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汉上神》 翻云王冰封三万里 俊少年一剑出南疆 第一章 公然抗旨的老王爷 燕国北部有一处山崖,唤作“断龙壁”,因地势奇险,峰峦奇峻,形似龙头而得名。 月色如洗,水声隆隆。 夜色里,断龙壁蜿蜒匍匐在群山密林之间,显出一种深沉的紫色。远远望去,有如龙头般的悬崖断壁,龙口微张,正衔住一轮明月。这便是名动天下,引无数文人墨客,达官显赫,富贾巨豪,不远万里慕名而来的奇景——“紫龙衔珠”。 “千岩万转路不定,迷花倚石忽已暝。熊咆龙吟殷岩泉,栗深林兮惊层巅。”这是赵国一代大文豪贤清先生,早年游历至此,为断龙壁不世奇景所震撼,当即摘一根松枝,蘸溪水为墨,以石台为纸,疏狂挥毫写下的一首七言,名曰《断龙三奇》。所谓“三奇”说的是断龙壁中三处奇景,其一便是“紫龙衔珠”,其二指的是“九星龙须瀑”——断龙壁下一条大瀑布如玉龙悬空,滚滚而下,位置正处于龙颚,恰如龙须,故得名“龙须瀑”。因断龙壁高耸入云,龙须瀑一泻而下,宛若九天之上一条星河坠落人间,所以又在名字前加上“九星”二字。 龙须瀑浩浩荡荡,倾入断龙壁下空谷里一座大湖之中。水柱不断注入,湖水却不满溢。水柱注入处湖水翻滚,离得瀑布十余丈,湖水便一平如镜,清澈见底。月亮照入湖中,湖心也有个皎洁明净的圆月。湖畔生着一丛丛山茶花,在月色下摇曳生姿,衬得湖中水更静,月更圆,花也仿佛更艳了——这便是“三奇”之中的“镜花水月”了。 就在瀑布水影旁,山花烂漫处,犹如少女娇羞微笑那一抹温柔的风情里,有一间小屋。 小屋并不大,是用山谷里随处可见的紫竹搭建而成。屋前随意搭着一小片竹架,刚发新芽的葡萄藤苍翠欲滴,缠绕竹架,低低垂下枝丫。屋内亮着灯,映透出点点橙红色微弱火光。 空谷幽静中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只见一匹黑色健马穿山越谷,急驰而来。马上骑士骑术精绝,一袭轻布长衫,衣袂翻飞,在夜风中猎猎作响。掌中不时挥动马鞭,抽打马股,额前不断有汗珠滴滴滚落。 健马奔得很急,他心中却更急。 一人一马一路狂奔至湖畔,只听得那人低喝一声,勒紧缰绳,打马停住。眼光远望,正落在那间小屋。他本就要到那里去,似乎又怕惊扰了屋中人的清静,才有意将马驱策远些,停在十丈开外的湖畔。他翻身下马,动作利落,一路向着小屋奔过去。奔得虽快,脚步却极轻盈,穿花掠石,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那人奔至屋前,双腿一屈,跪将下去,自衣下取出一卷黄缎帛书,面路难色,显是心有踌躇。思量半刻,还是打开帛书宣读起来,声音却小心翼翼得很,不敢高一分,响半分:“大燕太平帝有旨:太平五年,魏国挥军南下,犯我边疆。龙且城恐将失守,望请苏老王爷不吝出山,前赴边境,收复失地,平息战乱。” 这道圣旨若是让其他四国的皇帝大臣听了去,定要笑掉大牙。怎会有圣旨用“望请”,“不吝出山”这般恳切措辞?哪里还有半点威仪可言,简直就像是一封告急信,一个请求。 可这道圣旨偏偏是大燕国太平帝亲手所书,前来通传圣旨之人也并非宦官、侍卫,而是太平帝七十八位太傅中最得信任,素来以诗词冠绝天下的三品内阁大学士——马芝游。 这无疑是天大的面子,可屋内人好像偏偏不买账——不仅不买马芝游星夜兼程,跑死了八匹北境名驹,狂奔万里来到此处传旨的账,连太平帝的账也不买。 马芝游话音落下,屋内没有任何回应,谷中恢复寂静,只有水声和风声。换作平日,这个饱读诗书,性格迂腐又恪守礼教规矩的内阁大学士一定早已跳起来,大喊“大胆!藐视圣旨等于藐视皇上,尔等乃是犯了诛九族的大罪!”可是今日,他却连再多说一句话的勇气都没有,径自垂下头去,连连叹息,长跪不起。 天下绝没有人能在太平帝的圣旨面前摆这么大的架子!可在马芝游看来,屋内之人就算现在立刻冲出来,将圣旨摔在地上,踩得稀碎,再让他从这里一直滚下山去,他也只能依言照做,绝不敢说半个“不”字,也绝不会有半句怨言。 过了一会,山谷中又有马蹄声响起,一匹膘肥体壮的黄鬃健马疾驰而来。行至湖畔,马上一披甲戴盔,将军模样的虬髯汉子打马停住,便和马芝游那匹黑马停在一处,翻身下马,大踏步行来。他身材健硕,身量极大,步子自然也不会小,腰间悬着一柄官刀左摇右晃,敲击袍甲,发出一连串“叮叮当当”的响声。 马芝游转过头来,朝他使了个眼色。那人立时会意,一掌按住官刀,使其不再摇晃,也不再大步迈进,每落一步都变的格外小心,好像生怕踩死地上的蚂蚁。他本是性爽豪迈的汉子,过惯了大口酒大碗肉大刀砍人大踏步走道的日子,如今让他迈小步,简直就是折断瘸子手里的拐杖,显得异常别扭。 那汉子就这样别别扭扭的走到屋前,也跪了下去,跪在马芝游身旁,与他跪作一列,自胸甲中也取出一卷黄缎帛书,朗声读了起来:“大燕……”刚念了两个字,就被马芝游打断。他似醒悟过来,一张有如风霜雕刻般的脸涨得通红,像是犯了错误被老师点醒的学生一样,连连点头,随即将声音压得很低很轻。 他带来的帛书上也是一道圣旨,同马芝游那道一模一样——“大燕太平帝有旨:太平五年,魏国挥军南下,犯我边疆。龙且城恐将失守,望请苏老王爷不吝出山,前赴边境,收复失地,平息战乱……” 屋内依旧没有回应。 虬髯汉子瞥了马芝游一眼,发现马芝游也在看他,二人对望半刻,皆长叹一声,摇了摇头。 这虬髯汉子不是别人,正是二品兵部右侍郎——夏关山。腰间一柄雁翅分金刀不知斩杀过多少异族强敌,也不知砍下过多少乱臣贼子的项上人头。可是现在,面对眼前这间只需要一刀就能夷为平地的小屋,这位刀口舔血,殊荣无数,身经百战的右侍郎的脸上居然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怯色,一双足以杀狮毙虎的巨大铁掌,居然规规矩矩,恭恭敬敬的放在身前,连刀柄也不敢去握上一握。 又过了一会,山谷中央的山石小道上出现了一架马上。赶车的车夫是个皮肤黝黑,模样憨厚的中年人,很有默契的将马车同样停在湖畔。车门打开,一位紫袍束冠,双鬓斑白,年过半百的老者缓缓走下来。他没有忙着行动,木立在原地,先望了望小屋,又看了一眼跪在屋前的马芝游和夏关山,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接着,才晃晃悠悠挪动脚步,向小屋走去。 行至屋前,马芝游、夏关上见到老者前来,皆是一脸讶然。老者神色忧愁,眯起一双眼回望二人,似在询问。二人会意,皆垂目不语,只是摇头。老者心下了然,又叹了口气,正了正衣冠,有如虔诚的信徒正要跪拜他的活佛一般,就要跪将下去。马、夏二人见状,忙要去扶,齐声唤道:“陈老……”老者一摆手,示意二人不用搀扶,径自跪了下去,袖中一卷黄缎帛书滑至掌中,一双形似枯槁,布满皱纹的手颤颤巍巍打开帛书,正色念道: ——“大燕太平帝有旨:太平五年,魏国挥军南下,犯我边疆。龙且城恐将失守,望请苏老王爷不吝出山,前赴边境,收复失地,平息战乱。” 同样的一道圣旨,屋内也是同样的不予回应,就像冰冷的月色,幽静的深谷,千万年如一日的奔涌而下的龙须瀑,漫山里随着四季开了又败的山茶花。 紫袍老者似不死心,又轻声唤道:“老王爷……” 并没有“老王爷”答应,“回应”他的是小屋里忽然熄灭的灯光,就像一个最无情最果断的拒绝。 山谷里越发黑暗,那清清冷冷的月色仿佛已更清、也更冷。 马、夏二人望着老者被岁月压弯的背影,谁都没有说话。他们嘴上不说,可心里都在诧异。他们诧异的是,大燕国堂堂正一品中玄丞相陈启尔居然会和他们一样,被派到这种地方来传一道不似圣旨的圣旨。更诧异的是,大燕国堂堂正一品中玄丞相陈启尔,居然会和他们一样长跪在这屋前不起——以他今时今日的地位和势力,除了大燕开国皇帝高祖皇帝,和高祖长子,也就是当今天子太平帝之外,实在已没有任何人值得他大行跪拜之礼。 可屋内之人好像非但值得得很,而且甚是心安理得。今日无论是陈启尔、夏关山和马芝游,还是其他任何一位当朝大员,仿佛就算跪哭在龙须瀑下,跪死在这小屋前都是天公地道,理所应当的事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翻云王冰封三万里 俊少年一剑出南疆 第二章 大燕二帝 星月西沉,东方已露鱼肚白。 第一束淡金色阳光照耀大地,温暖而璀璨,映得龙须瀑有如一条跃入山涧的金龙。湖畔山花锦簇,花瓣上凝着朝露,折射出艳如妖红的点点星光,漫山遍野,似一片秋阳火红。朝阳升起,断龙壁那巨大“龙头”一半鎏金,一半隐于阴影中,漆黑如墨,远远看去,愈发显得威严森然。原本的“紫龙衔月”如今已变成了——“金龙吞日”。另有一番壮丽雄伟,别有一番澎湃风味。 湖畔有数十匹健马,三两成列,四五为行,或在岸边饮水,或在崖下吃草,有的被缰绳缚着,栓于一棵古松旁,不时“呼嗤”低嘶,甩动油光发亮的鬃毛。这些健马无一不是“北境名驹”,“西岭神种”,“东峦宝马”这等数一数二的绝世良驹。不远处停着数十架马车,三两乘轿子。马车极为奢华,紫貂绒帘子,红木宝塔“不好”? 一众大臣眼见这荒淫一幕,却无一人多言,只是在私下里暗暗窃笑,显然早已见惯不怪了。 事实上,在燕国,这位少帝的荒诞行径早已不是什么秘密。 有一次,太平帝率内阁一众学士游历南疆,路过市集时,看上了一位正在挑选胭脂的少女,竟等不及回到行馆再行传召,当街便要用强。一众饱读诗书的内阁学士,满腹的经纶立刻化作一膀子气力,足足追了那少女四五条街。少女性子烈,被逼得实在没了法子,最后投湖自尽了。 还有一次,一位刚上任的四品参将,只因在朝堂上说错了一句话,便被太平帝下令处以极刑,腰斩了。下半段剁吧剁吧喂了狗。上半段原本要喂鱼,后来太平帝突发奇想,把肉搅碎了做成寿饼,连夜送去青州,贺那可怜的参将的母亲八十大寿,还非要他母亲当着礼官的面吃完不可。 ——如此荒诞恶行,不胜枚举。 太平帝登基五年,干的尽是选妃猎奇品美之事。天下大事,王朝兴衰,在他眼中仿佛还不如美人一笑。到处大兴土木,建造行宫。奴役劳力,苛捐杂税,自是不在话下。百姓苦不堪言,虽然嘴上不说,可无一人不在心里暗暗咒骂: ——“昏君!” 曾有正直忠良之臣冒死进言,呕心沥血,声泪俱下:“帝王昏庸,大燕将覆!”换来的却是血溅当场,人头落地,还有太平帝一句冷笑讥讽: ——“我若不昏庸,要你们这班大臣何用?” 至此,群臣无人再敢多言半句。纵有愤愤不平者,也只能敢怒不敢言。 国之将亡,必有妖孽! 这太平帝可以说是不折不扣,标标准准的大妖孽! “娘的骚蹄子,你今日若敢将腿张开半寸,信不信老子马上让你整个人都张开两半?唔?”那辆破旧马车中传来一阵咒骂。声音异常洪亮,滚滚如雷,刺人耳膜,震得木叶窸窣作响。 那美娇娘吓得花容失色,再也不敢说话,哆哆嗦嗦的把头缩回车内。 太平帝也是一怔,快步行了过去,躬身立于马车前,有如一个正准备聆听先生教诲的学生。 此时,那赶车老叟忽然幽幽道:“老黄真的老了,走不动了,这车也老了,该换了……” “换你娘!你老婆也老了,你老娘更是老得牙都掉光了,你怎么不把你老婆和老娘也一并换了?唔?” 此时,那破旧马车里缓缓走下一位老者,须发都已花白,却如怒狮般根根竖立,不怒自威。雪白的眉毛下是一对几乎已眯成一条缝的眼睛,眼珠却亮如明星,流转着一种沧桑岁月里磨砺出来的独特神光。他身穿一件素布麻衣,简直比那车帘还要破旧,里三层外内三层,里里外外又三层,也不知打了多少层补丁。脚下一双芒鞋已磨破了,露出脚趾。手里拿着一根好像是路边随便捡来的枯枝,做成的拐杖。 这乞丐模样的老者虽生得消瘦矮小,可腰杆却挺得笔直如标枪,随着岁月老去萎缩的肌肉骨骼里,仿佛蕴藏着某种隐秘而巨大的能量,声音更比春雷还响:“老子骑着老黄打天下的时候,你小子还在军马司养马哩!如今天下定了,日子好了,你就要我做卸磨杀驴的肮脏事,那老子明天就换车夫,你小子给我滚回军马司继续养马去,好不好?唔?” 赶车老叟久已了解老者的脾气,识趣的闭上了嘴。 老者一掌按住老叟肩头,正色道:“做人不能忘本,更不能不讲义气,你说对不对?唔?” 不等老叟回答,太平帝已抢先道:“父皇说的极是,孩儿受教了。” 此时,只见一众文武百官身子跪的更低,几乎贴住地面,齐声道:“参见太上皇。” 无论谁都想不到,这个看上去老的不能再老,比乞丐还要落拓的老者,居然便是大燕国开国皇帝——燕高祖。 “参你们的娘!见你们的鬼!一群狗屎脑袋,我儿连下四十九道圣旨,是让你们到这来下跪的?就算一人拆一根竹子,也早已将这间破屋子夷为平,到时还怕那老鬼不出来?难怪世人都道我儿昏庸,就是因为有你们这帮不成材的浆糊大臣,真是气煞我也!” 一众大臣低头无言。 他们都知道,高祖皇帝性烈如火,一杆铁枪出中州,踏平三山五岳,九城十八郡,灭齐、韩二国,在马背上得了天下,才有了今日大燕国殷实的基业。 这位老皇爷实在是不折不扣的草根皇帝,虽然已贵为太上皇,一身草莽痞气却如何都改不掉,一旦骂起人来,无论什么粗鄙的话都说得出口。尽管如此,大燕上下,朝堂内外,上至达官贵胄,下至黎民百姓,就算是三岁孩童都对他由衷的敬佩,无一人不称他一声: ——“开国明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翻云王冰封三万里 俊少年一剑出南疆 第三章 翻云王 “他娘的一棍子打不出个响屁来!你们实在应该庆幸是我儿的臣子,若是老子账下的兵,不用上战场,你们就已被老子剐了七八遍,不,是十遍!唔!” 我们这位高祖皇帝骂人时有个特点,脸上丝毫没有任何表情,胡须也绝不动一下,无论任何人都看不出他在生气,可声音却如雷霆怒震。 此间一众文臣武将之中不乏博览群书,见识高博之人,却仍是想不通,一个形似枯槁的老人怎会发出如此高亢炸亮的声音。 更想不通的是,一个形似枯槁,好像老得就快要死了的老人,火气怎仍会这么样大。 只听得太平帝在旁低声宽慰道:“父皇明鉴,燕国上下哪个不晓得苏伯伯的秉性。朕的圣旨他尚且置若罔闻,大臣们又如何敢虎口拔牙,公然得罪他?” 顿了一顿,压低声音道:“就算见了父皇,恐怕也未必买账……” “给他脸了?唔?”燕高祖怒叱道。 只见他挪动蹒跚的脚步,摇摇晃晃走到湖畔,捡了块石头,奋力丢向小屋。石子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咚”一声击中小屋,弹落。 “他娘的老臭虫,你面子可真大,四十九道圣旨尚且请你不动,满朝文武跪了一夜你也无动于衷。现在老子亲自来了,你他娘的给老子出来!” 骂了一会,但见小屋毫无动静,声音凭自又提高了几分:“你他娘的这几年转性了?不做臭虫做王八了?就算是王八也要伸出头来喘口气,你倒好,干脆缩在壳里等死,比王八还不如,简直就是乌龟王八臭鸡蛋!” 堂堂一国太上皇,骂起人来却如孩童吵架,捡着什么便说,想到什么便骂,百无禁忌。 骂到最后似是累了,脸色沉了下去,喘着粗气,声音里忽然有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悲怆:“小臭虫死了,你若当真如此狠心,要做那看破红尘的大隐修士,便由你。反正他娘的又不是老子的徒弟……” 话音未落,只见小屋门帘忽然掀开。 没有人去掀开帘子。 厚重的帘子好像是自动激扬起来的。 帘布未落之际,可瞥见屋内已空无一人。 山谷里忽然卷起一阵狂风,霎时间人仰马翻。空中兀自飘落一阵雪花,瞬间便将湖面冻结成一面“冰镜”。待得满朝文武“哎呦”、“哎呦”,哈着热气,搓揉双掌爬起来的时候忽然发现,燕高祖身前不知何时竟多了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只见他身穿一袭白衣,与满头白发和及胸长须浑然一色,自有一股超然物外,道骨仙风的不世气度。脸上虽布满皱纹,目中却流转着星河一般内敛的神光,精神烁跃,看不出真实的年龄。 所有人都知道,这老者便是小屋的主人,可没有人看清,他是如何从屋内走出来的。 我们的高祖皇帝却看清了! 所以他已在说:“好你个老臭虫,多年不见,想不到你竟已踏上了‘两朵仙云’!”轻轻弹落指尖一片雪花,继续道:“这‘七寒极境’仿佛也更胜从前。” 那老者先是看着高祖皇帝,板着脸沉默。突然,眼中绽发出两点怒光,一把揪住燕高祖胸前衣襟,直将他悬空提了起来,怒叱道:“燕老狗,别和老子打哈哈,你方才说谁死了?哪个死了?给老子说清楚!” 一众大臣见状,皆是一惊。堂堂一国太上皇竟被人像兔子一样提在手中,这还了得?成何体统!纷纷站起身来,便要上前劝阻。 “哪个敢上来,老子一个屁崩死他!”老者说罢,当真“噗”一声巨响,放了个奇臭无比,熏天熏地的屁! 这个屁当真如平地一声雷,既响且臭,力道十足。二品兵部右侍郎夏关山,身长九尺,健硕如山,竟被一屁崩飞数丈,连连呕血。 太平帝见状,示意众人莫要上前,转身对那老者道:“苏伯伯息怒,您与我父皇是多年出生入死一同打天下的兄弟,何事不能言明?父皇已老迈,经不住这般折腾,请先将他放下来罢……” 这位少帝虽被冠以“昏君”之号,只是年少贪玩,放浪形骸一些罢了,心中仍是极重孝道。 老者瞥了太平帝一眼,道:“燕小狗,听说你比你老子还要昏庸,将这天下治理的乌烟瘴气。”说到此处,忽然纵声大笑:“很好,就这么干,定要将大燕搅的天翻地覆,国破家亡方能罢休!” 太平帝心知这对老兄弟斗了大半辈子气,也知他句句由心,说的并非反话。一时语塞,只得无奈苦笑,摇了摇头。 原来这老者便是大燕七大藩王之首,也是唯一一位异性王——“翻云王”苏停云。 当年天下大乱,战火连年。燕高祖不堪暴政,率一众亲眷子弟揭竿而起,苏停云便是他阵前先锋。苏停云本是凤清学宫首席大弟子,三十出头便已是神台境十阶大圆满的绝。三个月前,魏国大举犯我边境。秦元帅临危受命,率十万大军开赴龙且城。未曾想,魏军势如猛虎,秦将军他……哎……苏伯伯,您要怪便怪我吧……” “魏国大军何惧之有?我那徒儿一身云台境七阶的修为,足以睥睨天下,凡兵俗马根本无法伤他分毫!”苏停云红了眼眶,问道:“是谁杀了他?” 太平帝轻叹一声,说出了一个仿佛提及姓名都会令他感到莫名恐惧的名字:“左丘唯我!” 苏老王爷怔了怔,道:“左丘家的老杂毛能成什么气候?如何杀得了我徒儿!?” 这次回答他的是燕高祖:“仙云境!” “几朵仙云?” “两朵……” 苏停云缓缓放开高祖皇帝,突然放声大笑起来,眼角却落下一滴滚烫的泪珠。 “好……好好好……好啊……” 苏老王爷纵身一跃,四下里骤然狂风大作,卷动漫天飞雪。只见,那千万年来日夜奔涌不息的龙须瀑突然顿停。接着,让所有人瞠目结舌,不敢相信的一幕发生了——悬空停住的龙须瀑突然倒灌而上,就像是一道自湖里涌起,直冲天际的喷泉。寒风吹过,偌大的水柱顿时冻结成一道参天冰柱,苏停云以足尖在冰柱上连点三下,人已跃出山谷,消失在漫天流云之间,当真有如白日得道,飞升仙宫的老神仙。 望着苏停云背影消失处的那片天空,燕高祖轻叹一声,喃喃道:“大燕有救了……” 一品中玄丞相陈启尔缓步走过来,阴沉着一张老脸,一揖及地,冷哼一声,然后道:“启禀太上皇、皇上,微臣以为,翻云王蔑视皇权,实在有悖礼教法度。苏老王爷修为高绝,谈笑间竟能使万物冻结,瀑布倒灌,日后若有造反之心,放眼我大燕上下何人能挡?这苏老王爷尚且不买太上皇与皇上陛下的账,却为了秦元帅出山,看来这秦家也委实是个隐患……” “啪!” 燕高祖重重一掌掴在这位老丞相脸上,指着他的鼻子便骂:“直娘贼!你可知这大燕江山一大半是老臭虫拼了性命打回来的?唔?” “他就算现在要向老子讨这个皇帝去当,老子也绝无二话。” “老臭虫终生未娶,膝下无子,待小臭虫便如亲生儿子一般。你儿子若是给人家宰了,你又当如何?唔?” “你莫要忘了,当年在战场上,老臭虫还救过你的命。你如今却在背地里如此腹诽于他,义气何在?与那恩将仇报的畜生又有何异?唔?” 陈启尔似被骂呆了,过了半刻,才回过神来,跪将下去,大呼道:“太上皇息怒,微臣知罪……微臣知罪……” 燕高祖闷哼一声,转过身来,按住太平帝肩头,正色道:“皇儿,你给老子记住,做皇帝昏庸并不可怕,就算是神仙圣人也做不到面面俱到,你只要有一个地方做的不好,便会有人骂你。古往今来,多少明君仁帝死后,还不是一样被人戳着脊梁骨骂得一个子儿都不值。治家易,治国难,便是这个道理。” 他的声音更响,接下来的话仿佛是说给所有人听的:“但是做皇帝,一定不能不讲义气!知不知道?唔?” 这几乎话说的慷慨激昂,连他自己都觉得胸中热血沸腾,仿佛回到了当年佩刀挂剑打天下时,那段大口肉大碗酒大刀杀敌大踏步走道的日子。陈启尔却在暗暗摇头,只觉这段有如某个山寨聚义厅里土匪头子的训话,实在荒谬至极。 太平帝连连点头:“父皇英明,孩儿受教了。” 我们这位可爱又可敬的太上皇也点了点头,显得很满意。忽看到湖畔的车、马和轿子,眉头又皱了起来。 “他娘的,这匹汗血名种比老黄年轻时还要神骏,定然价值不菲……” “好好的紫貂绒不做衣裳,竟做成车帘,如此铺张浪费,暴殄天物不怕折寿吗?唔?” “直娘贼!这乘黄金轿子是哪个乌龟王八蛋的?老子倒要问问他,知不知道北漠旱灾,百姓连饭都吃不上,这些金子能救多少人的命?唔?” 众人鸦雀无声。 偌大的断龙谷中,只听得老皇爷的叫骂声久久回荡。 “他娘的……” “直娘贼……” “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翻云王冰封三万里 俊少年一剑出南疆 第四章 我与家国同在 大燕,边境。 一座小城,名曰“龙且”。 这里本是燕国西北部的交通要塞,平日里往来商旅络绎不绝,甚是繁华。可如今只剩下摇摇欲摧的城墙,战火摧残后的焦黑灰烬和满目疮痍的残屋碎瓦,断壁残垣。 夜已深。 如今正是初春,城内却无半点春意,到处弥漫着一股有如深秋般的萧索和肃杀。 有风吹过,卷起一地飞尘,吹动一盏残破不堪的灯笼。 长街冰冷,残灯如浮萍般漂泊,苍凉孤寂,一直飘到路的尽头。 长街的尽头是一片黑暗。 残灯已不见,唯黑暗清晰。 黑暗的尽头又是什么? ——是否便是死亡? 一间大院,两块木板合成的院门老旧、残破,裂了口子,风从裂口灌进去,呜呜咽咽,犹如哭泣,又似鬼魅怨诉。 门前悬着一盏灯,灯影摇曳,火光微弱,微弱的就像一个将要离世的老人。 院子里躺满了人,他们躺着,是因为他们几乎都已无力站起。 这些人几乎没有一个是健全的,都带着伤,有的少了胳膊,有的缺了腿,有的腹部破开一道口子,用布包住,鲜血染红了战甲。还有的背上仍插着箭,还未及拔出。 一些人已沉沉睡去,一些人揉着伤口,满脸痛苦。有的是旧患,有的是新伤,有的足以致命,却没有任何人喊痛,没有一个人叫苦。 他们只希望黑夜快些过去,黎明快些到来。 因为黑夜里,人心总会变得比较脆弱、柔软。 可他们必须坚强。 因为战争从不同情弱者! 屋子里很昏暗,只有一点星光。 ——刀光! 刀无鞘,染血,刀刃满是崩口,斜插在一人腰畔。 那人站在屋里,站得笔直,纹丝不动,像是亘古以来就已站在这里的一尊石像。一张沧桑消瘦的脸上,满是伤疤,耳朵缺了半个,眼睛也少了一只,剩下的一只眼睛半开半合,开合之间,眼神落寞且绝望。 他在部下面前,眼中永远像是燃烧着一团无法浇熄的烈火,无论谁都不敢逼视。 可现在这团火仿佛已熄灭。 他身前有一张长案,案上立着块小小的木牌,用鲜血写着“大燕国三军元帅秦氏河公之灵位”,落款是“愚弟离难泣立”。 他就是离难。 “你叫什么名字?” “我姓离。” “我问你叫什么名字。” “离球儿……” “这算什么名字?我给你改个名吧。” “嗯。” “离难,就叫离难。”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远离灾难,一个人这辈子若是能平平安安,无灾无难,那就是大幸。” “那为什么不叫离灾?” “不好听。” 那一年,离难五岁,流落街头。他只记得那个叫秦河的男人手很大,很温暖。 “小难,去参军吧。” “老师,参军能做什么?” “保家卫国。” “为什么要保家卫国?” “你是不是男人?” “是。” “是男人就应当保家卫国!” 那一年,离难正少年,加入秦家军,成了秦河账下年纪最小的一员先锋。 “老师……” “不要叫我老师,叫我大哥。” “大哥,酒好辣。” “大刀杀敌大碗饮酒,我大燕男儿当如是!” 那一年,离难第一次出征,斩下敌将首级,秦河为他庆功,二人大醉三天三夜。 “小难,我怕是不成了……” “大哥,我带你走!” “不,你带兄弟们先走……” “那你呢?” “我与家国同在!” 那一天,离难望着秦河一人一刀冲入魏军大阵,再也没有回来。 他曾问秦河:“大哥,假如下一刻你就要死了,你有什么愿望?” 秦河笑道:“我希望你们都活着。” 大哥,原来泪水比酒更辣,比死别更苦。 泪水落在刀背上,刀光凄美,就像一句来不及道出的再见。 没有再见了。 没有再见,却有风,风吹来,屋门“吱吱”作响。 风寒冷冽,离难不禁打了个寒颤,然后他便看见长案前已多了个人。 一个白发苍苍,白袍及地,清清冷冷的老人。 老人的背影看起来很安静,很消瘦,很悲伤。仿佛一轮月,一阵风,一滴泪,一种凡尘俗语难以言喻的高洁冷峻。 他仿佛已不是这人间的人。 院子里没有任何声音。 也就是说,没有人发现这老人,也没有人看见他是如何走进来的。 离难也没看见。 所以,他的手已慢慢按住了刀柄。 “你是何人?” “苏停云。” “小将离难,拜见翻云王。”离难躬身施礼。 他当然听过苏停云的名号,也知道他不仅是秦河的师父,还曾是大燕国三军兵马大元帅。 “你是秦河的弟子?”苏停云的声音也像月光一样清冷。 “是。”离难道。 “你师父已殉国,你为何还不走?”苏停云问道。 “我与家国同在!”离难的回答就像腰畔的刀,百战而不死,百死而无悔,仿佛是秦河只身杀入千军万马的那一缕英魂。 我与家国同在! “你很好。”苏停云道。 他伸手拭去灵位上的灰尘,就像当年抚摸少年秦河的头。 “师父,徒儿长大了也要像你一样,做三军兵马大元帅,保家卫国。” “保家卫国是要死人的。” “男儿战死沙场,当如是!” 昔日的豪言壮语依旧萦绕耳畔。 “徒儿,你是英雄,师父不及你……” 苏停云眼中仿佛有火在烧:“你师父是不是死在左丘唯我手下?” 离难落下一滴泪,颤声道:“是。” “哭什么,没出息!”苏停云道:“精忠报国是你师父毕生的宏愿,如今他为国捐躯,你应该感到自豪。” 离难咬着牙,不让泪水再流:“是。” 苏停云转过身,双手负在背后,望着一院残兵伤将,沉吟着,道:“现在我要你去一件事。” 离难道:“请王爷示下。” 苏停云道:“我不管要你做什么,你都会去做,是不是?” 离难道:“不敢有违。” 苏停云道:“当真?” 离难道:“是。” 苏停云点了点头,道:“那么我要你走,带着你的部下马上离开龙且城。” 离难讶然,道:“王爷的意思是让我等做逃兵?” 苏停云道:“你不肯?” 离难低下头。 苏停云道:“你是不肯走还是不肯活?” 离难沉默。 苏停云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和你师父一样,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就算战死沙场也不愿弃城而去。可是,就算你挡得住十万魏军,也决计挡不住左丘唯我。” “保家卫国和意气用事是两回事。” 苏停云的话,就像一道死令。 离难咬了咬牙,道:“我们若是走了,王爷你怎么办?” 苏停云微笑着,道:“你知不知道‘我与家国同在’这句话是谁教给你师父的?” 离难道:“是谁?” 苏停云道:“是我。” 离难不再说话,缓缓站起身来,毅然决然的走了出去,就和他来时一样。 他明白这句话背后的意义,也已明白苏停云的决心。 他只有走。 因为他留下来只会成为苏停云是负累,使他分心。 夜还未过去,院子里已空无一人。 秦家军的执行力一向如此,来便来,走便走,战就战,死就死,不会有丝毫的拖泥带水。 苏停云走出门外,微风吹动他的衣衫,带来了那盏破败的残灯。 破败得便如这座城。 他弯腰拾起,掌心升起一股寒气,残灯冻结,立时变作一晶莹剔透盏冰灯。 他将冰灯端在眼前,仿佛在里面看到了自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翻云王冰封三万里 俊少年一剑出南疆 第五章 请客 清晨。 大漠苍茫,天地静谧。 淡金色的朝阳斜斜的照在破败的城墙上,斑驳的裂痕久已风化,整座龙且城就像是一处失落已久,方得天日的遗迹。 这是否正暗喻了它的命运? 苏停云站在城墙上,任由风沙吹打脸庞,身旁是一张小几,上面放着一壶酒,两个酒杯。 他似在等人,可此时此刻谁又会到这种地方来,陪他喝酒? 有人! 来的还不止一个。 远处忽然扬起万丈飞沙,尘烟中不时传来有如闷雷滚动般的声音,仿佛连空气都为之震动。只见那天地一线的地方乌压压的一片,有如恶浪洪涛,浩浩荡荡,奔涌而来。 近了,但见那洪涛竟是无数披甲战马,发足齐奔。马背上是一个个佩刀挂剑,身穿黑甲,神色勇悍的士兵,有的横枪,有的持矛,有的抗旗,黑底银边的战旗上绣着一个大大的金色“魏”字。 十万魏军转眼间已兵临城下! 一时间,马蹄声,呼喝声,叫阵声,连成一片,震天狂响。 天空为之变色,变成了一种有如血污般的暗红色。 奇怪的是,千军万马中居然有一乘巨大的轿子,通体漆黑,分量十足,前后左右各需要十名健硕甲士才抬得动。 轿子上是一张巨大的床,床上居然躺着十七八个赤果的少女。阳光下,她们光滑的皮肤闪耀出迷人的光,就像她们望着男人时的目光,仿佛随时都能把人的魂勾出来。 床中央躺着一个男人,白发黑袍,下巴上留着一簇苍白短须。 他的颧骨很高,眉骨凸出,显得一双眼愈发深邃,就像是一颗沉入深海的黑宝石。 他是倾斜着躺在床上的,头正靠住一名少女的胸部。另一名少女正将一杯美酒喂到他嘴里,他一口饮下,显得很满意,搂过那少女,在她脸上狠狠的亲了一口。少女娇羞着转过头,模样愈发动人,他仿佛兴致更浓,一翻身将她压在身上。少女“叮咛”一声,小脸更红,轻咬着嘴唇,缓缓闭上了眼。 他低沉着,喘着粗气,慢慢伏下身子,一口咬住那少女肩头,居然硬生生咬下一块肉。 他突然发疯般大笑起来,双目因兴奋而凸出,“咕噜”一口将那少女的肉吞进肚里。 那少女的肩头鲜血直流,她居然不叫痛,脸上反而因兴奋和刺激而扭曲,水蛇般的腰肢不断颤抖,仿佛刚享受完一场酣畅淋漓的鱼水之欢。 女子随军本就是大忌,何况如此荒淫行经。可魏军阵中居然无一人多言。 此时,城头上的苏停云忽然大笑道:“早就听说左丘唯我是个不折不扣的乌龟王八蛋,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黑袍男子舔了舔嘴角的鲜血,缓缓转过身,眼中忽然射出两道箭一般的目光:“你是谁?” 苏停云道:“我不是人。” 左丘唯我冷笑道:“不是人?难道是猪,是狗?” 苏停云摇了摇头,道:“我和你一样,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乌龟王八蛋。” 左丘唯我道:“哦?” 苏停云的声音忽然变得比刀更冷,比剑还利:“我若不是乌龟王八蛋,怎会到现在才知道,自己唯一的徒弟居然死在了你手里。” 左丘唯我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一步跨到床头,毒蛇般的目光仿佛已将城头上的苏停云牢牢卷住:“你就是苏停云?” 苏停云道:“是!” “好!”左丘唯我的脸又剧烈扭曲起来,也不知是因为愉快、恐惧,还是兴奋,咧着一张唇齿带血的嘴,目光就像钩子,牢牢钩在钩在苏停云身上,仿佛要钩破他的皮肤,一直钩到血肉骨髓里。 他大喝一声,一股灼热的气浪立时激荡开去,可怜那十七八名少女还来不及哀嚎,就已被气浪灼成了焦尸。 他又发疯似的大笑:“想不到我有生之年居然能遇到同为仙云境‘两朵仙云’的高手,痛快!痛快!” 苏停云道:“还有一件事你一定也想不到。” 左丘唯我直着眼,咧着嘴,歪着头,道:“什么事?” 苏停云轻叹一声,道:“我今天并不是来和你血拼的,而是来请客的。” 左丘唯我怔怔道:“请哪门子客?” 苏停云微笑着,道:“我想先请十万魏军进城,然后再请你喝酒。” 左丘唯我的头歪的更低,几乎将要贴住肩膀,只听得他的脖子“格”一声响:“空城计?你以为我会上当?” 苏停云叹了口气,显得十分失望:“想不到号称‘天上地下唯我最狂’的左丘唯我居然也会害怕。” 他又摇了摇头,道:“你我都很清楚,两个仙云境‘两朵仙云’若是打起来,会是什么后果,我们何必去冒那身死道消的风险?你我都是方外之人,天下大事又与你我何干?你以为我当真会关心这龙且城到底姓‘燕’还是姓‘魏’?” 左丘唯我沉吟着,道:“难道你不想为秦河报仇?” 苏停云笑道:“你我都已活到这把岁数,生生死死的事难道还看不开?他死在你手里,那是他学艺不精,是他没本事。” 左丘唯我的脸色沉了下去,眼角不住抽动:“你当真肯将龙且城拱手相让?” 苏停云道:“城门开着。” 左丘唯我思虑良久,终于下令。一队轻骑,掠阵而出,冲入龙且城。过了一会,人马返回,为首一名传令兵翻身下马,道:“启禀元帅,龙且城已人去楼空,秦家军果然退兵了。” 左丘唯我沉声道:“是否都已探查仔细,可有埋伏?” 传令兵道:“元帅放心,没有。” 左丘唯我哈哈大笑着,道:“苏停云,算你识时务。”随即大手一挥,十万魏军,浩浩荡荡,开进龙且城。 苏停云眯着眼,笑道:“那么现在你是不是可以上来喝酒了?” “有人请客为何不喝?”左丘唯我纵身一跃,跃上城头,正落在苏停云身旁。 苏停云斟满酒,酒色鲜红,递过去一杯。 左丘唯我接过酒杯,道:“听说你们燕国有一种好酒,叫做‘血泪’,入口腥辣,其味胜血,回味却甘醇无比。不知道今日是否有幸品尝?” 苏停云道:“此酒正是‘血泪’,不过你今日怕是喝不下去了。” 左丘唯我道:“为何?” 苏停云道:“因为我还要请你。” 左丘唯我道:“请我什么?” 苏停云冷冷道:“请你去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翻云王冰封三万里 俊少年一剑出南疆 第六章 血泪 酒的名字叫做“血泪”。 关于血泪还有一段旧事。 据说,当年凤清学宫里有一对璧人。大师兄是一位不世出的少年英才,小师妹美若天仙,聪颖贤惠,二人私定终生,每日习文弄武,酿酒饮茶,约定此生要做一对方外仙侣。 有一日,大师兄却忽然走了,只留给小师妹一句话:“什么时候酒酿成了,我就会回来。” 小师妹是梁国酿酒大家的千金,从小耳濡目染,学得一身祖传的好手艺。恰好大师兄也好酒,二人一拍即合,遵循古法酿制了两坛桂花酒,埋在一棵相思树下。 古法酿酒需要时间的沉淀,十八年才能算是略有小成。 小师妹伤心极了,她想不通什么事情如此重要,竟能让大师兄弃自己而去。 可她还是等。 坐在相思树下苦等。 想念大师兄的时候,就往酒坛里丢一颗相思子。想到伤心处,泪水也一滴滴的落在酒里。 慢慢的她发现,那两坛酒的颜色居然变得鲜红如血。 她不在乎,她只在乎她的大师兄,依旧一颗相思子,一滴泪水,每日独坐在相思树下浅叹轻泪。 过了几年,凤清学宫发生了一场内乱。二师兄不仅撺掇了宫主之位,还将小师妹的身子玷污了。 所有人都以为这位外表柔弱内心忠贞的小师妹一定不会苟活,她偏偏选择活下去。 她搬出凤清学宫,就在相思树旁搭了间屋子住下。 十八年后,大师兄终于回来,手刃杀师夺权的二师兄,找到相思树下的小师妹。 这时他们头上都已生出白发。 小师妹对大师兄说的第一句话是:“酒已成了。” 大师兄说:“所以我回来了。” 小师妹点头:“你没有骗我。” 大师兄说:“我何时骗过你?” 小师妹又点头:“所以,我也不想骗你。” 大师兄问:“骗我什么?” 小师妹说:“我该走了……” 凤清学宫内乱后,小师妹身上一直藏着把匕首。 现在她亲手将这把匕首刺进了自己的身子,鲜血染红了她素白的长裙。 “素秋,你为何这么傻……” “我是个不清白的女人,本来已没有面目见你……可是……可是我也是个贪心的女人……我实在太想你……实在想……想见你……现在好了……我已无怨无悔……我们酿的酒我已取出来放在小屋里……你尝尝看……如果味道不好也没关系……下辈子……下辈子我一定替你酿更好喝的酒……” “下辈子……” 没有下辈子了。 也没有小师妹了。 都不再有了。 大师兄抱着小师妹的尸体,坐在相思树下整整三天三夜,天上地下仿佛只剩下他一人。他似乎也终于明白,等待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 “你等我。” “我等你!” 等待远比承诺更重。 最后,大师兄葬了小师妹,就葬在相思树下。一把火烧了屋子,带着那两坛酒走了。 再也没有回来。 后来,大师兄收了一个徒弟。他觉得小徒弟的眉眼简直像极了小师妹,把他当亲生孩子一样看待。 拜师大典上,大师兄启封了一坛酒。 酒色鲜红,就像血。 小徒弟喝了一口,苦着脸问:“师父,这酒好苦。” 大师兄道:“酒里有泪。” 小徒弟又问:“那为什么是红色的?” 大师兄的眼中仿佛也有泪:“泪里有血。” 情泪。 心血。 世间千般痛,不如相思苦。 “师父,这酒叫什么名字。” “血泪。” “世上当真只有两坛?” “是。” “另一坛什么时候喝?” “等到为师死的时候。” 这就是“血泪”的故事。 我们这位大师兄的名字就叫做——苏停云。 仍是清晨。 魏军破城而入,但见城中百姓和秦家军均已撤走,破门入户,大肆抢掠。 不知震落了哪家院前悬着的一盏冰灯。 冰灯坠地,碎作冰屑。被风一吹,寒气四溢,飘飘摇摇的落向城头。 城头站着两个人,手中都拿着酒杯,杯中都有酒。 酒色鲜红,仿佛是泪,又像是血。 血泪。 只见苏停云话音未落,指尖轻轻一弹,杯中血泪洒出,凝结成一簇晶莹冰箭,直射左丘唯我咽喉。 左丘唯我端着酒杯,本欲饮,又顿停。但见冰箭袭来,顺势将酒杯一推。只听得“叮”一声响,酒杯挡下冰箭,当空而碎,酒洒出,又凝结,“嗖”的一声,再刺他咽喉。 左丘唯我依旧纹丝不动,一步不退,袍袖翻飞之间,右掌已横在喉前,掌心一片炽热血红,仿佛有烈火在烧。冰箭还未触及他的手掌,已被这股热力逼退,“呲”的一声,又融化成酒水,滴下。 左丘唯我摇了摇头,冷冷道:“这酒非但难喝的紧,而且还要命!” 要命的不是酒,而是人! 就在他挡下第一支冰箭时,苏停云已动了! 第二支冰箭融化时,苏停云的左掌由下而上,掌沿直削左丘唯我右肋。 这一掌,他已运上了“七寒极境”,掌风中带这种近乎死意的阴寒真力。 他对这一掌绝对有信心,左丘唯我若是结结实实挨了这掌,全身血液顷刻间就会冻结成冰。 这一掌太快,太急,避无可避! 左丘唯我却好像根本没有闪避的意思。反而迎着掌风而上,右掌赤红一片,热力升腾,仿佛连空气都要融化,反手推出,取的是苏停云肩头。 只听得“轰”一声响,一阴一阳两股真力激荡开来,震得城摇墙动,二人互换一掌,嘴角渗血,各自向后退出七八步。 只见苏停云右肩衣衫、皮肤尽毁,留下了一个焦黑掌印,冒气黑烟,热力自肩头而入,他只觉体内血脉、脏腑如遭火烤,立时运起寒劲抵抗。 左丘唯我右肋已蒙上一层白霜,他的眉毛、头发上都已结出冰屑。“七寒极劲”的真力阴寒无比,此时已散遍四肢百骸,血液经脉,正与他体内的热力相抗衡。 他的脸因痛苦而扭曲,嘴角却露出一抹邪异的怪笑。 苏停云望着他,脸色已沉了下去,眼中流露出几分诧异。 原本他已料定,这一掌至少有七成把握能将左丘唯我格杀。 可万料不到,左丘唯我居然会用出这种两败俱伤的法子。 这是两败皆伤的法子,也是换命的法子! 一般人绝没有像他这么样的胆量和魄力。 可他有。 天上地下唯我最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翻云王冰封三万里 俊少年一剑出南疆 第七章 天上地下唯我最狂 当世上还有没“天上地下唯我最狂”,当左丘唯我还不是左丘唯我的时候。 那时候,天阴冥,人无情。 刀尖上的鲜血冰冷,就像一个比死亡更可怖的威胁。 你没有生在那年月里,根本无法想象到那种空气中充满了尸腐恶臭的压抑,仿佛要将人的灵魂压榨出来,一直压入地狱。 那是中州神土最黑暗的时代。 彼时,燕国还未成立,天下分为秦、赵、梁、韩、齐、楚、魏,七国。 其中,以秦国势力最大,魏国势力最微。 秦王信奉法家,强调“不别亲疏,不殊贵贱,一断于法”。举国上下,恪守国法,仅仅有条。军事更是强盛,坐拥雄兵百万。秦王不甘与旁人共分天下,一时间,铁蹄出,杀戮起,天下陷入了长达三十七年的战祸之中。 人稀地少,势孤力弱的魏国,自然沦为了第一个牺牲品。 当时魏国有一支贵族,乃是法家旁支,备受魏王青睐礼遇,册封其家主左丘连横为“三圣国师”,位列正一品大员。 战争爆发,魏王弃国而逃,据说与一众妃嫔侍卫死在了北上向齐国求援的路上。想来也非偶然,定是那齐王不敢开罪秦国,故意走路了消息,卖个人情罢了。 在那个年月里人情是可以拿命来卖的。 只要不是卖自己的命,就算卖老爹老娘的也大有人在。 左丘连横偏偏谁的人情也不卖。 他性子烈,秦王看重他,曾多次派使者表明心迹,并提醒他“良禽择木而息”的道理,可他连看都不看一眼,心里早已发下雷公毒誓,要与魏国共存亡。 可在那人命如草芥的年月里,誓言又值几个钱? 不值钱。 甚至还不如半块树皮,一条草根来得值钱。 人都要饿死了,谁管你是忠诚良将还是馋臣奸佞? 活命最重要。 只要能活,人也吃得! 于是,他的家产被难民们一抢而空,他的府邸也被秦兵占了去。 这个读了半辈子圣贤书的国师大人好像终于明白过来。 忠诚是狗屁。 誓言更是狗屁不如。 ——活着最重要! 最后,他带着家眷细软和独子左丘善逃了出来,一路逃向南方。 就在快离开魏境时,遇上了强盗。左丘连横手无缚鸡之力,家眷不是老幼就是女弱,哪里抵挡得住如狼似虎的山贼。奸的奸,杀的杀,最后,只剩下左丘连横和左丘善父子二人。 那山贼头子也是个奸邪禽兽的人物,故意留下这对父子,还丢给他们一把刀,谁能把对方杀了,他就放谁活。 暮色中,左丘连横的脸色胜似夕阳血红,用一种坚定又决绝的声音,命令年幼的儿子:“把刀拿起来!” 左丘善缩着身子,摇头。 左丘连横喝叱道:“拿起来!” 左丘善从前见过父亲如此严厉的样子,吓得直哭,却还是不敢有悖父亲的命令,哆哆嗦嗦拾起刀。 他那双稚嫩的小手拿惯了竹简和书卷,从未持刀。更想不到一把刀居然这么重,几乎拿捏不住,虽然握住刀柄,刀尖仍直直垂在地上。 “拿起来!”左丘连横喝道。 刚过十岁的左丘善咬着牙,使出全身气力,终于提起刀尖。泪水和汗水混在一起,滴在手背上,稚嫩颤抖的手背上生平第一次凸起青筋。 接着,只见左丘连横直直的向着左丘善,向着刀尖冲过来。 泪落下,血飞洒,洒成一片血雾。 夕阳下,血雾映射出一种仿佛是这世上最高洁、最灿烂、最神圣的光。 左丘连横的身子瘫软着,挂在刀上,头正靠在左丘善肩头。 “孩子,长大以后不要学我……你要为自己活……只为自己活……好好活……” 忠诚是狗屁。 誓言更是狗屁不如。 活着最重要! 山贼头子信守承诺,果真带着部下扬长而去,只留下一阵刺耳狂笑,回荡四野。 左丘善不再流泪,愤怒和悲痛在眼中扭曲成一种疯癫又痴狂的光,仿佛是毒蛇牙尖那一点惨碧色的毒液。 这个十岁的孩童做了一件极可怕又匪夷所思的事。 他竟然将左丘连横的心脏整个挖了出来,一口一口吞进肚里。 每吞一口,眼中癫狂怨毒之色便加重一分。 等到将整个心脏全部吞下,他仿佛已全然变了一个人。 “父亲,你这辈子只为国、为君、为家、为我而活,从未为自己真正活过一天。” “现在,你已和孩儿融为一体。你便在孩儿体内好好的再活一世吧。” “只为自己活!” 至此,天下再无左丘善。 ——只有左丘唯我! 十年后,有人路过当年左丘一家途遭横祸之地,发现那群为恶一方的山贼居然全都死了,鲜血染红了方圆数十里黄土。 他们都是跪着死的,跪死在一方墓碑前。 墓碑上的字迹因年久风化而模糊,但还是能依稀辨认出,那用血所书,暗红色的五个大字——左丘善之墓。 墓穴里葬的自然是左丘连横和一众家眷。 可当年真正死在这里的人只有左丘善。 哀莫大于心死。 又过了十年,天下间出现了一名刺客,行事疯狂,手段残忍,从未失手。 没有人知道他的底细。 只知道他来自魏国最大的刺客组织——沽月楼。 只知道他复姓左丘。 后来,秦王暴毙,死在一个无星无月的夜里。死状诡异且残忍,手筋脚筋俱断,眼珠被剜,舌头被断,全身筋脉都被利刃切开一道口子。 如此,他便无法动弹,也无法呼救,只能等着血液慢慢流干,在痛苦和绝望中死去。 第二天,伺候他洗漱穿衣的太监发现尸体时,但见寝宫内十丈高墙上,用鲜血写着八个大字——“天上地下唯我最狂”! 再后来,魏国出兵伐秦。铁骑过处,绝无活口。三月内,将不可一世的秦军尽数踏平。 秦国灭亡。 天下间人人“谈魏色变”。 人们每每谈论魏国时,总免不了要提起一个人。 他们惧怕魏国,更惧怕这个人。 据说这人为人张狂,行事狠辣,没人摸得住他的脾气秉性。 只知道此人心中无国、无君、无家、无人。 更没有礼教信仰和廉耻。 唯有他自己。 此人便是魏国三军兵马大元帅,兼三圣国师。 ——左丘唯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翻云王冰封三万里 俊少年一剑出南疆 第八章 雪鹿 乌云遮蔽春日,天色灰的苍茫、孤寂。 天空中下起了雨,绵密的春雨就像人心里的愁丝,又仿佛是一张大网,天地万物都被网入其中。 网里有一座城。 城头站着两个人。 一个失意落拓的老人,一个疏狂叛道的中年人。 一个如寒冰般阴冷,一个似烈火般狂热。 不知从哪里飘来一片柳叶,正落在二人中间,柳叶立刻一分为二,一半冻成冰凌,一半化作灰烬。 十万魏军遥望城头,就看见这两人这么样一动不动的站着,却不知道,实则他们散发出来的气劲已将方圆数十里笼罩其中。 自从他们方才互拼一掌后,已像这样僵持了不下一个时辰。 他们都是仙云境“两朵仙云”的宗师级大修士,是天下间绝冰针是“天时”,冰花是“地利”,那么“人和”就是苏停云自己。 他才是真正的杀招! 只见苏停云此际人已跃上天际,头顶是苍穹天幕,脚下流云飞卷,宛若仙人。周身鼓胀的寒气,将漫天春雨逼退在一丈开外。他双掌合一,举过头顶,掌心朝天,一股苍茫寒气直冲云霄。那滚滚乌云中央立时被寒气荡开一方气旋,一束阳光射下,正映在苏停云身上,散发出神圣一般的白洁光辉。 忽然,那气旋极速流转,一片雪花纷扬飘落。 如今正是初春,气候早已回暖,哪里来的雪花? 可是,先是一片,接着几片,最后漫天雪花如洪水决堤般倾泻而落。 那十万魏军哪里见过这般拂逆天道的奇景,眼球几乎都要凸出眼眶,诧异着张大嘴,仿佛都已忘了惊呼。就连那不可一世的狂人左丘唯我,此时心下也大为讶然,神色间流露出一丝罕见的巍然严肃。 仅凭一己之力改变天象气候,这是何等的神通? 只见漫天飞雪灵动流转,有如一条巨龙盘旋天际,翻覆萦绕在苏停云周身。 他双掌起了个式,左目中忽然清灵一片,内里仿佛氤氲着一朵五彩祥云。赤、白、蓝、金、紫五色神光交相辉映,并发出一抹有如近乎神圣的仙芒。 这便是苏停云一身仙云境修为催谷至“一朵仙云”的独特体征。 “左丘唯我,且看你接不接得下我老头子这招!” 只听得一声大喝,袍袖翻飞之间,苏停云一掌打出。漫天飞雪飞旋交融,逐渐显现出一头鹿的轮廓。随着寒气愈盛,风雪更烈,那鹿的模样也越发清晰,通体雪白,昂首挂角,有如九天仙宫之上的仙鹿降临人间,荡涤一切黑暗和罪恶。 这一掌正是苏停云所习“七寒极境”中的一手杀招——“雪鹿”! 望着天降异象,仙鹿奔腾,左丘唯我狂态毕露,撕碎上衣露任由漫天风雪吹打他那有如壮年般肌肉坚实的胸膛,仿佛丝毫感觉不到寒冷和疼痛,狂笑道:“苏老儿,你好,你很好!今日,我便不再保留,就与你战个痛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翻云王冰封三万里 俊少年一剑出南疆 第九章 人间神圣 风雪中,仙鹿踏碎虚空,飞驰而来。寒气过处,空气霜寒,万物冻结,阴寒气劲刺人骨血,且带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左丘唯我大吼一声,体内无铸的气劲顿时行遍四肢百脉,化作一股灼热火劲破体而出,只见他指掌、毛孔间,均有一簇簇妖红火苗升腾而起。 他对着漫天风雪狂吼,对着风雪中的仙鹿狂吼,纵然天高雪急,似依旧无所畏惧,要与这天降异象斗上一斗。 怒喝间,万顷城墙似被怒吼声震动,轰然坍塌。紧接着,大地突然剧烈摇晃起来,一时间尘烟滚动,土石飞溅。地面上“格咧”、“格咧”的一连串响,赫然出现了一道道裂缝。断裂之势迅速扩张,整座龙且城摇摇欲摧,好像将要沉入地底一般。 城摇地裂之后,地面裂痕间不断有一股股邪异的热力冒起。期初并不是很热,之后却滚烫如火,城中魏军热的直跳脚,无从落足,有的鞋底已被灼出焦洞,只觉有如置身于一个巨大的熔炉中一般。他们虽不明就里,可隐约感觉到,地底下似乎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即将破土而出。 此时,左丘唯我掌中一片赤红,暗含一股牵引之力。只听得“轰隆”一阵巨响,黄土地壳完全崩溃,三股漆黑色的火柱有如喷泉般拔地涌起。 这三道火柱不仅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黑色,而且高热异常,所过之处,房屋草木顿时化作灰烬。 左丘唯我掌中气劲大势已成,当空一转,掌中吸力顿时倍增。三道火柱立时飞旋而来,涌入他双掌之间,化作一团漆黑色的火球。 “你有天雪,我有地火。就看是你的雪寒,还是我的火烈!” 原来这黑火竟是他自地底引上来的地火! 此刻,他左目中也有一朵绮丽绚烂的五色祥云,如星尘般流转,一身修为也已催谷至仙云境“一朵仙云”,大喝一声,火球顺势而发。 火球升上半空,又生变化。火焰燃烧之间,黑火向四周蔓延扩散,化作了一头面目狰狞,凶相毕露的黑火麒麟,迎向那仙鹿,发足狂奔。 雪鹿高洁,黑麟邪异。 这一阴一阳两股当世睥睨的力量相撞,当空炸裂,仿佛连空间都发生了扭曲,天地亦为之震动。 气浪回环激荡,龙且城内,顷刻间房倒屋毁。那一众魏军哪里吃得住这股强悍震波,皆是人仰马翻。更有甚者,走避不及,立时为气浪所袭,毙命当场。城外,气浪如飓风过境,卷起漫天黄沙,直将天幕遮蔽,直叫日月无光,龙且城方圆百里之内,立时堕入一片有如黑夜一般的黑暗之中。 天寒地烈,滚滚黄沙之中,苏停云和左丘唯我的身法更是难以辨认。尘烟力,只看见一白一黑两道光,不断跃起、相撞、分开、又跃起,相撞时声如雷震,分开后又有层层气浪激荡,割裂空气,倾毁大地。 二人又斗了千余招,难解难分。嘴角都隐隐渗出鲜血,各有损伤。 此时,只见苏停云一旋身,右掌直取左丘唯我胸口。 左丘唯我顺势后退几步,左掌运足真力,正迎上苏停云右掌。 双掌合在一处,寒劲与火劲顿成抗衡之态,撞击力惊人,罡风四起。 僵持之下,他们都已明白对方的心思。 只听得左丘唯我冷冷道:“苏老儿,你想和我斗内力?” 苏停云气脉鼓胀,胡须眉毛竖立,有如一头发怒的狂狮,冷哼一声,道:“怎么,你不敢?” 左丘唯我冷笑一声,掌中已多运上几分力道:“我怕你这把老骨头扛不住!” 苏停云亦不示弱,掌中气劲也凭的强上几分,道:“不劳费心,我这把骨头虽已老迈,却仍硬得很!”说话间,双目光华突绽,一对眸子中两股五色彩云氤氲流转,掌中寒气赫然暴增。 左丘唯我见状,皱了皱眉,心知苏停云双目产生的变化,是一身修为催谷至仙云境“两朵仙云”巅峰的独特体征,咬了咬牙道:“苏老鬼,你这是要拼命?” 苏停云双眼中五色神光交织璀璨,周身寒气大盛,白芒萦绕,连声也变得忽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浩瀚与高远,仿佛就在耳畔,又好像是从九重天上传来的仙音:“你若害怕,现在撤掌最多废条手臂,不至于拼到最后身死道消,枉送性命。” “怕你何来!?”左丘唯我大喝一声,也已将一身修为催谷至仙云境“两朵仙云”巅峰境界,双目开合之间,精光暴射,双眸中两股五色彩云急速流转。 苏停云和左丘唯我都是仙云境“两朵仙云”的绝顶修士,体内皆蕴含着足以移山填海,毁天灭地的力量,又被称作——“人间神圣”。 为天下各门各派修士所津津乐道的修炼巅峰,仙云境“三朵仙云”——“云汉上神”之境,不过是存在于传说中的境界罢了,古往今来又有几人修成? 可“人间神圣”却是真实存在的当世强者。 两位“人间神圣”交手,若是点到为止且不说,全力施为之下,非千日难分胜负,故又称“千日之战”。 因为当修为达到这个境界,身体的机能、血脉、肌肉、皮肤、骨骼的力量都处在巅峰状态,而且,不会随着年华老去而衰退。同时,体内十二座气府均已打通,气劲生息流转一以贯之,再无阻碍。一气用竭,一气又生,如此反复循环,气劲浑厚绵长,生生不息,用之不竭。若不斗到气脉再难承受负荷,枯竭崩溃之际,实在难分胜负。 但一个修士气脉若是断了,生命也就走到了尽头。 这场旷世大战,实则是一场不死不休的死战。 苏停云和左丘唯我都明白这一点。 所以他们都在等,等对方先撤掌。 谁先撤掌,便必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翻云王冰封三万里 俊少年一剑出南疆 第十章 死境 黄昏。 夕阳如血。 龙且城有如横遭天灾,房倒屋塌,草木尽毁。原本一座小城,如今已是一地断壁残垣。 一众魏军唯恐避之不及,皆远远的退出数十丈,众人屏息静气,鸦雀无声,连数万匹战马,好像也感受到了场中两大高手所散发出来的威胁和压迫,低垂着头,发出阵阵哀鸣。 这场内力的比拼已持续了整整一天。 苏停云和左丘唯我的脸被夕阳染得血红,血红里却透着一种莫名的苍白。 他们额头上都已沁出汗水,沿着脸颊滑落至下颚,滴下。 他们皆以巅峰修为与对方相拼,身体承受着难以想象的负荷,虚耗甚巨。 他们都是这天下间不世出的绝,“死境”能散发出一种迷惑人心的诡秘气劲,把人心底最深处的恐惧勾动出来,从而摧毁对手的意志。 想到此节,左丘唯我不由得心中一凛。但此刻正是与苏停云对掌的关键时刻,牵一发而动全身,枉动不得。一狠心,在舌头上重重一咬,鲜血直流,钻心的疼痛直击心房之下,心中那绝望恐惧之感霍然顿减。 他闷哼一声,将满口鲜血硬生生吞进肚里,双眼狠狠的盯住苏停云,冷冷道:“好个大燕翻云王,老子差点着了你的道。” 苏停云却在微笑,笑容里带这种无情的冷意:“你是我平生所遇对手之中最早察觉,并且醒悟过来的人。” 他的声音更寒,有如冰锥,直刺人心:“可你若是以为‘死境’只是如此,那便大错特错了。” 极境有七寒——天寒、地寒、人寒、生寒、死寒、心寒、万物寒。 七极俱寒,方称“七寒极境”。 其中,最可怕最诡异最神秘的一招,便是“死境”——天死、地死、人死、生死、亡死、心死、万物死。 能够迷惑人心的不过是“死境”中的“心死”。 七死齐出,岂能偷生? 就在左丘唯我被“心死”所惑,意乱神迷之际,掌中的气劲已弱了一些。苏停云在这一间刻已将“死境”完全发挥出来,一股阴寒至极的冻气顿时有如狂风过境,怒涛奔腾一般,向着四周快速扩散开去。 这冻气中充满了一种比死亡更冰冷的寒意,飞卷弥漫之间,天地间仿佛被笼罩在一片巨大的死亡阴影之下。只见,龙且城内外,房屋草木,飞沙黄土,以一种肉眼所见的速度快速冻结。那数万战马,十万魏军,全都被寒气牢牢封住,霎时冻成了冰雕。他们体内的鲜血都是在一瞬间被冻结的,所以连发出惊呼哀嚎的机会都没有,脸上最后一丝诧异的神情永远凝固,牢牢封冻在这百尺坚冰之下,就像是一块块在冰川下沉睡了千年的活化石。 顷刻间,茫茫大漠赫然变成了一片雪白的冰原,再无半点生气,只有死一般的寂静和阴寒刺骨的冷风。 左丘唯我但见这股冻气从右掌逐渐蔓延至全身,先是手,再是肩,接着他右半边的身体已尽数冻结成冰,不管他如何催谷灼热无匹的内力也于事无补。 这个号称“天上地下唯我最狂”的男人,脸上终于露出了绝望的神情。 他实在太过自负,太过狂妄,所以他根本没有看出,也没有想到苏停云会有如此视死如归的决心。 “苏老鬼,你这是为……” “为什么”三字还未说完,他的人已全部被寒气冻结。 苏停云仍在微笑。 微笑着看着这股冻气反噬自己,微笑着看着自己的身体慢慢冻结。 死境,无生。 ——这就是死境的代价。 他的眼角忽然落下一滴泪。 泪里仿佛有一棵高大的相思树,树上结满了鲜红的相思子,树下坐着一个女人,白衣素裙,笑颜如花。 冷风吹过,泪水凝结成冰。 是否也冻结了相思? “也罢,至少我已喝下了最后一坛‘血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翻云王冰封三万里 俊少年一剑出南疆 第十一章 云低草芬芳 关于苏停云和左丘唯我这一战,后来说法众多。 有人说这两位当世强者皆命绝于龙且城。 也有人说他们虽被冰封,内息却仍在流转,一身旷世修为在最后一刻护住了心脉,使他们同时进入了一种类似假死的长眠状态。若有一日雪融冰化,二人定会重新复苏。 还有人说苏停云是燕国的英雄。他最后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用出这同归于尽的法子,一方面使魏国元气大伤,一夜之间损失了一位三军元帅和十万铁骑。另一方面,将燕国西北部三万里大漠变成了一望无垠的冰原,无疑是在边境铸起了一道天险,以拒西方的楚国,北方的魏国。 诸如此类的说法不断在五国及天下各大宗门间流传。 对于这两位当世强者的陨落自然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魏国此役损失惨重,当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虽然魏王并不喜欢行事乖张,刚愎自用的左丘唯我,可左丘唯我毕竟修为高绝,名声在外,不管是其他各国或江湖宗门都对他忌惮三分。现在他一死,有如屋子断了梁,庙里没了神,再加上“陪葬”的十万铁骑,魏国五国霸主的地位很可能因此而动摇。 龙且城一役后,梁国、赵国、楚国专门派御史,分别向太平帝和魏王递上悼书和帛金,对两国痛失英才表示最沉痛的哀悼。实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背地里早已乐开了花。五国之中属魏国势力最大,国力最强。燕国原本是齐、韩交界处的游牧民族,最后燕高祖率众起义,五年灭齐,十年灭韩,在马背上得了天下,民风着实彪悍。近年来其他三国没少受气,一直是敢怒不敢言。如今魏国和燕国这笔血仇算是结下了,太平帝虽年少,可燕高祖却是老而弥坚,性烈如火。那魏王据说也是心胸狭隘,睚眦必报之人。双方自然都不肯善罢甘休。正所谓鹬蚌相争渔人得利,其他三国定然不会错过这个绝佳的机会,早已是虎视眈眈,伺机而动了。 天下各宗,江湖各派的格局也在悄然发生着变化。他们表面上无不悼念两位宗师级人物的离世,可暗地里各有各的图谋。老一辈的修士没了对手,新一代的年轻好手当然不会错过冒尖的机会。号称天下第一宗的凤清学宫失去了苏停云这块“活字招牌”是否依旧能睥睨天下?天下一流杀手齐聚的沽月楼没了左丘唯我的庇护,又有多少人要找上门去报血海深仇? 一切的一切在龙且城一役后都变成了未知数。 燕高祖从来不会这么样考虑问题,国家的格局,江湖的争斗,宗门之间的暗地较劲,在他眼中都不如一个“义”字来得值钱。 他只知道,他的生死兄弟,他此生的挚友苏停云死了。 高祖皇帝闻得噩耗,一时间悲怒交加。这个有如铁打一般的老人终于支持不住,一病不起。就算躺在病榻上,也不忘吩咐他的儿子太平帝去做两件事。 第一件事,将苏停云的墓园建造在断龙谷中,从此与清流山花为伴,也算随了他晚年隐世而居的夙愿。 另一件事,苏停云的葬礼必须按照国丧来办,百日之内,上至王孙贵族,下到黎民百姓,不得操办婚嫁、乔迁等喜事,不得饮酒,不得欢淫,需身着素衣,腰缠素戴。晨昏三炷香,朝龙且城方向叩首三次,默哀一刻。若有违者,皆按叛国罪处置。 高祖皇帝生病期间,他的御用车夫,那形如枯槁的老人曾来探望他。 车夫告诉他:“老黄死了。前天晚上的事,走得很安详,没有痛苦。” 燕高祖叹了一声,气若游丝的道:“老朋友都走了……” 车夫问:“该换匹马了,现在就算你不愿意,也不得不换了。” 燕高祖摆了摆手,道:“不换了,老黄在下面若是晓得,只怕是要伤心的。我做人讲了一辈子义气,老来更不能咬自己的舌头,打自己的脸。你说是不是?唔?” 车夫点了点头,走了。 临走时高祖皇帝叫住他,说:“若是哪天我死了,就用那辆破车把我拉到草原去,不要埋,也不要葬,让鹰吃我的肉,这样我的灵魂才能飞翔。” 车夫转过头,笑得很憨厚,眼角却不住抽动,好像是为了忍住不让泪水流淌:“好,我答应你。到时候我做你的马,就算走折了这两条腿,也一定把你带回咱们的家乡。” 燕高祖微笑着,道:“你他娘的真讲义气……” 他缓缓闭上眼,脑海中一大片草原不断延伸,逐渐清晰。 碧空如洗,芳草连天,牛羊低头吃草,马儿肆意狂奔,雄鹰划过天际,金的喙,黑的羽,就像自由的化身,一直飞,不停飞,飞过百里草场,飞向远方白雪皑皑的神山。 远方有牧歌传来,曲调宛转悠扬。有风吹过,带来雪山上被神亲吻过的温暖白雪,也带来了一个牵马而行的白衣少年。 漂泊的少年啊,你独自而来仿佛一首吟唱浪子的诗歌,又似那雄鹰一般意气风发。 这里不是天涯,是草原。 这里没有断肠人,却有少年。 又有一名少年从草原另一头打马驰来,他皮肤黝黑,身材健硕,神情勇悍。背悬弓,腰佩刀,斜披着一张兽皮,露出半边身子。身后十丈开外还跟着个瘦得皮包骨头,骑着匹老马的孩童。 这少年时而放肆大笑,时而将掌中马鞭甩得抡圆,时而抄根青草叼在嘴里。一路驰来,欢愉极了,洒脱极了,仿佛是这草原上的精灵。 只听得十分吃力才能勉强跟在他身后的孩童,远远的大喊:“大哥,等等我……” 少年并不回头,大笑道:“你小子骑马他娘的比娘们还慢,我看以后你别骑马了,干脆替老子赶马车算了。” 这少年眨眼间已到了那白衣少年身前,大喝一声:“小黄,停下。”跨下一匹黄骠马甚通人性,不用拉缰,无需鞭打,自行停住,就停在白衣少年面前。 白衣少年瞧了瞧眼前这一人一马,很有礼貌的躬身浅施一礼,微笑着,问道:“在下凤清学宫弟子,苏停云。请问这位小哥,此地可是齐、韩交界之处?” 那草原少年打马绕着白衣少年行了一圈,大笑道:“他娘的什么齐国、韩国?老子的地盘上只有燕,燕国!” 苏停云拱了拱手,道:“这位小哥,请恕在下孤陋寡闻,从来只听过天下有七国,秦、赵、梁、韩、齐、楚、魏。燕?却不知这个燕国在哪里?如今的皇帝又是谁?” 草原少年翻身下马,拍了拍苏停云肩头,又对着眼前一望无际的草原比划了一番,然后道:“现在天下的版图上虽然还没有燕,但迟早有一天会有的。到时候,老子就是燕国的皇帝。” 他转头打量了苏停云一番,道:“据说凤清学宫的弟子身手都不错,要不要跟着我混?到时候老子封你个三军大元帅当,怎么样?唔?” 苏停云微笑着摇了摇头,想来是遇到个异想天开的疯小子。又是躬身一揖,道:“这位小哥,在下告辞了。”牵起马儿,缓缓向前走去。 走远了,忽听得身后那疯小子大喊,道:“喂,他娘的老子不叫什么狗屁小哥,老子姓燕,叫燕鹰。” “记住了,是天上飞的雄鹰,不是鹦鹉的鹦……” “老子叫燕鹰!” “你听到没有?” “唔?” 那一年,天高阔,草绵长,鹰燕展翅,羽影翱翔。 那一天,志气高,前路长,云低草芬芳,他们正少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翻云王冰封三万里 俊少年一剑出南疆 第十二章 太平帝 聚义城。 这里原本是齐国的疆土,燕灭齐后,高祖皇帝将此地改为燕国的都城,并重新赐名“聚义”。 当时有不少大臣向高祖进言,都说“聚义”二字过于草莽,江湖气息太重,定为国都恐有不妥。最后,不是被高祖骂走,就是被硬生生打了出去。时间一长,也就再无人敢言了。时至今日,“聚义城”这名字依旧为人诟病。 不过也有不少江湖好汉佩服高祖皇帝的豪气和义气,纷纷投身燕国,一展抱负。 皇城,大殿。 朝堂之上,文武百官皆披素衣,戴素带,朝拜西北方,重重叩下三个响头。接着,站起身来,垂首默哀。 这是高祖皇帝定下的规矩,如今正值国丧期间,人人莫敢不从。 只有太平帝依旧是龙袍加身,象征性的将腰间的血玉玛瑙紫金带换成了一条白玉织锦带,便算是戴孝了。 彼时燕高祖病重,太医院几十名名医会诊之下皆叹时日无多。至此,大燕国长达五年的双日同辉,二圣听政格局正式结束。 从前尚有高祖皇帝制衡,太平帝不得不有所收敛。现在王权归一,这位二世主再无顾虑,变本加厉,昏庸本色更甚。夜夜笙歌,无心朝政。 他懒洋洋的斜躺在龙椅上,打了个哈欠,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瞧着一众垂首默哀的大臣,只觉无趣极了,不由得发出一声讥笑。转头瞧了一眼侍立在旁的宫女,二八芳龄,面目娇俏,胸部虽不及成熟女子丰满,一对翘臀却生得饱满滚圆。一下子来了兴致,在那宫女屁股上重重拍了一下。 宫女“叮咛”一声,小脸羞得通红。可碍于他是当今天子,又不敢说些什么,只得微微挪了挪身子,向后退了几步。 太平帝顿时来了精神,只觉这小妮子不羞则罢,一羞起来更是我见犹怜。一把将她楼在怀里,噘起嘴便要一亲芳泽。 宫女身子娇弱,也不敢反抗,只能扭动身子,侧过头去,柔声道:“陛下……不……不可……” 太平帝抱住娇躯的手紧了一紧,已在她鬓边亲了一口,道:“不可什么?这是朕的龙椅,朕的朝堂,朕的大燕,有何不可的?” 他眨了眨眼,坏笑道:“倒是你,不可再反抗了哦,否则我就马上扒光你的衣服,让你从这里一直走到城外去。” 他似乎觉得这样还不够,又补充道:“然后再把你丢到山沟子里去喂狼,也可能是喂老虎、狮子。到时候你再叫不要,那可当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哩。” 我们这位自命风流的少帝,平日里可没少干那逼良为娼的混账事。不过,有时也会劝妓从良。 有一次,他微服出巡,视察聚义城内青楼、妓寨的工作情况,看上了春风满月楼的花魁冰雁姑娘。不惜表明身份,豪掷千金,给人家姑娘赎了身。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冰雁姑娘即将飞上枝头做凤凰时。第二天,她却一丝不挂的死在了聚义城里最繁华最热闹的长安街上,血肉模糊,眼眶里已没了眼珠,身后拖着一条长达数十里的血迹,从街头一直到街尾。 据知情人士透露:“昨夜看见太平帝纵马驰过长安街,马后用绳子绑住,拖着一个人,叫的好惨,真是可怜,如今想来正是冰雁姑娘吧……” 太平帝与人谈及此事,倒也毫不避讳,言语中反而流露出一种可惜之情:“我在春风满月楼时的确喜欢她喜欢的紧,可刚一替她赎身,忽然又没了兴趣。” 说道此处,叹了口气,继续道:“我真是个专一的男人,我真正喜欢的或许仍是醉芳楼的琴清姑娘吧……”顿了顿,又道:“我思来想去,愈发觉得对不起琴清姑娘,只能亲手了结了自己犯下的错误,还将冰雁姑娘的一双眸子挖了出来,当晚送去给琴清姑娘,以表明我的心志。” 这表的到底是哪门子心志? 朋友们不敢问。 他们早已听得脸色惨白,胆子大的朋友抖抖索索的问道:“后来呢?” 太平帝微合双目,神色愈发忧伤了:“后来琴清姑娘见了我送去的礼物,不知为何连夜逃出了聚义城,逃回来老家去了。我心里当真想不通,于是派人去找,原来她逃回老家和她情郎成亲去了。她真是个可怜的女人,从小流落风尘,到头来也没过几天好日子,却嫁给了一个穷教书的,唉……” 朋友又问:“所以你成全她了?” 太平帝叹了口气,道:“她跪下来求我,说就算死也要和她情郎死在一起。我自然是见不得她受苦的,只好把她和她的情郎一并杀了,喂了狗。也算是随了她最后的心愿吧……” 末了,居然还流下泪来:“我的心可真软,我真是一个好人。” 朋友们听罢,不由得冷汗直淌。你看看我,我瞧瞧你,谁也没有说话。 回说朝堂之上。 那宫女被太平帝吓得花容失色,小脸煞白,眼里噙着泪水,紧咬着双唇,强忍着不哭出声来。 一旁的侍官见状,漠然不语。他自小侍奉在太平帝左右,见证了这位少帝从自小调戏宫娥嫔妃,到如今的威逼利诱,霸王硬上弓的成长历程,眼前这样的情形他早已是见怪不怪了。 可怜那宫女委屈的蜷起身子,泪水一大颗一大颗的往下掉。 太平帝是那种既喜欢碰硬茬子,也喜欢捏软柿子,老少皆宜,软硬通吃的主。女人越是抗拒他,他便越是喜欢。对她千依百顺,谄媚送春的他反而没了兴趣。 默哀完毕,群臣陆续抬头,但见龙椅上的太平帝正神色轻佻,动作轻浮的调戏一名宫女,皆互看一眼,继续垂头下去,只当做是没看见罢。 这满朝文武久已知晓这位少帝品行不端,性子暴戾阴鹜,听不得旁人任何一句不中听的话。可为了头上这顶乌纱帽,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实在无人敢公然拂逆他的意。不管他做出如何荒唐之事,更多的时候,他们都会选择眼不见为净。 可今日当真有那不怕死的,朗声道:“陛下公然在朝堂之上宣淫,成何体统?翻云王尸骨未寒,太上皇久病不起,陛下这么样做难道不怕寒了群臣之心,寒了天下百姓之心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翻云王冰封三万里 俊少年一剑出南疆 第十三章 辅政大臣 说话之人年约六十,相貌方正,眉宇间流露出一股浩然正气,正是一品首辅——傅休。 他迈着极端正的大方步,行至大殿中央,眼中隐有怒意,隐忍不发,板着脸闷哼一声,道:“忠言逆耳,还望陛下三思。” 其实,高祖皇帝早已看出自己的儿子绝非帝王之才,甚至比一些寒门苦生都不如。无奈自己年事已高,膝下又只得这一独子,王位之继承实在无法作第二人想。故之,太平帝登基元年,高祖皇帝钦点三名贤臣良将为辅政大臣,辅佐少帝打理朝政,治理天下。其中还有一层深意,便是在太平帝行差踏错之时,给他一记当头棒喝,使他能够及时悬崖勒马。 这三位辅政大臣便是三军兵马大元帅秦河,一品中玄丞相陈启尔,一品首辅傅休。 辅政大臣,受命于太上皇,必要时能行使皇权。更何况傅休为官清正廉洁,世人皆知,在朝野上下,万民之间都享有很高的声誉。今日若是其他人出来劝阻,太平帝非但不会听,而且定会想尽法子好好整治那人一番,可但见是辅政大臣之一的傅休,不由得怔了怔,道:“傅爱卿,朕……” 不等太平帝说完,有人忽然打断他的话头。 “傅大人,你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公然指责皇上,你又成何体统?” 只见一品中玄丞相陈启尔缓步行至傅休身旁,冷冷的瞥了他一眼,接着道:“傅大人,你当真好大的官威啊。” 傅休冷哼一声,不拿正眼瞧他,对空一拱手,正色道:“老臣受命于太上皇,官拜辅政大臣之职,便是要尽心尽力辅佐皇上治理天下,成为一代明君。” 他转身又朝太平帝躬身一拜,道:“如今皇上当朝宣淫,老臣身为辅政大臣,又怎可置若罔闻?” 陈启尔冷冷道:“傅大人,你这话的意思难道是说这大殿之上的文武百官,都是视若无睹的无用昏臣,只有你傅大人才是大大的忠臣吗?” 傅休转过身来,衣袖一挥,猎猎有声,显得十分气愤,双手负在背后,盯住陈启尔的脸,道:“丞相大人,你年纪大了,难免老眼昏花。老夫只求对得起太上皇,对得起皇上,至于是忠是奸还轮不到丞相大人来妄下定论。” 陈启尔阴沉着一张脸,嘴角虽在微笑,可眼里却全无笑意:“傅大人息怒,傅大人为官清廉,忠君爱国,人所共知,又怎会是奸臣呢?”转头向太平王躬身一揖,继续道:“只是皇上如今尚年幼,难免贪玩一些,见到年轻女子心生爱慕也属正常,却不至像傅大人说的这般不堪罢。” 他回头又对傅休道:“傅大人对皇上是否太过严苛了呢?” 此时,太平帝虽然没有说话,可眼中已流露出一丝喜悦之情。他心知如今大燕朝廷分为两派,一派以傅休为首,另一派则以陈启尔为首。傅休为人刚正不阿,平日里不是要他读书,便是在他耳边说一大堆治国为君的大道理,听得他眼冒金星,脑中嗡嗡作响。所以,他表面上对傅休敬重有加,实则内心无胜厌恶。 不过,他倒是很喜欢陈启尔。陈启尔此人瞧着老迈古板,却从不逼他习文弄墨,总是讲一些江湖上的奇闻异事,和其他各国发生的趣事给他听,有时还会进贡些极有趣的小玩意儿,其中当然也包括从各地搜罗而来的妙龄少女和娇艳美妇,甚得他的欢心。 如今但见陈启尔出来为自己解围,他心中甚感宽慰。 此时,傅休义正言辞的声音又在大殿中响起:“少时不立品,老来何来德?寻常孩童尚且从小知书学礼,皇上身为一国之君怎可做出此等有悖礼教之事?” “大胆!”陈启尔一跺脚,大声道:“傅大人,陛下何等尊贵的身份,岂是你可以随便拿来与贱民相比较的?” 傅休也凭的提高几分声音,道:“丞相大人,你身为大燕国堂堂丞相,又是辅政大臣之一,非但不以身作则,为群臣做榜样,反而在这朝堂之上夸夸其谈,更称我大燕子民为‘贱民’,到底是何居心?丞相难道不怕此话一旦传扬出去,让天下百姓诟病我大燕朝廷视子民如草芥吗?” “好你个傅休!”陈启尔气急败坏的道:“老夫为了大燕鞠躬尽瘁,问心无愧,岂容你如此污蔑?” 群臣但见当朝两大权臣势如水火,一触即发,皆垂首默立,不敢多言。 此时,只听得太平帝道:“两位爱卿切莫争论。” 他将怀中宫女推到一旁,快步从龙椅上行至殿中,缓缓道:“两位爱卿皆是父皇钦点的辅政大臣,亦是朕的良师益友。你们二位若是为了朕伤了和气,这叫朕的心里如何过意得去?” 傅休和陈启尔皆朝太平地躬身施礼,齐声道:“不敢。” 太平帝扶起二人,对着陈启尔说道:“陈爱卿为了我大燕,为了父皇,为了朕付出了多少心血,朕又怎会不知?切不可再妄自菲薄了,不然倒叫朕无地自容了。” 陈启尔拱手道:“老臣惭愧……” 太平帝转头又对傅休道:“傅爱卿平日里虽对朕严苛,却都是为了朕好。爱卿用心良苦,朕嘴上不说,其实心里明白的紧。” 傅休叹了口气,眼中流露出欣慰之色,缓缓道:“陛下英明,若能早日改掉顽劣的毛病,定能成为一代明君。” 太平帝拍了拍二人肩头,哈哈一笑,朗声道:“我大燕能有像两位爱卿这样的贤良忠臣,实是朕之幸也,实是大燕之幸也。” 满朝文武闻言,立时俯身跪拜,齐声道:“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爱卿平身。”太平帝说罢,转身回到龙椅,坐下。接着道:“如今父皇病重,朕又年纪尚浅,往后朝中大事还要仰仗各位爱卿多多为朕分忧。” 一众大臣齐声道:“请陛下放心,臣等定为大燕鞠躬尽瘁,百死无悔。” 太平帝点了点头,表示很满意。忽然侧过头去,朝立在身旁的侍官招了招手。 那侍官弯腰行将过来,太平帝附在他耳边轻声道:“送到我寝宫去。” 侍官一挑眉,又瞧了瞧那宫女,立时会意,唯唯诺诺的退了出去。 这一幕,大殿之上的傅休瞧得清清楚楚。他并没有听到太平帝说了什么,可看那侍官的神色,和两人狼狈为奸的模样,心中自然已猜到个大概。不由得摇了摇头,长长的叹出一口气来。 看起来想让我们这位少帝转性,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翻云王冰封三万里 俊少年一剑出南疆 第十四章 弹劾 交代完侍官,太平帝向另一边的总管太监使了个眼色。 总管太监是个须发皆白的老人,脸上却却像女人一样涂了层厚厚的脂粉,双颊一片煞白,瞧着十分别扭。他眯起眼,点了点头,转过身用一种比他脸上的脂粉还要油腻的声音对群臣道:“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太平帝此时想起那宫女娇俏的模样和含苞待放的身子,心头似有烈火在烧,直烧得他喉头发干,心思早已飞出殿外,飞到那寝宫的大床上去了。不等群臣回应,已起身离开,便欲摆驾回宫。 “陛下,老臣有事要奏。”陈启尔忽然道。 太平帝停下脚步,瞪了陈启尔一眼,心中甚为恼怒。转念一想,陈启尔平日为人甚会察言观色,像今日这般的不合时宜,想来确有要事。他只能长长的叹了口气,暂且压下心头欲火,转身回到龙椅上,问道:“不知爱卿有何事上奏?” 只见陈启尔神情严肃,正了正衣襟,长袍一端,忽然跪将下去,身体几乎完全俯伏在地,额头磕得“咚咚”直响,久久不愿起身。 满朝文武见状皆是一惊,连傅休脸上也流露出三分讶异。辅政大臣在这朝堂之上享有特权,无需对太平帝行跪拜大礼。故之,众人心中均是一阵惶恐,不知陈启尔何故如此。 只听得太平帝道:“陈爱卿为何行此大礼?” 陈启尔直起腰来,仍是长跪不起,正色道:“启禀陛下,只因老臣启奏之事实在与我大燕兴衰有着莫大的关系。” 太平帝伸出手,示意他起身,然后道:“起来说话。” “是。”陈启尔这才缓缓站起身来,理了理衣袍,声音愈发严肃:“陛下,老臣今日要弹劾一位大臣。此人位高权重,却居心叵测,长此下去,必会覆我大燕!” 此言一出,不少目光纷纷向傅休投射过去。二人政见不合,势如水火,在整个大燕早已不是什么秘密。倘若陈启尔要弹劾一个人,傅休必然首当其位。 太平帝闻言也是一怔,思虑良久,才道:“何人?” 陈启尔自衣下取出一卷奏折,恭恭敬敬端在身前,道:“老臣这里已拟好了一份奏书,还请陛下过目。” 总管太监快步行来,双手取过奏折,复又行将回去,端于太平帝面前。 太平帝接过奏折,一阅之下,不由得皱起眉头,脸色也逐渐沉了下去。 傅休但见太平帝眉心紧锁,心知事不寻常。众人心里也在打鼓,皆我瞧瞧你,你看看我,不明就里。 此时,只听得“啪”一声响,太平帝合拢奏折,失声道:“什么?爱卿竟要弹劾三军兵马大元帅,秦河,秦元帅!” 此言一出,群臣一片哗然。且不说陈启尔弹劾的是同为辅政大臣的秦河,更何况秦河在龙且城一役中死在左丘唯我手下,早已入土为安。 傅休立时怒叱道:“笑话!秦元帅为了大燕战死边疆,英魂归天,正是我等效仿的忠臣良将。丞相如今却要弹劾我大燕国的英烈,不知是何用意?” 陈启尔道:“秦元帅虽死,可他的党羽依旧未灭,若他朝起兵谋反,定成我大燕心腹大患。” 傅休怒指陈启尔,道:“一派胡言!秦元帅对我大燕忠心耿耿,秦家军更是百战不殆的英雄好汉,岂容你如此污蔑!” 陈启尔冷冷一笑,道:“傅大人,我知你与秦元帅私交甚好,可如今证据确凿,就算你如何维护也于事无补。” 傅休闷哼一声,道:“什么证据?丞相大人,你最好拿的出来,否则污蔑朝廷重臣可是大罪!” 陈启尔不再与他争辩,转身对太平帝道:“陛下,据老臣所知,秦元帅至少犯了四条欺君叛国的重罪!” 太平帝眼神复杂,沉默不语。他年少无知,才疏学浅,当这个皇帝不过贪一世玩乐荣华,哪里应付得了此等朝廷大事,一时间脑中一片空白,没了主意。 不等太平帝说话,陈启尔已继续道:“第一罪,乃是结党营私,培植势力。”说罢,瞥了傅休一眼。 傅休性子刚烈,最是受不了旁人阴恻恻的揶揄,正要发作。可陈启尔并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已接着道:“第二罪,临阵退缩,妄图反戈。” “第三罪,训练亲兵,以权谋私。” “第四罪……” 此时,傅休怒然打断他的话头,道:“丞相大人,你不如把大燕律法全部背诵一遍好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些都只不过是你的一面之词罢了,证据呢?” 此时,三品内阁大学士马芝游忽然道:“启禀陛下,丞相大人所言非虚,秦元帅结党营私,微臣这里确有铁证。” 太平帝怔怔道:“马太傅,怎么连你也……” 马芝游长叹一声道:“微臣时常教导陛下务必要分辨忠奸,切勿亲奸佞而疏忠良。微臣明明知道秦元帅有叛君误国之野心,又怎可置若罔闻。” 太平帝缓缓的坐了下去,道:“那就请太傅把证据拿出来吧。” “是。”马芝游转过身,眼光扫过一众朝臣,朗声道:“王大人、李大人、张大人,上月初七的晚上,你们三位不知身在何处?” 他点名的三位,分别是二品兵部左侍郎王野风,二品户部右侍郎李耀,从一品吏部尚书张环。 三人闻言皆是一怔,纷纷垂下头去,沉默不语,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马芝游冷冷道:“你们不敢说,我替你们说。” 他双手负在背后,一副已有成竹在胸的模样,道:“上月初七,秦元帅邀约三位大人共赴翠花楼喝酒,席间高谈阔论,无所顾忌。却不知几位的谈话皆被侍立在外的小厮听了去。至于你们到底说了些什么,几位大人自己说,还是让下官转述?” 只听得“扑通”、“扑通”、“扑通”三声响,王、李、张三人忽然一齐跪将下去。只见那行伍出身,面对千军万马尚且无所畏惧的二品兵部左侍郎王野风,此时全身竟剧烈颤抖起来,连声音里都带着种哭腔,重重的叩了三五记头,直将额头磕的一片血红,失声道:“陛下,臣有罪……臣有罪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翻云王冰封三万里 俊少年一剑出南疆 第十五章 指鹿为马 “那一天,我同几位大人一道去翠花楼,赴秦元帅之约。酒过三巡,秦元帅他……他……”王野风话到一半突然顿停,神色有异,仿佛十分害怕,不敢再继续说下去。 此时,李耀和张环也已跪将下来。 只见二品户部右侍郎李耀脸色煞白,连连叹出几口气,用一种疲倦又绝望的声音道:“王大人,事到如今又还有什么好隐瞒的?”他又叹了一口气,继续道:“秦元帅说,如今的大燕风雨飘摇,内忧外患,皆因太上皇老迈,陛下昏庸所致……”说到“昏庸”二字时,他不由得抬头去看太平帝的脸色。 太平帝知他用意,沉着脸,道:“说下去,” 李耀咽了咽唾沫,继续道:“秦元帅说,现在朝堂之上,唯有丞相大人和首辅大人与他平起平坐。这首辅大人又向来与他交好,如此他真正的政敌唯有丞相大人一人罢了。” 从一品吏部尚书张环,接过他的话头,道:“秦元帅还说,丞相大人毕竟年事已高,自己却正值壮年,又手握天下兵马,他日独揽朝政,不过迟早之事。还让臣等看清形势,不要跟错了人……” “荒谬!”傅休一声喝断,不让他再说下去。随即又道:“结党营私乃是重罪,尔等不过一面之词,如何能叫陛下相信?” 马芝游道:“首辅大人不信?我这里有当日侍奉几位大人饮酒的小厮,随时可以叫来对质。” 傅休冷眼一瞥,道:“我怎知马太傅会否是受了旁人的指使,从大街上随便拉个人来污蔑秦元帅?”说话间,眼角的余光已落在陈启尔身上。 马芝游摇了摇头,道:“既然首辅大人认为在下是如此卑鄙龌龊之人,在下也没法子。首辅大人若是觉得小厮的话不可信,那么当日席间除了王、李、张三位大人之外,还有一人,这人的话首辅大人却是不能不信的。” 傅休冷哼一声,道:“马太傅不必卖关子,不如大大方方的将此人说出来,我倒要看看你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好。”马芝游伸出手,遥指那总管老太监,正色道:“此人便是大内太监总管陈喜,陈老公公!” 他说罢,嘴角露出一抹冷笑,故意压低声音,道:“首辅大人,秦元帅结党营私的罪名尚且不论,这外臣勾结内官是什么罪,您老不会不知道吧?” 众人的目光立时箭雨一般,齐刷刷的落在总管太监陈喜身上。 太平帝也转头盯住他的脸,问道:“小喜子,马太傅说的是不是真的?” 陈喜立刻跪了下去,“哇”的哭出了声,哭声既沙哑又尖锐,简直就像是鬼叫。 “陛下,老奴知罪……老奴原以为只是普通的宴请,不曾想,秦元帅他……他居然也是包藏祸心之人……” 太平帝脸上已变了颜色,沉声道:“那么,方才王、李、张三位大人所说的也都是真的了?” 陈喜一下一下重重的点头,眼泪一颗一颗的往下掉,带落了双颊上厚厚的脂粉,露出下面布满皱纹,发黄干枯的皮肤,模样甚是丑陋。 “陛下,那秦河佣兵自重,野心勃勃,居然要老奴监视陛下的一举一动,定期向他回报。我呸,老奴自小伺候陛下长大,又怎会做出这等事来?老奴当即拍案而起,可那秦河忒是凶恶,居然用刀架住老奴的脖子,逼我就范……” 他越哭越伤心,越伤心哭的越大声。最后俯伏过去,抱住太平帝的腿,道:“陛下,您一定要相信老奴啊……” 太平帝合上双目,长长的叹出一口气,一脚将陈喜踢翻在旁,沉声道:“带下去。” 殿前两名带刀侍卫一人一边,将陈喜悬空提起,一路拖出殿外。 只听得陈喜那不阴不阳的声音不断响起:“陛下,老奴绝无半点反叛之心……您一定要相信老奴啊……陛下……” 朝堂之上风云变幻,前一刻还是为国捐躯,战死边疆的忠臣良将。现在却变成了结党营私,勾结内官的权臣奸佞。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任谁也决计想不到。 接下来,王野风、李耀、张环也被侍卫陆续带走,削去官职,暂时收押。 大殿中气氛凝重,群臣之中了解秦河为人者大有人在,但迫于眼下形势,都不敢贸然发声为秦河维护辩解。 傅休心知此事必有蹊跷,可如今外臣内官皆牵连在内,就算明知陈启尔、马芝游之流指鹿为马,可那些所谓的“证据”实在无法让人不信。心中纵有万般不忿,也只能暂时忍让,打碎了牙往肚里咽。黑着脸木立在那里,一言不发。 再昏庸的君王也决计不会轻易姑息臣子的野心和反叛。 所以,此刻太平帝的脸上已有怒意,他冷眼扫过殿下群臣,最后目光落在陈启尔身上,问道:“爱卿方才所奏,秦元帅其他两项罪名,是否也已查实?” “启禀陛下,均已查证。”转身向不远处的兵部右侍郎夏关山点了点头。 夏关山立时横跨出一步,躬身施礼,道:“陛下,请允许微臣传召一名犯人上殿。” “荒唐!”傅休喝叱道:“戴罪之人怎能上得了这正和殿,夏大人难道就不担心玷污了皇气?” 夏关山一揖及地,说的极为陈恳:“陛下,罪犯上殿的确于礼不合。可此人乃是重要的人证,还请陛下法外开恩。” 太平帝几乎没有考虑,一摆手,直接道:“准。” 过了一会,只见两名官军拖着一个身穿囚服,披枷带锁的囚犯行至殿前。 那囚犯简直已没了人形,身上赫然布满了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痕,原本一身白色囚服尽数被鲜血染红。他的手脚似乎都已折断,瘫软无力的垂着,一张脸已辨不清满目,满颊血污,头发凌乱的散落在脸上,只能依稀看出他一只眼好像是瞎的,还少了半个耳朵。 两名官军分别拿住那囚犯左右肩头,压着他跪下。 太平帝问道:“此人是谁,他与秦元帅的罪状又有何关系?” 夏关山拱手道:“此人不是别人,正是秦元帅的关门弟子,秦家军骠骑先锋官——离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翻云王冰封三万里 俊少年一剑出南疆 第十六章 政变 陈启尔从袍袖中取出一纸卷宗,然后道:“陛下,老臣这里有夏大人所呈的离难认罪书一卷。上面清楚写明,秦元帅到达龙且城当夜,秘密与魏军元帅左丘唯我会面。第二日,秦元帅率我大燕十万大军出城迎敌,却不料临阵倒戈,伙同左丘唯我将我大燕将士尽数杀害。如此,那左丘唯我不费一兵一卒,就轻易将我大燕十万大军击溃,等同于将龙且城拱手相让。” “而他却将自己训练的三万秦家军屯驻于距龙且城百里之外的一处山谷中。以便魏军破城之日,策应而动,直取我大燕国都。用心之狠毒,手段之残忍,实在是人神公愤。” “好在秦元帅的心思再缜密,也算不到左丘唯我会反口无信,将他连同我大燕十万大军一并杀害。如此一来,他的奸计才没有得逞,当真是天佑我大燕啊……” 他将认罪书呈了上去,上面所书果然与他所言一致,而且还有离难的画押。 太平帝看罢,怒上心头,将认罪书愤然掷出,怒叱道:“岂有此理!” 龙颜大怒,群臣惶恐,皆跪将下去,齐声道:“皇上息怒……” 只见傅休拾起那认罪书,一看之下,大惊失色。良久,诧异又变成愤怒,指着罪犯离难道:“此人早已被你们折磨的不成人形,难道不会是屈打成招吗?” 夏关山对太平帝道:“陛下,微臣得知此事,实在是怒不可遏。故此对犯人用刑,以发泄心中怒气,但绝非屈打成招。”转头又对傅休道:“首辅大人若是不信,可当着陛下的面马上审问犯人。” 傅休当然不信,他这么样也不信离难会认下这莫须有的罪名,更不信秦河会通敌叛国。 他快步行过去,按了按离难的手,道:“离将军,你可认得老夫?” 离难缓缓转过头,望着他,神情木然,眼神空洞,有如失了魂一般,怔怔的点了点头,用一种绝没有半点情感机械般的声音道:“认得。” 傅休瞧他这般模样,哪里还是那个意气风发,威风凛凛的骠骑将军。可他又不得不问个明白,又道:“那么你说,我是谁?” 离难几乎没有半分思索,脱口道:“你是首辅傅大人。” 傅休点了点头,道:“好,老夫问你,那份认罪书上所写是否属实?是不是有人逼你画押?” 离难痴痴的摇了摇头,漠然道:“没有,没人逼我,上面写的都是事实。” 傅休闻言一怔,他瞧离难此时模样痴傻木然,就像是完全变了个人似的,心中已有了计较,凑到他耳边轻声道:“离将军,他们是不是用了什么法子威胁你诬陷秦元帅?你不用怕,说出来,我给你做主。” 不料离难竟缓缓道:“傅大人,没人威胁我,我实在是罪有应得。当日便是我跟随元帅一同去会见左丘唯我。他们密谋商定假意失城,企图颠覆大燕的计划,我在一旁听得清清楚楚。” 众臣又是一片哗然,他们起初自然不信,可这些话从秦河的亲信弟子口中说出,无人再有疑义,心中已然皆认定秦河必是那通敌叛国的罪人。 夏关山随即对太平帝道:“想必陛下方才已亲耳听到,秦元帅临阵倒戈,通敌叛国,实在是不争的事实。” 陈启尔接着道:“除了以上三条罪状,秦元帅还犯有一条大逆不道之罪。去年,他将府邸迁至聚义城长安街的西南角,此处乃是我大燕龙脉所在。他故意将府邸建于龙脉之上,谋反之心昭然若揭。” “够了!”太平帝勃然大怒,道:“好一个秦河,好一个三军兵马大元帅,今日若非爱卿上奏,朕还蒙在鼓里,身边居然养了头反骨之狼!” 陈启尔躬了躬身子,劝慰道:“陛下息怒,还请保重龙体。” 太平帝道:“龙脉都给人占了,朕这龙体怎还好得了?” 傅休忽然道:“陛下,此事疑点重重,老臣以为还需从长计议。” 陈启尔立时道:“我看傅大人才是老眼昏花吧,如今证据确凿,却为何还要从长计议?难道傅大人有心要维护罪臣秦河不成?” “你……”傅休咬了咬牙,不去与他争辩,又对太平帝道:“陛下,老臣绝无维护之意。只是秦元帅贵为三军兵马大元帅,又是辅政大臣之一,若贸然定罪,未免不妥。” 此时,只听得马芝游道:“陛下,微臣以为,秦元帅犯下累累恶行,若不严惩,只怕会寒了群臣之心,日后只怕再无忠臣良将会真心效忠陛下了。” 夏关山接着道:“恳请陛下治秦河之罪!” 一时间,殿中文武百官突然一起跪了下去,齐声道:“恳请陛下治秦河的罪!” 傅休但觉脑中一阵眩晕,脚步虚浮,几乎站立不住,喃喃道:“你们……原来你们……” 此时,他终于明白过来,这表面上是一次弹劾,其实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政变! 而这场政变的主谋就是陈启尔! 群臣请愿之下,太平帝袍袖一挥,道:“傅卿家不必多言,秦河虽是父皇钦点的辅政大臣,可确有弑君夺位之心,就算是父皇亲临,今日也绝不会姑息养奸。” 他转首又对陈启尔道:“陈爱卿,秦河所犯之罪,应当如何处置?” 陈启尔道:“按我大燕律法,应当立即收回秦河兵权,削除爵位,斩立决,诛九族!” 他想了想又道:“陛下,如今秦河已死,应立即收回兵符,另觅三军兵马大元帅人选。并拆除其府邸,家产尽数充入国库,将他麾下的秦家亲兵连同其九族全部诛杀!” 太平帝思虑半刻,道:“那就这么办吧。” “陛下!”傅休忽然跪地三拜,道:“秦河膝下有一独子,年岁尚幼,不至获罪。请陛下念在秦河为了大燕多年来南征北战的份上,为秦家留下一股血脉吧。” 陈启尔厉声道:“傅大人,此举恐怕不妥。我大燕律法有云,结党营私,临阵倒戈,通敌叛国者应当诛其九族,罪臣之子又怎能豁免?” 傅休怒叱道:“陈启尔,你好狠的心,当真要赶尽杀绝!” 陈启尔冷冷一笑,用一种只有傅休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讥讽道:“傅大人,木已成舟,我看你还是不要做无谓的挣扎了。” 傅休咬得牙关“格格”作响,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你煽动群臣弹劾秦元帅,难道就不怕被太上皇知晓吗?” 陈启尔冷哼一声,道:“你别忘了,现在的皇帝可是太平帝啊。” 傅休心中愤怒难平,如有骨鲠在喉:“你……” “宣旨!”只听得太平帝朗声道:“三军兵马大元帅秦河,通敌叛国,图谋不轨,证据确凿。即日起,收官削爵,家产充公,诛其九族,不得有误!” 他顿了顿,眼神忽然黯淡下去,缓缓道:“念其往日有功,赦免其子死罪,可活罪难饶,发配南疆,永世不得录用!” 陈启尔立时道:“陛下,赦免其子恐怕难堵天下悠悠众口啊!” 太平帝摆了摆手,道:“丞相不必多言,朕意已决。” 傅休终于长长舒出一口气,道:“陛下圣明!” 太平帝轻叹一声,道:“你们都退下吧,朕累了,想休息了……” 众臣跪拜,纷纷退出了正和殿。 太平帝瘫坐在龙椅上,望着殿外一片灰蒙蒙的天空,幽幽道:“父皇,希望你不会怪罪儿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翻云王冰封三万里 俊少年一剑出南疆 第十七章 花错 傅休的府邸位于聚义城长安街北。 院落不大,屋子也小,朴实无华,不似朝中其他大臣府邸那般奢靡富贵。 朱漆的大门久已斑驳,两枚铜环上附着一层厚厚的铁锈,摇摇欲坠,已变了形,好像随时都会脱落下来。府内唯一的管家老耿,不止一次向他的老爷提议更换,都被傅休以“还能用”、“再使使”诸如此类的原因回绝。 院子里没有奇山异石,锦鲤池塘,连对像样的桌凳都没有。只有一株三月里便已枯黄的芭蕉树,孤零零垂着叶儿,倚靠在昏暗的墙角。 夜已深了。 书房里还亮着灯。 傅休坐在长案前,坐在那张“吱嘎”作响,比老人家的骨头还要脆弱的古旧木椅上,神色仿佛比黑夜还要深沉。 案角点着一盏灯,微光昏沉,就像他的脸色。 他一只手搁在案上,掌下压着一张曾因愤怒揉作一团,复又打开的褶皱纸张。 这是一张今天一早下人们从街口的告示栏里取来的诏书。 上面写着言官们整理出来秦河的种种罪状,和对他封官削爵,诛其九族的判罪诏文。 这几日“秦河案”在坊间疯传,成了百姓们热议的焦点话题。大多数的传言说的都是秦河通敌叛国,证据确凿。以及秦河是如何结党营私,朋比为奸,企图颠覆江山,谋夺皇位之类的言论。 傅休当然知道,这些不实的言论都是陈启尔之流故意放出的风声,目的就是为了让百姓对这位曾经的三军兵马大元帅恨之入骨,从而使得民愤四起,如此便更能坐实秦河之罪。 仅管傅休已极力制止谣言的传播,更不惜包下全城的茶馆,为的就是不让茶馆里的书把式谈论此事。无奈陈启尔势力庞大,三日之内,此事便已传得沸沸扬扬,天下皆知。 想到此节,傅休不由得怒上心头,重重一掌拍在按上,直拍得笔墨纸砚一阵摇晃,连那火光也跟着震颤起来。 此时,屋外忽然闪过一道迅捷的身影。接着,响过两声沉沉的敲门声。 傅休沉声问道:“谁?” 只听得一个沉稳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义父,是我。” 听到来人的声音,傅休的神色忽然急切起来,立时道:“快进来。” 屋门打开,来的是一名年约三十的青年汉子。他神情冷峻,眉宇间流露出一股沉着干练,身着一袭月白长袍,胸前绣着一枝正徐徐绽开的桃花。脚步很轻,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径自行至案前。 傅休抬起头来望着他,缓缓道:“花错,你回来了。” 白衣青年花错点头道:“义父,我回来了。” 傅休问道:“查的怎么样?” 花错用一种沉着冷静的声音报告道:“李野风、李耀、张环,还有陈公公,果然都曾被人收买。收买他们的人正是陈启尔府上的管家。” 傅休忧郁的眼中终于有了一点光,急切问道:“那么他们愿不愿意替秦老弟翻供?” 花错摇了摇头。 傅休道:“不愿意?” 花错轻叹一声,道:“不是不愿意,而是他们都失踪了。”顿了一顿,又补充道:“连同他们的家眷下人一同失踪了,消失的无影无踪。” 傅休的脸色又沉了下去。这些人是绝不会在同一时间一起失踪的,世上也觉没有如此巧合之事。 他自然已经明白,“失踪”的意思便是“灭口”! 花错道:“这件事情他们做的极机密,也极周到,实在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傅休长叹一声,又问道:“离难呢?难道他也被收买了?” 花错摇了摇头,道:“夏关山至少用了一百七十二种法子折磨他,甚至抓了他的妻儿来要挟他,可他宁愿看着妻儿死在自己面前,也不愿背叛秦元帅。” “好,不愧是秦老弟的徒弟!”傅休拍案而起,转念一想,又道:“可那日在大殿之上,他又为何会当众指证秦老弟呢?” 花错道:“因为他中了毒。” 傅休道:“中了什么毒?” 花错道:“他中的是巫神教的‘摄魂香’,身中此毒者会迷失心智,任人摆布。夏关山便是用了这法子,让他在认罪书上画了押。” 傅休讶然道:“夏关山居然和江湖门派也有来往?” 花错道:“他们的野心一向很大,自然免不了请江湖上的一些奇人异事帮忙。” 傅休怒叱道:“简直是助纣为孽!” 花错道:“应该是狼狈为奸,那些山宗门派有时也要仰仗他们的势力才能在江湖中立足。” 傅休双手负在背后,思虑良久,然后道:“你有没有法子能将离难救出来?” 花错摇了摇头。 傅休道:“没有?” 花错又叹了口气,道:“是不用。” 傅休凝注他的脸,道:“为何不用,难道要眼睁睁看着正义之士被他们迫害致死吗?” 花错低下头去,没有回答。 傅休也没有再说下去,他已明白花错的意思,像离难这么样重要的人证,陈启尔又怎会留下活口。 他缓缓走到窗前,一伸手推开窗户。 窗外有月,圆月有光。 清冷的月光洒在那柱枯黄的芭蕉树上,就像蒙上了一层薄霜。 傅休心里仿佛也蒙上了这么样一层霜。 他看着芭蕉树,又抬头望向夜空中一轮圆月,长长的叹了口气,幽幽道:“陈启尔封相数载,早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以前有我和秦老弟在,对他还能有所制约。可如今秦老弟战死边疆,少帝又对他言听计从,往后这朝野上下他还会将谁放在眼里?” 花错道:“不是还有义父在么?” 傅休摇了摇头,眼神里流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疲倦和绝望:“陈启尔此次费尽心机,陷秦老弟于不义,便是要罢免他的兵权,剪除秦家军这支心腹大患。他日,若陈启尔再向少帝进言,得了那能号令天下的兵符,当真是集文武大权于一身。届时,就算是我也拿他没办法。”说罢,又摇了摇头,连连叹出几口气。 花错似乎也已被牵动了愁怀,不由得轻叹一声,道:“秦元帅一门忠烈,却要蒙受这不白之冤,从此背上那千古骂名,当真让人义愤填膺!” 傅休忽然想起什么,转过身来盯住花错,正色道:“少帝虽然赦免了秦老弟他孩子的死罪,只将他发配南疆。可陈启尔一定会斩草除根,此去南疆路途遥远,若陈启尔差人在途中截杀于他,他一个孩童却又如何能抵挡?”说道心痛处,眼中已有老泪在滚:“我无法证明秦老弟的清白已是对他不起,若是连他唯一的血脉也保不住,我还有何脸面下去见他……” 见到老父悲伤,花错心中悸动,一把握住傅休的手,道:“义父放心,我这就动身,一定会保秦元帅的公子平安到达南疆。” 傅休重重的按住他肩头,道:“你只需暗中保护即可,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暴露身份。陈启尔耳目众多,若是让他识破了你的身份,必定会大做文章。如今乃是多事之秋,为父必须要步步为营,稍有行差踏错,让那奸臣得势,以后这大燕恐怕真的要姓‘陈’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翻云王冰封三万里 俊少年一剑出南疆 第十八章 三月十八 就在傅休和花错密谈之时,一道人影忽然从书房背后闪出来,在院中青石上一点,跃上屋脊。 月色下,只见这人一身黑衣劲装,黑巾这面,只露出一对毒蛇般的招子,看不到真实容貌。 他已完全探听到了傅休和花错的部署,此刻正准备向他的主人去报信。足尖点着屋瓦快行几步,身形停住,回头打眼一扫,确定无人识破自己行藏后,便要纵身跃下屋脊。 可他忽然不动了,有如被人点住穴道一般,怔怔的木立在原地,眼角一阵抽动,眼中射出一道寒光。 他并非不想动,而是忽然看见了一个人。 那人此刻就站在他面前,站在月光里,一身白袍比月光更清冷,胸前绣着的一枝桃花却娇艳如火。 此人正是花错! 花错明明在房里,为何会突然出现在屋脊上? 黑衣人想不通。 他想不通,更没有看见花错是如何出现的,他仿佛忽然就冒了出来,又好像是从月光里走出来的精灵一样。 他只知道这种悄无声息,且迅捷如电的轻功,是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 “陈启尔派你来的?”花错的声音冷得就像月光,又似一句决绝的诗。 黑衣人心知自己绝非花错的对手,如今更是无所遁逃,所以他只能回答:“是。” “方才我与义父说的话你全听到了?”花错问。 “是。”黑衣人回答。 “那么我实在不能放过你了。”花错冷冷道。 黑衣人不再说话,全身力量皆汇聚双脚。他知道花错即将动手,也只有在花错的势头将起未起之际,自己才有逃脱的机会。 ——也是唯一的机会! 可是就在他准备发力跃起时突觉喉头一甜,鲜血已箭一般标了出来。 花错依旧站在那里,站在月光下,仿佛从未动过。指尖染着一抹鲜红,红得就像桃花。 黑衣人缓缓向后倒去。 他至死也没有看见花错出手,至死也想不到天下居然会有如此快速诡异的武功。快得就像月光,当你抬头去看圆月时,月光已洒在你的身上。 花错望着倒下的黑衣人,眼中依旧冷峻,没有一丝情感。 他将指尖鲜血拭在胸前的桃花上,桃花更红,红的就像一个用血染成的错误。 他就是花错。 此时,长安街西南角突然燃起一片滔天火光,将夜色染得如血般暗红。接着,便是一股浓烟滚滚冒起。 花错皱了皱眉,身形一闪,已完全消失在夜色之中。 他认得那是秦河的府邸。 这一天是三月十八。 夜色凄迷,月影摇曳。 许多人都看见这一天晚上,大批官兵冲进了三军兵马大元帅秦河的府邸,把府里所有家眷下人都绑到了大街上。 事先等候在那里的刽子手凶神恶煞,鬼头刀用红布缠满刀柄,牢牢固定在掌中,一刀接着一刀将他们的头都砍了下来,连同尸身一起分别吊在东、北两处城门上,一直到尸体腐烂发臭,被秃鹰啃成骷髅白骨为止。 最后,大火吞没了所有哀嚎和罪恶,吞没了秦府,也将一代名将的一世英名化作灰烬。 可是,人们都没有看到,就在三月十八这一天夜晚,就在烈火熊熊燃烧之际,一辆马车冲破夜色,从聚义城南城门驶出了城去。 车夫老丁是个身强体健,十指粗壮的中年汉子。所以他的双手十分有力,缰绳拉的很紧,鞭子挥的很快。马车方出城门,不一会儿功夫便已驶出了数十里。 只见他双目通红,仿佛刚刚哭过。此时紧咬着嘴唇,好像便是不让泪水再流。他赶车虽快,却时不时回头望着车厢。每当他望着车厢时,一双沧桑的眼里忽然就变的温柔起来,温柔中似乎带着几分痛苦和怜惜。最后,又把头转回去,仿佛不忍再看了。 马车颠簸,车厢昏暗。 如果你不仔细看,绝对发现不了车厢内居然还有个十岁的孩子。 因为他实在太瘦弱,太安静,安静地就像是一抹悲伤,一丝痛苦,一滴难以察觉的泪。 秦铁衣没有泪,只有恨。 他蜷缩在车厢的角落里,蜷成一团的身子却在颤抖,也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愤怒。消瘦的小脸黑白分明,一半隐在黑暗里,一半映照着窗外的月光。月光下的半张小脸上,如黑珍珠一般的眼珠里仿佛有一根针,好像随时都准备刺进什么人的血肉里去。黑暗中的眸子里却充满了悲伤和痛苦。 他就这么样安静的坐着,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对面同样黑暗的角落。 他不知道马车还要走多久,只知道自己要去一个叫南疆的地方。 只知道今天是三月十八。 他已深深的记住了这个日子,牢牢的刻在心里,就像恨。 就算有人拿刀砍他,用剑刺他,也绝不会忘。 就像他绝不会忘记娘亲死前所说的话一样。 “不许哭!孩子,你一定要记住,你爹是铁骨铮铮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他这一生从未负过任何人,也绝不是什么卖国贼!将来你长大了,一定要为他讨回公道,一定要让天下还我秦家一个清白!” 秦铁衣没有泪,只有恨。 “停车!”他忽然大叫一声。 老丁驾停马车,就要过去扶他下来。只见秦铁衣掀起车帘,推开了他的手,径自跳了下来。 可是他是实在太瘦弱,马车又很高。这一跳下来,脚下一跌,小小的身子重重摔在地上。 老丁刚要去扶,秦铁衣却道:“丁叔,我自己可以。” 老丁伸出去的手慢慢收了回来,望着秦铁衣跌跌撞撞艰难爬起来的背影,只觉心中又是不忍又是怜惜,不由得鼻子一酸,热泪又要夺眶而出。扭过头去,不让他看见。 秦铁衣望着身后熊熊烈火和漫天的浓烟,重重的跪了下去。 “爹,娘,你们放心,孩儿一定会为你们报仇,也一定会为秦家雪耻!” 仇恨这两个字就像刀削斧凿一般刻进了他幼小的心灵里,直将他的心剐得伤痕累累,鲜血直流。 此时,他的眼中仿佛也有烈火在烧。 “丁叔,是谁害死了爹娘,是谁将我们秦家害至如此田地?”他问老丁,稚嫩的声音里仿佛已有一种说不出的成熟和恨意:“我的仇人是谁?” 老丁拭了拭眼角的泪水,咬着牙道:“是陈启尔、夏关山、马芝游,还有他们的党羽,那些所谓的当朝文武,贤良忠臣!” 他将牙关咬得“格格”作响,接着道:“但是,少爷你要记住,真正的罪魁祸首是太平帝。若不是皇帝昏庸,怎会误信奸臣,害了元帅一家啊……”心中悲愤不已,热泪又已流淌下来。 秦铁衣一双小拳头紧紧攥着,缓缓站起身来。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影子。 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长,很长,就像是一个在仇恨里扭曲的诅咒。 诅咒着上苍,诅咒着世人,诅咒着天地间的万事万物。 风在呼啸。 马车慢慢向前驶去,驶入黑暗的夜色中,渐渐与黑暗融为一体。 他心中的恨,是否也渐渐与黑暗融为一体? 这时黑暗已笼罩大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翻云王冰封三万里 俊少年一剑出南疆 第十九章 竹林伏击 马车急行一夜,待得第二日清醒,已在聚义城百里开外。 此间正是一片竹林。 小路幽静,两旁翠竹夹道而生,碧绿如玉。朝露欲滴,阳光斜斜照着,有如一颗颗坠落人间的星辰。 竹林间晨雾弥漫,不时传来声声鸟鸣,清脆空灵。远处似有山涧潺潺流过,与鸟鸣相应成曲。微风吹过,吹动雾气,也带来了远山的木叶芬芳。 老丁不再挥鞭,放马儿随意慢行。 一夜的奔逃颠簸,自然无法让人成眠,他恐怕秦铁衣年幼体弱,受不住这路途艰苦。 但见此地清静,又无追兵拦截,心下顿时宽慰不少,放慢了速度,好让秦铁衣睡上片刻。 “丁叔,赶路要紧。” 秦铁衣稚嫩的声音从车厢传来。 他虽然年幼,却也明白老丁的用意。 老丁不由得叹了口气,道:“少爷,睡会儿吧,路还很长。” “我没事。” 老丁又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秦家遭逢突变,秦铁衣一夜之间失去了所有亲人。可这十岁幼童却表现出超越他年纪的坚强,着实令人钦佩,可又不由得让人心生怜惜。 马车复又行驶片刻,这时春阳初升,照在身上暖洋洋的直犯困。 老丁只觉眼睑沉重,不由得打了个哈欠。也就是在他打哈欠的时候,忽然听到了一种声音。 开始的时候,他只听见马车这句话的时候故意提高声音,自然是说给埋伏在暗处的杀手们听的。 秦铁衣已明白他的意思,过了一会,又问道:“什么时候跑?” “现在!”老丁大喝一声,震得竹叶窸窣:“跑!” 秦铁衣立时箭也似的冲了出去。 他刚跑到小路边缘,竹林中忽然有人影一闪,轻叱一声:“找死!” 叱声中,十二寒星暴射而出,其中六点是打秦铁衣周身穴道、要害,另外六点已将他所有去路全部封死。 寒星是分左右两面打来的,秦铁衣既不能再向前走,也无法左右闪避,眼看已变成了活靶子。 当那人轻叱,寒星射出的间刻,老丁也已动了。 他当然已经看见寒星是从什么地方射出来的,也看见了那群杀手的踪迹。 只见他反手一掌,正击在身旁健马的马腹上,健马长嘶一声,赫然已被击飞,向右飞去,速度居然比寒星还快。接着,他又回身一脚,扫起地上车轮,车轮飞旋而起,射向左边。 健马和车轮打的都是竹林深处,寒星射出的地方。 ——也正是杀手藏匿之所在! 老丁击飞健马,扫飞车轮之际,同时飞身掠出,脚尖点地,一个“燕子三抄水”,已抄至秦铁衣身前,左手一抄,抄住左边的六枚铁莲子。右手一格,荡开右边的六枚金钱镖。 接着,只听得健马长嘶,车轮破裂,竹林中响起几声哀嚎,左右两边各有三名黑衣人重重坠地,筋骨俱断,掌中至死还握着满把暗器,不及发出。 老丁携住秦铁衣,抱在腋下,发足狂奔,夺路便逃。 突觉脑后罡风大作,只听秦铁衣大喊:“丁叔小心!” 原来就在他们奔上林间小路之时,林中又窜出一名黑衣杀手,掌中一柄朴刀虎虎生威,正砍向老丁脊背。 老丁却不回头,右掌中拇指与中指相交,捏了个决,掌中顿时青芒大盛,隐含风雷之势,反掌打出,只听得“轰隆”一声,有如春雷般的巨响。那黑衣杀手胸口中掌,顿时倒飞出去,浑身皮肤被掌力灼至焦黑,冒起滚滚黑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翻云王冰封三万里 俊少年一剑出南疆 第二十章 大风雷手 击退杀手后,老丁抱着秦铁衣沿小道一路上山。 山路蜿蜒崎岖,行了半日,已到了大山深处。此处草木繁茂,足有一人多高,巨木参天,遮蔽阳光。 按照陈启尔缜密的心计和老奸巨猾的性子,绝不会只派出一批杀手。一路上,老丁脚程极快,同时全神戒备,唯恐后有追兵。兜兜转转之间,在密林深处寻得一处山洞,遂带着秦铁衣避入洞中。 夕阳斜照,天色已暗了下来,二人藏匿洞中,依旧不敢轻举妄动。初春夜凉,山中潮湿寒冷,秦铁衣身子单薄,冻得发抖。 待得天色漆黑,月升天中,但见洞外只有斑驳树影,再无人迹,老丁这才敢捡来干柴,生起火堆,为秦铁衣暖身。 火光摇曳,微微照亮山洞。只见此洞极大,足可容纳数十人,洞腹又极深,火光照不到的地方似有山风灌入甬道,呜呜作响,漆黑一片,也不知通向何处。山壁下随意堆弃着几个挤满灰尘的包裹,老丁好奇打开,里面居然是发硬的馒头和一些风干的肉干,想来无意中竟到了猎户们冬季狩猎的临时住所。 他此刻正愁没有食物果腹,取了干粮和肉干便放在火堆上烤。 洞道:“那我们现在就开始吧。” 老丁摆了摆手,正色道:“少爷,你若依样画葫光学招式,却毫无内功修为,那也只是徒劳罢了,正所谓练武不练功,到老一场空。” 秦铁衣虽自小在秦府中看着父亲和家将们练武,可自己却连一天武功都没练过,自然不明白其中道理,歪着头,问道:“什么是内功修为?” 老丁解释道:“任何精妙绝伦的武功招式,都需靠内功修为催动,方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 “武林宗门,江湖各派虽各有修习内功的法门,其造诣境界却大同小异。一般可统一分为观山境,踏山境,灵台境,仙云境。” “人体内,共有十二座气府。修行者以内功心法配合天地灵气,蕴养经脉,固本培元,待经脉初具气候,便需拓宽经脉,引领真气吸收,才能打通气府。故之,修行者又可称作‘练气士’或‘气修’。” “第一境名为观山。山下之人,想要攀登修炼之山,必先抬头看看这山的轮廓相貌,毕竟远近高低各不同,端详透了,门道懂了,才算基础打完了。因此修行之前,观望自身躯体、经脉走向、气府容量,再开始着手攀登,也算是重中之重。” “第二境名为踏山,气息由静止到运动,由运动到汹涌,最终滚滚如奔雷,到了这个境界,才算是真正入了修炼之门。” “第三境名为神台,从这个境界开始,便是从普通气修到高手转变的过程。神台境共有十阶,有如从人间到那浩渺仙宫的十级台阶,每等登上一级,身体都会发生质的突破。若是修炼至十阶大圆满境界,打开体内十二座气府,气劲随心而动,随意而发,不再受招式局限,可称天下一流高手之列。” “第四境名为仙云境,此时修炼者一身修为已超脱肉体凡胎,臻至化境。弹指间,山河破,江海倾。仙云境共分三阶,一朵仙云,两朵仙云,三朵仙云。其中,修为达到‘三朵仙云’巅峰境界者,又被称作‘云汉上神’。据说,到了这个境界的修炼者能敲开九重天上的大门,进入一个从未有人到过的世界,不再受时间的限制,不会老,更不会死,上天入地,无所不能。虽不是神,却犹胜于神。” 秦铁衣听得痴了,喃喃道:“丁叔,我爹是什么境界?” 老丁眼中流露出一股崇敬之情,道:“元帅真不愧是修炼奇材,三十出头便已是云台境七阶的修为。只是后来战乱频生,元帅一心保家卫国,无心修炼,以至于境界停滞不前。” 他忽然一挑眉,道:“不过,若要说当世武道强者,你太师父才是响当当的大人物!” 秦铁衣想了想,道:“丁叔,你说的可是苏老王爷?” “正是!”老丁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苏老王爷一身仙云境二阶修为睥睨天下,仅凭一人之力便将那当世狂人左丘唯我和魏国十万虎狼之师尽数冰封于龙且大漠。我虽非亲眼所见,可想来那必是一场旷古烁金,惊天地泣鬼神的绝世大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翻云王冰封三万里 俊少年一剑出南疆 第二十一章 凤凰集 经过老丁详细讲解,秦铁衣对习武修炼一途已有了大概了解。 当晚,老丁即将崆峒派内功“玄雷心经”传于秦铁衣。 秦铁衣盘膝打坐,依经而行。练了两个时辰,只觉小腹丹田中似有一股气流,缓慢回旋升腾。 彼时,更深露重,夜风微凉,他却不觉寒冷,反而遍体生温,脑中清明,四肢百骸说不出的轻松舒服。 人身气府一十有二,又称“十二气脉”,气脉之间的链接与壮大全以丹田中一股混元真气为基础。秦铁衣初涉此道,如今丹田中正有一缕混云真气逐渐形成。 秦铁衣打坐一夜,睁开眼时已是第二日清晨,阳光斜斜的从洞口照入。他虽然一夜未眠,却丝毫不觉疲倦,精神大振,不由得畅快一喝,中气十足,久久回荡洞中。 老丁本守在洞外,听得秦铁衣一喝,转入洞来,只见他目光如炬,神采奕奕,立时用掌心贴住他后背,以一丝微弱气劲探入他体内。一探之下,不由得喜出望外,笑道:“少爷天资聪慧,只一夜时间丹田中已凝练出一丝混云之气,实在可喜可贺。” 秦铁衣站起身,活动活动筋骨,又原地跳了几下,但觉身轻如燕,跳的好像也比平时更高,说道:“丁叔,我觉得身子轻飘飘的,力气好些也大了些。” 老丁点点头,道:“修炼内功本就有疏导经脉,强健体魄之效,对于修习者来说实是大大的裨益。” 秦铁衣内功初成,心中欢喜,便缠着老丁请他教授自己“大风雷手”的武功。 老丁心知习武需按部就班,循序渐进。大风雷手表面上虽是一门大开大合的武功,实则易学难精,需要深厚的内功催谷,若修习者内功尚未达到观山境,并无法发挥出大风雷手应有的威力。 可转念一想,如今正值非常时期。此去南疆,路途遥远,一路上不知还会遇到什么危险,让秦铁衣学得一招半式傍身也并无不可。当下拿定主意,将大风雷手从头到尾演练了一遍。 老丁教的耐心,秦铁衣学的认真。大风雷手走的是刚猛一路,加之对于内功具有一定要求,秦铁衣习练起来十分吃力。不过,好在大风雷手和玄雷心经同属崆峒一派,相辅相成。秦铁衣天资聪颖,白天练武,晚上修气,如此练了三日,倒也学会了大风雷手的入门三招。 这一日,秦铁衣独自在洞中练武,三招演练完毕,正要去窥那第四招的门径,强催内息之下,只觉丹田刺痛,全身如遭雷击,麻木难动,不由得轻唤一声,倒了下去。 此时,外出打猎的老丁方归,但见小少爷倒地不起,不由得吓白了脸,立时将他扶起,运功输气。过了一会,秦铁衣渐渐苏醒,只觉体内细若游丝,仿佛大病初愈,便将方才变故说于老丁知晓。 老丁思虑半刻,沉吟着,道:“少爷,你内功不足,方才才会走火入魔。大风雷手恐怕不能再练下去了。往后还需勤修内功,如此才能继续修炼。” 秦铁衣报仇心切,练功习武难免急于求成。如今听得老丁这么样说,想来学成之日不知是何年月,心中沮丧,低下头去。 老丁又岂会不知他心意,小小幼童便背负血海深仇,实在令人唏嘘叹惋,宽慰道:“少爷,修炼一途切不可操之过急,否则有害无益。不过,少爷天赋过人,若至此痛下苦功,假以时日定能学有所成。” 秦铁衣知他真心宽慰,可一想到爹娘蒙受不白之冤,无故惨死,自己却无能为力。他自小虽贪玩,疏于武学,却也是知善尽孝的孩子,心中又是痛恨仇人,又是痛恨自己,咬着牙沉默不语。 老丁长叹一声,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安慰。径自将打来的野兔剥皮洗净,放在火堆上烤了。 孩童毕竟仍有孩童心性,秦铁衣连日来专心习武,少食少眠,如今闻到烤兔香气,不由得垂涎欲滴,肚里咕噜噜直响,心中悲切也已淡了几分。 老丁扯下一条兔腿,秦铁衣接过便咬,吃得津津有味,满嘴油脂。老丁见他吃得欢喜,终于长舒一口气,道:“少爷,报仇和练功一样,绝非一朝一夕之间所成,急功近利乃是犯了修炼者的大忌。” 有时候孩童和女人一样,一昧与他们讲道理反而适得其反。 如今秦铁衣饱食兔肉,心中反倒没了那许多执拗,一边啃兔腿,一边点头。 秦铁衣吃过兔肉,复又打坐回气。待得傍晚时分,夕阳斜照,混元之气行过一个周天,体内灼痛感渐消,气力也已回复八九。 入夜时分,老丁将散碎干粮收拢,打成一个包袱背在背上,对秦铁衣道:“少爷,我们在此已盘桓数日,方才我下山打猎,附近已无杀手踪迹,想来已经安全。如今夜色正浓,这山中又常年大雾,我们正可趁着夜色下山,继续赶路。” 秦铁衣点头应允。 二人摸黑下山,沿途不敢使用明火,生怕露了行藏,因此脚程缓慢。到了第二日清晨才刚行过二十里地,来到了山脚下一处小镇。 此地名曰凤凰集。 山城的街道总是醒得很早,不时有起早山上的猎户擦肩而过。 街边,贩夫走卒挑着担,背着豆花、煎饼格式早点,走街串巷,高声叫卖。 累了一夜的窑姐们本欲睡去,却也不禁为扑鼻的香气所动,纷纷步出暖阁香闺。现在,她们已不必卖弄风骚,也像寻常女子一般,簇拥着,嬉笑着,喝上一碗热气腾腾的豆花,吃上一块刚好果腹又不至发胖的煎饼。 卖艺的,走解的,耍把式的纷纷亮出本领,用一种粗犷的吆喝和铜锣响声,很快就能将看热闹的人聚成一圈。携儿带孙的老人们早早占好了座儿,孩子们脸上带着天真无邪的笑容,静待好戏开锣。 稍有身份的人,穿着体面的华服,手腕上,脖子里,无不穿金戴银,好像要把所有家当亮在别人眼前。他们手中大多提着鸟笼,吹着口哨,逗弄着笼中家雀,径自向那早市上的茶果铺子走去。 秦铁衣从未出过远门,见惯了聚义城的繁华,想不到小小的一个市集居然也会如此热闹,别有一番景象,心中只觉有趣。 远近闻名的蒋记牛肉汤就在街角。 只见,一只骨瘦如柴的小黄狗似乎闻到了肉汤香气,从街口狂奔而至,昂起尖尖的脑袋,鼻尖不住抽动,一双漆黑的眼珠几乎全部凸出,朝着往来的食客们摇动尾巴。 食客们只顾着大快朵颐,哪里会去注意这只饥肠辘辘的小黄狗。 小黄狗“汪”的一声坐起。原来,一位匆匆而过食客将一点肉沫星子落在它尾巴上。小黄狗弓起脊背,身子折成一个圈,就要用嘴去叼那肉星子。可是无论它的脖子伸的多长,甚至撒开四肢在原地打转,终究不得要领。最后,只能急得直吠。 秦铁衣痴痴的看着小黄狗,只觉这一幕仿佛有一种近乎禅意的道理,可他终究还太小,无法领会。 人世间岂非有许多事都都是这样子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翻云王冰封三万里 俊少年一剑出南疆 第二十二章 蒋记小铺 秦铁衣闻到那牛肉汤的香味,肚皮打鼓,扯了扯老丁的袖子,两只小眼睛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老丁苦笑,摸了摸腰间的盘缠。好在银子尚够,小少爷虽然坚强,也不怕吃苦,但毕竟还是个孩童,何况过惯了锦衣玉食的日子,突然要他忍饥挨饿自是吃不消的,一碗牛肉汤的要求实在不算过分。 他蹲下身,擦拭过秦铁衣脸颊上的风尘泥垢,道:“少爷可是想吃牛肉汤?” 秦铁衣心里倒是想吃的紧,可忽然想到自己此刻仍在逃难,有半个馒头果腹已是谢天谢地,实在不该铺张浪费。咬着嘴唇,别过头去,小声道:“不想。” 老丁笑了,一笑他心里懂事,二笑他那奶气的脸上扭捏的模样实在可爱。一把将他抱起,大步走入蒋记牛肉铺子,说道:“少爷不想吃,我可想吃,少爷只当是陪我打牙祭了。” 他一手抱住秦铁衣,一手掀动门帘,一进店便看见一个青年汉子在铺里一角喝酒,微带醉意的眼光很美。 ——胸前一枝桃花却更美。 掌柜到不是势力之人,但见老丁和秦铁衣风尘仆仆,衣衫褴褛,简直像对一路沿街乞讨走到此处的父子,却也豪不怠慢,呵着腰,屈着身,腴着像身怀六甲的肚子,招呼过来。 蒋记的牛肉汤远近驰名,老丁一到凤凰集便已听说。 可他不知道的是,敌人已在这小小铺子里布下了天罗地网,置下了十面埋伏,静候他和秦铁衣的到来! 小店里一共有七桌子客人,有三桌的人,分别是远从魏国“沽月楼”请来的“青衣堂”、“紫衣堂”、“赤衣堂”的杀手。 共十二人。 他们来只有一个目标: ——受命杀秦铁衣。 有两桌的人,是陈启尔秘密训练的死士。 共九人。 他们来只有一个目的: ——奉命杀秦铁衣。 有一桌的人,是“蜀中唐门”的高手。 共三人。 他们来只为了: ——杀秦铁衣。 还有一桌,便是那个眼里满是醉意,喝酒喝得像掉进花丛里,鬓生华发的青年人。 ——看他的眼神,酒醉之后,就像是三月里盛开的第一朵桃花。 他独座。 低头埋首喝酒的青年人正是花错。 那一夜,他发现秦府大火,追过去的时候为时已晚,秦家上下一百三十七口已尽数斩首,唯独不见管家老丁和秦河独子秦铁衣。 他料想定是老丁带着秦铁衣赶赴南疆,当即向南追去。待得追至郊外一片竹林,但见林间有马车残骸和几具身着黑衣的尸体,想必是陈启尔派来截杀的杀手。他四下搜索,不见老丁和秦铁衣踪迹,只能来到山下凤凰集暂住。意外发现这几日沽月楼的杀手,陈启尔的死士,唐门的高手陆续抵达凤凰集,心知事不寻常,便暗中跟着。 今日他们一早便齐聚蒋记小铺,果然是为暗杀秦铁衣而来。 忽听“砵”地一声,像有谁在瓮底里点燃一支爆竹,随即闻到堪称惊天动地的臭味,像浸在沟渠里七十二天的咸鱼突然喷出了一口气,这才恍悟原来是秦铁衣这几日吃多了馊馒头、肉干和半生不熟的烤肉,稚嫩的肠胃遭了罪,正放了一个又臭又响的屁。 一时间,那臭气像给冰冻着似的,凝住不散,可苦了那一干杀手,掩鼻不迭,心里也叫苦不已;偏在这时候又不能离去透一口气,更不能贸然发作。 秦铁衣小脸一红,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仿佛不想让人知道屁是他放的。 老丁哈哈一笑,道:“当年高祖皇帝叫苏老王爷作老臭虫,便是因为老王爷有爱放屁的毛病。后来老王爷收了元帅为徒,元帅又得了小臭虫的称号。想不到少爷虽没学得老王爷一招半式,放屁的本事倒无师自通,当真可称小小臭虫哩。” 秦铁衣脸颊更烫,头垂得更低。 这时,那大腹便便的老掌柜,正哆嗦着走到老丁跟前,哆颤着问:“客客客……倌倌……要叫点点点点什什……么?” 老丁觉得好笑:“老掌柜,你怕什么?” 掌柜震颤得连话也说不出来。 六桌客人,手背露出青筋。 手按在刀柄上。 力握成拳。 老丁扬起粗眉,笑问:“你怕我?” 掌柜的声音颤得像断线的念珠:“怕怕怕怕……我不不不怕怕你……我怕怕怕怕……” ——人们对他们自己所不知道的恐惧,多半会这样问,却不知别人所怕的说不定也是有一天也是自己所惧的。 “怕怕怕怕……”掌柜“怕”得连“怕”字几乎也念成“爸”字:“我怕有人杀你——” “杀我?”老丁哑然失笑,指着自己的大鼻子,道:“谁?” 掌柜道:“我。” 这句话显然是一个暗号。 这句话一出,“青衣堂”、“紫衣堂”、“赤衣堂”三堂杀手都出了手。 他们无疑都是那种最狠毒最老辣的杀手,拔剑、出手几乎都只在一瞬间,剑光如蛇。 关于今天这场暗杀,他们无疑已在私下里演练过无数遍,出手的力道、方位、角度,丝毫不差,配合默契。 所以,他们虽有十二个人,十二柄剑,却像是一个人,一柄剑,同时刺出了十二剑一般。 陈启尔的死士后发先至。 他们的轻功比出手还快。 至少比剑光快。 蜀中唐门的人不发而至。 他们的暗器先至。 但谁都不及他快。 ——谁快? 那掌柜。 ——惊怕抖哆中的老掌柜! “我”字一出,他一掣肘、一扬袖、一翻掌,便亮出一把明晃晃的尖刃,一刀斫了下去,快得不但出乎意料之外,还超乎想象。 这一刀迅疾无伦,而且还掠起一股腥味,见血封喉,正是“十二连环坞”的“杀鱼刀”! 这一刀虽快,但有一人行动更疾。 ——那当然是花错。 花错整个人弹了起来,半空一弓,又重重的把背部“砰”地摔在老丁的桌面——奇怪的是:他轻功那么轻,身法却似很重很重,但身法越是笨重,动作却越是灵活——然后双掌如蛟龙探海般齐出: 一只手拿住了掣刀的手,一只手指尖如锥,正贴在老掌柜的脖子上——是贴,并不是切,因为并没有真的刺下去,只是像一口利刃般黏在老掌柜的下巴——同时,花错还向仿佛已吓胡涂了的老丁唤了一声:“丁兄,好久不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翻云王冰封三万里 俊少年一剑出南疆 第二十三章 突变 老丁大为讶然:“是你?” 花错道:“是我。” 老丁像在家里闲聊一般,夸道:“好俊的身手。” 花错却大声道:“别动手,一动手我就先杀了他!”他这句话当然是向那六桌正要扑过来出手杀人或救人的高手说的。 老丁将骇呆的秦铁衣护在怀里,肯定的点头:“你们最好相信他说的话。” 这老掌柜正是“十二连环坞”华南分舵舵主——渔愁眠。他是这次行动的领袖,也是此次行动幕后主脑陈启尔身边的红人,唐门、死士和沽月楼三堂人物还不敢背这个黑锅。 老掌柜又怕得全身发起抖来了,又颤着语音说,“你你你……先收指……我我我……立刻便撤……” 花错不同意,“什么你你你我我我,我收了指,你还会罢手吗!” 老掌柜连大肚皮也抖得乱颤狂摇,“……你要是不放我……他们是是是不会走……走的……那只有耗耗耗在这这里了……不如你先收收收腿……我一定马上就走……” 花错听了,也觉得有道理,望向老丁。 老丁环顾众人,只觉没有比这更好的法子。末了,大力的点了点头。 于是花错道:“我就先收一只手……你先把人叫出去。” 老掌柜不住点头,额头满是汗。 花错缓缓收掌。 先收拦住持刀的手那一掌。 掌刚弯曲,骤然之间,却发生了一件事。 一件令一向应变奇速、出手奇迅、反应奇快的花错也来不及应对的事。 老掌柜的肚皮遽然裂开! 里面倏然伸出一只手。 手里有一把刀。 黑色的刀。 刀刺花错! ——花错的身还在桌上,肋部离那老掌柜的“大肚子”极近极近,谁也不曾料到肚子里面居然还藏了一名小杀手!这一刀突如其来,令花错不及闪躲、无法闪避! 甚至连发力把老掌柜的脖子刺穿也来不及。 此外,老掌柜渔愁眠的白刃,却急刺老丁怀中的秦铁衣! ——他没忘了秦铁衣! ——这才是他的任务! ——他才是他的目标! 就在这时,老丁已伸出手。掌中一片碧青色光芒,隐有电光跳跃闪动,握住白刃。 ——就用一只手。 肉掌! “咯噔”一声,淬满剧毒的白刃,都给他拗来像冰屑一般既碎且脆。 老掌柜渔愁眠的攻势已完全给摧毁。 花错指尖闪出比剑光更凌冽更锋利的寒光,一指洞穿了老掌柜“肚子”里藏的人天灵盖,这一指速度极快,力道也巧,一指下去鲜血脑浆还未及流出,人却已经一命呜呼。再一脚把渔愁眠踢飞了出去。 老丁手里握着那把天下闻名丧胆的毒刀,却握成了碎片,还向他咧嘴一笑,有点得意,但十分善意的问:“怎样?” 花错忍不住夸道:“好掌法!” 老丁也相知相惜的说:“好指功!” 秦铁衣抬头望着老丁,又看看花错,只见他们眼中忽然燃起比年轻人更热血的火光。 他尚年幼,还不明白男人胸中的热血为何物。老丁和花错曾是一起并肩作战的兄弟,如今总算又有机会联手抗敌,又怎能不叫他们激动澎湃。 这时,那廿四名凶神恶煞,抡刀挥剑扣暗青子的杀手又要杀上来了。 老丁将秦铁衣放到背后,双掌起式,准备大杀一场,大打出手。 花错冷眼盯住一干杀手,冷笑一声,道:“渔愁眠都死了,你们居然还不走?陈启尔到底给了你们多少银子,值得你们如此卖命?” 话一说完,指尖如拔刀般一斩,大喝一声:“滚——” 老丁“差点”就真滚了出去。 不单是他,就连躲在他身后的秦铁衣,也差点给震出去。 这一指,从身畔发出,划了一道大弧型,划过背脊,划过头顶,划过前身,刀光似的指力斫在桌上,不但大桌齐口分而为二,凡指芒过处,由后至前,整间小铺,从墙壁到屋顶,全切开两半,那就是说,那偌大的一间房子,给这指芒一划,完全砍成两边,,像本来就是两间屋子一样;风吹进来,阳光也激飞进来,往来路人因诧异而凸出的眼珠子好像也要掉进来了。 这一指声势骇人一至若此! ——这一指! 这一指一出,敌人都“不见了”。 ——走避不迭。 谁敢惹这一指? ——看花错霸气出指的样子,也正是流露着:谁敢惹我,这四个字。 走光了。 谁也不肯再留。 ——谁也不敢跟发出这一指的人为敌;何况,他身边有还有一个掌势若雷霆的老丁。 那一指,那一声大喝,把所有的人都震了出去——不震出去的也给震倒、吓坏了。 好深厚的内力! 老丁摊开一对手掌,原本准备拼命,现在已在鼓掌,为花错,为那一指喝彩:“花老弟,多年不见,想不到你的修为已精进至灵台境二阶。” 花错笑道:“丁兄,你的风采也是不减当年。” 老丁苦笑着耸了耸左肩,道:“自从给那劳什子的毒刀砍中,身体就大不如前了,武功也搁下了。” 花错按了按他肩头,道:“丁兄过谦了,当年谁人不知秦家军第一甲士‘大雷神’丁开山的大名!” 老丁摸着自己满头白发,道:“老咯……当年的大雷神现在只是个老管家,当年的丁开山也已变成了老丁。” 花错正色道:“一个人只要心中的正气和豪气不减,就算老得连饭都吃不动,也依旧年轻。秦兄,你说对不对?” 老丁又回到那给斫成两半兀自不倒的桌旁,大剌剌的一坐,紧握双拳道:“对,你说的很好!” 花错从一地桌椅废墟中翻出一坛酒,一仰头,大喝一口,递到老丁面前,道:“是否当浮三大白?” 老丁接过酒坛,咕噜咕噜喝了一半,大喝一声,道:“痛快!” 他又将酒坛递回花错,道:“当年元帅的拜把子大哥傅休傅大人在秦家军万人之中挑中了你,带回府上,收作义子。想不到,今日救下我与少爷的人还是你,不愧曾是元帅账下第一号先锋郎。” 花错微笑着,道:“还有一件事你一定也想不到。” 老丁问道:“什么事?” 花错嘴角的笑意忽然变得阴冷无比,仿佛一条已死死咬住猎物的毒蛇。 “酒里有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翻云王冰封三万里 俊少年一剑出南疆 第二十四章 突变中的突变 老丁闻言心中一凛,忽觉丹田如针扎刀绞般刺痛不已,立时运气压制。 不行气则已,一行便更坏了! 不曾想这剧毒居然也是遇气而散,瞬间蔓延直全身经脉,毒力直逼脏腑、心脉。 他脸色阵青阵白,恨恨的盯住花错的脸,咬着牙道:“你……为什么?” 花错冷冷一笑,道:“那群庸才只顾着刺杀秦河之子,却不知要杀他需先杀你。” 老丁为人忠厚忠诚,秦夫人临终前将幼子秦铁衣托付于他,他就算拼上性命,定会护这秦家遗孤周全。 花错这句话虽狠毒,却实在是很有道理。 老丁眼中因毒力蔓延而现出一条条惨碧色血丝,就像是将死之人的脸色。他身体一阵摇晃,几乎已站立不住,却还是要问个明白:“难道你已投靠了陈启尔?” 花错道:“我本就是丞相大人的人,当年投身秦家军,后来潜伏在傅休身边,皆是为了替丞相大人打探情报。” 他眯起眼来冷笑,笑得就像一只狡猾的狐狸:“丁兄,你想不到吧。” 老丁的确想不到。 他想不到与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居然会变成敌人。 ——更想不到,这位“生死兄弟”给自己下的毒居然是“巫神教”的奇门剧毒“气竭散”。 此毒无药可解。 据说巫神教教主“鬼王”封炼,当年炼制此毒时,更本没有炼制解药。 也就是说,中之必死。 此时,老丁双目视物,昏昏沉沉,死黑一片,几乎失明。他却还是再问:“你既身怀巫神教奇毒气竭散,那么离难老弟所中的摄魂香也是你下的?” 花错神情仍是云淡风轻,声音却有一丝得意:“你猜得不错,不过让你猜中又如何?气竭散遇气而动,你方才一运功,毒力已散遍五脏六腑。” 末了,冷冷的说:“你放心,你很快便会见到离难。” 秦铁衣忽然窜到老丁身前,张开两只瘦弱的胳膊横在中央,向花错大喊:“你要杀的人是我,放了丁叔……”语气斩钉截铁,脸上竟毫无惧色。 看着他涨红的小脸,瞪圆的一双眸子,花错仿佛很欣赏,却更讥讽:“小小年纪,无惧生死,不愧是秦河的儿子。不过,就算你现在跪下来给我磕一千八百个响头也没用,今日,你要死,丁开山也要死。” 秦铁衣没有磕头,一个箭步窜出,沉掌一翻,反手再发,赫然使出“大风雷手”入门三招——“乌云密布”! 可惜他身子太小,力道太弱,哪里是花错的对手。 花错一抬脚,屈膝一弹,已将他踢得倒飞出去,撞上身后的丁开山,主仆二人一齐倒地。 秦铁衣挣扎着爬起来,老丁忽然抓住他的手,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少爷,还记得在竹林里我对你说的话吗?” “我让你跑你就跑,不要回头!” “什么时候?” “现在!” “那你呢……” 老丁突然暴喝一声,飞身扑向花错。 他身中剧毒,一身修为马上将要被毒力消耗殆尽。若是让花错先出手,他和秦铁衣必死无疑。所以,他只能拼一拼! ——拿命拼! 就在他扑过去,扑过去跟花错拼命的时候,还做了一件事。 他一掌连削带扫,斜斜劈出,掌沿直扫秦铁衣身下一块木板。那木板就像一叶小舟,被凌空击飞,载着秦铁衣一直飞出店外。 这一掌已用上他仅剩的全部内力。 他并不是想用自己的命去拼掉花错的命,而是要为秦铁衣拼出一个逃跑的机会! 所以他并没有对花错出手,而是扑过去,死死抱住他的腰,让他无法去追秦铁衣。 花错冷哼一声,闪电般射出两指,一指挑断了老丁手腕筋脉,一指击碎他双肩琵琶骨。 老丁双手顿时脱力,身体有如烂泥般俯伏下去,倒在花错脚下。 击飞的木板将要落地,秦铁衣伏在木板上遥望店中情形,泪水直涌,大叫道:“丁叔!” 这时,花错转过头,盯着已在丈外的秦铁衣,一双目中带着三分阴毒,七分讥讽,仿佛在说:“你看好了!” 接着,“咯噔”一声,踢断了老丁的脖子。 “我让你跑你就跑,千万别回头!” “那你呢?” 木板落地,秦铁衣的泪水也重重落在地上,贱起的泪花里仿佛还有老丁憨厚的笑容,和那双足以为他遮蔽一切风雨的粗壮大手。 “那你呢?” 可老丁却已再也站不起来。 雨忽然落下,很绵,很密。冲淡了店里的血腥气,仇恨却像贱起的水花一样清晰、跃动! 秦铁衣没有再去看老丁一眼,转过身,发了疯似的向长街尽头奔去,拳头握得很紧,连雨水也流不进去。 他当然不想走,甚至想冲过去将花错千刀万剐,给老丁报仇。就算报不了仇,至少能同老丁死在一起。 可他却不得不走。 ——必须走! 老丁拼上性命才让他有机会逃走,他若不走,老丁的死将变得毫无意义。 风雨更急,长街冰冷。 花错跃出店外,脚尖一点,箭也似的向秦铁衣逃跑的方向追过去。 秦铁衣奔出几里,只觉身后不时有衣袂破风声传来,心知花错已近。但见不远处,长街尽头有一条暗巷,不由得加快脚步奔过去,一闪身,转入暗巷。 小巷窄而深,昏暗僻静,只能容纳一人身量。好在秦铁衣身子瘦弱,通行无阻,可很快他就发现,小巷尽头有一堵高墙拦住去路,居然是个死胡同。 他一时间没了法子,回过头去,只见巷口一道白影闪动,正是尾随而来的花错到了。 如今是前无去路,后有追兵,心中不甚绝望。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得一个很柔很轻的女子声音在说:“快来,这里……” 他四下张望,只见身旁一簇杂草背后居然有个不易发觉的狗洞。 狗洞中正有一只小手冲他召唤。 “等什么?快进来……” 现下,秦铁衣已顾不得那许多,若是花错进得小巷必会发现他行藏,到时候实是十死无生的境地。当即也不管“男子汉大丈夫怎能钻狗洞”那许多道理了,弓起身子,钻入狗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翻云王冰封三万里 俊少年一剑出南疆 第二十五章 半个馊馒头 甫一进洞,但见眼前是一条青石长廊,漆红色的廊柱,淡金色的雕栏,好像是一处大户人家的后院。 还未及细看,秦铁衣忽然被人拉住胳膊,跌跌撞撞,一直拉到墙角。刚要开口发问,却被人用手掩住了嘴。 他只觉这只手小小的,软软的,却有些凉,掌心紧贴自己双唇。雨水不断流淌,从指缝间滑落至他鼻尖,似乎还带着一股泥腥味。 秦铁衣原本心想这人既有心救他,应不是歹人,可现在兀自被人掩住嘴,不免心头一惊。刚要催谷丹田中的混元之气,以作反抗。忽听得院墙外那暗巷中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仿佛与自己只有一墙之隔,自是那花错已追截至此,当下再不敢妄动。 “别动!” 这时,他的脊背紧贴高墙,缓缓转过头,就看见用手掩住他嘴的人,居然是个看上去比他还小几岁的女孩子。 只见这女孩身量娇小,站在墙角的影子里几乎分辨不出轮廓。身上随意用几块破布裹了,就算衣服;一张鹅蛋般的小脸满是泥垢,略显消瘦;齐肩的长发绑成两个小辫,却显得不伦不类,一个长些,一个短些;五官倒是生得清秀,小小的鼻子,小小的嘴,一双眼却很大,明亮亮的,水汪汪的,正扑闪扑闪的望着秦铁衣。 她眨眼的模样很是有趣,一双大眼睛开合之间,两簇长长睫毛上的雨水就溅到眼睛里去了,她用力的将眼睛闭成一条缝,好像想将雨水挤出来,这时候,两条弯弯的眉毛就会皱在一起,就像两片春风里忽合忽散的柳叶。 秦铁衣瞧着这乞丐般的女孩又是好笑,又是好奇,被她用手掩住的小嘴嘟嘟囔囔的想说话。 女孩立时直愣愣的瞪了他一眼,两片樱唇一紧,缩到了两排牙齿中间,示意他不要说话。 雨水“吧嗒”、“吧嗒”落在青石板上,落在雕栏上,四周安静极了,只有雨水的声音和花错四下搜索的脚步声。 过了一会,脚步声逐渐远去,慢慢变得比雨打青石的声音还要轻。 秦铁衣心想总算逃过一劫,可那女孩却仍不放心,掩住他嘴巴的小手紧了一紧。 果然,不出一刻,那脚步声去而复返。隔墙听来,似在那暗巷中盘恒许久,复又离去。 这时,那女孩才缓缓松开小手,长长的舒出一口气,脊背沿着墙壁滑落,一屁股坐在墙角。 秦铁衣在她身边坐下,讶然问道:“你怎知他会去而复返?” 女孩歪着头瞧他,仿佛觉得这问题实在愚蠢,反过来问道:“难道你长了翅膀?” 秦铁衣被她这没来由一问,问得愣住,想了想才道:“没有。” 女孩又问:“你会不会飞檐走壁?” 秦铁衣又想了想,摇摇头道:“不会。” 女孩白了他一眼,嘴角却微微扬起,似在笑他愚笨:“你既没有翅膀,也不会飞檐走壁,那小巷子又是个死胡同,他寻不见你自然想不通,肯定会回来再次确认,有没有什么小路能让你走脱。” 听她这么样一说,秦铁衣只觉心中豁然。心想这女孩嘴巴虽厉害的紧,说的话却实在有道理的很,方才要不是她,自己只怕已遭了毒手。当即拱手道:“谢谢你,谢谢你救了我。” 女孩眨着一双机灵灵的大眼珠瞧着他,忽然微笑着,道:“你当真想谢我?” 秦铁衣一下一下重重的点着头,正色道:“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我由衷的谢你,自然是真的。” 女孩忽然自墙角跳起来,右手在身上——比青石地板还要脏的破布衣衫上擦了擦。摊开手,道:“拿来吧。” 秦铁衣愣愣的看着她满是淤泥的小手,喃喃道:“什么?” 女孩嘟了嘟嘴,道:“自然是你从那人身上偷来的宝贝呀,你既然要谢人家,总得有所表示吧。” 秦铁衣指了指院墙,其实指的是墙外的小巷:“你说的是方才追我那人?” “不然呢?”女孩指着自己小小的鼻子,道:“难道是我啊。” 秦铁衣听得一头雾水,苦笑道:“我可没偷他什么宝贝,就算他送我,我也不要。” 女孩急了,气呼呼的走过去,踮起脚,瞪住他。她身材娇小,比秦铁衣足足矮了半个头,一踮脚,鼻尖差点撞上秦铁衣下颚:“我瞧你说要谢我都是假的,其实心里小气的很,舍不得将宝贝拿出来。你若没偷他东西,他何苦追你追得这么样紧?” 她生气的模样仿佛比笑起来更可爱,秦铁衣不由得“扑哧”一下,笑出了声,道:“姑娘,我看你真的是误会了,我……” 话未说完,那女孩似是不想听了,忽然伸出手,在秦铁衣身上搜了个遍。 秦铁衣虽小小年纪,父母却自幼请先生过府教他礼教,“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自是早明,立时涨红了脸,一时间只顾着害羞,竟忘了阻止,痴痴的木立在那里。就算那女孩摸索到他腰间、腋下,触动了痒穴,他也忍住不敢笑出声来。 女孩摸索一阵,却连一个铜板也没找到。围着他左一圈,右一圈,上上下下,仔仔细细,里里外外,打量的清清楚楚,皱着眉头,道:“你真没偷他东西?” 秦铁衣实在已不知如何解释,只能一个劲摇头。 女孩蹲下身子,忽然大哭起来,哭得伤心极了,好像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一样。一边哭,一边喃喃自语道:“那那那……那我救你做什么……方才还不如将你推出去交给那人……说不定……说不定还能讨几个赏钱呢……” 原来,她将秦铁衣当做了市井泼皮,误以为他偷了花错的东西。故将他救下,横插一杠,想得些好处。现在看来,如意算盘已然落空,心中只觉懊悔。 秦铁衣见她哭得伤心,一时间没了法子,也顾不得细想她救自己是出于好心还是另有所图。只觉哭声入耳,又是心疼,又是不忍,从怀里取出半个从那山洞里带出来的馊馒头,递到女孩面前,道:“姑娘,你别哭了。我全身上下只有半个馒头,你若不嫌寒酸,便拿去吧……” 他下一顿饭还不知在哪里,这半个馊馒头实是他保命的干粮,他不仅大大方方的送了出去,居然还怕别人嫌寒酸。 女孩居然不哭了,飞快夺过馒头,小心翼翼的藏在衣下,就像是在收藏一锭得来不易的金子。抬起头来,瞪了秦铁衣一眼,“哼”了一声,委屈道:“总比没有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翻云王冰封三万里 俊少年一剑出南疆 第二十六章 夜路 夜幕已完全降临。 凤凰集民风淳朴,入夜后街道上鲜有人迹,家家户户灯火已熄,早早睡去。 是以这条长街看起来就愈发黑暗了。 那小女孩和秦铁衣一前一后,走在长街上。 这时,雨虽停,道路却依旧坑坑洼洼,泥泞不堪。 他们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吧嗒”、“吧嗒”溅起水花的声音,在空荡荡的长街上此起彼伏。 女孩走在前头,有时走得快些,有时走得慢些,有时停下来,回头去看,就看见秦铁衣不紧不慢的跟在她身后。于是,索性撒开小脚丫子,向前急奔,再回头。可是,不管她何时回头,秦铁衣都跟在她身后,他们之间的距离没有近一分,也没有远一分。 她仿佛很生气,一跺脚,溅起一片水花,打湿了她的衣服和脸。于是,她就更生气了,指着秦铁衣大喊:“你不要再跟着我了!” 秦铁衣一路跟着她,她快他也快,她慢他也慢,她若是停下来,他也就不动了。现在,瞧着她生气的模样,秦铁衣反而不好意思了,喃喃道:“不是……我……” 女孩撅起嘴,嘟的老高老高,忽然从衣下拿出那半个馊馒头,往嘴里塞。她的嘴实在太小,馒头又太大,直撑得她两腮鼓鼓的,滚圆滚圆的。一直到唾液将馒头软化下来,才能勉强瘪着小嘴嚼动。 待得将最后一口馒头吞进肚里,她才朝秦铁衣“啊”的一声张开嘴,然后道:“你看,没有了,就算你现在想把馒头要回去,也没有了。” 秦铁衣见她狼吞虎咽吃了半天馒头,原以为她饿极了,却不料是这个原因,不由得笑道:“姑娘,你误会了,馒头既然给了你便是你的了,我从未想过要从你手中讨回来。” 女孩一听,仿佛更生气了,瞪着他道:“那你跟着我做什么?” 秦铁衣低下头,看着那女孩被月光拉长的影子,而他此刻正站在这道影子边缘。 他叹了口气道:“我自小便不敢走夜路,每次夜里出门都要跟在爹爹妈妈身后,就算不跟在他们身后,也要走在他们的影子里才觉安心。” 女孩听完,“扑哧”一笑,用手指在脸上划了三下,道:“男子汉大丈夫,胆子居然这么小,羞羞脸。” 秦铁衣不服气,道:“这与是不是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关系?有些男子就算生得勇悍健硕,却依旧会怕蟑螂、老鼠。难道,他们就不是男子汉了?” 末了,还特别强调了一句:“我虽不敢走夜路,蟑螂老鼠却是不怕的,一点都不怕。” 女孩走过来,眯起眼直笑,笑得将脖子都缩进了肩膀里:“胆子小倒也罢了,怎的歪理还这么多。” 秦铁衣小脸一红,低下头去不看她,喃喃道:“本来……本来就是这样子的。” 女孩忽然一转身,到了他背后,道:“那好,你既是男子汉就应该走前面,让我跟着你的影子。” 秦铁衣回过头,讶然道:“你也害怕走夜路?” 女孩眨着一双比明星还亮的眼,道:“就当我怕,你敢不敢?” 秦铁衣心想自己再不济,也绝不可叫个女孩子看轻,立时点头,满口答应道:“走就走。不过,我的脚程可快哩,你跟不跟得住?” 女孩的一双眼弯成一轮弦月,道:“我若跟不住你,我就从此不叫小鸽子,不管你以后要叫我小蜗牛,小蛤蟆,都由你。” “好!”秦铁衣越想越不服气,当真想与她较量较量,一个箭步跨出,人已窜了出去。 望着秦铁衣逐渐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女孩不由得掩嘴直笑,喃喃说了句:“傻蛋。” 秦铁衣一口气奔出去几里地,一直到街角才停下,心想那女孩定然已被自己甩开老远,不禁得意起来。可转过身一看,身后哪里还有人,只剩下一条空荡荡的长街和无边无际的黑暗。 他原以为女孩还未跟上来,可等了一会依旧没有动静,便寻着来路一直找回去。 “小蜗牛。” “小蛤蟆。” “小鸽子?” 秦铁衣一路找,一路喊,可回应他的永远只有黑暗和失望。往回走了几里地,一直到与她分开的那个路口,依旧不见女孩踪迹。 难道她真的像鸽子一样飞走了? 还是说,这只不过是她为了不让自己跟着,想出来的一个计策? 秦铁衣想不通。 他的身体开始颤抖,长街无风,可他却有如站在隆冬腊月里的凛冽风雪中一般,冷入骨血。 或许,只有当一个人真正独自面临黑暗的时候,才能感受到那种莫名的恐惧和心底最深处升起的绝望。 “我不敢走夜路。” 这是真的。 或许,他并非真的不敢走夜路,而是身前能陪他一起走下去的亲人,如今都已不在了。 他只能往前走。 独自一人。 身后的黑暗中杀机四伏,前面的黑暗里或许还隐藏着一丝光明。 孤独的人总是渴望光明。 破庙里光明一片。 这里是凤凰集外一间荒废的土地庙,此时正有明亮的火光从破败倾斜的窗子里照射出来。 庙里生着一堆熊熊燃烧的旺火,温暖而明亮。火上架着个炉子,咕噜咕噜直冒青烟,香气扑鼻。 一个瘦骨嶙峋,生着一对三角眼的乞丐正往火堆里加柴。 另一个同样消瘦,鼻子却很大的乞丐直勾勾望着火炉,口水直流。 他们无疑都是那种最贫穷最困苦的乞丐,可今日却忽然交了好运,竟从一位员外家的后门捡了一锅香肉回来。他们已不知多少日子没尝过肉味,这下总算可以大快朵颐。 那大鼻子一边看着锅里沸腾的油星子,一边埋怨,道:“别加柴了,再煮下去肉就老了。” 三角眼显然也已垂涎欲滴,手上虽在加柴,一双眼却盯住香肉,不眨也不动,仿佛稍一松懈,这锅香肉就会自己长出翅膀飞走一样。 他不同意大鼻子的说法,反驳道:“得加,还得加,狗肉就得煮的老,越老越好。” 这时,他们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那锅香肉上。所以,他们谁都没有看见庙门口出现了一个人。 一个仿佛已和黑暗融为一体的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翻云王冰封三万里 俊少年一剑出南疆 第二十七章 小鸽子 秦铁衣不知已走了多久。 他觉得四周的黑暗与前路的迷茫实在没什么两样,黑暗笼罩大地,彷徨与无助同样笼罩他的心,再没有人会来保护他,也没人会告诉他接下去的路该怎么走。天上地下仿佛只剩他一个人,有如无主孤魂一般,孤孤单单,飘飘荡荡,漫无目的的游荡人间。 乌云完全遮蔽圆月时,他忽然看见不远处有一点星光,隐约在黑暗最深处,挣扎着亮起。还来不及思虑,便径自走了过去。 渴望光明,本就是人类的天性。 更何况是一个孤独困苦的孩子。 待得走近,眼前是一座有如被风雨打落的残叶一般破败的小庙。火堆烧得很旺,两个乞丐模样的汉子围炉而坐,肉香阵阵,飘得很远很远。 秦铁衣痴痴木立在门前,一双眼直勾勾的盯着火光,盯住香肉,仿佛再也移不开了。 连日来的逃亡与变故,已将他折磨的心力交瘁,也从未好好吃过一顿饭,更是将最后一口保命的干粮给了那个叫小鸽子的女孩。如今,正是饥惶交迫,无以为继。 当下也顾不得身份和那许多礼教,跌跌撞撞,进得庙去。 “两位大哥,我走了很远的路,实在饥饿难耐,可否分我一块肉?” 那大鼻子和三角眼正准备大快朵颐,但见秦铁衣走进来,皆是一脸厌恶。只听那三角眼道:“哪里来的小乞丐,速速滚蛋,莫要扰了大爷们的食兴。” 秦铁衣此刻虽不得不低下头颅,向他们讨食果腹,但身为“元帅之子”的气节仍在,不由得挺直腰板,道:“我……我不是乞丐!” 大鼻子和三角眼闻言只觉好笑。那大鼻子上下打量了秦铁衣一番,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讪笑道:“你不是乞丐是什么?难不成还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商贾巨富的公子?” 三角眼一听,“噗”一声大笑起来,喷了一地碎肉星子。讥笑过后,又觉浪费,将满地碎肉捡了,一口吞下。 秦铁衣低下头,看着自己一身褴褛衣衫,和早已露出脚趾的芒鞋,倒也怪不得别人将他认做乞丐。可他现下心中烦闷不已,肚饿时性子又兀自暴躁,这些日子先后痛失亲眷,一路上又遭了这许多苦难,如今在这里竟被两个乞丐轻看嘲笑,心中五味杂陈,悲怒不已。当下扑了过去,捡了锅里一块香肉便咬。 “小王八蛋,还敢明抢!” 两个乞丐见状大为光火,对着秦铁衣抡起拳脚,便是一顿骤雨般的毒打。 其实,这两个乞丐身形消瘦,且并非什么修炼之人,拳脚力道实在有限。秦铁衣身负“玄雷心经”和“大风雷手”两种武功,若使将出来,虽无把握将二人制服,却也不至落了下风。可如今确是他抢肉在先,自觉心中有愧,不愿与他们动手,索性蜷起身子,也不做反抗,任由他们打骂,如此也算还了他不告自取之罪。 “三角眼的活王八,大鼻子的癞蛤蟆,欺负一个小孩子,真不害臊,羞羞脸!” 这时,忽听得庙外有人说话,正是小鸽子的声音。 两个乞丐闻声转头,但见庙外漆黑一片,不见人迹。 “是谁在那里口不择言,满嘴喷粪?”三角眼怒叱一声。 庙外依旧漆黑一片,小鸽子的声音却又响起:“活王八,癞蛤蟆,掉进茅坑不见啦。要问为甚不见了,四脚朝天臭死啦。” 话音刚落,庙外突地飞来两颗石子,不偏不倚,正打中三角眼和大鼻子的额头,立刻肿起两个又青又红的大包。 两个乞丐摸着额头上剧痛的大包,互看一眼,心中怒不可遏,随手抄了地上两根粗壮的干柴,冲出庙外,便要找小鸽子拼命,空旷的四野中二人咒骂之声不断响起。 秦铁衣正觉奇怪,这时,只见小鸽子“咚、咚、咚、咚……”一路小跑着奔入庙内,携起他的手,声音压的很低:“快走。” 秦铁衣见了她,只觉心中欢喜,仿佛已将她方才诓骗自己之事忘却,痴痴的瞧着她傻笑。 小鸽子见他像木头一样一动不动,一张脸已被打得青红一块,紫黑一块,居然还笑得出来。原本握住他的手微微弯曲,用指尖在他掌心重重一掐,微嗔一声,道:“被人打成这样还笑,真是傻蛋。” 这一掐,令秦铁衣回过神来,立时站起身,便要随她逃出庙去。临走前,还不忘在锅里胡乱捡了两块香肉。心里想着,一块给自己,一块留给她。不料,小鸽子伸手打落他手中香肉,眉宇间又是着急又是严肃,道:“不准拿,快走!” 秦铁衣怔怔的望着她,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此时手又给他携着,只能一路小跑随她而去。 二人逃出庙去,一路急奔,不敢怠慢。待得天色微亮,东方露出鱼肚白,已到了一处山坳之中。只见,眼前青山在望,绿水在抱,山风拂面,有如母亲温柔的手,拭干了脸上的汗水,温暖而舒适。 二人奔至溪畔,再也跑不动,躺在草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秦铁衣转过头,正看见小鸽子轮廓分明的侧颜,只觉她生得比那山花还要好看。可心中想起她种种行径,又觉这女孩子兀自神秘,总是忽然消失,又忽然出现,就像这山水之间的精灵。心中好奇,不由得问道:“你怎会回来救我?” 小鸽子似是知道他在看自己,不知是厌恶还是害羞,忽然坐了起来,道:“谁要救你,我只是看不惯他们欺负人。” 秦铁衣知她小嘴厉害,苦笑着,道:“不管这么样,终究是因为你,我才没给他们打死,我还是要谢谢你。” 小鸽子别过头去,道:“谁要你谢了,你要谢就去谢那两个活王八和大蛤蟆,若不是他们实在太笨,也不会上我的当。” 秦铁衣心知她使的是调虎离山的计策,虽非如何高明,却很合时宜。更何况,她不过是个年幼的小姑娘罢了。心中不禁对她的机智和聪慧佩服不已。又想到方才打中那两个乞丐的石子,力道和准头都分毫不差,不由得问道:“那两颗石子是你打的?” 小鸽子道:“不是我,难道是鬼么?” 秦铁衣道:“你这一手武功可俊得很哩,不知出自哪门哪派?” 小鸽子“噗嗤”一笑,道:“什么武功不武功的,这是饿的时候打鸟吃的土法子,在我家乡连三岁孩童都会。” 秦铁衣心中愕然,想他如今也算是习武之人,尚且无法射出那般精准的石子,只觉自叹不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翻云王冰封三万里 俊少年一剑出南疆 第二十八章 家破人亡 这时,小鸽子的肚子“咕噜噜”叫了起来。被这肚饿之声一勾,秦铁衣也觉肚里实在饿的紧,问道:“你饿了?” 小鸽子没好气的道:“废话,你饱的时候肚子会叫么?” 秦铁衣想起方才那锅香肉,不由得口水直咽,道:“方才若不是你,现在我们就有香肉吃了。” 小鸽子转过身,仿佛在气他这句话说错了,正色道:“那肉吃不得!” 秦铁衣讶然道:“莫非你喜欢狗,不吃狗肉的?” 小鸽子道:“他们虽打了你,却是你抢肉在先。我教训他们,只是怕你吃不住那一顿毒打。”说着说着,似是想起了伤心事,两只大眼睛眼泪汪汪的:“他们不是恶人,而是和我一样的苦命人。这年月,若非家里遭了难,害了饥荒,谁愿意背井离乡,做那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看人脸色的乞丐?” 末了,眼泪“吧嗒”、“吧嗒”落下来,不想叫秦铁衣瞧见,别过头去,道:“他们一定是好不容易才有肉吃的,却被你这傻蛋抢了去。你说,他们不打你打谁?” 秦铁衣望着她的泪水从尖尖的下巴滴落,仿佛滴在心里,直要令他的心都化了。心想这女孩嘴上虽总不饶人,心地却善良,倒也不似表面这般尖酸市侩。看她小小年纪,身边也没个家人朋友,方才又说了这番话,恐怕和自己一样,也是家里遭了什么变故,逃难出来的。不由得心生怜悯,问道:“你怎么总是一个人,你家人呢?” 被他这一问,小鸽子忽然放声大哭起来,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怎么样也止不住。 秦铁衣被她哭得一阵心慌,咿咿呀呀的不知如何是好,想哄她开心,也不知该如何哄。 只听小鸽子大哭着,道:“你这傻蛋,怎的总要问别人的伤心事,谁人没有爹爹妈妈,谁人愿意一个人跑出来……”低下头,“呜呜呜……”哭个不停,眼泪一大颗一大颗的掉,仿佛连草儿也在为她伤心,被泪水压弯了腰。 秦铁衣实在没了法子,忽然一头扎进面前的小溪里,半天也不冒头。 小鸽子忽然不哭了,站起身来张望,只见溪水清澈,水流湍急,就是不见秦铁衣的身影。心里似是急了,大声呼唤道:“傻蛋、傻蛋……”过了一会,还是不见他上来,心里竟以为他死了,不由得又呜呜咽咽哭了起来,哭得比方才还要伤心,喃喃自语道:“我想起了伤心事,你便由我去哭好了,你却要跳进水里,逞强来逗我开心作甚……” 这时,只见溪中水花四溅,秦铁衣一个鱼跃跳出水面,头发湿漉漉的黏在脸颊上,两只小手合抱着好大一尾鱼,大喊道:“姑娘,你别哭了。喏,你看,咱们有鱼吃了。”他咧着嘴大笑,阳光映照满脸水珠,清澈而明亮。 小鸽子方才还以为他死了,哭得伤心极了。现在看他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反而又生气了,板起一张小脸,道:“好端端的你下什么水,抓什么鱼,我……我让你抓了么……鱼愿意给你抓来吃么……”说到最后,语无伦次,已不知为何生气,又好像在气自己,小手兀自握紧,又哭了起来。一边哭,还一边骂道:“傻蛋……傻蛋……” 秦铁衣愣住,怔怔的望着她。只道她仍因勾动了伤心往事而落泪,却不知她方才以为自己溺亡而伤心。不由得心道:我抓了鱼给她吃,她怎仍是不开心?女人的心思当真难懂…… 此刻,他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径自找了石头刮去鱼鳞,剖开鱼腹,清洗干净。又找了一堆干柴,生起篝火,拿树枝将鱼穿起,放在火上烤。 柴火“噼噼啪啪”响个不停,一直到闻着烤鱼的香味,小鸽子才终于不哭,挪动身子,在秦铁衣身边坐下,看着金黄酥嫩的烤鱼,又看了看满头大汗的秦铁衣,忽然展颜微笑,笑得比蜜还甜。 秦铁衣瞧她脸颊仍挂着未干的泪痕,嘴角却扬起微笑,不由得道:“你这姑娘真奇怪,怎的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之后便不敢再说下去了,生怕说错什么话,惹她伤心。 小鸽子也不生气,反而笑得更好看了:“我乐意哭便哭,高兴笑就笑,连我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笑,什么时候会哭,你又如何管的住?” 秦铁衣给她一句话说的没了脾气,索性闭上嘴,专心烤鱼。余光却忍不住的要去看她,此刻见她笑得欢愉,一张利嘴又已恢复如常。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 二人吃过烤鱼,同坐溪畔,将小脚丫放入小溪中冲洗,三月里的阳光照得溪水温暖宜人,二人只觉精神大振,连夜奔波的疲倦一扫而空。 小鸽子看着脚上的淤泥被溪水慢慢冲走,已回复往日的纤秀白皙,心情大好,居然称赞起秦铁衣来,道:“想不到你人傻傻笨笨的,鱼倒烤的好吃。” 秦铁衣略显得意,道:“那当然,这抓鱼、烤鱼的本事,都是丁叔教我的,丁叔他……”回忆往事,提及老丁,脑中不禁想起他惨死的画面,心中悲切,不由得沉下脸去,不再说话。 小鸽子并未看见他忽然失落的脸色,却似被自己心中往事勾动了愁怀,轻叹一声,道:“你莫要得意,我爹烤的鱼那才是天下一绝。” 秦铁衣也不争辩,顺着她的意,说道:“是么?那有机会一定要尝尝。” 小鸽子忽然低下头去,神色落寞,喃喃道:“只怕是没有这个机会了……” 秦铁衣看着她楚楚可怜的模样,似是伤心极了,柔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去年,皇帝又一次加重赋税,当兵的来收粮征税,把家里最后一粒米都搜刮了去……”小鸽子又叹了口气,继续道:“后来,我家乡闹了饥荒,好多人都饿死了,爹爹妈妈也死了……我一直走一直走,一路乞讨,才从西凉到了这里……” 她抬起头,眼中已噙满泪水:“所以我才那么怕饿……简直怕的要命……因为我怕自己也会像爹爹妈妈一样饿死……” 他转过头,望着秦铁衣,问道:“我听说皇帝很富有,每顿饭都要吃几十道菜,为什么连我家最后一粒米都不放过?” 这个问题,秦铁衣无法回答。 她虽然生在将相之家,自小锦衣玉食,从未挨过饿,受过苦。但是,对于太平帝为君不仁,酷刑暴政,苛捐杂税,昏聩无能的行径也略有耳闻。如今听了小鸽子的经历,又想到正是因为太平帝才令自己家破人亡,使秦家蒙受不白之冤。不由得握紧双拳,心中对这位昏君的愤恨之意,又加深几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翻云王冰封三万里 俊少年一剑出南疆 第二十九章 春雷乍响 春风和煦,自山坳吹来,青草与泥土芬芳混合,胜过茶香。 溪水拍打岩石,叮叮咚咚,悦耳如曲。 两个孩子吹着风,听着曲,倦上心头,眼皮昏沉,便要睡去。 恍惚中,一阵鞋底掠草,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难得的清静。 只见,那三角眼和大鼻子正飞快穿过草丛,向溪边而来。 小鸽子暗叫不好,看来这二人也是睚眦必报之人,居然锲而不舍,追至此处。 秦铁衣倒也不惧,打挺而起,横在小鸽子身前,若有何变故,定要护她周全。 二人奔至溪畔,便将秦铁衣和小鸽子合而围之。三角眼摸着额头仍阵阵隐痛的大包,怒上心头,瞪着眼,咧着嘴,道:“好你个小乞丐,果然有同谋。”一双三角眼一转,随即盯住小鸽子:“臭丫头,大爷们头上的包可是你弄的?” 瞧他气势汹汹样子,小鸽子心里原本怕得紧,但见他捂着大包,有火没处撒,窝窝囊囊的模样,又觉滑稽好笑:“是又如何,难不成你这活王八还要咬人不成?” “臭丫头!”那大鼻子抡着膀子,似要发难:“今日不教训教训你,还当大爷们是吃干饭的。” 那大鼻子本就生了个又红又大的酒糟鼻,现在头上那大包比他的鼻子还大,还红,就像一个人脸上长了两个鼻子似的。小鸽子笑他:“蛤蟆本就不吃干饭,至于你到底吃屎还是喝尿,我就管不着哩。” 二人被她从头数落到脚,心中窝火,撸起袖子,一脸凶相,便要上来打骂。 秦铁衣见状,心知要坏,小鸽子心里虽觉他们生活不易,兀自命苦,嘴上却依旧不依不饶,当真想不通。不过,当下也顾不得这许多,挺了挺胸膛,道:“这位姑娘是为了救我才冒犯了二位大哥,二位若是愤怒难消,一并算在我头上,还望不要与这位姑娘计较。” 此时,小鸽子忽然拉过秦铁衣,在他耳边轻声说道:“与他们说这么多做什么……”说话间,已随手抄了地上两枚石子,扬手便发。 石子奔着三角眼和大鼻子眉心便去,可二人机灵闪躲,一下避了过去,复又一脸阴沉,扬起拳头,逼近过来。 昨夜,他们的注意力全集中在秦铁衣身上,这才不慎着了小鸽子的道。如今早有防备,万不会再吃第二次亏。 拳风虎虎,三角眼一拳已向秦铁衣招呼过来。那大鼻子一个箭步,便要去拿小鸽子肩头。 小鸽子吓得大叫。 秦铁衣已运起丹田之中一股混元真气,窥得二人拳势中破绽,左掌横敲,切中三角眼手腕;右掌回格,荡开大鼻子一掌。使得正是大风雷手入门三招之一——“云雨纷飞”。 这一招使得极漂亮,角度分毫不差,莫要说两个乞丐,小鸽子也着实吓一跳。 他们没想到,这看似弱不禁风的小子,出手居然这般厉害。 三角眼瞪大眼,揉着疼痛的手腕,道:“原来是个练家子的。” 秦铁衣拱手向二人施礼:“诸多得罪,实属无奈,这里给二位大哥赔罪了,还望二位就此罢斗。” 他们吃小鸽子的石子在先,又受秦铁衣拳脚在后,如今正是怒不可遏,如何还肯罢休? 三角眼怪叫一声,一阵乱拳挥出,劈头盖脸抡了上来。大鼻子立时助拳过来,脚下横扫,踢的是秦铁衣脚踝。 秦铁衣提起混元气,纵身避过大鼻子一脚。左掌由上而下,击中大鼻子肩头,使的是“疾风骤雨”。右掌斜刺三角眼拳影中心,正取他心口,这一招唤作“重云密布”。 他年纪尚幼,内力不足,打在身上却也吃痛。 两个乞丐但见在他手下过了三招,居然没讨得好处,当下发了狠。 三角眼拦腰将他抱住。 大鼻子正要挥拳击他面门,忽觉脑后一痛,伸手去摸,竟摸了满把鲜血,地上还有一枚带血石子。转过头去,只见小鸽子正做鬼脸:“两个大人欺负一个小孩,算什么本事。” “死丫头!”大鼻子眼见秦铁衣已被制住,转首便要去拿小鸽子。 小鸽子何等鬼灵精,怎会被他拿住?脚底扯风,便要逃跑。不料,正踩上一块湿滑岩石,不慎跌倒。这一慢,已被大鼻子一把抓住脚踝,倒提起来。反手就是一巴掌,恨恨道:“这回看你往哪跑。” 小鸽子小脸立刻红肿起来,眼眶更红,忍住就是不哭:“臭蛤蟆,死蛤蟆,放我下来……”嘴上虽不饶人,一双眼泪汪汪的眼睛却望向秦铁衣。 秦铁衣心中急切,大叫一声:“放开她!”体内混元之气兀自爆发出来,硬生生挣开三角眼的钳制,掌中青芒氤氲,对着大鼻子隔空一掌击出。 这一掌,赫然便是他一直窥而不得的大风雷手第四式——“春雷乍响”! 山坳中平地一声惊雷,当真如春雷横空一般,响彻天地。 只见,青芒化作一道电光,正射中大鼻子脊背。 大鼻子惨叫一声,身子向前倾倒下去,手因疼痛而颤抖,再也拿不住小鸽子。脊背中掌处,衣衫都已灼烂了,皮肤也是一片焦黄。 三角眼骇呆,立时冲过去,扶起大鼻子便跑,不住说道:“这小子是妖怪……” 秦铁衣也不追,木立在原地,仿佛被什么力量定住了身子。 小鸽子惊魂未定,看着那两个乞丐仓皇逃窜的背影,又去瞧秦铁衣,方知自己总算得救,长吁一口气。站起身,缓缓走过去,拍了拍秦铁衣肩头,道:“傻蛋,没……没想到你竟这般厉害。我以前在村里也见过练武的,都不如你。” 秦铁衣没有回应。 小鸽子绕道他身前,这才发现秦铁衣脸色煞白,眼神空洞,似乎早已失去意识。她惊得倒吸一口凉气,柔声唤道:“傻蛋、傻蛋,你……你怎么了?” 秦铁衣仍没有回应。 方才他救人心切,强行使出当时老丁千叮万嘱,不让修炼的春雷乍响。如今体内真气倒流,自食恶果。只觉脑中昏沉,丹田剧痛,不由得眼前一黑,倒将下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翻云王冰封三万里 俊少年一剑出南疆 第三十章 典发之恩 在山深处,在水之滨,在一个远离红尘的树林里,搭着一间小小木屋。 在你饱受忧患,经历苦难,出生入死,百战归来的时候,偷半日闲,到这木屋来,可以做任何你喜欢做的事,或者什么事都不做,吹着山风,看着树林,随便要发呆多久都可以。 如果你有这么样一间木屋,如果你有这么样一处世外桃源,你当然不愿别人来打扰。 所以木屋一定是你的秘密,绝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的秘密。 所以你有了危险或者受伤时,也可以躲到这里来。 小鸽子就有这么样一间木屋,在山深处,在水之滨,在一个远离红尘的树林里。 这是她的秘密,本来只有她一个人知道,现在她把秦铁衣带来了。 木屋有两扇大大的窗子,一个小小的火炉。 如果是夏天,她就会打开窗子,让来自远山、来自湖畔的风吹进窗户来,静静地呼吸着风中从远山带来的木叶芬芳。 如果是冬天,她就会在小小的火炉里生一堆旺旺的火,在火上架一个小小的铁锅,温一锅汤,静静地看着火焰闪动。 这是她的世界,宁静的世界。 现在她的世界已多了一个人。 秦铁衣醒过来的时候,小鸽子就坐在床边,正把一勺汤药喂进他嘴里。 “你终于醒了,你知不知道你已经昏迷了三天三夜。”小鸽子的手颤抖,药也洒了出来。 秦铁衣看着空荡的木屋,问道:“这是哪里?” 小鸽子用袖子拭干适才不小心溅到他脸上的药汤,然后道:“你放心,这里很安全,除了我没人能找到这里来。” 秦铁衣点点头,挣扎着想起身,顿觉全身一阵剧痛,体内经脉仿佛拧在一起,连呼吸都变得异常困难。 小鸽子连忙扶他躺下:“别乱动,你的病还未好呢。” 秦铁衣这才看清她的脸,只见她双颊印着泪痕未干,眼中满是倦意,原本扎起的小辫不见了,乌黑的头发散落耳畔,不由得心疼起来。转眼又看见床头随意放着几张油纸,里面还剩些草药残渣。心中好奇,问道:“这药哪里来的?” 小鸽子低下头,支支吾吾半天不说话。 “莫不是你偷来抢来的吧?”秦铁衣冷冷瞧着她。 “当然不是!”小鸽子避开他的目光,舀起一勺汤药,又要喂过去。 秦铁衣别过头去:“不是偷来抢来的,难道这药竟会自己生脚跑来?” 小鸽子拿勺的手停在半空:“你喝不喝?” 秦铁衣不去看她:“你不说清楚,我不喝。” 小鸽子眼眶一红,道:“既你心里认定我是那偷鸡摸狗之辈,何故要来救我?” “你在破庙也曾救过我。”秦铁衣赌气,道:“现在我们互不相欠。” “好……”小鸽子站起身:“你爱吃不吃,病死你算了。”掷下木碗,便跑了出去。 屋门“嘭”一声重重关上。 秦铁衣这才回过头,但见屋内空荡,小鸽子已不知去向。不禁责怪自己,作甚发那么大脾气,说那样伤人的话。可一想到若吃了那偷盗而来的药,岂非有悖自小知习的礼教? 他性子素来执拗,如今即使落难,也不愿失了气节。可想起小鸽子,心中不禁揣揣不安。刚想坐起身子,下床去寻,发力间,但觉剧痛又生,闷哼一声,昏睡过去。 天色昏沉。 小鸽子气鼓鼓的冲出木屋,奔出一段路,倚在道旁一株古木上,又是喘息,又是啜泣。自是气那秦铁衣不知好歹,也气自己没来由的做什么好人。 哭声渐止,她抽动着哭红的小鼻子,忽然想到药已用完,秦铁衣的身子却不见好,当下转身向凤凰集方向走去。这时,仿佛忘了适才秦铁衣对她冷眼冷语,满心只担心他的病情。 走了两个时辰,天色渐暗,终于到了集上。小鸽子穿过人流,直奔东街而去。 东街是一条商街,各色铺面林立。 小鸽子转过两个路口,在一间两开门的铺面前停下,却不是药铺,门楣匾额上镌刻“百归当”三个大字,居然是间当铺。 她为了买药而来,却到当铺做什么? 当铺掌柜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似乎认得小鸽子,见她到来,眯起一双本就小的可怜,一眯起来简直就像两颗黑豆的眼:“小姑娘,又来了?” 小鸽子抬头瞧他,一下下点头。 掌柜轻叹一声,仿佛并不是很想做她生意:“这回当什么,还是头发?” 小鸽子摸着前几日用剪刀剪的凌乱的发梢,喃喃道:“除了头发,我也没什么可当……” 掌柜道:“呐,做买卖讲个公道,咱们丑话说前头。前次,你头发尚长,当了五十文。如今已这般短了,我只能给你三十文。” 小鸽子心中盘算,三十文抓副药已足够,应还有盈余,再买些果子蜜饯给他就药,说不定他便肯乖乖吃药了。满口答应:“成。” 掌柜取了剪刀,又问:“还是你自己来?” 小鸽子点头,接过剪刀。 她虽只有七岁,却也懂得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道理。而且,天下又有哪个女子不爱惜自己的头发?她心中实在心疼的紧,可又不得不为,剪下一缕头发,便掉一滴眼泪,连那掌柜也瞧着心疼起来。最后,直将一头乌发剪到了根,只余睫毛般长短,露出青皮,哪里还像个女子,活脱一个男子模样。 掌柜叹了口气,想这姑娘小小年纪便要典发换药,家里定有亲人害了重病。心中唏嘘,却也不好多问,径自收拾了碎发,予了小鸽子银钱。 只是却不是说好的三十文,仍是五十文。 小鸽子笑着道了谢,便急匆匆去了街角的药铺。换了药,挑了蜜饯,又买了些米粮,银钱已然用尽。正准备回去,刚好路过一间布庄,门口随意丢弃着染坏的碎布,扯过一段,包在头上,自是不愿让秦铁衣瞧见自己现在这副模样。 夜幕降临时,小鸽子才回到木屋。 她见秦铁衣正在酣睡,甚是安心,悄步退出屋外。也顾不得先给自己弄口吃食,便在屋前支起火堆,准备煎药。抓药时,她已问了药铺坐堂,这药需文火慢煎,七碗水煎作一碗,期间火候不能大一分,也不能小一分。 小鸽子不敢怠慢,生怕出了差子,损了药效。一整夜,眼睛直勾勾盯住火堆,不曾移开半刻,如此一夜无眠。待得第二日天色微亮,汤药方才煎成。 她小心翼翼的拿木碗盛出汤药,忽听得屋内有轻咳之声,自是秦铁衣已转醒。端了药,取了蜜饯,推开了门。 秦铁衣心中记挂小鸽子,如今见她进来,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下。 小鸽子行到床沿坐下,舀起一勺汤药,放在嘴边吹凉,然后道:“吃药吧。” 秦铁衣望着她,迟迟不愿张嘴。 小鸽子低下头:“你还是不肯吃?” 秦铁衣道:“你若不说清楚这药的来路,我宁愿病死也不吃。” 小鸽子见他脸色惨白,说话有气无力,气色愈发差了,心知这病耽误不得。当下也不再隐瞒,将裹在头上的碎布取下。 秦铁衣讶然道:“你、你的头发……” 小鸽子眼眶通红,泪水已落下来,一颗接着一颗,落在床上,落在药里:“这药既不是偷来的,也不是抢来的,而是我剪了头发,当了银钱换来的。你若不信,可以去问当铺掌柜……”忽想到他此刻卧病在床,无法前去考证,改口道:“你若不信,我可以发誓……” 亲铁衣一把握住她准备起誓的小手,心中又是感动,又是感激,不由得落下泪来。一时间,将她之前因另有所图而救下自己,又对自己言语尖刻之事通通抛诸九霄云外,心中只记得她的好。颤声道:“对不起,之前是我不明缘由,对你恶言相向,伤害了你……” 小鸽子作势生气,嘟起嘴,啜泣道:“你知道就好,你这傻蛋,有时候固执的就像一头大笨牛……” 秦铁衣握住她的手紧了一紧:“你如此待我,却叫我如何回报你才好……” 小鸽子破涕为笑:“古人说,受人恩惠当涌泉相报,我就是要你受我的恩,欠我的情,用你的一辈子来还。” 这句话自然没有“我要你与我一辈子在一起”这么样的爱意,他们都还太小,并没有成年男女之间的情愫。 可是,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就是如此奇妙。 他们都没有想到,自己的命运会因为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从此和对方纠缠在一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翻云王冰封三万里 俊少年一剑出南疆 第三十一章 邪神 深山、木屋、静夜、月光,合起来,便是一种难得的意境。 夜静,人更静。 秦铁衣盘膝坐于床上,月光从窗子里照进来,洒了他一身,皮肤透着种几近透明的白。 小鸽子蹲在床边,虽不知秦铁衣在做什么,却也不出声打扰,只抬头痴痴望他,如此已过去三个时辰。 月影西沉。 只见秦铁衣眉心突地皱拢一处,剧烈咳嗽起来,咳得就像个害了肺痨喘疾的病鬼。 小鸽子连忙扶住他,见他脸色苍白,飞沫带血,不由得担忧:“吃了这几天药,怎的仍不见好?” 其实,秦铁衣服了四五天药,身子已有好转,精神也好了许多。只是每当运气时,丹田隐隐作痛,全身气脉仿佛一齐闭塞,真气不通。强行运气冲关,总引得真气倒流,迭咳不止,苦不堪言。他对修炼一途眼界尚浅,对于内功的认识也只一部崆峒“玄雷心经”罢了,故苦思多日,不得而解。 但见小鸽子神伤,想到这几日她为自己劳心劳力,又是煎汤药又是喂粥饭,小脸总挂着憔悴,不由得又是感激又是不忍,拿话宽慰她:“我已好了许多,只是时而运气仍有阻滞,过些日子便好了。” 这些天,小鸽子药铺跑的勤。她心性聪慧,一来二去也粗学了些药理,心知秦铁衣的伤病复杂难医,就连凤凰集上经验最丰富的老郎中也不明就里,只开得些补气养生的方子。秦铁衣所受的痛苦,只有他自己晓得。小鸽子明白,他嘴上不说,只是不想让自己担心,她也不点破,顺着秦铁衣的话说下去:“那就好,夜深了,快睡吧……” 秦铁衣“嗯”了一声,便躺下睡了。 小鸽子在他身边躺下,二人虽男女有别,却不过孩童罢了,同塌而眠并无不妥,也没有那许多杂念。 小鸽子辗转反侧,一夜无眠,想起秦铁衣为救自己,伤患至此,又想到草药已将用尽,无以为继,一颗心不由得揪了起来。 第二天,天色蒙蒙亮,她便起来,踌躇良久,终于再次去往凤凰集。 来到集上,先在当铺门口徘徊许久,又行至药铺门前痴痴发呆。摸着一头扎手的短发,心道:如今我身上再无长物可拿去典当,可草药已然用尽,难道当真要去偷?不行,傻蛋若是知道,定然又是宁死不吃的。去抢?只怕给伙计们抓住打死…… 当下实在没了法子,只得一间一间药铺求过去,只盼能遇上心善的掌柜,赊予几副草药。 可是,如今世道艰难,小集之上做买卖讨营生的不过混两个糊口钱,谁又会没来由的赊予她草药?苦苦哀求了七八家药铺,不是吃闭门羹,便是被人驱赶。 她心中绝望,漫无目的走在东街上。忽见转角小巷中有一间没有门头的药铺,只挂“悬壶济世”四字布幡,便想去碰碰运气。 铺面很小,没有伙计,也没有坐堂郎中,只有一个四十开外的中年掌柜里外操持。 小鸽子道明来意,掌柜倒不赶她,反而让她说明病情。 她见这掌柜面慈心善,竟愿赠药,当真当的起“悬壶济世”四个大字。随即将秦铁衣受伤的缘由,和病症一并说于他知晓。 掌柜听了,皱眉捻须,思虑良久,长吁一声,摇着头,道:“姑娘,不是我不愿予你草药,实在是才疏学浅,辩不明你朋友究竟所患何疾……” 末了,摆了摆手,道:“姑娘,我实在爱莫能助,你还是尽快另寻高明,切莫耽误了病情。” “当真没法子了吗?”小鸽子心中着急。 掌柜不说话,只负过手去,连连摇头。 小鸽子急得眼眶都红了。这时,忽然有人拍她肩头,转头一看,只见身后不知何时站着个青年男子,一袭白衣,笑得很是好看。 胸前衣襟居然像姑娘家一样,绣着一枝半开的桃花。 “小姑娘,你朋友的病我能治。”青年男子微笑。 秦铁衣的病连集上的老郎中都束手无策,眼前这青年人看着不过三十出头的模样,难道竟有本事医治?小鸽子心生疑窦,却还是问道:“你当真能治?” 青年男子不回答,忽然旋身沉肘,接着一掌击出,使的赫然是大风雷手第四式春雷乍响。复又收掌站定,笑盈盈问道:“你朋友是不是使了这掌之后一病不起的?” 小鸽子虽不懂武功,可瞧他这掌与秦铁衣当日所使一般无二,点头如捣蒜:“正是,你当真是郎中?” 青年男子点了点头,忽然皱着眉头,说道:“只是这顽疾需及早医治,如若不然,当有性命之忧。” 末了,甚是担忧的问:“不知你朋友现在何处,是否能带我去瞧瞧?只有瞧仔细了,我才能对症下药。” 小鸽子听了喜出望外,抓了他的手便要往回走:“先生莫急,我这就带你去。” 晌午时分,二人回到小屋。一进门,只见秦铁衣仍在昏睡,小鸽子轻轻将他摇醒:“傻蛋,别睡了,我带了郎中来给你瞧病。” 秦铁衣缓缓睁开眼,第一眼瞧见的是那青年男子胸前衣襟上绣的桃花,不由得心中一凛。顺着衣衫看上去,当看到那张似笑非笑的脸时,脊背生寒,大叫一声:“是你!” 青年男子眯起一双眼,嘴角仍在微笑,却有了几分寒意:“当然是我。” ——这青年男子当然只能是花错。 只见花错眯起的一双眼里,也已有了寒意,冷冷道:“你可让我好找,想不到居然躲在这里。” 那日秦铁衣走脱后,花错料想他定逃不远,故一直盘恒于凤凰集,暗中四处打探。今日,恰好路过小巷,偶然听得小鸽子与那药铺掌柜口述病情。他曾潜伏秦家军军营数年,与丁开山是生死之交,对他的武功路数自然了如指掌。听小鸽子的描述,断定她口中言及的朋友使的定然是大风雷手无疑。如今,丁开山已死,在这边陲小镇使大风雷手的不是秦铁衣还会是谁?当下顺藤摸瓜,扮作郎中,骗取了小鸽子的信任。 甫一见花错,秦铁衣立时想起惨死在他手下的丁开山,心中愤恨翻涌。似是忘了有伤在身,翻身而起,抬手便打。可一提气,体内剧痛立生,招式行至一半,出掌的手便悬停,迭声咳嗽,又倒下去。 这时,小鸽子眼看秦铁衣如此仇视花错,已瞧出些许端倪。虽仍不明花错真实身份,至少已知他绝不会是郎中。当下抓住花错的手,便要将他往屋外推:“你走,我不要你给他治了……” 请神容易送神难,更何况是像花错这么样一尊“邪神”。他指尖轻轻一弹,便将小鸽子弹飞。复又转过身,一步步慢慢逼近床边,就像毒蛇慢慢逼近它的猎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翻云王冰封三万里 俊少年一剑出南疆 第三十二章 铜面客 花错伸手、抬起、拈指,每个动作都很慢,每个动作都充满一种近乎死亡的寒意。最后,指并如剑,指尖寒芒似刃,有如毒蛇的牙,毒蝎的尾。 他眼中也流露出有如毒牙蝎尾般的寒光,一步一步逼近秦铁衣。 秦铁衣此刻周身剧痛,体内气脉乱作一团,纵想抵挡,亦有心无力,眼看便要遭了毒手,命陨于此。 “治不好人便要杀,天下郎中若都如你这般,这世上岂非再无活人了?” 就在这间不容发的一刻,屋外忽然响起一个沙哑低沉的老者声音,如金石击地,刀割败革。闻之似在千里之外,细听却近在耳畔,字字清晰。 人声响过,一点寒星突的破窗而入,正击中花错手腕。 花错猝不及防,但觉手腕疼痛,一阵阵酸麻之感直袭肩头,这是力透麻筋之症,来人发射暗器的手法精准如斯,高明之处自不用说。 他定神一看,寒星并非暗器,竟是一片寻常不过的柳叶,击中手腕后失去力道,此时正缓缓飘落。 花错心下暗暗吃惊,自己一身灵台境二阶修为,尚且无法摘叶飞花,以草木伤人。可想而知,来人修为深厚,必是高手。随即展开轻身功夫,夺门而出。 只见,屋前空地上不知何时已站了一人。 来人身材消瘦,着一袭粗麻灰袍,一头花白长发倒梳,一直垂至腰畔。最奇怪的是,这人脸上戴着张黄铜面具,瞧不见真实面容。面具上镌刻古怪纹理,吊目、竖耳、獠嘴,似是人脸轮廓,又仿佛是仙、仿佛是神、仿佛是魔,又好像什么都不是。 他的身材兀自颀长,一袭灰袍及地,不露脚面。微风吹来,带起他衣袍下摆,空空荡荡,这人仿佛不是站着的,而是悬停于半空。 花错打量那人一番,冷冷道:“官家办差,闲杂人等速速退去。” 铜面客不买账,沙哑声音中略带几分讥讽:“你办你的差,我管我的闲事,你又来管我作甚?” 花错尚未瞧出来人底细,不敢妄动,却拿言语试探:“阁下莫不是要与在下为难?” 铜面客哈哈大笑起来,由于他声音沙哑低沉,笑起来便如铁门摩擦地面,再加上那张诡异的铜面,兀自让人不寒而栗。 “就许你为难两个小娃娃,不许我老头子为难为难为你?” 花错闻言,心知来者不善,似是有意插杠,不由得眯起眼,冷哼一声,道:“阁下胆子倒不小,可知道我是谁?” 铜面客笑得愈发讥讽:“当然知道,而且知道的只怕比你自己还要清楚。”顿了顿,继续道:“你姓花,名错,字畜生,号天下第一王八蛋。不仅是个背信弃义之徒,还是个残害同袍的卑鄙小人。” 末了,饶是挑逗的问:“我说的对不对?你还有没有补充?” 花错面有怒色,隐忍不发,端着皮笑肉不笑的笑容,居然当真补充道:“那么你应该知道我是丞相的人。”声音愈发阴冷、尖锐:“你得罪我不打紧,若是坏了丞相的大事,难道不怕死么?” “他陈启尔算什么东西?”铜面客怒叱,道:“即便他如今站在这里,我也是想打骂便打骂,想杀便杀的!” “放肆!”花错大喝一声,力聚指尖,急射铜面客:“丞相岂容你肆意侮辱!” 指力迅捷如箭,角度也兀自刁钻。只见铜面客不闪不避,身体纹丝不动。花错这一指本直取他咽喉,却不知怎的已然落空。 花错心里咯噔一声,第二指又闪电般射出,这次已运上十成功力,刺的是他肋下肺叶处。 铜面客依旧身不动,手不抬,原本垂着的袖袍却无风自起,兀自翻飞而上,在花错手腕上一拖。 这一拖看似轻描淡写,可花错整个人却已向后倒飞出去,连退七八步,才狼狈站定。心中诧异:好厉害的功力,当有灵台境五阶修为。不,或许更高…… 当下紧紧握住震得生疼的双指,运气强压体内翻涌的气血。 只听得铜面客说道:“你所练的指法,是不是‘花间派’的‘蜂后针’?” 花错不答,却已等同默认。 铜面客道:“你不说我也知道,只有花间派才会有如此阴狠毒辣的指功。” 花错但闻这人瞧出自己的武功路数和门派,再用“蜂后针”对垒,定不讨好处。况且,这人修为远胜自己,无谓再纠缠下去。当下心中已萌生退意。 铜面客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冷冷道:“想跑?” 话音未落,只见花错纵身跃起,足尖在道旁古木上一点,人已作飞鸟状,掠出数丈。 他不敢回头去看,只用眼角余光打量身后。一瞥之下,但见那铜面客站在原地未动,心中一宽。 就在他收回目光,准备纵身再窜时,忽然看见了自己的腰肢。 一个人回头看见自己的腰,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可是,此刻他的腰已完全和他的身体分离。也就是说,他的身体齐腰而断,自半空断作两截,腰肢和胸腹完全分离,当中还拖着鲜血淋淋的肚肠和肺腑。 这是怎么回事? 花错当然想不通。 可他却连思考的时间都已没有,一股撕心裂肺的剧痛立时令他脑中一片空白。接着,断作两截的身子快速下坠,重重摔在地上。 原本在他身后的铜面客,不知怎的现在已到了他身前,低着一张铜面具,似是在欣赏他最后的垂死挣扎。如今,铜面具上的古怪镌刻,看起来仿佛像是死神。 死亡来的如此突然。 花错至此仍无法相信,五官因惊惧而扭曲。 花错竭力抬眼,先是看到铜面客的灰袍下摆。接着,隐约看见他腰畔悬着一双刀剑。 刀剑皆无鞘。 短刀,刀长二尺余,刀身赤红。 剑薄,如蝉翼,通体碧蓝,剑尖淌血。 ——花错的血! 花错眼中忽然现出一种绝望的神色,不是因为他已将死,而是因为他忽然想起一个人:“‘尺规剑’……‘舞榭刀’……原来是你……” 他至死也没有说出那个名字。 因为这句话已用尽了他最后一丝力气,最后一滴鲜血,最后一缕生命。 远处,春日正好,桃花开的正盛,鲜红如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翻云王冰封三万里 俊少年一剑出南疆 第三十三章 传功 秦铁衣从未见过这么快的剑! 花错与铜面客缠斗时,他和小鸽子正扒住窗沿往外看。 花错飞身而去,只见那铜面客袖中剑光一闪,接着,花错的身体便从腰肢断开,当空断作两节,洒出漫天血花。 好快的剑光。 好快的一剑! 剑光闪动,身首异处。铜面客却身不动,手不抬,依旧站在那里,仿佛连袍袖也未曾动过。 秦铁衣自小看其父秦河练剑,耳濡目染。秦河师从苏停云,学得一手凤清学宫正统道剑,使将出来迅捷灵动,已是一剑十影,快若闪电。可与那铜面客“不动胜动”的剑法相比,却仍逊一筹。 至此,秦铁衣方才体会到修炼一途,茫茫无际,实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他的心仿佛也被这一剑刺中,眼中惊愕震撼之色凝聚不散。待得身边的小鸽子冷不丁喊他名字,这才回过神来。拖着伤重的身子,快步行出小屋,迭声道谢:“此人作恶多端,我差点死在他手中,前几日还杀了丁叔。如今,多亏老先生仗义出手,格毙此僚,秦铁衣在这里谢过了。” 铜面客缓缓转过身,点头示意。 秦铁衣见他不说话,怕是自己礼数不周,随即一揖及地,拱手道:“老先生可否留下姓名,也好让我铭记于心,日日感恩戴德。” 铜面客哈哈一笑,道:“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却端的少年老成,言语得体,礼数也周。”顿了顿,忽然轻叹一声,道:“看样子,秦河将你教的很好。” 提及父亲姓名,秦铁衣立时问道:“老先生认识家父?可是我秦家故人?” 铜面客沉吟半晌,道:“无需多问。” 铜面客既不愿言明身份,秦铁衣也不好强问,只得道:“如此,我也不好勉强。自当谨记今日被一位铜面灰袍的老先生救下性命,铭感大恩,他日入庙进殿定祈清香三柱,求告上苍,愿老先生健康平安喜乐。” 铜面客点了点头,似是觉得很满意,瞧这小娃娃宅心仁厚,心中不由得生出三分喜欢。冲他招招手:“你过来。” 秦铁衣依言行将过去,只见铜面客自袍袖中探出两根枯槁般的手指,按住秦铁衣手腕脉门。忽然“咦”了一声,复又叹了口气,沉思良久,方才说道:“丁开山终究是个粗人,你小小年纪怎可给你学那崆峒山的霸道内功?” 这时,小鸽子已迎上来,迭声问道:“老先生,他的病重不重?可有法子医治?” 铜面客道:“女娃娃,他这不是病,是伤!” 他二指松开,负过手去,转头问秦铁衣:“你练的可是玄雷心经?” 秦铁衣道:“正是。” “那便是了。”铜面客道:“玄雷心经刚猛霸道,你年纪小,根基弱,从未修习过内功,自然受不住如此雄浑的功法。加之你曾强行催谷功力,使得混元之气倒流,丹田受损。如今,全身气脉几乎尽数断裂,导致无法行气,若不好生休养,只怕这辈子都无法修炼。” 秦铁衣迭声问道:“不知需要休养多久?” 铜面客叹了口气,道:“只怕最快也需要半甲子……” 秦铁衣心里咯噔一声,急切道:“半甲子?三十年?”随即想到自己身负血海深仇,若当真浪费三十年光阴,那报仇岂非遥遥无期?想到此处,不由得心中郁结,牵动伤患,疼痛不已,脚下一阵虚浮,身体便要倒下去。 小鸽子连忙扶住他,宽慰道:“傻蛋,先别着急。我看这位老先生武艺高强,又救下你我性命,定是位心善的老神仙,想来定有法子为你医治。”转头望着铜面客,继续道:“老先生,不知小女子说的对不对?” 铜面客先是沉默,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你这女娃娃倒会说话。”随即望向秦铁衣,沉吟着,道:“我传你一套固本培元的法门,你若勤加练习,长则十五年,短则十年,气脉伤患定可痊愈。” 虽说十年、十五年皆不算短,可总比半甲子强,秦铁衣又见希望,总算稍稍宽心,勉力站起身子,一拱手,正色道:“多谢老先生不吝相救。” 小鸽子满目怜惜的望着他,看得秦铁衣心头一暖,烦闷倒也顿时少了许多。 铜面客点点头,从衣下取出一锭银子,递予小鸽子:“女娃娃,去镇上买些米粮,老夫这便要为他传功。” 末了,不忘叮嘱一句:“再买坛酒,要最辣最呛口的那种烧刀子。” 言下之意,传功之时不得有旁人打扰。 小鸽子心中了然,领了银子,宛尔一笑,便蹦蹦跳跳往凤凰集去了。一想到秦铁衣再不用受那伤患折磨,心中无胜欢喜。 山林幽静。 秦铁衣盘膝坐于屋前,铜面客在他身后坐下,缓缓道:“我接下来说的口诀,你务必谨记。” “是。”秦铁衣答道,当下收敛心神,气沉丹田。顿觉脊背温热,那铜面客内力浑厚,似汪洋澎湃,如大山深沉。秦铁衣只觉内力缓缓入体,遍体升温,四肢百骸说不出的清明舒坦。 铜面客的声音幽然自脑后响起:“天公地法,始于气海,气府十二,尽律百脉。气脉助之以力,混元结之以成,修者欲之以名,成者载之以势。故去喜去恶,虚心以为法舍……” 秦铁衣心中暗道:想那玄雷心经属道家功法,讲究天人合一,随心而走,随意而发。可这老先生口述之功法,却是以气海为本,以气息为辅,从而规划周身气脉,尽为自身所用。一板一眼,规规矩矩,实在与玄雷心经大相径庭。 正想着,只听铜面客一声低叱:“传功不专,自食恶果。” 当下再不敢胡思乱想,微合双目,依法行气。 待得日落西山,红云滚滚。 气劲已在体内运行一个大周天,秦铁衣只觉疼痛骤消,精神仿佛也好上许多。微微张开双目,但见远处林中一阵窸窣响动。 再一看,原来是小鸽子提着肉食、蔬菜等米粮,采办而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翻云王冰封三万里 俊少年一剑出南疆 第三十四章 拜师 小鸽子自幼流落异乡,在这艰难世道上讨生活,又端的机智聪慧,心灵手巧,学得一手好厨艺。在屋前支了火堆,烤了山鸡,炒了菜,又煮了一大锅野菜粥。 此时天色擦黑,三人围炉而坐,吃着烤鸡,喝着粥,滋味无穷,皆对小鸽子的厨艺赞不绝口。 特别是那铜面客,将面具偏过一旁,只露出嘴,喝一口酒,佐一口烤鸡。一股脑喝下去大半坛,但觉畅快无比,大叹一声,道:“山间野炊,别有一番风味。 小鸽子正将一碗盛好的粥送到他面前,微笑着,道:“只要老先生喜欢,小鸽子天天给好吃的给你。” 铜面客心里对小鸽子实在喜欢的紧,也不顾满手油渍,伸过去抚摸她的头:“真是个讨人喜欢的伶俐丫头。” 小鸽子机灵一笑,将粥递到他手上,复又转过身去,为秦铁衣盛粥。 看着她捧起粥碗,小心翼翼的送到秦铁衣面前,铜面客不由得大笑道:“秦家小子好福气,这女娃娃丁点年纪便如此懂事,将来定是一位不可多得的贤妻良母。” 小鸽子闻言,双颊一红,手腕跟着一颤,碗中的粥摇晃洒出,溅在手上。不禁“啊”的轻唤一声,手中一烫,拿捏不住,木碗掷在地下,粥汤打翻一地。 秦铁衣立时抓过她的手来,放在嘴边轻呵,不住问道:“烫不烫,怎的这么不小心。” 那铜面客又已哈哈大笑起来。 小鸽子立时缩回双手,双颊红晕直红到耳根。低垂着头,娇嗔道:“老先生,你怎的……你怎的如此笑话人……” 铜面客笑道:“哟,女娃娃害羞了,难道竟被老夫说中了心事?” 小鸽子别过头去不再理他。 秦铁衣虽不说话,却拿余光瞧她,嘴角含笑。 夜幕降临,满天星斗。 倦鸟归巢,落在枝头吱喳乱叫 铜面客吐出一根鸡骨,望着枝头鸟雀,缓缓道:“此时若有烤鸟佐酒,在好不过。” 小鸽子一听来了兴致,蓦地起身,笑道:“这有何难?” 铜面客饶有兴致的“哦”了一声,心中却是将信将疑。 小鸽子娇俏的小脸映着橙红火光,一双眼满是俏皮之色。随手抄起一枚石子,顺势射向枝头。 只听鸟雀一阵骚动,四散飞去。却有一只“嗖”一声坠了下来。 铜面客不禁大声道:“好。” 小鸽子心中大喜,雀跃着奔过去,捡了鸟雀便在铜面客面前炫耀:“老先生,怎么样?” “这手‘叶底飞花,袖中藏箭’的暗器手法可俊得很。”铜面客在小鸽子发出石子的间刻,瞧她转动手腕的架势,已看出门道:“姑娘可是姓沈?” 小鸽子心中讶然,瞪圆了眼望着他,痴立半晌,才缓缓道:“不敢欺瞒老先生,小女子正是姓沈,名伶歌。” “沈伶歌,伶人妙歌,当真是很美的名字。”铜面客沉吟着,问道:“不知北凉太守沈天君是你什么人?” 小鸽子道:“小女子不识得什么沈天君,也从未听过。” 铜面客若有所思的“嗯”了一声,继续道:“不知你父亲如何称呼?” “父亲名叫沈大,是北凉边境一名寻常农夫。”小鸽子顿了顿,索性自报家门:“母亲姓冷,闺名一个翠字。我家虽生活在北凉,老先生方才所说的沈天君,却当真是不认识的。” “姓冷的……”铜面客一拍大腿,似乎心中豁然,朗声道:“原来如此!” 小鸽子与秦铁衣面面相觑,不明就里。 秦铁衣缓缓道:“我在聚义城时,曾听父亲提过沈天君的名字,他为官清廉,镇守北凉二十余载,一身修为据说深不可测。只是,后来为奸臣所害,落得个家破人亡的地步,从此杳无音讯。” 他双目一转,旋即问道:“难道小鸽子的身世竟于这位戍边大将有关?” 铜面客不答,忽然一把将小鸽子抱在怀里,言语之间甚为欢喜:“你爹娘现在何处?” 小鸽子眨眨眼,神色黯淡下去:“两年前北凉饥荒,爹爹妈妈都死了……” 铜面客长叹一声,心中自是无限悲怆。复又问道:“你还有没有别的亲人?” 小鸽子摇摇头,委屈极了:“没有,小鸽子一直以来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铜面客伸手拭去她眼角将落未落的泪水,正色道:“以后你便跟着我,认我作师父,好不好?” 他说的真切极了,仿佛寻得了失散多年的亲人:“老夫一定将毕生本领全部传授予你,以后,再也没有人能欺负你了。” 小鸽子痴痴望着他,不知是诧异还是喜悦,一时之前竟忘了说话。缓缓转头,茫茫然望向秦铁衣,仿佛想要得到他的首肯。 这铜面客是何许人也,若能得到他的言传身教,自是受用无穷。秦铁衣打从心底替她高兴:“沈姑娘,这可是天大的造化啊,还不答应?” 小鸽子这才破涕为笑,在铜面客那张黄铜面具上亲了一亲,轻声唤道:“师父。” 铜面客欣喜若狂,直将小鸽子举过头顶,大笑道:“想不到老夫一只脚已踏入棺材,居然还能收得一个资质绝佳的女弟子。” 小鸽子似是怕高,咿咿呀呀的小手一通乱抓,慌乱间又透着三分可爱。 秦铁衣在一旁拱手微笑着,道:“恭喜老先生喜得爱徒。” 当夜,铜面客为秦铁衣行功一夜,将疗伤心法尽数口述于他。秦铁衣字字牢记,不敢有忘。 小鸽子便在屋前为他们生火驱寒。起初精神甚好,可二人一调息起来没有半点声响,四周又极寂静,不由得倦上心头,眼睑沉重,迷迷糊糊之间便已睡去。 待得第二日醒来,发现自己竟躺在床上,想来定是二人调息完毕,将自己移入屋内。心中担心秦铁衣伤势,跳下床便往屋外走去。 屋外阳光明媚,秦铁衣正在生火,将一炉清水煮得咕噜作响。 小鸽子快步走过去,怕了拍他的肩。 秦铁衣回过头来,原本一张惨白小脸上已略有气色。微笑着,道:“沈姑娘,你醒了?” 小鸽子冲他白了白眼:“还是叫我小鸽子吧,听着顺耳。” 秦铁衣点头答应。 小鸽子环顾四周,却不见铜面客,问道:“师父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