关。 然,这却是自己管不得,也不该管的,所谓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而今自己在孙家的日子,亦是如履薄冰,倘或哪一环出错,便累及身家性命。 所以,她对荼蘼道:“背后少议论人,特别是有关大人夫人和那几位姨娘的,当心祸从口出。” 荼蘼抿了下嘴,低头道:“是,奴婢知道了。” 脱下的衣裳重又穿上,又趁荼蘼不注意,将枕头下的短刀收入袖子,打点齐整,由荼蘼陪着往孙尚荣的卧房而来。 至其处,隔着门听夜里上值的小丫头禀报:“杏花姐姐,李姑娘来了。” 这些莫等丫头,连同孙尚荣直接对话的资格都没有。 不多时,房门开,杏花一脸冷漠的淡淡道:“姑娘进来吧。” 言罢转身回去了。 荼蘼很是替三春打抱不平,小声嘀咕:“她甩脸子给谁看呢,她是大丫鬟不假,姑娘还是姨娘呢。” 彼此并不熟悉,而今自己还算是孙家的半个女主子,杏花如此冷待,三春猜测为了什么,大抵,是这姑娘动了情思,在一个根本没有感情的男人身上动感情,可真是要命。 不易察觉的感叹,轻声呵责荼蘼:“不是告诉过你,背后莫议论人么。” 荼蘼默然不语。 三春再道:“别心里不满,我这可是为了你好。” 荼蘼点头:“奴婢知道。” 三春轻拍下她的肩,语重心长:“切莫小看一个奴才,纵观史书,有多少奴才甚至都可以亡国的,所谓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便是此理。” 荼蘼茫然:“奴婢不懂姑娘说的,可是奴婢记住姑娘的话了。” 三春也明白,她如今是自己身边的人,当然得偏颇自己的主子,这是深宅大院的生存之道,不是有话说‘县官不如现管’么,讨得头上的主子欢心,自己的日子才好过。 三春指指里面:“走吧。” 进了门,绕过槅扇,入里间,见孙尚荣正坐在炕上喝茶,杏花一旁站着,三春屈膝一福:“见过大人。” 孙尚荣一抬头,随之招手:“来来,有好东西给你。” 三春满脸疑惑,驱步上前,这才发现炕几上放着个五彩斑斓的漆盒,孙尚荣弹开机簧,打盒子里取出一物,金灿灿耀眼,原来是支步摇。 孙尚荣含笑道:“来,我给你戴上。” 三春想着接受不接受,不接受,恐惹孙尚荣不高兴,接受可以卖了换钱哈。 于是,乖乖的将自己的脑袋伸过去。 孙尚荣见她这么配合,果然开心,笨手笨脚的将步摇往三春发髻上插,怎奈平生第一次做这种事,没经验,还不如舞刀弄枪拿手呢,不得法,不是歪了就是斜了,几次重插,却是半晌没成功,就对旁边的杏花道:“你来替我。” 杏花一愣,脚下不动。 孙尚荣脸色突然如同霜降:“你聋了?” 杏花怔忪,忙走过来,一壁道:“奴婢没听清。” 心里凄然,接过金步摇,因她矮三春高,使劲踮着脚尖,有方才的过节,三春故意挺直身子,所以,她也同孙尚荣一样,不是歪了就是斜了,也是半晌没成功。 三春揉揉脖子:“好累。” 仿佛一个暗号,孙尚荣立即抬手抽了杏花一大耳刮子,并骂道:“无用的东西!” 杏花给打的跌坐在地,眼泪扑簌簌留下。 得饶人处且饶人,已经是小惩大诫,三春忙说:“算了,我自己来吧。” 荼蘼机灵,将杏花手中的金步摇拿来,然后稳稳的擦在三春发髻旁。 孙尚荣朝地上的杏花喝道:“哭哭啼啼,还不滚出去!” 杏花爬起,跌跌撞撞的冲出门去。 孙尚荣朝荼蘼挥挥手:“你也出去。” 三春心里咯噔一声。 荼蘼屈膝施礼,转身离开。 房门关闭,三春更加紧张,捏了捏袖子,打算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孙尚荣倒是怡然的品着茶,坐在炕上没有动,只是道:“听说今晚去果郡王府,其间你出去了。” 三春一惊,有耳目?会是谁?无论是谁,只能说明孙尚荣在防备自己,轻笑:“大人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孙尚荣道:“只是随口问问,哪里有什么意思呢,是你多想了。” 三春徐徐看来:“我只是内急去了趟茅厕,大人就半夜将我叫来询问,换做是谁,能不多想么。” 孙尚荣脸上挂笑,好脾气的哄着她:“你我之间,也算夫妻,闲说几句话,瞧你倒急了。” 夫妻二字,让三春反胃,为了显示自己心底无私,故意得理不饶人:“大人明明就是不信我。” 孙尚荣哈哈一笑:“小狐狸精,不信你说明在意你,得了,这事算我的错,过来,我还有东西给你。” 三春装着赌气,执拗道:“我不要。” 孙尚荣已经打身上摸出个宝贝,竟然是一张银票,喊她:“过来接了,明儿去买几身新衣裳,听说今儿在王府,大家都盯着你看,怕是笑话你穿的寒酸,你穿的寒酸,岂不是丢我的脸。” 三春早已动心,故意矜持:“怎好要大人的钱。” 孙尚荣伸手一拉:“我的,就是你的。” 孰料,三春一个踉跄,袖中的短刀嘡啷落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93章 饿狼见到羔羊 彼此皆怔住。 孙尚荣附身拾起地上的短刀,看了看,做工精良,样式考究,刀鞘乃铜鎏金,云纹缠绕,刀柄嵌有宝石,红或绿,他问:“这是什么?” 声音不大,异常冷厉。 三春已经平静如常,道:“刀。” 孙尚荣脸色凌冽:“我当然晓得这是刀,我是问,你身上带着刀作何?” 三春答:“防身。” 孙尚荣将刀徐徐抽出,看了眼又徐徐回鞘,冷冷的笑:“防我?” 三春想撒谎,恐其不信,他不是李忠那种人容易糊弄,李忠之所以容易糊弄,一半是他秉性纯良,另一半是他喜欢相信自己,而孙尚荣心黑手辣,对谁都存有戒心,所以三春选择这样回答:“不单单防您,也防所有人。” 孙尚荣浓密杂乱的眉毛挑了挑:“防我什么?防其他人什么?” 分明是一种堂审的架势。 三春昂然而站,目光平视,不卑不亢:“防您和防其他人害我。” 孙尚荣猜出八九:“因为你的身世?” 三春点头。 果真,这个理由更容易让孙尚荣相信,其实三春的本意是防他色胆包天侵犯自身。 释然后,孙尚荣抽出刀来顺手一丢。 不防他突然之举,三春微微吃惊,转头去看,那刀不偏不斜插在对面墙上悬挂的一张画上,且正中画中之鸟的眼睛。 忽然想起在霸州时的那个梦,这老贼果然会功夫,且是上乘功夫。 孙尚荣一字一句,一丝不苟:“我想娶你,就没将你的身世当回事,至于旁人,有我在,你更无须担心。” 三春深深拜下:“谢大人,可我心里总是不安。” 孙尚荣问:“要怎样你才能安心呢?” 三春心里道,除非你死,嘴上却说:“除非我死,只要活着,就知道自己是谁。” 孙尚荣轻声呵责:“一派胡言,以后不可说这种丧气的话,其实我想,要你心安也不难,只要我们圆了房,你再也不姓吕,你是我孙尚荣的女人,是孙家的女眷。” 跟李忠当初设想的一样,三春怎么都觉着他在诱敌深入,保护自己或许是真,急着同自己圆房也不假,三春不喜欢他,甚至可以说是厌恶c恨,假如没有霸州回京城官道上的那一幕厮杀,假如他没有为一己之私曾经屡次三番的害李忠,假如没有桃花杏花这些事,三春或许不计较他年纪大,不计较是不是情窦初开时所憧憬的那种男人,心甘情愿嫁给他,一世安好,岁月清静无虞。 然,他是自己第二号仇人,是残忍自私好功贪色的之辈,所以,三春道:“圆了房又怎样,我依然是吕家的女儿,莫说婚前的事,有些人连前世的事都记得呢。” 孙尚荣慢慢晃着脑袋:“你不懂女人,嫁了人生养了儿女,心也就安定了。” 三春暗道,我是没你懂女人,毕竟你经历过的女人比我看过的女人都多,突然不知如何应对他的话,瞬间沉默。 孙尚荣起身,走向她。 三春想着自己与那把刀的距离,以自己的速度,能不能先于他夺刀而刺。 正踌躇,孙尚荣已经到了她跟前,以手托起她的下巴,注视了一会子,感叹:“花氏之美,过于风情,桃花之美,过于艳丽,杏花之美,过于清冷,而你,美的恰到好处,让人看一眼心旷神怡。” 感慨,其直接将孙夫人c刁氏c蓝氏忽略,还不是因为她们人老珠黄,道:“大人身边环肥燕瘦,我乃蒲柳之姿,不足为道。” 说完使劲扭过头,得以脱离他的手。 孙尚荣听了哈哈大笑,绕到她前面,附身,咬着耳朵窃窃问:“怎么,吃醋了?” 去你姥姥的,三春心道,我感觉踩了狗屎才对。 孙尚荣见她不语,以为默认,突然血往上涌,莫名激动,想桃花杏花在自己身下娇吟低语,都不如这小妮子扬着脑袋生气让自己亢奋,怀疑自己是不是对她动了真情,当下打横将三春抱起,腾腾走向雕花嵌玉的拔步床。 三春愕然:“大人!” 明明是自己起了兽性,孙尚荣却冠冕堂皇道:“咱们圆了房,此后你就无需担心这个那个。” 虽有心理防备,可凶器没了,三春顿时惊慌,挣扎不脱,忙说:“不成,我在为父母守孝。” 孙尚荣嗤之以鼻:“算了吧,老子在亲爹死的时候照旧喝酒吃肉玩女人,莫说你还是个女人。” 已经到了床前,孙尚荣抱着三春一起砸在床上,三春在下,他在上,重压下,三春挣脱不开,心一横,狠狠的朝孙尚荣的胳膊咬了下去。 然后,心里想,自己死定了。 可是,孙尚荣非但没有怒,反而被她咬的大呼刺激,瞬间眼珠子凸出,那神态,就像一个饿狼见到羔羊,一把扯开三春上衣的纽子,正待将手伸入,房门咚的给撞开了,他本能的回头看,即看见吕安拿着个扫地的扫帚冲了进来。 纵使孙尚荣再色胆包天,这种情形下,周身如一只滚圆的球,噗嗤,泄了气,松开三春下了床,怒视吕安:“混账,谁让你进来的?” 吕安左右的找,道:“小人听见大人房里有动静,以为是刺客呢,没有刺客吗?” 多么拙劣的谎言,可是,又不容你反驳,孙尚荣气得大吼:“滚出去!” 吕安赶紧躬身施礼:“小人告退。” 他弓着身子慢慢后退,三春也得以敛好衣裳跑了出去。 有惊无险,待出了孙尚荣的卧房,三春长长的吁口气,同吕安对视一番,彼此心照不宣。 荼蘼不知去了哪里,吕安陪三春回她的住处,路上,吕安忧心忡忡道:“小姐,你赶紧离开孙家吧。” 三春心情难以平复,从来不知吕安一直在暗中盯着自己,当然是为了保住自己,今晚若非他急中生智,自己真的凶多吉少,心里有了主意,缓口气:“别担心我了,想想你自己,恐今晚之事,那老贼不会放过你。” 吕安苦笑:“老奴一把年纪,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可小姐你得好好的活着,这是二夫人临终的心愿。” 三春忽地住了脚步,看着吕安,很是认真道:“你要明白,我活着真的很难,还不如” 吕安似乎猜透她意欲何为,惊恐的打断她的话:“小姐,千万别想着报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94章 露馅了 三春与吕安,长时间的对视。 吕安是惊恐的表情,三春是平静的神态。 当意识到自己不该与小姐这样相望,吕安垂下脑袋,苦劝:“小姐还是绝了报仇的念想吧,报仇那种事,自然有旁人去做。” 三春明白他口中的‘旁人’,便是反清复明的那些人,然,若借他们的手杀了雍正和孙尚荣,如同隔靴搔痒,怎么能够泄心头之恨。 吕安也知道她固执,自己恐劝说不得,唯有搬出了林氏:“小姐别忘了二夫人那条血帕。” 母亲临终说:别报仇,活下去。 三春目光凝止,半晌,低低道:“安敢忘。” 吕安终于放心。 回到住处,三春见荼蘼正于灯下绣着花,见她回,荼蘼放下华绷子道:“姑娘这么早就回来了?” 三春感觉出她的弦外之音,问:“你以为我会留宿大人房中?” 荼蘼腾的红了脸,低头,还偷偷的溜一眼三春,怯怯道:“不是奴婢以为,是杏花说的,她还让奴婢先回来呢。” 三春心里烦躁,神情就有些怠惰,懒懒的不屑将这个话题深入谈下去,歪在炕上,闭上眼睛,似睡非睡。 荼蘼过来道:“奴婢服侍姑娘就寝吧。” 三春却问:“有酒吗?” 荼蘼像是没听明白,少顷才道:“咱们房里没有,姑娘想吃酒,得去厨房拿,可这个时辰了,厨房早落了锁。” 三春仍旧不睁眼睛:“这个时辰哪里可以弄到酒?” 荼蘼想了想:“很难。” 三春不再开口,躺了一会子,起来道:“屋里闷,我出去走走。” 荼蘼问:“姑娘刚打外头回来,这会子还出去?” 想喝酒,却没有,江湖手段是——偷,三春只回她:“睡不着呢。” 荼蘼立即抓起她的披风:“奴婢陪姑娘出去。” 欲给三春披上披风,三春却用手挡了回来:“不必,我想一个人静静。” 荼蘼只能不知所措的原地站着,看着她出了房门。 来到庭中,给夜风一扑,果然有些冷,但想偷,穿着披风有些拖拉,站在庭中琢磨往哪里去偷,唯有厨房了,于是,直奔厨房而来。 这间厨房,是公中的大厨房,夫人和姨娘们另有自己的小厨房,这间大厨房一般都是为晚饭或是酒宴所用,倘或孙尚荣外出应酬不在家吃晚饭,这大厨房也就不起火,因今晚三春随孙夫人和几个姨娘都去了果郡王府听书,所以孙尚荣也没在家里吃饭,大厨房已经锁了一天。 三春到了厨房,谨慎的还是听了听看了看,确定没人,就拔下头上的发簪朝锁头一捅,咔哒,锁头开了,取下,推门,进入。 厨房内黑黢黢的,更因为第一次来,小心翼翼脚下,也还是给什么绊到了,踉跄欲打,有人托住了她。 心里吓得不行,却没喊出声来,顺手一抓,指甲抠在对方的手背上,使劲一挠,那人痛得难耐,气道:“我好心帮你,你却恩将仇报。” 又是云啸。 三春放心,稳住自己推开他:“我以为是鬼。” 云啸手指自己:“有这么俊雅的鬼?” 三春欲呕,说:“黑灯瞎火的,根本没看清。” 云啸道:“行了,不与你计较,既然是黑灯瞎火的,你来厨房作何?” 三春冷笑:“我正想问你呢?” 云啸斟酌下:“我是粘杆处的,你该知道我几次潜入孙家作何。” 三春摇头:“抱歉,我不是粘杆处的,所以我不知道你几次潜入孙家作何。” 给她一逗,云啸压抑的笑了:“这事你还是不知道的好,总之与你无关,不过你是离开还是随我藏起来。” 三春懵然:“为何藏起来?” 忽然想起上次于小仓处遇到他的事,那次他应该就是在偷窥偷听,惊讶:“该不会那花姨娘和扬侍卫长又来厨房幽会?” 云啸点了下头:“嗯哼。” 依稀中,逐渐看清他的人,一身夜行装束,通体黑乎乎的,辫子亦是盘在头顶,干净利落。 三春讽笑道:“你们粘杆处,干的都是这种事?” 粘杆处干的当然不是这种事,云啸为何偷听偷窥花氏和杨易幽会,是因为杨易本身就是粘杆处的,他潜入孙家多少年,为的是揪出孙尚荣贪赃枉法的证据,也就是卧底,可老奸巨猾的孙尚荣处处防着他,无奈他才剑走偏锋,想从花氏处得到自己想知道的,因为,孙尚荣曾经对花氏宠极一时。 那么雍正为何指使杨易潜入孙家?也不是发现孙尚荣有什么嫌疑,而是觉着孙尚荣做到权高位重,绝不会一点贪心都没有,所以,雍正才在他身边布下眼线,时时刻刻盯着他,这叫未雨绸缪。 不单单孙尚荣身边,很多重臣身边都给雍正安插了密探。 可是,杨易和云啸并不认识,很多粘杆处的同僚都不认识,他们识别身份的法子就是那枚令牌。 听三春满嘴嘲讽,云啸道:“你说对了,我们粘杆处干的都是这种事。” 三春嗤之:“连鸡鸣狗盗都不如。” 云啸正待开口,忽听有脚步声,一把揽过三春,手还捂住三春的嘴巴。 三春挣扎,云啸嘘了声:“有人来了。” 然后,松开手,拉着三春藏到一巨大的米缸后头。 三春突然想起自己方才已经把锁头打开,那来者除非是个傻子,否则一定发现端倪。 果然,外面的花氏本想用偷着备下的钥匙打开锁头,竟发现锁头是开着的,一惊,愣愣的站了一会子,觉着不妥,转身想走,刚好杨易来了,见她想离开,问:“怎么来了又走?” 花氏压低声音:“锁头开着呢,有蹊跷。” 杨易朝门处望了望,不敢心怀侥幸,让花氏往旁边藏着等他,自己就来到门口,轻轻的开了门,试探的迈入一只脚,同时拔出腰间的佩刀。 里头没什么动静,他还是拎着刀小心翼翼的慢慢进入,静心听极目看。 藏在米缸后面的云啸见他如此之状,揣摩他是发现了什么,自己是打房顶撬开瓦片进来的,想起后来的三春却是大摇大摆打门进来的,也就明白,那门上的锁,已经给三春弄开了,杨易当然会怀疑,云啸怕自己暴露,于是急中生智,一把将正屏息静气偷窥的三春推了出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95章 惊天之变 蹬蹬蹬 一串小碎步,三春朝杨易撞了过去。 冷不防出来个人,杨易窃以为是对手,见其冲向自己,举刀就砍。 三春只顾着如何不跌倒,哪里发现自己身陷危难,等感觉刀风凌厉,已然晚矣,那刀距离她头顶微乎其微时,云啸一跃而出,手指击在杨易臂上的穴道,杨易顿觉酸麻,手一松,刀偏于三春嘡啷落下。 云啸踩了下刀柄,那刀弹起,他轻松接住。 要知道厨房内光色晦暗,可以借来视物的,也就是窗户外廊子下那一盏风灯,他如此神技让杨易惊愕,知道遇着了对手,而自己赤手空拳,恐难取胜,更兼厨房内逼仄不得施展,于是转身逃出。 云啸拔腿就追。 花姨娘见先后有人冲出,不知情况,吓得忙跌跌撞撞的跑了。 没搞清楚状况的三春稳稳心神,骂云啸实乃小人,关键时刻竟将她推出,骂够,还不忘四处的找酒,找到一小坛子,抱着回了自己的住处。 再说云啸和杨易,一个跑一个追,穿房跃墙的就来到孙府外面,至一片柳林,云啸喊:“我只是想还你刀!” 杨易猛然收住脚,回望他,彼此都有些微微的喘。 云啸将刀射了过来,杨易侧身避让然后抓住刀柄,心里已经十有八九对方是谁,探寻的问:“你就是上次在小仓的那位?” 云啸素来狂妄,更兼有雍正这个主子背后撑腰,大大方方道:“是又怎样?” 杨易见他并不隐瞒,接着问下去:“你为何三番五次跟踪我?” 云啸却道:“我没有跟踪你。” 杨易诧异:“你跟踪花姨娘?” 云啸凌然一笑:“更没兴趣。” 杨易颇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那你?” 云啸的手缓缓向怀中。 杨易顿时起了戒备心,防他突然使用暗器。 不料,云啸掏出的却是令牌,柳林黑暗,幸好一块乌云散,露出半个月亮来,彼此距离不近,但对如此熟悉之物,杨易还是认了出来,惊道:“你也是粘杆处的?” 云啸踏踏近他几步,将令牌高举着给他看。 杨易依稀看见上面写着‘协理事务头等侍卫’,见是自己的上司,杨易慌忙打个千:“标下见过大人。” 云啸严厉道:“今晚你的表现失误太多,这事若是给主子知道,你明白会是什么结果。” 杨易纳罕:“请大人明示。” 云啸逐一指出:“首先,在不明情况下,你不该刀劈李三春,一旦对方是友,岂不是误伤同谋,其次,方才你开口便说什么‘你也是粘杆处的’,这话实实不妥,画蛇添足的一个‘也’字,便暴露了你的身份。” 言之凿凿,道理充分,杨易惭愧,只是也有异议:“大人看上去同那个李三春熟稔,不过方才推出李三春无非是想保护自己,标下不懂,大人为何又跳出来救她?” 云啸心道,莫说你不懂,我自己也不懂,按理即使杨易一刀劈了那丫头又关自己何事,自己要做的就是谨遵主子的喻,办好差事,多多领赏,荣华富贵,穷此一生,当时将三春推出是怕杨易发现他们两个,想以三春做挡箭牌,然后自己伺机逃脱,然,见杨易对三春不利,他脑袋里什么想法都没有就冲了出去。 真真假假,几次对那丫头表白,有做戏的成分,还不是为了自己的差事,那就是将反贼一网打尽,今晚忽然发现,自己竟是那么那么的在意那丫头的生死。 扪心自问,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动情? 其实无需求证,当时不假思索的冲出去救人,这场真真假假的感情,已经落案。 这些话只是内心思路,不能对杨易说,只道:“她不能死。” 杨易费解:“大人该记得主子曾说,于咱们无益的,无论是谁,都死不足惜。” 雍正是对这些血滴子做过如此训教,云啸当然没有忘记,此时被杨易说教,云啸有些挂不住,但他已经找出了合适的理由:“那李三春是孙尚荣的新宠,她若死了,孙尚荣必然会追查下去,以孙尚荣的能力,早晚会查到你头上,所以李三春不能死。” 这个理由杨易信了,因为在孙尚荣身边的日子不浅,杨易太了解其人的城府和手段,不过还有疑问:“大人之前认识标下?” 云啸道:“关于你的身份,我也是最近才听说,孙尚荣同康亲王巴尔图来往密切,主子怀疑他们之间有阴谋之事,不放心,遂吩咐我来查,那时才告诉我,孙尚荣身边的侍卫长其实是粘杆处的。” 听雍正动用了云啸来查孙尚荣,杨易惶恐,怕雍正对他已经不信任,或是怀疑他的办事能力,忙替自己说项:“标下之所以一直没能查出什么,是他太谨慎了。” 云啸安慰他:“这个主子亦是明白,否则不会要我来,你也别往旁处想,主子要我来查的用意是不想将你露出来,或许以后对你有大用处。” 杨易权且信了,也希望如此。 又一片乌云来,天地再次陷入无边黑暗,云啸道:“你出来太久了,怕那位花姨娘正等的心焦,赶紧回去,防止节外生枝。” 杨易羞赧,想说什么,云啸再道:“主子说过,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所以你没必要对此含羞,只是我提醒你,那个花氏没什么心机,这种人容易得手,也容易坏事,你小心。” 杨易施礼:“嗻,标下会小心行事的。” ※※※ 当晚,三春抱着酒坛恣意畅饮,荼蘼百般劝说不得,最后至其酩酊大醉,她的醉一小部分是为了孙尚荣欲侵犯自己而气,更大的部分是因为遇着了允礼,多少人都难逃一个情字,况她只是个小女子,心烦,贪酒,一口一口,也就罪得不省人事。 夜夜失眠,这一晚三春好睡,果然酒是个好东西。 次日给荼蘼又是喊又是晃的弄醒,三春只觉头昏脑涨,眼睛半睁不睁问:“什么时辰?” 荼蘼答:“快过卯时。” 三春埋怨着:“才卯时你叫醒我作何?好困。” 待想拉过被子继续睡,荼蘼急急道:“吕安出事了。” 幻听般,三春怔住,等想起昨晚吕安擅闯孙尚荣的卧房救自己的事,脑袋嗡的一声,一咕噜爬起,愕然望着荼蘼:“他怎么了?” 荼蘼突然哭起来,也不出声,就是流泪。 三春不敢想太多,但也是猜出八九,着急,拔高了声调:“他到底怎样?” 荼蘼哽咽道:“他,他给大人下令杖毙了。” 声音不大,三春却如遭雷击,傻了似的,想过孙尚荣会责罚吕安,但没想过会如此之重,还是如此之迅速,只觉脑袋里装了口大钟,给谁使劲撞了下,嗡嗡的响个不停,且一点点鼓胀,鼓胀,无边际的鼓胀开去。 荼蘼见她眼睛直勾勾的,吓坏,摇晃着她的手臂:“姑娘,姑娘!” 终于,三春整个身体都膨胀起来,就快爆炸,霍地跳下炕,夺门就跑。 荼蘼明白她是去找孙尚荣,也知道这种时候,她定会不计后果,如此便容易冲撞孙尚荣,荼蘼在孙家为婢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太了解孙尚荣,见识过他的残暴手段,担心三春倘或真的为吕安冒犯了孙尚荣,其性命堪忧,于是紧随三春之后追上去拽住她,三春奋力丢开,荼蘼再死死抱住她,怕给旁人听见,小声道:“姑娘不可冲动。” 三春瞪着眼睛,不过须臾,那眼睛充血了般,迫人,吩咐:“你放开我。” 荼蘼豁出去抗命,摇头:“姑娘冷静下。” 三春冷硬的重复:“你放开我。” 荼蘼仍旧摇头:“姑娘别做傻事。” 三春动弹不得,突然声嘶力竭的高喊:“我叫你放开我!” 声音刺耳,惊飞附近树上的鸟雀。 荼蘼亦是耳朵轰鸣,偏不放,依然劝着:“死了一个,不能死两个。” 三春忍无可忍了,一低头,狠狠咬住荼蘼的手,愤怒下神智失常,一个恍惚,荼蘼不是荼蘼,而是孙尚荣。 荼蘼痛得沉闷的‘啊’了声,就是不放,咬牙挺住。 最后,三春仿佛耗尽了力气,身子绵软,颓然歪倒,荼蘼半是抱着半是拖着,将她弄回房内,又放在炕上,抬手来看,手背破了,流出些微的血,顾不得自己,只忧心忡忡的看着三春。 三春目光僵硬,直直的望着天棚,等逐渐平静些许,这才问:“什么时候的事?又是什么缘由?” 想孙尚荣贵为主子,也不能没理由就杀人。 荼蘼道:“昨晚姑娘大醉,奴婢觉着一定胃中煎熬,吃不得油腻之物,遂想给姑娘熬一碗清粥来,刚刚奴婢去厨房,听大人房中的杏花姐姐说的,就在半个时辰前,缘由是,吕安打碎了大人房中的玉屏。” 三春缓缓侧过头来,目光中满是惊奇:“玉屏不是应该置于房中么?而吕安,只是清扫庭院的杂使,怎么能够进入大人的房中呢?” 荼蘼将听到的告诉她:“杏花说,大人要她把玉屏拿到外面清洗,正晾晒呢,吕安不甚,一扫帚下去,玉屏倒了,也碎了。” 三春知道,这应该是场预谋,然,她怒道:“即使碎了,也只是个家什摆设,怎么就能以命抵偿呢,大不了扣除吕安的月钱就是。” 荼蘼凄然而叹:“姑娘不知,那玉屏是皇上赏赐给大人的。” 三春发疯似的怒吼:“是玉皇大帝赏的,也不过是个死物,吕安却是个大活人!” 荼蘼吓得差点过去捂住她的嘴,连说‘姑娘小声姑娘小声’。 喊过那一声,三春感觉咽喉处撕裂般的痛,喘着粗气,暗想即使自己气死了,吕安也不会活过来,怅然的闭上眼睛,哑着嗓子道:“你不懂,吕安是我带回来的,他又对我有恩。” 荼蘼点着头:“奴婢知道姑娘的一些事,父母双亡,无依无靠,流落在外,幸得吕安收留,姑娘投桃报李,遇到吕安落魄,遂将他带了回来,姑娘对他,已经算是报恩了。” 这是表面的故事,三春真正感念吕安的,是自己家人罹难后,吕安逐个将其掩埋,他们才得以入土为安,然后那老仆又千里迢迢赶到山东为自己送母亲的遗书,纵然没有这些恩情,吕安也是自己的家人,焉能让别人示意污蔑残害。 这些事无法对荼蘼说,三春只道:“说杀就杀,大清是他孙尚荣的吗,还有没有王法。” 荼蘼劝她:“在这个家,大人就是王法,姑娘也应该听说过,多少大户人家的奴才,主人家说骂就骂说打就打,死了也没人过问。” 这话触及到自身,荼蘼黯然垂泪。 三春当然明白这些道理,然她现在想的却是,吕安死了,确切的说是为自己死的,自己,该当如何表现? 找孙尚荣大吵大闹?正如荼蘼担心的,孙尚荣实乃禽兽畜生,一旦惹恼了他,于己不利。 也不能泰然处之,那样会让孙尚荣怀疑,毕竟孙尚荣是知道吕安乃为自己的家仆,自己漠视吕安的死,孙尚荣就会怀疑自己在憋着更大的阴谋。 慢慢的,冷静下来,静静的躺在床上筹谋着。 荼蘼陪着她,见她半晌不语,以为是伤心过度,就道:“姑娘若是难过,就哭出来吧,怎么说吕安对姑娘都是有恩的,而姑娘又是个重恩情的人。” 哭能解决问题,自己早在死了那么多家人的时候大哭一场了,三春侧头看过来,望向荼蘼的手,血红刺目,真诚道歉:“方才实在感觉自己快疯了,弄伤了你,我无心的。” 荼蘼知道她指的是咬自己的事,含笑道:“姑娘不必介怀,姑娘的心奴婢能理解,左不过皮外伤,等下子抹点膏药就好了。” 三春敦促她:“别等下了,现在就去找膏药来抹,这时节天气热,当心溃烂。” 荼蘼嗯了声,叮嘱三春:“伤心最容易伤身,姑娘躺一会子,奴婢抹好膏药就回来服侍姑娘用早饭。” 三春挥挥手:“行了你去吧,我哪里还吃得下。” 荼蘼走了,去别的姊妹处找膏药。 三春躺在炕上,想了又想,吕安死了,自己总得有所表现,否则会让孙尚荣多想。 于是,起了炕,洗了条手巾糊弄的擦了擦脸,又穿戴齐整,没等荼蘼,独自往孙尚荣的住处而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96章 三天之约 仿佛知道三春会来找他,孙尚荣今天没有去衙门,而是坐在书房静静的喝茶,一口一口,慢慢品着。 门口听差的丫头进来向他身边的杏花禀报:“姐姐,李姑娘来了。” 杏花轻慢的连眼皮都不挑,一壁为孙尚荣轻轻摇着团扇一壁问:“哪个李姑娘?” 这季节,天热,门是开着的,门口的三春已然听见,上次的事本以为能够小惩大诫,看来自己同她结下的梁子,一时半会是解不开了。 丫头想说,阖府就这么一个可以称之为‘姑娘’的李三春,你这不是明知故问么,也知道她最近晋为孙尚荣房中的大丫鬟后脾气跟着长,难怪,大丫鬟多为房中管事,杏花名分更是通房,所以才会如此骄矜,丫头心里笑她小人得志,面上却是极尽恭谨,低头道:“就是” 难住,不知怎么介绍,直呼三春的名讳不敢,说是李姨娘而谁都知道三春与孙尚荣并未圆房。 小丫头正尴尬,孙尚荣咚的将茶杯搁在案头,脸色清冷:“哪那么多废话,去把李姑娘请进来。” 杏花不敢违逆其意,心里老大不高兴,也乖乖的来到门口,想着上次因为怠慢三春给孙尚荣一巴掌差点打死,而方才又因为多嘴问了句,又惹得孙尚荣不高兴,她也明白,在大人心中,自己只是个奴才,李三春才是主子,前车之鉴,她佯装恭敬也得恭敬,隔着门槛对三春草草道了个万福:“大人说请姑娘进来。” 三春迈步而入,目不斜视,等到了孙尚荣跟前,依礼请安。 孙尚荣见她形容憔悴,也知道定是她得知了吕安的死,故作糊涂问:“你脸色不好,病了?” 三春语气淡淡:“昨夜大醉所致。” 孙尚荣微微皱眉:“因何大醉?” 他是真的猜不出的,昨夜发生的事太多,三春去了果郡王府,他又差点与小妮子成就夫妻之实,不知三春是因为哪一桩事而酗酒。 三春面上没什么表情,声音不高不低,态度不卑不亢:“酒太烈,所以醉。” 这是一个不成理由的理由,显然是在敷衍搪塞,孙尚荣呵呵一笑。 若不是因为了解他,瞧他团团的脸c富态的身形,初见之人定错觉他是个菩萨心肠的人呢,正因为了解,他这温和的一笑,让三春不寒而栗,蓦然想起吕安的死,心头的怒火如同浇上了灯油,轰的窜上头顶。 孙尚荣瞧她脸色突然煞白,就道:“既然身子不舒服,就不必过来给我请安,回房歇着吧。” 三春没有走,觉着吕安死了,作为吕安的旧主,自己若不问一问,反倒让孙尚荣觉着奇怪,于是道:“早起听说吕安出了事,我不信,所以过来问问大人。” 是为这事来的,也知道她不会睁只眼闭只眼,孙尚荣语气淡然:“是真的,吕安打碎了御赐玉屏,已经给我杖毙。” 虽然来时已经想好了如何面对这件事,听他轻描淡写的讲述一个人的死,三春还是愤然叫道:“大人!” 仅此两个字,是诘问,是恼怒,是震惊他乃朝廷命官一品大员竟如此的草菅人命,老话说,上梁不正下梁歪,有雍正那么个暴君,有这么个恶官就不足为奇。 孙尚荣视而不见她的痛苦,呷口茶,慢条斯理道:“你该明白,玉屏是皇上赏的,打碎便是欺君,我不杀他,也有人杀他。” 假如吕安真的有罪,真的该死,大可以一刀毙命,那样的死不会太痛苦,杖毙,就是一杖一杖的打,直至打死为止,这样一想,三春按奈不住心头的怒火,牙齿咯咯打架,浑身亦是簌簌发抖,逼视孙尚荣:“吕安是我的家人,他有天大的错,大人是不是该先知会我一声呢?” 孙尚荣明白她的心情,却厌恶看见她这种样子,冷漠道:“吕安是你的家人,可他现在是我孙家的粗使,一个扫院子的老奴。” 三春语凝,这事再争辩下去无任何意义,首先吕安活不过来了,其次即使是个冤案,自己亦是无处可伸冤,他虽不是一人之上万人之下,能够将他治罪的,恐也仅仅是那个暴君,所以,不说也罢。 三春缓缓施礼,慢慢道:“无论怎样,吕安都曾经是我的家人,我出去买点香烛烧纸祭一祭他。” 这也不为过,孙尚荣道:“叫孙贵陪你去。” 三春拒绝:“我房中有丫头。” 小事,孙尚荣就顺从了她的意思。 离开上房院,三春回到自己的住处,刚好荼蘼正到处找她,见她回,迎上,一脸惊惧:“小姐终究还是去找大人了。” 三春道:“吕安是我带来的,若不过问下,你不觉得太无情无义了么。” 见她这样说,荼蘼抚着自己心口:“阿弥陀佛,姑娘没跟大人闹就好,姑娘脸色很差,等下吃点粥食,然后睡一觉。” 三春于炕上坐了,道:“你陪我出去下,买些香烛拜一拜吕安,好歹相识一场,算我送他一程。” 荼蘼将一杯热茶塞到她手里:“这种事奴婢去就成了,姑娘还是歇着吧。” 三春心里有事,便道:“你糊涂,又不能在府里祭拜吕安,买了物事,直接找个路口烧了。” 荼蘼恍然大悟:“该是这样的,那行,奴婢收拾下。” 能有什么可收拾的,不过是为三春重新梳了头发,又给她换了身衣裳,见外面日头老大,又取了把遮阳的纸伞,一切就绪,三春不想惊动其他人,所以没管后面的马号要车,同荼蘼步行去了街上。 许是心伤,看什么都没兴趣,找了个纸扎铺子买了所需,将那些物事交给荼蘼看管着,推说自己突然肚子痛,问店家借了茅厕,就独自走了。 四处的找,找到一家杂货铺,在京城这种繁华之地,在这条热闹的街上,能找到这种小杂货铺实在不易,忙跑过去,进了铺子急匆匆问那掌柜:“有刀吗?” 一般的,铁器都在铁匠铺有卖,她也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 掌柜的忙道:“有。” 顺手在旁边抄起一把菜刀递过来。 三春愣了愣,随即摇头:“不是这个。” 掌柜的又拿出一把柴刀。 三春继续摇头:“也不是这个。” 掌柜的看着她,神秘兮兮的道:“你想要兵刃,得去铁匠铺打造,我这种小店可不敢卖。” 三春用手比划着:“不算兵器,这么长就可以。” 掌柜的终于领会了:“你说匕首啊,抱歉,本店也没有。” 三春悻悻然的出了杂货铺,琢磨该往哪里去买匕首,这附近她都不熟,又不想回庙寺街李家的铁匠铺,于是作罢,没买到匕首,垂头丧气的去找荼蘼,身边是擦肩而过的行人,耳中是车马的喧嚣和生意人的叫卖声,走着走着,差点撞到一个人,猛地抬头,赶着说:“抱” 歉字还没出口,忽然愣住,见是允礼负手于后,左右为景瑞和景丰,还有他那匹通体雪白的马。 允礼也没曾想会在街上遇到她,见她失魂落魄的,轻嗔:“不看路,小心给撞到。” 三春目光空洞,再无每每见到允礼的激动,茫然的仍旧是那句:“抱歉。” 允礼发现她神色不对,问:“发生什么事?” 他一问,三春感觉自己像冰封的河流,给早来的春风一吹,提前融化了,泪水差点奔流而下,咬牙挺住,眼睛亦是通红,只道:“无甚事。” 屈膝一福,待想错过去,允礼横出手臂:“你瞒不住我的。” 三春抬头看他,嘴角是苦笑:“那又怎样,我即使告诉王爷孙尚荣杖杀了我的家人,王爷会替我报仇吗?” 太过意外,允礼怔住,他是消息灵通的,早知道三春带入孙家一个老仆,也知道那老仆正是衙门想抓的吕家人,之前还奇怪孙尚荣为何容许吕家余孽藏匿身边,后来听说孙尚荣纳了三春为妾,也就释然,若非关系到三春,他是会找孙尚荣质问的,可是听三春说孙尚荣杖杀了她的家人,允礼猜测,差不多就是那老仆,因不知道真正的因由,所以开解道:“那只是孙大人的职责。” 三春哼哼的冷笑,笑得允礼皱起眉头,见她眼中都是戾气,问:“孙尚荣想侵犯我,吕安为了救我冲撞了孙尚荣,孙尚荣就杖杀了吕安,王爷觉着,这真的是孙尚荣的职责。” 她一口一个孙尚荣,直呼其名,连句大人都不屑于叫了。 允礼眼睛一瞪,竟不知是这么个缘由,怒火中烧,见街上人来人往,他一拉三春:“你跟我来。” 就近找了家茶楼,开了个雅间,景瑞和景丰在门口守着,雅间内,只他二人,还有一壶碧螺春,彼此坐都没坐,允礼以命令的口吻道:“现在就离开孙家。” 离开,岂不是便宜了老贼,三春摇头:“不成。” 允礼动了脾气:“必须离开。” 三春想了想:“即使离开,总得先把那件事解决了,我不能担着个孙尚荣妾侍的名声。” 允礼道:“这事你无需操心,我自然会去找孙大人。” 三春仰头看他:“王爷去说?王爷以什么身份去说?王爷既不是我的家人,也不算我的朋友。” 允礼毫不犹豫的道:“我是你的夫君。” 一定是幻听,三春很想掏掏耳朵,或是要他重说一遍,又难为情,煞白的脸上,终于有了丝血色,是臊的,低声嘟囔:“这又是什么时候的事?” 允礼没回答,只重申:“离开孙家,随我回府。” 暂时间,三春给这莫大的欢喜冲昏了头脑,忘记他是雍正的弟弟,试想假如真的进了果郡王府,自己应该可以高枕无忧了,有允礼的庇护,不会再担心什么,可是她道:“等我解决了那件事再说。” 允礼仔细的想了想,自己若出面替三春悔婚,孙尚荣倒是不敢说什么,只不过也得惹恼那厮,也说不定那厮会在皇兄跟前发发牢骚,一旦这事闹到皇兄跟前,怕对三春不利,倘或三春自己解决,这姑娘聪明绝顶,该有个完全的法子,于是问:“要多久能解决?” 三春心里盘算着:色诱孙尚荣——使其醉酒——趁机杀了他,而今凶器还没有呢,不知何时能成功,便含糊道:“很快。” 允礼极其认真:“三天,三天你不去找我,我定然会去孙家找你。” 三天可没把握,但又不敢说不行,怕允礼一怒现在就将她带走,三春虚与委蛇的点头:“好,依着王爷,就三天。” 话毕,忽然想起荼蘼还在等着自己,这会子还没回去,荼蘼定要去茅厕找自己,不见了她人,荼蘼怕是要吓死了,于是忙说:“草民告退。” 匆匆一福,扭身就走。 突然,允礼单臂一把将她搂入怀中。 三春背对着,悚然一惊:“王爷!” 允礼另只手臂环了上来,三春整个人陷入其怀抱,他道:“你瘦了很多。” 夏衣单薄,他身上的温度铺天盖地而来,慢慢合围,三春只觉内心一阵激荡,紧张得双手在下面抠着自己的衣裙,他身上有清凌凌的香味,不是龙涎香,三春很喜欢这种气味,贪婪的深嗅下,幸福快将其溺毙,词不达意的说:“王爷也不胖。” 允礼逐渐将她抱紧,犹如怀抱一个弱小的婴孩,是个需要自己照顾疼爱的婴孩。 自打家人罹难,三春逃出山东,多少个日子颠沛流离,吃了上顿没下顿,还时时担心会给官府给朝廷抓到,睡觉都竖着耳朵,一旦听到动静,便草木皆兵的迅速逃跑,那种惊心动魄的日子,而今在孙家也是如履薄冰,此时给瑟缩在允礼怀中,感觉从未有过的心安,平静,放纵,不想哭的,眼泪却不争气的滚落。 允礼觉出她在哭,心头一刺,比剜了自己的肉还疼,柔声道:“别怕,有我在,你什么都别怕。” 三春乖巧的应着:“好。” 允礼情难自持,将灼热的唇落在她耳畔,没有深吻下去,只贴着她的耳朵。 三春一个激灵,身子一阵痉挛,闭上眼睛,祈祷着:让我此刻就死了吧,如同一朵盛放的花在最美的时候谢落,我就能够完全拥有他的爱了。 允礼梦呓般的轻声道:“别忘了,三天后去找我。” 三春郑重的点了下头:“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97章 拉拢 身上满是烟火气,荼蘼替三春拍打着衣裳,不经意的发现,街对面一大树后头,有双眼睛贼溜溜的望过来。 “姑娘你看。”荼蘼用手一指。 “……”三春看见了那人,只皱皱眉。 “登徒子!”荼蘼骂道,窃以为是个不良男人在偷窥她们两个女儿家。 “别多事。”三春见地上的烧纸已成灰烬,转身先行。 荼蘼追上她,还是忍不住徐徐回望那棵大树后头的人,也不是有多好奇,而是担心,虽是大白天,毕竟她和三春两个女眷,怕那些市井无赖骚扰三春,谁让自家姑娘长的标致呢。 幸好那大树后头的人只是遥遥望着她们这里,并没有追上来,荼蘼这才放心,可是心刚放松到一半,却见那人竟于她们前头几丈处叉腰等着似的。 荼蘼吓得一拽三春的衣裳:“姑娘你看!” 三春当然也发现了那人,惊叹此人神速,刚刚还在街对面,此时却跑到了自己前头,因为吕安的事,心里的痛覆盖了一切,亦或是麻木了一切,她淡淡道:“这是街上,看见一两个人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荼蘼总觉事情没那么简单,想说什么,又怕三春嫌自己啰嗦,于是紧挽住三春的胳膊悄声道:“换条路走吧。” 三春摇头:“不必,他想截住咱们,换哪条路他都能截住咱们。” 荼蘼骇然:“出门时大人说派几个小子跟着,姑娘偏不要,这会子可怎么办?” 正担心,那个男人腾腾的迎着她们走了过来,荼蘼拉着三春:“姑娘快跑!” 三春没跑,左右看看,选了个僻静处祭奠吕安,但怎么说也是京城不是乡野,时不时的也有行人经过,她并不怕,只等那男人近前了,双方皆站住,她淡漠的看着那男人,三十左右岁,身量中等,肥瘦适中,模样亦是中庸,不丑不俊,穿戴不穷不富,却不是那些市井无赖的嘴脸,反倒过于严肃。 “姑娘,能否借一步说话?”那男人开腔,谦谦有礼。 “我不认识你。”三春断然拒绝,没有多余的一个字。 “可在下认识姑娘,所以才来专程找姑娘的,踅摸了几天,总算今日见到姑娘出门,机会难得,有些话要对姑娘说。”那男人态度诚恳,话也说的恳切。 “抱歉,我不认识你。”三春心意懒散,只一个念头为吕安报仇雪恨,根本不想同陌生的人说话。 挽着荼蘼想绕过那人而走,那人却堵住她们的去路:“只几句话而已,姑娘何必拒人千里之外。” 三春来了脾气,怒道:“光天化日之下,你想拦路抢夺不成!” 那人笑了:“在下不是匪,不拦路抢劫,只想同姑娘说几句话。” 三春挑起眼皮看了看他,随即垂下眼皮:“我说了,不认识你。” 那人神色幽微:“可我认识姑娘……吕灵瑟。” 这个名字,他是吟咏般说出的,言罢,还品味似的神情,仿佛唇齿留香。 三春侧头过来,对上他意味深长的目光,猜测此人不是吕家那些远的不能再远的远房,就是成晋的遗部,来找她,不是因为她‘叛变’就是想拉她‘入伙’,这两样,她都不屑,于是轻嗤:“你认错人了,我叫李三春。” 那人哈哈一笑,声音不大,足在气势:“化名而已,比如在下化名海大川。” 旁边的荼蘼给他们的谈话闹得一头雾水,护着三春道:“你这人真讨厌,我家姑娘就叫李三春,你却说什么李灵蛇,哪有姑娘家叫这种名字的,听着不像人名,倒像是妖精,你再不让开,我就喊人了。” 那人,即海大川扬扬眉,不以为意的道:“喊吧,看有谁会管这种闲事,小丫头,你是那些江湖故事看多了吧,以为真有什么打抱不平的豪侠?” 荼蘼给他气得气结:“你!” 转而道:“你可知道我家大人是谁?” 海大川轻慢一笑:“不就是九门提督么。” 堂堂的一品大员,在他口中说出,感觉就像街边的菜贩子似的,荼蘼恐吓道:“你敢滋扰我家姑娘,我家大人会将你碎尸万段。” 海大川煞有介事的点头:“我信,他孙尚荣什么事干不出来呢,嫌贫爱富,为了不将女儿嫁给李忠,竟屡次三番的陷害李忠,沽名钓誉,为了自己捞取政绩,把那些街上的流民乞丐都抓了充当反贼,心黑手辣,为了将我反清复明的兄弟们赶尽杀绝,不惜以吕小姐做饵,他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却没一桩是好事,他就是个失足的败类,早晚会死无葬身之地。” 自己一句话惹来他通篇的谩骂,荼蘼只是个丫头,家穷,卖身到孙家为婢,聊以活命,不管主子是什么样的人,这本不是她这种人该操心的,听他骂孙尚荣,气得用手指着他:“你好大胆!” 海大川凌然道:“反清复明,匡扶正义,我们没什么可怕的。” 这是街上,他大大方方的说着大逆不道的话,三春既佩服他的勇气,也知道他是抱着赴死之心来找自己的,倘或不答应他,谁知道他这种人能做出什么意想不到的事呢,好汉不吃眼前亏,于是勉为其难道:“这里没什么人,你有什么话说吧,不过尽量长话短说,我急着回去。” 见她答应了,海大川面上一喜:“很简单,请姑娘与我们合作。” 问都不问合作什么,三春直接拒绝:“抱歉,我乃一介女流,干不了你们的事。” 海大川晓得她不会轻易答应,早有心理准备,解释:“不费什么事,只需姑娘将我们的人带入孙家即可。” 他们的人,当然是刺杀孙尚荣的人,有人想杀孙尚荣,这是好事,但三春不能与他们合作甚至来往,怕只怕一旦沾上边,今天合谋刺杀孙尚荣,明天谁知会不会想同自己合谋刺杀允礼呢,如是那样,自己更加难做,于是重申:“说了,我干不了那种事。” 海大川不死心:“以姑娘现在的身份,安插一两个人在孙家,不费吹灰之力,且我们的人也是女眷。” 三春仍旧拒绝:“孙家现在既不招婢女,也不招乳母,我帮不上你们。” 海大川还想说什么,三春不耐烦道:“你想同我说话,我也答应了,但我没有能力帮你们,你若苦苦纠缠,只能说明你们除了强迫人,别个什么都做不成。” 明知是激将法,海大川迟疑下,微微一笑,让开道路,拱手相请:“吕小姐慢走。” 三春昂首而过。 荼蘼紧随其后,经过海大川身边时,突然给他一把扼住咽喉,荼蘼沉闷的“啊”了声。 三春猛然回头,见方才还彬彬有礼的海大川突然面目狰狞,三春喝道:“放开她!” 海大川没放,而是道:“这丫头听见我们的谈话了,不能留。” 三春欲上前营救,海大川却将手指狠狠掐了下去,三春怒道:“她只是我的丫头,你伤害她,同滥杀无辜的孙尚荣有何不同。” 海大川冷笑:“当然不同,我们所做的是替天行道之事,孙尚荣残害的只是无辜百姓。” 自以为是自私自利,三春晓得同这种人讲道理很难讲通,道:“你敢伤害她,我就敢杀了你!” 与此同时,拔下头上的簪子刺了过去。 海大川没料到她会如此迅猛凌厉,虽然料到这么个小姑娘根本不会功夫,也得招架,遂只好松了荼蘼,待抓住三春的手腕,解释:“她是孙家的丫头,一旦将我们的谈话告诉了孙尚荣,吕小姐你便有危险。” 三春怒视:“她不会说。” 海大川难以置信:“你又如何敢笃定?” 三春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这么相信荼蘼,只坚持:“我就相信她不会说。” 海大川迟疑着,该不该推开这位吕小姐去杀那个丫头?目前还不宜得罪这位吕小姐,上头有令,尽量将吕小姐拉入伙,以求争得天下更多人的信赖和同情,乃至帮助,毕竟吕家人死的那么惨,闻者扼腕,只有人心所向,反朝廷才会事半功倍,所以能够将吕小姐拉入伙,至少会壮大自己的声势。 海大川看了眼紧攥着簪子的三春,叹口气:“在下都是为了吕小姐你好,既然你觉着她不会说,那就凭天由命吧。” 手一松,转身大步而去。 三春忙去看一旁咳嗽不停的荼蘼:“有没有伤到?” 荼蘼捂着咽喉处,痛是痛了,但没伤到,屈膝施礼:“奴婢还好,多谢姑娘救命。” 三春以手相托:“谢什么,你是我房里的人,我不护着你,谁护着你呢。” 荼蘼鼻子一酸,眼睛也红了:“打奴婢进孙家,从来没哪个主子这样待奴婢好过,姑娘放心,奴婢什么都不会说的。” 三春淡淡一笑:“你说或不说,我都没什么怕的,家人一日之间死个精光,唯有的老仆吕安而今也死了,于这个世间,我已经没什么牵绊,所以也就不怕死。” 脑海中,突然出现方才茶楼的一幕,若说牵绊,唯有他了,可是,一提及家人的死,那血淋淋的事实又横亘在自己和允礼之间,他是雍正的弟弟。 目光迷离,脚步沉重,慢慢走着。 荼蘼陪在她身边,试着问:“姑娘真是江南吕家小姐?” 三春没有否认:“你都听到了,如果你怕,可以跟孙贵说,伺候不好我,叫他把你拨到别的房中。” 荼蘼非但没怕,还满脸崇敬道:“奴婢早知道姑娘不是等闲之辈,就看姑娘平时的言行举止,端的是大户人家才有的风仪,奴婢多少听说了江南吕家的事,奴婢什么都不懂,但懂一条,受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姑娘救了奴婢,又待奴婢好,所以奴婢誓死追随姑娘左右。” 三春噗嗤笑了:“瞧瞧,满嘴的江湖气,真看不出你这丫头,还挺仗义呢。” 荼蘼目光一暗,神色凄然:“奴婢也不是打小就家穷的,而是给族人算计,所以小时候听过戏也听过说书,那上面讲的可都是侠肝义胆之事,奴婢也想做那样的人。” 三春当即对她刮目相看,忽然望见她手背上的伤,轻声问:“还疼吗?” 荼蘼顺其目光,莞尔一笑:“不疼,不过姑娘可真厉害,奴婢从小到大给人欺负,可不敢向姑娘这样呢。” 三春道:“不厉害就会给人欺负,哦,咱们一边走,你一边跟我说说,你家的那个族人,是怎么祸害你家的,也说不定我能为你报仇。” 荼蘼大喜过望:“真的?” 三春点头:“不敢说我能做到,试试看还是可以。” 于是两个人一行走一行聊,回到孙家,三春已经发现可以作为凶器的东西,那就是发簪。 一整天,孙尚荣大概是忙于公务,没有来烦她,三春就睡了一整天,其实是半睡半醒,筹谋着晚上的事。 至晚,简单用过饭,同荼蘼坐在房中说话,心里还想着与允礼的三天之约,所以有些事不能拖延。 可是等了一晚上,孙尚荣都没叫她过去,自己又不好主动,苏尚荣老奸巨猾,而吕安新死,自己主动过去容易让他怀疑。 到了就寝时间,荼蘼服侍她洗漱更衣,待三春上了床,荼蘼将灯放在床头的雕花小几上,自己转身去了外间睡觉。 三春也睡不着,瞪眼看着那灯火,想了很多,直至鼓打二更,渐渐的有了困意,噗的一口吹熄了灯火,刚闭上眼睛,突然听窗户啪嗒一声,以她的江湖经验,知道有人闯了进来,短刀留在孙尚荣房中,簪子也摘了,于是操起小几上的蜡扦准备御敌,猜测会不会是海大川穷追不舍? 那人跳进窗户后,踮着脚尖朝床的方向走,忽然咯咯笑了。 三春松口气,将手中的蜡扦放回小几,摸着火折子点着了灯,看着十九姑:“你笑的是什么?” 十九姑跳上床,道:“我笑你胆大包天,明知有不速之客,竟然不喊救命。” 三春哼的冷笑:“我怕我一喊,对方若真是恶人,会先将我灭口。” 十九姑朝她竖起大拇指:“聪明。” 三春不屑于奉承,打个哈欠问:“三更半夜你又来作何?” 十九姑道:“当然有事,不过再讲正事前,我告诉你个好消息,我那嫂子,就是孙小姐,有喜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98章 十九姑的小秘密 听闻玉珈有喜,三春由衷的替李忠高兴,想他如今走上仕途,又有了子嗣,过上了正常的日子,这是老天对他善良的回报。 继而问十九姑所谓的正事是什么。 十九姑欲说,不放心,竖起耳朵听了听。 三春笑:“没有我的话荼蘼是不会进来的,除非房中有大动静。” 十九姑放心,也还是尽量小声:“我想杀雍正。” 杀雍正,不会使三春吃惊,但你十九姑想杀了胤禛那狗皇帝,三春未免讶异,道:“你既不是成晋的遗部,也不是吕家人,你作何有这种大逆不道的念头,这话你在我跟前说了也就说了,我当你胡说八道玩笑呢,此后于旁人面前切不可再说,这事若是闹出去,惹来的不单单是你的杀身之祸,还累及到你师兄师父。” 十九姑握紧的拳头朝上一举,以壮自己声威的样子:“我想杀那狗皇帝就是为了我师兄师父。” 三春蹙额,她说为了神鞭张或许可以理解,毕竟朝廷曾经海捕过神鞭张,不过最近这事似乎不了了之了,但她说为李忠,三春可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按下十九姑不停挥舞的拳头,那拳头晃来晃去晃的自己头痛,道:“说来听听,皇上怎么招惹到你师兄了?” 十九姑摇头:“皇上没招惹过我师兄,招惹过我师兄的是孙尚荣,可是你说老贼是我嫂子的亲爹,我杀他怕我嫂子难过,且我嫂子有了身子,不宜惊扰她。” 三春更加纳罕:“既然如此,你为何弑君?” 十九姑将手一指:“为了你。” 三春揉揉额角:“我给你闹糊涂了。” 十九姑却道:“没什么可糊涂的,狗皇帝杀了你全家,于你有仇,而我师兄喜欢你,准备为你报仇,可是你知道想杀皇帝有多难,而今他还有了儿子,所以他必须好好活着,他的心愿唯有我来替他完成。” 三春感觉这有点乱,转了一圈,大家都像是为了她,越是这样,她越应该极力阻止,就道:“你师兄想以身犯险,你该劝他,你更不能步其后尘,刺杀皇上,不是儿戏,再说,我家人死都死了,你们杀了皇上我家人也不会活过来,冤冤相报何时了。” 十九姑双手一摊,无奈状:“我不杀皇上,我师兄就去杀,总得有一个人舍命的。” 三春听着听着,感觉有什么被自己忽略了,仔细想了想,发现了端倪,探寻的问:“李忠只是你师兄,又不是你一母所生的兄长,你犯得着为他豁出命去吗?虽然我知道那些结义的,那些入了同一个师门的,都亲如一家人,毕竟不是一家人,有多少结拜兄弟彼此出卖,又有多少师兄弟同室操戈,前些日子我还听说,那个什么派来着,为了争夺掌门之位,师兄弟间大开杀戒,而你却想为李忠舍命,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他?” 好一阵沉默,十九姑挠挠脑袋、搓搓面颊、揉揉鼻子,然后极快的看了眼三春,突然火起:“你那么聪明作何呢,太聪明的人很招人烦的。” 声音大,外间的荼蘼忙问:“姑娘,谁在说话?” 十九姑也知道失态,惊恐的看着三春。 三春淡淡朝外间道:“没事,是我自己胡说八道呢,你睡吧。” 荼蘼哦了声,接着便没了动静。 十九姑朝三春扮个鬼脸:“是我大意了。” 三春道:“荼蘼是我的人,即使她知道你来了也无妨,但还是不要给她知道的好,省得我还得对她解释一番。” 十九姑连说:“是、是。” 三春笑她:“弑君都敢,却给个小丫头吓破胆,你真是奇怪。” 十九姑道:“这不一样,我不怕恶人怕好人。” 三春一怔,心里咀嚼她的这句话,用心玩味,赞许的点头:“对,不怕恶人怕好人。” 猛地发现已经将方才的话岔开了,于是转回去问:“你真的喜欢李忠?” 十九姑含羞低头,这个大大咧咧,天不怕地不怕的姑娘,竟然也会害羞,可见她对李忠动的是真情。 三春枉然轻叹:“也难怪,你们同在一个师门,朝夕相处,发生感情也是自然,可是你师兄已经娶了孙小姐,你喜欢他就该及早告诉他。” 十九姑噘着嘴,一点点小委屈:“他根本不喜欢我,我告诉他又何用呢,一旦捅破,师兄妹都没得做,至少彼此面对会很别扭。” 除了她行事毛躁性子粗放外,以十九姑的容貌,配李忠还是可以的,三春不解:“你如何知道李忠不喜欢你?” 十九姑道:“看都看出来了。” 三春懵然:“看?” 十九姑点头:“喜欢一个人,他的目光是那个样子的,就像我师兄看你的时候,而他根本就是把我当成了妹妹。” 三春想说,李忠也不怎么喜欢孙玉珈,可是孙玉珈苦苦追求,最终还是得偿所愿,如此看,这个看似没心没肺的十九姑,其实还是蛮自尊清高的,倒是自己给她的表象迷惑。 正此时,十九姑忽然发现两个人的谈话偏离了主题,忙道:“这事你知道就知道了,千万别告诉我师兄。” 三春一笑:“那是你们之间的事,我当然不会乱讲。” 十九姑放心:“这就好,现在咱们说说杀胤禛的事。” 不待她讲完,三春打断她:“这事你也想都甭想。” 十九姑却道:“我志在必得。” 三春见其如此固执,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劝了。 十九姑却道:“这事得麻烦你。” 三春怔愣:“我?” 十九姑道:“对,就是你,只需你将我举荐给果郡王做丫头就成,果郡王可是经常出入宫禁的,我成了他的丫头,也就可以进入皇宫,那时再找机会刺杀皇帝。” 三春发现,她终究还是想法简单,莫说雍正,首先允礼那一关她都过不去,于是直接让她死心:“果郡王身边的长随没有丫鬟只有公公。” 十九姑讶然:“公公?” 三春点头。 十九姑难以置信的笑道:“风流倜傥的果郡王,身边竟是一些阉人伺候。” 三春也笑:“依着你,他身边该放一些如花似玉的姑娘伺候才对?” 十九姑道:“正是,所谓鲜花配美人,宝剑配英雄,那样的果郡王就该配一些如花似玉的姑娘服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99章 约请 最终,因为三春没答应帮忙,十九姑悻悻然离去。 给她这么一折腾,三春已经困意全无,挑灯看书,心却在渺远的地方,想着此时此刻,允礼是否也如自己,靠在床头看书呢?是否也是,眼睛在书上,心在渺远的地方? 这场感情,明知不会有好的结局,可是恰逢春风雨露,心花也就倔强的开了。 继而想起了燕五儿,对于燕五儿,三春很矛盾,既想她得允礼照拂能够安然度日,又怕允礼真的同她…… 再不敢往下想,脸上火烧火燎,努力自持,静心看书,思忖假如自己能成功杀了孙尚荣,三日后便进了王府,管以后是怎样的结局,今朝有酒今朝醉,同允礼朝夕相处,比翼齐飞。 然而,天不遂人心愿,孙尚荣出了公差,走的匆忙,也没交代三春什么话,且一走几天未归,三春侧面打听了下,说是某某地有反贼出没,本来孙尚荣的职责是管辖京城的安防,因他缉拿反贼有经验,遂给雍正派了出去。 孙尚荣不在,三春的计划泡汤,也就没能兑现三天之约,怕允礼找她,于是第四天寻了个借口同孙夫人知会后,就带着荼蘼离开孙家去找允礼。 找允礼又不好直接去王府,无奈想在街上找个人帮忙送个口信,却不期然的遇见了谟醇。 有日子不见,那孩子似乎长高了些,见了她高兴的忘乎所以的唤道:“三春,真的是你么!” 三春见他扑过来,忙退后:“冷静,咱们没那么熟,你为何像捡了金元宝似的。” 说完发现这比喻不恰当,这个醇贝勒怎么会为个金元宝欢呼雀跃呢。 果然,谟醇道:“对于我,你可是无价之宝。” 三春尴尬的轻咳几声:“小孩子,别乱说话。” 谟醇故意挺了挺身板:“我不小了,我爹正托人给我说媒呢。” 三春如释重负:“你快成亲了吗?那可太好了,我这里先恭喜贝勒爷了。” 孰料谟醇却道:“我不会娶旁人的,除非是你。” 旁边荼蘼忍无可忍,屈膝一福:“贝勒爷容禀,咱们姑娘名分是孙大人的姨娘,虽未圆房,那也是迟早的事,贝勒爷出言慎重。” 谟醇睇她一眼:“那又怎样,本贝勒不怕什么孙大人。” 这就有些无理取闹了,三春不想同他纠缠,就道:“我还有事,贝勒爷大概也有事,告辞。” 谟醇却一把拉住她的袖子:“我没事,我整天闲的发慌呢。” 三春使劲掰开他的手:“既然闲的发慌,那边去。” 说着朝街边一群乞丐处努努嘴。 谟醇不懂三春在揶揄他,竟说:“你想让我施舍他们?” 三春一怔,无心插柳的善事,何乐而不为呢,也就点了头:“是。” 谟醇叉腰吩咐左右的长随小子:“去,拿百两银子,给那些叫花子。” 两个长随目瞪口呆:“百、百两!贝勒爷,奴才们身上没那么多的银子。” 谟醇不依:“就百两,没银子就将你们两个卖了换银子。” 两个长随哭笑不得:“奴才们也不值钱啊。” 谟醇左右开弓,分别在他们屁股上揣了一脚:“没多还没少吗,无用的东西,扫了爷的兴致,可没你们的好儿。” 两个长随忙道声‘嗻’,颠颠的跑向那些乞丐。 然后,三春就看见乞丐群一阵骚动,接着是磕头作揖。 谟醇看着她,得意洋洋:“你说的,我都做了,这回你让我跟着你吧。” 见他一脸的天真,三春心头悠然一动,谟醇的感情虽然不能接受,本身三春也不喜欢谟醇这样的人,但他的感情于这个人情冷暖的世家,却弥足珍贵。 可是自己在找允礼…… 念及此,三春慢慢侧头,看着谟醇,阳光洒在他脸上,那笑容镀金似的灿烂。 三春灵机一动,道:“你跟着我可以,但需帮我办件事。” 谟醇忙不迭的应承:“你说。” 三春斟酌下,道:“果郡王曾经帮过我,我无以为报,今儿刚好清闲,想请他吃顿酒,可是果郡王府我不熟,你能不能帮我去请他一下?” 谟醇立即道:“这事太容易了,你等着,我现在就去。” 见他欲走,三春一把拉住:“你不能说是我请的,至少有旁人在场的时候不能这样说。” 谟醇并无深究她话外之意,只认真的点头:“我明白,你怕别人说你是有夫之妇,请果郡王吃饭名不正言不顺,你放心,如果有旁人在,我就说是我请。” 三春拍拍他的肩头欣赏道:“贝勒爷就是贝勒爷,聪明。” 然后细说了自己在何处等他和允礼,那就是允礼曾经带她去过的聚仙楼。 给她一番溢美,谟醇更加心花怒放,乐颠颠的跑去了果郡王府。 三春和荼蘼也就往聚仙楼去等候。 待到了地儿,因恰是晌午饭口,发现已经没了雅间,三春有些犹豫,不想同允礼在大庭广众之下谈论那些隐秘的事,即使是什么事都不说,认识允礼的人多,怕给他带来不好的影响,想换个地方,又恐允礼来了找不见。 踟蹰着,荼蘼有了主意:“姑娘是不是觉着这里人多不妥?” 三春轻轻点下头,也没说什么因由。 荼蘼道:“这个不难,姑娘可再另寻一家酒楼,奴婢留下等候果郡王,待王爷来了,奴婢便告诉王爷姑娘转去了何处。” 果然是个好主意,三春转忧为喜,想了想,道:“于此不远,有个茶楼叫什么来着,叫……哦,叫楼外楼,我曾经路过,待王爷到了,你和王爷去那里找我,我先行一步定个雅间,别又像这里似的人满为患。” 荼蘼屈膝施礼:“姑娘自去,我在此等候王爷。” 三春就独自往楼外楼而来,这家酒楼声誉不输聚仙楼,一衣带水,同行竞争,所以食客不比聚仙楼少,三春到时一看人身喧哗已经满座,顿时傻了眼,还以为雅间又没有了,等跑堂的伙计过来招呼问:“姑娘一个人?” 不知进退的三春望着那三教九流的食客,所答非所问道:“没有雅间了吧?” 伙计点头:“是了,今个邪气,不单单是咱们家,听说大小酒量饭馆,家家爆满,莫说雅间,楼下只在角落处余下一张桌子。” 三春正犹豫走还是留,突然听见一熟悉的声音飘过来:“想吃饭,上来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00章 果然禽兽 三春一抬头,见楼梯上站着的,正是自己想约请的允礼。 突然有种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的感觉,欣然上了楼梯。 不待她到近前,允礼回身先行。 三春步子小,等上了楼,望见允礼的后脑勺闪进走廊尽头的一间房。 她追过去,礼貌的当当敲门,门内是允礼淡淡的回应:“进来。” 三春撇撇嘴,那天他抱着自己时柔情似水,现在似乎有些冷漠,都说女人善变,男人岂不是更甚,至少这家伙经常让人捉摸不透。 推门而入,唬了一跳,雅间内济济一堂,都是三春不认识的人,若是强说有认识的,也只是允礼的长随景瑞和景丰,三春蓦地想起上次的事,上次京城那些书商联合起来状告另个书商朱晏买卖禁书,即祖父所写的《归真集》,那些书商刻意抹黑朱晏,捎带污蔑了祖父,当时给三春一一揭破。 面前这些人怎么看都不像书商,个个脸上都是,恭敬兼霸气,单看坐姿,即知道他们皆会功夫。 搞不清状况,三春只朝允礼屈膝一福:“王爷。” 允礼简单的嗯了声,看了眼自己身侧。 三春领会,乖乖的过去他身边站了,垂手而立,俨然果郡王家里的一个丫头。 允礼也不为她介绍这些人到底是谁,更不为那些人介绍三春何许人也,方才他也是刚刚来,行至走廊,隐约听楼下同伙计交谈的人像是三春,遂折回去看,果然是,叫上来,然后继续他和这些人的话题:“你们查了几个月,可具体查到什么?” 原来这都是他的手下,怎么看都不是普通的侍卫,人家谈公务,自己旁听似乎不太好,三春正琢磨要不要向允礼告辞,忽听其中一人道:“回王爷,孙尚荣为了政绩,将河南山东河间等地来京的流民抓充做反贼。” 是关于孙尚荣的!三春屏息静气听下去。 又有一人道:“回王爷,孙尚荣强抢民女,囚禁于一宅子内,竟多达十几人,这些女子只供他一人享乐,日子久了心生厌倦,便卖进妓院或是赏给手下的心腹。” 果然是禽兽……不如!三春想起杏花,这种男人她还为其争风吃醋……个屁。 再有一人道:“回王爷,孙尚荣还以他人之名,偷着开设买卖铺子,有当铺绸瓷器铺珠宝玉器铺银号等等几十间,从无交过一文钱的税负。” 这么大胆!三春越听越感孙尚荣的死期到了。 还有一人道:“回王爷,孙尚荣伙同户部尚书徐光烛,将京畿附近乃至河间,还有远自山西的大片土地据为己有。” 圈地!这事不是在康熙时期已经结束了吗?孙尚荣可真是胆大包天,三春却非常高兴,孙尚荣的恶事做的越多,其死的即越惨,怎知不是比吕安死的还惨呢。 这些人一个接一个,逐个向允礼禀报所查之后的结果,其间允礼一言未发,等大家都说完了,他以总结的口气道:“你们继续查,我觉着孙尚荣不止这么点事。” 言罢手一挥,那些人得令,纷纷朝他施礼,然后鱼贯而出。 允礼左右看看,景瑞和景丰也相继出去。 雅间内仅三春和他,他指着自己对面:“坐吧,走了半天又站了半天,你不累?” 三春心说,你刚刚也没让我坐,或许是因为得知孙尚荣不久即死,心中高兴,乖顺的于允礼对面坐下,忍不住内心的狂喜,问:“孙尚荣,他真的那么大胆?” 允礼轻笑,一丝丝嘲弄,一丝丝气愤,道:“利欲熏心,纵使他聪明一世,也还是没逃过利欲二字。” 三春趁热打铁:“他该死,王爷为何不立即将他抓了?” 允礼刚好端起茶杯想吃口茶,看了眼三春:“他该千刀万剐,抓他也需皇上下旨。” 三春忙道:“王爷可以上道折子给皇上,罗列他的罪状。” 允礼呷口茶:“你别心急,他的事早晚皇上会管的,但不是现在。” 三春茫然;“为何?皇上没空?” 为她这个幼稚的想法,允礼无声的笑了:“孙尚荣世代簪缨,根系庞大,即使是皇上想动他,也得等合适的机会,你明白吗。” 三春摇头表示不明白。 允礼将茶杯放下,略微思忖,这样比喻:“比如一棵大树,你想弄倒这棵大树,也得考虑树下那些花啊草啊,第一,防止误伤,第二,防止那些花啊草啊趁机作乱,第三,树乃固土守源之用,弄倒大树,还得防止水和土的流失。” 玄而又玄,三春听得云里雾里,但也知道,孙尚荣没那么容易死,不仅一阵失落。 见她眉头一低,允礼晓得是为了什么,伸出手臂,隔着桌子握住她的手,三春这才抬起头来,对上允礼的笑眼,允礼轻声安慰:“你放心,天作孽犹可恕,人作孽不可活。” 三春点了下头:“我不急。” 允礼松开她的手,坐直了身子,道:“咱们不说这个,咱们说说别的,今天可是三天之期。” 三春忙说:“我就是为这个想找王爷呢,孙尚荣出了公差不在家里,我想退婚,没机会说。” 允礼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我知道他不在,因为他这趟公差是我谏言皇上,皇上才下旨将他派了出去。” 三春似乎感觉出什么,瞪眼看着允礼。 允礼眼底带着轻雾般迷蒙的笑意:“你当我不知么,所谓三天之期,其实找他退婚是假,因你和他根本没有什么婚约,你想等三天之后,真正的因由,是你想杀他。” 三春一惊,的确,纳妾而已,又不是结发夫妻,没有婚书没有婚礼,只选个日子进门即可,更何况自己现在人就在孙家,没想到的是自己密谋的事给允礼窥破,头一低,心一沉,声也哑了:“吕安不能白死。” 之所以没提及霸州回京路上为她而死的那些兄弟,是觉着于允礼面前谈这个不合时宜。 允礼肃然道:“所以我才叫你上来,方才他们说的话你也听见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急什么。” 能够手刃仇人当然快意,但能够杀了仇人而保全自己,更为重要,既然孙尚荣命不久矣,三春当然不再着急,只想静静的等待那一天的到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01章 隐忧 没有见到允礼的谟醇给荼蘼引着来到楼外楼,愁的是不知三春在哪个雅间,那少年不顾伙计的劝阻,正想逐个雅间去敲门,忽然发现走廊尽头的景瑞和景丰,便腾腾跑过去。 景瑞景丰见是他,慌忙打个千:“奴才见过醇贝勒。” 谟醇问:“二位公公,可有看到李姑娘?” 他不问允礼问三春,景瑞景丰答:“李姑娘在里头同咱们王爷说话呢。” 谟醇恍然大悟的神情:“果郡王在此?怪不得家里见不到他,既然他在此,这样倒省了事。” 说完推门而入,后头的景瑞和景瑞伸手欲阻,他已经走了进去,发现允礼端然而坐正在喝茶,三春却满脸通红故作镇定,这少年说好听的是天真无邪,说难听的是彪,一般人猜都猜到方才里面该发生了什么,他却傻傻的问三春:“你脸怎么这样红?” 方才,当允礼与三春深情相拥,便听见他来了,三春害羞欲躲,允礼却深深的吸住了三春的嘴唇,深吻下才松开,然后坦然的回坐到自己的位子,怡然的喝茶。 三春却是初经人事,此时嘴唇上还灼热难耐,给谟醇一问,想想,道:“胭脂抹多了。” 谟醇半信半疑,将手指在她脸上轻轻揩了下。 三春一惊:“我们两个不熟,你别动手动脚。” 谟醇却将手指放在眼下看了看:“不是胭脂啊,喂喂,你脸因何红呢?” 三春没好气道:“小屁孩,哪来那么多问题。” 允礼哑然失笑:“正因为是小孩子,问题才多。” 谟醇这才回身道:“见过王爷。” 允礼颔首:“醇贝勒怎么来了?” 三春忽然发现,自己竟忘记告诉他一些事情。 谟醇嘟嘴道:“王爷在这里,三春却让我去府里相请,害我白跑一趟。” 允礼看向三春。 三春解释:“我想找王爷说那件事,可是不方便亲自登门,巧遇醇贝勒,就麻烦醇贝勒去请王爷。” 允礼听了原委,郑重道:“今天你就跟我回府。” 三春神色一凝:“这……” 允礼道:“孙尚荣一时半会回不来,恐怕等他回来了,也是戴枷之身,你没必要等他说清楚,况你和他的事根本不是什么事。” 三春摇头:“王爷此言差矣,我与他的事虽不至于满城风雨,到底还是有些人知道的,我这样悄然离开孙家进王府,外头的人会怎么说我呢?水性杨花都是轻的,也说不定安个始乱终弃的罪名。” 始乱终弃不是说男人的吗? 允礼无意求甚解,眸光一凛:“本王不怕。” 三春紧接着:“我怕,我乃籍籍无名之辈,怕的不是自己遭受骂名,而是为此给王爷带来的负累。” 允礼突然语气轻柔得仿佛耳语:“我说了,我不怕。” 三春一脸正色:“王爷不知坊间百姓有言,舌头利了能杀人,王爷身份特殊,行事还是谨慎些好。” 打九子夺嫡大战开始,若非韬光晦迹,允礼焉能安然无恙,现在还给雍正重用,他现在之所以不怕,也并非是受皇兄倚重而恃宠成娇,而是怕三春再回到孙家遭遇意想不到的变故,见她如此坚持,只好道:“既然如此,你自己小心。” 三春点了下头:“我省得。” 景瑞景丰立于允礼后头,荼蘼立于三春后头,三春和允礼对坐,谟醇居于他们中间,左看看右看看,给三春和允礼的交谈闹得一头雾水,见三春和允礼突然都不再言语,他开口道:“咱们说点什么吧,否则这样坐着很无趣。” 允礼哈哈一笑,吩咐:“上菜。” 景瑞尊声‘嗻’,自去厨房交代了。 一顿饭,允礼只习惯的品酒,三春习惯的吃菜,谟醇既不品酒也不吃菜,依旧是左看右看,忽然口中咝了声:“我发现你们两个有些不对劲。” 三春方想夹菜,听他此言缩回手来。 允礼却笑眯眯反问:“醇贝勒觉着我们哪里不对劲?” 谟醇想了想,道:“你们两个……” 允礼截住他的话;“我们两个,我一向不爱笑,可是我今天特别爱笑,她一向爱笑,可是她今天特别不爱笑,是不是这个不对劲?” 谟醇本来感觉到的不是这个,但给允礼这番抛砖引玉一绕,鸡啄米的点头:“对对,就是这件事。” 允礼又是哈哈一笑:“因为今天我开心,所以爱笑,可是她仍有心事,所以不爱笑,仅此。” 谟醇稀里糊涂:“仅此?” 允礼看向三春挑挑眉,是一个颇富**意味的表情:“仅此。” 谟醇:“哦。” 允礼举杯:“能饮吗?” 虽是皇亲贵胄,虽是娇生惯养,谟醇还真没饮酒过,第一次给哥哥谟武拉着喝了口,辣的直吐舌头,可是三春面前,他想表现出自己不是小孩子而是大男人,毫不犹豫的道:“当然能。” 允礼回头看看景瑞。 景瑞即过去为谟醇斟满一杯酒:“贝勒爷请。” 谟醇已经嗅到又苦又辣的酒味,瞄下允礼,见允礼正笑吟吟看着他,腾的,大男人的勇气登时涌上,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三春蹙眉惊愕。 景瑞忙说:“呦呦,贝勒爷,这样吃酒伤身体。” 允礼仍旧是哈哈一笑,吩咐:“出去找辆马车。” 景瑞和景丰未能领会:“爷的意思?” 允礼看着谟醇:“当然是送醇贝勒回府。” 果然,话音刚落,谟醇噗通把脑袋砸在桌子上,他身后的两个长随小子忙过来搀扶。 允礼道:“好生照顾你们贝勒爷,别在路上耽搁。” 两个长随忙答:“嗻。” 允礼挥挥手,示意他们可以走了。 两个长随搀着谟醇往门口去,谟醇嘴里却嚷嚷着:“三春送我!” 允礼看去三春一笑:“瞧瞧,还没醉成十分呢。” 三春道:“我去送他吧,好歹他也帮了我,这孩子的心地不坏。” 允礼点点头。 三春起身告辞,送谟醇走到门口,突然想起什么,猛一回身:“王爷那些手下说孙尚荣同康亲王有勾结,假如孙尚荣犯案,康亲王会不会……” 允礼没有正面回答,而是严肃道:“我说过,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此时谟醇和他的两个长随已经走的远了,三春还是悚然一惊,嘀咕:“康亲王出事,谟醇怎么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02章 邂逅苏婉柔 谟醇烂醉,开始吵吵嚷嚷,最后竟起了鼾声。 临时赁的车,厢内逼仄,容不下第三人,谟醇是躺在一个长随的腿上的,另外一个长随跟着车夫走,一壁做引路。 三春坐在车辕上,下面是荼蘼。 快至康亲王府,想再无什么不虞之事,三春对车下那长随道:“我就送到这里了,回去后给你们贝勒爷煮碗醒酒茶,次日饮食宜为清淡。” 那长随晓得谟醇喜欢三春,恭敬屈身:“谢姑娘,奴才知道了。” 三春扶着荼蘼的手下了车辕,两个人原路往回返,方向不是楼外楼而是孙家,怕出来太久会让孙夫人责怪,毕竟自己现在还寄居孙家呢,不得不对那位掌门夫人礼让三分。 道不近,三春也不觉累,大抵是因为听允礼说孙尚荣就要自食恶果,一行走一行同荼蘼说着话,心情好,便左右的看街上的光景。 待行至一热闹的街区,听着街两边买卖声此起彼伏的吆喝着,荼蘼突然将手一指:“姑娘你看!” 人来人往,几次遮挡住三春的视线,她左右的躲,终于看清荼蘼所指是街边倒着个人,看穿戴,是个女子。 应该是才倒地的,路人纷纷聚拢过去。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三春迟疑下,还是道:“莫管闲事。” 拔腿欲走,听有人喊:“小娘子模样不错,大爷我带回去做十三房姨太太。” 接着,是一个娇弱的声音在抗争:“放开我!” 然后,是围观者起哄似的大笑。 三春折回身,紧几步赶过去,推开围观之人,也推开正拉扯那女子的男人。 那男人凶神恶煞喊着:“谁敢推搡我张五爷?” 一回头,见是个娇滴滴的两个姑娘,其中一个美貌更甚那昏倒的女子,他顿时心花怒放,看着三春馋涎欲滴状:“小娘子,你认识我?” 三春眼珠一转,点头:“当然认识,你不就是张五么。” 男人愣住,随即畅快大笑:“我张五没想到真混出了名,连你这样的小娘子都认识,那你告诉爷,你是谁家的?年方几何?可有婚配?有没有婚配不打紧,跟了爷,保证你吃香喝辣。” 彼此是三步远的距离,他身上的恶臭还是扑了过来,观其身上,衣裳半新不旧,却脏兮兮得看不清花卉图案,三春猜测此人决计不是大幅富贵者,恰此时身后有人悄声嘀咕:“呸,成天欺凌弱小,东家借西家骗,靠坑蒙拐骗糊口,养活自己都费劲,还十三姨太,身边倒是有条病猫,哪有女人会跟他。” 于此,三春心里有了数,这张五原来是个街头混混而已,就道:“孙大人叫你过去下。” 张五挠着脑袋:“哪个孙大人?” 三春道:“就是九门提督孙正堂喽。” 张五愣了愣,随之哈哈大笑,笑得露出牙床:“你蒙谁呢,堂堂的九门提督叫我作甚?” 三春转头看去那已经给荼蘼搀扶起来的女子,年纪与她相仿,容貌清丽脱俗,衣饰虽然破烂,无论料子还是款式却非一般百姓所有,而她像是大病,捧心凝眉,仍亭亭。 不知是谁家的女儿,差不多如自己般,家遭变故,颠沛流离,方至于此。 三春转头向张五,气态凌然道:“我是孙大人府上的……” 心中一二三默默数着,打孙夫人到刁氏、蓝氏、花氏一路数过来,桃花和杏花就忽略不计,因孙尚荣身边这样的女子数不胜数,然后接着道:“我是孙大人府上的五姨太,我家大人昨儿说,街面上有个专门欺男霸女的恶棍叫张五,改天将他收监,刚好我今儿巧遇你,索性通知你一声,你是自己去呢?还是我叫我家大人派衙役来抓你?” 大概是恶事做多了,这么几句话,竟把张五吓得面如土色,不过他也没那么好诓,硬挺着,不屑的哼了声:“甭打算蒙我,堂堂的九门提督管的都是反贼和匪患的事,才不管我这样的人呢。” 还有些聪明,三春冷笑声:“换做平时,孙大人是不屑管你这种宵小,可是眼下不同,现在宫中选秀,各地秀女源源不断进京,她们可都是未来的嫔妃,身份尊贵,孙大人就怕你这种泼皮无赖对秀女们不利,所以想都抓起来投入大牢,以肃街市。” 张五眼睛贼溜溜的转,围观者众,他若示弱,面上有些挂不住,怕以后在街面上不好混,想了想突然手指那女子:“她又不是秀女……” “我是秀女。”没等说完,那女子打断她,只这一句话,似乎耗费尽了全身的力气,大口大口的喘,几欲闭眼,若非给荼蘼托着,恐会再次跌倒,缓口气,她接着道:“我是登州知府苏兰亭的女儿,我叫苏婉柔,进京路上,遭遇强匪,家人走散,财物尽失,我又病了,好歹捱到城里。” 她一语毕,三春不得不重新看过去,登州对于三春,亦是难以割舍之地,那是乳母的家,这人世间,除了母亲和祖父,乳母便是最疼爱自己的人了,临终还哀求儿子,希望能够容留三春在家里住下去,虽然后来三春还是给乳母的儿子媳妇赶出门,但她依然怀念在山东的那段时光。 听闻是知府的女儿,张五更加害怕,且人家还是秀女,以其清丽之姿,成为皇帝的老婆不成问题,张五这种小人,最善于保全自己,否则焉能恶行多少年还活到现在,于是贼眉鼠眼的左右看,见大家的注意力都在那苏婉柔身上,便佝偻着身子,慢慢缩进人群,趁机逃跑了。 三春已然看见,全然不理,让众人散了,然后过来同荼蘼一起搀着苏婉柔,想找个地方安置,见不远处即有客栈,将手一指:“苏小姐,你先去客栈歇一歇,以后的事,咱们慢慢商量。” 苏婉柔无力摇头,方才说了太多的话,此时累得开口都难,看着三春只顾着喘,良久才道:“姑娘是未出阁女子装束,却说是孙大人的姨太太,我知道姑娘方才是为了吓走那无赖从而救我,多谢姑娘,但我没有说谎,我真是登州知府苏兰亭的女儿,因……” 话到此处,眼睛一闭,身子也瘫了下去。 三春惊呼:“苏小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03章 软禁三春 三春同荼蘼费了好大气力,将苏婉柔弄到街边那些摊铺后头一棵大树上倚靠着,轻声呼唤,又向旁边的商铺要了瓢水灌下,慢慢的,苏婉柔醒了过来。 “苏小姐,我带你去看郎中。”三春道。 苏婉柔气若游丝道:“姑娘不必费心,我挺不住了,我只是心有不甘,奸人陷害,致使我爹锒铛入狱,皇上下旨,判了秋后斩,而我的家人无论男女,悉数充军发配宁古塔,我是半路逃出来的,为的就是见到皇上告御状,救我爹,救全家人,可是我这身子不争气,现在看来是活不成了,谢谢姑娘好心,我知道好心终究会有好报,那就,容我,来世,报……” 话没说完,头一垂。 三春探探她的鼻息,怅然而叹。 荼蘼问:“姑娘,苏小姐她?” 三春淡淡道:“她过世了。” 荼蘼吓得一把松开苏婉柔。 三春忙抱住。 荼蘼战战兢兢:“姑娘,死人啊,你不怕?” 三春冷笑:“死人有什么可怕,活着的人才可怕,行了,咱们好人做到底,找个地方,让苏小姐入土为安吧。” 太过突然,买寿材身上苦于没有更多的银两,只能往街边雇了两个苦力,一领席子将苏婉柔裹住,又赁了辆车,拉着送到城外掩埋了。 这样一折腾,回到孙家,便错过了自己许诺给孙夫人的时间,忙来孙夫人房里。 此时孙夫人正端坐在炕上吃着用井水湃过的果子,见她进来,脸一沉:“你不再是街头流落的孤女,你是孙家的五姨太,抛头露面已然不妥,还出去这么久。” 荼蘼忙替三春说明:“夫人容禀,姑娘回来迟是因为……” 三春晓得她是想提及苏婉柔的事,打断她道:“是因为我脚扭伤了,行走不便,才拖到现在。” 荼蘼茫然不知其意,苏婉柔之事乃善举,为何不对夫人告知? 三春亦惊诧于自己为何临时起意撒谎,她心底只有个模模糊糊的念头,这个苏婉柔,留着重用。 孙夫人觑眼她的脚:“就不能赁个车回来?” 三春道:“不想颇费。” 孙夫人扬起眉:“我孙家不需要你这么节省,以后少出去招摇就成了。” 三春恭谨的垂头:“是,谨遵夫人之命。” 孙夫人摇摇手:“下去吧。” 三春再道了声‘是’,带着荼蘼走了出去,于门口碰到个陌生的面孔,是个二十多岁的精壮汉子,那汉子无论衣裳还是面容,皆是风尘仆仆,像是远途跋涉而归,彼此不识,那汉子还是朝她微微屈身示礼。 待三春离开,那汉子对门口侍立的丫头道:“烦劳通报下夫人,大人有书信到。” 丫头转身走了进去,禀报给孙夫人后,孙夫人以为是保平安的家信,就道:“叫他进来。” 那汉子已经听见她的话,拔腿而入,过槅扇进里面,以旗人之礼打个千道:“夫人,大人有书信给您。” 说着打怀中摸出一封信。 这汉子是孙尚荣身边的一个戈什哈,叫孙武,是孙尚荣未出五福的一个本家,实乃孙尚荣的心腹,指使他回来送信,本就让人生疑,孙夫人侧头看看游嬷嬷。 游嬷嬷便过去接过汉子手中的信,转而呈给她。 孙夫人打封中抽出信,抖开,没有开头称谓没有结尾落款,只一行字:不准李三春离开。 自己丈夫的字,孙夫人还是认得的,只是信上的内容使她懵怔,看去孙武:“大人可有别的话给我?” 孙武点头:“回夫人,有的,因这事实在机密,大人觉着不方便写于信上,让小人回来转达给夫人。” 这封信,只是孙尚荣向夫人证明这属下是自己派回来的而已,听闻是机密之事,孙夫人更加迷茫,问:“大人交代你转达给我什么话呢?” 孙武道:“朝廷一直在查大人,恐已经拿到凭据……” 他说到此处,孙夫人打断他:“等等,你说什么,朝廷在查大人?” 孙武脸色肃然:“是的,特别是果郡王,更是派出去很多人四处搜罗大人的罪证,大人深感不安,这一关恐怕很难过去,大人交代,扣住李三春,关键时刻用以要挟果郡王。” 孙夫人脸已经煞白,手扶心口,喃喃自语似的:“大人一直矜矜业业,皇上为何要查大人?而果郡王,不是一直跟大人交情颇丰么,他怎么也派出很多人去搜罗大人的罪证呢?大人真的有罪证吗?” 一壁说,一壁看去孙武:“你是大人身边的人,某些事你该清楚,你老老实实告诉我,大人到底有无做过触犯律法的事?” 孙武斟酌下,没有孙尚荣的命令,很多话他不敢随便说,但夫人问,又不好闭口不言,艰难的只说唤道:“夫人!” 仅此二字,孙夫人什么都明白了,身子一瘫,软塌塌的倚靠在椅背上,瞪着眼睛,满面惊恐,即使她足不出户,也听闻过雍正的雷霆手段,莫说有罪,没罪的都怕,一旦他起了疑心,没罪大概也能网罗出些许罪名来,唯有杀了可疑之人,他才能安枕无忧,否则就寝食难安,那粘杆处是因何诞生的,还不是为此,那些功夫高深行事诡秘的血滴子,更是让人闻风丧胆。 倒是旁边的游嬷嬷相当镇静,过来为孙夫人抚着后心,一边提醒:“夫人别忘了大人的交代。” 孙夫人如梦方醒,直起身子喊:“来人!” 进来了个小丫头,屈膝施礼:“夫人。” 孙夫人道:“叫魏婆子和陈婆子。” 小丫头转身出去传唤。 不多时,魏婆子和陈婆子来了,二人皆长的人高马大,亦是粗手大脚,本为府中的粗使,做的都是力气活儿,因她二人力气大心肠狠,后给孙夫人重用,成为孙夫人惩治府中犯错女仆的打手,二人见了孙夫人纷纷施礼,也知道是有任务来了。 孙夫人吩咐:“打今儿开始,你二人只负责看着李姑娘,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她离开房门半步,吃饭有人送,如厕你们就跟着,听见没。” 二位婆子听说是看管三春,不免一愣:“五姨太她?” 孙夫人眼中陡然一凛:“不该问的不准多嘴。” 二位婆子吓得忙应承:“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04章 乔装秀女 魏婆子和陈婆子得令,当即往三春的住处而来,至廊上,往正门口分两厢叉腰而站。 房内的荼蘼听见动静,不知外头发生什么,狐疑的出来相看,见是这二人,很是好奇:“你两个在此作甚?” 二位婆子有孙夫人撑腰,态度蛮横:“废话,当然是看着李姑娘。” 荼蘼更加费解:“为何要看着李姑娘?” 二位婆子将眼一瞪:“想知道问夫人去。” 荼蘼气道:“你们!” 三春的话传来:“荼蘼,怎么回事?” 荼蘼转身将门咚的关上,返回里间对三春道:“夫人竟使魏婆子和陈婆子来看着姑娘,姑娘你说奇怪不奇怪。” 三春一时半会也没猜到为了什么,搁了手中的茶杯,下了炕,来到门口,推门见二位婆子门神似的杵着,本打算迈步出去说几句,却给二位婆子拦了回来:“姑娘不准离开房门,这是夫人交代的。” 三春笑问:“是因为我回来迟些吗?” 二位婆子摇头:“姑娘想知道,自己去问夫人。” 三春指指门槛:“我倒是想问,你们不让我出去。” 二位婆子彼此看看,道:“没办法,这是夫人交代的,没夫人的命令,姑娘哪都不能去,吃饭有人送,如厕得我两个跟着。” 三春很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想了这个主意:“不如让荼蘼代我去问问。” 荼蘼应道:“奴婢这就去。” 方想迈出门槛,二位婆子伸手又给挡了回来:“不成,夫人没说你可以出去。” 荼蘼气也无奈。 三春并无怒,和颜悦色道:“夫人让你们看着的只是我。” 二位婆子仍旧摇头:“荼蘼是姑娘房里头的,没夫人的命令,她也不能出去。” 荼蘼待想据理力争,三春制止:“算了。” 扭身回到里面,徐徐往炕上坐了,端起茶杯慢慢品着。 荼蘼见她半天不语,着急道:“好端端的,夫人为何要囚禁姑娘?会不会是” 三春晓得她想说什么,还不是自己见了允礼,截住她的话:“不会。” 荼蘼抿着嘴:“那是为什么呢?” 三春若有所思:“恐不止咱们回来晚了这么简单。” 荼蘼骇然:“那还能有什么事呢?” 三春轻轻摇着头:“我也不知道,但,总会知道的。” 荼蘼义愤填膺:“大人不在家,夫人就为所欲为,还不是嫉妒大人喜欢姑娘。” 这事三春倒是不怎么相信,想孙尚荣身边的女人何其多,有名有分,没名没分,桃花杏花梨花什么的,孙夫人如果嫉妒生气,还不得气死,她一贯采取睁只眼闭只眼,以图固守她正房夫人的地位,不过,荼蘼的话倒让三春忽地想起在楼外楼的事,允礼的手下查出了很多有关孙尚荣的罪证,老奸巨猾的孙尚荣不会一点点感觉都没有,他也不会坐以待毙,孙夫人此举,会不会是他授意? 到底这用意什么,是想关键时刻将自己这个江南吕家遗孤进献出去,以此将功抵罪?还是另有用意? 三春冥思苦想,无法确定,只知道孙家再不是避风港,而是虎穴狼窝,需及早逃出去。 然,二位婆子很是尽职尽责,想逃出去没那么容易。 这样一关,就是几天。 几天后,三春翘首期盼的十九姑终于来了。 彼时刚交二更,三春和荼蘼坐在炕上,一个看书,一个做着针黹,偶尔交谈一句,更多的时候是悄无声息。 二位婆子白天晚上不离开门口,白天还好,晚上困得难耐,孙夫人也知道她们不易,白天遂让人临时替换她们一两个时辰,晚上又在廊子上安了榻供二人歇息,她们也不敢深睡,怕误事,最后换班,两个人轮换着睡觉,此时正是魏婆子在睡,人长的粗野,睡姿也豪放,四仰八叉,鼾声如雷,陈婆子坐在门口的椅子上,一个接一个的打哈欠,这样熬了几天,铁打的也受不了,但孙夫人说了,只等孙尚荣一回来,她们便可以交差,且重重有赏。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困得陈婆子甚至想用竹签将眼皮支起,看看窗户,灯仍旧亮着,感慨的摇头,这位李姑娘也是彻夜无眠了。 今晚没风,夜寂寂,花落簌簌,更添幽静。 突然咔哒一声,极轻,陈婆子蓦地睁大了眼睛,感觉像是听见又像是没听见,继而又是一片死寂,她这种仆妇,不懂江湖上的事,孙夫人让她们看着三春,她就眼睛紧盯着房门和窗户,防备三春逃跑,从来不知有人会在房顶揭瓦入内。 所以此时房内,十九姑已经稳稳的坐在炕上。 三春手指门口,嘘了声。 十九姑明白,附耳道:“门口怎么回事?” 三春同样附耳过去:“孙夫人叫人看着我,不知为了个什么。” 十九姑欲下去:“等我杀了那两个老虔婆。” 三春一把拽住她:“不可。” 十九姑道:“唯有杀了她们两个,我才能带你离开。” 三春感激的一笑:“这个不急,我倒是问问你,你又来作何?” 十九姑忽然想起自己的正事,忙说:“还是为了杀狗皇帝的事,我如今有了个好法子,就是我乔装秀女进宫,但我不懂宫中的规矩,所以前来向你讨教。” 乔装秀女c乔装秀女c乔装秀女 三春心里反复叨咕着,这可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与此同时没来由的骤然想起了苏婉柔,神思游移出去许久,见十九姑虚心求教的望着自己,立即绷起脸:“你怎么还在纠缠这件事。” 十九姑道:“没办法,我师兄一直在纠缠这件事。” 说来已经久未见李忠,听说他仍在琢磨为自己报仇,三春惶恐不安,拉着十九姑低声絮语:“你回去后告诉李忠,得了机会我想见见他。” 十九姑点点头,忽然又指着门口:“你出不去,怎么见他?” 三春凝眉想了想,醍醐灌顶:“我出不去,他可以来。” 十九姑愣了愣,也想明白了,高兴道:“对啊,这是他岳父家,他可以来去自如,只要我师兄来了,就可以救你出去。” 能不能救自己出去,不得而知,但三春想自己或许可以为此能见到孙玉珈或是孙夫人,好歹问一问因何囚禁自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05章 挟三春以令允礼 十九姑旋而来旋而回,至李家已是深夜,不便去找李忠,于是等到翌日清晨,不想她来到二房院,却听玉珈说李忠临时接到差事,走了。 “走了?”十九姑咬着嘴唇。 李忠自打进了粘杆处,忙的脚不沾地,十天倒有九天连玉珈都见不到他,时至今日,他还不知道三春方面发生的事,比如吕安的死,对于三春答应嫁给孙尚荣为妾,李忠一直想闹上孙家,因为忙,又因为听说三春在为父母守孝不能圆房,稍微放心,这才暂缓了去找三春。 他不在家,可怎么救三春? 十九姑抓耳挠腮,又气三春不肯让自己杀了两个婆子救她,又气自己不能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带走三春。 玉珈见其心事重重,一边让寒香斟茶一边问:“你这么急着见你师兄,到底为了什么?能不能说给我听?” 十九姑对这个嫂子还是心存好感的,琢磨下玉珈可是孙家大小姐,说说就说说,于是道:“你娘,把三春囚禁起来了。” 语气里带着愤懑。 玉珈怔住:“怎么会?” 十九姑气鼓鼓的:“是我亲眼所见,所以才想找我师兄去你娘家看看,到底怎么回事,衙门砍头也还得给出个理由呢。” 玉珈沉思下,吩咐寒香:“叫人备车。” 十九姑忙问:“嫂嫂想回娘家?” 玉珈点头:“你师兄不在家,唯有我回去了。” 十九姑道:“嫂嫂有了身子,不宜坐车。” 玉珈垂头看看,手也不自觉的抚上肚子,瞬间换上一脸慈爱:“你师兄壮的像头牛,他的孩子也皮实,没事,叫车夫慢点赶就成了。” 十九姑忙过来搀她:“我陪嫂嫂一道回去吧,路上好歹有个照应,别看是天子脚下,这世道仍旧不太平。” 玉珈嗯了声,有这么个能打能杀的小姑陪在身边也不错。 马车备好,回娘家,得知会李老太太,于是玉珈同十九姑往上房而来,到了李老太太的住处,进门先请安。 李老太太一骗腿下了炕,扶起玉珈道:“我不是说了么,你如今有了身子,不用天天的来给我请安。” 玉珈莞尔一笑:“该有的规矩不能落,另外还有件事跟婆婆说。” 李老太太挽着她同去炕上坐了,问:“什么事?” 玉珈道:“我想回趟鼓楼西街。” 李老太太有些意外:“你不是前几天才回去过么,这又回去。” 说完忙着解释:“我不是不让你回娘家,我是担心你这身子。” 玉珈含笑道:“媳妇明白,还不是因为我娘突然说犯了心口疼的病,我爹出了公差,没个人在她身边我不放心,横竖几步路,车慢慢的走,不碍事。” 李老太太有些奇怪:“你家里不是有几个姨娘吗,若何就没人陪在你娘身边呢?” 玉珈轻叹:“几个姨娘” 欲言又止,李老太太实乃老狐狸,立即明白个中因由,陪着她叹:“那些姨娘们巴不得你娘早死呢,怎么会管她身子好不好。” 谁让自己喜欢这个儿媳呢,焉有不答应的,李老太太接着道:“我知道你孝顺,可忠儿不在家,路上没人照顾你,我也不放心。” 旁边的十九姑立即拍了下自己的胸脯:“我,我陪嫂嫂去。” 李老太太抹搭下她,心里骂着,这个惹祸精怎么就又来了家里,碍于李忠的情面,又不好撵走,不过此时想起十九姑是会功夫的,也就道:“那你好好照顾你嫂嫂,别让她磕着碰着。” 十九姑又是一拍胸脯:“老太太放心,我保证嫂嫂和侄儿都安然无恙。” 李老太太觑她一眼:“你怎么知道是个带把的?” 十九姑一愣:“什么叫带把的?” 一句话惹得旁边的丫鬟们捂嘴偷着笑。 玉珈也羞红了脸。 李老太太道:“就是男孩。” 十九姑仍旧云里雾里,时间紧迫,不求甚解,就道:“我掐指一算,我嫂嫂怀的就是男孩,老太太你就等着抱孙子吧。” 一番话说得李老太太心花怒放,笑逐颜开道:“等玉珈生了以后,我好好的打赏你。” 事情就这么定下,玉珈便由十九姑陪着回到鼓楼西街。 刚进娘家门,便由门上听差的小子跑去禀报给孙夫人。 听闻女儿回来了,孙夫人叫游嬷嬷带着一干仆妇迎接到二门处,她自己就站在房门口踮着脚的望,待望见玉珈等人转过水榭回廊,她就急匆匆的赶了上去,远远的就喊:“女儿!” 玉珈也回应过去:“娘!” 母女相见,自然不乏嘘寒问暖之言,待开场的一切过去,玉珈便直奔主题:“娘,我听说您将三春关了起来,这却是为何?” 孙夫人眉头一挑:“你怎么知道此事?” 十九姑眼珠子叽里咕噜,很想一拳将面前这个老妇打个乌眼青。 玉珈道:“这么大的事,我想知道并不难,三春如今不是孙家的婢女,而是孙家的姨娘,娘您怎么将她关起来呢,况爹未在家里,一旦爹回来知道此事,您又要在爹跟前吃排头。” 孙夫人满面不屑:“这事就是你爹要我做的。” 玉珈面色一僵。 孙夫人自察失言,忙道:“咱们回房说。” 然,她这句话还是给十九姑听进了耳朵。 再说孙夫人,牵着玉珈的手回到房内,只留下游嬷嬷在身边伺候,其他的仆妇一概屏退,这才对玉珈细说端详。 听闻父亲出事,玉珈更为震惊:“爹他,真的犯了罪?” 孙夫人当然袒护丈夫:“何谓犯罪,莫说你爹是一品大员,即便是那七品八品九品芝麻绿豆大的小官,哪个手脚干净了,这么一大家子要他一个人养活,仅仅靠那点俸禄,能吃饱穿暖么。” 玉珈见母亲如此纵容父亲,痛心的道:“娘!” 孙夫人不为所动:“娘说的没错,你才嫁出去几天,如果没有你爹在外面辛苦,这么多年,你哪里来的锦衣玉食。” 玉珈缓缓摇头:“女儿宁可不要那锦衣玉食,女儿只想爹他平安无事,皇上下旨查,爹恐怕难逃此一劫了。” 孙夫人立即道:“所以你爹让我将那李三春关起来,关键时刻,用她来要挟果郡王,因为查这事的都是果郡王的人,更何况果郡王现在于皇上跟前正得宠,他的话,皇上还是会听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06章 离间之计 ,最快更新京华春恨最新章节! 孙夫人和玉珈在房里密谈,十九姑连同寒香都候在门外,十九姑心里有事,抬头看看,叨咕:“顶着个大毒日头,可晒死我了,不行,得找个地儿凉快去。” 寒香也抬头看看,看到的是廊顶彩绘的花开富贵,站在廊上,虽然也热,但不至于晒,奇怪十九姑白日说梦话,再一瞧,那姑娘已经腾腾的走了。 十九姑出了孙夫人的院子,迂回的先往旁处溜达一圈,然后才来到三春的住处,知道门口有两个婆子守着,正门走不成,大白天也不能爬房顶,唯有另想办法。 窗户是有的,如何破窗而入? 十九姑于隐蔽处思谋着,最终她想出了法子,往花木下捡了几颗石子,握在手里等时机,只等膘肥体壮的魏婆子困得打盹,刚一眯眼时,她就以打飞镖的手法,嗖的射出一颗,功夫不赖,正中魏婆子的胳膊上,任凭她胳膊粗的像房梁,终究还是血肉之躯,魏婆子吃了痛,登时睁开眼睛,不明状况下,只以为是对面的陈婆子所为,带着三分不悦道:“你打我作何?” 陈婆子热得汗流浃背,正烦躁,听她诬陷自己,也不高兴了:“我没打你。” 魏婆子揉了揉挨打处,半信半疑,还不忘尽职的看一眼窗户和门,里头一点动静都没有,放心,打个哈欠,继续低头假寐养神,反正这是大白天,而三春这几天一直都没有逃跑的动向,更何况此时当差的还有陈婆子。 谁知刚眯眼一会子,胳膊上又挨了一下,方才那一下她还怀疑是不是自己做梦呢,这回确定是有人打,立时瞪起了眼珠子朝陈婆子发火:“你又打我!” 陈婆子很是冤枉:“我没打你,你凭什么赖我打你?” 魏婆子振振有词:“你打我,还不是因为我犯困,你觉着撂下你一个人看着李姑娘不公。” 陈婆子给她一番话说得更气:“你是在当差的时候经常犯困,可我没打你。” 魏婆子手指对方:“呦,说实话了吧,你心里是不是一直憋屈着呢,我犯困怎么了,这大热的天你不困么,你方才不也是哈欠连天的。” 陈婆子不甘示弱:“我哈欠连天怎么了,我又没像你似的偷着睡觉,白天晚上的,一多半都是我在看门。” 万事开头难,吵架亦如此,开了头,两个人吵了起来,吵了个天翻地覆。 一直暗中窥视的十九姑正中下怀,趁她们就快动手撕打的时候溜到窗边,使手一推,窗户竟开了,她跃了进去,留下一点点轻微的啪嗒声,这声响已经给二位婆子的争吵声覆盖。 房内,三春吃惊的看着十九姑:“大白天你都敢擅闯!” 十九姑手指外头,轻蔑的笑着:“两个废物,要我说,你现在趁机跟我逃走得了。” 三春当然已经听见外面两个婆子的争吵声,赞许的道:“是你搞的鬼?” 但逃跑,她摇头:“不成,我这样跑了,跑了人却跑不掉他孙尚荣妾侍的名声,我要等他回来跟他说清楚。” 十九姑凑近了气道:“你傻呀,就是他让孙夫人囚禁你的。” 虽然猜测过,听了这话三春还是怔愣:“他囚禁我的用意何在呢?” 十九姑心思简单,道:“他老天拔地,得了你这个如花美眷还不得看紧了。” 三春缓缓摇头:“不对,这里面应该有其他事。” 十九姑想不出来到底有什么事,问:“比如呢?” 三春斟酌下:“比如……与孙尚荣当下所犯的案子有关,他恶行累累,连朝廷都忍不住要查他了,大概他想将我交给朝廷,以此减轻自己的罪过。” 十九姑骇然:“既然如此,你更应该跟我逃。” 三春凝神思索,半晌没有决定,却问十九姑:“你怎么来了?” 十九姑道:“随我嫂子回来的。” 三春问:“是你把我的事告诉孙小姐了?” 十九姑嗯了声:“我师兄忙的不落屋,找不着他人,只能告诉我嫂子了,我想这会子我嫂子一准在替你向孙夫人求情呢。” 玉珈心善,既然得知自己的事,绝对不会坐视不理,三春心里有了底,就道:“这样我更不能跟你逃,我要亲眼看着孙尚荣那老贼是怎么锒铛入狱的,我要当着他的面仰天大笑,如此,方能泄我心头之恨。” 十九姑劝她不听,又担心玉珈不见了自己会到处找,匆促下没个好主意,便同三春商定,若玉珈求情不成,要三春一定跟自己逃走。 三春点头:“孙尚荣出了公差,听果郡王说,他一时半会回不来,所以你不必担心我。” 十九姑揉揉鼻子:“按说你比我聪明,凡事考虑的也比我周全,可这次,我就是感觉心里不安,说不出是为了什么,行了你自己保重吧,我得走了,等会那两个蠢妇不吵了,我想走都难。” 说完跑向窗户,推开后一跃而出,见两个婆子横眉立目叉腰对峙,她哼哼一笑,找玉珈去了。 不过,没能如三春的愿,玉珈同孙夫人争执半天,都没能说服孙夫人将三春放了,孙夫人的理由很简单,这是孙尚荣的命令,没他的话,自己不敢擅自做主。 出了阁的女儿,也不好过分管娘家的事,玉珈无计可施,只能叹口气回了庙寺街。 观其神色,十九姑已然猜到求情失败,回到李家大宅,十九姑就琢磨晚上营救三春的事,她是打定主意今晚再闯提督府,必须把三春带走。 就这样熬到天黑,十九姑为了晚上行事方便,白天睡足了觉,交了夜起了更,她便开始准备,直至二更钟响,她就悄然溜出李家大宅,直奔鼓楼西街的孙府。 几次潜入,轻车熟路,待来到三春的住处,发现魏婆子和陈婆子已经言归于好,正喜笑颜开的说的热火朝天。 十九姑一叹,女人,这就是女人。 白天这两个婆子碍眼,晚上却不值一提,十九姑趁二人不备,轻轻一跃,攀上屋檐,将自己一甩,就甩上了房顶,猫一样,走路不留一点声响,待来到屋脊上,先四处望了望,确定无有不妥之处,于是掀开瓦片,一泓光亮射来,她看向房内,却突然瞪大了眼睛,实实在在吓了一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07章 大难临头 ,最快更新京华春恨最新章节! 以十九姑的角度,看到一个男人的头顶,灯光下,那男人的脑袋油光锃亮,行一步,身上的长袍亦是金丝银线炫目。 十九姑也是见过孙尚荣的,此时深吸口冷气,老天,这老贼如何回来了? 孙尚荣突然而归,也是三春未曾料到的,忽然想起白日里十九姑所言的不安,大抵就是冥冥中感知了这个,而自己虽然不能未卜先知,对一些事还是有感知之能的,为何这次,却浑然不觉呢? 见孙尚荣踱至身边,三春强做镇定,倘或这是自己的劫,当初阖家蒙难自己都未死,老天会不会再次眷顾自己呢? 心思如潮涌,面上却微澜不兴,淡淡道:“大人鞍马劳顿,还是回房歇着吧。” 孙尚荣围着她转圈,脸上的表情捉摸不定,相马似的看了半天,方呵呵一笑:“不急,几天未见,实在有些想念,所以先来看看你。” 他的笑只是发出声音而已,脸上殊无笑意,旁边的荼蘼噤若寒蝉,只忧心忡忡的看着三春。 三春心里也怕,但怕解决不了问题,更多的是在想法子自救,嘴上却忙着虚与委蛇:“大人身边莺莺燕燕数不胜数,特别是花姨娘,新近为大人添了男丁,大人该先去看看花姨娘方是。” 孙尚荣往椅子上坐了,体丰,身子重,压得椅子吱呀一声,他道:“甭跟我提花姨娘,那贱人和杨易的事我已经知道了,怎知那孩子不是他们两个的孽种,倒是你,你的分量够重,说不定会是我的武器。” 他如此说,三春更确定他真的犯了案子,也就是说,他的死期真的到了,倘或以己之躯换来他的死,不单单是给吕安和那些兄弟报仇,也是为民除害,如此,自己即使是死,也死得其所。 这样一想,内心的狂喜覆盖了惊惧,佯装不懂,问:“大人要同谁对敌?我乃一介女流,安能成为大人的武器?” 孙尚荣看了眼荼蘼:“去煮杯茶来。” 荼蘼晓得他是想支开自己,又不敢违逆其意,只好屈膝施礼,转身去了,临出门,担忧的看了眼三春。 三春哂笑道:“莫非大人要对敌的果郡王?这世间,唯有果郡王堪称是大人的敌手了。” 她的话像是对孙尚荣说的,眼睛却看着荼蘼,那目光意味深长,不单单荼蘼感知到了,连房顶的十九姑都猜测,她大概是在暗示荼蘼,唯果郡王方能救她。 十九姑有些迟疑,考虑要不要跳下去杀了孙尚荣救走三春。 正此时,孙尚荣哈哈凌然一笑,将拇指和中指轻轻一弹,噗,指风凌厉,竟能将烛火扑灭,房内陡然暗下,十九姑也吓得一抖,忽然发现,自己根本不是孙尚荣的对手,于是反身下房,准备去搬救兵,不成想因为着急,脚下不稳,碰掉一块瓦片,惊动了魏婆子和陈婆子,也惊动了房内的孙尚荣。 其实,他方才隐约听见屋顶有响动,巧的是刚好伴有一声猫叫,他窃以为是猫,此时觉着不对,迅速冲出门来,不等问门口的魏婆子和陈婆子,只见一条黑影飞檐走壁而去。 魏婆子和陈婆子倒是没看见黑影,却发现房中出来了孙尚荣,二人大惊失色,张口结舌:“大、大人!” 原来,孙尚荣也是攀窗而入的,此举不是为了不惊动家人,而是怕允礼暗中在监视他或是在保护三春,见两个婆子傻了眼,他怒道:“还不叫人拿刺客。” 魏婆子和陈婆子再次目瞪口呆:“刺、刺客?” 孙尚荣脸色阴沉,二位婆子才吓得高喊:“来人啊,有刺客!” 如巨石投水,整个孙府突然骚动起来,已经睡下的孙夫人赶紧起床,正在打牌的刁氏也丢开手中的筹马,正与某个白面小子缠绵的花氏也慌忙提上裤子,呼噜呼噜抽着水烟的孙贵也丢开烟枪,而那些看家的护院,纷纷跑来喊声处,按照孙尚荣的吩咐,往黑影逃走的方向去追。 十九姑功夫一般,轻功不赖,哪里去追,护院们无果而返,孙夫人和其他姨娘还有管家孙贵,悉数赶来三春处,大家都对孙尚荣的出现感到吃惊。 独独孙夫人心里有数,暗想大概事情真的越来越糟糕,否则丈夫怎么会偷着回家呢,强装平静,道:“大人怎么这个时辰回来呢?” 孙尚荣敷衍着:“路上错过了时辰。” 孙夫人晓得他不是真话,道:“大人饿不饿?先用饭还是先沐浴?” 孙尚荣摇头:“都不必,你们都回去吧,我同李姑娘有些话说。” 孙夫人明白其意,这个李三春,是丈夫的盾,也或许是整个孙家的救命稻草,于是恭顺的应声‘是’,带着自己的仆妇回房去了。 刁姨娘撇嘴冷笑,暗骂老王八羔子,永远都是有了新人忘了旧人,一转身,也走了。 花氏的气却是表现在脸上,自打三春进门,孙尚荣点卯似的去看过她两次,也都是为了儿子,蜻蜓点水似的坐了坐就离开,总是借口公务繁忙,自己那三千宠爱在一身的日子一去不复返,心里想,幸好自己同杨易和其他小子私通,否则就亏大了,她也告辞离开。 孙贵打个千:“大人还有何吩咐?” 孙尚荣还在想着方才那黑影,猜不出其来路,有些不放心,道:“将所有人都叫起来,前前后后都给我守住,还有,假如官兵来了,你什么都不用管,立马带着子翰逃走,逃的越远越好,都说子翰长的像我,他应该是我的儿子。” 一番话说的孙贵莫名其妙,也有些害怕:“大人,咱家里怎么回来官兵?” 孙尚荣挥挥手:“一时半会跟你说不清楚,只按照我说的办,至于钱财,你知道在哪里放着,能带走多少是多少,记住,救子翰要紧,别贪财。” 孙贵贼精,预感到大概孙尚荣要出大事了,吓得面如土色,谨遵其令的走了。 要紧的事交代完,孙尚荣觑眼魏婆子和陈婆子:“你们也退下,眼不明耳不聪,留下何用。” 二位婆子也知道方才严重失职,慌忙逃也似的退下。 该走的都走了,周遭一片安静,孙尚荣仰头望天,怅然而叹,转身返回,对三春一笑:“今晚,咱们就圆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08章 从诗兴大发到兽性大发 ,最快更新京华春恨最新章节! 房内还未掌灯,得以借用的,是廊上的光亮。 孙尚荣一脚迈入门槛,身后的门便鬼使神差的弹上,仿佛吹熄一盏明灯,房内骤然暗下,外头起了风,吹得廊上的西瓜灯摇来晃去,也使得孙尚荣脸上的神色忽明忽灭,诡秘莫辩。 方才他在外头同孙家人说的话三春业已听见,特别是对孙贵的那番嘱咐,颇有些交代身后事的感觉,换言之,他是知道自己大难临头了,三春心中狂喜,也骇怕,怕他走投无路做出极端的事来。 果然,他竟说今晚圆房。 三春知道再以为父母守孝做挡箭牌已经徒劳,甚至多说什么都无济于事,除了允礼,自己没有旁的倚靠了,唯有道:“我是果郡王的女人,你不能碰。” 谁知听了此言孙尚荣竟放浪的大笑,笑容突然止住时,他转脸就满面怒气,变换之快,让三春瞠目,他冷硬的哼了声:“正因为你是果郡王的女人,当初我才要纳你为妾,防的就是今天。” 三春可真是吃惊不小,还以为他真的是喜欢自己呢,至少是在意自己的容貌,岂不知人家是预备下了伏笔,而自己成了人家的一个棋子。 不知为何,三春心生出一丝的挫败感,忽然发现,自己没那么聪明,倘或有,也是小聪明。 自察深省,暗暗发誓,以后行事,更需小心。 以后?会有以后吗? 孙尚荣慢慢踱步过来,一步一步,很轻,三春听来却如同擂鼓,作势理了理发鬓,想拔头上的簪子,忍住,不妨先虚晃一枪,以迷惑对方。 孙尚荣走到她近前,刚好是对着窗户,微光如梦,照在彼此脸上,他动手来抚三春的面庞。 三春将头一扭,厌恶的躲开。 孙尚荣冷笑:“想为十七爷守身如玉?” 三春付之沉默,没有好的法子自救,一动不如一静。 孙尚荣恶狠狠的将她的头扳正,笑得阴森可怖:“允礼小儿,竟暗中查我,还把那么高一摞子罪证放到了上书房,这一关我恐怕是过不去了,想我大风大浪什么事没经历过,竟栽在一个黄毛小儿身上,都怪我被他迷惑,只以为他一贯的老实巴交,在众皇子夺嫡大战中他置身事外,现在也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只求安稳度日呢,他却背后下手,实在可恶,我知道他喜欢你,其实你这小模样,哪个男人会不喜欢呢,起初我还有所顾忌,美人在侧,不敢动你一根手指头,后来得知允礼在查我,我才想纳你为妾,一,允礼对无无情,我何必对他讲情义,二,关键时刻,你就是我与允礼对垒的利器,今晚我先占了你的身子,让允礼生不如死,然后再把你秘密囚禁起来,如允礼能保我过了此劫,我就放了你,反之,他等着收尸吧,怪谁呢,只能说,自古佳人多命薄,闭门春尽杨花落。” 洋洋洒洒一番话说完,将三春往怀中一搂,方才还诗兴大发,现在却是兽性大发,来不及往床上去,已经动手扯三春的衣裳,突然感觉三春手一抬,他这等老狐狸,晓得发生了什么,忙扼住三春的手腕,即发现三春手中攥着个发簪。 孙尚荣笑了:“桃花还是杏花她们,太恭顺,让人提不起兴致,妓院里的姑娘们,太主动,反倒失了兴趣,我还从来没有享用过你这样的,越是野,越够味。” 言罢用力一捏,三春顿觉手和手臂俱发麻,手指无力松散,簪子落了下去。 孙尚荣再用力一扯,三春上衣褪至肩膀下,露出里面淡绿的亵衣。 明知不敌,抗争无益,三春觑眼房门,高喊:“王爷!” 孙尚荣一惊,猛然回头,见房门紧闭。 三春趁机抽离,往床边跑,因为枕下藏了把平时所用的剪刀。 可是孙尚荣速度比她快,须臾追上,揪住她后心处的衣裳往怀里一带,边骂着:“小蹄子,敢诓我,等上了床,便要你生不如死。” 说着话将三春抓起抛到床上。 三春只觉摔得五脏六腑俱痛,还不忘去摸枕下的剪刀,却给孙尚荣抢先按住她的手,并压上她的身子。 老贼体肥,压得三春喘气费力,动弹不得,灵机一动道:“你敢辱我,我就咬舌自尽,想用我要挟王爷,做梦。” 这种江湖手段孙尚荣倒是听说过,但具体是真是假,他亦吃不准,迟疑着,怕这小妮子真的做绝,自己就失去了对垒允礼的利器。 三春微微松口气,心里暗暗祈祷:王爷,快来救我! 然她感觉希望渺茫,以荼蘼的脚力,即使领会了自己的暗示,从孙家到果郡王府,那么远,大概现在还未走到了。 所以,她心头一酸,暗忖,假如真不能保全自己,希望老天眷顾,在老贼得手前,让自己气绝身亡,除此,连寻死,都成为奢望。 其实,不单单荼蘼在往果郡王府赶,十九姑已经先她到了。 果郡王府。 书房。 允礼端坐于玉石大案之后,面前站着景裕景顺,二人正向他禀报新近查到的各方面的事。 只静静的听,允礼并不发一言,刚好说到孙尚荣的事情,景裕的话才开头,他却眸色突然一亮,两道寒光射出,与此同时人也如离弦的箭射向窗户处。 景裕景顺不知就里,纷纷望去,但见窗户开阖,允礼已经翻了出去,接着是允礼淡淡的、带着惊奇的问:“怎么是你?” 景裕景顺破门而出,窗根下,允礼负手昂然,他面前站着个妙龄少女。 有人夜闯二人竟毫无感觉,相当惭愧,见允礼待那少女的态度,知道他们是认识的,恍惚中二人也见过此女,像是叫什么十九姑。 对,就是十九姑,所学轻功今晚悉数用上,发了疯的跑,她见了允礼焦急道:“三春有麻烦。” 允礼皱皱眉:“进来说。” 刚进书房的门,十九姑迫不及待的再道:“孙尚荣突然回府,此时正在三春房中,我想救人,可打不过老贼,所以赶着来找王爷。” 允礼猛地看去景裕景顺。 二人亦是相当惊诧:“奴才们一直让人紧盯呢。” 没工夫斥责他们,千防万防,孙尚荣却如泥鳅溜了回来,允礼匆匆吩咐:“备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09章 孙家覆没 ,最快更新京华春恨最新章节! 允礼风驰电掣的赶到孙家,门上听差的哪里知道眼下的情势,见果郡王到,敞开大门迎接,并蹬蹬进去禀报。 以允礼的功夫,自然比听差的跑的快,随便抓过一人问清三春的住处,待赶到一脚踹开房门,即望见不堪的一幕——三春只穿着亵衣中裤,口中还塞着一团帕子,这是孙尚荣为防止她咬舌自尽,而三春是给绑缚在床上的,一旁的孙尚荣也褪得一丝不挂,假如允礼迟来一步,后果不堪设想。 听见动静,决眦欲裂的三春忙望向门口,一泓晕黄色的光笼着允礼,月白长袍,平添了一股仙气,只是他脸色骇人,望而生畏。 三春闭上眼,泪缓缓流下。 孙尚荣情知来者不善,连平时的礼数都免了,慌忙抓过自己的衣裳胡乱穿戴上。 允礼一行扑向三春一行脱衣裳,长袍一旋,如朵硕大的百合覆盖住三春,解开三春身上绑缚的绳索,问:“你怎样?。” 三春晓得他担忧的是什么,于是道:“我还好。” 允礼扶起她下了床,此时所有的心念都汇聚成一种,那是大难不死见到亲人的高兴和委屈,三春扑入其怀,泪水涟涟。 允礼单臂抱着她,觑眼孙尚荣,转头向三春:“我们走。” 孙尚荣却曼声道:“王爷怎么来了就走呢,茶也没吃一杯。” 允礼不屑与这种人多费唇舌,淡淡一笑:“茶就免了,咱们明天早朝见。” 孙尚荣知道他话外之音,早朝见,也就是他想正式弹劾自己了,既然死到临头,当然得赴死一搏,冲过去伸手一拦:“卑职听说王爷功夫了得,一直没得机会求教,既然王爷来了,咱们切磋下。” 以允礼之心机,当然明白所谓的切磋,大抵是他想杀人灭口了,轻声一笑,指着外头:“屋里不得施展,咱们外面去。” 孙尚荣道了声:“嗻。” 仍旧是一副卑躬屈膝的奴才相,暗中却起了杀意,侥幸的想,假如允礼死了,自己或许能在皇上跟前蒙混过去。 允礼柔声对三春道:“穿好衣裳等我,不会太耽搁。” 三春嗯了声。 待允礼和孙尚荣前后出了房门,发现十九姑业已赶到,允礼更加放心,昂然一站,对孙尚荣道:“本王也听说孙大人文武兼备,只见过孙大人的骑射功夫,还真没领教过孙大人的拳脚功夫,那么,请吧。” 孙尚荣道:“卑职遵命。” 说着,将十指慢慢聚拢成拳头,能清晰的听见用力下骨节咯嘣咯嘣的响。 允礼仍旧端然站着,负手于后,既不亮架势,也没有接招的准备,风吹动雪白的绸衣裤,玉面生凉,更显清隽。 孙尚荣暗道,横竖是死,杀了你也算是给自己提前报仇了,突然发力,伴着吼声,冲向允礼。 没等允礼有动作,却横空射来一个人,见其将大辫子嗖的扫来,啪的打在孙尚荣胳膊上,孙尚荣哎呀一声痛叫,先看清来者是谁,再看胳膊处,衣裳已破,皮肉开裂,他怒道:“李忠,你个忤逆子!” 允礼亦是意外,李忠怎么突然到了? 房门内的三春看向十九姑。 十九姑忙道:“不是我说的。” 一众人等纷纷望去李忠。 李忠怒目圆睁,手指孙尚荣:“若非玉珈告诉我,我还不知道你竟然把三春囚禁了。” 孙尚荣恼羞成怒:“李忠,我是你岳父!” 李忠呸了口:“狗屁岳父,你就是个畜生,先逼迫三春答应嫁你,现在又将她囚禁,今个我非杀了你给三春雪恨不可。” 辫子上接了假发,虽然不如自己的用来顺手,倒也比用刀用剑娴熟,这可是他的看家本领,骂完,方想奔向孙尚荣,三春那里喊道:“住手!” 各位皆是一愣。 三春裹着允礼的长袍,不好出来说话,遥遥道:“李忠,谁都可以杀他,唯独你不能。” 李忠不解:“他实乃畜生,人人得而诛之。” 三春语重心长道:“你不认他做岳父,他也是你的岳父,假如你杀了他,该如何面对大小姐?” 李忠一怔,愤怒下不计后果。 三春续道:“何况大小姐已经有了你的骨肉。” 李忠额头青筋暴突,进退维谷。 这时,孙家的护院和戈什哈已经赶了过来,人多势众,孙尚荣指着允礼和李忠:“此二人擅闯衙门,给我乱刀砍死!” 戈什哈们纷纷怔愣,此二人,可是果郡王和大姑爷! 孙尚荣见自己的人傻呆呆的杵着,怒道:“混账,我的话你们没听见吗?” 为首的杨易忍不住问:“大人,这是果郡王和大姑爷啊。” 孙尚荣方明白他们为何顾忌,眼珠子一转,道:“他们不是,他们是江洋大盗,善于易容,是变换成果郡王和大姑爷而已,杀!” 杨易半信半疑,其他戈什哈信了八九,拔刀相向。 李忠待想反应,允礼道:“你带三春走,这里交给我。” 李忠想了想,点了下头,见匆匆穿戴上的三春和十九姑出了房门,他和十九姑就左右护着三春,杀退几个护院,往前头奔。 三春徐徐回望,李忠道:“你放心,王爷对付这些个人,不费吹灰之力。” 三春哪里能放心,此时的孙尚荣已经穷凶极恶,连允礼都想杀,他这是明白自己气数尽了,但自己不走,除了给允礼添负累,于他无益,唯有同李忠和十九姑离开孙家。 出了孙家,当然要回李家大宅,李忠和十九姑都是这个意思,三春却道:“我不去。” 李忠劝她:“你在我家住了很久,回去也是正常。” 十九姑也说:“不去我师兄家,你去哪里呢?” 接着恍然大悟:“你去果郡王府?” 三春摇头:“我也不去果郡王府,随便找个客栈先住着,以后的事再说。” 李忠百般劝说不得,只得遂了她。 于是,三春当晚住进了客栈,为保护她,李忠将十九姑留下。 次日一早,满街筒子的传着,九门提督孙尚荣犯罪,已经给雍正下旨抓了起来,且御笔勾绝斩立决。 孙尚荣死了,三春惦念孙家其他人,虽然她不喜欢孙家的任何一个,但怕累及到玉珈,还好,听闻是允礼向雍正谏言,孙尚荣之事孙家人并未参与,孙家人免于牢狱之苦,但宅子被收回,孙家人面临流落街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10章 投亲遭拒 一场繁华如梦,恨其孙尚荣恶行累累,面对世家的倾覆,未免也让人唏嘘。 树倒猢狲散,孙家从管家孙贵开始,率先弃主,孙贵没有按照孙尚荣的嘱托带小少爷子翰走,而是捡最贵的物事装了两大包袱逃之夭夭,余下的男用女仆也纷纷裹挟而去,能拿的都拿走了,来不及拿的,是给前来封门的官兵驱赶。 仆人走,孙家人也被官兵撵出,几十口子于大门口茫然一站,目睹官兵将大门贴了封条,刁氏起了头,于是哭声一片。 孙夫人亦是眼中有泪,但没有出声,环视家人,喝道:“哭有什么用!” 刁氏抹把泪:“不哭也没用。” 孙夫人气得一瞪眼,刁氏根本不屑:“这个时候你就别拿掌门夫人的款了。” 哭得最响的是花氏,她怀抱儿子,本以为嫁了一品大员能荣华富贵一生呢,谁知没几天光景,自己又给打回原形,而今还多了个拖油瓶,以后如何过活? 蓝氏还算冷静,道:“大家更要齐心和睦,想想该往何处落脚方是。” 她的话大家悉数赞同。 刁氏抽抽搭搭:“能往哪里落脚呢?一文钱都没有,住客栈都不成,投靠亲戚,玉珠还没过门呢,如此一看,那柳家也说不定乘机悔婚。” 话到此,吓得玉珠嘤嘤啼哭。 刁氏搂着女儿好言宽慰,再瞄眼孙夫人:“唯有去投奔大小姐了,听说李家大宅房屋就百多间,咱们这些人刚好住得下。” 孙夫人没有言语,这么多人,只怕那个抠门的李老太太不肯接纳。 最后,实在没法子,少数服从多数,孙夫人架不住大家的央求,就带着家人来到庙寺街。 道不近,也没马车轿子,一路步行而来,招摇过市就甭说了,累得各位气喘吁吁,都是养尊处优的,哪里吃过这样的苦。 到了李家大宅,敲开门,老张见呼啦啦一群,愣愣的问:“你们是谁?找谁?” 孙夫人肃正身子,保持着以往的端庄:“我是孙夫人,想见你家老太太。” 孙家出了那么大的事,李家当然也知道了,老张听说是孙家人,吓得将门咚的关上。 孙家人见状忙喊:“开门!” 老张于门内道:“你们等着,我去禀报给老太太。” 蹬蹬跑到上房院。 李老太太正同李孝和崔氏在炕上议论着孙家的事呢,听说孙家出了事,最高兴的莫过于崔氏,自打玉珈进门,老太太对她是横看不顺眼竖看不顺眼,而今孙家出事了,她终于可以扬眉吐气,此时撇嘴笑道:“这会子您怕了,当初可是您硬逼着老二娶那位孙家大小姐的。” 李老太太吧唧吧唧的抽烟呢,听媳妇如此冷嘲热讽,气道:“你是巴不得孙家出事对么?” 崔氏面有赧色,结结巴巴:“我,我才没有,是他们自己作孽,能怪谁。” 李孝呵责她道:“行了,你会说话就说几句,不会说就闭嘴,孙大人出事了,朝廷也没将孙家人一窝端不是,咱们还是不用担心太多。” 话音未落呢,老张跑了进来,惊慌失措道:“老太太,大爷大奶奶,不好了。” 李老太太手中的烟袋啪嗒掉在炕上:“官兵来了?” 崔氏更是吓得出溜下炕准备逃跑。 李孝虽然胆小怕事,到底是男人,相对冷静些,问:“到底怎么回事?孙大人犯罪,但他的家人都没株连,更谈不到咱们李家。” 老张喘口气:“孙家人来了,嗬,好大一群。” 李老太太如释重负,骂道:“你那破嘴说话能不能一口气说完,再者孙家人来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虚惊一场,崔氏慢慢转了回来,狐疑满面:“不对,孙家来了那么多人,怕是走投无路来投奔咱们的。” 李孝最怕的就是这个,忙道:“我一个杀猪卖肉的,可养活不起那么多人。” 崔氏附和:“孙家人吃香喝辣惯了,不是咱们,一碗腌菜就糊弄顿饭,只怕他们一天能吃一头猪,若是收留他们,将来就是砸锅卖铁也养活不起。” 夫妻两个齐齐看向老太太:“娘,您倒是拿个主意。” 李老太太想了想,扶着小喜的手下了炕:“这事你们甭管了,我去把他们打发走。” 崔氏朝李孝挤眉弄眼一笑,再对李老太太道;“这事当然您去说,谁让您是一家之主呢。” 李老太太嫌弃的挥挥手:“这会子当我是一家之主了,你们私藏钱的时候怎么不当我是一家之主呢。” 李孝脸一红。 崔氏撇撇嘴。 李老太太感慨道:“我乃女流之辈,做不得一家之主,但还是由我做这恶人吧。” 拢拢头发,整整衣裳,孙家出事她心里也不好过,费了多少心机好歹攀上这门高枝,没几天光景,这高枝竟然咔嚓折了,继而想到李忠的官职,但愿不会因孙尚荣而受影响,由小喜陪着来到大门口,吩咐老张将开了条缝,她走了出去。 出来了人,孙家人悉数围拢过来。 孙夫人也以礼相见:“亲家母。” 李老太太心道,以往你见了我眼皮都朝上翻,现在把我当亲家母,晚了,倨傲的看向孙夫人:“呦,这不是孙夫人么,你们怎么来了?” 明知故问,孙夫人有些尴尬,这种时候也豁出去脸皮了,明说道:“家里出了事,想必亲家母也听说了,家已经给封,无处落脚,遂来投奔亲家母了。” 崔氏果然没猜错,李老太太立即婉拒:“这可不成,我这宅子虽然不小,但没几间好屋子,多年没修葺,漏雨的漏雨,漏风的漏风,再说我家里也没这么多铺盖和碗筷,恕我无法收留你们。” 孙夫人气得心口痛。 刁氏嘴巴厉害:“你这是翻脸无情。” 李老太太笑:“这位是哪房姨娘呢?话可不能这么说,你们有情,以前我去孙家,你们让我进门了吗?” 孙夫人知道,她在记仇,道:“过去的事都过去了,而今玉珈也和你家二爷成了亲,还有了李家的骨肉,你不顾念我们,也该顾念玉珈。” 李老太太将身板挺直了,想着你孙夫人也有今天,这就是人们常说的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吧,提及玉珈,她笑了:“我正打算让忠儿休妻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11章 收留 休妻! 李老太太此言一出,惊呆一众孙家人。 孙夫人再也无法端庄矜持,愤然道:“想我孙家世代为官多年荣耀,当初是你李家执意求娶玉珈,以孙家的门楣,才会与你这种小门小户之家结为亲戚,而今孙家有难,你们非但不帮,还落井下石,玉珈怀了李忠的骨肉,你让儿子休妻,无异于唆使儿子始乱终弃。” 到底是大家闺秀出身,到底是九门提督的夫人,骂人都这么文绉绉,换做是自己,早一句‘放你娘的狗臭屁’过去了。 李老太太感慨良多,休妻,是她虚张声势而已,是想以此威慑孙家人,迫使他们赶紧离去,听孙夫人气愤难当,她却不气,慢悠悠道:“您不说,我倒忘了这回事,我儿子同你女儿本是两情相悦,且私下相好了多少年,是你们夫妻棒打鸳鸯,生生拆散两个孩子,好在玉珈嫁了过来,有情人终成眷属,这是老天开眼,不是你孙家开恩,念在你是玉珈的母亲,既然来了,我也不能一点情面都不讲,这里有十两银子,略表我一点心意。” 她说着打身上摸出一块银子递过去。 孙夫人垂目看着那银子,这哪里是接济,这分明是羞辱,落难之际,这么多人,她区区十两银子就想将自己打发,孙夫人狠狠的看了眼李老太太,扭头道:“我们走。” 李老太太将银子重新揣好,冷漠的丢过去一句:“不送。” 孙夫人气极,竟溢出泪来,人情世故,世态炎凉,瞬间排闼而来,这是她活了几十年第一次遭遇。 孙家人呼啦啦跟上,不时有啜泣声哀叹声,孙夫人顿觉心力交瘁,头有些晕,脚步有些不稳,恰好有人及时的扶住了她,还问:“您怎么来了又走?” 是李忠的声音,孙夫人猛地抬头,见李忠纳罕的看着她。 旁边的刁氏阴阳怪气道:“我们现在走投无路来投奔亲家,你家老太太不肯收留,不走留下给她继续羞辱吗?” 李忠明白了因由,道:“都随我回去吧。” 这毕竟是自己的女婿,即是自己的亲人,孙夫人气李老太太薄情寡义,听女婿如此说,稍微好过些,摇头:“别跟你这添麻烦了。” 李忠道:“不麻烦,左不过一日三餐,我家大业大,不差” 看过去,乌压压几十口子,硬撑着:“不差你们这些人。” 孙夫人还想拒绝,刁氏忙道:“还是大姑爷通情达理,咱们总算不用露宿街头了。” 其他人也纷纷表示欣慰。 孙夫人也就借坡下驴,半推半就的随李忠进了李家大门。 李老太太本也没走多远,听老张匆匆跑来密报:“老太太,孙家那些人给二爷领回来了!” 李老太太神色一凝,转而叹口气:“领回来就领回来吧,好歹那是他的岳母,我之所以不想收留孙家人,还不是因为她们以往对我的刻薄,总得给忠儿个面子,男人的面子大如天,不能让他在岳母跟前抬不起头来。” 小喜旁边有些担心:“收留孙家人,只怕大爷大奶奶那里不高兴。” 李老太太哼了声:“这个家不是他们的,这宅子是祖上传下的,孙家人也不会吃他们一粒米,等下你去帮着你们二爷安置下孙家人,横竖家里屋子多,他们想怎么住就怎么住,再告诉周嫂子,来我房里拿钱买米买菜,记住,即便是咱们家的肉铺上割肉,也给钱。” 小喜应了,又道:“老太太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奴婢方才真以为你不打算收留孙家人呢。” 李老太太叹道:“你记住,得饶人处且饶人,怎知咱们没有求人家的那一天呢。” 说完发觉此言不祥,呸呸几口,回房去了。 听说孙家人留下了,李孝和崔氏夫妇,连同大春和贵才,果然炸锅了,纷纷指责李老太太,崔氏说的更瘆人:“几十口子,一人一口,早晚把您老吃得骨头渣都不剩。” 贵才说的更邪乎:“一旦皇上哪天不高兴了想株连九族,咱们可都没个好儿,哎呀,不知二叔的官职能不能保住呢?” 二春正拿着个饽饽吃呢,听说要给株连,吓掉满嘴的干巴渣渣,哭唧唧道:“我还没嫁过人,我不想死。” 他们所说的,也都是李老太太担心的,然老太太并不言语,只吧唧吧唧的抽烟,凭他们吵吵嚷嚷,半天,见大家都消停了,她才转身爬去炕柜边,打开柜门,取出一个破旧的木头匣子,费力的掀开盖子,拿出几样陈旧的首饰交给垂手侍立的厨娘周嫂子:“去当铺当了,买些米面油盐,再割些肉,亲家母第一次端我的饭碗,咱不能太抠门。” 周嫂子接过,转身去了。 李孝和崔氏又埋怨了李老太太一会子,既然木已成舟,除了生气,也无计可施。 因为有孕,玉珈深居简出,一直在房中将养身体,孙尚荣的事闹得太凶,她还是知道了,除了难过,也没多少震惊,有母亲的话在先,她是预料到孙家会有这么一天的,听说皇上并未株连家人,遂多少宽了心,也还是挂念母亲,正吩咐寒香等婢女要回鼓楼西街,却听说母亲和家人来了。 听门口传话的小丫头进来禀报,她问:“真的?” 先进来的李忠接道:“当然是真的。” 玉珈回头一看,见母亲和几个姨娘走了进来,另外的家人就在门口堵着。 玉珈迎上前:“娘!” 孙夫人迎上她:“女儿!” 母女相拥,互相垂泪。 寒香一旁道:“小姐如今有了身子,不能哭。” 孙夫人猛然醒悟,自己揩干净眼泪,劝玉珈道:“事已至此,哭也没用,都怪那个果郡王。” 玉珈道:“话也不能这么说,到底还是爹做错。” 丈夫有罪无罪,孙夫人心里清楚,也就不好再说什么。 玉珈转身向李忠:“谢谢二爷。” 李忠一笑:“你我夫妻,何谈谢字,你的家人也是我的家人,我不会让她们流落街头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 对于这桩婚姻,玉珈一直都知道,是自己的一厢情愿,本也没指望李忠同她卿卿我我恩恩爱爱,只图李忠善待她即可,现在听李忠如此说,玉珈忽然发现,多少年的等待没有错付光阴,自己,真的嫁了个好男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12章 叫一声允礼我听听 三春坐在床上,浮想联翩。 以祖父的盛名,江南吕家出事时,天下震惊。 以孙尚荣的威名,京城孙家出事了,亦是闻者惊叹。 然,无论吕家还是孙家,于这个人世间都不过如沧海一粟,旁人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你听,卖豆腐脑的卖烧麦的卖糖人的小贩吆喝声隔着窗户都能传进来。 孙尚荣判了秋后斩,她报了仇雪了恨,可以告慰吕安和那些兄弟的在天之灵了,那么父母亲人的在天之灵呢? 她一直在回避这个问题,可是越想回避,越容易想起,仿佛中了蛊毒。 十九姑回庙寺街见李忠去了,她一个人闷头坐了许久,走廊上时不时有脚步声经过,客栈,当然会有投宿的住客还离开的住客。 忽然想起昔日,彼时母亲还活着,曾问母亲:“大夫人那么刻薄您,为何不见您恨她骂她?” 母亲的笑好似四月风,总能让人安静,母亲说:“人世其实也就是家客栈,住宿的进宿满的走,你来我往熙熙攘攘,最多百年,恨也累骂也累,何苦呢。” 那时三春还很不服气,觉着无爱无恨,岂不是行尸走肉。 而今终于明白母亲话中的禅意,非是无恨,而是无奈。 再念及自身,非是不恨,而是无奈,无奈自己没能力报仇,无奈母亲说只想女儿好好活下去。 一个隔世般的叹息。 走廊上再次响起脚步声,很轻,仿佛一只猫踩着树叶,大概是一个人独处太过安静,如此之轻她还是听见了,更何况那脚步声是停留在她的房门前。 诧异,十九姑轻功越来越厉害了,这才走了不消半个时辰,转眼就赶了回来。 起身,过去将房门打开,开口说:“你怎么” 本想说‘你怎么这样快’,惊是允礼,讷讷的改口道:“你怎么来了?” 天有些闷,允礼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即使如此,三春亦不闻其汗味,从他身上拂拂而至的,是不知其名的花香,侧身相请,心思有些乱。 允礼拔步而入,一壁打量着这间房,简单到可以说寒酸,是三春选的这家客栈,图的就是便宜,身上银两不多,也不想李忠为她颇费。 看罢,允礼道:“跟我回去。” 三春早料到他是为此而来的,那一晚从孙家离开,得知三春住进了客栈,因为忙着孙尚荣的事,允礼一直没过来,总算孙尚荣的事告一段落,他这才前来接三春回府。 三春却摇头:“不。” 生硬的一个字拒绝,不含一丝温度,也不容置喙的倔强。 允礼有些奇怪:“为何?” 为的实在太多,假的理由只有一个:“我在这里挺好的。” 允礼语气有些严厉:“胡说,住在这样的地方怎么能说好。” 三春环顾下,哂笑:“王爷是打小住皇宫的贵人,所以不觉着这里好,而草民打小连狗窝都住过,所以觉着这客栈已经不错。” 允礼看过来,忽而笑了,尽量将身子弯下,凑近她道:“听着像是跟谁赌气。” 就是赌气,但凡一见到他,三春就倍感委屈,也不知这委屈从何处产生,仿佛唯有气一气他,自己才好过,但不肯承认:“没跟谁赌气,我说的是实话。” 允礼朝床铺而去,一甩长袍下摆,端坐于床上,以命令的口吻道:“我不管你实话还是假话,更紧收拾下,咱们不是说好了吗,你跟我回去。” 三春仍旧摇头:“我不能跟王爷回去。” 允礼静静望着她:“你想要个名分?” 三春微微吃惊,一抬头对上允礼极其认真的目光,有些害臊,忙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允礼道:“那你告诉你真实的想法。” 这个男人,可不是李忠那么好糊弄,可涉及到自己的身世,三春也还是犹犹豫豫:“王爷何必问到底呢。” 见她神色突然变得凄惶,允礼立时明白了,问:“是因为你的身世?” 三春点头:“王爷机智无人能比,孙尚荣倒了,以皇上的个性,必然会继续追查下去,即使不斩草除根,总得清查出与之有关的所有人,皇上才会放心,而我姓吕,曾在孙尚荣身边很久,一旦查到我,我的身世也便随之揭开,这个时候我住进王府,会给王爷惹来麻烦。” 允礼语气淡然,却听得出绵里藏针的决断:“你知道我并不怕这个。” 三春感激他的厚爱,越是如此,越不想给他带来祸端,陡然而带了三分气道:“王爷怎会这样说,这话听着像是大义凛然,像是多么英雄勇武,这其实是自私自利的人才会做的。” 允礼蹙额。 三春继续道:“王爷是不怕了,可王爷有没有想过,一旦王爷出了事,身后可是一大家子,就像我祖父,他老人家不也是一身傲骨么,可我想,若他知道吕家会发生今天的事,他决计不会收下成晋那么个学生。” 允礼微微一怔。 三春再道:“我也是不怕的,是不是就该杀了皇上给父母亲人报仇呢?” 允礼容色一冷,轻声呵责:“不许胡言乱语。” 是啊,皇上杀了自己一家百多口,就是律法,自己想杀皇上,就是大逆不道,就是胡言乱语,三春轻蔑的冷笑,没有继续纠缠下去,无论允礼与之有关无关,同他争论下去,除了不欢而散,于事无补。 允礼打床上起来,款步上前,抬手抚着她的头,无限怜爱,道:“既然你不肯随我回去,但也不能住在这种地方,赁个宅子,再把如意从李家接出来伺候你。” 对于他这样的安排,三春没有拒绝,再拒绝,怕他脾气上来捉自己回王府,那样更加不妙,于是应了:“好。” 允礼舒心的一笑。 彼此再无下文。 相对静默,唯有允礼的手游走在三春的发髻c耳畔c玉颈c后背,三春只觉痒痒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有些紧张,小声的唤了句:“王爷。” 允礼道:“何事?” 三春将头低垂:“无事。” 允礼问:“无事为何叫我?” 三春想了想:“就是想叫。” 允礼以食指抬起她的下巴:“唔?” 三春臊得抿着嘴:“随便叫叫而已。” 允礼含笑:“可是,我的名字不叫王爷,我叫允礼,你叫一声允礼我听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13章 苏贵人 ,最快更新京华春恨最新章节! 一个是乔松秀柏。 一个是清水芙蓉。 一个看得热辣。 一个躲的惶然。 一个说:“叫一声允礼我听听,叫啊。” 另个却乔张做致道:“不叫,允礼允礼,允礼有什么好叫的呢,又不是李白杜甫白居易苏东坡,就不叫允礼,偏叫你王爷。” 说不叫,已经叫了许多句。 女孩子的小心机而已。 已然给允礼识破,搂着她开怀而笑,那笑声淬了剧毒,让人听了上瘾。 本着礼尚往来,三春道:“我也不叫李三春,我叫吕灵瑟,王爷叫一句灵儿我听听。” 允礼捏着她的耳垂,目光比外头的阳光还炽烈:“我更喜欢三春这个名字,总能让我想起那首诗,三春花事好,为学须及早,花开有落时,人生容易,幼时启蒙,学的就是这个,句子朴素,意义深远,岂止为学,凡事种种,需趁早时就趁早,否则只能落个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话至最后,声音徐缓沉重,是说给三春听的,亦是说给自己听的,是对三春表达感情和决心,亦是告诫自己,很多人很多事,微乎其微的一个迟疑,或许已经离你远去到无法挽回。 句句在理,三春也明白了他的心意,一方面高兴,另一方面却草木皆兵的想,他不肯叫自己的真实名字,怎知不是在刻意回避那件事呢,他也忌讳自己姓吕吧。 允礼的心思未可知,三春的疑心已经起,你看,人与人自己的嫌隙,发生就是这么简单。 房门突然开了,是十九姑愕然的一张脸,随即讪讪笑着:“不好意思,我不知道王爷在呢。” 三春也不想这姑娘来去匆匆这么快回来,忙从允礼怀中挣脱。 允礼却若无其事道:“麻烦你一直照顾三春了。” 十九姑连连摇手:“不麻烦不麻烦,这是我师兄交代我做的。” 大实话而已。 允礼微微一顿,颔首:“李忠是个重情重义之人。” 三春忽然想起李忠和孙尚荣的关系,趁机问:“不知孙尚荣的事会不会影响到李忠的仕途。” 允礼想了想:“不好说,皇上倒是没提,就怕有人进言。” 三春仰头看他:“官职丢了就丢了,只求王爷保李忠一条命。” 十九姑也遥遥拱手:“是了,求王爷保我师兄一条命。” 允礼淡然一笑:“你们放心,若是株连,孙家人现在就不会好好的,况李忠只是孙尚荣的女婿。” 话是这么说,孙家人剩下的多为女眷,或许雍正觉着不足为虑呢,但李忠是男人,会功夫,又在江湖上闯荡过,还是神鞭张的徒弟,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三春还是道:“有王爷在,我们自然放心。” 正此时,守在客栈门口的景瑞和景丰寻了来,同时来的还有王府总管刘景泰,见允礼,刘景泰打个千:“回爷,宫中来人了,说是皇上宣爷进宫。” 三春和十九姑面面相觑,接着齐刷刷看向允礼。 允礼晓得她们在想什么,淡淡一笑:“皇上昨日就曾说,苏贵人思家心切,为了安抚苏贵人,皇上想办个家宴,要我今日进宫,没有旁的。” 三春和十九姑,怕就怕雍正揪住孙尚荣的事不放,查下来恐祸及李忠,见允礼如此说,遂放心,恭送允礼离开客栈,彼此回到房间,三春忙问:“你这么快就回来,发生什么事了?” 十九姑哭丧着脸:“甭提了,李家大宅现在成了叫花子窝。” 三春一愣:“这是怎么个话?” 十九姑道:“孙家不是给封了吗,孙家几十口子投奔我师兄去了,那么多人,挤在一处不知争执个什么呢,吵吵嚷嚷,吵的我头痛,也没见着我师兄,所以就回来了。” 孙家的落败,总好过自己家人的悲惨,三春道:“而今除了李家,他们也无处可投奔,难得老太太肯收留他们。” 十九姑哼了声:“那个老太太当然不会高兴,碍于我师兄的情面,不过我见荼蘼也在,她好像很不开心,她原本是你房中的丫头,现在你离开孙家了,她上头没有主子,又寄居在李家,大概感觉自己飘飘无所依了。” 三春忽然想起什么,道:“住客栈不是长久之计,我准备赁个宅子住,身边也没个人陪伴,这样,你明天把如意给我接出来,她本是我带去李家的,捎带问问荼蘼的意思,若她肯跟着我,也将她接出来吧,孙家人现在自身难保,想必不会在意荼蘼的去留。” 十九姑点头:“行,不过你怎么是没人陪呢,我陪着你。” 三春问:“你不打算回李家?” 十九姑道:“不打算回去,我本就不想看那个老太太的脸色,还有大奶奶和大春,我想跟着你。” 三春嫣然一笑:“好,我,你,还有如意和荼蘼,我们四个人一起过日子。” 十九姑也开心:“对,我们四个女人过日子。” 忽然话锋一转:“果郡王怎么来了?” 问罢拍了下自己的嘴巴:“当然是来看你的,我的意思,他怎么,只是看看你就走了?” 三春没有确切的回答她的话,有关自己和允礼的事,总感觉像是海市蜃楼那么不真实,所以太多憧憬,只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只道:“你也听见了,他忙着进宫。” 是了,允礼离开客栈,匆匆回府换了衣裳,虽是家宴,也不能穿的太随便,换好衣裳进了宫,未到午时,阖宫家宴开始,就在御花园。 此阖宫家宴为个小小的贵人,惹得皇后乌拉那拉氏颇为不满,既是圣意,她也不好说什么,借故头痛缺席了家宴,她在不在,似乎没人关注,大家关注更多的是雍正,新人旧人济济一堂,莺莺燕燕花团锦簇,她们很多人平时难以见到雍正,都觉着这是个难得表现自己的机会,除了用心打扮之外,还期冀雍正能不吝看向她们一眼,然,雍正的眼睛一直看着苏贵人,从来没有一个新宠会得到如此的圣眷。 允礼和允祥的位子紧挨着雍正,剩下还有些王爷贝勒,允礼低头喝酒,偶尔回答下雍正的问话,或是与云祥适当的交谈,而其他王爷贝勒们,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嫔妃,个个精神百倍,也斗胆的偷觑偎在雍正身边的苏贵人,然,苏贵人的目光更多的时候却是落在允礼身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14章 宫中女人 ,最快更新京华春恨最新章节! 苏贵人,苏瑾,即那个被雍正一眼看中,当即下旨册为贵人的秀女。 其父为杭州府知府,其家乃为钱塘名门,然而一个知府,在官员俯拾皆是的京城倒也不算朱门大户,苏瑾的得宠来势凶猛,使得太多人措手不及,只有那么几个老宫人暗地里猜测,苏瑾如此幸运,会不会与小莲有关? 小莲,那是雍正曾经深爱过的一个女子,红颜薄命,阴阳隔绝,雍正为此痛苦了很多年,苏瑾容貌几分像小莲,是以才给老宫人们忖度。 苏瑾对此毫不知情,只沉溺于皇帝的宠爱中,盛极一时,前无比肩者。 一顿宴席她娇柔的同雍正粘腻着,丝毫不顾其他嫔妃的感觉,新人,还未能熟悉宫中生活,也没有根本的领悟到,她的夫君,其实也是别人的夫君,不知这一点,毫无忌惮,允礼心中感叹,这可真是要命。 因为有苏瑾父亲苏辕的情义在,允礼很想提醒苏瑾,锋芒外漏,从来都是大祸的根源,可是不得机会说,唯有暗自担心。 一个不经意的抬头,撞上苏瑾朦胧的目光,允礼微微一怔,忙将眼睛看向允祥,哥两个闲谈起来,说的差不多都是允祥的身体。 好不容易熬到酒席散,允礼便打算去看望生母勤太妃,出了御花园,由景瑞和景丰陪着,此时宫中正是盛景,到处姹紫嫣红,一行走一行欣赏,拐过一处高大的花木,突然一人横在他面前,允礼忙驻足,见是苏瑾。 苏瑾未进宫时在他府上住过几天,也只是进门那天转呈过父亲苏辕的一封书信,因是女眷,允礼当避讳,所以那一面之后再无见着,但也认识。 虽是小小的贵人,到底是皇上的女人,允礼还是满含恭敬:“原来是苏贵人。” 苏瑾身边只陪着个小宫女,这是从小服侍她的丫鬟,名叫阿初,苏瑾扶着阿初的手亭亭而立,锦衣玉衫,满头珠翠,光彩照人,多了些雍容华贵,只不见当初的清丽,她笑吟吟的看着允礼:“十七爷,好巧。” 允礼熟知宫中一切,见此地距离苏瑾的宫殿很远,不知她怎么行至于此,既然对方说好巧,他乐得敷衍附和:“是啊好巧,小王要去看望勤太妃,贵人请便。” 拔腿而走,掠过苏瑾,听她喊道:“十七爷且慢!” 允礼驻足,徐徐回身:“贵人有事?” 苏瑾带着几分娇嗔:“未进宫时,我在十七爷府上住过些许日子,算是老相识,况十七爷还同家父是莫逆之交呢,如此深宫,既然碰见,便是有缘,十七爷何必匆匆离去。” 即使允礼心性清雅疏放,也还是不自觉的感觉出她此言有些暧昧,脸上微微有些不自然,转瞬便恢复如初,淡淡道:“小王说了,要去看望勤太妃。” 苏瑾嘟着小嘴,款步而来,两步之遥,允礼神不知鬼不觉的往后一蹭,退出一步,保持着得体的距离,苏瑾却又追上一步,允礼便有些不悦,待想拂袖而去,苏瑾道:“我长这么大,第一次离家,还是来这么远的地方,偌大京城,举目无亲,惟十七爷还算认识,临进京时,家父也曾交代,在京中万事都要和十七爷商量,家父是把妾身托付给十七爷了,十七爷却对我如此陌生。” 允礼希望她说的都是真的,真的只是因为独自离家的寂寥和孤单,道:“贵人得皇上恩宠,该万事顺意才是,即使贵人有什么不开心之处,只需禀奏给皇上,皇上自然会为贵人排忧解难。” 苏瑾抬手遮着日光,一副慵懒的娇弱之态,允礼并未看她,只将目光瓢向高远处,景瑞和景丰两个小公公相视偷笑,怎么都觉着苏贵人在允礼跟前卖弄呢,苏瑾还虚扶了下发髻,风情万种的娇叹:“可是有些话,我只想跟十七爷说。” 允礼悚然一惊,仅仅是这一句话,若是给皇上得知,他蹚了浑水,苏瑾亦是有危险,于是忙提醒道:“男女有别,叔嫂更不能僭越,何况贵人身份特殊,无论什么话,贵人都应该跟皇上说。” 苏瑾刚想张口,允礼微一垂头表示礼仪,然后就道了句“贵人珍重”,自去了。 苏瑾张开的嘴巴慢慢闭上,紧抿着,望着允礼的背影一跺脚:“真是个木头人。” 阿初小心翼翼道:“贵人是不是有点操之过急了。” 苏瑾瞪她一眼:“你懂什么,别看我正得圣宠,然花无百日红,后宫女人这么多,每三年又选秀一次,自然有新人源源不断的来充实后宫,皇上早晚会厌倦我的,于这个宫中想站稳脚,我爹说了,第一要为皇上生儿育女,其次要拉拢权势之人,十三爷我是无缘攀附的,十七爷与我爹可是朋友,机会难得,我怎么能错过,他现在权势熏天,有了他的庇护,即使将来我失宠于皇上,日子也不会过得太差。” 道理不错,阿初就是担心,于是重复:“奴才的意思,这事贵人可慢慢图之。” 苏瑾摇头:“我就怕慢了,没等得到果郡王的庇护,已经先失宠,那样可就不妙。” 阿初一惊:“贵人风华绝世,哪里就失宠了呢。” 苏瑾长叹:“我原先也是这么认为的,总以为自己无所不能,可是我听说皇上最近常打听一个叫吕灵瑟的女子,我怕真的找到那个女人,我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阿初讶然:“吕灵瑟是谁?” 苏瑾亦是茫然:“天晓得她是谁,总之皇上念念不忘呢,更何况……” 她没有说下去,望着渐行渐远的允礼,嘴角浮现一丝娇媚的笑,更何况那个果郡王真的是风姿绰约气度不凡,实乃天下少见的奇男子。 正踮着脚尖的看呢,突然有人相问:“这不是苏贵人么,贵人伸长脖子看谁呢?” 苏瑾一回头,见是一同选秀,一同中选,还同住一个宫殿的秋萍,她当时册为贵人,秋萍册为常在,低她一等,但秋萍向来在气势上都不输她,很多宫人背后都笑,说秋萍的气势秉承了她父亲,因为她父亲是个二等侍卫,武夫。 秋萍也伸长脖子看过去,看见允礼的背影晃入宫墙的拐角,秋萍笑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15章 绯闻 ,最快更新京华春恨最新章节! 宫中不缺女人,自然就不乏流言蜚语。 苏瑾遥望允礼一幕,虽然经她自己巧言辩解,还是被秋萍添枝加叶的传了出去,第一渠道是通过她的父亲,二等侍卫秋彪身上传出去的。 那日秋彪交了差事回家,刚好遇到同样交了差事回家的李忠,二人虽不在一处当差,却也认识,对于粘杆处的人,凭谁都高看一眼,毕竟是直接听命于雍正的人,秋彪和李忠同时出神武门,彼此上了马,秋彪率先招呼过去:“这不是李大人么。” 李忠也于马上拱手:“秋大人。” 简单的客套,并驾而行,免不了一番交谈,说的都是差事上的事,最后就拐到了新近得宠的苏瑾身上,那日秋萍碰巧遇到父亲,因为苏瑾的得宠,秋彪眼热,他也想凭借女儿得宠之事更上一层楼,倘或能混个内大臣,也不枉将养了十几年的女儿白白送给别人了,就顺道唠叨了女儿几句,诸如你也学学苏贵人,侍候好皇上,方能满门荣耀。 见父亲语气中带着几分责备之意,秋萍就道:“爹您怎知苏贵人能永远这样风光呢。” 秋彪感觉女儿话里有话,遂问:“小主儿的意思?” 秋萍就冷嘲热讽道:“苏贵人同果郡王似乎……我看见苏贵人和果郡王私下见面了。” 一句话登时吓得秋彪变了脸色,忙叮嘱女儿:“这话切不可对旁人说。” 不让女儿传播,自己却想知道苏贵人和果郡王到底有什么故事,知道李忠曾在允礼府上当过教拳师傅,也见李忠平素大大咧咧心无城府状,他就旁敲侧击道:“听说苏贵人未进宫之前,是住在果郡王府上的。” 李忠粗狂豁达,但并不傻,听他提及宫中嫔妃,嘘了声:“老兄,咱们交情不错我才提醒你,哪些话当说哪些话不当说,你清楚。” 秋彪愣了下,随即佯装心底无私的哈哈笑道:“正因为咱们交情不错,我才跟李大人有什么说什么,是我疏忽,竟忘记咱们是不能背后议论后宫之人的,行,就算我没说。” 李忠也笑:“我也什么都没听见。” 然后彼此告辞,各自回府。 李忠回家用罢晚饭,总觉心里不踏实,向玉珈言明一切,玉珈对允礼,无怨怼亦无好感,要知道因为允礼,判了秋后斩的那个可是她亲生父亲,听说允礼恐有麻烦,她这样想,假如李忠能帮着允礼解决危机,或许允礼会顾念李忠与父亲的翁婿关系,哪怕帮父亲逃掉一死也是好的,于是道:“这事可大可小,二爷还是赶紧知会果郡王一声方好。” 李忠点头:“我正有此意。” 忽而又问:“你不恨果郡王?” 玉珈苦笑:“是我爹自己的错,恨谁呢。” 李忠赞道:“夫人深明大义。” 玉珈是有私心的,遂有些难为情,催促李忠:“二爷还不快去。” 李忠就简单拾掇下自己,匆匆离开庙寺街,待行至半路,发现路过三春住的客栈,临时改了主意,决定先把此事跟三春说说,也顺道探望一下她。 进客栈,上二楼,来到三春的房间,抬手当当敲门,里头有人回应:“哪位?” 李忠道:“是我。” 须臾,门迅猛的开了,十九姑嬉皮笑脸看着他:“师兄是来看我的?还是来看李姑娘的?” 李忠用手一推:“去去,挺大个姑娘没正行。” 十九姑给他推了个趔趄,撇撇嘴:“就知道你是来看三春的。” 三春业已从床上下来,也没打算这么早睡下,只是歪在床头想心事,见李忠来了,不禁埋怨:“这么晚了你还过来,撂下大小姐一个人在家,你放心么。” 李忠习惯了嘻嘻哈哈,不以为意的笑着:“如今我家里几十口子,她怎么是一个人在家了。” 三春这才想起孙夫人和孙家人都住在李家的,还是道:“旁人是旁人,你是你,你是他夫君。” 李忠刚用过晚饭,吃咸了,一路走来又急,口渴,见桌子上有半碗茶水,抓起咕嘟嘟灌下,也不管嘴角溢出的茶水,道:“我不是出来顽的,是有要紧事找你。” 听闻有要紧事,十九姑腾的窜过来,神秘兮兮的问:“杀狗皇帝?” 李忠再说:“去去,一个姑娘家,就知道打打杀杀。” 十九姑再撇撇嘴:“姑娘家怎么了,花木兰还是姑娘家呢。” 李忠哼哼、哼哼的冷笑:“就你也跟花木兰比……” 忽然发现已经跑题,忙掉转话头:“行了,没工夫跟你瞎扯。” 三春见他从未有过的严肃,知道真的有事,问:“到底怎么了?” 嘴上问着,一颗心悬的老高,生怕是有关他的,比如官职没了,比如性命堪忧。 李忠却道:“是关于十七王爷的。” 三春的一颗心悬的更高了:“他?” 李忠便把今日秋彪的话重复一遍,又简单介绍了下苏瑾,然后谈了自己的想法:“我与秋彪,只能算是认识,他突然说起苏贵人未进宫前曾在果郡王府住过,你说两个大老爷们说什么不好呢,喝酒吃肉玩女人,为何非得说皇家的事?我总觉那秋彪话里有话,你不知道,他女儿现如今位居常在,大概是从宫里听说了什么。” 三春刚想开口,十九姑那里愕然道:“师兄,你玩女人!” 不妨她突然插话,李忠微有怔忪,随即没好气的瞪了眼十九姑:“小丫头片子,一边凉快去,我和三春有正经事说。” 三春满面忧惧,选秀的时候,她人在孙家,疲于应付孙尚荣,根本没过分关注那些秀女,也没听说苏瑾曾在允礼府上住过,而今苏瑾成为苏贵人,假如有允礼的敌对者刻意拿此做文章,恐允礼要有大麻烦。 三思之后,她道:“这事得赶紧跟王爷说说。” 李忠点头:“我本来打算去王府的,可是你也知道,我曾在王府做过教拳师傅,而今却在粘杆处,假如我夜访王府给旁人看见,怕给王爷带来麻烦,皇上那个人,疑心太重。” 三春道:“我明白,这事交给我吧。” 此时十九姑不依不饶的纠缠方才那事:“师兄,你是不是真的玩女人?” 李忠这个气,看向三春:“三春你是了解我的,你说我是那样的人吗?” 三春很是郑重的点了下头:“我认为,你是。” 李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16章 剖腹取心,以鉴真情。 想见允礼不是很难,在三春搬进新家的这天,允礼前来探望。 虽是赁下的宅子,怎么都好过住客栈,宅子不大,却是精巧雅致,三春更喜欢是此地的安静,于繁华喧嚣的京城,这里堪称世外桃源。 十九姑陪她住了进来,同时也打李家接出了如意和荼蘼,十九姑不以主子自居,也不以奴才轻贱自己,不需如意和荼蘼的伺候,同三春感情上俨然姊妹,却说自己在此是客居。 她想怎样都由着她了,三春满心都是允礼的事,碰巧允礼来了。 只是允礼简单和三春说了两句,就围着宅子内外走了两圈,看看外部环境,也看看还有什么需要添补。 看罢终于放心,也热了一身汗,见庭中植有一棵高大的银杏,遂于树下站了歇凉,折扇凑近三春,为其摇着扇风。 三春抿嘴一笑:“谢王爷,我还不是特别热。” 接着对荼蘼和如意道:“我这里没什么事了,你两个进去歇着吧。” 荼蘼和如意屈膝:“是。” 允礼见状,也让景瑞和景丰进敞厅略坐,待银杏树下只剩他和三春,他问:“你有话跟我说?” 三春一惊:“王爷怎知?” 允礼笑曰:“这是常情,若非私密话,一般的是无需旁人在场的,说,你是不是打赏跟我回府了?” 他误会于此,三春摇头,神色凝重道:“前日见过李忠,他说了些宫中的传闻,都是对王爷不利的,我很担心。” 允礼似乎有些意外,将折扇咔哒一阖:“唔?” 三春打从李忠那里听来的话,转速一遍:“正得宠的苏贵人,听说进宫前曾在王爷府上住过,那传闻,便是由此而起。” 允礼瞬间洞悉了一切,冷笑:“身正不怕影子斜。” 三春接着道:“王爷不知还有这么一句,舌头利了能杀人么,况且皇上疑心重。” 允礼抖开折扇,徐徐摇着,漫不经心的看了她一眼。 三春明白,哂笑:“王爷觉着我这话是以下犯上大逆不道,我觉着我说的没错,若非皇上疑心重,怎么能将吕家灭门呢。” 允礼又看了她一眼,随即将扇子一平,接住飘落的一枚银杏叶子。 他虽然没说什么,观其容色,像是不悦,三春道:“行,咱们不说吕家的事,咱们只说王爷的事,王爷切不可当那些传闻为耳边风,这风一旦刮入皇上耳中,怕会变成飓风。” 允礼心中其实也有所担忧,苏瑾无知,行事唐突,更兼现在得宠,便目空一切,真怕再因她发生什么不虞之事,但不想让三春凭空为自己担心,就佯装不介意道:“这事既然能从宫内传到宫外,传入你的耳中,也能传入皇上耳中,皇上若非不信我,早该叫我询问了。” 见他从容淡定,三春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些杞人忧天了,毕竟他和雍正是兄弟。 然兄弟二字刚蹦出,三春又想起了当年的夺嫡大战,她是没有机会得见的,听却听得多了,再想想现在雍正那些兄弟们的下场,至少她亲眼看见了廉亲王允祀的惨状。 终究是他们兄弟间的事,三春言已尽,说太多恐允礼怀疑她是刻意挑拨蓄意报复,毕竟有吕家的惨案于前,三春遂不再赘言。 允礼似乎也不想再谈这个,道:“难得见一面,说这些话扫兴作何,来来,我有个小玩意给你。” 说完,执了三春的手同进到房内,因是才赁下的,没有过多的家什,倒也显得轩敞干净,彼此于临窗大炕上坐了,三春有些迫不及待:“王爷到底想给我什么呢?这半天也不拿出来。” 允礼道:“你先闭上眼睛。” 并未见他有一丝动作,看他身上衣裳平整,不像哪里藏了什么东西,三春笑:“神神秘秘,什么好玩意呢?” 允礼不语,只笑眯眯的,月白的长衫,没有繁复的绣工,如不是因为了解,乍然一见,还以为他是闭门苦读的寒门公子呢,只不过他到底生而尊贵,哪里有寒门公子的,或是过分清高,或是过分自卑,怡然,安静,不怒而威。 三春噘着小嘴:“好吧好吧,我闭眼。” 乖乖的闭上眼睛,想着,他所谓的小玩意,大抵就是出其不意的一个吻,对于自己,这已经比珠宝玉器更为珍贵。 正琢磨,感觉允礼动了动,耳听有什么滑出袖笼之声,想自己也曾经将匕首藏于袖笼内,这声音遂耳熟,鬼使神差,三春猛然睁开眼睛,即见允礼手中握着一把刀,三春一怔,几乎是本能的往后一躲,并喝问:“你想干什么?” 允礼眉头一蹙,容色也刷的清冷,痴痴望着三春,万般痛心道:“你终究还是不信我。” 对于自己的反应,三春也有些惭愧,他即使不喜欢自己,也不会害自己,以他的能力,若想加害自己,真真比探囊取物还容易,讪讪的,解释:“那玩意,看着瘆人。” 转而埋怨:“你无故拿把刀作何?该不会这把刀就是你送给我的礼物?” 用刀防身,再好不过,且他曾送过自己的那一把已经遗落,所以才如此说。 允礼极其娴熟的把玩着手中的刀,抬眼看三春笑了笑,没等三春领会他那笑的深意,但见他突然将刀尖指向自己心口,就在刀尖即将刺破衣裳的时候,三春失声惊呼:“不要!” 与此同时扑过去,去抓那刀,抓住的,只是允礼的手,那么紧,死死的,以至于指甲抠进允礼的皮肉。 刀尖按入衣裳,幸好允礼乃功夫高手,力道精准,只扎破了衣裳,没有伤及自身,他反手握住三春的手,见三春吓得如同一只逃遁于猎人追踪的小兽,一颗大大的泪珠,啪嗒滴在他手背上。 三春心有余悸的看着他:“王爷这是作何?” 允礼淡淡道:“你一直都不信我,所以我想剖开心来给你看。” 三春既惊又怒:“王爷乃昂藏七尺的男儿,怎么也玩这种黄毛小儿玩的把戏。” 允礼笑了笑,从来没用过的凄楚:“我是男儿,也只是个处于情爱中不能自拔的男儿,我知道你对吕家的事一直耿耿于怀,乃至对我也存着戒备之心,所以我想掏出心来给你看,我喜欢你,无论你姓李还是姓吕,我喜欢的,只是你这个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17章 成亲 于三春心中,允礼是高高在上的王爷,不苟言笑,雷厉风行,杀伐决断,纵横捭阖,第一次听他如此坦露心迹,且说得如此动情,三春怔怔的望着他,瞬间失语。 允礼丢了手中的刀,将三春拉到自己身边,抬手抚了抚三春的额发,温言道:“发生的事,再无挽回的余地,我只向你保证,再不会有人能伤害你。” 他语气平缓,声音不大,是一贯的说话方式,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已经让三春泪如雨下,使劲点头:“我信,可是……” 允礼明白这句转折的意思,吻了下那光洁的额头,安慰道:“发生的,就忘了吧。” 三春略微迟疑:“我努力。” 明显底气不足,允礼也知道让她忘记灭门之痛实在是难,但只要她放弃报仇的念头,便达成了自己的心愿,搂过她道:“好。” 二人相拥,允礼继续曾经的那个话题:“不如你跟我回府吧。” 三春仰头看他:“说好了的,怎么又提?” 允礼微微一笑:“美人如同宝贝,不到手怎么放心。” 他这话富含内容太多,三春羞红了脸,以手轻轻捶了下允礼的胸脯,娇嗔:“你这个正人君子也说这种轻佻的话,臊不臊。” 允礼捉住她的手放到嘴边吻了下:“我不臊,孔子也有娶妻生子呢,既然你不肯跟我回去,不如……” 说着将目光画了个弧形,环视下房间道:“这宅子是你喜欢的,小是小了,作为洞房还是可以。” 三春愕然:“洞房?” 允礼很是认真的点头:“嗯,洞房,我们就在此成亲吧。” 太过突然,三春不知如何回答。 允礼立即欢喜道:“我当你答应了。” 三春茫然:“婚姻大事,虽然我的父母都不在了,也不能太匆促草率,王爷容我想一想。” 允礼轻抚她的后背,极其爱怜:“有什么好想的呢,除非你不喜欢我。” 三春忙道:“喜欢,当然喜欢。” 她着急的样子,让允礼噗嗤笑了,刮了下她的鼻子:“何时喜欢上的?” 三春娇羞的抿着嘴,狡黠一笑,反问:“王爷又是何时喜欢上我的呢?” 允礼方想说,三春捂住他的嘴:“不如这样,我们仿效诸葛孔明和周公瑾。” 允礼眼睛一亮,明白了,即是把答案写下来,欣然道:“就依你。” 三春取了笔墨纸砚,待将墨磨好,自己先往手心处写了两个字,然后把笔交给允礼。 允礼含笑看着她,低头,一笔一划,规规矩矩的也在自己手心处写了两个字。 放下笔,将握着的拳头靠近三春的拳头,柔声道:“一,二,三。” 双双摊开手掌,三春手上写的是‘汗巾’,允礼手上写的却是‘为质’。 汗巾,即是三春为救十九姑自戕身体,当时允礼以汗巾按住三春的伤口。 为质,即是三春为救神鞭张,要其挟持自己。 两件事,‘为质’是她与允礼初次相识,‘汗巾’紧随其后。 这样看,允礼是对她一见钟情的,三春看着允礼手心处规矩不失飘逸的两个字,低低的唤了声:“王爷。” 心里饱含了蜜糖一般,甜。 允礼却感慨万千的样子:“我万万没想到,你会那么早就喜欢上我,我以为你对我,惟有恨呢。” 三春将手指尖顺着他手心处的两个字写着,一壁道:“杀我家人的又非王爷。” 不想又拐到这件事上,允礼忙岔开话去:“你既然喜欢我,咱们成亲吧。” 三春仍旧迷茫:“可是,我还没想好呢。” 允礼故意沉下脸:“刚刚还说喜欢我,喜欢一个人,就嫁给他,这是顺理成章的事,你还犹豫不决,可见你说喜欢我是在诓我。” 三春使劲晃着脑袋:“没有,我没诓王爷。” 允礼趁热打铁:“那就嫁给我。” 三春咬着嘴唇。 允礼静静等着。 终于,三春羞羞的点了头。 允礼环住双臂抱进她,如释重负。 然后拉着三春同往炕上坐了,商量有关的细节。 仿佛尘埃落定,三春此时也不做其他念头了,就道:“全凭王爷做主。” 允礼突然沉默,半晌,沉重道:“抱歉。” 三春仰头,一脸无邪的看着他:“为何?” 允礼道:“只能让你做侧福晋。” 三春以为,自己仅仅能做他的妾侍,即庶福晋呢,不敢奢望做侧福晋,因侧福晋是可以入皇家玉牒的,死后也可以进宗祠,听他说什么让自己做侧福晋,三春诚挚道:“我乃草民,安敢忝居侧福晋之位,能陪伴王爷左右,已经感恩天地。” 允礼听了颇为动容,深情款款的看着她:“在我心中,你不是妾,是妻,所以,你当之无愧为侧福晋。” 天意捉弄,不能成为结发夫妻,然能与深爱的人长相厮守白头到老,怎知不是老天厚爱呢,人不可太贪婪,相信拥有的,都是最好的,三春道:“我不懂皇家规矩,可是听说侧福晋一般都得经过皇上点头呢,我……” 允礼知道她担心什么,按了按她的肩膀以示安慰:“无论你是李三春还是吕灵瑟,我都要你做我的侧福晋,此事你放心,我有法子。” 三春不知他有什么法子,但一定是费尽心思想出来的,于是摇头:“最近因为苏贵人的事,怕是皇上对你心存芥蒂,关于侧福晋,还是暂时不要说了,横竖我也不在乎那些,且我也不准备进王府,外头住着,落得清静。” 言之有理,允礼点头:“好,就依你,有话说,择日不如撞日,咱们明天就成亲,如何?” 三春一怔:“明天,是不是太匆忙了?” 允礼道:“我第一眼看见你,已经做好了娶你的打算,怎么会是匆忙。” 三春含羞带笑:“嗯,就明天。” 婚事定下,虽然一切都交给允礼来张罗,三春还是有三春忙的,特别是十九姑和荼蘼、如意三人听说她要成亲了,既感突然又倍感欢喜,嚷嚷着要大肆热闹一番呢,十九姑还道:“这事可不能不请我师兄。” 李忠于自己,是恩人,亦是朋友,三春当然希望他能够来祝贺自己,可是,鉴于两个人曾经的往事,她怕李忠心里会不舒服,遂有些犹豫不决,终架不住十九姑的劝说,最后决定将此事告诉李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18章 预谋刺杀 从来没有一个夜晚会是如此的漫长。 李忠独自坐在院子里,天际泛白,且有鸡鸣,两坛子酒业已喝光,他还是毫无睡意。 当十九姑跑回来欢天喜地告诉他三春即将同允礼成亲,他就傻了似的僵在当地,十九姑摇了他半天,他方痴痴呆呆道:“告诉三春,我会送个大礼恭贺她新婚之喜。” 明天,明天即是三春出嫁的日子,玉珈也听说了此事,问他:“二爷要不要送份贺礼?” 他的神色和语气都是那么的正常:“送是一定要送的。” 玉珈又问:“可送什么好呢?” 因父亲陷入牢狱,母亲及家人寄居于此,玉珈怕老太太和李孝并崔氏不情不愿,所以变卖了大部分珠宝玉器和首饰,用以买米买面买菜,以至于她现在算不得囊空如洗,也没什么值钱的物事了。 李忠似乎早有决定,道:“这事你不必管了,我去张罗。” 而今他也是有了官位的人,即便是挪借,玉珈想,也不是什么太艰难的事,是以真就不再追问。 眼瞅天快亮,李忠回头望了眼窗户,黑黢黢的,玉珈还未睡醒,有了身子的人,容易疲乏倦怠。 甫一想起玉珈有孕,李忠长长的叹了声:“抱歉,或许不能陪你终老,如你恨我,就恨吧,我李忠这辈子问心无愧,但这回,我算是对不住你了。” 叨咕完,起身大步而去。 出了家门离开庙寺街凭着腰牌直接进了宫,按照事先探听好的,知道这个时候雍正应该在上书房批阅奏章,他是侍卫,还供职在粘杆处,有各种方便条件,很轻松来到上书房,对门口执事的太监道:“麻烦公公,我有要紧事见皇上。” 那太监不认识他,上下打量,官服还是熟悉的,就问:“大人总得通报个姓名,否则皇上问起,杂家不知该怎么说。” 李忠想胡诌个名字,恐以雍正的心机,对粘杆处了如指掌,虚假的名字他一准能听出,李忠又想假冒别人之名,又恐自己一旦失手,会累及到那人,迟疑下,道:“我乃粘杆处粘杆侍卫,李忠。” 那太监对粘杆处的人向来不敢轻慢,也知道粘杆处的人直接受命于雍正,有事可凭腰牌觐见,于是看了眼李忠的腰牌,满面堆笑道:“大人稍候。” 李忠站在门口,静静的等着,心里已然是惊涛骇浪,此一举无论成功与否,怕是都难活命,深深自责的是,为此对不住玉珈和自己的骨肉,然自己曾经对三春许诺过,大丈夫言出必行,眼看三春已经嫁人,自己对她的承诺还未兑现,所以才急着动手。 等了一会子,见那太监转回来道:“李大人,皇上叫进呢。” 李忠谢过,待想进去,那太监伸手拦着:“李大人第一次来吧,规矩上,得先搜身。” 李忠恍然大悟,忙端然站好,由着太监上下仔细搜过,方迈步进了上书房,遥遥看去,雍正垂头阅着奏章,灯火在旁,渐渐光弱,还有两个太监手指犀拂,泥塑木雕般的一动不动。 后人言:康熙累雍正苦,乾隆活的最逍遥。 康熙的丰功伟绩自不必说,雍正也算是个勤政的皇帝,四更即起,至此时已经批阅了数不清的奏章,此时打个哈欠,揉了揉胀痛的额角,听有脚步声,抬头看,对于新人李忠,他不认识,但看服色知道是粘杆处的。 李忠在礼仪的范围内站定,叩拜:“尚虞备用处侍卫李忠拜见皇上。” 规矩上,粘杆处每天都会有两个侍卫在早晨向雍正汇报一些任务的进展情况,特别重大的事,会由大头子管理大臣前来禀报,见只李忠一人,雍正有些不解,问:“怎么是你自己?” 李忠道:“回皇上,因奴才禀报给皇上的事,是关于奴才一人的。” 雍正定定看了看他,撂下手中的奏折,眉头一挑:“关于你的?” 李忠垂头:“是,确切的说,是关于奴才师父的。” 雍正凝眉想了想,想起来了,但凡有人进粘杆处,都得经过他的首肯,他也知道李忠其人,当时孙尚荣托付康亲王巴尔图举荐李忠的时候,雍正还有些忌讳李忠的师父是神鞭张,可是巴尔图却说:“正因为有这么一回事,更应该重用李忠,让天下人看看,皇上才是人心所向,即使李忠不是反贼,那也是反贼的眷属,反贼的眷属都归顺了朝廷,可见皇上是有道之君。” 当然,雍正答应李忠进粘杆处,还有另外两个原因,那就是想稳住当时已经怀疑的孙尚荣,更想离间李忠和神鞭张,最好神鞭张一怒之下找上李忠,他就可以瓮中捉鳖了。 所以,对李忠,雍正并不陌生,又听他说当下要禀报的事关乎神鞭张,雍正当即起了兴致,点头:“你说。” 想了一夜,李忠之所以想刺杀雍正,是为了兑现对三春的承诺,之前犹豫很久,是为了玉珈和她腹中的孩子,但想了一夜来见雍正的理由却不是这个,神鞭张,是他临时的主意,怕除此之外不能打动雍正,于是道:“奴才发现了神鞭张的踪迹,奴才请皇上将旨,由奴才为饵,诱捕神鞭张。” 听说神鞭张在京城出现,雍正倒也没怎么惊奇,那种江湖人,不都是神出鬼没么,他惊奇的是李忠对神鞭张的背叛,遂冷笑:“你这种出卖师父的人,要朕怎么信你。” 李忠头不敢抬,视君,乃大罪,只是镇定道:“神鞭张乃反贼,奴才这不是出卖,顶多算是大义灭亲。” 雍正似乎对此言很满意,颔首:“好一个大义灭亲。” 为了让他笃信,李忠又道:“奴才今日前来,还有另外一件事。” 雍正嗯了声,示意他说, 李忠就道:“奴才感激皇上没因孙尚荣而降罪于奴才,所以特特前来叩恩。” 没有株连,还不是雍正听了允礼的谏言,江南吕家一事,闹得朝野议论纷纷,匪头成晋是杀了,可是也激起了更大的民愤,惹得太多人走上反抗朝廷之路,所以允礼建议雍正,孙尚荣身后多为女眷,而他的女婿李忠正在粘杆处效力,倘或能放过孙尚荣的家人,想必会万民称颂皇帝乃有道明君,从而使得李忠更加忠心耿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19章 复仇 上书房渐渐明亮,有太监过来噗的吹熄了灯火,一股蜡油的刺鼻味扑了过来,雍正站起,舒展了下双臂。 李忠明白,等下就要早朝,再不动手,雍正便会离去,只是以自己的距离,不能确保万无一失。 正踟蹰,雍正道:“诱捕神鞭张,早朝之后,朕再听你详谈,不过听闻你深得神鞭张真传,一条辫子使的出神入化,朕想见识下,真没想到,辫子也能成兵器。” 清兵入关,占了江山,下令剃发,不知多少人抗拒,所以给很多人诟病笑话的辫子居然成了功夫,雍正很是高兴。 李忠心里狂喜,机会来了,忙道:“奴才遵旨。” 抬手解开盘在头顶的辫子,雍正仔细看着,那辫子也没什么出奇,只是比旁人的粗些长些,怎么就成了兵器呢? 兴致勃勃的往椅子上坐了,准备欣赏传说中神鞭攻,还想着,若真厉害,可以将这种独门功夫发扬下去,这是满人的骄傲啊。 李忠见他坐稳了,问:“皇上,奴才可以开始了吗?” 雍正嗯了声。 李忠再道了声‘嗻’,一个亮相,雍正差点叫好,见李忠脑袋并未怎么大动,辫子却成直线射了出去,呼呼生风,他这么远都能感受到。 辫子功不是长枪短刀练习的人多,见识到的人少,李忠耍了几式,看得雍正频频颔首表示赞赏。 李忠将一条大辫子舞的越来越快,八旗子弟皆懂骑射,雍正还是看得眼花缭乱。 李忠见他很是专注,暗暗道:三春,若我必死,求你保护玉珈和我的孩儿。 这一句嘀咕完,突然飞身扑向雍正。 他一直都是原地比划的,不妨他此举,雍正先是愣了愣,感觉不妙,身子朝后一仰,连同椅子一起倒了下去,与此同时,旁边的太监已经高喊出:“护驾!” 声音未落,从四周的帷幔后涌出来十几个侍卫,这也是雍正在上书房四周布置帷幔的因由,时时刻刻防止有人行刺,又不好放在明面,一是有碍观瞻,二是怕人笑话他胆怯,所以,便在书房四周布下帷幔,里面藏着功夫一流的侍卫。 只是那些侍卫冲出来时,李忠已将辫子死死的缠住雍正的脖子,侍卫们蜂拥而上,刀剑齐齐刺向李忠,李忠若想躲闪,势必会松开雍正,于是他劈手夺过一侍卫的刀,狠狠扎向雍正,雍正想就地一滚躲避,怎奈脖子给李忠的辫子缠住动不得,于是,李忠的刀刺入他肋下,而此时,李忠的身上也给侍卫刺入不知多少把刀和剑了。 英雄末路,仍旧傲然,他朝雍正哈哈一笑,心里说:三春,即使狗皇帝不死,这一刀,我也算为你泄愤了,我,死而无憾! 此念完,眼睛暴突。 有侍卫割断他的辫子,护着快窒息的雍正起来。 雍正手捂肋下,血汩汩而出,怒向李忠:“杀!” 于是,侍卫们抽刀再刺,李忠眼珠子一动不动,分明已经死了,却死而不倒,昂然挺立。 雍正发狂似的下旨:“将这逆臣贼子的尸首悬挂到城门口,朕要让天下人看看,敢反叛朕,就是这样的下场!” 于是,李忠的尸首悬挂到了宣武门上。 大白天城门上挂着个死人,还是血肉模糊,致使过往之人吓得惊叫的惊叫逃离的逃离,没多久,便传的沸沸扬扬。 刚好此时十九姑上街为三春采办婚礼所需,即将嫁人,这是一辈子的大事,虽无父母亲眷,也不能太过马虎,三春就差使十九姑帮忙买些必须之物。 听闻宣武门口悬着个死人,十九姑跑江湖的出身,对这种事她除了好奇,是不怕的,于是巴巴的赶到城门口看热闹,一行往城门口走一行听路人议论纷纷。 “啧啧,可真是惨,看着很年轻呢。” “听说还是个侍卫,侍卫不是保护皇帝的人么,怎么倒刺杀皇帝呢?” “听说这年轻人是九门提督孙大人的女婿。” “真的么?孙尚荣死了,如今他女婿也死了,这一家子可真惨。” “别胡说,孙尚荣没死呢。” “……” 其他的话,十九姑已经听不清了,她只觉脑袋嗡嗡轰鸣,孙尚荣的女婿,不就是师兄李忠! 她撒腿就跑,直奔城门,即将到时,突然给一人拉住,侧头看也认识,竟是海大川。 海大川晓得她想作何,悄声道:“姑娘不可造次。” 十九姑遥遥望着城门上的尸首,即使看不清楚,也感知出那是李忠,心如刀割,血往上涌,李忠一直念念不忘想杀了雍正给三春报仇,她是知道的,还想自己代替师兄做了此事呢,不想却给师兄抢先了,而今师兄已死,自己也万念俱灭,她恶狠狠的朝海大川道:“松开我!” 海大川不松,问:“姑娘想救李义士对么?” 岂止想救李忠下来,还想杀人,十九姑眼珠子快迸出来似的:“不需你管。” 海大川劝道:“城门口都是兵,姑娘这样过去,无异于自投罗网。” 十九姑用力甩他的手,怎奈海大川功夫不赖,挣脱不开,怒向:“即便是死,我也不能让我师兄给他们这样羞辱。” 海大川用了下力,拖着十九姑往街边的某个店铺后头藏了,苦口婆心道:“狗皇帝残暴不仁,岂止对李义士,江南吕家何其悲惨,天下之人皆想诛灭狗皇帝,给李义士报仇,姑娘不做,我和我的兄弟们也会做,可是咱们恐都难成功,首先皇宫森严,咱们想进去都难,偏那狗皇帝闭门不出,根本没什么机会,所以,若想给李义士报仇,唯一人可成。” 十九姑早不耐烦他唠唠叨叨,匆匆问:“谁?” 海大川道:“吕灵瑟。” 这个名字虽不陌生,十九姑还是想了想方想起是谁,愕然问:“你说三春?” 海大川点头:“对,她现在叫李三春。” 十九姑诧异:“三春不会功夫。” 海大川狡黠一笑:“她有的,比你我的功夫更管用。” 十九姑懵懂:“她有什么?” 海大川道:“美貌和心机。” 十九姑茫然。 海大川慢慢解释:“想杀狗皇帝,必须进宫,我进不去,我的兄弟们也进不去,姑娘你也进不去,但吕小姐能进去,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况那狗皇帝呢。” 十九姑凝思:“进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20章 李代桃僵 房中幽暗,阳光从雕花的窗格子筛进来,落在地上支离破碎。 三春逆光而坐,静待吉时,身上已经换了簇新的嫁衣,是允礼一早打发人送来的,还有很多婚礼所需的物事,想着今晚就要同那个风姿峻拔的男人同床共枕,心中一丝丝彷徨一丝丝甜蜜,大抵是没有父母亲人在旁,婚姻大事,心里没底。 不知哪一年,母亲对她说:“娘不期望你嫁个金龟婿,娘只盼你嫁的男人真心待你。” 此时她独自坐在房中,想起母亲的这句话,掏出那条血书的素绢帕子,用手摩挲着,又轻轻贴在略施粉黛的面颊上,继而缓缓跪了下去,轻声呢喃:“娘,恕女儿不孝,未能守满三年就嫁人,因为女儿遇到了一生的挚爱,不想错过。” 话音刚落,房门咚的给人撞开,唬的三春猛一回头,是十九姑,见十九姑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三春起身,将帕子揣入怀中,方想问些什么,十九姑跌跌撞撞出冲进来,未语泪先流。 三春一惊:“怎么了?” 十九姑泣不成声,三春问了好几句,才努力挤出几个字:“我师兄死了。” 三春就僵在当地,身子不动,眼睫毛都不眨一下,许久才试着笑了笑:“我知道你爱说笑,可今儿大喜的日子,别开这种玩笑。” 十九姑哭得嘴唇颤抖:“我没开玩笑,我师兄死了,刺杀狗皇帝未成,反给杀了,狗皇帝还把他的尸首悬挂在宣武门城门上示众,血肉模糊的,太惨了。” 三春只死死的看着。 十九姑捶胸顿足:“我没说谎。” 三春感觉自己一寸寸短了下来,终于瘫坐在地,喃喃着:“不可能,绝不可能。” 十九姑跪在她面前:“是真的,我亲眼所见。” 三春茫然看着十九姑,见其泪水如江河倾泻,三春感觉自己四肢百脉都没了知觉,心似乎也没跳动,整个人仿佛瞬间不存在了,最后,等神智渐渐清明,突然站了起来,疯了似的冲出门去,迎面刚好碰到荼蘼和如意,见她此状,便问:“姑娘怎么了?” 三春毫不理会,一口气跑出大门,辩驳下宣武门在哪个方向,就直接朝宣武门跑去。 一路上所有的人和景物纷纷倒退,也不知撞倒了多少人和卖杂物的小摊子,甚至自己差点给马匹践踏,她浑然不觉,丝毫不顾,就是跑着,跑着。 很远,待她赶到时,已经累得口干舌燥,见城门口聚集了很多人,荷着刀枪的兵勇们不时驱赶围观者,以防有人趁机作乱,三春再也跑不动了,噗通扑倒在地,旁边一好心的老伯过来搀扶起她,关切的问:“姑娘你怎么了?” 三春没有回答,大口喘着,慢慢的慢慢的举目看上去,没等看清城门上那俱尸首,却看见允礼正在自己面前不远处,允礼也在看着城门。 三春推开搀着她的老伯,一步一步,走向允礼,至近前,陪着允礼的景裕景顺方想同她打招呼,她却一把扯下头上的发簪朝允礼刺去。 感觉身后不对,允礼及时回头,见景裕和景顺双双抓住三春的手臂,而三春的手上,紧攥着一枚发簪。 那一双眼睛怒瞪到快撕裂,允礼明白三春是误会了,她定是以为,李忠的尸首是自己叫人悬挂上去的,凝重道:“不是我。” 同时陪着允礼的还有刘景泰,忙从旁解释:“咱们爷也是路过。” 三春手一软,发簪应声落地,心口噗通噗通的狂跳,上下牙不停碰撞,整个人仿佛置身在冰窖,浑身战抖着终于大胆的看向城门,没看清什么呢,眼前一黑,在不省人事之前,拼尽全力的对允礼说:“求王爷保李忠家人。” 重重跌下,允礼及时的接住了她。 之后,她像是睡了一觉,好长,好累,不停的做梦,与李忠曾经的片段如落英缤纷…… 那次,她流落在哈德门外,正走投无路,李忠过来了,她一把抱住李忠的大腿,求其收留,李忠道:“我家大业大,不差你一张嘴。” 那次,李忠在果郡王府谋到了差事,得了见喜钱回来给了她五两银子,被李老太太发现,质问李忠,李忠道:“我喜欢她,所以给她银子。” 那次,大春指使她大晚上的出去买瓜子,李忠气道:“干脆你嫁给我算了,你嫁给我,就不再是李家的丫头,而是李家的二奶奶,大春二春就不敢再欺负你。” 那次,李忠说:“嫁给我,此后就再没人敢欺负你,当然,你不嫁给我,若是谁欺负你,我照样叫他生不如死。” 那次,李忠说:“我是真的喜欢你。” 那次,为了她,李忠把贵才打个半死。 那次,为了她,李忠将花公子打个半死。 那次李忠说:“等我杀了狗皇帝给你报仇。” 那一次李忠再次说:“我一定杀了狗皇帝给你报仇。” 他真的去杀狗皇帝了,他怎么那样傻呢,雍正能够将众多兄弟打败从而登上皇位,就非等闲之辈,杀雍正何其难,而今他赔上了性命,是因为自己,这个债,叫自己如何偿还?他上有老娘下有未出生的孩儿,这个债,叫自己如何偿还啊! 正着急,耳边有谁在轻轻呼唤:“姑娘,姑娘!” 三春睁开眼睛,一圈光晕里,是荼蘼焦急的样子。 见她苏醒,荼蘼高兴的朝外面喊:“十九姑,如意,姑娘醒了!” 正在外面为三春熬药的十九姑和如意纷纷跑了进来,三人围在床前,十九姑抽噎道:“你总算醒了,否则我师兄岂不是白死,我师兄杀皇帝是为了给你的家人报仇,当然是为了让你高兴,你好好活着,我师兄才能瞑目。” 三春只觉心口一揪,痛的佝偻下身子,抽搐状。 荼蘼一边为她摩挲着后心,一边带着埋怨的眼神看向十九姑:“这个时候,还是别说这事了。” 十九姑自知失言,头一低,暗自垂泪。 三春说口渴。 荼蘼赶紧给她倒了温热的茶来。 三春喝了口,由如意扶着坐了起来,静静的坐了一会子,脑袋逐渐清醒,对十九姑道:“帮我做件事。” 十九姑问:“什么事?” 三春道:“去打听下李家人怎么样,特别是大小姐,她,怀着孩子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21章 斩草除根 当晚,允礼来了。 知道他会来,三春静静的坐在炕上等他,坐了两个时辰,纹丝不动。 允礼独自走进房门,见三春也是独自一人在房内,四目交投,彼此不知如何开口。 最后,允礼道:“晓得你心情不好,所以婚事,暂时搁一搁。” 三春点头:“王爷想的周到。” 接着,陷入重新一轮的沉默。 三春一直坐着,允礼一直站着,不知谁在外头打翻了铜盆,当的一声,唬了三春一跳,允礼忙说:“莫怕,大概是猫。” 三春笑:“我家人死了一百多口我都没怕,而今李忠也死了我也没怕,我会怕一只猫么。” 允礼感觉这话有点刺耳,明白她此时心境不佳,也就没在意,忽然想起什么,道:“你放心,李忠的尸首已经从城门上解下来了,皇上也没打算株连李忠的家人。” 三春心中长长的舒口气,也知道允礼为此必定费尽心思,心里感激不尽,嘴上却冷硬道:“谢王爷帮忙,不过,李忠的家人什么都没做,就像我的家人也什么都没做,皇上为何要株连呢。” 这话就是明显的赌气了,允礼痛心道:“无论你家人还是李忠,都不是我的心意。” 三春抬头看过来,曾经春水般明媚的眼眸,此时惟见戾气:“是你皇兄的心意。” 允礼无言以对,即使自己什么都没做,做的那个人,却是自己的哥哥,人可以爱屋及乌,也可以恶其余胥,允礼唯有轻声一叹,颇为无奈。 三春却冷冷道:“更深,路远,王爷请回吧。” 允礼没有动,想着该如何安慰她,越是着急,越想不出合适的语言,就走过去:“我留下陪陪你。” 三春嗤的笑了:“陪我?还是想继续洞房花烛夜?李忠死了,他是为我而死的,他的孩子还没出生呢,王爷觉着我这个时候会有心情与你同床共枕比翼齐飞颠鸾倒凤鸳鸯戏水?” 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累得气喘。 允礼嘴唇翕动想说什么,三春却截住他的话:“王爷是想说我们有婚约对么,好好好,既然王爷有这个心情,我奉陪。” 她一壁说一壁撕扯自己的衣裳。 允礼连忙抓住她的手,按了下去,然后替她敛好衣裳,随即抱入怀中,道:“我其实很欣赏李忠那个人,对于他的事,我也感到难过。” 这话三春信,那一次李忠无奈使用了辫子功,也就暴露了他是神鞭张的徒弟,可是允礼为了替李忠遮掩过去,当着李忠现学现卖的也耍了几式辫子功,还说:“你看,这世上不止他神鞭张会辫子功,我也会,你也会。” 当时李忠感激不尽。 三春信是信,恨也是真恨,不仅恨李忠傻,恨雍正毒,也恨上天不公,为何要安排允礼是雍正的弟弟。 再无言语,只扑簌簌落泪。 允礼就这样抱着她,直至她哭够,睡着,允礼方离去,雍正受了重伤,阖宫惊动,这样的时候身为人臣人弟,他该不离左右方是,偷着跑出来看看三春,就快马加鞭的又赶回宫中了。 三春一夜昏睡,处于半梦半醒中,这番煎熬,不比家人遭难时轻,因为,她记着那句——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她的痛,是自责。 次日,十九姑偷着回了躺庙寺街,回来后向三春诉说李家的状况,开口先长叹:“哭了一家子,太惨,特别是老太太,哭死过去好几次。” 三春急着问:“孙小姐呢?” 十九姑皱着眉:“说来奇怪,她倒没怎么哭。” 三春猜测:“痛苦至极,会不会连哭都不会了?就像我,当初听闻我家人出了事,我那个时候也不会哭了。” 十九姑立马忧心忡忡:“她有着身孕呢。” 想了想,道:“不如你去看看她,好歹劝劝她。” 三春慢慢摇头:“我还是不去了吧,我怕她见到我会更生气。” 十九姑立即明白了:“也对,我师兄可是为你而死的。” 每每听十九姑说这句话,三春都会感觉心口剜肉般的痛,痛得直不起腰身。 十九姑不知是真不懂还是装着不懂,问她:“你怎么了?” 三春撑着道:“没事。” 刚好此时,荼蘼跑了进来,见其神色慌张,三春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心态,忙问:“发生什么事?” 荼蘼手指外头:“满街筒子传遍了,说李二爷罪大恶极,皇上要将他的尸首五马分尸,皇上还下旨封了李家,还说,还说……” 一句一句,句句如刀子,三春努力自持,急着问:“还说什么?” 荼蘼慢吞吞的,十九姑也催她:“到底什么?你这样,我们更着急难受。” 荼蘼就道:“街上还传,说皇上又下旨,说李忠乃反贼成晋和吕家的余孽,为了杀一儆百,皇上下旨要将吕家埋入地下的尸骨悉数掘出来……鞭尸。” 最后两个字,声如蚊蝇。 三春还是听清了,悉数挖出鞭尸,其中便有母亲,她突然感觉有什么往上涌,热热的,身子晃了晃,噗!一口血喷出,那血落在青砖地上,触目惊心。 十九姑和荼蘼还有如意,吓得纷纷惊呼。 面对十九姑和荼蘼、如意的问候,三春充耳不闻,急着道:“快,随我去李家。” 荼蘼按住她:“李家都封了,姑娘还去作何呢?” 三春感觉身上轻飘飘的如一枚轻羽,随时会飞升似的,她抓过十九姑的手撑着自己:“你不懂,我怕孙小姐有难。” 十九姑怔怔的:“我嫂子为何会有难?” 三春道:“咱们两个路上说。” 十九姑见她非常认真,就扶着她下了床,简单拾掇下,匆匆往庙寺街而来。 到了庙寺街,即看见孙家人哭哭啼啼的相继离开,三春便知道荼蘼说的传言是真发生了,她和十九姑躲在一处,躲了半天不见李家人出来,却有官兵时不时的拉过出来的孙家人询问:“孙玉珈呢?” 十九姑茫然问:“官兵找我嫂子作何?” 三春重重的吐了口气:“斩草除根。” 十九姑瞪大了眼睛:“你是说,我嫂子肚子里的孩子有危险?” 三春点下头,然后道:“这样,等下你负责把官兵引开,我进去找孙小姐,如果找到了,我就送她出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22章 巧计出城 以十九姑的能力,引开那些兵没费多大力气,更何况她是潜入李家偷着换上玉珈的服饰,乔装改扮,更惹人注目。 待李家门口的兵差不多散尽,三春匆匆跑了进去,李家她住了那么久,各处都熟悉,但她没有去二房院,想着连官兵都找不到玉珈,她定是藏了起来,既然是藏,当然不会藏在自己的住处,按着额角闭目琢磨着,玉珈会藏在何处呢? 街上的传言并不属实,雍正没有下旨封李家,只是想找到玉珈而已,究其找玉珈的目的,或如三春所想,是听说玉珈怀了李忠的骨肉,想斩草除根,或是为了旁的,现在还不得而知,所以,李家人仍住在此,至于孙家人为何离开,还不是怕给殃及。 找不到玉珈,三春便来找二春,那姑娘心地不坏,至少比她姐姐大春善良,想问问她李家的状况,来到二春的闺房,见里头静悄悄的,还以为肥妞不在呢,正四处张望,却听二春隔着窗户喊她:“三春,进来!” 尽量压着声音,是怕给旁人听见。 三春蹬蹬跑了进去,一推门方想问二春可有看见玉珈,却见玉珈端庄的坐在炕上,三春一怔。 二春扶着心道:“方才可吓死我了,那些兵东翻西找,连茅厕都没放过,我娘平时总埋怨我能吃太胖,你说如果我不胖,能将二婶藏在衣裳下不给官兵发现么。” 她说完,脱下外面的大衣裳,捂了件大衣裳,热出一身汗,撸起袖子,那胳膊,又见粗壮。 原来如此!竟然如此!将娇小的玉珈藏在衣裳内,听来匪夷所思,但方才,二春就是这么干的。 三春看了看玉珈,她非常平静。 玉珈也看向三春,眼睛里就多了些怨怼,冷笑:“你来干什么?他已经为你死了,你还不满足么?” 三春呼吸一滞,心口堵了块巨石似的,了解玉珈的心情,更加事情紧急,所以她避开这个话题,觑眼二春脱下的衣裳,急切道:“孙小姐,你赶紧跟我走。” 玉珈容色清冷:“请称我李二奶奶,另外,我为何要跟你走?” 李二奶奶,这该是她独特的祭奠李忠的方式吧,得一个女人如此深情,李忠不枉此生了,三春指着二春丢下的大衣裳:“这时节穿这种衣裳,那些官兵等下琢磨过来,会重新来搜的,李家已经不安全,我送你出城躲避。” 玉珈没动,怅然道:“他已经死了,按说我该殉夫的。” “孙小姐!”三春重重的喊了声,眼角溢出泪来,“我知道你怨我,李忠的事,我也不想的,假如事情能重新来,我宁愿替他去死。” 玉珈斜睇她,讥讽的一笑:“你对他仍有情。” 三春竟点了头:“对,我对他的情是感激之情。” 玉珈再看了她一眼,一扭头,默然无语。 三春焦急道:“我曾对李忠说过,假如他错过了你,便错过了这世上对他最好的女人,我知道李忠的死你比谁都难过,可你现在有了他的骨肉,这孩子是李忠唯一的根苗,也是你的孩子,你该保护这孩子平安无事。” 玉珈的手缓缓抚上腹部,突然哽咽了:“我一个人,怎么能将这孩子养活?” 三春言词恳切:“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老太太还有李家一家子亲人,甚至,你还有我,还有十九姑,还有孙家人,还有很多关心这孩子的人。” 二春也在旁边道:“二婶,你还是听三春的话躲起来吧,假如你给官兵找到,他们会杀了这孩子的,我二叔,就死不瞑目了。” 若非知道雍正是冲这孩子而来的,玉珈又怎么会躲到二春这里,只是她并不确定三春能保护她出城,遂问:“你怎么带我离开呢?” 三春道:“我自有法子。” 简单说了一遍,耳听有吵嚷声,怕官兵重新杀回,她硬拉着玉珈出了二春的闺房,经过大房院,听吵嚷声不是官兵,而是崔氏和另外一个陌生的女人,什么亲生子私生子的,三春没兴趣听,急匆匆拉着玉珈又出了李家大门。 十九姑了得,将官兵耍的团团转,门口很干净,三春拉着玉珈夺路而逃,然后往街上赁了辆车,扶着玉珈上去,她自己也上了去,喊车夫前行。 待车子驶离庙寺街,表面镇定内心亦是波澜起伏的玉珈微微松口气,但对于三春送她出城的想法,她深表怀疑:“朝廷想抓我,却没抓到我,必然会在城门口堵截,我倒是想问问,咱们这样坐车就能出去?” 三春直言:“不能。” 玉珈凝眉,知道会有下文,是以认真的听着。 果然三春再道:“所以我要先带你去个地方。” 娘家没落,婆家没落,可着京城,于自己没什么地方算是安全的,玉珈问:“哪里?” 三春道:“康亲王府。” 玉珈不明所以:“为何要去康亲王府?” 三春坦言:“我要借助一个人,方能将你送出城去。” 玉珈不语,琢磨康亲王那个人唯利是图,会不会在这种时候帮衬自己。 三春以为她在别个,问:“你不信?” 玉珈笑:“想当初,我苦熬了多少年都没能嫁给李忠,最后是你帮我出了个假孕的主意,我才能如愿以偿,世上女子之貌,你占了八九,世上女子的聪明,你几乎占了全部,我有什么不信的呢。” 三春略感安慰:“那好,我们走。” 指使车夫来到康亲王府,于门口停了,也不让玉珈下车,她自己下来,抓起辅首扣门,须臾门上听差的小子出,模模糊糊记得三春的样子,还是问:“你找谁?” 三春不想节外生枝,是以对这样的奴才亦是极尽恭敬:“麻烦,我想找下醇贝勒。” 门上听差的道:“你稍等。” 三春就老实的等着,等了很久,终于将谟醇等了出来,却见谟醇垂头丧气,但见是她,谟醇瞬间转忧为喜,惊喜连连:“三春,想不到你会来找我!” 三春一把将他拉出大门,悄声说:“我有事拜托你。” 谟醇欢天喜地道:“什么事你说。” 三春手指马车:“李忠的事你听说了吗?” 谟醇点头:“弑君,天下震惊,哪个会不知道呢。” 三春道:“车里头是李忠的夫人,我想将李夫人送出城,可怕城门口有官兵堵截,想求你帮我,您是贝勒爷,出入城门该方便。” 谟醇骇然变色:“你敢送李忠的家人出城!” 三春目光坚定:“李忠于我有恩,我必须回报。” 谟醇却显得惊慌失措:“可是,李忠是乱臣贼子。” 三春恼怒:“他不是!” 谟醇给她吓了一跳。 三春缓和下语气:“不管李忠是什么,知恩图报这是常情,你如果怕了不帮我,我亦不会怪你,告辞。” 掉头想走,谟醇一把拉住她:“瞧你,这么大脾气,我没说不帮,知恩图报,你对于也是有恩的,况我还喜欢你呢。” 三春迎着他热辣辣的目光,心底却如死水,平静道:“不用你打打杀杀,只需你坐在车里,重要的是,不能让人搜这辆车。” 谟醇点头:“明白,不过,你这辆车不成,我堂堂的醇贝勒怎么会坐这么破旧的车,你稍等。” 随即返回门内,喊过听差的吩咐:“去后面的马号套车,记住,要那辆朱轮翠盖八宝垂缨车。” 听差的自去了,不多时将马车牵到大门口。 谟醇对三春道:“请吧。” 三春过去对玉珈简单说明,扶着她换了车,待玉珈刚坐稳当,三春突然有了主意,问玉珈:“你如果会驾车,可以装扮成车夫。” 玉珈摇头:“这种事从未做过。” 三春也料到她不会,她曾是九门提督家的千金小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怎么会做这种粗活呢,既然不会做这个,三春又有了主意,对玉珈道:“不如你同醇贝勒假扮相好的” 没等说完,玉珈立即道:“扶我下车。” 三春连忙摆手:“行了,算我没说。” 玉珈带着三分怒:“李忠尸骨未寒,你就让我同别的男人卿卿我我。” 三春心说,假的,假的懂吗,以您老这样的年纪,我还怕你同一脸稚嫩的醇贝勒假扮相好的会给人识破呢,叹了声,真是迂腐。 她也上去,谟醇也上去,三春故意与谟醇并坐,将玉珈藏于身后,怕两个人距离远,官兵从中间的缝隙看见玉珈,于是紧挨着谟醇。 谟醇受宠若惊,慢慢的偏头偷偷看了眼三春,嘴角上扬,心花怒放。 马车一路畅行无阻的来到城门口,果然有很多官兵在搜查过往的百姓,见了这辆马车,官兵的当即过来喝令车夫将车停下。 车夫勒住缰绳:“吁官爷,我这是康亲王府的车,里头坐着的是醇贝勒。” 官兵嘀咕着:“醇贝勒?” 说着用刀挑开车帷看了看。 三春连忙往谟醇身上靠了靠,娇媚的一笑,那官兵登时如饮佳酿,吃吃的也看着三春笑。 美人在侧,谟醇努力保持镇定,清了下嗓子道:“大胆,连我的车你们都敢截。” 说的毫无底气,怎么看都像是虚张声势。 三春不免紧张,期望他醇贝勒的名头能好用,否则自己即是让玉珈自投罗网了。 官兵突然哈哈笑了,指着谟醇道:“截的就是你康王府的车。” 一个小卒如此嚣张,谟醇也真火了:“放肆!” 那官兵根本没怕他,将手一指城墙:“你没看见么,康亲王勾结孙尚荣偷着买卖兵器,孙尚荣早抓了起来,皇上才下的旨意,康亲王大概现在也抓去宗人府了,所有康亲王府的人,都限制出城,所以,你们还是回去吧。” 哗啦撂下车帷,态度极其恶劣。 孙尚荣同康亲王巴尔图勾结,三春早就知道,那次在楼外楼听允礼的手下向他禀报,三春刚好在场,还以为孙尚荣出事这么久,雍正一直没动康亲王,是顾念同祖同宗呢,谁知最后还是将康亲王抓了起来。 听闻父王出事,谟醇大惊失色,一时间也没了主意,唯有让车夫将马车掉头,并向三春无奈道:“没法子了,我阿玛出了事,大概我也活不长了。” 这样说着,竟流下泪来,极目看去城墙上的告示。 三春却道:“不能回去,说不定这个时候官兵正到处找孙小姐呢。” 谟醇哭笑不得:“不是我不帮你,而是我帮不了,我现在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 三春没有更好的主意,默然无语。 玉珈道:“算了,咱们回去吧,假如能陪着李忠一道死,也算是我们一家人团聚了。” 三春忍不住呵责:“李忠唯此一个骨肉,你必须把这孩子生下来,还要好好的养大。” 见她如此固执,谟醇颇有些哭笑不得:“可是我们走不了。” 他们这里争执着,突然有人问:“怎么回事?” 三春一惊,却又夹杂着丝丝欢喜。 有官兵道:“回果亲王,康亲王府的车想出城,给我们拦下了。” 那个人已经进亲王了,三春心里不知什么滋味。 允礼信步而来,至车前,慢慢的掀开车帷,蓦然对上三春的目光,他微微一怔,再从三春和谟醇中间的缝隙看见了玉珈,瞬间,他什么都明白了,徐徐撂下车帷,道:“醇贝勒不准出城,可是马车上还有位姑娘,我认得她,她不是康亲王府的人,是城外十里庄喜庆般的姑娘,叫她走吧。” 喜庆班的姑娘,不就是妓女! 三春骂了句:“混蛋!” 然后一推谟醇。 谟醇忙跳下车去。 允礼挥挥手,官兵让开,车夫喊了声:“驾!” 马车缓缓驶出城门。 出了城,三春如释重负。 车夫一行赶车一行回头问:“姑娘要去哪里呢?” 三春道:“就在这里停下吧。” 车夫停了车。 三春扶玉珈下来,随即就将车夫打发走了。 玉珈左右的看:“这里并无人家,你带我到这里作何?” 三春把手遥遥一指:“我要带孙小姐去的地方是青莲寺。” 玉珈知道青莲寺,还差点在那里落发为尼,不解的是:“这里距青莲寺还有段距离,你却打发走了车。” 三春叹道:“没法子,为了你的安全,我不能随意相信任何人。” 玉珈恍然大悟:“你的心机非我能比。” 久病成医,陷入危机久了,人也历练得多疑,三春道:“咱们走吧。” 于是两个人跋涉而去,走了好久,总算到了青莲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23章 报仇,拉开序幕! 青莲寺古朴肃穆,入得山门,便有正在清扫的小尼姑迎上来,竟是之前打过交道的那一位,所以她也认出三春和玉珈。 “阿弥陀佛!”小尼姑合十做礼,“原来是女檀越。” “阿弥陀佛!”三春依样还礼,“原来是小师父。” 即使身在佛门修的是放下一切,总归是年幼心性,玉珈之前已经来过佛寺,想在此落发出家,见她又来,小尼姑奇怪的问:“孙小姐你还想出家么?” 玉珈正斟酌如何回答,三春抢着替她说:“我们找一下住持师太。” 小尼姑释然,道:“师太于禅房打坐呢,二位施主请。” 三春扶着玉珈擦肩而过,小尼姑忽然想起上次的事,追上去堵住三春:“施主上次说的话,贫尼至今未能明白其中的意思,施主若有时间,可否为贫尼指点迷津?” 她求知若渴,奈何三春急着去见住持,匆匆道:“回头告诉你。” 小尼姑开心的应了:“贫尼就在此等候施主。” 三春和玉珈来到住持师太的禅房,于门口请了个尼姑进去禀报,不多时那尼姑出,说住持有请。 三春和玉珈迈步进了门,禅房幽静,更觉神秘,扑面而来浓浓的檀香,三春立即肃然起敬,抬眼看住持师太打坐在榻上,手中轻捻佛珠,旁边香烟缭绕。 三春认出这住持竟是前次准备给玉珈剃度的老尼,和玉珈双双参拜,住持师太微微一笑,指着自己旁边的木榻道:“二位施主请坐下说。” 三春扶玉珈过去坐了,自己却来到住持师太面前,双膝一曲,欲跪,住持师太虚扶下:“佛家不兴俗礼,施主有话尽管直言。” 玉珈神色凝重,一路上都在担心,只恐住持师太不肯收留她,毕竟李忠之罪不是偷鸡摸狗的小罪,刺杀皇上,罪大恶极,三春却成竹在胸,这位住持师太在玉珈前次来此准备剃度出家时她是见过的,当时没有过多的交谈,但从住持师太那柔和淡定的目光中,三春笃定其是大义之人,于是开门见山道:“求师太收留下孙小姐。” 住持师太微微侧头看向玉珈:“孙小姐怎么了?” 丧夫之痛,痛彻肝胆,玉珈想讲述,鼻子一酸,喉头哽咽,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三春道:“孙小姐现如今该称李二奶奶,她已经同城内庙寺街铁匠李家的李二爷成了亲,且怀了身孕,可是李二爷犯了案子,祸及到二奶奶,走投无路,我才将她送到这里。” 言罢,静静的等着,等着住持师太询问李忠犯了什么案子,假如听说李忠是行刺皇上,三春突然间吃不准住持师太是否还有胆气收留玉珈。 谁料,住持师太什么都没问,微微颔首:“只是小寺清苦,还需李二奶奶将就些。” 听这意思,是收留玉珈了,三春心里略加安慰,看去玉珈,见她站起向住持师太合十施礼:“谢师太。” 话一转:“师太都不问问,我夫君所犯何罪吗?” 就在三春怔忪间,住持师太含笑道:“那是衙门该管的,不是我这个出家人该管的。” 这话听表面的,有些倔强,稍微思考下,就能领会到住持师太那慈悲的佛菩萨心肠,三春对这位老尼再次刮目相看。 玉珈却道:“但我必须告诉您,我夫君犯的罪是刺杀皇上。” 住持师太呵呵的笑了:“皇上不是好好的么。” 三春忍不住问:“师太怎知皇上好好的呢?” 住持师太将手中的佛珠轻轻放在榻上的小几上,仍旧是满面含笑:“若皇上出了事,你们也不必来我这小寺避难了。” 聪慧如三春,当然明白其话意,假如雍正真的给李忠杀了,恐怕给吕家报仇只是其一,不知有多少人会欢呼雀跃呢,说不定皇位会直接落在廉亲王允祀手中还是会落在谁的手中,总之如是那样,李忠就成了有功之人,而不是罪犯。 老尼简单的话语,却是大智慧,三春佩服得五体投地。 而玉珈,丈夫之死,大悲大痛,她哭都哭不出来,听了住持师太这几句话,竟是潸然泪下,以往她对佛法的理解,仅限于叫人向善,今天更深刻的明白,佛家之人,都是大智大勇者,她对住持师太千恩万谢。 住持师太看了看她,像在思量什么,半晌道:“既想藏身,施主这个样子是不成的。” 玉珈不明所以。 住持师太续道:“若官府各处搜寻施主,我这小寺距离京城最近,怕难逃过,施主这种穿戴未免太扎眼,所以,施主应该落发。” 玉珈一惊。 三春亦是有些意外,简单想想,住持师太说的没错,玉珈传俗家衣裳,即使换上海青,一头乌发于众尼姑中太鹤立鸡群,可是头发对于一个俗家女子的重要性,堪比性命,她犹疑的看去玉珈。 方才那一惊如蜻蜓点水,匆匆来也就匆匆去了,此时玉珈甚是平静,淡淡道:“就请师太为我剃度。” 三春失声喊道:“孙小姐!” 玉珈脸上没什么表情,说话一如她平时的样子,缓慢温和:“我夫君都没了,我留着满头青丝打扮给谁看呢。” 三春心如刀绞,深深的自责再次席卷而来,噙泪道:“李忠的仇,我来报。” 玉珈眼眸一亮,未知是惊奇还是惊骇。 方才那样说,假如说是给玉珈的话刺激而成,当下三春说的话,就是认真考虑过:“我说到做到。” 这个仇已经拖延了太久,都是因为母亲的遗言,可这样拖延一天,三春就煎熬一天,这种煎熬远不如一死来的更痛快,而今雍正又杀了李忠,还将其五马分尸,更将母亲和家人是尸首掘出来鞭挞羞辱,假如自己继续佯装什么都没发生,不如畜生! 佛门之地不该说这些血腥之事,三春点到即止,然后陪着玉珈往观音殿去剃度,当玉珈的一缕青丝翩然落下,三春泪如泉涌,不忍再看下去,也知道住持师太会把玉珈母子照顾的很好,她就悄悄出了观音殿,于殿前的高阶上伫立,远望青山如黛浮云悠悠,内心从来没有过的平静,这是终于决定一件事后的安宁。 看了一会子,将手往怀中掏出母亲的血帕,来到殿前那供香客烧香祈祷的硕大香炉前,将帕子挨着手臂粗的檀香,未几,帕子点燃,慢慢的烧成灰烬,她跪了下去,道:“娘,恕女儿不孝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24章 探底 雍正重伤,无暇朝政,而怡亲王允祥沉珂未愈,所以诸多事务都落在允礼身上,他一忙,几天没来看三春。 三春也并不想见他,见了徒增烦恼,想报仇,非得进宫,想进宫,就得以身侍雍正,允礼,真真应了那一句——此情可待成追忆了。 每每想起这个,就像吐着芯子的蛇,让三春骇然冒冷汗。 这一天,她懒懒的坐在廊上看荼蘼和如意在院子里晾晒衣物,几经折腾,她也没什么家底,也就几身衣裳鞋袜和被子,大多还是新买的,而允礼送来的婚礼所需她都叫荼蘼和如意包裹了起来,只待允礼那方面来人,即送还回去。 荼蘼和如意也知道她心境不佳,默默的干活,连必须的交谈都尽量放低声音,呼呼刮过一阵风,吹得衣物飘摇起来,荼蘼看去廊上,道:“廊上阴凉,姑娘冷不冷?” 三春淡淡道:“还好。” 荼蘼就对如意说:“我去给姑娘拿件披风来。” 说着即进了房内,少顷取了件披风出来给三春披上。 三春垂头看了看,抬头感慨:“这么快都立秋了吗?” 荼蘼笑:“没呢,这披风是奴婢提前为姑娘准备下的,虽是伏天,最近阴雨多,早晚有些凉。” 这丫头最贴心了,三春裹紧了披风,一直下雨,难得天放晴,却将暑气扫走很多,即使没到秋天,那也快了,连院子里的银杏叶都渐欲泛黄,她随口嘀咕着:“十九姑怎么还不回来呢?别是出了什么事。” 荼蘼刚想安慰她几句,却见门口人影一晃,是十九姑回来了,她就笑:“姑娘你看,说曹操曹操到。” 颓然如庭前落花的三春立时精神起来,起身迎上,赶着问:“如何?” 十九姑走的急,热得额头冒汗,道:“打听着了,苏兰亭人在监牢,苏家人无论男女悉数发配宁古塔,而苏小姐半路逃脱亦是真,官兵搜寻了几天,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也就不了了之。” 三春慢慢回身,一步一步拾级而上,进了房往炕上坐定,若有所思:“这么说我遇到的那个苏婉柔是真的。” 十九姑于她对面盘腿而坐,满面忧虑:“你真的打算假冒苏婉柔进宫?” 三春目光坚定:“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十九姑沉默了,海大川极力建议她借三春之手杀雍正给李忠报仇,这事一旦确定,她反倒有些犹豫,杀雍正何其困难,搞不好三春就得死无葬身之地,更何况三春要借苏婉柔之名接近雍正,一个女人最厉害的武器,唯有自身,想着三春同允礼的浓情深意,十九姑很是于心不忍:“若想杀了那个狗皇帝,最好的法子也就是侍寝的时候,可是三春,你真的做得到吗?” 三春勉强一笑:“若能在给他污了身子之前成功,最好不过,若不能,只能是玉石俱焚。” 玉石俱焚c玉石俱焚!十九姑心里清楚,玉石俱焚的意思,就是她杀了雍正后自杀,十九姑突然泪落,抽噎道:“以一命换一命,忒不值,这事算了。” 三春蓦地看向她:“算了?这事怎么能算了。” 十九姑快哭出声来:“杀了狗皇帝你也会死,狗皇帝是天子命,难道你的命就贱吗?” 三春静静的默了一会子,死,谁不怕呢,可是以死来比对仇恨,仇恨的洪流早已冲淡了对死的怕,她下了炕,慢慢在地上踱步,字字句句,泣血般:“这不是一命抵一命,你算一算,这是一命抵多少命,我家里一百多口,还有霸州回京城路上为我而死的那些义士,还有天下那么多给那个残暴不仁的皇帝以莫须有的罪名杀害的人,更重要的,还有你师兄李忠,你是没有看到孙小姐落发的那个样子,多少日子我一闭上眼就会出现她那青丝落地的场景,再想想她腹中的孩儿,那孩子一出生就没了父亲,太可怜了。” 最后这‘太可怜了’四个字,她是哑着嗓子说出的,胸中有什么往上涌着,拥堵在心口,呼吸都困难。 平复下心情,她继续道:“这不是一命抵一命的事,将我家人的尸骨掘出鞭挞,这种羞辱,我宁可死一百回也要报仇。” 十九姑跳下炕,冲过来抱住她:“三春,恕我无能,若我能够杀了狗皇帝,你就不会去送死。” 三春轻轻拍着她的手:“即使你能杀了皇帝,也不如我手刃仇人更痛快。” 十九姑知道她心意已决,即使自己反悔恐怕也无济于事,就道:“让我陪你进宫。” 三春摇头:“既然是送死,何必多死一个。” 十九姑道:“就像你方才说的,即使你杀了狗皇帝,也不如我手刃他更痛快,我想给我师兄报仇,何况我只是陪你进宫,动手的事还需你,我进宫也不为别的,一入宫门深似海,好歹我会些功夫,关键时刻可以保护你。” 杀雍正有多难,三春清楚,皇宫有多凶险,她也知道,有个会功夫的十九姑在身边倒是件好事,可她不想十九姑冒险,待想推迟,十九姑鼓着气:“你不让我跟着你,我就自己去杀那狗皇帝。” 三春唯有道:“好吧,不过进宫之后,一切都要听我的。” 十九姑点了头。 三春忽然想起另外一事:“你还得往登州跑一趟,最好去登州府大牢见一见苏兰亭,查一查他这案子的来龙去脉,苏婉柔说她父亲是冤枉的,看看到底是谁害了苏兰亭,缘起于什么事,我是不能离开京城的,那样太惹人注目。” 十九姑猜测的问:“你怕果郡王,不,他现在已经进亲王位了,你怕果亲王来找你?你怕他发现你在筹谋什么?三春你说,他会不会阻止你杀狗皇帝呢?他如果阻止你,你该怎么办?还有,你真的舍得与他的感情?其实果亲王那人挺好的。” 连珠炮似的的发问,三春一个都没有回答,因为她无法确定允礼知道这件事后的反应,或是怕面对允礼知道这件事后的反应,只静静的看着门口,生怕允礼一脚踏入,自决定报仇的那一刻开始,她就明白,自己同允礼的感情已经成为一阕未完的诗词,徒留伤感,亦或是伤害。 心,恍然不存在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25章 无端冒出个成少主 是夜,晚饭后,三春同十九姑在廊上乘凉,因明天十九姑即要赶往登州,三春还需叮嘱她一些事。 十九姑乃江湖人,从小就同师父神鞭张风里来雨里去的习惯了,见三春不放心的样子,道:“去登州,只需一匹快马,如无意外,来回不过十天半月,最多也就月余,我这里你没什么可担心的,倒是你,你要假冒苏婉柔,容貌上倒不重要,想苏婉柔是大家闺秀,认得她的也就是苏家人了,而今苏家人悉数发配至宁古塔,我担心的是你一旦接近狗皇帝,必然有人为狗皇帝的安全去查苏婉柔的底,倘或那狗皇帝闲话问你苏婉柔的一些事,比方她的三亲六故,你能说出来吗?” 三春以手中的团扇驱赶着蚊虫:“这也正是我所想的,所以你从登州回来,最好能捎带一些有关苏婉柔并苏家人的事,可是苏家人都发配去宁古塔了,不知登州能不能探听出这些。” 十九姑微一沉吟:“若想知道苏婉柔的底细,有一人可帮你。” 庭中有花草,因这宅子荒废了很久,所以花草也都恣意的生长,这却是三春喜欢的方式,修剪得太规矩的花草,就像一个束缚太多的人,反倒失了个性,她正看廊外那一簇月见草,听十九姑说有人可以帮自己,她把目光收回,问:“谁?” 十九姑迟疑下,说的有些胆怯:“海大川。” 三春立即回绝:“不成,我不想与那些人来往。” 十九姑似乎知道她会如此说,也明白她不想同海大川那些人来往的原因,其中涉及到允礼,海大川和他的兄弟们不仅仅想杀雍正,也想杀允礼允祥等雍正的虎翼,十九姑试着劝道:“你可以同海大川谈谈,倘或他有诸多要求,你再拒绝不迟。” 这倒可以,三春想了想,反过去劝十九姑:“你我只想给亲人报仇,但海大川那些人不同,他们反的是朝廷。” 言下之意十九姑也明白,反叛朝廷,意指江山,假如能夺了他爱新觉罗氏的江山有什么不好呢?忽然想起允礼,也就释然三春为何如此说,点头:“我懂的,不过你到底见不见海大川?若见,我帮你安排,然后再去登州。” 三春犹豫不决,想着现如今自己身边除了个十九姑可以派上用场,只有荼蘼和如意两个丫头,为了节省时间,当得利用可利用之人,于是道:“好。” 李忠的死,给十九姑触动极大,这个以前行事莽撞嘻嘻哈哈的姑娘仿佛一夜之间长大,办事虽不能说特别稳妥,也好过以前很多,她次日上午就找到了海大川,并定下当日午后,在某个茶楼三春约见他。 听闻三春想见他,海大川万分高兴,早早于茶楼等待,至三春到时,他已经独自喝光了一壶茶。 彼此见过,简单客套,本着道不同不相为谋,三春不想与之啰嗦太多,开门见山道:“想必我来见你的原因十九姑已经跟你说了。” 海大川殷勤的为她斟满一杯茶奉过去:“说了,吕小姐放心,我手下兄弟众多,查苏婉柔的底很容易。” 三春微微欠身表示谢过,想着不好白白麻烦人家,就道:“那么请开个价吧。” 海大川哈哈一笑:“吕小姐这样说岂不是太生分了么。” 三春一摆手:“我们本也不熟,还是明码实价好办事,金子银子要多少?” 此是雅间,她身后的荼蘼听了一惊,心说咱们粗衣陋食,你哪里有金子银子给人家呢? 三春手中自然没有,但她会偷,所以不怕海大川狮子大开口。 见她一直保持着距离,海大川仍旧笑容满面:“我曾经和我的那些兄弟们也不熟,可是为了一件事,我们现在比亲兄弟还亲,成总舵主不在了,但他的儿子还在,成少主就会驾临京城,在他到来之前,京城这一块的事先由我管着,听闻吕小姐肯冒险进宫杀昏君,我不知有多高兴,且把这事飞鸽传书给少主了,当然,为了安全起见,除了我和少主,吕小姐准备进宫的事我没有告诉任何人,我是一心为吕小姐打算,吕小姐竟然说与在下不熟” 话一顿,目光中有隐隐的失落。 三春催促他:“你还是开个价吧。” 海大川抿口茶,挑起眼皮意味深长的看了三春一眼,缓了缓才道:“若我的价码是杀果亲王呢?” 三春起身就走:“告辞。” 海大川慌忙起身拦住她:“吕小姐何必动气呢,这个价码不成,那我再开个别的,比如我想知道云啸其人,到底什么来路?” 三春慢慢坐了回去,扬眉笑道:“你才怀疑此人?” 海大川轻叹:“若不是成少主出现,我一直以为云氏药馆的东家云啸真的是成总舵主的儿子呢,还有,最近发生了几件事,死了不少兄弟,都是这个云啸设下的奸计。” 三春想,云啸至今仍以云氏药馆的东家做掩护,大概是没想到她会同海大川这种人接触上,云啸对自己算是有恩,但谁让他是雍正的走狗,更何况自己必须还个人情给海大川,就道:“他是血滴子。” 海大川频频点头:“果然给我猜中了,行了,咱们这回两清了,至于苏婉柔的事,我会尽快查出的。” 该说的都说了,三春再次起身想走,忽然回头问:“成晋的儿子不是都陪着他给砍头了么,你说的那个成少主,会不会又如云啸一样,是个赝品?” 海大川微微一笑:“吕小姐放心,这个成少主是货真价实的,不过只因为他的母亲是成总舵主当年养在外面的外室,所以旁人并不知道成少主,也因为此,他才躲过那一劫,而今成少主出山了,当然是为了成总舵主报仇,并且,他有意见一见吕小姐。” 三春淡淡一笑:“免了,我说了,我们并不熟。” 话毕欲走,却听有人当当敲门,她只当是茶楼的伙计,见海大川过去开了门,进来的不是伙计,而是个青壮汉子,应该是海大川的手下,他扫了眼三春,一副欲言又止状。 海大川看向三春:“这是吕小姐,自己人,有话但说无妨。” 那人就道:“宫里来的消息,有关果亲王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26章 果亲王就是姑娘的护身符 据海大川的手下讲,雍正伤重,朝政交于允礼,看着像是如何倚重,实际雍正一直耿耿于怀苏瑾的事,偏巧最近些日子允礼因为暂代雍正打理朝政,经常往宫里跑,也经常面圣回报些朝堂上的情况,正得宠的苏瑾得了方便,经常以各种借口接近允礼,虽后者尽量避之,也还是闹得沸沸扬扬,为此,雍正深感不悦。 三春神色平静的听着,待海大川挥退手下,她告辞而出。 海大川送了出来,不失时机的道:“吕小姐也听见了,所谓苍蝇不叮无缝蛋,一个巴掌拍不响,苏贵人为何纠缠果亲王,还不是他们曾经有过不可告人的事,这样的一个人,不值得吕小姐结交。” 结交,是隐晦的说法,以海大川的能力,怎会不知三春和允礼的关系。 三春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其时头也没回,也没说半个字,转身下楼,回了家里。 她不屑对海大川说什么,但心里还是有些焦虑,李忠就曾告诉过她,那个苏贵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早晚会毁了允礼。 一下午心神不宁,十九姑不在,遇事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见荼蘼在身边,而如意在厨房忙着晚餐,三春就道:“依着你,我该不该管果亲王的事?” 荼蘼不假思索道:“恕奴婢多嘴,倘或果亲王出了事,姑娘也不会好过。” 三春头微低,佯装鼓捣衣襟:“已经放下了,否则我怎么想入宫呢。” 荼蘼走近她,小声道:“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的意思,除了果亲王,姑娘也没个倚靠,想成大事,背后无人怎么成。” 不想这丫头能说着这么深入的话来,三春一抬头,对这个丫头当即刮目相看了,可是她有不解:“皇上和果亲王是兄弟,我要杀的是他的兄长,你觉着我还能倚靠上他吗?” 荼蘼认真的点头:“能,姑娘是怎么送李二奶奶出城的?” 三春一怔。 荼蘼继续道:“节骨眼上,果亲王就是姑娘的护身符。” 三春心里丝丝甜蜜,故意问:“你怎么肯定?” 荼蘼道:“奴婢就是肯定,李二爷为了姑娘敢刺杀皇上,果亲王为了姑娘也没什么不敢做的,因为他们都喜欢姑娘。” 三春心中的甜蜜慢慢的转换成酸苦,李忠为她死了,她不想允礼再出事,所以,苏贵人的事,她想管一管,至于如何管,还没个头绪,需要静心思量一番,蓦然想起待进宫的事,道:“我想做的事,是随时可以掉脑袋的事,所以我才瞒着如意,不是信不过她,而是不想带她进宫历险,我也本打算瞒着你的,可你和我朝夕相处,有些事还是给你知道了,但我也不打算带你进宫,等到了那一天,我给你些银两,你离开京城,走的越远越好。” 闻听此言,荼蘼屈膝跪了下去,抓着三春的裤脚泪眼朦胧道:“我想陪着姑娘进宫。” 三春俯视她,摇头:“那是或许掉脑袋的事。” 荼蘼道:“正因为是或许掉脑袋,奴婢才要陪着姑娘,在这个世间,奴婢没什么亲人,姑娘待我恩重如山,如能陪着姑娘一道去死,对奴婢来说,死而无憾。” 三春轻抚她的面庞:“说浑话了不是,我救你,就是希望你好好的活着。” 荼蘼抹了把泪:“李二爷和果亲王喜欢姑娘,奴婢亦是喜欢姑娘,他们可以为姑娘去死,奴婢也可以。” 三春噗嗤笑了:“越说越不像话,他们是男人,你是个女孩子。” 荼蘼见其有动摇的意思,也笑:“男人喜欢姑娘叫倾慕,奴婢喜欢姑娘,叫忠心。” 见她态度坚决,而自己身边实在需要这么一个人,三春就道:“好吧,不过我答应你,绝对不会让你死。” 荼蘼嘿嘿一笑站了起来:“奴婢知道姑娘聪明绝顶,怎么会让奴婢死呢。” 三春却在思谋着允礼和苏贵人的事,可是从海大川那个手下处得知的消息有限,若想知道真实情况,该找个了解底细的人打听下,然,找谁呢? 想了想,想起两个人,一,是十七福晋钮钴禄氏,二,是廉亲王允祀。 允祀实乃危险人物,最好还是不要接触,唯剩下钮钴禄氏了。 其实三春最不愿见的正是钮钴禄氏,允礼差点娶了自己,按照他的个性,或许不屑于告诉王府的人,因为自己没打算进王府,可是钮钴禄氏曾经买凶行刺过自己,也就是说,她在时刻关注自己和允礼的事,去见她,说不定就是自找麻烦自讨没趣。 管不了太多,着急得知宫中的情况,于是这一天,三春早起用过饭,就简单的写了几个字让如意送去果亲王府。 如意临走,三春这样说:“你本来就是果亲王买下的,他将你寄养在李家,后来我把你接了过来,而今我身边有了荼蘼,用不了那么多人来服侍,所以我想让你去王府。” 如意似乎有些意外,愣愣的看着她。 三春再道:“你别误会,我不是撵你走,实实在在因为你就是果亲王买下的,我不好据为己有。” 如意垂头,怯怯道:“奴婢怕伺候不好王府的那些主子。” 三春宽慰她:“你也见过王爷那个人,他很和善,而你又是他买下的,有王爷撑腰,我料定没人敢为难你。” 如意虽然不情愿,也无奈,道:“姑娘这样说,奴婢过去就是。” 三春将桌子上的信递给她:“这个,你交给大福晋,我上面说明了一切,她自然会对你好生安排。” 如意接了信在手,跪地给三春叩头:“奴婢不舍姑娘,可是” 不善言辞,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就起身:“奴婢走了。” 三春突然有些不舍,遥遥伸手欲挽留,想着自己以后过的日子差不多就是刀光剑影,又将手缓缓的垂了下去,看着如意出了房门,她轻声一叹。 如是静等钮钴禄氏的消息。 足足等到第二天晌午,有人叩击街门,家里人少,静得出奇,所以即使人在敞厅闲坐,三春还是听见了敲门声,觉着该是钮钴禄氏来了,也不喊正忙着浆洗被褥的荼蘼,自己拔腿出了敞厅去开街门,只是门一开,他愣了,来者不是钮钴禄氏,却是燕五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27章 谋求个取悦男人的法子 燕五儿如何能找到这里? 如意也不像是个多嘴多舌的人,而自己交予她的信却是署名需钮钴禄氏亲启的,信中,一说如意是允礼买下的丫头寄养在自己身边,二说想找钮钴禄氏谈些事情相约在茶楼,再无其他,即使燕五儿截了那信,也不知自己住在此处啊。 三春满心狐疑,但人已经来了,她只能侧身相请,并道:“表姐好耳目,竟能找到我这里。” 燕五儿看上去来的匆忙,这样的大毒日头,连把伞都没有撑,晒得小脸通红,更是香汗淋漓,也没带随侍的丫头,三春明白,她比自己更谨慎。 姊妹两个进了门,燕五儿一行随着她走一行四处观望,啧啧感叹:“王爷也真是,怎么就买了这么个又破又小的宅子给妹妹你住呢。” 她说妹妹,而非表妹,三春听着颇不舒服,挽着燕五儿道:“阿芜你浑说什么呢,这宅子是我自己赁的,与你们王爷无关。” 燕五儿猛地站住:“灵儿,这是怎么个话?” 三春语气加重强调道:“我说了,与你们王爷无关。” 燕五儿十分诧异:“你和王爷闹翻了?” 三春嗤的笑了:“我与他从来没好过,何谈闹翻。” 燕五儿小嘴一撇,媚眼如丝,巧笑嫣然:“甭打算蒙我,谁不知道王爷喜欢你。” 再见面仍旧纠缠此事,三春未免意态懒散,敷衍道:“那是他的事。” 她说的模棱两可,愈发激起了燕五儿的好奇心,只是见她爱答不理的,不好继续追问,就道:“我是见着你打发去王府的那个丫头了,那丫头傻乎乎的,进了王府直接说是你让她去找大福晋的,不巧大福晋进宫看望太后去了,刚好我在,我就问那丫头你打发去王府作何,那丫头可真是拗,什么都不说,我就告诉她我是你的表姐,多日不见,甚是想念,她这才告诉我你住在这里。” 原来如此,两个人行至敞厅,三春喊了荼蘼倒茶,燕五儿见了荼蘼又是啧啧道:“表妹你可真厉害,孙家遭了大难,你不单单能全身而退,还能赁得起宅子买得起丫头,难怪大家都怀疑王爷将你养在外头了。” 三春睇她:“大家怀疑?是阿芜你怀疑吧?” 燕五儿怔愣,随即讪讪一笑:“你也别嫌我心眼小,我经历了那么多的苦,这会子总算安定下来,你说我不在意王爷在意谁呢,他是我的丈夫,也是我下半辈子的倚靠。” 她这样一说,三春内心的厌恶感减轻了些许,想着无论如何她是自己的亲戚,总比旁人好些,于是安慰道:“阿芜你如花似玉,又温柔体贴,王爷一定会待你好的。” 燕五儿哼的冷笑:“好?好就不会打我进了王府他就没进过我的门。” 三春面色一凝,不知是惊讶还是惊喜,亦或是兼而有之吧。 燕五儿自察失言,忙补救道:“我的意思,他都是叫我去他房里的。” 这话未免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三春何等聪明,心下已了然允礼是如何对待她的,想着自己与那个男人无缘了,肥水不流外人田,若能成全表姐,算是自己行善积德了吧,可自己要怎么成全呢? 没等想出个法子,燕五儿心里也在想着这件事呢,起初还有些难为情,或是不想在三春跟前认输,最后想想自己来找三春的目的,便一甩帕子道:“我就直说了吧,王爷待我,可有可无。” 三春默默看着她,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燕五儿继续道:“所以我今个偷跑出来找你,是想你帮帮我。” 三春有些为难:“你们夫妻间的事,我一个外人如何管得了呢。” 燕五儿一把抓住她的手,带着几分哀求的神色:“灵儿你聪明伶俐,这种事一定会有法子的。” 三春想说,你是打风尘中走出来的人,取悦男人,那是你的本事,然这话虽然有理,怕说出来伤人,就道:“阿芜你也不是蠢笨之辈,以你的美貌和心智,如何就哄不好王爷呢,或许王爷最近忙,才会忽略你,阿芜你不必着急,男人是这样的,在他们心里,公务永远比女人重要,因为那是他们得以荣华富贵的根本。” 本想打她这里谋个良策,见她如此说,燕五儿心生不悦,冷笑:“再不急,我男人就给旁人抢走了。” 三春感觉她话里有话,蹙眉道:“阿芜,你说我么?” 燕五儿吸吸鼻子又咳嗽了两声,缓了缓,也知道自己出言过分,当下笑着拉过三春:“当然不是你,咱们是中表之亲,你怎么会抢我的男人,你别忘了,我家里还有其他女人呢。” 三春似信非信,劝道:“大福晋是原配嫡妻,而孟福晋是侧妃,听闻还是皇上玉成,名字也是可以入皇家玉牒的,阿芜你千万不可冒犯二位福晋。” 燕五儿很是不以为意:“这个你无需担心。” 本想说自己就是钮钴禄氏招进王府的,话到嘴边却改道:“我怎么会冒犯二位福晋呢。” 两个人就这样说了半天,因是偷跑出来,事先没经过钮钴禄氏同意,燕五儿不敢多留,没求到良策,很是失落,起身道:“那我走了,改天再来看你。” 三春相送至门口,想着这么热的天,她老远的偷跑来,于心不忍,到了大门处,三缄其口最后还是道:“有些男人,你越是上赶着他也是觉着你卑贱,不如反其道而行之。” 燕五儿眼睛一亮,想了想,欢喜道:“灵儿,我懂了!” 说完高高兴兴的离去。 三春由荼蘼陪着默默往回走,半天不语,忽而望望天,忽而望望脚下的青石,心中不是患得患失,而是明白自己已经彻底失去了什么,荼蘼观其色,道:“姑娘似乎不大喜欢这个表小姐。” 三春摇头:“谈不上,总归是亲戚。” 荼蘼立即道:“对啊,正因为是亲戚,关键时刻或许能帮姑娘一把呢。” 三春轻笑:“那个,也谈不上。” 荼蘼怔住。 太多话三春不想说,心思如水之涟漪,一圈圈荡漾开去,突然咚咚又响起敲门声,她诧异:“阿芜怎么又回来了?” 同荼蘼反身来到大门口,一开门方想说什么,却见门口的人不是燕五儿,而是刘景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28章 谜之苏贵人 甫一见刘景泰,三春恍如一梦清醒,暗暗自问:我怎么就忘记这个人呢?我怎么就忘记他了呢!舍近求远想见钮钴禄氏,脑袋最近真的不灵光了。 热情问安,躬身相请。 刘景泰惯常的笑容满面,向三春回礼道:“姑娘这么客气,可是折煞老奴了。” 三春有求于人,更晓得此人手眼通天,当不可轻忽怠慢,望其身后,也没什么随从,暗笑今个果郡王的人可真是奇怪了,接二连三的往自己这里跑,还都神神秘秘的,正待询问刘景泰前来的目的,却见刘景泰一脚迈进大门,随即从袖子里抖出一封信。 三春认出那是自己写给钮钴禄氏的,只是这信如何到了管家手里? 刘景泰顾不得满头大汗,微微笑道:“姑娘有什么重要事想找大福晋呢?大福晋进宫探望太后,这信就落在我的手里了,姑娘打发去的那个丫头,我也安置妥当了,既是我们爷买的,就放在爷的书房当差,那是个很清闲的差事,这信我没看,过来只是想问问姑娘,有什么为难之处,爷不在家,我在家呢。” 三春感觉他似乎没有撞见燕五儿,遂放心,他能来,还将自己的信送回,便说明自己找钮钴禄氏有些不妥,都怪自己最近给李忠和家人的事闹得犯糊涂,接过刘景泰手中的信道:“大总管进来说吧。” 回到敞厅彼此落座,他来了,省得自己去找了,三春直言不讳道:“并非是我有什么为难事,而是你们王爷。” 刘景泰想都没想,径直问:“姑娘说的可是苏贵人的事?” 三春一惊,看来那个苏贵人同允礼的绯闻,闹得满城风雨了,点头:“正是,王爷那个人,我多少了解,对这种事,他大概就一笑置之了,可是三人成虎,这事传得多传得甚,哎,舌头利了能杀人啊。” 刘景泰随着他也叹了声:“正如姑娘所言,我们爷对此事根本不在乎,爷总说身正不怕影子斜,我们做奴才的,也不好成日的在爷的耳边聒噪。” 三春感觉他来找自己,差不多也是为了此事,显而易见,这事大概变得严重,就道:“即便是聒噪,大总管也要聒噪,这是为了王爷好,莫说是正得宠的贵人,即便是失宠,那也是皇帝的嫔妃,宫中向来忌讳这些事,王爷为人精明,怎么这件事就犯了糊涂?” 刘景泰哭笑不得:“王爷不是糊涂,而是总觉自己心底无私,我是没辙了,正想找姑娘说说呢,碰巧姑娘就打发如意那个丫头去了,信,大福晋还不知道,这事我劝姑娘还是别找大福晋了。” 这是个老狐狸,他不让找,便有不让找的道理,三春道:“我找大福晋也只是为了问问现如今宫中的情形,大总管你来了,我当然不必再去找大福晋。” 刘景泰哭丧着脸:“宫中的情形于王爷很不利。” 三春微有吃惊:“王爷他,不是正代皇上总揽朝政么,想必皇上对他还是信任的。” 涉及到帝王,刘景泰不敢妄加论断,只含糊道:“朝政是朝政,妃嫔是妃嫔。” 三春略想一想,也就明白了,雍正倚重允礼,说难听的应该就是利用,然一旦涉及到他的利益,他便不会再顾念手足之情,三爷允祉如何,八爷允祀如何,九爷允禟十爷允十四爷允禵又如何,因为想进宫,最近这些有关皇家的事三春了解了很多,所以刘景泰的话她明白,允礼,岌岌可危。 刘景泰再道:“所以我今个来找姑娘,是想麻烦姑娘劝劝我们爷。” 已然决定疏远,三春只好道:“王爷他很久没来过了。” 刘景泰含笑:“总会来的,爷他,怎么会放得下姑娘呢。” 宛若一根针生生扎在心口,三春微微有些不自然,而心里,岂止是打翻了五味瓶,岂止是酸甜苦辣咸,是无法言说的苦楚,极力保持如常的神态:“行啊,等他来了,我自然会劝他,不过我想问问大总管,那个苏贵人,听说进宫前在你们府上住过。” 刘景泰点头:“是了,因苏贵人的父亲同我们爷有些交情,苏贵人作为秀女进京,苏大人就托我们爷代为照顾其女儿,其实没住多久。” 三春道:“如此看,苏贵人想接近王爷,也无可厚非,大概她是觉着王爷是她父亲的朋友,于此更亲近些。” 刘景泰骤然变色:“我是打宫里头出来的,这种亲近可是要命的呢。” 后宫女人,她们共同拥有一个丈夫,难免雨露不均顾此失彼,有多少嫔妃为此争风吃醋,为此勾心斗角,甚至为此血雨腥风,伤的伤死的死疯的疯,何其可怜,然,再怎么可怜,身为她们丈夫的皇帝,宁可要她们独守空房孤老终生,也决不容许她们接触别的男人,如是,下场更惨。 刘景泰曾是宫里头的人,深谙此理,也就害怕。 三春看向他:“所以说,这事必须解决。” 刘景泰感慨:“苦无良策。” 三春凝神思索一番:“你不觉着奇怪么,苏贵人进宫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她能得宠也绝非简单之人,为何就不懂此礼呢?” 刘景泰道:“连姑娘都感觉出不对了,老奴亦是这样想的,所以更加担心,我们爷日渐受皇上倚重,怕就怕有人眼红,从而利用苏贵人大做文章。” 三春疑窦重重:“有人利用苏贵人?难道她就甘心给人利用?” 刘景泰道:“这个,老奴就不知道了。” 三春续道:“除非她心甘情愿给人利用。” 刘景泰一惊:“姑娘的意思,苏贵人背后的那个人” 三春轻笑:“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刘景泰喃喃着:“会是谁呢?” 三春道:“是谁都不要紧,要紧的是得赶紧解决此事。” 刘景泰站起,朝三春打个千:“请姑娘帮忙。” 三春没有拒绝:“但凡我能帮的,我一定帮,王爷他帮我也不止一次两次。” 刘景泰如释重负:“有姑娘这句话,老奴就放心了,老奴这就告辞,怕大福晋打宫里回来找不见我。” 三春也不挽留,亲自送到门口,待其离开,三春回房静坐思谋,忽然想起一个人来,那便是八爷,廉亲王,云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29章 苍鹰允祀 是日,大雨如注。 荼蘼将门窗都关紧了,又拍打下身上的雨点子,叨咕:“这雨说来就来。” 三春耳听雷声轰隆,道:“来的好。” 言罢唤荼蘼为她取了套利落的衣裳出来,荼蘼一壁为她更衣一壁问:“姑娘这是要出门?” 三春点头:“正是。” 荼蘼看向窗户,雨水打屋檐流下,哗哗如瓢泼,她皱皱眉:“这种天气,什么紧要的事呢?” 三春自己动手系了腰带,道:“去见廉亲王。” 荼蘼虽是婢女,在孙尚荣家里做了几年的丫头,听也听得多了达官贵人的事,乍然没想起廉亲王是谁,须臾醒悟,骇然道:“姑娘不可!” 三春将辫子往后一甩,笑:“你也知道天家的事?” 自雍正登基,他的兄弟们幽禁的幽禁远离的远离杀的杀,都是为了一个皇位,毋庸说谁错谁对,但当年的四爷党和八爷党哪个不晓呢,荼蘼听说过雍正最恨八爷和十四爷,而今两个人的下场都算的上凄凉,但鹿死谁手,还未彻底见分晓,听闻允祀一直在上下活动,更想以扶持雍正的儿子来打击雍正,所以三春想去见允祀,荼蘼当然害怕,劝道:“听闻八王爷很厉害的。” 三春不屑:“我连皇上都不怕,我还怕一个廉亲王。” 荼蘼知道拦她不住,问:“姑娘去见廉亲王是为了果亲王的事?” 三春嗯了声:“王爷一直没来,我想劝也是爱莫能助,试试看,倘或苏贵人的背后之人真是廉亲王,他欠我的债,我去讨要。” 荼蘼懵怔:“债?堂堂的廉亲王竟然欠姑娘的债?” 三春一笑:“王爷怎么,王爷也吃五谷杂粮,也生病也终老也会欠债。” 说完又道:“你留在家里,我一个人去。” 荼蘼跑几步追上即将迈出房门的她:“姑娘一个人我更不放心。” 三春出了房门顺手抓过廊上放着的一把伞撑开:“多少年了,我已经习惯独来独往,你在家吧,十九姑已经走了些天,别碰巧她今天赶回来,家里没人,她会胡思乱想的。” 荼蘼犹豫:“可是” 三春不待再说其他,已经一头扎进雨中,雨大,几欲打翻她的伞,雨急,院中虽有排水口,此时地上的积水业已没过脚踝,她蹚水来到大门口,出了家门,放眼望街上空无一人,正因为这样的天气街上无人,她才想去见允祀。 于街口四顾,想赁个车,这场雨突然而来,所以马车出赁的车夫们都躲到车厢去了,她拔腿向最近的,到了之后喊车夫,车夫打车帷处探出半张脸,问:“姑娘想用车?” 三春道:“正是。” 车夫自然喜不自胜,这种天气原本以为赚不到钱了呢,忙钻出车厢,取了车辕处的蓑衣和斗笠戴好了,等三春上了车,鞭子一甩,往前而去。 冒雨走了一会子,三春没敢让车夫靠近廉亲王府,在一段距离处下了车,付了车钱打发走车夫,四下里看,雷声滚滚,大雨滂沱,真是天赐良机,依稀记着上次允礼带她来的路,找到廉亲王府,抬手扣门。 等了好一会子门子才出来,把门打开一条缝,见是个不认识的人,问:“你找谁?” 三春将伞压低,遮住大半容颜,道:“廉亲王。” 门子吱嘎将门关上,丢下一句:“不在。” 小子无礼,三春待想重新扣门,隐隐听身后有声响,猛一回头,见一骑飞驰而来,马蹄踏着雨水,飞溅起的水花直扑到马上之人,那人没穿油衣,面对如此大雨他头也不低,只管策马狂奔,雄武矫健,气势迫人,隔着雨幕三春只觉似曾相识,待到了近前,那人嗖的跃下马来,望一眼三春,愣住:“是你?” 三春微微躬身:“王爷。” 是允祀。 他通身湿透,冷峻的面上仍旧滚滚淌水,三春迟疑下,踮着脚尖将伞举过他头顶。 允祀抬头看了看,哈哈一笑,抢过伞来反给三春遮住,然后过去敲门,门子霍地将门打开,怒道:“说了王爷不在!” 允祀静静的看着他。 门子吓得魂不附体:“王爷,王爷您回来了。” 允祀也猜出方才发生了什么,骂了句:“滚!” 然后请三春进了门,他仍旧撑着伞,自己却落在外面给雨浇。 到了前面的厅堂,他让三春少坐等候,匆匆回内宅换了身干爽的衣裳回来,半湿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乱,身上的衣裳是居家常服,暗蓝色的,雅致肃穆,上面绣的不是花不是草也不是福寿禄等吉祥语,而是挺拔的青松飞舞的苍鹰,比之初见的潦倒和可怜,现在的他仿佛枯木逢春,无论外表还是内心,都是盎然的勃勃生气。 三春暗道,连衣裳都写满心机,雍正不防你才怪。 此时婢女们已经上茶,允祀指着茶对三春道:“仙子可先暖暖身子。” 仙子?三春忽然想起那次自己为他送水的事,浅笑:“我不是仙子。” 允祀道:“请教姑娘芳名?” 三春想了想:“我就叫仙子。” 允祀愣了愣,随即哈哈大笑:“姑娘不肯以真名相告,本王就不问,不过姑娘怎么找上门来了?于本王,恍如做梦啊。” 是非之地,此事宜速战速决,三春直言:“那一日,王爷说,倘或不死,必报大恩,而今天,我就是来索要回报的。” 允祀有些意外,甚至怀疑当日之事会不会是三春的伏笔,这样的天气登门所求回报,他念念不忘的感激之情此时清扫一空,目光淡漠:“那日的事,本王自然没忘,不过姑娘想要本王回报什么呢?” 三春顿了顿,一咬牙:“苏贵人,是王爷安排于宫内的人吧?” 允祀蹙额:“苏贵人?” 终于想起来了:“你说的是才进宫不久的苏贵人?” 三春点头:“杭州府知府苏辕的女儿,钱塘名门,世家之女。” 允祀似乎有些茫然:“姑娘何出此言?本王可是与苏贵人连话都没说过,可比不上果亲王,他可是经常能见到苏贵人的。” 言语中含讥讽之意,待说完,不等三春回答,凭他的心智,已经洞察了一切,问:“姑娘该不会是为了果亲王最近的事而来?那么你到底是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30章 棋逢对手 外面欲势渐弱,有停歇之意,隔着雨声甚至能听见蝉鸣。 允祀目光如电,逼视三春,允礼的说客,他有些反感。 三春也不狡辩,道:“我是为果亲王最近的事而来,果亲王那个人,你们是兄弟,王爷该了解,他怎么可能同苏贵人有逾礼之事呢,可是最近有关他和苏贵人的传言甚嚣尘上,这分明是有人刻意陷害。” 这事虽不是允祀所做,他也乐得渔翁得利,砍掉雍正的臂膀,徐徐图之,笑问:“你怀疑是我安插了苏贵人在皇上身边,然后让苏贵人以美色迷惑果亲王,得以离间他和皇上的感情?” 三春坦言:“不是不可能。” 允祀惊叹她的直接,再问:“我为何要离间果亲王和皇上呢?” 三春垂眸:“天家的事,我等草民不知道也不敢乱说。” 不说就等于说了,你八爷和雍正的事由来已久天下皆知,根本不是什么秘密,若非如此,雍正为何一而再再三的对你发难。 允祀冷哼一声:“你既然是草民,也敢管果亲王的事,看来同果亲王有事的并非苏贵人,而是你。” 三春心头一颤,不置是否,只道:“王爷说过会回报我那一水之恩,王爷若言而无信,如何取信天下。” 取信天下四字,生生将允祀震住,再看三春,小女子除了容貌秀美之外,目光更是与之年纪不符的淡定冷静,猜测三春的身世,绝非她口中所言的草民,这样的一个女子倒是少见的,心下生出几分欣赏之意,只是苏贵人的事真不是自己所为,于是道:“本王行事素来磊落,本王与苏贵人从未相识,更谈不上其他,所以你的一水之恩我今日是无法偿还了,不过我答应你,关于苏贵人的事,我可以帮你去查一查。” 是或不是,三春都不想纠缠,喋喋不休的女人最让男人厌恶,便起身告辞。 允祀也无留意,送至厅堂门口,见外面大雨已止,蝉声一浪接一浪铺天盖地,水汽裹挟着花草的清新拂拂而来,太阳还躲在云层,只是他心底已然明朗,听闻允礼与个小女子交好,这事甚至惊动了皇上,那个神秘的女子,应该就是眼前人,他对三春道:“姑娘可否以真名相告?” 三春回眸而笑:“王爷想知道我是谁,自然会知道的,王爷留步,我认得路。” 话毕抓过门口自己的伞,抖抖上面的雨水,径直去了。 允祀含笑注视着她背影半晌,暗道有个性,随即喊道:“长福长寿!” 不多时跑来两个小太监,打个千问:“爷有事吩咐?” 允祀眼睛还望着三春离去的方向:“你们两个,分别去查一查苏贵人的底细,还有刚刚离开的这位姑娘到底是谁。” 长福长寿道了声:“嗻。” 以允祀的能力想查三春并不难,不消几日,他就找到三春家里,荼蘼推开街门时愣住,面前之人衣饰华贵,却不是果亲王,遂怯怯的问:“这位爷台,您找谁?” 允祀面色清冷态度倨傲:“李三春。” 见他目光犀利,颇有些来者不善,荼蘼没有请进的意思,想替三春推脱,不妨于庭中站着的三春问过来:“谁来了?” 允祀一把推开荼蘼拔腿而进,和三春对望,他笑了笑。 荼蘼跑到三春跟前:“姑娘,这人硬闯。” 三春挥挥手:“你去煮杯茶来。” 荼蘼屈膝一福,随即忧心忡忡的去了厨房。 三春再对允祀道:“王爷真是手眼通天,请堂上坐吧。” 允祀环顾这不大的院子,静悄悄的没有烟火气,他指着廊上的藤椅:“堂上闷热,廊子上倒敞亮。” 三春随了他,二人同往藤椅上落坐,隔着一张藤几的距离,茶还没煮好,允祀已经迫不及待的道:“等下我带你去个地方。” 三春搞不清他的用意,存着几分戒备,婉拒:“我与王爷并不相熟。” 允祀目光如灼咄咄逼人,这种气势是他与生俱来的,他道:“姑娘不是想知道苏贵人和果亲王的事么,到了那里,你自然就明白了一切。” 三春微微一怔。 允祀笑:“姑娘敢擅闯本王的府邸,必是女中豪杰,况本王带你去的地方又非龙潭虎穴。” 他能找到自己,绝非等闲,他想加害自己,更是易如反掌,三春非是怕他有诈,而是顾忌他与雍正的关系,兄弟对立又对峙,三春不想掺和他们皇家的事,惹得一身麻烦,于自己无益,只是听他说是有关苏贵人的,三春斟酌下,最终下了决心:“好,我就随王爷走一趟。” 允祀立即起身。 三春客气道:“茶还未煮好。” 允祀摇头:“不喝了,料你家里也没什么好茶,等下我请你去宝德轩。” 宝德轩,京城数一数二的大茶楼。 他率先而出,三春紧随其后,至大门听见外面有马的喷鼻声,出了大门,即见几个随从各自牵着马在静静的恭候。 允祀看三春:“会骑马么?” 三春道:“勉勉强强。” 允祀招手喊过一随从:“将马给李姑娘。” 三春接过缰绳,认镫,然试了几次没能上去。 允祀颇有些无奈的晃晃脑袋:“我八旗儿女,没有不会骑马的。” 过来将三春一抓,举着送上马背。 三春暗暗吃惊,好大的力气,嘴上却不甘示弱:“八旗儿女,几人会四书五经呢?各有所长罢了。” 允祀一怔,大清未入关前,过的是游牧渔猎生活,建了王朝,也不崇尚女子读书,特别于宫中,此规矩更苛刻,本是破了规矩的事,三春却当长处来说,允祀笑了笑:“读书无用,刀枪才有用。” 三春突然随手一指:“王爷看。” 允祀举目,见不远处有酒旗招招,除了个硕大的酒字外,两厢各有小字,写的是‘对酒当歌c人生几何’,忽然心生感慨,人生几何,即人生有限之意,曹操此叹是敦促自己抓紧建功立业,允祀念及自身,图谋了多少栽,而今却仍旧屈居人下,他长叹一声,转瞬就恢复常态笑道:“这店家倒风雅。” 三春于马上也笑:“王爷也承认读书是风雅之事。” 允祀怔住。 三春轻轻唤坐下马,慢吞吞的走了。 允祀长笑:“小女子奸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31章 女人心 骑马如同上刑,总算捱到地方,却是神武门附近,三春看着那巍峨的宫门:“王爷该不会是想带我进宫?” 允祀目光渺远:“想知道苏贵人的事,不进宫怎么成。” 随即给旁边的长福使个眼色,长福过来对正茫然的三春道:“姑娘请去换身衣裳,这样子可不成。” 三春犹豫着,转而笑自己,苦心孤诣的准备进宫,而今皇宫即在眼前,自己反倒有点叶公好龙了,再看一眼宫门,定定神,这一次,权当是踩盘子了,如此一想,便随着长福往旁边的一辆车去了,至车后,长福脱了自己的衣裳递给三春。 三春看着上面的汗渍,皱了皱眉,有点嫌弃。 长福见她拿着袍子愣愣的出神,笑道:“这种天气,动一动便出汗,姑娘赶紧着吧,王爷那里还等着呢。” 三春只好勉强穿上,有点旷荡,整个人仿佛身陷其中,有点长,刚好盖住鞋面。 换罢衣裳重新回到允祀跟前,允祀顿觉眼前一亮,普通的一身太监袍子,穿她身上就被衬得与众不同了,抬手压了压三春头顶的帽子,遮住她雪白的额头,道:“走吧。” 即便是落拓的王爷,也总归是王爷,进宫并不麻烦,待进了宫门,三春忍不住回头看,宫门一关,出入困难,所以自己必须做足工夫,否则一旦失败,便是插翅难逃。 一路往里走,见殿宇雄浑宫墙高耸,一切都彰显着皇家的威仪,时不时的遇到太监宫女,或是巡逻的侍卫,然不论什么身份的人,个个都噤若寒蝉般,偌大的宫城肃静得恍若不在人世,让人无端的心生畏惧,这便是那个皇帝雍正的象征吧,如此场景如此氛围,人与人之间除了戒备提防虚与委蛇,断不会有真情实意的。 悄无声息的轻叹,想着将来这里或许就是自己的葬身之所,三春心思百感。 为了防备有人看见自己且记住,三春尽量低着头,她是在为以后的进宫做打算,盯着地面跟着允祀走了半天,左拐右拐,走了半天,也不知道具体拐到了什么地儿,正感叹皇宫好大,前面的允祀突然停了下来,她和其他几个随从也慌忙停下。 有淡淡的香气,这是女人的味道,她偷偷抬眼去看,见是个穿宫装的女子,打扮简单,应该是个宫女,那宫女是给另外一个太监引过来的,她见了允祀施礼请安。 允祀直接道:“阿初,你打碎了皇上御赐的宝瓶该当杖毙,是本王替你揽了下来,你说过要为本王当牛做马。” 那叫阿初的宫女极其恭谨:“请八王爷吩咐,奴才自当尽心尽力。” 允祀道:“好,不过当牛做马就不必了,只需你带我们去见见苏贵人。” 阿初再次施礼:“刘谙达已经给奴才说了,奴才这就带王爷过去,这时辰,贵人正在园子里荡秋千呢。” 允祀嗯了声:“你前头带路。” 阿初道了声‘是’,转身先行。 三春隐于高大的允祀之后,暗想这位八王爷能力超常,若是通过他,是不是进宫更容易些? 此念一出,随即被自己推翻,允祀乃雍正的死对头,表面看借他之力两下合一,对付雍正更容易些,其实仔细想,却不然,假如允祀真的能斗过雍正,当年众皇子夺帝位,他就不会输给雍正,所以,自己还是另辟蹊径的好。 恍惚中,渐渐的感觉宫墙低矮了,时不时的有浓密的树木显现,间或是姹紫嫣红的花草,一带粉墙内,隐隐传来女子的娇笑声。 前头的阿初停了下来,回身对允祀道:“王爷可于那树后藏身。” 三春随着阿初的手看过去,傍着粉墙有一排古槐,棵棵枝干虬结,枝枝绿叶浓密。 允祀点下头,走了大约二十几步便至古槐处,这里莫说藏人,藏支几十人的队伍都不成问题,他朝粉墙内努努嘴:“长寿长安,扶李姑娘上去看。” 两个太监便遵命的过去蹲下身子,允祀示意三春踩着另个太监的肩膀上去。 三春仰头看那粉墙,不高,也超过自己的个子,实在好奇里面的人,迟疑下就踩着太监的肩膀趴上粉墙。 此处乃为紫禁城钟粹宫旁边的一个小园子,平时供居住在钟粹宫的嫔妃们闲来无事或是饭后消食散步所用,苏瑾正由几个宫女陪着荡秋千,那秋千架子立在浓树繁花间,苏瑾穿得一身娇艳,秋千上下晃动,她就如一只彩蝶翩然,正顽的兴趣盎然,阿初走了过去,道了个万福:“贵人,果亲王今儿真进宫了。” 苏瑾一听,即吩咐宫女将秋千稳住,又扶着她下来,便对那几个宫女道:“我这里无事了,你们先回去吧。” 宫女们纷纷做礼而去。 苏瑾呵斥阿初道:“你啊你,怎么可以当着旁人提果亲王呢。” 阿初佯装恍然大悟的样子:“奴才该死,太心急了,所以才脱口而出。” 苏瑾睇她一眼:“你着什么急?” 阿初忙说:“奴才是替贵人着急,贵人不是想急着弄死那果亲王么。” 墙头上,三春尽量屏住呼吸,怕如此近的距离给对方发觉,当听说苏瑾想弄死允礼时,她吃了一惊。 苏瑾亦是吃了一惊,左右看,三春忙缩回脑袋,苏瑾挥手欲打,骂阿初道:“贱婢,你是疯了么,敢这样大声说话。” 阿初慌忙跪下:“贵人恕罪,奴才是见此地无人罢了。” 苏瑾道:“怎知隔墙无耳呢。” 墙?阿初偷望一眼,看不见任何人,遂放心。 苏瑾问她:“果亲王真的又进宫了?” 阿初点头:“是,皇上那伤还未痊愈,太医说怎么也得将养个百多天呢,贵人可有机会了。” 苏瑾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 阿初觑了眼,故作糊涂而问:“奴才就是不懂,果亲王那人挺好的,还是老爷的朋友,贵人为何要一心致其死地呢?” 苏瑾凌然道:“不是跟你说过了吗,这会子怎么还问。” 阿初当然得问,不经她亲口说出,怎么完成廉亲王交给的差事呢,就抿着嘴:“贵人是说过了,可奴才实在难以相信,只因为当初果亲王轻慢了贵人,贵人就恨他入骨到如此地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32章 爱之深,恨之切。 这是一桩旧案。 那年苏瑾正值豆蔻年华,恰好允礼往钱塘出公务,因同苏瑾的父亲苏辕交好,便受苏辕之邀住进其家中。 苏家虽大,而允礼一直在客房和前面的敞厅出入,偶然的机会,也碰到了苏瑾,只是当时他未看见苏瑾,是苏瑾偷偷看见了他。 苏瑾情窦初开,乍见玉树临风的允礼便心生倾慕,且爱得热烈迫切,竟大胆的几次偷窥允礼,最后还写了封信给允礼以表达自己的心意。 不想,允礼对其毫无感觉,那封信他看过之后顺手放下,突然有事外出,不想给拾掇他房间的苏家婢女看见,巧就巧在,那婢女是苏瑾同父异母的某个姐姐的心腹,于是那信便顺理成章的到了苏瑾姐姐的手中,大户人家,女儿众多,又是嫡出庶出的分别,难免同室操戈,其姐姐平时受她的挤压,总算有了把柄,便将信在阖家用晚饭的时候,当着苏瑾的父母还有其他姨娘小姐少爷们公开读出。 当时的苏瑾,恨不得找个老鼠洞钻进去,给父母责骂之后差点上吊自杀。 当然,她的姐姐也受到苏辕的训斥。 闺中女儿,私下给男人写信表达爱慕,无异于已婚妇人偷情,苏瑾颜面扫地,在家里的地位也一落千丈,她恨透了允礼,恨的同时,期望允礼能接受她的感情,如此,她不单单遂了心愿,还可以在其他姊妹面前成功扳回一局。 为此,那一晚她偷偷去找允礼。 江南三月,杂花繁树,美不胜收,允礼居住的客房院中更是遍植花草,临睡,他在院中散步,想着明日即将回京,趁机再贪婪的赏一赏江南美景。 忽听有脚步声,循声看,见是一个梳双髻的小丫头,知道是苏家人,还以为是苏辕使来的。 这小丫头,便是现在的阿初。 阿初过来朝允礼道了个万福:“王爷吉祥。” 允礼面色无波,淡淡问:“什么事?” 阿初道:“我家小姐想见一见王爷。” 允礼蹙眉:“你家小姐?” 阿初偷瞄了下门口:“王爷可真是贵人多忘事,我家小姐就是给王爷写信的人。” 允礼哦了声,却道:“更深,不便见女眷,况我明日还得赶路,需早些安置。” 说完就拔腿进了房。 阿初愣愣的杵着,待退出,于门口苏瑾见了她急急的问;“怎样?” 阿初摇摇头。 苏瑾就想往里闯。 阿初死死抓住苏瑾,苦劝:“小姐不可,这事若是给旁人看见可不得了。” 苏瑾恨得紧咬牙根,怒道:“他不能如此待我。” 阿初想说,人家见都没见过你,何谈其他呢,再说人家是堂堂的王爷,必然是娇妻美妾如云,即使见了你,也不一定会喜欢你。 不甘心的苏瑾回去后又为允礼写了封信,甚至说要跟允礼去京城,也就是私奔。 当阿初将信送到允礼手上时,允礼正待启程回京,觑眼阿初手上的信,没有接,只道;“告诉你家小姐,我已经娶妻。” 阿初没完成苏瑾交给的差事怕回去挨骂,即将信强塞给允礼。 孰料,允礼直接撕了。 阿初瞥见,回去如实告诉了苏瑾,希望她能死心。 苏瑾的心是死了,恨允礼入骨,更何况允礼离开后,她的事成为笑柄,在姊妹姨娘中传来传去讲来讲去,有一段日子,她过得生不如死。 因怕她坏了名声,苏辕差点将她匆匆嫁个傻公子,后来苏辕升了官,她的女儿便依理成为待选秀女,没经过选秀是不能随便嫁人的。 时光流转,那恨也转嫁至今年。 苏瑾作为秀女进了京,住进了允礼的家中,向允礼呈递父亲苏辕的信函时,得以再次见到允礼,只是允礼神情淡然,对她很是客气,仿若根本没发生过当年的事一般。 允礼确实已经忘记了那件事,大概不在乎的就容易忘记吧。 然苏瑾没有忘记,同允礼是不能再续前缘了,因为她或许成为皇帝的嫔妃。 果然,经过精心准备,她中了选,还使得雍正当即下旨册为贵人,这一番荣耀使得她扬眉吐气,可是面对人到中年的雍正,再想想风华正茂的允礼,她心里不是滋味,只是心如干涸的河床,一场雨之后,那恨却如河底的水草,疯狂的生长。 一个机会于宫中遇到允礼,依旧如初,允礼对她相当淡漠,她的自尊心再次受挫,恨终于如洪水倾泻到不可收拾。 皇帝宠爱,她便恃宠成娇,藐视六宫,不把一切人放在眼中,听闻雍正疑心大,她就趁机利用,故意三番五次见允礼,故意弄得沸沸扬扬,听说为此雍正对允礼颇为不满,她的恨才得以缓解。 后来又听说允礼家里只一个嫡福晋一个侧福晋,根本不是什么娇妻美妾如云,如此看,允礼是真的不喜欢自己,连皇帝都喜欢自己,他一个王爷为何不喜欢自己,自恃美貌,又多才情的苏瑾又备受打击。 阿初劝她:“王爷那个人,听说很是清心寡欲。” 如是,她心里稍微好过了些。 可是宫中又有传言,说允礼喜欢上一个平民女子,苏瑾听说后相当震惊,什么清心寡欲,就是他没瞧得起自己。 所以,苏瑾才对着阿初放豪言,势必弄死允礼,否则难消心头之恨。 到底她最后会怎样做,阿初不知道,一直偷听的三春也不知道,但明白一点,这个女人,恐会威胁到允礼,也说不定成为允礼的催命符。 身后的允祀轻嗤:“这女人如此狠毒,换做是我,杀了也就杀了。” 三春打墙头滑下来,漫不经心道:“王爷这话,实乃大不敬,她是皇上的嫔妃。” 该看到的业已看到,该听到的也听到,一切了然,允祀就带三春出了宫,说好了请三春往宝德轩喝茶,难得三春也没有拒绝,二人来到宝德轩茶楼,找了个雅间坐下,要了壶龙井,这是允祀喜欢的,不知他喜欢的是龙井的味道,还是喜欢龙井这个名字。 呷了口茶,他看着三春:“这会子你该明白了,苏贵人与本王没什么干系。” 三春嫌那茶烫嘴,用杯盖轻轻拂着:“是我误会了王爷。” 允祀道:“如此,欠你的人情没法偿还。” 三春抬眼看他:“有。” 说的非常肯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33章 欲立新主 ,最快更新京华春恨最新章节! 允祀正待喝茶,听三春之言重将茶杯放下,一双鹰目闪着夺人的光芒:“你该不会让我杀了苏贵人替老十七解决掉麻烦?” 三春笑曰:“王爷聪明绝顶,但不是要王爷杀人,杀人是犯法的。” 允祀对此很有兴趣:“那么你的意思?” 三春道:“很简单,王爷可以常常去见一见苏贵人。” 允祀于心里咀嚼着她的话,半晌,终于豁然开朗,哈哈大笑:“你是想本王与苏贵人传出些风言风语的事,然后惹怒皇上,借皇上之手除掉苏贵人?” 三春没有否认:“她不也在筹谋陷害果亲王么。” 允祀闲闲的喝茶:“她是该死,可她与老十七的事已经穿出去了,为何还要本王画蛇添足呢?” 当下要说的话,恐涉及到机密,三春迟疑着,豁出去道:“皇上对果亲王和对王爷您是不一样的。” 几乎是一根针生生扎在心口,允祀方才还谈笑风生,此时骤然变了脸色,所谓的不一样,是雍正与他经年的仇恨,做皇子时,为了储位,两个人明争暗斗,且各自拉拢兄弟、大臣扩充势力,最后他还是输了,而今又经常给雍正发难,所以三春的话让他勃然而努,不知是存心,还是茶杯没放好,袖子一拂,茶杯落地,咔嚓一声,碎成瓷片。 他再看三春,那姑娘只淡淡的瞟了眼地上的碎片,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允祀心中吃了一惊,小女子到底是谁?若何有这般大的气量和胆量? 继而想到,假如自己得此女,或许就是最锋利的武器。 于此一想,心意转换,收拾干净脸上的怒气,吩咐身后吓得一脸土色的随从:“叫伙计换杯茶来。” 随从出,他捡起三春方才的话道:“你放心,苏贵人这个麻烦,我替你解决。” 三春高兴之余带着些谨慎,怕他这种惯于钻营的人不会无偿付出。 果然,允祀继续道:“姑娘当日只予本王一口水,若要本王以一条命来偿还,两下无法等同,所以本王若替姑娘办成那件事,也请姑娘帮本王办件事。” 如果不是要自己嫁给他,什么事都好商量,因为不除掉苏贵人,允礼实在危险,三春于是道:“王爷请讲,但凡我能做到的。” 允祀刚想开口,当当当,是伙计端了杯茶进来,待伙计出,他也屏退了几个侍从,如此阵势,三春心里嘭嘭的跳,猜测,大概与雍正有关。 只怪她太聪明,允祀说的,正是她猜的:“皇帝不仁,残暴天下,远的不说,江南吕家,即是一宗,这才使得天下群雄揭竿而起,朝中诸臣也有拥立新主之意,那便是三阿哥弘时,弘时秉性醇厚,当得上一个仁字,由他掌御天下,方是百姓之福,然这事需耗费时间,若想一蹴而就,需得另辟蹊径,今我观姑娘的才智不输男儿,假如姑娘肯入宫伴驾,伺机动手,便可成就大事。” 字字句句,大热的天,三春听来却是寒透脊背,这是明目张胆的篡位,虽然三春不了解弘时,但也知道,允祀所选的这位阿哥,必定是不成器的,那样才容易成为他的傀儡,假设真如他所言以新主取代旧主,那个三阿哥的命,大概也不好太长,而那时,便是允祀大事所成的时候,而所谓的入宫伴驾伺机动手,便是弑君。 能够杀雍正,这是三春梦寐以求的,然,她不想同任何人合作,究其原因,是怕人多麻烦多,无论哪一个环节处理不好,就应了那句‘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了,更何况这位八王爷,自己真的听信他的话,即使能杀了雍正,也会给他灭口的,而三春,还期望在报仇之后,可以遵循母亲的遗愿活下去。 是以,她断然拒绝:“抱歉,小女子是草民,更为一介女流,做不成大事,即使是听一听,都怕呢。” 怕?允祀笑,怕还敢大大方方的算计皇帝的嫔妃?怕还敢同我这雍正的死对头来往? 她没答应,允祀当然不高兴,但也在料想之内,这么大的事,换做是谁都该思谋一番的,不急,慢慢来,于是道:“我也不强迫姑娘,但姑娘放心,苏贵人的事,交给本王吧。” 这倒让三春大喜过望,郑重谢过,也就告辞回去。 刚进门,即听见房中笑语喧哗,是十九姑回来了。 三春非常高兴,几乎是小跑的冲进房内,见风尘仆仆的十九姑正拉着荼蘼绘声绘色的讲着路上的见闻,三春扑到炕前,急吼吼的问:“怎样?” 十九姑得意一笑:“不虚此行。” 三春满面喜色:“快说。” 十九姑便讲述起她只身前往登州府,又趁着夜色潜入府衙大牢去见舒兰亭的事,原来,舒兰亭真是被陷害的,所谓他故意隐瞒家有适龄女儿的事,纯属子虚乌有,是他手下的一个小吏因不受他重用,便怀恨在心,恶意编撰。 真实的情况是,舒婉柔生来体弱,听老人讲,取个贱名,或是养在贫家,会好养活些,舒兰亭念在舒婉柔是女儿,取贱名不妥,就将她过继给一个穷亲戚做了女儿,也只是挂个名。 那恶毒的小吏便以此为蓝本,编排出那么一个故事,而那个故事由礼部尚书郑远山的亲戚带到京城,郑远山又禀奏给了雍正,使舒家遭受大祸。 三春听罢道:“只要舒婉柔的话没错,只要舒兰亭是冤枉的,这对我们就有利。” 她的意思,可以利用舒婉柔想告御状一事,促成自己进宫。 十九姑仍旧有些担心:“假如真给你机会,你真的敢刺杀皇上?” 三春反问:“为何不敢呢?” 十九姑怔了怔,随即摇头:“你这个女人太可怕了。” 三春冷笑:“他杀了我一家百多口,杀了李忠的时候,怎么就下得去手呢,连尚在腹中的胎儿都不肯放过。” 见她暗了脸色,十九姑也知道无意间触碰到她的伤心事,忙岔开话道:“我听说果亲王遇到了麻烦,同宫里头的一个什么贵人传出风言风语。” 三春道:“已经解决了。” 十九姑诧异:“解决了?” 三春嗯了声:“我解决的。” 十九姑愕然:“那是宫闱之事,你如何解决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34章 请王爷自重 ,最快更新京华春恨最新章节! 十九姑是个急性子,也凡事好奇,日夜兼程,精疲力尽,此时却因为允礼和苏瑾的事,一脸的神采奕奕,推三春:“告诉我啊。” 三春倒了杯茶给她,慢条斯理道:“那个苏贵人,留不得,她与允礼的风言风语是她故意造成的,为的是她曾经倾慕允礼,而被允礼拒绝了,她由此怀恨在心,进宫得宠之后,便利用各种机会接近允礼,使得她和允礼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她就想以此惹恼皇上,然后借皇上之手得以除掉允礼以泄愤。” 说完这段话她吃惊的发现,自己叫允礼的名字,竟是如此的自然。 而今物是人非,以后再不可再不可。 十九姑却被苏瑾和允礼的事吸引,没在意这些,试探的问:“那个苏贵人,杀了?” 三春点头:“很快。” 十九姑有些狐疑:“苏贵人在深宫大内,你如何能杀了她?” 三春道:“我找了廉亲王。” 十九姑更加惶恐:“听说廉亲王与皇上不睦。” 三春笑:“若非如此,怎么能办成此事,我若去找果亲王,他肯吗?” 十九姑想想:“这倒是,不过廉亲王当年那么风光,想必也是不好对付的,你怎么就说服他了呢?你不怕他转而出卖你?” 三春低头把玩着茶杯,穷家陋室,茶杯也是粗陶,允礼曾说要她暂时苦几天,不日即将她接出此处,另换个地方住,心中喟叹,怎么又想起他呢,这不是自讨苦吃么,呷口茶静静心神,对十九姑的疑问,她却觉得没什么好担忧的,道:“你也知道廉亲王与皇上不睦,他们兄弟岂止是不睦,简直就是死对头,当年四爷党和八爷党两大派争夺储位,八爷党最终落败,这说明雍正比廉亲王聪明得多,他不会允许廉亲王这种危险人物永远留在他身边的,也就是说,廉亲王早晚会死,当天,廉亲王也不傻,能与雍正对垒的,怎么会蠢笨不堪呢,所以廉亲王一定想到自己时刻处于刀刃上游走,他不能坐以待毙,势必会先下手,我今天就听他说,欲立什么三阿哥弘时为新君呢,所以,他会极力的拉拢各方面的人,当然包括我。” 听到这里十九姑忍不住插嘴;“他知道你是谁了?” 三春顿了顿:“或许,不确定呢,但不管我是谁,我想杀雍正的嫔妃,他认为,我便是与雍正对立的人,他怎么会出卖我呢,并且以他的能力除掉一个小小的贵人,如探囊取物。” 十九姑捧着茶杯:“三春,你分析的非常对,不过你敢杀皇上的嫔妃,你这个女人太可怕了!” 三春见她一脸惊悚,淡淡笑:“怕就离我远些。” 十九姑再啧啧道:“你还敢同廉亲王那种人打交道,你这个女人实实在在太可怕了!” 三春看她:“不久我要做的事,比这个可怕太多,你还打算跟着我吗?” 十九姑不假思索道:“当然跟着,想想不久咱们要做的事,我就莫名激动呢。” 三春咯咯的笑:“瞧瞧,方才还说我可怕呢,现在你自己如何呢,一听说杀人放火的事这般高兴。” 十九姑道:“这不一样,我没有什么牵绊,若说有,只不放心我师父,不过我师父也不是七老八十,不需要我来赡养,倒是你三春,你真的能放下果亲王么?换做是我,肯定放不下。” 荼蘼骇然看向三春,十九姑一向口无遮拦,哪壶不开提哪壶,果亲王,是三春的刺。 三春却是何其坦然,淡淡道:“我又没嫁他,为何放不下。” 明显是敷衍,说完唤荼蘼:“我这会子饿了。” 荼蘼忙道:“奴婢马上去做饭。” 十九姑继续陪着三春说话,说着说着,眼皮打架,一路快马加鞭,累得不行,不多时便歪在一旁睡着了,三春取过自己的披风给她盖上,出了房门,呆呆的立于廊上,望着远方的天空出神,心里不做别个想法,都是有关进宫的事,这次随允祀进宫一次,看着个个噤若寒蝉的宫人,使得她明白,自己还需小心再小心,因为自己要对付的人不是泛泛之辈,他是天下第一人——皇帝。 心中也不是害怕,是谨慎,务必做到面面俱到,一点点疏漏,不单单报仇不成,还会害了自己性命,从而连累十九姑和荼蘼。 只差海大川那方面的消息了,要想假冒舒婉柔,便需更多的了解她的一切。 正此时,听有人敲响街门,她心念一动,是海大川找来了? 荼蘼正在厨房做饭,十九姑睡着了,家中没有旁人指使,于是自己过去将街门打开,却不是什么海大川,是允礼。 三春猛然间怔住了,想着该如何全新面对。 允礼穿一件淡青色的缺襟马褂,一向整洁的他发上竟浮着些灰尘,看样子是才打外地回来。 果然,他笑着拍了下三春的面颊:“小傻瓜,不认识了怎么,这样看着我。” 这种亲昵对三春现在来讲,丝毫不能让她开心,反倒是心口无限酸楚,突然脸色一凛,横下心要与他做个了断的,如果藕断丝连,害己害人,于是冷冷道:“男女授受不亲,请王爷自重。” 允礼像是给什么噎住,茫然良久,才问:“怎么了?” 三春态度生硬,将头别过一旁看也不看:“我一直都是这个样子,王爷问的好没来由。” 允礼扳正她的身子,正色问:“是因为李忠?” 这也是不失为一个过硬的理由,况且本就李忠的原因在,三春就道:“是。” 允礼仍旧和颜悦色:“李忠的事,不是我所为。” 三春冷笑:“是你们所为,你是大清的王爷,你是朝廷的人,李忠是给朝廷杀的。” 允礼紧蹙眉头,无奈的道:“你从前不是这样不可理喻的。” 三春瞥他一眼:“从前你们也没杀了李忠。” 允礼也有些动气:“李忠弑君,他不该死么?” 道理错了吗?没错,可是就是这句话,让装着生气的三春顿时恼怒:“他爱新觉罗胤禛杀了我全家,他该不该死!” 直呼君王名讳,已经是大罪,又口出狂言说皇上该死,允礼忍无可忍,高高扬起手……高高举着,眼睛怒视三春,却见三春并无一丝一毫的惧色,反倒将头仰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35章 已成陌路 ,最快更新京华春恨最新章节! 彼此对视,也对峙,三春想,你打吧,你这一巴掌下来,咱们就两清了。 然,允礼却缓缓的垂落那手,长长的呼出一口气,道:“咱们进去说。” 三春避开他的目光:“不必。” 允礼可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今晚到底怎么了?” 听他语声带着些许哀婉,三春心口仿佛给什么用力抓了下,硬了硬心肠道:“不妨跟王爷说明白了,从此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再不来往。” 允礼给她气笑了:“什么井水河水的,我知道李忠为你而死你心里不好受,可是木已成舟,我无力回天,你要和我赌气到何时呢?” 说着来抓三春的手,却给三春甩开了,且躲开一步,道:“王爷,您是聪明人,你该明白不单单是因为李忠,我的家人都死了,枉死也就算了,还给鞭尸,特别是我娘,她那么善良温柔,连一只蚂蚁都不忍踩,也死的那么惨,你知道吗,当我听说皇上因为李忠的事雷霆震怒,又将吕家人的尸首掘出来鞭尸,我真的很想……” 话到此戛然而止,猛然醒悟面前这个男人他是雍正的弟弟。 允礼倒没在意她后面的话,听说吕家人再给鞭尸,他骤然爆发声音颇大:“胡说,你从何处听来的这种捕风捉影的事?皇上何时下旨将吕家人鞭尸了?一定是有人趁李忠之事兴风作浪,故意散步这种谣言,目的,或许就是激怒你。” 没有吗?传的那么真。 三春沉默了,或许自己给旁人利用,但李忠的死却是千真万确,而她也对玉珈说了,李忠的仇,她给报,况且,自己苟且偷生的滋味真的不好受,索性图个快意恩仇,她凌然一笑,几分嘲弄的意思:“若得王道,便得天下太平,又怎么会有人趁机兴风作浪呢。” 允礼隐忍的皱着眉:“三春,朝堂的事,你不懂,即使是圣人君主,也不能尽善尽美,也阻止不了某些人的野心,比如成晋,他当初所做的或许真的是为了匡扶前明,可是他的后来者只是利用这个名号,他们想得到他们想要的,已经背离了成晋的初衷。” 此言三春亦是想过,所以才不屑与那些人合作,成晋而今只成了他们理由,成了他们迷惑广众的旗帜,当然,天下如肥肉,人人皆想得之。 三春觉着允礼只是站在朝廷的立场说的那些话,他对海大川那些人的诟病,也只是为他和他爱新觉罗氏的利益,这些事三春无意去管,她是个小女子,没那么大的心装那么大的事,她只想复仇,凌然一笑:“我或许不懂朝堂的事,但我懂仇恨。” 说这话时,她对上允礼的目光,一个,冰冷凌厉,一个,怅然若失。 允礼叹口气:“今晚你心情不好,咱们不说这些了,我送你回去,好好睡一觉,得空我再来看你。” 三春却道:“这是我的家,不劳王爷相送,王爷慢走。” 说完自顾自进了门,随即将门狠狠关上。 然后,脊背贴着门静静站着,不敢动,亦不敢发出一点点声响,连呼吸都尽力放缓放轻,许久,感觉允礼应该走了,莫名的推开门想看看他的背影,不料却发现允礼仍旧原地站着,她怔愣,又窘迫,一时间手足无措。 允礼微微一笑,眸光粲若星子。 三春面有赧色,就像正在偷盗时给人捉住了,忙着解释:“我出来是想看看王爷走没走,我家里没有男丁,这么大个男人站在我家门口,街坊四邻看见了,还以为我不守闺道呢。” 允礼似信非信,也无意纠缠这种芝麻绿豆的事,柔声道:“好好睡觉。” 待他转身离去,颀长的背影越来越远,三春抚着心口,呼出一口气:好玄! 重又关门,回到房中,十九姑还在酣睡,荼蘼的饭已经做好,她不想打扰十九姑,就让荼蘼将饭菜端到庭中那个乘凉的小阁去了。 两菜一汤,还有馒头,她拿起馒头吃的味同嚼蜡。 实际上,荼蘼的厨艺真不怎么样。 然又怕荼蘼感觉她没有食欲是为了旁的事,她就佯装吃得非常香甜。 荼蘼于旁边侍立,心中有事,却三缄其口。 三春吃饭呢,头也不抬道:“有话就说吧,想说不说,存心让我难受。” 荼蘼抿着嘴,望一眼门的方向:“恕奴婢多嘴,方才是不是果亲王来了?” 三春咬了口馒头:“嗯。” 荼蘼自言自语似的:“王爷怎么来了就走呢?” 三春哂笑:“已成陌路,不走作何。” 荼蘼想了想,道:“奴婢觉着,姑娘不该失去果亲王这棵大树,一旦有什么麻烦该如何是好呢?奴婢是怕没人保护姑娘。” 三春一手拿着馒头一手拿着筷子,语重心长的样子:“荼蘼,你只顾着我,你可曾想过王爷,我如果继续同他来往,早晚弄得人尽皆知,而我将来要做的事凶险万分,无论我成功失败,他与我认识,都会累及到他,我不能那么自私。” 荼蘼将头低垂,哽咽道:“是奴婢自私,奴婢不想姑娘出事。” 三春心中大动,撂下馒头筷子抓过她的手:“我向你保证,我轻易不会死。” 荼蘼使劲点着头:“奴婢记住姑娘的话了,姑娘可要说话算话。” 三春故作轻松的笑:“当然。” 转而又道:“你我主仆,相识时日尚浅,能得你如此忠心,真是我没想到的,你什么都不必做,只你的这份忠心,便给了我无穷的力气。” 说着,故意握了握拳头,信心十足样。 荼蘼受宠若惊状,欢喜的忍不住抿嘴笑,抓起筷子递给三春:“姑娘快吃吧,等下凉了就不好。” 三春大口的咬着馒头,又夹了口菜,清汤寡水的,连说好吃。 吃罢饭,十九姑也醒了,三春惦记海大川那方面,于是让她找时间过去看看。 十九姑腾的跳下炕:“现在就有时间。” 三春忙道:“先吃了饭再说。” 十九姑摆摆手:“甭吃了,大事为重,回来再吃不迟。” 说着就走。 三春看着她的背影笑:“真是个急性子。” 确确实实是个急性子,旋而去旋而回,还带回个陌生的姑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36章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最快更新京华春恨最新章节! 十九姑带回的那姑娘,十七八岁的光景,眉目清爽,目光沉静,见了三春彼此都未作介绍,她即朝三春屈膝施礼,没什么话,然后又安静的站着。 第一面三春便有些喜欢,问十九姑:“这位是?” 十九姑道:“舒小姐的贴身婢女。”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得舒婉柔的贴身婢女,便容易知道她更多事情。 那姑娘重又施礼:“奴婢静香见过小姐。” 小姐?她不说李小姐还是李姑娘,只单单说小姐,俨然面对舒婉柔一般,三春感觉她似乎话里有话,看去十九姑:“你都跟她说了?” 十九姑点头:“回来的路上简单说了些,恐怕海大川说的比我多。” 三春笑,海大川果然急不可耐呢,再看静香,沉浸般道:“静香,好名字。” 静香忙说:“是我家小姐给奴婢取的。” 听闻是舒婉柔捉刀,三春想,那她一定是秀慧外中更具才情,幸好自己有读书,否则想假扮她还有些困难呢,于是眼望静香吟道:“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静香如何解呢?静香该是,角落处,暗夜里,静静绽放的花朵,这名字跟你这个人的性子很妥帖。” 静香屈膝:“谢小姐。” 三春转而再问:“我若带你进宫,你肯吗?” 静香突然跪下,眼中含泪道:“若能救老爷救舒家一家人,并给小姐报仇,奴婢当然肯。” 她这番话说的剖肝泣血,也是一个忠仆,三春很是欣赏,让荼蘼将其扶起,又问:“你既然是舒小姐的丫头,作何不陪在她身边,若你在她身边照顾,或许她也不会死。” 提及舒婉柔的死,刚忍住热泪的静香又落下泪来:“小姐不知,我若不假扮我家小姐引开那些兵,我家小姐也无法逃脱。” 原来如此,三春还有疑问:“你是怎么到的京城?” 静香道:“我家小姐逃走后,奴婢哪里放心,也琢磨逃出来找我家小姐,可是那些看管我们的兵非常狠厉,奴婢等机会等了许久,总算有一天那些兵似乎给什么人祝寿吃醉了酒,于此疏于防范,奴婢就趁机逃跑,还是给那些兵发现了,拿着刀追上奴婢,奴婢以为必死无疑,谁知海大侠出现了,杀了那些兵救了奴婢,还将奴婢带回京城。” 三春心里推算着时间,自己找海大川谈舒婉柔的事也没几天功夫,他这么快就带回了静香,不可能,而可能的是,他早就将静香救了出来,换句话说,他早在注意发配往宁古塔的舒家人呢,目的不言而喻,还不是想继续扩充他的势力,他可真是会见缝插针啊,这个海大川倒能干,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成少主,不知又如何。 三春收回神思,对静香道:“至于我为何要假扮你家小姐,你想过没有?” 静香摇头:“奴婢不想这个,奴婢只想为我家小姐报仇,只想在老爷斩首之前救出老爷,还有流放的那些舒家人,奴婢不管其他。” 三春满意的点头:“好,多心不多问,这是一个奴婢该做的,我们要去的地方是宫内,更想小心谨慎,你这种性子我很喜欢,以后你要做的事,就是为我详细的说一说有关舒小姐的方方面面的事,比如她走路的姿势,她说话的语气,她都有什么喜好,她身边都有什么亲人,乃至于亲戚。” 静香垂首:“奴婢打小卖身在舒家,这些个事很容易。” 三春颔首,忽而问:“你说,我与舒小姐,哪里像?又哪里不像呢?知道这个,我会尽力弥补。” 静香斗胆看了看她,忙又垂头,一看即知舒家的家风还是很严的,至于三春和舒婉柔的相似或区别,静香道:“我家小姐柔弱似水,而小姐您很像个女中豪杰。” 三春下意识的摸摸自己的脸。 静香续道:“奴婢的意思,我家小姐体弱多病,又多愁善感,一首诗一幅画常常把她弄哭,而小姐您,倒像是个指挥千军万马的大将军,奴婢拙嘴笨腮,不会比方,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十九姑从旁道:“三春,以后你也装着多愁善感些。” 三春摇手笑了笑:“这倒不必,所谓此一时彼一时,我见过舒婉柔,她心思缜密,判断清晰,也没有哭哭啼啼,养在深闺中,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女子,自然娇弱,而舒家遭遇这么大的变故,她若没改变性情,又怎么敢只身赴京来告御状呢。” 十九姑赞叹道:“这倒是,我还不是一样,若我师兄没出事,我现在也是嘻嘻哈哈不知愁苦呢。” 三春接着她的话:“所以说,我学舒小姐,只求神似,更多的知道她和她家人的事,才是迫切。” 静香道:“奴婢会仔仔细细跟小姐说的。” 三春点头:“好。” 此后,她就跟着静香学舒婉柔,静香的到来真真是如虎添翼,学了月余之后,三春差不多摸清了舒家大致的情况,仍旧在细节上较真,十九姑有些迫不及待,拉着没什么表示的三春问:“你打算何时进宫?” 彼时三春正在廊上伫立,一场雨后,空气中满是凉意,庭中那棵银杏树早被风吹黄了叶子,在阳光的照射下,仿佛无数片金叶子闪耀,三春深嗅,倍感舒爽,道:“不急。” 十九姑叉着腰:“是,是有那么一句话,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可早杀了那个狗皇帝,岂不是更痛快。” 三春回头看她:“我们怎么进宫?” 十九姑当即语凝。 三春笑着:“机会没来呢。” 十九姑问:“什么机会?” 三春道:“想进宫,需得经过雍正,唯有经过他,我进宫之后才能更多的接触到他,这是捷径,而他蛰伏于内不出宫,就没机会,当然,这条路实在行不通,咱们再另想别个法子。” 十九姑咬着嘴唇想了想:“我们不如弄些机会。” 三春不是没想过,可是,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十九姑闹出多少事,也没能将雍正引出宫,一个,是雍正的伤经太医说,需要休养,另个,朝中内忧外患,雍正忙得天昏地暗。 于是就这样耽误下来。 直到京城落了第一场雪,三春也有了充足的准备,终于等来了这么一个机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36章 明天,劫御驾! ,最快更新京华春恨最新章节! 京城今年冬天来的早,昨儿看那树叶还半绿半黄呢,今儿就沙啦沙啦的落了场雪,雪粒子打在脸上生疼。 虽然只是薄薄的一层,但这时节容易结冻,若不赶紧清扫,一旦冻在地面走路便困难。 早起的三春裹着斗篷站在廊上,看着荼蘼和静香拿着扫帚畚斗在清院子里的雪,些微的北风,从廊子的那头袭过来,扑在脸上冰冷,绿树红花不再,满目都是萧索。 如意在时,荼蘼没这么活跃,如意是个好姑娘,善良厚道,可是她不如静香伶俐妥当,总归如意生在小户人家,而静香却是在大户人家摸爬滚打历练出来的。 两个姑娘一边扫雪一边说笑,三春想,假如没有报仇的事该多好,无论荼蘼还是静香,她们在自己身边,会永远这样欢悦的。 忽而想起十九姑来,那姑娘天不亮就出去了,这会子还没回来,三春有些担心。 正想她,即见穿着绯红小袄的十九姑闪入视线,窈窕的身姿,艳丽的衣裳,于灰暗的天地间分外注目。 三春见她满面欢喜之色,心头一颤,难道,是机会来了? 十九姑走上廊子,边呵气暖手边道:“走,房里说。” 三春会意,转身先行,两个人进了房上了炕,三春脱下斗篷丢在一旁,抓起火筷子将火盆里的炭翻了翻,使得那火旺些,又夹出个软绵绵的红薯递给十九姑:“锅里给你捂着饽饽呢,你先吃点这个垫垫底。” 十九姑嘿嘿一笑:“我最喜欢这个了。” 接过红薯,烫得哎呀一声,便将红薯抛上抛下,然后忍着烫,急不可耐的剥开一点点皮,咬了口又烫得直吐舌头。 三春笑道:“一个姑娘家,就不能端庄矜持些么。” 十九姑用嘴巴噗噗的吹着红薯,热气弥漫,她很是不屑:“端庄矜持何用,拳脚功夫才有用。” 三春忽然想起允祀来,想起他说的,读书无用,刀枪才有用,这期间不单单允祀,允礼亦是来过几回,然三春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允礼隐隐感觉这其中有事,而允祀,极力想与三春合作,三春更是严词拒绝,杀雍正,她不想假别人之手,是不想给别人利用。 也知道十九姑出去定是为了那事,遂问:“有眉目了?” 她一直在打听雍正何时出宫,然至今雍正赖在宫中没有出来过。 十九姑眉飞色舞道:“当然,明天那个狗皇帝去南苑赏雪。” 三春看向窗户,雪粒子沙沙的打在窗户纸上,这种雪不是鹅毛大雪,不会积下太多,有什么可赏的,这样想,就说了。 十九姑却道:“听说今晚有大雪。” 三春蹙额:“何以见得?” 十九姑道:“宫里不是有钦天监吗,人家已经算出今晚有大雪,明儿那狗皇帝才会去南苑赏雪,听说南苑是京城赏雪的最佳处呢,娘的,最佳的地方,最佳的女人,都给那狗皇帝占了,所以海大川他们才想反。” 海大川的心思,正如允礼说的,所以三春忙提醒十九姑:“你别掺和他们的事。” 十九姑点头:“我明白你不想和他们来往,我找他也只是问问宫中的情形,毕竟他在宫中安插了人。” 在宫中安插了人,三春觉着是意料中的事,只是好奇海大川安插的那个人是谁。 十九姑咽下一口红薯,有点噎,三春推给她杯茶,她喝了两口感觉舒服多了,道:“连路线我都打听好,就看你的了。” 三春握着一杯茶,没有喝,欣赏似的看着茶水上浮着的碧绿的叶片,那叶片仿佛就是她,给命运煮了,再也回归不到最初的新鲜,而今浮荡在人世间,为的就是一刀手刃仇人,亦或是被仇人一刀手刃,如这片茶叶,便成了人世间多余的部分,茶叶会被倒掉,她也会被丢弃,或许比茶叶更惨。 心里自嘲的笑,机会到来,自己反倒有些彷徨,是忌惮雍正?还是忌惮允礼? 喝了口茶,刚好将那片茶叶含进口中,慢慢咀嚼,清香中是微微的苦,她最喜欢这种境界,人生亦如是,太甜不好,因为物极必反,甜中间或苦,才是人生的最完美体验,可是,打她出生至今,除了苦就是苦,她与母亲给家人排斥,而今喜欢上个男人,却又是仇人的弟弟。 突然眸光一凛,道:“明天,劫御驾。” 十九姑只听个‘劫’,吓得手一抖,红薯差点掉下,忙问:“你打算当街行刺?” 三春摇头:“那不成,宫中侍卫何其多,我们根本无法靠近雍正,我的意思,我会突然出现,拦御驾告状。” 十九姑松口气:“海大川也说,当街行刺最蠢了,甚少有成功的,远不如美人计好用。” 她又提海大川,且一副无上尊崇的样子,三春很是担心,再次提醒:“海大川那个人能言善辩,心机颇多,你离他远些。” 十九姑不十分赞同她的话,可是又不好顶撞她,就含糊道:“我省得。” 三春还是有些不放心,叮嘱:“你省得最好,那个成少主能将京城这么重要的地方交给海大川管,那厮必然有过人之处,你这种心肠的姑娘,不是他的对手。” 十九姑吃完了红薯,没解馋,抓起火筷子继续翻找,半天无果,丢了火筷子道:“我又不与他打架,论什么对手不对手。” 三春脸色严肃:“感情更要命。” 十九姑一怔,等明白她的意思,笑得前仰后合:“他一把年纪,我才多大,他会和他有感情?” 三春想说,陷入感情之中的人,特别是女人,没几个不糊涂的,等你发觉爱上那个人的时候,即使那个人是个混蛋,你也如病入膏肓般,为时晚矣。 她是有感而发的,还不是当初稀里糊涂的喜欢上允礼。 可是这话她怕说出来让十九姑不理解也不高兴,反正就要进宫了,到那时十九姑自然远离了海大川。 于是咽下想说的话,只道:“你们是不合适。” 十九姑摆摆手:“咱们还是说说明天的事吧。” 明天的事,三春已经筹谋了许久,只需反复推敲,尽力做到一击成功,打动雍正,得以进宫,以身侍驾,伺机动手,报了家仇……想到这里,茫然,之后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37章 十九姑改名 当晚,果然下起了大雪,那雪扯絮似的,纷纷扬扬,没完没了,不到一个时辰,屋顶地面全都覆盖了厚厚的一层,夜色中格外醒目。 荼蘼打外头进来,头上身上白花花的,冻得直揉搓面颊,边道:“这天,说冷就冷,叫人没个准备。” 于炕前小杌子上绣花的静香见状,忙丢下手中的华绷子,过去拿了鸡毛掸子给她拍打着身上的雪。 荼蘼叹道:“白日里咱们两个的工夫算是白做了,这又下雪,还特别大呢。” 静香给她扑打干净那雪,微微一笑:“过日子就是这样,每天不停的吃不停的睡,不停的扫雪又如何呢。” 荼蘼想了想,豁然开朗:“还真是这个理儿。” 三春和十九姑于炕上相对喝茶,十九姑觑眼两个丫头,小声对三春道:“明天的事,是不是该告诉她们两个呢?也让她们有个准备。” 三春摇头:“她们已经随着我准备很久了,不用告诉,否则今晚她们两个甭打算睡觉了。” 说完又想起件事:“倒是你,进宫之后你不能再叫十九姑,听着就是跑江湖的,哪像舒家的丫头。” 不待十九姑开口,她突然脸色一变,拍了下自己的脑袋:“百密一疏,竟忽略了这个,而今舒家已经遭难,舒小姐怎么会带着三个丫头那么奢侈呢。” 十九姑却不以为意的一笑:“这有何难,我不是你的丫头,而是你义结金兰的姊妹。” 江湖上多了这样的事,当然多为男人,也不乏女子,她是行走江湖的人,对这种事司空见惯,所以才会信手拈来。 三春想了想,恍然大悟:“是了,我从发配往宁古塔的路上逃出来,必是苦难重重,然后就邂逅了你这个江湖侠女,你救了我,我们相见恨晚,义结金兰,姊妹情深,为保护我,你一直陪在我身边。” 十九姑频频点头:“就是这个样子,江湖儿女多豪情,同舒小姐那种罪臣之女结交者,非得是江湖侠女不可,不过三春,静香还好,你多带了个荼蘼,你说宫里头会不会去宁古塔那方追查此事,一旦知道舒小姐身边根本没有荼蘼这么个丫头,便露馅了。” 这回倒是三春非常镇定:“不怕,舒家人除了舒兰亭之外,无论男女老幼悉数流放宁古塔,那么多人,那些兵不会注意到底有多少丫头多少婆子的,再说,舒婉柔是打半路逃出来的,以她千金小姐之柔弱,没两个丫头服侍照顾,她怎么会跑到京城告御状呢,还有,舒婉柔已经逃了,也没听说宁古塔那里过来搜查,这说明他们大概都没注意过舒婉柔这个人。” 十九姑眯着眼睛想,很是疑惑:“按说舒婉柔美貌又妙龄,那些个兵为何没注意她呢?” 三春看去静香。 十九姑立即喊道:“静香,我有话问你。” 静香忙过来屈膝:“姑娘有话请讲。” 十九姑道:“你别这么多礼,你多礼弄得我怪别扭。” 静香总是这样恭谨:“奴婢习惯了,在舒家,一直都是这个样子。” 十九姑一挥手:“我不跟你啰嗦这些,我想问你,从登州去往宁古塔的路上,那些兵就没有滋扰过你家小姐?当兵者,多痞气,他们又不是吃斋念佛的和尚,何况舒家有罪,即使那些兵祸害了你家小姐也无处说理去,至少调戏调戏吧。” 静香却道:“没有,因为从登州出发时,我家小姐正染病,是那种会沾人的恶疾,那些兵害怕,所以不敢靠近我家小姐。” 十九姑于三春对视,彼此释然,也明白或许正因为此,舒婉柔才容易逃脱,或许正是因为这恶疾,舒婉柔到了京城便一命呜呼。 该顾虑的都顾虑到了,三春对十九姑道:“最后,你得改个名字,江湖上很多人知道神鞭张有个徒弟,李忠有个师妹,她叫十九姑。” 十九姑惊喜的瞪大了眼睛:“真的么?我真的这么出名吗?这么说我该继续在江湖上闯荡,扬名立万,成为大侠。” 她说着还撸起袖子,坐在炕上嗨哈比划起来。 三春清清嗓子:“咱们说正经的。” 十九姑忙收敛了得意的笑,正襟危坐道:“不如你给我取个名字。” 三春斟酌着:“叫什么好呢?太娇媚的,不符合你江湖侠女的身份,太霸道的,又恐招人忌惮和注意。” 十九姑也在琢磨:“那就叫十八姑十七姑十六姑十五姑十四姑十三姑” 没等她发挥完,三春眼睛一亮:“有了,就叫仇九姑。” 十九姑住了口,认真想了想:“好像与我的名字很接近呢。” 三春道:“太不接近,我怕叫顺嘴了原来的名字,一旦疏忽,给旁人听见就不好,十九加在一处,便是个仇,九姑这个名字不拗口好记,倘或一个不注意叫你十九姑,即使给旁人听见,也好遮掩,毕竟十九姑和九姑容易混淆。” 十九姑深表赞成:“行,我以后就姓仇叫九姑,三春你看,认识你真好,我从前连个姓氏都没有,而现在我却有了姓氏,姓仇,我喜欢这个姓,报仇是我唯一要做的事。” 她说完,手指荼蘼和静香:“你两个都记住了?” 荼蘼道:“奴婢记住了,以后管姑娘叫九姑。” 静香纠正道:“不,该叫仇姑娘。” 荼蘼怔愣,之后如梦方醒:“对啊,奴婢怎么能直呼小姐的姊妹之名呢,是奴婢疏忽。” 三春殷切叮嘱:“叫九姑也无可非厚,不过旁的事再不可疏忽。” 是啊,皇宫大内,危险重重,单单是那些个嫔妃都不容易对付,何况还有个雍正呢,那些个宫女太监也不是省油灯,而她们要做的,还是弑君的大事。 突然间,房中鸦雀无声,谁都不说话,紧张的紧张,思虑的思虑。 鼓打二更,三春道:“都睡吧,明儿起早。” 十九姑从海大川那里不单单探听到了雍正往南苑的路线,也得知他的御驾何时从皇宫出来,三春选择拦截御驾之地业已定下,一切,明天便见分晓。 这一晚,三春以为自己足够镇定,也还是失眠了,杀雍正可怕,杀了雍正之后面对允礼,似乎更可怕。 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38章 横生枝节 翌日,雪霁天晴。 三春既起,荼蘼和静香便服侍她洗漱更衣,荼蘼终究耐不住好奇,问:“姑娘今儿去哪儿呢?这么早!” 三春淡淡道:“出去下。” 此话含糊,荼蘼又不好追问,只按照她的吩咐为她穿戴齐整,然后扶着来到那座落地的古铜镜前。 看着镜中的自己,第一次这样精心打扮,当然,所谓的精心只限在工于心计,而不是打扮的多妖娆绮丽,半新不旧的墨绿色暗花小袄,半新不旧的淡青色百褶长裙,裙脚下时隐时现的半新不旧的绣鞋,头上只一支碧玉簪斜插在发髻旁还算亮眼。 这一身打扮看着非常内敛,其实是用尽了心机,簇新艳丽的衣裳不符合舒婉柔家遭变故的身世,太破又不得体,而故意穿暗色,是三春对自己雪肤凝脂有信心,更给人一种安静稳重端庄娴雅的感觉。 面上也不施粉,却把衣裳熏了茉莉香,究其为何要熏这种香,是茉莉百姓家都有盆栽,屋里暖的也会在冬日盛开,人久处于栽植茉莉的房中,衣裳熏染上香味在所难免,而女人身上有香,会给人一种洁净之感。 穿戴完,荼蘼去取她的斗篷,三春却道:“不穿了。” 荼蘼讶然:“虽然雪停了,也还是冷的煞。” 三春的意思,穿得太隆重,便失去了蒙难之家女儿的楚楚可怜,只是没等她斟酌如何说,一旁的静香道:“小姐今天就要进宫么?” 真是个伶俐鬼,三春点了下头。 荼蘼立即瞪大了眼睛:“今c今天!” 三春侧头看她一笑:“你若怕,就不必随我去。” 荼蘼使劲摇头:“奴婢不是怕,是姑娘之前没说,有点意外。” 十九姑那里也穿戴齐整了,一声打扮朴素利落,符合她跑江湖的身份,她道:“不说,是因为怕说了你们两个昨晚睡不安生。” 静香突然跪了下去,对三春郑重的磕头。 三春不解,伸手扶她:“你这是作何?” 静香跪着不肯起,道:“奴婢不管小姐所做的究竟是什么事,只要能给我家小姐报仇,能救我家老爷和舒家人性命,小姐就是奴婢的恩人。” 三春清浅一笑:“我也利用了你家小姐,还有你。” 静香道:“奴婢心甘情愿,莫说利用,即使叫奴婢去死,奴婢也在所不辞。” 三春欣赏的点点头:“好个忠仆,有你这样的话,舒小姐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 十九姑看了眼漏壶,催促:“咱们快走吧,别错过时辰。” 三春嗯了声。 荼蘼抚着心口:“我这心嘭嘭的,但不是怕,是莫名的欢喜,长这么大,还从来没做过这么厉害的事呢,死也值了。” 十九姑那里附和着:“你说的对,人生一世,能做件大事,死也值了。” 刚想拔步的三春皱眉环视三人,斥责道:“个个都说死啊死的,听着太不吉利。” 荼蘼立即捂住嘴巴,十九姑吐了下头扮个鬼脸,静香低头沉默。 三春脸色肃然:“我们不单单要成功,还要好好活着,做完这件事,我们就离开京城,走的远远的,哪怕深山老林,只图逍遥自在。” 三人连声说‘好’。 三春这才道:“走吧,咱们得提前去等着。” 等什么?等雍正。 荼蘼和静香对望,她倒是安之若素,想着要进宫,荼蘼仍旧激动不已,和静香两个扶着三春出了房门,只是刚出房门却听街门响,三春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怕只怕允礼来了,可是想想雍正去南苑,允礼不会不陪在他身边,于此,略微放心,唤荼蘼:“去开门。” 荼蘼心生畏惧:“怕是王爷。” 三春只道:“去开门吧,人来了,不开门算怎么回事。” 敲门声又起,想是外面的人等的太久,以为敲门声里面的人没听见。 荼蘼唯有走去门口。 听那敲门声有节有律不疾不徐轻重得体,十九姑感觉差不多就是允礼,失声道:“大事不妙!” 三春看着她,暗示她不要惊慌失措。 十九姑忧心忡忡:“若真是果亲王来了呢?” 三春想了想:“只好由你去对付他。” 十九姑惶然:“他很不好对付的。” 三春为其指点:“你可以说跟他切磋功夫什么的,只要托住他或是引开他就成。” 十九姑道:“唯有这样了。” 想想又不对:“我托住他,放你们三个走,你们三个进宫了,留下我在外头,这不成,三春,咱们另想法子吧。” 门开,荼蘼略带惊慌的道了句:“王爷吉祥。” 三春压低声音对十九姑道:“你之后再进宫,我保证。” 十九姑仍旧不十分情愿,见允礼已经走进了院子,她只能迎上去,于允礼面前连礼数都没有,开口就是:“王爷,我想和你切磋下功夫。” 三春无力的按了按额角:“老天!” 果然,十九姑的话太过突兀,允礼满面疑惑的道:“怎么今天你突然有了这个兴致?” 十九姑道:“我一直都有这个兴致。” 这话说的显然是敷衍,以允礼的城府,三春真怕他会怀疑什么,忙过去周全:“这姑娘成日的闷在家里,一直嚷嚷着技痒,总算来了个会功夫的。” 允礼的目光柔和的覆在三春脸上,见她气色不错,穿的有点寒酸,允礼无暇搭理十九姑,对三春道:“我新买了个宅子,让你搬去你又不肯,我也不强迫你,这样吧,等下我回去让刘景泰给你拿些银子用。” 三春轻轻摇了摇头,看一眼允礼,眼睛便逃也似的看向别处,客气道:“多谢王爷,银子就不必了,我还过得下去。” 允礼轻声呵责:“你啊你,太要强,即使你和我赌气,也不能这么苦下去,说好了,等下我回去就让刘景泰给你送银子来。” 三春想着,等下你回去,或许我已经进宫了,也差不多随着雍正去了南苑,总之你送什么多无所谓了,于是没有拒绝,却给十九姑递给眼色。 十九姑会意,也知道时间快到了,见允礼根本没有切磋的意思,她就不宣而战,一拳打了过去,落点是允礼的脸。 三春吃了一惊。 允礼却动也不动,待十九姑的拳头到了,脑袋微微一侧,顺势抓住她的手腕,十九姑便动弹不得了,允礼含笑:“你输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39章 花折 十九姑惊呼:“这么快!” 这么快输了可不行,三春交给她的差事还没完成呢,于是挥拳又打。 允礼身形微动,仿佛只是那衣衫给风吹拂了下,轻松躲开十九姑的拳头。 十九姑扑空,反身又打。 待她的拳头到了,允礼食指中指并拢,轻轻一拨,十九姑差点摔倒,扶住跟前的荼蘼,回头找允礼还打。 她不依不饶,惹得允礼笑出:“还真是个赖皮,不过算了,今天我找三春有事,改天陪你顽个痛快。” 改天更不行,原打算与之大战三百回合然后拖住他的,十九姑见自己根本不是人家对手,只好放弃武斗改为文斗,琢磨该以什么法子支开他呢?有了,三春能用美人计,我也能,于是一咬牙,一跺脚,心一横,深呼吸,喘口气,稳稳神,直愣愣的看着允礼道:“那个,王爷,我喜欢你。” 假如这算表白,只是太过生硬。 咳咳咳!三春忙用袖子遮住嘴。 荼蘼差点笑出声来。 静香亦是忍俊不禁。 允礼才不会信呢,笑说:“丫头,你今儿到底怎么回事?” 已经不要脸了,十九姑抓住他的胳膊:“这事说来话长,咱们找个地方我慢慢告诉你。” 允礼没动,看眼三春,见她面色无波,仿若一潭古水,谁知道深底藏着什么呢,猜度不透,允礼隐约感觉这几个姑娘有蹊跷,正待打发了十九姑,忽然发现三春旁边的静香,不认识,遂好奇,对三春道:“怎么你家里多了个人?” 三春晓得他问的是静香,方想开口,静香机灵的向允礼屈膝一福:“奴才见过王爷,奴才原是孙家的丫头,和荼蘼是一块的,而今孙家破落,遣散大多仆人,奴才无处可去,遂投奔荼蘼来了,好在李姑娘是菩萨心肠收留了奴才。” 三春心里吃惊,这姑娘处变不惊谈吐自如,若换成男儿身,前途不可限量,这话自己都没教过她,她却临时编撰得如此天衣无缝。 只是,坏就坏在她口齿伶俐却隐隐有点山东口音,虽然极力避免也还是给允礼听出来了,平时允礼也不是个多事的人,可是今天他老是觉着三春有事瞒着自己,忍不住问:“你是京城哪里人?” 京畿之地,幅员很阔,他这样问很正常。 然,三春还是听出他的心机,若静香胡诌出个京畿什么地方,必然会让允礼更加疑心,京畿之地的人,怎么会带着山东腔呢。 正担忧,静香道:“回王爷,奴才是山东人,几年前家乡发了大水,同爹娘逃难来的京城,爹有病,无以为生计,奴才卖身到孙家为奴,赚取微薄的月银,供养爹娘两个。” 绝妙的回答,三春再次吃惊,这丫头,可以重用! 允礼终于放下这一面,看三春道:“而今你家里又多了个人,这宅子实在太小,还是听我的话搬走吧。” 三春急的火上房,不想耽搁时间,于是道:“这” 怕答应的太痛快让他怀疑。 她迟疑,就说明她动了心,允礼已经非常高兴,立即道:“那我们现在就搬家。” 三春一怔:“现在?” 允礼反问:“有什么不妥吗?” 幸亏没穿斗篷,他大概还不知道自己想出去,三春道:“没什么不妥,只是” 顿了顿想找个借口,十九姑按捺不住性子,道:“今儿皇上往南苑赏雪,王爷不用去陪着吗?” 这样说,一者是想撵允礼走,二者也是有的好奇。 三春心里咯噔一声,暗道坏了,这么机密的事坊间百姓怎么会知道。 十九姑一向口无遮拦惯了,说完自己还不知发生了什么。 不出所料,允礼皱皱眉,颇感纳罕:“你怎么知道皇上欲往南苑赏雪?” 十九姑此时才发现自己失言,迅速想着补救的方子,三春见她有些紧张,接过话道:“一大早我让她去买早点,她说街上有巡捕衙门的兵在肃严,这么冷的天,若非是皇上出巡,巡捕衙门那些老爷兵才懒得出来呢,他们更喜欢躲在班房围着火炉吃酒打牌,我在孙家时,这种事听得多了,而皇上出巡,大概只为如斯好雪,南苑,不一直是皇家赏雪之地么。” 十九姑听完周身都松弛下来,心想若换成自己,决计说不出这么多道理来。 允礼皱着的眉头似乎更拧紧了,他是在担心,雍正往南苑赏雪连宫中的人都瞒着,怕的就是再发生李忠之事,可是三春能轻易窥破,除了是三春聪明外,也说明九门提督的关防做的不够好。 三春见他沉思不语,道:“怎么,我们猜错了?” 允礼微微一笑,不知是或否。 方才十九姑的问不过是信口而说,此时三春倒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道:“是了,王爷怎么不随扈圣驾呢?” 允礼沉吟下,淡淡道:“苏贵人殁。” 明明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三春还是怔愣住:“苏贵人殁了?” 允礼轻轻点下头:“昨晚的事,悬梁自尽的,宫中有对我不利的传言,竟有人说是我杀人灭口,皇上虽然不信,心中也不是滋味,所以让我歇一歇,你看,我经年累月的忙,这回倒是因祸得福,以后我也可以陪伴在你左右了。” 三春想,廉亲王说到做到,虽然等了这么久,总归那个威胁到允礼的苏贵人不复存在,她也看过苏贵人,那如花般娇艳的生命说没就没了,她心中有一丝丝的歉疚,转而就想,怪不得自己心狠手辣,是那个女人先下手害允礼的,常言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自己不出手,死的恐就是允礼。 于此释然,也知道雍正让允礼歇一歇,是死了苏贵人迁怒于允礼罢了,也幸好那个同苏贵人传出风言风语的人是允礼,换做旁人,说不定早五马分尸了,希望此事在苏贵人死了之后能风平浪静的淹没于宫中,不会对允礼产生太大的不利,见允礼神色淡然,像是不以为意,三春明白他心里一定不好过,给皇兄误会,当然不好过,故意道:“是啊,王爷真是因祸得福,大福晋孟福晋还有燕福晋,指不定多高兴呢。” 允礼轻笑:“你是存心如此吗?” 三春想,我就是存心如此,我不刺激你,不疏离你,怎么能做大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40章 棋差一着 一直站在院子里说话的,太阳虽出,天气却冷,清扫的雪堆积在院子四周,人在院中如置身冰窖,三春又未穿大衣裳,小脸冻得通红,允礼见之,道:“有话屋里头说吧。” 三春心里着急,也知道十九姑技穷,指望不上她了,忽然想起苏贵人来,借机问:“宫里有丧事,王爷不该到场么?” 允礼神色淡然:“只是殁了个贵人。” 其实,贵人位分不高,也不至于太低,虽非一宫主位,好歹也是皇帝的女人,苏瑾的身后事处理得非常简单,还不是因为她与允礼的绯闻,雍正早已疏远她,就差打入冷宫了,听闻她自缢而亡,雍正不信是是允礼灭口,却感觉或许是那个贱人做了见不得人的事,自己没脸苟活了,所以,听说苏瑾死了,雍正倒觉着她死的好,死了干净,死了还算有骨气,只叫内务府简单料理了后事,为避人口舌,追封苏瑾为嫔,并无谥号。 听允礼的语气,三春便知道那个苏贵人已经彻底失宠,而昨晚她才殁,今天雍正就往南苑赏雪,可见帝王的感情薄的如同一张纸。 左右打发不走允礼,三春再生一计:“王爷不忙,可进屋少坐,这几个丫头说没见过圣驾,一大早就嚷嚷着要去街上看热闹呢。” 向来皇帝出巡,声势浩大,百姓沿街看热闹稀松平常,只是涉及到三春,允礼心里幽幽一颤,没来由的有些担心,大抵是因为吕家之惨吧,又不好直接问,也不便拦阻,于是道:“这个时辰,皇上早已驾临南苑。” 三春一愣,看向十九姑。 十九姑比她还懵,讶然:“这么早?” 允礼一笑:“这节气还未冷透,若去得迟了,日头一出,恐那雪就会融化,还赏什么呢。” 本来赏雪,就是在落雪时最佳,只因那雪是昨晚下的,雍正唯有选择雪后再赏,而南苑有河流多树木,河如玉带树为琼枝,或是踏雪而行,或是策马狩猎,一直都是皇帝冬日的节目。 十九姑觉着允礼言之有理,暗骂海大川无用,消息有诈,错过良机。 精心准备这么久,却行事不得,三春虽大大失望,面上却不露声色,顺水推舟道:“既然如此,不能一睹龙颜,那就回屋吧,这会子冻得脑门子生疼。” 她转身,允礼随后,她几次想撵人,终究还是没狠心那条心。 十九姑道:“皇上看不见,我去买点酒回来同王爷一醉方休。” 买酒是假,找海大川算账才是真,常来常往,知道海大川在京城的藏身之所,待到了地儿,家里的人说海大川不在,三春想,那厮一定是躲出去了,心里哼了声,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就守株待兔等你回来。 于是,就等在海大川家里,一个时辰过,海大川终于回来了,刚至廊子上,家人迎上前,手指屋里头道:“那姑娘来了,不知为个什么事,等了堂主好些时候。” 海大川知道是十九姑,嘴角浮现一丝狡诈的笑,挥挥手让家人去了,推门而入,只是他甫一进房门,三春就腾的跳下炕,一把揪住他胸前的衣裳恶狠狠道:“你敢诓我!” 实在突然,海大川颇感费解:“此言何意?” 十九姑怒道:“狗皇帝早在一个时辰前就去了南苑,你给的时辰有误。” 海大川难以置信:“怎么会,我才刚看热闹回来,圣驾通过时我还纳闷,你们家那个吕小姐怎么做了缩头乌龟了,根本没见她的影儿,多好的机会就给她白白错过了,此后再想找到这样的机会也不是没有,但得耗费时日。” 十九姑惊呼声:“啊!” 海大川赌咒发誓:“我没诓你,不信你去街头问问,很多百姓目睹呢。” 十九姑时而聪明时而糊涂,此时也终于明白,嘀咕道:“怕是给那个果亲王算计了。” 听闻允礼,海大川一壁掰开十九姑的薅住他衣裳的手,没丢开,反过去攥在自己手里,一壁冷笑:“早说过那个果亲王留不得,他就是雍正的走狗,偏你们家吕小姐对人家动了情,不肯除掉果亲王,但凡我一提,她还朝我瞪眼睛,且撂下狠话,说谁敢动果亲王,别怪她不客气,你瞧瞧,想做大事,怎能有儿女私情呢。” 十九姑正神思恍惚,感觉手有点温热,一垂目发现手给他攥着,臊得用力甩开,忽然想起三春曾经的提醒,怕她与海大川动了感情,十九姑的心就噗通噗通的狂跳,暗想自己怎么可能喜欢海大川呢,他一把年纪足可以做自己的爹,而师兄尸骨未寒,自己更不能喜欢旁的男人。 说不喜欢,手给人家摸了,非但没恼,还丝丝缕缕的甜蜜。 一抬头见海大川正脉脉看着她,她的脸已经红到耳根子,扭头道:“我走了。” 海大川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忙什么,坐下说会子话。” 十九姑回头就是一拳:“再敢动手动脚,当心老娘打断你的手!” 说完撞门而出,跑的何其狼狈。 身后,海大川意味深长的笑了。 他的家人于门口道:“堂主老大不小,也该成家立室了,这姑娘模样倒齐整。” 海大川冷笑:“娶她?我更喜欢吕灵瑟那种,这种女人有勇无谋,跟她生下的儿子都只能是匹夫而不是将相。” 家人倍感糊涂:“我以为堂主对这姑娘动了心思呢。” 海大川点头:“动了心思,但不是那种心思,她会成为我安插在吕灵瑟身边的内线,此后吕灵瑟有个风吹草动我都会知道。” 原来如此,家人释然。 再说十九姑,心里发慌,脚下生风,几乎是一口气跑回去的,甫进门就四处看:“王爷呢?” 三春正靠着火盆取暖,道:“早走了,你的酒是白买了。” 酒?蓦地发现十九姑两手空空。 十九姑恨恨道:“吃酒,我倒想让他吃刀子。” 三春怔住:“怎么了?” 十九姑跳上炕去,于三春对面坐下,叙述了她往海大川处听说的一切,最后愤愤道:“果亲王连你都骗,真不是个东西。” 三春神色凝住,终究恍然大悟,怕的是自己所做的事已经给允礼窥破,至少他起了怀疑,否则不会诓骗自己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41章 神出鬼没的成少主 苦心孤诣准备许久,只因允礼却功亏一篑,十九姑气愤难当,三春却不以为意,劝十九姑道:“雍正去了南苑,又不是不回宫。” 十九姑突然拍了下脑袋,如梦方醒般:“对啊,你不说我倒忘了,狗皇帝又不会一辈子住在南苑。” 方才还气得骂东骂西甩袖子撩脸子,此时就喜笑颜开了,三春颇显无奈的叹口气:“你这性子,高兴就就笑不高兴就骂,可真像极了李忠。” 十九姑得意洋洋道:“那是,我们是师兄妹,当然像。” 三春噗嗤笑了:“没听过这么个说法,亲兄妹都不一定像呢,你们之所以像,只因为你们都善良又天真,李忠若不是行事莽撞,也不会死的那么惨,不过,他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好的男人。” 十九姑看她:“最好的男人,那么果亲王呢?” 其心里想的是,既然李忠是最好的男人,你为何不爱慕李忠而爱慕允礼? 不妨她突然如此问,三春微微一怔,才道:“王爷他不是最好的男人。” 所以说他不是最好的男人,他也抓人也杀人,或许其中就有无辜者,抓人杀人乃为他的职责,他无奈却掩盖不了这个事实,他还是自己仇人的弟弟。 十九姑那里哼了声:“他当然不是最好的男人,这回若不是他,恐现在咱们已经成功混在狗皇帝身边了。” 荼蘼和静香都在忙着准备午饭,房中只十九姑和她两个,三春嘘了声:“你总是这样狗皇帝c狗皇帝的,说顺了嘴,等以后进了宫,一旦无意说出,岂不惹祸。” 十九姑自省有错,吐了下舌头嘿嘿的讨好一笑:“我以后会注意的。” 忽然想起一事,下了炕就走:“我得去找海大川,要他打听下狗皇帝何时打南苑回宫,再不能错过机会了。” 三春无奈的晃晃脑袋:“你啊,多早晚能长些记性呢,刚告诉你的话转瞬就忘了。” 十九姑恍然大悟,赔上一脸的谄笑:“老天,果真说顺嘴了呢。” 三春道:“积习难改,最可怕,你务必小心再小心。” 十九姑着急走,草草敷衍:“我省得。” 待想出门,猛然回头问:“三春你说,若” 狗皇帝三字差点溜出,悬崖勒马,改口道:“若圣驾回宫,果亲王随行,他在场,你假冒舒婉柔拦驾告状,他会不会” 不待她说完,三春立即截住她的话:“他不会。” 三个字仿佛是从心口直接蹦出的,那么快那么快。 晓得十九姑担心什么,还不是怕允礼当场指出自己是谁。 十九姑折回,后知后觉的想起这件事,虽然三春笃定允礼不会出卖她,十九姑还是担忧:“一旦呢?” 三春摇头:“没有一旦,这事我不是没想过,他是王爷,是皇上的弟弟,经常随驾左右,我行事时难免会碰到他,但我肯定他不会指出我是谁,因为那样,我必死无疑,他不会要我死的。” 声音越来越低,不是没有底气,而是想着同允礼以那样的情形面对,有点残忍。 十九姑道:“王爷那人,虽然一心效忠雍正,但对你还是不错的,可若云啸在场呢?或是云瑚,他们可都是血滴子,宫中侍卫不就是护驾的么。” 因允礼又接连想起其他人,云啸的人品和允礼的人品是不能同日而语的。 屋里虽生了火盆,也还是有些冷,寒气打窗户纸透进来,至今那窗户纸还没刷桐油,也并非是钱的问题,而是三春想着自己随时可以进宫,就不做这种无谓的事了,而此时天气乍冷,最难将息,她将手摸着红泥火盆取暖,想了想,道:“云啸,他也应该不会出卖我吧?” 这次,真的不敢肯定了,云啸那个人她也多少了解,即使不了解,让人闻风丧胆的血滴子,哪个不是冷血残忍为办差事不择手段呢。 十九姑更是彷徨:“难说,他可不是果亲王,再说血滴子那些个人,个个都是心狠手辣又翻脸无情的。” 三春也没多紧张,微微一笑:“我自有对付他们的法子。” 十九姑伸长脖子好奇问:“什么法子?” 三春道:“现在还没想好。” 十九姑骇然:“你都没想好就敢假冒舒婉柔拦御驾告状?” 三春浅笑:“想的太多,必然会畏首畏尾,有些时候只能是见机行事,再说我想我的运气没那么差,偏偏在那样的时候不是遇见王爷就是遇见云啸云瑚等熟人。” 她一脸云淡风轻,十九姑咬牙道:“若咱们真的那么倒霉,到时索性当街行刺,杀了雍正一了百了。” 三春听言,忙以命令的口吻制止她:“你切不可轻举妄动,如是那么简单,海大川何等人物,他手下兄弟又众多,怎么会一直没能成功呢。” 十九姑静静想了想,是这么个理儿,转身道:“我去找海大川了。” 旋而走旋而回,海大川的家人为其开了门,愣愣的看着她:“姑娘这是怎么了?” 十九姑不求甚解那家人的意思,只问:“海大川在吗?” 那家人道:“我家堂主和少主说话呢,姑娘若无急事,先在门房稍等。” 十九姑琢磨着他的话:“少主?少主是谁?” 家人顿时肃然起敬:“当然是成少主,姑娘不是外人,我才据实相告的。” 十九姑口中咝了声:“你之意,成晋的儿子?” 家人点头:“正是成总舵主的儿子。” 十九姑突然咯咯的笑了:“你蒙谁呢,成晋的儿子都陪着他给狗皇帝砍了脑袋,哪里又冒出个少主,云啸假冒,待我看看这一位又是那洞哪府的妖孽。” 说着就往里头走,那家人拦她不住,到了前面的厅堂刚好海大川打里头出来,那家人手指十九姑:“堂主,这位姑娘硬闯。” 见十九姑又回来了,海大川笑了笑,挥手让那家人退下,她请十九姑往堂上坐。 进到里面,十九姑东张西望四处搜寻:“咦,你们的那个成少主呢?” 海大川双手抱拳朝上,极其恭敬道:“我们少主走了。” 十九姑讶然:“走了?我没在门口碰到什么人呢?” 海大川哈哈一笑:“我家又不止一个前门。” 十九姑嘴一撇:“原来是打后门溜走了,鼠辈。” 海大川不理会她的嘲讽,道:“刚好你来,请转告吕小姐,我家少主要见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42章 宫中内线 三春起初不想见什么成少主,她既不想同海大川等人合作,见成晋的儿子纯属多余,最终改变主意,是因为关于雍正的消息,还得倚仗海大川那个安插在宫中的内线获得,不好拂了海大川的面子,于是应了下来。 二人约见在地安门外的雅风轩,此是京城几大知名茶馆之一,地安门也是皇城四门之一,俗称北门,皇帝出征,天坛祭祀,皆出地安门,来雅风轩喝茶的,多为游手好闲的内城八旗子弟。 康熙以来至雍正,皇帝勤政,国泰民安,虽然不能说刀枪入库马放南山,战事相对减少,八旗兵丁清闲下来,就喜欢泡茶馆,而这些在旗的男子,打出生就开始领禄米和银两,称为铁杆庄稼,衣食无忧,内无寸事,外无忧患,打发日子除了养鱼c斗蟋蟀c纵犬调鹰c提笼遛鸟,就是上戏院c下小馆儿c逛妓院c喝酒聚赌外加泡澡堂c泡茶馆。 而那些有职务的旗员,交了差事后,也喜欢易便服约朋友茶馆闲坐,可真是“太平父老清闲惯,多在酒楼茶社中”。 三春到时,茶馆内已经热闹非凡,却是清一色的男人,看穿戴度气势,个个都是小富小贵,真正像允礼那样的身份,没工夫来坐,真正像李孝那样的庶民,也没资格来坐。 三春听说了约见的地点,还感慨,到底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成晋虽冠以反贼之名,阖家给砍了脑袋,仅存的这点遗部,仍旧如此风光,是了,能够来雅风轩的,当不是一般人。 她由十九姑陪着,入得门,是头柜,此处负责外卖和条桌账目,她又过条桌,即二柜,此处管腰核账目,她来到最深处,就是后柜了,此处管后堂和雅座,这种大茶馆皆分三层地界,接待不同的来客,当然,价目也是相差很多。 二柜与后柜之间隔一院落,若是夏天,有遮阳木棚,还于此处摆放花鸟虫鱼等物供客人欣赏,此是冬日,撤了木棚,也无花鸟虫鱼,清扫过后的雪堆积在院子的四角,青砖地面干干净净,三春过院落来到后面的雅间,方想问柜上的伙计牡丹亭在哪儿,却见海大川早等候在门口。 见她来,海大川笑面迎上,简单寒暄,引着来到牡丹亭这一间,于门口轻声道:“少爷,人来了。” 少顷,门打里头开,甫见开门者,三春面色一僵:怎么是他! 对方也微微一怔,转而就恢复如初,拱手道:“吕小姐,请。” 三春迈进门槛,十九姑随后,却给海大川一把拉住,悄声道:“走,咱们别处说话去。” 十九姑抖掉他的手,还是乖乖跟人家走了。 雅间内,三春与成少主相对而坐,微笑:“怎么是你?” 原来,这位成少主就是她在李家时,随大爷李孝往京郊收购生猪,于上儒庄那户农家见到的,担水的年轻人,女主人称其为云天者。 对方淡然一笑:“我也没想到堂堂的吕小姐竟是你,那日在上儒庄,我见过姑娘,以为姑娘真是李家的丫头呢,真真没想到,不过吕小姐好手段,连我的名字都知道了,对,我就是成云天,家父单字一个晋,姑娘应该不陌生。” 天下尽知的成晋自己又怎会没听说呢,三春只是奇怪:“我听说成大侠的儿子悉数陪着他给砍头了,其中有个尚在襁褓中的小娃呢。” 见她怀疑,成云天解释:“我是家父养在外面的。” 三春蹙额,难以理解。 陈云天顿了顿,自嘲的一笑:“其实我娘是个歌姬,成家祖宗规矩是,风尘女子不得入家门。” 三春释然,歌姬,即使卖艺不卖身,那也是妓,见成云天面上有些不自然,三春道:“成公子不必为此耿耿于怀,若能活命,哪个女子愿意沦落风尘呢,看成公子器宇不凡,想令堂亦是位出淤泥而不染的奇女子。” 本是替对方解围,成云天听了大悦,扫尽方才的一脸阴霾,点头道:“正如吕小姐所言,家母因为外祖父给人陷害,才不得不卖唱养活外祖母和一家老少,但家母性情高洁,正为此,才会给家父一见钟情,只是顾念家母的身世,才没有娶进成家。” 三春道:“我无意关心成公子的家事,我只是想问问,成公子见我为何?” 成云天给她倒了杯茶,自己也续满茶水,悠然游然,并不着急的样子,与在上儒庄初见他时,三春感觉除了面貌,性情似乎有所改变,大抵如自己,身负家仇,压得迷失了本身吧。 呷口茶,成云天才道:“听闻吕小姐想进宫,何等义举,让成某佩服,况吕小姐还是个弱质女流呢,所以,我会暗中协助吕小姐的。” 说来说去,还是合作,三春摇头:“我无意跟谁合谋。” 成云天笑:“吕小姐误会,我说暗中协助,是因为我人在宫中,行事便宜。” 人在宫中?三春惊道:“海大川说宫中有内线,该不会就是成公子?” 成云天颔首:“正是。” 成晋的儿子都混进宫中了,雍正,你恶事做绝死期到了,三春突然有点激动,想起成云天应该是会功夫的,上儒庄时,见识过他的神力,于是问:“成公子是御前侍卫?” 成云天顿住,脸色复杂,没有明确回答,只道:“他日宫中相见,吕小姐自然知道,今个想见见吕小姐,是彼此认识下,别以后在宫中迎面走过都彼此不识。” 他讳莫如深,三春也不好打破砂锅问到底,微微欠身,表示感谢。 二人又说了些旁的话,三春不想久坐,就告辞。 成云天也不挽留,送她至雅间门口,拱手说慢走,自己又回去坐了。 三春脑海中是上次离开上儒庄的情景,彼时恰逢日出,高坡上默然独坐一个人,正是成云天,当时三春还好奇,以他这样的年纪,到底有什么心事,需怅然独处来思索呢,原来,他竟是成晋的儿子,他和自己一样,愿意不愿意,都给命运烙上了仇恨,唯有奋不顾身向前。 内心的感慨反应在脸上,便是一脸愁容,挽着十九姑的手徐徐而行,来到院中,不期然望见个熟人,却是久未见面卿玉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43章 拜师学戏 彼此照面,卿玉楼亦是有些意外,先三春上前道:“可真是巧。” 三春莞尔一笑:“说的是呢。” 卿玉楼想起之前的事,面带歉疚:“如今我开了个小杂货铺,虽然勉强度日,总算一家子有了生计,不再干那种勾当了。” 两个人的相遇,是因了一场骗局,卿玉楼坏了嗓子不能再唱戏养家,无奈沦为裕仁当少东家徐锦盛的走卒,徐锦盛图谋三春,便指使卿玉楼乔装成穷苦老叟,堵截在三春必经之路,诓了三春银子,使得三春差一点将自己成为死当,后又遭遇卿玉楼,三春大怒想逃回给他骗走的银子,紧追不舍至其家门口,卿玉楼当时不得已方道出实情,若非无以糊口,断不会招摇撞骗,那次,三春恻隐心起,偷偷往他家门下塞了十两银子,卿玉楼发现,也知道是三春所为,一直对三春的恩德念念不忘。 三春自然也没忘记这事,后来还得知他是李家大奶奶崔氏买来的丫头,那个牙尖嘴利,专门从中挑拨的,小福的父亲,对于小福,三春虽然不喜欢,因其困苦的身世,也就不再恨她。 听卿玉楼说开了买卖铺子,三春道:“小则小,到底是正经事。” 卿玉楼点头:“是,不吃肉,吃稀粥咸菜,还是能活命的。” 三春安慰他:“别急,买卖都是从小做到大的。” 卿玉楼感激道:“姑娘吉言,我自己也会努力,等有了盈余,欠姑娘的钱一定会偿还的。” 三春摇手:“那么点银子就算了,你若有难处,我依旧会帮你。” 卿玉楼有些激动:“姑娘实乃活菩萨转世。” 三春笑道:“我可成不了菩萨,我也曾经招摇撞骗东诳西骗坑蒙拐骗呢。” 就是不能说,我还会杀人。 卿玉楼当她是玩笑:“姑娘怎么会做那种事呢。” 三春也不解释,突然想起方才成云天说的,他的母亲是歌姬,以此打动了成晋,收为外室,三春也听说,男人娶妻,娶贤良淑德,男人娶妾,意在花容月貌,还有,若懂风情会哄人,更容易受宠,想自己倘或进宫,真的给雍正看中,也只能成为什么答应常在贵人一流,又不是皇后贵妃,需要端庄沉静,假如会唱个曲子,是不是更容易哄得龙颜大悦,从而接近他呢? 心思斗转,对卿玉楼道:“卿老爷是会友么?有件事想麻烦卿老爷呢,改天约个地方谈。” 卿玉楼哂笑:“老爷就不敢当了,叫我掌柜的都算抬举我,不过这种地方我是不配来喝茶的,也没有这么尊贵的朋友,是铁贝勒想学戏,叫我来教唱,这时辰铁贝勒还没来呢,姑娘有事可现在就说。” 至于那铁贝勒为何许人物,三春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皇城根下,王爷贝勒多着呢,没几人是允礼那样的劳力劳心,太多吃着皇粮什么事多不干,所以泡茶馆学唱戏,不足为奇。 不过,三春还是故意一副吃惊状:“瞧瞧,撞上了,我想跟卿掌柜的学戏,那个什么铁贝勒也想学,我乃草民,不敢与贝勒爷争,所以,这事不说也罢。” 不说也说了,卿玉楼道:“这有何难,我如今已经倒了名声,再不能风风光光的登台了,哄那些贵主子们高兴,还不是为了好混日子,姑娘想学戏,这是抬举我卿某人,铁贝勒只图个乐,没个定数,指不定哪天起了兴致就往铺子上喊我,姑娘想学,我可以抽空教。” 三春欣喜非常:“可以这样啊?” 卿玉楼点头:“当然可以,问一下姑娘,是我往庙寺街李家大宅找姑娘?还是姑娘往我家里找我?” 三春一愣,原来他还不知道自己早离开李家,转而又离开孙家,苦笑下:“李忠出了事,你不知道么?” 卿玉楼忽而叹了声:“知道。” 三春有些讶异:“你知道还敢往李家去?” 卿玉楼一脸平常:“我就一百姓,朝廷懒得理会我。” 三春顿时起了几分敬仰之意,诚挚道:“难得卿掌柜的如此襟怀和胆魄,不过你不用去庙寺街,我已经独自赁了宅子,但既然是我学戏,你当为师父,哪有师父登门授教呢,那样我就是不尊师重道,我可去铺子里找你。” 卿玉楼有些受宠若惊:“教姑娘唱个戏,也不收束脩,是为了还姑娘个人情,也就不必以师徒相称。” 三春不依:“古语说,一字为师,一个字的得益都能成为师父,更何况你教我唱那大段大段的戏呢,若不以使徒相称,我就不学了。” 卿玉楼见她一脸认真,忙说:“别,别介,我收了你这个徒弟还不成么。” 刚好此时有人喊:“卿玉楼,铁贝勒叫呢!” 三春朝他屈膝一礼:“师父您先去支应贝勒爷,我改天去找您。” 卿玉楼微微一笑:“好,我的铺子就在我家那条街面上,你去过,应该不难找到。” 三春嗯了声:“我记住了,师父慢走。” 无意相逢,竟收了徒弟,卿玉楼突然感觉身轻如燕,高兴,是因为自己的技艺没有荒废,转身往后堂,伺候那个铁贝勒去了。 一直冷眼旁观的十九姑终于开了腔:“你学舒婉柔情有可原,你为何要学戏呢?那物事上不得台面,于宫里唱戏,你不怕给人识破身份,舒婉柔那种养在深闺的娇小姐,断不会唱戏。” 三春慧黠一笑:“此言差矣,谁又知道舒婉柔不会唱戏,更何况我想学的不是戏,而是几首清雅的曲子罢了。” 两个人一壁说一壁就离开了雅风茶馆,十九姑仍有不明:“唱戏和唱曲,有什么不同?” 三春道:“唐时杨贵妃,不也是个舞者,一阕《霓裳羽衣曲》颠倒众生,迷住了唐明皇,对她三千宠爱在一身呢,还有赵飞燕,还有卫子夫,而名气甚广的烧槽琵琶,与之有关的是大周后和蔡文姬,这些人哪个不尊贵呢,无论歌还是舞,看你舞的是什么唱的是什么,或是靡靡之音,或是清音雅律。” 十九姑听了半天,也没十分懂,更迷惑的是:“你学唱曲作何呢?” 三春目光悠长,远远落在紫禁城方向,凄然道:“你说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44章 今晚,我们就来个先斩后奏。 一来二去的学了几天的戏,期间也在探听雍正回宫的时间,不想再错失机会,又恐允礼成为阻碍,三春索性不回家了,偷偷住在外面某个所在,更防备人多招摇,遂只带了静香在身边服侍。 雍正在南苑足足住了半个月,三春很是奇怪,那雪早化的差不多了,这时节没雪可赏,他留在南苑作何呢? 终于等到雍正回宫的消息,即是明日,彼时三春正同静香在房中闲坐,十九姑匆匆而来,激动万分的样子:“圣驾在明日回宫!” 她没有再称狗皇帝,三春很是高兴,道:“这次务必成功。” 十九姑亦是这样的心情,又有些担心:“果亲王他会不会找来呢?” 三春胸有成竹:“他断不会想到我住在这种地方。” 这种地方,不是客栈,形同客栈,是江南一黄姓商人出资在京城建立的试馆。 所谓试馆,起源当是为了科举,每年逢科考之际,大批的学子从各地入京,客栈立时火爆,有钱人还好说,很多家境贫寒的学子住不起坐地起价的客栈,借住寺院的有,借住百姓家的有,甚至露宿街头的都有,于是某些有钱的商人,基于对同乡的同情,便在京城开设试馆,亦称会馆,或同乡会所,意在帮助那些落魄的同乡学子,也为了凝聚一方力量。 三春住的这家试馆位于宣武门外,那黄姓商人做的是绸缎c瓷器还有茶叶的生意,这试馆也有了另外一个作用,成了他在京城的仓库,成了他结交朋友之所,也因为他此义举,让万千学子对其敬仰,特别是那些高中之后为官的,也不忘他的恩德,所以,他建此试馆,也算是互惠互利,这就是买卖人的精细。 而此时节春闱已过,试馆空置下来,只有两个老仆负责管理,另外还有个春闱时病重,滞留在此的一个举子。 三春以纯熟的江南口音,又编了个凄楚的身世故事,得以轻松住了进来,虽第一次收留女眷,两个老仆商量过,反正空着也是空着,就算是替主人行善积德了。 三春之所以选择住在试馆而非客栈,就拍允礼手眼通天找到她,所以,她觉着十九姑的担心很是多余,允礼怎么会想到她住在试馆呢,试馆可是给学子们备用之地。 得知雍正明日回宫,三春同十九姑商量了细节,然后就让十九姑回去了,不想让十九姑留下,是怕引起两个老仆的过问,为此而招摇生事。 待十九姑离开,三春也屏退了静香,她想一个人想些事情。 不料静香刚退出房门,打走廊那头闪现一个熟悉的身影,她唬了一跳,终究是性格使然没有乱了分寸,待允礼走近,她恭恭敬敬屈膝施礼:“王爷吉祥。” 允礼问:“你家姑娘呢?” 不待静香回答,惊骇的三春已将房门推开,真是他! 允礼淡然而笑:“我去家里找你,你的丫头说你回江南了,我就想着,你回江南祭祀父母家人,怎么也该同我打个招呼再走吧,所以我觉着你大概还未正式离京,而你在京城能住的地方,唯有这同乡会所了。” 此人心机,深不可测,甚至让人害怕,这么隐秘的地方他都能找到。 人已经来了,三春看着同样有些惊慌的静香:“去给王爷煮杯茶来。” 静香欲下楼,允礼却道:“茶就不必了,我还不渴,我同你家姑娘有话说。” 他倒是一脸的云淡风轻,三春却隐隐觉出不安,会不会是他知道了什么?挥手让静香退下,又请允礼进房。 允礼进了房内,环顾下,笑说:“的确比住客栈清静些,难得你能想到住在这里躲我。” 三春暗中吃惊,他到底是窥破了一切,极力撑着辩解:“我并无躲避王爷,只是觉着住在同乡之所比住客栈方便。” 允礼立即问:“那你为何放着家中不住,偏要住客栈呢?” 三春语气一凝,转而就带着火气道:“这是我的私事,又没触犯律法,王爷实不该过问。” 允礼的面色一如那柔和的灯光,慢慢走过来,试馆寂静,能听见他快曳地的鹤氅摩挲鞋面的细碎之声,天冷,夜里尤甚,他身上冷冽的清香拂拂而来,三春没来由的一阵紧张。 允礼抬手想抚下三春的面颊,三春执拗的将头扭向一旁:“王爷自重。” 允礼忽然笑了:“你又这样说我,我们是未婚夫妻,何来自重一说。” 三春冷着脸:“那是王爷的一厢情愿。” 允礼皱皱眉,抬起的手也僵在半空,待徐徐放下,认真的问:“你说的,可都是心里话?” 错就错在,三春听了此言微微一顿,然后才狠心道:“当然是心里话,我是罪臣之后,不配和王爷做夫妻,所以请王爷以后别在滋扰我了,我只想平平静静的过日子。” 她那微乎其微的一个停顿,给允礼捕捉到,晓得她口是心非,嘴里说着:“好啊,我们以后就平平静静的过日子。” 突然拦腰抱起三春,闲庭信步般踱至床边。 三春骇然:“王爷欲待如何?” 允礼语气如常徐缓:“过日子少不了睡觉,咱们现在睡觉。” 三春听出话外之音,惊道:“男女授受不亲,咱们怎么可以同床而眠。” 允礼将她轻轻放在床上,一壁看着她微笑一壁迅速脱了自己那银色的羽缎鹤氅:“男女授受不亲那是对无关的男女说的,而我们是夫妻。” 看样子他是有备而来了,不然以他那清冷孤傲的个性,可是从来没这么失仪过,三春感觉不妙,挣扎欲起,却给他按住,三春急道:“王爷未娶,我未嫁,何来夫妻一说。” 允礼压上来,却不重,以四肢支撑身体,只将脸贴近三春:“我想娶,你也想嫁,是因为李忠的事耽搁下来,而今那事已经过去许久,你也该收拾心情,准备做个嫁娘了。” 他声音很低,仿佛梦呓,最后的几个字,他是咬着三春的耳朵说的。 一股灼热的气息扑进耳中,三春慌得簌簌发抖,想推开允礼,却四肢绵软,好在嘴巴还管用,怒起:“即便是那样,我们现在也未成亲呢。” 允礼单手托起她的头,鼻尖触及鼻尖,柔肠百转道:“今晚,我们就来个先斩后奏,可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45章 绝情 听着是商量的语气,不待三春说否,允礼便铺天盖地的吻了下来,三春无处可躲,又无力抗拒,明明知道不可以,却又享受他的温存,就在快要迷失自己时,耳听有一声咳嗽,极轻极轻,轻的有些恍惚到底是不是自己听错,但怎么感觉像是静香? 一个激灵,好似兜头一盆冷水,三春断定不会听错,应是静香在暗示自己,那丫头生了个奴才身却有着将相心,春狠狠咬了下嘴唇,一痛,人就清醒,奋力一推身上的允礼,怒道:“王爷先斩后奏,是怕我会进宫么?” 猜测允礼此举,是成就夫妻之实,用以断了她复仇的念想,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了人,便再不会妄想其他。 允礼一惊,没想到她会坦白。 三春趁机逃离他的身下,一边系着小袄上的盘扣,一边道:“王爷知道我想做什么?” 允礼缓缓坐直了身子,于床上盘腿而坐,脸色肃然,将目光牢牢锁住她:“告诉我,为何一直打听皇上的行藏?” 三春冷笑:“王爷的耳目如此之众,该知道我为何探听皇上的行藏。” 允礼皱眉,语重心长的叹口气:“我和你说过,发生的事,已经发生了,你该遵循你母亲的遗愿,好好活下去,为何非得想着报仇呢。” 终究是没能瞒住他,强者对阵,玩的是心机,三春故作吃惊:“谁跟王爷说的我要报仇?” 允礼怔住:“你不报仇,你打听皇上何时往南苑,又何时回宫作何?” 三春迟疑下,最终硬了心肠道:“我想嫁给皇上,可以么?” 仿佛幻听,允礼面色一滞,就那么一种表情呆了半晌,摇头:“甭打算骗我。” 三春哂笑:“王爷何等人物,又岂是我能骗得了的,我就是想嫁给皇上。” 允礼轻轻吐出一口气:“我会努力使你过的好。” 三春截然道:“不敢生受王爷。” 允礼下了床,两步跨到她面前,很是痛心:“三春,我会保你安然无恙的。” 三春不屑的轻嗤:“可我要的,不是这个。” 允礼茫然:“你要什么?” 三春道:“我想给我的家人昭雪,这个,王爷能做到吗?” 允礼怔忪间,三春讥诮的一笑:“做不到是么?” 允礼想了想:“我会试着跟皇上说说此事。” 三春故意傲慢的睇他一眼:“试试,就说明王爷不敢肯定。” 允礼似乎下了决心:“等皇上明天从南苑回宫,我便上道折子。” 三春目光中带着丝轻忽:“若皇上不答应呢?” 允礼郑重道:“我会苦谏。” 三春将目光落在门口,想着静香此时应该听到了他们的交谈,方才若非持重的静香提醒,或许自己真的功亏一篑了,想着连个丫头都能如此,自己家人死了那么多,更不该优柔寡断,既然如此,狠下心来,冷笑:“何必那么麻烦,只要我嫁给皇上,虽然不能保证白头偕老,新人,总会有几天恩宠的,我会趁机央求皇上替我家人昭雪,皇上一点头,万事迎刃而解,而换成王爷,指不定何年何月呢,所以王爷该明白,皇上能给予我的,王爷做不到。” 说这话时,仿佛听到允礼心碎的声音,一片一片,鲜血淋漓,可是,自己不能动摇,一旦动摇,所有的工夫都白费了。 允礼倒是面色无波,还淡淡的笑了笑:“你说的对,皇上能给予你的,我做不到,可是你要明白,我能给予你的,皇上也做不到,后宫嫔妃众多,不见皇上对哪一个长情过,也不是那些嫔妃品貌不出色,而是,皇上心中只有一个小莲,小莲死了,皇上的心也死了,没有第二个女人能将皇上的心唤醒,你,美貌,聪明,但你不是小莲,所以别指望在自己身上发生奇迹。” 这话,待着大不敬,若非情急,允礼是不会说出的。 不料三春根本不屑:“王爷在认识我之前,想过会有我这个人么?” 她的意思,允礼一直都是清心寡欲,若无她,大概允礼的心也不会给激活。 一语中的,允礼默然。 三春偷觑一眼,见他黯然神伤状,很是不忍,可是,不忍也得忍,又乘胜追击道:“我不想知道小莲是谁,听这个名字,大概就是个乡野丫头,能皇上刻骨铭心,或许不是她有多么好,而是因为她短命,就像一朵花,在盛放时摧折,总是让人感伤的,皇上念念不忘又如何,还不是接着宠了一个又一个,我根本不求皇上对我长情,只要有那么一段日子,足够给我时间替家人昭雪。” 允礼挑眉:“你贸然提及为吕家昭雪,你不怕皇上会问你到底是何人吗?” 本是今晚突发状况下的随机应变,三春没想过这个,只极短的停顿,甚至让人感觉不到她在迟疑,她就道:“我自然有我的法子,想了几个月,断不会出错,无需王爷挂怀了。” 允礼一时语塞,竟不知该如何再劝她,想自己从来不曾为一个人一件事这么愁肠百转过,而此际,真的有些放不下,拼着最后一搏,问三春:“我与你,这么久,你一点点都不在乎?” 三春顿感胸闷,呼吸不畅,稳稳心神道:“在乎,若不在乎,今晚,你连我的门都进不来。” 这话何其决绝,允礼感觉有些精疲力尽,微闭双目,轻轻再问:“为了替你家人昭雪,你宁可放弃我,是吗?” 这是三春十六年来遇到的最艰难的问题,是?或者不是?到底是不是呢? 仿佛是一朵花开放至凋零的时间,漫长或许短暂,于三春来说,唯觉残酷,已经做了决断,只好道:“是。” 允礼心口一震,像是一声雷滚过。 三春犹嫌不够彻底,续道:“因为王爷三妻四妾,而我的家人,从来不会背叛我。” 允礼缓慢的抓过自己的鹤氅,缓慢的穿上,心的疲惫,尤胜身体,一步一步,走向房门。 三春没有看他。 到了门口,允礼停下,道:“皇上明日巳时回宫,在这之前,我等你的消息。” 所谓消息,是期望三春能回心转意。 三春却道:“王爷不必等了,我,心意已决。” 允礼推开门:“我会等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46章 画中人 允礼走了,背后,是静香长长的目光。 待回到房内,见三春正于窗前伫立,这时节窗户密不透风也密不透光,她不知三春在看什么,一转头,发现床上铺盖像是被重重的碾压过,她颇有些担忧:“方才” 三春没有回头,淡淡道:“方才什么都没发生。” 静香觉着自己问了不该问的,脸微微发热,巧意狡辩,佯装安慰三春:“奴婢的意思,方才王爷很平静。” 他依然步伐沉稳身姿如松,看不出刚刚经受过重创。 然三春明白,他那样的人,喜怒不形于色,又怎么会给人看穿他的心思呢,出口却不是这样的,苦笑:“本就是不相干的两个人,是上天安排错了一段时光,过去,也就过去了,你以为他会像那些凡夫俗子哭天抢地生不如死么,人家大概根本不在乎,他家里可是有着三个如花美眷呢,都不知外头还养了多少,怎么会在意我。” 静香想说,怎么看那位果亲王都像是动了真情呢,终究没有说出,因为这种安慰于三春,其实不是安慰,而是补刀,静香就道:“我去给小姐煮杯热茶来。” 三春没有吭声,一直站在窗前,等静香端着一杯茶回来,发现她还站在窗前,静香此时才深刻感觉到,她的心里有多痛,突然于心不忍,试着道:“还没到明天,小姐若后悔还来得及。” 三春嗤的笑了,笑得很无力:“后悔?怎么会。” 说完,慢悠悠转了身,往椅子上坐下,接过静香递来的茶杯捂着手,水汽氤氲,迷蒙了她的双眼,她道:“我家人出事后,我娘了解我的个性,就怕我报仇,而我一个小女子,想报仇,无异于自取灭亡,所以我娘血书于帕上,让家里的老仆送给寄养在山东乳母家里的我,一度,为了我娘的遗愿,我不想报仇来着,可是天意弄人,让我与王爷相识,每每与他在一处,我一边享受着与他的欢愉,一边却死死记住他是我仇人的弟弟,亦或者说,他也是我的仇人,所以静香,那滋味不好受,还不如做个了断,这叫长痛不如短痛。” 静香站在她身边,悄无声息的替她把肩上的一根头发拈了下来,看颜色和粗细,不像是她的,静香就偷偷藏于自己袖笼中。 三春喝了口茶,侧头看静香一笑:“谢谢你。” 静香一愣:“小姐作何谢奴婢呢?” 三春想说谢谢你让我悬崖勒马,却没有言明,只说:“谢谢你陪着我啊。” 静香行至她面前,屈膝施礼:“不管小姐能不能为舒家报仇,奴婢能做的都做了,所以奴婢与舒家的缘分也尽了,此后奴婢是小姐您的丫头,一辈子服侍小姐。” 三春温婉一笑:“你与我的缘分才刚开始。” 静香点了下头:“嗯。” 三春道:“睡吧,明天还有事呢。” 说睡,怎么能睡得着,与允礼的决绝,早已覆盖了明天要明对雍正的可怕,辗转反侧,直至天明。 静香起的早,为她准备了热粥还有小菜,她又哪里吃得下呢,简单糊弄几口,距离巳时还有段时间,就一边等着十九姑和荼蘼的到来,一边捧了本书来看,这是从试馆那位沉疴不治的举子处拿的,那举子远从凉州而来,穿戴寒酸,却足足带了两大袋子的书,病重无药,试馆中仅有的两位老伯也束手无策,三春便慷慨解囊,那举子无以为报,给了三春这本书作为感谢,三春也没客气,想着横竖是本书,闲着无聊偶尔看看,用以打发时间,之前还没注意,此时发现,这本书扉页还用极细的狼毫写着个名字——拓跋恭。 在本朝,拓跋姓可不多见,所以三春认真的看了看。 静香一边收拾碗筷一边道:“小姐说,圣驾真的是巳时回宫吗?” 三春笑向她:“你不信果亲王的话?” 静香摇头:“非是奴婢不信果亲王的话,而是有了上次的事,所以” 三春翻开一页书:“上次,于他还有希望,他才诓我,是不想我去冒险,而这次,我把话说的那么绝,他没必要再骗我。” 静香道:“奴婢明白了。” 三春又翻开一页书,发现书页间有一张纸片,巴掌大小,上面是个画像,画中人是个倾国倾城的女子。 她猜,这应该是那书生的心仪女子吧,丢了,有些失礼,放在自己身边也不方便,将纸片仍旧放好,合上书,喊静香:“去将这本书还给那举子。” 静香狐疑:“小姐,那书生可是说送给小姐了呢。” 三春也不多说,只道:“咱们今天就要离开试馆了,难道要带这书走么。” 静香恍然大悟,拿着书去还,去了却不见人,找看试馆的老仆问,说是昨天就离开了,至于为何,他什么都没说。 静香唯有将书带回来,向三春禀报了一切。 三春收回书:“这样啊,那就带着这书走吧,堂堂的知府千金,身边有本书或许更像样呢,以后等有了合适的机会,再还给那举子不迟。” 只是,一直等到快辰时,十九姑和荼蘼还是没有来,三春有些不安:“怎么回事?” 静香道:“要不奴婢去看看。” 三春想了想:“也好,你去找她们两个,我去南苑回宫的必经之路,就是明月茶楼门口等你们。” 静香应了:“小姐自己小心。” 三春道:“无碍,巳时圣驾才回宫,也不会走的太快,所以到了,明月茶楼附近还不知道对早晚呢。” 两个人说好,静香就去找十九姑和荼蘼,三春就赶往明月茶楼。 待到了地儿,看周围一切如常,虽然天气冷煞,行人仍旧不少,既然没有肃街清市,这说明圣驾通过还有段时间,她就进了茶楼,于门口处捡了张桌子坐下,要了壶茶,一边喝,一边等静香带十九姑和荼蘼的到来。 只是一壶茶才喝了两口,耳听身后的门重重的给推开,甫一回身,即见冲进来些穿戴统一的侍卫,那些侍卫分立两厢,像是在恭迎什么人,果然,须臾,一高大的身影映入,他负手于后,昂然向前。 三春想,看这些气势汹汹的侍卫,后面来的这位,指不定又是哪位王爷贝勒爷什么的贵主子,自己还是敬而远之的好,别招惹到他,坏了自己的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47章 状告皇上 三春离座,准备躲避,不成想侍卫误会,最近的这个嘡啷亮出宝剑指向她。 寒光闪过,剑气迫人,三春一惊,本能的往后仰下,腰硌在桌子边缘,吃了痛,去扶腰的同时,将手中的书滑落,里面夹着的那张纸片翩然而飞出,刚好落在那贵主子脚下。 那位贵主子不经意的垂目去看,突然,他变了脸色,僵僵的呆立半晌,附身将纸片拾起,定定的看着画中人,方才还凌厉的目光,此时变得异常柔和。 看了半天,他缓缓问:“此是何人之物?” 三春扬扬手:“我,我的。” 贵主子看过来,见是个衣着朴素的少女,那手如柔夷,正轻轻掸着书上的尘土,素颜净面,犹如芙蓉出水,穿着旧衣,已经洗的泛白,再抱着本书,更显得清丽出尘,那贵主子慢慢走过来,将手中的纸片还给三春,问:“这画?” 三春道:“旁人之物,我代为收着。” 那贵主子问:“旁人?是谁?” 三春方想说‘拓跋恭’,脚步声起,带着急切,她举目去看,愕然又惊,竟是许久不见的云啸,即粘杆处协理事务头等侍卫,独孤罕。 三春猛然醒悟,云啸出现,面前这位贵主子,必是雍正无疑。 雍正!雍正!雍正! 她的心嘭嘭狂跳,快蹦出胸口的架势,忍不住看上去,还有些不信,想那样残暴不仁滥杀无辜作恶多端的雍正,不该是奇丑无比么,为何面前这人非但不丑,还仪表堂堂,她心中怒吼,老天不公!老天不公!老天不公! 转而看云啸,他已经由往常的百姓服色换上了官袍,也就是说,他不再以云氏药馆的东家自居,而彻彻底底回归到真实的身份。 云啸也看见了她,一样的愕然,只是没动声色,来到那贵主子身侧郑重打个千道:“主子爷来了茶楼,奴才们好找。” 不错,三春面前的这位贵主子,正是当今皇帝——雍正。 雍正目光仍旧落在三春身上,不知是看她手中的书,还是在看她,淡淡对云啸道:“是你们马不精良?还是你们骑术差呢?” 云啸忙低头:“皇上神勇盖世,奴才们安敢与皇上比及。” 言语含糊,既显示出自己的卑下,又敷衍过自己的骑术不精。 原来,本定下巳时打南苑起驾回宫的,有外邦使者来朝,进献给雍正一匹宝马,他出宫,都是乘坐龙辇,甚少骑马,这马就由上驷院的人于南苑养着,起驾之前,他突然想起了这匹马,心血来潮,就让人牵来试骑下,大清皇帝,都擅长骑射,对马,就非常了解,他一上马即知道坐下是匹宝马良驹,非常喜欢,一高兴,就策马飞奔,直接出了南苑宫门,一溜烟的跑到明月茶楼附近,迎风而驰,又冷又渴,遂下了马准备进来喝杯茶。 因为那幅画,更因为三春,他无意教训云啸等人,自己坐了,叫三春至面前,接着问上面的话:“你说的旁人,是谁?” 三春突然改了主意,没有说出拓跋恭的名字,而是道:“我与他浅浅一面之缘……” 旁边的云啸低低呵斥:“大胆,皇上跟前,该称奴才。” 三春愣住,眨着一双无辜的大眼,不言语了。 雍正回头看云啸:“朕没让你开口。” 云啸打个千:“嗻,奴才知道了。” 雍正又转头看三春:“你继续说。” 三春小心翼翼的样子:“奴才与他浅浅一面之缘,都未曾问过姓名,因他重病无钱医治,奴才给了他些小钱而已,他无以回报,就用这本书做了报酬。” 雍正又问:“你们住在何处?” 三春早想好了:“冯家车马店。” 雍正微微颔首,然后回头又看了眼云啸:“带人去冯家车马店看看,有没有一个叫拓跋恭的人。” 三春暗暗吃惊,自己并未说出书的主人是谁,甚至也根本不确定扉页上的拓跋恭三字便是书的主人,他如何知道拓跋恭? 云啸尊声‘嗻’,迅速赶去,又迅速赶回,以为一切如三春所料,他们没有找到拓跋恭。 三春为何虚报自己住在冯家车马店呢?她初来京城时,住过那里,因为便宜,住客海了去,天天爆满,乱糟糟的比市集还热闹,三教九流五行八作,形形色色的人都有,多数是逃难或是舍不得花钱住客栈的穷苦百姓,也有些贩卖货物的商人图的是那里停车存货的价码便宜,人数太众,店家和伙计根本记不住那么多人,进门就收房钱,走了也就走了,所以云啸才会无果而返。 当然,这都是后话,此时雍正问三春:“你叫什么名字?能不能把那本书送给朕?” 三春恭恭敬敬的双手把书呈上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既然天下都是皇上的,况一本书呢。” 雍正一笑接过:“倒是个会说话的,你还告诉朕你叫什么。” 三春故作迟疑,方道:“奴才叫……舒婉柔。” 言罢,面色一凛,到底是舒婉柔附体?还是她吕灵瑟还原真身呢?但无论是舒婉柔还是吕灵瑟,哪个不是有着血海深仇。 雍正自言自语,仿佛茶间的甜点,咀嚼着这个名字,又道:“听你口音,像是山东人,怎么来了京城呢?” 因在山东寄养过,当然会些山东话,而此时又刻意拿腔作调,更像,她道:“奴才来京城,是为了告御状。” 说着,徐徐跪下。 雍正挑了挑眉:“告御状?” 三春道:“是。” 雍正很是奇怪:“山东多的是衙门,你为何找朕告状呢?该不会你想告的人,王爷?贝勒?将军?尚书……” 他一口气说出很多贵不可极之人,三春却慢慢摇头:“都不是。” 雍正更觉稀奇:“那么你告的,到底是谁?” 三春一抬头,对上雍正的目光,刚刚气喘吁吁赶来的内宫侍从立即呵斥:“大胆!” 雍正怫然不悦:“朕要你开口了么!” 唬的那内侍慌忙跪地:“此女无礼。” 雍正哼了声:“朕觉着是你这个奴才无礼。” 那内侍战战兢兢,不停磕头。 雍正手一挥:“滚吧。” 内侍退至一旁。 雍正看三春:“你说,想告之人,到底是谁?” 三春缓了缓,心一横:“奴才所告之人,正是皇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48章 弃妻之罪 状告皇上! 语惊四座,那些侍卫差点刀剑相向,缩在雍正身后的内侍更是忍不住再次高喝:“大胆!” 唯有云啸,表情复杂,神色沉重的肃然而站,就近保护着雍正。 雍正亦是大感意外,然他没怒反笑:“听见没,有人告朕,这算不算天下奇闻呢?不过,这个案子,朕管了。” 转而看三春:“说,你告朕什么?” 此时茶楼内的其他茶客不待侍卫们驱赶,早让掌柜的和伙计给撵走了,皇帝驾临,何等大事,掌柜的一边赶还一边道:“茶钱不要了,快走!” 茶楼内瞬间鸦雀无声。 雍正笑眯眯的看着三春:“朕抚躬自问,感觉即使不算是个好皇帝,也算是个勤勉的皇帝,你到底告朕什么?别怕,大胆的说,朕若有错,必当改正,朕若无错,亦恕你无罪。” 旁边的云啸实在忍不住了,怒向三春:“你这个疯女人,皇上实乃明君” 没等说完,雍正瞟了他一眼,云啸唯有闭口不语,哈腰退后。 云啸心里哀叹,帮不了你了,希望你得上天眷顾,可以大难不死。 雍正着急知道三春欲告他什么,身边的人一再聒噪,他道:“尔等都退至门外,如有谁再敢擅自开口,赐鸩酒一壶。” 如此,侍卫们赶紧着纷纷退出,于门口迎风而站,冷的彻骨,却不见一人变色。 云啸亦是尊令退出,卷地风吹过,刮来的一片枯叶啪的拍在他脸上,生疼,他黯然长叹,这个吕灵瑟真是疯了。 唯有那内侍,近身服侍雍正多少年,效忠,已经深入骨髓,听雍正说所有人都退出,他担心道:“皇上,好歹留下独孤大人护驾。” 谈话一再中断,雍正心烦气躁,看三春时还一脸笑容,转头看那内侍就陡然而变得狠厉,淡淡道:“茶馆没有鸩酒,朕就送你一程。” 说完身子长驱,以手指扼住那内侍的咽喉,稍微用力,那内侍眼珠子便暴突而出,雍正手一松,内侍一滩泥似的倒在地上,死了。 雍正回归座位,若无其事的吩咐:“抬出去。” 进来两个侍卫,将那内侍的尸首抬了出去。 柜台处,掌柜吓得由跪改为趴着,伙计直接吓尿了裤子。 雍正看向三春,因其跪着,看不清她的脸色,只见她直直垂着的双手微微发抖,就道:“吓着你了吧,这些个阉人,成天的啰嗦,烦不胜烦,现在你可以说了。” 三春是怕,却不至于如此,抖,是刻意扮给他看的,假如自己太过镇定,会让他起疑,自己的计划虽未被完全打乱,也不是这样开始,但希望结束,能同计划一样结束,那就是如愿混到雍正身边,依着之前打算的,她侃侃道:“民女,舒婉柔,登州府知府舒兰亭之女。” 刚一开头,雍正似乎想起舒兰亭是谁了,抬手制止她:“慢着,舒兰亭,是不是那个故意隐瞒家有适龄女儿选秀的舒兰亭?” 三春点头:“正是,但事情的真相并非如此。” 雍正蹙眉:“真相是什么?” 三春目带怨怼,即是扮戏,那就要扮得像,这么长的时间,每日训练自己的,不单单是苦学舒婉柔的举止神态,还努力使得自己深入到舒婉柔的灵魂深处,所以,此时她恨恨道:“真相是,家父手下有个小吏,因家父不肯重用他,他便怀恨在心,选秀之时,民女因体弱寄养在一远房亲戚家中,他便散布说,家父为了不使民女入宫,故意将民女过继给那户亲戚,得以躲避选秀。” 雍正认真的看了看她:“你是瘦弱,气色倒也不差,为何体弱就寄养在外呢?” 三春道:“民间有这么种说法,家中的孩子难以养活,或是取贱名,或是寄养在外,以躲命煞,家父念我是女儿家,取贱名不宜,唯有送去远房那个亲戚家里寄养。” 雍正生在紫禁城,长在深宫,哪里知道民间这些事情呢,喊云啸:“独孤大人,你来告诉朕,民间真有这么离奇的事?” 按他的理解,有病看病,体弱调养。 云啸忙进来,先打个千,再道:“回皇上,奴才经常往民间办差,知道民间是有这么种说法,取贱名,是觉着妖魔鬼怪都嫌弃那孩子,也就好养活,所以很多小童都有个狗剩c屎蛋等等的乳名,当然也有人家将孩子送去寺院剃度的,总之都是为了那孩子能够长命百岁的活下去。” 三春没有抬头,只心里道了句多谢,当静香问起,假如碰到云啸,他会不会揭穿三春的真面目?当时三春也无法料定,没想到真的碰到了云啸,他非但没揭穿自己,还出言相帮,这让三春倍感意外。 雍正颔首:“嗯,狗剩c屎蛋,这种名字是不宜女儿家叫。” 似乎信了三春的话,又道:“这事说来都是那小吏的错,你为何状告朕呢?” 三春道:“民女乃待选秀女,同皇上,如同未婚夫妻,皇上降罪家父,也将民女家人无论男女老幼悉数发配宁古塔,民女也在其中,皇上是君,也是男人,试问天下男人,有这样对待未婚妻子的吗?这与杀妻求将有何分别呢?所以民女告皇上弃妻之罪。” 云啸心道,这个吕灵瑟果然聪明,倘或她说皇上听信谗言不辩真假误降舒兰亭之罪,即使你吕灵瑟天生丽质,以皇上高傲的个性,也不会姑息的,自己是臣,有人敢说皇上之罪,他唯有呵责:“大胆刁民,还不磕头恕罪。” 三春凌然:“民女无罪,昔时吴起,为了消除鲁君的怀疑,不惜杀了妻子以明志,而皇上,为了振国纲严法纪,将未婚妻子发配流放,皇上与吴起,没什么不同。” 战国时,齐国攻打鲁国,鲁国想让吴起做将军,但吴起的妻子为齐国人,鲁国对吴起存着怀疑,吴起为了消除怀疑就把妻子杀了,以表明自己不会心向齐国,于是鲁国就让他做了大将。 云啸听她把雍正和吴起相提并论,再次呵责:“住口,再敢胡言乱语” 没等说完,三春猛地抬头看他:“你才住口,我乃秀女,不中选则罢,倘或中选,即便是位分低等如答应,也是你的主子,你这奴才,安敢动辄呼喝主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49章 与君永诀 三春之言,虽有些强词夺理,终究还是有理。 云啸语凝。 雍正却开怀而笑:“舒婉柔,品貌俱佳,虽错过选秀,终因朕误听错信,还使得你父亲如此贤臣陷牢狱之苦,朕就一并补偿给你,舒婉柔听封。” 几个月的训练,三春早已是舒婉柔附体,知道是说她,慌忙伏地。 雍正道:“按照规矩,即使你留牌子,也只能是答应,朕让你受了委屈,也吃了很多苦,就册你为六品贵人,以慰卿心。” 如此盛宠,除了苏瑾,后宫再无旁人。 三春愣愣的,仿佛做梦般,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进了宫,一方面窃喜,一方面忧患,现在起,自己就是他雍正的女人了,接下来,顺理成章该是侍寝,也就是说,自己刺杀雍正的机会来了,莫名的一阵激动,还有着隐隐的惊惧,怎知刺杀雍正的机会来临,不就是自己的死期到了呢。 是喜是悲?交缠复杂。 忽然想起了允礼,心口一揪,这回,真的是与君永诀了。 云啸见她呆呆不动,低声道:“贵人太高兴了么,还不领旨谢恩。” 三春木然而跪,木然而道:“民女” 雍正打住她的话:“你不再是民女,你是舒贵人。” 三春恍然,又道:“奴才” 雍正和颜悦色:“你也不是奴才,你是后宫的小主啊。” 三春抿着嘴,不知如何自称了。 云啸那厢道:“舒贵人不懂宫中礼仪,皇上莫急,等回宫后,自有教引姑姑教贵人,看贵人贵气天成,必然也是冰雪聪明,假以时日,自然什么规矩都懂了。” 雍正嗯了声,忽而垂目看了看手中的书,目光迷离,书中那幅画,那画中人,她而今在哪里呢? 心意懒散,淡淡吩咐:“回宫。” 刚好此时,那些落在他后面的内官和宫女还有其他一些侍卫都赶了上来,听他说回宫,气喘吁吁的内官就喊:“皇上起驾回宫了!” 所有人便各司其职,开道的开道,驾龙辇的驾龙辇,打仪仗的打仪仗,护卫的护卫,一时间华盖猎猎,刀枪耀眼,无不张扬着天子威严。 雍正看了眼三春,迈步出了茶馆。 三春仍旧木讷的站着,一旁的云啸悄声提醒:“贵人请吧。” 语气甚是无力,仿佛才生了一场大病。 三春跟了上去,刚至门口,却见静香跌跌撞撞的跑了来,那些侍卫横着刀剑拦住她,静香就喊:“小姐!” 三春慌忙过去雍正跟前,屈膝道:“皇上,那是我的丫头。” 雍正偏头看了眼:“你的丫头?” 三春解释:“我让她去买些物事,不想才回来。” 雍正点点头:“既是你的丫头,必然服侍你周到,带进宫继续服侍你吧。” 三春屈膝:“谢皇上。” 雍正朝侍卫处挥挥手:“让她过来。” 侍卫散开,静香跑向三春。 三春道:“还不叩见皇上。” 方才那阵仗,静香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也还是感觉突然,依着三春的话跪地叩头:“奴才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雍正笑了笑:“你这丫头嘴巴好伶俐。” 三春道;“谢皇上夸赞,她很妥当,所以我一直带在身边。” 雍正没说其他,由内官扶着上了龙辇,忽然想起没有多余的轿子,而后宫嫔妃焉能骑马,想想,向三春招手:“你也上来。” 没等三春答应还是拒绝,那些内官惶恐道:“皇上,这不合规矩。” 雍正脸一沉:“朕是大清的皇帝,朕的话就是规矩。” 内官们不敢再多言,乖乖的过来搀扶三春也上了龙辇。 三春甚是拘谨,坐姿也呆板,手和脚都不知该如何放着才对。 雍正侧头看看她:“坐好了?” 三春点头:“嗯。” 雍正道:“朕问你话,你该说回皇上算了,等回宫后朕让皇后指个好的教引姑姑给你。” 三春垂头:“皇上恕罪。” 雍正摇头:“朕没怪你,你若什么都懂,朕倒觉着你这个女人很可怕呢。” 三春心里咯噔一声,原来,他并非一点都没存戒心,正因为自己什么都不懂,才使得他放下戒备,若自己对宫中礼仪表现得熟知,他一定怀疑自己是预习过,不知这算不算因祸得福? 内官发令,龙辇始动。 内官刚要放下缀着五彩玉石的明黄色帷幔,突然一骑驰来,十几步外马上之人一跃而下,遥遥向龙辇做礼:“臣恭迎皇上回宫。” 三春的脑袋嗡的一声,是允礼! 与此同时,允礼也望见了龙辇中的她,她与雍正并肩而坐,不必问,一切都已经明白。 雍正微微一笑:“老十七,你迎出这么远。” 或许唯有三春明白允礼为何迎出这么远,他一定想亲眼目睹才会死心,而现在,他死心了吗?死了的心,还会疼吗?未知对方心意,自己的心却割裂开去。 允礼表情淡然,一如往常,只是嘴唇泛白,不知是给老北风吹的,还是因心底的冰冷放映到嘴唇上,他道:“天气不好,臣担心皇上,是以迎了过来。” 雍正满意的点下头:“老十七,你有心了,来来,朕给你介绍,这是舒贵人,也就是登州府知府舒兰亭的女儿,至于舒兰亭的案子,朕交给你来查,如真像舒贵人所言,告诉那个礼部尚书郑远山,他自裁吧,省得朕砍他脑袋那么麻烦。” 允礼尊声:“嗻,这事臣会细细查明,待一切水落石出,臣再向皇上禀奏。” 雍正嗯了声。 允礼转向三春,依着宫中规矩,他没有抬头,只道:“见过贵人。” 一个小小的贵人,不必一个亲王来见礼,也并非是因为三春人在龙辇上,允礼才有所忌惮,鬼使神差,允礼就想说那么一句。 三春迟疑下,道:“这位,该是十七爷果亲王,愧不敢受王爷的礼,王爷吉祥。” 允礼微微一笑:“后宫嫔妃,无论位分高低,都是皇兄的妻子,即是小王的嫂嫂,贵人怎说不敢受小王的礼呢。” 三春咬了下嘴唇,无言以对。 雍正笑:“老十七就是明事理,所以有人传言说你和苏贵人罢了,那件事已经过去,来来,随朕回宫,传旨,今晚阖宫宴饮,庆朕得此佳人,老十七你陪朕,不醉不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50章 诡秘宫苑 三春再进紫禁城,入住储秀宫。 而此前,这里曾是苏瑾的居所。 死了一个苏贵人又进来一个舒贵人,阖宫不知二人姓氏音同字不同,是以震惊。 三春并不知情,随着内官走了约摸一盏茶的时间,来到储秀宫。 储秀宫,是东西六宫颇为考究的宫殿,也曾是皇后乌拉那拉氏的居所,后有人提议,储秀宫虽好,名字却不够大气,乌拉那拉氏遂搬去了坤宁宫,苏瑾得宠时,是这里的主人,本来,贵人位分低,当不得一宫主位,即是得宠,雍正刻意安排,储秀宫正殿空置,所以当时苏瑾虽然住在后面的思顺斋东厢房,实际上就是储秀宫的主人。 而苏瑾吊死在思顺斋院中那棵杏树上,即使储秀宫再华丽,也没有嫔妃愿意住进来,三春由着静香搀扶,给内官引着一路过前面的正殿配殿,来到后面的思顺斋,进了配殿猗兰馆,因是空了没多久,各处都收拾得干干净净,只是偌大宫殿空无一人,未免少了些烟火气。 这内官并非旁人,而是雍正身边的总管太监苏培盛,此时苏培盛恭恭敬敬的朝三春打个千:“小主儿少做歇息,等下奴才就安排人过来。” 安排人过来,就是服侍三春的宫女和太监。 三春不知宫中的一切,但看他衣饰华丽,又当得这样的重任,断不会是普通之辈,于是还礼道:“有劳公公。” 即使不知道规矩,也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不能白白使唤人家,想打赏,苦于身上并无值钱的物事,假扮落魄的舒婉柔,穿戴寒酸,头上也没首饰,仅剩一个碧玉簪,她缓缓取下,递给苏培盛道;“这个,请公公笑纳。” 苏培盛想拒绝,三春拦着:“一点小小的心意而已,我初来乍到,以后免不了有麻烦公公之处。” 苏培盛本就长了一张笑面,此时一笑,眼睛眯成细缝,将碧玉簪接了揣入袖中,道:“奴才若不收,小主儿心中一定不安,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所谓的怕三春不安,还不是基于这个道理,拿人手短,不收礼,即是不给面子不肯配合之意。 他说罢就离开了,殿内只剩三春和静香两个,静香还不放心,巴巴的跑到门口往外看了看,院中静悄悄的,偶有一阵风过,吹起地上的枯叶,哗啦啦更显得静谧诡异,见没有旁人,她忙转回来,抚着心口道:“小姐,今儿是怎么回事,时辰又不对,再说你怎么就遇到皇上了呢?” 一路走来有些累,三春徐徐往临窗大炕上坐了,习惯性的往旁边抹茶杯,发现炕几上什么都没有,扑空的手于是摩挲着那光滑的花梨木镶玉石的炕几,一颗心也忽上忽下的,道:“一切都给打乱的感觉,我当时在明月茶楼等你们,突然皇上就来了。” 说到这里忽然想起静香是去找十九姑和荼蘼的,忙问;“她们两个呢?” 静香面色一暗,带着些担忧的愁容:“奴婢亦不知道她们两个去哪里了,家中空无一人,奴婢扑空。” 三春嘀咕:“她们两个会不会去试馆找咱们了呢?刚好你们岔开。” 静香摇头:“这个,奴婢不知。” 三春一叹:“算了,或许这是最好的安排,十九姑那性子,到了宫中我还真怕她沉不住气惹事呢,而荼蘼,她是无辜的,何必跟我历险。” 静香也赞同的点头:“奴婢偷觑皇上的眼神,对奴婢也是存着些怀疑的,幸好十九姑和荼蘼没在,否则小姐带着三个人进宫,不容易。” 三春淡淡一笑:“所以说这或许是最好的安排,而今只你在我跟前,凡事也只能同你商量着来了,不过,咱们要做的事活着的机会小,我感觉有些对不住你。” 静香眼中含泪:“小姐这是说哪里话” 没等说下去,听见有脚步声,慌忙闭口,须臾走进来两个小太监和三个宫女,他们手中各自有物,清一色为黑漆托盘,上面放着衣裳鞋袜首饰盒子,也还有些其他物事,见炕上坐着三春,便悉数跪了下去,为首那个太监道:“奴才张三得。” 接下来的另个小太监随着他:“奴才桂连全。” 后面的三个宫女又分别报上名字—— “奴才青玉。” “奴才黛眉。” “奴才素绢。” 五人一起,伏地叩头:“给小主儿请安。” 三春知道这便是苏培盛指给她的人,逐个看了看,因其都垂着头,看不清容颜,即使看了又怎样,宫规森严,这些太监宫女早给打磨得如同木头,从他们没有表情的脸上,又能看出什么呢,总之自己于这紫禁城,不过是匆匆过客,这些太监宫女是好是坏,都与自己无关,所以,她冷淡的嗯了声,再无下言。 正是她这种漠然的态度,五人心中无不七上八下的打鼓,看上去这位新主子很不好伺候呢。 纷纷站起,张三得道:“奴才此后为储秀宫的掌事,他们几个若有不周之处,小主儿告知奴才,奴才绝不轻饶。” 三春不以为意的一笑:“我有手有脚还有嘴巴,他们做得不好,我会自己动手。” 张三得颇有些热脸贴冷屁股的感觉,讪讪的杵了一会子,到底是历练过,马上就如常的微笑道:“小主儿亲自动手,岂不是累,小主儿亲自动嘴,岂不是污了小主儿的嘴,这些个粗活儿还是交给奴才来做吧。” 三春淡淡的神情:“随你。” 接着道:“茶呢?” 张三得一怔,回头向桂连全:“你去给小主儿煮杯茶来。” 又赔笑向三春解释:“小主儿刚进宫,一切都没安置妥当呢,比如日常所需,内务府还没派下来,小主儿先将就些。” 三春没吭声。 张三得又道:“小主儿请移步,让她们三个服侍小主儿洗漱更衣,稍候得去拜见皇后娘娘,晚上宫中还有宴席。” 三春知道这些都是必不可少的,虽然感觉麻烦,也还是下了炕,由着青玉c黛眉c素绢三个宫女为她换了衣裳鞋袜首饰,穿戴齐整,给宫女们搀扶着来到那架落地的镜前,镜中乃一旗装丽人,恍惚中不认识自己。 这时,突然外面传来一声惨叫:“有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51章 沉香 ,最快更新京华春恨最新章节! 有鬼! 这一声如同巨石投水,张福得和其他几个宫女骇然变了脸色,到底张福得稳重些,此时怒道:“谁在外面大呼小叫,惊了小主儿,可没你的好儿。” 他言罢朝三春躬身:“奴才出去看看。” 三春一摆手:“大白天闹鬼,我很好奇,也出去看看。” 张福得就在前面引着,静香搀着三春出内室过月拱门再出殿门,院中依旧如之前静谧,三春笑问:“鬼呢?喊有鬼的人呢?” 她听闻过后宫之事,但凡有新人进宫,大多会经历一些‘下马威’,还不是那些曾得宠或正得宠的,恨新人虎口夺食,杀杀新人的威风,消消自己的怨气,她虽于这个后宫格格不入,但也不想给人欺负,所以猜测方才有人喊鬼,大抵是为了吓唬她。 张福得将手中的犀拂一指耳房:“沉香,你给我出来!” 少时,耳房的门吱呀开了,走出来给身体肥硕的宫女,其穿戴比之青玉、黛眉和素绢,就显得暗旧,或者可以说是寒酸,手中还拿着一把扫帚,朝三春这里屈膝施礼,然后垂头不语。 三春完全不知道除了青玉三个,于储秀宫还有另外的宫人。 张福得怒气冲冲的走过去,喝问沉香:“方才,可是你喊的?” 沉香小心翼翼的点点头。 张福得立即大怒:“青天白日喊有鬼,惊了小主儿,来人,给我掌嘴!” 青玉和黛眉并素绢,不知他吩咐哪一个,也就悉数过去。 张福得看了眼青玉:“给我打,不满五十,我掌你的嘴。” 青玉面有难色,又不敢违逆他的命令,待想动手,三春喊道:“慢着!” 张福得一转身:“小主儿贵体,见不得这种事,还是进去歇着吧。” 三春没理会他,而是道:“事体不明,怎能说打就打,待我问问。” 说完走过去,见沉香抓着扫把的手已经生了冻疮,大概是痒的难受,忍不住在扫把上蹭着,这时节也只是刚刚入冬,她就冻成这样,可想而知她平时都做着什么,三春态度平和:“你说有鬼,那鬼呢?” 沉香微微抬头,须臾便又垂下,用手一指那棵光秃秃的杏树,怯怯道:“鬼,在那里。” 三春顺着她的手指去看,笑说:“是我眼拙?怎么看不到鬼呢?” 张福得一旁道:“她一直都是这样疯疯癫癫,小主儿甭信她的。” 三春不解,皱眉:“疯疯癫癫,便是身有疾病,当初她是怎么入宫的?” 宫规上,身有疾病,甚至哪怕是有伤疤者,无论男女,都不能入宫,即使是低等的杂役苏拉,亦是需要五官端正,皇宫大内,所有的一切都关乎国体。 所以,三春明白,沉香的疯癫,是入宫之后所得,也必然有着曲折的故事。 张福得尴尬的笑了笑:“奴才说她疯疯癫癫,并非是指她真的疯癫,而是她这个人性子就是这样。” 这种解释未免苍白,甚至不能自圆其说,三春懒得理会,继续问沉香:“你如何看见那鬼的?” 沉香默然。 张福得又怒:“小主儿问你话,你敢不答!” 沉香给他尖利的嗓音刺得一缩脑袋,战战兢兢道:“奴才没有看清,只见有个黑影一晃,之前的苏贵人就吊死在那棵杏树上,很多人都说储秀宫闹鬼,奴才觉着方才那黑影应该就是苏贵人的鬼魂。” 苏贵人,三春皱眉思索吗,该不会就是那个给允祀暗害的苏瑾?于是问:“苏贵人曾住在这里?” 张福得代答:“回小主儿的话,苏贵人,如今该叫苏嫔娘娘了,她是住在这里,也吊死在那棵杏树上,连皇上都说,没有亏心事,缘何吊死呢,那种人死了也就死了,死了变成鬼也兴不起风浪,小主儿不必害怕。” 苏瑾的死,成为后宫悬案,因没见到允祀,三春也不确定她到底的死因,雍正是说过这样的话,后宫女人,各种死法都有,莫说雍正,历位皇帝都忌讳这种事,雍正当时心生厌恶,遂口出此言,最后又怕苏瑾和允礼的事继续传播下去,就晋了死后的苏瑾为嫔,目的是他根本不信苏瑾和允礼的风流韵事,一是为了他自己的面子,二是为了消弭后宫的不良风气,三也是为了安抚允礼,毕竟现在,允祥病重,可倚重的,唯有允礼了。 果真是那个苏瑾,三春慢慢转身,看向那棵杏树,冬日风紧,可怜枝头连一片叶子都没留下。 张福得一旁以资深老宫人的语气道:“这株杏树可是有年头了,前明时,住在这里的某位娘娘,特别喜欢杏花,遂亲手栽下这棵杏树,杏,意即幸,所以住在这里的哪位主子,向来都得恩宠,当然苏嫔娘娘福薄早亡,奴才看小主儿贵气满面福气盈眉,定会得皇上长久恩宠的,旁的不说,单单是小主儿能坐着皇上的龙辇回宫,这番风光,可着后宫难找第二人,连皇后娘娘都说迫不及待想见见小主儿呢,只是碍于规矩,没有亲自来储秀宫罢了。” 这奴才,左右逢迎,面对下面的人和上面的人,变脸何其迅速,三春含蓄的一笑,没就此话题说些什么,只道:“方才也或许是猫啊狗啊的,她看走了眼也在所难免,掌嘴就免了,我初来乍到便惩罚下面的人,传出去还以为我是特别难相与的呢。” 张福得见这位新主子倒是有点少年老成,怕是有些心机的,也就不敢再拿大,赶紧应了:“奴才遵命。” 回身再指沉香:“咱们小主儿菩萨心肠,不与你计较,还不谢恩。” 沉香便双膝一软跪了下去:“谢贵人恩德。” 三春转身回了殿内,没坐稳当,桂连全已经端了茶盘进来,青玉取了茶杯下来呈给她,静香半途接了过去,道:“还是我来吧。” 再把茶杯捧给三春时,眼中颇多内容。 三春明白,她是怕茶水中有问题,甚至方才的闹鬼,也是有人刻意为之,后宫女人争宠,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她也听说过,淡淡一笑,表示无需担心,想自己刚刚进宫,即使有人眼红嫉妒,也不至于这么急着下手,若自己真有个三长两短,雍正岂能轻松放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52章 绣隽 未到晌午,储秀宫各种用度,皆由内务府派了下来,因是皇帝的新宠,内务府那些人熟谙宫中之道,所以无论茶叶还是煤炭,都是又好又多,也还有皇帝和皇后的赏赐,并贵妃等各宫的礼物,满当当堆在西次间。 张福得带着其他人在将那些物事检点入库,唯有静香陪在三春身边,得了机会,静香悄悄问三春:“听说后宫嫔妃住处都是皇后娘娘指定的。” 三春正喝茶,感叹皇家的一切果然都是最好的,这茶她连名字都叫不出,喝一口却唇齿留香余味无穷,觉着静香话里有话,道:“皇后主事六宫,我的住处当然是她指定的,你怀疑她存心将我安置在此?” 静香眼睛瞄了下门口,怕张福得那些人突然进来:“小姐你想,苏贵人吊死在此,阖宫皆知,这种不吉利的地方,谁都不肯住,小姐住进来之前不是空置着么,皇后明知如此还安排小姐住进来,或许是奴婢多心。” 三春搁了茶杯:“我可听说皇后娘娘心慈面善,后宫嫔妃无不敬重,或许皇后娘娘忽略了这个,或许这是宫规,我的位分是贵人,贵人就该住在储秀宫,也或许实在没有其他地方安置我了,后宫拢共那么多殿宇,女人却多得很呢,再说,哪间屋子不死人,死了人的屋子难道就得废弃么。” 静香垂手:“许是奴婢多疑,大白天都闹鬼,不知晚上” 三春抬头看她:“你信鬼?” 静香抿着嘴;“奴婢怕鬼。” 所答非所问,三春想了想,就明白了,这姑娘,屈才只做个丫头。 主仆两个说着话,不多时检点好各种物事的张福得进来禀报,又将详细单子呈给三春看,三春摇摇手:“这些事不是该由你这个掌事操心么。” 一句话说的模棱两可,张福得吃不准她这是放了权力给自己?还是责怪自己事无巨细劳烦她?心里想,皇后娘娘指派自己来做储秀宫的掌事,还以为是升职了,现在看还不如以前做个不起眼的小太监服侍刘贵人好呢,至少刘贵人性子耿直,不必时时刻刻的猜谜语。 唯有将单子收回,再道:“禀小主儿,是时候去拜见皇后娘娘了。” 三春微愣:“这时辰快晌午,会不会撞上皇后娘娘用午饭。” 言下之意,自己不也该吃午饭了吗。 张福得含笑:“小主儿不知,宫中不同民间,一天只吃两餐,这时辰早膳已过,晚膳还未开始呢。” 也就是说,中午自己没得吃了,三春下意识的摸摸腹部,已经空空如也,怎么宫中还有这种残忍的规矩,只好道:“那咱们走吧。” 方想起身,张福得又道:“小主儿稍等,奴才去叫人备轿子。” 三春问:“坤宁宫据此很远?” 张福得道:“远倒是不远,不过小主儿这样走过去,一是失了小主儿的身份,而是对皇后娘娘不敬。” 纵使三春够聪明,也还是难以理解宫中这些琐事,用心想方想通,失了她的身份很浅显,她是皇帝的新宠么,对皇后不敬,大概就是,她的身价越高,皇后的身份越重,因为,她得乖乖的去拜见皇后。 真是累痛了脑袋方能明白,看来后宫女人,个个都生了七窍玲珑心,若非如此,便难以生存。 未几,轿子备好,两个小太监抬着,出储秀宫来到皇后娘娘的坤宁宫,至宫门,由执事的宫人一层层报了进去,半晌方传出回音:“皇后娘娘叫进。” 三春由静香搀着正想往里面走,张福得又拦下,三春愣,张福得对静香道:“姑娘是小主儿的家生丫头,理当由姑娘贴身服侍小主儿,可是姑娘刚进宫,很多规矩不懂,比如姑娘不该这样搀着小主儿,而是” 他和青玉配合示范了下。 原来如此,静香忙伸出手臂,三春将自己的手搭了上去。 张福得笑眯眯道:“这就对了,小主儿请吧。” 三春不禁感叹宫中的繁文缛节多的吓人,第一次穿马蹄底鞋,未免东摇西摆,搭着静香的手几次使劲按下,还是有种摇摇欲坠之感,总算捱到内殿,有宫女于门口再次禀报,隐隐听见皇后慵懒的一声‘嗯’,三春走了进去,于槅扇处有宫女打开层层的厚重帷幔,暖香扑来,三春看见向南的大炕上,端坐着一位中年妇人,知道,她,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乌拉那拉氏。 想自己为了复仇,可不是几个月的魔鬼训练变成舒婉柔就成了,进了宫麻烦事更多,首先就要应对这位皇后娘娘,还不知何时能侍寝呢。 明知是假,想起侍寝,也还是脸色微微泛红,一路走来,虽是坐在暖轿内,也还是有些冷,这么一害臊,面颊飞霞,平添了几分艳色。 款款而向炕前,至那放着五彩蒲团处停住,知道这是给她准备的,于是徐徐跪下,不料鞋的作用,脚下磕绊,差点摔倒,幸好青玉和静香分左右托住她,为了掩饰尴尬,她作势按了下额角,佯装头晕,然后道:“拜见皇后娘娘。” 自知礼数周到,张福得在一旁还是急的不行。 乌拉那拉氏倒是和颜悦色,微微抬手,示意宫女将三春扶起:“听说你在外吃尽了苦头,方才就见你似乎有些晕眩。” 三春忙附和:“是有些晕眩,谢皇后关心。” 乌拉那拉氏轻声一叹:“总算你现在回家了,此后再不必吃苦,不过宫中不比民间,一切关乎国体,所以等下我就派个教引姑姑过去,有些礼仪你还是需要学一学。” 三春垂头说是。 乌拉那拉氏又讲课似的说了些让她如何尽心服侍皇帝,如何与其他嫔妃和睦相处的事,絮絮叨叨,好大一篇,三春也明白这是新人的必修课,一边听一边连连说是,显得极为用心,待皇后交代完,又同她闲话了些其他,也就让她告退了。 打坤宁宫出来,三春长出口气,刚想自己上轿子回储秀宫,旁边突然冒出一老宫女,拦着她道:“小主儿上轿子,该有她们搀扶才是。” 三春看过来,猜测这位应该就是所谓的教引姑姑,于是问:“你怎么称呼?” 那老宫女道:“奴才绣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53章 侍寝前的准备 回到储秀宫,方才还响晴的天,突然浓云聚合,未出一个时辰,竟下起雪来,雪粒子虽小,却又密又急,打在窗户纸上沙沙作响,外头气温骤降,屋内却暖洋洋。 窗下的炕上放着个铜火盆,里面燃着上好的银炭,星星幽蓝的光,却不见一丝烟气,嗅一下,还带着香味,地上生着火龙,墙壁亦是椒泥涂抹,热浪滚滚,恍如回到春日。 宫女们服侍三春脱了外头的大衣裳,又扶着她坐上炕,将那铜火盆拉过来靠近了,又为三春上了一杯滚热的茶。 渴是不渴,饿倒是真饿,饥肠辘辘的三春远以为真没得吃呢,孰料张福得给青玉等人递给眼色,三宫女出,不多时归,个人手中皆有托盘,上置各色点心,原来,所谓一日两餐,只是正餐,两餐之间还有小餐,这些点心,只是佐茶的普通吃食而已。 张福得道:“小主儿先将就垫垫底,再过两个时辰,阖宫晚宴就开始了。” 三春先喝了茶润润嗓子,又吃了两块点心果腹,忽然一侧目,见绣隽规规矩矩的端然站在一旁,木头一样。 三春知道,这些教引姑姑虽是宫女身份,却都是有资历的,很多势力大过不得宠的主子,所以,这位怠慢不得,三春就指着茶点对绣隽道:“姑姑过来用一点。” 绣隽一动不动,只谢过:“奴才不饿。” 三春怀疑此人天生不会笑,不然那一脸僵硬的表情是如何保持的,礼数已到,不吃就不吃。 绣隽见她抹了嘴喝茶,就往前进了步:“小主儿若吃饱了,就由奴才教小主儿一些宫中的规矩吧。” 三春随口道:“姑姑坐下歇一歇,一路跟我走回来的,那些事,不急。” 本是好意,绣隽却不给面子:“小主儿怎么说不急呢,马上就是阖宫晚宴,到时不单单皇上皇后娘娘在场,还有各宫主子,也还有各位王爷和福晋,小主儿连起码的走路都不对,不怕给人笑话么。” 莫说刚进宫,即使是进宫十天半月,三春又如何能将自己融入这皇宫呢,心中的目的清楚,所以才不屑那些,见绣隽极其认真,忽然明白,自己不该忘记现在的身份,如是那样,会更危险,于是,搁了茶杯,虚心向绣隽请教。 绣隽不苟言笑,讲的很详细,比如如何走路如何下跪如何奉茶 “等等!”三春叫停,很是纳罕,“我是贵人,不是宫女,怎么还学奉茶?” 绣隽面无表情:“小主儿常在万岁爷身边,难道不该奉茶么。” 三春无语,别说对方是皇上,即使是普通男人,身为女人,给自己的丈夫奉茶最普通不过。 绣隽继续讲,最后觉着讲的差不多了,左右看看:“你们都出去吧。” 三春奇怪:“你叫他们出去作何?” 绣隽仍旧青着脸:“奴才该教小主儿如何侍寝了。” 三春哑然,脸腾的红了,心也噗通噗通的狂跳。 待静香等人悉数退出,绣隽道:“侍寝” 刚开口,三春立即制止:“不必讲了,我懂。” 绣隽愕然:“贵人懂?” 三春一怔,晓得她是误会了,懂侍寝,莫不如说自己失身了呢,忙解释:“我的意思,服侍皇上而已。” 绣隽道:“服侍皇上,非同小可,贵人还是好好听着吧。” 于是,她又详细的讲了起来,比如侍寝当夜,虽是睡觉,平时该卸妆,那晚却要上妆,不单单是取悦皇上,也是显得庄重。 又比如,穿戴齐整之后往养心殿皇帝的住处,在偏殿脱尽衣裳,由太监为其披一件大氅,背去皇帝的寝殿。 这些宫闱秘事,即使是道听途说,三春也听闻了些,她彼时还小,听着只觉新奇,而今却想,本是夫妻情事,该是水到渠成自然而然才好,在宫中却弄得跟面圣似的,还有何情趣而言呢,所以,怪不得吕家还未破败的时候,大夫人一心想让两个女儿入宫,父亲却非常不乐意,现在想来,天家之人吃穿用度无一不好,但不见平常夫妻的融洽,彼此见过分的客气,没有一点点人情味。 绣隽继续讲着,到最隐秘处,比如侍寝时不能大呼小叫,所谓的大呼小叫,即是痛或者兴奋,她依然如同授课先生,讲的那么认真,脸上毫无羞怯之状。 男女欢爱,绣隽描述的如此细致,未尝人事的三春臊得越听头越低,连脖子根都红透了,突然想起了那一晚允礼至试馆,将其压在身下的事,这一刻她心中娇羞尽扫,惟余淡淡的忧伤,不知此时此刻,允礼在想些什么?那颗心到底是死了?还是正伤着? 见她有些恍惚,绣隽道:“小主儿还是用心听吧,说不定今晚即侍寝呢。” 今晚!机会这么快! 三春攥着帕子的手用了下劲,假如今晚自己不能成功,却给雍正占了身子,是该等待下个机会?还是自我了断呢? 心思早飘远,再听绣隽讲述,面不红心不狂跳,非常平静。 功课做完,绣隽告退,本以为即这样了,谁知绣隽说,这只是匆匆给她补了一刻,为的是怕雍正今晚宣她侍寝,更多的事,容以后慢慢教授。 三春心里冷笑,假如今晚可以侍寝,那就没有以后了。 绣隽出,静香进,三春推说想歇一歇,屏退其他人,单单留下静香,待听得殿门关上,她道:“你听我说,或许今晚就会侍寝,待我去了养心殿,你就想法子出宫。” 静香骇然:“今晚?” 三春强调:“或许是今晚。” 静香摇头:“我陪小姐去。” 三春正色:“陪我去送死么!” 静香含泪:“奴婢也不能让小姐一个人去送死,再说,这皇宫大内,重重宫门,奴婢怎么能出得去。” 三春道:“我当然早替你相好了,原本以为十九姑会随着咱们一同进宫呢,以她的功夫,带走你和荼蘼虽然费点事,也还是能够出去,而今她不在,只能靠你自己。” 静香惊:“奴婢又不会功夫。” 三春解释:“不用会功夫,只需一套太监服饰,然后我教你如何开锁。” 静香讶然:“那是宫门,不是百姓人家的大门,开了锁也有侍卫守着。” 三春道:“我说的不是宫门,而是车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54章 静香的身世 原来,三春早探听到,宫中水井虽多,却只用来灭火浇花洗衣沐浴,饮用水却都是从玉泉山运来的。 每天清晨,插着小黄旗的水车由西直门进入宫中,将甘甜的泉水按照尊卑或多或少的分下去,这,就是三春给静香选择的逃跑之法,想以自己神偷技艺,为她备下一套太监衣饰,然后潜入水车柜中,待混出宫门,再开锁逃跑。 静香费解:“水车,不就是大木桶吗,何来柜呢?” 三春道:“于宫外时,我打听过,听说皇上专用的那个水车,是将木桶装入一大木柜中的,柜门上锁,防止中途有人做手脚,那些水车凌晨入宫,傍晚宫门落锁之前又赶回玉泉山,待次日凌晨再装了水返回宫中,如此反复,常年不休,等阖宫晚宴开始,皇上和各宫主子都在用餐,必然会有大批侍卫保护,各处疏于防范,你趁机钻入那柜中,如此,就可以出宫了。” 她说得头头是道,不料静香却不肯:“奴婢随小姐进宫,压根就没打算活着出去。” 三春一惊:“这是什么混账话,我要你陪我进宫,也是压根就没打算让你死,已经死了太多人,能活着为何不活着呢。” 静香泪水在眼眶打转,突然跪在三春跟前:“除非小姐能够不死。” 三春一愣,假如可以不死,哪个不想活着,可是想着自己刺中雍正之后,他未必不会防抗,他的功夫三春可是亲眼目睹了,即是于明月茶楼掐死那内官的一幕,其实三春甚至都怀疑,自己也差不多出师未捷身先死呢。 这话不能对静香说,轻拍静香肩头:“起来,那地上凉。” 静香依言站起。 三春叹道:“我和你到底是不同的,我家人死的一个不剩,而你只是个丫头,换一家,还是丫头,当然,我没有轻贱的意思,我只是想说,无论你与舒家还是与我,都干系不大。” 静香淡淡一笑,带着些许凄楚:“小姐不闻,忠犬在主人死后,都会饿死殉主么。” 三春喉头一哽:“你这是何苦。” 静香顿了顿,似有话说,又难以启齿,咬着嘴唇想了又想,最后方道:“不妨跟小姐说实话,我名义上是舒小姐的丫头,我其实是她的姐姐。” 三春惊呆。 静香语气中带着些许伤感追忆心酸往事:“我娘,是舒家的一个丫头,当年侍奉年少的舒大人笔墨,耳鬓厮磨,彼此生出情愫,后来有了我,但舒老太爷嫌我娘卑贱,不肯让舒大人娶我娘进门,并且没几天功夫,就为舒大人定了另外一门亲事,便是舒小姐的母亲,后来舒小姐出生了,而我娘已经不在,舒大人见我一人在外孤苦,就将我接进舒家,怕舒小姐的母亲知道我的身份会为难我,就让我做了舒小姐的丫头。” 又一个不幸的的女子,听着她的身世,倒有几分与自己相像,惺惺相惜,三春抓住她的手:“怪不得我一直觉着你和一般的丫头不一样呢,你眼中的镇定和从容,大方和端庄,非一般丫头能比的。” 静香苦笑:“那又怎样,我只是舒家的丫头,恐我娘在天之灵,至今未能瞑目。” 将心比心,三春晓得她在责怪舒兰亭,劝道:“舒大人也有他的难处,即便皇帝也不能一手遮天,前朝,凡事都要同大臣们商议,后宫,凡事还要同皇后商量,舒家有舒家的规矩,祖上传下来的,舒大人不能随便改之,但他能把你接进舒家,说明他心里还有你这个女儿。” 静香稍稍释怀。 三春也忽然明白,为何这丫头一心想为舒家报仇,原来她乃舒大人的骨血,想着舒婉柔已经没了,三春灵机一动:“皇上已经下旨彻查舒大人的案子,想来不久舒大人就会无罪释放,到时,你可以同他父女相认,毕竟舒小姐已经没了,他不会再失去你这么个女儿。” 静香猛一抬头,满眼欢喜:“可以么?” 三春笑:“怎么不可以呢。” 静香犹疑:“或许他心中只有舒小姐那个女儿呢。” 三春轻轻摇头:“你肯冒险假扮舒小姐将官兵引开,这说明你和舒小姐是姊妹情深,姊妹尚且肯以性命相报,何况父女,而你为了替舒家报仇,再次冒险进宫,这些个事,舒大人不会无动于衷,毕竟人心都是肉长的。” 静香似信非信,忽然想起另外一事:“小姐,假如舒大人的案子真的昭雪,你可是顶替舒小姐之名呢,一旦舒大人或是舒家人来看你,这,这可如何是好?” 这些个问题,三春不是没想过,道:“舒家人其他人倒是不必担忧,他们想进宫可非易事,不过舒大人走一步看一步吧,说不定等不到那个时候呢。” 等不到那个时候的意思,静香明白,紧张的看着三春。 二人正说着话,忽听门帘子窸窣之声,是张福得走了进来,打个千道:“禀小主儿,怡亲王福晋果亲王福晋廉亲王福晋还有” 他一口气说了很多亲王郡王的福晋,最后才书归正传:“皆送来礼物,贺小主儿入宫之喜。” 三春心思落在果亲王福晋身上,淡淡道:“这么快都知道了。” 张福得含笑:“这种好事,当然传的快,再者小主儿莫不是忘了,今晚阖宫家宴,福晋们这会子都已经入宫了,得知皇上添了新人,当然都来贺喜。” 三春道:“礼单不必给我看了,那些物事你也一并收起来吧。” 张福得道了声‘嗻’就想出去。 想起今晚阖宫家宴,允礼会来,他倒是不怕的,仿佛丑媳妇难免见公婆,横竖已经面对过,担心的是钮钴禄氏,彼此虽然不熟,也见过面,三春盯着那炭火盆子看,忽然道:“各位福晋都有礼送,等晚上宴饮时,我再当面谢过。” 张福得满面堆笑:“呦,这可难了,奴才觉着,晚上小主儿必然是陪在皇上身边,而那些福晋的席面却隔的老远。” 三春终于放心:“这样啊。” 张福得道:“这会子福晋们应该在寿康宫太后处,小主儿若想” 三春打断他的话:“不必了,我一个贵人,怎好贸然去见太后呢。” 张福得道:“说的是呢,小主儿想的周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55章 侍寝前不能喝茶的原因 怕,又迫切,晚宴终于来临。 果如张福得所言,盛装的三春被安排在雍正席边,逢场作戏,虚与委蛇,这都不算什么,要命的是,允礼的席,就在雍正侧对面,他旁边是另外些王爷,除了廉亲王允祀还有正关在宗人府的康亲王巴尔图,一干亲王郡王都在,有爱新觉罗氏的族人,也有大清的功臣,济济一堂,只为个小小的贵人入宫庆贺?三春不信。 惦念之人近在眼前,她不能看,不过感觉允礼似乎心情不错,她一方面宽慰,一面又暗笑,所谓的深情,不过是明日黄花,自己终于也可以放心了。 雍正开口:“今日,朕许你们畅所欲言。” 皇帝金口,大家虽然高兴,热热闹闹说说笑笑,也还是有着分寸,独独允礼,如此贪杯,只同雍正交谈了几句,然后就一杯接一杯,仿佛入口的不是热辣辣的酒,而是甘甜的水。 雍正也似乎发现允礼今日特别擅饮,笑道:“老十七,朕可是甚少见你如此,当心醉了伤身体。” 允礼对三春视而不见,仿佛根本不认识般,再执酒杯:“今儿臣弟高兴。” 雍正眉头一皱,旁人很难发现他的脸色有些改变,却仍旧满面含笑:“你有甚么高兴事?说来朕也替你高兴高兴。” 允礼满饮一杯,道:“臣弟一者高兴,皇上再得佳人,臣弟二者高兴,皇上赐给臣弟的孟氏,有了身孕。” 像极细的针尖刺在手指肚上,抓着绢帕的三春,手微微一抖。 雍正是一脸释怀的欣喜:“真的么?这可真是件高兴的事,你也老大不小,膝下无一子半女,朕一直记挂,也让太后和勤太妃担忧。” 勤太妃,便是允礼的母亲,随太后住在寿康宫。 允礼看上去是真的高兴:“让皇上记挂,臣弟有罪,让太后和太妃担忧,臣弟更是不孝,而今孟氏有了身孕,臣弟也轻松不少。” 雍正端起酒杯:“朕这里恭贺十七弟。” 皇上开头,各位亲王郡王纷纷举杯,都是恭喜的言词。 允礼精神焕发的样子,与这个吃一杯又与那个吃一杯,最终,他不是铁打的,酩酊大醉,撑着站起,摇晃几下,向雍正告退,说是找个地方醒醒酒。 雍正准了,待允礼离开,雍正又与其他王爷说话,仿佛身边的三春不存在般。 第一次承受宫中场面上的应酬,三春苦不堪言,总算捱到酒宴结束,各位散,她也想回储秀宫,方屈膝告退,由内官们搀着,业已微醺的雍正道:“等下,你去养心殿。” 简单几个字,生硬得不带一点点温度。 三春心忽悠一下悬起,知道这是侍寝的意思,木木的应了声:“是。” 雍正走了,没有回头看她一眼,一顿饭甚至都没同她说一句话,陌生如路人,三春怀疑,自己所得到的恩宠,或许是个假象,她本也不期望恩宠,怕的是,难道雍正识破我的计谋了? 心里更加不安,然,该来的必然都来了,即使今晚死路一条,也不能错过机会。 回到储秀宫,她从皇后和嫔妃们送来的首饰内翻检着,要命,这些首饰除了金子就是翡翠,名贵是名贵,却当不得利器,早知如此,就该打宫外头带一枚银簪进来,刀是无法藏在身上的,因为侍寝之前,所有衣物尽除,唯头上可以携带簪子等物作为兵器,可是金子太软,翡翠太脆。 正犯愁,青玉走了进来,手中端着个乌油油的托盘,上面是个茶杯,见三春微蹲身子行礼,然后将那茶杯放在三春旁边的炕几上,道:“小主儿请用茶。” 一顿饭又是吃酒又是吃菜,虽然不多,此时业已口渴,只是三春抬手取茶杯时,不禁愣住:“茶?” 她面前的,分明是杯清水。 青玉解释:“绣隽姑姑说,侍寝之前不能喝茶,小主儿唯有以清水代茶饮。” 对宫中这些稀奇古怪的规矩三春实在好奇,就问:“侍寝前为何不能喝茶?” 青玉道:“这个奴才并不知,只是姑姑的吩咐。” 一个姑姑,她想怎样就怎样,俨然成了储秀宫的主子,三春冷冷道:“那就叫绣隽进来回话。” 青玉应了声:“是。” 转身欲退,三春长臂探出,她头上的银簪已经在手,随即揣入袖中。 对此青玉浑然不觉,出去将绣隽传了进来。 三春问:“听说侍寝之前不能喝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绣隽固有的面无表情:“常事。” 答了如同没答,这么嚣张的奴才三春还是第一次见到,心下生出几分不悦,但也不想与之撕破脸,毕竟她是皇后派来的,就笑眯眯的看着绣隽:“怎么个常事呢?” 语气温和,却一副非回答不可的架势。 绣隽稍作犹豫:“小主儿非得知道么?” 三春欣赏着手指甲,慢条斯理的:“关于我的,我都想知道。” 绣隽勉为其难的叹口气:“那好吧,奴才可以告诉小主儿,侍寝前不准喝茶,是怕口舌相交,有异味。” 三春呆住,须臾脸腾的红了,果然是自己不该知道的,清清嗓子,按按额头,将脸别过一旁。 绣隽蹲身一礼:“奴才告退。” 耳听撒花帘子有响动,知道是绣隽离开了,三春这才回过头,端起水杯抿了口,顿觉神清气爽,口齿间更是清幽的甜香,仔细看着,没发现什么秘密。 青玉道:“小主儿不知,这是宫中秘酿的百花露,看着无色,其实味道十足。” 三春忽然想起绣隽方才的话,无疑,这百花露是为了口舌相交而制,真乃恶心,她差点将杯子掼出去,失手咚的搁下,淡淡道:“还有一点时间,我歇一歇,你们都出去吧。” 青玉做礼而退,其他人也退了下去,静香不知在忙什么呢,殿内唯余三春,她缓缓取出袖中的银簪,细细看,簪子顶端嵌着颗指甲大小的碧玉,银簪另外一端尖利可用,她紧紧攥在手里,想着今晚,或许大事可成,或许身首异处。 也没怕,也并不痛苦,只是不合时宜的想起了允礼,心情微微低落。 唤静香:“来人!” 真是静香进来了,问:“小姐有何吩咐?” 三春道:“听说雪停了,陪我出去走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56章 相见争如不见 雪虽住,天未晴,重重殿宇如只只庞然大物,静卧在连绵不绝的昏暗中,天气的肃杀,加剧了紫禁城的肃穆,直逼人心,压得透不过气来。 因宫中实行两餐制,所谓晚宴,开始是却是刚过未时,而此际,也还不到酉时,天却有黑下之意,三春和静香缓步踱出储秀宫,这一走,就走的远了些,快至御花园,静香道:“小姐还是回去吧,当心迷路。” 三春有三春的打算,她为静香选择的逃跑计划,听说西直门据此甚远,她想看看如何抄近路过去。 她不言语,神色凝重,静香揣摩其心意,道:“小姐,若我此时逃走,莫说不一定能成,即便成了,小姐身边的贴身婢女突然不见,会让人怀疑,小姐再想成事,难上加难。” 三春脚下一滞,轻叹:“我真的很想让你活着。” 语气中几分无助。 静香鼻子一酸:“奴婢知道,其实奴婢以为,小姐别急着行事,不如于宫中先蛰伏下来,等待更好的时机。” 这番话如同天际那抹血红的光线,虽然转瞬即给黑暗淹没,终究还是拨开了三春心底的迷雾,顿觉透亮。 是啊,西施为灭吴国,忍辱负重多少载,自己为何如此心急呢,忙中出错,最是大忌,这么大的事,不该徐徐图之么。 瞬间心头所有的重负都卸下了,比如急着刺驾,比如急着送走静香,人一轻松,连呼吸都通畅了,侧头看静香:“反过来要你开解我,你看,我真是无用。” 静香道:“小姐聪明绝顶无人能比,只是报仇心切,方至于一时迷失。” 三春长出口气:“若非你提醒,差点误事,他功夫不错,可是我亲眼所见,不能以力敌之,若想成功,需另谋良策。” 心里想良策很多,比如投毒,听说雍正沉迷服食丹药,在丹药上做手脚,比用发簪更稳妥。 有了决定,也就不打算再往前走,这天气冷的刺骨,还不如回去搂着炭火盆子舒服。 一转身,苍茫天色中,有一颀长的身影向她这里而来,三春心底一惊,待想躲避,光秃秃的树木,也无花草,唯有那寂寞的宫墙,高则高,可是没法藏身,无处可躲,唯有硬着头皮继续走。 见是她,允礼亦是微微怔愣,转瞬间神态如常,又是那个清冷孤傲的面色,淡淡道:“贵人好兴致。” 三春亦是假装真的好兴致:“宫苑华美,无一处不是,走走看看。” 允礼轻笑,只是殊无笑意,不过是极端的一声而已,那眉眼间依旧故我的冷峻,只是醉酒之后,脸色有些红,眼角也有充血,却丝毫不减他往日的风采,倒平添了些粗狂的大男人气,他微微垂首,算做礼数:“贵人得偿所愿,小王恭喜了。” 三春也不看他,只假意欣赏那些飞檐斗拱,还赞叹不已:“光闪闪贝阙珠宫,齐臻臻碧瓦朱甍,果然皇家威仪,民间何曾所见。” 允礼觑眼她身上华贵的衣饰,再看看她头顶眼花缭乱的首饰,曾经那个如璞玉般的人儿,已经深深陷入世俗之气,他带着些嘲讽的意味:“而今你如愿了。” 他说你,而非贵人,不知是失言还是刻意,三春明白,他是在恨自己,清淡一笑,很是不以为意,还将目光对上他的目光,他的目光清冽如这周遭的空气,三春的目光却满满的骄矜得意,也不乏挑衅,以回敬的口吻道:“王爷不也是有大喜之事么。” 允礼晓得她说的是孟氏怀孕,看她一眼,那张脸似笑非笑似嗔似喜,根本无法了解她内心所想,允礼倒情愿她在吃味,转瞬醒悟,而今她已经是皇兄的嫔妃,方才自己所念,已经是大大的冒犯,只含糊道:“当然。” 敷衍性的两个字之后,扶扶额:“小王醉了,言语不当处,请贵人见谅。” 旁边的景瑞和景丰赶紧搀住他:“爷,还是回府歇息吧。” 允礼便道了声‘告辞’,离去时擦过三春身畔,那熟悉的冷香扑了过来,三春打了个寒噤。 静香挽住他的手臂:“小姐冷了吧。” 三春望向允礼的背影,快曳地大的黑羽缎斗篷扑啦啦如振翅的苍鹰,越行越远,最终,消失在宫墙拐弯处。 三春眼中酸涩,高扬起脑袋:“一辈子能住进皇宫,不是该值得高兴的事么,天下几人有这样的福分。” 静香顿了顿,怯声道:“小姐何必口是心非呢,这里没有旁人。” 三春突感身子有些软,伏在她肩头,什么都没说。 耳听有脚步声,是张福得带人寻了过来,静香急中生智道:“小姐有些头晕呢。” 张福得忙带着几个宫女跑上前,搀住三春,回头又呵责静香:“这是宫中,没有什么小姐,而是小主儿。” 静香忙说:“是我疏忽,以后会注意。” 几个人拥着三春回了储秀宫,绣隽又在,见三春坐稳了再次叮嘱:“奴才说的话小主儿都记着呢?等下就要侍寝,这可是小主儿的福气,侍寝之后,也说不定能晋位分呢,所以小主儿小心服侍皇上。” 后宫嫔妃众多,能够侍寝,是她们梦寐以求的,不单单是为了位分,更因侍寝时,才感觉同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是夫妻。 既然想做长久打算,三春性子也好了很多,道:“都记着呢,倘或我飞黄腾踏,自然忘不了姑姑的好。” 绣隽行了个礼:“奴才不敢居功,这是奴才的本分,为防备小主儿疏忽,奴才可以再给小主儿说一遍。” 那些听着都让人耳红心跳的话还讲,三春忙摆手:“算了,我记性没那么差。” 绣隽垂头:“这是最好,小主儿先歇一歇吧。” 三春应景的闭上眼睛。 绣隽出,张福得也屏退了其他人。 三春哪里睡得着,允礼的目光就像钉子,钉在自己脑海中,怅然一叹,命不由人啊。 略躺了躺,仿佛眨眼之间,天就黑透,青玉和黛眉c素绢三人轻手轻脚的进来,在各处掌灯,殿内一亮,三春睁开眼睛,刚想问什么时辰了,就听外头有人尖着嗓子喊:“舒贵人接旨!” 三春心头咯噔一声,这么快就到了侍寝的时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57章 拓跋恭成了小莲 一顶暖轿,抬着盛装的三春来到养心殿,于偏殿稍候,不多时有内官入,带着几个宫女,那内官吩咐宫女:“宽衣。” 三春没来由的一抖。 那内官眼尖,见状含笑道:“贵人怕了?这个样子去见皇上可是不妥。” 三春忙狡辩:“侍寝而已,又不是打仗,怕甚,不过是这里有些冷。” 那内官信以为真,朝旁边的炭火盆子努努嘴:“取过来。” 便有宫女将火盆移至三春脚边。 内官再道:“手脚麻利点,甭让皇上等着急。” 宫女们便动手解三春的衣裳,她想挣扎,知道是徒劳,也就听之任之了。 正此时,匆匆跑来个小太监,朝那内官道:“有旨,叫舒贵人这就进去。” 那内官忙说:“马上就好了。” 小太监却道:“甭脱了,皇上说,就这样进去呢。” 那内官一愣:“这,这怎么侍寝?” 小太监亦是茫然。 刚好,苏培盛来了,见大家面面相觑,他问:“怎么都傻杵着,皇上叫舒贵人进去。” 那内官道:“大总管,衣裳没脱呢。” 苏培盛没好气的笑着:“你是聋了还是傻了,皇上叫舒贵人这样进去。” 内官愣愣的:“这怎么侍寝。” 苏培盛无奈的晃晃脑袋:“民间百姓家,都是你给脱了衣裳方能行夫妻之事吗。” 言下之意,那内官终于恍然大悟,皇上亲手给新人宽衣解带,大概更有情趣,忙将三春解开的纽襻重又系好。 苏培盛再笑向三春:“贵人走吧,皇上那里等着呢。” 过来两个宫女,搀着三春,跟在苏培盛身后,去的不是寝殿,而是东暖阁,厚重的帷幔挑起,苏培盛先进去禀报:“万岁爷,舒贵人来了。” 正于窗下通炕上看书的雍正嗯了声,没抬头,继续看书,正是三春送给他的那一本,题着拓跋恭的那一本,夹着美人像的那一本。 苏培盛转身又请三春,然后,给两个宫女使个眼色,他自己也退了出去。 阁内只余三春和雍正,一个半歪着倚靠在炕几上,另个,亭亭而立在地上,雍正看得专注,三春又不能不语,款款而礼:“妾身拜见皇上。” 这样自称,是绣隽教的,需得嫔位以上,方能自称臣妾。 雍正终于放下手中的书,抬头道:“这本书” 刚开口,却凝住,灯下美人,不可方物。 见他不语,三春被看得有些局促,唤了句:“皇上。” 雍正犹如一梦醒来,长出口气,举着手中的书道:“这书的主人,你见过?” 三春点头:“妾身见过。” 雍正又问:“怎样的一个人?” 三春琢磨下,这样称:“英气勃勃。” 是啊,她是第一次见过那样英气勃勃的书生,虽然病着,一颦一笑,举手投足,风度翛然。 雍正低低自语:“英气勃勃。” 心里道,这世上女子,唯有她才可以担得起英气勃勃,自己初见她时,也曾误以为是男子,还拜了把子,成为莫逆,后来才发现,她其实是个女儿家,不过她长的清隽,名字也如同男人,太容易迷惑人,曾经问她,为何叫这么个名字?她说,父亲取的,因为家中没有男儿,从小便当男儿养了。 久而久之,彼此有了感情,雍正说,这名字不好,总感觉你是男人,所以,换个名字吧。 她笑声亦是清朗,问,郎君说,换个什么名字好呢? 雍正想了半天无灵感,一偏头,发现满池碧莲,立即道,就叫小莲如何? 她忽闪着大眼,好啊,出淤泥而不染,我喜欢。 于是,拓跋恭成了小莲,这段感情却无疾而终,没多少人知道真相,知道的,也仅仅是皇上心中住着个叫小莲的姑娘。 往事如火,烫伤岁月,雍正收回神思,再看了眼美人像,这幅画出自他手,是女儿装扮下的小莲,大概小莲没有这么美,因为爱,画者人为的加进了自己的主观心意,将小莲画得倾国倾城,甚至小莲看了都笑得前仰后合,我哪有这么美。 雍正当时脉脉道:“于我心中,你就是这样美。” 那个时候,小莲不知他是皇帝,只以为他是个潦倒又过气的书生,为他的风度和学识折服,喜欢他,并以身相许。 以至于后来的雍正阅尽天下女人,再也没有动情过。 暖阁内春意盎然,甚至可以说是热,三春久久立于地上,雍正简单问过那么几句,便陷入无边沉思,她就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内心却如惊涛骇浪,思绪忽而东忽而西,琢磨过来琢磨过去,晚宴时雍正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可见根本不喜欢她,之所以将她带入宫,后知后觉,三春猜测大概因了那幅画,又想起允礼说过,你不是小莲,甭打算迷惑皇上。 是以,三春猜测,画中人,差不多就是雍正心仪的女子,那个小莲,是机缘巧合吧,自己托小莲的福,得以进宫,管这个男人喜欢不喜欢自己,自己要做的事,却一刻没忘。 良久,雍正终于从回忆中抽离,将画像夹进书中,又合上书,眼睛,终于看向三春。 三春迎着他的目光看过来,暂时忘了绣隽的话,不能直视皇上,否则视为无礼。 雍正下了炕,一步一步,走近她,近距离的看了看,她不像小莲,可以说比小莲貌美,那又怎样,她不是小莲呢。 三春一直没有吭声,因为,她深知一动不如一静。 既然来了,雍正抬手摸了摸她的面颊,滑腻腻的,如同膏脂,又把手滑向她的脖子,刚好碰到最上的那颗纽襻,手一动,纽襻开了,三春心里忽悠一下。 突然门帘子处有人轻声道:“启禀皇上,丹药炼好了。” 前一刻意态懒散的雍正,顿时容光焕发:“拿进来。” 门帘子打起,走进来个小太监,双手托着个托盘,托盘上是个盖碗,走近雍正,跪了下去。 苏培盛也随之进来了,取下盖碗,揭开盖子,呈给雍正时,犹豫下,还是忍不住道:“万岁爷,这物事虽好,却不宜多服。” 雍正打盖碗中取出颗黑乎乎的,类似药丸的物事,瞪一眼苏培盛:“啰嗦。” 然后放入口中,连水都没喝,咕噜下,丹药甫入体内,他眼睛都亮了似的,再道:“传旨,重赏李天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58章 晋嫔位 雍正迷恋丹药,世人皆知,在他还是皇子时,身边不乏这个天师那个天师,他自己也尝试炼丹,后登基做了皇帝,苦于朝政冗繁,遂疏忽炼丹,但服食丹药却是没有间断。 最近新得李天师,据此人说,这种丹药久服方可长生不老,今天,是第一粒。 吞下丹药后,雍正认真的感觉下,似乎真的与以往那些丹药有所不同,须臾工夫,周身发热,就像一团火燃遍全身,再看三春,他眼睛亦是喷火似的,大步奔去,将三春拦腰抱起,腾腾走至炕前。 三春于其怀中暗想,假如能一刀刺死他,自己也会死,一了百了,至少为那个男人收住了贞洁。 抬手摸向鬓边,手就一抖,顺手牵羊打青玉那里顺来的银簪,才发觉已经在偏殿给宫女们摘下了,虽然没有宽衣,但搜身还是难免的,那些宫女经过特殊训练,神不知鬼不觉,已经将她摸遍,身上无利器,头上也不能存有首饰。 可以作为兵器的银簪没了,迅速琢磨第二个方案,咬?掐?捶?踹?踩? 以上诸法都是街头巷尾那些泼妇打架的招数,对付这个马上皇帝根本没用,他会功夫,自己不敌,难道就这样给他污了身子? 正惶惑,雍正突然晃了下,苏培盛惊呼:“皇上!” 雍正手臂酸软,三春滑了下去,摔在地上不知疼,只奇怪雍正为何方才还服了春ya一般亢奋,现在却软塌塌的摇摇欲倒。 苏培盛忙扶住雍正,又喊外头侍立的那些太监宫女。 太监宫女进来些许,左右架着雍正送至炕上躺了,苏培盛又吩咐:“传太医!” 执事太监方想走,雍正道:“不准叫太医,朕又没病。” 苏培盛忙赔笑:“皇上,奴才没说您有病,叫太医请个平安脉。” 平安脉,宫中主子,有病没病,平常都会有负责各宫的太医把脉问安,确保无虞。 雍正哼了声:“朕懒得听那些太医聒噪,哪怕吹了点风,他们都会草木皆兵。” 苏培盛见自己的话无用,唯有道:“皇上不叫太医看看,这事一旦给太后知道,奴才可担待不起,如果皇上不让叫太医,就容奴才禀报给太后。” 雍正怒瞪他一眼:“你敢威胁朕!” 苏培盛慌忙跪地:“奴才纵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威胁皇上,实实在在是太后之前有所交代,说皇上若不肯好好的叫太医请脉,就立即回禀过去,老佛爷懿旨,奴才安敢不尊。” 雍正也知道他忠心耿耿,搬出太后,还不是为了自己的身体,于是懒懒道:“就叫太医。” 苏培盛转忧为喜,喊执事太监:“皇上有旨,传太医。” 执事太监蹬蹬跑了。 苏培盛立在炕前,问:“皇上这会子感觉怎样?” 雍正仍觉心口有团火,烧得他倍感焦灼,琢磨这到底是丹药好的作用?还是坏的作用?突然发现安静站在那里的三春,吩咐苏培盛:“传旨,舒氏婉柔,德言容功,四者咸备,晋嫔位。” 苏培盛一愣:“皇上,舒贵人还没侍寝。” 雍正睇他一眼都无力:“没侍寝她怎么会出现在养心殿,糊涂。” 苏培盛略加琢磨,随即明白了,忙说:“今,天色已晚,明儿一早奴才便往内务府传旨。” 说完看向仍旧静默而立的三春:“贵人请回吧,方才皇上的口谕,贵人就当没听见,明天自然会有内务府的人往储秀宫宣旨。” 三春朝雍正施礼:“妾身告退。” 历来嫔妃侍寝之后,都不能留宿养心殿,仍旧是那顶小轿,哪宫的抬回哪宫去。 苏培盛送三春出殿门,见廊上有敬事房的太监刘百富正候着,他就道:“可记下了?” 刘百富怔愣:“没,没呢,这匆匆进匆匆出,这,这” 怎么看三春都不像侍寝过的。 苏培盛使拂尘一指他:“匆匆进匆匆出又怎么了,记下吧,就现在这时辰。” 刘百富忙点头哈腰:“嗻。” 他们的交谈,三春听入耳朵,故作平静,待出了养心殿,自然有轿子送她回储秀宫,静香正于廊上翘首期盼,见她回,忙迎上,待养心殿的太监宫女退出,她意味深长的看着三春:“小姐一切还好吧。” 三春停了脚步,见庭中无其他人,便道:“你多想了,刚刚在养心殿,什么都没发生。” 静香失声惊呼:“小姐!” 三春道:“我也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好像皇上身子不济。” 静香问:“皇上病了?” 三春缓缓摇头:“不确定呢,大概与服食丹药有关,我本没侍寝,可皇上却晋了我的位分,这又说明什么呢?” 静香迷茫:“奴婢不知道。” 三春思索下,猜测着:“大概皇上的病非一日两日了,他根本无法近女色,晋我位分,是为了迷惑人。” 静香恍然大悟状:“小姐的意思,皇上是怕人知道他身子不济?” 三春没吭声,陷入无边沉思,假如雍正真的身体欠安,自己动手,便容易多了。 没侍寝的事,仅苏培盛几个皇帝近身内侍知道,或者说,了解内幕的唯独苏培盛一个,旁人都是云里雾里的,雍正久服丹药,意图长生不老,想他正直盛年,那些物事到能不能长生不老不得而知,但他却因服食丹药而精神百倍,所以更加笃信此物的神奇,今晚之事,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传了太医,号脉,无异常,各位放心,雍正亦放心。 次日一早,圣旨下,晓谕六宫,三春由贵人晋为嫔,实实在在成了储秀宫的主位。 阖宫再次震惊,想她入宫仅仅一日不到,就坐到嫔位,这让那些苦熬到鬓发斑白的后宫女人情何以堪,即便是其他嫔妃也有微词,就在给皇后乌拉那拉氏请安的时候,众嫔妃七嘴八舌,觉着皇上此举实在有违祖宗规矩。 乌拉那拉氏坐在宝座上看了眼下面的众嫔妃,冷冷道:“你们想讲规矩,去皇上跟前讲。” 众嫔妃你看我c我看你,皆沉默。 乌拉那拉氏再道:“别只顾着看人家的风光,也看看人家是怎么服侍皇上的,成日的在本宫眼前唠叨有何用呢。” 众嫔妃纷纷垂首:“臣妾等谨遵皇后教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59章 手心手背 舒贵人,成为舒嫔娘娘。 此消息传到果亲王府时,允礼正与东篱先生尹南山和西窗先生沈暮阳弈棋品茗闲话诗词。 刘景泰立在他身边,啧啧道:“那位舒贵人的风光,可真是旁人羡慕不来的,一天时间,却是旁人一辈子也等不到的恩宠。” 除了允礼,果亲王府没第二人知道舒贵人其实是李三春,他拈着玲珑剔透的茶杯,呷一口,再呷一口,默然不语。 一局棋输得惨不忍睹,与之对弈的尹南山颇有些不好意思:“王爷承让。” 沈暮阳却发现他神思有些恍惚,想问些话,碍于尹南山和刘景泰在侧,唯有闭口不语。 允礼不以为意的笑了笑:“是我技不如人。” 言罢起身:“忽然想起舒嫔娘娘父亲的案子还没查清,改天再向先生讨教。” 尹南山恭敬相送:“学生不敢,王爷是公务繁忙疏于棋技了。” 允礼淡淡笑,也就出了尹南山和沈暮阳所住的跨院,刘景泰紧随其后,刚走几步,沈暮阳唤道:“王爷留步。” 允礼徐徐回身:“先生有事?” 沈暮阳至其面前,道:“学生觉着,王爷似乎心中有事。” 分明是一针见血,允礼故作不懂:“本王脸色不对么?” 沈暮阳没有正面回答,只躬身道:“本来,我与东篱先生入王府做王爷的伴读,约定不打听王爷的家事,可是这么久相处,我尊王爷为主子,也视王爷为朋友,这话,恕学生自不量力了,所以,今天见王爷心事重重,我实在忍不住,遂想问问,如是学生能办到的事,还请王爷说出来,为王爷分忧解难,是学生和东篱先生的荣幸。” 他拳拳深意,允礼微微一笑:“西窗先生视本王为朋友,本王亦是待西窗先生为莫逆,本王心中的事,是小事,不足以说出来。” 婉言谢绝,沈暮阳正想施礼做退,他却伸手相留:“皇上新赐一瓶西域美酒,本王独饮甚是无趣,刚好天降瑞雪,西窗先生陪本王往揽月亭赏雪如何?” 沈暮阳感觉他似有话说,躬身施礼:“学生荣幸之至。” 允礼再吩咐刘景泰:“去书房柜子里,把那瓶酒拿来。” 刘景泰遵命而去,允礼与沈暮阳往后花园最高处揽月亭而来,二人一边走一边聊,说了些其他不相干的,待进了园子,允礼感觉刘景泰快返回了,这才坦露实情:“我信西窗先生,所以,实不相瞒,而今宫中正得宠的舒嫔娘娘,其实就是李三春,亦或者,该叫吕灵瑟。” 沈暮阳愣住,迅速将他的话前后联系,惊道:“王爷的意思,江南吕家小姐,曾假冒李三春,而今又成了舒嫔娘娘?” 允礼叹口气:“我知道她是谁,可我不能告诉皇上她是谁,这是欺君之罪。” 沈暮阳道:“学生明白,于王爷,手心是皇上,手背是心仪的女子,王爷为此煎熬。” 忽而又想起什么:“当初那位李姑娘可是与王爷交好,王爷为何让她进宫了呢?学生的意思,那李姑娘,或是吕小姐,无论她的身世如何,都是品貌俱佳的人间绝色。” 允礼自嘲的一笑:“非是我不留她,而是她贪恋荣华富贵,还有,吕家惨遭灭门,她想给家人昭雪,此事,非皇上不能成,所以,她一意孤行,进宫侍驾。” 沈暮阳也是无限感伤:“可惜,实在可惜,学生一直觉着,她与王爷,真真是天造地设一对璧人,哦,现在说这话,就有些大逆不道了,她现在是舒嫔娘娘。” 允礼摇摇手:“现在只有你我二人,但说无妨,依着先生,我该当如何?” 沈暮阳反问:“王爷的意思,该不该将舒嫔娘娘是吕小姐的事禀报给皇上?” 允礼黯然无语,算是默认。 沈暮阳笑了:“王爷若想说,就不会如此煎熬。” 允礼怅然而叹:“蒙皇上倚重,我不该辜负。” 沈暮阳明白他的心思,雍正信赖他,三春的身世藏着掖着,便是枉顾圣恩,可是说出三春的真正身份,又会害三春死无葬身之地,沈暮阳斟酌着,道:“王爷又没确定舒嫔娘娘就是吕小姐。” 是啊,没确定的事,不用说,可是,允礼苦笑:“我至少知道她不是舒兰亭之女。” 假冒舒小姐,欺蒙皇上,也是罪不容恕。 沈暮阳摇头:“王爷也不知道舒嫔娘娘不是舒兰亭之女,因为王爷根本没见过舒兰亭之女。” 这话有点绕口,聪明如允礼,略加琢磨,也就明白,畅快一笑:“你说的对,我不认识舒小姐,也不认识吕小姐,如何就认定那个李三春到底是谁呢。” 释怀,拉着沈暮阳同上揽月亭,正是茫茫大雪从天而落,不多时远处近处银装素裹,诗有言,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雪,使得冬天名副其实,使得冬天美到极致,于是,一瓶美酒,两个杯子,什么佐酒的吃食都没有,你端一杯我端一杯,赏雪赋诗,笑声朗朗。 一瓶酒喝光,仍旧未尽兴,又让人取了红泥小火炉来,捎带一坛子京郊著名黄家糟坊的老酒,还有一碟子肉干,继续赏雪喝酒,一坛子老酒也喝光后,沈暮阳挽着允礼的手臂,不知是搀扶允礼呢,还是以允礼稳住踉跄的自己,舌头长了,胆子大了,话也多了,笑问允礼:“王爷不常醉,今天,是因了舒嫔娘娘?” 允礼心里清楚,故作烂醉状:“皇兄得了一位佳人又一位佳人,本王后宅空虚,是以羡慕。” 沈暮阳知道他口是心非:“王爷是不舍吧。” 允礼心就一沉,东摇西摆,道:“我不舍如斯好雪,酒却空了。” 沈暮阳犹豫下,小声说:“王爷岂不闻,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曾经过,便永远了。” 放浪形骸的允礼终于安静下来,将身子探出揽月阁,沈暮阳忙拉住他:“王爷当心。” 允礼伸手接了片雪花在手,只是那雪花转瞬融化,望着手心处,神色疲惫的闭上眼睛:“我只怕她,会死。” 原来,他一直在担心,恐三春入宫,有其他目的。 沈暮阳脸色一凉:“王爷!” 允礼自察失言,忙道:“后宫历来血腥,不是刚刚死了个苏贵人么。” 沈暮阳这才长出口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60章 圣意难测,君心似海。 ‘侍寝’之后,三春成了储秀宫的主位,由偏殿搬到正殿,身边的宫女太监,内务府也另外拨些过来。 莫说晋为嫔,即便是成为皇后,三春轻笑,盛极一时的荣宠,不过是过眼云烟,她筹谋着何时行事,机会不是没有,但她听了静香的话,不想贸然而动,要确保一击即中。 这样一等,就过了月余,宫中日子,浮华如梦,不是她想要的,也就度日如年。 终于,等来了千载难逢的一个机会,雍正因为雪夜策马染了风寒,皇后懿旨,每天会有一位嫔妃近前服侍汤药,这一日,临到三春。 这是她第二次来养心殿,隔着厚厚的帷幔都能闻到浓浓的草药味,待进到里面,见雍正并不是她想象的病入膏肓卧床静养,人家正坐在炕床上看折子,看完一道,还御笔朱批,身边的苏培盛手执拂尘,木头人似的一动不动。 三春依礼见驾:“臣妾拜见皇上。” 雍正只嗯了声,没抬头,继续看另外一道折子,看着看着,将折子一撂,气道:“河工上的银子,朕不是已经拨给他了么,怎么还伸手管朕要呢,这个徐公廉,下面的人还尊他为河帅,哼,沽名钓誉。” 苏培盛站在那里,皇上开口,他不能不接话,可是雍正说的却是朝政,按规矩内官不能干政,左右为难,忽然瞧见三春,灵机一动,将难题抛给三春:“舒嫔娘娘是山东人,或许知道徐大人的事。” 雍正这才挑眉看了眼三春,道:“朕听说你身子抱恙,这大冷的天怎么过来了?” 不咸不淡的一句话,三春目视斜下处:“谢皇上关心,臣妾身子大好了,是皇后让臣妾过来侍奉皇上汤药的。” 总是这样拿腔作调的说话,她还真有些不习惯。 雍正皱皱眉:“每天都有人来,朕倒嫌闹。” 三春不知这话是独独针对她,还是涵盖所有嫔妃,没回应,见雍正心情不佳,怕自己说什么都错。 苏培盛从旁道:“皇后娘娘担心万岁爷,再说,这也是各宫娘娘们对万岁爷的心意。” 刚好此时太监端着药碗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两个太医,见雍正悉数跪,太监更是高举放着药碗的托盘。 苏培盛给三春递给眼色,三春领会,忙过去取下药碗,款款走到雍正面前,跪下,高举药碗:“请皇上服药。” 于是,苏培盛接过药碗,从身上摸出个极小的匣子,弹开机簧,取出一枚银针,探入汤药中,试试确保没毒,自己又拿了另外一枚汤勺,舀起一口先喝了,少顷工夫,这才将药碗转呈给雍正:“万岁爷服药吧。” 雍正单手接过,一饮而尽,甚是豪放,待苏培盛接回药碗,他就继续看折子,一边问:“你在山东,可听说徐公廉这个人?” 三春明白,这是在问她,她是在山东住过,但乳母是贫苦人家,贫苦人家平素谈论的都是柴米油盐的琐事,所以她没听说过徐公廉,但能上折子给皇上的,必然不是一些微末小官,自己是‘舒婉柔’,是知府的女儿,假如说不知道徐公廉是谁,一定会让雍正吃惊,也或者会怀疑。 正斟酌,雍正见她不开口,挑起眼皮看了下:“舒嫔,朕在问你话呢。” 三春当然知道他在问自己,忙借口说:“臣妾是在想,如何评价这个徐公廉。” 听她的口气,似乎这个徐公廉很有故事,雍正吩咐:“坐下说。” 宫女便给三春搬来了一把椅子,三春谨慎的坐下,想着雍正方才的话,下面的人尊那徐公廉为河帅,既是百姓封的,足以证明此人在百姓心目中的地位,也足以说明他应该是个好官,于是道:“徐公此人,为官正如其名,廉洁奉公。” 漏了一个字,雍正纠正她:“是徐公廉,不是徐公。” 听其有怀疑的意味,三春忙道:“百姓皆尊其为徐公,臣妾是学旁人的话。” 雍正信以为真,他最喜欢听人说他的官员都是好官,他的官员都是好官,说明他这个皇帝也不是昏君,只是他又难以置信:“他既廉洁,那么多河工上的银子哪里去了?” 三春哪里知道,心想蒙吧,就道:“皇上可去巡视过山东那些河道?” 雍正摇头:“朕一直想来着,可是实在太忙。” 三春暗笑你没去最好,接着道:“皇上哪里知道,黄河十年九泛滥,从古至今,不下千次决堤,多次改道,禹贡,山经,汉志等书皆有记载,两岸百姓深受其害,为整治黄河,很多百姓甚至自己筹措银两修筑河堤,可是杯水车薪,黄河如同一匹烈马,甚难驯服,即使这里治理好了,相邻之地未修好,一旦决堤,此处也是保不住,所以整治黄河不是一个地方的小事,而是整个黄河沿岸的大事,一砖一石一车一马一餐一饭一营一帐,桩桩件件,林林总总,都需要钱。” 雍正边听边点头,看似表示赞同三春的言论,听罢,忽而问:“你可知,后宫女子不准读书?” 所谓不准读书,是不准读这类书,举凡女训,列女传还是要读的。 三春心里一怔,暗道一不小心又疏忽了,虽然舒兰亭是汉军旗,也是在旗的,旗人女子多不读书,特别于宫中,这种风气尤甚,不过转瞬之间,三春即镇定道:“臣妾没有读书。” 雍正敛额:“你方才所说,禹贡、山经、汉志,这些又算什么?” 三春道:“回皇上,这些是臣妾听来的,而非看来的。” 雍正挑起眉,继而笑了:“好一个伶牙俐齿,不过你说的这些有些道理,徐公廉身为总督,河务上还是有一套的,朕信他。” 言罢,批复了徐公廉的折子,至于增加河工银两的事,也准了。 又看了一会折子,苏培盛那厢劝道:“皇上龙体欠安,还是歇一歇吧。” 雍正嗯了声,搭着苏培盛的手站起,在地上溜达开来。 三春也不敢独自坐着,站起,原地静候,心里想着,如何支开殿中的宫女太监,然后方便自己行事。 正这么想呢,雍正道:“都退下,朕与舒嫔说几句话。” 苏培盛偷偷一笑,给所有当差的宫女太监递了眼色,悉数退出,他也走了出去,仰头看天,还早呢,皇上这时辰就来了兴致,可见身子大好了。 此时不过午后,日光正好,炭火更旺,雍正热得连外头的银鼠坎肩都脱了,明黄色的长袍龙腾云卷,行一步,能听见金线的窸窣之声。 三春仍旧原地站着,彼此不单单是陌生,还横亘着家仇,所以,她对雍正一分畏惧九分仇视,因为距离,反倒显得尊敬似的。 雍正一边溜达一边闲闲的同她说话:“你说拓跋恭染病,她染了什么病?” 又是拓跋恭,三春不解,这个拓跋恭到底是何方神圣,以至于让视天下为无物的雍正,如此念念不忘,坦言道:“臣妾不知,只觉拓跋公子身子很虚,像是久病之状。” 雍正沉吟下,再问:“当时她赠你那本书的时候,可有看见里面的画?” 三春摇头:“这个臣妾亦是不知,臣妾觉着,拓跋公子大概是不知道的,因为那画上的人于他应该非常重要,否则他也不会一直带在身边,只是等臣妾发现之后,想归还那本书,他人已经走了。” 走了?雍正心里念叨,去了哪里呢? 陷入沉思,有对往事的追忆,也有对拓跋恭去向的揣度。 他不吱声,三春就不开口,他一味的踱步,三春唯有静静而立。 就这样过了好一会子,终于,雍正回到炕上坐了,伸手摸茶杯,发现不在眼前。 机会来了,三春心里好一阵激动,面上却不露声色,走过去,将案头的茶杯端给他。 雍正去接,无意间碰到三春的手,淡淡道:“这么凉,怕是有什么病,回头让太医看看。” 本是无关之人,给他碰了手,三春没任何感觉,垂头谢过:“大概天冷的缘故。” 雍正呷口茶,扫了她一眼:“宫中,还习惯么?” 三春佯装压了压鬓发,苦于宫闱不同外面,难搞到毒药迷药,所以,她还是想尝试下最初的计划,摸到头上的银簪,来养心殿时半路偷着戴上的,一边回答雍正的话:“若说习惯,不完全习惯,慢慢就会好的。” 本是敷衍的闲聊,雍正却若有所思:“朕知道你惦念家里,你放心,果亲王正在重查你父亲的案子,想来不久即会有眉目,若你所言是真,朕不单单会放了你父亲,还会起用他,而你的家人,不久也会从宁古塔返回,到时朕会让人安排你和家人见个面。” 见面!三春一惊,见面岂不是露馅了,忙道:“谢皇上恩典,不过见面就不必了。” 雍正有些意外:“多少嫔妃,苦求都得不到的机会,难道你不想家人?” 三春假装道:“非是不想,而是教引姑姑曾训导臣妾,进宫第一点,便是遵守宫规,宫规上可没有进宫这么短时间,就和家人见面的。” 雍正很满意:“你识大体,不过,只是顺路。” 见他做了决定,三春也不好再多言,唯有心里暗暗着急,想着一旦舒家人进宫,自己假冒舒婉柔的事也就藏不住了,所以,或是及早阻止舒家人进宫,或是及早解决了雍正的性命。 这样一想,见雍正一杯茶喝了大半,她道:“茶放了些时候,臣妾给皇上换杯热的来。” 端起茶杯转身欲走,突然身子一个踉跄,佯装头晕,并且脚上的马蹄鞋她实实在在不习惯,假摔变成真倒,差点撞到花梨木大案时,雍正眼疾手快托住她,美人入怀,雍正没有立即放开,反倒将她抱紧了些,轻声嗔怪:“这么不小心。” 三春撑着想站起,使了半天的力气却是徒劳,马蹄鞋犹如杂技,她至今无法熟练掌握,仰躺在雍正臂弯中,彼此目光相接,发现雍正眼中多了几分温柔,正如初识时他看那幅画的样子,三春懒得解读他的目光,见雍正几分陶醉状,趁机拔下头上的银簪,朝雍正咽喉欲刺,忽然门口有人道:“启禀皇上,果亲王求见。” 一听到这个名字,三春抓着银簪的手没来由的就软了下来,暗道他来的可真不是时候,慌忙将簪子藏于身后,道:“御前失仪,皇上恕罪。” 雍正淡淡道:“小事,何罪之有。” 将她稳稳的扶正了,自己就往炕上仍旧端坐,并道:“叫进吧。” 未几,允礼由苏培盛引着进来,一身石青色五爪金龙朝服,于平日的清雅中多了几分威严,他一进来,见三春在,微微有些愣神,又见三春紧挨着雍正而站,他心底一丝悲凉,向雍正施礼:“臣见过皇上。” 雍正道:“老十七,有事?” 穿着朝服来的,必然是为了公务。 允礼道:“回皇上,登州知府舒兰亭的案子已经查明,果然是给下面的小吏陷害。” 雍正颔首,又看了看三春,声音低沉,却是怒极:“传旨,凡是涉及此案的一干人等,斩立决。” 三春心里一抖,即使那小吏可恶,可是听雍正张口闭口间,已经让太多人送了性命,她还是有些吃惊。 允礼见她目光呆滞,晓得她暂时疏忽了自己是谁,忙道:“如此,舒嫔娘娘也可以宽心了。” 三春这才醒悟自己是谁,忙跪伏在地,哽咽道:“臣妾谢皇上恩典。” 雍正一笑:“起来吧,你光顾着谢朕,此事老十七也是费了很多心力。” 三春站起,朝允礼微微垂头:“多谢王爷。” 允礼面色无波:“娘娘言重了。” 雍正见他们两个举止甚是严肃,笑道:“这不是在朝上,关上门咱们就是一家人,老十七查你父亲的案子,于公于私都应该的。” 三春道:“于公,王爷夙兴夜寐,臣妾敬重,于私,王爷尽心尽力,臣妾更应感谢。” 雍正点头:“言之有理。” 见允礼并未搭言,彼此虽然都尽力自持,也还是怕百密一疏,此地不宜久留,三春再道:“王爷同皇上有事谈,臣妾这就告退了。” 雍正嗯了声。 出了养心殿,三春感觉手心都冒出汗水,想着方才若是真的一下子将雍正刺死,刚好允礼来了,他会是怎样的反应呢? 还是不要想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61章 齐妃 冒险一试之后,三春再不敢有第二次,终究,还是将计划放在丹药上。 只是那丹药都是各种名号的天师所炼制,她见不到碰不得,一着急,竟想起个人来,那就是早已潜入宫中的成云天。 说来自打她进宫,与成云天还没见过面,不知其人在何处供职,又不好贸然打听,再说即便打听也未必能打听得到,成云天必然用了假名字。 于是只好再次等待机会。 冬日漫长苦寒,身为嫔妃,每天除了给皇后娘娘请安,偶尔的去寿康宫给太后请安,剩下大把的时间就是闲坐,别的嫔妃都有相熟的姊妹,三五成群聚在一处,或是摸骨牌或是围炉小酌,用以打发闲得快发霉的时光。 三春进宫虽然也有段日子,但她为人冷清,总是一种离群索居的样子,旁人也就敬而远之。 储秀宫甚少有来客,三春乐得独处,便于静静的想事情,这一天,长春宫却来了人,是齐妃李氏。 对于后宫这些嫔妃,三春认识的很少,所谓认识,也只是往坤宁宫给皇后乌拉那拉氏请安时碰见,交谈更是寥寥无几,而这位齐妃,三春更是只一面之缘,她来储秀宫做客,三春颇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静香从旁道:“奴婢听说齐妃娘娘乃三阿哥的生母。” 一句话说的三春心惊肉跳,因为允祀曾言欲立新主,那个目标便是三阿哥弘时,自己在宫中本就如履薄冰,不想与那些身份微妙的人来往,然李氏已经到了门口,三春唯有道:“还不赶紧请。” 宫女迎出去几个,她也下了炕,至槅扇处,李氏给宫女们前呼后拥的走了进来,三春忙施礼:“臣妾见过齐妃娘娘。” 李氏温婉一笑:“妹妹无需多礼。” 彼此走近,三春道:“外头天寒地冻的,娘娘有事便使人来喊我一声,何必亲自来呢,当心受凉。” 李氏虽有淡妆,但她身子单薄,所以略显憔悴,虽然不是很熟,她却非常亲热:“成天的吃饱就睡,哪里会有什么事,正因为闲的发慌,所以过来找妹妹说几句话,不过正如妹妹所言,那外头可真是冷,冻得脑袋都僵了似的,哎,今年这天冷的早也冷的煞。” 三春侧身相请,李氏挽住她的手,并肩进到内间,又同往炕上坐了。而今静香已经升为储秀宫的掌事宫女,吩咐下面的人给李氏看茶。 李氏瘦得两颊塌陷,眼睛也抠了进去,说话有气无力,乍然一见病入膏肓状,不过了解她的人都知道,她天生如此,并非有什么大病,三春不知情况,关切的问道:“娘娘身子欠安么?” 李氏一笑,满脸倦怠:“也还好,天生弱症,不是要命的病,每天燕窝吃着人参吊着,却一直这个样子,我自己倒是习惯了,旁人看了还觉我有什么大病呢,连皇上都说,我瘦成一把骨头,连狼见了都愁,何况皇上呢,所以” 顿了顿,眉头一低,声音也渐行渐远似的微不可闻:“所以我也许久没有见到皇上了。” 三春隐约听见,也知道后宫女人的苦楚,然她自己一直未融入其中,也不愿多管他爱新觉罗家的闲事,可场面上该敷衍的还得敷衍,于是劝道:“皇上忙于朝政,不常往后宫来。” 李氏抬头一笑,眼角的皱纹如菊花绽放:“让妹妹见笑了,一把年纪,还指望圣宠。” 三春见她可怜巴巴状,心生怜悯,道:“一把年纪也需要夫妻情分,况娘娘也不并老。” 李氏正用茶杯捂着手,听此言将茶杯搁下,抓过三春的手:“都说妹妹你性情孤高不合群,今儿见了,方知道妹妹是性情高洁罢了,说来妹妹还没有三阿哥大,言谈举止却是这样持重,若是三阿哥有妹妹这样的聪明,我这个做娘的,也就不用操心到食不甘味夜不能寐。” 三春也听说过弘时的事,年少轻狂,行事不检点,经常给雍正骂,连带他母亲齐妃李氏也渐渐不得宠,不过这是皇家的事,干卿底事,三春不好多言,又不好闭口不言,就道:“不是有那么句话么,人不风流枉少年,三阿哥年轻,等年纪渐长就会好的。” 李氏长长叹口气:“可是皇上不喜欢,所以今天我倚老卖老,求妹妹帮我件事。” 三春猜测,大概是要她在雍正跟前替弘时美言,她是不会做的,但还是装着问;“娘娘何事?” 李氏道:“我虚长你些春秋,咱们到底还是姊妹,所以妹妹叫我姐姐即可。” 三春没言语,听李氏继续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想请妹妹偶尔在皇上跟前提一提三阿哥,都是皇上的儿子,大概皇上快把三阿哥给忘了。” 雍正哪里会忘了弘时,非但没望,还派人跟踪,因为他早就发现弘时同廉亲王允祀过于亲近,除了弘时的放纵不得雍正喜欢之外,此一点,也是雍正厌恶这个儿子的重要原因。 李氏开口相求,三春不好不答应,又不能将话说的太满,唯有道:“我试试吧,最近圣躬违和,有些话我也不敢说。” 李氏见她答应了,欢喜道:“不急于一时,妹妹只要记住这事就成了。” 三春点了下头。 大概是事情得以圆满,李氏很是高兴,嗅了嗅,嗅到火盆里的甜香味,问:“妹妹也喜欢吃烤红薯?” 三春手指宫女们:“哪里是我,是她们这些馋嘴猴。” 李氏道:“改天妹妹得空去长春宫,我烤红薯可是拿手呢。” 三春佯装非常高兴:“真的么?” 李氏嗯了声,忽而又叹:“都是闲着无事,又畏寒,成日的搂着个炭火盆子,也就烤烤红薯芋头花生什么的,打发时间呗,白天还好说,两顿饭歇个晌,一天也就很快过去了,冬夜漫漫,最难煎熬。” 三春劝道:“姐姐若是太闷,可以叫些其他姊妹打打牌吃吃酒。” 李氏苦笑:“她们?她们怕我身上的病过给她们呢。” 三春一愣:“姐姐只是弱,又不是病。” 李氏咧咧嘴,又笑了笑,什么都没说。 三春恍然大悟,那些嫔妃,是怕给她受牵连,难道允祀同弘时的事,真的闹大了? 她倒是希望允祀在这个时候狠狠的闹一闹的,雍正疲于应付允祀,自己这里方好下手,心里窃喜,再劝李氏:“姐姐所出几位阿哥呢,实在闷的慌,可叫几位阿哥陪陪姐姐。” 李氏眸色一暗,似乎难言之隐,闷了半晌方道:“因为三阿哥的事,皇上再不许几位阿哥去看我,还不是怪我这个娘没有教导好三阿哥。” 三春不想事情如此严重,想继续劝几句,苦于找不到合适的话,又不好尴尬的什么都不说,就道;“再给齐妃娘娘添一杯茶来。” 李氏忙摇手:“不必了,我也坐了一会子,这就回去了。” 说罢站起。 三春也起身相送。 李氏存心讨好她,又说了些抹蜜糖到的好话,离开时,还将一个小包袱留给三春,说是自己闲来无事做的一些小玩意,送给三春,希望她喜欢。 三春先推辞一番,李氏盛情难却,想着横竖都是小玩意,三春就留下了。 但李氏离开,三春返回炕上坐了,屏退殿内其他宫女,留下静香商量事情,忽然发现那个小包袱,随便的打开了,眼前一亮,哪里是什么小玩意,个顶个都是值钱的宝贝。 静香亦是吃惊:“齐妃想贿赂娘娘,怕是三阿哥的事真的闹到不可收拾了。” 三春看着那些珠翠,琢磨着:“还回去,恐让齐妃生气,不还,又恐落人口实。” 静香不解:“刚刚没有外人看见,娘娘不必担心。” 三春笑了笑:“你这样聪明的人,竟也有糊涂的时候,你觉着一拨又一拨来的宫女太监,就没有谁安插在我身边的内线。” 静香骇然:“娘娘的意思,有人想算计娘娘您?” 三春摇头:“目前还不知,不过不得不防,我可不想因为这些事,从而坏了大事。” 静香看着那些珠翠如同看着洪水猛兽:“这可如何是好?” 三春道:“你别急,容我想想。” 为了李氏留下的这些宝贝,她连晚饭都没吃好,说来也怪,一下午都是心惊肉跳,这种不安让她更加焦灼。 天黑时,进来掌灯的青玉道:“听说齐妃娘娘打储秀宫回去就搬出长春宫了。” 三春一怔:“可有说是为何?” 青玉摇头:“这个奴才不知,不过好端端的搬了出去,实在奇怪,娘娘说,齐妃娘娘后晌才来储秀宫,回去就出了事,不知会不会牵累到娘娘您呢,奴才怕别人乱说。” 这些宫女的心思三春也明白,她们是储秀宫的人,倘或自己出事,必然殃及她们,这就叫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淡淡一笑:“是她来看我的,又不是我去看她,脚长在她腿上,我能奈何,别人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青玉一叹:“娘娘进宫没多久,自然不知道这其中的厉害,皇上在前朝那么忙,哪能事事都查个清清楚楚,奴才就怕说的太多,皇上会信。” 这倒是完全可能,女人惯会吹枕边风了,不过涉及到皇上,三春脸色一沉:“你好大胆,敢背后说皇上。” 青玉唬了一跳,噗通跪下:“娘娘恕罪,是奴才疏忽了。” 三春抬抬手示意她起来:“要恕你罪的不是我,而是皇上,你想过没有,你方才说的这些话一旦给谁捅到皇上跟前,你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的,以后小心吧。” 目光刚好落在她的发髻上,突然想起那枚银簪,于是掏出那枚银簪问:“我前几天在廊上捡到这个,不知是谁的?” 青玉看了看,惊喜道:“是奴才的,老天,还以为丢在别处了呢,原来给娘娘捡到了,谢娘娘。” 三春一笑,招手:“过来。” 青玉乖乖的走了过去。 三春道:“我给你戴上。” 青玉就蹲了下去。 三春一边给她插银簪一边随意的问:“齐妃娘娘搬哪里去了?” 怕的是李氏给雍正打入冷宫,假如李氏身处危难,自知难逃厄运,从而胡乱说话,供出曾送给自己这些宝贝,可就有的饥荒闹。 青玉摇头:“奴才不知,不过娘娘想知道,奴才明儿出去打听下。” 三春道:“不必了,能搬去哪儿,还不是宫里,再说这么大的事,明儿你不用打听,大概都传遍了。” 果如她所料,李氏搬出长春宫的事,次日便传得沸沸扬扬,听说是搬去了御花园西北角一处不大的宫殿,说是宫殿,只是因为她住了进去,其实就是个放置杂物的小院子,连个名字都没有,不过她搬出长春宫搬去御花园并非是雍正的旨意,而是她自己恳求皇后恩准的,说是静心礼佛。 三春得知后暗笑,这个李氏心机颇重,弘时同允祀来往,已经惹怒了雍正,李氏大概恐累及自身,所以她此举是为了避祸。 静心忧心忡忡:“娘娘,齐妃送来的那些宝贝怎么办?” 三春反问:“你怕她乱说?” 静心道:“她可是求娘娘替三阿哥美言的,奴婢觉着娘娘你不会说,如不说,一旦给齐妃知道,当然会恨娘娘,怎知她不会用此事来要挟娘娘呢。” 三春凝眉想了想:“你怕关键时刻,她会来个鱼死网破?” 静心小声道:“青玉和黛眉她们偷着说,皇上准备削掉廉亲王的爵位呢,还说恐要将廉亲王除去黄带子,廉亲王出事,三阿哥不保,齐妃是三阿哥的娘,做娘的,当然心疼儿子,奴婢就怕她会恨娘娘您。” 自太宗起,规定宗室亲王一下皆束金黄带子,以示身份,所以除去黄带子,就是逐出皇室的意思。 三春知道这些,感叹那个风姿峻拔的允祀,终究还是没能斗得过雍正,允祀用不上了,自己更应该仔细筹谋,当下一笑:“你别听她们乱说,前朝的事,这些奴才怎么会知道呢。” 静香道:“娘娘不知,后宫很多主子,都在前朝安插了心腹,这些话,大概就是打那些主子的心腹口中传出的,不可不信。” 三春愕然:“后宫嫔妃,在前朝安插心腹作何?” 问罢,自己转而就明白了,那些嫔妃在雍正身边安插心腹,当然是为了及时了解圣意,方能趋吉避凶,使得自己屹立不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62章 十七爷勾搭上了舒嫔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明哲保身下,三春决定将李氏送来的那些宝贝还回去,宫中物事,无论以何渠道所得,都有记档,她怕给人发现,从而惹祸上身。 打听到李氏住进了园子,这一日午间,趁着后宫各位主子都歇午觉的时候,三春只由静香陪着,来到御花园。 冬日的园子里并无什么景致可赏,花木凋敝,冰天雪地,但三春是佯装赏景才来的,为了避人耳目,也就同静香虚张声势的指指点点,然后慢慢走向李氏所居之处。 待入园子深处,瞧那些亭台楼榭银装素裹,渐渐的也起了兴致,自打进宫,她不常出来溜达,深闭宫门,独善其身,所以见了如斯景致,心情大好,久来压抑的心情得以舒缓,恨不能仰头对着长天大喊一声方舒爽呢。 正此时,耳听有鼓噪之声打海子边传来,她一惊,静香亦骇然道:“有人!” 说着下意识的按了按袖子中的那些宝贝,鼓囊囊的,很容易给人发觉。 三春倒是平静如常:“这是园子,有人很正常。” 仔细听了听,还有利器划破天空的声响,猜测应该是阿哥们在此射鹄子顽呢,因为这种地方,除了阿哥,旁的男人哪里能进得来。 三春将手一指,意欲避开那些人,虽然看路线往李氏的住处会绕道,横竖也没多远的距离。 静香仍旧不放心,一行走一行回头,三春拉了她一下笑道:“瞧你的神情,没事也像有事,即使是给人发现那又怎样,只是归还旁人的物事,又非杀人放火的大罪。” 静香感叹:“娘娘不知,奴婢可是听说多了,这宫中稍加不甚,说死人就死人。” 三春道:“或许我已经当自己死了,所以没那么害怕。” 静香猛一回头:“娘娘何出此言?” 三春没说什么,因为她来不及说什么,即看见两个人由那些太湖石后走了过来,她脚下一滞,没想到会与允礼在这种地方相遇。 允礼亦看见了她,同样的,踩着碎石路的脚一绊。 三春发现允礼搀着个老妇人,知道应该是他的母亲勤太妃,忙上前施礼道:“见过太妃。” 勤太妃瞧她服色,应该品阶不低,只是不认识,问:“你是?” 三春道:“臣妾储秀宫舒氏。” 勤太妃恍然大悟状:“噢,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舒嫔对么。” 三春垂首:“给太妃请安。” 勤太妃长的慈眉善目,一笑更加慈蔼:“怪不得皇帝喜欢你,果然是个清爽的孩子。” 言罢无意间一个侧头,就发现允礼神色严肃到怪异,勤太妃心里咯噔一下。 三春也望向允礼:“王爷一向可好?” 允礼淡淡道:“谢娘娘关心,小王还好。” 说的都是客套话,然后,再无下言。 勤太妃似乎发觉了什么,笑了笑:“我是中午吃多了有些积食,才出来散步的,舒嫔怎么也来了园子呢?这天可不暖和。” 三春敛衽,微曲身子:“臣妾是闲的发闷,老是守在房里,怕长此以往,更耐不得一点点寒冷,所以出来走走。” 勤太妃笑了笑:“你说的有理,行了,我也出来有一阵子,该回去了。” 三春忙屈膝:“恭送太妃。” 勤太妃笑意融融:“真是个好孩子。” 三春又道:“王爷慢走。” 允礼回她:“娘娘自便。” 方转身扶起母亲的手,突然静香给他和勤太妃施礼的时候,不甚将袖中的小包袱滑下,啪嗒一声,掉在冻得僵硬的碎石路上格外响亮。 允礼垂目看了下,里头一支金灿灿的首饰露出一角,他皱皱眉。 勤太妃问:“什么声音?” 静香一愣。 允礼身子一旋,黑狐裘的大氅遮住了地上的物事,对母亲道:“是雪压断松枝吧。” 勤太妃人老了,耳不聪目不明,信以为真。 也幸好没让宫女们陪着,只母子二人。 搀着母亲往前走,允礼回头看了眼三春。 碰巧三春也在看他。 四目交投,个中滋味,彼此体会。 母子两个出了园子,勤太妃道:“你从小到大,行事一向谨慎,很是让我放心,不过你毕竟还年轻,终究会有言行不当之处,所以额娘得告诉你,后宫女人,个个娇艳,但都是皇帝的女人,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行,你懂吗?” 允祀感觉出什么,却道:“额娘您何出此言呢?” 勤太妃叹口气:“你还打算瞒着额娘么,方才于园子里,你看舒嫔的眼神不对,她是美貌,可她是皇帝的嫔妃。” 允礼疲于解释,只能搪塞:“儿子一贯这样看人呢。” 勤太妃正色:“你是我生的,难道你的心思我会不懂,说,你与舒嫔,是不是一早就认识?” 允礼顿住,半晌方沉沉道:“是。” 勤太妃大惊:“她也才进宫没多久,你怎么就招惹上她了呢,皇帝的脾气你不是不知,八王和三阿哥的事你也不是不知,你,你好糊涂!” 允礼心意灰暗,面色如秋风扫过,凉凉的失落:“额娘不知,儿子与她,是在她没进宫的时候就已经认识。” 勤太妃再次吃惊:“这么久!” 接着急急问:“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允礼没有完全道出实情,只说:“一个偶然的机会,我与她,差点结为夫妻。” 勤太妃面色惊悚:“差点结为夫妻,老天,这么严重!” 允礼见吓到了母亲,忙含笑宽慰:“只是彼此倾慕,而今她已经成为舒嫔,儿子不会再有其他念头,额娘放心就是。” 勤太妃点头:“额娘自然信你,也知道你行事稳妥,但额娘还是忍不住要提醒你,自古以来,红颜祸水,你与那个苏嫔的事才过去没多久,可不能再因为这个舒嫔惹祸上身啊。” 允礼不屑的嗤声而冷笑:“那个苏嫔,纯属子虚乌有。” 勤太妃紧着他的话道:“这个舒嫔,可不是子虚乌有,你小心。” 允礼心沉落,重得不堪负担:“这个舒嫔,可非一般女子,她聪明绝顶,自然不会让儿子为难。” 勤太妃颔首:“看得出来,那孩子眉眼间透着伶俐,额娘是担心你,你啊,好自为之吧。” 允礼忙道:“儿子知道轻重。” 走了没多远,候在园子外面的宫女们迎了上来,允礼将母亲交给她们,推说有事,待想离开,勤太妃叫住他:“天寒地冻,园子里没什么看头,还是别去了。” 知子莫若母,允礼果然是想回园子找三春,是奇怪她为何携带那些宝贝,怕她不懂宫中血腥,一旦犯事,累及性命,听母亲这样说,他笑道:“几位王爷和阿哥们在园子里射鹄子,儿子只是想去凑个热闹。” 勤太妃似信非信,也不好多说,再嘱咐:“别贪玩,日头西斜,天就更冷了。” 允礼躬身:“儿子明白,额娘慢走。” 送走母亲,他迅速赶回园子,脚步加快,总算追上了三春,见三春行去的方向是李氏是住处,他遥遥喊道:“等等!” 三春一回头,见是他,半是欢喜半是抑郁。 允礼大步流星,走到三春跟前,觑了眼静香鼓囊囊的袖管,问:“逛个园子,为何要携带那么多值钱的物事?” 静香愕然:“王爷看出来了?” 允礼哼了声:“叮叮当当的,谁能不懂呢,说吧,到底想做什么?” 面对他,三春实话实说:“这些物事非是我所有,而是齐妃送我的,当时她留下个小包袱,只说是些小玩意,我也没当回事,可她走了之后我才发现,都是贵重的首饰,我也知道在宫中,这些首饰大多都有记档,恐给人见到横生枝节,所以打算还给齐妃。” 允礼一副原来如此的神情,望了望齐妃居处的方向,叮嘱道:“三阿哥惹皇上不满,齐妃避世独居,而今没人敢接近她,你也需要小心,早去早回,别做停留。” 三春乖顺的嗯了声:“我省得。” 允礼点了下头:“去吧。” 两个人之间,这种交谈的方式,俨然还是从前,三春转身欲走,心口一揪,鼻子一酸,红了眼眶,即使不回头看,也知道允礼在注视自己,他该恨自己的,不是么,可他仍旧在关心担心。 忍无可忍,三春转身疾步奔向允礼,静香欲阻止已经来不及,只见三春到了允礼面前,泪珠滚落,想说什么,没说出口。 允礼有些意外,想问她怎么了,终究还是梗在喉咙处。 就在情绪如脱缰的野马快控制不住时,听有人咳嗽,三春猛然清醒,道:“方才忘记说了,我见太妃有些气喘,我会煮平喘的药膳,改天煮了送给太妃吃。” 咳嗽声过,耳听脚步声近,允礼也不去看,道:“小王待太妃多谢娘娘。” 三春笑了笑:“王爷客气,告辞。” 转身就走,不敢看那脚步声来自何人。 允礼也转身就走,已然发现那脚步声来自某个内官,那内官他也认识,是御前的人,还是懋勤殿首领太监,此人叫苗雨顺,破会逢迎,八面玲珑,也爱背后使绊子,给他看见自己和三春碰面,不知回去会对皇上说些什么。 虽然有些担心,允礼亦是本着身正不怕影子斜,昂然而去。 那苗雨顺真的瞧见他和三春似乎面对面说话呢,这阉人就咯咯一笑,自言自语的嘀咕:“先前十七爷还不承认与那个苏嫔娘娘有染,瞧瞧,这位舒嫔娘娘进宫没几天,他又勾搭上了,真是个多情的人儿。” 话音刚落,打他身后冒出另外一个内官,问他:“师父说谁是多情的人儿?” 苗雨顺没防备,冷不丁唬了一跳,回头见是手下的张禄海,骂道:“猴崽子,吓死我了,我还能说谁,十七爷,方才同舒嫔娘娘眉来眼去的,咯咯咯,这事一旦给皇上知道,准没好儿。” 这张禄海非是旁人,正是成云天假扮,混入宫中之后,成云天就化名张禄海,拜了苗雨顺为师父,目的是有个靠山,而今他已经成为御茶房的人,都是苗雨顺的提携,所以他平时对苗雨顺言听计从,也颇得苗雨顺喜欢和信赖。 刚刚,他陪着苗雨顺来园子里下旨,雍正要几位阿哥往上书房听训,回来时,他尿急解个手,万事追上苗雨顺,就听其嘀嘀咕咕。 隐约看见三春的影儿,听苗雨顺一番话,成云天若有所思,一边跟在苗雨顺后头往外走,一边问:“师父打算把十七爷和舒嫔的事禀给皇上?” 苗雨顺得意洋洋:“千载难逢的机会,皇上对十七爷一直耿耿于怀呢,我若是将此事禀给皇上,算是立了大功,以此也说不定能扳倒苏培盛,老家伙一直骑在我脖子上拉屎,可气死我了。” 成云天连身附和:“就是,那个苏培盛成日的颐指气使,谁都不放在眼里,见了师父您尚且不尊重,更甭提见了我们了,师父打算什么时候把十七爷和舒嫔的事禀给皇上呢?” 苗雨顺喜的眉开眼笑:“当然越早越好,我越早立功,就越早爬到苏培盛头上去,到时候我也骑他的脖子拉屎,也气死他。” 成云天心事重重,脸上还是极尽阿谀的表情:“皇上马上要见几位阿哥,还不是因为三阿哥的事,皇上很生气,师父这会子去说,奴才觉着不妥。” 苗雨顺问:“因何不妥?” 成云天道:“师父你想想,皇上气不顺,你这个时候说十七爷和舒嫔娘娘勾勾搭搭,皇上一准雷霆震怒,连同三阿哥的事,皇上这番气大概会是天翻地覆,哪里还想能想起师父的功劳,说不定连带师父一道骂了呢,骂都是轻的,重则也说不定拳脚相加,皇上那脾气,师父是见识过的。” 苗雨顺越听越害怕,脸都煞白,口中咝了声,琢磨下:“小子,你说的对,差点犯了大错,我的功劳先放着,你的功劳我记着呢,甭急,慢慢会补给你。” 成云天略加放心,道:“师父对我的好儿我也记着呢,我这也是在慢慢补偿给师父呢。” 苗雨顺咯咯的笑:“猴崽子,嘴巴抹蜜了似的,真讨人喜欢,慢慢等着吧,有你的好处” 说着,还动手捏了下成云天的面颊。 成云天心里作呕,暗暗的冷笑,你却等不到明天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63章 不能侍寝 次日,懋勤殿首领太监苗雨顺失足落井而亡,这一消息传出,阖宫如同晴空起惊雷。 苗雨顺品秩不低,他的死雍正不会等闲视之,所以叫了内务府的人查了查,没查出什么可疑之处来,最后只能归结为,冬日井边有冻冰,若是靠近,很容易滑落。 这只是表面上的结案陈词,雍正心里明白,苗雨顺死的蹊跷,恐是有人加害,因为他犯不上大冬天没事往井边闲逛,且他死在四更天,那个时候,都是些宫女小太监起来等着伺候主子,苗雨顺身为首领太监,没有皇上特别的吩咐,不会起来那么早。 唯恐人心惶惶,雍正将这事压了下去,暗中却叫苏培盛去查苗雨顺身边的人。 刚用过早膳,苏培盛正伺候雍正喝茶看书,听如此说,苏培盛问:“万岁爷怀疑苗雨顺得罪了什么人?” 雍正看的正是三次送给他的那一本,画中人如同黄鹤,杳无音信,或许奇怪更大于思念,不知当初小莲为何突然离他而去,听苏培盛问,他淡淡道:“朕更怀疑,是细作所为。” 苏培盛惊得张口结舌:“细c细作!” 雍正翻了又一页,想从字里行间发现小莲失踪的端倪,道:“宫中早有细作,没什么大惊小怪,倘或是朕想对付谁,也会在其身边安插心腹,朕一直没在意,是觉着那些小喽啰兴不起大风浪,顶多是想刺杀朕,朕又岂是他们想杀就杀得了,可是这次不同,苗雨顺死了,说明对方在放长线钓大鱼,先从朕身边的人下手,用意虽然也是想杀了朕,不过他们很沉得住气,没对朕动手,先清君侧,然后伺机行事。” 苏培盛似乎也终于想了明白,试探的问:“皇上的意思,那细作是成晋的余孽?还是” 怀疑是允祀的计谋,可允祀毕竟是皇亲贵胄,他一个奴才,不敢轻易指指点点。 雍正斜睇他一眼,沉声呵斥:“吞吞吐吐。” 苏培盛忙低下脑袋:“奴才的意思,怕是八爷的人。” 雍正不屑的哼了声:“朕管他是八爷还是十四爷的人,都不会活的太久,这事你亲自去查,要悄悄的进行。” 苏培盛忙道:“嗻。” 心里暗想,苗雨顺的死,恐是八爷的催命符到了。 苗雨顺的事,也传到了储秀宫,三春听说后,感叹:“宫中血腥,可见一斑,说死人就死人。” 青玉和黛眉正一起绾着丝线,做打络子的准备,巧手翻来翻去,丝线分成一份又一份,听了三春的话,青玉道:“而且死的还是个头面人物。” 三春正在看静香绣花,将目光移向青玉:“这个苗雨顺,还有来头吗?” 青玉是资深宫人,又伶俐聪明,结交的人也多,知道的事就多,道:“娘娘不知,苗谙达为懋勤殿首领太监,除了苏谙达,在这宫里,算是圣宠最多之人了。” 黛眉一边翻着丝线一边接着道:“是了,昨儿他往园子里宣旨时,我去往内务府领蜡烛,还碰见了呢,当时见他春风得意的,不成想今天就是人鬼相隔。” 昨天?往园子里宣旨?三春猛然想起自己同允礼说话时,那尖声咳嗽像是个内官,该不会就是此人? 继而又想,假如当时咳嗽的人真是苗雨顺,那么他会不会撞见自己和允礼说话呢?若他真的撞见了,这事,就耐人寻味。 忽然惊悚,难道是允礼所为?他假如为了防备苗雨顺到雍正跟前胡言乱语,也说不定会杀人灭口。 在见允礼一面细问端详,可这是宫里,哪能说见就见呢。 忽然想起,想见允礼,唯有去寿康宫试一试。 于是回忆起个平喘的老方子,某天亲自往厨房做了份药膳,于傍晚来到寿康宫,准备送给勤太妃。 寿康宫为太后居所,太妃太嫔们随住于此,勤太妃所住配殿,位置在寿康宫最西处,很是僻静,入得宫门,来到勤太妃的寝宫,天意怜人,果然允礼也在,不过,同在的还有大福晋钮钴禄氏和侧福晋孟氏。 孟氏有了身孕,大喜之事,勤太妃出不得宫门,就让允礼将孟氏带进宫来,作为婆婆,勤太妃高兴之余,重重赏赐了孟氏,当然不会厚此薄彼,也夸赞钮钴禄氏持家有道。 一家人正喜气洋洋,宫女进来禀报:“禀太妃,储秀宫舒嫔娘娘来了。” 勤太妃一怔,第一眼看向允礼,他也是微微怔愣,随即起身道:“我去养心殿。” 钮钴禄氏和孟氏皆不知舒嫔实乃三春,所以没什么表情。 勤太妃却怀疑允礼突然离开是为了那个舒嫔,心里感叹,英雄难过美人关,纵使自己的儿子向来谨慎,这回,怕是也要深陷其中不能自拔了。 没等允礼出去,三春已经给另外的宫女引着走了进来,甫见他在,三春自然喜出望外,待想伺机问一问苗雨顺的事,猛然发现那厢站起准备给她见礼的钮钴禄氏,她心里暗道不好。 与此同时,钮钴禄氏亦发现是她,蹲礼下去,惊得不知站起。 孟氏倒不识三春,款款而拜:“果亲王侧福晋孟氏拜见舒嫔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三春只是稍许的吃惊,须臾恢复常态,道:“听闻孟福晋有了喜,这样的身子,无需多礼了。” 终于,钮钴禄氏也敛尽惊愕,施礼拜见。 三春又见过勤太妃,一壁呈上自己做的药膳。 勤太妃察言观色,发现钮钴禄氏神色有异,笑眯眯的谢过三春,又让她往自己身边坐下说话。 这种情形下,三春不想久留,就道:“夜来风紧,更加天黑路滑,臣妾就不坐了,这药膳太妃权当宵夜,如此夜里就不会咳嗽和喘。” 勤太妃满面欢喜:“你有心了。” 说着,喊过自己宫中的掌事宫女,取了些首饰来酬谢三春。 三春本想拒绝,却怕话越说越多,于是匆匆收下那些首饰,也就告辞而去。 离开寿康宫,与静香对视,静香虽然不十分清楚方才发生了什么,也知道必有故事,可是身边有人,不方便交谈,就扶着三春默默而行。 出寿康宫一路向北,是回储秀宫,沿着一条狭长的永巷往回走,她不开口,宫女们亦不说话,冬夜来临,冷风打永巷的那头吹来,灌入袖口裙底,冷的如同泼了冷水,眼瞅天就黑透,各处也快要落锁,不知道自己暗示给允礼的目光他可否看明白,而此时他也该带着钮钴禄氏和孟福晋出宫回府了。 深宫寂寞,假如当初自己没有进宫而是进了果亲王府,能够在冬日的傍晚随着他回家,该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 悠然长叹,这件事已经成了永远的梦。 正感伤,听后头有人轻唤:“娘娘留步。” 知道是他,三春急忙回头。 允礼大步而来,距三步远处站定,问;“娘娘方才去送药膳给太妃,还有别的事吗?” 果然心有灵犀,三春却抛开这个话题,先给静香递个眼色,静香即对青玉等人道:“天就黑了,你们回去提了灯笼再来接娘娘。” 青玉等人做礼而退。 得了防备,三春才道:“我实实不知大福晋在太妃处。” 允礼淡然一笑:“娘娘无需为此担忧,她不是多事的人。” 三春这才释然,再说起方才他问的话:“听说有个首领太监死了,会不会是那日我与王爷在园子里说话,给撞见的那个太监呢?” 允礼点头:“正是。” 三春倏忽变了脸色:“王爷杀了他?” 允礼好像对她的这个问题有些意外:“娘娘何出此言?” 三春感觉出不是他所为,道:“我想的是,此人撞见我与王爷说话,一旦王爷怕他在皇上跟前胡言乱语呢,毕竟有过前车之鉴,苏嫔的事没过去多久。” 允礼轻笑,眼中是那种漠视一切的神情:“苏嫔的事,我根本没放在心上,皇上亦是不会相信那些捕风捉影的事,不过,假如苗雨顺想对娘娘不利,我自然会出手,可是没等发现他有什么举措,他已经失足落井而亡。” 三春抬眼看了看,对上允礼的目光,就逃也似的避开,转而去看那苍茫天色,哂笑:“谢王爷厚意,假如他真想对我不利,自然会有皇上料理。” 狠心一说,是为了断绝允礼的念想,说不定哪天自己真的就给雍正占了身子,已经无法挽回的事,何必徒留烦恼给允礼呢,况他有妻有妾,家庭和美,自己是给宿命钉在仇恨的位置上无法挣脱,他却该好好的过活。 这一说,果然允礼心里陡然一刺,面色如秋水微微荡开,那一波一波的凉意,叫人不忍卒读,他退后一步,准备离去状,声音低下,道:“是小王多管闲事了。” 本来,他想说是自己多情的,觉着那个词有违伦常,毕竟三春已经成了他皇兄的女人,才改口说多管闲事。 他走了,背影嵌在永巷中,融入夜色里。 得了夜色的蔽翳,三春久久凝视他的背影,只等那峻拔的背影拐入另一边不见,然后又闪现另外一个身影,三春不知那是何人,但看着有些眼熟,看对方穿着青衣袍子,应该是个太监,不想再让人发现她和允礼碰面,喊了静香方想走,对方却遥遥喊过来:“舒嫔娘娘留步!” 未知状况,三春只能住了脚步,待那人走近,不免大吃一惊:“是你!” 是成云天,他朝三春施礼:“奴才张禄海拜见舒嫔娘娘。” 不用问,张禄海是他的化名了,四下无人,宫墙高耸,不怕隔墙有耳,三春道:“没想到你竟然假扮太监,你该不会真的” 想说,你该不会真的引刀自宫了,没好意思说出口。 成云天倒是非常平静:“吕小姐你为了报仇,都能以身侍仇人,成某做了太监,又有什么不可以。” 真的阉割,三春突感痛心,怅然自问:“为了报仇,我们都一样,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成云天同感道:“是啊,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这也是没法子的事,谁让你生在吕家,而我生在成家。” 三春再看他,伟岸的身材穿上太监服饰,怎么看都有些滑稽,亦或者说让人怜惜,只是那眉眼间仍旧一股英气,无论成晋是英雄还是反贼,能够做成那么大的事,至少是个枭雄,有其父必有其子,他的儿子,果然不同凡响。 三春问:“你找我,有事吗?” 成云天道:“碰个面,以后有事,可去御茶房找我,我在那里当差,另外,想提醒娘娘,尽量少与果亲王来往,因为苏嫔的事,皇上对果亲王有些不悦,娘娘何必蹚这个浑水。” 三春蹙眉:“你看见我与果亲王说话了?” 成云天一笑:“何止这次,还有在园子里那次。” 三春忽而掩口,惊道:“那个苗雨顺,该不会是你” 成云天很是坦然:“是我杀的,因为他想将你和果亲王的事告诉皇上,为了保护娘娘,我不得不下手。” 三春不知是该感谢他,还是说些别个什么,一条命,说没就没,怅然而叹,人世浮沉,半点不由人。 不过,她还是道:“谢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 成云天微微一笑:“我进宫,最大的用意就是保护你,好方便你行事,为了能够近身保护你,请娘娘寻个机会,把我要到你宫里。” 三春想了想:“这样啊,总得等到合适的机会,否则我贸然出口,别人会奇怪。” 成云天道:“这个不急,倒是有件事着急,请娘娘小心。” 三春不解:“何事?” 成云天道:“娘娘千万不能侍寝。” 听了这话,三春岂止惊愕,还有些难为情,脸上火烧火燎:“你当我愿意么,不侍寝,怎么接近皇上。” 成云天取了头上的帽子轻轻拨弄那上面的缨子,胸有成竹道:“我正想法子,最近这段时间,娘娘可托病,如此,即可免过侍寝。” 如能不侍寝还可以接近雍正,然后大仇得报,何乐而不为,三春欣然:“如是最好。” 可是又有疑问:“听你之言,似乎侍寝,便会大难临头。” 成云天重新扣上帽子,道:“娘娘没听说么,曾经有几位嫔妃侍寝,当晚就死在养心殿。” 三春没等开口,旁边的静香惊得语无伦次:“侍寝怎么会死?皇上怎么了?那些嫔妃怎么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64章 生病如同生孩子 ,最快更新京华春恨最新章节! 据传,最近这次选秀入宫的嫔妃中,除了得宠的苏瑾,不乏几个样貌清丽的答应常在侍寝过,只是侍寝之后她们十有八九都暴毙在养心殿,且她们有个共同的特点,名字中,都带有一个‘春’字。 当然,这只是传言,没谁有确凿的凭据,成云天近水楼台,听闻了这些事,告诉三春,是因为她的名字中,也带有一个春字,这,视为不吉利。 成云天简短解说,看天色黑透,他也该回去交卸差事,于是同三春告辞。 三春也回了储秀宫,一晚上辗转反侧,百思不得其解,为何名字中带有‘春’字的嫔妃,都遭遇不测?这个‘春’字,究竟是暗含了什么意思? 又思量如何能托病不侍寝,举凡后宫嫔妃有恙,必然有专门的太医负责,即使没病,还日日来请平安脉呢,如何能逃过那些太医的眼睛,从而装病呢? 转头又犹豫,不侍寝,想对付雍正就难。 再琢磨,横竖不想力敌,既然智取也就无所谓接近不接近了。 翻过来覆过去,心里没个确切的主意,这是她从未有过的迷茫。 忽然,电光石火般闪过一个念头,装病也不是不可能,很多病例如胃痛头痛腰腿痛,即使太医号脉无异常,自己就说难受,太医又不是神仙,又能奈何呢,这样非但不必侍寝,还可以弄些药材到手,而将那些药材加以混合,也说不定能鼓捣出一味毒药呢。 为自己的这个神机妙想差点高兴的喊出声来。 如斯过了些日子,这些日子她今天装咳嗽,明天说腰痛,太医来了一个又一个,本是冬日天寒,人容易染病,即使脉象没什么异常,她说不舒服,太医只能按照望问切问给她开了些药材。 三春曾喜欢看那些乱七八糟的闲书,本来她祖父吕士良也不是个拘泥之人,在祖父身边的那段日子,她涉猎了好多书籍,不乏上古奇书和民间私下流传的手抄本,她就曾经看过如何配置毒药的书,其中一种毒药叫穿肠散,而今这种毒药各种剂量已经七七八八,只差一味情花,此草本身有大毒,用之适当,治病,用之不当,致命,而其功效,是治疗跌倒损伤的。 为了得到这味药,三春不惜将自己弄伤,那一日,她和静香在廊上赏雪,那雪如鹅毛般,又大又软,她站在廊上,静香于一旁相陪,静香道;“天冷,娘娘进去吧。” 三春微笑:“宫中日子无聊,冬日更无红花绿草,不赏雪看什么呢。” 静香劝她不动,只好进去想给她取件厚实的大衣裳来,刚迈过门槛,突然听三春‘哎呀’一声惨叫,唬的静香转身来看,即将三春从台矶上跌了下去,一条腿跪着,另条腿伸向后面。 静香扑过来:“娘娘!” 忙着其他事情的宫女们业已听见,纷纷赶来,七手八脚将三春扶着回到殿内,静香问:“娘娘怎么样?” 三春道:“脚崴了。” 静香忙叫人去传太医。 不多时太医至,询问了下,就开了方子,让手下的人回太医院给三春熬了副膏药。 待膏药取来,太医指引,由静香为三春敷在脚上。 三春问:“你这可是情花?” 太医忙道:“回娘娘,臣用的这药不是情花。” 三春再问:“为何不用情花,那物事治跌打损伤很管用。” 太医说了实情:“回娘娘,情花有大毒,宫中一般不用。” 三春皱皱眉,没说其他。 跌打损伤,本是小病,可三春的脚伤治了几天没见好转,原来,为了弄到情花,她等太医离开,便将脚上的膏药取下丢掉,如此反复的过了几天,脚上仍旧有肿胀,太医既纳闷又束手无策。 三春趁机道:“本宫年幼时,上树爬山无所不会,经常弄得脚扭伤,家父都是用情花给治好的,所以本宫的这个脚,大概是非情花不可了。” 太医惊讶,堂堂的知府千金,竟然上树爬山无所不会,又不敢问,只在心中好奇,而自己所负责的主子娘娘,伤一直不好,这事传到院使耳中,是自己无能,以后不会重用,若是传到皇上耳中,也说不定判个渎职,掉脑袋都是可能的,更因为这个舒嫔正得圣宠,那太医想了想,最后唯有冒险一试情花。 三春的脚仿佛真只认识情花似的,伤好了很多,她也如愿弄到了这味药。 身边耳目之众,她是知道的,不得不选择在夜里偷着配置毒药,只是没等将情花添加进去,却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 雍正的病大好,每晚安寝前,敬事房又举着绿头牌请求示下了,只是雍正一连几天都没翻任何嫔妃的牌子,却同那个李天师成晚的研究丹药,至午夜过,李天师方从养心殿出来。 于是宫中笑传,皇上改性了,不喜欢女人喜欢男人,皇上患的病是龙阳癖。 当然,这都是那些嫔妃咬着耳朵偷说的,哪个也不敢公然议论。 这一天晚上李天师又奉命留在养心殿,夜交二更,批完折子的雍正疲惫的由西暖阁回到寝宫,发现候命在此的李天师,于是叫进内殿,他由着宫女换了寝衣,上了床,微闭双目,懒懒的问李天师:“怎么样,那丹药可炼制好了?” 李天师年约三十,中等身量,略显清瘦,一袭道袍,手执拂尘,颇有些仙风道骨,躬身道:“回皇上,小道正在炼制,还需几天时间。” 雍正犹疑的问:“朕这怪病,你真的治好?” 李天师道:“小道密炼之术,得自上清仙长,定能治好皇上的病。” 雍正很是欣慰,见寝宫中只有苏培盛一个,是说话的方便,再以请教的口吻,问:“不过月余前,朕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不举呢?” 原来,他的病是无力与嫔妃云雨,即丧失了男人的根本,每每面对那些如花美眷,起了兴致后,身上却不中用,而这一状况就是从三春进宫开始的,所以他不得不怀疑三春的来历,亦或者是她进宫的真正目的。 日前,奉命查此事的云啸回禀说:“舒嫔娘娘的确是舒兰亭的女儿。” 既然真是舒兰亭的女儿,而舒兰亭并舒家人都已经给释放,雍正也就不再怀疑三春,但还是费解,这才向李天师讨教。 李天师乃化外之人,十几岁修道,至今还是童子身,于床笫之事不甚懂,又不能说不懂,雍正是将他当成仙人供养的,仙人都是万能,听雍正问,他想了想,道:“回皇上,是皇上以往服食的丹药中,大概暗含了对皇上不利之药石,皇上莫急,用不了太久,服食几次小道炼制的丹药,皇上就会重新恢复往日雄风。” 雍正笃信道术,当然就信了李天师的话,又有疑虑:“会不会是朕的心病所致呢?” 李天师躬身,谨慎的问;“皇上的心病是?” 既把此人当神仙,雍正坦言:“朕曾经喜欢过一个女子,叫小莲,后来小莲失踪,此前,朕偶然遇到舒嫔,她身上带着小莲的画像,朕虽然不知她和小莲到底是什么渊源,因为小莲的缘故,朕将舒嫔召进了宫,那一晚舒嫔来侍寝,朕每逢看见她,就会想起小莲,所以她虽然貌美又聪慧,却让朕提不起兴致,那一晚也没打算真的让她侍寝,不过是想问问有关小莲的事,刚好,那一晚朕服下天师的一颗丹药,顿觉血气上涌,想与舒嫔成就夫妻,突然却差点晕倒,心里明明想着,身上却无能为力,天师说,会不会是那一晚之后,朕就得了这么个怪病?” 李天师听罢暗喜,正愁不知如何根治皇上的病,病因就找到了,忙附和:“小道觉着,皇上和舒嫔娘娘之间横着小莲姑娘,这是造成皇上此病的根源。” 雍正颔首:“可是朕对其他嫔妃,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李天师道:“这个容易,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皇上的病是打舒嫔娘娘那里生出来的,唯有再从舒嫔娘娘身上一试。” 雍正凝眉,终于恍然大悟,手一挥,就让李天师退下了。 习惯了睡前看几页书,随手一拈,就摸到三春送给他的那一本,已经悉数看过,甚至快倒背如流,内容就不看了,只望着那书出神,呆呆的想了一会子,就吩咐苏培盛:“叫舒嫔来。” 苏培盛一个迟疑:“这时辰了,怕舒嫔娘娘已经安置。” 侍寝,都是提前告知嫔妃的,也好让嫔妃有个准备,敬事房的人也有个准备,皇帝临幸嫔妃,敬事房必须记档,何月何日,为嫔妃怀有龙嗣,确保无虞。 所以,苏培盛觉着不妥。 谁知雍正睇他一眼:“你愈发胆子大了,敢违逆朕的旨意。” 吓得苏培盛差点跪下,忙道:“奴才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违逆万岁爷的旨意,奴才这就去储秀宫传旨。” 说完即出了养心殿,几乎是小跑着赶到储秀宫的,三春正在寝宫鼓捣草药,借着一窗月色,还有廊上那些灯笼的光,没敢在寝宫掌灯,所以偌大的储秀宫,也就显得静谧鬼魅。 夜里当差的宫女见苏培盛到了,忙撂下手中的活计迎上前:“谙达这时辰怎么来了?” 苏培盛打了个哈欠,又困又累,道:“有旨,舒嫔娘娘往养心殿侍寝。” 宫女愣了愣:“这时辰,娘娘已经就寝了。” 苏培盛哭笑不得状,挥挥手:“甭跟我这废话,去禀报吧。” 宫女只好进去,在槅扇处向里头的三春小声禀报:“娘娘,养心殿来了旨意,皇上叫娘娘侍寝。” 三春正在研究如何配药,听了禀报,忙将草药藏了起来,然后喊:“静香,什么时辰了?” 走进来了素绢,手中举着个蜡烛,行礼道:“回娘娘,今晚是奴才几个当差,静姑娘在房里睡觉呢,现在已经过二更。” 三春哦了声,奇怪,这时辰雍正让自己去侍寝,怕是有说道。 心里忐忑,也得起来,宫女给她绞了条湿手巾擦了下脸,精神些,又简单匀面,穿戴齐整,就乘着小轿到了养心殿。 按规矩,嫔妃侍寝,仍需在偏殿宽衣,前车之鉴,苏培盛道:“娘娘这样进去吧。” 三春巴不得呢,于是跟着苏培盛进入殿内,灯火朦胧,雍正躺在床上似睡非睡,苏培盛打个千:“万岁爷,舒嫔娘娘来了。” 雍正睁开眼睛,见三春穿戴齐整,他也懒得训斥苏培盛,就挥手让他退下。 三春行礼:“臣妾见过皇上。” 雍正道:“近前来。” 三春就走了过去,于龙床前一步之遥站住。 雍正问:“侍寝,怎么没有宽衣?” 三春想了想道:“臣妾身上有疾,所以……” 雍正凝眉:“病了?病了为何敬事房的人没告诉朕?” 三春道:“皇上突然传臣妾侍寝,想来敬事房的人还不知道。” 言之有理,雍正打量下她,面色红润,青春勃勃:“你身上哪里不舒服?可有叫太医?” 三春不自觉的动了动脚:“是脚扭伤了,叫过太医,正在敷药。” 雍正这才明白,为何她身上有草药味,一笑,目光温柔:“脚伤而已,不耽误侍寝。” 三春一惊,怕自己难逃厄运,忙说:“脚伤亦是伤,臣妾怕因此伺候不好皇上。” 雍正突然一跃而起,人到中年,却轻灵如猿,下了龙床来到三春面前,伸手托起她的下巴,灯下看美人,美的无法比拟,不由得心神摇曳,微微一笑,道:“今晚,朕来伺候你。” 三春惊惧,见他明黄色的寝衣在烛火的映照下,洒了满地的金子似的耀眼,本能的往后退一步:“臣妾安敢让皇上伺候。” 雍正笑:“旁的事,你伺候朕,这件事,朕愿意伺候你。” 三春道:“皇上岂不知,生病如同生孩子,都是上天赋予,臣妾不敢造次。” 什么什么什么?雍正讶然:“生病如同生孩子?这是什么歪理?” 是她李三春的歪理,是情急下胡编乱造的,话已出口,只能硬着头皮编下去:“臣妾幼时,不喜欢给母亲逼着学做女红,就成日的盼着自己能够生病,因为一生病,就可以什么都不做,可是越是盼生病越不生病,后来才明白,生病如同生孩子,都是上天赋予的,不是你想有就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65章 你和果亲王,是不是早就认识? 小妞子克制了太久的本性得以释放,一通胡编乱造,说得竟头头是道,听得雍正哈哈大笑。 三春犹嫌不够,继续道:“所以,生病既然是上天赋予,上天岂可欺,臣妾准备好好的养病算了。” 雍正不喜谈笑,这是长久养成的习惯,仿佛不如此,就不能显示出他的尊贵和威严,所以后宫嫔妃敬他如天神,也惧他如虎狼,因他一人,整个宫中的氛围未免肃杀,第一次笑得痛快,突然对这个小妮子刮目相看,朝龙床边努努嘴,示意三春坐过去。 三春误会了他的用意,愣愣的一动不动。 雍正温和道:“去坐。” 三春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窗床闯创为何非得坐床上呢?” 雍正不做解释,拎着她就走,三春惊呼:“皇上,臣妾生病呢,生病如同生孩子,都是上天赋予,上天岂可违,皇上是天子,更不能欺天” 没等她啰嗦完,雍正已经将她放在床上,自己就蹲了下去,抓住她的一只脚突然举起,裤管滑下,露出一截莹白的小腿,然后手中一动,脱掉她的鞋子,看了看,不是这只脚,又突然举起另外一只脚,三春两次惊呼之后,雍正的手捏住她的伤脚轻轻揉搓,边揉边问:“好些了吗?” 三春没什么感觉,又不好说实话,就道:“好多了。” 雍正继续揉着,一壁悠悠道:“刚刚,朕差点将你当做小莲。” 从允礼口中,三春知道小莲是谁,没有接雍的话,因为,小莲是雍正最珍视的女人,一个不留神,就会惹怒他。 雍正继续揉着:“你和小莲一样,像山野间的风,让朕舒爽,可你不是小莲,你比她貌美,也比她聪明,她说话从来不假思索,而你,却从来都不轻易说话,足可见你心机太大,这也是朕不喜欢你的一面。” 这种时刻,三春不得不替自己辩解;“皇上误会,臣妾不轻易开口,是宫中规矩臣妾所知还不多,怕哪句话不当,惹来旁人诟病。” 雍正放下她的脚,站起,就在她身侧坐了,偏头看她:“今晚你就说了很多,今晚的你特别像小莲,朕喜欢她叽叽喳喳像只欢快的鸟儿。” 比来比去,仿佛天下女人唯一个小莲似的,三春轻笑,是少年人的自负,亦是女人家的小性儿,她带着几分赌气道:“臣妾不知小莲是谁,但臣妾自知不像小莲。” 那娇憨的小模样,雍正恍惚她又是小莲,笑向她:“你怎知自己不像呢?” 三春先穿好了鞋子,又整了整衣裳,规矩的站在雍正面前:“因为小莲能够让皇上敞开胸怀,而臣妾不能,所以臣妾不像小莲。” 雍正何等人物,简单思考下,也就明白了三春的话意,淡淡一笑,后宫嫔妃,无不想取悦他,无不想让他敞开胸怀,只是没一人能做到,即使是皇后乌拉那拉氏,雍正很是尊敬,却也做不到敞开胸怀,无所不谈,感慨道:“朕之所以只对小莲敞开胸怀,是因为她给朕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言下之意,而你不是。 小莲不做作,甚至有些野,出生在紫禁城的雍正,看尽了那些被规矩缧绁捆绑的女人,一言一行,刻板呆滞,所以对小莲才能铭心刻骨,而他眼中的三春,太谨言慎行,未免落个工于心计,但今晚,三春那个生病如同生孩子的荒谬言论,却让雍正刮目相看,这或许就是歪打正着。 三春心里忽悠一下,脑袋也同时胀大了很多,揣测他知道什么了吗?想自己谨小慎微,单是模仿舒婉柔就花费了数月功夫,更有静香的从旁指导,这么用心和小心,他又没有三头六臂,又没长千里眼顺风耳,唯一的可能就是,他该不会见到了舒家人,忐忑问:“皇上的意思,臣妾的一切,都是假的?” 雍正不知是或否,反问:“你和果亲王,是不是早就认识?” 怎会无端提及允礼呢?三春强制内心的躁动,为了保全允礼,也为了自保,打死也不能承认,于是道:“臣妾认识果亲王,是在进宫那天,坐在皇上的龙辇上。” 那一幕雍正当然没忘,却摇头:“可是朕感觉你看老十七的目光,与看别人的目光不一样。” 三春不知自己看允礼的目光是什么样的,但她知道允礼看她的目光是什么样的,所以,反观自身,完全没料到还是有所疏漏,镇定道:“那只是皇上的感觉。” 雍正皱皱眉,对她如此口气,显然有些不悦。 三春故作没看见,继续道:“这其实也难怪皇上会如此感觉,谁让臣妾的姓氏和苏嫔娘娘的姓氏音同呢,不单单是皇上,宫中很多人,在臣妾刚进宫时,都震惊,以为臣妾姓草头苏而非舍予舒,大概皇上也经常恍惚觉着臣妾就是苏嫔,而果亲王曾与苏嫔传过风言风语,所以皇上才会有那种错觉。” 似乎有些道理,雍正默然无语,须臾冷笑:“果亲王与苏嫔的风言风语,连你都知道了,可见这事” 听他语气,似乎真的信了允礼同苏瑾的绯闻,三春忙道:“这事绝对不会是真的。” 雍正话没说完呢,对三春打断他的话怫然不悦:“你如何敢肯定?” 三春道:“皇上想想,果亲王何等人物,京中闺秀,十有八九都想嫁他,而他又是出了名的清心寡欲,外面多少佳人他都视若无睹,他为何非得要冒犯皇上的嫔妃呢,于私,那叫乱了纲常,于公,那叫欺君罔上,果亲王是个聪明人,他不会做害人害己的事。” 正怀疑她替允礼说项,这番言乱,雍正更加不高兴:“听你一言,似乎很了解老十七。” 三春没有狡辩,因为面前这个人非一般的凡夫俗子,可以将允祀扳倒的,若没有七窍玲珑心,也得有八仙之神通,所以狡辩除了徒增他的怀疑,别无用处,遂直言:“不单单是臣妾,百姓家对这位正得圣宠,又清心寡欲的王爷都了解,而臣妾和百姓们更了解的,是皇上。” 话锋一转,雍正中招:“了解朕?” 心里冷笑,天下之人,没谁能了解朕。 三春煞有介事道:“嗯,都了解皇上,都将皇上和康熙爷对比,都说康熙爷累皇上苦。” 雍正对此言论生出莫大的兴趣,问:“这话何意?” 三春道:“先皇勤于朝政,当然累,而皇上除了勤于朝政,还需时刻提防心怀异者作祟,焉能不苦。” 雍正纳罕:“心怀异者?是谁?” 心有异者,三春本意是指允祀,此事她说不说,近乎是公开的事,而此时的允祀已经给雍正限制自由,每天窝在家里,形同软禁。 所以三春说不说,对允祀已经没什么作用,说好话,帮不到允祀,说坏话,也不会增添他的罪责,允祀的罪责已经过多够大,雍正,就是奔着让允祀死去做的。 三春不十分了解皇家兄弟间的争斗,但她知道允祀眼下的情形,所以,为了救允礼,只能牺牲允祀,其实,允祀注定要牺牲的。 雍正问:“谁是心有异者?” 说这话时,他看了眼草拟到一半的圣旨,那圣旨的内容是将允祀撤去黄带子,在皇家玉牒中除名,并囚于宗人府。 三春佯装惶恐,屈身垂首:“皇上恕罪,后宫女人不得干政,臣妾一时疏忽,说了不该说的。” 雍正很想知道那心有异者是谁,竟让后宫嫔妃都知道了,遂说:“这里没有旁人,你只管说。” 三春故作迟疑:“是,都传,八爷” 即使允祀非死不可,这话也有落井下石的嫌疑,她心里对允祀道了句,抱歉,欠你的,来世还。 欲言又止,雍正已经明白,也不想就此事谈太多了,无论何时何地何人提及允祀,他都会不胜其烦,他忌讳的,不单单是和允祀之间的皇位之争,还有威望之争,一直以来,曾经的八阿哥,现今的八王爷,因其相貌堂堂,在外表上已经压了雍正一头,还因为允祀遇事冷静,处事圆滑,才能卓著,康熙时,就让一干大臣对他绝对拥护,他的威望超过雍正,所以他们兄弟间,除了皇位之争,还有威望之争,虽然雍正已经御极,还是耿耿于怀于这些。 再提允祀,雍正冷冷道:“你去给朕倒杯茶来。” 以此结束谈话。 三春屈膝应了,转身往外走,御茶房毗邻养心殿,是方便皇帝饮茶。 到了外次间,见角落中苏培盛正裹着衣裳在打盹,听见脚步声,苏培盛忙睁开眼睛,见是她,赶紧迎上来:“娘娘这是要回去吗?” 三春道:“皇上想喝茶。” 苏培盛哦了声:“奴才这就叫人去给万岁爷斟茶。” 三春眼珠子咕噜下,道:“皇上叫本宫去倒茶,谙达不必叫旁人了。” 苏培盛是个老狐狸,当即明白,皇上和这位舒嫔娘娘,还没有亲热够,就道:“奴才叫人陪娘娘过去。” 招手喊过一个当差的宫女,带着三春来到御茶房,而静香和青玉,也服侍在她左右。 御茶房,听着就是个煮茶的地方,可因为这是给皇帝煮茶的地方,所以不同凡响,整个御茶房当差的人,共计百多个,各司其职,名分不同,单单侍卫分出去好几个等次,所以,进了御茶房三春才发现,什么叫天子,御茶房大得超出她的想象。 随着那宫女到了里面,自然有听差过来询问,她说雍正想喝茶,那听差的就打个千:“奴才遵旨,娘娘稍候。” 还有人为三春搬了椅子来,三春坐下,第一次来御茶房,好奇,四处打量,突然碰到一双目光如利剑,她倏忽一颤。 成云天已经走了过来,朝她打个千:“此地幽暗,娘娘可随奴才往偏室小坐,茶需等一会子方能煮好。” 三春起身:“也罢。” 随着成云天进了候茶的偏室,那宫女想跟进去,三春道:“这里没你的事了,回去吧。” 那宫女就施礼后离开。 她又吩咐静香和青玉:“你们也在外面等着。” 门甫一关上,三春问:“你就在这里当差?” 成云天道:“是。” 三春颇有些难以理解:“这是个方便之地,你为何不在茶水上做手脚?” 成云天明白她的意思,笑道:“娘娘不知,一道茶,是多少个人煮成的,端给皇上时,也是由专门的人验看,根本无法下手。” 原来如此,三春叹了声:“只好由我来了。” 成云天忙问:“娘娘想动手?” 三春点头:“已经等了太久。” 成云天又问:“娘娘打算怎么做?” 三春道:“投毒。” 成云天瞪大了眼睛:“毒?” 三春道:“对,是毒。” 成云天懵懂:“何处得毒物?” 三春轻笑:“脚上。” 成云天云里雾里:“脚上?” 三春无暇多说,只道:“听我的好消息吧。” 成云天有些担心,突然想起另外一事:“日前跟娘娘说过,希望娘娘将我要到身边,遇事,好有个商量,不知娘娘想好没有?” 三春方想摇头说没好的机会,猛地想起自己的脚伤,灵机一动,附耳过去,悄声说了自己的想法。 虽是御茶房,冬日寒冷,她温热的气息扑在成云天耳畔面颊,痒痒的,一阵心猿意马,对三春的计策频频点头。 待除了偏室,三春看了看那不甚高的台矶,心一横,摔了下去。 成云天及时托住她的身子,故意高声唤:“娘娘!” 三春佯装大痛:“本宫的脚,好痛。” 静香和青玉吓得花容失色,纷纷上前,待想扶三春,她就连连摆手:“别动我,太痛。” 成云天趁机道:“奴才来背娘娘。” 他说着曲了身子,三春伏了上去,什么都没想,于宫中,太监同宫女没多大区别,太监表面上是男人,却已经丧失了做男人的根本,所以不被认为是男人,而储秀宫也有几个太监,三春给成云天背着,感觉自然。 成云天背着她出了御茶房,问三春:“娘娘是回储秀宫还是去养心殿?” 三春道:“当然是回储秀宫,这个样子见皇上未免失仪。” 于是让静香去将自己重又受伤的事知会了苏培盛,又让苏培盛在雍正面前告罪。 侍寝不成,再次受伤,雍正将信将疑,却也让苏培盛传了太医去储秀宫看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66章 裕嫔 这一折腾,竟至五更。 冬日夜长,五更天,外面还是黑咕隆咚,当差的宫女正佝偻着身子打盹,紫禁城还沉浸在一片寂静中。 三春因为旧伤加新伤,痛得彻夜难眠,至此时方迷糊,却听一声尖利的惊叫:“有鬼!” 她猛地睁开眼睛,侧耳细听,北风卷起残枝败叶哗啦啦掠过,而当差的宫女们吓得乱了方寸,盲目的随着也喊有鬼。 因三春伤重,今晚静香留在寝宫,她就宿在三春床边的小榻上,此时连忙披衣而起,先看了看三春:“惊动娘娘了,这些该死的奴才。” 三春倒也没怎么害怕,只道:“你去看看。” 静香应了,一边往外走一边嘀咕:“大概又是那个沉香。” 来到次间,值夜的宫女们个个面如土色,彼此拥着,战战兢兢的看着殿门,见静香出来了,纷纷道:“静姑娘,又闹鬼了。” 静香素来沉静,同三春一样,时刻牢记自己进宫的目的,所以甚少以掌事自居,对这些宫女的对或错,不怎么斥责,此时却怒道:“一派胡言,你们谁看见那鬼了?” 宫女们俱是哑然。 静香过去推开殿门,北风灌入,她打个寒噤,率先出去,后面跟着那几个宫女,来到院子里,除了风,外面并无什么人什么声响,一轮寒月当空,那棵光秃秃的杏树,给风摇得晃来晃去,一如伶仃之孤女。 静香径直往耳房走去,到了门前,站定,喊道:“沉香,你给我出来!” 良久,里头传来懒洋洋的一声问:“谁呀?” 静香没有回她,却一脚踹去房门,后头的宫女们吓得面面相觑,她们是第一次见静香发脾气。 里头的人业已听见门给踹开,蹬蹬跑出来,身子重,到了门口喘着粗气,见是静香,愣愣的问:“姑娘这是怎么了?” 静香怒斥:“是不是你在喊有鬼?” 沉香懵然,继而一脸冤枉:“不是我,我在睡觉,还做梦呢。” 她披着外衣,头发也蓬松凌乱,一副才打被窝里爬出来的样子,只是静香不经意的垂头,就发现她脚上的鞋子边缘有一点点濡湿,若非踩着积雪,怎么会如此,静香心下了然,思量对她是严刑拷打,还是先回了三春再做计议,这个沉香有些古怪,一个低等宫女,为何一再的闹鬼呢?这里面有蹊跷,遂决定还是先回了三春再说。 沉香还在辩解:“姑娘明鉴,真的不是我,这时辰谁不困呢。” 静香道:“料你也不敢。” 说完转身回了正殿,进到里面,见三春裹着被子坐在床上。 静香过去用火钳翻了翻炭火盆子,从而使那些炭块之间相对有了空隙,空气进入,炭又旺了起来,等撂下火钳才过来三春面前,低低道:“又是沉香,可她不认,娘娘说,对此人是严刑拷问?还是查一查她的底细?奴婢想,她若不是疯子,如此的闹,必然有隐情。” 三春盯着床前小几上的烛火沉思着。 静香见她良久不语,问:“娘娘该不会真的以为储秀宫有鬼?” 三春回头看眼她,嗤的笑了:“当然不是,我在考虑你的话,该如何查出这个隐情呢?” 静香想了想:“沉香如果是某人安插在娘娘身边的心腹,不会总不与她真正的主子见面的,不如盯着她。” 三春摇头:“我倒觉着,她不像是什么人安插在我身边的心腹?” 静香不解:“娘娘如何这样认为?她一个杂使宫女,为何要与娘娘为敌呢?” 三春对此亦是茫然:“这会子我还不知道她为何与我为敌,但我想,她如果是某人安插在我身边的心腹,这苦肉计未免太苦了,我觉着,她或许就是个被遗忘在宫中的可怜虫,你瞧见她那双手没有,早就生了冻疮,而她身体肥硕又有些呆傻,在这宫中,于那些嫔妃,或是有好的家世,或是有倾城之貌,或是绝顶聪明,于那些太监宫女,身为奴才,没有可依赖之主子,才会沦为粗使,而我又奇怪,举凡宫女,也非一般百姓人家的女儿,也需要端正的容貌,和该有的心智,可这个沉香,哪一点都不符合宫女的要求,所以我才想,她当初一定不是这个样子,那么是什么原因促使她变成这个样子呢?如果她这样闹是为了皇上给我的恩宠,她又为何见不得皇上对我好呢?” 静香没言语,觉着三春这个想法很奇特,一个可怜虫,就因为见不得别的女人好,所以这么闹?宫中可怜的人多了,缘何单单她闹得这么凶? 谁知三春又道:“宫中有多少人比她还可怜,独独她这么闹,除了她仇恨得宠的嫔妃,或许她与皇上有过什么故事。” 这是一个多么大胆的猜测,连静香都惊到了:“娘娘说沉香与皇上” 三春道:“我乱猜的。” 静香问:“眼下娘娘打算怎么办?” 三春沉吟番:“我想知道在那个苏贵人,即苏瑾住在储秀宫的时候,可有闹过鬼。” 静香恍然大悟:“奴婢明白了,假如苏贵人住在储秀宫时也同样闹过鬼,这个沉香,大有来头呢。” 三春托晒凝视着烛火:“你说她会不会是小莲?” 静香讶然:“小莲是谁?” 三春如梦方醒的样子:“哦,小莲是个女子。” 再无下文,静香又不好追问。 次日一早,三春拖着伤脚往坤宁宫给皇后乌拉那拉氏请安,一干嫔妃都在,见她这个样子,几人心中解恨,几人忍不住直接笑了,乌拉那拉氏却关切的道:“舒嫔,你那脚上伤着,就不必过来给本宫请安了。” 三春道:“谢皇后娘娘,臣妾是坐着轿子来的,不妨事。” 乌拉那拉氏叹了声:“生受你了,旧伤未痊愈,又添新伤。” 三春渐渐习惯了宫中的这种客套,欠身道:“是臣妾自己不小心。”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说的正融洽,其他嫔妃或冷笑或偷笑或静坐或沉思,没谁插嘴。 裕嫔耿氏,体格健壮丰美,聪慧又开朗,后宫嫔妃中,除了皇后,她最得雍正心意,她朝三春含笑道:“舒嫔你竟然能接着扭到两次脚,你那脚可没你这个人聪明。” 三春一怔,不知她是真的说笑呢,还是意有所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67章 那个果亲王,必须除掉。 裕嫔此言一出,笑翻了四座。 乌拉那拉氏本也忍俊不禁,可见众嫔妃都笑得或是花枝乱颤或是前仰后合,当即脸一沉:“不成体统!” 众嫔妃连忙止住笑,止的突然,实在难忍,还有人用袖子障住半边脸偷着笑。 来而不往非礼也,三春见四下安静了,才淡淡道:“我这脚更没裕嫔你聪明,因为裕嫔姐姐一次都没扭到脚。”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裕嫔脸腾地红了。 一众嫔妃因了三春的话,还想笑,碍于乌拉那拉氏那阴沉的表情,只能咬着嘴唇忍住。 还是在雍正未登基做皇帝时,裕嫔已经入潜邸成为格格,雍正元年封为裕嫔,轮资历,她是老人,而她又生了五阿哥弘昼,弘昼性情醇厚却不蠢笨,行事聪明却不讨巧,深得雍正喜欢,母子二人皆得宠,所以在众嫔妃面前,裕嫔可以说是身份尊贵,听三春这样说她,想怒,又觉着是自己先开口笑话人家的,而皇后面前她也不敢造次,唯有一笑而过。 一时间谁都不说话,阒然无声,气氛有些尴尬,乌拉那拉氏就对三春道:“舒嫔既然有伤,回去养着吧,以后那伤没好,不必日日来给本宫请安。” 三春起身谢恩,待想告退,忽然想起一事,道:“禀皇后娘娘,臣妾在脚扭伤时,亏得一个内官背着,否则就寸步难行了,此人颇得臣妾喜欢,臣妾打听过,那内官叫张禄海,在御茶房当差,臣妾想请皇后将此人拨到储秀宫。” 御茶房的人,乌拉那拉氏不甚了解,想想道:“那个张禄海,他无论是后宫谁的奴才,舒嫔你想要,本宫自当成全,可他是御茶房,御前的人,本宫也不好随便驱使。” 三春有些失落:“这样啊,是臣妾不懂规矩了。” 乌拉那拉氏沉吟下,道:“这事本宫记下了,回头问问内务府。” 三春连忙谢过,然后告退而出。 到底是皇后,根本没希望的事,次日,成云天就来储秀宫报到了,见了三春行大礼,他啊满面欢喜。 静香忍不住打趣他:“跟着娘娘,像是能升官发财似的,你这么高兴,不怕给人看出端倪么。” 成云天忽然收敛笑容,哂笑道:“姑娘说的对,我不该不小心的,不过跟了娘娘终究遂了心愿,所以一时难以自持。” 静香以为,他的心愿是同三春一道筹谋杀雍正,连三春都这样以为,或许成云天自己也是这样以为的。 他来了,三春首先同他说起沉香的事:“两次喊有鬼,不知她什么用意,此人你帮我查一查。” 成云天道:“嗻,奴才马上着手此事。” 三春叮嘱他:“查到她是谁,也不要声张。” 成云天点头:“奴才明白。” 三春又说起自己听闻的事:“听说皇上也在让人查苗雨顺的事,你自己小心吧。” 成云天听罢,淡淡一笑:“当时也是无奈之举,还不是怕他将看见娘娘和果亲王的事告诉皇上,若是有朝一日奴才真的给查了出来,希望不要连累到娘娘。” 三春道:“你的好心是领了,我们当然不能坐以待毙。” 成云天轻叹:“又能怎样呢,一旦查出是我杀了苗雨顺,必死无疑,不过娘娘放心,我只说苗雨顺拿了我的好处却不重用我,遂杀了他泄恨。” 三春明白他的意思,道:“事情没一定呢,先乱自乱阵脚。” 成云天垂头:“奴才知道。” 堂堂的少主,净身为太监,又这样低三下四,三春颇有些不忍,道:“难为你了,没有旁人的时候,你不必一口一个奴才。” 成云天摇头:“这事可马虎不得,我若是在娘娘跟前言行随意,同别人说话,特别是皇上,一旦疏忽呢。” 三春微微笑:“你想的周全,不过我信你的随机应变能力。” 成云天眸光闪闪,掩饰不住的高兴:“谢娘娘。” 三春忽而感触颇多的样子:“此事如果十九姑在就好了,那姑娘对这种事还是很在行的,可是至今没有她和荼蘼的一点音讯,也不知当初她们两个去了哪里,也不知她们现在怎么样,怪叫人担心的。” 成云天道:“这事也一并交给奴才去办吧。” 三春看他:“你在宫中,没有旨意,你如何能出宫?” 陈云天神秘的笑了笑。 三春恍然大悟:“噢,你会功夫的,瞧我这记性。” 成云天说到做到,当晚就以飞檐走壁之神功,偷着出了紫禁城,先回了海大川那里,打听十九姑和荼蘼的去向,海大川却道:“她们两个当日因为走错了路,错过随吕小姐进宫,后来就住到我这里了,我想着她们在我身边,凡事也好照应着。” 听闻十九姑和荼蘼安然,成云天放心。 海大川问:“少主要不要叫十九姑过来呢?” 成云天摇头:“不必,我的身份,越少人知道越好。” 说完低眉岑思。 海大川又问:“少主还有什么事不放心?” 成云天道:“那个果亲王,我怕会坏了咱们的事。” 允礼一直是他们想除掉之人,海大川觉着他说的,又另外一层意思,遂道:“少主的意思,想将果亲王除掉?可是此人功夫厉害,实在接近不得。” 成云天眼中突然迸发出凌厉之光:“必须除掉他,因他经常同吕小姐见面,久而久之,我怕雍正会发现他们之间有私情,如是那样,咱们苦心孤诣谋划的一切,就付之东流了。” 海大川立即道:“是,我一定想办法办成此事,请少主放心。” 成云天思量片刻:“今晚,我先去会会他。” 海大川骇然:“少主千万小心,果亲王功夫厉害,心机又多,倘或给他认出少主,以后少主如何在宫中潜藏。” 成云天按按手,示意他稍安勿躁:“我只是探探他的底,不会轻易惊动他。” 海大川这才松口气。 在离开这里后,成云天果然来到果亲王府,寻个护院松懈处翻了进去,辨别下房屋建造,揣度允礼的卧房在何处,觉着差不多,就向允礼的居处而来。 此刻,允礼还没就寝,正盘腿坐在炕上看书,刘景泰一旁陪着。 耳听有细微的脚步声,听外面的丫头道:“燕福晋来了,待奴婢进去禀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68章 要挟 听是燕五儿,允礼皱皱眉,继续看书。 刘景泰也知道他不喜欢燕五儿,试着劝道:“怎么说都进了王府的门,爷好歹给大福晋个面子。” 允礼眼睛钉在书上似的,看得非常专注。 燕五儿没有让丫头禀报,径直走了进来,手上还端着个乌油油的托盘,上面放着一个瓷盅,盖着,微微泄露出一丝甜香之气,见了允礼,她屈膝道:“妾身给王爷请安了。” 允礼头也不抬,哗啦翻开一页,语气冰冷不待一丝温度:“这么晚了,你有事?” 燕五儿脸上讪讪的,强做欢颜道:“王爷白天晚上的忙于公务,妾身给王爷炖了盅补品,王爷请用。” 说着,将托盘放在炕几上,取了瓷盅双手捧给允礼。 允礼看都没看:“我从来不吃补品,你拿走吧。” 燕五儿面有囧色,抿着嘴,娇声道:“人家辛苦炖的,差点给火烧着呢,王爷好歹吃一口,也不枉费了妾身的一片心意。” 允礼不喜欢她纠缠自己,将书啪嗒撩在炕上,下来后腾腾往门口走,一边交代刘景泰:“我去书房,等下煮杯茶来。” 刘景泰应了声‘嗻’,见允礼推门走了,他只好过去对燕五儿道:“燕姑娘还是回去吧,有你吃有你住,别贪得无厌想其他了。” 本就热脸贴冷屁股,听他这样说,燕五儿不禁羞恼:“总管大人,你不该叫我燕福晋么。” 刘景泰咯咯的冷笑:“福晋?甭逗了,你就是青楼的姑娘,耍手段蒙骗了大福晋得以进了王府,想靠着王爷这棵大树荣华富贵,那你错了,王爷贵为亲王,天家怎么可以容留一个风尘女子呢,你真以为王爷什么都不知道么,之所以没撵你走,是爷他不想大福晋没了面子,毕竟你是大福晋招来的。” 燕五儿脑袋嗡的一声,自己巧计筹谋,怎么还是给他知道了呢?突然想起三春,灵儿表妹同允礼相好,定是三春告诉了允礼,因为自己的事,只对灵儿说过。 此念一出,恨之入骨,心道,你不仁我不义,转而向刘景泰道,是破罐子破摔,亦是破釜沉舟,凌然道:“告诉王爷,晋我的位分,让我做侧福晋,然后再跟我生个一儿半女,让我老有所依,这事也就算了,否则,我去衙门说一说,王爷心中那个李三春,哦不,该叫吕灵瑟,她是什么来头。” 这次,轮到刘景泰惊呆了。 燕五儿就想看到这阉人害怕的样子,得意的笑了笑,然后转身而去。 刘景泰僵了一会子,忙去倒了杯茶,端到允礼的书房,见允礼翻来翻去的看着那些公文,他将茶递过去,捎带道:“爷,李姑娘的事,燕五儿知道了。” 李姑娘? 久违了了这个称呼。 允礼想了想方想起是三春,手上的公文撂下,问:“她知道什么了?” 刘景泰道:“她说,李姑娘本叫吕灵瑟。” 允礼静默无语。 刘景泰愁眉苦脸:“爷说,这事该怎么办?” 允礼回过神来,继续看公文:“这事我来办。” 刘景泰也不知道他打赏怎么办,不好追问,就静静的立在他身边。 允礼又看了一会子,突然他耳朵动了动,随即起身离座,扑向房门,撞门而出。 这一套动作发生都在眨眼间,刘景泰懵里懵懂,追出门去,见允礼站在窗下,左右的找着什么,他奇怪的问:“爷,怎么了?” 允礼道:“有人偷听。” 刘景泰一声惊呼:“啊!” 外头风紧,吹在身上如泼冷水,允礼拔腿回房。 刘景泰跟在他身后问:“不叫侍卫搜搜?” 允礼道:“没用,那人功夫高深,我只看见一点点黑影,侍卫追不上他。” 回到房中重又坐下,仍旧看公文。 刘景泰着急道:“爷觉着那人会是什么人派来的呢?” 心中有了怀疑,雍正,或是反贼,于允礼,只得罪过这两方面,更何况雍正本就疑心重,还有苏瑾的事在后。 允礼颇有些不以为意:“管他是谁派来的,本王没什么怕人之处,不过” 想起方才与刘景泰的谈话,突然浮现一丝愁云:“怕对她不利。” 这个她,是指三春。 话说的这样模糊,刘景泰依然明白,道:“吕小姐的身世连燕五儿都知道了,方才那刺客若是用此做文章,恐牵涉到爷。” 允礼哼的冷笑:“能做什么文章?说我和罪臣之女相好?你别忘了,她叫李三春,我哪里知道她是吕灵瑟。” 不承认,也是个法子,却不是好法子,刘景泰忧心忡忡:“爷还是小心着好。” 允礼道:“那刺客到底什么来路还不知道,先不考虑,倒是燕五儿。” 顿了顿,眉间拧成‘川’字,良久长出口气:“你叫人把她喊去我的卧房。” 刘景泰怔了怔,心道王爷终于妥协了,不好多言,转身出去喊过一个小丫头:“告诉燕福晋,爷叫他过去下。” 小丫头领命去了燕五儿的住处。 听闻允礼叫自己,燕五儿先是一阵惊喜,接着一阵彷徨,做贼心虚,怕允礼找自己不是什么好事,自己以表妹要挟他,不知他是怕?还是恼怒?亦或是兼而有之。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心一横,稍加打扮,就来到允礼的卧房。 卧房内,早一步回来的允礼穿着雪白的寝衣,没有看书,没有喝茶,就静静的坐在炕上,似乎在等她。 燕五儿如常的给他施礼:“妾身见过王爷。” 允礼神色淡然:“你过来。” 过去,就是炕,他还穿着寝衣,燕五儿心花怒放,暗想英雄难过美人关,他又不是神仙,关于用灵儿要挟他的事,等下先认错,再说自己的无奈,哄一哄,不信他不食人间烟火,如是那样,孟福晋的孩子哪里来的。 心里鄙夷的笑,面上却是含羞带怯,喜滋滋的过去,不等允礼开口说什么,便将一只手搭上允礼的肩头,风月场中混出来的,知道如何能撩拨起男人的情思,所以故意将手指在允礼的肩头挠了挠,极轻,她又慢慢将自己伏上允礼的肩头,柔声唤道:“王爷。” 温热的香气扑了过来,允礼没有躲,而是轻声问:“你怎么知道李三春就是吕灵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69章 传言 时光转,依稀还是年幼,燕五儿初见三春,一对小女儿,都是又美又聪明,那些人夸完三春又来夸她,无形中将两个人比对,最终,那些人的论断是,三春更胜一筹。 其实妒恨的种子早已埋下,只差一点适宜的温度便会发芽,而允礼,不仅仅起到了催发的作用,还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因为他爱三春,而燕五儿爱他。 他淡漠的问:“你怎么知道李三春就是吕灵瑟?” 终究是避免不了的问题,燕五儿咕噜下眼珠子,娇柔羞怯,故作姿态:“如此春宵,王爷提她作何。” 伸出双臂搂住允礼的脖子,还将双峰蹭了上去。 距离如此之近,允礼扼住她的咽喉,动都未动。 突发之事,燕五儿大惊,咽喉处痛,进而呼吸困难,使双手去掰允礼的手,不过是蚍蜉撼树,挣扎一会子,人呈仰倒状,斜着躺在炕上。 允礼冷冷道:“无论你怎么知道的这件事,你都该死。” 灭口!燕五儿大骇,发声艰难的哀求着:“王爷恕罪,妾身只是气王爷偏爱她,并无恶意。” 允礼没有松手,而是道:“你这样的女人,本王很难相信,本王轻易不杀女人,今天的事,是你自找的。” 手下用力,燕五儿眼睛登时凸出,自救的本能下,使劲抓了下允礼的手,尖尖的指甲划破允礼的肌肤,吃了痛,缓了下力,欲再次发力,只听燕五儿拼命喊出:“我是灵儿的表姐!” 允礼眉头一蹙,手下的力道小了些。 燕五儿趁机掰开他的手,滚向一旁,噗通跌坐在地,捂着喉咙不停的咳嗽,边咳嗽边道;“我是灵儿的表姐,我不会害她,跟总管大人所言,只是一时赌气。” 允礼没有捞起她的意思,负手俯视她:“你真是三春的表姐?” 燕五儿点头:“王爷不信我,可以去问灵儿,我们打小就在一处顽,后来吕家出了事,而我父亲也出了事,她逃命来了京城,我也逃命来了京城,就在灵儿随孙夫人来王府做客那次,我才与灵儿相认。”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更何况她说的有关三春随孙夫人来王府做客,确有其事,允礼想了想:“假如你真是她的表姐,更不该害她。” 燕五儿跪在地上乞饶:“我没打算害灵儿,吕家死的一个不剩,我家人也死的一个不剩,在这个世上,我与灵儿相依为命,我说的那些话都是赌气的话,气王爷心里只有她,我是个女人,王爷该知道,女人都小性子,我真的没打算害她。” 对这种女人,允礼似信非信,只是怕她真是三春的表姐,倘或自己杀了她,即使是为了三春,也怕三春不高兴,沉吟番,方道:“你不就是想有个安身之所么,在这里,由着你吃由着你住,你若再贪求别个事,抱歉,本王办不到。” 燕五儿伏在地上,连说:“妾身不敢了,妾身不敢了。” 允礼淡漠的扫了她一眼:“你最好识时务,行了,你回去吧。” 燕五儿谢恩,起身逃也似的回了自己的住处。 允礼静静的坐了一会子,静静的想了想,本以为这事如此一笔带过,觉着燕五儿即使言而无信,横竖她人在王府,不怕她害三春,只需叫人盯住她就行了。 孰料,过了几天,宫中盛传,果亲王的庶福晋竟是青楼女子,这事不单单传到雍正耳中,也传到皇后和太后耳中,为此太后将勤太妃叫去问了问,勤太妃住在宫中,只听说儿子新纳了房妾侍,根本连人都没见过,又哪里知道燕五儿的身世,面对太后的厉问,勤太妃如坠五里雾中,无奈下,只得派人去把允礼喊了过来。 此时已经到了年关,宫中忙着过年,这事虽然雍正知道了,也就没记着处理,皇上过年比一般百姓还忙还累呢。 允礼也忙着过年的一应登事,听母亲叫他,忙赶到宫中。 腊月里,天寒地冻,老人家更是体弱畏寒,勤太妃满面愁云的偎着炭火盆子,宫女进来禀报:“太妃,十七爷来了。” 勤太妃抬眼看,允礼已经挑开帘子走了进来,见了她,十年如一日的行跪礼,并道:“额娘叫儿子来,是不是身上又不好了?” 勤太妃看看宫女:“还不将你们王爷扶起来,那地上凉呢。” 允礼自己站了起来,几步来到她身边,伸手去探她的脉,勤太妃推开那手:“你坐,额娘好着。” 允礼就坐在了她的身侧:“额娘似乎不太开心?” 勤太妃叹口气:“宫里的事,你是真的不知道?” 允礼凝神想了想,猜测是有关燕五儿的传言,一笑:“听说了些。” 勤太妃见他不以为意的样子,惊道:“你既然听说了,怎么倒像是满不在乎呢,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允礼道:“燕五儿只是个庶福晋,她即使是风尘女子,那也没什么。” 勤太妃声音陡然大了起来:“胡闹!可着京城,不知有多少闺秀想嫁给你,而你偏纳了个风尘女子,想想你是什么身份,你是亲王,是皇上的弟弟,怎么可以纳个风尘女子呢,这事太后很不高兴,指不定皇上也会叫你。” 燕五儿的事,本是钮钴禄氏一手造成,可允礼不想将责任推卸给钮钴禄氏,结发夫妻,糟糠不弃,他只好揽到自己身上:“额娘您别急,这事都是儿子一时疏忽,实在不成,休了她便是,皇上跟前儿子自然会说个明白。” 勤太妃无奈的晃晃脑袋,随后看了眼那些宫女:“你们都出去吧。” 待宫女们悉数退出,她才语重心长道:“听说,皇上准备将八爷,这话,咱们娘俩偷偷的说,都是先皇的儿子,都是爱新觉罗氏,只因为八爷同皇上争过帝位,就落个这样的下场,你别以为皇上现在器重你,就可以高枕无忧,皇上那人,疑心大,而今又一日更甚一日的名声大,功高盖主,历来都没好结局,你啊,凡事都小心着,比如这次的事,不能为个女人而害了自己。” 这些个事,允礼自然比母亲还深刻感受得到,但他从来都是,人前背后,不会轻易议论皇上,于是宽慰母亲:“额娘放心,儿子心中有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70章 反目 这传言到了储秀宫时,三春为之一惊,表姐的事除了她没谁知道,怎么会铺天盖地传的这么凶? 炭火盆子里应景的爆出几声噼啪,她猛地看过去,就这样看了半天。 明天即是大年,她进宫也有些日子,大事未成,权且蛰伏,好在雍正再没叫她侍寝,后宫嫔妃又偷着议论,说皇上是久服丹药从而搞垮了身子。 大事需等待时机,她也急,于宫中多留一日,就恐对允礼不利,现在想,表姐做的何其隐秘,还是给外人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一旦捅破,怕就怕一层层抽丝剥茧的查下去,会害了允礼。 这样一想,守着炭火盆子,还是寒透脊背。 刚好成云天走了进来,自成云天来了储秀宫,三春就找个借口将张福得打发了,成云天此时就成了储秀宫的掌事太监。 见了三春,成云天打个千,欢天喜地道:“娘娘,大好事。” 三春以为是过年皇上皇后有什么封赏呢,心里惦记燕五儿的传言,懒懒问:“什么好事?” 成云天四下瞅瞅,殿内并无其他人,方道:“前朝来的消息,圣旨下,说是皇上会在明年春天巡视关外。” 关外,那是龙兴之地,康熙爷时曾多次出巡,雍正想去,也没什么稀奇,三春淡淡道:“皇上巡视关外,你倒像挖了苗老山参似的,捡到宝了么,这么高兴。” 成云天目光意味深长,声音低了些许:“娘娘不知,圣旨中,是要娘娘和裕嫔共同随侍皇上的。” 三春听出了些意思:“我?裕嫔?” 成云天点头:“皇上喜欢裕嫔,不单单裕嫔生下了聪明懂事的五阿哥,还因裕嫔性子开朗爽快,且擅饮,皇上说,裕嫔才是大清真正的格格,那些小家子气又扭捏作态的,都像汉人裹小脚,是病态,毫无美感,所以皇上此次出巡才带了裕嫔在左右。” 三春轻笑:“裕嫔开朗又爽快,还擅饮,皇上却又为何带着我呢?” 心里,丝毫不敢自作多情,恐雍正那样的心机,个中会有什么目的。 成云天星目闪闪,带着几分激动:“皇上带着娘娘,自然是喜欢娘娘了,所以这个机会娘娘再不可错过。” 所谓机会,三春明白,无非是离宫在外,方便下手,她第一时间也是这么想的,是以微微点下头,忽然想起燕五儿的事,随口问:“你听说果亲王那个庶福晋的事了么?” 问的也不是很明朗,他果亲王的庶福晋谁知是哪个呢,可成云天不假思索就道:“当然听说了,又是桩大快人心的好事,只是不知,堂堂的亲王娶了个风尘女子,朝野上下会如此看待,而皇上,又如此看待。” 三春一惊,觉出什么,皱眉问:“别告诉我,这事与你有关。” 成云天本不想告诉她的,不料一时得意忘形竟说漏了嘴,想三春冰雪聪明,骗也骗不了多久,索性直言:“没错,那个有关燕五儿是出自风尘的消息,就是我散布的。” 三春霍然而起:“你怎么知道燕五儿的身世?” 成云天见她已经变了脸色,不知为了什么,还以为只是对自己探听到这么隐秘的事情,有些震惊呢,那一晚,自己从海大川家里赶到果亲王府,原本打算探探允礼的底,看以自己的能力,对付允礼有几分胜算,不料却偷听到燕五儿和刘景泰的谈话,刘景泰笑话燕五儿出自风尘还贪心不足,燕五儿就危险刘景泰说三春是吕灵瑟,然后,成云天又跟到书房,只是允礼发现,唯有仓惶逃遁。 所以,他才知道燕五儿的身世,然后故意在宫中散步消息,想着即使不能为此扳倒允礼,至少让他没安生的日子过。 三春问,成云天直言:“偷听到的,这回那位春风得意的果亲王,可有的饥荒闹了。” 他话音刚落,三春扬手就是一巴掌,怎奈他是会功夫的,及时捉住三春的手,愕然:“娘娘!” 三春怒道:“我曾跟海大川说过,若敢与果亲王为敌,别怪我翻脸无情。” 成云天晓得其中因由,还不是儿女私情,心里一阵堵,冷笑:“娘娘别忘了,他是你的仇人。” 三春道:“杀我家人的不是他。” 成云天紧接着就道:“是他爱新觉罗氏。” 三春见自己的手还握在他的手中,使劲一甩,丢开他的手:“一码是一码,按你的意思,雍正搞株连也没什么不对了。” 成云天一时语塞,默了一会子又道:“果亲王杀了多少我们的人,他就是该死。” 这是事实,三春只能说:“那是他的职责。” 成云天眉头袭上一层愠色,他想杀允礼,不单单是因为爱新觉罗氏杀了他的父亲兄弟,更因为允礼是雍正的左膀右臂,想杀雍正,除掉臂膀会事半功倍,或许他恨允礼更多的,就是使得三春迷失了自我,视仇人为情人,成云天讥笑道:“娘娘到底是女人心性,被果亲王的花言巧语哄得什么都忘了。” 这番嘲讽激怒了三春,猛然看向他,眼中迸出寒光:“果亲王从来没对我花言巧语过,即使有,那也是我的事,你管的太多了。” 成云天低低道:“娘娘别忘了,咱们是一条船上的。” 三春嗤笑:“哦,你不说我差点忘了,我是堂堂的舒嫔娘娘,而你,只是个奴才。” 这话何其凌厉,带着几分羞辱,而三春本意并非羞辱他,只是要他明白,自己根本不屑于与他成为同谋。 成云天无言以对,只那么呆呆的看着三春。 忽然撒花帘子打起,走进来了静香,朝三春做礼道:“娘娘,寿康宫来人来,说是勤太妃叫娘娘过去。” 三春嗯了声。 成云天木然的站在一旁,看静香带着宫女们为三春穿上斗篷,又给三春取了手炉握着,等一切拾掇齐整,成云天以掌事太监的本分,过来将手臂伸给三春。 若是平时,三春就会搭着他的手臂款款而出的,做足一宫嫔妃的阵势。 而现在,三春目不斜视,擦着他的手臂过去,并吩咐静香:“张禄海这几日身子不舒服,准他几天假歇着,凡事,你来管吧。” 成云天愣愣的看着自己那僵在半空中的手臂,良久,三春已经出了门,他才道:“谢娘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71章 藕断丝连 寿康宫,配殿。 勤太妃端坐在炕上,手中数着念珠,即使是如此年纪,已然算得上风华绝代。 三春行了礼,问了安。 勤太妃招招手:“舒嫔过来坐。” 她的热情反倒让三春惴惴不安,过去她跟前,早有宫女搬了把椅子过来。 勤太妃呵责那宫女道:“舒嫔身子弱,就那么坐下岂不是硌。” 说着,抽出自己身下的狼皮坐褥递过去。 宫女接了,为三春铺在椅子上。 三春谢过,坐下方感觉身下又柔又暖。 勤太妃又指了指身边的炭火盆子,笑容满面:“晓得你爱吃烤红薯,我在里面埋了几根,等会就可以吃了。” 三春忙欠身:“太妃厚爱,婉柔愧不敢当。” 勤太妃晓得婉柔是她的名字,啧啧道:“人美,名字都这么美,又聪明伶俐,还识大体,舒大人家风果然不错。” 三春又垂头:“太妃谬赞,婉柔无地自容了。” 勤太妃蔼然而笑:“好就是好,还不让人家说,因为吃了你给我煮的平喘的药膳,这些日子白天夜里再也没发喘病,连太后都说,太医都治不好的病,你这个小妮子一顿饭就给治好了,堪称神医。” 三春臊红了脸:“几次药膳,哪里就成神医了,太医个个都是杏林高手,若非如此,安能进得太医院,之所以他们治不好太妃的喘症,非是他们无能,而是他们忌惮太妃金贵,用药难免畏首畏尾,婉柔大胆,也是碰巧了对症,其实说来说去,还是太妃蒙上天眷顾,方能膳到病除。” 一番话毕,勤太妃更加喜欢,心中感叹,到底是我那儿子没福分,若是得此妇在身边,可保一生无虞了。 心里感伤,面上就有些失落,道:“叫你来,还有另外一桩事。” 三春就知道,上面的夸赞客气,都是铺垫,就问:“太妃叫臣妾,还有什么事?” 殿中除了个贴身的老宫女,再无其他人,而三春的人也都候在外面,于耳房中喝茶呢,勤太妃突然双眉紧锁:“还不是允礼的事。” 三春以为是关于燕五儿的传言,劝道:“清者自清,太妃不必为那些捕风捉影的事伤神,再说,只是个侍妾,想皇上也不会因此责怪十七爷的。” 侍妾如同丫头,也就是平时近身服侍的人。 勤太妃却摇头:“我说的,不是那件事。” 三春的不安加剧,恐累及自身,故作不懂问:“还有什么事让太妃焦虑呢?” 勤太妃看了看她,眉眼说不上怎么精致,就是看着让人舒服,永远都像青莲出水似的,清爽干净,奔逸绝尘,莫说是男人,自己一见她都喜欢呢。 三春见对方盯着自己,心里更加惶恐,轻声唤了句:“太妃。” 勤太妃如同幽幽一梦醒来,叹口气:“是关于你和允礼的。” 心里虽然有了准备,三春也还是惊得豁然站起,怕就怕自己和允礼的过去也在宫中有了传言,再次轻唤:“太妃!” 勤太妃将手往下压了压:“你坐。” 三春忐忑的坐下,道:“臣妾与十七爷,只见过数次,话都没怎么说过呢。” 勤太妃温和一笑:“听允礼说,你们之前就认识。” 如同一锤擂在心口,咚的一下,三春惊愕:“十七爷这么说的?” 勤太妃缓缓点头:“我是他的额娘,他自然不会瞒着我,他还说你们差点成为夫妻。” 三春猛一抬头,除了震惊,都不知该说什么。 勤太妃倒是风平浪静的神色,还叹口气,无比惋惜状:“天意弄人,而今你成了舒嫔,与他成为叔嫂,其实这很不错,你得皇上宠爱,他也有了子嗣,你们过的都好,然而” 一个转折,三春的心悬起来。 勤太妃接着道:“怕就怕你们行为不检点,这宫中的日子,说风光就风光,稍加不慎,风光也就变成风波了,你聪明,懂我的意思。” 三春明白,所谓的不检点,就是怕她和允礼藕断丝连。 本是老人家的杞人忧天,三春却感觉有点伤害了自己,她淡淡一笑:“我若想嫁给十七爷,就不会进宫嫁给皇上,太妃应该明白,纵使十七爷和皇上是兄弟,但王爷就是王爷,皇上就是皇上,王爷能给我的,皇上都可以给我,而皇上能给我的,王爷却不一定办得到,所以,太妃多虑了。” 这话有点鄙薄了允礼,但勤太妃听来却非常高兴,仿佛终于卸下心头的一块巨石,道:“那是自然,舒嫔你宠冠六宫,听说皇上已经下旨,明年春上巡视关外,点名要你随侍圣驾左右呢,后宫女人,大多一辈子没出过紫禁城,能够出去看一看,这是多么荣耀的事,又听说你的家人已经赶来了京城,等年一过,就会和你团聚,有多少嫔妃,一旦进宫,这辈子即使老死在宫里,也再难见亲人一面,皇上对你的宠爱不知多少人羡慕,你知足,旁人也落个安心。” 安心?还不是怕她的儿子因自己而毁了前程,三春心里冷笑,道:“太妃放心,我非但知足,还会珍惜,只是我这身子不争气,如果能为皇上诞下皇子或皇女,我会更加知足和珍惜,旁人,也会更加安心。” 勤太妃听出她的不悦,讪讪一笑:“舒嫔你也别着急,圣躬违和,慢慢总会好的。” 三春没言语,既然话都说明白了,她即起身:“臣妾不叨扰太妃了,明儿即是大年,臣妾宫中也还有好多事等着料理,臣妾告退。” 施礼待出,勤太妃喊住她:“你没生过儿女,自然不懂做母亲的心思,我那些话并无指责你之意,只是一个母亲对儿子的挂虑。” 三春没有就此话回应,只道:“太妃保重。” 说完出了配殿,耳听有隐隐的爆竹声,记忆被这些爆竹声骤然而打开,徐徐成之为一幅画卷,还是昔时江南,过年了,阖家喜气洋洋,唯独她和母亲寥落的坐在炕上,母亲一针一线的给她缝着衣裳,她就把耳朵贴在窗户上听时不时的爆竹声,一个劲的问:“娘,为什么要过年?” 这个时候,母亲就会暂停针线,含笑道:“因为这世上有了灵儿,有了灵儿就是件最快活的事,所以过年来庆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72章 舒家失火 起初三春小,信了母亲的话,后来长大,方明白有了自己,仅仅成为母亲最快乐的事。 这一刻,她原谅了勤太妃,老人家所言虽然伤害了她,也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儿子,因为,允礼亦是勤太妃的快乐。 回到储秀宫,青玉和黛眉等人高兴的剪着窗花贴着福字,三春坐下喝一杯茶,看着窗户上那剪得粗陋的福字,只是小小的一团红,已然烘托出年的气氛。 她还在琢磨勤太妃的话,却不是关于她和允礼的旧事,而是听说舒家人已经进京,她此时揣摩,雍正准许舒家人同她见面,到底是为了家人团聚?还是雍正对她的身世有所怀疑才故布此局? 怎么都感觉后者居大,所以未免惶惶不安。 正沉思,静香匆匆进来道:“娘娘,舒家出事了!” 她淡淡一笑:“舒家出事许久了,我当然知道。” 静香脸色煞白,惊恐道:“奴婢说的不是之前那件事,而是昨晚舒家人在京城住的地方,起了场大火。” 三春悚然一惊:“怎么会?” 又紧着问:“可伤到人?” 静香摇头:“奴婢不知,只听说是半夜起的火,火势很大,因为娘娘的关系,这事还惊动了顺天府,前朝都在议论不休呢,说有人眼红娘娘得宠,遂祸及舒家人。” 所谓眼红她得宠而祸及舒家人,三春觉着这种说法可信度小,后宫嫔妃对她羡慕嫉妒也恨,终究是女人间的争斗,杀了舒家人也不能减低雍正对她的恩宠,那么舒家为何失火?她想,或者是无意之间,或者是有人刻意为之,至于为何这样做,还不得而知。 正此时,成云天走了进来,两个人之前发生过不快,他见了三春面色暗沉的打个千:“启禀娘娘,内务府送来了新炭和过年等需,皇后娘娘也赏下了衣裳料子。” 三春简单嗯了声,心中冷笑,这时辰才赏下衣裳料子,织女在,也无法一夕之间做好衣裳,所以,自己只能穿着旧衣裳过年了,这在民间,视为不祥,可她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出生本身已经预示了太多不祥,只是忽然发现,皇后也没大家说的那么宽厚。 喊过静香:“将料子分下去,过年了,大家都高兴高兴。” 静香领命而出,却意味深长的看了眼成云天。 就是这一眼,给三春发现了,心头猛地一抖,成云天c海大川成日的想杀了算是无辜的允礼,他们这一流行事堪称不择手段,那么成云天说潜伏在宫中是为了保护她,会不会因为听说舒家人准备年后进宫与她团聚,怕露馅,从而杀舒家人灭口呢? 越想越像,决定试探下成云天,就对他道:“你陪我去院子里走走,到底是打春了,外头那风也软了些许。” 本因为允礼的事,两个人之间有些尴尬,听三春首先有破冰的意思,成云天当然欢喜,道了‘嗻’,过来搀扶三春,不料三春却径自出了房门。 成云天讪讪一笑,也就跟了出去。 来到廊上,三春倚柱看天,灰蒙蒙的,风卷过,带起一股沙尘,各处充斥着初春的讯息。 成云天靠过来,关切道:“娘娘别立在风口,这时节还没暖和呢。” 三春依旧眼视前方,淡淡道:“我一直都立在风口浪尖,但凡与我有干系的人,都因我而受牵连。” 此话耐人寻味,成云天低眉哂笑:“娘娘还耿耿于怀呢。” 三春侧头看他:“我说的不是果亲王的事,而是舒家的事,听说昨晚舒家在京城的住处起了场大火,有没有人伤亡还不知道,想舒家人才来京城,没开罪过什么人,为何有人想杀他们呢?” 成云天本低垂着头,这是一个奴才该有的姿态,听了三春的话,他猛一抬头:“娘娘该不会怀疑是我所为?” 三春没有否定,道:“或许是海大川。” 成云天眉眼间闪现一丝冷漠:“娘娘就这么不信任我和我的人?” 三春道:“非是不信任,而是你曾说过,你潜伏于宫中的其中之一因由,是为了保护我,而今舒家人来了,你怕他们见了我会让我无所遁形,杀他们灭口,也就在所难免。” 成云天矢口否认:“虽然很是应该这么做,但我没有做,因为过年,宫中守卫增加了很多,我出不得宫去。” 三春冷笑:“去问问海大川吧。” 成云天无语了。 三春失望道:“你们这些人,行事不择手段,滥杀无辜,同那个昏君有何不同。” 成云天默了一会子,不满三春对允礼的痴狂,终究忍不住道:“我们是反朝廷的,而果亲王是朝廷的人,我们所做,没什么不对。” 三春正拾级而下,突然回身逼视他:“天下百姓都是皇帝的子民,都是朝廷的人,你们想赶尽杀绝天下所有人吗?” 成云天反驳:“朝廷是爱新觉罗氏的朝廷,不是天下百姓的,如是,就不会生灵涂炭。” 三春叹口气:“很多事,要一分为二的看,进宫这么久,我看得出皇帝是个勤勉的皇帝,他也是一心想让天下百姓过好的。” 成云天带着些许惊愕:“娘娘怎么替那个昏君说项?” 三春睇他一眼便将头扭过去,来到庭中,一行慢慢走一行道:“我还没说完,但他疑心大,说到底他的皇位得之不易,所以他成日的怀疑这个怀疑那个想夺他的江山,也就迷失了心智,从而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想有人威胁到他。” 风掠过,吹得三春头上的珠花噗噗的动,虽然她不喜欢浓妆艳抹,到底现今的穿戴打扮与众不同了,即使是普通的一件衣裳,那料子也都来自江南制造局所贡,颜色素雅,绣工却繁复,非一般人能有,成云天嗤的一笑:“听娘娘的口气,似乎很享受做个嫔妃呢,也对,而今的娘娘锦衣玉食,真真是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了。” 三春站住脚,怒视他,语气凌厉:“我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世,我也在时时刻刻寻找时机,我今天想说的是,你们不能动舒家人,他们是无辜的。” 成云天未置可否,沉默半晌,方问:“年后舒家人进宫和娘娘团聚,奴才试问,娘娘如何应对?” 三春语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73章 旧账新债 一旦舒家人进宫,自己该如何应对? 三春至今也没个良策,这话她不想对成云天说,越来越,她感觉成晋的遗部所做的,与之当初的设想背道而驰了,而成云天相貌堂堂一身正气,原来也是个狠角色,三春将头一扬:“此事无需你操心。” 又一场不欢而散。 向晚,出去打听消息的静香回来了,三春顾不得她的口干舌燥,赶着问:“怎么样?可有人伤亡?” 静香难以抑制的欢喜:“回娘娘,都还好。” 三春如释重负,软软的靠在大迎枕上,怕只怕‘我不杀伯仁c伯仁因我而死’,那样,自己就罪孽深重了。 静香突然跪了下去,三春一愣:“你这是作何?” 静香哽咽道:“求娘娘保舒家人无恙。” 三春这才想起,静香是舒兰亭的女儿,她就是舒家人,虚扶下:“你起来说。” 静香站起,强忍的泪水终于滚落:“因为我娘,我曾恨过舒家人,可是舒家有难时,我忽然发现,我对他们的担心远大于恨,或许这就是血浓于水吧。” 三春深有同感,自己也曾恨吕家人的,现在不也誓言要为吕家那一百多口子报仇么。 静香接着说:“因为娘娘,舒家人得以大难不死,奴婢心里不知怎么感激娘娘呢,可是舒家人并不知道娘娘不是舒小姐,他们一定欢天喜地的等着进宫与女儿团聚,他们并不知道时刻处于危险中,奴婢想,这次失火绝非偶然,定是有人想将他们灭口,虽然娘娘并不想如此,可是,这事终究还是因为娘娘,所以唯有娘娘能保全他们。” 三春言词恳切:“我很想的,可是你看我现在深居宫中,如何保护得了他们呢?” 静香想了想,待说不说。 三春看穿,道:“你有话就说,即使说错了,你也是为了舒大人和舒家人,我不会怪你。” 静香屈膝施礼:“谢娘娘,奴婢看得出,成少主那些人是指望不上了,而今娘娘在宫中唯一可以指望的,只有果亲王。” 三春目光一凝:“他?” 宛如旧伤复发,周身不舒服,很想将这个人沉入记忆深处,任凭岁月打捞,也不愿再想起与之有关的一切,更何况勤太妃特特找了自己,不希望和允礼再有任何瓜葛,所以,三春有些为难:“静香,我已经欠他太多,你看,旧账还未还呢,怎好再添新债。” 静香重又跪下,泣道:“娘娘,此事除了果亲王,更无旁人能办得到。” 三春斟酌着:“或许我们还有其他办法。” 静香摇头:“奴婢就怕等娘娘想出合适的法子,舒家已经遭遇不测。” 三春目光一冷:“他们敢!” 静香苦笑:“他们没什么不敢的,连堂堂的亲王都想杀,他们还惧怕区区舒家人么。” 三春无言以对。 静香跪爬着来到她跟前,哀求道:“请娘娘帮帮舒家人。” 三春忽而笑了,带着些许的无奈:“你知道不知道,一旦舒家人进宫,他们见我根本不是舒婉柔,我亦会死。” 静香面色如冰冻的泥土,僵硬,冰冷,傻了似的,她是完全忽略了此事,一心只想救舒家人了。 三春叹口气:“有人想杀舒家人,也是为了保护我,虽然我并不乐意这么做,而今你让去求十七爷保护舒家人,你觉着,他会答应吗?” 静香木讷讷的低声说着:“娘娘说的对,果亲王何等聪明,他也会料到舒家人进宫会对娘娘不利,他怎么会去保护舒家人呢。” 三春觉着这丫头误会了自己的意思,道:“你曲解我了,我的意思,果亲王怎么会听我的驱使,毕竟保舒家人安然无恙不是小事,果亲王树大招风,他出面办这事,一旦给旁人发现个中因由,层层追查下来,我自身难保,他也有麻烦。” 听罢此言,静香失声哭道:“如此说,舒家不保了。” 三春唯有安慰她:“你别急,舒家才失了火,那些人不会这么快就再次动手的,容我想想,总会有法子的。” 静香稍加安慰:“多谢娘娘。” 三春凝神想了想:“或许可以动用皇上。” 静香吃惊道:“娘娘想求皇上保护舒家人?” 三春笑:“凭这世上,谁还有皇上能力大呐。” 静香慌忙摇头:“娘娘千万不可,皇上城府,深不可测,娘娘开口求皇上保护舒家人,皇上必然会疑心。” 三春道:“我只说怕因为我的得宠,有人眼红,从而迁怒舒家人。” 静香思忖下:“这倒不失为一个法子,可奴婢仍旧担心。” 三春也不十分确定此事最终的结局,唯有道:“试试吧。” 既然决定了,就准备往养心殿见雍正,临走,顺带将调配好的穿肠散揣入怀中,静香见了吓了一跳,碍于其他人在不好明说,只能九转十八弯道:“听说最近皇上身子大好,圣躬安,大家都能过个好年,但不知今晚哪个娘娘侍寝,也说不定是娘娘你呢,所以这些沉重的物事就甭戴了,戴了也要卸下去,落个麻烦。” 她说着将三春头上的一支步摇取下,然后又去摸那包药。 三春却一下子按住了她的手:“皇上见我,一直都是促膝而谈似的,所以旁人都说,天下奇闻,哪有这样侍寝的。” 暗示静香,自己或许有机会。 静香见她死死按着自己的手不放,无奈唯有松开,心事重重的打发她穿戴好,心惊胆战的陪着她来到养心殿。 雍正仍旧在西暖阁看折子,于他,总有忙不完的朝政,三春经过禀报进去时,蓦然发现允礼也在,微微一怔,先给雍正道了万福,再对允礼淡淡一笑:“十七爷在呢,我来的不凑巧了。” 允礼看了眼她,目光蜻蜓点水般便礼貌的避开了,也笑了,那笑干净又清爽,一如这个人,语气温和,声音不大,一贯的说话方式:“舒嫔娘娘倒像是嫌小王在,碍着娘娘和皇上的好事了。” 他不轻易开玩笑,特别是这种有关男女之事的玩笑,这样说也是迫不得已,是为了让雍正看,他和三春,真的什么事都没有。 果然,雍正朗声而笑:“老十七,你是碍着朕和舒嫔的好事了,朕听说舒嫔会煮药膳,正想问个方子呢,你在,朕怕她不肯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74章 服毒 西暖阁热浪拂拂,雍正只穿着夹衣,允礼也褪下大氅,兄弟两个一个正直盛年,一个青春不败,一个身为皇帝天下第一,一个文武兼备举世无双,一个通体明黄,一个周身皆白,一个华贵耀眼,一个清雅悦目,孩儿手臂粗的蜡烛映得满室通亮,一个就目光锐利,一个就藏而不露。 听雍正说三春会煮药膳,此事允礼也知道,三春为此还治好了勤太妃的喘病,他道:“既然皇上觉着不便,臣弟就告退了。” 雍正却将手一伸:“你先别忙着走,长夜漫漫,睡太多头痛,听听朕问舒嫔的这个方子。” 允礼唯有依言坐下。 三春道:“臣妾所会,都是雕虫小技,但不知皇上问臣妾什么方子呢?” 雍正指着自己侧面:“你先坐。” 她坐下,刚好与允礼面对面,为避免尴尬,不得不把脸一直扭向雍正那一方。 雍正撂下折子,方才同允礼正商量春耕的事,钦天监预测,明年春天雨水少,怕会影响播种,兄弟两个琢磨着,该多修建水渠,引河水灌溉农田,三春来了,雍正就不再谈朝政,谈起药膳来,只是他问三春的方子很奇特:“朕听说上古有良药,可治伤心之症,舒嫔你既然会煮药膳,可知道此方如何配药?” 三春怔愣,不知雍正是真的看过这种奇书?还是含沙射影意有所指?她道:“臣妾见识浅薄,未曾听闻过有治伤心之症的药。” 允礼那厢亦是皱皱眉,显然对雍正的话也起了怀疑,他接着三春的话道:“人既有心,难免伤心,伤心之人是给人伤的,那些草物如何能治好呢,皇上是在说笑吧。” 本是应付雍正的话,三春听来仿佛说给自己的,三春恨不得高声告诉他,伤你的心,岂不知痛的是我的心。 雍正却缓缓摇头:“朕不是说笑,确实听闻过此良药,朕想着,若是能有此药,哪怕让朕倾其所有,也要讨一剂来。” 三春见其面色严肃,不像是玩笑,道:“天下之人,无有敢伤皇上者,皇上讨此药作何呢。” 雍正目光幽微,像是陷入追忆无边往事中:“朕讨此药非是给自己,而是给旁人,给一个,让朕伤了的人。” 没来由的,三春立即想到了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小莲。 允礼亦是明白,当年小莲的‘死’,其中必有曲折。 三春轻轻的唤了声:“皇上。” 雍正的手摩挲着她送的那本书,给她这声唤拉回神思,长长的呼了口气,一笑:“明儿过年了,咱们不说这些恼人的话,舒嫔你来见朕,有什么事?” 三春离座,来到他的正面,跪下去道:“求皇上保舒家人性命无忧。” 雍正似乎想起了什么:“你家人的事朕也听说了,只是个意外,你不必想太多。” 三春道:“臣妾只怕是有人刻意为之,毕竟臣妾圣眷优渥,怕为此而惹来旁人的妒恨。” 雍正对她的话不甚高兴,后宫女人,都是家人,她的话分明是说家人之间不睦,皇后主事六宫,嫔妃们不睦,皇后便涉嫌持家不当,而身为皇帝也有着教妻不当的嫌疑,雍正脸色凉薄:“是你多心了,后宫嫔妃,深得皇后教诲,断不会争风吃醋,竟然到滥杀无辜。” 三春有些着急:“皇上,就怕万一,我家人蒙皇恩浩荡,不单单父亲昭雪,又官复原职,一家人还得以赶来京城和我团聚,我不想他们乐过了头,喜事变成悲事。” 雍正一时不语,像是认真考虑了下,才道:“你既然担心,朕可以答应你,可是朕如何保护你的家人呢?” 早想好的,三春道:“不如让臣妾的家人住进衙门,这样就万无一失了。” 雍正摇头:“衙门是办公务之地,怎能让那么多人住进去,朕是皇上,也不能徇私。” 三春又道:“那就请皇上派人保护臣妾的家人。” 雍正又摇头:“大年下的,关防重要,宫中侍卫已经捉襟见肘。” 这样不行那样不行,三春再不知如何安置舒家人方妥当,默然无语,满面失落。 旁观了半天的允礼突然道:“不如这事交给沉来料理吧。” 三春看向他,他去在看着雍正,剑眉朗目,面色平淡。 雍正问:“老十七你有什么想法?” 允礼道:“住衙门不妥,但住进臣的家里,这就没谁会说什么了。” 雍正颔首:“嗯,此言甚是,那就依着老十七你了。” 转而看三春:“舒嫔,你觉着呢?” 三春不想麻烦允礼,见他亲自将此事揽过去,一方面感激,一方面担心,怕勤太妃听说后会不高兴,眼下别无良策,唯有道:“多谢十七爷。” 允礼道:“娘娘客气,小王也是替皇上分忧。” 三春立即明白他话中的意思,这是剔干净两个人的关系,忙顺着他的话道:“是啊,十七爷若不帮皇上解决了此事,本宫就会一直缠着皇上。” 雍正哈哈一笑,继而柔声道:“朕愿意给你缠着。” 他这话就像一把锋利的刀,直接割开允礼的伤疤,痛得眉头突突的抖。 三春没防备雍正会当着允礼与自己打情骂俏,心里颇觉别扭,又不敢有所表露,忙转移这个话题道:“谢皇上厚爱,为报皇上的恩宠,臣妾想为皇上找出那个念念不忘的人。” 雍正双目闪闪,很是惊喜的样子:“你的意思,你能帮朕找到小莲?” 三春道:“权且一试。” 龙颜大悦:“好,你若能替朕找到小莲,要什么赏,朕都依你。” 三春暗想,我想要你的命。 嘴上却道:“臣妾不敢要皇上的赏,臣妾同十七爷一样,都是想为皇上分忧。” 刚好此时有内官举着个托盘进来了,向雍正禀道:“皇上,李天师送来了丹药。” 丹药!三春下意识的摸摸衣襟处的小香囊,那里藏着她按照丹药样子静心调制的毒药。 听闻丹药已经炼制而成,雍正高兴道:“拿过来。” 那内官大躬身来到雍正面前,距离三步之外站住,方才因雍正与允礼商讨朝政,其中有些涉及到特别秘密之事,遂将服侍的宫人都屏退了,而苏培盛又特别差事,他亦不在,那内官至雍正跟前跪下,高举托盘,雍正正欲亲手取药,三春稍作迟疑,以手探入香囊中取出毒药丸,攥在手心处,因拿着帕子,是以动作非常自然,她走过去对那内官道:“就由本官来服侍皇上吧。” 雍正欣然等着她的伺候。 她将装有丹药的瓷盅从托盘取下,然后揭开盖子,在人不知鬼不觉间,将藏于手心的毒药换了丹药,这是她反复演练多少次,才得以行云流水般完成这一套动作。 然后,她素手拈着药丸,靠近雍正后娇媚的一笑,举着药丸放在雍正嘴边,甜甜道:“皇上请用。” 雍正嗯了声,缓缓张开嘴巴。 不料,三春偷龙转凤的那颗丹药没藏好,就在她手臂倾斜的时候,那颗丹药掉了下来,幸好西暖阁铺着厚厚的波斯毯,丹药落地无声。 对此三春浑然不觉,允礼却眼尖发现了,鉴于三春的身世,他似乎明白了什么,迅速走过去,一脚将那颗丹药踩住,又道:“皇上且慢!” 雍正正待服药,怔住,问:“怎么了?” 三春纵使努力控制,心口亦是突突狂跳。 允礼伸手向三春,三春虽然不甘,情势所逼,无奈唯有将毒药递给了他,允礼接过毒药扫了眼,同丹药大小形状颜色无一不像,他道:“皇上久服丹药,龙体却一天比一天的虚弱,臣弟觉着,那个李天师或是道术不精,或是他根本就有问题。” 雍正微微一笑:“老十七你未免有些草木皆兵,朕倒觉着服食了李天师的丹药后,神清气爽。” 允礼将那颗毒药在手中把玩:“皇上看,这丹药颜色过深,也有些粗糙,应该是火候不够,还是弃了吧。” 雍正痴迷此道,所以很是不舍:“李天师辛苦炼制,弃了岂不是可惜。” 三春连忙附和:“皇上所言甚是。” 雍正却突然转头对她:“既然可惜,朕就赏了舒嫔吧。” 允礼一惊,没来由的将毒药攥紧。 三春更是周身绷紧。 雍正笑眯眯管允礼要了毒药递给三春:“即使火候不够,也是个宝贝。” 三春望着那自己精心调制的毒药,脸上强装笑意,心却忽一刻悬了起来,忽一刻又沉入无边深渊,这是毒药,服下必死无疑,假如能同仇人玉石俱焚,那也是值得的,可是自己大仇未报,如果这样死了,未免不甘,然骑虎难下,若不服,恐让雍正怀疑,于是,她心里怅然道:“祖父,娘,恕灵儿不孝,未能替你们报了大仇便追随你们而去了,黄泉路远,你们等等我。” 她接过雍正手上的丹药,大胆的看了眼允礼,还朝他笑了笑,这一次,真的与君永诀了。 允礼读懂了她的目光,只凝重的回望她,说不能说,救,该怎样救? 已经做了决定,三春反倒相对平静,朝雍正谢了恩,然后嘴微张,正想把丹药含入,允礼急中生智道:“此丹药宜男不宜女,娘娘服用非但不能强健身体,还会适得其反。” 三春心里明白,聪明如他,定是发现了端倪。 雍正蹙蹙眉:“唔?真的吗?” 允礼说的非常诚恳:“皇上知道,臣弟素来最喜读书,儒释道,皆有涉猎,因为皇上常服丹药,臣弟特别在此上面用了心,所以多少知道这方面的事。” 雍正释然:“原来如此,既是宜男不宜女,那朕就将这丹药赏给老十七你了。” 三春几乎是他的话音落地就急着道:“十七爷方才说此药火候不到,皇上不服,索性丢弃。” 雍正摇摇手:“你不懂,朕是久服丹药,所以若火候不到,对朕就起不了多大作用,老十七从未服过丹药,对他还是有用的。” 他说着拿下三春手上的毒药,转而递给允礼。 三春恨不能将那毒药抢过来,终究还是沉住了气,道:“十七爷年轻,臣妾听说太年轻的人服用丹药对身子并不益处。” 雍正有些不悦:“舒嫔,你是觉着朕老朽了吗?” 三春慌忙道:“臣妾非是这个意思,皇上正直盛年,只不过十七爷年轻了些,服用丹药还为时过早。” 完全没料到事情会如此发展,疲于解释,颇有些词不达意。 雍正面色阴沉:“说到底还是因为朕老了。” 三春轻唤了句:“皇上。” 不敢再赘言,怕言多必失。 允礼已经接过毒药,含笑对三春道:“娘娘此言差矣,越是早服丹药,越是能及早强健身子,非但能长生不老,还会永葆年轻之容颜呢。” 继而向雍正:“多谢皇上恩赏,臣弟这就服下。” 三春就想奋不顾身的扑过去夺下那毒药,可是,允礼的速度比她快,指尖轻弹,丹药入口,他笑向雍正:“虽然火候不到,终究还是丹药,臣弟此时感觉周身清爽。” 三春只觉心口一揪,仿佛给千万把刀齐齐刺入,然后又不停翻搅着,痛得连自身几十斤的重量都撑不住了,牢牢盯着允礼,再也管不了什么规矩不规矩得体不得体,此时心里已然开了一扇窗,彻底明白,允礼此举,定是发现这毒药的问题,才阻止雍正服用,而他自己毅然决然的服下毒药,怕的就是雍正会地此产生怀疑,三春暗暗道,假如你此刻死在我面前,纵然是以卵击石,我也要杀了这个恶毒的皇帝。 所幸,允礼没什么异样,看了眼墙上的自鸣钟,道:“这时辰了,请皇上早些就寝,臣弟告退。” 雍正嗯了声:“明儿过年,咱们有的忙,你也早些安置。” 允礼道了声‘嗻’,若无其事的行跪礼,捎带将地上那颗丹药收入袖子,然后退出了养心殿。 他一走,三春的心也跟着走了,也道:“臣妾也告退。” 雍正不知何时下了炕,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既然来了,等下再走不迟。” 说着拦腰抱起她,龙行虎步,来到炕前。 三春欲反抗,忽然想着,或许此时允礼已经倒在外面离开这个人世,机会难得,不如杀了昏君给允礼和家人报仇。 这样一想,她笑吟吟看着雍正娇羞道:“就让臣妾为皇上宽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75章 那一场风花雪月的事 雍正将双臂伸展,由着三春为他脱下马褂,再解下腰间的玉带,最后是龙袍,里面是明黄色的中衣,三春抬手去解那盘结成九曲寿字的纽襻,却被雍正突然抓住,她一慌,对上雍正的目光,怯怯道:“皇上。” 绣隽的教引犹在耳旁,那些细致入微的话,应了眼前的场景,更让三春耳红心跳,男女欢爱,本应美好,听说会很痛,还会流血。 她低垂着头,暗想假如这痛是奉给允礼的,哪怕受伤也在所不惜,而为了报仇,却将自己最珍贵的给了仇人,未免不甘。 雍正的喘息落在面颊,混着一丝陈酿的热辣,他道:“朕来替你宽衣。” 大手在三春身上一摸,三春就倏地一抖。 雍正问:“你怕了?” 三春道:“是痒。” 这是事实,她最怕痒了,别人在她面上吹个风,她都痒的难耐,然雍正如此年纪,为人夫为人父,对男女之事早烂熟,三春的这句话‘痒’就像那丰润的香唇吻了他的一般,突然激动,久违的雄性之气腾腾上升,忽然想起李天师的话,解铃还须系铃人,或许今晚,真的可以在这个小妮子身上找回往日的雄风。 龙心大悦,没来得及替三春宽衣,就一下子将三春压在床上。 好重,三春快透不过气来,曾经允礼也这样压过她,可是,允礼是以双手支撑身体的,给她的,唯有爱抚,而雍正几乎与之无缝隙的衔接,机会来了,三春的手摸到头上的发簪,虽是玉簪,想着那尖尖的一头足可以刺穿雍正的咽喉。 拔下,攥紧,咬牙,将刺 “有刺客!护驾!” 谁这么不合时宜的喊了声。 那喊声刚落,雍正迅速滚下炕,飞快的拔下墙上的宝剑,转身走出门去。 再次失去机会,三春只好将簪子重新插好,心中惦记允礼,便趁机也溜出西暖阁,待来到外头,见御前侍卫乱糟糟的,一拨来护驾,一拨去追刺客,雍正忙着询问闹刺客的事,三春趁机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了。 出了养心殿,陪着她来的静香手扶心口念了句阿弥陀佛:“看娘娘安然而出,奴婢这才松口气。” 三春上了暖轿,淡淡一笑,含糊道:“你想我成功?还是想我失败?我若成功,必然有所付出。” 静香默了一会子,叹口气:“奴婢也不知道。” 或许三春装舒婉柔久了,她也总是恍惚,仿佛三春就是舒婉柔,所以此时的她不想三春为了报仇而死。 轿子缓缓往储秀宫走,宫苑广阔,却又寂寞,一堵堵高耸的宫墙将彼此分割,这时辰能够得见的,唯有无尽的苍穹,夜如深邃的一双眼,三春轻轻撩起帷幔,一路搜索不到允礼的身影,心就越来越慌,猜测他难道死在哪个不起眼的角落了? 因为闹刺客,抬轿子的小太监未免左顾右盼,不专心,脚步就凌乱,刚好天上飘起了雪,脚一踩上,立即融化,地上有些湿滑,小太监一个不留神,来个大劈叉,轿中的三春也坐不稳,朝前扑倒,静香惊呼:“哎呀!” 就在轿子欲翻倒的千钧一发之际,一双手托起了轿杠,然后是那清朗的一声呵责:“这么不小心。” 犹如佛音入耳,扶着轿厢的三春猛地掀开帷幔,见允礼慢慢放下轿杠,两个小太监慌忙跪地:“奴才该死,王爷恕罪,奴才们是怕那刺客。” 允礼道:“无用之辈,都滚吧,本王送舒嫔娘娘回去。” 两个小太监怔愣的看着轿子。 允礼又道:“你们抬的轿子比刺客还可怕,不用了。” 两个小太监再喊恕罪,见静香已经搀着三春下了轿子,他们就抬着轿子走了。 三春一把夺下静香手中的纱灯,举着晃了晃允礼,急不可耐的问:“你怎样?” 允礼淡淡一笑:“还能在你面前说话,可见无大碍。” 三春百思不得其解:“可是你服了那药。” 允礼语气陡然而变得冷硬:“你承认想下毒害皇上?” 三春一怔,随即想,既然已经包不住了,狡辩就是徒劳,遂道:“以王爷的聪明,早该看出我进宫的目的。” 允礼往她跟前近了一步:“我没你想的那么聪明,我只以为你真的是贪慕荣华富贵,我现在都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愤怒,你没有背弃我,但你却想杀皇上,你可知道,你要杀的那个人他不单单是我的兄长,他还是皇上,我身为人臣,不能坐视不理,假如你一意孤行,你与我便真正为敌了。” 三春心底一凉,仿佛老北风直直的灌入,冷笑看向允礼:“打我家人给朝廷杀了精光,王爷已经成为我的敌人,怎么,王爷是打算去皇上跟前揭穿我的真面目?” 允礼眉头一皱,痛心道:“你明知道我不能。” 三春将头望向天空,傲然而笑:“既然不能,就别挡着我行事,否则,正如你说的,你与我,便真正为敌了。” 允礼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你这是在自取灭亡。” 三春垂头看看他的手,因为攥的紧,手背上的青筋凸出,像一条条青龙,使劲一抽,丢开他的手:“三条路,要么王爷一掌拍死我永绝后患,要么王爷去皇上跟前揭穿我,要么,王爷远远的做个看客,假如皇上没了,怎知王爷没机会坐到那把龙椅上呢。” 允礼勃然而努:“我没你那么大逆不道!” 三春反唇相讥:“因为你的家人没给皇上一夕之间杀光。” 允礼无言而默然,只死死看着三春,突然,他感觉喉咙处发痒,咳嗽了下,不成想嘴角竟溢出一丝黑血。 三春大惊,扑上去:“你怎样?赶紧解毒!” 允礼推开她:“当时我想将药丸藏于舌下的,可是不服下去,就怕一开口说话给皇上发现,所以我唯有将药丸吞了下去,刚刚找了个地方已经呕吐而出,只是那药太厉害。” 三春明白,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自己,不禁失声哭道:“是我害了你。” 允礼咳嗽加剧,嘴角不停有黑血溢出,他匆匆道:“听我的话,收手吧,我会寻个法子送你出宫,然后你走的远远的,远到天涯海角才好。” 三春此时无心再想报仇的事,用帕子擦着他的嘴角:“你怎样,恨我不懂解毒的法子,若你今天死了,我不会活过明天。” 允礼渐渐无力:“我不会死,只是体内仍有余毒,记住我的话没有?” 静香用手偷着捅了下三春,三春立即明白,忙说:“记住了。” 允礼终于放心,道:“我要赶紧去解毒,你自己回去吧,别担心刺客,那是我扮的。” 三春惊愕:“你假扮刺客作何?” 允礼道:“我知道你的个性,毒药给我服了,恐你不会罢手,若不用此法子引出皇上,后果不堪设想。” 他总是能一眼看到自己心里,三春苦笑:“若再迟些,死的怎知不是皇上呢。” 允礼摇头:“你太低估皇上了,廉亲王比你如何?而今你冰雪聪明,能算明白这个账,行了我必须走了,千万记住我的话。” 他说完大步而去,留下一个踉跄的身影。 三春就那么看着看着,直到看不见为止。 回储秀宫的路,因为放慢了脚步,所以变得格外的漫长,明天即是大年了,宫中丝毫不见欢闹,若是在民间,二十九这晚,大人孩子都激动得睡不着呢,大人们忙着明天的除夕宴,孩子们就跑来跑去,嬉笑声响彻夜空。 她此刻也早没了过年的心情,一心惦记允礼,不知他能不能找到解毒的法子,恨不得自己的眼睛能望穿这层层殿宇重重宫墙。 解毒的良策没有,回到家的允礼,以自己对医术的所知,试着用些解毒的草药来解毒,熬药是没时间了,他索性将生药放入口中大嚼,吞下那苦涩的药汁,最终,吉人天相,他中毒的感觉渐渐减轻。 一直服侍他的刘景泰也才有时间来问个来龙去脉:“爷,到底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为何会中毒?” 允礼喝了漱口茶,然后往大靠背上懒懒的倚了过去,方讲述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刘景泰大吃一惊:“吕小姐,她真的混进宫了?” 允礼微闭双目,无限慵懒:“景泰,你说我该怎么办?” 刘景泰想了想,为难道:“这事真难办,她想杀皇上,王爷不能不管,可王爷管了,她就会死,手心手背,这可真难。” 允礼睁开眼睛,看着自己的手,翻过来,覆过去,手心手背,沉思片刻,下了狠心:“即使她不肯走,我也要带她出宫。” 刘景泰满面惊惧:“请爷三思,宫中无端失踪个嫔妃,还是正得宠的,皇上必然会追查下去,爷还是不要惹祸上身的好,别说廉亲王,连三阿哥都难以自保了,这个时候皇上心境不佳,一点点风吹草动,恐都会引来杀身之祸,爷一贯韬光晦迹,当初众皇子夺嫡的时候,爷置身事外,而今又给皇上重用,何必自毁前程。” 允礼听他说着,半晌不语,良久方微微一笑:“你喜欢过一个女人吗?” 刘景泰嘴角抽动,甚是尴尬,身为太监,不男不女,何谈情事。 允礼亦是问罢方觉着不妥,忙说:“抱歉。” 刘景泰笑了笑:“奴才不敢当,爷问的也很正常,奴才曾经喜欢过女人的,那时奴才还没进宫,喜欢上邻居家的二姑娘,二姑娘长的浓眉大眼,身子也壮,家穷,干的都是粗活,走路咚咚,力大无穷,奴才同她相好的时候她还说,等我们成了亲,她就做工养奴才,愿意养奴才一辈子,后来,奴才不得已进了宫,奴才离家走的那天,她的哭声震天震地,奴才欠她的,这辈子还不上了,只希望她能嫁个好男人,疼她就可以。” 这一段往事,他是第一次讲出,允礼静静的听着,他说罢,允礼道:“所以你该明白我的心,你都希望二姑娘能过的好,我亦是希望她过的好。” 刘景泰见自己的话起到了相反的作用,惊慌道:“爷,这不一样的,爷想救吕小姐,实在太危险了。” 允礼坐直了身子,试着运了运功,感觉身上舒服多了,知道体内的余毒再不会起什么作用,心下安然,一笑:“你连我都信不过。” 刘景泰道:“奴才信爷的能力,可是” 允礼一摆手:“夜深,你去睡吧,明儿过年,我还得进宫同皇上一道去祭祀呢,家里的事多,你也闲不着。” 刘景泰道了声‘嗻’,退出来后,站在院子里停了一会子,看窗户上映着允礼的身影,他是在踱步在思索在煎熬,刘景泰知道这事他亦是知道艰难,可是又不能不做,刘景泰低低嘟囔句:“红颜祸水啊!” 一路往自己的住处走,快到那个偏院时,忽然发现有人影一晃,他当即喝问:“谁?” 那人想逃,却因慌不择路跑到他的偏院了,他就喊了声:“小子们,出来关门打狗啊!” 呼啦啦出来好几个小厮,按照他的指点,没费多大劲就将那人给抓到了,带入房中审问,是王府的一个不起眼的打杂小子,叫贵福,小厮们将贵福按倒跪在他面前,他冷冷一笑;“老实交代,若是我高兴,或许可以给你个好差事,若你执意隐瞒惹我不高兴,你也别叫贵福了,干脆叫死无葬身之地算了。” 贵福抬头看他,哭唧唧道:“大总管,没人叫那么长的名字。” 刘景泰哈腰就甩了个嘴巴过去:“混蛋,敢跟我顶嘴,快说,为何三更半夜偷偷摸摸?” 贵福摸了摸火辣辣的脸:“小的,小的睡不着。” 刘景泰呸了口:“打量我好蒙是吗,你这个年纪我也是过来的,挨枕头就睡死过去,怎么会睡不着,即使真的睡不着,为何瞎溜达,即使瞎溜达,为何见着我就跑,并且,你还溜达到我这里,赶紧说实话,省得一顿皮肉之苦。” 贵福仍旧犹豫,刘景泰命小厮们取来家法,是一根磨得非常光滑的木杖,尖声一笑:“你既不肯招,就吃一百家法吧。” 贵福大惊:“一百?我说我说,是燕福晋让我偷听大总管和王爷谈话的,可我还没到王爷的卧房,大总管就出来了,所以我什么都没听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76章 辣手 燕五儿为何差使贵福偷听允礼和刘景泰的谈话? 还不是因为她以三春的身世为要挟,想迫使允礼满足她的要求,而允礼为了三春不惜动了杀机,燕五儿情急下道出自己是三春表姐的身份,允礼这才网开一面,燕五儿得以活命。 侥幸存活,她本该吸取教训,有个衣食无忧的安身之所足以,可她一方面怕,怕允礼再下杀手,一方面更恨,恨三春从小到大事事都比自己好,所以,从来不肯安分守己的她又想出一计,想找到突然人间蒸发的三春,假如允礼再对自己发难,她就用三春来做人质,而想知道三春的踪迹,非得偷听允礼和刘景泰的谈话不可,因为在王府,燕五儿觉着刘景泰就是允礼最忠实的一条狗,允礼更是对其无话不谈。 不想贵福根本什么都没听到呢就让刘景泰抓住,刘景泰当即下令:“将这个混蛋给我关起来。” 处置了贵福,刘景泰越想越不对劲,这个燕五儿不是个省油灯,莫说她是风尘女子的事已经传到宫中,更怕她再以三春来要挟允礼,所以这个女人不能留,否则早晚会害死允礼。 于是,他翻找了半天,找出一把生了锈的短刀,在水缸沿上蹭了蹭,磨掉些许铁锈,露出锋利的刀刃,他就揣在怀中去找燕五儿了。 燕五儿此时正在房中等着贵福的好消息,为了收买贵福,她可是浪费了好大一笔,不过觉着很值,此后在王府,自己也有了心腹,正得意,耳听当当有人敲门,她面上一喜,看眼小丫头:“去开门。” 小丫头过来将房门打开,行了个礼:“大总管。” 不是贵福,燕五儿心里咯噔一声,想佯装已经睡觉,已然来不及,就端坐在炕上,拿足了女主子的款,优雅的喝着茶,对走进来的刘景泰视而不见。 刘景泰也视而不见她的怠慢,呵呵一笑:“燕姑娘还没歇着呢?” 燕五儿冷冷的:“就睡。” 刘景泰知道她不喜欢自己,也不介意,横竖自己是来送她上路的,临死不需要她念自己的好,回头对那小丫头吩咐:“你出去吧,我与燕姑娘有几句话说。” 什么话非得单独说呢?燕五儿突然感觉不祥,道:“这个时辰,男女授受不亲,大总管有话还是明天说吧。” 刘景泰咯咯一笑,笑得燕五儿浑身起鸡皮疙瘩,他笑罢指着自己:“我还算男人么?” 燕五儿知道他是净过身的太监,看小丫头已经走了出去,又反手将房门关上,明白在王府,自己的话根本没有刘景泰管用,就问:“大总管有什么事?明儿过年,大总管不忙张罗吗?” 刘景泰慢悠悠晃到她跟前,仍旧笑容满面:“该张罗的都已经张罗好了,就差一件事。” 燕五儿突觉眼皮跳了跳,硬撑着镇定,问:“哪件事?” 刘景泰将手伸入怀中:“送燕姑娘一个好物事。” 燕五儿正想假装客气,刘景泰已经抽出短刀,没等燕五儿看清是什么,他就一刀刺了过来,正中燕五儿心口,还怕不死,拔出刀又补了一下,看燕五儿眼睛暴突,再探探鼻息,确定已经死了,就将刀在燕五儿身上擦了擦,擦干净血迹,重新揣入怀中,自言自语的叨咕:“有年头没杀人了,还没生疏。” 一壁说,一壁拉过衣架上挂着的一件斗篷盖住燕五儿,然后慢慢走了出去。 那小丫头就在廊上候着,见他出,想回房内,刘景泰伸手拦住:“燕福晋已经睡下了,你甭进去打扰她。” 小丫头还奇怪,这么快就睡了?怎奈这是大总管的吩咐,她唯有遵命。 刘景泰于是离开燕五儿这里回到自己的偏院,喊过两个心腹小子,交代:“适才我去找燕福晋问贵福的事,不想进去一看她却给人杀了。” 两个小子吃了一惊:“杀c杀了!” 刘景泰使劲瞪了眼:“咋咋呼呼的,杀了就杀了,一个侍妾而已。” 两个小子忙问:“大总管是让小人禀报给王爷?” 刘景泰呸了口:“平时不见你们多聪明,这会子却装聪明,明天即是大年,大过年死了人,多晦气,这事若告诉王爷,这个年王爷还能过好么。” 两个小子又恍然大悟:“大总管是让小人把此事禀报给大福晋?” 刘景泰这个气,凌空踹了脚:“王八羔子,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这事谁都不能告诉,你们两个现在就去燕福晋那儿,把她偷偷弄出来,然后送到外面,找个僻静处埋了,回来我重赏你们。” 两个小子颇感云山雾罩,讶异的问:“死了个人,还是主子,就这么偷偷埋了?” 刘景泰淡淡一句:“对,就这么偷偷埋了。” 两个小子又问:“回头王爷或是大福晋问起呢?一个大活人说没就没了,总得有个交代。” 刘景泰气歪了鼻子:“今儿你俩的话怎么这样多,混蛋王八蛋,我让你们怎样做就怎样做,王爷连燕福晋的房都没进过,根本不喜欢她,你们看不出吗,大福晋问起那又怎样,燕福晋有脚,谁知道她去了哪里,一个侍妾,还是王爷不喜欢的,都不如风荷更让王爷待见,死了也就死了,死了落得王爷眼前干净。” 两个小子再不敢有疑问,按照他交代的,去了燕五儿的住处,支开小丫头,将燕五儿的尸首包裹好,又将房内的血迹收拾干净,再避开巡逻的侍卫,将燕五儿的尸首偷偷弄出王府,寻个僻静处掩埋了,回来,得刘景泰好大一笔赏,算是封了他们的口。 家里突然丢了个人,允礼不会知道,首先他很少管家里的事,其次他天微微亮就进宫,今个是大年,他要陪雍正往天坛祭祀祈福。 钮钴禄氏却要过问此事,大年,按说孟氏和燕五儿都要给她请安的,然后她也要和孟氏给太后和勤太妃请安,并参加宗亲皇室的阖宫家宴。 孟氏虽然有了身孕,天刚亮就拾掇齐整过来给她请安,燕五儿没到,钮钴禄氏就同孟氏一起等着,等了好久,眼看到了进宫的时辰,想着或是燕五儿睡懒觉呢,气归气,却着急正事,就同孟氏进宫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77章 团聚 宫中过年,比百姓家还忙,皇帝忙祭天祭地祭祀祖宗,皇后忙着招待各路命妇,一直忙到过了初五,才松泛下来。 初六这天,响晴,肆虐京城的风沙也消停了,远远看杨柳有了绿意,海子的冰面也呈欲融化之状,早春的气息扑面而来。 三春起了个大早,听说舒家人今日入宫,因有允礼的照顾,舒家人过了年便住进了果亲王府,今日入宫,也是允礼陪着来的。 三春简单用过早膳,由青玉和黛眉等宫女梳妆更衣,本是年下,更因要见舒家人,所以穿的相当隆重,也确实重,头上首饰重,身上衣裳重,脚下马蹄鞋重,重得她一举一动都非常艰难缓慢,也就显得非常端庄。 打扮齐整,忽然发现不见了静香,问青玉:“静香呢?” 青玉道:“回娘娘,静姑娘天蒙蒙亮就出去了,奴才不知她去了哪里。” 三春蹙额:“这丫头,神神秘秘的作何呢?” 算了算舒家人进宫后,一家之主舒兰亭要先去面圣,女眷就往坤宁宫拜见皇后,诸事毕,方能过来储秀宫,三春看看时辰,还有些时间,本想同静香商量下,如何避免被舒家人一眼识破,之前可是商讨好久了,唯一可行的,就是装傻充愣,反正储秀宫都是三春使唤的人,事后对他们再编排一通谎话就可以了,可三春还是怕舒家倘或有个较真的,硬说自己不是舒婉柔,即使再硬撑,恐也让人怀疑,储秀宫也并非都是自己的人,一旦传出去,怕给别人大做文章。 静香不在,她就独自坐在炕上一边喝茶一边琢磨。 越是担心,时间过得越快,按规矩,这会子舒兰亭已经叩见雍正完毕,而女眷业已打坤宁宫出来,想着舒家人正一步步走向储秀宫,饶是三春平素处变不惊,此时也有些紧张。 终于,身为掌事的成云天进来禀报了:“娘娘,登州知府舒兰亭协同家眷,前来拜见娘娘。” 他说完,意味深长的看着三春:“娘娘放心,舒家人悉皆安然,而他们拜见娘娘是在正殿,正殿宏阔,彼此距离远,这也是规矩上的事,就是娘娘再思念家人,也请娘娘别离开宝座,一旦传出去,没得说娘娘枉顾君臣之分。” 三春明白,他这是在暗示自己,舒家人不是毒虫猛兽,不必害怕,一害怕反倒乱了方寸,容易失误,她简单嗯了声,接着叹口气:“到底是与往日不同了,本宫不会不懂规矩。” 虽是家人,到底君臣之分,是不能直接见面的,这也是她敢大着胆子同舒家人‘团聚’的因由,于是出了寝殿,来到正殿,地平台上设了宝座,青玉黛眉扶着她过去坐下,然后一干宫女分列两旁,成云天手执拂尘立在三春右侧靠前,他身后是桂连全和另外一个小太监。 阵势算不得大,也足够威慑,毕竟这是皇宫大内,更何况储秀宫外都有侍卫把守,舒兰亭带着家眷进了正殿,只看见那宝座上端坐着个华贵无比的佳人,他就慌忙跪了下去:“臣,登州知府舒兰亭,并家中女眷,拜见舒嫔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没等三春有所表示,是激动还是平淡,突然冲进正殿一个人,却是三春遍寻不得的静香,静香直接扑到舒兰亭跟前,一把抱住他:“老爷!” 突然之举,倒把舒兰亭唬了一跳,见是静香,她名义是舒家的丫头,其实是自己的女儿,抱着自己也就理所当然,舒兰亭亦是哽咽:“静香,你还好吗?” 静香匆匆说了句‘我还好’,却附耳过去低低道:“舒嫔娘娘不是小姐,老爷千万别声张。” 原来,她一早就不见了人影,是去堵截舒家人了,可是她到神武门的时候,见允礼和另外些大臣同在,就没敢言语,眼巴巴看着舒家人过去,她又跑到别处去堵截,终究还是错了路线,赶回来储秀宫,即听说舒家人已经来了,她这才以此法补救。 舒嫔娘娘不是自己的女儿?舒兰亭一惊,忍不住看向三春,距离不近,也能看出那根本不是自己的女儿,看了眼又慌忙垂头,即使真是自己的女儿,而今物是人非,直视女儿也算犯上。 就在舒兰亭瞠目结舌的时候,三春道:“舒大人请起吧。” 舒兰亭神思恍惚的站了起来。 三春又假装呵斥静香:“今天是本宫的大日子,你大早就跑哪里偷懒去了,身为宫中掌事,这个时候不在,你是越来越大胆了,都怪本宫平时太放纵你。” 静香顺势跪倒:“娘娘恕罪,奴才早起就肚子痛,一直跑茅厕来着。” 三春知道她是借口,道:“既然身上不舒服,就去歇着吧。” 静香站起来到她身边:“奴才这会子好多了。”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已经有舒家人听三春的声音不对,那便是舒兰亭的侧室张氏,女眷本在舒兰亭之后,她伸长脖子看向三春,浓妆艳抹的,又给珠翠掩盖住些许脸,所以一时间不确定到底是不是舒婉柔,只觉声音比舒婉柔的柔弱无力,多了几分冷静和霸道。 正此时,外头有人喊:“皇上驾到,舒嫔娘娘接驾!” 三春大吃一惊,这个时候雍正来了,会不会是早就发现什么,他这是来看自己如何露出庐山真面目的? 来不及细想其他,忙离了宝座,由宫女搀着出来接驾,就在擦身而过跪地的舒家人时,张氏终于认出她不是舒婉柔,用手一指:“她根本不是” 舒兰亭知道张氏想说什么,怒道:“大胆,敢在这里大呼小叫!” 张氏也明白这是宫里,唯有掩口不语,只瞪着惊恐的一双眼睛。 三春来到外面,拜见了雍正,并问:“皇上怎么来了?” 雍正含笑:“今儿是你同家人团聚的日子,大喜,朕来沾沾你的喜气。” 鬼才信,三春的心就像一只木桶,咚的给抛入井底,忽然又给提了上去,就这样忽上忽下,强做镇定道:“臣妾的这番喜气,还不是皇上给的。” 雍正哈哈一笑,挽起他的手走入正殿。 皇上来了,舒家人悉数伏地,唯有那张氏,偷偷的将头偏过去,唯能看见三春一点点裙角,三春大半个人,都给雍正挡住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78章 步步惊心 雍正居于正位,三春下首陪坐。 舒家人跪伏一地,男女老幼,高矮胖瘦,以头抵着地面,虽是官宦人家,第一次得见天颜,上面这人,执掌着他们的生杀大权,况他们才从鬼门关回来,若非家有女儿做了嫔妃,他们都不知自己命运如何了,是以惧怕大于尊敬,连那舒兰亭年仅八岁的幼子都明白此理,小家伙自进储秀宫,就偎在母亲庞氏身边,不敢东张西望。 按规矩,女眷不得面圣,所以雍正没见过舒家女眷,就对三春道:“哪位是你母亲,朕要当面谢谢她,能生出这么好的女儿。” 三春一怔,她哪里知道谁是舒婉柔的母亲。 突然间女儿不是女儿,舒兰亭虽然搞不清状况,他也知道其中定是发生了什么重大变故,有静香的知会在先,情势紧急,他忙着替三春道:“臣的夫人……” 本想说舒夫人已经死在宁古塔,苏培盛却陡然喝止:“大胆,皇上没叫你开口呢。” 舒兰亭只好闭上嘴巴。 静香见状,亦是不敢替三春指点了。 三春回忆,静香曾说过,舒夫人体丰,慈眉善目,她就在舒家一干人女眷中寻找,见中间一人,年约三十六七,体态丰腴,慈眉善目,而且重要的,她穿戴素雅庄重,完全有一家之主母的风度,如此一切都附和舒夫人的条件,且雍正那里看着呢,三春无暇细细思量,走过去挽住那妇人的手,含泪道:“母亲!” 舒家女眷,皆是一惊,首先,她们得以看清这位娘娘根本不是舒婉柔,其次,三春喊母亲的庞氏,只是舒兰亭的侧室,不过除了多事的张氏之外,大家都没敢言语,宫禁肃杀,让她们害怕,还有大家都明确一点,没有当家老爷的令,谁都不能擅自开口,即是那向来嘴大舌长的张氏,因给舒兰亭斥责了,也不敢说话,她只心里冷笑,笑那年仅八岁的小少爷存懋,童言无忌,定会挑明真相的。 然,一切都出乎预料,面对三春的错认,存懋安安静静不发一言,庞氏更没有大吃一惊,反而同样含泪道:“娘娘!” 这一句唤没任何破绽,因为按规矩她即使真是舒婉柔的母亲,也必须如此称呼。 雍正走下宝座,走了过来,舒家人纷纷避让,他径直走到庞氏面前,很是诚恳的样子:“舒嫔贤淑又聪慧,果然是有其女必有其母。” 庞氏心里打怵,自己这样,算不算欺君?不知道是不是欺君,但知道是骑虎难下,她就顺着雍正的话道:“娘娘蕙心兰质,非妾身之功,完全是有其父必有其女,我叫老爷为官清廉,读书做人,一丝不苟,耳濡目染,娘娘自然是贤淑善良。” 那厢的舒兰亭听了,颇感欣慰。 雍正颔首,转而看了眼舒兰亭,当即决定:“登州知府舒兰亭,因受奸佞诬陷,一度身陷牢狱,幸好舒家有女婉柔,跋涉进京,冒死告御状,为尔昭雪,朕曾对舒嫔说过,会补偿给你,所以,舒兰亭擢任礼部侍郎,明日即赶赴任中,不得有误。” 知府是从四品,礼部侍郎是从二品,更何况京官素来吃香,皇帝脚下,容易发达,所以这种升迁,可以说是平步青云了。 舒家人皆为之高兴,舒兰亭一面高兴一面胆寒,女儿十有八九是不在人世了,这个娘娘不知是什么来头,难道是静香为了救自己,找出来的一个傀儡?可这傀儡眼透机灵,一看即知非等闲小女子,想了想,无论如何,先把这出戏唱下去,于是他伏地叩头,领旨谢恩。 雍正口谕之后,手牵三春,缓缓走回宝座。 三春微微松口气,以为这一场考核暂告一段落呢,孰料,雍正坐定后忽然发现了庞氏身边的存懋,小家伙圆圆的脸蛋,眼睛也是圆溜溜的,长的很是讨喜,雍正当即喜欢上,就问他:“你多大了?” 存懋挺直了小身板,不卑不亢道:“我八岁了。” 苏培盛一旁呵责:“回皇上的话,不能自称我,该说小民。” 存懋给他呵斥非但没害怕,还按照他教的重又道:“回皇上的话,小民八岁了。” 不单单雍正,连苏培盛都喜欢上这个孩子,适才自己并无要他这样说,他竟然连前半句都学了去,苏培盛啧啧道:“真是个小机灵。” 雍正点头:“果然有舒爱卿的风范,朕再问你,你可有读书?” 存懋点头:“回皇上的话,小民三岁就开始读书了。” 雍正一惊:“这么早?” 转而又问:“在家时,你这姐姐可有读书?” 三春心里神色一惊,就怕小孩子说实话,指出她根本不是舒婉柔。 舒兰亭亦是紧张兮兮,怎奈圣驾之前不能擅自开口,唯有替儿子捏把汗。 庞氏更加一副娴雅大方之态,轻轻搂了下儿子,温颜道:“告诉皇上,娘娘在家时,可有读书?” 其实方才与庞氏相认时,三春已经发现她眼底的惊惶和迟疑,也猜测大概自己认错人了,但见此妇须臾便恢复平静,很是钦佩她的镇定和反应的迅捷,而庞氏此时轻轻搂了那小男孩一下,应该是给小男孩以暗示。 母子连心,存懋于是认真道:“娘娘在家,有读书。” 雍正侧头看了眼三春,笑呵呵的:“还说你从未读过书。” 只是调笑的口吻,没有责怪之意。 三春故作羞怯:“皇上,臣妾读的书都是女子该读的书。” 雍正道:“你这小妮子,出口成章,古灵精怪,谁知道你都读的什么书,朕来问问你这弟弟,童叟无欺,他自然不会骗朕的。” 紧接着就向存懋道:“你姐姐都读什么书呢?” 众人重新紧张起来。 庞氏温柔的看向儿子:“赶紧回禀皇上,娘娘在家都读什么女子该读的书。” 存懋仰头看着母亲,不知有无领会庞氏刻意加了句‘女子该读的书’,小家伙略想了想,道:“娘娘在家,读《涑水家仪》,也读《女儿经》。” 雍正虽然涉猎很多书籍,也知道这两本书的出处和普及,只是没有看过,就问三春:“这两本书,有什么玄机吗?” 三春还是吕灵瑟时,从来不读那些约束女人言行抹杀天性的书,她看的更多的是《史记》、《汉书》等等带着阳刚气的书,所以听雍正问,她眼底闪现一丝犹豫。 舒兰亭似乎发现了她的不安,道:“皇上,臣这犬子都会的书,娘娘自然也会。” 存懋听了父亲的话,带着些小孩子卖弄的心态,于那厢果然郎朗而诵读起来:“女儿经,仔细听,早早起,出闺门,烧茶汤,敬双亲,勤梳洗,爱干净,学针线,莫懒身,父母骂,莫作声,哥嫂前,请教训,火烛事,要小心,穿衣裳,旧如新,做茶饭,要洁净,凡笑语,莫高声,人传话,不要听,出嫁後,公姑敬,丈夫穷,莫生瞋,夫子贵,莫骄矜,出仕日,劝清政……” 他声音郎朗,姿势端正,表情严肃,何其认真。 雍正笑容满面:“好,好,不错。” 未知是夸赞存懋,还是夸赞《女儿经》。 舒兰亭忙制止儿子:“够了够了,那么长,你要背到何时呢。” 存懋就停了下来,咽下一口吐沫润润喉咙,继而背诵起《涑水家仪》:“凡为宫室,必辨内外,深宫固门内外部共井,不共浴室,不共厕。男治外事,女治内事。男子昼无故,不处私室,妇人无故,不窥中门。男子夜行以烛,妇人有故出中门,必拥蔽其面。男仆非有缮修,及有大故,不入中门,入中门,妇人必避之,不可避,亦必以袖遮其面。女仆无故,不出中门,有故出中门,亦必拥蔽其面。铃下苍头,但主通内外宫,传致内外之物。” 童声稚气,表情认真,惹得雍正频频颔首,继而联系到自己的儿子,倘或弘时有舒家二郎一半的长进,自己也不会气到想断绝父子关系。 心中喜欢存懋,一招手:“过来。” 存懋果真就走了过去。 庞氏和舒兰亭对望一眼,虽然存懋聪明,到底是个孩子,就怕他给皇上不停夸赞,骄傲下会出状况。 果然是好的不灵坏的灵,存懋到了雍正跟前,雍正指着三春道:“你们是同母所生,为何朕感觉你与姐姐,并不亲近呢?” 舒兰亭欲开口,又怕御前失礼,庞氏欲开口,更怕欲盖弥彰。 一家人都将目光聚焦在存懋身上。 小家伙倒是镇定自若,完全没发生什么事一般,来到三春跟前,看着三春的脸道:“你不像姐姐。” 三春的心一下子给风吹到了天上。 舒家人亦是悉数变了脸色。 静香吓得手不停的抖。 雍正敛额:“唔?” 三春面色平静,柔声问:“是不是分开久了,本宫怎么就不像姐姐了?” 存懋道:“姐姐在家时不穿这种衣裳,也不穿这种鞋子,姐姐不会画这种细长的眉,姐姐没有现在这么好看,姐姐也不会说本宫,我也不必唤姐姐为娘娘,所以姐姐都不像姐姐了。” 舒家所有人在心里长长的出了口气。 三春抬手摸摸存懋的小胖脸,感叹好个聪明的孩子,打心里喜欢他,蔼然道:“姐姐在家时是舒小姐,而今姐姐是舒嫔,所以姐姐现在必须穿这种衣裳和这种鞋子,姐姐在家时不会画这么细长的眉,是因为家里没有宫中这种螺子黛,姐姐之所以要自称本宫,这是规矩,而你必须唤姐姐为娘娘,这也是规矩,规矩你懂吗,规矩就是天下人该遵守的言行典范,否则就乱规矩。” 存懋听罢,点头:“小民懂了。” 一个小孩子,这样自称,又滑稽又可爱。 三春抓过他的小胖手抚摸着,微笑道:“不过,本宫准你叫本宫仍旧为姐姐。” 存懋就特别高兴:“真的可以吗?” 三春点点头:“想必皇上不会反对的。” 雍正哈哈一笑:“朕当然不会反对,朕还决定,晋舒嫔为舒妃,并特许舒存懋随便出入宫禁看望舒妃。” 苏培盛接着道:“奴才等下就去内务府传旨。” 三春慌忙离座,跪伏在地,叩头谢恩。 舒家人也随着三春跪,齐声高呼,万岁万岁。 正此时,前朝有事,雍正就起驾离开储秀宫。 三春携舒家人恭送其离开,待宫门关闭,她立即对成云天道:“带女眷们往偏殿吃茶用点心,舒大人和舒夫人留下。” 舒大人,即舒兰亭,舒夫人,众人皆愣。 三春看向庞氏,莞尔一笑:“咱们母女久别,本宫有些话说。” 庞氏垂头:“遵舒妃娘娘之命。” 成云天带着舒家其他人去了偏殿。 三春带着舒兰亭和庞氏进到内间,只留下静香,剩下的宫女一概屏退,殿中止于她和舒兰亭、庞氏并静香时,她道:“舒大人,我并不是你的女儿舒婉柔。” 虽然早看出了,听三春亲口承认,舒兰亭还是吃惊不小:“那么娘娘是?” 三春看向静香:“你来说吧。” 静香点头,转而跪向舒兰亭,含泪道:“大人,小姐她……已经不在人世了。” 其实也早料到了,舒兰亭听闻女儿没了,颤抖着呼出一口气,怅然道:“她们母女,在那里团聚了,也好,彼此都不孤单。” 他的隐忍让三春侧目。 静香接着道:“奴婢一路追小姐而来,差点给官兵抓住打死,后来给人救下,又辗转认识了娘娘,娘娘本叫,本叫……” 她不知该不该说出三春的真实身份,是以欲言又止。 三春微微一笑:“我本叫李三春,家父遭人陷害,家道中落,流落京城,认识了静香,她想救舒大人,非皇上不能也,而我想给父亲家人报仇,亦是非皇上不能也,所以我假冒舒小姐进了宫。” 她刻意隐瞒了自己是吕灵瑟,是不想节外生枝,也不想舒兰亭害怕。 舒兰亭还是有些惊惧:“假冒?一旦给人识破,这是欺君之罪啊。” 静香哭道:“奴婢当时一心救大人,管不了那么多。” 三春也道:“若无静香,我根本学不来舒小姐,不进宫告御状,你现在早给砍头了,而舒家人,也都在宁古塔于披甲人为奴呢。” 舒兰亭权衡利弊,仍旧忧心忡忡:“此事非同小可。” 三春接着道:“所以请舒大人留下,咱们商量个对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79章 父女相认 从陷入牢狱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到得知夫人病殁在宁古塔,舒兰亭虽不是万念俱灭,一颗心经过这样的起起落落,早磨砺得比往昔更加坚韧,而今死而复生还升了官职,整个人犹如几世轮回般。 人在内殿,仍旧能听见偏殿里家人一边喝茶用点心,一边欢快的交谈声,是了,都在高兴,高兴一家人转危为安,高兴他因祸得福,高兴此后能生活在繁华的京师帝阕,木已成舟,他唯有顺着三春的意思,将这折戏唱下去,是以道:“李小姐想怎样呢?是” 三春突然打断他的话:“舒大人,我再不是李小姐,我是舒妃,我的意思,静香如愿救了你,我也如愿给父亲家人报了仇,我们两个当初的愿望皆得以实现,彼此再无挂牵,所以我以后会好好的做我的舒妃娘娘,在宫中安稳的过日子,只等为皇上诞下皇子或是皇女,也就圆满了,我的意思,你明白吗?” 舒兰亭点头:“臣明白,臣也会好好的做个礼部侍郎,不辜负皇恩浩荡。” 他的意思,便是将此事悄悄掩埋于岁月中,也会回去叮嘱家人,而今的舒妃是不是自己的女儿婉柔不重要,重要的是家人安然无恙,并且,若无这个李三春,自己何以得救,人,不能忘恩负义。 三春很欣赏他的风度,这不是识时务,这是识大体,道:“从此后我就是你的女儿,我的意思,不是在扮戏,我愿意做您的女儿,以我的能力照拂您和舒家。” 舒兰亭抬头看她,那双春水般明丽的眼眸中,满满的都是真诚,还带着些许的迫切,是啊,她没了父亲,自己没了女儿,三生有缘,他们得以相识,还成就了一桩弥天大事,看三春的感觉,仿佛女儿重生,亦或是女儿投胎在这个小妮子身上,再试着想想这小妮子斗胆告御状的事,虽然她另有目的,终究还是救了自己和家人,所以舒兰亭很是动容:“臣,多谢娘娘。” 庞氏从旁含笑道:“老爷,你的女儿一直都在呢。” 舒兰亭点头:“是,我的女儿,我们的女儿一直都在呢。” 这后半句,庞氏似乎听出了什么用意。 三春趁机道:“方才辛亏这位夫人巧意配合,否则就露了底,我看夫人一脸福相,又善良聪慧,当得上掌家夫人。” 刚刚舒兰亭那声长叹,说舒婉柔她们母女在那里团聚,三春就知道舒夫人业已不在人世想舒兰亭殁了夫人中馈空虚,她才如此建议。 庞氏有些难为情:“夫人贤惠又大度,非是我能企及的。” 舒兰亭正色道:“夫人有夫人的好,你有你的好,再说你当着皇上的面和娘娘相认成母女,而此后我们都要留在京中,所以以后你就是舒夫人,是舒妃娘娘的生母,是舒家的掌家夫人。” 这,算是扶正吗?庞氏一丝丝欢喜一丝丝彷徨,毕竟还有张氏和自己算是并驾齐驱,特别张氏又霸道,她会甘心情愿自己爬到她头上么? 静香过来道:“哎呀我的夫人,老爷这样说你还不明白么,此后你就是正房夫人了,存懋也是嫡出少爷。” 庞氏喜极而泣:“老爷,妾身怕自己无能,还有,张姨娘她” 舒兰亭冷冷的哼了声:“今儿就是因为她差点坏了事,你不提我倒忘了,这贱人若是再惹是生非,我就休了她。” 庞氏忙道:“老爷不可,她会以为是妾身的主意呢。” 三春看得出,她对那个张姨娘有所忌惮,一个掌家夫人对妾侍忌惮,这事若是传出来,怎知不让人怀疑呢,三春挽住庞氏的手道:“您看,以后您就是舒家的掌家夫人,要拿出掌家夫人的款来,还有,您还有个女儿在宫中,且您的女儿忝居妃位,还得皇上恩宠,您还怕什么呢。” 静香嗯了声,也过来道:“是啊夫人,莫说娘娘,就是奴婢,想整治那个张姨娘,都不费吹灰之力。” 庞氏信,宰相府七品官,别说宫中了,听说御前那些当差的太监,很多时候连王爷贝勒都对他们低眉顺气呢,更有甚者,连阿哥和格格都不放在眼里,这样一想,陡然而平添了信心,转而向三春:“娘娘可真是我舒家的福星,娘娘一出现,老爷得救,舒家人也得救,妾身这里谢过娘娘。” 她说着想跪,给三春一把托住:“岂有母亲跪女儿之理。” 庞氏含泪而笑:“嗯,你就是我的亲生女儿,不知为何,我第一眼看见娘娘,就打心里喜欢,这是不是前世的缘分呢?” 她这样一说,三春也垂泪:“我打第一眼看见夫人,也喜欢的紧,我们既是前世的缘分,也是今生的缘分,您看,我们现在成为母女了。” 庞氏伸开双臂:“女儿!” 这一声动情的唤,让三春恍然母亲在眼前,泪水滚滚而下,扑过去紧紧抱住庞氏。 忽然想起什么,放开庞氏过来舒兰亭面前:“您得到的不止我一个女儿,难道静香不是您的女儿么。” 静香一愣,低头怯怯道:“娘娘。” 舒兰亭看了看静香,叹口气:“这都怪我,一直让她担着个舒家丫头的名声。” 三春道:“而今过去这么多年了,你是舒家的一家之主,你还忌讳什么呢,是不是该认了静香,以告慰她母亲在天之灵。” 静香摇头:“奴婢不敢有此奢望,奴婢只求老爷和舒家人都安然无恙。” 三春再道:“静香为了救你,不惜随我冒死进宫,您也知道,这事一旦捅破,不单单是我身首异处,她也难逃一死,可当初,她豁出命去不要,只求我能告御状救你出藩篱,若非亲生父女的情分,一个丫头,会为你这么做么。” 庞氏微笑对舒兰亭道:“老爷,不如这事就交给我吧。” 舒兰亭想想,终于做了决定:“那就麻烦夫人,回去后即告知家中所有人,静香本是我的女儿,从小体弱,寄养在外,后来接回家中,也因怕犯了忌讳所以没有认了她,而今十八年过去,她的命煞已经解除,是时候做回舒家大小姐了。” 静香闻听,泣泪跪倒:“父亲!” 舒兰亭双手相搀:“女儿!” 三春一边调皮道:“还有我呢。” 舒兰亭呵呵笑着:“忘不了。” 他左手挽着三春,右手挽着静香,突然感觉自己,又轮回了一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80章 撞见 有惊无险,收场圆满,皆大欢喜。 舒兰亭走马上任礼部侍郎,先前那个礼部侍郎早让雍正给黜免,现成的官邸空置着,舒家人就搬了进去。 三春一颗悬着的心也逐渐安稳下来,只是后来听说,自己和舒家人团聚的那天,允礼在储秀宫外徘徊不去,别人都以为他是陪着舒兰亭来的,唯有三春明白,他是在担心自己同舒家人见面。 虽然此一关侥幸过去,三春却在担心舒家人的安危,怕只怕成云天c海大川等人不肯放过舒家人,怎奈自己于宫中鞭长莫及,遂再次想起十九姑来。 这次总算老天眷顾了她的期盼,皇后凤体欠安,太医束手无策,三春向雍正请奏,自己想往广济寺为皇后祈福,雍正念其对皇后的一片心意,准了此事,于是这天早晨,三春的车驾出了神武门,往广济寺而去。 这是她自进宫后第一次出宫,本就散淡惯了的人,在深宫闷了这么久,一出来,整个人都有种快要架着祥云飞起来的恣意。 身为嫔妃出门,该有的阵仗还是有的,只是她不愿招摇,只一驾马车,还有几个太监宫女,并些侍卫,没带多余的人。 车子行驶在街上,看人来人往,青玉和黛眉比三春入宫年头多,所以她们比三春更是感觉新奇和高兴,碍于规矩,也不敢东张西望,也不敢高声交谈,只眼角余光所见民间之热闹,已然畅快和欢愉。 成云天倒是安之若素,他本就常来常往宫外,更因他性格冷淡,面对滚滚红尘,感觉稀松平常,手执拂尘压在三春的轿子旁,因最近和三春闹得不愉快,他更变得沉默寡言了,也就是不经意的一个侧目,忽然发现了海大川的身影,海大川背对着他,身边还紧挨着一个年轻的姑娘,是十九姑。 成云天猛地收回目光,果然,三春透过薄薄的车帷,也看见了海大川和十九姑,千载难逢的机会,苦于十九姑只顾着同海大川你侬我侬,根本没注意到她的车驾,机会不可失,三春就道:“静香,你过去看看怎么回事,街边为何有人喧哗。” 静香和青玉c黛眉皆是随行在车下的,举目看了看,街边有卖小吃和杂货的摊贩,人家叫卖呢,何谓喧哗,转念琢磨不对,三春心地善良,更是从无以皇帝的嫔妃自居,她突然之举,必有深意,静香一边应了,又一边琢磨着往街边而去,与此同时也就发现了十九姑。 当街之上不能相认,静香就按照三春说的,故意高声朝那些卖小吃和杂货的摊贩道:“舒妃娘娘车驾在此,尔等高声喧哗,冲撞了舒妃娘娘,是不想要命了吗。” 十九姑之所以没在意宫中出来的车驾,一是因为她注意了好多次,不是什么公公就是什么姑姑,没一个主要人物,更别说是三春了,所以久而久之,她就对宫中的车驾产生麻木,二者,海大川说要买首饰给她,小妮子深陷儿女私情中不能自拔,当然就没工夫看热闹。 然,静香的声音她算不上熟悉,也还是惊觉的回头,与静香四目交投,也就知道了那车驾中坐着的是谁,她高兴的差点冲过去,这时候侍卫们听到静香呼喝摊贩的声音,过来些人,询问发生了什么。 静香敷衍道:“现在没事了。” 待侍卫们回去各司其职,三春的车驾已经行了过去,十九姑跑到街边看着看着,然后问旁边的围观者:“这是谁啊?好大阵仗。” 那围观者见是个妙龄少女,乐得多说几句:“还能是谁,没听方才那宫里头的美人说么,舒妃娘娘,我可是听说宫中有个舒妃娘娘正得宠呢,她那个老爹,本都判了秋后斩,就因为舒妃娘娘对皇上吹了枕边风,于是皇上不但下旨放了她那老爹,还升做京官了呢,啧啧,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果然是白居易说的好,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啊,一个女人的身子可比男人的才高八斗重要得多。” 十九姑匆匆扫了那人一眼,穿戴寒酸,却负手昂头,看样子是个落魄的秀才一流,十九姑故意道:“兄台,你这话若是给宫里头的人听见,你有几个脑袋也不够砍的,若想有舒妃娘娘的风光,赶紧回去继续用功读书吧。” 那男人也知道自己失言,忙转身匆匆走了。 海大川追了上来,拉着十九姑问:“你怎么回事?腾腾就跑,宫里头的嫔妃有什么可看的。” 十九姑压得声音道:“不是一般的嫔妃,像是三春。” 她掩饰不住的惊喜,海大川却冷冷一笑:“管她是李三春还是吕灵瑟,我可是听说人家现在很享受皇帝的恩宠,乐得做个嫔妃,早将报仇的事忘的一干二净。” 十九姑将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会的不会的,三春决计不会的。” 海大川拉起她的手:“也就你这个傻丫头信她的话,走吧,咱们买完首饰回家做个锅子,看个嫔妃的车驾,还不如围着个热气腾腾的锅子喝酒自在呢。” 十九姑晓得他对三春有成见,没多说,随着他去买了首饰,也买了肉和酒,回到家里,海大川将肉丢给荼蘼道:“做个锅子,今天感觉有点倒春寒,这天冷的煞,做个锅子吃。” 海大川在京城的家里只那么一个男仆,十九姑和荼蘼那一日没有找到三春和静香,也就没能随她们进宫,怕雍正对三春寻根究底,自己和荼蘼留在家里不安全,只好弃了那宅子,得海大川盛情相邀,即住进了这里,而荼蘼来了后,就成为洗洗涮涮缝缝补补外加做饭的丫头。 荼蘼拿了肉来到厨房,十九姑追了过来,荼蘼见状打趣道:“你不陪着海大侠来厨房作何,等哪天你做了海夫人,再亲手做羹汤,奉于相公尝吧。” 一直以来,荼蘼对十九姑和海大川的感情都不怎么看好,可这话又不该她一个丫头说,所以只能在心里着急,偶尔的,以开玩笑的方式提醒她,十九姑却浑然不觉,此时她一把抓住荼蘼的胳膊,神秘兮兮道:“我今天看见三春了。” 荼蘼一怔,手中的肉啪嗒掉在地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82章 久别重逢 广济寺,建在阜阳门外,三春的车驾到达之时,早接到消息的住持方丈带着一干僧众于山门处迎接。 三春并没有打算如此兴师动众,下得车来,见此状回头望了眼成云天,晓得是他所为,向雍正请旨的时候,自己就申明要悄悄的去悄悄的回,不扰民,自己也不招风,当时雍正是恩准了的,只暗中派了人在广济寺周遭护佑。 成云天知道三春看他的用意,解释:“娘娘凤体千金,而所带就这么几个侍卫,若不事先将寺内清肃干净,香客众多,一旦发生什么不虞之事,奴才可担待不起。” 将寺内香客都驱赶走了?三春狠狠的又瞪了他一眼:“你是越来胆子越大,都能替本宫做主了。” 成云天垂头:“娘娘息怒,奴才也是为了娘娘的安危着想,望娘娘体恤。”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见住持已经迎过来,三春忙正正表情,待住持道了声‘阿弥陀佛’,她回了句‘阿弥陀佛’,双手合十,极其虔诚道:“惊动大师,罪过罪过。” 住持已是古稀之年,微微含笑:“娘娘请吧。” 到底是大修行者,所有内容全在这微微一笑中,却不肯铺张一个字。 进到寺中,住持又请三春往方丈室用茶稍作歇息,三春却道:“佛菩萨在前,安敢偷懒,而皇后娘娘凤体欠安,本宫更不能耽误一时一刻。” 住持就陪着她来到正殿大雄宝殿,有僧人为她端来了净口浣手的清水,净口浣手之后,住持替她燃起一炷香,三春接过,跪在三世佛前,声声祈祷,只为皇后乌拉那拉氏能祛除病邪,早日康复。 整个祈福过程大约持续了半个时辰,其中她按照住持的指点,经过很多繁复的章程,又往别个殿宇一一拜见各方神佛,一套仪式下来,手酸脚酸。 事毕,又添了香油钱,住持师父又请,她这才随之往方丈室。 一路走去,各处无不旷廊寂静,果真是除了僧众和宫里来者,没有一个外人,住持师父犹如一尊活佛像,一直是那种微微含笑的神情,但话语奇少,他不开口,三春也不便打扰出家人的清静,所以唯听见偶尔的风卷残叶,或是衣裳摩擦之声,再无旁的。 就在行至一处小庭时,忽然听成云天高喝一声:“谁在那里鬼鬼祟祟?” 他是会功夫的,旁人不知,三春清楚,而那些一直随在三春左右的侍卫更是冲了出去,须臾在一棵古槐后扭出一个清隽少年,三春见之,愣了愣,发现是十九姑假扮。 那些侍卫将十九姑推到她跟前,禀报:“娘娘,此人形迹可疑。” 成云天也认识十九姑,也早料到这姑娘会追过来,但想着十九姑轻功还算可以,怎么就犯了如此幼稚的错误,能让侍卫给抓住,忙道:“想必是遗漏在寺内的香客。” 侍卫不赞同他的说法:“事先已经清空了寺内,怎么会有遗漏的香客呢,差不多就是图谋不轨之辈。” 十九姑突然手指自己,气道:“我,我会对舒妃娘娘图谋不轨?你们看清楚了,我是……” 忽然想说我是个女人,当意识到自己在女扮男装,忙改口:“我是个香客,哪里知道寺内不准进呢,我是打那墙头翻进来的。” 侍卫诘问:“好端端的翻墙头,还敢狡辩吗。” 十九姑无法自圆其说,只好以目光向三春求救。 三春也气她这次实在莽撞,唯有道:“她非是旁人,而是本宫的一位故旧,她叫仇九姑,是个姑娘家,本宫流落民间时,她几次救过本宫的命,说来还是恩人呢,你们别风声鹤唳。” 众侍卫一听是娘娘的故人,忙松开十九姑。 十九姑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架势:“听见没,我是舒妃娘娘的恩人,你们竟然这样对待娘娘的恩人。” 三春怕她言多必失,脸一沉:“你这妮子,佛门清静,不得大呼小叫。” 十九姑就闭了嘴巴,蹭到三春身边,心里是那种久别重逢的欢喜,又和静香对望一眼,周身上下得意洋洋。 三春转身向住持师父,合十道:“阿弥陀佛,本宫与这位故人分别已久,想借贵寺一隅之地,彼此叙叙旧,稍后再去听大师讲经。” 住持还礼:“阿弥陀佛,禅房清静,娘娘请。” 于是吩咐了知客僧带三春去了后面的一间专供接待官宦女眷的客厅。 进到厅内,知客僧告退,三春只留下静香一个人服侍,屏退了其他人之后,紧闭房门,不待她开口相问,十九姑高兴的冲过来抱住她:“三春,可想死我了!” 静香那里连连‘嘘’着:“姑娘别这么大声,当心隔墙有耳。” 十九姑也知道自己唐突,吐了下舌头,松开三春还是掩饰不住的高兴:“分开这么久,你有没有想我呢?” 三春抓住她的手,同往木榻上坐了,沉静道:“当然有,时时刻刻都在惦念你和荼蘼,对了,荼蘼呢?” 十九姑道:“荼蘼在家里呢,我怕带着她不方便。” 三春又问:“她还好吧?” 十九姑点头:“好着呢,你进宫后,我们两个借住在海大哥家里,有吃有喝,哪里会不好呢。” 听说她们住在海大川家里,又听她如此亲切的称呼海大川,三春微微皱眉,试探道:“你和海大侠……” 十九姑纵使心性粗疏,此时也明白她的用意,有些害臊,有些失落,脸上表情混杂,怅然叹口气:“不会有什么的,况我准备跟你进宫。” 三春略略松口气,却道:“我不能贸然带你回去,我是以为皇后祈福而来广济寺的,倘或带你回去,旁人一定会说我这次出宫是别有用心,况我还有件要紧的事托付给你。” 不能进宫,不能近距离接触雍正,就不能为师兄李忠报仇,十九姑有些失望,还是问:“你想托付我什么事?” 三春道:“舒家人已经进宫同我团聚……” 没等她说完,十九姑又抢过话去,吃惊到眼珠子瞪得溜圆:“什么,舒家人见过你了?” 静香那里又连声‘嘘’着:“姑娘小声,姑娘小声啊。” 十九姑仍旧不敛吃惊的表情,只是压低了声音:“快告诉我,你是怎么逃过此劫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83章 重托 同舒家人团聚的那一场,也算是步步惊心,三春简述了过程,听得十九姑直咋舌,好在有惊无险,三春也同舒兰亭认作父女,只是舒家人在京城,十九姑替三春担心:“总是个麻烦事。” 三春何尝不是这样认为呢,就怕舒家哪个人哪一处出了问题,舒兰亭倒是再三言明,会下死命给舒家人,要他们不准多说一个字,三春还是寝食难安,假如舒家人回了山东还好,人在皇帝眼皮底下,就容易出事端。 然已经这样了,唯有加快刺杀雍正,大事毕,自己或生或死,凭天由命了。 她想托付给十九姑的事,当然是希望十九姑就近保护舒家人,以免有人再行灭口。 十九姑听罢骇然:“怎么,竟有人想杀舒家人灭口?” 静香那里愤愤道:“姑娘该知道是谁。” 十九姑茫然:“我不知道。” 静香冷笑:“还能有谁,定是海大川那些人。” 十九姑惊诧:“他?” 见其不十分笃信,三春道:“他们所做,或许情有可原,是为了保护我,但怎么说舒家人都是无辜的。” 十九姑态度模糊,说话就吞吞吐吐:“他们,他们都是行大事者,不能有妇人之仁。” 不得了,一句话捅了马蜂窝,静香怒斥:“何谓妇人之仁,假如杀无辜者是理所应当,那么皇上下令杀了李二爷,就该是理所应当,他毕竟真的是以下犯上。” 更加不得了,这话触痛了十九姑的伤心处,霍然而起,怒指静香:“我师兄是行正义之事,是为了给三春报仇,你不过舒家的一个丫头,这么袒护舒家,人家未必领情。” 静香不甘示弱:“我看姑娘你是同海大川那些人打交道太久了,心肠变得如此硬。” 十九姑反唇相讥:“我看你才是在宫中住了没几天,学会拿大了,在我跟前拿皇家的款,呸!” 见她态度轻慢,静香怒不可遏,正想回敬过去,三春突然一掌拍在木榻上,震得自己虎口发麻,吓得静香和十九姑纷纷看过来,三春语气平淡,只是那脸色阴沉:“自己人先斗个你死我活,好啊,你们斗吧。” 静香垂头:“娘娘息怒,奴婢是,奴婢是……” 三春叹口气:“十九姑是不对,你也不必如此动肝火,她这个人是这样的,经常有嘴无心,你也和她相处过,不会不了解她的脾气,倒是你,一贯的稳妥持重,这次却沉不住气,只能说明你真如十九姑说的,进了宫,便觉得自己非同一般了。” 静香含泪,猛抬头:“娘娘,奴婢不是。” 三春仍旧沉着脸:“不是拿大,便是因为舒大人认了你这个女儿,你在维护自己家人,这本也没什么,但你不该提及李忠,死者为大,你这样说他,连我都气不过。” 静香噗通跪地,泣泪道:“娘娘恕罪,奴婢一向敬重李二爷,没有冒犯他的用意,只是打个比方。” 十九姑突然冲过来:“打个比方?哪有这样打比方的。” 三春眉头一横:“行了,我还没说你呢,舒大人知道女儿没了已经够难过,还极力配合我,实在难能可贵,你却说什么行大事者不该有妇人之仁,静香的话虽然不中听,但中肯,你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应该就是同海大川在一起,耳濡目染,变得心肠冷硬。” 各打五十大板,不偏向任何一方。 十九姑委屈的抿着嘴,怯怯道:“海大哥,他真的有那么差么?” 三春目光清冷:“海大川,还有成云天,他们所做,已经背离了成晋成老英雄的初衷,他们现在一心想着杀雍正反朝廷夺天下,根本不管无辜者死活,而我与你,只是为了给我们的亲人报仇,我们不想生灵涂炭,更何况雍正其实也算是个勤政的皇帝,他是我的仇人,但他不是天下人的仇人,我们这一场仗,没必要将天下人都牵扯进来,为此我已经同成云天撕破脸,之说以没将他赶出储秀宫,是觉着放他在眼皮底下更容易约束他。” 十九姑满腹疑虑:“海大哥和成少主所做的,怎么就会将天下人牵扯进来呢?” 三春语重心长道:“你不读书,不知道古往今来,无论春秋战国,或是汉末之乱,或是五代十国,打仗,百姓如何安居乐业,算了,这些大事本不是我一介女流该管的,我只是要你替我保护舒家人,防止有人对他们下手。” 十九姑答应的非常痛快:“行,这事就交给我吧。” 三春存着怀疑:“假如,要杀舒家人的是海大川呢?” 十九姑一怔,默了一会子,方道:“绝不姑息。” 三春长出口气:“打今天开始,你和荼蘼住进舒家,就近保护舒家老少安然。” 十九姑也无异议:“行,我回去就带荼蘼去舒家,可是他们会信我吗?” 三春琢磨着…… 静香那里打腰间的香囊中拿出一物,是长命锁,双手递给十九姑道:“这是舒大人送给我的,你拿去给他,他定会信你。” 十九姑接了,忽然想起方才三春的话,恍然大悟道:“你该不会是舒大人的女儿?” 静香点头:“没错,我就是舒大人的女儿,只不过新近才与舒大人父女相认,这多亏了娘娘。” 十九姑嘿嘿一笑:“怪不得认识你时,就感觉你与一般的丫头有所不同呢,你骨子里就是官家千金。” 方才还吵的天翻地覆,此时她就全然抛在脑后,静香满心惭愧,道:“对不起,刚刚我言语多有得罪。” 十九姑不以为意的摇摇手:“没事,我脾气也不好。” 两个人相视一笑,泯了怨气。 三春也笑,用手指点着:“你们两个,一个就大大咧咧马马虎虎,一个就谨小慎微安安静静,今儿竟能吵起来,也算件稀罕事,行了,咱们出去吧,我也该回宫,耽搁太久,皇上会惦记,皇后亦会过问。” 十九姑嗯了声,忽然拉住欲走的三春,迟疑又迟疑,最后小声问:“海大哥说你很享受做皇帝的嫔妃呢,我当然不信,可是三春,听你的话,似乎那个狗皇帝对你不错,你不会真的给他打动了吧?不是有句话叫日久生情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84章 分飞 日久生情? 三春轻笑:“怎么会。” 十九姑道:“怎么不会。” 三春回望她:“如你和海大川?” 十九姑一愣,愧怍低头:“好端端的又说我。” 三春的手压在她的肩头,是宽慰也是理解,道:“海大川城府极深,又是那个年纪,会哄小姑娘开心也是正常,再说未必他对你不是真心,你虽然更多的喜欢李忠,然逝者已矣,活着的人还要好好的活着,若你真喜欢海大川,就该劝他多做善事少行恶,给自己留条后路。” 对于自己的感情现状,十九姑处于当局者迷中,几番拿海大川和李忠对比,几番下了狠心要和海大川分道扬镳,可是人家一番甜言蜜语,她便缴械投降,但她今天背着海大川来找三春,是铁了心要与其分开的,所以她摇头道:“我的话若好用,我早就劝他了。” 既然如此,三春唯有欷歔:“那就凭天由命吧。” 出了客厅,去了方丈室,听了一个时辰的住持讲经,又忙了些别的,直到快晌午,三春的车驾才离开广济寺回了宫。 而十九姑也回到了海大川的家里,海大川正坐在炕上等她呢,见她进了门,立即问:“你去找吕小姐了?” 若是换做平时,十九姑会兴高采烈的将与三春重逢的事告诉他,可是今天,十九姑淡淡道:“嗯。” 海大川不高兴了:“你为何不听我的话?为何非得要去见她?” 十九姑反问:“她是阎王爷还是黑白无常?我为何不能见她?” 这姑娘有脾气海大川是知道的,但从未对自己使过脾气,所以颇有些意外,愣了下,缓了下语气道:“她不是阎王爷也不是黑白无常,但她是狗皇帝的女人,而你是朝廷眼中的反贼,你们水火不容。” 十九姑一路往回急赶有些口渴,抓起炕几上的茶壶,看看没有多余的茶杯,摸摸茶壶是温的,索性对着嘴巴咕嘟嘟灌了几口,海大川那厢看得直皱眉,心中暗道粗俗,俗不可耐,十九姑放下茶壶,用袖子抹了下嘴角溢出的茶水,道:“她不是狗皇帝的女人,我也不是朝廷眼中的反贼,我们不是水火不容,我们是情投意合。” 海大川心里又冷笑,不读书,不明理,情投意合是用来比方两个女人的吗,观十九姑的神色,感觉她跟以往不同了,试探道:“那个吕小姐,跟你说了很多吧?” 十九姑生在江湖长在江湖,粗俗是有,狂放是有,但不傻,摇头:“她跟前都是侍卫,还有太监宫女,我近不得,远远望了一眼而已。” 海大川似信非信,刚好家人过来问他是否开饭,他就对十九姑道:“先吃饭,有些话以后再说。” 十九姑却说:“不吃了,我和荼蘼急着走。” 海大川怔愣:“走?往哪走?” 有了三春的提醒,十九姑多了个心眼,只道:“在这里叨扰了很久,是适合搬出去住了。” 海大川跳下炕,面色凝重的看着她:“你我之间,何谈叨扰,说,是不是那个吕灵瑟授意你这样做的?” 十九姑道:“我说了,我只遥遥看了她一眼,连话都没说上,何来授意,我之所以想搬出去,是觉着我和荼蘼两个姑娘家,长久住在别个男人家里,容易出闲话。” 海大川抓住她的手:“怎么我倒成了别个男人,你我之间……” 不待他说完,十九姑甩开他的手:“你我之间,只是朋友。” 海大川深深皱眉:“不对,一定是吕灵瑟跟你说了什么,我们之前一直都好好的,你突然说我们是朋友,这是要与我分开?” 十九姑往后退了步,使得两个人之间有了些许距离,才道:“我这个人,从小没了父母管教,给师父收养,江湖来江湖去,说话做事天马行空,不懂什么规矩,假如以往让海大侠有所误会,那我这里说声抱歉。” 言罢道了声告辞,就走了出去。 海大川追了几步,却止步于门口,望着十九姑的背影若有所思。 这时那家人托着酒壶凑过来道:“堂主,小姑娘,很容易哄的,过去说几句好话,她也就留下了。” 海大川嗤的一笑:“她?不必了。” 家人很奇怪:“堂主不是很喜欢这姑娘么?” 海大川抽身返回房内:“聊胜于无。” 再无旁的话,取了酒壶自斟自饮。 而十九姑,过去找到荼蘼,简单说了自己和三春见面的事,又说三春托付她代为照顾舒家人,为此,她们需住进舒家就近保护。 荼蘼听之,高兴的手舞足蹈,不等她吩咐其他,匆匆跑回房中收拾了自己和十九姑的物事,也就那么个简单的包袱,然后两个人离开海大川的住处往舒家去了。 来到舒家后,拿出静香的长命锁,刚好是舒兰亭接待的她们,这长命锁不大,甚至可以说是小到成为袖珍,彼时静香出生,舒兰亭还是个埋头苦读的书生,因舒老太爷知道他和静香母亲的事后,为防止他将挥霍在女人身上,除了他的一日三餐,不给他一文钱,于是他变卖了自己的衣物和几本心爱的书,这才为静香打造了如此小的一副银制长命锁,这物事他当然认识,当下拿着那长命锁心思千回百转,而今已经认下静香,也算了却了一桩夙愿,他拿着那锁问十九姑:“你是?” 十九姑道:“我是舒妃娘娘的朋友,会些拳脚功夫,得舒妃娘娘托付,过来照顾舒大人一家老小,恐舒大人不信我,静香就交给我此物作为凭据,说来我和静香也是朋友,在一个屋檐下同住过很久。” 听是三春的托付,舒兰亭道:“那就麻烦姑娘了。” 十九姑一笑:“不麻烦,倒是我想麻烦舒大人,能不能告诉家人,从现在开始,没有我跟着,任何人不得擅自离府。” 舒兰亭点头:“这个不难,不过本官可是要日日往衙门点卯的,我得每天出去。” 十九姑忙道:“就您最重要,所以我要明天送您去衙门,然后再接您回家。” 舒兰亭哑然失笑:“这个,就不必了,我身边也有长随的。” 昂藏七尺的男儿,天天给一个小姑娘护着,他觉着有些难为情。 不料十九姑很是严肃道:“舒大人不知,那人的功夫可不是你那些长随能对付得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85章 利用 十九姑到底是直爽有余,脱口说出的话,收是收不回来了,舒兰亭就问:“姑娘知道是谁想害我和舒家人?” 与此同时,他想起了之前的那场火。 十九姑怔了怔,不便说出海大川和成云天,讷讷的敷衍着:“我,我只是猜测对方会是个功夫高深者,否则以舒大人现在的官位,还有舒妃娘娘在,一般人不敢随便动舒大人的。” 舒兰亭或信或不信,无意追问,就喊来管家,安排了十九姑和荼蘼的住处,特别交代,这是舒妃娘娘的朋友,也是大小姐静香的朋友,要他们好生招待。 于此,十九姑化名仇九姑,和荼蘼在舒家住了下来,在海大川家里荼蘼成了使唤丫头,在舒家,却成了座上宾,这让她有种脱离苦海的欢喜,唯有十九姑,时而发呆,荼蘼明白,她对海大川仍是余情未了。 就这样过了些日子,眼看庭中的树抽出新芽,风也软了,水也绿了,天也明媚了,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荼蘼说她也丰腴了,什么事都没发生,渐渐的十九姑开始怀疑三春的担心是不是杞人忧天。 这天舒兰亭没到衙门,十九姑百无聊赖,同荼蘼在廊上闲坐,急急走来舒家的一个丫头,朝她屈膝道:“仇姑娘,有人来找你。” 十九姑愣了,自己在京城没什么朋友,除了海大川,可他并不知道自己住进了舒家,到底是谁呢,就问:“那人是男是女?多大年纪?” 丫头道:“是位富家老爷。” 十九姑与荼蘼对望,彼此都知道此人是谁了,海大川最会乔装成富家老爷,只是讶异,他可真是手眼通天,这么快就知道自己的落脚之处,有心不见,却鬼使神差的道:“让他在门上等我。” 小丫头转身去了。 荼蘼问:“姑娘还打算与他来往?” 十九姑站起,坐得久了,于是伸展下四肢,道:“相识一场,人家来拜会我,不见恐不太好。” 荼蘼点头:“见是该见的,我劝姑娘别吃回头草,否则后患无穷。” 十九姑不置可否,打廊上走下,径直来到舒府大门口。 海大川正在门上等着她,见她来了,迎出,满面含笑:“不辞而别,原来是攀了高枝。” 十九姑听他言语讥讽,虽然没打算同他再续前缘,但也没打算同他一见面就吵,他不尊,十九姑索性不敬:“干卿底事?” 海大川吃了闷头一棍般,忽然发现这丫头打见了吕灵瑟一面,再不服自己管束了,心里气,面上仍旧堆着笑:“当然干我的事,谁让我喜欢你呢。” 没防备他会大大方方谈情说爱,十九姑脸色微红,扭头道:“你来找我什么事?我那里还忙着呢。” 海大川打怀中取出一物,递过去:“我找你能有什么事,当初说好了给你买个金钗的。” 十九姑只觉金灿灿晃眼,心里一丝丝甜蜜,还是道:“我是个江湖女儿,戴这些劳什子作何。” 海大川不容她同意不同意,将金钗插到她头上:“是江湖女儿终究也是个女儿,哪有女儿家不戴首饰的。” 十九姑抬手想取下,海大川挡住她:“常言说盛情难却,我买都买了,你不收,难不成我一个大男人戴着这个招摇过市吗。” 十九姑终于噗嗤笑了,瞪了一眼,噘嘴道:“那你就戴上给我看看,又不是没有男人戴这个,戏台上,公子馆,很多男人戴这个的。” 海大川故意沉下脸,假装嗔道:“你这丫头,惯会取笑我。” 十九姑美美的撇着嘴:“取笑你怎么了,不想给我取笑,你以后别来找我。” 海大川忙道:“好好,你愿取笑就取笑,你不想跟我回去也成,可是我不明白,你为何住家了舒家呢?你何时同舒家人相识的?” 十九姑没有说出实情,只搪塞着:“无以为计,舒家刚好招护院,我就来了。” 海大川叹口气:“你一个女儿家,抛头露面做护院,成何体统。” 十九姑很是不屑:“我一个江湖女儿,莫说做护院,走镖都干,能糊口就成。” 海大川再叹口气:“行了,我说不过你,你想留下就留下,不过我见这舒府好大,你能陪我到处走走看看么,算是让我这个穷鬼开开眼。” 人家有诚意破冰,十九姑便起了恻隐之心,道:“这事我得问问舒大人,刚好他在家。” 欲走,海大川一把拉住她:“别介,我一个大男人来找你个小姑娘,怪难为情的,我就是想同你走走聊聊。” 十九姑有些犹豫:“可这毕竟是舒家,我擅自带你各处看,恐不太好。” 海大川道:“有何不好呢,你是舒家的护院,本就可以四下查看的。” 十九姑觉着他说的蛮对,可是仍旧迟疑,海大川抓住她的手就走:“大门口站着多不体面,我还有好多话跟你说呢。” 十九姑也就半推半就了,于是,两个人边走边聊,边走边看,舒家本是前任礼部侍郎的府邸,前任礼部侍郎贪赃枉法给雍正御笔勾绝砍了脑袋,那侍郎当初贪了的银子多半用在打造这宅子上,所以舒家又大又富丽,按雍正的说法,这样的宅邸,唯有舒妃的娘家方配得上,所以赐给了舒兰亭。 海大川一边看一边啧啧感叹,言语中不乏吃味,说十九姑离开自己原来是觅到了更好的人家。 他越是这样酸,十九姑越开心,仿佛他越是这样就表明越喜欢自己。 走了好大一圈,幸亏舒家才在京城落脚,使用的男女仆役也是新近才采办的,没有太多人,而十九姑刻意规避了热闹处,所以没谁看见她和海大川,足有一个时辰,海大川决定告辞,十九姑也累了,就送他大门口,彼此作别,她正依依不舍,海大川已经急匆匆走了,走的毫不拖泥带水,她一个怔愣,觉着哪里不对呢? 当天晚上,舒家又失火了,所幸发现及时,房屋都好,也没有人员伤亡,只是这把火让十九姑恍然大悟,海大川来找自己并非是为了什么感情,而是为了踩盘子蹚路子,其真正目的,是看看舒家究竟哪里更适合放火。 十九姑勃然而努,次日一早就赶去了海大川家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86章 羞辱 昨晚迟归,海大川正蒙头大睡,十九姑不顾他家人的阻拦,一脚踢开房门。 海大川唬了一跳,睁眼见是她,没打招呼,慢悠悠坐了起来,却喊家人:“茶。” 那家人转出去给他煮茶了,十九姑腾腾奔至炕前,厉声诘问:“说,是不是你放的火?” 原以为他会狡辩,这是他一贯的做派,可是他非但没狡辩,还老实承认:“是我放的。” 十九姑怒不可遏:“那么昨天你去看我,是为了利用我踩盘子?” 海大川抚了抚脑袋,将蓬乱的头发压了下去,然后跳下炕,整整褶皱的衣裳,笑了笑:“你总算聪明了一回。” 十九姑只觉心头鲜血淋漓,岂止是痛,还有羞辱,忍无可忍,挥拳就打,却给海大川轻轻一拨,就按下了她的拳头,轮功夫,她确实不敌,可盛怒下是豁出去一条命不顾,继续挥拳打,海大川躲了几招,最终有点不耐烦了,抓住她打过来的拳头顺势一带,十九姑就扑到在炕上,摔的何其狼狈,正想撑着起来,海大川却压上她的身子,佞笑道:“你除了被我利用,便一无是处,学功夫,就都是花拳绣腿,轮样貌,都没有荼蘼耐看,而心机,更不如吕灵瑟,想做我的夫人,你还是跳进老君炉,回回炉,让你娘重生你一回罢。” 说完,打她身上起来,掸了掸衣裳,满脸厌恶,续道:“我们本与舒家无仇无怨,也不是为了保护那个吕灵瑟,而是想给吕灵瑟点厉害看看,让她明白,忤逆我家少主,不遵从我家少主的安排,会是什么下场,她不是很在乎舒家人么,我们就杀了舒家人,让她长长记性,看她以后还敢不敢动辄拿她狗皇帝嫔妃的款。” 十九姑一动不动,老实的趴在炕上,耳朵轰鸣,方才海大川的话字字句句都如擂鼓撞钟,心口痛,痛不欲生,可是眼底干涉,流不出一滴泪,这就是——哀莫大于心死。 良久,那家人端了茶进来,听见脚步声,她才爬起,看也没看海大川,什么话都没说,径直走了。 回到舒家,她就一头扎进房中。 荼蘼来了,给她端了早餐,见她躺在炕上瞪眼望着天棚,荼蘼晓得她定是去找海大川理论,而对方无论功夫还是嘴巴都那么厉害,她定是吃了亏。 荼蘼将饭菜放在炕几上,绞了条手巾给她擦脸,边道:“姑娘没必要跟那种人斗气,记得舒妃娘娘曾说,君子不与小人斗,因为小人不要脸。” 十九姑终于重重的呼出一口气,抓过荼蘼手中的手巾胡乱擦了下脸,目光呆滞的看着面前一片虚空,道:“我想杀了他。” 荼蘼一惊:“姑娘打不过他。” 十九姑冷冷一笑:“舒妃娘娘还说过,能力敌就力敌,不能力敌就智取。” 荼蘼怕她再吃亏,劝道:“姑娘遇人不淑,从此远离即是。” 十九姑摇头:“我杀他不是因为他羞辱我,而是为了舒家人,因为三春不肯听他们的差遣,他们就用舒家人来威胁三春。” 荼蘼骇然:“他们,他们真的丧心病狂了!” 十九姑叹了声:“三春说的没错,他们已经背离了成晋成老英雄的初衷,根本不是为了匡扶前明,而是为了他们自己的荣华富贵,若非经过这件事,我还给海大川蒙蔽着,今天总算看清了他的狼子野心。” 荼蘼满面忧惧:“可姑娘不是他的对手,再说姑娘也知道,他在京城还有诸多兄弟,那些人分散如沙,隐匿在各处,姑娘杀了他,奴婢只怕他的兄弟会找姑娘报仇。” 十九姑丢了手巾在炕上,蹭过炕几前抓起一片油炸馒头吃着,含糊道:“不管了,先杀了他再说,他死了,京城这一堂群龙无首,或许就好对付呢。” 荼蘼给她舀了碗汤,又叮嘱有点烫,想想道:“要不要跟小姐商量下?” 十九姑问:“你说三春?” 荼蘼嗯了声:“常言说,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 十九姑吃的急,噎住,喝了口汤想缓解,又给汤水烫了舌头,最后她丢了馒头推开汤碗,眼泪扑簌簌落下,气道:“吃顿饭都不得安生。” 荼蘼忙给她取了半盏凉茶,满是歉疚:“奴婢该把这汤晾温了再给姑娘吃。” 十九姑喝了茶水终于舒服了些,摇手道:“不怪你,是我自己蠢。” 荼蘼这才明白她流泪是因为海大川,宽慰她:“舒妃娘娘还说过,打身边经过的人,不必在乎他们是好是坏。” 十九姑认真想了想,虽然不十分明白,也多少懂了一些,海大川于自己,可不就是打身边经过的人,他不是师兄李忠,自己原本也没打算同他白头到老,只不过给他的甜言蜜语一时哄的意乱情迷,生命中的过客,走了也就走了。 这样一想,豁然开朗,再次抓起馒头来吃,小心的吹着那汤,心中已经是云淡风轻。 只是要杀海大川谈何容易,首先那厮甚少出门,即使出门也都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十九姑盯着他盯了几天,终于见他出了家门,却是骑马而去的,十九姑苦于自己没骑马,也就眼睁睁看着他离开,琢磨他会去什么地方,他那些兄弟十九姑一个都没见过,忽然发现,海大川在与自己想好时,人家已经提前防备着。 既然不知那厮去了什么地方,十九姑又不甘心失去机会,就在街上搜寻,功夫不负有心人,一个上午过去,饥肠辘辘下,终于发现海大川从一家酒楼出来,随在他身后的还有其他食客,十九姑此时已经明白,这些乔装成各色人等的食客,应该都是他的兄弟。 既选择智取,十九姑就避到酒楼旁边的一辆马车后,见海大川的那些兄弟各奔东西纷纷离开,而海大川也翻身上了马,机不可失,十九姑冲了出去,喊道:“等等!” 海大川认镫的脚放了下来,回头见是她,终究是相好过一场,没有扬长而去。 十九姑到了跟前,海大川故意绷着脸,还拿他的架子呢,问:“什么事?” 十九姑莞尔一笑:“好事。” 这姑娘平时大大咧咧马马虎虎嘻嘻哈哈,很少这样卖弄风情,海大川心头一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87章 雪耻 春日风暖,吹乱了衣衫,十九姑平素就喜欢大红大紫的浓丽,款款行来,衬着街边泛绿的杨柳,整个人如一树花开,一树娇艳。 海大川笑眼迷离,待她走至跟前,软声道:“舒家的事,我想对你说声抱歉,咱们和好吧。” 十九姑抓着光溜溜的大辫子笑吟吟问:“和好?可以吗?你又不是李忠。” 海大川一怔,正琢磨他这话的深意,十九姑袖子一抖,抖出一柄铮亮的匕首,照着海大川的面门就刺。 海大川慌忙闪躲,谁知这只是十九姑的虚晃一枪,另外一只手却画个弧形,一股幽香,一片白雾。 海大川是个老江湖,暗道‘迷魂散’,连忙用袖子一挡,障住口鼻,又屏住呼吸,一掌拍了过去。 智取也没能成功,十九姑忙挥着匕首再刺,怎奈与之功夫相差太远,几个回合过去,就被海大川一掌拍中肩头,她晃了晃,撑着没倒下,手中的匕首却给震飞了,无奈只好轮拳脚。 然拳脚她更不敌,此时唯有招架之功无还手之力,没多久就给海大川捉住了手腕,往后面一扭,将她倒背双手,痛得她紧皱着眉。 见她动弹不得了,海大川哈哈大笑:“贱人,早知你没安好心,既然你喜欢李忠,那我就送你去阴曹地府见他吧。” 十九姑还想,这或许是其恐吓自己,毕竟相好过一场,然她自作多情了,海大川说杀就杀,丝毫没犹豫,拾起地上的匕首照准她的后心,就在那锋利的刀尖快刺到时,突然听见‘呼’的一声,想是一条长鞭打过,然后是海大川的惨叫。 十九姑猛一回头,先是见海大川咽喉处翻着一道血口子,继而发现海大川旁边站着的,竟是久未见面的师父神鞭张,师父来了,自己可以不死,她反身扑向海大川,拾起海大川脚下的匕首,就在海大川捂着伤口无法自持时,十九姑毫不犹豫的将匕首刺入其心口。 海大川愣了,瞪圆了眼睛看着她,完全没想到这个曾经对自己百依百顺的姑娘,会狠心杀自己,支撑着想逃,终究还是轰隆一声倒地。 十九姑呆呆的看着,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神鞭张淡淡道:“他死了。” 十九姑这才收回目光,看神鞭张高兴的流下眼泪:“师父,亏得您来了,否则……” 神鞭张一摆手:“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走。” 二人迅速离开,找了个茶馆坐下,神鞭张这才询问事情的原委。 十九姑简单说明,海大川利用舒家人威胁三春,迫使三春以后都听他们的少主成云天的命令,自己得三春托付保护舒家人,无奈才杀海大川以绝后患。 神鞭张眼睛一亮:“你说的三春,可是李忠的那个朋友?” 十九姑点头:“是了。” 又细细向师父讲述了三春其实原为江南吕家小姐,吕家惨遭灭门之灾,寄养在山东乳母家的三春给乳母的儿子赶出去后,流落江湖后至京城,阴差阳错给李忠领回了家,两个人感情深厚,后来李忠为给三春报仇行刺雍正,未成功,反被雍正给杀了,尸首还悬挂城门上示众,三春本秉承母亲遗命不想给家人报仇,李忠的死犹如一剂药引子,三春最终下决心杀雍正,所以假冒已经故去的原登州知府舒兰亭的女儿舒婉柔进了宫,而今已经晋为舒妃,只是刺杀雍正的事,一直未果。 神鞭张听完,叹道:“李忠的事我也听说了,这才返回京城,即使吕小姐不杀雍正,我亦是要杀了雍正给你师兄报仇,倒是难为了那吕小姐,为了报仇,不惜以身侍仇人,所以她的事咱们要管。” 十九姑道:“可是,咱们怎么管呢?” 神鞭张想了想:“这事不能急于一时,雍正若那么容易死,早在夺嫡大战中就死了,我刚刚进京,先安顿下来。” 师父来了,十九姑突然有了底气,高兴之余,也消弭了海大川给她的伤害,为了让三春知道神鞭张已经进京,她便琢磨着如何将这一消息送进宫里,想了想,就想到了舒兰亭。 而今的舒兰亭品秩是从二品,可以上朝议事,所以每天清晨天蒙蒙亮,他都会乘着他的绿呢大轿进宫来到养心殿,同其他文武官员一道等着雍正上朝。 这一天仍旧如是,舒兰亭朝堂议政之后,得十九姑托付,便往长春宫来见三春。 三春晋了妃位,也就顺理成章的搬到长春宫居住,舒兰亭到了后,由宫人禀了进去,没多久宫人回,对他说:“娘娘叫进。” 舒兰亭随着宫人进到正殿,见三春端坐在地平台上的宝座上,旁边立着静香,他慌忙伏地施大礼。 三春道:“大人快快请起,这里没有旁人,咱们是父女,父亲跪女儿,你是折损女儿的阳寿么。” 静香走过去将舒兰亭搀了起来,三春又叫人看座上茶,知道他从未来见自己,这次,必有大事,遂屏退了殿内其他宫人,这才道:“听说前朝发生了大事,父亲该不会是专门来告诉我的?” 所谓大事,就是今天于早朝上,雍正下旨与三阿哥断绝了父子之情,并将其逐出紫禁城,由其皇叔固山贝子允裪管束教养。 本来几天前,雍正就下旨将八爷廉亲王允祀囚于宗人府,并将其在皇家玉牒中除名,三阿哥弘时,行为放纵,不思进取,交于允祀为子,可最后雍正气难消,就在今天重又下旨,竟断绝了和弘时的父子亲情。 此令出,朝野无不震惊,三春以为舒兰亭是特特来告诉她这件事的。 不料舒兰亭却道:“娘娘冰雪聪明,这事用不着下官说,娘娘自然会知道,再说这事与娘娘干系不大,倒是听说齐妃娘娘为此病重不治,奄奄一息了。” 三春点头:“这事我知道,齐妃一生谨慎,竟生出这么个放纵的儿子,但毕竟是亲骨肉,三阿哥出了事,可真是要了齐妃的命了,那么父亲今日前来,是为了什么事?” 舒兰亭道:“十九姑托下官带给娘娘一封信。” 信?三春狐疑,那姑娘斗大字不识一个,也会写信,待从静香手中接过舒兰亭递来的信展开来看,半晌没言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88章 嫁静香,保其命。 信非十九姑所写,而是神鞭张代笔,以十九姑的口吻讲述了最近发生的一切,比如海大川欲拿舒家人威胁三春,比如十九姑已经手刃了海大川,比如神鞭张想助三春一臂之力。 匆匆看罢,三春忙让静香取来了火折子,将信烧掉,又把纸灰洒进香炉内。 她不敢回信给十九姑,怕舒兰亭路上一旦出了岔子,可是关系到多少人的身家性命,只对舒兰亭道:“告诉十九姑,让她切莫轻举妄动。” 那信舒兰亭没看,根本不知道其中都发生了什么,三春这样说,他就点头:“下官自然会替娘娘转达。” 说完起身欲行告退,三春伸手挽留:“父亲少坐,女儿还有一事同您商量。” 舒兰亭徐徐坐回:“娘娘有事尽管说,咱们虽然是父女,娘娘亦是我舒家的恩人,但凡下官能办到的,必赴汤蹈火。” 三春轻声嗔道:“瞧瞧,哪有父亲视女儿为恩人的,这话若是给旁人听见,咱们的事可就成了纸包不住火了。” 舒兰亭容色一僵:“是下官疏忽了。” 三春道:“我同您商量的非是旁的事,而是静香的婚事。” 旁边的静香怔愣,随即羞得垂下头:“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说这个。” 三春侧头看了看她:“你也老大不小了,轮理你是姐姐,我这个妹妹都已经出嫁,你却待字闺中,怎么,想熬成老姑娘,让父亲为你操心么。” 静香双手绞在一处,羞,又面有难色:“我现在是宫婢,除非到了一定的年龄外放出去,否则怎么可以随便嫁人呢。” 三春一笑:“这个不难,我早替你打算好,皇后娘娘凤体转安,阖宫都说是我往广济寺祈福的功劳,而我准备告诉皇后,其实这是你没日没夜抄写佛经,为皇后转运所致,皇后高兴,一道懿旨,你就可以脱离苦海了。” 也就是皇后特许静香出宫,她就可以嫁人。 如此安排连舒兰亭都赞赏道:“娘娘睿智。” 静香却突然跪地:“奴婢不离开娘娘。” 三春笑道:“你嫁了人,还是可以进宫来看我。” 静香摇头:“奴婢不嫁人,奴婢就想侍奉娘娘。” 三春喊她起来,又道:“你这个年纪早该嫁人,再不嫁,等外放出去年纪已经到了,哪里会嫁个好人家,即使是好人家,恐不是给人做妾,就是填房。” 静香不起,还振振有词:“做妾就做妾,填房就填房。” 舒兰亭突然喝道:“胡闹,你怎么可以给人做妾呢。” 忽然发现在三春跟前,自己失态又失仪,忙低了声音,叹口气:“爹不想你步你娘的后尘,爹已经对不住你娘,不能再对不住你,唯有将你好好的嫁了,百年之后,爹才有面目去见你娘。” 一番话说的静香颇为动容,含泪看向他:“爹您糊涂,娘娘此举,是为了将我支的远远的,是为了保我一条命。” 舒兰亭茫然:“这,这是怎么回事?” 三春已经高喝:“不准胡说!” 静香抹了把泪:“娘娘该知道,爹他是个好人,有些说了也无妨。” 三春摇头:“果亲王亦是好人,我要做的事,他肯答应吗?爹是忠臣,也是慈父,你何必让爹夹在中间为难呢。” 静香语塞。 舒兰亭听得云里雾里,忍不住问:“到底怎么回事?” 静香不敢言语。 三春故作轻松一笑:“还能有什么事,爹也知道,后宫女人多,互相倾轧,甚是血腥,听说三阿哥的事,其中就有某些嫔妃在皇上跟前添油加醋,从而引得皇上大怒,以至于竟斩断了父子亲情,那些嫔妃,一是气齐妃曾经得势,二的怕自己生的儿子对手多,就像当初皇上和八爷,所以我常跟静香说,做个嫔妃远不如做个平常人家的女人好,至少可以天天看见丈夫呢,而后宫的女人,多少人至死都未曾见过皇上一面。” 说到这里她站起,扶起静香,凝目对视,幽幽吟咏起:“寥落古行宫,宫花寂寞红,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 再一叹:“所以我不想静香留在宫中。” 舒兰亭见她神色凄清,宽慰道:“皇上待娘娘,还是恩宠有加的。” 三春点头:“恩宠是有,寂寞也在,皇上勤政,案牍劳形,我即使得宠也不能天天见到皇上,我是不能做其他想法了,静香还有机会,所以麻烦爹在外面给她找个好人家。” 舒兰亭垂头:“臣,谨遵娘娘之命。” 静香却坚持:“奴婢不走,奴婢不离开娘娘。” 舒兰亭劝她:“娘娘一番好心,你该领受方是。” 静香着急道:“爹你不懂,娘娘是想……” 三春突然怒了:“连本宫的话你都可以不听了!” 静香唬了一跳,咬着嘴唇不敢再说什么,她心里十分清楚,三春要准备对雍正下手了,为了保她一命,这才准备将她嫁出。 三春也晓得她看穿了自己的心思,怕夜长梦多,转而向舒兰亭:“爹爹切莫耽搁,此事宜早不宜迟。” 舒兰亭连声应着,之后就告退离去。 长春宫殿宇深广,其他宫人又都屏退在外,静香为三春重添了杯茶回来,见三春正坐在临窗大炕上愣神,静香将茶奉上,带着些许情绪道:“娘娘支开奴婢,为了什么奴婢知道,那么娘娘准备何时动手呢?” 三春端起茶杯轻轻呷了口,莞尔一笑:“听说皇上就要出巡关外了,关外天地广阔,想逃命也容易。” 如此,静香就明白,她是准备在雍正出巡的时候下手,想想也对,出门在外,远比束缚在宫中容易下手也容易脱身,想起十九姑的那封信,问:“要不要将娘娘随皇上出巡的事知会给十九姑的师父呢,有他保护娘娘,无论成事还是脱身,都容易多。” 三春忽然想起了与神鞭张相识的那一幕,也就想起允礼来,那一次也是她同允礼初识,那一次她发现,这世上还有如此风雅清静之人,允礼的一举一动,在那一刻即烙印在她心里,时至今日,挥之不去。 见静香等着她开口呢,她淡淡笑:“神鞭张何等人物,他定会听闻到我会随皇上出巡,他也定会一路跟踪而去,所以,不必告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89章 你不现,他不娶。 ,最快更新京华春恨最新章节! 舒兰亭不负三春重托,不出几日即为静香选定了一门亲事,便是翰林学士沈莲青之子,那年轻人也长进,去年中了三甲,雍正爱其才,本想留他在京,他却听说山东黄河经年水患,毛遂自荐往山东做了个小小的知县。 消息送到长春宫,三春非常高兴,还打趣静香:“你可真是哪来的回哪去了。” 舒家本在山东,静香出嫁,当然会随夫去山东,是以三春如此一说。 静香却半点都高兴不起来,仍旧坚持:“奴婢不离开娘娘。” 三春含笑道:“沾衣欲湿杏花雨,出去走走。” 静香便取了伞,青玉等人想陪着,三春摆摆手:“只是走走,不必兴师动众。” 于是就她两个,同撑一把伞,款款而行,雨落伞面,悄然无声,杨柳已经开始抽叶,连翘开的最灿烂,于自己宫中,三春弃了马蹄鞋,脚上穿软缎的薄底绣鞋,轻便舒服,一行走她一行道:“我明白你之所以不想离开我,是怕我一个人送死,莫说我不是在送死,若是,难道还要死一个搭一个?” 静香小声嘀咕:“当初说好一起做这件事的。” 三春语重心长道:“假如能多活一个,为何不活着呢,难道你非得陪着我去死,才表明你对我好,表明你是个不背信弃义之人?” 静香抿嘴不语,她心里,就是这样想的。 刚好行至一棵垂柳下,三春抬手碰了碰那新发的嫩叶,才指甲大小,正因为稀疏,便有了意境,她一边欣赏一边道:“你知道的,我娘临终给我留了条血帕,上面是她以自己的血写的三个字,活下去。” 静香突然红了眼圈,唤了句:“娘娘!” 三春淡淡一笑:“放心,我没事,都过去这么久了,那疼早僵硬,我想说的是,我娘不想我为她报仇,当然也不想我为祖父父亲报仇,按你所想,是不是我娘对我祖父不孝?对我爹不忠呢?” 静香无言以对。 三春继续道:“我理解我娘,她是觉着,即使杀了仇人,故去的人也活不回来了,能多活一个,为何不多活一个,我亦是我娘的想法,你留在我身边,我当然会如虎添翼,可你也看见了,咱们这么久都没能成功,说明这事还真急不得,而你,要陪我熬到何年何月呢,再说,能够接近皇上的是我,将来下手的也是我,你其实并不会有太大的用处,还不如嫁个好男人,生儿育女,好好活下去,我的家人都没了,倘或我哪天真的也死了,连个给我扫墓的人都没有,也说不定埋葬我的人都没有,而你活着,你可以为我做这些,所以听我的话,好好的出嫁。” 静香泪珠滚下:“娘娘!” 三春挽起她的手:“听说那沈公子,不,该称沈大人,读书又好,做官又勤恳,品行又端正,朝野上下无不称赞,与你倒真是天造地设一双呢。” 静香嘟嘴:“是啊,读书又好,做官也勤恳,品行又端正,谁知样貌是不是如武大郎一样的三寸丁呢。” 她如此说,三春便知自己终于说动了她,咯咯笑着:“原来你也在乎样貌呢。” 静香害羞,低垂着头:“我不是在乎样貌,西门庆样貌好,还不是个登徒子,我是觉着那沈公子哪里都好,为何二十出头还没娶妻,会不会有什么病呢?” 三春轻拍她的手背:“爹给你找的,断不会出错,人家一直没娶亲,我猜之前是忙着读书考功名,之后是忙于公务。” 静香满腹狐疑:“会是这样?” 三春道:“依着你的想法,十三四就成亲的男人才正常,我家有个邻居,他倒是十岁左右就成亲了,娶了个大他十岁的女人,两个人一出门,别人就以为那女人是他的娘,他实在没法子,所以每次两个人一起出门,他不停的手指旁边的女人说,这是我老婆,这是我老婆,说的多了,唠唠叨叨,路人还以为他是个疯子呢。” 静香听了,笑得花枝乱颤:“会有这种事。” 三春道:“嗯,这是真的,回头说沈公子,我觉着,怎知他不是在等你呢。” 静香止住笑,莫名其妙的忽闪着眼睛:“等我?” 三春点头:“嗯,等你,一个人,无论男女,因缘是有定数的,你未出现,他就不娶,而今你也名正言顺成为舒家大小姐,你和他门当户对,定也是才貌相当,你别胡思乱想了,安心做个新嫁娘就是了。” 静香轻轻的应了声。 三春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心头的一块石头,落了地。 静香和舒兰亭的父女情分,只是他们私下相认,三春建议,选了个合适的机会,舒兰亭上奏雍正,阐明静香曲折的身世,得雍正首肯,静香正式成为舒家大小姐,怎奈她仍旧是宫女身份,又经三春努力,在皇后乌拉那拉氏面前讨了一道懿旨,静香,便特赦外放,离宫回家。 她走的前一晚,三春设宴为其践行,青玉等宫女,还有成云天等太监,悉数在场,整个长春宫热闹非凡,因为三春下令,今晚准所有人尽情的吃尽情的喝,不拘任何规矩。 除非年节,所以大家都非常高兴,独独成云天沉默寡言,酒,就是一杯接一杯的猛灌,菜却不吃一口,常常抓着酒杯出神。 三春知道,他是折损了海大川一员得力干将,难免伤心,就是不知道是十九姑杀了海大川,这事他了解不了解,如早已得知,三春担心十九姑的安危,于是决定试探下,便端着酒杯看向隔桌的成云天道:“张禄海,你怎么了?” 成云天一怔,迅速恢复如常,垂首道:“回娘娘,奴才没怎么。” 三春轻笑:“没怎么作何神思恍惚?” 成云天狡辩道:“昨晚没睡好吧。” 三春知道他撒谎,笑了笑:“昨晚为何没睡好呢?” 成云天其实就是因为海大川的死,可他不能说,见三春咄咄追问,道:“是因为奴才听说,皇后对娘娘私下里很是不满,奴才为此担心。” 轮到三春吃了一惊,面上倒是微笑相对:“皇后对本宫不满?你听谁说的?” 成云天道:“奴才在这宫里,还是有些人缘的,皇后私下曾对皇上说,娘娘没生出皇子皇女,竟封妃,于祖制不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90章 借尸还魂 ,最快更新京华春恨最新章节! 关于皇后乌拉那拉氏,阖宫都赞扬其宽厚大方,是贤后,当得起母仪天下四个字。 可是因为在年二十九才将衣裳料子分发到三春那里,三春对她有了全新的认知,所以成云天说乌拉那拉氏私下对其颇有微词,三春也就信了,信归信,却装着不信的样子道:“你们这些奴才,成日的不好好当差,背后嚼舌头,当心给皇后知道割下你们的舌头。” 成云天为了遮掩因为失去海大川不开心,才说出此事,但此事确是真的,乌拉那拉氏真的曾对雍正说过,舒妃没出一儿半女却晋到妃位,后宫议论纷纷,那些嫔妃颇有怨言。 当时雍正冷哼了声,道:“谁有怨言,来跟朕说,朕会好好的赏赐她的,朕会赏她三尺白绫或是一壶斟酒。” 乌拉那拉氏一听,顿时脸色煞白。 雍正接着又说:“朕晋舒妃位分,是因为朕当初误听谗言,差点害了她父母家人性命,朕补偿给她而已。” 雍正的脾气,乌拉那拉氏是最了解的,他决定的事,谁都无法扭转,于是那以后对此事闭口不提。 但这事却给传了出来,成云天得知后,也确实为三春着急,所以今天说出,一方面是借口,一方面也发自真心,他见三春不以为意的样子,急道:“娘娘别不当回事,毕竟皇后主事六宫。” 三春抿了口酒,这酒是雍正赏的,几十年的陈酿,非常珍贵,而吃酒绵柔醇香,入口微辛,细品甘甜,喝多了头脑不涨,睡意却沉,实在好酒,她喝了口赞道:“这酒是皇上赐的,不是我偷的抢的骗的。” 言下之意成云天明白,那位分也是皇上赐的,不是她偷的抢的骗的,成云天苦笑:“娘娘入宫也有些日子,该明白,即使是正大光明所来,旁人未必不眼红,未必不背后使绊子。” 三春淡淡一笑:“皇上久不见我,听是忙着白天忙着朝政,晚上忙着修道,深宫寂寞,正想找个人过过招,就让她们放马过来吧。” 成云天也知道她心机大不好惹,还是劝道:“于这宫中,即使是一个不起眼的宫女,有时也如一棵大树,底下盘根错节,娘娘该多出去走动走动,皇后哄不好,可以多交两个朋友,以便丰满自己的羽翼。” 想着不久就要随雍正出巡,而届时她一定会动手行事,这深宫,她不过是匆匆过客,用不着费心去拉拢人发展自己的人脉,于是道:“同那些心胸狭隘之人结交,还不如站在院子里看看花沐沐雨呢。” 见她不屑一顾,成云天唯有叹息。 三春便将手一摆:“不说这些恼人的事,静香明天就要离开,这才是本宫最难过的。” 静香离了凳子跪倒在地:“娘娘,如是,奴婢不走好了。” 三春晓得她仍旧在纠结,忙呵斥:“浑说不是,皇后已经下了懿旨,你不走就是抗旨。” 说着给青玉递个眼色,青玉便过去扶起静香,三春又道:“说旁的都没用,你好好的嫁进沈家,好好的孝顺公婆,好好的服侍丈夫,好好的掌家,别丢了父亲的颜面,别辱没了舒家的门风,这才是重要的。” 静香垂手而站,道:“奴婢谨遵娘娘之命。” 三春一拉她:“别奴婢奴婢的,你是我长姐,该叫我妹妹方对。” 静香谨慎的看过来:“奴婢不敢。” 三春诚挚熬:“你信吗,人与人之间,就像男女之间的一见钟情,这个是讲究缘分的,况我们是亲姊妹,不同母亲,却同心。” 聪慧如静香,明白她的意思,两个人亦是初见便感觉投缘,静香微微一笑:“妹妹。” 三春也笑了,深深点头,再告诉大家:“敞开来吃喝。” 酒宴过后,三春微醺,听说外面又下雨了,她最喜欢春雨如醉的感觉,便对静香道:“出去走走。” 两个人这一走就走出了长春宫,三春对静香道:“离开之后,这辈子都不要进宫来,所以我陪你各处看看。” 软鞋踩着金砖,春雨落在伞面,两个人一边走一边说,彼此叮嘱,彼此珍重,不想话越说越多,路越走越远,最后竟不知面前是何处了,时辰尚早,各处宫门还没有下锁,苏拉们还在清扫各处角落,雨打湿了花草带来清新的气息,三春深深嗅了口,突然感觉有股冷香,若何这么熟悉这么熟悉,迫不及待四处找,没有找到任何人,唯见春雨沙沙。 她偷着叹了声。 突然,面前窜过去一物,确切的说该是一个人,只是一团黑影,她没看清是男是女,当然也不知道对方身份。 静香亦是给吓了一跳,将手一指:“那是什么?” 三春猜着:“侍卫?” 静香摇头:“侍卫巡逻,一向都是慢慢走。” 三春又猜:“狗?” 静香再摇头:“宫中谁敢养狗。” 三春再猜:“鬼?” 静香一愣:“你不是不信鬼怪么?” 三春笑了:“是装神弄鬼之人。” 话音刚落,感觉背后有杀气,不待她回头,只听一声沉闷的怒吼:“杀了你这个贱人!” 三春连忙回身,那刀已经到了她的面门,她来不及躲避,唯有以手去挡,倘或挡住那刀,手也费了,眼下情势容不得多思量,正待她的手快抓住那刀时,那刀却斜着她面庞处飞了出去,然后听一声惨叫,一人啪嗒倒地。 对,就是啪嗒一声,静香也以为是人,用手中的伞打了过去,只是打了几下忽然发现,这根本不是个人,而是些纸片,是用纸扎成的人形,她用纱灯照了照,惊道:“怎么会是这样?” 三春亦发现蹊跷,俯身动了动那纸人,扎的很像,还画了眼睛鼻子嘴巴,还有手有脚。 静香道:“方才分明有人说话,可这分明是纸扎,难道真的有鬼?” 三春凝思,半晌徐徐摇头:“不对,行刺我的,就是人不是鬼。” 静香指着地上:“那这纸人是怎么回事?” 三春道:“你有没有听说,在民间有一种术法,叫做借尸还魂?” 静香骇然:“借尸还魂,说的不正是鬼吗!” 三春看着那纸人:“不是鬼,是一种术法,真人,假借别的物事隐藏自己,行事之后也容易逃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91章 真假太监 ,最快更新京华春恨最新章节! 借尸还魂,这是一种古老的秘术,产自民间,传至民间,少有人修炼,是以鲜见。 三春之所以知道,是她流落江湖时,听人说过,以纸片或是竹片、木片扎成人形,宿者念动咒语,驱使傀儡,自己却隐藏于后,伤人害人,成功失败,想逃遁时便丢弃傀儡,以此障目。 三春从未想过这种江湖上下三滥的手段竟然出现在森严宫闱,而宫中她所知道的能够联系上江湖的,除了成云天,便是那个神秘莫测的小莲,成云天,彼此虽然有摩擦,但他不至于害自己,小莲,鬼知道她到底是何方神圣。 静香骇然望着地上的纸片,虽然只是些纸,因赋予了特别的意义,所以看上去也就甚是恐怖,静香愤愤道:“将这事禀奏给皇上,看看到底是谁胆敢使用这种邪魔外道加害妹妹。” 三春却摇头:“不,不能声张。” 静香迷茫:“为何?” 三春没有明确回答,四顾寻找,感觉到他的存在,却看不见他在哪里,他如影随形的跟着自己,定是早知道或是及时发现有人想害自己,所以,若是将此事禀奏给雍正,层层追查下来,恐累及到他,两个人之间曾经让雍正怀疑过,需避嫌。 三春简单说了因由,然后拿过纱灯,取下灯罩,将那纸片点燃了,一团火之后,那傀儡不复存在,她同静香也回了长春宫。 一夜不曾好睡,脑海中是允礼,眼前是沉香,救她的,定是允礼,那特别的冷香非允礼莫属,而害她的,有可能是小莲,即沉香,她总是无端将沉香和小莲联系到一处,这感觉连她自己都莫名其妙。 次日,静香告别离宫,回舒家做她真真正正的舒家大小姐了,送走静香,三春立即去了储秀宫。 她晋到妃位,由储秀宫搬至长春宫,沉香只是个粗使,是以没有跟随过去,留在储秀宫仍旧做个粗使。 而今储秀宫空置着,因有闹鬼的传言,所以三春走后其他嫔妃不肯来住,唯有沉香一个人在此,扫扫院子,不至于建造如此富丽的宫宇荒芜得更加诡秘瘆人。 三春对已经升为掌事的青玉道:“扣门。” 青玉依言过去拍了拍,里面没什么反应,再想拍,三春道:“稍等吧,耳房据此不近。” 果然,半晌之后,沉香于里头谨慎的问:“谁?” 按照三春交代好的,青玉道:“长春宫的,回来拿些遗落的物事。” 里面的人似乎有些迟疑,青玉没好气的催促:“开门。” 这时宫门方慢吞吞的给打开了,甫见三春立在门口,沉香愣了愣,随即跪下见礼。 三春俯视她,虎背熊腰,只是那后脖颈处露出的肤色,却是莹白细腻,想着假如她不肥硕,应该是个美人,三春淡淡道:“起来吧。” 沉香谢恩站起,然后侧身闪在一旁。 三春走入,似乎不经意的侧目看了下,即看见她的手骨节跟一般女子不太一样,凸出,粗壮,不是习武所致,就是长年累月做粗活所致。 进了宫门,一路走到正殿,三春在廊上坐了,吩咐青玉带人进去找寻那些自己遗落在此的物事。 沉香就在她身边陪着,低垂着脑袋,三春不说话,她也不开口。 须臾,青玉匆匆跑出来道:“娘娘,那物事,找不到了。” 三春佯装一惊:“怎么会?我搬离此处也没多久。” 转而问沉香:“可有其他人来过?” 沉香摇头:“回娘娘,并无其他人来过。” 三春思虑着:“既然没有谁来过,那物事为何不见了呢?” 一壁说,一壁将目光徐徐飘向沉香。 青玉当即心领神会,冷笑道:“该不会是有人趁机偷了吧。” 沉香猛一抬头:“我没有偷。” 青玉哼了声:“我又没有说你,你为何忙着辩解,看来是做贼心虚了。” 沉香使劲晃着脑袋:“我不是贼。” 青玉铁青着脸:“是不是,一搜便知。” 说完吩咐左右宫女:“去耳房。” 宫女们纷纷拔腿往耳房去。 沉香却伸手相阻:“我没偷,不准搜。” 青玉推开她:“没偷为何不敢叫我们搜?就是你偷的,没想到你人丑心也坏。” 沉香眉头一皱,显然是给这句话重重刺伤了,那眼中迸出的光芒,俨然一头给激怒的猛兽,她一字一顿,声音低沉:“我不丑,也不坏。” 那些宫女们听她此言,忍不住都咯咯笑出声,边笑边说:“哪有人说自己美的呢,真真不要脸。” 雪上加霜,火上浇油,沉香怒视她们,三春观其神色,即使她闭着嘴巴,也感觉出她在紧咬牙关呢,三春呵责那些宫女:“行了,沉香说的没错,她是不丑,至于坏不坏,搜搜便知道了。” 起身,直奔耳房。 沉香意图阻拦,三春淡淡的睇了她一眼,她唯有乖乖的退至一旁。 三春率先,宫女们左右簇拥,到了耳房,一进门即给各种物事的霉味呛得咳嗽起来,不得不用帕子遮住口鼻,蜻蜓点水的各处扫了眼,没发现端倪,就对宫女们道:“手下轻些,别翻乱了沉香的物事。” 宫女们应了,便在柜子里翻,在屉子里翻,在被褥里翻,墙角旮旯的翻,没找到值钱的物事,却翻出一些纸张,于是回禀道:“娘娘,没有,不过,这里好多纸张。” 一个低等宫女,日常所用,少之又少,这么多名贵的高丽纸,她更不配拥有,宫女们便问:“果然不虚此行,说,这些纸张你哪里偷来的?” 沉香道:“不是我偷的,而是捡的。” 青玉嗤笑:“你可真会说谎,这种高丽纸都是冬天糊窗户用的,你哪里能捡这么多。” 沉香一口咬定:“就是我捡的,冬天各宫糊窗户剩下的纸张随便乱放,春日风大,刮的到处都是,我就都捡了回来。” 这理由听似荒谬,也勉强说得过去,青玉再想盘问,三春摇手制止,回望沉香,见她竟然也在看着自己,不用问,她已经知道自己来此的目的,也不用问,昨晚那个借尸还魂的人,就是她。 三春很是失望的道:“算了,没有就没有吧,或许是老鼠叼进洞里了,回去。” 众宫女过来搀着她,出储秀宫时,三春又回头看了眼,见沉香面色清冷的关上了宫门。 回到长春宫,三春便使人叫来了成云天。 自打两人反目,三春很多事情都不在指使他,所以两个人见面的时候也就少了,三春主动叫他,成云天有些意外,进来后打个千,问:“娘娘叫奴才有何吩咐?” 三春正将玳瑁护甲一个一个的卸下来,就像马蹄鞋,这劳什子她也戴不习惯,也不抬头,只道:“我让你查沉香,可有什么发现?” 成云天一怔,忙告罪:“奴才把这事给忘了。” 三春面现不悦:“你当我是舒妃娘娘?还是当我为吕小姐?” 宫中没其他人,成云天也还是压低声音:“奴才无论当娘娘是舒妃,还是当娘娘为吕小姐,都势必会为娘娘肝脑涂地,不过沉香的事奴才真的是疏忽了,奴才觉着她不过一个小小的宫女而已。” 三春冷笑:“一个小小的宫女?你知道不知道她昨晚竟然以借尸还魂的秘术去杀我。” 成云天大吃一惊:“会有此事?” 三春活动下给护甲勒痛的手指:“行了,我无碍。” 成云天问:“娘娘如何知道是她呢?” 三春淡淡道:“直觉,另外,我在她的住处搜出了很多纸张,那种秘术,想必你听说过吧。” 成云天点头:“奴才听说过,不过沉香如何会呢?那秘术不是容易修炼的。” 三春凝眉:“所以说,沉香不是个简单的宫女,你帮我查一下,看她何年何月进的宫,我猜,她进宫的日子不会太久,宫中人多眼杂,守卫又森严,假如她早就入宫,修炼此秘术是在进宫之后而成的,很难。” 成云天赞同:“奴才知道了,奴才这就去查。” 打个千想走,三春喊住他:“我已经打草惊蛇,怕她会铤而走险灭口,今晚你来值夜,保护我是其一,更重要的是瓮中捉鳖。” 举凡值夜,无论太监宫女,都是近身服侍主子娘娘的,成云天脸色起了微妙的变化,有些不自然,也有些欢喜状,垂手应了:“嗻。” 他走后,三春仍旧若有所思,整个上午心神不宁,至晌午,正用膳,成云天匆匆进来了,见他脸色肃然,三春知道是查出了什么,于是吩咐左右宫女:“突然没了胃口,将这些都撤下去吧。” 宫女们连忙将饭菜撤下,又为她奉了杯茶,待安静下来,三春叫成云天至跟前,问:“如何?” 成云天喜滋滋的样子:“查到了,这个沉香,果然有蹊跷。” 三春顿时精神百倍,她曾经答应过雍正,要为其寻到失踪的小莲,所以,假如沉香真是小莲,无论其以什么目的深藏于宫,将小莲还给雍正,自己便是大功一件,好歹在雍正跟前讨个好处,省得成日的给他怀疑,于是催促:“快说。” 成云天道:“她进宫不足两年,进宫的原因是,她父亲曾是五品官,犯了罪,给皇上下旨砍了脑袋,她身为罪臣家眷,入宫充作奴婢。” 三春似乎不太满意:“只这些?” 成云天又道:“娘娘别急,奴才缓口气,还没说完呢,听说她刚进宫时,人也没这么肥硕,样貌也还可以,最初在皇后身边当差,后因犯了错,给皇后责罚,一罚就罚到做粗使了,奇怪的是,她越来越肥,性情更是大变,沉默寡言,独来独往。” 三春仍旧感觉这不是最重要的,再问:“那么她父亲是谁?生前于何处为官?而今她还有没有家人?” 成云天笑了:“娘娘心太急,奴才暂时只打听到了这些,赶着回来先禀报给娘娘,奴才会继续打听的,实在不行,奴才出趟宫。” 三春想看想:“今晚不成,需防她狗急跳墙。” 成云天微微一笑:“奴才听娘娘的,娘娘觉得何时出宫方便,奴才就何时出宫。” 难得如此融洽,三春不想破坏这气氛,是以面对他炽烈的目光,装着视而不见了,想着他也就是个太监,听说净身之后,人的性情也会大变,很多太监无论声音还是其他,一点点的女人化了,是以觉着大概自己太过草木皆兵,当下和成云天筹谋了一番,只等晚上来个瓮中捉鳖。 一下午心情急切,待交了夜起了更,她就早早沐浴更衣,她是这张天罗地网的主角,所以静静的坐在长春宫,等着沉香找她灭口。 然夜过一更,四下寂静无声,上值的宫女们各司其职,无论做什么,都像是将脚扛在肩头似的,悄无声息。 夜过二更,仍旧没什么动静,上值的宫门们见她没有吩咐,便开始打盹,偶尔起了动静,也是风掠过高枝。 夜过三更,连三春都撑不住快睡着了,想着昨晚她袭击自己时辰尚早,或许今晚她不会来了,她能够在深宫中潜伏,想必也非等闲之辈,她会不会也料到,自己布下一张网待捕她呢? 三春心头豁然开朗,对,一定是这样的。 于是,瞟一眼缩在床下幔帐中的成云天道:“她不会来了,你去睡吧。” 成云天将头从幔帐中探出:“娘娘何以见得?” 三春打个哈欠:“是我们低估她了,她昨晚袭击我,白天又给我搜出那么多制作傀儡的纸张,她便知道我猜出是她干的,她当然也会猜出我会防备她,所以她不会来的。” 成云天道:“娘娘所言有理,实在不行,奴才去探探她的底。” 说着从幔帐中钻出,往三春床前一站,山一般巍峨,目光低垂,见三春懒懒的躺在床上,双臂压在被子上,绯色的寝衣袖子撸起,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臂,而那一头浓密的长发纷披而落,趁着花团锦簇的被子,煞是好看。 三春正想合眼睡觉,不经意发现成云天痴痴呆呆的表情,一怔,于是翻个身甩给他一个后背,吩咐:“本宫困了,你出去吧。” 虽是后背,那曼妙的胴体隔着薄薄的被子,便是玲珑有致,一灯光晕朦朦,覆盖在三春身上,更加美不胜收,成云天脚下生根般,周身血往上涌。 三春觉出哪里不对,猛一转身,倒把他吓了一跳,三春带着几分愠怒:“你是怎么回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92章 沉香,小莲,拓跋恭。 ,最快更新京华春恨最新章节! 更深夜静,三春的话就格外响亮,成云天仿若从一场酣梦中醒来,连忙低头:“奴才,奴才怕那贱人加害娘娘,所以……” 言不由衷,也就词不达意。 三春转回身子,淡淡道:“下去吧。” 成云天做礼告退,出去后于廊上伫立,仰望星空,目光深邃,站了良久才缓步而去。 这么一闹,三春也是睡意全无,索性披衣而起,抱着枕头想事情,觉着口渴,轻声道:“茶。” 须臾便有宫女进来,一杯热茶放在床前的小几上,躬身问:“娘娘还有何吩咐?” 三春无语,只摇摇手。 宫女便施礼退出。 茶太热,不能立即喝,她就一边想事情一边等茶凉,忽然又唤:“来人。” 几乎是话音刚落,又有宫女走了进来,是素绢,人如其名,长的素淡如绢,一张脸淡的毫无血色,眉眼淡得如随意勾勒的几笔线条,她微蹲身子行礼:“娘娘。” 繁文缛节让三春厌恶,然这是宫中规矩,等素绢行了礼方道:“本宫听说太监宫女有搞对食的?” 素绢一惊,双膝一软跪伏在地:“娘娘明鉴,奴才断然不敢。” 三春莞尔:“我又没说你,只是听说有这么档子事。” 素绢如释重负,道:“娘娘怎么突然问起这个,唬了奴才一跳,要知道这事可是严禁呢,一旦给皇上或是皇后知道,都没个好儿。” 三春见还跪着,招手:“过来说。” 素绢平身,来到她跟前,道:“可是这事屡禁不止,时有发生,开始都是偷偷摸摸,日子一长,纸包不住火,大多露馅,所以为此死的死伤的伤。” 三春明白,日子一长就露馅,当然是情难自禁下的疏忽,可她不明白,太监是净身的男人,对女人,还有那种念想吗?遂问:“都是真情意么?” 素绢道:“这个奴才不懂,也不知,所以不敢乱讲,大概就是离家进宫,再无亲人,彼此依托,聊以慰藉。” 三春心里也明白,深宫寂寞,人心寒凉,彼此关心,彼此照顾,遇事可以商量,无事可以闲聊解闷,遂点了下头:“原来如此。” 素绢转而又道:“不过,对食也得找对人,之前有个叫阿顺的宫女,与个叫孙喜的公公相好,那孙喜为人机灵,人缘非常好,还是在御前当差,阿顺以为自己找对了人,从此在宫中有了靠山,可是那孙喜为了讨好皇上,极力将阿顺举荐给皇上,阿顺侍寝之后没多久便死了,是淹死的。” 三春倒吸口冷气:“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素绢道:“去年秋天,奴才清楚记得,阿顺死的那天晚上一直下雨,已经深秋,下那么大的雨,实乃少见,阿顺死在园子里,等发现的时候,人都泡的变了形。” 侍寝之后便死了?三春若有所思,不知为何,突然想起苏瑾来,苏瑾亦是莫名其妙吊死在储秀宫的那棵杏树上,廉亲王允祀说是他做的,为的是还三春个人情,可是他具体怎么做的呢?他是大男人,是雍正眼中的死敌,他应该没那么容易进得去正得宠的嫔妃的住处。 沉香!脑袋里灵光一闪,三春愕然,在储秀宫,容易下手的,只有沉香了,难道沉香与允祀之间有关联?沉香是受了允祀的指使杀了苏瑾?那么当年小莲无端失踪离开雍正,会不会与允祀有干系呢?假如沉香是小莲,她是不是风允祀之命潜伏于宫中呢?那么她到底喜欢的男人是允祀还是雍正? 一连串的问题,此时无解,希望成云天能尽快查到沉香更多的事情。 素绢见她低眉不语,忙道:“娘娘恕罪,奴才不该三更半夜说这么瘆人的事。” 三春取了茶杯在手,一笑:“本宫打小就喜欢三更半夜说鬼故事,越害怕越想听。” 素绢也笑:“奴才可是怕呢,所以之前在储秀宫,娘娘不知,奴才夜夜睡不安稳,就怕先前那个苏嫔娘娘的鬼魂来闹。” 三春抿口茶:“死都死了,肉身早已腐烂,还能闹什么。” 素绢小心的问:“娘娘不信鬼?” 三春反问:“你见过鬼?” 素绢摇头:“奴才并无见过,倘或真的见过,早吓死了。” 三春放下茶杯:“没见过,所以没必要信。” 素绢道:“可有人见过。” 三春甚是好奇:“谁?” 素绢将手往外一指;“黛眉,她见过。” 三春笑说:“她可是好好的没吓死呢。” 素绢见她似乎不信,就道:“奴才将黛眉叫进来跟娘娘说说那件事?” 三春得知黛眉今晚上值,点头:“好,你去叫,横竖睡不着,权且听你们讲讲这些稀奇古怪的事打发时间。” 素绢转身小碎步出去了,未几同黛眉返回,三春指着自己面前:“坐下说。” 素绢和黛眉就分别取了小杌子过来,坐在脚踏边,黛眉道:“奴才确实见过鬼。” 三春仍旧不信的神情。 黛眉回忆起那一天晚上:“奴才几个,本在皇后跟前当差,娘娘您进了宫,皇后才将奴才们拨过来给娘娘使唤的。” 这个三春知道,乌拉那拉氏听说有个女子竟然坐着皇上的龙辇进了宫,很是震惊,又听说这个女子比苏瑾更厉害,没经过选秀,没侍寝,皇上开口就封了贵人,乌拉那拉氏觉着此女不可小觑,遂将自己身边得力的青玉、素绢和黛眉拨给三春使唤的。 黛眉继续道:“奴才在坤宁宫的时候,某天夜里,奴才当差,外头下着鹅毛大雪,天非常冷,到了下半夜,按例,奴才和另外一个宫女正往皇后娘娘睡的炕膛里添劈柴,以防那炕凉透,刚忙活完,待想去喝杯茶暖暖身子,就听皇后娘娘在寝殿喝问,谁?谁?谁?” 她是学着乌拉那拉氏的口吻,满满都是惊慌,三春聚精会神的看着她,忍不住问:“该不会,皇后见着了鬼?” 黛眉道:“就是鬼,奴才等人闻声跑进去时,那鬼立在皇后娘娘炕前,披头散发,甚是可怖。” 三春着急问:“那鬼身量如何?” 黛眉不解她为何关心一个鬼的身量,也还是道:“纤长。” 三春忽然想起成云天说的,沉香刚入宫时,并不肥硕,又问:“后来如何?” 黛眉道:“后来那鬼见奴才们跑了进去,就飞走了。” 三春讶然:“飞走?” 黛眉点头:“是从窗户飞走的,若非是鬼,人怎么能从炕前眨眼就窜到窗前呢。” 三春暗笑,十九姑就能,那或许不是飞,而是轻功,不过那鬼若也是沉香假扮,她在后宫兴风作浪的四处闹,决计不会单单为了允祀,大概,是为了雍正,情难自禁,意乱情迷下,人的言行总是会失常的。 将身子往枕头上倚靠过去,舒服些,迫切想得知有关沉香的,有关小莲的事。 同素绢和黛眉闲话一直快四更天,她也困了,方让二人退下。 即使困,她也倍加小心,所以睡的并不沉。 然这一过就是几天,沉香没来找她灭口,她也就渐渐松懈,也派成云天出去打听沉香的家世了。 又一晚快二更,成云天说好今晚必须回来的,未出现,三春就和衣而卧,是怕沉香突然袭击,也怕成云天突然进来,算是前车之鉴吧,穿戴齐整,心里才安稳。 耳听风扑在窗户纸上,窗户纸噗嗒噗嗒,鼓起落下,更增加了夜的幽禁鬼魅,正想喊人进来问问是不是就要下雨了,怎么都感觉这风是雨来的前兆,突然面前一黑,一庞然大物出现。 是沉香!这念头几乎是本能,三春一咕噜,躲到床里侧,然后瞪大了眼睛看过去。 床前的那似人似鬼的怪物却笑了:“为何不喊叫?” 她连涂着锅底灰,头发也披散着,身上的衣裳不过是一床棉被撕开,大概也在锅底蹭过,黑乎乎的,充斥着烟火味。 三春平静如常:“喊有何用,你若杀我,她们进来之前,我已经死了。” 那怪物赞许道:“有胆魄,又聪明,可是这都没用了,你有天大的本事,都去阎王爷跟前使吧。” 言罢,以手刺来,三春看见她手中抓着个锋利的瓷片,直奔自己咽喉,晓得她是会功夫的,力敌不成,智取还可以,三春就抓起身边的一个布囊打了过去,那怪物以为是枕头,刺啦用瓷片割破,登时噗的一股香灰洒了过来,她完全没料到三春会有这个准备,于是脑袋上脸上落了一层,迷了眼睛,便用手去揉,一揉却将香灰揉进眼睛些许,骤然而感觉灼痛,痛不欲生,怒问:“这是什么?” 三春趁机滚落下床,随手使劲一拉,床顶落了下来,还有幔帐,如一张大网,将那怪物包裹起来,她越挣扎欲出那网越紧越乱,三春得意一笑:“来人,本宫捉到鬼了。” 夜里听差的宫女太监纷纷跑进,见有刺客,又喊来了侍卫,将那怪物捉住,捆了个结结实实。 一切就绪,侍卫们问:“娘娘,如何处置?” 三春道:“夜深,不宜惊动皇上,先放我这里吧。” 侍卫们有些担心:“不如叫奴才们带走关起来。” 三春轻笑,走过去用帕子抹了下那怪物的脸,露出方寸真容,道:“她是沉香,原是我宫里头的人,我还她不成。” 一众人等,皆是大惊,纷纷看过去:“是沉香?” 沉香懊恼不已,自己在宫中潜伏了多少时日,今天却败在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手中,不甘,亦是愤怒,看向三春道:“有本事一刀杀了我。” 三春缓缓摇头:“不不,想杀你的人不是我,而是皇上,你说呢,小莲,啊不,该叫你拓跋恭。” 沉香怒瞪双眸,震惊下,半晌无语。 三春挥退了众人,虽然大家都力荐想留下保护,三春还是不肯,终于止于她和沉香两个,她才道:“我之说以不留下任何人,是因为你的一切,都关乎皇上,皇上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沉香犹如一头斗败了的猛兽,耷拉下脑袋,沉沉问:“你是如何知道我是小莲的?” 三春搬了把椅子,稳稳的坐了上去,看着面前给捆绑成粽子般的沉香,笑道:“皇上最爱的人是小莲,而小莲最爱的人也是皇上,只有小莲才会恨透了那些给皇上宠幸的嫔妃,而苏瑾是死在储秀宫的,储秀宫内,唯你最可疑。” 沉香徐徐抬头,吃惊问:“你还知道什么?” 三春想了想,道:“这样吧,我给你讲个故事,有关你的故事,不过都是我猜的,如有错处,还请谅解。” 沉香不语,以怀疑的目光看着她。 三春娓娓道来:“其实你只是廉亲王的一个棋子。” 开篇即让沉香惊呆。 三春不理会她的表情,继续道:“你是廉亲王豢养的一个杀手,目的当然是皇上,也基于此,廉亲王巧意安排,你得以和皇上相识了,皇上那个时候刚刚登基,帝位不稳,怕八爷和十四爷等人继续与之为敌,所以每天除了忙于朝政,就是忙着怎么解决掉八爷和十四爷两个心腹大患,他虽然是皇上,也不是一手遮天,不能想杀谁即杀谁,得有个适当的理由,为此,皇上很烦,也很累,就在皇上心力交瘁的时候,你出现了,你算不上美貌,但自有着你不同于宫中嫔妃的风姿,你给皇上的感觉犹如一股山风,皇上看惯了那些一言一行都刻板的如同照着书本抄写般的嫔妃,初见你,倍感新鲜。” 说到此处,三春顿住,她发现沉香的表情,一点点软了,一点点暖了,往事如春风,吹得沉香如痴如醉,三春知道,其对雍正,是动了真情。 故事继续,雍正对小莲发自真心的喜欢,为此冷淡了后宫佳丽,他也想接小莲进宫,就在想将自己的身份彻底告诉小莲的时候,小莲却无端失踪了。 其实小莲失踪的原因,正是得知自己即将进宫,按照允祀的交代,几次暗算雍正未果,一方面是手软,一方面是机会不当,允祀便要她进宫后再行事,小莲不忍杀雍正,又不敢违背允祀的命令,于是选择失踪。 后来,她情难自禁,思念雍正,就假冒了个罪臣之女的名字,混到了宫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93章 娘娘怎知我不是男人 初进宫,沉香便在皇后身边当差,这是个多少人眼红的肥缺,皇后是六宫之主,在她身边,不单单身份尊贵,平时更能得到很多赏赐。 然,沉香却老大不高兴,究其原因,是雍正对皇后太过客气,那种夫妻间的举案齐眉,让她骤然而想起同雍正在一起的美好时光,内心给深深的刺痛,于是发生了黛眉见鬼的那一幕。 最终,她没敢下手杀了乌拉那拉氏,她深知乌拉那拉氏乃为母仪天下之皇后,一旦出事,朝野震动,这对雍正来说,有害无益。 接着,太监孙喜将与之对食的宫女阿顺巧计安排得以见到雍正,阿顺三分姿色,让雍正看上的,是她惊呼天人的绣工,她绣了个香囊,上面的彩蝶呼之欲出,这个香囊本是送给孙喜的,孙喜却进奉给了雍正,雍正深感此女手巧,宣来一见,人如瘦梅,又如细柳,自有那种我见犹怜的楚楚可人模样,雍正临幸了阿顺,不料此事给沉香听说,于是下手杀了阿顺,将其尸首抛入水中,旁人便以为阿顺是淹死的。 谁知,心思缜密的乌拉那拉氏得知阿顺出事的那晚,当值的沉香竟然擅离职守,便开始留意她的言行,没发现她有杀人嫌疑,却发现她对雍正时不时的偷窥,乌拉那拉氏以为这宫婢癞哈莫想吃天鹅肉了,心下不喜,寻个理由,将她打发去了储秀宫做粗使,以此隔绝她想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念头。 可是,她在储秀宫时,廉亲王允祀竟然找到了她,质问她为何突然失踪,又为何偷着进宫,她极力辩解,说失踪是因为雍正猜到了什么,进宫是想伺机刺杀雍正,允祀似信非信,但怕她在宫中容易出事,从而连累自己,于是给了她一包药粉,说是服用之后便可以隐身。 她虽然不情愿,但允祀对她有恩,想当年她家破人亡给恶人卖进青楼,是允祀及时替她赎身,免除她给人玷污之苦,所以,对允祀的话她不敢不听,服下那药,所谓隐身,就是她变了形,膨胀成原来的两倍,因为外形大变,又是个粗使,她在宫中真的可以说是隐形了,没谁过多关注她。 然后,苏瑾选秀成功,册为贵人,得雍正宠爱,盛极一时,巧的是苏瑾竟住进了储秀宫,沉香正想对其下手,允祀又找到了她,要她杀了苏瑾。 正中下怀,她欣然应允,以绝密内功害了苏瑾,杀人于无形后又将苏瑾吊在树上,让人以为苏瑾是自杀。 可是后来,因储秀宫建造富丽,很多嫔妃想住进来,她就故意闹鬼,以此绝了那些嫔妃的念头,她得以在储秀宫安静度日。 只等三春住进储秀宫,她又上演闹鬼的戏法,三春却根本没当回事,这让她气恼,几次三番想害三春,都忌惮对方太聪明,怕稍加不甚会落败,于是苦等机会,终于在那晚发现三春和静香夜里散步,她就将早已制作成功的纸片傀儡驱使过去,谁知允礼及时出现,替三春打飞了她的刀,后又打伤了她,她不得已才逃走。 次日给三春搜出纸片,晓得自己再也无法隐藏,于是想杀了三春灭口,可是又怕三春有所防范,忍了忍,忍到今晚,便赶来长春宫,可是,非但没能杀了三春,还让人家给抓了。 当三春以猜测的口吻讲述出她和雍正的过往,她害人的大致经过,虽然不完全,她还是感叹:“你果然聪明。” 三春道:“你也不傻,之所以你输给了我,是因为你太急于求成,也或许,你太在意皇上了,不是有那么句话么,关心则乱,你太过在意皇上,遂乱了方寸。” 沉香冷笑:“你不在意果亲王?他可是时时刻刻在保护着你呢。” 仿佛什么东西在心口一触,一种难以名状的感觉瞬间流遍全身,三春瞬间无语。 沉香接着道:“你和果亲王的事我早就知道,所以我也知道你是谁。” 三春有些意外:“廉亲王告诉你的?” 沉香并不回答,只道:“你假冒舒小姐进宫,无非是想行刺皇上,你罪恶滔天,你必然会死的更惨。” 三春轻蔑一笑:“可惜,你为何不及早告诉皇上这件事呢?现在你已经没有机会将此事告诉皇上了。” 沉香暴怒:“我没能把你的事告诉皇上,是不能让皇上知道我是小莲,而廉亲王也说过,你与他是同谋,你的意思,你敢杀我?” 三春摇头:“我杀你,怕脏了我的手,想杀你的人是皇上。” 沉香不自信的摇头:“皇上怎么会杀我,皇上最喜欢的人是我。” 三春哂笑:“皇上喜欢的是小莲,而你是沉香,小莲是纯情的,沉香是暴虐的,小莲身姿矫健如狂野之花,沉香臃肿不堪似一坨肥肉,小莲是毫无心机的好姑娘,沉香是杀人如麻的恶魔。” 沉香突然怒吼打断她的话:“别说了,小莲变沉香,我何尝不是无奈。” 三春点头:“你是无奈,因为你是廉亲王的一颗棋子,你当初与皇上相爱亦是他布置的一盘棋,可怜皇上对你念念不忘,还以为这世上的女子,唯你对他是真心的,是那种不为荣华富贵,只喜欢他那个人呢。” 沉香眼透渴望;“我是真心喜欢皇上的,否则我也没必要偷偷混进宫里,只为多看他几眼,也不会因为他,而杀人。” 三春啐了口:“你这种喜欢,是霸道,是想霸占,你该知道他是皇上,即为皇上,怎么可能单单与你两两相对呢,你杀了一个又一个,你杀不尽天下女子,每三年选秀一次,你喜欢的男人,身边会有无数的女人,所以,你这是在自讨苦吃。” 沉香使劲摇头:“不对,你刚刚还说皇上对我念念不忘,他只喜欢我一个。” 三春笑了:“他只喜欢小莲,可是假如他知道他喜欢的小莲,其实是廉亲王的一颗棋子,接近他是为了想杀他,你说,皇上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呢?他还会对小莲念念不忘吗?” 沉香惊愕:“你想将我的事告诉皇上?” 三春缓缓摇头:“不,我懒得说这些,我想将你交给皇上,以你之口,亲自告诉他曾经的一切。” 沉香奋力一挣,纵使她功夫高深,怎奈捆绑得太紧,没能挣脱出去,怒道:“你不能将我交给皇上,我不能让他知道我就是小莲。” 这是她的软肋,三春深知。 当初,她给允祀安排认识了雍正,她假装不知雍正是皇帝,假装只为他的学识风度折服,雍正对她视为至宝,疼爱有加,雍正说她像山野间的一缕清风,让人舒爽,说她像草地上自生自长的花,美的自由,说她像一块没有琢磨的璞玉,一切都是浑然天成。 字字句句,她都记着,假如以现在这个样子见雍正,身体肥硕,样貌丑陋,还杀人无数,那曾经在雍正心中最美好的形象一落千丈,受不了的或许不是雍正,而是她。 所以她道:“你不能把我交给皇上,我想这辈子都以最美的样子住在他心里。” 说完,不待三春开口,她竟然用力咬了下,齿间的毒药破了,她随即咽了下去,等三春发现她目光有异,她莞尔一笑,露出些许昔日的风华,轻声道:“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临死求你件事,别让皇上知道我是谁。” 话音落,人也颓然倒在地上,轰隆一声,使得外面的宫女太监悉数跑了进来,纷纷喊:“娘娘!” 三春静静的看着沉香,淡淡道:“此贱人大逆不道竟意图行刺本宫,给抓住,怕杖毙,自裁了,找个物事把她裹上,埋了吧。” 言罢续道:“这是咱们宫里的事,别声张,说出去怪丢人的,是本宫没有管教好下面的人,日后皇后那里,本宫去说。” 太监宫女们应了,七手八脚将沉香抬了出去。 三春仍旧盯着沉香倒下的地方看,同是女人,她可怜沉香对雍正的痴情,假如她当初没动情,或许不会有今天的下场,所以,感情是美好的,料理不当,何尝不是可怕的呢。 继而想起允礼,叮嘱自己,可不能犯沉香的毛病,该断不断,必留后患。 心一狠,便努力去想忘记,只是那颀长清雅的身影如云霓萦绕在心间,无法挥散。 心中有些透不过气,走过去推开窗,凭窗而望星空,却见面前闪出一个人影,是成云天,隔着窗户,成云天打个千:“娘娘,奴才回来了。” 三春嗯了声,扭身回到大炕上坐,等着他进来奏事。 成云天走了进来,再施礼:“奴才已将沉香的底细查明了,原来她根本不是罪臣之女,是假冒而已。” 三春没有表现出惊喜,神色淡然:“你查到的一切,都已经没用了。” 成云天一愣:“娘娘何出此言。” 还以为三春责怪他耽搁久了呢,心下有些惶恐。 三春解释:“沉香已经死了,就在刚刚。” 接着简单叙述了过程。 成云天心有余悸:“都怪奴才回来晚了,差点害娘娘出事。” 对于他的好意,三春不敢接受,一想起他那晚炽烈的目光,三春就非常不舒服,一个太监,假如对主子动了念头,这不单单是他的罪孽,也是他的厄运,也是自己的厄运,虽然两个人都怀着同一个目的,那就是刺杀雍正,但三春亦不想与之有太多交集,因不单单听说过太监宫女搞对食,还听说过太监与女主子相好的事,比如某朝有个公主,喜欢上个太监,为了成就美满姻缘,竟同那太监私奔了,这事成为历史奇谈,所以太监即使净过身不再是完整的男人,凡事都有意外的,三春遂淡漠一笑:“当初我家人都没了,我一个人能够活下来,这不是奇迹,我还怕她沉香不成。” 成云天明白她的意思,是自己自作多情了,讪讪道:“奴才知道,娘娘聪明绝顶。” 三春睇他一眼:“我不是自诩聪明,我只是喜欢未雨绸缪,若我没备下那布囊,如何对付沉香,所以,我今天的一切都不是侥幸,而是小心。” 成云天顺着她的话道:“是,娘娘行事稳妥。” 论说成云天样貌不俗,初识三春对其深有好感,只因为允礼,彼此发生隔膜,三春摆摆手:“都这个时辰了,本宫该就寝,你也一路奔波,回去睡吧。” 成云天脚步滞了下,最后还是施礼告退。 解决了沉香,三春仍旧不能安枕,距离雍正出巡没几天工夫了,她在想以何种手段在路上至雍正于死地。 没想出什么好的法子,次日却听说一件让她震惊的事,那就是此次出巡,允礼随扈。 当成云天将这个消息告诉三春的时候,她正在庭中赏花,此时节花朵并未饱满,却别有一番风韵,成云天意味深长的道:“听说,皇上出巡,果亲王会随扈。” 三春手一抖,从地上拾起的一瓣落花飘了出去。 成云天发现她的吃惊,道:“娘娘说,这事该怎么办?” 是啊,允礼在,便有人对自己掣肘,三春极力保持镇定,道:“皇上出巡,亲王随扈,多么正常。” 成云天叹道:“这里没有旁人,奴才方如此说,果亲王文武兼备,城府又深,他在,恐难下手。” 三春轻笑:“他在又能怎样,我不信我侍寝的时候,他也在。” 成云天点头:“话是这么说,可阖宫都传皇上身上有恙,就不让嫔妃侍寝,大家都笑嫔妃们的绿头牌都发霉了。” 他言下之意三春明白,恐雍正不近女色,自己就近不得雍正身边,三春不以为意道:“阖宫都不懂,皇上惦念小莲而已。” 成云天半信半疑:“即是这样,皇上心中唯有小莲,娘娘如何接近呢?” 三春款款往前走,成云天慢慢跟在后面,到了棵古木取下,三春抓起一根细细的绿枝给他看:“男人都像松柏,却架不住茑萝的纠缠,只要用心,总会打动他的,哦,你现在已经不算男人,当然不明白个中道理。” 成云天嘴角抽动,不知是想笑还是想哭,总之很是难看,随即挺起了腰身,自打进宫做了太监,成日的低头走路,一旦挺起腰身,重现了他昔日的风采,笑了笑道:“娘娘怎知,我不是男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94章 打入冷宫 成云天说:“娘娘怎知,我不是男人。” 三春一回身,无意中扯断了绿枝,定定的看着成云天,他自称‘我’而不是‘奴才’,其中必有深意,三春不语,待他自己做解释。 成云天微微含笑,伸手过去。 几乎是本能,三春将自己的手挪到身后。 成云天却道:“娘娘身上黏着这物事。” 他取下三春衣裳上挂着的茑萝绿枝,随手抛了。 三春破有些自以为是的尴尬,扭头看别处,道:“你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该不会……” 顿了顿,稍后猛一回头:“你假扮太监?” 她的语气未免咄咄逼人,成云天微有怔忪,讷讷道:“当、当然不是,奴才纵使有天大的能力,不净身,如何能进宫,奴才方才的意思,身为太监,失了男人根本,只要胸怀大志,也终究还是个男人,至少奴才自认是。” 这解释,也算说得过去,三春略略放心。 这时走来了宫女,向她道:“禀娘娘,皇后叫娘娘过去呢。” 三春嗯了声:“叫人备轿。” 那宫女领命而出。 三春忽然想起一事,对成云天道:“此次皇上出巡,长春宫的人不能悉数带着,那样未免太过招摇,你捡几个行事稳妥,人也老实的,写个名单给我看。” 成云天应了,告退,去忙他的。 三春也往坤宁宫而来,和风日暖,所以她乘坐的是肩舆,四个太监,慢慢而行,她稳稳的坐在肩舆上,微闭双目想事情。 快至坤宁宫时,过一通道,通道两厢为廊房,所以有些暗,她就睁开眼睛,不经意间,却发现靠廊房下恭敬伫立着一个人,显然是见有后宫主子的仪驾经过躲至一旁回避,只是那人竟大胆的专注的看她,等她睁眼,那人更惊呆状。 三春心里咯噔一下,从未想过,身为血滴子的云瑚会在后宫出现,而自己,倒霉的竟也能碰上,知道云瑚认出她了,所以她故意扬起头,拿足了宠妃的款,昂然而过,也知道云瑚定在注视她的背影,如此,深感背影上嵌上了云瑚那不大不小的一双眼睛,非常难受。 到了坤宁宫,拜见皇后乌拉那拉氏,她还是神思恍惚呢。 除了生病的,打入冷宫的,其他嫔妃大多也在,乌拉那拉氏叫齐这些嫔妃,是为了一件事,那就是她准备搬出坤宁宫,而住进翊坤宫,坤宁宫雍正另做他用。 这事不算大事也不算小事,所以乌拉那拉氏知会大家一声,至少以后大家得去翊坤宫给她晨昏定省。 交代完此事,又说起皇帝此次出巡,这才是重中之重,乌拉那拉氏看了看三春和裕嫔,道:“此次唯你二人随侍皇上左右,裕嫔本宫是放心的,早就服侍皇上于左右,倒是舒妃,年纪轻,进宫晚,所以舒妃,你二人出门在外,不能因为你是妃位而裕嫔是嫔位,遇事便一意孤行,记住凡事都要同裕嫔商量着来,你们虽然位分不同,到底都是一家人,要不分畛域,情如姊妹,本宫放心,外人看着暖心,皇上也舒心。” 此身是客,三春从未在意过什么位分,于是忙欠身,先对皇后应了:“臣妾谨遵皇后教诲。” 又对裕嫔含笑道:“出门在外,劳姐姐操心了。” 裕嫔倒是有些意外,前次自己可是嘲讽过她,她竟不计前嫌,到底是真心?还是虚与委蛇?皇后在呢,裕嫔也客气道:“舒妃纡尊降贵,臣妾受宠若惊了。” 场面上的话谁都会说,如此一团和气,乌拉那拉氏非常高兴,夸赞了几句三春,说她聪明伶俐又知书识礼,还夸赞了裕嫔,说她朴实无华,又教得好五阿哥弘昼,也表扬了在场的其他嫔妃,说大家能够和睦相处,使得她这个掌管后宫之人省了很多心思,说的都是好话,在场之人无一不开心,可是说着说着,猛然看向三春:“那个沉香是怎么回事?” 三春正迷糊,面对这种虚假的和睦她实在提不起精神,突然听乌拉那拉氏说沉香,忙抬头,果然乌拉那拉氏是在看着她,想沉香是储秀宫的杂使宫女,又不是她专用之人,乌拉那拉氏这样问,必然是掌握了些内幕,至少有人向皇后禀报了,沉香是死在长春宫的,于此她就脱不了干系,于是忙起身回复:“沉香意图行刺臣妾,反给臣妾抓住,她也知道,按照宫规,她是应该给杖毙的,大概是怕那种死更痛苦,所以她服毒自尽了。” 此番话出,四座震惊,宫女行刺嫔妃,可是鲜有听闻,于是纷纷议论。 乌拉那拉氏脸色阴沉,先环顾众嫔妃:“嘁嘁喳喳,成何体统。” 众嫔妃寂然,只在心里惊诧,这个舒妃更加不可思议,她宫里死了人,竟然不向皇后禀报,又不敢问,只将目光纷纷聚焦三春。 乌拉那拉氏也在看三春,脸色如久阴不晴的天,声音不大,非常严肃:“那沉香只是个粗使,她为何要行刺你?她既然给你抓了,如何服毒?她死了你又为何不禀报给本宫?” 连珠炮似的诘问,让一众嫔妃纷纷替三春捏把汗。 三春却安之若素,不失恭敬道:“至于她为何行刺臣妾,臣妾不知,臣妾甚至都不认识她,抓了之后,她是咬破齿间毒药而亡的,至于为何不禀报给皇后,臣妾觉着,她只是一个粗使宫女,不配皇后来料理她的事,所以臣妾自作主张将她掩埋。” 合情合理,天衣无缝,并且,沉香比她进宫早,关于沉香的一切,皇后很是应该了解而不是她,而沉香又在储秀宫当差,她住进储秀宫也是乌拉那拉氏的懿旨,深究下去,乌拉那拉氏就有嫌疑,最后,哪一宫没死过人,一般的都是一宫之主位料理,顶多内务府出面问一问查一查,再派人善后,品秩高的,身份特殊的,才禀报给皇后。 乌拉那拉氏给她的话说的一时无言,缓了缓方道:“无论如何,你宫里死了人,你都无法置身事外,这事本宫会亲自查,为了避嫌,舒妃,你先去别处住几天吧。” 别处?别处是什么地方?三春忍不住问了。 乌拉那拉氏淡淡道:“北五所有处房子闲置。” 北五所,三春对此所知甚少,深深感觉自己像被打入冷宫了,可是,莫说沉香的事还未查明,即使查明自己真的有罪,嫔妃打入冷宫,不该是皇帝下旨吗? 待想问个真相,乌拉那拉氏一副不容置疑的脸色,接着又道:“本宫即刻去查,你即刻去北五所。” 三春唯有领命。 出了坤宁宫,青玉和黛眉并素绢等人纷纷替她鸣不平:“查就查么,为何要娘娘住那种地方。” 三春不禁问:“那种地方?那地方到底怎么回事?” 青玉左右看看,低声道:“北五所本是皇子们读书的地方,后因三阿哥的事,李天师跟皇上说北五所风水不好,皇上就将皇子们悉数搬了出去,空置很多房子,少有人住,空荡荡的,很是吓人。” 黛眉补充:“有人住的,便是齐妃。” 齐妃是三阿哥弘时的生母,三春只知道齐妃住在御花园某个角落,不想她竟然搬去了北五所,总之是不祥之地,所以也就明白乌拉那拉氏的用意了,这是将她打入冷宫,她倒不在乎冷宫不冷宫,怕的是沉香的事件只是个引子,是有人想整治她的开端,又听说进了冷宫的嫔妃,死的死疯的疯,甚少有好结局的,进一步想起云瑚来,遇到云瑚的地方,距离坤宁宫不远,难不成云瑚是向乌拉那拉氏奏事的?想云瑚是粘杆处的,只听雍正的命令,背后与乌拉那拉氏来往,说明乌拉那拉氏并非大家表面看到的,只是个普通的贤皇后。 正思谋,有几个太监横在她面前,一色青衣袍子,为首那个衣裳华丽繁复些,看上去应该是管事的,他阴阳怪气的笑道:“就由奴才们带娘娘过去。” 三春知道,这是乌拉那拉氏安排的人,只有点了头:“有劳公公们。” 那为首的太监三十多岁年纪,一说话眉眼皆带笑,一副八面玲珑的样子,将手中的拂尘一扬:“呦,娘娘这话可是折煞奴才了,奴才为娘娘带路是理所应当。” 他一边说,一边眼珠子叽里咕噜乱转,像是在暗示什么。 三春猜了猜,猜出八九,忙对青玉道:“还不看赏。” 青玉无奈摊开手:“奴才随娘娘来见皇后娘娘,未曾带什么银两。” 事发突然,这也难怪,三春于是褪下手腕处的玉镯递过去:“一点小心意。” 那玉的成色极好,碧油油的没有一点杂质,宛如一潭碧水,看一眼心生幽凉。 那太监啧啧道:“娘娘这哪里是小心意,这,这太贵重了,奴才真是亏不敢受。” 说不敢受,竟毫不客气的接过玉镯,然后眉开眼笑朝三春再打个千,忧心忡忡的样子:“这么贵重,定是有记档的。” 喜欢又害怕,完全是守财奴的嘴脸。 三春垂下手,怕他看见另外那只玉镯,对这种人,不配两只镯子收买,只道:“公公放心,这物事不是宫中之物,是我进宫之前就有的。” 那太监如释重负,满面堆笑:“娘娘也放心,北五所有些地儿真不错,奴才斗胆替娘娘选了间,娘娘住进去虽然不比长春宫舒服,总不至于白天闹耗子晚上闹鬼。” 三春暗想,假如自己不打赏他,恐自己住进去的房子,就是白天闹耗子晚上闹鬼了,暗骂这些奴才欺下瞒上,平时不知以这种手段搜刮了多少物事,当下一笑:“公公有心,公公怎么称呼?” 那太监再打个千:“奴才李荣,在坤宁宫当差,皇后娘娘习惯叫奴才小李子,奴才的师父便是皇上跟前的苏大总管。” 苏大总管,即是苏培盛,得他徒弟的名头,已然尊贵。 三春微微一笑:“原来是皇后身边的人,怪不得谈吐不俗呢。” 本是一句客套的赞美,谁知李荣却听出了旁的意思,忙道:“奴才们只是奉命行事,断不会狗仗人势。” 三春知道他误会了自己,懒得解释,歪打正着敲打他一番也好,免不了虚与委蛇一番:“苏谙达调教出来的,断不会错。” 一番闲话之后,三春就跟着李荣等人来到北五所,那李荣说到做到,给她选的住处是个三进的院落,名为揽芳阁,虽然空着,倒也没有荒芜,花草树木皆有景致,房内也收拾得干干净净。 三春落座之后,再次表示感谢。 李荣笑眯眯的:“娘娘少坐,等下奴才就让人送一应物事过来。” 他说完施礼告退,未几,真有几个太监抱着干净的被褥和脸盆茶具等日常物事送了过来。 青玉逐个看过,待那些太监离开,对三春道:“小李子还算有良心。” 黛眉冷笑:“那么好的镯子可惜了。” 三春安抚的语气道:“有什么可惜的,镯子本是死物,不当吃不当喝,一支镯子换来这么舒服的住处,很是值得。” 素绢向来谨慎,轻易不开口,此时也满腹狐疑:“奴才就是不明白,皇后查沉香的事,为何需要娘娘避嫌呢,再说也不用来这种地方住。” 三春环顾房内,家什不多,更显洁净,淡然而笑:“这地方不错的。” 素绢叹口气:“再好也是冷宫。” 说完自察失言,忙垂头:“奴才的意思,这地方实在空旷,怪瘆人的。” 三春心里感叹,是了,再好也是冷宫,说明自己真的在无形中触怒了某位,否则如何给打入冷宫呢,她故作不以为意:“沉香死了,你还怕有人闹鬼?” 素绢抿嘴,半晌才小心翼翼道:“奴才恐怕不止沉香习惯闹鬼。” 这丫头,素来不多言多语,有话都说在刀刃上,她的话,三春也就容易深思,再问:“你觉着,有人会趁机对本宫不利?” 素绢怔愣:“奴才,奴才不知,奴才,奴才只是说唯恐。” 青玉倒是直言道:“奴才也觉着,皇后此举有些诡异,但凡打入冷宫,需由皇上下旨,皇后贤德,从无怙恃其位而随意惩处嫔妃的事,这事,有说道。” 她的话让三春猛地想起巧遇的云瑚,此时想,难道云瑚早知道自己进了宫?可云瑚想揭穿自己,为何不直接找皇上呢?拐了弯找皇后,到底是何居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95章 冷宫行刺 因忙着出巡的事,雍正最近甚少过问后宫,本来他就是个精明的皇帝,从无在女色上劳损自身,所以三春给乌拉那拉氏打入冷宫,没有乌拉那拉氏的懿旨,谁人都不敢在雍正跟前提及,他也就一直不知。 他不知,三春就在冷宫住了下来,说好是几天,可这一住三天过去,没得旨意离开。 若无闲事,这样幽居也不错,每天有专门的宫人送来吃食和水,待用膳之后,也有人会把餐具收拾去,不单单是三春,连青玉和黛眉素绢三人都说,她们一夕之间也变得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了。 苦于来此突然,没带诸如绣花的缝衣裳的用具,更别提骨牌了,闲得实在无聊,三人就围着三春讲故事,各自进宫之前的,也讲进宫之后的,看守她们的侍卫远远的在宫门外,所以这一方天地,她们可以自由自在。 偶尔的,她们也同三春探讨乌拉那拉氏将三春打入冷宫的用意,毕竟是宫人身份,虽是三春身边的人,也不敢大胆妄议皇后,三人说的小心谨慎,三春却听得明明白白,乌拉那拉氏,才是人情世故的真正高手,所以三春猜测,这番进冷宫,该是乌拉那拉氏早有预谋的,而沉香之死,不过给了她一个适当的理由。 三春想,不能坐以待毙。 这一晚用过饭,三春只叫青玉陪着,说是吃的多怕积食,就在揽芳阁四处散步。 揽芳阁,很普通的一个名字,但却是很大的一个宫苑,五间三进,庭院花园,一应具有,二人走着走着,走到花园处,可惜因久无人住,花园已经荒废,昔年的花草落了种子,不成规矩的胡乱长着,而那杂草竟比花还高还壮呢。 天未黑尽,暮色迷蒙如雾,长衣掠过,拂动杂草,沙沙作响。 青玉有些胆怯:“娘娘,这园子实在没什么看头,还是回去吧。” 三春却道:“回去不是躺着就是坐着,还是走走吧。” 青玉便不敢再多言,三春明显感觉出她挽着自己的手在微微的抖,笑问:“你怕鬼?” 青玉摇头:“奴才怕蛇鼠出没。” 原来如此,三春道:“我小时可就喜欢玩蛇鼠呢。” 青玉大惊:“啊,娘娘怎么会玩那蛇鼠,娘娘可是千金小姐,不该养在深闺么。” 一个疏忽,差点暴露自己,小时因不受大夫人待见,也就疏于管教,而母亲又喜欢由着她的性子来,所以她常常跑出家门,岂止蛇鼠,毛毛虫毒蝎子蜈蚣,她都喜欢玩,后来渐渐长大,母亲也限制了她些许,她就转而攻书,也学着绣花做衣裳,她不喜欢,就道:“横竖有人给我们吃给我们穿,学那些劳什子作何呢。” 母亲含笑,一针扎在素白的绢布上,道:“将来好给你的夫君做。” 于是她就认认真真的学绣花学做衣裳,想着将来嫁了如意郎君,无论夫君的鞋袜还有衣裳,都亲力亲为,然后相敬如宾,举案齐眉。 而今天,想起这些她心里五味杂陈,自己这辈子,恐是无缘举案齐眉了,杀了杀不了雍正,自己的结局都不会好到哪里去,至少,这辈子再不会嫁做旁人,当然,不为雍正。 心思千回百转,就走到了园子最中,面前是一片快干涸的海子,不大,也有湖心亭和小桥,她扶栏上了小桥,踩着吱嘎吱嘎快散架的木板桥面,怎么都感觉这宫苑不像是才有人住过的,倒像是废弃了很久。 上了湖心亭,美人靠上满是灰尘,坐不得,她就站在那里四处看,看哪一处有破绽,能够由此处揽芳阁。 她出揽芳阁没有旁的意思,只想探查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乌拉那拉氏为何要对付她? 看了半天,园子的围墙高耸,也没有可疑攀附的树木,遂死心,淡淡对青玉道:“回去吧。” 青玉仿佛就等她这一句呢,搀着她就走,刚下了小桥,突然见对面走来两个人,一主一仆,暮色沉沉看不真切,怎么都觉像极了齐妃李氏。 对方似乎也发现了她,猛一抬头,四目对上,果然是李氏。 只知道齐妃也住在北五所,却不知她也可以进这园子,如此说,这园子不是揽芳阁专有的,而是附近几处宫苑共有的。 三春走上前,碍于年龄大小,她先开口:“齐妃你也在此。” 李氏微笑:“舒妃你也在此。” 简单寒暄,三春只觉李氏脸上的笑很诡秘,晓得她是笑盛宠一时的舒妃娘娘也会进入冷宫,三春没在乎她的嘲讽,道:“我宫里出了点事,皇后叫我过来暂时住今天,避避嫌。” 李氏无限感慨的叹了声:“当初,皇后也是这么告诉我的。” 三春一怔,觉出她的弦外之音,乌拉那拉氏果然是有预谋的对付自己呢,如此看,自己进了冷宫,恐再难出去了。 转而想起自己可是要随雍正出巡关外的,出巡日子迫近,届时不见了她,乌拉那拉氏在雍正跟前,怎么解释呢? 李氏那厢继续道:“当初皇后说,三阿哥惹怒了皇上,恐我落个生而不教之罪,所以让我去御花园住几天避避嫌,后又让我来到这里,不知隔几天还会让我去哪里,无妨,反正去哪里都是冷宫,我这辈子,是甭打算再出去了。” 三春曾经自作聪明的以为,李氏是主动避嫌才去御花园住的,不想原来是乌拉那拉氏的主意,心如一座山,突然给豁开一道口子,什么都明朗了。 她还是客套的劝着李氏:“出去作何呢,出去也是一日三餐,还不如这里清静。” 李氏猛然看过来,像是有些吃惊:“冷宫若好,谁都愿意进来了,三阿哥已经回头无路,我这个做额娘的也没什么打算了,所以不妨直言相告,你知道什么叫蚕食么?” 以三春的学识,当然明白蚕食就是一点点的吃掉,是以她一下子就洞悉了一切,乌拉那拉氏以沉香为开端,要她来此避嫌,然后好饭好菜,其实都是想稳住她。 就在三春怔愣的当儿,李氏吩咐身边的宫女:“我这身上凉涔涔的,回去吧。” 说完也没同三春道别,扭头就走。 三春看着她的背影,衣裳已旧,背也驼了,行走缓慢,未老先衰,暮色中万般可怜。 青玉道:“这个齐妃,没了儿子做倚靠,就破罐子破摔了,竟敢背后说皇后的坏话,不过她也算好心提醒。” 三春将目光从远方收回,淡淡一笑:“是你低估了她,她这样说皇后,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想我跟皇后斗个你死我活,她即使不能坐收渔利,也看一看热闹,泄一泄愤。” 青玉惊愕:“她这么阴险!” 三春冷笑:“这后宫的女人,哪个不阴险,不阴险如何保全自己。” 青玉再问:“娘娘打算怎么办?” 三春没有回答,只仰头看了看天:“回去吧,要下雨的样子。” 一路往回走,心里想着成云天不会对她见死不救,这是自己可以倚靠的其一,其二,若是允礼知道希望他不要知道,自己该他带来的麻烦足够多了。 回去房中,继续躺着,实在无事可做,三个宫女也睡的早,听次间起了轻微的鼾声,三春悄悄披衣下床,没惊动那三人,自己出了房门,夜里的宫苑安静的恍若不在人世,耳听有遥遥的雷声,她来到宫门口,用力推了下,宫门没开,外头有侍卫立即喝道:“谁?” 三春回他:“我。” 那侍卫换了语气问:“娘娘想干什么?” 三春道:“找你说几句话。” 那侍卫默了一会子,才说:“臣当差之际,不能与旁人交谈。” 三春轻笑:“我不是旁人,我是舒妃。” 那侍卫又默了一会子,他不明白舒妃为何就不是旁人,想了想没能想明白,就道:“谁都不行,娘娘宽宥。” 还是个尽忠职守的人,三春褪下手上的镯子,蹲了身子,从门底下塞入,一推,推了出去,道:“这个给你。” 那侍卫却毫不犹豫的将镯子推了回来:“臣断断不敢收受娘娘之物。” 三春又把镯子推了出去:“我没有收买你的用意,只是觉着进了冷宫大概也就甭想活着出去了,不是病死在冷宫,也是老死在冷宫,囚禁的人,每天面对四堵墙,这镯子戴给谁看呢,不想糟践了,所以送给你,你这样的年纪也该娶妻,回去给你夫人戴,这玉是块好玉。” 那侍卫再把镯子推了进来:“臣还未娶妻,谢娘娘厚意。” 真是个榆木疙瘩,三春气鼓鼓的:“你不要我就摔碎。” 她威逼,那侍卫并无就范,耿直道:“娘娘之物,娘娘想摔碎就摔碎。” 三春举起镯子又垂下手臂:“镯子无罪,摔碎可惜,有罪的是我,所以不如我一头撞死算了。” 她说完蹬蹬的就跑。 宫门突然打开,那侍卫慌慌张张冲进来一把扯住她的衣袖:“娘娘不可!” 三春停下,回眸一笑,心道,小子,轮智谋,你不是姑奶奶的对手。 美人倾城,一笑倾国,那侍卫慌忙松开她的衣袖,头一垂,道:“娘娘何故捉弄微臣” 看他二十出头年纪,穿官袍,拎佩刀,仪表不俗,三春对他起了几分好感,就道:“我没捉弄你,我是想看看你到底忠心不忠心。” 那侍卫打个千:“既然娘娘无事,臣告退。” 一转身,三春喊他:“你敢走,我就敢撞死。” 那侍卫再回身,哭笑不得道:“娘娘到底想要微臣怎样呢?” 三春将手中的镯子递过去。 那侍卫连忙后退:“下官不能收受娘娘之物。” 三春正色道:“这不是给你的,而是托你转呈给皇上,告诉皇上,我人在冷宫,戴这物事可惜了,要他赏给旁的嫔妃吧。” 那侍卫愣了愣:“这” 三春皱眉:“我只是要你转呈下,怎么,这也超出你的职责吗?” 那侍卫很是为难的样子:“皇后娘娘有交代,无皇后娘娘的懿旨,任何人不能接触娘娘,所以没有皇后娘娘的懿旨,下官不能代娘转呈镯子给皇上。” 乌拉那拉氏,果然是要置自己于死地,我偏不遂她心意,三春冷笑而问:“你这官职是皇上给的还是皇后给的?” 那侍卫道:“臣的官职,当然是皇上给的。” 三春点头:“这就对了,你只需听皇上的话便可以了。” 那侍卫左右为难:“这” 三春不容他分辨,将镯子往他手中一塞,然后转身往回走。 那侍卫喊着:“娘娘,这,这” 三春头也不回的进了房里。 这一夜忽睡忽醒,期盼那侍卫已经将镯子呈给了雍正,于此雍正便知道自己给乌拉那拉氏打入冷宫了,雍正势必会过问此事,自己就有生还的希望。 然,希望总是美好的,那镯子送了出去,却如石沉大海,没有任何消息,只等到了第二天晚上,雍正没来,三春实在沉不住气了,气势汹汹的去找那侍卫,只等她独自一人来到庭院中,正走的急,冷不防面前突然现出一人,经历多了,暗道不妙,先看对方是谁,那人一身夜行衣,只这种穿戴三春已然明白,来者不善,大概就是奉了谁的命令,来取自己性命的。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她转身就往房内逃,只是她的脚步远没有对方的刀快,耳听‘呼’的一声,知道是刀劈来,不会功夫,无还手之力,唯有躲避,如何躲?一下子趴在地上,摔了个狗啃泥,紧接着就地一滚,后面那人的刀劈空,忍不住冷笑:“聪明。” 虽然对方声音很低,还尽量哑着嗓子,三春已然听出是谁,云瑚。 心中想着要不要揭穿,一念下没有喊出云瑚的名字,如此危难之际,她还想着给自己留条后路,一旦这次死不成,假如捅破是云瑚来刺杀自己,这次死不成,云瑚会继续想法子灭口的。 佯装没听出,连滚带爬边喊救命。 于是房内冲出来青玉黛眉素绢,宫门外冲进来那侍卫,然云瑚的功夫实在太高,青玉黛眉素绢三人死命来护三春,却给云瑚一刀一个都杀了,那侍卫奋力苦战,只几个回合便深感不敌,一边打一边高喊‘有刺客’求救。 最后,在他后背中了一刀时,跑进来一个人,那人没等动手,云瑚见之,便吓得逃之夭夭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96章 与君又见 冷宫内血染一片。 三春逐个去看,青玉没了气息,黛眉没了气息,素绢亦是没了气息。 她一下子跌坐在地,两眼空洞,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 送静香离宫,就是不想因为自己而让她涉险,而今却因自己一下子死了三个。 那侍卫忍着后背的伤痛过来想搀扶她,待伸手又不敢冒犯,唯有劝道:“娘娘节哀,她们是为娘娘而死,死得其所。” 三春茫然重复他的话:“死得其所” 转而向那侍卫,眉眼间陡然浮起一层怒气:“你的意思,她们只是奴才,奴才的命贱,如草芥般,死了也就死了?” 那侍卫痛得皱眉:“臣并非这个意思,臣只是想说,她们身为娘娘的奴才,就该护娘娘周全。” 是啊,当奴才的,为主子死,便是理所应当,正如允礼,或许他亦是对雍正的某些做法不敢苟同,然他是臣,君要臣死,臣必须死,听命于君上,那是一个臣子的天职,所以即使雍正暴虐的杀了吕氏一门,允礼或有腹诽,表面上还得尊崇雍正的旨意,瞬间理解了允礼,也原谅了他的愚忠。 三春忽然又想起什么,问:“那镯子呢?你可呈给皇上了?” 心想着,假如雍正知道她身在冷宫,哪怕是冲着小莲,雍正也不会置她于不顾的,是的,她能得以进宫,完全是托小莲的福,若没有那本书,没有那张小莲的画像,雍正又怎么能让她入宫呢,又怎么会给她莫大的恩宠呢,而自己说过要代其找到小莲,为了小莲,雍正也不该让自己死。 思绪瞬间开叉,沉香即是小莲,即是拓跋恭,那么当初送个自己那本书的书生是谁?他为何有小莲的书?为何有小莲的画像?他与小莲到底是什么渊源? 心中一连串的问题,天啊,自己竟然忽略了这么大的事。 猛然想起允祀,既然小莲是允祀的一枚棋子,小莲同雍正的相识只是允祀布置的一折戏,那书生应该也是允祀的安排,允祀知道雍正对小莲的心思,允祀拥有小莲的物事也非常容易,允祀也知道她吕灵瑟想进宫刺杀雍正,所以给她设计了一条捷径,果然,因了那本书,因了小莲的画像,自己轻松入宫,还成为雍正的新宠。 怅然而叹,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自己妄为聪明,真正聪明的人是允祀,亦是雍正,只是天不予允祀愿,让雍正坐了江山,假如换成允祀,三春相信,他也会成为一个精明的皇帝。 思绪游走至此,那侍卫突然打断她的思绪:“回娘娘,镯子被皇后拿去了。” 三春瞪大了眼睛:“本宫是要你呈给皇上的,你敢送给皇后!” 那侍卫连忙解释:“非是臣送给皇后的,而是有人告诉皇后此事,没等臣到养心殿,皇后即截住了臣,皇后伸手要,臣,不敢不给。” 三春一甩袖子:“无用的废物!” 那侍卫跪地,想叩头谢罪,因后背伤势严重,人就顺势栽倒在地。 三春听见声音,回身,见他趴在地上不知死活,忙过来唤他:“你怎样?” 那侍卫气若游丝:“臣无碍。” 三春哼了声:“说话都没力气了,还无碍。” 使劲托起他,再看了眼青玉黛眉素绢,先管活人,救一个赚一个,于是将那侍卫的手臂搭在自己肩头,想架着他进房包扎。 孰料,那侍卫惊惶的躲开:“臣不敢劳动娘娘。” 躲的猛些,伤口加剧的痛,努力撑着想往宫门出去。 三春轻笑:“想当正人君子,先活下来再说。” 那侍卫面有赧色,忽然想起自己喊了半天没有一个人过来救援,深感不对,遂拾起地上自己的刀,咬牙来到三春跟前,费力道:“臣,誓死保护娘娘。” 三春再一声嗤笑:“想当忠臣良将,先活下来再说。” 言罢往房内去,走几步见后面没动静,回头道:“你不是说保护我吗,跟上来啊。” 那侍卫就踉踉跄跄的跟上,至房门口,三春进去了,他却拎着刀站在门口,血顺着后背流到腰间,痛得已然麻木。 三春严肃道:“你不怕那刺客从窗户进来杀我?” 那侍卫想了想,转身就往窗户边去站了。 三春叉腰看着他,世上真有这种蒸煮不懒的货色,于是又道:“你不怕那刺客从房顶掀开瓦片进到房内刺杀我?” 那侍卫愣了愣,随即仰头看屋脊。 三春冷笑:“你别不信,那些江湖故事中都这么写的。” 那侍卫懵怔:“江湖故事?娘娘怎知?” 三春气道:“你再不进来,我就降你渎职之罪。” 那侍卫迟疑下,最终还是硬着头皮进了房。 三春四下的找,冷宫简陋,而她来的又突然,连幔帐都没有,所以实在没有多余布帛来做绷带,试着去撕被子,费了半天离去竟然没撕开,又试着去撕枕头,后来发现即使撕开了枕头的尺寸也不足以做绷带,最后一着急,转身猛些,衣裳刮在床脚的一块破损处,刺啦,非常容易就开了一道口子,她点点头:“好吧,就用这个。” 随即脱下外面的大衣裳。 那侍卫脸色越来越差,见她此举唬了一跳:“娘娘!” 三春知道他误会,懒得解释,一边撕一边问:“你叫什么?” 那侍卫低垂着脑袋,微弱道:“臣萧木。” 三春见他状况不对,怕他昏厥,故意没话找话,又问:“哪两个字?” 那侍卫咬了咬嘴唇,使得自己清醒些,道:“无边落木萧萧下,臣的名字” 噗通,倒在地上。 三春见之,叹了声:“好名字。” 然后奔过去给他包扎伤口,努力将他翻过去,好重,累得双臂酸痛,再脱下他的衣裳,顿时闭上眼睛,伤口不知多深,却有半尺长,血不停流着,触目惊心。 须臾睁开眼睛,知道刻不容缓,咬牙挺着,一边包扎一边想,方才让云瑚大惊失色的,除了云啸没有旁人,虽然云啸蒙着面,但从其身量,特别是云瑚的目光中,还是看出了端倪,最不想欠谁的债,不想又给云啸救了一次。 待给萧木的伤口包扎好了,他还在昏迷,三春心里默诵了几遍阿弥陀佛,就撂下萧木跑了出去,看一眼青玉黛眉和素绢,心如刀绞,顾不得死人,先救活人,于是跑出宫门,她是想找个人去传太医,亦或是将这里发生的一切禀报给雍正。 然,周遭死寂,没有人影,她实在忍不住喊道:“有没有人?” 夜空回荡的唯有她自己的声音。 她不死心,继续喊:“有没有人?” 还是无人回应。 她索性不喊了,拔腿就跑,只是没跑多远,便给一人挡了回来,是齐妃李氏。 李氏独自一人,发髻已拆开,长发披散,脸色肃然,真如鬼怪,拦着三春问:“怎么了?” 这种情形下,但凡是个活人,三春见了都倍感亲切,道:“有人行刺于我,我的三个婢女都死了,我宫门口看守的侍卫也受了重伤,非太医不可,否则他亦会死,我想找个人去传太医来。” 齐妃李氏所住之处,毗邻揽芳阁,距离如此近,她当然已经听见三春这里闹的动静,也为此她才披衣下床,出来看个究竟。 听说死了人,李氏非但没怕,还激动道:“妹妹,你扳倒乌拉那拉氏的机会来了!” 三春此时哪里有心情顾及这些,只求她:“麻烦娘娘,让你身边的那个宫女帮我去传太医。” 心想,太医到,这里的事便掩盖不住了。 孰料李氏却道:“传太医作何,这个时候,你应该带着伤去见皇上。” 三春摇头:“那侍卫危在旦夕,这个时候我没有别的念想。” 李氏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一个侍卫,你管他死活,先管管你自己的死活吧,假如今晚不趁机扳倒乌拉那拉氏,即使你这次能走出冷宫,早晚还是会进来的。” 人命关天,三春不想与之多费唇舌,见对方不肯帮忙,拔腿就跑,夜黑,北五所又是闲置之处,她慌不择路,跑了半天不知身在何处,突然眼前闪现一丝光亮,她心下大喜,知道有光亮便有人,冲过去,跑的疯,收不住脚,一头撞在那人身上,冷香扑鼻,她抓住那人的衣裳猛一抬头,不是允礼是哪个呢。 突感委屈,鼻子一酸,眼泪滚落,神智尚清,晓得这个样子太过失仪,手十分不情愿的松开允礼的衣裳。 “怎么了?”允礼扶住她急忙问。 “死了人,伤了人。”三春气喘吁吁,赶紧用袖子抹了下眼睛。 “到底怎么回事?”对她这笼统的回答允礼不是很懂,听说有人受伤,便将她转过来又转过去的看。 “我还好,王爷先让人去传太医。”三春舔着干巴巴的嘴唇。 允礼再不多问,解下身上出入宫禁的令牌回头交给景丰:“去太医院。” 景丰应了,掉头就跑。 允礼又吩咐景瑞:“去养心殿。” 这是要禀报给雍正之意,三春却拦下景瑞:“慢着!” 允礼蹙眉。 三春期期艾艾道:“王爷,王爷深夜在此,不宜,不宜给旁人知道。” 允礼明白了,笑了笑:“太医也会将这里的事禀奏给皇上的,而去请太医的,是我的人。” 三春还在犹豫:“可是” 允礼将手一指:“我今晚来此,是因为我作为阿哥时曾在此住过,于庭院中种下一棵李树,听人说那树最近枝叶枯萎,不知什么原因,我白日里忙,刚好今晚去看望额娘,即顺道过来了,你无需多虑。” 说完,给景瑞示意。 景瑞去了养心殿,允礼又对三春道:“走吧,我先去看看。” 想着性命堪忧的萧木,三春无暇顾忌旁的,就带着允礼来到揽芳阁。 甫进宫门,见地上倒着三个宫女,允礼皱皱眉,语气陡然而凌厉:“谁这么大胆?” 三春迟疑下,道:“是云瑚。” 允礼猛回头看她:“就是那个同云啸假扮兄妹的云瑚?” 三春点头:“我没看清她的容貌,但听见她开口说话了,是她无疑。” 允礼不得其解:“她为何要行刺于你?” 三春摇头:“我也不懂,或是因为云啸,或是因为皇后,这事等下再说,王爷先进去看看那侍卫。” 拉着允礼就走。 允礼低头看看她的手,心内悠然长叹,两个人这种自然而然的相处方式,可是久违了,随着她进到房内,见萧木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身上有花花绿绿的绷带,允礼这才感觉哪里不对,看向三春,见她竟然只穿着中衣,允礼忙脱下自己的长衫给她披上,道:“这样子,多失仪,等下太医会来的。” 言罢,然后蹲下身子去看萧木的伤势。 一壁看萧木一壁询问事情的始末。 三春简单说了过程,又道:“我能够不死,是云啸突然出现了,云瑚惊慌逃遁,云啸去追,真不知这兄妹二人是怎么回事。” 允礼问:“以你看,云瑚行刺你的最大可能是什么?” 三春想了想:“或是因为情,或是因为利。” 允礼静静等她解释。 三春继续道:“云瑚喜欢云啸,而云啸似乎喜欢我,还是我未进宫时,她与我早已反目,而那天我去拜见皇后,与她巧遇,大概她得知我身在宫中,而今又给打入冷宫,方便下手,听说冷宫死个人很是平常。” 允礼若有所思,扣着萧木的脉搏,觉着不好,连忙使用内家功为他度真气,然这种功法他只是习练过,并未使用过,是以不知能否见效,只希望缓解下,听三春说云瑚因为吃醋而杀她,允礼觉着这种可能性下,毕竟她现在已经是堂堂的舒妃娘娘,也不便直言,只道:“云瑚竟然也知道你进宫了,这可不妙。” 允礼一直想带三春离开宫内的,之所以一直未能成行,是他还没想好策略,贸然带走三春,宫中丢了个嫔妃,雍正震怒,势必朝野震荡,所以他思虑再三,还需琢磨个万全之策,忽然雍正说出巡关外,还要他随扈,他大喜,觉着这是带走三春的最佳时机,三春在宫外失踪,由头可以归结到任何一方,比如遭遇山匪,比如遭遇恶劣天气,总之机会很多,所以,今晚他不是来看什么李树,而是听说三春给乌拉那拉氏下旨关到北五所,他才过来相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97章 暧昧 太医匆匆赶来,及时救治了萧木。 雍正亦是匆匆赶来,三春与允礼迎出接驾,雍正先扫了眼穿着阔大男人长衫的三春,最后把目光定格在只穿中衣的允礼身上,明知谁也不会这样明目张胆的乱来,心里还是不舒服,只是他关于喜怒不形于色,于是平常的语气问:“怎么回事?” 没谁发现他目光中的寒意,因为一干人等皆跪着,唯允礼以王爷之尊,又有他特许,可以面圣不跪,遂得以看见他的目光如流星划过三春身上,允礼的心幽幽一颤,不为自己,为三春,清楚他对三春身穿自己的衣裳,应该比三春人在冷宫又遭遇行刺更奇怪。 心底无私,允礼回道:“有人行刺舒妃娘娘,娘娘四处喊人不得,刚好臣经过,遂过来相看。” 雍正眉头一皱:“舒妃你不是该在长春宫么?” 说着手一抬,示意三春平身。 三春站起,无意间踩住拖曳的长衫一角,身子一个踉跄,允礼和雍正同时抢出,幸好,允礼功夫高深,能够收放自如,见雍正倾身去扶三春,他便半路以脚尖固住身子,旁人看时,只是觉着风拂动他的衣衫而已。 雍正托住三春,说出的话却是风马牛不相及:“穿的不成体统。” 三春悚然一惊,以为可以蒙混,原来是自己太过侥幸,这种人跟前,怎么能蒙混过去呢,忙嘟着嘴委屈道:“皇上不知,皇后突然打发臣妾来了北五所,根本没带其他衣裳,而负责此处的侍卫因我受了重伤,臣妾不得已撕破衣裳给他包扎伤口,果亲王来后,发现臣妾穿的太过失仪,遂将他的袍子给了臣妾。” 合情合理,却不合雍正心意,然他却没就此事再说下去,而是问;“好端端的,皇后为何打发你来北五所居住?这里可是空置好久了。” 允礼心想,灵儿啊灵儿,你若觉着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是个向皇后报仇的机会,此时状告皇后,那你就错了,你只是个受宠的嫔妃,还没有诞下一儿半女,就像一棵新栽植的小树,并无根基,而皇后乌拉那拉氏却与皇上为结发夫妻,生下的皇长子弘晖虽然早已过世,没有任何子嗣的乌拉那拉氏依旧给雍正册为皇后,可见皇上与其恩爱程度,所以你状告皇后,便是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皇上不会因此而惩处皇后,却给你自身带来新的麻烦。 他这样担心着,三春那里已经道:“说来话长,有个宫女死在长春宫,皇后说此事臣妾需要避嫌,遂让臣妾暂时往北五所居住几天。” 允礼偷偷的舒了口气,自己的担心多余。 雍正越听越糊涂状:“不过死了个宫女?皇后为何要你避嫌?” 三春如实道:“因那宫女是行刺臣妾未遂,咬破齿间毒药自尽,一个宫女居然会江湖人的手段,皇后觉着此人可疑,遂要彻查,人毕竟是在臣妾宫中死的,皇后大概是怕别人闲言碎语,皇后是体恤臣妾。” 雍正越听越好奇:“一个宫女,齿间竟藏着毒药,那宫女到底是谁?” 三春想着,要不要告诉他真相,真相是你心爱的小莲姑娘,其实并不是因爱你才同你卿卿我我的,而是想杀你。 犹豫这样说到底是能让这个痴心的皇帝清醒?还是让他心碎?会不会给本就陷入无底深渊的廉亲王允祀带来更大的灾难?斟酌着,心里有了大致的主意,于是直言:“她叫沉香。” 还是隐隐不安,顿了顿,方续道:“亦叫拓跋恭。” 之所以没说沉香亦叫小莲,是有人知道皇帝心中住着个冰清玉洁的小莲姑娘,那是皇帝的挚爱,而太医在场,太监宫女在场,有关皇帝的私事,三春想,雍正一定不想旁人知道太多,但拓跋恭这个名字,却是甚少有人听说,足以让雍正明白即可。 果然,雍正刷的变了脸色,半晌没言语,进到殿内,略坐一坐,简单询问了事发时的状况,最后看了眼那厢仍旧昏迷不醒的萧木,又看了看太医和其他人,对三春道:“这里死了人,你不宜再住下去,现在就回长春宫吧。” 终于出了冷宫,却害得青玉黛眉素绢三人丢了性命,三春悲从心起,领旨谢恩。 雍正转而向门,苏培盛那厢喊:“皇上起驾,都伺候着。” 肩舆早已准备停当,雍正出宫门,对恭送他的允礼道:“竟有人刚在朕的眼皮底下作恶,果亲王,这事你查一查,一旦查出是谁,立即砍了脑袋,不必来请朕的旨意。” 允礼道了声:“嗻。” 雍正方想上肩舆,忽然发现三春,于是解开玉带,又脱下自己的长衫递过去:“穿上吧。” 三春一愣,怯怯道:“皇上,臣妾不敢。” 虽然只是皇帝平时所穿的便服,终究还是皇帝的衣裳,皇帝的一切都无上尊崇,她即使是为着仇恨而来的,依然不敢僭越,怕本就如履薄冰的日子,再横生枝节,晓得他不高兴自己穿允礼的衣裳,忙脱下还给允礼,并郑重谢过。 雍正见之,将长衫一旋,三春只觉浓浓的龙涎香裹住了自己,待雍正给她敛紧长衫,她仍旧诚惶诚恐状:“皇上,这不合规矩。” 雍正淡淡道:“穿果亲王的衣裳更不合规矩。” 他的话中有森森寒意,三春不禁打个寒噤,越怕什么,越来什么,就怕给允礼招惹麻烦,还是没能避免,其实他的话本也没错,并非夫妻父女的男女之间,穿别个男人的衣裳犹如肌肤之亲,三春唯有道:“臣妾亦是无奈之举。” 雍正没有就此话再说下去,扶着苏培盛的手上了肩舆,头也不回的道:“你也上来。” 三春知道是在说她,仍旧是那句:“臣妾不敢。” 雍正面无表情:“朕有话问你,同你一道去长春宫。” 他的语气生冷,态度明确,三春不敢再拒绝,唯有上了肩舆,挨着他坐下,这一幕,恍然回到初进宫的那一天。 肩舆缓缓而起,缓缓而行,三春听见允礼在后头道:“臣,恭送皇上,恭送娘娘。” 即使允礼的声音再平淡无异,三春亦能感觉出其他味道来,亦或是允礼并无所想,而是三春自己一厢情愿的哀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98章 偏心 回到长春宫,三春先往内殿更衣,穿戴齐整了出来见雍正,见他正端坐在炕上,品着茶,神态安然。 三春重新见驾。 雍正一招手:“过来坐。” 三春就过去他对面坐了。 雍正咽下一口茶,直接问:“你说,有个叫沉香的宫女,是小莲?” 三春点头:“是。” 雍正放下茶杯:“你确定?” 三春道:“她自己承认的。” 雍正眼眸中浮现一丝阴云,那是雷雨来临之前的征兆,语气仍旧平和:“她人呢?” 三春直言:“已经埋了。” 她的话音还没落干净,只见雍正的手一挥,三春即感觉面颊上重重挨了一下,坐不稳,跌下炕,摔在地上,而雍正的袖子拂过时带下了茶杯,落了下去,咔嚓一声脆响,伴着他低沉的怒吼:“你敢杀了小莲!” 太过突然,旁边的宫女个个吓得面如土色,却无一人敢过来搀扶三春。 三春心里没有哀伤,从未把这个男人当成夫君,也从未希望得到他的真情,三春只是惊悚,没料到他会如此反应,而自己不能出师未捷身先死,需自保,于是替自己辩解:“臣妾说过,是她咬破齿间毒药而亡,臣妾没有杀她,以臣妾手无缚鸡之力,也杀不了功夫高深的她。” 这是事实,雍正仿佛一下子清醒了,然内心深处还是无法接受才找到心爱的人,却已经是阴阳两隔,俯视地上倒着的三春:“你从头到尾给朕说个详细。” 三春便将前后发生的事说起—— 她初进宫,被皇后安排住进储秀宫,而储秀宫有个杂使宫女叫沉香,她来的那一天,沉香就嚷嚷着有鬼,她得以认识了其人。 这个沉香,身体肥硕,样貌不堪,可是给人的感觉总是神神秘秘,特别是苏瑾的无端自缢,她便对沉香起了丝怀疑。 最近,沉香竟用‘借尸还魂’的秘术刺杀她,鬼使神差,她未死,怀疑到那个成日嚷嚷有鬼的沉香,于是过去搜查,便搜出沉香作案的凭据,那就是一堆纸张,那是制作‘借尸还魂’傀儡的必须。 或许正因为此,沉香也知道自己漏了底,便铤而走险去长春宫再次行刺她,因她早有防范,遂得以将沉香抓捕,审问下,沉香承认是小莲,潜入宫中是因为忘不掉同皇上的恩爱往昔,可也正因为喜欢皇上,所以对皇上所宠爱的女人无一例外都恨之入骨,先是在皇后跟前扮鬼吓唬,又杀了皇上宠幸过的阿顺,将阿顺抛到水中佯装淹死,最后再杀了皇上恩宠盛极一时的苏瑾苏贵人,又将苏瑾弄成上吊自缢的假象,最后想杀皇上的新宠,即她舒妃,未得逞,却羞于见皇上,于是服毒自尽。 三春讲述完,雍正眉头拧成一个‘川’字,双目微眯,像是陷入无尽的怅惘中,自言自语似的道;“怎么会,小莲怎么会那样心狠手辣,她只是个天真无邪的姑娘。” 三春很想告诉他,小莲非但不是天真无邪,还是允祀用心培植的杀手。 然,三春权衡下没有说出,虽然允祀已经是必死无疑,但不想他死的更惨。 斟酌后,三春道:“情之所至。” 雍正认真思考下,颔首:“你说的对,因她对朕是真心真意,才会恨朕给予恩宠之人,可是朕喜欢的女子,她该是善良,纯真,小莲,小莲她实在” 三春听出他心底的失落,趁机道:“天下女子,谁人能做到皇后那样子,一心替皇上打理家事,又不断教诲嫔妃如何服侍好皇上,臣妾觉着,这世上女子,唯皇后是真心真意喜欢皇上的。” 雍正嗯了声,深表赞同:“所以母仪天下的,才是她乌拉那拉氏。” 三春无意替乌拉那拉氏溢美,也无意对沉香落井下石,只是为求自保,沉香怎么都算死在她的手里,若不让雍正明白小莲之爱,是狭隘,是祸害,雍正必然会因小莲之死迁怒她。 听雍正的语气,像是有了决断,三春道:“皇上实乃千古明君。” 雍正沉思片刻,眉头渐渐舒展,看地上问:“你心里,是这样想的?” 三春想说,我心里真实的想法是杀了你,时机未到,你暂且苟活,便道:“天下人都是这样想的。” 过年话,谁不会说。 雍正听罢,伸腿下了炕,伸手给三春:“起来,当心着凉。” 三春没有高兴,更没有感激,也没有将手递过去,自己撑着站起,淡淡道:“谢皇上。” 方想附身拍打下衣裳,雍正却一把揽她入怀:“别以为朕看不出你对朕的冷淡,朕也知道,你是为了救你父亲家人,才肯随朕入宫的,假如你有小莲一半对朕的心思,朕心,也算安慰。” 三春一惊,他,他怎么会有这种想法?他不是只喜欢小莲一个么,他怎么会在意自己喜欢不喜欢他呢? 隐约感觉不对,一直以来都觉着,自己永远不会对他动情,他也因小莲而不会对自己动情,可是今日之言,却像是一个男人在吃味。 三春惶惑,深陷他的怀抱抽离不得,形势所逼,只好虚与委蛇:“皇上何尝不是,皇上对臣妾,若有对小莲的一半心思,臣妾足以。” 雍正将头低垂,尽量接近三春的面颊,先问:“你在怪朕?” 三春想躲避:“臣妾不敢。” 雍正仍旧道:“你就是在怪朕。” 三春感觉他灼热的唇已经触及到自己的面颊:“臣妾不敢。” 雍正依然重复:“你果然是在怪朕。” 堂堂九五之尊,固执起来像个孩子,三春忽然明白他心里所想,于是道:“好吧,臣妾就是在怪皇上偏心。” 雍正咬着她的耳朵:“朕是偏心,六宫嫔妃,朕只偏心于你。” 你来我往,聊了半天,三春顺嘴就道:“那么小莲呢?” 雍正突然直起了腰身,定定的看着面前的虚空,静静的想了想,然后将三春扳正,彼此面对面,他很是认真的样子:“小莲,朕对她的感情,早在她失踪之前就没了。” 三春懵怔,怎么可能? 雍正继续道:“朕之所以一直对她念念不忘,后来才明白,无关情义,朕只是想知道,她到底是不是允祀的人。” 三春惊愕,这个男人,果然深不可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99章 晋为贵妃 雍正早已怀疑小莲的身份,后因没确凿凭据,便以为是自己疑神疑鬼,直到小莲无端失踪,他才确定小莲有着非比寻常的身世,否则,他喜欢她,她也喜欢她,两情相悦,顺理成章该结为百年之好,然而小莲走了,不告而别,他才感觉,其中必有大文章。 所以,一直以来他对小莲的念念不忘,怀念那种不为名利所羁绊的感情是其一,其二当然是想知道小莲究竟为何许人。 今日听三春说,小莲身怀绝技,还齿间藏毒,那种伎俩,都是江湖杀手该有的,所以,他今日彻底明白小莲的天真无邪是假扮。 瞬间联系到允祀,也或许是其他什么人,总而言之是谁已经不重要,允祀不会命长,其他人想害自己也没那么容易,血滴子四处遍布,割了一个又一个可疑之人的脑袋,他的江山固若金汤,他会成为万古流芳的大帝。 耿耿于怀多少时日的一件事,终于有了结局,雍正眉头舒展,拉着三春同往炕上去,只等三春刚挨着坐褥,雍正抬手碰了碰给他掌掴的地方,柔声道:“疼吗?” 三春点头:“疼,很疼。” 雍正突然就哈哈大笑:“你这妮子,朕打过的人中,第一次有人敢说疼。” 三春也笑,只是略带嘲讽意味:“皇上喜欢听谎言,臣妾说不疼便是。” 雍正连连摇手:“不不,朕喜欢听真话,朕今日打了你,朕会补偿给你,补偿给你什么好呢?” 眼微眯,像是在思索。 三春想,如若可能,将你的命补偿给我,以你一人之名抵我全家之命,虽然有些不划算,也还是勉强可以,谁让你是帝王呢。 雍正似乎想起什么了,就道:“朕就晋你为贵妃吧。” 后宫女人,位分皆有定数,皇后一,皇贵妃一,贵妃二,妃四,嫔六人,贵人、常在、答应不限名额,三春知道,雍正一朝仅封过一个贵妃,那就是大名鼎鼎的抚远大将军年羹尧之妹年氏,可惜年氏体弱,雍正元年册为贵妃,之后册为皇贵妃,没多久便薨逝,所以现在后宫没有皇贵妃、贵妃,一巴掌补偿给个贵妃之位,假如没有仇恨,这巴掌其实挨的也值了。 可是三春根本不稀罕,但还是佯装受宠若惊,下了炕,伏地叩头,感谢皇恩。 苏培盛连忙道:“奴才明早即往内务府传旨。” 如无吩咐,苏培盛总是木头桩子一般的侍立,多少年练就了这门硬功夫,一刻两刻,他可以眼皮子都动一下,突然开口,才让人觉着他是个大活人。 此时三更鼓响,雍正打了个哈欠,略带疲乏之态道:“夜深,你早些安置。” 他想离开,三春没来由的高兴,施礼恭送,至门口,雍正突然回头:“你为何不留朕呢?” 三春像是又给他打了一巴掌,唬了一跳,极力保持镇定,道:“皇上乃万金之躯,岂能宿在长春宫。” 这话说的模棱两可,雍正也无意去求甚解,呵呵一笑,回了养心殿。 偌大的长春宫,因少了静香,少了青玉、黛眉和素绢,三春感觉自己是那么孤单,庆幸自己先一步将静香送出宫去,否则今晚死的恐怕不止青玉、黛眉和素绢三人了。 怅然而叹,狠狠的想,青玉、黛眉和素绢不能白死,云瑚,要你一命抵三命,实在便宜你了。 正此时,脚步踏踏,听见门口的宫女道:“公公回来了。” 三春晓得是成云天,自己进了冷宫,原以为他会出手相救,至少以他的功夫,完全可以深夜潜入前去探望,可是这几天一直不见他人影,自己离开冷宫,他才回来。 三春冷冷的一笑,等成云天进来给她施礼,她自顾自低头饮茶,曼声道:“你也给打入冷宫了吗?” 成云天愣住,随即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便笑了笑:“奴才是想陪娘娘同去北五所的,可是皇后有懿旨,人命关天,案子待查,娘娘乃可疑之人,任何人不能接近娘娘,否则以凶手论处。” 三春挑起眼皮看了眼他,随后吩咐那些宫女:“都退下吧。” 待宫女纷纷退出,她方对成云天道:“是么,以你的功夫,去冷宫看看我,不会很难吧?” 成云天点头:“那是当然,不过,奴才之所以没去冷宫看娘娘,是奴才这今天忙着为娘娘办这么件事呢。” 三春搁了茶杯,有些好奇:“替本宫办事?” 成云天道:“是的,舒家有个姨娘,叫张氏,那次舒家人进宫与娘娘团聚,此人在场,她发现娘娘样貌与舒婉柔天差地别,当时已经想说,给舒大人制止了,这事娘娘也知道。” 那情形,惊心动魄,三春焉能忘。 成云天续道:“虽有舒大人三令五申,张氏就是个长舌妇,总是忍不住到处说,奴才恐她害了娘娘,所以已经替娘娘将此事料理了。” 三春突然心惊肉跳:“你替我将此事料理,你是怎么料理的?” 没等成云天回答,她霍然而起,抓起茶杯就抛了过去,怒不可遏:“你杀了她!” 成云天身子微侧,轻松接住茶杯,杯中的茶水溢出烫了他的手背,火烧火燎,他没理会,道:“我没有杀她,我知道娘娘不想舒家人出事,所以才让十九姑住进舒家去保护,所以我只是封了张氏的穴道,她暂时不能开口说话而已,待娘娘大事得成,我再解开张氏的穴道。” 三春冷笑:“我是不懂功夫,但我也知道,穴道封住,未能及时解开,人也废了,你这与杀她有什么分别。” 成云天脸色有些不自然,是没想到三春居然懂这个,给三春识破伎俩,他唯有极力辩解:“有十九姑在舒家,那穴道怎会解不开。” 三春却道:“你又欺我不懂,十九姑轻功还算了得,拳脚根本不成,更别说打穴解穴。” 成云天终于黔驴技穷,后悔将此事告诉了她,无非是想在她跟前讨个好,孰料却适得其反,成云天只好撒谎:“我并不知道十九姑连解穴都不会。” 三春没有再说什么,缓缓坐了下去,拔下头上的簪子剔亮了炕几上的灯火,眼睛就看着那灯火,幽幽道:“我初见你的时候,是在上儒庄,我同李家大爷去收生猪,你挑着一担水回来了,第一眼,我感觉你相貌堂堂且是一身正气,而你的目光深邃,我知道,你必然有着什么外人不知的心事,而后我们离开上儒庄,我坐在车上,看着刚刚出来的日头,不经意就发现山坡上坐着个人,像是你,阳光如蒸似蔚笼着你,虽是背影,你给我的感觉却是肃然起敬。” 说到此,她看向成云天。 成云天也在斗胆看她,脸色如浮云慢慢散开,露出原本的纯净来,低低道:“不成想,娘娘还记得。” 三春轻叹:“世间少有之男子,我当然容易记住。” 成云天眼睛像点燃了十盏明灯,突然亮了:“世间少有?” 三春嗯了声:“你和果亲王一样,都是世间少有之男子,果亲王偶尔还带着些许的不羁,而你,我一厢情愿的以为,你的骨子里都是正气。” 成云天忽然而跪,失声唤道:“娘娘!” 三春没有叫他起,微微含笑:“可是自从你进了京,成为他们口中的少主,特别是你进了宫,你再不是你。” 成云天奋力解释:“我只想给父亲报仇。” 三春摇头:“我亦是想给我祖父父亲母亲报仇,可是冤有头债有主,我们不能滥杀无辜,否则,与昏君何异?” 成云天疲于解释,唯有道;“想是我太急于求成。” 三春再摇头:“不对,不是你急于求成,而是你已经改变了初衷。” 成云天茫然看她。 三春道:“或许你自己都还未感觉出,旁观者清,你已经背离了报仇这个初衷,你想杀雍正夺天下做皇帝,我说的对不对?” 成云天一惊:“我没有!” 三春笃定道:“你有,至少你现在所做的一切都表明,你是这样想的,否则,君子报仇十年,你为何那么急于求成,从而滥杀无辜呢。” 成云天语凝气结:“我” 三春知道,很多事,很多人,需循循善诱,于是再道:“不如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成云天不知她是什么意思,能与她交谈,于自己已经是沉醉,忙说:“奴才,洗耳恭听。” 三春讲道—— 彼时她还在江南,同在她家那条街有个很特别的男人,那男人之所以特别,是样貌实在太丑陋,丑到人人唯恐避之不及,连小孩子看见他都会赶紧跑掉,也因为他的丑,无论张家李家,但凡丢了东西或是出了什么坏事,都会将罪名归结到他头上,人们都觉着,相由心生,那么丑的人,心也是丑的。 可是恰恰相反,那男人心地善良,可真是做到了‘扫地不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的境界,并且他经常默默的帮助人。 起初,人们对他的帮助都拒绝。后来,对他的帮助虽然不拒绝,却也视而不见。 他的家人对此颇有微词,认为他没必要做那么多好事,因为他怎么做,大家都不喜欢他。 他就说:“我样貌丑,如果我再不做些好事,我岂不是连心都是丑的。” 终究,他经年累月的做好事,时间一长,大家终于知道他是好人。 很是奇怪,大家认为他是好人了,就感觉他其实也没那么丑,只是长的特别而已,大家对他从躲避到尊崇,经过了很多年。 三春讲完这个故事,看向成云天:“而你与他也恰恰相反,你长的俊朗,可你做的都是坏事,你的心一点点都变丑了,可惜可惜,上天给了如斯好样貌,你却暴殄天物,所以现在,我感觉不到你俊朗,只感觉到你丑陋。” 成云天眼中含泪:“娘娘!” 点到即止,说多无益,三春挥挥手:“夜深,你去睡吧,我也困了。” 成云天尊声‘嗻’,站起,去了,脚步有些踉跄。 后来三春听说,当晚他就潜入舒家解开了张氏的穴道。 这都是后来的事了,折腾这么晚,三春也困了,和衣而睡,眼前都是青玉的笑黛眉的笑素绢的笑,三个宫女的笑像一张网,紧箍着三春,勒得她喘不过气来。 于是,一夜噩梦,一夜不得好睡。 次日,因为雍正的过问,沉香的案子也就“水落石出”了,皇后乌拉那拉氏向雍正禀报,事情已经查明,沉香是反贼假扮,近不得皇上跟前,就在后宫大开杀戒,但凡是皇上宠幸的,她就不放过,意在搅乱后宫,让忙于朝政的雍正不得安宁。 雍正当然知道这是乌拉那拉氏在说谎,小莲已成过去,他就没有追究,于是,三春清白,又晋了贵妃,阖宫再次震惊。 就在三春行册封礼那天,允礼同钮钴禄氏同进宫道贺,当晚又在养心殿饮宴,酒席散,钮钴禄氏陪着勤太妃回寿康宫,允礼薄醉,头有些昏沉,就由刘景泰陪着往御花园散步。 微风拂面,杨柳依依,星斗满天,花香怡人。 主仆二人一前一后,一边走一边闲聊,刘景泰鬼精灵,不敢提册封礼之事,甚至连饮宴之事都只字不提,只谈这夜色也清风这美好的景致。 允礼却突然道:“马上就要随皇上出巡了,我也知道她会在路上行事,我甚至都想好了如何带她走的法子,可我这心,为何还是隐隐不安呢?” 他主动提及,刘景泰回避不得,唯有劝说:“爷神机妙算,定不会出岔子。” 刚好是湖边,水生凉,也生风,拂开允礼迷茫的目光,那眼睛顿时清亮:“对,咱们商量了多少日子呢。” 刘景泰却话锋一转:“奴才只是担心一样。” 湖边有自然生长的红蓼、菖蒲和荻花,此时虽然都如草一般的样子,也自成一道风景,所以管理园子的花匠们并未将其拔出,允礼迎风而站,顺手折了根草衔在口中,听刘景泰这话,他取出草来,问:“什么事?” 刘景泰迟疑下,方道:“奴才想,假如吕小姐不肯随王爷走呢?” 允礼反问:“你为何会有此一想?” 刘景泰道:“皇上对舒贵妃宠爱有加,即使舒贵妃一心想报仇,但她毕竟是女人,一旦怀上龙种,也就嫁夫随夫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00章 认皇子,做宫女。 刘景泰的担心不是空谷来风,三春得圣宠,先是直接封贵人,而今已经晋到贵妃,这可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得如此大的恩惠,不侍寝,几乎是不敢想象之事,而侍寝便有可能怀孕,怀了龙种,多半也就心安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还提什么报仇。 允礼听罢,淡淡道:“她不会怀上龙种,因为她根本没有侍寝。” 刘景泰一脸惊愕:“爷怎么这样说?” 允礼顿住,良久方道:“皇上一直服用丹药,而那丹药中有绝情散,服用此药,近不得女人身。” 刘景泰似乎听出了什么,惊愕变成惊惧:“那李天师好大的胆子,竟给皇上下毒。” 允礼把玩着手中那棵草,之后随手一丢,目光如夜色,深邃苍茫:“李天师所为,是我授意。” 刘景泰只觉四肢绵软,努力撑着方不至于跌坐在地,结结巴巴道:“爷,爷……” 大骇下,根本不知如何表达了。 允礼却是惯有的闲闲之态,自嘲的一笑:“你是说我有谋逆之嫌疑?” 刘景泰慌忙摇头:“奴才不敢,爷也断不会那样做,爷必然有苦衷。” 允礼朝前迈了一步,近水处站定,遥望湖面有什么鸟儿掠过,翙翙之音划破夜的静谧,曾几何时,他梦想自己能变成一只鸟儿,飞则飞落则落栖则栖,所有的一切都不为旁人左右,可他是皇子,现在是皇弟,他所有的一切都必须以皇上为先,以爱新觉罗氏的名誉为紧要,以江山社稷为重,所以,指使李天师给雍正下药,这是他此生做过的,最狂妄的事了。 他静默,刘景泰亦不敢开口,一股凉风扑在脸上,犹如一盆冷水,他长长的呼出一口气,道:“那不是毒,只是一味药,我的苦衷就是,必须阻止吕小姐侍寝。” 不是毒,倘或这事给捅破,他的下场堪比廉亲王,刘景泰担心无比,还是道:“天意弄人,爷和吕小姐,实乃一对璧人,可惜,实在可惜。” 允礼摇头而笑:“你错了,我不是因为怕自己心爱的女人给别的男人占有,而是怕她在侍寝的时候下手,以皇上的能力,她非但不能成功,还必死无疑,所以,万般无奈我才出此下策,我这样做是救她也是救皇上,假如她一旦成功,死的就是皇上,我不想他们两个任何一个出事,唯有不侍寝,她就不敢下手,皇上无虞,她也无恙。” 刘景泰失声叫道:“爷!” 转而眼中噙泪;“爷的这份苦心,吕小姐不会知道,皇上亦不会知道。” 允礼仰头看天,淡淡一笑:“天知道。” 繁星闪闪,像是老天眨眼。 风逐渐大了起来,刘景泰道:“爷该回去了,莫让大福晋等的焦急。” 允礼嗯了声,转身出了园子。 ※※※ 三春晋为贵妃,舒家人再次入宫恭贺,静香也在其内,两个人小别而已,静香再看见她,又是哭又是笑,既高兴又担心。 舒家人给三春行完礼道了喜,就往偏殿去喝茶吃东西,正殿内唯有三春和静香,所以说话方便,三春轻拍了下静香的面颊:“是不是快嫁如意郎君,高兴得忘乎所以了。” 静香羞涩难当,双手扭着帕子:“娘娘怎知是如意郎君呢。” 三春道:“一定是,老天断不会辜负你这样的好女子。” 给她一再的鼓励,静香也信心十足,笃定自己要嫁的就是个万里挑一的好男人,开心一笑:“他已经赶来京城了,他之前六百里加急让人送了封信来,说他在的那个地方贫瘠,怕我过去吃苦,来京城同我完婚。” 三春欣喜道:“你看,我就说是个好男人么,没等你过门就这样心疼你呢。” 静香臊得把头埋在三春膝盖上,声音低如耳语:“娘娘惯会取笑我,皇上还不是一样心疼娘娘,这才几天光景,都晋到贵妃了。” 三春面色一冷,半晌没言语。 静香也知道戳中了她的心事,缓缓把头抬起,歉疚道:“我是无心的。” 三春一笑:“你说的也没错。” 静香抓住她的手:“能不报仇么?” 三春反问:“为何?” 静香道:“我感觉皇上对你是真心意,忘了那件事,好好的做你的贵妃不好么?” 三春仍旧笑着,笑得乏力。 静香忙解释:“你别误会,我并不是因为舒家人已经无恙,就背弃前盟。” 三春点头:“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是你该知道,我心早有所属,若非为了报仇,焉能进宫,所以旁的男人对我再好,我都无法同他好好过日子。” 静香晓得她的心已经给了允礼,戚戚然一叹:“真是造化弄人,果亲王一定以为你早就侍寝过了,他还会保存最初的心意吗?” 三春语塞,面如惊鸿掠过,徒留失落。 静香趁机劝道:“所以我说,满目山河空念远,还是怜取眼前人吧。” 三春不置可否,突然扫尽一脸阴霾,改了话题道:“你出嫁的那天我不能去,但礼物是不会少的,都准备下了,就在偏殿放着,等下你过去看看,可有不喜欢的。” 静香噗嗤笑了:“哪有人家送礼还挑三拣四的呢,白白得来的,什么都成。” 三春用食指戳了下她的额头:“才分开几天,就学得这么贪得无厌了。” 静香咯咯的笑:“我这哪里是贪得无厌,我这就节俭。” 三春撇嘴:“行行,是你会持家,瞧瞧,没过门呢,就开始学做掌门夫人了。” 静香给她一番话羞得脸通红,将头一扭:“又取笑人家,不理你了。” 正此时,进来了宫女报:“娘娘,皇后驾到。” 皇后?皇后怎么来了自己宫里? 三春虽然满腹疑惑,也还是慌忙出来迎接,只是没等她出门,皇后已经走了进来,身边众多宫婢,可三春一眼就看见了乌拉那拉氏身侧的云瑚,对,正是云瑚,只不过此时云瑚穿着宫女服饰。 太过吃惊,微微发懵,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血滴子云瑚竟以宫女的身份随侍在乌拉那拉氏左右。 心中纵使有千万个念头,面上不漏声色,如常施礼道:“臣妾见过皇后。” 乌拉那拉氏也平静的出奇,抬抬手:“舒贵妃不必多礼。” 三春虽然目不斜视,也感觉出来自于云瑚得意或是挑衅的目光,她故作不知,道:“皇后有事,使人过来叫臣妾一声便可,怎么亲自过来了呢?” 乌拉那拉氏微微一笑:“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听说你家人进宫来看你,是不是有个小男孩叫存懋,本宫可是听皇上说,那孩子又聪明又懂事,本宫就过来看看。” 为一个小孩子,竟亲自驾临,这也没什么奇怪,乌拉那拉氏生皇长子弘晖,怎奈弘晖早夭,那以后乌拉那拉氏再无所出,她非常喜欢小孩子,特别是小男孩,听雍正夸赞过存懋,今天舒家人进宫,她觉着或许存懋会来,是以想看看那聪明懂事的孩子。 三春道:“可巧了,存懋也进宫来了,皇后想看他,臣妾叫他过来就是。” 说完,打发静香过去带存懋。 三春就陪着乌拉那拉氏进到正殿内,同往临窗大炕上坐下,同捧茶来吃。 未几,静香带着存懋走了进来,没等静香说什么,存懋就跪下磕头,还道:“小民拜见皇后娘娘,拜见贵妃娘娘。” 乌拉那拉氏忙搁了茶杯,喜欢的看着存懋:“你怎么知道我是皇后?” 其实是静香告诉他,皇后娘娘想见他,然存懋人小鬼大,竟然道:“小民观皇后娘娘面如菩萨,小民就想,除非是母仪天下之皇后,否则旁人不会有这种面相。” 三春和静香同时惊呆,小家伙居然会这样说。 乌拉那拉氏更是欢喜的不得了,满脸堆笑,招手道:“好孩子,过来本宫身边。” 存懋大大方方的走了过去,往她面前一站,不卑不亢,颇有风度。 乌拉那拉氏柔声问:“你多大了?” 存懋答:“回皇后娘娘,小民八岁。” 八岁!乌拉那拉氏脸色刷的惨白,弘晖没的时候,刚好也是八岁,她一瞬间恍惚,仿佛面前站着的这个孩子,就是自己的儿子,突然眼中噙满泪水,强忍着道:“以后你跟本宫说话,不必以小民自称,你是礼部侍郎的公子,你又是舒贵妃的弟弟,怎么会是小民呢。” 存懋乖顺的点了下头:“谨遵娘娘教诲,可是,不自称小民,那自称什么呢?” 乌拉那拉氏想了想,道:“你可以自称……儿臣。” 存懋愣住,到底还是年纪小,仰着胖嘟嘟的脸道:“可我叫存懋,不叫儿臣。” 三春旁观半天,已经了然乌拉那拉氏心中所想,忙道:“儿臣,就是皇上和皇后的儿子,存懋,你还不跪下领旨谢恩,皇后娘娘要认你做儿子呢。” 存懋一脸懵怔,这种事情他没经历过,心中还想,自己是舒兰亭和庞氏的儿子,再做皇后娘娘的儿子,算不算变节? 他沉思,乌拉那拉氏微笑问:“你不愿意?” 存懋摇头。 乌拉那拉氏再问:“那你为何不应承呢?” 存懋看向三春。 三春一脸严肃,这也是给他暗示,莫说皇后想认你做儿子,即使皇后想让你当奴才,你都不能违背,皇上开口就圣旨,皇后开口就叫懿旨,不答应,就是抗旨不遵,是大罪。 存懋虽然没能完全读懂三春的表情,但也明白此事严重,于是道:“听说皇上的儿子都是亲王,可我,可我只是个小民,我叫皇后为娘亲,怕人说我乱了纲常。” 小小的人,口中说出的话,些许幼稚,些许成熟,乌拉那拉氏更加喜欢,笑容满面道:“这孩子太可爱了,不过你说的对,本宫的儿子怎么可能是小民呢,等下本宫就去向皇上请旨,封你个王,如何?” 这份殊荣,连三春都替存懋高兴,忙道:“还不赶紧跪下喊母后。” 存懋认为三春是他的姐姐,所以三春的话他听,于是跪地,还磕头:“儿臣拜见母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乌拉那拉氏一把揽过来,搂进怀中,连说‘好孩子’,她的高兴发自真心,此一刻仿佛弘晖在世。 封王需得皇上下旨,乌拉那拉氏便给了存懋一个见面礼,她取下手腕上的一对镯子,交给存懋道:“来的匆忙,没带什么值钱的物事,这个给你。” 存懋也不客气,接过来看了看,暂且不说玉的成色如何,单单是镯子上刻着的一对飞凤,就尊贵无比,龙是皇上的专用,凤便是皇后的专用,更何况那镯子上还刻着宫中御坊的字号,有了这对镯子,即使没有令牌,出入宫禁都不会太难。 存懋重又跪下谢恩。 三春也过来道贺:“恭喜皇后,今日喜得一子。” 其他宫婢嬷嬷也悉数跪下恭喜。 乌拉那拉氏便道:“都有赏。” 一众人等,非常欢喜。 舒家人也该出宫还家,乌拉那拉氏十分不舍的让存懋走了。 皇后认子,非同小可,很多事还需同雍正商量,于是乌拉那拉氏就准备起驾回翊坤宫。 三春恭送,装着不经意的看了眼云瑚,想起青玉、黛眉和素绢的死,恨不得手中立现一把刀,冲过去插入云瑚的心口方能泄恨,既然云瑚在皇后身边,想必她已经把自己过去都告诉皇后了,而皇后不闻不问状,不知是酝酿着更大的阴谋?还是不敢擅动皇上的宠妃?三春怎么都感觉前一种可能大,心里隐隐不安。 又一想,皇后带着云瑚过来招摇,大概就是故意打草惊蛇,自己沉不住气,若有行动,说不定人家正张网待捕呢。 三春暗笑,我何妨成全了你们的心意,我就动一动,看你们有何反应,于是道:“皇后身边的这位姑娘好眼生,是新来的吗?” 乌拉那拉氏见她指着云瑚,点头:“是新来的,她叫小青。” 三春冷笑,心说还白蛇呢,一听就知道是假名字。 乌拉那拉氏继续道:“她之前在粘杆处,偶然的机会本宫见着,觉着一个姑娘家在粘杆处不妥,那里毕竟都是男人,于是更皇上把小青要了过来,她会功夫,留在本宫身边,宫中也用不到打打杀杀,用她惩治那些不守规矩的宫人还是可以的,连皇上都说,这想法真是太好了,舒贵妃眼尖,竟然发现小青是新人,不过小青也说过,似乎在哪里见过舒贵妃你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01章 对垒 皇后语气温和,三春听来却是如衔了把刀,暗笑她乌拉那拉氏将云瑚收在身边,果然是有阴谋,也说不定自己的底细连皇上都知道了,如此,怕也没用,于是温婉一笑:“小青姑娘在哪里见过本宫呢?” 云瑚听提到自己,就道:“哦,奴才一时想不起来了。” 故弄玄虚,假装想了想,存心让三春紧张,忽而恍然大悟:“在御花园,是了,是在御花园,那次娘娘在园子里散步,奴才碰巧看到了。” 三春虽然不十分怕,终究还是悬着一颗心,她居然说在御花园看到过自己,一听即是假话,她不肯说真相,不知是什么居心,猫逗耗子?戏耍够了再一口吃掉?三春轻笑:“本宫其实也见到过小青姑娘,只不过不是在御花园,而是在……” 徐徐看过去,心道你戏耍我,我也会戏耍你。 果然,云瑚陡然而变了脸色,那天往北五所行刺,自己得意忘形从而开了口,怕就怕这小女子聪明绝顶,能听出她的声音,紧张兮兮的看着三春,三春却道:“在去往坤宁宫的那处通道。” 云瑚如释重负,那天她和三春碰巧遇见,彼此对视半天。 乌拉那拉氏道:“应该就是那天,小青在本宫身边当差了,不过可惜她一身好功夫,委屈做了我的婢女。” 云瑚忙垂首:“谢皇后娘娘厚爱,能够在皇后娘娘身边当差,其实是奴才的荣耀。” 乌拉那拉氏心满意足的点点头:“好好做,本宫自然不会亏待任何一个,你不是想嫁独孤大人么,我已经求皇上给你们赐婚了。” 独孤大人,即独孤罕,三春晓得那是云啸的真实姓名,她还知道云瑚对云啸爱慕已久,今天这事,该是乌拉那拉氏收买云瑚最大的筹马。 正如她所料,云瑚先是愣了下,接着跪倒在地:“奴才叩谢皇后娘娘,从今而后,奴才会尽心服侍皇后娘娘,上刀山下火海,万死不辞。” 乌拉那拉氏笑了笑:“听听,说什么浑话呢,深居后宫,安如泰山,何用上刀山下火海。” 云瑚怔愣,忙解释:“奴才,奴才是太高兴了,以至于话都不会说,皇后娘娘恕罪。” 乌拉那拉氏总是那种温和的样子:“晓得你是因为太高兴的缘故,起来吧,等圣旨下,本宫就准你几天假,好好的去做个新娘子吧。” 云瑚再次叩头。 三春那里道:“本宫这里也恭喜小青姑娘了,姑娘可真是得偿所愿。” 云瑚缓缓站起,媚眼向她:“得偿所愿?娘娘怎知奴才一心想嫁独孤大人呢?” 心道你吕灵瑟聪明绝顶,也有疏忽的时候。 其不知,三春是故意卖个破绽给她,紧接着就道:“因为某天,本宫看到小青姑娘和独孤大人在一起。” 正戳中云瑚的软肋,那天她去行刺三春,未能成功,就是因为云啸的出现,原来吕灵瑟连云啸都认出来了,她忐忑的问:“娘娘在何处看到奴才和独孤大人在一起的?” 三春道:“忘了是在何处,或许是本宫看走了眼。” 云瑚一笑:“娘娘慧眼,怎会看走眼,奴才是经常与独孤大人在一起,两情相悦,在所难免,娘娘说是吧。” 她眼中充满了得意,还不是因为云啸一心喜欢三春,而今要嫁给云啸的却是她,所以她是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看三春的,带着些微的嚣张。 三春不屑的付之一笑。 乌拉那拉氏呵责道:“大胆奴才,敢这样跟贵妃说话。” 云瑚慌忙认罪:“奴才该死,奴才是太高兴了,才僭越了本分。” 乌拉那拉氏道:“还不赶紧随本宫回去。” 云瑚就低头道了声:“是。” 待她们离开,静香愤愤不平道:“那个叫小青的,完全没有一个奴才样子,无非是仗着在皇后跟前听差。” 三春先打发人送存懋去偏殿,正殿内安静下来,她方道:“你不知道,她的嚣张不单单是因为在皇后身边当差,而是她曾经是血滴子,她知道我的底。” 静香愕然:“你之前,没说过此人。” 三春浅笑:“不重要的人,所以没跟你说。” 静香忧心忡忡:“可她知道你的底。” 三春很是不以为意:“知道我底的人何止她一个,那个独孤大人也知道,果亲王也知道。” 静香摇头:“这不一样,独孤大人和果亲王,都是男人,男人与女人的心性是不一样的。” 她其实想说,以你的容貌和性情,多半男人都会喜欢你,多半女人都会恨上你,所以男人知道你的底或许可怕或许无碍,女人知道你的底,那就一定要提防。 三春抬手按了按头上的发簪,心里也是有些不安,还是道:“别担心我,倒是你,沈公子快到京城了,他到时,你们即将完婚,你回去好好的吃饭好好的睡觉,做个十全十美的新娘子。” 静香神色黯然,轻轻挽起三春的手:“我有了好归宿,只是你……后悔当初还不如我假冒婉柔呢,大概现在有了好归宿的就是你。” 三春忽而眸光凌厉:“可皇上并没有杀你全家,皇上也没杀了这个世上对你最好的男人。” 静香一时无语,晓得她在怀念李忠。 三春呼出一口气,莞尔一笑道:“木已成舟,现在说这些作何呢,你也该同家人回去了。” 静香嗯了声,虽然心里挂怀,终究无法改变目前的一切,只暗暗祈祷,无论杀得杀不得雍正,希望三春都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同三春告辞,和舒家人出了宫还了家,却听门上说家中来了位贵客,静香还好奇,问门上听差的:“谁呢?” 听差的道:“是位沈公子。” 静香呆愣,倏忽脸就红了,急匆匆回到自己房内,将房门一关,后背贴着门站了少许,那心噗通噗通的狂跳,嗓子也冒烟似的焦渴,稳了稳心神,去桌边刚坐下准备喝口茶,某个丫鬟过来禀报:“小姐,老爷说,今晚就给你和沈公子完婚。” 静香茫然:“今晚?为何如此之急?” 丫鬟摇头:“这个奴婢不知。” 后来得知,之所以这么急,是沈公子担心眼下正值春汛,他着手治理的河道怕出问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02章 洞房 婚礼如此匆促,却并不寒酸,想沈莲青身为翰林学士,娶儿媳当然不会将就,该有的章程或许省略,但新房的布置,彩礼等事,无一样不考虑静香之父乃礼部侍郎,静香之妹还是贵妃娘娘。 所以,奢侈或许没有,但足够隆重。 舒兰亭打发静香上了花轿,突然想起舒婉柔来,老泪纵横,更想起结发之妻。 庞氏劝道:“老爷切莫悲伤,贵妃娘娘而今所做的一切,不正是婉柔该做的么,所以贵妃娘娘其实就是婉柔重生而来。” 舒兰亭认真想了想,可不就是这么回事,假如婉柔活着,她也会为了救自己救舒家人,而拼尽全力的,自己现在高官得坐,存懋又给皇后认为义子,听说还能封王,这种荣耀不都是那个吕小姐所赐吗。 想通,就释怀,转悲为喜,为静香觅到如意郎君而高兴。 再说静香,同沈公子拜了天地入了洞房,然后沈公子就往前面招呼客人去了,她于床上坐福,坐得双腿发麻。 房中有几个丫鬟和老嬷嬷伺候着,大概见她动了动,其中一个老嬷嬷道:“少夫人莫急,少爷久不回家,今天又是你们大喜的日子,宗亲兄弟,还有很多莫逆之交都来贺喜,少爷得应付了他们才能过来。” 听这嬷嬷的意思,自己的夫君交游很广,人缘也算不错,静香心里高兴,就怕对方是个小家子气的男人,新娘子,不宜聒噪,她就简单的:“嗯。” 又坐了一会子,莫说她累,连丫鬟嬷嬷们都等不及了,那方才说话的老嬷嬷就对某个丫鬟道:“去看看,少爷别是吃醉了宿在别处。” 小丫鬟领命方想出去,房门轻微一声吱呀,丫鬟嬷嬷们齐声道:“大公子来了!” 静香手就一抖,又甜蜜又害怕,看不见对方,但感觉到对方正一步步走向她,那一身的酒气,静香一颗心慌得无处安放,只等那双手迫不及待的挑开她头上的盖头,她微微抬头,忙又低头,就在对上那双闪亮的眼之后,她反倒平静了,忽然发现,此人像是哪里见过。 与此同时,新郎官也怔住,脱口喃喃道:“你不来,我不娶,你总算来了。” 这话如此耳熟?静香想了想,想起三春对她说过:因缘是有定数的,你不出现,他就不娶。 静香愕然,三春竟有未卜先知之能力,可见她注定不是个平凡的女子。 嬷嬷那厢笑逐颜开:“大公子,该吃合卺酒了。” 新郎官哦了声,退后,礼貌的伸出一只手。 正想搀扶静香的嬷嬷和丫鬟见状,相视而笑,退到一旁。 静香一直保持着一个大家闺秀该有的风度,坐姿端然,目光微低,见那双手粗糙又黑,完全不是她想象的,忍不住猛一抬头,那张陌生的脸正笑意融融。 不算丑,眉目清朗,不算矮,站起后,他竟高过自己一个头,不胖不瘦,也不驼,刚好是一个男人该有的,只是他好黑好粗糙,哪里像是一个翰林学士家的贵公子,倒像是餐风露宿的苦力,静香未免疑惑。 见其怔怔的,新郎官微微一笑:“常年忙于河务,十日九天风吹日晒,吓到你了吧?” 原来如此,静香早听说他是个清廉肯干的好官,而今一见,果不其然,见他的手还伸向自己呢,静香就将自己的手递了过去,道:“大人公务繁忙,理当如此。” 新郎官心下安慰,微垂头:“娘子请。” 这么快就叫娘子,静香满面羞红,自己的手给那双粗糙的手握着,不知为何,内心非常安定。 夫妻牵手,来到桌前,看得那些婆子心里啧啧赞叹。 只等合卺酒吃了,房内的仆妇悉数退出,房门一关,静香又开始紧张,端坐在床上,双手绞在一处。 没料,沈公子却朝她深鞠躬,道:“请娘子原谅。” 静香不解,抬头看他:“大人何出此言?” 沈公子道满面亏欠之色,叹了声“人生大事,却办的如此匆促,必然没能达到你心满意足,而我明天一早就要回山东,水患大过天,我不能视万千百姓之性命于不顾。” 明天就走?静香心底一沉,刚成亲就面对分离,心里不是滋味,想了想,起身走离床,站在沈公子面前,道:“大人此言差矣,再风光的婚礼,都比不上能嫁到一个好男人更重要,所以这个婚礼我心满意足。” 沈公子面上一喜:“真的?” 静香含笑,算是回应,又道:“既然水患大过天,既然关系到万千百姓之性命,明早启程,已经太迟,不如现在。” 沈公子讶异:“现在?” 恋恋的看看红彤彤的一切,洞房花烛夜,他不忍,也不舍。 静香点头:“对,就现在,我们现在就出发。” 沈公子再次讶然:“我们?” 静香道:“对呀,我们现在启程回山东。” 沈公子心中狂喜,可是嘴上却道:“娘子是想随我去山东?可是蔽县清苦,我怕娘子受不得那苦,我也不忍娘子受那种苦,所以娘子还是留在京中家里,也好为我侍奉年迈的高堂。” 静香摇头:“妾身本就苦孩子出身,不怕苦。” 沈公子一愣:“苦孩子?” 他还不知静香曲折的身世。 静香不想解释太多,只这样道:“我父亲的事想必大人已经听说,那种即将生离死别的苦我都能承受,所以还有什么苦不能承受呢,我想随大人去山东,是想好好的照顾大人,使得大人没有后顾之忧,一心一意做个为民请命的父母官,只是家中高堂,还请大人谅解,我不能留下服侍左右了。” 沈公子高兴得握住她的手:“早听说贵妃娘娘实乃奇女子,原来娘子亦是奇女子,我何德何能,得此贤妻,不过……今晚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 静香羞涩垂眸:“我也听个奇女子说过,好饭不怕晚,以后,与大人同在的每一天,夜夜都是洞房花烛。” 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微不可闻。 沈公子搂她入怀,附耳道:“娘子说的对,以后,与娘子同在的每一天,夜夜都是洞房花烛。” 如是,当晚他们二人就启程回了山东,一路夫妻相对,自然你侬我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03章 自作孽 喜事成双,静香嫁了,云瑚同云啸,亦是由乌拉那拉氏提议,再由雍正赐婚,便择定了日子。 多少年心愿达成,云瑚高兴之余也知道,乌拉那拉氏这样帮她,不会没有原因,虽然乌拉那拉氏什么都没说,云瑚自己揣摩,该杀了那个秽乱后宫的舒贵妃,以此做大礼送给皇后,这不单单是知恩图报,亦是为丈夫云啸日后的飞黄腾踏做铺垫,皇后在皇上跟前一句话,比那些聒噪的言官顶用。 成亲这天刮起了大风,春日风多,本是稀松平常,然这风大的邪气,竟把云啸家门口那棵百年古槐刮倒了,有好事者便议论纷纷—— “树倒猢狲散,树倒不是吉兆啊。”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刮风那是老天的事,你想太多。” 正方反方,各执一词。 云啸刚打房中出来,时辰到,花轿即将进门,他是出来踢轿门的,听宾客议论纷纷,他只是皱皱眉。 出了府门,风逐渐小了,欲停歇之意,门口倒下的古槐也给家人清理干净,他看了看那树坑处,若有所思。 未几,鼓乐声近了,遥遥见云瑚的花轿行来,丫鬟婆子们簇拥在云啸身边,连说:“来了来了!” 待花轿到了府门口,喜婆先唱了段礼仪之词,然后让云啸踢轿门。 云啸迟疑着圣旨下,他不能违背,可他从未想过要娶云瑚,他心仪的女子虽然是美人如花隔云端,娶云瑚,仿佛是自己对心上人的背叛。 喜婆催促,他才过去轻轻踢了下轿门,无心成亲,意态懒散,只做敷衍了事。 喜婆八面玲珑,忙道:“呦呦,独孤大人心疼夫人,不舍得用力踢呢。” 云啸没吭声,看喜婆指使丫鬟婆子掀开轿帷将云瑚搀了下来,然后一条结着花团的红绸,一头交给他,一头交到新娘手中。 跨马鞍过火盆,繁文缛节过后,接着拜天地入洞房,自始至终,云啸脸上始终没什么表情,按规矩将云瑚送入洞房,他就去前头招呼宾客,直至天黑,他也喝了个酩酊大醉,等被人抬回新房时,云瑚正静静的坐福,头上蒙着盖头,听房门咚的撞开似的,她心里一惊,一把扯下头上的盖头,旁边的婆子想制止都来不及,只劝她:“盖头得等新郎官来掀。” 云瑚不管,见云啸给放在椅子上,后背抵着椅背还是左摇右晃,几番欲跌倒,她过去扶住云啸,柔声道:“相公不如去床上躺着。” 云啸脑袋沉重抬不起来,歪着看了看她,呵呵一声笑:“你不是一直叫我哥哥吗,怎么突然叫夫君了,好生别扭。” 以前叫哥哥,是有任务在身,假扮兄妹。现在叫夫君,当然是已经成亲了。 云瑚晓得他话外之意,他并不想娶自己,是迫于皇上赐婚而已,云瑚也知道他心里只有那个吕灵瑟,然今时不同往日,已经成亲了,他还惦记别的女人,云瑚心中不是滋味,顾念今天是他们的大喜之日,所以没有呛回去,只屏退所有仆人,待房中只剩下他们两个,方羞涩道:“我们就寝吧。” 说着过来扶云啸。 不想,云啸看着醉的一塌糊涂,推了她一下,力气蛮大,云瑚一个踉跄,心中的怨气就上来了,道:“你愿意还是不愿意,我们都已经成亲了,此后我会同你好好过日子。” 云啸撑着抬起头,冷笑:“好好过日子?你不是在为皇后卖命吗,你怎么同我好好过日子?” 云瑚一怔,转而道:“我是在皇后身边当差而已,但不是你所谓的买卖,这话你以后也甭再说,当心传到皇后耳中,凭空惹来麻烦。” 云啸突然坐直了身子,本身大醉,努力坐起,身子未免有些僵硬,神智倒也清朗,讥讽一笑:“若你只是在皇后身边当差,那好,我不准你对付舒贵妃,你能不能做到?” 云瑚愣住,半晌没有言语,杀舒贵妃,是自己进献给皇后最大的回报了,否则皇后还留自己在身边作何呢。 她不回答,云啸失望的一叹:“你做不到,所以,我们没有法子好好过日子。” 为了个不相干的女人,在大喜的日子唉声叹气,云瑚气得反唇相讥:“那个吕灵瑟,对你真的那么重要?” 云啸好一阵沉默,最后道:“你错了,她只是个外人,对我重要的是你。” 云瑚一惊,乃至大喜过望。 云啸继续道:“我是不想我独孤罕的夫人,是个双手沾满鲜血的女魔头,我只喜欢我的夫人缝缝补补洗洗涮涮,是个普普通通的女人。” 这话,他多半是违心说的,目的是为了打消云瑚杀三春之心。 然而,云瑚却给他感动,轻声道:“夫君的话,我会认真考虑的。” 云啸似信非信,也多少安慰了些。 忽然一阵卷地风过,隔着窗户的缝隙吹了进来,一对龙凤喜烛同时给吹灭,房内骤然黢黑一片。 云瑚惊道:“啊!” 她听说过,洞房喜烛也彻夜长明方为吉利。 云啸也突然想起了白日里风吹倒古槐之事,心中亦是隐隐不安,但为了安慰云瑚,他故意不以为然道:“风不吹,我也想吹,点着灯,怕娘子害羞呢。” 他态度大转变,让云瑚又是高兴又是害羞,忽略了坊间百姓的忌讳,甜甜的唤了声‘相公’。 彼此近在咫尺,云啸又是功夫高手,目力自然非同寻常,打横抱起她来到床上,终究是醉酒太重,没等放下云瑚,他腿一软,双双跌倒,彼此面对面姿势,云瑚忙问:“相公可有摔痛?” 问了半天云啸并不回答,原来,他早已起了鼾声。 云瑚娇羞一笑:“洞房花烛夜,夫君竟丢下我独自酣睡,算了,谁让我喜欢你你饿,暂且饶了你,明晚要你补上。” 摸索着脱了云啸的鞋子,又想给他脱衣裳,就听云啸梦呓般的嘟囔:“成亲了,你是我的妻,可我是叫你灵儿好呢?还是叫你春儿好呢?” 话到此,鼾声更大了,呼出一口,便是浓浓的酒气。 云瑚抓着他衣裳的手顿时软了下来,紧咬着牙,心中气道,原来你方才所说所做,都是在哄骗我,你心中还是只有那个吕灵瑟,还是只有那个李三春,我偏不如你心愿,待我杀了那个可恶的女人,绝了你对她的念想。 云啸这一睡,便睡死了般。 云瑚试着唤了他几句,除了鼾声,他没有任何反应。 云瑚下了床,出了房,房门口侍立着的婆子们见了她纷纷一惊,也有些尴尬。 云瑚知道这些婆子是在听房,气道:“都散了。” 婆子们忙告退,其中一个见她还穿着新娘的喜服,知道她和云啸还未圆房,就道:“总得留下认来服侍。” 新婚之夜,云雨之后,或是洗漱或是更换衣裳,没个人在怎么成。 云瑚冷硬一句:“啰嗦。” 那婆子再不敢多言,手一挥,大家都散了。 云瑚在房门口站了一会子,见庭中没什么人了,而风却重又大了起来,吹得那纱灯左摇右晃,她拔腿往后面走,不从正门出,是怕给门子看到,由后罩房翻出去,一路直奔神武门。 她是习武者,健步如飞,不多时来到神武门,这时辰宫门早关闭,她就踅摸到宫墙一处,施展飞檐走壁之能,踩着那墙飞奔竟如履平地,后上了墙头翻了进去。 她常常出入宫禁,无处不知,所以很快就来到长春宫。 长春宫内,灯火点点,此时三春亦是已经睡下,上值的宫女们在外间于灯下做着针线,用以打发长夜漫漫。 风仍旧很大,窗户纸呼嗒呼嗒,三春本身睡的浅,不日雍正即要起驾,她会随驾出京,想着大事即将得成,心中有些激动,所以,睡一阵醒来,听窗户处像是有动静,猜测应该是风,于是没有喊人进来。 孰料,等她清晰的听见窗户啪嗒一声响,待想喊人,一双手已经扼住她的咽喉,不用看都知道是谁来了,对方身上有女人的脂粉味。 她莞尔一笑:“大喜的日子,你不怕见了血腥会不吉利?” 云瑚怒道:“认识了你,我没有一天是吉利的,唯有杀了你,我才会吉利,上次是我轻敌,竟让你逃脱,这回再不会有人来救你。” 她方想用力,三春忙道:“等等!” 声音过大,外间的宫女听了忙问:“娘娘是在叫奴才吗?” 云瑚一惊,只是没等她发力,三春忙道:“没事。” 外间安静下来。 云瑚松了口气。 三春指着自己对面:“你杀我如探囊取物,不急一时,不妨坐下来,咱们聊聊。” 云瑚轻哼:“算了吧,你这个女人诡计多端,我才不会上你的当,你也甭打算使什么缓兵之计。” 三春给她扼着喉咙,痛,说话费力:“我只是好奇,大晚上的你不同云啸,不对,是独孤大人那什么那什么那什么,你跑到宫里来杀我,却是为何?” 云瑚脸上突然火烧火燎,知道她口中的‘那什么那什么那什么’是何意,怒道:“还不是因为你,他心里只有你,算了,我同你说这些何用,不如杀了你永绝后患,这世上没了你,他才能同我一心一意。” 待想动手,三春忙道:“你杀了我,他会更恨你。” 云瑚一个迟疑,更怒了:“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一面同果亲王眉来眼去,一面取悦皇上邀宠,一面还惦记我的夫君,你死了,他生气就气吧,过一阵子,也就好了。” 三春道:“你错了,以云啸的脾气,他会是气一阵子就能好了吗?” 云瑚怔愣。 三春暗道,此时不逃更待何时,趁云瑚愣神的当儿,往旁边一窜,谁料云瑚的手比她快,一下子扼住她,进而抠了进去,并恶狠狠道:“我掐死你!” 三春只觉一阵剧痛,突然窗户哐当给撞开,一人飞射而入,与此同时那人一掌劈在云瑚后心,云瑚猛然朝前扑倒,随之一口血喷了出来,刚好溅在三春脸上。 一股刺鼻的腥味,三春用袖子一蹭,得以睁开眼睛,再去看来者,又是云啸,只是没等她说什么,云啸只望望她的咽喉处,确定伤的不重,夹起云瑚重又翻窗而出。 这样大的动静,外面的宫女已经听见,纷纷冲进来,见三春满脸是血,宫女们问都不问发生了什么,齐声高喊:“有刺客!” 深宫之夜,寂静无比,即使风声阻隔了喊声,侍卫们还是听见了,四处赶来,简单问过,便撒网似的搜了出去。 云啸带着云瑚逃的艰难,更何况方才他情急之时下手过重,云瑚伤的不轻,他们逃了没多远,便听见侍卫们的脚步声。 云瑚一推云啸:“你先走。” 云啸却道:“我带你走。” 云瑚摇头:“我有伤,逃不出去了,你带着我,你也甭想逃出去。” 云啸非常固执:“那我也不能丢下你不管,我们已经成亲,你是我的妻。” 此一言让云瑚潸然泪下,哽咽道:“我后悔了,我不该来杀舒贵妃。” 云啸重又抱住她:“事已至此,多说无用,等下我引开侍卫,你赶紧逃,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回头,逃出去,假如,假如我遭遇不测,你也要好好的活下去。” 云瑚哭道:“相公,是我连累了你。” 云啸抱着她躲入一片小花圃,将她藏在一片灌木丛中,沉重道:“我只求你,放过她,否则,我死不瞑目。” 说完想走,云瑚一把拽住他,泪水涟涟:“你说的,我是你的妻,我怎么能眼看你为我而死呢。” 云啸去掰她的手。 云瑚眼中有泪,嘴角含笑,突然挥掌朝自己的天灵盖拍了下去。 云啸大惊,想拦阻她,只听沉闷的一声呻吟,云瑚软软的倒了下去,云啸忙蹲下抱住她,云瑚气若游丝道:“等下,你带着我的尸首去见侍卫,就说你跟踪我一路到了长春宫,见我想行刺舒贵妃,你就杀了我,这算大义灭亲,皇上即使不会赏赐你,也不会降罪于你。” 云啸一把抱住她,哽咽道:“你作何这样傻呢。” 两次受伤,皆在致命处,云瑚努力撑着道:“你喜欢吕灵瑟,你该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那就是,情愿为他去死。” 言罢看向云啸,本想含笑离开,只是没等笑出,头就垂了下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04章 逆转 以云啸的功夫,若是单独逃出宫去,不费吹灰之力,然他不想丢下云瑚不管,他可以不喜欢云瑚,但不能否认云瑚已然是他的妻。 于是,他就抱着云瑚走出小花圃,静静的等候追赶他们的侍卫到来。 不多时侍卫赶到,他不想云瑚白白为自己而死,按照云瑚的心意,就道:“燕熙行刺舒贵妃,已经给我杀了。” 燕熙,便是云瑚的真实姓名。 望文生义,云瑚曾是官宦人家的女儿,父亲犯罪,给雍正勾绝,她和家中其他女眷或是进了皇亲贵胄之家为婢,或是到沦落风尘,因她有一身好功夫,得云啸这个伯乐提携,引荐给雍正,从而以女子身份进了粘杆处,多少年杀来杀去,心早已变硬,却为云啸保留了最柔软的一部分,当初她大胆的表白云啸时就说:“我喜欢你,我愿意为你而死。” 当时云啸就觉着她后半句话纯属多余,而今一语成谶,她真的为自己而死了,所以,云啸这一刻已经有了决断,保住云瑚的尸身完好,也算是对她的痴情有个交代。 刺客已经抓到,侍卫就将云啸和云瑚的尸首一起带走,并及时禀报给了雍正。 长春宫再次出事,雍正连夜审问,对于云瑚为何行刺三春,很是纳罕。 云啸解释:“有人说舒贵妃实乃妲己转世,迷惑圣上,秽乱后宫,云瑚身为血滴子,觉着妖孽不除,后宫不净,遂才会行刺舒贵妃。” 云瑚是在乌拉那拉氏身边当差,而乌拉那拉氏又主事六宫,所以,云啸这番话并无明说是谁指使,雍正已然知道,脸色一沉,当即道:“请皇后来。” 皇上审案,身为当事人的三春当然也在场,还有内务府的人,还有内大臣和诸多侍卫,她知道云啸如此解释是为了保护她,若说云瑚是因为吃醋,便抖落出她未进宫时即同云啸认识,也就抖落出她真实的身份。 可是,她骇然,你云啸这样说,彻彻底底把皇后给得罪了。 等乌拉那拉氏给请来,终究贵为六宫之首,雍正虽然不高兴,也并无立即发难,先是让人给皇后看座,接着才问;“你来看看,她可是你身边的人?” 顺着雍正的手看去,乌拉那拉氏这才发现地上躺着一人,只是那人身上蒙着块布,薄薄的绸布并不能完全遮掩住整个人,露出大红的一角,内侍按照雍正的吩咐,将绸布掀开。 乌拉那拉氏一惊:“这,这不是小青么!” 雍正脸色生凉:“她是你身边的人?” 乌拉那拉氏知道雍正根本就是认识云瑚的,如此问,是在走审案的过场,也就是说,皇上将她作为嫌疑之人,在审问她,乌拉那拉氏心下不悦,点头道:“小青是在臣妾身边当差,皇上也说,小青功夫厉害,可保臣妾安然,不过,今日是小青同独孤大人成亲的大喜日子,她怎么” 雍正冷冷的哼了声:“她怎么?她大胆!竟敢行刺舒贵妃。” 乌拉那拉氏看向三春那里,见她端然而站,面色无波,乌拉那拉氏有些气恼:“舒贵妃,凡事得有凭据,你在皇上跟前胡言乱语毁谤本宫,本宫可治你以下犯上之罪。” 对于她的威慑,三春淡淡一笑:“皇后容禀,臣妾从来没有毁谤皇后您,这宫婢行刺臣妾亦是有人证有物证。” 乌拉那拉氏心里发憷,输人不输阵,想自己是堂堂的皇后,即使是皇上,也不会过分为难,罪大恶极,顶多斥责几句罢了,于是凌然问:“人证是谁?物证在哪里?” 三春道:“人证即是独孤大人,物证么” 她指着自己咽喉处的淤青,若非云啸及时出现,自己就个云瑚掐死了,只是要云啸指证新婚妻子是凶手,三春于心不忍又无可奈何。 乌拉那拉氏起身离座,走向云啸,一脸凛然之色:“独孤大人,小青是你的新婚妻子,你竟指证她行刺舒贵妃,本宫可真是不懂了。” 云啸先微微施礼,方道:“臣的贱内,在臣醉酒酣睡之时,偷着潜入宫中行刺舒贵妃,因为臣了解她心里所想,醒来时发现不见了她,遂赶到宫中,方能及时救下舒贵妃,不料情急下失手,竟打死了她,臣身为人夫,亲手杀了结发之妻,臣愿以性命相抵,所以请皇上下旨,准许臣与臣的妻子合葬。” 一番话听得乌拉那拉氏毛骨悚然,三春亦是骇然惊呼:“独孤大人!” 雍正默然看着,不语。 云啸跪了下去,叩头,再道:“请皇上恩准。” 他这样做,是明白若不如此,恐雍正不会放过一个死人,这样的事情数不胜数,江南名士吕士良,不就给鞭尸了么,他很怕雍正雷霆震怒,会将云瑚五马分尸,唯有自己陪葬,皇上顾念他的痴情,才会放过云瑚,并且,他救了舒贵妃有功,皇上断不好意思让他跟一个尸首不全的人合葬一处。 他不停叩头,雍正想了想,正待点头,三春忙道:“皇上,臣妾有异议。” 雍正眉头微蹙:“你说。” 三春道:“从来只有妻殉夫、奴殉主,哪有丈夫为妻子殉葬的。” 雍正沉思:“言之有理。” 云啸一惊,晓得三春是不想他死,可是他不死,就怕皇上治罪云瑚,于是道:“臣甘心殉妻。” 三春睇他一眼:“你甘心,本宫不甘心。” 云啸一怔,雍正亦是皱眉。 三春接着道:“小青行刺本宫,若非你及时出手相救,本宫早已没命,说来你是本宫的恩人,本宫怎么能看着自己的恩人枉死呢。” 云啸摇头:“臣乃侍卫,保护主子娘娘是臣的职责,于娘娘,无恩。” 三春却道:“你不是长春宫的侍卫,没有保护本宫的职责。” 唇枪舌战,云啸不敌,雍正冷眼旁观,似乎有些不悦,慢慢道:“舒贵妃,独孤罕想殉妻,你何必横加阻拦呢。” 他语气里有凉薄的意味,三春听出他大概不高兴了,微蹲身子施礼:“臣妾这样做,非是为了旁个,而是为了皇上。” 雍正凝眉:“为了朕?” 三春泰然道:“皇上想一想,假如皇上准许独孤大人殉妻,男人殉葬,天下奇闻,势必会有人寻根究底,也就会知道独孤大人因为什么殉葬,他新婚的娘子行刺贵妃未遂,却给他打死了,单单是这一段,都够江湖艺人在茶馆说上半年了,堂堂的皇家侍卫,先是打死了新婚妻子,又为妻子殉葬,若给那些别有用心之人添枝加叶的编撰,说不定就成了这样子——独孤大人与贵妃娘娘有私情,给他新婚妻子发现,那女人醋意大发,跑到宫里行刺贵妃,独孤大人为保护相好的贵妃,一掌拍死了新婚妻子,皇上您说,天家颜面何在?国体何在?” 一席话说的云啸汗流浃背。 一席话说的乌拉那拉氏瞠目结舌。 一席话也说的雍正低眉沉思,那些跑江湖的说书人,为了招徕生意,最能发掘这些故事了,于是雍正点头:“嗯,你说的有理。” 三春微微松口气,乘胜追击:“非但不能让独孤大人殉葬,皇上还要下旨厚葬他妻子。” 一番话使得云啸怔愣。 一番话使得乌拉那拉氏迷茫。 一番话让使得雍正咝了声:“为何?” 三春胸有成竹,此事可行,道:“厚葬独孤大人的妻子,因为很多人知道独孤大人的妻子曾经在粘杆处当差,厚葬她,说她是因公殉职,她是为履行公务而死,如此,一来可以掩盖其行刺臣妾之事,这总归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传出去,只能让坊间百姓觉着宫闱堪乱,后宫不宁,于皇上颜面无益。” 雍正颔首,感觉三春考虑的很周到。 乌拉那拉氏也赞同的露出似有若无的笑意,这件事虽不是她授意,总归云瑚在她身边当差,若云瑚行刺罪名成立,她脱不了干系,所以,此时她心里有一丝丝感激三春了。 三春继续:“二来,粘杆侍卫因公殉职,皇上下旨厚葬,说明皇上重贤良,天下有识之士皆会愿意效忠皇上的。” 这一点更让雍正高兴,他虽然登基,觑饿总怕根基浅,所以能得天下有识之士效忠,何乐而不为呢,可是云瑚毕竟有罪,他迟疑着。 三春款步上前,娇声道:“皇上,臣妾不是好好的么,再说皇上即将出巡关外,这个时候最好不要节外生枝。” 雍正明白她的意思,若让那些反贼知道宫中发生这档子事,会助长反贼的气焰。 三春又向乌拉那拉氏道:“皇后的意思呢?” 乌拉那拉氏微微怔住,此事这样处理,于她是最大好处,转而就道:“贵妃所言甚是,本宫无异议。” 既然如此,雍正于是道:“就以贵妃所言,厚葬独孤大人的夫人,并追封为一品诰命。” 云瑚得以保全尸首,还得风光大葬,死后留下美名,云啸伏地叩头:“谢主隆恩!” 折腾到这个时辰,各人都有些疲倦,雍正自去就寝,乌拉那拉氏也回了翊坤宫,三春也准备回长春宫,方走出养心殿,云啸打后面追了上来,遥遥喊住她:“娘娘稍等!” 三春徐徐回身。 云啸赶至她跟前,垂首道:“娘娘以德报怨,臣,臣臣感激涕零。” 心中感激,不知如何表达。 三春左右看看,指着前面一处暗影,道:“咱们别在这里聒噪搅扰皇上安枕,借一步说话。” 然后,又不准随侍她的宫女跟着,只同云啸来到暗影处,方叹口气:“我不是为了她,我是为了你。” 云啸心口噗通一声,猛然抬头,须臾又垂下,今时不同往日,那个古灵精怪的李三春,而今是贵妃娘娘,他时刻得保持一个臣子的礼仪,受宠若惊道:“娘娘垂爱,臣,惶恐。” 三春无限感慨:“我都记不住你救我多少次了,而这次,还让你失去了新婚妻子,我也很无奈,虽然我恨云瑚,但我感激你,所以我不能让你死。” 云啸呼吸都变了调调,带着哽咽道:“能够保护娘娘,是臣的职责。” 三春怅惘的看着夜空:“未进宫之前呢?也是你的职责?” 云啸愕然怔住:“娘娘!” 三春浅笑:“你知道我是谁的。” 云啸四顾,见无其他人,才道:“臣不知娘娘以何目的进宫,臣只想劝娘娘一句,如此盛宠,娘娘该珍惜。” 三春明白,他也猜出自己进宫是为了刺杀雍正,不置可否,微微一笑:“谢谢你没有揭穿我。” 大概是得了夜色的蔽翳,云啸大着胆子道:“娘娘不必谢臣,那是臣心甘情愿的。” 三春明白他的心意,然自己,只能辜负他这一世了,深呼吸,指着天色道:“更深,本宫要回去睡了,独孤大人也要料理夫人的后事。” 云啸躬身:“臣恭送娘娘。” 三春道:“独孤大人节哀。” 回到长春宫,发现成云天正翘首期盼,见她回,忙迎上,急急道:“奴才方听说娘娘出事了,到底怎么回事?” 三春一笑:“怎么我每次出事的时候你都不在。” 成云天赧颜:“娘娘知道,奴才宫外也有事,不管怎么说,都是奴才失职。” 三春当然知道他在宫外的身份,有心劝他,觉着该说的已经说了太多,再不想啰嗦,只道:“奉劝你一句,富贵在天,别觊觎本不该自己拥有的。” 成云天笑问:“娘娘的意思,这天下,就该是他爱新觉罗氏的?” 三春摇头:“我没有那种意思,我的意思是,以你的能力,成不了大事,所以别做徒劳的事。” 成云天感觉心口有根刺:“娘娘何以见得奴才没那个能力?” 三春毫不留情,是为了彻底绝了他的念想,就道:“你身上没有天子风度。” 成云天好奇,垂头打量下自己,问:“娘娘所言的天子风度,是何样子?” 三春脑海中突然出现了允礼,并无回答成云天的话,打个哈欠道:“好困,这时辰了,你也去歇着吧。” 成云天不好追问,打个千:“嗻。” 转身往外走,行几步停下,头也不回道:“奴才今晚出宫,是将在京城的那一堂解散了。” 三春正想坐下,猛一回头,却见他撩开洒金门帘,走了。 三春缓缓坐在炕上,若有所思,忽而畅快的笑了,自己的心思,总算没有白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05章 乔装 万事俱备,只待出巡。 作为随侍之嫔妃,这几天三春也在忙着收拾出行必备之物。 她坐着吃茶,边听成云天念着着所带物品清单,一样一样,非常详细。 听罢,她点了头:“没什么缺失了。” 成云天沉吟下:“青玉、黛眉和素绢等老宫人都不在了,内务府新拨来的几个年纪都太轻,怕不稳妥。” 所谓不稳妥,是指后来的几个宫女来路不明,难成心腹。 三春笑笑:“不过是打点我穿衣洗漱。” 心说除了静香,自己又敢相信谁呢,所以无所谓能不能成心腹。 既然如此,成云天就再无多言,默了一会子,忽然又想起一事,见旁边没其他人,便道:“娘娘不妨向皇上请旨,要十九姑陪伴娘娘左右。” 三春心里早有决断,还是问:“以什么由头?” 成云天道:“娘娘不比舒嫔,人家舒嫔身子强壮,娘娘弱不禁风,出巡在外又比不得在宫中,坊间百姓有言,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十九姑现在于舒家做护院,会功夫,有她在身边可保娘娘无虞,而她又是个女子,方便。” 想让十九姑陪着三春,还不是因为十九姑会功夫,得三春之方便,若能接近雍正,也说不定十九姑会成就这桩大事呢。 他的心思,三春岂能不懂,打发走静香,就是不想再多一个人牵涉进来,又怎么能叫十九姑来自己身边呢,若她出事,更对不住李忠,遂道:“不成,十九姑不是静香,静香行事稳重,十九姑闯荡江湖天马行空惯了,宫规森严繁复,她会受不了的,出巡在外侍卫众多,不怕什么不虞之事。” 她不肯,成云天也就不再劝,听隐隐响起了钟声,是一更。 成云天打个千告退:“娘娘安置吧,奴才出去四处看看,这些个新人奴才还真不放心。” 三春淡淡嗯了声,继续喝茶,本也不渴,茶杯不过一个道具,在手中把玩,心思却飞的渺远,即将离开京城,这一走便是永远离开,杀了雍正,能够逃脱,便天涯海角去漂泊,不能逃脱,便到地下和家人团聚了,想起了来京城的最初,自己身无分文,不想一直偷盗过活,盘算找个安身之所,刚好,李忠出现了,他高大壮硕,活脱脱一头牛,那一身正气,一脸的厚道,自己认准此人可托付,于是冲过去抱住他的腿 果然,他收留了自己,并时时呵护,若非有允礼,嫁给他,一世安,多好。 念及此,心揪痛,斯人已去,徒留伤悲,想杀雍正,一是为家人,也是为李忠,她不能承载的不不单单是灭门之痛,更是李忠对她那份天地可鉴,日月可昭的深情。 幽幽一叹,轻轻骂了句:“傻子。” 竟湿了眼角,抬手揩了下,忽然又想,不知李家大院那些人怎样了,虽然李家那些人于她都没什么感情,可是因为李忠,爱屋及乌,稍微有些惦记,可自己无法出宫,而能够跑腿的十九姑又不在,唯有祈祷,希望李家人平安无事,给地下的李忠以安慰。 而她最惦念的,却是玉珈,算一算,李忠的那个遗腹子应该已经出生,所以,她想去看看玉珈,看看那个可怜的孩子,对那个孩子,她存着莫大的亏欠,仿佛是自己夺走了那孩子的父亲一般,遂打定主意,要去探望下玉珈。 三思后,觉着不能贸然去玉珈藏身的青莲寺,虽然青莲寺是尼姑庵,往此进香还愿理由都正当,然京城内不是没有寺院,舍近求远,雍正狡诈,就怕他有所怀疑,如是那样,自己好心变恶意,给玉珈母子带来灾祸。 想作罢,可是动了这个念头就再也放不下,宽衣就寝,躺在那儿,脑子里都是这件事,翻来翻去,最后二更钟声响起,她终于有了主意,就说省亲,嫔妃省亲不是她开的先河,出了宫先去舒家,然后再由舒家偷偷去青莲寺,横竖亲人团聚时间不会太短,也有很多理由拖延。 有了主意,美美的睡着。 次日待雍正下了早朝,她便往上书房请旨。 雍正刚好在看折子,门口执事太监进来禀报:“禀皇上,舒贵妃请见。” 雍正头也不抬:“嗯。” 一厢的苏培盛就道:“皇上叫进呢。” 执事太监做礼而出,不多时,三春款款而入,拜了上去:“臣妾见过皇上。” 雍正看折子出神,恍惚间没听见她的话,却突然将手中的折子使劲摔在案头,并怒吼:“混账!” 苏培盛唬了一跳,三春亦是一愣,并有些尴尬。 雍正摔了折子骂了人,抬头亦是怒气冲冲,却发现三春在其面前,这才以解释的口吻道:“朕是说山东巡抚张永官,竟敢私自挪用河工银两,致使河道整修中断,前几天一场大雨,河水再次泛滥,百姓死的死逃的逃,流离失所,哀鸿遍野,他却带着一干人员去登泰山游玩,此人甚恶,枉负朕心,枉负朕心!” 这本奏折,虽然名义上不是静香之夫沈公子所写,只因他品秩低,字字句句,却全是沈公子斟酌,而后托他那身为翰林学士的父亲沈莲青上疏朝廷。 听是山东巡抚渎职,因静香去了山东,三春有些担忧,就怕静香的丈夫同这个张永官有交游,然她又不好多言,后宫女人不得干政,这是铁律。 雍正骂完张永官,便命苏培盛传旨:“叫沈莲青来。” 沈莲青,三春知道是静香的公爹,更加不安,还以为真的涉及到了沈公子呢,见雍正有事,她便想告退,准备出去打听下,雍正忽然想起她在呢,就问:“你来见朕,所为何事?” 虽然时间不对,既然来了,索性说吧,三春就道:“臣妾自打进宫,也未曾省亲还家,昨晚偶得一梦,心中惦念父母家人,所以想回去看看。” 雍正想了想:“可是,你家人才进宫与你团聚不久。” 三春见其似乎不准备答应,忙说:“家人进宫,怎比我省亲风光,男人讲究衣锦还乡讲究荣归故里,女人一样的。” 转而看去苏培盛:“本宫可是听说,大总管亦是曾经衣锦还乡过呢。” 苏培盛不妨她突然提及此事,一个男人衣锦还乡本也不稀奇,可他是太监,太监宫女服役期间出宫者甚少,何况他还是兴师动众的衣锦还乡呢,虽然此事雍正知道,但也没有正式点头,当时也就是睁只眼闭只眼,纵容了他,所以三春一说,苏培盛知其揪住自己这点事的用意,讪讪一笑:“奴才怎能与贵妃娘娘比,奴才那次只是回去看看几个快老死的亲戚,贵妃娘娘省亲,必然是风光无限,因娘娘宠冠后宫,朝野无人不晓。” 无形中,替三春求了情。 雍正仍旧犹豫:“马上你要随朕出巡了,还是好生歇息吧。” 三春满面失落的嘟着嘴:“只一天。” 雍正思量着。 三春往前进几步,娇弱的唤了声:“皇上。” 一直未能正式侍寝,对这个佳人,雍正虽然不乱女色,也还是有些心痒,终于点了头:“好吧。” 贵妃省亲,就差十里红毡铺地了,总之是非常隆重,只准备工夫,就足足两日。 那一日神武门大开,皇后出巡为整副凤仪,贵妃出巡,只酌减了些许,所以看上去浩浩荡荡。 待三春的凤辇到了舒家,以舒兰亭为首的舒家男女,悉数跪在府门口,三春打凤辇上下来,众人就高呼:“拜见贵妃娘娘,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三春一眼望见人群中的十九姑和荼蘼,那两个姑娘也在偷偷的看她,眼角眉梢都是欢喜。 自己失去了父母家人,舒家失去了女儿,与舒家的渊源,三春宁愿相信是上天安排,碍于尊卑等级,她没有搀扶舒兰亭,只道:“大家都起来吧。” 众人谢恩,起身,也不敢上前,闪至一旁,太监宫女簇拥着三春,大内侍卫两厢护佑,进了舒家。 既是女儿还家,所以没有在前面的敞厅落座,而是到了内宅,有一间凤仪亭,这是舒兰亭叫了几十个工匠起早贪黑的赶工专门为三春省亲所用。 三春落座,面前是一道珠帘,稀稀疏疏的珠子完全用的上等名贵珍珠,里外一切都能看清,根本不能遮挡什么,只是一种礼仪。 三春心中有事,不想耽搁时间,遂简单见过舒家各位女眷,然后屏退了旁人,借口想和老父亲说几句话,连成云天都没留下,独独她和舒兰亭两个。 房内一静,三春先道:“山东巡抚张永官利用职务之便擅自挪用河工上的银两,已经有人弹劾他了,皇上很生气,我担心此事会牵涉到静香的夫家,爹听说过此事?” 舒兰亭道:“臣听说了,不过娘娘放心,这事非但没有牵涉到沈家,其实上疏朝廷的,就是沈公子。” 三春容色一凝:“啊!” 舒兰亭面色有些得意:“静香嫁了个好男人,沈公子非常能干,又清廉,只因他品秩低,遂托其父沈大人给皇上递了道折子,皇上应该知道这个。” 三春手扶心口:“这我就放心了。” 舒兰亭垂头:“静香能嫁个好男人,还不是托娘娘的福。” 三春摇头:“我是为她操心着急过,不过她能嫁个好男人,却是爹的功劳,那女婿可是爹自己找的。” 舒兰亭微微一笑。 三春神色突然凝重:“我今日还家,其实还有另外一事。” 舒兰亭道:“娘娘有何事?” 三春叹口气:“爹不知,我初到京城之时,差点饿死,遇到一个叫李忠的恩公,是他收留了我,并许我一日三餐温饱,还处处呵护我,后来,爹应该也听说了,李忠进宫行刺皇上,给皇上治罪,砍了脑袋不说,还将他的尸首悬挂在城门上示众,对此,我深感愧疚。” 听说是听说了此事,却不想她与李忠有牵扯,舒兰亭很是吃惊:“娘娘的身世过去,臣不想多问,可是同李忠的事,切莫叫任何人知道,否则” 省略的话,三春明白,道:“此事没谁知道。” 舒兰亭微微松口气:“这就好。” 三春却道:“可李忠有遗下的妻和子,她们母子躲在一处寺院藏身,我非常惦念,所以想去探望。” 她说的轻描淡写,舒兰亭听得心惊肉跳,骇然变了脸色:“娘娘不可!” 三春神色肃然:“我必须得去。” 舒兰亭不知该说什么,只呆呆的站着。 三春道:“爹你不必害怕,我自有主张。” 舒兰亭轻叹:“娘娘聪慧,臣没什么不放心的,只是这事太严重,一旦出现纰漏,何止娘娘一人,整个舒家我不想家人再因我而遭受磨难,婉柔她娘已经死在宁古塔,我深感对不住她,而婉柔,若没有那件事,她也不会遭遇不测。” 三春听他语气中带着无尽的感伤,想了想,道:“将心比心,我理解爹,若爹害怕,我就等回到宫中再想法子。” 舒兰亭摇头:“回到宫中如何还能有法子。” 三春站起:“实在没法子,那就不见了。” 声音很低,满满的失望。 舒兰亭长出口气,见三春撩开帘子走了出来,他拦下道:“娘娘即刻就动身,这里的事,交给臣来料理。” 三春有些欣喜,也有些犹豫:“爹既然害怕,还是算了。” 舒兰亭摇头:“臣不是害怕,而是不想娘娘和舒家人再出事,咱们,活过来都不容易。” 这倒是事实,三春红了眼眶:“爹!” 舒兰亭一笑:“你既然叫我爹,哪有爹不为女儿打算的,所以我才不想你冒险,可是那李忠有恩于你,常言说,受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咱们不能忘记人家,所以你赶紧去看李家母子吧。” 于是两个人细细商量了对策,觉着万无一失,就让舒兰亭找来十九姑和荼蘼,三春就换上荼蘼的服侍,又让荼蘼换上她那套贵妃服饰在凤仪亭迷惑众人,然后舒兰亭出去对宫里的人说:“贵妃娘娘有些困倦,小睡片刻,吩咐下了,任何人不能进去打扰。” 后宫之中,除了皇后,位分最高的就是舒贵妃,更何况舒贵妃圣眷优渥,听是贵妃的命令,众人就尽量站得远些侍立,却不敢发出细小的一点点动静。 门吱呀一声开了,三春和十九姑走了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06章 无嗔,无忧。 三春是荼蘼那种未出嫁女儿的装扮,她还刻意低垂着头,双手抓着辫子,以此遮挡住大半的脸,又躲在十九姑身侧,如是,由后门成功混出了舒家。 舒兰亭早安排好的,门口停着一辆马车,三春和十九姑上了车,车夫业已给舒兰亭吩咐过了,是以并不多问,挥鞭催马,就赶去了青莲寺。 青莲寺虽在城外,却也不算远,三春到后,混在那些善男信女中进入寺院,寻个小尼姑打听玉珈,也不敢说真实姓名,只道:“贵寺可有新近剃度的师父?” 那小尼道:“有啊。” 三春忙说:“麻烦小师父请她出来,我是她的一个故人。” 那小尼倒是热心,未几带来另个尼姑,只是并非玉珈,那尼姑大概二十五六岁,和玉珈年纪相仿,干巴瘦小,脸色蜡黄,身上的海青空荡荡的仿佛内里并无人的躯体般,且她两眼迷茫,目光空洞,确切的说,带着几分‘傻’气。 三春觉着自己问的方式有误,正想换种方式,孰料那新近剃度的尼姑突然抱住她喊道:“娘,娘你来接我回去了!” 唬了三春一跳,十九姑立即推开那尼姑,喝道:“你认错人了,她才多大,生不出你这么大的女儿。” 那尼姑却不依不饶,继续扑向三春,一壁还哭着:“娘,你别丢下我在这里,这里是阎王殿,我害怕。” 三春凝眉,看那尼姑一脸惊惧,双手于虚空中乱抓乱挠,不安躁动,胡言乱语,仿佛真的在此收到了什么虐待,三春突然担心起玉珈来。 这时,先前那小师父道:“阿弥陀佛,二位女檀越莫怪,无嗔发过癔症。” 无嗔,应该就是那疯疯癫癫的尼姑了,这法名倒也新奇,三春问:“她是来之前疯癫的?还是来之后呢?” 这种问,本身就够大胆荒谬,寺院乃佛门之地,修的是佛法度的是人,若是来之后疯癫的,也就是说这寺院残害人,可她,鬼使神差的就这样问了。 更难以理解的是,那小师父竟然道:“无嗔是来之后变疯癫的。” 三春一怔,再同十九姑对上目光,心中突然不安起来。 而十九姑更是沉不住气,直接道:“我去找我嫂子。” 待想走,给三春一把拉住:“此乃佛门清静之地,稍安勿躁。” 随后再问那小师父:“这位无嗔师父,怎么变疯癫的?” 那小师父迟疑着:“这” 十九姑突然火了:“你们竟然把人逼疯了!” 小师父本身讷言谨行,给她一吼,更不知该说什么,满脸着急。 十九姑再不听三春的话,拔腿就想去找玉珈,事有凑巧,刚好那位给玉珈剃度的住持师太打大殿中走了出来,见这里吵吵嚷嚷,遥遥问:“什么事?” 那小师父一回身,见是住持师太,忙道:“师太,这里两个女檀越找人。” 三春已经认出住持师太,紧几步奔了过去,先打了个佛礼,又道:“师太,是我。” 住持师太微微含笑:“你是来看无忧的吧。” 三春略略一凝,即知道‘无忧’应该是玉珈的法名,遂点了下头:“正是。” 住持道:“她现金并不在寺内。” 三春顿觉心惊肉跳,就怕玉珈出事,忙问:“那她人在哪里?” 住持没有回答,而是道:“请随我来。” 三春也知道大殿附近香客众多,不是说话方便之地,于是回头喊了十九姑,二人跟着住持师太去了禅房,进去,没等落座,三春急切问:“她人到底在何处?” 住持师太道:“我已经将她送走了。” 三春讶然:“师太将她送去什么地方了?” 住持道:“游仙观。” 三春更加迷惑:“听着像是道观,师太因何要送她去那种地方?那里,可都是男人。” 住持一笑:“有道士也有道姑,重要的是,无忧已经分娩,是个男婴。” 听说玉珈生了,还是个男孩,三春和十九姑对望,彼此都喜不自胜,李忠后继有人,他那一脉,得以延续。 住持接着道:“之所以送她走,正是因为这个孩子。” 十九姑急忙问:“那孩子怎么了?” 住持含笑:“施主放心,那孩子生龙活虎,非常好。” 三春和十九姑彼此都长出口气,听住持继续说着:“而是贫尼觉着,蔽寺皆为女尼,不宜男娃成长,并且蔽寺之人皆是受了三戒的,虽然道观中的道士道姑亦是化外之人,终究没有剃度,并且可以吃肉吃酒,亦可以成家立业,那孩子在游仙观总是比在这里强的,因他早晚要回归凡俗。” 三春也略知道教之事,道教分全真派和正一派,全真派居道观,素食,不成家。而正一派或居道观或在家修行,不忌荤腥,可以成家。 原来如此,她朝住持师太合十做礼:“师太用心良苦,多谢。” 十九姑亦是无限敬仰的看着住持。 住持师太又道:“送无忧离开,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你们方才也看见无嗔了” 三春正为此事狐疑,十九姑却耐不住性子,打断住持的话道:“既是出家人,应该以慈悲为怀,为何逼疯人呢?” 三春觉着,观住持师太其人,断不会做出那种暴虐之事,如是那样,当初就不会冒着性命之忧收留玉珈,也为自己先前的怀疑赶到愧疚,于是她轻声呵责十九姑:“听师太把话说完。” 十九姑浑身都是江湖义气,爱打抱不平,更知道人不可貌相之言,她也见过太多出家人行恶的,可既然三春不让说,她就气鼓鼓的站一旁不再吭声。 住持师太笑呵呵道:“无嗔不是正疯,而是假装。” 三春和十九姑同时愣住:“这却是为何?” 住持师太道:“是为了无忧。” 三春和十九姑愕然相向。 住持师太细道端详:“无忧在蔽寺剃度后,曾来过公差” 三春和十九姑皆是悚然一惊:“什么?” 住持师太仍旧那种微笑的神色:“佛祖保佑,有惊无险,也幸好那时无忧已经剃度,虽未受戒,也不惹眼,公差在寺内搜了搜,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也就撤了,可是那次贫尼却发现,她在寺内亦不是十分安全,刚好无嗔投奔蔽寺而来,贫尼遂想出这么个法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07章 贫尼与吕士良,曾是两小无猜。 无嗔是河间人,重病,而家里又穷,没钱治病,父母为她整日唉声叹气,为了不拖累家人,她就偷偷跑了出来,想自生自灭死在外面,这一走,就走到了青莲寺。 那一天她来到青莲寺,本想为家人祈福,孰料却昏迷在佛殿,幸得住持师太救治,她活了下来,只是天生弱症,身体羸弱,面色蜡黄,却也能吃饭能睡觉,好过之前许多。 刚好官差来搜玉珈,有凭有据,知道青莲寺最近新来了个剃度的女尼。 住持师太当时灵机一动,将新来的无嗔带到禅房,面授机宜,嘱咐几句,然后将无嗔带给官差看,说这就是新剃度的那个女尼。 官差就想盘问,无嗔便按照住持师太教的装疯,胡言乱语,狂躁不安,使得官差也没有办法继续盘问,并且见她一副行将就木之状,根本不像玉珈,遂撤走了。 住持师太虽然松了口气,却不敢掉以轻心,于是交代无嗔,但凡此后有陌生人来找玉珈,都由她替玉珈出面,于是无嗔习惯了这个样子,陌生人面前,疯疯癫癫。 三春和十九姑听罢,皆为住持师太的计策表示佩服,特别是十九姑,连忙向住持赔礼道歉:“师太恕罪,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住持和颜悦色:“连你们都骗过了,说明无嗔扮的可以,贫尼也就放心了,不过我劝你们还是不要去看无忧。” 三春似乎也觉着自己去看玉珈和那孩子,有些不妥,当初有人密报说玉珈在青莲寺,就说明雍正并无真正放过玉珈母子,而自己虽然乔装,也并不能说保险,一旦出了岔子,会给玉珈母子带来灾祸。 倒是十九姑,想见嫂子和侄儿心切,忍不住问住持:“为何?游仙观很远?” 住持面色如佛,道:“非也,贫尼不让你们去看无忧母子,是怕给她带来麻烦,也怕给游仙观带来麻烦,一个道观,住着个小孩子本身就惹眼,若是常有人去看他,就更容易让人怀疑,而你们想看无忧母子,无非是想知道她母子是否安好,贫尼可以告诉你们,无忧一心抚养儿子,她还不错,那孩子更是虎头虎脑非常可爱,你们可以放心了,并且,适当的机会,贫尼会将你们来过的事跟无忧说的。” 对此三春并无异议,还郑重谢过。 十九姑却有不甘:“近在咫尺你却不让我们看,师太你或许太过谨小慎微了。” 住持面色突然黯淡,幽幽道:“当年的吕士良如何,一生无争,还不是遭遇劫难。” 就像是一把刀捅进了旧伤,三春痛得双手扶住心口,感觉住持师太有些蹊跷,她能够知道吕氏一族的惨事不足为奇,毕竟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天下震惊,可她一个出家人,为何无端提及朝廷最忌讳之事呢?遂试着问:“师太该不会认识江南吕家?” 师太顿了顿,不停捻着佛珠的手也停了,目光如雾迷茫,半晌方轻轻道:“贫尼与吕士良曾是两小无猜。” 三春大为意外:“师太!” 住持师太方才一脸的凝重,此时渐渐转淡了,如月光敷面,些微的凉,如此年纪,如此装扮,依然能感觉出她年轻时候的清丽,她淡淡一笑:“仿佛上一辈子的事,还提那些作何,不说也罢,贫尼只是想告诉你们,切不可怀有侥幸,你们当初拼命保护无忧,不就是希望她们母子平安么。” 三春还沉浸在她方才那句‘两小无猜’中,不知她与祖父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看来故事曲折,且她受伤害的方面大,或许正是为此才促使她看破红尘落发为尼,寄生佛门这么多年,依然在关注祖父的事,可见她和祖父之间,绝非一般的情义。 人家不肯说,三春就不想问,只希望她真的将往昔视为上一辈子的事,放下,并快乐。 三春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既然无忧母子安好,我们就不打扰师太了,就此告辞,师太保重。” 十九姑也学着合十做礼。 住持师太端然不动,脸色已经恢复惯有的温和,合十道:“阿弥陀佛,贫尼不远送了。” 三春和十九姑双双走出禅房,走了没多远,不经意的一回头,即望见住持师太背对着她们而站,眼睛望着面前一堵墙,凝神思索状。 三春感慨,问世间情为何物? 其实也知道,住持师太大概早已窥破了自己身世之秘密,不然不会当着一个无关紧要之人提及吕家的,终究是出家人,惜言如金,并无多说半个字。 出了青莲寺,上了马车,车夫仍旧什么都不问,扬鞭催马,回了城内。 快到舒家了,见四下安静,三春知道没发生什么不虞之事,心下稍安,马车很快进了巷口,到了舒家,她二人仍旧从后门入,待匆匆回到凤仪亭,却见宫女太监仍旧如木头桩子似的站着,而那些侍卫亦是纹丝不动,却发现有一人低头往凤仪亭而去,细看下有些眼熟,十九姑那厢已经骇然道;“哎呀师父!” 三春便知道此人是神鞭张了。 十九姑又低声嘀咕:“师父怎么过来了,这里好多侍卫呢。” 听着很是担心。 三春也担心,就怕有人认识神鞭张。 此时神鞭张已经给侍卫拦住:“站住!” 神鞭张赔笑道:“大人,我是贵妃娘娘的故旧,想拜见一下贵妃娘娘,麻烦大人帮忙禀报上去。” 侍卫冷着脸:“贵妃娘娘正在小憩,任何人不能打扰。” 神鞭张没有离开的意思,继续央求侍卫:“大人也说娘娘在小憩,小憩就是睡一会子便可以了,说不定娘娘这个时候已经醒了,等着人进去服侍呢,麻烦禀报一声。” 侍卫都是训练有素,只懂规矩,不讲情面,严词拒绝他:“娘娘若醒来,自然会传唤,你赶紧离开,否则把你以刺客论处。” 神鞭张像是有什么紧要的事,双眉紧锁,脸色凝重,就是不肯离去,执意求着侍卫,最后侍卫没了耐性,把刀横过去,三春和十九姑纷纷一惊,此时却听房内传出一声:“叫他进来吧。” 三春这次吃惊更甚于方才,你个荼蘼好大的胆子,竟敢发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08章 露馅 神鞭张走进房内。 三春和十九姑随后,侍卫认识十九姑是舒家护院,而以为她旁边的三春是舒家丫头呢,总归责任在身,侍卫过来拦下她们。 十九姑便对门口最近处侯立的宫女道:“娘娘既醒了,我们进去服侍。” 宫女却回她:“服侍娘娘有我们呢,二位姑娘请回吧。” 十九姑一怔,不知再说什么。 三春着急,偷着掐了她一下。 十九姑吃痛,脑袋里灵光一闪,忙道:“娘娘劳顿,之前就是我给推拿的,我现在仍旧进去给娘娘推拿。” 那宫女想了想:“等我进去禀过娘娘。” 三春一惊,再次偷着掐了十九姑一下。 十九姑简直快疯了,差点喊出‘你干嘛一直掐我’,这话没喊出,却失声道:“娘娘,我来给您推拿了。” 于是,里头又传出荼蘼含糊的一句话:“嗯。” 只简单一个字,那宫女便侧身让开路。 十九姑得意洋洋的往房里去,三春紧随其后,倒霉的是,至一侍卫跟前,手中的帕子竟然掉了,帕子翩然而落在那侍卫脚面,那侍卫垂目看了看,附身拾起,递给她。 虽是一条帕子,不接却不好,她只得略蹲身子施礼做谢,未敢开口,更没敢抬头,即便如此,已经听见那侍卫倒吸一口冷气,显然是认出了她而吃惊。 三春也吃惊,那么多人没认出自己,这侍卫是谁?忍不住看过去,于此对上那侍卫的目光,竟是萧木。 萧木怔愣,却也什么都没说,想给她见礼又恐不妥,忙低下头,聊表恭敬。 三春也不开口,默默接过帕子,径直进了房里。 房内,荼蘼正面对一脸惊愕的神鞭张解释呢,见三春回,如释重负:“娘娘,你可算回来了。” 三春道:“你好大胆,方才居然开口说话。” 荼蘼一脸委屈:“奴婢不开口说话,恐老前辈在外面没休没止。” 十九姑至神鞭张跟前,带着几分埋怨的口气道:“师父,您老过来凑什么热闹,差点出事。” 神鞭张搞不清状况,三春救过他的命,所以他对三春印象深刻,向三春施礼:“草民见过贵妃娘娘。” 三春匆匆挥挥手:“您老先坐着。” 说完拉着荼蘼躲到屏风后头互相换回了衣裳。 重又出来,神鞭张再想施礼,三春拦住他:“您老不必多礼,有事坐下来说。” 虽然明知三春这个贵妃是假的,神鞭张心里还是有个君民之分别,或许是因为三春穿着那身华贵的衣裳吧,他不坐,站着道:“那草民就直言了。” 三春也不勉强他,由他站着,一壁接过荼蘼递来的茶抿了口,一壁听神鞭张道:“十九姑已经跟我说清娘娘进宫之用意,所以,草民想,娘娘省亲,天赐良机,不妨借此机会杀了狗皇帝,给我那徒弟李忠报仇,也给吕氏一门报仇。” 他眼中有激动的神色,仿佛一切已经谋划好了,三春好奇的问:“您老是怎么想的?我省亲皇上又没来,您老怎么能杀了他呢?” 神鞭张立即道:“娘娘在,狗皇帝一准会来。” 三春倍感糊涂:“您老可以说的详细些。” 神鞭张道:“我假意挟持娘娘,逼迫狗皇帝现身。” 三春颇有些哭笑不得,还以为堂堂一门宗师会有什么神机妙算呢,这计划几乎可以说是幼稚,不好直言,只道:“您老莫说挟持我,即便是杀了我,皇上也不会来。” 神鞭张难以置信的看着她:“怎么会?狗皇帝对娘娘,不是很宠爱么。” 三春哂笑:“宠爱,那只是传言,即使真宠爱,雍正那种人,决计不会为了个女人而涉险,所以您老算是白费心机了。” 神鞭张仍旧有些不信的样子:“没试试,怎知狗皇帝不来呢。” 三春摇头:“即使雍正真的会来,您老可想过,您住在舒家,挟持我,舒家难逃嫌疑,无论杀了杀不了雍正,您或许能够活着逃脱,舒家一家老小呢,都得给株连。” 神鞭张微微一笑:“娘娘多虑了,草民不才,这一点还是能够想到的,所以草民不会在舒家动手,而是在娘娘回宫的路上。” 三春立即否定:“那更不成,保护我的都是御前侍卫,个顶个都是功夫高手,我也知道您老功夫更高,可是好虎架不住群狼,再说您还得挟持我,未免顾此失彼,一旦失误,岂不伤了您老,也或许会丢了性命,不成不成,这事还是算了,我另有打算。” 神鞭张见她一再拒绝,也不好强求,叹口气道:“草民明白娘娘的打算是什么,娘娘也说御前侍卫个顶个都是功夫高手,娘娘下手未必容易。” 十九姑那厢轻声嘀咕:“这可不一样,男人和女人行事的手段怎么能一样呢。” 神鞭张如此年纪,当然明白十九姑的意思,忙说:“娘娘别做其他打算,狗皇帝素来狡诈,娘娘未必能近得了他跟前,并且从来没听说狗皇帝好女色。” 他一言,倒提醒了三春,细细想过,忽然自己进宫也有些日子,可是至今还未正式侍寝过,虽然偶尔的,雍正面对她会表现出极大的渴望,然只是瞬间的事,瞬间之后,他就像冷却似的。 这,难道真如宫中传言的,雍正久服丹药,从而搞坏了身子,再不能行男女之事? 可丹药不是让人长命百岁的么,怎么会搞垮人的身子呢? 想不通,索性不想,横竖马上就要出巡了,关外广袤之地,总有下手的时机,于是重又叮嘱神鞭张一番,叫他切不可动什么挟持的念头,雍正那么容易死,当年做皇帝的或许就是允祀了。 神鞭张未置可否,做礼退下。 该完成的心愿只能算是完成,虽然未见到玉珈母子,听住持师太说她们都好,三春也就放心,于是又在舒家勾留了少许时间,也就起驾回宫。 京城很大,舒家距皇宫有段路,来时平平静静,回去时三春也没做他想,坐在凤辇上闭目遐思,听十九姑说,李家大院也发生了震荡,李忠没了,玉珈走了,李孝苦撑铁匠炉和肉铺,用以解决一家人的温饱,贵才那厮同大春相好就是怀了鬼胎的,所以见李孝正值盛年没有行将就木的意思,他就熬不住了,偷着给李孝下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09章 劫持 贵才给李孝下毒之前,几次催促大春让李孝将掌管李家的大权交给他,大春说了,却惹来李孝的一顿咆哮。 最后,贵才铤而走险给李孝下毒,半路被大春发现,夫妻就此反目,无论怎样,那是自己的生身父亲,大春当然维护,至此方明白贵才与之相好,完全是为了李家的家业,于是大春挥拳将贵才打出李家。 三春觉着,这件事总算看到了大春还有美好的一面。 正出神,辇车突然停下,过于急,以至于三春坐不稳,朝前一扑,幸好抓住车壁,否则非得撞破头不可。 辇车,人拉的车。凤辇,皇后的座驾。 今天她省亲,得皇后特许,动用凤辇,还使用皇后的大半副仪仗,此等殊荣后宫嫔妃唯她一个。 既是人拉的车,该相当稳妥,这样急刹,显然是发生了什么事情,鬼使神差,三春猛然想到了神鞭张,自己可是千叮咛万嘱咐,他真的一意孤行吗? 念刚及此,车门咔嚓给谁一脚踹碎,接着一把刀抵住她的心口,她也没怎么害怕,抬头说:“您老这么不听话” 然后,直接傻眼,对方不是神鞭张,虽然蒙着面,但从目光看不是,身量看亦不是,那人朝她喝道:“下来!” 迫于那把刀太锋利,三春乖乖的下了凤辇,想看看那些草包侍卫都在干嘛,一看大吃一惊,那些侍卫横七竖八倒在路上,个个一动不动,成云天亦在其中。 三春骇然望向劫持自己的人,心道你是齐天大圣不成,能一口气吹死这么多功夫一流的侍卫,否则这事真的没法解释了,而那些宫女太监,胆小的直接吓晕,胆大的战战兢兢,唯有一个太监很是英雄,咋咋呼呼喊着:“放、放开贵妃娘娘!” 却惹来这刺客的一句回应:“去你娘的阉货!” 所谓骂人不骂短、打人不打脸,那太监给戳中软肋,更加受了奇耻大辱,一拂尘打了过来,那人飞起一脚,不单单踢飞了他的拂尘,还踢碎了他的手腕,那太监疼得滚地哀嚎。 好乱! 三春见自己孤立无援,也就不做无谓的反抗,跟着那人走,待走到街边,她才发现此地民居稀少,街边也没什么店铺,偶有几个行人,早被这里发生的事吓破了胆,明哲保身下匆匆逃命,连看热闹都不敢。 她又随着那人走到一个巷子,进去后于一户人家门口停下,那人家街门紧闭,看不清里头,三春一直没想好自救的法子,唯有试着开口:“你我并不相识,想来也就没什么仇恨,你为何挟持我?” 那人左右看看,没行人经过,他就道:“你只需告诉我,你到底是不是成晋的遗部?或是江南吕家的族人?你说实话,我就不伤害你。” 三春听此言,第一个念头是,他是成晋的遗部,吕家除了自己已经没什么族人了,按理这种筹马太过轻松,自己只要胡乱说是成晋的遗部或是江南吕家什么人,就无性命之忧。 然,越是简单之事,越容易让人起疑,三春反问:“你是什么人?” 那人很有气势:“这你甭管,你只需告诉我,你到底是不是成家人或是吕家人?” 大清朝廷,与之对抗的人并不少,只不过眼下成为惊天大案的,除了成晋便是吕家了,所以他这样问倒也没什么稀奇,好奇的是他为何想知道这个,三春于是再问:“你想知道这个作何?” 那人眼睛瞄了下这户人家的街门,很是着急的样子:“这你也甭管,赶紧告诉我,你到底是不是成晋的人,或是吕家的人?” 他那细微的一个动作,给三春及时捕捉在目,门?门内? 三春迟疑着,待他再催促,三春斩钉截铁道:“我姓舒,家父礼部侍郎舒兰亭,我不知道什么成家吕家的。” 那人突然恼怒:“你打量我傻是吗,有人听说,舒家小姐早已经死了。” 三春心里咯噔一声,谁把舒婉柔的事捅出去的?无论是谁,这刺客的话让三春如醍醐灌顶,原来是有人怀疑到自己了,因不敢确定,所以用了这么个法子,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以为自己死到临头会说实话。 三春心里暗想,能够瞬间将所有侍卫放倒的,应该不是这刺客,而是那些侍卫早就中了毒,而能够给那些侍卫下毒的,除了宫里头的人,外面人做不到,因为那些侍卫到了舒家连一口水都没喝。 思绪越来越明朗,她冷笑一声:“有人说?那人是谁?你将他请来与我对证。” 那刺客颇有些无奈了,怒道:“你就是假的!” 三春不以为意:“那麻烦你将真的请来给我看看。” 那刺客恼羞成怒:“我说了,真正的舒小姐已经死了。” 他的这种态度,更让三春明白,是敌非友,他方才所言,如自己是成家人或是吕家人,他就不伤自己性命,却是假的,不过是个圈套,三春讥笑道:“她的尸骨呢?总该有坟墓。” 那刺客哑口无言,忽地将刀压了压,道:“既然你不是成家人和吕家人,别怪我不客气了。” 三春怒瞪过去:“你敢杀了堂堂贵妃,你不怕株连九族吗!” 那人见她死到临头仍旧没承认自己是成家或是吕家人,终于无计可施,杀又不能杀,放又不能放,正骑虎难下,耳听‘呼’的一声,没等明白什么,他脖子上即现出一道血口子,他慌忙放开三春前去应敌,只听再一声‘呼’,他的脖子上又挨了下,这次却是割破了喉咙,于是他连死都不知死在谁的手里,就噗通倒地身亡。 三春惊喜的喊着:“老前辈!” 神鞭张感慨道:“不想我一语成谶,娘娘真的给人劫持了,幸好我有事路过,必然娘娘哎!” 三春一笑:“您老放心,他不会真杀我。” 神鞭张怔住:“怎么回事?” 没带三春解释,突然一阵马蹄声,以为是那些侍卫清醒过来呢,转身看却是一队不相识的人马,那些人飞奔至他们近前,看穿戴是巡捕衙门的兵勇,三春莫名紧张起来,正想让神鞭张快离开,不料为首的那兵头用手一指神鞭张:“他是反贼,来我,给我抓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10章 重伤 不想遇到巡捕营的人,更没料到其中竟有认识神鞭张的,此时此景,三春唯有过去拦下那些兵勇,并亮出身份:“我是舒贵妃。” 那些兵勇并无一人见过宫中嫔妃,只觉她衣饰华丽,非寻常人家女眷可比,听闻是名声甚大的舒贵妃,想信,又难以置信,堂堂的舒贵妃,为何单独出现在此呢? 就在兵勇们难以取舍之时,那个被踢碎手腕的太监追了过来,一行跑一行高喊着:“娘娘,奴才来救你了!” 虽然这话纯属胡言乱语,但忠心可鉴,三春没有笑他自不量力,待那太监至其跟前,还问了问名字。 那太监匆匆忙忙的还不忘施礼,并道:“奴才吴三鬼。” 三春惊愕,谁谁?吴三桂? 吴三鬼见有一群兵勇,也知道是巡捕营,当即大喜:“快,快保护娘娘!” 兵勇们或许不懂贵妃服饰,但知道吴三鬼这身青衣袍子是太监专属穿戴,有了人证,他们终于信了三春的身份,纷纷见礼。 三春趁机道:“方才有人行刺本宫,是这位老侠客仗义出手本宫才安然无恙。” 顺着她的手指,兵勇们望见地上躺着的那刺客,兵头先一句:“将这刺客带回去交给大人审问。” 三春轻笑:“人已经死了。” 兵头道:“回娘娘,死了也得带回去,这是一桩案子。” 三春略怔一怔也就明白,他们是将自己遇袭这件事,归功于巡捕营了,忽然想起曾经的孙尚荣,为了虚报反贼数目,竟抓了很多逃难的百姓充数,原来无论谁做了九门提督,这种虚假仍旧难以杜绝,冷笑,听之任之了,只要神鞭张无恙即可。 然她想错了,那兵头接着一句:“神鞭张实乃反贼,咱们大人说了,抓了神鞭张不单单可得赏银千两,还可以连升三级!” 三春大吃一惊:“本宫说了,他是” 不待解释,双方已经打了起来,只是那些兵勇徒有立功之心,却无立功之本事,神鞭张赤手空拳,一条大辫子便是绝世利器,对付几个小兵显然绰绰有余,耳听呼呼之声,辫子扫过,那些兵勇或是给割破喉咙,或是给割破心口,招招致命,因为爱徒李忠的死,神鞭张恨透了朝廷,遂才下了杀手。 一旁的三春看得惊心动魄,神鞭张名不虚传,只是这样打斗之后,他也现了原形,如何在京城立足呢。 一侧头,发现那太监竟昏倒在地,未知是给这血腥的场景吓的,还是给手腕处的伤痛的。 未几,那些兵勇一个不剩的纷纷送命,神鞭张知道自己身份暴露,不宜在京城勾留,遂拱手向三春:“就此告别,娘娘保重。” 言罢想离开,却见一骑飞驰而来。 三春业已看见,虽然距离如此之遥,她亦是感觉出那人应该是允礼,猛回头对神鞭张道:“老英雄放心走吧,果亲王来护我回宫。” 分明是故意提醒他,允礼来了,他更加麻烦。 神鞭张会意,拔腿就奔。 允礼至三春近前,于马上望了望她,放心,随后追神鞭张而去。 三春恍然大悟,允礼已经认出了神鞭张,她也追了上去。 允礼的马当然快过神鞭张的腿,追上,便一鞭子抽了过去。 神鞭张一跃躲开,舞动大辫子反击。 两个人,一个使用马鞭,一个使用神鞭,功夫不相上下,斗得天翻地覆。 三春跑上来连喊几声‘王爷住手’,允礼充耳不闻,一鞭接一鞭。 三春暗想,这样纠缠下去,一旦那些侍卫苏醒过来,或是有援兵到,神鞭张可就麻烦,迟疑下,她眼见允礼仗着年轻越战越勇她心一横,冲过去挡住了神鞭张,想以此阻止允礼,不料允礼的马鞭扫了过来,然后就听‘啪’的一声脆响,允礼发现她之举,怎奈太过突然,收招不利落,一鞭打在她心口上,允礼大惊,三春晃了晃,双膝一软,瘫倒在地。 允礼丢了鞭子过来抱住她,连声问着:“你怎样?你怎样?” 神鞭张发现其破绽,就想趁机下手,然见三春痛不欲生状,迟疑下,转身逃走了。 允礼抱起三春继续问着:“你怎样?” 三春艰难的道:“好痛。” 一张嘴,噗!喷出一口血。 允礼惊呼:“灵儿!” 这一声唤仿佛能起死回生,正欲昏迷的三春无力一笑:“你叫我什么?” 允礼神色一僵,方知道情急下忘记了彼此身份。 三春幽幽看着他:“既然你叫我灵儿,我是不是该叫你允礼呢?” 允礼心中突地一颤,这感觉就像初见三春时一样,他知道这叫怦然心动,他的目光如雾似岚,辨不清其中意味,静静看着三春,看着三春娇俏的笑着,笑着笑着,眼睛慢慢闭合,软软的瘫倒在自己怀中。 允礼抱起她就跑,想就近找家医馆,孰料附近根本没有,于是接着跑,等发现一家医馆撞门而入,不想店里只一个看门的伙计,见其抱着个未知死活的女人,那女人胸前都是血迹,伙计吓得战战兢兢道:“先生,先生不在,我,我不会诊病。” 这么不巧,是老天绝我灵儿性命吗?允礼想想,放下三春在柜台上躺着,他冲进柜台内,照着药斗上所写的药材名字,抓了些治疗内伤的药,脱下自己的衣裳包裹好,然后再抱起三春出了店门,一声唿哨,坐骑飞奔而来,他抱着三春上了马,一声喝令,那马冲了出去,一口气跑回王府。 正忙于府内琐事的刘景泰听说王爷回来了,还带着个女人,刘景泰不知发生什么,匆匆赶到允礼书房,见是三春,大惊,没等问呢,允礼匆匆道:“赶紧将这些药熬了。” 刘景泰于是只字未提,就拿着他带回的那些草药转身出去了。 允礼望着木榻上仍旧昏迷的三春,很是奇怪,只是一鞭子,怎么就至于又是吐血又是昏迷? 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守着三春,可是熬药需要时间,他很怕三春就此一睡不醒,忽然想起萧木重伤那次,自己就是以内功给萧木度阳气,使得他伤势减缓,足以等到太医的到来。 于是,故技重施,允礼又以内功给三春度阳气,便运功至掌心,然后将那灼热的大手按在三春心口,然而隔着层层衣饰,效果堪微,他迟疑下,随后一件件褪去了三春的外衣,只留下薄薄的贴身小衣。 再发功,手掌再按上三春的心口,待掌心触及到三春耸起处,他自己倏忽一颤,呼吸不匀,脸上火烧火燎,周身紧绷,血往上涌,瞬间眼睛都充血了般,猛地收回手,心口突突狂跳,望着三春熟睡的娇憨模样,如同望着一头猛兽,身子本能的向后一仰,躲了开去。 慢慢的,将气压丹田,等平静下来,气自己心猿意马,于是深呼吸,静心念,再为三春度阳气。 只一鞭子,不足以要了三春的性命,渐渐的,三春醒了过来,醒过来第一个感觉就是允礼的手按在她胸口,顿时恼羞成怒,抡起拳头就打,给允礼轻轻捉住,舒心一笑:“你醒了。” 三春抽出自己的手,一咕噜爬了起来,发现自己竟是衣不蔽体,脸腾地红了,气道:“王爷对我做什么了?” 允礼意态闲闲:“该做的,都做了。” 三春瞪大眼睛:“王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允礼似笑非笑:“娘娘觉着小王这话是什么意思,那就是什么意思。” 这男人向来皮里阳秋不好对付,再争论下去毫无意义,三春骗腿想下去木榻,孰料动作太快,身上还有伤,眼前一黑,待想扑倒,允礼单手托住了她:“娘娘还是躺着吧。” 三春稳稳自己,推开他的手,坐在木榻边缘,嘟囔:“王爷穿成那个样子,我穿成这个样子,一旦让人看见,恐给王爷惹来麻烦,别人还以为王爷想对我那什么那什么那什么呢。” 边说边找自己的衣服。 允礼也拿过他那包裹草药的袍子,抖掉上面草药的碎屑,漫不经心道:“是了,小王穿成这个样子,娘娘穿成这个样子,一旦给人看见,别人还以为娘娘想对小王那什么那什么那什么呢。” 三春愕然,这男人怎么如此自以为是,忽然发现,他今日同自己说话,已经完全不像之前了,大抵,是因他发觉了自己的秘密,也就是进宫侍驾为假,刺杀雍正报仇方是真。 久违了这种舒服的相处方式,三春一件件的穿衣裳,只是心口剧痛,手不听使唤,几次系上面的纽襻都没系上。 允礼见状,矮了身子道:“我来吧。” 没等三春答应还是拒绝,门突然开了,钮钴禄氏几乎是破门而入:“王爷,到底怎么回事?” 听家人说,允礼受伤了,可是进来却发现,允礼和三春面对面,而允礼的手,正抓着三春的纽襻,那样子,像是在解。 宽衣解带,对于一个过来人,当然明白是在作何,钮钴禄氏脑袋嗡的一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进退维谷,愣在当地。 允礼瞟了一眼,淡淡道:“刚好你来了,帮我给贵妃娘娘穿戴整齐。” 钮钴禄氏脚下如同解禁,道了声‘是’,过来三春这厢,依着规矩见礼:“拜见贵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三春更窘迫,却见允礼一脸的云淡风轻,她也就随之坦然了,道:“十七福晋无需多礼。” 允礼转身出了书房,钮钴禄氏房中的仆妇见了他纷纷施礼,刚好刘景泰走了过来,手中举着个细腻的瓷盅,道:“奴才找到些重伤的药,爷看看能不能救急。” 允礼取过瓷盅李的药丸子看了看,恍然大悟:“我竟将这个给忘了,可以的,你先拿去给娘娘服下。” 言毕,他就走了。 刘景泰进了书房,见钮钴禄氏在,先是一愣,转而就恢复正常,道:“大福晋在呢。” 钮钴禄氏问:“娘娘到底怎么受的伤,好多血。” 三春不知她是问自己,还是问刘景泰,遂不做回答,保持着一个贵妃该有的庄严。 刘景泰亦是稀里糊涂,猜测道:“听闻今日贵妃娘娘归省,大概路上遇到麻烦了。” 三春便接过他的话:“正是。” 简单两个字,说明情况即可。 刘景泰就将那药丸子捧给三春:“这是救急的药,娘娘暂且服下。” 三春看看他手上的瓷盅,拈了药丸子出来,张嘴含了,又接过他递上的水送了下去。 她服下药,刘景泰就道;“奴才去看看,药还在炉子上呢。” 朝三春打个千,又朝钮钴禄氏打个千。 待他离开,房内只剩三春和钮钴禄氏,彼此都觉有些尴尬,这份尴尬不是来自于方才和允礼的暧昧之举,而是彼此一早就认识,有些事无法回避,三春首先开口:“我其实就是舒婉柔,家遭变故,来京城告状,盘缠用光,刚好遇到李家二爷,为了活命,就随他去了李家为婢,后来得了机会遇见皇上,这才得以恢复真实身份。” 其实,她进李家的时候,舒家还没有出事,只是钮钴禄氏深居简出,她觉着或许对方不知道这么详细。 钮钴禄氏具体知道不知道这么详细,未可知,听三春说完,就顺着道:“娘娘大富大贵,现在总算云开见日了。” 三春嗯了声,再道:“多谢你,那次在寿康宫勤太妃处,你并无与我相认,那次若福晋与本宫相认,怕惹来别人怀疑,没得让旁人说我是假冒。” 钮钴禄氏含笑:“妾身自所以没与娘娘相认,是觉着这世上容貌相近的人多着。” 三春一愣,不知她这话真假,若是真,自己方才那番话,倒是画蛇添足了,无论怎样,仍旧道:“还是要谢谢你,若你当时不够冷静,本宫可就有的饥荒闹。” 钮钴禄氏垂首:“不确定的事,妾身不敢胡言乱语,再说,皇上英明神武,若娘娘是假冒,皇上那里断瞒不过去。” 三春淡淡‘嗯’了声。 钮钴禄氏忽而又道:“不过,今天这事,恐皇上跟前需要个解释,妾身的意思,娘娘是给我家王爷救的,又带回府里,很多人看见的。” 三春正在想这事。 钮钴禄氏接着道:“我家王爷行事不计后果,当时救下娘娘就该送娘娘回宫,且宫里有太医,带回府里,恐落人口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11章 真相 允礼之所以将三春带回王府而不是送回宫中,只一个原因,王府近。 三春也知道,钮钴禄氏的担心不是杞人忧天,雍正生性多疑,否则无辜的家人怎会含冤而死,允礼又曾与苏瑾传出过风言风语,所以这事还真是有些棘手。 不过,三春还是安慰钮钴禄氏道:“十七爷行事,一向稳妥,福晋放心即是。” 这话未免有些含糊,钮钴禄氏担心也不好继续纠缠,唯有抛开此事,陪着三春坐了会子,待药熬好了,刘景泰端了过来,钮钴禄氏服侍三春吃了汤药,又让她躺下歇息,自己做礼告退,临走,还道:“娘娘若不想留在王府,妾身可叫人送娘娘回宫。” 三春正望着对面墙上的书画出神,听了她的话,淡淡道:“不必了。” 随后徐徐躺了下去,这张木榻,是允礼平素看书读卷累了小憩所用,上面铺盖很薄,三春感觉有点硌。 钮钴禄氏脸上讪讪的,道了声‘是’,就退了出去。 三春独自躺在书房内,也明白钮钴禄氏想她回宫的用意,就是怕自己害了允礼,可是恰恰相反,若自己此时回去,那才叫浑身是嘴说不清呢,此时回去说明伤不重,既然轻伤,为何不及早回宫,却来了王府呢? 所以,她才回绝了钮钴禄氏。 王府她不是第一次来,只不过物是人非。 悠然一叹,微闭双目,心口还痛,睡是睡不着的,凝神想事情。 没过多久,门轻微的一声响,有脚步声缓慢而入,这种走路的节奏,她知道定是允礼,于是使劲闭上眼睛装睡,是不知如何面对他。 那脚步声极轻,却以一种压迫的势头逼近,三春没来由的紧张。 须臾,对方靠近了木榻,笑了:“睫毛一个劲的动,可见是装睡。” 给他识破,三春并无睁开眼睛,狡辩道:“不是装睡,是闭目养神。” 允礼哦了声,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就像在欣赏一幅画:“伤可还痛?” 三春知道他在看自己,脸上微微发热,愈发粉红可人,道:“王爷功夫高深,能不痛么,我只是不明白,王爷为何非得杀了神鞭张呢?他没有做过对不住王爷对不住朝廷的事。” 允礼闲闲的负手在后,闲闲的看着她,小脸粉红,娇憨可爱,只是这华贵沉重的贵妃装束,实在与之清爽俏丽的容貌相左,内心百般滋味,无法言表,淡然一笑:“小王也不明白,娘娘为何死命护着神鞭张,那半条街的侍卫都是他杀的,娘娘怎说他没有对不住朝廷,小王更不明白,他挟持娘娘作何?为此又杀了巡捕营的人,他已经是罪大恶极。”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原来允礼想杀神鞭张,竟是误会,三春霍然而起,不顾伤口之痛,仰头看允礼:“王爷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神鞭张没有挟持我,挟持我的另有其人,神鞭张只是偶然经过,是他出手救了我,碰巧巡捕营的人到了,想抓他,为了保命,他才杀了巡捕营的人。” 听闻另有人挟持她,允礼先抛开神鞭的事不说,赶着问:“谁挟持娘娘?” 三春回想当时的一幕,摇头:“我并不知道对方身份,只是” 顿了顿,没确定的事,不知该说不该说。 允礼发现她的犹豫,道:“小王面前,娘娘不该有顾虑。” 三春凝思,少顷才猜测似的说:“那刺客抓了没有杀的意思,而是逼问我是不是成晋的遗部,或是吕家的人,还是我若承认是成家或是吕家的人,就不伤我性命,可是等我矢口否认,他又恼羞成怒,那样子,非得逼我承认是反贼,他方可罢休似的,王爷说,奇怪不奇怪。” 允礼皱眉:“是很奇怪。” 彼此陷入沉思。 良久,三春试着道:“我感觉,他应该是宫里的人。” 允礼略一怔忪:“娘娘何出此言?” 三春分析着:“那些侍卫并非他所杀,更不是神鞭张,而在舒家,侍卫们连口水都没喝,怎么会无端昏倒在街头呢,显然,是他们出发之前已经服食了什么药物。” 允礼脸色肃然:“那些侍卫并没有死?” 三春道:“当然没有死,个个面色红润,死人我又不是没见过。” 允礼内心惊愕,假如侍卫们离宫之前已经服食了某种药物,并且对方算准了时间,那么背后那个人,实在可怕至极,而在宫中,有这种能力的,除了皇上,再无旁人。 进而想,皇上要人挟持三春,并逼问她到底是不是成家或是吕家人,应该是想以此让三春亮出真正身份。 最后豁然开朗,马上出巡了,三春在随扈人员名单中,皇上,大概对她起了疑心,怀疑,却又不舍,所以才这样试探,确保万无一失。 这时三春又道:“我总感觉,那挟持我的人选择于那户人家门口停下,是有蹊跷的,或许那门里藏着什么人,门内的人,想亲耳听到我与刺客的谈话。” 允礼暗中冷笑,还能有谁,就不知自己与神鞭张打斗,三春受伤,自己情急下唤三春为灵儿,那门内的人可否听见,如是,倒真害了三春,所以眼下重要的是进宫打探虚实,若给自己不幸言中,那么三春非但不能回宫,还需立即送她离开京城。 这样想着,他就对三春道:“娘娘先在此歇息,娘娘身上的伤不宜走动,待那伤势暂缓了些,小王再送娘娘回宫。” 三春哦了声,忽而犹豫:“大福晋似乎有些担心,当然她也是替王爷担心,王爷草率的带我回府却没送回宫中,就怕有人胡言乱语。” 允礼方想走,听她此言,冷冷一笑:“清者自清,娘娘不必多虑。” 三春摇头:“舌头利了能杀人,况皇上本就疑心大。” 允礼泰然一笑:“做都做了,现在说这些于事无补。” 三春忙道:“有补。” 允礼不解:“唔?” 三春略微迟疑,最后狠狠心:“王爷可说我与神鞭张是同谋,王爷带我回府,是为了抓我这个朝廷反叛,王爷亦或者可以说我其实是江南吕家小姐,我是” 不待她说完,允礼截断她的话:“娘娘!” 接着带着些许厉色道:“娘娘眼中,小王是这种人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12章 主使 书房在王府,实乃重地,因这是允礼平时看书独处,审阅公文和决断某些事情之所,此时安静如无物。 三春对上允礼凌然的目光,眉头一低:“我只是为王爷好。” 允礼当然知道她是为了自己好,也不知该说什么,只道:“这事娘娘不用操心,小王自有分寸。” 言罢出了书房,叫人喊来了大丫鬟风荷,叮嘱风荷:“贵妃娘娘重伤,在此将养,你留下服侍,若有人来,就说是我的话,任何人不得打扰贵妃娘娘。” 风荷应着:“是。” 允礼回房换了身衣裳,带着两个长随景丰和景瑞,进宫去了。 刚好雍正于南书房同大臣们商议出巡的事宜,万事俱备,也怕有疏漏。 允礼到,执事太监进来禀报,雍正听闻,眉头深锁,若有所思道:“嗯。” 太监出,对允礼道:“王爷,皇上叫进。” 允礼拔腿而入,见有诸多大臣,打落马蹄袖见驾,没有提及三春,只道:“臣是想请示皇上,既是微服出巡,还动用仪仗作何?” 雍正用手一指那些大臣:“朕同你一样的想法,可是他们说,不动用仪仗,不足以显示天子威仪,你瞧瞧,纯属废话,如是那样,还叫微服么,朕还在想,侍卫也不要太多,挑几个身手利落的即可。” 见皇上动了脾气,允礼转而又替那些大臣说项:“他们也是为皇上着想。” 诸大臣满腹委屈:“十七爷倒是说说,皇上出巡,天大的事,不想张扬,未必外面的人就不知道,若不动用仪仗,不多带些兵马,如何显示出天子威仪,如何显示出我大清兵强马壮呢,更重要的,那些反贼虽然已经销声匿迹,怎知他们就没在暗中秣马厉兵伺机而动呢,动用仪仗,也是为了威慑那些人,多带兵马,更是为了保护皇上。” 允礼先道:“各位言之有理。” 转而问:“这样大张旗鼓,还叫微服吗?” 接着道:“以我之见,皇上可乔装改扮,这样做既可骗过外人的眼睛,也更容易体察民情,若百姓们知道皇上在眼前,谁还敢说实话,而那些官员,也必然提早做了准备,皇上难免看的不真实。” 嘴上这样说着,心里还在想着,守卫森严,如何带三春逃走。 所以,他谏言微服,是为此埋的伏笔。 此次出巡,雍正没有游山玩水的意念,只想走出去,到外面,一来探访老祖宗的龙兴之地,二来看看民间百姓的生活,看看他的子民到底真的是衣食无忧,还是某些人在欺骗他,遂颔首:“朕,即是此意。” 大臣们犹豫:“可皇上的安危” 雍正用手一指允礼:“果亲王在,便是万马千军。” 允礼垂首:“皇上谬赞。” 大臣们却再无异议。 雍正也就让他们退下了。 书房内只留允礼,他这才问:“老十七你来,不单单是为了出巡的事吧?” 允礼淡淡一笑:“皇上法眼,臣来,是为了舒贵妃的事。” 雍正嗯了声。 如此,允礼便明白,三春猜测都是真的,皇上并无惊慌,还一副早就知道的样子,堂堂的贵妃娘娘不翼而飞,宫中也没闹出多大的动静,原来一切,果然是皇上所布置,也就是说,皇上对三春已经起了疑,他就道:“贵妃娘娘回宫途中遇人劫持,索性有惊无险,现于臣的府中养伤。” 此时雍正方微微挑眉:“贵妃受伤了?” 允礼道:“打斗的时候,伤到了娘娘,皇上放心,无大碍,刚好臣当时经过,因王府近,遂送贵妃娘娘至臣的家里,已经服了药,虽无大碍,也不宜劳动,所以臣没有将娘娘送回,而是留在臣的府上将养。” 他故意说的含糊,不说是自己伤的三春,非是怕担责任,而是这事一旦说清楚,就会涉及到三春死命护神鞭张,三春,不想暴露也暴露了。 所幸雍正当时逗留时间短,只听见三春抵死不认自己是成家或是吕家的人,他就离开了,所以对之后的事并不知道,听说三春伤的不轻,简单询问了当时的过程,便传太医去果亲王府给三春治疗。 太医们领旨而去,看过三春,伤势不轻,也不算特别重,已经服药,只需静养,太医们就回宫复命。 刚好是午后时光,雍正于御花园中散步,旁边陪着苏培盛,再无旁人。 太医们追到御花园,雍正询问三春伤势,太医道:“启禀皇上,贵妃娘娘伤势已无大碍,但需静养。” 雍正问:“伤到哪里?” 太医道:“心口,震动心脉,只是有些奇怪。” 听说是内伤,雍正放心,倘或外伤,可惜了那闭月羞花之貌,伤到胳膊腿也不好,可惜了那细瓷般的肌肤,听太医说奇怪,他问:“怎么个奇怪?” 太医们互相看看,由一人回话:“娘娘吐了好多血,震动心脉,是容易吐血,但不至于吐黑血。” 雍正猛一回头:“黑血?” 那太医道:“血已凝结,色呈黑乌,像是有毒。” 雍正皱眉:“有毒?你的意思,有人给贵妃下毒?” 这倒是出乎他的预料,设下那一场戏,是有人经常在他跟前说舒贵妃来历不明,至少,舒贵妃的样貌与父亲舒兰亭母亲庞氏无一处相像,为此,雍正才疑心加重,找人劫持三春,逼她说出实话。 那太医面有惊慌之色:“事体不明,臣不敢这样说,也幸好贵妃娘娘受了伤,震动心脉,吐了好多血,带出些许的毒,方不至于送命。” 雍正长出口气:“倒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只是谁人这么大胆,敢给贵妃下毒。” 太医没敢回答,只道:“皇上放心,娘娘不日即可痊愈。” 雍正素来雷厉风行,吩咐:“还等什么,苏培盛,叫内务府的人去长春宫,将所有的人都关起来,逐个的审问。” 于是,内务府将长春宫所有太监宫女悉数关了起来,逐个拷问,难免动刑,只是个个除了喊冤告饶,没谁承认自己是投毒者,折腾到天黑,内务府往养心殿西暖阁向雍正禀告:“给贵妃娘娘投毒者,看来不是长春宫的。” 意料之内的事,雍正当然投毒者不是长春宫的,试想那些太监宫女不会如此大胆,敢冒着掉脑袋的风险残害三春,投毒者他甚至都知道是谁,拷问长春宫的宫人,不过是为了敲山震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13章 心声 是漆黑的夜。 三春已经由允礼的书房挪到客房居住,雍正有旨,许她在此养伤,她也就放心些许,至少雍正没拿允礼是问。 一更过,她正歪在床头看书,书是搬出书房时顺手牵羊偷着拿的,书的主人对此浑然不觉,她此时看得兴致勃勃,这本书讲的是海外风物,海那边有邦国,婚姻大事不需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男女可以自由交往,还可以在大庭广众之下拥抱甚至亲吻。 哇! 正看得起劲,轰隆隆一声雷响,差点吓掉她手中的书,接着一股风由开着的窗户灌入,噗的打灭了灯火,屋内陷入一片黑暗。 “风荷!” 她喊了声,听说有人给她投毒,为此长春宫的宫人都给叫了回去,所以她身边没留下一个宫人,服侍她的,是王府的几个婢女,为首的,是允礼房中的大丫鬟风荷。 喊了声,没人回应,她就摸索着下了炕,想去找火镰点灯,也想关上窗户,谁料对别人的家不是很熟悉,下了炕没走几步却撞到了桌子,她随手放的,桌子边缘的茶具掉了下来,稀里哗啦,碎响给再一次的雷声覆盖,她连忙躲避,倒霉的是竟踩到了瓷片,只等脚下剧痛,方知道自己是赤着脚呢。 “风荷!” 再喊一声,耳听咚咚咚,风荷风一般的跑了进来,先唤了句:“娘娘!” 三春答:“我在这里。” 风荷迅速摸出火镰将灯点着,又赶紧过去将窗户关好,再回来看三春,见她金鸡独立状,脚下滴滴答答的流血呢。 风荷大惊:“娘娘这是怎么了?” 三春指着那一地的狼藉:“灯灭了,我想点,却撞到了桌子,于是就这样了。” 风荷赶紧将她搀扶上了炕,看她脚底血模糊一片,想是伤的不轻,风荷不知如何料理,只好道:“娘娘稍等,我去找王爷。” 转身想走,三春喊住:“这种小事何必惊动你们王爷,你给我找些干净的素绢即可。” 风荷道:“娘娘伤的不轻,需要止血,奴婢不知该用什么药,不告诉王爷,王爷事后得知,会骂死奴婢的。” 三春撇撇嘴:“他,他那么凶?” 风荷点头:“非常凶。” 三春也知道做奴才的不容易,于是没有阻拦。 风荷又风一样的跑了,没多久,允礼风一样的跑了来,先呵责三春:“这么不小心。” 然后捧起三春的脚来看,看不清伤口,于是叫风荷取了清水来准备给三春清洗伤口,风荷将水盆放在脚踏上,三春把脚放了进去,伤口遇水,锥心的痛,她一皱眉。 允礼蹲下身子,一边撩水给她清洗一边柔声问:“疼吗?” 三春先嗯了声,接着把脚抽回,羞涩道:“我自己来即可。” 允礼却抓住她的脚按入水中:“你又看不见脚底下。” 三春羞臊难当,还从来没有一个男人给她洗过脚,甚是摸过她的脚,偷着瞟了眼风荷,那丫头一副视若无睹的自然。 伤口清洗干净,也擦干净,允礼看着那翻出的口子,抖出金疮药府洒在上面。 三春又一阵痛,口中不停的吸冷气,允礼抬眼看看她:“今天可不是你的黄道吉日。” 三春的脚握在他的手里,虽然痛,也有些痒,看着他低头认真的样子,脱口道:“恰恰相反,今天可是我最幸运的一天。” 敷好了药,允礼开始给她包扎,随口问:“这是怎么个话?” 问罢,见三春没有回答,自己便瞬间豁然开朗了,心口突地一颤,能够彼此这样亲近,真的是最幸运的一天。 拾掇好伤口,扶着三春上炕躺下,耳听大雨哗哗如倾盆,忽然想起书房的窗户还开着,于是对风荷道:“你去书房将窗户关上,然后去睡一觉,贵妃这里,我先替你看着。” 风荷应声‘是’,转身走了。 当房门甫一关上,三春心里一阵紧张,觑眼允礼,那厮气定神闲,还拉了把椅子于炕前,坐下。 三春小声道:“说是替风荷看着,也不必这么近的看着。” 允礼清亮亮的眸子扫她一眼:“我不是为了看着你才留下,而是有话跟你说。” 好吧,自己多情了,三春咧咧嘴角,有些尴尬,问:“王爷想跟我说什么?” 允礼道:“太医说,你之所以会吐血,是身上有毒。” 三春点头:“这事我知道。” 允礼问:“所以你已经不宜留在宫中。” 三春挑眉:“王爷的意思,我该留在王府?” 这姑娘,何时变得这么迟钝,倏忽即察觉她像是故意装糊涂,却又回归到她往日的古灵精怪,那假装认真的神态,甚是可爱,允礼笑了笑:“当然不是,我的意思,你还是离开京城吧。” 三春佯装终于明白了他的心意样子,定定看着他,看得允礼不好意思将脸扭向旁边:“你既然没有侍寝,还是自由自身,离开京城,去哪里都好,重新开始。” 三春将目光牢牢锁住他:“王爷是怕我对皇上不利,是吗?” 仿佛一层窗户纸,生生给捅破,倒让允礼为之一怔,有少许的沉默,继而长长的一叹:“也怕皇上对你不利。” 是的,雍正并非一般的凡夫俗子,他的能力让允祀汗颜,况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然大事未毕,焉能半途而废,三春只能巧言辩驳:“王爷多虑了,我能够坐上贵妃的宝座,实乃不易,我会珍惜。” 允礼颇有些着急的样子:“在我面前,你何必层层包裹?” 三春明白他的意思,在他跟前,自己宛如一潭秋水,心底的哀伤或是欢喜,他都能一眼洞悉,所以在他面前假装是没用的,然大事未了,不能作罢,只能跟他胡搅蛮缠,轻笑:“王爷的意思,我该坦身露体?” 说完自己的心咚咚狂跳,却一脸严肃,强装出来的镇定。 允礼先是愕然,继而一层红云浮现于脸上,带着几分嗔怪:“你这孩子,还是喜欢胡言乱语。” 这种亲昵的责怪,让三春的心如一道春水,经得一个冬季的冰封,此时终于解冻,那种带着阳光味道的感觉流遍全身,最原始的情感冲破牢笼,再顾忌不得自己是谁,自己在做什么,只想放肆一下,遂一头扎进允礼怀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14章 心愿 就像是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允礼微一怔忪,随即推开三春:“娘娘!” 声音不大,带着几分惶惑。 三春仰着头,莞尔一笑:“你不是叫我灵儿么。” 允礼已经起身,郑重立于她面前:“娘娘这是怎么了。” 也不是想问出个究竟,心里其实比谁都清楚三春这是怎么了,实在不知该说什么,才如此敷衍,像是无病呻吟。 三春叹息道:“就要随驾出巡了,我怕关外之地多险恶,假如很快就要死了,我还有一桩心事未了呢。” 所谓关外之地多险恶,其实是她觉着自己一旦动手行刺雍正,即使能够成功,怎知不是玉石俱焚呢。 允礼心知肚明,道:“娘娘放心,小王也随扈出巡,有小王在,娘娘不会出事。” 他是铁了心要带三春走的,假如三春不肯走,哪怕弄昏她,强硬带走,心中明白三春所言的‘一桩心事’,还是莫名其妙的问:“娘娘有何心愿未了?” 三春咬着嘴唇,实在难以启齿。 允礼更加鬼使神差的续道:“或许小王能帮上。” 三春霍然而起,脚一落地,痛的直皱眉:“你当然能帮上我。” 一瘸一拐,靠近允礼,仰头,深情凝视:“你要了我吧。” 有一瞬的呆滞,整个人僵硬成七尺长的一根木桩,接着,脑袋像给重物撞了下,嗡嗡作响成无限放大状,允礼惊惧的后退一步,低低呵责:“娘娘是病糊涂了,这种话怎能随便乱说。” 三春逼近:“我没有糊涂,我心里清楚的很。” 允礼看过来,脸色如霜:“娘娘这话,有违人伦,娘娘是皇兄的嫔妃,即是小王的嫂嫂” “我不是你的嫂嫂!”三春突然打断他,“我一没侍寝,二者,我何时同你皇兄拜堂成亲了?若说我与他有干系,我只不过是宫中的一个奴婢,他呼之则来挥之则去,除此,没有旁的。” 允礼难以遏制心中的欢喜,欢喜之后又自惭形秽,两种感觉交织纠缠,可神智尚在,于是道:“娘娘此言差矣,与皇兄拜堂成亲的,唯有原配皇后娘娘,后宫嫔妃,即使是在潜邸时,只要入了府,便都是皇兄的女人,而今娘娘进了宫,便是皇兄的嫔妃,哪怕娘娘是个小小的答应,亦是皇兄的女人,亦是小王的嫂嫂。” 他说完,三春嗤的笑了:“王爷的意思,但凡进宫的,都成了皇上的,按此理王爷也进过宫,难道王爷也成了皇上的什么什么人?” 允礼:“” 三春笑吟吟的。 允礼意图辩驳:“我是男人。” 三春扬起脑袋:“龙阳君也是男人,董贤也是男人。” 龙阳君是战国时魏安釐王的宠男,董贤是汉哀帝的宠男,而大清更盛南风。 允礼感觉自己往日所读的书在此时全无用处,自己饱读诗书竟说不过一个小女子,语凝气结,再说不出什么,只看着三春嚣张的模样,怎么如此可爱呢。 死性不改的刁钻,允礼唯有嗔道:“你这孩子!” 三春趁机贴近他:“哪有这样说嫂嫂的,可见王爷心中并无真的将我当嫂嫂。” 伶牙俐齿,自己根本不是其对手,允礼进退失据,杵在那里很是窘迫,正找不着话说,忽然发现那边的书,瞧着眼熟,细看是自己的,便问:“娘娘何时偷了小王的书?” 三春暗笑,顾左右而言他?当我不懂么,道:“是我偷着拿的,不是偷的。” 允礼讶然:“偷着拿和偷的,有何分别?” 三春振振有词:“偷,是据为己有,偷着拿,是打算归还的。” 世上还有这种说法,允礼突然发现自己的浅薄无知,忍俊不禁道:“那好啊,我现在就将书取走。” 三春又笑,金蝉脱壳?当我不懂么,待允礼取了书在手,她道:“原来王爷很憧憬海外风俗呢。” 想想书上面的内容,允礼脸色一红:“随便看着玩的。” 转身就走,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架势。 三春突然哎呀一声。 允礼慌忙回身来看,见她蹲在地上,忙靠近问:“怎么了?是心口痛还是脚底痛?” 三春突然蹿了起来,轻易吻上允礼的唇,虽然只是蜻蜓点水般,允礼还是如同梦魇,呆呆的不知该如何反应。 三春那厢却笑道:“大名鼎鼎的果亲王,不过如此,这么轻松就给我骗到。” 她那顽皮可爱的小模样,就像钥匙,轻松解放了允礼心底囚禁的情感,一把将她捞在怀中,狠狠的看过去 三春静静的也看着他,静静的等着什么,只是,允礼那狠厉的表情慢慢消弭,转而就恢复他惯有的云淡风轻,道:“娘娘歇着吧。” 松开三春,转身就走,推开房门的时候,风雨灌入,他打个趔趄,接着就毫不犹豫的冲了出去,风雨劈天盖地,眨眼便将其覆盖。 风雨将房门使劲吹阖,哐当一声,震得地面仿佛都在动,三春却归然而站,期待房门再次打开。 只是,房门关的很严,等再次打开时,是风荷给她端了夜宵来,那丫头浑身湿透,还死死护着怀中的食盒,手中的伞也给打碎了。 三春慢慢回去炕上坐,黯然道,希望你未来的某一天,不会为此而后悔。 而离开的允礼,心中亦是此念,希望自己未来的某一天,不会为此而后悔,怕就怕三春突然行动,然后彼此便是永诀,所以,为了将来的某一天不会后悔,他更要尽快带三春走。 终于,满朝文武瞩目的皇帝出巡,在这一天起驾。 雍正说好了微服,就如允礼所言,假扮成一个商人模样,身边带着的管家、护院、小厮、丫鬟等等,不过是允礼和另外几个大臣还有侍卫和太监宫女,而三春和裕嫔随侍出巡,当然扮做雍正的夫人。 三春中毒,并不严重,是有人不想她随雍正出巡而做的手脚,并非想让她死。 三春重伤,也不严重,太医妙手,几副药就无大碍了。 三春脚伤,横竖不用走多少路,男人骑马,她和裕嫔乘车。 圣驾出宫又离开京城,在京城没起一丝风浪,雍正很是欣慰,这说明自己微服很成功。 等出了京城一路往北,节气正好,花红柳绿,山清水秀,风景无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15章 投宿 这一日圣驾过了山海关,来到一个叫落凤岭的小镇。 正是黄昏时分,一路骑马的雍正有些疲乏,于马上将手一指道:“独孤罕,去找家像样的客栈,别像昨天似的,那客栈名字取的豪气,叫什么天下客栈,到了地儿才发现,拢共那么几间破房子,又是闹耗子又是跑蟑螂。” 独孤罕,即是云啸,他也在随扈队伍中,并担任了先锋,定客栈找饭馆都归他管,昨天闹了场乌龙,雍正一说,他有些难为情,跳下马,打个千:“老爷稍等,奴才速去速回。” 雍正既扮商贾,大家也就对他改了称谓,一水管他叫老爷。 云啸带了几个手下去找客栈,雍正一行就在原地等候,老是骑马屁股都疼,况他多年没这样劳顿了,朝政繁冗,偶尔骑马射箭舒展筋骨,都不过一个时辰半个时辰的锻炼,这回却是接连数日的颠簸,于是喊允礼:“老十七,咱们下来等。” 允礼先下马,然后过来,同苏培盛一起将他搀了下来,左右看,路边有块大石头,允礼道:“老爷过去坐吧。” 雍正嗯了声,过去那大石头前,正待坐,苏培盛已经迅速取了棉垫子来铺好,雍正坐下,看后面跟上的两辆马车也相继停下,三春和裕嫔纷纷由身边的宫人扶着下了马车,然后齐齐朝他走来。 晚霞如火,烧遍天际,三春和裕嫔并肩而行,逆光下,一个就纤纤弱弱带着缥缈的仙气,一个就壮壮实实带着柴米油盐的地气,来到他跟前,分别施礼。 雍正道:“都坐下歇一歇。” 三春没有吭声,只垂首表示尊敬,这一路上她都没怎么说话,看上去像是伤势并未痊愈,其实是有心事。 裕嫔生在官宦人家,千金小姐深居简出,嫁给雍正更是多年未曾出过紫禁城,更别说京城,一路上她非常兴奋,看东看西,看哪里都好奇,听雍正让她坐,她笑道:“谢老爷,可不能再坐了,一直坐在车里,腿又酸又麻,不如到处走走,老爷看那天,多美。” 雍正抬头看看红彤彤的天,虽然累,但一路于马上看风光无限,而这大好江山都是他的,所以仍旧兴致勃勃,赞赏道:“壮哉美哉!” 随扈的大臣连忙随声附和:“真是太美了。” 雍正突然来了兴致,喊允礼:“老十七,陪我走走。” 身份改变,他也不敢自称‘朕’。 允礼道了声‘是’,过来他身边,兄弟两个,就在附近溜达起来。 侍卫们不敢怠慢,纷纷为富家护院装扮,紧跟雍正身后。 乡野小镇,外面除了山就是水,山也不算高不算巍峨,水也不算长不算壮阔,大概心情好,看什么就都美,打从京城出来,边走边微服私访,探查民情,听说的看见的,都是物阜民丰风调雨顺,这对于雍正,是种莫大的荣耀。 此时他一边慢慢踱步一边同允礼闲聊:“你看毓芬高兴的样子,像个小孩子,婉柔看样子伤势并未痊愈,我总感觉她有些闷闷不乐。” 所有人都改了称呼,雍正即唤三春和裕嫔在家里的闺名。 允礼当然看出了,但他知道三春不是闷闷不乐,而是心事重重,甚至他也知道三春的心事是什么,道:“奴才觉着,舒夫人并非是闷闷不乐,大概一直往北,触痛了她的心事吧。” 再说臣或者臣弟,显然多不成,又不敢在皇上跟前自称‘我’,横竖扮的是随从,于是自称奴才了。 雍正恍然大悟状,他是想到了当初错听郑远山之言,误判舒兰亭有罪,而舒兰亭的家眷,悉数发配宁古塔,此次出巡,是一路往北,舒贵妃想起当日的往事,很是正常,于是道:“原来如此。” 允礼心下一松,总算替三春搪了过去。 于是继续溜达,没多久,云啸打马回来了,客栈已经找好,是本镇最大的,叫龙凤客栈。 雍正一行人就纷纷上马,三春和裕嫔也上了车,呼啦啦赶去龙凤客栈,到了客栈门前,雍正抬头看那匾额上的黑底金字,笑道:“名字倒是好名字,可这字” 那字像是一个初学书法者所写,端正规矩,却太过呆板,失了灵性,云啸一旁道:“真是巧了,方才奴才也为此问过那店家,店家说,乡野小镇,多为种田的乡农,偶尔些经营买卖的,但读书者不多,写得好字的,就更少,这店名也还是店家花重金去外面请人写的。” 雍正环顾周遭,感慨道:“常言说人杰地灵,可惜这山这水。” 正此时,此客栈的老板娘走了出来,她穿着不新不旧的衣裳,但洗的干干净净,腰间还绑着围裙,手中还拿着抹布,头上也无多余的首饰,一块花布包裹住头发,热情的招呼雍正一行人:“爷台们站在门口作何,快进来歇歇,我已经为爷台们备下了热茶和果子。” 说完,拿着抹布过来掸了掸雍正的肩头。 侍卫们如临大敌,立即横着刀剑将其架开。 老板娘唬了一跳:“呦,碰不得?” 说完扭着柔软的腰身进去了。 雍正呵呵一笑,乡野村妇,果然风骚,他率先迈步,进了店门,正是晚饭口上,里头笑语喧哗,非常热闹。 是云啸定的房,他就过来对雍正道:“老爷若嫌人多聒噪,不如将里面的住客都撵走。” 雍正一摆手:“不必。” 他是觉着,将住客都赶走太过招摇,再说,没有人,他如何访查民情呢。 云啸立即道:“是。” 又问:“晚饭,老爷是准备在这里用?还是回房间用?” 雍正道:“就在这里吧,这里敞亮还热闹。” 云啸就再道声‘是’,转身安排伙食去了。 允礼陪着雍正往里面寻张桌子坐了,其他人也各就各位,三春和裕嫔随着雍正同坐,这的一路上的规矩,她们既是夫人,当然得与当家老爷同坐。 刚坐下,茶还没上呢,突然听见一苍老的声音道:“各位大爷行行好,给三俩小钱,让我和小孙女买个馒头充饥。” 循声看,是个衣衫褴褛的老者,他狗搂着身子,头发乱糟糟的如同杂草,一手拄着根糙木棍子当拐杖,一手牵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小女孩如他一样,都是衣衫褴褛,脚上连鞋都没穿,一张小脸也给谁涂鸦似的,唯有那一双乌黑的大眼,闪闪放着童稚的光芒。w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16章 算卦 店家开门做生意,图的是顺顺当当,虽然厌恶脏兮兮的乞讨者,也还是本着息事宁人的态度,取了几个雍正通宝给了那老者,然后赶他走。 倒是雍正身边的几个大臣坐不住了,一路上他们用心安排,使得雍正看到的都是美好的景象,突然闯进来乞讨者,感觉大煞风景,也怕扫了雍正的兴致。 而那老者,偏不肯走,一桌接一桌的讨要,他们祖孙两个流落至此,几个雍正通宝解决不了一日三餐,他还想给小孙女买双鞋子呢。 快至雍正这一桌了,几个大臣彼此交汇下眼色,内大臣是新上任的李郎三,看那老者朝他们这里而来,李郎三起身过去拦住,从身上摸出一块足有五两的银子递给老者:“拿去。” 老者愣住,五两银子对于他,可算是一笔巨款了。 李郎三带着几分轻蔑:“拿去吧。” 老者战战兢兢的接了在手,感激涕零的谢过。 李郎本以为他拿了巨款会立即走人,三如释重负,方想转身回来,老者道:“老话说,无功不受禄,老朽没有旁的回报给大爷的,就给大爷算一卦吧。” 李郎三懒得同他废话,挥挥手:“行了,大爷我不信那个。” 老者却笑了:“老朽不是说你,你虽然非富则贵,但担不起个‘爷’字,老朽是说那一位。”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看,竟是雍正,不免纷纷一惊,感叹老者慧眼,能够看穿谁才是真正的主子。 雍正亦是好奇,和颜悦色道:“老人家,你从哪里看出我才是爷?” 老者呵呵一笑:“目光,坐姿,气度,哪里都可以看出,您,才是真正的爷。” 雍正眉头一皱,旁人或许为他得意,他却暗暗的想,这老者非同一般,恐不是一个简单的乞讨者,沉吟番道:“老人家就给我算一卦听听。” 那老者微笑道:“这位爷,荣华富贵至极,天下无人能比,可是您眉间有煞气,怕不是个长寿之相。” 语惊四座。 雍正瞬间僵住。 三春那厢,突然咳嗽起来,暗想假如这是天给的预兆,自己应该可以成功了。 而那些大臣纷纷骇然变色。 即使是允礼,也倒吸口冷气,偷偷看雍正,果然雍正方才那一脸的和气,此时业已慢慢消散,转而换上的,是隐隐的怒气,他修道炼丹服食丹药,就是为了长命百岁,而这老者竟然说他短命,他一扫刚刚的和蔼可亲,冷冷的道:“招摇撞骗,姑念你老迈,还有个小孙女待养,走吧,别扫了爷的大好兴致。” 他发了话,侍卫们过来驱赶老者。 那老者也并不害怕恼怒,心安理得的揣好了银子,拉着小孙女走了。 自此,雍正再无兴致,眉头深锁,端起茶杯呷口茶,竟呛了嗓子,饭菜上来捞起筷子,筷子却无端掉了一根,喝口酒竟从鼻子喷了出去,咬口馒头噎在喉咙处,想用汤水送下,又给烫了嘴巴,将筷子一丢,那筷子鬼使神差的弹起打在他额头上。 邪性!真是邪性!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 他也气得七窍生烟,上楼准备歇息,却在楼梯上扭了脚,幸好太医在,苏培盛喊了内侍们过来搀着他进了房中,往椅子上一坐,椅子的腿竟然断了,幸好旁边的允礼眼疾手快,一把拽住,方不至于让他跌坐在地出丑。 简直忍无可忍,雍正的怒气从脚底冲上了头顶,喊云啸:“你去看看,那老者是何方神圣,他一句话,朕就诸多不顺。” 虽是平常的语气,允礼却心头一凛,这分明,是下了杀令。 云啸亦是明白,于是尊命而出,来到客栈外找了半天,不见那老者,而天,却渐渐黑了下来,未完成任务,他不敢回去,于是接着在镇子里找。 其实,有人已经先他出来找那老者了,便是三春,以三春对雍正的了解,知道这老者厄运难逃,不知道老者是何来路,只冲他身边还有个年幼的小姑娘,三春不想老者横尸街头,于是就在雍正回房歇息时,她跟随身侍奉的成云天说自己去茅厕,由宫女们陪着下了楼,到了茅厕,宫女们想同她一起进去,她却让宫女们在外面等着,然后自己从茅厕另外一个方向,匆匆出了客栈,刚好见那老者佝偻的背影,紧几步追上,对老者道:“老伯,你跟我来。” 老者看看她,像是哪里见过,想了半天终于想起,方才她就是坐在那位‘爷’身边的两个女人其中的一个,后宫嫔妃,养尊处优,单单是肤色,在这个小镇都算是万里挑一的,而体型丰腴的那个,可以说是如花似玉,这一个,就是倾国倾城了,老者看三春穿戴如此华贵,知道是那位爷的女眷,问:“夫人找老朽何事?” 三春急切道:“祸从口出,你大祸临头了。” 老者懵怔:“夫人何出此言?” 三春道:“你适才为我家老爷算卦,说我家老爷没有长寿的相,换做是你,有人这样说你,你会高兴吗?” 老者如梦方醒:“可,可我说的都是真话。” 三春叹口气:“真话容易伤人,您老这么大的年纪,连这种事都不懂?您说您若是在街头摆摊算命,我保证您不会赚到一文钱,真是个榆木疙瘩,哎!” 老者虽不知道雍正的确切身份,以他所知的相术,观雍正就不是长命百岁的样子,所以才那样说,当下惊惧道:“我,我该怎么办?我还有小孙女需要抚养呢。” 三春一拉他:“跟我来。” 老者就拉着小孙女跟三春来到一处僻静的所在,三春左右看看没有行人,这时辰,乡野小镇的人们习惯早睡,一来为了明天早起莳弄田地,二来也省得点灯熬油,三春告诉那老者:“你如果能够逃走,这是最好,不过我看你是来不及了,等下如果有人来了追杀你,你就这样说” 面授机宜,老者频频点头,然后对三春千恩万谢,就在三春准备离开时,老者喊住她:“夫人,老朽无以为报,就让老朽给夫人算一卦吧。” 三春:“啊!” 吓得连连摆手。 老者却微笑道:“我观夫人,可以长命百岁,不过夫人只一子之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17章 天机 一子之命,即说三春这一生只能生养一个儿子。 三春权当老者是为了讨好奉承她的,挥手:“您老还是想想如何自保吧,我的命,我自己已经算好了。” 心中苦笑,还长命百岁,还生儿育女,或许不久,即会一腔鲜血溅在雍正身上。 悄声一叹,便回客栈,说来也不算远,街边百姓家零星的灯火,由窗户中散出些微的灯光可以视物,因天黑,她还是脚下小心着,也就不敢太快,况这种乡野小镇的路远不如京城平坦,坑坑洼洼,三春小心躲避,只顾着看地上,不想再一抬头,竟发现对面匆匆行来一人,她一惊,怎么像是云啸? 想避开,可是左右民居都紧闭着街门,连棵大树都没有,无处可躲,唯有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还琢磨等下怎么解释。 说出来如厕?客栈内有。 说出来散步,为何不带随从? 说梦游,没就寝呢。 说什么好呢? 正踟蹰,云啸那厢业已看见了她,亦是怔住,以云啸的心智,略加想一想,也就知道她出来做何,于是没有施礼没有招呼,完全当没看见,拐向了另外一条路。 三春拍着心口长出口气,她当然也知道云啸出来作何,心忽地悬起,猛一回身想追老者,却定住,以云啸的速度追是追不上了,即使追上,云啸是何种身份,圣旨下,他敢抗旨吗?尽人事、听天命,希望有自己那番教授,老者和小女孩可以逢凶化吉。 心中诵了句‘阿弥陀佛’,回客栈去了。 再说那老者,听信了三春的话,准备带着小孙女逃离小镇,最终在镇子口给云啸追上,只见一条黑影射了过来,翩然落地,堵住他们的去路,有了三春的话在前,老者知道对方是来取他们性命的,紧抓小孙女,忙收住脚步。 云啸挺剑指向老者,那剑萃取了经冬之寒气似的,冷幽幽的泛着骇人的光芒,老者吓得蹬蹬后退,小女孩也给他牵着蹬蹬后退,脚下不稳,摔倒在地,继而吓得哇哇大哭。 老者拖起地上的孙女,好言安慰几句,忽然想起三春教给他的话,忙说:“这位爷,你我并不相识,缘何要杀老朽?” 杀一对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弱,对于杀人如麻的血滴子云啸,其实并不好受,这感觉是认识三春之后慢慢培养出来的,三春怜惜弱小,所以他也渐渐的转变了心性,可是皇命在身,他道:“也好,让你们死个明白,你这老儿,敢魔咒我家老爷,实在该死。” 老者一脸冤枉:“你家老爷是谁?老朽何时魔咒你家老爷了?” 云啸嫌他太啰嗦,更怕三春追来,假如她过来阻止自己,还真不知如何下手,而又不能违抗皇上的旨意,于是草草道:“龙凤客栈,你得了我们五两银子,却魔咒我家老爷,这事你倒忘了,我看你是佯装忘记吧。” 老者就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那事,我当然没忘,你们给了老朽那么大一笔钱,老朽投桃报李给贵主人算了一卦,怎么就是魔咒呢?” 云啸冷哼道:“你说我家老爷没有长命百岁之相,这,还不算魔咒吗?” 老者更加瞪大了眼睛:“爷台可真是冤枉老朽了,那当然不是魔咒,贵主子真的没有长命百岁之相,因他是万岁之相。” 云啸登时愣了:“什么?” 之所以愣,不单单是老者说雍正可活万岁,更是因为万岁一词,唯皇上独有,他怕只怕有人识破雍正的身份。 老朽捋了捋花白的乱蓬蓬的胡须,唉声一叹:“此乃天机,本不可泄露,既然给你们误会,老朽若不说,便有性命之忧,蝼蚁尚且贪生,何况人乎,其实贵主子得上天护佑,本可活至万岁,然而现在天机已泄,他连千岁都活不到了,只能活过百岁,如他能够修心养性,不大肆杀戮,悲悯天下苍生,不伤乃至一只虫蚁之性命,便可以增福添寿,活到两百岁,也就是极限了。” 这话,都是三春胡编乱造的,所幸老者有算命打卦的本事,听了一遍也就记在心里,加上他的发挥,听上去很像那么回事。 初一刻,云啸真就信了,后想想,怎知这不是老者为了保命诓骗自己,从未听说人有活上万岁的,百岁都是一种美好的憧憬,所以,他方想说‘无稽之谈’,忽然想起三春,大晚上的贵妃娘娘跑出来作何,当然是为了救老者,所以老者这番话的真假,云啸心底也就豁然开朗了,不用问,老者这番话,应该就是贵妃娘娘教授的,她想救人,自己若杀人,以后如何面对她? 沉吟番,云啸收了剑,道:“原来如此。” 只四字,转身离去。 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最后终于消失不见,老者长长的呼出一口气:“老天,好玄,孙女,咱们快走!” 老迈之年,跑起来有些吃力,但也不敢停步,小女孩跟着他跑了起来,边跑边问:“方才那人,他是谁?为何要杀我们?之前那夫人又是谁?为何要救我们?” 老者道:“他是夜叉,想杀我们是因为祖父说错了话,祖父以后再不敢说错话了,那夫人是仙女,受玉皇大帝指派,下凡来救我们的。” 祖孙两个边说边跑,终于逃出小镇。 而云啸,回到客栈,见了雍正,按照老朽说的,如实禀报。 雍正于桌边喝茶呢,大臣们侍立在他跟前,而允礼,陪坐在旁,听了云啸此言,雍正也是微微一愣,那厢的允礼突然站起,来到雍正面前竟跪了下去,无限欣喜的样子道:“臣恭喜皇上,皇上得上天护佑,有两百岁之命,是臣等之福,天下百姓之福。” 他开了头,那些大臣们悉数跪地,纷纷道贺。 雍正当即心花怒放,哈哈大笑,指着地上的一干人假意呵责:“你们都忘记了吗,我是商人,你们该叫我老爷。” 活上一万岁一千岁,他还真就不信,但或是百岁乃至两百岁,他还真就信了,想自己多少年服食丹药,又是真龙天子,长命百岁不成问题。 允礼和众大臣谢恩站起,他心中悠然一叹,若能以此帮到那老者和小女孩,也算是自己功德一件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18章 动情 圣驾夜伏日行,走走停停这一日到了科尔沁草原。 既是微服,一路上既不扰民,也不惊动当地官员,入了草原,也没告诉科尔沁多罗郡王诺门额尔赫图,按雍正的意思,听那些官员们聒噪,还不如看看山水更让他心旷神怡。 谁都知道,雍正不重女色,后宫嫔妃屈指可数,但他喜欢山水田园风光,这在他做皇子时已然众所周知,此次出巡关外,本可以直接由盛京往吉林乌拉,他却刻意绕道草原,为的就是欣赏这恢弘的塞外风光。 打那日圣驾由东直门出京,雍正便兴致勃勃,为了能够更直接的欣赏风景,他执意骑马,但礼部还是为他准备了绿呢暖轿骡车,昨日淋雨,他身子有些不适,大臣们谏言他坐车,他就坐了一阵子,到了草原,他立刻打车上下来改为骑马,望着那一眼望不到边的广袤草原,感叹道:“关内山河,总比不得这天高地阔。” 说完,从马上跳下,踩着柔软的青草,信步而行。 他下马,所有人也都下马的下马下车的下车,呼呼啦啦,遥遥看着,如云锦漂浮在草原上。 他旁边的李郎三最会阿谀奉承,连忙附和:“皇上所言甚是,臣忽然想起了一首诗,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本想卖弄下,却惹得雍正哈哈大笑:“李老三,你只会这种小孩子启蒙开悟的诗。” 李郎三,家中排行老三,遂取此名字,雍正很是喜欢他,经常这样亲昵的唤他。 李郎三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奴才舞刀弄枪还成,读书就不成。” 雍正点头:“无论舞刀弄枪还是舞文弄墨,成一样即可,就怕样样通样样松,比如弘时。” 突然提及三阿哥,所有人都立时僵住。 雍正也知道自己说了不合时宜的话,感觉忒煞风景,正不知如何,那厢允礼道:“听说五阿哥可是样样精呢,五阿哥颇有皇上的风采。” 进了草原,地广人稀,他们也敢这样恢复正常身份说话了。 三春和裕嫔跟在雍正身后,听允礼夸赞自己的儿子,裕嫔难掩欢喜,三春却仍旧惜言如金,只听不说,默默跟随。 总算还有儿子像自己,雍正稍微安慰。 突然打前面窜过去一物,看样子像黄羊,他遂起了狩猎的兴致,喊过近身侍卫阿古拉:“草原可是你的地界,今日太晚,明天朕准备在此狩猎,你准备下。” 阿古拉是草原人,功夫好,特别擅长布库,他知道皇上所谓草原是他的地界,即他对草原熟悉之意,忙道:“奴才遵旨,奴才这就去抓只黄羊回来给皇上下酒。” 雍正高兴的道了句:“好!” 阿古拉立即翻身上马,朝雍正道:“皇上稍等,只需一首《长歌行》的工夫,奴才即回。” 雍正颇有些惊奇,这么快?随即点头:“朕就吟诗等你回来。” 阿古拉道了声‘遵旨’,然后一拍坐下宝驹,一溜烟跑远了。 雍正亦是说到做到,朗声吟道:“汉皇重色思倾国,御宇多年求不得,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君王侧,回眸一笑百媚生……?” 恰此时,他不经意的一个侧身,本想欣赏那浩渺的草原尽头,无意对上三春的目光,三春看他,是在琢磨何时行事,突然给他看了眼,或是做贼心虚,三春就莞尔一笑,雍正心就悠然一颤,重复这一句:“回眸一笑百媚生,回眸一笑百媚生……” 身侧的苏培盛以为他记不起来下一句了,悄声提醒:“六宫粉黛无颜色。” 雍正将目光慢慢从三春那里收回,继续吟咏:“?六宫粉黛无颜色,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忽然想起,三春至今未正式侍寝呢,遂打定主意,这次出巡,会是他和三春美好的开始,然后生儿育女,白头到老。 再说阿古拉,其熟知草原一切,不多时即望见一骑飞驰而归,到了雍正近处,阿古拉一跃而下了马,将肩头扛着的一只黄羊丢在地上,刚好雍正吟到最后一句:“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余音未了,深深的看了眼三春,然后赞许的对阿古拉道:“朕有此勇士,当可高枕无忧!” 阿古拉打个千:“皇上,奴才这就点火烤肉。” 雍正嗯了声,烤肉需要时间,他喊了允礼等人又溜达一会子,侍卫们正在搭起了牛皮帐篷,帐篷前燃气了篝火。 眼见太阳慢慢西斜,那厢已经飘来了肉香,阿古拉过来相请:“皇上,肉烤好了。” 雍正就带人返回帐篷处,苏培盛给他铺好了坐垫,他就稳稳的坐了上去,侍从们端来了酒肉,出门在外,图的是方便,烤肉蘸着盐巴,还有路上买来的烈酒,于是雍正和允礼并诸位臣子,喝酒吃肉赏草原黄昏,心情大好。 三春和裕嫔陪在旁边,裕嫔虽然长的壮硕,性子也豪爽,但她不是特别习惯这种幕天席地的用餐方式,也不喜欢吃这种腥膻的肉,所以吃的很勉强,抬头见三春那里吃的非常香,她忽然想起一事,宫中有传言,说这位舒贵妃根本不是什么千金小姐,而是个江湖光棍,冒充舒婉柔混进宫,又使狐媚子迷惑皇上,如今混到贵妃了,当真了不得,起初裕嫔还不信,觉着什么人有这样天大的胆子,连皇上都敢骗,此时一见,觉着三春是有点邪性,一个千金小姐,吃这种味道奇怪的物事,竟很陶醉的样子。 裕嫔想了想,调笑道:“娘娘今日与众不同。” 三春不知她什么意思,挑眉觑她一眼:“怎么个话?” 裕嫔道:“娘娘也是大家闺秀,怎么吃这种难以下咽的物事,却是津津有味呢?” 三春心底一惊,知道她是怀疑自己了,看裕嫔正将一点点肉送入口中,瞅准时机,她就道:“莫说这种物事,从宁古塔逃回的路上,饥饿难耐,连死耗子都吃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19章 误入 裕嫔正想将口中的肉咽下,听三春说连死耗子都吃过,顿时胃里翻腾,一下子吐出口中的肉,接着跑到远处呕吐去了。 三春隐隐听她呕的痛苦呻吟,取了皮囊,以为是水,揭开盖子才发现是酒,犹豫下,喝了口,辣得直皱眉,却自言自语道:“爽!” 成云天一旁得意的笑着,他是看懂了三春的用心,眼见雍正在那边同允礼把酒言欢,他凑近三春小声道:“娘娘准备何时动手?” 药,他已经为三春准备好了,只等时机。 三春又喝了口酒,快辣出眼泪,低低道:“马上。” 这个马上到底是什么时候,她并未说的确切,但成云天还是难以抑制的欢喜:“等大事成就,奴才带娘娘逃走,从此浪迹天涯海角。” 三春有了薄醉的感觉,面颊处火烧火燎,眼睛也感觉有些迷离,听成云天的语气有些不对,偏头看过去,一笑:“你在吟诗么?抑扬顿挫的。” 成云天微微有些尴尬,道踌躇下,横下一条心道:“奴才说的都是真心话。” 三春再喝了口酒,万事开头难,酒也是一样,这一口已经没多少辣的感觉了,只是头有些沉,酒力下,笑问:“你的真心是什么?” 成云天怔住,不过是瞬间的工夫,他就恢复到若无其事,见裕嫔已经回来了,匆匆道:“奴才的真心就是娘娘大事得成,安然离开。” 三春没有接下去说,扫了眼颇有些狼狈的裕嫔给她的宫婢搀着,然后去看天际,草原的天际仿佛同草原是连在一处的,夕阳落尽,留下一片霞光,整个草原都蒸腾着赤色的雾霭,煞是好看。 裕嫔坐下,手仍旧扶着心口,看着她道:“娘娘竟然连死耗子都吃过,不听说那鬼畜生容易闹瘟疫,我看娘娘脸色不好,别是……” 玩笑还是取笑?三春下意识的摸摸自己的脸:“大概是不胜酒力。” 不胜酒力?裕嫔突然灵机一动:“娘娘您看,景美肉香,不如我们来玩行酒令助兴吧。” 谁都知道裕嫔酒量好,这也是雍正喜欢她的原因之一,雍正忙完朝政,经常由她陪着喝几口,这事三春岂能不知,只是瞧她一副稳操胜券的得意劲,薄醉下的三春不甘示弱:“好。” 之所以这么痛快的答应,是三春熟知行酒令,想着诗词曲赋方面,裕嫔断不是自己的敌手。 然裕嫔却道:“臣妾不懂诗词曲赋,出门在外也没有骰子,猜拳又太闹,咱们另寻个玩法。” 三春怀疑她别有用心,谨慎的问:“另寻什么玩法?” 裕嫔略加思索,一笑:“有了!” 顺手折了三根草,然后将其中两根的一端系在一起,最后将三根草调转过来攥在手中,只微微露出一点点,问三春:“娘娘猜是哪两根系在一处的?” 开始了?这种小孩子的玩法三春幼时也尝试过,熟悉,于是随便选了两根草。 裕嫔问:“娘娘选准了?” 三春嗯了声。 裕嫔摊开手掌,系在一起的,正是三春手指掐住的那两根,开局顺利,她笑了笑:“请吧。” 裕嫔也不含糊,让宫女们给她倒满了一碗酒,喝水似的,徐徐饮下。 这种喝酒的方式让三春目瞪口呆。 继续玩,这回是三春坐庄,系好两个草攥住,裕嫔猜,又猜错,她就又满饮一碗酒。 接连两碗酒,一个女子,竟面不改色,三春隐隐觉出不对,以裕嫔的这种喝酒方式,自己哪怕输一次,也足以酩酊大醉,然骑虎难下,接着玩,这回轮到裕嫔坐庄,又系好两根草,又攥住大半,然后举着手给三春看:“娘娘猜是哪两根?” 拳头处只露出微微一点草尖,想仔细看都看不清,三春唯有胡乱选了两根。 裕嫔缓缓松开手,然后得意一笑:“娘娘聪明,臣妾自叹弗如,总算输了一次,娘娘请吧。” 喊宫女给三春倒了满满一碗酒,她亲自捧着呈给三春。 闻着那辛辣的酒气,三春皱皱眉,所幸方才喝了些,是以没有怎么害怕,一笑接过,学着裕嫔的样子咕嘟嘟灌了下去。 成云天那厢着急道:“奴才替娘娘……” 话没等说完,三春已将空空的碗撩在一边,自觉胃里如同着火,喉咙也冒烟似的,不想在裕嫔面前丢丑,硬撑着道:“明儿还要早起,本宫要睡了,裕嫔你也早些安置。” 言罢搭着成云天的手站起,款款往自己的帐篷而去。 进了帐篷,只觉眼睛视物模糊,急忙奔向铺子,脚下不稳差点摔倒,幸好成云天及时托住她:“娘娘!” 搀着她来到铺子边,三春微微一笑:“醉了,真是醉了,醉了好,醉了睡得香。” 一头扎在铺子上,便人事不省了。 成云天试着唤了几句,见没有反应,拉过被子给她盖好,轻声一叹,出去叮嘱宫女们小心服侍,然后走了出去,刻意望向雍正那里,见雍正依旧同允礼等人一边喝酒一边高谈阔论,兴致颇浓。 虽然朝廷素来将《水浒传》当禁书,因那上面所写的是反抗朝廷的故事,但雍正心里想的却是,此情此景,便是梁山好汉似的大碗酒大块肉的豪爽,兴致浓时,他还吟起了那首诗——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他兴致高,旁人也就心情好,推杯换盏,其乐融融。 只等酒喝干了肉吃尽了,晚风拂拂,雍正打个寒噤。 苏培盛忙给他披上了袍子,劝道:“万岁爷还是进去歇着吧,草原比不得京城,夜里冷的煞。” 阿古拉那里也说:“是了,皇上进去吧,奴才瞅这天像是要下雨呢。” 雍正抬头看,很是奇怪:“繁星郎朗,何来雨?” 阿古拉道:“回皇上,草原气候诡异莫辩,说风即风说雨即雨,皇上瞧西北角那里暗了好多,应该是雨快来了。” 雍正颔首:“如此,朕就安歇了。” 苏培盛左右看看,宫女太监过来几个,扶起他。 允礼并大臣们纷纷道:“恭送皇上。” 雍正往营帐处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什么,道:“叫贵妃过来。” 允礼那厢脚步一滞。 苏培盛知道叫三春过来是侍寝之意,笑着指了指三春方向:“万岁爷不知,今晚贵妃娘娘和裕嫔娘娘两个人玩行酒令,贵妃娘娘吃醉了,现在还人事不省呢。” 这话是某个知情的小太监告诉他的。 雍正颇有些吃惊的样子:“两个女人斗酒?” 苏培盛道:“可不,本来贵妃赢的多,裕嫔输的多,万岁爷是知道裕嫔娘娘那酒量的,所以贵妃娘娘只输了一次,只吃了一碗酒,就罪得不成样子。” 雍正听了哈哈大笑:“她们比朕还有兴致,不过裕嫔的酒量堪称女中豪杰,贵妃怎是敌手,行了,那就饶了她吧,叫裕嫔来。” 允礼终于迈出一步,回自己营帐去了。 所有人都各回各处,草原之夜虽美,也委实是比白天冷太多,各人都紧闭营帐的门,裹着狼皮沉沉而睡。 而三春,与其说是睡,莫如说是昏迷,整个人没有一点点知觉,直至半夜,几个时辰一直是那种扎在铺子上的姿势,终于体内的酒劲渐渐式微,她翻个身,胳膊给自己的身体压麻了,脑袋也灌满了江湖似的,口中却干渴难耐,有气无力的道:“水。” 帐篷角落处裹着毯子打盹的宫女立即起来,倒了半杯茶端给她,小心翼翼的道:“娘娘,茶有些冷,不如奴才现在就出去给娘娘烧壶热茶。” 出门在外,比不得宫中,三春晃晃头:“算了,等你烧好热茶得什么年月,我现在就想喝水。” 宫女扶着她坐了起来,坐在那里仍旧东摇西晃的,刚想去接茶杯,胃里一阵翻腾,她慌忙推开宫女跑向门口,不想身子踉跄,竟一头撞在营帐那门上,门开了,她也摔了出去。 宫女大惊,搁了茶杯出来扶她,好歹站起,她又推开宫女跑向远处,然后胃中的酒菜悉数喷了出来。 宫女吓得一旁忙问:“娘娘,叫太医吗?” 三春胡乱的挥挥手:“没听说醉酒叫太医的,此事不许声张。” 宫女尊声:“是。” 只等将胃中的物事倒空了,方觉着舒服些,让宫女给她取来茶水漱漱口,迎风一站,青草的清新气息扑入鼻孔,人为之一振。 宫女道:“娘娘,回去吧。” 三春摇摇头:“你去吧,我想吹吹风。” 宫女不敢离开:“娘娘当心着凉。” 三春有些不耐烦:“冷了我自然会回去。” 宫女只好道:“那奴才陪着娘娘。” 三春心中有事,睇了眼宫女:“本宫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那宫女忙垂头:“奴才告退。” 四周都是侍卫,没什么不放心的,再说这种地方,除了野兽,匪人是不会来的,那宫女施礼退下回了营帐。 三春也信步而行,想着明天晚上就要动手,心里不知是激动还是彷徨,成云天给她准备了足够的药,那不是毒药,而是一种无色无味的类似麻沸散之类的药,出巡在外,为防备万一,随侍在雍正身边的人,无一例外都得搜身,哪怕是允礼也不能躲过,所以毒药是藏不住的,但这种药就容易躲过搜查,不单单无色无味,看上去还像油酥糕似的。 明晚,想个法子接近雍正,如能得他传唤侍寝那就更好,让他服下这种药,使其周身麻木动弹不得,然后自己就将他一刀毙命,听说,雍正的营帐中悬挂着一把锋利的龙泉宝剑。 成事之后,怕是很难逃脱,所以三春心里百感交集,遥望那些安静的立于草原上的营帐,不知哪个是允礼的,假如明天即是自己的一生,她很想现在能够见一见允礼,可是明知不能,自嘲的一笑,往地上坐了。 吹够了风,醉酒之后,浑身上下无一处舒服,于是站起准备回去睡觉,头仍旧昏昏沉沉,腿仍旧绵绵软软,以手按头往回走,到了一处营帐推门而入。 突感一股浓重的男人气息,心里咯噔一声,怕是自己走错门了,隐隐望见对面铺子上有人,随即营帐的门就弹了回来,门甫关闭,帐内一片漆黑。 “谁?”对方于铺上腾跃而下。 三春脑袋嗡的一声,这么巧!是天意? 她不假思索的冲过去一把抱住对方。 当然,允礼业已感知出是她,不知她为何进了自己的门,是故意?是无意?允礼只低低呵责:“你好大胆!” 三春想说,我再不大胆,这辈子就没机会了,所以紧紧的抱着允礼,却不说话。 允礼推她:“放开。” 她不放,反倒抱得更紧,紧的自己快窒息。 允礼再道:“赶紧回去。” 她不吭声,依旧使劲固住手臂。 允礼终于无能为力,不再让她松开自己,但也不动,营帐是厚厚的牛皮,密不透光,也没有掌灯,两个人就这样于黑暗中站着,三春鼓足勇气,方想说‘你要了我吧’,耳听一声嚎叫,吓得一哆嗦。 允礼轻声道:“别怕,是狼。” 这声嚎叫必然也会惊动雍正,三春慌忙松开他,夺门而出,跑回了自己的帐篷。 果然,个个营帐的灯相继亮了,雍正喊侍卫问话,听说有狼,于是让苏培盛为他更衣,抓了宝剑走出帐篷,听狼嚎来自西边,他就道:“围捕!” 于是草原上人喊马嘶,沸腾起来,最终那狼得以逃脱而去,只是这一折腾,便至下半夜。 等雍正重新睡下,一睡竟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才醒来,醒来后见苏培盛等随从早就备下了洗漱之物,他走出门,放眼往天地苍茫草原辽阔,心情颇佳,刚好阿古拉过来禀报:“皇上,狩猎所需,奴才已经备下。” 阿古拉凌晨即起来,从附近牧民手中买了匹草原上独有的蒙古马,竟还买了只海东青来。 雍正顺着阿古拉手指的方向看,各侍卫整装待发状,执鹰的执鹰牵马的牵马,连那些大臣都换了装束,皆是干净利落装扮,连三春和裕嫔都穿戴齐整。 雍正哈哈一笑:“朕落后了,来人,备马!” 苏培盛那厢忙道:“万岁爷还没洗漱还没用膳。” 雍正一挥手:“等狩猎回来烤肉吃。” 说完自己将腰带紧了紧,阿古拉也给他牵来了那匹青色宝驹,他翻身上去,吩咐阿古拉:“前面带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20章 预谋 草原狩猎比不得京中,京中狩猎,管围大臣率领各营兵卒,从几十里外开始合围,将猎物往围场中赶,待合围成功方请皇帝和皇室宗亲出猎,皇帝射出第一箭,然后才是万马奔腾竞逐猎场。 草原广袤,人员又少,形不成合围,只看是马快还是猎物快,只看是人机灵还是猎物狡猾,一个时辰下来,所得不多,却也有收获,重要的是龙颜大悦。 然后,雍正下令回营。 三春和裕嫔就留在营帐处,站得久了实在发闷,就一同在附近散步,偶尔聊几句,更多的时候是盯着远方,终于见天际线出现了一字排开的一队人马,便知道是雍正回来了,两个人纷纷迎上,见那些男人们背着的扛着的马上驮着的各种猎物。 雍正下令:“烤肉吃。” 自有随行人员过去忙活,他就归至帐中洗漱更衣,又喝了热乎乎的一碗奶茶,重又出来,坐在一旁看热闹,烟火升腾大家都在忙碌,这种最原始的炊饮方式又粗野又自在,他常年忙于朝政,此番出巡,特别是进入草原,所有的缧绁仿佛瞬间卸下,仿佛那冒出的浓烟,那熏黑的锅底,都无比的新奇。 不经意的一抬头,看见西北角那一处黑黢黢的乌云压下,便笑对阿古拉说:“你道昨晚有雨,那云彩偏与你做对。” 阿古拉正忙着指点大家如何烤肉,听他跟自己说话,忙回头躬身道:“奴才也奇怪呢。” 允礼徐徐踱来,阳光洒在他身上,那哑金色的袍子便镀了层金箔似的,他抬眼望西北角,若有所思,随后笑曰:“乌云独自闲,悠游雨不来。” 随即坐在雍正身侧,续道:“不下雨,是那乌云得知天子在此,没有老天号令,岂敢随便落雨。” 雍正微微怔住,接着哈哈大笑:“老十七,你这种人居然也会拍马屁。” 允礼道:“臣说的是实话,云又无根,怎会躲在一隅而不动呢,除非是天意。” 雍正止了笑:“虽然是奉承的话,到底是腹有诗书,拍马屁都与旁人不同,说的合情合理,朕听了也非常受用。” 允礼也微微一笑:“皇上高兴就好。” 他说着话时,抬眼看了看太阳,太阳周围有一道似有若无的圆圈,这便是民间所谓的‘风晕’,这是起风的前兆,也说不定带来雷雨,草原天气正如阿古拉所言,诡秘莫测,若有暴雨,便是惊天动地之势,他沉思下,对雍正道:“听闻裕嫔娘娘会骑马,在宫中可是不多见的。” 刚好裕嫔和三春并肩而来,雍正点头:“裕嫔毫无矫揉造作之气,为人老成,又擅饮,且她不单单会骑马,连射箭都会呢。” 允礼故作吃惊:“裕嫔娘娘可算是脂粉中的英雄了,不知贵妃娘娘可会骑马?” 三春和裕嫔已经到了雍正跟前,纷纷见礼,听他们说自己,三春语气淡淡:“稍微懂些骑术,只是不精。” 允礼立即道:“原来贵妃娘娘亦会骑马,裕嫔娘娘算不得独一无二了。” 三春怎么都感觉他言语中有挑拨之意。 果然,裕嫔那厢满是不屑的神情道:“皇上,来草原一回,若不能纵马驰骋,岂不是白来了,所以臣妾也想骑马。” 雍正看肉还没烤熟,酒也温在注子里,正闲着无事,点头:“准了。” 裕嫔行礼谢恩,然后回头看三春:“娘娘一起?” 三春推辞:“本宫不喜欢骑马。” 裕嫔笑道:“闲着也是闲着。” 三春仰头:“闲着可以看天。” 裕嫔讨了个没趣有些尴尬,委委屈屈的看向雍正。 雍正就道:“婉柔既会骑马,索性纵马一游,朕看多了男人骑马,看看女人骑马,定是别样风情。” 皇上开口,三春不好拒绝,迟疑下,唯有道:“臣妾遵旨。” 于是雍正下令,有人给三春和裕嫔牵了两匹马来,阿古拉特意挑选的,个头矮又温顺的两匹马。 三春和裕嫔也回营帐换了身利落的衣裳,出来后再向雍正施礼,然后纷纷上马,牵马的随从将缰绳分别交给她们,裕嫔轻松绾在手中,看样子很熟练,三春却是接住又掉下,勾起又掉下,最后允礼过来把缰绳拿了交给她,含笑道:“娘娘小心。” 三春瞪他一眼,心说都是你起的幺蛾子,还在这里充好人。 裕嫔那厢对雍正道:“皇上,臣妾就和贵妃娘娘比试一番,若臣妾赢了,请皇上赏臣妾一壶酒吃。” 她不赢,也会有酒吃,说这种无病呻吟的话,是给这场比试寻个理由。 雍正即道:“好。” 三春根本没打算同她比骑马,可是听她言语间满满的都是非赢不可的得意,又想起昨晚给她算计,自己醉的一塌糊涂,此时身上还不舒服呢,少年不服输的心性,笑了笑:“皇上,若臣妾赢了,就请皇上下旨,裕嫔一年不准吃酒。” 裕嫔愣住,猛地侧头看她。 谁都知道裕嫔不单单有酒量,也喜欢饮酒,这种筹马,不算大也不算小。 雍正只想看两个女人比试骑术是什么样子,立即道:“好。” 裕嫔暗笑,你能赢了我?将手往前一指:“那处拱起的小山坡,咱们到了那里,然后返回来。” 这是目标。 三春也暗笑,非让你输得生不如死,点头:“就依你。” 裕嫔道了声:“皇上,臣妾去也!” 三春也道:“皇上,臣妾稍后便归。” 两句话,显然裕嫔说的有些不吉利,裕嫔自己也感觉有些失言,未免恼羞成怒,一拍那马,立即飞驰而出。 三春不甘落后,随后跟上,两个女人骑马,当然没有男人骑马那么雄壮威风,然都怕输,所有颇有些豁出去的感觉,裕嫔拼命催马,三春紧咬住她不放,一前一后,渐渐的跑远了,渐渐的成为一点点黑,渐渐的看不见了。 允礼恍然大悟状:“皇上,二位娘娘到底谁输谁赢,总得有个见证,另外,草原常有虎狼出没,臣担心二位娘娘的安危,臣追去看看。” 雍正也才想起这种事似的,道:“告诉她们,顽归顽,当不得真,谁赢谁输,朕都有赏。” 允礼躬身:“嗻。” 随后起身,往旁边欠了自己的马,翻身上去,双腿一夹,飞奔而去。 三春和裕嫔,跑了一阵子,仍旧是裕嫔在前她在后,裕嫔偶尔回头看看她,很是得意,继续催促坐下之马,一点点的和三春拉开了距离,三春嘴角勾起一抹诡秘的笑,跑着跑着,小心回望,知道距离营地已经很远,而身边又没有其他人在,她就将手指放入口中,突然一声唿哨,裕嫔跑的正欢,猝不及防,吓了一跳,手一抖,勒住缰绳,接着第二声唿哨起,她的马竟掉头往另个方向跑,裕嫔见状,急忙喊那马,想使其停下,只等终于将马勒住了,已经跑偏了好远。 三春笑望裕嫔顾此失彼手忙脚乱惊慌失措的样子,这种手段她还是流落江湖时学来的,当下自言自语道:“希望你能记住,不到最后,永远别以为自己会赢。” 说完继续往小山坡处跑去,规矩还没忘,必须到了那里方能回转。 再说允礼,顺着三春和裕嫔跑远的方向追了一会子,以他的骑术追上二人不费吹灰之力,眼瞅快追上了,却见裕嫔突然调转方向跑向别处,而三春稍作停歇,继续朝前奔驰,允礼不知发生了什么,但知道自己怂恿裕嫔和三春骑马比试是为了什么,看自己距离越来越近,他打怀中摸出一物,是一块指甲大小的石子,他瞅准三春的马,心里默默祈祷:你走吧,走的越远越好。 随后手指一弹,石子刚好打在那马的屁股上,那马突然受了刺激,顿时起了狂躁,加快速度,风驰电掣般,马上的三春一惊,不知这马为何跑的更快了,唯有紧紧抓住缰绳并努力稳住身体,只听耳边的风呼啸而过,要命的是这马受惊下慌不择路,跃下一个又一个小山丘,冲过一条又一条小河流,跑了不知多久,跑到最后已经出了草原,又疯了似的跑进一片树林,进了林子,那马终于累了,也给树木遮挡有些施展不开,于是渐渐放慢了步子。 三春惊魂未定,赶紧勒住缰绳,翻身下来,马了句“畜生”,拉着那马想原路返回,等出了林子,发现眼前的一切太过陌生,自己根本不知道身在何处,也就不知道该怎么回去,她牵着那马茫然四顾,竟寻不到一个人。 原地站着想了想,该找个人打听下路线,也不知哪里有人家,路上只顾着疯跑,也没注意附近可有牧民,只好胡乱找下去。 走了一会子,面前又是一片林子,怎么看都有些眼熟,猛然意识到自己应该是又转悠回来,即迷路了。 心里突然害怕起来,抬头看天,想辨识下什么时辰,可天色不知何时变得如此昏暗,云层厚厚遮挡住太阳竟不漏一丝阳光,看样子似乎要下雨了。 她听说过,草原的风雨非常可怕,经常是一场风雨过,很多牛羊便迷失不见,她自问:“怎么办?” 正无措,一股风扑了过来,何其迅猛,那风吹得她的衣裳迅速鼓胀,她也站立不稳,蹬蹬随着风跑了起来,无奈下只好丢开马缰绳,本以为只是一阵风呢,谁知那风越刮越大,她终于支撑不住扑倒在地,刚好是一个斜坡,她摔倒的同时就滚了下去,幸好斜坡不大,只是等她试着站起,硕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的砸了下来。 雨落,风便小了些许,只是那雨瞬间成滂沱,她忙四处寻找避雨之所,可是目光所及,除了那片突兀的立在草原尽处的林子就是光秃秃的山坡,没有房屋,她唯有朝那林子跑去,只是没跑几步,脚下一滑,她就摔倒在地。 “哎呀!”她痛得喊出生来,趴在泥水里望着前面闪现一点点黑影,她骇然大惊,是狼?是虎? 保命的本能,她爬起来就跑,啪啪踩着泥水,想跑到林子里躲避起来,可是一次次跌倒,一次次摔得痛不欲生,终于精疲力尽,索性一动不动了,暗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少顷,隔着哗哗的雨声,隐约感觉有啪啪的脚步声,没等循声去看,一双手已经抱起她,四目交投,她脸上都是泥水,而对方,脸上都是焦急。 “王爷!” “灵儿!” 她惊愕,继而无力一笑:“你终于肯这样叫我了。” 允礼道:“我们走。” 说完抱着她大步而去,进了林子,林木密集,遮挡下,雨势便小了很多,允礼小心躲避着那些横七竖八的树枝,一点点朝林子深处走去。 三春也缓了些力气回来,问:“这是回营地的路?” 允礼道:“不是。” 三春很是吃惊:“不、不是?” 允礼脸色淡然:“对,不是。” 三春奇怪问:“不是回营地,王爷要带我去哪里?” 允礼一行走一行小心树枝,怕刮着三春,一行道:“送你离开。” 此时,三春终于明白了一些事情,挣扎着。 允礼只好将她放下,关切的问:“你可以自己走?” 三春没有回答,反问:“送我离开?这是你预谋已久的吧?” 允礼也不狡辩,点头:“是。” 三春冷笑:“为了你的皇兄?” 三春摇头:“更为了你,你想弑君,无异于自取灭亡。” 三春掉头往回走。 允礼一边拉住:“你斗不过皇上的。” 三春使劲甩掉他的手:“不试试,你怎么知道我斗不过他。” 允礼再次抓住她的手臂:“八哥如何?还不是如此下场。” 三春再次想甩掉他的手,没甩开,怒道:“王爷太小瞧我了。” 允礼痛苦的看着她:“你非得如此吗?” 三春反问:“王爷能让我的家人全部活过来吗?能让李忠活过来吗?” 允礼道:“你的家人或许无辜,可李忠他弑君。” 三春凄然一笑:“可他也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男人。” 允礼怔了怔,轻声问:“他是对你最好的男人,我呢?” 三春亦是怔了怔,疲惫道:“你是我最爱的男人。” 风声雨声,枯木给风雨摧倒的轰然之声,允礼只觉耳朵轰鸣,可是,他依然清晰的听见三春说的是什么,微微一笑,雨顺着他的脸淌下,他道:“所以,我才不想让你去送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21章 同宿 疾风骤雨,来的快去的也快,不消半个时辰,天上云彩便一点点散开,阳光落在林子里,斑驳一地。 忽然想起或许不久即是自己一生的结束,三春不再与允礼争执,佯装顺从道:“天大地大,都是你们爱新觉罗氏的,我能去哪里?” 允礼真以为她肯离开,欣喜一笑:“你能由吕灵瑟变成李三春,又能由李三春变成舒婉柔,你当然也能由舒婉柔变成其他什么人。” 于芸芸众生中藏匿自己,也并非什么难事,三春继续扮戏:“可当初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女子,而今却不一样了,宫中走失个妃子,还是堂堂的贵妃,朝廷会置之不理吗?” 允礼抬手将她额前一缕湿发拈起掖在耳后,柔声道:“有我呢,我回去会向皇上说,风大雨大,你大概不辨方向迷路,从而走丢了,而天大地大,自然有你容身之处。” 三春想了想:“可我真的是迷路了,我自己走,说不定直接走回营地呢。” 允礼道:“我送你一段。” 三春问:“然后王爷回去就说在外面耽搁这么久其实是在找我?” 允礼一笑:“聪明。” 三春噘着小嘴:“是王爷聪明。” 允礼挽起她的手:“走吧,虽然此处距离营地甚远,也还是怕侍卫们找来。” 三春乖乖的嗯了声,两个人便横穿林子而去。 风雨之后,空气清新,一路又笑语晏晏,彼此都知道这大概就是永诀,所以都刻意回避敏感的话题,只说天气,只说景致。 终于出了林子,面前是一片开阔地,允礼唤过一直跟在后面的自己的宝马,抱三春上了去,自己也上了去,双臂环住三春,抓起缰绳一抖,马踏落花,飞驰而去。 三春只觉风声在耳,身上尽已湿透,很是冷,强忍着,待跑了一阵子,渐渐有了人家,那零星散落于平野上的人家正冒着炊烟,三春抬头看天,日已西斜,忽然发现自己竟折腾了快一天。 “阿嚏!”她突然一阵发冷,不禁环抱双臂,身上的衣裳已经给体温烘干,身子仿佛吸入了太多的寒气,此时一点点返奖似的的冒了出来。 允礼当然亦是通身湿透,亦是已经给体温烘干,此时忙脱下长袍裹住三春,道:“这里距离营地已经很远了,等下我们找户人家要些热茶暖暖身子。” 说完他手搭凉棚望出去,望见沟壑中有一个小小的黑点,猜测应该是人家,那里地势低,不容易给人发现,他便向那催马,待到了地儿,见果然是一户人家,只是房屋破败,像是已经废弃,他跳下马,来到那户人家门前试着问:“有人吗?” 接连喊了两声,里面没有回答,他即知道真的是废弃之所,反身将三春抱下来,道:“先进去歇一歇。” 荒野人家,也没有院落,他们径直推门而入,吱嘎嘎一声,房门差点掉了下来,三春接着一声惊呼,头顶一张蜘蛛网黏住了她的头发,她挣扎而出,又差点踩到一倒地的家什上,连忙躲避,刚好撞在允礼身上,她顺势扑倒,双臂紧抱住允礼。 屋内晦暗,那小小的一扇窗户透不进多少阳光,允礼反抱住她,彼此什么都不说,压抑太久的情感,得以在这斗室宣泄。 “阿嚏!”三春又打了个喷嚏。 “我来生火。”允礼松开她,然后一指床铺,“你坐下歇歇。” 三春看了看那只有一领破席子的土炕,上面还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灰尘,摇头:“我来帮王爷生火。” 想着此一别即是永诀,允礼心口一揪,想说‘你叫我声允礼听听’,话到嘴边却咽了下去,她是天边飞翔的鸟儿,自己是紫禁城禁锢的王爷,此一别再不会相见,这样情浓意浓,只不过是给分别制造更大的痛苦,给以后的日子添加更多的痛苦回忆。 所以,他忍下了,默默的将那些破损的家什折成一截截,准备生火。 上天眷顾,这户人家大概是走的匆忙,锅碗瓢盆乃至日常所用都留下了,他翻出火折子,试着吹了吹,竟冒出火苗,于是用屋主人的一件破衣裳点燃了木板,他就喊三春:“过来暖和下。” 说着还搬了个木墩子在火堆旁,扶着三春坐了,自己也坐了,看那火渐渐旺了起来,侧头问三春:“还冷吗?” 三春摇头:“不冷,有些烫。” 允礼一怔,抬手摸了下她的额头,果然烫,不禁皱起眉头,此处荒僻,应该没有药房医馆,唯有道:“你等着,我出去转转。” 他起身想走,三春一把拉住他:“你去哪里?我一个人害怕。” 允礼道:“我看能不能弄到草药,实在不成弄些姜块也行,你病了。” 三春起身扑进他怀中:“你比草药和姜汤都管用。” 允礼灵台突震,木然而站,僵立良久,方淡淡道:“我总得给你烧些热水来喝,发发表,也许就好了。” 把三春按坐,他去了厨房。 这里的人家都是夯土垒砌的房屋,经年的风雨蚕食,四下漏风,外面连着一间算是厨房了,翻出脏乎乎的粗陶大碗,又想找个水壶,没有,也就作罢,再想找点水来洗刷这碗,出了房门四下看,没有水井,他就知道附近定有河流,不然屋主人当初是怎么生活的,于是往别处寻找水源,果然在距离此处不远,一条小河清凌凌的流过。 他蹲下去,使劲清洗那碗,知道女孩子都爱干净,所以洗的很认真,洗干净后又装满了一碗水端进屋子,来到厨房,将水倒进那生着厚厚铁锈的锅里,如此反复,将锅里添了些水,然后架上两块木板以十字交叉,将装满水的碗放了上去,再取了柴火来塞入灶膛。 这样烧水得需时候,他即返回里面。 三春双手抱着膝头,正望着那火出神,听见动静,回头看,莞尔一笑。 允礼挨着她坐下来,看她的小脸通红,有些担忧:“似乎烧的厉害,脸都红了。” 三春笑说:“是火烤红的。” 允礼不信,抬手探了探她的额头:“这么烫。” 三春又笑:“是火烤热的,真是个傻子。” 允礼喜欢她笑的样子,她的笑仿佛日初升,于自己心里光芒万丈,见她精神头还好,说明即使是病也不甚严重,遂放心。 只是,这样的时候,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唯有默然相对。 三春却不老实,挪到他身边,倚靠过来。 允礼未免心猿意马,还是道:“不如你去炕上躺一会。” 三春摇头:“我一个人躺着会冷。” 允礼只觉一股血冲上头顶般,明知她暗示着什么,那正是自己许久以来的渴望,然,她终究是要远离自己的,她也不能孤老终生,她会有别个什么人来相伴,所以自己不能那样做,那样做会给她带来最重的麻烦,于是道:“我去看看水烧开了没有。” 霍然而起,径直走了出去。 三春嘴角勾起一抹狡诈的笑,还煞有介事的握紧拳头,自言自语:“你即使是齐天大圣,也跑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 厨房,允礼盯着那锅,费了好大的气力,碗中的水终于咕嘟嘟冒出气泡,他咬牙挺着烫手,将水碗端了出来,在别处凉了一会子,待感觉不那么烫,端进去给三春。 三春俯视水碗若有所思。 允礼以为她嫌脏,道:“放心吧,我洗了很多次。” 三春不是怕脏,曾经流落在外,什么苦没吃过,三春是在想,自己贴身荷包中那块类似油酥糕的药,给雨水浸泡,大概没了药效了。 接过水碗喝了几口,水很苦,也很涩,远不如宫中玉泉山上的泉水好喝,可对于她,这水是允礼烧的,她就觉着味如甘泉。 为了发表出汗,她将一碗水都喝了,体内一热,外加火的烘烤,果然额头开始冒汗,笑对允礼:“王爷烧的水比灵丹妙药还管用,我好了很多。” 允礼立即道:“那我们继续赶路。” 三春一怔,眼珠一转,听话的站起,却故意一个踉跄,哎呀一声:“我的脚好像扭了。” 允礼道:“无妨,我抱你上马。” 说着抱起她,三春挣扎:“我们可以在此住一夜。” 允礼知道她的小心思,摇头:“荒山野岭,孤男寡女,不成。” 三春看看天色:“都这时辰了,夜里赶路不易。” 允礼抱着她大步流星:“你忽略了我的马可是汗血宝马。” 三春还想力争,允礼已经将她送上马背,然后自己也上了去,唤马前行。 就这样又赶路些许时辰,至半夜时分来到一个镇店。 虽是镇店,终究夜深,街上静悄悄的,偶尔更夫经过,暗夜中如同鬼魅。 三春打了个喷嚏,还咳嗽几声,问:“这么黑,我们哪里去找废弃的宅子?” 允礼目光极力在搜寻:“我们或许可以找到客栈。” 三春有些尴尬,此是镇店,住宿当然可以选择客栈。 一路上允礼都感觉她紧贴着自己的身子忽而冷的发抖,忽而烫人,知道她一直病着,眼见有家门口悬着大红的灯笼,灯笼上四个个墨黑大字——如家客栈。 允礼催马过去,至客栈门口跳下马,扣动门板,半晌里面有人懒洋洋的问:“谁呀?” 允礼道:“店家,我们投宿。” 里面的人打着长长的哈欠,嘟囔着:“这么晚。” 接着门给打开了,露出一张睡眼惺忪的脑袋,观装扮应该是个伙计,他看了看允礼,面貌清朗,不像是恶人,再看看马上的三春,如花似玉,更加放心,于是将门敞开:“进来吧。” 允礼抱下马上的三春,将缰绳交给那伙计道:“草料要精,水要干净。” 伙计应着:“您给足了银子,这马就是想吃龙肉我都能弄到。” 允礼忽然想起自己身上根本没带银子,也还是道:“银子不会差,再给我们两间上房。” 那伙计猛回头打量下他和三春,奇怪的问:“两间?” 允礼晓得他误会了自己和三春,待想解释,三春偷着在下面拉了拉他的衣袖:“一间,小哥你听错了。” 那伙计于是掉头牵马走了,口中还嘀嘀咕咕:“我说嘛,三更半夜,不是夫妻那就是私奔的淫夫**。” 允礼皱皱眉。 三春轻声道:“人家说的没错啊,三更半夜来投宿,不是夫妻定是淫夫**。” 允礼冷哼一声:“是这伙计少见多怪。” 三春耸耸肩:“那好啊,你跟伙计说,我是堂堂的舒贵妃,你是堂堂的果亲王。” 允礼无语,拔腿进了店内,那伙计不多时也回来了,给他们安排了一间房,说是上房,非常简陋,这种小地方,比不得京城,京城那些大客栈的天字一号房,装潢考究,甚至可以说是奢华,而这里,只一床一桌而已,好在还算干净。 那伙计又给他们提了壶热茶来,还附带一叠粗糙的点心,允礼正想说谢谢,伙计道:“这些和房钱一块结算。” 原来不是免费的,允礼随身应着:“可以。” 那伙计静静的看着他:“爷,银子呢?咱们这里的规矩是先付房钱。” 允礼有些不高兴:“你还怕我们跑了不成?” 伙计撇撇嘴:“难说,人不可貌相。” 允礼顿时来了脾气,三春却又偷着拉了他一下,道:“相公,咱们给人家银子就是。” 允礼蹙额看着她,暗道我哪里有银子。 三春却微笑着从身上摸出一块足有十两的银子递给伙计:“够吗?” 伙计立即眉开眼笑:“够了够了。” 说完续道:“二位歇着吧,眼瞅着天快亮了。” 他走出去,关上门。 允礼惊愕的看向三春:“你哪里来的银子?” 身为贵妃,出门何须带钱,正如他,身为王爷,也不曾带有一文钱。 三春朝门口努努嘴:“取之于他,用之于他。” 允礼愕然,方明白她是偷那伙计的,自己都不知这丫头何时下的手,如此神技,可谓神偷了。 三春突然咳嗽起来。 允礼见状,忙道:“我去给你买药来。” 三春一把拉住他:“这时辰你去敲药房的门,人家以为是匪患下山打劫呢,算了,天亮再说吧。” 允礼犹豫:“可你病着。” 三春道:“睡一觉也说不定就好了呢。” 允礼点头:“好,那你赶紧睡吧。” 三春环顾这间房,只一张床,便问:“那你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22章 鸾凤 虽是客栈公众之地,到底夜深,四下归于寂静。 三春钻入被子,一股难闻的气味扑入鼻孔,她忙将被子拉下,再问:“王爷睡哪里?” 允礼晓得她的小心思,手一指地上:“我随便哪里都成。” 三春道:“地上凉。” 允礼轻笑:“大男人,即使是刀山火海也去得,莫说打地铺了,实在不成我可以坐在椅子上睡。” 三春吃惊状:“坐着睡?那不成了马!” 允礼快笑出声来:“马是站着睡觉的。” 犯了基本常识的错误,明明有些尴尬,本着输人不输阵,三春撇撇嘴:“站着睡和坐着睡,就像五十步笑百步,没多大区别。” 允礼纠正道:“还是有区别的,站着睡是马,坐着睡是人,人和马岂能混为一谈。” 三春轻嗤:“马虽是畜生,却比人听话。” 允礼知道在影射他,道:“马是听话,身为马,只需听话就够了,可是人却有人的考虑,方方面面的。” 这男人,从来都是沉默寡言,今天却突然变得伶牙俐齿了,三春颇有些理屈词穷的羞恼,不再言语,往床上躺了,见允礼坐在桌边,取了茶壶自斟自饮,他端着茶杯的样子与众不同,侧面看犹如一幅画,他喝茶的样子亦是与众不同,没有李忠那种咕噜咕噜之声,嘴唇和茶碗衔接时,三春竟有些莫名的冲动,恨不得自己变成那个茶碗。 此念甫一起,脸疼的红了,扪心自问,自己虽然从小不受父亲管教母亲约束,到底也是大家闺秀,缘何最近一直渴望深入允礼的怀抱,哪怕被他一口吃掉也心甘情愿呢? 使劲的想,或许,这便是所有人都共用的,人在将死,总希望不留有遗憾,而自己马上就要死了,允礼,即是自己此生乃至下辈子下下辈子,最大的遗憾。 凄然一叹,却也无计可施,又不知道该如何勾引男人,阖上眼睛假寐,头发业已干了,只是经过雨水的冲洗,硬邦邦的难受,也没梳理,乱糟糟的,衣裳虽然干了,还有风雨的痕迹,猜想自己现在定是丑急了,忽然开口道:“我现在是不是很丑?” 允礼顿住,权衡该如何回答合适。 说她很美?男人称赞女人,总让人感觉暧昧。 说她很丑?即使是真丑,男人这样说女人,未免有点不君子。 斟酌下,方道:“还好。” 不偏不倚,中庸。 三春见他看都不看自己一眼,不知他是在硬撑着,还是根本就没在意,无论如何,今晚是天赐良机。 想找些什么话来说,突然想起燕五儿,于是道:“听说燕福晋走了。” 燕五儿的不翼而飞,允礼想到是刘景泰所为,可是刘景泰抵死不承认,允礼也无可奈何,点头:“嗯,走了。” 三春觉着他过于冷漠,愤愤道:“这么个大活人说不见就不见了,王爷都不过问一下?” 允礼执起茶杯,闲闲的抿了口,茶是陈年的旧茶,还带着稍微的霉味,只是他那喝茶的姿势就像在品一壶上好的龙井,淡淡一笑:“不相干的人,不想关心。” 三春呼哧坐起:“怎么说她都是王爷的福晋,如何成了不相干的人?” 允礼欣赏着粗陋的茶杯上粗劣的图案,那茶杯捧在手里都磨手,大概是本地某些小作坊所造,回头看了眼三春,见其颇有些义愤填膺状,转头回来,道:“我知道她是你的表姐,可你不知道的是,她曾用你的身世来威胁我。” 三春愣住,继而也就释然了,燕五儿那样的人,这种事完全可能发生,只不过她好奇燕五儿用自己的身世威胁允礼,想得到什么,于是问:“阿芜她想要王爷怎样呢?” 允礼微微蹙眉。 三春忙说:“阿芜即是燕五儿,她本名叫姬芜。” 允礼哦了声,燕五儿用三春的身世威胁自己,是想同自己生米煮成熟饭,然后生儿育女,这话不好说出口,特别是此情此景下,于是含糊道:“她想要的太多,可惜我无法满足。” 三春立即问:“所以王爷杀了她?” 允礼冷冷一笑:“我是想杀了她的,有她在,对你始终是个祸害,可她说是你的表姐,投鼠忌器,我下不得手。” 三春忽闪着大眼:“投鼠忌器?我有那么可怕吗?王爷该是说爱屋及乌。” 她再一次暗示,允礼拈着茶杯的手指突地一颤,指尖狠狠的划过粗糙的瓷面,能听见刺耳的噪音,淡淡道:“你当然可怕,这么晚了还纠缠这种事情不睡,是不是很可怕。” 说完应景的打个哈欠。 这是懒得跟自己交谈的表示,三春哼了声:“不过那种那人,王爷完全没必要因她是我的表姐而放过她,换做是我,就该将她大卸八块五马分尸凌迟处死炮烙抽肠……” 她一口气说出从古至今所有的酷刑,听得允礼目瞪口呆,说完,犹嫌不解气,追加了句‘贱人’。 允礼慢慢摇头:“最毒不过妇人心,她好歹是你表姐,你竟然这样咒她,你说你是不是很可怕呢。” 三春怒不可遏:“她既是我表姐,为何用我的身世做文章。” 允礼颇有些无奈状:“行,改天我找到她,就将她大卸八块五马分尸凌迟处死炮烙抽肠……” 允礼复述她的话,还努力学着她狰狞的表情,逗得三春咯咯的笑了起来。 允礼也笑了起来,忽然发现,能够与她这么斗斗嘴,于自己都是那么的美好,可惜,这种美好将不复存在,无声无息的叹了下,道:“你且睡吧,再不睡天就要亮了,天一亮,我再送你一段。” 有隐隐的鸡啼传来,三春打个哈欠,闭眼想睡,却感觉浑身酸痛,不像是骑马累的,倒像是风寒之症,头也昏昏沉沉,含糊的嘟囔一句:“我好难受。” 允礼立即看过来,身子微微欠起,迟疑下,最终还是坐了下去,不敢靠近三春,防备的或许不是对方,而是自己。 坐下,宁心神,暗运气,摒除杂念。 未几,再看床上,三春已经一动不动,应该是睡着了,他也有些困倦,慢慢闭上眼睛。 睡他却睡不着,担心三春,又不敢言语,只等过了半个时辰,他感觉三春睡的已沉,这才悄悄起身,脚步轻到没有一丝丝声响,来到床前,犹豫下,伸手探了探三春的额头,还是那么烫,抽回手,琢磨天马上就快亮了,等会去厨房熬些姜汤,然后再往镇内去找个郎中。 正待转身离开,三春突然蹿了起来,一把揽住他的脖子,猝不及防下,允礼差点扑倒,没等开口说什么,嘴巴已经给三春用自己的嘴巴糊住。 小女子,未经人事,连接吻都是不懂的,就那样深深的吸住允礼的嘴唇,滚烫滚烫的嘴唇就像一团火,终于把允礼燃烧,反过去吻住她,由嘴唇至面颊,由面颊至玉颈,三春从主动必成承受,只等那传说中的一刻到来。 只是,允礼突然松开她,然后踉踉跄跄的后退,腰撞在桌子上,震动上面的茶杯当当作响,整个人如大梦初醒,目光中都是茫然。 仿佛过了许久,一声鸡啼惊到了他,他才缓缓坐在椅子上,不敢回头去看,只道;“天快亮了,你快睡吧。” 岂能错失时机,三春跳下床,赤着脚走过来,至他跟前站住。 允礼侧头来看,吃惊的发现三春竟然在哭,他忙问:“你怎么了?” 三春哽咽道:“王爷不是要送我走吗,此一别再不会见面,王爷连点念想都不给我留?” 还是为了这个,允礼摇头:“你怎么不懂,我这都是为了你好,将来你会嫁人,如是那样,你,你怎么能嫁到好男人。” 三春抽泣着:“我心里只有王爷,又怎么会嫁得了人。” 允礼再次侧头,看她泪如雨下,允礼眼中噙泪,道:“你还这么年轻,不嫁人难不成自己过一辈子,你放心,所有的情爱,都在于相处,分开久了,你就会忘了我。” 三春眸光瞬间暗淡,凄然一笑:“王爷的意思,分开久了,王爷就会把我忘了?” 允礼突然站起:“我当然不会!” 话出口,自察失言,想补救:“毕竟我们相识一场,不过记起也就一会子,转瞬也就忘了,我有妻有妾,马上也会有儿女,哪里还会有时间去想你。” 即使怀疑这话是假,说的这么直接,三春还是给深深刺痛,突然拔腿向房门。 允礼喊她:“你去哪里?” 三春头也不回:“去杀了那个暴君。” 允礼冲过去一把抱住她:“怎么又开始赌气。” 三春挣扎:“王爷既然有妻有妾,马上也会有儿女,根本没时间来想我,也就是说,我们之间的情义如薄薄的一层纸,经不起一点点风吹雨打,也经不起一点点时间的磋磨,既然如此,王爷还管我死活作何,王爷还是回家同你的妻你的妾你的儿女过日子去吧。” 知道她说这话是有口无心的,允礼无奈一叹,拦腰抱起来到床前,放上去,又拉过被子盖上,以命令的口吻道:“好好睡觉,明天看过郎中,我就送你离开。” 三春呼的坐起:“不要你这个不相干的人来管。” 允礼又将她按下:“我今天就管定了。” 三春再坐起。 他又按下。 再坐起。 又按下。 反复之后,三春终于恼羞成怒,抓住他按着自己的手狠狠咬了下去。 一阵钻心的痛,允礼咬牙挺着。 终于,三春松开他,仰头看来,四目交投,三春目光像磨砺了许久的利刃,而允礼的目光,却是三春不懂的内容。 想自己暗示过明示过,既然他不肯,可见他也没那么喜欢自己,算了,什么事若一再强求,必然无趣。 这样一想,有些泄气,悻悻然的躺了下去,留给允礼一个后背。 允礼就那么看着她,看着,看了许久,眼见窗户处已经泛白,屋内如同蒸腾着雾霭流岚,允礼突然开始解自己的衣裳。 耳听有声响,三春忍不住回头看,见他已经赤裸了上身,三春一愣,以前不是没有看过男人的身体,在江湖混的那段日子,曾经连男人的屁股都看到过,那些流民乞讨者,内急时,常常墙角路边树下随意解决,在杂耍班子混饭时,那些跑江湖卖艺的,习惯了餐风露宿,个个肤色黝黑粗糙,但他们都有结实的胸膛和紧凑的肌理,三春只是不懂,像允礼这种养尊处优的皇家王爷,肤如凝脂,怎么也有着结实的胸膛和紧凑的肌理,那一块块凸起的肌肉,看一眼让人蠢蠢欲动,恨不得立即投怀送抱。 三春腾的火烧火燎,急忙拉过被子蒙住自己,也不管被子的气味难闻不难闻了。 允礼笑道:“叶公好龙,怎么连看都不敢看我。” 三春呼吸都不畅了,只蒙着脑袋不敢说话。 允礼迟疑下,最后钻入被子,当他的身子贴上三春,虽然隔着衣裳呢,三春仍旧如同给置放在火上炙烤一般,紧张到全身快痉挛。 允礼扳过她,两个人面对面,三春努力把头低垂,允礼却在一点点的解开她的衣裳,梦一般,等感觉两个人交叠在一处,三春紧紧的抠住允礼的后背,手在抖。 允礼的吻铺天盖地落下,吻的她快昏迷过去,听允礼咬着她的耳朵道:“嫁给我。” 如同一盆水突然浇下,三春一个激灵,暗笑自己怎么可能嫁给他,自己不会留在京城,他也不会同自己四海为家,所以,只当他是情到极致时的一种甜言蜜语罢了,所以顺着他道:“好。” 允礼像是受了鼓舞,呢哝般的唤道:“灵儿。” 三春就回他:“嗯。” 允礼又唤:“灵儿。” 三春再应:“嗯。” 灵儿这两个字,像是久违了的一种奢靡,他不停唤着,三春不停应着,当两人合二为一,他的呼唤越来越远,如同隔着几辈子,三春的回应越来越轻,轻如一抹浮云。 挥汗如雨之后,他的双臂环住三春,柔声道:“我先送你离开,过阵子再去找你。” 身上的痛是那么明显,心头的幸福亦是那么清晰,三春埋在他怀中问:“找到我又能怎样?” 允礼顿了顿,随后将嘴唇扣上她的面颊:“总会有法子的。” 三春再没说什么,心里苦笑。 然后,彼此相拥,沉沉睡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23章 分离 日初升,客栈的其他住客纷纷起来,走廊上嘈杂的声响惊醒了允礼,伸手一搂,怀中已空,猛地睁开眼睛,床上不见三春,一转身,就发现三春坐在桌子前,静静的,似乎在想事情。 允礼柔声道:“这么早。” 三春的目光碰上他的目光,连忙垂头,昨夜温存尚在心头,有些害羞,然后端着一杯茶过来:“王爷醒了,王爷口渴了吧。” 允礼笑意融融,打趣道:“这么贤惠。” 接过茶杯,不假思索的一饮而尽。 三春也微微一笑,只是笑的非常勉强,咧咧嘴角而已。 允礼将茶杯还给她,顺势抚了下她的面颊:“烧是不烧了,气色不太好,等下我去厨房给你烧些热水,你沐浴下,风吹雨打,头发都缠在一处了,沐浴后再用些粥,然后我带你去看郎中,怎么也得治好了病再启程。” 三春莞尔一笑:“不必了,我已经沐浴。” 允礼奇怪:“我该不会睡的那么沉,你沐浴都没听见。” 三春道:“我不是在房中,而是在浴房,这家客栈别看不大,竟然还有浴房,男是男女是女,很方便。” 允礼点头:“难得,那我先下楼给你弄些吃食。” 想坐起,忽然发现双腿绵软,一怔,想用手撑床,手也无力,骇然道:“怎么回事?” 心里想着,于心爱的女子一夕之欢,念三春是初经人事,本着怜香惜玉之心,自己很是温柔,难得终究还是用力过头了? 三春那厢却静静的看着他:“王爷别试着动了,因为我给王爷服食了药物。” 允礼愕然:“服食药物?为何?” 问罢,已经恍然大悟:“灵儿不可!” 三春缓缓后退,轻拍腰间的荷包:“没想到这药如此厉害,给雨打湿不成样子了,依然管用,不过王爷放心,这不是毒药,不致命,只是会让王爷至少两个时辰不能动弹,两个时辰过,王爷即可以恢复正常了,而这两个时辰,足可以让我回到营地。” 允礼当然知道她不会害自己,更明白她会以此手段害皇上,身上瘫软成一滩泥,嘴巴却还可以开口说话,见三春已退至门口,他急得额头青筋暴突:“灵儿你听我说,弑君乃弥天大罪,假如你敢这么做,你吕家之前是冤枉的,因你,这回就真的坐实了反贼的罪名,难道你想让九泉之下,你的祖父父亲都背负一个反贼的罪名吗?” 三春不以为然的冷冷一笑:“我即使不杀了那个暴君,我的祖父父亲,不一样在背负着反贼的罪名么。” 允礼忙道:“我曾试着与皇上提及此事,皇上虽然没有明确表示会为吕家昭雪,但也没有明确回绝,所以这事还是有的商量。” 三春摇头:“王爷还是别费心了,吕家的事我也曾试着同皇上提及,正如王爷所言,皇上虽然没有明确表示会为吕家昭雪,也没有明确回绝,可是,皇上的脸色非常难看,甚至岔开了话题,我便知道,这事根本没得商量,他心中认定吕家有罪,并且,王爷怎么不想想,他若替我吕家昭雪,即是承认他错了,他是皇上,是天子,他开口便是圣旨,甚至他的一个眼神都是命令,他怎么可以犯错,他犯错就是昏庸无道,他也怕犯错会让拥戴廉亲王的人以此大做文章,更会让天下人耻笑,所以他即使明知错了,亦不会承认。” 分析得入木三分,允礼自知,也还是意图阻止她,而现在能够打动她的,唯有自己,于是道:“灵儿,我们总算苦尽甘来,你不考虑旁的,也该考虑考虑我,你弑君,便是大罪,我们以后怎么办?” 果然,三春有一瞬的怔愣,随即便自嘲的苦笑:“我是贵妃,你是王爷,我们怎么说是苦尽甘来呢?” 以允礼的个性,昨夜之欢,并非是冲动之举,他是有着深思熟虑的,便道:“你不是贵妃,正如你自己说的,你既没有同皇上拜天地,也没有侍寝,你根本也不是舒婉柔,我先送你离开,寻个好去处,安顿好你,我便回去跟皇上说,你不是舒婉柔,你叫吕灵瑟,你进宫是为了给亲人报仇……” “王爷!”不待说完,三春打断他的话,很有些吃惊:“王爷想恢复我的身份,可王爷想过没有,我若不是舒婉柔,舒家人怎么办?他们已经认下了我,我不是舒婉柔那就是他们欺君,劫后重生,王爷让他们再陷劫难吗?” 既是深思熟虑,允礼当然考虑过这些,道:“他们不会有事,可以说你与舒婉柔样貌如同孪生,这世上不是没有这样的人,曾经还是做阿哥时,我与皇上去过湖广之地游走,遇到一人,样貌就与皇上如同孪生,那次我还认错了人,所以这事皇上一定会信。” 三春皱眉:“若他不信呢?他那样的人,周身每个汗毛孔都透着怀疑,湖广之事是他亲历,而舒婉柔死了,这么久只剩下一堆白骨,两下不能比对,他一准会觉着我们在诓他,还有,假如他把舒家的人逐个审问,王爷怎知个个都如八岁的存懋,能够处变不惊。” 两个人就这样唇枪舌战一阵子,允礼所说的在三春看来似乎都经不起推敲,于是转身开了房门。 知她欲走,允礼惊呼:“灵儿!” 三春浅浅一笑,笑出两行清泪,神色却是那么镇定和从容,流泪是对心爱之男人的不舍,从容是觉着大事将成,轻轻道:“灵儿走了,王爷保重。” 允礼往上使劲,欲挣扎而起,发现是徒劳,喊道:“你若离开,我便咬舌自尽。” 三春脚步一滞,先一刻惊骇,转瞬即回头笑了笑:“王爷不会,王爷有妻有妾还有即将出生的儿或女,王爷不会视她们于不顾。” 允礼连摇头都不能,只沉沉道:“若你不在了,我的一切也就不复存在了,我还管她们作何呢。” 言罢,怆然泪下。 三春身子晃了晃,泪落如雨,强忍着内心的悲痛和感动,哽咽道:“不会,王爷不是那种自私自利之人,王爷不会那么不负责任的。” 允礼突然高声:“我会,为了你,我能给皇上下药,我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呢。” 下药? 三春惊愕:“王爷真的给皇上下药?” 允礼几分自责的神情:“我诓你作何,你之所以能够躲过侍寝,便是我让李天师给皇上的丹药中加了绝情散,那药服下,男人便淡漠女色,即使有心,也是力不从心。” 三春扑了回来:“王爷!” 扑在允礼身上,泣不成声。 允礼竟然连她的温度都感觉不到,见事情大有转机,赶紧道:“所以你要乖乖的听我的话,好么?” 恰此时,外头不知是谁打落了什么,哐当一声响,惊到了三春,她缓缓直起身子,摇头;“不好。” 允礼痛心的唤她:“灵儿!” 三春抹了下眼泪:“我进宫也有段日子,以我对皇上的了解,王爷未必是他的敌手,廉亲王文韬武略颇有大才,不也是快死了么,假如王爷为了我去对付皇上,也说不定落个廉亲王的下场,如此还不如我抢先下手呢,杀了暴君,不单单可以给我的家人还有李忠报仇,也可以让王爷从此后高枕无忧。” 允礼自觉再无计可施,只失声一句又一句的唤着:“灵儿,灵儿你不要!” 三春转身即走:“我筹谋了这么久,甚至不惜背负上暴君嫔妃的名声,我若不杀了他,便是白白给他玷污。” 走到门口,听允礼再次喊:“灵儿。” 她回眸一笑:“灵儿去也。” 说完毅然决然的推门而出。 允礼急得差点咬碎银牙,耳听脚步声越来越远,他的心也就越来越重。 三春的心却是越来越轻松,因为,她已经了无遗憾。 出了客栈,看街上行人越来越多,她就找了个脑袋大脖子粗的家伙‘借’了些银子,然后打听哪里有卖牲畜的,去买了匹马。 允礼的马还在客栈,只是她不能用,雍正认识允礼的马,自己骑着允礼的马回去,必然坐实了和允礼在一起。 买了匹马,回去至少可以说这马是捡的偷的,怎么都成。 眼看太阳越升越高,她翻身上马,待想催马,回头看了眼客栈方向,然后喊了声:“驾!” 那马虽然不是什么宝马良驹,也算听话,一路往北,努力辨识哪条可以回营地,怕走错,索性凭记忆沿着和允礼来时的路走下去,这一走,就走到了那片林子,她是在这里迷路的,此时亦是在这里彷徨了。 骑在马上四处看,想确定哪个方向可以回营地,没想清楚呢,却见对面那高坡上隐隐有几个黑点,她初一刻以为是牧民,心下大喜,想过去打听下道路,刚想打马却停下,不对,自己在这附近从未发现过牧民住的毡房,甚至连牛羊都没见到,哪里来的牧民? 接着便确定,那几个人应该是宫中侍卫,难道他们一直在寻找自己?也或许是在寻找允礼。 她静静的思忖一番,随即下了马,使劲打了下马屁股,那马撒欢似的跑走了。 她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使其凌乱些,衣裳还是那身衣裳,满满的风雨痕迹,她索性又倒在地上滚了滚,使得脑袋上身上沾染了更多的泥土杂草,然后又将手在地上抓了抓,指甲中便满是污垢了,又随意的抹了抹脸,脸上如同涂鸦。 最后,她躺在地上。 只等马蹄声越来越近,她开始痛苦的呻吟,伴着微弱的呼救。 未几,有人道:“快看,那里像是有人!” 于是马蹄声骤然如雨点,有人到了她跟前,纷纷惊呼:“娘娘!” 正如她所料,这几个是宫中侍卫,她和裕嫔比试骑术,使诡计让裕嫔的马偏离了方向,自己却给允礼使计惹得坐下之马受惊,慌不择路跑到这里,裕嫔安然无恙的回去了,雍正久等她和允礼都不归,眉头紧锁,让侍卫出来寻找,这一找就找了一个白天一个夜晚,没有找到他们。 雍正顿时恼怒,还摔了茶杯,旁人只以为皇上是着急贵妃和王爷的安危,唯有苏培盛清楚,皇上以前就怀疑果亲王和舒贵妃有问题,今天终于坐实,可是苏培盛不解,以果亲王的性格,怎么就大胆同舒贵妃私奔了呢? 雍正下了旨意,只留云啸等几个身怀绝技者在身边护驾,剩下的都出来找三春和允礼。 圣旨下,找不到三春和允礼,侍卫们也不敢回去复命,所以他们亦是饥寒交迫状,并个个眼中布满血丝,终于发现了三春,当即大喜,纷纷下马行礼:“娘娘!” 三春佯装有气无力道:“本宫大难不死,你们都有赏。” 侍卫们心说,没有罚即可了,于是想过来搀扶三春,而他们又不是内监,伸手又缩回。 三春挣扎着自己起身,侍卫们道:“娘娘请上马。” 三春想了想,马是不能上的,快一个白天一个夜晚在外面,水米未进,没死已经是福星高照,假如有力气上马,会让雍正怀疑,于是试着上了几次没上去,道:“谁来搀扶本宫,本宫恕你们无罪。” 侍卫们面面相觑,都不敢动手,哪个不怕雍正呢。 正尴尬,有一骑风驰电掣般冲过来:“娘娘!” 是成云天,他也在一直寻找三春。 侍卫们如释重负,成云天是内监,还是三春身边的人。 成云天遥遥即跳下马,何其灵巧,看得侍卫们目瞪口呆。 三春暗道,这厮终究还是一不小心差点泄露身份,宫中太监,比弱不禁风的宫女好不了多少,特别是某宫主子身边得宠的,他们只负责伺候主子喝茶,只陪主子说话,只为主子出谋划策,不事辛劳,甚至可以说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哪里会有这么好的身手,所以成云天下马的样子,明眼人一看即知他大概会功夫,三春忙替他解释:“平时就见你整天懒洋洋的,今个竟这么神勇。” 成云天也知道自己失态,忙顺着三春的话道:“奴才还不是因为担心娘娘。” 三春点头:“平明寻白羽,没在石棱中,也对,李将军情急下都能把箭射入石中,你能飞身下马也就不足为奇,赶紧扶本宫上马,皇上指不定多着急呢。” 于是,成云天扶她上了马,也不敢快跑,侍卫们分前后护持,成云天近身照顾着,回到营地时,三春陷入昏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24章 交锋 三春醒来时,发现不像自己住的帐篷,欲挣扎而起,听苏培盛满是欢喜道:“万岁爷,贵妃娘娘醒了!” 有急切的脚步传来,三春知道是雍正,佯装茫然四顾:“我这是在哪里?该不会是阴曹地府?” 雍正至榻前抓住她的手:“婉柔你能醒来,朕心甚慰。” 三春昏迷是真,经过暴风雨,又骑马跑了那么远的路,昨晚只吃了一块点心果腹,风寒未愈,仍在发烧,又担心允礼,又担忧自己能否成功,心思重,加病痛,所以才会昏迷过去,这也算是上天眷顾,她这一晕倒,雍正对她的怀疑倒减去了几分,随行太医号脉之后一致确定贵妃娘娘染了风寒,雍正对她的怀疑又减去了几分,所以,可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不知雍正那失而复得的神情是真是假,但无论真假,都无关紧要了,立即下手,一击即中,此时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裕嫔呢?她的马当时好像受惊了。” 没等雍正回答,裕嫔打外面走了进来,先是朝雍正施礼:“恭喜皇上,贵妃安然无恙归来。” 转而向三春:“臣妾的马受惊,像是受了贵妃的唿哨而致,臣妾只是不明白了,贵妃出身官宦人家,养在深闺,怎么会那种江湖玩意?” 这话,分明是带着诘问,亦或者说是审问,是故意说给雍正听的,宫中传言舒贵妃是个冒配货,皇上意乱情迷不以为意,皇后行事审慎也不轻易开口,裕嫔觉着,这事八九不离十,是以在雍正面前说起此事。 三春茫然状:“唿哨?什么唿哨?本宫哪里懂唿哨。” 裕嫔微微一笑:“贵妃是病糊涂了,竟忘了这事,当时臣妾的马正跑的好好的,忽然贵妃在后面吹起口哨,我那马便吓得改离了方向。” 三春摇头:“本宫没有吹口哨,本宫根本也不会。” 裕嫔知道她在抵赖,而以自己的位分,又不敢以下犯上雷霆震怒,唯有耐着性子道:“贵妃是吹口哨了,臣妾不会说谎。” 三春敛额:“你一再说本宫吹了什么口哨,你说说看,本宫是怎么吹的?” 裕嫔脸有赧色:“臣妾,臣妾哪里会那种劳什子。” 三春故意绷起脸,不悦道:“你不会,本宫怎么就会呢?裕嫔,此处随皇上出巡,后宫只你我二人,临行皇后还叮嘱我们,本宫年轻,进宫又晚,凡事要同裕嫔你商量着来,不要以位分自居,本宫谨遵皇后懿旨,即使你我之间位分差了几个品秩,我还是同你如姊妹般相待,行则并肩,吃则同桌,皇上是看在眼里的,就是昨天,你明知道我不善骑马,你还是执意要与我比试,我也顺从了你的意思,以至于让自己的马受惊迷失方向,最后遭受风雨,自己都不知道身在何处,若非今天那几个侍卫,我大概就暴尸荒野了,我能够平安回来,一是老天眷顾,二是托了皇上之福,谁让我是爱新觉罗氏的媳妇呢。” 说这话时,她想到了允礼,即使自己再恨雍正恨爱新觉罗氏,如今也成了爱新觉罗氏的媳妇,他果亲王允礼的女人。 不待裕嫔辩解,她继续道:“你也是爱新觉罗氏的媳妇,我们应该和睦相处,共同服侍好皇上,不辜负皇后的重托,而你,竟出口污蔑,说我以唿哨使得你的马受惊,既然是你的马受惊,你为何能安然回来?而我,就差点死在外面,到底是你吹口哨还是我吹的口哨?到底是我不肯承认还是你恶人先告状?” 裕嫔急红了脸:“皇上,臣妾没有吹口哨。” 雍正那里沉下脸:“裕嫔,朕素来喜欢你的老实厚道,这件事,你很是让朕失望。” 裕嫔一惊,跪倒在地:“皇上,臣妾没有说谎。” 雍正道:“你有没有说谎,朕这心里清楚,昨日你想骑马,朕当时就知道你是有意为难婉柔,而方才婉柔醒来即问你可安然回来,可见她是很关心你的,你却在她病着的时候,不问一句她的病如何,却纠缠什么唿哨不唿哨的。” 裕嫔频频摇头:“臣妾没有说谎。” 除了这样,她也不知该说什么,都怪自己沉不住气,没有在适当的场合说这番话。 雍正冷着脸:“婉柔需要歇息,你跪安吧。” 裕嫔唯有道了声:“是。” 起身离开,三春微微松口气。 雍正面色凝重:“当时就不该让你们骑马,阿古拉说那天色不对,朕还打趣他呢,这回可真应了那句话,天有不测风云,草原更是如此,你这一天一夜难道就躺在那个林子处?” 三春忽然发现,他终究还是在怀疑,方才说裕嫔那些话,也未知真假,至于是否一直躺在林子里?三春想,侍卫出去寻找自己,应该去过林子处,即使没去过,也不能冒险,于是道:“当然不是,臣妾的马不知跑去了哪里,又迷失了方向,草原上连个正儿八经的路都没有,给马踩过之处,那草瞬间就将痕迹淹没,臣妾就胡乱的走,天黑时臣妾害怕,怕有虎狼出没,所以不敢再动,就趴在一处草窝里,差点没冻死,更是快吓死,皇上不知,臣妾当时的感觉就像这世上唯有臣妾一个人似的,太可怖了,天亮时又起来找路回营地,仍旧没找到,累趴在地上,幸好侍卫们及时赶到,否则臣妾真的要命丧草原了,所以臣妾以后再也不敢骑马。” 说的合情合理,未知雍正真信假信,只安慰她:“也怪朕,不该让你和裕嫔去骑马,好在祖宗庇佑,你安然无恙,也希望祖宗庇佑老十七,让他如你一样安然而返,不过,老十七去追你和裕嫔,你没有看到他吗?” 三春晓得,他这一问,当然也是存着怀疑的,故作吃惊状:“十七爷去追臣妾和裕嫔?为何臣妾没有见到十七爷?” 雍正道:“允礼他怕你和裕嫔出事,也说为你们的输赢做个见证,所以追上去了,按说他的马快,你应该看到他。” 三春唯有抵死不认:“可是臣妾真的没有看到十七爷。” 雍正若有所思:“真是奇怪了,老十七跑哪里去了?该不会也是给这场风雨闹的迷失了方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