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度为后:王爷,请自重!》 正文 第一章 是非忠棣府(一) 建隆三年冬,大雪,穆帝崩。钺国朝野危惧,烽火四起。新帝周昶景,于梓宫前继位,纲纪丧事,改元“泰定”。 钺国上下,百废待兴。京师外,恶瘴四溢,疫症连连,饿殍哀嚎遍野。人间惨裂之象,天地亦为之哀恸。 太师孙琦皓协同六部辅佐新君,主持朝政大局。 礼部尚书李耿临朝直言前朝弊政,因言开罪新君,才不过月余,竟便被连贬三级,被罚在府中待罪。朝中一班老臣惶惶不可终日,为求自保,皆不敢多言。 每逢时疫,必伴妖言。新帝又口谕,凡传谣者,斩立决。一时间城中人心不稳,白日里,东西市鲜少人影,市井萧条可见一斑。 自数月前,顺天府尹秉承诏令,已令城中八门紧闭,仅朝华门以供特许出入。据传,城外死患已有数千人,贫不能葬者还不在其数。 新帝又命河阳王周筠生为“安济特使”,携太医院六疾馆诸人,出城主理疫情之事。 京师内,几夜北风,雪已漫道。檐流冰凌,梅枝半折,一片肃杀之景。老鸦呱呱掠过忠棣府前白绫,穿堂而入。 昏昏欲睡的老管家被吓了一跳,拿起杆子便是一击,只打下几撮尾羽来。再击,倒把自己摔了一跤。 往日里,这府中人来人往,门庭若市,求见之人能排到朱雀大街外去。这老皇帝一走,新皇帝一贬,那帮献媚的人都一股脑儿不见了踪影。也就这些麻雀c老鸦还记得来府里找些吃食转悠一番。人情冷暖,一朝得见,叫人无不不唏嘘。 “哦呵,这是作甚!”一脸面浑圆妇人厉声呵斥,妇人身着金缕梅黝黑锻袄上衣,头戴赤金琉璃簪,一派富贵之像。 小厮合力搬上一副躺椅,黑锦靠背一落,妇人便在堂前声势浩荡地摆出了当家主母的气势。 “夫人息怒老奴这这不是正教训那老鸦子么。”老忠大气也不敢出,忙跪着回道。 “啧啧,现下叫你看个门也不利索。老爷这几日心中烦闷的紧,你还敢放老鸦进来扰人清净,这可不是刁奴么!还不去取家法来!”夫人愠怒,手指一点,那便是要一顿厚实板子伺候。 这忠棣府的板子可不是吃素的,几板子下来,怎么也落个半死不活,非人非鬼的样子了。 “老奴一时糊涂,该打c该打。看在老奴尽心侍奉老爷三十余年的份上,夫人饶了我这回吧。老奴这身贱骨头还想留着伺候老爷呀。”枯手挨着干雪,老忠颤抖地磕起头来,一个c两个眼见着磕红了一片雪,也没要停的意思。 “嘶”雪进了炉子,即刻化了水。 杜氏将炉子一撂,睥睨道,“反了!反了!好大的胆子,竟敢拿老爷来压我。你瞧瞧,现下你这府中的老人儿都不晓得规矩了,这日后,府中人人效仿,岂不是乱了套了。我忠棣府是势不如前,但也轮不着你们这帮奴才来顶嘴。这板子还就该你挨着!可不冤着你不是?” “啪啪”底下小厮哪等老忠再辩解什么,拏那大棒子便结结实实地打起了板子来。 老鸦在枝上叫的欢,夹着老管家的惨叫,贯穿中堂,格外刺耳。 “给大娘请安了。今儿个您还真是好雅兴,一清早就跑这来赏雪么?”一身量苗条女子与拐角处盈盈而来,头上皆是素白银器,身着月白缎袄与白绫素裙。 细看去,眉弯柳叶,若九秋之菊,虽不是什么大美人,倒也称得上几分雅致。 夫人眯起双眼,忽地将茶水往前一泼,回手又赏了春桃一巴掌,“贱蹄子,怎么办事儿的!自去后院领罚!都说了今儿个定要惠山泉水做引,怎喝的一股子老烂孤根味,是要咒我死么!贱物就是贱物,终是登不得台面!偏巧贱物又不自知,总在人眼前晃荡。” 春桃脸上肿起一片血红掌印,也不敢喊疼,只是颤颤巍巍跪着求饶。夏红见状,抢在春桃面前,忙道,“夫人息怒,奴婢这就上盏新茶来。” 月白袄子上沾了些许茶碎污渍,鞋袜湿的冻骨,发丝水渍凝结成冰。 茱萸仍撑笑着欠身道,“大娘这喝茶的功力是越发精进了。今与天地共饮之境,萸儿自愧不如。这家也亏得有了您事必亲躬,循循教导,这上上下下方才有个大家族的样儿。” 夫人见茱萸如此镇定,心内又生怒气,讥笑道,“瞧瞧,咱李家的小姐就是不一样。想你那亲娘,也如你这般能说会道,就是福薄了些,还未进的咱府里,就先咽了气” 茱萸道,“谢大娘夸奖。茱萸娘亲小门小户出身,福薄了些,自是担不起这天降的福分。也亏得爹爹重情,还记得萸儿这一脉,才有机会在您膝下承教,茱萸感激不尽。大娘是主母,比不得这下面的人,这天寒地冻的,可万万受不得凉。您这身子要紧,还是早些回屋歇息吧。” 杜氏佯装打了个哈欠,“得,都赖你们,身子都乏了。”临走指着茱萸,“这人晓得自己斤两是最好不过,但是切莫自作聪明,若是玩火过头烧着自个,那也是自作自受。” 彩莲瞪大了眼,看着大夫人走远了,便上前将老忠扶起,帮着掸了掸粗旧衣衫,边看边摇头,“小姐,你瞧瞧那帮下作东西,平日里管家长,管家短的,这回下手竟这么重,也不知道轻着点!实在可恨!” “你这丫头,小声些,还怕板子没的吃么?”茱萸望着老忠,心中早已拧作一团。自入府以来,老忠待她可谓尽心尽力,面上虽是主仆,私底下却早已是祖孙情分。若不是以往他明里暗里帮衬着,只怕这府里,她一日都呆不下去。 茱萸也不禁皱起了眉头,轻叹了一声,“忠叔,今日着实打重了,怕是得将养几个月方走得。回头我着人抓几贴药来,给你好生养着。再寻个机会,求爹爹将你移入偏厢独间,总好过在倒座房内伤觔动骨可苦了你这把年纪,还要遭这份罪。” 茱萸见老忠难以动弹,又哽咽道,“想幼时,我被那杜氏按于水缸之中,若不是你出手救我,怕是早已命丧她手。可如今我却不能护你周全,实在于心难安” 老忠噙着老泪,只知摇头,总归是说不出话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是非忠棣府(二) 中堂以北,遍植细竹,状若棋局,屈其杪,交相掩映是为弗宣阁。过往,弗宣阁中往来无白丁,都是城中的饱学之士,彼时,酣觞自得,赋诗乐志的雅事声动京师。 阁内有一赤金大匾,匾上写着斗大的三个字“弗宣阁”。大紫檀案上设有一铜鼎,乃是六朝前的古物,上绘有蓬莱仙山,云鸟潇潇,精妙至极。 却见一白鬓公坐于黄花梨木椅上,神情肃然,执笔c收笔,反反复复,怅然若失,纸上仍是一字未落。 “爹爹?”茱萸在帘外轻唤了声。 “是萸儿么?进来罢。”李耿收起奏本,舒了口气。 茱萸捧着寒梅,细细插入龙泉窑的青瓷净瓶内。“前堂的梅花开的正好,便给爹爹折了一束来。” 李耿笑笑,“无事不登三宝殿,你这丫头,怕又是外头惹了什么麻烦了?” 茱萸假嗔道,“瞧爹爹说的,今日天冷,我这煎得一茶,想与爹爹同品罢了。” 彩莲在帘外点上炉子,麻利地将茶具一一摆上案头。 李耿凝视半晌,“这茶盏绀黑纹如兔毫,实属难得,可是哪里寻的?” 纤纤手揭茶盖,茶香袅袅,伴着新梅淡香,“昨日点验府库,见茶色发白,方想起今秋老忠从府外捎的这只黑盏来。可别瞧这杯小,熁了半日,久热难冷,真是难得的佳物。” 茱萸转身又呈上一叠金橘团,又从丝帕中取出几瓣桂花干来,纷纷落于团子上,细瞅着,好不别致。 “这金橘团用紫苏叶腌了数月,想来早已入味,还盼爹爹品尝,看看萸儿手艺可有长进?” 李耿呷了口茶,又吃了口团子,脸上愁色渐有舒展,“甚好甚好!确是难得,老忠也是有心了。这点心秋香延绵,也得配上你这份心思才有此等美味。为父想起宝历五年,与你叔父在惠湘楼斗茶之事,你备的小点可谓锦上添花,无人不交口称赞。” 茱萸抿嘴乐道,“瞧爹爹说的,您那招“青丝”当年在京中堪称一绝,这京师第一茶的名号又是先帝亲封,岂可与女儿家这些小伎俩并提。” 李耿摇头苦笑,“你如此手巧,也是深得你娘真传” 茱萸低着头,目光从指缝滑过掌心,月牙疤痕若隐若现。 “丹冉最喜雪后赏梅,若她还在,我们一家三口梅下对饮,也是妙事一桩。”李耿又道,“终是欠了你们母女太多。” 茱萸好言宽慰,“能与爹爹相认,已是万幸,又岂敢奢望什么。但求能常伴在爹爹左右,尽心侍孝,此生足矣。” 李耿叹息,“宫里也一直没动静,现下由着我等在府中闲坐,怕是山雨欲来之象。我这身老骨头不打紧,倒是你们只怕也是要受牵累。” 说话间,小厮匆匆入内,“禀老爷,河阳王来访。” “李老,许久不见,原是躲家中清闲。” 好放诞的王爷,茱萸心想。眼前的男子行如流水,面如美玉,虽着玄色便服,却气宇轩昂,真真是个人物。 “王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王爷恕罪,快请进。”李耿笑着迎了上去。 茱萸亦跟着行了一礼,“王爷万福。” “你我同朝共侍天子,何必生分。”周筠生扶起李耿,靠着东壁的青缎枕子落了座。 茱萸捧茶捧果,又在李耿边上候着。 两人先是寒暄了一番,周筠生又道,“原该谴人来送拜贴,怎料事权紧急,方才唐突来访。” “恭听王爷训示。”李耿恭谨道。 “户部孙侍郎,好似是李老的门生?不知小王记错否?”周筠生似不经意问道。 “微臣不才,孙巍岱大人曾在老朽学生张冲之门下授业,确也称得上老夫一声老师。”李耿谨慎答着。 周筠生道,“现如今,城外疫情已缓解大半,但缺衣少粮,薪碳又远远不足。若再不供上,把这批人逼急了,那怕是要暴乱了。”声线压得虽低,却隐隐透着股威严之气。 好一个不怒自威的王爷,茱萸心道,又帮着添了盏茶。这孙巍岱乃是太师孙琦皓的幺儿,平日里在太师面前最是说得上话。可李耿此番在家待罪,又是因着太师在殿上参了一本。这其中的利害,不是一两句能辨的清的。河阳王此番怕是来者不善。 周筠生接着道,“昨夜皇上催着户部调了一批物资出城,谁料东西还未出仓库,就先失了火。这火真当是烧得一干二净,国库本就空虚,这会怕是雪上加霜,更挤兑不出东西来了。” 李耿捋了捋白胡,“王爷的意思,微臣明了。然” 茱萸透过烛火,看着窗上的剪影,暗暗出了神,这俊俏模样倒是像足了平日戏文里说的神仙样的人物。 “看来李老是要拂了小王之意了,你说呢?”周筠生轻敲了几下小桌,转而望向茱萸。 李耿咳嗽了一声,茱萸方才回过神来,忙道,“忠棣府李茱萸,斗胆上禀,还请王爷恕罪。” “但讲无妨,且恕你无罪。”周筠生打量着她,方才慌乱中红了脸颊,似熟透的果儿,颇为有趣。 “家父并非要拂王爷旨意,只因此事无需惊动太师府罢了。”茱萸见河阳王默声,又接着道,“这城中太师府中物资最为充盈,然太师府倾力解囊又如何,只怕也不是长久之计。可京师外还有直隶,直隶的士族豪强们,轮流出个几成,便能缓解这燃眉之急,且可给户部留出足够的时间周转。” “直隶那帮人可不是吃素的。”周筠生心下想,终究是深闺女子,眼界出不去这屋子。 “朝廷打压这些豪强多年,自是不会白白出力但若朝廷许以官禄,何愁无人为君分忧?”茱萸娓娓道来。 “大胆!一派胡言!竟敢公然藐视朝廷官制!”周筠生拍案呵斥。 李耿忙拉着茱萸拱手,“王爷息怒,微臣该死。小女年纪尚浅,妄议朝政实属不该。都是微臣管教不严,还望王爷恕罪!” “坊间都道河阳王有惊世之才,今日得见,不过尔尔。”茱萸挣开李耿束缚,又道,“太祖时休养生息,不拘一格降人才,方换得万世基业。然此时非彼时,庶族之才已然不够匡扶国本,正是士族才俊一展抱负之时。举才不避嫌,何须迂腐,伤了士族学子之心。” 周筠生凝视半响,见茱萸有股初生牛犊之气,笑道,“李老,你倒是养了一个不得了的女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谁为表予心(一) 不过三日,宫中忽然派人来忠棣府传话来,命李原吉为钦差,前往直隶督办奉捐之事。 大夫人喜上眉梢,若不是碍着国丧未过,那必定是要大大庆祝一番的。 因着大夫人这几日心情极佳,连带着这几日府里下人也少挨了些骂。 “你大哥去直隶数日,你怎也不来问问?”李耿来到院中,见茱萸在做着女红,竟有些哭笑不得,“往日里你道最不喜这女儿家的针线活儿,这会倒是坐得住。” 茱萸掐断了线丝,将绣了一半的帕子交予彩莲,“爹爹就知道打笑人家。大哥是个聪明人,这点事怕是难不倒他,只要办事勤恳,少不得回来还要讨个赏。” “萸儿,你心思比常人要细,那日故意惹恼王爷,该是你料着的。只是天家之人,最是喜怒无常,断不该再有下次了。”李耿隐忧道,“为父只愿你平安喜乐就好。” “爹爹安好,萸儿方能安好。”茱萸又道,“往年这时候,该是给爹爹往佛国寺请道平安符来的。前几日大雪耽搁了些时日,今日天倒看着不错,女儿这就去礼拜请符。” 李耿颔首,略略交代了几句,便往院外去了。 这佛国寺处京师以北,途中峰缭绕苍寞,悬崖细路对着一卦瀑布,小桥通若耶之溪,石中清流激湍。待得潭影照人,小径通幽之处,结六间临水禅房。佛国寺内鸣钟香鼎,天出奇的冷,来寺中上香的香客倒也不多。 茱萸打了个寒颤,掩了掩身上的羽锻对襟披风。 彩莲递上一盏手炉,“这山里的鬼天气,真能冻刹人,怕是还未见得佛光普照,便小命呜呼了。小姐素日身子弱,禁不得冻,快捂着罢。” 茱萸笑着摇了摇头,“你这丫头,佛门净地,休要胡言乱语。”又把手炉推予彩莲,“难为你费心,这几日身子倒是清爽,反觉着凉了舒坦,你且用着先。” 彩莲一面接了,抱在怀里甜笑着,“就数小姐对我最好。” 佛殿内,佛祖宝相庄严,清晨日光沐顶,平添一丝圣谧。 彩莲领着平安符入内,“今日可怪,那管符的智闲和尚竟不在,好在还有小和尚临时管着。” 茱萸跪拜佛前,双手将平安符合十,伴着木鱼声,口中虔诚默念着什么,彩莲见状便在一旁候着。 不一时,只见两个嬷嬷并一个丫鬟,簇拥着一女子进来。“好一个大美人。”彩莲惊叹一声。 茱萸循声望去,只见这女子合中身材,腮凝新荔,一双凤眼,顾盼生姿,钗环裙袄皆不是寻常人家可比。 胖嬷嬷道,“我家小姐不喜人多,还请这位姑娘殿外伺候,等我家小姐行完佛礼再来。” 彩莲正要与其争辩,被茱萸硬扯着退到了殿外。“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姑奶奶,欺人太甚。我们忠棣府如今是势不如从前,但好歹是先帝爷亲封的一品大员府,何时受过这样的气。小姐” 茱萸作噤声状,“看这架势,多半是太师府里的人,现下可不该再给爹爹添什么乱子了。” 彩莲故作夸张地将气咽下,逗得茱萸咯咯直笑,“我们忠棣府里就数你彩莲姑奶奶最惹不得哟。” 彩莲追着茱萸不依不饶,两人一路嬉笑打闹着。 兴头上,茱萸的绣鞋也不知脱落到了哪儿,两人只得分头去寻那绣鞋去了。 这厢茱萸已是找过三巡,仍未见绣鞋踪影,心下方才暗暗着急,怪自个真不该一时贪玩失了仪态。若是这番样子回府,大夫人少不得又来挑剔,怕是彩莲真要挨板子了。 想来甚是气恼,一跺脚转身,踩了个空,“噗通”一声,竟落了池子。 茱萸只觉得身子慢慢沉入池底,周遭什么也听不得c看不得了。 她忽然想起了六岁那年在城门口要饭的光景,手脚冰凉,夹杂在人潮中,好似要沉溺一般,极其难受。 眼角也不知是泪还是水,有那么一刻,她觉得,或许长眠水下也不是什么坏事。 迷糊间,背上被一双浑厚有力的手托举住了。茱萸一急,反狠狠蹬了一脚,自个倒是多喝了两口水。 “咳咳咳!!咳”上了岸,四目相对,茱萸惊的更是呛了起来。 “莫急,我已差人叫了太医来,片刻就到。”周筠生脱下深色蟒袍,给她细细罩上。见她这会如惊弓之鸟,不禁笑道,“虽你前次言语冒犯了本王,也不至于急得投湖自尽。” 茱萸羞的脸红耳赤,“臣女不知,竟是王爷” 周筠生自扶了一把腰身,“你若知晓,还给小王吃这一记绣花腿,可不是大不敬?” “想来王爷海涵,也断不会与小女子计较这些。”茱萸低低回道。 周筠生不由分说,抱起茱萸便往禅房走去。茱萸埋首,也不言语。 彩莲匆匆赶来,见着是河阳王,未敢多话,只管着小跑跟上前去。 不一时,沈誉一行人到了寺外下了车。进禅房见了周筠生先是请了安,周筠生与他叙了几句寒温。 沈誉也是个识趣之人,殷殷勤勤就去给茱萸请脉。 彩莲便向帐中扶出茱萸的一只手来,搁在迎手上。沈誉将玉镯连着袖子轻轻卷起,不叫压住了脉息。 诊了好一会,又换另一手同诊,便同周筠生回到了案上,“这脉象虽有些浮沉,倒也不打紧。待我开几剂方子来,姑娘吃几日便无大碍。” 周筠生打笑道,“你看她看着筋骨粗糙,还真不碍事。” 彩莲出来站在案前,那沈誉遂又向她道,”你家小姐平日里该是气虚疲弱,夜里多梦,不知可对?“ 彩莲点点头,向周筠生道,”确是如此。”沈誉道,”那吃几剂安神汤便是了,疏肝保肺,涵养心脾。” 周筠生问,”你这滑头,前次与我也是这说辞,怎的,到她这里,还是一样?“ 沈誉笑道,”王爷的方子里有一记苦胆,乃是壮少阳之气。此番姑娘处,得多一剂乌鸡丸,乃升提滋阴之用。自是大大不同。” 周筠生明了,“原来如此,那便开方子就是了。” 沈誉因还有事在身,便不做久留,周筠生又遣了彩莲去抓方子。 经历日间杂事,茱萸此番已经十分困顿,竟一时迷糊睡去。 半日,房内静悄悄,莲花提炉焚着菩提御香。 周筠生见茱萸睡得沉,也没离去的意思,挑了几本经书,一坐便坐到了沙弥各处点灯之时。 彩莲将煎好的药呈来,周筠生试了一勺,苦地直摇头“想来你家小姐断不会喜欢这味道罢。” 巧着,茱萸呜咽了几声,额心渗出几丝汗珠,痛苦之状溢言以表。 周筠生皱了皱眉头,将药放下,也不忍心再喂。瞧她模样,可怜复可悯,也未曾多想,便将其揽入怀中紧紧护着,好似再也不舍放开。 彩莲退出门外,准备重新煎药,阿平作声,“你家小姐真是好福气,我打小就跟着王爷,还是第一次见他对一个女人如此关切。” 彩莲斜眼道,“我们这些做奴才的,管好自个眼足口才是,主子们如何行事,岂是你我能说得上话的。” 阿平挠头笑笑,“这倒也是。” 夜渐深了,阿平在外头干咳了几声,“王爷,时辰不早了,该走了。” 周筠生瞧着臂膀上枕着的茱萸,初见时只觉得她姿色平庸,这会近看着,却觉得十分明媚。 思虑再三,周筠生留了张字条嘱托彩莲。 月朦胧下,两片人影儿悄然离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谁为表予心(二) 晨钟木鱼,这一夜漫长,一梦连一梦。 “知弗知兮巧相凝,月影照人许如清。西风不解花有意,不语婷婷总到春。”茱萸心念着,倒不知道他原是有这般心思。 眼见彩莲正要灭烛,顺手投入笼中,这一纸诗,瞬间化了灰烬。 “小姐,我看这王爷那,是真对您有意。昨儿个若不是随从催促,怕是要守您一夜方得甘休。”彩莲边收着帐子,边嘟囔道。 茱萸回视一笑,“你倒有心思在此胡言乱语,还不如想想一会回府怎么吃板子呢。” 一语未了,彩莲平生了几分慌张,“甭说这板子挨不住了,怕是月银也得被罚了去,这可叫奴婢如何是好。” 茱萸牵过手来,轻拍道,“你是我的人,若是罚了你,也是打了我的脸面,断不会让你受这委屈。” 且说茱萸等师傅们晨诵完毕,便去了殿里参拜。 巧遇着智闲老和尚,茱萸行了佛礼,“昨日见智闲师傅不在,还以为您云游去了,原来还在此处,小女见礼了。” 智闲和尚见她满面春风,笑言,”女施主多礼了,既是今日见着了,贫僧倒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茱萸合手道,“愿闻其详。” 智闲和尚望天道,“出家人不打诳语,老和尚亦不爱理这世间事。但是佛渡有缘人,贫僧与女施主算有佛缘,且多说一句,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待得女施主日后想明白了,自然甚好。若是实在无解,还可再来找贫僧问法。” 茱萸正要问什么,彼时,女子携胖嬷嬷与拐角处而来。智闲和尚行了佛礼便匆匆离去。 胖嬷嬷见茱萸在,又要发话,女子拦了下来,“桂嬷嬷,休得无礼。”转而又笑意盈盈道,“这位姑娘面善,可是河阳王爷府上的人?” 茱萸暗暗吃惊,未料想这寺中也有传耳之人,也未料着如此快便河阳王扯上了关系,只得见礼,“忠棣府茱萸见过瑶环姐姐。” “哦忠棣府”孙瑶环即对茱萸云笑道,“昨日不知是李家妹妹,倒是生分了。”说着便携了她手,一同去了自宿厢房。 说话时,桂嬷嬷已摆上了茶。 瑶环斟了一杯,亲自递上,“早听闻忠棣府有妹妹的名讳,一直无缘得见,还想着约莫要到选秀时候,方能得见各位妹妹,说说几句体己的话。没想着,这会竟就遇着了,可巧。妹妹你又是如何得知我的身份的?” 茱萸接过茶,笑道,“姐姐国色天香,全京师怕也找不出比姐姐更美之人。见着姐姐,茱萸才明了,什么是沉鱼落雁c闭月羞花,真当就是姐姐这样的妙人。选秀乃国之大体,茱萸这种平平之姿,怕是初选就得落了。还盼姐姐早日入宫,辅定君心才是。” 孙瑶环听了喜不自禁,“真是个机灵巧嘴的妹妹,也难怪见着你就觉着欢喜。”复又瞧了桂嬷嬷一眼,桂嬷嬷会意,从身后匣中取出一支和田花形金镶玉簪。 孙瑶环伸手,示意茱萸过来,“好簪自配佳人。” 茱萸半掬礼着,“多谢姐姐厚待,茱萸日后定会将这簪好生收着,且日日祷告菩萨,愿姐姐万事顺遂。” 瑶环一面说,一面拉起茱萸挽上金簪,“一见着你,真是打心眼里就亲近。看着你很知好歹,是个识礼数的,也不怪河阳王与你亲近。” 茱萸忙退下,正襟回道,“天家威严,茱萸断不敢攀附。王爷昨日只是恰巧,经过救我一命,是君子之恩。但是所谓亲近,万万是说不上的。” 瑶环噗嗤一笑,“看把你急的,我这人就爱说笑,妹妹勿怪。得,改日我差人给你送份请帖,你且来我园里与一众姐妹吃吃茶果,可好?” 她说的姐妹,怕就是朝廷大员家的一众小姐们。茱萸心里想着,又有了几分盘算,怯羞道,“茱萸哪懂什么,全凭姐姐安排。” 闲话半日,已是晌午,茱萸告辞回府。 才到府外,却见李蝉哭红了小脸扑了上来,“姐姐,姐姐你可算回来了。昨日不见你人影,大娘大发雷霆,趁势发威,对我好一通骂。” 茱萸轻拍李婵后背,叹着气,好生安慰着,“你且左耳进,右耳出便是了,何必当真。” 李婵身量未足,形容尚小,哭起来梨花带雨,倒也惹人怜惜。 李婵亲娘原是大夫人手下的一名奉水丫头,后来怀了李婵,大夫人自不待见,日日咒骂。李婵出世以后,应氏自请搬到西厢偏间。 西厢远离李耿起居之所,应氏又整日呆在屋内,府里的人也极少见到她,甚至茱萸入府以来,都不曾得见。 李婵啜泣道,”可不是我那日撞破了三哥的好事,大娘方才不依不饶。“ 茱萸轻轻捂住她嘴,“休要再提了,你不过是路过罢了,能见着什么事儿。长姐看,是你哭糊涂了。” 李婵吐了吐舌头,”姐姐,你可别赶在这会去见那母夜叉。怕是正在院里摔东西呢,可凶。” 茱萸莞尔一笑,”倒是亏得我家妹妹还惦记着这不争气的长姐。夜叉也无甚可怕的,见一面便是了,又不是有去无回。“ 这琢磨着,左右还得去与杜氏请安,茱萸便与李婵别过,便径直去了南厢。 正赶着,遇上杜氏身旁的春桃来请,“大小姐,夫人等你多时了。” 茱萸笑笑,“今日倒是有劳你亲自来请,往日不都是夏红姑娘来的么?” “夏红不便在府中走动。”想着方才说的欠妥,春桃又改口道,“大小姐关心奴婢们作甚,还是快快与奴婢去见夫人罢,去晚了,夫人怕是又要责罚奴婢了。” 还未进得南厢,就见着几名小厮在门外候着,一看茱萸来了,便要家法伺候。 彩莲吓得直往茱萸身后躲,茱萸厉声呵斥,“混账奴才!好大的胆子!谁给你们的狗胆!就凭你们也敢动我?” 小厮一愣,抡起的棒子又垂了下去,一下没了底气。 “呵呵,好大的架子。”杜氏冷笑而出,“你这坏了规矩,自该领罚,怎还有脸面在这里喧哗。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今天我就是要在整顿家规。” 茱萸行了一礼,笑道,“萸儿坏了规矩,当罚得。然,我这刚从寺中求得的平安符,还未交予爹爹,实在不敢受罚萸儿怎么都不打紧,只是若是拖延了交符的时间,爹爹有个什么不顺当的,怕是大娘您也担待不起,您说是么?” 大夫人冷笑一声,“倒是长进了,敢拿老爷来压我了。” “大娘言重了,萸儿不敢,只是就事论事,爹爹的事可不得上心些。茱萸粗苯,自比不得三弟得体,胳膊肘从来不出院里,自不会有这坏规矩的事儿。” 茱萸余光一瞥,且见杜氏早已气得面色发白,又说道,“大娘房中怕是杂事繁多,茱萸这就不先劳您操心了,且先退下,改日再来与大娘请安。” 杜氏将茶盏狠狠摔落在地,“小蹄子!反了反了!真是反了!” 茱萸眼皮也不抬,带上彩莲便离去,徒留杜氏在身后捶胸顿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波涛暗涌(一) 虽是寒春,御花园中依旧奇花闪灼,从花木深处曲折泻于石隙之下,平坦宽豁,乃是鼎湖亭所在。 周昶景下了朝,支开太监们,独自便往此处而来。 “四弟,你可是有什么心事?”周昶景随手拾起薄石片,往湖心一飞,泛起一片漪澜,一道道散落于无形。 周筠生笑道,“只是在此歇息片刻。” “难得见你也有走神的时候。”周昶景一双眼光射寒星,唇方口正,如摇地貔貅临座上。 他望着湖面,心内沉思道,“年少时,我俩总是瞒着母后,偷跑到鼎湖亭扔飞石玩。那时候总是输给你,朕还赌气,说你胜之不武,活该做一辈子散人。现下,倒真是羡慕你这般逍遥自在。” 周筠生起身,缓缓行了一礼,“皇上言重了,孩童戏言,岂可当真。” 周昶景眼眸一沉,墨化眉上再无半分喜怒,“直隶这帮人趁势而上,朕始终不放心。” “无非是帮顽固子弟罢了,圣上何须忧虑。”周筠生跪地正色回道。 周昶景风姿灼灼挺立于亭心,远看着一身帝王气概,天威难挡。他面上虽是笑着,却又隐隐带了几分愠色,“好,那朕也不同你绕圈子了,你倒说说,如何个无忧法?” “勿落一族居于塞北五十年有余,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前次,勿落九王子耶律齐刚屠了关海一城”周筠生暗暗攒紧了手心,“守城的战将郭飞却不战而降而朝中无人上奏此事皆因郭飞乃太师之妻弟” “哼,朝中这帮酒囊饭袋,空拿朕的俸响,如此大事,却不上秉天听,实在有违天恩!”周昶景脸色煞白,双唇略抖,狠拍了一声石柱,“真是一帮混账奴才!只知有孙琦皓,却不知有朕,真是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直隶叶家,有子名唤琮,倒是可造的将才,再夺关海城应不是难事。”周筠生思量道,“塞北关内又都是杜氏族人私田李原吉若同往,想来事半功倍。” 周昶景听及此处,也觉周全。 “倒也不失为一个替补良策。只是李耿这老头实在迂腐,先前言语上冒犯先帝,又与朝中一众老臣不合,朕才不得不将其贬了三级,着其待罪在家思过。他儿子李原吉本因此次直隶督办有功,早已升迁一级。若再派往关海,少不得又要给些恩赏这事倒也棘手。” “此事其实也不难办,想来皇上早有圣意,臣洗耳恭听。”周筠生道。 周昶景点头,”你且着朕口谕,加封太师护国公爵位,赐护国公府。再着李耿上个奏表,说说他悔过之心。“ “吾皇圣明。”周筠生仰视着天子威仪,不知何时起,兄弟间隐约生了一道疏离,“皇上这一箭三雕之计真当圣明,直隶有太师和忠棣府牵制,自没有一家独大之理。” 周昶景听罢,笑着扶起周筠生,“你我兄弟,私下不需这些个繁文缛节,快起身罢。” 周筠生恭谨回禀,“臣与圣上虽是兄弟,但始终铭记君臣之礼。臣乃臣下,普天之下莫非王臣,臣又岂敢逾越天子威严。” 周昶景闭目半响,方道,“朕就喜欢你这稳当的性子,从来不出半分差错。这次事关重大,权衡利弊,你可得替朕办好这差事。” 周筠生复而沉沉磕了一头,“臣领旨,定不负皇恩。” “昨日,朕做了一个梦。梦里一条黑蛇被独困于林海之中,几番周折,几近逃脱,却被过路的猎人用竹箭射死,一命呜呼。”周昶景望着周筠生,心内愈思愈沉。 “今日早朝前,朕命钦天监来解梦。钦天监道,黑蛇即暗涌凶险,凶险已除,是为吉也。朕始终困惑,倒是想听四弟你来说道说道。” 周筠生见他说的郑重,又道,“臣并非精通奇门妙术之人,解梦之事恐难成行。” 周昶景似笑非笑,指着周筠生道,“朕就知晓你会推脱竹海竹箭,这可不是一个竹字么?” 周筠生暗惊,只觉脖后一阵发凉。 他只得正色回道,“书中有云,黑蛇即蛟龙化身,蛟龙乃湖渊之兽,断不是行云之真龙。我大钺马背上得天下,太祖开国,凭的就是这竹箭上的功夫。” 说着周筠生又拱手道,“如今下至荒野村夫,上至朝廷百官,都拉的一手好箭。臣民一心即为一只竹箭,竹箭射死黑蛇,即为平定天灾,此乃天下太平之吉兆。臣亦以为,钦天监所言极是。” “你这话说的也算圆满。”周昶景转身道,”你可知,朕此刻在想什么?“ ”微臣愚钝,天意难测,臣亦不曾揣测,实在不知。“周筠生回道。 “朕在想,是不是要杀了这野夫,烧尽这竹林。”周昶景说着,眼中泛出冷光。 此时薛巾远处望着,心如火焚,只得眼巴巴地看着着急,几个跟班小太监也跟着急得团团转。 不一时,有七八个老太监喘吁吁跑来拍手,薛巾一听会了意,和小太监们各按方向站住,朝着鼎湖亭大呼三声,“太后娘娘千岁千千岁!” 前面众红衣宫女缓缓而来,至假山前停了轿撵。一把龙凤黄金伞驶来,又有领头的宫女焚着御香,奉事太监捧着相助c拂尘伺候。 从轿上下来一老妇人,外罩江南特供的苏绣三彩外褂,头戴一双金丝点翠玛瑙钗,与六对东海百年珍珠簪相得益彰。天家奢华,无不及此。 薛巾赶忙上前卧倒,太后踩着下了轿,“薛公公,你如今可是皇上跟前的红人了,竟亲自来服侍哀家,倒是委屈你了。” 薛巾噗通一声跪倒,哭腔道,“娘娘真爱拿奴才打趣。奴才自小在宫里长大,从来都是侍候主子的。太后英明,伺候太后也是奴才的本分那。” “哦?”太后眉梢一落,瞥了薛巾一眼,“哀家倒是听说,这宫里现下,人前人后可都得喊你一声老祖宗。” 虽是冷天,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摔落下,薛巾大气都未敢出,“太后您就是这宫里的月亮,奴才就是这宫里的蚂蚱,是死是活,可还不是您说了算么。奴才该死,没管教好手下孩儿,倒是让胡话污了您的耳,还望太后娘娘饶了奴才这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波涛暗涌(二) 周昶景闻声而出,远远就看见薛巾瘫跪在地,倒觉得十分滑稽,“今儿个母后怎有兴致来此?” “臣拜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千岁。”周筠生随礼。 太后笑道,“可不正是寻皇帝而来。今日敢情好,你们兄弟两都在,倒省得哀家再单独召生儿入宫了。” 周昶景搀扶太后落座,薛巾麻利匍匐到跟前伺候,茶水c糕点c果盘,样样摆正了位,横看c竖看,倒也挑不出一处错处来。 周昶景点了点头,薛巾识趣地退到身后。 且说太后与周筠生叙了几句家常话,又对周昶景道,“哀家近日听闻,北边的勿洛人,不知个礼数,这档子功夫,竟敢来讨娶公主了?” “近日勿落那帮蛮夷,确是派了使臣来京,说是求和娶亲,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周昶景说着,又想起关海之耻,心下又觉凝重,“我朝自太祖开国以来,历代皆有公主远嫁勿洛。可勿洛蛮人恬不知耻,如今一再进犯我大钺疆土,是可忍,孰不可忍,朕早晚都得收拾了他们!只是也需长久打算,现下还是要行缓兵之计。” 太后微微阖眼,面露倦色。薛巾赶忙递上一壶西域进贡的鼻烟。 太后嗅了一口,虽是百花奇香,十分刺鼻,却觉身子顿觉舒坦了几分。 “哀家乃后宫妇道人家,自是不该过问朝政大事。只是这兹事体大,咱宫里公主也好,宗室公主也罢,这也是后宫该为皇帝分忧之时。你那些个妹妹,尚未婚配的,只有十三与十六,那两黄毛丫头,牙都未出全,更谈不上塞外和亲之说。” 太后随口补充道,“宗室里女娃娃本就不多,也就只得从内臣府里挑了。皇上可有中意的人选?” “昨日收到李原吉亲启奏表,称其府中姐妹两人,都愿为国效力,解此难事。”周昶景说着,又亲自剥了橘瓣予太后,“李原吉倒是一片忠心。朕着人勘察过了,李耿确有两女,幺女过于瘦弱,怕不是上上人选。倒是长女,说是秀外慧中,还算不错人选。” “瞧瞧,这橘子可真够甜的,想来必是淮南橘了。”太后笑说,“这可比我那宫里的蜜饯还要甜的多了。” “这都是四弟此趟亲自督办的淮南王贡品,自不会差到哪儿去。”周昶景望着周筠生道,“此番,你且如何看得?” 周筠生礼拜三巡,“微臣斗胆,曾听闻,李老大人家这位大小姐,性子不好,常在内室争斗,不懂礼数。若是派去和亲,自是性子温婉为妙,否则怕是要坏了我大钺体面。” 周昶景见他说的认真,微微皱起了眉头,“不曾听说你对哪家女眷上心,这会竟对忠棣府的情形如此熟知,怕是与忠棣府私交已久罢?” 太后一听,亦来了兴致,问道,“可有此事?” 周筠生暗自忖度,方才所言多少有些莽撞,怕是周昶景早已生疑,索性跪禀道,“臣每日奔忙,一心只为圣上分忧。只是前几日母妃忌日,臣去佛国寺诵祷,巧遇了李家大小姐,算是有过一面之缘,仅此而已。还望皇上c太后明鉴。” 一句未了,太后掩面而笑,牵过周筠生同坐道,“你这孩子呀,就别跪着了。素日里少见你如此多话,哀家总以为你似你生母贤妃那般清心寡欲,一度都觉着你是否要去修道成仙。这会听着,倒是宽心许多,也是个寻常男儿的心嘛。” 众人听罢,窃笑了几声。周筠生暗暗舒了口气,也不接话,只是笑着。 周昶景睨眼看周筠生,总觉他与儿时的身影确是两样了。这个四弟,从他幼年记事以来,便是谨言慎行之人,想及此处,自是五味杂陈。 他太过了解这个弟弟了,以至于方才那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让他诧异不已。新主即位,最怕的是结党营私,最恨的也是此。他未料到,平日里他最倚重的四弟,竟也有了这样的嫌隙,无端叫人多生了几分忌讳,也让他愈加如鲠在喉。 周昶景淡淡说道,“朕记得箫王妃去世多年,你府中正妃之位空悬已久。现下你府上该只有先帝时赐的朝鲜闵氏,且尚无所出,怕也是十分冷清。皇室子弟,也该多想着开枝散叶,朕看你也甚是寂寞,待到入夏,就给你指门好婚事。” 周筠生跪谢,字字铿锵,“皇恩浩荡,谢主隆恩。” 太后摇头,“皇帝,哀家知道你忙于政务,平日里也便不多说什么。可这会既是说到了婚事上,哀家又不得不提几句了。这举国之内尚未出阁之女子,现下可都待字闺中等你放榜。若再不下旨选妃,怕是民间农桑之期也要被你耽搁了。” 周昶景苦笑,“国事确是繁多,还望母后体察。祖宗的规矩不可乱,儿子都记着呢。入伏后,朕即开秀榜便是了,此处还得劳烦母后帮朕操持。” 太后满意道,“哀家理当为皇帝分忧,自是不在话下,皇帝专心前朝政事便是了。” 博山炉中御香燃尽,众人遂散去。 周筠生抬眼看天,方才晴空万里,这才一会早已黑云密布,怕是暴雨将至。一路想着,不知不觉竟来到了妙玉斋外。 自贤妃去世以后,先帝封了此处,命外人不得入内。这才几年的光景,墙脚荒草丛生,早已是一座废园模样了。 妙玉斋门外盘丝错结,周筠生细细撕扯着,许久才算找对了门环。“吱呀”一声,门沉沉地开了道口子。 院内有棵老槐树,贤妃去世那年,秋夜里被雷劈倒,再也没活过来。宫里老人都说这槐树带着邪气,更是不再有人敢靠近这座园子了。 院中荒芜,周筠生终究是没迈过心中的坎儿,生生添了一份伤心。 可怜生在帝王家,他心道,却不知说的是母妃,还是他自己。 周筠生又想起那日,母妃病榻前双目含泪,欲言又止,似有有话要对自己说。只是一口气没提上来,便从此天人两隔。 眼见着雨声落,雷声起。周筠生有些恍了神,暗色下掩着大门,匆匆离去。 远处的黑影注视着年轻的河阳王一举一动,眼中闪过一丝不易琢磨的笑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太师府斗法(一) 乍暖还寒时候,京师城内终是有了些许春意。 皇帝颁先帝诏谕,为民生运转,国丧期提前届满,且放榜各州郡,呈报备选秀女名单,待得入伏,宫内即选秀女。 城外疫情已是缓解大半,陆续有灾民返乡,太医院驻扎的篷帐也拆了大半。 这厢,老忠在偏间养了月余,因着是李耿亲自吩咐,倒也无人敢来打扰。 这日,茱萸携彩莲又来探望,刚进门,便见着老忠在找寻什么。 茱萸忙上前扶住,“忠叔,你可是要寻什么?” 老忠重重喘了口气,慢慢退回到隔板边,“人老了,真是不中用了。 彩莲掀开药盅,“忠叔,你快躺着罢,可多歇着,要什么,我替你拿便是了。” 老忠缓缓推开药,叹息道,“我这把老骨头,也不知能撑到何时。我自个身体,自己心里清楚。这趟怕是熬不过,阎王爷要收人,咱也活不过。” 茱萸帮着按了把背,让老忠顺了口气,“可莫净说不吉利的话,先喝药吧。” 老忠一下红了眼眶,“小姐待人好,那是真真的菩萨心肠。若是冉夫人在世,也该是觉得欣慰。” 茱萸转身,强忍着泪珠,“忠叔,今日说这些作甚。赶紧喝完药,歇息罢。” 老忠接过药,断断续续喝了个干净,对彩莲道,“劳烦姑娘,这隔板下有一木箱。且替老头开视,拿下里头的物件。” 彩莲开箱,里头只一件玄色破布衫,“可是这件?” 老钟点头,翻开一块锦帕来,“小姐,你可知这里头是什么?” 茱萸摇头,“还请忠叔明示。” 老忠颤颤巍巍地掀开,却见里头是半块玉饰。 茱萸凑近了瞧着,见它玲珑剔透,乃是脱胎之玉,鲜有杂质,唯中间着一点血色,呈花色染开半支牡丹,一看便是难得的宝物。 老忠哽咽道,“是时候把这东西交给小姐了这可是冉夫人的遗物” 茱萸睁大了眼,不可置信道,“从未听说娘亲留有何遗物,忠叔又从何处得到此物?” “说来话长,小姐只需知晓,此物与小姐身世有关,千万收好。”老忠话到嘴边,又有些吞吐,“夫人交代过,待得小姐及笄之年,便交予小姐。倒是老奴不好,一直拖到这会才给小姐。” 茱萸一听如此说,心内大异,自打娘亲去世,她便一路行讨到京师,此前她从未见过老忠,他又是如何与娘亲有了关联?且她又有何身世可言? 茱萸心中疑惑,早已是百转千肠,“忠叔,我倒被你说糊涂了不过不打紧,待哪日你精神气儿恢复了,再说也不迟。” 老忠点头,翻了个身,便没了声响,似是睡去。 茱萸示意彩莲噤声,悄然退出。 一路上,茱萸也不发话,彩莲见状问道,“小姐,你今日若是身子不爽,我替你回了太师府邀约可好?” “我让你备的衣裳,你可备好了?”茱萸对着菱花铜镜,梳理发鬓,“这孙瑶环即是发了请帖,你且随我去一遭便是了。” “早备着呢,就等小姐吩咐。”彩莲快步上前帮着穿戴了起来。 茱萸着一身素服,外罩一件薄纱,发髻盘起,只多插了那只和田花型金镶玉簪。 “小姐,人家赴宴都是花枝招展,好生打扮,偏就你,似那看破红尘的女道长。”彩莲不禁叹道。 茱萸笑道,“这女子多的地方,是非多,又不是与那些个娇小姐论长短,这身打扮,再合适不过。” 说话间,茱萸一径已是到了太师府外石狮子前,皇帝亲书的“护国公府”四个大字格外醒眼。 刚下了轿,就有侍婢来请。 这太师府内真当是气派,先是过了一带水池,约有七八尺宽,里面碧水贯流,池中有一金色貔貅。 再往北有一园,园中遍植奇花,一路碧绿凿花,皆铺有玉色锦缎,亭榭挂满西域彩灯。 灯上锦笼纱罩,金彩珠光。白日里映衬着,雍容气派,只怕比起御花园,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茱萸想着,这太师府极尽荣华,怕也是树大招风。 “诶哟,妹妹可来了,叫我好等。”瑶环迎出,见茱萸戴着金簪,又道,“姐妹们正在分茶,你可来的正是时候。” 茱萸抬眼看去,园中一并小姐们,绫罗绸缎,花红柳绿,珠光宝气傍身,无不惹眼。 众人见茱萸一身素服,皆是诧异。 更有红衣者,大声嗤笑,“也不知是哪家小姐穿的如此别致,怕是不知道今日宴请的都是什么人吧。” 茱萸笑着见礼道,“忠棣府茱萸,见过各位姐姐c妹妹。” 红衣女子讥笑道,“我当是哪里来的婢女,原是李老大人外头捡的叫花子。” 众人窃窃私语,彩莲气的涨红了脸,茱萸轻拍安抚了几句,又跟着笑道,“这位姐姐消息甚是灵通,想来京师内,断无姐姐不知之事。倒是让众位姐妹见笑,还请勿怪。” “那必然是,也不看看我们裴府是什么地方。我爹爹现下可是皇上的左膀右臂,自不是你们常人能攀着的。”红衣女子道。 “原是裴庆大人家的裴兰小姐,果然人如其名,蕙质兰心。”茱萸顿了顿又道,”裴兰小姐出口成章,茱萸亦是十分佩服。” 裴兰听罢更是得意,昂首笑道,“可不是。” 话音一落,众人哄笑声起,裴兰一愣,方才悟到真意,大怒道,“好你个李茱萸,竟敢指桑骂槐?!你父亲如今不过是个小小的尚书右丞,也敢在此如此放肆?” 裴庆是太师得意门生,官拜二品,正是受圣上器重之时。只是无奈有此愚钝之女,怕也是官途不长久。 茱萸心里想着,又回道,“姐姐这话就说重了,茱萸可未说过姐姐一个不字,在场姐妹,皆可证明,何来指桑骂槐之说?” 裴兰气得作势要撒泼,被众人半劝着拉了下去。 孙瑶环摇头,心下觉着,这裴兰往日举止张狂也就罢了,这回公然闹事,分明也是没把太师府放在眼里,也该是她受着,面上仍笑说,“都是自家姐妹,一场误会,切莫伤了和气。” 桂嬷嬷领着茱萸,在末座入了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太师府斗法(二) 孙巍岱与周筠生正说话着,到外头,却只听着后院吵嚷,便与周筠生一道前去看个究竟。 这里茱萸刚落了座,裴兰依旧不依不饶道,“你即是来迟了,这分茶也该轮着你了。” 裴兰见茱萸穿着寒酸,量她亦是不懂这分茶之法,遂又起了作弄之心。 孙瑶环听如此说,又向茱萸道,“妹妹刚到此处,怕是还不熟知这分茶的规矩,且先作壁上观也无妨。” “恰是轮着我了,不如我先来献个丑。茱萸姐姐,也可在旁看个仔细。”说话的乃是吏部侍郎张冲之之女张黎儿。 这张黎儿着桃红花衣,顶上一只簪黄花配饰,略施了一层脂粉,春风露华浓,眉眼含情,倒是个美人胚子。 “黎儿妹妹所言甚好,如此再好不过。茱萸妹妹你意下如何?“孙瑶环问道。 茱萸笑言,“权且听姐姐安排。” 张黎儿朝茱萸抱以一笑,“姐姐承让。” 只见她用磨子将茶饼碾成末,进而倒进茶碗中。 侍婢端上一壶沸水,张黎儿一面冲着,一面用勺搅起。 不一时,却见那碗底茶末排出花鸟来,众人拍手,交相称赞。 孙瑶环道,“黎儿妹妹果然出手不凡,这每年茶会,等的就是你露这一手。” 张黎儿羞涩一笑,“姐姐过誉了,不过是三脚猫的功夫,岂可作数。”转而又向茱萸道,“姐姐可试试。” 茱萸谦逊道,“怕是手艺欠佳,入不得众姐妹眼。” 裴兰听到这话,不免提高了声调,“我还道是胆儿肥大之人,也不过是草包一个。若是不懂这分茶之法,生了怯意,那也情有可原。” 茱萸也不着急答话,接过茶器,便先去了勺与筷。 众人狐疑,以为是她不懂规矩。 却见她拔下玉簪,趁着婢女下水的功夫,片刻挑出一片茶碎来。 众人围上再看,见是一副碗中丹青,如雾亦如梦,缥缈于水中。 茱萸又用玉簪尾部拨弄水面,波纹推起,竟成一段广陵散曲。 一时间,众人惊诧,皆没了声响。 “妙!实在是妙!”孙巍岱踱步而出,拍掌笑道。众人方才醒悟,连连叫好。 “妹妹可真是深藏不露,这分茶技艺竟如此精妙,实在令人叹绝!”孙瑶环见茱萸泰然自若,又道,“只知李老大人是斗茶高手,不想妹妹也是身怀分茶绝技。真是虎父无犬女呀!” 茱萸笑笑,“家中无事,常与爹爹切磋,也学得一二罢了。” “好一个两碗定曲,没想着今日竟也是见着高人,倒是我孤陋寡闻了,还以为是女儿家的戏法。”孙巍岱不自禁赞许道。 周筠生笑他,“你往日只在朝堂与家中奔忙,又何曾晓得这外头的光景。” 孙瑶环见礼,对周筠生道,“今日家中嬉闹,倒让王爷见笑了。” 周筠生摆手道,“本王难得来府中一趟,也算识得分茶高手,一饱眼福,也算不虚此行。”说着又望了茱萸一眼。 茱萸也不抬头,只是默然退了几步,似是躲着周筠生。 裴兰见茱萸出尽风头,气更是不打一处来。趁众人不备,她拉过张黎儿的婢女,往她袖中硬是塞了一锭金元宝,又耳边了一番。 这婢女本就为自家主子被抢了风头而愤懑不平,这会正是对了意,便暗暗靠近茱萸。且见她脚下使力一绊,茱萸一个没站稳,转身便倒了下来。 说是迟,那是快。周筠生快步上前,一把揽住茱萸。 云淡风轻,傍花随柳。他抱着茱萸,看着她的眼,她的眉,才别过月余,却已是想念难耐。 周筠生轻附耳边道,“这可是第二回了。” 惊魂未定,茱萸仍忙着脱了身,整了整衣冠,半身福礼道,“谢王爷。” 孙巍岱眼看恩师女儿将背嫌隙,便递了眼色予瑶环,孙瑶环会意,厉色道,“敢在太师府兴风作浪,真是好大的胆子!” 婢女吓得软了腿,骤然摔了一跤。 孙巍岱将其一把揪出,“来人!将其拖下杖打五十!以正视听!” 众人听罢,皆吓得花容失色。裴兰紧咬双唇,也不敢吱声。 护卫上前,拖着婢女便要往外处去。 一看孙家兄妹要用私刑,婢女吓得挣脱而出,抱住茱萸双腿哭求道,“奴婢一时糊涂,猪油蒙了心,自作主张犯了傻事。小姐且饶了奴婢吧。小姐菩萨心肠,还请帮奴婢求求情,奴婢家中还有八十老母要照看那。” 茱萸懒理,一把甩掉婢女手腕,冷眼道,“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今日便是给你个教训,你且能记着,便是善事一件。今日我若饶了你,怕是太师府上也不答应。“ 张黎儿怒极,反手便甩了婢女一巴掌,“可恶!甚是可恶!十足恶仆!胆敢干这丑事,坏我名声。且不说公子小姐要罚你,便是我也决不轻饶了你!” 不一时,婢女惨叫声隔墙而来,张黎儿向茱萸哽咽屈身道,“黎儿手下管教不严,竟出这等子难以启齿之事,实在不该。黎儿对不住姐姐,姐姐若是心中不快,也一并罚了黎儿便是。“ 茱萸扶起张黎儿,“这倒折煞茱萸了,真真受不起妹妹这大礼。今日之事是恶仆作祟,断与妹妹无关,妹妹切莫往心里去。” 孙巍岱见张黎儿哭的悲切,抚慰道,“黎儿妹妹也是个性子软的,都是被这恶仆蒙蔽罢了。可莫再哭了。” 孙瑶环亦道,“可不是,茱萸妹妹并无大碍,你又何苦为难自己。” 众人听孙瑶环所言,方才围上前去宽慰。 你一言,我一语,张黎儿听着倒是哭的愈加伤心了。 茱萸寻着时机,谎称身体有恙,带上彩莲,便先别过。 孙瑶环也不便多做挽留,只嘱咐了几句,孙巍岱亲自将其送往府外。 一踏出府,茱萸先是松了口气,正与孙巍岱客套几句。 还未定下神来,茱萸便被周筠生一把拦下。 彩莲错愕,不知河阳王意欲何为。 周筠生笑言,“且借我你家小姐一炷香的时刻,到时便将她安全送回。” 茱萸想要说些什么,周筠生哪等她开口,将其置于马上,便策马扬鞭而去。 孙巍岱看着周筠生远去,自言笑道,”我道是这几日见他魂不附体,原是如此。“ 当夜,张黎儿手下的婢女,自个吊了脖子,寻了短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情定桃花坞(一) 且说周筠生带着茱萸策马而去,惹恼了茱萸。 茱萸使劲挣脱,周筠生反制一手,愈加抱紧了她。 “王爷乃是金贵之身,何苦又来招惹我。今日行这登徒子之事,若是被人知晓,王爷面上也过不去,还是快快将我放下为好。”茱萸没好气道。 “登徒子?倒也不曾有人如此说我。”周筠生听罢倒觉有趣,戏虐道,“本王平日正经惯了,偶尔做回登徒子也不赖,倒也不枉我风流名号。” 茱萸羞惭,知拗不过周筠生,只得依了他。 风拂发丝,交缠绕颈。茱萸微微抬眼,唇无意划过周筠生耳畔,忙回缩了一道。 周筠生心内不胜欢喜,扬起马鞭,飞驰而起。行至柳坞,乍过花圃。但过处,鸟惊庭树。 转至山怀,隐隐露出一带黄泥筑就矮墙,墙头皆用干草掩护。有百余桃树齐放,里面只一间茅屋。茅屋四面环绕各式石块,牵藤爬墙而上。 再看外面乃是一道小坡,坡外有一枯井,旁有桔槔辘轳。辘轳后分列田亩,菜花夹着果蔬,漫然无边,一眼望不到头。 周筠生轻抱茱萸下了马,茱萸一时忘了方才恼怒,“倒不知,这京师内还有这如武陵源之处。” 周筠生笑笑,牵着茱萸入了屋内,“你且看看,可还中意此处?” 茱萸环顾,正面案上磊着书籍茶具,又设有两尺来高西周古铜鼎。 地下四张金丝楠木交椅。临窗边铺着青色绒毯,又有一对秋香色坐褥,陈设看着是用了心的。 再看墙上,挂了一幅嵇康行酒像,上有四排小字。“石竹华兮绽垣仙,云雾阻隔九重天。弃绝红尘空寂凉,难得嵇仙肯留迹。”茱萸念着,不禁赞叹,“好诗c好画,真有七贤遗风。” 周筠生道,“自母妃去世以后,我便常来此处闲坐。春栽树,夏饮茶,秋播种,冬采菊。年复一年,倒也不觉烦闷。” “王爷府上不是还有侧妃闵氏?都说王爷待闵氏可谓荣宠兴盛,想来也常与她来此处罢。”茱萸无心呢喃一句。 周筠生听及此话,笑言,“不曾想你还关心这些,我听了甚是欢喜,只怕不是沾酸惹醋罢?” 茱萸轻咬下唇,“王爷多虑了,茱萸只是听底下的老婆子说过些市井闲话罢了。” 周筠生凝视茱萸,只说道,“我不曾带她来过此处,独你而已。” 茱萸听了有些耳根红,绞手道,“谁叫你说这些了。” 周筠生又引茱萸来到后院。 后院有一游廊相接,点衬几块山石,两行都是桃树,夹杂若干绿柳周垂。 他俩走到桃花底下,寻了一块石头,便坐着。 一阵风过,树头上桃花吹下一大半来,落红成阵,落得满身满地皆是。 茱萸要将花瓣抖下,周筠生握住她手腕,“莫动。” 却见他从茱萸袖中扯出锦帕,兜了那花瓣予茱萸,“这院里的桃花乃是昆仑山下移植而来,你回去晒成干,夹于书中也是极好的。” 茱萸嗤笑一声,“臣女确不知,河阳王竟也是惜花之人。” “你可愿与我在此共度余生?”周筠生忽而抱住茱萸,气息亦跟着喘重了几分。 茱萸一愣,不想他如此直白。 沉默半响,见他神情肃穆,心下反而愈加不安。她不知她在怕什么,只是想着,眼前之人是心怀城府的河阳王,是叱咤风云的皇家子弟,却断不会是什么诚诚赤子。 虽是如此,茱萸仍不自禁缠绕住他,深深地望着,好似拥沉入海。 “本王定不负你。”周筠生双唇于茱萸额心轻轻一点,海霞红,山烟翠,满庭花雨,有情人终相逢。 且说周筠生与茱萸闲话半日,又道,“你大哥前次递呈奏表,你可知晓?” “未曾听闻,怎的?有何不妥?”茱萸问道。 “这李原吉上启天听,要你府中姐妹去解勿洛之难。”周筠生面色渐沉,“听圣上的意思,想来是属意你去和亲。” “什么?!和亲?!”茱萸听罢,只觉着又气又恼,“我大钺疆土被犯,要弱女子去和亲求取一时平和,本就是荒谬,他李原吉不上阵御敌,却想着出卖自家姐妹,也真是无耻之极。” “莫急,本王自有打算,你且信我便是。”周筠生轻抱茱萸道,“你若是成了河阳王妃,自是不必再去和亲。” 茱萸别过脸去,羞怯道,“谁说要与你成亲了?” 周筠生将茱萸手赋于胸膛之上,对天指誓,“天地为证,我周筠生必娶李茱萸为妻,生生世世,永不言悔。” 茱萸不禁噗嗤一笑,“只是与你说笑罢了,好端端的指誓作甚。若是哪日你反了悔,可不是自个找不痛快。” “断不会有这日。”周筠生笃定道,“只有一事,需得你帮忙才能成行。” “哦?但说无妨。”茱萸道。 周筠生思虑,“前次我书信李老,请他写封悔过书呈请圣上。李老执拗,至今一字未表,怕也是惹了皇上忌讳。待回府上,你且好生劝着,忍一时,风平浪静。大丈夫能屈能伸,且先度过眼前难关方为上策。否则” 茱萸点头,“茱萸明了,现在时局最不明朗,爹爹若不表态,怕是只得举步维艰。倒是劳你费心了,爹爹那犟脾气,我自会要好生说道说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情定桃花坞(二) 且说周筠生携茱萸来到前院,立于坡上远眺,风吹草低,满目皆是生机。 “你看这稻穗开得正好,待得入了秋,便应该能收割了。”周筠生指着杏树后的稻田道。 茱萸笑道,“你这块地,乍看之下杂乱无章,桃李杏树相交,又有稻穗c菜花c果蔬相映期间,叫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实则暗藏玄机,不可为外人道也。” 周筠生见她说的真切,笑道,“哦?你可说说,都有何玄机可言?” 茱萸随手一点,便是那辘轳,“初见时只觉略有怪异,又不知哪里不对。这会在此近了看,便知全局。此乃一八卦阵,这辘轳便是那阵眼,桃李杏为阴,稻苗果蔬为阳。这片地儿看着稀松平常,实则凶险不已,一看便是高人设的阵法,且是墨家失传已久的阴阳兵法!若是外人闯了进来,只怕是有去无回。” 周筠生大笑道,”本王倒不知,你还晓得这些布阵之法,倒是先前小瞧与你了,幸甚至哉,幸甚至哉!“ 茱萸莞尔一笑,“家中藏书阁有书万卷,自打回了忠棣府,闲时便常去那打发时间,也算见过一些奇门遁法。倒也参不透这里面玄机,不过过目不忘罢了。” 周筠生点头,又从袖中取出一块木牌来,只见上绘有青龙白虎缠斗戏珠,牌头隐隐刻了一个“令”字。 茱萸接过手中,轻抚牌面,“这又是何物?” 周筠生道,“我大钺每一城,但凡城南,皆有米行一间。往后你若遇着什么难事,可持此令牌前往,即会有人助你脱困。若是见着老板,便问,可有苏茉米?老板答,今朝米市行情差,苏茉米无,但有徽南米,可要得?你且再说,徽南米甚好,且先来个五石。老板答,买五石,送一石,下回再来。这即是对上号了。” 想着今日光景,周筠生又道,“此物姑且当是本王送你的信物,你且好生保存着就是了。” 这木牌的真身,茱萸心下已是猜着几分,定了定神,且大方收下,打趣道,“戏文里,那公子哥儿必是送那值钱的玉器配饰于女子。你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爷倒好,偏就送这黑乎乎的木牌予我,真当是小气的紧,今日我算见识了。” 周筠生摇头笑着,“你若觉着不好,且还我便是了。” 茱萸踱步到周筠生身后,顺靠着浑厚宽背道,“既是送予我了,断没有收回的理儿,我且勉为其难,替你暂时收着便是了。” “倒是小王委屈你了。”周筠生反手轻刮茱萸鼻尖宠溺道。 茱萸笑笑,“另有一事,我好奇许久了。坊间传闻,那闵氏乃是朝鲜领议政闵万薰之女可是真的?” 周筠生道,“善英确是朝鲜领议政嫡女,初来我大钺之时,原是想要献给我父皇的。”边说边又握住茱萸手道,“恰逢景瑜病故,父皇疼惜予我,不忍我饱受孤寂之苦,便将善英指给了我。” 茱萸听了这话,心下百感交集。先王妃萧谨瑜乃是三朝元老萧班嫡亲的孙女,温柔娴淑,又是河阳王幼时先帝亲赐的锦绣良缘。虽萧氏早亡,亏得萧班一路扶持,先帝朝时两废太子才未有波及于周筠生。 而先帝在建隆二年又赐了闵善英予他,自有其深意。坊间传,先帝原属意传位于河阳王,太后篡改了遗诏,周昶景方才称帝。 想及此处,茱萸不免打了个寒颤,只怕是空穴不来风,天家之事,从来都是讳莫如深。 周筠生看在眼里,解下青色披风,为她罩上,“你可又在胡思乱想何事。善英也是个可怜人,断不会与你争抢什么。你且宽心,本王与她往日相敬如宾,只多一份亲眷之情。待你入了我府中,若是不欢喜,我便从此不再见她便是。” 茱萸轻捂住他的嘴,“可莫再说胡话了。闵氏乃是先帝所赐,岂可怠慢于她,倒叫人落了口实,净惹是非。既是个可怜人,你对她好,也该是如此。” “真心?”周筠生见她略微失了神,不免皱起眉头。 不一时,却见他抬起茱萸下巴,还未等茱萸回话,双唇便重重压了上去。 这吻来的浓烈c炽热,且绵长。茱萸有些措手不及,却未有惊慌,只是抱住他修长的颈部,阖眼回应着他。 晓梦入芳裀,软衬飞落花,远连流水去,一望尘香路。花开堪折时,自是有情人。 夕阳西下,芳草天涯归路。彩莲在忠棣府门口张望半日,都不见茱萸身影,急得欲哭起来。 但见周筠生与茱萸携手而归,方才稍稍放下心来。 “小姐,你可算回来了。快去看看忠叔吧,这会疼得厉害着呢。”彩莲急切道。 “可请大夫来瞧了?”茱萸问道。 “老爷请了郎中来,那郎中见了忠叔便连连摇头,说说是怕是回天乏力了。”彩莲哭腔诉道。 茱萸只觉脑中一片空白,还来不及细想,便赶忙跑去偏间探视。 还未踏进房内,就听见老忠痛苦呻吟不绝于耳。 “忠叔,我来了”茱萸想起娘亲去世那日的光景,心中忽然生了几分薄凉怯意。 周筠生轻握她手,“本王在呢。”茱萸定了定神,方推开门去。 茱萸来到床头,伸手便探了探老忠额面,滚烫似火,高烧无疑。茱萸瞬间落下泪来,“忠叔,你可要撑着点,我来了。” 老忠听是茱萸,顿时来了精神,强撑着睁了眼,“小姐” 茱萸边安抚着,边替他掩了掩被角,“忠叔,你若不适,多歇着,我们都在此处陪你,大夫说了,你这毛病不打紧,过了几日,你就便会好了。” 老忠想要独立撑起自个,却是无力。 忽而反向瞥见茱萸身后,立着乃是河阳王,因而大惊失色,且吐了口血出来,屋内顿时乱作一团。 彩莲上前扶住老忠,将其靠于身上,茱萸边擦拭,边哭道,“这可如何是好” 老忠瞧着茱萸,又瞥了眼周筠生,拼尽了全力扯过茱萸道,“不不” 待得眼目睁得浑圆之际,早已是咽了气。 登时,茱萸趴在周筠生怀中嚎啕大哭。 周筠生边安抚着茱萸,边侧看了一眼老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巫蛊之患(一) 茱萸因着老忠过世,又想起早年母亲亡故之事,心绪烦愁,整日闷在房内,不吃不喝,也不出声。 终是禁不住这一遭变故,生了病恹之态。周筠生数次谴了大夫来看,也是没见起色,李耿长吁短叹也是枉然。 这厢,大夫人竟又请了神婆到府里。 李耿平日里最烦这些个装神弄鬼之辈,这会也实在是急了,束手无策,且这神婆又是大夫人娘家送来的,只得应付一番。 那神婆进了忠棣府先是跟大夫人请了安。见了茱萸,两眼无神,脸色发青,愣是吓了一大跳。 问起缘由,说是思病的,便点头道,“这就是了,且看我作法,管保就好了。” 却见神婆口里嘟嘟囔囔颂咏咒语,又向李耿道,“大凡那官家小姐生了怪病,久治不愈,多是失了魂魄,这其间的利害,怕是吃斋念经也无用。” 李耿摇头,大夫人问道,“如此说来,此症无解了?仙家可有什么化解之法?” 神婆咧嘴笑道,“这事儿说容易不容易,但是说难也不难。今儿有我在此,小姐可不得有救了。只得我替她多做些个因果善事,便可避此灾祸。” 大夫人道,“这里头可有什么说法?” 神婆道,“今日我先为小姐扎几针回魂针,待得回那庙中,我再做个法事即可。我那庙里供了三尊菩萨,你等且香烛供养,一天添几斤香油,再点个还魂灯,小姐便可高枕无忧了。这还魂灯可是菩萨化身,昼夜都不可停息,因是日日有人看守的,所以嘛” “说了半日,你可不是要那香油钱?”李耿仍是不信道。 神婆听如此说,便道,“若不是夫人请我来,我老婆子还不屑下山来。大人若是不信我,我回去便是了。”说罢,作势便要走。 大夫人扯住神婆衣袖,笑道,“仙家来都来了,何必着急走。这香油钱好说,但凡仙家要的,我们一概都不少。” 神婆听了,顺了气,从腰间取出一副银针来,“瞧瞧,这可是看家的宝贝,今日我可都带来了。一副针下去,小姐保准当日便能蹦走。” 茱萸原是卧在榻上,懒理闲事,只想好生静静。听这神婆抽针而来,登时起了身,将一旁药渣子迎面扑了上去,猝了一口道,“呸!哪里来的神棍,在此妖言惑众,我哪里是什么怪病,你只怕不是治病,是害命罢!” 大夫人惊呼,“真是着魔了!还说自己无病?” 神婆擦去一脸药渣,笑道,“瞧瞧,老婆子来了,你家小姐就好了。还不需上这看家的宝贝,想来小姐自有仙缘,回头香油倒是可减半了。” 茱萸因着几日未进食,有些没气力,仍撑着下榻走到神婆面前道,“你这装神弄鬼,真不怕遭了报应。你既自诩为仙家,那倒不如抬眼问苍天,可曾饶过谁?” 说罢,又冷眼看了一眼杜氏,“只怕这府中有病之人,并非是我。” 李耿见茱萸起了,关切道,“你这几日呆在房中不出来,可把我急坏了。现下就让厨房送些你喜爱的吃食来,你可先填个三分饱。” 茱萸道,“爹爹,我素日不爱在府中生事,也不愿家中戾气太重,自都是处处忍让。今日还请爹爹在旁看着,我给您看出把戏。” 李耿摇头,“我知你与老忠交好,他去了,我也难过。可人死不能复生,何必较真。” 茱萸大声笑道,“今儿个我便叫这牛鬼蛇神,都露出它脸面来。” 说着,唤了彩莲到跟前,耳语一番,坐在凳上便等着。 大夫人见她今日与往常不同,思忖半日,拉着神婆便要退出门去,巧着赶上彩莲拎着一只老母鸡进来。 老母鸡落了地一屋子乱跑,惊得大夫人与神婆连连尖叫。彩莲眼疾手快,扯过神婆腰身包袱一抖,银针便落了出来。 茱萸一把拎过母鸡,银针一刺,老母鸡登时吐了黑血而出,不一会便成了一只瘟鸡模样。 大夫人见状,脸色煞白,“你这是作甚,莫不是吓唬我等不成。” 茱萸将老母鸡往神婆身上一扔,神婆踉跄倒地。 茱萸道,“说是什么还魂针,还真被我说中了,可不是送命针。瞧瞧,这老母鸡一针就如此光景。你这有银针九根,可不是针针害人性命!说什么仙家,我看不如即刻交送官府才是。” 神婆仍是不肯认,便在地上撒泼,“谁知你们在鸡身上动了什么手脚,如此冤枉老婆子,可真是神仙都救不了你了。” 茱萸也未犹豫,拔出头上银钗,在方才那摊血上一测,银钗尖头上瞬间上了青黑之色。 她将银钗扔到神婆面前,“这会,你可还有话要说?” 神婆一见证据确凿,立马瘫坐在地,方才神气全然不见了。 李原吉与李威下了朝,见母亲不在房内,便径直寻了过来,见这院中鸡飞狗跳,一眼望去,也便明白了七八分。 李原吉与李威进了屋,先是与李耿c杜氏请了安。“我道母亲去哪里了,原是在妹妹这热闹。”李原吉声色洪亮。 李威同道,“可不是,今日还有事要与母亲私禀,不如且先随我等回去。有事改明再说。” 李耿思虑再三,斥责神婆道,“混账东西!妖言惑众!还敢加害我女儿,一会就都提你见官府去!” 李原吉道,“可不是,速速交予官府公差就是了。这等骗钱的老婆子,送官府去也算是为民除害。” 杜氏未敢看神婆,只抚触额头道,“诶哟,我这头痛的老毛病又犯了,我得回房歇着去。” 李威忙上前扶着,“母亲莫急,儿子带你回房。” 眼见杜氏要离去,茱萸赫然挡住了去路,“今日之事,断不可草草了事,必然要给我一个说法。” “怎的,母亲关切你病情,前来探视,你也要蛮不讲理在此撒泼么?”李原吉重声道。 “哼,撒泼谈不上,只求爹爹今日还我一个公道。”茱萸转向李耿道。 “公道?二姐,你这话我可就听不得了。你莫不是说我等都在欺负你不成?”李威吊儿郎当道。 茱萸见他这模样,气不打一处来,“你自是不敢欺负我,旁的不敢说,你也就只敢与大娘房中丫鬟厮混,欺负那丫鬟罢了。” 此话正是戳了李威痛处,李威跳脚道,“莫血口喷人!若不是见你这寻死觅活的,定对你不客气!” 茱萸冷笑,“那夏红打下的死胎,怕还是在大娘院里埋着罢,你竟还有脸面在此叫嚣?” “什么?死胎?!”李耿听罢,即瞪了杜氏一眼,疾声厉色道,“好你个逆子,几日不训斥你,就反了天了。竟干出这等丑事。看我不家法伺候!来人呐,上家伙!” 李原吉与杜氏忙上前劝着,屋中顿时乱作一团。 神婆见状,俯身欲要溜走,只听“诶哟!”一声,却见她被重重扔回了屋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巫蛊之患(二) 众人循声望去,来者正是河阳王。 周筠生这几日在直隶办公差,事一了结,便昼夜兼程赶回京师。 一早刚到,先去了宫里向皇帝复命。 还未回府歇息片刻,便到太医院,带上沈誉径直一道来了忠棣府。 见是河阳王来了,众人忙靠后行了大礼。 李原吉殷勤上前道,“哟,今儿个是什么风,把王爷您给盼来了?”说着便麻利儿收拾出空位来,请周筠生上座。 周筠生见茱萸气色不佳,必是这几日她亦未有好生歇着。 想到此处,周筠生心下直怪自个,怎去直隶耽误了这么些时日。且看他将茱萸又扶回榻上,“你这几日想来没少受苦处,下床来作甚。” 眼见一旁吃食并无动过痕迹,又对阿平道,“阿平,将我带的糕点呈来。” 阿平从侍从处取了食龛来,这龛盒桃木漆质地,飞凤雕纹,一看即非俗物。 周筠生掀开,取出一盏青碟,上有繁花图样点心三枚,锥有三瓣桃花,“趁热吃点吧,不然怎有气力恢复。” 茱萸推开,“实在是没甚胃口,多谢王爷好意。” 李原吉与李威面面相觑,皆不知茱萸何时与河阳王走的如此亲近了,想着方才举动,李原吉忙上前道,“可不是,我的好妹妹,赶紧吃些罢,不然哥哥们也不放心。” 周筠生回望了李原吉一眼,也不搭理,只命彩莲上前,叙说方才种种。 听罢,周筠生动了真气,拍案道,“岂有此理!” 阿平押送神婆上前,周筠生对李耿道,“李老,今日你家事,小王自管不得。可是既是有巫蛊之嫌,那小王插手,当无异议吧?” 李耿点头,”还请王爷处置。“ 神婆还未听完,便哭求道,“王爷饶了老婆子吧,我什么都不知晓,都是一时糊涂,心眼进了钱眼里,听信了夫人的话,才铸就错事。但老婆子决计不敢毒害小姐,那针顶多只让小姐多几分痛楚罢了,说害命,是万万不敢的。” 大夫人听了,哪肯罢休,不多说便是两计巴掌上去,”休要胡说八道!我何曾叫你干过这事。只是听闻你身怀绝技,乃是坐地的仙人,才想着请你来帮小女看看。谁想你还要污蔑于本夫人,实在是个心肠歹毒之人。” 周筠生冷冷地扫了神婆一眼,又从阿平手中接过一个玩意。 众人一看,却是个草扎的人形偶,上写了李茱萸三字,还扎了密密麻麻的小针。 原来是阿平方才与神婆纠斗之际,意外拾得的。 彩莲吓得捂住嘴,“天呐!” 茱萸见了也不惊慌,只觉着今日果然都见了牛鬼蛇神真身了。 周筠生问道,“你可识得此物?“ 神婆见状,瘫坐在地,登时嚎着嗓门大哭道,”老婆子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王爷饶了我吧!” 周筠生甩手道,“来人呐,拖下去,杖毙!” 众人听罢,皆倒吸了一口冷气。 还哪等这神婆争辩什么,侍从立马将她拖出院外。 李威听着神婆凄厉叫了几声,便没了动静,自觉有些害怕,抖了一抖。 李原吉轻声道,“瞧你那点出息。” 周筠生又对李耿道,“你也清楚,自先帝以来,朝廷令行禁止巫蛊之事。但凡有违者,必斩首且相关人等亦同罪论处。” 李耿拉了杜氏跪下禀明,“贱内也是为小女病躯担忧,方才错信神婆,老臣自也脱不了干系。王爷若要处置,老臣愿同贱内一道受刑。” 杜氏听了红眼道,“老爷,你又何苦” 李原吉与李威同跪道,“我等愿替爹娘受刑。” 茱萸心中多少是有怨气的,她怨爹爹糊涂,对杜氏一再忍让,方才致今日这个局面。 但她也知晓,忠棣府能成气候,也多是靠着杜氏一族帮持,爹爹也自有他的难处。 踟蹰半响,茱萸召了彩莲上前,耳语一番,彩莲又传话于河阳王。 周筠生望了茱萸一眼,见她模样憔悴,心下隐隐又生了几分怒气,沉声道,“今日我将这神婆杖毙,算是给贵府留了颜面,总好过交予顺天府,少不得入了皇上耳。到时莫说你们几个了,怕是株连范围甚广,少不得又要多些冤魂。” 听及此处,杜氏三人皆不敢发话,李耿只得点头道,“老臣明了,谢王爷恩典。从今往后,自会整顿家风,好生管束家人。” 周筠生点头,遣了他们退下。 沈誉进门,张望了一番,牢骚道,“可叫微臣在门外好等,差些睡去。“ 周筠生笑笑,“也就你沈太医有这嗜睡的毛病。” 茱萸见沈誉又来问诊,轻声道,“应是没什么大毛病,一时死不了,倒又劳烦沈太医来探视。” 沈誉笑笑,伸手便诊脉来,缓缓道,“小姐左寸虚浮,右寸无力,乃脾土被肝木克制,郁结而成。“ “要什么人参c鹿茸一类,你且只管开,我府上自有送来。”周筠生道。 沈誉连连摆手,“莲子八粒去芯,枣子四枚,再加先前开过得安神汤方子抓了一道吃,不出三日便能恢复三成气力。只是这心病还需心药医,还望小姐宽心静养才是。” 沈誉见周筠生还有话要说,与彩莲识趣退下。 周筠生盯着茱萸看了半响,见她也不说话,自道,“我去直隶不过数日,你就枯槁至此,如何让人放心的下。” 茱萸懒懒道,“小女卑微,倒叫王爷记挂了。” “你这是与我置气么?”周筠生笑道,“倘若你有个好歹,本王怕是要火烧忠棣府了。” 茱萸噗嗤笑道,“贫嘴。” 周筠生递上糕点,“这可是我特意从直隶带回的桃花糕,别处可吃不着,你且尝尝。” 茱萸抿了一口,“倒是王爷有心了,这糕点好生别致,与外处确是不同。” “今日本王本不该搅这混水,但是碰着了,自是不愿袖手旁观见你受委屈,只得多管这闲事。杜氏阴狠,你往日定没少在府里受气,倒是难为你了。”周筠生说着,又抚触茱萸面颊,疼惜道,“瞧瞧,这才几日,瘦成什么样儿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春潮带雨晚来急(一) 茱萸见他说得认真,笑道,“倒也无碍,若是无心插柳,成了楚宫细腰,也算是佳话一桩,我倒也求之不得。“ 周筠生指着茱萸道,“楚王好细腰,饿死仙娥不计其数。本王独爱此腰,且不用挨饿,想吃什么,尽管吃着便是了。至多养成盆面大小,想来也比不过本王粗壮,甚好,甚好。” 茱萸娇嗔不依,轻手捶打道,“好你个盆面大小,可不是在挖苦于我,真是岂有此理。下次还是莫见面了,见了少不得要生气。“ 周筠生趁势抱住茱萸,至情深处道,“这几日本王虽身在直隶,心下却是日日记挂着你,早不能语,夜不能寐。旁人都道我昼夜兼程,为的是赶赴皇命。殊不知我一心只想赶来忠棣府,瞧上你一眼才好。若是不得而见,怕是小王也得害那相思病了。” 茱萸埋首笑道,“你若害病了,还得教我担着心,这事划不来。”指尖划过周筠生脸庞又柔声道,“王爷待茱萸情意深厚,茱萸心下明了。此生何托,唯愿伴君江海寄余生”周筠生握紧茱萸双手,凝视她瞳眸,眼神交会之际,各是倾慕,“茱萸茱萸本王此生若有你相伴,便再也无憾。”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京师幽梦,直教有情人相依。茱萸只觉着,眼前这光景如梦,但愿长醉不复醒。 待得周筠生离去,已是晌午。彩莲煎了二和药来,行至院口,左顾右盼一番,确定无人以后,方才敢入内。见茱萸阖眼养神,彩莲道,“小姐,药来了,且先服下吧。” 茱萸侧身而起,端起药,尝了一口,怪道,“今日这药倒是奇异,怎无苦味?细闻着,倒似有甘甜之沁香。”“可不是那王爷着人送来的方糖,说是入药极好,再三嘱托,定要放于药中。”彩莲说着,想起今日之事,心有余悸道,“今日行事匆忙,也怪我心急,未将那鼠药搅得匀称,老母鸡只食得一星半点,药效未到,差些就误了小姐大事” 茱萸作噤声状,“倒是误打误撞,也算帮得我大忙了。”说着又幽幽道,“忠叔的仇我且替他记着,新仇旧账,总有一日我会与他们清算清楚。” 彩莲点头,“不论小姐做什么,彩莲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茱萸轻拍其手背,叙道,“自我幼时起,你便常伴我左右,这几年也亏得你在府中尽心侍候,倒是难为你了。现下忠叔去了,身边也就只剩你这个得力人儿了。眼下,你只得多留个心眼才好” “小姐所指?”彩莲疑惑问道。 “我与那杜氏母子已然是势同水火,这忠棣府怕继续呆着怕也不是长久之计。你且准备着,指不定哪一日,我们便要出府去了。”茱萸思虑着,将药一饮而尽。 “小姐,只要还能继续在您身边伺候着,在哪儿,奴婢不都一样吗。”彩莲说着,替她拉下帷帐。 远处,弗宣阁内,周筠生只是把玩着手中扳指,只看墙上字画,也不发话。 李原吉独矗在一旁,心下猜了数遍,也不知河阳王此番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李耿见状,只得主动跪请道,“还请王爷传达圣谕,臣等在此恭听。” 李原吉亦跟着跪下,“恭听圣谕。” 周筠生起身,望着铜炉焚起香烟,心若有思道,”圣上口谕,着李原吉为关海特使,钦此。” 李原吉听罢,如脱苦海,喜道,“臣领旨,皇上万岁,万万岁。” “圣上之意,你可当真知晓?”周筠生又问一遭。 李元吉连连点头,“臣即刻便往勿洛使臣驿馆处相谈,定办好这差事,不负皇恩。” 说罢,朝河阳王行了一礼,便往外匆匆赶去。 李耿见李原吉走远了,又重重拜道,“犬子愚钝,亏得王爷一路提携,方才有今日,老朽感激不尽。” 周筠生道,“提携倒提不上,只是这差事,确得他李元吉才能办得,旁人倒不一定有这本事。” 河阳王边说边扶起李耿道,“李老悔过书迟迟不呈请,怕是皇上改日又得治你的不敬之罪了。” 李耿摇头叹道,“老臣前次既是上了奏表,言说前朝弊政之事,自是做了死谏的打算,又何曾想过苟且?” 周筠生行至案前,提笔道,“李老所言,字字泣血,本王那日也听仔细了,何尝不觉得如遭棒喝,若再不行新政,只怕是根子都要烂了。” 待得他落了笔,却见一个忍字现于纸上,“忍字头上一把刀,李老还得扛着这把刀,稳稳过了这关才好。待得风波平息,我等可再商议请行政改之事,此事万不能操持过急。” 李耿亦上前比划了几道,画锋苍劲有力,少说也有三十余年的功力,那纸上却见是个定字。 周筠生拍掌道,“李老好笔法,有大家风范。” 李耿道,“是老夫迂腐了,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幸得王爷提点,方才茅塞顿开。” “李老言重了,为宗庙社稷,您也是敢言,小王都看在眼里,佩服心上。放眼当今朝堂,权势相倾,真正为君而谋的只怕少之又少。” 周筠生说着,又在李耿字旁提了两行小字问渠那得清如许,唯有源头活水来。 李耿苦笑,“为人臣的,自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王爷如此说,倒叫老朽惭愧,惭愧呀。” 说罢,摊开奏章,洋洋洒洒落字开来。 不一时,却见陈情表已成,李耿上了个封印,递予周筠生道,”烦请王爷呈请圣上,就说老朽悔过了。” 周筠生听了,喜道,”李老大义。小王今日还有一事,想与李老相商。” “王爷但说无妨,老朽且听着。”李耿回道。 “听闻府上二小姐,素日对佛学颇有见地。”周筠生说着,看了李耿一眼,“太后久居宫中,喜吃斋念佛,独缺个读经文的伴儿,想来送她去,再合适不过。” 李耿见他话说到了此处,想来定是有备而来,遂道,“若真得了太后垂青,那也是茱萸这丫头的福气。“ “不日,便会有旨意来,你等且候着便是。”周筠生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春潮带雨晚来急(二) 病去如抽丝,沈誉的方子神效,不过几日,茱萸便恢复了六七成,气色也好了许多。 因着前次河阳王的缘故,府里上上下下多少对其有所忌惮,也便少了许多是非。 这日,李婵前来窜门,才至门口,便笑道,“长姐,这外头人间芳菲将尽,你怎还在院中窝着?” 彩莲见是李婵来了,忙迎了出来,“四小姐来了,快请。“ 茱萸瞧李婵嬉笑模样,心中也觉欢喜,”你这小鬼,今日怎想起来姐姐这闲坐了?” 李婵撅嘴道,“可不是屋里闷坏了,这府里一个个,也不知在忙什么,成日不见人影,都没人愿意陪我玩了。” 茱萸牵过她来,同坐榻上,“我也觉这院中呆着怪烦腻的,不如陪你出去玩耍,可好?” 李婵乐得抱住茱萸一跃而起,“甚好!甚好!正合我意!还是家姐对我最好了。” 茱萸笑笑,拉过李婵手来,在手心比划了一个馋字,挠的李婵痒痒,直咯咯笑道,”知我者,姐姐也。” 这李婵心性单纯,往日也无他嗜好,独独一张馋嘴,但凡小厨有新点心出来,她必第一个尝得。 茱萸笑着摇头道,“馋猫。” 千里莺啼绿映红,流连戏蝶满丛芳。 出了忠棣府拐过两条小街,一道巷口,便是朱雀大街。道旁列有两排石碑,尊尊镌刻着太祖训谕告诫世人。 轻罗如云,稚子戏街,人来人往,皆沿朱雀两街纵横。 李婵玩性大起,脱了茱萸手,时而前,时而后,满街奔走,不亦乐乎。 忽而见有一泥人摊位,便又拉着茱萸凑上前去,看个究竟。 彩莲在身后追的气喘吁吁,”诶哟,四小姐,您可跑慢些,奴婢这可追不上了。“ 李婵予茱萸道,“姐姐,瞧瞧,这可就叫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 茱萸抿嘴一笑,“倒似有理。” 待彩莲行至眼前,早已是气息絮乱,大喘着气道,“姑奶奶诶,奴婢这气都快接不上了,可怜可怜奴婢还不成?” 李婵笑作一团,“得,得,倒是我不是了。” 茱萸摇头笑笑,又看泥人老师傅,手法灵巧,不过一刻钟的功夫,便有几尊泥人立于板上。泥人虽小,面上却很是生动。 “此泥人看着像是张生,旁的应是崔莺莺,想来后面那尊当是红娘了。”李婵自言自语道。 老师傅抬眼看是几位年轻女子,笑道,“小娘子好眼力,老头捏的确是西厢奇缘。” 李婵听罢,十分稀罕这几个泥人,央求道,“姐姐,你可得给我买了去。“ 茱萸笑道,”倒也难为你,头次不为吃的求我。“边说,边掏出银子给予老师傅。 老师傅定眼一看,忙摆手道,”老头这几个泥人不值钱,只得一吊钱足矣。“ 彩莲道,”老人家,这是我家小姐一番心意,你且收了去,今日也好早些收摊。“ 一语未了,老师傅喜道,“今日真叫老头遇着贵人了,不如我为小姐捏一尊本尊像可好?” 茱萸听了心中也觉欢喜,“倒是劳烦老人家。” 老师傅边打量,边捏着,不一时便捏出了茱萸轮廓来。 “真是为妙为肖。”李婵赞叹道。 彩莲亦说,“可不是,把我们家小姐的一颦一笑都给捏出神来了。” 三人说笑着,又行至点心铺,茱萸正欲买些吃食,却被李婵拉去看热闹。 原是有猎人在卖鹰鹞,买家正出价竞标。 李婵指着前头癞头男人道,“姐姐,你瞧,这些个人,看着便不是买得起鹰鹞之辈,断是买了去做赌筹之用。” 茱萸轻声道,“这些赌徒,不以肉孝敬父母,却反以饲禽聚赌,也是世风日下。” “姐姐,我们将它买下,放生可好?总好过做人赌筹,见人家破人亡。“李婵嘟嘴道。 茱萸点头,”家姐自有主意,莫急。” “我家主人出三十两!这鹰鹞便归我主人了!”说话乃是四十年纪男子,样貌骇人,似生铁打成,且又蓄了一脸卷胡,登时在人群里引起骚动。 又见男子旁边立了一紫衣公子,身长九尺,丹凤眼,卧蚕眉,虽是相貌堂堂,持一纸扇,又一副威风模样,只听人唤九爷。 猎人一听,好价钱,当即欲要成交,却听角落有人喊道,”我家小姐出五十两。”说话的正是彩莲。 人群爆出喝彩声,登时将三人挤上前去。 “九爷,不过是几个丫头片子。”阿弩撇嘴不屑道,”不如直接抢了去。” ”不可,既是来了汉地,自要处处谨慎。”耶律齐此次来京只道是特使身份,却无人知晓乃是勿洛九王子,因而想着低调行事为妙。 他看着茱萸,也无特异之处,遂道,“我出一百两!” 李婵急了,摇着茱萸胳膊道,“姐姐,他出价到百两了!” 茱萸安抚道,“莫急。”转身与彩莲耳语一番,彩莲离开人群,朝北面而去。 耶律齐见茱萸不再追价,心想着她是知难而退了,着阿弩给了猎人银子,便要离去。 “公子莫急着走。”茱萸对耶律齐道。 耶律齐看了她一眼,“阿弩,给她十两,打发了。” 阿弩蔑笑着扔下银子,“我说小娘子,我家公子都给你银两了,可莫再纠缠了。” 茱萸登时红了脸,扭头道,“这鹰鹞怕是公子今日带不走了。“ 耶律齐冷眼看来,出其不意,顺手抬起茱萸下巴道,“小娘子莫不是想跟我走?” 李婵见状,急得要上前与之理论,却被阿弩拦截在侧。 一筹莫展之际,彩莲领着官兵从四处包抄而来,领头的军官喊道,“来呀,把鹰鹞带上来。”几个小兵上前欲要抢,耶律齐目露凶光,愣是把几人吓了一跳。 领头军官上前呵斥道,“好大的胆子!太师府上的鹰鹞也敢带走!” 听罢,耶律齐知是今日惹了麻烦事,召来阿弩,做了个手势。阿弩会意,对着军官撒开一纸文书,文书上隐隐印了一个大红印子。 军官一看,是圣上特批的通关文书,大惊,知是来了大人物。遂与底下小兵商议一番,陪笑道,”不知贵人在此,失礼失礼。只是这鹰鹞乃是太师府中丢失那只,小人还得带回去交差,多有得罪之处,还望海涵。“ 耶律齐冷声道,”太师回头若问起什么,你便道,是猫狗伤了这鹰鹞。”“小人晓得,贵人且放心。”官兵带着鹰鹞,讪讪离去。茱萸知他方才暗中折了鹰鹞双翅,心下只道,“真当是个狠绝之辈。” 那红印,乃是圣上玉玺模样,往日茱萸在家中也算见过。再看这几人模样,心下也便明了,来人定是勿洛使臣无疑。想着,便欲与李婵等速速离去,不想却被阿弩拦了去路。 耶律齐持纸扇点住茱萸肩头,“姑娘怎么知晓,这是太师府丢失的鹰鹞?” ”自是胡猜的。“茱萸搪塞道。 实则是李婵见鹰鹞额头有一点白雪,多问了茱萸一道,茱萸便上了心。 再细看这鹰鹞脚上挂着的一碎玉,与那日孙瑶环赠她簪上的玉器质地并无两样,遂笃定定是太师府丢失那只鹰鹞。 “你可知,对我蒙蔽之人,唯有一条路可走?”耶律齐近身幽幽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佳期如梦(一) 茱萸余光扫了一眼,这纸扇用的骨架乃是勿洛特产的大叶紫檀木,这百年只出一株,一看便是上乘的师傅手艺,想来也不是一般人。 因而茱萸又笑道,“公子原先是何人,喜如何行事,都与小女子无甚关系。我只知晓,公子今日断不敢在此放肆。” 耶律齐见她如此镇定,心下生了几分狐疑,只道,“今日我且放你一马,但你须知,这只是你时运尚好罢了。下次若再遇着” “断不会再有下次了,公子有公子的阳关道,我有我的独木桥,咱们两各不相干,自也谈不上下次。高山流水,后会无期。”茱萸边拱手,边带上彩莲与李婵,转头就要走。 阿弩见状,忙拦住她们去路,“九爷,今日不可放过她们” 耶律齐甩开扇子,哗一声扇面滑开,却见扇上画有两匹马驹,鬓毛发亮,身形矫健,当是宝驹无疑。 茱萸一时只觉这画似曾相识,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放她走。“耶律齐嗓音带哑道,“怎么?连我的话都不听了么?” 阿弩不甘地退到一旁,眼见着茱萸几人离去,愤而道,”九爷,今日被这娘们戏弄了去,阿弩实在是不服。” ”你何曾见我心慈手软过?”耶律齐看着茱萸离去的背影,嘴角露出不易琢磨的笑意,“这天下苍生,皆不过是我们手中的蝼蚁,何况区区一个汉人女子。” 且说茱萸三人,一路往南,行了一路。至归云桥,方算松了口气。 “还好他们没追上来,真当是被吓得不轻,差些都不知道会被抓去哪里了。”彩莲捂着胸口道。 “可不是,头次在京师见这些怪人。那紫衣公子模样看着虽是俊俏,却这般凶神恶煞,真当是人不可貌相也。“李婵叹道。 茱萸也不言语,面上听着她俩说着,心下只想着方才那扇上的画,一时出了神,到了府外竟也未察觉。 是夜,月上柳梢头,夜里露气清凉,窗外树影婆娑,对影似成人。 彩莲理了床铺,又剪去烛心道,”小姐,都二更天了,还是早些歇息罢。” 茱萸边抄写着妙法莲华经边道,“今夜我想一个人静静,你就莫要在此值夜了,且回去休息片刻,待寅時老嬷嬷巡视前,你再来即可。” 彩莲伸了个懒腰,乐道,“还是小姐心疼人,那奴婢就先退下了,小姐自个当心,有什么再吩咐奴婢即是。” 茱萸点头,目送彩莲离去,关好门窗。 正描摹着经贴,窗外忽而传来敲打声,茱萸随即找了绣花剪子傍身,警惕道,“何人在窗外鬼祟?” “吱呀”一声,窗户缓缓开启,黑影迅速翻越而入。 茱萸惊得退了一步,呵斥道,“大胆狂徒!” 待得略微睁眼,却见剪子对着的正是那河阳王,一时又惊又喜,不知如何是好。 一队护院循声而来,窗外躬身道,”二小姐,可是见了什么贼?“ “无他,方才乃是一野猫从窗外跃过,吓了本小姐一跳罢了,倒是惊扰护院大哥了。”茱萸说着,拧了周筠生一把。 “小姐无事便好,那我等先退下了。” 听声响,护院似是走远了,周筠生方道,”又是剪子,又是动粗,本王只怕早晚得死在你手上。“ ”你这放荡王爷,半夜三更,偷入女子闺阁,纵然是枉死,那也是活该。“茱萸有些气恼道。 周筠生笑笑,”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不由分说,抱起茱萸便往屋檐上去。 茱萸最怕登高,只得闭着眼,小心翼翼挪了一脚,却差些滑落,转身慌忙扑回周筠生怀中,“你倒好,跑这里做甚。” 周筠生遥指天边,“今夜月明星稀,正是赏夜色好时候。且带你来透个气,还不好么?“ 茱萸顺手望去,星儿稀稀疏疏悬于天边,皎洁月影衬着黑云,徒添几分静谧。 京师笼罩在夜色下,点缀着几盏守城灯,隐隐透着王者之气,茱萸道,“我还是第一次在高处看这京师夜空,竟是如此开阔。” 周筠生笑笑,牵起茱萸手道,“幼时,本王也是个不省事的孩儿,夜里总是睡不踏实。每每闹时,母妃便抱着我,坐于槐树下,数着天边星斗,哼着小曲儿。那曲儿乃是母妃家乡音调,词听不真切,却觉着是极好听的” 周筠生竟有些红了眼眶,茱萸侧眼看他,“想来娘娘定是温柔娴淑之人“停顿半响,又道,”想当年,我在丽郡乡下,茅屋简陋,抬眼便能看天,那会的月儿怕是比今夜还要好看许多 周筠生紧紧揽住茱萸,动情道,“你若喜欢,往后我带你去那日茅屋看夜景,你定然会喜欢的。” 周筠生又脱下袍子,替茱萸罩上,继续道,“今日来便想告之,前次我已进宫求了太后,请她收你做个贴身宫女。这样一来可免和亲,二来可避选秀。只是苦了你,先得在太后宫中待一些时日。日后,时机成熟,我便求太后赐婚你我。” 茱萸嗤笑,“我就知您河阳王无事不登三宝殿,这大半夜大费周章飞墙而入,原是为说这些。” 周筠生握住玉手摩挲道,“待你进了宫,只怕是见你一面也要难了。太后宫里自是能少些干扰,然这后宫总有人要生是非。我自小在宫里长大,这宫中险恶,再清楚不过,因而要送你进宫去,我真当是犹豫。只是现下,再无比这更稳妥之法了。” “倒是让王爷费心了,我自装聋作哑即是了。虽我未胸怀大智,但这明哲保身的本事,想来还是有几分的。” 周筠生笑道,“这四下无人,怎还满口王爷,叫我筠生不好么?我自是信你的,只是多少还是有些不放心罢了。” 茱萸咬着下唇,羞惭惭道,“筠生”而后又望向天际,“这天边明星闪烁,我亦想在这世间做回自个,顺着本心而活。且为了你这话,这宫里再苦,茱萸亦能挨下来。” 周筠生捧着茱萸面颊,柔声道,“茱萸,等我” 茱萸点头,埋首在周筠生怀中。 月色如水,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但求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佳期如梦(二) 不日,薛巾携了两份旨意,带着一队人马,浩浩荡荡来了忠棣府。 李原吉与李威忙不迭上前相迎,“薛公公远道而来,辛苦辛苦。” 李原吉边说着,边从袖中掏出一袋银子,掩着袖口,递予薛巾道,“给薛公公和兄弟们吃酒用的,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薛巾阴阳怪气捂嘴道,“想来吃酒怕是还吃不上,只多吃个花生米罢了。” 李原吉一听,知是薛巾胃口大,又悄悄递上一袋,“礼多人不怪,还望公公笑纳。” 薛巾方才笑道,“听皇上说您是个有本事的,杂家今日这么一看,还真没错,公子真是一表人才。” 三人说笑着跨入府内,见李耿等已在中堂候着,又道“哟,杂家才到呢,李老大人怎就在此候着着了?真是折煞我这老太监了。” “即是圣旨,自是臣下恭迎,岂有叫薛公公等之理。”李耿说着,又遣了小厮看座。 薛巾懒懒摆手,“不必了,敢问哪位是二小姐?” 茱萸浅笑着行了一礼,“茱萸在此,谨听公公教诲。” 薛巾打量了一番,见是个平常样貌女子,心想着,真不知上辈子积了多少福气,未过选秀,就先进了大明宫,多少人求还求不来的运气。 薛巾拎着嗓子,清了几声,方道,“圣旨下。” 众人齐齐跪着,薛巾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闻有女茱萸,秉性柔嘉,秀外慧中,晓通佛理,实属难得。现特赐礼音娘子称号,入大明宫,服侍太后左右。钦此。” 茱萸接过圣旨,“谢主隆恩。”边说着又往薛巾边上靠,于暗处塞了一粒斗大的珍珠,轻声道,“有劳公公了。” 薛巾笑道,“真是个知趣的主,也难怪太后跟皇上亲自要了你去。” “小女不懂那宫里的规矩,往后进了宫,若是有什么不妥之处,还望公公多多提点。“李耿躬身道。 “李老大人客气了,谈不上什么指点。老奴不过是在宫里呆的时间久了,只多知道些祖宗训谕罢了。”薛巾笑了一声,“哪位又是李婵小姐?” 李婵应道,“臣女在此。”即时,心下狐疑,怎么今日自个也有旨意要接,可不曾听人说起过。 “李氏,窈窕淑女,有徽柔之质,柔明毓德,有安正之美。特封为永定公主,不日赐婚勿洛海蚮王,钦此。”薛巾念着,抑扬顿挫。 李婵的心也跟着乱了,全然忘了圣旨这回事,只想着赐婚勿洛海蚮王几个字,登时落下泪来,不知从何说起。 李耿见状,忙替李婵回道,“小女谢主隆恩,皇上万岁万万岁。“ 薛巾笑笑,“安定公主定是喜极而泣,这几日宫里便会来人,教习您一些习礼。另太后宫里的曦嬷嬷,也会来接礼音娘子入宫,还请两位在府中静候佳音。” 李威道,“我这妹妹,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一听这旨意,真当是乐坏了。” ”这是大喜事,府上也跟着蓬荜生辉呀。”李原吉与李威一唱一和,迎着薛巾上座。 薛巾与忠棣府诸人闲话着,茱萸心中却很不是滋味。皇命难违她李婵又怎么可能逃脱的了? 勿洛海蚮王已是古稀之年,行将就木之躯,却还要李婵这如花年纪去和亲,想着,茱萸也为李婵不甘。遂又上前为李婵拭泪。 李婵不语,只是痴痴地看着门外流着泪,屋内笑声起伏,衬的两人越发凄凉。 茱萸先称李婵身体不适,便先携了李婵回房。 才至房内,李婵扶墙而颤,嘤嘤啜泣,整张小脸都哭花了。 茱萸看着心疼的紧,抱住李婵道,”好妹妹,你若再哭,姐姐也要哭了。“ 李婵听罢,哭得更凶了,只道,”姐姐,为何我这般命苦?“ 茱萸轻拍李婵道,“圣上圣旨既然已下,自是没有回头路可走。事已至此,姐姐有些话,今日还需同你说得。” 李婵红着眼,点了点头。 “你我都是庶出,在这府中,都是说不上话的。即便你不去和亲,想来大娘作梗,你也只得嫁予那些花花公子作个妾室罢了。” 茱萸说着,又扯出怀中锦帕,掩了掩眼角,“勿洛王后早于十年前已去世,现下勿洛尚无,你既是去了那,就当是一国之后。虽此间少不得凶险,然,你若捱下来了,那便是贵不可言,你可晓得这里头轻重?” 李婵止住哭声,“姐姐,可是那海蚮王早已是我等爷爷辈年纪,真叫我委身,着实委屈的很,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婵儿,你可知为何你会被选中去和亲?”茱萸沉声道。 李婵摇头,“我若知晓,今日又何必在此感伤。” “大哥亲自奏请的,就连爹爹都无力回天。“茱萸说道。 又想到周筠生所言,茱萸忽而打了个机灵,莫不是李婵是替代自己去和亲的?可是这又该对李婵如何说起?想及此处,竟隐隐生了些许怯意。 李婵咬牙切齿道,”这大哥,往日里我总避着他,从不和他顶撞一句。却不想竟如此出卖于我,实在可恨,可恼。可是我又能如何?只怪咱们自个力量单薄,只叫人欺了去。“ “不论如何,你且记着,只要能活着,便是最大幸事。“茱萸说着,心下又多许多歉意,”姐姐我也是人微言轻,只能说到此处。赶明儿若是进了宫,怕是也见不着你了。“ 一语未了,李婵听着酸了鼻子,又抱住茱萸痛哭,”姐姐,我若去了勿洛,还能再见到你么?“ 茱萸听了这话,不觉又喜又悲。所喜者,不外乎平日没白疼这个丫头,素日在这府中最为交好,果然是个好妹妹。所悲者,她在人前一片私心只想着这个姐姐,又不知她许是为了姐姐牺牲大好年华。 想到此间,茱萸又不禁滚下泪来,“老天有眼,自还会让我们姐妹再见。” 茱萸安抚好李婵,在回廊处远眺,只管发起呆来。 彩莲见似有拭泪之状,忙赶上来道,“小姐好好的,怎么又哭了,又是谁得罪你了?“ 茱萸转头,见彩莲关切,只得勉强笑道,”好好的,我何曾哭了。” 彩莲摇头,“素日我在这府里最是愚笨,不想小姐今日说谎也被我看穿了,瞧瞧,您这面上泪珠都未干呢,怎又说不曾哭过。” 茱萸见说这话,只道,”方才遣你去河阳王府捎个话,怎的这么快就回了?“ “别提了,方才奴婢才到王府跟前,跟守门的侍卫说明来意,没想着河阳王未见到,倒是被一个婢女给轰回来了。”彩莲说着很是气恼。 “那婢女可有何特征?”茱萸多问了一句。 “身形比奴婢还矮些,脸面如盘,眼儿不大,腰间系一五彩福袋。”彩莲寻思道。 听罢,茱萸心下便有了数,定是闵氏从朝鲜带来的贴身婢女无疑了。 “也罢,也罢。此时再与他相见,怕也是不妥,倒是我未顾虑周全。”茱萸叹了口气,又予彩莲道,“我若带你入宫,一同服侍太后,你可愿意?” 彩莲连连点头,喜道,“奴婢自是愿意的很,原想着,小姐若是去了宫里,怕是不要奴婢了。正伤神呢,没想着,小姐还愿带着我同去,奴婢高兴都来不及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初入大明宫(一) 茱萸进宫那日,天边飘着彩云,百鸟齐飞入京师,因着同天也是选秀吉日,宫里人都道,此乃百鸟朝凤,百年难得一遇,乃是要出的吉兆。 茱萸就跟在曦嬷嬷身后,脚下踩着光可照人的青石板,时而打量着眼前这座皇宫。 两边昆仑石栏上,皆系各色风灯,虽是白日里,依旧点的如银花雪浪。墙头枝末悬灯数盏,皆装饰有孔雀翎羽。 一路都是精致盆景,珠帘秀帛,一切对茱萸来说,皆是新奇。 曦嬷嬷回身看了她一眼,那身形似曾相识,心下想着怕也不是个省心的主儿。 已而入一内宫门,门上一牌匾,明现着”大明宫”三字。 “这几日,太后身子不爽,谁也不要见,只想静静。礼音娘子且先在晖春阁住着,吃穿用度,缺什么,只管遣人来与我说便是。”曦嬷嬷一字一句说着。 茱萸想着,这曦嬷嬷是太后的陪嫁丫鬟,身份自比这宫里的嬷嬷都要高一些,因而半屈礼道,“有劳嬷嬷了。” 曦嬷嬷也不正眼瞧她,只又淡淡说道,“这宫里不比民间,平日无事,莫要出大明宫,这皇城内院杂角,多的是冤死亡魂。你若遇着什么事,怕是我也保不了你,这其间的厉害,你等可知晓?” 茱萸与彩莲面面相觑,皆回道,“谢嬷嬷提点。” 眼见曦嬷嬷走远了,彩莲忙关上屋门,长嘘一口气,左右看起这晖春阁来,“小姐,这宫里头,到底与外头是不一样,单单一件床挂都是精雕细琢,真真是气派。” 茱萸笑笑,“可不是,你看这案上美人觚,乃是汝窑专供皇家的上好器物。一旁摆设的金盘,乘着的也非一般琉璃珠,一看便是大月氏产的流星珠,待得日照入门,细看着,能生出一朵隐形花来。” 彩莲连连咋舌,茱萸又道,“别看曦嬷嬷面上性子冷,实则外冷内热。你瞧这摆设,当是没有亏着我们。我若没猜错,这晖春阁当是挨着太后起居之所,倒劳她费心了。” 彩莲沏上一壶茶,凑上前去嗅道,”竟是今春新上的龙井!“转而又道,”太后既是病了,这几日定然不会召见小姐。听说前头皇上宫里正在选妃,不如咱们溜去皇上宫里看个热闹可好?“ 茱萸摇头,抿了口茶,”你这丫头,倒是不枉我调教多年,鼻子也能识得这好茶了。“放下茶盏,又道,”人曦嬷嬷才警示我们一番,你可就当耳边风了,两耳不闻窗外事,方是你我在这里生存之法,可记着了?“ 彩莲点头,”是奴婢心大了。这会倒真想念咱们府里的小灶,这会在这人生地不熟的,怕是要给小姐做些别样点心也难。“ 茱萸笑道,”都说婵儿贪吃,我看那,你这小侍女其实也好这口。“两人说着打笑作一团。 傍晚,茱萸带着彩莲又在院中闲庭散步,忽而见墙角有一白猫,似是波斯品种,双眼亮而有神。 茱萸忙上前,将白猫抱起,轻抚道,“这是哪家的猫儿,如此乖巧。” 白猫舔了舔茱萸手背,逗得茱萸咯咯直笑,“彩莲,瞧瞧,这小家伙,多招人疼。” 彩莲看着好奇,也欲上前与之亲昵,不料猫儿纵身一跃,便跑到了院外去。 茱萸忙赶着追了上去,才出得院子,便见白猫停在了路当中。 茱萸笑笑,“你这猫儿,真是调皮,不如我给你取名皮儿可好?“白猫”喵喵“叫了两声,似是回应。 茱萸正高兴着,忽闻有人往此处来,忙带着彩莲往墙后躲避。 却听那声响由远及近,一年轻女子道,“今儿个真是开了眼了,方才那绿衣秀女,不止容貌绝美,还熟谙诗词,又懂音律,你瞧见皇上那眼没,就没离开过她身上。” ”也不瞧瞧来的是谁,就你没眼力劲,那可是鼎鼎大名的京师第一美人,太师千金孙瑶环。“中年女子答道。 “你看同排红衣秀女,举止浮夸,偏生了一对媚眼,可真能勾引人。也不外乎皇上一见就给花了。”年轻女子又道。 “那是当朝二品大员,裴庆大人家的小姐,裴兰,自是比旁人要张狂一些。”中年女子叹气道,“你方才注意那粉衣秀女没?差些落了选,还好机警,嘴巴甜,拿到今日最后一只花。” 彩莲听闻裴兰名字,气的又鼓起拳头来,茱萸按下她来,作噤声状。 “我听方才丽妃娘娘宫里的宫女念叨,那是丽妃娘娘的堂妹,张黎儿,好像是这名吧?”年轻女子说着苦笑道,“这些主子,含着金汤匙出生,未进宫便已显贵,进了宫也是处处有靠山。哪像我们,命苦,一辈子也就是宫女的命。” 中年女子见她这样说,接道,“我们伺候好太后,把她老人家哄开心了,改明儿一高兴,下个旨,放我们出宫养老去,那便阿弥陀佛了,你倒是有旁的心思胡思乱想。” 听及此处,茱萸已然知晓,年轻女子当是太后跟前伺候梳洗的灵儿,而那中年女子,若没料错,应是曦嬷嬷手下秧姑姑了。 待得灵儿与秧姑姑离去,茱萸再看那白猫,早已没了踪影,只得与彩莲悻悻回了房。 夜里,窗外虫鸣声起,月影稀疏,彩莲在地上打着地铺,一时没睡去,轻声问道,”小姐,你可睡去了?“ ”倒无睡意。“茱萸答着,想着晚间的对话,又对彩莲叹道,”这皇宫真当不是我们该来的地方。” “小姐又在担心何事?那丽妃娘娘既是张黎儿的堂姐,因着张大人与老爷是师生之谊,想来想来也会对小姐有番关照吧?”彩莲揉眼道。 “若真当如此,倒也好了。你看今日,我初到大明宫,丽妃也未遣人来探望”茱萸说着,觉着又清醒了几分,“虽上次爹爹上启悔过书,皇上又许他上朝议政,可总归势不如前,人情凉薄,倒不必较真。” 彩莲起身,望着茱萸道,”小姐说的极是,倒是彩莲肤浅了。然而小姐自不必忧心,王爷早晚都会接您出宫去的。“ 茱萸翻了个身,眼眶有些湿润,心中暗暗念着,”筠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初入大明宫(二) 这日午间,茱萸在房里吃着甜瓜,这甜瓜是曦嬷嬷一早遣人送来的。吃毕,茱萸又与彩莲说了一会闲话,便回榻上小睡起来。 一老妇人携着一名侍婢,顺着游廊,往晖春阁而来。 不想一入院,鸦雀无声,狐疑着,便来到房中,见茱萸在榻上睡得正,香彩莲在旁边坐着,手里做针线,旁边还放了一柄鸡毛掸。 老妇人走近前来,悄声笑道,“你这摆着鸡毛掸子做甚?莫不是这帐上尘埃多么?” 彩莲不防,猛抬头,见是一模样和贵的老妇人,忙放下针线,起身悄悄道,“夫人来了,奴婢不妨,差些唬了一跳,还望夫人见谅。” 侍婢上前道,“这是我家静太妃,什么夫人,真是没见识。” 彩莲听了有些慌,又拜了一拜,“不知太妃来了,奴婢失礼,还望太妃赎罪。” 静太妃轻声斥责了侍婢一声,“稠素,休要无礼。”又对彩莲道,“不打紧,因着我院挨得近,今日饭后无事,便想来探一探礼音娘子,不想来的不是时候。” 彩莲道,“太妃不知,这虽没鼠蚁,却有米粒大的虫儿,总从窗边钻缝而入,只是一会就能咬出一个大包来。我家主子抓了一上午,累得不成,这不,这会便歇息下了。” 静太妃点头道,“怨不得,这晖春阁后头近水,前头院里又多花草,屋里再点些熏香,可不是专门引虫来的。这虫儿都是前院花蕊中而生,闻着香味便扑来。我那房中偶尔也会有这玩意,你可去御厨那讨些柴灰来,撒与门框c窗边,还是有用处的。” 说话间,茱萸已是醒了,问起缘故,彩莲稍稍提了几句。 茱萸又向静太妃道,“茱萸失礼了,不知太妃大驾光临,还请太妃责罚。” 静太妃笑着落了座,“倒是老身,不通报一声便来了。昨日本该就来探望你,巧着,太后身子不爽,我替她去皇上那看看选秀情况,一拖便今日才来。” “太妃客气了,该是茱萸来给太妃请安的,岂有劳烦太妃之礼,这是茱萸的不是了。”茱萸接过彩莲手中茶盏,给太妃敬了盏茶,“茱萸见过太妃娘娘,太妃娘娘康体安健。” 稠素将茶呈来,静太妃抿了一口,“礼音娘子初来大明宫,若有什么不习惯的,也可遣人来通报,我那儿虽不是样样都有,但想来替你周转一时也不难。” 茱萸欠身道,“劳太妃惦记,曦嬷嬷安排稳妥,倒是什么都不缺。” “哦?曦梓亲自安排的?”静太妃顿了顿,脸上虽无波澜,心下却有些诧异,“我道是秧丘来负责的,原着是曦梓亲自安排,那自是再好不过。” 茱萸又亲自给静太妃添了盏茶,“太妃娘娘也是这宫里的老人了,茱萸刚入大明宫,不懂的地方还多着呢,还望太妃娘娘多多提点才是。” “瞧你这机灵劲儿,不去参与选秀,真是可惜了。不过在这宫里头侍奉太后也是极好的,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太妃说着,牵过茱萸手来,“我这屋里头,也缺个说话的人,你若是得闲了,可常来坐坐。” 稠素近上前来,呈上一深红木盒,静太妃当着茱萸面打开,却见里面是一串菩提珠。 茱萸闻到一股木香,又看这纹理,知定是金丝楠木,推诿道,“如此大礼,茱萸怎敢收,太妃客气了。” 静太妃笑着给她戴上手腕,又让彩莲c稠素来看,“你们倒说说,这菩提珠串,礼音娘子戴着如何?” 彩莲看了眼茱萸,低头道,“太妃娘娘选的,眼光好,我们主子戴了正合适。” 稠素道,“菩提珠串沉稳,配着礼音娘子,游刃有余。” “茱萸受之不恭,承蒙太妃美意,暂且收下,多谢太妃疼爱。”茱萸说了句。 静太妃抚摸茱萸手,“我这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权当老人家一片心意,你且收着便是了。”转头又命稠素呈上一匹紫红锦缎,“这颜色,配你正合适。你且让尚衣局赶个今年流行的款式,保准就是咱大明宫里一枝花。” 茱萸听罢,低声羞怯道,“谢太妃厚爱,茱萸定好生用着,不辜负太妃娘娘一番美意。” 静太妃点点头,又说了一些体己话,直到夕阳西下方才离去。 彩莲看着静太妃的赏赐,在茱萸身上比划道,”小姐哦不该改口叫主子了,看我这记性。您看太妃,对您可真好呐。“ 茱萸看了眼,淡声道,”收起来罢”她想着太妃方才所说,又道,“今日我瞌睡时,太妃可与你说什么了?“ “就问我,拿了鸡毛掸子做什么,我答着小姐抓了半日虫儿,自是替小姐赶虫用的。“彩莲答着。 “可还说些别的了?”茱萸因而问道。 “太妃只说可到御膳房找御厨要些香灰来,那虫子便不会再来了。“彩莲想着又补充道。 茱萸点头,“你明日便去御膳房讨些香灰来,这虫子也是恼人,捉了半日还是捉不尽。“ 这厢说这话,秧姑姑后脚便来了院中,老远就听见秧姑姑喊道,”礼音娘子可在?“ ”在呢,在呢,姑姑快请进。“彩莲忙出去相迎。 秧姑姑端着一盘小菜进来,“这还是头次见,跟娘子见礼了。” 茱萸笑道,“劳秧姑姑特意跑一趟。” ”这不,太后今日吃的这道小菜说是味道极好,特意命我送来,说要给姑娘尝尝。”秧姑姑边说,边掀开盖头,茱萸近了看,是一道羹。 “这可有什么讲究?” 秧姑姑道,“太后她老人家只说亲眼看您尝一口,顺带着五日后便去她那回个话。” 彩莲递上汤勺,茱萸只从羹里间撩过,细细尝了一口,先是极咸,而后辣得差些流下泪来,再回味,又是酸的胃中翻滚,最后独留下一抹清甜。 茱萸得体地将盖头盖回,平静笑道,”真是一道好菜,劳烦姑姑给太后带句话,就说茱萸感激涕零,谢太后赏。” 秧姑姑见她面色无改,也笑道,“好咧,奴婢一定带到。” 说着准备走,又想起什么,又走近了道,”还请姑娘这几日抄写一些金刚经,太后说是要瞧瞧姑娘笔法。”“诺。”茱萸答着,让彩莲送秧姑姑出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过水穿楼触处明(一) 伏天,阴晴不可定,说变就变,片云便可致雨。 茱萸独自出了院,忽一阵凉风过,唰唰的落起雨来。 茱萸抬手护着抄录的经卷,小跑着想找一处避雨之地,隐隐见花丛内有一人蹲着,手里持着尖刀,在地上抠着土。 茱萸心中想着,“这会谁这么有闲工夫在此处消磨时间?” 正欲开口问,话未出口,又忙将自己嘴巴堵上,想着,“还常与彩莲道,莫要多生事端,自个差些又去惹事。” 一面想,一面又好奇,到底是谁在那儿。 眼见着雨也没有要停的意思,茱萸便又伸长脖子,细细看这人到底所做何事。 只见那人用尖刀划地,将土揣在兜里,土中还夹带了些许紫薇花的花瓣。 茱萸心下只觉惊奇,想着许是种花的小太监在捣鼓花土,便道,“小公公,你看这雨下得如此之大,你身上该湿透了,不如也来此处躲个雨先?” 那人一听,唬了一跳,抬头一看,只见花丛外有女子叫他不要刨土了,去躲个雨。 只是这雨下的真切,样子也看不大清。便笑了笑,“多谢提醒,难道你在外头有什么遮雨的物件么?” 一句话提醒了茱萸,登时惊叫了一声,“大事不妙!”才觉身上淋的冰凉,再低头一看,别说是自个全身浇透了,那经卷也被打湿了大半,顿时十分沮丧,想着一会要见太后懊恼不已。 “小公公,你可自个当心着点,小心着凉,我这还有事呢,先走了,你好自为之啊。“茱萸边说着,边往太后寝殿小跑而去。 待得进了紫阳殿,全身已是挂着水帘,顷刻湿了台阶。 “诶哟,我说礼音娘子,你怎么这副样子就来了。太后遣人给你传话,说是雨大,让你改明日再来,你怎不知呢?“曦嬷嬷边说边皱眉,忙从里间拿了汗巾出来,给她擦拭。 太后听见声响,问道,”何人在外喧哗?“ ”禀太后,是礼音娘子来了。“曦嬷嬷说着,边朝茱萸递了个眼神。 茱萸忙道,“茱萸来给太后您老人家请安来了。” “进来罢。“太后慵懒道。 茱萸迈入寝殿,见桂殿巍峨,各处账舞龙凤,帘飞彩蝶,金银焕彩,鼎焚牡丹之香,景德大瓷瓶上插着常春之蕊,屏上列的是白羽之扇,真似那金玉门户神仙之府。 见前方有一妇人半躺在金色绒榻上,茱萸忙跪请道,”给太后娘娘请安了,太皇太后万福金安。“ 太后咪着眼,打量了一番,忽而乐道,“丫头,不都叫人给你传话了么,你怎这番模样来见?” 茱萸红了脸,只道,“怕是没遇着传话的姑姑,贸贸然便来了太后寝所,是茱萸冒失了,还望太后宽恕。” 太后笑说,“即是来了,那便坐坐再走。” 曦嬷嬷给看了座,茱萸谢过,刚坐上,却一跃而起,“诶哟”轻声呻吟了一声,原是方才不经意滑落一跤,现下才知疼痛。 太后见状,捂嘴笑道,“你这丫头,真是有意思,筠生还道是什么聪慧女子,我看那,倒是个冒失鬼。” 茱萸只觉脸更红了,讪讪笑道,“茱萸失了礼数,当罚得。” “哦?你说哀家罚你什么好?”太后反问道。 “不如再罚抄录经卷。”茱萸说着,又看了眼手中抄录卷,早已磨破了一层。 太后摇头笑道,“罢了罢了,你这孩子真是哀家倒一时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说话间,曦嬷嬷已是拿了个软垫来。 ”快垫着坐罢。“太后指道。 茱萸谢了又谢,轻轻坐下。 太后笑道,“那日给你送的菜,你可尝了?” “尝了,确是世间难得美味。”茱萸回道。 “此话怎讲?”太后饶有兴致问道。 “世尊在舍卫国之时,有比丘名唤槃特。槃特天资愚钝,因不能背诵戒律,差些被兄长赶出僧团。佛陀怜悯他,亲自教授他道,但凡用心体会,哪儿都可得道成佛。后派他做了个扫地僧,槃特以扫帚证得阿罗汉果。”茱萸娓娓道来, 太后听着点头道,“没想着,你也知晓这槃特的典故,难得,难得。” “太后赐我那羹,想来是想告诫茱萸,这世间五味杂陈于心即可,不必张扬于世人。凡事终须自个用心领悟,方才是正途。”茱萸继续说着,“太后用心良苦,茱萸铭记于心。” 太后拍掌道,“果真是有点心思,倒是小瞧你了。” 曦嬷嬷跟着笑道,“这丫头满嘴胡话,我看那,是胡猜中了一次。”太后捧腹大笑,“倒是有这么点意思。” 茱萸羞怯怯笑着,又从袖中掏出一个红瓷盒,心下想着,还好没碰坏,“这几日茱萸在院中也没闲着,给太后您制了一盒香粉,还望太后笑纳。” 曦嬷嬷呈了上去,太后看,盒里盛了一排八根簪花棒,拈了一根递予茱萸道,“这可有什么不同?” 只见茱萸倒在手掌上,“这并非铅粉,乃是百合花花种,研碎了,兑上桃花的香料制的。” 太后着其上前近瞧,果见轻白红香。 又令曦嬷嬷在脸上涂饰,见着皮肤白净不少,肌肤也润泽了,全不似宫里往常那些脂粉,重而厚滞。 再看瓷盒另一头,竟藏着一柄玫瑰膏子样的物件,喜道,“这又是何物?” “这是茱萸给太后特意制的胭脂。”茱萸说着。 听是胭脂,却不是成张的样子,太后奇道,“这又是如何做得?” “茱萸未见过宫里的胭脂,只是觉着民间那些胭脂颜色过于浅薄,又总有些残渣,上了脸,总不服帖。都是用我那院里头现成的东西配得。胭脂拧出汁子,淘得澄心静虑了,便可去掉渣子,配了桃花瓣,露蒸而成。” 见太后有些兴致,茱萸又道,“只需用细簪子挑出一点,化于掌心,用水沾着抹于唇上与腮上,可谓极好。” 听罢,太后也是十分稀罕,不再唤曦嬷嬷,径直依着茱萸所言试了试,果见铜镜里腮颊饱满红润,唇间隐着一股香甜味。 太后喜不自禁,“你这丫头,原是还有这般本事,可叫哀家开眼了。得得得,哀家还真要多留你些时日,这样的好东西,哀家求之不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过水穿楼触处明(二) 不一时,雨停了,薛巾提了圣批来,才至门口,听声响,知是有人在,便在殿外躬身候着,只片刻,便淋湿了半肩。 秧姑姑见是薛巾来了,便往里通报,”老主子,皇上宫里头的薛公公来了,好似提了旨意来。” 太后一听,也不理,仍与曦嬷嬷说笑了几句,又命茱萸近身,取了螺子黛来。 茱萸蘸了些许水,对着眉尾,细细描着。 曦嬷嬷边看边说道,“波斯才进贡了三斛螺子黛来,皇上便命人送来两斛,皇上对太后真是孝顺的紧。再看礼音娘子画的远山眉,可不得更有精神气儿。” 太后对镜左右自顾一番,笑言,“真是一双巧手。”又问道,“那还一斛又赏谁了?” “说是赏了新晋的容婕妤。”曦嬷嬷似不经意答道。 “容婕妤?哀家怎未听说有此号人?”太后又令茱萸用方才的胭脂膏子上了唇色,瞧着着实满意,“瞧瞧,这样子,我自个看着都觉着年轻不少,真是不错。” “容婕妤本姓孙,容是皇上赐的名号,说是云是衣衫花想容。”曦嬷嬷答着,又替太后举高了宝相花铜镜,“您从来都是驻颜有术,何曾又老过。” “哦,是孙琦皓家的闺女。”太后自言着,又问茱萸,“这螺子黛你可识得?“ “只在书中见过,都说是难得的珍品。还是头回见实物,方才使了才知,果不其然,真真的好东西,难怪说千金难求。”茱萸答着。 太后点头,“那哀家今日就赏你一斛,你可得好好用心,替哀家再多制几盒脂粉才行,不然哀家可不轻饶你。” “茱萸谢太后赏,自是披肝沥胆为您办好这差事。”茱萸恭敬说着。 “诶哟,我倒忘了,薛巾这老小子,还在外头候着呢罢,快请他进来罢。”太后不紧不慢说着,茱萸好生扶她回到榻上。 曦嬷嬷一面应着,一面去外头请,“薛公公,太后有请,还请里头去。” 薛巾在门外候了半日,早已有些发愣,听是要请,一时没回过神,差些摔倒。 一旁小太监忙扶着,“公公当心。” 薛巾猝了一口,“呸,好家伙,你是说我没眼力劲么?” 小太监吓得忙往后退下,“公公息怒,小的怎敢。” 待得一脚跨进殿内,薛巾立马变了个脸色,谄媚笑道,“太后娘娘,千岁千千岁,奴才在这给您见礼啦。” 太后瞥了他一眼,只道,“哟,我道是谁呢,原来是薛公公来啦。今日怎么得空到哀家这里来走动了?” “嘿,小的平日都在为皇上的事鞍前马后忙活着,这不,得空了,赶紧就来给您老人家请安那。”薛巾拱手笑道。 太后摆手笑道,“得,少在这儿奉承,有何要事,说吧。” “皇上说,这册上几人,该住哪个院,还需得太后您来看看。”薛巾说着将御册摊开,“这画了朱批的,都是这次选上来拔尖的几个。” 太后顺着手看去,头一个便是容婕妤的名讳,再往下是裴美人c张贵人等人。 太后笑笑,“前头赵修仪不是才从西院搬走,我看这先前几个,住西院甚好。那里头大间就留给容婕妤,其余等,你且看着分便是了。这等差事,想来难不倒你。” 薛巾道,“太后圣明,奴才这就回禀皇上。” “可别急着走。”太后瞧了曦嬷嬷一眼,曦嬷嬷会意,端上一盘花生酥,“这是我这小厨新做的点心,你且带回去吃罢。” 薛巾听罢,连磕了十个响头,“真是天大的恩赐呀,奴才感念皇太后恩德,来世就是结草衔环,也要报答您这恩典。” 太后嗤的一笑,“你这嘴那,要说奴才里数第二,也断没人能认第一了去。” “奴才句句肺腑之言,太后明鉴那。”薛巾哭腔道,因着跪了许久,这会膝盖已是有些没了知觉。 曦嬷嬷要送他出去,却见他起身,一个踉跄没站稳,径直扑倒在地。 一旁小太监忙将他扶起,薛巾道,“太后有赏,奴才高兴坏了,高兴坏了。” 薛巾边陪笑着,边拐着脚退出殿外。 太后揉了揉额角,“这些奴才,真是没一个省心的。” 茱萸上前,双手仔细帮按着穴位。 因着手法得当没,不一时,太后竟觉着头痛有些好转。 “你这手法,比我宫里那些个人可都好的多。年纪轻轻的,你又从何学得?”太后问道。 ”臣女爹爹平日在家,也有这头疼的老毛病,茱萸便自个看书,边看边学,有幸记得这手法。在家时也常给爹爹舒缓这固疾,只算是熟能生巧罢了。“茱萸答着又将手推向颈部,“太后想来此处也是常疼痛吧。” “太医说,气血淤积,老毛病了。”太后懒懒答着,博山炉中佛香燃着,屋里渐渐没了声响。 茱萸悄声退了出来,曦嬷嬷道,“礼音娘子慢走。”茱萸见她有话要说,便一同来了后园。 曦嬷嬷望着天色,似又要落雨,“永定公主十日后便要启程去勿洛,想来娘子不一定知晓。照着宫里的惯例,永定公主这几日便该要来宫里给皇上和各位老主子行礼了。” “哦,原是此事,谢嬷嬷告之。”茱萸回着,心下却有些心事重重。 曦嬷嬷说罢,也不作久留。 茱萸待得回了院里,昏昏沉沉,一时竟睡了过去。 再醒来已是第二日,彩莲打了盆水来,“主子可是觉着身子有些沉?” 茱萸点点头,有些头重脚轻的意思,“想来是昨日淋了雨着凉了。” “奴婢方才探您额上,是有些热度,刚想着去禀曦嬷嬷,找人来给您瞧瞧。可巧,方才打水之时,听静太妃身边的稠素予底下人说,静太妃身子也不爽,今儿一早便遣人去太医院请太医。说是到了方知,原是皇上也病了,太医院众人全跟着去御前伺候了。”彩莲边说,边绞干水,将方巾置于茱萸额头敷着。 茱萸笑笑,“不碍事,我这身子骨,想来两日便好了。”“可大意不得,若是未养好,又留了病根,那可就是奴婢罪过了。” 彩莲又递上一盏热茶,“主子喝几口,提提神,仔细着烫。” 茱萸抿了一口,又与彩莲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迷迷糊糊,又生了困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相见时难别亦难(一) 这两日,茱萸就在房中将养,只多一些咳嗽之症。 太后体谅她在病中,素日形体娇弱,这几日礼数粗忽,也不苛责。 这厢,沈誉来探,才进门,见了茱萸面色,便已知七八分。 “沈太医,可把您给盼来了,快些给我家主子瞧瞧吧,这会又咳嗽上了。”彩莲急道。 茱萸示意她退下,“倒是麻烦沈太医跑这趟了。先前听说都在皇上那忙着呢,想来都还没阖过眼,竟又跑我这儿来了,实在是有愧。” 沈誉苦笑,“我倒是想睡一阵,可有人不许。前脚才跨出乾曜宫,后脚就从我这顺手牵了两根银针来,直能把我眼皮给撑开去。我这上赶着,只能跑这儿来先给您瞧瞧喽。” 茱萸知他说的是河阳王,只是闷着头不说话。 彩莲噗嗤笑道,“奴婢瞧沈太医,样子可精神着呢,怕是不需银针也清醒的很。” 沈誉挑眉道,“哦,你既是不信我,那不如同我一道回府上,你且跟着看一日,不就知晓我是真困假困?” 彩莲听罢,脸涨得通红,低头倒,”奴婢失言了,还是请太医速速帮我家主子看看吧。“ 茱萸见他们斗嘴有趣,只是笑着摇头,“今日想来热度已经退去一些,该是不打紧。” 沈誉伸手便又诊起脉来,边切脉边道,“体感风寒之状,也亏得前次调理得宜,没落下什么病根,这次也就无什大碍。过了今夜,即便不用药,想来热度也该平息了。倒是这咳嗽,你可莫小瞧了去,一般膏药用法不得当,还要成一固疾。” 茱萸浅笑道,“有劳您开方了。” 沈誉道,“倒也不需去我那取药,您这就有现成的。”说着指着果盘里的梨子道,“只需这梨子一个,冰糖一钱,再加一味陈皮,两钱最佳,就水三碗,文火熬炖,熟透为宜。你这连吃一月,想来便能好了。” 彩莲听着有些怪,便道,“这可不就是民间平常的止咳法子么,只怕效用未必好。” 沈誉轻笑一声,“一剂不灵,那便五剂c十剂,吃到不咳便是了。滋阴润肺,对女子都是极好的汤剂,常吃也无碍。你看那些久咳成固疾的,若不是痨病,那都是未能坚持吃下来的。人都说良药苦口,我这说的,可是甜丝丝的,保你家主子爱吃,何乐而不为?“ 茱萸掩面咳了一声,又打了个圆场,”倒不知如此简单就成一良方,茱萸今日也受教了。“ 只见沈誉又从背箱中取出一封信来,自语道,”我这堂堂太医院主理太医,还要干这信差的差事,也真是可叹,可叹。” 茱萸接过信,手略抖了下,细看了一遍,眼眶登时盈满了泪珠子。只得抬着头,强忍了回去,转身将信交予彩莲。 彩莲会意,即刻点了焚毁。 沈誉道,“我倒是忘了予您说,这信笺上的字都是用特制的笔墨写的,展开见了光,不到一刻,便全无踪影。往后您若有不便的时候,也不需着急找这薪火。” 茱萸点头道,“我往日小心惯了,倒不知还有这缘故。多谢沈太医。” 沈誉起身就要告辞,茱萸令彩莲出去相送,靠在榻上,心中依旧不能平息。 周筠生在信中,道尽思念之情,又提到,李耿突发气鼓之症。虽说周筠生已遣人去探过,茱萸还是隐隐觉着不安,这病来势汹汹,怕也不是一时半会好得起。 虽她有怨李耿未将黑白尽分,但这几年,李耿待她还算宽厚,且他又是她在世上唯一的至亲之人了,想及此处,茱萸又觉心下十分难过。 彩莲回到屋内,见茱萸模样,知她定然是知晓了什么,便道,“那日,太后遣来呈报的姑姑,见您不在,除说改日让您再去请安之外,也转说了老爷的事,说是公主托人带的口信。奴婢见您病着,还想着等您全好了,再跟您说这事。” 茱萸摇头道,“这几日亏着有你在,知你是为我好,你且不用自责。”而后又道,“过几日四妹进宫行礼,怕也是见不到爹爹了,原还想与他说几句体己的话”话还没说完,茱萸便有哽咽之态,只是仍强忍着不让泪珠滑落。 “主子,您这心里头苦,奴婢都晓得”彩莲心疼道,“老爷的病,自有夫人照应着,且想来王爷也不会袖手旁观,您且先宽心几分。老爷吉人自有天相,过阵,说不准就好了。” 乾曜宫,檐牙高啄。太后凤鸾一到,众人知趣退开。 殿内泰山天石作梁,白玉地面隐隐透着天家不可言说之贵气。 太后瞧着周昶景病态,关切道,“那日你来我寝宫问安时尚还安好,怎的转眼就病了?” 周昶景宽慰道,“儿子只是夜里批奏折,睡得少些,便受了些寒障之气罢了。” 心下想着,那日在太后宫中叙旧,一时兴起,想起儿时在大明宫埋的珠子。与太后别过,便撇开小太监,独自去园中挖找。不曾想,珠子没找着,反倒淋了雨,竟还害了病,着实有些荒谬,这些自是不可对外人言。 “哀家听闻,你除将容婕妤指了西院,又将裴美人赐住海棠苑。”太后边说,边帮着周昶景顺了口气。 周昶景道,“太后可是觉着有什么不妥?” 太后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哀家知皇帝你,醉翁之意不在酒。那裴兰浅薄之态,我便不在场,也有所耳闻。你此番还选她为美人,想来也是为了与容婕妤相互制衡。裴庆原是孙琦皓心腹,皇帝早有离间这两人的心思,哀家知晓。只是孙琦皓毕竟是见过朝中风浪的,有些事,皇帝不可操之过急。” “孙琦皓恶行种种,朕早已恨之入骨,只是当下时局不稳,尚还不是收拾他的时候。总有一日,朕必会治他一个死罪。”周昶景虽握紧了拳手,只是轻声说着。 “皇帝,你的敌人,便是哀家的敌人,即便你不动手,哀家早晚也会替你手刃了他。”太后说着,脸色有些微浮,声中透着一股沉闷。 周昶景知她所言非虚,连摇着头,叹息了一声。 “哀家知道,心里都知道,你还怨着我呢。“太后说着掩了掩眼角,“皇帝,你要知道,哀家为了你能坐上今日这把龙椅,什么苦都吃得c挨得。只也有太多身不由己的时候” 周昶景轻皱眉头,“太后这些年为朕受的委屈,朕都记在心上,断没有责备太后的意思。只是朕的江山要稳,这孙琦皓非死不可,也望太后体谅。“ 太后望着周昶景,此刻的他,已然不是当年膝下小儿那般与她亲昵了,心中忽又生了一份凉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相见时难别亦难(二) 耶律齐与随行的勿洛官吏立于皇城前,一字排开。 通关文书上写的是萧九之名,旁人只道,那位是勿洛相爷之子,此番初为使臣前来大钺迎亲,也不知他真实身份。 李原吉与李威此刻亦在道旁候着,李原吉因着关海特使的钦差名头,脸上自是多了一份得志之情,不时与李威说些耳语。 那厢,李婵盛装艳福,虹裳霞帔步摇冠,钿璎累累佩珊珊,乍一看,丰肩软体,鬟低鬓躲,可谓是杏花烟之像。 陪嫁的两名滕侍于轿撵两旁跟从,整队百余人,浩浩荡荡行于皇宫步道上。 一路宫女c太监见了,纷纷跪下,亦有宫人躲在缝隙后看热闹。 虽是头次入宫,李婵也只是低着头,倒无心思看这皇宫景致。 入了熵邗宫,进了殿,与皇帝c太后c太妃们一一见礼,滕侍搀扶着与静太妃旁落了座。 不一时礼乐声起,舞女涌入殿中,舞了一曲昭君出塞。 待得舞毕,秧姑姑与宫女们轮番上茶来,李婵跪请接着,一一给宫里的长辈们敬上。 待得敬到太后手中,太后只轻拍李婵手道,“此去路途遥远,你且多担待着,到了勿洛若有什么不方便的,仍可着人传信回来。” 李婵点头,“谢太后关爱。”又转身给皇帝敬了最后一杯。 周昶景对众人道,“永定公主此番前往勿洛,必当为我大钺多添威势。” 一语说罢,殿外众人三呼万岁。 茱萸就在殿外远远地看着,只见着李婵背影单薄,听着这万岁声,只觉真真的刺耳。这场面要与她说上话,想来是件难事,便先暂时回了晖春阁。 行至紫阳殿后园,见侧面小门竟是虚掩着,正狐疑,此时园中应无人来往才是,怎看着倒像是有人在此。 此时,白猫又忽而跳落眼前,茱萸见了喜出望外,忙道,“皮儿,你这家伙,我可以为见不着你了,这会才知道出来见我呀。” 说完便要上前去抱,白猫吐了吐舌头,纵身一跃,又跳进了甬道去。 茱萸哪曾多想,便急急追了过去,不巧,竟听见假山后有一阵衣衫响。 茱萸自是吓了一跳,再定眼看去,只见是两个人忙要往里处躲。 茱萸眼尖,一眼就认出那半露柳绿肚兜的乃是太后跟前伺候梳洗的灵儿。 茱萸便道,“灵儿,我见着是你了,你可出来罢,若不出来,我便将你等当贼喊了。” 其实茱萸只看个大概,也不确信是否真就是灵儿,只是唬她一下。 不想灵儿以为她已见了两人真身,生恐茱萸叫了起来,引来其他人便不妙,又想着茱萸素日待一众宫女也算亲厚,便从假山后跑出,一把抱着茱萸裙边,跪下哭求道,“礼音娘子,千万别嚷,还请饶我一命。” 茱萸一愣,先将她扶起,“灵儿莫哭,这是如何说道?” 灵儿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又啜泣起来。 茱萸再看她身后,人影晃荡,看样子身形魁武,像是宫里的侍卫,心下便已知是何事。 茱萸定了定神,与灵儿耳边轻声问道,“那可是谁?” 灵儿复又跪下道“是我姑表哥哥。” 茱萸听罢,对石后之人沉声道“别藏着掖着了,早瞧着你在那儿了。” 石后之人听了,忙连滚带爬而出,磕头如鸡啄米,只道,“求礼音娘子饶过。” 茱萸想着,此事不宜声张,否则怕也是要给自个惹上麻烦,转身便想先回晖春阁去。 灵儿见茱萸要走,哪肯,苦苦哀求,“我俩性命都在礼音娘子身上系着,还请娘子救救我等。” 灵儿断断续续哭诉着,茱萸算是听了个明白。这灵儿与她姑表兄弟自小青梅竹马,三岁便订了娃娃亲。在家时,常有私会,后因灵儿继母贪财,硬是将她送入宫为婢,算是断了这对苦命鸳鸯的姻缘。 不曾想,她姑表兄弟从守门侍卫一路升至御林军,再相见,自是秋波暗送,旧情难忘,二人便常在值夜时分幽会。此番见诸人都去熵邗宫热闹,园中一时无人,一时放松了警惕,才又在此处相见。 茱萸叹了一声,“糊涂。”又瞧了灵儿姑表哥哥一眼,“敢问名讳?” “小的是御林军右卫吴保钺。”吴保钺说着,也不敢看她。 茱萸又说,“保钺,保钺,可不是要保卫我大钺?何至于此呀。” 灵儿止住哭,只求着,“礼音娘子见怜,还望给我俩一个痛快。” 茱萸摇头苦笑,“你等放心,我也不过是个苦命人,何苦要来为难你们,横竖不告诉一人便是了。” 一语未了,只听见彩莲声音传来,“咦,皮儿,你怎么今儿个在此?” 茱萸听如此说,忙喊道,“彩莲,我正要回屋中呢。” 灵儿只得松了手,让茱萸离去。 茱萸暗暗松了口气,见彩莲站门外,便道,“你怎得来了这儿?” “原是要出来寻主子的,可巧着又见了这猫儿,引着我来了此处。”彩莲抚摸着白猫,“丽妃娘娘领着永定公主来了,在屋里等着呢。” 茱萸听罢,只理了理衣冠,便同彩莲一道回了晖春阁。 还未进屋,就见丽妃娘娘占在院口,笑靥如花,“诶哟,我说茱萸妹妹,你可回来了,叫我们好等。” 茱萸躬身,“见过丽妃娘娘。” “自家姐妹,私下里,咱们大可不必讲究这么多。”丽妃亲热道,携着她入了屋,茱萸见李婵坐在那儿,满眼寥落,一下不知说什么好。 丽妃见状又道,“茱萸妹妹,你们姐妹俩定是有许多私话要说说,我就不在这儿扰人了。先去前头与太后复命。前阵我真是太忙了,给宫里新晋的秀女置办物件,真是脱不开身。改明儿的空了,还得再来探你。” 见丽妃离去,彩莲关了门,亦跟着退了出去。 茱萸只握着李婵手,久久不能言语。 末了,李婵道,“姐姐,我认命了。” 茱萸听罢,垂眼道,“你今日真是美极了,不想我还能见着你出嫁的样子,只是却也是临别。” 李婵道,“姐姐不需多说,婵儿心下都明白,姐姐那日说的话,我都牢牢记住了。”又看了眼门户,轻声道,“此番来,除要与姐姐道别,还有一事。爹爹病了,想来你也知晓。” 茱萸点头,“万没想到,得了如此急症,又无法床前尽孝,我心里也是难受的紧。” 李禅无奈道,“爹爹此番得病,并非偶然。”顿了顿,又继续说着,“那日我饿的慌,去厨房找吃食,恰是门后听了三哥与厨娘对话方知,都是三哥找人下的毒。” 茱萸登时瞪大了眼,“什么?他竟敢谋害爹爹?!” “听闻爹爹知道三哥丑事后,欲要将他送回老家乡下去,三哥这样的人,哪吃得了这样的苦头,想来是狗急跳墙了。也不知他用的是什么毒物,诊出来的症状,却又是腹鼓之症”李婵说着略带哽咽。 茱萸寻思着,此事断不是李威这个窝囊废一人所为,约莫牵扯甚广,一个不慎,怕是要累及全族。茱萸正要再说些什么,却听门外秧姑姑喊,“时辰到了,还请永定公主上路。” 李婵望了茱萸一眼,满是不舍,只得掩面而出。 茱萸一路送她出了大明宫,眼见着宫女簇拥其离去,便又上了城墙,远远望着送亲队伍一片火红之色。大钺的九龙旗举起,伴着一声钟鸣,茱萸看着她们朝城外走去,终是落下泪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遥夜泛清瑟(一) 皇城上下,大摆流水宴,为着庆贺安定公主大婚,一天一夜,众人不眠不休,皆是醉了又醒,醒了又醉。 茱萸厌恶这里外的冠庆之声,只得在太后殿内守着,彻夜抄写金刚经,就图躲个清静。 茱萸抄录仔细,笔法好,样式也好,太后一时未有睡意,时而也来观摩片刻。 却见周昶景忽而闯了进来,只一身酒气,东倒西歪。太后便一长一短问他,歌舞好歹,一众王公大臣是否尽兴,菜式如何等等。 说不了几句话,周筠生也来了。进门见了太后,规规矩矩请了安,瞥见茱萸也在,便朝她使了个眼神。 茱萸先给皇帝见了礼,又复而见到河阳王也来了,一时心下欢喜,只是咬着唇,也未敢多说什么,只退到太后身后。 周昶景酒劲有些上了头,嚷着身子热,不舒坦。 灵儿忙上前帮其脱去龙冠,又给脱了龙袍。 周筠生笑笑,亦为他拉起了靴子,“皇上,您醉了,我看还是背您回寝殿去休息吧。” 周昶景揉搓双目,顿了会,缓缓说道,“莫要觉着朕醉了,朕清醒得很。还能再吃一杯酒。四弟,你自带的那瓶桃花酿,人间难得几回闻那!平日里也不知带些来给朕,真是岂有此理!” 太后摇头道,“皇帝,你吃多了酒,脸上滚热,这会只是搓眼,再一会,我看你怕是要闹上了。吃个解酒汤,也就让薛巾背你回去罢。” 曦嬷嬷也不知何时备的醒酒汤,即刻便呈了上来。周筠生一把接过,将一勺抵于周昶景唇边,“臣只埋了四罐于地下,皇上喜欢,臣明日把那三坛也给您拿来便是了,皇上趁热喝了吧。” 周昶景晃晃悠悠地推开,指着太后身后道,“你来。” 灵儿见状大喜,忙大步上前道,“奴婢来喂万岁爷。” 周昶景定了定神,摆手示意她起开,又指着茱萸道,“朕说的是你。” 茱萸一愣,有些踟蹰,“这”周昶景见她淡淡的,也不搭理,两眼只是朝周筠生看着,便又道,“怎么你还敢抗旨不成?” “臣女不敢,臣女失礼,皇上恕罪。”茱萸说着,持着烛台跪倒在御前。 周昶景听这声响,觉着耳熟,又一时想不起在哪里听过,思忖半响。 太后看了眼周筠生,又说道,“皇帝,你今日怕是真醉了,还是哀家来喂你。”周昶景也不知为何,一时发起冲来,一面说,一面要去拉茱萸。 混乱之际,茱萸忽而被推了一把,却见整只烛台泼了出来。 说是迟,那是快,周筠生一把护住皇帝,眼见着油溅了出来,只听“诶哟”一声,众人皆唬了一跳。 茱萸忙从地上捡起烛台来看,众人又拿来三四盏来看,却见周筠生半脸是油。 太后又急又气,一面命人来给河阳王擦洗,一面又说皇帝糊涂。 灵儿近前收拾着,边嘟囔道,“礼音娘子太不小心。” 一句话提醒了太后,太后对茱萸有些怒道,“今儿个佛经你也别抄了,自掌三个嘴巴,下去思过罢。” 茱萸知是灵儿推了她,但又碍着今日场面混乱,虽是受了气,也不是出声的时候,又心疼周筠生这般摸样,只得答,“臣女该死,误伤了河阳王,该打该打。” 说着便自甩起了一巴掌,下掌力度有些狠,登时左脸便肿了起来。 周筠生也顾不上什么了,只捂着眼,跪道,“料想她也是无意,还是臣自个不当心罢了,还请太后,皇上莫要责罚旁人了。” 太后脸色缓和了些,“罢了罢了,你们那,横竖让我老太婆一场气生,到明儿,任凭你们怎么说都去罢。” 茱萸躬身道,“太后宽厚,臣女感恩于心。” 周昶景方才还觉着闷闷的,这会酒已然醒了大半,又头痛的紧。薛巾忙喂了解酒汤,几勺下肚,好似真有效用。周昶景惺忪望着众人,指着茱萸道,“你且跟朕走。” 不由得茱萸再争辩什么,命薛巾领了人,便要走。周筠生欲说些什么,太后轻咳了一声,曦嬷嬷送上消肿药来,“王爷好生坐着罢,老奴来给您上药。” 乾曜宫,茱萸跪于殿前,薛巾看了她一眼,悄声道,“我说礼音娘子,今晚您可有点眼力劲。伺候好了,明日那,您说不准可就真是这宫里的主子了。”说罢怪笑着招呼小太监们一同退出殿外守着。 周昶景靠在榻上,伸手道,“你来,帮朕拿捏下穴位,不是说你擅长此事么?” 茱萸一惊,不想太后宫里的话,这么快就传到皇帝耳里了,只得说,”臣女只会些三脚猫的功夫,怕还是请太医来稳妥些,否则若是误伤了皇上,臣女真担待不起。“ 周昶景笑了笑,“从没听说有人这么拒绝朕的,你就不怕朕治你的罪么?不过也是,你父亲是个不怕死的老顽固,怕是你也得其真传。” 茱萸道,“家父与茱萸,都是对皇上一片赤忱之心,绝无他意,还望皇上明鉴。” 周昶景收住笑意,眼中迸出冷光,“可你不是在抗旨么?” 茱萸深吸了口气,心中绕转千次,此番真是没辙了。磕头道,“茱萸不敢。” “不敢?”周昶景一把拉过茱萸,重重的呼吸绕过茱萸肿起的面庞,茱萸只觉一股凉意从背后升起。 周昶景想着周筠生方才神色,忽而笑道,“也不过是个常人,我倒有什么不同。” 茱萸复又道,”臣女殿前失仪,该死,还望皇上宽恕。” 周昶景瞧她,也不似怕他,一番凌然之情,倒与她父亲真无两样,“你是该死,只不过不该是今夜。你就在这替朕好生守夜,明日一早,再送你回太后那。”说罢,侧了个身,不再理会。 茱萸暗暗舒了口气,剪了烛心,便在塌侧候着。想到周筠生方才脸上的伤,茱萸心上隐隐作痛,十分担心,恨不得即刻便飞奔去大明宫,看看他现下究竟如何,可又苦于难以脱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 遥夜泛清瑟(二) 漫漫长夜,茱萸只得瞧着干瞪眼,熬等着天明。 这会,周昶景依旧头痛的紧,酒意基本也算散尽,悄然翻了个身,隔着帘帐,借着昏弱烛光,只瞧了茱萸一眼,忽而打了个机灵,这身形,可不是那日雨中女子?也难怪初见时觉着她声音耳熟。 想及此处,周昶景挺身而起,掀开帘帐,一把抓住茱萸手臂道,“你且跟朕说,小公公,你看这雨下得如此之大,你身上该湿透了,不如也来此处躲个雨先。” 茱萸一愣,一时不知作何反应,只道,“皇上这是何意?” “朕命你说,你便说就是了!”周昶景捏重了几分。 茱萸轻哼一声,差些疼出眼泪来,别过脸去,低声道,”小公公你看这雨下得如此之大,你身上该湿透了不如也来此处躲个雨先。” 一语未毕,周昶景便松开了手,心下想着,先前着薛巾暗中查访此宫女,一直无所获,原来是她,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茱萸听他如此说,约莫也猜了个不离十,暗暗怪自己多嘴,果然惹祸上身,忙匍跪道,“臣女不知那日是皇上在花园中,还以为是哪位小公公,言语上冲撞了皇上,实在不该。” 周昶景笑着摇了摇头,复又对茱萸道,“你且抬起头来。” 茱萸缓缓抬起,微声道,“茱萸愚钝,犯太多过错,皇上若要惩戒茱萸,茱萸自当领罚,还望不要殃及家门。“ “哦?你终于知晓怕了么?“周昶景说着,召了薛巾入内,在他耳边耳语一番。 薛巾瞧了茱萸一眼,笑道,“诺。”转身不知去了何处。 茱萸磕头道,“天子威严,如天上神佛,茱萸从来只秉持敬畏之心。” 周昶景踱步回榻上靠着,“你可知朕最厌恶何种人?” “茱萸愚钝,不知天意。”茱萸恭敬回道。 “自作聪明之人。”周昶景半阖着眼,沉缓道,“朕今日,便要给你个教训,叫你好生记着。” 茱萸紧抿双唇,想着,还好是自个受罚,也没拖累旁人。 薛巾捧着朱红木匣而入,朝皇帝笑着,“启禀皇上,都置办好了。” 周昶景上前,正欲打开,故作停顿一番,瞧了茱萸一眼。茱萸赶忙低头,手心渗出汗来,见这阵势,怕是要毒药伺候了。 此刻茱萸心中想起许多往事,死去的母亲,病中的父亲,忠棣府以往重重,以及周筠生泪泛到眼眶边,又忍了回去。 周昶景勾唇一笑,木盒轻启,却见是一身百蝶穿花样式的衣衫,颜色新亮,缎子轻软。 “朕就罚你穿这身衣裳回去。“周昶景边说,薛巾边递予茱萸。 茱萸不置信地看着衣衫,又见薛巾谄笑着看她,方才回过神来,忙道,”谢皇上赏,只是这过于华贵” “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要抗旨,是嫌自个脑袋不够多么?“周昶景沉声道。 茱萸只得回着,“皇恩浩荡。” 此时,又进来两名梳洗宫女,带她去屏风后置换衣衫。再回到皇帝跟前,已然是流光波动,眉眼间,仿若百蝶翩翩,让人一时迷了春色。 周昶景笑道,“你原先那身太素了,这身倒是合适。” “可不是,咱皇上的眼光,那必然是万中无一的。”薛巾边说,便给皇帝递了一盏漱口的水。 周昶景含了口水,宫女又伺候着抹了把脸,却听外头来报,“丽妃娘娘到!容婕妤到!” 丽妃与孙瑶环顷刻入了屋,行礼道,“臣妾参见皇上,愿吾皇万岁c万万岁。” 茱萸亦见礼,“臣女见过丽妃娘娘,见过容婕妤。” 丽妃见她在此,又身着华服,心中讶异,仍笑道,“哟,不想茱萸妹妹在此。“又瞧了眼皇帝,捂嘴笑着,“我道皇上昨日怎么不在容婕妤那,原是金屋有新娇了。” 茱萸心中一紧,忙道,“这臣女并非” 周昶景未等她说完,便令其退到一边,问道,”这会你们怎么来了?“ ”臣妾与丽妃娘娘等,昨日见皇上酒兴阑珊离去,便一直心中挂念着,因而一早便来瞧瞧,不想来的不是时候。“孙瑶环说着,眼里满是笑意,心下却如切齿一般扎心。 “可不是嘛,瞧着皇上您安好,我们也就放心了。”丽妃应声。 “朕好的很,你们可以下去了。“周昶景略不耐烦说道。 丽妃与孙瑶环互望一眼,躬身识趣退下。行至乾曜宫外,孙瑶环心有不甘,回身望了大殿一眼,“丽妃姐姐,你瞧今日这天边,如此阴沉,怕是又要落雨罢。” 丽妃耸肩道,“今年不似往年,入伏以来雨水过多。待得入了秋,这些个殿里,可不得修修补补。” 孙瑶环点头,“姐姐还请慢走,我这回去还有些小事,便不送姐姐了。” 看丽妃走远了,孙瑶环方才转身往大明宫方向去 茱萸被小太监一路抬回了大明宫,宫人们见了纷纷侧身行礼。茱萸便捂着脸,只当什么都不知。 才入得大明宫,却见孙瑶环笑脸相迎而来,“妹妹可算回来了,我都在这陪太后唠嗑一会了。”说着亲亲热热将她迎入殿内。 周筠生听人来报,说是茱萸回了,便急着赶来瞧,才进了殿,见茱萸一身霞光,一时心中沉渣翻滚而起。茱萸见他右脸满满敷了一脸药,只当烫的十分厉害,心疼的不得了,想问,却又问不得。 太后见他来了,连连摇头道,”不是让你在后房歇着么,又跑来作甚。“ 孙瑶环侧眼瞥了眼茱萸,笑笑,”王爷真当是个至孝之人,身子不便,清早亦不忘来请安。“ 周筠生道,“规矩不可乱,臣晌午便要回府,因而先来请个好。” 太后转而微皱眉头,对茱萸道,“你也回屋歇息罢,今日请安便免了。“ 孙瑶环道,”还是太后您心疼人,想来妹妹昨夜怪累的。“ 这话说的屋里众人各有所思,茱萸知现下百口莫辩,怕是多说一句都是刻意,福了身便告退。 一心想着心事,于拐角处,同周筠生撞了个满怀都不知。茱萸抬眼,见是他,又惊又喜,”快给我瞧瞧,伤哪儿了?“ 周筠生把脸遮住,只笑笑,”不碍事,养个一两日便好了。“ “可怎的这样快?不多在这里养些时日么?”茱萸关切道,“都怪我害你如此遭罪。“ 周筠生望着茱萸有些出了神,转而垂下眼来,“皇上交代的事儿,还未办妥,得早些回府去处置。”说罢,便有离去的意思。 茱萸忙拦住,急道,“你怎不问我,发生了何事?你可是在怪我?” 周筠生笑笑,只是搂住茱萸,柔声道,“本就无事,又有何可问的。想来在皇上宫里呆了一夜,倒是你,该是担惊受怕了罢。” 茱萸听罢,登时落下泪来,“你信我?”“本王说过,你是我的女人自该信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 重碇危樯白日昏(一) 话说彩莲自茱萸离去,便一直在门前守候,见茱萸一夜未归,心中也是着急。 才见茱萸于远处来,喜不自胜,小跑上前,一把抓着臂膀道,“我的主子诶,可把您给盼回来了。” 茱萸略动一动,只咬着牙叫“诶哟”。 彩莲忙停住手,轻轻掀开衣袖,见茱萸手臂上半段青紫,又有五指宽的僵痕高耸了起来,心疼道,“怎下手这么狠。” 也未来得及多问,只进了屋,急急找那药丸,又用昨夜的余酒研开,替她敷上,“这还是上次沈太医给了防身的,不想竟用上了。” 茱萸打笑,“哦?你什么时候与那沈誉如此熟识了?” 彩莲听得此话,倒有娇羞怯怯之态,只弄着衣带,“只多聊上几句罢了。” 茱萸原还不知其中缘由,见她说出方才知晓,拉过彩莲道,“沈太医虽偶尔没个正经,倒也算是个仪表堂堂的君子。听闻他家中已有正室,你若有意,怕也只得落个妾室的名分。” 彩莲红脸道,“奴婢还未曾想过这些,倒是主子想的远。况且奴婢只是个使唤丫头,又岂敢奢望什么。” 茱萸道,“这会我自个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怕也是有心无力。往后局势定了,想来托河阳王予你说个亲事,应当不难。” 彩莲跪着,不肯起,“奴婢只想好好伺候主子,并不想离开主子身边。” “傻丫头,哪有一辈子陪着我的,我既当你是姐妹,自也会替你筹谋。” 正说着,却听稠素在窗外喊,“静太妃到。” 茱萸也来不及换身衣衫,彩莲帮着理了理发鬓,便出去相迎,“恭请太妃。” 静太妃笑道,”这身百蝶穿花缎裙,你穿着果然相配。“ 茱萸扶了太妃上座,“太妃昨日在前头操持,想来也是辛苦,怎想到来我这坐坐?” 静太妃道,“今儿个刚想去太后殿里走动,不巧太后不便见客,竟不得见。正好来你这问问你,如今你这月例有多少?” “说是按宫里的定例发,一月二两。逢年过节,再加四吊。”茱萸边思边答着。 静太妃道,“这就对了,皇上登基以来,说是要宫里头带头自减俸享,于是这各宫的用度比往年都少了一吊钱。我想着,你这屋里头要置办些物件也不方便,不如把我屋里每月用度,分两吊予你。我一老太婆,平日也用不完。” “这怎么行,太妃您自个还得用度,我这往日朴素惯了,也花不了几个钱。”茱萸推辞道。 “你且听我说完。”静太妃笑笑,“你这一身,原是选秀那日,皇上准备拿出来赏的。不想,到最后也没赏成。今日这衣裳到了你身上,想来是皇上觉着你穿了合适。既是如此,你也该多置办些行头才是。” 彩莲听了,惊讶地张大了嘴,差些叫出声来。 茱萸示意她稳下,又道,“臣女只是陪太后礼佛的名分,尚不是宫里中选秀女,这荣华,怕是茱萸也担不起。” 静太妃拍着茱萸手背道,“我在这宫里头几十年了,就没看走眼过,我看不出月余,你就该搬离这儿了。” 茱萸咽了口水,自嘲道,“太妃高看臣女了。臣女一无倾国之姿,二无倾世之才,想来断然入不得皇上眼界。昨儿个只是皇上一时醉了,随手赏了一套罢了,若说有什么意头,怕还真是说不上。” 静太妃道,“罢了,罢了,你这孩子呀,腻能说了。我只得给你贴补这几月,再多我也便不给了。” 茱萸道,“劳您惦记,茱萸只得恭敬不如从命了。” “甚好,甚好。”太妃乐着,抿了口茶,“我就喜欢你这性子。不争不宠,进退有度,也该是这宫里少有的。” 茱萸道,“太妃过奖了,茱萸需长进的地方还多着呢。” 太妃望着窗外道,“瞧瞧,晴不了,便又是雨,天意总难违。”说着稠素取了油纸伞来,茱萸一路送到了院外。 彩莲关上门,悄声道,“主子,方才太妃说的可是真的?” 茱萸见她不解,说道,“假亦真时真不了,真亦假时假亦真。今日之事,欠了太妃娘娘一个人情,倒是真的。” “您瞧静太妃,慈眉善目的,应是不会与主子计较。” 茱萸沉思着,总觉着哪里不对,又说不出来,便对茱萸道,“你且帮我去打听打听,太后殿里的灵儿与静太妃是什么关系。” “灵儿?”彩莲奇道,”好端端的,主子怎么想起她来了?“ 茱萸打开门窗,四处张望一番,方才重新关上,对彩莲道,“那日你来寻我,途中见着皮儿,你可还记得?” “主子那日从园子里出来,奴婢还怪道,您去那里作甚。”彩莲答道。 “我亦是因着皮儿,竟撞破灵儿与人私会之事。”茱萸低声说着,彩莲捂住嘴。 茱萸接着道,“昨夜在太后殿中,有些争执,不知是谁推了我一把,误伤了河阳王。我便揣测,应是灵儿捣的鬼,当时她离我最近。” 彩莲气愤道,“好一个灵儿!竟敢如此陷害主子!看我不好好教训她一顿。“ 茱萸轻拍她手背,”莫急,这帐早晚要同她算得。“ ”可是主子,这怎么就与太妃扯上关系了?”彩莲疑惑道,“自我们来了晖春阁,太妃待主子,当算是亲厚。” 茱萸摆手,“这事一时半会说不清,你且先帮我查查底细,改明儿再与你细说。” 彩莲点头,“倒是奴婢多话了,主子且等几日,奴婢自会查个明白。” “我不在之时,可还有什么事么?”茱萸想起,又问了一句。 “对了,早间,张贵人着人送来一笼荔枝,说是给主子尝鲜的。“彩莲说着,从桌下取了出来。 茱萸见这荔枝闻着有股清香,想来是快马加鞭,今日才送到宫里的。 ”可还说什么了?“茱萸捡了一只荔枝,剥了壳,水润饱满,入了口,仿若点了舌尖之灵,十分可口。 ”来的人说,今儿一早,皇上才赏,张贵人便叫送了一些来。”彩莲道。 茱萸知,约莫是张黎儿近日新承宠,今天荔枝刚入宫,皇帝便给她也分了些,想及此处,茱萸道,“改明儿我做些花露香,你且帮我再多跑一趟,送到张贵人处。” 彩莲颔首,“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 重碇危樯白日昏(二) 中元节至,按着惯例,皇帝宫中设宴,款待诸人。 曦嬷嬷领着秧姑姑,已带人摆设整齐,上面左右两张塌,榻上都铺着芙蕖样式的锦褥,每一塌前都有两张雕漆茶几,都刻着荷叶轮廓,看着不失雅致。 一个专放着焚香的瓶炉,用以告慰亡者,一个里头放些别致的小点,都是太后平日最喜的素斋点心。 上头是两榻四几,不用说,坐的是太后与皇帝。静太妃今日要在庵堂诵经,便缺了位。 下面一椅两几,坐的是河阳王。其余人等,一概按着顺位入了座。 东边是丽妃c锦妃c淑妃,西边是孙婕妤c裴美人,以及张贵人等。再往下是其他宫娥,挨次排下坐着。 茱萸则在末座,一个琅珐彩杯在案上,式样自也不是民间那般随意。 众人坐定,太后笑道,“中元佳节,又得与大伙聚一聚,哀家今日心中也十分欢喜。咱们先吃一杯酒,可好?” 皇帝笑道,“甚好,朕与太后先干为敬。” 见皇帝与太后喝罢,周筠生亦起身一饮而尽,底下众人皆附和道,“恭祝吾皇万寿无疆,太后千岁凤体康健!“ 宫女开始上菜,只见太后案上一碗三蔬清汤,又就一碗酒酿清蒸素丸子,一碟瞏的酱萝卜,还有一碟四个果香松瓤卷酥,并一碗热腾腾香稻粳米饭,正是御膳房为今夜特制的江南菜式。 曦嬷嬷先是夹了一颗素丸子,太后抿了一口,喜不自禁道,“自哀家入宫以后,常思念家乡美食,偶然也让小厨做一些来。往年中元佳节,都是照着惯例吃着面食,今儿个怎么想起吃这样式了?” “禀太后,今年是丽妃娘娘督办的。”曦嬷嬷回话道。 丽妃见太后欢喜,起身福了一礼,亦笑道,”臣妾想着,往年中元佳节,这样式荤腥过多,咱们且换个江南素食,既对了节意,又能尝个新鲜。皇上与太后,不怪罪臣妾擅作主张就好。“ 淑妃掩面,又喝了一杯小酒,应声道,“丽妃就是讨人喜欢,往年还在太子府的时候,都是臣妾与锦妃操持,都是老样式,远远不及丽妃这样式讨巧,待得明年呀,轮着我们,可得伤神喽。” 丽妃道,”瞧淑妃说的,臣妾怕是要挖个坑儿钻进去才好。” 众人皆笑起,孙婕妤道,“丽妃姐姐c淑妃姐姐与锦妃姐姐都是皇上心尖上的人儿,想来不论是谁操持的,都是真真的用心。” 太后又吃了一口酱萝卜,“这萝卜脆的很,也很是入味,怕是江南甄家所出的腌制酱料所制,哀家只在入宫前吃过几次,没想着竟然还能再尝到” 张贵人规规矩矩行了礼,恭敬说着,“是臣妾父亲,特意命人从江南带来的,据闻是甄家埋地底十年的老陈酱料腌制的,去年甄家老太爷归天,秘方失传,现下外头也是寻不着这味道了。” “哦,倒是你父亲有心了。”太后说着。 周昶景点头,表示嘉许,“可还有多余的酱料,太后既然喜欢,就多送些来。” 丽妃言,“早备着了,今儿一早都送臣妾这来了,说是太后许是要吃。” 裴美人见丽妃如此说,轻笑一声,“这姐妹同在宫中,就是不同,人说上阵父子兵,这是上阵姐妹花呢。“ 锦妃听罢,对着近身侍婢耳语一番,让其送了一叠酱萝卜予裴美人,“美人妹妹嘴里吃不到味,怕是着急了。” 众人听罢,又笑了起来。 茱萸遥望着周筠生,满腹心事,连喝了三杯小酒。 彩莲轻声道,“主子,少喝些罢,您酒量浅。” 茱萸苦笑摇头,“醉了才好,也让我少想着烦心事。” 周筠生不动声色地瞧着茱萸这边情形,见她模样苦闷,心中亦觉得沉了几分。 裴美人眼尖,瞧见茱萸在下侧,高声道,“哟,今儿个礼音娘子也在呢,怎的坐如此远,我这眼神不好,差些没瞧见。” 茱萸定了定神,笑道,“臣女谢娘娘记挂。“ 裴美人转身对太后道,”听闻礼音娘子在您那儿抄录经文十分用心,都抄到乾曜宫去了,依臣妾看那,礼音娘子也可称得上一声宫中女学士。” 太后收了笑意,淡淡道,“抄录经文用心是好,最怕用心用错了地方。” 茱萸听罢,忙跪下道,“臣女往后定加倍用心研习经文,定然不辜负太后所望。” 张贵人附声道,“礼音娘子诚心,太后与皇上定然都是知晓的。” “可不是,约莫抄录经文过于用心,只得愁苦着脸面,想来今日念的是大悲咒罢。”淑妃似不经意说了句。 裴兰乃是上次太师府结的梁子,自不会待她和善,可这淑妃,茱萸与她往日并不曾来往,此番算是第一次得见,却如此冷言冷语相待,想来怕也是听了什么风言风语。 想及此处,茱萸道,“淑妃娘娘提醒的是,今日倒应诵读大悲咒,为皇上c太后,以及诸位娘娘祈福。只是还应添一本占察恶善报业经,也算善事一件。“ 一语毕,太后说道,”既是如此,你且先回去再抄录一本占察恶善报业经,倒是哀家疏忽了,倒不曾想到还有这一本。” 茱萸磕头道,“臣女领太后懿旨。” 周昶景见她要走,说道,“且慢,朕还有事要说。”茱萸又恭谨退到一侧。 “朕看今儿大家都在,你们都且听听。”周昶景瞧着周筠生云淡风轻的模样,随口道。 众人齐声,“恭听皇上圣谕。” “河阳王妃萧氏,身故已久,河阳王府正妃之位尚空缺着,你们倒是说说,有何合适人选,可先呈报来。”周昶景说着,茱萸听了心下很不是滋味,只得旁听着不出声。 “皇帝,不急在一时。”太后轻咳了一声,又道,“我看生儿府里的闵氏,倒是善解人意,里外操持也是稳妥,这么多年了,给抬个正妃倒也不为过。旁的,再给纳几个侧妃便是了。” 周昶景只道,“倒也是这个理,四弟你自个觉着呢?” “闵氏尚无所出,若是抬成正妃,怕也是难以服众。臣以为,此事可从长计议。”周筠生起身拱手道。 “莫不是你已有中意人选?”周昶景似笑非笑问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 绣帏人念远(一) 太后见皇帝如此说,忙道,”你知道的,你四弟品性纯良,整日只知在外为着皇命奔波,又哪里晓得外头的儿女情长,想来自也没有意中人之说,倒是皇帝多虑了。” 周筠生知他已是进退两难的局面,只得顺着太后所言,拱手道,“臣殿前失言,还望皇上恕罪。一切但凭皇上c太后安排。” 周昶景因而大笑起来,“如此甚好,那么朕就依太后所言,先将那闵氏抬了正妃之位,余下的,你们瞧瞧,可有哪家闺秀适合的,便指了四弟做侧妃也好。” “臣代闵氏,谢吾皇隆恩,万岁万岁,万万岁。”周筠生边说,边垂下眼来,心中百感交集,想着,人算不如天算,终归是棋差一招,满盘皆输。 茱萸听罢,脑中只觉涨的很,心下酸楚,想着,“正妃?闵氏是正妃了那我又算得是什么?又为何要在此处?”眼见着周围人等齐齐向河阳王贺喜,茱萸只得硬着头皮,跟着作势一番,手脚仿若都不是自个的了。 就在此时,有兵人着褴褛衣衫,大呼跌撞而入,众人皆是一惊,只见他急急禀告,”急报!启禀圣上,我等护送永定公主前往勿洛,不想途经背加湖一带,遇有山贼埋伏,激战之下,公主下落不明,怕是已经坠崖身亡!“ 周昶景起身,要人给兵士看座,说道,”关海特使现在何处?” “特使大人受伤昏迷,随行太医仍在中途救治之中。”兵人边答边急道,“背加湖一战,我们随行的兵士死伤已经大半,请求朝廷增援。” 周昶景听罢,脸色煞白,心下想着,此事断不是山贼打劫这般简单。怕是对方有备而来,送亲兵士个个都是训练有素之辈,此番竟死伤惨重,实在叫人难以置信。 “勿洛那边又如何?”周昶景仍不缓不慢问道。 ”勿洛使臣已率先杀出重围,现下不知身在何处,我们也是失了联系。“兵士说着擦了擦脸上的血迹。 ”着朕口令,皇城守备军三千,即刻往背加湖一带增援,务必要找回公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周昶景边说着,边思量道,“先带他下去包扎伤口。“ “报!勿洛遣人送来奏章文书一份。”兵士刚离去,又有太监匆匆入内,将勿洛文书呈上。 周昶景粗粗扫了两眼,勃然大怒道,“真是岂有此理!”说罢便将文书甩了出去,“老四,你来看看,这些个混账东西!” 周筠生俯身拾起文书,细细看着,勿洛有言,抓住一名安定公主身旁逃跑的滕侍。从其身上搜得一信,乃是大钺与鲜卑私下往来结盟之书信,疑是大钺有诈。便口出狂言,若是公主再不送去,便要陈兵于边关,再屠一城。 “来人呀!速速去忠棣府上捉拿李耿归案,先将其打入天牢!容后再审!”周昶景疾言厉色说着,底下之人无不胆战心惊。 听及此处,茱萸知晓情势危急,便再也顾不得什么,忙上前跪求道,”皇上圣明,家父忠心耿耿,一心为国效力。从未私下与鲜卑有过何往来,私通鲜卑之罪名更是谈不上。怕是有另有他人,别有居心,还望皇上明鉴!不可冤枉忠臣呀!” 周昶景冷冷笑言,“空穴不来风,朕自有朕的考量,又何需你来申辩什么。” 周筠生知晓,倘若李耿真入了天牢,这牵连之广怕是难以估计,他与茱萸只怕是更难在一块了。 想到这些,周筠生只身上前正色谏言道,“李老大人忠心耿耿,日月可鉴,皇上万不可伤了老臣之心。” “你先前处处为那李耿开脱,这里头必然有异,至于究竟卖的什么葫芦,朕可真得好好着人查查了!你且给朕回府思过几日再说!”周昶景沉色道。 眼见着金口玉言便是一纸禁足令,周筠生只得跪地接旨,“吾皇万岁万万岁。”说完,便有内监开道,先是一道离了席位。 听闻李婵下落不明,李耿又将入天牢,方才周筠生又被禁了足,这一切打的茱萸措手不及,心乱如麻。 她只得绞着手,狠狠掐了自个一把,心下只道,并非是梦。 眼见着大势已去,便央求道,“也请皇上一同治了臣女的罪,臣女既是忠棣府上出来的,自也脱不了干系,只愿自请与爹爹同入天牢。“ 一语未毕,周昶景狠狠摔了一只琅珐杯,”今日好一出孝女列传!你可不是在说,朕是连忠奸都不辨的昏君?” “臣女断没有这个意思,只是”茱萸瞬间急红了眼,从一旁护卫腰间夺了宝剑出鞘,“皇上既是如此认为,臣女怕也是百口莫辩。只得自请谢罪于殿前,只望皇上莫要殃及无辜。“ 说罢,抬起宝剑,便要自刎。 不想彩莲突然冲出,一把推开了茱萸,待得茱萸定下神来,彩莲脖上已是划了一道细口子。 “朕今日还不想同你计较,你且滚回晖春阁,自还有旨意处置你。“周昶景边说,边着薛巾押了她们下去。 一路上,薛巾只是摇头,“我说礼音娘子,看您前次好歹是个知趣的人,老奴就多嘴几句。您这好好的正途不走,偏偏当众与皇上犯冲做什么。您这样,就是太后都保不住您。皇上这怕是还在气头上,您要这时候受了什么委屈,可别怪老奴我没提醒您。” 茱萸眼见着彩莲脖上的伤口,刺得眼睛生疼,只是不住流泪,也顾不上一路薛巾都说了什么。 待得浑浑噩噩到了晖春阁,薛巾只道,“望您好自为之。”便离去赴命。 茱萸抱住彩莲便是一阵痛哭,”彩莲,你说我是不是一个灾星?先是让河阳王脸上受了伤,后又是你,我怎的如此无用!害人害己,净连累你们!“ 彩莲笑道,“主子,奴婢贱命一条,不足为惜,您又何必伤心。“ 见茱萸仍是打不起精神,又接着说道,”主子前次着奴婢去打听的,奴婢都打听好了。那灵儿,之前乃是静太妃的人,也不知为何,几年前,指去了太后跟前伺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 绣帏人念远(二) 这厢,茱萸听彩莲说起,许多过往琐碎一串联,心下大惊,知还是大意了。方才打起精神,用上纱布,替彩莲好生包扎缠绕起来,“这伤口虽细,怕是要留疤,改明儿还得跟沈誉要个方子才好,可不得多注意。” 彩莲道,“主子,留疤不算什么,纵使哪天真要为主子死,奴婢也是心甘情愿。” 茱萸竖着手,捂住彩莲嘴,又啐了一口道,“莫要胡说,这是从何说起,我权当什么都没听着。什么死不死,你若死了,我又哪里再找你这样的人。” 彩莲笑道,“主子,奴婢以后不说便是了。” “我早该料着,这静太妃本姓裴,倒是我疏忽了。”茱萸说着,叹了口气,“莫看平日这静太妃待我们宽厚,又常礼佛,怕是早已将我们都算计了进去。” “主子是说,那日河阳王面上受伤,灵儿是受静太妃的指使?”彩莲问道。 “入宫的这些日子,你倒是有长进。”茱萸苦笑,“怕是静太妃早已谋划好,要将我们作为替死鬼,我若没料错,她应是裴兰的亲姑母。那日灵儿所为,我初想还以为,是她因着我撞破她好事,便生了报复之心,没料着,是这般缘由。想来再过些日子,该借着我手除掉太后了,到时候,咱们府上,横竖还是一死。” “主子,这可如何是好?”彩莲听了愁道,“太妃若是存了这样的心思,那岂不是只能坐以待毙?” 茱萸摇头道,“前次,太妃说要补给我们用度,想来,这正是在布棋子。爹爹此时正巧被抓入狱,估摸着,他那病骨也撑不住几时,我们得先想个法子,救出爹爹才是。” “可是河阳王刚被禁了足,安定公主又没了踪影,咱们又去哪里找人想法子?”彩莲急的团团转,“这会真是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了。” ”莫急,容我再想想。天无绝人之路,想来一定还有法子的。“茱萸正说着,却听见传来击门声。 彩莲开门一看,吓得忙跪下道,”皇皇上万福。“ 茱萸一楞,只见着周昶景一人前来,也无太监跟随。 周昶景低声道,“怎么,你不想朕来?”茱萸忙福身道,“茱萸见过皇上,皇上万岁。” 周昶景略略扫视了一番房内摆设,说道,“今晚嘈杂,都无赏月的心思,你且同我出去走走,如何?” 茱萸点了点头,又朝彩莲使了个眼色,便朝御花园而去。 值夜的御林军路过,见了周昶景纷纷跪下问安。 茱萸眯眼瞧着,领头的好似是吴保钺。吴保钺也瞧见了她,只低着头,也未敢说话。 周昶景斜眼看了茱萸一眼,”你倒说说,你觉得,大钺的御林军如何?“ “自是训练有素,非常人能及。”茱萸答着,周昶景点了点头,示意御林军离去。 “可就是这样训练有素的高手,竟也能被山贼所伤”周昶景沉声道,”依你对永定公主的了解,你觉着她是什么样的人?“ 听皇帝如此说,茱萸惊道,”您怀疑永定公主?“周昶景也不顾她,只是让跟着到了御花园。 ”民间都道,这山上赏月虽好,朕却以为,终不及近水赏月更妙。你知道这假山底下就是池沿。“周昶景边说,便要拉茱萸爬上假山。 茱萸犹豫了片刻,终是伸出手去。这手掌虽是宽厚,却透着一股凉意。 “你可知朕为何找你来此?”周昶景沉声道。 “想来皇上是想教导臣女,说些训谕罢。”茱萸谨慎答着。 “你知道么,你与朕的四弟真的很像,但凡说到什么戳心的话,便是这反应。” 茱萸低声回道,“是臣女说错了,请皇上恕罪。” 两人坐于假山上,天上一轮皓月,池中一轮水月,上下争辉,如置身于东海晶宫鲛室之内。微风一过,粼粼然池面皱碧铺纹,真令人神清气净。 周昶景取出一支笛子,笛韵悠扬而起。茱萸只恭敬听着,笛声缠绵婉转,仿若清耶之溪淙淙而过。 一曲罢,周昶景道,”朕方才吹的何曲,你可晓得?“ ”想来是十面埋伏?“茱萸答道。 “这曲子,就如朕现在的心境,十面埋伏,处处透着危机。“周昶景边说,边抬头看着皓月,”听闻李耿现下身患重疾,说是才到牢里,就只剩半口气了。“ 茱萸跪求道,”皇上圣明,家父断然不敢私交外邦,他是冤枉的。还请放了老父。若是继续呆在牢中,怕是难以续命,还请皇上开恩。” “总归有人,要给勿洛一个交代。”周昶景望着茱萸,缓缓道,“我已着人给李耿瞧过了,原也是就木之躯,也是熬不过秋日,倒不如为国,为宗庙社稷,尽忠到底。” 茱萸起身,”我愿用自个的性命,换父亲一条命。“ ”你死了,不足为惜。倒是你父亲,可死得其所。”周昶景淡淡道。 见茱萸身躯略微发抖,周昶景握住她肩轻声道,“置之死地而后生,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茱萸愣了愣,回过神道,“臣女明了,不知皇上高瞻远瞩,还以为” ”还以为朕是昏君,要冤枉忠臣是么?”周昶景道。 “臣女不敢,是臣女浅薄了。”茱萸福身道。 周昶景叹息道,“他们都怕朕,说朕多疑,昏庸,朕都知道。这些原本也无须同你说,只是不知为何,不想再见你寻短见” 茱萸见他说的认真,便道,“皇上仁慈,待民女尚且如此,何况天下苍天。” 周昶景看着她,嘴角勾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仁慈?若是哪日,朕下旨杀了河阳王,你还会如此说么?“ 茱萸手心满是汗,沉着道,“皇上圣心圣明,自也不会真杀了河阳王,伤了手足情分,臣女又哪里说得上话。” 周昶景笑笑,“倘若在你父亲与河阳王之间,必死一个,你又如何说得?” 茱萸倒吸了一口凉气,强忍道,“皇上自有圣断,臣女不敢妄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 怨怀无托(一) 如今且说,茱萸因着夜间失寐,次日起来迟了,听彩莲来报,闻得太后诸人都在园中赏歌舞,恐太后责怪痴懒,连忙梳洗一番就出来了。 刚出院子,听是太后又赏了了一名侍婢来。茱萸见她眉目英气,倒也一副正派模样。 侍婢见礼,自称名唤鸳鸯,彩莲笑道,“怕是派来给我们主子讨个好彩头罢。” 茱萸笑笑,问了年纪几许,入宫多久诸如此类,鸳鸯答的得体,只不苟言笑。 鸳鸯见她们正要出去,便又问道,“主子可还有吩咐?” 茱萸道,“你且把屋子收拾了,把帘子放下,拿扣子扣住,烧上一屉桂香,把炉子罩上便是了。只是记着,别往里加别的香粉,我闻不惯。” 茱萸一面说,一面往外走。鸳鸯心想着,新主子不是个难缠之辈,人才来,就放心把屋子都交给她,顺带着又朝茱萸福身一礼,也不管她是不是瞧见。 茱萸到了园中,见太后c太妃与诸人在那边说笑着看歌舞,见是茱萸来了,丽妃笑道,“礼音娘子身上可好?今日还以为见不着你了。” 孙婕妤亦道,“礼音娘子,你往我这边来,咱两挨着坐,好说话。” 茱萸听了,便跟了孙婕妤,离了张贵人c裴美人等,在芭蕉树下坐着。 太后道,“今日新送来的侍婢,可瞧着了?” 茱萸回道,“谢太后赏,茱萸阁中只一人便够了,不想太后疼爱,还送一人来。” “这宫里谁不是两个丫头伺候,你虽没有宫里的名分,但总归要有人手。”太后一语未了,众人听罢,皆感到惊诧,这宫中从来都是有位份的才配有两名以上宫婢,礼音娘子虽是皇上赏赐的封号,但仍是平民之身,这是宫里前所未有之事。 淑妃拈酸道,“这宫里头,有位份的个个秒足了劲,各有各的长处,这如今没位份的,随手做份香粉,那也是别具一格,也难怪太后喜欢。” 茱萸听她如此说,便道,“是茱萸疏忽了,改明儿也多做几份给各种娘娘都送去。” 太后笑言,“别听丽妃瞎唠叨,她就是直场子,什么都有的说。” 丽妃笑道,“臣妾这嘴胡说惯了,全赖着太后疼惜,也不与我等计较。” 正说话着,忽见秧姑姑茫茫走过来,禀报,说道,“启禀太后,奴婢也不知如何说好,那灵儿好好的投井死了!” 太妃吓了一跳,忙问,“哪个灵儿?” 秧姑姑道,“哪里还有两个灵儿,可不就是咱们宫里头的灵儿。前儿个不知为什么哭天哭地的,谁也不理会,哪里晓得一天都不见人影。” 太后问道,“是谁发现的?” “方才太妃跟前的稠素说是上井里打水,哪里知道见了一个尸首,赶忙着喊了人来捞起,谁知是她!”秧姑姑边说边叹息,“这大家伙只管着乱救一气,可实则早已断了气,也不中用了。” “给她家里发些丧葬补己的用度,让灵儿家人给领出宫去吧。”太后摇头道,“这小丫头,素日里总爱出声,没想着这么想不开竟跳了井。” 秧姑姑听了流下眼泪来,“太后您老人家心善,这丫头,您先前还说过几年放她出宫去,哪晓得这么没福气。” 锦妃来了此处,见鸦雀无声,秧姑姑又在哭,只得一旁随意落了座。 静太妃问道,“你从哪儿来?倒是少见你来晚了。” “皇上叫去问些话,才至来晚了,太后c太妃见谅。”锦妃回话道。 丽妃道,”你可不知,方才秧丘来报,灵儿忽然投井死了。” 锦妃奇道,“好好地,怎就投井死了?这也怪了。” 稠素跪启,“奴婢斗胆,呈禀太后c太妃以及诸位娘娘。前些日子,奴婢见灵儿一人偷偷抹泪,说是” 裴美人见她说话只说一半,急道,”说是什么?” “说是受了礼音娘子的气我只说娘子也是心善之人,断是有什么误会。谁知她气性如此之大,竟就投井死了,真是罪过。” 张贵人听了忙道,“我倒觉得这灵儿平日不是这种悲苦之人,更不像是赌气投井,多半是在井前崴了脚,失足落下去也说不准。太后平日待她不薄,也断没有委屈之理。” 茱萸见状,又上前道,“茱萸虽不知灵儿为何投井,也未曾与她有过口角,不知为何会与稠素这样说。但总归好似我有罪过,但请太后惩处。” 太后沉思半响,说道,“你也不必念念于心,灵儿既是死了,那便是桩无头公案,也断不能让任意人背了这黑锅。不过多赏她家人几两银子,让他们领回去就是了,也算尽了主仆之情。” 太妃应承道,“倒也是这个理,前阵稠素照料我过于劳累,许是记错了也说不定。”稠素磕了个响头,“奴婢记性不好,可能是记错了,万不该在太后面前弄舌,还请太后饶恕。” 太后睨眼看她,“虽哀家也知你定是无心,但总归不喜这搬弄是非之人,你且自个掌嘴二十,让这些个奴才们都好好看看。”还未等太后说完,稠素便甩起了嘴巴,下手重了些,自个又哭了起来。 裴美人道,“听闻太妃前几日还将自个宫里的用度赏了礼音娘子一些,稠素定然是记错了,也无缘由要去争对谁。” 淑妃起身,冷眼道,“我总没什么别的可说,只是觉着这世上多少无缘由的事儿,多半是无心而为,又被有心人瞧见了,当作有心事说了,反倒坏了事。这礼音娘子素日如何,太后心里跟明镜儿似的,自不用我们说道。” 丽妃附和道,“可不是嘛,都是一场误会,太后既是已有明断,咱们就当此事过了。” 话说完,稠素已是自打完了二十巴掌,两边面颊高高肿起,全不成人样了。太后拿了帕子掩嘴道,“快下去罢,倒是叫哀家见了害怕。” 稠素哭着被带了下去,太妃道,“是我没管教好下头的人,倒是叫太后您受惊了。” 太后摆手道,“都是宫里老人了,自是多些骄纵的毛病,这些也都正常,哀家也不是这么不通情理之人。只是这礼音娘子是哀家请进宫来的,若是有什么不妥,也是失了哀家的颜面,哀家定然也是不会轻饶的。今日之事,因着没有确凿证据,也不能因着片面之词就治了她罪。” 静太妃点头道,“还是您想的周到。” 茱萸谢礼道,“太后圣明,茱萸以后定然更加小心行事,谨言慎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 怨怀无托(二) 众人原先都以为茱萸已经失宠于太后,不想如今如此礼遇,又都变了风向,纷纷向茱萸示以善意。 茱萸一一回应,心中顿感疲倦。 待得回了屋,鸳鸯已是打了水来,“主子乏了吧?先擦把脸。” 茱萸颔首,由着鸳鸯伺候,又朝彩莲使了个眼色,彩莲关了屋门。 茱萸笑道,“我这晖春阁地儿小,只得我与彩莲主仆两人,倒是委屈你来这儿当差了,也不是个什么好地方。” 鸳鸯俯身行礼道,“见过主子,主子言重了,太后既是指了奴婢来,那伺候您是鸳鸯的福分,哪说的上是什么委屈呢。” 彩莲递了一腚赏银予鸳鸯,“这是主子赏你的,收了吧。” 鸳鸯也不推辞,接过说道,“谢主子恩典。” 茱萸正色道,”我如今虽是没有位份,但是于情于理,我都不会亏待与你。但也望你晓得,这以后,你便是我的人了,切不得有二心。” 鸳鸯道,“主子放心,自打入了这晖春阁,奴婢便想着要全心全意伺候好主子。” 茱萸拉过她手,亲昵道,“倒也不用这般严肃,我这儿实则没这么多规矩,只是想着,你刚来,便先把丑话说前头,也省得日后麻烦。” 鸳鸯连连答应着称是,“奴婢明白,主子说的是。” 此时听见门外有人喊,茱萸便让彩莲便出去看个究竟。 少顷,彩莲回了屋,脸色不大好看,茱萸遣鸳鸯出去准备饭菜,拉过彩莲道,“少见你如此失魂落魄,发生何事?” “河阳王托人带话给主子,说是”“说是什么?”茱萸也沉了脸色急道。 “说是大少爷才回了京师,就被顺天府尹给送入了天牢老爷在牢中得知消息,晕厥过去,这刻都还没醒。”彩莲边支吾答着,边看着茱萸反应。 茱萸深吸了一口气,又接过河阳王的纸条,看了两眼,就让彩莲烧毁。 彩莲道,“上次沈太医说,这个不用烧也没事,片刻就没影儿了。” “雁过留声,宁可烧光,也绝不要留一点痕迹。”茱萸边说,边叹气,“这会河阳王怕也是自身难保了,此次又为了我爹的事去谏言,皇上觉察他势力过大,更是忌惮,这会派了重兵把守河阳王府,能遣人送出这纸条,传来消息,已是极其不易。” “这可如何是好?河阳王岂不是也有危险?”彩莲问道。 茱萸垂头道,“王爷这厢,但凡太后她老人家还在,也不至危及性命。倒是爹爹,天牢这样的环境,再多呆几日,怕是真要出大事了。” 彩莲急道,”那咱们再求求皇上吧。” 说话间,鸳鸯端了小食而入,预备了碗筷,又调放了桌椅,“主子,奴婢已收拾妥当,可以进食了。” 茱萸看了彩莲一眼,又转头对鸳鸯道,“你可知晓,皇上喜欢何饮食?” 鸳鸯缓缓道,“奴婢先前,也曾在太后小厨打点过。每次皇上来陪太后用膳,小厨必当多一道醉鸭,用的是绍兴女儿红,皇上爱吃,总多吃一口。这些外头的人自是不晓得,主子问我这个,倒是问对人了。” 茱萸听了,喜道,“那敢情好,你可有法子搞到这道菜?” 鸳鸯道,“倒也不是难事,主子请等片刻,奴婢去去就来。” 眼见着鸳鸯出去,茱萸又朝彩莲耳语一番,彩莲惊道,“主子当真?” 茱萸眼中满是黯淡,“现下你我,可还有选择的余地?” 彩莲匆匆出了晖春阁,便往乾曜宫去。才到了宫门口,便被侍卫拦下。 彩莲陪笑道,“侍卫大哥,我是来找薛公公的。” 侍卫哄笑道,“这薛公公,岂是你想见就见的?” 彩莲正色道,“哼,我与公公的关系,自不是与你们可说的。你且速去通报,说是彩莲姑娘找,若是误了事,只怕公公还要找你们的茬。” 侍卫们面面相觑,想到传闻说薛巾在宫中与一些宫女有对食作伴之事,又见她如此笃定,也怕得罪了薛巾,私下商议一番,便派人去里头请。 薛巾听了侍卫通报,眼睛转溜一圈,还是随侍卫去了宫门口。 彩莲见了,福身道,“公公好。” 侍卫们躲背后窃窃私语,薛巾不耐烦道,“去去去,都给杂家一边凉快去。我这还有话要说呢。” 说着便把彩莲拉去角落,“这好好的,彩莲姑娘怎么找到杂家这儿来了?” 彩莲便把茱萸交代的说了一遍。薛巾笑道,“我说这礼音娘子也不是个愚钝之人,总算是开窍了。今日这忙,老奴是帮定了,只是这往后嘛,可不得忘了杂家这好处。” “我家娘子说了,事成之后,自是少不了公公的好。” 那厢,鸳鸯已是加了小菜上来,茱萸在镜前装扮着,细细贴着花鬓。 看着镜中的自己,想着入宫之前,与周筠生海誓山盟,已是红了眼眶。 再想起桃花坞那日光景,仍历历在目,只强忍着,才没落下泪来。 鸳鸯道,“主子,花贴歪了。” 茱萸轻声应道,“方才出了神,倒是没注意。” 鸳鸯帮着正了正配饰,又对茱萸道,“主子莫要怕,奴婢进宫时日多些,听的,见的,也不算少。但凡今日皇上来了这儿,您便可放心,定然是心想事成。” 茱萸苦笑一声,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周筠生方才在纸上写的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可是这还有往后么?只怕是再难有真心真意了 “皇上驾到!“薛巾刺耳的叫声在窗外响起。 茱萸瞬间收了悲色,理了理衣冠,便出去相迎,”臣女恭迎皇上。” 周昶景见她着一身百蝶穿花裙,喜色道,“你今日这身甚好,朕就喜欢看你这样穿。” 鸳鸯关了屋门,屋内只留了薛巾与彩莲在旁伺候着。 周昶景瞧了眼桌上的菜色,便道,“你怎知晓,朕喜欢这道醉鸭?” 茱萸也不掩饰,只道,“臣女特意问了新来的侍婢鸳鸯,皇上喜欢什么。因着她之前在太后小厨帮忙,便给了臣女一些建议。” 周昶景大笑道,“朕还以为,你什么都不关心,倒不知,你也有这份心思。” 茱萸低眉道,“皇上是这宫里的天,万民百姓的神,自是人人都关切的。” 周昶景轻手抬起茱萸下巴道,“你这可是真心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 处处惹尘埃(一) 薛巾用手巾裹了一把箸,站在一旁,笑道,“老奴替皇上先试吃一块。” 说着夹了一块醉鸭入口,点了点头,又用银块夹了一小片往皇帝碗里放,“皇上可放心吃。” 周昶景道,“今日光有美食可不成” 听周昶景这样说,薛巾忙不迭呈上桃花酿一壶,给皇帝与茱萸各倒了一小杯,“奴才早备着了,还请皇上与礼音娘子慢用。” 周昶景乐道,“救数你最知朕心。”说着便先干了一杯。 茱萸撑着脸上三分喜色道,“臣女也敬皇上一杯,祝皇上万岁万万岁。” 彩莲见状,又给添了一盏,茱萸敬道,“臣女谢皇上赏光,再敬皇上一杯。” 周昶景见她喝的急,挡道,“这酒喝的急了,可就变味了。” 薛巾干咳了一声,朝彩莲做了个手势。彩莲看着茱萸也不放心,迟迟不肯走。 茱萸瞧了她一眼,彩莲只得皱着眉,跟着薛巾退出屋外。 “好了,现下屋里也无旁人了,你大可不必如此。”周昶景夺了茱萸手中的琉璃杯,一饮而尽。 茱萸道,“臣女臣女并无他意” 周昶景起身,踱步到茱萸跟前,淡淡道,“朕曾说过,最不喜那自作聪明之人。你费尽心机,可不是为了你爹李耿?” 茱萸低首,也不看他,“臣女听闻爹爹在狱中昏厥” 也不等茱萸说完,周昶景轻巧挑开衣带,“朕要你脱下。” 茱萸咬着下唇,手颤抖着,又有些踟蹰。周昶景重重将她扔到榻上 一夜花烛亮,粉黛弛落散,气清兰蕊馥,肤润玉肌肤。无力慵移腕,多娇爱敛躬。如狂心如灰,落泪有谁怜 次日,薛巾领着一众太监c宫女,喜气洋洋而来,只见他手上领着旨意,茱萸等更衣接旨。 薛巾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咨尔李氏,地华缨黻,往以才行选入后庭。誉重椒闱,德光兰掖,特进封为才人,赐号歆。钦此。” “臣妾接旨,愿吾皇万岁,万万岁。”茱萸接过旨,只觉分量沉甸甸的。 后又有宫女将金银钱帛c首饰锦缎等赏赐一一呈上。 “老奴给新主子道喜啦。”薛巾笑眯眯道。 茱萸随手赏了一袋银子予薛巾,薛巾更是乐道“老奴早就知晓,您不是池中物,定然有这样风光一天,还请主子日后,莫忘了老奴哟。” “公公言重了,茱萸也是个知恩图报之辈,定然不会忘了公公提携之恩,这往后,要劳烦公公之处,只怕是更多。”茱萸说着,脸上满是倦色。 薛巾将她拉到一边,轻声道,“老奴知晓,您这心那,想着李老吧。您请放心,今儿一早,皇上就命人将李老送回府上去了。还请太医院几名太医轮流探诊,且有宫里的医女看护,这一时半会,想来还能再续口气。至于大公子,皇上说了,先过一遍堂,也便无甚大碍了。” 茱萸拱手道“劳公公费心了,茱萸感激不尽。” 薛巾叹了口气,“这都是时运造化,还望歆才人知晓,咱皇上那,可就是咱们的天,切莫惹怒了天意,那是万万使不得得。若是顺应天意而为,还怕您往后没好日子过嘛。” “公公说的是“,茱萸边说,边又悄然塞了一锭金锭。 薛巾挑了挑眉,“杂家可就不客气啦。” 茱萸千恩万谢,将薛巾等送出了院。 这静太妃,本是偷安躲静之人,这厢,也命人送了六盆白山茶来。 鸳鸯对来者道,“你们且将这几盆山茶放置于院口便好。” 稠素道,“可是太妃说了,要送到屋里给新主子亲自瞧了才好,这花乃是大理段氏亲自栽培的,三年才一株,得屋中养着才行。” 鸳鸯指着屋中道“你没看到么,今儿一早,皇上和各宫娘娘赏的,早都摆满屋子了,哪还有地儿可以腾得出放这些花来。” “就是啊,难不成,你要我们才人把这些屋里赏赐都给丢了不成?”彩莲接应道。 稠素脸色有些难看,只道,“我岂敢有这意思” 茱萸听到嘈杂声,出来一看,便知晓是何事,笑道,“倒是劳太妃费心了,只是我这屋中,确实是没地儿放了。不如先暂时搁置门口,来日我找人搭个棚,好生置放便是了。还请回复太妃,就说,茱萸心意领了,谢太妃恩典。” 稠素扯皮笑道,“还是歆才人说话得体,瞧您这两个婢女,说话一点分寸都没有。” 茱萸收了笑意,“我手底下的人如何,我心中自有数,今日若是静太妃在这儿,说些什么,那也是该的。可是你与她们同为婢女,说这些怕也是不妥吧。” 稠素听了,跪道,“才人说的是,奴婢又多嘴了。” 茱萸想着,这稠素,上次教训还没吃够,竟还不知收敛,便微微一笑道,“要是与你计较,反倒显得我小气了。我这也没什么好赏你的,你且赏自个两掌巴掌,便回去吧。” 稠素咬咬牙,只得听命。先前太后赏的巴掌印仍在,这会是痛的直叫娘。 彩莲看着解气,转过头去,暗暗笑了几声。 至晌午,人潮总算散去,茱萸倦怠,在躺椅上小憩片刻,不一时,竟做起梦来。梦中好似来到了桃花坞,只见着周筠生背对着她,却不言语。 茱萸想追,又追不上。又隐隐见到一座衣冠冢,虽看不清这墓碑上的字眼,却觉着悲从中来,不免啜泣。 “主子主子”彩莲见茱萸哭的伤心,吓得忙将她叫醒,“主子,你怎么了?” 茱萸泪眼婆娑看着彩莲,“你说他会原谅我么?会么?” “主子你的难处,王爷定会体谅的。”彩莲说着,也红了眼,“主子连死都不怕,若不是走投无路,又怎会如此” 鸳鸯切了一些水果,穿帘而入。 茱萸见是她来了,忙收了泪珠,“瞧我,这好好的午觉,做了恶梦就吓成这样。” 鸳鸯道,“早间人来的腻多了,主子累了c乏了也正常。这帮人总是这样,但凡有喜,便蜂拥而至,若是时运不济,想见个人影也难。” 茱萸见她说的真切,像是有感而发,便问道,“你在太后跟前,又怎会知晓这外头人情冷暖。” ”主子是不知,奴婢并不是一开始便在太后宫里当差的。奴婢入宫时年纪尚小,后被妙玉斋的贤妃娘娘垂怜,才得以在跟前伺候。后来贤妃娘娘病逝,奴婢才转入了太后宫中。” “你说的可是河阳王的生母,贤妃娘娘?”茱萸惊道。 “算下来,该称贤太妃了。只是娘娘命苦,也没熬到这一天。”鸳鸯露了些许悲痛之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 处处惹尘埃(二) 河阳王府外,重兵层层把守。 王府内白石为栏,环抱池沿,雕脊绣栏,清溪泄雪于庭院。 闵善英着一身墨绿襦裙与周筠生在院中下棋。棋子行至一半,闵善英弃落,“王爷今日心似蛛丝游碧落,身如蜩甲化枯枝,怕不是对弈的好时候,还是改日再来对弈。” 周筠生面容憔悴,仿若一夜老了大半,嗓音嘶哑道,“既是下棋,自是该分个胜负,岂有弃子之理,终不过与你打个平手,也好过有头无尾。” “这天下之事,又有几桩是有始有终的?是王爷太过较真了,反倒伤了自个身子,得不偿失。”闵善英说道。 “你可是朝鲜有名的女国手,即便是平日里,我也不一定能占得什么先机。”周筠生笑着摇了摇头。 闵善英从侍婢允喜手中接过一盏人参茶,呈于周筠生道,“王爷喝几口,润润嗓,昨日怕是一夜未眠罢。” 周筠生抿了一口,“这人参比前次的要浓苦。” “这是上月,朝鲜贡使捎来的,说是臣妾爹爹从南边商人那儿特意找来的,专给你进补的,虽比不上皇上那株,也自有它奇效。”闵善英回道。 “为了这人参茶,王妃也是一夜未眠,亲自守着熬了一夜呢。”允喜说道。 “倒是劳你费心了。”周筠生说着,皱起了眉头,“这往后的日子怕是更难过了,你也得有个准备。” 闵善英递上一抹手巾,低声道,“臣妾爹爹托人传来口信,说是但凡王爷有用得着的时候,自是义不容辞。” 周筠生摆手,“本王知晓,你是担心我安危,可是现在还不是插手的时候。切记,越是这个时候,越要谨言慎行。” “倒是臣妾,多此一举了。”闵善英边说,边抹了抹眼角,“但凡事有牵涉王爷,臣妾总不免不多想。” 说话间,阿平匆匆而来,赋予周筠生耳边说了几句。周筠生点头,随阿平进了正厅。 却是曦嬷嬷在那,见是河阳王来了,便见了礼,“老主子多日不见王爷,心里甚是挂念,特命老奴来王爷这瞧瞧好不好。” “劳嬷嬷专门跑一趟,小王无甚,闲散惯了,倒也乐得自在。”周筠生说着,着阿平给曦嬷嬷看座。 曦嬷嬷环顾四周,感慨道,“这王府,上次来,还是王爷封王的时候,那时先帝爷身子也还硬朗,说起来多少年了,这才来的第二趟。” “当年府中人少,多亏得您来帮着打点,但凡其他人府里偷懒的,赌钱吃酒的,打架拌嘴的,我这府里一概都不见。如今都是依着当年的定规,谁还敢行乱事。”周筠生说道。 “横竖这王府都是王爷的府邸,奴婢只是替太后来调教下头的人。服帖了,这老主子也好放心。” 曦嬷嬷歇了口气,又道,“王爷可还记得,您小时候有回,老奴背您抓知了。您抓的兴头上,愣是要攀高了接着抓,可不得,摔了个鼻青脸肿,被贤妃娘娘好一顿教训。” “自是记得,那日是端午,本王还偏生摔了个脸伤,母妃气我顽劣,楞是罚了我禁闭一周。当年太后也是不舍见我如此,还去求情,母妃当时说,少时不教好,大时怕是要惹大祸。”周筠生笑的苦涩,只觉口中如含黄莲,“嬷嬷的意思,我知晓” 曦嬷嬷和色道,“王爷打小就聪慧,老主子的意思,想来我也无需多言。但还是多叨扰两句,只盼着王爷忍一时,风平浪静。” 打小,这太后一直就待他不薄,对他可谓是视如己出。可是这会,竟也对他起了忌惮之意,想到此处,周筠生心下有些不是滋味。 “太后还说了,过几日,她会再跟皇上求求情,这重兵也就撤了。只得委屈王爷,还要在府上呆些时日。”曦嬷嬷又说道。 周筠生点头,“倒是本王不孝了,竟还要太后她老人家记挂着。” 曦嬷嬷起身,又命身后侍婢端上一叠桂花酥,“这是今朝新鲜的桂花做的,太后说,王爷往年这个时节,最喜欢这桂花酥了,特地让奴婢给王爷送一叠来。说是,手心手背,都是肉那。” 周筠生拿了一块在手中,细细看着,“这模样如此好看,想来定是嬷嬷亲自做的了。筠生吃了二十多载,想来不会认错。” 曦嬷嬷笑笑,“您那,但凡您瞧着的,可有走眼的时候过?”复又瞧了阿平一眼,阿平知趣退下。 “这礼音娘子,新晋了才人,约莫府上也该有些消息进来了。”曦嬷嬷边说,边看着河阳王道,“这些并不是老主子交待奴婢的,只是奴婢多嘴,多说几句。既然她已是皇上的人了,还望您能断了念想,也莫再有何瓜葛了。” 周筠生虽早已知晓,如今听曦嬷嬷说,仍是悲从中来,“情深缘浅,又可奈何。” 曦嬷嬷怜惜道,“王爷您那,总是很能掩藏自个情绪,打小就是再疼,也是打碎了牙往肚里吞。刚瞧您那眼中失落之情,老奴有些不忍。” “您知道的,我只是想让茱萸暂住在太后那儿”周筠生嘶哑声中,带着不易察觉的波动,亦有着不甘。 曦嬷嬷连连摇头,”老奴进宫时日久了,什么都见得多了,但凡那露水情缘,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王爷且宽心些才是。” 周筠生红了眼,手臂上青筋蹦跳,低声道,“她有她的难处,都是我无用” 一语未了,曦嬷嬷叹道,“奴婢也没什么别的说,既是已成定局,也就且随它去。您这自还有您自个的好日子可过。” “烦请嬷嬷,往后还多照应着她一些。茱萸这家道中落,宫中也是无甚根基,怕也是难熬。”周筠生诚恳道。 “王爷请放心,歆才人也是对老奴眼缘,不知为何,看着就欢喜。但凡老奴能帮得上的,自是少不得要帮补一些。”曦嬷嬷回道。 周筠生仍不放心道,“茱萸素日性子,想来这些时日在宫中,您也没少见。她有时就认个死理,偏就不知要防。前后但凡错了一丁半点,不论真假,这总归绕不过” “老奴明白您的意思,也因着这脾气,太后也偶有不喜之时。但是好在歆才人是个聪明人,自是不用咱们说道什么,点拨个一两句,也便知晓轻重了。” 听曦嬷嬷如此说,周筠生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看着屋外天色渐暗,大雨又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 小会潇苒斋(一) 话说容婕妤遣了桂嬷嬷来晖春阁请,彩莲见是桂嬷嬷来了,忙请到里间。 茱萸见了喜道,“许久不见嬷嬷,别来无恙?” “谢歆才人挂心,老奴身子尚可。”桂嬷嬷道,“潇湘斋小宴已摆下,我家主子谴我来请才人同去赏花。说是这几日院中桂花开的正好,便就在那一处摆了来赏。” 茱萸道,“早听闻西院花香名动皇城,说是院中几株桂花开的又巧又好,潇苒斋前池水又清澈透亮,坐于亭中不只是敞亮,想来眼色也能舒缓许多。” 桂嬷嬷道,“才人说的极是。” 话毕,茱萸对鸳鸯耳语一番,又带着彩莲,随桂嬷嬷往潇苒斋来。 原来这潇苒斋屋前屋后皆是是池水,倒不同与他处,两面又开了落地竹窗,左右皆有曲廊相通,难怪当初太后将这指给了孙瑶环,茱萸边走边想着。 桂嬷嬷领着,过了小桥,只见孙瑶环与丽妃等在前头说笑着。 到了潇苒斋,门外摆着两张桌案,一个是杯皿酒具,一个是各色茶具。有两三宫婢在煽风煮茶,另一边有婢女在温酒。 丽妃道,“容婕妤就是想的周到,瞧瞧,这各处都是妥妥帖帖的,倒叫我看了汗颜。” 孙瑶环笑笑,“都是随意准备的,倒叫各位姐妹见笑了。” 锦妃环顾四周,也道,“这婕妤妹妹就是细致,凡事总是打点的很妥当。我那屋里从来就不敢邀人来赏花,多半都是因为我那地儿小,也不及妹妹这好。” 淑妃轻笑一声,“我说锦妃,咱们可都是半老徐娘之人了,哪里还跟这些个年轻妃子比的。” 孙瑶环听了忙道,“锦妃姐姐与淑妃姐姐说笑了,臣妾这里只是地方略微宽敞些,实则只都是平常摆设。锦妃姐姐那刚有椒房之宠,淑妃姐姐又有皇上新赏的吐蕃宝玉,臣妾可万万不敢比什么。” 丽妃笑笑,“从前在王府,也有这么个跨水接岸,四面有窗的雅致地儿。咱姐妹几个,可不是常去那里聚着。还记着有次,我吃的急了些,竟一时卡住了,差些没了气息。可不多亏了锦妃相救,登时将我倒放过来,拍出了半颗小点来,这才叫人喘了口气。” 淑妃自顾自落了座,“可不得,忙乱里脑袋撞了哪里也不知,硬是叫你两鬓旁生出一个小坑来。” 茱萸听罢,方才察觉丽妃两鬓处有些怪异,先前只看她发丝遮掩,倒不知还有这番缘故。 张黎儿拉着茱萸,挨着丽妃坐下,“也亏得那时候大难不死,可不是留了独特印记。先前还听皇上说呢,钦天监早年就说过,这后宫有小坑者,方是大福者。” 裴兰听了,不屑笑道,“若是这也说得通,那我明日也去撞个坑来,可不得也是大福者?” 孙瑶环见状,忙净了手,亲自分了杯箸。桂嬷嬷又分到各人桌前,一一倒上热茶。 孙瑶环对宫婢道,“将先前温的菊花糕呈来,切不可多拿,只一桌十个便好,吃了再拿。” 孙瑶环接了头屉菊花糕,先呈给了丽妃c锦妃。 到了淑妃那,只听她道,“我吃不惯这菊花糕,今日既是赏桂,怎无桂花糕点?” 孙瑶环又对桂嬷嬷道,“且把热好的酒呈上来。”随手又拿出一屉桂花蕊熏过的小包子,“早知晓淑妃姐姐口味,这不,专替您准备了一碟。” 淑妃笑笑,“你倒真是面面俱到,什么都想全了。” 说话间,鸳鸯提了两龛盒来,茱萸起身道,”今日众姐妹都在,趁着时节尚好,茱萸自作主张,想与大家同品今年的新蟹。” 桂嬷嬷上热酒的间隙,茱萸一面用水洗了手,一面站在丽妃c淑妃c锦妃面前剥起蟹肉来,头次让了淑妃。 淑妃道,“吃蟹,我最讲究自个剥,旁人唯恐不得其精髓。” 茱萸笑笑,奉与锦妃与丽妃,“茱萸手生,许是剥的不好,还请海涵。” 孙瑶环陪着吃了一只,又送茱萸回位上坐着,“有酒无蟹,确实少些滋味,亏得你还记着,倒是帮我补上一遭。” “茱萸不惯张罗,只是想着,既是来了姐姐这做客,自得带些什么才好。偏巧今晨皇上赏了一笼蟹,也不敢独食,特意分予大家吃。”茱萸谦逊道。 孙瑶环听了心下十分不悦,面上仍笑道,“你只管就这桂花香味,吃着c喝着,这里我自会看好便是。 裴兰斜眼看着,予张贵人道,“瞧瞧,这才得宠多久,便来这炫耀来了。真当是没有家教门风之说。” 茱萸吃着手中的蟹,话都进了耳中,只当什么都不知,泰然自若。 张黎儿予裴兰低声道,“你还是赶紧吃着罢,若是凉了,倒不对味了。” 孙瑶环仍是在各桌张罗,丽妃斟了一杯酒予她,“今日谢容婕妤款待,这好景c好酒c好食,真当是人生妙事一桩。” 孙瑶环接过,抿了一小口,“丽妃姐姐开怀便好。” 淑妃独自饮了几口酒,脸上已泛起红晕,沉缓道,”我怎么前几日听说,这歆才人手底下的丫头,跟皇上跟前的薛公公好上了?” 一语未毕,众人皆是惊诧,齐齐看向茱萸。 锦妃道,“倒是头次听说,竟还有这样的事?” 彩莲知淑妃说的是自个,吓得脸色发白。 茱萸正色道,“这倒有些叫人摸不着头脑了,我手底下的人,一向安分守己,要说跟薛公公说过几句话,也是该的。但是要说有什么瓜葛,那还真说不上。” 说罢,茱萸又让鸳鸯满上一杯酒,敬向淑妃道,“淑妃娘娘今日说这些,想来也是为我们好,也算得是一种警示。往后臣妾必定多教导下头的人,规规矩矩做人做事才好。” 丽妃道,“难得歆才人,知晓淑妃一片苦心。” 淑妃听了,也满上一杯,“这歆才人这张嘴,真是能说会道,难怪皇上喜欢。”说着便一饮而尽,“吃到这会,怎无姜醋?” 孙瑶环道,“可不是,怪不得我方才吃着怪异,原是少一味姜醋,桂嬷嬷,快找些来。” 茱萸笑道,“瞧瞧,我这事做的多不体面,原想与各位姐妹讨个好,这会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众人听了,笑声而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四章 小会潇苒斋(二) 这厢,皇帝散步至潇苒斋外,听见笑声,便闻声而来。 “你们可是见了什么这样乐?告诉朕,倒也让朕乐呵乐呵。”周昶景信步踱来,问道。 “臣妾们参见陛下,愿吾皇万岁,万万岁。”众人先是行了大礼。 孙瑶环又笑道,“这歆才人送了螃蟹来予我等分享,不想只带了螃蟹,未带醋,臣妾等可是要起醋意了。” 周昶景听了也笑起来,只道,“朕这后宫中,怕是最不缺的就是醋罢?” 丽妃高声笑道,“皇上既是来了,快请入座,臣妾等伺候您吃一只,可不就知道这醋多少了?” 桂嬷嬷适时给各桌上了姜醋,丽妃站在周昶景跟前伺候着。其他人见皇帝来了,也不敢多吃,只吃了一点夹子肉,便停了下来。 周昶景朝茱萸招手道,“你来。” 茱萸上前去,规规矩矩福了一礼。 周昶景道,“你莫光吃蟹脚,也吃些肉呀。”说着便夹了一枚蟹肉往茱萸嘴边送。 茱萸笑笑,只小心咬了一口,“谢皇上赏,容婕妤这点心过于好吃,茱萸贪吃了几只,这肚无点墨,装的全是吃食,这会怕是也没多少地儿可腾了。” 听茱萸这样说,孙瑶环忙不迭又呈上一碟菊花糕,“皇上且尝尝,这是臣妾亲手做的。” 周昶景吃了一口,“朕记得,那年朕还是亲王的时候,在你父亲六十大寿那会,去了趟太师府。当时那菊花糕十分可口,临走还跟太师讨了些来。今日这糕,比起那日,过之而无不及。” 孙瑶环面上满是喜色道,“臣妾谢皇上赞赏。皇上喜欢,臣妾这几日赶新鲜,再给您做几屉便是了。” “依臣妾看,皇上今日也莫多吃,这螃蟹属凉性,菊花糕又是凉物,两者交叠,怕是吃多了要闹肚子,皇上还是龙体为重。”锦妃关切说了句。 周昶景听了,失了品尝的兴致,只净了手,便不吃了,索性随后宫妃嫔看花,也有戏水喂鱼的,算是游玩了一会。 这厢到了晚间,桂嬷嬷领着人,将残席收拾了,众人也要散去。 此时忽听孙瑶环“诶哟”一声,竟捂着肚子疼倒在台阶上。众人皆是吓了一大跳,忙上前去扶她。 不一时,杜太医进了潇苒斋,皇帝等都在外室等着。 待得杜太医出来,早已满头是汗,周昶景见他有些慌张,便问道,“容婕妤这是怎么了?可还安好?” 杜太医跪在御前,不住地发抖,“老臣老臣启禀圣上。容婕妤容婕妤她” “朕且恕你无罪,你说便是了。”周昶景凝神道。 “老臣斗胆,容婕妤本是见喜了,但是但是又没了。” “什么!你再说一遍!”周昶景厉声道,“什么叫没了?” 杜太医见龙颜大怒,更是惧怕,咽了口口水,颤抖道,“老臣方才探察娘娘脉相,虚无定数,又有大起大落之像,想来定是食了至寒之物。方才又问了娘娘身旁的嬷嬷,老臣觉着应当是不当食了毒蟹。老臣多年以来,不曾听闻宫中哪位主子食过此类螃蟹,实在是怪事一桩。” 杜太医说罢,桂嬷嬷扶了容婕妤出来。 容婕妤哀哭道,”臣妾好冤,皇上要为臣妾以及臣妾的孩儿做主呀!” 侍婢又呈上蟹壳,桂嬷嬷道,“皇上请看,这几只明明都是母蟹,偏就我家主子吃的这只是公蟹,即便我家主子并无孕事,想来食了这蟹,也是要历劫一次了。” 周昶景瞧了茱萸一眼,复又问道,“这蟹肉,是谁递予容婕妤的?” 众人面面相觑,淑妃道,“可不是歆才人,还亲自给剥的壳呢。这下可好了,还真是无端因为醋意,生了风波。作孽呀,作孽。” 锦妃见状,亦道,“还好臣妾方才提醒了皇上,不然谁晓得,这里头还藏有什么?” 茱萸听了忙跪禀,“臣妾只是拿了皇上赏的螃蟹来,断不知里头还有什么毒蟹,恳请皇上明察。” 丽妃上前,好言道,“还请皇上查清真相,定然要给容婕妤一个公道,可也不能冤枉了任意人。” 周昶景沉思半响,摆手道,“你们且都先退下,容朕再想想。” 又对杜太医道,“人既是你瞧的,那么就由你来看护好。有何好的药材,尽管用上,可得把容婕妤身子给调理好才是。” 杜太医连连称是。 眼见着茱萸也要走,孙瑶环顺势哭倒在周昶景跟前,似无根枯柳,哀哭道,“皇上,一定要为我们的孩儿讨回一个公道呀!” 周昶景轻拍着孙瑶环后背,边朝茱萸做了个手势,示意她离去,“朕这几日就都留在这儿陪你,可好?” 孙瑶环眼含委屈珠儿,欲言又止,只得点头谢恩。 茱萸站在潇苒斋外,回身忘了里头一眼,今夜潇苒斋怕是要一夜亮烛了。 一路上,茱萸也不说话,只彩莲急道,“主子,看样子,这容婕妤是要一口咬定是您有意害她,这几日若是再给皇上吹些枕边风,皇上可不得都得信了,这可如何是好。” 鸳鸯道,“奴婢去拿这蟹的时候,点的清清楚楚,可就是三十只母蟹,何曾有过公蟹。这实在是叫人匪夷所思。” 茱萸淡声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今日我等能从潇苒斋全身而退,已是皇上给的天大的恩德。过几日等容婕妤心绪平复些,不论是朝上对着太师,还是后宫对着诸位嫔妃,想来都要给个交代。到时,怕是我纵有百口,也是要说不清了。” “那咱们可以去找太后么?奴婢这就去求见曦嬷嬷可好?”彩莲愁声道。 “不急,我们静待事态发展,且看着背后之人又要如何作妖。我们见招拆招就是了,没做过便是没做过,自是问心无愧,又怕它作甚。”茱萸坚定道。 “这螃蟹,是奴婢呈上来的,要说有事,也该是奴婢替主子扛着。”鸳鸯忽而跪下说道。 茱萸有些动然,将她扶起道,“今日你可替我挡了这劫,可明日呢?这人在暗处,我们无处可防,还得再想些对策才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番外 周筠生篇(一) 母妃是后宫四妃之一,人称贤妃娘娘。 我之下,原还有一名妹妹,却在三岁时染上天花,不幸夭折。因而母妃膝下,只独我一人而已。 母妃出自荥阳郑氏,本名慧祯,郑氏是个大家族,名声远达京师。只是这皇宫大院内,纷纷扰扰,家族有权有势之女太多了,谁又还会记得她本名是什么? 自我记事起,妙玉斋便很冷清。父皇对母妃的爱慕,早已因着色衰而弛。母妃偏偏又是个性子寡淡之人,素日里也不爱逢迎争宠。这总免不了有些得宠的妃嫔,要来踩低走高。 记不清多少次了,母妃总在夜里独自流泪。我知母妃不愿别人见她软弱,每每只得假装睡去,却总是伴着母妃的啜泣声挨到天明。 父皇子女众多,在我前头,还有大哥尔燊c二哥昶景,我们三打小便总在一起耍闹。 大哥是武侍御之子,因着生母身份低微,宫里人总少不得有些闲言碎语。二哥是皇后之子,自是万般荣宠于一身。 大哥五岁那年,父皇力排众议,仍把太子之位给了大哥,但是并没有母凭子贵,武侍御依旧住在偏殿旁,籍籍无名。 龙朔六年春,我们兄弟三人一同进了宫里内塾,这里是专给皇子皇女授业之用。父皇亲自指命了三朝元老萧班来传到授业解惑。 老师是个有些迂腐的老头,总是满口之乎者也,我们兄弟三人便经常要去捉弄与他。可是老师涵养甚好,也从不与我们置气。 有时老师还会带他孙女景瑜进宫来玩。景瑜与我同岁,非常乖巧,与我们兄弟三人也十分要好,喜爱跟在我们身后一同念书。 我知大哥c二哥也都喜欢谨瑜。可是初时,我们都是稚嫩孩童,又懂什么?那时,只觉得我们会这样亲密一辈子 白驹过隙,安庆元年,大哥行了冠礼,便要搬出宫去太子府住了。父王给他指了一门亲事,是当朝刑部尚书的幺女,上官氏。 上官氏以胡闹知名,又善妒,更是谈不上何种美德,我为大哥觉得委屈,他本可以娶更好的女子。大哥从不喝酒,酒量也很浅。可那日我见他喝了许多许多酒,好似还见到他母亲武侍御在帘后红了眼眶。 从此以后,大哥变了,不再同我们一同玩耍,而是整日酗酒,父皇总训斥说,他是扶不起的阿斗,说他愧对皇恩。 大哥大婚以后,我仍常与二哥厮混。最喜欢去皇后娘娘宫里讨些桂花酥吃。 不知为何,皇后娘娘看我眼神总是特别慈爱,甚至有时对我比对二哥哥还要好。我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又不知从何说起。 有次,我与二哥争抢一个兽球玩,不慎伤了二哥手臂。二哥一气恼,反手打得我眼冒金星。皇后娘娘得知以后,大发雷霆,罚二哥跪观音像跪了一天一夜,还命他禁足思过一周。 回了妙玉斋,母妃见我这狼狈模样,便问缘由。待得听了原委,母妃竟十分生气,第一次出手打了我。我虽觉得十分委屈,但也只咬着牙,绝不允许自个落泪。 母妃见我倔强模样,心肠又软了下来。只叹着气,将我抱到槐树底下,像往常那样,轻拍着我后背,唱着她家乡的小曲。 那时,我并不懂,为何母妃会生气,为何她会对我严厉说,“不要与二哥争抢任何东西,也不要让皇后娘娘伤心。” 直到多年以后,她在平日常躺的榻上,眼里含着泪水,我仍等着她告诉我,这背后究竟隐藏了何等事。可她只痴痴地看着门外,就这样看到彻底没了气息。 那一刻,我疯了一般,只是苦苦摇着母妃的手,请她快点醒过来,再醒过来打我一掌也好的,只求她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可是母妃再也醒不过来了 安庆四年春,大哥在府中喝醉酒,辱骂父皇,由此引来了一废太子。 当时朝中大臣,但凡给太子求情的,一律革职查办。过了不久,朝中几方士族势力纠集,齐齐上书,求立二哥昶景为太子。父皇也不理睬这些奏疏,只是由着它们堆在案上。 那阵子,父皇谁也不想见,只频频往内塾跑。老师在父皇面前,对我称赞有加,渐渐的,父皇竟也开始对我关注起来。 安庆七年秋,大哥尔燊洗心革面,在政见方面颇有见地,与父皇有了许多不谋而合之处。又因为赈灾有功,重新得以重用,因而这年冬天,大哥又复立了太子之位。 同年,老师向父皇求了旨意来,谨瑜成了我的妻室,父皇又加封我为河阳王,立二哥为山海王,我们俩同时出了宫,在各自府邸生活。 因着头次建府,许多事物生疏,谨瑜也是焦头烂额,无从下手。皇后娘娘不放心,便派了曦姑姑来照应。几日下来,倒真把府里上上下下,都打点的十分稳妥。 安庆八年夏,谨瑜有了身孕,我欣喜若狂,却又不得不奉旨去了南疆平乱。谨瑜心思细腻,总是担心我在外头安危,夜夜不得眠。她身子本就孱弱,在我回京师前,便小产了。 数年过去了,我仍记得,那日天灰蒙蒙的,我班师回朝,身后是南疆苏勒城一战俘获的奴隶,其中包括南疆国公主在内的数千人皆在其列。 耳畔都是欢呼声,她就站在玉阶上远远看着我,风吹起发丝,面无血色,眼里满是苍凉。直到我近身前去,谨瑜生生地吐了血出来,染红了半身盔甲。 安庆九年春,一日午间,谨瑜说,还想再给我再念一次关雎。我便由着她,让她躺倒在我怀中念着,直到她再也没睁眼看过我 老师因着谨瑜去世,也十分伤心,但仍撑着一口气,说要保我这世安稳,不然谨瑜也不安心。 建安二年,有人密奏父皇,说大哥在府中狎妓。父皇着便衣,带着随身太监亲自去了一趟太子府,而后大哥又被废了太子之位,囚禁冷宫暗道之中。 谁也不知道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只道,皇帝禁止谈论此事,若有违令者,一概杀无赦。大哥从来自命清高,不喜这风月之事,说他狎妓,我是万万不信的,只可怜他只身在冷宫中,这日子又如何过得。 建安三年,太监来报,尔燊夜里因着食用白馍过于着急,一时卡住咽不下去,竟就一命呜呼了。 这年开始,父皇身子也不见好了,总是成日咳嗽。太医说是气结忧虑之象,需静养。 冬至,父皇秘召我与老师入宫,当着老师的面,将皇城八千死士的生死令交予我手,又嘱托老师多多帮我。 建安三年,太子之位依旧空悬,朝中文武百官吵的不可开交,各地士族豪强趁势上书百封,父皇依旧不为所动,只是让众大臣再等些时日。 老师予我道,此时,我们需要做的只是按兵不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番外 周筠生篇(二) 建安五年,父皇开始迷恋丹药,又听信江湖术士之言,派了一队人马,名为出使琉球,实则寻找海上仙山。而后又将国号改成建隆,意喻为国事兴隆。 二哥在这年出征南诏,不仅平了叛乱,扬了国威,还使南诏皇帝亲自来京,归顺我大钺。父皇大喜,开万民流水宴,京师上下整整热闹了五天五夜。城中百姓纷纷传言,皇帝这是要立山海王为太子了。 这年,朝鲜依着惯例,又进贡御女十名,以及各类山珍c人参c鹿茸等药材不计其数。父皇只收了御女九名,独独把闵氏赐予我为侧妃,说是怜悯我丧妻孤苦,予我作伴。 闵氏之父乃朝鲜领议政闵万熏,在朝鲜也算是权倾朝野的人物,因而这桩赐婚又在大钺朝野掀起波澜。 以太师为首的内阁,向父皇进言,兹事体大,此举不合常规,并以罢朝三日谏言,劝阻父皇收回成命。父皇不为所动,仍将闵氏抬着红轿,送进了河阳王府。 春去秋来,老师病情日益加重,甚至已到无法下地行走的地步,某日夜里,撒手人寰。我自请去给老师守灵守了三日,期间滴水未进。朝中亦有人以此大做文章,说我不知礼数,竟给下臣守灵。 父皇充耳不闻,只由着我去任性。 日子到了建隆三年,太子之争愈演愈烈,后宫争斗,几乎到了你死我活的境地。父皇身子也因着丹药愈加不见好了,连着几日不上朝已是常事。 偶尔得空,去给皇后娘娘请安,三人面上都说笑着,但二哥看我的眼神终究是越来越冷了心下有些堵的慌,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这年冬日雪下得特别大,也特别愁怨。风雪夜,父皇独独召了我进殿,而自踏进了乾曜宫,便觉得这儿与往昔不同,寒冷异常,直教人瑟瑟发抖。 忍不住唤太监来添些薪炭,可是几声过去,都无人答应,只得惶惶向父皇榻边而去。那个当年叱咤风云,赫赫威名的父皇已然老了,眼前的他额上两撮白发,终究是英雄迟暮,垂垂老矣 父皇就躺在那里,吃力地抿动着双唇,唤了一声,“生儿” 一语未了,一行热泪应声落下,“父皇,儿臣在呢。” “现下,这御前也好,守城也罢,想来都换了景儿的人了吧。”父皇边说,边从枕下递出一卷锦卷来,“你且收着,将来保不准还能换你一命。” 从未如此惶恐怕他的离去,怕孤身一人,怕前途莫测我接过了锦卷,手心却都是汗水。 复而重重磕了一个响头,“父皇待您龙御归天了,我便自请去给您守陵。”这话说的并非出自本心,却也是自保无奈。 “混账!这是懦夫行径,当真是朕错看你了么?”父皇喘着气,咳嗽了几声,呕了一口干血出来,“这江山,迟早还得你来管,其他人来坐,朕不放心。” 我垂下眼眸,眼眶已是浸湿,“儿臣宁可不要江山,只求父皇安在。” 父皇笑着凝视我,眼中只剩一个老父对儿子的慈爱之情。我从未见他如此温情过,而这一次,却是永别 “父皇驾崩了父皇驾崩了”我失魂般地走向殿外喊着,满朝文武皆抬头看我,似能把我活活生吞一般。 太师瞧了皇后一眼,谨慎问道,“敢问王爷,皇上可还留了什么旨意?” “父皇口谕,传位于二哥昶景!”话毕,玉阶下骚动声起。 有边关守将上前大声质问,“可有圣旨?” “圣旨在本宫这里!”皇后抢先一步占了高处,又着内监宣读旨意。 这道所谓的圣旨,究竟说了什么,我全然好似听不清了,满脑皆是父皇的音容笑貌。 待得文武百官齐齐向二哥跪下,三呼万岁之时,我暗暗攒紧了袖中的锦卷,心下沉如玄铁,只跟着臣拜c再臣拜。 二哥本性多疑,我所为,并未让他觉得如意,甚至多生了几分戒备之心。可是新帝初登大典,朝中正缺人手,一应事务应不暇接,二哥又不得不与我相商,委以重任。 京师城郊的疫情严峻,缺衣少粮,偏巧国库空虚,又实在供应不上。这会子,京师中能助力一二的,唯有太师府上了。 可是孙太师向来老陈谋国,我自也不会轻易去找他讨这个人情,只得半道前往忠棣府求个绕梁计。 李耿面上不偏不倚,似是中庸之臣,实则暗中为王府效力已有数年。若不是不得已,我也不会亲自前往。这一趟忠棣府之行,得了计策,也叫我识得了茱萸。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初见茱萸之时,见她严含秋水,总觉得似曾相识而后细细想来,约莫是与谨瑜有几分相似之处罢。 可是茱萸性子却与谨瑜全然不同,谨瑜行事沉稳,从不做逾矩之事。而茱萸,性子急得很,也颇有主意,不同于外边一般女子的见识。 自那日出了忠棣府,不知为何,竟开始对她念念不忘起来。其后佛国寺再相遇,我当真明了了自个心思,心中暗暗想着,她便是我今生要找的女人!我周筠生的女人! 从来未有过的炽烈之情催使着我,也偶让人失了理智,甚至竟亲自带她去了桃花坞 那日我将父皇的腰牌,赠予了她,也当是将性命交托她手搂着她的那刻,我真想把一切恩恩怨怨放下,只与她在这山中做对神仙眷侣,不问世事 后来,我随她回府,见到了她府中的老奴忠叔。这忠叔乍看之下觉着眼熟,可不是别人,当是那年夜袭天牢,劫走南疆公主之人。 虽当日劫狱之人蒙着脸,可我交过手,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来这些年,我一天都不曾忘过这双眼睛,可不曾想,竟是躲在忠棣府中,也难怪暗中排查数年,始终都不得其踪。 我知,他也认出了我可惜我却再没有机会去质问他南疆公主的下落了。 为了能让茱萸进王府,我也算费尽心机,只求得太后将她收入宫中,待来日方长,终有相聚那日。 却不曾想,人算不如天算,竟是自己此举,亲手将她送到了皇帝的卧塌之侧 可她又可奈何?她只是个弱女子罢了,也只多无奈。仰他人鼻息而活,又何曾是她所愿? 夜里辗转,无法入眠,只得靠几壶酒来麻痹自己。反复怨自个没用,竟连心爱的女人也不能护得周全。 心痛难耐,如受万箭穿心之苦暗暗发誓,终有一日,我要将原本属于我的东西夺回! 是的,这日不会远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五章 一叶知秋(一) 这日,太后遣了秧姑姑前来,送了一床凉簟。才进的院中,彩莲见了有些发憷,忙道,“姑姑送这个来作甚?这天凉了,怕是我们屋里也用不着。” 秧姑姑也不答,只对茱萸道,“太后说了,只要奴婢送来,歆才人自个琢磨便是。” 茱萸瞧了眼凉簟,心下略略会意,对秧姑姑道,“还请回禀太后,茱萸明了,自会有个妥善交代。” 秧姑姑直言,“诶,不是老奴要说,您这事,搁从前,那是直接入冷宫的。今儿个您还能在这活蹦乱跳,真当是祖上积德了。” 她边说,边嚷嚷着往外走,茱萸亦客气相送。 彩莲绕着凉簟转了一圈,自言道,“这太后娘娘也腻奇怪了,平白无故赏我们主子凉簟作甚?难不成要主子留到来年用么?” 鸳鸯摇头,“若真是如此,倒好了。” 茱萸抚触簟面,凉的很,“容婕妤小产这桩事,太后这是要我去潇苒斋负荆请罪呢。”茱萸边说,边笑道,“我还想等着旨意来处置自个,不想太后竟给了个主意。” 彩莲急道,“主子倒好,这会还笑的出声。真要用这凉簟去请罪,可不得伤了身子?” “伤身算什么,只多将养几月便是了怕只怕从此不能翻身。”茱萸边说,边卸下头上钗饰,又着彩莲帮着脱去外衫,净了素颜。 初秋,一夜之间外头有了些许凉意,茱萸仍只着一件白色单衣,由彩莲c鸳鸯相护,便往潇苒斋去。 到了潇苒斋外,却听见桂嬷嬷正在训斥小宫婢,“这话果若真的,倒也罢了,只是不该你等私下传送进来。主子才小产,可受不得刺激。这什么话可以传递,什么话不可以传递,出了何种差池,那就是传递人的不是了。你可晓得?” 小宫婢哭腔道,“奴婢不敢扯谎,嬷嬷明日尽可问杜太医等,若说奴婢弄舌了,就拿奴婢一众打死也绝无二话。” 桂嬷嬷揉着额角,见是茱萸来了,只草草行了一礼,便赶着小宫婢进了里间。 鸳鸯将席子一字甩开,平铺好了,又在席子下头垫了软垫,“主子,可仔细着,这中间的地儿软。” 彩莲不放心,仍想着留下陪跪着,茱萸摇头道,“彩莲,现下不是耍性子的时候,你且先同鸳鸯回去,备些汤水温着等我回来便是了。” 茱萸就一人,挺直着腰身,跪在凉簟上请罪,路过的其他宫婢纷纷侧目。 桂嬷嬷端上一碗熬好的药,呈予孙瑶环,“主子仔细着烫。” 孙瑶环懒懒睁眼,环顾四周,抬手便把药倒进了花盆之中,“真是苦死人了,这还要喝到几时?” “按着杜太医开的方子,大约还有月余。”桂嬷嬷边说,边收拾了渣滓,“歆才人,这会在外头跪着呢。” “哦?且让她去,我倒要看看,她李茱萸能撑到什么时候。”孙瑶环勾起唇角笑言,“嬷嬷,这次全赖有你,总算替我出了口恶气。” 茱萸就这样从日间跪到了晚间,直到周昶景批奏折批腻味了,前来探视孙瑶环。 薛巾掌着灯,见不远处有黑影跪着,只得抬高了灯笼眯眼细看着,吓一跳,“诶哟,皇上,您瞧瞧,那可不是歆才人?” 周昶景循声望去,只顿了顿,又朝潇苒斋里头去。“皇上,您不去看看歆才人么?”薛巾问了句。 周昶景道,“你个滑头,少见你多话,怎得收了歆才人好处?” 薛巾摸着自个脑袋笑道,“那可不敢,不过是想着,怕主子您心疼呀。” 周昶景笑笑,也不说什么。 茱萸跪了一天,脚下早已麻木,也因着一日未进食,难免头晕眼花。见着好像是皇帝,只远远的行了个礼,也不管他是否瞧得见。 风吹过前堂,茱萸咳嗽了一声,抬眼看了看漫天繁星,又想起丽郡乡下的日子,想起与母亲依偎着,互相取暖 一早,宫人发现茱萸昏倒在凉簟上,急忙进去禀报了皇帝与孙瑶环。 周昶景一骨碌爬起,孙瑶环柔声道,“皇上再休息片刻吧,天还早呢。” 周昶景不耐烦推开,径直跑到了前堂,独留孙瑶环在身后切齿。 周昶景见茱萸昏迷着,先伸手探了探额温,惊的立马抱起往晖春阁跑,“快宣太医!宣太医!” 周昶景边跑,边觉着心中好似某样东西要炸开一般,难受的不知说什么好。 宫人一路跪下,都齐齐低着脑袋,也不敢往前看。 彩莲c鸳鸯,见皇帝冲了进来,皆是吓了一大跳,正要行礼,周昶景道,“快拿一盆温水来,给你们主子敷上!” 彩莲看了茱萸一眼,方知出大事了,鸳鸯去烧姜汤,彩莲在床边伺候着换小巾。 待得见了杜太医,周昶景命人外头候着,只让其好生切脉。 杜太医拿了茱萸手来,诊了半日脉息,眉头微皱。 周昶景见他如此,便问道,“可是哪里不好?” “微臣看歆才人这脉象,木盛生火,经水不调,再加上受了寒气,累着了,方致高烧。”杜太医边说,边又请命道,“微臣斗胆,还望看下歆才人面色,才好有个全面的诊断。” 周昶景听着有理,命彩莲等将幔帐收起,杜太医见了茱萸,直叹气,”怕是已然淤血凝结,现下舒筋活血最为要紧。“说着便开起药方来,又对彩莲道,”吃药得抓紧,切不可再拖延了。“ 彩莲点点头,忙跟着出去抓药熬制。 因着茱萸依旧昏迷,待得彩莲呈上药来,也是无计可施。 周昶景见状,也未多想,只含了一口,贴近茱萸,便喂了下去。眼见着药可算喂好,大伙方才松了一口气。 周昶景也觉有些疲倦,先回了乾曜宫,着鸳鸯与彩莲悉心照料。 到了午夜,茱萸忽而出着大汗,浸湿了床帏。亦因着腹痛至极,竟然疼醒了,不多会下身出了一滩血来。 彩莲掌了灯近了瞧,吓了一大跳,”天呐!主子!您出血了!“ 鸳鸯道,”我去请太医。” 茱萸强撑着眼皮,哑声道,“必得请沈誉沈太医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六章 一叶知秋(二) 待得沈誉前来,茱萸已是血行不止,又昏迷了过去。皇帝听太监来报,亦匆匆来了晖春阁探视,见茱萸此状,知定然有异,命人去将杜太医也叫来。不想太监来报,这杜太医早已不在太医院。 沈誉探了半日,连连摇头,“这脉象如此凶狠,实在是难以置信。” 周昶景听了蹙起眉头,“此话怎讲?” 沈誉回道,”启禀圣上,这歆才人本就是气血有亏,身子柔弱之人。本是受了胎,该是一波喜脉,可是受了些凉气,也动了胎气。这本是开些安胎之药便好,却不想,这有人竟然用了虎狼之药。“ ”若是微臣没探错,当是里头加了斑蜇,这用药之狠,如今才人是元气大伤,一时怕是难以痊愈。这得多调养些时日,且要闲言闲事不闻,方可恢复几成。”沈誉又边思边道。 周昶景听了,龙颜大怒,当场摔了一枚茶盏,“这杜名理好大的狗蛋!竟敢欺君犯上!还谋害歆才人与朕的龙脉!当斩立决,方能解朕心头之恨。” 薛巾小心翼翼道,“奴才方才听人来禀,说是杜太医傍晚时分未回太医院,多半是卷包袱逃了。” “着朕口谕,通缉杜名理,定要抓捕归案,朕要亲自问问,他这哪儿来的狗胆!”周昶景此番是动了真气,旁人看了,都吓得跪在地上,也不敢出大气。 沈誉先开了一剂退烧的方子,守到天边渐亮,见烧退了,才又开了几剂调养的方子,嘱托彩莲道,”这药一日三次,断不可少,膳前服用,莫要忘了。” 彩莲点点头,眼睛在夜里早已哭肿成核桃大小。 周昶景见沈誉如此说,稍稍放下心来,便去了早朝。 日间,茱萸醒了,鸳鸯忙扶住道,“主子可算醒了,先吃些粥食吧。” 茱萸摆手道,“倒无甚胃口,且先给我一杯水。” 彩莲忙递上,茱萸抿了口水,见她模样,只道,“怎的一夜不见,你这眼睛就肿成这样了?” 彩莲撅嘴道,“看主子昨日夜里这样凶险,奴婢真当是死的心都有了。还好您这会醒了,还是沈太医妙手回春。那个杜太医,咱们先前可从未得罪过他,也不知怎么,就要置主子于死地。” 茱萸顿了顿,想起昨日之事,隐隐猜的个大概,便道,“这宫里头,多的是说不清,道不明之事。这几日,你们在外头,也切莫多言才是。” 鸳鸯道,“主子放心,奴婢们都晓得轻重。” 茱萸又问道,“那杜太医现下何处?” 彩莲愤愤道,“这老东西,害了人,自不会乖乖等着人来抓。早就卷铺盖跑路了,若是抓着了,看皇上不砍了他脑袋!” 鸳鸯帮着抬高了枕垫,茱萸靠在上头,缓了口气,“也怪我自个疏忽,这几日胃口不好,还当是肚子不爽,未料着竟是有了身孕,也是我大意了。” 说罢,只见静太妃往里处来,鸳鸯也不好阻拦,只得引到了茱萸跟前。 茱萸瞧了,只笑笑,“今日身子不大好,未能按着往昔礼数见礼,太妃莫要怪罪。” “哪里的话,你这可怜的孩子。我这先头,还在佛堂礼佛,听了人来报你之事,也是吓了一大跳。只在菩萨跟前说,只求歆才人这身子早日痊愈,再给皇上添个龙子,有什么灾的难的,且都往我身上来便是了。” 一语未毕,稠素端了碗汤水上来,“我家主子一早听说,便命我等做了汤水,急急便要给才人送来。” 彩莲见了便想拦住,茱萸使了个眼色,只将汤水接过手道,“倒是劳太妃忧心了,我这身子不打紧的。” 说完便将汤水也喝了个尽,静太妃见了,紧绷脸色也有舒缓,“这皇上膝下,只有淑妃有一皇长子,余的,锦妃有两公主,皇室子嗣不多,开枝散叶,还得靠你们这些年轻一辈的妃嫔那。” 茱萸点头道,“太妃说的在理,倒是茱萸没福气,没能留住这个孩子。” “可不得这样说,我这听了也伤心。”静太妃说着抹了抹眼角,稠素劝了一会,才算平了神色。 鸳鸯送着静太妃出了门,彩莲瞧人走远了,方道,“主子,方才那汤水,您为何喝下,若是她们在里头下了什么东西” 茱萸冷笑一声,“这会风尖浪口,她若还敢加害我,那便是玩火了,想来她也不至蠢到这个地步。” 鸳鸯也不吭声,只收拾了碗勺,又给茱萸换了碗新药上来。 待得茱萸喝了药,正要小憩一会,太后又差了曦嬷嬷来探视。 曦嬷嬷才进了晖春阁,就闻着满屋子的药味,再看茱萸神色倦怠,远不似以往神采,心下暗暗叹息了一声。“给歆才人请安了。”曦嬷嬷边说,边命身后侍婢拿出一支小瓶来,“这瓶里是消斐散,能保命。太后听了您这事,也是十分挂心,特意命我将此物呈给才人。” 茱萸示意彩莲收下,又让鸳鸯给曦嬷嬷看了座,“如此珍贵之物,太后还赏予我,倒是受宠若惊了。还请嬷嬷转达茱萸谢意,茱萸感激不尽。” 曦嬷嬷又道,“太后今儿一早便遣人跟各宫娘娘说了,这阵都不许来打扰歆才人,且让您静养着便好。” 茱萸点头,轻声道,“太后疼爱,茱萸铭记于心。” 曦嬷嬷环顾四周,欲言又止,茱萸会意,遣散了一干人等,只道,“嬷嬷还有何要指教,但说无妨。” 曦嬷嬷道,“才人身子一定要养好了,孩子没了,总还会再有,来日方长。” 茱萸点点头,“嬷嬷说的是。” “您这事,倒让我想起先帝时的旧事一桩。那会宫里头的方贵人有了身孕,没几日便小产了。”曦嬷嬷说着,饶有深意望了茱萸一眼。 “那时候方贵人喜食豆腐,每日都要吃一回。却不想,那日食了蜂蜜豆腐,夜里也就小产了。后来太医说是,方贵人不知自个对蜂蜜有异常反应,因而同食以后,竟差些也害了自个性命。可这两样都是常见膳食,也无毒性,旁人又哪里想得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七章 冤冤相报(一) 鸳鸯送着曦嬷嬷出了晖春阁,彩莲收拾了一番,正要出门削些瓜果,被茱萸喊住,“你且再去请沈太医来一遭,就说我身子又有不适,需得瞧瞧。” 彩莲颔首,急急便往太医院去,不想里外找了个遍,也不见沈誉人影,抓着煎熬的小厮便问道,“沈誉沈太医去哪里了?怎的不见他在这儿?” “谁说我不在了?”沈誉伸了个懒腰,从书架后踱步而出,“我说彩莲姑娘,我这看您都找了里外三圈了,您累不累哟,直接吼一声,我可不就出来了?”旁的小厮听了,皆窃笑起来。 彩莲面上一阵红,一阵白,咬唇道,“沈太医,你既是见我来了,怎不早些出来,害我好找!” 沈誉自顾自走到药柜边,又抓了几帖药,着小厮称好份量,细致包好,“你这一进来,就像无头苍蝇一般乱窜,我怎就知晓你是在找我?这可真当是冤枉喽。” 彩莲跺跺脚,“懒与你耍嘴皮子,我家主子身子又不见好了,还请赶紧去瞧瞧。” 沈誉拎上药箱,“瞧瞧,可不准备上了,本也到时辰,该来请第二脉了,顺带再送些补身子的药。” 一路上,彩莲只低着头,也不说话。沈誉见她闷闷的,笑道,“少见你如此沉闷,可是在想什么?” 彩莲摇头,“只是觉着我家主子命真苦,这才怀上皇子,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掉了。若是这胎保下来,在这宫里,主子可不算有了依靠嘛。” 沈誉停住脚步,“我倒是忘了问你,歆才人平日里吃的可有什么异常?” “前阵说是胃口不好,我们也是大意,竟不知是有孕在身。说其他异常也无,只当是食量少了许多。” 沈誉听了心下寻思着,又问了句,”歆才人屋里,近日可添什么新玩意了?” 彩莲挠着头,仔细想着,“就是一些皇上与各宫娘娘赏的金银珠宝,锦缎布匹,旁的倒也没什么对了,静太妃还送了几株大理白山茶来,但我们未摆在屋内,只在外头搁置着。” 且说到了晖春阁外,沈誉仔细瞧了这白山茶,“倒真是稀有之物,静太妃也真舍得送。” 彩莲道,“说是大理段式亲自栽培的,三年才得一株。这屋里东西多,怕摆不下,只得外头放着。但是这花娇贵,刮风下雨,还得拿到里间来藏着。” 说话间,鸳鸯迎了出来,见是沈誉,福了一礼,“沈太医,主子里边恭候多时了。” 茱萸见沈誉来了,命鸳鸯看茶c看座。彩莲眼尖,瞧着鸳鸯给上了一盏武夷红茶,忙道,“还是换龙井好,沈太医不好红茶。” 茱萸笑笑,“这才几日光景,这沈太医的喜好,你倒也记得不少。” 彩莲羞得垂下脸去,鸳鸯道,“主子若是没别的吩咐,奴婢就先退下了。” 茱萸示意鸳鸯近前,“现下这屋里也无旁人,你无需避嫌,且在旁候着便是了。” 鸳鸯道,“诺。” 沈誉起身,将屋中角角落落都看了个仔细,瞧见窗边有些柴灰,便问道,“这里放这些柴灰做甚?” “主子原是恼这院中的小虫,便去御膳房那讨了些柴灰来,就撒于窗边,可别说,老顶用了,一撒上这旁的虫儿也都不见了,主子也能睡得安稳些。”彩莲答着。 茱萸抬眼看去,见沈誉模样古怪,问道,“可是有何不妥?” 沈誉沾起一点柴灰,闻上一闻,眉头皱道,“且将这些柴灰都撤了罢,再留,可就真要害你主子性命了。” 彩莲与鸳鸯听了大惊失色,忙将柴灰收了扔到外处去。 茱萸也不慌,只淡淡道,“我这素日身子虽弱,可就跪了一夜罢了,孩子就掉了,想来这里头有什么文章可作吧?” 沈誉叹气,“这外头受些寒气,累一些,确实也不至小产,真正厉害的反倒是这柴灰呀。” “愿闻其详。”茱萸说着,又安抚彩莲与鸳鸯稍安勿躁,听沈誉细细说来。 “这平常民间用的柴火,多是箐山那一带拾来的。这宫中恰恰因着是御膳,连这柴火都需得北边靺鞨族人进贡而来。这靺鞨产的柴火,轻烟,且易点燃,也真当是好东西。” 沈誉接过龙井,呷了一口,“可坏就坏在它这柴火多是久经热气侵扰,里头都是至热之物。而这白山茶,自也是少见的好花,可偏也需得暗室里养上七七四十九日,再入水洞中静置,吸天地之寒气,方可开这第一枚花苞。” 他又接着道,“这柴灰c白山茶,单着放,皆不会有什么坏处。坏就坏在,连着近了,阴阳两极相扰,旁人闻了这气味倒无什么,偏就是妊娠之人不可闻之,久闻便会有小产之象,且极其伤女子之身。这些都是古书里说的,我行医十多载,今朝也是头次见这怪事。” 话到此处,茱萸想着曦嬷嬷前头所说,心下却觉十分凝重。这太后果真姜还是老的辣,一切瞬息万变,依旧还在她老人家掌控之中。 这既是给了前朝孙太师一个交代,又让静太妃露出马脚,且明面上,对茱萸是授人以渔,可谓一石三鸟之计,怕也是只有她老人家能想得出来了。 “还好沈太医火眼金睛,瞧出这些端倪来,否则,我只怕自个小命丢了,都还不知为何。” 沈誉道,“我这刚好也带了几帖补药来,您可先喝上几日。”茱萸谢了又谢。 沈誉又道,“李老大人前阵也都是我在看诊,想来原先是什么情景,才人您也知晓一些。不过现下倒无大碍,小人不敢说妙手回春,但保李老再多活个五年不在话下。前次来,倒是没合适的机会说,知晓才人惦记,这会告之,还请勿怪。” “岂敢责怪,感激都来不及,能够识得沈太医,真当是我们父女的福气。” 茱萸边说,边又让彩莲添了盏茶,“依沈太医看,我这身子何时还能再有孕?” 沈誉沉吟半响,“歆才人莫要着急,先调养个几月来日方长。” “现下这里也无旁人,沈太医但说无妨,我这里也无甚忌讳。”茱萸睨了沈誉一眼,瞧他显然是有所顾忌。 “这次歆才人算是元气大伤,伤及底子近年若说要有孕,怕是也难但是才人也莫急,这凡事没有绝对,我且回去再查查医书,记得先秦时有本妇金语录,尚还有秘法可寻” 茱萸听罢,吩咐了彩莲c鸳鸯,此事断不可对外人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八章 冤冤相报(二) 且说周昶景这厢,忙的焦头烂额,时逢勿洛正式向大钺宣战,且屯兵于边关之上,战事一触即发。因着情势危急,且朝中为派谁为主将,是战是和等问题,吵得不可开交,争执数日尚无定论。 这日,周昶景与一众老臣讨计策,相谈无果,便又往晖春阁去探视茱萸。 还未进得屋内,却见到彩莲与鸳鸯在外头频频叹气。 只听着彩莲道,“咱家主子,也就是心肠太软,这好好的被人害成这个模样,也不吭一声,叫人怎么说好。”鸳鸯道,“可不是,这有一,便有二,谁晓得下次又是何等烂事。” 周昶景听了,从廊后踱步而出,问道,“你们在说什么?朕怎么听不明白。” 彩莲与鸳鸯忙跪下,“不知是皇上来了,皇上吉祥。” “朕问你们,方才在说何事?”周昶景复又问道。 彩莲欲言又止,一副为难模样,“主子吩咐了,不让跟人说” “怎的,你是要抗旨不成?”周昶景加重了口气。 彩莲吓得跪在地上直言,”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周昶景也懒得纠缠,只快步迈入屋内。 茱萸见他脸色不大好,假意不知,给斟了碗茶,”给皇上请安了,今儿个怎来的如此早?” “还好朕来的早,不然都不知你这儿发生何事了。”周昶景边说边拉着茱萸坐下,“你这身子还在恢复当中,平日便多在榻上歇着,下地来做什么。” “可不是见皇上来了,礼数还是少不得的。”茱萸浅笑道。 周昶景握住茱萸手道,“我方才在外头听你手底下两个丫头嚼舌头,可不得把人吓一跳。你倒是快跟朕说说,这到底所谓何事?为何说你是被人所害?” 茱萸瞪了彩莲与鸳鸯一眼,低头沉吟道,“本就无事,倒是臣妾未看好手底下的人,在皇上前头乱说话了。” “这后宫里头什么光景,你即便不说,朕也略知一二,今日既是问你了,你又何苦隐瞒。”周昶景道。 茱萸先是叹了口气,后又道,“太妃娘娘疼爱臣妾,几番多次打赏。也是巧合,前次自太妃娘娘着稠素送了白山茶后,臣妾便一直身子不爽。但也只是巧合罢了,太妃娘娘待臣妾一向很好,不曾想,会引来旁人误会。” 周昶景眼中闪过一丝怜惜之情,抱住茱萸,也不再多说什么,只道,“你身子可要养好,朕还等着你给朕送个胖皇子呢。” 茱萸莞尔一笑,“那皇女不好么?” “好,当然好。只要是你生的,那都是极好的。”周昶景望着茱萸,满眼皆是秋水柔情。 茱萸也不看他,只是逢迎笑着,心下却十分难受。 出了晖春阁,周昶景脸色又阴沉下来,原还要去同太后请安,想了想,又觉心情不佳,便改道去了御花园。薛巾小心翼翼陪着,也不敢说话。 好一会,周昶景才示意薛巾上前来,耳语了一番。薛巾听着,心下虽有些吃惊,仍不住点头应允,领了一帮小太监,便往太妃住处去。 话说那稠素,正欺侮完小宫女,得意洋洋地跑到院外晒太阳偷懒,忽而被黑罩蒙住了双眼与嘴巴,又惊又怕,只得不停挣扎。 恍惚间,好似被人带到了一处暗屋内,待得黑罩摘下,稠素才揉了揉眼,方见是薛巾与一众小太监,哭笑不得道,“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识自家人了。薛公公带我来这作甚,怕是找错人了吧?” 薛巾威视她一眼,不屑道,“杂家哪可能与你是一家人,难不成,你要来做杂家对食不成?” 小太监们听了皆大笑,这笑声听得稠素有些怕了,“薛公公,咱两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可快放了我回去吧。若是晚了,太妃不见我人影,是要着急的。” 薛巾冷冷笑道,“这会可知道怕了,啧啧可惜呀可惜早知如此,你又何必要去谋害歆裁人呢?” 稠素听了歆才人之名,吓得打了个哆嗦,知他定是有备而来,转头便想逃跑,被小太监拳打脚踢扔回了暗屋之中。 “这可是咱们宫内太监的暗房,来了此处,断没有全身而退的理儿。”薛巾边说,边拿出一块烫的火红的铁烙在稠素面前比划着,“你瞧见没?这可是真家伙,这一杆子贴上来,别说你那小皮儿了,连白骨都能给你烫出来。” 稠素哪里见过这阵仗,登时吓得哭求道,“公公好人,还请放过稠素一马。” 薛巾道,“你且记着,今日不是我要对你如何,这可皆是你咎由自取。”说着,又把铁烙放进水中一压,“嘶”的一声,轻烟飘起,稠素早已吓得说不出话来。 再看着,又有小太监拿来手夹,每一夹皆是拔甲抽血的毒物,但凡试过的,这滋味永生难忘。稠素瞧着手夹,直喘着大气,不一会竟吓晕过去。 “我呸这就晕过去了,可真不经吓。”薛巾边说,边舀了一勺水,直往稠素脸上泼去。 稠素打了个激灵,待得眼睛再睁开,却只剩了傻笑,“呵呵呵呵爹爹,你在这作甚?可要吃馍馍?” 薛巾与小太监面面相觑,又转头狠狠抓住稠素下巴,啐了一口,“爹也是你配叫的?” 稠素歪着头,傻傻笑着,流着口水下来,只不停道,“爹爹爹爹” 那厢晖春阁,鸳鸯服侍着茱萸喝了药,便要走。 茱萸道,“鸳鸯,你且慢走。彩莲,你也近前来。” 待得两人在跟前跪好,茱萸分别抬了两人手来,交叠着说道,“这宫里,从来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儿,我现下算是领教过了。今日你们表现得极好,但是往后也定要多生防范,处处小心才是,怕是再也无太平日子可过了。” 彩莲连连点头,“主子的事,就是一等一的大事,自当与主子同进退。” 鸳鸯亦淡定道,“主子有吩咐,奴婢必定尽心竭力。” 茱萸由两人搀扶着下了塌,又坐到小桌旁,“这几日,我都在屋中静养,外头发生了何事也全然不知,你们这会可与我说道说道。” 彩莲递上几辦削好的蜜瓜,“奴婢今儿一早,倒是有听说,这几日皇上鲜少去裴美人处,那裴美人便将气撒到了下头人身上,又是打,又是骂,可厉害着呢。” 茱萸吃了口蜜瓜,嗓子也跟着润了起来,“哦?她倒是一贯如此做派,倒也不觉稀奇。” “奴婢听人说,裴美人屋里新来的丫头受不住,夜里偷偷吞金死了。常听人说,生金可以坠死,可这宫里头的宫人却是头一遭。”鸳鸯又说道。 茱萸轻叹一声,“这生金,得多狠命直脖才吞的下去,咽下去也是她本事。可怜年纪轻轻,如此想不开。” “裴美人说是这丫头偷了她金子,还不依不饶,嚷嚷着要开膛破腹取金来着,也是耸人听闻。”彩莲接了句。 到了第二日早间,宫里有哭声起,原是那家人来接小丫头尸身。也未有什么遮盖,只一件草盖粗粗盖上,抬了出去。 茱萸命鸳鸯,悄悄送去了一袋银子,说是可在宫外头给小丫头搭个棚户,安坛场,好做个佛事。 那家人千恩外谢,鸳鸯一再嘱咐,不可说她来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九章 天涯静寂寥(一) 朝廷派往背加湖一带的皇城守军,连带之前的送亲军士等,颠簸数月,终于回朝复命。 李婵依旧下落不明,有婢女多名言之凿凿,说是亲眼看见李婵落下悬崖。又依着多名军士证言,李原吉先前的嫌隙皆得以澄清,即日便出了天牢回了忠棣府。 大夫人见儿子毫发无损归来喜极而泣,因着听闻是茱萸在皇帝面前美言,又嘱托人带了谢礼予茱萸。茱萸也不领情,皆被一一退回。 河阳王府外,层层重兵已解,值此朝廷用人之际,周筠生又重新被委以重任。 再说晖春阁,彩莲正要拿盒子盛东西与茱萸送去,却见架子上盒槽空置着。因而问道,“这一个缠丝红玛瑙盒子去哪儿了?你可有瞧见?” 鸳鸯见问,便道,“许是给太后送香粉去,落在太后寝殿中了吧。” 彩莲点头,“还是你记性好,我多不记得了。前两日主子说这红玛瑙盒子配着香粉才好。曦嬷嬷也说好看,叫连盒子放着,就没带回来。” 茱萸唤了一声,彩莲与鸳鸯忙进屋内,“主子有何吩咐?” “早间我看这屋里多了一瓶桂花,可是哪里折来的?”茱萸问了句。 “皇上一早从御花园折来的,说是新鲜着,亲自灌水插好了,着薛公公送来的,说是主子当是喜欢的。”鸳鸯答着。 说话间,太后已是遣了秧姑姑来,一个大的荷叶式盘子里,盛着各色折枝花儿。 秧姑姑道,“今儿一早,河阳王妃送了一篮菱粉糕进来,太后心下大喜,特命老奴陪着新鲜的菊花送些来才人这里。” 茱萸听了,心下五味杂陈,笑道,“河阳王妃真当孝顺,知好歹,难怪太后喜欢。” “可不是,太后今日心情好,还赏了老奴一贯赏钱,这可是想不到的福气。赏钱是小,难得太后给的这个脸面哟。”秧姑姑说着,脸上亦满是红光。 说笑一会,茱萸又着彩莲找了一盒腌制来,予秧姑姑道,”我这也没什么好拿的出手的给姑姑,就一盒自个制的胭脂,还望姑姑笑纳。” 秧姑姑听了难掩喜色道,“诶哟,奴婢今日是走何等狗屎运,竟又能得歆才人亲手制的胭脂,宫里人可说呢,您这妆品都是极难得的,不想奴婢还有福气能用上。” 茱萸听了,抿嘴笑道,“瞧姑姑说的,哪有这般稀奇,只是姑姑是太后跟前的人,有什么好的没见过,倒是光给我脸面了。” 秧姑姑笑言,“不瞒歆才人说,有这样细腻心思的,也就独您这份,奴婢记心上了。” 茱萸复又道,“你看我这衣衫不整的,姑姑来之前都还未梳头呢,可巧着,姑姑就送花送糕来了。” 一语未了,彩莲捧了翠色芭蕉型的盘子来,却见上面盛着各色新折来菊花,美不胜收。 茱萸挑了一朵桃红色,“这个好,咱今天可试试不同的花色。” 彩莲便拣了桃红色的菊花,簪于茱萸发鬓之上。秧姑姑拍手道,“我这也不知修了什么福,头次见歆才人戴菊花,竟是如此好看。” 茱萸羞惭笑道,“皇上总说我平日过于素净,偶尔也别个花儿粉儿的,自个都觉着心情是大不一样了。特别又是太后赏的,可眼光,可就是与旁人不同。” 秧姑姑道,“昨日太后才提起,这寝殿中窗上的纱色老旧了,可要换新的。说是歆才人处可一同换得,也讨个辞旧迎新的彩头。” “这敢情好,劳太后惦记了。”茱萸指着屋里头的窗纱道,“这原来材质也不差,应是软翼蝉,又作秋香色,也是古朴雅致,道也合我心思。” 秧姑姑亦道,“太后也是这么说,说您许是新欢雅致的色儿,因而命奴婢瞧瞧还有什么色儿合适的。奴婢去库中瞧了,还有银红的c松绿的,又有流云与福花款式的,哪一件放才人这里,都不会差。” 茱萸笑说,“这样柔软厚实的纱,我先前在宫外可从未见得。自打进了宫,也算开了眼界。我这屋里头配个松绿的倒似不错,姑姑瞧着呢?” “松绿好,配得才人这气质,妥妥的。”秧姑姑边说,边起身要告辞,“太后嘱咐了,可不得打扰您太久,您这身子尚未恢复,还得静养着。” 茱萸便让鸳鸯送她出去。 到了午间,彩莲拿着锻布手巾,裹着一把楠木双镶银箸,摆好桌案。只见鸳鸯端了一个盒子,站在原地,说是皇上命御膳房开的小灶,方才特意送来的。 揭开盒盖,里头盛着四品菜色。彩莲端了一碗,放于茱萸面前,却见是一碗鸽子蛋汤,”主子请用。” 茱萸尝了一口,直言,“味道鲜美,真当是回味无穷。” 彩莲又夹了双拼片鸭予茱萸碗中,茱萸吃着,想起往昔忠棣府时,李婵曾在厨房拿了新烤的片鸭来分与她吃。那时没有这样的桌案,只在回廊偷偷的吃,那日子,想起好似隔了一世那么久。 茱萸觉着鼻子有些酸,“啪嗒”一声,落了泪在碗中。 鸳鸯见了吓一跳,“好好的,主子这是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奴婢去请沈太医来。” 彩莲抬腿便要往外去,茱萸一把拦住,“没什么要紧的,近日可有永定公主的消息?” “奴婢听人说,皇上已经把寻找公主的守军全部撤回了,过几日便要给公主追加谥号了。”鸳鸯回道。 “哦,谥号,可听见是什么谥号?”茱萸放下银箸问道。 “听闻,裴庆大人力主不要谥号,说是后封的公主,断无此先例。又有张冲之大人谏言,说是荣禧两字衬得起公主。”彩莲边说,边又乘了翡翠白菜予茱萸,“奴婢也是早间听张贵人的侍女说的。” 茱萸听了,便道,“我且给爹爹修书一封,你一会就托人送到府上去。” 茱萸想着,爹爹在家养病,时日已久,可这次追加谥号的事,却恰恰必须得他亲自上书方好。一则对皇帝表示忠诚,二则也能让朝中诸人知晓,忠棣府在朝中,依旧还是能说上话的。这上书上的好了,也正是李耿重新回到朝堂的契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章 天涯静寂寥(二) 李耿上了书,先是阐明思女之情,后又言,不希冀朝中诸同僚为此事伤了和气,请求皇帝不再追封。 皇帝瞧了奏章,很是感动,着薛巾于早朝间宣读,说李耿是深明大义,又按着张冲之提议,追封李婵为荣禧公主。 这日,周筠生再次上书,愿领兵前往关海一战,被周昶景当场驳回,且当朝宣布,将亲自挂帅前往关海。孙琦皓领着一众老臣劝皇帝收回成命,气得周昶景又拂袖而去。 周昶景先去了晖春阁,见茱萸不在,遂又寻至御花园中。到了湖畔,见着茱萸正望着湖面发愣。顺着眼色看去,是十余名官女子,在船上演习吹奏。 彩莲与鸳鸯见是皇帝来了,刚要福身见礼,周昶景作噤声状,只悄悄绕到茱萸身后。 “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残荷听雨声”茱萸自言着呢喃了一句。 周昶景环绕脖颈,在茱萸耳畔道,“朕的爱妃,可是在悲花伤秋?” 茱萸见是周昶景,忙收回思绪,规规矩矩行了大礼,“臣妾不知皇上驾到,有失远迎。皇上万福金安。” 周昶景拉她起身,“你可喜欢这曲音?” 茱萸望向湖面小船,仔细听了,是在吹奏相思赋,“兽炉沈水烟,翠沼残花片,一行行写入相思传这曲子吹奏的好,想来该是姑苏请来的,旁的人,怕还是演奏不出这味道来。” 周昶景听着,松了手,“哦?听你的意思,是听出了相思意么?” 茱萸忙道,“臣妾方才听这曲子,只是想起了臣妾的幺妹。幼年时与幺妹也曾在街头听过这姑苏软语,倒叫皇上见笑了。” 听她如此说,周昶景方才道,”今儿早朝,你父亲上书一封,朕瞧了十分感动,他对朕也确称得上是忠心一片了。朕刚刚下了旨,将你妹妹追谥为荣禧公主。” 茱萸听了跪道,“谢皇上恩典,皇上仁德,臣妾等没齿难忘。” 周昶景道,“你身子还未复原好,就别如此多礼了,快起身吧。” 见岸上清厦旷朗,周昶景又携着茱萸往前走了几步。到了船头前,周昶景一步跨了上去,又伸手牵过茱萸上来。驾娘见了礼,便问要往何处去,皇帝有言水云间。 一路秋风习习,眼见着往湖中深处去,前方有奇草仙藤,愈冷愈苍翠,顺着一挂瀑布,绕过去便是水云间。 水云间洞口挂着密密麻麻的小果子,皆是朱红色,垂累着十分可爱。下了船,来到洞中,一眼瞧去,皆是阔朗,又有大理石屏风,上绘有千里江山图,将这水云间,隔成了两处。 墙上挂着一幅怀素草书四十二章经,再往左看又有顾恺之洛神赋图,上书有四行小字,离着远,看不真切,像是周昶景的墨迹。 图下置放有紫檀架,上设有钧窑紫红雅盘,盘内盛有数十樱桃。 周昶景净了手,随手取了一个樱桃,掰成两瓣,去了壳,喂到茱萸嘴边。茱萸红了脸,朱唇轻启,滑入口中,味道可甜。 周昶景又道,“你可瞧见那墙上的洛神赋图?” 茱萸点头,“民间都道,这图失传已久,不想在皇上这处挂着,臣妾有生之年还能得见此图,倒是托皇上的福。” 周昶景饶有兴致道,“既是如此,你又可知洛神典故?” “甄氏乃中山无极人,上蔡令甄逸之女。建安年间,嫁给袁绍的儿子袁熙。汉献帝七年,官渡之战,袁绍兵败病死。曹操乘机出兵,甄氏成了曹军的俘虏,继而嫁曹丕为妻。魏国建国,甄氏被封为妃,并于次年郁郁而死。黄初三年,曹植过洛水河畔,感宋玉对楚王神女之事,遂作斯赋。”茱萸边思边道。 “这曹植,确是满腹经纶,难得的大才子。可是论辈,乃是曹丕之弟,甄氏为她兄嫂。传闻曹植倾心于甄氏,感念至深,方才作洛神赋。”周昶景边说,边望了茱萸一眼,眼色沉落,也瞧不出喜怒来。 茱萸听了,缓缓道,“曹植一片忠心,却被有心人离间,复而七步成诗。有道是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说曹植倾心甄氏,都是野史传闻,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退一步说,曹植若真如此大逆不道,曹丕又怎可能留下他性命来。” 周昶景见她如此说,起身笑道,“瞧爱妃严肃的,朕不过是与你说笑,怎的如此苦相。罢了罢了” 茱萸亦笑道,“臣妾只是说得多了,嘴下有些干渴,可不得皇上小气,也不给杯水吃。” 周昶景轻抚茱萸额上,“朕今日带你来此,是有话要说。” “臣妾听旨。”茱萸欠身道。“朕今日早朝已宣布,将会御驾亲征关海”周昶景一面说,一面叹了口气。 茱萸跪下正色道,“臣妾愿随皇上同往。虽臣妾不能武,可也想为皇上出一份力,尽心侍奉好皇上。” 周昶景摆手,“沈誉说了,你这身子不大好,怎可又随军。你可要知晓,这军中艰苦,可比不得宫里头。” “臣妾并非娇生惯养之辈,自个的身子,自个了解。皇上若是要御驾亲征,少不得一年半载不得回,身边也没个体己人照料着,臣妾又哪里放心的下。”茱萸边说,边抹了抹眼角。 周昶景动容道,“你可真心?” “臣妾哪还有什么假意么?”茱萸望着他,心下想着,周昶景若是去了关海,这朝中无人,自有河阳王与太师监国。可宫里头,光景却定然不同了,身旁没有皇子皇女傍身,但凡遇着什么事,只怕客死冷宫,那周昶景也是鞭长莫及。 想及此处,茱萸只觉背脊发凉。 周昶景笑道,“你既是去意已决,那朕便准了你同往。” 茱萸听了大喜,“谢主隆恩。” 周昶景抱过茱萸,茱萸也不逃避,只承迎着,心中也算松了口气。 驾娘于洞外唱起小曲,“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一章 行军难(一) 却说耶律齐起兵勿洛,自上次大屠关海城退兵以后,此番再次长驱大进,已到关海城外,扎下营寨。耶律齐命人昼列旌旗,遮映山川。又夜设火鼓,震明天地,看的关海城内百姓心惊胆战。 关海城中,叶琮领着十万余人,也只得布阵安营,准备军火,随时准备交战。可耶律齐此番不同往昔,竟领了三十余万人而来,可谓来势汹汹。 叶琮数日前接了旨意,知皇帝要御驾亲征,自还有援军二十八万余人将至,可这路途还要耽搁几日,怕是耶律齐也等不到那时便要开战。 想到这些,叶琮忧心忡忡,连夜与军中诸位将领开议会。且算着皇帝已经出发的时日,约莫到达还需半月有余。“钱副将可在”叶琮问话道。 “末将在!”答话的乃是钱芎竺,从二品副将,曾跟着河阳王踏平南疆之乱,可谓身经百战,一身刀枪剑伤,无不是大钺军人至高的荣耀。 “先前夏禾粮仓运来的军饷,可都点备齐了?”叶琮说着擦了擦随身佩剑。 “回副元帅,末将都点验过了,一人两百斗,三人合十石,可作一月备用。等皇帝陛下到了,自还有其他供给可补上。”钱芎竺大声回着话。 屋内诸将听了,皆交头道,“此番定要一雪前耻!给勿洛一个教训!” 叶琮干咳了一声,“关海夜里气温骤降,守城将士的棉衣可又分发下去了?” “昨儿个朝廷发来的棉衣均分发到诸将士手中,还有城中百姓,纷纷自请送了家中耐寒的衣物来,再过三日,夏禾还有补给送来,即便今夜下雪,我等将士都不会冻着,还请元帅放心!”说话的是司马无忌,官拜正三品参将,乃是老将司马毅之子,可谓一门忠烈。 叶琮听了赞许道,“辛苦诸位了。”边说边又摊开手边的布防图来,“你们瞧,这东南西北四门,现下都算布防好了。可这勿洛人善用飞鸢之术,若是天上奇袭而来,你们又有何对策?” 钱芎竺上前,拿起旗子,便往城防中央插上,“之江山我们安插了一对人马,只要这几日西北风向不变,但凡勿洛贼人敢来偷袭,我们便拿铜镜反射烽火与城内,即刻便能知晓情况,到时只需在东南西北四角暗中埋伏,且来个瓮中捉鳖即可。” 叶琮喜道,“确是个不错的主意。” 再说那周昶景挂着大元帅的将服,领着茱萸c李元吉等与二十多万将士,连夜星程赶往关海。绕过秦岭,途经贺兰山,直取道而去。路途奔波,且山中十里不同天,时晴时雨,到了夜里,甚至还有下雪的时候。 “这地儿可真够冷的,才至霜降,京师里只着两件单衣即可,可这儿非得罩件袄子不可。”茱萸边说,边给彩莲递上一条毯子,鸳鸯因着日间劳累,此番早已困顿睡去。 彩莲轻声道,“奴婢也是第一次出京师,这一路景致,看着真是与咱们城内大不一样,处处都是崇山峻岭,若是让奴婢一人来,断是早吓得尿裤子了。” 茱萸嗤的一笑,“那若是打发了沈太医,与你在此双宿双栖呢?” 彩莲红了脸,“主子又拿奴婢打趣,这八字还没一撇呢” “我瞧着,你自个心里早已是八个八字还不止了罢。”鸳鸯微微睁开眼,嘟囔了一句。 彩莲不依,只哈了口气,给鸳鸯挠着痒痒,便不要她再瞌睡了。 天子出巡,舆驾行幸,羽仪导从谓之卤簿。六匹骏马驶过,碾压过枯叶,发出”吱呀“的声响。 顶上是一把九龙黄金伞盖,两旁是一对龙旌凤翣,雉羽夔头。四镳八銮,铃象鸾,鸟声和则敬。 周昶景在舆驾内闭目养神,心下却是几多思量。方才途中接到南峤急报,粮仓竟遭不明烟火烧毁,后续军饷供给便成了问题。眼瞧着就快到了关海,这战线短也就罢了,若是十天半月不成,这补给怕就是最大的问题。 想及此处,周昶景生了烦闷,遣了薛巾,请茱萸来这里一坐。 茱萸踩着薛巾背,进了驾内,见周昶景一脸不痛快,便道,“皇上可是日间行军颠簸,有些疲乏了?” “倒也不是,方才接了南峤急报,说是粮仓被毁,怕是一时供应不上了。”周昶景说着握了握茱萸手,凉的很,随即解下披风,给她罩上。 “这关海城内c城郊皆是杜氏族人私田,且让李元吉快马加鞭先行一步做个说客,想来此事倒也不难。”茱萸低头,只浅浅说了一句。 周昶景笑笑,“朕便是这个意思,所以叫你来相商,你瞧你大哥,可行得通?” “臣妾这不成器的大哥,私德上瞧着,决计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说这融会贯通,虚与委蛇之事,还真是他所长。”茱萸答着,给周昶景按着额角舒缓。 周昶景道,“倒是第一次听你说家里兄长之事,可不得有些戾气。” “臣妾确实与他有些过节,但也不碍着他为皇上c为朝廷出力。” 周昶景睨了茱萸一眼,“朕就喜欢你这性子,有什么直说。你也说说,朕此番未带四弟来,是好,还是不好?这关海守将,大半可都是他的旧部” “河阳王爷代皇上犒赏三军,算有些人气,这些臣妾也有所耳闻。然则这军队,还是皇上的军队,将士们自然是唯皇上命是从。有王爷,无王爷,自是无甚差别。”茱萸谨慎地回着,“臣女一介女流,断不该妄议朝政,若是说的不对,皇上且当臣妾呓语便是了。” 周昶景勾起唇角,掀开帘子,看了眼窗外松柏密布。 京师内,河阳王与太师一同监国。因着皇帝领了二十余万大军出城,守城侍卫人手不足,便由直隶衙门送了些人来应援。又因着直隶多半是太师门生,也算是全换了太师自个的人。 周筠生为防不测,又暗中调遣了几千死士埋伏在皇宫外,但凡京师有任何风吹草动,便能直取皇宫。皇城上下,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波涛暗涌,山雨欲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二章 行军难(二) 叶琮派了探子出城,欲混在逃难百姓中,潜入勿洛敌营,好探得一些虚实。不想探子才出了城,便被耶律齐手下的人抓获。 待得押送至耶律齐面前,竟直取其向上人头,命人快马送到叶琮手中。诸将领彼时还在会面讨论军情,且见着耶律齐送来的人头,皆大骇。 两军尚未开战,便如此明目张胆斩杀,全冲着挑衅与尔等。纷纷对叶副帅建言,是可忍孰不可忍,势必要与耶律齐打个高下。 叶琮有言,耶律齐狡诈,尚还知敌军动态。方始,敌动我不动,以静制动才是上上之策。军中有人对此颇有微言,都说河阳王勇猛直前,叶帅乃怯战所为。 叶琮对此略有耳闻,也不动气,只暗中着人勘察,是何人在传要言碎语。果不其然,竟又揪出勿洛探子两人,叶琮也不痛下杀手,只命人将两人砍下手脚,做成人彘,回送大礼予耶律齐。 那厢勿洛营地收了人彘,哪肯善罢甘休,当夜即派了一队人马夜袭关海城。战鼓一鼓作气擂起,一而战,战而拼,厮杀了一夜,满地横尸,尚还不知双方伤亡情况。 到了日间,正是两军打的焦灼之际,周昶景的人马匆匆赶来。先是听了叶琮略禀军情,皇帝也不顾人阻拦,旨意立于城墙之上,对着诸将士振臂高呼,“我大钺勇士听好了!今日吾与尔等并肩作战,同进退!但凡斩杀敌者,皆有重赏!”。 大钺将士们听闻皇帝亲上战场来了,皆是士气高涨,又团结一致,誓死拼杀。阿驽当先出马,钱芎竺挺枪来战,不三合,架隔遮拦不住,阿驽大败而走。 钱芎竺乘势掩杀,阿驽尚不能主张,急急引军奔回营地,大钺可谓打的勿洛节节败退,楞是迫使其营地也后迁了数百米。 大钺军中还有一无名小将士,一人独挑勿洛都司,直直将其斩杀。耶律齐闻此讯大震,全线收兵,待来日再战。 大钺此番可谓首战告捷,关海城上下无不欢欣鼓舞,百姓分分上街放鞭炮庆贺,史城“关海大捷”。 待得消息传到京师,京中百姓亦感沸腾,朝野上下纷纷上表贺词,都说是皇帝领兵有方。 是夜,篝火四处堆起,城中百姓也纷纷送了牛羊到营地,架上架子,便现烤了起来。将士们围在篝火处,行酒令,分烤肉,一派大乐之像。 茱萸挨着周昶景坐着,瞧着诸将士如此开怀,自个也觉着心情大好起来。 彩莲斟了两杯酒,茱萸敬周昶景道,“臣妾在此先庆贺吾皇首战告捷!” 周昶景抬了酒杯,喜道“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妙!实在是妙!”边说边将酒一饮而尽,“这酒可是好东西,是关海特酿的葡萄酒,还得在这战场上喝,才有滋味。” 茱萸笑言,“美酒配英雄,正是此时此景。” 周昶景起身,对诸将士大声喊道,“诸位将士,今日表现勇猛!不愧我大钺勇士!朕且敬你们一杯!” 诸将士齐齐举杯回道,“吾皇万岁!吾皇万岁!吾皇万岁!” 叶琮与钱芎竺领了今日斩杀勿洛都司小将来请功,茱萸乍看之下,这小将脸面污浊,发髻散乱。再定睛细细看,实则面容稚气,还未到志学之年的模样。 “好!自古英雄出少年!真是个将才!你叫什么名字?家中可还有什么亲眷在?”周昶景将他牵过来坐在其近前。 小将道,“武志!奴才叫武至!家中爹娘都被勿洛贼人杀死了!” 叶琮补了一句,“上次耶律齐血屠关海城,这孩子的爹娘c姐姐c弟弟,都被杀死了。这孩子运气,躲到米缸里,逃过一劫。后来臣来此述职,这孩子胆儿大,直接拦了臣的马,喊着要当新兵蛋子。臣瞧他有几分机警,便先收了下来。” 茱萸听了,觉得这武至分外可怜,揽了到怀中,又拿出丝帕,沾了些水,给他细细擦了把脸。武至有些不好意思,别过脸去。 茱萸道,“怎的,你这小娃娃还知道脸红了?” 武至听了将脸埋到地上,都不敢抬头了。 周昶景笑道,“叫你在前边斩杀人都司,倒是勇猛。娘娘给你擦个脸,就害臊了?” 诸人听了皆哈哈大笑,武至“唰”的一声站起,有力说道,“皇上别瞧奴才只是娃娃兵!可是也没在怕的!” 周昶景又牵过他手,看他眼中有一股狼性,便道,“来呀,打今日起,你便是仁勇校尉了!” 钱芎竺拍了武至脑袋一下,“傻孩子!还楞什么呀,皇上这是给你封赏了!” 武至慌忙跪下接旨道,“谢皇上抬举赏识!奴才不懂别的,定会多斩杀贼人!” 周昶景点头赞许,又对钱芎竺道,“芎竺,你此番也是立了大功了,你说朕要给你什么赏赐好?” 钱芎竺谦逊道,“这才是第一仗,臣不敢要封赏,只求再替皇上,替咱们大钺,再多打几次胜仗。” 周昶景道,“好,那朕就等你的好消息,改明儿给你赏个大的!” 茱萸给武至分了一只羊腿,武至狼吞虎咽吃起来,茱萸边笑,边听着周昶景这边的谈话。听及此处,心下想着,钱芎竺此番确是立了大功,论功行赏,不该少了他这份。多半皇帝是因着他乃是河阳王旧部的关系,方才有所保留。 茱萸便又着彩莲斟满酒,敬叶琮与钱芎竺道“我虽是女流之辈,可也打小就敬佩你们这些在战场上厮杀的军人。叶副帅与钱副将都乃我大钺的栋梁之材,茱萸愈加钦佩,还请容我敬两位一杯酒。” “娘娘好说。”钱芎竺接过酒来,便一鼓喝下。 “娘娘折煞我等了,竟还亲自敬酒,谢娘娘恩典。”叶琮边说,边将酒杯扣下,晃上一晃,示意已经喝光。 周昶景道,“今日夜色尚好,不如由朕舞剑,歆才人高歌一曲,为诸位将士助兴,如何?” 诸将士皆起身拍掌叫好。 茱萸清了清嗓子,大大方方唱道,“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周昶景对着茱萸回身一笑,拔剑出鞘,徐徐武起剑来。 诸将士皆跟着同唱道,“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三章 旌蔽日兮敌若云(一) 勿洛主帅营帐中,歌女数人载歌载舞。耶律齐喝着闷酒,修长凤眼透着阴沉脸色,也无人敢惹。 喝至一半,见壶中无酒,耶律齐勃然大怒道,“怎的酒都不备够么?” 侍女吓得大惊失色,纷纷匍匐跪地,也不敢发声。耶律齐拔出剑来,一手挑起前侧侍女下巴,“你说,这大钺不给人痛快,你们这些人也不给本王子痛快是么?”c 侍女搓手求饶道,“九王子饶命,奴婢不敢啊,请饶过奴婢吧?” “我饶过你,可谁又来给我解闷呢?哈哈哈哈”耶律齐仰天长笑,一剑下去,直直刺进了侍女胸口,瞬间血染了半块羊绒毯子。 营帐内尖叫声连连,歌女们都吓得四处逃窜,耶律齐随手一划,又有苦命的侍女中了招,应声倒地。 “阿哥”着宝蓝褂子的女子挑帘而入,一双大眼格外惹眼。 “你来做什么?”耶律齐将酒杯摔落在地,不屑说了句。 “阿哥,你瞧,我可不是给你送酒来了么”女子边说,边呈上马奶酒,“不过是瓶酒罢了,阿哥何必生气。” 阿驽道,“可不是,那些大钺的兔崽子们,看老子下次不好好收拾他们!筝郡主说的极是,主人犯不着生气。” 耶律齐接过酒壶,仰头便灌下,呛了一口,便道,“这才是我们勿洛的好酒!” 艺筝见耶律齐脸色稍有平复,便挨着坐下,又替他斟了一杯,“这帮大钺人,也就是欠收拾,阿哥上次屠他们一城也是活该。这次且让他们乐呵个几天,看下次,他们还笑不笑的出声。” 耶律齐品着马奶酒,半眯着眼道,“怎的,你有何妙计?” 艺筝笑笑,“阿哥部下,最擅长的可不是飞鸢之术?”话至一半,艺筝故意不说,只劝酒道,“再喝一杯嘛。” 耶律齐推开酒杯,豪迈喝下一大壶,“我勿洛男儿,不需这酒杯也喝得有男子气概。”边说边又挑眉道,“你这小家伙,也学人吊你阿哥胃口不是。” 艺筝凝视着他,眼含笑意道,“阿哥怎的忘了,我勿洛还有女子奇兵那?你说中不中?” 耶律齐示意其近身来,艺筝悄声耳语了一番,又轻轻咬了下耶律齐耳垂道,“若是赢了胜仗,可不得忘了我这第一大功哟。” 耶律齐大笑道,“好!只要是赢了下一仗,定然给你一个大大的封赏!你要什么都给你!” 艺筝笑靥如花,“就等阿哥这一句呢。” 那厢大钺方阵,灯火通明,将士们组成十八组夜巡队,轮流值夜。周昶景看着作战图,沉思良久,也没歇息的意思。 茱萸亲手熬制了一碗八宝粥,又泡了壶龙眼枸杞茶,一一摆上案去。 周昶景握住她手道,“你且来看看。” 说罢揽了茱萸入怀坐着,指点着作战图道,“这勿洛军营在我等北面,可近日吹的东南风,若要主动奇袭勿洛军营,怕不是个好时候。娘子,你且说说,可有什么好点子?” 娘子?茱萸听了心下有些暗暗吃惊,只当是周昶景喝醉了,又在胡言乱语,“皇上醉了,臣妾哪里是什么娘子。臣妾一女儿家,又怎能干涉这军政要务。” “我说的就是娘子民间寻常夫妻,可不就是互称娘子c夫君么?”周昶景口中还带着几分酒意,说话却格外认真。 茱萸低语道,“臣妾只是小小的才人罢了,怎么称得上皇上一声夫君。” 周昶景捧起茱萸面庞,柔声道,“朕说你是,你便是。来,我家娘子说说,可有何主意?” 茱萸红着耳根道,“我等现下既是处于不利风口,冒然行动,也只会打草惊蛇。耶律齐是何等狠绝之辈,若是一招不慎,怕是遭殃的还是百姓。” 周昶景含了一口龙眼枸杞茶,“你且接着说。” “勿洛前次已然派了细作来,这现下城中是否还有,我等不得而知,但却可以将计就计,引蛇出洞。”茱萸边说,边又喂他吃了口粥,“皇上仔细着烫。” 周昶景咀嚼道,“这味道,让我想起一位故人来,你们做的这粥,倒是如出一辙。”边说边又轻拍茱萸手道,“你说这引蛇出洞,可有何解?” 茱萸将计策详细说了一遍,周昶景道,“可就是委屈你了。” 茱萸摇头,“臣妾只是做该做之事罢了。” 周昶景瞧着她,恍惚间好似看到了萧景瑜,可这两人明明不同,约莫是自个酒喝多了,他如是想着。 过了两三日,薛巾对外道,皇帝身体有恙,将与歆才人回京师去。 一队人马,匆匆收拾行装,便往京师方向离去。一行人才出了关海,便听见头顶呼声漫天,乃是勿洛飞鸢人进攻之象。 薛巾传旨,“快走,快些走,不要回头。” 御车夫甩了鞭子,却左右为难,“公公,你瞧瞧。” 众人朝下一看,好家伙,竟是一众难民蜂拥而至,妇孺等皆在马下趴着,纷纷求着贵人能捎上一程。 薛巾呵斥道,“滚!你们都给杂家滚开,可知这是谁的座驾么?怕是砍了你们十个脑袋都不够赔的!” 听薛巾如此说,数十妇人从四处齐齐扑上马来,争先恐后将薛巾c马夫等挤下车去。 混乱中,帘子被人一剑挑开,来者正是艺筝。艺筝瞪大了眼,不可置信,这车中竟然不是大钺皇帝,而是一样貌平平的女子! 茱萸瞧她失落神色,便笑道,“不想这勿洛,还有你这等女刺客,那勿洛王子,也真当艳福不浅。” 艺筝怒道,“闭嘴,看剑。”说是迟,那时快,刀剑无情,便要朝茱萸刺来,眼见着正中要害,茱萸拾起身下盾牌便是一挡。艺筝后退两步,反手又来一剑,擦断茱萸一撮发丝。 茱萸眼疾手快,洒出一瓶香油与豆子来。艺筝一个未站稳,竟摔下车去。 众侍卫见状,纷纷围剿而来,艺筝急急领着数十妇人,一路厮杀退去,直到最后只剩七八名妇人,就在即将被擒拿之际,天边滑下几名飞鸾人,将艺筝等一把带走。 眼见着她们高飞而去,侍卫们作势要追,茱萸道,“莫要图追穷寇!小心有诈!” 薛巾此时方才敢从车底钻出,满面皆是冷汗道,“这都还愣着干嘛呀,快些回去护驾!护驾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四章 旌蔽日兮敌若云(二) 话说关海城口,钱芎竺与司马无忌为前锋,与阿驽等正打的难解难分,大战数回。耶律齐亲自披帅挂阵,一刀下来,司马无忌竟被斩于刀下。 勿洛大军趁势掩杀,耶律齐有云,有斩杀大钺皇帝首级者,赏钱千万,封赏大将军。大钺军败退而逃,只得死守关海城内。 勿洛飞鸾军此时仍在城中肆虐,弓弩剑法可谓百步穿杨,差些射穿皇帝营帐。 周昶景双眸殷红,“勿洛杀我将士,朕岂能在此苟且!” 皇帝边说边要往营帐外去,被叶琮一把阻拦,“皇上不可以身犯险,现下城中情况尚未明朗,臣必须要保圣上安危!” 正巧着,茱萸等已到了帘帐外,薛巾哭着跪请安好。 周昶景见茱萸平安归来,大喜,“朕还以为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边说边抱紧了茱萸,这失而复得的心思,他是断不想再有了,“往后,朕定然不要叫你去冒险了,你若是有什么差池” 茱萸轻掩住皇帝唇边,“这都是臣妾该做的,皇上言重了。” 说话间,钱芎竺急急跑进营帐来,只见他满身是血,身上开了不少口子。“急报!勿洛增援大军又至,方才城外一战,我军死伤惨重,怕是无力抵挡下一波进攻。还请皇上速速下旨,请求增援!” 周昶景拍案道,“可恶!这勿洛贼人何其可恶!传朕旨意,着贺兰守将袁不归速派援军来增援!” ”报!启禀皇上,勿洛飞鸾军已撤!可大事不妙!我粮仓被飞鸾军烧毁!现下只剩城西一间粮仓!”士兵满面都是火灰,显然是刚救火而来。 “李原吉呢?!他这去城郊要粮,怎的如此久还不回?”周昶景责问了一句。 “李大人昨日倒是回来过一趟,说是没借着粮,去年收成不好,再加上前次勿洛屠城,这本地杜氏族人,也是日子难捱。”叶琮边说,便看了眼茱萸,“皇上也莫急,李大人又去别处想法子去了。” 周昶景摇头,“原还指望他能为朝廷出一份力,前次和亲之事办砸了不说,此次借粮也成了问题,实在是他可叫朕怎么说好!” 茱萸问叶琮道,”现下所剩粮食,还能吃多久?” 叶琮两股眉头拧成一块,“只怕是过不了三日” 茱萸心下思虑再三,又请旨道,“臣妾这就出去寻哥哥去,一定给皇上与诸位将士一个交代!” 周昶景无法,只得应了她。 茱萸着鸳鸯留在帐中,若是见着李原吉独自而来,定然不许他单独面圣。又收拾了一番,带着彩莲匆匆往城南去。 茱萸实则心下无必然把握,可又不得不自请寻粮而去。李原吉找不到粮,倒也情有可原,是她先前未料到这关海去年是旱年,地主家里也无多少余粮,只是她也不愿为他开脱,先想法子解这燃眉之急才是上策。 城南米行,大门紧闭,城南街上一派萧索之像。 茱萸叩了三下门环,里面无人应答。 彩莲道,“这兵荒马乱的,店主多半是逃难去了吧?” 茱萸咬着下唇,瞥见门外两株百日红,开的正好,心下便笃定这里头定然还有人在,便又叩了门,高声喊道,“店家在么?可还有苏茉米?” 黑色木门“吱呀”一声开了,一老者立于门后,身不及五尺,面貌丑陋,三分似人,七分像鬼,吓得彩莲连连后退,险些跌倒。 茱萸见礼道,“老人家好呀,可有苏茉米?” 老者眯眼,上下打量着茱萸,“今朝米市行情差,苏茉米无,但有徽南米,可要得?” 茱萸听了心下大喜,应是找对人了,“徽南米甚好,且先来个五石。” 老者道,“买五石,送一石,下回再来。” 老者招手示意,“小娘子且随我来。” 待得茱萸等入了里间,老者左顾右盼,确认无人跟从方才放心关了门去。 “敢问老伯,如何称呼?”茱萸礼称了一句。 “叫我鬼伯就好。”鬼伯边说,边伸手。 茱萸会意,从袖中取出青龙白虎腰牌,“鬼伯可是要这个?” 鬼伯瞥了一眼,笑道,“还算是个聪明小娘子。说吧,今日来所谓何事?” “勿洛飞鸢军,火烧了关海粮仓,大钺军中军饷,只够三日用。正是火烧眉毛之际,特来鬼伯处讨个主意。”茱萸侧眼看了看这屋子四周,全无半点装饰,只一桌六椅,地上干净的好似无一点尘埃。 “敢问小娘子,河阳王是你何人?”鬼伯忽而问了句。 “旧相识”茱萸说着,鼻子竟有些泛酸。 鬼伯也是个有眼力劲的,便不再多问,只道,“我这底下,还有些余粮,虽不是上好的米,但是给将士们撑个月余还是绰绰有余的。” 茱萸跺了跺脚,疑惑想着,这么点大的屋子,又怎可能存的了如此多粮食。 鬼伯知她所想,又道,“怎的,小娘子是不信我这里有粮?” “不断不是质疑您只是觉着这三十余万大军”茱萸有些踟蹰。 鬼伯摇头,“一看小娘子就是没有随过军,不晓得这边关构造。就我这屋子地窖下,自是藏不了如此多粮食,可这城中每隔两户,这底下便是我们的秘密仓储,你可算算,这相加倒是有多少了?” 茱萸听他如此说,有些不好意思,连连道,“倒是茱萸肤浅了,谢鬼伯赐教。” 说话间,茱萸已是盘算了这城内的隐秘粮饷,也是暗暗一惊。若是大钺每一城,皆有如此秘仓,那可是惊天之举。 想到这些,茱萸方知周筠生这份心意有多沉厚,真当是以性命相交么? 眼见着茱萸红了眼,彩莲轻声道,“主子怎么了?可是又哪里不适?” 茱萸忙收了神思,对鬼伯拘礼道,“多谢鬼伯相助。” “今日夜间,我手下之人便会将粮饷送到营长附近,你且让人子时以后来取便是。记住,定要子时以后。”鬼伯说着,亦客客气气将她俩出门。 茱萸回到营地之时,李原吉早已等候在帐中。好在茱萸早有交代,鸳鸯给拦住了,否则这李元吉冒失前去复命,真当要坏事。 李原吉见茱萸来了,谄笑道,“妹妹可来了,可叫大哥好等。” 茱萸也没给好脸色,只冷声道,“你此番可借着粮了?” 李原吉丧着脸道,“真是晦气,去年是旱年,颗粒无收,几位杜家的宗族长辈都是吃着老本,自身都难保,更谈不上筹措军饷了。” 茱萸道,“既是如此,你二次出去,又所为何事?” 李原吉叹了口气,“可不得,办砸了差事,总得有个交代。我便去杜氏邻村跑了一趟,倒也不是全无所获,也筹措一些粮草来,人吃不着饭,可马是有的吃了。” 茱萸道,“如此甚好,我这也是筹来了一些军粮,可解我军燃眉之急。可是你需得记好,这是你寻来的。到今夜子时以后,你着人去营长附近拿粮便是。” 李原吉喜上眉梢,乐得忘乎所以,“诶哟,我的好妹妹诶!关键时刻还是你帮着哥哥哟。这回我算立了功了,这份恩情,定然少不得您的。” 茱萸冷笑,“我这哪里是为你,我倒愿你被千刀万剐,喂了狗才好。若不是想着爹爹,想着忠棣府上上下下这多少人的性命,你怕也是早被斩首,抛尸在乱葬岗中了。” 李原吉脸色铁青,咬着牙,也不敢吱声,只哆嗦着对着茱萸拜了又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五章 出不入兮往不反(一) 子时,李原吉率人往军营二里开外之处,果不其然,得获军粮。遂复返,直奔主帅营长,去与皇帝报喜。 周昶景见这粮草皆有了,喜不自禁,连夸李原吉办事有力,当场便封赏为从六品正千总。 李原吉朝着皇帝c茱萸重重礼拜,茱萸只冷冷道,“今日皇上赏你,是天大的恩情,你自个当珍惜。若是不爱惜自个羽翼,往后做些不体面之事,也休怪我未提醒你。” 周昶景笑言,“好歹也是忠棣府的脸面,何必泼他凉水。” 茱萸郑重道,“也是希冀他能感恩戴德,往后对圣上,对大钺,愈加卖命才是。” 李原吉听了,连声道,“娘娘说的极是,臣记着了。” 因着粮草充足,周昶景与诸将领连夜相商大计。茱萸嫌恶李原吉,便将他早早赶出了营帐。 叶琮又禀明道,“现下我军与勿洛军相隔二十余里,各自深沟高垒,相持不战。微臣今朝粗粗瞧了一遍,我军死伤三千有余,尚不适合大战。” “这耶律齐一反常态,不乘胜追击,臣这心下,总是觉着有疙瘩。”钱芎竺道。 叶琮颔首,“钱副将所言,末将深以为许,这耶律齐生性暴虐,此行实在不合常理,只怕是在谋划新事。” 周昶景围着作战图走了两圈,当下指着关海城防道,“这里现下是何人在守?” “是微臣属下叶大海在此防守。大海当年跟着微臣走南闯北,布防城池都是熟的很,皇上可放心。”叶琮说着,又指了关海东面道,“臣掐指算时日,这袁不归应当是在此间了。” 周昶景循声望去,乃是度母河,登时明白其用意。这度母河的尽头便是鲜卑国,若是此时鲜卑反手助勿洛一臂之力,只怕 周昶景忧虑道,“度母河乃受敌之地,不可久居不若分兵成四路并进,即可守度母,又可与关海互为掎角,以防勿洛c鲜卑有变。” 钱芎竺主动请缨道,“臣愿率一小队人马前去度母,迎袁守将援军而来。” 周昶景摆手道,“不可,现下关海城中正缺人手,若是这几日勿洛又来偷袭,怕是会有不利。” 茱萸近身道,“皇上勿需烦扰,臣妾听闻鲜卑族人多而不整,臣下多是刚而犯上,许攸贪而不智之辈。况且审配专而无谋,逢纪果而无用,即便勿洛要与他等联合,怕也是自缚手脚。鲜卑人与勿洛人,势不相容,必生内变。这些人顶多逞些匹夫之勇,一战可擒。既然是碌碌之辈,纵有百万,何足为惧。” 叶琮笑道,“倒不知,皇上身边还藏有如此能说会道的女谋士” 诸将听了,皆窃笑而起。 茱萸垂首,“臣妾多嘴了” 周昶景道,“你说的也不无道理,尚且此时也未有更好的选择,只得如此了。” 一语未了,却听帐外熙攘,便又问道,“帐外何人喧哗?” 薛巾匆匆入内,脸色有些难看,“这” 未等薛巾发话,武至拖一硕大黑熊而入,吓得彩莲直跳脚。 茱萸定了定神,知晓是死物,松了口气,便道,“武至,你这是作甚?” “娘娘,我先前瞧这家伙,在营地外鬼鬼祟祟觅食,便一掌将其打死拖了来。这黑熊定然是关海城郊山上下来的,便是剁了碎肉,也能让将士们吃顿好肉呢。”武至抹了把脸,熊血将脸染红了半边。 周昶景有言,“你倒是好胆量,只一人便将这黑熊制服。” 武至稚气挠头笑着,“别的我什么都不会,光有一身力气,可不得也想为诸位兄弟做些什么,这可不,被我逮着个机会。” 茱萸命鸳鸯打来一盆温水,又着彩莲拿了些药膏子来,“傻孩子,你来。” 武至上前,茱萸亲手帮他擦了把脸,这一会功夫便白净了许多。又翻过他手来,果不其然有多处抓痕,茱萸便又逐个仔细着给他上药包扎。 周昶景道,“我瞧你,倒是挺喜欢这孩子的。” 茱萸顿了顿,苦笑道,“许是同臣妾一样早早没有娘亲,生了恻隐之心罢。” 周昶景指了薛巾上前道,“把这熊拖出去,给诸将士分了吃,也不枉武校尉一片心意。” 薛巾瞧这黑熊张牙舞爪模样,心下仍是惧怕,也不敢靠前,武至推其一把,“这熊都死了,你莫要怕它。我打小便听娘亲说,这凶猛禽兽并不可怕,最可怕的还是人呢。” 众人听他这样说,皆没了声响。周昶景醇厚声道,“你娘亲倒是说了句大实话呢。” 再说京师内,大明宫,太师步履蹒跚,行在大明宫的卵石道上。才入了殿,曦嬷嬷便请进屋去坐。 彼时,太后仍在梳洗,见是孙琦皓来了,只扯皮略笑道,“你倒是今日有空,来此处看我。” “老臣叩见太后,愿太后千岁千千岁。”孙琦皓说话有些喘不过气来,曦嬷嬷忙帮扶着靠墙而坐。 “多少年不见你了,你身子倒是差劲许多。”太后对着铜镜左右贴着钗饰,瞥着太师伛偻身影道,“今日你来所谓何事?咱们也是老熟人了,也好少绕些圈子。” 曦嬷嬷随手关上殿门,偌大的屋子,只听着太师喘重气的声响。 “你从前是最喜欢热闹的,现下叫你在这宫里头冷清住着,想来偶也会烦闷罢。”孙琦皓边说边咳了几声。 太后似笑非笑,“从前不过是无知少女,现下可是老婆子了,哪里还会这样矫情。你倒是闲话少说,有什么事非得亲自进宫来找哀家。” “欢欢,你又何苦呢。”孙琦皓缓声道,“这河阳王,终归不是太后亲生的,总不得与您一条心。如今这天下是皇上的天下,何必在皇上卧榻之侧养一猛虎呢?” 听罢,太后登时面色发白,呵斥道,”一派胡言。“察觉有些失仪,复又和笑道,“太师如此说,不过是想孙婕妤坐上那后位,子子孙孙好接过这大好江山来坐,司马昭之心,何必说得如此冠冕堂皇。” 太师摇头叹息,“这河阳王与皇室有异心,也不是一两日了,太后自个当也清楚,又何必袒护于他。想要皇上的江山稳,祸患真当留不得。” “听你如此说,你是定要置他于死地么?”太后说着,眼中皆是寒光。 “皇上仁厚,感念兄弟手足之情,可是为了大钺江山,这妇人之仁,断然不要得。现下动手恰是最好时机,事儿但凡干净利落了,皇上回朝当不会有异议才是。”孙琦皓步步紧逼。 太后眼神有些发糊了,好似又瞧见年轻时候,他野心勃勃地摇晃着她说,”欢欢,我要出人头地,你定要帮帮我。“ ”筠生是我打小看到大的,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再清楚不过,真当是你多虑了。”太后垂下手来,无力说道。 “可你要知道,他手上许是拿着先帝的遗诏!”孙琦皓的声响,犹如惊天响雷在太后心中炸开,一下乱了心智。 “你可记得,先帝殿前,当时有个新来的小太监,叫弥生的?先帝驾崩以后,他便也没了踪影。”孙琦皓笃定道,“我派人暗中寻访多年,这几日可算叫我逮住了。这先帝留有遗诏之事,他亦是知晓的。” 话到此处,太后心中焦灼,口中如吞黄莲般苦涩,”从前,你便是这幅神色,将我亲笔写在选秀名册上。如今你又要借我之手杀了筠生孙琦皓啊孙琦皓你这一生,都在做的什么?“孙琦皓哑然,她竟是如此恨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六章 出不入兮往不反(二) 再说勿洛,这几日建高橹,垒土山,居高而射关海城,守城的将士只得蒙盾而行。 眼见着城墙上又有将士伤亡,叶琮照着印象中的鲁班秘籍,亲手制了鲁公霹雳车,又命人抬来大石,一击一个准,可谓一举击破勿洛高台。 耶律齐又起一计,连夜命人挖掘地道,期以地下攻入关海城内。 这勿洛人才到了城墙根,就被武志发觉了。武志也不发声,只悄然进了主帅营帐,将事儿详细禀明。 周昶景听闻,便将计就计,着人挖了几条长沟,守株待兔。勿洛军来一人,便捉一人。 连过了两日,勿洛士兵接连失踪,耶律齐才方知着了道,又速速将人全部召回。 一晃月余,与勿洛之战僵持不下。因着途中遇到山中暴雨,挡住了袁不归的去路,援军迟迟不得而入,幸得夏禾城中补给及时送来,方才不至断了粮饷。 这日,周昶景在营地踱步,瞧见钱芎竺在与手下小将说些什么,便近上前去,“这是怎么了?” 钱芎竺见事皇帝来了,忙见礼,“微臣参见陛下。” 小将脸上挂着泪痕未干,也恭谨跪地福拜,“皇上万岁。” “小兄弟,你为何在此哭泣?”周昶景不解道。 “小的自幼是由家中祖母带大。可祖母年事已高,此番出征前,身子就不见好了。原以为此战捱不过数周,便可回家探望祖母。不想战线持久,想来冬日还归不了家。因着挂念祖母,方才落泪。” 周昶景听了,心中很不是滋味,拧眉道,“朕也原想着,入冬前应是能结束这场仗了。未想一拖再拖,拖到了这个时候” 茱萸寻周昶景而来,见他面露不悦,便道,“臣妾昨儿个晚上与其余人等一同熬了小米粥,方才外头执勤的将士们都吃过了。皇上与钱副将,也来一碗暖暖身吧。”说着盛了三碗。 周昶景与钱芎竺接过一碗,皇帝又亲手递了小将士道,“见你如此,朕也是于心不忍。” 茱萸道,“这耶律齐将主力集结于此,也是想与皇上决个胜负。虽贺兰守将之援军未到,可我等尚且还可以至弱当至强。若不能制,必为所乘,这难道不是决定此战大势的关键所在?” 周昶景赞赏道,“就入当年楚c汉在荥阳c成皋之间,刘邦c项羽没有人肯先退一步,以为先退则势屈,实则不然。” 茱萸躬身道,“皇上说的极是。如此我大钺虽是画地而守,但也是扼勿洛之喉而使不能进。这也是情势明朗,必将扭转格局之时。换言之,也是出奇制胜的良机,皇上必然不会错失。” 钱芎竺想着,虽这歆才人看似是在安慰皇帝,实则说的也是实情。前有敌军,后无援军,除了出奇制胜,还真没有其他章法了。“臣倒有一计,不知当讲不当讲。”钱芎竺思忖道。 “朕且听着,你说罢。”周昶景想着,这司马无忌已死,钱芎竺若是军中口碑扩涨,自也不是他所待见的。 “臣自请领步骑百余人,夜里对其进行突袭。若是得手,可摧毁其前锋。勿洛人只善于骑射,无前锋相助,如同砍其首位,也就掀不起什么风浪来。况且这时日,勿洛当已是大雪漫天,要说再有援兵补给上来也是难事,多半也会知难而退了。”钱芎竺胸有成竹道。 见他这样说,周昶景也觉着是个良策,但又有忌讳,只道,“钱副将此言有理,但此去太过冒险,朕已痛失司马参将,可不像你再有什么闪失。” “臣若是以身殉国,那也是死得其所。”钱芎竺坚毅说着,“此番臣只求带着武校尉同往,还望皇上准奏。” 周昶景道,“既然如此,那朕便准了你所请。但是记着,朕要你等平安归来。” 是夜,钱芎竺与武至等百号人趁着夜色偷潜入勿洛营地。因怕少不敌重,钱芎竺未探主帅营帐,只集中了兵力朝副将营帐去。 彼时阿驽喝多了酒,正在酣睡,武至就朝他小腹一脚踢去,阿弩应声倒在地上。 武至立马冲上前去,一拳比一拳厉害。先是打在眼睛,阿驽直叫好,又一拳打在鼻子上,使鼻子歪到一边。紧接着,又一拳过去打在太阳穴上,阿驽躺在地上,便动弹不得了。 钱芎竺示意武至不要贪胜,即刻领着众人去了前锋营,见诸将皆是喝得酩酊大醉,趁势入得帐内,将其一一斩杀,后又将驭马棚内马匹尽数砍断弓足。 待得勿洛巡防营发现蹊跷,钱芎竺等人早已全身而退。 那厢耶律齐见阿驽满身淤青,嘲讽道,“还说是我勿洛第一勇士!竟被大钺人打成这幅德行,真是丢我脸面。” 阿驽眼中满是血色,愤然道,“晚上同兄弟们喝酒,一时没把持住,竟喝高了也是怪我大意了。” 耶律齐扬起马鞭,便是一抽,阿驽也不躲避,只咬着牙,挺了下来。 艺筝道,“怪不得阿驽,大钺元气大伤,谁料得他们还有胆儿来闯我军营。” 耶律齐扬起纸扇,待得扇面落下,艺筝已是跌坐在地,无用的废人,我何曾又留下过。” 阿驽见状,拔出匕首,甩起一片血色,不一时,两根手指落地,“阿驽以血盟誓,愿九殿下再给阿驽一个机会。” 耶律齐阴狠道,“你且记着,断没有下次了。若再做蠢事,提头来见。” 海蚮王年事已高,现下正是勿洛重选新王之际,耶律齐本是海蚮王第九子,照着顺位,也轮不上他来继位。可勿洛王位从来都是能者居之,因而此战对耶律齐而言至关重要,只要赢得这场仗,那便是有了十足的把握,再也无人能挡其光芒。 艺筝明白这里头的厉害关系,也深知自个要的是什么。纵使耶律齐如何待她,始终不愿离去,只盼着终有一日,耶律齐能识得她的好,在心里能有她一个位置。 钱芎竺带着武至等归了营帐,此番奇袭大涨大钺军士气。叶琮领着钱芎竺与武至到主帅营中报喜,周昶景当着诸将面论功行赏,晋封拔钱芎竺为总兵。 武至则连升三级,官拜宣节校尉,大钺自开国以来,从未有少年得过此殊荣,众人皆向武至道喜。 茱萸瞧着武至,心下也替他高兴,又向着皇帝请旨,“臣妾与武校尉投缘,见他如见自家亲弟弟一般,很是欢喜。趁着今日大喜日子,向皇上讨个好,认其为臣妾义子,还请皇上应允。” 周昶景笑道,“朕岂不是多了个儿子?” 武至笑呵呵道,“谢皇上,谢义母。” 周昶景笑道,“倒也不是真傻。”众人哄笑一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七章 胡星暗精芒(一) 袁不归分四路大军,才避过山中暴雨,又遇山中结霜天气,路面湿滑,士兵与马匹都是步步维艰。好不容易出了山,又昼夜星辰往关海相援奔去。 耶律齐因着前锋折损,且战马供给无法替补,怕是大钺援军一到,便要功亏一篑。 这日大雾漫天,关海城内外雾气更甚,城门守将更是对面不相见。耶律齐觉着是天赐良机,教属下人等将无腿战马送到关海城外摆开,又派了一路人马前去擂鼓呐喊。 阿驽不解,问道,““倘若大钺兵齐出,又能如何呢?小的实在是不解。” 耶律齐笑说,“蠢货,我料大钺皇帝于重雾中必不敢出。我们只顾酌酒取乐,待雾散了回大营便是。” 却说大钺主帅营帐中,听得擂鼓呐喊,叶琮等慌忙飞报皇帝,说勿洛又来犯。 周昶景传令:“重雾关海,勿洛军忽至,必是有埋伏,切不可轻举妄动,反中了他奸计。或可拨弓弩手乱箭射之,也得叫他们好好吃一次苦头。”又差钱芎竺往城外,唤武至等各带弓弩长矛军三千人,火速助攻射击。 待得叶琮号令下达,钱芎竺怕勿洛抢先进攻,已千名差弓弩手在前头放箭。 少顷,武至领着长矛手亦到,尽数皆向迷雾中放箭,顿时箭如雨发,长矛齐齐射向勿洛方向。 耶律齐命人把无腿战马向前移进,头东尾西,逼近大钺受箭挡矛,一面擂鼓呐喊。 到了第二日晌午,大雾总算散尽,耶律齐早已命人将战马撤离。只见慢慢草原上,马背上皆是满箭枝与长矛。 耶律齐令各士兵齐声喊叫:“谢大钺皇帝箭矛!” 叶琮等报知周昶景,周昶景忙令追击。此时,耶律齐等已撤回勿洛营帐,追之不及。 耶律齐回到营地,大喜过望,“每匹马上约有箭三四百,长矛几十,不费吹灰之力,已得数万余箭矛,明日便可用来进击大钺!我勿洛最擅长弓弩剑法,虽折损前锋,但此番可谓天助我也!” 艺筝给耶律齐敬献羊奶,“阿哥神机妙算,巧借大雾叫他们吃的哑巴亏,有苦不能言!实在是妙!” 耶律齐又着阿驽等吩咐下去,准备明日再度进攻关海,誓要将其速速拿下,好全军返程。 周昶景平白折了数万箭矛,心中气闷。 茱萸吩咐了下去,任何人都不得入主帅营帐打扰,亲自下厨,做了一桌本地菜色。鸳鸯将桌案收拾稳妥,彩莲摆碗摆簪,薛巾抬了小酒上来。 周昶景见茱萸忙的一头是汗,关切道,“你何必这样劳累,身子都未见得复原的多好。” 茱萸回眸一笑,“这几日臣妾在关海营帐也未闲着,跟手底下的老婆子学了些本地菜色,就想着,定要给皇上尝尝。” 说话间,薛巾呈了第一盆菜上桌,茱萸有言,“此菜名一了百当,口味与京师的菜色,全然不同,皇上请尝尝。” 薛巾拿着银簪,伸手便要试菜,被皇帝拦下,“今日不用如此麻烦,朕自个吃。” 薛巾忙笑道,“皇上,这这不符规矩呀。” “怎么,你今日要同朕说规矩么?” ”不不不奴才怎么敢”薛巾自知言多必失,忙跪地请饶。 茱萸睨了他一眼,对周昶景道,“薛公公呀,这满心满意,可不都是向着皇上。他方才为了皇上能吃着一口热的,亲手捂着这菜在火上烫着,可不得,两手都烫坏了。” 周昶景瞧薛巾手上红的厉害,“还是你贴心。” 薛巾眼角挤出泪来,“可不得,只为皇上吃的好,奴才就是把自个烤了也是甘愿。” 彩莲与鸳鸯面面相觑,皆是嗤的一笑。 茱萸又道,“这一了百当,用的都是本地百姓家中常见的猪c牛c羊肉制的。又有虾米半斤捣成碎末,就马芹c川椒c茴香c胡椒c杏仁c红豆捣成末,再加十两细丝姜,拌上麦酱,可谓口齿留香。” 却见周昶景笑着,“少见你如此王婆卖瓜,自卖自夸,那朕真还得好好尝尝了。”说罢,夹了一块到碗中,细细咀嚼了一口,“你倒是少说了一样。” 茱萸抿嘴笑笑,“皇上倒可说说,还有哪样是臣妾没说的。” 周昶景复又吃了一口,“芜拂细丝。” 茱萸嗔道,“倒叫皇上猜中了,臣妾方才,确是少说了一味芜拂。” 周昶景若有所思,“从前,朕还是皇子之时,与诸兄弟在园中相聚。河阳王妃也是做了一道芜拂春饼,这味道很是特别,朕到今日都还记得。” 茱萸道,“倒不敢与先王妃相比较,茱萸全是胡乱一气,只为讨皇上欢心罢了。” 彩莲盛了一碗通花软牛汤予皇帝,茱萸用勺子舀出生进二十四混沌道,“这混沌与京师的也是大不相同,用的是牛汤底子,也请皇上尝品。” 周昶景瞧这汤面泛着肉香味,胃口大开,连吃了十个混沌,喜色道,“往日宫里吃的过于细致,这混沌看着粗糙,味道倒是比宫里强的多了。” 茱萸笑道,“瞧您说的,御厨听了,怕是要记恨臣妾了。” 薛巾道,“还是歆才人慧心妙手,咱皇上,从前可是从来不吃混沌的,这可是第一遭。” 茱萸拘礼道,“皇上赏了脸面,臣妾感激不尽。” 适时,鸳鸯将热炉呈上,茱萸掀开盖子,是一碗糕点。周昶景瞧着新奇,“这又是何物,倒是不曾见得。” 茱萸笑笑,“都是平常物件,只是宫中少见。这关海城的百姓,每到此时必是做的一道点心。”说罢,夹了一些,送予皇帝口中。 周昶景挑眉道,“这可不是汤圆么?” “可与汤圆又不大相同,虽也是糯米细面,包上核桃仁c玫瑰c白糖做的馅,可是又多了贵妃红与婆罗门细粉入水,但凡勾芡成型,口感比汤圆更甚。” 周昶景握着茱萸手,“倒是难为你了,想出这些个东西。” 薛巾打了个手势,与鸳鸯c彩莲等轻声退出帐外。 薛巾瞧了眼天色灰沉,叹气道,“这天就跟咱万岁爷主子的心一般,可不舒坦了。还好有歆才人在,我们这些下人,也好歹有个喘气的理。” 彩莲道,“薛公公,您今日是怎么了,少见您长吁短叹的。” 薛巾哼了一声,“小丫头就是小丫头,懂什么呀。杂家这是感慨,皇上呀,对你们才人是真真的上心。要搁从前,皇上心情不好,可连面都甭想见着,你们那可晓得这里头轻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八章 胡星暗精芒(二) 眼见着周昶景在榻上合了眼,茱萸剪了烛心,又替皇帝掩了掩被角,轻手轻脚,准备出去走走。 不想,周昶景从身后环住茱萸,一股暖意围绕着她。茱萸不自觉地红了脸,瞧周昶景眼里满是笑意,只低着头道,“皇上怎么醒了,是臣妾惊扰到您了么?” 说着便要起身行礼,被周昶景按下肩头。周昶景因着日间烦扰,嗓音有些嘶哑,平添了一份男子气性。 “皇上可要进些龙眼枸杞茶?臣妾尚还有备着,这就去给您呈来。”茱萸说着便要起身。 却不想,被周昶景一把拉过,躺倒在怀中,“你身上怎这样好闻,可是用了什么香料?” 茱萸瞧着他,眼中好似有一团烈火在燃烧,看得人有些不自在,“臣妾独爱姜花,又自个会制一些香粉类的,便总有些香袋留在身边。日子久了,一来二去,也会染些姜花的气味。” 周昶景将茱萸拉近了,两人躺在一处。茱萸只觉着面下是结实有力的胸肌,隐约还能听到心在里间扑腾的声音。 “你这几日,好似在躲着朕。”周昶景边说,边用手抚触她的朱唇,眼色有些寥落。 茱萸微微一楞,不想他会这样说,只得笑道,“断没有的事,皇上想来是累了。” 周昶景一把扣住她的细腰,反身便把她压在身下,重重地喘息了一声,“我知道,你心里中另有他人,一开始便知道。” 听周昶景自称是我,茱萸知他并非玩笑,拘谨道,“皇上臣妾一心只在您身上,何曾会有他人之说。” 周昶景摩挲着茱萸背部,一路从颈间滑向腹沟,茱萸好似遇到险境的猫儿,下意识弓起身来,想要躲开。 周昶景见她窘迫模样,也觉有些彷徨。 后宫佳丽无数,论相貌,李茱萸定是不能与孙瑶环相较。论才情,张黎儿当得起一声才女之名。如此平白无常的一个女人,为何如此吸引着他?许是因着总有种种触动,让他想起了萧景瑜,想起了年少时的光景。也许是那日雨中,她的一声无心的关切 总而言之,他知晓,他的眼已然无法从她身上移去了。 “皇上,夜里怕是要凉,臣妾再去给您拿一床棉被来吧。”茱萸瞧他手悬在半空,有些想的出神了,便如此说道。 周昶景黝黑眸中的火焰又熊熊燃起,不由分说,便吻了上去。她的唇柔软,有着姜花的芳香,如此令人心驰神往 吻到缠绵处,茱萸有些颤抖,不自觉的有些寒意从心底升起。帐内的火盆,也未能驱赶这种凉意。 周昶景沉着脸色,捏住茱萸下巴,命她看着自己,“你且给朕记着,你已是朕的女人了,心中只准想着朕,断不可再有旁人。” 茱萸疼的泛起泪花,直想起他醉酒那夜,掐着她的手臂,疯狂摇曳的模样。两滴泪从眼旁滑落,她又想起了桃花坞,想起了那夜的漫天繁星,真的再也回不去了么? 泪滴到周昶景手上是温热的,周昶景知方才下手重了,他牵起茱萸手,深深一吻,“再给朕生个皇子吧前次的不作数。” 营帐内,人影相叠c交互缠绵,如行云流水,如草入花间,周昶景一个挺身,热流卷动着两人,仿若进了无边欲海。 天刚朦亮,耳边的温存仍在,茱萸试图轻轻拉开皇帝双臂,周昶景却下意识地抱紧了她,无心呢喃,“别走。” 茱萸轻拍他手背,待得呼吸声逐渐匀称,方才披了一身小毯,出了营帐。 彩莲正打着瞌睡,听有掀帘之音,忙睁了眼,见是茱萸来了便道,“主子今日怎起的这样早,不多睡会么?今日霜重,早间外头冷的不像话。” 茱萸拉过她手,冰凉,知她是守了一夜,“傻丫头,你矗在这里一夜做什么,不够冷么?” 彩莲道,“薛公公也要我下去睡觉,可不得,心里想着,主子许还要唤我,索性便在此值夜了。” 茱萸轻声叹了口气,“不知为何,做了一夜的梦。梦里好似在抄写经文,可是经文不多,梦却是痴的。梦里瞧什么,都是摇摇坠坠,好似磕绊的浑身不自在。”说着,便携了彩莲随处走走,眼瞧着枝丫上的小花开着,倒有些似梦里的场景。 茱萸探着身子,才折到这花,色泽也无特别出彩的,只是稀疏平常的小花。 茱萸予彩莲道,“丽郡乡下,往年这个季节,野花开的最热闹,宛如陌上红颜。就在瀑布前,挨着水田,斜斜的几撮,扎起来插着都十分好看。” “主子可是想起夫人来了?”彩莲问道。 茱萸点点头,“娘亲曾告诉我,这乡间的花不如山中的清冷,但是却是甜的,不过少有人识得。每每听娘亲如此说,我便要站在村口的石头上,看着远道而来的人,立于树下,埋入花香里。这光景与春日不同,你可感知他们的苦楚,也幸得有花枝可诉。”说话间,眼中已是盈满泪水。 彩莲瞧着心疼道,“主子,又何必为难自己” 茱萸哽咽,“在里头,不论如何,都得忍着自个心性,不可表露分毫。可在外头,也无旁人了,我也只求个舒心罢了。” “诶哟,歆才人哟,可叫老奴好找,皇上寻你多时了。”薛巾于远处而来。 茱萸忙掩住脸面,用锦帕擦了泪痕,笑言,“薛公公怎亲自来寻我了。” “说是勿洛又摆上阵法了,皇上要你前去主帅营帐,共商大计。” 茱萸听了,一路小跑着进了营帐。 彼时,驻将领皆有在列。茱萸有些狼狈,稍稍整理衣角,便向皇帝福身见礼。 周昶景移着作战图上黑棋道,“你且来看,这勿洛竟有胆量,在我城前二里开外处,便摆了阵法。” 茱萸顺手看去,这恰是对着关海城中的中轴线,其心昭然,“这可是风阴阵?” 叶琮见她如此说,拱手道,“娘娘说的极是,这勿洛不知请了何方高人,摆了这风阴阵法。此阵法,臣只在太爷爷书房瞧见过,说是失传已久。必须得人手充足,方能克之。偏巧此时我军中将士人手不足实在不是破阵的好时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九章 一夜征人尽望乡(一) 耶律齐着人连夜搭起的观星台,用五十人,手执旗幡围绕。 艺筝请来了部落老族长来,在关海城二里开外处,摆上了阴风阵。阿驽带着一队人马,伺机在阵前等风向,听候使令。 观星台共两层,九尺长有余。下东西两面分挂着金c木c水c火c土五旗南北两面分挂星c张c翼c轸c分五旗。 再往上是二十八星宿,呈朱雀c白虎缠斗之状。 耶律齐戴束发冠,穿皂罗袍,又有凤衣博带傍身,朱履方裾相衬。 前立老族长,手执长竿,竿尖上用鸡羽为葆,用以招风信后立艺筝,手捧香炉,以敬天地。 耶律齐呵道,”不许擅离方位,不许交头接耳,不许失口乱言,不许失惊打怪。如违令者斩!” 众将皆领命,各司其职。 诸人静待风向,却一直未见风起。 有探子来报,“袁不归部下已被鲜卑诸将挡于关海河外,将其围的水泄不通,使其不得门而入。且大钺皇帝亲自挂帅出城,前来迎战。” 耶律齐听罢,大喜,阿驽等在关海城周,早已灌以油攻,上铺硫黄c焰硝引火之物,各用干草干柴类遮盖。 耶律齐遂对其下属有云,“诸将准备好弓c矛c盾c弩等物。一旦号令出,必定要誓死进攻。倘有违误战情的,一律即按军法就地处决!” 又有探子来报,“报!大钺皇帝人等已经出城,只等王子一声令下!” 勿洛军听闻,都摩拳擦掌,似饿狼扑羊般磨刀霍霍。 耶律齐举起手来,示意诸人暂候时机,待到风声响起,旗幡转动之时,他知晓正是时候,“来呀!我勿洛将士们!体现你们英勇的时刻到了!杀他大钺满军,生擒大钺皇帝!今日一举击破关海,早日返还勿洛!” 阿驽为前锋,向大钺军冲击,钱芎竺迎战,几回合下来,也未分胜负。 待得关海城外几处烟火起,耶律齐从观星台冲下,背后数人紧紧跟随,冒烟突火,直捣大钺皇帝御驾而去。 眼见着情势危急,周昶景知大势已去,便想要撤退。 武至拼死杀出一条血路来,眼见着挡住了大半的人。却不想周昶景被设计掉入耶律齐的风阴阵之中,任如何进击,都无法攻破阵法,得其门而入。 周昶景依旧保持着理智与清醒,他深知入了这阵法,现下谁人来了都不可能救他出去,索性席地而坐,默念心经。 一声邪魅笑声而起,周昶景抬眼看去,竟是勿洛相爷之子不对他是耶律齐!周昶景顿时大悟,和亲队伍遇袭,污蔑大钺通鲜卑,这全都是耶律齐的设计的阴谋,只为了有个理由,名正言顺攻打大钺只是此时方才有所领悟,为时已晚。 周昶景闭着眼,缓声道,“没能识破你的奸计,朕中了你的圈套,也无话可说。成王败寇,我既是已然无法逃脱,想来你此番目的已达成,不如就此退兵,勿再多伤我将士。” 耶律齐扯笑道,“这可不是你我说了算的了。 此时局势已然失控,阿驽等已是杀红了眼,又因着火势助攻,杀的大钺军节节败退,血流成河。 听人禀报,皇帝已着了耶律齐的道,叶琮又领着先锋营直闯风阴阵,数次下来,先锋营死伤过半,叶琮只得下令先退回营地,再想法子营救皇帝。 周昶景被俘的消息传开,举朝哗然。太师与河阳王等,围聚一团,商议对策。 太师主张派人前去和谈,以物换皇帝。河阳王主张加强攻势,打到勿洛交出人为止。两方意见相持不下,就连太后也甚是头痛。 叶琮连上六道急书,请求朝廷增援,朝中重臣也是吵得不可开交,主战,主和,三日下来也无结果。 再说那袁不归总算是摆脱了鲜卑狙击,率领大军迟迟而来,方知皇帝已然被俘,懊恼自责不已,竟自刎于关海营帐前。 登时,贺兰守将之位空缺,朝中又多了一桩纷扰之事。 这日,周筠生又至大明宫,曦嬷嬷入内禀报,太后正阖眼养神。 听是河阳王来了,太后着秧姑姑呈茶点来,“生儿,你瞧,我这让曦梓备了你最爱吃的桂花酥,现下正当季,可比陈年桂花要香浓。” 周筠生连连摇头叹息,“臣这几日茶不思,饭不想,一想到皇上还在勿洛受着苦,可就如坐针毡,恨不能此刻便去营救皇上。” 太后道,“这几日这后宫里的嫔妃,怕也是一个都睡不安稳,孙婕妤等人早间才来我这宫里头哭诉,你可不知哀家心下是何等滋味,倒不如由我顶替皇上被俘,反倒是好了。” 周筠生听如此说,正色跪地道,“臣此番进宫,全望太后成全,只愿领兵前往关海,与勿洛背水一战,定要将皇上营救回京。” “你所想,哀家不是不知。只是你若出了京师,哀家怕”太后思虑繁多,揉额角道,”但凡这宫里头未有生变故,那便是阿弥陀佛了。” 周筠生潸然泪下,“皇上才是普天之下的王者,这宫里的正主,我等为人臣子的,眼见着皇上受苦而不去拼死相救,实在是有违天理。今日臣想着,太后应了臣也就罢了。若是不能将皇上迎回,臣还不如死了好。不然对不住父皇在天之灵!对不住祖宗千秋基业!” 太后听了心下十分感动,颤声道,“危难之时,方知你兄弟情深,情谊深重。倒是哀家,还怕你对皇上有怨言。”边说边朝曦嬷嬷递了个颜色。 曦嬷嬷从后厢取了虎符而来,太后郑重交予周筠生道,“哀家能为你们做的,仅有此而已了。” 京畿道二十万大军的虎符,太后鲜少示于人前,这是大钺建国初始,太祖那辈便开始留下的勤王大军。不到王朝生死存亡之际,是断不会现于世人眼前。 周筠生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又从头上拔下发钗,割破手指,眼见着鲜血滴下,方才一字一句道,“臣,以血盟誓,必不辜负太后所托!定将皇上安然无恙带回!否则臣必提头来见!” 太后泪花闪烁,“哀家信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章 一夜征人尽望乡(二) 勿洛军营,耶律齐召诸将庆功宴,所有被射死马匹,尽数被制成了烤马肉。 周昶景此刻就被绑在营帐外,昏昏沉沉,也不知道现下是白天还是黑夜。 阿驽喝了满满三碗酒,又叫底下人切了两三斤烤马肉来下肚,直道,”好酒!好酒!“ 耶律齐又赏了其一大盘子熟牛肉来,阿弩随即再筛一碗酒,恰好吃了六碗酒,再也不来筛,方才有停手的意思。 随即拍着大肚道,”走!咱们去找乐子!“ 待得到了周昶景所在的木桩前,阿驽啐了一口,”呸,什么大钺皇帝,不过是只大虫儿罢了,还不是被我们王子给抓回来了!” 诸小将听了皆哈哈大笑,”大人说的极是,我们王子英明神武,这大钺皇帝也不过是饭桶一个。” 周昶景听见声响,勉强撑开眼来,这几日但凡耶律齐着人送吃食来,都尽数不理,全靠一点水续着命。 见周昶景浑浑噩噩,阿驽恶从心起,对身旁小将耳语了一番。小将会意,登时去马厩取了马屎与马尿来。 周昶景身不由己,只靠着木桩绑在那儿,心下想着,也不知何时才会有人将自己救出去。 只听着头顶上一声响,哗啦啦一净桶屎尿从上面直泼了下去,一股恶臭肆意散发而出。 周昶景哎呦了一声,想掩口又无法,也不知如何是好,满头满脸,就看着浑身都是屎尿,冰冷打颤。 阿弩笑道,“竟敢偷袭我等营帐,现下就叫你好好尝尝我勿洛的厉害!” 诸人皆大笑,有一小兵问道,“大人,如此对待大钺皇帝,王子并不知,我看咱们还是高兴高兴就好,别玩过了头。” 阿驽哼唧一声,“王子不知晓,可也未禁止我们取乐不是?” “何事喧哗。”耶律齐从木桩后走来,诸人见状皆往后退着,行了半身礼。 阿驽道,“这大钺皇帝,眼神不好,方才失脚,掉进茅厕里了。” 诸人又是大笑,耶律齐眼色透着阴霾之色,一扇下来,又是一个巴掌,将阿驽打翻在地,“混账东西!我何曾叫你行这事过?你胆儿是越来越大了!只怕是教训还没吃够!” 眼见着耶律齐又是一掌下来,阿驽已是左右脸不对称,只匍匐在地,“阿驽不过是替死去的前锋营兄弟讨些债,王子为何还要维护这狗皇帝?” 耶律齐睨眼,冷声道,“你懂什么,都给我滚!” 阿弩只得带着手下人慌忙退出。 月色沉寂,衬的周昶景满目寥落。 耶律齐一把掐住他颈,“如今你不过是我手上一头待宰的羔羊,你可知晓?” 周昶景使劲挣脱着,面上青筋暴起,“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又何苦作贱朕。” 耶律齐慢慢松开手来,扇子一点,周昶景身上的绳索便解开了。 “我若放你回去,你可愿意?”耶律齐边说,边喝着壶里的小酒。 周昶景深知,耶律齐乃狠绝之辈,绝不可能如此轻易便放过他,”你如此大费周章,将朕抓来,断不是为了叫朕来此一游罢。“ 耶律齐用纸扇抵着周昶景下颚道,”你可是大钺的皇帝,我当然不会如此轻易就放了你。” “但是”耶律齐邪邪一笑,甩出一张大钺国土图,指着北境道,“我要你用燕云十六州与关海周遭三城,来换你一命,如何?” 周昶景仰面大笑,“若我说不可呢?” 耶律齐道,“只多叫你那帮忠心耿耿的大臣们前来收尸罢了。” 周昶景冷冷看他,“不如现下就将朕一刀毙命,总好过在此受辱。” 耶律齐摇头直言,“若是如此,反倒是白白便宜你了。你手下的人,杀我前锋营,斩我战马,这新帐旧账,咱们不妨一道算。” 周昶景咬牙道,“朕便是枉死,那也是天命。但若是燕云十六州与关海三城断送我手,那就是下了黄泉,也愧对祖宗天地。你要杀便杀,切莫多言了。” 耶律齐笑笑,扔下一只马腿,便扬长而去。只一对贴身勇士,看守着周昶景。 周昶景定了定神,仔细勘察着周遭情形,天苍苍,野茫茫,一眼望不到头的黑暗,想要逃走,怕是门儿都没有。又想着当年越王勾践,苦身焦思,置胆于坐,坐卧即仰胆,饮食亦尝胆,始不忘会稽之耻。 周昶景暗暗想着,今也当效仿,断不能忘了关海之耻,边想,边拾起马腿,也不顾上面沾了屎尿,只捏着鼻子,便狼吞虎咽吃了起来。 再说关海,大钺军营,叶琮等夜夜召诸将与会,且因着袁不归自刎谢罪之事,贺兰四路大军,群龙无首,与叶琮部下屡屡发生斗殴之事,也叫他十分头痛,只不过几日,便白了头发。 这日连禀了朝廷六道急书之后,总算得到河阳王将来勤王的消息,叶琮命诸将原地等候听命。 自周昶景被俘,茱萸也无回京的打算,只在此驻守,盼着能有消息传来。 晚间因着口中无滋味,只粗粗喝了几口汤水,便困下。辗转反侧,夜不能寐,茱萸觉得心下膨胀,脚下如棉,只带着彩莲往军营外走几步,好透口气。 眼瞧着前头喧哗,里外三层皆是人影。便凑上前去看个究竟,竟见着是贺兰军与叶家军属下人等扭打做一团,其余人等只在一边叫好,而不劝架。 彩莲道,“主子,你瞧瞧这些人,不去打勿洛,却在这里自己先打起来了,可真是没出息。“ 茱萸听了不着声色,只同鸳鸯轻声交代了几句。 不一时,鸳鸯带了叶琮的长鞭而来,只见着茱萸呵斥一声,”你们都给我让开!“ 鞭子应声落下,诸人慌忙退开,见是歆才人来了,也不知见礼。 有人嘀咕道,”皇上不在了,一个小小的后宫才人,要来当我们的大元帅了么?“ 众人听了红笑作一团。 茱萸笑笑,”我自是做不了你们的大元帅,可你们也不配做大钺的将士!我大钺的将士是视死如归,一腔热血的勇士,而决计不是自己人打自己人的窝囊废!“ 众人听了,脸色皆不好看,只骂骂咧咧,说牝鸡司晨。 “娘娘的话没错,现下国难当头,我们还在此自打嘴巴,实在是不该。“茱萸应声看去,眉眼看去有几分眼熟,不想竟是吴保钺。 自灵儿莫名投井死后,便再也没听说有吴保钺的消息,还想着许是仍在御林军中,不想竟是从军来了。待得吴保钺话毕,众人皆没了声响,都寻思着若是再惹事端,确实是有些没脸没臊了,遂无趣作鸟兽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一章 落雪时节又逢君(一) 周筠生带着二十万的勤王大军,昼夜兼程,不眠不休,直奔关海而来。 关海的雪落了一夜,来的比京师要早,漫天漫地银装素裹,茫茫无边际。 茱萸着一件莲青斗纹羽纱面白狐狸里子的鹤氅,头戴了一顶雪帽,腰里紧束着一条蝴蝶样式的长穂那,脚下一双蓉色羊皮小靴,独自在江边散步。 正是傍晚时分,江面上扑闪着寂静的渔火。初冬的天,有些冷,茱萸就把手揣在袖子里,沿着河岸走着。 对岸传来嘈杂的锣鼓声,是民间在做道场,不一会儿就有道士唱起来了,说的是三世的因果,可是夹着关海的乡音,茱萸有些听得不大真切,想起了幼时与母亲在檐下看雪的光景。 那时的母亲指着一草一木说给她听,这是柳木,那是菌子,还说想在院子里种一株天山下的山樱,会很美。茱萸未见过天山的山樱,心底便有了一份盼望,那时,她还没有牵挂之人。 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夹杂着对岸的锣鼓声,茱萸一时竟未发觉。 直到耳边响起嘹亮声色,“操吴戈兮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凌余阵兮躐余行,左骖殪兮右刃伤。霾两轮兮絷四马,援玉枹兮击鸣鼓。天时怼兮威灵怒,严杀尽兮弃原野” 茱萸心下一震,是援军来了。 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茱萸心下想着最后这几句,不自禁打了个哆嗦。 “歆才人安好”沙哑声起,茱萸抬眼看去,一件墨色狐皮袄子,罩一件海龙皮的披风,腰间一块玉玦,满面虽是尘土,却掩不去的冠玉之像,正是河阳王来了。 身后大军,如流水般往营地去,茱萸就站着,好似冻在了原地,一下动弹不得。“你王爷安好。”说着垂下了眼睑来,她不知为何,心下酸楚。日日夜夜,心里头念叨着的人,此刻就在她眼前,可是她却什么也做不了,只得这样生分地站着,却说不出话来。 周筠生淡淡笑着,看着她,眉眼如常,倒也未有消减之像,甚好雪一片一片落下,落到肩头,落到眉上,也落到了心坎间。周筠生下意识伸出手来,想为茱萸掸雪。复又不动声色垂下来,暗暗握紧了拳头,只冷眼看着茱萸,对阿平道,“阿平,送歆才人回营。” 茱萸眼见着他修长背影跨上白马,一席海龙皮披风在风中随风而动,终究是越行越远了。 到了营帐,叶琮等见河阳王来了,皆是大喜,“王爷,可算把您给盼来了。” 钱芎竺亦激动有言,“王爷!末将等您多时了!” 周筠生拍着钱芎竺身上的盔甲,冰冰冷冷,满手的刀枪剑痕,轻叹了口气。 待得诸将全到了帐内,周筠生道,“皇上被抓进勿洛敌营已有月余,也不知现下情形如何了。” 叶琮上前道,“有探子回报,耶律齐已全军整顿完毕,不日便要撤军。” 周筠生道,“时不可待,若是等雪停了,怕是便无机会再救皇上回来了。三军听我口令,待得鸡鸣声起,便是我向勿洛发起总攻之时。” “王爷带来的将士们,连日奔波,还未休整,便去迎战,怕是”叶琮忧虑说道。 钱芎竺见叶副帅如此说,便接道,“臣自请为先锋,先去探个虚实,勿洛这次在人面与粮草上,也未占得什么先机,也是损失惨重。” 周筠生用手指叩击着案面,忽而心下生了一计,“你们且着人出城散播消息,就说关海城门明日大开,向勿洛请降,条件是必须交出皇上。” 众人面面相觑,叶琮道,“王爷此举是想引君入瓮?可是现下此举否太过冒险?” 周筠生笑言,“你往日在军中都是以险中取胜而闻名,如今怎的如此畏手畏脚?” “臣也是顾虑皇上安危。”叶琮拱手道。 周筠生看着叶琮再三推诿,心下想着,这一趟关海行,倒是让他染了不少官场毛病,长此以往,怕也不是能长久相待之人。 “此趟,本王奉了太后懿旨,领的是太祖辈起便世代相传的勤王军,他勿洛既是也有折损,我们要救回皇上也并非难事,何惧之有。”周筠生边说边对钱芎竺道,“你且暂代贺兰军统帅一职,等到皇上回来了,余的再由皇上定夺。” “末将领命。”钱芎竺道。 “如此便定了,明朝出去传信,就说请勿洛准备受降,但必须要先交回皇上才可。”周筠生说着,口气重了些,也不容许再有辩驳,叶琮等只得听命。 是夜,茱萸卸罢残妆,换了一身裙袄。鸳鸯掀帘而入,捧了一束梅花来,“也不晓得是谁落了梅花在帐外,奴婢便拾了进来。” 茱萸抬眼看,这梅花开的正好,高有半尺,旁的有一横枝纵横而出,约都是半尺不到的样子。其间小枝分歧,有如蟠螭,有如僵蚓。稠密相聚间又有孤削小枝。有道是花吐胭脂,香欺兰蕙,各有各的好。 顷时,彩莲端了熏笼进来,又对鸳鸯道,“我来铺床,你且再拿汤婆子来,怕是夜里冷,熏笼还不够暖和。” 鸳鸯听了,自去取了汤婆子来,又手上拿着一盘,盘内有朱橙c黄橘等,还有一星半点的橄榄。 茱萸问道,“这水果哪里来的?” “前头遇着河阳王爷的属下阿平,正采了一篮新鲜的要给王爷送去。见我在正要往内帐赶,便也分了两个来。” 说话间,彩莲早已放下帘幔,移灯炷香,正是服侍茱萸卧下之时。 茱萸摆了摆手,“我今日胸口有些气闷,还不想就寝。你们也不用跟来了,只需在这熏笼处取暖便是了,若是睡着了也无碍。” 茱萸说着便往帐外去。 雪夜,自是没有星辰,羊皮小靴踩下,都是雪碎之声。 外头黑漆漆一片,茱萸也没带着灯笼,有些走着远了。 原想是去江边走走,现下却有些失了方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二章 落雪时节又逢君(二) 茱萸原是想去江边散散心,不想一走便没了方向,这会周遭都是黑灯瞎火的,一时走的忘了心,也不知去了哪里。小靴进了雪水,脚趾有些冻的没了知觉。 茱萸悻然,只得想法子往回走。 夜阑风静縠纹平,百泉冻皆咽,雪依旧窸窸窣窣下着,不经意间,好似撞上了什么。 茱萸抬眼便要看,不想伸手便是半脸胡渣,借着微弱夜光细眼瞧去,这明皎皎双睛点漆,唇方口正的可不是别人,正是河阳王爷。 茱萸想着,现下两人身份有别,孤男寡女在此处见了面,若是被人瞧见,怕是少不得要有闲话,也怕是要给王爷惹麻烦。 想及此处,茱萸掉头便要走。 周筠生低声道,“你就如此急着要走么?” 这声色听不出波澜来,茱萸却不自禁打了个寒颤,“倒不是急着走,是怕给王爷惹上麻烦来” 周筠生听了,哑然失笑,“还是歆才人考虑周到,倒是小王,不知礼数了。” 一语未了,茱萸别过脸去,只捂着嘴,才未哭出声来,“你何必如此说,我心下亦十分难过” 眼泪碎玉般落地,周筠生心上有如千万刀痕,刀刀刺的心痛难耐。他当是懂她的难处的,她的不易,她的委屈,如今又为何如此口出凉薄,这断然不是他真心所愿。 周筠生淡声道,“臣还是送歆才人回营地吧,夜里风雪怕还要大,还是早些回去为妙。” 茱萸有千言万语,卡在喉间,欲说还休,口不能言,“自入了宫,日日如履薄冰,总想着,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可是纵然有千难c万难,我仍不能停下,必然要前行,才能求得一个喘息的机会。” 周筠生在袖中极力掐着自个的手心,生生抠出血来,笑言,“请才人上路” 山月不知心底事,水风空落眼前花 茱萸收了悲伤之色,缓了口气,方道,“有劳王爷。” 雪夜下,一前一后,两两孤寂而行,踩着各自的印子,独留落雪的声响。 摇落使人悲,肠断谁得知? 阿平见河阳王回了,满面疲色,忙打了盆热水来,“王爷,擦把脸,这一路辛劳,早些休息罢。” “那梅枝可送去了?”周筠生随口问了句。 阿平拱手,“奴才瞧着,已是被鸳鸯姑娘收进帐内了,也无旁人瞧见,王爷且放心。”边说边又拿来药酒,“王爷要想折这梅枝,遣奴才去便是了,又何必亲自往山中寻去,倒是白白添了脚上口子。” 再见河阳王掀开裤脚,却见净白腿上,皆是条调细痕割伤。 “这山中梅树难寻,比不得京师,难得见着一株,本王也是性子急了,脱了外罩便要上去折来,倒没注意这里划了口子。” 阿平轻叹一声,“王爷的事,奴才不该多嘴说些什么。可时至今日,怕她心思也不在您身上了,又何必呢” 周筠生想到前次飞鸽传信,说着茱萸与皇帝之事,幽幽眸中又燃起一团火来,”明日之事可准备妥了?” “守城军中,大多是王爷往昔平定南疆之乱的旧部,听闻王爷密令,皆示效忠之意。”阿平边说,边给周筠生脚上上着药。 周筠生轻哼了一声,原也不曾觉得有甚异样,此时方有感知痛觉。 勿洛早已收到线报,说是大钺要请降。艺筝等正劝着耶律齐,“我们既是已经抓了大钺皇帝,速速回勿洛才是,又何须在此多费唇舌。待我等回了勿洛,要与他们做何等交易,还不是我们说了算?” 耶律齐摇着骨扇,勾唇笑言,“我偏就不是这样循规蹈矩之人,他大钺敢玩,我便陪他们玩一遭,说不准,还能再抓几个元帅来,父王见了,定然更是高兴。” 阿驽此时匆匆赶来,对耶律齐轻声禀报着什么,耶律齐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这日终于到了!” 艺筝约莫也猜到耶律齐用意几分,又建言道,“大钺人的话,断不可信,我部落先祖辈,便是信了他们的话,方才落到今日破亡之惨状,还请阿哥三思啊。” 耶律齐轻笑一声,“可我绝不是如此愚蠢之人,我们从来有的都是交易,又何曾有过盟约。” 艺筝见他如此笃定,想来已是有万全之策,便不再多言,“那阿哥此番,定要带我同去才是。” 耶律齐邪魅一笑,“也好,让你见识一下,我们是如何将大钺人玩弄于股掌之上。” 鸡鸣声起,耶律齐亲自出马,只带了亲卫营四队人马,便押送着周昶景往关海来。 守城军将士于烽烟台上,瞧见勿洛人前来,忙去主帅营帐报信,“报!勿洛主帅,亲自带了人马过来。” 叶琮听了便问,“带了多少人来?可有见圣上?” “只四队人马,粗看之下,不过千人。但雪下的过大,未能瞧清楚,是否有皇上身影。” 叶琮听了很是诧异,“这耶律齐胆敢带着千余人便闯我关海城来,只怕有诈。” 诸将议论纷纷,也都觉得此番不寻常。 周筠生抬手,示意诸将安静,“稍安勿躁,如今皇上既是还在他们手上,我们不妨也会一会他们,且看他们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真要在城中动起手来,我大钺将士皆在此列,难道还要怕他们不成?” 诸将听了,都觉得有理,也便不再争执。 待得勿洛人马到了城下,叶大海对着城门口下令,“开城门!” 厚重的关海城门,缓缓打开,这里染了数万将士的鲜血,也见证了城中百姓劫难。 城墙上积雪已厚,彩莲与鸳鸯扶着茱萸上了城墙,茱萸就瞧着耶律齐带着人马,往城内涌来。 耶律齐胯下之马,忽而嘶鸣了一声,耶律齐抬眼看去,见茱萸身上一袭大红羽毛缎斗篷,头上戴着一顶大红昭君套风帽,又围着大貂鼠风领。耶律齐只邪邪勾起唇角,想着,终究还是再见面了。 茱萸在城墙之上,亲见这领头之人,身长九尺,丹凤眼,卧蚕眉,竟是那日集市争执的异域公子,心下“咯噔”一声,便知晓大事不好。可怜李婵,只怕是为了这人的阴谋诡计,白白送了性命。 凌冽寒风吹起茱萸两鬓青丝,她只冷冷瞧着耶律齐,恨不能将他碎尸万段,为李婵报仇雪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三章 此日楼台鼎鼐(一) 周筠生在城口摆下简宴,耶律齐下了马,便随侍从入朝北而坐,艺筝c阿驽则朝西陪坐。周昶景则在一旁由勿洛士兵看押着着入了座,此时看去,皇帝竟是衣衫褴褛,精神萎靡,大钺诸人见了,无不心下唏嘘。 周筠生见耶律齐等已入席,也往东面落了座,叶琮c钱芎竺等则在南面陪坐着。侍女上前,一一倒了酒,周筠生方举起酒杯道,“为我大钺与勿洛和解而干杯。” 耶律齐抬起酒杯,瞧了众人一眼,又故意将酒水洒于桌前一圈,大钺诸将愤然,厉声道,“你这是何意!” 周筠生笑笑,示意诸将静默,又敬了耶律齐一杯,“好一个敬天地,不愧是勿洛勇者风范。” 耶律齐不屑道,“这第一杯,自得敬这城中的亡魂,想来得知本王来了,亡魂都该按耐不住才是。”耶律齐如此说,是揭了关海之殇,彼时诸人皆是愠怒。 钱芎竺呵斥道,“我等以礼相待,莫要口出狂言。” 阿驽道,“可不是我们来此受降的,怎的这位将军,莫不是不想换回你们皇帝了?”说罢,便朝周昶景使劲踢了一脚。 周昶景重重咳嗽了一声,这才缓过神来,方知晓是回了关海城中。诸将见了皆要拔剑而出。 周筠生先是安抚了诸将,又忙道,“既是说到此处,那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如今我们在此向勿洛请降,只愿换回我大钺皇帝。“ 周昶景听是河阳王的声音,撑着眼皮,眼见着他坐在主位之上,心下顿时五味杂陈。 耶律齐狂笑道,“就凭你们如此,也想白白换回你们皇帝,可不是小看了我勿洛。” 周昶景不紧不慢道,“你可说说,有何条件,我们皆可配合你等。” “燕云十六州,关海三城,否则免谈。”耶律齐不假思索便道。 周昶景听他如此狮子大开口,急急道,“不可应他!” 一语未了,阿驽又是一记铁拳,周昶景应声倒地。叶琮等见状,直挑了箭指阿驽眉心。 周筠生抬手示意稍安勿躁,叶琮只得将剑收回。 河阳王又沉声道,“不急,不如我们先欣赏歌舞,过会再谈此事可好?” 说话间,有舞女翩翩而至,摆开牡丹花形的姿态,再仔细一看,立于中间者,竟是茱萸! 诸人见了,皆吃了一惊,原安排的是关海城中卖艺的一名胡姬,不想何时竟换了歆才人亲自上来。 原是茱萸方才识出了耶律齐真面目,心中甚是不平,便想着将胡姬撤换了下来,要亲眼看他耶律齐如何覆亡。 待得丝竹乐声起,茱萸着一袭孔雀羽衣傍身,持一锋利宝剑,在众舞女簇拥中缓缓舞上台去。袅袅腰疑折,褰褰袖欲飞,身轻由回纵,风艳紫蔷薇。 这剑舞合着声声慢的丝竹之声,跳的是荡气回肠,大钺诸将见了,无不想起皇帝被俘之痛,还有人竟落下泪来。 繁弦奏渌水,回眸处,一记长剑相指耶律齐座下。 茱萸看着耶律齐,眼中迸着凌冽之色,恨不能将他活吞了去。艺筝见状,忙往耶律齐身前一挡,耶律齐也不理,着其原位相坐。 耶律齐心下思忖着,这女子所跳之舞瞧着有些眼熟,倒叫他想起当年,随着父王出使南疆时,偶然才在内宫得见的南剑舞。这南剑舞乃南疆皇室密舞,一般人都不可得见。可这大钺宫中,也不曾有闻有南疆贡女,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茱萸腕弱复低举,身下一纵,瞥见着一旁周昶景如此狼狈之像,略略失了神,想他往日天家威严,又何曾如此遭过难。 楼台舞榭间,叶琮已早已是派了人马在周遭埋伏好,于是便向周筠生举起酒杯三下,示意拿下耶律齐。周筠生只是饮着酒,也未吭声。 待得舞到了尾声,叶琮终是沉不住气,登时摔落酒杯,早已埋伏好的将士如狼似虎扑出,将宴席团团围住。 耶律齐从袖中直取了短刀,抵着周昶景颈间道,“说是受降,原还真是摆了一道鸿门宴,果真大钺人是信不得的。”说着便使了劲,眼见着有血从皇帝颈间流出。 舞女们尖叫着跑开,勿洛亲卫营与大钺诸将顿时厮打成一片。耶律齐趁乱挟持着皇帝便要走,叶琮迅速跳出阻拦,一刀便要砍去,艺筝奋力一挡,叶琮的刀子竟落了空,艺筝肩上也挨了一道明晃晃的口子。 耶律齐彼时对勿洛亲卫营呐喊,“撤退!先行撤回城外!” 眼见着大钺士兵越来越多,耶律齐阴冷笑道,“你们这帮忠臣,想来是不想要你家皇帝性命了也好也好,我便成全你们。”说完便带着短刀要下重手去。 说是迟,那是快,周筠生当下掏出胸口早已备下的飞镖,一举弹开了耶律齐手上短刀。进而顺势而上,一脚踢开耶律齐双手,反将皇帝往身后护住。 阿驽见耶律齐手中已无牵制,现下处于劣势,为助其脱身,举起大刀便要向周昶景急急攻去。 他来势汹汹,如草原发狂的猛兽,一路杀红了眼。 诸人眼瞧着刀子便要插入皇帝身后,正无可奈何之际,茱萸也不知哪里来的气力,竟一把皇帝将推向一旁叶琮处。 待得叶琮稳稳接住皇帝,茱萸复又挺直了腰身,只挡在河阳王身前,刀光剑影,一道血痕飘然划落半空,却见是茱萸胸口正中了一刀。 这阿驽下手可谓快狠,冰冷刀子直插进胸口之中,茱萸登时血流如柱,也染红了周筠生半身褂袄。 茱萸模糊地看着周筠生,她笑了,此刻与他竟是如此靠近,虽是看不清他脸面,可是她仍认得他的轮廓,如此分明,像天边明月照拂人心,一如初见时那般好看。 茱萸眼中盈满泪水,心下默念着,这回,他该怨不着她了罢 周筠生楞坐在地,瞧她对着自己笑靥如花,心头仿若狠狠撕开了一道口子,又同在里处也狠狠受了一刀,叫人撕心裂肺,痛不欲生。 一闭眼,两滴男儿泪便落在茱萸脸上,滚烫,滚烫。 周筠生颤抖着伸出手来,欲要揽住她,却又眼睁睁地看着皇帝一把将茱萸护到了胸前,他只得在旁瞧着,眼色发红,好似也能滴出血来。 茱萸心下愈来愈冷,耳边的打斗声如催命符咒一般,叫她痛的直弓起身来。 周昶景有些惊慌失措了,只喊道,“太医!快叫太医!快!” 隐隐约约,茱萸闻着身后之人并没有熟悉的桃花醉的仙冉之气,她知晓,这人定然不是河阳王。心下又连连苦笑,果真是连死都不能得其所愿么?只怕是此刻便死了也不瞑目。 架不住眼皮越来越沉,茱萸两眼一黑,便再也没了知觉 再说耶律齐,一路杀到关海城口,关海守将只零星几人在此对战,耶律齐轻而易举便全身而退出了城。 勿洛援军此时也到了此处,一见着耶律齐已出城门,便先行掩护着往营帐处撤离。 还未等耶律齐退出十里开外,钱芎竺已是领着大钺军蜂拥而至。此时的大钺,有了勤王军的加入,如虎添翼,一路打的勿洛人哭爹喊娘。 耶律齐自知此番打不过,便由着护卫营转为死士,拼死挡住大钺去路,且随着其余人等急急撤出。 不曾想前方路遇雪崩,竟阻挡住了去路。 艺筝想着,自己既是受了伤,行动有所不便,同行也是拖累,便对耶律齐道,“阿哥,我替你挡着他们,你且先回营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四章 此日楼台鼎鼐(二) 再说那护卫营,近千人尽数都被斩杀殆尽,再加上其余死伤,也不下数万人了。 艺筝因着本就受了伤,孤掌难鸣,眼见着钱芎竺包抄而来,想起部族覆灭之仇海,想着断不能落入勿洛人手。彼时,已是做了殉节的打算。 未想着,部族长老不畏艰险,以一己之力,突出重围,将艺筝托于族人之手,而自个则丢了性命。艺筝当即对天指誓,定要大钺血债血偿。 至此,大钺与勿洛算是勉强打了个平手,且各自损失惨重。 人生千里与万里,黯然别而已。君独何为至于此?山非山兮水非水,生非生兮死非死。 风吹帘动,梅香扑鼻,一寸相思一寸灰。 帐外,彩莲咬牙骂道,“这勿洛蛮子,真当是心狠手辣,下得如此重手,叫主子如今躺这儿,左右也无一声动静,可真是急煞人了。” 鸳鸯听她如此说,只叹气,“这太医看了数日,也未见有好。皇上也是急了,数日前听闻,皇上又去京里请沈誉沈太医来此看诊,想来不日也该到了。” 说话间,周昶景已是行至帐前,彩莲等忙见了礼。 周昶景黯然道,“今日情形如何了?” 彩莲哭腔道,“药都按着太医开的方子服了,可就是不醒来。” 薛巾呈了一盘金桔来,周昶景坐于床头,将金桔头尾摘去,挤几滴桔汁于茱萸唇上,“朕知晓,你平日最喜吃拈酸吃醋,你瞧,可不是给你带了这金桔来。酸爽略甜,朕想着,你定然会喜欢罢。” 茱萸就躺在榻上,煞白面上也无褶皱,好似只是沉睡了一般。 周昶景轻抬起玉手,反复摩挲感念道,“朕近日总是想起,你那日在太后园中对朕说的那般话。你可知那日朕在做何事?你也从不好奇,不来问问朕,朕可是等你许久了。” 皇帝边说边又挤干了巾帕,替茱萸细细擦拭着面庞,“朕那日是在挖儿时藏的宝贝,那是几粒父皇远征朝鲜时带回的珠儿,说是济州岛上的渔女,潜到深海底下挖上来的。那时父皇只带了六颗珠子回来,竟一并都给了朕。朕那时高兴坏了,又苦于没处可藏,便想着,埋到母后宫里,等长大了,再去挖出,那时想,说不准珠子也能跟着大了。可不曾想,多年后却是再也找不着了你可知晓,朕心目中,你便是这珠子,但朕不许你消失” 此时,薛巾急着入内禀报,“启禀皇上,沈太医到了。这次可谓十万火急,跑死了六匹马呢,好在没误了皇上交代的事。” 周昶景道,“宣” 沈誉因着连日路途颠簸辛劳,上吐下泻,也是好一番折腾。这会也算是强撑着入了帐内,与皇帝行了大礼,“微臣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 “也勿多礼了,快些瞧瞧歆贵人,现下如何了。为何这么些天了,还是昏迷不醒。”周昶景说道。 彩莲如往常,捧过大迎枕来,又给茱萸拉上袖口,露出脉来。沈誉方伸手按在右手脉息处,调息了至数,凝神诊了有半刻的功夫,方又换到左手,如是重复一遭。 诊罢,沈誉问了前头太医都开了何药,每日如何煎服等,沉思半响,遂有言,“左寸沉数,右关沉伏,乃是失血过多之像,且脾土又被肝木克制,无外乎脑中不得相通,便是昏迷不醒之症。可这奇就奇在,这脉象之下,又有如豆大滑脉,偏巧这歆才人失血尚多,脉象小浅,若不是臣熟悉才人脉象,怕也是难诊到此处。” 周昶景听了,登时起身,抓着沈誉手臂道,“你的意思是?” 沈誉摇头,“方才臣仔细问了才人这几日所服药者,全都是补药,实则并不对症。约莫是前次毒素未清,此次又有失血过多之症,看似好像喜脉,实则不然,乃是体下大虚之症。这症状何时能缓解,尚还在天意,还望皇上明了。” 沈誉心下想着,前次诊断茱萸元气大伤,此番更是因着失血引发固疾,也算是万分凶险之像,可即便如此,竟还能存命到此时。想他祖上起,行医生涯几辈,也未见过此等怪事,且不谈,这歆才人本就是体弱,也谈不上什么根基 周昶景听了,忧虑道,“那这歆才人,何时会醒?” “血亏气滞,昏迷几日也是常态,臣只得先开几幅药,先给才人续着,还等等才人醒了,臣才好继续看走脉如何。” 沈誉说罢,皇帝便遣了彩莲去与沈誉抓药来煎,鸳鸯则在榻前伺候着。 周昶景一时悲从中来,当即提笔写了长信,着人飞鸽传信到京师,又命人入帐打扫,且送一尊药王菩萨来供上。 待得走得远了,彩莲扯住沈誉便道,“沈太医可瞧清楚了?我家主子到底还有无醒来的希望?到底算不算凶险?” 沈誉皱眉道,“照理说,前次中毒,才人体寒至深,没个三年五载,毒寒也是除不尽的。此番失血连带着体内固疾旧犯,毒寒反被压制,两疾相遇,必有殒命,可才人确实福气大着,竟还能续着一口气。我家祖辈世代行医,也未见过才人此类情形,实在是匪夷所思。” 彩莲听了,只道,“听您方才所言,我家主子还是有希望醒来的是么?” “醒不醒,得听天由命了,我这个郎中也是无他法了。”沈誉叹了口气,又对彩莲道,“这些时日不见,你倒是看着也还尚好,就是这几日照顾你家主子要多辛劳了。” 彩莲扭过头去,“做人奴婢的,自多是在为主子操心,只有主子好了,我才能好。” 沈誉轻叹一声,“这往后,怕是麻烦事更多喽。” 彩莲听了知他所指,只道,“只要主子能醒,这往后的事,自有主子的说法。我一个下人,又能可奈何。” 沈誉打量着她,想她如此忠心侍主,也实在难得,“你就未想过,往后你自个如何打算么?我瞧你年纪轻轻,怕也是想不周全,还是早有个打算为好。” 听罢,彩莲想起往日茱萸所说要将她指给沈誉,又红了脸,“奴婢听不懂沈太医的意思。奴婢打小便跟着主子一块长大,主子在哪,我便在哪。将来如何,哪里敢想,只求着眼前尽好本分便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五章 才下眉头却上心头(一) 河阳王营帐,周筠生轻轻抚触着褂袄上的血迹,手依旧有些颤抖。茱萸倒在血泊中的画模样,不断在脑中重现。他似疯了一般,一遍又一遍地捶打着自个胸前。 直至阿平出手制止,“王爷,何苦如此。她现下有一群太医看着,方才说是沈誉也来了营地,自不会有什么差池才是。” 周筠生两眼放空,有苦难言,“若不是本王非要行这步棋,她又怎会落到如此田地?都是本王,一而再,再而三地将她置身险境,却又不能救她于危时?她若是赴了黄泉,我又有何颜面独留这世上,唯有上穷碧落下黄泉,生死相随。” 他边说边擦亮了身上佩剑,剑上映出他憔悴面容。 阿平道,“王爷此番也是说的气话,咱们跟着王爷,不好容易才走到这步,王爷这些年,吃得苦还少么?切不可功亏一篑呀。” 周筠生道,“我往日总在想,处心积虑,步步为营,权且都是为了拿回当年原属于我的东西。可是万没有想过,这里头会要牵连于她,也未想过,竟会如此煎熬,生不如死” 阿平正欲回话,却听外头禀告,“启禀王爷,沈太医求见。” 周筠生看了阿平一眼,便回了榻上坐着,命快请沈誉入帐。 见了沈誉,周筠生竟一时不知从何问起,只小心问道,“她如何了?” “要说无大碍,却也凶险。要说凶险,却又命中带着福星。歆才人此番,全得靠着她自个的求生意志,且需得老天爷垂怜才行了。” 周筠生心下如翻江倒海,只拧眉道,“你连日奔波而来,倒也辛苦你了。”说着让阿平上了盏茶。 沈誉一口气便灌到底,“可不得,我这才到了营地,便去皇上跟前诊脉,都没来得及喝上一口水来。再晚上一刻,我怕是渴也渴死了。” 周筠生又问道,“你此番来,可还带了什么消息?” 沈誉踱步到营帐外环顾一番,方才入内压低了声响道,“我来前,倒是听传闻说,这几日太师私下收了两江官员百万两白银,提拔了无数的当地豪强到京师任职,这几日吏部c刑部那上上下下牵扯的可是数十人的官职。王爷现下不在朝中,那更是厉害,权当是有恃无恐。皇上若是回了京,我倒要看他怎么交代。” 周筠生笑着摇头道,“皇上定然还不会动他分毫,即便有这心思,也动不得。现下朝中太师根基深厚,牵一发而动全身,要办他也不是一两日的事。” “差些忘了,忠棣府上,我也有去给李老大人诊脉,李老托我转告王爷,似此星辰非昨夜,静待东风来。”沈誉又讨了一杯水吃着说了一句。 周筠生淡声问道,“可有宫里的消息?”“太后这几日偶感风寒,都在宫中静养,也不过问朝堂之事。” 沈誉瞧周筠生有些反应,便道,“臣虽未亲给太后诊脉,但瞧着胡太医抓的方子,多是泄湿邪之气的药材。若说是旁人也就罢了,偏巧是太后太后本是火阳体质,这会用这祛湿除邪的药,怕不是好征兆。” 听沈誉如此说,周筠生起了身,来回踱步,好一会才停下,又道,“你瞧着还有多少时日?” “未亲自看诊,不敢妄言,但若是依着药方来看,怕是只多一年半载的光景。” 周筠生着阿平送沈誉下去歇息,心下满腹愁事。到了夜深时分,周筠生自顾着喝了一小壶桃花醉,酒至憨处,只觉得脑中胀痛,便出了营帐,散散酒气。 行至渡口,见一小舟横于江上,灯笼在船尾处隐约闪着光亮。舟上立了一人,不是别人,正是鬼伯。 “王爷,小的在此恭候多时了。”鬼伯拱手行了一礼。 周筠生借着酒劲,一步跨上了小舟。舟内设施简朴,只一茶几,两塌垫。 茶几上已是热了一壶菊米茶,鬼伯替河阳王斟满,“王爷请用茶。” 周筠生吃了一口,口中淡香回味,“你这菊米茶,说是我大钺最佳,也不为过。本王南征北战,唯只记着你这壶味道。” 鬼伯笑言,“承蒙王爷抬举,我这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好东西,也就只这玩意可给王爷尝尝了。” 鬼伯见河阳王解了一些酒气,便又道,“前些日子,小的给王爷送去的密报,想来王爷也该见着了。” 周筠生点头道,“本王正想问你,为何那日歆才人借了一次粮,你这后头就无补给了。按理说,这城下每隔两户,便该有粮仓一间,怎会有供不上之事?” “说来话长,王爷是久不来关海,我们在关海三城的联络点,现今断了一处。今秋时分,十名兄弟们枉死关海城外。”鬼伯边说,边干咳了一声,“我着人勘察过了,看手法,不像是勿洛谍者所为。” “可有什么线索?”周筠生手扣茶几道。 “原是追着了一些蛛丝马迹,不想竟就在前些时日一同断了痕迹。”鬼伯缓声道。 “你是指,皇上被勿洛俘获这段时日?”周筠生睨眼瞧他复又问了句。 “这事奇就奇在,恰是圣上被勿洛俘获这段时日,咱们兄弟好不容易追查到的线索,都没了声响。若说是对方察觉我等在追查此事,也说不过去,因着此番暗查之人,皆是可信赖之人,也无走漏风声的可能。” 周筠生推开船窗,将木支架起,寒风凛冽吹入,如哀嚎的号角声,船内登时如入冰窖。 周筠生有言,“粮草之事,你大可放心。本王自有安排,会从别处调些过来于你等便是了,这事倒不难办。倒是这兄弟枉死之事,定要彻查。若真是皇上背后主使人所为,倒真是该从长计议了。你且吩咐下去,且要关海三城与幽云十六州的兄弟们,都要低调行事,近日不可再用旧的据点了。” 鬼伯连连称是,“小的听闻,歆才人好似遭了难?” 周筠生未料到他会如此问,顿了顿便道,“你倒是消息灵通。” 鬼伯笑道,“这关海城挖地三尺,还真没有我鬼伯不知之事只是想告之王爷,我这儿还有三粒还魂丹,乃是当年太祖时留下的,可解这昏迷之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六章 才下眉头却上心头(二) 鬼伯的话,瞬间让周筠生瞬间醒了酒意,直道,“你所言非虚?” “知晓王爷现下定然在烦扰此事,当是来解王爷燃眉之急。”鬼伯略微停顿,又言,“只是此药,需得同关海山中虎前额之血同服,方得有效用,否则也只多是纾解之用。” 听鬼伯如此说,周筠生拿了还魂丹,转身便要走。 鬼伯道,“这关海山中虎十分凶恶,怕是一人还难以制服,不如小的与王爷同往,也好有个照应。” 周筠生谢绝,“此事,还需得本王亲力亲为才是,这关海山上我也曾去过,倒也不需引路。想本王当年什么刀枪剑伤没见过,怎会怕它一只山中虎?”说罢,便连夜要往山中而去。 且说周筠生提了灯笼照着雪路,一路往关海山上去。前次去折梅花,已然得知这南面路弯折,便又改道往北而上。 约行了四五里路,来到半山腰,见一大树,刮去了皮,且拿着灯笼近处照了一看,上书两行字,“关海山中虎近日出没,但有过往客商,请与午间结伙成队过之,切勿请自误,反成虎口之餐。” 周筠生瞧了想着,定然是关海主事下得文书,被刻在了此处,想来也是愚蠢,路上行人又非皆从此过,也无警惕之实用,真当是空谈误事的主。 再行了一里路,山中大雪又至,叫人睁不开眼去。伴着雪压树枝的声响,周筠生再抬眼看去,只见前处隐约是一败落的山神庙。 于是便行到庙前,见这庙中虽有一尊山神像,却是布满蛛网,早已没了香火气息。周筠生把灯笼倚在一边,找了些柴枝c石块,就地生了火,且等这雪停。 不一时,起了一阵妖风,周筠生想这地儿,无风不起浪,想来事出必有因,便警醒了几分,随时准备长剑出鞘。 有道是云生从龙,风生从虎,果不其然,只听得山神像背后“唆唆”声作响,直跳出一只硕大白虎来,当是关海山中虎无疑了。 这大虎因着数日大雪,已几天未进食,可谓又饥又渴。只见它把两只爪在地下略按一按,眯眼瞧着周筠生横竖便是一扑,从神像上纵身而下。 这山中虎体形庞硕,青面獠牙,又通体白色长身,周筠生也是头次见,不免惊出一身冷汗来。定了定神,周筠生环顾四周,现下庙中只一个出口,若是打斗起,怕是不利,便又心生一计。 眼见着白虎又从人前扑来,周筠生一闪,便至白虎身后。那白虎因着体型的缘故,要转过身来看人反倒是难事,便把前爪搭在地下,单把腰胯一掀,又是一记进攻。 周筠生只往庙门口一躲,白虎竖起长尾,嘶吼一声,威力惊人,庙外树上积雪,也被震落一地。这白虎只是一扑,二纵,一攻,三般皆动不得周筠生半毫,气焰也算灭了一半。 白虎再吼了一声,来回兜了一圈,周筠生沉势便往庙外雪中跑去,果不其然,白虎也上了当,直往庙外追来。 周筠生借着树干,双脚一蹬,利剑出鞘,从半空往白虎处狠狠一刺,只打下树上干柴积雪来,也未刺中它。白虎咆哮,发起怒来,翻身又一扑,差些把周筠生。 周筠生反身又是一剑,挥下白毛几撮。不想这山中白虎力道十足,退出五步便又弹到其身前处。周筠生杀的急了,单剑便是刺中虎眼,只听着白虎嘶吼一声,掀起前足便是重重一抓,登时周筠生胸口便染了血色。 白虎发了狂,将其反制身下,周筠生当机立断,将剑扔到旁处,对着白虎前额便是猛的一拳,白虎尖牙左右乱舞,一口下去,差些咬断周筠生胳膊,血往外哗哗直流,雪地一片骇人血色。 周筠生往白虎身下一滚,拾起剑来,一剑穿堂刺下,正中要害,白虎当即倒地动弹不得。 周筠生谨慎上前,反复查看,确认白虎已死,方才取出瓶儿来,痛痛快快取了前额血来。 待得回到帐中,周筠生胳膊上c胸前早已是血肉模糊之状,看的阿平心惊肉跳,忙取了药箱来。周筠生只吩咐阿平,速将这还魂丹与关海山虎前额血送至茱萸处服用。 阿平无法,只得悄然到茱萸帐外,趁着皇帝的人不在,将两样救命的东西,交代给了鸳鸯。鸳鸯当下不敢耽误,即刻便与彩莲喂了茱萸服食而下。 到了天明时分,彩莲上沈誉的药盏来,听着茱萸轻哼了一声,惊的药盏落地碎成了片儿,直跑到帐外叫道,“我家主子醒了!醒了!快传太医来瞧瞧!” 待得皇帝与沈誉来到帐中,茱萸面上已是恢复了几成血色,微微露着红晕。沈誉请了脉,不住道,“奇了,真是奇了,昨日脉象还是絮乱,今朝竟已是顺行,歆才人吉人自有天相那!” 周昶景听罢大喜,当下命人备下粥食,只等着茱萸恢复神智,便可食用。 阿平入账禀明了茱萸情形,周筠生方才放下心来。 到了午间,胸口与胳膊处伤口已然化了脓,周筠生觉着四肢酸软,头上滚烫,待得沈誉至了,已是高烧骇人,瘫倒在榻上。 沈誉忙看视了伤口,直道,“怎的如此严重,才叫我至此。”边说边施针在伤口周遭,压制败血流窜。 又问阿平,“好端端的,这人怎么就成这样了?” 阿平支吾几句,又怕耽误周筠生病情,只得据实相告。 沈誉听了连连叹气,“王爷啊王爷,你说,我可怎么说您好这人确是给你救回来了,可你自个反倒差些搭上一命,实在是”说着转身对阿平道,“你可不知,这关海山中虎,集结这天地精华之气,最难对付,倘若咬到一口,不死也得废了。” 一语未了,阿平惊道,“此话怎讲?什么叫不死也废?” 沈誉烦躁道,“也就是你家王爷的手怕是要废了!” 话至此处,阿平听了瘫坐在地,竟哽咽起来,“这好好的,怎么就废了呢。我说沈太医,您可是神医呀,这都治不好么?” 沈誉重重叹了口气,心下也是十分沉闷,“我只可缓住这败血不扩散,面上看着,这胳膊许还如从前那般恢复原样。可实则里子坏了,怕是再难好起,只多一皮囊遮掩罢了。王爷也是行军打仗之人,这手说毁就毁了,实在是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七章 翳翳经日雪(一) 大明宫,曦嬷嬷入殿内问安,“主子吉祥。” 太后此时,尚对着双凤镜面,两人在镜中对视,“可打点妥当了?” “回主子,云梅宫都已空出,椒房等都安排妥了,就等着歆才人回宫受封了。”曦嬷嬷答着,脸上略略发了汗。 太后素日知晓曦梓冬日最怕冷,这会竟出了汗,便问道,“怎的忙活了半日,累成这样?” 曦嬷嬷回禀,“多是上了年纪,夜里睡不安稳,也便有多汗之症,倒也无碍,只多食些轻省的米汤,想来会好一些。” 太后因着这几日身子不大好,说话也多歇口气。曦嬷嬷上前,将梳妆匣搬来,帮着太后卸去钗钏,打开发髻,拿着篦子,替她一丝一丝的梳篦。 太后瞧着额上白鬓道,“这些日子,好似又多了好些白发来,真当是老了老了” “主子不老,奴婢眼里瞅着,您还是当年刚入宫的模样,这旁人是比不了您的风姿的。”曦嬷嬷顿了顿,将白发给挽进内里。 太后拿起镜面,细细看了看,“那裴美人是越发的没谱了,闹一场子,讨个没脸,竟还敢闹到我宫里头来。” 曦嬷嬷道,“倒是容婕妤,好一通劝,可算是给劝住了,否则若是一直闹到皇上回京,怕是大家面上都挂不住,最后都下不来台。” 一时,秧姑姑煎了二和药来,曦嬷嬷端着,枕与太后吃了。待得吃完了药,太后朦胧有了困意,曦嬷嬷服侍着上了榻,又将帘帐放下。 “曦梓”太后沉缓开口。 曦嬷嬷与秧姑姑原是到了殿口,又忙折回,秧姑姑将殿门关上。 “今日点一盏木兰香吧。”太后幽幽道。 曦嬷嬷将木兰香捣入博山炉中,拿烟棒点上,不一时,殿内香氛围绕。 “你说,茱萸这孩子,会不会是祸害”太后轻声点了句。 曦嬷嬷未料到太后会如此说,便正色道,“歆才人如何,奴婢怕是不好说。但她对您,一直也算得上是恭敬。” 太后咳了几声,又道,“瞧着她,哀家总会想起景瑜。当年,皇帝与生儿,没少因她闹不痛快。哀家知晓,皇帝能瞧上她,也多半是因着她与景瑜有几分相似罢了。这皇帝心里呀,一直就没绕过这个坎。可现下朝局不稳,皇帝最该晋封的,反倒是容婕妤才是呀” 曦嬷嬷道,“皇上自有皇上的思量,您是最知道他的,打小就很有主意,从不做没把握之事。河阳王爷若是水,那皇上便是火,从来都未烧错过地方不是?” 听罢,太后摇头,“可不想,祖宗有言,水火最不相容,也最怕这茱萸便是这祸头引子” 曦嬷嬷知太后所指,也不敢妄言,只得道,“这皇上与王爷,手心手背都是肉,这撕哪儿您都会心痛。您这心里头的苦,旁人又哪会晓得。” “哀家现下,最担心的还是怕孙琦皓不知好歹,要对生儿下手”太后说着,又起了身。 曦嬷嬷安了个靠枕靠上,随口道,“主子,奴婢跟了您数十年了,什么风浪都跟着您瞧过c挨过了。奴婢本不该多说什么,可是这太师的事,主子真当要下个决心了。就不说王爷了,眼瞧着,皇上对他也是早就动了心思。可是皇上也是孝顺那,独碍着您的情面,才迟迟尚未动手” 太后缓缓阖眼,眼角闪过一丝闪花,“曦梓,哀家这辈子,前半生是为了娘家的生死活着,后半辈子,是在自责中过着这么多年了,如今的局面,若说有什么过错,那也多半是哀家造成的。若是当年” 曦嬷嬷捶腿的手,登时停了下来,“主子累了,那便放手,这清福也该享享了。” 太后眼中百感交集,又带着些许黯然,寻思半响,便让曦嬷嬷拿纸笔来,“今儿个,你便让人把信给送出去,记着,定然要皇帝回京前给送到。还有也给生儿捎句话,就说哀家想他了,着他回京后,先来我这请个安。” 曦嬷嬷跪地接过信笺,“诺。” 再说那关海城外,耶律齐与皇帝又短兵相交数回,一直未能分出高低来。勿洛又因着草原已至冬期,牛羊冻死c饿死不计其数,恰逢是百年一遇的灾年,海蚮王便连发了几道急召着耶律齐回朝,耶律齐只得整顿军营,不日便返了勿洛。 再说关海城内,茱萸经着诸人悉心调养,这几日才算恢复了些气力,也算勉强能起身吃口粥食,小走几步了。 这日早间,鸳鸯端了豆浆与油条进来,彩莲服侍着茱萸起了身,茱萸放眼望去,这豆浆水上还飘着沫儿,显然未有打细。 再看那油条,软硬不均,一看便是和面尚未到时候便下了锅,便问道,“今儿个早点,怎的如此怪异,瞧着不似往常那般精细。” 彩莲道,“这可了不得,咱们皇上呀,这一早儿便亲自下了小厨,说要给您亲自磨这豆浆,炸这油条,说是您爱吃呢。我们可都吓得不轻,生怕万岁爷哪儿给烫着c磕着喽。好在这半日时间,也给捣鼓出个模样来。” 茱萸愈瞧愈觉着滑稽,不想周昶景竟有兴致亲自下厨,想着便笑出声来,“这份福气,怕是咱们大钺,这是独此第一份。” 说话间,薛巾已是伺候着周昶景掀帘而入。 周昶景来了便问,“今日身子如何?可感觉好些了?” 茱萸莞尔道,“臣妾这身子不打紧,您瞧,今日坐这一会,也未觉得累。特别是,皇上还亲自下厨给臣妾准备了这些吃食,臣妾感激涕零。“说着便要俯身礼拜。 周昶景一把扶住她,笑言,“古有周幽王,为博褒姒一笑,烽火戏诸侯。今有朕,为博娘子一笑,围兜下厨间。” 茱萸别过脸笑言,“那皇上岂不是说,臣妾是那褒姒了。” 周昶景笑笑,“你若愿做褒姒,那朕便愿做周幽王。”边说边将豆浆油条亲手递上,“快尝尝,朕这头次下厨,口味如何。” 茱萸含了一口豆浆,渣沫在口中甚是涩口,又吃了一口油条,硬的如路边的石子儿,咬的牙生疼。只得一边咀嚼,一边笑道,“皇上的手艺,真当是天下无双。” 话才刚说完,喉间便被呛住,直咳了好几声,脸都涨红了。 鸳鸯连忙奉上茶水,“主子慢点吃。” 茱萸吃了口水,好一会,才缓过神色来,“这味儿真真的好,臣妾呀,今日必得吃完了。” 周昶景知她只是敷衍自个,却又做的太过认真,心下想着,原是想给她惊喜,反累着她如吃糠咽菜一般,实在是心有不舍。 想到此处,周昶景又命薛巾拿了樱桃来,“这八百里加急送的樱桃,也是你爱吃的。”说着,剥了核心,便递到茱萸嘴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八章 翳翳经日雪(二) 但闻北斗声回环,不见长河水清浅。欲织相思花寄远,终日相思却相怨。 这厢,周筠生带着阿平就站在主帅帘帐外,身上还低烧着,听着里头说笑声,心下犹化灰烬,只得垂下眼帘,想着不如就此折返。 偏巧着,薛巾正出来取些水,见是河阳王在,便行了礼,“给王爷请安了。王爷这是来寻皇上的么?” 皇帝听帐外有声响,便问了句,“何人在外头?” “启禀皇上,河阳王来了。”薛巾提着嗓子说道。 听是河阳王来了,茱萸心下一紧,只听着皇帝有言,“着他入帐吧。” 周筠生扶了扶衣冠,进来便恭恭敬敬行了礼,“皇上万岁万万岁。”又低头予茱萸道,“见过歆贵人。” 茱萸也作势福了一礼,薛巾殷勤地给河阳王看了座。 皇帝道,“听闻你近日身体有恙,怎还出来走动?” 周筠生拱手道,“想着不日便要回京,便想再看看外头可有打点稳妥的,不想惊扰圣驾了。” 周昶景见河阳王面色倦怠,尽显疲软之态,便又让薛巾抬了扶手来,“此番多亏你赶来,朕才得以脱身。有道是患难见真情,朕此番是彻悟了,哪还有什么比得了你我兄弟情谊呢?”说着看了眼茱萸,“爱妃觉得呢?” “皇上说的极是,兄弟手足,如皇上王爷这般的,怕也是自古也少有的,自当也是万民的表率。”茱萸浅笑着说了句,瞥见周筠生一脸病容,反倒生了一些担忧来。 “皇上c才人过誉了,臣只是尽着本份罢了。”周筠生规矩回道。 “四弟也算得国家栋梁,切不可伤了身子。回京之后,且多在府中静养便是了,这朝堂之事,先搁一搁罢。”皇帝关切说道。 周筠生想着,依皇帝的口气,回了京,怕是又要夺他兵权,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勤王大军掌控权,若说要拱手让出,那也是断然不愿的,“臣这身子不打紧,皇上也知晓,臣幼年起便南征北战,这底子自还是比旁人壮实一些。此番正是多事之秋,臣又怎可在府中享清福呢,有何事,皇上都请吩咐声便是了,为圣上,为我大钺自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周昶景瞅他,说的倒是诚恳模样,心下亦琢磨着,若是错过此番时机,怕是再也无人可挡其锋芒了,便又道,“此事不如容后再说,也不急在眼下。”边说,边让薛巾递了盏茶过去。 周筠生犹豫片刻,伸出右手去,一时拿不稳,茶盏滑落,碎了一地。茱萸看在眼中,只觉着他哪里不对劲,一时又说不上来。 周筠生笑笑,“这茶烫了些,一时迷障了,倒叫皇上与才人见笑了。” 周昶景唇角一勾,“再给王爷上一壶茶,怎么办事的,这么烫的水。” 薛巾听如此说,忙匐地道,”奴才该死,这就去换。”说罢便又转身抬了一壶温水而入。 周筠生沉着道,“臣谢皇上赏。”阿平不动声色接过薛巾的壶来,斟上一杯,递予周筠生左手。 周筠生举杯致谢,接着饮了一口,“真是好茶。” 皇帝笑笑,见他不是用惯用的右手,便知有蹊跷,又道,“那日多亏你拔剑相助,朕才不至冤死这关海城中。朕记着你手中之剑好似是南疆平乱以后先帝赐的干将莫邪剑,可对?” 周筠生点头道,”皇上好眼力,确是干将莫邪剑。” “可给朕瞧瞧?”周昶景似笑非笑道。 周筠生按紧了佩剑,右手暗暗发着抖,却怎么也提不起剑来。 周昶景心下愈加笃定方才所想,便道,“四弟看着还是疲乏,既仍病着,不如先行回帐中休息罢。” 周筠生礼拜,随即退出了帐外。 “王爷您方才又使劲提剑了吧。沈太医叮嘱了,切不可用力啊。”阿平边走边嘀咕了一句。 周筠生左右环顾,低声道,“醉翁之意不在酒,怕是皇上心下起了什么疑心”听河阳王如此说,阿平登时噤了声。 帐内,钱芎竺已是恭候多时,见王爷来了,忙见了礼,“王爷万福。” 周筠生捏着鼻梁处,醒了醒神,“这几日我身子不大爽,也未有时间见你,不想你倒自个来了。” 钱芎竺躬身道,“臣早该来探视王爷,这几日整顿军务,也是一时脱不开身,这才赶忙来觐见王爷。” 周筠生摆手道,“芎竺,你我也算老相识了,你来与不来,又哪会与你计较。倒是你,因着我的缘故,许是受委屈了。本王听闻,歆才人新认的义子,立了奇功,被连升三级。而你,屡建战功,却只升了个总兵,若说是封赏成副帅,那也是你该得的。” 钱芎竺微微皱眉道,“想来是臣还不够勇猛,皇上少些嘉许,也无甚关系。” 周筠生笑笑,“你当真这么想么?芎竺呀,你我相识,也十年有余了罢。你从来都是淡看这功名利禄,可是谁有功,谁无功,本王是看的真真的明白。” 钱芎竺听河阳王如此说,正对了心事,又道,“臣与王爷乃君子之交,若说皇上对微臣有何微词,臣也是百口莫辩的。只是想着,愿皇上能明了臣一片忠心罢了。” 周筠生抬手,示意钱芎竺上前来,只见他从袖中取出一张小图,图上乃是阴风阵。 “王爷的意思是?”钱芎竺不禁问道。 “你瞧这阴风阵,虽四面皆是入口,可旌旗环绕,旋转力道也快,难出也难进。皇上若只是自个误打误撞进了去,也是有些说不过去。你觉得呢?”周筠生压着声说道。 钱芎竺思忖半响,“那日原是叶副帅在皇上身边候着,后来皇上入了阵,他也是拼死护主” 周筠生想着,这钱芎竺也算是半路从军,弃笔从戎。入军前,乃是郡县中的一名小小私塾先生。也因着如此,办事总免不了讲一套迂腐谨慎,这与豪强出身的叶琮截然不同。 “前些日子,本王也是多方查证,叶琮护主之心不佳,但是怕也只怕是求功心切,反着了勿洛的道,皇上因而才会被生俘。”周筠生缓缓述道。 “王爷此说,倒也有理。皇上初时是由叶副帅的人马围四面看护着的,这好端端被勿洛俘虏了去,臣也是疑惑半天。听您如此说,想来当是叶副帅求功心切,反露了马脚出来,被勿洛有机可趁了。”钱芎竺若有所思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九章 香冷金猊(一) 因着皇帝催促,一行人等,早早便启程回京。数日奔波,行至京师,已是深冬。周筠生回了河阳王府,只换了一身蟒服,便与王妃闵氏一同去了大明宫觐见。 闵氏披了一领斗篷,乃是先前太后所赐正妃之礼,乍一看金翠辉煌,面薄腰纤,且袅袅婷婷。 待得到了大明宫,太后正与容婕妤坐于一处说着闲话,见是王爷c王妃来了,容婕妤只见了礼便要走。 太后道,“你回去且准备着,进封的策书,不日便会到。” 容婕妤欢欢喜喜道,“容太后抬爱,臣妾定不辜负太后所望。”说着瞥了周筠生与闵氏一眼,便恭谨退下。 “给太后请安了。”周筠生与闵氏行了大礼。太后瞧是河阳王夫妇来了,喜不自禁道,“生儿,你此番可是立了大功了。” 周筠生道,“大功是谈不上的,只是尽些臣子本分罢了。” 太后听他说“本分”二字,又道,“你父王在时,总说你这孩子勤恳上进,安安分分的,也不贪求这荣华富贵,哀家也一向也是如此觉得。” 闵氏陪笑道,“我们王爷,也就从不耍花架子,为皇上c为太后办事,那都是极为上心的,也从不敢懈怠,臣妾看了都颇为感动呢。” 太后眯眼笑着,“你身上这件金斗篷,可还喜欢?” 闵氏刚要开口,周筠生暗暗掐了她手心,闵氏又收声道,“太后赐的自然都是顶好的稀罕玩意,臣妾只感念太后恩德,愿太后千岁万福。” “这金斗篷据说是蓬莱岛上二十四类仙鸟的羽翼织造而成,这也是当年哀家初登后位之时,先帝赐予的呢。”太后边思边说着。 周筠生听了,微微皱眉道,“如此稀罕物件,太后怎可赐给贱内,怕是衬不起这圣衣。” 太后牵过他俩手来,交叠在一处,笑言,“先帝在时,对慈英这个儿媳妇,也是满意的很,不然又怎会把她许配予你。既是如此,想来即便今日先帝仍在的话,也当不会反对哀家这样做罢。” 周筠生听了寻思着,太后话中有话,便回道,“儿臣为人子者,也未对太后尽得多少心意,反倒是太后垂怜,自臣母妃去世以来,总对臣全府上下多番照应,实在是叫臣惭愧那。” 太后笑笑,唤来了曦嬷嬷,又当面拿了几件象牙雕刻的簪环,当面赏予闵氏,“这几样,哀家原本就想赏你了,苦于生儿在外奔波,可也算拣着个机会给你了。” 闵氏又惊又喜,“臣妾实在是实在是感激涕零。” 曦嬷嬷轻声走到太后身后,捶着背,太后微微阖眼,“生儿啊,这做了岁以后,你便和慈英搬到东山的封地去罢。” 周筠生睁着眼,心中早已五内翻滚,这东山封地,乃是先帝时赐的,原意是先帝想给周筠生留个退守之处。因着新帝登基,朝中诸事繁多,也一直未有人提起此事。 虽早已想过朝廷会有此安排,但不想却是太后要亲自催他去封地,他只得平静声道,“臣谨遵太后懿旨。” “赶明儿我就去替你向皇帝请旨,多拨些使唤的人过去,钱帛用度自也少不了你的。你只需去东山封地,快快活活的做你的河阳王便是了。”太后沉缓说道。 曦嬷嬷早就听了去,捶背的手顿了顿,复又替太后捏起腿来。 “此去路途遥远,只怕是去了,也就不能时时再来同太后您请安了。”周筠生淡淡说着,眼中划过一丝不易觉察的黯然之色。 “可不是,臣妾这做儿媳的,也未尽得什么孝道,也盼着多伺候您几日呢。”闵氏忙着跪地道。 太后听着,心下有些干噎,这正中了她心事。若不是情非得已,她又怎会急着将周筠生送到封地去呢?若是去了东山封地,怕是三年五载,也不得回京了。想到这些,太后忍不住含了泪,曦嬷嬷忙奉上巾帕。 闵氏见了,又道,“这好好的,太后怎就哭了,倒是臣妾等的不是了。” 周筠生道,“太后一番苦心深意,臣定日日牢记心头,还请您放宽心才是。” 听河阳王语气清冷,心下叹着气,皇帝也罢,周筠生也罢,她两头周旋,却里外都不善了,想及此处,她又道,“这东山之地苦寒,我怕这慈英一人陪你太孤苦。此番我再请皇帝赐你几名美人,与你同往东山作伴可好?”太后又有言道。 “诺。”周筠生轻声答着,也未再多言什么。 闵氏见他如此说,心下也是大异,想他往昔,是最不喜这女色之事,也因此驳了皇帝好意几次,差些惹怒龙颜,不想现下竟满口答应了去,实在不知他所想。 太后点头道,“如此甚好,你等回府后便可早做个准备,等着过了年,便可启身了。” 再说晖春阁,茱萸正在榻上歇着,鸳鸯端了两个小捧盒进来,彩莲见了忙上前掀了盒盖,只见每盒内有两样点心:一笼是桂糖藕粉c龙须酥,一笼是肉松油卷c蟹黄膏果。 在两笼捧盒下,还有一寸来大的水晶虾饺。茱萸问道,“这是哪儿来的?” 鸳鸯回道,“都是容婕妤屋里送来的,说是婕妤亲手做的,见主子回来了,忙来讨个喜。” 茱萸瞧着,这模样倒是玲珑剔透,只着彩莲拣了一只蟹黄膏果,才吃了一口,便蹙眉道,“这油腻的,倒是吃起来也无甚胃口。” 再看着彩莲等垂涎三尺的模样,笑道,“得,今儿个这些糕点,就都赏你们俩了。” 彩莲咽了口口水,笑言,“往年在忠棣府,都是跟着主子,才有点心吃。府里的厨娘做的蒸饺,那是真真的美味,可是花样,真没有这两笼好。这容婕妤,想不到倒是肯下功夫。” “依奴婢瞧,这容婕妤怕还未有忘怀失子之痛,如今这般讨好,还不是因着宫里传闻,咱们主子要封皇贵妃了。”鸳鸯说着,点了彩莲腰间。 彩莲诶哟一声,忙将口中的龙须酥吐出,“奴婢倒是忘了这茬了,这容婕妤,总该不至于在这点心里下药吧?” 茱萸笑着摇头,“谅她现下也无这胆量。你们都且替我吃了罢,丢了也怪可惜的。但凡想着,我们此番关海之行,这关海城内外多少百姓家,连白米都吃不上呢,我们在此还有吃食,真当是不该浪费了。” “主子宅心仁厚,体己百姓之苦,这私下里把自个身上的行头,尽数都留给关海城的苦难百姓了,可不得,还不许咱们去外出说去。”彩莲嘟囔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章 香冷金猊(二) 茱萸笑笑,“前次还说你长进了,怕是还得收回这赞许的话。” 彩莲红了脸,“可不得,主子有主子的思量。只是奴婢不明白,您这明明是做了好事,怎就外处说不得?” “这咱们才回了京,多少双眼盯着呢,自得是谨言慎行,总不至于出个差错。”茱萸说着又递了个水晶虾饺与彩莲,“喏,这个往日你在府中最爱吃,尝尝这个味道如何。” 彩莲囫囵吞枣一般,挨个吞下,只打了声嗝,方道,“奴婢怕是还没吃出胃来,它便祭了五脏庙了。” 茱萸与鸳鸯面面相觑,听着笑了一声,“你呀你,这爱吃的毛病,倒是像谁?都说仆随主像,我怎觉着是一点都不像呢?” 鸳鸯道,“这彩莲呀,我看她最像一位神仙。” 茱萸饶有兴致道,“哦?你且说说,像哪路神仙?” 鸳鸯故作正经道,“可不是像那天蓬元帅来” “好你个小蹄子,也作弄起我来了,看我不轻饶了你。”彩莲假嗔了一句,作势便要去打来,两人嘻嘻哈哈闹作一团,这屋里登时又有了人气,茱萸心下松了口气。 这厢,茱萸正吃着内务府新送来的黄茶,却听着外头熙攘。可不得了,却是裴兰一手拧着一年轻儿郎的耳朵,一路往晖春阁来。 茱萸见架势不小,披了件小衣,也出来看个究竟。这定眼一看,裴兰手下架着的竟是武至,茱萸吓了一跳,忙厉声道,“放肆!快松手!” 裴兰唇角一勾,手一松,又瞧了茱萸一眼,便在院前的台矶上坐下,让侍卫压着武至跪下,命贴身婢女拿鞭子来,“怎的,这小杂种说宫里的歆才人是他干娘,可不得倒是实话了?” 说完又狠声道,“瞧我不把这目中无人的小杂种给打烂了!” 彩莲见她凶悍,直吓得捂住眼。 茱萸冷声呵斥,“这是我晖春阁!谁敢在此动手,那就是与我过不去!” 裴兰抽鞭在地,狂妄笑道,“哟,这还没有封皇贵妃呢,就如此声势。说起来你现下仍是个才人罢了,论规矩你还低我一阶,怎的?同圣上去了一趟关海就不识得自个的位置了?” 茱萸道,“我又何曾不知礼数,只是有人在我这儿煞风景,可不得要出来说几句公道话?” “呵,公道话?你倒是问问你的好儿子,都干了些什么见不得光的勾当。他若是规规矩矩,我又何至追到此处。”裴兰边说边蔑视着武至道。 茱萸眼见着武至两腮紫胀起来,知晓裴兰定是下了毒手,心下心疼的不得了,想着这武至在关海为国出生入死,竟就被后庭之人打成如此,实在是于心难忍。 茱萸上前,只冷眼瞧了侍卫两眼,替武至轻拍掉衣衫上的尘土道,“跟干娘说说,可是你与裴美人起了什么误会?放了心跟干娘说,干娘替你主持公道。” 武至倔强地撅着嘴,原是不打算开口了,听茱萸如此问,小脸耷拉了下来,只红着耳根道,“我确是有做不好的地儿” 裴兰哼了一声,“瞧瞧,可不是他自个认了,没羞没臊的,真是没人教养的野孩子!”说罢便又要一巴掌,却不想茱萸一把抱住了武至,眼瞧着脸也红了半片。 彩莲气道,“裴美人也不瞧瞧,这是在何处撒野!你就不怕皇上治你的罪么?” 裴兰见她牙尖嘴利,便道,“这主子不知礼数,下人也是不知礼数,竟然敢跟我强嘴。歆才人既是不懂如何教婢女,那不如由我代劳。” 说罢便要侍女将彩莲嘴巴扯烂方好。一番扭打之下,院中乱成一团,茱萸只进到屋内,搬了一尊青花瓷瓶出来,只听着“哗”的一声,登时在裴兰面前碎成了渣片。 裴兰急得直跳脚,“怎的,你要杀人灭口不是?反了天了!真是!” 茱萸冷笑道,“只是喊美人仔细着脚下,可不想您耳背没听着。” 裴兰哪里肯吃这样的哑巴亏,上来便要与茱萸厮打。哪晓得人还未到跟前,就被武至一脚踢坐在地,痛的她是哇哇惨叫,“好你个小畜生!也敢同本娘娘动手了!” 武至道,“少时娘亲教了,切不可打女人,我自是牢牢记着。可偏巧你要动我干娘,可不得逼我破了戒。” 裴兰听了,赖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好你个歆才人!好你个小畜生!都联合起来对付我呢!还告皇上那儿?正好了!我也是满腹冤屈,要去说说,且让皇上给我主持公道!” 宫婢道,“主子莫伤心了,奴婢们都看在眼里呢,您这真是比窦娥还冤!”眼瞅着晖春阁乱如麻,皇帝已是行至院口,一眼便见着里头鸡飞狗跳之状,随即问道,“这是唱的哪出?” 裴兰正欲哭诉,周昶景一眼便瞧见了武至脸上的肿块,再抬眼,又见着茱萸面上红印,可不得气不打一处来,登时怒道,“谁打的?!” 鸳鸯上前禀报,“裴美人方才来院里闹,可不得,我家主子和武校尉都挨了打。” 裴兰一听武校尉,心下咯噔一声,知是惹了祸事,忙扑上前去嘤嘤啜泣道,“皇上要替臣妾做主呀!这小畜生” 还未等裴兰说完,皇帝已是重重的赏了一巴掌,直把裴兰打到五步开外,“混账东西!连朕的宣节校尉也敢打!你又是个什么东西?胆敢动朝廷命官?!” 裴兰哆嗦道,“皇上恕罪,臣妾实在也是委屈,这小哦不这宣节校尉不知怎的来了臣妾院中,起了淫邪之心,竟敢窥视臣妾沐浴!若不是臣妾婢女早些发觉,臣妾怕也是不要做人了。”说着愈加哭的伤心起来。 听她如此说,周昶景睨眼问道,“可有此事?” 武至单膝跪地回禀,“启禀皇上,确有此事,但我也是逼不得已。” 茱萸瞧他一时说不清楚,暗暗着急,只替他禀报道,“武至这孩子,心地纯良,皇上您也是知晓的,给他缓口气,且听他慢慢述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一章 子规啼夜月(一) 武至缓了口气,才道,“我也是想来瞧瞧这吃人的地方是什么样的。不想却误入了裴美人的浴间,论这个,武至不敢为自己辩驳,若是要治我的罪,那也无话可说。” 裴兰听了没好气道,“瞧瞧瞧瞧,他可不是自个认了。还一口一个我字,也真当是没规矩。” 茱萸看了皇帝一眼,见他也无动静,便又问道,“至儿,你为何说这儿是吃人的地儿呢?” 武至闷在一处,好一会才肯出声,“我家中原是有一姐姐,名唤武六,小名六儿。” 裴兰贴身侍婢一听六儿的名字,吓得往后倒了一步,被裴兰暗中一把扯住,低声道,“你慌什么” “姐姐才进宫,不过几日光景,就吞金死在了这宫中,听家里老人说,姐姐是禁不住裴美人虐待,才不得不走上了绝路。”武至说罢,长长吐了口气,“倒是多亏干娘善心,还给我家中送了些银两,这才可安了坛场,做了佛事,算把丧礼给办了,否则,怕是家里连个给姐姐遮风挡雨的地儿都腾不出来。” 听到此处,周昶景已是隐隐生了怒气,“这后宫净是乌烟瘴气,还搞出人命来了!”说着又望向薛巾,“怎的你都未向朕禀报此事?” 薛巾躬身道,“皇上恕罪,这后宫的事儿,奴才哪插得上手。按着祖制,这管也需得是太后c太妃与诸位娘娘过审呀。” 皇帝点头道,“那便将此事交与太后等处置。” 茱萸听到此处,便上前道,“皇上,这至儿,又当如何?” 周昶景瞧着武至,叹息道,“你在战场,为我大钺杀敌无数,你姐姐却死在朕的后宫之中,于情于理,这都不是为君之道。你且先同朕回前处继续喝几壶酒,这诸将们也还等着你呢。你且放心,朕自会给你一个交代。还有,这往后呀,这御前,朕也准你无需礼数,大可不必拘谨,你自可放开了胆子说话。” 说罢,皇帝冷冷瞧了裴兰一眼,也不多言语,由薛巾开了路,带着武至又往乾曜宫赏宴而去。 那厢,太后c太妃众妃嫔等,皆已是按着次位坐了一处。茱萸晚至,便要在尾处坐下。 丽妃眼尖,瞧着茱萸离的远了,忙道,“妹妹往此处来坐。” 茱萸笑笑,见了礼,便在太后与丽妃间落了座。 裴兰被秧姑姑等带到堂中,见了太后c太妃,便先哭的梨花带雨,”臣妾冤枉啊,还望太后c太妃给臣妾做主啊。” 静太妃使了眼色予裴兰道,“孩子,不哭啦。有什么委屈,可与太后好好说啊。” 裴兰以手掩面,哭的愈发伤心了,“臣妾这清白都被毁了,倒不如死了算了。” 锦妃笑笑,“这美人妹妹,往常可是凶悍的很,怎就寻死觅活的了,可别把太后c太妃给吓着了。” 淑妃道,“她既是说她有苦处,不妨听她怎么说。” 裴兰止了泪,咽着声道,“臣妾在自处屋内正沐着浴,却不想遭遇贼人惦记窥视。他仗着是歆才人的干儿子,便狐假虎威,要对臣妾行那非礼之事。臣妾气不过,便抓了他去晖春阁要个说法。臣妾这一世清白怕也是毁了,这辈子若是不能为皇上守个清白身子,那真不如自己抹了脖子,以报皇上c太后的恩情。” 太后听了,望向静太妃道,“你我何曾教过裴美人抹脖子了?哀家年纪大了,怕是记不得了。” 静太妃听了忙道,“这断没有的事儿。想来裴美人的意思是,怕自个对不住太后与皇上的皇恩,因而内疚之言,还望太后体恤。“ 曦嬷嬷递了片新削的苹果片,太后咬了口,直皱眉道,“酸,真当是酸哀家这牙儿怕是都被酸掉了。茱萸丫头,你倒是说说,你那个干儿子叫什么武至的,又是怎么轻薄裴美人了?” 茱萸起身禀明道,“武至这孩子,不懂规矩是真的,也多是因着幼年家贫所至。可是若说是轻薄了裴美人,怕也是言之有过了。可怜武至,姐姐惨死裴美人屋中,可不得心里有些疙瘩,便想去瞧瞧姐姐生前住过的地儿。不想误闯了裴美人浴间,说起来,也是误会一场。” 裴兰斜眼道,“呵,你说的倒轻巧,误闯?我倒想问问在座诸位姐妹,这陌生男子闯了你等屋内,该当何罪?何况这武至的姐姐还偷了我屋内的金块,说吞就吞了,这白白被栽赃了一道,我又与何人喊冤去。” 孙瑶环道,“这个嘛,臣妾别的不敢说,只单单说是这陌生男子入了后宫,按着宫里的规矩,怕都是得当场杖毙的。” 淑妃附和道,“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换我,可早吓得魂飞魄散了,哪还有说话的劲儿。” 张黎儿四下瞧了一番,亦道,“臣妾家中也有弟弟,就想着,这将心比心,武至姐弟情深,听闻姐姐死了,心中总有个念想,误闯了裴姐姐香闺,也是情有可原。” 裴兰听了瞪眼道,“怎么,张贵人莫非是常在内宫与男子私会,怎的如此替他说话?” 张黎儿听了,忙摆手道,“裴姐姐这是说的哪里的话,我只当是一时感慨,哪里又会有什么逾矩之事。” “要我说呀,这裴美人与武校尉,可能真是有些什么误会,若真要较真,也是理不清的。总归不如各退一步,也算是各自留了情面,不知太后意下如何?”静太妃适时说道。 太后也不抬眼看她,只闲闲说了一句,“妹妹,你这么说,我倒想起当年武御侍的事儿来了。这同样武,这武御侍可是惨,也没听着你为她求过半分情面不是?怎的今日就如此怜惜这些后辈来了?” 静太妃听了,登时脸色煞白。这武御侍,乃是先帝时的太子尔燊的生母。建安三年,当时还是静妃也就是后来的静太妃,因着告发武御侍与太监私通,因而被赐一丈红。 而同年,前太子尔燊也是莫名食了白馍,而白白呛死冷宫之中,母子两先后遭遇不测,不得不谓之凄惨。 “太后说笑了,这现下的事,哪能与当年之事相提并论呢。我只是觉着,这裴美人确实委屈,可武校尉也情有可原,那便不如大家各退一步,求个和气不是更好?”静太妃边说,嘴里边打着牙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二章 子规啼夜月(二) 话说太后质问静太妃,静太妃心下想着,太后今日好端端的,偏要翻起陈年旧账来,想她当年,也无非是顺水推舟罢了,若真要计较起来,又哪能说得清楚。只怕是太后暗地里早盘算好,自然也不好再为裴兰辩解什么。 静太妃便又陪笑道,“太后心里敞亮,孰是孰非,当有个公断,我这说再多,也分不出个子丑寅卯来。” 锦妃此时方才开口道,“可不是,太后心中有杆秤,是非曲直全都在她老人家心中了。” 太后示意曦嬷嬷上前,耳语了一番。 不一时,众人只见着曦嬷嬷带了一白猫而来。 茱萸瞧它眼熟,再细看之下,竟是皮儿?茱萸与彩莲c鸳鸯等面面相觑,心下道,今日才知,这皮儿竟是太后所养,先前竟未有所察觉。 太后有言,“我这猫儿,别瞧着它小小一只,可有一怪癖,最容不得这欺上瞒下的主儿。这往日里,若无别的什么事儿,哀家也不会请它出来走动。既是你等各执一词,又说不清孰是孰非,不如就由它来判个公正,可好?” 孙瑶环笑道,“这可就奇了,倒是头回听说猫也会断案。” 太后笑笑,也不接话,就由着曦嬷嬷将皮儿抱到堂子中间。 太后又让茱萸重述了一遍来龙去脉,皮儿也像模像样蹲在茱萸面前,只听她说完了,便蹭上去,舔她手指,以示亲昵,茱萸笑笑,轻声对皮儿道,“倒不知你靠山如此之大。” 皮儿似是听懂了一般,只柔柔应了一声“喵” 裴兰想着,这猫无非就是畜生,还能惹出什么事端来,张嘴又是将武至一顿数落。 还未等她说完,皮儿便冲上前去,三下五除二,便把裴兰的脸蛋儿给抓花了,众人惊呼之际,皮儿又匍身在地,朝着裴兰怒吼。 裴兰痛的嗷嗷直叫,连往茱萸身后躲去,“他虽不曾非礼与我,可也确是闯了我院中!” 众人听了,皆是诧异。裴兰登时瞪大了眼,知说漏了嘴,忙捂嘴道,“臣妾臣妾臣妾冤枉啊” 太后勾起唇角,瞧了眼静太妃,“我说妹妹呀,今儿个我也乏了,你瞧这光景,还是要各退一步么?” 静太妃慌忙跪下,语带哽咽,“这裴美人,污蔑朝廷命官,实在是罪无可恕,就是当场杖毙了,也是她该的。只是她父亲,也在前朝替皇上立下汗马功劳,不看僧面,也看佛面,还请太后给她一条生路。” 曦嬷嬷拿起壶来,给太后斟了一杯枸杞龙眼茶,“这茱萸丫头呀,早先儿起,那便是极细致的人儿。知晓哀家这几日易乏,亲自炖了枸杞龙眼茶来。”话到此处,众人方知,这歆才人方才为何姗姗来迟。 太后又对茱萸笑道,“听说,你在关海,也替皇上解了不少难题,不如,这次就由你来判如何?” 茱萸欠身一礼,“茱萸愚钝,承蒙太后厚爱,既是太后交代给臣妾的,臣妾便说个理儿予诸位听听。这裴美人,污蔑朝廷命官,诚如如静太妃所言,其罪当诛,可是念着她是初犯,不如就将她打入冷宫之中,且让她静思己过便是了。” 瞧太后也无反对之意,她又道,“至于这武至,他闯了裴美人院中是真,可也是事出有因误闯所致。武至在前方军中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功可抵过,太后就着他写一言辞诚恳的罪己奏表,这样既不会伤了前方将士之心,又显您赏罚分明。” 一语未了,裴兰已是急红了眼,恨意绵绵道,“好你个李茱萸!当初在太后宫中,一副清心寡欲模样,却是处心积虑要去勾引皇上。现下明明是你好儿子冒犯与我,你却如此这般轻贱与我,真当是蛇蝎毒妇!” 太后听她嚷嚷,头痛的紧,“快把她拉到冷宫去。” 秧姑姑与一众婢女架着裴兰便要往外去。裴兰声嘶力竭哭喊道,“李茱萸,你别得意!你早晚也得横死宫中!就如你的孩儿一样!” 这裴兰所说,正中了茱萸心事,茱萸只觉着心下一紧,不紧不慢便给了裴兰一巴掌,只淡声道,“太后既是让我定夺,那我便是领了太后的旨意办事,你在太后c太妃c诸位妃嫔面前如此撒泼耍横,实在是有愧皇上c太后对你的恩德!想你爹爹为国尽忠,却有你如此作为,实在是叫人瞧着心痛。” 众人见茱萸此番如此,心下各有所思,无人愿再多言。太后朝秧姑姑等使了眼色,也未等裴兰再开口,便又被侍卫往冷宫架出去,一路凄厉喊叫声不绝于耳。 淑妃捂着胸口道,“诶哟,可吓死臣妾了,就裴美人刚才那眼色,能活吞了人似的。” 锦妃轻哼一声,“可都是她自找的,怨不得旁人。”丽妃见状,忙笑道,“经此一事,我等也是实时警醒,戒娇c戒燥即是本分。” 众人听了皆颔首认同,孙瑶环也道,“还是太后英明,这一招猫儿试话,就验出了她真假来。” 话音才落地,皮儿便到孙瑶环边上转悠了几圈,孙瑶环瞥见了,想起方才裴兰脸上惨状,不免有些忌惮,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皮儿只眯起眼,弓着身,长尾直直竖起,茱萸忙上前轻声道,“小家伙,还不回太后身边吃些水去?” 皮儿听了温顺地叫了声,便往太后身边凑去。太后轻抚皮儿头顶,笑道,“这小家伙,平日调皮的很,哀家的话有时都不听,不想与你倒是投缘。” 茱萸低眉顺目道,“也是亏得太后调教有方,这猫儿也是显着别样的聪慧。” 见着诸人寥寥无语,静太妃佯装身子不爽,便要退下。 太后也不应她,只闭眼口中念念有词,默着佛经,由着她垂首等了半日。静太妃终究也是上了年纪,不一时,便有些撑不住,便又再次恳请道,“太后万福金安,我且先回房中去了。” 太后这才撑了眼,瞧她脸色不好,便道,“你今日倒是急着走,难得来,也不陪这些孩子们多坐会。” “真是身子不大爽”静太妃也不敢看她,只是低声回了句。 太后坐近了,附在其耳边道,“你说,那灵儿也是死有余辜不是?也敢在哀家面前两头吃好。” 静太妃登时楞坐在原处,悄声道,“太后说笑了。” “我可没在说笑,你是最清楚我的,先前我不同你捅破这层天花纸,无非也是感念,先帝那辈留下位分高的旧人,也就是你我了,可不得,余生还得再与你纠缠几年。”太后似笑非笑道。 待得静太妃回了屋中,竟是连夜梦靥,一会是武御侍,一会是尔燊,只瞧着他俩口眼鼻皆是鲜血,声声唤着要来此向她索命。 侍女见她惊叫,忙点了灯去看个究竟,却不想,竟见着稠素目光呆滞,只持着把匕首,上还滴着血。 再往下看,静太妃已是身重七刀,可谓刀刀致命。一时间,太妃殿前血染绯红,侍女们尖叫着乱窜。 稠素傻傻笑着,扬起匕首,对着自个又是狠狠一刀,只死死瞧着帘帐后,直到最后一口气儿也跟着消失殆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三章 心有千千结 (一) 且说着除夕临近,静太妃的丧事也便草草了结。 太师等在前朝与皇帝就新政问题无法有个统一,皇帝一时恼怒,却又拿太师无可奈何,便治了裴庆的言罪,一贬就是流放琼州。就此裴氏一族的衰落,已是无可避免,大钺朝堂之上,也再无裴家说话的地儿了。 再说后宫之中,太后已是命孙瑶环等监督太庙的打扫c供器c请神c上房等一应事物。而茱萸则在内宫协助丽妃等筹办除夕之宴。这一时宫里上上下下,皆是忙忙碌碌的,一时也找不着一个清闲人来。 这日,太后才起身,曦嬷嬷与秧姑姑各便端了茶盘上来,上面满满一堆,都是碎金银,还有些许玉珠c小如意一类的物件。 曦嬷嬷道,“启禀太后,这里头一袋便是二两碎金,还有两把铜钱,老奴照您的吩咐,把玉珠同小如意也准备上了。” 秧姑姑接道,“这一茶盘,约是花了五千金,玉珠三千粒,还有小如意十余柄。” 两人说着,便各自递了上去。 太后看了看,今年的碎金上未贴有花式,便问,“往年不是有梅花c牡丹c海棠式样的贴纹在上头?怎的今年这摸样好似都未打磨?” 曦嬷嬷道,“这前些时日,皇上在关海打仗,说是国库吃紧,也命着内务府把银两都给送了去,一时也无多余的金可雕磨。这不,先把各宫小主的赏金赏银,一律年后再发,这年前,就先给您这份给安排好喽。” 太后听了凝眉道,“这里头的碎银就退一半回去罢,各宫总归过年的赏银还需得有撑脸面的,不然倒要被下人笑话了。” 秧姑姑道,“还是太后知晓心疼人,这各宫的小主也是有福气。”说着便麻利儿清点碎银,盛了一半下去。 晖春阁,彩莲正换了汤婆子进来。 茱萸见了就问,“咱们名下的除夕恩赏可下来了?” 彩莲道,“可别提了,今年内务府都揭不开锅了,好不容易才送了几笼炭来,说是许是节后才给领了。” 鸳鸯听了便道,“想奴婢在宫中这些时日,倒是头次听说内务府都发不出赏银来了,想来着日子是真真的难过了。” 茱萸笑笑,“这不管有没有赏银领,那都是皇上的天恩。有了那是皇恩浩荡,若说无,也不必计较,咱们只多再卖些首饰,换个细软便是了。我这手头还有一些太后c太妃,及各宫娘娘赏的一些小物件,你且挑几样不常用的,出去当了罢,可还指着这些钱来过年呢。” 彩莲闷闷道,“奴婢听闻,这太师府上,早早就金银一换了,莫说这金银钱帛的事了,那是要什么都不缺的主,极尽荣华,比咱们宫里约莫还要好过多了。我倒是还听说,这太师送了好些金银到孙婕妤处。” 茱萸轻戳彩莲道,“休要胡言乱语了,这管好咱们自个屋中不就好了。我只是担心,也不知爹爹他们这底下能否过好年。” “今儿一早传信来,说是按着年节前的惯例,主子娘家也会派人来探视主子。”鸳鸯说道。 茱萸听了,心下想着,这忠叔早早便过世了,府里能进出宫闱的,只怕不是李原吉便是李威,若是这两混账兄弟要来,那还真是不如不见了。 想及此处,茱萸又对鸳鸯吩咐,“到午间,但凡有人来找,若说是我大哥c三哥,那一概都不见,就说我今日身子不好,不便见客。若是其他人找来,你再通报予我。” “诺,主子的话,奴婢记下了。”鸳鸯低首道。 屋内主仆正说着话,只听人回,“张贵人到。”茱萸忙着彩莲请张黎儿入内。 张黎儿今日一身粉色连襟袄子,倒是显得有几分娇俏来。 茱萸道,“怎么把妹妹给盼来了?倒是稀客c稀客呀。” 张黎儿巧笑道,“今儿个,我爹爹说是去了一趟佛国寺,给请了几道平安符来,这可不,嘱托我给姐姐也送一个来。还有另一帖,说是明儿个,他自亲自送到忠棣府处去。” 彩莲看了茶,鸳鸯看了座,张黎儿也不生分坐着。 茱萸道,“当年你父亲在我父亲门下授业之时,我等不过是黄毛小丫头罢了,不想如今还有这缘分,在这宫里遇着了。” 张黎儿脱了外罩予随身侍女,又道,“倒是我先前怠慢了,也一直未有来拜见姐姐。” “可这早些时候,你得了皇上赏的新鲜荔枝,便整笼都往我这儿送,你这心意,我是一直记着的。”茱萸笑道。 “姐姐后也送了花露香来,皇上都说闻着别致,少不得往我那还多跑了几趟,说起来,还真得要多谢姐姐才是。”张黎儿恭敬说着,边把黄口布袋递了过去。 茱萸接过一看,布袋上印着皇家佛寺四字,上还有一行小字,道是“吏部张侍郎,祈求平安顺遂,值年智闲敬奉。”下头还有佛国寺中的朱笔花印一个。 茱萸瞧了,心下想着,不想这符也是智闲和尚加持过的,这过去的话,还屡屡涌上心头有道是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茱萸思忖着又道,“妹妹屋中,过年的事儿,可都打点妥当了?” 张黎儿叹了口气,“今年这内务府真当是难办,不仅赏银全无,连薪碳都是煤灰味儿巨大的次等货,我也是心下生了气,却也无处可说。” 茱萸听了,便命彩莲绑了一袋新炭道,“正好我这有轻烟灰的上好碳木,你不妨拿一些道屋中去,我这边也正用不完。” 张黎儿这边,听了茱萸如此说,自是喜不自禁,忙又道,“差些忘了与姐姐说。这宫中规矩,与咱们往常在民间倒不同,这平安符,都还得除夕夜里扔太庙的大炉子,内焚了才好。若是留着,反易成了祸端。” ”哦?这倒稀奇了,我倒确是头次听说。”茱萸边说,边又给张黎儿斟了杯花茶。 张黎儿轻咬下唇,不一会,只见她压着声道,“我听说呀,这先帝时,前太子尔燊就是因着有年除夕夜里,没照着祖制,把这平安符投于太庙炉中烧毁,才惹了这么多事端,这最后还惨死冷宫之中。” 茱萸噗嗤一笑,“怎的,你还真信这说法?真要有什么可说,那多半也是巧合罢了。” 张黎儿道,“我起初也是不信的,但想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凡事小心一些,总归不至差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四章 心有千千结 (二) 茱萸起身,又亲自给张黎儿添了盏茶,“妹妹光顾着说话了,也不多喝一杯。” 张黎抿了一口,方道,“方才与姐姐说到尔燊,我这心下呀,就七上八下的。有传闻,说他并非是吃白馍噎死的,说是七窍流血,是中毒身亡的。这人呐,到了这份上,可真当是可怜了。” 茱萸浅笑道,“人各有命,先帝时的事儿了,倒也不用太过上心,这是是非非,我们也非亲眼所见,谁知哪样真,哪样假。” 张黎儿点头道,“姐姐说的极是。” 茱萸又道,“对了,妹妹正月里,准备几时请吃年酒?若是拟定了,且叫你手下人明白开了单子来,我这儿再请时,就不至犯了重,也好过皇上还得挑地儿跑场子。” 张黎儿满口答应道,“姐姐这思虑周全,自是比我想的周到。这宫里,不留心,重了几家也是常事。且不说咱们不留神,若是选了一处,皇上还得头疼去哪儿好,倒全成了费神之事。姐姐这还好说,若是重了别处的,怕还是要遭人嫉恨。” 瞧茱萸笑着,张黎儿又道,“不过我这今年倒不准备自个独办了,丽妃姐姐说她那宽敞,我便与她一同请吃年酒,这样,也不至铺张。” 茱萸道,“倒也是这个理。” 说话间,秧姑姑已是到了屋外,“歆才人可在?” “在呢,在呢,姑姑快请进。”茱萸应着,鸳鸯将她迎进了门。 秧姑姑见张黎儿也在,便一同见了礼,“奴婢见过歆才人c张贵人吉祥。” “姑姑怎的今日亲自来了?”茱萸问了句。 “可不是太后主子,体恤宫里的小主们,说是这恩赏总归还是要的。便要奴婢拨了一些来给各家主子送上。这不,歆才人您这是头一份的。既是张贵人也在,那也便一道领走吧。”说着递予两家丫头嘱托收好。 “还请秧姑姑回头与太后回禀,就说茱萸感激太后恩典,年前我这还有抄录的经文,改明儿一并送上。”茱萸莞尔笑道。 张黎儿也一道应承说,“也请姑姑替我回禀太后,就说张贵人谢太后赏,改明儿我与姐姐一同去与太后谢恩去。” 秧姑姑连连点头,“好咧,奴婢都记下了,一定把话给带到。” 眼瞧着秧姑姑要赶下家,茱萸忙道,“姑姑慢些走。”又入了里帐,亲自取了件狐狸毛系领来,“今儿个天冷,瞧着又要下雪了,姑姑且把这个围上吧。” 诸人循声瞧去,只见一烟色模样的系领,系带上还绣有两朵梅花,“这上头的花样,是我自个绣的,只是我不精与女红,手艺生疏,还望姑姑莫要嫌弃。” 秧姑姑满心欢喜道,“奴婢这哪里还敢嫌弃才人赏赐,这还是头一遭,收到小主自个做的系领,真当是感激涕零。” 茱萸笑笑,“姑姑也莫要见外了,这里里外外,麻烦姑姑的事儿可不曾少过,也亏着姑姑不与我计较。” “哪里的话,老奴不过是跑腿传话罢了,倒是劳您体恤。”秧姑姑边说边就将狐狸毛系领围上,“有才人您这份心意,老奴那,这天再冷,也不怕了。” 茱萸客客气气将秧姑姑送出晖春阁,目送着走远了,方才回了屋内。 彩莲拿了今年请酒的单子出来,呈与张黎儿过目,茱萸道,“这都是今年,我拟的吃酒的菜单,妹妹知书达理,通晓这宫里的规矩,你且帮我瞧瞧,可有什么疏漏?我这也是头次在宫里头请酒,怕是心里没底。” 张黎儿接过手道,“承蒙姐姐抬举,那我且先看一看。”边说便又打开单子,只见上面写着:饽饽二品,大碗菜四品,碟菜四品,片盘二品。 张黎儿指着碟菜道,“想着姐姐定然也是想简单一些,那不如这碟菜减两品,换一品杯碗菜,再加一例汤水,这用度也适宜,不至浪费。” 茱萸欣然道,“还是妹妹思虑稳妥,我这想着头次在宫里过年,虽是要朴素,也得热闹些,反是多想了肉食,少了清淡的味儿。 张黎儿嗤的一笑,”姐姐哪里是想不到,多半是故意留了白处,也好让我多说几句闲话。” 茱萸掩面笑道,“今次你既是要同丽妃同请,那可是备了双份的吃食?” 张黎儿道,“我也管不得这些,说了也怕是不妥,这总归有丽妃姐姐在,不如都托予她承办,我只得落个协办之名,实则受累的都是姐姐。昨儿个丽妃姐姐还同我说起,说是要么你这儿也莫办了,不如咱们三人一块儿凑个热闹,也不知你情不情愿。” 话到此处,茱萸才算知晓张黎儿此行目的为何,想着多是受了丽妃之托,便道,“这敢情好,我倒心下嘀咕着,这头次办,还怕办砸了。正好你们相邀,那我便请你将这儿拟的单子,也一并带到丽妃处。回头且跟丽妃说说我这儿出的菜式,她也好有个准备,不至于重了样,大家伙也可图个新鲜劲。” 张黎儿道,“好说,好说,只要姐姐肯去,那我便是欢喜死了。” 两人又说了一阵闲话,眼见雪零星落下,张黎儿方才起身告辞。 再说张黎儿前脚才走,彩莲后脚便收了禀帖入内,“我这才在外处擦抹金银贡器,便瞧着大少爷等人来了。我便按主子说的,想将他打发了去。哪里想,他是抹着泪,死活说要见着您才行,说有要事禀报,奴婢也怕误了事,便来请主子示下。” “不见,一概不见,且让他哪儿来,便滚回哪儿去。”茱萸微微皱眉道。 彩莲转身便要出去,茱萸又拦住,叹息道,“算了,算了,你还是让他进来罢,我怕是爹爹有事,也不得断了府里的消息。” 一时,只见着李原吉进来,见了便磕头请安道,“小的李原吉叩请歆才人万福金安,新春大喜大福,富贵平安。” 茱萸也不正眼瞧他,只道,“你急着来见我,所谓何事?” “这不,父亲大人吩咐了,今年是歆才人头次在宫里过年,便着我送了活鸡c鸭c鹅c野兔c熊掌,以及对虾c鲟鱼c野羊c碧糯,还有榛子c松子c杂色粮谷这些进来,说是孝敬才人的。” 说话间,鸳鸯已是忙着在院外头与小厮对着单子账目。 茱萸瞧了窗外一眼,略不耐烦道,“既是爹爹送来的,我收下便是了。只是你方才与彩莲说有急事禀报,又所谓何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五章 冬意浓(一) “这个嘛”李原吉有些踟蹰起来,“若不是急得火烧眉毛,我这也决计不会来找娘娘帮忙来的。” 茱萸也不吩咐看座,就由着他跪着,听他如此说,知他是个刻意吊胃口,便道,“我这没这么多闲工夫听你东拉西扯,你有什么便说什么,莫要白白占了我好时光。” 李原吉听了,哭嚎着嗓子便道,“诶,都是那不争气的三弟,前些日子,他在青楼看中了花魁,楞是要娶回家做小。可不知,这花魁原是中书舍人赵延大人包下的。少不得,在青楼里起了口角,没几下,竟把赵大人脸上打出一个肿包来。这赵大人,又是太师手下的人,咱们自然得罪不起。可不,现下三弟就被关在了顺天府中,说是依照着本朝律,这寻滋绊事,得判个重刑。” 茱萸挑眉冷笑,”怎的,他做出如此有辱门风之事,你还有脸替他求情来了?我又能有什么大能耐,无非只是这宫里的小小才人罢了。你且带话给李威,他既是有这能耐惹事,就请他自个好好琢磨琢磨,消化消化。这该怎么着,顺天府尹自有公判,他老老实实在牢里等着就是了。“ 李原吉知茱萸心下还有气,这过往的事,若说要一笔勾销也不是那么容易,只碍着如今也就只有她能说上话了。 他又磕头道,“这三弟是做的不好,脾气也坏,从小到大没几件干净事。可是,想想呀,这四妹都死了,咱们就兄妹仨儿,怎么着也该相互扶持不是?” “如今倒有脸说是兄妹了。”茱萸啐了口道,“想当年,将我与四妹虐的猪狗不如的,可不正是你们么?你不说也罢了,说到四妹,呵,李原吉,你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晓,倘若不是你亲自举荐了我与四妹去和亲,她又怎会下落不明,更别提连尸骨都找不到了。你倒是说说,这笔账,咱们要不要算?” 话至此处,李原吉知茱萸已是知晓原委,若再去强辩,只怕是更惹人嫌恶。 想着此行目的,李原吉又将气咽下,陪笑道,“娘娘莫气,这千不该,万不该,都是我这猪狗不如的大哥不好。”说完便自个狂打了四个巴掌,眼见着茱萸眼皮都没抬一下,又重重磕头道,“虽然这主意是臣出的,可是皇上会挑四妹去和亲,也是因着河阳王力荐所致,要全都怪我一个人头上,那我也认不得。” 河阳王力荐茱萸心下反复念叨着,一时竟失了神,总想着,将李婵的事,都怨在李原吉一人头上即是,总要他偿李婵一命。可不想,周筠生竟也在里间兴了风浪想着他以往在桃花坞所言,此事也并非不可能。 李原吉瞧茱萸神色异常,又道,“那王爷虽与您就算有些交情吧可是要臣给王爷安这么大一顶帽子,臣决计不敢,还望娘娘明察。” “哗啦”一声,只见着茱萸将茶盏摔碎在地,吓得李原吉抖了一抖。 茱萸复又拾起地上碎片,只抵着李原吉喉间,压低声道,“李大人,我方才倒是没听明白,你且是把方才所言,再说一遍,可好?” 李原吉睁大了眼,吓得直往后躲,“臣失言!臣失言了”一不小心便撞上了碎片,脖间瞬间渗出丝丝细血痕来。 茱萸冷冷笑道,“你且记着,如今你的荣辱,不过是靠我这一肩挑,你若还想多苟延残喘几年,那便给我管好你的嘴。不然,若是哪天我不小心在你这儿丢了把刀子,进了你心窝什么的,可休怪我未提早告之你” 李原吉吓得满头满身皆是冷汗,眼睛也不知该往哪处瞟,想着茱萸定然是真想要他性命。 只得满口求饶,“娘娘恕罪,小的真不是东西。这说的都是什么玩意,小人自个也记不得了。娘娘就是要我死,那也是没有二话的,只是想着父亲年迈多病,这床前,总还需得有人照应着不是。求娘娘恕罪呀。” 眼见着李原吉吓得已是六神无主,再看他身下一滩不明水渍,彩莲与鸳鸯互瞧着皆窃笑了声。 茱萸坐回位上,又命彩莲上了盏新茶来,掀开茶盖,轻轻吹了口气,吃了口茶。 半响,方有言道,“既是说到父亲,那我也便把话搁在这儿了。这皇上日理万机,朝政繁忙,若是只为这点小事要去劳烦于他,实在是你们不知礼数了。” 见他也不做声,茱萸又道,“况且这李威平日里作恶多端,也该吃点苦头了,既是咱们府里主母不教,自是有顺天府尹来教。” 北风狂做,忽而吹开了窗门,掀翻了一地的窗花,吓得李原吉又跌坐在地。 鸳鸯不慌不忙,栓好窗户,自言道,“今儿个这天可真怪,风也能作的如此大。” 茱萸笑笑,“庙小妖风盛,池浅王八多,多半是咱们这儿进来了什么王八幺蛾子了罢。” 彩莲与鸳鸯听罢,皆是笑出声来。 茱萸又不慌不忙道,“这爹爹,你还需得尽心给侍候好了,若是叫我知晓,你有半点怠慢,可小心你的脑袋。” 话虽说的不重,听到李原吉心中,已满是颤梀,只一个劲地磕头道,“小人不敢,小人不敢,娘娘说什么,小人便做什么。” 茱萸瞧他模样,知晓定然也是不敢再起什么事端了,又想着李威这不孝子,毒害爹爹,如今总归是到他受教训的时候了。 茱萸便又道,“你且给我记着,这李威不论是受刑挨板子也好,被砍断手脚也罢,这些个乱七八糟的事儿,与我可无半点瓜葛。你娘亲杜氏都没办法的事儿,也莫要来求我,我也无这通天的本事,可明白了?” 李原吉忙不住点头,“歆才人的话,小的都记下了。”说着转头便要告退,不想头晕眼花,一头便撞向了桌角,眼见着又起了一个青紫的肿包来。 他只得以手抚面,弓着身快退出了屋外。 “活该,他也有今日。”彩莲指着李原吉背影着。 茱萸淡淡勾起唇角,“来日方长,自还有他可受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六章 冬意浓(二) 再说晖春阁,茱萸拟了一封信,着彩莲送出宫,交予顺天府尹之手。 鸳鸯与小太监从外处抬了一三足栾金琅珐大火盆进屋,直道,“今年的雪可够大的,这外头都是四五尺深的雪,若是过几日不转晴,怕是除夕宴都会不成。” 茱萸瞧了眼窗外天色,“这天意最是难测,咱们且在屋里头等消息便是了。” 茱萸放下手头的绣活,瞧眼前小太监有些面生,便问道,“这位小公公,可是在哪里当差?” “回主子,他本是在太妃殿里做事的,如今太妃不在了,便划到我们院里打个下手。”鸳鸯回道。 小太监利索行了礼,“奴才阿德见过主子。奴才身份卑微,也够不着这屋里头,主子瞧着眼生也是常事。” 一语未了,彩莲已是顶着风雪回来复命,才到院口,抖落了一身的雪来,两手哈着气,“这天儿也腻冷了些,可上取暖的物件了?仔细着主子冻。” 鸳鸯道,“哪里还要你来催促,这不,火盆早就抬上来了。” 茱萸赏了阿德一吊钱,便示意他退下,复又问彩莲道,“可亲手交给顺天府尹了?” “主子放心,奴婢是亲自见了朱大人,交到其手上才敢回来复命。”彩莲回道。 茱萸继续做着手中的针线,边说道,“我倒是怕顺天府尹,看在我的面上,倒给那混账东西往轻了判。现下这还没有升位份呢,最怕落了人口实,纵使这顺天府朱大人有这个心,咱们也不可叫他做了这个主。对外,太师c中书舍人那,也算给个交代。对内,皇上那儿也不至叫他为难,这会朝中正与太师暗地里较劲的厉害,可不能被这混账搅了局。” 彩莲连连点头称是。 鸳鸯又道,“今儿个一早,在御膳房给您拿点心,可巧,偏就遇上了容婕妤手下的侍婢。奴婢听她在与御膳房的嬷嬷抱怨,说是容婕妤新添了许多花钱的事儿,说是太师府来的补给也不够她用的。这几日婕妤又因着皇上去的少,心生了气闷,可不得也没几个好脸色。” 听到此处,茱萸心下想着,这孙瑶环多半是拿银两在宫中做人情了。今年内务府也是吃紧,这各宫也是眼巴巴的等着恩赏,此时若是笼络人心,自是最好不过。 “她往日在太师府,大手大脚惯了,要她过苦日子,自然是心不甘c情不愿,倒也算是人之常情罢。”茱萸纤手一婉转,线头打了一个尾结。绢白锻布上,隐隐现着一束梅花的轮廓。 “主子可不知,奴婢听说这容婕妤,这几日出手可大方。这上上下下,宫里百余号人,都没少得她的好处呢。”彩莲边说,边嘟囔着。 茱萸笑笑,“倒是苦了你与鸳鸯了,跟着我,楞是丁点好处也未捞着。” 彩莲听了忙道,“主子哪里的话,奴婢只要能跟着主子,那便日日都是好日子。” 鸳鸯亦道,“这与主子一起的情分,是几辈子修来的呢。” 茱萸将手中锻布反手一扯紧,却见是一素雅荷包,上面只一束寒梅。有道是,遥知不是雪,唯有暗香来。 彩莲接过手中把玩,喜道,“主子今日怎么想起做这荷包来了。” “往日,咱们在宫外时,每逢年节,可不得都要做个荷包,挂于忠棣府南墙梅树上许愿么。今年是不大可能回忠棣府省亲了,那咱们便在宫里寻一处梅枝挂去。”茱萸想着笑道。 西院潇苒斋偏西有小间屋,乃是张贵人所在。柳绿熏的满面皆是煤灰,灰头土脸地端着炭盆入了内。 张黎儿瞧了便问,“莫不是歆才人送的轻烟碳使完了?” “主子,歆才人那给的,也只够用个一两日,这天寒地冻的,不经用呀。”柳绿边说边重重呛了几声。 张黎儿苦笑道,“这是黄柏木作磬槌子外头体面里头苦。” “主子你甚少关心外头的事,可不知,潇苒斋这几日进出忙碌,都是宫外头的人,忙着给容婕妤送银两。容婕妤这里头收了钱,外头太师便会给安排个一官半职,这可不就是卖官么?”柳绿撅嘴道。 张黎儿娇俏的脸上瞬间变了色,作噤声状,四下张望了一番,方才低声道,“你我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切记,谨言慎行。等添了岁,咱们就指着换到丽妃住处去了。” “奴婢听底下的人说,到了除夕宴上,皇上便会将歆才人封为皇贵妃,这到时候,主子除了丽妃娘娘,也算多了个依靠不是?主子又怕她作甚。”柳绿不解道。 张黎儿苦笑摇头,“这宫里的事儿,还真不好说。现下别瞧着歆才人得宠,即将高升贵妃之位。她纵然爬的再高,忠棣府已然是拖累,又哪里能助她一星半点,这位置能不能坐的稳还难说。况且太师如今在朝堂之上的威势我若没猜错,此番容婕妤,也是要一同晋升妃位的。”张黎儿边说,脸上边流露了寥落之色。 这主仆两人哀叹之际,门外传来了叩门声,“张贵人可在?” 柳绿开了门,竟是见着小少爷与沈誉来了,忙恭迎道,“小少爷同沈太医来了。” 听是弟弟与沈誉来了,张黎儿喜出望外,也顾不得梳洗打扮,披上外袍,便见了客。 “姐姐,可算见着你了,可想死我了。”说话的是张沐尧,张黎儿嫡亲的弟弟,时年十四,少年初长成,双眸闪闪若岩下电,也算得上俊爽有风姿。 张黎儿宠溺地抚摸张沐尧的头道,“只一年的光景,你竟长的这么高了,在府中可有长进?切不能让爹爹再生气了。” 张沐尧摇晃着脑袋道,“可不得,才见了面,就唠唠叨叨。你瞧瞧沈大哥,我前头说什么来着,可不是应了?” 沈誉微微一笑,只对着张黎儿行了一礼,“见过张贵人。” 张黎儿听是沈誉,心下早已热浪翻滚,想着多少年没见了,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润如玉,谦谦公子。“来呀,看座,上茶。” 张黎儿偷偷瞥了沈誉一眼,复又悄然收回眼色,想着,过往情牵梦绕,如今也是过眼云烟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七章 风起西院(一) 张沐尧有言,“这次带来的年货少,姐姐只得将就一回。你可不知,这次咱们府里手底下的庄地,今年年成实在不好。自春分起下了许久的雨水,一直到小暑,那可真没晴过几日。” 他想着又咬牙道,“这秋日里又下了碗大的冰雹,这两千八百余里地,连人带牲口粮食,打伤的是上千上万的算,没挨到饥荒,都算是祖宗保佑了。” 听弟弟如此说,张黎儿心下也是知道娘家的难处,也着急,“我正是晓得,爹爹在宫外定也是有难处,不然怎会今日才遣你进宫来。我这儿也没什么大的要紧事,费钱的事固然有,可我这儿就脸皮厚一些,能省则省,总归还可以过一阵。太后那儿也是赐了些赏银下来,到来年开春,当还过得去。” “皇上今年就不赏了么?不是说到年下,一般都是有恩赏的么?”张沐尧见张黎儿过的如此吃紧,反问了句。 “你们在宫外头,又哪里晓得这里头的苦来。这关海战事才结束,内务府也是掏不出多余的钱来了。再退一步说,即便是按着往日的惯例,我这贵人的位份,到年节不过也就是些彩缎瓷器玩意儿,纵是赏了银子,也不过三四百,金子也就四五十顶天了,这又够的什么?”张黎儿边说,边觉得气闷。 “我这儿带了一些活白兔c锦鸡一类的来,劳请你,可否在外处帮忙清点?这礼单都在小厮手中,你且取了一同对着便是。”张沐尧对柳绿道。 柳绿听了会意,便退出了门外。 “柳绿也跟了我许久,有什么要说,也不需防着她。”张黎儿轻声道。 “姐姐,你可知,我为何要带沈大哥一同前来么?”张沐尧边说边瞧着沈誉道。 “我怎知晓,你这小鬼,又在打的什么主意。”张黎儿笑了声。 “臣前些时日,在街上闲庭散步。偶然得见有一当铺在叫卖新得的物件,我便凑去看了个热闹。不看不知,竟是此物。” 沈誉边说,边摊开手来,却见是一纯金式样的神鸟,上还镶嵌有猫眼宝石若干,物虽小,却很是惹眼。 张黎儿瞧了,一时不可置信,拿了在手上反复观摩,“这这不是娘亲送我的神鸟坠子?前些日子,我还当是自个记性不好,不知放到了哪里,怎就到了沈大人手里?” “说来话长,总归是有人将此物卖到了当铺。这当铺老板也是奸诈,说是从卖主手中,只一百两银子便买了去。”沈誉边说边又望着这鸟坠道,“臣打小便看着娘娘将此物带身边,又怎会认不出是娘娘随身的物件。既是见那老板在抬价,臣便先抢着买了下来。” 张黎儿听着,心里起伏不断。想年纪尚小之时,她每每都是拿着这鸟坠嬉戏,都是沈誉一路帮护着,也不曾丢过一次。 “因而你们是怀疑柳绿?”张黎儿喃喃道。 “这丫头总归不是咱们府里带进来的,要说亲厚着实是谈不上的,要说有什么纰漏,倒也在意料之中。”张沐尧思忖道,“若是手底下的人不忠,那不管是什么由头,总归是留不得了。” 张黎儿道,“绿柳这丫头,看着不像是这种人,多半是有什么缘由。不论要不要留她,只等我问完话再来定夺。” “对了,我此番另受了爹爹所托,请了沈大哥与我一同进宫来,为的就是与你请个脉,好快些怀个皇嗣。爹爹说了,不管男女,只求你身边有个子嗣就是,这辈子总归有个着落。”张沐尧边说,边将沈誉的行医箱打开,请沈誉看诊。 张黎儿伸出手来,只瞧了眼沈誉,这眉眼间仍是神采飞扬,低头怯声道,“烦请沈太医相看。” 沈誉拱手先行了礼,复又将手搭于其脉上,觉察这脉往来流利,应指圆滑,如珠滚玉盘之状,当下喜道,“臣向张贵人道喜了。” 张沐尧道,“喜从何来?沈大哥,你就别卖关子了,可急死我了。” 沈誉笑笑,“可不是张贵人有喜了!” 张黎儿一听,登时站立起身,双手捂嘴,喜极而泣道,“你说我怀有龙嗣了?” “正是,而且胎息之脉,左疾为男,右疾为女。如是以脉辩人则,男女脉同,唯尺各异,阳弱阴盛。有道是左主司官,右主司府,左大顺男,右大顺女。贵人行的是右大顺脉,想来当是位小公主。”沈誉有言道。 “公主”张黎儿与张沐尧互视了一番,面上一时喜忧参半,“公主公主也是好的,总归有个孩子在身旁,总好过一个人。” 张沐尧调皮笑道,“姐姐,你看,我是不是你的福星,这才来了,就晓得你怀孕了。这下可好,等我回去告诉爹爹,可不得高兴坏了。” 张沐尧所言,张黎儿并未听得仔细。心下只琢磨着,要得皇上宠幸一次,本就是难事,此番竟然能怀上公主,也不算得运道太差。只是若为皇子,那这孩子该是皇上的小儿子,未来前途,自便是不可限量。 虽然家中老父对太师幺儿孙巍岱有授业之恩,可终归又与李耿有千丝万缕的情谊相联,这几年,虽不至惹上什么大祸事,可要张氏一族在朝堂之上有个说话的地儿,也是难事。 况且这宫中人人鬼难辨,若是怀了皇子自是要遭人记恨,若要出什么险事,也是防不胜防。怀了公主,倒也不一定算坏事。 “沐尧,我现下也不知晓,这到底是福是祸,但是总归,暂时也算是个好消息罢。你回去且告诉爹爹,叫他一切放心,我这里一切都很好。”张黎儿说着眼角一时竟滑下泪来,也不知是思虑还是高兴。 沈誉道,“娘娘这头几个月,切记莫要情绪起伏过大,好生在屋中静养才是。” 张黎儿点头,“谢沈太医关照,待得禀明圣上,我想请您专来替我诊脉,不知可行?” “承蒙娘娘瞧得上,只要是皇上下了旨意,臣必定将娘娘与腹中胎儿给照料好了。”沈誉不卑不亢答着。 再说那柳绿,已是在外处清点清了小爷带来的物品,说是今年收成不好,实则贡物也是不少,全部点好,也花了老大的气力。 柳绿进了屋,同张黎儿禀明,“回主子,外头一应物件,都清点清楚,记录在册了,与小爷带来的明细单子,处处都能对的上号。” 张黎儿点头,着其上前近身而来,从袖中取出神鸟坠子道,“你可识得此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八章 风起西院(二) 这一惊可不小,柳绿连忙跪下恳求道,“主子,奴婢失错了。主子但凡要罚要打,奴婢决计无一句怨言。” 张沐尧讥笑一声,“怎的,你偷拿我姐姐的心爱之物出宫变卖,这下听着好似还是我们委屈你了?” “小爷听差了,奴婢绝无此意,只是想着,既是犯了错事,那受罚也是该的。”柳绿神色紧绷道。 张黎儿来回踱着步,心下想着,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便又问道,“既是你偷卖出宫的,那你所得的银两又在何处?” 柳绿闭了眼,咬着下唇,也不知如何启口。 张沐尧道,“看吧,这下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了。可不就是自个偷了主子的物件去变卖,转头便花了个干净。” 柳绿想着,若是再不说出实情,怕是今日她便要被赶出这西院了,便道,“奴婢卖得的银两都拿去内务府了。” 一语未了,张黎儿上前,奇道,“怎就是送了内务府了?” “娘娘可不知,这外头的人都觉着您不得宠,有什么好的,自是都不会落着咱们这屋。今年时节不好,内务府吃紧,咱们这处,自然也是愈加冷落。若不是给内务府送这些银两,怕是连这次等的薪炭都不愿送来。” 柳绿匍匐在地,含泪说着,“可更别提其他过年要用的器物了,奴婢怕主子在丽妃面前失了脸面,怎么也得为您筹划全了不是?” 听她如此说,张黎儿又道,“既是无钱了,怎不来同我讲,我也好想个对策不是?” 柳绿啜泣道,“奴婢前思后想,咱们屋中也无其他值钱物件了,若是与您说,也是图添恼人之事。后来见这鸟坠总在您梳妆案上,也未见您使过,想着,许是不大要用的,便拿了去当了。可奴婢还同老板说了,等过了年,奴婢攒了银子,还是要想法子赎回来的。可不知为何” “可不知为何,这玩意儿又出现在了我姐姐手上。”张沐尧接了句,又道,“不论你是何种缘由,不经姐姐首肯,便私自偷取了姐姐物件,此为你一过。存着侥幸之心,将姐姐心爱之物变卖,令姐姐失去心爱之物,此为你二过。” 柳绿点头认错,“千不该,万不该,都是我一时糊涂,不该擅作主张。” 张黎儿睨眼瞧她,“你既是有过,那便要罚得。”说罢取过戒尺来,对着柳绿手心就是两下惩戒,“罚俸三月,以儆效尤。” 柳绿紧紧咬着下唇,愣是没吭一声,只磕头道,“主子教训的是,奴婢知错了,还请主子宽恕奴婢这次。” 张黎儿道,“你且下去思过罢。” 柳绿一听,又连磕了三个响头,“谢主子!谢主子!”说完便忙退出屋外。 “姐姐,这种不忠之人,留身边始终是个祸患。”张沐尧焦灼道。 “沐尧,这偌大的皇宫里,要找个满心满意的人儿,也是不易。柳绿自我进宫起便跟从在我身旁伺候,平日里也算尽心尽力。此时我身子有所不便,换了旁人,怕也是使不惯。”张黎儿道,“待你回府,也与父亲说说,替我多留心那些机灵的丫头,待得来年,我再跟皇上开口要个人,你们再送进来便是了。” 张沐尧觉着言之有理,便不再多言。 张沐尧与沈誉行至西院外,“沈大哥,你可瞧仔细了?确实是小公主么?” 沈誉笑笑,“你莫不是怀疑我医术不成?” “倒也不是只是想着,若是位皇子,那姐姐将来便不可同日而语了。也不会似今日这般,还被一个侍女给欺瞒了去。”张沐尧边说边有些气恼,“张大哥,你说我这堂堂七尺男儿,怎就有些窝囊的样子。” 沈誉摇头笑道,“你这小霸王,张府内上上下下,哪个不怕你,这还能叫窝囊?” 张沐尧双手自锤道,“诶!姐姐宫里日子这样难过,我却什么都做不了。将来就是给我那未出世的外甥女撑个腰我都没底气,这舅舅做到这份上,可不是窝囊么。” 说着,张沐尧一把抓着沈誉双臂,直晃道,“沈大哥,我想好了!我这就去西面从军去!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既是在这里空吃粮食,还不如出去创一番,也要为我姐姐争一口气。” 想这张府小少爷,素日都是个使力不使心的,沈誉便故作陈腔道,“你可知现下西境仍旧是不太平,那勿洛c鲜卑仍是时时在望,保不准哪天就又打了。你这小娃娃,连个人都没杀过,真上了战场,你可会不怕?” “放心吧,我既是下了这决心,就一定要混出个名堂来。听说皇上此次封了个武校尉,也不过与我一般年纪,他既然行,那我也一定行。”张沐尧信誓旦旦道。 再说那厢晖春阁,茱萸吃过饭,盥漱毕,换了件往日旧衣,披了件呢色斗篷,由彩莲扶着,打着青绸油伞,便往太庙去。 太庙前有数百株红梅,如胭脂一般,映着雪色,分外显得精神。这茱萸本就爱梅成痴,便立住了,要细细赏玩一番才好。 只见着远处板桥之上,有一人打着伞走来,走近了,方认得是河阳王,彩莲忙行了礼。 茱萸正思绪间,循声望去,恰撞上了周筠生如炬之眸,一时乱了心绪,低声道,“王爷安好。” 周筠生望着茱萸,笑笑,“歆才人好雅兴,这里赏梅么?” “正是,方才瞧这红梅开的正艳,反倒是一时出了神,倒叫王爷见笑了。”茱萸规规矩矩回着话,也不敢走动。 周筠生抬起左手,拉近了顶上的梅枝,在鼻尖一嗅,“今年这花开的不如往年好,香味太浓,反掩了原有的娇态。” 茱萸瞧着他,扯梅的竟是左手,远不如往昔那般利落。又想起前次关海营长内皇帝的试探,心下徒添了几分忧思,这王爷总不至是与勿洛人交手之时伤了哪里? “哟,才人妹妹也在呢。”丽妃于前方笑意盈盈而来,见了周筠生也笑道,“这是吹得哪阵风,王爷怎也来此处?” 茱萸顺着与丽妃客气见了礼,只听着周筠生道,“想着开春便要去东山封地,便想再来太庙上柱香,敬些心意罢了。” 茱萸听了,心下大惊,下意识退了几步,差些没站稳。 丽妃忙扶住道,“妹妹可是身子尚未养好?要不回去喊太医来瞧瞧?” “无碍的,只是方才站这里贪赏红梅,一时忘了时辰,脚下发了麻。”茱萸竭力压着嗓子,方才不至失了仪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九章 太庙 听闻周筠生要去东山封地,茱萸满腹皆是心事,一路也顾不上丽妃所言,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太后c皇帝等,各乘着八人大轿后至,内宫诸人,皆按品级,穿着正服,入太庙朝觐。 听是太后来了,茱萸方才回过神来。 这太庙气势磅礴,黑油栅栏内三十六间大门,正中央悬有一匾额,写着是“太庙”两字,旁书“衍圣公孔令书”。 两旁各有一副长帘,写道:以天之名,兆百姓苍生福祉光昭日月,承已后儿孙福德。看这字迹与落款,当是孔圣人后裔孔令亲书无疑了。 进入太庙内,白玉甬路,两处皆是苍松翠柏,月台上早已设着西周传下的青绿古铜鼎c祭壶等器物。 古铜鼎上方面悬一九龙金匾,上书“帝王业”三字,草书穷劲有力,乃先帝御笔所提。 屋内,已是万事俱备,香烛辉煌,锦帐绣幕,云烟绕绕,虽列着太祖以来的诸位先祖,但牌位却看不真切。 只见着诸人排班立定:皇帝主祭,河阳王c太后陪祭,丽妃献爵,锦妃献帛,茱萸与孙瑶环各接过一把香捧着,淑妃守着焚池。 青衣乐师奏乐声起,婉转动人,演奏的乃是太祖开国的大业,又有歌颂各代君王的励精图治,福泽万民之幸事。 丽妃恭谨三跪立,献上爵。锦妃燃起帛,茱萸与孙瑶环各插上敬香。皇帝领着诸人献祭酒,礼乐声止,青衣乐师依次躬身退出屋外。 众人围着周昶景至正堂之上,影前锦幔高挂,彩屏张挂,茱萸瞧瞧瞥了眼周筠生。他也正往此处看来,两人一时对了眼,此时无声胜有声,两人又不动声色各自转过头去。 上面居中悬挂的是大钺开国太祖遗像,茱萸微微抬头,见这太祖,果真如民间传闻所言,乃是一麻子脸,鼻部奇大无比,两眼突出,无半点真龙之像。再看两边几排先祖皇帝,皆是龙带披肩,面貌庄严。 皇帝与河阳王,亲手将祭祀菜式捧奉与太祖像前八仙桌上。太后则在菜前一一倒满祭酒才算归了位。 周昶景先是拈了香,香高于顶,礼重下拜。 众人跟着齐齐跪下,一时间,这前后几十大厅,内外廊檐,台阶上下,乌压压一片,且塞的这太庙是无一丝缝隙。 太庙内鸦雀无声,无人敢出半点大气。偶有玉佩c钗饰,风中摇曳,发出清脆声响。诸人一拜c又拜c再拜,前后三轮,才算行完了大礼。而后,后宫内命妇等,又齐向皇帝行了一礼。 待得太庙祭祀结束,诸人各自回了住处。茱萸才卸下珠钗,却又听太后有请,只得匆匆换了头素白银器,便往大明宫而去。行至半路,恰是遇着张黎儿等,便一同前往。 太后殿内,早已是铺了猩红毯子,茶案两头,也是金丝镶边的小毯铺着。 太后座上,有一对大红彩线手艺苏州制造局特制的蟠桃云凤靠背引枕。 引枕下还铺了一层上等的黑狐皮褥子作坐垫,丽妃等扶着太后坐了上去。 两旁座位,也各铺陈了白狐狸皮的褥子,诸人依次落座,每座下皆配有一个脚炉,炉里都是今冬新上贡的无味薪炭。 茱萸按着份位,在张黎儿边上挨着坐下。 曦嬷嬷先捧了茶于太后,与秧姑姑一一捧与诸位娘娘茶几小案上。锦妃抢在丽妃前头,先伺候着太后吃了口茶。 太后顺了口气,笑言,“哀家许久不见如此热闹了,今年这宫里头人多,真是看着心里都觉着欢喜。” 锦妃道,“那都是太后您老人家后宫治理有方,这不才落得处处都是祥和之像。” 丽妃笑道,“锦妃说的极是,这后宫如今这新气象,皆是拜太后所赐。” 太后指着淑妃道,“你这孩子,今儿个怎么一声不吭的,往日倒是见你叽叽喳喳,也不肯落于人后。” “臣妾是想起,先帝在时的光景。我等同事跟随太后左右,与先帝闲话家常。想起来,倒有些恍惚了。”淑妃吞吐道。 太后叹了口气,“到是难为你,还记得先帝那时候。哀家这夜里,也常梦见当年景象,可不想,先帝就这么着急去了,也没等哀家一同赴黄泉去。” “瞧太后说的,您这呀,千岁千千岁,怕是这天大的福气还没享受完,又有佛祖相保佑,怕是阎王爷也得敬你三分。”孙瑶环边说,边又殷勤上前给太后斟了新茶。 诸人皆点头道,“可不是,太后您那,必是长长久久,臣妾们都指着太后您照拂呢。” 太后笑笑,“你们那,这嘴巴,可是一个比一个厉害,哀家那,年纪大了,可说不过你们了。” “倒是差些忘了,方才可有派人去太庙看着香火?论今年轮值,该是轮着内宫的人来守夜了。”太后想着念叨了句。 “方才见诸姐妹走得急,太后您又没吩咐下来,臣妾便自作主张,先让底下的丫鬟去太庙正殿守着,待您想好了人选,便去换回来就是了。”茱萸柔声道。 “要说仔细呀,这宫里还真没几个人能比得上歆才人的。她打礼音娘子那会起,可就是知晓人意,贴心的紧那。你们那,也可多学着点。”太后训诫道。 诸人皆点头称是,太后又道,“秧丘,今夜你且先去当值,到了午夜时分,我再寻人来替你。可要好生看着,这香火之事可是大事,断不可大意。” 秧姑姑福身道,“奴婢恭听太后懿旨。”说着边答应着,边恭恭敬敬退了下去,便往太庙方向而去。 曦嬷嬷又从外间断了新的火盆进来,当着众人面,将松柏c芝麻籽c倒入里头焚烧。殿内偏间,有一佛堂,此时也焚香上了贡品,佛堂口处点缀的皆是天地纸马香贡。 张黎儿闻着味,一时胃中翻滚,作呕了起来。 茱萸帮着轻抚背部,替她顺了口气。 太后见状,忙问道,“近日身子,可是有什么不适?” 张黎儿羞涩别过脸去,摇了摇头。 太后便又道,“是怀了龙嗣?”张黎儿绞着手,微微点了头。 太后喜不自禁,“好呀,真是好呀!张贵人可是年前带来了这头份喜事。可禀告皇帝了?” 张黎儿道,“皇上这几日朝政繁忙,也顾不上来我那里坐坐,便还未有禀报。” 孙瑶环瞧着,心下分外眼红,只掐着扶手,断了长甲也浑然不知。 茱萸将她所为,皆瞧进了眼底,想着,这宫里怕是又没太平日子可过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章 除夕(一) 眼见着已是到了腊月三十,各色齐备。皇宫从外城门道大门c仪门c厅门c内三门等,一路到各宫所在处,玉阶下皆是朱红大高烛,远远瞧着,似两条金龙一般璀璨。 各院各殿又按着各自习性,换了门神c联对c挂牌,也有詹楹皆插上了芝麻杆,床边悬金银八宝c西番经轮等,院中则都是焚柏枝柴的烟味。 这厢晖春阁正门,也是挑着大明角灯,两溜高照。室内,彩莲等刚替换完毕,锦裀绣屏,全看着焕然一新。茱萸又特意赏了彩莲c鸳鸯一些绸布,也算都有了一身体面的衣衫。 内宫宫女c太监们,各自排了一队,按着长幼品阶,依次行礼互拜。又有散压岁钱c荷包c金银粿等互相赠着,口中说些吉祥的话语来。 熵邗宫前,设数十座灯山,灯火辉映,光耀天地。 有小太监不断加泡香木于灯山内燃烧,殿内清香四溢。 一座灯山需燃沉香数车,但凡是见着火光渐熄,必又要加上甲煎以助火势。 薛巾领着太监宫女等,早已在备下数十席除夕夜酒。 上座每一席便设有一几,几上又设了小玉炉,焚着龙涎香。又有八寸来长,翡翠宝石的小盆景,宝石下皆是新鲜的各色菊花花卉,锦绣盈牟。 再细看,又有朝鲜新进贡的高丽青瓷,内盛着仿唐代秘色瓷的杯盏,并着小茶吊,里面泡着的是信阳毛尖。 屏风上,乃是小紫檀木背景衬着的绣雕,并镶嵌着大红蚕丝镶金的璎珞,好不雍容华贵。 这屏风,原来也是苏州制造局的绣娘所作,绣雕所绣的皆是自李唐以来的各色牡丹绘本,与往日的一位雕刻不同,绣雕凭添了几分富贵柔情。 每一支牡丹,皆有相应的诗词可比对,也决计不是一般见识的绣娘所为。如今世上,也算是千金难求之物。 下座虽与上座奢华不得相提,却也有紫口铁足的哥窑相称,里头点缀的皆是岁寒三友,以及一些吉祥富贵的新鲜花草。还有个别小珍珠,洒于几上,也算得上点睛之笔。 皇帝搀着太后,于东边上座落了塌。此乃双龙双凤的黄梨木雕矮足长榻,靠背皆是太后所喜的千年狐皮所制。榻上有额外设的描金小几,几上有各色小物件,都是茶碗c漱盂c锦帕等,皆是为了方便太后所设。 太后斜斜躺在榻上,与众人说笑道,“倒是恕哀家上了年纪,这使不得劲,今日竟就坐不住了,只得这样歪着相陪了。倒叫你们看笑话了。” 皇帝有言,“这除夕家宴,就需得您在这儿,方才像那么回事。不然朕还真不如就在内殿随意打发一日便算了。” 太后笑说,“你们瞧瞧,这皇帝呀,就是这样任性。这都登基多久了,还能说出这样的气话来,哀家也是无可奈何呀不是?” 丽妃听了,直笑言,“皇上孝顺太后,乃是万民的表率。太后您也是这内宫里的主心骨,少了您,我们也浑身不得劲。” 丽妃这一席,与淑妃c锦妃等同坐一处,另还设了一雅致小桌,上还放了酒杯汤匙等小物件。 曦嬷嬷捧了米果来,先捧于皇帝c太后尝了,留在几上几个。 太后瞧周筠生只喝着酒,便也让曦嬷嬷先分了几个果去,“生儿,这米果,你可得食一个,是曦梓亲手做的,你小时候每逢这一日,便最要吃的一份。” “谢太后记挂,臣吃一个便是了。”周筠生坐于皇帝西面,河阳王妃则挨着同坐。西面靠后,便是一对芙蓉彩穗灯,灯影向外照着,映衬的西面一片暖色。 东面丽妃等坐处再往下,廊上几席,便是茱萸c孙瑶环c张黎儿等人,廊檐外的罩棚下,皆是各色绢灯c琉璃灯等,相互辉映。 再往下,便是赵修仪c和夫人此类不再得宠的人儿。 说起这赵修仪,孙瑶环等入驻西院,她则与其余等不受宠的妃子,退守到了距冷宫不过十步之遥的往菡院内,虽不是住于冷宫,却更甚冷宫,可谓无限凄凉。 这难得热闹的日子,她们坐于廊下,反倒显得有些疏离。 更有甚者,索性羞口羞脚,不惯见人者,也不敢来此。 太后今年身子是不大好了,心下倒是想起这些人来,又多发了一些荷包予这些内宫的边缘人来,也算图个喜气。 至于这受宠的几位,那更是包了满满一荷包。 当下天未到二鼓,从宫外特意请来的戏班子在演着王宝钗。正是到了热闹之际,演到了薛平贵娶了西凉国公主玳瓒,皇帝下了席位,往西面走了几步。 “四弟,你瞧,今儿个这戏文演的好,不愧是京师第一戏班。这薛平贵也算是一代豪杰,有勇有谋,娶了王宝钗,又有玳瓒公主相伴,可谓坐享齐人之福不是?”周昶景脸上略微泛起红晕,方才的酒兴有些提了上来。 周筠生淡然一笑,“这有什么样的福气,都是天定的,薛平贵有娥皇女英般的女子相伴,也是他自个的造化。” 周昶景勾起唇角道,“可是朕觉着,你,河阳王,也该有这样的福分。前几日,太后提起,要予你再纳几个美人,你可是愿意?” 这话听着不经心,话里话外却都是凉意,周筠生恭敬跪拜道,“臣其实也是怕寥寂之人,既是皇上c太后有此美意,臣又何乐而不为?谢主隆恩。” 茱萸听着再也无心看戏了,心下隐隐生了妒意,又自觉现下什么也插手不上,一闷头,竟海量喝光了小壶酒,愣是一滴也不剩。 张黎儿在旁瞧了,低声道,“姐姐今日怎如此豪饮,难道不怕上了劲么?” “今儿个高兴,这打从关海回来,便没这么热闹过,可不得多喝一些才好。”茱萸边说,边又着彩莲满上一壶,“今日可得再敬你一杯才好,瞧瞧,你这不声不响的就怀上了,这一胎可算是头一个呢。” 张黎儿诧异,“姐姐约莫是有些醉了,这淑妃膝下有皇长子,丽妃膝下两位小公主,我这一胎,哪里能算得头一个呢。” “也怪我这张嘴,说太快,倒是漏词了,可不是说的是,咱们这帮新入宫的么。”茱萸说着又自饮了一杯。 孙瑶环将眼前之事,不动声色,皆看在眼内。瞧茱萸酒兴浓了,方才对着张黎儿敬了一杯,“瞧瞧,我也是怠慢了,这才想起来,也是要给妹妹敬杯酒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一章 除夕(二) 这厢,张黎儿见孙瑶环要敬酒,亦笑道,“姐姐客气了,我既是喝不了酒,那便以茶代酒。”说罢与她示意了一番。 孙瑶环心下略有不快,面上仍笑着回了礼。 当下,曦嬷嬷与秧姑姑,领着手下八人,抬了三张矮案来。每一张矮案上,都设有一猩红的毡毯,上放着崭新的铜钱好几串,皆是用大红的细绳穿上,又打了个吉祥结。 太后道,“今年这赏钱,还是放置在张贵人面前好。” 曦嬷嬷等都素知太后脾性,手脚麻利便搬到了张黎儿跟前。待得放下矮桌,便将红绳抽去,一并将钱散开,这满案皆是铜钱堆积。 此时台下正唱到了西厢记,恰是崔莺莺软玉温香一夜,又要遣红娘去看看张相公如何了。那红娘便唱道,“哪管什么张相公,今儿个除夕,赶忙要与万岁爷同太后老佛爷讨个赏,吃红果子才是顶要紧的事。” 唱罢,台下笑成一片,逗得太后更是笑出了泪花来。皇帝说道,“这丫头,唱得调子倒还靠谱,也没见着换词就跑了调。 茱萸听了,心下却很不是滋味,想起与李婵在街头,捏那西厢泥人之事,心下隐约有些感伤。 “方才听曦梓说,这演红娘的丫头,芳年不过十岁,也是怪灵气的。”太后边说,边用早已备下的清水静了把手,曦嬷嬷忙递上鼻烟壶来。 周昶景见太后乐呵,心下也是开怀,只听着一声,“赏。” 薛巾等早已在旁恭候多时,与底下的小太监们听见皇帝有命,便拿了小竹篮,走到张黎儿跟前,每人拾了一篮,便走到戏台前道,“皇上与太后赏你们买红果子吃的。” 眼瞧着,诸太监向着台上一洒,只听着咣啷的满台钱响。 再说那孙瑶环,早也等着这一刻,暗中让桂嬷嬷也备了两篮铜钱,听见皇帝说赏,忙也跟着撒了两把钱。这声响更大,周昶景龙颜大悦,直夸,“好!“ 丽妃c锦妃c淑妃等,携着公主们捧了暖茶上前,对着皇帝与太后屈膝跪下。其余妃嫔见状,也都一溜跪下。 众人齐声道,“给皇上与太后奉茶了,祝吾皇万岁万万岁,太后千岁千千岁。”薛巾与曦嬷嬷各自接了茶来,递予皇帝与太后。 皇帝边喝着暖茶,边瞧了周筠生一眼,又道,“四弟,你跟着跪什么?不如这样,你去斟杯酒来,你我兄弟再喝一杯如何?” 周筠生随手斟了一杯酒,微微笑道,“我大钺千秋,皇上圣明万代。” “这可便宜你了,你酒量一向比朕好,怎用如此小的杯盏来。”周昶景见他仍用着左手举杯,也不点穿,只暗暗忖度着,河阳王右手若是废了,他倒是愈加放心几分。 薛巾拿了酒缸来,抬起灌下,那便是满满一碗。阿平眼尖,忙帮着拿稳了,方才呈予周筠生。 周筠生才接过手,便仰头豪饮,不一时,便见了碗底。 周昶景喝道,“好!好!不愧是河阳王!” 众人皆是酣畅之时,周昶景着薛巾拿了旨意来,细瞅着共有三道。 “今有婕妤孙氏,雍和粹纯,性行温良,克娴内则,淑德含章。仰承皇太后慈谕,特册为册为容妃,居长春宫,钦此。” 薛巾话音一落,孙瑶环满面春色,一步一笑,跪地接旨道,“谢主隆恩。” “才人李氏,淑慎慧雅,俊明肃恭,懿姿纯茂。于关海建奇功,救朕于水火,德冠后宫,特晋封为歆贵妃,居云梅宫,钦此。”薛巾笑着宣读完,悄声对茱萸道,“恭喜呀,娘娘。” 茱萸双手高举过圣旨,正色道,“吾皇万岁,万万岁。” 皇帝看了眼张黎儿,着薛巾宣读最后一柄圣旨,“奉天承运,贵人张氏,得天所授,承兆内闱,望今后修德自持,和睦宫闱,勤谨奉上,绵延后嗣,特册为昭仪,居彰华宫钦此。” 张黎儿听了圣旨,知是要搬去丽妃住处,心下无限欢喜,想着便要下跪接旨,太后忙道,“可得仔细着,我看还是半跪着便算过了礼了。” 柳绿听了,殷勤扶着张黎儿半跪着示意,皇帝抬手,“就不必多礼了,回席上坐着吧。” 内宫册封完毕,薛巾又从小太监手中接过另一旨,“河阳王接旨。” 周筠生正襟跪下,恭听圣谕。 “朕仰膺眷佑,驯致治平。受真检于大霄,启仙源于邃古。盛仪交举,鸿瑞洽臻。方徇群心,以建藩室。河阳王,凝正气以渊深,禀五精而英秀。特派往东山封底,以正视听。钦此。” 薛巾边念边想着,这河阳王何等的人物,先帝朝时,也算叱咤风云。如今恭谨敬誉,竟落得要去那东山荒蛮之地,也真当是可叹。 周筠生接过圣旨,远远望着皇帝,他的二哥,如今是如此亟不可待地要赶他出京师,想着心下又生了几份凉意,仍重重磕了一个响头,“谢皇上恩典。” 子时快到,酒至三巡,周筠生略有了酒意,便起身下了席,往外处走。闵氏悄推他道,“王爷往哪里去?快要放爆竹了,仔细天下掉下火球来,若是烧着了,可找谁论理去。” 周筠生回说,“不往远处去,只出去,透口气便来。” 闵氏也不放心,命阿平好生跟着,又嘱托带上披风。 再说太后,转眼瞧河阳王出了席位,低声道,“这灯烛花炮最是热闹,生儿这孩子也真是的,这会才想着要出席位。瞧这里唱戏的,哪一个不是想偷偷来瞧瞧这宫里的烟火。” 曦嬷嬷压着声道,“王爷今夜怕是不经心,散个心,怕是就回了。”边说且又添了一盏暖茶,“王爷这人,打小就是个闷罐子,有什么心事,可不就是埋心底自个扛着么。” 曦嬷嬷所言,并非无道理,周筠生的性子,即便是一万个不愿去那东山封地,嘴上也是决计不会说出口的。太后想着,一时竟有些心伤,这东山苦寒,若不是情势所迫,她又怎愿见他去那鬼地方。 周筠生在外处闲踏,见有御花园中隐约有些亮光。蹑足走近了瞧,却见是三三两两的太监宫女,围着火盆取暖,且是偷空饮酒斗牌, 小太监道对一旁宫女道,“你家主子,这会该是受封成妃了。可不得,你也要跟着高升了?可真叫人羡慕的紧,这跟对主子,是头等的大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二章 爆竹声中辞旧岁(一) 小宫女连连叹气,“我也不是主子家根生土长的奴婢,算不得受过什么大恩典况且,主子瞧来,我这有几件大事也未办好,怕是过了年,不将我赶出去,便是哦弥陀佛了。” “可知天下事难定。论理,主子得宠,咱们做奴才的也该跟着享些福分。可这宫里的人,东去西来的,调来调去也是常事了,你要是能混个终老,那才是大福气。”小太监感慨道。 小宫女又道,“我若离了我家主子,还有谁敢收留呢。大家一听容妃娘娘的名讳,想来都吓得不敢说话了。” 话到此处,周筠生心下明了,这是孙瑶环手下的宫婢了。想着,倒不如此时离去,也总好过吓到这些可怜人。 熵邗宫前,小宫女捧了小木盆,秧姑姑搭了手巾,两人各拿了香肌的膏子在那里等候太后差遣。 曦嬷嬷伸手,向盆内试了试,忙将秧姑姑拉到一旁,低声说道,“秧丘,你此番大意了,哪里弄的水,如此冷。” 秧姑姑也伸手探了探,懊恼道,“还好您先试了温,否则今日,我怕是要闯祸事了。” 正说着,可巧,见彩莲与远洋提了一壶滚水来。秧姑姑忙道,“两位姑娘,快过来,给我倒上一些罢。” 彩莲道,“姑姑慢等,这水是方才皇上说要泡茶的,我家主子才遣了去拿,若是给姑姑舀去了,那我这也便不好交代了。” 曦嬷嬷也不说话,秧姑姑加重了一声,“我这是管给太后净手的,误了事,那谁也担待不起。” 鸳鸯将彩莲略拉到身后,笑说,“姑姑要水,拿去便是了。”说着便将曦嬷嬷盆中倒了水。 彩莲瞧着着急了,“可我们” 鸳鸯瞪了她一眼,又转身对曦嬷嬷笑道,“我等也是头次参加这除夕宴,若是有什么误了规矩的,还望嬷嬷与姑姑等,不要计较。” 曦嬷嬷笑着瞧了秧姑姑一眼,秧姑姑这会又是亲亲热热的说着话,“哪能呀,咱们也都是各为主子嘛。今日之事,倒是多谢两位姑娘了。” 眼瞧着曦嬷嬷与秧姑姑离去,彩莲气恼道,“鸳鸯,主子还在前头等着呢。若是没有滚水,主子这怎么跟皇上交代。” 鸳鸯轻拍彩莲肩道,“莫急。” 鸳鸯边说,边转身到一旁端酒候赏的小太监那夺了酒来,“小公公,这酒且给我家主子一用。” 还未等小太监回过神来,鸳鸯与彩莲已是拿了酒往茱萸处去了。 此时,茱萸正与皇帝说笑着,瞥见鸳鸯与彩莲手上的酒壶,心下想着,这两丫头,方才说好的拿滚水,怎就拿了酒来。 鸳鸯正要开口,茱萸忙拿了酒壶,予周昶景道,“臣妾方才想着,今日皇上高兴,喝茶也无甚意思,不如臣妾再敬您杯酒。便私下让底下人换了酒水来,还望皇上勿怪。” 周昶景听了,喜道,“不打紧,只要是爱妃想让朕喝的,那朕喝了便是。” 彩莲将酒杯满上,呈予皇帝。皇帝喝了一杯,有些上了劲,抬眼瞧着她,竟与茱萸也有几分相似。 周昶景打趣道,“爱妃,你说,你这手底下的丫头,怎跟你有几分相像来?莫不是李老在府中的私生女?” 茱萸一愣,不曾想他会如此说,只笑道,“皇上说笑了,若光说这相貌,臣妾只当是蒲柳之姿。彩莲这丫头,长得倒是端端正正,也不似平常婢女那般粗手脚。” 周昶景又着彩莲倒了一杯,“朕听人说,民间有个说法,这夫妻相处久了,便会有这夫妻相来,可不想,你这手底下的人,也能沾了你的气性,想来也是妙事一桩。” 眼见着他面色绯红,眼色迷离,茱萸想着,该是醉了。这周昶景平日里倒是有法可循,可偏就是这醉时,最喜不按常理出牌。 “皇上,今夜您在这儿也坐了许久了,不如臣妾先送您回乾曜宫歇息罢,还是龙体要紧。”茱萸甜声道。 周昶景睨眼看她,好似能看穿她心思一般,轻手捏住茱萸下巴道,“娘子,你每每心中有所想,便都是这般笑着。” 孙瑶环于不远处,注视着,听皇帝叫茱萸娘子,登时心下波澜大起,不想皇帝竟对她用情至此? 想着此番封妃,多半也是因着太后与父亲的缘故,孙瑶环心下莫名生了些许酸楚。 她对皇帝,倒是真真切切地爱慕着,可是他又何曾心底装过她?眼看着过了年,来年春天,便又是选妃的日子,只闻新人笑,哪闻旧人哭。 茱萸知晓,周昶景最不喜别人在他面前卖弄,想着便又道,“皇上素来知晓,臣妾也是个醋坛子,平日这菜里吃醋惯了,也听不得皇上夸别人。这不,一不小心翻了坛子,还被您抓了个正着。” 话毕,周昶景笑道,“朕的爱妃呀,便是吃起醋来,也是这般有趣。罢了罢了,身子还真有些乏了,今夜朕便先回宫歇息去。” 茱萸跪送皇帝离去,心下暗暗松了口气,这彩莲,她是早已想好要许配给沈誉的,只怕是中间出了半点差池,也是她极不情愿所见的。 彩莲悄着拍胸脯道,“可吓死奴婢了。” 鸳鸯道,“都得了皇上的赏识了,你有甚可吓的。” 茱萸听着,鸳鸯是有些起了妒意,便道,“好了,这大过年的,可别起小性了。你也好,彩莲也好,都是我手下得力的人儿,这往后,为你们配置一好去处,也是我所愿的。” 鸳鸯不曾想着,茱萸竟还为自己终身大事着想,想起方才所言,不自觉脸红道,“倒是奴婢不知好歹了,出言冲撞还不自知,还望主子饶恕。” 茱萸牵过鸳鸯与彩莲手来,“咱们过了今夜,可是要搬到云梅宫去了。这往后的事还多着呢,外处的人如何,我不理,只想着,咱们仨还得好好处着不是。” 彩莲与鸳鸯垂首道,“奴婢等定然做好本分之事,还请主子放心。” 爆竹声起,诸人皆抬头看着,这漫天烟火,如天女散花一般,在各处盛开,映红了天边,也映红了诸人的眼。 茱萸四处瞧着,见无人注意她这处,便交代了鸳鸯与彩莲一声,悄然离了席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三章 爆竹声中辞旧岁(二) 且说茱萸出了席位,太后等仍在席间说笑着,也未注意到她行踪。茱萸绕过熵邗宫,通幽曲径处绕过,便是御花园。 有小太监在园中安下屏架,先前放开的烟火都一并收了去,又换了波斯进贡的烟火来。这烟火虽是不大,却极精巧,各色齐全,且都夹带花炮。 茱萸也不是禀性柔弱之人,对这些毕驳之声,也不见得惧怕。想着往年在宫外,这年节时候的烟火她是最喜去看的。只是这城内放的,远没有宫里来的好看。 正会回想着,这烟火一色一色的又放了起来,有满天星c九龙入云等零碎的爆竹。 茱萸一时看迷了眼,不曾想,来了一记惊天雷,老大的声响,下意识震得退了几步。也不知怎的,竟又是踩了个空,摔倒在积雪之中。 正要起身,不想又往后一仰,却不曾摔落在地。腰间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托住,茱萸转身瞧着是河阳王 阿平往外处去,想着由头,悄然支开了小太监。周筠生不由分说,横打抱起茱萸,便向假山后而去。 茱萸吓了一跳,不想他在这宫里,竟也敢如此行事,“王爷,放我下来罢,若是被人瞧见了,咱们可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周筠生先是扯下了黑狐皮裘衣,复又垫在了石块之上,只用着左手,小心翼翼将茱萸放下,方才道,“你是真的为本王着想,还是你心中另有他想?” 未曾想,他会如此说,茱萸别过脸去,低声道,“如今,我是为你着想,还是另有他想,又有什么意义。终归不过是想,两人都能活下性命来罢了。” 周筠生又将脖上的毛领解下,替茱萸双手缠上,“这儿本就是背阴之处,比外头还要冷一些,你仔细别冻着。” 说话之间,外处又响了飞天炮,接连十下,周筠生生怕茱萸吓着,便把她一揽怀中。 茱萸微微一愣,只低着头,便躲开了。 “我这一去东山,那也不知何时才能回京了。”周筠生嗅着茱萸身上的姜花芬香寂寥道。 “你怨小王现下张狂也好,胆大包天也罢,今儿个出了宫,怕是再也无机会与你单独相处了,如今原是有许多话想同你说,可是现下却又什么都说不出口来。”周筠生一时感慨。 “此刻与你在此相会,是断不该的事儿,相互都是失了礼数。”茱萸说着,心下想,可是筠生我念了你整整三百多个日夜,这往后,怕是还有无数的长夜在等着我。你若走了,我便也是无魂的人了 茱萸一时也有许多的话想问他,可是她也不愿再问了,时至今日,知与不知又有何用,无非也是徒添伤心事罢了。 周筠生将茱萸手牵过,替她缠紧了手上的毛领,“这儿,如今可留恋的也不多了。最放心不下的,还是你。” 茱萸抬脸看他,深眸凝望,如天上的明星,可望而不可及,可两人终归是殊途,他若继续存着这念想,只怕是愈加危险。 茱萸道,“今日在此处撞着你,纯属偶然。原是不该与你来此,可是想着,或许也该与你道个别。” 一语未了,周筠生松开她手,自嘲了一声,“你如今贵为贵妃,且因着皇后之位尚还空悬,也算是这六宫的半个主子了。小王不自量力,竟还想与娘娘说个闲话,倒是我真糊涂了。” “待得王爷去了东山,自还有美人十人相伴,这日子,怎么也比在京师要逍遥c快活。”茱萸言不由衷。 周筠生听了,脸都气黄了,眼眉也变了,从来没气的这样,只轻笑道,“可不是,这京师里束缚,到了东山,那便是自个的地盘,想如何便如何,况且有美人作陪,天底下也再无更妙之事了。” 听他这样说,一时说到了茱萸心坎上,一时脸红头胀,竟忍不住流下泪来。 周筠生见她这般,又后悔方才自己不该同她说这些,这会子瞧她这样,可不是薄了她,真当是心疼坏了。 阿平匆匆来到假山旁唤了声,“王爷,太后来了。” 周筠生纵然有不舍,也只得拣了裘衣,与阿平从小径离去。茱萸拿出帕子,掩了掩脸面,深深吸了口气,方才出了这假山。 “太后吉祥。”茱萸垂首行了一礼。 太后笑道,“你怎跑这处来了,可叫人好找,就等着你来耍呢。” “哦?”茱萸不解道,“可是太后要耍什么戏法?” 太后指着孙瑶环道,“可不是容妃,方才提议说要玩个助兴的游戏,可不得,抬眼就没瞧着你。哀家坐的久了,也有些身子僵了,便往外来走走,顺道看看你在何处。“ 茱萸忙道,“方才一时胸口闷得慌,臣妾便先出来透了口气。” “恰是此时月色正浓,咱们一道回去,玩兴正是时候。”太后边说,边牵过茱萸手来,“你这孩子,手怎么这样凉。” 彩莲上前,抖落出一件半旧的羽纱雪褂子给茱萸罩上,太后瞧了连摆手道,“你瞧你,明儿个就正月初一了,还穿的这样朴素,好不见可怜。” 茱萸道,“今日出来的急,随手拣了一件,不曾想,倒是丢了自己脸面。” “不打紧,我这儿还有一件红皮褂子,姐姐若是不嫌弃,便先用着呗。”张黎儿从柳绿手中接过褂子,当着太后面便递了过去。 茱萸笑着道谢,孙瑶环笑言,“贵妃娘娘平时里疼爱着下头的丫鬟,可不是瞧着,这婢女都比主子穿的要好。臣妾倒是素日小气的,从来都是不管不顾这下头的人如何。” 丽妃上前扯住茱萸,“走走走,还在这儿闲聊呢,若是再聊着,怕是这游戏耍不得了,这五更天,可还得回自家殿前跌千金呢。“ 众人热热闹闹,说笑着又往席间去。 曦嬷嬷嘱托了秧姑姑几声,刻意放慢了步子,找了个由头,又折返回假山中。恰是碰着阿平,来拾这丢下的毛领。 两人在假山内碰了面,曦嬷嬷作噤声状,悄声道,“我方才就瞥见这领子了,一瞧便知是王爷落下的,可不得忙赶来瞧,生怕旁人见着了。” 阿平一手拿着毛领,“倒叫姑姑费心了。” 曦嬷嬷四处张望,瞥见阿平另一手上,好似拿了一素雅荷包,上头隐约还能瞧见有一束梅枝,忙道,“既是你拾得了,便快回去复命,勿在此多留了。” 阿平连连谢着,匆忙转身离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四章 羁心积夜(一) 当下,太后捧酒,与诸人又喝了几道,真当是千杯不醉。 “皇祖母,孙儿坐的无趣了,快些开始玩游戏罢。”说话的乃是淑妃之子皇长子昊然,个儿不高,可是天生长的灵巧,一双葡萄般的大眼,扑闪着如蝶翼。 因着当年术士有言,其生辰八字与先帝有些相冲,寄养在道观是最好不过的。因而这些年,昊然都是在武当山的道观中度过的。 过完年,这孩子就要满五岁了,太后膝下也少个孙儿作伴,便做了主,提前将他接回宫来了。 太后将昊然抱在腿上坐着,轻刮他小鼻子道,“你这才回宫呢,就嫌无趣了?” 昊然咧嘴笑着,两颗虎牙尖尖,“皇祖母,饮酒多了伤身,可不如玩游戏的好。” 话才说完,诸人都哈哈大笑而起,太后亦是乐道,“这敢情好,小皇孙都开口了,哀家还有拒绝的理么?” 淑妃笑道,“这孩子,这几年没在宫里受训,少些规矩,还望太后莫怪。” “哀家就喜欢他这模样,灵气逼人,可像皇帝小时候。”太后边说边想着,昊然才回宫,皇帝显得也是不冷不热的,也未多关心几句,想来还是从小未在身旁,感情淡薄了。 孙瑶环见太后十分高兴,上前行了一礼,便道,“趁着这会大家伙酒兴浓了,咱们便来个击鼓传花可好?” “对对对,容妃方才提的便是这击鼓传花,哀家也是许多年不曾玩了,今日正好,咱们不妨玩一玩。且立个规矩,这花若是落了谁人手里,那便要自罚一杯才好。”太后喜道。 丽妃笑道,“可不得,今日太后也在,可不能玩那平日里的小家子气的玩意儿,要我说,不如且看,花到了谁手,就需得说个笑话才好,若是能把太后给逗乐了,那才算是过了关。” 这丽妃素日最是能说会道,说那些宫里宫外的杂谈趣事,也是一绝,平日里就数她最能逗太后乐呵。诸人心知肚明,面上都无不欢喜地点头应承道,“如此甚好。” 曦嬷嬷抱着丽妃的两位小公主芷若c芷水,各从殿前梅树上折下一支枝头梅来,又放到了朱红漆盘中,由昊然端着呈到太后案上。 可昊然身形尚小,还够不到茶几。秧姑姑忙将他抱起身来,昊然手中的漆盘,仍是稳稳的。 “皇祖母,给您花。”昊然恭敬地说着。 瞧他乖巧,太后心也跟着化了,直夸道,“真是个好孩子。” 红衣乐师,戏乐声奏起,鼓声随之而来,或紧或慢,如响当当的铜豌豆,如受惊的野马乱驰,亦或者如电闪雷鸣。鼓声快了,梅枝传的快鼓声慢了,梅枝传的慢。 恰是梅枝到了孙瑶环手上,鼓声止住。众人笑声起,桂嬷嬷忙帮着斟满一杯。 太后笑道,“容妃先提议的击鼓传花,不想自个先见枝头了,那总得先说个喜气。” 孙瑶环先自罚了一杯,羞涩低语状,“臣妾只会出主意,可这要说笑话,倒当真有些难倒臣妾了。” 丽妃笑说,“瞧容妃说的,你往日里能说会道的,说个笑话笑笑有何难的。快些说一个,也让太后与我等都一起乐乐。” 孙瑶环因而道,“倒也没什么新鲜笑话可说,只得厚着脸皮说一个,大家伙听了,可别笑我说的不好。” 锦妃道,“可别卖关子了,我这脖子都等得比鹅长了。” 众人一听,皆是大笑。 孙瑶环道,“这从前有一座山,山上有一座山神庙。庙里有老庙祝c小和尚,只两人相依为命。有一日,这山神终于显灵了,他问老庙祝,你可有什么求的?老庙祝答,我觉得两个人太寂寞了还没等这庙祝说完,山神就给他送来了一窝的小和尚,好家伙,这上下加起来,庙塞满了都不够。” 众人听了皆是笑的不行,太后直言,“诶哟,笑的我可肠子疼,这怎么就送了一窝小和尚来了。” 孙瑶环笑笑,继续道,“可是这山神也是法力无边,这小和尚还是一天一送,到最后整座山都填满了人。庙祝大哭,跟山神日夜请求,可别再给我小和尚了,都收回去罢。” “娘娘,然后呢?山神可答应了?”昊然扑闪着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孙瑶环问道。 孙瑶环挑眉道,“山神也烦这庙祝了,便把小和尚都收回去了,可不是一个都不给他剩下了。” 诸人听完,一回想,不觉一齐失声都大笑起来。 太后起身拍掌道,“人不能太贪心了。这一贪心,可不得连原有的都无了。” 昊然又跑到太后跟前道,稚气声道,“皇祖母,孙儿日夜在观中,向诸位星君祈求,希冀早日回到皇宫里来。孙儿想,定然是诸位神仙都听到了,所以早早便把孙儿接回宫里来了。可是神仙们会不会也生气了,就又把孙儿赶回武当山去了?” 没料着,这孩子会这样说,太后原是笑着的脸面,登时沉了下来,只叹了口气道,“你如此乖巧,神仙又怎舍得让你失意。” 淑妃忙上前,拉了昊然一同跪请道,“臣妾代昊然向太后请罪,这孩子说大话了,可不得冲撞了您。” 太后连连摆手,“这孩子,小小年纪便不在皇帝身边长大,自是有那么些亏欠在里头。他这样说,我倒是一点也不觉得气,可就是觉得心下难受。” 丽妃轻拍两位小公主,各使了个眼神,两位小公主便抱着太后膝下道,“皇祖母,可别难过了,祖母还有我们呢。” 曦嬷嬷递上锦帕,太后掩了掩眼角,“今儿个大好的日子,可不得,被我这个老太婆给扫了兴。” 茱萸见状,上前躬身道,“既是这击鼓传梅,了然无趣了,那不如,咱们换个玩法如何?” 孙瑶环听茱萸如此说,心下是百般不乐意的,这好不容易在太后面前得了脸,可是竟被一个孩子给搅了局,也实在是冤枉的紧。 太后道,“那贵妃便说说,可还有什么有趣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五章 羁心积夜(二) 茱萸笑着对太后福身一礼,“依臣妾说,今日既是为着守岁,那便不如来个雅俗共赏,可不如猜个谜如何?这到了元宵,自还是有的猜。这回咱们玩便玩个不同的。由太后您来亲自出题,咱们姐妹几个来猜。若是有猜中的,那太后便许个恩典,如何?” 孙瑶环温婉笑道,“还是贵妃娘娘有雅兴,倒是臣妾,净挑些俗物来耍了。太后若是恩准,臣妾也想与太后处讨个恩赏。” 太后并不介意便道,“哀家打年轻时候起,这猜谜可也算一把好手。既是你们都觉着好,那哀家便出两题,看你们何人能答。若是应着对了,那便由你们开口,只要是哀家做的了主的,那便给个恩尚。” 众人皆礼拜道,“太后圣明。” “金箍桶,银箍桶,打开来,箍不拢。”太后笑道。 说毕,丽妃悄悄地说与张黎儿听,张黎儿意会,便开口道,“启禀太后,臣妾想着,约莫是蛇?” 太后甚喜,笑道,“倒不曾想,你也有这猜谜的本事,一猜就对了,可不是就是蛇。” 听着太后说了一声“赏”,曦嬷嬷便捧来一小盘彩色琉璃珠。 太后道,“这都是波斯进贡来的稀奇玩意,今日就都赏你了。可不得还得应你一件心事。” 张黎儿悄着逐颗珠子看去,这大小玲珑剔透,颜色纯净,可瞧着就是宝物,心下也是欢喜,遂道,“都得了太后赏了,可不得还贪一件恩赏。臣妾若是将这恩赏转赠贵妃娘娘,也不知太后是否能应允。” 茱萸不想,她会如此说,正要开口,太后道,“倒也是得体的人儿,晓得轻重,这样也好,哀家正想着,也得赏歆贵妃什么玩意儿才好,那便不如由她自个开口便是了。” “臣妾原也不敢讨赏,既是太后您开口了,那臣妾便厚着脸皮要一个赏。臣妾所请的是,愿昊然这孩子不再回武当山,这此后若是能在淑妃跟前照看,想来更好一些。臣妾眼瞧着,这皇室血脉,流落在外,也实在是心有不忍。”茱萸边说,便轻叹了一声。 这本是孙瑶环想请之事,不想竟被茱萸抢了个先,便道,“臣妾也想着,这孩子在外头寂苦,既是回来了,可就别再让他出宫去了。” 淑妃一向都是谨慎规矩之人,心里原也是在忧着,这过了年,该不是又得让孩子回山上去。不想,这茱萸先替她们娘俩出了头。虽知她也是因着要逢迎太后之意,但心下也仍是感激不已。 太后沉吟半响,“这事,原是先帝时定下的,哀家这原也不好多说什么。此番接他回宫,也是想这孩子,也不至这大过年的还流落在外。可哀家只这一个皇孙,自也是心疼的紧。既是你们都如此相请,那今日便由哀家做个主,应了你们便是了。” 淑妃听罢,喜极而泣,忙带着昊然磕头道,“臣妾与昊然,谢太后恩典!” 诸人齐声道,“太后圣明。” 太后见如此光景,心下甚慰,也想着,不愿扫了大伙的兴致,便又道,“且再来猜一个,天下无俗人,你们猜猜是什么。” 诸人纷纷窃窃私语,不得其要领。 茱萸思索一番,心已是知晓。心内自忖着,这会要是应了声,怕是不合时宜,太后捡这说,怕也是专冲着孙瑶环去的,因这谜底,只与她相关,便装作不知情的样子。 孙瑶环一闻此言,忙出来道,“臣妾愚钝,想着太后说的该是节气里的谷雨?” 太后示意她近身,笑道,“这容妃,不光说笑话在行,猜灯谜可也是好手呀。” 锦妃道,“臣妾这就嘴拙了,想一千遍,也不知太后要猜的是这词儿。还是容妃聪慧,这一点就明了。” 太后喜道,“好了,既是对了哀家的谜底,那你说说,可是想要什么恩赏?” “臣妾一时想不到好,想留着,待得这往后想着了再跟太后来相请,不知可行?”孙瑶环柔声道。 太后颔首应允,“这也好,待你想着了,随时来请便是了。” 太后又与众人说笑了一会,也觉有了些困倦起来。听了听,已是四更鼓声响,便命将食物撤下,又将赏钱赐予众人,随即起身道,“我们还是安歇罢,明日还是节下,该当早起呢。” 待得诸人散去,茱萸等也回了晖春阁。 年初一,便要搬进云梅宫了,茱萸躺在榻上,一时也无睡意。 五更天,茱萸听到门上响声,原是彩莲与鸳鸯,早已将门闩拔下,在院中抛掷。抛掷满三下,礼成,宫里人称“跌千金”,乃是新年祈愿吉祥之意。 正月初一,辰时,茱萸先随众妃去向皇帝与太后请了早安,拜了个年。宫里各处都是红红火火,一派新年气象。 回到晖春阁,彩莲伺候着茱萸吃了早间点心,鸳鸯则早早便去了云梅宫打点。 薛巾自领了内务府的小太监们上门来,先是请安,说了几句吉祥话。茱萸着彩莲赏了各人一个红果,每个果子里都带有几枚铜钱,又额外给了薛巾一个锦缎红包作打赏。 众太监忙活了半日,到晌午,才算是将晖春阁腾了空。 彩莲捂着耳朵,亲手点了炮仗,噼里啪啦炮响声中,茱萸正式入住了云梅宫。 这云梅宫乃是先前太后命人新修饰的,堆山凿池,起楼竖阁。又按着茱萸喜好,种梅栽竹,一应点景等事。 云梅宫正门,有六间,上头都是桶瓦硬山卷棚。那门栏窗台皆非平常的朱粉涂刷,都是皇家特供的上等涂料。左右一看,都是雪白粉墙。从正门而入乃是一翠嶂,四面垂绕各式石块,竟把里头房屋都给遮掩住了。 而后便是白玉石凿成的台阶,玉石上皆雕刻有助于最喜的梅花式样。这冬日里,台阶旁仍是花木交映,叫人无不着意观览。入了内殿,四面皆是雕空玲珑木窗,或岁寒三友,或山水花鸟,或博古之物,各式各样,皆是名手雕镂而成。 这墙角,都是贮书设鼎之处。亦有对着茱萸喜好,设了纸墨笔砚,且安花供瓶,又有不少特制的盆景在旁点缀。这茶几c桌案c床榻,一色富贵气象,皆是销金嵌宝。墙上又悬了古琴c舞剑等,这都是皇帝特意着人加上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六章 云梅宫 茱萸在殿内歇息一时,方吃了半盏茶,只听见外头叽叽呱呱,一群丫头带着零星几个太监笑着进来。原来是彩莲携了太后新赐的四名侍婢与两名小太监,都捧着红色茶盘,喜气而入。 今儿个正月初一,彩莲也是特意打扮的花枝招展。彩莲道,“主子,今儿个午后,怕是各宫还要送礼来,主子快多歇着去,坐着做甚。” 茱萸笑笑,“可不是知道又有新丫头来,我便想瞧瞧都是些什么人物。” 四名侍婢一字排开,齐齐福身道,“主子新年吉祥,奴婢奴才等拜见主子。” 茱萸朝彩莲递了眼色,彩莲会意,从一旁茶几上拿来早已备下的赏钱,都用大红的绳子串上,各人赏了一吊。 阿德近身上前道,”谢主子赏,恭喜主子乔迁云梅宫。” 茱萸仔细了看,方才想起是前次见着的,原在静太妃宫里当差的阿德,太妃死后便调遣到了晖春阁。 想着听彩莲等禀报过,这阿德在阁中干活也是勤恳,也未犯过什么事,便道,“我这宫里头大,比不得往前晖春阁,总还需得有个管家的太监。这往后云梅宫主理太监之位,便由你来坐了。” 阿德听了,一时错愕,原是想着这静太妃与歆贵妃不对付,往日也算是结过仇怨的,估摸着在贵妃娘娘跟前是得不了宠。 不想此时竟要提拔他做总管事,一时大喜过望,连连磕头道,“奴才谢主子瞧得起!奴才也无别的本事,说不好什么话,但是往后必当对主子一心一意,决计不敢有二心。” 茱萸笑笑,“你知晓本宫最在意什么那便最好。机灵什么的本宫自是看中,可是这忠心二字,可是要排在头一位的,你们可都晓得了?” 阿德等皆齐声道,“主子训诫之言,奴才奴婢们晓得了。” 主仆说话间,鸳鸯匆匆从外头回到殿中。茱萸瞧着,眼眶有些红,好似是哭过。再看她那身石榴裙,乃是年前赏她做新年衣裳的布料,可是看似却好像托在泥里一般有些污秽之物。 茱萸心下暗想,早间外头下过一阵雪粒子,地上结不成雪,想着鸳鸯约莫是去过别处了。便打发了阿德等退下,只留了彩莲与鸳鸯在屋中。 茱萸道,”诶哟,鸳鸯,你倒是去过哪里了,怎么这裙摆都拖到了泥地里,可惜这石榴裙,最禁不得染。” 鸳鸯神色略有异样,仍低声回道,“主子赏的布,奴婢做了一条,只今天这身,才上了身,莫名带了泥,也是懊恼。” 茱萸蹉叹了一声,“若是平日里,糟蹋这一件也没什么。只是你身上这一件布匹,可是太后当初赏本宫的,若是废了,岂不是辜负了太后的一片心意。若是被别宫的嘴碎丫头听去了,怕是太后还要责罚呢不是?” 鸳鸯听了这话,正是碰在了心坎上,苦着脸道,“是奴婢不识好歹了,还请主子责罚。” 茱萸笑笑,“你休要再动了,不然连鞋面都要拖脏了。我这儿原还有一条新裙子,本是想等着元宵再穿的,不如先赏了你,你且先换下这身罢。” 鸳鸯随着彩莲去了殿后,换下石榴红裙,穿上一身新的绿萝色锻裙,收拾好了,便又去前处与茱萸回话。 茱萸瞧着,穿着倒是合身,点头道,“这裙你穿了正好,倒也不辜负我一片心意。” 鸳鸯低头道,“这腊月初一,就要劳主子费心,实在是鸳鸯没尽好本分。” 茱萸示意她近身上前,轻拍她手背道,“鸳鸯,你也算是行事沉稳之人。跟在我身旁也有些时日了,也算是跟着我出过生死的。如今我长了位份,也算是一宫之主了,正如当初所言,也不会亏待了你同彩莲。” 鸳鸯听的耳朵一热,“主子,奴婢” 一语未了,茱萸又道,“现下这里也无旁人,本宫且当你是自己人,有什么委屈的,自可同我说道说道。但是若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被本宫知晓了,想来你自己心里也能掂量,这里头的轻重” 鸳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奴婢知错了,奴婢方才去外头见了河阳王的人。” 茱萸听了也不觉讶异,尚还在关海之时,她便猜着,鸳鸯这丫头,定然是河阳王手下的人,况且她先前还受过贤妃的恩惠,对王爷,自然也是有恩要报的。 “本宫早间着你来云梅宫打点,你却见了河阳王的人,这事儿,你说本宫怎么罚你好?”茱萸睨眼说着,话里话外,透着些许威严之气。 鸳鸯咬着下唇,似有呜咽之声,“主子奴婢是想着,这河阳王今日便要去那东山封地了,此去路途遥远又没几个贴心的人可照顾” 话到此处,茱萸心下方才明了,这鸳鸯原来心中爱慕河阳王也难怪这几日见她有些反常。 “鸳鸯,现下这屋子里,只有你我主仆三人。有什么话,本宫便在这处挑明了。你心下若是有着河阳王,这也不怪你,想来是贤妃娘娘在时,你便已是情愫种下。只是你要晓得,这河阳王如今,和咱们宫里断不该再有什么联系了。否则若是有什么差池,只怕是要累及河阳王,你可明白?”茱萸沉声道。 彩莲一听,心下十分吃惊,虽然整日与鸳鸯在一处,却不知她有这个心思。 鸳鸯终是没忍住,嘤嘤啜泣道,“主子王爷他,前次为了您的事” “为了本宫何事?”茱萸见她好似隐瞒了何事,便追问了句。 “前次在关海之时,王爷他为了能救您,只身一人往关海山中取那白虎前额血来,哪想得,手竟也跟着废了!”鸳鸯一鼓气道。 茱萸脑中“轰”的一声,仿若炸开的爆竹,“你且细细说来,绝不容有半点虚假在里头。” 鸳鸯顿了顿,断断续续才算是把原委说了个清楚。 茱萸听了,心下百感交集,登时红了眼眶,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心下想着,他竟为她做到如此地步,而她却浑然不知想到此前关海营帐中皇帝对他的试探,又想着此番除夕宴上的种种,眼泪如断线的珠子,落个不停。 “筠生啊,筠生,今生今世,你的恩情怕是都还不了了你可叫我如何是好?”茱萸心下默默念着,满腹心酸,却无人可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七章 年酒(一) 茱萸乔迁新宫,各宫各殿少不得送些体面的物件来送礼。这一应事物,茱萸都托给了彩莲与鸳鸯。 经着先前鸳鸯一说,茱萸心下愁苦,却无排遣,只得独独在殿内伤神,这一日算是过得浑浑噩噩,也不知如何捱了两日。 到了腊月初三,是与丽妃c张黎儿等合办年酒的日子,茱萸一早便起身去了彰华宫。 这彰华宫外粉墙环护,原是绿柳周垂,因着冬日枯竭,倒不如云梅宫来的灵秀。但又有六间垂花门楼,上悬“彰华宫”匾额。到了宫内,四面皆是抄手游廊,甬路相衔,山石点缀,整个殿外富丽堂皇,雍容华贵,有剔透玲珑之意。 丽妃居主殿,张黎儿承了圣旨,现下住的是东苑。东苑至甬路处,有一带假山池塘,茱萸远远就瞧见几个人在栏杆上靠着,又有两个女娃娃蹲在地下找东西。 茱萸走近了,听见其中一人说,“看它浮不浮上来。”听声音,好似是丽妃膝下的长公主芷若。 一个笑道,“好,下去了,我就知道它是上不来的。”这个应是张黎儿贴身婢女柳绿的声音。 还有一个又道,“是了,姐姐,你可千万别动,只管等着,瞧它模样,横竖都得上你的勾。”说话的是二公主芷水。 彩莲一时兴起,拾起一块小石子,往水里一撂,咕咚一声,三人都吓了一大跳,皆讶异道,“是哪个挨千刀的,唬了我等一大跳。” 茱萸笑笑走到跟前,“瞧你们乐的,可不知道是在看上面好东西。” 芷若与柳绿见是茱萸来了,便请安道,“歆贵妃娘娘吉祥。” 芷水嘟嘴道,“贵妃娘娘怎这样淘气,方才一条鱼才要上钩,倒是叫你吓跑了。我不管,娘娘赔我们鱼来。” 芷若听妹妹这样说,忙捂住她嘴,对茱萸笑道,“贵妃娘娘可别责怪我们,若是被母妃知晓,少不得要挨一顿打呢。” 茱萸微笑道,“既是我等吓跑了你们的鱼,那不如我赔你们便是了。” 说罢,茱萸从芷若手里接过渔具,又把丝绳抛下,没半刻的功夫,就有一条鱼儿屯着钩子,把诱饵咬的坠了下去。茱萸顺手一挑,往地上一搁,却是一条活蹦乱跳的大红鲤鱼来。 彩莲与鸳鸯见了,忙上前一通乱抓,两人好不容易逮着了这鱼,才算捧进了芷水公主的小坛子里,只清水养着。 芷水登时乐坏了,直道,“可不知贵妃娘娘这样能玩,芷水多谢娘娘。” 茱萸见她笑的灿烂,心下阴霾也少了一些,“这下咱两便不相欠了吧?” 说话间,张黎儿也行至此处,见茱萸也在,便半礼道,“姐姐今日来得早。” 茱萸笑笑,牵过张黎儿手道,“本就无事,便早些来此,也省得丽妃同你还需得等我。” 两人携手入了殿内,先是同丽妃寒暄了一番。 丽妃见茱萸同张黎儿一同来了,忙命人铺了两个锦褥,并着靠背引枕一类的物件。又嘱托手下宫人,“好生给贵妃娘娘还有张昭仪捶腿,要茶要水可得利索点。若是两位娘娘说了什么,你们年下的赏钱可就没了。” 底下侍女们听了,皆齐声道,“诺。”一并麻利上前给茱萸同张黎儿捶腿捶背。 其间,陆陆续续有别宫送了年礼来,丽妃又少不得打发赏钱道谢,一面又和色地与茱萸c张黎儿唠着家常。 来的送礼的宫人,有收下几样的,也有不收的。丽妃张罗了一阵,算着时辰,想着皇帝该要来了,便进到内殿,换了身衣衫方才出来。 不一时,皇帝果真来了,丽妃等忙迎了上去,只见着殿中已是筵开玳瑁,褥设芙蓉,一应早已打点妥当,就等着皇帝来上座。 皇帝一人在上坐着,茱萸与丽妃面东,张黎儿面西而坐。 周昶景开口对丽妃道,“今日朕来彰华宫,还未进门,便听薛巾提起,今日乃是你的生辰。倒是朕大意了,想来该给你一份赏。” 丽妃笑道,“皇上言重了,臣妾生辰又算得了什么,今日无非是想同皇上一同吃个年酒罢了。皇上肯赏光,臣妾便是心满意足了。” 听罢,茱萸这才明了,丽妃为何独挑了年初三这日子吃年酒,便道,“臣妾倒是头次见年初三生辰之人,也难怪这丽妃福气大,这生辰可就比别人占了先。” 张黎儿巧笑道,“是了,丽妃姐姐德心仁厚,两位小公主又教养的极好,可不是有福分之人。” 丽妃承迎了几句,便命着小厨上菜。茱萸道,“可巧,初一时忙着迁宫,竟忘了预备饭菜,且容我与下面交代两样,一会便来。” 茱萸出了殿外,又吩咐彩莲c鸳鸯多加两个菜来,彩莲不知何意,说小厨早已备下了。 茱萸轻声道,“你们原来不知,今日乃是丽妃的生辰。小厨预备的是年酒的份,如今咱们私下还得再凑几个菜式,方才不至失了礼数。” 彩莲应声道,“今日是丽妃娘娘千秋,奴婢疏忽了,竟未提醒主子。” 鸳鸯道,“娘娘看,咱们再加哪两个菜式?” 茱萸笑笑,“你先前在太后跟前伺候过,这些你最是拿手,便不需来问我了,你拿个主意便是了。” 茱萸过了会,方才回席。丽妃处备下的小菜已全数呈上。 只听着宫婢报道,“启禀皇上,启禀娘娘,剔蟹细碎卷c同心生结脯c见风消c御皇王母饭c康安饺c水晶龙凤糕c玉露团c汉宫棋c蟾儿羹c金铃炙c光明虾炙等,还有良酝署今冬新上的竹叶春酒,皆已上齐。” 薛巾执试箸,夹了一块剔蟹细碎卷,先是尝了一口,而后用金箸夹了一块到皇帝碗中。 周昶景尝了一口,笑道,”朕一试便知,这是你的手艺。” 丽妃垂首羞怯道,“皇上圣明,竟还识得臣妾拙作。臣妾想着,这宫里年节的惯例,素是有春肝c夏心c秋肺c冬肾的讲究。那年酒,便依着画葫芦,定了这几样算是养肾的。” 柳绿也替张黎儿舀出一小碗蟾儿羹,张黎儿笑言,“臣妾这几日无甚胃口,就贪想着丽妃姐姐这道蟾儿羹,今日托皇上的福,可算尝到一口。” 丽妃抿嘴笑道,“瞧妹妹说的,你怎不托人来讲,你若想吃,我便天天予你备一道也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八章 年酒(二) 酒意正浓之时,彩莲与鸳鸯各端着漆色菜盘入内。 茱萸笑道,“臣妾今日准备的匆忙,还请皇上与丽妃c张昭仪等,莫要见笑。” 彩莲先将手头的钧窑瓷盘呈上,只见着里头是大碗菜四品,分别是燕窝万字金银鸡c燕窝年字三鲜醉鸭c燕窝如字锅烧乳鸽c燕窝意字什锦鹿丝。 待得彩莲这厢放端正了,鸳鸯又跟着呈上饽饽二品,分别是白糖油糕c如意卷。又有碟菜两品,乃是桂花鲤鱼c肉丝鸡蛋。 薛巾忙帮着递上挂炉猪肉脯c还有一碗长寿面,再加一杯冬笋菜汤,方才算是将菜色一应上齐了。 丽妃见了,喜道,“还是贵妃娘娘心细,这碗菜c碟菜c饽饽c片盘c乃至汤水都考虑齐全了,这看着就很有胃口。” 周昶景仔细瞧了,但见这茱萸心细,他所喜的醉鸭c丽妃的寿面c张昭仪的汤水,算是考虑周全了,便道,“这一色菜式也亏得你费心思了。” 茱萸笑笑,“臣妾这也是头次参与年酒的事儿,这许多事儿也做的不好。倒是丽妃,这年酒多是她在操持,臣妾也就是沾了她的光。” 周昶景从薛巾手中接过竹叶春来,“今朝良酝署酿的这酒正好,酒味香醇。”说着又示意薛巾给茱萸同丽妃各斟满一杯。 丽妃手下盛上一杯燕窝水,在张黎儿面前放下,张黎儿举杯道,“多谢丽妃姐姐体谅。臣妾今日身子不便,不得陪皇上尽兴了,这里便以水代酒,恭祝皇上万寿无疆,新年大吉。” 丽妃与茱萸同举杯道,“吾皇万岁万万岁。” 周昶景心情大好,连饮了两杯,“丽妃,这一年,你也辛苦了,朕也祝你生辰愉悦。” 丽妃边笑,边盈着泪道,“臣妾谢皇上恩典。” 四人说说笑笑,又说了不少趣事,彼时,满厅红飞翠舞,玉动珠摇,彰华宫内一时热闹无两。 酒行至酣处,茱萸觉着脸上红热,瞧着皇帝与丽妃等也是有了醉意,张黎儿则靠在一旁榻上闭目养神,便径直出了内殿,往外处去散散酒气。彩莲与鸳鸯想要跟上,茱萸则示意她们原地等候,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这不知不觉走到方才的池子边,竟就在青石板凳上睡着了。 皇帝此时也起身去了外间,走来看时,见茱萸卧于山石僻静处的石凳上,业经香梦沉酣,四面梅花飞了一身,满头满脸皆是红香散乱。手中的绢帕落在地上,也被埋在了花间。 周昶景看着,怕她着了凉意,便将她横打抱起,靠在自个身上,又用貂皮的披风罩着挡风。 一时只听着茱萸嘴下嘟囔,似是说着梦话,“西风恶,欢情薄一杯愁绪,今朝离索,错错错” 周昶景听了这话,一时有些错愕。想着她方才,还在席间喜笑颜开,这会竟如此闲愁,怕也是为了他吧 想及此处,周昶景暗下有些恼了。只见他摸了一把石凳,冰冰凉凉。忙又推了茱萸一把道,“醒醒,这石凳上睡觉,可得睡出病来。” 茱萸慢慢睁眼,迷迷糊糊见了皇帝,又低头看了自己一眼,方才知晓自己是醉了。原来是想出来透口气的,不想因着多罚了两杯酒,竟就娇柔不胜,睡着了,想起来倒有些自愧起来。 茱萸连忙挣扎起身,欠身道,“臣妾御前失仪,还望皇上恕罪。” 周昶景立于梅树下,遥遥知意,面上平静道,“你手下两个丫头平时寸步不离的,怎得今日倒也一步都不肯多走,可是偷起懒来了。” 茱萸垂首道,“臣妾特意命她俩不要跟从,只想着散散酒意,不想竟就在路旁睡着了,臣妾失礼。” 周昶景也不多说,只当无事发生,牵着茱萸手,便往内殿去。才入了内,便吩咐着彩莲等,拿些水来。 待得茱萸用过水,又吃了两盏热茶,好歹算缓过劲来。 薛巾又奉命取了醒酒丸来,茱萸衔在口中,一时又喝了些丽妃呈来的燕窝水,方才觉得好了些。 柳绿又端了几样水果上来,问道,“主子们方才喝了不少酒,是否再补些小点心来。如今吃的酒还不如食物多,怕是身体要受伤。” 周昶景笑笑,“倒是这么个理,朕正想着唤些小点心来。” 周昶景边说边又瞧着张黎儿道,“你这丫头倒还机灵,可唤什么名儿?” 张黎儿听皇帝这样问,微微愣住,又笑应着,“这丫头唤名柳绿,自打臣妾进宫起,便在身边跟着,自当是个体己的人儿。” “好,柳绿,倒是个好名字。花红柳绿,听着也朝气。”周昶景夸了句。 柳绿今日穿了身大红袄子,底下又是绿裤红鞋。两个坠子似打秋千一般,显得柳眉笼翠雾,檀口点丹砂,一时显得有些风韵之色。 柳绿听了忙福身道,“谢皇上夸奖。” 丽妃瞧了张黎儿一眼,心下暗暗叹了声气。想着张黎儿本是聪慧娟秀之人,可偏得不到皇帝欢心。好不容易有了身孕,皇帝那儿的垂怜也未见有增添几分。如今瞧着,纵然是皇帝是对柳绿有了意,若是今夜要垂幸,她等也只得顺水推舟。 茱萸将这些都瞧在眼底,只一言不发,吃着彩莲c鸳鸯呈来的小点心。 不一时,周昶景道,“朕身子有些乏了,先回宫歇息去了。” 丽妃c张黎儿c茱萸等恭送皇帝至殿门外,眼瞧着皇帝与薛巾等走远了。 丽妃扫了柳绿一眼,沉声道,“今日你家主子穿的是鹅黄袄子,怎就你穿得大红袄子,倒是真不识礼数。” 柳绿忙跪道,“娘娘恕罪,奴婢” 张黎儿笑笑,“姐姐莫要生气,都是臣妾未教导好她,若是有什么不对的,姐姐问臣妾便是了。” 丽妃知她是有所顾忌,仍有些气恼,“你虽是张昭仪的贴身侍婢,可你也是我彰华宫的人。若是犯了事,我若罚你什么,也是该的。” 柳绿磕了一个响头,“奴婢知错了,求丽妃娘娘开恩。” 丽妃望着茱萸道,“今日歆贵妃也在此处,如今这后宫之中,除了太后,自就是您说了算。今日我宫里既是出了不争气的奴婢,想着请贵妃娘娘处置才是。” 茱萸心下想着,这丽妃算盘打得叮当响,气不过柳绿勾引皇帝,需得替张黎儿出口恶气,又不愿牵引到皇帝处,便想着借茱萸手来处置,可谓一石二鸟之计。 茱萸莞尔一笑,“柳绿,既是丽妃娘娘如此说了,本宫对你处置,你可认得?” 柳绿哭腔道,“奴婢奴婢知错了,请贵妃娘娘责罚。” 柳绿为人,茱萸平日并非未有耳闻,只是这始终是张黎儿屋里的事儿,她自也不愿多插手什么。 “既是如此,那本宫便罚你到乾曜宫做个粗使的杂役吧。”茱萸不紧不慢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九章 东苑怨情 闵氏抱着毡毯,在周筠生旁坐着,蹙眉道,“这天儿愈发的冷了。” 车窗外呼喇喇一派风声,闵氏掀开车帘,眼见着天边一层层的黑云往东南方向扑来,便又道,“王爷,我这儿还给您带了几身衣裳,您且再罩上一件吧。” 周筠生闭着眼,“你便收起来包着放好罢,本王总也穿不了这么多衣物。” 闵氏道,“王爷这一路也没怎么吃东西,纵然是无甚胃口,多少也喝一口粥罢?可别净饿着,若是饿上虚火来,怕是妾身等也担待不起。”说着又将允喜方才热过得小粥呈上。 周筠生摇摇头,推开道,“不大饿,强吃了倒也不受用。” 闵氏听着心下忧虑,“既是如此,那王爷便再闭目养养神。” 周筠生此刻想起许多京师往事,若是今天这样的日子,不惆怅定然是假的。但是如今的时局,暂时避居东山一隅,或许反倒能争取更多的筹码来。 再说柳绿自被茱萸分派至乾曜宫做粗使,不过两日的功夫,果真承了雨露,被封为夫人。 柳绿风风光光地由着四人抬着小轿进了彰华宫西苑,先是去同丽妃请安,丽妃也没给什么好脸色,只是表面应承了几句。 柳绿想着好歹还得跟旧主打声招呼,便又改道去了东苑,不想张黎儿也是称病不愿得见。 这日,茱萸命人煲了一盅燕窝,亲自带着去了彰华宫东苑。贵妃娘娘亲自来探视,张黎儿也不好推诿,便勉强应了一声。 才进门,见张黎儿脸色不佳,茱萸便道,“我自知晓妹妹这几日定然食不知味,因而炖了燕窝给你送来。此乃上等的血燕,可比不得外头的屋燕。吃一盅,对你与孩子都好。” 张黎儿勉强露笑道,“只是这几日既懒吃食,又有些烧心之感,因而省了不少吃食。倒是臣妾不该,还闹得娘娘挂心,亲自来探视。” 茱萸道,“妹妹这屋里干净是干净,就是冷清了些,瞧着,先前便预想到了,可又带了个火盆来,少不得替你添些暖意。”说着又指着身后的侍婢道,“这丫头唤名宝珠,原是来我宫里使唤的,长得也算眉目清秀,手脚也算勤快,也同带了来此,算给妹妹做个粗使。” 张黎儿瞥了一眼,见这宝珠,穿一件玉色缎子斗的小夹袄,束着一条水红阔腿裤,面相实则算不上清秀,只多几分低眉顺目模样。 ”谢歆贵妃赏,臣妾感激不尽。”张黎儿说着便要福礼,茱萸朝宝珠使了个颜色,宝珠忙将她扶起。 茱萸又道,“妹妹有孕在身,可不得再惹些大动静了。这往后,这些俗礼,咱们便免了吧,想着太后也该是赞同的。” 张黎儿苦笑一声,“规矩乱不得。” 茱萸想着,这张黎儿倒是有几分像她父亲张冲之,但凡喜怒,皆写在脸面上了,也不过是个品性单纯之人。 说话间,彩莲已是端了茶盘来,只见着上头有一个碗,一把象牙汤勺。 茱萸笑道,“瞧你说话已是有几分吃力,且快些吃几口罢,可不得饿了肚里的皇嗣。” 张黎儿点头,一腔心事,有些懒怠说话。 宝珠忙舀了几勺燕窝,喂到张黎儿嘴边,张黎儿张了小嘴,也算吃了一口,“臣妾何德何能,净叫娘娘如此宽厚待我。” 茱萸笑笑,“你有什么想吃的,若是这里没有,便告知我,我回头让私厨再替你备一些来便是了。” 张黎儿道,“那日年酒,我不过说了声,喜欢丽妃娘娘的蟾儿羹,不想,这几日,她便日日送来我这东苑。如今贵妃娘娘也说要赏,臣妾倒真没想到过,能有这样的福气。” 宝珠端了漱口茶上来,张黎儿吃了口水,又吐了出来,心下想着,这丫头倒是确实比以往柳绿要来的殷勤,歆贵妃倒也无动旁的心思。 茱萸见张黎儿神色有所缓和,便支开了一应人等,“你当知晓,皇上这后宫之中,这女人只多不少,到得春日里,这选秀便又重启。到时,这宫里也会更热闹。” 张黎儿轻声道,“哪能不知这样的道理,皇上自也不会是一个人的皇上,雨露还需得均沾。” 茱萸道,“我将柳绿指到了皇上殿中,你心下若有什么埋怨,那都是该的。可是你瞧着那日皇上神态,即便不是我指了去,那过几日,总归都是会有个由头去临幸她的。这宫里的女人,可都是皇上的女人” 张黎儿苦笑道,“臣妾对娘娘只有敬重,决计不敢埋怨。您如此做,想来也是顺了皇上的意思。臣妾曾是柳绿的旧主,按着理,也应是我主动上提才是。说到此处,倒是臣妾心胸狭隘了些,还需得贵妃娘娘来替臣妾做了这个顺水人情。” 茱萸牵过张黎儿手道,“这宫里的女人,若说都要靠皇上一人,这要平安终老,想来也是难事。想来你如今腹中还有胎儿,可不得比我要强。再退一步说,这吃喝虽本是平常之事,可是你也不得怠慢了自个,这往后的日子,可还长着呢。” 张黎儿未曾想,这茱萸能说出这番心下的话来,一时又有些感触,因而道,“倒是臣妾使小性了,娘娘提点的是,臣妾即便不想着自己,也该为这腹中胎儿着想。” 茱萸听了,知晓张黎儿已是情绪平稳,便笑道,“你且宽心,这屋里头,缺什么,只管遣人来说。但凡我那儿有的,这第一时间便都给你送来。” 两人又说了一些体己的话,张黎儿又想到那道平安符,便问了句,“娘娘可把佛国寺请来的符给烧了?” 这时茱萸才想起,那符被她连着桃花坞下捡的桃瓣,一同装进了自个绣的荷包之中。可是这一时,竟也想不起是放在了何处。 东山城池外,守门兵昏昏欲睡。河阳王一行人,连日奔波,才赶到了城外。 周筠生看了眼鸳鸯传来的飞鸽传书,心内又起波澜。他暗暗握紧了袖中的荷包,荷包上的梅花线头,好似也扎进了他的心坎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章 水滴铜龙昼漏长(一) 这几日雪也停了,天气放晴,京师冬阳普照。茱萸只每日照例去紫阳殿给太后问安,其余的也甚少理会。 鸳鸯煎了几盘春饼,带着几叠小菜,来请茱萸进食。 彩莲边帮着张罗碗簪,边道,“主子,奴婢今日听太后宫中的婢女说,这前朝可是出大事了。” 茱萸笑笑,“你平日甚少说这些,今日怎突然有兴致了?” 鸳鸯道,“我看她这几日心思不在,总有着思春的情景,保不准是晃了神,哪里偷听了去。” 彩莲啐了口,“呸,谁思春晃神了,这可不是听了消息,忙来跟主子回禀么。”边说边又夹上一块春饼,细细分成了四等分,呈予茱萸道,“主子,请进食。” 茱萸吃了一口,这春饼倒是有人间烟火气息,论手艺,一点也不比御膳房差,“你倒是说说,什么事儿,让你如此大惊小怪的。” “可不是容妃娘娘的弟弟,听闻孙侍郎,在前朝亲自参了太师一本,可不得朝中都已经乱套了。主子,您说,这孙侍郎连自己的父亲都敢参本,可不是胆大包天么。”彩莲说道。 裴家已经倒了,这开了年,下一个首当其冲的就当是太师了,茱萸心下早已料到,只是不想,此次竟是由孙巍岱亲自开的口,这里头,若说不蹊跷也难。 这孙巍岱虽是太师幺儿,却授业于张冲之门下。他与河阳王一向亲近,两人却始终保持着君子之交,也不相互过问政事。说起来,当年忠棣府,茱萸初见周筠生,也多半是联着些许孙巍岱的缘故。 “这前朝的政事,后宫妇道人家,又能说得上什么话呢。听听,也就算了。”茱萸缓缓开口道。 鸳鸯眼见着茱萸将春饼食尽,又给填了盏菊米茶,去去油腻。茱萸笑道,“我倒是头次吃如此美味的春饼,倒是劳你费心了。” 鸳鸯福身道,“主子喜欢,那便是极好的。奴婢往后定然愈加勤进厨艺。” 茱萸见彩莲,似是还有话要说,便又道,”你倒是还有什么闲话要禀的,且一股脑儿都说全了才好,省得一肚子心事都写在脸上了。” 彩莲嘟嘴道,“奴婢还听其他宫的婢女说,太后想着呈请皇上,册请封容妃为皇后呢。” 茱萸听着一愣,这风尖浪口,太后还想将孙瑶环送上后位,也多半是想着稳住孙家一干人等人心。这太师,在朝中势力磅礴,这朝中的关系盘根错节,随便罢了一个,怕是也要拔出萝卜带出泥,若想动太师,必然也是朝中的一场大震。 “前几日,着你带话的事儿,可办妥了?”茱萸又问了句。 “主子的姑表兄弟,奴婢算是打听到一些眉目了,如今说是在眉州做着参知呢,听闻在百姓乡间为官清廉,口碑也甚佳。”彩莲忙回道。 “你且替我着人传话下去,就说着李玬即日启程,往京师来。”茱萸边说,边修书信一封,交予彩莲,“还有,就予他说可将妻儿一同带来京师,本宫自有安排。” 彩莲颔首,利索便出了云梅宫办差。 彩莲前脚刚走,只听着门外薛巾尖细声道,“皇上驾到。” 茱萸一愣,皇帝这几日,日日都在柳绿处流连,倒不曾想,这么快便会来云梅宫了。 也来不及多想,鸳鸯帮着理了衣冠发鬓,茱萸便匆匆出去接驾。 “臣妾参见皇上。”茱萸软声道。 皇帝见她,今日身着一身月白绣花的小毛皮袄,上面的花色自不用说便是那清淡的梅花样式。再着一件白兔毛的坎肩,衬得倒是有几分娇柔。 再往头上看去,只闲闲挽着随常的云髻,簪着一支素净玉钗,别无花朵。腰下是一身梅红色的棉裙,衬着茱萸的身形,倒是冉冉如梅花散落,别有一番风情在里间。 皇帝进了殿内,瞧了眼墙上挂着的古琴,便问了句,“这几日,怎无听说你有弹琴?” 茱萸窃笑一声,“皇上这几日都未曾来云梅宫,怎就知晓臣妾有无弹呢?” 皇帝揽过茱萸道,“这琴是当初朕亲自命人挂上去的,你有无动过,朕怎会不知。” 茱萸轻巧推开皇帝,命着鸳鸯将古琴拿下,“这几日手冷,哪里还想得着弹琴。皇上今日若是想听,臣妾弹一曲便是了。” 周昶景道,“你且来一曲梅花三弄,朕长久不听了,倒是有些耳根痒。” 鸳鸯摆好琴架子,茱萸整了整指扣,琴色飞舞,清韵之音一气呵成。 周昶景听了一会,“你这前半段,倒是一段闲闲的平韵,怎到了后半段,朕听着有那弦外之音了?” 茱萸停下手,眨眼笑道,“皇上倒是说说,臣妾弹出什么弦外之音来了。” 周昶景将手交叠在身后,忖度道,“有道是,琴如人心,你这后半段,琴声本该婉转,可你听着,倒是有些许忧思幽怨来了,这可不就是弦外之音么?” 茱萸笑笑,“有道是摔碎瑶琴凤尾寒,子期不在与谁弹春风满面皆朋友,欲觅知音难上难。皇上既是臣妾知音,臣妾还有什么可幽怨的呢?” 听她说的滴水不漏,周昶景一时找不出话来,沉吟半响,又道,“这几日我都在柳夫人处夜宿,也不见你着人来请,可是生了朕的气了?” 茱萸道,“臣妾哪里会有气,如今臣妾也是一宫贵妃了,可不得,也得替底下的诸位姐妹们多想想,也请皇上多些雨露均沾,希冀诸姐妹多为皇上开枝散叶才是。” 周昶景见着一旁盆内菊花开的正好,又用竹剪刀撷了下来,示意茱萸上前,别在她鬓边上,“少见你戴花,偶尔簪一支,也不至看着寡淡。” 而后皇帝又环顾四周道,床上轻纱幔帐,被褥也十分朴素,桌上除了先前原定的摆设,也无其他多出的样式,“这前些时日,朕赐下的一应器物,怎都不用上?” 茱萸轻声道,“想来皇上也有所耳闻,臣妾幼时,是在京师城门口要过饭的。这日子但凡好过一些,便觉得知足了。承蒙皇上c太后垂怜,这云梅宫上上下下皆是富贵气象,臣妾感激不尽。但是自关海一战,内务府也是吃紧,臣妾就想着,但凡能省则省,也算为皇上尽一份绵薄心力。” 听罢,周昶景想着,这宫里头的人,赏赐是从来不嫌少的,这茱萸心里头,还能想着以身作则带头行简,也确是难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一章 水滴铜龙昼漏长(二) 彩莲在一旁扇风炉煮茶,鸳鸯捧了一个棕红色的小茶盘,茶盘上绘有天上王母蟠桃会图,乃是茱萸亲手所绘。 待得彩莲与鸳鸯将茶端上来,茱萸亲自斟了一杯,这杯便是当年老忠带入忠棣府的黑盏。茱萸入宫的时候,也随身带了一只来,平日里若无事,也不舍得拿出来用。 周昶景执杯,一眼就知这杯盏乃是好东西,笑言,“你这儿就连一只小小的茶杯也比我宫里的要稀奇。” 茱萸笑道,“这是先前忠棣府上的旧物,我因怕入宫以来需得思念家人,便带了一只入宫。” 周昶景听了,便道,“朕也是第一次见你拿出来用,往昔你用的都是青瓷盏,朕还以为你不喜其他的物件呢。” 皇帝边说边细细吃了口茶,觉着这茶有轻飘浮云之美,赞赏不绝道,“今日来你这儿倒是来对了,真当是好茶。朕不禁想起,朕还是皇子之时,有次父皇赐了一盏茶。乃是春山谷雨前,并手摘芳烟之精品。有着绿嫩难盈笼,清和易晚天的意境。且父皇当日招我等于御花园前,试煮落花泉,也算得雅事一桩。想起这桩往事,地远劳相寄,无来又隔了许多年了。” 茱萸指着一旁的茶盅道,“此番泡茶用的乃是旧年的龙井,但是这用茶所需的水却与别个泉水略有不同,这里头的味道自然也是千差万别。” “哦?你倒是说说,朕洗耳恭听。早就听闻你父亲乃是斗茶高手,想来你也是深得其真传了。”皇帝笑道。 茱萸低头浅笑道,“亏得皇上体恤臣妾,在云梅宫遍植梅树。臣妾自年初一入住宫内以来,每日早间,必然都得去这些梅树下收些雪来,这几日共只得了一花瓮的雪水。臣妾自个也舍不得吃,还想着要埋到地底下去。巧着皇上来了,那便借花献佛用了。” 周昶景点头道,“难怪我说,这味道怎会如此清奇美妙,原是这番缘故。这便是了,这旧年的雪水,哪有这样浮云般的逸动之美,怕是都吃不得了。还是朕有口福,还能在你这儿尝到一杯来。” 茱萸侧过脸去,羞涩笑道,“皇上乃一国之君,这天底下,有什么好茶不能喝的。臣妾这都是女儿家的小心思,倒是让皇上见笑了。” 周昶景道,“今儿就是风吹了些,不然与你在梅树下饮此茶,想来风味更佳。只是你素来身子弱,怕是禁不得风吹,这还是屋内,有暖炉映着好。” 彩莲听了,忙道,“我家主子说,皇上这几日不来,这雪水怕是旧了便不新鲜了,只得每日清晨便去院外挨着冻,亲自收这枝头的头次雪。这可不,指尖都冻坏了,近日这才琴弹的少了些。” 茱萸假意嗔道,“彩莲,在皇上面前,休要胡言乱语,还不退下。” 周昶景摆手道,“不打紧,若是她不说,朕还不知呢。”说着牵起茱萸手来,指尖隐隐泛红。 周昶景小心翼翼地碰触茱萸指尖,茱萸微微蹙眉,疼的下意识抖了下。 周昶景心下懊悔,倒不知她有这番际遇,方才竟还要她弹琴来听,实在是不该。也难怪这后面的曲音多了一些颤音,只多是手指冻伤了的缘故。 茱萸见状,又道,“臣妾有个姑表兄弟,唤名李玬,如今在眉州做着参知,品性刚正,学富五车,想来若能在朝中谋个差事,定也能为皇上分忧解难。” 皇帝听了,心下想着,这茱萸也不为自家两个亲兄弟谋求高官厚禄,竟推荐了远房的姑表兄弟来,想来倒是与其他妃嫔大有不同。 周昶景道,“这李玬的名讳,朕早有所耳闻。先前在乐州之时,为官清廉,为百姓做主,名望颇高。升至眉州之时,说是百姓十里相送,可谓实实在在的父母官。朕早前便瞧过他的政绩,也是有意要提拔他入京师的。既是你开了口,朕便做个顺水人情,何乐而不为?” 茱萸喜色福身道,“臣妾替李玬谢皇上恩典。” “这李玬初来乍到,爱妃你说,朕封他个什么官职好?”周昶景问着,心下又有试探之意。 “臣妾斗胆谏言,若是有什么说的不对的,还请皇上恕罪。臣妾听闻,这鸿胪寺少卿辞官归故里已有多日,皇上也一直未有人选填上,不如就着李玬在此历练如何?一则能识礼数,二则也好探查他的本事。”茱萸抬眼笑道。 这鸿胪寺少卿如今是从五品官职,这位份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倒也确实正合适。 周昶景道,“那就如爱妃所言,封他个鸿胪寺少卿的官位。” “皇上圣明。”茱萸跪地又拜了一次。 长春宫,桂嬷嬷将姜太医领来。姜太医想着既是入内宫,不便走甬道,只走了旁阶。桂嬷嬷便跟着姜太医到了阶矶之上。 早有侍婢在两边打起帘子,又有小婢在前导引进去。 孙瑶环里头穿着一件秋香色盘金五色绣龙的窄褙小袖掩衿银鼠短袄,里面又有短短的水红装缎狐肷褶子,腰里紧紧束着一条蝴蝶结子花穗五色宫绦,虽是素着脸,却面如敷粉,唇若施脂。 两边宫婢都拿着蝇刷漱盂等物,孙瑶环就端坐在榻上。又有几个老嬷嬷整齐列在两侧,碧纱橱后隐隐约约,能瞧见许多穿珠戴簪的人影涌动。 孙瑶环见他穿着六品官服,知是太医来了,含笑问道,“这位太医贵姓?” 姜太医忙道,“免姓姜。” 孙瑶环听了,又道,“想本宫还在太师府之时,太医院曾遣了姜孝严来探脉息,姜太医医术高超,可谓华佗再世。只可惜,他早早就告老还乡,而后便不得见了。” 姜太医躬身回道,“微臣不才,姜孝严正是臣的叔父。叔父的本事,自是高山仰止,我等晚辈也皆需得多多习点才是。” 一语未了,孙瑶环笑道,“原来如此,那说起来,咱们两家也够得上世家不是?” 姜太医早有听闻这太师府逸闻旧事,知晓这孙瑶环也不是好相与的。这前头,杜太医亦是前车之鉴,如今来给容妃娘娘问诊,他心下实则也是发慌的紧,忙回道,“承蒙娘娘看得起,微臣定尽心竭力为娘娘诊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二章 长春宫外柏森森 且说,桂嬷嬷捧来小枕,孙瑶环一面说,一面慢慢将手放在上头。 桂嬷嬷又端来一张黄花梨木小凳,放在孙瑶环榻前,只是位置略偏了些。 姜太医便屈了膝,随即坐下。只见他歪着脑袋,诊视了半日,又换了另一手探脉息,心中约莫估了个大概,欠身低头便退到了桂嬷嬷身后。 孙瑶环笑说,“辛苦姜太医了,桂嬷嬷好生看茶。” 桂嬷嬷连忙答了几个“是”,复又与小婢斟了茶来。 姜太医道,“容妃娘娘并无别的症状,倒请放心。只是娘娘宫内有些寒意,若是怀有子嗣也是不易,还需得调养一些时日。平日里,吃食也清淡一些,少荤腥,多注意腹部保暖。且容微臣再写个方子,娘娘照着剂量,及时服用便是了。” 姜太医说着,边喝茶,边写了方子。 孙瑶环瞥了眼桂嬷嬷,桂嬷嬷会意,将一干人等遣出了门外。 孙瑶环浅笑盈盈,示意姜太医上前来道,“姜太医,你怎无看出本宫可是小产过的?莫不是你学艺不精,可耽误了本宫不是?” 姜太医一听,猛地跪在地上,也不敢抬头看容妃,只道,“臣臣方才一时心急,诊错了脉息,娘娘娘娘确是经了小产,宫内出血损耗,因而体虚” 孙瑶环抿嘴笑着,着桂嬷嬷扶起姜太医,“姜太医,这大冷的天儿,我这屋里的暖盆可是这样热?瞧瞧,都热出你一身汗来了。” 姜太医略尴尬笑着,“微臣失态了,娘娘恕罪。” 孙瑶环见他吓成这样,知他秉性懦弱,便道,“听闻皇上指了沈太医去给张昭仪安胎看脉是么?” 听容妃如此说,姜太医咽了口口水,“禀娘娘,皇上确是亲指了沈太医给张昭仪看护着。” “想你们太医院这换个药,加些剂量一类的,想来你也是会的?”孙瑶环睨眼看他,眼中满是凌厉。 姜太医哆嗦道,“臣臣不敢啊还请娘娘饶了微臣吧。微臣愿立刻上了辞呈奏表,不日便离开太医院” 孙瑶环嗤的一声笑起,“没用的东西你若得罪了我,也便是得罪了整个太师府。你递交了辞呈又如何,只怕是你还未回得老家,便先客死异乡了。当然,这只是因着路上盗匪横行这些由头罢了,只道是姜太医也无福分长寿。听闻你家中还有九十老母,可惜啊可惜” 听到此处,姜太医手中的药箱已然翻倒,哭求道,“臣臣愿听娘娘差遣。” 孙瑶环甩开袖子,正襟回坐到榻上,笑道,“你叔父姜孝严,也曾帮过我太师府不少忙。他也算识时务者,因而现下可在家乡安享晚年。想来他也是机辨之人,可怎就有你如此冥顽不化的侄子。” 姜太医连磕了三个响头,“娘娘教训的事,臣不该驳了娘娘的意思。但凡娘娘有示下的,臣必当尽心竭力给娘娘办好差事。” 话至此处,孙瑶环才算是略微满意了些,又从桂嬷嬷手中接过一个荷包,抽了系子,掏出两锭金子来。这上头刻有一只如意与小银链。只给姜太医瞧了,便笑道,“荷包拿去吧。” 姜太医谢过,孙瑶环又附在他耳边,轻声交代了几句。 姜太医登时瞪大了眼,满脸的慌张,但方才已是受了威吓,此时亦不敢再错半分,直小声道,“臣明白了,定然为娘娘办好这差事。” 孙瑶环点了点头,“你再开些易受孕的方子来。” 姜太医道,“这事儿倒不难办,娘娘宫寒,虽是难治,臣这里却有一剂祖传的秘方,且是专治这宫寒之症的。但凡对了症,只需得服用两程,想来便该有好消息了。” 孙瑶环笑笑,“那就劳烦太医一同开方了。” 说罢,便遣了桂嬷嬷跟出去拿方子抓药,“我这身上不好,便不送你了,你且同桂嬷嬷一道去罢。” 那厢,侍婢匆匆赶来,见了容妃便道,“禀娘娘,奴婢方才去外头酒肆找了,二少爷也确实在杏花楼喝闷酒。可是二少爷也容不得奴婢多说什么,只推诿身子不爽,不愿来宫里觐见娘娘。” 孙瑶环听了,轻哼了一声,心下想着,这孙巍岱好好的男儿,读书不明理,尚且不如不读书的好。若是做个明理的人,辅国助爹爹,这便好了。偏生长了一颗叛逆的心思,竟还反在御前参了自家爹爹一本,实在是有违人伦天理。 往昔在太师府中,都说这孙巍岱读书最多,将来必受重用。如今看来,这人是读了书更坏了。说起来定是这外头不三不四的杂书,移了他性情,误了他。亦或者他把好好的书给糟蹋了。有这样的弟弟,真当是上辈子做的孽。 孙瑶环暗暗叹了声气,一时又起了旁的念想。 再说云梅宫,皇帝又闲话了半日,起了一些倦怠之意。刚要开口,想今夜留宿云梅宫,不想被茱萸一再推脱,直给推到了彰华宫东苑张黎儿处。 那厢张黎儿正准备早早就寝,听着太监先来呈报,说皇帝要来,忙起了身,欢欢喜喜梳洗打扮了一番。 彩莲将案上收拾了一番,不解道,“主子,奴婢就不懂了,皇上好不容易才离了柳夫人,要来咱们这儿过夜。您怎么就给赶跑了?瞧宫里这些娘娘们,哪个不是盼着皇上能多呆一刻?” 鸳鸯打了热水来,给茱萸洗漱一番。 事毕,茱萸对着嫦娥飞天样式的铜镜,拿起桃花水,往脸上洒了一些,又挑上了一些桃花膏子到手中,才沉缓道,“如今我身份也不同往日了。独有这皇上的宠幸也无用,还需得在这宫中广结人缘才是。况且,皇上在咱们宫里,这一时半会不如意,心里头也必定会惦记着,还怕他不来么。” 鸳鸯道,“主子倒是想的明白,这宫里的娘娘们,最怕就是被嫉妒蒙了心眼,难得娘娘还能独善其身,可不得,这贵妃的位置还只得咱们主子来坐才好。” 茱萸转眼看她,玩笑道,“怎的,鸳鸯,本宫可是听着不对劲呀,也是难得听你巴结一句。” 听罢,鸳鸯红了脸道,“主子说笑了,奴婢固然有时性子不算好,但是这话儿都是出自本心而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三章 东山封地(一) 这东山也曾是东山国所在,在被大钺太祖灭国之前,也算得一时繁华。东山行宫便是建在东山国主殿旧址上,后又草草修葺而成的。 远看着,虽不如京师皇宫的帝王之气,却也是崇阁巍峨,层楼高起,宫室也能看得出往昔的瑰丽。亭台楼阁间,迢迢复道,又有破败的雕栏玉砌。金辉兽面与彩焕龙头皆掉了色,仍在落日下诉说着往日余晖。 周筠生踱步于正殿之上,对闵氏道,“这东山末代王,日子也太过富丽堂皇,且看这些殿宇,便能窥得一二。想来当年东山国始祖,崇节尚俭,天性厌弃繁杂,只喜那悦人质朴之情,初时的东山城,不过就是几块石头罢了。不像这东山末代王,大兴土木,还未修造全了,便被我大钺太祖灭了国,也实在是可叹。” 闵氏道,“高丽中宗,也是因着劳民伤财的宫殿而自废了国气,可不得最后也是被大钺的太祖给打了个措手不及,最后只得由逼到海边,跳崖而亡。” 周筠生听了,心中忽有所动,寻思起来,这大院君背着高丽中宗跳崖,不可谓不是悲情,然则成王败寇,自古以来,便没有说理的地儿。 这几日,闵氏带着允喜等,已是把主殿都略加修葺了一番。主殿内,一时也是花团锦簇,剔透玲珑。窗纸用的乃是周筠生最喜的细竹样式,后以纱面糊就。又有一些精致瓷器在其间,也算是新旧相交,多了一分人气。 周筠生一面说,一面在廊外老木打造的榻上坐下,“这殿也该起个新名了。” 闵氏笑道,“王爷往日也不关切这些,怎突然想起起名来了。依臣妾看,不如取名崇光殿如何?有道是东风渺渺泛崇光,倒是有一番意境在里头。” 周筠生遥望着城池外的夕阳,只道,“妙是妙,只是可惜,你这诗所点的乃是海棠,看似有海,实则无海。且又有海棠无着落之说,就算图个吉利,也不该用这名儿。” 一语未了,闵氏忙上前躬身道,“臣妾来到大钺多年,竟还有如此疏漏,实在是不该。幸得王爷提点,往后定然多加修习,不至再犯了重。” “说吧,你来找本王何事。”周筠生见她怀揣心事,欲言又止,便问道。 闵氏道,“臣妾一时不知怎么安顿皇上赏下的十名美人了,特来相问。” 周筠生睨眼看她,想着这闵氏入王府多年,这行为处事,仍是不够大气,“这等小事,你又怎会办不妥慈英,你跟了本王这些年,你心下如何想,本王又怎会不知。只是既是到了这东山,你心下那些婉转,也便收一收罢” 一语毕,闵氏忙跪请道,“倒是臣妾卖弄了,还请王爷恕罪。” 周筠生摆了摆手,也不言语,只示意她退下。 夜深了,寒水月笼,一时静悄无人。殿外,只剩下巡逻守卫的打更声在耳畔回荡。 阿平带着一人,匆匆闪入主殿之中,“启禀王爷,事儿办妥了。” 周筠生抬眼,见阿平带来的乃是鬼伯,抬手道,“免礼了。” 鬼伯仍上前躬身笑道,“幽云十六州,以及椰城c滨城c曲州等地,共五十余将领签名状在此,皆示效忠于王爷。” 鬼伯边说,边递上签名状,“还请王爷过目。” 周筠生接过绢纸,从左及右,一字字细细看去,“关海守将叶琮呢?” 鬼伯正要说话,阿平道,“叶元帅如今调遣至贺兰去了,关海城守将一职,暂时由钱总兵代管。” “代管?”周筠生琢磨着,这钱芎竺关海立如此大战功,仍旧只升至一区区总兵,皆因皇帝对他忌惮,他都为钱芎竺觉着委屈。 可这钱芎竺迂腐,周筠生也不曾想费心去拉拢于他,但凡他在关海还说得上话,那这关海城便始终是在他掌控之下。 “叶琮可说了什么?”周筠生进而问道。 鬼伯道,“这叶元帅闭门不见,小的倒是吃了几次闭门羹。” 周筠生低沉声道,“这个叶琮,与先前倒真是判若两人了。上次在关海,他便屡屡与本王过不去。本王对他倒无别的寄想,但凡他能沉住不出声,那便是对本王最大的相助了。” 鬼伯又上前道,“小的还有一事相禀。如今已查明,这皇帝确实是在查我等脉络,近期派了大批杀手倾巢而出,只为了将咱们斩尽杀绝。还好王爷前次提点,这都做了万全的准备,方才避开了这祸事,所幸如今尚无伤亡。” 周筠生将手交叠至背后,来回踱步,幽幽道,“你且交代下去,着地方兄弟们都准备好,待得重阳之时,便是我等起事之时。” 周筠生边说,边又疾书了书信一封,交予阿平道,“你且吩咐下去,着京师诸人近日切不可出头,全待秋日里,等本王重回京师再说。” 阿平与鬼伯连声称是,双双退出了殿外。 这厢,周筠生正要安寝,却听见门外有人来报,“启禀王爷,如美人c萍美人求见。” 周筠生皱眉,“进来罢。” 如美人与萍美人乃是双生姐妹花,父亲乃名将伍三郎。因着伍三郎早年战死南疆战场,自幼便教养于皇宫内院,也不曾承过宠。如今与其余八名美人同赐给了周筠生,皇帝心思,自是不言而喻的。 如美人窈窕醉美,红纱膝裤扣莺花,行坐处风吹裙跨,酥胸半露,如一枝红艳露凝香。 萍美人晶莹如玉,斜戴一朵并头花,排草梳儿后押。难描画,弯月眉衬着两朵桃花。 如美人与萍美人先是见了礼,“妾身等参见王爷。” 周筠生也不正眼看她们,只随意道,“夜深了,你们来此所谓何事?” 如美人一张樱桃口笑脸生花,“妾身来了东山也有几日了,可不见王爷来寻我们,便自作了主张来王爷这里瞧瞧。” 萍美人口出异香兰麝,脉脉含情道,“正如姐姐所说,妾身冒昧来访,也是想着王爷舟车劳顿,一路辛劳,身边也该有体己的人儿侍奉着不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四章 东山封地(二) 周筠生只笑着,对如美人与萍美人道,“你们父亲可是伍三郎?” 如美人与萍美人面面相觑,皆道,“正是家父。” “你们父亲,倒曾在我手下出生入死,可谓骁勇善战。若不是因着当年,本王年轻气盛,硬要贪胜,想来你们父亲也不会如此早便去世了。说起来,本王是要担一些责任的。”周筠生边说边走到了殿门边。 这门边的石柱,冰冰冷冷,仿若诉说着别样心事。 如美人不曾想,这河阳王今日好好的,竟会说上这些话来,因而又道,“王爷言重了,家父去世时,妾身等年纪尚小。自记事起,便是在宫墙内院,这些个过往,又哪里还会有人提起。” 萍美人亦道,“既是妾身等的父亲,曾是王爷旧部,那妾身等如今还能服侍王爷,也算得一段佳话不是?” 周筠生缓缓开了殿门,冷风灌入,两美人不自禁打了个寒颤。 “走吧,夜里凉,都回屋歇着去罢,这里也不需要你们来伺候。”周筠生复又下了逐客令。 两美人知晓今夜若是再纠缠,怕只有讨嫌的份儿了,想着便告了辞,垂头退出了殿外。 周筠生此番应了皇帝恩赏,也不过是为了面上稳住皇帝罢了。双生美人刚赐下的时候,他便知晓,这是周昶景做的一个局,让他便是想拒,也得思量这背后的利害来。 这恩赏的美人,自是没有退回的道理。前朝倒是有那么一个张大人,因着家有悍妻,而不得不婉拒先帝美意。没想着美人回了宫,便一头栽进了冷宫里头,不过半年的光景,悄然无声便没了小命。 论旁的,伍氏姐妹,也算是故人之女,周筠生想着,即便不愿恩宠,至少也不能怠慢了她等。 如美人与萍美人回了屋内,床边幔帐轻纱,灯火摇曳,一时显得明暗难辨。 灯影下,有一人端坐在案前,两眼直盯着伍家姐妹,“怎生如此快便回来了?可是哪里有不妥?” 如美人道,“诶若不是王妃您亲自来说,妾身姐妹俩,是决计不敢这夜里,只身去主殿拜会王爷的。不过这王爷也真是有柳下惠之风,我等使出浑身解数,也坐怀不乱,亦步亦趋,倒是位真君子。” 闵氏听了,心下大喜,想着,这王爷确实不是有意要纳侧妃,才受了皇帝的恩赐的。心下一块石头也算落了地,登时面上也恢复了几分和悦。 再往里想,看王爷此番表态,想来是这十名美人,不管有多美艳,也是决计入不了王爷的眼了。想及此处,闵氏笑道,“漏夜倒是辛苦你们两了,这屋里缺什么用度,只管遣人来说便是。” 周筠生躺在榻上,孤枕难眠,一时辗转反侧。他小心翼翼取出袖中藏了多时的荷包,这一路上,他都不曾想过要去打开,这并非他不想,而是心下生了一丝莫名的怯意。 他只小心翼翼打开系子,借着微弱烛光,直取出几瓣桃花瓣来。周筠生一眼便认出,这是那日桃花坞后院,茱萸捧回的落红。一时间心下涌出酸楚之情,却无人可相诉。 周筠生又瞧着里头还有一张黄纸,便也拆开了看,只见着是一张佛国寺的签文,上头写的正是“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犹记殷勤风月事,耳边软语深盟。一朝离别等闲轻,遥夜竟起相思意。 灭烛怜光满盈,披衣觉露滋扰。不堪盈手相赠,还寝梦来佳期。 那厢未央宫玉堂殿,淑妃正带着昊然,在看园中的景致,一步步行来,同为赞赏一二。 猛然间,从假山后走过一个人来,那人向前,对着淑妃说道,”给淑妃娘娘请安。” 淑妃猛然见了,将昊然往身后一藏,说道,“这是戚管家不是?” 戚管家挠头笑说,“娘娘连奴才也不认得了?奴才可不就是戚大么。” 淑妃方才松了口气,“不是不认得,只是猛然一见,不想是戚管家从这处出来了,可不是吓了一大跳。对了,你不是该在合欢殿内候着么,怎么来了这儿?” 戚管家躬身道,“娘娘殿内的侍女说,娘娘这会在园子里,奴才着急,便寻了来。也该奴才和娘娘有缘,这才出了合欢殿,在这个清净地儿,略走了走,不想就遇着娘娘从前头来了,这可不是有缘么?” 戚管家一面说,一面不住的用眼睛觑着昊然,“这是大皇子吧,如今模样这样俊俏了,真是有娘娘的风骨。” 淑妃心下亮着,见他这个光景,如何猜不透这是娘家有事找来了呢,因而向着戚管家含笑道,“怨不得母亲来宫里探视时,常提起你,说你很好呢。今日听你说这几句话,我倒是真放心许多,这家里有你在照看,也是和顺。” 戚管家道,“娘娘是个聪明人,奴才也便不拐弯抹角了。老爷遣了奴才进宫来,也便只有两样事。一则是年前没送过年礼来,老爷命奴才送了一车来补上。二则是咱们家小少爷近日同忠棣府的大少爷来往甚秘,前几日两人一同去酒肆喝酒” 淑妃瞧他吞吐,便道,“有何事,你且一次便说全了,我倒是见不惯这吞吐模样。” 戚管家道,“少爷两人一同在酒肆喝酒,喝着喝着,不知怎的起了口角,两人扭打作一处,可不得那李家大少爷被打的不轻。说是小少爷拿长椅砸,可不得砸断了一条腿” 淑妃听了,登时怒道,“这不争气的东西,跟谁厮打不好,偏偏打残了忠棣府的人。贵妃娘娘若是知晓了,你看我这还能怎么交代?若是贵妃记恨上了,我都吃不了兜着走,竟还有脸面来求我” 戚管家磕头道,“老爷说了,今日若是娘娘这讨不着一个主意,等奴才回了,可不得也得打断奴才一条腿。” 这事若是闹大了,闹到皇帝耳里,就瞅着歆贵妃如今得宠的架势,只怕是她的儿子在这宫里头又呆不久远了。想到此处,淑妃顿时觉得头痛的紧,直叹了声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五章 元宵(一) 想着再不济,这弟弟还是弟弟,总归总要给娘家一份交代。淑妃只得应了戚管家,只说会帮着看看,也不把话给说死了。 戚管家才走,淑妃心下便多了一桩心事,也无心再与昊然游园了。 才过了假山,绕过一个小坡,只见着两三个婢女面色匆匆而来,见了淑妃忙道,“淑妃娘娘,可算见着您了。这太后c歆贵妃,诸位主子等,都在前头宴席久候了。太后见淑妃娘娘只是不来,可急得不得了,叫奴婢等再来请娘娘过去呢。” 淑妃边走边笑道,“可叫太后她老人家久等了,倒是我的不是了。方才带着大皇子游园,一时兴起,忘了时辰了。这前头的戏可是唱到哪出了?” 除夕夜,这戏班子的戏演的神形俱佳,太后甚为满意,这元宵,便又请来讨个喜气。 小宫女回道,“约莫有个六七出了,正演的出彩呢,太后又没少赏那红果子。” 说话间,淑妃等已是到了大明宫寿成殿外,见到淑妃膝下两位公主在那里玩耍。 这寿成殿外瞧着,里头早已是火树琪花,到处都张挂着元宵灯笼。 这元宵灯笼,皆按着序列挂着,从“龙凤呈祥”c“三羊开泰”c“五谷丰登”c“风调雨顺”到“国泰民安”等,诸灯上下争辉,真系神仙样的居所。 一路行至楼阁处,又有树之于庭,燎之为明。金窗外,铺陈无一处重叠。 长公主芷若,见淑妃等来了,带着妹妹芷水摇摇晃晃行了一礼,“给淑妃娘娘问安了。” 淑妃笑笑,摸摸芷若的头道,“你们俩在这玩什么呢?” 芷若指着芷水道,“我们在玩踩影子呢。” 听罢,淑妃不自禁笑起,“两位小公主真是有趣。” 昊然从淑妃身后探出脑袋来,“咦”了一声,又忙将脖子缩了回去。 芷水笑道,“小哥哥,你这样怕我们么?” 芷若拉过芷水道,“什么小哥哥,这是我们的皇兄。” 芷水吐了吐舌头,“淑妃娘娘,皇兄以往都不曾跟我等一同玩耍,以后可以跟我们一起玩么?” 淑妃点头笑着,着昊然上前来,将三人的手交叠道,“你们都是皇子皇女,自是当然该在一处玩耍。” 说话间,秧姑姑已是出来又催了一道,“太后都在里头等着呢,请淑妃娘娘这边过去吧。” 淑妃听了,便带着昊然一道往里头去,见丽妃已是在殿外等着了。 丽妃见了淑妃就笑道,“你们娘儿两个忒忙了些,这请了两道才来。若是还不来,我可得替太后亲自来请了。” 淑妃带着皇子在太后面前请了安,叙了几句寒温,又靠着锦妃c丽妃前告了座。 锦妃今日看着面上有些阴霾,也不与淑妃周旋客套。丽妃瞧淑妃略有尴尬,便附耳边对她道,“今日在前朝,说是有人参了锦妃父亲一本,说其在周地私相贿赂,结党营私,圈了不少的地儿,害得当地百姓流离失所。可不,皇上一时气恼,先给他罢了官职,说是过了元宵才给过堂细审。” 淑妃听了,心下一时有些吃惊。锦妃的父亲虽无太师这般老资历,却也算是先帝时的旧臣了,在朝中也算有些脸面的人物。他虽与太师不在一派,却也是有些亲近,不想如今直接就被罢了官 孙瑶环又亲自拿了戏单来,让淑妃点戏。 淑妃忙推诿道,“太后与贵妃娘娘都在呢,我又怎好点戏。” 孙瑶环笑说,“我等可都轮番点过一出了,就差你呢。也想着请淑妃点一出好的,也好让我等再多饱饱耳福。” 淑妃答应了一声,方接过戏单,从头看到尾,一时也没主意。瞧着茱萸,看戏看的正欢,便又悄声问了丽妃,“方才歆贵妃点了什么曲子?” 丽妃低声道,“可不是南柯记,太后都说贵妃点的好呢。” 淑妃心下有了主意,将戏单递给班主,说道,“现在唱的这出完了,便再唱一出紫钗记罢。” 太后见淑妃点了戏,便问了一句,点的什么曲目。听是紫钗记,又对茱萸道,“瞧这淑妃,也是会点戏的,正应了今日元宵团圆的光景。” 茱萸颔首,“可不是,这淑妃心思也是细腻,难怪太后总说她识大体。” 两侧乐声起,台上演的有如清宵长歌裂金石,可谓情感至深。太后甚喜,又额外赏了金银c荷包c铜钱一类,还送了班主一匹锻布,班主千恩万谢。 众人说说笑笑,直到紫钗记都唱完了,方才有了罢了的意思。 太后又着诸嫔妃去紫阳殿吃茶,诸人今日因着年酒与节礼,皆已有些劳累,各显了疲态。太后见状,便着意散了,大伙方才出了紫阳殿,往大明宫外的轿撵而去。 淑妃见茱萸走在前头,将昊然托给贴身侍婢带着。眼见着彩莲与鸳鸯早已在轿旁候着,忙上前道,“歆贵妃请留步。” 茱萸见是淑妃,便笑笑,“今日坐了半日,可真是乏了。淑妃今日来的晚,倒是好过一些。” 淑妃低头笑道,“倒是被事儿耽搁了。” 茱萸见她似是有话要说,便拉着她一同上了轿内。 才入了轿,淑妃便要行礼,被茱萸一把拦下,“淑妃这是何意?好端端的,怎又见外了?” 淑妃只轻声道,“想来娘娘也听说,我家那个不争气的弟弟,一时鲁莽上了头,竟然伤了娘娘家中大公子的腿儿,可不得,我这心下难过的很,特来与娘娘请罪来了。” 茱萸听了,心下倒也不觉惊奇,这淑妃为人,一向谨慎,今日亲自来寻她,倒也在意料之内,便道,“我那大哥,也是心里头不静之人,想来是什么地方与小公子不对付,便动了手脚。这老大的人儿了,我也懒对他训诫什么,总归也叫他自个吃个教训才得记个乖巧。” 一语才毕,淑妃仍不敢抬头,只道,“娘娘虽是这么说,可是千不该,万不该,我家这个祸头子,也是闯了祸事,总该受点什么训诫,还请娘娘亲自惩戒了他才好,又或者娘娘碍于情面,那便臣妾代弟弟受过也是好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六章 元宵(二) 茱萸笑笑,“说来倒是我该惭愧,我娘家府中,两名兄弟皆不成气候,净顾着给我脸儿添黑。可不得,如今还要你来我这儿请罪来了,可不是我罪过了。“ 淑妃在轿中,勉强福了半身,“娘娘言重了,臣妾弟弟有什么不是,臣妾替他受过也好,还请娘娘责罚便是了。” “既是你如此说了,那我便想着,惩戒也就罢了,你我姐妹一场,又怎会与你计较这些。只不过,这事儿,也不光是咱们两人的事儿,牵扯上两家府邸,面上也该走个过场,不然倒叫人看笑话了。”茱萸也不言笑,只淡淡说了句。 淑妃垂头细声道,“贵妃娘娘说的极是了,但凭您处置。” 茱萸转而又道,“且委屈你家弟弟,可去的我忠棣府上负荆请罪。但凡看着过场了,那事儿也算完结了,对谁都算有个交代。只是我这还有一桩事儿,可还需得你来帮个忙才好。” 话到此处,淑妃知晓,这桩事,歆贵妃这儿算是过了关了,忙道,“但请歆贵妃明示,但凡臣妾做得到的,定然尽心竭力给您把事儿办妥了。” 茱萸笑着扶起她,着淑妃挨着坐,亲昵道,“想来淑妃也有耳闻,本宫家中,往上数,只有那不着边的大哥一人。可是打小就盼着,能有个姐姐来疼人。你这看着就亲近,如本宫亲姊妹一般。” 淑妃笑道,“臣妾也觉着与贵妃娘娘很是投眼缘。” 茱萸掀开轿帘,一队御林军精神气儿地路过,皆朝着轿身侧身齐齐行了礼。 茱萸复又放下帘帐,“我有个姑表兄弟,名为李玬,刚受了皇恩,不日便要来京师叙职。皇上给安排了个鸿胪寺少卿的位置。” 淑妃会意,直言道,“家父虽累官至刑部,可也曾坐过鸿胪寺卿的位置。这里头,倒是还有些旧部,平日里逢年过节也便还有些往来。娘娘的意思,臣妾明了。” 茱萸笑笑,“这李玬还有一哥哥,名为李玖詹,是先帝时候的进士,原是在扬州做通判。因着得罪了时逢扬州知府的孙唯庸,不得不罢官在家闲赋。前些时日,听闻这孙唯庸贪赃枉法,已是被刑部革职查办。本宫便想着,这李玖詹也是一肚子的经世济用之才,皇上如今正是用人之际,若是也能与李玬一般,在朝中谋个差事,想来定会有一番作为。” 淑妃心下想着,这贵妃饶了一大圈,可不是为着姑表兄弟谋官职来了。只当着先前昊然这事,已是欠了贵妃一个顺水人情。这番自家弟弟作了孽,可不得又在人前又矮了一分。 那扬州知府孙唯庸原是太师的远房亲眷,因着太师的缘故,谋了这官职。如今皇帝是借着参本,先将他拿下,自是太师占了下风。如今既是贵妃亲自开口了,也不好推诿什么。 淑妃边思边道,“家父手下,如今正缺一个主事。待得我给父亲修书一封,回头在前朝,举荐李玖詹便是了。” 茱萸见她答的痛快,也笑道,“如此甚好,李玖詹若为公孙大人所用,想来公事上也得事半功倍。倒也是两全的美事。” 淑妃点头,“正是了,倒还得多谢娘娘,提了个人选来。听闻父亲也是为着找不着合适人选发愁呢。” 一路上又叙了一些闲话,到了云梅宫,茱萸又邀了她一同品了点心,至晚间,淑妃方才起身告辞。 是夜,彩莲匆匆入内,“主子,可又出事了。” 茱萸正慵懒躺在榻上,正要入眠,听她这样说,遂又起身道,“慢些说,出了何事。” 彩莲喘了口气,“这傍晚时候,大公主带着二公主在御花园玩耍,可不得撞见了一帮该死的聚在假山后赌博。可不知是如何了,夜里,两位公主都发了热,可是唬着了。太后问起来,自得有人据实禀报了,太后大发雷霆,说要捉拿聚赌的人来问罪。” 听彩莲如此说,茱萸便道,“年节里,宫里头的太监宫女也都是轻放了心思,净干起这不省心的勾当。” 鸳鸯接道,“这丽妃宫里的人,夜间出去要药,闹的是整个宫里都知晓了。知道太后拿人,彰华宫也派了人出去搜寻,说是但凡抓着了,定要打死才好。这可不,外头现下都是灯笼火把,奴婢瞧着,闹上一夜也不难。” 茱萸心下忖度着,在云梅宫置身度外也不是个事儿,还是换了身便服,头上披肩一盖,便带着彩莲c鸳鸯往大明宫去。 才进了大明宫,便见着外头一溜的宫女太监在被细查拷问,众人皆是吓得不轻。 紫阳殿,太后正上火着,见是茱萸来了,连说,“你瞧瞧外头那帮奴才,是丁点儿的规矩都无,这好好的芷若c芷水,竟烧成那副样子,怎叫人心里能安。哀家早就料到要出些乱子。这宫里头如今的奴才可比不得先帝时了,各个都没管教规矩,如今这出了事,还不是小事,只怕是死了主子也未可知了。” 当下屋里,还有淑妃c容妃c锦妃等人,丽妃在一旁啜泣着,两眼儿都哭肿了。 茱萸想着,这太后约莫是见过两公主的病态了,方才如此动了肝火,便道,“倒是臣妾的不是了,这几日忙于应酬,也不知帮着太后管教这帮奴才。往日,臣妾听闻,这奴才偷着一时半会的闲功夫,打个牌,喝个小酒,顶过睡意值夜,这也是有的。可不曾想,如今竟是如此放肆了,竟然几十吊钱的玩,权是那赌局不是?” 太后听了更是肝火旺了,“真是混账东西,但凡是抓着了,是哪几个赌钱的,看哀家不给他上老虎嘴来!” 孙瑶环道,“是了,这里头的利害,贵妃娘娘又哪里晓得。还以为寻常的打牌罢了,总不过是起几句口角。可不知,臣妾当年在太师府上时便有这事,夜里若是赌钱,酒量那也是不小。喝上了脑,就免不得做一些荒唐事来。这开门开锁引得贼人惦记还算事小,更听说有人府上,混进来歹人,还进了姑娘们的起居之所,真当是吓死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七章 世情薄(一) 且说茱萸原是默然归了坐,听孙瑶环如此说,便又起身道,“臣妾身为贵妃,这后宫中出了此等事,自是要担一些责任的。只是臣妾想,这宫中总比不得外头随意,先前都是太后及丽妃c淑妃c锦妃等在训诫管教,这规矩若说比外头轻了,那倒是不见得。此番闹了大事,自然是不能轻饶了,但想来往后也不该会有了。倒是还请太后多宽心些才是。” 张黎儿见状,亦附和道,”臣妾觉着贵妃娘娘说的在理,太后英明,这宫里头哪一样不是井井有条,若说是出了什么大篓子,也是一时的,哪里会有再犯的理儿。” 太后重重叹了声气,又抚慰丽妃道,“你也勿需伤心了,哀家方才派人去请了四名太医去诊视,想来这热度过了今夜也该退些了。” 丽妃哑声道,“臣妾臣妾也不知是前世做了什么孽,竟让两位公主,受这样的罪,实在是”说罢便又啜泣起来。 淑妃等忙上前安抚了一通,太后见状又动了怒,这下也无人敢再徇私了,各宫各院,但凡有夜里不在职位上的,皆要一一盘查。这里头,自然免不了有人要抵赖,但是太后的令,自然也不是虚的,只不过两个时辰的功夫,终究是水落石出了。 曦嬷嬷这厢带了三名大太监,四名小太监来,再加上跟着下注的宫女五人,这前前后后共十二余人牵涉其中,都一应被带到了太后跟前来请罪。 众人见太后与诸位娘娘都在,皆是忙着跪下磕头认罪求饶。 太后先是问了大太监的姓甚名谁,又问了此番聚赌的总额,众人听了,心下皆已了然。 这为首的三个太监,一个是薛巾在宫里头认的干儿子,原在敬事房当差,这夜里偷了懒,差了巡夜的事儿,便跑去聚首赌钱来了。 另一个是锦妃宫里头的管事,平日里吆三喝四,也是这好赌之人。 再者,剩下这个大头,乃是原先裴美人屋里的,裴美人自打入冷宫以后,便投靠了御膳房的大太监,如今便是在御膳房打着下手。 这当头的几个太监都问清楚了,余的小太监,太后也不愿多记了。只是与曦嬷嬷吩咐,将这些骰子c赌牌一类的,一并都交予内务府烧毁,所有聚赌的钱数,也由内务府登记清楚了,权当登记入了库。 又说这三个为首的大太监实在作恶,各打五十大板,砍掉手,再撵出宫外去,从此不得再入内廷。余的小太监与宫女则各打三十大板,又革除三个月的俸禄,并拨入盥洗房行苦役。 锦妃见自个宫里管事太监也在其列,自当是脸上无光,向太后道,“臣妾手下的奴才,倒是个犯浑的东西,太后教训的事,也便该砍了手,才知道教训。” 孙瑶环道,“锦妃宫里的管事太监,平时里想来该是不玩的,约莫是现下年节里头,一时高兴过了头,便得有些错事。臣妾倒是相帮锦妃求个情,看在臣妾的情面上,还请太后饶了这太监一次。” 太后轻哼了一声,“这各宫的管事太监,你们平日不说,我也是晓得一二的。若说仗着主子威势,自觉比其余奴才要高一等,便狐假虎威,总惹是生非。更别提,这带歪了主子的主意,净挑唆干些肮脏的事儿来。哀家在这宫里几十载了,可是什么都见过的。要怪就怪他自个不该犯事,即是落到哀家手心里,自要拿他们做个严法,也叫其余宫人都有所警觉。这事儿你们也别多说了,哀家也就这么定了。” 锦妃与容妃听太后如此说,互看了一眼,也就不便多说什么,只得罢了。 到了第二日日间,茱萸因着昨夜劳累,一时睡过了头。待得醒来,这身上觉着有几分松软,便只靠在榻上歇息。 到了晌午,听彩莲进来呈报,说是沈誉来了,茱萸忙命彩莲将他请进昭阳殿内。 沈誉来了,脚步轻盈,只听着嬉笑一声,“给新贵妃娘娘见礼啦。” 茱萸打量他,背着药箱,一身官服,想来是刚从张黎儿处问诊而来,便道,“今儿个是什么风,沈太医怎有闲功夫来我这儿?” 彩莲帮着解下药箱,沈誉瞧了她一眼,复又回道,“早前微臣与娘娘说的,先秦时候的妇金语录,这书可叫我好找。昨儿个太医院晒书,可不得有些仓库里的发霉旧书也给搬了出来。臣便想着去碰碰运气,哪晓得,一眼就寻着了这书。” 沈誉边说,边拿出妇金语录来。 茱萸闻着一股子霉味,直打了个喷嚏,“沈太医,这味儿也忒大了些,本宫这闻着可受不了,你且先收起来罢。” 一言未了,沈誉便将书收进药箱外侧的口子里。 彩莲捏着鼻尖道,“瞧你也是个读书人,怎么做事如此毛躁。这味儿如此大的书籍,也敢拿到我们主子面前来秀。” 沈誉笑笑,“这可是婢女的身子,小姐的心思,可不是做得了你家娘娘肚里的虫儿?” 彩莲哪里吃得下这话,上来便是拧着沈誉耳朵道,“你倒是再说一遍。” 茱萸掩嘴笑道,“彩莲,罢了,小心拧伤了沈太医,你这可算是伤了朝廷命官,可得仔细着你脑袋。” 彩莲听了,只得罢了手,“主子,奴婢晓得了,下次不敢了。” 沈誉捂着耳朵,拧眉道,“我说贵妃娘娘,你这手底下的丫头,可真是手艺奇绝啊,方才你若是不开口,只怕是今日晚间,我这就多了一道娇耳饺子可食了。” 只听着茱萸“嗤”的一笑,“你们俩,可真是一对冤家,我看呀,不日我便跟皇上请道旨意来,成全了你们,可好?” 彩莲登时脸红到脖子根,“主子这是哪里的话,奴婢绝无旁的心思,只想在主子边上伺候着。” 沈誉作势干咳了几声,嘀咕道,“这么凶的母老虎,娘娘便是赐了微臣,微臣也不敢收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八章 世情薄(二) 彩莲瞪大了眼,盯得沈誉直垂下脸去,“咳言归正传,微臣此番在妇金语录中找着了方子,专治这伤了的底子,吃个几剂,想来便可有孕了。” “本宫倒是听说,这几日太医院的姜太医再给容妃诊视,传闻说他手中也有个祖传的方子,这事可真?”茱萸边摆弄着手中的玉镯,边问了句。 沈誉道,“那姜太医的医术,平心而论,也不在我之下,可就是用药总是过于小心,分量轻了重了分不清。旁的事儿也就算了,这若说是生子的良方,我看是名不副实。微臣可打听了,他叔父姜孝严在时,给先帝嫔妃开的这祖传良方也是不少,可也没见得有哪位娘娘有了身孕。” 茱萸听了心下觉着也是有理,便道,“彩莲,你且随沈太医下去抓药来。” 彩莲福身,便同沈誉出了昭阳殿外。 两人前后走着,也不说话,待得到了宫墙小道,沈誉忙扯住了彩莲道,“我方才说的,你可莫要当了真,我这心下” 彩莲瞧他吞吐,薄笑了声,“你心下如何?可别觉着你是个太医,我就需得讲究了你。我虽只是娘娘跟前的侍婢,可也有自个的心思。” 一语毕,沈誉喉间一时发热,只将彩莲逼到了墙角跟。 沈家也算得书香门第,沈家的老太爷乃是三朝前的太子伴读。到了沈誉这一脉,虽是家族是不如从前,这威势仍是有在,多得朝廷的恩赏庇护。沈誉性子却极为不同,只靠着自个的本事,在太医院做了太医。 彩莲羞惭地低下头去,“沈太医,你这是何意?” 沈誉也不敢轻薄了她,又退了几步,低声道,“我心里有你,你可知晓?” 彩莲眼珠望向别处,只当不经心,“大人府上说是已有正妻,何苦又来招惹我这小小的奴婢来。” 沈誉一听,有些急了,抓起彩莲手道,“我那是家中老母给硬塞的婚事,可不得这些年,我睡太医院中的时日,可比府中还多。与那夫人也不过是有名无实的假夫妻罢了,她整日只混迹于佛堂间,我们两一年到头都见不了几面,你哪里晓得我心里头也是有苦难言。” 彩莲抿嘴笑道,“瞧你紧张的,我不过是说笑罢了,你倒当真了。” 沈誉摇头,“也不知何时起,这饭前饭后,探脉看书,总归总要想起你来。这几日不见你,我这心下也是空落落的。” 彩莲轻戳了沈誉肩头道,“瞧瞧你,一本正经说起胡话来,倒是一点也不比这外头的公子哥要差。可是我也得说与你听,我虽只是一名侍女,可若是要委身于谁,那也必得是正室,要我与人做小,那断然是做不来的。” 瞧彩莲如此说,沈誉晓得,她对他也是有意的,不自禁喜道,“若是你跟了我,断然不会让你受委屈。只要你进了我府里,那你便是我沈誉明媒正娶的正室妻子。至于那何氏,她家中已是无人了,若是赶出府去,也无处也容身,只得在佛堂住着便是了。” 彩莲听了,只咬着下唇道,“何曾要你赶她出府了,只是说,我不愿做小罢了。” 这话一说出口,沈誉便知她是应了他了,喜得将她一把抱起转了个圈,“好彩莲,你可算应了我了。” 彩莲轻捶打着沈誉胸口,娇嗔道,“可轻些,仔细摔着。” 知晓方才有些鲁莽了,沈誉忙将彩莲放下来,“方才是我莽撞了,你勿要见怪。” 沈誉从袖中取出一张纸,交予彩莲手上,柔声道,”这纸压在我袖中多时了,可算寻着机会予你了。” 彩莲打开一看,只见纸上赋了一首词,上头写着: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看罢,彩莲红脸别过脸去,“你们这些书生,满嘴的诗啊c词啊的,我只不过一个奴婢罢了,可不明白沈太医这说的是什么。” 沈誉笑笑,“你说你瞧的懂也好,瞧不懂也罢,我只需你收下便是了。” 彩莲忙掩着收入了袖中,“好了,该随你去拿药了,若是误了事,还得赖你头上。” 沈誉道,“若是你主子将你赶出宫去了,那正好。咱们也不用等赐婚了,我直接便把你八人大轿抬进沈府去。” 彩莲忙捂住他嘴,“休要说了,也不晓得害臊。” 两人又一前一后走着,一路朝太医院而去。 长春宫,诸侍女在里头忙碌,瞧是桂嬷嬷来了,纷纷低身退出了钩弋殿。 孙瑶环懒懒吃了口茶,“可带了什么消息来?” 桂嬷嬷道,“今日老奴找姜太医问了话,这事儿已经在办了。剂量是按着天来算的,只一星半点,时日长了,便能落个干净,且不着痕迹。这沈太医,纵然再心细的人,一时也是诊不出来的。” 孙瑶环甜甜笑道,“辛苦你了,桂嬷嬷。这会正是要立后的口子,爹爹从宫外带话来,说是等开了春,便会有人奏请封后之事。再加上咱们身后还有太后,只要不出来这些碍眼的,想来后位也是唾手可得。” 桂嬷嬷道,“太师做事一向沉稳,主子自不用担心,只好生等着便是了。” “可本宫心下,总是有些不甘。入宫到现下,这么久,肚里也不见动静,可不是干着急。如果不是因着这肚子不争气,这封后的事,怕是早些时日便已提上日程了。”孙瑶环边说边抚触腹上,脸上满是不甘。 桂嬷嬷又从案上将紫砂药罐提起,倒出一碗热腾腾的药汤来,“姜太医的方子煎好了,主子先将今日的份例给吃了罢。” 孙瑶环远远闻见了,只蹙着眉道,“这味儿也忒难闻了些,本宫实在是下不了口。” 桂嬷嬷轻叹了声,“老奴也舍不得看您,吃这些个苦兮兮的玩意儿。可是也是无法,还请主子喝光了才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九章 晨色朦眬人初醒 东方一白,窗户便亮了。乾曜宫内,周昶景知道,这时已是过了寅时正了,便搁下了笔,自起身来,吹灭了灯笼里的蜡烛,接着吩咐门外,“薛巾呢?进来伺候吧。” 闻着皇帝唤,薛巾将早已备下的清水端入,另有一小太监则小心翼翼地捧着龙袍,在身后跟随着入了殿内。 薛巾麻利儿地将水搁置到洗面架上,这早间,头一件要紧的事儿,便是给皇帝梳头。小太监见薛巾眼色,忙又搬了龙椅来,只摆在架子前头。 周昶景走到龙椅前坐下,薛巾一手便轻解开了束发上的玉带,满头长发如海藻般洒落在肩上。 薛巾从手中变出一把篦子来,从前往后,仔细着梳着每寸发丝,一手从脑后握上一束发丝,又借着篦子,由后及顶地打理了一番。 但凡细发都梳上去以后便将篦子固定在一处,然后一手提了长发,一手轻拽着绕过发根处,顺势打了个发结。而后将篦子取下,插上一根稀罕的和氏玉钗。 这玉钗滋润c通透,握于手中又有温润之感,这世间也仅这一根罢了。 小太监见薛巾已是事毕,忙又上前帮皇帝穿戴龙袍,又在腰间配上一块龙诀,方至礼成。 周昶景站了起身,拿了锦缎面巾擦了把脸,对着殿门口道,“进来罢。” 原来周昶景早已发觉门口立着孙巍岱,只是见他在梳头,一时也不敢出声打扰。听见是皇帝唤了他,这才轻着脚步入了内,“启禀皇上,微臣有事要启奏。” “启奏吧,朕听着呢。”周昶景吃了口水,漱了口,方说道。 “微臣派出的探子,已经回报,这太师年前,派到各地征收的盐税,共有五百万两白银,他私下扣了三百万两,还有一百万两被其同党瓜分的差不多了,最后剩下这一百万,才是进了国库里头。”孙巍岱一字字禀着,边说边咬着舌头,这每一字都说的不容易。 皇帝听了,大笑起来,“好啊,五百万银子六条船,游南游北,我大钺的运河,倒像是给他太师修的了。孙琦皓这府中是冒青烟啊!竟还还在奏疏里说什么,为解君忧敢辞其劳,还说,跟六部商量好了,专门留出一百万,给朕来修乾曜宫!朕的钱!他们拿四百万,朕分一百万!朕还得在前朝感激他孙琦皓不是?” 薛巾在一旁候着,也不敢抬头,听周昶景的口气,怕是又动了怒气。 孙巍岱磕头道,“有父如此,微臣愧对大钺,愧对皇上,愧对千千万万的大钺子民!” 周昶景深吸了口气,复又和悦笑道,“让他们再大捞一把吧,让他们痛痛快快,舒舒服服,踏踏实实地过几天好日子。” 孙巍岱结结实实又磕了三个响头,眼瞧着额头磕破了皮,“吾皇万岁,万万岁。” 周昶景睨眼看他,“可还有别的要禀?” “微臣还听家中老奴秘禀,这等着开了春,太师便会着人上禀,请皇上册封容妃娘娘为后。”孙巍岱回道。 周昶景冷笑了声,“他孙琦皓不止要插手朕的前朝政务,连朕的后宫,朕的家务事,他都要管。也真真是对得起他长挂嘴边那句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这次,朕倒要让他瞧瞧,这天下,究竟是谁的天下。” 太师府中,下人已是早早在院子里干些粗使的活计了。虽太师久居京师繁华之地,位极人臣多年,且府邸又修的富丽堂皇,可只一件事是一直未改的那便是在自家府邸设了一个菜圃园子。 夏秋两季,得闲的时候,他还会亲自去菜圃中浇水上肥,外人倒不知晓,这太师府中的瓜果蔬菜,多是自家院中栽种而来的。这偌大的太师府中,还养了一群鸡鸭鹅,每逢晚间到天明,便有这鸡鸣声时时督促着。 书房两边大门敞开着,一大盆炭火前,太师靠在躺椅上,膝上覆了一条黑狐狸皮毯子,正凑近灯火旁,握着一卷书看着。 于管家与小厮抬了小桌进来,上头有一小炉,炖着一点卤肉小粥,这是每日早间,他必要吃的小食。 太师正要起身,觉着有些吃力,重重咳了几声,书卷也跌落到了地上。 于管家帮着拾起来,又掸了掸灰尘,递予太师道,“老爷,这看了一夜的书,怕是又要伤身。吃了小粥,便先歇息会吧。” 于管家又扶着太师起了身,坐到金色楠木打造的太师椅上,“老于,你今儿个,脸色怎么也这样不好看?” 于管家斜眼看了小厮一眼,小厮转过身带上门,房中只剩他们两人,方才说道,“宫里传了消息来,说是小少爷一早便去了宫里头面圣。” 听罢,太师抖了抖身上的黑狐皮毯子,“就由着他去吧,他是我儿子,能掀起什么风浪来,我能不清楚?” 于管家也不多言,只接着说道,“老爷的大舅子,昨日夜里,说是重新出现在了京师。” 听到此处,太师眸中闪过一丝异色,“这个郭飞倒还有脸回来,难道不知道,现下皇上正在通缉他么?这好好的关海城不守,竟然临战怯场,自个先逃了,这可不是落人口实了?说到他,我便来气。” 于管家道,“如果这郭舅爷寻上门来,老奴该怎么应对,还请老爷示下。” 太师笑笑,“他若敢来,便绑了,交送顺天府去。” 于管家愣是呆了一会,又道,“那夫人那边” “入了春,瑶环若是要立后,可不能再给她惹上任何扯犊子的事儿了。将他捆送到顺天府,咱们太师府,还落个不护短的美名,这一举两得的事儿,干嘛不做?夫人那儿,我自会说道。只是这郭飞若是寻着了他那张嘴,可得闭严实了。若是实在闭不了嘴,那便拔了他舌根,再移交顺天府,这也不失为万全之策。”太师边说,边吃了口小粥。 于管家躬身道,“老奴明白了,定然办好这差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番外 周昶景篇(一) 二十四节气里,打小我便最喜欢这春分,因着万物复苏,这春日里总是最有生机的。 龙朔六年春,是我进宫里內塾的日子,我与大哥尔燊c四弟筠生秉承圣谕,一同开始了听师傅授业的日子。 师傅萧班资历深厚,三朝元老,满腹经纶。父皇将他指了我们做师傅,以示器重之意。 彼时,我与尔燊c筠生皆是兄弟情深,用曦嬷嬷的话来说,我与他俩是同穿一条裤子的关系,嬉笑打骂,整个皇宫里的焦点,皆围着我们而转。 直接有一天,谨瑜的出现。谨瑜是师傅的孙女,性子温婉,知书达理,就如一束阳光,照进了深宫内院,也照进了我心尖。 大哥c四弟与我,总是会抢着法地想要引起谨瑜的注意。那时年少,不懂如何与女子相处,还总揪着谨瑜的辫子,要她与我一同玩耍。可不得,总把谨瑜气的不轻,哭的梨花带雨。 每每这时候,大哥便会训斥我不该欺负了她,而四弟则是清风细雨般的安抚。渐渐的,我发现,谨瑜的心里有了一个人他就是四弟。 那时候,我才知道,这世间,终有一样东西,不是我想要,便会有的那便是谨瑜的心。 消沉了许久,浑浑噩噩,甚至有些厌恶去学堂,接连好几日,都称病不愿再去。母后急了,以为我是懒怠学业,想着过些时日父皇便要册封太子了,急得连板尺也拿了出来,结结实实打了我一顿手心。 我心里头,对这个太子之位,是一点也不情愿去做的。师傅说了,太子是一国储君,就必须有储君的样子,何时何地都要保持着皇家的威仪,且又有颗体恤万民的心,我想我并不喜欢这样心累的日子 每每母后与我说起这事,我面上答应着,心下却总想着插科打诨,只想蒙混过父皇的筛选,那时的我,只沉浸在得不到谨瑜的痛苦里,浑然不知,这太子之位究竟意味着什么。 安庆元年,大哥尔燊行了冠礼,也封了太子。母后气得不行,在殿内连摔了十只白窑玉瓶,婢女c太监,黑压压跪了一地,谁人都不敢出声,生怕也被责难了去。那时,我就坐在帘后,静静地看着母后发疯的样子。尊贵无比的皇后娘娘,在这一刻好似被击溃了。 出了凤禧宫,母后逢人便夸赞大哥乖巧懂事,且有本事,说他有储君之风。宫里的人都说,皇后娘娘凤仪万千,有一国之母的胸襟。 那一日,我记得是个阴霾天,我最不喜欢这样的日子,人的心情也会变得阴郁。那天我正约了四弟一同去垂钓,不想半路才发觉,鱼饵被忘在了母后殿里的茶几下,这可是坏了事。 心急火燎地小跑回宫,又怕被母后责骂,便抄了一条近路,从旁的侧门溜进了内殿有时候,我常常想,如果那日,我没有忘记带鱼饵,我没有进入内殿,那将会是怎样的? 雍容华贵,凤仪万千的皇后娘娘,此时正光着雪白的酮体与一个男人交缠在一处,温香软玉,呻吟不断。这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前朝翻云覆雨的男人太师孙琦皓。 双眸有如被利刃狠刺,生疼生疼,泪水模糊了视线。可是我不愿哭,也不想哭。我如此信任的母亲,如今竟然背叛了父皇心里的宝塔坍塌落地,碎的一塌糊涂。 收起鱼饵,悄然无声地从小门退出殿外,只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深吸了一口气,转身笑着奔向四弟,“走,今儿个,我一定能钓到比你大的鱼来。” 这一年,大哥娶了上官氏为妻,而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母后的主意。上官氏是个什么品性,母后不会不知,后宫众人也不会不知,可是大家仍笑着说,大哥娶了一个好妻子。 大哥已然不愿再同我们来往了,他心底装了很多的事儿,件件都能压垮他。我只能在远处观望着,也许以往我想的是错的,喜怒形于色的大哥,被人随时捏在掌心的大哥,并不适合坐这把龙椅。 四弟自幼时起,一向与我亲近,可是这时候,我们俩的关系,似乎也有了微妙的变化。我不再愿意同他分享母后的爱怜,即便是一块小小的桂花酥,我也不愿被他占了先机。我已经失去了谨瑜,而旁的,他再也别想分走一星半点。 可是母后变得越来越奇怪,但凡我欺负了四弟,她便会厉声呵斥我。甚至是在我伤到四弟的时候,她眼里有团火,好似能将我灼伤一般。我无法忍受她这样的目光,看的我心底冰冷冰冷,这究竟谁才是她的儿子?为什么她要对一个外人如此善待 大哥被废位c重立,就这样蹉跎了几年。四弟如愿娶了谨瑜为妻,被封了河阳王。而我,在太师的力主之下封了山海王,还娶了太傅的孙女安氏为妻,宫内宫外都在传闻,我即将取代大哥,成为新一任的太子。 这时起,我却明显感到了父皇的忌惮与戒备。我不再是他膝下最得宠的皇子,反而一路提拔了四弟,甚至力排众议,将他派往南疆去历练。 我知晓,父皇的每一个决定,都有他的深意,我终于再也按捺不住了。我是当朝皇后唯一的儿子,这龙位必得是我来坐才行,而他,不过是屈屈一个不得宠的贤妃的儿子,他凭什么跟我争,跟我抢? 安庆九年春,我最喜欢的春日里,谨瑜去世了。我就独坐在院中,看了一夜的木槿,这些都是建府的时候,一颗一颗,我亲手栽种上去的。听说谨瑜出生的时候,萧府后院的木槿一夜都开了 迎着第一缕晨曦,我唤来了薛巾,“将后院的木槿,尽数都拔除掉吧。” 建安二年,安氏突然染上了天花,不过月余,便去世了。世人都不知,她为何会染上天花,而我却知,她都是咎由自取。安氏不过是想用这带着天花的肚兜,去害侧妃张氏肚子里的孩子,可不想,偷鸡不成蚀把米,反倒误了自己卿卿性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番外 周昶景篇(二) 这一年,大哥又被废了太子之位,这一切,当然不会是巧合。我的母亲,这大钺至高无上的皇后娘娘,借着几名娼妓之手,便将大哥打入了冷宫,叫父皇失去了最后的耐性。 建安三年,曦嬷嬷做了一笼白馍馍。我着人包了几个,又随身带了壶酒,便往冷宫去探视大哥。 许久不见,大哥老了许多,正该是年富力强之时,却是满头银发。他看到我来了,高兴地抱住我说,“二弟,如今也只有你愿来看我了。” 我笑笑,拉住尔燊的手,这么些年了,风风雨雨,他还是没有改变,一样的喜形于色。 “大哥,喝酒c吃白馍,刚出炉的呢。”我亲手斟了这杯酒,递到大哥嘴边。 尔燊毫不迟疑地喝了下去,又吃了一口白馍,笑道,“二弟,我知道,这里头是毒酒。只是若是叫你母亲来取我性命,我倒宁可那人是你这一世,大哥活的太累,太累了。若是叫我自个去死,你知晓,我秉性懦弱,是断没有这份勇气的。如今正好,你来送我一程,我倒是要感激你。” 我微微一愣,一时心绪涌上心头,眼角莫名有些湿润,“大哥,你安心去吧。来世,不要再生在皇家,我们只做一对平常兄弟可好?” 大哥笑着,却再也没有开口说什么。我仿佛看见他,远远地离开了冷宫,也离开了皇城,他去了乡间,去了田野,从此世间,再也没有尔燊这个人了。 建隆元年,南诏王叛乱,杀了镇南太守,夺了镇南城池。就在群情激奋之时,我主动请缨,挂帅南征。经过几月奋战,踏平了南诏都城,活捉了南诏王,大钺声势,如日中天。 凯旋而归之时,母后与父皇并肩站在京师城门口,远远地看着两人,我鼻尖有些酸楚,这样的画面,我期待了许久,今日终于得见了。 母后见了我,便嘘寒问暖,关切备至。父皇亦十分欣喜,大开万民宴,我的声名远扬,百姓们也十分高兴,这是大钺建国以来,头次踏平南诏城,可谓扬眉吐气。民间纷纷传言,说我才是太子的最佳人选。 到了秋日,朝鲜国王派了进贡使团而来。母后筹谋着,由我来迎娶朝鲜贡女闵氏。朝鲜的王权衰落,实权皆在两班贵族手中。而这闵氏恰恰是朝鲜领议政闵万熏之女,两国联姻,这将会是如虎添翼。 可是父皇,这一次,又是想到了四弟。太师带着一班老臣罢朝进谏三日,说四弟并非皇后所出,且又不是皇长子,若是赐婚,于情于理,都不合体制。 父皇最厌恶胁迫之事,况且此时的太师势力之大,已是无人可挡。而他身为一国之君,所能做的,便是将闵氏,用大红花轿抬进河阳王府。 建隆三年,太子之争愈演愈烈,除了我与四弟,余下的皇子不是被贬封地,就是罢黜冷宫。曾经兴旺的王室,一时风声鹤唳,人人自危,就连一干公主,都不敢轻易开口,生怕惹祸上身。 文渊阁大学士上官清,上书请求册封我为太子。父皇在早朝动了怒气,将其罢官,拖出去杖打五十大板。 工部侍郎江年尔,乃是萧班旧部,煽动萧老门下旧识,上了万言书,奏请父皇册封四弟为太子。父皇恼羞成怒,说江年尔结党营私,当场就被父皇砍了首级。 父皇究竟意欲何为,无人能知,只知晓,现下谁去请立太子,不是被罢官,就是被赐死。 冬日,下着漫天大雪,曾经赫赫威名的大钺皇帝,我的父皇,钺穆帝,溘然长逝。 四弟一人,从父皇殿中走出,一脸憔悴,只说,父皇传位于我。 我瞥了眼母后,听着四弟所说,她长吁了一口气,而后拿出了早已备下的圣旨。 这一日,我终究成了大钺的皇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终于登上了这九五至尊的宝座,可是心下也知,只要四弟仍在,他仍旧是一个威胁。一个曾经被先帝力捧的皇子,绝不应该再出现在京师之中。 初为皇帝,这一路走的并不太平。朝中老臣,若说心里服我,那是断然没有的。更有礼部尚书李耿,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怒斥先帝朝的弊端,上奏请求变革。 他这一奏书,自是惹了一班老臣的利益,想当然得被贬官待罪。而我没想到的是,他还有一个女儿,唤名茱萸。 初次见到茱萸名字时候,是母亲亲自来请,说要将李耿的闺女接进宫里来,为了给太后颜面,还封了她一个“礼音娘子”的称号。 大明宫花园雨中相遇,心内泛起波澜。这一声不经意的关心,倒叫人想起多年前的纯粹时光。私下命薛巾去寻找她,却不想,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大约,这就是民间所说的缘分吧。 安定公主远嫁勿洛之日,当我在母后殿内看到她时,心内尘封的往事,一下又涌到心头,她是茱萸,相貌平平可是她的眼眉发梢,回眸一笑,皆是像极了谨瑜的神韵。 她为何会被母后召入内宫,她又与四弟有何种牵连,这京师内的事儿,我自是也听到过一些风声,就算薛巾不来禀报,也能猜个成。 旧时,我与谨瑜已然错过。如今,我是断不会再放手了。周筠生如今不过是一个夹缝中求生的王爷罢了,而我却是这大钺的皇帝,天下的主宰,我若想要的,他又有什么资格来与我争抢呢? 安定公主遇袭,勿洛反咬一口,说勿洛有人勾结鲜卑,要夹击勿洛。这矛头直指的,便是李耿。李耿为人如何,我自是知晓,如此清高之人,若说他叛国通敌,我心下自也是不信的。可是如今,却正是我将茱萸收入怀中的大好时机。 一切正如我预想的那般,茱萸上了我的龙榻。耳鬓厮磨,日日在望,她心底却终究还是住了一个人影。可是我定会叫她知晓,谁是这天下最有权势的男人。这河阳王如今也不过是我脚下苦苦求生的蝼蚁罢了。 终有一日,我会叫她心悦臣服,真正做我的女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章 莫道谗言如浪深(一) 这日,听着来人禀报,“太后来了。” 茱萸听了略有诧异,这个时候,太后怎会来云梅宫,想着不知何事,便领着彩莲与鸳鸯迎了出去。 只见着太后脸色不好,身旁又带着容妃c丽妃c锦妃c淑妃等。进来了也不发话,茱萸忙着请了上座。 茱萸殷勤奉了茶,又陪笑道,“太后今日怎高兴来臣妾宫里坐了?” 太后斜眼看她,“我若是不来,倒是要出天大的篓子了。” 茱萸听了,知晓是有麻烦了,便命阿德等先出去,只留了彩莲c鸳鸯在殿内。 阿德也不知是出了何事,忙应了一声,带着余的婢女太监一溜儿地出了殿门。原是在殿门口站着,又觉着有不妥,便将殿门掩了关住,自个坐在台阶之上,余的人,一概都不准入。 今日,茱萸因着不外出,也无甚装饰,鬓发松弛,衣衫带垂,倒有杨贵妃醉酒之态。 孙瑶环见她如此,正合了她的意,嘲讽道,“好一个衣带宽垂的贵妃娘娘,如今太后在此,你这姿容可是在给谁看?” 茱萸也不慌,只是半身福礼对太后道,“也不知茱萸究竟是做了什么错事,竟要容妃如此兴师问罪。” 太后今日是当真上了火,也无饰词掩饰的意思,怒而攻心道,“你瞧!”边说边从曦嬷嬷手中接过一个荷包来,只见着是个月白缎子的材质。 茱萸拾起一看,这荷包角下绣了一束梅花,倒颇像她的针线活,若是旁人看了,一时也是分不出来的。 再打开荷包一看,这里头,竟是一张信笺,上头写着: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待得默念完了,茱萸心下大异,知晓是有人暗算了她。虽然恼怒,但是这荷包模样,确实又与她做的样式相近。这宫里头的月白素锻,又几乎每宫都有几匹,此番怕是说什么那都是百口莫辩了。 彩莲偷偷瞥了一眼,见这字迹,竟是沈誉给她的相思词,再往袖子里一摸,这信笺纸不见了!这下方才慌了神,知晓定然是丢在哪里,被人拾得了,如今便用来陷害她家主子了。 彩莲急得满头大汗,茱萸笑笑,示意她静下来,这字迹她并非不认得,沈誉开了这么多药方,她当然晓得,这定然是沈誉写给彩莲的,只是如今若是如此说,反倒是彩莲这丫头私相授受了,她若脱了嫌疑,彩莲便该受重责了,按这宫里的规矩,怕是也够呛。 茱萸登时对着太后磕了个响头,泪如雨下,悲凉声道,“臣妾哪里知晓,这是何人的物件。太后今日好端端的进来就兴师问罪,倒是臣妾糊涂了。” 太后厉色道,“我原是天天坐在大明宫内,这外头的事也是懒理会。原想着,你是个识礼数,知趣的人,拿你当自己人看,便事事放心,也很少追问你什么。如今这肮脏的东西,竟然白日里显摆在御花园假山后头,幸亏这宫里头上上下下,也很少有人去那儿。倒是被容妃手下的桂嬷嬷无意中拾过来了,倘若是宫里的其他人见着了,怕是早已送到皇上跟前去了。你说说,我如何能不问你罪责?” 听到此处,茱萸算是心下明了,是这孙瑶环设了个局,今日终究将她拖下了水去,仍梨花带雨道,“太后怎就知晓,这一定是臣妾的物件,这宫里头,各宫可是都有这月白缎子的,怎偏偏就该是臣妾遗漏的呢?” 太后从秧姑姑手上拿来一件烟色模样的狐狸毛系领,上头绣了两朵梅花,可不正是年前茱萸赠给秧姑姑那一条来,“你倒还反问哀家了,你瞧着,这荷包上的针线样式,和这系领上的样式,哪一样不是重的?当真是丢了皇家的脸面,还不自知。” 孙瑶环忙道,“可不得,这样的事儿,也怪肮脏的,若是被皇上知晓了,定然也是气得不轻。” 淑妃道,“臣妾倒以为,这事儿急不得,许是里头有什么误会呢?贵妃娘娘想来知书达理,何曾做过什么越矩的事儿了?” 锦妃挑眉道,“淑妃倒是敢在太后面前打包票了,若是这真是歆贵妃丢下的物件,你可又如何说得?” 淑妃凝眉道,“这” 太后又着曦嬷嬷将这荷包与系领交予丽妃道,”丽妃,这宫里往日,你最是公道,不如你来瞧瞧,这两样物件,可是一双手做的?” 丽妃接过手,偷瞧了眼太后,面色凝重,又看着歆贵妃,面色淡然,只为难道,“臣妾看着,这像又不像太后也知晓,我这照顾两位公主,也无这么多嫌隙时间,可以精进这女红的手艺,一时倦怠了,倒也分辨不清了。” 茱萸听了,又含泪诉道,“太后说的,这两样物件,固然是与嫌疑,臣妾也不敢辩说,臣妾殿中就无这月白缎子。但是还请听臣妾细细说来。臣妾未入宫前,只在年前做这荷包,只是为着挂于梅枝上祈福,这里头,自然都是庙里的签文香注,哪可能会放什么诗词来。这事儿太后便是去忠棣府随便命人来回个话,可不就清楚了。” 见太后也不发声,茱萸又道,“况且,这针线是否都是臣妾所绣,随意找那尚衣局的司衣来问个话,可不就真相大白了?臣妾虽然年纪不重,可也晓得这里头的轻重。退一步说,臣妾便真有这样的物件,再糊涂,也得烧了不是?这留在自个身边,可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么?还请太后明鉴,还臣妾一个清白。” 太后听了这话,倒也觉合情理,便道,“我料想,你也是书香门第的身家,怎就轻薄放荡至此。方才是哀家气不过,便拿了话来将你。可是这事儿始终得要个说法才是,不然也白白叫你受委屈了。” 太后边说,便唤了曦嬷嬷近身来,“你去尚衣局,就说请个司衣来此问个话。” 曦嬷嬷颔首,转头便去了尚衣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一章 莫道谗言如浪深(二) 待得曦嬷嬷到了尚衣局,却见那尚衣局总管事,早已在门口候着了。 曦嬷嬷近了看,见是元道怜,遂笑道,“原知你是在司苑局做女史,怎的,如今调遣到尚衣局来了?” 元道怜逢迎笑道,“是嬷嬷贵人事忙,不知也正常。我如今算是这尚衣局的总管事了,上任也不过月余,可巧,今儿个倒是在这儿见着嬷嬷了。许久不见,嬷嬷倒是看着越发的年轻了。” 曦嬷嬷听了,心下琢磨着,这元道怜,近日才到任,且是不相干的司苑局调遣而来的,若说是无心之事,倒也太过凑巧了。况且这元道怜,双颊冻得发紫,看模样,定然是在外头恭候多时了,说是门口遇着了,她也是决计不信的。 退一步说,除夕酒宴,假山后的荷包,她是亲眼看着阿平带离了的,也是为了防范此等事,她亦是里外都瞧过了,方才离去的。若说是容妃手下的人,恰巧又在假山后拾过来了,那也是怎么都说不过去的。 曦嬷嬷边思边道,“我来只一件事,太后主子,方才吩咐了,要我来尚衣局请个女官过去,有事要问。” 元道怜道,“既是太后有事要找,那不如我亲自去一趟,也省得怠慢了。” 曦嬷嬷笑笑,“可不得这样,太后说了,只要司衣来问个话,可没说要总管事亲自去。” 一语毕,元道怜又笑说,“既是如此,那我去里头叫个司衣来,好让嬷嬷带去回话。” 曦嬷嬷笑笑,“不劳你了,我亲自去里头挑一个人来。” 曦嬷嬷边说,边自顾自进了尚衣局,诸人原是在里头忙着手中的针线,算是习作。见是有人来了,又有总管事一旁跟着,便都齐齐行了礼,“见过嬷嬷。” 曦嬷嬷瞧了眼前头的牡丹样板,又走进绣布旁,一个一个瞧得格外仔细,直到瞧见了一副与样本相近的绣布来,便问道,“这块是谁绣的?” 有一少女上前,恭敬道,“回嬷嬷的话,这是小女绣的。” 曦嬷嬷眯起眼瞧她,“报上名来。” “小女红儿,见过嬷嬷。”红儿抬起头来,曦嬷嬷瞧她,右脸边有块大红的印子,便问了句,“你脸上那可是胎记?” 红儿忙道,“怕是丑着吓到嬷嬷了,还请嬷嬷恕罪。” 元道怜道,“这丫头,若是带到太后跟前,怕是要冲撞了凤体,可不得,若是吓出什么毛病来,我这儿小小的尚衣局怕也是担待不起啊。” 曦嬷嬷心下想着,此番的事儿,摆明了就是容妃要置歆贵妃于死地,这一步步走来,怕都是早已备下的,只等着她们往里头跳。 元道怜这厢,看着很不对劲,想来多半也是容妃的人了,她若是反对什么,反倒该是最保底的。况且也听闻,这容妃平日最不喜这不干净的脸面,想来这红儿若是要收为己用,也不是她所愿的。 曦嬷嬷思虑再三,便道,“红儿,就你了,你且随我来一趟。元管事,这晚些,我便把这红儿给你送回来。” 元道怜仍是不甘心,又笑道,“这尚衣局出去的人儿,那便是我等的脸面,你瞧瞧,这余下的,您便是随意挑一个,那也比这红儿手艺要好不是?” 曦嬷嬷轻笑一声,“元管事,你再三挑事,可不是这里头有什么文章可做?你可得给我拎清楚了,我既是出来了,那便是代表着咱们皇太后。你若有什么事儿要禀的,那改日你去大明宫好好细禀便是了。但是你若存了旁的什么心思,往后被太后知晓了,可仔细着你的脑袋。” 元道怜听了,吓得一脸冷汗,只得说道,“但凭嬷嬷安排,我哪里敢挑什么事儿呀。您说红儿好,那她便是好。”边说,边殷勤地将两人送出了尚衣局。 待得曦嬷嬷领了红儿到太后跟前,诸位娘娘,已是各吃了一盏茶的功夫。 红儿见了太后等,也是识得规矩的,立马儿便跪下,请了个安。 太后着曦嬷嬷将那荷包与狐皮领子,交予红儿道,“哀家这里两样东西,你且瞧瞧,这梅花可是一人所绣?” 红儿拿在手上,仔仔细细来回看了几遍,方才开口道,“小女虽入尚衣局得时间不是最长的,但是这看技法的功夫是不会差的。小女家中,在京师原是开绣房的,这京师里达官显贵的纹绣,皆是我等过手的,说是一月有千件也是不为过的。” 红儿边说,边扯着荷包道,“这件绣法乃是从左及右,另一件是从右及左。况且再瞧这收尾之处,这荷包的线法,一看便是行家。而这狐皮系领,怕是手艺生疏,还有待精进的地儿。” 太后听了,心下已是有了数,便道,“好了,哀家算是听明白了,你且下去领个赏。” 曦嬷嬷听了,便又亲自领了红儿出去,又打发了一串小钱。 孙瑶环不甘道,“仅凭这女官一面之词,怕也还是不足为信。依臣妾看,这还得搜了这昭阳殿,才算知晓厉害来。” 太后也不言语,只自顾着又吃了口茶。孙瑶环想着,这是默许了,便又带着一干人等,直扑了内殿,“咱们且都仔细查查,一件都不许漏,但凡查清了,咱们可不就还了歆贵妃一个清白了。” 孙瑶环等搜了一回,见内殿有一箱子,面上大喜,忙过去开了验视。搜检了一番,却见着里头不过是平常抄录的经文,便又悄声嘱托桂嬷嬷搜别间的地儿。 桂嬷嬷领着婢女,在另一间屋里,翻了个底朝天,又往地上尽情一倒,尽数物品全都跌落到了地上,乍一看,也无私相授受的物件,便回禀了孙瑶环。 孙瑶环面色有些铁青,心下想着,这李茱萸与那河阳王,原先在宫外,该是浓情蜜意。想来,这宫里,定然还藏了什么东西。哪想得到,她竟是如此小心谨慎,愣是一样定情物件也无,想来心中又多了份怨气。 茱萸冷眼瞧她从内殿出来,转瞬对着太后,又委屈地含了泪道,“太后,您瞧瞧,这下臣妾可是彻底清白了吧?” 太后着茱萸起身,拿出绢布,替她掩了掩眼角,“可怜的孩子,倒是哀家叫你受委屈。还好你自个出了个好主意,可不得还了你自个清白来。” 茱萸含泪笑笑,“太后言重了,臣妾不委屈,方才那女司衣说了,臣妾手艺生疏,倒是还需得精进才好。倒也亏得臣妾手艺不好,不然倒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诸人听了,皆是一笑,孙瑶环转念也附和道,“倒真是误会一场,还好臣妾方才带人在里头查看清楚了,可不得不能冤枉了歆贵妃不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二章 弱干可摧残(一) 丽妃见歆贵妃已无嫌隙,忽而又向太后进言,“臣妾倒觉着此事断不能就这样算了。这歆贵妃好歹也是堂堂的贵妃娘娘,怎可以就如此受了冤屈。今日之事澄清了自是好的,可是若是未有澄清呢?那现下歆贵妃又当如何?臣妾以为此事决不可姑息。” 太后听了忙不住点头道,“丽妃所言甚是,哀家也想着,定要狠狠惩治,方才能让人有所警惕来。” 丽妃瞧了诸妃嫔一眼,笑道,“这几年臣妾也是眼力劲不好了,这宫里头是不是有人兴风作浪也是看不到了。太后还请养着自个的凤体,这些个杂事,且交给臣妾等去办便是了。如今要查这背后陷害歆才人的主儿,也是极容易的事儿。” 孙瑶环挑眉道,“听丽妃这样说,可是有主意了?” 丽妃笑着对太后说,“这还得太后首肯了才好说。” 太后点头,丽妃接着又道,“如今要查这背后的主儿,只需得到了明儿个一早,等得宫门开启之前,那时各宫都还在安寝,且宫门又锁着,若是有什么东西,那也是插翅也难飞。且这晨间比晚间天色好,细细验视也是合适。咱们且杀她一个措手不及来,这时候带着人上各宫各院去搜。若是搜出了什么来,那便是这人的物件,准没错了。” 太后只得说,“这主意好,便如此行事吧。这事儿就交给丽妃来办了。” 茱萸听着,心下想,这丽妃先前模棱两可,也不急着替她辩护。如今真相大白,又嚷嚷着要去捉拿始作俑者,这浑水搅的也是颇有道行。 如今大家面上不说,心下也多是猜的透个七八分。这事儿,虽无确凿的证据,但多半便是孙瑶环所为。丽妃为人想来不愿出头,如今如此说,倒是不知她心里头算计着什么了。 待得太后与诸人离去,茱萸着彩莲掩了门。 彩莲则将沈誉赠诗的事儿说了一通,可是仍旧不知是怎么丢了这纸笺。 茱萸道,“你且现下去内务府一趟,就问问这除夕过后,有哪个宫是领了月白锻布的,又有哪个宫照惯例该给,却没要的。这一应的数儿,你便都帮着给本宫记下来,等回了再禀。” 又对鸳鸯道,“方才尚衣局,那名叫红儿的司衣,你且再去请她来一趟,就说本宫有话要说。” 到了傍晚时分,彩莲已是带了内务府呈报的数额来。茱萸刚翻看着,便听鸳鸯来呈报,红儿来了。 茱萸将账簿合上,见红儿低着头,便道,“你抬起头来。” 红儿道,“奴婢怕吓到娘娘。” 茱萸笑笑,“方才已是见过了,又有什么可吓的。” 红儿抬了脸,茱萸看着,命鸳鸯从梳妆案上取来一盒香粉,亲手交到红儿手中,“你收好吧。这是本宫自个做的香粉,你日间敷一些到脸面上,这胎记也便可淡一些。你模样本就不差,只是被这胎记遮掩住罢了。” 一语未了,红儿又磕了个响头,“贵妃娘娘厚爱,小女感激不尽。” “今日在太后跟前,你说你家在京师乃是开绣房的,那自然是眼力极好的。本宫瞧你,今日这话只说了一半,似是还有保留,便请你来,再细细说说。”茱萸笑道。 红儿听贵妃这样问,知道是避不过去了,便道,“小女在宫中,不求什么富贵,就求能安安然然地呆着。这宫里头,小女是谁都得罪不起,生怕说错了话。娘娘既是这样问了,小女也不好隐瞒。” 茱萸点头,“你尽可放心说来,本宫不会说与他人听的。” 红儿低声道,“小女方才有言,这荷包上的梅花,绣功极好,看这手法,多半是徽绣的技艺。苏绣讲的是一个细致,徽绣讲的是一个灵巧。瞧这手法,至少也有二十余年的手下功夫了,且不是外头随便哪家能教出来的技艺,想来还是有高人指点过的。” 茱萸心下沉思,这丽妃虽是张氏族人,可是也听闻当初是从徽城举荐到山海王府的。若说这宫里的人,精通徽绣,这头一个反倒是该想着丽妃。张黎儿自幼在京师长大,倒是不大可能有此技法。 茱萸笑笑,“好了,今日有劳你了。旁的我也不再难为你了。你且把香粉带回去用用,若是用的合适,改明儿再来与本宫讨也是好的。” 红儿恭敬谢过,退出了殿外。 彩莲道,“瞧这红儿,行为举止,也不像一般的司衣。” 茱萸边翻着简账,边道,“你倒是瞧出来了,听她所言,想来应是京师的林氏绣庄。” “瞧她落落大方,奴婢也觉着与常人不同。原是京师第一绣庄,也难怪了。”鸳鸯亦说道。 茱萸命彩莲点了烛火,凑近了查视,好一会功夫,直到夜幕缭绕,方才有停下的意思。 茱萸也无胃口,只匆匆食了一些小点,便打发了彩莲与鸳鸯退下。 夜里辗转,一时无眠。茱萸思索着,这账簿上,一干妃子宫中,倒无甚特别的,孙瑶环的长春宫,也只多是年前有太后恩赏的月白缎布。丽妃处倒是一匹布都未要过。但她宫中,又写着西苑柳夫人处领了一匹,这便是怪异之处了。 这柳绿按着位份是断然没有这恩赏的,而皇帝c太后也更是没有赏下过这布。若说是她自个讨要,那也不是她所喜的样色,她素日所喜的,多半都是艳丽之色。 茱萸觉着有些头痛,这会子,丽妃与孙瑶环走的如此近,多半也是为着立后的事儿了。孙瑶环自是不用说,这立后的心思,谁人都知晓。而这丽妃,心思深沉,多半也是想搅这浑水,坐收渔翁之利。 又想着,这荷包上的梅花样式恰是与那日赐给秧姑姑的系领纹样是一致的。若是她见河阳王那日,丢了荷包,被丽妃与孙瑶环拾去了,她们也不至如此大费周章要来这一出戏了。直接取了她的荷包,再放这首词,这岂不是更好? 茱萸前思后想,这云梅宫中,也该是出了细作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三章 弱干可摧残(二) 清晨,丽妃与锦妃c淑妃c容妃c歆贵妃等一干人在各处宫殿搜寻。丽妃也不往别处去,一去,便先去了柳夫人的西苑。张黎儿孕期烧心,睡眠本就不好, 此时柳绿与手下的婢女仍在酣睡,众人叩门半日,方才开了门。未等柳绿开门,丽妃便先喝令将门关上。 柳绿见丽妃等声势威然,也不知是何故,便迎出来相问。 丽妃笑道,“不过是我那儿丢了一件要紧的东西,因着这后宫里诸位姐妹众多,若是一个个去查,怕是太费时间。想着多半是哪个手底下的婢女偷了去,所以想着便先来西苑瞧一瞧,若是柳夫人这儿也藏了贼人,咱们也便一并拿下了。” 丽妃一面说,一面朝身后的侍婢太监使了眼色。 诸太监等进了屋内,翻箱倒柜,好歹都搜了几巡,又细问,这几个箱子是谁的,那些箱子又是何人的。问妥了,便将侍女叫到跟前,由她们自个亲自开了验视。 侍女们知晓定然有事,都慌慌张张开了箱子c匣子,任丽妃的人来搜检,诸人顺着望去,也多半是寻常用的玩意儿。挨个搜下去,也无别的特别的。 到了柳夫人屋内,有太监问道,“这是谁的,怎不让人搜了?莫不是有什么猫腻在里头? 柳绿登时大怒,指着太监鼻子骂道,“你是什么东西,敢翻我的东西?我不过是看在丽妃娘娘的面儿上,也不与你一般见识。叫你一声公公,你倒是狗仗人势要骑到主子头上来了。往日你们在外头如何惹是生非,我又不是不知晓,只是懒得搭理罢了。如今你们是了不得了,就随意搜我贴身的衣物来羞辱我不成?看我不告诉皇上治你的罪。” 丽妃笑道,“这奴才必定是一早就喝酒了,疯疯癫癫不知道收敛,若是冲撞了你柳夫人,也请多担待。” 说罢,丽妃也不等柳绿作反应,直呵道,“砸了箱子!有什么问题,自有本宫担待!” 既是有了丽妃撑腰,有太监拿了斧子来,一斧子下来,便劈开了箱子。诸人再望去,却见是一大包的金银锭子,加起来约有四五十个,又有各色首饰。 桂嬷嬷轻声道,“哟,瞧这柳夫人脚下是何物?” 却见是双男人的靴袜,也不是皇帝常用的飞龙样式,质地粗糙,一看就是民间的物件。再看去,又有一个月白的荷包,上头也是那梅花的样式。 丽妃笑道,“好了,如今可不是找到这贼赃了。” 孙瑶环抬手道,“来人,将柳夫人拿下!” 柳绿登时慌了,挣扎着起了身,“臣妾是做错什么了,究竟为何要捉我?” 锦妃道,“这下可是证据确凿,先是陷害歆贵妃,又是私通野汉子,这罪责,怕是杖毙了都不为过。如今若是被皇上晓得了,可不得气昏了去。” 茱萸就在旁边冷眼看着,这些人,怕是早已做下了局,她若倒了,那便最好。她无事了,那也得整个柳绿泄泄气,丽妃早就看她不顺眼了,倒也是顺手除了个眼中钉。 柳绿见状,慌忙上前抱住茱萸腿道,“贵妃娘娘,当初是您让臣妾去伺候皇上的。娘娘的恩德,臣妾一直记着。如今臣妾是蒙受了不白冤屈啊,还请娘娘替臣妾昭雪。” 茱萸正色道,“此事还得转交慎刑司,本宫也不可随意下结论,你如今总归也算是皇上的女人,这后宫里无人可随意处置你。慎刑司审了,自然会问清楚。若是无事,那自然再好不过。若是真犯了什么不妥的,那便也有他们的考量,我这便是饶了你,那也与宫里规矩不合不是?” 柳绿哭诉道,“臣妾莫说是无错了,这纵然是错了,谁还不得有个一二次犯糊涂的。况且臣妾压根便不知晓,这些个东西是哪里钻出来的,又为何出现在臣妾柜子里。” 淑妃叹了口气,也不说话。 锦妃插了句,“倒是说到这另一处了。这柳夫人,若真是行了私通之事,这定然还有帮着传递的人,这不管是谁过了手,也当是一并送了慎刑司审讯才好。” 说话间,又有宫人来与丽妃禀报,“启禀娘娘,奴婢在柳夫人枕下发现了这个。” 丽妃接过一看,竟是一个布偶样的小人,上写了“张黎儿”三字。 诸人见了,无不变了脸色,宫外有人私藏巫蛊是重罪,宫内就更别提了。 柳绿见了人偶,知是被发现了坏处,只哭嚎道,“娘娘饶命啊,臣妾下次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啊。” 茱萸心下想着,这柳绿愚蠢至此,竟会在自个枕头下面藏了这么个玩意。莫说这东西对张黎儿压根无用,这如今落了人口实,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原也就是被冤了栽赃陷害之事,顶多也就是用了刑,拖至冷宫的事儿,好歹还能留条性命喘息。如今掺杂了巫蛊的事儿,哪里还有什么活路,只是早死晚死罢了。 茱萸边想边又瞧了眼丽妃,这丽妃往日为人和善,也少见她如此阴狠。如今正是争后位的时候,她便露了本来面目了,这后宫之中,若说是有什么和善之辈,真当只是骗骗不懂事的丫头罢了。 一干人等,哪里还听柳绿辩驳什么,柳绿连着西苑的两个侍婢,立马被交送至了慎刑司。 进了慎刑司的人,即便是活了下来,也是非人非鬼的模样了。孙瑶环等,私下里也是打了招呼的,柳绿与底下的人才进去,受了约莫五六种酷刑,头一天,便是全都认了罪。 丽妃等将慎刑司的供词呈请了太后与皇帝看。太后只说近日想静静,也不再多说什么。皇帝大发雷霆,只骂着这娼妇死了也是活该,当即便被御命绞死在了慎刑司。 柳绿的尸首也不让家人领回,只说让慎刑司看着办。趁着夜色,慎刑司的人,将柳绿等的尸身拖至了京师城郊的乱葬岗,一扔了事。 彰华宫东苑,张黎儿看了眼窗外,天已然黑的瞧不见什么了。宝珠道,“主子仔细着,夜里凉,可别冻着了。奴婢还是将窗门关起罢。” 张黎儿苦笑,“宝珠,你夜里且替我去西苑那边上柱香罢。” 宝珠道,“那柳夫人如此害您,主子怎么还要去那儿上香?” 张黎儿轻叹了声,“好歹主仆一场,她在时,也并非没有尽过心。她使坏心眼,那也是后来的事儿了。但凡是这宫里的人,爬高走低,那都是寻常的事儿了,我也不能全怪了她。她终究不过是那乡下出来丫头,能进得宫里,又爬上了龙榻,又哪里晓得最后是这样的光景。” 宝珠听了,一时觉得心下也有些凄凉,也说不出话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四章 风筝误(一) 寒春三月,清明节气,花满枝,秋千惹绿杨丝。这日,茱萸正在屋里画着水墨,却听得窗外梅枝上一声响。屋内诸人皆唬了一跳,茱萸便命彩莲出去看个究竟。 彩莲才出了门,就乐得往屋内嚷嚷,“主子,可是一只大纸鸢呢!还是莲花童子的样式!可挂在梅树枝头上了。” 茱萸听了会心一笑,也出了屋去看,瞧这纸鸢别致,尾部又有一条红绸带,上头似是写了什么。茱萸便踮起脚来,要去取来看,不想远了些,还够不着。 阿德见了,抖了机灵,忙跪下身来,当了脚垫。茱萸笑笑,一把踩了上去,手一伸,可算拿到了手里。 只见这红绸带上写了: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嘎嘎。 茱萸边看边念了出声,众婢女太监一听,皆是哄笑一堂。 茱萸心下正想着,许是昊然的风筝落到了此处。果不然,不过一刻的功夫,便见他气喘吁吁跑进了宫来。 “给贵妃娘娘请安了。”昊然红着脸,鼻尖上渗着小汗珠。小宫女在后头跑着,才定了神,见是歆贵妃,忙跪下请了安。 茱萸笑笑,“这红绸上的字迹,可是你写的。” 昊然点点头,“正是儿臣写的。” “这诗原本是春江水暖鸭先知,你怎么就改成了鸭嘎嘎?”茱萸边笑边问。 诸人又是一笑,昊然看了一圈,才淡下来的面色,又泛起了红晕,“启禀娘娘,儿臣觉得,这野鸭当是嘎嘎叫着才有生气。这诗人没写清楚,一点也不生动。” 说话间,彩莲已是搬了木椅出来,茱萸便顺着一坐,“来,昊然,贵妃娘娘抱抱你,可好?” 昊然有些羞涩,又低头着小跑了上去,张开手臂,便被茱萸顺势抱上了手,“哟,才做万岁,你可是长了不少肉。娘娘抱着你,倒觉着你这身前背后都是肉。” 昊然小声说道,“往日在武当山,有些什么想吃的,总吃不着,口味也不是很好。回了宫里,母妃日日给开小灶,儿臣喜欢吃,不小心便吃胖了些。” 茱萸掩嘴笑笑,“好了,不打趣你了,我只与你玩笑罢了,可别当真。近日学业如何了?可进益了?” 昊然点点头,“母妃日日督促,又跟着师傅学了春秋左传,等到入了伏,说是还要学中庸c论语。” 茱萸心下略有诧异,这不过五岁的孩童,论宫外,只不过三字经c百家姓便是不错了。这昊然不知何时竟请了师傅来交,已是把宫外书生才学的典籍,给学了大半。 因而茱萸又问道,“师傅?你何曾又有了师傅,本宫怎从未听说。” 昊然恭恭敬敬回道,“禀娘娘,儿臣师傅是翰林院大学士叶之章,父皇年后才指过来的。说是因着宫里还未开内塾,便先来未央宫上门讲学。” 叶之章茱萸心下念着这名字,好似算是叶琮的远亲,也算是直隶叶家一脉的。倒是未可知,如今叶家的人也能入翰林院了,这在以往是不曾有过的。皇帝虽然面上看着也不关心这大皇子,可这皇家如今子嗣单薄,只一皇子,两皇女,也不得不多些关注。 这先前听是放纸鸢,殿中的丫头们,早已伸长了脖子眼馋着。 等茱萸与昊然又说了几句闲话,便命彩莲去殿内取出了一个如人般大小的凤凰纸鸢来。这风筝还是先前皇帝赐给云梅宫的,因着入住是在冬日,倒是一直未有用上。 待得诸人将东西备齐了,茱萸又命人带上昊然的纸鸢,一齐出了云梅宫,便往御花园去。 到了御花园,寻了一处宽敞的地儿,却见着恰是孙瑶环也在那儿。只见着桂嬷嬷手上持了一个美人模样的风筝,正放着线头。 见是茱萸等来了,孙瑶环便上前来,相互见了礼。瞧见昊然也在,孙瑶环便道,“小皇子今日怎来了此处,莫不是寻你母妃来了?” “可不是,贵妃娘娘待我来放纸鸢的。”昊然奶声奶气道。 孙瑶环瞥了眼彩莲与鸳鸯手中的纸鸢,便笑道,“让本宫来猜猜,哪一只是你的。” 孙瑶环边说,边作势来回瞧了瞧,“喏,这只莲花童子的可是你的纸鸢了?瞧着倒是不如本宫这只,不如我这只送你,可好?” 昊然听了心下有些不乐意了,只看了看茱萸,见她眨眨眼,昊然会意道,“谢娘娘赏。” 孙瑶环见他收的利索,面上看着欢喜,便带了昊然去小坡上放纸鸢。哪里晓得,方才这纸鸢在坡上放的还好好的,这会子却是怎么也放不起来了。刚见着起了高,不一会便一头扎进了土里。 昊然终究不过是个孩子,这反复几次,便有些懊恼了,直接将纸鸢掷到地上,“若不是容妃娘娘的纸鸢,怕是早被跺脚踩个稀巴烂了。儿臣那纸鸢是比不得娘娘的好看,可是至少还是能飞的。” 孙瑶环听了,心下已是有些愠怒。 茱萸在远处放着纸鸢,瞧着情形不对,忙又叫彩莲收了线,便往孙瑶环这处来,问了个前因后果,心下也大约明白了几分。 茱萸揽过昊然道,“这决计不是容妃娘娘的纸鸢不好,她这纸鸢呀,你瞧这骨架,可都是上好的木材。身轻如燕,最是适合上天了。” 茱萸边说,边又从孙瑶环手中借了纸鸢来,“你瞧,这无非是顶线不好罢了,一会着人换个线,可不就好了。” 孙瑶环心下想着,这碰着歆贵妃,就是晦气,两人果真天生不对付,这好好的纸鸢如今也放不成。面上仍笑道,“倒是劳贵妃慧眼,臣妾倒不知,还有这问题。” 说话间,鸳鸯已是取了顶线来,彩莲则是打着顶线,不一会的功夫,便换好了。 昊然兴奋地接过美人纸鸢,只轻猛一拉,这纸鸢不一时便上了半空中。 孙瑶环对茱萸笑道,“倒还是贵妃娘娘有法子,既能做纸鸢,又能逗皇子,也难怪皇上总夸您蕙质兰心。” 茱萸瞧她,言不由心,也只扯着唇边笑笑,“有些活计可确实是学不来的。” 一语了,孙瑶环听了,面色有些不大好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五章 风筝误(二) 一时,桂嬷嬷拿了些点心来,孙瑶环心里又有了旁的主意,只借口食小点,便着桂嬷嬷拿了点心去昊然处。 见昊然正在兴头上,孙瑶环便轻声笑道,“昊然,你可知晓,这纸鸢在宫里头,可还有别的讲究?” 昊然微愣,“倒是不知晓,儿臣从小便不是在宫中长大的,自然是不知道这宫里的许多规矩的。还请容妃娘娘指教才是。” “咱们这宫里呀,可有个说法,若是这风筝飞得最高之时,给放出天外去,这便可许个心愿,但凡老天爷听着了,便会成全了你。” 昊然瞪大了眼,“当真?” 孙瑶环笑笑,“真的不能再真了。” 昊然两只眼珠子,溜溜地看了一圈,见桂嬷嬷食龛里,正好放着一把小剪子,毫不犹豫便取了来,一剪子下去,便把纸鸢的线儿给绞断了。 那美人纸鸢,摇摇晃晃飘了两圈,一会东,一会西。不一会的功夫,便只有馒头大小,转眼间连影儿都瞧不着了,消失的无影无踪。 昊然对着纸鸢消失的地方,虔诚地闭眼许了个愿。 孙瑶环心下想着,这纸鸢若是落了荒郊野岭,渺无人烟的地儿也就罢了。若是落在这宫里头,恰是进了皇帝或太后的宫里头,这便是有好戏可瞧了。 茱萸瞥见昊然身边无了纸鸢,心下“咯噔”一声,想着坏事了。忙扯着纸鸢,往孙瑶环那厢而去。 昊然见是歆贵妃来了,便也要绞断她的线,只道,“歆娘娘,方才容娘娘的纸鸢儿臣给放生了,但是又怕它寂寞,不如把娘娘这只也给绞了,两只也好做个伴,可好?” 茱萸虽然知晓定是孙瑶环使了什么手段,又没证据,也不好明说,便笑道,“昊然,这纸鸢,身子太轻了,若是飞到了别处,少不得刮划,若是伤了身子,可不是飞不得,也是可怜。” 昊然听了,也不吭声,想着方才所为,似是有什么不妥的地儿。 茱萸只说了几句关切的话,便命彩莲先将他送回未央宫去了。 瞧昊然走远了,茱萸方才对孙瑶环道,“得饶人处且饶人,况且那还是一个孩子。” 孙瑶环笑笑,“臣妾倒不知贵妃娘娘所言何意,方才不过是陪着小皇子玩耍罢了,臣妾可是什么都不知情啊。” 茱萸见她装糊涂,只笑笑,“容妃什么都不知,自然是最好不过了。” 到了晚间,茱萸正用着膳,听鸳鸯匆匆来报,“主子,不好了。” 茱萸放下簪碗,“你且慢些说,说全了。” “方才奴婢听人来报,说是张昭仪夜里见了红,此刻沈太医等也在东苑候着,说是多半是留不住了。”鸳鸯直道。 茱萸想着,这张黎儿在丽妃宫中,竟还会遭此变故,实在是匪夷所思。按理说,这过了头三个月,胎像应该已是稳了,况且还沈誉守着,这时候竟还见了红,若说是意外,她倒是觉着怪异了。 张黎儿有了身孕,对丽妃来说,也算是一桩好事,张家多了一份担待,总比她一个人扛着要好。因而丽妃是决计不可能行此差错的,可是旁人也就难说了,这宫里头,最不缺的便是嫉恨。 茱萸着彩莲找了件披风来,披上便往彰华宫去,路上又问了句,“太后可知晓了?” “丽妃娘娘早遣了人去请皇上与太后,可不是这会早就在东苑了。”鸳鸯回道。 待得到了东苑,皇帝与太后已是坐于上位,丽妃与容妃c淑妃c锦妃等则在一旁候着。 茱萸自行请了安,“臣妾给皇上c太后请安了。” 太后见是茱萸来了,满眼都是惋惜道,“贵妃,你来说说,这到底是什么冤孽,这院中飘来一只纸鸢,竟就把人给吓得见红了。” 原是方才宝珠已经禀报过,说张黎儿近日四肢懒动,茶饭不进,夜里也是睡不安稳。这院前忽然飘了美人的纸鸢来,张黎儿透过窗口看去,看不真切,还以为是什么人在树上,可不得吓得立马就瘫倒在地,当即见了红。 茱萸听了,瞥了淑妃一眼,淑妃满面难色,哽咽道,“臣妾教子无方,昊然自幼少了宫里的管教,竟做了这样的糊涂事,臣妾愿代他受过。” 孙瑶环见状,亦上前道,“诶,都是臣妾不好,那日与贵妃说话,一时忘了小皇子还在旁出玩耍,不想着竟然就绞断了了线头,可不得还把张昭仪吓成这个模样,实在是于心难安。” 茱萸心下冷笑,这个孙瑶环,真当是会充糊涂,面上仍和色道,“皇上c太后切莫心急,既是孩子没了,这也无法。这里头自有太医照应着,咱们且再等等。” 周昶景叹了口气,“贵妃说的在理,吉人自有天相,且再耐心等等,保不准还有救。” 丽妃含泪道,“臣妾替张昭仪,谢皇上。” 孙瑶环比丽妃更着急道,“这张昭仪命中好不容易有个皇嗣,又遇着这没什么本事的太医看诊。臣妾倒是想,倒不如这张昭仪一概不好的事儿,都应到臣妾身上。只要这次张昭仪能保住龙脉,我愿此生都吃长斋念佛。” 太后与周昶景等诸人听了,无不交响称赞。 不一时,沈誉等出来了,太后见了忙问,“这张昭仪现下情形如何了?” 沈誉跪禀道,“昭仪腹痛流血不止,已是打下一个半成形的女胎来。” 太后一听,头痛又犯了,只捂着额头,差些要倒下的样子,诸人涌上前去,一阵忙乱。沈誉忙先按住其人中,又在两鬓施了针,好半天,太后才算缓过劲来。 周昶景凝神道,“沈誉,朕交张昭仪托付予你,如今竟出了这样的差池,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沈誉跪地正色道,“臣未有看护好昭仪与龙脉,自请领罪。” 茱萸见状,忙躬身道,“如今张昭仪的身子孱弱,病已成势,身子定然也是伤着了。这段时日,都是沈太医在看诊,想来这调养,也还需得他来做才好。若是换了旁的人,调理不当,落下什么病根来,那倒是不值当了。” 太后轻声说道,“倒是说的有理,这沈太医,无功劳,也有苦劳,皇帝便不要责罚了。” 周昶景听罢,只得说,“既是如此,那张昭仪,你可得调护好了,若是再出什么差池,可小心你的脑袋。” “微臣领旨。”沈誉边说着,身后惊出了一身冷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六章 梨花香 未央宫玉堂殿,淑妃心下气闷,拿了一卷佛经,只想着平神静气。昊然被罚禁足已有月余,淑妃这几日也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陪着在殿中思过。 云梅宫中梅花已凋零,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正盛。茱萸召了彩莲,将宫中的婢女与太监,集合到了昭阳殿前。 诸人低头窃语,都在猜测,今日贵妃为何要召见。前排的小宫女转头低声问了阿德,“总管大人,您说,今日娘娘怎就想起要召见我等了?莫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阿德将脖颈一扭,嘴唇一撇,鼻孔里听着吭哧两声,笑道,“杂家怎会晓得咱们娘娘的心思,若要问内情,可还得茱萸c鸳鸯两位姑娘。许是这宫里头梨花开的好,娘娘请我们来赏花呢。” 另一宫女听了,接话道,“公公定是晓得什么,只是不愿同我等说罢了。这阵宫里头,是非多,可不见得就是什么好事。” 阿德冷笑一声,见是贵妃来了,忙又换了阳春笑脸,“娘娘吉祥。” 众人亦跟着跪拜行了礼,茱萸也不着急喊他们起身,只是笑着,“今日这满院的梨花,清香满溢,可不是旁的花能比的。若是夜里或者清晨来闻,想来这味儿更能细细领略,你们说,可对?” 众人齐声道,“娘娘圣明。” 茱萸笑笑,“圣明不圣明,本宫未可知,可是这殿外,闻了口,倒是还有春兰的芬芳。这风一吹,两股子清香交杂在一处,反倒是闻着怪异了不是?” 诸人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只唬在那儿,不知所措。阿德躬身道,“娘娘若是不喜那春兰,奴才便仔细找了去,尽数都给您拔除了便是。” 茱萸轻笑一声,“这春兰,原是顶好的东西,可是偏偏混入了咱们云梅宫来,可不是喧宾夺主了。这人呀,也跟这花儿一样,若是有什么不忠不义之人,混进了宫里来,这闻着味儿呀,也便是极其难受了。” 一语毕,诸人方才明白茱萸用意,齐齐磕头道,“奴婢奴才惶恐。” 茱萸收了笑意,眼色凌厉,“你们是该惶恐,记得你们刚来我云梅宫的时候,本宫便说了,这是个赏罚分明的地儿。尽心尽力的人,自是少不得赏。可这存了什么心眼,行了什么对不住本宫的事儿,那也该来领个罚不是?” 说话间,彩莲已是拿了一只月白段的大荷包来,鸳鸯又往里头撒了梨花瓣。 茱萸指着荷包道,“云梅宫,前些日子出了事儿了,想来你们也知晓。本宫琢磨着,总不是凑巧那么简单,想我才迁到云梅宫,便出了细作,心下也是十分伤心。昨儿个,本宫恰是做了个梦,梦里梨花仙子告诉本宫,这梨花最是纯净之物。若是有人碰了这梨花花瓣,染了什么色,那定然是心术不正之人了。” 底下一干太监宫女听了,皆是面面相觑,不知道这贵妃娘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阿德谄媚笑道,“主子,奴才就不用过了吧?这底下这么多人看着呢,你瞧,奴才这一颗忠心是决计假不了的。” 茱萸也不说话,彩莲答着,“娘娘方才说的,你们都没听见是么?” 众人一听,知是贵妃娘娘动了真气,忙往鸳鸯面前麻利儿并排站着。鸳鸯摊开了了荷包,从阿德起,一路叫人往里头触碰一遍。 眼瞧着最后一名侍婢也沾了手,彩莲对茱萸道,“主子,都试完了。” 茱萸起了身,缓缓行踱步而去,彩莲道,“把手都给伸出来。” 众人也不敢懈怠,都齐齐地展了手。 茱萸先从阿德看起,这指尖染了红。再一路看去,直到最后一名侍婢,茱萸牵起手来,“你这小手倒是白净。” “奴婢白净,是因着未有做对娘娘不忠的事儿。”婢女瞧着已无嫌隙,喜色回道。 茱萸笑笑,喝令道,“将她押上前来!” 婢女忙跪道,“主子不是说了,这手指染了色的才是不忠之人么?奴婢手指尖可是白净的很。” 一语未了,茱萸朝鸳鸯使了个眼色,鸳鸯抬手便是两记巴掌,打的婢女眼冒金星。 婢女捂着脸,苦苦求道,“主子饶命,奴婢可是什么也没做啊。” 茱萸冷冷笑了声,“本宫不过是命着鸳鸯,往这荷包里放了些豆蔻罢了。说染红才是细作,无非是诓了你们。若是心中坦荡,如旁的人那般触了花瓣,染红了倒是无事。恰是你这般,这指尖白净,可不是心里有鬼?” 婢女一时呆愣在地,知是着了道,颤声磕了个响头,“奴婢是听主子这样说,吓了一跳,一时唬住了,才会如此,还望娘娘明鉴,勿要冤枉了奴婢。” 茱萸睥睨道,“呵,你看,这是何物?”边说边将一袋金银珠宝扔到地上。 “这是这是奴婢家人,托人捎带进宫里头来的。”侍婢仍是不肯认,又强词辩驳道。 “你家中不过是乡下的细户,哪里会有这些金银予你?况且这里头还有一件金簪,可是打了太师府的官印的,你可还要辩驳?”茱萸冷声道。 大势已去,再多声辩也是枉然,婢女只不住地磕头道,“奴婢一时鬼迷了心窍,做了对不起主子的事儿,还望主子饶了奴婢这次呀。这偷彩莲姑娘的信笺,传娘娘的举动,这都是容妃娘娘指使奴婢做的,奴婢也是被逼无奈,娘娘明察呀!” 茱萸大笑,“好呀,好你个被逼无奈,本宫今日倒是要你们都瞧清楚了,背叛本宫是何等的下场!阿德!” “奴才在!”阿德忙不迭上前领了命。 “将这贱婢拉下去,赐一丈红。若是有人问起,就说,这贱人偷了本宫的金银首饰不说,还要谋害本宫,这事儿败露,自个寻了短见!”茱萸厉声说道。 “奴才领旨!”阿德有力吆喝道。 婢女登时起了身,破口大骂道,“你这个蛇蝎毒妇!无怪荣妃娘娘不耻于你!我死了便是做了厉鬼,也绝不放过你!” “尸身不许家人来领,扔出去喂狗!”茱萸又沉声说了句。 婢女被一路拖行到云梅宫柴间,凄厉叫声不绝于耳,众人听了皆是不寒而栗,全低着脑袋,大气也不敢出一下。 “如今你们也瞧着了,谁跟本宫过不去,那便是自个不要命了,也怪不得旁人不是?” 茱萸抽身而去,身后宫女太监齐声道,“主子圣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七章 且共沙鸥暂结盟 这日,茱萸得了闲,带了些香粉,便同彩莲鸳鸯一道去了彰华宫。 才进了玉堂殿,淑妃见是茱萸来了,忙迎出来道,“贵妃娘娘今日怎想得来臣妾这里坐坐?” 茱萸笑笑,“我原是心里头烦闷,才来你这静坐会,顺带想看看昊然,这孩子如何了?” 淑妃见了礼,“这孩子脾气倔,这几日不让他外出,也是发了倔脾气。臣妾也无法,只得让他在房中闷着。” 彩莲呈了香粉上来,淑妃收了,仔细瞧着,“这莫不是先前太后老夸赞的细粉么?” “是了,淑妃你这宫里什么也不缺,本宫也不好空手来,便只带了这香粉,还望莫要嫌弃。” 说话间,侍婢已是捧了茶果来。 茱萸笑道,“我听人来禀,说是李玖詹已是在刑部入了职,这刑部主事一职,倒是正好,也颇适合他历练。劳公孙大人费心了。” 淑妃忙摇头道,“贵妃娘娘这是哪里的话,倒是臣妾,欠了娘娘太多人情,这只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茱萸吃了口茶,复又道,“这次,张昭仪小产的事儿,你也不用太挂心了。也不能全怪了昊然,这孩子秉性纯良,怨不得上了当。” 淑妃听了,拧眉道,“臣妾后来审了昊然的贴身婢女,可不得,也晓得个大概,可恨她,竟连个孩子也不放过。昊然才回了宫,又哪里晓得这里头的人心险恶来。” 茱萸又递了锦帕上去,淑妃接过,掩了掩眼角,“想臣妾也是命苦,这昊然才出生,就被送到武当山的道观呆了这么些年。好不容易给接回了宫,又遭此变故,只怪着我这个当母妃的无用,竟然顾不得他周全。” “怪不得你,也是防不胜防那。你可曾想过,若是她做了皇后,你们母子当如何?”茱萸牵过淑妃手来,轻拍道。 淑妃微微一愣,不想茱萸竟会如此问她,只得沉思片刻,才道,“歆贵妃既是如此说了,那臣妾也便把心窝里的话说说。皇上现下只昊然一个皇子,以她容妃的手段和心胸,不论她将来是否有子,想来臣妾母子的日子也不会好过。臣妾如今也是如昨日黄花了,这容颜衰老,怕也是再难承得圣宠。眼瞧着,这些个年轻妃子又要入宫了,但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如今不过只盼着能求个平安罢了。倘若娘娘能继承后位,臣妾定然最是欣喜。” “本宫今日来此,无非也是为着你这句话。既是如此,那本宫也不妨实情告之与你。因着前次小产,且加上关海遇刺,本宫身子也是差了,虽一再调理,可是这身子只怕是再难恢复。本宫也是喜爱昊然这孩子,天性烂漫,自也是视如己出。今日本宫便把话给你搁这儿了,无论本宫往后是否有子,这太子的位置,终究还是得由昊然来坐。”茱萸望着淑妃,沉色道。 一语才毕,淑妃忙跪下磕了个响头,“臣妾不曾想过,娘娘如此厚待我等母子。娘娘的恩德,这辈子,怕是都还不起了,来世结草衔环,也要报答您的恩典。” 茱萸将她扶起,又道,“你我如今都是自己人了,又何必如此拘礼。” 只见那淑妃,提起衣袖,掩着拭泪,似是心绪还未平复。 “如今,我两个姑表兄弟,既是都在朝中入了职,仍得请公孙大人多加关照才是。” “自是不用娘娘提,臣妾父亲也说,娘娘有恩于我等,自当竭尽全力。” 不一时,淑妃底下的侍女,端着深红茶盘而来,只见上面是两盏燕窝水。 茱萸喝了一盅,笑言,“如此极品野燕,你也舍得拿出来与我吃。” 淑妃拱手,“娘娘来了,自该是最好的东西呈来,哪里能怠慢呢?” “我这,还有一事,想同你商议一番。想来,不日,太师一派的人,将会呈请立后奏表,到时如何应对,淑妃可有想过?”茱萸莞尔笑道。 淑妃放下手中杯盏,“臣妾倒是没有主意,还请贵妃娘娘示下。” “公孙大人,曾为鸿胪寺卿,这一应的礼仪事宜,想来再熟悉不过。还想请他同我两个姑表兄弟一道商量个对策,由我那姑表兄弟如今的鸿胪寺少卿李玬来上表。这样于情于理,想来也不会唐突。”茱萸叙道。 淑妃瞧了侍女一眼,着人全都退下。茱萸亦摆手,示意彩莲c鸳鸯,殿外候着。 只见着淑妃叹气道,“此番娘娘可有几成的把握?” 茱萸笑笑,“全无把握。” 淑妃倒未曾想,她答的如此干脆,便直言道,“这光靠着咱们这两拨人,若是想阻止容妃封后,想来还是单薄了些。若是能将丽妃垃笼过来,岂不是更好?” 茱萸知她所指,“比起丽妃,我倒是有更好的人选。” “娘娘是指锦妃?”淑妃略有诧异,这锦妃平时与她甚少有交集,不曾想,她竟有这层意思。 茱萸颔首,“锦妃看似如今是势不如前了,她父亲因着周地圈地,如今已是进了刑部的天牢。可是她堂弟樊少华如今还在宗人府担着右宗人的职务,这说明,皇上留有余地,这也是我等可联络的人选。” “可是容妃与她,虽说不上亲近,也向来是有些联系的。”淑妃不解道。 “她父亲被人参了一本,多少与容妃脱不了干系,若说她心里无怨,你可信?况且,锦妃现下还不如你和丽妃,有皇子皇女傍身,现下选择站边,也是必然的事儿了。皇上要动太师的心思,以锦妃为人,又岂会无所察觉呢?”茱萸娓娓说道。 彰华宫西苑,张黎儿面色煞白,嘴唇干涸,两眼无神地望着窗外。 沈誉又来探脉,张黎儿一言不发,这哀默莫过于心死,大约便是如此了。 宝珠端来燕窝水,“娘娘,先喝一盅吧,您可是一日未进食了。沈太医也烦请您劝劝,我们家主子,这样下去,可如何是好。” 沈誉摆手,示意她退下。又从药箱中取出一样东西,交予张黎儿手。 张黎儿定睛一看,竟是一串糖葫芦,登时热泪满眶,“沈大哥” “说来说去,终究还是微臣失职了,竟未能留住娘娘肚子里的龙脉,实在是罪过。“沈誉叹了句。 张黎儿咬了口糖葫芦,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这是京师的虎子葫芦,多少年不吃了,味道还是如往前那般。” “娘娘宽心,静养些时日,调理调理,这往后还是会有机会再怀龙嗣的。” “你也不用框我,我自个的身子,能不清楚么。前些时候,夜里总是噩梦惊醒,我便知晓,这回怕是要有麻烦了。”张黎儿边说,边从枕下取出一件小肚兜,“这是我为这孩子亲手做的,竟是没福气亲手给她戴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八章 杯弓蛇影(一) 出了东苑,沈誉心思深沉,一路有如脚悬巨铁。入太医院这么久,他总是置身事外,从不参与这些个党争c宫斗,可是哪里晓得,如今是想躲也躲不开了。 不自觉走到云梅宫,只有零星几个宫女在打扫前殿。见是沈太医来了,小宫女忙道,“娘娘出去了,此时不在宫中。沈太医可是有事要找?” 沈誉笑笑,抬眼看了眼这云梅宫,心下又有了别的主意,“我只是路过,想着顺道给娘娘请给安。娘娘既是不在,那我改日再来。” 小宫女抬头道,“沈太医,可有话要交代?” “你便同你们娘娘说,这梅花落的不是时候。” 这春日里,秀女入宫的前一夜,周地罕见地下起暴雨来,三天三夜,又连带着溃提,河防疏导不利,这整个周地都成了荒泽。一时间前朝也是乱了阵脚,大臣们吵得不可开交。 这日,皇帝也不去早朝,只将诸大臣召唤到了乾曜宫。 乾曜宫的左右两柱间,摆了两排长长的上等花梨木长案,这都是前朝留下的古物,因着周昶景喜欢,便被留在了内殿。 薛巾领着乾曜宫的六名领事太监,站在两侧,低着头,连呼气都是小心翼翼。 太师则是领着诸位大臣,立于案前。这乾曜宫内殿的门虽然开着,可是这春日里的天气怪异,忽冷忽热,这会子一丝风都透不进来。诸人都在汗流浃背中等待着皇帝的御命。殿外,只有鸟儿掠过檐下的声响。 众人都看着薛巾,想从他眼中看出一点端倪来。薛巾今日与往日也不同,不苟言笑,也与其他太监一般,只是低着脑袋,看着脚下的白玉石地板,不吭一声。 听着一声拉幔帐的声响,周昶景从里间踱步而出,一脸的冷色,看的人想要打寒颤。 太师率先跪下了地,“吾皇万岁万万岁。”众人黑压压地跪下,也跟着三呼万岁。 周昶景穿了一身轻巧便服,黑色服上只一只白鹤翩然,周昶景的声音却有些沉闷,“万岁,你们说,真有人能万岁么?” 太师磕头道,“皇上福泽万年,自然是万万岁的。” 周昶景瞧有小太监如惯例般去搬些座椅来,直呵斥道,“今日谁都别想坐,都且站着回话。” 小太监吓得匍跪在地,连说着“诺”,便被薛巾赶出了殿外。 周昶景扫视着诸人,目光停留在太师脸上,笑道,“太师如今年事已高,也该做些告老的准备了罢。” “如今周地溃提,权当是部署不利,罪都在微臣。臣愧对皇上,愧对先帝。”太师提高了声调道。 “臣以为,此番周地溃提,多半是因着圈地的关系,以至于上下流沿岸,都成了无人敢管的地儿,溃提了也是后知后觉,补救都不得时宜。”说话的是翰林学士叶之章。 周昶景冷笑,“如今,那樊世松在刑部监狱里,自是什么都由得你们说了。” “微臣惶恐。”叶之章今日揣摩不得圣意,脸上冷汗直下。 “朕今日倒是要同你们说说,这听闻周地决堤,河阳王倒是把东山一年的存粮都以朕的名义给运到周地去了。这赈灾粮本就短缺,如今倒是因为他这一出,算是帮了大忙了。”周昶景说着,脸上喜怒难辨。 听是河阳王的名讳,诸人皆不敢应答,唯有李玬接了句,“河阳王所为,未经由朝廷复批,是否有逾矩的嫌隙?” 周昶景摆手,“今日,朕要同你们说的,不是这政务,说的是兄弟之情。” 众人一听,只将头深埋地下,也不敢出一丝神情,生怕皇帝看了有所想。 周昶景叹了口气,“你们别以为,朕高居庙堂之上,就什么都听不见,看不得了。这周地,哪一样不是你们占了先?周地太守救灾不力,可是你太师举荐的人。圈地的人又何止那樊世松,就是直隶叶家也没少占便宜。这决堤的直接原因,还不是堤防工事出了岔子?堤防工事又是谁主理的?可不是公孙家的活计?” 皇帝一句话,将三家姓都给一竿子打翻了,这时谁吭气,那便是自讨没趣。 周昶景冷笑道,“昨日早朝时候,你们倒是在前头吵得欢腾。要朕说,给你们脑袋全砍了,那才是最好的。” “请皇上治罪。”太师先是开了口,其余人等,亦接口道。 周昶景扫视了这帮人一番,又不冷不热道,“朕前头说了,今日不说政务,只说这兄弟情。你们是各自算得了利益相关,那河阳王去了东山,你们面上不说,心底下哪个不觉得他是失了宠的王爷。可如今,就是这失了宠的王爷,在你们相互推诿之时,先替朕行了这该行的事儿。” 孙巍岱听了,上前便道,“这如前头鸿胪寺少卿李大人所言,河阳王未经禀报朝廷,便先行了赈灾之事,确是有不妥。然则,河阳王一片为国之心,皇上也是体察,自也是功过相抵。” 周昶景转头看了薛巾,”薛巾!” “奴才在!”薛巾慌忙上前,跪拜道。 “太后有句话,倒是说的正好,你这人前人后,有人喊你老祖宗,亏得你也担待得起。那朕如今就问你了,你倒是说说,这河阳王的事儿,你可是如何看得?”周昶景话里带着嘲讽。 薛巾登时大喊,“奴才有罪,还请皇上治罪。” “朕问你的是,河阳王的事儿,你可有什么看法?”周昶景又问了遍。 薛巾腰身有些僵硬,只谄媚笑道,“奴才只是个阉人,什么都不懂,糊里糊涂的,这王爷的事儿,奴才哪里敢乱说呢。” 周昶景转而大笑,眼角渗出泪来,“你说你们,平日里叽叽喳喳,看着主意颇多,真叫你们说话了,一个个比霜打的茄子还要焉。关海之战,元气尚未恢复,国库空虚,这档子口,河阳王那些赈灾粮,即便他自个不吃不喝,那也是杯水车薪。你们倒是说说,这钱要从哪里来?” “老臣,愿带头捐出府中存粮。”太师吃力地说了句。 “你捐存粮,你府里的那点粮,又能供多久?朕说的是钱!”周昶景又道。 “微臣愿带头,捐出府中所有三万两白银积蓄。”说话的是刑部尚书,淑妃之父,公孙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九章 杯弓蛇影(二) 周昶景听了一言不发,只着薛巾将一早备下的户部文书呈交各人,人手一份。 一时殿内只有翻阅文书的声响,文书上赫然写着“盐税”两字。 周昶景道,“今年交上来的盐税,只一百万两白银,朕便不修乾曜宫了吧。可如今还有漕运这个大口要堵,你们说说,这朝廷哪里还有钱来赈灾?公孙展说的好,三万两白银都给尽数供出,然而这赈灾的缺口还是大,这钱究竟得怎么运转?” 太师见状,上前躬身道,“微臣便把这几年,皇上赏赐的物件,尽数都退还给朝廷,同时还将府中存粮c以及整个孙家,十万白银尽数供出用以赈灾。” “臣也退赏,臣愿再捐一万白银。” “臣也愿” 一时间,满殿忠臣,皆表示要退了恩赏,再捐白银与余粮。皇帝当即让户部核算,约莫有粮四船c白银五十万两整。 周昶景当即核准道,“便如此定了,此事交由户部核准,再由孙巍岱来督办。” “臣领旨。”孙巍岱掷地有声地回着圣命。 待得众臣退下,周昶景又找了薛巾来,吩咐了些话,便命他往东山城中传密令去了。 再说这东山城行宫,周筠生正与闵氏下着棋,几轮下来,输赢也相差不大,多是打了个平手。 且看这周筠生提了黑子以后,闵氏在别处给黑子寻了个劫,而周筠生因此不得不多废一个棋子。下到后半程已是解不出胜负了。 门外太监进来禀报,“启禀王爷,平爷回来了,说要见王爷。” 周筠生道,“请他进来罢。” 太监出去请,阿平进了殿门,见周筠生正在下棋,便在一旁坐下等着。 周筠生道,“你只管坐着观棋便好,有什么顺带着禀来便是。” 阿平道,“王爷不如先下好这一盘棋,阿平再细细禀来。” 周筠生见他说的认真便道,“既是如此,你不如下一注,看看我同王妃,谁赢谁输。” 阿平笑笑,“王爷下棋,奴才哪有插嘴的份儿,观棋不语才是顶好的。” 一语未了,闵氏笑道,“既是让你押注,你且押了便是,横竖让你们王爷也输个几十两银子给我,不然就罚王爷做东请客吃酒了。” 周筠生笑言,“你方才话倒是说大了,你瞧瞧,现下如何光景了?” 闵氏一看,方才王爷竟已突出包围,自成了一条活路来,因而道,“上一局,让了王爷两个子,不过是平手。这一局可是一子未让,反倒是臣妾输了,自认技不如人,愿赌服输。” 又有太监上了茶水c干果等,周筠生吃了口茶,方道,“有什么要禀的,你现下可说了罢。” 待得太监关了殿门,阿平方才跪地禀道,“奴才回京师打听了,说是皇上召集了诸臣在殿里议事。也不知怎的,由着太师带头,捐了以往的恩赏,存粮,甚至是银子,说是上上下下加起来,有五十万两白银之多,皇上满意了,方才放了他们出殿。” 周筠生听了哑然失笑,“本王这个皇兄,倒真是被逼急了,这等子法子也使的出来,想以往,他该是最不屑的。” 闵氏听了忙道,“既是如此,那不如臣妾也把先前太后与皇上赏的礼给退了,只当是皇上的名义,去前头赈灾可好?” 周筠生道,“这之前咱们捐的食粮,已经是够大手笔的了,容我再想想。” 闵氏召了侍女来,附在耳边交代了几声。不一时,侍女带了带了一个锦盒来。 只见这闵氏将锦盒打开来,里头叠了密密麻麻的几层南海蛟纱。此纱由泉室潜织而成,又名龙纱,自古以来便是显贵,其价一张至少值得百金。 一张张蛟纱掀开来,叠到案上,已是不下七八层高。眼见着案上堆不下了,闵氏又拿过一个漆盘来,又往上面堆着。 再看这蛟纱里头,乃是一块白色的锦子,掀开了,里头是一层大红绸缎子,包了一个小木盒子。再打开小盒子一看,乃是一块硕大的玉石,这色泽c这模样,一瞧便知是价值连城。 闵氏道,“这是先前太后赏下的,臣妾平日也无用处,想来这一件,便能抵得上许多白银来了。” 周筠生心下琢磨着,这献粮在先,若是再献宝换银,怕是不妥,便道,“你倒是想得开,也愿将这宝物捐了出来。只不过,前次咱们是绕过了朝廷捐的。这次必然得先透进宫里头,待得皇上点了头,才好。” 说话间,又有人来禀,说是宫里的薛公公来了。闵氏将案上的东西收拾了一通,便先与阿平退到了内殿。 薛巾一到,只拱手道,“王爷,别来无恙?” 周筠生笑笑,“我这美人在侧,就差酒池肉林了,可是比京师里头要逍遥快活。” 薛巾扯了嘴角笑道,“王爷过得好,杂家也才觉得心安,这回头同禀了太后,想来她老人家也是高兴的。” 底下人搬来了小椅,薛巾往上一坐,便道,“王爷也晓得,奴才这无事不登三宝殿,既是来了,自然是带了皇上的口谕来的。” 听到此处,周筠生方才起了身,跪地接旨道,“臣周筠生接旨。” 薛巾也不客气,先吃了口水,歇了口气,方才起身道,“皇上说了,就问你河阳王一句话。这东山的存粮都赈了灾,是河阳王自个的意思,还是别人的意思。” “臣回禀皇上,这是微臣自个的意思,想着断不能看皇上为难,倒不如这苦头由小王来吃。”周筠生一字字回道。 薛巾又道,“皇上还问了,你是否想借着此事,重回京师?” “微臣绝无此意,臣也不过是大钺的子民,皇上的臣民,自该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周筠生仍不卑不亢回着。 薛巾听了,笑道,“好了,奴才把皇上的话都给带到了。王爷所说的,奴才便带了回去复命。” 周筠生道,“有劳公公跑一趟了。”边说,便从袖中取出一锭金子,塞到薛巾袖口,“一点心意,不成敬意,还望公公,多多美言几句。” 薛巾见钱眼开,乐得合不拢嘴,“好说好说,王爷真是客气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章 云梅说情 午间,沈誉因着歆贵妃召唤,又去了一趟云梅宫。 才至昭阳殿,见茱萸面色红润,便知晓上次的药起作用了。 彩莲殷勤递茶,搬弄圆椅来,鸳鸯也不抢,只在旁候着。茱萸瞥了眼,只笑道,“沈太医多日不见,这里可有人念得紧呢。” 沈誉笑笑,“微臣倒是不知了,只是这几日,微臣都在太医院勤学书籍,倒是差些误了娘娘宣的时辰了。” “不打紧,前次,我听宫里侍女说,你有来寻本宫,不过本宫那时恰好有事出去了,倒是与您错开了。现下得了闲,便来宣沈太医,问个话。”茱萸边说,边吃了个桃子,这是今春新结的果子,桃上还带着些许套胶,咬下去,甜软可口,十分对胃口。 沈誉瞧了,忙道,“这桃补中益气c养阴生津,娘娘确实可食用一些。微臣方才刚进殿,便瞧见娘娘面色红润,便知晓,您这阵子养身子养的还不错,相信假以时日,便可受孕了。” 茱萸赏了个桃子予沈誉,只对彩莲道,“喏,你且剥开了,给沈太医也尝一尝。” 彩莲应过,接过桃子来,用指尖细细捏着剥开来,这里头的桃肉白嫩,一看就是新鲜果子。沈誉顺手接了过来,“谢过彩莲姑娘。” 鸳鸯笑道,“哟,如今倒是称彩莲姑娘了,好似比先前还要亲昵些呢。” 彩莲红了脸,啐了口道,“呸,我说鸳鸯,你这阵子说话,可不是阴阳怪气的,可别什么都往我身上揽。本姑娘,可不敢认啊。” 茱萸笑道,“好了,不过是玩笑话罢了,何必当真,你们那,也是对活冤家。” 说话间,底下侍女又端了新出笼的笋尖包来,茱萸忙道,“知晓今日沈太医要来,特意命彩莲做了这笋尖包来,太医快尝尝,手艺如何。这笋尖可是一早儿,特意命人寻来的,昨夜才出了土,可新鲜着呢。” 沈誉拱手致谢,彩莲用簪夹了一只到青瓷小碟中。沈誉仔细着拿起,咬了一口,“今儿个原是来贵妃娘娘这说个话的,可不想,微臣有如此口福了,还能吃到这头一屉的笋尖包儿。” 茱萸笑笑,“这可不是本宫备下的,都是咱们彩莲的心思不是?” 彩莲绞着手巾,低着头,羞惭惭的,也不好意思接话。 茱萸见沈誉一点一点吃净了,又命鸳鸯上了净手的水,方道,“沈太医觉着,这彩莲的手艺如何?” “微臣倒是从未吃过如此鲜美的笋尖包儿,也算是大开了眼界,叹服c叹服呀。”沈誉行了一礼。 茱萸道,“今日便免礼了,沈太医务需多礼。本宫说这么些话,无非是想亲口问问你,可觉得彩莲配得你不?” 沈誉倒不曾想,歆贵妃会问的如此直截了当,只抬眼看着彩莲道,“倒是不怕娘娘笑话,臣仰慕彩莲姑娘已久,只是苦于一直没有机会来向娘娘求个亲事。” 鸳鸯听了打笑道,“主子,你可瞧,还不是被奴婢说中了,这沈太医真是看中咱们院里的花花草草了不是。” 茱萸掩嘴笑道,“既是如此,那你家中妻室又当如何?彩莲虽只是我宫里的贴身侍婢,可是打小也是与本宫一同长大的,亲如姐妹,自是不可亏待了她。” 沈誉道,“微臣不敢,微臣家中妻室,原是家中长辈指的姻缘,微臣也是有苦难言。娘娘今日既是问了,那微臣便求娘娘做个见证,这但凡彩莲进了我沈家的门,自当是明媒正娶的正室。” 茱萸拍掌道,”如今有你这句话,本宫心下倒是放心许多。本宫便想着,到了秋日,本宫生辰那日,便向皇上请个旨,给你们两的婚事做个主,可好?” 彩莲与沈誉深情脉脉互望了一眼,进而齐齐跪下谢恩道,“谢娘娘恩典。” 见着心里的事儿有底了,茱萸心下舒了口气,又道,“沈太医,如今咱们言归正传,你那日找本宫可是有何事要奏请?” “微臣想说的是,张昭仪小产之事。”沈誉答了句。 “哦?这事儿不是过了么?怎的,难道有什么隐情不成?”茱萸疑惑道。 “这先前,微臣也是没有察觉哪里不妥,只是觉着昭仪小产之事不寻常,便思虑了多日。可凑巧,前些时日,在太医院中,臣见着了昭仪屋内退回的药渣,细细闻了c尝了才知,这里头竟然加了微量的红花。”沈誉沉思道。 “何以见得?这药不是你亲手配置的么?怎就会有红花呢?”茱萸虽然也觉着此事蹊跷,可怎么也想不到是药出了问题。只想着,这太医院有沈誉在操持,想来也该是无恙的,哪里晓得,如今沈誉这厢,竟也会出了差池。 “微臣每次配好药量以后,都是由太医院惠民药署的帮使帮忙熬药的。且每次熬好以后,都是微臣亲手带到张昭仪处。若说是有差池,那也该是惠民药署的问题。这几日微臣还打听了下,发现这段时日里,姜太医因着要为容妃娘娘煎药,也常往惠民药署去。这里头,许是有什么文章可作了。”沈誉说着,面上满是懊恼之色。 茱萸起身,思忖半响,“此事先莫要声张,容我再想一想。” 晚间,万籁俱静,茱萸坐于殿前的玉矶之上,彩莲拿来斗篷,“主子,夜深了,怕是这会还有露水,若是吹了头,小心添了偏头痛的毛病。要不主子还是进屋里歇着吧?” 茱萸笑笑,“今儿个高兴,你怎来催我。你瞧你这贤惠模样,让你跟了沈誉,我倒是偏生有些舍不得了。” 茱萸边说,边从身旁拿起一壶酒来,“这桃花醉还是先前皇上从河阳王那讨来的,又被我讨了去。这一直也没舍得喝。今日便同你喝几盅酒,可好?” 近处梨花树下,花从风间绕,有如呜咽之声,时而袅袅,时而悠悠,倒似一小曲,沁人沁脾。 彩莲接过酒,举杯道,“奴婢这辈子能跟在主子身边,是奴婢的福气。” 茱萸笑笑,顶了一杯道,“今日当着沈誉面说的,可不是什么虚的话,我心里头一直没把你当什么侍婢,不过当真是把你当成姐妹了。” 两人寂然而坐,夜静月明,茱萸又喝了桃花醉,瞧着梨花瓣风下成阵,不免有触于心,眼眶微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 护国公寿宴(一) 太师鼓动着朝中支系,上万言书,纷纷策请皇帝立容妃为皇后。说是一国之后久未有人,于国于民都并非是上上之选。皇帝嫌恶这些人,又找了些由头,将上书之人贬的贬,罢的罢,可明面上却只倒太师党,却不倒太师。 皇帝还发榜文昭告天下,因着太师赈灾有功,又在“护国公”称号前加“竭忠”两字,且年赏禄米两百石。太师心腹,大多仍在朝中任职,贪墨奢靡之风,愈演愈烈。 再说孙巍岱,从周地赈灾而回,诸事完毕以后,皇帝念其有功,晋封从二品参知政事,因着身子有些疲乏,皇帝特赐了月余在家休养。 又有刑部的李玖詹,因着督办樊世松案有功,进而封为从三品刑部右侍郎。鸿胪寺少卿李玬,因着直面太师党,耿直参言,皇帝几多嘉许,如今也是升任光禄寺卿一职。 因着周地灾祸,秀女进宫之事延期了月余,如今才草草了事,又只多了几名御侍c采女,太后因着身子不爽,只交予茱萸打理。茱萸因着各自等阶,将各新人分配到各宫中。 太师则因着年景渐老,事重且身子衰垂,近日这孙巍岱才从周地回来,骨肉离异多时,想着儿子竟还知道回府,但凡能在府里头见着他身影,也觉着喜不自禁。这段时日,一应大小事务也置之度外,只说要在府中静养。外人都道,父子终归还是血浓于水。 到了今岁五月初五,乃太师八旬寿宴。因着亲友颇多,怕招待不周,恐宴席一时排解不开,便又同容妃等商议,于五月初一先开了宴席,单请男客。又在府中收拾出几处歇腿的地儿,供来客休整。这日请的是皇亲国戚c王公大臣,又有郡主c王妃c夫人等。 到了第二日才是内阁大臣c及钦封的一等大员等。 自四月末起,这太师府前,送寿礼求见之人便排起了长队。又有薛巾亲自送来的皇帝封赏:有纯金玉如意两柄c福寿珠一颗c紫檀雕刻一座c金镶玉寿星公一尊c骏马两匹等等。 其余的王公大臣,皇亲国戚所送来之礼,直将太师府后院都给叠满了,还放不下。太师府只得在外头租用了杂屋一套,专以堆放贺礼之用。 太师府中堂,早已设下了沉香木大桌,又尽数铺上猩红毯子,但凡太师府中的精细物件,一样都不曾少,全都摆上了台面,不可谓不气派。太师一开始还觉着看着欢喜,时间久了,也觉着身子疲乏,便说都交予夫人与于管家过目即可,自个身子爽了再瞧。 孙巍岱虽回了府,可只除了每日去夫人房中请安意外,别的地儿一概不去。只要是太师在的地方,他便避走。太师面上说无关痛痒,实则心下已是十分心痛。 到了五月初五,太师府亲挂出了”护国公”的匾额,又高悬琉璃彩灯,屏开鸾凤,从太师府门口一路到内院,皆是鼓乐喧哗之声,又有人站在门口与过路的人儿互道着吉祥话。 诸位皇亲国戚c王公大臣一到,太师也从中堂而出,自有一应的礼仪规格相待。 太师又进里屋,换了一身黑色锦缎虎袍,与诸人吃了茶,唠了嗑,相互谦虚互祝了半日,方才入了席位。 说话间,茱萸领着锦妃c淑妃c丽妃c容妃等入了府。皆是奉了皇帝与太后的口谕,代为观礼。如此高的规格,整个大钺自太祖起,便未有过。张黎儿因着小产,身子还没调养好,便未有到席。 只见着中堂前有两席,上面五席乃是宫中五妃,下面依着顺序乃是郡王c侯爷,以及他们的王妃c夫人等。作陪客的是朝中重臣与其诰命夫人。右边席位,略下一层,便是太师与太师夫人的主位。 孙瑶环先是与太师c太师夫人,说了几句体己的话,方才在上位入了座。茱萸细眼瞧着下面一帮王公重臣,多半都是太师党羽,有道是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太师府的丫鬟c小厮皆在两旁一溜地排开,随时准备伺候着。彩莲与鸳鸯也是在旁伺候着上酒上菜。 一时,台上有丑旦开了场,一阵蹦跶,惹得人人大笑。今日太师寿宴,所请的戏班,与那日皇宫除夕家宴,乃是同一批戏人。只见着台下另有十余名小厮候着,不过十岁的年纪,看着生嫩。 瞧着丑旦表演到吉时了,有小厮捧了戏单来,先递予太师夫人。太师夫人笑笑,又传递予太师。太师则将戏单放在茶盘上,又着人挨着帘子递给了彩莲c桂嬷嬷等。孙瑶环谦让了一回,便点了一处拜寿的吉祥戏来。 待得这拜寿的戏唱罢,茱萸也不推诿,当下点了一曲赵氏孤儿。 待得锣鼓声起,太师轻咳了一声,脸上微露不悦神色。余的人等,也不敢多话,只顾着低头吃酒吃菜。 这赵氏孤儿演的是晋国大夫赵盾被奸人屠岸贾陷害,诬告谋反,遂被夷灭宗族。赵盾之子赵朔为晋灵公驸马,被屠岸贾假传君命逼其自尽。赵朔自尽前嘱咐公主,若生下儿子,则名为赵氏孤儿,使其长大后为全家报仇的故事。 茱萸点这出戏,自是有其深意。太师何等的人物,才听得锣鼓响起,便已知贵妃为何意。 待得演至赵氏孤儿向晋悼公申诉己族之惨祸,由上卿魏绛传令,将屠岸贾灭族之时,茱萸喝了一声,“演的好!” 诸人见贵妃喝彩,也只得跟着拍起掌来。 孙瑶环心下冷笑,嘴上只说着,“贵妃娘娘真是会挑戏,今日这大好的日子,演的这么苦,可谓要人忆苦思甜不是?” 茱萸也不正眼看她,只轻飘道,“这赵氏孤儿演的是忠臣辅佐赵氏铲除奸佞,可不得,我朝也需得这样的人物与胆魄。本宫瞧着,太师便是这有胆魄的忠臣。” 太师在下座听了,只得转身,办屈礼道,“倒是娘娘费心了,这忠臣的名儿,老臣担待不起。老臣这一辈子,只知晓效忠皇上,效忠朝廷。” 茱萸笑笑,“太师为人,满朝文武,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本宫也是由衷的钦佩。” 说话间,锦妃c淑妃c丽妃等又让了一回,台上只捡着好听的名儿去演。 少顷,这菜与汤水皆已上齐,待得诸人饭毕,又是到了打赏的时候。只见着孙瑶环,换了四盘碎银子,一骨碌地洒向台中间,全场登时爆发了雷鸣般的喝彩声。太师见着高兴,才露出了喜色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 护国公寿宴(二) 丽妃瞧着,这太师府公子不在,因而小声问了句太师夫人,问他何在。 太师夫人一头银发斑斑,只笑答,“今日是他父亲寿诞,自然是去外处庙里许愿祈福去了。巍岱这孩子,其实心里还是很孝顺的,此番回来,见父亲身体抱恙,也很是挂心,这几日,便日日都去庙里参拜,可谓虔诚。” 茱萸在上座听了个大概,心下想着,这孙巍岱果然是个倔脾气,先前交往不多,倒不知他这样的脾性。原想着他回了府,当是与太师和解了,现下看来,但凭今日这样的日子,他不出来主理场子,便可知,他父子俩之间,怕也是没什么情分可在了。 孙瑶环见戏已是演了大半,也不顾忌,只身来到太师夫人边上,一同吃果子看戏。丽妃则与淑妃在探讨着戏文,眼瞧着这锦妃落了单,神色有些惆怅。 茱萸一手拉起锦妃,只望后又退了几步,一路行至檐下,见四处无人,方才道,“今日看锦妃面色不好,可是今日未有歇好?” 锦妃轻哼了一声,只冷色道,“倒是劳娘娘挂心。可不得,亏着您那姑表兄弟,将我爹爹可是治了个死罪,如今缓刑,也不过是秋后处斩。我这倒霉的人,连爹爹都救不了,又怎敢歇息好呢?” 茱萸知道她心下又怨气,只轻声道,“本宫知你是怨念无处可诉,只得在这里撒气,自也不会同你计较。你与皇上的夫妻情分,怕是比我要长,万岁爷什么心性,你还不晓得么。若是要樊大人死,他还能留得到五更么?” 锦妃听了,也不吭声。她心下是明白的,樊世松此番劫难,一则是咎由自取,二则是与太师关系太过暧昧,乃至于皇帝便先从他身上下手。想着多年夫妻情分,他也全然不顾,心下想来,说不凄凉是假。 “我那姑表兄弟,审讯之时是秉承了皇上的诏令,自然也未敢松懈。可是我若是有法子,教老爷子在别处安享晚年呢?”茱萸俯身,在锦妃耳边低声道。 锦妃听罢,心下大惊,颤声道,“贵妃当真有法子可救我爹爹?” 茱萸笑笑,“为人子女,我又怎会不解你的心思呢。倘若今日换成是我,约莫也是急得不成了。将心比心,自是也愿解你的难处。” “可是您方才也说了,您那姑表兄弟如今也不过是刑部右侍郎,贵妃又有什么法子可解呢。”锦妃叹了口气,“况且如今事成定局,皇上已是批了朱批,怕是再也无转圜的可能。” 茱萸示意她近身,耳语道,“本宫只需用那死刑的犯人,与你父亲对调即出狱可。” 锦妃登时瞪大了眼,似是不可置信道,“这怎么可能” “你可不知,我这兄弟原在为官的地儿,结识了一帮朋友。有人就深谙这变脸的门当,但凡经他手,可有易容的功效。本宫且找个恰当的时机,从天牢中将你父亲救出便是了。只是这后面的事儿,可就得你们自个看着办了。”茱萸沉声道。 锦妃听了,心下思虑着,这也不失为一个良策。如今与其眼睁睁地看着父亲被斩,还不如死马当活马医,先救了再说。况且经了此事,她与贵妃便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若说有诈,想来她也逃不了干系。 想及这些,锦妃直谢道,“贵妃娘娘再造之恩,臣妾无以为报” 茱萸笑笑,轻声道,“可是我却是要你报此恩的。” 锦妃一愣,倒未曾想她会如此说,只得应声道,“但凡是臣妾做得了主的,定然为贵妃娘娘效犬马之劳。” 茱萸轻拍锦妃手道,“你那堂弟樊少华,可是如今在宗人府但着右宗人的职位?” 锦妃点头道,“正是了只是他不过是臣妾的堂弟” 茱萸抬眼看了眼澄澈天边,“本宫听闻,你们可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不是?” 锦妃垂下了头,黯然道,“倒是什么都瞒不过娘娘的眼睛。娘娘的意思,臣妾明了。” 茱萸笑道,“我自是最喜欢你这样的聪明人儿,话不用点透,只需蜻蜓点水即可。” 须臾,彩莲寻了过来,见了便道,“主子们还请回座吧,前头在吃着茶,就差了两位娘娘了,都催奴婢来请几次了。” 茱萸笑着望了眼锦妃,转身便一同回了席间。孙瑶环见两人一同回来,心下生了狐疑,一时又不知从何想起。 方才酒过三巡,诸位王公贵胄,皆已是有了几分醉意。这太师府的酒来的烈,几杯清茶下肚,也是解不了酒气。 这厢下座,听着有妇人噪杂声起,众人目光皆被吸引了过去。 却见是木郡王的王妃肖氏,在厉声呵斥着什么。仔细听了方知,乃是与太师府的丫鬟起了口角。 “你们可当真是上心啊,哄了那一桌诰命夫人,可就慢待我等。竟还哄起我来了,说是忘了。若是你们主子吩咐了,可不得争着跟狗似得疯抢活计。如今我好歹也是木郡王妃,竟得你们太师府如此慢待,也当真是够了!” 这木郡王乃是蒙古部落可汗的遗腹子,当初他的父亲因为帮着大钺夹击南疆,而后被南疆灭了全部。汗妃流落到京师,得以先帝时厚待,封了王妃,建了王府,方才有了个安生之所。待她生下孩子,便封了郡王,这孩子便是木郡王。 如今这京师之中,木郡王府,也不过是徒有其表,实则无人懒理的贵胄罢了。 这木郡王妃吃了酒,自是上了些酒气来,越说越是伤心,“各家门,各家的本事,如今是你们太师府排场,倒是我们不该来了。好好好,我等这便走。” 木郡王也不吭声,只扯了扯王妃衣角,示意她不要再多说什么了。 木郡王妃哭的白了脸道,“王爷,这些话,臣妾忍了多时了。河阳王在时,没人把您当回事,您这郡王可不是形同虚设。如今河阳王走了,咱们还是一样,在这京师无人搭理呢,可不是气不过。” 此时,太师夫人忙上前抚慰道,“方才老身也听了个大概,是下头的人怠慢了,上茶慢了些,还请王妃恕罪。” 说罢,于管家便带人来,擒住那侍女,当面便打起了巴掌。 太师夫人笑道,“若是王妃还觉着不解气,那老身,便将她打废了手可好?” 木郡王妃听了,登时醒了酒意,忙躬身道,“倒是我失礼了,还望太师与太师夫人勿怪。” 木郡王道,“我家婆娘坏了规矩,扰了大家的兴致,这便先走一步,待得改日,再来府上致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 佛堂祈福(一) 太后身子不适,咳嗽不止,这夜里,竟是吐出一口血来。太医院派了六名太医,连夜会诊,也诊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说是性热,郁结肝火之气。 太后对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着皇帝也莫要强求什么了。但凡这人上了年纪,无灾无病,那便是极大的福慧了。若是沾了病痛,那也是无可厚非。 太后心下想着,打从进这皇宫起,这悠悠岁月,便都蹉跎在了里间。她手上沾的血,杀的人,干过的亏心事,要说是按着十八泥犁经里所言,那当是有地底八火狱和天际十寒狱在前头等着她。 想到这些,太后心下无端端又生了一份闷气,夜里还总觉得床帏幔帐前有人影晃动,少不得又是一顿惊吓。 皇帝也是急了,只得连夜派人出城去请了两位师傅进宫来给太后祈福。这头一位便是佛国寺的智闲和尚,他如今也是高升佛国寺的主持之位了。另一位,可是从五台山远道请来的慧能和尚。这慧能和尚,师从玄奘法师的三代弟子,也是佛学精湛c佛法深厚之人。 据闻这个慧能和尚,法力无边,京师中,达官显贵,多有求过他办事,这能耐可是大的出奇,说是恶人能被念死过去,死人也能被念活过来。久而久之,这宫里也开始有他的传闻来。 请佛国寺的主持,是皇帝自个的主意,而请慧能,则是容妃的主意了,说是也曾请他到太师府,亲眼见过他的神通来,于是便主动同皇帝箴言,要皇帝请慧能入宫给太后祈福治病。 因着自小受太后的影响,周昶景自己也是虔信佛教的,还自封为“阳明居士”。不过,这祖宗的规矩仍在,皇帝是不能出家,他由一个可视为替身的和尚,替皇家在佛前供奉。 这位替身和尚向来都是由佛国寺的主持来担着的,如今老主持圆寂,自是由新主持智闲和尚来接着这事。 智闲和尚若不是老主持圆寂前,特意留了奏疏给皇帝,想来这主持的位置,也不会来的如此轻易。细说起来这周昶景信佛c请人开坛讲经,和御命请和尚进宫来,让他们在这深宫内院里消业祈福,这完完全全是两码子事。 如若不是太后身子不见好,周昶景是怎么也不会请智闲与慧能进宫来的。不但眼下,京师里闲言碎语漫天,待得百年后,怕是还要让史家记上一笔:钺成帝信佛。 古往今来,这因着信了佛c信了道的帝王,不是整日沉浸佛堂念经,就是迷恋烧丹炼汞,为此害了自个性命的不多,丢了自个江山的也是比比皆是。周昶景的心中是有把尺的,他断然不会让自个变成这副模样。 只是如今,这事权紧急,周昶景也是在两难之中。大后凤体欠安,请两名高僧进宫,为太后她老人家消灾祈福,理所当然,况且太后她也是笃信佛祖的,于情于理,这都是为人子该做的事儿。 但说到请,皇帝也是废了老大的心力,除了佛国寺主持以外,这但请谁,那都是一个不可轻视的事儿,结结实实的让皇帝煞费苦心多日。 这先帝时候,宫里也曾请过高僧来,可那时,请的是关海的喇嘛,可这关海战事也才平息没多久,谁晓得,这请来的喇嘛是人是鬼,又有什么样的面孔? 孙瑶环就是看透了周昶景的心思,这才建言请了那慧能和尚。可这位慧能和尚,这入宫开坛之前,周昶景从来没见过,对于他的本事,也是将信将疑的。 虽然容妃的建言,周昶景算是一时应了下来,也请了人进宫。可是这慧能,不用说便知晓,定然是太师府的人。而如今太师又和皇上有点貌合神离,如今正是较着劲,何况朝中的重臣也极力推荐他,这就更增加了周昶景心下的疑虑。 大明宫的佛堂,开的坛事,算下来已经是三天三夜的光景了。周昶景自他们入宫以来,便还不曾来过,只是传旨让朝廷里那帮自称富富五车的大臣们都来这里听听佛法,问问因果。 其实无非就是与智闲c慧能两和尚探讨佛经,辩论佛法。这日,周昶景与贵妃c容妃等,一道去探视太后,说来也是稀奇,这太医束手无策的事儿,这会太后竟是看着真当是精神了许多,也不吐血了,茱萸与孙瑶环服侍着,算是进了不少斋食。 周昶景一时心下宽慰许多,待得太后歇下,便带上贵妃c容妃,又来到佛堂边,去看个究竟。 才到了佛堂边,却见着鸿胪寺卿李玬杵在那儿,满面的愁烦,频频叹气。见是皇帝来了,李玬忙跪下请了安,见了礼。 皇帝笑笑,“你怎么不进去,就杵在这儿,可是所谓何事?” 李玬叩了个响头,“臣这前头,还有朝鲜进贡的事儿未安排妥当呢,臣想回光禄寺去,先将手头的事儿完结再说,还请皇上恕罪。” 孙瑶环睨了一眼,对周昶景道,“这李大人,看着是对皇上的安排不满呢。” 茱萸只笑笑,“李大人,你若是心下想着什么,那便说出来便是,皇上是圣君,自是不会怪罪于你的。” 李玬听了,又是一个响头,直言道,“臣乃孔子门生,行的是孔孟之道,尊的是君礼。若说是旁的也就罢了,如今要臣在这里与这几个和尚辩经,微臣实在是实在是想当年,那曹贼文不明孔孟之道,武不达孙吴之机,专务强霸而居大位,可不是被天下人唾弃。而今我朝乃是圣君在位,天下万民,无不被皇上恩泽照拂,这也多是因着圣上行了这孔孟之礼不是?” 难得见李玬说了这么些话,又见他气的面红脑胀,周昶景“噗嗤”一声笑了出声,“不过是看看辨法罢了,瞧瞧,你倒是上了劲,何苦呢。你看,今科的状元c榜眼c探花,这三甲都在里头呢,还有你那兄弟刑部的李玖詹,参知政事孙巍岱,现下都在里头研习佛法嘛。再说那帮老臣,除了太师与李老大人身子抱恙未来,那吏部的张冲之,刑部的公孙展,还有宗人府的一干人等,可都不是在里头。你就当是一场游戏,权且观之c望之,可不好嘛?” “不。”李玬面色凌然地说道,“皇上,微臣自当是知道,这是为太后祈福的善事,臣也不想,也不该阻拦此事。但臣职责所在,确实有比这更重要的事,还请皇上恕罪。当然,皇上若是一定不让微臣走,那微臣也只好奉命在此看把戏耍猴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四章 佛堂祈福(二) 且说,这李玬胆大包天,当面顶撞了周昶景,周昶景即时有些发了楞,倒不曾想,他会如此行事。往日李玬仍在乐州就任之时,皇帝便曾听闻,他一身的倔脾气,可不是得罪了当地不少大户,没少给他使绊子。 可就偏生他这硬气,凭着百姓的爱戴,一路也升官到了眉州。在眉州时,也是谁都不给好脸子看,因而他这些年虽然政绩不错,却鲜少有人上奏要去提拔于他。此番若不是茱萸亲自提起这事,只怕是这李玬现下仍在眉州呆着。 要搁到平日里,若是有人这么说,周昶景定然是会勃然大怒的,可是如今这光景,他反倒觉得李玬这样的人,实在是难得,遂又哈哈笑道,“我说李玬,你可真是有一身壮胆啊。好好好,朕平日最不喜的便是强人所难。这强按的牛不吃草,纵使了按了脑袋又如何,还不如给自个找不痛快。罢了罢了,朕也不是一定要你这里吃苦头才好,你退下吧。” 茱萸听了,直笑道,“你这倔牛,皇上都说不让你吃草了,还不快些谢恩。” 李玬谢了恩,转身头也不回便走了,孙瑶环嘀咕道,“这如此心性,皇上怎可纵容于他,时日久了,可不就是无君无父之人了。” 周昶景笑笑,也不接话。待得进了佛堂,里间大大小小二十余名官吏,将这小小的佛堂,挤得满满当当。看样子,方才刚是将经文辩解完了,众人皆在原地歇着一口气。 但凡朝中有信佛之人,如吏部的张冲之,刑部的公孙展,还有各部的一班老臣等,皆是面色庄严虔诚。另一派,不信佛的,如参知政事孙巍岱,翰林院的叶之章,宗人府的樊少华,还有刑部的李玖詹等,皆是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着什么。 皇帝带着贵妃与容妃,不动声色地挤到人群后头,悄然听着这些人的谈话。 忽而,有一人来到佛堂中央,洪亮声色道,“我道这两位高僧,可是有什么精妙佛礼傍身,佛法无边呢。这听了半日,也不过尔尔,倒真是有沽名钓誉之嫌。照这说法,那我便再学个二十年,三十年,出来打个幌子,装一次高僧,可不是容易得很?” 这人连说带笑,语带嘲讽,可正是翰林院学士叶之章。这坐在上头的公孙展c张冲之皆是诧异,不想他竟会如此狂妄,皆低下了头,只当是没听见他的胡说八道来。 茱萸瞧着,这叶之章,虽是叶家的人,可是他行为举止,却是与那叶琮大不相同。叶琮身上有的是官僚气,而这叶之章倒还是敢说一句真话的。皇帝如今提拔了他,无非也是想在朝中多安插个人,如今看来,倒也不失是一个平衡朝中时局的极佳人选。 孙巍岱也是心下一惊,他原本也是不想来这佛堂的,可是皇上有了旨意,那便是御命,不来便是抗命了。他不光要来,还得有模有样地坐着,衣服虔诚恭谨的模样才好。经着这叶之章一搅和,这会子可白瞧热闹了。 这时,坐一旁的慧能和尚坐不住了,开口便道,“这位居士,老衲见你双颊绯红,一眼便可看出您头顶可是文曲星高照,虽老衲不知您名讳,可是必然是金科的榜眼大人了。也不知老衲说的可对?还请居士多多赐教。” 叶之章嬉笑道,“不才这个榜眼,乃是当今皇上御笔亲定的,也是在御花园中戴过大红绣花,琼林宴席上吃过进士酒的,且我还同那状元c探花一同游过京师大街,这看热闹的人不嫌多,若说师傅能认出我来,那有什么稀奇的。只是方才晚生听你讲,以诸法之实相说诸法。如以不善法说不善相,善法说善相。系应自身证悟,非随他物。” 慧能笑言,“正是了老衲所言乃是三乘真昧。” 叶之章听了,更是哄堂大笑道,“你素日既是一知半解之佛法,盖因不及一尺之故,难道不正是四寸佛法之人么?我方才见你讲的如此认真,可上不见佛光沐顶,下不见铁杵磨针,怎的就说你有那金佛之手,可化石点金?” 慧能听了这话,心下一愣,一时竟说不出话来。皇帝瞧了孙瑶环一眼,只见着她,低下头来,也未敢看皇帝。 茱萸低声道,“这老和尚,倒是棋逢对手了。” 那慧能虽是说不出话来,但这受了太师之托,又承了皇命,若是说不出这四五六来,可别说是闻名天下了,即便是要好端端地回那五台山,怕也只是奢望了。 想及此处,慧能只得硬生生地回道,“居士本不是佛门中人,自是参不透这佛法,也是情有可原。这尘世间的富贵人,若是参透了,也多半是遁入空门了,这也不怪居士。” 见慧能如此,叶之章来劲了,又拱手道,“师傅既是这样说了,我倒真想与您好好说道说道了。晚生虽出自直隶,可是自幼起,也算是饱读诗书,读书万卷。脚下行的路少说也有万里,这梦游天姥,路难蜀道,四海八荒,哪一处都算识得一二,师傅怎就肯定,我是与佛法无缘呢?” 这叶之章的架势,一看就是要跟慧能和尚较真了。在座的莫说是公孙展c张冲之这样的老臣了,细细算起,这皇帝实则也是那孔圣人的学生不是?要说这全然都信这佛法无边,也不全对,终归是皇帝叫了人来,纵然是心下有些疑惑,也只得忍着不说。 他叶之章倒好,这是要剥了皇帝的颜面,直叫这两位师傅出丑才好。这会最最心急的,倒不是别人了,正是孙巍岱。这孙巍岱虽是支持新学一派,可也是正正经经的孔圣人学徒。 论私理,孙巍岱倒是巴不得叶之章将这些师傅给说倒了才好,因着他压根就不信这些怪力乱神之说。可是论皇命,这是皇帝下的令,他亦是奉了皇命前来督察的,万一这事儿闹大了,一时不可收场,这临脚丢了脑袋,也是未可知。 这时,孙巍岱已经发现皇帝与歆贵妃,还有他姐姐容妃在一处角落里了。可是现下皇帝站着,又似是不想被人看到,如何能不失了礼数,倒是一时难到了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番外 茱萸篇(一) 自我记事起,便是在丽郡的乡下。春日,是丽郡最美的时节,野花开的热闹,宛如陌上红颜,直烙印在人心尖。就在瀑布前,挨着水田,斜斜的几撮,这野花扎起来,亦或者插着都十分的好看。 我就像一个野孩子,在这乡间田野,漫山遍野,无拘无束,肆意妄为地奔跑着。在草丛间,跑的累了,便躺倒在其间,只抬眼看着这蓝天,湛蓝湛蓝,好似心下也能洗涤的如此纯净一般。 每到傍晚,便是回家的时候。我们家在山脚下,只一间茅草屋,可是母亲也打理的井井有条,各处都是母亲手札的小物件,充满了情致。 记得有一次,我将野花摘了一束,配了六种颜色,只想带回家给母亲一个惊喜。 母亲见了,热泪盈了眼眶,只抚摸着我的脑袋说,“萸儿,你真是个好孩子。可是这花儿,往后还是留在田野间吧。你拔下了它们,只不过六七天的光景。你若是留了它们,岂不是能多让它们绽放几月么?” 冬日里,母亲最喜欢的便是梅树。每落了头一次雪,她便会在树下小饮一杯,然后告诉我,“这天山脚下,有一片雪樱,开的极其美妙。风一吹,落英缤纷,像极了天女散花。以后,等你长大了,有了心爱的人,你便带他去那儿。天山的神,会保佑每一对深爱的人,生生世世都不分离。” 我将母亲的话深深记在了心间,想着,以后若是有了相爱的人,一定要带给母亲看。可是母亲,却没有等到这一日,便离我而去了。 母亲离开的那一夜,如往昔那般,陪着我在屋外看星星。这漫天繁星,看的人心醉。母亲含笑对我说,“你去京师找你爹爹吧。忠棣府,便是你余生的归宿。我只愿你,此生能得到珍爱。” 母亲靠在我的肩头,泪浸湿了我的坎肩,这一年,我六岁,一下成了没有母亲的孩子。 我的母亲曾是一个绝色的美人,举手投足间,都是数不尽的风华。而我,并未继承她的美貌。一个相貌平平的六岁孩童,要从丽郡的乡下,跑到繁华的京师,谈何容易? 母亲留下的盘缠,很快便用光了。孤苦伶仃一人,只靠着这双腿,沿路乞讨大半年,才算勉强到了京师。 彼时,衣衫褴褛,发如杂草,脚下的草鞋早已磨的没了边,脚上都是紫血泡。乍看之下,我无非就是城门口一个要饭的叫花子。 那时正逢冬季,正是京师最冷的日子,我便将自己仅仅抱住,缩在城门口,叫唤着母亲,多希望她能给我一些暖意。 偶尔有人路过,见我可怜,也会打发一个白馍馍。可是这样的鬼天气,白馍馍落了地,便是硬邦邦的,硬生生得能给我磕下一颗牙来,只能疼得我死去活来,却也只得打落了牙往肚里吞。 这一路行乞,手早已磨破,月牙伤口在雪天化了脓。浑身打着冷颤,却不停地告诉自己,我不能死,我还没有见到爹爹,又怎能就这样去见了母亲,我答应了她的,我不能死。 迷糊间,一双黑色金线蟒靴来到身边,这靴子的主人说,“阿平,把我的披肩拿来,给这个孩子披上,再拿一屉热点和热水来。” 身下早已冻得没了知觉,忽而又被一股暖意包围着,这披肩里的余温,似是能撑着我熬完这最后一段路。狼吞虎咽地吃起了热点,都来不及喝一口热水。不一刻的功夫,点心便全下了肚。正要抬头看时,却见着恩人的马车已是远远的走了,不见了踪影。 雪停了,一个小叫花子,到处扯着人打听忠棣府在哪,被人嫌恶地揍过,被人吐过口水,跌跌撞撞,好不容来到了府前,却一时错愣在地,不知所措。 这忠棣府深宅大院,墙高八尺,我只呆呆地在门外看着,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这样大的屋子。 门“吱呀”一声开了,探出一个长者的脸来,这人正是忠叔。我本能地往后退了几步,撅起嘴,满眼的警惕。 忠叔笑着说,“娃娃,你是饿了么?要不要忠叔给你找些吃食来?“ “我来找忠棣府的主人,他是我爹爹。”话才出了口,我便心下有些后悔了,他会信我么? 忠叔摸了摸我的脑袋,“你母亲叫什么名字?” “丹冉,卫丹冉。”我操持着稚嫩的童音,一五一十地说着。 那时,我并不知道,忠叔的心里是有多么的喜悦,他一把将我抱起,激动道,“你母亲可给你取名字了?” “茱萸,我叫李茱萸。母亲说了,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我的名字便由此而来。”此时,我便知道,这府里,忠叔,便该是我能信的人罢。 忠叔小心翼翼地领了我进门,找了个叫彩莲的小丫头,说由她帮我洗漱更衣。 盆里的热水浸湿了整张脸面。手中与背后的伤痕,痛的人直呲牙咧嘴。彩莲胆小,直捂住眼,吓得不敢看。登时就被这个丫头逗乐了,那时我并不知晓,她将伴随着我在往后的漫长岁月里并肩同行。 爹爹是这朝里的大官,听人说,是正二品的尚书。虽然我并不知晓,这官儿有多大,但是我晓得,这足以让我衣食无忧了。 初见之时,爹爹眼中是哀默,是欣喜,是心痛,母亲的死,对他而言,似乎是一个不能接受的事实。他看着我,叫着母亲的名字,好似没了魂魄一般。直到很多年后,我有了爱的人,才明白,这种锥心之痛,到底是什么。 一个小叫花子,一朝成了忠棣府的千金小姐,一时间,城中纷纷传言,说是礼部的尚书大人,在外头惹了风流债,这叫花子讨债来了。 爹爹也不理会这些,只是对我说道,“从此以后,你便是这府里的大小姐,可知道了?” 我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直到有一日,那杜氏将我按于水缸之内,我死死挣扎,却不得其救,那时我便知道,这府中,并非每一个人都喜欢我。大娘,大哥c三弟,我对他们而言,只是一个死了干净的外人罢了。 忠叔将我救下的时候,挨了两顿板子,当时的我便发誓,但凡我有出息的一日,必然要叫杜氏血债血偿。 当然,这府中,也并非没有别的亲近的人,四妹便是一个。李婵是个小跟屁虫儿,自打我进府以后,便喜欢在我身后晃悠。大约都是不得大娘欢心的缘故,我们两个小人,反而越走越近。我喜欢叫李婵“馋嘴猫儿”,李婵则喊我长姐,我们便在相互打闹,以及大娘的棍棒之下长大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番外 茱萸篇(二) 自幼便喜欢在府中的书房厮混,爹爹也从不拦我,他从来不像外头的人那般,只说女子无才便是德。爹爹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女子读书明事理,也并非坏事。在爹爹的纵容下,我便看了许多书,也算涉猎甚广。 建隆三年冬,穆帝崩,新帝继位。爹爹为官清正,只是也如那戏文里书生一般,有时迂腐起来也是不要命的。他竟然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抨击穆帝旧政,谏言新帝改革。 历朝历代,但凡是要求革新的人,终归都是担了天大的风险的。不出意外,爹爹因言获罪,被贬官职,在家待罪。 这段时日,是忠棣府最清净的日子,往日里门庭若客,如今也是凄凄凉凉。不过好在,爹爹心下也不计较这些,只多是在房中,精研茶艺,亦或者描绘画本罢了。 未曾想过,这样的日子里,却邂逅了我这一生也无法忘怀的男子河阳王周筠生。他的侧影极为好看,像足了戏文里的神仙样的人物,我从未见过这样的人,温文尔雅,却又放荡不羁,如此矛盾的天性,集合在一人身上,却反倒显出他的独特来。 是的,我必须承认,自打第一眼开始,我便爱上了这个王爷,许是真如彩莲所说,我竟也成了个重色之人,因着这好看的皮囊,有些迷失了自个。 他是天家贵不可言的王爷,皇帝倚重之人。而我,不过是这府里不起眼的来路不明的大小姐。我们是云泥之别,倘若说我们会发生什么,彼时的我是断断不敢奢求的。 可是心中的草儿埋下,便如当年丽郡乡下的田野,肆意疯长,又怎么掩饰的住。不自禁地想要引起他的注意,平日里不多话的我,在他面前却是侃侃而谈,好似换了个人一般,女儿家的心思,倒是暴露无遗。 佛国寺再相遇,筠生便救了我一命。这恩情伴着道不清的情愫交缠,两人心下,早已是互许了心思的。见他留下的诗,我心中满是狂喜,这感觉妙极了,就好像如云端般轻柔,只一朵并蒂莲,在心中开了花儿。 自那日起,我便好像害了相思病,总想着何时能再见到筠生。可不曾想,再相见,却是在太师府上。那一刻,我多想告诉他,我对他的思念有多深。可是我不能,也不敢,我们这样的人,似乎终究不是一路人。 可是他与我万万不同的是,他总会跟着自己心性走,他将我框到了桃花坞,那样的景致叫我想起丽郡乡下的日子,无忧无虑,美如入画。 当筠生抱着我,告诉我,他有多爱我之时,我心中的血液,一下便沸腾起来了。我爱的人,他也爱我,这世间最美好的事儿莫过于此。桃花坞下,山盟海誓,虎符定情。这一幕,我记了很久很久,即便是在梦中,我仍能感知那时的温热。 筠生是个有筹谋的人,为了我们能相守,为了能将我明媒正娶进河阳王府。他头一次求了太后,将我带入大明宫中,为的是避开这该死的选秀。进宫的头一夜里,他大胆地翻进了我的闺房之中,我们两人看了一夜的明月,这京师的景致,再也无如这一夜般的别致。 多年以后,当我再次来到桃花坞,我总在想,那时候如果我没有进宫,会是什么样的光景?也许我们会在此闲云野鹤,泛舟江海寄余生,从此笑傲江湖。可是这世间,最多的便是,没有如果两字 李婵被迫远嫁勿洛那日,我心情极其失落,也未曾想到,竟然就这样惹到了皇帝。这后宫从来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儿,直到入宫以后,我才真正明白,什么是情非得已,言不由衷。 爹爹陷落了污名里,大哥失踪,吉凶未卜,忠棣府的长女,从此担起了一府的重担,别无他选。 我不知道,为什么命运将我推到了这样的浪口上,只是有着一个念头,我要活下去,也要带着忠棣府活下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是想要爹爹保命,唯有委身于皇帝。 我总是不愿再记起那一日,我想我是伤了筠生的心的,纵使他此生都不再原谅我,我也甘愿备受这心里的煎熬与痛苦。终究是我负了他 关海城中,再相遇,却好似恍如隔世。我们曾经这样的相爱,却互相站着,什么也说不出口,这样的锥心之痛,叫我生不如死。就这样远远地站着,只喊一声“筠生”却成了这世间最难的事。 那几日,我神思恍惚,并非是因着担心被俘的皇帝,而是因为我两什么时候起,竟是这样膈应了。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扎到我的心口尖,可是我甘愿受着这苦,这苦里有的是他的柔情蜜意,是他的山盟海誓,再多的苦,我也咽得c食得。 当勿洛蛮人手中的利器,刺向筠生的时候,我对自己说,该是时候放过自己,也放过他了。只愿此刻死在他怀中,他便是恨我一辈子,也是好的。 可不曾想,他却也为了救我,失去了一条胳膊。战场上威风凛凛的河阳王,失去了他最终要的右手可是我多么希望,替他受苦的人是我? 当得知,他要去东山封地之时,我心下一片空白,他若是走了,我的魂也便没了。皇帝忌惮他,已不是一两日的事儿了,这自古兄弟相争,从来都没有善解过。赶往东山封地,只是皇帝的第一步棋,接下来,什么时候要他性命,只怕是时间问题而已。 如今我只有一条路走到底,那便是坐上这至尊的皇后之位。如此,我才能守护他,守护忠棣府,在这风雨飘渺中,立于不败之地。 朝中的党争,与皇权之争愈演愈烈,没有什么人能再置之度外。 在夹缝中左右逢源,趁机提拔了两位姑表兄弟进京,比起同父异母的兄弟,反而是姑表兄弟更为可靠,这样的势力,才是我往后仰仗生息所在。 不断地告诫自己,不可糊涂,难得糊涂,一招棋错,满盘皆输。 现下我需要的只是个时机,静待风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 因祸得福(一) 此时,孙瑶环已是觉察到孙巍岱在不远处朝着皇帝,不动声色行了个礼。孙瑶环心下想着,这孙巍岱虽然大逆不道,在朝堂之上,参了爹爹一本。可是如今,这皇帝倒孙的架势,势必还未停下。 如今太后因着身子还需恢复,也甚少出来搀和前朝的事,若是她被立为后,也就算了。倘若是那李茱萸得了势,可不得太师府要失些势。孙巍岱至少也姓孙,若说皇帝要斩尽杀绝也是难,这反倒是帮着太师府留了一条后路,孙瑶环如是想着。 这慧能和尚,见这叶之章来者不善,忙转身去同智闲和尚求助。可是智闲和尚此时已是双眼半阖,眼观鼻,鼻关心,怕是入了定了。 慧能仍不愿认输,只得又道,“这位大人,你既是如此笃定,可你知晓,何为六根清静?” 茱萸听了,低声予皇帝道,“这慧能如此问,倒是他刻意难为人了,也腻不厚道了。” 周昶景也不言语,只继续瞧着两人的对应。 这慧能所说的六根,乃指的是六尘。而这六尘触发的念想,便是六识。这常人的六识与善恶之举息息相关。人之所以沉沦在生死轮回的苦海之中,就是由于六根不曾清净,自从无始以来的一切罪业,均由六根所造。因而这六根乃是万恶之源。 慧能提起这茬,无非是说,这叶之章,也非同门中人,自身处富贵之中,可又六根未净,哪里有什么资格来提这佛理,说这佛法。 叶之章听了,只哑然失笑道,“我倒是自幼便将六根断了个干净,无儿无女,无妻无母,如今偏要说我身上还留得什么,那也只这一身臭皮囊罢了。若说要这皮囊也得给扔了,师傅岂不是要我剃肉还父,剃骨还母不成?那若是出了官司命案,那是算谁的?师傅可愿意担待?况且,您虽是剃度出家之人,可是您说,您这六根若是干净了,那还有些什么可说那晚生真不敢妄言了。但是在座的同僚以及智闲师傅,想来比我聪慧,这心里可不跟明镜儿似的么?” 叶之章这一骂,可是把智闲和尚也给饶了进去,这往日里,佛国寺因着与皇家的关系,谁人不是见了便礼让有加,况且这智闲和尚如今身份还是皇帝的新任替身,可不得没人敢多言什么。诸人皆是想着,这叶之章,真当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细细想来,诸人又觉得叶之章所言十分好笑,倒似是结结实实打了那慧能一巴掌。慧能和尚自知是十分狼狈。 叶之章双手合十,仍嬉笑道,“不才乃是方才孙大圣附了身,这搅翻了如来佛的神殿,倒真是罪过c罪过,但请各位同僚,莫要传扬,不然若是压到了五指山下,可是真就要六根清静了。” 一语未了,皇帝都忍不住轻笑出声来,“这个叶之章倒不知如此有意思。” 孙瑶环见状则道,“皇上,他这张嘴,方才是辱骂了智闲师傅的,他可是您的替身呀。连皇上的替身都敢骂,这样的人,您能留得?” 茱萸斜眼道,“倒是容妃较真了,这叶之章无非是在耍宝,你若是当了真,可不就是上了他的当。” 皇帝点头道,“且再看一看罢。” 叶之章先占得了先机,自是肆意妄为,十分得意。智闲此时,也开了眼,见此人无理,也不怪罪,只是合了掌,肃然道,“施主既是通晓佛理,也是幸甚至哉。贫僧倒还有相问的,倒要请教这位施主,有道是眼根贪色,施主如何做得去眼之业障之法?” 叶之章不慌不忙,只以诗作答,“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 话音才落地,便爆了个满堂彩,茱萸心下想着,不愧是今科榜眼,着实是有才华在里间。 智闲和尚又问,“何为耳根清净?” “梦觉半床斜月,小窗风难触鸣。”叶之章笑着又对了一题。 “那何为断鼻贪香之法?” “拟凭樽酒慰年华,休嗟难辨酒来香。” “又如何能断舌根贪味?” “弱絮生花,口吐金莲。” “那身根贪细滑,又当如何断之?” “千锤百炼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 听叶之章答到这里,智闲心下已是了然,这位乃是真隐士也,有道是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智者。且慧根深厚,只多这嘴上不饶人罢了。 智闲便又最后问了句,“意根贪乐境,施主又当何解?” “花有清香,月有阴,一寸光阴一寸金。” 待得叶之章答完,余下的一干人等,早已是瞠目结舌,佩服不已。这叶之章顾盼间,皆是风流文采,诗句对答如流,将断六根之法,倒是说得淋漓尽致,惟妙惟俏。 周昶景方才还在想着,这直隶叶家,教出的人来,还是太过狂妄,竟就这样不顾皇帝的脸面,嬉笑怒骂,着实是个可恨可杀之人。如今此刻,反倒是有些惺惺相惜,起了怜惜奇才之心。 这时,只见着叶之章一笑,“师傅们也不用上火,晚生前头说了,也不过是游戏人间罢了,输赢不重要,只多是当玩笑便好。况且晚生,一向只爱与聪明人为伍,若说要跟愚钝之人辩驳什么,那还当真不乐意。因而,两位师傅也莫要与我置气,晚生在这里赔个不是。” 听到叶之章话里带话,沉默半响的慧能和尚,终究是气的跳了脚,“你这狂妄之徒,休要再胡言乱语,我既是如今丢了脸面,也也甭想活着出了这门。” 说罢,慧能口中念着咒文,叶之章竟一时体力不支,倒在了递上,众人大惊失色,张冲之,忙上前怒斥道,“师傅休要无礼!此乃朝廷命官!” 周昶景见状,知是该出场的时候了,便大步上前,沉声道,“你简直是放肆,小小一个和尚,竟然妄图谋害我朝廷命官,该当何罪?若是今日叶之章出了什么毛病,甭说说你了,就便是你那五台山,朕也给你端个干净。” 众人知晓是皇帝动了怒气,慌忙都跪倒在地,孙瑶环眼看着慧能犯下大事,也只得低头不语。 智闲和尚瞧了,叹了声气,只对慧能道,“方才还在与这施主说着六根清净呢。你若是断不了六根,何妨将来要入六道轮回,堕入那畜生道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六章 因祸得福(二) 慧能和尚心下想着,他是太师请进京师来的,太师要他入宫给太后祈福治病,无非也是冲着立后而去的。他原是想着,让太后心情愉悦,真信他是有什么佛法的。只得面上看着暂且身子是好转了,但凡是博得了皇帝信任,便可假称天意,而让皇帝立容妃为后。 可又哪里知晓,这半路杀出一个叶之章,这口出成章,句句金字妙理。偏巧他的佛学学的还不如他精益,左右都是难不倒他不说,还反吃了哑巴亏,有苦难言。 这慧能心下也是清楚,他所念咒文,无非是吓他一吓罢了,又哪里晓得他会真晕厥了过去。再说他这也是为了能给太师一个交代,总好过那预收的五百两黄金还得退了回去。 如今这智闲和尚,既是拿六根来说他,反倒是给了他一个台阶下。便又装腔作势道,“老衲本是想给这位居士一个教训,也好教他知晓,什么是佛法无边。可如今,既是皇上替他求了情面,那老衲也只得饶了他这次了。” 说话间,叶之章又迷迷糊糊睁开了眼,茱萸上前,给他递了杯水,“叶大人,你可清醒了?” 叶之章见来人一身富贵,又抬眼看着皇帝面相,忙一骨碌爬起,规规矩矩行了礼。若说他敢与这和尚嬉笑怒骂,可偏就不敢惹这皇帝来。这直隶叶家,如今的光景,他又不是不知,此番能重回朝堂,可是叶家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可不能丢了。 方才这叶之章虽有所昏厥,可这智闲和尚与慧能和尚的话,他倒是也听进了耳里。他心中其实仍是敬重智闲为人的,奈何方才狂妄,一时没把持住,连带着出口伤了他。只没头没脑问了句,“你们可是在说我么?” 茱萸掩嘴笑道,“李大人,你可知晓,你方才是被咒的晕厥了么?” 此时慧能和尚也在纳闷,可不是何时起,他竟真是有这样的法力了? 叶之章方才咧嘴大笑道,“这哪里是因着生母咒语被念晕了,分明是饿晕了。今儿一早,我只食用了一只老母鸡蛋,便往这宫里佛堂跑。哪里知晓宫里小气,也没什么吃食可供的,就如此这般饿了一个上午。方才又与两位师傅斗法,可不得,这脑子一时昏昏沉沉,没两下就倒了下去。哪里晓得,这倒下去了,耳边还有这慧能师傅的声响作祟,我听着像是馒头c馒头c正宗的京师大馒头。我心下便想了,你知道我饿,还满嘴的馒头,可就不怕我饿的把你的馒头都吃光了么。” 话音才落地,这从皇帝c贵妃c容妃到余下的一干臣子,全都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张冲之更是叫着,笑的腰杆疼。 周昶景是许久未曾如此开怀了,笑罢,便召了叶之章上前道,“倒是朕先前小瞧于你了,若说是才华,你便是钦点为状元也不为过。在翰林院呆着,倒也是委屈你了,从今日起,你便到中书叙职,朕封你为从一品平章政事。” “喏,臣定然竭尽全力替皇上干好这差事。”叶之章喜色回道。 要知道,这直隶叶家可是多年未出过一品大员了,如今叶之章嬉笑怒骂,竟就得了个从一品的头衔,众人皆感诧异。 因着今日新见了叶之章的本事,皇帝心情大好,便与茱萸一道回了云梅宫,才坐下,却又听薛巾进来禀,“启禀皇上,这顺天府尹说是有要事要禀,现下在宫外候着,说是需得亲自面了皇上与贵妃娘娘才可。” 这已经是掌灯时分,顺天府尹此时寻来,只怕不是一般的事,便道,“宣。” 待得顺天府尹入了殿,磕了个响头,便直说道,“微臣此番,并非擅自要来滋扰皇上与贵妃,皆因着有要事相禀,这事儿涉及到忠棣府,微臣也不好私下拿主意,只得上禀天听,还请皇上与贵妃拿个主意。” 周昶景听了奇道,“你倒是说说,是何要紧的事?” 茱萸也不吱声,只在旁静静听着,倒要看这顺天府尹所报为何事。 “还请娘娘看在微臣尽心办事的份上,也莫要怪罪微臣才是。”顺天府尹说的小心翼翼。 茱萸也是摸不着头脑,只得答道,“也不知大人因何要事而来,还望大人明示,本宫也可知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顺天府尹只小心笑道,“我那府衙里头,如今出了一桩命案,这有一江洋大盗,名为蟾儿,乃是这周边十县通缉多年的要饭。前些日子,好好的才被衙役抓住了,可是,也不知道是使了什么本事,一下又逃了个干净。我这府衙里的衙役,当然又是四处去寻他,因着他神出鬼没,这几日可没少花这心思去探查。可不得,就在昨日,有人来报,说是这蟾儿与忠棣府的大少爷相与甚厚。下官听了,便想着,这忠棣府可比不得别家,好歹也是贵妃娘娘的娘家,臣若是擅作主张闯了进去拿人,那倒也是罪过了,因而特意来请圣旨。” 茱萸心下想着,这顺天府尹,也算是太师的人了,如今能大着胆子进宫来面圣,也多是太师在背后撑腰的缘故,眼见着周昶景默不作声,茱萸便又问道,“你具体有何所求,不如先面禀圣上。” 顺天府尹因而又道,“只求着皇上能下道旨,让大少爷能把人给交出来,这一则也可谓是忠皇上的训谕,二则也免得此人贻害人间那。” 皇帝听了,算是明白他的来意了,转身便对茱萸道,“你家里的事,朕若说了,怕是你心下也会疙瘩。如今见你在后宫里,处理这些个琐碎的杂事,也是得心应手。不如就趁着此番,朕许你回忠棣府省亲,顺带着,便把这李原吉的事儿给办了,你心下可愿意?” 茱萸知晓,周昶景这是在给自个台阶下,遂跪地谢恩道,“臣妾谨遵圣谕。皇上万岁c万万岁。” 茱萸心下想着,这太师与孙瑶环,如今是卯足了劲,要将她踩到脚底下,既是如此,那也修要怪她心狠手辣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 省亲(一) 且说,周昶景欣赏叶之章的文采,喜欢这个开朗聪明c见多识广的榜眼。叶之章书读得多,加上生性滑稽,处事能力可圆滑,可直率。因而皇帝不管说到哪里办事,问的什么稀奇古怪的问题,叶之章都能随即应答,也总能讨得皇帝的欢心。 没过多少天呢,他就成了周昶景身边必不可缺的人之一了。周昶景尽管一天到晚总是忙于政务,批折子,上早朝,与各路王公大臣在暗地里刀光剑影,忙得不可开交。 可总归也有闲下来的时候,这时,叶之章就更显出了自己的重要来了。就好似周昶景要和木郡王下个棋c作个诗什么的,叶之章必然就在旁候着。又与公孙展画幅画c张冲之一同垂钓什么的,叶之章也总在陪侍之列。 再说那忠棣府早早便领了歆贵妃要回府省亲的圣旨,这上上下下昼夜也不得闲,这每一日都是忙着张罗着。 这才过了月初,宫里便先拍了太监出来,看忠棣府筹备如何了。例如这哪里给贵妃更衣,哪里给贵妃歇脚等等。又亲自查视了这受礼之地,开宴之所,又跟府里的家丁对照了退息的地儿等。还有内务府派了总理太监出来,带了一群小公公,在忠棣府四周设立关防,挡上帷帐。 因着忠棣府诸人也不识得宫里的礼数,便又有鸿胪寺的人前来,教了如何退,如何跪,乃至进膳时辰等种种礼仪,概不胜数。 忠棣府外,又有工部侍郎亲自领了人来休憩府院,且将两边街道一应给清了场子,外人也不得出入其间,这江洋大盗蟾儿也因此真困在了忠棣府,当真是出不去,进不得。 鸿胪寺又领了民间的工匠艺人来,扎些花灯c烟火等物,这一时忠棣府内奎壁辉煌,彩灯照应,可不热闹。 到了十四日,这府里上上下下,才算是打点妥当,这夜里,府里诸人都是不曾睡下,只睁着眼数这时辰。 到了十五日一早,天还未亮,李耿及杜氏皆按着朝中赐下的品服,换了一身荣装,诸人皆是梳洗毕,男丁也都整顿好了。 李耿撑着身子由人扶着到了忠棣府大门外,与杜氏一道在那儿候着。这忠棣府方圆五里的街道,如今早已是用不透光的帷幔挡的结结实实的。 李威这几日才出了顺天府的天牢,与李原吉两人在街口有些等的不耐烦了。这时,有太监来报,“娘娘还要在宫里陪太后进膳,只怕是还要再过两个时辰才来。” 杜氏听了便道,“既是如此,老爷便先回房吧,等来通报了,咱们再出来也不迟。” 李耿连连摇头,“我就在这儿等着娘娘,谁也别劝了。” 见着李耿不情愿,杜氏只得命人拿了黄花梨木椅来,上头枕了个靠垫。李耿坐在上面,重重地喘了口气。 须臾,听着外头有马嘶鸣之声,有两列人小跑而来,一列是持着灯笼的太监,另一列是持着花篮的宫女。这时阿德跑到忠棣府前,拍掌道,“来了,来了!”这时大伙知道是贵妃娘娘的凤撵来了。 只见着前头,有两个红衣侍女缓缓而来,来的正是彩莲与鸳鸯,两人靠着府门边立住了,垂首站着恭候贵妃到来。 少顷,又闻得丝竹细乐之声,一柄八凤的黄金伞过来,又有太监持着拂尘c锦帕等。再后面乃是一顶硕大的绣金妙纹的凤车,朝这边悠悠行来。 此时知是贵妃本人尊驾到了,李耿领着府里诸人连忙跪下扣头请安。这时彩莲上前扶起李耿,只杜氏单单跪着,稍显了尴尬。待得凤撵进了大门,方才有人来告,请杜氏与两公子起身来。 到了中堂前,彩莲与鸳鸯跪请茱萸下撵更衣,此时太监都去了府外候着,又有宫女拿了一应饰物来。这院中早已不似当年那般萧索,只见着各色花灯灼灼,皆系细纱扎成,一看便知出自巧匠之手。中堂前又多挂了一副牌匾,上头写的是“仁人妇德”四字。 茱萸进了更衣处,换了身金色琉璃挂珠的裙子,一时见这园中百花争鸣,香氛缭绕,处处都是灯火交映,这细乐喧哗之声,说的便是这府里的荣华富贵了。 茱萸想起当初大雪的日子,老忠在这中堂前受罚的情景。又想起李婵在时,两人在院中嬉戏的光景,一时心下感慨,不胜悲伤。 再看这中堂以外,池中荷荇凫鹭诸灯,亦皆系螺蚌羽毛做就的,上下争辉,水天焕彩,真当是纸醉金迷之像。想当年,这李耿因言获罪,忠棣府人人避之不及,哪里又想得到如今如此富贵奢华,茱萸心下默默叹了一声,一度落了泪下来。 李耿见了,也是悲从中来,只是强忍着道,“娘娘当日进了宫,便不曾得见,这好不容易回娘家一趟,怎就哭哭啼啼起来了,这可万万使不得。” 杜氏忙上来劝解,“娘娘可莫哭了,这妆都得花了。” 杜氏一边说着,李原吉与李威忙上前又见了礼。 茱萸扫视了一番,问道,“应氏怎么不在?”她问的便是李婵生母,如今还在偏院住着,今天这样的事儿,也无人唤她。 杜氏忙道,“那应氏也无位份,怕是来了要唐突了娘娘,因而未敢让她擅自入内。” 茱萸冷笑了一声,“是怕唐突了我,还是怕你自个瞧着心烦?” 杜氏忙跪下道,“娘娘明鉴,真当是碍着规矩,未有圣旨,臣妇也未敢轻举妄动呀。” 茱萸也不理会,只命着彩莲,速去将应氏请来。 待得应氏到了,茱萸细细瞧着,这两鬓早早便是花白,面上也都是细细的褶皱,但仍能从面上瞧出李婵的影子来。茱萸忙命着给应氏看座,又让杜氏在在一旁站着也不理会。 此时又有李原吉与李威等在帘外叩首问安,茱萸只冷冷问了两句客套话,便不再多言。 李耿含泪道,“这往日田舍之家,粗盐布帛,虽然日子苦一些,可也是得天伦之乐,一家人齐齐整整,看着也好如今虽是富贵,却只能骨肉分离,为人父者,终究觉得是毫无意趣了。” 茱萸动然,亦哽咽道,“自入了宫,便日日挂念着爹爹。听闻爹爹昏迷,更是心下焦急,恨不能这病痛,都且往我自个身上来。” 李原吉亦上前道,“想来,微臣等也是草芥寒门,与那普通的鸠群鸦属也无甚区别,哪里又晓得,今日会有凤鸾之瑞象降临。如今歆贵妃娘娘,上承天恩,下昭祖德,娘娘品行,皆是集合了山川日月之精华,天地之灵气。咱们李家的列祖列宗,也深为娘娘自豪,想来在黄泉之下也是安慰。如今皇上准了娘娘回家省亲,也是天大的恩德,臣等便是肝脑涂地也无以为报。在此遥祝吾皇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千岁。” 茱萸听了,心下不住冷笑,这李原吉的一张嘴,还是这般能说会道。只是往日仍在府中之时,他又何曾这样阿谀奉承过,若是少些责骂,倒真是万万求不来的幸事了。 想及这些,茱萸又道,“你如今既是如此逢迎于本宫,那本宫便再给你传条旨意可好” 李原吉一听,以为是有加封的圣谕来了,满面喜色跪地道,”微臣接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八章 省亲(二) 茱萸只笑笑,“只两句话,你若是将那江洋大盗蟾儿交出来,那便只多是打折你另一条腿。你若是不交,那今日便交由顺天府尹一道处置了。这孰是孰非,你且自个掂量掂量,也莫说我不顾这兄弟姐妹之情。我能替你兜着,等到今日省亲之时才提,已是皇上天大的恩德了。” 李原吉忙躬身道,“这说明蟾儿?微臣全然不知,全然不晓啊,莫不是有心人,在娘娘面前说了什么,有意里间我等兄妹呀。还望娘娘明鉴。” “本宫自是明鉴了,方才有那头那番话,你若再执迷不悟,一定要本宫命人去里间搜出来,可别说本宫未提醒你,只怕是你的脑袋也保不住了!”茱萸厉声斥责道。 杜氏忙听茱萸如此说,知是凶多吉少,忙跪下,“娘娘恕罪,这孩子若是犯了什么糊涂事,还请娘娘多在圣上面前美言几句,你们可是亲兄妹呀!” 进而又对李原吉轻声道,“你这孩子,快别犯傻了,娘娘既是这么说了,你还抵赖做什么。莫不是还想拖着全府的人给你陪葬不成?” 茱萸道,“当日是谁跟着皇上进言,要本宫与李婵远赴塞外和亲?又是谁心心念念拿我等当交换的筹码来?可不就是你们么?如今倒真是长脸了,还晓得跟本宫来装糊涂了。这事儿,我年前便同你说过了,再说一次,你竟还能好好地跪在那儿,也实在是不知羞耻了。” 应氏一听,李婵和亲,竟是因着杜氏母子的缘故,一时气的晕了过去。身后的小太监忙掐了一把人中,她才缓过劲来,直摇着茱萸胳膊求道,“还请娘娘为李婵做主啊。” 茱萸抬手,“此事不用着急,这新仇旧账,总归是会一道点算清楚的。如今我们先说的是这江洋大盗的事儿。李原吉,你素日净结交一些狐朋狗友,这府中上下,谁人不知,谁人不小晓。你若是再不将他交出来,可别怪我在爹爹面前治了你的罪。” 李原吉登时吓得汗如雨下,只凄声道,“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微臣这就去里头将他带出来请罪。” 李原吉早已是吓得魂不附体,这踉跄中,跌跌撞撞,忙往后院去寻那蟾儿来。可是左顾右看,竟是全然不见踪影。原来这蟾儿方才原在这角落里看热闹,听着茱萸如此说,便翻墙而出,想要逃走。 想着现下贵妃已是在府中,这后院的戒备也该松弛了些,便放弃了爬墙的念头,只对着狗洞便是一气乱爬,哪里晓得,这人才出了狗洞,便便被官兵的矛尖交叉缠住,这会倒真是上天无门,下地无路了。 顺天府尹拿了人,便派来予贵妃私下通报了声,这茱萸悄然听了,其实早已知晓这里间已是无人,可仍是由着李原吉往里间去寻。 见着李耿脸上直冒着汗,身上越发沉重的模样,茱萸知晓他在外头已经十分吃力,便吩咐了下去,先带老爷回弗宣阁歇息。李耿因着身子不适,也不推诿,便先行了礼,告退,临走仍不忘对茱萸喘重声道,“娘娘与他们好歹还是兄妹” 茱萸回道,“爹爹安心下去歇息罢,我保他不死。” 李耿听了此话,方才由着太监背了下去。 顷时,李原吉自是没寻得人,只得灰头土脸,跛着脚,又回到了帘前,只得躬身谄媚笑道,“娘娘,这里头没人了” 茱萸头也不抬,只指着门外道,“拖下去,把剩下的那条腿,给本宫打折了再带回来。” 杜氏一听,吓得忙跪倒在地,直道,“娘娘恕罪,这往日在府中之时,臣妇心肠不好,薄待了娘娘,这娘娘有什么气,便往我一人身上来即可。这原吉前次与公孙府的小爷起了事,娘娘已是惩戒过了,如今若是这腿再没了一只,可不就是彻彻底底的废人了么?还请娘娘顾念旧情,暂且看在老爷的面上,饶了他这一次吧。” 茱萸吃了口茶,转头对彩莲道,“彩莲,本宫可是要自个治他的罪?” 彩莲行了一礼,“回禀主子,奴婢只晓得,您这是替皇上传旨,代表的是皇上的意思。” 见彩莲如此说,李威亦忙着跪下求道,“还望娘娘放过大哥一马,大哥交友不慎,一时糊涂,这若是有什么不值当的,我这个做弟弟的,也愿替他受过。” 茱萸微微笑道,“啧啧啧,现如今,你们是叫本宫看这母子情深,兄弟情谊是么?好好好既是如此,本宫便成全了你们,也好回去给皇上交差不是。” 茱萸边说,边又从鸳鸯手中接过一根粗棒来,这棒子,往日里都是杜氏在府中行家法用的,茱萸笑意盈盈地递了上去,“大娘,如今,我便成全了你,由你亲手,将他腿给打折了,可好?您可记着,若是打的轻了,偏了,呆会,可仔细着他的手。” 杜氏颤颤巍巍地接过粗棒,禁不住放声哭道,“娘娘开恩!娘娘开恩那!” “给我重重的打!”茱萸面如金纸,呵斥了一声。便着人拉下帘子,也不愿再多看些什么。 杜氏擎着那大棒,边流着泪,边打了下去,只听着李原吉的哀嚎声响彻了整个中堂。茱萸想起了忠叔,想起了李婵,心下道,你们的仇怨,我可算讨回一些了。 待得李原吉昏厥过去,阿德又上前泼了一盆凉水,茱萸又让李威接着来打,又生生的将李原吉给疼醒了。这地上早已是血染一片,水冲着血,登时散成一朵红花来。 直到李威打的喘了气,一屁股坐到地上,茱萸方才喊了停。 如今这李原吉已是半死不活的模样了,这身下衣裳皆是血渍,身上青肿带血,无一寸皮肤是好的。这下半辈子,只怕是要病痛产生,永无宁息了。 茱萸心下想着,死,倒是便宜你了,我倒要叫你生生世世都如此,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便是你该受的! 杜氏脸上已是血泪模糊,此时亦是呆愣在原处,茱萸玩弄着手中的手中的东海珍珠,对杜氏与李威道,“本宫替皇上用的刑,你们可服得?” 李威忙替杜氏道,“启禀娘娘,娘娘英明神武,小的敬佩不已。” 茱萸笑笑,“如今我这是替你们用的家法,倘若今天若是被抓到了顺天府,他自是比现下都要狼狈。另外我倒是也有几桩旧事要与你算算账了,三弟” 李威打了个哆嗦,下意识退了几步,颤声道,“小的知道错了,这不该在外头惹是生非,如今已是进过大牢,吃过牢饭了,还请娘娘宽恕。” “本宫只说两件,其一,你娘亲手下的夏红是如何死的?这偌大的府里,出了命案,为何不报顺天府?其二,爹爹又是为何会弄到今天这般田地的,是谁在里头做了手脚?”茱萸沉声问道。 李威听了,知是什么也瞒不过去了,一时唬的骨软筋酥,忙低头,不住地磕了起来。 茱萸指着门外道,“阿德,将这畜生押到顺天府去,也让顺天府尹好好审审这两桩案子,你且同他说,这人谋害亲生父亲,草菅人命,又害死一个府里的丫鬟,这顺天府按着咱们大钺的刑法来判便是了!” 阿德满口道,“诺。”边应着,连带着四个小太监,将李威一同扛出了中堂。 李威口中骂道,“你这毒妇!真后悔,当初没有把你打死!如今你这样是会遭报应的!” 风吹过中堂,掀起裙摆。裙角的琉璃珠子随风拨动着,发出清脆的声响。 茱萸转身瞧了一眼杜氏,眼神呆滞,嘴角流下一些口水来,只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 茱萸牵起一旁应氏的手,只柔声道,“往后,这忠棣府便由婶娘来帮着打理了。爹爹也是身子不好,也请你多担待一些。今日之事,若无旁的,也无需转告爹爹,本宫只想他静养。” “妾身明白娘娘的意思,娘娘放心,既是嘱托了妾身,自当尽心竭力,办好娘娘托下的差事。”应氏眼中有些热泪,茱萸拿出锦帕,替她拭了拭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九章 水月庵(一) 少时,太监跪启:“赐物俱齐,请验按例行赏。”乃呈上予茱萸看。茱萸着彩莲与鸳鸯清点了一番,见事数目不差,方才开口即命照此而行。太监跪请了旨意,便命余下人等一一发放。 原来皇帝赐给李耿的是沉香拐杖一根,又有“青松常在”宫缎六匹,“福寿绵长”宫绸四匹,又有“年年有余”的金刻鲤鱼一条,还分了御制新书几部,文房四宝二匣,这些都是跟着李耿喜好来赏的。 又有金银各两锭,银钱两百串,是茱萸私下赏应氏的。 另有良酝署所出的御酒数瓶,乃是赐与忠棣府内的小厮与丫鬟等。外又有铜板百串,是赐给忠棣府的厨役c杂行人等的。 众人谢恩已毕,有太监启道:“时辰已到,还请贵妃娘娘凤驾回銮。”茱萸又瞧了眼弗宣阁的檐角,也不敢再去拜见李耿,只怕是徒添伤心。 想到又将分离,不知何时再见,茱萸不由的满眼又滴下泪来,却又勉强笑着,拉了应氏的手不忍放,再三叮嘱道,“这个家,便托给婶娘了。” 鸳鸯与彩莲搀扶着茱萸赏了凤撵,一行人浩浩荡荡回了皇宫。 茱萸回府省亲,却将兄弟亲手送进了顺天府,又让兄长受了该受的刑罚,一时在京师百姓间流为美传。 百姓们都说,这贵妃娘娘识大体,顾大局,自家亲兄弟办了错事,也一并要罚。大钺的娘娘,若都有贵妃这番所为,想来再也不会有那皇亲国戚敢行那作奸犯科之事了。 这一日午间,茱萸在云梅宫里正要歇下,听着彩莲来禀报,说是那杜名理被抓住了。 茱萸忙起了身道,“你且慢慢说来,这杜太医是落到谁人手上了?” 彩莲回道,“说是在刑部天牢里关押着,如今是刑部的公孙老大人亲自过问的。” 茱萸想着,这杜太医,总算是落到自己人手里了,如今若是要过刑,那便可真相大白于天下。遂起了身,换了一件外罩的小衣。 才要跨出殿门,又犹豫着,想及这周昶景生性多疑,若是此时她去了天牢,反倒是画蛇添足之举了,便忙又收了步子,往殿内回走。 思忖半响,茱萸予彩莲道,“你去禀了皇上,就说,本宫想去佛国寺上柱香,皇上若是肯了,你再来复命。” 一时,茱萸便与鸳鸯絮些家常事儿,到了晌午,彩莲回来禀道,“皇上准了,说是只要主子多带些人出去便是了。” 茱萸喜道,“快,你现下便去备三匹马来,便在这殿前等我。今日,就咱们三个,旁的一个都不要跟着,可记住了?” “诺。”彩莲一时也摸不着头脑,只得依了茱萸所言,忙下去大打点。 须臾,三匹白马现于云梅宫前,茱萸遍体素服,一言不发跨上了马,从侧门而出。彩莲与鸳鸯,只得跨上了马,加鞭子方才赶上了。鸳鸯在后头问道,“主子,咱们这是往哪里去?这出了北直门,可就是冷清的地儿了,主子要去做什么?” “你们只管跟上来!”茱萸越发狠抽了下手中的马鞭,那白马跑的勤谨,才饶了两个湾子,便出了宫门。 彩莲与鸳鸯皆不得其意,只得紧紧跟着,生怕将主子给跟丢了去。茱萸一股气儿跑出了六七里地儿,方才有停下的意思。 这处人烟稀少,茱萸勒住马道,“你们可晓得,这里是否有卖香的?” 鸳鸯道,“奴婢倒晓得,这里离棺材铺近,倒是也有一家小店,这喜的,丧的都有卖,倒是不知主子是要哪一样?” 茱萸笑笑,“我只需檀香c芸香c降香这三样便可。” 彩莲听的直咋舌道,“这三样可难得,主子怎就想起要来了。” 眼见着茱萸心下想着事,鸳鸯忙道,“奴婢记得,主子随身放的香袋,倒是有一些香碎,主子何妨找找,许是有呢?” 经着鸳鸯提醒,茱萸方才想到,便从腰间掏出一个香袋来,再掏出一看,只两块碎块,但也心下欢喜道,“是了是了,这样也能将就一次。”这香碎还是先前皇帝赏的,因着太过贵重,茱萸只命人切了小块随身带着,却不想此时派上了用场。 茱萸想着,光有香碎,却无香炉,终究是差了样东西,于是便又问了道彩莲,“可是随身带了香炉来?” 彩莲道,“主子问别的可就罢了,这荒郊野岭的,哪里又有卖。方才主子也无吩咐,便没带上,这下可好,奴婢哪里去寻。” 鸳鸯不解道,”主子若是要香炉,直接去佛国寺去取便是了,怎的突然要自己去找了。” 茱萸摇头,“糊涂东西,若是去佛国寺取,便不用如此拼命往郊地跑了。本宫就是想着,在佛国寺周遭找一处僻静地儿,装好这香炉,再去那佛国寺才好。不然若这般两手空空,那便是白跑一趟样了。” 彩莲想了半日,忙道,“主子,我可算想起来了,这处,咱们再往前行个一里地,便是那水月庵了。” 茱萸听了,心下惊奇道,“水月庵便在此处?”这水月庵乃是佛国寺最近的庵堂,先帝时的妃子,除宫里留下的几位以外,大都殉了葬,又有一位剃度出家,来了这水月庵这人便是先帝时的德妃。 这德妃与贤妃同出自荥阳郑氏,贤妃过世以后,先帝依旧礼遇有加。因着种种缘由,她也逃过了殉葬之事,只从此在水月庵青灯古佛,了此余生。 茱萸一面说,一面加快了鞭子,又转头同彩莲c鸳鸯打趣道,“本宫自小便听说,这水月庵里的姑子,长的比这宫里的娘娘还美,咱们若是去找姑子借香炉一用,想来姑子还是肯的。” 彩莲笑笑,“这别说这水月庵受的还有宫里的香火,那便是平白不认识的庵堂,娘娘要同她借,难道还有驳回的理么?” 茱萸道,“你每每到这佛门清静地儿,总是要发狂话,这毛病,你需得改改。本宫虽不是全信了这些,可是举头三尺有神明,你那还是仔细着你那舌头,莫要打了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十章 水月庵(二) 彩莲吐了吐舌头,鸳鸯又道,“听闻这水月庵里供的可是洛神甄宓,说起来,那也是三国时的大美人儿,想来这庵堂里的塑像应也是极美的,今儿个,奴婢倒是要跟着主子涨涨见识了。” 说话间,三人早已是来到了水月庵门前。门口扫地的老姑子,见来者虽着素服,却是一股天家贵气,便如那天上掉下个仙女儿一般,忙上前来问好,又朝里头唤了声,要小姑子也出来接迎。 茱萸进了内殿,也不拜洛神,只是鉴赏了一番。这洛神雕像,虽然是黄泥塑的,可是也有风姿在里间。道是“翩若轻云出岫,佳人袅娜似弱柳”之态,且又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之姿。 茱萸不知为何,一时竟看的滴下泪来,许是感慨甄宓红颜薄命,亦或者是想起她与曹子建的有缘无分,映射到自个身上,倒是一分不差。 有一姑子,奉了杯清茶来,说是请贵人用茶。茱萸便顺道开口,借起香炉来。 那姑子一听,贵人要借香炉,也不敢怠慢,顷刻便从帘后拿了一微锈的香炉来,里间还有些香灰未扫,又并了一些锡箔香纸予她。 茱萸道,“我只是想与姑子借个香炉使使,余的,便一概都不要了。多谢姑子。“ 说话间,彩莲直“诶哟“了一声,茱萸忙过去扶住,“好好的,在庵堂里你又要造次了。” 彩莲撅嘴道,“方才一时走了神,不想便绊倒了。” 茱萸摇了摇头,不经意间,却撇到这洛神像上有一行小字,别的倒是认不得了,只四字“水月散人”还能认清。这字迹,茱萸太过熟悉,只瞧上一眼,便认了出来,这是周筠生的笔锋字迹 不曾想,在这小庵堂中,竟也能寻得他的气息,茱萸一时心下又乱了。 只听着帘后有人在问,“这贵人可走了?” “回师太,尚未走呢,此刻还在内殿。” 茱萸循声望去,见帘后隐约站了一人,虽是看不真切,但也能感知其风姿灼灼。 “今日是茱萸唐突了,原是想来此借只香炉,不想打扰到了师太清修,还请师太勿怪。”茱萸双手合十,行了一礼道。 那人见茱萸知好歹,便掀帘而出。茱萸望去,这师太虽见着年事已高,却是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可见其年轻时候,是何等的风姿。 “给贵人见礼了,倒是贫尼的不是了。贫尼素日不喜见生人,便想着等贵人走了再出来,不想倒被贵人看穿了。”那师太说话沉稳,茱萸断定她是见过世面的。 “方才,我在这洛神像上,见着一行小字,又有水月散人留下笔墨,想着此人该是不出世的高人罢。”茱萸试探着问了句,心下一时竟有些惴惴不安起来。 “只是一位施主路过,一时兴起,留的笔墨罢了,说是高人,倒也谈不上。”师太淡淡说了句,也别无他话。 茱萸想着也不便多加打扰,便问了处这庵堂里的僻静地儿。彩莲c鸳鸯捧着香炉一同来到了庵堂后院。这院中一地的枝叶,倒不似大门口,还有人打扫的迹象。一时想找个干净的地儿,倒是成了难事。 鸳鸯道,“不如咱们去那井边如何?奴婢瞧着那儿干净。” 茱萸颔首,又一齐到了井台边,将小香炉仔细着放下。 彩莲与鸳鸯,站到一侧,茱萸则掏出方才师太给请的香来,闭着眼,一时心中念了什么,又含着泪,施了礼,过了半响,方才舍得让彩莲收拾了去。 彩莲心下想着,虽然不知道方才我家主子这拜的是什么,求的又是什么,这一时竟也不敢去问了,只怕是触到了主子的伤心事。 只是既是主子拜了,那必然是这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神灵了,有些话,主子若是没有说,那我便替她说两句。 我家主子是冰雪聪明的一类,以往也是受的苦太多了,我这做奴婢的也心疼的紧。若是神灵能听的着我的话,但请保佑我家主子,往后少受些磨难,只多些欢乐罢。 心下念完,彩莲竟也跟着磕了一个响头,方才起了身。 鸳鸯见她嘴里嘀嘀咕咕的,一时说个没完,撑不住笑道,“主子拜了,你又跟着拜什么,莫不是还不满那沈太医,要神仙再给你个俏郎君么?” 彩莲啐了一口,“你个小蹄子,几日不与我拌嘴,可就嘴痒了。我瞧着,你是自个少个俏郎君,偏生要说是我。主子,你快给奴婢评评理,奴婢说的是不是?” 茱萸笑笑,“得得,彩莲姑奶奶说是,那便是了。”说着又与鸳鸯对视了一番,两人又笑了一阵。 说话间,听着这庵堂前,又有马儿嘶鸣的声响。茱萸是个极为敏感的人儿,这马的嘶鸣声,只听过一次,便必定还能再识得。听这声响,一时心间起了浪花,不由自主地走到后院帘帐外,隐约瞥见一男子身形。 只从这人背后瞧着,全身黝黑锦缎,配着一双烟色的靴子。袖口处用品蓝银丝边纹束袖收紧,一身干净利落,腰带处有玉色纹理点缀,瞧着便知不是一般人。 只听着那人开了口,“姨母,又到你生辰了,想着还是该亲自来一趟,若是唐突了,也请勿怪。” “这时候,你来这里做什么,可不是在那儿呆的好好的。若是被人瞧见了,少不得又要有闲话。这京师,最怕的便是祸从口出不是?”师太忧虑道。 只见这男子,骤然转了个身,茱萸一时看的愣了,直将香炉打翻在地。一时又慌了手脚,忙又命彩莲与鸳鸯帮着收拾。 烟色靴子入了眼睑,茱萸抬起头来,这深眸如海,来者可不是河阳王? “可是出了何事?”师太近上前来,见茱萸与周筠生楞在一处,一时心下,便知晓了大概。 “方才贵人问我,那洛神像上的字是何人所写,我还道,贵人怎突然想起来问这个。原来是旧相识了。”师太说道。 茱萸低下头来,一时不知眼睛该往何处瞟,只道,“也无旁的意思,只是随口问问,许是师太意会错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十一章 旧情 (一) 师太见状,知是两人有话要说,便道,“想来贵人都还没用饭,姑子这里随意收拾些斋菜素饭来,还请贵人留下勉强吃些再走罢。”师太边说,边将彩莲与鸳鸯往里间推。 “你怎么来了?”茱萸未料想,竟是自个先开了口。自上次除夕夜宴别过,又是许久未见他,见着倒是清减了一些。 “我倒以为,你又该寻什么借口,避着我了。”周筠生凝视着茱萸,这眼里满是深情。 茱萸避开他目光,怯羞道,“我只是想,暂时避开宫里的事儿,便想着横竖在外头清净一天,不想竟还能遇着你。” 周筠生一把抱住了茱萸,左手死死地扣住。树梢的细柳摇曳,有飞絮飞到眉间,周筠生也不管,仍旧只是紧紧抱着。 茱萸此刻也不推开他,一时心下五味杂陈,又用手轻触他的右臂,“你的手臂” 周筠生笑笑,只在茱萸耳畔吹气道,“自得去了东山,这日子太过闲适,这外出狩猎的时候,不慎伤了右手。你瞧瞧,可不可笑,就这样,我还敢来撩拨贵妃娘娘。” 茱萸心下一酸,眼睑盖下,泪便流了下来,“事到如今,你还要框我是么?你以为我不知,你是去那关海山中取那白虎的前额血来,故而伤了你的右臂,是不是!” 周筠生觉着肩上湿热,眼瞧着,是茱萸的泪水,一时有些慌了,忙道,“你可莫要哭了,今儿个,难得我倆能好好说上话,这好好的,怎么就又哭了呢?” 茱萸一时止不住泪,只红着眼道,“周筠生啊周筠生,你骗得我好苦。我若知晓,你是因着我而废了这右手,我倒宁可死在那关海城中。你可知,你这样反倒叫我心下记挂着,这没有一日是安宁的。” 周筠生说笑道,“这总好过,你每次见我,便都冷着脸,也叫人说不上话。本王废了一只手臂,倒是能叫贵妃娘娘落个碎玉珍珠来,这交易划算得很。” 一语毕,茱萸方才破涕为笑,“今日见了你,我倒是当真把什么都抛到脑后了。今日来到这水月庵里,见了这洛神像上的字,我便想着,许是你与这庵堂有什么缘故。听你喊师太姨母,可不是先帝的德妃娘娘?” 见她提起,周筠生也不掩饰,只说道,“她确是我父皇的德妃,也是我母妃的同族姐妹。父皇去世以后,姨母原也是要殉葬的,可还是我求了太后足足十日,方才勉强找了个由头,将姨母安置在这水月庵里。这处僻静,平日里也鲜少有人来打扰。” “方才听你说,是师太的生辰,因而你便冒了险,独自前来是么?”茱萸边说,心下边有些恼怒,她有些气周筠生,不该如此冒险。 周筠生道,“只要你如今一般,还愿理会我,这便是冒了险,被砍了脑袋,小王也是心甘情愿的。” 茱萸摇头道,“可贫嘴,想来你那十名美人也还等着你回东山呢,若是你被砍了脑袋,怕是记挂的人还要多。” 周筠生知晓她是吃味,忽而肃然道,“莫动,且瞧你额上搁浅的是什么?” 茱萸微微一愣,还以为是什么虫儿,登时跳了脚,一把又扑入周筠生怀中,“是什么?” 周筠生靠的近了,只用修长指尖轻轻一点,“是本王的心思,搁浅在这儿了。” 听罢,茱萸面色绯红,不想着他这会还有心思玩笑。听闻里间师太喊着进屋用膳,两人方得前后进了殿内。 只见着昏暗殿内一角,不知何事摆上了一张小的八仙桌。彩莲又点了一支蜡烛来,茱萸定睛一看,这桌上的是清水豆腐c青菜c以及素肉c青豆等。师太道,“这菜素了些,贵人若是吃不惯,只可说来,贫尼可再去下碗面来。” 茱萸忙不迭道,“这往日吃荤腥油腻过多,倒还真不如这清汤寡水的素斋来的好。也不是常有这机会吃到师太的手艺,这随便吃些素又何妨。倒还有一事忘了说,师太唤我茱萸便是了,我也不过是个俗人,又哪里敢劳师太称一声贵人呢。” 师太笑笑,“其实你一来,我便猜着你是宫里的贵妃娘娘了。你身边虽只两个丫鬟,可我却认得鸳鸯,她也曾在贤妃跟前伺候,因而我一见了她,便晓得你是哪位了。方才若是有礼数不周到的地儿,你也莫要见怪。” 茱萸道,“岂敢岂敢,论起辈分来,倒还应尊称您一声太妃。只是想着,您如今是佛门中人,当是不喜这名号的,因而便不以此相称了。” “如此甚好。”师太边说,边瞧了眼周筠生。 只见着他魂不守舍,只不时瞥着茱萸看,便轻笑了声,“生儿?” 周筠生方才回过神来,忙道,“姨母,侄儿在。” “茱萸脸上,可是生了什么花儿,倒是难得见你,瞧一个人能这样仔细来。”师太打笑道。 周筠生只得低头吃着碗里的糙米,也不吭声。彩莲禁不住笑出声来,又轻戳了一下鸳鸯,鸳鸯方才也跟着干笑了一声。 吃完斋饭,茱萸也不急着走,想与周筠生再说些体己的话来,便命着彩莲c鸳鸯,在水月庵中候着。 茱萸与周筠生各上了马,彩莲有些担心,便在身后喊道,“主子可仔细着,好生骑着马。这马总没主子个儿小,手里可提紧些。” 眼见着两人策马而去,鸳鸯瞧着两人背影,一时心下闪过一丝失落之情。彩莲瞧见了,只叹了一声,“你说你,可喜欢谁不好,偏生是那河阳王。这河阳王,莫说是心下这会只有咱们主子了。那便是没有咱们主子,你想要侍奉在侧,也怕是难事。” 鸳鸯撇过脸去,轻声道,“谁不知这些了,哪还要你来提醒。只不过是感念贤妃娘娘旧恩,心下一时又有些感触罢了。” 彩莲道,“主子对咱们如何,你心下想来比我还清楚。这些时日,主子这赏的,好的,哪样都不曾少你,有些还比我多些呢。可见主子心下也是多为你顾虑的。” “你这样说,倒是显得我不识好歹来了。我如今是主子跟前伺候的,这什么该,什么不该,我心下可不是比你更清楚。我这宫里头呆的时日,可是比你还久一些,倒不知何时,竟还要你来教训我了。”鸳鸯边说,边轻叹了声。 “好了好了,我如今也不再同你拌嘴了,实则我也是怕你徒添这镜花水月的伤心事罢了。主子先前也说了,也得给你配门好婚事才是。既是出了口,那主子必将都是挂了心的。”彩莲瞧她神情落寞,遂又说道。 鸳鸯忽而鼻尖有些发酸,想落泪,又忍着不落,“我也是心下担心着主子。咱们主子,如今是扛了一府的人不说,还得在后宫步步为营,这每一步,哪里是简单了,可都是热锅上踏步,步步惊心。咱们也都知道,这主子喜欢王爷,王爷也喜欢主子,可是偏生,这两人却是咫尺天涯,你说,咱们做奴婢的,又可奈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十二章 旧情(二) 且说周筠生与茱萸策马而去,跑了约莫十里地,这前头还是荒无人烟,生不见人,死不见鬼的荒凉地儿,再往前,却是一湖春水了。 这湖畔既无亭台水榭,也无字标题,虽是有花柳山水,也不过是有些寥落。两人下了马,又行了一阵路,隐约见前头有一田庄,里头似是有人在其间穿凿农活。 这四周既是无邻村,也未有背依城郭,与佛国寺的神仙之地相比,只多是自然之气。虽是有水,却看着有水无源,峭然孤出的地儿。 茱萸疑惑着,“前次在桃花坞,倒是身处龙脉之上,也是个好地象。再看这处,虽瞧着像田庄,怎就觉得一股子鬼里鬼气。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地儿。” 周筠生笑笑,“我此番悄然回京,一则是为了替姨母祝寿,二则便是来此地督查一番,这事儿,旁的人替代不了,只得我亲自来方才放心的下。” 听罢,茱萸轻咳了几声,周筠生关切道,“可是感染了风寒?” 茱萸浅浅一笑,“倒是不打紧,老毛病了。” 周筠生引导着,攀藤抱树而去,近了这湖水,水上落花浮荡,水色碧绿,却一眼瞧不到底。湖形曲折迂回,两边虽也有垂柳c桃杏之流,却遮天蔽日,也无一丝尘土。 柳阴处,又有一旧色的小板桥来,度过桥去,小道一眼也能望到头,此处便是田庄的入口了。迎面不过几间清凉草屋,四面爬藤竟把屋身给掩映在内,周遭则是一处花木也无。 茱萸心下思量着,方才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如今细细想来,那桃花坞,地处京师以东,有道是紫气东来,且又是建在龙脉之上,因着有高人布阵,自是聚集国运,养息龙腾之所。而这处田庄,瞧着处处诡异,又恰是在京师以西,有道是日薄西山,满目皆是阴雾之气,只怕不是什么吉祥的地儿。。 茱萸自语了句,“此处的屋子,倒是无趣的紧。”边说,边走近了,撩开爬藤一看,果真是水磨的砖墙。 周筠生道,“你仔细着,上来走,这脚下苔藓溜滑。” 茱萸道,“不相干,这算什么,我自小住丽郡乡下,这苔藓的路没少走过,就是闭着眼,也差错不了。王爷倒是仔细自个脚下,你这养尊处优的,可不见得就走的惯这路。” 她只顾着同周筠生说话,没想着,冷不防倒真是脚底下生了滑,咕咚一声,真跌倒了。 周筠生眯着眼,微微笑道,“可不是不听小王言,吃亏在眼前。” 茱萸笑骂了一声,“你这王爷,心眼也真够坏的。净知道嘲笑人家。“ 说话间,周筠生已是伸出手来,一把将她拉起,“可是伤到哪里了?” 茱萸撇撇嘴,“不过是才说曹操,曹操便到,您这可真当是乌鸦嘴。我这筋骨粗糙,哪里这么娇嫩过,若是跌两下子,就要断手c断脚的,那还了得。” 周筠生听了,一时垂下了头,茱萸忙捂住嘴,倒是逞一时口舌之快了,“也没别的意思,只是说” 还未等她说完,周筠生已是牢牢将茱萸抱在怀中,“我现下,是只有一只手可用了,可是我仍能抱的住你茱萸你等我可好?” 近乎哀求的口气,茱萸也不敢抬头看他,只听得他胸膛内仿若养了一条鹿儿,到处乱撞,一时听的她有些迷乱了。 “那日除夕,在假山后遇着你,我倒是想说,却没说出口。你存了什么心思,我又岂会不晓得。桃花坞也好,这儿也罢,只怕都不是这样简单。只是我倒是宁愿你此生就在东山,做你的逍遥王爷,永世也不要回京师了。这样,你至少可以平平安安地过完这一生。我也不至这颗心老是悬着”茱萸轻叹了一声。 周筠生压抑着喉间的嘶哑之声,“你不如现下便跟我一道走吧,咱们浪迹天涯,江海余生,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逃又可以逃到哪里去太后视你为己出,皇上是你皇兄,王爷啊王爷,你是先帝的儿子呀。而我呢,身后偌大一个忠棣府,我逃了,我爹爹该如何?我族人又该如何?这抄九族的重罪,我实在是担待不起。如今,我爹爹身子不好,也禁不住这一遭折腾了”茱萸边说语带着哽咽。 周筠生慢慢松开了手,“是本王唐突了” 茱萸也不忍看他,只是转过身道,“今日,我们俩的话都说重了。但凡有什么不妥的,王爷也勿要见怪。今儿个时辰不早了,我也该回宫了。” 她边说边走向来时的路,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大珠小珠落玉盘,间关莺语花底坠。心下想着,筠生啊筠生,此生就当我负了你。我宁愿此生都不再见你,只为着你能平安终老,而不是因着为这儿女私情,反倒丢了卿卿性命 周筠生只立在原处,眼见着茱萸渐行渐远,在天际边消失的无影无踪。 天幕下,田庄劳作的人,都收了工,一并向着瓦房而来。走近了,方才瞧见,这些人脸上都刻了一个“奴”字 “王爷”阿平拱手道,“需要小的安排下么?” 周筠生摆了摆手,“罢了今儿交代的事可办妥了?” “王爷放心,奴才办事,就没失手过。俱已办妥,只等着王爷下一步诏命。”阿平回道。 茱萸匆匆下了马,原想先与师太道个别,只听着鸳鸯c彩莲来报,说是师太身子一时不爽,此刻已经歇下了。茱萸也不便打扰,只得交待了姑子两句,便起身回了宫。 这一日,原是想寻着香炉,便带去佛国寺与智闲和尚讨个主意的,不曾想就这样过了一日,只得空手而归。一路上,茱萸也默不作声,满腹的心事。彩莲回身忘了鸳鸯一眼,鸳鸯只是叹了口气。 才进了云梅宫,却见着皇帝坐于殿内,小宫女见贵妃回来了,忙上前轻声道,“皇上来这里等主子,有一个时辰了。” 茱萸整了整衣冠,小步上前行了礼,“参见皇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十三章 子夜巧审(一) “今儿个刑部过了初审,这杜名理真当是条疯狗,倒还咬了爱妃一口,说一切都是你主使的。还说是你从他那拿了药,专为着谋害那容妃肚里的孩子。更是说你小产也是叫他同你一块演的苦肉计。你说,这人,可不可笑?”皇帝脸上笑着,眼中却看不到温热。 茱萸道心下想着,这人到了公孙展手上,怎么这会又说提早过堂,呈了皇帝,倒有些叫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于是她又跪地启奏道,“倒不曾想,这杜太医,如今还能抓着了。刑部既然过了堂,那便该还有二审,那臣妾便自个也去帘后听着,倒是真要听听,这杜太医还能胡说八道些什么了。也全赖着皇上,一心信着臣妾,臣妾真当是真当是深受皇恩,泣血都无以为报啊。” 周昶景起了身,慢慢走到茱萸跟前。茱萸只瞧着这双金色飞龙纹样的长靴停在眼前,靴尖上一尘不染,一看便知,都是薛巾每日亲手擦拭的鞋面。 “他倒未有过堂,是朕,今儿个亲自去了一趟刑部天牢。”周昶景伸出手来,茱萸只顺着往上一搭,这手冰凉冰凉,“事儿交给刑部去审就是了,您九五之尊,去那晦气的地儿作甚,只怕是要伤了龙气,何苦呢。” “这亲手伤朕皇儿性命之人,朕倒是要好生瞧清楚,问明白了,这才能让他死的其所。”周昶景深沉道。 茱萸笑笑,“皇上也莫要气恼了,既然人已经在了刑部,那便让刑部接着审就是了。皇上国事繁多,莫要让杂事分了心。” “爱妃的事儿,那便是大事,朕自当要为你讨个公道。”周昶景又道。 沉吟半响,茱萸给皇帝斟了盏茶,“皇上,既是如此说,臣妾也不愿劳皇上费心了。那倒不如,明日夜里,您且着人将这杜名理宣到臣妾宫里来,臣妾那,就请您看一出戏。” “哦?看戏?”周昶景饶有兴致说道,“朕便应了爱妃所请,倒是要瞧瞧,你能唱出什么戏来。” “谢主隆恩。”茱萸边说,心下边思忖着,此番定要借这杜太医,杀鸡儆猴才好。 当夜,茱萸召彩莲c鸳鸯来,如是吩咐了一番,要这宫里上下都接上那丧礼的白绫布条,又要她等在昭阳殿前准备一些祭拜的物件,又细细吩咐了诸多事儿。 到了一早,鸡鸣声起,茱萸又吩咐了下去,若是今日见着宫里有人来寻,便红着眼哭诉,只说自家娘娘不便见客,旁的都勿要多说什么。 到了午间,容妃说是提了一龛糕点来,专程为着给贵妃品尝。不想着脚还未跨进云梅宫,就见着这宫外一片寂静,竟也无当值的太监来。心下正觉着怪异,却见着彩莲来开了门。 孙瑶环笑道,“这云梅宫,今日可是怎么了,好端端的,白日里也紧锁着大门,倒是吓人一大跳。” 彩莲脸上皆是泪痕,这眼睛肿的如核桃般大小,只哑着嗓子道,“我家主子不便见客,还请容妃娘娘见谅。” “哦既是如此,那本宫改日再来探访。”孙瑶环边说边又打了退堂鼓,走到一半,又回身望了眼云梅宫,隐约见着枝头挂着祈求安康的黄色符咒来,不由得一丝笑意涌上心头。 桂嬷嬷道,“今儿个,这贵妃也太不识脸面了,娘娘来探视,竟就闭门不见。” 孙瑶环笑道,“嬷嬷,这不见人,才是好呢,本宫倒是愿她,永世都莫要再相见了才好。” 桂嬷嬷在甬道上,左右环顾,只轻声道,”主子的意思是,这贵妃娘娘,许是一时病倒了?” 孙瑶环轻哼了一声,眼中满是阴毒之色,“这就是她命薄了,也怨不得旁人不是?若是真病死了才好,那也算是少给咱们添麻烦了。” 桂嬷嬷小声笑道,“倒是不知是这样的喜事,老奴先给主子道喜了。” 孙瑶环道,“这就叫得来全不费工夫,嬷嬷,你说我这费尽心思,可不得还得要老天爷看不过眼,来替咱们整治那贱人不是?” 桂嬷嬷连连点头道,“是了,定是主子对皇上的一片心意,感动了天地。” 傍晚,云梅宫备下酒菜,先请了皇帝来,这一进宫门,见着满目素缟,只问了声,“好好的,弄这些东西作甚。” “回皇上,主子说,夜里请皇上看戏的。”彩莲回道。 周昶景笑笑,也便不再多问,进了殿内,便见到一桌的菜式及果品。 茱萸笑脸相迎,两人先饭后酒,到了开怀处,又行了一波酒令。周昶景有了几分酒意,愈发的高兴,便命薛巾取了长箫来,茱萸则附和吟唱。 待得到了子时,已是添衣饮茶,正是换盏复酌酒之际,只听着薛巾来报,已遣人将杜太医从刑部天牢提出。 再说这杜名理,头上被罩了黑纱,伸手也是不见五指,只被人羁押来到了云梅宫。 待得举目可看之时,却见着到处是白绫素缟,一时心下起了骇异。眼见着不知到了何处,隐约瞧见前方殿中有烛火模样,遂往前去瞧个究竟。 才到了昭阳殿门口,却见着里头放了一个牌位,上书写着“歆贵妃李氏千古之牌位”。牌位前一排祭祀香火已是燃了大半,这下头又有火盆,里间的纸钱,不知为何,竟只燃了一半。 杜太医正狐疑之际,却听见墙角下有人幽怨地长叹了一声。虽是心下悚然,他仍是壮着胆,厉声道,“何人在那?”连问了三声,也无人应答,他想着许是方才听差了。 正松了口气,只听着一声风声过墙而去,恍惚闻得殿内门户开阖之声,顿时只觉着阴气森森,比方才还要惊悚了几分。 杜太医咽下一口口水,抖声道,“何人装神弄鬼!”环顾四周,这殿外空荡,也无旁的邻所,况且方才可见之时,这周遭也无遇着任何人在此。想及此处,杜太医毛发倒竖,吓得直打哆嗦。 “杜太医本宫死的好冤啊”墙边声音再起,天边月色也是惨淡,也不似方才那般明朗。 杜太医闭上眼,搓手道,“不知您是何方鬼神,误闯了此地,还请饶恕。我这就走!”边说边赶着往外走,不想一踉跄,竟是重重摔了一跤,磕断了三颗牙,痛的真叫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十四章 子夜巧审(二) 这时杜太医恍恍惚惚瞧见有白色身影飘过,骤然凄声道,”杜太医,你害的本宫掉了孩儿,又诬陷本宫是毒害容妃的人,本宫如今死了,也是死不瞑目,可得带你一同上路才是。“ 杜名理一时吓得抱头痛哭,直哆嗦求饶道,“娘娘,歆娘娘,您便饶了小的吧。今儿个听容妃娘娘遣人来报,说您是病了,我哪里晓得,你这么不禁熬的哦,不小的的意思是,哪里晓得您就这样去了您也是冤枉的很可这事真不怨我啊” “不怨你,要怨谁,本宫今夜如不索你的性命,黄泉下如何能安心啊。可不得今夜抓你去见阎王爷才好,到底是否冤了你,自有阎王来主持公道。”茱萸披散着过肩长发,脸面不明,只抖腔着漫步上前。 “都怪那容妃娘娘呀!小的也觉得娘娘死的冤屈,您这有仇报仇,有冤报冤,怎么也得找那容妃娘娘和太师才好呀。小的也不过是迫于无奈之法,当初那容妃娘娘拿着太师压我,我又能怎么办呢。若是不从,就连乡下的老小都得遭了秧呀。” 杜太医边六神无主说着,边连连磕了几个响头,哭腔道,“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啊!” 一时殿内风气森森,比先前倒是更觉凉瑟,茱萸冷笑道,“本宫如何能饶你?你倒是仔细说说,这容妃小产之事究竟真相如何?本宫又为何会没了孩子?你若是说不明白,一会那扭头马面来了,直接便抓了你下油锅去。” 杜太医匍跪在地,吓得一点也不敢抬头来看,茱萸每走近一步,便吓得往后退一步,“那容妃说是记恨娘娘您承了圣宠,便要小的给她假意开几剂安胎药来,说是自个有孕在身。实则小的把过脉,那容妃娘娘有宫位后置之象,若说有子,那可比登天还难。因而容妃娘娘压根就没有过身孕,一切都是诓骗圣上的那!” 周昶景在帘后,听的暗暗攥紧了手心,心下想着,这容妃竟然胆大包天,连此事都敢欺上瞒下,诓骗自个与太后,实在是可恶!可恨!这太师,身为一国首辅,竟也能帮着干出这等荒唐事,实在是罪该万死! 脸上冷汗滑落在地,杜名理此刻眼上皆是汗渍,瞧着贵妃白衣身影,愈加显得恍惚了,“再说那后来,容妃娘娘小产之事,自然也是假的。贵妃娘娘您这胎,虽是受了些寒瘴之气,但是若是诊治及时,倒也还是留得住的。可恨小的,被容妃娘娘胁迫,又不得不给您下了打胎药,这才小的罪该万死,但是还请贵妃娘娘饶了小的吧。” 话已至此,这事的来龙去脉自已是一清二楚,又听着杜名理所言,这容妃还胆敢派人进天牢窜供,更是罪加一等。是可忍孰不可忍,只见着殿内一时亮了许多,周昶景坐于殿上,满面怒色。 杜名理一时被烛光照花了眼,待得揉了揉双目,又见着歆贵妃一席翩翩白衣,立于皇帝身侧,登时明白了过来,忙又跪倒求饶道,“皇上,皇上,小的方才是吓破了胆,一时胡言乱语,冲撞了圣驾,还望皇上饶命呀。” “杜名理,你大可不必都认了去,朕这会已是着人去请容妃来,到时你们自可对质一番,可好?”周昶景轻轻摩挲茱萸手道。 茱萸莞尔一笑,“今日臣妾这宫里阴森,怕是容妃来了,许是还要吓一跳。“ 周昶景沉色道,“这是人是鬼,待她来了便是知晓,吓死了,那也是该的。” 不一时,只见着孙瑶环带着桂嬷嬷来了。见这云梅宫鬼气森森,孙瑶环当真吓了一跳,差些失态跳脚起来,好在桂嬷嬷扶的稳当,才不至在殿门口便失了仪态。 待得入了殿,孙瑶环袅袅行了一礼,“吾皇万岁万万岁,贵妃娘娘安康。” 行完了礼,孙瑶环一起身,见这杜太医此时竟在旁哆嗦跪着,又瞧见茱萸一身雪白素衣,一时心下已是明白了七八分。只见着她眤视杜太医道,“想你心肠可真是歹毒,竟也敢谋害歆贵妃肚里的孩子,真当是胆大包天,就是现下当场处死了,也不冤了你不是?” 皇帝笑笑,“怎么,容妃以为,这谋害皇嗣之人该被处死是么?” 孙瑶环躬身道,“吾皇圣明,这样的人留下也是祸害,还是死了干净。” 杜太医忙上前扯住孙瑶环裙角道,“娘娘,小的可都是听您的话办事的呀,您不能就这样扔下小的不管呀。昨日您不是还派了人来牢里说,会将小的救出天牢么!怎么说反悔就反悔了呢。” 孙瑶环转身便是一蹬脚,杜太医登时翻落在地,“好一个钦犯,你可是皇上亲自发了榜文要通缉之人,本宫又怎么可能与你说这些胡话!况且你犯下了滔天之罪,还是快些认罪伏法才是。” 周昶景拿起手边的鼻烟壶,嗅了一把,“太后先前总说,这太师送进宫里来的鼻烟壶是最好不过的,朕如今一试,倒当真不假。想朕富有四海,这宫里的鼻烟壶,却连太师府上的都比不得,想来朕这皇帝当的也是窝囊,容妃你说呢?” 孙瑶环忙跪下道,“皇上多虑了,这都是太师孝敬您与太后的一片心意,这太师府中一花一草,自都是承了皇恩庇护得来的,倒真说不上比宫里要好。” 周昶景笑着牵起茱萸手道,“朕倒是前次与木郡王一道下棋,听闻这太师府的寿宴也是轰动京师啊,说是比太后寿宴还要有排场呢。” 茱萸斜眼瞧了眼孙瑶环道,“那便是了,太师位极人臣多年,如容妃所言,这府中一切,可不都是仰赖皇上所得,这一府的荣华富贵,自也是皇上圣明。” 周昶景登时摔了茶盏在孙瑶环面前,只见着茶盏碎成了沫,“容妃,你说你们父女两,可叫朕怎么说才好!一个个的,都不把朕放在眼里,都以为朕是随你们拿捏的傻子是么?你说杜名理胆大包天,我瞧这胆大包天的是你们那!一个背着朕,竟干些有负皇恩之事,这些年,朕念着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也便不愿同他计较,哪里晓得你们父女如此得寸进尺!真当是把这皇宫也当成你们自家后花园了不是?今日朕便问你一句,你是否串通了杜名理假称有孕,栽赃陷害贵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十五章 渊掷惊风雨(一) 孙瑶环紧抿着双唇,半响才吐出一句,“臣妾没做过,决计不敢认了这罪。这杜名理居心叵测,竟还当着皇上的面,如此栽赃妃嫔,可不是罪加一等,还请皇上将他当场杖毙才是。” 周昶景一把拎起孙瑶环,双目通红地盯着她看,“朕再问你一遍,你是否谋害了朕的皇嗣!” 孙瑶环心下发了颤,她从未见过皇帝如此愠怒,知是今日栽了跟头,可仍硬着头皮矢口否认道,“臣妾未有做过的事,皇上为何又要逼着臣妾认了,臣妾冤枉啊!” 桂嬷嬷忙跪下,搓手哀求道,“求皇上饶了我家主子,主子这心里,一心一意,可就只有皇上一个人啊。可是从未做过任何对不起皇上的事,还望皇上明鉴啊。若说是要谋害歆贵妃,这也是万万谈不上的。皇上也知晓,我们家主子,自打小产以后,不仅没有苛责贵妃,反倒是对贵妃愈加亲厚,连太后瞧了,都说主子有容人之量啊,又哪里会起什么歹意来呢。” 周昶景伸脚便把桂嬷嬷踢翻在地,“朕在问话,何时轮得到你这刁奴来插嘴?可不是嫌你自个命活的太长了?来人那,给朕拖下去,杖毙了!” 只见着薛巾带了几处小太监,架着桂嬷嬷便要往外处去。 孙瑶环拼命求道,“皇上,皇上,求您收回旨意。桂嬷嬷自小便是看着臣妾长大的,早已亲如母女,您若是杖毙了她,这比杀了臣妾还难受啊。” 眼见着周昶景也不理睬,孙瑶环又转头对茱萸恳求道,“歆贵妃,本宫素日与你和善,你也是知晓的,这皇上一时被小人蒙骗了双目,还请还我等一个清白啊。” 茱萸此时只冷冷瞧了孙瑶环一眼,困兽之斗,无外乎如此,挣扎也是枉然,“这天下,是皇上的天下,又哪里有什么事瞒得了皇上呢。皇上自有真龙双目,且慧眼如炬,哪里还会被小人蒙骗,倒是容妃你,说笑了” 话至此处,孙瑶环知晓,只怕是今日茱萸做了个死局,她已是逃无可逃,只得又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啜泣道,“皇上,这一夜夫妻百日恩,臣妾如今只以妻子的名义求您,求您放了桂嬷嬷,求您信臣妾一次。只要今日出了这云梅宫,臣妾自当会还自个一个清白来。” 周昶景沉了双眸,低沉声道,“那便是刁奴教坏了你,可不得先以死来谢罪么?薛巾,你这滑头,今日也是要抗旨了是么?将人即刻拖出去乱杖打死!” 薛巾吓得抖了一机灵,方才拉拉扯扯,也确是在拖延时间,想着究竟还是容妃的人,若是一时翻了盘,他也是万万得罪不起,不想着,今日皇帝是来真格的了,遂立马细着嗓子高呼,“皇上圣明。” 说罢立马与其余人等将桂嬷嬷拖出了云梅宫外,这夜幕下,桂嬷嬷的惨叫声,仿若鬼哭嚎的声响,听着异常刺耳凄凉。没到半刻的功夫,云梅宫外便没了声响,便见着薛巾擎着大棒而入,满脸皆是血渍,“启禀皇上,死了!” 周昶景复又看了孙瑶环一眼,“朕再问你一句,你认不认罪!” 孙瑶环此时已是呆愣在地,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天之娇女,太师的掌上明珠,这皇宫内院里呼风唤雨的容妃娘娘,此刻就如一条落水狗一般,任人痛打。 孙瑶环只恭恭敬敬拜了一道,楚楚可怜道,“皇上,臣妾知晓,如今,臣妾说什么,您都听不进去了。臣妾若是做了错事,也多是因着,臣妾心中爱慕皇上。自入宫以来,哪一日不是盼着皇上能来我屋里坐坐?即便是半刻也是好的。可是这宫里的女人,实在是太多,太多了。臣妾若是分不到皇上的爱意,这世间也便没什么可留恋的了。如今皇上便是要赐死臣妾,臣妾也是无话可说。” 周昶景听了,垂下眼眸,心下略有动容。 茱萸想着,断不能就这样轻易放过孙瑶环,斩草除根才是上策,便道,“你口口声声说你爱慕皇上,可是有道是,爱屋及乌,你又怎会舍得谋害皇上的子嗣?这多半也是出于你自个的私心罢了,又何苦找些什么借口。为人妃者,整日只知嫉恨,算计,这宫里又哪里会有什么净土来?我看是净给皇上添堵罢了。” 孙瑶环狠狠瞪了茱萸一眼,啐声道,“呸!住口!你个毒妇!如今我是被你算计了,可是你也莫要得意。你个贱人,又有什么资格来说这些。堂堂一国贵妃,若是品行端正之人也就罢了,可不是,入宫之前,也与那河阳王在佛国寺中苟且。谁知晓你当初怀的究竟是龙脉还是野种,说不准,我还是替皇上除了个祸害呢!” 茱萸笑意盈盈上前,伸出修长玉手,只听着清脆的两声,却是两巴掌痛痛快快地打在了孙瑶环脸上。 孙瑶环登时也顾不上什么仪态了,满面狰狞地冲上前去,与她厮打在一处。可是这平日里,娇生惯养,自然是比不得茱萸气力大些,两人翻打撕扯到墙角,孙瑶环早已是发钗脱落,一脸的抓痕红肿,这好好的倾国之姿,如今也是毁了大半了。 周昶景一把将孙瑶环拎起,扔到地上,只冷声道,“将容妃打入冷宫!” 此时,也容不得孙瑶环再辩驳什么,一路便被薛巾小跑着拖行出了殿外。 云梅宫内,一时静悄如无人一般,诸人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茱萸轻咬下唇,思虑再三,只得开口道,“皇上,方才容妃所言” 一语未了,皇帝扬起手道,“罢了,罢了,朕今儿个也是累了。不如就先到此处吧,余的,改日再说。” 云梅宫诸人跪地相送,“恭送皇上,愿吾皇万岁万万岁。” 眼瞧着皇帝走远了,彩莲忙捂着胸前道,“刚才吓死奴婢了,还以为皇上也要治主子的罪了。还好还好,可算是没听信容妃的话。” 鸳鸯只瞪了她一眼,“少说些罢,主子可没当你是哑巴。” 茱萸迎风而立,这紫禁城的天际黑的一眼望不到头,到底是黑夜吞噬了人心,还是人心吞噬了黑夜,一时也分不真切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十六章 渊掷惊风雨(二) 秾艳一枝细看取,芳心千重似束。立夏又至,绿杨堤畔闹荷花。荷风中送着香气,竹露滴垂,发出清脆清响。 云梅宫,茱萸慵懒在榻上歇着,彩莲因而问道,“主子,今儿个还未洗脸,这会子给主子净一净可好?” 茱萸点头,鸳鸯忙备下了一大盆温水,走到茱萸跟前,只弯着腰身,用手捧着。 彩莲上前,将一大块手巾盖在下截,将茱萸的衣裳护严实了,细细给洗了把脸。 而后茱萸又换了身当初皇帝所赐下的百蝶穿花缎裙,又有彩莲捧了妆匣来,替她梳妆。 才挽好一个凌云髻,只见人来报,“淑妃娘娘来了。” 茱萸忙说快请,这淑妃已是进了殿内。彩莲听命看了座,茱萸问道,“怎的你一人来了,不见昊然呢?” 淑妃笑道,“这一日他事程倒是比臣妾还要繁忙,自有人带着行规矩。” “哦,正是了,今儿个立夏,昊然小小年纪,倒是要辛苦一番。”茱萸一面说着,彩莲一面在凌云髻上别了一支九彩金凤步摇,左右又点缀了四根飞天凤钗。 “这会子来,也无旁的事,只是娘娘先前交代的,这锦妃父亲之事”淑妃说话间,鸳鸯已是遣了余的宫女太监尽数退出殿外。 “这樊世松所犯的罪行,若是皇上亲自过问治了罪,自是没有不砍头的理。如今倒是还劳公孙大人来帮忙,倒真不知是如何感激才好了。”茱萸如花笑道。 淑妃摆手,“如今,臣妾与娘娘,可是这一条线上的蚂蚱,但凡是娘娘有所请的,臣妾与臣妾父亲,自当也是尽心尽力才好。” “现下什么时辰了?”茱萸随口问了句。 鸳鸯回道,”启禀主子,现下是辰时,接近午时了。” 茱萸自语道,“算着时辰,这会子,樊世松该是出了京师了吧,可遣人报予锦妃了?” 淑妃道,“早替娘娘想着了,如今锦妃已是知情了。” 茱萸点头,复又携手淑妃,一道迈出了云梅宫,往熵邗宫宴席而去。 这立夏,宴请内宫与百官的赐筵又得开始了。 照着惯例,木郡王之子,博尔济吉特柏柏也早早就入了宫,因着太后垂怜,这头一夜乃是住在大明宫内,与太后作伴。 博尔济吉特柏柏乃是木郡王与木郡王妃的独子,太后爱称他为柏儿。这柏儿只比昊然长了一岁,因而也正是孩童天真烂漫的年纪,深得太后欢心。 这一日,昊然亦是四更起身,先按皇帝先前的规矩,与师傅叶之章一道读了一个时辰的书。然后五更刚到,就出了未央宫,与芷若c芷水c柏儿等,一道随同皇帝到太庙进香。 因着这日起得早,且一直未有时辰进食,现下已快到正午时分,几个孩子早已是饿的肚子咕咕乱叫了。 太后与皇帝在席上才坐定了,东边是贵妃c淑妃c锦妃c丽妃等,张黎儿坐于丽妃下端。右边是木郡王妃c郡国夫人等皇亲国戚。东面再往下,还有今年进入宫的妃嫔。太师则是报称身体有恙,也不来出席赐宴。 只听见皇帝有言,“这些日子,这前前后后,宫内宫外的,办差事都辛苦了。就先吃几块腊肉,解个嘴馋,待会还有美酒,诸位可得尽兴才好。” 周昶景说完,自己先动筷,夹了一口菜吃,众人这才敢举簪用餐。 眼看着这桌上摆满的珍馐佳肴,不但一口都吃不得,还得围着这一张张的桌儿,跟着皇帝给臣下们敬酒,几个孩子倒真是饿的一点也笑不出声来。 昊然与两位公主还没什么,柏儿却实在是饿的发了昏了。就在这时,翰林院诸位学士将今年全国的字画评选呈于御前,周昶景又与太后等一道细细看了起来。 眼瞧着此时正是皇帝分神的功夫,昊然向柏儿与芷若c芷水使个眼色,四人便来到了熵邗宫外头。 不看不知道,一看倒是吓一跳,几个孩子,瞧着数十御林军,此刻正边切着拉肉片,边吃得正香。孩子们一看,原来御林军吃的正是方才皇帝赏下的腊肉,可不是一时看的馋了嘴。 这腊肉是今儿个祭祀太庙时专用的,御林军们得了皇帝旨意,当然是随意吃便好。可是,他们四个皇子c皇女,加一个世子却不行。 柏儿瞧得眼里都能蹦出火来了,嘴角边也是口水四溢,只见着他,搓着小手道,“为什么这腊肉,咱们不能吃,反正皇上也看不着,不如咱们偷偷吃一块可好?”说着,也不犹豫,直接动手切了一块递给昊然与芷若c芷水。 芷水年纪尚小,早也是饿扁了肚皮,此刻又肉在眼前,怎么会忍得住。可是姐姐芷若,在一旁拼命拉着不让吃,芷水无法,只得望着腊肉兴叹 昊然站在一旁,既不和柏儿争胙肉,也不出面干涉他所为。可是柏儿又哪里想得了这么多,早就大块朵颐起来了。 这会,只见着薛巾匆匆忙忙赶了出来,才见着这群小主子,忙行礼道,“诶哟,我说小祖宗,你们可叫奴才好找,皇上正要找你们过去呢。” 芷若问道,“父皇叫我们去何事?” 薛巾笑笑,“大公主,还能是什么事儿呀,自然是皇上有赏了呗。” 熵邗宫殿前,字画的评选结果已然揭晓,共有两幅字画名列榜首。这头一个,自然是皇帝亲画的京师烟雨图,而另一个则是李玬的怀素藏真临摹帖。皇帝命人将这两幅字画高举起,从前往后,着太监一一递过,给诸人欣赏。 待得御酒呈上,诸人已是看过大半,而后小太监,又手持着这字画立于皇帝两侧,一时倒是十分醒目。 昊然初来,一瞧便知,这两幅字画,其中一幅来自父皇御笔,因而人才到了御前,就先就恭恭敬敬地对字行了儒礼,回头又跪下给皇帝规规矩矩请了安,这才与旁的孩子一道站在周昶景边上。 茱萸瞧昊然识大体,对淑妃耳语道,“你这个儿子,当真是教养的好,如今想来皇上心里,也该是挑不出一处错来了。” 淑妃笑的春风满面,只点头小声应道,”谢娘娘抬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十七章 水亦覆舟(一) 这时候,锦妃终于寻着机会开口了,见着茱萸与淑妃体己话说的正欢,便也悄然上前道,“臣妾见过贵妃。” 茱萸笑笑:“咱们都是自家姐妹,便不要见外了。倒是瞧着你今日气色不错,本宫倒是瞧着心下也欢喜。” 锦妃笑笑,“可都是托了娘娘的福。” 丽妃在一旁瞧着,心下想,这锦妃一向为人尖酸,何曾这样与人为善了,如今竟与贵妃打成一片,倒是她未曾想起得。张黎儿也无心思看这些,只是一人吃着闷酒,也不吭声。 周昶景回过身来,此时瞧着昊然,真是越看越觉得高兴,如今看着是有长进了。昊然知晓,父皇不喜人过于奢靡,今日便听了叶之章的建言,只穿了一身半旧的小褂子。虽是看着旧了些,也是洗的干干净净,平平整整的样儿穿在身上,皇帝见了,自然更是欢喜。 而后,皇帝指着雍正孙巍岱朝大家说道:“你们都已知晓,这阵子,芜湖的知府c知州c通判,三位大员一同被革职查办了。这芜湖尽日也是遭了灾,也多亏着他代朕赶往芜湖,才算是查了个明明白白彻彻底底。” 芜湖的知府c知州c通判都是太师举荐的人,如今一律被革查,也无非是受着倒孙风波的影响。况且又因着 诸人纷纷跪请行礼道:“吾皇圣明。” 周昶景对昊然道,“今儿个,朕倒是要考考你了,这有功之臣,该如何赏得?” 昊然上前,正色跪地,“启禀父皇,儿臣以为,这孙大人,心中有父皇,有天下,必然是不会稀罕那一般的金银珠宝c高官厚禄的。想来父皇惩戒贪官,清明吏治,才是孙大人所愿之事。” 孙巍岱听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这样说,一时心下有些动然,直高呼道,“吾皇万岁!大皇子聪慧无人能及。” 周昶景笑着对叶之章道,“自打这孩子跟了你,学问不仅长了不少,这见识也是与往日不可同日而语了,你有功,改明儿也得再赏你的。” 茱萸见状,笑道,“皇上既是如此,那便不如赏孙大人一壶酒好了。臣妾听闻,这孙大人,也是这酒中一把好手。” 周昶景听了,也觉得有理,便说:“贵妃所言极是,那么朕今日,便赏你两壶剑南酒,可让你回去喝个痛快!” “臣,谢皇上c谢娘娘恩典。”孙巍岱恭恭敬敬谢礼道。 就是朕的这位四阿哥宝贝勒带着人亲赴灾区, 周昶景又有言:“你们可好奇,这孙参事,可是如何查的案?今儿个,朕倒是要说说了。他可是化成灾民的模样,每日跟着灾民吃舍饭c吞野菜,一连查了数日,才查出这群贪官污吏,贪赃枉法,侵吞朝廷赈灾粮款的恶行,也叫他们受到应有的惩处。这可是他今年办的第二出水灾大案了,且次次办事都是干净利落,绝无叫朕多操那一点心思。” 孙巍岱忙又磕了一个响头,“皇上言重了,这哪里都是臣的功劳,多半也是皇上英明神武,臣一时有了气运,这才如此快便破了案。” 一时君臣其乐融融,皇帝高兴,又多喝了几杯酒。 此间,上席,因着太后近日胃口不好,茱萸又在方才,特意命鸳鸯开了小灶,又用茶盘端了一些小菜上来,无非都是一些太后爱吃的斋菜。 太后见菜色已经摆完,便问了句,“这头几回,本宫便说了,如今哀家也吃不动饭菜了,只随便准备一些便可,怎又如此劳师动众,开了如此多小菜。若是皇帝见了,都怕是不妥” 茱萸笑道,“不过都是些家常的吃食,今日只有斋菜,也无旁的什么。那豆腐,本宫听闻太后近日已是不大爱吃了,便自个拌了一些小菜,拣一些油麦菜来。” 太后笑笑,“这个正好,哀家倒是正想吃这油麦菜来。” 曦嬷嬷听闻,便将小碟轻挪到太后面前,茱萸见太后吃了一口,方才归了座位。 这时,皇帝一高兴,又命着御膳房加了几个小菜,分予宫内诸位妃嫔,及众王公大臣们。 茱萸瞧着,这新上的小菜,有一屉鲜笋肉包,与一些点心,又有一些粥食一类,只太后与她有,而旁的人菜式则是不同。便叫来了彩莲,把这鲜笋肉包分予淑妃c锦妃等,又将粥食点心,分了丽妃c张昭仪等。 丽妃也不急着吃,只是尝了两口,“这贵妃娘娘就是蕙质兰心,面面俱到,倒是谁也没落下,且还记着咱们各自的口味,瞧着可不是感动的紧。” 张黎儿道,“是了是了,娘娘还将这燕窝粥予臣妾,也多半是体恤,臣妾感激不尽。” 茱萸笑笑,“哦,本宫只记得张昭仪小产未过三月,这吃食自还是仔细着为妙。只是丽妃的口味,本宫倒是真记不得了。反倒是大公主与三公主的口味,我还记着一些,可是最喜红豆不是?” 一语毕,丽妃有些尴尬,也仍面上带笑道,“倒是贵妃娘娘心细,臣妾这两个丫头的偏爱都能知晓。” 茱萸也不看她,只转头对淑妃道,“这几日本宫在殿中为太后咏诵经文,这心下倒是一时有些感触。这民间都说,为善的受贫穷又命短,造恶的享富贵又寿延。可是本宫啊,向来都以为,这人在做,天在看,不如抬眼问问苍天,可曾绕过谁。” 淑妃回道:“娘娘心地纯善,这诵经,自也免不了心下多些感触罢了。” 锦妃斜眼看了眼丽妃,耸肩道,“贵妃这说的,可不就是正理嘛。瞧瞧,那容妃,先前是何等的风光,只不过也是造业太多,可不得如今也把自个作进了冷宫去。谁晓得那里头是个什么鬼地方。说不准那,这过不了今夏,就该自个抹了脖子了。” 丽妃笑笑,“倒是不知了,锦妃竟也是如此爱说笑。” 淑妃道:“这锦妃的一张嘴那,可是抵的了一队御林军呢,丽妃你往日在王府时,可不就说过了,这锦妃说起笑话来,可是不偿命的。” 丽妃扯皮笑笑,“那倒是了,可不是一贯都是如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十八章 水亦覆舟(二) 这一餐端午筵席,直吃到众人皆不胜酒力才由皇帝说着结束。 所有宴席上的人各都得了皇帝的赏赐,孙巍岱与李玬还格外受宠,比别人多得了两壶酒和一柄湘妃竹扇。 李玬与李玖詹说笑着一起来到宫外甬道之上。不一时,听见身后有响头,回头一看,是中书舍人赵延,只见着他夫人也不在侧,独他一人行进在此道上,孙巍岱便想上去打声招呼。 李玖詹却深谙此中原委,快步上前赶上赵延,趴在他的耳边,轻声细语说了句话,就又回来了。 李玬问他:“你这当着我的面,鬼鬼祟祟做什么?” 李玖詹咧嘴笑道:“我知晓这赵延是今天赴宴来了,一时吃的酒菜多了些,给撑着了。刚才我便对他说,赵大人,你这会定然是身子不爽了,待得上轿之后,只需用手这么轻轻给抠一下嗓子,这一鼓作气,吐出来,可不就万事大吉了!” 两人同时捧腹大笑起来,李玬只得又说道:“哎,我告诉你啊,玖詹。这赵延的事咱们少管。可不得跟咱们不是一路的人。以后那,我看咱们也不要总是处在一处嘀嘀咕咕的。咱们皇上那,最讨厌这成派的习气。在京师里,咱们还是多小心,皇上的耳目哪天若是参了咱们一本,可不得吃不了兜着走!” 李玖詹点了点头,又对李玬道,“你听说了么,说是张冲之张大人联合木郡王,亲自上了密奏,说是又把太师给告了。说是皇上在内宫,可是生了老大的气,可是今日瞧见没?皇上这眉眼,又哪里有怒气的样子。你说,这是不是谣传?” 李玬思虑道,“你瞧现下朝中的局势,哪里还有容太师回旋的余地。如今这罢的罢,免的免,太师手下的人,已是除了大半了。你看那赵延,看样子,这官职也是保不到秋后,能留条小命就不错了。我瞧那,这皇上该是要动手了。” “我倒是与你想一处去了,况且贵妃娘娘也来了信,要我等随机应变,这若是时机到了,我们俩可也得跟着上书弹劾不是?”李玖詹复又说道。 李玬顿了顿,“这容妃,现下是进了冷宫,可是保不准哪天要是又放了出来,可不得咱们做的这些可就功亏一篑了。要我说,那上书弹劾的事儿咱们要合计合计,可这贵妃娘娘的事,咱们也该上点心了。只要娘娘立了后,那这太师余孽,也自不足为患。” 李玖詹正要回话,却见叶之章老远便在那儿打着招呼,“李玖詹,快,皇上在乾曜宫书房里等你呢。” 李玖詹只得与李玬匆匆别过,这才急急忙忙往乾曜宫去。 待得到了乾曜宫,却是见与贵妃也在那儿。皇帝只抬眼粗粗看了他一眼,便道,“李玖詹,你才华横溢,朕也是很喜欢你的文笔。不过,这几日,听说你与青楼娼妓混在了一处是么?” 茱萸一边替皇帝捏着肩颈,一边想着,原以为,皇帝是要问李玖詹近日政绩,却不想,说起了这事,只得不做声,在一旁看着。 李玖詹恰是等到了这话,倒也不需再等明日早朝了,便道,“微臣不过是去青楼暗访,不想还真发现了一些事儿。” “哦?”皇帝疑惑道,“你且说来听听。” “前些日子,容贵妃娘娘抬爱,给微臣府中赐下两名婢女。这其中有名婢女唤名阿珍,可是不曾想,她竟是从前松阳县丞陆有为之女。这陆有为勤于政事,可不舍得过劳死了。皇上不是还发了匾额到松阳么?” 周昶景点头道,“是了,朕还记得这事,陆有为的女儿,怎么好端端来了京师为奴了?” “这便是臣今日要启奏的了,这阿珍还有个妹妹,唤名双双。阿珍与双双在陆有为过世以后,原是要回乡下老家,可不曾想,被歹人劫到了京师,莫名成了奴籍,卖到了青楼之中。这阿珍一番逃脱,倒是因缘际遇,入了宫,成了婢女,又被娘娘赏到微臣府里。”李玖詹细细禀道。 听罢,茱萸心下已是明了,“李大人去青楼,可是寻那双双去了?” 李玖詹点头道,“正是,微臣连去了几日青楼,功夫不负有心人,可不得,真找到了这个双双。彼时,这双双守身如玉,卖艺不卖身,不可与寻常烟花女子等量齐观。却是被那老鸨竞相胁迫,臣找到她之时,已是奄奄一息。” 叶之章叹了一声,“可怜如花年纪,要遭这份罪。” 李玖詹拱手道,“这事儿,追根溯源,可还得算上太师府上一份。” 周昶景睨眼道,“这又怎么扯上太师府了,你速速禀来,便不要卖关子了。” 李玖詹忙道,“这青楼原是藏污纳垢之所,不想竟被太师手下人拿来当了自家卖人的处所。这非奴籍女子,因着各种缘由,被拐到了此处,而后靠着太师的一张文书,即刻便将这些女子变成了奴籍。可不是让这些可怜女子永世皆不翻身不说,更是祸国殃民之举啊。微臣还派人去调查了,这几年,各州县失踪的女子,可多半与此相关。各州府衙门,都是查到了京师,便断了线索,也不好再细查下去。” “岂有此理!这孙琦皓真当是反了天了!不止买官卖官,如今还在天子脚下,干起这买卖人口的事了!朕岂能容他!”周昶景边说,边重重地呛了一声。 茱萸忙帮着顺了口气,又递上一盏茶道,“皇上吃口茶,莫要气急了,不值当。” 眼见着皇帝缓过劲来,叶之章复又道“臣其实也早有耳闻,只是不似李大人,还亲自去做了调查。这城中百姓,对此事也是积怨已久,只也不是一两天的事儿了。” “那为何一直未有人来报!”周昶景连拍三下台板,声势威吓的吓人。 “自都是威慑与那太师淫威,又哪里还有人敢与皇上报这些。可不得,还得李大人不畏艰险,亲自去查了才知晓。”茱萸接了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十九章 朽木凋矣(一) 这李玖詹确实是聪明过人,他选的时机,说出的话语又恰到好处。周昶景不说话了,他陷入了沉沉的思索。 一时间,殿里静得听不到一点响动,李玖詹几乎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他早就在寻找这样的机会了,他清楚地知道,要想参倒太师,光在前朝参奏是不够的,只是没想到,这时机来的这么快。 半响,周昶景方才开口道,“叶之章,你来拟旨!” “微臣在。”叶之章随即备了笔墨,随时准备记录。 “用明诏发布,即日起,将太师革职查办,交由刑部c宗人府c吏部三堂过审。抄了太师府,府内一应物件俱充国库。除此以外,礼待太师夫人与家中一干老小等,赐孙巍岱“忠君府”,余的人等,一概迁入府中。”周昶景一口气说道。 叶之章听了心下一惊,他倒不曾想,太师这么快便要被下了狱,可也不敢多言,只得酌字酌句写了,拟交刑部。 “且慢,这太师,朕是废定了,可是容朕再想想”周昶景一时心下起了别意。 茱萸见状,忙道,“那臣妾不如先退下,皇上可再慢慢想想。若是还有什么要召见的,自可随时召叶大人与李大人进宫便是了。“ 说完,贵妃与李玖詹c叶之章退出了殿外,周昶景闭上了眼,心下若有所思。 再说,过了一日,又到了卯时,六部九卿皆已到了朝堂之上,一时纱帽攒攒,满殿的红袍。公孙展领着众人站与一处,赵延则与太师的人,站于另一处。大家今日谁也不看谁,都只顾自个低着脑袋,皇帝还没来,朝堂上一片死寂。 今儿个,第一个说话的乃是李玬,他站在公孙展边上,望着满朝文武道,”诸位大人有些许是知晓了,有些许是还不知。这刑部右侍郎李玖詹,参太师误国误民的本子,皇上已经批了。” 二十余年,朝堂之上呼风唤雨的太师一党,如今将是冰山倾倒一时之际。 尽管朝中诸人,对此早已有耳闻,皇帝这些日子以来的倒孙行动,自也是前奏。可是非太师一派的,终究是忌惮太师余威,总是谨慎对之而太师一派,仍心存着侥幸。听李玬如此说,有如惊天炸雷,在朝中一众大臣间炸了开来。 公孙展等人,立马投来了得意的神情,这一刻,他们这帮被太师压了多年的老臣,也是等了许久了,如此听李玬这样说,可比自家儿女喜事还要高兴。 赵延等官吏皆垂下了头,脸如死灰,都是一脸的惧怕c茫然,此刻前途未卜,一朝从太师一派的红人跌落到随时可能掉脑袋的地步,连喘气都带着负重的声响。 此时薛巾来了朝堂,宣布道,“皇上说了,今儿个早朝免了,但是仍要宣读圣旨一封。太师贪婪无度,买卖良家人口,圈地囤地,买官卖官。自前朝起,已是贿赂贪墨成风,如此民怨沸腾,朕何以安天下?百姓何以安生息?当只有斩首,方能安得民心。钦此。” 突然,赵延放声痛哭起来,这一队人,也跟着哭倒在地。太师一派的人,皆是觉着天塌了,莫不是哭的真真切切,十分凄厉。 薛巾同时高呼道,“皇上还有御命,命各御史官员,但凡发现其下有与太师同流合污者,皆可上奏弹劾。至于京师内的官吏,平日便是依附于太师,可是只要能幡然悔悟,检举太师罪行,皇上自会酌情宽恕你等罪行。” 这时突然有人上前发问,“请问薛公公,这皇上继任以来,这京师所任官职,多半出自太师之手,这可算不算得依附太师者?” 说话的是张冲之,此言一出,朝堂上即刻乱作一团,几派人马扭打在了一处。 太师府,于管家匆匆入内,禀报道,“启禀老爷,公孙大人到了。” 于管家边说,边要扶起太师,只见着太师吃力地起了身,却听见来人喊道,“太师不必起来了,坐着吧。” 公孙展边说,边看了眼这屋里的门窗,“这天儿这么热,你们就这样闷着你们老爷是么?也不知道开窗户透个气!” 于管家听了,忙将门窗都开了,识趣地退了出去。公孙展一转身,看见太师两眼茫然地正看着他,蠕动着双唇,却什么也没说出口。 “太师应该都已经听到消息了吧。这皇上早朝间已是下了旨。”公孙展边说,边瞧着地上散落的字帖,“您倒是好雅兴,这会还有心思临摹兰亭序。” 太师吃力笑笑,“我自当知晓这皇上只爱怀素的字帖,可是,我也是独爱这王羲之的字帖呀,总不得,在自个府上,也不能自在吧。” 公孙展从袖中拿出圣旨,“孙琦皓接旨!无需跪接。” 眼见着太师,仍是半行了礼,公孙展道,“要么太师自个看圣旨吧。” 太师摆手道,“想我做官二十余载,我这手底下倒下的人还少么,能熬到我倒下,公孙大人,你也是苦尽甘来啊。” 公孙展一时想起这二十余载的仕途,忽然对太师生了一分怜悯,这是一份对对手惺惺相惜的怜悯。可是如今容妃已是进了冷宫,他自也不该再留存于世了,如今的天地,该是要换主了。 “说吧,是要进刑部天牢择日处斩,还是当即押送午门。”太师垂下眼睑轻声问了句。 “皇上命我来,是请你进宫去的。”公孙展复又道。 “怎么,皇上还愿意见我?”太师似是有些不可置信。 “是,皇上说了,如今还有话要同太师说说。”公孙展重复着,也不急躁。 太师眼里闪过一丝泪花,又极力忍住,不让它流下,只是压着声道,“这会便去么?” “是了。”公孙展扶了太师一把,没想到,这年过六旬的太师,臂力依旧不减当年。 云梅宫,茱萸等在殿门口,只见着彩莲于远处小跑而来,“启禀主子!皇上下旨了!” 见彩莲上气不接下气,茱萸柔声道,“慢些说。” “皇上已是下旨了!” 彩莲说罢,茱萸心下松了口气,心中一块大石,总算是落了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章 朽木凋矣(二) 乾曜宫,这殿内,今日多了一张小紫檀木的方桌,桌角雕琢细致,上刻有八仙图。 桌上只摆了两副簪碗。这碗乃是今春新制的斗彩碗,只见着这碗敞口弧壁,形制周正,盘心以斗彩绘海屋添筹图,仙山楼阁,仙鹤填筹,福禄寿三星相聚其间,意欲“长寿”之意,外壁又绘有蝙蝠c山石c灵芝c海水纹等样式,可谓极致精妙。 再看这簪筷,乃是象牙包巾的款式,象牙材质沉稳,且据说比那银簪更能试毒,拿在手上也十分的称手。 簪筷旁还各放了一柄勺子,这勺子乃是珐琅彩的质地。上绘有鲤鱼图栩栩如生,且奇在镂空了水波纹的雕花勺柄,勺的底部,乃是一个大红的“吉”字,自是吉祥如意的意喻。 周昶景在上座,孙琦皓仍是在东边落了座,一如平日里的私宴。 周昶景自这太师入殿以来,便一直盯着他看,也未曾放松过。这太师从头到尾都低垂着头,也不敢先吭声。眼角瞥到周昶景的喉间滚动了一下,太师知道,皇帝是要发话了。 “我大钺的百姓苦啊。”皇帝忽而感慨了一句,天威难测,太师不曾想到他今日要说的是这个。 “朕还是皇子的时候,下民间探访,最常听到的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周昶景边说,双目边锐利地瞧了太师一眼,“如今都入夏了,这城里怕是许多百姓锅里的油渣子都不见影吧。那咱们也就不好意思成天大鱼大肉不是?不如今儿个就替百姓们攒个福报,吃顿素的吧。” “上膳!”薛巾的声音,比往常要轻了几分,他并非不知今日是什么日子,这皇帝面上愈太平,这底下便愈加可怕。 两名小太监,各抬了两个小火炉进来,炉上各放了两个小铜盆,盆里盛的是高汤。而后又有小宫女呈上鲜菇c青菜c素鸡c素鲍鱼等菜式,各往小锅里下了菜。 薛巾打了半勺在碗中,吃过无事以后,方才给皇帝碗里盛了锅子里的蔬菜。太师看着眼前的锅子,却不敢动簪,周昶景笑笑,“莫不是太师盛不动这火锅了?那朕亲自替你盛。” 太师即刻站起身来,重重咳嗽了一声,方道,“微臣不敢,怕是碍了皇上的手。臣自个来便好。” 周昶景打了个眼色,薛巾忙扶着太师坐了下来。 “罪臣有几句心底话,想亲自与皇上奏请。”太师沉沉说出一句。 薛巾带着一众太监c宫女,默默起了身退出殿外。 太师慢慢从袖中掏出一本奏折,上面密密麻麻写的都是人名,皇帝也不接,只是说:“有何事,你启奏便是了。” 太师颤声道,“微臣为官二十余载,横跨先帝c圣上两朝,臣与臣的同党,欺上瞒下,尽行滔天罪行,这些罪臣都认了。可是微臣掌权以来,这底下的人要为官,都是没别的法子了,都得走臣这条门路才行。可这里面也不全都是罪臣,也有我大钺的国之栋梁,有我大钺的贤臣志士,这些人,还望皇上能留下来继续任用才好。” 周昶景此时方才接过奏章,只粗粗扫了几眼,便将奏章撕了个粉碎,“这些年,这朝中,谁是你的人,谁不是你的人,朕心里门儿清。可是你该是晓得,朕平生最厌恶的就是背着朕,结党营私,贪墨。” 太师垂着脸,只不住地点着头。皇帝又道,“你人是恶极了的,可是亏得你还有个好儿子。你儿子孙巍岱,待人处事,倒是比你要忠君许多。因而,你该是要谢谢你自个,能有这么个好儿子,方才能保得你府中上下,还有条活路可走。” 皇帝如此说,便是不会祸及九族的意思了,太师心下暗暗松了口气,“吾皇圣明。” “你要是心里真觉着朕圣明倒是好了,只怕是你先前只把朕当一个孩童捏弄在掌心罢了。”周昶景边说,便又吃了口汤,“你怎么不吃呀,这味道里头虽然少了荤菜,可也是美味得很。” 太师颤抖着双手,捧起这名贵的斗彩碗来,眼中老泪纵横,仍是能忍着不叫它流下来,“罪臣,感念皇恩!” 亲眼见着太师将汤水饮尽,皇帝方才又开口道,“你知道么,朕这心里头,是恨不得你五马分尸了才好。”边说,边给太师递了一块锦帕擦嘴,“可是如今朕想着,朕能登上这个帝位,也确实是亏了你的扶持,那便是赏你个全尸也是该的。” 太师苦笑了一声,“谢主隆恩。” “你不该谢朕,你要谢的是太后,是朕的母后。”周昶景的眼中又燃起一团小火来。 太师嘴角流出丝丝血来,一时间,血涌上心口,到了嘴边,又硬生生地给咽了下去,“罪臣知道,罪臣这一生罪孽深重,对皇上也好c太后也好,终究未能尽到一个臣子的本分。有道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罪臣只最后说一句皇上定要杀了河阳王!万万留不得!这河阳王手中如今还有一道先帝的遗旨。那知晓内情的太监,原是先帝跟前伺候的,唤名弥生,如今罪臣已将他带到宫外,交予了薛公公手中” 听是还有遗诏,周昶景登时从位置上起了身,思忖片刻,又坐了下来,只淡淡说道:“好了,朕知道了。” 太师终究是没忍住,吐了口血出来,不一时,便倒在了这价值连城的小紫檀木桌上,一时间,双眼望向门外,嘴角蠕动着,似是在喃喃什么。 周昶景凑近了听,却听见是在喊,“欢欢” “你该死!”周昶景轻声斥责了一声,复又伸出手来,替太师阖上眼。 史书有载,泰定三年夏,太师孙琦皓,突发恶疾,卒于护国公府。 云梅宫,彩莲端了一盆覆盆子来,“主子,皇上新赏下的,还新鲜着呢,主子快尝尝吧。” “现下几时了?”茱萸问了句。 “回主子的话,该是申时了。”彩莲答道。 “申时殒命,下辈子,怕是还要堕入畜生道来。可叹可叹。”茱萸自言了句,再吃了一个覆盆子,酸的不得了,“且都拿下去,分了吧。本宫今日,倒是不大想吃这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一章 封后大典 东山,周筠生才从前头与诸人商议一并事宜,才回了内殿,却见着闵氏脸上有些泪痕,她也没坐着,只是一旁光站着等。 周筠生唤了声,“慈英,过来坐罢,发生何事了?” 闵氏听了,自走到周筠生身旁,紧挨着坐了下来。 “倒是少见你如此呆愣模样,倒是发生何事了?不如说予本王听听。” “王爷这前头,事儿多着呢,臣妾怎好给您添乱呢。”闵氏边说,边啜泣起来。 “你们这女儿家的心思太多,若是叫本王去猜,倒真是不好说了。”周筠生撇嘴笑笑。 闵氏作势要往周筠生怀里靠,只见着他轻巧便避开了去,只留着闵氏一脸的错愕。 周筠生从榻边拿来一抹巾帕,“擦擦泪吧。” 闵氏拿起巾帕,又哭了会,方才说道:“今日听人来禀,说是当初与臣妾一道来大钺的几个朝鲜贡女,如今因着受太师之事受牵连,跟着一同遭了罪,可不是进了刑部的天牢,说是判了劳役以后,便要没入奴籍,入浣衣局做女婢呢。这些贡女身世皆是可怜,不比得臣妾,当年因着先帝垂怜,赐给了王爷。臣妾一想到这些,就禁不住伤心地直掉泪。” 周筠生淡声道,“本王还以为,出了什么差错,原是这般,那便无关紧要了。她们是她们,你是你,本就不是同路人,又何苦悲天悯人。你在朝鲜之时,是领议政的女儿,而她们,又哪里有你这样的身世,无非也只是没落两班贵族家的小姐罢了,怎可同日而语。” 闵氏一时说不出话来,她原是想寻着机会,求得周筠生的怜悯之情,哪知他竟会如此应答。想来对她们这班入大钺的贡女,这底细早已摸的一清二楚了。倒是她不曾细想,行错一招棋。 “好了,若是没什么事,你便下去早些休息吧。”周筠生的声线依旧儒雅,只是略透着股凉意。 听罢,闵氏也不好作久留,只得又道,“臣妾这便退下,王爷可要那些美人来侍寝?她们一道来东山也是许久了,王爷都不曾临幸她们,可是空叫人浪费大好时光。” 周筠生不耐烦地皱起了眉头,压低声道,“本王要歇下了,你出去罢。” 闵氏不得法,只得躬身退出了殿外。 周筠生此时想着今日的密报,说是太师死了,太后也跟着病倒了。虽然这太后本就是有了病根在里头,但周筠生知晓,她定然是因着心下一时伤心所致,想来多少也有些唏嘘。 不久,由刑部尚书公孙展c鸿胪寺卿李玬c刑部右侍郎李玖詹c宗人府右宗人樊少华等一同上书圣上,请求册立歆贵妃为皇后,以安民心,定国本。 按着规矩,原是该由朝中老臣与皇帝再共同商讨方才可定,可是皇帝却当即便批了这道上书,民间传言,有太师余党在朝中进谏,反对立贵妃为后,当场就被皇帝砍了脑袋。 钦天监择良辰吉日,八月初十,乃是五十年一遇的吉日,皇帝欣然应允当天为册后典礼。 八月初七,茱萸由二十四御前宫女服侍斋戒沐浴,皇帝领着朝中一般官员祭告天地及宗庙。 八月初八,皇帝亲自任命平章政事叶之章为当天的侍仪司,在熵邗宫奉天殿御座前设置册宝案。 八月初九,茱萸到大明宫谢恩,探视太后,又禀告了一应筹备事宜。 八月初十的早间,天刚蒙蒙亮,一身火红衣冠的御林军与宫廷尚仪司,以及鸿胪寺的人,早就分列宫门两侧。 青衣乐师奏起礼典乐曲,太监们在薛巾带领下,在大殿忙碌的备齐册封所需要的香案,与册封所需的文书。 吉时一到,彩莲与鸳鸯,搀扶着茱萸从内殿而出,今日这一身受封的衣裳,皆是由茱萸指定尚衣局的红儿亲手织造的。 众人只见着茱萸头戴彩霞凤冠,其冠饰以上等的翡翠。冠上是九龙四凤,大花十二树,小花十二树,两博鬓上饰十二钿。 后又更定冠上的一龙口衔大珠一颗,冠上有翠盖,冠沿垂珠结,冠上加珠翠云四十片及繁密的大小珠花,鬓上饰金龙c翠云。 身着有两件,一为祎衣,二为翟衣。 祎衣乃是深青色,绘翟,翟为赤质,五色十二等。亚纹领,袖口衣边用红罗为饰。 大带与衣同色,并加饰,青袜青舄。 翟衣同为深青色,上织翟纹十二等,间织小轮花。 册封使臣提着铜鼓,敲鼓三下,正式拉开了封后大典的序幕。 周昶景着一身衮冕服,与茱萸携手进入奉天殿内。李耿则由两名太监用轿撵抬上殿来,下轿以后由薛巾亲自搀扶着,放上册封诏书与皇后玺印,而后特赐坐于一旁观礼。 叶之章因为侍仪司,故而:在御座前站奉节官位。公孙展c张冲之位于其位左后处,并在其南面设置承制官位,朝西而立。 南面则是设置正副使受制位,由樊少华等站于此处,面北而立。 再往北面,又有承制宣制官位,由孙巍岱立于此处。其东北面则是奉节奉册奉玺官位,站的自然是李玖詹。 李玬为典仪,在台阶上方南面站着。余的百官以及其侍从,则都按日常庭仪位置站立。 封后乐声袅袅而起,底下百官黑压压地跪了一地,四拜大礼以后,方才起身。 叶之章上前请旨,“启奏圣上,册封典仪,是否开始?” “起!”周昶景应允了一声。 薛巾面色沉着,手持封后诏书,来到玉阶之前,宣读圣旨:“朕惟道原天地,乾始必赖乎坤成,化洽家邦,外治恒资乎内职,既应符而作配,宜正位以居尊。咨尔贵妃李氏,祥钟华胄,秀毓名门,温惠秉心,柔嘉表度,六行悉备,久昭淑德。于宫中四教弘宣,允合母仪于天下。以册宝册立尔为皇后,尔其承颜思孝,务必敬而必诚,逮下为仁,益克勤克俭,恪共祀事。聿观福履之成,勉嗣徽音,用赞和平之治。钦哉。” 茱萸由彩莲c鸳鸯搀扶着,肃然跪地道,“臣妾接旨!吾皇万岁,万万岁。” 周昶景亲自下了御座,将茱萸扶起,一路来到后位之上。待得帝后同坐,玉阶下,百官又跪成一片,齐齐喊道,“吾皇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千岁!吾皇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千岁” 随后奉玺太监,将凤玺交予薛巾手上,薛巾小心翼翼捧着来到茱萸面前,“皇后娘娘受印!” 百官举起双臂,高呼,“皇后娘娘凤仪万千!” 茱萸起身,朝着皇帝行了八拜之礼,乐止,方算礼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二章 冷宫(一) 这日,赶早儿,这各宫各院的妃嫔们,都齐齐来到云梅宫,给新晋的皇后娘娘问安。茱萸与众人说了会闲话,便又去太后宫里探视。巧着,太后刚睡下,也不便打扰,便退出了宫外。 大明宫的花园,茱萸边走着,忽然瞧见一个宫婢匆匆赶来。茱萸定睛一看,只见这宫婢着一身半旧不新的衣裳,一头乌黑稠密的长发,简单挽了个垂髻。 见是皇后在此,宫婢又急忙跪下请了安,“给皇后娘娘请安。” 茱萸笑笑,“你也是大明宫里的人么?本宫怎瞧你有些眼生。” 只见着她低声回道,“奴婢紫嫣,是这大明宫里的,只是宫中婢女多,娘娘偶有个别眼生的也是常事。” “紫嫣,你这急急忙忙的,像是要朝内殿方向而去,可是找太后有什么急事?”茱萸问了句。 紫嫣听了,似是有些为难,支吾道,“奴婢奴婢也无旁的什么事,只是随处走走。” 鸳鸯冷声道,“在皇后娘娘面前,你还要扯谎,可不是自个讨打么?” 紫嫣听了忙跪下道,“奴婢不敢,奴婢只是受了容妃娘娘之托,前来找太后传个话的。” “哦?容妃?太后这会子倒是睡下了,你有什么事,可同本宫细细禀来,本宫也是能做个主的。”茱萸笑道。 “回皇后娘娘的话,这容妃娘娘说,有话要同太后主子说,具体是什么,奴婢倒也不知晓,只是来传个话的。”紫嫣故作可怜道。 茱萸低下身去,直直地望着紫嫣,笑道,“这冷宫何时可如此随意进出消息了?你倒是同本宫说说,是谁给你的这份胆量?恩?” 知皇后这关是不好糊弄了,紫嫣只得又磕头道,“奴婢该死,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 彩莲扶着茱萸起了身,茱萸掸了掸身上的清灰道,“走,去冷宫瞧瞧。” 这往冷宫去,必然得先绕过贤妃故所妙玉斋。这妙玉斋因着靠近冷宫,因而平日里,也甚少有人会来。 凤撵经过妙玉斋外,茱萸忽而命人停下。待得下了凤撵,只见这门上的蛛网密布,看似久无人迹。 鸳鸯抬眼望着妙玉斋三字,心下一时千思万绪涌上心头。茱萸回身望着鸳鸯道:“先前,贤妃娘娘还住此处时,可是也这般幽静?” 鸳鸯躬身道,“是了,贤妃娘娘最喜这僻静,因而特意请了旨搬来此处。只是这宫里人,都说这儿近着阴阳道,再加上这里头还有槐树,都说是不吉利的地儿。娘娘命苦,这好好的,人也就去了。” 茱萸正要握住手环推门,却见着阿德忙上前来,“主子仔细脏了手,奴才来。” 门缓缓开了,这老槐树原是因着雷火,也不再抽枝长芽了。这会子,远远看着,竟是又有了些许生机。有道是,槐树层层新绿生,客怀依旧不能平。自移一步西窗下,要近丛篁听风声。 茱萸边抬眼看着枝头,有一只雀儿,孤单只影,也不叫唤,只是静静地站在那儿,似是看着什么。想起周筠生那晚在檐顶所言,想来贤妃便是在此树下,搂着小小的他,口中哼唱着歌谣吧。 “芳与泽其杂糅兮,羌芳华自中出”茱萸瞧着新出的槐花,情不自禁呢喃道。 彩莲搬来了小椅,“主子要不要在这儿坐会?” 茱萸抬手道,“免了吧,若是在此处大张旗鼓地摆上阵势来,怕是还要惊着芳魂。” 说罢,又对鸳鸯道,“本宫倒是一直奇了,这往昔贤妃娘娘好歹也是二品妃嫔,身边侍婢c太监,想来也不少。可是除你以外,这人都去了何处了?怎就再无听见声响呢。” 鸳鸯轻叹了一声道,“说来也是桩旧事了,这贤妃娘娘去世以后,这妙玉斋的人便都被太后尽数遣散出宫了,楞是一个都没留得。奴婢是因着年纪尚小,便被分至了太后宫中小厨之中。这些年,也确实是没再见到这里的旧人了。” 彩莲诧异道,“这旧主去世,往别的宫里安置,可不是宫里旧俗么,尽数遣散出宫,可倒是头一次听说,果然还是孤陋寡闻了。” 听鸳鸯如此说,茱萸心下思量着,微蹙峨眉,“走吧,还是留这里一片清净地儿。” 待得来到门前,茱萸又回身望了一眼,这宫里冷冷清清,当年贤妃在此,是如何熬的下这漫漫长夜,又是如何与周筠生谆谆教诲,她如今是看不到了。这妙玉斋虽然看着破落,可是这旧主的气息依旧还在,大概这便是雁过留声,人过留痕吧。 出了妙玉斋,这道便会变得狭窄幽暗,宫里人称其为阴阳道。因着这阴阳道,一半是见得光的,另一半则是终年都是阴沉不见光。于是便有传闻,这阳路是给活人走的,这黑路是给阴魂走的。 这阴阳路上,也无半丝的风吹过,茱萸瞧着这黑白两半的路,这往昔多少宫人在此经过,这大钺多少家族的落败c多少女人的幽怨,可不是皆在此处流转。 这时至晌午,冷宫内也无一丝人响。只听着,偶有疯癫的婆娘,在学着布谷鸟在叫唤。 茱萸见到孙瑶环时,她正坐在太阳底下捉着身上的虱子。只见着她发髻四处散落,一身肮脏的旧服,隔着老远,便能闻到一股酸臭的味来。 孙瑶环瞧着一双金凤绣鞋走近了,便抬起头来。这太师府最尊贵的千金,京师第一美人,后宫呼风唤雨的容妃娘娘,如今额上竟是几撮白发,且还添了几道细纹来。 茱萸笑笑,“容妃,许久不见,倒是精神头还好。” 孙瑶环的瞳孔慢慢放大,登时又紧紧一收,只听着“砰”地一声响,已是将板凳砸到了茱萸额上。好在方才及时闪过,只渗出零星一点血丝来。 茱萸伸手触摸了额头,正是眉心处,点点红血,“本宫刚来,你便送本宫如此厚礼,可不得礼尚往来,方才不至失了礼不是?” 说话间,阿德早已领了太监来,将孙瑶环架住。” 孙瑶环啐了一口,唾液黏连在唇边,“李茱萸,你不得好死!” “人终归总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死又有何惧?” 茱萸笑着,伸手勾起孙瑶环小巧的下巴,“你如今心下,怕还是在想,盼着哪天太后想起你来了,可不得,还可出着冷宫不是?可是啊这太后她老人家,近日身子不好,这阿猫阿狗的,也不是谁都想见不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三章 冷宫(二) 孙瑶环拼命晃着头,想要躲开茱萸,却不想吃了一记结结实实的巴掌来,便又吼道,“你个贱人!只要本宫能活着出这冷宫,便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大胆!竟然辱骂皇后娘娘!该当何罪!”彩莲厉声斥责了一声。 “皇后娘娘”孙瑶环似是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一双美目如今早已失去了往昔的光彩,“就凭你?就凭你!” 茱萸含笑看着孙瑶环,“容妃在这冷宫中,消息也不似往日那般灵通,怕是也无人告知你。咱们大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师大人,已经被皇上给赐死了。本宫如今是当朝的皇后了,而你,太师的掌上明珠,如今也不过是我脚下的野草罢了。杀了你,可比捏死一只蚂蚁还简单不是?” 一语未了,孙瑶环自笑了起来,眼边雨打梨花,这泪挂在眼上,也不落下,“如今你倒是得了势,便要来羞辱我不是?呵呵,李茱萸,与其被你如此轻贱,倒不如杀了我更好!” “杀了你?”茱萸浅浅笑着,用手柔软掐住孙瑶环修长脖颈,“杀了你,岂不是便宜了你?你机关算尽,处处要置本宫于死地,若是只杀了你,可还不够解本宫心头之恨的。” 孙瑶环颤声道:“那你便等着吧,只要我活着一日,便会日日诅咒你,诅咒你不得好死!你个娼妇!我倒是要好好看清楚,你能得意到几时。你做的丑事,皇上早晚都会知晓的!但凡皇上看破你的嘴脸,我便在这冷宫等你来聚!” “啪”的一声,又是一声清脆的巴掌,茱萸甩了甩手,“那么,我便叫人拔了你的舌根,挖了你的眼珠,划破你最珍视的容颜,砍去你的手脚,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可好?” “李茱萸!你会遭报应的!”孙瑶环用尽全力吼道。 茱萸仰面大笑,好似从未如此畅快过,“报应,这天底下若真是有报应,那最该被老天惩处的,可不就是你们自个么!” 说话间,阿德已是抬了一个硕大的翁罐来,这罐子原本是御膳房腌制泡菜用的。可因着太后近日身子不爽,许久未要点这泡菜来了,这罐子便一直空置在后厨。 茱萸指着这翁罐,“看到了么,容妃娘娘,这往后,您便得在此度过余生了。还盼着,你能与日月同辉,活的长长久久才好。” 伴着孙瑶环的一声惨叫,她的一双如秋美目,早已被阿德用匕首给狠狠剐了下来。彩练与鸳鸯也不敢抬眼看,只低垂着头,看向别处。 又一声骚动声,那孙瑶环早已被四个小太监架住手脚,舌根因着早已被拔下,想叫也是叫不出声来。茱萸冷眼瞧着,手一放,阿德会了意,拿起刀子便砍了下去,一瞬间,这手脚皆被砍的满地飞。 茱萸抹了把脸上咸涩的血渍,这翁罐放着孙瑶环娇小的身子,倒是正好。 茱萸边笑,边又用匕首在她脸上划出一朵血色的花骨朵来,“好歹姐妹一场,本宫仍留你这副身子与双耳。你是否领情,本宫也不在意,倒是希冀,你能喜欢这副翁罐。” 孙瑶环脸上抽搐着,皆是痛苦神色,双目下淌着血泪,什么也看不得,说不得了。 “皇后娘娘起驾回宫!”阿德尖声喊道,一行人浩浩荡荡出了冷宫,只留下一地的血迹与手脚。 紫嫣从石柱后颤抖着走出,瞧着孙瑶环如今不人不鬼的模样,直作呕了起来。只得用帕子捂着嘴,仍要将地上的残肢收拾干净了。 孙瑶环摇晃着头,似是要说什么。紫嫣叹了口气,“容妃娘娘,看您如今如此模样,奴婢也是于心不忍,可是又可奈何呢。不过您也不需担心,就为了对干爹的一声承诺,奴婢每日仍是会为您送饭来的。” 云梅宫,彩莲正帮着茱萸将凤装换下,茱萸道,“今日冷宫穿过的这些玩意儿,通通都给本宫烧干净了,一个都不许留。” “诺。”宫女们边说,边忙着将衣物撤了下去。 傍晚时分,才用过膳,只见着阿德进来呈报,“禀娘娘,曦嬷嬷来了。” 茱萸原是懒怠于榻上,一听曦嬷嬷来了,忙让人往里请。 博山炉中燃着太后宫里所赐的桂香,云烟袅袅,绕梁而上。曦嬷嬷才进来,满面的愁色,茱萸知晓,她定然是有话要说,便将屋内的一干人都遣了出去,只留了彩莲与鸳鸯在一旁伺候。 “给皇后娘娘贺喜了,恭祝娘娘千岁,千千岁。”曦嬷嬷边说,边规规矩矩行了一个大的拜礼。 茱萸亲自扶了她起身,“曦嬷嬷,想本宫是受过你恩惠的,如今怎么还与本宫行此大礼呢。万万使不得。” 曦嬷嬷谦卑道,“娘娘始终是娘娘,如今娘娘是这六宫之主了,这一概的礼仪,自然是不得少的。奴婢只恐有怠慢的,还望娘娘体恤。” 茱萸笑笑,“嬷嬷也知晓,本宫一向不是拐弯抹角之人,您若是有什么想说的,尽可道来便是了,本宫便是一听。” 曦嬷嬷叹了口气,好一会才说道,“您前些日子也瞧见了,老主子的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了。这几日,每逢半夜,总会梦靥,多半都是过去的故人与旧事。太医院的太医们,也是轮流来诊视了多次,也没见着有起色。老奴心下也是十分担心” 茱萸安抚道,“太后吉人自有天相,本宫相信定能福寿安康的。” 曦嬷嬷又道,“老奴来此,也无旁的事。只是想来与皇后娘娘讨个主意。太后这几日时常念起河阳王来,便想着过几日要与皇上请个旨意来,请河阳王进京。但是依着咱们皇上的性子,太后也怕” “嬷嬷的意思,本宫明白”茱萸边思边道。 彩莲上了一盏茶,茱萸示意她与鸳鸯先退下。 “嬷嬷,这太后对王爷好,本宫心里都明白。只是若是皇上一定要杀了王爷本宫只怕也是有心无力。这皇上对王爷心存芥蒂,您心里也是只晓的。”茱萸试探着轻声说了句。 曦嬷嬷沉吟半响,脸上满是忧虑,“若是王爷也出了什么差错,只怕是太后当真熬不过这一关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四章 薨乱(一) 这日,淑妃昊然来云梅宫问安,彩莲忙出来相迎,将母子俩引入昭阳殿内。 一见着昊然,茱萸也是心下欢喜,只携手揽与怀内,又抚其头颈笑道,“比先前竟长了好些。” 淑妃笑笑,“可不是么,这男娃娃就是长得快。昨儿个臣妾拿红绳给他丈量影子,这个儿怕是要长到腰身处了。” 茱萸抿嘴笑道,“这男孩子就得长得快才好,再过几年,等再魁梧些,可不就可以跟着他父皇去边关巡防历练历练了。去过军队,可就是真正的男子汉了不是?” 昊然听了,眼中闪过一丝亮光,“皇后娘娘所说的可是真的?儿臣也可以去边关么?” “是了,咱们皇室里的皇子啊,但凡过了十岁,便会有边关巡防历练,特别是,封了王,或者立了太子的,更是如此。”茱萸笑眯眯地说道。 淑妃听了,心下一动,忙对昊然道,“还不快些跪下,谢过皇后娘娘。” 昊然恭恭敬敬磕了个响头,“谢皇后娘娘。” 茱萸嗤的一笑,“谢本宫做什么,算起来,本宫也是你母后不是?” 说话间,只听着鸳鸯匆匆入内禀报,“启禀主子,大明宫的秧姑姑来了。” 秧姑姑才来,这眼角瞧着通红,似是哭过,茱萸心下便已是猜着了几分,只道,“嬷嬷无需多礼,有什么只管禀来便是了。” 秧姑姑行了一礼,低声道,“皇后娘娘,咱们太后主子,快不行了,您可快去瞧瞧吧。” 闻言太后病情加重,茱萸与淑妃带着昊然忙去了大明宫探视,皇帝因着前头还在忙着军机政务,因而还未有赶到。 待得到了紫阳殿前,已是见着一地的宫婢妃嫔,黑压压的跪了一片,啜泣声此起彼伏。 “这太后人还在呢!你们哭什么?她老人家还要寿与天齐呢!”茱萸想着,这太后在殿中此时最需静养,竟还如此多的嘈杂之声,只得禁不住呵斥了一声。 众人听了一愣,方才赶忙止住了哭声。 听着外头声响,曦嬷嬷探出身来看个究竟,见是茱萸来了,便道,“太后说了,只请皇后娘娘入殿来。” 茱萸小步上前,跟着曦嬷嬷进了殿,曦嬷嬷将门栓好了,方才一同入了内。 待得到了榻前,茱萸瞧着太后面色发白,双眼肿胀,一副行将就木之躯的模样,比前几天见着时候,确实愈发的不好了。 茱萸握住太后的手,轻声唤道,“太后,臣妾来了。” 太后吃力地睁开眼来,微弱光下,看的不大真切。曦嬷嬷小声说道,“皇后娘娘来了。” 这病恹脸上,终于露出些许笑意,“萸儿,你坐在这儿,靠近些。” 茱萸近上前去,轻拍太后手道,“臣妾在呢,有什么事,太后单请吩咐。” “你封后那天,哀家都没来看,可瞧不见你穿那凤服之时,是何等的风光了哀家也是做过皇后的人,那样的日子咳咳咳”太后重重咳嗽了一声,茱萸忙端来水,服侍着太后吃了一口,方才缓过劲来。 “如今,你也是这大钺的一国之母了,皇帝身边有你在,哀家心里也甚是欣慰啊。”太后边说边喘了口气。 茱萸忙道,”太后若是觉着累,便先歇息会。臣妾就在这里陪着,您醒了再说也成。“ 太后含笑摇头道,“等不了了哀家这身子,自然是比旁人更知晓。如果不是想着要不行了,可不会遣人去请你一趟。” 茱萸替太后捶着背,“您慢慢说。” “哀家若是去了,这也无别的什么可留恋的。皇帝身边,至少还有你照应着。可是生儿呢那闵氏虽然也是哀家极力赞同抬的正妃,可是终究不是能陪着生儿长久之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啊。”太后说着,眼中流露着几许无奈。 茱萸安慰道:“王爷如今在东山想来也是自在,你何须多虑呢。” “哀家的儿子,哀家自个清楚。这皇帝自小,便少些容人之量。但凡是哀家故去了,生儿总少不得要回京奔丧,这恰恰是合了皇帝的心意。只怕这一趟,便是要有去无回了。” 茱萸从曦嬷嬷手中接过香炉,放在榻边小案上,“太后想让臣妾如何行事,还请示下。” 太后笑笑,“萸儿,你可不是又给哀家装糊涂了咳如今这里只有你我,你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呢,但凡是有什么秘密的事儿,哀家便帮你一同带到土里埋了便是了。” 茱萸别过脸去,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 “这生儿的事,哀家托给谁,那都是不放心的。这宫里,如今能信得过的,也就只有你了。”太后边说,边又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茱萸帮着拍背,“臣妾还是服侍您睡下吧,您这样强撑着,也不是个事呀。” 太后摆手道,“今儿个,哀家若不把话说明白了,怕是死也难瞑目。 茱萸垂下眼睑,“您说吧,臣妾听着呢。” “这生儿他是我的亲骨肉呀。”说罢,一行清泪落下,滴到了茱萸手背上。 茱萸如遭电击一般,心下大惊,往日只知晓,这太后对河阳王视如己出,可是如今怎么又成了太后的亲生子了?这话把茱萸吓得不轻,只得只干瞪着眼,久久说不出话来。 半响,太后方又道,“想来你也听了一些传闻,哀家年轻时候,是与那孙琦皓有过一段爱慕之情的。只是,这事事,总是不能如人所愿。进宫,侍寝,这些,并不是那时我想要的。哀家对他是恨极了的,可是这恨里,也有不甘,也有留恋啊。咳咳哀家犯了重罪,犯了死罪,也对不起先帝。这份债那,哀家到了黄泉之下,便自个去与先帝请罪去。” 茱萸压低着嗓子道,“太后您的意思是王爷是太师的骨肉?” 太后苦笑了一声,“这秘密,压在哀家心头,许多年了。贤妃倒好,这人一走,便两袖轻轻了。可是哀家,还白白受了这么些年的苦楚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五章 薨乱(二) 茱萸心下一时泛起许多水花,这种种的事儿,串联到一处,仍旧是有些不可置信。 太后又道,“萸儿,你可能也不大知晓,哀家的本姓为何。这宫里人,多半也不知晓。哀家本姓郑,唤名欢欢。那贤妃,可是我嫡亲的姐姐。只是因着幼时,家里说有两个丫头,不好养活,哀家便被送到了京师的孙家寄养。这后来的事儿,太多太多了。你们或许都以为,是哀家阴狠,可是却不知在背后,我又吃了她多少苦头来。终究是她欠了我的,那么这孩子,也便是她应偿的债务。” 这荥阳郑氏,竟然送了两个女儿进宫,这事想来即便是在宫册上也是寻不得的。太后入宫时候,宫里记载的姓氏乃是吴氏,因而茱萸推测,多半是孙老太爷,给起得新名儿了。 太后慢慢叙道,“那年,哀家突然就怀了生儿。那时候,真的是做梦都想不到,会出这样的篓子。可巧了,当时贤妃也有了身孕,这让哀家一下又看到了生路。那几个月里,我拼命用着绑腹的带子,一圈又一圈地缠着,丝毫也不敢松懈。每月的月事日子,也都有曦梓帮着安排白条进出的事儿。这神不知,鬼不觉,就到了临盆的时候。” “贤妃娘娘的孩子,后来又去了哪儿呢?”茱萸禁不住好奇问了声。 太后笑笑,“哀家还以为,你这孩子就不吭声了呢,原来也还有好奇的心思。这孩子呀,是个漂亮的女孩儿,原本已是寻到了一户猎户人家,准备送出宫去,好生养着。可是哪里想得着,她命里无福,出来不到一刻,便断了气儿。其实旁人又哪里知晓,这生儿对她来说,也是一个慰藉呀。” 茱萸心下叹了一声,也难怪这贤妃格外地疼河阳王,想来也是心中有所失罢。 “如今,太师死了,我也快死了,这秘密,也就到此为止了。哀家只是想,断不能看见他们兄弟两手足相残,不然即便黄泉之下也不得安歇呀。”太后用尽了力气说了一句。 茱萸点头,“太后的意思,臣妾明了。这事儿,臣妾自也是谁都不会告诉,即便是王爷也不会。只是这皇上对王爷疑心已久,但凡是王爷回了这皇城根下,只怕是凶多吉少呀,臣妾这心里也是没底。” 太后蠕动着双唇道,“哀家知道,你定然会有办法的。哀家与你说这些,只是想要你,帮哀家阻止这场人间惨剧。你若是不给哀家一个说法,哀家真当是死也不瞑目啊。” 茱萸忙又握住太后手道,“臣妾应了便是了,还请太后好生歇着,切勿动了气。” 听茱萸答应了下来,太后方才舒了口气,半阖了眼,歇息片刻。 这时听着门外有人来报,“皇上驾到!” 曦嬷嬷忙开了殿门,皇帝匆匆入内,见着茱萸恭恭敬敬地立在一侧,只跪下磕了一个头,“母后,儿子来了。” 太后微微笑道,“皇帝若是国事繁忙,自忙你得去,莫要为了哀家,荒废了政务。” “太后宽心,朕因着方才都在前头处理军机要务,因而来迟了。”周昶景回了句。 太后眯着眼道,“皇帝,你过来,让哀家好好看看你。” 周昶景半跪着上前,太后颤着手,细细抚摸着他的面庞,“瘦了。定是这几日勤于政务,累瘦了。” 周昶景笑笑,“儿子不累。“ 太后笑笑,一时也说不动话了。只听着喘气声愈来愈弱,眼瞧着太后的手,从周昶景身上滑落而下。周昶景满眼通红,过了半响,方才哭出声来,“母后!” 殿外丧钟鸣泣,妃嫔们哭成一片,黑云蔽日,整个大明宫都暗了下来。宫女太监们忙着各处点灯,却被一阵诡异的风一次次地扑灭。 皇太后突然薨逝的消息震惊了所有的人,消息传到宫外,李玬与李玖詹原是在上书房议事。两人听了,都惊得跳了起来。 李玬心直口快,脱口就说:“真是见鬼了,这前头,还听太医说,这太后身子有好转的迹象,怎么这会就” 李玖詹连忙捂住他的嘴,把李玬那句没有说出口来的“暴卒”二字堵了回去:“太后的病症由来已久,总是时好时不好的。太后原是有千秋之福的人,这会想来是先帝接她享福去了。这事咱们也不要在此处说了,眼下最要紧的是为太后安排丧事。” 李玖詹一边说着,一边已经将乌纱帽摘了下来,撕下脚上的白布,绑与头顶。旁人见他如此,也都纷纷效仿摘了乌纱帽,系了白布于头顶。 叶时初这时可真是伤透了脑筋,心下想,我怎么这样倒霉呢,一到京师叙职,就赶上了太后薨逝的大事,看来,自己排官位的事儿,还不知道猴年马月了。 这叶时初,自然也是直隶叶家的人。此次原是因着叶之章举荐,才来了京师,可不想遇上这档子事,也是时运不济。 他附在叶之章耳畔轻声道,“这宫里出了大事,我升官的事儿怕是一时半会又不成了。不如改日,我再进宫来面圣可好?” 叶之章点头,只低低回道,“这会咱们皇上怕是心下郁闷的紧,谁还敢提那升迁的事儿。你可管好自个的嘴巴才是要紧的事。” 大后的突然薨逝,给周昶景带来的悲痛,是难以言喻的。周昶景自幼是在太后膝下长大的,这母后死了为人子的也断无不痛哭流涕的理。 李玖詹等人赶到大明宫时,皇帝已经哭得几乎不醒人事了。李玬与李玖詹见了,也是心下不忍,虽然也想大哭一场,但想着如今还是这上书房的行走大臣,他们还必须料理太后的治丧大事,也不能让皇帝这样没完没了地哭下去。 见满大殿的人不管真的假的,男男女女,有泪没泪,一个个全都在哭丧。李玖詹一面吩咐太监们把皇上搀扶起来,强按在上座。一面朝皇后等行了礼,方才向众人高喊一声:“诸位还请止哀!” 一语毕,这哭声方才止住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六章 随风潜入夜(一) 茱萸命彩莲打了一盆温水来,将手巾揉搓了几次,方才递给皇帝,“皇上擦把脸罢,醒醒神。” 周昶景用热毛巾擦了把脸,神情倦怠说:“朕方才是乱了方寸了,这会累得慌,什么话也不想说了。巍岱,你和诸位大臣们商议一下,这治丧的事儿,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你们商量好了,朕批了便是。” 众人一听,皆是诧异,自打太师被赐死以后,这孙巍岱便不得圣意,每日早朝也就是个空架子。不想皇帝这会,竟然想起要他主办治丧的事儿了。 孙巍岱刚简办了太师的丧礼,这宫内宫外,也无旁人来,只有孙府的人一块,低调入入殓。也不知周昶景是否是出于安抚人心之用,孙巍岱就自然而然地当上了太后丧仪的主治官来。 这孙巍岱好歹也是太师府出来的,自然各事都是办的稳稳妥妥,铺排得也着实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来,大丧的事就这样有条不紊地进行下去了。 叶之章得了圣旨,这几日便随侍在皇帝身边,专门替着处理一些琐碎事宜。这朝中的一干老臣,如公孙展c张冲之等,皆被抛在一边,也不被皇帝器用。 这是从先帝去世以来,京师城内最为絮乱的一日。 本来,像大后薨逝这样的事,也与京师百姓八竿子搭不着边。城里百姓,早就熟知那些规矩了,无非是以太后之名大赦天下,民间婚丧嫁娶一律不准,还有舞台戏班全部停业,不准喧哗c夜里京师宵禁等等。 可这一次,却是有点空穴来风的意思了。一夜之间,谣言四起,可是连皇帝的禁言令都止不住的架势。 有人传言,关海又起战事了,勿洛进了城防,杀人不眨眼,死的百姓积尸成山,整座城内都是血流成河。 有人说,这朝鲜也叛乱了,跟着勿洛的军队长驱直捣入京师,京师危在旦夕。 还有人说,河阳王这在东山好好的吃着饭呢,就被毒死了。朝廷又下了令,调集各路军马,火速进京勤王护驾来了。 这天还未亮,这谣言就又变了样。有人说,这河阳王好好的怎么可能被毒死,说不准是被逼着反了,这会正往京师打来呢。那朝鲜领议政又是他老丈人,可不帮着女婿出兵来讨伐么。 天微亮,这谣言已经变成各路军马都奔京师来,都是要来抢皇位的。这种谣言,在百姓间,但凡只要有人说,就有人信,京师全城都处在人心惶惶之中,百姓们私下里忙着屯粮,生怕哪天事儿起了,可是活命的机会都没了。 东山行宫,灯火通明亮了一夜,周筠生和阿平c鬼爷等都在这里,还有各地下分支的负责人,今日都出现了。 阿平一反平日里的谨慎小心,义愤填膺地说:“王爷我们再也不能等了,再等下去只能是死路一条!您看,这淮南王c岭南王,如今被赐了毒酒,这余的,但凡是王爷的旧部,也被贬到了外州去了。王爷上表说要进京奔丧,皇上也是不闻不问的,这是什么意思?王爷去了,说不准说是未有批复,擅入京师,那是一个死字。王爷不去,又说王爷不忠不孝,又是一条死路。奴才瞧着,这万岁爷,这回事真要对主子动手了。咱们若是坐以待毙,可不得白白称了人家的心思?” 鬼爷亦道,“王爷,这皇帝他不仁,咱也不义。与其坐这儿等死,由着皇帝来拿捏您的命运,不如咱们立刻举事,叫他变天才好!” 周筠生正襟端坐在木椅上,一直未有出生。“变天”这两个字,从鬼爷口中说出来之时,这殿内的人心下听了都是不觉浑身一震。 人人心里都有一杆子称砣,各自掂量着轻重,殿内空气仿若凝固了一般,谁也不愿此时再多说什么出头的话来了。 过了好一会,周筠生吃了口茶,润了润喉,方才说道:“趁着太后国丧期间举事,确实是难得的良机,但本王觉着还是仓促了些。关海如今钱芎竺那里,虽然有很大的进展,但毕竟还没有把话说开,这人迂腐的很,尚且还没有把握。贺兰那厢,叶琮自不用说了,此番定然也不会站在我们这一边。现下,朝廷这上上下下,都是孙巍岱在主持着,我们俩虽是旧交,但是也从不论及政事。” 阿平又给斟满了茶,递予周筠生,周筠生敲打着杯沿道,“明儿个若是皇上将哀诏往咱们这儿一送,本王怎么也得去京师为太后守灵去,满打满算,也就这么一会的功夫,咱们只备着秋日里的事儿,又哪里想过是现下,怕是急了还要坏事。再说,现在举事等于是赤手空拳。太后那二十万的勤王大军的兵符如今虽然在我手中,可是皇上此番必然会想法子讨回去。京师潜藏的八千死士,也只得作一时之用。当初签了投名状的几名将军,如今也未遣人来表态,我们如今也就是一纸空兵,若是叶琮等人联合多部进京勤王,只怕是人数上咱们也不占优势。” 鬼爷笑说:“孙巍岱这人,也算是个经世致用之才,也难怪皇帝会重用他。” 鬼爷又瞟了一眼,瞧周筠生默然,便又说:“可是,他到底还是养在笼中的鸟儿,看着面面俱到,却是独独疏漏了一处,这恰恰是最该抓牢的!” 周筠生睨起眼来,起身道,“可是又来了什么线报?快些报来。” “京师堂口的兄弟,方才在小的入殿之前又送来了消息。说是午间在御前听得很仔细,这孙巍岱竟然独独忽略了京师驻守军这一块。他的这个疏露,恰恰给了我们以千载难逢的良机。这京师驻军的长官名叫安童,这安童可是咱们京师堂口的舵主,只要他私下将人调换一下,咱们将这京师几道门给一同关上了,可不就是王爷您一人说了算么?”鬼爷笑道。 周筠生一听这话,虽然也觉着这京师驻守之事,确实算个遗漏。可是这京师城门好关,但这皇宫的门内还有层层御林军把手。这御林军中,周筠生的旧部,已所剩无几,多半都是皇帝的自己人了。 这即便算是将皇宫的门也给守住了,可这城外还驻扎着郊县六区的十万兵马,这些兵马虽然人数不多,可是若再加上直隶的人,这情势可就难说了。只要这宫里把勤王密诏传了出去,这加起来少说也有四十万大军,这将京师城拿下,还不是玩儿一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七章 随风潜入夜(二) 周筠生心下合计着,到那时即便是手上有太后的二十万兵马,再加上京师的八千死士,那也是四面楚歌,只怕是只有万箭穿心的份儿,这事照此算下来,倒是实在是有些冒进了。 思虑再三,他只得沉声道,“不成,这若是准备不妥,只怕是白白叫兄弟们伤了性命。这事儿划不来。再说,照着宫中惯例,这太后薨逝,皇帝守灵至少得满二十日方成。咱们还得再好好准备一些时日。” “王爷,机不可失,切不可错过此番良机啊。”阿平又说了句。 周筠生垂下眼来,“本王如今只有两句话,一则,你们且把这投名状上的将军一个个找来,但凡他们能即可派兵赶来,那咱们胜算就大了一半。二则,这郊县六区与直隶的兵马,也得想法子拦住了,这事儿若是办不成,那一切都是空谈。” “既然这投名状当初是奴才领来的,那这事儿,便由奴才接着办。”阿平说罢,便拱手往外处去,一脚跨上了马,便扬尘而去。 鬼爷也道,“这直隶的宗族族长,倒是曾欠了小的一个人情,这自也是该去讨要的时候了。那郊县六区的人,王爷也无需担心,自有咱们京师堂口的兄弟来负责。” 这鬼爷才闪了没了人影,就见着薛巾来传旨了,说是命周筠生即刻进京,去为太后守灵。周筠生算着时辰,想来这宫里要派人来传旨,怎么也该是明日的事儿了。听见这一声旨意,他心下倒是有些诧异,多半是薛巾拼了老命,跑死了不知道多少匹马才能赶得来。 周筠生吩咐下头的人:“去取个三锭元宝来,是要赏薛公公的。” 薛巾听了便是笑的只见眼睛缝儿,连声道谢,“谢王爷赏,老奴怎么担待的起。” 周筠生笑笑,“薛公公,瞧你这一把年纪了,如此快跑到我这东山来,可不是昼夜兼程,得跑散了骨头么,可不得一路辛劳了,小小意思,不成敬意。只是皇上先前都还没理会本王的上表,怎么又突然请您亲自跑来着我进宫守灵了呢?” “诶,现下呀,这宫里的大臣c王叔们,但凡叫得上号的,都在大明宫内守灵去了。灵棚已经搭了好几处,给王爷您也留了一处。这一应的茶水c吃食也都赶紧预备下了。王爷只管放心好了。这给先帝守灵的时候,是几处人塞一块了,可不是要死要活的。这不,皇上便说这次大明宫,让多搭几处灵棚,免得这底下的人受了委屈,回头办事都不利索了。怎么着,王爷,咱们是否可以上路了?”薛巾急促道。 周筠生心下一沉,这摆明了就是要分散人群的意思,这样一个帐篷只准坐一人,可不得有什么事儿要通报也是不及时了,更别说要与朝中的大臣们通个气,说个话了。 这厢,大明宫也是一夜灯火,皇帝已经在太后牌位前守了一夜了。这山雨欲来之像,他也不是不知,此时便与孙巍岱c叶之章c李玬c李玖詹等商议对策。 太后的薨逝,对周昶景来说,也算是一件喜忧参半的事儿,也并非是这些臣下面上看到的悲痛欲绝。这母后死了,为人子的,当然也是十分伤痛,这先帝去了,母后也去了,如今身边也就没有至亲的人了。 可是,如今太后一走,这但凡是前朝后宫的事儿,也便没一件会使他觉得头痛的了。打以前,这太后也时常要说些什么,但凡是说出了口的,周昶景多多少少也要有所顾忌,且要跟着做一些,不然就是背负了不孝的罪名。 这往前数,从太师的事儿开始,多少件事,如果不是因为碍着太后的情面,只怕是许多人都早已人头落地了。因而,这太后对皇帝来说,多少还有点垂帘听政的意思,自然这太后一走,再加上太师这个心腹大患已除,这朝中,也便是他说一不二的地方了。 此时他并不担心,自个说了什么话会伤到太后的心,或者说了什么不妥的,引起了党羽纷争。现在的周昶景,披麻带孝,一身孝子的行当,说是在为太后守灵,可是,他的神色却是从未有过的轻松。 当然,不仅仅是这一桩事。方才太监呈报了叶琮与数十位将领的勤王效忠表,这是代表对皇帝的誓死效命,也就是说,但凡这京师有异动,他们便随时会进京勤王。或者更准确来说,如今已经是在勤王的路上了。 而就在方才,镇南首府的信儿也来了,说是今朝也将会派十万大军入京,一切但凡皇帝调遣,此时此刻,周昶景心下如吃了定心丸一般,既安心,又带着些许的亢奋。 可是他是一国之主,也是个孝子榜样,因而还是哭嚎,“母后啊母后,您为何如此狠心,抛下儿子就要走。如今儿子也是没有爹娘的人了,您就不睁眼看看您这可怜的儿子么” 又有太监小心翼翼地靠近了皇帝,轻声道,“启禀皇上,这京师里说是现下都在传着谣言,这顺天府尹说是压不住,进宫来请旨来了。” 皇帝眯眼道,“谣言?呵,这京师里又在传什么了?” “说是河阳王被毒死了,各路人马都进京” “进京什么?” “进京抢皇位来了。” “一派胡言!”周昶景沉下脸来,“你且告之顺天府尹,就说,这谣言压不住,那就不压了,这爱说什么,自长在别人嘴上,管也管不住。可是他得给朕查明白了,这谣言,都是哪儿来的。若是查不了,那便小心他顶上的乌纱帽。” “诺。”小太监忙跑着转了身离去,皇帝觉着头顶有些湿意,顺着望了眼天际,这漫天雪白的飞点是什么,可不是雪么?八月飞雪,这可是京师从未有过的奇观。 周昶景心下想着,这好好的竟然下起雪莱,想来是这老天爷知晓,这京师里头大开杀戒的日子又要来了,指不准,就得冤死几个人来,可不得提前下个雪,也算可怜可怜这世间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八章 步步惊心(一) 周筠生与薛巾才到了城门口,就见着天有异象,八月飘雪,只怕不是什么好兆头。只见着他伸手一握,这雪便化了水,消失的无影无踪。 安童此时刚好轮值带班守城,见是河阳王来了,忙命着手下人等开城门,齐齐站成两列,垂着头行礼。 周筠生拉住了马,放缓了步子,只侧眼瞧了安童一眼。安童眼色沉着,稳如磐石地立在那儿,周筠生心下莫名觉着有股安心的劲儿,这京师的防口,有此人在,倒确实放心的下。 待得河阳王与薛巾入了城内,城门缓缓关上。周筠生也未犹豫,狠狠抽了一马鞭,一溜烟便到了紫禁城门口。这里皆是由御林军守卫着,当年跟随自个南征北战的旧部,如今早已被撤下,现下都是陌生面孔。 周筠生抬眼看着这灰蒙蒙的天,这怪雪停的正是时候。 乾曜宫内,皇帝正与叶之章议着事,关海又来了战报,耶律齐趁着大钺薨乱之际,正趁势率领大军大举来犯。如今耶律齐已经继位为王,这来势汹汹,怕是又要有恶战。 周昶景道:“之章,你倒是跟朕说说,今儿个京师内又出什么新的谣言来了。” “禀圣上,说是河阳王奔丧半途被皇上派到关海去,结果就战死了。”叶之章拱手道。 周昶景道:“荒唐,前些日子说是被朕毒死了,现在怎么又说是战死了,真当是狗屁不通。朕让顺天府去查,查这谣言的出处,都几天了,朕瞧他呀,这官儿也是不想做了。你说说,这些谣言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谣言到了有心人耳里,也是能杀人的。”叶之章淡淡说了句。 叶之章的话,有如一声春雷,惊醒了周昶景心下久久的疑虑。他的一语中的,警世醒言,让周昶景一时有些呆愣在榻上。 叶之章又道:“有道是,螳螂扑蝉,不知黄雀在后。勿洛专挑此时进犯,来的也太巧了些。这边关无论如何,守个两三月也是可以的,而如今的京师城内才是一点差错都不能出的地儿啊。先帝殡天不过一年有余,如今太后又溘然薨逝,说是多难兴邦,倒也不过为。臣以为,这次治丧要和先帝归天时一样,处处都要思虑周详了才好。近日这孙大人,安排的种种虽已是极为妥当,但臣觉得这京师周围布防,仍该加强才好。” 周昶景知道,这个防,就是防宫变,防造反,防范那些有心的没心的,趁乱想占便宜的。但这些话只能心里头念叨着,不能摆到台面上明说。 说话间,外头有人来报,”启禀皇上,薛公公回来了,河阳王现下在殿外候着。” 周昶景眉头微皱,“你便出去说,朕今日身子乏了,着他先去大明宫的灵篷内守着,明日再传唤他。” 小太监刚要走,却被叶之章叫住了。叶之章低声道,“皇上既然是宣了他来,那便见见王爷就是了。您若避而不见,反倒是叫人起了疑心呀。” 周昶景思虑再三,觉得叶之章所言有理,便道,“宣河阳王觐见。” 周筠生刚进了内殿,要行大礼,被皇帝拦住了,“四弟,你是朕的弟弟,自也不是外人,行此大礼做什么。朕因为这些时日,疲于应付丧事,这几日忙下来,实在是身心俱疲。这几日呀,朕倒是跟前头吩咐了,那些见礼的c请安的c小事什么的,都一概不要见。可是见了你呀,朕这又悲从中来,想起咱们一道在太后跟前尽孝的日子。来人呀,快些看座,赐茶。” 看着周筠生坐下,薛巾麻利儿地跟着上了茶,立马又在御前伺候了起来。 周昶景又道:“这次大丧,四弟一开始也不在京师内,这还真是多亏了孙巍岱这些人,这里里外外,也帮着朕打点的妥当。孙巍岱呀,过于尽心尽责,你也与他算是旧识了,当时晓得他的脾气,朕瞧着他,那脸那,可是消减了不少。朕刚刚还和之章说呢,要是这会四弟在,跟朕谈谈心,说说话,朕也能宽心许多来。果然这说曹操,曹操就到,薛巾这老小子,没给朕坏事。“ 薛巾挠头笑道,“谢皇上夸赞。” 周筠生虽然不知这皇帝现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面上仍是沉稳,有泰山崩于前不改色之态,“臣弟,愧不敢当。方才臣一进门,皇上许是就瞧出来了,臣这几日心神不宁,这满身瞧着也是有些萎靡。掏心窝子说,臣弟心下,可是藏了些心事。” 周筠生边说边瞥了皇帝一眼,见他也无接话,便又道:“一来是为太后,臣是无论如何也不愿相信太后薨逝的事。虽然前次臣离开京师时,太后就说身子违和,但也不至于就说走就走呀?这可真是世事无常,风云变幻,微臣如今就是把头磕出血来,太后也看不到c听不见了。太后待微臣恩重如山,如今是真真的伤心。” 周昶景道:“朕又何尝不知,只是如今朕自个也是伤心,怕是无暇安慰你了。” 周筠生继续道:“二则是这皇城的防务,微臣进宫前,也听了一些风声了,说皇上要赐死微臣,那真当是污蔑圣上英明。又说微臣在关海战死了,也当是侮辱了微臣的秉性。臣弟一进宫,就瞧见这宫门内的御林军都换人了,臣这心下有疙瘩,那便说出来,臣扪心自问,对于皇上,对于我大钺,无愧天地,尽忠尽责。真可得好好问问了,到底是什么人在挑拨皇上与臣的兄弟之情。臣如今也算半个粗人了,说话直当了些,可这些都是臣的心里话。” 河阳王如今这一通肺腑之言,可谓是畅快淋漓,尽显忠心和本分了。叶之章心下想着,倘若不是依着平日对河阳王的了解,但凡是听了河阳王这话的人,谁能说他心怀叵测,谁能说他心有谋逆,谁又能说比他忠心?这分明是坦荡荡的一位真君子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九章 步步惊心(二) 周昶景耐着性子听完了,只是略笑了声,“之章,你倒是瞧瞧,朕的四弟是个粗人吗?从来都说河阳王温文尔雅,有儒士风范,又哪里能跟粗人挂钩了。就这么点破事,也值得我这位四弟想的如此多,可当真叫朕不知如何是好了。四弟啊,朕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从来都是一个人想了便做,旁人说的在理就听,不在理也不搭理。更何况,咱们是什么关系?谁又敢在朕的面前说三道四地挑拨离间?” 周昶景边说,边又吃了口茶,缓缓道,“四弟,你知道么,这太师临死前,给朕留了一道折子,说河阳王非杀不可。朕当即就撕了这折子,朕可是跟薛巾这老小子好一通抱怨,说河阳王是真正的社稷之臣,先帝故去,这可都是四弟帮着鞍前马后,这份兄弟深情,又岂容他人染指。薛巾,你说是么?” 一语未了,薛巾忙跪上前去,“回万岁爷的话,您当时确实是这么说了,还当场训斥了传折子的太监,这骂声,可是传到殿外去了。” 叶之章终于坐不住了,直道:“王爷,按着这规矩,您和皇上之间的事,臣这外人,也断然不该说道什么。臣也并非要做什么奸臣,非要在皇上面前搬舌弄嘴。只是这听闻,先帝去世的时候,是您在先帝身旁的,有人跟皇上递了折子,说是您如今手上还有道圣旨来着。可是皇上没信,只说,您那圣旨早就给了太后了,又哪里来的第二道圣旨呢。” 皇帝点头道,“正是了,若不是太后薨逝,这宫里宫外谣言四起,为防不测,朕这才急调郊县六区的兵马进宫护驾。这外头的御林军,也是为了以防万一,这才也给一同换了的。如今若说这换防,防备的是你,那倒真当是一场误会了。朕贵为天子,自然是不需要同你说这些的,可是如今,太后去了,这身边也就没几个能说话的了,朕自然也不像让你觉得朕薄待了你不是。” 听了这话,周筠生心下说不吃惊是假,刚来便朝见皇帝,一则是为着规矩,二则也是想探水个深浅。没想到皇帝手脚这样快就把郊县六区的兵马都给调进宫来了,这是对他的警告,也是对这紫禁城的双重防卫,如今若是想攻入宫里头来,怕只是难上加难了。 周筠生此时若是再说些什么,怕是不合适了,只得磕头道:“臣不知,皇上还存了这样的心思,真当是感激的痛哭流涕。也是微臣罪该万死,竟就被这些流言蜚语给中伤了,反倒还要伤了皇上的一片圣恩。微臣有罪。” 周昶景亲手将他扶起,轻叹了声,“如今太后薨逝,朕这身边也没几个人了,这次你不如就在这儿多住些时日,也算是陪朕说说话,解解闷,可好?” “诺。”周筠生答得干脆利落,这一趟,若说皇帝还肯放他出去,只怕是不可能了。这接下来一步步,怕都是早已算计好了,只等着他来入瓮。 大明宫,太后灵位前,周筠生披麻戴孝,重重磕了六个响头,这额顶已是磕出血来了,也没要停的意思。 曦嬷嬷忙上前将周筠生扶起,“王爷还请起身吧,您这样,老主子在天之灵就是见到了,怕也是要伤心。” 周筠生定定地望着前方,太后的牌位,一时心下空荡,说不出的难受来。只哑声道,“嬷嬷,本王还是来晚了。” 曦嬷嬷拭了眼角的泪水,眼瞧着人都在殿外,方才道:“太后先前特别吩咐了,王爷若是回来奔丧,一定要在三日内出城才好。” 周筠生眼下一沉,“嬷嬷,您瞧外面这阵仗,小王还出的去么。” 曦嬷嬷知道,他所指的乃是外面的灵棚,这灵棚住上个十天半月的,与坐监也是无甚差别了。 说话间,有人进来通报,皇后娘娘来了。茱萸满身素服,眼睛肿胀,像是刚哭过的模样。 入了殿,先是给太后灵前上了三柱香,方才与河阳王见了礼,“王爷来了。” “臣,拜见皇后娘娘。”周筠生做揖道。 “王爷免了吧,这昼夜星程赶来,想来也是辛劳。”茱萸对上周筠生的眼,满心的忧虑,如今这京师内剑拔弩张的,他还偏往里头赶,怎叫人放心的下。 须臾,秧姑姑入殿来,见了礼,便要将河阳王领到灵棚处守灵。 茱萸就站在玉阶之上,远远望着这下头三三两两的灵棚,皇帝这一次,是下了狠心了,还想出这样的法子来。这河阳王但凡入了宫,这见了谁,说了什么,只怕是都逃不过皇帝的眼来。 彩莲从外头匆匆赶来,见了茱萸,便附耳禀报,“主子,奴婢今日打听了,这宫里一应的倒无特别异常的。只有一件怪事,这皇上从郊县六区调来的兵马,今日点验,说是发现少了一队人马来,听公公们私下里说,怕是一时逃出皇宫去了。” 茱萸心下思量着,这个时候,这一队人马若说是要出这皇宫,怕是难于登天,说一时害怕要逃走,更是无稽之谈。可是好好的,就凭空在这宫里头消失了,那也确实怪异,除非除非是这里头有河阳王的人,如今被皇帝抓了个现行,暗地给处决了! 想到此处,茱萸急了,只怕是皇帝多半会在这几日便会动手除了河阳王。这直接下命斩杀,怕是无缘无故不能服众,定然是还算计了什么在里头。 茱萸道,“彩莲,本宫问你,如今要是得出这宫门办件事,你可有法子?” 彩莲眼骨碌一转,低声道,“主子,奴婢往日在这宫里头,别的事儿说不上,但若是说知道什么地儿能通的宫外去,奴婢倒是知道一个地儿来,只是略不雅观了些。” 茱萸示意她近身来,“彩莲,如今有件顶要紧的事,本宫需要你去办。”说着便把那城南米行的暗号告诉了她,将要交代的事儿一一说明白了。方才用长袖掩着,将黑色龙虎牌交到彩莲手中,“记住了,这事儿顶要紧,万不可出丁点差错。” 彩莲听罢,连连点头,麻利儿便退出殿外去了。 秧姑姑在一旁瞧着,眼见着彩莲离去,觉着事有古怪,便也趁着众人不备,悄然跟了上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章 宫变 (一) 秧姑姑才跟着彩莲到了大明宫宫门口,却见着曦嬷嬷早已等在那处了。 “秧丘,这时你不在老主子跟前守灵,来这里作甚。”曦嬷嬷作不经意状道。 秧姑姑笑笑:“这不是方才嘴里觉得口干,想出来讨口水喝嘛。哪里想,这几日守灵守的头发昏了,竟然走错了方向。还好您给拦着了,不然若是一个不谨慎出了宫门口,怕是又得犯事了。” 曦嬷嬷也不苟言笑,只是沉声道:“自除夕夜起,我便觉着你很是古怪,平时知冷知热的一人,怎就连盆水都打不好了。如今看来,你这心下,怕是真装了什么事儿在里头了。” 秧姑姑见是不得脸,也便换了脸色,“往昔是太后她老人家还在,嬷嬷说什么,那咱们也都听几句如今太后走了,您还如此说话,倒真是不见外了。” 曦嬷嬷听了,冷哼了一声,“你瞧着老主子身子不好,便早早开始寻着下家了不是?呵呵,秧丘啊秧丘,我原以为你是个聪明的人,总还能有个善始善终。如今你是自个要寻不痛快了,我自也留不住你。” 秧姑姑一听,心里头不乐意了,“我说曦梓,你是太后的陪嫁丫鬟,自然身份地位与我等不同。可是如今大树倒了,你若是不寻个依靠,只怕是老来送终也无人啊。” 曦嬷嬷听了,摇头道,“你既是心不在大明宫了,那便早些投奔你新主子那儿。但是看在咱们共同服侍太后多年的份上,我再劝你一句,多事之秋,要想报名,切勿动那歪的心思。” 说罢,曦嬷嬷便走了,她知晓,这秧姑姑如今是怎么劝也劝不听了,只得暗暗叹了声气。 只是方才,这里头,还有一句话是她未说的。太后弥留之际,还替这大明宫里头的宫人都求了一道旨意来,说是丧期满了,就提前放这些宫人出宫去。这里头自然也有秧姑姑的名字,只是这秧姑姑自己白白错失了良机,怕是今生也是再难好好地出这宫门了。 经着曦嬷嬷一搅和,秧姑姑自然是追不上彩莲踪迹了,左右环顾,只得放弃了再去追寻,转道往彰华宫去了。 话说彩莲一路匆匆赶到云梅宫西面,这里是上次与茱萸出宫的地方,这儿有片断瓦残垣,这杂草下,倒是有一个狗洞,爬出去,便是宫外头了。 彩莲正打量着想要钻洞出去,不想一队御林军路过,为首的人喊道,“前方何人?” 彩莲笑脸相迎道:“这位哥哥面生,可是新调来的统领?” 那人厉声道:“大丧期间,宫内禁止闲杂人等出入,你是哪个宫里的?” 彩莲正犹豫着,却听着一声俊朗声起,“这位侍卫大哥,这位原是太后宫里的宫女。今儿个一早,皇上命我进宫来给灵棚的诸位皇亲们探诊,这才看好,她是送我出来的,哪里晓得一时竟然走散了。给侍卫大哥添麻烦了。” 这侍卫也认得沈誉,这几日宫里大丧,太医院里的人进进出出给人诊视也是常事,便对彩莲道:“你下次注意点,若是乱走被抓了现行,可是当场戳死了也是活该。” 彩莲忙不住点头道:“是了是了,奴婢下次会注意了。” 待得巡逻的御林军远去,彩莲方才舒了口气,“真是吓死人了。” “好好的,你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沈誉不禁问道。 “你又怎么突然出现在这儿。”彩莲反问了局。 沈誉笑笑,挑眉道:“我方才可不是说了大实话了,今日在大明宫的灵棚忙着探诊,也没瞧见你在,原是来了这儿偷闲。” 彩莲啐了口道:“呸,你这家伙,净没一句干净的话。奴婢是领了娘娘的命,要出宫办点事。” “哦,皇后娘娘之命。”沈誉边嘀咕着,边从身后拿出一件衣披,“你且罩在头上,我带你出宫去。这会子,你又没有钦赐的腰牌,这里进进出出,但凡被抓着了,可不是得丢了性命,我可还想早日接你进府了。” 彩莲垂着头,也不好意思看他,只是将衣披罩在头顶,跟着沈誉从侧门出了。守门的侍卫只是略略问了几句,因着沈誉有腰牌,也未过多纠缠。 才出了宫,彩莲便忙着要往城南米行赶,沈誉一把拉住了她:“我说你这小丫头,才帮了你一个大忙呢,怎么撒腿便跑了。” 彩莲红了脸,“谁要跑了,不过是要事在身,我们主子还在里头等着回话呢。” 沈誉只一把拉过彩莲,将她紧紧抱住,附在耳畔轻声道:”现下你行事可要万分小心,切不可出一点差池,这会正是刀口舔血的时候,你若是伤着了半分,我可得心疼坏了。” “主子好,我才能好。”彩莲边说,边轻拍了沈誉肩头:“你也多当心” 沈誉眼中闪过一丝喜色,“你一会办完事,就在这里等我。我晚些还得回大明宫里替班。” 彩莲点头,匆匆分别,便去了城南米行。 米行店门紧闭,这周遭看着连个鬼影也没有,彩莲拉紧了披衣,“咚咚咚”敲了三下门环。 门“吱呀”一声开了,里头探出一个人来,彩莲吓了一大跳,这不人不鬼模样的可不就是那日关海所见的鬼爷,彩莲忙简单见了个礼,便被鬼爷拉入了门内。 “嘿,小姑娘,咱们又见面了。”鬼爷嬉笑道。 彩莲福身道:“鬼爷安好。”虽是识得的人,彩莲仍旧与鬼爷对了暗号,鬼爷也识了令牌,这才进了里厢。 才进了内房,见着一屋的人,个个像是忠义之士,彩莲又是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鬼爷笑笑:“彩莲姑娘不必慌,这里都是自己人。” 众人皆是笑了一声,彩莲垂着头,将茱萸交代的事儿说了一遍,约莫就是御林军里失踪了一队人的怪事,以及布防调遣,大明宫的实况等等。 过了约莫一个钟的时辰,这大致也算是交代了个明白。彩莲便起了身,与各位道了别。出了米行门口,见着无人方才放心地朝前走去。 到了约定的地段,沈誉早已是伸长了脖颈在那儿等了。见彩莲来了,脸上才算舒展开来,“可算来了,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呢。” “你呀,莫不是盼着我出事不成。”彩莲边笑边走道。 沈誉耸了耸肩,这个彩莲丫头真当是嘴巴不饶人,但是,谁叫他喜欢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一章 宫变 (二) 是夜,天忽而又闷的出奇,灵棚内诸人都闷热的睡不着,只得夜起观天。 不一时,诸人都见着乾曜宫那边火光冲天,只听着有太监c宫女的尖叫声起,”着火了!着火了!” 诸人皆是吓了一跳,都要往乾曜宫赶去看个究竟。先起身的是木郡王,“这皇上宫里着火了,咱们现下在此处还坐着干嘛?可不得先去救驾么?” 公孙展眯起眼来,也无表态的意思。孙巍岱上前道:“这皇上吩咐了,不管出什么事儿,咱们都不得离开这里半步,不然可就是抗旨了!” 孙巍岱这声抗旨,倒是叫在场的人一时都没了声响,心下都砸琢磨着各自的算盘。此时张冲之却突然出头道:“可是既是这样,咱们也得瞧一眼皇上是否安好才是阿,不然就坐这里瞧着皇上现下安危不明么?” 宗室贵胄们听了皆觉得有理,此时都起了身,要往外处去,却被御林军给拦住了,彼时正吵得不可开交。 周筠生就在角落里,冷眼旁观着。 又过了一会,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不好了!郊县六区的流民叛乱了,这会贼匪都打到宫门口了。” 如果说方才那声皇帝安危只是让诸人心下慌张,那么这会说流民要打入宫里了,可谓是让一众皇亲贵胄们都乱了阵脚。一时间各人纷纷离了灵棚,都往大明宫外赶。这皇命不皇命,可都得有命听才行啊,若是丢了小命,那皇命也听不着了。 眼见着各位平日里人模狗样的大人c王爷,乱窜作一团,紫阳殿前,如抖入了一团乱麻。曦嬷嬷在殿内的缝隙里瞧着,转头道:“娘娘,咱们这会是否该出去主持大局?” 茱萸面色沉着,只抬起手来道:“且再等一阵,不急。” 眼见着殿前密密麻麻的人影儿,顷刻间都没了踪迹,只剩了一地的狼藉。茱萸着彩莲开了殿门,遥望着远处,周筠生也望着她,这一刻倒是如跨越了千年那样久。 “轰隆”一声,只听着宣武门被炸开的声响,响翻了天际。往日里,号称无往不利的郊县六区的兵马,如今竟是显得不堪一击,此次流民暴动来势汹汹,不过三个时辰的功夫,那六区的人马早已被拿着铁铲c铁锤的流民们打成了和稀泥。 这会那御林军又在哪儿呢?自然是因着乾曜宫火患,都跑去救驾灭火去了。这皇帝与孙巍岱苦心经营的换防,如今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击破了。流民们进了紫禁城,如入无人之境,只一道一道的宫门,往里跑。 宫女太监们早吓得到处乱窜,此刻这哪一宫的娘娘如何了,皇上如何了,这已经是全然顾不着了。 茱萸知晓,现下皇宫内防已然失控,忙带着彩莲等先回了云梅宫。这外头乱糟糟的,也不知道究竟到什么地步了。 沉思间,忽而宫门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茱萸等皆是绷紧了神经,只让彩莲问了句:“何人在外头。” “皇后娘娘,是我们那!”说话的是淑妃,茱萸忙命阿德开了小侧门。 只见着淑妃带着昊然,后头还有张黎儿c锦妃等,一骨碌全跑了进来。众人皆是发髻散乱,满面风尘,一身的狼狈之态。 “你们怎么往本宫这儿跑了,这外头闹哄哄的,可不是在自个宫里头关门呆着好。”茱萸说了句。 “可不是这流民打进宫里来了,臣妾自个呆在宫里头也是害怕。想着皇后娘娘这儿许是比臣妾那安全些,这不,臣妾连绣鞋都未穿,就赶命往这里来了。”说话的是锦妃,众人齐齐看去,她确是光着一双脚,一时窘迫地站着。 茱萸忙命鸳鸯请大伙进殿内,又着彩莲找了一双绣鞋出来,“本宫的尺寸许是不合脚,就先委屈你一阵了。” 锦妃接过了凤鞋,竟流下泪来:“皇后娘娘,您说,这会咱们如何是好,这皇上到底如何了,连个准信也没有。” 茱萸这时方才醒过身来:“怎么就你们在,丽妃去哪儿了?” 张黎儿此时拉着芷若c芷水两公主,连连叹气道:“丽妃姐姐说是要一同来云梅宫避一避呢,哪里晓得,这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可怜两个公主,方才一直在苦着找她。” 茱萸拉过芷若c芷水,轻拍着安抚了一番,又道:“咱们都别急,相信皇上吉人自有天相。这么多的人都往乾曜宫去救驾了,咱们如今能做的,便是在这儿好好坐着,不可自乱了阵脚才是。” 说话间,彩莲与鸳鸯又端了些点心上来,众人也无旁的心思,只将就着吃了一些。 这耳畔,仍隐隐约约有刀棍声c嘶叫声传来。茱萸心下也是十分焦急,也不知外头到底如何了,只得咬着牙,紧忍着等着消息。 须臾,有小太监急急忙忙跑了进来,见了茱萸便匍匐在地,哭腔道:“启禀娘娘!反了!反天了!” 茱萸压着声道:“没瞧见这里娘娘们都在么,说话仔细着点,说清楚了,什么反了,什么反天了?” 彩莲递了盏白水,小太监一口喝了个干净,方才道:“禀娘娘,这京师守军反了!开了城门,说是把门外不知哪儿来的二十万大军都引进了城。这城外如今还有各藩王c郡王c将军的人马混战在一处,说是城里城外死了老多的人了,这人叠的比山都还高。” 张黎儿本就胆小,此时听了吓得面色发白,直瘫坐在椅上,嘴抖着也说不出话来。 锦妃想着,如今她爹樊世松已是远在天边,这京师里头,她如今也是了无牵挂了,还不如趁着乱,逃出宫去算了。反正这宫里早就没自个的位置了,皇帝心下怕是早就忘了她这个人了。锦妃边想着,边要往外出走。 茱萸呵斥了一声:“锦妃,你这是做什么?这外头的形式你方才没听明白么?你出去可就是一个死字呀!” 锦妃苦笑:“我绝不能就这样白白送死了。皇后娘娘,您至少如今还是坐着这后位,您瞧瞧臣妾,如今可是什么都没了。今儿个,皇上若是无事也算了,若是出了什么差池,可不是咱们横竖都还得死。你们没听说么?这先帝时候这么多妃嫔,没有子女的,可全都拉去殉葬了!” 锦妃此时已经是有些絮乱了,一时间也全然顾不得什么礼数规矩了。这话,听在张黎儿耳里,那更是刺耳,直叫她哭出声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二章 风定落花生(一) 茱萸厉声道:“都给本宫静下来!”张黎儿少见茱萸如此疾言厉色,一时也止了哭声。 锦妃道:“娘娘为臣妾着想,臣妾感激不尽。可是您想在这宫里头等死,臣妾并不想。不如现下就放各自一条活路,可好?” 淑妃皱眉道:“锦妃,你可要知晓,这擅离出宫,可是杀头的大罪,如今你堂弟樊少华可还在宗人府里头供职呢。” 锦妃听了,心下一沉,她又何尝不知,这樊少华的处境。可是如今这生死存亡的关头,她也是顾不得了,“淑妃,你可是有皇长子傍身,再怎么着,这把火也烧不到你。可我就不同了,自打在王府起,皇上就待我比你们淡一些。这两年,我也是看破了,这宫里争宠,争名分,我都不要了,如今就想找个没人认识的地儿,好好活着。” 一语毕,只听着茱萸对着殿外喊了声,“阿德,开宫门!派两个人,送锦妃出去!” 淑妃听了心下一惊:“皇后娘娘,这事若是被皇上知道了” 茱萸笑笑:“这个人有个人的造化,锦妃是生是死,咱们如今也是管不着了。一切全看天意吧。” 锦妃听了,热泪盈眶,直跪下磕了一个响头:“皇后娘娘再造之恩,臣妾铭记于心,此生都愿吃斋念佛,唯愿娘娘千秋。” 阿德找了两个小太监,陪着锦妃从侧门出去了。 淑妃瞧了,心下有着说不出的感慨。这皇帝还是山海王之时,锦妃是比她早一年入王府的。两人虽一直不算和睦,也算是一路同进了这皇宫里头,磕磕绊绊也是几年了。 说起来,她还是羡慕锦妃的,她还愿意出宫,去瞧瞧这外面的世界。而她呢,若是离了这皇宫,只怕是一刻都活不下去了。因为除了这宫里,她哪儿也活不下去。 淑妃一时眼角泛了泪花,昊然不解道:“母妃,您为何哭泣?可是有些吓着了?母妃莫要怕,凡事都有儿臣在呢。” 昊然的话,叫张黎儿与茱萸心下各有所思,淑妃忙抹了泪道:“无碍的,只是一时眼里进了沙子,疼的。” 芷若将芷水紧紧抱在身前,脸上有着与年纪不符的稳重与平静,茱萸轻抚芷若头道:“是否担心你母妃了?” 芷若点点头:“也不知母妃现下如何了。” 茱萸笑笑:“你们俩都不要怕,本宫已经派人出去寻了,只要见着你们母妃,就将她带来,可好?” 芷水乖巧地点了点头,芷若却垂下头道:“皇后娘娘,真的会救我母妃么?” 茱萸听了微微一愣,复又温柔笑道:“本宫也曾这样渴望地等候过母亲,你们在想什么,本宫又怎会不知晓。不要怕,不论如何,这云梅宫也是你们的家呀。” 芷若听了,一把扑进茱萸怀中,只埋着,也不吭声,茱萸轻柔地抚触着她的长发。 周筠生此时,面上早已蒙上了假面,混进了流民群中,暗暗指挥着一干人等如何行事。正如茱萸当初心下所料,这些流民并非一般人,那都是京师城内潜伏着的八千死士,他们都由京师守卫安童带领下冲进了这最后一道防线。 御林军原都还在乾曜宫忙着灭火,直见到流民杀进宫里来,方才有所醒悟,可是此时手上也无利器,眼见着御林军多半人被杀死,而皇帝至今下落不明,这统领也算是个识时务的,也不愿御林军弟兄们再有死伤,直接带着大半的人举手投诚了。 云梅宫,宫内各人已是十分疲倦,可是谁也不敢闭眼。 破晓之际,阿德忽而扑进了宫内,激动道:“启禀主子!河阳王来了!河阳王率着勤王大军进宫来了!” 茱萸本是提着的一颗心,瞬间松垮了下去。她眼前有些虚,一晃神,若不是彩莲眼疾手快,扶的准,差些就从玉阶倒了下去。 “操吴戈兮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凌余阵兮躐余行,左骖殪兮右刃伤。霾两轮兮絷四马,援玉枹兮击鸣鼓。天时怼兮威灵怒,严杀尽兮弃原野” 熟悉的旋律回荡在天际,伴着阵阵清风响彻云霄,茱萸知晓,是他来了。不自禁走下了玉阶,颤这双手,开了宫门,却见着周昶景红肿着双眼,立于门前。 茱萸微微一愣,“皇上” 周昶景唇角一勾:“你且随朕来。” 这宫里人都在说,皇帝失踪了,也有说皇帝烧死了,谁也不曾料到,他此刻会出现在云梅宫门口。茱萸亦步亦趋地跟着皇帝身后,也不言语。 周昶景回身,望了茱萸一眼:“走不动么?” 茱萸笑笑:“一夜未眠,臣妾只是有些劳累了。” 周昶景不由分说地牵起茱萸手,从一处暗道而入。这双沉厚的手在这闷热的暗道内,却是冰凉冰凉,好似没有一点生气可言。暗道里完全无光,茱萸也不知是走到了哪里。待得再睁眼时却是到了大明宫的花园之中。 周昶景如初见时那般,拿了一只小铁铲,在泥里挖着什么,不一时,只见着他满面笑道:“你瞧,朕可不是找到了?” 茱萸细细瞧去,却见是六颗斗大的珍珠,这时方才恍然大悟,那一日,与皇帝初见之时,他原是在寻这珍珠来。 周昶景又从身旁拿来一个木匣,这木匣不似往日皇帝御用那般奢华,反倒就是这般质朴,毫无雕琢痕迹。只见着他把六颗珍珠,小心翼翼地放了进去,递予茱萸道:“这是朕,最宝贝的东西,如今就赐给你了。” 茱萸躬身道:“臣妾怎可夺皇上所爱。” 听茱萸如此说,周昶景忽而大笑起来,笑的泪水都溢了出来,直道:“君子不夺人所爱,那朕偏行这夺人所爱的事儿,可不是卑鄙小人了?” 茱萸忙跪下道:“皇上言重了,臣妾并非此意,只是想着,这既然是皇上最宝贝的物件,臣妾怕是有什么闪失,便负了皇上所托了。” 周昶景单膝跪到地上,双手轻捧起茱萸脸来。这张平淡无奇的脸,在关海营帐的时候,他便瞧了一夜,“茱萸,倘若,朕不是这皇帝,你还愿意同朕在一处么?” 茱萸抿嘴道:“臣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三章 风定落花生(二) 周昶景含笑望着茱萸,他知晓,这是最后一次,能如此近处瞧着她了。只贪婪地吸了口气,方才道:“算了,朕怎会问如此愚蠢的问题来,简直是自取其辱。” 茱萸垂下眼睑:“皇上,还是臣妾服侍您回宫歇息片刻吧。这火闹了一夜了,皇上也该是累了。” 周昶景笑着叹了一声:“你每每要将朕拒之千里之外,便是这样的神色,什么都写在脸上了,连强颜欢笑也不愿意。你知道么,朕这时候便会特别心疼你,心疼你的不甘,心疼你的委屈。可是朕是皇帝,只能让你服从于朕” “臣妾该死。”茱萸肃然回了句。 “你是该死,朕那四弟,也是该死。”周昶景墨化眉上再无喜怒,“你以为朕不知晓么,这场火,便是周筠生放的。朕太了解这个四弟了,打小我俩便是在一处长大,他干的那些事,朕又有哪一件是不晓得的?” 茱萸默不作声,手指绷直了,紧紧握着锦匣,一时指尖也泛了白。 “朕知道,他喜欢你,从一开始,朕便知道。可是朕不甘心,朕贵为天子,富有四海,凭什么连一个区区的你都不能得到?”周昶景扬起长袖,神色似那即将羽化的仙人一般,“可是朕终究是低估了他的能力,他的决心。逼得自个的弟弟,怒发冲冠为红颜,想来朕这样的昏庸,总能在史册上为后人所诟病。” 茱萸道:“皇上多虑了。” 周昶景道:“父皇留了一道圣旨,如今便在四弟的手中。他等今日也是等了许久了,原以为,是我将他绕进了这个圈子,岂料聪明反被聪明误,倒把自个也给搭进去了。如今他是称心了,可是朕不甘心” “皇上,河阳王忠心耿耿,这定然是里头有些什么误会。” “呵,到此刻,你都还要帮着他说话是么?朕告诉你,你真以为他有多喜欢你么?朕太了解他了,也不过是因着你眼眉处,瞧着像谨瑜罢了。这世上,只有一个谨瑜,而你,不过是他一直苦苦在寻的替身罢了。”周昶景话锋一转,却如拿了一把利刃,狠狠地刺穿了茱萸胸膛。 茱萸觉得有些眩晕,萧谨瑜是了,曦嬷嬷也曾说过,她长的像一位故人,原来是这般缘由。这山盟海誓c这心心念念的,终究不过是萧谨瑜的一个影子么?他并非爱的是她,而是她眉目后的萧谨瑜 想及这些,茱萸一时心痛难耐,一个踉跄没撑住,摔倒在地。 “跟朕走吧他心里有的,只有朕的江山,和他死去的先王妃萧谨瑜。活人是争不过死人的,你又何苦难为自己。”周昶景淡淡说道。 茱萸登时红了眼眶,“臣妾不信” 周昶景一把抓起茱萸臂膀,狠狠掐道:“你这个傻女人,你被他白白利用了,还不自知么?你以为,你们前些时日在水月庵相会,朕不知晓么?朕告诉你,这皇城内外的一应事儿,就没有能瞒过朕眼睛的。只是终究还是错算了一招,被周筠生摆了一道!朕认了!这大概冥冥中都是天意。可是事到如今,你还是没有觉悟么?” 茱萸脑中一片空白,一时也想不了太多了,只是用手撑着额上,不停地流着泪。 周昶景晃着茱萸,“你看着朕,朕来告诉你。你的父亲,李耿,他早就是河阳王的人了。你以为,你入宫只是巧合么?呵呵你不过也是你父亲与他手上的一枚棋子罢了。他们要用你来牵制朕,来颠覆朕的江山!你未见过萧谨瑜,可是李耿见过!这里面的前因后果,你且好好想想吧!都这时候了,朕也无需打诳语不是?” 恍惚间,那些不可思议的事,似乎都有了一个解释。茱萸苦笑了一声:“皇上,臣妾无旁的可说,只求皇上赐臣妾一死。” 周昶景的手慢慢松开,“好好好。” 周昶景边说,边从袖中取出一枚血色小瓶,一饮而尽:“瞧见这小瓶没?这里头可是至毒鹤顶红,那日,朕在太师的汤水里加了一滴,如今不想,竟然是要朕自个服食了。” 眼瞧着周昶景慢慢倒入怀中,茱萸的泪也滴到了他的面上。周昶景强撑着最后一丝气力,笑道:“李茱萸,你且记着,你的命是朕给的。朕不许你死” 乾曜宫前,薛巾谄媚笑道:“启禀王爷,方才有人来报,说是皇上往大明宫方向去了。说是同行的还有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周筠生心下反复念着这四个字,一时如坐针毡,“这消息可确切?” 薛巾忙道:“都是贴身伺候皇上的人,错不了。” 周筠生心下再也顾不得什么了,跨上马,便往大明宫奔驰而去,这一路风驰电骋,寻寻觅觅,也不见茱萸踪迹,心下十分焦急。 待得到了大明宫花园前,隐约听见有啜泣之声,方才下了马,果然是茱萸在那儿,只见着周昶景嘴角淌着血,一动也不动地躺在她怀中。 黑色蟒靴走近了,茱萸抬了眼,眼中满是血丝,周筠生伸出的手悬在半空,一时竟生了怯意,复又收了手。 “他死了,你大可放心。”茱萸淡淡说了句,好似早已不是这世间的人。 这世间,无论是什么样的苦,周筠生都能吃得,可偏就是茱萸这一句话,却生生刺痛了他的心。 “是我来迟了一步。”周筠生轻声说了句。 “迟早他都是要死的,不是么?”茱萸自言呢喃了一句。 周筠生禁不住这一声,喉间略略抖动了下,只沉着声道:“周昶景已经死了,你可是心痛了?” 茱萸凄凄一笑,只说着违心的话来:“是的,皇上死了,我也便跟着死了。王爷也大可不必记挂着了,是赐死我,还是遣我殉葬,这都是您一句话的事儿,不是么?” “你这又是在于我置气不是?”周筠生苦笑道。 “是了,我是气你,怨你,恼你,恨你。你若只是在寻寻觅觅萧谨瑜的替身,又何苦来招惹于我?我李茱萸纵然没有什么倾国之姿,可是我也不愿沦为别人的影子。周筠生啊周筠生,你当我是随意可以轻贱的么?” 周筠生一时愣住,竟也说不出话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四章 新君(一) 梓宫前,牌上上写着“恒武孝皇帝”,群臣们一番辩论,这周昶景庙号便为中宗。皇帝的死因,自是不能对外人道的,只是对外宣称,周昶景意外死于那夜的大火。 陵墓选址是最没有争议的,如今便是选在穆帝幕右侧,这是周昶景生前便已经选好的地儿。而先太后,则是早早便入葬了穆帝幕的左侧,民间将此陵称为定陵。因着先皇帝薨逝的突然,也未留有圣旨,这场国丧不如先前来的久。 各宫各院,这没未生育皇子皇女的妃嫔,已是早早赐了白绫自缢,准备送往定陵陪葬。丽妃消失的无影无踪,至今下落不明,锦妃对外则称是葬身火海之中。而张黎儿因着茱萸力保,方才留下了性命,改与茱萸一道去水月庵出家为尼。只是如今尚且还在丧期,于是皇后与张昭仪便先在宫内佛堂祈福。 昊然是先帝留下的唯一皇子,按着祖制,应是登基为帝。可张冲之在前朝奏请,说这皇子年纪尚幼,若是上了朝,少不得淑太妃垂帘听政,因而还是河阳王代为监国为妙。朝中一时哗然,吵了半日,也无结果。 这日,梓宫前忽然昏暗下,青天白日间,如同夜色将至,守丧的众臣皆是吃了一惊,一齐奔出殿外看个究竟,只见明日之下,竟然又有一日,黑光摩荡在天际,遂渐上升到空中。 而后二日竟然合二为一,最终融为了一体。登时,这地面上可谓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约莫过了一刻钟的时间,天上又渐渐恢复了朗朗乾坤,重见光明。一时又显得艳阳四射,分外灿烂。 众臣纷纷惊疑不定,先帝大丧期间,现此奇象,不知是福是祸。有人说是天狗吃日,这也是正常的事儿。有人立即反驳,说天狗是有狗的模样的,远远瞧着,这日头上,像是被咬去一大块来。可是方才明明看到一个浑圆的黑日,贴在明日之上,这又怎么会是天狗呢? 正在诸臣议论纷纷之际,只见着小兵手中捧了一份八百里加急文书,匆匆奔入灵堂,求见河阳王。 周筠生拆开一看,只见着这是钱芎竺从关海发回的急报。说的是勿洛又改了方略,联合了鲜卑,齐齐入侵边关,勿洛仍旧出关海,鲜卑则出兵夏禾,对关海形成包抄之势。钱芎竺等浴血奋战了一夜,方才飞骑驰奏,请朝廷火速派兵前往救援。 叶之章道:“国不可一日无君,还是得先立新君,才好再出战,否则战而无主也是枉然。” 樊少华笑笑:“立新君皇上也无留有遗诏,且又未立太子,这立谁为君,可不得好好思量思量。” 公孙展大呼一声:“皇上就大皇子一个儿子,不立大皇子为帝,还可立谁?” 孙巍岱就在一侧,看着众人喋喋不休地争吵着,这事从早上吵到现在,也没个结果来,照这架势,即便是先帝出殡了,怕也是还未能选出新君来。 周筠生见状,举起手,呵斥了声:“这里是先帝的梓宫灵前,你等在此熙攘,该当何罪!” 话声一落地,诸人皆没了声响。周筠生召了李玬c李玖詹c叶之章c樊少华c孙巍岱c公孙展c张冲之等,一同到便殿商议出兵之事。 一番争论以后,决定由京师守备安童,点兵十万作为前部,于明日初二先行出发。周筠生再点兵二十万,于初三出发,一同走的还有李玖詹。 并点高怀c叶时初等将,率水陆兵马随征。李玬c孙巍岱任京师内外都巡检,负责保卫京师。 叶之章只看见这些将领中,倒有一半不是周筠生嫡系,且又明里调任了叶时初军职,心中更为放心。诸人互相勉励了几句,准备准时出师。 周筠生出来,即点齐随征诸将,让他们回去召集部下,准备出征,众将纷纷领命而去。 京师各营之中,由于去年冬日刚经了关海之战,且又因着近日宫闱之变,早已心生了疲态。忽然听到次日要整队出征的消息,不由整军怨声载道。不过军令如山,谁敢不遵?于是一阵忙乱,阿平为指挥使,找诸位军头,军头则找将士,京师一时又乱哄哄的好不容易才将队伍集合整齐。 初二黎明,安童率十万兵马先行出发。 初三一早,周筠生则率领大军一路北行,到午后,方才到了离京师四十余里的秀才桥。周筠生下令安营,先给众将士歇息片刻,食粮果腹。 红日西斜,天色尚未昏黄,只见那野外寒林片片,如今又到落叶之际,哀草一望无际。日光渐渐发出红黄之色,洒得大地一片金黄之色。营地,大钺士兵,正在搭营帐和生火煮饭。 只听着一个小将在说:“这几日实在太乱了,上头突然下令出征,多少人跟我一样心里不痛快。尤其咱们出发前那日,这天边骇人的黑日,紧贴着黄日,这京师一时黑如昼夜。后来总算又出来一个日头,黑日方才消失掉了。我听家里老人讲,遇上这样怪事,恐怕这次出征不利。所以大家情绪不好,实在也是难免。” 这时有人又说道:“李大人也是个博学多才的人物,何不把这天象给大家说一说呢?您说这究竟是吉是凶?” 李玖詹道:“这件事很难说,说它是个凶兆,并不错,要说这是个吉兆,同样也能说得过去。这事我实在是不便讲,但凡出了口,那便是祸从口出,怕是这罪也担不起。” 众人哪里肯依,非要李玖詹讲个明白。安童笑笑:“好了,李大人,既然将士们好奇,你便说说看嘛,咱们也绝不外传,不会给李大人招来祸事不是?”众人也纷纷附言,请李玖詹好好说说。 李玖詹左右环顾,故作沉吟道:“我这会若是说了,你们可谁都不许传出去啊!古人云,夫日者,君王之象也。这天上出了个日头,乃是两君并立之象。一个黑日隐退,一个新日光芒万丈,乃假君隐退,新君出现之兆。所以对这位假君来说,当然是个凶兆。可是如果说是真君呢?那自然就是吉兆了。所以我才说,无论是凶是吉,这怎么都圆的过去。恐怕是咱们大钺要出一个新皇帝了。这话,论平日里,我又岂敢乱说什么,如今大伙心里明白就是,可千万别传出去,我这脑袋要是掉了,可唯你们是问。” 诸将听了先是哄笑作一堂,后又陷入沉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五章 新君(二) 这时,有人说了句:“如果河阳王当了天子,这才真真是顺应天意。河阳王一向爱兵如子,关心咱们疾苦,这怎么也比那五六岁的娃娃要知道冷热吧?” 有人又道:“王爷一向忠义,只怕是不肯背负这恶名。” 安童与李玖詹对视了一眼,也不吭声。此时又有人嘀咕道:“你们当真不知道么?这穆帝在时,还留了一道旨意呢,说是要立河阳王为帝,倒是这先帝窜了位呢。” 到了开饭时候,军营中的将士们,还在为前日出现黑日头的事议论纷纷,喋喋不休,如今又说老皇帝还留了另一道圣旨,这嘴长在人身上,自是跑的比风都快。 于是乎,一传十,十传百,不过一个晚上的光景,这全军上下下至马夫,上至将军已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须臾,安童与李玖詹,把军中盛传河阳王为真命天子的话,与阿平说了一道。阿平垂头想着,此番军心都在王爷身上,这个机会决不可白白放弃。 如今这大皇子昊然年纪尚幼,身边只有皇亲国戚,却少有贤臣辅佐,若说派兵征战,体恤将士一类的,是真真的算不上。 “既是如此,咱们不妨先发制人,先拥立王爷称帝,然后再挥师北上。两位以为如何?”阿平说了句。 安童道:“我也是这么个意思,所以才特意与你相问。” 李玖詹前思后想,说道:“要拥立王爷为天子,这头一遭便要这各部主将一致拥护,但凡有一人出了岔子,那也是极大的麻烦。” 安童有言:“现下大半都是王爷的旧部,这些人自然不用说了。余下的,还有王爷钦点出京的高怀,我曾听闻,他生平所钦佩者,唯有河阳王而已。还有那叶时初,虽然是叶家的人,可行事却与叶之章大大不同。据说他笃信密宗,现在上天垂象,改朝换代,他焉敢逆天行事?所以这些将领,我倒是觉得全都不足为惧。至于,还有余的小将军们,李大人该是知晓大概了。” 李玖詹点头道:“是了,余下的还有一名小将军,名唤张毅堂,这人与我私交甚好,平日里也会一同吃些酒。若是我开口了,想来也不会坏事。“ 安童听了喜色道:“如此甚好,平指挥使,既然如今咱们已经说定了,还请把军中诸人的意见转达予王爷才好。” 阿平听了,却皱眉道,“王爷素日是以忠义立天下的,如若咱们冒冒失失跟王爷禀报了,必定会被拒绝,这样就便是弄巧成拙了,咱们最好是想个万无一失的法子,使王爷无法推辞才好。” 正在三人商议之际,只见有人进来禀报说说:“现在军中将士纷纷传言,要拥立王爷为帝,请求三位都去劝劝王爷应了这事。兄弟们都说,如果幼主即位,定然不懂体恤将士辛苦,这样的皇上,他们不愿意为之卖命。如果王爷不愿当皇帝,将士们就都不干了,说还不如回家种红薯。” 李玖詹听了点头道:“人心所向,那咱们便给王爷做个高台,叫他下也下不来,只得应了将士们所请。” 是夜,三人将诸将领请到营帐中,将意思说了一遍,诸将领果然齐声说要拥立,又回了各自部队,劝谕属下小兵。 到了五更天,周筠生刚起身,擦了把脸,见李玖詹c安童随阿平进了营帐,便问道:“今儿个一早,你们怎么一同来了?” 阿平听了,便把军中民心所向都说了一通。 周筠生笑笑,只淡声道,“本王深受先帝皇恩,如果取天下于孤儿寡母手中,岂不是陷本王于不仁不义之地?这军营里的将士们,不想去打仗,说拥立这等玩笑也就算了。你们几个,一大早,来凑什么热闹。” 李玖詹躬身禀道:“上天垂象,不可逆天,王爷乃是真龙天子之身,这不能改。大皇子年幼无知,若是继位,朝政必然被宗亲把持,政治若是不能清明,这天下烽火四起,遭殃的还是老百姓啊。不管是为国c为民,为保祖宗万世基业,唯有王爷继承天子之位,才能平息干戈。而且昨夜,军里都传开了,说是如果王爷不称帝,那大家伙便都回家种红薯去了,在,就算为了稳定军心,王爷也断不可推辞。” 周筠生沉吟半响,换了一身戎装,信步走出帐外。 只见众将环立于帐前,一见河阳王出来,只齐声道:“三军无主,一致要求拥立王爷为帝。” 周筠生正要开口,安童与李玖詹将早已备下的黄袍从阿平手中接过,一左一右,替周筠生罩在身上,诸将士见了,乌压压地跪了一地,三呼万岁,这声音贯穿乡野。 周筠生道:“如此大事,你们也是胡来。本王深受先帝恩泽,如今先帝尸骨未寒,便取了这大钺天下,世人又该如何说我?” “爱民如子,平叛反冤,这便是无愧于天地。”李玖詹颇有气势地说道。 诸人又将周筠生拥上了马,要回京师,让周筠生称帝。 东方鱼肚微色,这京师里大大小小的官吏,仍在皇帝梓宫前守灵。只见他们按官阶大小分班排列,满满跪了一地。 不一时,宫门外一阵大乱,远远望着,只见一个把守午门的侍卫,脚步跄踉,沿着御道直奔梓宫而来,一路高呼:“急报,河阳王反了。” 有人几乎吓得瘫痪在地,满朝文武,手脚无措。就是那些宫女太监骤闻之下,也无不面如土色,心惊不已。 公孙展率人出去,想要与周筠生谈判,哪里晓得,才出了午门,便出言不逊,被安童斩于刀下。 待得再有侍卫来禀详情,孙巍岱坐不住了,想着朝局不能乱,只安抚着诸人,沉着气等着。又有人来请淑妃与皇长子回避别宫。淑妃知是大局已定,一时想不开,便自缢了。待得有宫女发现之时,昊然早已哭得昏厥在地。 周筠生一行人径直入了宫内,这宫女太监们均以君礼俯伏道旁迎接。薛巾麻利儿地取来了玉玺,周筠生双手捧过,高举过顶,玉阶下百官三呼万岁。 远处,茱萸洞悉这宫中的巨变,一时气血上涌,重重地咳了一声。 彩莲道:“主子,如今王爷是皇上了,咱们是不是不用出宫了?” 茱萸面上冷寂,只漠然地注视着前方:“如今咱们都算是先帝时的旧人了,这宫里又哪里还有咱们呆的地方。留下做什么?皇太后么?那倒还不如去水月庵来的清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六章 浓似苔锦含碧滋(一) 且说周筠生在乾曜宫内独居了一宿,这漫漫长夜里,他无数次想起父皇去世的那一夜,一时间满腹怅然,自也是一夜无眠。 到了次日,天方五更,薛巾服侍着,周筠生起身梳洗。此时的周筠生仍着旧服色,只见着他踩着薛巾,登上龙辇,上有九龙曲柄黄华盖。又有五色金龙小旗与五色龙纛十把伴着左右。 宫女十名各持着双龙黄团扇,另有内务府的太监,手持着黄九龙伞。再往前看,乃是两行宫灯引路,仪仗扈从前拥后簇,车乘相衔,旌旗招展。 薛巾则在为首的地方,指引着宫中乐师,有戏竹c管c笛c笙c云璈c导迎鼓c拍板等乐器合鸣。再往前,乃是十名佩刀大臣,后则是两名扈佩刀大臣,周筠生的龙辇便在其中。 龙辇刚出内宫门,安童c阿平等,早已鹄立于门外候着。见是周筠生来了,立即领御林军排成两行,山呼万岁以后,才算跟上了依仗队伍,这一路好不威风。 不一时,到了熵邗宫前。文武咸集,百官毕至,黑压压地在殿前御阶上,以孙巍岱为首,分道立于东西两侧,站列数层。 远远的,看见龙辇到来,孙巍岱一挥手,大常寺卿立即高喊,“奏乐!” 登时,礼乐声起,李玬c李玖詹走近龙辇,扶掖周筠生到殿前北面站定。 乐声止,薛巾来到南边,面对新帝,宣读穆帝遗诏:“皇帝燕行,敢用玄牡,昭告于皇天后帝:大钺以历运斯旣,否终则亨,钦若天应,以命于衍。夫任是司牧,惟能是授天命不于常,帝王非一族。若二子昶景殡天,则以四子筠生,有君德驭四海,元功子万姓,故能大庇氓黎,光宅区宇。而晷纬呈祥,川岳効祉,朝夕坰牧,日月郊畿。” 诸人听了,皆是心下倒吸了一口冷气,这穆帝究竟是怎么知道周昶景会死于非命,而留下这道诏书的,难不成是未卜先知? 薛巾宣完了,周筠生拜受诏书,一切如仪。 闵氏捧出皇帝的衮冕服,侍候周筠生换上。而后,由李玬c李玖詹引导登上御座,算是即成了皇帝位。 随即由薛巾将周筠生拟定的第一道诏书取出,向百官当众宣读。 其一,改元天钺,本年称为天钺元年。其二,因着太后殡天,已是大赦天下,如今便只死罪以下遮罪减一等。其三,封周昊然为平王,依旧在宫中起居,一切待遇不变。其四,原先帝时的旧臣皆照旧供职。最后一点,则是未有生育的宫人,尽数陪葬定陵。同时准请歆皇后所奏请,准其与张昭仪同往水月庵为先帝祈福,带发修行。 听是旧臣照旧供着旧职,这底下的人,皆是舒了口气。公孙展,早已得知女儿淑妃自缢之事,心下原也是悲愤,但听着皇帝今日诏书所言,昊然仍就得以善待,这日子,至少还有个盼头,因而忽然又悲中带喜来了。 就在众人窃窃私语之际,宗人府右宗人樊少华奏请道:“启禀皇上,这国不可一日无后,今日听皇上所言,似是后位还未定夺。这依照的祖制,这封后典仪,是否也该上议程了?” 闵氏在一旁听了,眼中闪过一丝喜色。这也是她心下的一块心病,这自打宫中局势已定,周筠生矢口不提这立后之事。按着本朝的规矩,她如今是正室,被立为皇后也是理所应当。而周筠生将她晾在一旁,不闻不问,如今在宫里头,也无名分,也着实是尴尬了。 周筠生眼眸一沉:“现下还不是谈立后的时候,如今关海之围还未解。事要分轻重缓急,此事可容后再说。” “吾皇万岁。”樊少华边说着,心下边想,方才只是想要试探皇帝,是否有意要立闵氏为后。如今看来,周筠生也未有此意,看来此事还有文章可作。 话说那日锦妃,趁乱出了宫门,便寻了她父亲樊世松而去,如今早已在樊少华乡下的老屋住着。听锦妃所述,这当是欠了歆皇后一个人情的。况且这周筠生倾心于歆皇后的事儿,这也是有些许传闻的。如今再看皇帝的口气,倒是日后好做个顺水人情了。 闵氏紧紧捏住手心,心下恨意顿生,周筠生的心思,她又哪里不会知晓。原想着,熬到今日,也算是要出头了,只是不曾想到,周筠生竟然没有立后的意思,倒叫她觉得十分委屈。 云梅宫佛堂,彩莲小跑入内,“主子,新皇上下旨了。” 茱萸淡淡看了她一眼,“慢些说,天还塌不下来。” 鸳鸯递了一盏清水,彩莲喝了一口,方才道:“皇上说是准奏了,许主子与张昭仪同往水月庵带发修行。” 茱萸听了,停下手中抄录佛经的笔,抬头望了眼神龛里的佛像,“知道了,今儿个夜里都收拾下吧。这宫里的金银首饰一概不要带,只一些傍身的衣物与铜板便可。 正说着,张黎儿也寻来了,进门一看这光景,想来茱萸已是知晓圣意了,便开门见山道:“娘娘真要与我同去水月庵么?您若是不想去,便呆在这云梅宫的佛堂里,谅也无人敢说什么。” 茱萸笑笑:“虽说是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林。可是说道要排除这世间的纷扰,真是太难了。现下我爹爹自有人看护着,也不需我费心,那便是去水月庵走一遭,想来也是好的。” 张黎儿娇俏的脸上,显出一丝愁色:“说起这事,臣妾倒是想起自家的爹爹来。今日臣妾父亲遣人来说,说是年事已高,怕是不能胜任旧职,已向皇上递交了辞呈,不日便要归故里了。” 茱萸道:“急流勇退,张大人,也不失为一个明白人呀。一朝天子一朝臣,此时辞官归故里,总比过些日子被莫须有了要强。” 听到“莫须有”三个字,张黎儿心下惊了一下,点头道:“我原想着父亲若是归了故里,这京师里,便再无一个亲人了。听娘娘如此说,臣妾反倒觉着心下安慰,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七章 浓似苔锦含碧滋(二) 出宫的那一日,茱萸特意吩咐了早起,与阿德等交代了一应事务,便与张黎儿会和,匆匆出宫而去。 周筠生立于宫墙之上,望着茱萸的背影远去,心下十分的不舍,却又不愿强求她留下。他太了解茱萸了,她这样的性子,又怎么肯委屈c将就。只得边远远望着,轻声叹了一声。 薛巾在一旁笑道:“奴才有一计可献,不知当讲不当讲。” 周筠生瞥了眼薛巾,“既然你知晓是不当讲的事儿,那便不要讲。这宫里的事儿坏了,多半都是你们这些下面的人胡乱猜忌的。” 薛巾忙磕头道:“奴才该死,奴才掌嘴。”边说边赏了自个两个大嘴巴。 周筠生摇了摇头:“薛巾啊薛巾,按理说,这皇兄走了,你也该下去陪他不是?算起来和,你也是皇兄离不开的人呢。” 薛巾吓得冷汗直冒:“皇上,奴才知错了,还请皇上宽恕奴才。” 周筠生虽是笑着,却是透着股威严之气,“好了,朕也不吓你了。你虽也没少做欺上瞒下贪墨之事,可是念着你,人也不算太坏,朕还是将你留在身边使唤。可是你也需要晓得,若是你从今以后,恶习不除,可仔细着你的项上人头!” 薛巾擦了把脸上的汗,一个劲地磕头谢恩。周筠生又怎会不知晓,这薛巾这几年在宫中也是颇为蛮横,欺上瞒下,欺善怕恶,也是做过不少孽债的。 只是如今初登大宝,身边也少个体己的奴才,这薛巾四面逢迎的样子,倒是正合适了。不管是这宫里还是宫外,总归还有他的用处来。 因着关海战事激烈,高怀c叶时初的水陆两军到了,也还是未能见胜负。这日又传来钱芎竺负伤,叶琮带着贺兰军叛逃勿洛的消息,周筠生心下忧虑。这内忧外患,正是需要皇帝立威之时,当即便下了诏书,要亲征关海。 皇帝要亲征的消息传来,茱萸正在水月庵的洛神像前扫尘。听了彩莲所报,一时心下也是忧心重重,也无心思再去诵经了只是愣愣地坐在殿前,思虑着。 周筠生虽然身经百战,军中有战神之说,可是他如今已是废了一只手,若说还能与以往那样作战,茱萸是并不信的。战场上刀剑无情,周筠生若是有了什么差池,怕也是难免。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静安师太不知何时,来了这殿内。 “也没什么,只是今日身子有些乏了,怕是事儿得留到明天再做了。”茱萸悻然道。 静安师太笑笑,“我们出家人,说的是不打诳语。你如今,可不是在造业了?” 茱萸垂下脸道:“六根未净,怕是还要多加修行。” 静安师太轻叹了一声:“筠生这孩子呀,打小就是个闷葫芦。有些事儿,净往心里搁着,也不愿去辩驳解释什么。我虽不知你俩出了什么嫌隙,但是想来也该是误会一场。你来的这些时日,我瞧你也是心不在焉,何妨不想想,你内心真正所想的为何?” 茱萸苦笑着摇了摇头:“怕是,连自个也摸不清楚,到底在气什么,恼什么。只是觉得无端端的有些怨他。原想着来此处清净,却不想,倒给师太抓了个现行。” 静安师太从袖中取出一封信笺来。这信笺的模样,茱萸再熟悉不过了。仍在宫里为礼音娘子的时候,周筠生多用此物与她联络,因而她一眼便瞧了出来。 须臾,茱萸也没接过的意思,只是低声道:“缘若是尽了,怕是强求也无用。” 静安师太笑笑:“我看你那,不止缘分未尽,还是剪不断c理还乱。”说着不由分说地便把信笺塞入茱萸手中。 已是到了掌灯时分,茱萸草草吃了斋饭回了房。彩莲拿来了红烛,这弱弱细火照应着信笺,茱萸也不知为何,生了怯意,愣是没敢拆开来看。 鸳鸯已是瞧了半日了,见茱萸还未有所动,也是着急了,忙道:“主子,这在宫里的时候,见您杀伐果断,也是没错过一步的。可是怎到了这儿,就犹犹豫豫起来了。不过是封信而已,您有什么好怕的。” 彩莲瞪了她一眼:“休要胡说了,主子有主子的思量,哪里轮得着你来插话的。” 茱萸抬手,示意彩莲安静下来:“你们都先出去罢,且让我再静一静。” 待得房门关上,茱萸深深吸了口气,颤着手,轻轻撕开,里头的信角露了出来,这信笺上满是桃花醉的味道。 只见信上写着:“茱萸,我心依旧,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相决绝。”落款是筠生。 茱萸泪眼婆娑,周筠生的意思,她不是不知。可是这心中但凡有了芥蒂,便很难再去释怀。若说是不在乎,那也怕是自欺欺人。 一连月余,水月庵几乎日日都有飞鸽传信。有时是在茱萸挑水灌菜之时,有时是在夜深人静之时。这信里,说的都是对茱萸的思念之情,以及关海的日常。 直到有一日,信鸽不再飞来,茱萸就在檐下盼了好几日。终于有消息传来的时候,却是静安师一脸的忧愁,“筠生在前次的对战中,负了剑伤,这歹毒的勿洛王,剑上抹了剧毒,现下,宫里带去的太医都照看多日了,他仍旧在关海营帐内昏迷不醒。” 昏迷不醒这四个字,落在茱萸心尖,却似正中了她的要害,刺的她心痛难耐。她疯了一般地狂奔而出,什么也未来得及交代,跨上白马便往关海城方向疾驰而去。这一路颠簸辛劳,都是不可为常人道的,茱萸也舍不得停顿一下,只怕是耽搁了时辰。 这昼夜兼程,一人一马,跑的筋疲力尽,直到白马前足跪倒在关海城口之时,茱萸抬眼望了眼天,关海又早早地便下起了雪来,而她,此时身上仍旧穿着单薄的秋衣。 “咚咚咚”,茱萸重重地敲起了门环,有守城的侍卫张望了一番,“来者何人?” “少废话,快些开城门!”茱萸见着守卫怠慢,也有些急了。 听着声响,叶大海探出了头来,见来者虽是穿着姑子的旧衣,却也是一身的风华,想着该是宫里头来的贵人,忙开了城门:“这位贵人,若是没有进城令,怕是无法入内呢。” “放肆!本宫要进这城门,你还能拦得住么?”茱萸呵斥了一声。 守城的侍卫笑了起来:“叶长官,这小娘子说话口气倒不小,一人单枪匹马来的,可不要是勿洛的细作,您可小心着,千万别让钱将军抓着了痛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八章 天人相合(一) 这叶大海也算是直隶叶家的人,可算得是叶琮的远亲自打叶琮带贺兰军叛逃勿洛敌营以后,叶大海在军中的日子也是如履薄冰。因而这小守卫的话,倒是正中了叶大海的心事。 叶大海大声道:“军令如山,这没有令牌,便是不能入城。” 茱萸冷笑了一声:“你可是关海守城叶大海?你不认得我不要紧,可我认得你。你是泰定二年冬,任的守城之职可对? 叶大海一听,知晓来人定然不简单,又陪笑道:“贵人可别难为小的了,小的如今只是个小小的守城,保不准,哪一日便被撤职了呢,可不是得小心为妙,还望贵人体谅。” “好了,你既是说话不作数的,那你便代为通传,喊钱芎竺来,就说歆夫人找他。”茱萸说道。 这钱芎竺也是负了伤刚好一些,脾气也是出了名的急,叶大海也仍是不敢去请,生怕又是讨一顿骂来。 就在僵持之时,只见着远处跑来一少年,如追风一般,满面欣喜:“干娘!” 叶大海见是武至来了,忙拱手道:“卑职见过武校尉。” 武至皱眉道:“老远就瞧你在这里为难人,还想看看是谁,原来是干娘。你这人好大的胆子,连我干娘也敢拦。” 叶大海一听,忙道:“小的不敢,还请武校尉明鉴。” 茱萸道:“好了,至儿,也不要怪他了,他也是秉公处事。只不过此番我来的急了些,也未有送拜帖。” 武至低头笑笑:“干娘,你是寻皇上来的?” 茱萸咬着下唇,假意嗔道:“小鬼,许久未见,人是高了,心眼也没少长。” 武至忙道:“干娘莫急,我这是与您玩笑呢,这就带您去前头主帐。” 武至边说,边回身望了眼白马。那白马如今早已瘫倒在地,可是活活累死的。可想而知,这几日茱萸赶路又有多急切。 待得入了营帐,只见着鬼伯c阿平c沈誉等都在,钱芎竺倒是未有得见。眼见着周筠生昏迷在榻上,如玉面上煞白煞白,茱萸瞧了不由得心下一紧,直截了当道:“不是说前次还有还魂丹么?怎么不给皇上服食?” 三人对着茱萸见了礼,阿平道:“这丹药已是就着白虎前额血服食,这按理说该是醒了,也不知是怎的,一直迟迟未醒。” 沈誉道:“是了,臣方才探查皇上脉细,这脉象如淙淙流水,也无异样,可不知是为何,此刻竟还未醒来。” 薛巾见茱萸来了,忙摆了摆手,示意诸人退下。武至原本还想留下与茱萸说说话,哪里想,被沈誉硬是拉了出来。 “我说武至,你这小子,也真是木鱼脑子,你想说话,可不是要挑时候么?”沈誉用手肘轻击武至道。 武至轻巧躲开:“可不是想留下来帮干娘忙,好了好了,我这人情世故一概不懂,你又不是不知。” 众人听了,皆是哄笑声起。 营帐内,暖盆已是换了两炉。茱萸一脸憔悴,只伸手探了探周筠生额上,也无热度。又触碰了他的手心,冷的很,忙又将他手握住摩挲取暖。 半日,帐内静悄悄,茱萸瞧着周筠生,也无醒来的痕迹,越想越恼自个,一时流下了泪来:“筠生,你睁开眼看看我吧,就一眼也好。你可知,自那日看了你的信笺,我心下有多少懊悔?我好恨,恨自己如此不珍视你的真心,恨自己作贱自己。我那一日与你置气,无非是吃味罢了,自打听说我长得像那萧谨瑜,我这心下,便没有一日不在嫉妒。我嫉妒她,遇到你比我早。我嫉妒她早逝,你便能一辈子记着她了可是,如今你这样躺在这里又算什么? 茱萸边说,边趴到了周筠生身上嚎啕大哭,自她识得周筠生起,便从未如此失态过。她多怕,这一刻她会失去他,这么多的日日夜夜,这心底的人,一直未曾变过。可是为何,如今却要如此饱受折磨。 茱萸越想越觉得悲从中来,只取下周筠生床头佩剑:“筠生,你若是去了,那我便也陪你共赴黄泉。那日关海遇刺的时候,我心下就想,若是能在你怀中,那便是死也瞑目了。可是如今,你却躺在这里,生死不明,可叫我如何是好?” 周筠生的手悄然抬起,从左侧翻了身,一手抱住了茱萸,哑声道:“你方才说什么?” 茱萸心下一惊,方才还说只怕醒不过来的人,怎么这会又如此有了生机,怕不是在诈她吧? 茱萸一时没反应过来,人早已被周筠生抱到了榻上:“茱萸,你可叫朕好等。你真当是要朕死了,才肯来相见么?” 茱萸对上周筠生炽热的目光,一时别过脸道:“你如今身份有别了,怎还如此轻佻?” 周筠生瞧她窘迫模样,嘴上愉悦笑着:“你知道的,我从来不对旁人轻佻,也就只对你这样。情之所钟,又可奈何。” 听罢,茱萸头埋得更低了,“如今你我本不该再见了,算着位份,我如今也是太后的辈分了,若是被嘴杂的传了出去,只怕是对你声誉不好。也是怪我自个,一时没忍住,私自便出了京师来寻你,想来倒也是鲁莽了一回。” 周筠生屏住了气,一个翻身便把茱萸重重地压到了身下。 “你你这是作甚”茱萸慌了,脸从脖颈红到耳根,手脚也不听使唤地乱动着,一时好似无处可以安放。 周筠生双眸幽幽地望着茱萸,好似能将她活吞了一般:“你可知,我等这一日,等了多久这皇位有什么可坐的,无非也就是多些繁文缛节罢了,倒还闹得一身的不痛快。只是想着,若是我坐了龙椅,那便再也不会有人将你抢走了。” 茱萸伸手捂住周筠生火烫的双唇:“别说了都是光阴错付” “你心下,可还有我?”周筠生埋在茱萸颈间,热气呼出,挠在耳侧,氧在茱萸心尖。 “你若是死了,那我这心下也着成灰烬了。”茱萸有些答非所问着,这样的肌肤之亲,倒叫她起了一丝丝的怯意。 “那我选择,醉生梦死”周筠轻柔碰触着茱萸的双唇,心下的在熊熊燃烧者,这一刻,他等了太久太久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九章 天人相合(二) 这吻轻柔c小心,又带着谨慎,周筠生慢慢启开了茱萸的双唇,一停顿,只见着她双唇紧抿,似是有些紧张。 他不依不饶地探开了她的樱桃小口,在里间探索着她的芬芳,吻到情深不自知。 “你身子余毒未清,怕是不好”茱萸娇柔声道。 周筠生盈盈一握茱萸细腰,在茱萸额间轻轻一吻:“莫说是余毒未清了,便是下一秒要毒发身亡,我也要你” 茱萸低吟了一声:“筠生” “此生此世,我都不会再放开你了”周筠生一个鲤鱼打挺,探入花间,直捣茱萸心尖 一番初试,余温仍在。茱萸与周筠生相拥在一处,谁也不舍得将双眼从各自身上移开,只是紧紧相互握着对方的手,帘帐外,大雪纷飞,帘帐内暖流迂回千折。 “如今你做了皇帝,要我称你一声圣上,倒真有些绕口。”茱萸边说,边用指尖在周筠生胸膛上划着。 “那你不叫便是了,私下里,你还是呼我名讳的好,这样亲近。若是你要讲究这些繁文缛节,倒是与我生分了。”周筠生双眸含笑道。 茱萸笑笑,心下却沉了一分:“你可想过,我们今后如何相处?如今按着辈分,我可是太后了。” 周筠生轻轻捏着茱萸脸蛋,宠溺道:“这些你都无需担心,我早想好了,对外便称,你是我在东山时新纳的王妃便是了。待得回了宫,你还是住云梅宫,可好?” 茱萸点点头:“好是好,只是有一事。那闵氏,你当如何处置?” 周筠生轻刮过茱萸鼻尖:“我倒你是不在意了,原来心上还记着呢” “我倒不是此意,只是想着,对外,她好歹也是河阳王妃,如今她也跟着你入了宫,听说一直也未有名分。因而我便问问,你想着如何处置才好。”茱萸咬着下唇道。 周筠生将茱萸揽入怀中,将她拥小被牢牢裹住:“仔细着凉我说过,此生,只要你一人就好这后宫里的女人,便尽数遣散出宫吧。至于闵氏,我现下还没想好如何安置。” 茱萸捂住他嘴:“休要胡说了,你如今可是一朝天子,这后宫里若是一个人都没有,前朝可不得说我是个妒妇了。若说要见你与他人欢好,我自是心下十分不情愿,可是眼下这朝局,又哪里还容得你这般恣意妄为,这处处,还得小心谋算才好。” 周筠生的眸子明显沉了下来:“如今,竟还要你处处为我着想茱萸,你这样,倒叫我愈发地觉得对不住你了。” 茱萸笑笑,轻抚周筠生风霜满面:“若无相欠,又怎会念念不忘。我倒是想叫你,多欠我一些人情可好。” 周筠生收了笑意,小心翼翼道:“茱萸,我知你气性高,有些话儿,我原是不想说的。如今想想,也该是与你说一说了。” “恩。”茱萸淡淡地应了一声,只是趴在周筠生胸膛上,听着他的心跳声。 “谨瑜她与你不同。”周筠生说了句。 茱萸微微一愣,后又压低着声道:“我听着呢。” “谨瑜,是恩师萧班的孙女,想来这些你也该晓得。我与她是幼时青梅竹马的情分,若说是一点情意也无,那决计是在骗你。可是这情意却与你断然不同。幼时在宫中,这时光太难熬,谨瑜就似冬日艳阳,给我们每个人都感知了温热。而你,才使我明白,我真正想要的人是什么样的。谨瑜死了,我难过了许久。可是那日,你被耶律齐所伤,差些命归黄泉之时,我才真正明白,没了你,我是一刻也活不下去的。若说眼眉间,你是与她有些相似,可是你是你,她是她。这世间,对我而言,只有你一个李茱萸罢了。你可懂?”周筠生捧着茱萸面颊柔声说着。 茱萸眼角含了泪,只是忍着,不让它落下:“我原是十分的恼你,气你,怨你不该这样轻待了我。时至今日,我方才真正知晓自个的心意来。那日说的那些,都是违心的话,只是一时气不过,来激怒你的。实则,我也只愿跟你在一处,此生再不分离。”说着,茱萸还是忍不住哽咽了起来。 周筠生轻抚过茱萸发丝,又从枕下拿出月白的荷包:“民间夫妻,新婚之夜,都会各自打一个发结,以此缘定今生。” 茱萸定眼看去,这可不是在宫中丢失的那一只荷包,这上头的梅花样式,也是她亲手所绣无疑了。只见着她亲手接到手中,这里头,除了几瓣桃花瓣,和张黎儿给的签文,还有一小撮发丝:“这是” “这是我来关海的前一夜,自个剪下的发梢。只等着,哪一日,再加一撮你的发梢,将其缠绕在一处才好。”周筠生微微笑道。 茱萸心下动然,抬眼看到塌旁案上的剪子,只拿起来剪了一撮,又用红绳将两撮发丝缠绕在一处。 周筠生笑笑:“好了,如今,你便是要赖也赖不掉了。怕是海角天涯,此生都要与我相伴了。” 茱萸羞惭惭道:“谁说要与你相伴了” 周筠生举起手来,对天指誓:“我周筠生再次对上苍启誓,今生今世,都要与李茱萸在一处,生死不离。” 茱萸用手捂住他的嘴道:“上次,你说,今生只娶我一人而已,没多久便出了变故。如今可莫再说胡话了,若是上天不垂怜,又整出些幺蛾子的事儿,可怎么办才好。” 周筠生如蜻蜓点水一般,柔软双唇轻轻点过茱萸眉心道:“莫要胡思乱想了,我只想叫你能遨游在这天地之间,做回真正的你。往后,你便安心在我身后便是了。” 不知为何,周筠生这一番话,说的茱萸心下莫名生了一股寒意,他身上如今扛的不仅仅是一座紫禁城,还有这大钺的天下呀 茱萸握住周筠生手,沉吟道:“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章 画眉深浅入时无 谁剪轻琼作物华,冬绕春意,水绕天涯。这一夜,两人相拥而眠,睡得十分安稳。 清晨,雪压冬云白絮飞,万花纷谢一时稀,高天滚滚寒流急。 茱萸睁开惺忪睡眼,一时见不着周筠生人,心下大骇,登时起了身。 正要出营帐追寻,却见着周筠生着一身白龙箭袖素袍,系着碧玉红鞓带,面上带着喜色,手上捧着一束寒梅,从帐外浅笑着入内。 茱萸娇嗔道:“一清早,你倒是哪里去了,枕边无人,倒是吓我一跳。” 周筠生笑笑:“今儿醒得早,闲来无事,便想着给你折束寒梅来。如今这关海城中,满城梅树,要得这寒梅,可比往年要容易多了。” 茱萸想起前次关海之行的那束不知哪里来的寒梅,心下一时了然,又道:“这外头天儿这么冷,你才好些,出去若是冻着了可怎么好。” 周筠生将寒梅取出,拿到茱萸鼻尖前,茱萸轻轻一嗅,芳香扑鼻而来:“这梅花的品种,与前次的不同,前次只有深山的寒凛,如今这株倒有人间的烟火气息。” 周筠生将寒梅插回净瓶中,置于小案上,又抚着茱萸发丝,宠溺道:“我的萸儿就是厉害,光靠闻,便能闻出区别来,可不是比那朝中的士大夫都强多了。” 他边说,边给茱萸罩上一件白狐裘衣:“你还说我呢,我倒是要说说你了,只着了一件单衣,就敢往关海跑,就不怕冻死在路上么。你若是不明不白死了,你叫我如何是好。” 茱萸嗤的一笑:“你从前不是说我,筋骨粗糙,这一星半点的难处,还真打不倒我。” 周筠生从身后环绕住茱萸:“你才起身呢,我给你洗漱画眉可好?” 茱萸低头笑笑:“怎敢劳你大驾,小女子,怕是要被杀头的。” 周筠生将她转过身来,凝视道:“这天下,谁敢杀你,我就杀他九族。” 茱萸靠在周筠生肩上,笑道:“你呀,这张嘴,如今可是堪比蜜饯,我倒是想啊,是不是那东山的十美人,涨了你的口技。” 周筠生哭笑不得:“好了,你若再是打笑,我可得法办了你。”边说,边挠着痒痒,逗得茱萸咯咯直笑。 薛巾低着个脑袋,端了一盆温水入账,放下面盆c篦子c梳妆匣,行了一礼,也未敢抬头看,只识趣地快速退出了帐外。 面盆里的水,映着茱萸的面庞,周筠生一时看的痴了,茱萸轻咳了一声:“这位公子,可是看到什么吓人的玩意儿了?怎的一下就愣住了。” 周筠生笑笑:“真当是如梦中一样,这样的场景,真是盼了太久太久了。如今倒觉得不真实,你快捏捏我的脸,是不是还在周公梦中。” 茱萸忍着笑,伸手捏了一把,周筠生疼的“诶哟”叫了声:“好你个大胆的小娘子,下手如此重呀!” 茱萸挑眉道:“这可不是你所请的,莫要怨我不是?” 周筠生笑着摇了摇头,伸手绞干了手巾,“闭上眼。” 待得茱萸闭上双目,周筠生细细地替她擦拭着面庞。这张脸,确实不是什么倾国之姿,可是却让他如今魂牵梦绕,无法放下。 擦净了脸,周筠生又拿出篦子,替茱萸一丝丝梳开来,笑道:“我这倒是头一次替女子梳头,可不得是丝丝值千金么。” “俗。”茱萸打笑道:“堂堂大钺天子,怎么说起金子来了,你没听那戏文里唱的,要的是风花雪月,花前柳下。” 周筠生耸肩,无奈道:“有道是,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这风花雪月,哪有有情郎来的好,来的妙。” 茱萸道:“你这可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了。这风花雪月若是不好,古来的文人骚客,怎如此多垂青于此,反反复复来咏诵呢?” 周筠生低声道:“好好好,如今你说什么便是什么。你便是要将这风花雪月高居庙堂之上,那我也依了你。” 茱萸回眸笑道:“这可不敢,你这人呀,心里头总不怀好意,总要我做个误国妖女,方才甘休。” 周筠生放下篦子,牵起茱萸手道:“旁人说什么,你听它作甚,我只想你高高兴兴的与我在一处。” 说话间,茱萸早已是面色绯红,回眸一笑:“好了,不同你说笑了,我还是画个妆面才好。” 周筠生从妆匣里取出一斛螺子黛来,“先前在太后跟前之时,听说你喜欢这螺子黛,我便留意了许久。如今我已是吩咐下去了,这往后波斯进贡的螺子黛,一概可都给你留着,只给你一人用,可好?” 茱萸咬着下唇,只点着头,脸上此时如若火烧一般滚烫。 周筠生边看着葵花铜镜中的茱萸,边伸手细细描画着,时而问着画眉深浅入时无。茱萸也只低低地回着话,一时帐中,春暖流荡,自在有情人心中。 周筠生瞧着画的正是合适了,又道:“此情此景,倒是叫我想起汉时的张敞,为妇画眉,长安中传张京兆眉怃,有司以奏汉帝。汉帝便招了他来问话。” 茱萸莞尔笑道:“那张敞可是如何答得?” 周筠生回道:“那张敞对曰:臣闻闺房之内,夫妇之私,有过于画眉者。” 茱萸摇头笑笑:“真当是个呆子,在汉帝面前如此说,可不是叫人下不来台。也是自毁前程,也难怪,后来未再有提拔之说。” 周筠生将汤婆子拿来,叫茱萸捂着,又道:“张敞爱妻如此,我倒觉得是个人才。若是身在我大钺,必将重用于他。” 一语未了,只听着门外薛巾小心翼翼禀报:“启禀皇上,张守备有要事求见。” 周筠生望了茱萸一眼:“叫他在议事处等着,朕一会便来。” 茱萸诧异道:“军中何时又有一姓张的守备了?倒是不曾听闻。” 周筠生回道:“可不是张冲之的幺儿,张沐尧,如今在军中表现果敢,也算是升了个守备的军衔。” 茱萸替他穿上戎装:“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周筠生不舍得瞧了茱萸一眼,方才匆匆出了帐外。 才走,却见着薛巾呈了一茶盘的果子来:“万岁爷说了,娘娘爱吃的这些,尽数都给您端来。” 茱萸睨了他一眼,“知道了,有劳公公。” 薛巾谄媚地笑道:“皇上知晓,娘娘这一个人也不大习惯,这不,早就命奴才通传下去了,说是将娘娘两个贴身侍婢都给接到关海来,不日便可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一章 君臣之礼 话说,这张沐尧心事重重,今日要对皇帝禀报的事儿,倒与先前的旧事有关。 在这次朝代更迭中,唯一死难的一名孙姓官吏,被追赠中书令的荣誉官衔,以表彰其忠,并加厚葬。 而对周筠生入宫时,拒不开宫门的御林军守城官,加升三级对开门迎降的御林军守城官,则立即革职,以惩其读职之罪,这些都是稳定大钺旧臣的一种手段,也是周筠生的思虑所在。 而这革了职的御林军守城官王坚,如今却是被周筠生悄然遣到了关海来,算是在张沐尧手下办差,这日子久了,自然也是有些怨言的。 张沐尧这几日见不着皇帝,心下也是十分焦虑,他与那王坚矛盾由来已久。王坚仗着,这周筠生即位的诏书,都是由他暗中联络着各处关系,下发全国各地。各地节度使c州刺史们纷纷上表称贺,申请前来朝见。因而觉着自己是有功之臣,自是觉着自个比张沐尧要有底气。 再者,这周筠生一一照准以后,想借此来抚慰各地官员,使他们安心供职,并厚加赐赏,因而又用了王坚暗地里去做疏通。因此,来京朝贺的官员络绎不绝,这是王坚功劳之二。 虽然暗地里,周筠生并非有追赏,反而将他遣至这关海,可是明眼人都知晓,这只是周筠生一时的权宜之计,待得时机到了,这王坚自然还是会换个名字,步步高升的。 因而这王坚自个也是十分的傲气,每每在张沐尧手底下办差,人也不老实,总仗着自己有功,也不肯听张沐尧调遣,可没少把张沐尧气的够呛。 张沐尧原是那张家玩世不恭的小公子,如今这关海当差,倒也叫他历练了许多,见了周筠生,便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 周筠生又哪里不晓得他的来意,只是笑道:“今日闲暇无事,因念爱卿驻防关海,久处风沙山野之地,也是辛劳。朕瞧着,待得杏花盛放,待宣召诸卿来,赏花饮酒,以聊慰诸卿守边之苦。”说毕,赐张沐尧坐下。 张沐尧谢恩坐定,见周筠生态度和霭,没有责训他的迹象,才略略放了一点心:“微臣此番来寻皇上,无非就一件事。这前些日子,勿洛派来的探子,臣原是审讯的好好的,可不想这王坚非要严刑逼供,可不得,上了老虎凳,没两下子,便把人给打死了。皇上前番,千叮咛,万嘱咐,断要留个活口,如今可不是,功亏一篑了。臣愈想愈气恼,想那叶琮,夜半投敌,还带了咱们关海的布防图而出,如今勿洛对咱们的形势,可谓了如指掌。而此番,我们对勿洛的布防却还一无所知,这可不是要命么?” 周筠生笑笑,叫张沐尧吃了盏茶,方才开言,说的却不是他所禀之事。只是问了这几日边境情况,又听着张沐尧便把近日的利好形势与不利之局面,一一叙说一遍。 直到张沐尧又提到王坚,周筠生说:“朕这几日,倒是对这关海,有新的认识来。这久在藩镇,处理日常杂务,苦累不说,还是无功可言。这王坚,也不比你年轻力壮,如今也是快到不惑之年,纵使有些骄纵,那也是无可厚非的,这前几年他确实官途差了些,如今得了机会,可不是得意了些。” 张沐尧闻言点头,对皇帝说:“臣也知晓,这王坚确实是立了功的,只是这也是凑巧让他碰上了,皇上给他便留了个好,何足再言。要微臣说他,也无在战场杀敌,无功可言,倒是比较切合实际。” 周筠生听了又是哈哈一笑:“沐尧啊,你可知,你与你父亲是大不相同。你父亲师从李耿,自也是染了李耿一些气性,总少不得有些迂腐,虽是敢言,但是也从来不敢在御前说些什么大话来。只多是发个谏表,也便是算了。瞧你如今,自古英雄出少年,不只是能打仗,也能说出实处来啊。我大钺如今有你这样的青年才俊,朕心下也甚是慰藉。” 周筠生这话如打太极,说的不痛不痒,倒叫张沐尧心下有些迟疑起来,看着架势,想来周筠生还不愿治罪王坚,因而又道:“皇上惜才爱才之心,臣心下也觉得十分敬佩感慨。可是如今,这话,臣还是要说。这王坚,若说是在御林军里当个差,办个事什么的,倒是确实合适。但是到了这战场之上,他所为可实在不合时宜,净挑了宫里头的规矩来做,却不知因地制宜,识时务而为。臣也是无法,因而才来面圣。” 周筠生笑笑:“听你所言,可是有什么合适的人选,可取代他了” 张沐尧道:“同是出自御林军,臣倒是在军中发现一将才,此人唤名吴保钺,不止在前次关海之战中立了功劳,如今也是出了不少力气。可比这王坚,中看不中用强多了。” 听他如此说,周筠生心下沉思了一番,这张沐尧若说是不识得规矩的人,倒也不是,反倒是个真真的聪明人。如今这样直接面呈,虽真是犯了忌讳,可是面上也不好说他什么。如今正是用人之际,也不得挫了他的锐气,否则这接下来这几仗,可还得靠他与武至这样的年轻人来撑场面。 周筠生边思边道:“这派王坚来关海,确实是朕疏忽了。朕本意是,这王坚懂得圆滑变通,这关海恰恰都是耿直忠臣,也需得这么个人来调节平衡一番。如今看来,倒是朕的不是了,反而误了战机不是?你说他,好好的,将咱们抓来的勿洛的细作给打死了,可不是变相帮了勿洛一个大忙,说起来,他可也是死罪。” 张沐尧忙又跪下道:“臣绝非此意,圣上自有圣断,臣一介无知莽将,如今说什么,还请皇上不要往心里去。若是臣说的不对,皇上自可责罚臣便是了,还请皇上赎罪。” 周筠生笑笑,“你要知晓,朕从来都是最为爱惜你们这些年轻将领。莫不要说这王坚本身做的不对,他便是做的中规中矩,但凡是你有所请了,朕也自会有朕的考量来。我大钺如今,正是需要你们这样耿直敢言之人不是?朕初登大宝,不足之处也未必没有,如今你既然提了,那朕便给你这么个交代。这王坚,朕先停了他的职务待罪。而你说的这个吴保钺,既是可信之人,那你便启用就是了。” 张沐尧心下十分动然,这皇帝不仅仅有容人之量,还有海纳百川之胸襟。他原先是想着,王坚的事儿,若是一个不谨慎,轻则自个被杖责,重责要波及家中老父,可不想皇帝如今是这样的人物,心下也是十分的欢喜。 “吾皇万岁!万万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二章 芙蓉帐暖(一) 武至刚检阅完兵马粮草,今日事儿也完成了大半,便去求见茱萸。 才到了营帐外,却见着薛巾笑面相拦:“武校尉,杂家得罪了,还请改道再来探视娘娘。皇上吩咐了,这闲杂人等,不得入内打扰娘娘休息。” 武至登时唬了脸,“我说薛公公,您老怎么好似总跟我过不去呢。我来探视干娘而已,又不会不识好歹,赖上半日什么的,我这儿事儿也多着呢。” 薛巾笑笑:“奴才倒不是这个意思,还请武校尉体谅,莫要为难奴才才是啊,这样予您,予奴才都是各自方便不是?” 帐内,暖意浓浓,茱萸听到喧哗声,便问了句:“何人在门外喧哗?” “干娘,是我,武至。”武至忙接了句。 薛巾带着武至入账,边说边用余光瞥着茱萸道:“启禀娘娘,皇上吩咐了,说是闲杂人等都不得入内。可是这武校尉在外头嚷嚷,奴才也是” 茱萸笑笑:“薛公公,您平日里处事一向严谨,这回怎么犯糊涂了。武至是我认得干儿子,那算是闲杂人等么?那自与本宫的孩儿无异。” 这话虽然清风细雨,可是听在薛巾耳中,一时慌了神,忙道:“娘娘说的极是,奴才年纪大了,也犯糊涂了。可不是嘛,这武校尉,一看就是人中龙凤,可与旁人不同。” 武至瘪了嘴,轻哼了一声,“势力小人。” 茱萸微微笑道:“薛公公,你在外头当值也是辛劳,不如先回去暖和一下。这是本宫的意思,皇上若是问起来,自有本宫替你扛着。” 薛巾忙叩首道:“奴才谢娘娘体恤。”边说边躬着身子,退出了帐外。 茱萸给武至斟了盏茶:“喏,瞧你唇下都起皮了,该是忙了一上午了罢?” 武至接过这茶,一看,里头泡着的乃是寒梅,笑道:“我这个粗人,干娘还晓得给茶里头添朵花,可不得是浪费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一朵花,插在牛粪上。如今是一朵花,入了老牛口中,可不得跟嚼草似的。” 一语未了,只听着茱萸噗嗤笑道:“你这个傻孩子,若是如此不开窍,这往后,可哪有解语花可跟了你?” 武至挠头道:“我虽是听不懂什么解语花,但是晓得,干娘是在为我做打算呢。可是可是诶呀,这个我也不晓得怎么说好了” 茱萸瞧他窘迫模样,知晓是说中了他的心事,便道:“好嘛,武至,本宫原以为你是个老实的孩子,怎么我才来,就听闻你近日与关海城中青楼的一个女子打的正是火热。” 武至一时红了脸面,只得据实禀报:“原也是想来干娘这里讨个人情,既是干娘问起,那至儿也不敢隐瞒。干娘所说的事儿,属实,儿臣确实因缘巧合碰着了一位姑娘,唤名灿儿。这灿儿虽属贱籍,可是至今守身如玉,且卖艺不卖身。读书人不是常说的,情之所钟,不分贵贱。如今至儿可算是体会到了。只是苦于如今有公差在身,按着本朝律法,只怕是给她赎了身,也进不了我家门。干娘问起了,我便厚着脸皮,索性求干娘成全了我们,待得哪日得了闲,与皇上说说,给这灿儿除去奴籍,不知可行?” 这武至一向有些莽撞,如今看他,竟也知晓一两句诗文了,想来该是这灿儿姑娘的缘故了。茱萸心下想着,不免仍有疑虑,这武至是她干儿子的事儿,如今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况且如今他在军中尚有职务在身,若说是牵扯了青楼女子,倒还真算一桩麻烦事儿。这武至心眼实诚,倘若叫人诓了去,那可是十张嘴也说不清了。 茱萸便又道:“你当也是晓得,此事可大可小,但凡皇上不点头,你这便也是黄粱一梦,总归是露水情缘。可是这事儿,看着好似是你一人的事儿,实则是牵扯到了军中的根本所在。大钺治军,以严而著称。这太祖时立的规矩,说不许军中长官娶贱籍女子为妻,无非也是为了各人不至于为了女色而荒废了军务。” 武至恳切道:“这些至儿心下都晓得,只是苦于放不下。今生若是不能与灿儿结为夫妻,那我也想好了,只多是终身不娶罢了。” 听武至说的这样坚决,茱萸心下已是了然,也不忍心再多说什么:“此事本宫心里已是有数,这事儿,要我帮着去皇上跟前提一提,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有一桩,本宫需得亲眼瞧了这灿儿,方才放心你娶她进门,好歹说起来,也算是本宫的儿媳不是?” 武至听了大喜过望,忙叩首跪谢:“还是干娘最疼至儿了,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干娘对至儿的恩情,至儿全都牢牢记在心上。” 茱萸笑笑:“傻孩子,既然是喊我一声干娘,又哪里有什么可值得生分的。干娘只是想着,这外头的世界太过纷扰,怕你一时看差了。” 武至拱手道:“多谢干娘处处为至儿着想。” 说话间,周筠生早已是行至帐外,见着薛巾不在,正纳闷呢,掀开帘子,见是武至来了,方才有了数。 “你今儿个这么快就把兵马粮草都点齐全了?”周筠生含笑问道。 “回皇上的话,皇上交代的,末将不敢懈怠,今儿个特意起了个早,三更天便在外处忙活了,因而今日结束的也早一些。”武至回禀道。 “你同那张沐尧也算是年岁相近,你们俩平日没事多处处,互相取长补短才是最合时宜的。”周筠生 武至不假思索道:“那张小爷与我不对付,碰到一处,总要打一场,这输赢总是分不出,臣也是气恼了,见着他,便觉得心下不服气,总想着再干一架。我看我们俩还是不要在一处了,怕是要给皇上惹事。” 听罢,茱萸与周筠生相视一笑:“真还是个孩子脾气呢。” 武至拿了茱萸赏的果子,便出了帐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三章 芙蓉帐暖(二) 宝琢珊瑚山样瘦,缓髻轻拢,一朵云生袖。芙蓉帐暖,论情旋旋移相就。 茱萸伺候着周筠生更了衣,才解到玉带,却听着周筠生柔软将她手握住道:“萸儿,你怎也不问我,方才见那张沐尧所谓何事。” 茱萸掩嘴笑笑:“你若想说,自会说,我问它作甚,可不得好似我着急要来干政似得。如今你无灾无痛在这儿,我便心下满足了,旁的也便无心思去想了。” 周筠生单手横抱起茱萸:“你这口不由心的小娘子,可不是要吃些教训才会说实话了。” 茱萸用手勾住他修长的颈部,脉脉含情望着:“你可知道,我最怕受罚了,竟还如此这般吓唬人,我倒是也想看看,你这心下,到底长了颗什么样的心。” 周筠生笑笑,鼻尖轻轻碰触着茱萸面颊道:“商纣王曾道,纣心不通,安以为恶,若其一窍通,则比干不杀矣!莫不是你要做商纣王,来看看我是否有七巧玲珑心?” 茱萸指尖划一把挑开周筠生的衣带,摩挲着他结实有力的胸膛道:“倒也不用切开来看,我只得听一听便知了。” 茱萸边说边将头往周筠生胸膛上靠,周筠生哪里吃得消她这模样,一翻手,边将她轻轻放置到床榻之上,深情凝视着:“我都听沈誉说了,你先前因着毒素未清,又受了伤,说是不易再有孕喜了。可我偏不信这个邪,咱们可得有个自己的孩子不是?” 茱萸忍不住笑着歪了头:“你倒是分外心急,这孩子,又不是说有就有的。” 周筠生眼色迷离,捧着茱萸面颊,越靠越近,急促的呼吸轻打在茱萸耳边,一时挠的她心下难耐。 周筠生嗓音魅惑道:“沈誉可给我下了军令状了,说是你吃了他找出来的方子,这喜脉也就近了。你说说,咱们要个男孩好,还是女孩好?” 茱萸笑的眼如月牙般道,“我倒想知道,你心下是如何想的。” 周筠生单手摩挲着茱萸背上,一路盘桓而下:“只要是咱们的孩子,男女都好。若是个皇子,那我便立他为太子。若是个公主,那便是掌上明珠,可着劲地宠着。” 茱萸脸色渐渐泛红,低吟道:“我倒是觉得小公主也挺好的,少些忧愁,多些欢快的少女时光。作为皇子,想来你最清楚了,从小背负的东西便太多。既是今儿个,说到这个,我倒是想跟你呈请一件事儿来。” 周筠生轻柔地吻住茱萸颈间:“你只管说就是了。” “这些日子,我心下一直在想着,你现下膝下无子,若是立个外室的藩王为储君,怕是不合时宜,且这藩王多是包藏祸心,即便是立了,你也不放心。昊然,他今年也才五岁,算是个好孩子,淑妃自缢已死,只怕是公孙展这心下也是有疙瘩。不如回宫以后,这昊然就放在我膝下抚养,可好?”茱萸颤声道。 衣解金粉御,列图陈枕帐,洒扫清枕席,鞮芬以狄香,重户结金肩,高下华灯亮。周筠生将茱萸紧紧抱住,只听着一声从嗓子眼里脱出的嚎鸣声,云朝雨暮,只剩得粉光流潋满帐。 周筠生轻声地喘着气,茱萸拾起锦帕,替他细细擦拭着面上的汗珠。周筠生笑笑,握住茱萸手腕:“你说的,我也不是没有考虑过。只是若是咱们往后有了自己的孩儿,这昊然仍在你宫中,可是有不便之处,这些你可曾想过?” 茱萸点点头,心下所思的皆是太后临终前所言。周筠生轻抚茱萸手背道:“想什么呢,傻娘子。” 茱萸莞尔笑道:“无他,只是方才在思量你说的话来。我想着,这昊然若是入了我宫里头,那自然是要待他视如己出的。若是往后有了自己的孩儿,那也不能辜负了他。昊然这孩子,本性不坏,也只有放我自个身旁抚养,我才看着放心。若是让有心人有机可趁,只怕也是给你无端制造祸端来。” 周筠生颔首道:“既然你如此说,那我便应了你就是了。” 周筠生又将茱萸往前抱坐着,轻声道:“今日张沐尧来求见,为的是那王坚的事。这王坚你也知晓,对我入主皇城,也是有功劳的。虽然面上对他是罚,暗地里,也是暗暗地在提拔他。如今见他却是有了骄奢之态,心中抢功心切,活活把勿洛的细作给打死了,只怕是来日还得坏事。” 茱萸道:“这王坚长那张沐尧多少年岁,在张沐尧手下当差,若说他心里服气,那我也是决计不信的。王坚定然是看那张沐尧是个娃娃模样,多做一日也不情愿,便想快些邀功,好自立门户。” 周筠生边点头,边替茱萸裹上一层虎皮毯子:“是了,我心下也是这么想。因而反倒有些棘手了,你倒是说说看,我将这王坚如何处置才好?” 茱萸指尖轻戳周筠生胸膛道:“你呀,又与我卖傻了,若说你心下没有主意,那便不是我识得的周筠生了。我只是觉着这王坚,你还得多加笼络,这王坚若是没稳住,一个不慎,只怕是下一个叶琮。” “这也是我忧虑所在,这赏也不是,罚也不是。真当叫人进退两难了。”周筠生轻叹了一声。 茱萸笑笑:“你难的是,没人替你接这烂摊子不是。要我说,这人你就该放心指到钱芎竺名下,叫钱将军好生管教着。这钱芎竺虽然也是个迂腐之人,但是说起这管教下属的事儿,倒还真没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了。你瞧他手下的人马,哪一个不是服服帖帖,这说明呀,他管人还是有一套的。” 周筠生将茱萸横打单手抱起:“还是我的娘子英明呀。” 茱萸将脸埋到周筠生身旁,只羞红了脸道:“你心下可不是早就有了主意,只不过是要我给你一个肯定的答复罢了。这些把戏,从前这宫里常有,你如今倒是也与我耍起来了。” 周筠生嬉皮笑脸道:“不敢不敢,若是一不小心,惹怒了娘子,可不是什么都吃不着了。” 茱萸啐了一口,娇嗔道:“真是没羞没臊了,堂堂大钺的皇帝,怎成了这副样子。” 周筠生又将茱萸压在身下,微微笑道:“这个,可得你自个来讨教了不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四十四章 洞见东窗(一) 这日,茱萸营中呆的有些烦腻,恰是周筠生与诸位将领商议布阵之事,正闷着,且听着薛巾来禀,说是彩莲与鸳鸯来了。 茱萸一听,喜的起了身,彩莲与鸳鸯入了帐内,便先叩首请安,行了大礼。 茱萸喜色道:“可来了,这些日子少了你们,可真觉得好似缺了什么。” 彩莲道:“见着主子,才算是放了心。主子一个人走的匆忙,奴婢在水月庵里也是食不知味,也不见主子传消息来,生怕主子出了什么事儿。” 鸳鸯道:“可不是么,这丫头,一会抓着奴婢问,主子是不是出事儿了,这心口怎么有点痛。一会又问,主子有没有进膳,会不会这路上跑迷了方向,一口热乎的都没得吃。” 茱萸掩嘴笑道:“好了好了,本宫不是如今好好的在这儿么。” 听着茱萸又自称“本宫”,鸳鸯心下琢磨了下,该是周筠生又想了法,给自家主子安了个位份,便道:“主子可是要回宫了?” 茱萸笑道:“是了,不过要等皇上这一仗打完了,保不准可就是来年了。只要战事平了,自会回京。” 彩莲道:“奴婢等一路来,倒是遇到一些流民,还有一些是从关海城中出来的商户,说是忙不贩运些稻米,到关中去卖,再从关中捎些土货到关海城卖出,说是可赚上一些银钱差价度日。” 乍一听,倒也没什么,茱萸回思片刻,猛然想起,那关中府,也曾是叶家割据之地,虽然对朝廷称臣,实则仍然由叶家的分支控制着,独立称孤道寡。 因又问彩莲道:“你可还听到什么了?快些禀来,一字也不许漏。” 彩莲定了定神,“奴婢好像还听这些商户跟旁人说,都赶了三四趟路了,说是赶完这趟就完了,就等着过年了。” 茱萸心下大惊,忙命彩莲给她罩了一件袄子,便匆匆往议事营帐赶去。 彼时,周筠生正在营帐内与钱芎竺在议事,听人禀是茱萸来了,心下正纳闷,却见着茱萸一脸心事模样,忙道:“怎么了?可是身子不好了?” 茱萸摇头,沉声道:“臣妾有要事相禀,方才臣妾的侍婢彩莲说了一些途中见闻,臣妾发现近日关海城内外有些不寻常。” “哦?怎么说?”周筠生命人给茱萸看了座。 茱萸谢了恩,方才道:“彩莲报称,说是近日关海城中来往的商户突然多了一些,奇就奇在,此时不是稻米的产季,却不断有稻米出城,送到关中,这是怪事之一。这些商户还会从关中府运回一些土货,说是往关海城中贩卖。可是关海城中的土产与关中类似,若是运回来卖,这哪里有人会买,这是怪事之二。” 周筠生道:“爱妃的意思是,这里头有隐情?” 茱萸笑笑,望着钱芎竺道,“此事想来钱将军更为清楚一些,臣妾也只是猜个大概。” 钱芎竺对着茱萸拱手一礼:“末将斗胆猜测,娘娘所言的,与末将所想的可是一回事。这关海城中现下确实不该再有米盐一类的进出商事了。这城南米行自战事再起,早早就关了店铺,米行的人进出城都需得末将的手谕方可出城,否则就要按奸细罪论处。这几日臣倒未听说有米行的人出入,倒是有棺材铺的来报,说是要调些棺材板到南边,给水灾的横死的人用的。” 周筠生拍案道:“这棺材铺的人,手谕又是哪里来的?” “启禀皇上,这”钱芎竺一时心下有些犯了难。 “你只管说便是了,往常可不是说自个是大炮将军么,怎么这会就不敢说了?”周筠生笑道。 “启禀皇上,这手谕是先前王坚从臣这儿批复的,说是棺材铺的人是他亲戚,因而臣便同意了。”钱芎竺边说,边心下懊悔,这回竟然被王坚摆了一道,这一个不小心,怕是连同他自个都要细作罪给砍头了。 周筠生与茱萸互望了一眼,复又对钱芎竺道:“如今王坚到你手下办差了,这有些事,还是你暗地里调查才好。切记,切勿走漏风声,若是有了实证,也可就地处决了。” 待得钱芎竺领旨退下,茱萸方才又开口道:“这王坚又是什么时候同叶家扯上了关系,可不是才从皇上这儿讨了赏的人,怎么净做傻事。” 周筠生望着案上的布防图,忧心忡忡道:“这说来话长,我曾派人调查过这个王坚,他虽是姓王,却总是直隶叶家抚养大的,早早便被放到了皇宫里做眼线。这个王坚,多半也是叶家的一枚棋子,叶家面上虽是支持周昶景的,私下里却又让王坚开了宫门,你说他们是什么意思?可不就是在博弈么。虽说叶家是欠了鬼伯一个人情,面上看着是因此未有出手,这暗地里的事儿可就难说了。” “因而,你将王建调遣到关海来,也有分散叶家在京师眼线的意思是么?”茱萸边思边道。 周筠生颔首,“将王坚任以重用,联络各地官民,无非是看中他背后叶家的背景。这大钺往南,哪一处都有叶家的势力在,王坚面上看,不是姓叶的,又是拥君的有功之人,因而这差事派他去办,自然最好。王坚为了博取我的信任,自然这些事儿也都会办得利索。” 茱萸边听,心下边想着,往常知晓周筠生心思深沉,却不想到了这个境地,真当是融汇帝王之术了。 周筠生见茱萸脸色有些不好,伸手探了额温:“又不适了么?” 茱萸道:“只是一时出了神,我方才在想,这王坚若是如此背景,那他遣人去关中倒是情有可原了,谁都知晓,这关中可不是叶家的势力范围。只是我尚有一事不明,这叶家从来都是进退有度的,可是为何叶琮叛逃勿洛以后,便这么着急又要与关中相联,他们到底意欲何为,倒真是不解了。” 周筠生轻抚茱萸面庞道:“傻丫头,这还不明了么,自然是早已与勿洛勾结了,助他们入主中原罢了。我也只是他们压的一注棋子,这最终,他们要的可还不是这大钺的天下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四十五章 洞见东窗(二) 勿洛营帐,艺筝此时已是勿洛王后,此番自也是随驾出征。自上次舍身相救耶律齐,自也是换来了耶律齐的厚待。谁知这艺筝前不久却得了痨病,渐渐地面黄肌瘦,气喘嘘嘘。可是即便如此,她仍坚持要随军南下,只因着,这耶律齐身旁,多了一个女子。 话还得追溯到今年春季,正逢艺筝生日,耶律齐便摆了宴席为她贺寿。恰巧这时,艺筝的部族堂妹艺璇,进宫来探望,耶律齐面上是不冷不热地招呼着,心下早已是瞧上了眼。 原来这个艺璇,幼年时也常常入勿洛皇宫,生得天真活泼,耶律齐每每逗她玩耍,也并不放在心上。可是今朝不同了,她已然是豆蔻年华,躯体成熟,胸型饱满,腰肢纤细,个子也高了不少,俨然已是少女模样。 艺筝善妒,勿洛后宫乌烟瘴气,耶律齐乍一见到艺璇,自是惊讶于她的美色,倒有几日被她身影撩拨,神魂颠倒起来。 在艺筝的酒宴上,耶律齐倒是难得笑的开怀,对艺璇亦是十分殷勤。趁着艺筝不胜酒力,对艺璇说勿洛王宫正是繁花如锦,特别是牡丹圃中,从大钺移来的数百株牡丹,正在含苞欲放。 这花在塞北勿洛自是十分稀罕,艺璇这次进宫来涨涨世面,并不容易,便承了耶律齐相邀,在勿洛宫内住上了几日,想着畅游一下宫廷花园也是极好的。 那艺璇本是天真活泼的少女,见耶律齐讲得如此之好,不由拍手叫好。向艺筝恳请多留在勿洛王宫几日。艺筝见妹子高兴,不忍拂其心意,便含笑应允。 这正中了耶律齐的心思,见艺璇出游,也便追随而来,陪着她说笑,赏着园内各种奇花异草,逗得她娇笑连连。走得倦了,二人便坐在亭子上休息。 这亭中也无他人,耶律齐坐到一张龙椅上,一把将艺璇拥在怀内,百般温存。艺璇不经人事,浑身酥麻得瘫倒在耶律齐怀内,又哪里懂他的意图。 当夜,耶律齐便令一个贴身宫女去王后宫中,悄悄地把艺璇传来,于是二人便成就好事。 这艺璇,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在宫内几天的奇遇,使她不能忘怀,常常想着与耶律齐在一起那些美妙时刻。便借口探望姐病体,常常进宫来,一来便住上几天,一来二去,两人的好事也便被艺筝知晓了。 艺筝偷偷跟着小妹走了出去,见耶律齐正抱着小妹,在那里温存,且是肌肤相亲,猛的一见,自是心下十分恼火。 可是这艺璇,是前次关海中,舍身相救的部族长老遗女,按着亲戚辈算,也是她堂妹,若说要对她下手,艺筝倒真有些犹豫。 就在她犹豫不决间,耶律齐早已是堂而皇之地将艺璇带在身侧,来了这营地扎寨。艺筝本就是好强之人,这样的事自然是不能忍,因而便想方设法叫耶律齐也带了她同往。 这勿洛与大钺开打了数月,耶律齐不论多忙,都是夜夜留宿艺璇营帐,这些艺筝都看在眼中,也不着急,暗中派人去寻些绝色美人来,日日分散着耶律齐的心思。因而这几日,耶律齐反倒倦怠了一些战事,而流淌在了花丛间。 那厢,武至又趁着一时的间隙,去了青楼,想见灿儿一面。哪里晓得,这几日灿儿日日闭门不见,也不晓得是出了什么事,老鸨只是笑说身子不好,可这灿儿具体哪里不好,又说不上来。 这一日,武至实在是忍不住了,也不顾老鸨阻拦,一口气便跑到灿儿闺房前,推门而入。这映入眼帘的竟是灿儿在他人怀中娇喘连连,武至怒不可遏,一时动了肝火,出手就是一拳,竟然将那男子给一拳打昏死了去。 这灿儿冷眼瞧着武至,只是笑着,拾起了地上的衣裳,也不说什么,只是作势要出去。 武至一把抓住灿儿手臂道:“灿儿,你前些时日,还说要与我双宿双栖,现下这些算什么?我要你亲口说清楚!” 灿儿笑笑:“这什么事儿,难道武校尉还不清楚么?无非就是娼妓与官人之事,校尉未经人事,若是好奇,那我也可教教你不是?” “不不灿儿,我要你跟我走,我们去见我干娘,我求她!我求她替你脱除奴籍,咱们就可以在一起了。我不信你会做这些,你一定是骗我的,是不是?”武至红了眼,堂堂七尺男儿,此时却是盈满了男儿泪。 灿儿将武至手挣脱开来,轻蔑一笑:“这青楼里女子的话,校尉竟然也能当真,倒真是灿儿未想到的。” 说话间,关海主事早已派了官兵前来,将青楼团团包围住。彼时,关海主事上前一瞧,心想碰上事儿了。他也认得这武至,如今这武至可是皇帝跟前的红人,这关海城中怕也是无人不识。 可是这大钺军中的规矩,是军官不得入青楼狎妓,而如今这档口,出了这档子事,自然也是极为敏感的,关海主事也不得不小心谨慎起来。 事儿若是闹大了,不只是这关海城,只怕是对这大钺军中都是极大的震荡,因而关海主事也不敢轻易将武至押送到大牢审问,只将人一并带到了营帐,听候皇帝处置。 这武至的事,经由彩莲传到茱萸耳中,茱萸心下便是一沉,想着果真是若她所想,着了旁人的道了,忙赶往议事营帐相看。 待得入了帐内,茱萸见着,有一女子垂头跪在地上,这身影瞧娇俏,看着倒是分外眼熟。旁边跪着的自然是武至了,平日里朝阳如火的武至,此刻面如土灰,一脸的垂丧之气,茱萸瞧着也心疼了几分。 茱萸想着,便开口道:“皇上,武至这孩子,心眼实诚,这事儿臣妾刚听人来传,想来关海主事也只是听了旁人一面之词,真相断不该如此,当是里头有什么误会罢。” 周筠生抬手道:“你也勿要着急,这具体是何事,究竟发生了什么,朕心下已有数,且自有公断。灿儿,你抬起头来。” 这灿儿一抬头,茱萸随即顺着皇帝手看去,一时错愕,楞在原地。这灿儿竟然长得与失踪的李婵一模一样!或者,倒不如说她就是李婵!茱萸心下一时乱了,情不自禁脱口而出“可是婵儿?” 灿儿笑了,可是笑的有些漠然,“这位贵人,怕是认错人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四十六章 似曾相识燕归来(一) 且说茱萸见了灿儿,便有些魂不附体了。若说她不是李婵,可这身量c这面容,却与李婵别无二样。可若说她是李婵,这清孤决绝的模样,又与生性开朗的李婵天差地别了。茱萸心下满腹狐疑,可也晓得方才有些失了礼,只得先在旁作壁上观。 只见着灿儿袅袅半屈着行了一礼,对皇帝道:“臣女见识浅薄,口角又粗笨,也未经着什么风浪,胆儿又小,这武校尉的事儿,也是困扰臣女许久了。臣女也知晓咱们大钺军军纪严明,脸又软,搁不住武校尉纠缠,只得阳奉阴违地面上承迎着。殊不知,臣女心下也是捏了一把汗,一句也不敢多说,一步也不敢多走,这官家的老爷们,臣女是一个都得罪不起。” 这个灿儿,真当是活用了“借刀杀人”这四字,且是引风吹火,这几句话的功夫,就把武至彻底拖下了泥潭,自个又撇的一干二净。若说依着李婵的心性,会有这样的心思,茱萸断然是不信的。 听灿儿如此说,武至睁大了眼,一脸错愕,似是不可置信。曾经怀中温香软语的人儿,这会竟然这样说,可不是置他誉不仁不义之境地。 “皇上,这武至呀,您也是晓得的,心肠直率坦诚,人家追个棒槌,他就能给你磨出一根针来相报。若说他粗鲁一些,有些什么登不上台面的举止,那也是常人之态。可是若说他冒着犯军规的风险,威胁一个弱女子,那搁谁听了,也觉得怪异不是”茱萸边看着灿儿边道。 武至心下想着,这事儿再闹下去,也就是闹个人仰马翻,自个大不了,也就是受些皮肉之苦,上头这娘娘自然会力保她。可是这灿儿呢?只怕是被斩了也没人会为她叫屈了。 武至看着粗莽,可是表皮下也是一个情种。虽灿儿一口咬死了是受了武至的逼迫,往他身上泼脏水。可是武至无论如何也不信,这灿儿是这样的为人,他仍想着,这灿儿与旁的烟花女子不同,如今她许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或者也是为人所迫。 想及这些,武至不由得强出了头,跪着讨情:“启禀皇上,这事儿,但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那便都是末将犯下的,末将甘愿依着军规受惩处。而这灿儿,还请皇上放她回去吧。” 听罢,灿儿暗暗撺紧了手心,她偏偏错算了,这个武至,竟对她是真动了情。 周筠生瞧了茱萸一眼,见她面上浮有一丝愁色,想着清退了关海主事一行人等,只留了武至c灿儿c茱萸等三人在场。 “灿儿,你既然口口声声,说是武至强了你,那么依着军中的法纪,这武至可得杖责五十,剥去军中职务,永不再叙用,这些你可知晓?”周筠生睨眼望着灿儿道。 灿儿拜了一拜,恭谨道:“臣女知晓,断不会胡说八道,圣上明鉴。” 周筠生笑笑,回眸望着茱萸道:“倒也真奇怪了,你说,这大钺的军规,一个小小的青楼女子,怎知道的如此之多,难道只是巧合?” 灿儿听了,忙又是一叩首:“皇上明鉴,臣女只是往日听些官家的人随口说过一些,便记在了心上。” “哦?官家的人你倒是说说,是哪些官家的人。这官家的人若是去青楼,可也得罚俸半年,且连降三级才可。”周筠生料她定然也不通晓这大钺的法典,因而又试探道。 灿儿听了心下想着,这周筠生生怕她错委了武至,若是再多说错什么,只怕是还得将她自个也饶了进去。 因而又道:“臣女自开了脸,便一向小心谨慎,小小贱奴,又哪里敢冤枉朝廷命官,哪怕说错了一个人名,可不就是害了人家么。这样的事儿,小女子是做不来的。” 周筠生半阖了眼,微微笑道:“朕也好奇了,你是怎么知晓这么多事儿的,莫不是你恰恰就是勿洛安插在关海的细作?” 灿儿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周筠生一句话,犹如万千铁石押到肩上,一时竟有些抬不起头来:“臣女常年身处风月场所,可不是传闻逸事最多的地儿,这知道的多些,也是常事,还请皇上明鉴啊。” 少时,周筠生宣了薛巾入内:“带这灿儿下去,好生看押,朕自还会细审。” 灿儿行了礼,随着薛巾出了营帐便被护卫押送而去。 此时营帐内就剩下周筠生c茱萸与武至三人。 茱萸叹了一声:“至儿,为何事到如今,你还为她强辩,你难道不知你是被人设计陷害了么?” 武至涨红了脸,只一拳打到地上,“还请皇上与干娘,饶了灿儿这回吧。这但凡有什么罪过,都只我一人来抗便是了。” 周筠生瞧他情之所钟,心下一时也为之所动,“武至,不论这灿儿如何,你去青楼是真,因而必得罚你,不然这战前,军中乱了规矩,也是不该。” 武至拱手道:“末将甘愿领罚,但听皇上发落。” 周筠生瞧了茱萸一眼,又道:“今日你且去外处领罚,鞭刑三下,以儆效尤。这违反军规之事,这往后自还有处置,目前尚且还需你上阵杀敌,因而你这代罪之身,自还有将功补过的机会,你可晓得了?” 武至听了,连连磕了五个响头:“末将武至,领旨谢恩。” 这鞭刑用的鞭子,乃是千年古藤树所砍下的藤条,晒干以后又用特制的药水浸泡过,一鞭子下来,可谓皮开肉绽,两鞭子下来,疼的死去活来,三鞭子受完,也就半人半鬼了。 茱萸晓得这里头轻重,但也无法为武至求情,这军中纲纪不能乱,既已是闹得满城风雨,这自然也该受罚。原按着军法,这武至就是被砍了脑袋,也是该的。如今周筠生已是尽量折中在保着武至了,她也不好拦着。 行刑的乃是军中的老兵,可这鞭刑的力度掌握的却是恰到好处。这武至是什么样的身份,大家心中都知晓,既要给皇帝与茱萸一个面子,也要给其一定的惩戒,因为这力道就十分重要了。 武至紧咬着牙关,再疼也愣是没坑一声。三鞭子抽完,身上已是血痕累累。茱萸忙命人将他抬回营帐去,又有沈誉背了医箱,亲自入账医治伤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四十七章 似曾相识燕归来(二) 这日午间,茱萸小憩片刻,因着武至前些时日受刑,心下亦是担了心事,常睡得一头的汗水,彩莲与鸳鸯怕惊醒主子,每每此时也是一旁守了一盆温水,小心翼翼地用面巾伺候着。 那厢,周筠生又与钱芎竺议完了方才呈上的军务,心下叹了口气,往主帐而去,步子行的有些沉。 虽然方才呈送的军务也不是什么大事,但他心中紧紧绷住的那根弦还是不能松开。如今关海战局已是僵持阶段,援兵也正在路上赶来。可是,这下一仗没打呢,这前头行军的军费就耗了百万两白银。 这先前,周昶景仍在时,这亏空便是靠东墙补西墙去赌,甚至还逼着满朝的文武自己掏了银子才好。可是这招也不能回回都用,但凡银子用完了,便又得头痛了。 如今清理亏空的事,主事的乃是叶之章。任命他也无非是想着叶家的财势罢了。况且这叶之章论理也未做过太师的人,又绝非皇亲国戚,因而这件差事,还非得他来办不可。 可叶之章是多么聪明的一人,面上看着搞得轰轰烈烈,实则里子里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叶之章昨儿个一早命人八百里急报给周筠生送来密折,说已经清出各省盐户c铁户拖欠朝廷的银子,共计百万两。 这钱数,正好与前头的数额对上了不正好用在前线吗?可是叶之章又报称,此番款项,都得用于当初朝代更迭之日,流民冲击京师时,城中百姓的损毁补偿安置家用。 当前最为紧急的当然该是军务,可是叶之章却又将他驾到了道德的高架之上。若是这钱发到了关海边疆来,这少不得要被京师百姓背后骂个“暴君”,“苛政”一类。可若是钱不发来,这军饷c军粮,处处都是要钱的,这补给跟不上,仗也不用打了。 堂堂的一朝天子,竟然被一个小小的叶之章挟持住了,这当然是荒唐透顶,叫周筠生心下有些气恼。 到了营帐内,见茱萸睡得正好,周筠生只轻声唤了两个丫头上前,轻声问道:“你们主子午间可吃过了?” “皇上赏的不汤,主子已经食过了,可是胃口不好,只吃了两口,嚷嚷着嘴里干,说是要吃酸梅汤。可这个时节,这关海地处偏僻,要寻个酸梅来熬汤都是件难事了。”彩莲据实禀道。 周筠生想着,这个酸梅汤也是个收敛静气的东西。这武至受刑,茱萸多少也是受了惊吓的,可这些依着她的气性,断然也是自己藏在心下,急出来热毒c热血也是难免。 可是倘若心里一直担着事,即便是吃了酸梅汤,那心事激在心中,再多也得整出毛病来。 “那用糖腌制过的金桔团果子呢?你们主子可吃完了?”周筠生又关切道。 鸳鸯望了彩莲一眼,又垂首禀道:“主子吃了几口,又嫌吃的絮叨了,也不够香甜,总是不知味儿,也便没再要吃了。” 周筠生沉声道:“怎么不去喊沈誉来瞧,这会子瞧着可不是有些病态了么?这往日里她最爱吃甜,如今都不要吃了,可不是大事了。” 彩莲忙道:“奴婢们是要去请,可是主子不让,说是要让沈太医在武校尉边上伺候着她才放心。” 周筠生听了,心下只想着,这心病还得心药医,这茱萸的事儿,还得要从这个灿儿解决起。因而又吩咐了一声:“回头朕让人送一瓶凝香清露来,这一碗里头挑一小勺,伴着那金桔团子吃,就该是对她胃口了。” “诺。”彩莲与鸳鸯恭恭敬敬地跪送周筠生出了营帐。 须臾,便有管事的小太监送来了一瓶清露。这清露是装在一个琉璃小瓶内的,约莫两寸大小,上塞着金纸盖头,瓶身用一张小纸笺写了“天山清露”四个小字。 彩莲咋舌道:“这小瓶看着可真够金贵的,想来寻常是见不着了。” 鸳鸯低声道:“你没听说么,这几日,南疆又派了使臣来朝见咱们皇上,说是有意修和呢。这与勿洛交战的档口,倒也算是一桩好事。这不,这可就是南疆送来的清露,咱们得替主子好生收着,可不能糟蹋了。” 这几日,灿儿就关押在营帐中,也是不吃不喝。薛巾一早才带人用过刑,她仍是不肯认罪,只是满口的冤枉,说是要面圣。 这灿儿就是拿准了,这皇帝爱屋及乌,总归会因着茱萸关切武至,而不会将她就地正法。因而不论薛巾怎么审,怎么用刑,她这口中都是露不出一个字眼来。 周筠生才到了帐外,就听见帐内是说一阵,骂一阵,这帐中的人,也是被这灿儿耍的团团转。 见是皇帝来了,诸太监忙行了礼,只躬身退到一旁等候差遣。 薛巾搬来了龙椅,用安上一个鹅黄的锦缎靠背。周筠生落了座,也不着急审,先是吃了口茶,润润嗓,方才开口道:“说你是聪明人吧,是聪明,这处处拿捏的都是旁人的软肋。可是真要说你聪明,你又恰恰是愚钝,这天家威严,岂容你随意轻挑?你就不怕朕当场将你斩了么?” 薛巾受了周筠生指示,将灿儿解了绑,灿儿“噗通”一声跪下,只是哽咽道:“小女子不过是关海城中的贫户,这家中难以维计,因而才沦落风尘。如今莫名被卷入了官家是非,心中实在也是冤屈。都说皇上爱民如子,可是怎么就如此薄待我等百姓呢。” 周筠生冷笑一声:“瞧你也是读过一些书的,若真是平常的百姓也就罢了,可是,这聪明反被聪明误呀。你这一口的关海乡音,旁人若是听不出来也罢了。可朕方才在帐外听的清清楚楚的,你骂人的话语,可不是京师特有的口吻。这关海贫户的女儿,又怎么会好端端的带了京师的口音呢?你倒是跟朕说说,朕也是好奇的很。” 灿儿听到这般,知晓皇帝已是看出了破绽,一时心下暗暗骂着,面上只得梨花带雨道:“皇上明鉴,臣女冤啊。” 周筠生也不看她,仍只是慢慢吃了口茶,“说罢,你到底是叶家买通的人,还是勿洛派来的逆贼。朕要听实话。” 这话听着不温不火,实则暗藏了丝丝龙怒,灿儿心下谋算着,只得再赌一次:“皇上既是不信臣女,那还是赐死臣女吧。” 灿儿边说,边重重磕了一个响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四十八章 泪湿罗衣脂粉满(一) 正值茱萸午觉惊起,彩莲等回了皇帝来探望之事。茱萸因而又问了句皇帝现下何处,听闻是在审那灿儿,也顾不得仔细梳洗,只是草草理了理发鬓,罩了一件月白袄子,便往外处去。 才到了帐外,茱萸又有些犹豫了,便对彩莲与鸳鸯道:“这平白无故的,进了里头,倒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到底如何说,都不像个事儿。” 鸳鸯道:“主子心下,怕还是挂念着,不去看,怕是今日也吃不下,睡不好。” 茱萸苦笑道:“你倒真是懂得我心思,这两日我琢磨着,这灿儿气性与李婵决计不同,但是这举手投足的模样又是像极了李婵,便想着,许是可以看看她手腕。先前仍在京师时,有次偶遇耶律齐一干人等,倒把她手腕给抓伤了,想着该还是留了一道疤才是。” 彩莲疑惑道:“这灿儿,若说是与婵小姐相似,那奴婢也觉得是。就是这脾气,差挺大的,婵小姐与主子最为亲近,也绝不该如此才是。” 茱萸颔首,轻轻叹了一声。 说话间,薛巾已是出了营帐:“皇上方才说了,许是娘娘来了,着奴才来请娘娘入账。” 茱萸瞥了薛巾一眼:“可用刑了?” 薛巾微微一愣,忙道:“倒也不曾用刑,皇上仍在问话呢。” 彩莲与鸳鸯掀开了帘帐,茱萸步履微沉,先是同周筠生见了礼,复又在一旁落了座。 灿儿也未抬眼看她,只是一个劲地哭着,听到茱萸心间,一时有些揪心。 “你想要朕赐死你?”周筠生冷笑了一声。 茱萸心下一惊,面上仍是云淡风轻的模样。 灿儿笑笑:“如今民女到了这儿,这什么都是皇上说了算,臣女即便无罪,可是皇上硬要给臣女安个莫须有的罪名,臣女也无法了,只得认栽了。” 周筠生示意茱萸近前来:“这人就交给你来审吧。” 茱萸听了也不着急,只是着笑道:“灿儿,你说你是平白无辜之人,又说皇上要拿你来顶缸,只怕你也是高估自个了。皇上日理万机,也犯不着为你这消失来絮叨,这武至,说到底,也不过是个臣下罢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因而武至如何,皇上其实也并不在意。” 灿儿抬眼看她,眼中满是漠视:“既然她们都喊你娘娘,那您便该是武校尉的干娘了。您这么说,灿儿心下也便不服了。若说您与皇上没私心,这屋里的人,谁又能信?” 一语未了,茱萸已是伸手抬起了灿儿下巴:“你要知晓,这屋里头的人,是死是活,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你要论理,可以,这阎王殿多的是论理的人。你在我大钺领地,那便是行的大钺的法度。什么是大钺的法度?这皇上是天,天就是法度,你晓得?” 灿儿别过脸去,啐了一口道:“民女无话可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茱萸边说,边打量着灿儿手腕,果然瞥见有一淡红疤痕,一时心下起了波澜,面上仍镇色道“你要皇上杀了你,好成了昏君。可是你怕是不知,咱们这位皇上,可是位明君,断不会为了一个区区的青楼女子,而毁了一世英名不是。” 见了这般奚落嘲戏,灿儿自然心下也是受了气的,仍道:“臣女还是那句,是武校尉强了我,而非我设计了武校尉。臣女虽是混迹于青楼之中,可也是堂堂正正之人。” “好一个堂堂正正。” 茱萸瞧着,她眼中满是怨恨,这样的眼色,却不是李婵该有的。 “本宫娘家,曾有一位幺妹,名唤李婵。蝉儿自幼只与我亲近,说是因为这堂堂正正的浩然之气。本宫当然当不起浩然这两字,只是如今听你提起,倒是想起故人旧事来。她若在此,也该与你一般大了。”茱萸说着,动了心下埋藏许久的思念之情。 那一日李婵远去的背影,仍好似在心间飘荡,火红的喜庆色儿,也如人滴血,诉不清,道不明的哀愁。 灿儿只闭着眼,也未有回应什么。 彩莲奉上一朱红茶盘,细细瞅着,上面是几对泥人,自然是西厢奇缘里的人物。这是李婵最喜爱的物件,茱萸一直留在身旁,也未敢拿出来瞧过,只怕是动了哀默之心,便再也走不下去了。 “这是蝉儿最喜欢的泥人,她是个贪嘴的丫头,可是也很喜欢这泥人,每每出街,总要买它十个八个的。每每看到这泥人儿,本宫便想起这个妹妹来,蝉儿太苦了,我也苦。” 茱萸幽幽说着,这些话她原不该在此处说,可是此时,她亦无法抑制内心的波动。是的,李婵苦,她也苦,两个都是苦命的人儿做了姐妹,生死别离,如今又这样再重逢,可不是比黄连都要苦么? 灿儿垂着脑袋,半响,只道:“臣女也不识得娘娘姊妹,娘娘说了半日,也不知道所指为何。还请给臣女一个痛快才是。” 此时,鸳鸯已是按着茱萸吩咐,拿来了戒尺。这关海城虽大,可是找把戒尺也不容易。 周筠生瞧这戒尺,心下也是略有诧异,也不知茱萸所谓何事,可是也不出声,只由着她做主。 茱萸取了戒尺来:“幼时,这蝉儿不听话,爹爹便用这戒尺来打,打一寸,便疼在本宫心上一寸。有道是,养不教父之过。如今父亲已是手脚不便半残之躯,那么这过,便由我这长姐来守着。” “啪”的一声,戒尺重重打在左手手心里,瞬间紫红肿了一片。薛巾听的耳根颤,也未敢直看。周筠生皱了眉头,只是想着,这茱萸行事,断有她的理儿,也仍作着不出声。 “这第二拍,打的是,我这长姐无用,当初竟连唯一的妹妹也保不住,还要她远嫁出塞,落得个人间两茫茫。” 话毕,又是“啪”的一声,两行热泪滚下,若说茱萸使的是计,可是她说的却也是心里头的话。这一时,也分不清对错了,只觉着心下尘封已久的念想,顷刻间,全涌了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九章 泪湿罗衣脂粉满(二) 尤记柳下笙歌庭院,花间姊妹秋千。记得春楼当日事,写向红窗夜月前,凭谁寄小莲。 灿儿抬起头来,瞧着,粉啄小脸上,滴滴点点,落的皆是梨花泪:“你又何必惺惺作态” 茱萸微微张了口,一时心下却有些颤抖,只强忍着,将戒尺扔到一边,一步一步,慢慢走向灿儿身前,伸手道:“蝉儿,蝉儿,这灿,可不就是蝉的谐音么?我的妹妹” “口口声声,视我为珍宝,你又为何当初将我拱手送出?彼时,河阳王上禀天听,说要我代姐出塞外和亲,又可有此事?这一桩桩,一件件,你又如何解释?呵是啊,我是苦,被你蒙蔽在心,还以为你待我如何好,只不过,也是你向上爬的垫脚石罢了。如今,你能在新帝身旁呆着,终究如愿以偿了吧。可是我呢?活活被糟蹋了,沦落风尘,受尽冷眼,都是拜你所赐。”李婵边说,便哽咽道。 河阳王上禀天听?这话说出来,听在茱萸耳中,犹如炮仗一般炸开,将她瞬间炸了个粉碎。当初,他说,他自有办法,将她留在京师,不会让她和亲。这就是,他所谓的良策么? 茱萸愣愣看着周筠生,眼中噙满泪水,深吸了一口气,方才说出一句:“千错万错,都是长姐的错。是长姐,对不住你” 李婵听罢,更是泪如泉涌,顷时,大珠小珠落玉盘,这哭声带着多少委屈与波折,旁人是不知晓的。 那一日,迎亲队伍遇到勿洛事先设计的险境之中,半途被人追杀,她一路逃至悬崖,正要轻生之际,却不想被勿洛的人活捉了去。勿洛军营,勿洛守兵,三天三夜的非人蹂躏与糟蹋,叫她终究变得不人不鬼,一颗心也死绝了。 “河阳王予皇帝说,要你来和亲。还当真是选对人了”耶律齐魔障的笑声回荡在她耳畔,也将她心底的怒火彻底激了起来。 这背井离乡,活活俘虏糟蹋了,又有谁可以依靠?谁可以救她?漫天漫地的大雪,逃,又可以往哪里逃?李婵咬着舌根,暗暗发誓,她要报仇,她要叫毁了她一生的人,必将付出血的代价! 耶律齐,深知她的仇恨,也正对了他的意。自前次勿洛撤兵始然,李婵已是在这关海青楼,久候多时了。 初见武至之时,李婵只觉得他懵懵懂懂,似是有些痴心模样。一颗心儿,倒也沦落了。可是,直到后来,当得知他是皇后的义子之时,一切都变了。她要利用他来报仇,利用他来击垮他们,哪怕是要他们如坐针毡,也是极好的。 这些,周筠生当然早已知晓。这关海城内的眼线,自先帝时起,便没有出过篓子,又何况是这样的事儿。耶律齐,想要在关海安插人手,也是痴心妄想罢了。 只是碍于这李婵身份特殊,周筠生也不好挑破了。再说,当年的事儿,也确实有他一份责任。那时也是别无选择,只得弃了李婵,保住茱萸。谁又曾想过,会是如今这样的局面呢? 周筠生沉声道:“送她到别厢营帐,好吃好喝供着,定要她好生休养,多派几个人加以看守。” 薛巾领了旨意,与几个小太监,一并,客客气气将李婵送出了营帐。 末了,李婵回身望了茱萸一眼:“若说你堂堂正正,真当是我瞎了眼。也无非是无情无义,心很歹毒之辈罢了。” 周筠生摆了摆手,彩莲与鸳鸯亦退出了帐外。 茱萸终究撑不住,跌坐在地,抱头痛哭:“这叫我到底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周筠生将她轻轻环抱住,一时心下也有些酸楚:“你心下伤了,我亦觉得十分难过。当初所为,也是实在没有他法。周昶景的心性,你也不是不知晓,当时李原吉所奏请的,皆会一一应了去。那时,我也只能保了你一人而已” 茱萸哭的双眼通红,哑声道:“别说了,筠生,我与你分开多时,好不容易,咱们才在了一处。我又哪里会不知晓,你又是什么样的人呢?纵使人家说你阴险狡诈,可是我心中,你也是一个顶天立地之人。只是,这世事变幻,也不是你我可以掌控的。我是心疼李婵,可是也心疼你我” 周筠生取出一条锦帕来,替茱萸细细擦拭着脸上泪痕:“你知道么,方才李婵说这些,我心下有多惧怕?我怕你恨我,怨我,气我,一时想不开,又离我而去。如果真是这样,这皇帝,我做的也没意思了,还不如就此撂了挑子,带你远走高飞呢。这会,这普天之下,再也没人可以阻止我们了,不是么?” 茱萸将头深深埋在周筠生胸口,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这场泪,来的太迟太迟了。她忍了许久,这过去的种种,她原是想深埋在心底的。可是李婵出现了,她又活过来了。这一桩桩,一件件,孰是孰非,谁又辩的清? 帘帐外,雪已停,梅枝映着暖日,梅香满营。周筠生抱着茱萸坐了许久,也无人敢入帐打扰。 直到掌灯时分,钱芎竺来到帐外,急禀:“启禀皇上,末将有要事启奏。” 周筠生将茱萸眼角的泪掩了掩,又一把将她抱到座椅上,方才道:“进来吧。” 钱芎竺入了帐内,见茱萸也在,倒也不惊讶,只是面色如常道:“启禀皇上,方才前方探子来报,叶琮亲自领兵来犯。” “什么?叶琮亲自来攻打么?”周筠生一听,登时起了身:“他带了多少兵马来?” “据探子粗略估计,二十万兵马,只多不少。”钱芎竺躬身禀道。 “耶律齐呢?可有耶律齐的消息?”周筠生又问了句。 “奇就奇在,这勿洛王争强好胜,此番竟似是未有来。拿我大钺叛逆当前锋,也是闻所未闻,这耶律齐也当真是不按常理出牌了。”钱芎竺忧心忡忡道。 茱萸听钱芎竺如此说,只笑笑:“钱将军一向用兵如神,前番奇袭勿洛营帐,仍历历在目。论资历,你自是比叶琮要深厚,自皇上仍是王爷时,出兵南疆,便也有你一份功劳。论能力,你也是远远在叶琮之上,战功彪炳,也是大家都看的着的。若说这叶琮是你的对手,那本宫也是断然不信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章 两心相倾(一) 且说那叶琮率了勿洛的先锋营一路杀来,半途上听人来报,说是武至受伤待养,因而大钺皇帝破格升了张沐尧为定远将军前来应战。 叶琮便将所带二十万人马,屯于城外,依山背城,扎下寨栅,静等张沐尧前来决战。 不过二日,高怀又从周边引兵七万而来,叶时初领出城助威,大钺声势一时又占了上风。 叶琮正得知,便令左先锋先行迎战,纵马舞戟,冲出营寨,正与张沐尧相遇,二马相交,枪戟并举,战不到数合,张沐尧荡开左先锋画戟,一手揪住其束甲带,提离马鞍,活活捉了过来,只往地上一掷,喝令众军把他绑下。 叶琮见左先锋被生俘,为保主力,因而退兵二里开外之处。 张沐尧首战便立了大功,大钺军营,自然是少不得庆贺一番。 庆功宴上,周筠生命人将关海地窖中久藏的佳酿尽数取出,全部用来犒赏此番战役的将士们。又从城郊百姓手中,收购了牛羊数只,尽数烤了分食。 打了这么多场,总算是有一场扬眉吐气的胜仗。眼见着张沐尧被众将士簇拥在其间,沈誉在一旁看着也是心下欢喜,这张府的小少爷,真当是长进了,出息了。 张沐尧远远的也瞧见了沈誉,朝他举了酒杯示意,沈誉笑笑,先干为敬。 沈誉并不是嗜酒之人,一杯下肚,自然也有些晕头转向,步履踉跄。 不知不觉好似走出了庆功宴以外的地方,隐约瞧着前处营帐有人在捣鼓着什么。 走进一看,嘿,可不是别人,正是彩莲。 沈誉打了一个酒嗝,笑嘻嘻道:“我倒是哪里来的嫦娥仙子在这里捣药炼丹,原来是彩莲姑娘在呢。” 彩莲起了身,见沈誉一股子酒味,啐了口道:“呸,净是满嘴胡言,沈太医若是醉了,可去别处撒酒疯,莫要来我这里讨嫌。” 沈誉听了,抿嘴笑笑:“彩莲姑娘脾气真是大,但是小生就是喜欢你这样的不是。” 彩莲一时羞得脸色通红“真是没个正经,好了,不与你说笑了,你今儿个怎么在这了,不用看着武校尉么?” 沈誉摇头道:“皇上吩咐了,着我也去庆功宴乐呵乐呵,此时帐内有李婵小姐在呢,我也不方便在那不是?” “哦,难怪了,原是如此,你倒是有眼力劲。”彩莲耸肩道。 沈誉从袖中掏出一个甜瓜来:“喏,今儿个皇上赏的,这关海要吃一个甜瓜可不容易。想来你自小在忠棣府长大,也该是好这口的。” 彩莲别过脸去,也不伸手去接:“今儿个皇上也给主子帐中送来了一份,主子分了我一些,够吃了。” “喏,拿着吧,好歹我一片心意呢。”沈誉边说,边将甜瓜塞到彩莲手中。 彩莲有些别扭,转身就要走,哪晓得,一回头,就被沈誉揽进了胸前。 “这么着急走?我来关海这么些时日,难得有个嫌隙可以说说话,不想与我说些什么么?”沈誉凝视着彩莲,眼中满是爱慕之情。 彩莲头垂地更低了:“这几日,你忙着照顾武校尉,也是辛劳。我这厢跟着照顾主子,你也知晓主子夜里睡不好,我也是担着心那。” 沈誉听了,又靠近了几分,胡渣扫过彩莲面上,挠的人直痒痒:“你明明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些这时局变幻,咱们俩的事,一拖再拖,我瞧着,不如等此番回了京师,便求着皇上和娘娘,将你赐给我,可好?” 彩莲咬着下唇,一时有些踟蹰了起来:“先前,你同我说这些,我心下是同意的。可是这番,瞧着主子,也是事多缠身,我这离了主子,始终也是放心不下呀。” 沈誉见她这样说,一时有些神情紧绷起来,“莫不是,你要反悔?” 彩莲见他如此模样,倒有些啼笑皆非了,只得应了声:“倒也不是” 沈誉抓着彩莲手,一时急的手上冒了汗,直道:“你到底是何用意,真是急死人了。” 彩莲“嗤”的一声笑起,拿出怀中小帕,替他擦拭着额上汗珠:“好了,不逗你了,既然已经私定终生了,哪里还会有反悔的。但是这舍不得主子,也是真的。我自小就同主子在一处,也没离开过主子身边,因而总会有些念想。” 沈誉轻拍彩莲手背道:“这些我都理解,因而也不催你,只是想着,等咱们回京以后,再从长计议。这时局变幻,你也不是不知,我就想着,先把你接进府才是真的。” 彩莲靠在沈誉肩头道:“有你这话,我心下也是安定了许多。你不知,这几日事情这样多,我心里也是跟着七上八下的,不知为何,这几日我眼皮子老跳,总觉着有事要发生。” 沈誉轻笑一声:“这事儿你可就问对人了,哪里是有什么事要发生。多半是你这几日照顾你家主子乏累了些。但凡歇息好了,便无药自愈了。” 那厢,武至因着服食了凝神静气的药水,此刻仍在酣睡之中。他尚且不知,此时心心念念的李婵就在塌侧。 李婵坐了约莫两个时辰了,一直望着武至,也不出声,只是偶然帮他掩掩被角。 武至似是做了一个梦,一时嘴角爆了粗口,骂骂咧咧,一时又清风细雨,不知道嘴里嘀咕着什么。 李婵正要起身,想着给武至擦把脸,却见着手被武至一把拉住了:“别走,灿儿。” 李婵一时有些羞愧,也不敢回头看他:“你怎么醒了?听说这次打的着实打的不轻,你还是多歇息会罢,要么我出营帐,也不扰你了。” “不不要走,灿儿,只要你在,你如何都好,只求你别走。” 平日里顽劣的武至,此刻语气中透着央求的口气,李婵心下略有诧异。 “我不走,就在这里。” 李婵坐在塌侧,示意武至躺下:“你也真是忍的住,那藤条打起来,不死也是半条命了,你竟然一声都没吭,也真真是个汉子。” 武至羞涩笑笑:“只想着,但凡我受了罚,只要你没事就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一章 两心相倾(二) 这厢,武至一番衷肠相诉,听的李婵心下十分感动,一时红了眼眶,又怕被他瞧见,只得侧过身去,仰着头,方才不至流下泪来。 “你这番话,倒叫我十分羞愧。是我算计了你呀,傻武至即便如此,你还是处处维护于我,若说我心下不动然,那也是假的。只是觉得十分愧对你,真的是,不知如何是好了。”李婵边说,边起了身,掩了掩眼角。 武至见李婵如此说,一把从身后将李婵环住:“灿儿,不怪你,真的不怪你。你这样温柔可人的人儿,又怎么会无缘无故地来设计我。定然是歹人拿住了你在乎的事儿,来要挟你是不是?总之,不论如何,我只是想你好好的,不愿你受到丁点的伤害来。” 李婵听了,终究是没忍住,一时落下泪来,这泪滴在武至手心,滚烫滚烫。 武至急了,“我是个粗人,说话也不讲究那些文绉绉的话,若说是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还请你多多原谅才是。有什么不对的,你只管说来便是,你说了,我就改,好么?” 一语未了,李婵苦笑道:“这事怨不得你,你怎么净往自个身上揽事呢。你这样的秉性,真当是容易着了旁人的道了。只怕不是我,明儿个也有张三李四来构陷你,就这样,你还能当的成校尉呢。” 武至挠头笑笑:“你也知晓,我这芝麻大的武官,都是凭这一身的蛮力得来的。又哪里想过这么多的弯弯肠子。自打我第一眼见到你,我便知晓,你是我武至今生要娶的女人。我家中赤贫,也没什么好的,也就空有这腔热诚付诸于你了。” “我本名李婵,并非叫什么灿儿。”李婵缓缓开口道。 武至点头,“那里头都是花名,你说什么都是该的。” 李婵倒了一盏茶,递到武至嘴边:“这茶水你仔细烫,我方才用炉子捂了半日了。里头用的都是清热解毒的花草,想来对你这身伤口有些帮助。” 这茶水,倒是不要紧,要紧的是,这是李婵亲手泡的茶水,武至一时心下欢喜难耐,喝的猴急了些,竟一时烫到了嘴,直烫的咧嘴,哭笑不得。 李婵忙拍了拍武至后背道:“不要着急嘛,你这会子,可不是茶水没喝着,还烫了嘴。” 武至笑了,笑的是如此纯粹,李婵更觉心下有些愧疚。 “我原是京师里的人,因着种种缘由,沦落至此,我与你干娘之间,有些嫌隙,这一时半会怕也是化不了了。我自个这心里头也是十分的在意。因而有些话,也只得对你说。” 见李婵说的认真,武至忙端坐了起来,“你说便是了。” “我是勿洛手下的细作,这没假,虽我是有些不得已的苦衷,可是想要利用你来瓦解大钺的军事实力也是真的。你如今不能迎战,皇上派了张沐尧出征,也是有些冒险的,好在这一时半会,也没被勿洛击败,也是谢天谢地。” 李婵边说,边又给武至重新斟了茶,又帮着吹了吹,方才放心递给武至。 武至笑着:“可不是嘛,我大钺神勇,自有天神庇佑,这又哪里是勿洛随便使个计谋便能败仗的。你瞧着好了,但凡过几日,我身子好了些,那便要去前阵杀敌去,可不得杀他个屁滚尿流,哭爹喊娘来。” 话音才落地,这臀部的伤口便又撕扯开来,武至疼的直哇哇叫。 李婵瞧了,“嗤”的一笑,“你倒是还有心情说笑,可不是扯着自个伤口了。” 武至一时红了脸,“可不是说嘛,我就是一粗人,只会打打杀杀,又哪里会晓得照顾自个,身边可就是缺个知冷知热的人不是。” 李婵别过脸去:“我这儿还有一件顶要紧的事要与你讲。” “你说,我听着呢。”武至将茶水一口喝下,心下想着,这茶水怎喝出了一股子甜味来。 “这叶琮因着叛国投敌,如今勿洛手上,自是握有关海的布防图。可是这勿洛实则驻扎也是有迹可循的。我在勿洛军营呆过一阵,他们行军惯用的手段,也是十分清楚,想来如今这关海城中,再也没有比我更了解的了。因为想同你说一说此事。”李婵边说,边从袖中取出一张图来。 武至抬眼望去,这密密麻麻的,可不是勿洛的驻军点么,因而奇道:“你怎么会有这图的?” “这都是昨儿个夜里,我一宿没睡,赶制出来的布防图。这勿洛人,善用阵法,这外头的人,不了解,乍一看,自是无迹可寻,这先帝时,不也是被勿洛生擒过么?”李婵边说边叹了口气。 武至点头道:“是了,彼时,那场战役,我也在关海,可谓惨烈,我大钺军的参将,司马无忌,当时也是惨死阵前,可不得令人印象深刻,此生也怕是不能忘了。” 李婵点头道:“我本也不懂这些奇门遁法,但是也知晓,这勿洛人是有诡异之处。一旦隔了两个时辰,便要换防,这看着是无懈可击,实则内涵玄机。你瞧这图上,可觉得有什么怪异之处?” 武至瞧了,心下琢磨了一番:“这驻军点有些太过散漫,乍一看,好似不容易聚集,可是仔细看了,这每一处出口皆被堵死了,可不是处处挖了坑,等人往下跳嘛!这些兔崽子,也真够阴狠的。” “说是莽夫,倒也不笨。是了,你瞧,这里处处都藏有玄机,可是这换防之时,却也是破绽的出口。但凡能捱的住两个时辰,便能突破他们的阵法。也就是不管他们使什么样的阴招,也便不必怕了。只是这个时辰,要掌握的极好,便是差了一星半点,也怕是要有差错。”李婵边思边道。 李婵的这份布阵图,对大钺来说也是一份厚礼。这大钺单枪匹马,以人对人来拼杀,自然是不在怕的,就如张沐尧这一场打的,干净利落,即便是叶琮挂帅,也决计叫他讨不到一处好的。 可是这周筠生与茱萸心下也是清楚,这但凡,耶律齐又请了高人来摆阵法,这便又是提心吊胆的一仗。 这张图呈与周筠生案上之时,他正与茱萸用着膳,见是布防图,一时也是惊喜不已。 而茱萸瞧了,心下却是几多思量,这字迹,她又怎会不知,是出自李婵之手呢?说起来,这李婵幼时识字念书,还是她当年一把手教出来的也不为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二章 见喜 正在周筠生与茱萸商议对策之际,勿洛兵副帅c节度使熊宝弟已经引大兵到来,掩杀一阵,将夏禾城五万驻守的大钺士兵,杀得七零八落。 耶律齐又命阿驽取道关中以北,围住关西城攻打。关西城守将,眼看着城外大钺军早已一战而溃,料想守此小地方已是毫无意义,且是徒伤军兵性命,竟不战而降。坊间传言,这关西守将曾是关中叶家的门客。 消息传来,周筠生闻知夏禾守将失利被俘,关西守将不战而降,一时气血上涌,咳出一口血来。大钺营帐内忙乱作一团,沈誉等彻夜在营中医治。 茱萸料定,这耶律齐这几日兵马分散,也无主力进攻关海,因而便命城外守兵尽数入城,但仍时刻准备着勿洛来人决一死战。 这厢,沈誉已是诊了三次脉息,周筠生才歇下。 茱萸拿了药方看,只见上面写着:关脉独洪肝邪旺盛,旧伤复发,势必上侵脾土。气血不顺,自然凝结成血,血随气涌,自随咳嗽而出。主宜疏肝保肺,使其心稳固。 茱萸又瞧了一旁的药引,微微蹙眉道:“白芍c当归这些都是生血的药材,这皇上如今都咳血了,用了真当合适?” 沈誉笑道:“娘娘只知这白芍c当归是提血的药品,因而说这吐血之症不对药,微臣也能明白这期间的理。可是微臣这么开方子,只因着皇上前次在关海取白虎前额血时,中了极凶险的虎毒,和毒素也是厉害,至今仍有在体内,因而主宣少阳甲之气。” “哦,这就是了,固而你如此开方,要对症下药才是根本。本宫也是心下急了一些,因而才多问了几句。”茱萸叹了口气。 沈誉又道:“微臣可否与娘娘请一脉?” 茱萸奇道:“怎么,本宫好端端的,你怎么想起请脉来了?” “微臣斗胆,见娘娘面色肿胀,想来这几日仍是睡不安稳吧。”沈誉道。 茱萸点头:“是了,这几日事儿这样多,处处都需要操心,又哪里能睡得好。” 沈誉恭谨地请了脉,渐而喜上眉梢:“恭喜主子,是见喜了。” “见喜?”茱萸心下一时有些絮乱了,这一阵月事未来,也未有上心,只想着许是近日累的。哪里想得到,她这样的身子板,竟然就怀上了。 沉思片刻,茱萸方道:“沈誉,你同我说句实话,这孩子的胎像稳不稳?” 沈誉微微笑道:“吃了微臣的方子,得来的龙子,能不稳么。” 茱萸想着前头战事,又瞧了周筠生一眼。这本来是难有身孕的,突然有喜了,本该是天大的好事儿,可是偏偏这会子杂事繁多,这孩子来的有些不是时候。 茱萸压低了声道:“这事儿,你也先别禀报皇上了,你这嘴可替我闭严实了。现下正是与勿洛对战的关键时刻,切不可让皇上分了心。” 沈誉低声回道:“诺。” “还有一事,我正想问你,钱芎竺方才递进了折子,说是军中出现了天花,可有此事?”茱萸忧色道。 沈誉忙回道:“是了,这前锋营中,有将士出现了天花症状,这几日也是高烧不断,好似接连倒了四五个人了。” “你可得帮着把关把好了,这病来的快,传的也快。若是军中肆虐,那这仗也便不用打了。”茱萸道。 “这病倒是不要紧,只要预备桑虫猪尾就是了。只是钱将军说,此事不宜宣扬,要乱了军心,因而尚未将人隔离开来。微臣今儿个也是想同娘娘禀报了,这前将军的心思,微臣也晓得,可是这患病的人若是不隔离,只怕是传染的更快,倒是就真是一发不可收拾了。” 沈誉边说边暗暗叹了口气,这个钱芎竺也真当是迂腐的紧,虽然大战时刻,军心要稳,可是这病也绝对不能传开了,如茱萸所说,若是一个前锋营都中招了,那这仗也就白搭打了。 茱萸心下思量片刻:“这会,皇上还需歇息,也不要打扰他了。本宫一会给你遣几个机灵的太监,收拾一处净室来,你再派两个太医过去轮流坐诊,没满十五日,不许患病的将士出净室。” “诺,娘娘高瞻远瞩,这便是微臣也想启奏的了。臣这就下去办。” 沈誉拔腿正要走,又被茱萸喊住了:“沈太医,慢些走,本宫还有些话,要同你吩咐。” “微臣在。”沈誉又拱手行了礼,规规矩矩上前拜了一拜。 “想来你这些日子,内心也是十分煎熬,你与彩莲的事儿,这面上不说,本宫心里也跟明镜儿似的,看得真真的。” 没想到,茱萸此刻竟然会提这茬,沈誉略有诧异,仍道:“是了,臣倾慕彩莲姑娘已久,还望娘娘成全。” 茱萸笑笑:“你也算是个正经人家,彩莲跟了你,也不至于太过委屈,既然说好了,要娶进门做正室的,那么你家中的事儿,也该给安排稳当了。” 沈誉忙道:“回娘娘的话,微臣自不敢薄待了彩莲姑娘,因而这该有的礼数,一个都不会少。” “彩莲虽然只是个婢女,可是与本宫情同姐妹,也望你不要负了她。这几日实在是军中事儿太多了,本宫的意思是,等回了京师,本宫便会与皇上提这事,你们俩的好事,也好尽快给办成了。也省得你们各自心里牵挂着,魂不附体。”茱萸说笑道。 各自牵挂着沈誉心下念叨着这句,一时喜上眉梢:“微臣多谢娘娘成全。” 茱萸作噤声状:“瞧你乐的,皇上还在旁边歇着呢,轻点声。” 沈誉笑道:“微臣失礼了,娘娘恕罪。” “快去罢,刚才吩咐的事儿,一并都给办扎实了。” 说罢,茱萸瞧着沈誉离去,一时心下有些空落落的。若说她着急送彩莲出嫁,倒也不是。只是心下想着,这朝局变幻,谁都不晓得,她往后会如何,趁着这会时局尚还在掌控中,也早该将彩莲的终身大事给办一办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三章 天花 正出着神,又见彩莲匆匆入内,眼见着周筠生已然歇下,彩莲也不敢造次,只压低了声道:“主子,大事不好了,前头出乱子了。” “不要急,慢些说,出什么乱子了?这天塌了,还有皇上顶着呢。”茱萸安抚道。 “可不是说这前锋营出了天花么,这会子说是要转移到净室中,哪里晓得有人发了疯,一时跑了出去,这会子也不知道在哪个帐中。钱将军也是急疯了,这会子,亲自歹人一个一个营帐搜人呢。”彩莲急切道。 茱萸心下一沉,前头还说要将人移到净室去,这会子,还真出了岔子。眼瞧着周筠生睡得正熟,茱萸只替他掩了掩被角,便同彩莲一同出了帐外。 “将巾帕系上,这天花,最忌讳口口相传了。”茱萸边说,边给彩莲递了一块锦帕。 眼瞧着西边营帐闹成了一团,钱芎竺提了一柄宝剑,气冲冲地闯了一个又一个营帐。 待得茱萸到时,那瞎跑的将士已经被钱芎竺立时给抓住了。 这人也不是旁的人,也算得老相识了,可不就是前御林军都尉吴保钺么。 茱萸刚瞧着之时,心下也是有些诧异,这吴保钺,竟然也做出如此荒唐之事,想来真当是因着怕了。 眼瞧着吴保钺已是失去理智,茱萸只得喝令一声:“够了,都给本宫立住了!” 众人一听是茱萸的声响,皆自动退到了两侧,让出一条道来。 吴保钺也认出茱萸来了,正要扑过来,被钱芎竺一脚给踢开了去:“放肆,怎敢对娘娘无礼!你真当是活腻了是么?” “是了,家中八十老母已经亡故,如今小的也是单身一人,这死又何惧,但求一死以解脱啊。”吴保钺边说,边哭出声来。 茱萸见他如此,又道:“保钺啊保钺,本宫当初便与你说过,你要保的可是大钺,一个小小的天花就打败了你了是么?想来灵儿泉下有知,也断然是瞧不起你的。” 灵儿,这名字听在吴保钺心间,一时倒真是清醒了过来。多久美人提到这名字了,吴保钺也不知晓,只是想着,这灵儿惨死,他亦是十分心痛,方才参了军来到边关。可是又哪里知晓,这样的苦命,前些日子,家中老母也亡故了,如今可不是无依无靠了。 众人听茱萸这样一说,也是惊诧,这钱芎竺极力掩盖的消息,一时竟从娘娘口中出来,那这天花的事儿,也算是坐实了。 钱芎竺面色有些难看,只道:“娘娘” 茱萸摆手:“诸位将士,你们无需惊慌,小小天花而已,这京师医术最高超的太医都集中在了咱们营帐之中,有皇上的太医看护着你们诸位,这难道还需要怕么” 话音落地,诸人窃窃私语,都觉着茱萸所言有理。 “这天花也不是什么大病,去净室隔离几日便是了。待得天花退了,这照旧还是英雄好汉不是?当前要紧的是,隔离,医治,咱们军中也要自查,但凡有不明高热的,都得送到净室来。” 茱萸这话,是说给吴保钺听的,也是说给这军中的将士们听的。 “本宫现下人就在这儿,哪儿也不去。这染了天花的将士,本宫自也会帮着亲自照料!” 帮着周筠生稳定军心,现下比什么都重要,茱萸实在是不想周筠生再多担心事了。这夏禾c关西失礼,军中士气也是低落。这会子也是凑巧,竟然还流传了天花。真当是雪上加霜的意思了。 听着娘娘亲自会去净室照料,将士们一时心下都如吃了定心丸一般,既然娘娘都敢进净室了,那就说明,这事儿还不算严重。 吴保钺因着情绪激动,一时昏倒在地,由着小太监忙送到了净室去。 茱萸忙着回了自个营帐,换了一身素服,又净了手,方才要往净室赶去。 彩莲与鸳鸯想要同往,却被茱萸拦住了:“这事,本该是皇上亲自出马的,可是他这会自顾不暇,这事儿,自然也该我出来帮着担着才好。你们少去一人,便少了一份感染的险处来,本宫也好安心一些。” 一语未了,彩莲与鸳鸯皆是十分动然,这茱萸虽然是主子,可是处处为她俩着想,这样的主子,真当是打着灯笼也难找。 茱萸也不容她们再多说什么,独身便往净室去了。 才进了净室,一屋子的尾桑味。帐内早已供奉上了痘疹娘娘,又有太监将汤药端来,呈于将士们吃。这前锋营内患病将士的贴身服饰皆已烧毁,又将原先的住处给隔离开来。 沈誉因着要时时待在皇帝帐外,因而来的是姜太医与董太医。 这董太医,虽然瞧着年轻,可是医术也算是高超。而姜太医,经了容妃之事,人也早已有些萎靡不振,抬眼见了茱萸,更是跟见了鬼似的,惊吓而起。 茱萸斜眼瞧道:“姜太医,许久不见。” 姜太医听了,颤颤巍巍跪下请安道:“微臣见过娘娘。” 茱萸只说:“起身吧,先照顾这里的将士。有什么事儿,咱们往后再说。如今顶要紧的就是帮着治愈好这些将士。他们都是为国而战的精英,全部都得保下来。” 姜太医听了这话,心下略略缓了口气:“谨遵娘娘懿旨。” 茱萸现下并非不知,这姜太医的操守有些不正,张黎儿当年小产之事,多半也与他有关。然则,这会天花可是一等一的大事,也就不便再与他啰嗦什么了。这会子太医们跑进跑出的,也正是缺人手的时候,想着姜太医,若是能尽心力,也算他多积一份功德了。 “热水!快!” “出浓了!” “这边又送来一个,快点将他所在营帐给隔离了!” 茱萸就这样忙进忙出,忙了一整天。 因着身子有些疲乏,到了夜间,一时有些撑不住,只得坐在椅上看一阵。 彼时,李婵线帘而入,茱萸原是有些疲惫,见李婵来了,心下也是不胜不欢喜,转而又想到这里是净室,忙道:“婵儿,你来作甚?快回营帐去。” 李婵道:“这里娘娘能来,我就不能来么?” “你是要抗旨不成?”茱萸急了,一时说了句。 李婵嘲讽道:“如今当真是有娘娘的样儿了。我来此只是想说,这天花也非无缘无故而起,这勿洛前些日子,才有人染了此病。这关海城早已紧闭,如今好端端的怎么会有天花。” 茱萸一听,心下一惊,依着李婵所说,想来是这大钺军中,又出了细作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四章 夫复何求 须臾,钱芎竺在帐外求见,茱萸只得先除了帐外。 至听着钱芎竺禀道:“启禀娘娘,这关海城中,如今也是天花肆虐了,若都将城中得病之人集中在净室内,只怕是地方不够安置。您看,是否要去请示皇上?” 钱芎竺这话自然是不需来同茱萸相禀的,即便皇帝不便接见,那递了折子,也是没他什么事儿了。可是这钱芎竺再迂腐,终归还是体恤这百姓疾苦的。原先军中不许散播消息,也多是为了稳定军心。如今这话,是既是说给茱萸听的,也是为了给这城中百姓福祉。 “钱将军,本宫一妇道人家,这些自然是不懂的,原也不该插手多说什么。可是现下非常时期,咱们也不能接二连三扰了皇上。按着本朝惯例,这但凡城中有传谣者,都先给关押起来。若是有人借机闹事,当场便给斩了,不斩无以平民愤。还是那关海主事,此番天花肆虐,这不处罚关海的大小官吏,无以清吏治。如今咱们是财尽民穷,再不收拾人心,只恐是千里之外都得乱了套了,焉能长治久安。“茱萸徐徐道。 钱芎竺听着,心下想着,这娘娘果真是有些才干,若是个男儿身,只怕是大有所为。 钱芎竺向茱萸一拱手:“微臣谨遵懿旨。“ 说罢,他转身往城中方向而去,茱萸瞧着他背影,微微蹙了眉头。 “这钱芎竺有的是文人的迂腐,这治军还怕是差了些火候。”李婵此时立于茱萸身侧,似是自言了一句。 茱萸转身看她,这些日子不见,李婵果然是与以往大不相同了。那天真烂漫c不谙世事的少女李婵,一去不复返了。现下的李婵,这里里外外,都如同换了个人一般,心思深沉,世事洞察。 茱萸瞥了了她一眼,叹气道:“钱芎竺在战场上,还是有些手段的,只是这长治久安,确实不是个合适的人选。“ 李婵道:“娘娘该是有自个的主意了不是?如今皇上龙体欠安,军中可不是您一人说了算。“ 茱萸作噤声状:“婵儿,你言过了。” 李婵笑笑:“都听人说,这娘娘雷厉风行,难道还怕我一个小女子所言。” “好了,婵儿,我知晓,你心里定然还是有怨恨的。这千不该,万不该,都是长姐不好。” 见李婵不吭声,茱萸又道:“方才在帐中,我正想问你,为何你笃定,这天花之事乃是勿洛人所为,可是你知晓,这勿洛在关海城中的细作分置?” 听茱萸如此问,倒是正中了李婵下怀:“娘娘既是有本事的人,那便自个想法子就是了。臣女也不过是区区一个青楼女子罢了,哪里懂这些事儿,娘娘问我,怕是问错认了。” 李婵这一声,倒真当说的茱萸心下膈应的紧,可是也不好发作,只得将心内火气压下:“婵儿,现下这里也无外人,我不是要与你置气的。大敌当前,咱们还是得想法子共度难关不是?” “这会子,可说臣女是一家人了。当初娘娘怎么就舍得送臣女远去呢?” 这话说的是气话,但也是李婵长久所怨的,虽说世事无常,时局也不是一两人可以掌控的。可是这被俘勿洛吃的苦,受的屈辱,只怕是这辈子都无法释怀了。 茱萸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心下有些沉,这李婵的心结,只怕是一时半会也解不开。这通敌叛国,原该是死罪,就因为她是她的妹妹,周筠生才破例网开一面。皇帝都不追究,底下的人自然也不好多说什么,可是这人后,即便武至受了鞭刑,可这从严治军也便是担了个虚名。 再说这关海,原先多的是从江南搬迁而入垦荒的移民后代。这城里头的百姓,大多文弱,素不知兵。可是这连年战祸,百姓多多少少也是有怨言的。 此时此刻,军营与城中皆是天花之乱,茱萸一想到,便有些心下烦扰。而这些,她是断不能与周筠生说的,只想着他能快些将身子养好才是。 茱萸入了龙帐,却见周筠生早已坐起,在批复折子。 “你怎么起来了,快些躺下歇着,这外头也没什么大事,这样劳累作甚。”茱萸边说,边要去夺折子。 周筠生合上折子,脸色有些不大好看,仍是柔声道:“这军中,城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不同我说。” “你现下身子弱,怎么禁得起事儿,若是再操劳,只怕是身子内里也要废了。你若是不行了,还要这天下做什么!”茱萸边说,边起了泪花。 周筠生哪里舍得见她委屈,忙拱手道:“小生失礼了,娘子莫要怪罪才是。” 瞧他像模像样,只听着“嗤”的一声,茱萸笑出生来:“从前只知你荒诞,哪里晓得这样不正经,真是讨厌。” “哦?只怕是心下欢喜的不得了吧。”周筠生挑眉道。 茱萸红了脸,垂首道:“不与你多说了,说多了又要气恼。” 周筠生揽过茱萸,轻抚茱萸头道:“这些日子,你也辛苦了。这净室也不是你该去的地方,去那里作甚呢。叫太医去就是了,你若是不小心中了招,这才真叫我要肝肠寸断了。” 茱萸抬眼,凝视着周筠生道:“现下是关键时期,军心不稳,又谈何上阵杀敌。你不便出面的事儿,那就由我代你出面就是了。但凡能替你分担个一星半点,我也就知足了。” 周筠生紧握茱萸手道:“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茱萸莞尔笑道:“好了,倒是真有桩要紧的事,也想与你商量。这婵儿今日来了营帐,料定是这军中出了细作,你瞧,这事,如何是好?” “这捣鬼的人是谁,我心下有数,只不过,还没到撕破脸的时候。这会留着他,自还有用。” 周筠生的意思,茱萸哪里会不知晓,无非便是想利用这细作,两头传话,也算得一招苦肉计了。 “王坚?”茱萸也不出声,只对着周筠生作了个口势。 周筠生轻刮茱萸笔尖:“娘子真当是聪明绝顶。快说说,你怎么知晓是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五章 引君入瓮 茱萸回眸一笑,只压低声道:“你倒是同我装糊涂了,这王坚如今可是在钱芎竺手下办小差。这王坚先前与张沐尧不对付,心胸也并非宽广之人,若说这明升暗贬之事,他心下也无旁的想法,那我也是决计不信的。再说了,这军中初时,也就一两名将士染了天花,事儿并不大,钱芎竺说要封口也并非没有道理。可是这事儿,却偏偏传了开来,你说,这底下的人,就那么几个,事儿哪能这么巧?当然我也是私下猜测,是不是,可就不知了。” 周筠生笑笑:“你说的件件都在理,我只是因着他身份特殊,因而总归有所顾忌。先前我也同你说过,他与叶家的关系,非比寻常。如今这叶家也是分了三派,如叶时初等,虽然人是圆滑了些,可是明辨是非,懂得曲折,倒也是个可造之材。还有那守关海城门的叶大海,我虽无封赏,可也晓得,这里子还是个老实人。余的,那叶之章你也知晓,是周昶景时的宠臣,他心里那些个念想,我也知晓。但是现下朝中的事儿,也需得他帮持一把。至于余的,只怕是一个都留不得了。” “是了,我前些日子也在琢磨着,你若是回了朝,也该整顿吏治,清理叶家的势力了。否则长此以往,国将不国,只怕是江山又该易主了。”茱萸说道。 这话声儿不大,听在周筠生心上,自是不一般的滋味,“打江山难,守江山更难。太祖时候便留下的训示,如今我自个坐在这位置上,方才感知这里头的难处来。” 茱萸握住周筠生手道:“没有那帮前朝旧臣,这朝政也是转不动。再者,你改黩武为招抚,足见推行仁政之决心,又以新旧臣工一体谕示诸臣,不正是那帮旧臣之福音么?只不过贪心不足蛇吞象,这叶家,自然也不是懂得感恩的主来。因而这一步,迟早也得走。先帝时候,这步路走不通。可是你却不同,我相信,你定能兵不血刃便解决了这个难题。” 周筠生感慨道:“也就有你在我身旁,才能如此安心。一个人孤家寡人,真是连个讨主意的人都没有。” 茱萸“嗤”的一笑:“你这可是有闵氏,还有美人十名,怎就孤家寡人了,可不得是坐享齐人之福?” 周筠生假嗔道:“好你个李茱萸,竟然拿朕开玩笑,看朕不收拾你。” 周筠生边说,边将茱萸抱起,垂下头来,便是深深一吻。茱萸搂住周筠生脖颈,低声道:“真是愈来愈坏了。” 周筠生笑笑:“就只对你一人而已,不好么?” 茱萸抿嘴窃笑了一声:“好是好,就是怕承恩不起。” 周筠生将她抱到榻上,身子正压了上来,茱萸忙挡了一道:“不可” 周筠生也不强求,只是将茱萸又扶起:“你若不愿意,我也不会强你。” 茱萸微微窘声道:“倒也不是只是我身子骨,有些不适,今儿个怕是无法承恩露。” 听是茱萸身子有恙,周筠生紧张道:“可叫沈誉来瞧了?定是这几日,你在净室久了,可不是累着了。” “沈太医瞧过了,无碍的,将养个几日便好了。”茱萸笑道:“那这王坚的事儿,你可有打算了?” 周筠生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之色:“我们不如将计就计,且来个瓮中捉鳖。” 没过多久,沈誉便忙着在龙帐进进出出,神色忧愁,旁人问了皇帝如何,也是一字都不肯说,只是唉声叹气。 过了不久,只见着有太监遮住脸面被急急送进了净室。这些王坚,自然都看在眼里。趁着太医们在净室繁忙,王坚趁势入了帐内,方才肯定这御前伺候的小太监已是染了天花,因而猜测,这皇帝也被传染上了。 是夜,这龙帐内,茱萸与钱芎竺进进出出,神色皆是异常。军中开始传言,皇帝已经病入膏肓,龙帐内不时传出哭声来。 隔了一日,第二日夜间,王坚求功心切,联络了叶琮等,勿洛的探子派了三人来,前去龙帐一探虚实。这王坚与勿洛探子才进了营帐,见周筠生背对着他们,料定应是熟睡了。王坚边悄声示意,要探子出营帐。 他又哪里晓得,这探子原就是准备刺杀来的,这王坚暗暗懊悔,有些操之过急了。这先前,皇帝入主皇宫他是开宫门的人。如今,这刺杀皇帝,他又成了领路的人。原还不敢捅破这层纸,只想着也给自个留个后路,如今也是别无选择了。 王坚只得跟着一把挑开被褥,这里头,竟然叠的是几个枕子,而周筠生压根就不在帐内。四人面面相觑,知是着了道了,忙又想逃出帐外。 这天底下自然是没有易出易进的龙帐,这张沐尧早已在营帐外守候多时,恰是抓了个现行来。王坚垂丧着脑袋,想来横竖都是死了。 周筠生从一旁踏步而出,也无旁的话,只说将王坚与勿洛探子分开关押审问,一切进行的有条不絮,这军营中,大多将士不知这惊心动魄的一夜。只是一早,军中纷纷传了喜讯,说是亏着娘娘帮着照料,这染病的将士,已有好转迹象。军中士气又涨了一些。 再说那阿驽自取了关西城,为防叶琮先行邀功,未得耶律齐首肯,径自从关西取道关北。这关北的兵马早就被抽调到关海去,如今城守的不过三千余人,又无勇将,如何能敌得这数万精锐勿洛兵。 勿洛的铁蹄到了关北城下,直如摧枯拉朽,战斗不到半天,这关北早已被打得落花流水,两千余人,尽数被俘,这在大钺立国以来,也是闻所未闻的。 这过了关北,关海便近在眼前了。 此时熊宝弟的部队与叶琮的精锐部队会合,一时间两面夹击关海城,关海告急。而因着这几日气候不佳,这援军也是迟迟到不了,眼瞧着就要到生死存亡的关头。 这厢周筠生正与武至c张沐尧c钱芎竺等在议事处议事。四人眉头皆是紧紧锁住,一时也不敢放松。这形势严峻,众人心下皆是捏了把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六章 鸳鸯锦 这厢,张沐尧夜里多喝了几杯,一时没个记性,这一早就误了皇帝的议事。因而心下十分着急,草草穿戴了一身盔甲,便往皇帝帐中去。 行至半途,只听着“咣啷”一声,只见鸳鸯应声倒了地,托盘里的点心也撒了一地。 鸳鸯气恼,起了身,破口便骂:“哪里来的祖宗,走路也不看道么?这好好的点心,如今落了地,我可怎么去交差。” 张沐尧上下打量了一番,瞧这姑娘言语冲撞,看样子不像是普通的婢女,因而也未难为,只是拱手道:“是我唐突了,但是现下还有要事,回头再给姑娘赔罪。” 鸳鸯见他年纪轻轻,想来是一般的小兵。见他要开溜,哪里肯,一把拽住了,直骂道:“这国有国法,军有军规,可没听说过,这军营里的人,犯了事便能开溜的。” 张沐尧也是急了:“好了,我今儿个不同你计较,你快放我走。若是坏了事,可是你担待不起的。” 鸳鸯厉色道:“你也坏了本姑娘的事儿,怎么你就担待得起了。可不得,连赔个不是也没有,真当是气煞人。” 张沐尧自是管不着这些小事,又恐皇帝那儿没法交代,只得一把将鸳鸯横抱起,扛过肩,鸳鸯骂骂咧咧,跟着一路到了议事营帐外。 周筠生此时正与武至c钱芎竺议着事,听闻帐外喧哗,因而问了句:“是何人在外处喧哗?” 张沐尧如疾风般入了帐内,一双大眼瞪得如珠玉一般圆滚,气呼呼地将鸳鸯放下,方才道:“末将方才来的路上,遇着了小事。这姑娘缠着不让走,末将急了,也只得扛了她一道来。” 一语未了,众人皆望去,瞧这跌坐在地上的,可不是别人,正是茱萸底下的心腹鸳鸯。 鸳鸯一见,这跟前是周筠生,两旁是武校尉与钱将军,复又瞧了眼张沐尧,方才知晓惹了祸事了,忙跪下与皇帝磕头见了礼:“奴婢给皇上请安了。” 周筠生斜眼看去,瞧这张沐尧,昂扬着脑袋,一脸的气恼,心下约莫也是猜着了七八分,便道:“沐尧,放肆,怎么带了旁人入账议事。” 张沐尧挠挠头,这曾经的张府小少爷,可也是京师出了名的小霸王,捣蛋的事儿自然一件都少不了他,可就是这男女之事,真当是懵懵懂懂的年纪,浑然不知方才所为有何不妥, 张沐尧心下还在恼着,今儿个晦气,惹上这么一位姑奶奶,又耽搁了一些时间,不然还可到的更早一些。但是听着周筠生一声责问,方才有些觉悟,是有些过了头。因而又跪禀:“微臣一时别了劲,倒是胡闹了,还望皇上赎罪。” 说话间,茱萸已是到了帐内,先是与皇帝请了安,又与钱芎竺招呼了一声,薛巾麻利儿端来了座椅来,茱萸便落了座。 茱萸原是指了鸳鸯去寻些酸柑来吃,嘴边一时犯了馋,可是这左等右等,也不见人来,一时也有些慌了。忙命人出去寻,后来又有小太监来报,说是这鸳鸯被张沐尧掳了去。 茱萸想着这张沐尧先前也是京师的里出了名的顽固子弟,一时半会许是鸳鸯哪里得罪了去,万一失了手,也不是玩笑的事,因而忙跟着寻了过来。眼瞧着,这鸳鸯看着无事,方才稍稍安了心。 周筠生指着张沐尧道:“这沐尧方才将鸳鸯扛了来,朕倒是当真吓了一跳,还以为是出了人命了。” 钱芎竺轻咳了一声,与武至对望了一眼。武至调侃道:“张将军也是深藏不露啊,原以为他年纪尚小,当是不懂这儿女情事,哪里晓得,他原来也是深谙此道呀。” 张沐尧一听,脸比煮熟的大虾还要红,窘迫道:“武至,皇上面前,休要胡说八道,我可跟你没完!” 周筠生轻声笑了声,“武至这话说的,话糙理不糙,倒也像这么回事。” 茱萸瞥了鸳鸯一眼,见她在一旁,只从垂着头,也不吭声,便道:“这鸳鸯,倒也是个好姑娘。这几年在臣妾身旁尽心竭力,也当是个忠厚之人。还请皇上平时也帮着留意,可有什么青年才俊,可给鸳鸯赐个婚。” 鸳鸯听了忙跪禀道:“奴婢不愿离开主子,还请主子别赶奴婢走。” 茱萸笑笑:“无非是先求皇上一道旨意来,改天这人,也得你看对眼了才好不是?” 茱萸想着,这周筠生与诸臣还有要事相商,也不便在营中久留,带上鸳鸯便要往外处去。 周筠生道:“你留下吧,这事儿,你也一并听听。” 鸳鸯与薛巾同时退出了帐外。 周筠生又将李婵献上的布防图打开,指着关北与夏河两城道:“如今勿洛占了这两处,无异于如虎添翼。这耶律齐一向善用奇门遁甲,关海如今自是包抄之势,若要突围,怕也是难事,你们对此可有良策?” 钱芎竺道:“依末将看,这勿洛此番也是来者不善,咱们去突袭也怕是没有突破口。不如派一队死士,先去三面探个究竟,看看他们到底来了多少人马。” 武至道:“钱将军所言有理,末将愿率领死士前往敌营探查。” 张沐尧亦道:“末将也愿往!” 周筠生思忖片刻,“现下咱们困在关海,这少一个将士,那胜算也便少一分,切不可轻举妄动。” 周筠生边说边望向茱萸,“你可有什么好法子,咱们也可以听听。” 茱萸扫视了诸人一番,沉吟道:“现下前有狼,后有虎,援兵又迟迟未到。若是先派了死士去前头探查,只怕更是打草惊蛇,对我们更是不利。我倒是有一计,但是诸位将军都在,我也不好胡说八道不是。” 钱芎竺拱手道:“娘娘,你便快说吧,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说,兄弟们都听听,但凡行得通的,那便是好法子啊。” 茱萸笑笑:“不是我要卖关子,只是这计,不用一兵一卒,怕是你们武将听了也要不屑,因而我也不好乱说。” 武至忙道:“干娘,你就别卖关子了,到底有什么法子,我们都想听听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七章 孤胆一掷 茱萸指着布防图道:“这几处防守都不是咱们的强项,即便知晓勿洛的模式,那也很难打入到敌军内部,如今我们不妨孤注一掷,也算是孤胆求生了。这会就劳烦几位将军,去城中百姓家中,将铜镜c锣鼓等尽数收上来。咱们不妨同勿洛军来唱一场空城计。” 周筠生眼中闪过一丝喜色:“孤胆求生,这计策,朕倒是喜欢。” 出了帐外,各人都吩咐了下去,城中百姓,但凡有铜镜c锣鼓者,尽数都收了上来。到了丑时,茱萸便命人点了火把,将城楼各处的烽烟台点的比往日更亮堂。 诸位将士又将铜镜按着方位,摆满了城墙之上。每一处又对应有铜锣数只。周筠生又命人将军鼓尽数也抬上了城楼。 待得寅时,茱萸放了一只炮仗为讯号,登时城楼上军鼓擂擂,又不时有锣鼓之声震天响起。这铜镜映着火把,也使得城中亮如白昼。 几排将士们轮流上阵,对着城中四向呐喊:“援军来啦!援军来啦!” 又有炮仗之声在城内轰隆作响。这一炸,炸的城中百姓,皆惊醒了。也叫城外的勿洛军,一时失了方寸,全然不知这关海城中发生了何事。 这叶琮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忙命人前去一探究竟。待得探子回来,只说这关海城热闹非凡,说是将士们都欢欣鼓舞,说是援军到了。 乍一听,叶琮心下仍是不信的。这大钺的援军明明被困在半道上了,若说现下已经到了城中,也实在是没这个理。倒不如说,是大钺使了炸。 虽然阿驽还未赶到,但叶琮料想,这里头一定还有什么诡计,因而也不全信这消息。只是趁着天刚蒙蒙亮,便带领全军大举进攻。 可这一路,也是平静的出奇,既没守军,也无人反抗,一路直入到了关海城下。只见着这关海城门大开,守城的将士也不在,街头人来人往,好似没有打仗这回事一般。 待得叶琮再抬头看时,却见周筠生闲闲坐于城楼之上。且是瞧着笑容可掬,又焚香操琴,茱萸则在一旁歌舞助兴。 再仔细瞧了,武至手捧宝剑,一脸镇定威严之色。而薛巾手执尘尾,在一旁殷勤地伺候着。城门外,有三十余关海城中百姓,低头洒扫,勿洛大军来了也不抬眼看,旁若无人。 叶琮瞧到此处,心下纠葛了大半天,仍是疑虑重重。 熊宝弟也是个勿洛土生土长的粗人,心思并不如叶琮细腻。只请求直接杀进城去,想它关海城如今是插翅也难飞。 叶琮却道:“这大钺皇帝,自为王爷时候,便是极其谨慎,又胸有城府之人。若说他此番涉嫌有诈,我看倒是不像,只怕是真当有奇兵援军到了,因而才如此有底气。今儿个无端端的,关海城门竟然大开,必是有埋伏!我军若进,真当就中其计也。你又怎会知晓这大钺皇帝的狡诈来。” 叶琮边说,边起令叫大军撤离,于是叶琮与熊宝弟两路兵尽皆退去。待得这日晌午,阿驽到了城下,也不见叶琮等身影,想着若是贸贸然进宫,单讲这军中人头,也不见得就比大钺有绝对性的优势,因而只得作罢,忙转身回了勿洛营地。 眼见着勿洛军的身影远去,周筠生对着茱萸抚掌大笑:“你可真当是料事如神啊!军中女诸葛是也。” 茱萸心下的大石也算落了地,“我也无绝对的把握,只是想着,咱们也无胜算了,且不如死马当活马医才是。还有一事,我一直也是记挂,这援军来的路子,总归不是最佳选择。这先帝时候,便有贺兰军前例在耳,如今又是半途被困,想来驻防的援军,也该换地方了。” 周筠生颔首赞许道:“是了,我也是这么想的,待此次战役结束回京,这边关的驻防,都该换一换了。” 周筠生边说,边牵起茱萸手,远眺山河:“这眼见所到之处,早晚都将是咱们大钺的领土。到时候,也便只有你能在我身旁一同观览。” 这话原是动人的情话,茱萸听了,心下却有些莫名的寒意,周筠生的野心,开始膨胀开来了。这肉眼所见之处,终究都会归入大钺的版图,这些茱萸是信的。可是这穷兵黩武最怕的就是没有个头 茱萸靠在周筠生肩上,一时想的出了神,周筠生轻轻刮着茱萸鼻尖道:“小傻瓜,怎么一时愣住了?可是做足了一夜的戏,身子乏了?” 茱萸笑笑:“可能是有些倦意了,我看约莫还得回营帐休息才是。” 周筠生勾起唇角,笑笑,在茱萸面庞边摩挲着:“你呀,但凡扯谎,这笑就显得僵硬,可一点也不好看了。莫要胡思乱想了,我这辈子,可就只想对你一人好而已。” 周筠生说着,便将茱萸单手抱起。虽然方才说的是私心话,旁人也听不着。可是此刻,瞧着皇帝将娘娘横打着抱下了城楼,诸位将士皆不敢抬头看,只是退守到两侧,目送皇帝离去。 到了夜里,茱萸满头冒汗,轻轻呻吟了几声。周筠生忙伸手去探,可不得了,烫的吓人。因而夜班又急忙召了沈誉进帐内探视。 沈誉来了,便叫人先将药呈来,予茱萸服食下。周筠生心下惊诧,因而问道:“你这脉都没诊,怎么就先给人喝起药来了?” 沈誉瞧着瞒不过,只得跪地正色道:“启禀皇上,微臣有罪。” 听沈誉这样说,周筠生心下更是急了:“你倒是快说说,到底发生了何事?” “娘娘,有喜了”沈誉这话说的不重,听在周筠生心间却是炸翻了一池春水。 周筠生又惊又喜,登时起了身,转念又想到茱萸这几日在净室所为,昨夜又挨了冻,一时心中也有些乱了,忙又问道:“朕一向觉着,你为人正直,怎么也做起这隐瞒之事了。今儿个她发了热,这么烫,可要进?” 沈誉俯首道:“说起来,也是臣的不是。臣前些时日,诊出娘娘有喜,可是娘娘却不让说。说是时逢多事之秋,正是要帮皇上分担忧愁之际,断不能乱了皇上的心志,因而绝口不提此事。此番娘娘是累的发了内热,虽是看着凶险,倒也不打紧,吃几剂药,便好了。” 听沈誉如此说,周筠生一颗悬着的心,方才放了下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八章 又见良缘 沈誉开的方子,鸳鸯在帐外煎着。茱萸服了药,这一日,彩莲也伺候着进出了三趟。这药除了退烧,还兼具有安胎之效,因而药不敢下重了,又要泻火,又要安胎,事事都要顾全了。 夜间,茱萸峨眉微蹙,额心出了不少的汗,见效却不似以往那样快。周筠生伸手试探,仍是有热度,且瞧着头痛声重的模样,着实心疼的紧。于是连夜又召了沈誉入账诊看,这汤剂加加减减,一夜下去,烧算是减了一些,只是茱萸仍有些没气力。 周筠生命薛巾取了自个的鼻烟壶来,薛巾转身便拿了一金镶玉的红木匣子来。 周筠生揭开盒扇,只见珐琅鼻烟壶上头画了波斯美人,烟壶为溜肩扁壶式c铜胎,口沿及底边均饰以镀金,两面花瓣形开光,侧面分别间饰异域风光,色彩素雅美观,底足内填白釉楷书“天钺元年“双行蓝字印款,配铜镀金錾花盖及牙匙。 待得周筠生将鼻烟壶递予茱萸,茱萸一时看的出神。 周筠生笑笑:“放鼻边嗅嗅,也好有个精神气儿。” 茱萸听了,便用牙匙挑了一些,嗅入鼻中,一时也觉闻不着味儿。因而又挑了一些置于花盖上,一时间姜花的味道冲入卤门,接连打了三个喷嚏,逗得周筠生连连大笑。 茱萸瞪了周筠生一眼,假意嗔道:“你倒好,给我这么个玩意儿,自个倒笑起来了。” 说话间,彩莲又递了沾湿温水的锦帕来,茱萸擦了把脸,又道:“不过倒还真是管用,这会子,好似精神也起来了。” 茱萸想到幼年往事,又道:“记得幼年,有次偷偷溜出府去外处玩,恰巧见了波斯的商人在兜售物件。可巧,也曾见过这波斯的美人,约莫也就是十二三岁的光景,那脸面就和这瓶上的一模一样,高鼻深目。且是黄发联垂,上点缀着各色宝石珍珠,穿了一身金丝编织的无袖袄子,这画上的人,还不及这真人三分的好看。” 周筠生笑笑:“这美人再好,那也是波斯的美人。咱们大钺啊,只你一人就好。瞧瞧你这身子骨,我可是知晓的很,沈誉再开几剂药,只怕就要好了。” 周筠生边说,边又让薛巾拿了一贴贴膏来:“往常夜里头痛,我便用这膏子贴穴位上,可不得也能畅快一些。” 茱萸瞧了瞧,倒不似那驴皮膏药,乃是一月白的贴片,一股清香的草药味,因而问道:“你什么时候又添了头痛的毛病?我怎未知晓?” 周筠生只是笑道:“甭管它什么毛病,但凡有你在,没药也自愈了。” 茱萸低头羞涩笑道:“贫嘴。” 彩莲帮着茱萸要贴到额上,哪里晓得,这贴片给茱萸用大了些,一时也粘不住,鸳鸯便找了一红绸带来,茱萸手持着龙凤铜镜看着,这额上系了红绸带,反倒徒添了一丝娇俏来。 周筠生笑道:“瞧瞧,还是我的法子好,可比那沈誉的方子还管用,上了额头,就立马显得人比花娇了不是?” 茱萸捶着周筠生胸口道:“好呀,你是变着法的说我难看不是。真是气煞人了,不理会你了。” 周筠生一把握住茱萸手,放到唇边轻吻道:“好了,可别真动了气,你和孩子都要紧呢。” 听着周筠生这样说,茱萸复又道:“是我自作主张,叫沈誉瞒了你,你可莫要怪罪他。” 周筠生道:“我瞧这沈誉呀,胆儿是越来越大了,若不给他点教训,怕是都不把朕放在眼里了。” 茱萸瞧他一本正经,急的端坐起来:“你可别为难了他” 周筠生哈哈一笑:“我与沈誉多少年的交情了,哪里会责罚他,不过是与你玩笑几句罢了。” 茱萸哭笑不得,只得掩了脸,将头往内榻靠着,作势不理。 周筠生近身上前,在茱萸耳边呼着热气,笑嘻嘻道:“好了好了,小娘子若是再气恼,小生只能头撞南墙来谢罪了。” 茱萸“嗤”的一声笑了,“好了,你如今是越发的没谱了,老作弄我。勿洛自退兵以后,可有动静了?这几天也未听说有什么特别的事儿,如此平静,倒叫我觉得有些怪异了。” “这前头的事,你也勿要管了,这几日好生休养着,凡事天塌了都有我担着呢。”周筠生说着替茱萸掩了掩被角。 茱萸忽而伸出手来,抓住周筠生手道:“有件事儿,我原本是想等回了京师以后再奏请你的。可是瞧瞧这些日子,风波不断,只怕是回了京师,这风雨还不小,因而便想着,今儿个从你这儿讨个话来。” 周筠生轻拍茱萸手道:“你要什么,开口便是了,就是这天上的明月,我也会想办法给你摘下来。” 茱萸莞尔笑道:“也非旁的事,说起来我所请的事儿,仍是与沈誉有关,这事儿搁在我心中许久了,也一直未找到合适的时机来说。” 周筠生点头道:“我听着呢。” “这彩莲伺候我也算尽心竭力,我们打小便在一处长大,面上虽是主仆,可是私底下,我见她,却如自个亲妹妹一般,想来这些你也知晓。因而,我想替沈誉求个人情,你便下一道旨,着他两回京以后择日成亲,可好?”茱萸缓缓说道。 周筠生笑笑:“我就知晓,你是为了这事。这沈誉与彩莲那丫头,眉来眼去,可不是一两天的事儿了,你即便不说,我心下也早有这个意思了。只是想着,彩莲终究是你的丫头,你舍不舍得放人,还是另一说,这事儿还需得你开口了我才好办。” 茱萸道:“那我便先替彩莲与沈誉谢过皇上恩典了。” 周筠生轻抚茱萸额上道:“都说了,私下里就咱们,也不要拘谨。何必又说什么皇上。” 茱萸眼中,满是柔情似水,周筠生只瞧着,心下便十分的欢喜,“你可知,只要日日能见着你,那这每一日,对我来说都是别样的好日子。” 茱萸红了脸,轻声道:“今儿个,你话怎么这样多。” “是了,我对旁人不这样,只是见了你,总也忍不住絮絮叨叨起来。如今你腹中,有了咱们的孩儿,我心下更是喜不自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九章 横生枝节 营帐内,柔情蜜意,温香帐暖,茱萸听着周筠生说着心底的话,一时又有些动然起来。这往日,周筠生在人前,从来都是沉稳持重,这样纯真的模样,也只在她面前显露。茱萸每每想起,仍觉得恍然若梦,心下总觉得不够踏实。 说话间,薛巾已是到了帐外,神色有些急促,又带着为难之色,听着帐内笑声连连,也不便打扰,只得在外头干着急。 这一晃就到了午间,薛巾眼瞧着,再不入禀,怕是要坏事,因而只得硬着头皮道:“启禀皇上,奴才有事启奏。” “不是说了,今日谁都别来烦朕么?”周筠生在帐内皱眉道。 “皇上,奴才也是怕误了事,不敢不报。”薛巾在帐外早已脸上发了冷汗。 茱萸轻声道:“薛巾也不是个碍事的奴才,想来该是有什么急事,不然也不至于急着求见了。” 周筠生听了,轻拍茱萸手,对着帐外喊道:“进来吧。” 薛巾进了帐内,叩首行了大礼,又抬眼瞧了茱萸一眼,方才说着递上了一道八百里加急奏疏:“今儿个一早,朝鲜说是送了文书来,说是这几日勿洛派了使臣往朝鲜去,他们将想说的话,都写在折子里了。” 周筠生摊开一看,里头是朝鲜惯用的纸面,摸上去有些粗糙,上面端端正正地写了密密麻麻四页奏书,不过也只为了三样事。其一,请周筠生立闵氏为后。其二,大钺准朝鲜停供三年贡品,以为朝鲜休养生息之道。其三,新封的世子不依惯例,不入大钺为质。 朝鲜也是少见的蛮横语气,言下之意便是,周筠生若是不应了这三件事,便会同勿洛结盟,一齐攻打大钺边境。 周筠生冷眼瞧着,将折子递到茱萸眼前道:“这朝鲜的好日子怕是过久了,许久不挨鞭子,就不晓得什么是痛处了。竟然拿与勿洛结盟来要挟我大钺,真当是厚颜无耻!” 茱萸细细从头看到尾,这折子的口气,真当是凌厉,也难怪周筠生见了面色不好。 顷刻,钱芎竺又急求面圣,才到了御前,便急切禀道:“启禀皇上,大事不妙,这耶律齐亲自去请了高人来布阵作法,如今已在城外开了坛,只怕是来者不善啊。” 一听又是作法,帐内诸人,心下皆紧张了几分。 周筠生道:“莫急,你且慢慢说,如今情势如何了?” “那勿洛的人,上次吃了哑巴亏,心下自然是记恨。听探子回报,说是耶律齐在勿洛营帐发了老大的脾气,因而此次又亲自挂帅前来挑衅。再加上又请了高人在场,只怕又是一场硬仗。”钱芎竺拱手道。 “速命武至c张沐尧往议事帐中议事。”周筠生边说,边对茱萸交代了几句,要她好生休养,便匆匆出了帐外,往议事处而去。 这厢,鸳鸯拿了一盆玉石盆子来,只见着里头是一株单瓣水仙,点缀着建康特产的鹅卵石。才进了屋,便闻着一股花香扑鼻。 茱萸赞许道:“这花真是不错,这屋子里有暖炉熏着,自比外处要暖和些,这花香自也是愈加清香。不过昨日都未见到这花,今儿个怎么突然想起端这花来。” “皇上原是叫底下的人备了好几盆梅枝来,又见这新任的关海主事送了两盆水仙来,想着,主子本就是爱花的人,说是让一同送到屋里来,主子若是喜欢,就一同给留下。”鸳鸯边说,边将花儿放在案上。 茱萸瞧了一眼那水仙,随口道:“这关海主事什么时候换的?” “可不就是昨日么,主子还烧着,外头的事儿自然是不知晓。因着这天花的事儿,多半有关海主事渎职之嫌,因而这几日皇上想着了,便撤职查办。又将守城门的叶大海,给提了关海主事一职。”鸳鸯回道。 叶大海茱萸心下念着这名字,虽这叶大海也算是个老实人,也不至于干些投敌卖国的事儿来,可是他说起来,终究还是叶家的人,这会子,叶家的人,如叶时初,虽仍在军中任职,可是这大凡涉及了军事要务,这便总归会绕过他。 周筠生提拔叶大海,又抓了王坚,这一升一降,自用的也是乾坤之道。只是茱萸心下仍旧不够放心,因而又对鸳鸯道:“咱们营中,现下可还有聪明伶俐的丫头?” 鸳鸯道:“同行了一名粗使的小宫女,先前原是在太后手底下办差的,因而办事也算稳妥,只是长了一双狐媚眼来,因而也有些出不得台面。” 茱萸听了,喜色道:“快将她宣来!” 这喜儿天生一双狐媚眼,又衬着一双娇艳欲滴的樱桃口,可是一颗心思,却又是极为难得的忠诚之辈,因而才能在太后手底下办差多年。且因着不爱出风头,总避之不及,因而这些年,这外头的人,自然也不知晓,这太后宫里还有这一号人物。 后来因着太后薨逝,喜儿便被划出了大明宫,如今也在各处粗使活计里讨活。 乍一看这喜儿,茱萸心下便想着,真当是找对人了。喜儿也是个知礼数的,进了帐内便是一大礼跪拜叩首。 茱萸着她起身,笑道:“先前本宫也是大明宫中住过的,竟还不知还有你这样别致的美人来。” 喜儿听了,忙跪地道:“这皮囊都是爹娘给的,喜儿也没法选择。若说是可以选,那倒真当不如长一张麻子脸来的痛快。” 茱萸一听,乐了:“你倒是个有趣之人,倒是头次听闻,竟有人想要一张麻子脸。” 喜儿叹气道:“娘娘不知,奴婢自幼生长在乡下,这见识也不多,能进宫,全赖知县举荐。这知县的心思,谁人不知,无非也是想攀龙附凤。可是喜儿有自知之明,这宫里头,也不是我这等人可以呆的地儿。况且这处处都是主子,自然也得低着脑袋过活。” 茱萸听了,心下想着,倒也是个明白人,也难怪从未听闻她名讳,因而又道:“你家中可还有什么亲人在?” “就有一祖母,今年八十有余,一个人住在乡下,奴婢心中也甚是挂念,因而隔三差五,但凡发了薪俸,都尽数托人带回乡下交予祖母手中。”喜儿说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章 金线弄情 茱萸瞧她,说的一脸诚恳,倒也真是个孝敬的人儿,便道:“本宫若是将你祖母接到京师安置,叫你们在京师也有个落脚的地儿,你可愿意?” 喜儿连连磕头:“娘娘千岁,喜儿何德何能,能叫娘娘如此厚待,自肝脑涂地也要报答娘娘的恩典。” 茱萸笑笑:“你这天生的好皮囊,不物尽其用,也是浪费了。如今有件差事本宫要交予你来办,而且也就只有你能办,你可愿意为本宫所用?” “承蒙娘娘看得起,哪里有什么愿不愿意的,还请娘娘只管吩咐便是了。”喜儿道。 这喜儿入宫多年,心下所愿无外乎是能将祖母接到京师来团聚,眼瞧着,这太后薨逝,自个都自身难保,何况是祖母呢?因而茱萸这番恩情,正是对了喜儿的心思,心中自是感念其恩典。 “本宫要你,接近那关海主事,替本宫好生看着他一举一动,有什么别样的,都得上报本宫,此事可行?”茱萸边说,边吃了口燕窝水。 沈誉前次道,茱萸宜益气补神,不宜太热,以平肝健胃为要,肝火但凡平了,又注意不能克土,胃气出不来,反倒不好了。这每一日上等燕窝一两,冰糖五钱熬制的滋润糖水,这几日是日日都不能少的。 可这关海地处偏远,要吃一口燕窝,并不容易,这些都是周筠生特意命人寻来的,因而只一盏便十分金贵,在关海可谓一盏千金也不为过。 喜儿听了茱萸所言,满口答应着,“娘娘吩咐了,奴婢定然办好这差事。” 这接近关海主事叶大海,意味着什么,喜儿心下自是十分清楚,可她也无更好的路可行得,如今太后已不在,在宫中寻找一个新的靠山才是当务之急。 才遣了喜儿走,茱萸有些乏了,才要歇下,却听见帐外熙攘,便问了句:“何人在外喧哗?” 彩莲忙入内道:“可不是那浣衣的小婢女,说是今儿收拾皇上的衣物,见到褂子上破了老大一块,可不得唬了一跳,也不知如何是好。她与奴婢算是点头之交,因而便来找奴婢求个法子。” “哦?你将那褂子呈来,本宫瞧瞧,是什么样的。”茱萸说了句。 彩莲又将那丫头手上的褂子给拿入了营长内,茱萸一看,好家伙,哪里是什么破洞,分明是扯破了。想着许是新来的婢女,一时下手不知轻重,便误了事了。 “你且着她在外头等着,就说天亮前,这褂子能补上,只不过,千万别嚷嚷,不可叫旁人知道了去。”茱萸吩咐道。 彩莲将茱萸的意思传达了下去,那小婢女一听,自是自不自胜,恭恭敬敬地在帐外候着。 鸳鸯瞧了一眼道:“主子该不是想自个动手缝制吧?这缝制的样式瞧着也难,怕是还得找个绣娘来才好。” 茱萸笑笑,命鸳鸯移过灯来道:“你瞧这褂子,是金丝绣的,这破的地儿,其实并不算难办,只需按着这针线走向填满了,一时便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真当是那丫头的福气,竟然有主子亲自帮着操心。“彩莲边说,边又将小案上收拾干净了,给放了小茶盘,上头都是针线的活计。 茱萸扫了一眼,“这里没有金线,若是材料不全,巧妇也是难为无米之炊啊。” 说话间,鸳鸯早已将金线呈上:“奴婢一直为主子备着呢,想着这关海路途遥远,主子衣物难免也又缝补要用的时候,因而带傍身带了些,不想派上用场了。” 茱萸笑笑:“鸳鸯,你倒是真仔细,那张将军,少年英雄,偏就是少了一份你这样的细致,想来你长他几岁,可不得,也能管住他一二。” 鸳鸯听了忙跪地道:“主子莫说笑了,奴婢不过是一个奴婢,怎么敢高攀这张将军。况且奴婢有自知之明,与那张将军自不是一路人。” 彩莲见她如此较真,“噗嗤”笑道:“主子,你瞧瞧她,才说了一句,可就把她急翻天了。” 茱萸微微笑道:“好了,鸳鸯,不拿你逗趣了,你先退下吧。这儿留彩莲一个便是了,到二更天,你再来接替。” 鸳鸯低着头出了帐外,茱萸坐起了身,彩莲帮着披了一件衣裳,“主子,你若是身子不好,何必要强求来缝补呢?这也是那丫头自个的事儿,可不知她是修了几辈子的福分,能让主子如此相帮。” “从未帮皇上缝补过衣物,总觉得缺了些什么,且当是了我一个心愿吧。”茱萸一边说着,一边觉着头重脚轻,眼神打不起神,针孔穿了半日也未穿进。 彩莲忙帮着捻线,又给穿了针眼。 茱萸则披了件罩衫,接过金线来,与褂子上的线条,一根根比对着,笑道:“你瞧着两处,还是手艺未到家,只得勉强补上,不仔细瞧,也该是瞧不出的。” 彩莲道:“皇上若是知道,是主子缝补的,可不得爱惜的紧,哪里还会说什么手艺来。” 茱萸咬断手下的线,“你呀,这两年,别的没长进,可就这张嘴,与沈誉一般能说会道了。” 彩莲嘟嘴红了脸:“主子仔细针儿扎手。” 茱萸又叫她将灯柱移近了,这外头看,缝补仍是有个缺口,倒不如全部拆开了重新缝制。因而又将破口的地儿四周用小刀轻轻刮了几次,待得针线松了,方才补了两针进去。因着这补线是跟着原先的纹样走的,再加之内部收了暗线,因而粗粗看着,倒也还过得去。 只是这法子繁琐得挑出来看仔细了,才能补,补完以后又要仔仔细细地端视着,因而颇为耗时耗力。茱萸才补了几线,便有些吃力,无奈头晕眼花,气喘的急了,便只得靠在榻上歇息片刻。 彩莲忙端了燕窝水来:“主子要是累了,这活计交给绣娘就是了,何必如此费心呢,现下主子身子里还有龙子呢,可得仔细着,不能累过头了。” 茱萸喝了口燕窝水,润利润嗓,“不过是小事,如何交给绣娘来,还需得亲力亲为才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一章 二送国书 ,最快更新二度为后:王爷,请自重!最新章节! 到了二更天,鸳鸯已是来交接,那小婢女早已在帐外等的睡着了。彩莲离开之时,茱萸交代了一句,彩莲顺带给小婢女盖了一件小毯御寒。 待得这褂子补完,早已是四更天了,茱萸又让鸳鸯拿了细刷来,细细刷了一遍这褂子,可不得,刷出一些残线头来,便又拿剪子剪干净了。 鸳鸯道:“多亏着主子用心,这褂子的**,一时半会倒是真瞧不出来了。” 茱萸举高了褂子,在灯前细细瞅着,“只要粗看还行,那便是极好的了。” 才命着鸳鸯将褂子交给了小婢女,这身下一软,也是没了气力,一时竟就睡了过去。 待得茱萸醒来,已是晌午,周筠生一早便来探视过,因见着茱萸正酣睡着,因而也未叫醒她,只吩咐了鸳鸯照看仔细了。 这茱萸身子沉,一时用了气力神思,自然是一时半会补不回来。彩莲入了帐,恰瞧着茱萸一觉毕,因而又帮着捶捏了一番,也算替主子松松骨。 不一时,茱萸呕了几口,也没甚胃口吃什么,因而这沈誉又被请进了帐内诊脉。 沈誉细细诊视了一番,疑声道:“昨日胎像已稳,脉象也是平稳,怎么今儿个反倒虚浮起来了,莫不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又或者劳了心神。可莫小瞧了这调养,也是非同小可。” 沈誉边说着,边又开了方子。 彩莲一听,急了:“这回该是不要紧吧?” “可还得仔细照看了,若是再累到一次,我便是神仙,怕也是救不好了。”沈誉边说边叹了口气。 这厢,听沈誉如此说,彩莲忙跟着沈誉去取药,多是一些益气养的药剂。鸳鸯接了药过来,一边煎药一边唠叨着:“这主子若是有个好歹,可叫我们如何是好。” 彩莲听了也不觉皱了眉头:“今儿个一早,听外头的人说,皇上好似亲自挂帅出城去了。” 鸳鸯听了,忙将手中的炉子放下,作噤声状:“彩莲姑奶奶,可小声点,若是被主子听了去,可不得又要担了心事,这还怎么歇息恢复元神?” 彩莲自知方才差些捅了篓子,忙捂嘴道:“现下主子身子最要紧,咱们可得伺候好了。” 虽然沈誉说茱萸这症状可轻可重,可是茱萸素来就是个省心省力的主,素日饮食也算清淡,这饥饱也是适宜。这症状,若是搁平日,饿上几日,清理了肠胃方才使得。只是如今茱萸腹中怀有龙嗣,这一时半会,也无人敢应了断食的事儿,只怕是惹祸上身。 彩莲与鸳鸯只得在饮食中调解着,这羹汤不断,想着法的清单又滋补。 再说京师皇宫内,因着淑妃自缢,昊然搬到了别宫,而张黎儿也去了水月庵,便一时空了下来,现下便由闵氏住在此处。 这日闵氏仍在殿内盼着周筠生的信笺,这一日日的盼了空,若说心下无怨,那定然是假。 允喜慌慌张张地进了殿内,禀道:“主子,今儿个听底下几个美人在嚼舌根,说是咱们母国,又去了一道奏疏,说是催着皇上,若再不立您为后,那便即刻出兵,助勿洛攻打关海城。” 闵氏睨了眼:“说话的可是如美人与萍美人?” “是了,主子明鉴,可不就是这两美人,在后台教唆着其他美人,说闲话呢。”允喜愤然道。 如美人与萍美人因着是伍三郎之女,因而这军中的事儿,多少也有些耳目灵通。 闵氏倒也不意外,只道:“先前叫你拿了二十金到外头观里供上神仙,顺带做个法,你可办妥了?” 允喜道:“可不得不敢耽搁主子的事儿,那道姑说是早已供上了。” 闵氏听了,方才略略安了心:“但凡真供上了,我这心下才能从容一些,不然也就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允喜道:“主子还请放心,听闻这道姑名声在外,说是做法事极为灵验的。定然能叫主子心想事成。” 闵氏听了,只笑了一声:“我倒是希冀,这李茱萸早死了才好,只是道姑说不能做死,只能做个死去活来,那也没法子不是?” 允喜连连点头道:“明明是主子先跟了皇上的,这哪里晓得,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还死皮赖脸缠上了皇上。您说,她一前朝的皇后,在宫中老老实实做她的太后不好么?偏生又跑去皇上跟前晃荡,可不是狐狸精转世么?” 闵氏听了,鼻子里一笑,半响方道:“也不是我非要造这孽,可不是她把人逼急了,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闵氏边说,心下边想着,这道观里供上还不够,暗地下,总归也该算计些事儿,才能事半功倍。 这后宫如今虽是有几名美人在,只是周筠生从未临幸雨露,因而这后宫也就有名无实。而她闵氏,名正言顺的河阳王正妃,入了宫以后,却未受任何封后的旨意,就在这宫里不尴不尬的处着,旁人背后也是说不尽的闲话。闵氏私下,自然也是心急如焚。 闵氏私下便与朝鲜的父亲书信了几封,闵万熏又与朝鲜国王商议了一番,因而连发了两道急书予周筠生。这面上看,口吻强硬,毫不客气,像是得罪了周筠生,可是闵氏心下明白,这也是唯一的机会了。但凡人都好好的,周筠生也是不会顾及她所想的。 前些日子,闵氏瞧了父亲私信,因而才想到了找这外头道观的道姑来。这朝鲜系承大钺的国教儒学,对怪力乱神的事儿也是一个都不少。闵万熏深信,这神灵之事能助女儿登上皇后之位。而对于无路可走的闵氏来说,也正如救命稻草一般的急切需要这法事来。 “只要事儿成了,这道观作法的事儿,那便是没有凭据的事儿。到时候,如何了解,还不是我一句话的事儿?”闵氏边对允喜说着,眼中发出了微微寒色。 这才进了殿内吃了口茶,闵氏又见小宫女急急从外头赶来道:“启禀主子,方才前头来了消息,说是皇上挂帅亲自出城迎战了。” “什么?皇上亲自去了?”闵氏听了微微愣住,一时心下不知所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二章 水寒风似刀(一) ,最快更新二度为后:王爷,请自重!最新章节! 再说那周筠生,连教场发炮祭帅旗的过场都没走过,只率大军悄然出了关海城。一切都只为着能瞒过茱萸一时,也好叫她省心一些。 周筠生才到了战前,便听到对方阵营有人叫嚣着要来讨战。周筠生顶盔贯甲,挂剑悬鞭,上马提枪,直奔向前,定睛一看,这叫嚣的可不是别人,正是耶律齐本尊。 耶律齐一见周筠生,怒从心边起,恶向胆边生,用大刀指着周筠生破口大骂:“好你个周筠生,大钺人当真是信不得的,是可忍孰不可忍,今日本王亲自来要你狗命!” 周筠生听了,心中陡然一动,但面上仍无惧色。旁人听了是一头雾水,全然不知发生了何事,周筠生心下却是一清二楚。当初耶律齐来找周筠生结盟,为的是一同对付周昶景。 朝政昏暗,忠臣被贬被斩,确实使周筠生感到心寒。再加上心爱的女人被抢,自身也是岌岌可危,自然是怒发冲冠为红颜,一时与耶律齐私下结了盟。 这关海之围,周昶景被俘,也权当是两人作的一个局,只为了日后周筠生再起兵勤王之时,不至落了人口实。可是人质交换当日,却因着茱萸被刺,而使形式发生了逆转。 周筠生心下也是恨透了这耶律齐,竟自作主张,未按着当初商量好的戏码走,还害的茱萸身陷险境,自然也不愿再与他们有任何瓜葛。 周筠生大声喝道:“耶律齐,休得放肆胡言!你父王生前,也不敢直呼朕的姓氏。只念你父王我大钺的老交情,还可饶你一命,放你一条生路,你若是主动退兵,那一切自还来得及!” 耶律齐哪里还要听他说什么,拍马过来,举刀便砍下来。那周筠生正要抵敌,阵中闪出武至,走马如飞,枪尖已经到了耶律齐助下。 周筠生趁势掩杀,挥剑如虹,迅如疾电,威若猛虎,才一招,便叫耶律齐吃了一剑,他赶忙抽回大刀又来架住周筠生的剑。 周筠生素袍白甲,悬剑插弓,面如冠玉,震的勿洛人皆是不敢轻举妄动。此时武至已是一同跟在了周筠生边上,一脸的杀气腾腾。 耶律齐大喝一声:“小将留名,本王刀下不死无名之鬼!” 武至轻蔑地瞧了眼耶律齐,悻然答道:“好,我也正要让你知道,你今日是死在何人之手!我乃宣节校尉武至,此番随皇上出征,征剿你等蛮夷,必将用你我大钺亡魂!” 说罢,武至举了红缨枪就刺。叶琮用手中枪火速相迎。两马相交,双枪并举,两个人杀在一起。又有阿驽上前,叫嚣着要钱弓竺出列,想要一雪前耻,还未等钱弓竺出手,张沐尧早已与他厮杀了几个回合 鼓声如雷,喊声震天,双方交战几个回合,不分胜败。钱弓竺又领了一队兵马分散了熊宝弟的兵力,钱弓竺在勿洛混名“钱阎王”,剑法也是神出鬼没,哪里惧熊宝弟这样的年轻对手。 高怀本是久经沙场,身经百战,叶时初虽是头次出战,但也是求功心切,拼杀得力,虽不曾与叶琮教授,可是岂肯让勿洛这些娃娃兵。双方你来我往,杀得难解难分。 眼见着耶律齐战周筠生不下,阿驽上前驱马抢箭。武至见了,忙又从旁阵中杀出,拍马相迎。四匹马搅为一团,南北阵刀剑枪并举。 酣战中,忽而听到有人喝了一声:“开坛作法了!” 这勿洛请的高人早已在附近埋伏多时,眼见着勿洛占不着一丝便宜,便即刻开了阵法,要将周筠生一举覆灭。 张沐尧忙卖个破绽,虚晃一枪,装作要逃走的样子,想要引开一众人马,好叫武至等有时间掩护周筠生离开。 阿驽飞马紧追,眼看马头接看马尾,张沐尧将身子轻飘一闪,回马一枪,直刺阿驽心窝。阿驽一时没反应过来,心中暗叫“不好!”原想侧面躲过,哪知右肩上重重地着了一枪,只得负痛急退。 熊宝弟对钱弓竺等渐渐有些抵敌不住,又见阿驽败逃,无心恋战,慌乱中,被钱弓竺一剑刺来,一阵躲闪,左肋战袍已被撕裂一片,剑锋划破左臂,鲜血直流。熊宝弟也只得拨转马头,跑回本阵。 耶律齐见两名手下双双败走,大刀一挥,“将钺帝包围住,旁的都不要管!” 勿洛前锋营又趁势掩杀过来。战鼓如雷,三军呐喊。 叶琮熟悉大钺兵法,因而率军兵分两路,将周筠生进退的路都给堵死了。周筠生眼见着去无可去,心下也不惊慌,只凭着先前李婵献上的布阵图,算定了这勿洛如今已是溃不成军,只需坚持住,不要入了这阵法眼里头,那便可化险为夷。 眼瞧着周筠生进退已被封死了,却仍不能将他引入阵中,耶律齐也是急了,举刀奔马,亲自跑到阵眼附近,呼喊道:“周筠生!你今日若是条汉子,那便来与我决一死战!你若是只会躲在娘们群底下求欢,那便早早受死吧!” 周筠生冷笑一声:“耶律齐,朕本想放你一马,你既是如此找死,也休怪我无情了!” 周筠生边说着,边携剑下了马,武至忙挡到身前:“皇上不可犯险!” 下了马,那便是连最后的后路都不给自个留了,周筠生心下明明白白的清楚现在的形式。这耶律齐,如今手下已是败退,如今无非是想引他入阵。可是这勿洛人自还有弱点,那便是离了马背,那便也没了优势。马背上的天下与马下的天下,自然不是一个理。 耶律齐哪里听得这样张狂的话,自也禁不住一激,也不听叶琮相劝,即刻下了马,提着刀便上前要决一死战。 周筠生重重拍了拍武至肩头道:“今日朕若是出了什么岔子,你定要守护好你干娘!” 说完便也举起剑直刺而去,剑刀相拼在一处,耶律齐与周筠生都是杀红了眼,一时间,周围的人仿佛都不存在了,只隐约听着远处布阵高人诵读密文的声响时而传来。 “杀!”耶律齐一声怒吼之下,又卯足了劲向周筠生胯下一坎。说是迟,那是快,周筠生只向上一跃,一腿便踢开了这一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三章 水寒风似刀(二) ,最快更新二度为后:王爷,请自重!最新章节! 两人厮杀了数十回合,刀剑都开了小口,仍是未分胜负。耶律齐心下想着,断不能白白错失良机,若是此番不能叫周筠生入阵,那便再也没有机会轻取大钺了。 趁着周筠生不备,耶律齐从背后又砍上一刀,周筠生差些着了道,幸而反应灵敏,朝后一跳,避开了耶律齐这一刀。 此时,周筠生离那阵眼,只不过两三寸的间距,耶律齐心下想着事儿快成了,忙朝一旁的叶琮使了眼色。 叶琮原是要从前处刺向周筠生,好叫他无路可退,自入阵眼。哪里晓得,剑还未下,便被叶时初给挡了回去。 “叔叔,莫要一错再错了!”叶时初大叫了一声。 叶琮心下知晓,这叶时初是在给他留一条后路,此时,若是他还能迷途知返,这但凡此战大钺胜了,他身后有着叶家保着,朝廷自然也不敢治他的重罪。 他眼中闪过一丝犹豫,这神情皆入了耶律齐的眼,只侧身一刀,直接先叫叶琮人头落地。耶律齐下刀下的过快,惊的叶时初一时呆愣在地。叶琮身上溅开的猩红血光,溅了叶时初一脸,他心下有股难以言喻的悲怆之情油然而生。 叶琮已死,这封死的路,也便活了。周筠生寻了一破绽,由高怀掩护着杀出一条血路来。大钺军各将领一时整合在一处,进而又向勿洛发动了一番总攻。 勿洛军节节败退,亡命奔逃。大钺军乘胜追杀,有如砍瓜切菜。有道是兵败如山倒,勿洛军死伤不计其数,血染遍地,多年之后,这关海城前草木仍然一片血红之色。 败退之时,耶律齐着了张沐尧一枪,受了重伤。熊宝弟已被钱弓竺斩杀,阿驽也是受了肩伤,叶琮早已人头落地,勿洛此番可谓损失惨重。最后连带着施法的高人,竟都被武至一枪刺入胸膛毙命。 大钺此番大获全胜,周筠生宣布收兵回营,犒赏三军。 回了营地,将士们卸去戎装,摆宴庆贺。周筠生喜容满面,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悦。这一仗,真当是扬眉吐气,盼了多年了,如今勿洛损失惨重,只怕是没个五年、十年,都恢复不了元气了,这关海边关即将迎来平和的那一日。 薛巾伺候着周筠生洗了把面,又换了一身干净的白袍,周筠生方才干干净净地去了茱萸的帐内。 彼时,茱萸听着帐外将士们的三呼万岁,心下已是猜着了大半。见着周筠生毫发无损地归来,茱萸一时又惊又喜,也顾不得手上端着的药盏,随手往边上一扔,便扑了上去。 “好你个周筠生!好你个大钺皇帝!不声不响竟然就出城杀敌去了!害得我还被蒙在鼓里,此时方知。你可瞒的我好苦!”茱萸边说,边流下泪来。 薛巾与彩莲等识趣地退出了帐外。 周筠生风轻云淡地站着,也不敢动,生怕伤着茱萸分毫,只是轻拍着茱萸肩上道:“好了,我不是好好的,没事站在这儿么。你可莫要哭了,再哭,我可也得跟着心碎了。” 茱萸扯过周筠生袖口,脸往上一埋,也不肯抬头,“你这个人,真叫我怎么说你好?这好好的,偏要瞒着我出城干嘛?你若是有个什么好歹,还指望我能独活么?我可告诉你,你若敢出事,那我便是下了黄泉也不原谅你。” 周筠生将茱萸揽入怀中,清风细雨安抚道:“你可摸一摸,这不是一块肉都没少?这堂堂正正,貌似潘安的周筠生不是好好的来到你面前了么?” 茱萸破涕为笑:“真当是脸皮厚的很,才一会的功夫,又自个吹上了。” 周筠生瞧她转悲为喜,方才心下安了心:“沈誉前次不是说了,你要静养,瞧瞧,你这一惊一乍的,咱们儿子在肚子里,可不得也被你这娘亲吓一跳。” 茱萸轻捶周筠生胸口道:“瞧瞧,前次还说儿子、女儿都好,这下可不是露了馅了,一心还是盼着儿子呢。” 周筠生抓住茱萸手,放在嘴边轻柔一吻:“不过是沈誉说的,他总是能瞧着男女的,因而我才如此说,可莫要冤枉了我才好。” 茱萸掩嘴笑道:“这沈誉今儿个,怕还未见着你了。” 周筠生听她这样说,眉头微微皱起,忙又问了句:“怎么?身子又有不好么?” 茱萸伸开手来,细细抚平了周筠生的眉头,方才道:“也不过是想同你说,我这腹中,如今怀的可不只一个孩子呢。” 听罢,周筠生又惊又喜,忙抓着茱萸手道:“你是说,你府中的乃是双生子?” 茱萸低头羞涩笑笑:“是了,今日沈誉是这样说。前阵这胎像未显,倒不知竟是双生子。现下月份大些了,胎像显了,便能瞧出了,说是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呢。” 周筠生喜的一跃而起,抱着茱萸道榻上,轻柔地将她放下,眼中噙满泪水:“龙凤胎呢!真的是!天大的喜讯!果然是喜上加喜啊!!哈哈!没想到,我命中还有龙凤双生子呢!” 茱萸抹去周筠生眼角的泪花:“方才还说我呢,这会子,你自个倒先哭了。堂堂大钺皇帝,竟然还哭鼻子,叫旁人看了,可不笑话。” 周筠生边笑,便哽咽道:“可不是高兴的!你知道么茱萸,今儿个我差些以为回不来了,还嘱托了武至要照顾你。还好老天垂怜,能让我活着回来见你,还有咱们的孩子!这真当是天大的好消息!待得回了京师,我必还得给你们娘仨准备一个盛大的庆祝宴席来!一定要举国同乐才是!” 茱萸摆手道:“这仗才完,国库空虚,一时半会,怕也是难。这宴席的事儿,便免了吧,咱们既是在一处了,也不讲究这些了。但凡还有些盈余的,不如就犒劳这些边关的将士们,也算是你体贴他们为国出力了。” 周筠生深深地望着茱萸,动情道:“你呀,总是时时刻刻在替我想着周全。理是这样的理,可是也不能委屈了你们。这会子若是宴席办不好,那便等咱们的孩子落地了,再一同风风光光的办一个。想来再过一年,这国库也该回些本了。最最要紧的,还该是给你封个后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四章 桂花糖糕 这一日,又是一阵鹅毛大雪,路上难行,这班师回朝的日子,也便又被延后了几日。虽是白日里,因着雪天阴沉,这关海城内瞧着也是沉甸甸的。 鸳鸯从帐外持了一瓶新折的梅枝来,边在案上摆弄,边道:“沈太医此番下的药,味儿颇重,说起来药都是外头煎的,帐内却是一屋子的药味,主子这几日还要住着,这可怎么使得。” 茱萸瞧着她新折来的梅枝,开的都是双苞的,只笑笑:“药味可不也是花草制成,但却又比一般的花草果子都要来的好。你瞧那上古传说里,神仙们采药炼药,再或者世外高人采药自制,可不都是佳话一桩。想想,咱们先前在云梅宫住着,什么都不缺,可就独独缺了这药味,想来不也是别有一番滋味么。” 彩莲听了,“嗤”的一笑:“主子瞧着,精神头是更好了。” 鸳鸯服侍着茱萸吃了药,忙又到帐外给慢煎了二和药,茱萸嘱托着,外头冷,叫鸳鸯进屋内煎药。鸳鸯坚持要在帐外看着,生怕扰着茱萸。茱萸也不强她,只由着她去。 不一时,听着鸳鸯笑了一声:“哟,四小姐来了,主子在里头呢。” 茱萸一听,忙命彩莲出去相迎。身子这几日有些沉了,又吐的厉害,茱萸这几日反倒消瘦了一些。 李婵手上拎了一盒龛盒,进了门,先见了礼,也不抬眼看茱萸,只是淡淡说了句:“今儿个恰巧路过营长外,便想着来瞧一眼。” 茱萸欣喜道:“你肯来就好,但凡日后你得了闲,没地儿去了,自可时时来我这儿坐坐。” 这几日,李婵日日与武至处着,也听了零星半点茱萸的事儿来,拼拼凑凑,也算知晓了一些她离开京师以后的事儿,心下也激起一些波澜来。 这日,原是想着武至爱吃包子,因而给武至亲手做了两屉。哪里晓得,武至嘻嘻哈哈的要她送来给茱萸。李婵一时拗不过武至,因而只得硬着头皮送了来可是要她开口说送包子,当真又做不得。只得含含糊糊,虚晃了过去。 茱萸瞥了眼她手中的食龛,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事,也不点破,只着彩莲赐了座。 “咱们往日亲厚,也不曾如此疏离过。你经历了这样多,有些变化,自然也是该的。只是我想着,这往后你要么便随我入宫一同住了,也好有个照应。我也想多补偿你一些。”茱萸边说,边叹了口气。 听罢,李婵登时起了身:“臣女还有要事,不便久留,这就走。娘娘贵体安康。” 茱萸也不急着拦她,只轻声说了句:“姨娘如今已是忠棣府的女主人了,那杜氏,如今再也不敢在府中作恶了。” 李婵微微愣住,转而行了一礼:“臣女谢娘娘恩典。” 茱萸笑笑,进而又坐回榻上道:“你方才是怎么来的?这外头天这样沉,怕是路不好走罢?” 李婵顿了顿说道:“外头拿了油纸伞,点了灯笼来的。” 茱萸道:“这雪落了灯笼里头,可不就火灭了?要么我这,你再带一盏去备着。” “倒也不相干,是明瓦的灯笼,雪落了也是不怕的。”李婵回了句。 茱萸顺手将案上的琉璃灯取了下来,又命鸳鸯在外头点了一只小烛进来,罩好了,亲手递给李婵道:“这个可比你那灯笼要亮,拿着罢,雪天好走。” 李婵咬着下唇道:“这东西瞧着金贵,失脚滑倒了,可怎么好,怕是要辜负了娘娘一片心意。” 见李婵推辞,茱萸又道:“灯破了又如何,终究不过是琉璃渣滓,可是跌了你人,就不行了。你又素来不喜欢这雨天穿木鞋,可不得脚下带滑,路若是看不清楚,我反倒更挂心了。” “再说了,这琉璃灯,是轻巧的,可比你那灯笼好使多了,而且又亮堂,可不是两全其美之物。”茱萸见李婵不吭声,又补了句。 李婵答的含糊,留了龛盒,提上灯笼告辞便要走。茱萸也强留不得,只是命彩莲拿着琉璃灯跟上。前头彩练拿了琉璃灯照着路,后头李婵打着伞,提着灯笼走。 路行至一半,李婵才停了下来来,回身望了眼茱萸营帐的方向,一时心下有股难以言喻的惆怅来。离家许久,好似已然不识得回家的录了。曾经亲密无间的长姐,如今好似又连了一条深沟,或是再也回不去了 李婵垂下眼睑,睫毛微微抖动了下。 彩莲关切道:“小姐可是哪里不舒服?要太医来瞧瞧么?” 李婵苦笑了一声,半响,方才从袖中取出一小包,交予彩莲道:“这儿离我住的营帐不远了,你便不要送了这样东西,你替我转交给娘娘吧。” 也未管彩莲如何应答,李婵转身便朝前走去,寒风隐约吹起裙角,彩莲目送着她走远了,方才转身离去。 回了帐内,见茱萸已是歇下,彩莲想着,便轻声要退出营帐外。 “怎么?这么快就回了?方才还想着,你许是还要两刻钟的时辰。”茱萸睁开眼,懒懒说了句。 彩莲躬身道:“方才四小姐给了奴婢一样东西,说是要奴婢转交给主子。” 茱萸忙起了身,接过一看,是一小包,齐齐整整地叠着,以往李婵做事最不讲究,如今倒是当真不同了。 待得茱萸掀开来一看,只见着里头躺了六块桂花糕,而且是她先前在府中最爱吃的桂花糖糕这李婵是如何在这关海寻得的这桂花糕,茱萸不得而知。可是这六片桂花糖高,却甜进了她的心头间。 李婵终于愿意放下成见,与她袒露心声了。茱萸边想着,边吃了口桂花糕,这糖糕倒不似以往京师吃的那般甜腻,反倒甜的恰到好处。 再说那武至,久久不见李婵回来,心下正着急着,想着,许是不会她又起了什么事儿。正暗暗着急着,见着李婵信步而来,这脚步好似也轻省了一些,武至心下有了数,也松了口气:“快进帐吧,瞧你,脸都懂得发红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五章 暗霜移树宿(一) 处理完琐碎军务,雪也差不多停了。周筠生携茱萸上了龙撵轿中,临行前几个臣子的一番对话叫他心下有些不痛快。 这仗是打完了,可是国库亏空的几百万两银子,又从哪里取补呢?前头叶之章自作主张散了银子予京师的百姓,他还不能治他的罪,又得想法子解决这个亏空,说起来他这心思也是颇沉的。 龙撵在悠悠地向前走着,周筠生想竭力排开自己纷扰的思绪,不让茱萸瞧出丁点不快来。 忽而,前处传来一阵吵嚷,还夹杂着薛巾的喝斥声。这一时拖拖拉拉,又有打闹的声响,可谓乱成了一片。 茱萸掀开帘子,探出偷取,只见着有一年轻女子,头戴白花,在前头呐喊着:“放开我,快放开我!你们不能如此待我!我要见皇上!皇上,您在哪里呀,臣女有话要禀!” 周筠生原是闭目养着神,可这外头的嘈杂声他亦是听见了,听闻有人如此犯上要见皇帝,想着定然是有什么事儿。茱萸瞧了周筠生一眼,周筠生会意,便把脚轻轻跺了一声,龙撵自然停了下来。 薛巾忙躬身上前,俯身当了人肉踏板。周筠生下了轿,走出一看,如今是在一片荒地附近,因而又对薛巾说了声:“什么事儿吵吵闹闹的,不是说了不要扰了娘娘,这下成何体统。” 是了,茱萸如今怀了双生子,自然是需要安静歇息的,突然出了人来闹事,周筠生心下多少是有不痛快。周筠生刚一出来,就见面前地上跪着一大片女子,足有几十号人。 这些女子都是关中府的人,她们在这冰天雪地里跪着等待周筠生,已经跪了很长时间了。看见御驾到了,一个个忙不迭齐刷刷地伏地磕头请安。 前头的太监侍卫见圣驾来了,急忙退到一边。薛巾一边擦汗,一边冲着那个大喊大叫的女子道:“你这不识抬举的贱婢,皇上来了,还不赶快跪下,难不成是想行刺?” 薛巾边说边又回头对侍卫道,“你们也别光站着啊,快过来把她按倒,让她也跪下行礼。” 茱萸在轿中,虽然听的也不真切,可是眼前的一切也是瞧得真真的。见薛巾要为难这女子,不禁微微蹙眉,因而喊了彩莲入轿,嘱托了几句。 彩莲听了,忙又将茱萸的意思,传达了周筠生。 周筠生心下也是此意,因而把手一摆,制止了薛巾道:“莫要动粗,你们在外头,代表的可是朕。这无非也是平民百姓,雪天里等这么久也是不容易,不如先喊上前来,听一听,是什么事儿。” 那女子被带过来了,可是,仍倔着脾气,站在原处,也不肯跪下。周筠生略略看了她一眼,只见她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一身褴褛的打扮,滚圆的面上虽然尽然显着稚气娇憨,双眼却又是满带怒气的。 大概是刚才和太监们撕打过,女子的发髻也散落了,瞧着格外的凌乱。 周筠生睨眼问道:“你是谁家的孩子?这好好的,在冰天雪地里作甚?” 女子也不吭声,仍旧撅着嘴怒目而视。 薛巾忙帮着回了话:“回主子,这孩子与身后这帮人都是一伙的。奴才方才审了几个人,原都是关中叶家逃出来的家奴,也不知那儿知晓了皇上的行踪,就在这儿等着面圣呢。” 周筠生有些不耐烦的一挥手:“你退下!” 正说着,茱萸已是下了轿撵,来到周筠生身侧,见了那女子,便冲他略一点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朱朱!我叫朱朱。”朱朱回着话,力道却是十足,倒把茱萸逗乐了。 “朱朱,名字倒是好名字,你家中有几口人?现下都在哪儿呢?”茱萸随口问道。 “家中七口人,除了我,都死绝了。”朱朱边答着话,便怒而目视着周筠生。 茱萸觉察到了这眼神,一时心下起了旁的念头,因而又道:“想来,你该是被卖到关中为奴的,可是好好的,怎么又来了此处呢?方才本宫在轿中就听到你喧哗之声。你可要晓得,这在御前喧哗,是不准的,要掉脑袋的。” 朱朱掠了额前的长发,面无惧色,仍旧大声道:“皇上,奴婢要问您一件事儿!” 周筠生与茱萸对视了一眼,接道:“准奏。” “奴婢想问问皇上娘娘,你们可晓得,这挨饿受冻是什么滋味?”朱朱大胆抬头看了看皇帝,又向跪着的女子们一指又说道,“万岁爷,您知道我们这些女孩子是什么时候来的吗?您又知道我们跪了多长时间了吗?您知道我们至今连一口水都没沾唇,一直跪在这里苦苦地等着您的御驾么?” 茱萸对她点了点头,示意其继续讲。 朱朱便又说道:“只因为我们是叶府的奴婢,是注定了要豁出性命,无关紧要的奴婢。所以我们就得挨着饿,就得受着冻,就得跪在这里等着皇上,只得活活受苦。我们虽然是奴婢,可是也都是曾经作人女儿的,也都是父母熬着艰辛把我们拉扯大的。如今不是新朝新气象吗?奴婢听着,说是皇上要政改,要革新吏治。又说要教百姓休养生息,多喘口气儿。这些话,听着是好听,可是也不过是哄人一时高兴的。” 周筠生也不抬眼,只淡淡道:“说下去。“ “可是,皇上,您又做了些什么呢?您刚登基便要打仗,这一打仗,受苦的自然还是老百姓。您可以说您不搜刮民脂民膏,可是这底下的人,都干了些什么,您又是真的知晓么?再退一步说,叶府主子说了,皇上开新朝,后宫奴婢不够使,要我们在这里等着万岁爷将我们一道带回宫去。可是皇上想过没有,您怎么偏偏在这时候要挑宫女进宫呢?难道我们不是大钺的子民,您对百姓做出的承诺,说过的话,都不作数了么?” 话说到这里,周筠生与茱萸心下都已经明了了。可不是这关中叶家的人,眼瞧着朝廷打了胜仗,生怕追究起自个的责任来。也不知是谁出的馊主意,竟叫叶家的女奴尽数在这儿跪着等候圣驾。 这周筠生如今新帝继位不久,最需要的便是民心民意。如今这朱朱的一番话,倒当真将了他一军。打发这些人回去罢,怕是不好交差,还说皇帝不懂体恤百姓。带进宫吧,这白白的几十号叶家的人安插在卧榻之侧,又怎能叫人安心。 这回,关中叶家的人,倒当真不比直隶叶家的人好糊弄。这御驾才出了关海,便给他出了这么桩难题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六章 暗霜移树宿(二) 周筠生怔怔地瞧着这个叫朱朱的女子,瞧她年纪不大,说起话来,倒是头头是道,而且句句正中了要害,也是个尖酸的丫头。 周筠生心下阴沉下来了,然而,他又忍了回去,只是淡淡地笑说:“你如今年纪尚小,对这世间的事儿又懂得什么?你所知的难道又是你亲眼所言了?无非也是你们叶府的主子跟你们说的不是?你仅凭一面之词,就来斥责了朕,也伤了前方浴血拼杀将士们的心。要说起来,你倒是真不懂什么是非之分了但是朕念你年岁尚幼,也就不与你计较这些。” 周筠生这话,说的极轻,可是听在旁人耳里,那是真龙之怒了。 朱朱见皇帝这样说,又道:“皇上说的极是,奴婢话是说大了。可是皇上,您自小金枝玉叶,自然是瞧不见这外头的民间疾苦来。不知皇上想过没有,像奴婢这样的贫寒人家,虽说本就为奴为婢,可我们也是爹生娘养的不是?奴婢爹娘都死了,不打紧。可是这身后的姐妹们,她们的爹娘就不要人来照料侍奉了?谁不知道,只要入宫为婢了,就一生一世再也见不到亲人了。” 眼瞧着这朱朱四两拨千斤,又将这事儿扔回了周筠生肩头,可真就是有些胡搅蛮缠了。可是这黑压压的一地婢女,硬说是皇帝没有这样的旨意,只怕是众人嘴上不说,心下还是嘀咕着。 茱萸上前去,扶起朱朱道:“你先起身来,本宫有话问你。” 朱朱只是哽咽着,也不肯起。 茱萸笑笑:“本宫怜你年纪尚幼,方才礼遇于你。你若是不识好歹,那本宫也无法了。” 朱朱抬眼看着茱萸,这双目盈盈如同罩了一层白霜一般,叫人瞧得心下冰凉。茱萸说完,彩莲与鸳鸯,便架着朱朱起了身。 茱萸笑笑:“皇上体恤你等不易,因而也不愿见你们在此受冻。如今准你起身了,你还不起,可就是撒泼无理的刁民了不是?” “皇上既然是圣明天子,就该替天下百姓多想想。要奴婢说,这甄选宫女入宫的事既然是朝廷定的,朝廷当然也可以废除。少进几个宫女,或是就不要婢女入宫了,难道皇上就坐不稳天下了吗?”朱朱晓得这娘娘不好对付,因而又将矛头一转。 这朱朱,说的正起劲。旁边站着的薛巾可听不下去了。他是总领事太监,摆驾回宫这件事情也全是他安排的,现在出了乱子,他若再不吭一声,只怕是到时受罚的还得是他。 只见薛巾上前一步,厉声说:“小丫头!皇上c娘娘,那是给你脸面,你还不要脸了!真是放肆!真当是反了,你知道你这是在跟谁说话么?你知道宫里的规矩吗?你们叶府的主子也是没调教好你这野丫头!” 朱朱只是抬起眼来瞟了一下薛巾,冷笑道:“想来这位威风凛凛的大人该是皇上御前伺候的薛公公了。都说薛公公何等的威风,那可是比皇上都还要神气的人物。奴婢这头次见您这模样,也是叹服。奴婢觉得,您却并不像外头传言的这么狐假虎威,无非就是架子大了些嘛。弱势换了别人,换了身份,怕是说话还不如公公呢。您说是么?” 朱朱这番话,倒是真将薛巾说愣了。薛巾这个老滑头,一时被一个小姑娘说中穿了,这一张老脸可不得气涨的通红,若不是在皇帝娘娘跟前,怕是早已气的摔盆大骂了。 听罢,周筠生忽而大笑起来,予茱萸道:“你瞧瞧,后生可畏啊。这么小的女子,说的一番话,倒是把咱们的内务总管给难住了。” 茱萸浅浅一笑:“是了,这张嘴,倒真是堪比战场上的枪炮。” 周筠生回身,望着一地瑟瑟发抖的婢女,洪声道:“今儿个,朕就在此宣布,打今儿起,这入宫的宫女名额,不再从世族大家里甄选。你们这些人的奴籍,朕也一并赦免了!你们如今都是自由身了!” 诸人一听,心下皆是吓了一跳,这太祖时起立的规矩,就这样被周筠生一句话给废了。诸女面面相觑,先是听着有人喊了声:“万岁英明!” 进而万岁声山呼海啸般而来,朱朱垂着头,这回倒当真领教了什么是帝王了。她原还想,是吃定这皇帝了,不想反被将了一军,皇帝一句话的事儿,这难题一朝便给解了。 “然而”周筠生沉下声来,望着朱朱道:“你御前犯上,大逆不道,这事儿,也得分开了算。” 一语毕,诸人知晓,皇帝这是要赏罚分明,杀鸡儆猴了。 “皇上,这丫头,不如就交给臣妾处置可好?”茱萸半拘礼道。 周筠生点头道:“甚好。” 茱萸笑笑,对朱朱道:“这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如今犯上是真,大家伙也都瞧见了。若是轻饶了你,只怕是又有后来者效尤。可是若罚重了你,本宫也是忍,瞧你身世也是可怜。” 朱朱一时摸不透茱萸的心思,也不敢妄自回话,只得小心说了句:“奴婢这一番话,虽出自肺腑,可也确实是错了的。但凭娘娘发落。” 彩莲搬来了座椅,茱萸落了座,吃了口茶,方才慢悠悠道:“你说你的话皆出自肺腑,本宫瞧着,倒不像是你口口声声大钺子民,可本宫看那,你该是异邦女子,虽不知你为何会流落到关中叶府,但是想来也不会是新丧之人。按着大钺民俗,这父母过世守孝,未满三年,不可出家门。你既是出了孝,那便不该戴白花。本宫还记得,这白花,多是南疆一带的女子嗜好,意寓吉祥如意,也不知本宫说得对不对?” 朱朱心下大惊,不想,这么快便被茱萸识破了身份,面上仍是笑道:“娘娘言重了,奴婢不过是早早被卖入关中叶府为婢,哪里又跟南疆扯上什么关系。” 听茱萸如此说,周筠生方才细细打量起这丫头,乍一看是衣衫褴褛,实则也是傅粉施朱,眉眼瞧着比一般大钺女子要深邃一些,确实不像本土的女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七章 明珠难寻 茱萸轻浅笑了一声,“你若是不认,也好。来呐,派一人将这位朱朱姑娘送回叶府。” 薛巾听了哪敢耽误,听了娘娘的话,便忙找了个小太监上前领旨:“诺,奴才等定然办好这差事。” 朱朱一听,一时也有些被唬住了。这但凡回了关中叶家,这自然也没什么好果子吃。她原是计划现行引起皇帝注意,进而顺利入宫为婢。可是终究还是失算了,才几句话的功夫,如今情势已然逆转,朱朱不由得陷入了沉思中。 话说,自南疆大败,都城被周筠生攻破了以后,这南疆举国又往天山以南迁都了百余里地,才算勉强得了一丝喘息的机会。迁都以后,南疆国王因着被大钺此战重伤,不久也去世了。整个南疆的重担就落到了皇后热朵手中。 因着国王也无其他子嗣,热朵直接自立为王,掌管了南疆国一律大小事物,因着行事果敢,南疆很快就从战争的泥潭中恢复了过来。 这朱朱实则是女王热朵手下的一名侍女,因着为人机敏,深得热朵赏识。 这南疆女王心下一直有桩心事未了自从前些时日探子回报,说丹冉公主早已病逝,只留有一独女在世上,她便一心想要寻得流落在外的外孙女的踪迹,想着定要将遗落明珠接回南疆才好。朱朱便是被女王派出,前来寻找流落在外的小公主的。 若是此番,被遣回了关中叶家,莫说是要遭受非人折磨了,那要是再靠近周筠生,也就是难事了。当年是周筠生亲手抓了丹冉公主进京师的,时隔多年,这许多事儿,怕也是无从查起,但凡想有个准信,也只得从周筠生身上才能找得了。 想及此处,朱朱忙跪下叩首道:“皇上赎罪c娘娘恕罪。还望听奴婢细细禀来。奴婢自小就是没有父母的人。记事起,便是在大钺与南疆的边关要饭讨生活,甚至连亲生父母是谁都不知晓。南疆战祸那一年,奴婢被歹人掳走,带到了关中,几经周折才算入了关中叶府为奴。那叶家的人,对手底下的奴才们,都是心狠手辣,娘娘若是真遣了奴婢回去,只怕是小命都难保。若是不回去,那这外头,也是没有奴婢可以呆的地儿。那奴婢还不如请皇上c娘娘,现下便赐死奴婢才好,也总比遣奴婢回去遭罪要强。” 小小年纪,没了父母,就在边关要饭朱朱的这番遭遇,不论真假,倒是真勾起了茱萸伤心往事。虽这朱朱还仍有嫌隙,但茱萸仍是心下有所触动,因而说道:“你便留下,在本宫手底下做个粗使吧。” 未料到茱萸会如此说,余下人等,微微诧异,嘴上仍说着:“娘娘仁心德厚。” 薛巾照着皇帝吩咐,给几十号的奴婢各自发了一串铜钱,便叫她们散了。御驾继续前行在回京途中,这荒郊野外,路并不平坦,颠簸的茱萸有些微微做呕。 周筠生皱了眉头,给茱萸换了一个汤婆子,关切道:“你这样不适宜,不如咱们就地扎营,晚些时日再回京,也未尝不可。” 茱萸撑着笑道:“耽搁不得,这会子若是扎营,万一又生变故怎么办?瞧着这叶家,也是蠢蠢欲动,按耐不住了要。现下最要紧的,当是你速速回朝,主持朝政大局才是,切不可叫人钻了空子。这年前能到京师,才是顶要紧的事。” 周筠生道:“瞧瞧,我前头不是还说,这江山再好,也没你重要。若是要你如此劳累,那还不如这江山就叫他们胡乱拿去好了,反正如今你已经在我身旁,有你的地方便是家。” 茱萸笑了声:“你呀,又说气话不是?好好的江山不要,非要跟我走,那可不得,是叫史家给我留骂名不是?如今谁都可以走,就是少不得你呀,筠生。” 周筠生紧紧握住茱萸双手,动情道:“茱萸,我就是舍不得见你受苦。往前,是见你在苦海中,还不能救你,恨不得将千刀万剐才好。如今,可不是自个做主了,竟还要你替我遭这份罪,真当是叫我如坐针毡了。” 茱萸轻拍周筠生手背,柔声安抚道:“你自有你的难处,这旁人不知晓,我还不知么?这一路上,你虽是笑着,心下又担了多少事。这前头虎狼还多着呢,偏生要一个人扛做甚?既然如今你认我是你妻子,那这也该是我与你一同担当的不是?” 一语未了,周筠生将茱萸轻揽入怀:“知我者娘子也。” 茱萸莞尔笑道:“有你这番话,我倒是觉着,也没这么难受了。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要将那朱朱留下?” 周筠生用下巴摩挲着茱萸头顶,宠溺道:“你做事,自都有你的理儿。管她是什么人,但凡你高兴了,那便是要将勿洛王后接到咱们皇宫里住,那我也决计没有二话可说。” 茱萸“噗嗤”笑道:“你呀,又贫嘴。那艺筝可是凶蛮,先前关海一战,我也是领教过的,可是个狠角色。若是将她弄到咱们宫里为人质,那我还顶不乐意了。你说,整日见一张夫子脸,可不得是自个找不痛快么。” 听茱萸说夫子脸,周筠生也禁不住笑了,“你这话说的,倒当真有趣,叫我想起恩师萧班来。当年我在他门下授业,也常与皇兄们说,他这脸面看着怪怕的呢。” 茱萸笑笑,嘴里有些吃味儿:“可不得,还得顺带想起你的先王妃来了。” 周筠生一听,笑道:“好了,我的娘子,可别翻了醋坛子。倒是我说话不小心了,可不得今后要多多注意词措,切不可叫娘子起了嫉妒之心。” “哟,周筠生,你今儿个倒是长能耐了,还能打趣我了不是?不行,我可不依啊。今日我可是气恼了,你也甭理会我了。”茱萸边轻声嗔念道。 周筠生忙搓手讨饶:“小生不敢了,还望娘子原谅。若是再犯” “若是再犯,你当如何?”茱萸忍着笑意,抬眼问道。 “那我便上山,占山为王,你就做个压寨夫人。”周筠生笑道。 茱萸哪里肯依,一时与周筠生打闹作一团。这御驾外的人,皆听到了皇帝的笑声,只纷纷垂了头,充耳不闻,只怕是犯了皇帝忌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八章 遣怀翻自忆从头(一) 京师外,满朝文武,早已分立于两道,红璎瓒瓒倒照亮了京师入口这一路。昨夜京师也是下了一夜的雪,北风徘徊,天气肃清,繁霜霏霏于城前。 李玬今日来得迟了些,眼见着前头同僚已经摆开了阵仗,只得弓着身,朝前去。好不容易到了他该站的位份,方才舒了口气。 李玖詹撇嘴一笑,将李玬拉到边上:“我说李玬,你今日可是来迟了,莫不是皇上还不来,不然非得治你的罪了。” 李玬眉头紧锁:“诶,别提了,昨儿个夜里,我家那皮实的娃竟然高热起来,可不得挂了心。昨儿个雪下的如此大,要出门找个大夫都不容易,可不得,今儿个一早,我就先去城内找个大夫,赶紧去瞧瞧。这烧了一晚上了,可别成了傻儿子。” 李玖詹叹了口气:“这烧来的也不是时候,今儿个娘娘便要同皇上一道回来了,但凡娘娘问起,你禀了,可不得就有太医来帮着诊治了。” 李玬作噤声状:“你可快别提了,娘娘这事儿,如今谁还敢提。我这心里可犯怵呢,娘娘回来了,咱们称什么好?是太后啊,还是皇后啊?” 李玖詹禁不住李玬这一问,仰天笑了笑,而后干咳了一声:“得,我说你吧,就是读书读傻了,还担心你儿子烧傻了呢。你自个可不就是傻的。” 李玬压低声道:“你倒是心下坦荡,我可是这几日都睡不好,但凡想着咱们娘娘要回京,我这心就提到嗓子眼。你说这都叫什么事儿。” “好了,李玬兄,咱们做亲戚也这么些年了,我什么时候坑过你了?你且信我一次,咱们娘娘呀,可是皇上心尖上的人,这皇后之位,那是谁也动不了的。皇上既然此番就带娘娘进宫,那自然有他的合计,咱们这帮外戚呀,就在这儿安安静静站着便是了。”李玖詹笑言。 听到皇后之位,李玬还是有些激动,声调都有些抖:“咳,玖詹兄,你别在这里提这事了,一说起我就有气儿!前些时候,朝鲜上国书给皇上,威胁着要封闵妃为后。皇上不肯,他们还有发二道国书来再逼一回。这信儿是透过我给传到关海去的,当真是气死人了,差些没亲手给撕了。” 李玖詹看着李玬这书生意气的样子,悄没声响地笑了笑说:“李玬啊,李玬,你气什么呢?那朝鲜是以为咱们换了皇上,就可以为所欲为了。也都是一帮不懂事的当了权,但凡见得天兵,可不就吓得慌了神,只怕咱们断了他一年的库书,他们也得跺脚嚎哭了。这事儿里头,必然还有点闵妃的事儿,这些皇上英明,自然都懂,若是不处置了,想来也不会封后的。” 前方听得一铜锣声响,眼见着几列御林军先行跑来开了道,李玬与李玖詹忙归了队,只恭恭敬敬地在边上候着。 果不其然,不一时,御驾便到了眼前。满朝文武齐齐跪地,三跪九叩:“吾皇万岁,万万岁。” 这呼声惊天,将城郊树头的乌鸦都惊得狂飞而起。此时,城门内,又有一阵动静。诸位大臣循声望去,这来者,自然不是别人,乃是闵氏了。 只见着闵氏一身先太后赏赐的金翠辉煌的斗篷,头上别了两只方壶集瑞边花,绿雪含芳簪位于发尾,金嵌花嵌珍珠宝石头花坠挂于耳上,这一身雍容华贵的气派,若是不出声,旁人怕是以为皇后娘娘来了。 闵氏带着允喜上前,正要给皇帝请安,却被阿平一把拦了下来:“娘娘,皇上吩咐了,一概人等,不需参拜,一律等回了宫再说。” 这阿平此番并未随同周筠生去关海,而是留在京师内助安童保这京师的安防来。但凡京师内有风吹草动,都必将由阿平飞鸽传书于皇帝,因而,这些时日,周筠生虽人不在京师,可是这京师内的举动,却都在他的眼皮底下。 闵氏原是要撒气,一见来人是阿平,又不得不让三分薄面,因而又笑道:“皇上回来了,岂有不迎之礼?” “按着娘娘现下的处境,在宫里也尚无份位,于情于理,这会怕是都不合时宜。”阿平不咸不淡的一句,倒正中了闵氏心事。 闵氏咬着下唇,心下十分不甘,可这阿平又说的在理,也不好反驳。这会子若是撒泼,只怕是给满朝文武看笑话。因而她又笑道:“升了官了,到底是不一样了。” 说罢,只得带着允喜,先行回了宫,这背影黯然落寞,阿平瞧着,心下叹了声气。 茱萸掀开帘子,顶开窗子的缝隙,窥视着御驾外的朝臣们。如今太师早已不在,这满朝文武,大多都是年轻一辈的官吏了。路过李玬与李玖詹跟前,茱萸只微微笑着点了点头示意,便把帘子放下。 周筠生随口问了句:“你方才可是瞧见谁了,瞧的这样仔细。” 茱萸笑笑:“可不是我那两位堂兄,一位名为李玬位名为李玖詹,如今还在朝着职呢。” “哦,你说他俩,倒确实是聪明人,比起叶之章的锋芒来,我倒是觉着,你这两位堂兄更会为人臣子一些。”周筠生说道。 这前脚才进了宫门,周筠生便马不停蹄地往议事房而去,如今那里朝臣们正等着汇报政务。 茱萸连着彩莲c鸳鸯,以及朱朱,先行回了云梅宫。这阿德等,瞧见主子回来了,自也是十分欢喜,早早的就已经将殿内外都收拾了干净。茱萸刚进了云梅宫,诸人便跪下含着娘娘千岁。 进了昭阳殿内,茱萸想着,这朱朱的身份特殊,因而又先命着阿德给她找一处小间住着。阿德心下十分诧异,这茱萸平日里是不喜带外人进殿的,今儿个这姑娘是什么来头,他倒当真好奇了。可是也不敢多话,只是恭恭敬敬地回了话,便先带朱朱下去了。 云梅宫内一切如故,这往昔依旧历历在目。茱萸落了座,隐约闻到博山炉中的姜花香来。这香不浓不淡地绕在屋内,火候掌握的恰到好处,茱萸心下想着,莫不是云梅宫又添新人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九章 遣怀翻自忆从头(二) 正想的出神,不一时,见一孩童身影由远及近,待得看清楚,却听着一声恭谨声道:“儿臣参见母后。” 是了,来者正是昊然,许久未见这孩子,倒是长高了许多,小圆脸也清减了几分,听着他恭敬的一声母后,茱萸心下有些发紧,也没人教过他要喊母后,如今他便主动知晓要将母妃改口到母后了,世间的人情冷暖,想来他知晓的早了一些,茱萸心下难免有些心疼他。 茱萸柔和笑道:“昊然,快来给母后瞧瞧,许久未见你了,可是样子有些不同了。” 昊然上前,仍不敢抬头,只是恭恭敬敬地跪着:“母后关爱,儿臣铭记于心。倒是母后,现下身子瞧着显怀了,想来一定十分辛苦。” 茱萸听了,心下略有诧异,这孩子,才进殿就注意到了,因而又着昊然头笑道:“昊然,他们以后,将会是你的皇弟c皇妹,从此与你作伴,可好?” 昊然笑的弧度不大不刚好弯成一个月牙状,只是再也不像先前那般露出虎牙来:“儿臣这些时日,一人在宫中,连芷若c芷水妹妹都不常见到,心下也甚是寂寞。可巧了,此时母后便有了弟妹,那对昊然来说,真是天大的喜事了。” 这话听着高高兴兴,可是内里却有些冰凉,茱萸琢磨着,这孩子,自从淑妃死后,心事也是沉了许多,因而又道:“这殿内的博山炉,可是你在焚?就阿德那粗手脚,可捣鼓不出这么细致的味道来。” 昊然拱手道:“是的,母后,是儿臣知晓母后要回来了,便自作主张带了姜花的香料来,想来母后一路疲乏,也该是想静一静养养神的,还望母后莫要怪罪。” 茱萸笑笑,“乖孩子,你来,母后抱抱你。” 一语毕,昊然有些踟蹰起来,“可是母后,你腹中还有皇弟皇妹呢,若是不小心伤着了,儿臣怕担待不起。” 那时的容妃,一招风筝记,倒当真把昊然吓的不轻,想来如今也是不敢妄为了。茱萸一边想着,一边主动将他抱起,坐在自个腿上。又牵过昊然稚嫩的小手,轻抚在腹上:“你能感觉到什么么?” “啊呀,他们在踢我呢!”昊然一时惊喜地叫了起来,眼中终于闪过一丝孩童的笑意。 茱萸笑笑:“是了,他们可调皮,如今总在母后腹中捣乱。等往后出世了,可还得你帮着母后多管教呢。” 昊然一把跳下去,又拱手道:“母后的话,儿臣都记下了。” 茱萸转身,吩咐了彩莲与鸳鸯去拿些吃食来,待得殿门关上,方才牵过昊然手道:“如今,这里便只有你我了,你且放下你心中的忧虑,听母后说一说心底话,可好?” 昊然点点头,浓密的睫毛垂了下来,在一旁安静地听着。 “自打头一次见你,就真的打心眼里喜欢你这孩子。你是这样的聪慧,可是小小年纪,就吃了不少的苦头,也是怪让人心疼的。” 茱萸边说,边拍了拍昊然手道:“你且记着,这宫里宫外的人,如今除了母后,你谁也不要去信,可晓得?” 昊然微微一愣,不曾想,茱萸会这样说,只是似懂非懂点了点头:“儿臣谨遵教诲。” “你如今,心下担着什么事儿,本宫自然都是知晓的。你要知道,本宫也如你,自幼便没了父母在身旁,这一路走的也甚是艰辛,因而你现下的处境,也当没有人会比本宫更有体会的了。况且如今斗转星移,改朝换代了,一切也就都变了。” 昊然道:“母后” 茱萸抿嘴笑道:“这宫里,但凡有母后一日,那这太子之位,就是你的,你可记着了?” 听罢,昊然心下大震,仍是一脸的不可置信,忙跪请道:“母后儿臣不敢当况且母后如今腹中还怀着皇弟呢。” 茱萸牵他起身:“这宫里,只能有一个太子,那就是你。至于母后腹中的孩子,只愿他平生当个郡王足矣。母后的心思,你可明白?” 昊然连连点头:“儿臣明白了,母后恩德,儿臣谨记于心,必当不负母后所托。” “如今学业如何了?”茱萸正说着,彩莲等已是端了糕点上来。 鸳鸯奉了茶,昊然在一旁看了座:“启禀母后,如今还是叶师傅带着儿臣学习。如今已经学完大学c中庸c论语c孟子了。” “哦?叶之章是么?他还讲什么了?”茱萸吹着茶上的热气,漫不经心问了句。 “师傅还教了黄老之道。”昊然老老实实地答了句。 茱萸笑笑,递过一篇栗子糕:“喏,吃吃看,许久都不来我这儿吃糕点了,该生疏了。” 见昊然吃的欢,茱萸方才说道:“黄老之道,那适合的乃是前朝,咱们如今是新朝了,你也该让师傅教一教墨子c胡非子这些典籍了。” 周筠生如今虽然行的是黄老休养生息之道,可是这骨子里,除了儒家的典籍,最推崇的当是墨家的典籍了。面上瞧着,这两样似不是一路的,可实则,正显示了周筠生分而治之的治国之道。因而茱萸如此说,自是有她的深意。 昊然忙道:“谢母后提点,儿臣记住了,等回去,就跟叶师傅说。” 茱萸轻抚昊然头道:“只还有一样,切记,但凡你叶师傅问起,是何人教你这样说,你便说是你自个兴趣使然,可知晓了?” 昊然点点头:“儿臣知晓了,这都是儿臣自个的主意。” 见昊然说的认真,彩莲与鸳鸯对视了一眼,进而轻笑了一声。昊然知晓她们是在笑他,因而有些红了脸来。 茱萸轻声斥责了一声:“彩莲c鸳鸯,皇子面前,不可放肆。” “奴婢知错了。”彩莲与鸳鸯忙跪拜道。 茱萸这时时刻刻,也算是照顾着昊然的心思。昊然年纪虽可是又哪里不会知晓茱萸的好意来,因而他心下也是十分感激。论起来,茱萸虽不是生母,却确实是待他极为用心的了。 眼见着昊然红了眼眶,茱萸忙安抚道:“怎么了?你这孩子,好好的怎么又哭了?” 泪水滚到眼角边,昊然又硬生生地给忍了回去,轻声道:“儿臣失礼了,只是想着,母后待儿臣这样好,儿臣心下十分的感激” 茱萸搂过昊然,怜惜道:“傻孩子,你都叫母后了,心下还计较这些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七十章 硕鼠食黍(一) 五更天,仍是下着雪,天灰蒙蒙的,叫人平白生了几分慵懒的意思。乾曜宫外,一行人渐渐走近了,仔细瞧着,这帮人头上的貂皮暖帽一应的铺上了一层薄雪,身上的官服却是正气凌然的鲜红色,这些人自不是别人,正是这朝中的重臣了。 周筠生才回了宫,这孙巍岱就提了辞呈上来,称病请辞从二品参知政事的官职。这孙巍岱以往与周筠生也算亲厚,周筠生自然对他也是颇为了解的。 虽他先前大义灭亲,亲手覆灭了太师一党,但也是心力交瘁,想来担着的心事也是颇沉的。 这不,年纪轻轻竟就患上了怪病,说是一时卧床不起了。周筠生也不强留,只吩咐他好生休养,又派了御医到孙府定期诊视,一应的用度不仅未减,每月还多增了上百两的赏银,以示关切。 这一时间,参知政事的位置便空了出来,周筠生不假思索就画了朱批,着意由李玬顶了孙巍岱的差事。 李玖詹更是平步青云,皇帝回来头一件事,便是叫他升任了中书省的左丞,这可是正儿八经的一品大员,李氏如今在朝堂上的地位,自然是不可同日而语了。 周筠生并非仅仅是因着这两人是茱萸的姑表兄弟的关系,更是因着这两人也着实是有些才干的,况且如今正是需要人来与叶氏抗衡之时,因而无论如何,这都是一步必走的棋。 如今正是大钺一年一度的财政议会,这新任的左丞李玖詹自然是当仁不让地走于前头,而后是平章政事叶之章c宗人府右宗人樊少华c参知政事李玬等。 张黎儿虽是离了宫,现下在水月庵中清修,张冲之一把年纪,官途倒是亮了,硬是从多年的吏部侍郎,升任了户部尚书,当他得知圣旨之时,可想而知,是何等的老泪纵横。 今日,张冲之也是在列的,只是他年岁大些,步子行的也缓慢,这雪天路滑,也不敢与这些年轻人相提并论。 仔细瞧着,这里头还少了一人,那便是刑部尚书公孙展。众人前脚都跨进了乾曜宫,这公孙展仍是迟迟未来。 今儿个要说的事,大家各自心里头都是十分的清楚,无非就是算算各部的用度,这有非议的事儿也拿出来辩个是非。面上看着,诸人皆是沉默不语,实则心下都早已打好了腹稿,各自都有了提防。 眼见着诸位大人们都来了,薛巾忙领着一众小太监迎了上去,“大喜呀,各位大人。” 李玖詹脸上,一如既往的笑意:“大喜大喜,瑞雪兆丰年,可不是大喜么。” 薛巾眼尖,瞧着张冲之步履蹒跚,忙上前扶住了张冲之的手:“张大人脚下仔细滑着,张大人如今也是六十九的人了,这等做了岁,也该要七十了吧。” “薛公公这是嫌我老喽?”张冲之一向不善言辞,直绷着脸道:“这雪,是好雪,若是下的都是银子,那老夫当真是放心了,那明日便可告老还乡了。” “大人言重了,奴才可不是这个意思。”薛巾边说,边将张冲之扶到玉阶之上,“皇上是万岁,您老呀,百岁都没问题。可不是还至少得在皇上跟前多伺候个二十年嘛。” 叶之章原是在前头走着,听薛巾如此说,亦忍不住转过身来,犀利道:“再干个二十年,薛公公,您这是要让张老成为大钺开国以来在位时间最长的大员不是?你这一张嘴,可比皇上的圣谕还厉害了。” 诸人听叶之章如此说,也不接话,只顾着各自低头走着。 薛巾忙谄笑着道:“叶大人这是说哪的话,奴才可没这个意思。可不是奴才这肚子里没墨水,自然比不得叶大人满腹诗书不是?奴才是粗人,叶大人可别同杂家一般见识。” 说话间,一行人已是到了议事阁外,“苍松”两个浑圆天成的楷书大字,方方正正地挂于顶上。殿外当值的太监,都解了披风,在扫着落雪,这些人动作都不大,只是慢悠悠地扫着,倒不是因为办事不勤恳,只是生怕扫出半点声响来,那就是大不敬了。 瞧着薛巾领了一众大臣来,两个看门的小太监,忙利索地去开门。说是开门,可其实也不是。这两小太监,憋足了吃奶的劲儿,暗暗使着力,先是将门微微抬起,而后才是将门慢慢往里挪,这一切也都是为了不发出丁点声响来。 一众大臣雁行而入议事阁,周筠生此时就坐在前头正中央的大紫檀木座椅上,阖眼养神。听是诸臣来了,只定了定神,这面上又是帝王的威严气势了。 四根大柱之后,是一个硕大的白云仙鸟模样的铜鼎,有两个小太监在一旁紧紧看着。这里头既烧的不是香,也不是平日里的煤炭,却是结结实实的上等金炭。 这金炭烧着,白里透着红,可是却连一丝青烟也没有的,因而这整个阁内,都被烧的暖烘烘的。张冲之方才走的有些喘气了,才进了阁内,这春日般的暖意倒叫他想要打起瞌睡来,禁不住低头,暗暗打了个哈欠来。 李玖詹与叶之章在前头站定,领着一众大臣们朝着皇帝跪拜了下去。三拜以后,又站定拱手行了大礼。 周筠生道:“今儿个在场的都是自己人,也不用站着了,都赐座吧。” 薛巾未料到今日皇帝会给每个人都赐座,这照着旧例,阁中一般只有年长的大员才有此礼遇。可是薛巾又毕竟是这宫里的老狐狸,这什么阵仗都是见过的。幸好这阁外头,还备了好几张木椅来。 待得诸位大臣都落了座,只听着一声清脆悦耳的铜锣罄声响起,这是皇帝着意开始议事的信号。薛巾因而高喊了一声:“议事开始!” 方才还在阁中管着白云仙鸟铜鼎的小太监,听着这罄声,忙将铜盖给掩上,蹑手蹑脚地关上了殿门,退出了门外去。 “还是老规矩,咱们先议一议,今年这亏空的几项来,算一算,这到底多少漏洞要填,又有多少帐还未算清。”周筠生边说,边扫视了诸人一番。 “皇上圣恩浩荡,天赋神力,如今关海战事已平,最艰难的日子可不是算过去了嘛。”叶之章抢先发了声,这是要急着先给今日的议事定个调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一章 硕鼠食黍(二) “今年先是扬子江下游大水,淹了两个省。关海又有战事,差些耗空了国库。再加上先前宫里的大火,这宫内殿宇还需要修缮。这一年可很是苦啊。臣也不知道皇上是怎么熬下来的,但凭着老天眷顾,今年冬天也是瑞雪照丰年,来年百姓们的收成是无碍了,这定然也是老天呀被皇上的爱民之心所动啊。”叶之章声情并茂道。 叶之章说的是阿谀奉承的词句,在座的自然都懂,可是也无一人抬头来,皆是看着地板上的倒影。 周筠生肃穆地看着叶之章,这叶之章,可不是是在装糊涂嘛。前番关海战事,这好不容易凑起来的银子,都被他擅自先发给了京师里头的受灾百姓。这帐算不清,也算不得,可叫周筠生结结实实的吃了个哑巴亏,这帐他自然是要同叶之章来算的。 “张冲之,你倒是说说,这户部的账,算的如何了?”周筠生也未答叶之章的话,只是顺口问了句。 张冲之听闻皇帝问话,忙起身道:“微臣算过了,今年户部累积下来的账单太多,有些直接给拖到了年下,这不,有些数额太大,臣都未敢签字。” 听张冲之这样说,李玬偷偷抬眼瞧了李玖詹一眼,李玖詹微微摇了个头。 这乍一听,张冲之说的好似也没什么不对,数额太大,不能签字。可是实则,这说的都是朝廷今年赈灾c打仗的钱,处处不够用,借东墙补西墙,这连番累积下来的恶果罢了。可是无人敢提这事,若是说开了,这锅也得那人背了才好。 诸人心下正暗暗发着愁,忽而听闻外头传了一声:“刑部尚书公孙展到,请求觐见圣上!” “宣!”周筠生浑厚声道。 公孙展终于进宫来了,他原是要朝周筠生跪拜,被止住了。周筠生赐给他一个座位那是一个明黄色,有一对双龙戏珠样式的软锦缎面坐垫,置于张冲之身旁。 公孙展谢了恩,忙坐了下来,因着这一路赶得急,连走代跑的。因而这会子瞧着,面色煞白,不断地喘着粗气,看上去倒是像随时要散架一般,这与他大腹便便的身材很不相称。 周筠生又命薛巾赐茶,和颜悦色道:“公孙大人年事已高,平日里可得要多多保重才是。若是真的行走不便,那下次便乘马进宫来吧。毕竟也是三朝元老了,可不得怠慢了。“ 在皇宫里里头,要是能被赐予乘马的待遇,那是真真的极高的礼遇了。张冲之这样的老臣,都未得到皇帝的嘉许,反倒是公孙展得了先机,他心下自然是有些动然的,忙又要跪下叩首来谢主隆恩。 周筠生自然是再次制止了他,又叫公孙展喝了杯热气腾腾的姜茶。公孙此时方觉得平心静气了,这才诚惶诚恐地说:“老臣听闻,皇上准了那孙巍岱孙大人的辞呈,不知是否是真?” 周筠生不置可否,薛巾抵过一盏清水来,周筠生过了嘴,又吐到了茶盏里,算是漱过口了,方才回道:“真不真,又有何干?” 公孙展拱手道:“老臣是想,这孙巍岱大人,也是难得的人才。您瞧他前番,多么的忠君爱国,大义灭亲了自个的父亲,这样的人才,可不能叫他白白流失了才好。虽然老臣也听说他是得了怪病,可是想着,这心病还需心药医,还望皇上能着他回朝来,想来多多参与这政事,不胡思乱想了,这病也就能好一半了。” 一语未了,周筠生心下早已是十分的明白了,这公孙展老狐狸,如今眼看着李玬c李玖詹这两兄弟势力作大,前头又有叶之章代表着叶氏守着这朝廷。孙巍岱若是走了,那这朝廷可就真的只剩这两派的天下了,也就断没有他公孙展这样的老骨头的什么事儿了。 公孙展心下算的门儿清,孙巍岱的走,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如今太子未立,昊然将来如何还是个谜,倘若此时他再失去这朝中的地位,想来是极为糟糕的一件事儿了。想他十八入朝,到如今,横跨三位帝王,如今竟是连话都快搭不上了,可不是不甘心。 因为对公孙展来说,现下如何搅浑了这趟浑水,这才是顶要紧的事儿。但凡这朝廷的水混了,那自然便还有他喘息的时候。 “公孙大人想来是不知晓,这孙大人如今可是病的下不了床了,您还要叫他上朝来,可不是难为人家嘛。”李玬小心翼翼瞥了周筠生,小声说道。 叶之章见状也道:“臣附议,想来这孙大人的事儿,除了公孙老大人,在座的应当是都无异议了吧?” 张冲之斜眼瞧了眼公孙展,这方才舒展开来的脸上,又皱巴巴的不像话了,只得轻咳了一声,似是为他缓解这尴尬的局面。 周筠生笑笑:“这巍岱的事儿,咱们可容后再议。如今朕想说的是这钱的事儿。余的,都还好说。” 周筠生虽是笑着,这笑却是冷冷清清的模样,他进而又对叶之章道:“你方才说,这难关总算是过去了。朕倒是要问问你了,这两省的灾民如何度过这寒冬,这关海的粮草又如何补上?这将士们前方浴血杀敌,总不能欠了人家薪俸。” 叶之章知晓,这话是说给他听的,全篇都是在告诉他,你不该擅作主张,散了朝廷的银子。这些叶之章都是想到过的,因而周筠生这样说,他倒也不意外。 只见着叶之章起了身,拱手道:“直隶叶家对皇上一片忠心耿耿,如今老族长说了,但凡是皇上c朝廷用得着的,直隶叶家愿青囊相助咱渡难关。” 周筠生料准了他会如此说,只冷笑了声:“直隶叶家?哦?直隶叶家何时成了咱们大钺的国库了?莫不是这私底下,还截了本该上缴国库的税负不是?” 诸人听皇帝这样说,皆是倒吸了一口冷气,这样的指控可不寻常,一不小心,可就得坐实了一个目中无君的大罪来。 叶之章也不慌,只接道:“皇上圣明,臣断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想着,既然先前,也曾开过这样的先例,那便不妨再效仿一次,也好解皇上的难题不是?” “之章啊之章,硕鼠食黍,这个典故,你不会不知吧?”周筠生面上渐渐收了笑意,眼中净是寒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七十二章 不受众芳知(一) 周筠生说到这儿,已然是十分重的话了,这话里话外,无不是争对他们叶家。底下的大人们,个个饱读诗书,心里都知道,周筠生所言出自诗经魏风。有道是:硕鼠硕鼠,无食我苗!三岁贯女,莫我肯劳。逝将去女,适彼乐郊。乐郊乐郊,谁之永号? 如今这大钺国谁能是硕鼠?可不就是叶氏一族么叶之章听皇帝和阳朔,自然也有些下不来台,面上仍是笑说:“臣当然知晓这典故,臣三岁便已能诵吟诗经,早已是滚瓜烂熟了。” 周筠生道:“这庄稼人,最恨的可不就是硕鼠,什么事儿都没干,净捡着偷鸡摸狗的事儿了。你倒是说说,这硕鼠,该不该死?” 叶之章脸上发了冷汗,拱手道:“微臣以为,这庄稼人反倒要感谢这硕鼠才是。” “哦?此话怎讲?”周筠生从薛巾手上接过茶来,又抿了口,茶烟气儿浮起,倒叫人看不清他的喜怒来。 叶之章恭谨道:“这庄稼人,往年粮食收成了,如那豆子,都是埋到箱子底下,袋子当中。可不得时间久了,还得闷坏了。倒是硕鼠,虽是偷了几颗粮食,可是反倒也给这些豆子一个喘息的时机,恰恰是成全了大局。因而臣以为,这硕鼠不该死。” 听罢,这议事阁中悄然无声,此时怕是掉根针在地上,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周筠生忽而大笑了起来,倒是叫在座诸人一时摸不着头脑了,他也未接叶之章的话头,只是又问了句:“之章,这各部开票子的事儿,想来你也是要经手的,张老年岁大一些,难免犯个糊涂,签字什么的也不敢过。你是年轻人,你怎么就把事儿给耽搁了呢?” “臣在户部等着开票子的时候,在座的大人们可都是在场的,当时他们就一个都不签字,臣又可奈何?退一步说,臣倒是要说说李玬李大人了,户部的事儿,因着数额巨大,这张冲之老大人接手晚,搞不清明细,不敢签字,也情有可原。可是你李玬,原先还在鸿胪寺供职的时候,这无非也就是一些细碎的开支名目,也占不到几个银子,可是李大人为何就不签字了?你们鸿胪寺到底要干什么?” 叶之章几乎是把话给吼出来的,这一声,可把阁内震的回声四起。诸人都望向李玬,有人同情他,一时竟然背了这黑锅,有人在看戏,看皇上身边的红人究竟怎么应付这局面。 别看李玬平日里话不多,谨小慎微,但凡有什么事儿,那必然都是李玖詹出的头。如今听叶之章如此说,他心下也是不乐意了,终于还是坐不住了。 李玬上前,先朝着周筠生行了一礼,方才对叶之章道:“叶大人,下官如今虽不在鸿胪寺供职了,但也有两句话要说。其一,这鸿胪寺,不是什么我们的鸿胪寺,这鸿胪寺是大钺的鸿胪寺!还请叶大人分个清楚。其二,中书省归中书省,鸿胪寺归鸿胪寺,虽然这票子最终是需要经得中书省过手的,可是鸿胪寺也有自己的职能可履行。但凡若是由叶大人说了算的,那还要这鸿胪寺干什么?直接并了不是更好?” 李玬在眉州时候,虽然是铮铮铁骨,可是自打入了这京师以来,就甚少强出头去说些什么。如今这番话说来,倒是叫在座诸人心下都暗暗吃惊,这李玬也当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了,这些话,也把叶之章有些说愣住了。 周筠生翻着账册的手停了下来,两眼望着满堂的大臣们。 李玖詹此时出来打了个圆场:“这议事就议事,皇上瞧着呢,孰是孰非,可不是心里都亮堂着。这谁有干系,谁无干系,在这里也是吵不出个所以然来的,何必呢?” “依微臣看,咱们还是不要说这责任在谁了,倒是不如说一说这赤字的事儿。臣倒是也有疑问想问问叶大人了。这前些时候,筹措的一百多万两白银,为何就先擅自用作了京师百姓安置之用?若是那时将银子送到前线去,如今这亏空倒时能少一大半呢。”说话的是宗人府右宗人樊少华。 叶之章似就是在等这句话,只是他以为皇帝会亲口来提,可不想,会由樊少华来提出。从前,这樊家虽与叶家也无什么瓜葛,可是也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如今樊少华出了头,那便是两家也势不两立了。 周筠生将账册往旁边案上一放,阖了眼,听着他们继续说着。 叶之章争辩道:“皇上说了,要以民未填,这京师是大钺的重中之重,先前流民冲击京师所造成的损失也是极为重的,京师若是不稳,皇上又怎么可能在前头安心打着仗呢?咱们是文官,不是武官。这冲锋陷阵的事儿是轮不上了,可是后院灭火的事儿还不兴去做么?” 这话说的,好似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周筠生挑了下眉尖,对张冲之等人道:“这票子,你们便在这儿签了吧。但凡是不足的,便从宫里头内务府里扣,若还是不足,那就把江南制造局今年本要上供的丝绸布匹一概都停了,来年初,波斯等地还有朝贡,也可解一时燃眉之急。” 叶之章听了,瞧了眼樊少华c李玬等人,如今算来算去,可不是还是算到了皇帝自个的头上,要说能分出个子丑寅卯来,那才真是见了鬼了。 云梅宫,曦嬷嬷带着芷若c芷水两公主,从远处慢慢走来。 芷水一路蹦蹦跳跳,好似还是同以往那般天真无邪,边走还边拉着曦嬷嬷道:“今儿个娘娘召见我们,可是有母妃的消息了?” 曦嬷嬷笑笑,只是答道:“老奴不知道呢,小公主有什么想知道的,自可自个问问娘娘。” 芷若一路心事重重,自从丽妃失踪以后,她就每一日心下不沉的。这会倒是比以往越发的沉默了,这一路芷水叽叽喳喳说了什么,她也一概听的不真切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三章 不受众芳知(二) 曦嬷嬷才带着两公主进了殿内,就先跪拜着行了大礼。 茱萸忙命彩莲见她扶起,“嬷嬷许久未见,身子可还硬朗,还是起身吧,快看座。” 曦嬷嬷恭谨道:“老奴谢娘娘挂心,这些日子,老奴就是眼睛有些犯了花,余的,一概都还好呢。” 鸳鸯给曦嬷嬷端来座椅,曦嬷嬷躬身谢过,方才落了座。 “这眼睛不好了,可不能大意了,回头本宫还是派太医来给您瞧瞧才好。”茱萸关切道。 此时,芷若见时机合宜了,方才带着芷水行了礼:“娘娘万福。” 芷水一时抬起头来,问了句:“不是娘娘千岁么?歆皇后娘娘千岁不好么?” 芷若一听,这会子茱萸虽是回了云梅宫,可是身份却不同以往了,说皇后吧,好似太后更合适。说太后吧,又没明确旨意,这怎么说都不妥。 因而芷若忙捂住了芷水的嘴道:“娘娘见谅,妹妹还小,尚且不懂规矩。” 茱萸笑笑:“又不是外人,讲是么规矩呢,芷水,你来,娘娘抱抱你。” 芷水一把跳上了茱萸脚上,乐呵呵地笑着,茱萸也笑了:“有阵子不见,可重了。” 芷若道:“娘娘不在这些时日,多亏着曦嬷嬷照料,因而还算过得不错。” 还算过得不错这话里,似乎是带了些埋怨,茱萸琢磨着,芷若这孩子,心思有些多了,面上仍笑道:“彩莲,将方才备下的糕点拿来,小公主们可得馋了。” 说话间,彩莲早已将一早备下的精致点心呈了上来:“这些都是今儿个一早,娘娘亲自做的藕粉糕,公主们仔细尝尝。” 芷水也不客气,拿起一个来,便往嘴里塞:“嗯真好吃,不过就是比我们母妃做的还差一些。” 芷若一听,忙站起身来:“芷水,你下来,娘娘如今怀着身孕呢,你这样可是放肆了。” 芷水哪里见过姐姐发这样大的脾气,忙从茱萸身上跳了下来,吐吐舌头:“芷水不知,还望娘娘莫要见怪。” 茱萸眯着眼,笑着芷水额头道:“这么好看的小公主,本宫又哪里舍得说你们什么呢?” 曦嬷嬷看了眼芷若,心下想着,这孩子,自从丽妃失踪以后,形式做派,倒是一夜又长大了许多,这会子瞧着,谁又能信不过是个八岁的娃娃呢? “你们母妃” 茱萸刻意提高了声调,眼见着芷若c芷水都朝她看来,方才继续道:“你们母妃如今还是没有什么消息,但是也莫要担心,皇上如今下了旨意,派了不少人出去找,想来假以时日,便能有个准信了。” 茱萸说这话,心下却是叹着气,丽妃?当初执意要去火场找周昶景,无非也是想争个头功,换个贵妃的位置坐坐。就这点野心,就把她自个给害了。周昶景自然是没找着,她自个却是被倒下的房梁给压住了,活活的就被烧死在了里头。 这两日,才有宫人来禀,说是废墟里头捡到一块金牌,茱萸瞧了,那上头是丽妃的乳名,自是丽妃的贴身之物。至于那丽妃早已是一块黑炭了,想来也是可怜。至于那秧姑姑,当初也是不听曦嬷嬷劝告,如今更是下落不明,多半也是被流民所杀,或者葬身火海了。 这些话,茱萸自然是不会讲给芷若c芷水听的。这周昶景死了,丽妃也死了,她们也就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了。说这些,对两个孩子来说,太过残忍了一些。 纵使丽妃做过一些让人不齿之事,可是茱萸不忍心,也不愿看到两个孩子受伤的表情。她是经过丧母之痛的,这样的心思,她又岂会不知晓? 因而如今,虽已是知道了丽妃的下落,可是茱萸仍对相关人等下了封口令,但凡有人将此事透露出去半分,叫公主们知道了,当场就给杖毙了。这茱萸先前的手段,宫里人并非不知,听了无非点头称是,一点也不敢漏了风声。 茱萸瞧两姐妹不吭声,半响又道:“本宫有个想法,等过些时日,云梅宫再划出一处别院来,你们便搬到此处来住,可好?如今那彰华宫是闵妃在住着,想来你们也是有不便的地方。来了本宫这儿的别院,那便是你们自个的家了。” 芷若与芷水互相瞧了一眼,忙跪地道:“谢娘娘恩典。” 茱萸这番话,在两姐妹看来,倒确实是一桩好事。这闵妃自打入住了彰华宫,总归要摆上皇帝正室的架势来,虽是没有位份,行事却很是威风。 两姐妹在闵妃眼皮子底下过日子,自然也是不痛快,还少不得受些训斥。如今茱萸说划一处别院,那光景又大不相同了,那可是单独的一处院子,自然也不用与茱萸天天见面,可又是受了茱萸庇护的,因而这主意,姐妹俩听了心下皆是欢喜。 到了掌灯时分,鸳鸯又将备下的饭菜端了上来。芷若c芷水等,被留了下来吃了顿便餐。说是便餐,实则也是用了心的。茱萸本是爱吃生鲜之人,无虾不欢,自打回了宫以后,御膳房是顿顿都给备着各式虾类的菜品。 如今这一桌菜,一眼望去,楞是一只虾都没有。这正是因着,芷若公主天生吃不得虾,但凡进食了虾,那便会浑身通红长满红疹,甚至是有性命之忧。因而茱萸特意跟两公主的教养嬷嬷问清楚了,这才备了这桌子菜来。 按着宫里头的规矩,公主在饭桌上吃饭,是不得说话的。可是茱萸想着,也不该生分了,因而又破例与她们讲了一些关海的趣事逸闻。诸如,关海的兔子竟然是吃梅花的又如,关海的女孩子最爱的腮红竟是用酒酿做的。 这顿饭,公主们吃的高兴,茱萸也是尽兴。饭毕,茱萸又着人给两位公主以及曦嬷嬷各添了一件斗篷,方才让彩莲送着出了云梅宫。 茱萸就站在殿门口,遥望着芷若c芷水远去的背影,随口呢喃了句:“你说,她们若是知晓,本宫瞒了她俩丽妃的事儿,可会责怪?” 鸳鸯叹了口气:“主子,您呀,对着这宫里头的女人,是杀伐决断,可就是对这宫里头的小公主,小皇子,心肠都是极为软的。您的苦心,她们会知晓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七十四章 双瞻御座引朝仪(一) 这日,周筠生才下了朝,便往云梅宫来,薛巾手中则是拎着一只捧盒。才进了宫,就见着云梅宫两侧各有太监在忙碌着,似是在隔着小院。 周筠生驻足看了会,要接公主c皇子来住这事儿茱萸是遣人来禀过的,只是这会子瞧了,偌大的云梅宫但凡划了两个别院,可不得瞧着就拥挤了许多来。 现下时局也不宜铺张,茱萸便把自个宫内的古玩珍藏尽数都拿出来变了银子,因而此番修缮,也未动用内务府的银两,也算是考虑的细致周到了。 周筠生边思,边到了殿外。眼见着皇帝来了,彩莲忙将其引入殿内。彼时,茱萸正懒懒斜卧在榻上闭目养神。听见彩莲通传,忙又起了身。 周筠生示意她躺下,又朝薛巾递了个眼色:“方才让御膳房特意备下的燕窝,这几日听说,这御膳房送来的燕窝都被你退回了,是何缘故?” 茱萸见他着急,遂轻拍周筠生手背笑道:“瞧你,这一联仇大苦深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我这儿受了什么气呢。” 周筠生挑眉道:“是有些气着了,怎么这样任性,这燕窝还是要按时吃了养着才好,但凡少了一两顿,我都觉着心下不舒坦。” 听罢,茱萸“嗤”的一笑:“如今是什么局势,哪里还要这样金贵来,既然回了宫里头,自应该吃穿用度上都主意些方好,不然就是公然与你勤俭之政不对付了不是?” 周筠生握住茱萸道:“甭管它是什么时候,但凡有我在一日,还犯不着要你受这些委屈。” 茱萸知晓,这周筠生关心则乱,倒当真有些怄气了,因而忙招呼着薛巾过来,一口气儿就把一盅燕窝水给喝光了:“瞧瞧,还是这宫里的御厨手艺好,那会在关海,可没这个味儿好。纵然是好燕窝,也需得经对了人手,那才是顶好的。” 周筠生唇边微微勾起一丝笑意,轻刮着茱萸鼻尖道:“你呀你,别的不说,这些日子,胡说八道的本事,可没少长。” “那不是老话说得好嘛,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茱萸一本正经晃悠着脑袋道。 薛巾与彩莲c鸳鸯等,听了皆是暗暗笑着,又怕笑出声来,也是憋的厉害。 周筠生耸耸肩:“这世上的事儿,就没能有难倒我的。也就是你呀,叫人拿捏不下,你说说,我该如何是好?” 正说着,却听着前头有人来报:“启禀皇上,启禀主子,彰华宫闵妃来了。” “哦?”茱萸瞧了眼周筠生,笑道:“请她进来。” “瞧你这眉头,都皱成什么样儿了,真不好看。”茱萸边说,边伸手轻抚周筠生眉上。 闵氏恰巧入殿,抬眼望去,瞧这琴瑟和谐的模样,一时妒火中烧,暗暗撺紧了手心,“臣妾见过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 说罢又朝着茱萸平身点了点头示意,闵氏心下想着,这茱萸如今位份只要仍未定,那这会子,她就还是皇帝抬了身份的正室,太后先帝亲封的正妻,因而眼中又带了一份傲气。 呵,这是来行下马威的,茱萸侧眼瞥见她这盛气凌人的模样,也不恼怒,只是暗暗发笑,这闵氏捡什么时辰来不好,偏挑这个时候来,可不是自个找不痛快么? 茱萸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连头也不抬,只当做这屋子里,好似也未进来人。闵氏就杵在那儿,也未听得有人看座,一时有些生了尴尬之态。 周筠生冷冷问道:“未有召唤,你来此作甚?” 闵氏未料到,是皇帝先发了话,正想着,没由头开口,这会子,只能顺着杆子往下爬:“启禀皇上,臣妾只是这几日听了一些风声,心下记挂着,便想来找妹妹讨个主意,哪里想得,皇上竟也在此,也是瞧着撞到了。” 闵氏这一口一个妹妹,可算是将茱萸压在了身后的意思。茱萸也懒理,只是接过彩莲递上的清水,漱了口,方才笑意盈盈地看着闵氏依旧尴尬地站在那儿。 闵氏见不得茱萸这样的打量,见周筠生无动于衷,便又说道:“如今臣妾想说的话儿,可也是顶要紧的话儿,既然皇上也在了,那臣妾便打开天窗说亮话了。这皇子c公主,都是宫里头教养的,先帝去了,这宫里头的人见了遗孤,自然多些悲悯,也是常事,只是臣妾想着,这公主要搬到云梅宫来也就算了。这皇子原先是有皇上安排的住处的,好端端的搬到云梅宫来,只怕要落了人闲话。” 听到半响,周筠生与茱萸算是明白了,闵氏这番是干嘛来了。 周筠生甩起袖子,冷冷看着闵氏:“说完了?” 闵氏道:“臣妾知晓,这会子,说这些,许是不讨好,可是忠言逆耳,这宫里宫外的,如今也得谨慎着才好。” 闵氏这话,算是将茱萸数落了个尽,一则,自然是说茱萸所为不合礼数,非亲生的皇子皇女同住一处,这是从来都未有过的事儿。二则,这云梅宫平白无故住了皇子,少不得也是要惹人闲话的。 茱萸含笑道:“听夫人这样说,想来是这宫里头,有人作怪了不成?” 这次,也算是私下里,闵氏与茱萸头一次碰面,这才见着,就争锋相对,相互较劲。现下当着皇帝面,说闵氏是夫人,闵氏这心下少不得生了一些委屈。 可是自个如今在宫里头,也是没有名分的人,旁人喊她娘娘,无非是敬重她是皇帝的正室,如今茱萸她一声夫人,也符合这礼仪典范,一时竟是挑不出错来了。 闵氏笑笑:“妹妹也莫要多心,并没有的事儿,这也不过是我一点小见识罢了。这公主,也就罢了,可是那皇子,自还有长大的一日,轮到底,总归是男女有别,这男女日夜处在一个宫里头,倒不由得叫人悬了心,便是外头的人瞧着,也不像回事啊。况且皇子住在皇上赐的别院里头,自比住这云梅宫要稳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七十五章 双瞻御座引朝仪(二) 闵氏到底还是闵氏,说的话,语不惊人死不休,这一竿子,便将茱萸与宫闱联系到了一处,可不是犯了这宫里头的大忌讳,若是在先朝,怕又是一场腥风血雨了。 茱萸不紧不慢地端坐而起,吃了口茶,笑道:“哟,这会子竟然还叫夫人站着,当真是本宫失礼了,来人呐,给夫人看座。” 闵氏站着说了半日,腿下早已略略发了麻,落了座,方才暗暗喘了口气。 前头这番话,说者有意,听在周筠生耳里,自然也是别样的膈应,周筠生才要开口,却见着茱萸轻咳了一声,周筠生会意,这丫头,是想自个对付闵氏呢,周筠生也不愿扫了她的兴,因而又叫薛巾上了盏大红袍来,依旧稳稳坐着。 “瞧夫人这番话,倒当真是体贴。俗话说,居安思危,世上多少无脑的冤枉事儿,多半都是无心之故,总叫有心人瞧了去,当作有心事儿说了,反是坏了事。本宫这性子呀,可比不得这外头的人,素日喜静,也不喜欢那些叽叽喳喳的雀啊,鸦啊的。可是这心里头也不糊涂,这说的话,若是因着心情合了时宜,那说出来的话,自然是比菩萨心肠还好。可是若是存了什么歹念,可不是说了出来,比那畜生还不如么?” 茱萸边说,边望着闵氏继续道:“本宫这宫里头呀,行得正,做的端,倒也当真不碍人家说什么闲话来。但凡有一件事真的,那就是叫本宫粉身碎骨自证清白,那也不是什么难事,这人那,终归就是一身皮囊。有道是君子防患于未然,可惜呀,本宫就是个小女子,与君子也不沾边,因而这夫人操心的事儿,怕是白白担了心了。” 闵氏听了这些话,如雷轰电闪一般,脸上轻一阵,白一阵,面色当真是不好看。心内越发地觉得这茱萸难对付,因而忙笑道:“这妹妹心思自比寻常人要细致,想来也不会出什么错儿。我自诩想的周到,却不及妹妹说的这般坦荡,倒真是叫我红了脸。” 这话,自是在寻着台阶下,茱萸对皇帝笑笑:“难为夫人,还要成全本宫这样的声名体面来。她今日既是说了这般的交心话儿,那臣妾自然也不能辜负了。想来夫人也是极为稳重的一人,这处处都是讲究规矩的,那么不如,皇上便多赐夫人一些女戒,好叫夫人熟悉咱们大钺的女德,这抄了的,尽数散给宫人们,也可好生领会这夫人的风姿来。再者,想来夫人也是极为守规矩的人,可不得叫外人扰了夫人的这份清心才好呢。” 茱萸一字字说着,面上虽是含着笑,可这话,落在闵氏心里,当如受刀剜一般难受。 闵氏抬了头,将最后一丝希望希冀于周筠生身上,她恳切地看着他,想让他替她这个曾经的河阳王妃正名,而不是像如今这般进退两难。 周筠生也不看她,只是起了身,握住茱萸手道:“说了这样久,身子也该乏了,你还是歇息吧,莫要再这里劳累了,若是伤着了肚里的孩子,得不偿失。” 茱萸下意识地反握住了周筠生宽厚手掌:“你总是这样娇惯我,若是长了脾气,可有的你受的。” 周筠生只得抬起一只手来,示意举白旗投降,这样俏皮的周筠生,是闵氏从未见过的。 闵氏一时楞了神,茱萸与周筠生两人仿若旁人都不存在一般的亲昵,她杵在这里,就像一个天大的笑话。她与他护城你c我什么时候起,竟是亲密无间至此了么?她毕生所求的,无非是周筠生一句关切的话,哪怕只给一个眼神,那也是极好的。 可是茱萸这个女人,不知道哪天冒了出来,就这样抢走了周筠生的心。虽然这颗心,从来不属于她,可是她一直在等着,在等着他被自个感动的那一日。如今,甭说是等到天荒地老了,只怕是她的存在都会叫周筠生感到厌恶起来。 闵氏心下生了一股深深的凉意,这种她前所未有的无力感,这种她哀默极致的痛苦与嫉妒。她是朝鲜第一女国手,也是朝鲜出了名的美人。如今就这样败在一个相貌平平的女人手上,她当真不甘心。 闵氏红了眼,含着泪,轻声唤了一声:“皇上” “嗯?你怎么还在这儿?就如茱萸方才所言,你就回去抄个百遍的女戒,宫人们人手都要一本还有没什么事儿,你就莫要跨出彰华宫半步了。” 周筠生的声音极低,就似风飘过一般,无影无踪。闵氏起了身,似笑非笑地望着这对璧人,袅袅行了一礼:“臣妾告退。” 不,她不要认输,她是朝鲜领议政闵万熏的嫡女,她李茱萸不过是个庶出的丫头,有什么资格与她争抢呢?闵氏想着,心下依旧不甘心,她可以等,总有一日,皇帝会厌倦她的 “慈英,等做了岁,便送你回朝鲜吧。你来大钺多年了,也该想家了吧。”周筠生侧着身,末了吐出一句。 闵氏背对着周筠生,只是瞪大了眼,呼吸也有些喘重起来,身子禁不住地微微颤抖着,一个踉跄,差些摔倒在地,好在一旁还有一个花架搭了把手。闵氏也不回头,只是侧身福了一礼:“谢皇上隆恩。” 闵氏入河阳王府这几年,也算是尽了心力的,这些周筠生不会不知。很早以前,他便同茱萸说过,闵氏对他而言,就如妹妹一般。这些年,他从未捧过闵氏一根头发,不过也是为了他心底那一丝执念。 可是有一日,闵氏若是想要取茱萸而代之,他是绝对不会容忍这样的事发生的。对他来说,茱萸就是他的全部,余的一概都不重要了。他决不允许任何人再来伤害茱萸! 鸳鸯远远望着闵氏远去的孤影,伛偻着背,映着夕阳西下,好似一下老了几十岁。论理,她该是庆幸自家主子,终于少了一个对手。可是此刻,她心下却生了一股子的悲凉之情。 她讶异于自个心下多少是有些同情闵氏的。朝夕相伴又如何,终究是换不得周筠生的一个回眸,一句关切。这一刻,鸳鸯也是真正将心中的人影给抹去了,这世间,唯有真心辜负不得,可也强求不得。 鸳鸯转身,关上了殿门,与彩莲退出了门外。 彩莲偷偷瞧了眼鸳鸯:“好好的,你怎么哭了?” 鸳鸯嗔道:“谁哭了,可不是你没掸尘掸好,尘进了眼,捂得人有些痛了。” 两人打闹说笑着,一同消失在了回廊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七十六章 蕴藉几多香意(一) 清早,云梅宫内梅枝上头花苞开的正好,喜鹊叽叽喳喳地在枝头上雀跃。红酥琼放,探著南枝一直到了末梢,蕴藉几多香意,多少情意在里间。这云梅宫里的梅花原是京师城郊的品种,这些日子,周筠生又命人从关海送了一些梅树苗来,因而今年这云梅宫里的梅花,开的别样的好看。 周筠生的圣旨在头一日传到了云梅宫。周筠生对外宣称,东山有佳人,在东山之时被他纳了侧妃,因着才德鲜备,如今又怀有双生龙嗣,因而晋封为后。赐号“梅”,寓居云梅宫。而闵氏,因着怜惜她思乡之苦,因而不日即将送回朝鲜探亲。 这京师内的老百姓,当然全然不知这里头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这皇帝新封了一位皇后娘娘,而这位皇后娘娘来自东山。原来的河阳王妃要走了,说是要回朝鲜探亲。 这寻常百姓家里,正室妾室处于同一屋檐下都是不尽的幽怨,又何况是在帝王家。京师的百姓好歹还是见过风浪的,因而皇帝这一道圣旨,也未曾引起世面波澜来。 就连木桥底下的说书先生,这些日子都百无聊赖,编不出个所以然来,全因为这位梅皇后太过神秘了,这姓甚名谁,长相如何,皆是不为外人道的,实在是毫无谈资可言。 满朝的文武不比外头的百姓,这上头的新皇后是谁,当然都知晓。这梅皇后原先是何等的人物,诸臣们都是心照不宣,皆其乐融融地在朝堂上三拜九叩,恭贺皇帝新后之喜。 娶哥哥的遗孀为后,这事要是搁在在关外,自然不算什么事儿,可是这是在大钺,一贯讲究周礼的大钺,行的又是儒家那些作派。因而,这私底下总免不了有那么些书生气的,又或者素来就看李家兄弟眼红的,在背后嘀嘀咕咕地议论着什么。 可也是这帮颇有成见的臣子,如今亦是笑意盈盈地恭贺着新帝新后。是的,当然得笑了,皇帝夜里派了几名太监,悄然往京师各府邸跑了一遭。这太监手上虽是没有圣旨,可却都带了口谕与一朱批御纸来。 但凡见了这御纸的,无不吓得心惊胆颤,个个当场就噤了声,愣是一句都不敢多言了。这御纸不是旁的玩意儿,偏就是各位达人们私底下见不得光的一些勾当。 但凡为人臣子,若是要为官清廉如李玬那般,也是不多,亦或者过了廉洁这关,可是过不了美人关,赌关之类的亦不在少数。京师内上上下下,哪都是皇帝的眼线,这但凡底下的人做了什么,周筠生心里自然都是一清二楚的。 周筠生回眸看了后位之上的茱萸,今儿个一身全无的艳丽奢华之像,有的不过是质朴华实的一国之母的典仪。 这一身,自然还是由着尚衣局的红儿亲手所制的后服了。那总管事元道怜因着与外人勾结,便卖宫中的绸缎,因而早已被杖刑。这尚衣局总管事的位置,自然就落到了林红儿的手中。 茱萸先朝时封后的服侍出自林红儿之手,因而这次也是十分的信任她。嘱托的无非就是既要显托一国之母的典仪来,又不可太过铺张浪费,这响应的皆是皇帝勤俭的旨意。 茱萸这一身的行头,也引来了满朝文武由衷的钦叹。其衣深青色,上有翠翟的图样。衣领上有黑白相间的花纹,袖口c衣边用红色的罗为缘饰。腰服大带,带与衣色相同。蔽膝随裳的颜色,上绘翟为图案,青袜,舄加金饰,白玉双佩。 头上虽无盛妆,可也配以九龙四凤冠,原是要插十二支花,但是茱萸授意减成了一双,又将两鬓做宽,额间也不饰以任何图样,看着清清白白,因而只是尽显端庄,毫无艳俗之态。 因着茱萸有孕在身,这些日子也是显怀了,肚子有些沉,人也格外吃力一些。因而周筠生早早便吩咐了典礼繁复的流程一概都免了。 帝后携手起身,在此接受朝臣们礼拜,茱萸跟着周筠生的步子,一路缓缓步行到殿外,今儿个难得见了日光,倒显得这样的日子里有些明媚起来。 茱萸侧身看了眼周筠生,今儿个他也是一身素朴的黑色衮冕服,那帝王的威严之像,却只留在了殿内。周筠生温柔地望着茱萸,暗暗捏着茱萸手心,在她耳边轻声道:“这下,你可再也跑不掉了。” 茱萸莞尔,只是低着头,面上瞧着起了些许红晕。 待得到了云梅宫,阿德早已领着一众太监宫女们跪地礼拜:“奴才奴婢们参见皇上,参加皇后娘娘。” 这一声礼拜,倒没吓跑梅枝上的喜鹊,反倒是比清早唱的更欢了一些。自打茱萸回了云梅宫,这宫里头上上下下,多少也担着心事,如今各个精神气儿俱在,看着倒是喜气。 周筠生将茱萸安顿好,便先去了熵邗宫大宴群臣,原本茱萸也该同往,可是周筠生不愿她拘礼于这些,因而先行将她送回了宫。 周筠生絮絮叨叨交代了好些事情,方才恋恋不舍出了云梅宫。今儿个的燕窝水,周筠生一早便命御膳房炖好了,给温着,这会才由彩莲端了上来,一开盖,还冒着些许热气。 茱萸笑笑:“这皇上也真是的,先前说了,一切从简就好,倒是叫他上了心,日日都亲自督查了才好。也亏得他有时间理会这些琐事。” 鸳鸯道:“可不是嘛,主子这几日说腰酸,听闻皇上亲自跟沈太医学起拿捏按摩来,说是要给主子按压纾解。” 茱萸抿嘴笑笑:“鬼丫头,你又是哪里听得消息。” 鸳鸯笑着望向彩莲道:“可不是因着咱们宫里某人,但凡是沈太医的事儿,奴婢们都得上心些留意着不是。” 彩莲瞪了鸳鸯一眼:“就数你话头多。” 鸳鸯作无辜状:“主子,你可得给奴婢做主啊,这平日里话头最多的可不就是咱们彩莲姑奶奶么,今儿个倒是见鬼了,惜字如金似得,反倒显得是奴婢多嘴了。” 茱萸望了眼彩莲,这丫头,今儿个是有些不对头,眉头微蹙,似是担了什么心事。面上说是笑着,却也比哭好看不了多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七章 蕴藉几多香意(二) 彩莲瞧着不对劲,也不是这几日的事儿了。茱萸一早就留了心,一面使鸳鸯在外头打听了细事,这彩莲的事儿,茱萸心下也便深知了去。 原来彩莲虽是自幼被卖入忠棣府的,实则家中也是有兄弟姐妹的。她有一长兄,名唤史迦,如今约莫二十的年纪,成日在外吃喝嫖赌,不理家业。彩莲这些年,暗中相助的家私,早已被这个兄长败光了。 前些日子,史迦说是被彩莲的父亲撵出了家门,索性就在赌场存身。这会茱萸封后,他倒是也沾了便宜,又到处宣说自家妹妹可是宫里头的大人物,可是当今皇后跟前一等一的红人,还说这沈姓太医是自家的妹夫,妹妹即将入主沈府。 这赌场里放贷的老倌也是个精明之人,查了这史迦的身份背景,便在赌场中设了个局,将史迦给套了进去。史迦欠了一屁股的赌债,家中自然也还不上这些数额。因而这几日这些泼皮无赖便上了沈家的门,讨要这债务来。 彩莲如今只是与沈誉私定了终生,连纸婚约都尚无,就这样被自家兄长闹的没脸没皮了,可不得心下灰暗了。这些茱萸一早便知晓,可是也不挑破,全当为彩莲留个脸面。 鸳鸯借故说要换屉熏香,悄然出了殿外。茱萸望着彩莲有些时候了,彩莲一时发了楞,也未发觉现下殿中无人了。 “彩莲。”茱萸轻轻唤了一声,就如从前在忠棣府中那般的轻柔。 “奴婢在。”彩莲忙回了神,福了一礼。 茱萸笑笑:“彩莲,算起来,咱们处了也好些年头了吧。” “是啊,主子,自打您进了忠棣府,奴婢便跟您在一处了,十多年的光景,可不是弹指一挥间。”彩莲道。 茱萸笑着吃了口燕窝水:“昨儿个,本宫替你求了皇上的旨意来,如今圣旨该是到了沈府了。” 彩莲面上一惊,瞬时眼中噙满了泪水:“主子奴婢不走,奴婢就留在您身边,一直伺候着您。” 茱萸笑笑:“傻丫头,这宫里人人能盼着有出宫的那一日,可偏你就不想。” 彩莲俯地道:“主子奴婢这样的身份,怕是配不上沈太医” 彩莲的姿态很低,嬉笑怒骂的模样常见,如此这般,倒是头一次瞧见,茱萸心下未免也有些心疼起彩莲来。 茱萸收了笑意:“彩莲,这外头的事儿,本宫原本不想提,你也是个脸面薄的人,说多了怕你要多想。既然是说到了此处,那本宫也得说几句了。你家的兄长可谓丧家犬扶不上墙,竟敢坏了你的名节,又往本宫身上泼脏水,实在是罪无可恕。本宫倒是想了,倒是要叫他再闹一闹,大家一同彻底没了脸面,再治他一个大不敬,杀头得了。” 茱萸这话不紧不慢地说着,听着话不重,但彩莲知晓,这是真动了怒气:“主子息怒,奴婢家的丑事,还不值得主子动气。” “本宫已经着人去查了,你兄长去的乃是地下的赌庄,按着咱们大钺的法度,也可好好办这事。若是本宫直接出面帮着解决了这事,一则怕是朝中难免又生了闲话,二则也不想替你坐实了那些莫须有的事儿。因而想着,这事儿若是交给顺天府尹来处置,当是再合适不过。你瞧着呢?”茱萸说道。 彩莲眼中的泪早已滚下,只是仍不抬头:“奴婢又哪里懂得什么,一切但凡请主子做主。” 茱萸道:“无论如何,你那不成器的兄长,总该在顺天府吃些苦头了,才会长些记性。你若是嫁入沈家,家中也就只有你兄长与小妹两人,若是兄长有事,只怕你也会牵挂。因而你也尽可放心,但凡受够了教训,这史迦自会放回你家中。你也可转告你家中老父,一切大可安心。” 彩莲连连点头:“奴婢竟然还要叫主子来操心这些个事,实在是没有脸面见主子了。” 眼见着彩莲连磕了十个响头,茱萸也不拦着,她知晓这丫头的脾气。若是拦着,只怕是心里记着事,怎么都绕不过去了,权当是为着叫她心下能舒坦一些。 “这沈家,上有沈老夫人,听闻是个难缠的人物。这沈誉要休妻,原是她不许的事儿。如今有皇上的圣旨在这儿,你可就是皇上钦点的人,那沈老夫人,自然也动不得你半分。这往后,但凡你入了沈府,受了丁点委屈,那就是同本宫c同皇上过不去,谅沈家人也不敢小觑了你。因而你心下多些宽慰,待得做了岁,便给你同沈誉办场风风光光的婚事。本宫这梅宫同样也是你娘家,可明白了?” 茱萸这话说的真切,也是实实在在地替彩莲做了一番打算的。 此时,鸳鸯来的恰是时候,才换了一屉香来,见彩莲红肿着眼,知晓是事儿已经说明了。 “诶呀,主子,这燕窝水都凉了,可不得吃了。奴婢给您拿下去热一热吧。”鸳鸯边说,边拿起了小碗。 茱萸抬手道:“不打紧的,鸳鸯,你这会子不需离开,但且留下来听着,下面的话儿也同样是说予你听的。” 鸳鸯恭恭敬敬行了礼,便退到彩莲旁边,恭听训示。 “你们都是本宫跟前尽心侍奉的人,莫说是这太医c大人们了,就算是个将军,那也是佩的起的。这世上,要攀龙附凤之人多的是,缺的就是真心真意之人。但凡那人有待你们真切之心,那便是最好的人了。沈誉也是个实在心肠的人,彩莲交给他,实则我这心下也是一万个放心。” 彩莲点头道:“主子费心了。” 茱萸继续道:“鸳鸯,那一日,在关海营帐,本宫面上说的是玩笑话,可是心下也是替你留意许久了,这张沐尧是先前张昭仪嫡亲的弟弟,这身世也算是大家。论人品,想来这些时日,你在关海也有所耳闻,有目共睹。你若是你觉着他人瞧着不赖,那本宫便也替你做个主。” 鸳鸯听了,心下思忖着,这主子看人一向很准,但凡是个好赖,都逃不出主子的眼去。只是心下仍似有迟疑:“这张将军是个少年英雄,奴婢长他三岁,怕是不合时宜。想来张将军这样的人物,也当是喜欢美娇娘才是。退一步说,彩莲若是年后出嫁了,那主子现下身子还怀着,也需得有体己的人在身旁照料着,奴婢也只想尽心侍奉好主子,还望主子成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七十八章 一箭双雕 茱萸见鸳鸯这话说的也是实情,因而应道:“民间有句话说得好,女大三,抱金砖。这年纪有个相差倒不是什么要紧事。好在这事八字也还没一撇,本宫也就趁着彩莲这波喜事顺带想到了就说一说。待得年后,咱们再好生合计合计。” 鸳鸯福身一礼,也便不再多说什么。 茱萸凝视着窗外,见景致正好,便信步而出,在殿门口瞧着西边最后一抹云霞。冬日里的云霞,清清冷冷中却仍藏着粉色的柔情,倒令茱萸觉着心下一暖,看的久了,仍迟迟不肯返回寝宫内。 暮色浓了,来风似箭,午门钟鼓声声传夜漏,夜空也似被惊到了一般。茱萸若有所思低吟道:“黄花粲粲冬窝夜,丹叶萧萧蜀阜秋。会得个中消息理,两眉不著世间愁。” 议事阁内,周筠生坐于榻上,复手轻击小案:“为国为君,忠心耿耿,做人做到你这个份上,可算得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了。” 周筠生这话并非试探之意,说的全出自真心。李玖詹昨儿个奉命去了一趟直隶,全为了这江南制造局的事儿。南方今年遭了水患,桑苗损失惨重,更别提这供丝之事了。 周筠生原打算着,将今年宫里头的丝织用度尽数革除,改成贩于海贸商人,一来可解国库的燃眉之急,而来可扬大钺国威。原想着从徽州调些丝过去,哪里晓得徽州的仓库连夜又遭了不明之火,因而只得另想办法。 这事儿若是叫叶之章去办,自然好开口,可是前些日子,才遭了训斥,这会若又重用,反倒损了皇家的颜面。恰巧是李玖詹主动请缨,担了这份差事。李玖詹是怎么说服叶家出丝的,周筠生也略知个一二来,这里头的艰难,自是不可对外人道的。 时逢李玖詹与李玬两兄弟又与鲜卑来使相谈甚欢,不动一兵一卒便又解了贺兰一带的陈兵之险,这便又是一桩大功绩了c 偏巧这李家兄弟又不是邀功之人,皇帝问话了,都答的是风轻云淡,周筠生心下愈发地对这位新任右丞与参知政事钦佩起来了。碍着前头才给升了官,若是再加官进爵,也怕是不合时宜了。 周筠生便赐了李氏兄弟一柄尚方宝剑予他,可谓上斩昏君,下斩奸佞,这份礼来的厚重,又显出了李玖詹在皇帝心目中的位置来。 出了议事阁,外头早已漆黑一片,一群小太监在前头抬着灯笼,周筠生这是要往云梅宫而去。才出了乾曜宫,他一时心下涌出一种喜悦来,终于再也按捺不住心里的念想,望着云梅宫的方向,大叫一声“茱萸!“撒腿就跑了起来。 往昔沉稳的周筠生,此番就像一个十四五岁的男子那样无所顾忌,弄得平日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的那一大堆侍从内监,包括薛巾在内都是一愣。薛巾大喊了一声:“快些跟上!” 这会子,这帮太监们只得捧着拂尘c金杯c金盆等等御用物件儿跟着一块儿跑。周筠生本也算习武之人,体魄自也比常人要强健一些。这会这帮太监们有哪里可能追的上,还没有到云梅宫,便个个跑得气喘吁吁,差些累倒在地上了。 人才进了云梅宫,周筠生遥遥就望见殿前月台旁,几株梅花后隐隐有几盏灯笼亮着,隐约露出茱萸的青玉钿子,便又大喊道:“茱萸!“他飞跑着进了宫门。茱萸抬起头,心下倒是吃了一惊,仍只是耸起了细眉,微微笑着。 此时,茱萸身边的彩莲c鸳鸯,连带着方才在宫门口的阿德等人,一个个都惊的张开了嘴。这天下至尊朝天子,意向以沉稳持重的周筠生竟就这样不顾威仪地跑了起来!连枝头上的鸦雀都一时噤了声。 眨眼工夫,周筠生兴高采烈地穿过汉白玉铺成的玉道,拾级而上,一路小跑至茱萸面前,欢喜道:“成了!” “什么?”茱萸瞪大了眼睛,似乎有些不可置信,她也是今日才听闻,这徽州仓库遭了火,鲜卑又陈兵贺兰边境,心下还想着,这周筠生怕是恼人的事儿多了。这会子说成了,多半是都没什么妨碍了。 “这鲜卑人还没打进来,来送战书的使臣就被李耿c李玖詹两兄弟给说服了,还签了十年无战火的协定,这一签可保贺兰一带十年安稳了!这差的丝线也是有转圜了。” “啊!上天保佑。”茱萸深深地出了口气,双手合掌,两眼望天。 周筠生牵起茱萸手:“手怎么这样凉,可不是外头站的久了?怎么不进殿内?” 茱萸低头笑道:“一时兴致。” 帝后两人携手进了殿内,彩莲将烛心一剪,火苗欢快地蹿高了了一些,诸人悄然退出了殿外。 “瞧你,方才蹦跳的像个孩子,哪里有丁点一国之君的样子?”茱萸拾起周筠生鬓边一捋碎发,似嗔似笑道。 周筠生笑笑:“今儿个真当是个好日子,双喜临门。一下就解决了两个难事儿,你那两个姑表兄弟可真当是个人才啊,我果然是没看走眼。” 茱萸浅浅笑着:“倒是亏你不避嫌,同时重用了他们两人。运道倒是也不错,还能帮着做一些事儿。” 一语未了,茱萸眉头微微皱起,微微呻吟了一声。 “怎么了?可是腹中不适,快宣沈誉来瞧瞧。”周筠生起了身,正要喊人。 被茱萸扯住了金丝龙纹镶边的黑缎袖口:“无碍的” 说话间两眼早已望着周筠生,眼波流转,尽是柔情似水:“可不是两个调皮鬼,在里头大闹天宫了。” 周筠生眼中闪过一丝喜色,轻抚茱萸腹上,隐约受到了一小股踢力,乐道:“好家伙,这么大的力道,往后出来了还了得。” 茱萸笑笑:“你说,这方才使劲的是儿子还是女儿?” 周筠生会心一笑:“我猜,方才使劲的定然是女儿。” “何以见得?”茱萸轻声道。 “可不得,跟她娘亲一样,偶尔有那么股蛮劲不是。”周筠生凝视着茱萸,挑眉笑道。 “呵,你呀!”茱萸笑闹着落入周筠生怀中。 这殿外,又下起了鹅毛大雪,里间却都是人间温热流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七十九章 水覆难再收 京师沈府,张思思就站在那儿,也无妆容,就哭的眼睛肿了,脸面黄黄,憔悴的很,叫人瞧着觉着可怜。 沈誉此时正跪在沈老夫人跟前,沈老夫人板着个脸面,“你倒是说说,你如何对得起咱们沈家的列祖列祖!” 沈誉也不吭声,只是跪着,但也决计没有讨饶的意思。 沈老夫人哪里会不晓得自个儿子的性子,别瞧着平日里文质彬彬,但凡倔起来,那也是能气死人的。 “你也当真是被那宫里头的丫头灌了黄汤了,不说叫你安分守己吧,偏惹来皇上的一道旨意。得,咱们沈家明媒正娶的大媳妇,要做小了不说。如今你个逆子,连做妾室也觉着嫌弃了,硬要休出家门了。当真是攀龙附凤了,就忘了糟糠之妻了是么?” 沈老夫人这一生斥责,说的是极重的话了。沈誉是沈府的独子,自小便是老夫人宠极了的,又哪里如此下过重口。 沈誉拱手:“娘,您知道的,儿子不是这个意思。” 听罢,刘氏啜泣的声儿更响了,老夫人恼怒:“瞧瞧你媳妇,难道不是个美人胚子?你就是放房里,当尊佛像给供着也是你福分。如今为了那外头不相干的人,偏要休了你媳妇,亏你还是咱们沈家书香门第出来的,今儿个真是活打了我的脸面。若是你眼中,还有我这个娘,那你就把方才的话给收起,乖乖给你媳妇赔个不是。那今儿个的事,咱们就睁眼闭眼,权当没发生过。” 听沈老夫人这样说,沈誉心下琢磨着,自小,他便未忤逆过娘亲的话,如今难得有了心上人,竟又要叫她受委屈,这也是他不愿见的。 沈誉上前一拜:“娘,今日儿子若是有什么话说的重了,您与思思也莫要见怪,我且在这儿先赔个不是。可是娘,那彩莲也是儿子挚爱之人,这辈子,儿子只要有她相伴便足矣。这思思,当初是您要儿子娶进门的,儿子违心娶了她过门,是也有儿子的责任。可是思思也明白,儿子的心,并不在她身上,这么多年了,娘难道也看不出来么?” “放肆!”沈老夫人拄着拐棍站起身来,一棍子下去,重重落到了沈誉背上:“咱们沈家虽然如今也是没落了,与先祖时候那会比不得。可是好歹也是大户人家,咱们与张家的缘分,是你爷爷辈那会就定下的,哪里是你说断就断的?你今儿个若是将我这宝贝媳妇休出了门,哪日我下了黄泉,都没脸见你爷爷与父亲了!” 张思思见状,忙上前俯身道:“娘,就别打相公了,一切有错,也是媳妇的错。” 沈誉紧咬着下唇,推开了刘氏的手道:“如今这门婚事,是皇上下的旨意,娘纵使是心里不痛快,那这门亲事也得认了。您说不许我休妻,那么好,儿子今儿个就进宫,再求道皇上的旨意来,奉旨休妻,这样可行?” “你!好你个逆子!”沈老夫人气的浑身颤了起来,一时失了拐棍,厥倒在地 沈府上下,乱作一团,红烛亮了一整夜。 张思思才从老夫人房内将药盏端出,沈誉早已在外头等着了:“药都喝完了?” 张思思垂头道:“恩,相公放心。” 沈誉道:“劳你费心了” “相公”张思思抬起脸,眼中早已噙满泪水。 沈誉暗暗撺紧了手心:“你是知道的,一开始,就是娘的意思。我” 张思思环顾四周,见无人,方才道:“不论先前如何,至少从我入得沈府以来,侍孝婆婆,主持家务,样样都没落下。既不是母夜叉,也不是阎王面,纵使我百日c前日的不好,可是你就不能觉得有一日是好的么?可怜妾身嫁入沈府十余载,如今倒还要被个小婢女给轻贱了去,本也就没脸面在这沈府再呆下去了。” 半响,沈誉幽幽道:“思思,你我相识可不止十年了,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又岂会不知。” 张思思一愣,沈誉这话,倒是叫她有些进退不得了:“总之,但凡妾身还有一口气,那我决计不会出这沈府大门半步,那丫头要来就来便是了。且叫这府中上下都看看,到底是认她这个新人,还是认妾身这个旧人。” 沈誉道:“你若坚持如此,我也无他法。你不出府,也好,娘反正也只认你。那你便与娘继续在这儿住着。可是我要如何,你们同样也是拦不住,我也决计不能让彩莲受了委屈,那么我在外头再置一个小院,从此便住到外头去,可叫你们称心了?” 张思思急得瞪大了眼:“沈誉!你一定要如此决绝么?” 沈誉苦笑一声:“思思,你当初是如何进得沈府的,你心下明白呢。如娘所说,沈张两门联姻是爷爷辈就定下的姻缘,可是这原本联姻的可是你表姐黎儿,不是么?为何是你替她入了府,想来你比我更明白这里头的是非曲直来。” “黎儿姐姐她她是自个命不好。”刘氏紧咬牙关,好让自个不露出怯来。 “思思,有些话,当着娘的面,不好说什么,也算为你留个脸面。你不肯出府,那便继续住这儿,你还是这沈府的半个女主子。我在外头置办府邸的事儿,日后你也多劝着娘一些。”沈誉说罢,也不多作停留,转身便要往回廊而去。 张思思一步跟上,扯住沈誉衣袖,哽咽道:“沈誉,这么多年了,你心里但凡丁点我的位置都没有么?” 沈誉笑笑:“现下我心中独有彩莲一人,这位置太挤了,旁人也容纳不下。” 张思思面色苍白,再多说一个字,都怕是要自取其辱了。她远远望着沈誉远去的背影,想起了此时在水月庵的张黎儿,一时心下五味杂陈。 十多年前,她费尽心机,好不容易取张黎儿代之得来的一切,她以为她这辈子都坐定沈府的女主子了。 谁又想的到,人算不如天算,这半路又杀出了这个叫彩莲的婢女,顷刻间,就夺走了沈誉的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章 雪樱 一清早,天放了晴,茱萸与彩莲在房中说了一会闲话,午间李婵要进宫来探视,因而这一日茱萸心情甚好。只是这一早,不见鸳鸯来,便往鸳鸯卧房去寻。才进了门,就见着鸳鸯手里在做着女红,一时也未发觉茱萸来。 彩莲清脆笑了一声:“瞧她今儿个忙的,都没来给主子请安呢,还以为是身子不好了,原是躲这里扎花来了。” 鸳鸯听是彩莲的声音,猛地抬了头,见了茱萸,忙下了铺子,跪请道:“主子吉祥,奴婢方才没瞧着主子。” 茱萸笑笑,接过鸳鸯手中的针线来,细细瞧着,连声赞叹这手艺巧。待得茱萸放下针线,方才发现屋内还有旁人,抬眼一看,可不是那朱朱。算起来,自打那日带入了宫内,也好些时日未见她了。 茱萸打量了她一番,今日朱朱穿的是一身半新的烟色绫袄,灰色背心坎肩,下面是深色的小裙,乌油的发髻,高深的鼻目,自然显得她与旁人不同来。 朱朱见茱萸这样瞧她,忙跪下行了礼:“奴婢叩见皇后娘娘。” 彩莲先脱口问道:“好端端的,你怎么在鸳鸯房中呢?” 鸳鸯忙禀道:“启禀主子,朱朱今儿个活计做完了,说是在学女红,可就是这花儿绣不好,变现总要突出来,因而便央着奴婢改动一番。” 茱萸眯眼笑道:“方才我瞧这花色,从未见过,心下本就好奇了,这可是什么花样?” 鸳鸯望了眼朱朱,朱朱忙跪禀道:“回主子,这是奴婢幼年时候见过的花样,名唤雪樱,这京师内不常见,主子识不得也是常事。” 听罢,茱萸心下一动,雪樱那可不是母亲曾经提过天山下有的极美的花儿么? 茱萸便道:“雪樱,这不是南疆才有的花儿么,你又怎会识得?” 朱朱回道:“可不是奴婢幼年在南疆与大钺边境住过,因而也算见过一些稀奇的草木来。那南疆周遭的草木,与京师可是大不相同了。奴婢这几日瞧主子宫里头的梅花,就是顶好的,都是先前奴婢不曾得见的品种。“ “哦,瞧不出,你年纪轻轻,倒是对花草也有一番见地。”茱萸这话说的不重,可是听在旁人心上,自是别有深意了。 朱朱道:“奴婢自幼父母亡故,若说有什么见地,那当真谈不上,也只多是苦头吃得多了,知道的也便多些。” 这话一时倒也挑不出错处,总是心下仍有狐疑,茱萸也不急着再问,话锋一转,又道:“算起来,你来了也有些日子了,这一应事物,可还习惯?” 茱萸这话说的随心,朱朱听了心下一时想起往事悠悠。当初刚入南疆皇宫那会,一开始并非在皇后热朵手下做事,而是在杂库做着粗使,这苦头自然也没少吃,又何曾有人关切过她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丫头是否安好? “朱朱?”鸳鸯轻咳了一声,朱朱方才回过神来。 “主子恕罪,主子方才问奴婢,在宫里头可还习惯,奴婢一时心下想起了爹娘,若是他们还在,也不知晓是否也会问奴婢这些。奴婢有罪,还请主子责罚。”朱朱边说边磕了个响头。 茱萸转身笑道:“无碍的。” “诶呀,鸳鸯,你手指都破了,怎么还楞在那儿呢。” 只听着彩莲一声惊呼,忙从袖中取出丝帕替她捂着:“怎的如此不仔细,倒一点也不像你的作派。” 茱萸瞧了眼鸳鸯,脸上略有些不自在,再看方才那布面上,滴了几滴鲜血,恰恰染红了花边,一时瞧着十分的醒目。 “好了,鸳鸯,咱们回去罢,这会子,婵儿该是要到了。”茱萸边说边往门外去。 末了,转身补了句:“鸳鸯,你今日手上有伤,不妨就在屋内养一日,明儿个再来跟前伺候便是了。” “谢主子恩典。”鸳鸯与朱朱一同跪在地上恭送皇后。 凤撵走的远了,彩莲给茱萸盖了条小毯,忍不住道:“主子,这鸳鸯平日里一向勤谨,今日奴婢瞧着,总觉得哪儿不对劲。” 茱萸笑笑:“看你平日也不留心,这会子,心眼倒是多。” 彩莲吐舌道:“可不是主子有身孕在身,这一应事物,免不得多上心些。” “这宫里头的宫女名册,应当都在内务府管着。年前你抽空去一趟内务府,讨几本册子来瞧瞧。”茱萸说道。 “主子的意思是” 彩莲望着茱萸,做了个口型,茱萸抿嘴笑道:“你个鬼丫头,办好差事,自还有赏。” 彩莲摇头道:“幸得有主子,奴婢家中那不争气的兄长,可算是在顺天府吃到教训了。过几日说是就会放回家中。这回吃到苦头了,也该收敛了。平日里,这借着奴婢名头耀武扬威的,也是给主子抹黑了,就是死一万次都不足为惜,实在也是可恨!” 茱萸轻拍彩莲手道:“你我主仆只见,还需要见外么?你的事儿,那便是本宫的事儿。本宫断见不得你受那些个委屈。退一步说,先前咱们仍在忠棣府时,本宫那两个兄长,也实在是可恼,你的心情,本宫自也能体会。” 彩莲叹了口气:“奴婢说句心里话,这年后便要奴婢嫁到沈府去,当真是有些不舍得离开主子。” “傻丫头,如今都多大年纪了,若是像宫里头那些老宫人一般,年岁长了才出宫,你还能找谁去?沈誉既然是个良人,那自然早把事儿办了才好。你若是不抓紧,那沈誉反悔了,可怎么办?”茱萸打趣道。 “不会的,沈太医他不是这样的人。”彩莲涨红了脸,似是要替沈誉辩解些什么,一时又觉得有些不妥,登时噤了声。 茱萸笑道:“这些日子,听闻沈誉可是在京师寻找宅院呢。” 听罢,彩莲略有惊讶,“可不曾听闻有这样的事儿。” 茱萸点头笑笑:“可不是沈誉待你一片真心,多半是瞧不得你受半分委屈,想来是为你专门备的院子。虽说,这沈府接了皇上的圣旨,可是那沈老夫人也不是吃素的,只怕是你过了门,多少也要受些牵绊。沈誉所想,也是本宫所想,因而这宅子的事儿,本宫已经着人去办了。待你入了沈家,便可与沈誉搬到外头的宅院去,也能少受些干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一章 入宫探亲(一) 如今李婵,经着武至宽慰,又回府见到娘亲得以善待,因而对茱萸的恨意多少也削减了一些。今儿个是禁不住生母应氏的催促,方才早早送了拜帖,说要进宫来探视。 实则今儿个一早,李婵早早便已梳洗毕,应氏又将一应的礼物给备妥了。云梅宫派了太监来接,才到了忠棣府门前,便有小厮来通报:“四小姐,这宫里派来的公公到了,在门外候着呢。” 李婵才用了早饭,便由应氏等簇拥着来到了门外,应氏又多嘱托了几句,方才上了轿,出了门。 这宫里的规矩,私家的轿子是不得入宫的,可是因着有皇后的亲笔懿旨,因而李婵也不需下轿行走。早有几个小太监在宫门口候着,见李婵的轿来了,便在前头引路。 才到了云梅宫,眼见这金彩珠光,檐角高挑,不可谓不气派。阿德早已在云梅宫前恭候多时了:“四小姐吉祥,主子说了,今儿个只用请安,那些个仪式一概都免了。” 李婵谢了恩,便跟着进了内殿,茱萸早已在榻上坐着,见李婵来了,忙命彩莲赐了座。 李婵半拘礼谢了恩,方才告了座。茱萸细细瞅着,李婵头上戴了几只翠鸟珍珠小钗,娇俏又不张扬。身上穿的是金彩挑银丝的袄子,葱绿的锦绣罗裙,瞧着生气勃勃。 才坐定,就听着茱萸道:“这两件都是本宫前些日子特意替你挑的,倒也没记错你的尺寸,瞧着也还合身,只是如今天气冷,你该罩一件皮毛的外罩褂子。” 李婵道:“娘娘先前还赏了许多的毛领袄子来,瞧着太过华丽,也没舍得拿出来穿。” “你与应姨倒是简朴,也不不似外头那些府邸的人,成日里大手大脚,倒是叫皇上瞧了直皱眉头。如今宫里头是比不得往昔,可是拿几件衣裳还是不成问题的,你与应姨尽管放开了胆儿穿,这好歹也是咱们府上的脸面,纵然我少穿一件,也得叫你们穿的体统了才好。省得又有人在背后说,这长姐在宫里风光,也不管不顾这外头的家人了。” 茱萸笑着一面说,一面又命彩莲将皇帝新赏的苏绣锦缎掐丝褂子拿来,递到李婵手中。忽而又想起还有两件上等的锻布面料,又一应都叫人来人给李婵。 李婵忙起身道:“使不得,娘娘赏一件就了不得了。臣女平日里也不穿这些个好料子,怕是到了手上也是浪费。” “这雪天还得到来年呢,瞧你进来时,也没件像样的披风,拿回去,给你自个同应姨,都裁一件披风,看着齐齐整整也是好的。”茱萸边说,便叫人将余下的面料都给打了包。 彩莲道:“主子真是疼爱四小姐。” 茱萸挑眉道:“可不是为人长姐的,苦了谁都不能苦了自家妹子不是。” 听着“长姐”两字,李婵心下一时五味杂陈,鼻子莫名有些泛了酸,眼眶也红了半圈。 茱萸忙安抚道:“这还好的,怎么就要哭了,可是本宫哪句说不对,惹你伤心了?” 李婵终于破涕为笑:“原先府里头的大娘素日都是小气的,只以自个的物件为先,也不管不顾我们这些底下的人,娘娘但凡有什么好的,总会记着臣女一份。如今大娘不在了,最疼人的依旧还是娘娘” 茱萸一颗悬着的心方才放下道:“好歹你知晓了我的真心,纵使你识得三分真情意,本宫也是知足了的。说到底,还是本宫未尽到长姐的责任,未能护好你。” 李婵掩面道:“娘娘当初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世事难料,有些事儿只能说是时运不济,也不能全怪了娘娘不是。” 李婵这番话,说的一半是场面话,另一半也是真心。 茱萸听了,一时也是心下发酸,只是面上仍是笑着:“以往总想着,什么时候我的婵儿能够长大,一晃好似过了许多年似的,瞧瞧,现下都是个知好歹的大姑娘了,想来应姨见了,也是十分宽慰。” “臣女心下,实则仍还有些变扭,若不是娘亲日日催促着,怕是如今还赖在家中,也没脸面来见娘娘。”李婵垂首道。 说话间,彩莲早已备了熏笼进来,李婵接过,轻声道了声谢。 彩莲笑道:“主子还记着,从前在府里,四小姐是最怕冷的,可是素日又不喜这汤婆子,总得要熏炉上暖和才好。主子怕四小姐楞,一早儿就命备下熏炉了,就等着您来用呢。” 李婵移坐到熏炉上,茱萸见李婵两颊如胭脂一般,用手一摸面上,也怪冰冷的,想着还是有些单薄,便把自个的貂皮袄子顺手给她披上:“仔细着冷。” 彩莲又拿了一盅温水来,茱萸将茶盏刷了刷,方才倒了半盏茶于李婵吃,自个也照做着吃了杯茶:“应姨身子可好?爹爹如何了?” 李婵起身答话:“托娘娘的鸿福,娘亲身子还算硬朗。倒是爹爹,这些日子时好时不好,宫里派来的太医也是看了好几轮了,也没见什么起色。” “诶,沈誉早便说过这些,本宫心下自也有数。虽然话是这么说,可是总归是心里头放不下爹爹,总想着拖过一日算一日。对了,听闻自上次流民冲击京师,咱们府里头,在城内的的产业也受冲击了是么?现下如何了?”末了,茱萸又道。 “如今大娘都不管事了,这府里府外都是娘亲在操持,外头的产业,娘也不懂,臣女回了京师来方才晓得,因着今年的流民之乱,这扇面用纸短少,明年必然是要洛阳纸贵的了。” 茱萸一听,只道:“来年可打发几个府里得力的小厮去铺子里照看,赶在开春前,再叫人从南方运些扇面用纸来,除去开销税赋,这个利息翻几倍倒是也不成问题。” 李婵叹了口气:“如今也不只咱们府里在城中的铺子,就是那城南的米行,前些日子说是都关门大吉了。这生意嘛,按理说,米行是最不该歇业的,可是不知怎么的,一连数日都是大门紧锁,如今城里都在传呢,说是老板许是关门不做生意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二章 入宫探亲(二) 茱萸听了心下思忖着,这米行竟然关了,想来该是出什么事儿了。 “虽说咱们府里的产业,先前你也未经手过,但是好歹你如今也是沉稳持重,也能撑得住场子了,你办这些事儿,实则本宫很放心,就是想着,怕你太过劳累了。若是真捱不住,那早日歇业了也没什么,这本来也是杜氏一干人留下的烂摊子。”茱萸说道。 李婵笑笑:“先前娘亲说我,不谙世事,什么都不知晓,与哥哥们自是不能比。又学不好东西,与长姐更是比不得。如今真是狠狠心把要紧的,不要紧的都给一刀断了,也算是成人立事,替娘也分担些忧劳来。府中日子再难捱,也不能总是与娘娘要接济。” 茱萸点头道:“婵儿,到底是你考虑周到,你当真是长大了。” 李婵道:“娘娘,先前是臣女不知事,惹了许多麻烦来,还望娘娘宽恕。” 茱萸见状,忙将李婵扶起:“这几日,本宫倒是听闻,武至还在京中是么?他这孩子,也是个实心眼的,来了这么些时日,也不晓得进宫来看看我。” 李婵一时红了脸:“这些时日,多亏了武校尉相助,因而倒是省了许多麻烦来。” “哦?武至这孩子,别瞧着光有一身蛮力,心眼可好,又实在。你不嫌弃,倒是你识得本珠,也算你有眼光。”茱萸打趣道。 “说是五日后就要回关海去呢。”李婵轻声说了句。 茱萸笑笑:“可要本宫替你求道旨意来,叫他回朝中述职?” “这好男儿志在四方,他的志,便是保家卫国,若是叫他回了京师,反倒是捆住了他手脚来。”李婵心下忖度道。 “可是你既是回了京师,也同样是放不下姨娘,倒是苦了你们这苦命鸳鸯了。”茱萸叹了声气。 “臣女这些日子也在想,武校尉是个好人,这一腔报国之心,臣女也是钦佩不已。只是若真是有缘无分,想着也不能拖累了他。” 李婵这话说的无奈,却也是实情,两人肩上各有重担,儿女私情反倒显得累赘了。 茱萸道:“这姻缘从来都是天注定,一半尽人事,一半听天命,若是要武至回京师来,在这朝堂里头过着尔虞我诈的日子,倒当真是屈了这个将才。可是若叫你去了边关,姨娘身旁也无人照看,想来你也要试试挂心,自古忠孝难两全,更何况是儿女私情呢。” “人从来都是苦不知足,既平陇,复望蜀。今儿个能进宫来,同娘娘说会话,纾解排遣一时,已然是万幸了。” 李婵眼中流露出些许遗憾神色,又道:“对了,今儿个倒有桩怪事要说予娘娘听。府里的忠叔,娘娘还记得吧?” 茱萸点头道:“忠叔待本宫是极好的,只是可惜他去的早,也等到享福的这一日。” “这几日,陆续有些异域模样的商人,说是要来找忠叔,可不得,被管家赶了好几次,说忠叔已经死了。那些商人也不甘心,偏说管家骗他们。可不得吵吵嚷嚷,闹了好几日了。想着尽量不惊扰顺天府,因而都是私底下给劝走了。这帮人也古怪,走了又来,反反复复的。你说忠叔一老实人,先前就跟在爹爹身旁伺候多年,也未听说与异域的人有些什么瓜葛,这些人找他做甚呢?”李婵嘟囔道。 一语未了,茱萸心下闪过一丝异样的波动,手不自禁地按住了袖中的半块血玉来,这些人,许是与这半块玉有什么关联?潜伏已久的疑问一时都浮上心头,茱萸微微蹙了眉。 “娘娘?”李婵轻唤了声。 “哦,方才腹中有些动静,一时失了神。”茱萸笑道。 李婵上前,看着茱萸圆滚滚的腹部,轻声笑道:“小家伙,可不是在里头淘气了,踢的可轻一些,若是踢痛了娘娘,出来了,可少不得一顿打。” 里头的两个孩子似是听懂了李婵所言,登时又在茱萸腹中闹做一团,闹的茱萸汗直冒汗。 彩莲笑笑:“四小姐的话,小主子怕是都听懂了,可惜还唬不住,瞧着是两个胆大的。” 茱萸微微笑道:“不止是胆儿大,怕是心眼也小。” 李婵与彩莲一听,登时笑作一团。 就在此时,只听着外头阿德一声喊:“主子,大事不好了。” 阿德一向是有眼力劲的,此时如此叫喊,倒叫茱萸心下隐隐不安起来。 “慢些,仔细说,发生何事了?天还没塌下来。”茱萸沉声道。 阿德苦着脸道:“主子,方才乾曜宫的薛公公来报,说是这会子闵妃在殿内与皇上闹起来了。这一时闹的没了边,竟然动起刀子来了!” “什么?!”茱萸惊的起了身:“你再说一遍,皇上现下如何了?” “说是闵妃带了刀子进殿,要与皇上共死呢。”阿德边说边打了颤,这进宫这么久,从没听说过如此骇人之事,要是一个不小心,只怕是这新皇上又得变先帝了。 茱萸只觉着脑中一热,一时没站稳,跌坐在了榻上。 “主子!”彩莲忙上前扶住,李婵亦紧张地在旁伺候着。 茱萸抬起手来,轻声道:“无碍的,摆驾乾曜宫。” “娘娘”李婵见茱萸面色发白,心下担心道。 茱萸扯着嘴角笑道:“婵儿,你先回府去,这宫里的事儿,自有宫里的办法去解决。你回去好生休息,照看好姨娘与爹爹。” 出了殿门,茱萸腹部有些沉,也走不快,可是仍是急切地往乾曜宫赶去,后头抬凤撵的小太监追了一路,好不容易才赶上,请着皇后上了凤撵。 彩莲跟着一路小跑:“主子无需担忧,这皇上身边,多的是大内高手,且皇上自个也是武艺高强,想来那闵妃亦不能近身。” 茱萸想着,是了,这御林军也好,贴身太监也罢,这乾曜宫周遭多的是大内高手,可是薛巾这样的人精,若不是事情闹得不可收拾了,也决计不会派人来说的。 想着许是周筠生受了伤,茱萸心下一时慌了起来,脸色也是越来越难看。 小太监抬着凤撵一路小跑着,这云梅宫到乾曜宫的路,好似从来没有这么长过,茱萸轻抚腹上,紧紧咬着下唇,一时咬破出了血也不自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三章 别有幽怨生(一) ,最快更新二度为后:王爷,请自重!最新章节! 彼时,闵氏在乾曜宫拿刀弄仗,寻死觅活的,闹得可谓是天翻地覆。殿内诸人见了,唬的抖衣乱颤。殿内如乱麻一样,皇帝不吩咐进来,御林军只得在门口干着急。 待得茱萸到时,闵氏手上明晃晃的刀已经是晃了神。见鸡杀鸡,见狗杀狗,见人当真要杀人了。薛巾见惯了大场面的,也发慌了,与几个胆壮的小太监,忙上去抱住闵氏。胆小的小宫女们,早已哭的泪天泪地了。 周筠生就坐在小榻上,面无冷暖地瞧着闵氏瞎胡闹。闵氏虽被薛巾抱住了不能动弹,嘴中仍是骂骂咧咧,含糊不清,真当是一点体统也无了。 一时间,又见闵氏的婢女允喜也闹了起来,似是要叫薛巾放开闵氏。这薛巾心下烦不胜烦,真当是顾得了这里,又丢不下那里,被闵氏主仆两人耍的团团直转。 茱萸一时喝道:“休要在此放肆!” 闵氏原是有些疯癫,眼见着茱萸来了,面目即时也变得狰狞起来,刀子直直就扑向茱萸。周筠生哪等她靠近,片刻的功夫,就挡在了茱萸面前,将闵氏一脚踹开了。 周筠生忙握住茱萸手臂道:“可是哪里不好?” 茱萸笑着摇头,抬手拾起周筠生耳边碎发,轻轻挂到耳后:“无碍的,倒是你,可是哪里伤着了?” 周筠生进而转身怒道:“是谁这么大的胆子!竟然将皇后喊来了此处!不是说了不许惊动任何人么!” 薛巾吓得忙跪地道:“方才闵妃娘娘闹的骇人,这一时也没震的住,奴才想着,皇后娘娘是见过大风大浪的,这点事儿应该处置的了。况且皇上方才被闵妃娘娘擒制住,奴才也是怕皇上有什么危险,这一时也是慌了神。” “好你个薛巾!真是狗胆包天!” 周筠生正说着,茱萸忙求情道:“皇上还请莫要怪薛公公,这事儿,您若是瞒了臣妾,才当真是要怨念了。还好薛公公通报的及时,皇上便请宽恕他这一次。” 说话间,闵氏由允喜搀扶着,晃晃悠悠地站了起身。这刀子方才跌落在地,早已被眼尖的小太监给收了起来。 待得到了茱萸面前,闵氏瞧着她圆滚的腹部,一时间泪如泉涌,仰面大笑:“皇上啊皇上,您当真是糊涂!臣妾自朝鲜而来,出身自是不可再选,您时时防备着臣妾,这也没什么,臣妾自个心里也是明白的很。先前那些事儿,是父亲做的不好,一时惹恼了您,如今要驱逐臣妾回国,这也是咎由自取。” 周筠生也不抬眼看她,只冷声道:“慈英,何苦呢?” 闵氏苦笑:“当初父皇将臣妾赐入王府的目的,如今已然达到了。没想到臣妾就这样成了一枚废子,真是做梦也没想到,枉臣妾还自称朝鲜圣手,如今竟然败得一塌糊涂,一塌糊涂呀!钺人有句话说得粗糙了些,有道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皇上若是厌弃了臣妾,那也是臣妾心机不如人,也着实是活该了。” 周筠生轻声说道:“掌嘴。” 两个字,声调并不重,允喜在旁边听了,却是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只一会的功夫,薛巾便叫人架住了闵氏,“闵妃娘娘,得罪了。” 闵氏斜眼鄙夷道:“你个没根的奴才,又哪里晓得常人的苦来。助纣为虐,也便是你等常干的事儿了。” “掌嘴。”周筠生不咸不淡地又说了句。 薛巾听了,抬起手便是一巴掌。这声音清脆落到闵氏的鹅蛋脸上,瞬间便是一个火红的掌印。 “主子!”允喜眼瞧着闵氏受了巴掌,满目皆是哀嚎神色。 闵氏抹了把唇边的血迹,“不许哭!” 允喜颤颤巍巍地噤了声,只低头默默将泪水往肚子里回咽。 茱萸慢慢踱步到闵氏身旁,伸了把手。闵氏抬眼,眼中似能放出千把利剑,直要将茱萸戳穿了一般:“不劳皇后娘娘大驾。” 茱萸笑笑:“你心中纵然有些女儿家的怨气,那也是无可厚非,可是你也该瞧瞧,这是什么地方。在乾曜宫里侍刀行凶么?怕是你有两个脑袋也砍不起。皇上容忍你到此刻,那是极大的恩典了。” 闵氏笑着啐了一口:“呸,你个贱人,如今哪里轮得着你来羞辱我。要说入王府,是我在先。我是奉了父皇的旨意,亲自被抬进河阳王府的。先帝又将我亲封了正妃之位,于情于理,你都是个小罢了,如今倒是言之凿凿,一副正室的摸样了。庶出就是庶出,做什么都是没脸没皮的。” 要说闵氏,搁从前,也是个极为有心计城府之人,话说到这个份上,也是非要闹个鱼死网破不可的意思了。茱萸也不着急,只是笑意盈盈地望着她,庶出又如何,先来后到又算什么,这感情的事情,从来是最不能勉强的,何况闵氏这桩,还是太皇帝钦赐的,更多的是联姻的意思在里头,谁又能说周筠生就不委屈呢? 茱萸转身瞧了眼周筠生,眼眉都变了,好似从没见他这般气过,因而便拉着他手道:“闵妃无非是耍小性,犯不着气恼。总归是皇上身边伺候过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既是她宫里呆不住,那不如早早送她上路,也好赶在年前回了王俭城,多少年没跟家人一块过年了,也算讨个好。” 闵氏一行嚎着嗓子,这话倒是正说到她心坎上了,越发哭的伤心了起来,这哭到深处,竟然一时承受不住,“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允喜上来,忙用手帕接住,登时眼见着闵氏将这帕子一口一口地给吐湿了。允喜又帮着捶了片刻,方才叫闵氏缓过一口气来。 允喜抖声道:“主子纵然生气,到底也该保重一些。好歹是有了身子的人,这会子若是怄气,这皇上心里也是过不去呀。” 有了身子?茱萸心下默默念着,疑惑地望着周筠生,只听着周筠生呵斥道:“住口!休要胡说八道!也莫再强留了,今儿个便启程赶往王俭城!” 闵氏又跪行到周筠生跟前,“皇上,臣妾当真是有了身孕在身……虽然今儿个是闹得过了,可也是心中委屈的紧。原是想着,有什么,那便打落了牙往肚里咽,纵然有什么委屈,那便回了朝鲜便是了。可是如今转念想着,好歹也是皇家的血脉,总不得由着臣妾一人决定这去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四章 别有幽怨生(二) ,最快更新二度为后:王爷,请自重!最新章节! 听着“有身孕在身”几个字,茱萸觉着越发的逆了自个的心意,心里干噎,口里一时说不出话来。 只听着彩莲“呀”的一声叫,茱萸登时干呕了好几下。 沈誉得了御命,匆匆赶来,彩莲与其交换了一个眼神,沈誉知晓是出事儿了。因而这诊脉也是格外的仔细。 殿内各人鸦雀无声,有哭的,有伤心的,有无言的。彩莲拿着帕子,给茱萸擦了擦嘴,一面又拿扇子给茱萸扇着透口气。 末了,沈誉跪拜了一礼:“启禀皇上,启禀皇后,这闵妃娘娘,确是有喜了。” 话进了耳里,十分的刺耳,只见着茱萸咬牙狠命地抠着手心,心下涌起酸意,烧心难耐,脸红脑涨的不行。这时候,茱萸后悔了,她想着,许是不该来这处,倒是平添了一桩伤心事,但凡不来,那便什么也不知,什么也不晓得了。 周筠生见了茱萸这般伤心,却仍强着不落泪,心下也是心酸的很,又上前轻轻握住茱萸手,冰凉冰凉的,只得劝解了茱萸几句,可是说的却都是笨拙的话来。 一则怕是茱萸有了委屈,只闷在心里,二则怕是薄待了茱萸,一时心下五味杂陈,眉头拧在一处,也难展开。 闵氏得意地瞧着茱萸,她等这一刻也是许久了,此时她仿佛才是胜利的一方,轻蔑地挑起嘴角笑着。茱萸眼睛有些糊了,一时也瞧不真切闵氏了,只是脑中不停地在转着沈誉的话,有喜了……有喜了…… 她当是最明白周筠生的,先前在河阳王府与东山的时候,周筠生都没动过闵氏一根手指头,到了宫里头,自然更不该有这样的事儿。可是偏偏,闵氏就怀了孩子,周筠生面上也是暗沉,也不多解释什么,偏生就叫茱萸多了心。 周筠生扶着茱萸坐下,附耳道:“你且歇一歇,有什么话,改日再同你细说。瞧你方才的样子,倒当真叫我心疼。” 茱萸听了,也顾不得身子不爽,强起了身,夺过小太监手里的刀柄来,众人皆倒吸了一口凉气。若说从前,这茱萸也是个烈性子,先帝时候就当面抹过脖子,如今再见她这样,无不吓得心惊肉跳。 彩莲刚要夺刀,却见着茱萸已是把发髻放下,咬着牙,狠命地割断了一撮来。 茱萸手上捏着这撮碎发,面色苍白笑道:“臣妾有罪,罪在不知后宫有人有了身孕,没得到照拂。” 周筠生一把夺下刀子,狠狠甩在地上,“你何苦作贱自个,偏生要叫我难受是么?好,你要短发,那朕随你一道断。” 少见周筠生对着茱萸发了火,又见着刀子要往自个头上去,薛巾楞是吓得跪地:“皇上!” 沈誉忙上前道:“皇上不可!万金之躯,怎可断发!” 满大殿内,黑压压的跪了一地人,都是求着周筠生爱惜龙体的。 闵氏斥责了一声:“你们这些奴才!都不知道小心服侍皇上么?这会子,倒是都跟着一起撂挑子了。以为你们跪着就好了?” 茱萸也懒理闵氏,只对着周筠生道:“皇上是真龙天子,臣妾是臣下,皇上又何必为了臣妾而自失了体面。殊不知,皇上这样,反倒是叫臣妾多背着骂名罢了。” 眼中一时湿热,仍是忍了回去,茱萸想着,此时一定要笑,而且要笑的欢快,决计不能哭出一星半点来。都说是金玉良缘,如今瞧着,倒是金是金,玉是玉了。周筠生是怎样的人,她心里该明白,共同经历了几番生死,若说是不信任他,也并非如此。 可是心下总觉得反酸作呕,没法保持清醒与理智来。 茱萸笑笑:“臣妾一时失言,还望皇上恕罪,都是臣妾作了,臣妾这就告退。” “皇后!” 茱萸垂着头,慢慢跨出了殿外,周筠生伸手想要拦着,眼见着她双目满是枯槁,一时心下十分难受,手亦慢慢放了下来。 一路上,彩莲一直在宽慰些什么。茱萸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压根就没听清楚彩莲在说什么。 回了云梅宫,茱萸心下堵的慌。彩莲呈了燕窝水来,茱萸抓了便往地上摔。彩莲也不拦着,她知道,主子心里委屈,这委屈又偏偏说不得。 茱萸面无神情,只木然地抬起瓷瓶来,便又往地下摔,连着摔了五个,腰腹有些沉了,方才喘着气坐了下来。 阿德等人在外头听着殿内的声响,皆是垂着头不敢出丁点声响。自打茱萸进了这云梅宫,还是头一次见主子发这么大的脾气,诸人都不敢问,也不敢看,只得在外头候着干着急。 彩莲叹了口气:“主子,何苦呢?小心动了胎气,那就不值当了。” 茱萸面色冷然地笑着:“彩莲,本宫方才在想,这些东西倒不如都砸在本宫自个身上得了,这倒是一了百了,解了气,也不用再看这些烦心的事儿了。” 彩莲心疼道:“主子,您心里头委屈,奴婢都瞧在眼里。纵然是与皇上起了什么嫌隙,也决计不犯着要砸自个。倘若砸坏了,咱们跟谁要理去。” 茱萸勉强笑道:“彩莲,本宫累了。” “奴婢服侍主子就寝。”彩莲边说,边麻利地端来了温水,伺候着茱萸洗了把脸。 茱萸连饭也没吃,昏昏沉沉便睡下了,这一觉睡得有些过于沉,待得午夜时分,鸳鸯来换班之时,竟然发现茱萸起了热度。 彩莲连夜出去请了沈誉来探视,沈誉才进了内殿,茱萸已是开始说胡话了。鸳鸯急的不行,只得先行往乾曜宫赶。 彼时,皇帝仍在殿内批奏折,薛巾见鸳鸯来的急,便问了一声,知晓是皇后病了,忙赶着进里间禀告了一声。 听闻茱萸高热,周筠生手中的笔即时跌落在了案上。薛巾刚想再说些什么,周筠生早已疾步飞跑出了殿外。这一路太监追的急,许久也没能跟上周筠生的步子。 待得到了云梅宫,沈誉已是探完脉,正写着方子,见是皇帝来了,忙先见了礼。 “她……无碍吧?”半响,周筠生吐出一句。 “皇上放心,皇后娘娘如今虽是高热,但是还不打紧,这是饮食失时,忧愤滞气,内伤外感之症。待臣开几剂方子,过几日,也就退热了。”沈誉边说边开着方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五章 苏州夜话(一) 话说这茱萸头吃了药,迷迷糊糊,手心好像被什么人给紧紧握着,出了一夜的汗,可把彩莲与鸳鸯哭的不行,一则是为主子委屈,二则是觉着主子受累了。到了早间,茱萸微微睁开眼,似是说了声渴了。 彩莲忙端来了桂圆莲子就燕窝的汤汁来,用象牙簪子挑了两三勺,茱萸抿了几口,又闭眼静养了一会,心里头闪过许多念想来,桃花坞下,关海营帐,这一路并不平坦,她以为是熬出了头,哪里知晓,如今又是这般模样。 面上瞧着,茱萸该是缓过来一阵劲了,彩莲与鸳鸯方才略略放下心来。茱萸心下却是忽明忽暗,一时间几般愁绪在心间。 到了晌午,煮一壶睁开眼看,只见着彩莲c鸳鸯都还在床头伺候着,隐约闻着一股药味在外头。茱萸一把拉过彩莲与鸳鸯的手道:“本宫如今倒是不中用了,亏得还有你们两人服侍着。” 彩莲别过脸去,用另一只手抹了泪,方才回禀道:“主子,昨儿个夜里,皇上也来了。” “哦”茱萸轻轻应了一声,似是而非。 鸳鸯与彩莲互望了一眼,忙起了身去端药来,“沈太医吩咐了,主子定然要按时吃完这几帖药,方才能转好。” 茱萸吃了一口,直拧眉道:“真苦。” “是了,皇上说要给加蜂蜜水,可是沈太医不让,说是良药苦口,不能”鸳鸯发觉有些失言,忙又收回了话来。 “不能什么?”茱萸问了一句。 “沈太医也是一时脑子不拎清,说是不能娇惯了主子,听听,可不是气人的话来么。”彩莲懊恼说道。 茱萸一听,“嗤”的一声笑了出来:“倒像是他沈誉能干出来的事儿。这会子档口,还敢予本宫这儿说这样重的话,也不怕本宫不让你嫁了。” 彩莲羞的脸面通红:“主子莫开玩笑了,多歇着吧,歇着才有气力。” 茱萸笑笑:“无碍的。” 彼时,茱萸忽而想到,有些日子没见昊然了,想着这别间不日也该竣工了,便顺口问了句:“怎么不见昊然来探视?” 彩莲回道:“回主子,皇子随着李玬大人出京师去苏州了。” “随李玬出京师?叶之章呢?”茱萸又问了句。 “说是叶大人留在京中,别有重任。”彩莲将碗碟一并收拾了去。 茱萸心下琢磨着,年前还派昊然与李玬出京师,只怕不是什么易事。这会子她亦暂时不想见皇帝,只得自个私下猜测着这背后的事儿来。 再说那李玬与昊然,是住在苏州十泉街的驿馆里的,这里是苏州最为热闹的地方之一。从这里往街上看,就有苏州织造局专设的灯棚。灯棚里的灯笼五花十色,自然都是李玬的主意。 这些灯笼不分昼夜地在招揽着看客,猜灯谜的自然需要一些别致的奖品来。可是此番,但凡猜中的人,不给实物,只给一张小票。这票的正面是一条飞龙,票的背面撰写的则是皇帝的御命。 但凡有此票之人,仅凭此票一张,可以用银子通兑官窑的小物件来。又或者可用蚕丝到仓库换粮一升,目的自然是不言而喻的。 如此一来,四方乡民,口口相传,一下就将这个灯会围的水泄不通,可谓人山人海,摩肩接踵。 几日前,由着昊然做上书,实则由李玬操刀,将灯会的这些作法和小票的样本,快马加鞭送到了京师,又附了一份密折,说的多是苏州制造局织丝绸的事儿。 周筠生看了龙心大悦,当即回了朱批,说这个李玬不仅忠君,人又聪慧,真当是是别人想学也学不来的。 随着这道旨意传来苏州,还顺带了一些京师的消息来,让李玬即便是在外头协助昊然办公差也能好好看看。 其实,也没什么重大的消息,无非就是朝中官员的任免,以及皇后娘娘至今未出过云梅宫一类的。这些都是李玖詹私下传来的,并一再嘱托阅后即焚同时,李玬也得知如今宗人府右宗人樊少华,参了叶之章一折子,这是朝廷又有风波荡的意思。 昊然年纪虽然尚幼,但如今也是少年初长成,面对着宫里来人,也算是应付自如,一应事物都很得体,但自己的心里,总归是上上下下,忐忑不安的。 先是怕皇帝要治叶之章的罪,而叶之章作为自个的老师,怕多少会受牵连后来又听闻公孙展怕是贪污受贿了一些赈灾的银饷,生怕皇帝一怒之下,又由这个外公牵连到他头上。 亲眼瞧着火未殃及池鱼,又因着皇后娘娘与皇帝怄气,怕是此时若是有人在皇帝面前搬弄是非,自个又要下场不好过。 直到接到了周筠生刚刚着人送来的这份圣旨,他才算隐隐约约明白了,这外头或内宫,不论乱成什么样儿,至少目前对皇帝来说,他是唯一的顺位继承人。 想到这些,昊然又佩服起周筠生的胸襟来。明眼人谁都知道周筠生与周昶景矛盾由来已久,可是如今皇帝仍旧还是善待于他,不可谓不是胸襟了。当然,许是皇帝还有别的念想,但纵然如此,也终究是保了他一命。 无论如何,现下这道圣旨这对昊然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李玬笑容满面地念给昊然听完,他那颗久悬不下的心,这时才终于放下来了。 此时,听着门外传过来一阵声响,昊然怯生生地抬头一看,原来是四个模样粗壮之人,他们站在门外,高喊一声:“启禀小主子,奴才等,赶来陪主子过招来了。” 虽然,五岁前在武当山,也曾习过一些武术,可是也就是绣花拳头的功夫,若说是过招,只怕是一招之内就得败了。昊然纵使再少年老成,如今见这架势,多少也有些被唬住了,终究也还只是个孩子罢了。 李玬在一旁看着,唇边露出一抹笑意:“大皇子不必多作他想,这都是皇后娘娘的意思。” “什么?母后派来的人?”昊然听了,心下略有些诧异,原本听说皇后与皇上闹得正不愉快,没想着这会子还能惦记着他,心下多少有些动然。 “娘娘说了,大皇子来苏州历练,不光是要长见识,还得强健了身子才好。这四个人,原先都是保护皇后娘娘的暗卫,如今都指给了您,只盼着您在武艺上,也能有长进。”李玬说的音色并不高。 昊然听了,朝着京师的方向,沉沉一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六章 苏州夜话 (二) ,最快更新二度为后:王爷,请自重!最新章节! 这四名大内的暗卫,都是东山人,长的可谓人高马大。也是从太祖时候起,祖传了四辈的武林世家。他们的父亲原来也是御林军的副统领,原是周昶景的旧时心腹,因而派他的四个儿子出来保卫大皇子,倒是再合适也不过。 顺带着,也算是给自家的儿子们谋个正途,既保护了皇子,又投靠了皇后,也算是两头沾了好。对着四名暗卫的到来,李玬并不反感,当然是欢迎之至,毕竟是茱萸派下来的人,那就自有茱萸的理儿来,就收他们到驿馆李听用。 正好,这几日昊然手头的事儿,能搁下一些来,于是李玬又派他们四人每逢双日便陪着皇子当陪练。这才不过七八日的光景,昊然也是个悟性极好的孩子,武艺真当就突飞猛进了许多来。 这一日,昊然看见他们兄弟四人来了,也放下手头的书帖,换了件干净的武服,走到院子里说:“前几天咱们练的是基础的拳脚,今儿个还请赐教新的武法来。” 昊然边说,边把手中提着的红缨枪亮开,走了一趟把式。四人一看就知道,大皇子这几日,必然是下过狠功夫修习的。 只不过,昊然的路子虽正,却也终究只是个毛都未长全的孩子。红缨枪里有许多套路,往实在的说,其实也是花架势。 别看昊然,这小身板舞得好像是风云不侵,其实离上阵还是远的很。昊然确实对自个的枪法很有信心,乐呵呵道:“四位师傅瞧见了么,本皇子这套枪法,练得可能还不太好,但你们四人谁能夺得我这手中的红缨枪去,小爷这里就有赏。” 话里还透着奶声奶气,可是昊然也不含糊,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两锭银子来,只放在护栏上:“来来来,亮出你们的真本事,可别觉着我是个孩子,就偏生都让着我,你们一个个一块上也行,总归谁赢了,这银子就归谁。” 昊然说话的功夫,见四人仍未动手,就先自个甩起枪来。 四人初时,还能仔细瞧着枪影和小身板,渐渐地枪也不见,人也不见了,只见着一个奶声奶气的娃娃在飞快进宫。这枪法来的狠,连带着扫过之处的花草,无不摧眉折腰。 四名暗卫互望了一眼,皆齐声道:“大皇子好枪法!果然没辜负咱们的期望。” 昊然也不管这话是真心还是吹捧,只觉着心下十分鼓舞,一时更来了精神:“来来来,都来抢本皇子的枪啊!” 抢一个奶娃娃的枪,这当然是不费吹灰之力,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四兄弟各自心下都明白。可是他们更知道,这位大皇子,是先帝的遗孤,皇后娘娘的心尖宝,更可能是未来的太子。 如果现下,不给小娃娃留点面子,这孩子才多大,只怕是还不识好歹。万一小主子一翻脸,甭说回去给皇后娘娘复命了,就是自家爹爹,也得打断他们哥儿四个的腿。 可是昊然脸上尽然是挑衅,若是不应他吧,又显得兄弟四人没这本事当他的师傅。 只听着一声高喊:“大皇子小心,奴才来了!” 昊然嘻嘻笑着,脸上还有几分孩童的纯真:“来吧,赢了我,这两锭银子可就是你们的了。” 老大先行躬身向前,赤手空拳,可谓是空手夺缨枪。方才昊然弄枪法时,他就吃准了,这位小皇子枪法虽练的有架子了,但下盘却不够稳当。他在昊然身前,纵身一跃,进退有度,一下就叫昊然扑了个空。 趁着昊然恍惚间,突然,老大一个横空扫风,就把昊然轻轻点出了一米开外。 昊然显然还不服气,压着红缨枪的杆子,用力反身跳起,似是想踢开这老大的腹部。他又哪知,这前边还只是个虚招,无非是在等他入网。 等昊然的小身板高高跃起的时候,这老大猛然一低身子,顺势拿捏住了昊然颈部,同时手上轻轻一拍,那杆红缨枪早已被震飞的不见了影。 待得李玬看仔细了,这昊然早已被老大如拎小鸡仔一般地拎在了手上。 待得将昊然轻轻放到地上,兄弟四人纷纷跪下请罪。 昊然却没有生气,只是乐呵呵地笑道:“好嘛,我就知道,你们前些时日,都是在让着我。你们老大还没出三成的功夫呢,就将我撂倒了,更何况你们四人都上呢,如今是本皇子技不如人,甘愿认输,这两锭银子,如今就归你们了。” 兄弟四人面面相觑,仍不敢接这银子。 李玬在一旁笑说:“他们四人也不是存心胆大要与皇子过招,抵不过昨儿个在外头喝酒喝光了银子,正犯愁呢,这会子,大皇子送上门的银子,可不是急红了眼。” 昊然知晓,李玬是在打圆场,因而笑笑:“这都是该的,师傅们不嫌弃,陪我这个小娃娃练招,可不得多喝几杯才好。” 这话听在兄弟四人心头,都是微微一愣,不想着,这大皇子小小年纪,竟有这样的气概,也难怪临行前,皇后娘娘一再的嘱托,可不是懂事极了。 昊然正说着话,眼睛却瞥见那银子不见了:“李玬,本皇子方才放在这儿的银子呢?” 李玬方才生怕这暗卫下手不知轻重,因而也未顾及这银子来。仔细瞧了,方才放银子的地儿,有一小飞镖,飞镖下有一字条。 李玬小心翼翼地取了字条来,给昊然瞧着,只见着上头写着:“幼齿小儿不知怕,如今不知身何处。两手空空权相告,南疆复辟仇将报。” 李玬只略瞟了一眼,心下早已是翻江倒海般的骇然。暗卫四人见此情景,两人忙围着大皇子前后守着,另两人则纵身一跃,四处查看。 可是,此时的十泉街,除了阡陌相接的街巷之外,只有人来人往,连一个可疑的人也找不出来了。 老大黑着脸面,走到昊然面前跪地道:“小主子,都是小的们无能,贼人惊了主子的驾了……” 昊然见他们个个黑着面,无不是无地自容的模样,便笑着为他们开脱:“哎,不过是与本皇子过招耍着玩,怎么如今瞧着,倒像是本皇子被你们一掌毙命了似的。得,如今本皇子全身就剩一两银子了,你们只管拿去了。以后办事稳妥,照样少不得赏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七章 不速之客(一) ,最快更新二度为后:王爷,请自重!最新章节! 就在此时,有人进来通禀,说是有人要求见大皇子。李玬方才原是在思虑南疆来人的那一纸条,忧虑着昊然的安危。只听着外头有熟悉的音儿想起,李玬抬头一看,竟然是木郡王亲自来了。 这木郡王虽然是蒙古可汗的遗子,可是自打入了京师以后,多少也染了一些京师人的习性,也算识得一些礼仪,虽然家中王妃是个性子不好的,可是他自个却也算是沉得住气的。 平日里不大出门的木郡王,前次得见,还是太师寿宴那会。这会子,千里迢迢跑到苏州来,这里头,又大有文章可做了。李玬边想,边同木郡王见了礼。 木郡王头上戴着黑色簪缨王帽,穿着一身素色的袍子,袖口的金丝缠线隐约闪着金光。 木郡王笑着同昊然见了礼,昊然亦客气地回了礼。 李玬引着木郡王入了里屋,侧眼撇到外头站定了两名小女孩,心下想着,原来如此。 才进了里屋,就听着木郡王笑说:“大皇子,您瞧,我给您带来了几个人。” 说着他向外叫了声,“你们都进来见见大皇子吧!主子爷,这都是我那府里老嬷嬷的两个女儿,如今老嬷嬷去世,无依无靠也是可怜,我那儿也用不着这么多的丫头,便想给找个去除。这两个丫头,您别看她们年纪小,可是比大皇子长了两岁,且吹拉弹唱的都能来一手。有她们在大皇子身边侍候着,总比咱们这些粗枝大叶的男人强吧。” 昊然早就看见她们了,此时才知,原来她们都是木郡王府的人。两个小姑娘,上身穿着一色的鹅黄小袄,下边也是一模一样的葱绿宽裤。 姐妹俩,虽然瞧着稚嫩,可是但凡站到了一处,含着笑意,又带着孩子气的娇羞,只低着头,也不敢看昊然。 昊然想起母妃生前的嘱托,但凡是长的好看的女子,皆要小心。虽然他仍旧是个孩子,可是他也深知,如今没有了生母庇护,只得依靠着皇后娘娘。每一步都得小心走着,可不得出了丁点岔子。 李玬望了眼昊然,见他眼下有些茫茫然,不知所措,便帮着问道:“你们俩都叫什么名儿?” “奴婢姹紫,奴婢烟红,见过主子,见过大人。”姊妹两齐齐跪下叩首道。 显然,这两个不经事的丫头,是不懂得说这些的,全都是背后有人教会了,才会如此识得规矩。李玬心下并不喜欢这些造作的事儿,但是面上仍不能流露出半点心思来。 “木王叔,我不喜欢她们,你带回去吧。”昊然说话的声儿不大,听在屋内诸人耳里,却有些尴尬。 木郡王权当没事一般,只笑笑:“她们俩,论起谱来,可也不是一般的小丫头。我那府上的嬷嬷,可是名将伍三郎的亲侄女,家道中落,这才进了府中,做了嬷嬷。这不,这两小丫头,算起来,也算是名将之后呢。” 李玬心下盘算着,这宫里头,如美人、萍美人的父亲也正是伍三郎,不过两位美人打小就是在宫里头长大的,再不济,前头总有父亲战功与老太后的庇佑,因而倒也算不得受过什么大的委屈来。 可是伍三郎的侄女,竟然沦落到他人府中做个粗使嬷嬷,想来也是唏嘘。若真较起真来,只怕是这不情之请,连皇帝都不会轻易拒绝。毕竟,这伍三郎,是周筠生敬重的旧臣。 前头有如美人、萍美人在先,这姹紫、嫣红两个小丫头,若说是留到昊然身旁伺候着,那也倒是挑不出错来。 李玬寻思着,笑着问了句:“这但凡是大皇子身边的人,皇后娘娘都十分挂心。这伺候的好了,那还好说,若是伺候的不周到,皇后娘娘看着心下不快,只怕是这事,我也不好交代啊。” 木郡王似是料到了李玬会如此说,便笑道:“本王此番来时,先去拜见了皇后娘娘。虽然娘娘闭门不见,说在养神,但是也留下了话来,说是大皇子身旁,早该要几个得体的小丫头伺候着了。” 话说到这里,李玬心下仍是有疑虑,按着茱萸的性子,若就这样被木郡王说服了,也断没这样的理。可是若说木郡王假传了懿旨,这又是极大的罪了,因而李玬这番,倒真是有口说不清了。 昊然见李玬为难,想着再拉下脸来,这大家面上怕是都过不去,便说了句:“虽然我年纪尚幼,可是也听过伍三郎将军威名,当年横扫南疆,可是立下汗马功劳,算起来,也是忠烈之后,难为木王叔费心了。” 昊然小小年纪,说话却是极为稳妥,木郡王如今再一看,倒真是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了。 昊然说话有些久了,早已口渴难耐,回身要去取茶,却不见有茶来。两个丫头也不用吩咐,立刻走上前去,从茶吊子上摘下壶来,姹紫撮茶,嫣红续水,倒了三杯茶送了上来,皇帝、木郡王、李玬,一人一杯。 姹紫回头又不知从哪里拿来一个面盆来,先倒上了点热水,再加上一些凉水,用手探知了温热,方才取下锦帕来,先后仔细着浸湿。 昊然与李玬、木郡王此时各怀心事,正喝着热茶,这丫头已经把热毛巾送了上来。 李玬方才绷住的脸,方才化开了笑说:“原先还以为,这两丫头年岁小,当是不知事的。真是不晓得,这女娃娃就是心细,做事也仔细。若是说留在大皇子身旁,倒也算是知冷知热的,想来娘娘也是该放心些。” 听李玬这样说,昊然也不出声,只顾着喝茶,一碗茶喝的见了底,嫣红又帮着添了一盏。 昊然连喝了三杯茶,打了个饱嗝,方才说道:“好了,木王叔,这但凡有什么事儿,你便同李大人商议就是,我今儿个前头练武,一时乏了,这会想去后头歇下了。” 眼瞧着昊然要走,木郡王使了个颜色,姹紫、嫣红忙跟了上去。 两人才出了屋门,隐约听见昊然吼了一句:“离本皇子远一点!” 李玬挑了眉,似是而非地笑了笑,别瞧着昊然年岁小,看着好说话,实则这里子里也是个暴脾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八章 不速之客(二) ,最快更新二度为后:王爷,请自重!最新章节! “这公孙展大人,原是想通本王一道来看看大皇子的,可是不凑巧,皇上又派他去了龛城的河工上去了。说是待得年后,若是春暖花开了,这春日的汛期又该来了,去年做的活儿,怕是都还未完,自然还有些工程要收一收底儿。”木郡王这话,自然是说给李玬听的。 李玬想着前头从京师送来的消息,只提了公孙展因着贪墨,被皇帝责问了。可是这才前后脚的功夫,竟然又被委以重任了?这些河道的防汛之事,都是最肥的缺。自然得用最廉洁的人去这关关口坐镇。 但是但凡这入了春,汛期如果出一点纰漏来,又或者决了口子,淹死了人,那是死九回都不够命去填的。 周筠生这招,倒是狠绝了,眼下瞧着,是给公孙展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实则也恰恰是将他逼到了绝路之上。这但凡到了汛期,若说不出纰漏,那可是难于上青天。 李玬边想,边笑道:“倒是臣孤陋寡闻了,木郡王身居郡王府,何时与公孙大人如此熟识了?” 木郡王笑笑:“无他,只是偶尔也会窜个门,找些乐子。” 木郡王这话,倒是说得坦荡了,白日里平白无故的窜门,若是搁到有心人耳里,那可不就是结党营私了。可是木郡王并不怕这些,如今的档口,皇帝最关切的还是叶家的人,叶家的事儿,公孙展的事儿再大,那也得有个先来后到。 云梅宫,茱萸拿着拂尘,逗着皮儿。自打皇太后归天以来,皮儿这白猫,也算是消失了一阵。昨儿个夜里,好好的,也不知是哪里出来,竟然一下就跳到了茱萸床头,可把她吓一大跳。 可是这皮儿终究还是旧相识,茱萸瞧了心下也是欢喜。只命人好吃好喝地供着,偶也逗弄它一番。皮儿也是个有眼力劲的猫儿,自打进了云梅宫,在茱萸跟前那便是服服帖帖,十分的乖巧,倒是少了以往那股淘气劲了。 方才彩莲将收到的飞鸽传书呈送茱萸,茱萸仔细看了三遍,是李玬传来的信笺,里头详细说了这些天苏州的情形,当然也包括了木郡王这桩事儿。 茱萸细细眯起眼来,听着皮儿“喵”地叫了一声。 茱萸笑笑,轻抚皮儿头上道:“连你也晓得,这帮人是多么的离谱了吧?别急,这戏还没结束,可还有的演。越是这个时候,咱们越要沉得住气,且在这宫里头,做个闲散之人,那才是顶好的。” 说话间,彩莲早已呈了药上来:“沈太医吩咐了,这药主子还得再喝几日才好。” 茱萸半撑起了身子,笑道:“沈太医长,沈太医短,这人还没过门呢,这夫君的话,就比主子的话好使了。” 彩莲假意嗔道:“主子就知道拿奴婢打趣。” 鸳鸯也禁不住在一旁笑道:“是了,方才在熬药,咱们彩莲姑娘那,满口都是沈太医,我这耳朵都要听的长茧子了,可不得,进了主子殿里,竟然也不消停。” 彩莲抿嘴道:“诶,奴婢倒是没有心思说笑了,这皇上好几日不来咱们宫里了,主子就不着急么?听说那闵妃也不走了,好似又在彰华宫住下了。” 茱萸笑笑:“本宫原还想着,你这丫头,是转性了,这么些天,一句话也不提起。看看,还是没忍住。” 彩莲跪下磕了个响头:“主子,您受了委屈,奴婢们都瞧在眼里,疼在心上。可不得,见不惯那闵氏,仗着一时得逞,一副耀武扬威的样儿来。” “哦?这几日本宫不出宫门,自也不晓得外头的光景了,你倒是说说,现下宫里头的人都嘴碎说些什么?”茱萸抚摸着皮儿身上的白毛,脸上十分平静道。 “诶!还能说什么,都是些不着调的奴才!有说这闵妃怀了皇子,但凡比主子生的早,那便是皇上的长子,有道是母凭子贵,说不准,这皇后又得换她来做了。”彩莲边说,嘴巴边嘟囔鼓起,一副气的不行的样子。 茱萸点头道:“还有呢?” 彩莲有些为难地看着鸳鸯,鸳鸯道:“还是奴婢来说,还有说,主子得罪了皇上,早晚要被皇上打入冷宫里头,说是主子是不祥之人,前头客死了先帝,这会又顶撞了皇上……说是……” “说是什么?”茱萸似笑非笑问道。 “说是主子这肚子里头,说不准都是怀了什么妖孽在里头,定然是什么不祥之物。”鸳鸯说话的声儿轻极了,生怕惹到了茱萸,只得慢慢说着。 茱萸脸上的笑意散去,只听着“啪”的一声,一掌狠狠地拍在案上。 彩莲与鸳鸯面面相觑,忙跪地磕头道:“奴婢有罪,主子息怒。” 皮儿抬眼瞧了茱萸一眼,敏捷地跳到了地上,一溜烟跑的没了影。 茱萸苦笑一声:“瞧这皮儿,虽然是一畜生,可是也晓得这趋利避害来。又何况是这宫里头的奴才。” “主子……”彩莲瞧着茱萸眼中的落寞,一时也替她心疼。 “听闻这朝鲜,如今又送来了国书,说是恭贺闵妃有喜,愿割让王俭城以北的十座城池,归附大钺,以示修好之意。”鸳鸯适时说道。 “十座城池……”茱萸呢喃了一句:“这朝鲜,为了闵妃能入主后位,也当真是拼了全力了。十座城池,几乎就是朝鲜一半的国土了,如此丧权辱国都能忍得下来,不可谓不狠。” “但是,皇上尚无接见朝鲜使臣,也无旨意。这使臣如今还在京师驿馆住着,说是等着圣旨回去复命。”鸳鸯补了一句。 鸳鸯说的这些,茱萸并不意外,她是了解周筠生的。 他所想要的,当然不止是半个朝鲜,怕是整个朝鲜半岛都收入囊中方才算是略微满意罢了。如今南疆边境暂时瞧着是平稳了,可是这底下暗涌的,自然都是不为人道的事。这时候,朝鲜的表态就显得十分的微妙了。可是周筠生沉得住气,这会依旧不见使臣,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旁人不知,茱萸自然是猜的到一些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九章 锦衾遗洛浦(一) 说话间,听着阿德进来相禀:“启禀主子,如美人c萍美人求见。” 茱萸微微阖眼,懒懒躺在榻上:“着她们进来吧。” 如美人与萍美人款款而来,这脚下都如生了步步金莲,两人齐声同茱萸叩首问了安:“臣妾等拜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c千千岁。” 茱萸也不看她俩,只是随意笑道:“如今本宫这儿门可罗雀,你们倒好,要往云梅宫里来凑热闹做甚。” 如美人含笑福身道:“这娘娘,方才是这宫里的正主,臣妾自然该来探视。只是前些日子,臣妾等因着要准备父亲冥诞祭奠,因而耽搁了些时日,这才没来跟娘娘请安,还望娘娘恕罪。” “哦?原来是伍将军的冥诞,本宫倒是未留心,可办妥了?” 茱萸此时方才睁了眼,彩莲扶着起了身,背后拉了个流苏彩凤靠背。 茱萸笑笑,仔细打量着这如美人,今儿个依旧是窈窕醉美,一袭翠绿小裙轻扣牡丹,瞧着也是规规矩矩的模样。平日里,都说这如美人是最喜酥胸半露,今儿个倒是穿的严严实实,密不透风起来。 如美人恭谨跪地回禀:“回娘娘的话,有皇上关照着,一应祭奠事宜都有专门的人来处置,倒是帮了臣妾等大忙了。” “也是该的,伍三郎将军,可是我大钺的有功之臣,英魂永在,自该时时记着祭奠英烈。” 茱萸边说,边思着,如今南疆一带不算太平,伍三郎作为当初横扫南疆的猛将,这冥诞排场大一些,自然也是做给旁人看的。既是震慑南疆之意,也是安抚边关诸人效用。 萍美人与如美人互望看了一眼,亦上前行礼道:“臣妾等替父亲谢过娘娘盛赞。” 萍美人今儿个头上也无点缀,瞧着仍是晶莹如玉的美人样儿,弯月眉下一双桃花眼,欲说还休。 茱萸这才着鸳鸯给两人赐了座,两姐妹才坐定,就听着茱萸说道:“本宫也是个直心肠的人,最不喜拐弯抹角,今儿个,你们来所谓何事,不如说来听听。” 如美人道:“臣妾等,也是受人之托,带一些礼物呈予娘娘看。” 萍美人见如美人说着,忙将身后的礼盒奉上,彩莲接了手,茱萸示意先拿着勿动。 “本宫,无功不受禄,这礼又从何而来?” 如美人道:“可不是闵妃娘娘,说是朝鲜使臣,带了难得的千年野山参过来,说是娘娘怀了双生子,辛苦的很,说是必得给娘娘送来了才好。但是又怕娘娘不肯见她,因而便拖了我等姐妹两人给皇后娘娘送来。” 萍美人接着道:“皇后娘娘可是皇上心尖上的人,这一时有什么不痛快的,那也是暂时的事儿。等这阵子过了,可不是皇上还得宠着娘娘。闵妃娘娘如今也是有了身子的人,自然也识得皇后娘娘育胎之苦,可谓感同身受。想着先前有得罪的地方,特地送此物来赔个不是。” “千年的野山参啊” 茱萸笑意盈盈地接过礼盒来,解开系带,手就放在锦盒之上,也不打开:“听闻朝鲜北部水患,进山的路都淹了,如今又哪里能去寻这千年人参来。连给皇上朝贡的贺礼,都没此物,如今,倒是巴巴地送到本宫这儿来了,倒当真有些受不起呢” 如美人与萍美人一听,忙跪倒在地:“娘娘开恩,闵妃娘娘只说托臣妾等转交此物给娘娘,可臣妾等不曾想,这里头,还有皇上这一层的事儿,倒是臣妾等想的不周到了,还望娘娘恕罪。” 这千年野山参,是十分难得的宝贝,闵妃下了如此血本来送礼,当然不是真知晓她的不易。如今,这位份还没封呢,摆威风倒是蹬鼻子上脸了,茱萸哪里会不知道她的意思来。 这伍家姐妹,因着父亲伍将军的关系,自然是茱萸都得卖三分情面的,这闵氏算准了茱萸不会轻易赶人,因而才托了姐妹两人送礼来,这礼收,还是不收,自都有名堂在里头。 博山炉中的青烟袅袅升起,姜花的淡香,似有似无地飘散着。殿内一时静谧了下来。诸人皆是不敢出声响,只等着茱萸发话。 茱萸慢慢起了身,因着腹部突起,也不便伏低,因而只做了个姿态:“这礼,既然是今儿个你们送来的,那本宫收下便是了。只是有一句,今儿个也得同你们说明白了。来云梅宫做说客,这是第一次,也该是最后一次。本宫素来是不喜欢讲情面的,今儿个就且破例一次。” 彩莲会意手下锦盒,退到一旁。如美人与萍美人恭谨道:“臣妾等,谢皇后娘娘。往后不敢再鲁莽了。” 茱萸笑笑:“自打东山那会起,你们便在闵妃手下受着,如今替她说个一两句,倒也不为过。倒也不算鲁莽,只是这宫里头,如今谁是主,谁是次,你们可得擦亮眼,分清楚了。若是一个不谨慎,踩了个满盘皆空,只怕是你们父亲在世,也救不得谁。” 如美人与萍美人听的冷汗涔涔,只垂着头,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一味地点头道:“诺。” “好了,本宫今日身子也乏了,这礼已收下,你们便退下吧。回头再替本宫带句话予闵妃,就说,她的礼再重,本宫也都受得起。”茱萸说的不紧不慢,听在旁人耳里,确实不怒自威的。 如美人与萍美人恭恭敬敬地叩了三个响头,方才垂首退出了殿外。 鸳鸯冷眼瞧着两人离去的背影:“那闵氏还没有位份呢,如今就敢来主子的宫里作威作福来了,哪天若是得了个一星半点的好,可不得上天了!” “呸,什么好,她能有什么好,咱们主子无非是不同她计较。若是较了真,她还能有点活路?”彩莲啐了一口道。 茱萸抬手:“这宫里头,从来不缺的就是这牛鬼蛇神来,今儿个冒出几个,明儿个冒出几个,可不是常事。本宫倒是觉着如今这宫里头倒不比从前热闹了,就算是摆了一出戏,连个看戏的人也没有。” 鸳鸯道:“可不是皇上,自打入了宫,就再也没开过选秀的皇榜来。说是下头的大臣们,都闹翻天了,都说兹事体大,这祖宗选秀的规矩不可乱。” 茱萸轻笑了一声:“什么规矩不可乱,还不是一门心思,都想将自家闺女c侄女之类的送进宫里来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章 锦衾遗洛浦(二) 听茱萸如此说,鸳鸯又道:“奴婢也是觉着,这些外头的大臣们,看着一个个相貌堂堂,实则也是道貌岸然的很。奴婢昨儿个还听说,这朝堂之上,有大人当朝说,主子堪比杨贵妃,有两个兄弟在朝是为国忠呢。” 茱萸接过彩莲递来的安神茶,吃了一口,漱口吐出,再吃了第二口,徐徐吞下,一时间,神清目明,好似精神也好了一些。 “说本宫是杨贵妃,想来,本宫只有体丰怯热能算得上有些相似了。单说杨国忠,可就真是冤枉了,自家的亲哥哥都被本宫亲自给法办了,又哪里有人可以做杨国忠来。”茱萸边说,边睨起眼来。 鸳鸯道:“可不是这些大人们,都是糊涂的很。这也可以拿到朝中大做文章,说是酒囊饭袋也未尝不可。” 茱萸笑笑:“鸳鸯,这几天天儿冷,你倒是满嘴的生姜味了。” 鸳鸯不解道:“主子何出此言,奴婢这些天,煎药是煎的多,可是生姜,倒真是没吃过呢。” 彩莲亦不解地望着茱萸:“主子什么时候鼻子这样巧敏了,奴婢也未闻到鸳鸯吃姜呢。” 茱萸用手托腮,浅笑道:“若是没吃姜,怎的这样辣?” 鸳鸯一听,知晓是方才一时口快,说过头,一时有些羞愧,忙道:“奴婢心拙口笨,一时说错了话,还望主子责罚。” 茱萸点头道:“你还能晓得轻重,还有救。这几日,本宫瞧你总有些心不在焉的,说这话也是有些过了头。你是我宫里的人,这说话总归谨慎些才好。朝堂里的事儿,你知道的有些过多了。” 乍一听,这话是在责怪,可是口气却不严厉,鸳鸯知晓,茱萸这是在给自个留情面,因而磕了个头道:“奴婢记住了,往后定然多加小心。” 彰华宫东苑,闵氏正在榻上小睡,允喜就在旁边捶腿,一时间也是斜眼乱晃,生了困意。有彰华宫内伺候的小太监,蹑手蹑脚走到跟前,抓了一把草,便挠着允喜痒痒。 允喜怒目而视示意他快些退出殿外,小太监悄悄笑了一声:“允喜姐姐就这样困么?”允喜嗔怪了一声,着他快些走,仍继续捶着腿。 小太监仔细瞧了眼,见闵妃睡得正沉,索性从袖中拿出了一瓣酸柑,迅速往允喜嘴里一送。允喜也不敢出声,只得噙来了咽下。 小太监悄悄说:“姐姐什么时候有时间,我带你去外头耍去,这宫里头许多地方,姐姐怕是还不熟悉呢。” 允喜做噤声状,小声道:“莫在这里作怪了,若是将我家主子闹醒了,可没你好果子吃。” 小太监玩心一时起来了,也赖着不肯走:“好姐姐,你回头在你们主子面前美言几句,就调我进殿内来伺候,这往后,自然也少不得姐姐的好处来。” 允喜挑眉道:“急什么,这该你的,还是你的,主子自然有主子的打算,你要讨个好,那就去皇后宫里,咱们彰华宫内殿,如今可不是阿猫阿狗都能进的。” 说话间,只见着闵氏翻了身而起,照着允喜脸上就打了个大嘴巴子,指着骂道:“下作的东西,好好的彰华宫,如今倒叫你们搞得乌烟瘴气了。” 再看那小太监,一看闵妃醒了,早已一溜烟儿,不见了身影。 允喜挨了巴掌,这脸上半边火热,一时也不敢多言。 闵氏又道:“你在我身旁多年,该是最晓得规矩的,如今竟然敢当着本宫的面在这里戏谑起来,若是叫有心人瞧见了,可又不是给本宫净惹麻烦事么。下回再犯,我看你也别在我身边伺候了,不如趁早换人。” 允喜听了,忙跪下哭道:“奴婢再也不敢了,主子要打要骂,只管发落,但求不要赶奴婢出去。奴婢跟着主子这些年,主子待奴婢都是极好的。也是奴婢一时蒙了眼睛,做了不该的事儿,惹主子生气了。但凡主子还让奴婢留在您身旁,那就是天大的恩典了。” 闵氏自然之道,允喜纵然是有心,也没这胆做些不耻之事。可是这几日身子不爽,派人去请了几次皇帝,也不见人来。因而心下烦闷,趁机打骂了几句。说要赶她走,自然也只是气话,当不得真。 一时又听外头有人来报,说是如美人与萍美人来了。 闵氏便起了身,端正了坐着。两美人才到,便笑着见了礼,闵氏估摸着,事儿成了。 “启禀闵妃娘娘,皇后娘娘已经把礼盒给收下了。”如美人笑道。 闵氏示意允喜上茶,如美人与萍美人瞥见她腮帮肿胀,一时眼神会意,也不多言。 待得吃了几口茶,闵氏方道:“这差事,你们办得好,本宫心下都记着了。这但凡本宫入主了皇后之位,自少不得你们的好。” 如美人与萍美人躬身道:“谢闵妃娘娘厚恩。” 闵氏思忖着,又问了句:“这皇后还叫你们带了什么话没?” 两美人有些为难状,谁都不愿先开口,闵氏指着萍美人道:“你倒是说说,本宫听着。” 萍美人只得硬着头皮,嘴角扯着笑意道:“皇后说,娘娘再重的礼,她也受的起。” “放肆!”闵氏听罢,将茶盏狠狠摔落在地,让两美人送礼,原是想给茱萸一个下马威,哪里晓得,如今反倒自个吃了她一句话来,这心下自然也是恨得牙痒痒。 “哼,走着瞧,看谁能在这后宫笑到最后。本宫既然能留下来,那就自然有法子将她赶下皇后的位置。”闵氏阴狠地说道。 如美人道:“娘娘的意思是,皇上接受朝鲜使臣的提议了?” 闵氏似笑非笑地望着两美人:“皇上如今,还有的选么?” 如美人与萍美人互望了一眼,皆不知闵氏所指,也只得应声称是。 乾曜宫,周筠生看着朝鲜使臣新呈送来的国书,双眼眯起,用手指敲击着案上。 薛巾端来一杯参茶:“皇上,请用茶。” 周筠生皱起了眉头:“不是说,不用参茶了么?撤了吧。” 薛巾惶恐地忙将参茶撤下,殿外,小太监问道:“公公,这参茶怎么原封不动出来了?” 薛巾双目瞪的滚圆:“有你多话的时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一章 思亲堂上茱初插(一) 周筠生如何能不起了愁绪,朝鲜这会当真是出大事了。朝鲜王竟然在这时候下了禅位诏书,说是传位于闵万熏,这领议政,一夜之间成了王,简直是闻所未闻 无论如何,如今朝鲜的新王是闵万熏了,这闵慈英自然就不能随意处置了。现下南疆还不平稳,勿洛依旧虎视眈眈,若是与朝鲜冒然交兵,只怕是讨不到好来。 周筠生起身,负手垂立于殿前,冷风迎面而来,夹杂着些许雪珠,一点点落睫毛上,化作了水气。 “皇上,这外头冷,奴才还是将殿门关了吧。”薛巾说道。 周筠生遥望着远处宫门的檐角,“云梅宫这几日有什么消息么?” 薛巾未料想周筠生会这样问,只得回道:“云梅宫两处偏厢都修缮好了,两位小公主,说是已经搬进去了。等大皇子回了宫,不日也可入住。” 周筠生笑笑:“薛巾,你在宫里当差这么些年了,油滑的老毛病,还是没改啊。” 薛巾忙跪地道:“皇上恕罪,奴才愚钝,当真不知皇上何意,还请皇上示下。” 周筠生笑笑:“关了殿门吧,你们在门外守着,就多添盏暖炉,今儿个天冷。” 薛巾感恩戴德地领着小太监连连磕了几个响头,眼瞧着周筠生进了殿内,方才压着门,轻声给关了上去。 薛巾心下舒了一口气,他怎会不知道,皇帝所问何事,自然问的是皇后娘娘现下如何了。可是这会子,正是风尖浪口,谁又敢多说什么。 皇后与皇上生着气,现下瞧着,皇帝是不去云梅宫探视,似是冷着皇后,实则也是为了护得皇后周全。这里边的门道,外头的人瞧不清,他薛巾怎会不知。因而这会子,噤了声,装傻充愣是上佳的选择。 云梅宫,彩莲等备下了碗箸,伺候着公主们吃饭。今儿个茱萸特意命小厨备下了一些私房菜,专为招待芷若c芷水两位公主。 只见着桌上摆着燕窝火熏鸭丝一品,象眼棋饼小馒首一品,火熏豆腐馅包子一品,鸡冠肉炖鸡软筋一品,翡翠羊肉丝一品,煳猪肉家鸡卷攒盒一品,孙泥额芬白糕一品,蜂糕一品,银葵花盒小菜一品,金银高汤,银碟小菜四品等,瞧着十分的丰盛。 芷若今日有些反常,只是不吃,茱萸笑问了一句:“新屋子,可还适宜?” 芷若一脸的心不在焉,茱萸亲手夹到碗中的菜也是文风未动,正眼也不看茱萸,半日方才吐出一个“好”字。 茱萸觉着无趣,可也体谅她们初到云梅宫,许是有些不合心意的地儿,难免耍些孩子气性,因而又笑道:“今儿个小厨特意为你们俩备下的,都是你们爱吃的,瞧这个蜂糕,御膳房可是从来都不做的,知道你们爱吃,昨儿个就特意命鸳鸯给备下了。” 茱萸边说,边又往芷若c芷水碗中,各夹了一个。芷水显然比芷若要欢快些,欢欢喜喜地吃了整个蜂糕,胃口大开,吃完还要了个火熏豆腐馅包子,一时吃的小肚滚圆。 彩莲与鸳鸯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茱萸亦道:“芷水,可是吃撑了?要不要给你一些消食的山楂片来?” 芷水挠头笑笑:“谢谢娘娘。” 茱萸心细,山楂片早就备下了,彩莲用小茶盘端了上来,给两位公主各上了一盏。 茱萸对芷若笑道:“你既是今儿个胃口不好,那便也食一些山楂,也算过过嘴瘾。” 芷若道:“劳娘娘费心了。” 见芷若哭丧着脸,茱萸知晓她心下必有心事,可是也不下气,只是温存和气,陪笑着问长问短。 芷水吃山楂吃的欢了,又笑道:“娘娘,芷水走不动了,又想吃汤,娘娘喂我好不好?” 茱萸见她撒娇模样,一时也忍不住笑道:“躺下罢,咱们的二公主。” 茱萸一边说,一边接过彩莲手上的金银高汤,递到芷水嘴边喂了一口。芷水小眼儿弯如月牙,这汤水入了口,可是比蜂蜜水更甜。 芷若轻声道:“妹妹,这里可是娘娘的云梅宫,往前,若是母妃还在,见你这般样子,该是要捱骂了。” 芷水只得吐了吐舌头,故意说:“恩这会这汤水不好吃了,味儿不对了。” 茱萸笑笑:“怎么不对味了?” 芷水笑笑:“真当是一点味儿也没有,娘娘自个尝一尝,可不就晓得了。” 茱萸挑眉,只得望嘴边送了一口,这时芷水方才笑道:“可不是好吃极了?” 茱萸这才解意回过神来,芷水这丫头,是哄着她吃了一口呢,于是便笑道:“既然是不好吃,那咱们撤下便是了。” 芷水忙道:“可不是瞧娘娘方才只顾着给儿臣们夹菜了,都忘了自个多吃一些了,这才想让您吃一口。您这肚子里,可是有弟弟妹妹呢,千万不能饿着他们了。” 芷水稚嫩的童音落下,诸人皆是诧异,这孩子,别看这年岁小,倒也是个会疼人的孩子。 芷若瞥了眼,不紧不慢道:“离开母妃许久,怕是你都忘了母妃的好了。” 未料想芷若会这样说,彩莲与鸳鸯面面相觑,茱萸仍旧满面笑意:“芷若,瞧你今儿个生了一天闷气了,来,跟母后说说,你都遇着什么事儿了?或是谁欺负你了?” “母后这词儿,我们可担不起。”芷若边又低声回了句。 茱萸料定她心下有气,因而又循循善诱道:“你们母亲下落不明,这宫里头,自然本宫就是你们母后了。瞧你们昊然哥哥,可不是一口一个母后,叫的可是亲热了。” 芷若闷了半响,方才说道:“皇后娘娘,您还要瞒我们到几时?当真是觉着我们年级小,便好随意糊弄是么?我都知道了,母妃已经死了,再也回不来了!” 话一出口,诸人皆是心下一惊,这话儿说的稚嫩,落地却是有声。 芷水依旧一脸懵懂,只怯生问道:“姐姐,你在说什么,我怎么没听懂。” 芷若一把抓住芷水手臂,狠狠道:“母妃死了!母妃已经被火烧死了!咱们从此都是没有母妃的人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二章 思亲堂上茱初插(二) 芷水显然是被芷若的样子给吓到了,一时吓得嚎啕大哭起来。茱萸忙搂住了芷水,往怀里抱着。安抚了好一阵,芷水依旧是抽抽搭搭,哭的不能自己。 芷若瞧着,如今恶话已然出口,再留着用膳也便不合时宜了,因而起身便要往殿外走去。 “芷若!”茱萸还是头一次在姐妹俩跟前,这样大声说着。 芷若登时立在了原地,也不回头看她,两手暗暗撺紧了小拳头,此时若是有个沙包,真当都可以练起拳法来了。 “是我不好,瞒了你们” 茱萸边说,边走到芷若跟前,瞧着她眼神倔强,这模样,倒是像极了小时候的她,一样的倔脾气,一样的不低头。 “可是,母后也是当真喜欢你们俩,那便不想见着你们受伤的样子,因而想着,能瞒一日便是一日。”茱萸说的是心底的话,芷若这丫头,能听进多少,也全看她悟性了。 芷若冷笑了一声:“皇后娘娘,难道不是你将我们母妃赶尽杀绝,趁机用那场火,将她化成灰烬了么?” “此话何人所言?”茱萸沉下声道。 “彰华宫的闵妃娘娘说的!”芷若也不惧怕,只高声说道。 彩莲与鸳鸯一听,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两公主,平日不是教养嬷嬷在看,便是曦嬷嬷在帮着照料,好端端的,闵妃怎么就说了这些,她们自然是不得而知,可是这回,事儿到了头上,也便不得不装作不知了。 彩莲道:“大公主,您冷静一些。娘娘若是有这样的心思害你母后,又何必对你们如此关照呢?” 芷水从茱萸怀中探出头来,眼含着泪珠,茫然地看着姐姐,有些手足无措。 芷若道:“这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了,自然是要做给旁人看的!” 芷若的话,就如寒冬里的一柄刀子,悄然挖开了茱萸的心口,直指着要捅上一刀方才罢休。 茱萸只得将芷水放下,安顿好了,方才起身道:“芷若,念你年纪尚幼,这有些事儿,母后自然不会与你们计较,可是你若这样误解母后对你们的心意,母后当真是要伤心了。” 眼瞧着茱萸红了眼眶,芷水忙上前去,伸出稚嫩小手,轻轻刮开泪珠道:“母后不哭,母后可是眼睛疼了?不怕的,儿臣给您吹吹就好了。” 芷水红红的两腮,一时鼓起气来,天真无邪地朝着茱萸眼角轻轻吹了吹。 茱萸心下一时涌出一股暖意,忍着泪含笑道:“这声母后,叫的可真好听,没枉费母后疼你们一场。” 眼见着茱萸这模样,芷若一时有些愣住,大约这是头一回瞧见平日里凤仪万千的皇后在她们眼前伤心,一时有些窘迫起来。 茱萸从袖中拿出锦帕,掩了掩眼角,方才说道:“芷若,你心里若是有什么怨恨,那也是该的。本不该瞒你们什么,是母后自作主张了。可是芷若,你扪心自问,母后当真是这样不堪之人么?” 芷若咬着下唇,只觉着口干舌燥,一时被问的垂下了头来,两颊烧红,也不知说什么才好。 茱萸上前牵起芷若手,轻抚道:“丽妃命丧火场,纯粹是场意外,咱们谁也不想如此。如今,你是信也好,不信也罢,只是心下也无需慌张,这云梅宫,仍旧是你们的栖身之所。” 芷若也不抽回手,只是楞在原处,“娘娘当真没恨过母妃么?” 未曾想,这孩子会这样问,茱萸心下略略吃惊,面上仍是淡淡笑着:“这宫里头的事儿,从来都是说不清的,不是么?什么恨不恨,那也是我与你母妃的私人恩怨罢了,出了这宫门,那便什么都不作数了。这话,你现下不明了,没事。再过几年,你当是会懂的。” 一语未了,芷若一颗浮着的心,好似一下落了地,忽然回到了桌旁,一面吃饭,一面吃菜喝汤,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甚至是烫了手也不自知。 茱萸忙捧起芷若手,吹了吹,“可是烫了这里了?疼不疼?” 听茱萸关切着,芷若方才察觉是烫到了手,脸比先前涨的更红了:“明明是您的手烫红了,竟还关心我为先。” 原来方才茱萸见芷若回到饭桌上,因而又亲自端了汤在一旁,就等着再给芷若添一勺。这些,芷若当然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只是嘴上仍强着,也不愿说一句好来。 掌灯时分,茱萸遣了彩莲,送两位公主回了偏厢。 鸳鸯边收拾着边说道:“这闵妃是越来越过分了,如今竟然使心眼到小公主身上了,奴婢瞧着都替主子生气。” 茱萸立在门口,瞧着外头漆黑一片:“妖魔鬼怪,在这夜里,藏得再好,到了日间,终将是无立足之地,不是么?且让她再得意一时” 茱萸这话说的不重,听在鸳鸯耳中,却是不寒而栗,但凡是主子下了狠处的事儿,又哪里有没成过的。 鸳鸯先帮着铺了床,茱萸也无睡意,只是靠着垫子,借着烛光,细细看着竹简。 不一时,彩莲回来了,进了殿内就嚷嚷道:“诶哟,这个芷若公主,真是个小祖宗,一点都不好对付,奴婢才去了偏厢那么一会,半条小命可就没了,可把奴婢给折腾的。” 茱萸放下竹简,笑道:“怎么,彩莲姑奶奶是在怕一个孩子么?“ 彩莲耸肩道:“都这时候了,主子还有闲心开奴婢玩笑,奴婢听着,倒是放心许多。今儿个,这芷若公主,今儿个当真是有些放肆了,也就是娘娘,并不同她计较在一处。” 茱萸听了,苦笑着摇头叹道:“终归不是这两丫头的生母,要她们体谅本宫的难处,本就是不易。可是你别瞧这芷若年岁小,外头瞧着,像是被一时蒙蔽了脑子里头糊里糊涂的,可是还晓得关切本宫,手烫不烫。这孩子本性还是极好的。” 说话间,阿德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在殿外跪禀,“主子!主子!皇上来了!” 远处薛巾的尖细声在云梅宫响彻开来:“皇上驾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三章 断肠人(一) 周筠生今儿个也没穿着龙袍,只一身素服,倒显得凛凛威颜多雅秀。才进了云梅宫,远远就瞧见殿前悬着的牡丹灯笼,若隐若现,倒是像极了此时的心境。 周筠生也不着急,只一步步踏上玉阶,薛巾在前头殷勤地提着小灯照着路。侍卫分列两道,彩莲与鸳鸯并着茱萸,在殿门口接驾。 茱萸只披了一件水润的貂皮披风,也不抬眼看周筠生,只略略福了身:“臣妾恭迎圣驾。” 这一声冰冰凉凉,倒好似比外头的天更冷一些。周筠生也不言语,只解下披风给茱萸罩上,便进了内殿。 彩莲与鸳鸯换了两盆暖炉入殿,在木椅下放置好了,方才退下。暖炉里的炭火,偶尔迸出零星火花,茱萸与周筠生两两相对坐着,谁也没有先开口,只是瞧着暗色下暖炉里的火星苗子。 半响,周筠生起了身,慢慢走到茱萸跟前,牵起茱萸手,探了探:“这样凉,怎不多添几盆暖炉。你本就怕冷,怕是汤婆子还得再来两笼才好。” 茱萸不着声色地轻抽回手,笑道:“劳皇上挂心了。” 周筠生听着,讨了个没趣,知晓她还在气头上,“你再有气,总归也该顾着身子。听闻御膳房这几日给云梅宫备下的膳食多半都退回了,纵使胃口不好,多少也吃一些。” 茱萸淡淡道:“不过是臣妾不知礼数,皇上何必屈尊降贵于臣妾说这些来。” 话听着也无冷热,有如将两人无形中隔出一道屏风来。 周筠生只低头道:“这几日,原是想不如让你好生歇息一段时日,但是心下总有牵挂,终究还是想来瞧瞧你如何了。” 茱萸笑笑:“皇上瞧见了,臣妾如今尚可。” 这话里有话,茱萸自是下了逐客令,周筠生苦笑了一声,心下想着,还是一样的倔脾气,为娘的人了,倒是当真丁点儿都未变。 “忠棣府出了些事儿,想着与其要旁人来告之你,倒不如由我来开口。”周筠生压着声道。 茱萸心下“咯噔”一声:“可是爹爹” 周筠生点了点头,“我已经派人去忠棣府协同料理了,这茶叶c油蜡烛c鸡毛掸子c纸扎c寿服c棺木这些,一应都由内务府包了,你皆无需操心” 茱萸呆愣在座,一时两眼空空,好似失了魂魄:“何时的事儿?” “不过一个钟的功夫。” 周筠生瞧茱萸模样,心下疼惜,禁不住伸出手,轻抚茱萸面颊道:“想哭,便哭出声来吧,何必忍着,小心伤了身子。” “爹爹!” 茱萸从喉间呼出一声,泪水夺眶而出,登时哭成了个泪人,大珠小珠落玉盘,滴滴皆是心碎。 周筠生轻轻揽住茱萸,下颚抵着茱萸头顶,听着哭声,眉头拧作一处,心下有如刀绞。 周筠生轻拍茱萸后背,“别怕,还有我呢。” 话才落地,茱萸心下又是一酸,哭的已然双眼红肿,手拼命掐着周筠生手心。周筠生早已痛的面上青筋爆起,仍咬着牙,不吭一声,只是轻柔地安抚着茱萸,又或是吻去她眼角的泪水。 茱萸已然哭的混沌了,等醒来之时,却见是躺在了榻上,彩莲与鸳鸯正焦急地看着她。见茱萸醒了,忙赶着倒了一盆热水,替她细细擦拭着面上。 “皇上昨夜里守了主子一夜,方才议事处来人,说是有紧急军务,便先去前头处理要务了。临行前,皇上吩咐了,说是等主子醒了,便让奴婢等陪主子回一趟忠棣府礼丧。”彩莲说道。 茱萸觉着唇边干涩,鸳鸯忙又递上一盏热水,几口下去,茱萸方才说道:“现下什么时辰了。” “回主子,现下该是巳时了。”鸳鸯回道。 “摆驾忠棣府。”茱萸面色惨白,复又说道。 “主子,先吃口热的再去吧。”彩莲关切道。 茱萸摆手:“摆驾忠棣府。” 彩莲扶着茱萸,鸳鸯忙出去打典,凤撵早已在外头候着。茱萸颤着上了凤撵,今儿个是阴天,天色也是阴沉,出了宫,到忠棣府不过半个钟的功夫,茱萸却觉着有一世那么久了。 也不知何时,凤撵在忠棣府门前停摆。茱萸深吸了一口气,到了府外,竟一时生了怯意,说不清心下如何,只觉着十分的难过,甚至一步都不想踏入忠棣府了。 彩莲轻唤了声:“主子?” 茱萸回过神来:“到了吧。” 阿德麻利地上前跪下,有府中丫鬟上来帮着掀了帘子,茱萸由彩莲扶着慢慢下了地。 忠棣府大门上门灯朗挂着,两边一色的白纸高灯,日夜都照着,白汪汪的两片家丁丫鬟,身着孝服,在两侧分立侍候着。 应氏在李婵搀扶下,迎面而来,与茱萸请了安,见了礼。茱萸见她一身弱骨,瞧着也是哭了许久的样子,只得出生宽慰了几句。 待得入了府中,才见了灵堂上的金丝楠木棺,那眼泪恰似断线的玉珠,滚落下来。 院中家丁c丫鬟有垂手而立的,亦有伺候烧着纸钱的。 只听着阿德起了一声:“供茶烧纸。” 一棒铜锣声起,宫里带来的乐师奏起哀乐。早有小厮端来一张太师椅,放在灵前。茱萸只靠着,一时心下酸楚,又悲恸大哭起来。于是这忠棣府,里里外外,一行人等,都跟着嚎啕大哭了几声。 一时,李婵止了哭,上前规劝了几句,茱萸方才略略止了泪。 彩莲端了茶来,茱萸漱了口,方才缓过一口气来。灵堂前的忠棣府诸人皆已到齐,唯独杜氏等,茱萸下了禁令,不许她等出房门半步。 这内务府办事,还是稳稳妥妥的,这一应祭祀的器物都准备的齐全,忠棣府早已提笔登记,这一人管一处,但凡有领物件,或是开销,瞧了账目都是一目了然。 佛国寺请来的大和尚在前头超度亡灵,又有水月庵的人在棺前照明给亡魂引路。后头是参阎王,拘都鬼等。又有叩请地藏王菩萨的,嘴里念着咒语,各司其职,倒也是有条不絮地将丧事办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四章 断肠人(二) 茱萸能在府中停留的时日有限,因而也预先逐次分派了一应事务。到了第二日,亲友俱全,茱萸一人独坐在房中多时,彩莲与鸳鸯来催了好几道,方才缓缓出了房门。 这往日宗族里又羞口的,羞于走动的,又或者惧怕见宫里来人的,如今都在这院中齐聚。茱萸也不愿多搭理,只是强撑着精神气,料理完一众后事。 到夜半鸡叫,吉时到,共有四十九人上来请灵,都是李氏宗族里的青壮年,李玖詹与李玬皆在其列。 前头明牌上写着“诰封一等国公府”,这是昨儿个夜里,周筠生亲笔写了着薛巾送出来的。 灵柩两旁皆是宫里出来的侍卫,这一行浩浩荡荡,排场可谓十分宏大。又因着一应陈设都是内务府新赶出来的,因而瞧着虽是丧事,却也是十分光艳。茱萸心下哀伤,自也无心留意这些。 送殡的除了李玖詹与李玬,这朝中但凡叫得出名字的,诸如叶之章c张冲之c公孙展,樊少华c木郡王等皆有在列。昊然刚从南方赶回京,才与周筠生回了话,也同来了送殡。 余的还有西海郡王的孙子c淮南王的儿子c钱将军与武至派来的亲使,以及西宁侯世子等,来者举不胜数。 送殡的人算算,光是红顶大轿就有二十余顶,小轿数十顶,还有其他车辕,不下百余辆。连着这府里与宗族派出来的小厮c执事,以及宫里头派来的人,这一路浩浩荡荡,延绵四五里远。 不过一里路,有丧棚搭着,瞧着富丽堂皇,这是叶家搭的棚祭。再往下看,是公孙家的,张家的,樊家的等等。后头还有西海郡王c淮南王等等,都各自设了祭棚。 这京师里的人,这会子瞧着,忠棣府的大殡浩浩荡荡,纸扎的金山银山举不胜举,一路从朱雀大街往上而去,早有官衙通报,这百姓只得在旁看着,皆不得上前滋扰。 灵柩到了李家祖坟,便下了葬。其实诸人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茱萸也一改顾不上了,只觉着心下空落落的,似还是不能置信李耿已然去世的事。 到了夜间,总算是完事,回了忠棣府,茱萸净了手,彩莲服侍着换了身衣衫,抖了一身灰,躺在榻上一时喘着气,今儿个当真是累坏了。 彩莲剪了烛芯,罩上白色纸罩,却见着门口有人影,定睛瞧了,原是李婵来了。因而彩莲c鸳鸯先行见了礼,便退出了门外。 李婵这几日瞧着茱萸模样,这才几天的功夫,脸就消减了一圈,这可不是叫人心疼的紧。见来者是李婵,茱萸强打了精神要坐定,被李婵轻按着躺回了榻上:“娘娘身子不爽,何必又起身,倒是见外了。” 茱萸握住李婵手道:“婵儿,你告诉我,这是不是梦?是不是爹爹并没有亡故,我只是做了一个冗长的梦罢了?” 李婵蹉叹了一声,轻抚茱萸手道:“娘娘节哀。” 这一生节哀,倒是又说到了茱萸心口上,一时难过的无以复加,只趴在李婵怀中又啜泣而起。 半响,瞧着茱萸静下了一些,李婵方才起身,给茱萸倒了一杯热茶:“娘娘喝一口,缓一缓。” 茱萸接过茶去,瞧着茶中倒影,苦笑道:“曾经都是你遇着了麻烦事,来找长姐帮忙。却不曾想,如今长姐倒是要依赖你了。婵儿,你当真稳重了。” 李婵服侍着茱萸喝了口茶,方才将茶盏放回:“娘娘言重了,许是这些日子当家久了,总归有些硬了心肠罢了。” 茱萸思忖半响,方道:“如今爹爹去了,咱们在京师里的铺子便关了吧。这府里办完丧事还有盈余的钱,便都分了府里诸人,遣散了吧。你再带着姨娘,去关海,投奔武至而去吧。” “娘娘”李婵摇头道:“臣女终究是忠棣府的人,这离了忠棣府,那便哪儿也去不了。” 茱萸轻咳了一声:“婵儿,这京师是非之地,你还是早些带姨娘走吧。现下不走,以后若是走不了,才是麻烦大了。” 李婵垂头福了一身:“娘娘现下是什么情形,民女也听说了一些,此时若是我们都走了,娘娘身边又还能有什么放心的人来。在京师虽是日子会苦一些,可是多少也与娘娘有个关照不是?” 话音落地,茱萸直叹气道:“想来你也听闻,朝鲜前些时日江山易主了,这闵妃今时不同往日了。即便是皇上,但凡行一步,都得细细琢磨透了才好。如今朝鲜使臣仍在京师中等着皇上一声交代,想着我这样的气性,只怕是废后也是早晚的事儿。” 李婵忧虑道:“娘娘是皇上心尖上的人,好不容易才回了京师,皇上又怎么会轻易废后呢。况且,咱们皇上足智多谋,总归会想出个法子来的,不是么?” 茱萸笑笑:“婵儿,你就莫要宽慰我了,终究不过也是过眼烟云,也没什么可留恋的。只是盼着,莫要殃及了你们才好。” 李婵拱手道:“娘娘,臣女愿与娘娘同进退。这自个逃到关海去,留娘娘一人在京师里头,又算得什么理儿?” “婵儿,莫要意气用事,该走的时候,还得走。”茱萸回道。 听茱萸这样说,李婵忽而想到了什么,又说道:“爹爹去世前,家里来了几名西域商人,说是做香料木材生意的,可是我却觉着他们看着不像。” “哦?还有这事。”茱萸轻声应了一句。 李婵点头道:“这些人,也不知是怎么的,竟然与爹爹也有交集。可是自臣女记事以来,就不曾记得爹爹有这样的朋友过。可是那一日,也确确实实是爹爹将他们带入了府中。” “你的意思是,爹爹的死,与这些西域商人有关?”茱萸疑惑道。 “是了,爹爹见了这些人以后,就抑郁寡欢,也不进膳食,只是整日在房中呆坐着,甚至还见他流了泪。你知道的,爹爹这个人,从来不在咱们面前示弱的。”李婵说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五章 浑水摸鱼(一) 李婵的话,到了茱萸耳中,自然是别样的滋味。茱萸想着自记事以来,确实不曾听闻李耿与异域的人有任何联系。先前沈誉曾说过,可保老爷子五年的阳寿,如今却是撒手人寰了,无端端的故去,自然也该是有缘由的。 想及此处,茱萸不免多问了一句:“爹爹去时,可留下什么话了?爹爹去的突然,都没来得及见最后一面。” 茱萸说着说着,难免又多哽咽之态。 李婵道:“那时爹爹一口气没提上来,只是含含糊糊说着什么,臣女也听不大真切。只是隐隐约约听着是什么玉?想来咱们府里头,玉石遍地,也不晓得爹爹指的是哪一块。” “哦”茱萸沉吟了一声,暗暗捏紧了袖中的血玉,这玉背后到底隐藏了什么事,她不得而知,可是她知晓定然与母亲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天山雪樱c异域商人c老忠,父亲种种事件串联在一处,不由地觉着一阵头痛。 “娘娘,可是身子不好?需要唤太医么?”李婵见茱萸脸色不好,一时关切道。 “没事,婵儿,只是想着,如今爹爹不在了,心下难免伤感,想着这两年也未能在跟前侍孝,可不是愧疚的紧。”茱萸边说边叹了一声气。 且说过了两日,茱萸送殡已然结束,业已回了宫里头。因着心下感伤,这些日子,茱萸依旧闭门不见客,但凡有来请安的,皆被一一打发走了。昊然偶尔来,但总有皇帝交代的事儿要做,因而也成日不见人影。两位公主,时有窜门,可是也不多呆,只是问了几句寒温,便匆匆回了偏厢。 眼看着就是年下,周筠生忙碌的很,成日在议事阁内与诸大臣商议国事。有说又要打仗了的,也有说皇帝要找使臣去谈和的,这京师里头,一时又是谣言四起。 李玬与李玖詹行进在往议事阁途中,李玬左右环顾,方才开口道:“听闻此番娘娘说是因着热孝,连祭太庙都没去呢。” 李玖詹笑笑:“你关心这些作甚,咱们做好本分就是了。娘娘自有娘娘的福分,哪里是你我能操心的来的。” “话虽如此,今年咱们李氏一族的春祭恩赏,可是比往年要少呢。”李玬禁不住自言自语道。 “咱们李氏,虽然比不得往前的太师府,可是也不等这几两银子使不是?这下来多少,都是皇上的天恩,也是托了祖宗的福。如今皇上赏的,进了咱们李氏的宗祠,这才是顶要紧的。”李玖詹说道。 李玬连连点头:“可不是么,这到底是皇上恩赐的银两,这但凡进了宗祠供奉祖宗,可有哪一家有这样的殊荣来?可谓是又体面,又沾了恩福。莫说是咱们李氏了,你瞧他们叶氏,今年恩赏连去年的一半都不到,可不是皇上的心思,也难猜。” 李玖詹想着,李玬所言有理,如今这些个世族大家们,谁不是盼着皇上的恩赏来做岁。若是不仗着这些银子,又拿什么来供奉列祖列宗?因而此番周筠生赏的份额,也甚是周到。 二人正说着,只见叶之章从前头而来,瞧着脸色不大好,似是刚受了什么训斥。李玬与李玖詹眼见着叶之章来了,纷纷拱手行了平礼。 叶之章抬眼一看,见是李家的兄弟,心下自又是气不打一处来,脸上仍强笑着:“两位可是往议事阁去?” 李玬道:“是了,叶兄可是刚出来?” 叶之章点了点头,又捧出一个小黄锻带来:“瞧,可不是今日去了一遭,领回一些恩赏来。” 李玖詹笑言:“这恩赏往年不都是先发到中书省,再下发给诸位大人的么,怎么今年倒是改样了,还要劳叶大人亲自去取一趟。” 叶之章脸色抖变:“如今这朝廷用度还是紧巴巴的,自然什么都得省着花,能领到赏银就不错了,哪里还敢计较这些。” 李玬与李玖詹互望了一眼,李玬笑道:“叶大人先前不是被派去朝鲜驿馆了么?那帮朝鲜使臣,年下还不回去么?” 叶之章思忖了半响,方才道:“可不是,就这样赖上了偏就还不能将他们如何了。诶,也不说言了,小心莫让皇上等久了,我这厢先告辞,回头再絮。” 李玬与李玖詹拱手,目送叶之章离去。 李玬笑笑:“瞧他这模样,多半又是被皇上找了篓子,批了个体无完肤。” “还说呢,此番你带着大皇子从苏州回来,这叶之章的日子就越发的难过了。皇上要废他皇子师傅的身份,这也是早晚的事。我瞧着,这年过完,他这事儿也该有个了结了。但凡这叶之章让了位,这皇子师傅的头衔,你说还能有谁可担的起?无非也就是你我兄弟中的一个了。”李玖詹望着乾曜宫外的檐角,似笑非笑道。 李玬斜望了他一眼:“我瞧那,这皇上立大皇子为太子的时日也不远了,你这滑头,总要等我把话挑明了才好。” 李玖詹笑笑:“这大皇子立为太子,也是早晚的事儿。就是这公孙大人,总摆不正位置,我瞧他罢官的时日,该是比大皇子立太子还要早些。” 说话间,两人已是来到议事阁外,薛巾殷勤地迎了上去:“两位大人好呀。” 李玖詹道:“有劳公公,亲自出来相迎。” 薛巾挑眉,压低声道:“木郡王在里头呢,两位大人,这会说话可当心着。” “哦?”李玖詹望了李玬一眼,两人心下皆已有了主意。 这个木郡王手中没有实权,也管不着朝中任何一部,可只要一提他父亲老汗王的名声来,在京师内排起座次,他也算是数一数二的。 前次他千里迢迢送了婢女到大皇子身旁,这心思也是昭然若揭,但凡吃定了大皇子的心思,这半只脚就跟进了中书省无异。现下不论是皇帝也好c皇后也罢,甚至是朝堂之上,立太子的意思已然十分明朗了。况且他自个,也可以趁着此番摆脱傀儡郡王的名声了。这汪混水,是越看越深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六章 浑水摸鱼(二) 李玖詹与李玬进了殿内,却见是木郡王在那儿杵着,显然是方才没落着什么好话。 李玖詹与李玬恭恭敬敬对着周筠生行了叩拜大礼,方才起了身,又对木郡王行了礼。 木郡王开口便道:“如今真是什么人都能踩到微臣头上来了,两位李兄,也速为小王想想,该替我出口气才是。” 木郡王一边说着,一边还眼泪横飞了起来,堂堂当朝郡王,这倒当真是失了体统。 李玖詹道:“瞧郡王说的,您说的臣倒不懂了,如今这京师,谁还敢踩你头上呀。不如郡王说出来,自然有皇上替你做主不是?” 木郡王瞥了李玖詹一眼道:“可不是那叶之章叶大人踩我,可评评理。我这委屈的,还能跟谁去诉苦?” 周筠生道:“越说越没谱了,都是祖宗手里的旧规矩,朕什么时候说过要改了?” 木郡王此时已经气的脸白气噎了,一面扯着嗓子,一面道:“都说我是因着父汗庇佑,才有如今的荣华富贵。可是我木郡王府如今也不过是勤俭持府,头两次,朝廷有难处,哪一次我木郡王府上不是倾囊解难。这会子倒好了,素日里对这朝中的朝臣们按着理来敬重着,越发敬出看自个不对付的人来了。既然如此,不如直接将府上的赏银都给去了得了,也好过给外头人的人看笑话。说这赏银,还不如这宫里头的一个宫婢多。“ 听到这里李玬与李玖詹可算是明白了几分,不过是叶之章上书砍了木郡王府一半的恩赏,说是这王公里头,只他一家独占了千两的赏银。往年这朝廷开支有盈余的时候,那也就罢了。说是如今朝廷有着难处,木郡王也不晓得为朝廷分忧。 这叶之章算是把帐算到了木郡王头上,可这又是明摆着的事实,再让木郡王这么一翻腾,只怕是路人皆知的事了。 周筠生知晓,木郡王争的是一个脸面,这叶之章的奏疏,可不是故意的,真叫木郡王府一干人等都没脸没皮了。 李玬道:“皇上对你们木郡王府可是关照有加,郡王越发的拉拉扯扯,可不是左顾言他了。这叶大人何许人也,您又不是不知道。这先帝时候,可是佛堂里头轮过佛礼的,您若是想辩赢了他,可不是难事一桩。” 木郡王道:“这原本也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事儿,还讲不到没脸的话来。可是这祖宗的恩典c先帝c太先帝的恩德,又岂是说废就废。皇上圣明,也是知道咱们木郡王府的忠诚,可不得今儿个找来了叶之章来问话,好歹也知晓臣的一片真心那。” 周筠生沉声道:“好了,你无非也就是要给木郡王府正个名,朕明儿个早朝就下道旨意,给你木郡王府题道匾额。但是这叶之章的话也并非全然无理,即便是减了你们一半的用度,那也是该的。况且方才朕已经训斥过他了,你又何耿耿于怀。” 周筠生这一招恩威并施,木郡王当然不会不知,如今闹成这样,自然还是有旁的目的。周筠生对叶之章以及叶家的不满由来已久,木郡王自然是有心思,但凡戳中了时机,跟皇帝上一道折子,那扳倒叶家的第一功臣,可就是他木郡王。 前朝时候,都是闲赋散人,两耳也不闻朝中之事。如今横下心来蹚朝里这些个浑水,自然也是因着木郡王妃也终于有喜了。木郡王苦盼多年,这孩子来的也不容易。既然是有了继承人,那这木郡王府自然也不能荒废了,因而木郡王这些时日,搀和了不少的事儿。 “你退下吧,朕该说的,都说了,听不听得进去,且由你。”周筠生这话说的不重,但木郡王知晓,已然不该继续在议事阁胡闹了,因而只得躬身行礼退出了阁外。 此时,李玖詹方才注意到,左侧那紫檀长案上赫然放着长宽各一尺的红木大算盘。再往右侧的紫檀长案看,一样是长宽各一尺的算盘。薛巾等捧着册子,就在一旁站着,显然方才他们来之前,这里已经算过账目了。 周筠生今日只穿了一件棉布褂子,两只修长的手臂扶着偌大的紫檀御案的案沿边上。 这棉布,可不是往日京师百姓里供的那些,是此番昊然从苏州带回来的,说是苏州百姓自发凑了棉布,一人一布就这样织成的褂子,分量不可谓不重。 周筠生今儿个觉得穿这样一身棉布褂子,倒是比往日那些丝绸缎面更舒适一些。 李玖詹与李玬顺眼看着案上留下未干的笔墨,字体清晰,墨水光亮。这最上面一头,写的是“天钺二年,朝鲜”的字迹。 周筠生头上此时竟然渗出了汗珠,薛巾放下账本,立刻走到一旁的矮几上的铜盆里洗了手,又在另一旁搁在高几上的金盆里拿那方锦巾在水里一过,轻轻绞干了,走到周筠生侧身旁,踮起脚,抬高了手,以便不挡着周筠生的视线。 薛巾先是擦了左额的汗珠,又从周筠生身后绕过,细细擦拭了右边的汗珠。 过了许久,周筠生方才发了话:“你们在这里站了许久了,朕倒是糊涂了,该赐座了。” 话音才落,小太监麻利地搬来了木椅,李玖詹与李玬却之不恭地落了座。此时他两也早已是一头的汗,而且还是冷汗。 “你们说说,朝鲜此番递上来的第三道国书,朕想知道你们是怎么看的?” 周筠生单手轻击着案沿,脸上也无喜怒,君心难测,此时周筠生的心思,李玖詹与李玬也是有些看不清了。 所谓的第三道国书,无非是朝鲜愿上供往年三倍的贡赋。这自然也不是白来的,自然也是封闵氏为后的附加条件。 闵万熏当然知道,这后位不可轻易获得,自然是越发地加大了筹码。但凡是女儿封了皇后,这未来的皇帝宝座,自然有一半是他们朝鲜的血统来坐,这帐自然是不亏的。 “臣以为,朝鲜所谓的十座城池,三倍的贡赋皆不过是过眼云烟。只怕是朝鲜如今醉翁之意不在酒。” 李玖詹小心翼翼地回着话,周筠生面上的汗珠,一时也不见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七章 夜不能寐 话说如今已是二更的天,那厢云梅宫,茱萸因着前些时日操持李耿的丧事,难免有些疲累,况且还拖着腹中的双生子,这全身哪哪都是提不起劲来。 茱萸卸罢残妆,由彩莲服侍着脱换过裙袄,便在一旁阖了眼,静坐着。 鸳鸯则在一旁熏笼旁站着着,一脸愁容,彩莲蹑手蹑脚过去,笑道:“今儿个怎么瞧着倒是像咱们宫里头的娘娘来了,唬着一脸。若是觉着闷的慌,不如去外头走一走呢,这里有我呢,你放心。” 鸳鸯道:“主子还未歇着呢,哪敢离开半步,况且你身量矮一些,一会拿褥子怕是够不着。” 彩莲轻声道:“是了,那你就帮我把柜子上头的褥子拿一些,总好过在主子面前脱鞋踩几去拿。” 鸳鸯拿了褥子,彩莲随手接过,铺了床铺,“主子怕冷,要么再拿一个汤婆子来。” 茱萸此时睁了眼,摇头道:“今儿个屋里倒是不冷,不用也成,就是今晚要么你们两都在这屋里睡下,本宫不知怎么的,心下有些慌,也怪怕的,一夜怕也是睡不好。” 彩莲道:“今儿个原来是奴婢值夜睡地铺的,那么便叫鸳鸯也在外处铺个毯子睡下便是了,我们两都守着主子。” 说话间,鸳鸯已是利索地取了自个的毯子来,在暖阁的边上又铺了一道。 此时彩莲已经放下帘幔,又移灯炷香,服侍着茱萸上榻歇息。着“筠生 彩莲在熏笼上坐着,鸳鸯则在暖阁边的地铺上睡着。一时就到了三更的天,茱萸额上冒了不少香汗,呜咽了几句,似是在叫“筠生筠生” 喊了几声,一时梦中惊醒,方才看见榻侧无人,想着这会,周筠生该还是在议事阁内,想来又有数日不见他了,心下一回想,又觉着自个有些好笑,只得苦笑了一声。 此时彩莲惊得忙睁开了眼,一见茱萸已经坐起身来,便道:“主子恕罪,奴婢方才竟然瞌睡了去。” 鸳鸯起身,打了个哈欠过来,亦道:“奴婢在外头睡得跟个挺死尸似的,主子醒了都不晓得,真是罪过了。” 茱萸笑笑:“都是这些天给累的,本宫嘴边有些干了。” 彩莲忙起身要出去,此时她穿了一件红绸带的小袄,不自禁地冷的打了个哆嗦。 茱萸道:“你将本宫那件白狐狸毛的披风给带上再出门,仔细着外头冷。” 听茱萸这样说,鸳鸯将白狐狸毛的披风给彩莲递上,彩莲随手一披,先在盆内将手净了一净,方才出去外头拿炉子上温着的水。 鸳鸯拿了一个漱盂,茱萸先结果第一盏水,漱口醒了醒神。见茱萸将手里的水给倒干净了,彩莲方才又从茶盘上取了茶盏来,先用温水给涮了涮,如此这般方才倒了半盏水递予茱萸。 茱萸笑道:“彩莲,你们也吃一盏吧,今儿个夜里你们怕是也没喝过什么水吧。” 鸳鸯道:“主子真当是对奴婢们好,奴婢真真是有些口渴了。” 彩莲笑道:“真是主子赏你一个好,你就越发的上脸了不是?” 鸳鸯道:“好彩莲,知晓你今儿个夜里累着了,这后半夜,就换我来值夜可好?” 彩莲听了挑着眉,只得也倒了盏水递予鸳鸯,鸳鸯吃过一盏,这脸色也是好了许多。 茱萸笑道:“前头听彩莲讲,要你出去透口气,本宫瞧着你怕也是闷的慌,不如现下便出去走走。” 鸳鸯道:“奴婢不碍的,倒是劳主子费心了,这会子出去,只怕是鬼影都没有,奴婢还是在屋内服侍主子吧。” 茱萸笑道:“今晚瞧着天色清朗,该是皓月当空,不如咱们一道出去说说话可好?” 彩莲忙给茱萸披上袄子c披风c毛领,鸳鸯在前头开道,掀开殿门口的帘子一看,果然是好月色。 待得茱萸到了殿门口,彩莲仗着素日也是个气性壮实的,想来这点寒意还难不倒自个,便只一身小袄跟着出了殿外,也不多披衣裳。 茱萸瞧了直皱眉,“你这样,可不是活活挨冻去的。” 彩莲笑笑:“主子什么时候瞧见奴婢病过了,可是躯体粗糙,最经得起这冻了。”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一阵寒风起,可谓侵肌透骨的冻人了,茱萸禁不住有些毛骨悚然起来。心下想着,也难怪儿时听娘亲说,切不可热身子被冷风吹了,这一吹可真够厉害的。 茱萸一面想,一面听见彩莲捂嘴道:“不好,鸳鸯不见了。” 茱萸回身来看:“瞧把你唬的,咱们还是进屋去等罢,鸳鸯许是去拿东西了。一来你冻着也便不好了,二来若是不免一喊,惊醒了旁的人,怕是又要兴师动众了,这会咱们还是轻点声。” 彩莲听完,搓了搓手,茱萸笑笑将她手放在自个袖中握住:“瞧瞧,冷成这样了,前头怎么说来着,外头冷,你就是不听。” 借着微弱月光,茱萸瞧见彩莲脸上也冻的绯红一片,用手一摸,冰冰冷冷的,忙将她拉进了屋内。 不一时,只听着一声门响,鸳鸯慌慌张张地笑着进来,“方才去小解,可吓了一大跳,好似那山石后面有一个人蹲着,还以为是刺客,刚要喊,就瞧着有东西飞起来。飞到有亮光的地方,才看到原来是一只鸱鸮,真当是吓破胆了。“ 彩莲原是生了困意,听鸳鸯这样说,一下就笑的醒了神:“原以为你是个胆儿大的,原来这样胆小,可算知道了。” 鸳鸯涨红了脸,“仔细着别闪了舌头。” 彩莲经着方才一冷,如今又进了屋内,不自觉连打了两个喷嚏。 茱萸关切道:“可是觉着头昏沉了?该是伤风了吧。” 鸳鸯道:“可不是今儿个一早就听她说身子不爽,也没吃什么饭来,这会子还晓得捉弄人呢。明儿个怕是真要病了。” 茱萸伸出手去,探了探彩莲额头:“暂时倒还不相干,也没见发热。” 说罢,只听着敲更声响,已是四更的天了。茱萸方道:“不如早些睡下罢,你们也无需守夜了,明儿个起了再说。” 这时,三人方才睡下,一时屋内没了声响,只有孤月悬在天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八章 置之死地(一) 至次日,待得天明时分,彩莲果然是有些头昏脑涨了起来,而且鼻塞声重,懒怠动弹,便先回房去了。 茱萸见她样子,一早,心下一直挂心着,便又去探视。才进了偏房小间,只见着彩莲独自卧在窗上,脸面瞧着绯红绯红,茱萸伸手一探,只觉如烫手的山芋,惊的缩回了手。 茱萸忙又掀开彩莲袖子,往袖中一探,手上也是滚烫滚烫,因而问道:“鸳鸯去哪里了,怎么不见她在,进而一早你俩不是一道回来的么?” 彩莲吃力地撑着身子道:“奴婢撵她去吃些东西再来,总归不是什么娇贵的身子,也不必太伤心。“ 茱萸听了直叹气,忙又命人请了沈誉来把脉。沈誉才进了屋内,与茱萸请了安,便直闯进了屋内,见彩莲如此模样,早已心疼坏了。 有婢女帮着放下绣花幔帐,彩莲迷迷糊糊伸出手来。沈誉瞧着彩莲的手,尚还有凤仙花染过的痕迹,想到先前她说的,最喜这凤仙花来,一时心下涌起一些心绪。 茱萸催促了一声,沈誉方才回过神来,忙来把脉探诊。 沈誉才诊了一次脉,眉头便倒着拧住了:“姑娘这是外感内滞,近日时气又不好,因而只是个小伤寒。还好她素日饮食不算絮乱,风寒不算严重,血气弱一些,吃几帖药,疏散疏散便好了。” 说着便要去外头开方子,茱萸瞧着沈誉面色怪异,因而跟上前去,低声问道:“沈太医,本宫这儿,你也无需遮掩了,方才可是瞧出什么别样的地方来了?” 沈誉四下张望了一番,方才低声道:“彩莲一未出阁的女子,体内却是极热的,而且不是因着此番风寒,应当是别的缘由所致。” 茱萸将沈誉请到一边,小声道:“你的意思是,有人下毒?” 沈誉压着声道:“微臣方才也不肯定,这脉象不重,一般轻易察觉不到。臣方才转念一想,就觉着里头古怪,彩莲这种情形,断不该是这样的脉象。” 茱萸思忖再三:“沈太医的意思,本宫明了,想来也不是一两日的事儿了。” 沈誉道,“烦请娘娘伸手,微臣也替您把一把脉。” 茱萸挽上袖子,沈誉抬手,探了几次,方才吁了口气:“好在,娘娘胎像尚稳,也无旁的异常。” 茱萸微微一愣,想来沈誉说的定然是饮食上的疑虑了。说起来,彩莲一直是试吃之人,如若有什么不对劲的,她也该是有症状才对。可是她无恙,彩莲体内却有古怪,这事儿,一下就叫人摸不着头绪了。 沈誉又问道:“娘娘这些时日,可服食了什么与往日不同滋补的汤水来?想来娘娘有孕在身,御膳房总归少不得药膳的汤汤水水吧。” 沈誉不问不知道,一问倒真把茱萸给问住了。与往日不同的滋补物 千年野山参!茱萸心下“咯噔”一声,只想着大事不妙。 这几日,倒不是御膳房的事儿,是彩莲想着这闵氏托伍家两美人送来的野山参,放着也可惜,便将其切了小片,日日只炖一些。 茱萸因着厌恶闵氏,也是因着有孕在身,嗅觉灵敏,实在闻不得这野山参的味儿,因而便打发了给了彩莲吃。算起来,如今也有半月的光景了。 想及此处,茱萸早已气的双目圆睁了,即时就想唤鸳鸯与其他婢女过来。才起了身,方才觉着有所不妥,只得暗暗咬着舌根,好叫自个冷静下来。 这闵氏也当真是胆大包天了,这招借刀杀人也是够狠。这怀着双生子,本就最忌讳体内过热,容易引起小产。这闵氏在野山参中加的毒药却似是算好的,只是一寸一点,这样的城府,怎不叫人心惊胆战。 倘若是出了事,这火也烧不到她闵氏身上,总归送野山参的人是伍家两姊妹,自然有什么事儿,都由着她们俩来认了。皇帝顾念旧情,纵使再大的火气,想来也会看在伍三郎将军的面上,放姊妹两一把。 再者,这药下的无色无味,且是细水长流,若是不注意,这日积月累,小产也是迟早的事儿,到时候,孩子都没了,楞是要追究,也是无从追究起,人证c物证皆无,一切也便是枉然成空。 此番,幸而有彩莲替她挡了几回,否则后果也是不堪设想。茱萸越想越后怕,心下又忧虑着彩莲的状况,因而又问道:“彩莲这体内的热毒可要紧?” 沈誉沉吟半响,方皱眉道:“不瞒娘娘,这毒微臣也从未见过,只怕是绵里藏针也是暗中凶险。” 茱萸双手原是扶在案沿,此时只听着“啪”的一声,确实一掌落下:“可杀!” 彼时,茱萸眼中燃的是熊熊怒火,好似能将这宫中所见之处的草木,摧拉枯朽一般地给毁灭殆尽。 沈誉垂下头来,心下也是百转千肠,想着彩莲此时躺在榻上,也是煎熬。 茱萸道:“沈太医,本宫与你要一样东西来。” 沈誉拱手道:“但请娘娘吩咐,微臣照办就是了。” “红花!”茱萸说着,不自觉地咬了咬下唇,似是下定了决心。 沈誉听了心下大骇:“娘娘!” 茱萸笑笑:“沈太医,你可要记着,此事,天知c地知c你知c我知,除此以外,无人会知晓,这红花是你给本宫的,可知晓了?” 沈誉脸上起了冷汗,一滴滴低落在地,此时此刻,他似乎感到了这宫里的寒意,如同刀子一般,刀刀刮人脸。 “微臣谨遵皇后懿旨。”沈誉拱手,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此时,却听着里间鸳鸯一声嘶吼:“娘娘!” 茱萸心下一时顿住,一种不好的预感爬上了心头,这一声,叫她生生的失了神。 “娘娘!吐血了!”鸳鸯惊恐地喊道。 待得茱萸与沈誉跑到彩莲塌前,却见着彩莲手紧紧攒成一团,气喘成一片,大气小气很是急促,嘴边早已吐得都是血。 茱萸一瞧就红了眼,忙用帕子替彩莲擦拭:“彩莲!醒醒!你不可以睡下!本宫还未叫你歇下呢!” 沈誉强忍住心下的悲切,用手不住地压着彩莲的人中,又探查着彩莲的脉细。彩莲似是强撑着最后一丝气力,微微睁眼看了眼沈誉,嘴唇蠕动着,似是要说些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九章 置之死地(二) 只听着彩莲使着劲说:“没料着我是这样不中用的人,原还想着,过了年后便可入你沈家的门,指望着咱们总可在一处过着。不想我这身子感染个风寒就不成样子了” 彩莲说着又微弱地喘了口气闭了眼歇息了一会。沈誉见彩莲紧紧握着也不肯松手,也不敢轻易挪动。 茱萸瞧着禁不住一阵伤心,眼角悄然也落了泪。 半响,彩莲又微微睁眼道:“主子” 茱萸忙上前去,握住彩莲另一只手,“彩莲,你歇口气,有什么话,好些了再说。” 彩莲红了眼,哽咽道:“主子,奴婢在京师,也就那些亲人了,奴婢身子是干净的,若是奴婢去了,还望主子给送回奴婢家中。” 说了这些,彩莲眼角的泪滑落下来,又闭了眼,言语不得了。 沈誉面上满是焦灼:“是我无用,说是医者,竟连你也救不了。” 说罢,一屋子的人泪如雨下,嘤嘤啜泣声此起彼伏。 茱萸摸着彩莲手,抖声道:“彩莲,你好好的,但凡你熬过来了,我立马送你出宫去,好不好?都是我不好,明明将你许给了沈誉,为何偏要等到年后再送你走呢。” 彩莲张了口,似是想说什么,却一口气提不上来,鸳鸯忙端了一碗参茶来,叫彩莲提提气。 茱萸见了参茶,蛾眉倒蹙,一手便泼翻了在地,声儿却不大:“去取些温水来。” 鸳鸯忙将碎碗收拾了,又从茶盘里倒了一碗温水来。 茱萸手执着象牙小勺,一口一口将温水舀到彩莲口中,彩莲呛了几声,算是将水喝下去了,瞧着似乎是缓过劲来了。 “主子,奴婢有话,想同主子说。” 彩莲瞧着光景比方才好一些,茱萸心下知晓,是回光返照的样儿了,想着该还是有一半天可耐着。因而遂了她心意,将一干人等遣散了去,独留下沈誉在屋内。 “彩莲,想着,沈誉是你未拜堂的夫君,有什么话,他也当听得,我将他留下来,你不怨吧?”茱萸边说,边给彩莲颈后安了个靠枕。 彩莲咳了一声,手上又是一丝丝血,茱萸忙用锦帕捂住:“莫要看,都是不相干的。” 彩莲苦笑道:“主子,奴婢如今只有两件事,还放不下。” “你说。”茱萸背过脸去,暗暗拭去眼角泪水。 “奴婢再愚钝,心里也知晓,若只是伤寒,断不该如此凶险,想来是奴婢给主子挡了恶人。因而奴婢方才心里头,实则是十分地欣慰。奴婢曾说过,为主子,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惜。如今倒真是求仁得仁了。”彩莲说着又咳了一口血,沈誉拧着眉,替她掩了掩。 “奴婢最放心不下的,可就是主子。主子如今还在同皇上怄着气,可是咱们做奴婢的瞧着都是一清二楚,这皇上,对主子,是真真的上心,只是” “彩莲,莫说了,先喘口气。”茱萸见她呼吸有些急促起来,忙又递过去一勺水。 彩莲抿了一口,方才继续道:“主子,奴婢怕是不能再伺候您了。打小奴婢就与您在一处处着。年岁小的时候,还想着,许是能跟主子一辈子,没想着,倒是遇到这个冤家” 彩莲边说,边望向沈誉,茱萸含泪笑道:“是了,你如今可是有个冤家在等着呢。” 彩莲笑笑:“主子,奴婢若是不在了,就是化作一缕魂魄,也要守在主子身旁,定然不叫任何人伤害了主子。” 茱萸暗暗捏紧了彩莲手心,强颜欢笑道:“彩莲是我对不住你,早知如此,我定然我定然早叫你出宫去。” 话到这里,两人皆是掩面而泣,彩莲又道:“主子,奴婢若是去了,还请主子替沈太医做主,寻一个身世匹配,知冷知热的人来,这样奴婢心下也能放心许多。” 话音落地,沈誉早已泣不成声:“彩莲我这心下只有你一人而已。” “沈誉,沈誉,你要好”彩莲猛的一声叫喊,说到一个“好”字,忽而就浑身发了冷汗,渐渐没了声息。 茱萸连忙扶住了彩莲,这汗出的越多,身子越发的冷软下来。沈誉眼见着彩莲手已冰凉,目光涣散,赶忙拿出针灸的针来,希冀再续一些时候。可只见着彩莲两眼一翻,香魂便随着北风去了。 彩莲奇绝之时,茱萸尚还没回过神来,直到沈誉撕心裂肺的一声吼:“彩莲!” 斗大的泪珠从茱萸眼间滑落,一滴滴,皆滴在了彩莲面庞之上,可是彩莲再也不会起身了,也不会吐着吐舌甜笑着叫一声“主子”了。 茱萸想着自小与彩莲的点点滴滴,又想着她素日的忠心与可人,更是可怜她白白丢了性命,因而也就哭的愈加伤心了。 梅梢风动,梅影移墙,茱萸悲恸地望着彩莲,悄然用手盖住她的眼,所谓的来世结草衔环相报么?彩莲,彩莲,我倒愿你化作一缕清风,莫要在这深宫内院徘徊了,只去做一个自由自在的你 “来人!快来人!”随着沈誉一声惊呼,鸳鸯等人忙从外头进了里间。 只见着茱萸身子一软,鸳鸯忙上前扶住了:“主子,奴婢在呢,主子!” 一月两丧,宫里人都说,这云梅宫,如今是不吉利的地儿,谁进了,谁触眉头。按着宫里的规矩,一个宫婢过世,只需用草席一卷,便可送出宫去了。 茱萸昏迷了一日,皇后不醒,底下的人也不敢随意处置,只得去呈报了周筠生。周筠生彼时尚在熵邗宫接见朝鲜使臣,听闻哀号,也顾不得什么了,独留下朝鲜使臣,便匆匆便往云梅宫赶去。 待得周筠生进屋之时,茱萸榻侧侍奉的沈誉已是身形憔悴,满面枯容,恰不似这人间的人了。周筠生直叹了一声气,“皇后如何了?” 沈誉方才回过神来,忙行了一礼:“启禀皇上,皇后娘娘是心内哀恸,气急攻心所致的昏厥,只需调理几日,便无碍的。” 周筠生轻拍了沈誉肩头,瞧他双目满是血色,心下亦有些不忍:“沈誉,这里就交给太医院别的太医来看护吧,你先下去,歇息歇息,等有精神了再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章 恨别离(一) 沈誉一时想起,先前与彩莲在宫中相识c倾慕的种种,又瞧着如今宫在人亡,一时也失了态,嚎啕大哭而起。 想着原本该是入怀的美娇娘,如今却是生离死别,怎么能叫他不伤心。周筠生正欲劝慰几句,却见着沈誉迅速抹了泪,又拱手一拜:“微臣失礼了,还请皇上恕罪。” 周筠生见他面色凝重,只道:“这儿有朕在呢,方才朕已经命人去请别的太医来了,你就先回府上去,歇息几天,旁的可过几日再说。” 沈誉三跪九叩行了大礼,方才道:“臣有一事相求,但请皇上恩准。” 周筠生将他扶住:“沈卿,起来说话。” 沈誉道:“彩莲虽然与微臣尚未拜过天地,可是她在微臣心目中,早已是臣的妻室了。臣想恳请圣上,允许臣将彩莲带出宫,臣要以夫君的身份,将她带回娘家,了她一个心愿。” 周筠生沉吟半响,方道:“你若执意如此,朕也不好拂了你的心意若是有什么祭祀用度的,一应都交予内务府办了便是” 沈誉起了身,重重一拜:“谢皇上隆恩。”说罢,便要抬脚走。 “沈誉”周筠生禁不住唤了一声。 沈誉侧过沈,躬身道:“微臣在。” “节哀”短短两字,说出口却是极难的。沈誉这样重情重义之人,又怎会不哀,怎会不恸。他是他看重的臣下,也曾是半个知己好友,沈誉的心思,他又怎会不懂。只是关切在心,却不能言明。 沈誉紧紧咬着下唇,低首一拜,便出了殿外。寒风吹起沈誉身后的发带,若无根飘絮,不知何处停摆。 不一时,太医院又派了姜太医来,所诊查的,无非与沈誉说的一致,因知皇帝关切,用药也不敢过猛,只开了平日里一半的药量。如今这差事,也算不得什么好差事,若是皇后娘娘出了一星半点的事儿来,想来不止项上乌沙不保,只怕是小命也无。 姜太医心下一边想着,一边仔细着开着药方。 周筠生遣了鸳鸯去抓药,又着人请了曦嬷嬷来照看茱萸。 待得鸳鸯取了药,煎好端上来,薛巾已是听着周筠生的御命去取了一束梅枝来。 周筠生结果梅枝,这梢头上的梅花也是焉了的模样,不禁摇头叹了一声,随手将梅枝往火盆里一扔,似是自言说道:“这屋子里都是药味,如何使得,可得用梅枝清香去一去药味才好。” 曦嬷嬷此时刚来,要福身见礼,被周筠生拦住了。曦嬷嬷远远望了眼榻上的茱萸,一时心下也是明了。 曦嬷嬷给皇帝奉了一杯茶:“皇上吃口热的,可好过在这里干着急。” 周筠生道:“空心赶来,一肚子的冷风,压上一盏热茶也是不好。横竖是没有吃茶的心思了。” 周筠生回身望了一眼薛巾,薛巾会意,连带着鸳鸯等,一路退出殿外。鸳鸯心下还挂念着茱萸,不时地垫着脚,想要看看主子可是醒了。 薛巾轻拍了鸳鸯肩头:“我说鸳鸯姑娘,您可仔细着那,皇上都示意咱们退下了,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这里头又有曦嬷嬷照看,自然比咱们这些人在要强。” 鸳鸯直摇头:“我倒没想着,这彩莲这么快就走了,也是十分的突然。主子怕是禁不住这一连打击,想来也是心疼。” 屋内,曦嬷嬷打了盆热水,给茱萸擦细细擦拭了面庞,禁不住叹道:“想娘娘往先身子就不好,如今冷风朔气,又遭了变故,这身子又哪里禁得住,也叫老奴瞧了怪心疼的。” 周筠生道:“这些日子,倒当真是我疏忽了,如今又生出这些事儿来,朕心下也不是不烦扰。只是想着,不管什么坎儿,总得陪着她迈过去才好。” 曦嬷嬷转身看了周筠生一眼,见他摆弄着手上的扳指,她是了解这位皇帝的,但凡是扳指动了,多是在动着什么心思。 “老奴说到底,还是一个奴才,说多了,怕是不合适。可是今儿个,也真当要说个一两句公道话了。这宫里头的人,从来都是趋炎附势,见风使舵,如今多少人背后传着,说是皇后的宝座怕是坐不久了,这实则是逞了闵妃娘娘的脸。皇上说是说,没给闵妃娘娘什么位份,可是人终归摆在那儿,又怎能叫人不在意。” 这话,旁人自然是说不得的,可是从曦嬷嬷口中出来,分量就大不一样了。平日里,曦嬷嬷也是谨言慎行,自打皇太后去世以后,她也甚少露面,只是守着大明宫,偶尔也出来陪陪两位公主。 “可是”周筠生迟疑了一声。 “皇上是怕众人不服,更怕祸水引到皇后娘娘身上,是么?”曦嬷嬷这一声说的洪亮,屋内瞬间有了回音。 周筠生点了点头:“还是嬷嬷知道朕的心思,朕心里也是苦啊,可是这苦又不能对旁人说。既想保了皇后体面,又想不失了国体,这凡事,总归是难两全。” 曦嬷嬷笑道:“皇上有皇上的难处,咱们皇后娘娘冰雪聪明,又哪里不会知晓。老奴听闻,娘娘这些日子还在与皇上置气,可是老奴听了就想,皇后娘娘是什么样的人,又哪里光是个使性子的了。多半也是为着皇上的颜面,给皇上一个玉阶下来不是?” “嬷嬷虽是这么说,可是她这些时日,确实是避着朕了。旁人都以为,是朕冷了她,又哪里晓得,她也冷了朕呀。这是是非非,如今也是一两句说不清,道不明了。”周筠生边说边叹了口气,这股气仿若埋在心下多时,此时说出来,倒是如释重负。 “皇后娘娘这心里有皇上,皇上心尖也是有娘娘,又何苦相互难为着,乱了心绪,也是叫自个难受。”曦嬷嬷边说,边又拿了药来,一点点喂入茱萸口中。 待得喂好药,曦嬷嬷又拿来了一些蜂蜜水:“老奴还有一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周筠生道:“嬷嬷请说。” “老奴在这宫里头,几十载了。这听得多了,看的也多。如今年岁大了,耳目是不如先前灵敏,可是心还是亮堂着,这外头的事,不说多明白,至少还不糊涂。” 曦嬷嬷缓缓说着,似是开启了往昔的悠悠记忆,周筠生现下心事重重的模样,倒是像极了太后的,只是他许是从来都未觉察这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零一章 恨别离(二) 曦嬷嬷见周筠生不吭声,又接着道:“头一次,老奴瞧见娘娘憔悴模样,就想斗胆说上几句,可是见着皇上大事繁多,如今又添出这些事儿来,想来皇上心下也是许多烦扰,因而先前也就不便多言什么。” 周筠生抬眼看了曦嬷嬷一眼,眼中登时瞧着放松了许多:“嬷嬷,朕是怜惜她的,你晓得的。可是有时候又怕咋这宫里过分怜惜,也不是什么好事。” 曦嬷嬷笑道:“皇上这话就说差了。古话说,这太过怜惜,怕是活不久。世人都说得,世人都可信得,唯独皇上不当说,也不当信。皇上如今正值壮年,开疆扩土,励精图治,何等的英雄风范。纵使是英雄,总是怜惜美人的,有皇上这样的天家庇佑,娘娘又有什么可惧的。” 周筠生握住茱萸的手,还是有些凉,又帮她掩了掩被角:“嬷嬷,不瞒你说,朕有时候也会觉得惧怕。就如现下,朕真怕失去了她” 曦嬷嬷笑笑:“皇上这是珍视娘娘,方才会怕失去,若是不在乎,又怎么惧怕呢。” 周筠生点点头,脸上竟有些泛了红。 夜渐渐深了,周筠生抬手探了探茱萸手心,似是有些温热了,心下方才放心一些。便随地而坐,靠在榻侧便算歇下了,只是手仍紧紧握着茱萸,也不愿松开。 至次日,天未明时,曦嬷嬷便披起衣来,出了殿外预备茶水。阿德等抬了火箱进来,将冷下的火箱换下。 周筠生此时也已经醒了,薛巾又进来服侍着洗漱,“万岁爷,方才前头来禀,说是朝鲜使臣一早就在熵邗宫候着了。” 周筠生起身瞧了茱萸一眼,昨儿个夜里听她呜咽几声,今儿个该是要醒了:“备一碗莲子红枣汤,温着,等皇后醒了,叫人送来。” 薛巾连连点头称是:“皇上,今儿个外头天阴阴的,只怕有雪,奴才给您备了一套毡的里衣与乌云豹的氅衣。” 薛巾边说,边服侍着周筠生更衣换带。 “别忘了送一叠古早味的桂花酥,皇后爱吃的。”周筠生又嘱咐了句。 周筠生前脚才走,茱萸便迷迷糊糊地醒了。才睁眼,就瞧见曦嬷嬷端了一碗莲子红枣汤来。 茱萸悲切道:“嬷嬷,本宫食不下,彩莲如今如何了?” 曦嬷嬷将莲子红枣汤置于一旁矮几上,微微笑道道:“娘娘放心,那沈太医昨儿个捧着牌位,给领出宫去了,说是送到彩莲姑娘加重了。” “牌位?”茱萸不禁问了句。 “是了,这位沈太医呀,也算是个痴情种子,自个连夜刻了“沈氏正妻之牌位”,说是因着手生,头次刻字,差些没把手给刻坏了。”曦嬷嬷说道。 茱萸登时又泪盈眼眶,“嬷嬷,你说,本宫是不是灾星,这身边的人,一个个接连离我而去,许都是本宫害了他们不是?” 曦嬷嬷连连叹了一声:“娘娘,您是何等冰雪聪明的人儿,如今怎么就妄自菲薄起来了。有道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娘娘便顺着天意便是了,又何苦不饶过自个呢?” 说话间,鸳鸯呈了一朱红色的漆盘上来,上头自然是一叠古早味的桂花酥:“主子,今儿个一早,御膳房特地给主子备下的,主子便吃上一口吧。” 曦嬷嬷亦是哄了好几声,茱萸方才喝了一口银耳莲子汤。刚拿起桂花酥吃了一口,禁不住落下泪来:“若是彩莲仍在,她该是最要吃这一口的,往日里,她可是馋嘴的很。” 鸳鸯听了,心下也是不好受,又恐被茱萸瞧见,只得侧过身去,偷偷抹泪。 曦嬷嬷安抚道:“娘娘凤体要紧,多少再吃一些吧。” 曦嬷嬷边说,边又喂着茱萸吃了几口汤。茱萸觉着腹中酸滚,不一时觉得十分难受,作呕的很。鸳鸯忙拿来了盆盂,茱萸一下便都吐了出来。 曦嬷嬷忙又扯出锦帕,沾了温水,替茱萸细细擦拭了一番。鸳鸯又递上一个凤穿牡丹的绣枕给茱萸背上垫着,茱萸略缓了口气。 午间,鸳鸯被熏笼熏的昏昏欲睡,曦嬷嬷在偏厢炖着汤水,茱萸起了身,缓缓行至窗前,正坐下,翻着竹简,却听着一声敲窗的声响。茱萸左右看了一道,方才开了窗。不一时,只见着有一方块小包被扔了进来。 因着腹中胎儿月份已大,蹲下去捡,已是有些吃力。因而茱萸想了个法子,从床帏幔帐旁解下挂钩,只伸手轻轻一勾,那方块小包便入了手中。茱萸凑近了,嗅了一道,心下已然明了,便随手放入枕下。 忽而,听的殿外阿德喊了一声:“哟,允喜姑娘怎么来了?” “我家主子吩咐了,说是听闻皇后娘娘身子不适,特意命我送些东西来给娘娘补补。”允喜圆盘的脸上满是笑意。 阿德略为难道:“娘娘现下已经歇下了,怕是不便见姑娘,不如您将东西留下,由我转交,可好?” 允喜轻哼了一声:“你是个什么东西,哪里能碰我家主子送出的东西,必然得见了你家娘娘方才得撒手。” 允喜这声调有些高,鸳鸯也被惊醒了,眼瞧着茱萸在殿门口站着,忙上前行了礼:“主子恕罪,奴婢竟然昏睡了去。” 茱萸抬手,示意她安静下来。 只听着门外阿德又说了句:“这里是云梅宫,自然行的是云梅宫的规矩,姑娘若是不愿按着咱们的规矩来,那便得罪了。” 眼见着阿德要赶人,允喜抬手就是一巴掌,阿德疼的“诶哟”叫了一声。 允喜笑道:“公公无礼,允喜也是为着自保,还望公公勿怪。” 殿门“吱呀”一声开了,茱萸披着一身白狐外罩,冷冷地瞧了允喜一眼。这眼神如一把冰刀,瞧的允喜直抬不起头来。 “奴婢叩见皇后娘娘。” 允喜跪着叩了个头,自顾着正要起身,却听着“啪”的一声清脆声响,立马吃了一巴掌。 允喜捂着脸,嘴边有血的咸腥味:“娘娘,奴婢是替我家主子送礼来的。” “是了,你是送礼来的,真是好大的礼呢。”茱萸睨了她一眼,如今闵氏还未有位份呢,就如此张狂,若是得了个一星半点的好,可还了得。 允喜忙又跪下磕头道:“我家主子听闻皇后娘娘身子不好,特意遣奴婢带了补物来探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零二章 风絮飘萍散(一) ,最快更新二度为后:王爷,请自重!最新章节! 允喜边说边将龛盒呈上,茱萸也未正眼看她:“鸳鸯,将闵妃娘娘的一片心意收下。” 鸳鸯将礼盒接过,茱萸掀开了龛盖,只见着里头又是一支野山参。 茱萸心下窜起一股怒火,脸上仍笑着问道:“你家主子可还给本宫带话了了?” 允喜道:“主子没说旁的,就说祝皇后娘娘年年岁岁凤体安康。” 茱萸笑笑:“你家主子就没说,小心皇后娘娘给你一丈红么?” 话音才落地,允喜脸色陡然一变,忙匍匐在地跪求道:“皇后娘娘恕罪,奴婢不知道哪里得罪娘娘了。奴婢好歹也是闵妃娘娘的贴身侍婢,还望娘娘网开一面,绕过奴婢这次。” 茱萸凑近了些,手指轻巧抬起允喜银盘脸面,笑眯眯道:“是了,你还是闵妃的贴身侍婢,闵妃是什么阶级的妃子?你说的倒是理直气壮嘛。本宫倒是觉着心下奇了,还要请教请教您这位闵妃跟前的红人不是?” 允喜听着心下亦是惧怕,禁不住瑟瑟发抖起来。 茱萸仍是笑笑:“阿德,拿绳子、鞭子来,把这个眼里没主的小蹄子给打烂了!” 一语未了,允喜早已吓得魂飞魄散,边求饶边往后退道:“皇后娘娘,奴婢知错了,奴婢知错了!还望娘娘绕过奴婢!” 茱萸峨眉一挑:“哦?本宫又不是牛头马面,你见了本宫,不规规矩矩地磕头也便罢了,如今怎么还要倒着跑了?这就是你们主子教给你的规矩?来了大钺这么些年了,怕是也无人教过你。本宫只得脏了这只手,替你们主子管教管教你不是?” 允喜哭道:“奴婢没要跑,奴婢只是……只是……想着娘娘许是气急了,需得冷静冷静。” “只是你帮着你家主子,做多了冤孽之事,怕是心底下有鬼,便不得不跑不是?本宫是不是要冷静,倒还要你个贱婢来教了。” 茱萸说着便扬手一掌打在允喜另一边脸上,这允喜两腮早已肿胀的比白面馒头还要高。 鸳鸯道:“主子,仔细着手疼,切莫伤了胎气。” 茱萸冷笑一声:“阿德,你来,打着问她,她安的是什么心。她再犟嘴,那便把嘴也给撕烂了!” 允喜原先还想要犟嘴,只见着阿德拿了红铁烙来,差些吓得晕了过去。方才哭求道:“我家主子遣奴婢来,是说看看皇后娘娘身子如何了,若是不好,叫娘娘再喝一些参茶补补。奴婢一个小小侍婢,怎敢说安什么心呀。侍奉孝敬娘娘还来不及呢。” 茱萸使了个颜色,阿德拿起铁烙就往允喜嘴边烫去,只听着“啊”的一声尖叫,允喜嘴上早已血肉模糊。 “彰华宫贱婢允喜,以下犯上,目无宫纪,拖出去,赏一丈红!”茱萸狠厉声道。 允喜被拖出去之时,茱萸并没有回身看,只是从鸳鸯手中提过龛笼,拿起人参,狠狠地扔在递上踩着,边踩边落泪。鸳鸯等皆是吓了一跳,皆不敢言语。 曦嬷嬷此时就站在一旁,见茱萸越发踩的没了气力,忙上前扶住了:“娘娘,保重!” 茱萸泪眼模糊地看着曦嬷嬷,似笑非笑道:“嬷嬷,你是不是要说,本宫如今是何等狠毒的人物了?倒是叫您老看笑话了呢。” 曦嬷嬷满眼疼惜道:“皇后娘娘……老奴都懂,都懂……娘娘心里苦,想哭就哭吧……总比闷在心里憋坏了强。” 曦嬷嬷边说,边朝着鸳鸯看了一眼,鸳鸯会意,帮着把茱萸一路扶进了屋内。待得茱萸坐定榻上,曦嬷嬷点了一炉香炉,里头撒了茱萸喜的姜花香碎。 “皇后娘娘歇口气吧,有老奴在旁守着呢,您心下宽心。”曦嬷嬷缓缓道。 茱萸阖上眼,泪水仍是止不住地往下流,曦嬷嬷屏退了左右,又给茱萸盖上了锦褥,轻手轻脚,准备退下来守着。 茱萸一把抓住了曦嬷嬷的手,苦笑道:“嬷嬷,我真是恨不得杀了她!” 曦嬷嬷点点头:“老奴都明白,皇后娘娘是顾虑着皇上呢,顾虑着皇上的那些个担子。” 博山炉中的姜花香,悠悠飘散开来,从前彩莲在世,总是放不对量,时而少,时而多,今儿个的味却是恰恰好,闻到心下,却是一股子的酸涩味。也不知是心酸,还是味儿确实不对。 茱萸轻叹了一声:“嬷嬷,本宫许是不该回这宫里头来。倘若安安稳稳地在水月庵里青灯古佛伴此余生,总比在这里心痛难捱要强。这样,或许彩莲不会死,爹爹也不会死。” 曦嬷嬷微微笑道:“娘娘心爱之人在这里,您便哪里也去不得,即便去了也是不安生。老奴岁数大了,见多了生离死别,倒是看淡了一些。娘娘若是到了老奴这个岁数,许就是想哀伤,也提不起劲儿来了。” 茱萸听了,禁不住笑了一声:“等本宫到了嬷嬷的岁数,指不准已经命归黄泉了,想来有什么伤心事,也便一并带走了。” “娘娘莫要这样说,您如今,可不是一个人了。”曦嬷嬷瞧着茱萸腹上说道。 茱萸轻抚着腹部,似是感受到了胎动,微微蹙了眉:“想来也是两个皮实的孩子,在腹中,就晓得折腾娘亲了。” 曦嬷嬷道:“皮实的孩子好养活,可是旁的胎位不稳的孩子就难说了。” 茱萸略微诧异道:“嬷嬷都知晓了?” 曦嬷嬷笑笑:“老奴方才一进屋里,就闻到这味儿了,纵使是混了姜花碎香,还是能分辨出来。算是老奴倚老卖老了,这样的话倒是吓到娘娘了。” 茱萸从枕下拿出方形小包:“我是不能杀了她,可是我也定要她偿彩莲一命,叫她此生都要付出代价!” “娘娘心意已决,老奴也不好再劝些什么。一切都是命数……” 曦嬷嬷边说,边从袖中取出一抹膏子:“这玩意儿太过邪门,娘娘闻多了也是不好。老奴这里有一盒镇心膏,是先前太后留下的。娘娘只需抹一些在身上,那些个脏物当是侵不到体内,无碍的。” 镇心膏……茱萸心下默默念着,这先太后手上沾的血,只怕是数也数不清了。有这样的膏备着,她倒是宽心了一些。 “嬷嬷。”茱萸轻轻说了一声:“当年贤妃娘娘自个的孩子一出生就去世了,可是与此有关?” 曦嬷嬷微微一愣,垂着脸道:“太多的身不由己……她老人家也有她的苦衷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零三章 风絮飘萍散(二) 这日,不过辰时,天色却不大好,今儿个也未落雪,只是淅淅沥沥下起雨来。忽闻芷若c芷水两公主病了,茱萸便遣了曦嬷嬷去照看。 冬霖脉脉,阴晴不定,未到晌午,天就渐渐的黑昏,且阴的深沉,兼着那雨滴梅梢,更觉凄凉。这几日昊然忙着学业,也未有时时来探视。虽是到了年下,各宫各院都挂了灯彩,一派过年的气象,可是云梅宫内却是静谧的很。 一早,茱萸便命鸳鸯备下一大碗燕窝汤水,可是自个也不食用,只叫温热在炉子上。不一时,只见着阿德头上戴着大蓑笠,身上披着蓑衣匆匆从外头赶来。 才到了殿前,忙脱了蓑衣,到皇后跟前就是一拜:“启禀主子,奴才一早打听了,那朝鲜使臣今儿个没去熵邗宫,但是听闻,他们已回驿馆收拾行装,不日便要启程回朝鲜了。” “哦。”茱萸轻声应了一声。 鸳鸯道:“主子要是身子乏,不如奴婢先服侍着主子歇下。” 茱萸道:“你将本宫那双杜梨木雨鞋拿来,本宫要用。” “主子,这天儿不好,路面湿滑,您要出宫,那还是坐一乘凤撵如何?”鸳鸯边思边道。 茱萸摆手:“今儿个本宫并不想坐凤撵,宫里几个得力的太监c婢女c侍卫都给带上,随本宫出去走一遭。” 听罢,鸳鸯也不敢问主子要去哪儿,只是忙出去,召来了宫里头的宫女c太监,又带上了几名带刀侍卫。 只见着几名太监持着九凤伞盖走在前头替茱萸挡着雨,鸳鸯与小宫女分立两边仔细搀扶着主子,小心皇后滑落之险。 后有吾仗c立瓜c卧瓜各二,赤c黑素旗各二,赤c黑凤旗各二,金黄c赤c黑三色素扇各二,赤c黑鸾凤扇各二等。又有随从手持金节c拂c香炉c香盒c盥盘c盂c瓶c椅c方几等紧跟其后。 素日里,茱萸是最不喜这阵仗的,今儿却是格外的引人注目,所行之处,宫人无不退让两边,垂头行礼。 雨一直下着,茱萸脚下是一掐金满绣的棉纱袜子,一双蝶恋花的罩子,外头是一双杜梨木雨鞋。一路走,一路带起水花,映着青石板的地面,茱萸好似又想起了初进宫的那一日,天气晴好,倒不似今日如此湿滑。 彰华宫,自打淑妃自缢以后,茱萸便不曾来过来了。眼瞧着“彰华宫”三字的草书匾额现于眼前,茱萸略略抬了头,这是周昶景在世时,亲笔所书的匾额,彰华两字,正是应着淑妃的彰显华实之意。如今也算是物是人非事事休了。 这厢,闵妃在殿内歪在榻上阖眼养神,听人来报,说是皇后来了。犹豫片刻,随手披了一件光亮的海狸袄子,便出了殿外相迎。 闵妃正要行礼,却见着茱萸上前,拉着闵妃的手笑道:“本宫今日特地来与你道喜了。” 闵妃听了,心下一愣,想要将手抽回,却被茱萸紧紧拧着,闵妃感知疼痛,也只得忍着不吭声。 闵妃只得低头道:“不知妹妹所谓何事,喜从何来?” 只听着茱萸笑道:“想来你也晓得,你那贴身侍婢允喜,如今还在我云梅宫里,也亏你沉得住气,这几日允喜未回,也未差人来问。” 闵妃未料着她会说这些,只道:“那丫头进了妹妹的宫门,自有妹妹会照看。想来妹妹仁慈心善,也不至于对一个婢女下什么狠手。” 茱萸慢慢松开闵妃的手,“想来你跟前也没几个可心的人儿,这允喜也算得一个了吧。可是那一日,允喜来了本宫的云梅宫里头,本宫就瞧上这丫头了,一时起了私心,便想着将她留下多住了几日。哪里晓得哟,这丫头也是个不为世俗禁锢的,这才几天的功夫,竟然就跟本宫宫里头的小太监好上了。你说,这宫里头,但凡结对食的,也不是头一次,可是这样主动的,这倒是头一桩。” 闵氏听了,一声不吭,心下想着,这茱萸真够毒辣,明明是将允喜赐了一丈红,早已是半死不活之身,如今却说是允喜不自爱勾引了宫里的小太监,这样的事儿,说出来,丢的也是她闵氏的脸面。 茱萸见她不出声,便又笑道:“本宫也断不是不开化之人,但凡是你情我愿,这些事儿,皆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是?本宫那宫里头,最近也是丧事多,难得这一件,可以算是喜事,因而才跟你说一声道喜不是?” 闵妃扯着嘴角勉强笑道:“允喜这丫头,自打入了大钺,便一直跟在我身旁,不说多识得规矩,可是若说是与妹妹宫中太监勾搭在一处,这实在是有些牵强呀。” 阿德麻利儿搬上木椅往殿内赶,茱萸也未看闵氏,只自顾着入内落了座。闵氏略有尴尬地跟着进了屋内,但凡有侍女要跟着入内,皆被侍卫拦下了。此时殿内也就只剩茱萸c阿德c鸳鸯与闵氏三人。 闵氏机敏地回身一看,殿门被缓缓关上了,因而笑道:“今儿这天不好,妹妹怎还让人关门了,怕是里头不好说话呢。” 鸳鸯奉上一盏茶来,茱萸吃了一口,笑道:“明人不说暗话,可是暗人面前,自得暗着说话不是?” “妹妹说笑了。”闵氏边说,边下意识地往后退,才到了殿门口,却见着阿德挡着了去路。 闵氏低声道:“混账奴才,竟敢挡本宫的路。” 阿德笑笑:“闵妃娘娘,奴才得罪了。” 茱萸高声笑道:“闵妃何须急着走,不是方才还一口一个妹妹叫的亲热么。既然你说本宫是妹妹,那今儿个咱们自得说说体己的话不是?不然倒叫这些奴才们白白看了笑话了。” 闵氏咬牙道:“笑话不笑话,这帮奴才又懂得什么,这身份不同,自也不必在意这些。” 茱萸起了身,慢慢上前,笑意盈盈道:“是了,身份不同,自然得拎得清,就如闵妃你,如今在这宫里可是没位份的人,怎么见了本宫,还不下跪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零四章 兵变 闵氏登时收起了笑意:“先前在皇上面前,本宫是给皇上面子,还称你一声妹妹。本宫比你先入了河阳王府,皇上还是王爷之时也是本宫一直陪伴在册。彼时,你又算得什么?本宫可是太皇帝亲自下命抬进的河阳王府,先帝钦封的河阳王妃,这皇后的位置,本就该本宫来坐,你又逞哪门子的威风?” 茱萸峨眉微挑:“哦,你可是太皇帝亲自下命抬进的王府,还是先帝钦封的王妃,可是怎么如今就落了这么个凄凉处境呢。瞧瞧,这如今腹中有了孩子,就连妃位都没抬,你说,到底是谁在强辩犟嘴呢?” 闵氏自知今儿个茱萸是有备而来,心下想着,若是硬碰硬,少不得要吃亏。想着如今腹中还有龙嗣,凡事总该以退为进,待得日后得势,这些帐,自还可以慢慢算。 闵氏因而又笑道:“倒是姐姐失言了。不说还好,说了真当是白讨个臊。当着妹妹的面,这许多的话也是藏不住,姐姐就是这样的直肠子,倒还请妹妹见谅。” 茱萸冷声道:“好个没脸没臊的闵妃,亏你不怕牙碜的慌。甭以为你身后有朝鲜做后盾,便可在宫中为所欲为,皇上那,最烦腻这些个要挟的事儿来。你们如今是想牛不吃水强按头,可是也莫要忘了,皇上是皇上,皇上可是真龙天子,又哪里是可为你们左右的。生了皇子皇女又如何,只多不过是个没位份的可怜宫人罢了。意图染指大钺的皇位,想来倒是你那朝鲜的王父有些算计过头了。” 一语未了,闵氏照着茱萸脸上下死劲啐了一口骂道:“本宫倒真愿你与腹中的双生孽子快些离了这里才好,多好呢!你偏不要,本是太后位份的人了,不顾祖宗法制,偏生要往宫里头钻,图什么呢?可不是连你自个那倒霉的侍婢都被你拉着垫背了。大钺有句话说得好,人贵有自知之明。你这样的身份,竟还在这宫里头横行霸道的,看的眼热了也便想把本宫往火坑里推。如今自然是你说了算,可是本宫自也不是吃素的,横竖无非就是王八脖子一缩,你又可奈何。” 只听见茱萸在旁轻声笑了一声:“也犯不着左顾言他,如今你不过是本宫脚底下的蚂蚱,是死是活,可不是本宫说了算么?” 闵氏心底一横,趁着阿德不备,便要去开殿门,顺带着大喊一声:“救命啊!皇后杀人灭口!” 还未等闵氏碰着门框,人早已被阿德拽回了屋内。 鸳鸯端来了燕窝水,对茱萸道:“主子,还温着呢。” 茱萸笑笑,从袖中拿出一只青花釉里红的小瓶来,釉面晶莹亮丽,上头绘有缠枝莲纹,以青花晕染,模样可谓精巧至极。 茱萸当着闵氏的面,拔开了红色瓶塞,只见着里头是一些粉末状的物体。又将鸳鸯手中的铜镀金錾花盖掀开,往描金玉石碗中一点一点倒入粉末,直至瓶中粉末都倒尽了。 茱萸笑道:“这碗,在咱们宫里头,可就只有一只,想来你也未见过。这还是先太后在世,给本宫留的宝贝。本宫呢,也一直未舍得拿出来用。正好,今儿个叫御膳房新炖了一些金丝燕窝来,特意盛在这碗中,给闵妃吃几口,也算图个好彩头。你瞧瞧,这碗上绘的可不是母子嬉戏图?但凡吃了这燕窝,想来闵妃你这腹中极为珍视的孩儿,也该懂得本宫这份关切之情不是?” 闵氏不自禁向后退却,浑身打着冷颤:“你这贱人,若是害我性命,只怕是你担不起这后果!” 茱萸端着玉石碗步步紧逼:“是了,若是你性命不保,那自然是有些不妥。可是,你做的孽债,总该有人替你来还不是。” 闵氏早已吓得脸色发青,不住地流着冷汗,颤声道:“李茱萸!你不过是个先帝身旁留下的蛇蝎毒妇!你何德何能,还能侍奉在当今皇上身旁!你做这样的丑事,若是为皇上所知,定然不会放过你的!” 茱萸冷笑一声:“皇上就凭你,也配提?呵,闵氏啊闵氏,现如今,你还是这样不解皇上的心思么?甭说你今儿个如何了,你便真是死了,皇上也决计不会为你落一滴泪的。你心下是明白的,又何苦自欺欺人呢。” 闵氏听了禁不住泪流满面:“你会遭报应的!” “报应?你毒害了我如亲妹妹一般的身边人,该先遭报应的是你。只是怕是老天爷一时瞌睡,忘了收拾你,只得本宫亲自脏了手,来教教你,什么是尊卑,什么是本分。” 鸳鸯与阿德一人一边,双手架住闵氏,任她拼命挣扎,也不松手。茱萸抠住闵氏双唇,任她苦苦哀求,依旧不紧不慢地给她灌下整碗的燕窝水。 闵氏含恨望着茱萸道:“我早晚会将你碎尸万段!” 茱萸起身笑道:“你若有本事,便试试,本宫随时恭候。” 约莫一刻钟的功夫,闵氏早已腹痛难耐,瘫倒在地,只挣扎了一番,就见着地上血红一片,殿门缓缓开了。 茱萸瞥了眼外头瑟瑟发抖的婢女:“去太医院,请太医来看,就说,闵妃娘娘自感多行不义,想要自我了结,幸而被皇后救下,速让太医来瞧瞧。” 这话说的轻飘,婢女不敢抬头相看,只是不住地磕头道:“奴婢谨遵皇后娘娘懿旨!” 待得茱萸回道云梅宫,已是申时,人还未坐稳,就听着外头有人来禀:“主子!大事不好了!京师内卫叛乱了!” “京师守卫安童呢?”茱萸惊得起了身。 “回主子,安守卫好似已被乱军诛杀!” 天钺二年,除夕夜前夜,京师内卫营将士,因着连续三月没有领到饷米,聚众喧哗,骚乱起始。据史书载,这一日,中书省命户部将刚运至京城的漕米发放内卫营,但是米中掺入砂糠等物,将士们皆不堪食用。 有士兵与库吏理论,却被乱杖击毙,因而引发了暴乱,京师守备安童,也在暴乱中被叛乱者诛杀。顺天府尹命人将为首士兵逮捕斩首,守备军内部积怨爆发,同部分暴民一起发动了武装,攻打了顺天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零五章 西出阳关无故人(一) 彼时,正是犒赏御林军之时,皇宫内守备薄弱,暴乱士兵直捣入皇宫,直接包围了乾曜宫,与皇帝要个说法。 宫内登时又乱作一团,宫女太监乱窜作一团。云梅宫原是有侍卫看守,却不知怎的,有暴徒从侧门而入,侍卫死伤大半。 鸳鸯与阿德在内殿听着外头厮杀成一片,跪在地上皆是急得冷汗涔涔。 茱萸沉声道:“你们怕什么,无非是吃不饱饭的一帮可怜人,只多抢些值钱的玩意儿。” 正说着,却见有人一脚踢开了殿门,迅速进来了二十余人,将茱萸等包围了起来。 茱萸起了身,一手举起烛灯向为首者照了一照,细细瞧了一番,方才笑道:“本宫还当来者何人,原是你啊。” 此时吴保钺站在茱萸跟前,本是来势汹汹,听话音一落,一时竟消了一些气焰:“皇后娘娘,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自前次关海军中,吴保钺感染天花,后在净室内,多亏着茱萸帮忙照料,如今已然痊愈。之后,吴保钺自请调回京师,又入了京师内卫营做了一名副官。 茱萸浅笑道:“前些日子,倒是听闻你自请调回京师,听闻在内卫营任职了,没想着,如今是这样的方式见了面。” 吴保钺拱手先行了一礼,又指着身后的士兵们道:“我身后这帮兄弟们,已是好几个月没吃饱饭了,若不是到了年下,这家里都等着米开锅,又怎会出此下策呢。” 茱萸又细细打量着眼前的二十余兵士,堂堂的大钺内卫营,却是个个面黄肌瘦,莫说是今日叛变了,那便是真有外敌入侵,就这样的兵士来守备京师,只怕是只有投降的份儿了。 茱萸疑声道:“朝廷这些时日也是度日艰难,听闻中书省好不容易调来了一批粮饷到户部。户部不是今日下发到内卫营各分营了么?为何又说是没有粮饷呢?” 吴保钺听了这话,心下登时窜起一股火气,一剑便将殿门口的矮几劈成了两半。鸳鸯与阿德见状,早已吓得瑟瑟发抖。茱萸轻拍了鸳鸯手背,示意她莫要惊慌。 “保钺,本宫虽然是个女人,可也好歹是一国之母。这内卫营的将士们若是受了什么委屈,本宫自然也该听一听不是?”茱萸柔声说道。 茱萸沉着应对着,倒是也叫这帮方才怒气冲天的兵士们冷静了一些。 吴保钺恭谨道:“如今这内卫营的代表,已经前往乾曜宫,去向皇上请命了。户部,确实是调了一批粮食来,可是这粮食里,都掺杂了砂糠等物,又如何食的下口。娘娘睁眼瞧瞧这里的可怜人,哪一个不是家里有老有小,需要这粮食来裹腹?他们兢兢业业地守着京师城,朝廷就是这样对待他们的么?” 话毕,有士兵们高声道:“就是!朝廷当我们是什么?这粮饷,怕是连畜生都不会吃,竟然发给了我们内卫营,可不是故意的么!” 茱萸心下沉思,这粮饷筹措,多半是叶之章的活儿。粮饷也该是从叶家内仓调用的,按着叶家往日收粮的规矩,断不该有这样的粮饷上交户部。想来,是叶之章又在里头大做文章了,茱萸边想着,边蹙着峨眉,久久难以释怀。 “皇上是明君。”茱萸缓缓说道:“你们的难处,但凡上禀天听,皇上定然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复。只是纵使你们心下再怨,也断不该进到皇宫里头来。这开工没有回头箭,你们可晓得?” 诸人面面相觑,又有人喊道:“吴副官,不如将这娘娘也给杀了得了。反正咱们已经乱了,也不差多杀一个不是?” 听着这声响,鸳鸯心下倒吸了一口凉气,忙往茱萸身前一挡。茱萸轻拍鸳鸯肩头,附耳道:“莫慌,一时还乱不了。” 茱萸理了理发鬓衣冠,沉声道:“如今你们擅闯云梅宫的事儿,本宫就当没瞧见,你们也从未进过这里。若是知晓轻重,不如还是你们自个退出为妙。你们的难处,本宫听到了,皇上自然也该听到了。皇上以仁德治天下,自然也回解你们的难事。你们只需卸去武装,都往乾曜宫去负荆请罪,想来也没有难为你们的理儿。” 此时,不知是谁跑了进来喊了一声:“不好了,韩平将军领着人包围了乾曜宫,咱们往乾曜宫去的兄弟都被拿下了!现下都在殿内看守着!” 是阿平来了,茱萸心下暗暗舒了口气。前次周筠生从关海回京,阿平便又被派往南诏平乱。这南诏此番叛乱,也是不好收拾。如今能及时赶回京师,倒当真是不容易。 登时,有士兵拿刀劫持了茱萸,将刀架在其脖颈处,“吴副官,您就甭犹豫了,现下咱们还有活路可走么?自打咱们揭竿而起那一刻起,那便是将性命提在手上了。不如就将这皇后给一刀砍了,再抢些金银珠宝,咱们便杀出宫去!” “军爷!不可!皇后娘娘身子金贵,你切不可伤娘娘半分!”鸳鸯急得也不知怕了,忙跑上前去呵斥道。 士兵笑笑,又将刀子往脖颈处压了一压:“到京师守备报到前,爷们也没练过刀子,若是差池了半分,也是被你这个丫头给吓得。” 听他如此说,鸳鸯只得噤了声。 吴保钺道:“猪仔,将刀放下!” 士兵的手并未松开,只道:“吴副官,您再如此优柔寡断,怕是兄弟们都要与您陪葬去了!” 说罢,余的士兵们都起了哄:“吴副官!下令吧!咱们杀了这皇后!夺了钱财就出宫去!” 吴保钺并不想伤害茱萸分毫,皇后予他是有恩情在的,不说报恩如何,至少也不能害她性命。可是如今士兵们的情绪不稳,又逼着他不得不做决定。 茱萸见吴保钺在犹豫,想着需得稳定这些人的情绪,因而沉声道:“保钺,钱财都是身外物,你与兄弟们都拿走就是了。都放在内殿的箱子里,拿了就快些走。若是要跑,莫走正门,从西边侧门小道出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零六章 西出阳关无故人(二) 吴保钺似是被茱萸说动了,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又听着殿外有人大喊:“吴副官,快带兄弟们跑啊!韩平将军领着人来云梅宫拿人了!” 一听阿平来了,诸人皆有些慌了手脚,吴保钺只得领着众人往方才茱萸所说的西边侧门赶去。茱萸仍在挟持之中,可是也不慌乱,只是沉着地指点着诸人应当往哪里跑。 人才出了侧门,却见着有一青罗呢褂子的姑娘挡着了去路,茱萸定睛一看,原来是朱朱拿着一根羊皮小鞭立在那儿。 茱萸倒是有些吃惊,看朱朱的架势,倒像是身手敏捷,还会两下功夫。可是彼时,初见之时,却又显得如此手无缚鸡之力,想来多半是她掩藏太好。 只见着朱朱甩了一下小鞭,呵斥道:“大胆狂徒,连皇后娘娘都敢劫持,可不是不要命了?” 诸人面面相觑,有人上前道:“小姑娘,看你年纪轻轻,莫要挡了军爷的道,否则这后果,怕是你担不起的。” 朱朱“噗嗤”一声笑道:“本姑娘天怕c地怕,可就是不怕什么军爷。” 只见着鞭子往前一甩,那人面上早已是一道血痕。 吴保钺回身看了一眼,急道:“莫要与不相干的人纠缠,快些出去才是正途。” 只见着有两人将朱朱团团围住,吴保钺等带着茱萸迅速撤离。朱朱纵身又是一跃,轻巧两鞭就将那两名士兵给打趴下了。 待得回头之时,茱萸等早就不见了踪影,朱朱忙又追了上去,跑了二里地,方才见着影子。 只听着一声白马“嘶吼”,众人抬眼看去,远远的,有一男子,身着海龙裘的披风急急驶来。原来周筠生方才在乾曜宫中听薛巾来禀,说是皇后被暴徒劫持,已然出宫去了。便急急出了宫来寻,想着该是往西面去了,果真没有差,如今倒是给追上了。 “吴保钺!”周筠生有些气急了,大呵了一声。 吴保钺定了定神一看,瞧见是皇帝亲自来了,可是身边却无一个侍从,因而也并未惧怕,只是仍恭谨地行了礼:“微臣参见陛下。” “你们速将皇后给放了,朕可饶你们不死!”周筠生铿锵有力地说道。 “谁知道朝廷会怎么处置我们!前头我们替朝廷卖命,朝廷是怎么对我们的?如今若是将这皇后给放了,指不定就将我们集体诛杀了呢!”这时有人喊了一句。 茱萸隐隐觉着士兵的手有些松了,似是在迟疑,只抬脚往下狠狠一踢,迅速将士兵推开,往周筠生处跑去,哪里晓得半途被什么给绊住了。说是迟,那是快,朱朱将她一把抱住,因而才不至于摔伤了。 一块晶莹剔透的带血玉石,登时从茱萸袖中滚落。这玉石的质地,一看就不是俗物。周筠生略有诧异地看着这玉石,倒不曾听茱萸提起还有这样的玉石,只是从前,他好似在哪里见过一块一样的血玉。 朱朱先是一愣,后又迅速将玉石拾起,塞进茱萸手中:“娘娘将玉石收好了。” 彼时,这士兵皆向茱萸围攻而来,周筠生拔剑而起,剑气如虹,一挥便将两人弹到了一边。 吴保钺不曾想,竟然会与皇帝亲自对上阵了,一时心下竟有些发了虚:“切莫伤了皇上!” 彼时,这荒野上早已乱作一团,周筠生往茱萸方向急急靠拢而去,朱朱却是一把带着茱萸跨上一匹骏马往前头急急驰骋,茱萸挣扎再三,仍被朱朱给擒的死死的,想着还需顾虑腹中孩子的安危,因而只得作罢。 茱萸回身望了周筠生站着的地方一眼,远远的只瞧见大钺的九龙旗包围在那里,是援军到了,茱萸心下想着,暗暗松了口气,想来宫中的御林军已经杀到,那帮叛乱者该是被拿下了,周筠生该是没有性命之忧了。 朱朱低头看了眼茱萸,嘴角扯笑道:“大钺的皇帝还死不了,娘娘无需多虑。” 寒风从耳边刮过,茱萸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朱朱又抽了骏马两鞭子,骏马飞的更快了。 这厢,周筠生死死地望着茱萸消失的方向,心下沉的有如玄铁,久久的挪不开步子。他挚爱的女人,竟然眼睁睁的就从眼前被人带走消失了。而他,所谓的一国之君,竟然什么都做不了!这怎能让他不在意。 只听着阿平道:“启禀皇上,京师守备副官吴保钺在内二十余人皆已被拿下。” 周筠生微微闭眼,心下有如刀绞一般疼痛,只得压着声道:“传朕口谕,通告各州县郡守,张贴榜文,即日起但凡有发现皇后踪迹,且将皇后带回京师者,赏银万两!封荫全族!” “诺。”阿平磕头领了旨意:“这些人,当如何处置,还请皇上示下。” 周筠生手中的马鞭一甩,愣是从背至肱骨处甩了十下,方才说道:“竟还敢挟持皇后!不是乱臣贼子是什么!” 吴保钺觉得疼痛难禁,不禁“哎哟”了一声。 周筠生冷笑了一声:“也不过如此,朕还当你是一条汉子,是不怕打的。原来也晓得叫痛。愚蠢至极!真是愚蠢至极!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吴保钺匍匐着上千请罪道:“臣有罪,罪该当诛,只是这些弟兄们,也都是可怜人,还望皇上能放他们一条生路。” 周筠生痛心疾首道:“方才,朕在乾曜宫听了内卫营的请命,也晓得你们是吃了苦头的。因而本也不愿同你们计较什么,总归是为朝廷效力的,朝廷自也记得你们。可是千不该,万不该,为何要劫持皇后!如今闹得皇后下落不明,你们说!朕要如何处置你们!” 只见着周筠生眉头拧着,脸色有些气的发白,额上迸出青筋,微微喘着粗气。诸人心下想着,宫里人都说,皇后娘娘是皇帝心尖上的人,如今一看,倒果真不假。 周筠生细细打量着这些人,面黄肌瘦,可是好些天没吃饱饭的模样了,心下又气又怜:“是谁劫持了皇后!” “是我。”只见着那士兵上前,跪下宏声道。 “猪仔,你家中还有老母在堂,又哪里会做这样忤逆的事儿来,瞎认什么呀!这全都是我做的,不是么?”吴保钺急忙说道。 周筠生略略抬了头,望着天,阴沉沉的,有如人此时的心境:“吴保钺c猪仔,以下犯上,带头作乱,杖打三十,发配刑部,听候审治。余下人等,皆回京师内卫营思过,未有朕的旨意,不得随意出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零七章 初入南疆(一) 话说这朱朱一路带着茱萸行至恒城。这恒城恰恰是入南疆必经之处,只隔得百里来路。这恒城内有一三岔路口,路口上有个边境的毛衣小镇,地名恒风镇。因为这三岔路上,通三处恶山,因此在这恒城内特设了这个恒风镇。 恒风镇虽然不大,也有千人家,却离这恒城关口只有一站多路。只说朱朱带着茱萸下了马,栓好木桩,背着些包裹,迤来到恒风镇上,便借问镇上的住处。 那镇上路人答道:“这恒风镇衙门,在镇市中间。衙门南边有个小客栈,是镇上乡绅所建。” 朱朱听罢,先谢了那人,便带着茱萸投客栈而来。好不容易到得客栈,只见着上头写着“恒风客栈”,这客栈门口站着店小二,见是两位姑娘来,忙带着入内投宿。 听闻有客人至,里间出来了一器宇不凡男子,却见是齿白唇红,双眼俊俏,两眉入鬓清清模样,着一身素雅长袍,腰间玉带嵌灵犀。 茱萸打量了一番这恒风客栈,这里头处处透着古怪,明明是在大钺境内,这客栈内的人,却都不似大钺人的长相。 只听着朱朱笑着与那男子拱手道:“宋老板,许久不见,难得今儿个能见着您在。” 客栈老板此时亦在暗暗打量着茱萸,见她身怀六甲,笑道:“这位是?朱朱,快介绍介绍,这是哪家的夫人?” 朱朱浅笑道:“这是我家主子请来的座上客,不方便说名讳,还请宋老板海涵。” 客栈老板一听,忙从里间拿了茶水出来,笑道:“不知是贵人到了,敝人这厢有礼了。快坐,快坐。” 底下的小二见状,忙从里间又拿了椅子出来。茱萸也不客气,只就落了座,这一路奔波,全身酸软,更别提这妊娠的反应激烈,入恒风镇前就先吐了一回。 宋老板亲自斟了茶,递予朱朱与茱萸。 朱朱笑道:“宋老板亲自斟茶,倒是折煞朱朱了,当不起。” 宋老板打笑道:“也不知是谁,从前总要讨茶来喝。如今给倒端正了,倒是被嫌弃了。诶,这好人难做。” 茱萸打量着这宋老板,不止器宇不凡,谈吐也不似一般的百姓,再见他也是高鼻深目,决计不会是大钺的臣民。待得宋老板抬手吃水,茱萸隐隐瞧见他手上似是纹了什么图样,一时有些眼熟,又说不出是哪里见过。 “贵人吃水呀,莫不是因着吃不惯咱们这恒风镇的水么?”宋老板笑说。 茱萸道:“路途奔波,身子有些不适,怕是吃水要难受。” 宋老板不由分手地便将茱萸手下垫上一个小枕,也未等茱萸开口,便切起脉来,朱朱只是笑笑,也不阻拦。 不一时,只听着宋老板道:“贵人这胎像尚稳,亏得一路奔波,也无大碍。只就怀着龙凤双子,辛苦了些。” 茱萸略有讶异,这偏僻的恒风镇竟还有这样的人物,看着也是精通医理的模样,这样的人不去做大夫,又在这里开客栈做什么?此时茱萸脑子有些眩晕,可仍禁不住生了疑惑。 宋老板轻声道:“贵人定是在想,我这小小的客栈老板,怎么就精通医理了?” 一下被说中心中所想,茱萸一时有些窘迫,只得轻咳了一声,吃了口水,掩住面色。 朱朱笑道:“这宋老板,最爱说笑,夫人不用当真。” 朱朱与宋老板,有一搭,没一搭,又聊了约莫一个时辰,方才送朱朱与茱萸上楼歇息。 才进了屋,趁着朱朱关门的间隙,茱萸摸出袖中久藏的匕首,直抵到朱朱喉间:“说,你到底是何人?将本宫带来此处,意欲何为?” 见状,朱朱也并不慌张:“娘娘不是知晓了,朱朱乃是关中叶家的一名侍婢罢了。” “瞧你在宫中之时,出手不凡,也是有一身武艺的,这叶家的奴婢,怎可能会习得武艺。倒是本宫先前小瞧你了,没想着,你是如此深藏不露。”茱萸沉下眼道。 朱朱笑道:“娘娘,您要知晓,这是在恒风镇可不是在京师。这恒风镇上,过半都是南疆的血统,您说,您若是杀了我,又怎么可能平安回得了京师呢?况且您如今月份大了,也不宜再劳累了。这些日子,倒是叫娘娘跟着受苦了,还望娘娘莫怪。” 茱萸知晓,这一路行来如此顺畅,也未遇到官兵围剿,多半是她熟悉这一路的地势,走了小道捷径。因而即便如今她在此处,想来这官府的人,也全然未知。如若朱朱所言非虚,只怕是这儿名为大钺所属,实则早已是南疆的势力范围了。 茱萸越思越沉,总觉得好似身上张开了一张无形的大网,将人捆了进去,有苦难言。 “你方才所言,便是认了,你是南疆的细作了。”茱萸收回了匕首,轻声说道。 朱朱也不答话,只道:“娘娘方才的匕首,奴婢未看走眼的话,怕是大钺皇帝贴身的匕首吧,听闻本是南诏国的镇国之宝,没想着,这皇帝也还舍得送娘娘,也真当是对娘娘颇为上心了。” 茱萸听她说起周筠生,眼眸一沉,禁不住想着,也不知周筠生现下如何了,不知叛军是否有伤到他。 云梅宫内,周筠生坐在茱萸往日歇息的榻上,一点一点抚触着玉枕,冰冰凉凉,毫无温热。三日了,茱萸仍是音讯全无,可谓日日如坐针毡,这几日议事阁内大臣们对于如何处置京师内卫营,可谓吵的厉害,周筠生也无心去听,总觉有些浑浑噩噩。 这几日,只是日日惦记着来云梅宫里瞧瞧,想着,许是茱萸会从哪个角落突然出来,浅笑着对他说,“筠生,我回来了。” 鸳鸯从外间端了新烧的茶水进来,茶盘才放好,就听得周筠生问道:“什么时辰了。” 鸳鸯恭谨道:“禀皇上,寅时了,怕是皇上该准备早朝了。” “哦,寅时了。”周筠生自言了一句,想着,竟又独坐了一晚。 这才要起身,瞥见这床角似是露出了一个边角,周筠生便伸手去翻,却见是那梅花样式的月白荷包,这荷包与他袖中所藏的有些不同,样式要更大一些。 周筠生心下边想着,边打开了荷包,只见着里头赫然是一撮长发。想来该是那一日闵妃大闹乾曜宫时,茱萸用刀割下的那撮长发吧。想及此处,周筠生不由的心下一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零八章 初入南疆(二) 话说朱朱带着茱萸,就在这恒风镇的恒风客栈住着。这住宿的地儿,虽不能与宫里头相比,但是也算是应有尽有了。宋老板日日都命着小厨准备了一些精致的吃食c点心,专给茱萸送来,也算是颇费了些心思。 茱萸初到恒风镇里,朱朱也未敢怠慢,不知又从哪里找了几个体己的婢女,一日换一个,这婢女也不重样。 又不知道朱朱哪里来的银两,只拨些碎银子在身旁带着。怕是茱萸闷的慌,每日陪茱萸去恒风镇街上,观看市井喧哗,村落熙攘等等,闲走乐情,也算是见识了一些风土人情。 这一日,这婢女倒没来,宋老板倒是亲自上楼相邀,请茱萸与朱朱到市井上闲玩。那恒风镇上也有几座小勾栏,并着几座茶坊酒肆,自不必说,也算是本镇的热闹地儿。 因着靠近元宵,这勾栏附近,眼瞧着百姓正准备庆赏元宵。只见着有人负责科敛钱物,一路带去附近的土地大王庙前,横竖扎缚起一座小鳌山,上面结彩悬花,张挂五六百碗花灯,土地大王庙内,灯火通明。 又见着本地百姓,家家门前扎起灯棚,赛悬着万千灯火。趁着年节,卖艺的艺人也是只多不少,有西域来的,有南疆来的,也有大钺本土的,虽然比不得京师热闹,只此却也算得上是人间天上。 宋老板带着茱萸等在小勾栏里闲看了一回,又去近处的寺庙道观游赏一回,方才请去市镇上饭馆中用膳。 茱萸驻足,抬眼细看了眼这饭馆,唤名“杏花楼”,楼面上插着一面锦旗,这锦缎的布料,瞧着倒是精细做工。 才进了饭馆,就见着有一身着青色外褂的中年男子迎了上来。这男子半边戴着面具,只留了半边脸面示人,虽瞧不清楚模样,可是那双眼睛却很是犀利,一眼瞧去便可知不是一般的生意人。 “宋老板,许久不来了!可是难得盼着您光临小店啊,真是蓬荜生辉,蓬荜生辉啊。”面具男拱手客气道。 宋老板笑笑,“赵老板,您说这话倒是膈应我了不是。不过是带着朋友来吃顿便饭,怎说得好似我是个极难缠的人似的。” 这位赵老板,将宋老板c茱萸c朱朱等三人带至二楼雅间包厢,笑道:“如今时局不好,这原先的四间雅间,就只剩一间了,还请宋老板与您的两位朋友将就着用,这有什么需要的,还请唤门口的小厮就成。” 宋老板点了点头,赵老板笑着退出了雅间外,将门一把带上。宋老板起身,随手开了门窗,这外头就是恒风镇熙攘的大街。 “贵人想吃什么?” 宋老板笑眯眯地将竹简递上,这竹简上都是饭馆的招牌小菜。 茱萸接了过了,只放在一边,也不看,只淡声道:“宋老板想来是这里的老熟客了,您是内行,不如由您代为点菜,我也就在这里吃个热闹。” 宋老板也不推诿,只将小厮唤进了雅间:“金虬脯c红绫饼餤c驼峰炙c锦缠鹅c鱼羹,还有再来一叠桂花酥,记着,得用我专用的那套碗碟来。” 小厮口中称是,忙麻利儿赶下楼去照办。 茱萸方才听宋老板所言,这菜式倒与京师无甚差异,想来多半是顾虑着她的口味,因而道:“宋老板倒是有读心之术。” 宋老板笑笑:“贵人瞧着就不是吃粗食的,因而只是随意点了几道,若是贵人不爱吃,那咱们再点几样。” 茱萸连连摆手:“怕是多了也吃不下,不至于要去铺张。” 不一时,只见着两名小厮端了碗碟与菜上来。茱萸定眼一看,这宋老板方才所言的碗碟,竟是一套金镶玉的碗碟,又配以金边的勺箸等物,倒是一点也不比宫中的用器要差。 宋老板又与朱朱说笑了几句,茱萸也没留心听,只是看着窗外的街道人来人往,不经意瞥见南面有一面小旗,细细看着,好似是米行! 饭毕,临起身时,茱萸从头上拔下金钗,要递予宋老板,算是饭钱。宋老板哪里肯要她的钱,推诿再三,只得将金钗递予朱朱转交。 出了饭馆,朱朱对茱萸道:“听闻市镇上今晚点放花灯,夫人是否想去看看?” 茱萸此时心下挂念着方才瞧见的米行,恰是听朱朱如此一说,正对了心事,喜色道:“这倒也好,许久未见过花灯了,倒是个好主意。” 只听着宋老板道:“本欲陪侍夫人一道游玩,奈缘我还有事在身,不能够闲步同往。今夜还烦请夫人与朱朱一道看花灯,客栈门外有小二候着,夫人随时可回来。这马车也便留在此处了,供夫人差遣。” 说罢,宋老板便匆匆离去,朱朱瞧着脸上有些不悦,转头见到茱萸盯着自个看,一时红了脸,变扭道:“夫人,咱们往前头去瞧瞧。” 是夜,东边明月缓缓推出,星桥火树彻明,朱朱陪着茱萸徐徐在街上看着。只见家家门前的灯棚又点亮了许多红烛,且还悬挂花灯,灯上画着的多是嫦娥奔月一类的典故。也有剪彩的白牡丹花灯,并着几个芙蓉荷花c玉梅样式的灯火。 远处三三两两的小姑娘,手挽着手,来到大王庙前,看那小鳌山。可谓雪柳争辉,缕缕拂华幡。 茱萸与朱朱在鳌山前看了一回,茱萸便想了个由头往南走。不过几百步,只见前头灯烛荧煌,一伙人围住在一个大墙院门热闹着。铜锣声震耳欲聋,镇上百姓纷纷围着喝采。 茱萸一看,这好似是本地的社戏,朱朱使着劲,分开众人,让茱萸看个仔细。那为首的老妪,跳的舞姿东倒西歪,还扮着丑,茱萸瞧了,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远处,这恒风城的太守,披了挂,拴束了弓箭,绰枪上马。约莫带了十名衙役,都拖枪拽棒,直奔到大王庙而来。 只听着人群中有人喊道:“太守来了!还带了衙役,说是抓通缉犯呢!” 登时,这人群四处逃窜乱作一团,茱萸与朱朱也便被人群给冲散了。茱萸定了定神,想来现下是极好的时机,忙找准了方位,便往南处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零九章 初入南疆(三) 这一路捧着腹部小跑,茱萸心下有些慌乱,这么多人在身旁乱窜,一个不小心便是要翻倒。好不容易跑到米行铺子前,茱萸抬头看去,也无灯笼,也无烛光,里面寂静一片,心下不免生了一丝不明意味的寒意。 茱萸想着,不论如何,也该试一试,总好过如今被挟持的状态。因而便大着胆子拉起门环叩门。 连叩了十下,也没见有人来开门,茱萸想着,许是没人,正要转身离去。却不想门“吱呀”一声开了。 有一年轻女子探出头来,模样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见是陌生女子,还怀着孕,不免皱眉道:“这么晚了,米行已经关了,夫人要买米,可明日再来。” 茱萸忙道:“姑娘,可有可有苏茉米?” 年轻女子狐疑地打量着茱萸,只道:“姑娘明日再来吧,今儿个真的不开门待客了。” 眼瞧着门就要关上,却听得里头有男子笑道:“今朝米市行情差,苏茉米无,但有徽南米,可要得?” 茱萸一时心下欢喜,正要再接着说什么,却见着两眉入鬓清清的男子立于眼前,这不是宋老板,是谁? 茱萸有些错愕,她咬着下唇,强忍着方才不至于发了抖。恒风城的据点,已经沦陷敌手么?茱萸心下想着,两眼茫茫地望着宋老板。 宋老板也不着急解释,只是笑笑:“夫人,您可带了什么令牌来?” 茱萸转而笑道:“宋老板说笑了,什么令牌?怎么听着叫人有些糊涂呢。无非是今儿个晚上还吃不饱,我这心下便心心念念起苏茉米来,方才刚与朱朱走散,巧着,瞧见这米行,便想着来问一问。若是有米,待与朱朱会合,可不得买一些回去煮了吃。” 宋老板笑着,眼中满是柔软,只轻声说道:“夫人想吃苏茉米,早说便是了,又何必亲自跑一趟呢。宋某人这就帮您扛一袋米回去。” 宋老板边说,边朝那奶奶请女子使了个眼色。女子会意,忙与人抬来了一袋米。 宋老板单手将米扛过肩头,一手伸向前处,笑道:“夫人,请吧。” 茱萸点了点头,缓缓往回走着。此时她心下尽是疑问,又想着,早知如此,倒不如方才就立在原处,等那恒风太守来,说不准,他就是来找自个的。想及此处,茱萸禁不住暗暗懊悔,失算一招。 宋老板忽然停了下来,将米放下,伸手便朝茱萸头顶掠去。 茱萸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宋老板笑笑:“夫人头上有些花灯纸碎,宋某唐突,先替夫人清理了。” 茱萸瞧着宋老板手上的纸碎,一时有些语塞,仍强笑着:“有劳宋老板。” 宋老板打笑道:“若是夫人走不动,宋某倒是不介意,背您一段。” 茱萸略略变了脸色,随即道:“不碍的,这点路,还走得回去。” 宋老板扛上米,忽而笑了一声,又提着灯笼继续前行,眼见着客栈的红灯笼在前处出现,茱萸知晓是回到恒风客栈了。 茱萸正要往客栈内走,却见着宋老板拦住了去路,“夫人,宋某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茱萸道:“若是不当讲,宋老板也不必告之我,也算图个清静。” 宋老板又大笑了一声:“好,好,夫人果然有意思。索性你今儿个未跟恒风太守走,不然” “不然如何?”茱萸禁不住问了句。 “夫人,可算回来了!” 朱朱提了盏小灯出来,往前仔细一照,见是宋老板,身上还扛了一袋米,只轻哼了一声,转身便将茱萸扶到了房内。 日子一天天过着,算下来,茱萸在恒风镇里,住了将近一月有余,看着腊尽春回,元宵节已过,朱朱忽而有几日却似变得忙碌起来,成日也不见人影,只几个侍婢轮流照看着茱萸。 又过了一周,朱朱终于不再频频出门,只是守在屋内尽心侍奉着,可是也不似往日那般多话。茱萸隐隐觉得她似是在等着什么,许是一个人,许是一纸命令。总而言之,如今已是笼中之鸟,只得听天由命了。 这一日,茱萸正用完一些榛子酥。朱朱在房中帮着研墨,茱萸拿了一卷佛经抄录着,希冀能叫自个澄心静虑一些。才抄完一段经文,却听见楼下有骚动声。 虽已到春,外头却仍寒冷难耐。茱萸开了窗门,寒风入屋,不自觉打了个冷颤,却见着楼下有一排车马在外候着,从里头出来一个人,似是与门口小二说着客套话。不一时,又见着宋老板出去了,与来人交头接耳不知在说些什么。 茱萸关了木窗,对着一旁的朱朱说道:“可是你等的人来了?” 朱朱微微一愣,不想茱萸会这样问,也不含糊,只道:“是了,来人了,该帮夫人收拾行李上路了。” “去哪儿?”茱萸也不着急,似不经意问了一句。 朱朱笑笑:“南疆。” 寒风散入车帘内,冷了罗幕,披着狐裘也不觉着暖,似是锦衾盖上还有些单薄。朱朱拿着木棒,挑着小熏笼里的炭,“往年这时候本该是回暖了,今年别样的冷。” 茱萸挑开帘子,望着车外,瀚海阑干百丈冰,愁云惨淡万里凝。看这光景,多半是已经出了恒风城了,茱萸心下想着。 远远的,听到前头有人在吟唱:“雪尽胡天牧马还,月明羌笛戍楼间。借问梅花何处落,风吹一夜满关山” 茱萸眯着眼看去,远远的,有一披着粗陋羊毛皮子的老人立于石上,手中持有一根节仗。节帐上挂了一只旗子,在寒风中吹得早已破败不堪,可是仔细瞧了,却隐隐可见龙头c龙身在上头。 倒也未等茱萸发问,朱朱便先自言了起来:“那是大钺穆帝时的使臣凌苏,两国交战之前,被派为使臣出使南疆。这凌苏也是个硬骨头,任如何威逼利诱,都拒不降南。喏,前些时日说是又被女王传去问话,一语不慎,热恼了女王,可不是被流放到了这荒郊野岭。” 凌苏茱萸倒是早就听过此人大名,太皇帝在时,命周筠生平定南疆之前,便是派了此人去和谈。原来都道这凌苏后被俘虏,因不堪凌辱,而选择自杀殉国。哪里晓得,他如今竟还是在世的人,想来都是南疆放出的假消息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一十章 水阔鱼沉何处问(一) 乾曜宫,有一小太监小心翼翼地问着薛巾:“公公,瞧皇上今儿个心情不好。可是谁这样大胆,敢惹皇上生这么大的气呀?” 薛巾冷哼了一声:“独你今儿个话多,再多说几句试试,你小子今儿个是不是不想要脑袋了” 听薛巾冷不丁的一说,小太监登时唬住了,忙噤声了,退到一边。 周筠生今儿个确实是心情不好,也确实是看什么都觉着心下烦扰。茱萸刚失踪那会,他整日心里就生着自个的闷气,担心茱萸的安慰。后来,李玖詹c李玬进来了,他们那敢斗敢闯的劲头,又让他恢复了一点笑容。 可是,那个该死的叶之章,先前京师内卫营的事多半是他捣的鬼,如今只是一个劲地抵赖,歪缠死磨,交送刑部三堂会审,几轮下来,仍是不肯认罪。 但凡叶之章开了口,那直隶叶家也是在劫难逃,全部打下牢狱也未尝不可。如今就差他一纸供书。 这一日,周筠生与李玖詹下着棋,一时发了楞。待得回头再看,李玖詹正在动着歪脑筋,硬是又把棋下和了。周筠生知晓他是刻意让棋,心下无奈地叹了一声。 李玖詹想不下和棋行吗?要论棋艺,李玖詹与皇帝相较是略胜一筹。可是,李玖詹就有八十个胆子,他敢让皇帝输棋吗? 周筠生虽然亲口说了,若是赢了,重重有赏,输了可得挨板子。可李玖詹是个生性谨慎之人,即便皇帝今日说的是真话,他也不敢当真话来听。 周筠生确实是有容人之量的明君,可是但凡君主,总与大臣要有条界限才好,李玖詹熟谙这为官之道,因而总是免不了多想一番。否则某一日,若是跨了界,那龙颜大怒,也不是可玩笑的事儿。 阿平此时来的正好,就在周筠生要质问李玖詹之时,他带着皇后的消息来了。而且一来,就看见了殿里的这出君臣想让的戏码来。 周筠生假意嗔道:“都说君无戏言,你今儿个可不是刻意戏弄朕了。” 薛巾等几个太监架着李玖詹要往外走。李玖詹又大声喊着“臣这儿还有一枚黑子未走那!” 李玖詹自然是死活也不肯出这门去挨板子的,再加上,阿平进来这一路,瞧着太监们个个面色不好,便知晓今儿个周筠生心绪不好,这君君臣臣,太监侍卫们一阵闹腾。 阿平先前跟了周筠生许多年,心下是个明白人,怎会看不出门道来。周筠生一向敬重贤臣,自然也不会真打这李玖詹的板子。 只是这李玖詹使了小计,又有些藐视御命的嫌疑,因而,周筠生便来了这么一出,也算是给双方各自一个台阶下。 周筠生见阿平来了,登时也便不再摆着脸面,只是叹气道:“阿平,你来得好,朕正在训斥李玖詹,这小子,真是越发的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说着,周筠生瞟了一眼还在薛巾怀中挣扎的李玖詹,似笑非笑道:“玖詹啊,玖詹,你还当真是个死脑筋,还杵在那里作甚?难不成你还真想捱朕的板子么?朕气的无非是你竟也学着那帮老东西溜须拍马了,还只会下和棋。这板子,朕自然不会真打了你,怕是皇后知道了,又得跟朕置气。” 诸人一听周筠生提起了皇后,谁都不敢再多言什么,只怕是一个不慎,又要惹的周筠生生了怒气。 李玖詹也个结领子的,转头就叩头谢恩:“臣谢皇上恩典。方才臣不过是瞧着皇上心绪不佳,方才想让您下个和棋,取个吉利的意图。臣就是再愚钝,也得知道皇上的心思不是。况且皇上是难得的明君,又怎会为这点小事,要给微臣吃板子呢。” 周筠生哭笑不得:“阿平,你来说说,朕这皇帝是不是越做越窝囊了。先前在河阳王府,荣华富贵也不减今日,可身边也还有你们几个忠心的体己人儿,能说个体己的话。可如今你看,朕今儿个听的c瞧的c识的c认的全是假的,全都是他们装模做样来来的。只怕是成心要来气朕。有道是各怀鬼胎,你瞧瞧这些人,哪个心下不是揣了小心思。更有甚者表面上奉承,背后却在捣鬼。他们说吉利的假话,看吉利的假戏,就连下棋这点小事,是赢,是输还是和,都全是假的!这皇帝的位置越坐越没意思了。” 说完,周筠生竟觉着心下生了一股隐隐的沮丧之气来。是了,他说的哪里又是李玖詹,分别是在说叶之章等人啊。 如今案子审了又审,却毫无进展,倒不是这叶之章真的有铁齿铜牙,而是这底下的人,总有受过叶家恩惠的,少不得要阳奉阴违来相帮。 阿平深知周筠生的性情,他走上前来,温语劝慰说:“皇上是真龙天子,本就是称孤道寡,也难免高处不胜寒?皇上还是王爷时,也常说这话。可那会,您还会想法子宽慰自己。游舟泛湖,商议国事,这既看了景致又不误正事。现如今,皇上您勤政爱民,严以待己。整日忙着国事c要事,从早到晚,从明到夜,一刻也不得消停。臣说句掏心窝子的话,皇上方才提到娘娘,只怕是娘娘真在宫里头,也得怪您自个不爱惜身子了。” 见着周筠生不吭声,阿平又道:“臣听闻这些日子,您日日在云梅宫独坐通宵,日复一日的,这身子又怎么会吃得消呢?您可是一国之君啊,天下黎明百姓,谁不愿得到您的庇佑呢?因而您的身子,当真是要护好了。” 李玖詹听了直起哄道:“平将军说得真好,皇上,可不就是不爱惜自个身子了,动不动就发火气,可不是把自个给气着了。” 周筠生横起眼来瞧了李玖詹一眼:“这会又多话了,方才也不知是谁在那里告饶呢。” 周筠生笑了一声,转而偏过头来问阿平:“你怎么这会子进宫来了,不是该在外头收编内备军么?” “臣该死,臣有罪。”阿平边说边跪地叩了个响头。 周筠生微微皱眉道:“起来回话,可是皇后有消息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一十一章 水阔鱼沉何处问(二) 阿平拱手道:“恒风太守派人八百里加急来报,说是发现皇后娘娘行踪,太守亲自带兵去寻,不想还是让那帮人给溜走了。” “恒风?可是南疆附近的那个恒风城?”周筠生沉声问道。 阿平道:“回皇上的话,是南疆附近的恒风城。如今太守孙罗乃是伍三郎将军旧部,镇守恒风已有三年。” 周筠生听了,心下难免思虑,想来那朱朱多半是南疆的细作了。恒风城地段复杂,掺杂了一半的南疆人血统,只怕是这个朱朱想带茱萸进南疆软禁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如今既然已经在恒风城发现踪迹,想来现下人已是被带到南疆境内了。 想及此处,周筠生心下忧虑又加深了几分,要从南疆境内将人带回,谈何容易。况且现下南疆也未派人送国书来,这茱萸到底如何了,他也是不得而知。 李玖詹道:“南疆这些年,听闻在女王热朵带领下,已经恢复了几成国力。但是倘若真要开战的话,咱们大钺人才济济,想来这女王还得重蹈当年覆辙,怕是有灭国之灾。因而这女王,应当不会对皇后娘娘轻易下手才对。” 李玖詹说的并非没有道理,可是周筠生这颗悬着的心,依旧放不下:“若非情非得已,朕也不愿在短期内再开战了。关海一战,国力大损,现下若开战,也不是好时机。现下也无旁的选择,只得静待南疆的消息。” 阿平拱手道:“皇上为万千黎明百姓的福祉思虑,真当是百姓之福。吾皇圣明。” 周筠生随手交了一卷竹简予薛巾,薛巾会意传到李玖詹手中。 只听着周筠生道:“玖詹,这卷书简你好好看看,过几日,写份折子上来,说说你都看出什么来了。” 李玖詹将竹简高举过头顶,高声道:“微臣谢主隆恩。” 说罢,李玖詹瞥了阿平一眼,两人眼神会意了一处,便躬着身子退出了殿外。 薛巾从茶盘上端了一盏桂圆红枣茶来,笑道:“皇上这些天也未歇息好,奴才特意命御膳房备下了桂圆红枣茶来。” 周筠生淡淡瞧了一眼,放到唇边轻尝了一口:“味儿还是淡了一些,还是皇后备的茶好。” 薛巾忙跪地道:“奴才该死,连杯茶都备不好,还请皇上恕罪。” 周筠生将茶盏放在一旁矮几上,摆手道:“外头候着罢。” 薛巾躬身端着茶盘退出了殿外,几个小太监合力压着气儿,将殿门给关上。 彼时,殿内只剩周筠生与阿平。 周筠生笑笑:“阿平,你过来坐。” 阿平拱手行了礼,在周筠生坐下的木椅上落了座:“谢皇上恩典。” “恒风城内的据点,是否出了状况?”周筠生缓缓说道。 阿平垂首道:“先前城中的分舵主失联了,我们发了几次飞鸽传说,都原样返回了。” 周筠生心下想着,这飞鸽都是经过专门训练的,但凡见着了熟悉的联络人才会停在其肩上送信。如今飞鸽去了几次,都原样折返,只怕是这联络人早已凶多吉少。 周筠生沉声道:“鬼伯现下在何处?也有些时日没他的消息了。” “回皇上的话,鬼伯前些日子又去了一趟直隶,这几日事儿该是办妥了,想来不日也该回京了。”阿平说道。 “给鬼伯传个话,就说让他即刻赶往恒风城。还有联络下咱们在南疆境内的兄弟,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也该到了传唤他们的时候了。”周筠生眯着眼道。 南疆阿克城,茱萸掀开车帘,今儿个正赶上集市,有卖馕包肉的,有卖手扒牛肉的,不远处还有三三两两的人围着,正在烤全羊。羊肉被炭火炙烤着,油水从身上滚落在炭火上,“滋啦”一声,茱萸瞧着有些腹中饥饿了。 朱朱笑道:“这一路也未见夫人开口要什么,还以为夫人早已是铁打的胃来,不想原来也是晓得饿的。” 茱萸红了脸,只低声道:“可是到了?” 朱朱点头,掀开外头的挂帘,先下了马车,车夫也麻利地下来跪在地上。朱朱扶着茱萸,仔细着下了车辕。 这日光刺眼,茱萸一下被刺的睁不开眼来,只得用手挡着,好一阵才适应了些。定睛看去,倒是有些诧异,不想这城中女子,与大钺京师女子的穿着相近。 只见着迎面走来一女子,头梳朝天髻,上身穿翻领红袖衫c外罩半臂衫,下身穿拖地长裙,足穿翘头履,右手执扇,若不是此时尚在阿苏城中,光看这些路人的模样,她倒还以为是回了京师了。 茱萸正暗暗出着神,只听着有人说道:“朱朱,可有阵子没见你了,这是才回阿苏城么?” 茱萸抬眼一看,来者是一年纪约莫三十上下的男子,身长约七尺,着一身灵鹫对羊锦袍,袍上的灵鹫与盘羊十分灵动。 朱朱笑道:“石大人可是才回阿苏城?听闻前些时日您被派去开石窟了,这么快就完工了?” 只听着石大人回道:“没想着,你人不在阿苏城,消息倒是灵通。可不是差事没办好,只得回来领罚了。” 朱朱笑道:“瞧石大人说的,您想来办事稳妥,哪里还有办不好的事儿。” 石大人叹了口气:“一言难尽,一言难尽哟。” 石大人边说,边看了茱萸一眼,瞧她虽然相貌平平,却有着一股说不出的贵气,因而又道:“我一会要去六王爷那儿吃个便饭,要不你与我同去?” 朱朱冷哼一声:“六王爷贵人事忙,我一个小奴婢,去凑什么热闹。” 石大人笑的眼儿眯起:“罢了,罢了,想来你还要回宫同女王复命呢,我就不拉你去了。改明儿你要是改了主意,可得说啊。” 朱朱摆手道:“石大人贵人事忙,还是快些走吧。” 石大人耸肩道:“你这丫头,赶起人来也是不含糊的,得得得,回头见。” 这位石大人,前头才没走多久,就见着有内侍模样的人下了马,身后跟着一辆锦纱轿撵:“朱朱,你可算回来了,女王等你多时了。” 那人说着打量了茱萸一番,双手合十见了礼:“见过夫人,还请夫人上撵。” 茱萸瞧这人,不过十二三岁年纪,瞧着比朱朱还要年岁小一些,说话办事却透着一股老练的味道,因而想着,多半是女王身边的人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一十二章 康宁殿(一) 话说,茱萸坐上翠幔锦纱的轿撵,朱朱放下帘子,这内侍方才抬起,拉至宽处,又架上马匹,出了西门,一路往前,便是南疆王宫。 这南疆先前因为战败,阿苏城早已被一把火烧了个精光。如今的王宫是在女王主导下重新修缮的新宫,模仿了大钺的宫城设计。包括包括光化门c兴礼门c勤政门c日华门c月华门c隆文楼c隆武楼c勤政殿c思政殿c清凉亭等。 这南疆王宫虽不及大钺皇宫来的极尽奢华,却也是修缮的富丽堂皇,既有大钺江南的景致,又融合了南疆本土的特色。 一时,茱萸与朱朱等进了南疆内宫,内侍引路,往光化门从王宫正门而入。至兴礼门前,方才下了轿撵。 内侍打起帘子,朱朱搀扶着茱萸的手,进入内宫。茱萸放眼望去,这王宫内房屋院宇,游廊相接,小巧别致,虽不及大钺皇宫壮丽巍峨,却也是处处草木山石,皆是小景致。 朱朱在前头引着,往游廊东面拐去,有一仪门,过了仪门便是大院落。后过一甬道,直接出大门,便到了一处殿宇前。 抬眼望去,只见着一赤金九龙的大匾额,匾额上头写着“康宁殿”三个硕大的字,旁边配有一行小字,想来是南疆的文字了。 茱萸心下想着,先前听闻南疆人渐兴汉化,不想这王宫内院都有汉字的踪迹。有道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南疆女王看来深谙此道,确是不可小觑了。 入了康宁殿,茱萸先瞧见了大紫檀雕龙案上,设着三尺来高的青花瓷瓶,旁边是一副阎立本的萧翼赚兰亭图。看到此画,茱萸心下倒是吃了一惊,高祖皇帝开天辟地之时,这画说是早已毁于战火,不想现下竟在南疆王室,这画是如何流传至此的,倒叫人有些匪夷所思了。 “你可知,这画里的典故?”一声歌喉婉转,声如枝上莺啼的声儿传来。 茱萸抬头看去,见见一妇人,虽然头戴高高的帷帽,沿帽落下来的透明纱巾,罩在脸庞前。可仍看得清是细眉红唇,宝髻堆云,可谓芳容窈窕玉生香。这身上虽着锦帛素棉,仍旧是典雅风姿。 茱萸笑笑,只点头行了平礼,不卑不亢道:“想来这位定然是南疆女王了。茱萸久仰大名,坊间传闻,女王已是花甲之年,不想瞧这身姿灼灼,竟还是少女模样。” 热朵笑笑,“倒不知钺国皇后如此能说会道,谬赞了。” 热朵边笑着,边让一旁侍婢给茱萸看了座。侍婢端来了楠木交椅,茱萸也不客气,随即落了座。 只听着热朵说道:“冒昧邀皇后来我南疆一游,一路舟车劳顿,倒是辛苦你了。方才我瞧你盯着那墙上的画看了许久,可是知道这里头的典故?” 茱萸望向那画,沉思道:“这画中有五人,坐于中间者乃是辨才和尚,辩才和尚对面为萧翼,左下有煮茶之像,有一老仆人蹲在风炉旁,炉上置一锅,锅中水已煮沸,茶末刚刚放入,老仆人手持茶夹欲搅动茶汤。另一旁,有一童子弯腰,手持茶托盘,仔细地准备分茶。此画描绘精湛,诸人神态皆是惟妙惟肖,乃是我大钺失传已久的传国之宝里的其一,原是听闻毁于战火,却不想,原来在女王您这殿着。” 热朵此时就靠在榻上,榻上设有石青色的金丝靠背,上头有一矮几,上头是琉璃酒器,并着錾银的边沿。酒器旁边是一个美人觚,里头插着一束淡粉色的小花。细细看去,如锦织鸾情,粉含蛾笑,有云飞绮梦之娇态,与大钺境内的花,当真是不同了。 热朵笑笑,对茱萸的话不置可否,只言他道:“这是天山湖边的雪樱,原是在春日里开,只是我分外想念它的模样,因而命人已在到了内宫,日日有暖炉熏着,月余才出着一株。倒是你识货,一来就瞧见了。” 茱萸红了脸,想来方才盯着雪樱看时,早已被女王看入眼中。心下又不免生了一丝丝的悸动之情,雪樱这可不就是母亲生前心心念念的花么?原来是这样的模样,虽不得以见全景,却也可从这一株窥见它的芳姿。 “我女儿小时候,最爱这雪樱,每到春日里,总要央着我带她去天山湖边看这雪樱。那时候,真如做了一个神山梦,见着她琼枝在手,有如冉冉飞仙,倒真当叫我怀念。可惜啊可惜”热朵边说,边叹了一声气。 热朵女儿只听坊间传闻热朵有一女,当年在南疆阿苏城被周筠生攻破之日,未随着宫人撤离,而是随着守城将领一同镇守。而后,说是随着守城的一干人等,一道被周筠生生擒俘虏,直送回了大钺囚禁。再往后,那便是黑衣人夜袭天牢,公主失踪 茱萸想着,这怕是热朵的伤心事,况且如今她是大钺的皇后身份,提起公主,多少有些不妥,因而只是听着,也并未接话。 热朵朝身旁侍婢使了个眼神,侍婢会意,从一旁大红橱柜中拿出一个锦盒端到了茱萸跟前。 茱萸略有诧异:“这” “这就当是本王的见面礼,你们大钺人,素来讲究个礼尚往来,如今贵客来了,自然也不得怠慢了。”热朵笑说。 茱萸掏出锦盒里的长形小盒,轻轻揭开盒盖,竟从里头拈出一支毛笔来。这笔一看就是非凡之物,乍看之下,如一般毛笔一般粗细,却是由青中带黑的硬物制成,沿着笔杆再往下看,那笔套乃是上等的蓝田玉镂空做尖而成。 “这笔杆子,是当年先王在世时,最珍视的犀角制成,这样好的犀角,如今可是再也见不着了。再说这笔套,你自然该是认得出,乃是你们大钺人最喜的蓝田玉,无非图个富贵气象。最难得的,该是这笔上的毫,是用一条通体红毛的黄鼠狼尾毫做的,这条黄鼠狼,是我亲自射杀的王鼠,翻遍天下,怕是都找不出第二支一样的来。”热朵指着这笔说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一十三章 康宁殿(二) 听罢,茱萸将笔放回盒中,说道:“我们大钺有句话,叫做无功不受禄,茱萸初来乍到,女王便送我如此贵重之礼,倒当真有些受之不妥了。” 热朵料定她会如此说,只微微笑道:“我们南疆人,也有南疆人的规矩,这送出的礼,就断没有收回的意思。除非,这上头沾了不吉利的东西。譬如,方才我这粗笨的侍女,若是一朝被赐死了,那这锦盒由她经手,便是不吉利了,自然也可收回。” 那婢女一听,忙跪下求饶道:“还请贵人手下女王的礼物,奴婢还不想死啊。” 茱萸定了定神,这热朵当年也是在外行军打过仗的,果然作风不减当年。虽热朵开口听着宛如莺啼,听在旁人心中却早已是不寒而栗了。 茱萸只得答应着:“既是女王一片好意,那茱萸便先收下了。只是怕是礼数不周,我这也未备着什么见面礼送予您。” 说话间,有内侍入内禀报:“启禀女王,六王爷来了,说要求见女王。” 热朵拿起一旁的琉璃碗来,吃了一口热羊奶,笑道:“这老六,从来都不守规矩,说好今儿个宫中有事,偏就来凑热闹了。罢了罢了,请他进来罢。” 内侍话还未禀完,就见着进来了一名男子,只见着他头上戴着束发的嵌玉青冠,这青冠与大钺的略有不同,中央挂有缨络,缨络的穗带垂及冠边。外罩一件鹿皮织造的袷袢,配以灰地嵌银线狩猎纹缂丝腰带。这两鬓清清,可不是别人,正是那日在恒风镇上的宋老板。 茱萸见是他来,倒也未有吃惊,这宋老板行事古怪,看着身份又与旁人不同,想来也是非富即贵。如今听着内侍禀报,想来他该是已去世的南疆前王的六弟,也就是如今的六王爷了。 “老六,不是说好了,今儿个不用进宫来,你此时来,可是有什么要事要禀?”热朵边说,边让侍女上了一碗羊奶。 这六王爷与热朵双手合十见了礼,方才对着茱萸笑道:“夫人,咱们可不是又见面了。” 茱萸大大方方行了平礼:“先前不知是南疆六王爷,多谢王爷一路照料。” 一语未了,热朵沉下眼道:“老六,前些日子,你说是有事出了阿苏城,原来是去了恒风呀。” 六王爷嬉笑道:“好嫂子,好女王,您可别绷着脸,这一绷脸,我就吓得直哆嗦。” 六王爷边说,便做了一个打颤的姿势,逗得一种内侍,婢女都笑出声来。 朱朱道:“六王爷不说话,可没人当您是哑巴。” 六王爷笑道:“瞧瞧,女王身边的人就是嘴儿辣,我也就一受气包。” 热朵眼中的冷意转瞬即逝,笑道:“怕是你又去做你的宋玉去了,这六王爷的身份看来没有宋玉舒适。” 原来这六王爷本名阿齐正,宋玉是他取的汉名,并常以此名混迹于民间。这六王爷,自小便是在民间放养大的,因而行事不拘小节,也便只有他如今还能出入这南疆王宫如入无人之境。 宋玉笑笑:“我倒是想在恒风镇上做一辈子的宋玉,可不是女王您不同意我终日游荡在外,不然还真不乐意回来了。” 宋玉边说,边喝了羊奶,喜色道:“这羊奶还是女王这里的好喝,这外头的羊奶如今竟是腻味,一点也无咱们南疆的青草香了。” 热朵道:“如今这羊羔多来自大钺,品种混杂,自然与原先的有些不同了。我这是宫内自个圈养的,自然与外头的不一样。你倒是嘴刁,还能吃得出差异来。” 宋玉大笑道:“自我便跟着皇兄到处跑,咱们南疆土地上,有哪一寸的青草是我没踏过的?可不是羊奶吃的多了,多少也挑嘴一些。” 朱朱说道:“我瞧那,这王爷满嘴都是羊膻味,怕是吃了羊奶还得漱口。” 诸人听了,皆是哈哈大笑,热朵亦乐道:“还是朱朱聪慧,这一语便将我想说的话给说好了。” 茱萸在一旁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心下想着,听闻这南疆六王爷原是先王指定的王位继承人,后热朵发动兵变,自立为王,这六王爷自然不了了之。原先想着,这六王爷该是被软禁才是,不想如今瞧来,他与女王的关系倒比外处传言来的要融洽一些。 宋玉瞥见茱萸在一旁坐着也不吭声,便笑道:“夫人怎么不吃羊奶,这可是咱们南疆难得的美味呢。” 茱萸笑笑,对着女王道:“我这就先干为敬。” 茱萸边说,边吃了一口羊奶,可是这羊奶膻气过大,待得下了腹,却只觉得腹中犹如翻江倒海,不一时,就有些作呕了起来。朱朱忙拿来了痰盂,茱萸别过脸去,以锦帕掩面,呕了起来。 热朵命人上了一碗温水:“倒不曾想,你初来南疆,许是吃不惯这味道。不如先吃口热水,缓一缓。” 宋玉耸肩:“可惜喽,这么好的美味,夫人都无福消受。” 热朵道:“好了,老六,你今儿个进宫来,所谓何事,倒是快些说出来才好。” 宋玉笑笑:“也没什么大事,就是那石世臻,这前头,您不是派他去开石窟去了么。如今说是遇着一些麻烦事儿,想来这工期怕是要延迟一些时日。” 热朵斜眼看他:“我倒你来所谓何事,原是来做说客了。这石世臻先前拍着胸脯保证的,说是下月便可完工。此时又说要延迟工期,这可不是抗命么?” 宋玉笑道:“顶多,过些时日,我再送您几尊新雕的佛像可好?” 热朵道:“看来这石世臻只值几尊木雕像了?” 宋玉双手合十:“得得得,今儿个既然进宫来跟女王讨这个人情,我便做好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的准备了。那便再加一柄小王亲自雕刻的木屏风可好?” 听到此处,热朵方才拍掌笑道:“老六啊老六,要你一件东西可不容易。还得今儿个你为了石世臻来求情才肯相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一十四章 姑苏乐女(一) 那日,自茱萸进南疆王宫见过热朵以后,并未被留宿在宫中,而是由朱朱带着住在宫外别馆。 这别馆唤名“思馆”,是一处南疆王宫旁僻静的院子。这沁思苑里头也是曲折游廊,涂饰朱粉,又有千百翠竹交映。 出了小石甬道,便是后院,有大株的雪樱,只是这外头气寒,不似女王那里有熏笼整日供着,还尚不到开花的时候。 雪樱后头有一间隙,得泉水一汪,从墙前川流而下,绕阶盘屋,旋着翠竹而下,倒也是一处清静地儿。 再看这屋内,缂丝弹墨的幔帐,金丝锦帘。窗子上以五色纱糊就,一并陈设着古玩瓷器,皆是按这屋子的禀性而设。 茱萸注意到,这案上有一尊胭脂红地粉彩人物纹样的灯笼瓶。这灯笼瓶,口沿描金,颈部及近足绘胭脂红地鱼蝠花卉纹,瓶身绘“海屋添筹”图。 再往旁处看去,乃是青花釉里红双龙戏珠的纹缸,里头养了两只金鱼。 这缸乃是通景釉里红绘双龙戏珠纹,青花点睛,间以朵云。近足饰海水江崖。此缸胎体重坚实,造型饱满古朴,所绘龙纹威武矫健,宝珠火焰飞动,海水怒涛翻卷,富有气势。 这两样的瓶底都以青花镌刻了“天钺元年”的字样,多半是经由边境商人贩卖到南疆来的出口瓷器了。 瞧着这些瓶缸,茱萸心下多少觉着有些慰藉,只边轻触着灯笼瓶,边问道:“此处瞧着,先前有人住过的模样,一应都是照着此人喜好陈设的吧?” 朱朱此时正帮着点验热朵赐下的纱绫c金银器皿等物件,一时听茱萸这样问道,反倒有些愣住。 朱朱只得低声应了一句:“先前这儿乃是先王赐给六王爷的别院,他本不喜王府,因而先前常在这里久住。女王登基以后,六王爷便常不在阿苏城中,这儿便空置了下来。如今王爷回阿苏城,便住王府去了。女王想着,夫人许是住不惯这内宫,怕是规矩多了,多是束缚。因而才有意将夫人安置在此处。” 茱萸点头道:“倒是女王有心了。” 这时,听着别屋热闹非常,茱萸竖起耳倾听,竟是吴侬软语的歌喉声响。 见茱萸疑惑,朱朱道:“这是先前从姑苏出来的乐人,被六王爷从恒风买了下来,每日晨定会于房舍内练习。” “哦。原来如此。”茱萸说道。 说话间,两人已是行至乐坊,才到了房舍前,见着诸乐女齐齐行了礼:“参见夫人。” 茱萸瞧着这些乐女,遍身绫罗,插金戴银,又是个个花容玉貌的,想来这六王爷也是惜花之人,待她们也不薄。 茱萸正想着,忽而瞥见其中一垂首乐女有些眼熟,因而欠身近前,以手抚之腮上,笑道:“这好好的美人儿,怎么腮上倒是有豌豆大小的血渍来了。” 那女子侧身,也不躲着,只是笑道:“夫人瞧漏眼了,这不是刮的,只怕是方才替姐妹们淘胭脂膏子的时候,不慎蹭了一些到脸上。” 这媚眼如丝的不是旁人,正是当初被茱萸留在关海的喜儿。茱萸心下狐疑着,这喜儿明明被自个安插到了关海主事叶大海身侧,这好好的,怎么又跑到千里迢迢的南疆来了? 况且这些乐女听口音,大多确实是姑苏人士,若说与喜儿有什么瓜葛,倒实在是叫人有些匪夷所思。 茱萸笑笑,只当作什么都不知晓:“你这丫头,瞧着倒是可人,报上名来。” “奴婢喜儿,见过夫人。”喜儿也不慌张,只是配合着茱萸,照旧躬身福了一礼。 茱萸点头笑道:“倒是个识礼数的,六王爷调教的好。” 朱朱一听,轻笑了一声:“六王爷哪里会管她们,这些乐人进了这思馆这些日子,也甚少见他有来,怕是只记得买,不记得教了。” 茱萸道:“这六王爷倒还是个心大的。” “若说他是个心大的,只怕是心比谁都要细。若说他心细,又比谁都无心。” 这话说的极轻,茱萸却听见了,只是望了朱朱一眼,心下想着,只怕是神女有心,襄王无梦。 茱萸笑笑,“方才听你们唱的是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这词儿倒是头次听见,可是何人所作?” 喜儿见无人答话,便上前道:“启禀夫人,乃是凌苏先生作词,如今这南疆境内的青楼酒肆,都有在吟唱呢。” 凌苏,茱萸心下默念着,想到出入南疆之时,见风雪中他遗世独立于岩上,手持着节仗的模样,不由得生了一股凉意。 因而又道:“这后头未唱的是什么?” 喜儿道:“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春水东流,可不就是向着大钺的方向么?茱萸听了这一句,不觉点头,心下自叹,这凌苏果然好文采,当年不愧是殿试头一甲。只只是这南疆人只知听曲,未必能领略他词中的思乡情切。 想毕,茱萸又有些后悔问了喜儿这些,怕是朱朱起了疑心,便又说道:“你们在此演习,瞧着也不像平日里教习,该是为什么宴席备着罢?” 朱朱道:“是了,过几日,是王妃的生辰,王爷命她们多加精进,到时候要在宴席上给王妃贺寿呢。” “既然是寿宴,想来该有喜庆的歌儿了?”茱萸问道。 这时,方才听着另一乐女上前道:“是了,夫人慧眼,这前头只是练习,接下来奴婢等要弹唱的才是寿宴曲目。” 六王妃,也就是宋玉正妻,茱萸曾听闻,这王妃唤名香黎,乃是南疆名臣香塞鹟之女。香塞鹟乃是前朝的南疆宰相,自然也算的一时权倾朝野。这宋玉娶香黎为妻,意欲何为,只怕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只是如今,这南疆满朝皆已在热朵掌控之中,成王败寇,宋玉短时间内自然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茱萸边想,边谨慎道:“既然是给王妃准备的,那我就不便相听了。你们仔细准备着,改明儿再来讨教切磋。” 茱萸边说边作势要走,临走前又瞧了喜儿一眼,喜儿侧着身子眨眼三下,茱萸会意转了身。这是尚还在关海营帐时,茱萸教授喜儿的面语,不想着,如今倒是用着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一十五章 姑苏乐女(二) 是夜,茱萸打发了朱朱下去歇息,只一人在房中。这思馆外头,到处都是官兵c暗卫把手,因而朱朱也不担心茱萸会跑。这几日跟着茱萸来往,朱朱早已是生了困意,听茱萸这样说,也便不推辞,径直下去歇息去了,只留了两三婢女在屋外伺候。 茱萸又找了个由头,说是婢女在外头候着,睡不安稳,将她们都打发出了院外方才罢休。这几日,茱萸留心,早已发现这屋子旁有一处暗门,也不知为何建造,但总归可由着这路通往白日里乐女演奏的房舍。 茱萸出了屋子,左右环顾,确信无人以后,方才靠着暗门,一路出了院外。行至甬道,再拐过一个弯角,过了游廊,便是喜儿所在屋舍了。 屋舍外挂了盏小灯笼,里头的人早已熄灯就寝。独喜儿,一早就出了房舍,只在这柱子后头小心候着茱萸到来。 只听着衣裙“窸窣”声响,步履又显得有些沉来,喜儿想着该是茱萸无疑,便探出头来,果不其然,是茱萸大腹便便而来。 才见了茱萸,喜儿满心欢心,正要下跪行礼,被茱萸一把扶住了,压低声道:“这处不方便,行礼就免了。” 喜儿点头道:“谢娘娘恩典。” 喜儿边说,边瞧了眼茱萸腹上,想着如今身在异国他乡,一时心下有些凄楚:“好好的,娘娘怎么就从京师来了阿苏城这虎狼之地呢?” 茱萸摇头轻叹了一声:“一言难尽本宫倒是要问你了,这明明命你留在关海主事叶大海身旁,怎么好好的,来了此处?可是发生了何事?” 喜儿蹙起峨眉道:“终究是奴婢未能做好主子交代的事儿,奴婢有罪,该罚。” 茱萸道:“如今不是说话的好时候,你只需禀来便是。” 喜儿也未敢隐瞒,只得叙道:“自从娘娘与皇上回京以后,我便听从娘娘吩咐,接近了叶大海身侧。这叶大海是个粗人,初始时候,也未对奴婢多留心眼。因而那时,奴婢还可向着娘娘飞鸽传书。可是月前,却出了一桩大事。有关中叶家的人,找上了门来,说是认亲戚,实则是带了直隶叶家的一干人等,化妆潜进了关海。那天夜里,奴婢就在屋子外头听了一夜,这叶家的人真是疯了,因着叶之章大人被下了大狱,早已是病急乱投医,竟想着联合叶大海发动叛乱,与勿洛c鲜卑来个里应外合,一举将关海几城端了个干净。奴婢一听,知晓事儿大了,必然是要禀告娘娘的。只是哪里晓得,竟被直隶叶家的人给发现了,奴婢自然被关在了柴房之中。” “倒是难为你了。”茱萸轻叹了一声。 喜儿自抹了一把眼角的泪珠又道:“娘娘言重了,这些都不算什么。奴婢想着,这叶家的人要是反了,那皇上与娘娘还被蒙在骨子里,断然是要出大乱子了。因而无论如何,找了个机会,逃了出来。哪里知道刚出狼窝,又进虎穴,这半路又被歹人掳走,一路颠簸,竟进了边境商人的奴隶团中。这后来的事,想来娘娘也猜着几分了,奴婢便不再累述了。” 茱萸点头道:“这叶家的人,着实可恶,这心怀异心已久,叛乱也是早晚的事儿。只是算下来,如今已经月余,也不知京师那便如何应对。” 茱萸边说,边垂下头去,想着如今周筠生正是内忧外患之际,心下不免多了几份担忧之情。 喜儿道:“奴婢到这思馆时日虽然不久,可是却见到一桩奇事,倒也想禀于娘娘听。” 茱萸道:“你且慢慢说来。” “这六王爷如今平日无事,也是甚少来这思馆。独有一日,见他带着人来嬉戏,虽隔着老远,奴婢却认得他身旁之人。娘娘猜,奴婢见着谁了?”喜儿正色道。 茱萸又靠近了几分:“无论是谁,你禀来就是了。” 喜儿方才小声说道:“奴婢竟然瞧见木郡王身旁的随从。” 这声音虽然不大,听在茱萸心上,确实着实吃惊。从前听说木郡王带了人去苏州,想与大皇子昊然攀关系,这些她都有所耳闻,想着他如今的处境,倒也不诧异。只是如今竟然说他随从出现在了阿苏城,这就不得不叫人在意了。 木郡王在京师里头乃是没有实权的王爷,若说是能掀起什么风浪来,怕也是难事。可是若是离了京师,这塞外如今各处仍有他父汗旧部散落。也不知他何时开始,竟与南疆的六王爷也有了关联。想及此处,茱萸心下难免又多了一层忧虑。 “你怎么肯定,那就是木郡王的随从呢?”茱萸不免多问了一句。 喜儿道:“奴婢先前也是大明宫里,太后手下办差的,虽然大场面见得不多。可只多有一次,这木郡王进宫来探视太后,正好是奴婢当值办差,恰恰是遇着了,因而不免多看了木郡王与他身旁随从两眼。这随从眉心起始处有一道骇人刀疤,远远地也能瞧见一个影儿来。因而奴婢虽只见过一次,可是也决计不会认错。” 茱萸点头道:“好了,本宫心下已是有数,自有应对。只是你如今在此处,可有什么打算与否?” 喜儿道:“奴婢如今也是举步维艰,处处小心谨慎,又哪里敢说有什么打算呢。只盼着能活着出这南疆,还能再回京师见祖母一面,便心满意足了。” 茱萸轻拍喜儿手背:“会有这一日的,你且宽心。你的忠心,本宫瞧见了,自也不会忘了你。这过些时日,寻得了机会,本宫自会找个由头将你要过来贴身侍候。如今才到思馆不久,若是此时开口,怕是不妥,多要引人注目。” 喜儿道:“奴婢知晓了,行为处事,定然愈加小心一些。” “何人在此?”只听着一声女音想起。 喜儿快速闪到了柱子后头,茱萸顿了顿,理了理衣冠,方才走了出去,对面来人,正是朱朱。这朱朱的寝房靠近这乐女房舍,因而她出现,茱萸倒也并不惊讶。 “方才想着小解,出了屋子,一时竟走迷了路,迷迷糊糊,也没有灯笼引路,一时跌撞竟就来到了这里。还好遇着你了。”茱萸抚住胸口,一脸受过惊吓的模样。 朱朱抬高了灯笼,凑上前细看,见是茱萸,方才道:“诶呀!那帮小蹄子!我才嘱咐了,要在夫人门前看好了,怎么如此冒失,竟就让夫人一人走到了这里!这巧着是被我遇到了,这黑灯瞎火的,若是一不小心绊倒,出了什么岔子,可怎么得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一十六章 叠影上檐明(一) 过了些时日,天儿回了暖,终究有了些春日的气息来,这阿苏城的天,倒不似京师,也未经得乍暖还寒时候,便直接入了春。六王妃的生辰便在这一日,乐女们一早便都被接出了思馆。 茱萸来到院中,抬眼瞧了眼这雪樱,随口问道:“如今天儿转暖了,这雪樱怎么还不开?” 彼时朱朱正在清扫着院子,见茱萸问,便道;“这阿苏城中的花儿长的都要慢些,时候未到。倒是不如天山脚下的山樱,长的又快又好。” “天山下的樱树与咱们院里这一株可是一样?也是雪樱的一样么?”茱萸说道。 朱朱道:“咱们院子里这一株,还真不如天山脚下的樱群,女王宫里养的那一株,才是天山下搬来的,自然就不一样些。” 茱萸道:“那日在内宫,我瞧女王的那株雪樱旁还有一颗石榴,接连四五枝条,盘桓而上,倒是有些挡了雪樱的去路,这也难为那雪樱还能长势的好。” 朱朱道:“女王常说,这花也同人性相通,气脉充足,这长势定然会好。若是气弱了些,自然也就长不起来。” 茱萸笑道:“我倒是不信这些话来,要说气脉充足,可不是都说,这妊娠之人最是厉害,可是怎么也不见我这头顶开出花来。” 朱朱听了也不由得一笑,只放下扫帚,净了手,方才从里间端了茶水出来,“夫人这话说的叫人倒有些不好答了。” 茱萸道:“我们大钺也有这个讲究,说是天地间都分着阴阳两气。亦正亦邪,或偏或倚,总归万变不离其宗,都是阴阳想调的结果。可是我仍觉得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全赖这阴阳之道,也不见得就是对的。” 朱朱“嗤”的一声笑,“这听着倒是新鲜,那你们大钺,可不是自盘古开天地以来,但凡是个东西,就都分阴阳了?” 茱萸丫头笑笑:“这也不全然是。” 只见着茱萸边说,边沾了茶水,在石桌上写出“阴”,“阳”两字。 “阴尽了就是阳春白雪,阳尽了就是阴雨绵绵。可也有无日照,无落雨的时节。这时候不就不可单单说是阴阳了?”茱萸笑说。 朱朱捧着下巴道:“诶哟,方才跟夫人说气脉的是我,可是真要论起这理儿来,倒是头痛的紧。可糊涂死我了。这啥是阳,啥事阴,倒是越听越糊涂了。” 茱萸笑道:“你只需记得,你们女王是阳,你是阴,这可不就是明明白白的了。” 朱朱喜色道:“夫人不早说,这会子倒是明白一些了。” 说罢,只见着朱朱忽而起身,来到樱树下:“夫人你瞧,是谁掉的首饰在那里,金晃晃的。” 茱萸听了,也凑上前去看,只见着是个梅花样式的彩金镯子,旁边有一个月白荷包,这上头也是绣着梅花的样式。茱萸左右环顾,忙将镯子与荷包攥紧了,“这样式倒是别致,我瞧着倒是喜欢。” 朱朱道:“可真是奇怪,这思馆里,也从来不见有谁戴了这样的镯子。况且瞧着也是名贵,也不知怎么就挂到了这树上。” 茱萸笑笑:“许是这樱树成精了。” 朱朱听了,吓得花容失色,忙双手合十,最终念念有词地祝祷着什么。 茱萸趁着朱朱不备,暗暗将这镯子与荷包收入袖中。这荷包,乃是她亲手所绣,自然是不会认错的,至于这镯子,虽不知为何在此,但是瞧着梅花的样式,想来是要同她传个信儿,许是京师来人了。 不一时,只见着有一姑娘从堂前穿门而入,只见着这姑娘袅娜纤腰,系六幅红罗裙子。素白旧衫笼雪体,淡黄软袜衬弓鞋。虽是瞧着年岁小,一双眼儿瞧着可也是神采奕奕。 朱朱回过神来,忙又行了礼:“奴婢见过如公主。” 这如公主嘻嘻一笑,自顾自便在石桌前坐了下来。茱萸点头笑笑,算是见了礼。 这如公主横眼一瞥,只道:“我当这大钺的皇后是什么样的美人儿呢,能惹的这大钺皇帝思念成疾,害了病。不曾想,原来只就平常相貌,倒当真出乎意料。” 害病?茱萸心下不禁一紧,只是默默念着,涌起一股酸楚之意来。 朱朱瞧了茱萸一眼,又对着如公主道:“我说公主,您怎么就知晓大钺皇帝害了病。可不是又道听途说了。” 如公主轻哼了一声:“朱朱,你这个丫头,才被女王指给这皇后几日,一门心思,可就向着外人了啊。我怎么就不晓得了,可不是昨儿个去同女王问安,碰巧遇着有人来禀不是。我这可是听的真真的,说是这大钺皇帝忽然得了怪病,一卧不起了。都说是思念皇后思念成疾的呢。” 看这公主的模样,也不似是在胡诌,茱萸心下念着周筠生,面色转而变得煞白,头也有些昏沉起来。 如公主笑笑:“你现下心里着急也没用,有道是鞭长莫及,那皇帝身旁自然有太医守着,想来一时半会,还断不了气不是?” 朱朱眼见着茱萸气越喘越急,咳了起来,忙道:“如公主,女王说了,闲杂人等不可打扰夫人休息!” 如公主拍案道:“好了,好了,我也不过是好心来瞧瞧你在外处呆的如何了,哪里晓得,你这样的实心眼,罢了罢了,真是自讨个没趣。” 如公主说罢,拂袖而去。茱萸用手强撑着石桌,头顶的樱树枝头也恍惚成了两个影儿。 “夫人!”伴着朱朱叫声而起,茱萸扑倒在石桌上,一时没了知觉。 朱朱忙唤来了婢女几人,将茱萸合力扶到房内。朱朱心急火燎地跨上了马,一路朝王宫疾驰而去。 叠影上檐明,夜潮春水生。如今触绪易,最是不堪风月下。 是夜,屋外小炉正煎着药,屋内热朵只着一袭单衣,就坐在茱萸榻侧。 朱朱捧了一盘小点进来:“女王,您守了好一会了,多少吃些吧。” 女王将小点推开,沉声道:“朱朱,我前头进来,急着要看茱萸,也没功夫听你细说,你倒是说说,这茱萸好好的,怎么就昏倒了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一十七章 叠影上檐明(二) 朱朱轻叹了一声,望着榻上仍昏睡中的茱萸,“可不是白日里,这如公主突然闯进了思馆来。奴婢也防不住她,只得任她在院中落了座。哪里晓得,这如公主胡闹起来,愈发的不成样了。竟就当着夫人的面,说那大钺皇帝得了怪病,昏迷不醒了。这夫人前番舟车劳顿的,身子也没养好,禁不住这一打击,自然就昏厥过去了。也是诶” 朱朱边说,边双手合十跪下,“总归是奴婢没看好夫人,还请女王治罪。” 热朵登时起了怒色,仍压着声道:“这个如儿,愈发的不像话了!先前是念着她小小年纪就没了父亲,因而带入宫里养着。这些年总想着,她比旁人可怜一些,总是娇惯着她,不想如今真闹出事儿来了。想当年,这如儿尚还在襁褓之中,丹冉对她也甚是怜惜。哪晓得今日闯了如此祸事,将来若是我赴了黄泉,又有什么脸面见她。” 说到此处,热朵不禁起了伤心意,边说,边侧身抹了眼角:“先前派去大钺的探子呈了谍报来,这茱萸自小没了娘亲,也是个可怜的。打小就没少吃过苦头,甚至还听闻丹冉去世以后,她是一路从丽郡要饭到的京师。我这心里听了,可别提有多难过了。原是想着,将她接到阿苏城来,好生待着她,也算弥补这些年对她的亏欠。没想着,竟还是叫她受委屈了,我这阿婆做的,实在是失职啊。” 热朵越说越伤心,平日里说一不二,威风八面的南疆女王,此时仿若只是一个伤心的六旬老人。只是热朵这些年保养有方,瞧着也只似少妇,倒是些许老态也不显。 这番诉衷肠的话儿,听到朱朱心下也很不是滋味。只得宽慰道:“这些年,女王为了寻找丹冉公主与外孙女的下落,也是劳心劳力,费劲了心思。可不是还亲自跑了两趟丽郡,险象环生,差些就被大钺朝廷安插在丽郡的探子给识破了。如今只是这茱萸公主还不知道自个的身份。公主也是个明辨是非之人,倘若她知晓,心下一定也能体谅女王的苦衷。” 两人说话间,只见着茱萸呜咽了一声,一个不慎,头从枕上滑落,热朵忙帮着扶住了,待得朱朱摆好玉枕,方才罢手。 热朵正要回身,却摸到这枕下似有什么硬物,禁不住伸手去拿。待得放到眼前细细看去,是了,这冰冰凉凉的东西,正是当初丹冉身上的那半块血玉。 热朵好不容易平复的心绪,此时又再起波澜,只不住地用手抚摸着这块玉石,哽咽道:“当初,你传来的信上说,茱萸身上有块血玉,可是这一块?” 朱朱点头道:“是了,奴婢入得大钺皇宫以后,经由多方查探,方才怀疑这皇后就是女王失散多年的外孙女。只是苦于手头没有证物,巧了,那一日京师内卫营叛变,情急之下,这茱萸公主就漏了这块血玉出来。皇天不负有心人,老天爷开眼,知晓女王的一片苦心,因而才给奴婢瞧见了这么一回。真当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热朵点头道:“这世间,只这一块血玉。原是有一整块,先王在世时,有人从天山脚下拾得,送进了宫来,彼世,先王瞧这玉稀奇,打磨了一番,便赐给了我。也曾带着这玉上战场拼杀,可不得,多亏了这玉,替我挡了一箭,当初才可毫发无损地凯旋归来。那时候,我便认定,此玉定然是通灵性的宝物,因而,自个随身带了半块,另半块给了丹冉,只想着她可逢凶化吉,安康一生。” 热朵边说,边从袖中取出另一半血玉:“这玉,我一直带在身旁,从未离身。就是等着有一日,丹冉能带着玉活着回来。如今她已经不在了,也便是由茱萸带着回来了。你说,这玉是不是有灵性的?” 朱朱眼瞧着血玉拼凑到了一处,竟也瞧不出缝隙来,这夜里,烛火微弱,玉石却是闪耀着别样的光泽:“都说玉通人性,它也是盼着女王能与茱萸公主早日团聚呀。” 热朵轻轻握住茱萸手,呢喃了几句。而后将自个那半块收好,又将另一半玉石,仍旧放回茱萸枕下:“这忠萩,也是个忠心的奴才,既救了丹冉,又护了茱萸,总归也是我的恩人。前些时日,探子说是找到他的墓地了,亏着茱萸有心,还给忠萩上了一块木牌,不然这探子就是有通天的本事,怕也是寻不着忠萩的葬身之所来。” 朱朱点头道:“是了,咱们茱萸公主可是个重情重义之人,不然,又怎么会让大钺皇帝如此惦记呢。” 热朵阖着眼道:“那周筠生可是习武之人,说病就病,可真是蹊跷。” “女王是指”朱朱怕失口,忙捂住了嘴。 热朵幽幽道:“这周筠生诡计多端,年纪轻轻就已是城府极深之人,不然又怎么会将咱们南疆当初直打的节节败退,还退至了数百里,甚至还攻破了阿苏城。若不是因为他,丹冉也不会死。这新仇旧账,早已在我心头深种,早晚也得同他算一道。况且他周筠生可是个习武之人,体格健壮,若说这样轻易就被击垮了,我可实在是信不得。纵使他真是因着茱萸害了相思病,也不至到这个程度。” “难不成,这大钺皇帝是在谋算着什么?”朱朱禁不住问道。 “你在大钺皇宫也呆了那么些时日,难道就不看不出个一星半点么。这周筠生多半是在诈病,既是为了大钺那帮有逆反之心的人,也是做给咱们看的。你可知晓?”热朵说道。 朱朱拘礼道:“奴婢愚钝,倒不曾想到这些。” 热朵笑笑:“你要是愚钝,我就不会派你出去寻找茱萸了。也多半是因着老六的缘故罢,瞧你回了阿苏城起,这颗心啊,就飞的没影儿了。” 朱朱一时红了脸,忙矢口否认道:“我不过一个小小奴婢,哪里敢动六王爷的心思。只是只是奴婢这些日子,一时身子不爽,也未完全回过神来。” 热朵道:“年轻姑娘的心思呀,我又怎会不晓得。别瞧我现下岁数大了,可也是年轻过的,天山边的池水,雪樱,沙漠中的英雄,这些哪个年轻女子会不心动。可是这老六,心思也是多了一些,终究不会是你所托的良人。既是派了你来此照料茱萸,那便希冀你一心一意给伺候好了朱朱,你是个聪明人,旁的,也该无需我多言了吧。” 朱朱双手合十跪地道:“奴婢知错了,这往后定然一心一意,侍奉好茱萸公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一十八章 玉楼春(一) 热朵守了茱萸一夜,一早,便又悄然折返王宫。喜儿等才从王府归来,这王妃的寿宴,闹了几天几夜,诸位乐女早已是筋疲力尽。 恰好遇上御医提着医箱出来,喜儿路过,免不了多看几眼,嘀咕了一声:“今儿个怎么见着御医进进出出的。” 一旁的乐女小声道:“诶呀,你还没听说么?我昨儿个在王府的时候就听王府的侍婢说了。说是如公主大闹思馆,把夫人闹得够呛,一下就晕过去了。可不得,这些时日女王便多派了御医来诊治。” “哦,原是这样。” 喜儿似无意应了一声,心下也免不了担心茱萸的情况。毕竟,她仍是大钺的皇后,她能否脱离南疆,重回京师与祖母团聚,也全系茱萸一身了。 到了辰时,茱萸喝下今儿个第一罐药,方才醒了过来,精神也略清爽了一些。此刻正拥衾倚枕,靠于榻上歇息。 朱朱怕茱萸烦闷,便陪着说些闲话。虽是坐着说话,朱朱却多少有些失了神,不似以往那般能说会道。 茱萸便问了句:“你方才进屋已是半日了,可要回你自个屋子吃些点心再来?怕是这些日子,你照料我累着了。” 茱萸边说,边又唤来了婢女,要给朱朱备一些新鲜点心。 朱朱一听,方才回过神来,忙止道:“不碍的,原是该我替夫人想着,怎么反劳夫人替我费心了。夫人尚且还在病中,这有什么新鲜的点心,自然也该是夫人来吃,予我作甚,总归我还是不饿的。” 茱萸道:“前几日女王赏了碧螺春下来,虽知晓你也无这饮茶的习惯,可这玩意儿提提神也是好的,不如你先吃一杯看看。” 茱萸边说,边吩咐婢女去泡茶。 朱朱道:“夫人这几日昏睡,都没好好梳洗过,不如趁这会净一净面如何?” 茱萸点头,朱朱命人取来妆匣。只见着一面从里头拿脂粉,一面道:“听闻夫人在大钺的时候,常自个做些胭脂水粉,说是极好用的。这里的脂粉许是比起来粗糙了一些,还望夫人莫要嫌弃。” 茱萸笑笑:“我虽没有带上自个的妆匣,可是你取来的也是好的,能用着就成。我倒是不介意用哪里的脂粉,也无需平白为了此事去伤神。” 听罢,朱朱帮着茱萸卸去手腕上的玉镯,又退去戒指。婢女将一大块的锦帕盖在茱萸颈部以下,以将茱萸身上的衣裳给护好了。 朱朱随即从外头捧了一大盆的温水进来,走到茱萸跟前,只弯着腰,绞了把帕子。 朱朱笑说:“今儿个奴婢倒是无礼了,说是净脸,便随意捧了一个盆进来。这若是搁在宫里头,被女王瞧见了,怕是又该挨训了。” 茱萸道:“这是在外头,我自然得待你们宽一些,在宫里头不管如何,如今在这儿,当着我的面,倒也不需拘谨,横竖洗完便是了。这如今思馆的杂事也多,你一人兼顾了贴身侍婢与总管的要务,也是忙的够呛。” 朱朱忙跪下道:“奴婢自小就进了王宫,素来知道最要讲究礼仪体面,终究如今做出来的事儿倒是失了分寸。” 茱萸听她如此说,便知晓,这朱朱,不单单是说今儿个脸盆的事,自然还指着如公主那日的鲁莽举动。 见茱萸也不吭声,朱朱又道:“自打知晓如公主冒犯了夫人,女王可是气得不轻,这结结实实的就把如公主打了一顿。这如公主自小少了爹娘教养,女王怜惜她,方才带在身侧。可是这僻性也是异常,闹起来,也只得被女王嗔怪她无礼。” 茱萸只是笑笑,仍是不做声,这话儿既是说给她听,也是权当完成女王交代的事儿。 说话间,早有婢女们抬过饭桌进来,朱朱便上前摆放碗箸。茱萸瞧着桌上菜色已是摆齐,可还有两笼龛盒的食物没呈上,知晓定然是女王赐下的。 因而说道:“今儿个我胃口也不大好,这么多菜,吃不下也是可惜。不如你们拿下去,都分了吧。” 婢女们面面相觑,皆望向朱朱。朱朱则道:“不过是些家常的菜式,女王想着夫人刚醒,许是也没什么口味吃荤腥,因而特意还备了梅菜豆腐来,说是许是夫人要吃。” 朱朱边说,边将梅菜豆腐从龛盒中取出。这是今儿个一早,女王回宫以后亲自下厨做的,朱朱自不敢倦怠,忙先取出,呈于茱萸看。 茱萸笑道:“这梅菜豆腐倒是真好,不说还不觉着,一说倒是真有些饿了。” 听茱萸如此说,朱朱忙将碗碟挪到茱萸跟前,将她扶至案上。 茱萸瞧了瞧满桌的菜式,指着问道:“这两样是什么,瞧着好似也不像是南疆的菜式。” 朱朱将这两碗推至茱萸碗边:“一样是酸菜炖排骨,一样是笋尖肉,都是大钺民间的菜式,若是夫人不爱吃,那这两样撤下便是了。” 茱萸点了点头,略尝了两口:“味道倒是极好的,只是我一人真当吃不下如此说。回头你去禀了女王,就说东西我都吃了,可是太多,吃不下。往后还是减半为妙,若是真想吃什么,我自个便会开口。” 朱朱嘴上答应着,手中仍忙不迭将龛盒中的其他菜式端出。 茱萸瞧见竟还有一小碗酱菜粥,脸上略有喜色,朱朱忙道:“这一样用的是江南的稻米,女王说夫人许是要吃,一定要给备上呢。” 茱萸口中食着酱菜小粥,又就着酸菜炖排骨,还有一盘南疆本地的酸果干,连吃了两碗下肚。 待得茱萸食的差不多了,朱朱便伺候着漱口c净手。 茱萸环顾屋内的婢女,忽而听到一声腹响,不禁莞尔道:“想来你们忙了一早上,也是饿了,不如坐下一道吃吧。” 朱朱忙道:“夫人,我们都是奴婢,切不可乱了规矩。” 茱萸假意嗔道:“可莫要多说了,再多说,我可是要翻脸了,你就不怕我在女王面前参你一道么?” 朱朱听了脸色略有异样,仍负手不愿上前坐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一十九章 玉楼春(二) 茱萸哪里管这些,只让一旁婢女近身上前,随手添了几碗白饭,一一摆在桌上,叫诸人一道上桌了吃饭。 有婢女道:“夫人,可使不得,我们只能吃白粳米饭,不可吃这细米饭。” 茱萸睨了眼:“你说这话,倒是昏头了。既然是伺候我的人,那你们吃什么,自是由我说了算。这多添你们几盏白饭,也不至于短了谁,况且还不浪费食量,一举两得,可不是好事一桩。” 朱朱道:“南疆这两年也是旱涝补丁,田上的米都不能按数交到王宫,这几样细米,如今就是市值千金了。都是从边境商人手中买下的米,今儿个有,明儿个就难说了。因而夫人愿意吃,那便可着吃,若是给了奴婢们,生恐就糟蹋了。” 茱萸想着,这朱朱也是个难缠的人,几次三番劝说,皆不得其法。想着也不愿多纠缠,便只哄着婢女们吃了几个点心,方才作罢,让诸人都退出屋外歇息去。 到了起更的时候,茱萸道:“今儿个天黑了,你便早些回屋去歇着,到了三更你再来换人可好?” 朱朱原想是推辞,可是茱萸已经决意,也不好几次三番唱着反调,因而只得违心应了。心下想着,今儿个上半夜里既是不在这儿当值,可千万别再出什么篓子,若是再出什么事儿,只怕是女王那里没法交代了。 那厢,王府,宋玉出了王府大门,上了早已备下的车上,侍从放下帘子来,又坐在车沿上,准备着出发。 因着王府与思馆相隔不过三个街口,因而来往也算是方便。只是这一日夜里有些黑的厉害,一路都瞧不见人影。马车上只得多悬了两盏灯笼。 又有几名带刀的侍卫,只几步小跑跟随在马车后头。夜市里的人早已被侍卫分列在街口两侧,行人也不知晓,这夜里是哪一家的贵人出行了。 这宋玉今儿个用的车,却是不用马匹牲口,而是用的小轮。只见着约莫七八个侍从,在底下挽着车轮拖拽,这一路虽是不远,却把底下几个侍从累的出了一身的汗。 到了思馆外,大小十来盏灯笼高悬着,照的底下的石狮子十分的醒目。侍从打起了帘子,搀扶着宋玉下了车。 宋玉定眼瞧去,这思馆门前也无多余车马,想来今夜女王是不会来了。 听有声响,这思馆看门的老头秉了蜡烛迎了出来,见是六王爷,忙放下蜡烛,双手合十行了大礼:“这么晚了,倒不知王爷会来。” 宋玉笑笑:“这可不是我自个的别馆,要来,难不成还得通报你一声?平日里,我也是忙碌,想要偷偷跑来瞧都是没有闲功夫。如今就顺带着跟着这灯笼来了这里,不想似是有些不欢迎本王来啊。” 老头忙道:“奴才怎敢如此作想,王爷折煞奴才了。” 他边说,边从王爷侍从手中接过灯笼,提了来引路。又有小厮走在前头,见到婢女皆悄声示意,莫要惊慌失措,扰了里头的人休息。 宋玉静悄悄地来到茱萸屋外,窗下听了一会,见没动静,想是已然安睡,便折返去了一旁小间。 待得到了婢女小间,却听得里面热闹非常,既有欢之音,又有怨声载道。 宋玉心下想着,这帮婢女出了宫门,白白的少了束缚,这大钺皇后多半也是少不管事之人,长此以往,乱了规矩,终究没有裨益。不但不能长进,只怕是将来还得坏了南疆王宫里的规矩,想着必然还得立些惩戒,方才会有所收敛。 只听着朱朱在里头骂道:“你们这些丫头,就是天天在一处,显得好似谁的恩情都不领,可是只不过这一会子,得了机会可就是坑了我的银子,可不得,本姑娘也是记账的。你们既是赢了钱,这往后还得给我吐出来。如今这院子里,可是我说了算,难保你们就没求我的时候。” 宋玉听着,这朱朱似是喝了不少酒,说话也不似平日那般避重就轻,还有些耍横的意思。 诸位婢女见朱朱有些耍了酒气,忙道:“是了是了,还是姑娘说的对,倒是我们,一出了宫就忘了规矩。姑娘好歹是女王跟前的人,怎么也比我们要长脸不是?” 又听着一名婢女道:“好了,好了,快些向朱朱姐姐敬酒赔个不是。” 瞧着窗上剪影,竟还有人举着酒,俯膝跪下了。这南疆女子,多善豪饮,这些宋玉倒不稀奇。只是他略有诧异,仍是对随从作了噤声状。 朱朱心下知道,如今不该借故发怒,纵然是心里有些旁的怨气,也不该发作在此时。可是又想着要给自个一个台阶下,因而说道:“若是你们如此说,我还不干了这碗酒,那就是我真不讲理了。” 朱朱边说,边将手中的酒碗一饮而尽。 只听着婢女说道:“姑娘,前些时日听说,这女王要赐六王爷侧妃呢,您说,这谁会有这样的福气?诶,甭说是这侧妃了,就是调任到王府做个打杂的,但凡日日能瞧见王爷,那也是顶好的不是?如今被女王派到这里,守着一个病罐子,可当真是划不来。” 朱朱道:“这女王要赐谁到王府,关你我何事,还是做好你们自个的事才是要紧的。” 又有另一婢女声响起:“该不会,女王是要把朱朱姑娘赐给王爷吧?前几日女王来,与您说了这么多话,可是说这样事情?” 朱朱方才平下的心绪一时又被带起,直大声道:“休要胡说八道了。这话要是被女王听见了,可不得小心你的舌头。” 那婢女吓得直张大了嘴巴:“朱朱姑娘可别告之了女王,大家姐妹一场,无非也是关心你一句罢了。” 朱朱道:“该关心的不关心,不该关心的偏要关心,你说你们,这趟出宫,可真是乱的很!” “我怎么听说,这王妃也是厉害的很,说是王爷身边的侍婢,全被毒哑了。都是说不得话的奴婢。”有婢女轻声说了一句。 诸人一时沉默半响,片刻,朱朱方才道:“好了好了,今儿个便散了吧。夫人好心叫我们早些歇息,哪里晓得被你们拉来胡作非为了。下不为例啊。” 朱朱边说,边要跨出屋门,却见着外头两名侍从提着灯笼。朱朱定眼一看,这侍从后头的可不是旁人,正是六王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二十章 弦断 宋玉只是扫视了朱朱一眼,也不多言,只是转了身,便要拂袖离去。 朱朱有些慌了,忙唤了声:“王爷” “夜里闲来无事,闲走到此处而已。”宋玉随口说了句。 朱朱听他如此说,也知晓他的意思。想来多说也无裨益,因而只得躬身,目送宋玉出去。 过了一夜,茱萸早早就醒了,婢女添了一盏香,茱萸正要拿竹简来看,只听着风穿过院内,穿透竹枝,摇的竹叶在那里“簌簌”作响,檐角的铁铃铛也被封吹得叮当乱晃。 一时朱朱吃过了,忙进来伺候,茱萸便说:这天儿开始暖了,不如将屋内的毛儿c毯儿也拿出来晾晒晾晒。” 朱朱道:“前些时日才转暖,就给晒过了。” “我觉着怎么今儿个倒是有些凉了,你拿一件衣裳来,我披着。”茱萸道。 朱朱便将一小包茱萸的衣物拿来,翻开包袱,给茱萸挑选。 茱萸见里头有一个绢帕,便伸手拿来看。却见是闵氏大闹乾曜宫那日用过的绢帕,上面泪痕仍在。茱萸小心翼翼翻开绢帕,里头还有一撮头发。 想那日回了云梅宫以后,她将割下的长发分了两撮,一撮就放在月白荷包里,置于云梅宫的寝殿枕下。另一撮则包在绢帕中,就随身带着,不曾想,竟然还带到南疆来了。 朱朱前些时日虽然把茱萸的衣物都拿出去晾晒过,可是唯恐遗失了茱萸的贴身物件,遂也不敢乱翻,只是一包一道晒了。 茱萸不看之时倒是罢了,看了也不说要穿哪件衣裳,只是手中拿着那抹绢帕,呆呆地望着这断发。看了一会,禁不住泪流而下。 婢女进来要给茱萸洗漱,见朱朱捧着一包衣物,也不发话。小案上搁着一抹绢帕,还有一撮绞下的长发,一时也知来的不是时候,便先退出了门外。 朱朱见了茱萸这样,知晓定然是触物伤情,感怀旧事,料定劝解也无用,只得笑说:“夫人看这些东西作甚,想来都是以前的旧物。常言道,旧不如新,若是旧物惹得夫人不高兴了,还不如扔了,直接有新的备着不是?” 朱朱这话原是想宽慰茱萸几句,虽她不知这里头的缘故,可是总归想着这茱萸身子才刚好一些,可不能再出岔子了。 哪里知道,这一句话又带起茱萸的伤心事来,越发的泪水连绵起来。 朱朱忙从包袱里随意拣起一件外套,替茱萸披上,“夫人莫再哭了,若是心下愁绪实在不能排遣,那不如继续抄录些佛经,可好?” 茱萸扯了扯身上的风衣,闷闷地来到暗前坐下。朱朱研磨,茱萸便抄了一日的佛经,心境慢慢平稳下来。 到了傍晚,宋玉又来了思馆,彼时正见着朱朱在院子里晾绢帕。 宋玉因而问了句:“夫人吃了么?” 朱朱叹了口气:“早起只食了半碗粥,也是懒怠吃饭。这不,今儿个又抄了一日的佛经,方才才停下歇息。” “可是睡了?”宋玉复又问了句。 朱朱正要答话,却听着茱萸在里间问了句:“是何人来了?” 朱朱答曰:“禀夫人,是六王爷来了。” 婢女开了门,宋玉在门口行了礼:“夫人这厢有礼了。” 宋玉张望了一番,却见茱萸竟是在与婢女下棋,这婢女显然手艺生疏,不是茱萸的对手,才下了不到三步就已是死局。 宋玉不禁笑道:“这屋里的丫头,怕都不是夫人对手。有倒是棋逢对手才有意思,夫人可赏脸与我下一盘?” 茱萸沉思半响,方道:“这也好,只是不便请王爷进屋内,不如点了灯,在院中下棋罢。” 话音才落地,婢女早已在外头将棋盘棋子摆上,朱朱又帮着添了两盏茶水,在一旁伺候。 这宋玉精通钺国文化,因而这下棋自然也不在话下。下了约莫一刻钟的功夫,宋玉不禁笑道:“夫人怎么在这儿走了一步棋,另一处你就不打算回应了么?” 茱萸笑笑:“你方才吃了我一子,我若是应了你的棋子,岂不是自寻死路了么。还得我自个找条生路缓一缓才是,不然旧只有坐以待毙的份儿了。” 宋玉道:“也难怪钺国人都说这下棋如走意人生,走的每一步,可不就是脚下的路么。不过夫人,你瞧,我要是吃了您这一子呢?” 宋玉边笑,边吃掉了对面的白子,“得罪了。” 茱萸微微蹙眉道:“倒不曾想,还留了这么一招釜底抽薪,倒是大意轻敌了。” 宋玉点着棋盘一角道:“那这里的棋子呢?夫人不要了?” 茱萸抽起一枚白子,就行到了黑子一侧:“怎么不要,送到嘴边的肉,岂有让它溜了的理。” 宋玉轻笑了一声:“我劝夫人话还是别说太满了,不如看看这后招如何?” 茱萸道:“但请放马过来。” 宋玉微微笑着,只把边上的黑子都给衔接了起来,转头一看,早已将茱萸的白子都给包围了起来:“这叫关门打棋。” 朱朱见茱萸脸上早已渗出汗珠,忙奉上茶水:“夫人下棋累了,先吃口水,歇一歇罢。” 茱萸吃了口茶,这才将方才紧张的局势给缓了一缓。婢女掀开牡丹灯罩,剪了烛心,院中又亮了一些。 隐约听着远处传来琴声,曲调清冷,又听着有人唱道:“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茱萸不自禁呢喃道:“几时休忧思何其深也。” 宋玉起身,只道:“如今大好时光,唱这些音调未免过悲一些。况且这音调太过渲染,怕是撑不过一刻。” 朱朱疑惑地望了宋玉一眼,果不其然,一刻不到,只听着琴弦绷断之声,直唬了一跳。 “真是罪过,都说这琴弦断了是不祥之兆,这好好的夜里练什么琴曲呀。”朱朱嘀咕了一声。 茱萸道:“这琴弦断的到底是弦,还是人心,多在听者心中。若是琴弦不断,只怕是这琴行的老板断了生意,都要回乡种田去了。” 诸人听了皆笑出声来,朱朱红了脸:“奴婢失言了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二十一章 天山之约 过了几日,热朵早早下了朝,便径直往思馆来探望茱萸。思馆的婢女们一早就接到了宫里头传来的信报,忙碌了一早。 只见着院中,朱朱正在忙碌,听着有婢女来禀:“姑娘,王宫先送了些果蔬来。” 朱朱转身道:“单子可拿了?” 婢女呈上,朱朱验视了一番,都是当下的时鲜水果和新鲜蔬菜,还有若干珍品在里间。这些若是放在钺国自然不算什么,可是南疆地处沙漠腹地,绿洲以外皆是荒漠,要吃上时令的东西,着实不易,多半也是女王疼惜茱萸,什么好的都先给思馆送来了。 朱朱将单子递给婢女道:“照着单子你再点一边,东西交给小厨,交代一声就是了。” 婢女刚要走,朱朱又将她叫住:“告诉小厨,这时令的蔬果也添一些到午时的饭菜中,另外记得赏小厨几人各一贯小钱。” 茱萸开了门,见院中诸人都在忙碌,便独自坐了下来。朱朱见状,忙上前将方才送来的果蔬之事禀了一遍,又问道:“夫人可要亲自点一点?” 茱萸笑笑:“我哪里有这样的功夫,既然单子你过了目,那便是照着点过了,自然就是极好的。况且不过是些果蔬罢了,差了漏了也无甚,我也不用去疑你不是?” 说话间,外头进来了宫内内侍,见了茱萸先磕了个响头:“女王陛下驾到。” 朱朱等忙停下手中的活,跟着茱萸出去接驾。 茱萸才跨出了思馆,却听着女王一声:“诶哟,你这身子还没恢复好呢,又挺着个大腹,何苦出来遭罪。” 边说边斜眼盯了方才内侍一番:“本王何曾叫你进去通禀了?你的腿倒是跑的比本王的御命还要快。” 那内侍一听,慌了神,忙跪下道:“奴才多嘴,该打!该打!” 说罢,连打了自个十个耳光,茱萸见状,忙上前道:“不打紧的,又不是什么弱柳扶风,不过多走几步,还请女王莫要见怪。” 热朵也无要内侍起身的意思,只自顾着牵起茱萸手,便往屋内去。 朱朱转身看着,那内侍还呆愣在地,只得退了几步,小声道:“还愣着干嘛,方才夫人都替你解围了,你还跪着等罚么?” 内侍一听,忙道了谢,起了身,上前仔细伺候着。 热朵才落了座,便牵着茱萸手道:“老六那儿有几处地租的庄子,今儿个一早,他递了折子,说是自请将这几处庄子都献给我。我心下就想着,这几处地儿,我留着也无用,不如你先替我管着可好?这些庄子,每年出入,至少也是百来万,我这甚少管宫外头的事儿,何况这些零星的活计。” 茱萸心下想着,这热朵命人将自己带到此处,名该是软禁,可是前头各种示好不说,如今还有庄地也要交予她,这就有些叫人匪夷所思了。可是这背后的事儿,她也不好挑明了说,毕竟如今是寄人篱下,较真不得。 茱萸便道:“六王爷的东西,给了我,怕是不合适。一则,我不是南疆的人,这地儿给了我,怕是名声上不好。二则,我也甚少接触这些庄地的事儿,怕是管理不好,一时出了岔子,亏损的厉害,那可就不好了。” 热朵轻轻放下茱萸手道:“难道,你心下还指望着回钺国么?我今儿个倒是可以把话放下,你既是入了我南疆,那便是我南疆的人了。若说要放你回钺国,那是断然不可能的。可是你也莫要慌,既是留了下来,那我自然也会厚待于你。这钺国有什么,我这儿都可按着名儿给你备着。” 茱萸紧咬下唇,面上仍是笑道:“女王说笑了,我是钺国的皇后,不回钺国,留在南疆作甚?女王不过是请我来做客,来看看这南疆的风土人情,又哪里会做个强留之人不是?” 热朵眯着眼,沉声道:“再过些时日,这天山雪樱的最佳花期便是到了。你来南疆这些日子,总归该去天山旁走一走毕竟那日你来宫中,我见你对这雪樱也甚是有兴致,因而才作此提议。” 茱萸见热朵没再说留人之事,也是心领神会,笑道:“倒是多谢女王想的周全,这天山雪樱,久仰大名,心驰神往已久。不瞒您说,我母亲在世时,曾提起过,说这世间最好看的花儿,便是天山下的雪樱,因而我也时常念着也去瞧一瞧。” “哦,是这样。”热朵似有似无应了一声,眉头微微蹙起,这抹愁绪,转瞬间便没了踪迹。 “有时候,我也会想。你母亲会是什么样的人能将你教的如此蕙质兰心。”热朵说道。 茱萸不曾想,热朵会问起这些,只道:“母亲是个极好的人,长的特别美在我心目中,再也没有女子能比她更好了。只是我只怕也是个无福之人,早早的便没了母亲。” 热朵微微侧过身去,脸上的表情也看不真切,只是说道:“倒是我不好,惹你想起伤心往事了。” 茱萸笑笑:“不碍事的,母亲去世已经多年,我早已经习惯了。” 京师,原该是大好春光,如今却是乌云蔽日。乾曜宫内,周筠生立于大紫檀木案前,提笔画着君子兰,落笔如有神,这君子兰的姿态都被画活了。 薛巾在一旁赞叹道:“皇上这画工,真当是绝了!” 周筠生道:“这外头情形现下如何了?” 薛巾忙道:“这些日子,听闻皇上一病不起,外头自然是乱了套了。皇上果然神机妙算,这才不过几日的功夫,这朝中,谁是忠,谁是奸,可不是一目了然。关海也传信来了,说是一切也如皇上所料,叶家的人怂恿叶大海造反了,可是这叶大海才蹦跶了没一日,就被张沐尧与武至将军给斩首了,如今首级都在城墙上挂着呢。” “皇后呢?这些日子可有南疆的消息?怎么也无听人来通传?”周筠生停了笔,不禁问道。 “皇上恕罪,这几日,确实尚未有消息传回。这信鸽已是去了多日,也未折返。想来也是好消息,想来咱们在南疆境内的人,该是收到信笺了,不然这信鸽也早该回来了。”薛巾道。 周筠生点了一点姜花香碎,倒入博山炉中:“只怕是事情有变,你再吩咐下去,着意派几个暗卫去南疆打听打听,这皇后究竟现下在何处。” “喏。”薛巾小心翼翼地接了话,转身带上殿门。 刚出了外头,迎面吹来一阵风儿,薛巾抬眼望着这阴霾的天,伸手擦了一把冷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二十二章 时有落花至(一) 这一日,茱萸正在屋内,望着那日院中拾来的梅花纹样的镯子与月白荷包,正沉吟着,只听见有人高声笑道:“夫人可在屋内?” 茱萸一面把镯子与荷包收起,压在竹简下头,一面口中应着:“何人来访?” 正问着,朱朱入内禀道:“如公主来了夫人若是不想见,那自可” 茱萸笑笑,摆手道:“快请公主入屋内坐坐吧。” 如公主今儿个只一身鹅黄的薄衫,瞧着眼眉也比那一日低顺了许多。只听着她问了声好,茱萸也就应付着,让朱朱顺带着给了座。 “夫人一定心里在想,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讨厌丫头,怎么又来了不是?”如公主说道。 茱萸“嗤”的一笑,“公主要来,自然哪里都可以来,横竖都拦不住的,不是么?” 如公主一时有些面红起来,“我这虽然年岁尚小,可是也是有些脾气的,仗着先前女王疼惜照料,便不知道自个的身份了。夫人是女王请来的贵客,那自然也该是以礼相待的。我南疆虽不如钺国历史源远流长,可也算是礼仪之邦,前次,确实是我鲁莽了,还请夫人原谅。” 茱萸道:“这是哪里的话呢,公主漂亮伶俐着呢,我倒是瞧着喜欢。别瞧着我如今是有些眼神不济的模样,可是也决计不是什么小肚鸡肠的人。这些都是小事,犯不着总挂在心上。况且听闻,女王已经罚过你了,可不是记着苦处了,我又何必再与你计较?” 正说着,忽而听得窗外风声作响,吹落了好些雪樱,打在窗纸上。待得风停了,便有一阵清香袭来。如公主奇道:“这是哪里来的香风?闻着也不似是雪樱的味道。” 茱萸笑道:“似乎是飘的姜花的味儿。” 如公主一听,又禁不住大笑道:“诶哟,我说夫人那,您终究是脱不过这钺国的思绪来,如今不过三月的天,又哪里会有姜花呢。” 而后又觉得此话不妥,如公主忙又用双手捂住嘴道:“言多必失,我这才没说几句话呢,就打回原形了。真是木鱼的嘴儿。” 茱萸笑笑:“说的也是啊,如今三月的天,怎么会有姜花呢,所以才说是似乎,而不是确定啊。” 朱朱忙插嘴道:“这也不尽然,咱们南疆的气候与钺国是大有不同,单就说这王宫里头,三月开姜花也是有过的事儿,倒也算不上稀罕。如公主年岁尚小,不知也正常。奴婢初入宫时便见过,三月的天,开的极好呢。今年天儿冷了一些,许是见不着,可是来年若是热乎一些,公主许就瞧得见了。” 如公主斜眼道:“我又不是不知道这事儿,不过是宫里头陈芝麻烂谷子的陈年旧事了,还要你拿出来说予我听了。我早知道的,这长公主在时,就有这事,倒也不用你多嘴。” 茱萸只是抿着嘴笑笑,也不搭话。可是听在朱朱心里,却是别样滋味了,听这如公主提起长公主的事儿,生怕她这嘴儿不把门,又说些乱七八糟的话来。 朱朱忙又道:“当然了,这世间多的是料不着的事儿,今日花儿没开,指不准明日就开了。譬如这院里的雪樱,往年都是四月才开,这可不是这会子就开落了。” 茱萸这才说道:“今儿个说起这姜花,我倒当真有些被问住了。不过钺国花期确实与南疆不同。可是人总比这花要活络些,就像我是这钺国的人,如今来了南疆,也能与你们凑在一处来。可见花期c聚散都是天意定数,自有各自的缘分与说法。” 茱萸这场子打的圆满,如公主方才接道:“我倒女王怎么偏就喜欢你了,原是如此,真当是比某些女王身旁呆了十几载的人都要强一些。” 朱朱一听,自然之道这如公主所指向何人,一时心下也有气,可也不好发作,只得说道:“夫人,你身子才好一些,还是别开窗户了,这风怕是吹着凉。” 朱朱边说,边将窗门全都带上,屋内登时又显得有些拘谨了。 于是茱萸一面与如公主说着话儿,一面又说了些钺国的趣事予她听,这一说又是半日。待得如公主出思馆,已然是鸟歇停树,夕阳西下之时了。 朱朱进了门,见茱萸一时神情有些恍惚,瞧见这样的光景,想着,多半是方才这如公主说起钺国,又勾起她的思乡之情了。 因而便说道:“这如公主今儿个也没递牌子,就自顾自的跑来了。与夫人说了半日的话,怕是又要让您劳了心神。方才进来的时候,我让人去小厨说了,今儿个给夫人做一碗翠玉白菜汤,里头加一点银鱼,再配几碟酱菜,想着夫人许是要吃。” 茱萸淡淡道:“你安排了便是了。” 朱朱又说:“除此以外,还专门给您备了一小碗白粥,想着若是汤水不够饱,还可再添一些肚儿,又不会太过撑着。” 茱萸道:“我原先也是最喜这小厨房出来的吃食,总觉得比御厨那里要香很多。也不是这手艺的问题,总觉得御厨那儿的吃起来感觉不太对。没料想,如今来了南疆,倒是有这口福,日日都能开个小灶。” 朱朱道:“如今夫人有孕在身,我们也得特别仔细伺候不是?夫人是说没甚胃口,可是也不能让您吃差了,总归是汤汤水水,顿顿都少不得。若是得了空,我倒是宁愿自个亲自给您熬炖,这活儿细致了,那吃起来口感也好一些。” 茱萸笑道:“我先前早已知晓,有几日早间,这小食便是出自你手。这粥儿薄了c厚了,总是有不好的时候,独独有几日,不薄不厚,刚刚好,想来那都是你亲自下厨的时候吧。” 朱朱道:“夫人果然心思细腻,没想着奴婢这一时的举动,都被夫人瞧在眼里了。如今夫人在这儿,我自然也该是多讨好的不是?总归也是半个主子呢。” 茱萸笑笑:“也亏得你费心,我这才日日都有汤水,说起来也是托你的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二十三 时有落花至(二) 不一时,婢女鱼贯而入,上了小菜。朱朱早已将茱萸的碗箸摆在案上,又问茱萸道:“听闻钺国有吃腐乳的习俗,这个南疆虽是没有,可是城里也有会做腐乳的老婆子。今儿个一早,馆里的丫头出去特意买来了一瓶,不如也上桌来,夫人一道吃如何?” 茱萸道:“也好,你不说还说,你一说,我确实也是嘴馋了。” 朱朱帮着添了一盏白粥,又用羹勺吃了口汤,沾了腐乳吃,几口下肚,便已经有了饱意。婢女见状,也是识趣地撤了小案,将桌上饭菜一并撤掉。又换了一个小案,给茱萸漱口c净手。 这一日,茱萸夜里又睡的不够安稳,辗转反侧,不知为何总是念起京师的点滴。如今周筠生到底如何了,也没个准信,实在也是牵肠挂肚。 这日的夜里,值夜的婢女都累的睡着了,只听着窗外有石子轻击的声响。茱萸也未睡熟,忙起来身,秉了一只烛灯,大着胆子,照着开了窗。 纸窗才开,就见着鬼伯一把跃入屋内,直把茱萸吓了一大跳。 “鬼伯。”见到他,茱萸心下一时满是欢喜,可也只得压着声,小心地唤了一声。 鬼伯点了点头:“给娘娘请安了,这些日子,思馆周围暗卫甚多,想来都是南疆女王安插的人,我能进来一趟也是不易,诶” 茱萸道:“那日瞧见镯子与荷包,我心下便一直犯嘀咕,想着该是皇上派人来了,可是只见着这镯子,却不见人,这到底来了什么人心里也没底。直到方才见了你,我这心啊,一下就定了下来。” “这几日,咱们的飞鸽陆续失踪许多只,有些信儿,也传不回去,原想着先跟恒风的兄弟们联系上。可是哪里晓得,这才到了恒风,就发现窝早就被端了,这恒风原先驻守的兄弟也不知到了何处。”鬼伯说道。 “这些日子我一直在寻思着一些异样的事儿,这里头就有一桩是恒风的事。不瞒你说,先前路过恒风之时,我并非没有去寻那米铺。只是才进了铺子,对了暗号,出来的却是南疆的六王爷。我心下便想着,这据点多半已经不在你们掌控之内了。”茱萸说道。 鬼伯连连点头:“是了,我也是心下奇怪的很,这几个月前,还能收到恒风兄弟传来的信,如今竟然声息全无,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您可知晓,那恒风太守是什么人?”茱萸问道。 鬼伯思忖再三,方道:“娘娘的意思是按理说,也不该,这恒风太守乃是忠臣孙荇之子,家风严谨,满门都是精忠报国的英才,怎么也不该出这样的事儿。” 茱萸道:“你确信?” 鬼伯见她这样问,倒有些犹豫了,“娘娘说的事儿,我自然还会派人再细查一番。只是如今,我还得另想法子,将您营救出去。咱们潜伏在南疆的人,如今也是联系上了,想来归期也是指日可待。” 茱萸正要开口问周筠生近况,却听着外头朱朱与侍婢交谈的声响,知是朱朱换班值夜来了,忙朝鬼伯作了噤声状。 鬼伯会意,只轻巧翻了个身,便从后头的纸窗一跃而出。 到了第二日,日光正好,茱萸便到园中照料花草。才到了院子,却听到有婢女在那里嚷嚷。茱萸走近了,瞧是喜儿与红玉。 那两人方才发现茱萸来了,忙垂手而立,双手合十,恭恭敬敬行了礼。 茱萸便问道:“一清早的,你们在这儿闹什么呢?” 只听着红玉道:“今儿个一早,朱朱姑娘差遣我来这里给雪樱施肥。我想着既然是朱朱姑娘交代了,那事情定然要办仔细了。因而不免处处都留意了一些。不了,方才这乐女跑来,开口就说我是贼,您说我这能不生气么?” 茱萸道:“这事儿也奇了,好好的,怎么就说你是贼呢?” 红玉边说,边回身望了一眼喜儿:“昨儿个,我们屋内烛火用光了,便想着,去乐女的屋子里借几根缓一缓。可是我只去了一刻钟,便即时往返了。可是哪里晓得,今儿个一早,这喜儿就说自个丢了东西,好赖都要我交出来。我问她到底丢了什么,她倒是先问起我来了。” 茱萸笑笑:“她既是只问了你一声,你又何苦生了怨气。” 红玉轻哼了一声:“这院子到底还是六王爷的,也是女王的,可并不是她自个家中,我们都是一道伺候夫人的,可是怎么好好的,就给安了个贼名呢。” 喜儿听了,禁不住面上一臊,也是急了,啐了一口道:“如今不过才伺候夫人几天,便敢这样在夫人面前胡说八道。我是丢了东西,那自然问的是你,昨儿个也无旁人进过我屋内。怎么说的好似倒像是我不讲理了。” 茱萸见喜儿着急模样,料定是不能对外人言的物件,因而便道:“若说是问责我屋里头的人,怕也是不妥,但是但凡是能过去的事儿,也莫要计较才好,免得伤了和气。” 红玉道:“夫人,倒不是这个话。我也不是真要胡搅蛮缠什么,只是想着,这没有的事,也不能都自个认了不是?” 茱萸笑笑:“来了思馆这些日子,我虽是不太管事,可心里是清楚的很,你们其中总有人是公报私囊,偷藏了物件的。可是想着,从宫里来思馆当差总归也是有落差的,因而也不愿意计较什么。如今既然是出了事,要较真,那咱们便来仔细论一论理,也好叫你们都能服气一些。” 茱萸笑着望向喜儿道:“你丢了什么物件,自可大声说出来,咱们也来听一听是非。” 喜儿跪下禀道:“倒也不是什么值钱的物件,只是一件暗红的小袄,是从前在家的时候,家里老人做的。当然了,若是真找不到,也就算了,奴婢也不好在这里挑事。” 朱朱搬来了坐儿,茱萸落了座,吃了茶,方才慢悠悠道:“我倒也没什么好点子,倒不如,就直接往各房去搜一道,看看到底是谁拿去了。” 茱萸这样说,自然是有缘由的,如今这思馆的人皆在院中,要去一一查找,也是趁其不备,要知晓东西砸哪里,自然也不是什么难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二十四章 恶从胆边生( 一) 一听要搜房,这诸人皆是面面相觑。红玉忙上前道:“说起来,奴婢是糊涂了,昨儿个起夜,在院中好似听到有人在说话,因而便仔细着躲在游廊后听了一番。” 听到此处,茱萸知晓,这红玉也不是盏省油的灯,只得由着她来胡诌,倒要看看她能说出个什么样的子丑寅卯来:“哦,这大半夜的,竟然还有摸着黑说话的。” 红玉道:“可不是嘛,所以说着自古奸佞狗盗之徒,都是心机深沉,总挑着夜半无人的时候好行丑事。这不听还好,一听真当是吓一跳。那女声听着可不就是像喜儿的言语。想着是夜里私会男子,又碍着她素日刁钻,若知晓被我知道了丑事,可不是要狗急跳墙,给我反咬一口不是?我只得就在一旁不出声,只等着她们走了,好家伙,可算拾到了一个包袱。原来是不想说,怕是说了也要讨个无趣。如今夫人过问了,自然还是要说一说。” “哦?包袱?什么样的包袱?你可看了?”茱萸瞥了喜儿一眼,复又问红玉道。 红玉忙道:“只拣了包袱,倒是不曾打开来看,想着多半是脏物,就想着留着,往后上交给夫人呢。” 这话说罢,喜儿也是有些急了,只冷声道:“你倒是心口胡来,明明就是偷了我的物件,怎就变成是我私会男子的脏物了?亏你也说的说口。” 红玉说道:“既是如此,那你包袱里怎么就有一包男人的靴袜呢?” 喜儿听了,登时脸上青一块,白一块,也不知如何分辨才好。 “这是奴婢给哥哥做的雪娃,因着思念家中,如今家中只有哥哥与祖母相伴,因而只得偷偷做了靴袜,正想着托人将靴袜一道给送回去,哪里晓得就被人偷了去。” 红玉道:“我倒是不晓得你还有这样的缘故,夫人今儿个若是不罚她,往后可怎么交代的下去。” 茱萸道:“喜儿这话若是朕,倒也是情有可原,只是不该私自传送罢了。这什么可以传,什么不可以传,皆在这人的心里头有称砣。只是你方才不是说,包袱未打开过,怎么又晓得里头有男人的靴袜了?若是真当是有偷东西的事儿,只怕是我今天也不能轻饶了你。” 红玉跪着哭道:“奴婢不敢扯谎,夫人尽管再细问一些,若真是我偷了东西,那打死也无怨的。” 茱萸道:“这个自然是要查明的,只是若是真有什么手脚不干净的,可也得快些承认了才好,否则我便是想要轻饶了谁,怕都是难了。” 此时,朱朱方才上前道:“夫人这回可得整顿整顿思馆的风气,这些日子总有些乌烟瘴气的,都是仗着夫人心善好说话。可不能轻饶了谁,这会子,大家都在这儿呢,若是拿一人问清楚话,做个罚,只怕是下头的这些听见人,还不知道天高地厚呢。” 茱萸对朱朱道:“好在你还是通晓情理的,今儿个即便是女王在这儿,那该罚的我也还是要罚,若是女王要饶了谁,我也定然不依的。” 话到此处,红玉知晓,这茱萸今日无论如何是要与她过不去了,因而又道:“夫人,若说要治罪,这喜儿未经允许,私自想要传递物件出思馆,那便是一大罪了。素日里,我就是看她鬼祟,因而不免多留心了一番,这喜儿是犯了两重罪,该是两罪并罚才是。” 茱萸笑笑:“好一个倒打一耙,你今儿个既是这样较真,那我也不得不提一句了。你头上的钗子,身上的衣裳又是哪里来的?” 红玉微微一愣,低头看了看,忙道:“都是奴婢家里送来的。” “是了,瞧你也并非出自富贵之家,怎么就用的起这尚好的蚕丝绣衫来?这钗子一看就是顶好的老坑玉,你要说这也是你家里送来的,怕是说不过去吧?那么你再说说,这几日早间,天刚亮之时,你总是进进出出这后门,又是为的什么?若说是要问责这私相授受,私自传递的罪责来,怕是你身上也得仔细问了才是。”茱萸缓缓说道。 红玉一听,登时垂了泪:“冤枉啊,夫人,这奴婢真当是冤枉的紧,还请夫人明鉴啊!” 茱萸笑道:“既是如此,朱朱,不如你替我去看看,这钗子,这衣裳,究竟是哪里来的。” 朱朱会意,上前去拔下红玉头上钗子一看,一时沉了脸,再翻开这袖口中的印记扫了一眼,更是狠狠瞪了红玉一番。 “好了,朱朱,你倒是同大伙说说,这都是哪里来的?”茱萸笑问。 朱朱只得硬着头皮咬牙道:“回主子,上头都刻印了六王爷府上的鹰烙,该是从王爷府中出来的。” “是了,王爷府中的东西,怎么好好的,又承了你家里送来的东西?这到底是你先前从王府偷来的,还是你自个传递了进来的,我可就好奇了。”茱萸睨了红玉一眼,微微笑道。 茱萸心下想着,真当是个愚蠢的丫头,从宋玉手中得的赏,也不知道收好了,反而戴出来招摇过市,可不是给自个找不痛快么。如今还要倒打一耙,可真当是贼喊捉贼了。这宋玉竟然找了这样的人做线人,也实在是不会识人。 红玉禁不住这一说,一时涨红了脸面,只道:“奴婢总归也是女王的人,您不过就是大钺来的阶下囚,又有什么可以耀武扬威的?女王赏脸,给了你富贵生活,哪里是叫你欺侮我们南疆人的。” 这话一出,那便是将她自个给逼到了死路上,茱萸心下叹了一声。还未等茱萸发话,朱朱上前就是一巴掌:“好你个红玉!竟然背着女王干出此等不忠不义之事,实在是可恨。也亏着夫人识破了你,不然今天又有你闹得!聪明的,就自个做个了断,也省得脏了夫人的手。” 红玉一听,心下盘算着,这如今为了王爷办事,惹了事端上身,多少也算王爷亏欠她的,总归这家中老小还会受着庇护,因而心下一横,随手拔下钗子,往肚里一咽,不一时嘴边就溢出血来,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就一命呜呼了。 这朱朱,无非也是为了保全王爷,因而才逼着这红玉自杀,茱萸心下看的清楚,可是也不道破,这总归是南疆的事儿,与她无关。如今只要将喜儿保住了,那才是要紧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二十五章 恶从胆边生( 二) 茱萸本也不想多惹事端,就将善后事宜都一应交给了朱朱处置。此时朱朱尚在惊愕之中,也当没什么心思再来留心什么。因而茱萸命人将包袱从红玉屋中搜出,借着问话的由头,又将喜儿带到了屋内。 才关上房门,这喜儿眼角的泪水就如断线的珠子,噼里啪啦落了一地。茱萸宽慰了几句,方才止住了哭。 “喜儿,现下这房中,也无旁人,我倒是要问你,这包袱里头,到底藏了什么东西?”茱萸压低声道。 喜儿颤抖着打开了包袱,只见着里头,确实是有双男人的靴袜,另还有她所说的暗红小袄。喜儿又将暗红小袄的内袋狠命撕开,不一时的功夫,棉芯便露了出来。里面好似又有一个暗袋,喜儿将暗袋扯出,交予茱萸手中。 茱萸疑惑道:“这是?” “娘娘这些日子,可见着鬼伯了?”喜儿近身上前,凑到茱萸耳边轻声道。 茱萸一听说是鬼伯,忙起了身,开了门,眼见着四周无人,方才重新关了房门。只拉着喜儿便往内室去。 “当初,在关海初见你之时,我倒以为你只不过是当初太后宫中的小宫女罢了。倒是没想着,你也是鬼伯手底下办差的么?”茱萸问道。 喜儿见也是瞒不过去,因而只得实话相禀:“奴婢确实是早已入了暗卫里头,直接听命于皇上,分在鬼伯手底下办差。” “所以,先前,我叫你接近叶大海,在他身旁做个内应,其实也正是你要做之事,是么?”茱萸复又问了句。 喜儿点头道:“是了,先前原也是受了皇上密旨,因而才调任到关海营帐内办差,原是想着找个时机接近叶大海,不想,娘娘也有此意,因而奴婢就做了个顺水人情。况且娘娘是当真心善,也替奴婢安排了祖母在京师的去处,这样的恩情,奴婢自然也是谨记于心。” 听罢,茱萸心下一时有些错愕,惊的是她曾自诩是了解周筠生的,以为世事洞察,一切皆在她意料之中,却不曾想,不过也是误入了周筠生的棋局之中罢了,他的城府,他的计谋,又哪里是她能见识的全的。 不知为何,茱萸心下生了一股凉意,甚至隐隐约约觉着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可是一时又想不好,到底是哪里不对。只得揉了揉额头,方才又道:“昨儿个夜里,我确实是见着鬼伯了,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喜儿道:“现下还不好说,这飞鸽接连失踪,怕是与这南疆的六王爷有干系。只得想法子,通知到了京师那边,方才会有下一步行动。” 茱萸将方才小袄中取出的暗袋交付到喜儿手中:”这里头是什么东西,你且说罢。我倒也是没有兴致看了。” “这是前些时日,奴婢潜入王府,所得的王府布局图,以及城防图。想着,这些,许是皇上要用的。”喜儿说道。 “所以,那红玉并非是为着偷你什么东西,而是冲着这图纸来的,是么?”茱萸问道。 “是了,娘娘英明。红玉就是六王爷安插在思馆的眼线,不知怎的,就知晓了我有图纸的事儿。好在我早有防备,将东西藏到了袄子里间,也不叫她落了口实。”喜儿道。 茱萸摇头:“这红玉好好的,怎么就知道你有布防图了?你又是怎么与她起了事端的。这一桩桩的事,你就不觉着奇怪么?” “娘娘的意思是?” “只怕是女王早已洞悉这宋玉在思馆里插了人,如今的事儿,不过是她推波助澜,放任着红玉自个暴露出来。宋玉早就是她眼中钉,将我放在思馆,本身就是她设下的一个局,为的也不过是假以时日要拿下宋玉。”茱萸悠悠说道。 “莫不是,我这事儿也暴露了?”喜儿不免多想了一番。 茱萸道:“那也未必,若是热朵已然知晓这南疆内的大钺暗卫,照着她的作派,该是早就灭了你们了,哪里还留得到现下,只怕是她疲于应付宋玉,还顾不上这些。你可知,鬼伯现下住的地方,可安好?” 喜儿回道:“倒是说不上,鬼伯神出鬼没,从来都不暴露自个的行踪。都是他找的我们,从来没有我们找他。能直接对的上话的,怕就只有万岁爷了。” “哦。” 茱萸轻应了一声,思忖半响,又道:“这图你是否原是想交给鬼伯带出去的?” “是了,娘娘聪慧,正是想着能否托人捎去,呈于御前,想来是有大助益的。”喜儿道。 “过些时日,这热朵有意要带我去一趟天山边,那时候朱朱也不在这思馆里头,想来你们行动也能方便一些。既然你是这样的身份,我还是不要将你讨到身边为妙。现下这样,想来是最稳妥的。”茱萸思虑道。 正说着,却听见外头有人来禀:“启禀夫人,六王妃来访。” 茱萸一听,忙对着喜儿交代了几句,便撵了她从后门出去,又对着铜镜理了理衣冠,方才开了门。 初见香黎王妃,只见着花容袅娜,玉质娉婷。髻横一片乌云,眉扫半弯新月。玉足半露,不胜情。玉笋纤纤,翠袖半笼无限意。 茱萸笑着,算是见了礼。香黎王妃连眉头也不抬一下,只是径直入了屋内,自顾自落了座。 “夫人,你好大的威风呀。”香黎一出口,就是一声责问。 茱萸晓得,她说的是红玉之死,却仍装着糊涂:“也不知王妃所谓何事,我倒是真糊涂了。” 香黎道:“我也是个直性子的人,即便是在女王面前也是说一不二的,自然与你们钺国人绕圈子不同些。才进门,就听见说思馆死了侍婢,这可是建馆以来头一桩,可不得,就来问一问夫人了。” 茱萸笑道:“王妃言重了,不过是手下的婢女犯了事,自个一时想不开,便寻了短见,倒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没想着,王妃还关心这些。” 香黎起了身,拍案道:“这可是女王身边的侍婢,却死在了王爷的思馆里头,你倒是说说,我该如何同女王交代才好?这事儿说大了,可就不是一条人命的事儿了。” 茱萸淡淡笑了一声:“女王既是把她赐下来服侍我,那就算是我手下的人。这好赖,也不过是我们私底下的事儿,王妃这样说,倒是有些无理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二十六章 不定始知圆(一) 香黎咄咄逼人道;“如今都出了人命了,怎么就是你私底下的事儿了?你若是罚她c打她,那都是你管教奴才,本王妃自然不会插手。可是如今在这里闹出了命案,自然就不能坐视不理了。虽然女王将侍女赐给了你,可是这代表的是女王的脸面。你如此说来,倒是轻了女王的脸面。” 朱朱道:“如今是这红玉偷盗在先,这事儿真要闹起来,闹到女王跟前,那也是能讲理的。她畏罪自杀,倒也怪不得任何人。” 香黎沉声道:“你不过是在她跟前伺候了一阵子,如今说话倒是向着外人了。也亏得女王,白疼了你一场。” 朱朱登时涨红了脸,一时语塞住了。茱萸见状,命人上了一壶茶:“六王妃,你人来了这会子,我倒是怠慢了,这才晓得上茶来,还请先吃口茶,润润嗓。” 香黎一把掸开茱萸手,眼见着茶水泼翻在地。茱萸因着身子不便,便吩咐了朱朱将茶碗拾起。 “王妃今儿个是准备大闹思馆了是么?”茱萸笑问。 香黎冷哼了一声:“是又如何?总归这儿还是王爷的地儿。我纵然是说些什么,那也是决计该的。夫人反客为主的事儿,倒是不做为妙。” 茱萸起了身,伸手做了个请的姿态:“既是王妃觉着看茱萸不过眼,那茱萸也无法,只得恭送王妃出馆了。” 香黎眼儿睁得浑圆:“你敢!” “来人,送六王妃出思馆。” 茱萸话说的并不重,听在诸人耳中却是掷地有声。诸人面面相觑,也不敢轻举妄动。茱萸扫视了一番,将方才的茶碗摔碎在地:“请六王妃出思馆!” 这时才有几个小厮并着婢女围在香黎身侧,异口同声道:“王妃,请。” 香黎被夹在当中,一时有些惊愕,想她乃是前朝宰相香塞鹟的独女,自小便是万千宠爱于一身,何曾受过这样的气来。即便是在王府里头,又有谁敢在她跟前喘着大气说大话。 香黎想着,只厉声道:“今儿个我倒是要看看了,谁能将我请出思馆去!本王妃今儿个,便不走了!” 此时,只听着院外一声莺啼:“若是我请你出去呢!” 只见着热朵一袭烟色长袍,带着一帮侍卫c宫女c内侍等已是到了门前。 诸人见了,忙行了大礼:“参见女王。” 香黎这才缓过神来,忙也跪下礼拜道:“臣妾香黎,拜见女王。” 朱朱殷勤地搬来藤条座椅,伺候着热朵落了座。热朵环顾一番,便道:“我才到门口,就听说了,说是思馆出了人命是么?” 茱萸点头,将前因后果,一概叙了个明白。热朵心里明晰,因而说道:“香黎,你今儿个先回王府吧。” “可是女王”香黎一时有些觉得委屈:“思馆出了人命,我这王妃多少也要过问一些,不然怕是也要丢了女王脸面。” 热朵道:“香黎,我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你如今是要违抗王命么?” 香黎垂首道:“臣妾不敢。” 热朵使了个眼色,朱朱忙上前去,将香黎护送出去。香黎心下不甘,回身恨恨地望了茱萸一眼,紧咬着下唇。茱萸只是微微笑着,目送着她离去。 茱萸又在院中陪着热朵坐了一会,说了几句闲话,底下的人早已把方才的碎碗收拾干净了。 热朵道:“常日在宫里头,倒还不觉得人少,今儿个来思馆,与你说这话,倒是觉得先前有些冷清了。都说是孤家寡人,如今看来倒是不假。” 茱萸笑笑:“女王何出此言,您心中怀的是南疆的百姓,自然与旁人不同。” 说话间,只见着热朵身旁的侍卫早已将一婢女押送过来。这婢女周遭看着都像是刑讯审问过了,茱萸心下也猜着个几分,也不说话,只是在一旁看着。 “说吧,你自个都犯了什么糊涂事。”热朵接过朱朱递上的热羊奶,吃了一口,方才缓缓道。 那婢女浑身颤粟:“女王饶命!女王饶命!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 热朵沉着脸道:“我派你们来思馆,是叫你们伺候好夫人,可没说要你们传舌弄嘴。这六王妃好好的,怎么就知道思馆出事了?如今闹得这样难看,可还不是你混账犯了糊涂。先前宫里头的规矩,这弄舌之人,舌根是要拔除的。可是总归,你是我赏下来的,论到处置,还是看你自个主子怎么说。” 婢女忙跪行到茱萸跟前,哭道:“奴婢一时糊涂,收了六王妃的好处,传舌弄嘴最是不该。可是奴婢也是无法,这六王妃,奴婢也是得罪不起,又无人庇护,奴婢哪里敢从王妃头上动土呢。还请夫人饶恕奴婢吧。奴婢保证再也不干这样的蠢事了。” 茱萸瞥了热朵一眼,对婢女道:“你原先也是女王身旁的人,这做奴才的最忌讳不忠之人。如今我就是饶了你,只怕是女王也不肯。甭说你是受了王妃威胁,我虽无过问过,可是想来院中诸人,多半也是受过王妃教唆的,可也就独独是你,生了这逆心。只是若说继续留你在身旁,怕也是留不得了。就受个二十板子,出去自生自灭吧。” 说罢,就见着几名侍卫上前来,将婢女架了出去,想着这惨叫声刺耳会刺耳,热朵拉上茱萸便往屋内而去,朱朱将屋门关上,将其余人等一概遣散了,独自个守在外头伺候着。 “三日后该是我女儿的忌日了。”热朵边说,边含了热泪。 茱萸一时有些错愕,一则,未料到女王会说这些,二则,这三日后,也是她母亲的忌日了,巧着,倒是与这南疆大公主在同一日了。 茱萸面上也无改色,只是说道:“女王您是金尊玉贵之体,可莫要过于伤心了,逝者已逝,想来公主也不愿瞧见您如此。” 热朵侧身,抹了抹泪:“常人都说我冷酷无情,如今倒是在你面前落泪失态了。” 茱萸劝解道:“母女之情,自是感触深厚,也算是人之常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二十七章 不定始知圆(二) 热朵转念一想,如今茱萸身怀六甲,怕也不是全盘托出的好时候,倒是宁可自个伤心一时,可不能将茱萸给伤着了。只能待着以后时机成熟了再说,也不迟。 因而她又笑道:“倒是忘了正事了,今儿个是来同你讨教手艺来的。” 热朵边说,边从案上拾起几根绸线来,“这几日宫中闲来无事之时,我便想着打打缨络,不想着,这战场上没难道我,倒是这小小的缨络将我难倒了。想来你在钺国之时,对此该是颇有见地才是。” 茱萸笑笑:“不瞒您说,在钺国时,我手就粗笨,连女红都比旁人做的要差一些,只是女王既然问起,那我就多问一句,您想做什么样的缨络?” 热朵见她问,便道:“样式倒是说不上来,样样都做一个便是了。” 茱萸听罢,掩面笑道:“女王真是爱说笑,若是样样都做一个来,怕是做个十年八年的,也是做不完。” 热朵温柔笑看茱萸道“说到这些,我自然不在行,因而才来找你唠嗑。我想着我那处还有一把团扇,光看着总觉得少了什么,便想着,若是能做个缨络挂上,自然就更好。” 茱萸道:“团扇多是月白底子,配个大红的缨络才好看,或是烟色的,沉稳大气,也压得住场子。” 热朵道:“那团扇上绣的可是雪樱,你可有什么主意?” 茱萸随手拾起一根翠绿稠线道:“配翠色最适宜,淡雅中隐约带些娇艳,有道是花红柳绿,自古都是花与绿叶配不是?” 热朵赞赏道:“是了,还是你有主意。那就打一个翠色的缨络,再备一个烟色的,不时想起来,还可以换一换。” 茱萸笑问:“女王想要什么款式的,我现下就现打一个。” “这我倒真不知晓,还分什么花样了。”热朵略为难道。 茱萸仔细道:“柳叶的c梅花样式的c连环扣的c象环的,倒是有许多的样式。” “我头次见你进宫之时,你头上的缨络可是什么花样的?”热多又问道。 “那是寒梅样式的,偏巧了,我独就这个样式最拿手,别的怕是也还手生。”茱萸说道。 热朵点头道:“那就这寒梅样式的吧,那日我瞧你戴的也好看,想来配在团扇上,也错不了。” 茱萸笑着应了一声,边从案上又抽了几根翠色绸线出来,两手交并着打起了缨络。 热朵一面看茱萸打着缨络,一面说着闲话,问她:“听闻你家中在钺国,也是大户人家?” 茱萸笑笑:“我本是庶出的女儿,自小倒不在京师中长大。而后母亲去世,才一路行乞至京师,算是到了父亲府上认了亲。这些话,我倒不曾与旁人说。只是您问起,心下觉着亲切,因而也絮叨絮叨。” 热朵拉过茱萸手轻拍道:“倒是苦了你了,小小年纪就没了娘亲。” 茱萸抿嘴笑道:“不碍的,如今想起那时候,倒也不觉得有什么难的了。人生在世,不如意十有,又哪里能样样都顺心呢。” “是了,倒是你想的明白。我倒是有些不解了,你娘亲既然是你爹爹的妾室,怎么就又流落在外了呢?难不成是府里有人刁难?”热朵似无意问了句。 茱萸停下手上的活计,苦笑了一声:“寄人篱下,自然是少不得要受一些委屈。只是娘亲,也是个秉性高洁之人,想来也是不愿过多搀和这些俗事,因而才带我去了乡下过活。说起来,这事儿我倒是从未问过爹爹。” 热朵叹息了一声:“既是如此,那你爹爹对你可好?” 茱萸眼中闪过一丝波动:“爹爹待我,是极好的。许是想着,对娘亲多有亏欠,因而便少不得对我多加关照一些。想他一个老好人,夹在我与大娘当中,也是左右为难。那时候我还有些怨他,有时是非不分明,如今倒是想着,也就是这样方才好处着。这家事,一点也不比国事要容易啊。” 热朵点头道:“是了,这普通百姓家中,尚还有牵绊斗嘴的,更何况是深宫内院。唯有平衡,才能持久。理是这样的理,可是自古王家多纷争,也是无奈。当初若不是” 热朵顿了顿,方才收口道:“总归各有各的有难处。你娘亲教你教的很好,识大体,懂规矩。” 那厢,京师内一片风平浪静,春风绿了京师,又到了清明时节。 周筠生穿了一身素色的便服,披了一幅海裘龙的披风,骑着白马,朝远处奔驰而去。今儿个他没穿龙袍,但一身的气质依旧威严。此番他只带了阿平一人出京,直往南疆方向赶去。 宫里头一切照旧如常,除了薛巾及周筠生的几个心腹,无人得知,外界传言病卧榻上的皇帝,此时已经离开了京师。 坡上的老杏树,繁茂得有如一团轻散落的云,迎着来人的哒哒马蹄声,在春风中零落了,花飞满天,片片飞花扑打着来往行人,也扑打到了周筠生肩头。 镶嵌了翠玉珊瑚的马鞍在风驰电掣中一闪而过,这马鞍以金镶玉为边,烟色的底子衬得愈发的不一般来。 前些时日,周筠生终于收到了来自南疆的飞鸽传书。里头有一封简信,还有刘王府的布局图与阿苏城的城防图。既然已经知晓,茱萸现下在何处,周筠生自然是怎么都安坐不住了。 如今叶家的势力已经铲除大半,关海那便已经尽数掌控在钱芎竺等人手中,这关海之围算是化了干戈。叶家已然对朝廷构不成威胁,叶之章已然被处斩,昊然新换了个师傅,那人便是李玖詹。 此时的昊然,正与李玖詹讨论着朝政,一派得志的恣意模样。朝中的纷扰,似乎对他也造不成影响。如今他已是一个心智坚定的孩子了。 李玖詹对这个新学生十分的满意,昊然勤奋好学,比起外头的贵胄子弟,显然愈加显得好似一股清风来。朝中关于立太子的奏折,已经堆在乾曜宫的案上厚厚一叠。 周筠生假借卧病的由头,也懒理这些人的奏折,只是一心想着,要早日将茱萸接回京师。因而一得知了茱萸消息,便只带着阿平一人就冒然前往南疆。路途遥远,一路自然都有人接应着,可是周筠生也不想耽搁时间,每每总是停留下来喝口水,便急急赶路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二十八章 初见详婶(一) 这一日,思馆外头听人来报,说是有人来访。原来是先前宋玉名下几个庄子里的总管事,如今庄子被女王送给了茱萸,因而这总管事便先来拜访。 茱萸粗粗看去,见这总管事乃是一名老妇人,身后还跟着女王身旁的侍从,茱萸心下想着,这女王思虑倒是周全。 几个婢女在地上倒着袋子里的东西,原来都是些新鲜果蔬,还并着几束野花。 那总管事乍一看朱朱,见是遍身绫罗,又穿金戴银,长得又跟朵花儿似的,便当这人就是茱萸。 正要开口见礼,却见着朱朱朝茱萸恭敬唤了声夫人,因而方才知晓,这不过是个体面的婢女罢了。 总管事对着茱萸忙问了礼,“见过夫人。” 茱萸笑道:“朱朱,快扶老人家起身,不用拜了,还请屋子里头坐。另敢问老人家如何称呼?” 朱朱帮着搀起总管事,只听着这总管事道:“外头的人都唤我详婶,夫人随意唤就是了。” 茱萸道:“还请详婶进屋再谈。” 详婶先前只去过王府,倒是头一遭来这思馆,因而进了屋,就忍不住细细打量起来。 只见着屋内尽是大红的帘子,倒显得这屋子里亮堂了几分,窗下有一塌,塌上放着一条锦被褥子,旁边还有一小几。 茶几上放着黄花梨木的雕漆小盒,盒子里头盛着斗大的珍珠,看的详婶连连咂舌。 茱萸按着南疆的礼俗,让朱朱上了一碗热羊奶。这详婶吃了一口,咂巴嘴儿道:“先前也曾在六王爷府上喝过一碗,不想还不如这一碗来的香醇。” 朱朱一听,“噗嗤”一笑:“还以为是乡下来的老婆子,不曾想,嘴倒是刁的很。这可是女王那儿才有的特供羊奶,别处自然是吃不着的。” 详婶原就纳闷,怎么庄子好好的给了一个没听过的贵人。现下一听,知晓这夫人深得女王欢心,因而不免又多了几分恭谨。 只听着详婶说道:“因着前些时日,宫里头来人了,说是庄子要换主人,便忙着来给新主人问安好,因着这几日农活忙,来晚了两日。好不容易今儿个多打了新鲜的瓜果蔬菜,今年势头长得好,就一并摘下来了。可没敢如往常那样拿出去卖,就想留着最好的,来孝敬夫人尝尝鲜。夫人想来平日里山珍海味没少吃,可就是这些个咱们自个农庄里出的,与别处不同,总算尽一点心意。” 茱萸笑笑:多谢您老人家费心。对了,详婶,你不知来时可用过饭了?” 详婶道:“一早就急着跟宫里的大人往城里赶,还真没工夫吃上一口热饭。” 茱萸便唤了朱朱上了一些饭菜来。 详婶狼吞虎咽用了饭,方才拍了拍肚子道:“可管饱了,多亏着夫人善待。” 茱萸道:“敢问您今年多大年纪了?” 详婶恭谨回道:“今年七十有二了,也是半只脚进棺材板的人了。” 茱萸笑道:“瞧着身子倒还健朗呢,可是有福气之人。” 详婶道:“我这生来就是受苦头的命,到了我这岁数,那也是没法作的,都是乡下的庄稼人,眼花耳聋都不怕,就怕没了气力。” 茱萸抚摸腹上道:“我这身子里还有俩呢,就想吃口好的,可巧了,您就带了果蔬来,外头买的,可没你们乡下庄子种的好吃。” 详婶道:“不过是些乡下常见的果蔬,就图个新鲜劲,若是要我们送鱼送肉来,怕是才有难处来呢。” 茱萸道:“今儿个天色也不早了,不如详婶在思馆住一晚再走,可好?” “我原还在想,要是晚了,怕是出不了城了,没想着夫人都替我想周全了。”详婶感激道。 茱萸笑言:“难为您扛了这么沉的东西来,晚了当然得留宿一夜了,不然就不近人情了不是?” 朱朱附和道:“这可赶着遇到夫人开恩了,可以认识你福气呢。” 说罢,茱萸打发了朱朱,去给详婶换了两身衣裳,宫里的内侍见状,便先告辞回宫里交差复命去了。 茱萸与详婶又说了会闲话,见着详婶连打哈欠,茱萸便命朱朱带她下去歇息。 只见着朱朱开道,前头都是翠竹掩映,中间是石子甬道,如今开了春,彼女们浇水也愈加勤快了些,这些小道茱萸甚少来,因而道上偶也湿滑。 朱朱回身提醒了一句:“仔细着脚下滑,可都是湿石子呢。” 详婶道:“无事的,这田间的泥路我都走多了,这个自然不在话下。您只管前头走着,倒是可惜了您那双锦缎鞋面的小靴,可别染了脏,洗起来就麻烦了。” 朱朱道:“这倒不打紧,脏了,再换一双就是了。” 详婶才走了没几步,果真滑了一跤,朱朱忙回身上前将她扶起,“可伤了哪里?” 详婶略红了脸道:“庄稼人这张嘴就是不好,才说完就打了自个耳刮子似的。” 朱朱笑了几声,又与详婶唠叨了几句,便算到了小间将她安置下了。 到了第二日晌午,详婶说是要走,茱萸便留她再吃一顿中饭。 婢女端了食龛上来,里头都是茱萸一早就让备下的。朱朱上前揭开盖子,里面只四碗菜。 朱朱将一碗蒸蛋羹置放于她跟前:“请用。” 这详婶瞧了一眼:“这城里的蛋就是与我们那的不同,乡下的蛋都是黄芯,这儿搅了也是白的样儿。” 茱萸笑道:“您尝尝,可是确是不一样?” 详婶拿了箸,伸手便要夹,左右一搅动,闹了好一阵都落了空。 茱萸道:“朱朱,怎么没备勺子呢。” 朱朱道:“只有镶金的小勺了。” “拿来用便是了。”茱萸说道。 得了小勺,详婶反复摩挲着,“这勺用的,可比王府还气派。” 朱朱道:“是了,都是女王御赐的呢” 不一时,就见着详婶将碗中的蛋羹给吃光抹净了,不了还说道:“好歹也是值钱的勺儿,用来吃蛋羹,竟没吃出金子的味儿。” 茱萸笑笑,又将另一碗小菜递了上去,详婶吃的香,也没顾着看,进了肚里的是啥,只是一面说着:“到底是夫人这儿的饭菜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二十九章 初见详婶(二) 茱萸听着,又让朱朱添了碗饭呈予详婶。 详婶道:“一看夫人就知晓,您饭量一定没我大。这城里头的夫人小姐,吃饭都是极省事的,亏你们也不知饿,换了我们庄稼人,着三碗下肚就是分分钟的事儿。” 茱萸掩嘴笑道:“您可着吃,管保您够饱。” “有饭无酒就可惜了。”详婶砸吧嘴道。 朱朱指着食龛道:“喏,这儿不是有一壶羊奶酒么,夫人说你许是要喝,还真用上了。” 详婶自然欢欢喜喜地接过酒杯来,细细看了,上头都雕刻了山水花鸟的花样。 因而笑说:“我们那儿喝酒就从不用什么金的c银的杯子,多半都是用的竹碗c木碗,就地取材,喝着也敞亮。这么小一杯,下了肚,可不就是跟吃水似的,就是多喝它几杯,也醉不了。” 朱朱帮着斟酒,斟了一杯连一杯。 茱萸笑道:“详婶慢些喝,可别呛到了。光吃酒可不成,还得吃些菜垫垫底儿,不然真要醉了。” 听罢,朱朱便又从龛盒中拿了一道菜来:“这是赛螃蟹,不是咱们这儿的菜,可是夫人爱吃,因而也烧了一道,顺带着给您尝口鲜。” 详婶瞧了说道:“我们庄稼人,别的许是吃不着,可这螃蟹,也是偶尔能吃着的。但是啥叫赛螃蟹呢?难道是什么味儿能比螃蟹好?倒是怪名字。” 详婶边说边吃了口:“诶哟,我的娘,这味儿老好了,可不就是螃蟹么?我吃了半日都没觉着是旁的,且容我多吃两口。” 详婶一会就将盘子吃的见了底,方才说道:“这味儿看着像螃蟹,可还真不是。夫人快些告诉我,到底是什么法子做的,等我回去了,也得做了吃吃。” “此菜需得以黄花鱼为主料,配以鸡蛋,加入各种酱醋糖盐为佐料,并鲜笋c萝卜c葱花,炒制而成。有道是黄花鱼肉雪白似蟹肉,鸡蛋金黄如蟹黄。此菜软嫩滑爽味鲜赛蟹肉,不是螃蟹,胜似蟹味,故名赛螃蟹了。”茱萸笑说。 详婶听了直道:“这黄花鱼如今咱们这儿可是鱼比金子贵,味儿再好,庄稼人也吃不起啊。” 茱萸道:“换个别的现有的鱼,味儿也差不了。” 详婶点了点头,又吃了碗饭与酒,一时有些飘飘然了。 茱萸道:“详婶若是还有精神头儿,不如出去散散酒气再来吃。” 详婶吃了酒上了头,出了门就头晕眼花,脚下走的是什么道也分不清了,只是嘟嘟囔囔地一嘴酒话。 茱萸与朱朱交代了几句,转身就不见了详婶,一时也急了,忙跟着出去瞧。 再说那详婶一时稀里糊涂就到了大门口也不自知,正打了个酒嗝,却一时撞到了什么,只得抬手道:“什么东西,今儿个夫人请吃酒饭,详婶可高兴着呢,一不小心就给这树儿扫了兴致,真是晦气。” 详婶边说,边往前面这树上一踢,却不曾想,被人一把擒住,直直跌坐在地上。详婶这一趟,可是摔重了,一时竟哭了起来,大声叫骂道:“哪个不长眼的!竟然这样欺负人!庄稼人好歹也曾是王爷手底下办事的!” “王爷,这老婆子怕是喝高了,咱们怎么处置才好?”只听得随从说了一句。 宋玉瞧着详婶:“详婶,你还说曾经是我手底下的呢,连本王都认不出了么?” 详婶揉了揉眼,此时方才回过神来:“诶哟!天杀的!老婆子竟然没认出王爷来!真是罪过!罪过!给王爷行大礼啦!” 详婶边说边磕头行了礼。彼时,茱萸等也已到了此处,眼见着是宋玉,只得点头一笑,算是打过招呼了。 宋玉笑道:“原是想来夫人这儿讨杯茶喝的,不想竟然遇着详婶。” 茱萸道:“详婶昨儿个才来思馆,原是来送些果蔬的,因着天晚就留宿了一宿。今儿个高兴,就让她多喝了几杯,若是冲撞了王爷,还请莫怪罪。” 宋玉看着详婶道:“从前她在我那儿办事也是勤恳的,我自然也不会与她计较这些。” 茱萸笑道:“详婶,还不快谢过王爷。” 详婶此时已经吓得酒醒了大半,“多谢王爷恩典!老婆子下次再也不敢放肆了。” 茱萸使了个眼色,朱朱忙将详婶给带了下去。 茱萸又道:“王爷说来讨茶喝,可是巧了,我这儿今儿个也无好的茶叶招待。前头女王赐下的皆已吃完,怕是还得回头去讨些来。” 宋玉笑笑:“没有茶喝,讨杯水来也是好的。” 茱萸邀宋玉在院中落了座,婢女端着茶盘,呈上一盏温水来。只见着茱萸立于藤椅之上,顺手摘了两朵雪樱下来,一并都放进了茶盏中,又用盖子盖上:“温上一会,这味儿也就出来了。” 宋玉笑道:“我倒不曾想,这雪樱还能用来泡茶,倒是亏得夫人蕙质兰心想的到。” 茱萸道:“王爷不怪罪失礼就好,总归吃白水也不是什么待客之道不是?” 宋玉掀开茶盖,望着杯中的雪樱道:“听闻,再过几日,夫人便要同女王去天山了?” “是了,女王说这时候雪樱开的最好,去了正合适,我也是一直盼着能见其芳姿呢。”茱萸说道。 宋玉顿了顿,又道:“小王倒是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夫人海涵。” 茱萸道:“王爷不妨直说,我听着呢。” “前些日子,我那王妃冲撞了夫人,这事儿得先请个罪才好。想着夫人初来,就遇到内子这样的莽撞行径,实在有些说不过去。”宋玉说道。 茱萸也不看他,只是回道:“您是想,我在女王跟前替香黎王妃求个情?” 宋玉笑道:“夫人果然冰雪聪明,我才说一半呢,就全猜着了。是了,这些日子,香黎被罚禁足在王府受戒,每日被罚抄录佛经抄的是殚精竭虑,茶饭不思。这前头,女王赏的三棍杖责,已是叫她识得错了。这阵子,女王也没新的旨意下来,只怕是这日子倒是没头了,因而才想着来请夫人出面,在女王面前美言几句才是。” 茱萸笑道:“旁的不敢说,独有这事,怕是您找错人了。我不过是钺国被俘的皇后,又哪里有什么能耐可以求得女王的。” 宋玉道:“不,但凡夫人愿意,这一句话,可就抵的我等十句。” “倘若我说并不愿意呢?”茱萸斜眼望着宋玉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三十章 路清氛埃(一) 此时,朱朱恰是悄然来到茱萸身后,早已听到了他俩的话儿,又想着上次女王的训诫,一时也不敢轻易开口,只得干着急的份。 宋玉依旧温润笑笑:“若是夫人不愿,本王自也不好勉强什么。” 茱萸见他答的干脆,只转头看了朱朱等一眼:“你们先下去准备午膳吧。” 宋玉见状,也找了个由头,屏退了左右随从。 待得院中只剩宋玉与茱萸两人,茱萸方才缓缓开了口:“王爷,您的心思,我多少也能猜到一些。倘若只叫我做个顺水人情,这样的事儿,我倒是做不来。倒不如,咱们做个公平交易来,可好?” 宋玉笑道:“交易?倒是听着新鲜,夫人不妨说一说,有什么可交易的。” 茱萸道:“面上看着,你不过是想我在女王面前求情,替王妃开罪。实则,只不过是你的障眼法罢了,无外乎声东击西,只是借着王妃的由头,想要支开女王的注目。想来这底下是在谋划着什么事儿。当然,这事到底是何事,予我,并不重要。我毕竟只是个外人,也无意插手你们的纷争。” “倒是一不小心,被夫人看破了玄机。”宋玉似笑非笑道。 茱萸又起身,帮宋玉添了水:“我所求之事,想来王爷心下也是门儿清,无外乎就是能脱离南疆,重回大钺故土。此事对王爷来说,想来并非难事,只不过点个头就成。” 宋玉沉下眼道:“倘若,我也不愿呢?” 茱萸笑笑:“咱们各取所需,倒也没有谁占了便宜之说。况且如今,王爷还有的选么?” 宋玉沉默半响,方道:“下月,勿洛的新王要来了。” “你是说耶律齐?”茱萸略略诧异道。 宋玉点头:“到时,阿苏城内人员混杂,面上看着守卫更严了几分,实则可浑水摸鱼,要将你送出城倒不是什么难事。” 茱萸心下思忖着,这耶律齐一向阴狠,此番来南疆,定然也是来者不善。想着先前周筠生对关海的布防,耶律齐多半是吃了哑巴亏,因而只得转道前来南疆求援。 茱萸道:“王爷有几成把握?” 宋玉踌躇满志:“既是本王开了口,你且放心,只当准备离开南疆便是了。” 茱萸笑道:“茱萸便当王爷是言而有信之人了。” 仙云空灵,路清氛埃,风轻吹而过,雪樱洋洋洒洒,飘于肩头,发鬓,又落红了一地。樱漾波萦回,客心似曛云。宋玉不自禁抬了手掠过,茱萸微微愣住。 只见着宋玉手中展开一枚雪樱,爽朗一笑:“嫣然欲笑媚东墙,绰约终疑胜海棠。颜色不辞污脂粉,风神偏带绮罗香。这两句,是我最喜的钺地诗词,听闻乃是凌苏老先生初入仕途之时所作之词。” 听宋玉提起凌苏,茱萸不由得往里处想了一番,因而又道:“凌苏被你们南疆囚禁已是数载,如今早已是过了花甲之年,不过是个斑白老人罢了。如今继续留在此地牧羊又有何意义,王爷倒不如做件善事,将凌苏也一并放了吧。” 宋玉道:“你方才都说了,咱们做的可是公平交易,如今你有多求于我,可你又拿什么来还呢?善事?想来,咱们各自心下都没这个词儿罢。” 茱萸笑笑:“是了,说来也是如此。只不过,我也不是什么娇生惯养的大家小姐出身,自小可是要过饭的。少不得也是个粗蛮之人,若是将我惹急了,挑起什么事儿来,那是谁也料不着的。我如今不过是个区区俘虏罢了,只多就是出不了阿苏城,可仍可在这思馆里头两耳不闻窗外事,过着太平日子。但是,王爷您就不同了,您前头,可是有朝中一众老臣的殷切期盼,还有南疆的大好江山不是?若是此时,有人顺着女王心思,当面挑了您的不是,您说,女王会怎么处置呢?” 宋玉似笑非笑,只欺身上前,逼得茱萸直往雪樱树上靠:“倒是从来无人敢如此威胁本王。” 茱萸别过脸,“咱们不如敞开天窗说亮话,放了我与凌苏,对王爷的益处只多不少。如今南疆市面上的物价涨到什么地步,您也不是不知晓。听闻这平日里百姓饭桌上常见的黄花鱼如今都比金子贵,这岂不是可笑之极。无非也就是因着女王与大钺交了恶,才导致边境贸易中断,这南疆少了物资,自然也是一朝成了洛阳纸贵。但是王爷若是放了我与凌苏,那就是南疆与大钺示好的讯号,那也是您能与女王抗衡的筹码不是?” 宋玉禁不住仰面大笑:“好啊,真不愧是大钺的皇后!这般的气概,怕是连寻常男子都不一定比得了。” 茱萸笑笑:“王爷此话,我便当是您应允了。” 十字街荧煌灯火,大王庙香霭钟声。一轮明月挂青天,几点疏星明碧汉。 是夜,周筠生与阿平已是到了恒风镇上。阿平想着如今要混入南疆国境,还得使些法子。因而不住地左顾右盼,想要找一家比较像样的旅店,准备歇宿。 他们两人到了一家客店门前,见这一家客店的门面很是气派,门前打扫的也是干干净净,擦得闪亮的金字招牌在灯笼掩映下隐隐约约现着“恒风客栈”四个大字。 于是周筠生甩镫下马,对阿平道,“阿平,把马牵着,就在此间住下罢。” 阿平忙应声道:“是!” 阿平边说,边就接过马缰。 两人尚未发话,早有店小二迎出来,对着周筠生一抱拳,说道:“给两位公子爷问好了!打尖住店吗?还请里边来,楼上还有上等的客房有空!” 周筠生道:“小二,我这马儿已经有些疲累了,还请你用上等的草料喂一喂,这银子,明儿个一道算给你。” 小二答应道:“还请公子放心,小店可是恒风镇上最好的客栈了!自有专人侍候马匹。” 说罢,只听着小二又朝门帘后喊道:“来客啦!宝马伺候!” 一语未了,里边已走出一个打杂的,在阿平手里接过马缰,把马牵往后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三十一章 路清氛埃(二) 阿平对小二问道:“小二,你们这最好的房间可还有空?” 小二答道:“小店是恒风城里头,数一数二的客栈。房间宽敞自不用说,被褥干净新亮。美酒佳肴,海味山珍,可谓应有尽有。两位公子爷若是住下了,包您们满意,定是与公子爷在府上别无二样。” 阿平笑了一声:“你这口气倒是挺大,你家老板可是何人?” 小二忙答道:“乃是镇上的乡绅,方圆十里难得的大善人呢。” 周筠生一听,也禁不住回身问道:“这我倒是好奇了,什么样的乡绅,还称的上一声大善人。” 小二轻声道:“不瞒公子说,我们老板也不是日日在此的,只是偶然得闲才来巡视一番。老板本姓宋,乃是本地最大乡绅宋员外的儿子,与咱们恒风的孙太守,那也是能称兄道弟的主儿。因而您能住这儿,可是比哪儿都好。” 周筠生听了,只是笑笑,也不接话。 小二走在前头带路,安排了楼上一套的上等客房。周筠生一看,房间确是宽敞,布置也不俗,窗明几净,粉墙洁白。但见墙上悬了一幅周昉的挥扇仕女图。 虽然这画一看就知晓是赝品,倒也显得有几分飘逸。想这客栈往日里,送往迎来c鱼龙混杂,这画就给客房平添了几分雅韵,周筠生不自觉点了点头。 待得小二退下,周筠生低声对阿平道:“阿平,你可觉着此处有什么古怪?” 阿平道:“臣初到之时,便一直在想着,这客栈怎么就透着一股子的干木味儿。现下细细想来,多半是因着这客栈的木材多是出于南疆的缘故。咱们大钺的木材,可没有这样的味儿。” 周筠生笑道:“就数你鼻子最尖。这客栈,乍一看,都是大钺常见的样式,可是细细推敲起来,却是漏洞百出,处处带着南疆的遗风。想来这店老板,并非什么乡绅之子,当是南疆人才是。” 阿平应声道:“是了,指不准,这老板真与太守孙罗是旧识,这样,前番的奏报,可就说得通了。” 周筠生听了,心下又胸闷了一些,直捶着案上压着声道:“真是混账东西!” 只听着阿平“咦”了一声,周筠生循声望去,却见案下飘落一抹锦帕。周筠生忙拾起,只见着锦帕角上乃是一梅花样式,上头写了两段字迹:青山一道同,明月何曾是两乡。 周筠生暗暗捏紧了锦帕,垂着头看着这字迹,半响也不开口。这是茱萸的字迹,周筠生又怎会不认得,只是这字上有些融开,想来是落过泪的。只想着这些,周筠生不由得心下一紧,想着茱萸许是先前住的就是这一间,一时千头万绪在心间。 过了一夜,却听着外头熙攘,阿平小心翼翼撑开纸窗望下,不想竟见着是恒风太守孙罗到访。周筠生一听是孙罗,便叫阿平不要出声,只轻声出了屋门,伏在柱子后头,听着楼下的动静。 只见着这孙罗到了便说:“你们宋老板可在?我与他今日有约在此。” 小二陪笑道:“孙太守,小的也不知晓老板在何处呀。今儿个也没得信说要来。要不您先回太守府,宋老板来了,小的便来府上通传一声,可好?” 孙罗轻哼了一声:“待得你来府上通传,都不知晓猴年马月了,偏巧我有急事找他,你不行也得行,千万替我寻到他来!” 小二道:“孙太守这是哪里的话,小的就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瞒了您呀。这宋老板真不在这儿。” 孙罗咬咬牙道:“好,你若是见了宋老板,就转告他,说我有急事要禀,若是晚了,怕就怀了事儿了。” 小二道:“好嘞,小的都记下了,还请孙太守放心。” 周筠生轻拍阿平肩头,两人又轻手轻脚回了屋内。 周筠生道:“你方才可听出什么来没有?” 阿平皱眉道:“这客栈的老板,看来大有来头,瞧那孙罗,也不敢在这里造次。” 周筠生道:“是了,朕隐约觉得,咱们在恒风的据点失联,茱萸在此失去音讯,多半都于这孙罗脱不了干系。虽这孙罗只不过是当年孙太师家养奴才的子嗣,可是终究也是包藏逆心之人,此番但凡得了手,必定也要诛杀的!” 阿平道:“主子有什么打算?如今可不得只能在此干等着。” 周筠生道:“得先同鬼伯联络上了,方才好有所行动。否则也只当瞎眼混打了。此番出来,就咱们两人,自然得多加小心才是。” 思馆,这详婶经着六王爷的事儿一吓,早已有些魂不附体。茱萸又着她住了几日,方才命朱朱装了一些细软,要她亲自送详婶出城。 才到了门口,就听见茱萸对详婶道:“这车马后头的第一只箱子里,有几匹青纱,您老带回去,可给自己裁几身像样的衣裳来。里头可配个月白的纱布做内里,想来也很是称你,若是不喜,那便是做了裙子,也是极好的。” 详婶喜道:“多谢夫人关切。” 茱萸又指着后头的箱子道:“这第二箱里,有些干果点心,都是你这两日爱吃的,想着也给你带回去一些,拿了宴请宾客也是好的。另还有一袋白米,几条黄花鱼,这些都给你带回去,听闻你家中还有小孙子,可让他也吃个赛螃蟹,尝尝鲜。东西不多,还请详婶莫要嫌弃。” 详婶听了,早已是喜之不尽:“夫人这是说的哪里的话儿?这样好的东西,我何曾见过这样多,哪里还敢说什么嫌弃来。老婆子纵然是有银两,可也买不来也御供之物来。只是我这没羞没臊的,想着若是不收,怕是薄了夫人的脸面,只得当是夫人的心意收下,断不敢辜负了。” 朱朱笑道:“瞧你这口是心非的模样,若是真觉着不好意思,那改明儿你做了茄子干,菜干,一应都送些来思馆,我们夫人在孕期,正好这一口呢。旁的就不要拿来了,想着我们也吃不完,倒是浪费了。” 详婶听了忙道:“是了是了,既是如此,那改明儿老婆子抽空了再来探望夫人。到时一定带上各式干菜来,好叫夫人一次吃个够。” 茱萸含笑点头道:“倒是多谢详婶了。” 说罢,就见着朱朱和详婶上了车子,一并带着两只箱子出了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三十二章 遥山眉妩(一) 这一日,原定是女王带茱萸出巡天山之日,可是不曾想,女王说是临时有了要紧事,这天山行便延期再续。 王府又派了内侍来,茱萸一听,直蹙眉,想着无事不登三宝殿,也只得着着朱朱将人请进门来:“也不知是又来搬弄什么是非,来一趟,总归都不见得是什么好事。罢了,罢了,快将人请进来吧。” 那内侍一进门,就对着茱萸恭恭敬敬行了礼:“给夫人请安了。” 茱萸笑笑:“可是你们王爷遣你来的?” 内侍道:“倒也不是王爷,是我们王妃,说是多谢夫人在女王面前美言,特意派奴才来给夫人送礼来的。因着这些时日手头也有些紧,因而只得先遣奴才送来银子千两,还有两期那,等年底一齐再给您送过来。” 茱萸笑笑:“好好的,给我送钱做什么,听起来倒是奇怪了,旁人若是问起,我倒还不好说了。况且你们家王妃也忒小气了些,不过一件小事,也值得挂在心上。不过是我多说了一句话,倒是也承蒙王妃多心,一并给挂在心上了。倘若人人都如王妃如此算的清楚,怕是我都不知怎么余的人情才好了。再说了,既然王妃手头有些紧,那也不必送到此处来,咱们也不是就缺这千两银子不是?” 茱萸又对朱朱吩咐道:“前些时候,女王送来的那两个锦盒都给我拿过来。” 朱朱一面应着声,一面忙往屋内去取,不一时,便手里捧着茶盘出来。茶盘上乃是两个朱色锦盒,里头各包着两层锦纱包着。 待得茱萸打开头一个,只见着里头乃是一支金镶珠石点翠簪。簪为金质,簪体镂空累丝。一端呈长针状,另一端作精心的装饰。又以錾刻加累丝五朵灵芝,呈一朵梅花形,每朵灵芝嵌一块红色碧玺,衬得一派富贵。 梅花形式中心部位为累丝篆书“寿”字,寿字中间嵌东珠一粒,松枝及竹叶点缀于寿字周围。灵芝c寿字c松竹上均有点翠。这自然不是普通的金簪,据说乃是南疆先太后御用之物。 待得茱萸再打开另一盒,只见着里头是一枚金嵌珠宝圆花,只见着此花为金质底托,上镶嵌珠宝若干。中心为一颗硕大的祖母绿宝石,外围嵌两圈小颗的祖母绿与红宝石。最外一侧嵌一圈珍珠,外围皆有可系缀的套环。 内侍见了,喜不自禁道:“原是来给夫人送礼的,怎么反倒是收了夫人的礼回去了。怕是王妃知晓,倒要怪罪的。” 茱萸道:“还劳您亲自将这两样带给王妃,另外自还有一些银两,是慰劳您一路传话辛苦。” 茱萸边说,便从朱朱手中接过一袋碎银,交予内侍手中。 内侍自然更是欢喜,忙跪下谢恩道:“夫人宽厚,您的话,奴才自然带到。” “还有,这些银两你都尽数退回给王妃,就说思馆一时还不缺这些个银子。还请王妃自个多多保重才是。”茱萸笑道。 眼看着内侍拿了两只锦盒,又带着银子,给送出了大门,就爱听着朱朱不平道:“夫人又不必惧怕这香黎王妃,她也就是个外强中干的,被女王一顿教训,可不就老实了。” 茱萸笑道:“我瞧她也是个不好相与的,六王府会拿不出区区千两银子,那才是稀奇事儿了。香黎既是敢让这内侍送银子来,指不准这肚子里还藏着什么坏水呢。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虽说思馆如今有女王罩着,可是总归还是少惹事为妙。就如今日,女王突然取消行程,想来事出必有因,定然也不是什么小事。因而咱们就少给女王添堵。” 茱萸又回身走了几步,方才道:“再说了,这女王赐下的两样物件,如今到了香黎手中,她拿也好,不拿也好,总归都是烫手的山芋,我倒要叫她坐立不安方好。这王府也真是的,什么人没有,偏派了个贪财的内侍来,可不是一会就把自个给栽里头了。” 朱朱抿嘴笑道:“还是夫人有主意,只是想着前次香黎王妃大闹思馆,可不是还憋着一口气。女王虽说是惩戒了她,可是依着她的性子,只怕是早晚还得再跟咱们过不去。好在夫人心下有了主意,这才可应对一番。” 茱萸听了只是笑笑,也不再多说什么。朱朱转念一想,此时已是晌午,怕是茱萸还需得小憩一番,怕是醒了又有什么事儿也说不准,因而转念又想着还是得同茱萸说道。 “倒是还有一件事,想请夫人的主意。”朱朱说道。 茱萸笑笑:“瞧你方才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我倒以为你还得明日再来跟我禀了。” 朱朱一时有些红了脸:“倒是夫人慧眼,是奴婢有些不攻心了。想来这些时日,夫人也瞧见了,奴婢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之人,就想着闲一时心,也莫要搀和什么杂事来。如今却是遇着一桩难事了,还请夫人解难。” 茱萸掩面笑道:“你原先可是女王跟前的红人,又有一身的武艺,竟还有事儿能难着你,听着也是怪了。那我可得听听,到底是什么事儿了,竟还要求我这个外人来。” 朱朱道:“前些时日,我碰巧在外头遇着了咱们院里的乐女,夫人猜,我可遇着谁了?” 茱萸假意不知道:“可是遇着谁了?” “乃是后院乐女之一的喜儿。我竟见着她与一面貌丑陋的男子一起,似是在说些什么,后又跟了一路,竟然就跟丢了,此事自然不了了之。可是想到先前那红玉对喜儿的指控,想着,许是这喜儿在外头,真私底下会了男子也说不准呢。因而这几日,心下老在嘀咕着,想着这事儿,到底要不要禀于夫人听。”朱朱说道。 茱萸心下一惊,面上仍是笑道:“喜儿也不是心智不全之人,总不至就喜欢这面貌丑陋之人,想来定然是你瞧着眼花了。” “奴婢也想着,若是眼花自然最好可是这人若是从钺国来的人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三十三章 遥山眉妩(二) 茱萸笑笑:“你这话说的,我倒是听不懂了,怎么你就笃定,那是钺国来的丑陋男子呢?” 朱朱道:“我自然是不会轻易说这样的话,想着横竖是许多人来,为何要管这样的闲事,况且如今夫人是女王看中的人,朱朱自然也不敢随意说错话,不仅仅是要白操心,怕还要惹得旁人咒骂来,这反倒也是得不偿失不是?” 茱萸道:“若是我,那自然也是乐意做个好好面相之人,得乐且乐,有笑便笑,一概是非都不要去招惹才好。看着什么是一回事,是否在心上可是另一回事。” “夫人一向心善,奴婢能被指着过来伺候夫人也是奴婢的福气。因而有了事,不论如何,也不敢随意隐瞒。为何奴婢敢断定那是钺国来的人,那是因着尚还在钺国皇宫的时候,奴婢在不远处,似是见过此人一面。因着面貌实在丑陋,因而不免多看了几番,不想,倒是在阿苏城,又得见了,这可不是见鬼嘛。”朱朱福身道。 茱萸嫣然一笑:“我倒是也听不大懂,你在说些什么,我识得的人里头,倒也无面貌丑陋之人。钺国王宫,若是面貌丑陋,怕是连宫门都进不了,更别提是什么样的人了。因而我这耳里听着,也是有些糊涂了。倒是不知你所指为何。” 一语未了,却见着朱朱“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还请夫人宽恕朱朱无礼之举,朱朱所为,也权当是万般无奈。如今说这些,并非是要威胁夫人,亦或者谋害夫人什么。夫人晓得的,奴婢是女王手下出来的,自然也不会存了这样的心思。可是如今的局势,想来您一个外乡人都看的真切,如今的南疆怕是要翻天覆地了。这前番,香黎王妃,只不过是失了礼数,便受了这样的重责,这也是前所未有的。虽然多少是因着女王看重夫人,可是想来更多的是这除掉王爷之心更甚。” 茱萸笑着摇了摇头:“听你如此说,我倒是心下松了口气,还以为你是要替女王来捉奸细来了。原来不过也是个痴情女子” “夫人”朱朱一下就被茱萸说中了心事,方才还口若悬河,一时便不知说什么才好了。 茱萸道:“你自不必多说,我也瞧得出来,你对你们这六王爷的心思可不一般。前番这红玉之死,可不就是因着你一番维护宋玉的心思么。是了,我这个外乡人如今也是瞧出来了,这南疆的领土,如今有女王,便不能留王爷有王爷,便不能再有女王。两人早已是不是面上那般宁静,早已势同水火不是?女王要除了宋玉,那也是早晚的事罢了。” “是了,奴婢原是女王的人,因而这些话,无论如何也不得在女王跟前说,只怕是说了只徒添女王疑心,怕是以为我早已被宋玉收买,做了背叛之人,倒是怕是百口莫辩了”朱朱边说,边紧咬着下唇,一时又有些伤神来。 茱萸说道“你顾虑这些,也并非没有道理,若是由你去同女王开口求情,怕是女王不仅不会放过宋玉,还会加大对你的疑心,只怕是到时莫说要救谁了,自个都要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可是你就没想过,若是由我来说女王就不会杀了我么?” 茱萸边说,便沉下眼,望向朱朱,这里头有太多的未知,困扰在心间,她希冀朱朱能将这背后的事一并都说出来,也好叫她讨个明白。 朱朱垂下脸来,思虑再三,自然仍不敢实情相告,只得硬着头皮说道:“我既是求了夫人,那必然是有九城的把握的,只要是夫人开了口的,女王断没有不应之理。况且奴婢也别无所求,无非就是想留王爷一条性命罢了。” 茱萸微微笑道:“九成的把握那剩下的一成呢?” 听罢,朱朱登时涨红了脸:“我愿以命换命!只求夫人能帮此忙。” 一语未了,茱萸心下早已是叹了气,好一个痴心的朱朱,以命换命,可是这王爷,又值得如此相待么?只怕是一片芳心错付,倒头来反误了卿卿性命。不知为何,茱萸一时想起了彩莲,想到彩莲的惨死,一时心塞的很。 “朱朱,你可知晓,是宋玉亲自相求,我才在女王面前说了一句闲话。”茱萸缓缓开口道。 朱朱屈身道:“夫人所说,奴婢怎会不知晓。当日还是奴婢亲自送王爷出的思馆,这里头的事,自然也能猜到几分。” “既是如此,你又为何要飞蛾扑火,一定要蹚这趟浑水呢?”茱萸说道。 朱朱眸中的光彩一下暗沉了下来:“先前在钺国的时候,我所说的,并非全都是假话奴婢确实自幼没了父母,就是在恒风城长大的。后来一路要饭到了阿苏城,幸得宫里头的管事垂怜,一次偶然机会进了宫。初入宫的日子很苦,什么脏活c累活,我都抢着干。这宫里头从来多的是势力小人,自然也没少受委屈。记得有一次,我就这样在殿前哭泣,那一日下着雨,很大很大。王爷不知什么时候来了,撑着纸伞,替我挡了好一时的雨” 朱朱边说,边望着前方,好似又看到了多年前的雨夜,她是那样的无助,害怕。宋玉就撑着伞,站在她上方,什么也没说,可是却比什么都能温热她的心。那一刻开始,她知晓,她是沦陷在了宋玉的柔情似水里。虽然他并非有意于她,可是她仍隐隐觉得,想为宋玉做些什么。 “朱朱,想来你这一路也甚是不易,我也便不再难为你什么。只是有一句,我还想问你,我与女王之间,究竟还隐藏了什么秘密?你们究竟在图谋什么?”茱萸轻声问道。 “这”朱朱面上满是为难。 “其实我早就知晓,就连我那云梅宫里的鸳鸯,都是你们南疆派来的人,是么?”茱萸说话的声儿并不大,落在朱朱耳中却是一股威严之气。 朱朱道诧异道:“夫人怎会得知” 茱萸道:“如此早就将鸳鸯安插到我大钺皇宫之中,一步步接近这钺国宫里的权利中心,不可不谓用心良苦。若不是那一日,见你在她房中讨教针线活,我倒是还不会起这疑心。钺国做女红,女子从来都只会用右手缝制,可是那一日,鸳鸯在锻布上绣的花样,竟是左手绣出的痕迹,往日里用惯右手的人,自然难再用左手,做出来的手艺也会生疏许多,这些倒是叫我不得不在意。后来我便着彩莲去查了宫里内务府的档案,得知鸳鸯可是在大破阿苏城以后才入的皇宫。而举荐她的热门,竟然是早已该在死亡名录上的一名老嬷嬷这不过都是有心人安排的,不是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三十四章 崎岖历榛曲(一) 朱朱沉默半响,方才说道:“是了,夫人冰雪聪明,既然已然知晓鸳鸯的身份,那自然不得再隐瞒您什么了。鸳鸯确实是我们南疆派到钺国做内应的,不过暂时也没做过对夫人不利之事,因而您大可放心。” 茱萸心下想着,这鸳鸯早先因着倾心周筠生,早已生了二心,怕是南疆还不知晓这一茬。但是朱朱有一句倒是未说错,至少目前为止,鸳鸯对自个还算尽心,也未做过什么对自个不利之事,因而也不便再多说什么。 “至于女王的事请宽恕奴婢,不能告之任何详情。奴婢若是私下泄露了一星半点,可不单单是自个掉脑袋的事儿。因而还请夫人耐心静候,待得时机成熟了,女王自会同您解释一切。还请您也相信女王,对您决计不是存着什么不好的念想,她待您如何,想来这些日子,您心下自然也有思量。”朱朱说道。 茱萸笑笑:“说起来,你们南疆人也是出生于马背之上。如今说话做事,倒是都拐弯抹角,还不如我一个钺国人来的直截了当。罢了,罢了,你既是不愿说,那我也不强求什么。” 再说恒风客栈,周筠生与阿平在里头等候鬼伯的消息已然有些时日。这一日,与往常那般,两人先去了一趟大王庙一带闲走,走着走着,竟然就到了城郊处。 这恒风镇城郊尚有一条河沟,周筠生走下坡来,却见一辆满装油纸伞的独轮小车,重重倒在路旁一池泥沼之中。那推车的汉子,双腿陷在烂泥中苦苦挣扎,竟无力把车子翻转起来。虽有路人来往经过,但都因泥泞污秽,却没有人肯下去帮忙。 周筠生见那汉子浑身已是溅满污泥,使尽吃奶气力,还是没能把车子给扳正了,眼看一车油纸伞,零零落落散落而下,被泥沼浸没的愈来愈多,便对阿平道:“这必是个做小本生意的人,若是油纸伞浸脏了,如何卖得出去,不如咱们且去帮一把,如何?” 阿平拱手,便先去了汉子跟前,说明了来意,一把帮着扶住了车头。周筠生亦脱去青色长靴,挽起裤管,一把便跳入烂泥当中。只见着他一伸手抓起车尾,招呼那汉子与阿平一齐用力,先把车子扶正,然后相互扭拉了一阵,好歹算是把车子拖到干路上停摆好了。 那汉子抬手擦了把额上的汗水,直舒了一口长气,方才躬身拱礼道:“今儿出门真是遇着好人了,萍水相逢,还多谢两位相公施以援手,敢问两位相公名讳,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周筠生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虽着蓑衣,却是谈吐不俗,亦是有礼有节,便回礼道:“不过是举手之劳,何足挂齿。你可称呼我为四爷,这是我随从阿平。不知这位兄弟如何称呼?” 只见着那汉子依旧恭敬拱手相告:“在下凌子秦,有幸结识四爷与平爷,真当是三生有幸。” 周筠生道:“你瞧,咱们仨现下都是一身的污泥,不如去前头溪水处洗刷一番,可好” 仨人来到前头的清溪边,一面清洗着身上的污渍,一面闲话了几句。周筠生方才得知,这凌子秦原来是处州人士,其父正是当年出使南疆,后被扣留的凌苏。凌子秦乃是凌苏的长子。听罢,周筠生心下对凌子秦也起了三分敬意。 前些时日,凌子秦忽而得到了消息,说是父亲尚还在人世。可是这凌苏一生廉洁,也未留下多少财产,自凌苏被认为已死之后,凌家早已落败的一塌糊涂。 可是既然已经有了父亲的消息,凌子秦自然也不愿轻易放弃这个寻得父亲的机会,因而便靠着自个做卖油纸伞,一路好不容易才到了这恒风镇上。 周筠生想着,自个也是遭遇变故,若不是因着茱萸被掳走,他也不会来这恒风镇上,一时又与凌子秦有了些许共鸣之处。周筠生只略加润饰了一番,只说自个是要去南疆寻访妻子。 凌子秦见周筠生如此坦诚,也觉得这人是个性情中人,值得一交,因而两人越谈越加投机。待得洗涮既毕,周筠生又见他满腹学识,见地不俗,二人便结伴同行到了恒风镇上,周筠生邀着他一同住进了恒风客栈。 周筠生比凌子秦虚小了六岁,凌子秦想着,既为兄长,又想着答谢周筠生与阿平泥沼救助之情,因而才到了客栈,便争抢做东,叫满了一桌的酒菜。经着日间这一折腾,三人早已饿的不成,便相互不客气,大快朵颐起来。 周筠生看这凌子秦虽是个读书人,可是形式做派却十分的豪爽,于是,两人频频相互斟酒几番。 不一时,周筠生发现,那凌子秦只是应着他,他面前的酒杯,却依然如故,且是酒不沾唇,举箸也甚少,因而直问道:“凌兄只给我斟酒,自己为何不吃酒?可是因着这一路而来盘缠无多,入不敷出了是么?你且宽心,酒菜自有我们结算!” 说着便朝阿平使了个眼色,阿平从袖中掏出钱袋,直撂在了桌上。 凌子秦道:“四爷多心了,我并非因银两不济而不沾酒。全是因着昨儿个赶路而来,淋雨过久,周身通感不适,因而日间在郊外,方才不慎,在推车下坡之时,滑入泥沼。现下身子仍是有些不适,因而仍不思酒饭。但也不打紧,想来稍加休息就好了,四爷不必在意。” 周筠生闻知,心下想着,这凌子秦再豪爽,也不过是个读书人,这身子骨,自然不能与习武之人相较,这一路风吹日晒,又淋了雨,想来身子骨早已是吃不消了,也难怪他。 他便禁不住伸手一探,那凌子秦额头滚烫,正发高热之状,不觉大惊道:“原来你已经病成这样了!何不早讲?方才怎还在给我等频频斟酒。你也真是大意了。” 周筠生忙唤来店小二,先安排了二楼雅房,让阿平先扶着凌子秦去房中躺下歇息。并询问店小二,此处可有郎中。 那店小二道:“恒风镇上往西三里就到了恒风桥,过桥不远,池塘边有药铺,名叫回春堂,有郎中坐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三十五章 崎岖历榛曲(二) 周筠生谢罢,便匆匆骑马出店去了。依着店小二所是指,过了恒风桥,找到那家药铺。 原来这家坐堂郎中姓赵,已经八十多高龄了,此时又实在不便车马,怕是出诊也不成了。好在这老郎中尚有经验,虽然诊病要靠望c闻c问c切,玬如今事权紧急,只凭一诊相问摸得病症,也能论治一番。 那赵郎中听了周筠生对病情的复述,思量再三,方才道:“此乃风热之症,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内伤饮食,外感风寒,因而才会起了高热。只需和中消散,清热祛邪之剂,便可对症下药。有道是一剂退热,两剂即可痊愈。” 周筠生闻听大喜,当即付了酬金,又在回春堂里抓了两副药草,匆匆赶回恒风客栈。 待得来到凌子秦房中,见那凌子秦早已烧得昏迷不醒了。于是周筠生忙让阿平去请店小二借得一个药锅,阿平当即煎了一和药来,端到凌子秦跟前,用汤勺慢慢灌下一碗。 第二日,凌子秦果然好转了许多,烧也退了一些。阿平又接着煎了第二剂药,总算是将这病症给彻底压住了。 凌子秦动然道:“此次病倒中途,幸遇四爷与平爷,方才得转危为安。不然,后果不不堪设想,只怕是还未见得父亲真身,我自个便先没了小命了。真当是百无一用,是书生那。诶!” 周筠生随即说道:“出门在外,谁无个三灾两病的,这也是寻常事。况且你父亲凌苏,乃是国之栋梁,我亦早已久闻大名,你既是寻他而来的,我自当相助,又何足挂齿。凌兄也莫要说自个无用之话,你这满腹的经世之才,想来将来必得皇上重要,还怕你无效力之时么?” 凌子秦苦笑摇头道:“自打这朝廷变了天,就更不会有人还记得我父亲了。如今凌家早已落败,甭说什么得皇上重用了,只怕是如今这副模样,连今科笔试都赶不上了。只盼着能早点找到父亲,能见着他平安,我这辈子,也便无怨无求了。等平爷这药煎好了,我就不再留这儿打扰两位兄弟了,还是尽早上路去寻父亲才是。” 周筠生道:“凌兄身子尚还虚弱,不如先多住几日,等身子复原了,再赶路也不迟。再说,我也在等一个朋友前来,到时咱们可一同往南疆去,路上相互也算有个照应,总好过一人在外。” 阿平道:“是了,你这样的情形,怕是还上不了路呢。” 凌子秦道:“四爷c平爷,有所不知,我乃是做卖油伞之人,若是要从恒风镇上走,必然得先过那恒风桥,向军爷交一道过桥税,方才可通行。你们若是空手而去,倒是还不需要缴这税赋。” 周筠生一听,心下早已窝火,面上仍平声道:“朝廷早有明令禁止,这小本买卖者,但凡不在原籍售卖,只当是过路的,头三年,自可不必缴纳赋税。如今怎么好好的多了个过桥税来?倒不知道这恒风行的是哪家的法,交的是哪家的赋税了。难不成,这恒风镇上还有个山大王来坐镇抢钱不成?” 凌子秦听他说山大王,也禁不住笑道:“此系州府通衢,并非无主山野,怎会有什么大王。无非就是恒风太守孙罗,人送绰号笑面虎。太守府上不仅养着许多壮丁打手,还和本地乡绅勾结。再加上,听闻这孙罗大有来头,说是有朝中大员做靠山,所以更是有恃无恐,日夜派人把守桥头,凡是客商经过此桥,按三成抽税,就是十取其三。谁要是敢抗税,那便是轻者带伤,重则要命!” 听罢,周筠生不由的怒火中烧,直压着声道:“真是胆大包天,还敢败坏朝廷的名声!凌兄,你这一车油纸伞能值多少银两?去到南疆关口前,可能尽数卖掉?除却一路的盘缠又还能剩下多少?” “四爷,若是要计较这得失,怕是这指明了就是亏本的买卖。我无非也就是为着路上还能有口饭吃,总不至于未见到父亲,便先饿死了。”凌子秦无奈道。 阿平看了周筠生一眼,又道:“像你这样从京师长途跋涉而来,一路吃尽了裤头,几乎所剩无几,却还要给贪官污吏供奉银两,这实在是不该有的事儿!” 凌子秦道:“便是两位兄弟的朋友来了,我这药过桥,终归还是要交这税才好。不然也无别的法子不是?总不至于,咱们直接就在这儿与这恒风太守干上了。如今好歹总在人家地盘上,怕是有苦也无处说呀。” 周筠生道:“我自有妙计,可保你不交这过桥税。” 凌子秦道:“四爷可有何妙计?不妨说来听听。” “你叫那守桥的官爷,来同我这里拿就是了。”周筠生低声道。 凌子秦叹气道:“这与你拿,同与我拿,可还不是一样的事儿么。你初来寻访妻子也是不易,还是要多留些盘缠在身边傍身才是,切不可再为我破费了。” “呵,我家中自没有用钱打狗的规矩,既然知晓这儿有头贪赃枉法的黑狗,自也不会轻易纵容了他的恶行。”周筠生说道。 “四爷的意思是?”凌子秦不禁问道。 “你便同守桥的军爷说,我是你的东家,这油纸伞是我与阿平的,税银由我们俩交纳。我这边答应着,你那里就推车过桥。待得你过得桥去,一步莫停,一直向南疆方向去,越远越好,千万莫回头。而后,我们自然可以脱身前去寻你,既然我说过要带你一同入南疆,自然也不会放任你一人前去。”周筠生沉声道。 凌子秦慌忙道:“不行,不行。不过是交几两银子罢了,四爷千万不可在此处惹出事来,不然万一这孙罗手下人对你不利,可怎么是好。” 阿平笑道:“你大可放心,这帮小喽喽,不过就是一群乌合之众,自然不是我们四爷的对手,想挡着四爷的路,也不先看看他们自个的斤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三十六章 真龙闹恒风(一) 周筠生又留了凌子秦在客栈多住了一日休养。到了第二日日间,小二来楼上予周筠生相禀,说是门外有家中老人来寻。 阿平迎了出去,乃是一头戴斗笠,驼背躬身之人。才开口问了好,阿平便知晓乃是鬼伯,忙带着上了楼。 周筠生一见鬼伯,心下也是欢喜,忙道:“家中一切可安好?” 鬼伯笑笑:“都已经安排妥当了,这不,这才来找您,好带您去找夫人。” 鬼伯又瞥了眼一旁的凌子秦,笑道:“这位可是凌苏先生家的长子子秦?” 凌子秦拱手见礼,也未有因着鬼伯面貌丑陋而失了态,只道:“尚不知您的名讳,家父确是凌苏。” 鬼伯笑着对周筠生道:“凌苏先生当年也是内室茶友,子秦公子小时候,我还见过一面呢。只是年代久远,公子不记得了,也是常事。” 凌子秦忙又见了一礼:“倒不知是父亲旧相识,子秦失礼了。” 周筠生着鬼伯坐下,先吃了口水,方才将昨儿个子秦所叙之过桥税的事儿一一告之。鬼伯会意,又与他们三人合计了一番。 凌子秦原是想着,这恒风还是孙罗的地界,他们人多势众,如今是官匪勾结,这外乡人来了,只有亏可吃,没有便宜可沾。俗话说:能忍则安。还是忍耐一些,快快赶路的好。 可是转头一看周筠生心意已决,不可更改,又揣摩着这鬼爷与阿平也不似一般人,便道:“既是你们主意已定,那我便按着你们计划而行。过了恒风桥,再往西面走,有三座小的黄土坡,坡旁有三座旧砖窑,我便在那里等你们来。” 说罢,三人便把油纸伞都一道拾起来,统统绾在车上,阿平转身到车后,帮着推了出来。周筠生则牵着骏马,与鬼伯在前头走着。 那凌子秦始终挂心着周筠生,因而又反复叮咛,千万谨慎行事,这才拿了车,一鼓作气把车向桥上用劲推上。果不其然,这小车刚上桥头没多久,四个头扎灰色皂巾,身着紧身短褂,凶神恶煞模样的军爷,上来就先把车拦下了。 只见着为首的军爷呵斥道:“站住!你可是头一次过桥?” 凌子秦低头道:“远处赶来贩卖油纸伞的,确是头次来。” 只见那人唬着脸道:“既是头次来,那便要晓得这里的规矩,但凡是要过桥,那得先交了过桥税。” 凌子秦道:“军爷说的极是,可是我只是一个伙计罢了。军爷有什么,可找我们东家拿便是了。” 顺着凌子秦手指一点,那人一眼就瞧见了一身倜傥的周筠生。 凌子秦自顾着,先推着车子过桥去了。那四个军爷,一看见周筠生相貌堂堂,又由着两人簇拥而来,也就不再拦车,只等这位东家前来纳税就是了。 可是,周筠生才走到纳税小案前,突然就转了个身。而后好似丢了什么重要的物件,一边在袖中一通乱找,一边又在递上到处搜寻着。走了几步,又转回来,就这样反反复复了多次。 为首的军爷看的自然是有些心烦了起来,厉声道:“哦呵!你这个家伙,到底在找什么呢!” 周筠生趁机斜眼一看,眼见着凌子秦的车子已经去远了,方才慢慢悠悠地说道:“不过是方才赶路,一时走得太累了,倒想在这一处寻一个枕头,也好睡上一觉。这位军爷,你可知晓,哪里可寻得一妙枕?” 那军爷一听,知是遇着找茬来的了,自然是闻听大怒道:“你这厮!好个风流人物!小爷好心让你的货车先过去了,你就该老老实实把过桥税给交了才是!这要的可不就是一个痛痛快快来?不想你却这样装腔作势,愚弄小爷我,你也不看看现下是在谁的地盘上,小爷瞧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阿平轻笑了一声:“什么小爷,我倒是没听过。我们四爷今儿个不过是有些累了,想找个地儿好好歇一歇。你们这帮不抬眼的东西,难不成,四爷歇息,也要抽税不成?” 那为首的军爷道:“哟呵,今儿个倒真等来一个砸场子的!好一个四爷!敢来此处找便宜,真是寻死来也,怕是还不晓得小爷的厉害来。小子们,上!给我往死里打!” 待得这声喝叫落地,方才仍在小案后头看好戏的打手们,便一哄而上,鬼伯细细数了数,好家伙,这么小的一座桥,倒是派了五十个人来守。 方才周筠生为了帮着凌子秦拉车,早起把佩剑捆在车下了。方才过桥之时,想着不能打草惊蛇,得先保了凌子秦安全,因而这佩剑也便没拿出来。 现在要上真家伙了,手中又苦于没有利器,那便只好赤手空拳来拼一道了。这帮打手们想着仗凭自个人多,觉得擒获周筠生不过是轻而易举之事。因而方才一拥而上,直把周筠生围困在中央,几十双拳头,上来便是要一阵乱打。 周筠生又哪里将他们放在心上,只道是一群乌合之众。只见他双拳一挥,那便是一顿狂风暴雨,前踢后蹬,又是一阵倒海翻江。阿平赶忙上来,一转身那就是一掌劈开了四人。鬼伯从旁协助,一挥腰,那也是脚踢八方。 这一群草包,这会子碰上周筠生等人,就好似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为首的几人重伤的鲜血直流,光顾着弹蹬讨饶,后头的人自然也不在话下,一会子的功夫就哭爹喊娘来。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这桥上桥下,便躺倒了一地的人。剩下的那帮小厮,一看便知晓不是周筠生等人的对手,之听着大哄一声,便纷纷逃走,赶往太守府报信去了。 周筠生也不追赶,有道是穷寇莫追。只牵着白马,带着阿平与鬼伯信步上了恒风桥,举目望去,竟与那晚过桥为凌子秦抓药时大不一样。 那时是急着去找郎中要紧,也无心细看这周遭的景致。现下看来,这恒风河宽水急流,桥上自然得是造得宽阔。好好的一座石桥,愣是被税棚子占去了半边天。剩下的半边,也就是紧紧可过一辆车马的大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三十七章 真龙闹恒风(二) 话说,那收税的一帮乌合之众跑光了,棚下只剩两张小案。细细看去,这案上还放着天天秤c戥子c算盘c剪子等等。 周筠生心下想着,这摊子已经被砸了,还留着这个祸害棚子做什么。随即与阿平等人一阵脚踢手拨,愣是把把桥上这些祸害过路百姓的东西,尽数都扔进湍急河流中了。 周筠生想着除了一祸害,心下也舒了口气,想着那凌子秦应当还在砖窑那等候,随即便下了桥,三人上了马,顺着大路向西奔驰而去。 马才跑出了河岸,忽见一旁小巷杀来一队人马。一时间尘土飞扬,又有官兵摇旗呐喊,诸人呈一字摆开,挡住了周筠生的去路。 为首的正是孙罗,骑着一匹枣红骏马,手握方天戟,大喝一声:“哪里来的贼人,不知天高地厚,竟敢砸了本太守的税棚,难道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 周筠生定眼一看,瞧这阵仗,也猜着定是孙罗本人来了,也是不慌不忙,只蔑笑了一声:“太守大人好大的官威,此时不在太守府堂上坐镇,倒是跑到这小小的恒风桥来兴风作浪了!” 孙罗这几日不见宋玉前来赴约,本就是心里窝着火,再看这周筠生一阵挑衅,自然也是吃不住火,一开口便道:“来呀!取此人项上人头!本太守重重有赏!” 听罢,周筠生知晓,这个孙罗行事果然凶狠,又到不是鱼死就是网破的时候了,只有下马,放手一搏。那群打手,听说重重有赏,个个也是红了脸面,争先恐后就要抢这头功。 周筠生看准最前边的一个使双刀的小厮,待他双刀劈来,随即便跟着跃出一步,双手反擒扭住那小厮手腕,笑道:“这位军爷,承蒙好意,这刀便借我用用吧!” 周筠生只一扭,片刻都未犹豫,夺过双刀以后,飞起一脚就把把那小厮踢出一丈多远。 小厮一时瘫在地下,只蹬蹬两腿就没了动静。周筠生又将一刀扔向身后的阿平,阿平眼疾手快,稳稳地就接住了刀。 孙罗见状,只手执方天戟,直刺周筠生心窝而来。周筠生奋力用刀一挡,轻巧闪身躲过。面的打手摇旗响喊,把周筠生与阿平团团围在中间,这一来一往,愣是杀了杀了一个时辰有余。 周筠生虽然武艺高强,可这来人愈来愈多,若是再拖久了,只怕是独木难撑。况且更因佩剑不在身边,他人的刀子用着也委实不顺手,一时生了疲态。 正在危机关头,忽听鬼伯一声大喊:“四爷靠后,由我等来收拾这些混账东西!” 周筠生回身一看,鬼伯身后来了一对人马,仔细辨认了,该是恒风堂口的兄弟。想着这恒风堂口本是失联已久,也不知这些人是从哪儿窜出来的。此时也不是说话的时候,周筠生只得高声道:“抓住孙罗!留活口!” 堂口的兄弟们一听,个个卯足了劲上去拼杀。为首的人,头绾发髻,脸似鏊底,着一双山草鞋,担着一根铁扁担,可谓喊一声天上雷响,跺一脚地下打颤,此人正是被叛乱守备军诛杀的京师守卫安童的堂弟安鸿。 周筠生也识得得他,当年在京师,安童也曾引荐过一次。只是不想,如今竟然在这恒风镇上见到了。 那安鸿挥起铁扁担,上去就是一阵猛打。只见那扁担一举,随手便是掀起万丈波澜。扁担一落,那更是翻江倒海。直打的这帮小厮脑浆崩裂,骨折筋断而亡。就凭着安鸿的一身巨力,这孙罗的人早已打的溃不成军。 阿平挥动大刀,如同切瓜切菜一般,合着安鸿一道,将这帮人打的死伤过半。孙罗一看情势不妙,勒马转身就想逃走,自被周筠生一脚踢下了马来。 余下人等,见孙罗已被周筠生等人擒住,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哪敢还敢继续恶战,一群人直逃的作了鸟兽散。 阿平将孙罗整个五花大绑了起来,一把扔到了周筠生跟前,只道:“好好睁开你的狗眼看看,你面前的可是何人?” 孙罗抬起头来,仔仔细细地看了看周筠生,一时也猜不着个所以然来,只道:“不知四爷乃是何方神圣,孙某今日无意冒犯,还请四爷放了孙某,来日定有重谢。” 周筠生冷笑一声:“孙罗,皇上派你在此镇守恒风,这两年恒风镇上被你搞的民不聊生,怨声载道,你可对的起皇上,对的起朝廷予你的信任?” 见他如此说,孙罗想着,许是朝廷来的钦差,一时便辩称:“如今这恒风城中,大半都是南疆的混血,委实不好管。再加上这国库空虚,恒风更是没有多少朝廷补给的用度,一时半会,连衙役的俸银都使不出,只得出此下策,也是为着皇上分忧不是。” 周筠生从阿平手中接过马鞭,伸手一扬,那便是结结实实的一鞭子打在孙罗背上:“混账东西!你作恶多端,竟还将恶事往皇上身上揽了!果然是罪大恶极!朝廷早有明令禁止,这小本买卖者,但凡不在原籍售卖,只当是过路的,头三年,自可不必缴纳赋税。你明知有禁令,却令行不止,这是你罪责之一。” “其二,你勾结南疆之人,在恒风称兄道弟,这背后又干了多少卖国求荣之事,想来你自个心下最是清楚。其三,这恒风堂口的谍者,为何一时没了音讯,可不都是拜你所赐,这帐若是要一笔笔与你算,只怕是你死个百次都不足为惜。其四,是我最最恨你的,皇后途经恒风,你竟未按着旨意将歹人拦截,反助纣为虐,暗送皇后出了钺国境界,这样的大罪,只怕是是将你挫骨扬灰都难消恨意!” 周筠生说罢,只狠狠甩了三鞭,直打的孙罗满地找牙,连连磕头。此时,孙罗纵然再愚钝,也是知晓,如今是皇上亲自来了,他还有活路么? 孙罗嘴里喊着血,只凄声磕头道:“皇上万岁!臣有眼无珠,自然该死!可是臣,也别无退路,想着太师一党已倒,如今朝廷又是变了天,臣这靠哪儿都活不成啊,一时猪油蒙了心,便想着脚踩两船,但凡与那南疆的王爷合了谋,至少进可退,退可守,总是为着能留一条烂命不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三十八章 袜罗微步(一) 周筠生一听,这孙罗倒是真把什么都给招了。这客栈老板原来不仅仅是南疆人,竟然还是南疆的王爷,那有这本事,能在钺国境内扎根的,自然也就只有那位六王爷了。 周筠生眼色一沉,从安鸿手中接过大刀来:“孙罗,你干下如此里通外敌之事,是可忍,孰不可忍,若是不严惩了你,只怕是难以服众。” 孙罗见状,知晓周筠生是动了杀机,心下寻思着要跑,一边大喊了声:“快看!六王爷来了!” 待得众人抬眼之际,孙罗趁势便要逃走。周筠生早有防备,轻而易举就将那孙罗踢翻在地,只见着刀光一闪,瞬间人头落地。 阿平递上一块帕子,给周筠生用着抹去脸上血渍。鬼伯带着安鸿上前,将这些时日以来,恒风堂口之事一一禀报了一番。 原来自那宋玉来到恒风镇上以后,便多方打探到了这堂口所在之处便是那城南米行。后又再三威逼利诱,里头竟然出了细作。为了保全大体,堂口的兄弟只得作罢,先行撤退。 因着恒风镇上宋玉与孙罗耳目众多,诸人也不好聚拢,平日里皆是能躲则躲,都是静待时机以相聚。 好在鬼伯料事如神,一一将他们又聚到了一处,这才真相大白。周筠生边听,边拍着安鸿肩头道:“好啊,朕看你这身姿很是英勇,倒是不比你那堂兄安童要差。依朕看,待得回了京师,你便顶了你堂兄的位置,好好干,必有一番出息。” 安鸿忙跪下谢了恩,周筠生看这天色不早了,想着这凌子秦当还在黄土坡处等候着,不知该急成什么样了。便于众人又交代了一番,方才匆匆赶去聚合。 过了桥,往西面走,不多时,已到黄土坡前。周筠生抬头观看,只见破窑外停着一辆摆着伞的小车,推车的人却不见了踪影。周筠生暗暗吃惊,想着,莫非刚才出事了?忙跑上窑顶,环视四周,高声喊叫:“子秦兄弟,你在何处” 只听着不远处的土穴下方,有人应了一声:“在呢,我在此处。” 原来那土穴下方,也是个向阳又避风的通透之处。凌子秦正在那里席地而坐,光着膀子翻着袍子在烤火。凌子秦见是周筠生等人赶来拉尔,忙背着身子穿了衣服,方才道:“你们可算来了,方才可没把我给急死。听到“噗通”一声有人落了水,还以为是四爷掉下了水中,便忙扑了下去去寻。哪里晓得,原来不过是只野鸭罢了。” 众人一听,皆是哄堂大笑。周筠生便润色了一番,将如何戏弄那帮乌合之众,如何踢了他们的税摊,砸了他们的税牌,后来孙罗闻讯赶来,依仗人多势众,将自己包围难以脱身,正在危机时刻,幸得安鸿及时赶来相助,最终除掉了这恒风的一大祸害等等。 待得这全部经过,叙述了一遍,凌子秦连连咋舌,直道:“四爷为民除害,真当是善举一件啊!” 诸人结伴而行,到了南疆关口,自然是有鬼伯早已打点完备。这一路倒是没遇着什么阻碍,顺顺当当就入了南疆境内。 入了南疆,早已有人在南边山前等候。周筠生特意嘱咐了安鸿一番,由安鸿带着凌子秦进边关小镇卖油纸伞,再一同绕山路往西而去,便是阿苏城。 凌子秦起初不肯由安鸿相陪,只道:“四爷如今身边也要有个人照应,如今我这厢,自个便能独自前行。” 周筠生道:“你如今大病初愈,还需得有人帮把手来拉车,你又不知这南疆境内的情况,有事自还可以与安鸿互相照应。” 凌子秦听了,想来这四爷说的也有理。因而才答应了,又对着几人千恩万谢。 周筠生从车上抽出佩剑,几人在分叉口处暂且分了手。周筠生远远望着,见他们二人安全过了山路,这才上了白马,与阿平c鬼伯等先往阿苏城去了。 再说那茱萸,这些时日也不见女王踪影,又不好擅自离了阿苏城,心下也是有些烦闷。又加上这天儿也是逐渐转热了,思馆里头自然也更是住的不痛快了。 女王虽然人未有来,竟也能体贴茱萸的心思,因而便又传了口谕来,着朱朱特意带茱萸去这阿苏城里头溜达一番。 茱萸细细梳洗了一番,因着这些时日腹部隆起,出行略有不便,且身子也多少有些水肿,因而破例乘了一顶四面以纱环绕的小撵出了思馆。 才到了街口,就瞧见有许多百姓围在一处,久久不散。茱萸心下寻思着,想是前头出了什么事,便由着朱朱扶着下了纱撵,一路慢慢往前踱步而去。 原是那石世臻,在前头领着一帮画匠,在一张硕大的白绢布上画着什么,又有工匠在一旁凿着佛像。人群中静谧的出奇,个个脸上皆是一脸的敬畏庄严,茱萸靠近了,也未有人转头喧哗,只是静静地在旁处看着。 茱萸定眼一看,不远处的工匠,雕刻的乃是一尊弥勒佛。这尊弥勒佛与钺国境内常见的笑容可掬,布衣大肚,随地而卧的佛像不同。只见着雕像呈坐姿,两腿自然下垂,两脚着地,双手支在腿上,目光下视,其势高大威严,自是不可言喻。 茱萸瞧了也是心下暗暗称奇,不想这南疆也是卧虎藏龙之地,竟还有如此手艺精湛的工匠。想当初,都说南疆是不毛之地,如今看来,倒多像是误传了。 朱朱见茱萸饶有兴致看着,便在一旁释义道:“据说弥勒降世成佛后,会出现太平盛世。雨泽随时,谷稼滋茂,树上生衣,寒暑自用,人寿八万四千岁,女子五百岁才出嫁。因而在南疆,百姓们都是急切地盼望弥勒能够早日下生成佛,降福人间。恰逢来年女王寿诞,这便是给女王的寿礼之一了。” 茱萸点头,心下想着茫茫大千,无始无终。现世的一切转瞬即为烟云,留存未来的只有人心罢了。想着以往听闻,这热朵常自比是弥勒下世,眼前这景象,倒也不难理解了。 再往一旁看这画匠,个个面色沉凝,运笔豪放,着色大胆,倒是显得这画粗犷朴拙来。细细看去,眼前的画匠,画的乃是一飞天的仙女,面庞圆润,眉清目秀,鼻丰嘴小,五官匀称谐调。 仙女头顶圆光,又束圆髻,全身比例修长,或振臂腾飞,或合手下飞,气度豪迈大方,势如翔云飞鹤。飞天起落处,朵朵香花飘落,颇有天花乱坠满虚空的意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三十九章 袜罗微步(二) 石世臻原是在前头督造,抬眼就望见朱朱带着茱萸来了,忙撇下手里的账目,便去见礼。 “诶哟,今儿个吹的什么风,倒是把朱朱姑娘您给盼来了。”石世臻玩世不恭笑道。 朱朱扯皮道:“可不是我们家夫人,这几日在思馆住的烦闷了,女王特意命着我等相伴,出来透口气。哪里晓得,人才出了思馆,就瞧见您这里热闹,夫人便有意来瞧个究竟。” 石世臻又笑着对茱萸拱手道:“见过夫人。如今这里这些,都是在为迁往克孜尔石窟做准备呢。我们南疆自先祖起,便是信佛的,这石窟开凿多年,因着连年战争断断续续,一直没修缮好。这不,这些年,在女王带领下,也算是和顺了几年,这停摆的造佛大业,自然也就提上了日程。” 茱萸笑道:“石大人想来为督造这批佛品,也是破费心思。我方才就在一旁瞧着,都觉着是啧啧称奇,从未见过如此工艺,向来都是南疆本地的手艺人了。” 石世臻道:“是了,这批佛像c画像,等运到了石窟,都还得再贴一层金,这是我们南疆特有的习俗,权当尊佛而用。” “不知这石窟雅名是什么?”茱萸禁不住问了句。 “克孜尔。”石世臻笑笑,“克孜尔是在我们南疆人眼中,那便是红色之意。只因着勒塔格山色赭红,在朝晖夕阳的映衬下犹如胭脂,又与河水相映成趣,因而才得而得名。” 茱萸赞许道:“果真是好名,我倒是现下身子不便,不然倒是也想爬上这石窟瞧一瞧,是何等的壮丽了。” 话才落地,石世臻脸色却有些不大好:“诶,不瞒您说,女王可是大发雷霆了多次,都是为着这石窟。如今这朝中人人都知晓,我是个办不好事的钦差喽。” 朱朱斜眼瞧了石世臻一眼:“这嘴里就没一句实诚话。” 石世臻连连叹气:“在朱朱姑娘跟前,哪里敢扯谎。可不是这路上众人皆知的事儿,这克孜尔深处腹地,原是不多雨的干燥地儿。哪里晓得,前些时日可是邪门了,下了整整一个月的倾盆大雨来,那木扎河河水泛滥。石窟里头好不容易挖出的槽位,这会都在水中泡的变了形,更别提整窟都塌下来的事儿了。可不是实在无法,方才只能先召集匠人在此处作画c雕像。” 茱萸随口道:“既是有水患,为何不通渠?想来此处常年干涸,若是有雨水经着渠道浸入地下也不是什么难事。” 石世臻道:“诶,若是只开一条渠便可解决的事儿,我倒是无需天天担心这项上人头了。可不是因着气候常年干燥,土质疏松,要造一条好渠,也是难事。怕是刚造好,便给水冲没了,您说,我这找谁哭理去?” 朱朱禁不住笑了一声:“你可不是找六王爷哭理去了。” 石世臻挑眉道:“我倒是想着,但凡能把石窟早日安置了,那便也是善事功德一件。想这西域一带如今虽是通商受阻,但是假以时日,总归会有多地商贸相通的那一日。那这石窟,便是这旅者的心灵休憩之所。只是这人算不如天算,如今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的份儿了。” 茱萸沉思半响,“为何不试着在石窟外头栽榆树,这树根但凡落了地,自然也是固土的。即便是有水患冲刷,也不怕这渠不保。” 石世臻道:“这更是难事一桩了,如今这南疆与钺国贸易中断,又哪里来这么多的榆树苗哟。即便是它勿洛国愿意千里送树而来,也只怕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呀。” 石世臻边说,边意味深长地看了茱萸一眼,如今这局势,若说是与钺国开打,只怕是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可这女王偏偏就扣留了钺国的皇后,这样引火烧身的事儿,也实在是叫人费解。 虽说如今勿洛的耶律齐也有与南疆结盟之意,可是这勿洛毕竟也是钺国的手下败将,倘若说要打败钺国,只怕也不是什么轻而易举的事儿来。 再说,那周筠生一行人顺着小路,一直策马往前而去。可是越往前走,越荒芜难行。林稀革浅,坡陡路窄。甚至是半边悬崖半边绝壁,必须牵着马儿侧身走过。 又有沟壑纵横,还得攀葛附干藤,这一路因着走的不是官道,因而十分的艰辛。路行至一半,却不想他与阿平两人,却与鬼伯等人走散了。 眼看日色西斜,尚未见到一户人家,周筠生心中暗想,这路陡林疏,人烟绝迹,若是三日出不了荒野,只怕是真当要绕不出去了。 周筠生正在暗暗思索,忽听不远处,隐隐传来一阵笑声。 周筠生与阿平不禁精神为之一振,想着许是歇口气,便能出了这荒野,随即大步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大约又走了一里多路,眼前豁然开朗。只见一片开阔地,中间突兀出现一座不高的石岩,顶上地势略平。中间有一株枯藤老树偃卧,树旁有石桌c石凳,两位耄耄者,坐在石桌旁对奕。 今见二老者聚精会神,心无二用,周筠生也就不言不语观起阵来。一老者是俗家打扮,满目皆是长鬓白胡,因着垂着头,也瞧不清脸面,此人执黑。另一老者是道家装束,戴着蓑帽,执白。黑棋这里挂角,白棋那边就行大飞。黑棋可谓守中有攻,左右逢源。白棋则是攻中有守,伺机而动。 但见着白棋虽然在中局得利,那黑棋也占了边角便宜。乍看之下,这两位老者都是高手,一时难分伯仲。直到在在一百多式时,白棋走了一步缓手,黑棋趁势掩杀,招招进逼。这白棋好好的大赢局面,最终以半子之差惜败。 周筠生对执白棋者的落败,觉得十分惋惜,因而轻声道:“可惜呀可惜,真是一步臭棋,若是再多想片刻,只怕是输赢还难说呢。” 两位老人闻听有人评棋,便抬起头来相看,周筠生此时才略略看清了老人的相貌。 执白棋者两道白眉一寸有余,银髯洒于胸前,有如高山飘雪,又是青纂碧簪。面色红润,双目炯炯有神,真可谓鹤发童颜,颇有仙风道骨之像。再看执黑者,蓝袍青绦,着深筒布袜,一双云头灰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四十章 堂前多儒谷(一) 那执白的老者,对他微微一笑道:“听公子的口气,定是外头来的棋坛高手,弈林的行家了。” 周筠生心中虽对此颇有自信,而口头上仍旧很是谦恭,只说道:“哪里,哪里!只不过粗知一二。适才若是出语不恭,还望两位老人家见谅。” 老者听了,笑道:“公子既是怀才之人,自然不必过谦。若是您不嫌弃,还请与老夫对奕一番,也好当面讨教不是。” 周筠生想着,如今若是再冒然前行,也不一定能找到去路,倒是不如在此陪两位老者下棋,许是还有转圜的可能,因而便爽快答道:“恭敬不如从命,那晚生就陪您杀个三局如何?” 老者笑道:“公子果然爽快,快请坐。” 听如此说,那方才执黑棋的蓝袍老者忙将位置让出,阿平又给他搬来一个石凳,蓝袍老者笑着谢过。 周筠生坐于黑子前,手执一黑棋,“还请老人家先行一步。” 却听着那执白老者说道:“且慢,棋局未开,咱们话可得先挑明了,三局为定,那也得决出一个胜负来。赢了的话,有何可赢,输了的话,又需交出什么物件,这还有谁为见证,可都得说明白了才好。” 周筠生笑笑,朝阿平使了个眼色,阿平会意,从袖中取出一袋银子,周筠生接过,放置于石桌上:“老人家,你看,这是我们全部的盘缠,若是我输了,那这银子,可就归你了。” 只听着那白眉老人轻笑了一声:“老夫如今一把年纪的人,要这身外之物作何用,倒是公子轻看了我等。” 周筠生心下“咯噔”一声响,想着这老者怕是来者不善,也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若是轻易答应了,怕是难为之事,若是不答应,又怕面上过不去。 周筠生仍笑道:“既是如此,那您说,有什么可赌的?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倒是想听听老人家高见。” 白眉老人轻抚了棋盒里的白棋,笑道:“辟如那山川c河流c城郭c要塞,亦或者城池,不是皆可赌得?再不成,就是以那隔壁的恒风镇作抵,也是成的。” 阿平一听,暗暗吃了一惊,想着这白眉老人看着仙风道骨,不想一嘴的胡说八道,也是个疯子,便斥责了一声:“大胆!在我家四爷跟前,休要胡言乱语!” 周筠生按住阿平,示意不要轻举妄动,只笑道:“我若是以恒风镇作抵,您又以何相对呢?” 白眉老人远眺前方“那我便以阿苏城作抵。” 一语未了,周筠生笑道:“好,好,好,今儿个这棋,晚生还真是下定了。” 白眉老者点头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公子可不得反悔。” 说罢,他又望向一旁的蓝袍者,“凌兄,你可得为我们做个见证。” 那蓝袍老者连连点头,示意可开棋局。 “那么,便由公子执黑,我执白。”周筠生笑说。 白眉老者道:“咱们既然赌的不一般,那自然不能开局平淡了,不如你出我猜。” 周筠生见扭他不过,抓起一把黑子道:“好吧!就让您先猜。不过怕是多费唇舌,这猜与不猜又有何异。” 周筠生心下暗想,这白眉老者说的如此笃定,他倒是不信了,难不成他还有通天的本事能看到他手里的棋子。 只见着白眉老者略一思索,便道:“单!” 周筠生将手心向上摊开,棋子落在石盘上,不多不少,正好七颗。 白眉老者道:“既是我猜中了,那便决定你先走,可好?” 周筠生一时也无旁的可说,只得执黑先行了。彼时,周筠生心下想着,方才这白眉老者总归算是输了一局,想来他棋艺也不算高超,如今又得先手之利,此开局定胜无疑。 他边想边以三星开局,老者泰然对之。行棋至布局时分,周筠生优势明显。到进入中盘搏杀的时候,也还算势均力敌。直至收官之时,忽然这老者半路杀出,以两子超出取胜。 周筠生微微一愣,知晓是方才轻敌了,这白眉老者,怕还是深藏不露,方才许是故意输给蓝袍老者的。 因而到了第二局,周筠生以防守之态守卫。无奈这白眉老者攻势凌厉,两人一番较量,最终打了一个平手。阿平忙给周筠生斟了一碗茶,蓝袍老人看着,嘴角不禁扯出一丝笑意。 到了此刻,周筠生自然已是知晓这白眉老者的实力,即便今儿个是有朝鲜国手之称的闵慈英在这里,也只怕是要输的找不着北了。 因而,第三局才开始,周筠生便走得处处小心,一开局就陷入了僵局,棋走了一半,老者恰是有一死角被周筠生夹击,最后竟局势逆转,白眉老者只好扔下棋子,算是认输。 此时,蓝袍老者提议道:“不如再下一盘,定胜负。” 白眉老者与周筠生颔首,此番周筠生让了一棋,老者先行,不过十个来回,白眉老者竟已是败北之态。 “果然是棋艺精湛!老朽认输了!”白眉老者边说,边拱手道:“愿赌服输,那阿苏城,便是公子的了。” 周筠生原先料想他许是玩笑,不想如今是较真了,便笑道:“晚生失礼了。” 那白眉老者见周筠生模样,知晓他定然不信赌约,因而便道:“老朽乃陈道南,这一位是我的朋友,凌苏。” 周筠生一听,方知,原来是儒学大师陈道南,外界都无人得知他是哪一年生之人,只道是儒学集大成者,就连乡间野夫,听了这陈道南的大名,也要礼让三分。传说先前,陈道南被南疆王请去主持朝政大局,自南疆王去世以后,便不见踪迹,不想此番竟在此处得见。 凌苏听陈道南已是表明自个的身份,因而便摘了蓑帽,对着周筠生恭恭敬敬行了一拜礼:“老臣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 说罢,凌苏眼中早已噙满老泪,一时泣不成声。周筠生见状,忙将他扶起:“倒是朕疏忽了,竟然未认出,您就是凌苏凌老大人。南疆之战以后,便再无得见您,还以为您是失踪了,不想,原来还真尚在人世。” 陈道南瞥了周筠生一眼:“想来这皇上远道而来,定然是寻皇后娘娘来了。这阿苏城内,过半都是我门生,皇上只管放心了去,保您能全身而退。这便算是我践行赌约了。” 周筠生拱手道:“失礼了,原先不知,原来是大儒士陈先生,久仰大名,若是方才有什么不恭敬的,还望海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四十一章 堂前多儒谷(二) 陈道南忙摆手道:“不敢,皇上文韬武略,老朽早有所闻。若不见弃,不如到茅舍一叙如何?” 周筠生与阿平已是行了一天的冤枉路,自然也是求之不得,因而道:“那就多有打扰。” 说罢,两位老者带路先行,周筠生与阿平随后紧跟。穿过荒野,登了石阶,循曲径而去,不知走了多久。竟如来到一处世外桃源,只见着两旁松柏参天,茵草遍地,繁花点缀,不时有林间小鹿窜过。 陈道南向前一指道:“前面就是陋舍了。” 周筠生定睛一看,青阶红墙,临绝壁而建。往里走,斋房禅洞三间。再抬头细细看去门上面挂着一块横匾,“青峰洞”三个大字苍劲有力。 这时,有一小童迎面走来,向陈道南打了个揖道:“先生,饭食c净室,均已备齐。” 陈道南说要去内室打坐静思,因而便先告辞入内。独留凌苏与周筠生c阿平等三人在屋内用饭。 待得进了食,寒暄一番之后,周筠生将皇后被掳,又如何与凌子秦相遇,大闹恒风等事予凌苏一一道尽,凌苏一时感慨万千。 凌苏道:“皇后的事情,老臣早有耳闻,皇上也无需担忧,既然道南兄开了口,那这事儿便算成了一半。不过,时不至,事不济。天下事如同棋枰之形,弈艺之理。有道是一局为太极,太极生两仪。两仪者,阴阳黑白是也。两仪且又生四象。四象生水c火c山c泽c风c雷c天c地。可是,当今天地不交,万物不兴,震移本位,方才是祸乱根源!” 周筠生道:“是了,朕也知晓,这本位倒置,方才是大祸。因而前些时日,颇费了些功夫,铲除旧式门阀,如今行的是新政,自然也是新象了。只是朕尚还有一事不明,既然您与陈道南是好友,又为何不让他助您回大钺呢?” “说来话长,我俩虽是好友,可是这终归也是两国的国事。南疆先王予他有恩,因而至今仍在南疆境内驻守。而老臣,当初未完成先太皇遗愿,也是愧对大钺,愧对皇上,实在也是无脸再回京师了。”凌苏边说,便拾起墙角的节帐,上头大钺的九龙旗早已不成模样。 周筠生一时动然,握住凌苏斑驳苦手道:“我大钺有你这样的贤臣,实在是有三生有幸啊!” 说罢,竟也一时红了眼眶。这一路上,未与鬼伯走散前,他倒是也听闻了一些凌苏这两年的近况。南疆王还在的时候,要为他娶一门亲事,却被凌苏绝食抗议,而最终未能成行。而后,又以金银财宝来招安,凌苏更是不为所动。 待得到了热朵当政之时,凌苏几次三番违背热朵的旨意,自然也就没好日子过,几番被流放至郊野牧羊,都是暴雪暴雨的天气,可就是这样,也没能把凌苏的膝盖给打弯了,据说凌苏至今未肯跪过热朵。 这样的气性高洁,这样的铮铮铁骨,自然都叫周筠生心下十分感动。君臣二人彻夜长谈,诉说着苍生大计。 到了第二日,凌苏一早便赶回野地放羊。而周筠生起身,用过饭,背起佩剑便带着阿平来向陈道南辞行。才进内室一看,只见陈道南正在侧卧沉睡。有一童子在床前侍候。 周筠生想着不便打扰,便道:“不知道陈先生何时起床?” 童子道:“师傅一睡,少者日,多则月。不到时间,即是唤他也不会醒的。” 周筠生心下暗暗称奇,也难怪都称陈道南为儒圣再世了,果然是与常人不同。 周筠生与阿平由童子带路,一路出了青峰洞,骑马不过三里路,便瞧见鬼伯等人踪迹,忙将他们喊住了。 鬼伯等人也在这荒野寻了周筠生多时了,瞧见皇帝安然无恙,方才安下心来,一行人继续上路,直往阿苏城赶去。 不过一日的光景,周筠生便到了阿苏城,才到了城门口,便有一褐色长袍男子在等候,见了便先行了礼:“敢问公子,可是青峰洞而来?” 周筠生颔首:“正是了。” 那男子忙又与诸人见了礼:“陈先生吩咐了,小的特意在此恭候各位,还请随我等来。” 说罢,周筠生跟着这人来到一街口巷陌,待得到了一处小院,只见着上头挂着“函苑”的牌子。里头的仆从见来人了,忙都迎了出来,就此,几人算是暂时安顿了下来。 此时已是人间四月芳菲将尽,院中的雪樱已然落尽。茱萸心下有些惋惜,想着天山之行未能成行,惜未能见着天山的山樱,心下也有些寥落。 这日,茱萸不见朱朱来屋内伺候,便披衣靸鞋往朱朱房中而去。却见朱朱此时尚在衾中。只见这朱朱两眼微红,一把青丝拖于枕畔,被只齐胸,一弯的膀子落在被外头,茱萸想着,许是这些时日累坏了,因而便轻轻帮她盖上被子。 朱朱实则早已行了,觉着有人,便警醒了过来,翻身一看,见是茱萸在,忙下了塌请了安:“奴婢该死,这个点,竟还在房内偷懒,还请夫人责罚。” 茱萸笑笑:“天儿尚早,院中也无事,你便多歇一歇也无碍的。” 朱朱哪里肯,忙起了身,便扶着茱萸回了主卧之中,服侍其梳洗。待得洁了面,朱朱递上皂角,茱萸道:“今儿个面上有些干,倒是不用搓了。”于是要了手巾来擦手。 朱朱又递上青盐,茱萸擦了牙,漱了口,方算完事。朱朱便多问了一句:“夫人今儿个要如何梳头呢?” “横竖梳一个倾髻便是了,今儿个我想进宫去求见女王。”茱萸说道。 朱朱心下吃了一惊:“好好的,夫人怎么想着进宫去了。奴婢倒以为,您最不喜进宫内呢。” 茱萸笑笑:“这宫内是非多,难得思馆清净,自然不会去讨烦来。只是想着,有多日不见女王了,心下也有些挂念,因而便想着进宫看看。” 朱朱道:“女王恰是留了令牌给夫人的,但凡夫人想进宫,随时可去。” 谁知,朱朱才要出了门去着底下人准备着,一个脚步不稳,竟摔了一跤,直喊着腹中疼痛,茱萸忙命人喊了大夫来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四十二章 鸠雨细(一) 这派出去的婢女,才行至一半,就遇着宫里来的内侍,原来女王也正遣了人,想请茱萸进宫去。听闻朱朱病倒,想着无论如何也曾是女王身旁的红人,忙回去禀报。 过了一炷香的功夫,热朵竟然亲自带着御医来了。这胡太医原来是新入宫伺候的,今儿个巧了,别的太医们都被热朵派到城内的义馆,给百姓们义诊。因而无法,热朵只得寻了这年轻的胡太医来给朱朱看诊。 见到热朵亲自来了,茱萸有些诧异,也不多问,只是忙见了礼。这御医想着,这一遭若是看好了,少不得讨好了女王,封荫也是常有的事,因而也是十分的殷勤。 胡太医瞧了两眼,又诊了脉,问了一句:“榻上这位姑娘月信可有常来?” 茱萸一时被问住了,倒是也未关切这般事来,便问了旁的婢女:“这几月,朱朱的月信可是正常?” 只见着有人上前禀道:“启禀女王,启禀夫人,前些时日,奴婢听朱朱讲,说是月信已是两月不行了呢,又说常作酸气,也不知是何故。” 茱萸一听,登时变了脸色,忙道:“女王面前,你可休要胡言乱语。” 那婢女跪下正色道:“奴婢决计不敢妄言。” 茱萸瞧了热朵一眼,见她面上也无喜怒,便道:“胡太医,还请看清楚了再说,不好误诊的。” 胡太医忙又请人将朱朱扶出手来,探了半日,方才说道:“这肝脉洪大,只怕是胎气啊。然而有道是这木盛也会生火,经水不调也会有此类症状,怕是要瞧见人,才好下定论。” 热朵便命人掀了帘子,胡太医一看,这朱朱面色惨白,怕是气血崩坏之像,心下早已大惊,面上仍是强装镇定道:“虽我行医时间尚短,可是这姑娘,确实是有孕之症啊。” 热朵示意旁人退下,独留了茱萸与自个在屋中,热朵笑道:“胡太医,你可瞧清楚了,确实是胎气么?难道就不是淤血凝结之症?” 胡太医一听,微微愣住,他倒不曾想,热朵会这样说,想着今儿个的差事很是棘手,怕是不好办,又揣摩了一番热朵的心思,因而又道:“臣该死,臣才疏学浅,初入医场,怕是方才误诊了。细细想来,确实也是淤血凝结之像,只怕是得先下淤血,通经脉才是最重要的。”说着便写了一剂通血的方子。 热朵似笑非笑道;“胡太医,今儿个这思馆里头发生的事,想来你该知晓,要如何处置。” 胡太医吓得脚软,一时磕头在地道:“这思馆一切安好,可是什么事儿都没发生。” “是了,胡太医,今儿个的差事,你办得很好,我记下了。”热朵轻声说道。 胡太医会意,拿着方才开的方子,低着头便出了门,忙寻那婢女去抓药煎药来。 茱萸暗暗深吸了口气,这热朵,怕是要痛下杀手了,想来这朱朱跟着热朵身旁多年,无非是踏错一步,竟就引来杀机,也实在是叫人唏嘘不已。 热朵望着朱朱惨白的面庞,悠悠道:“茱萸,你是否觉得,我太过狠心了?” 茱萸道:“女王做事,自有自个的思量,我只不过是个外人,也不好多说什么。” 热朵笑笑:“朱朱与六弟的事儿,我早就知晓了。” 茱萸一愣,不想她会全盘托出,只得应声道:“女王英明。” 热朵牵起茱萸手,轻拍手背道:“这年轻的女子,但凡遇到了心爱的男子,这心思,也便不是自个的了。我曾劝告过朱朱,休要行差踏错,终究还是想给她留条后路可走。不想,她如此糊涂,自毁了前程。” 茱萸道:“您的意思是,您早就知晓”似是觉着欠妥,茱萸忙又噤了声。 热朵道:“这思馆里头,发生了什么,我又有什么会不知晓。无非就是睁眼闭眼罢了。” 这话听着许是有弦外之音,茱萸怕是引火烧身,只揣着明白装糊涂道:“女王英明,自然是什么事儿都瞒不过您的眼睛。” 热朵道:“你也是在钺国深宫内院呆过的,自然知晓这里头的深浅来。朱朱是个聪明的孩子,可惜啊可惜我想你心下当是赞同我的做法的。换做你处在我的位置,也当会如此做吧” 一语未了,茱萸心下想着,也不知热朵是否在试探什么,便回道:“无论您做了什么,我始终都觉得您是慈眉善目的。” 热朵笑笑,眯着眼,不再说话。屋外婢女抓了药来,煎了一和,喂着朱朱吃下,不过一个钟的功夫,朱朱腹痛不止,一时竟掉出一个模糊的血块来,一时血行不止,又昏迷了过去。 热朵命人在屋内伺候朱朱,带上茱萸,便往院子里而去。月色迷茫,院中沉寂,热朵给茱萸亲自斟了一碗羊奶:“今儿个才送进宫的,想着特意带来给你尝尝,前次你说,这味儿是极好的,我便惦记着,给你也带一些来。” 茱萸心下还记挂着屋内的朱朱,听热朵这样说,忙回过神来,谢道:“倒是有劳女王记挂,茱萸感激不尽。” “那一日,原是说好要带你去天山脚下看雪樱的,可是那一日我食言了。”热朵缓缓说道。 “想来您定然是有要紧的事儿要办,不打紧的。”茱萸回道。 热朵望着茱萸,眼中满是疲惫:“那一日,他可是在宫中策划了一场宫变” 声儿并不大,听在茱萸心上,却是吃了一惊。女王所指何人不言而喻,自然说的就是宋玉。 这宋玉一面要她在女王跟前搅混水,扮猪吃老虎。一面又策划着发动宫变,在幕后运筹帷幄。若是事儿成了,只怕是今儿个她也早就被灭了口,又哪里还有机会再说什么回大钺。 想及此处,茱萸额上微微冒了冷汗,她自以为一切已经尽在掌握之中,却不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差些就着了宋玉的道了。 见茱萸有些恍惚,热朵又道:“与你说这些,倒并不是要追究什么,只是想着,这身旁也没个体己的人可以相诉,只得与你说道说道,也算解解闷气了。” 女王这话说的出自肺腑,茱萸一时心下感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四十三章 鸠雨细(二) “我倒不知,那钺国皇帝真是个情种,如今竟然敢单枪匹马就入了我阿苏城,想来多半是冲着你而来的。”热朵边说,边斜眼望了茱萸一眼。 她这样说,自然是有她的目的的。现下南疆境内不太平,她与宋玉的较量才刚刚开始,那日宫变不过是宋玉的试水,现下南疆境内的各方势力粉墨登场。恰逢耶律齐正要来南疆,又有老仇人周筠生已在境内,这四面楚歌的情形,她自然不得不深思熟虑一番。 茱萸心下“咯噔”一声,一时错楞在地,倘若说前面的话她还是在试探,那现下自然不会是框她的了。 茱萸面上仍旧波澜不惊道:“想来女王多虑了,都说皇上得了怪病,卧榻在殿,又怎么会千里迢迢,来到南疆呢?况且,今时今日,两国也非常态,说是钺国皇帝只身前来,也实在有些不合常理。况且皇上是个谨慎之人,一向不会做这些莽夫所为。” 热朵说道:“与你说话,我也不兴那些个弯弯肠子,自然就是有什么便说什么了。我道你在南疆,看那钺国皇帝,是否有胆量来开战。倒是不曾想,周筠生竟然有胆量亲自杀来了,这倒确实出乎我的意外。不瞒你说,今儿个早间探子来报,说是他已入了南疆境内了。十几年了,他终于还是来了” 茱萸不禁蹙眉,沉思半响,方道:“我知晓,这十多年前,南疆一战,战情惨烈,南疆损失惨重,甚至先王去世也与此有关。听闻当年又有数百俘虏入京师,其中还有您的女儿,南疆的公主。这些都是您的伤心事,我本不该提,怕是说了也不适宜。可是您也知晓,我仍旧是钺国的皇后,心下自然也是记挂我们钺国皇上的安危。虽我与女王投缘,相谈甚欢,但终归还是您的敌国人质。将来您要杀要剐,我都决计没有怨言。只是” “你是想说,入了虎口的羊羔,叫我放走是么?我们南疆人是马背上得来的天下,从来都不会做如此窝囊的事来。你这样说,倒是触了我们的忌讳这南疆之耻,尤未雪,之恨,怕是难。我是一日都未忘记过,阿苏城城破那一日,是何等的惨烈。若说一笑泯恩仇,怕是这南疆战死的将士亡魂,也决计不能答应了。” 热朵边说,边瞧着茱萸,心下一时五味杂陈。这些日子,她自然已是知晓茱萸的脾性,可是她仍旧要将这利害关系给她说好了。与周筠生你死我亡的日子,总归要来的。若说到那时,让茱萸去做痛苦抉择,还不如现下便挑明了,也算是她尽力顾全茱萸的念想了。 茱萸思忖着,热朵为何要将如此重要的情报告之,心下仍旧是疑惑重重,于是又道:“如今,我已在阿苏城为人质了,若是再禁锢了皇上,只怕是钺国境内又得变天。当然对您来说,这钺国内乱,恰恰是好事。可是您作为一国之君,可曾想过,这些年,南疆与钺国交恶由来已久,边境贸易困难重重。如今南疆境内,百姓生活如何,想来您心底比我更是清楚。” 热朵一听,微微阖了眼,风吹过耳畔,仿若又听到丹冉在耳畔说话的声响。 “母后,为什么我们一定要打这一仗?百姓们流离失所,难道就是您所愿的么?” “既然国已破,那么我便要留下与阿苏城共存亡!身为南疆公主,怯战逃避,又算得什么!” 热朵想起这些话,恍惚间,好似又看到了丹冉轻盈的身影。多少年了,夜里,总是希冀丹冉能来梦中与她说说话。可是这个倔强的女儿,却从来不入她的梦里。 一行热泪洒下,热朵仰面望着雪樱飘尽的枝头,“茱萸,你今日说这些话,倒是像极了一个人。她也曾如此这般与我较着劲,可惜再也不能听到她的声响了。” 茱萸知晓是勾起热朵的伤心往事了,便道:“您将南疆,从当年的支离破碎,带到今日的局面,想来也是经历了常人所不能及之事。心志也必得坚毅才能成大事。同为女子,若是不论国别,我心下实则是十分敬佩您的。当年事已错铸,已是无法挽回,又何必耿耿于怀呢。南疆与钺国相邻,即便是为两国百姓着想,这一世的安稳,可不是比那动荡要好。” 听罢,热朵苦笑了一声:“别看我也曾带兵打仗,杀的人,许是比救的人还要多。可是我也并不是杀人狂魔,就是造的业障多了,心底也放不下,因而才想要修建那石窟,便当是现世赎罪了。” 茱萸点头道:“茱萸心下知晓,您心中虔诚向佛,自然也是有一颗佛心的。既是如此,您为何不试着放手,或是与钺国和谈呢?听闻勿洛的耶律齐,马上要到阿苏城了。这耶律齐生性阴险狡诈,只怕是来者不善,还望您多加思量,这里头的深浅才好。” 热朵望着茱萸,这双与丹冉神似的双目中,有的却是不一样的神采,即便如今是以人质的身份,她眼底的倔强,仍旧是不肯放低了一分。 一块素白的帕子,呈于石案上,热朵小心翼翼地将帕子打开,只见着里头是一只玉石做的小盒,模样精致。热朵对茱萸招手道:“你来,打开这盒子看看。” 茱萸心下满腹狐疑着开了盒子,眼睛慢慢睁圆了,一时张了嘴,却说不出话来。是了,这盒子里便是那另一半的血玉。它与自个手头的那一块不同,血色染的不够深。茱萸不自禁从袖中取出另一半,轻轻置于石案上,两块血玉不偏不倚,恰好连接无缝地合在了一处。 茱萸满是震惊,两眼含着热泪,深深凝视着热朵,“这这怎么会” 热朵将茱萸双手慢慢放置到自个手心里,紧紧握住:“你的母亲,丹冉,卫丹冉,就是我那可怜的女儿,南疆国被俘的公主。” 话才落地,顷刻间,茱萸泪如雨下,“不不会是这样的您一定是在骗我的,是不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四十四章 鸠雨细(三) 茱萸心下一时间百感交集,纵使先前有许多的事儿一时说不通,可是她无论如何也不愿相信,母亲竟然是南疆人。那样熟谙大钺音律c诗词,温柔娴静的母亲,竟然就是当年被周筠生俘虏入京师的。那么母亲的死是不是也与他有干系呢? 想及此处,茱萸心下禁不住打了个冷颤,腹中双生子仿若也感知到了母亲的骇意,一时间在腹中打转了几圈。茱萸请抚了一下腹部,而后望着热朵,那双凌厉的双目,如今早也是噙满了泪水,只是强忍着,也不落下来。 茱萸深吸了口气,方才缓过神来道:“您是何时知晓,我母亲是谁?或者,朱朱将我带到南疆来之前,您便已经知晓我的身份了?” 热朵叹了口气,半响,方道:“我将朱朱派到钺国,确实是为寻你而来的。十多年了,我寻了你整整十多年了。当初我也曾亲自到丽郡乡下寻你们的踪迹,哪里晓得,最后见到的却是你母亲的牌位。那一天,我在你母亲的墓前发誓,一定要将你寻回。人海茫茫,又谈何容易。” “所以你想着,当年是他将母亲俘虏的,所以从宫内着手去查,先派了鸳鸯潜入宫内寻找蛛丝马迹,而后才派了朱朱来接应,是么?那么忠叔是什么身份?你们到底又安插了多少人在钺国?”茱萸心下有些乱了,只一股气问道。 “是了,万般无奈,只得从宫里着手去查。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叫我知晓了,这钺国的皇后身旁,有一块带血的玉石。只是我们都不肯定,是否,你就是丹冉的孩子。于是便想着叫朱朱先将你带回来,我好细细辨认一番。但是自打你出现在我面前,我就知晓,你一定是我的外孙女。那样倔强的眼神,真是与丹冉一模一样呢。”热朵边说,边喘了口气。 茱萸垂下眼睑,低声道:“您为何此时要来认我,既然您一开始便不打算说明,又为何现下要告诉我这些,您想我怎么办?是替你亲手杀了皇上么?亦或者您想利用我做些什么?呵没想到,我竟然是一个南疆人。” 茱萸的说话的声儿不大,却是颤粟的,她有些害怕,又有些迷茫,从来都没想过,这样荒唐的事儿会发生在自个身上。 热朵握住茱萸冰凉的手,轻拍道:“孩子,别怕你面前的,不是什么南疆女王,也并非是要算计你之人只是一个孩子的外祖母罢了。我只是怕再度失去你” 茱萸微微一愣,复又禁不住哭出声来,热朵轻轻一揽,茱萸便靠在她肩上啜泣,是了,此时又哪里有什么家国天下,无非就是她失散多年的外祖母罢了。 待得茱萸情绪平复了,热朵又命人拿来了温水,绞干了手巾,替茱萸细细擦着面:“瞧瞧,多秀气的脸,都哭皱成一团了。” 茱萸红了脸:“是茱萸方才失态了,还请女王见谅。” “女王茱萸,你便喊我一声祖母,也是好的。”热朵温柔地望着茱萸,茱萸想起多年前那个看星空的夜里,娘亲也是这样望着自己,一样的恰到好处,又无限温情在里间。 见着茱萸有些窘迫,想来她还需要时间来适应,因而热朵也不好强求什么,只得转而道:“朱朱如今已是六弟的人了,她又知晓你的身份,想来六弟也是晓得的。朱朱断然留不得了。念在她也曾尽心侍奉多年,过几日,打发出思馆便是了。” 茱萸点头:“一切听您安排便是了。” “至于那周筠生”热朵顿了顿,望着茱萸道:“你心下且宽心,纵使有血海深仇,他如今也是你心上的人,我暂时也不至害了他性命。只是旁的” 茱萸忙道:“只要您能放过皇上,我便是在南疆做一辈子的人质都心甘情愿。” 热朵笑着摇了摇头:“傻孩子,你可是南疆的公主呀,又是哪门子的人质。时机成熟,你便以公主的身份,堂堂正正的进宫去,可好?” “可是”茱萸心下仍旧不放心,满腹心事。 “你前头说的那番话,在我听来可谓是振聋发聩,除了你,又有谁敢与我说这些呢?如今在南疆境内,说钺国的是非,可是要掉脑袋的我也不是真的老糊涂了,仇恨再深,也不至于蒙蔽了双眼,瞧不见这百姓的疾苦。我也需得回去好好想想,权衡利弊才是。你尽管放心,我既是答应了要保他性命,就肯定伤害他分毫。”热朵郑重道。 这厢,阿苏城的城门口和城内四处纵横的大路口,早已布棚林立,摊贩如云了。今儿个是夏至,按着习俗,这南疆各城都有赶集的传统。 火势旺盛的小炉子边,热气腾腾,铜勺敲着锅边当当响,卖的是油炸果子c馕c豆腐干。提篮提筐的小贩声声吆喝,叫卖着乡下带来的酱鸡c卤蛋c干馒头等。茶棚c酒棚随处可见,今年因着还有勿洛商人的加入,因而也多了落花生c炒栗子等小食,摊儿一个接一个摆着,小食一堆一堆的。 因着南疆这几年也是鼓励小商贩,因而这小地摊最多。有在兜售用麦草c箔纸编制的各种玩具。腹部写着年年有余字样的大鲤鱼,手捧大元宝笑嘻嘻的大红肚兜的小童子,更是还有盛满金银璀璨,闪闪发亮的各色宝贝的聚宝盆。还有南疆本地象征福气的黑绒蝙蝠等等。 摊贩的主顾主要是这阿苏城里的人,还有来自方圆百里内的游人看客。这里既有身着直领小衫,毡帽布鞋的钺国人,也有长袍短褂的勿洛人c鲜卑人。既有身上缠着腰带,满面风尘仆仆的庄稼人,也有长袍翩翩c满面书卷气的读书人。 不论是哪里来的人,都在这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集市上吃饱喝足,看杂耍也是看够,然后买点小玩艺随身带着。若是买个聚宝盆,叫作求财得财。南疆人如今也是随了钺地的一应风俗,但凡是含着好兆头的,就个个心满意足了。 这一日,日头才从东边出来,阿苏城早已是人头攒动,摩肩接踵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四十五章 人来鸟惊(一) “来了!来了!“阿苏城城门口,呼声四起,人们纷纷涌向大路的路口,一眼望去,这人流足足有一里路之多。只见着这拥挤的人群,主动让出一条中间的主道来,大家都在两边看着,翘首以盼。 原来是吹锣打鼓的队伍已经在阿苏城外的分岔路口会合了,一时间,这阿苏城周遭有如从天而降大喜的事儿,锣鼓喧天动地。听着声响,越敲越近,一瞬间就把一切的噪杂声都给淹没了,把阿苏城内的集市气氛撩拨得更加火热起来。 一张约莫二丈宽的红色长幡,由一群吹鼓手簇拥着,率先进了城门。只见着长幡乃是镶着白边白字,写着“喜迎弥勒佛祖“的字样。紧随其后的十面神幡同样高大威武,色分红c橙c黄c绿c青c蓝c紫c粉c翠c橙等,一面面的神幡绣的都相当的精致大气。 有的顶着生动的莲朵,有的悬着鲜艳的流苏,有的垂着长长的飘带,彩线满绣的流云海水c花草鸟兽,围绕着一行行或白或黑的斗大汉字“弥勒菩萨摩诃萨“等字样。下头皆以南疆文字作备注。 每面神幡前都有数人抬着一尊佛像。神幡佛像之后,便是杂耍的人,各色艳妆的队伍载歌载舞,变换行列,煞是好看。路两旁人群涌动,喝采叫好不绝。 最热烈的一声满采,抛给了手持头幡的那位壮汉。二丈长的幡旗,碗口粗的撑竿,加起来重量不下百斤,他竟把竿底顶上肩头c前额和肚皮,高高的幡旗摇摆着看看要倒,惊得人们尖声怪叫,他却快移脚步,轻扭身躯,刹那间恢复了平衡。 “南疆民俗果然粗犷,也就难免粗俗!“周筠生身着茄色披风对阿平附耳说着,力图压过震耳欲聋的锣鼓响。阿平连连点头,一时因着杂声太响,也不敢对着周筠生说大声了。 猛然间,一派箫笙管笛,歌声袅袅,又一队人马进城来了,长长的黑色头幡上,一行白色大字格外醒目,上头的文字既不是汉字,也不是南疆文字,乃是勿洛的文字。周筠生粗粗认得几个,约莫是敬神之意。 犹如海面刮过一阵烈风,人群中顿时卷起一重蜂拥的大潮。围观的百姓们,一时间你推我拥,拚命朝前挤。后边有人双手合十,口中念着佛经。前排又跪倒几位老妇人频频叩头。 原来,头幡之后,那绣满绿竹c白底红字c大书着“南无南海观音菩萨“的神幡,飘然而至。 只见着幡下的菩萨却是由真人所扮云髻高耸,头上系着一条雪白的丝巾,两绺青丝轻飘飘地垂向胸前,细眉入鬓,杏眼半垂,朱唇微努,虽是粉腮娇艳,眉间一点佛痣红却衬得一点也不流俗。 那扮者,一手托净瓶,一手持柳枝,一动不动,活脱脱是个观世音神像再现。也难怪喝彩声如雷鸣,甚至压过了锣鼓吹打。 “好一个南海水月观音!“阿平瞧得心下一时感慨,禁不住也跟着拍掌喝彩。 周筠生亦道:“宝相庄严,真如青莲化出,狮驯象伏,令人澄心净虑。” 阿平道:“想来是勿洛歌女扮的观音,这般模样,瞧着也不是一般歌女。” 周筠生摇头,附耳朝阿平说了一句,阿平登时大惊,只睁圆了眼望着这队人马渐渐远去。 是了,阿平倒是没有说错,这自然不是一般的人。可是又岂止是什么歌女,来人正是勿洛的皇后艺筝的部族堂妹,如今耶律齐的新宠艺璇了。周筠生是一眼就认出来了,倒不是因着何等猜测,全是凭着她发上的那支木头簪子,乃是当年艺式部族的族长信物。如今来者既然不是艺筝皇后,那自然便是她的堂妹了。 既然如今宠妃都已经到了阿苏城,那耶律齐也定然是紧随其后了。果不其然,不一会就瞧见耶律齐的人马在后头跟着进了城内。周筠生拉着阿平垂下了头,暗暗退后了几步。今儿个原是想趁着这集市人多,想先趁机潜入思馆看个究竟。 今儿个既然是耶律齐也到了,那这思馆因着靠近王宫,怕是守卫自然也落不下了。周筠生边想着,边又吩咐了阿平什么,请他回去通知鬼伯等人,计划生变,只得再待时机。 这时,只见着一个穿绿衫的小姑娘冲进了城内,象条一片飘叶似的从人群的夹缝中钻过,极力向前追赶。因着赶得急了,她早已是汗水涔涔,面色发白,瘦弱的小脸仿佛被惊恐的双目占去了一半,小嘴艰难地翕动着,像是惊吓的不轻。 她终于追上了前头抬佛像的队伍,一把拉住那高大魁梧的为首者,放声大哭。看样子她呜呜咽咽地说了几句重要的话,这队伍里的人登时大眼瞪小眼,全都是惊呆了的模样。 为首者摘下头顶的破草帽,慢慢地在胸前揉成一团,大声嚷嚷道:“不干了!回村!”这声呼喊声,一时山呼百应。显然勿洛人也未明白是发生了何事,只见着,幡旗c神像c杂耍的人,拥着这绿衫女孩,掉转了方向便要出城。 “怎么回事?他们不在王宫前表演了?” “八成家里有人得了急病可也用不着众人都回去呀?” “我看是整个村子被烧了还差不多。“ 一时间,百姓们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嘈杂的喧闹中,蓦地挤出一声惊慌的锐叫:“杀人了!女王杀了半村的人了” “杀人”这两个字有如晴天霹雳,在这平头老百姓的耳中,人群先是一阵静谧,紧跟着就爆发了山呼海啸般的喧嚣,密集的人堆里的骚动,很快就扩展成了混乱与踩踏。 周筠生敏锐地察觉到了这里头必有异样,因而也快速回了身,朝栖息的府邸方向走去,却不想被人群冲乱了方向。 前些年,这连年征战,又恰逢女王杀伐决断,杀了不少不服管之人,这南疆百姓早成了惊弓之鸟。如今周遭的村庄被杀了一半的人,只怕是个先兆,阿苏城早晚也得大开杀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四十六章 人来鸟惊(二) 人们自然也是无心再进香祈福了,除了耶律齐带来的勿洛人,余的人都作鸟兽散了。所有看热闹的c摆摊的c赶集的纷纷四处逃散,要赶回家去。一眨眼,许多股人流有如乱麻拧成一团。 周筠生好不容易出了人流的圈子,早已不知有多少人被撞倒c挤伤c踩踏,只觉着霎时间这里暴喊,那里惨叫,大人吼,小孩哭,乱撞乱挤的人群腾起的黄尘,直冲上天,把整个阿苏城都遮没了 黄尘散落以后,阿苏城如同遭了一场劫难,满地是丢弃的玩具c鞋袜c扯烂的衣裳c踩坏的筐子c摔烂的柿子鸡蛋c碰翻的杂碎汤。满眼望去,只有几个零星的乞丐,在印满杂乱足迹的尘土中寻拣吃食。 方才熙熙攘攘的阿苏城,一时变了模样。街上行人稀少,小黑驴载着主人,不紧不慢地穿街走巷,撒下一路清脆的串铃响。驴蹄在雪地上翻出一个个银杯似的印痕,随即就被紧跟驴尾巴的小童给踏碎了。 转进小胡同,小黑驴熟练地径自踏上一处朱红大门的石阶,蹄声得得响,串铃叮当。这里是王府的后门,吓得看门的小厮一把拦住,大声:“你这人,好大的胆子,怎么骑驴往人王府闯?” 驴背上的人推开蓑帽,露出一张白眉仙风的脸。小厮喜得一跳:“啊呀,是陈先生!” 小厮忙转身对门里头高喊道:“陈先生来啦!“里头的小厮奴婢都停下了手中的火机,一递一声地重复着向内通报。 “陈先生,您到底是来了,等得我好苦!“宋玉一路喊着,转过回廊,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 才看见陈道南脱了蓑帽,宋玉便双手扳住来客的肩笑道:“夏至贵人来,大吉大利!“ 说罢,二人相携进门,过回廊,入转角。去年年初,才与陈道南会于阿苏城城外,至今才得重见,宋玉心下自然很是开怀。 宋玉笑说:“园中芳菲未尽,梅杏青青已著枝,竹摇清影罩幽窗,知君振奇藻,还嗣海隅芳。“ 陈道南捋着银髯,略一沉吟,低声说:“王爷所托,极是不巧。我那门生萧行一如今已是统兵戍防归化城去了。有负王爷所托,惭愧得很。” 宋玉眼底掠过一丝失望的阴影,转瞬即逝,旋即笑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陈先生何必挂怀?我原本也是未抱多少期望,如今还劳您亲自跑来一趟” 陈道南道:“因着先帝有所托,因而如今我也不好坐视不理。只是愿王爷知晓,若是天意不可违,也莫要逆天而行,凡事有因有果,强求不得。” 宋玉别过脸去,檐角的风铃随着清风摆动。这是当年先王在时,两人一道前往鬼兹国时在圣殿得来的圣物。 “女王这几日大开杀戒都在清除我的人。难道我就要坐以待毙么?陈先生,你告诉我,什么是天理,若是她这样杀人不眨眼,也可以得天理。那这世道也太混沌了。”宋玉禁不住说道。 陈道南笑笑:“王爷胸有沟壑,自然是什么都瞧得真切。可是如今,南疆好不容易才平稳下来,若是再起事端,只怕是受苦的还是平头百姓。听闻勿洛国王已经到了城内” 一语未了,宋玉只微微笑道:“原来陈先生今日是做说客来的想来您耳目灵通,早已知晓,那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耶律齐确实先派了使臣来过一趟” 陈道南道“既是如此,那王爷自个自有圣断。老朽不过是顺道来看看王爷罢了,也一年未见了,瞧着王爷都好,我这心下也便放心了。” “先生,本王倒是一直有个问题想要问您。”宋玉瞥了陈道南一眼,心下五味杂陈。 陈道南重新戴上了蓑帽:“王爷请说。” “听闻,凌苏乃是你好友,为何至今您都不开口要放他走?”宋玉问道,这话在他心中多年了,如今说出来,倒是了却一桩心事。 陈道南笑着往黑驴子走去,“王爷,当年跟先王谏言,押下凌苏为质的人是您。我终究也不好违背了您的意志不是。” 听罢,宋玉微微愣了神,只望着陈道南骑上了驴子,渐行渐远。 再说周筠生,待得回了别馆,鬼伯等早已在里头候着了。两人交会了一番眼神,自是都心下明了。 “可都备齐了?”周筠生沉声问道。 鬼伯拱手:“城中c宫内,但凡是咱们的人,皆已得联络上了。只需皇上下旨,便可一呼百应,一天之内出这阿苏城尚无问题。” “那凌子秦呢?现下在何处。”周筠生又不禁问了安鸿一句。 “臣先陪着凌兄去了小镇,将油纸伞卖尽。后来又有陈先生的童子,说是来寻凌兄,于是便跟着去了青峰洞安顿了。”安鸿答道。 周筠生颔首,想来陈道南是将凌子秦与凌苏一道安置在他那儿,现下这时局,倒确实是没有比他那儿更安全的地儿了。 周筠生复又问道:“思馆内情形又如何了?” 阿平忙道:“思馆内,已与喜儿联络上了,这思馆的一应事宜也已经交代清楚了。” 周筠生半阖眼道:“如今皇后腹中怀有龙嗣,切不可大意了,一定要安排妥当了,要万无一失才好。” “诺。”屋内众人齐声应了一声。 再说那思馆,因着热朵特别交代,思馆诸人无事甚少出馆。加上因着日间的暴动,周围又多加了一层守卫来。至于那朱朱,早已被暗地里给送出了城去,如今虽是身子尚未恢复,也就由着她自生自灭。 宋玉正是被热朵紧盯的时候,自然也不愿露了马脚,只得当做朱朱这事未有发生,王府内依旧一片歌舞升平。 恰逢耶律齐正要领人往王宫觐见,这一日才路过了思馆,就见个几个女子拦住了去路。其中一身形纤弱的青衣女子,背负双手,背对着耶律齐等。这女子身材既不高大,体形亦不奇特,衣着更非鲜艳夺目,全身上下,可说全身上下都没有奇特之处。 但耶律齐却偏第一眼便瞧见了她,这背影平平凡凡的女子身上,虽只是个背影,便已足够将勿洛一干人等的目光都吸引过去,再也不会瞧到别人身上。 来人自不是旁人,正是思馆内的乐女了。今儿个喜儿得了周筠生的令,妄顾女王的御命,早已出了思馆在此恭候多时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四十七章 犹恐相逢是梦中(一) 耶律齐等忙勒紧了马栓,阿驽先行下了马,见这喜儿一双媚眼如似水杏,唇不点而红,长得倒颇有几分姿色,因而问道:“前方何人,为何要拦截我们的车队?” 喜儿与几名乐女模样的人迅速将耶律齐等围在一处,笑道:“自然是恭迎勿洛国王的。” 耶律齐眯起双目,似笑非笑道:“莫非你们是女王先行派出宫的婢女?” 喜儿笑着上前,“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从袖中取出匕首,直直向耶律齐刺去。 只听着阿驽大喊一声:“刺客!救驾!” 不一时,这后头的勿洛王军便迅速赶了过来,耶律齐早已将随身佩刀拔出,正要往喜儿头上砍去。 喜儿与几名乐女同时转身一跃,洒出一堆粉末,登时这思馆门前一片白茫茫,什么都瞧不真切了,只听着那勿洛军中有人大喊眼睛痛。 此时,潜伏在思馆周围多时的周筠生,忙带着阿平迅速潜入思馆内。这思馆里头的小厮早已被鬼伯解决了干净,因而这一路倒也无甚阻碍,只长驱直入便到了茱萸房前。 思馆里头的婢女见有人闯进来,早已吓得魂飞魄散,不见了踪迹。一时里头静悄,如若无人。周筠生一脚跨上了石阶,复又退回,如此再三,只听着阿平喊了一声:“皇上” 周筠生知晓,已不是踟蹰的时候了,纵然他心里有千万悔恨,也不得在此时坏了时机。因而忙将门推开,却不曾想,这屋内空荡荡的,并无一人在屋内。 当初喜儿回报,说是茱萸在屋内多日未出门,周筠生只道是月份大了,行动不便,因而也未多加揣测。不曾想,竟然人早已不在屋内。 “不好,着了热朵的道了!”周筠生边说,边着阿平迅速唤人撤离。 这思馆如今已被做成了一座空府,即便不是鬼伯出手,只怕他要进来也是易如反掌。只因着这热朵早已做好了局,只等着请君入瓮。 一时间,呼喊声从四面八方而来,只见着屋顶调下一队人马,天罗地网铺天盖地而来,纵使周筠生与阿平在战场上身经百战,也禁不住他们人多,不过一刻钟的功夫,便被俘虏了下来。 南疆王宫,茱萸在屋内坐立不安,如坐针毡,一副愁眉紧锁,心事重重。 此时,门“吱呀”一声开了,只见着热朵着一身明黄拖地长袍,袍上绣着两只赤金火凤,头上戴着一顶嵌有七彩珍珠的王冠,周身都是一股王者的肃杀之气。 茱萸起了身,睁着眼,瞧着热朵,嘴挪了挪,半响方才开口道:“女王” “当年,我倒他只会带兵打仗,满腹诡计,不曾想,真是情深至此。”热朵缓缓说道。 茱萸一时红了眼眶:“可是皇上出事了?” 热朵笑笑:“茱萸,我先前既然应过你,就不会轻易伤害他。只不过今儿个他真当闯了思馆,被潜伏多时的暗卫给抓住罢了。” 茱萸暗暗松了口气,好在,不是受了什么伤:“那您准备如何处置?” “我知晓,你心下定然挂念。我也未把他关进天牢,只在宫内软禁着,一会自有人带你去瞧瞧,也算了了你一桩心事。”热朵说道。 茱萸“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压着声道:“还请放了皇上,茱萸这辈子就是给您做牛做马,也一定报答您的恩情。” 热朵也不看她,只是转着手中的佛珠道:“容我再细细想想,当如何处置这不共戴天之仇,岂是说放就能放的。茱萸,我只问你一句,他在你心目中,有多重要?” 茱萸醒了醒神,拱手道:“此生此世,生死相随。他若有事,我也决计不独活。若是一定要说什么血海深仇,那茱萸只求以命抵命,换得这南疆亡魂的安息,也求得您能放了筠生。” 说罢,泪从茱萸眼间滚落,热朵伸出的手,一时微微愣住,她日日夜夜念着的外孙女,此刻竟然就在她跟前落了泪,这叫她实在心痛难耐。可是放了周筠生又叫她如何面对这千万冤死亡魂。 热朵伸开长袖,掩了掩眼角,低声道;“你去见他罢但是你要知晓,如今你不再是钺国的皇后了你是我南疆国最尊贵的公主,记着了” 热朵不忍再去看茱萸,只低着头,便出了门外,才走了几步,又转身望了茱萸一眼,这伤心惹人怜的模样,多像她的母亲。 当初,如若不是她将丹冉与阿海强行分开,那一日,她是不是就不会留在阿苏城,是不是就不会被俘到钺国是不是也不会这样凄凉病故 热朵心下涌上一股酸楚,前头是跪着的婢女内侍,个个低着头,也不敢抬头看究竟发生了何事。热朵自顾着苦笑了一声:“带公主去禅室。”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这禅室,雪洞一般,待得婢女推门而入,茱萸略略打量了一番,一色玩器全无,案上只一个土定的小瓶,瓶着数枝杜鹃,并两部书,茶奁茶杯而已。 彼时,周筠生正拿着书,抿着茶。听见声响,便朝门旁望去。头上挽着漆黑油光的发髻,蜜合色的短衫,玫瑰紫二色金银鼠的肩褂,系一身葱黄绫纱群,腹部沉沉隆起,来的不是旁人,正是茱萸。 “啪”的一声,只听着茶盏碎落了一地,周筠生放下手头的书,猛地起了身,直愣愣地望着茱萸,嘴边微微抖着,好一会方才定了神。 茱萸回身望了眼婢女,婢女会意,关上了屋门,只在外头候着。茱萸缓缓走向案边,微微笑着。周筠生伸出左手,一把就紧紧握住茱萸手道:“茱萸你可叫我寻的好苦!” 茱萸咬着下唇,方才吐出一句:“筠生” 周筠生一把将茱萸揽入怀中,将头埋肩上,一时哽咽道:“你可知,自打你失踪以后,我便日日不得安寝。我真是后悔极了。后悔药做这个劳什子的皇帝,后悔要顾全什么大局。若是没了你,要这江山又有何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四十八章 犹恐相逢是梦中(二) 茱萸原是强忍着的泪水,一时也跟着滚落下来,大珠小珠落玉盘,滴在周筠生手上,滚烫,滚烫:“筠生,是我性子不好,硬要与你置气,一听到那闵氏有了身孕,我便气不打一处来,也不愿去听你解释什么。只想着许是情淡了,更是伤心。不曾想,你会如此冒险只身寻我而来” 周筠生紧握住茱萸手道:“茱萸,莫要自责了。你哪里有什么错,不过是我,明知你是那样性子急,还不与你说明白了,想来我也是可恨c可恼极了。只请你信我,慈英腹中的孩子,绝不是我的。虽那一日我是醉了酒,可是仍理智尚存,决计不曾碰过她一下。后来我命人多方打听,方才知晓,这朝鲜使臣团中,有一人名唤金善衡,曾是慈英在朝鲜时候青梅竹马的恋人。” “你是说,这孩子是金善衡的?”茱萸眼中闪过一丝喜色,复又平复问道:“那你又如何处置了?” 周筠生慢慢放开茱萸手,低声道:“我已派人将慈英与使臣团一道送回王俭城了。她太医说,她此生不会再有孕了,而且要长年饱受腹痛之苦,这也算是她应得的教训了。” “筠生,你是否觉得我心狠手辣了一些?”茱萸缓缓说道。 周筠生笑笑,轻抚茱萸面庞道:“你做事向来都有你的缘由,又何须我来多说什么。况且,慈英确实做了太多错事。” 说话间,只听着外头侍婢唤道:“公主,一会女王还有宴席要请您过去,还请别误了时辰。” “晓得了,你去回女王,就说我片刻就来。”茱萸应了一声。 周筠生稍稍有了些失神,显然他被婢女这一声“公主”给喊愣住了。茱萸轻咬下唇,“筠生,你从未问过我,我的母亲是谁。今日,许是告诉你的时候了,我的母亲唤名卫丹冉,乃是当年南疆,亲自被你俘虏至京师的公主。” 周筠生苦笑一声:“我早该料到的,自打那一日在忠棣府见过忠叔,我心下便起了疑心。只是想着,世间之人千千万,总不至于有如此巧合。因而总是不愿多想什么。未曾想到” 周筠生轻叹了一声,便将忠叔当年如何劫囚,公主又如何逃走失踪的事儿一应告之茱萸。茱萸一边听着,只绞着手上的锦帕,也不吭声,实则心下早已被搅得翻江倒海,不免多了一份伤心事。 末了,茱萸方才起了身;“筠生,我已经求了女王,她会放你走的你只需再忍耐几日便是了。你要早些回京师去,稳定大局。不然万一被有心人有机可趁了,倒是我罪过了。” 周筠生拉住茱萸手道:“你可是应了她什么事?茱萸,这个皇帝我不做也罢,只要能与你在一处,那我便是死也瞑目了。” 茱萸微微侧过身,眼中早已饱含热泪:“筠生,我只愿你能安好,切不可意气用事,来日方长” “茱萸!”周筠生从喉间挤出一句。 茱萸不忍再回头细看,只道:“筠生,你且等我好消息。” 茱萸坐在撵上,随着婢女一路进了紫薇堂,过了含元殿c养心殿,便是到了玉壶楼前。茱萸因着今儿个日间心绪不佳,心下又挂念着周筠生,多少觉着有些恍惚,分不清南北了。 这玉壶楼左瞧有门可通,右瞧有窗暂隔,待得轿撵到了跟前,内侍忙匍匐跪地,茱萸在婢女搀扶下下了轿撵。 才进了玉壶楼内,又被一架硕大的屏风给挡住了,回头再看,又有窗纱明透,门径可行。待得到了门前,茱萸忽而见到对面也来了一群人,与她们几个倒是身形一模一样。待得定了神,方才瞧见是一面玻璃大镜在前头。 转过大镜,愈发的见着门多了。只见着里头出来一名内侍,笑说:“公主轻随我来,从这门儿出去,便是御花园。从此处过,比前头过要来的快。女王吩咐了,不可叫公主吃力了。” 转了两道门,果然眼前出现了满架的蔷薇c杜鹃。转过这些花架,便是一条内河,茱萸略微诧异,问了句:“这前后都没有源头,水又是哪里来的?” 内侍答:“原是开了闸,从此处起流,到了御花园西面,再开岔口引流。一共有三处分流,汇集到了一处,便有了此内河。” 茱萸禁不住赞叹了一声:“真当是精巧构造,倒是不曾想到有如此操作。” 内侍笑笑:“这都是当年女王还是皇后的时候亲自督造改建的,自然是与旁的不同。” 内侍说罢,继续在前头引路,直到拐角处,一转,那便是平坦开阔的大陆,豁然可窥见御花园全景。 只见着这御花园内屏开孔雀c褥设芙蓉,各婢女c内侍分列两侧伺候着。园中早已摆满精致盆景,树顶早已吊上了羊角大灯,珠帘绣帷,奢华之像尽显于人前。 月台上焚着斗香,热朵今儿个特意命人煮了一口猪,一只羊,又备了好几桌的酒菜c果品一类。 这一则为了设宴款待耶律齐等一行,二则为了茱萸认祖归宗,因而这宴会准备的自然十分仔细。 热朵c如公主c宋玉与香黎c耶律齐等人早已在上头入了座。月明灯彩,人气烟袅,地下铺着软毯锦褥。 茱萸才至,热朵便招手示意,婢女便领着茱萸到了如公主前头落了座。彼时,宋玉c耶律齐等正喝着酒,见茱萸来了,皆不动声色地看着女王这边的动静。 女王给茱萸亲自夹了菜,待得舞乐毕,热朵起身,举杯遥祝道:“这头一杯,为勿洛王一行人亲自来访!愿我南疆与勿洛,永结秦晋之好。” 耶律齐亦起了身,举杯示意,一饮而尽,魅眼斜望道:“女王海量,既是永结秦晋只好,那可是要嫁公主来我勿洛。” 诸人未曾想,这耶律齐如此大胆,遂都诧异望向耶律齐,纷纷交耳。茱萸也不瞧他,只是低头闷着吃菜。 女王笑道:“若是有缘,倒也未尝不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四十九章 半月庄(一) ,最快更新二度为后:王爷,请自重!最新章节! 这话落在旁人耳中,自是心下都各自琢磨了一番,想来女王该是有意将如公主许配于耶律齐,也算为着是两国结盟了。 这如公主见耶律齐相貌俊朗,自也是十分倾心,又听女王如此说,难免也起了女儿家的心思。 待得女王与耶律齐寒暄了一番,又着内侍宣读了旨意,大意是茱萸乃女王长女丹冉之女,系女王嫡亲的外孙女。因而如今认祖归宗,晋封为公主。 “姐姐……”如公主用手轻戳了茱萸肩头,茱萸方才略略失了神,这才注意到,该是她敬酒了。因着如今有孕在身,因而便以茶代酒,说了几句吉利的话儿,吃完变算了事。 这整场宴席,茱萸都是心不在焉,如公主一直陪着说笑,她也提不起劲来。待得热朵上香,拜神拜毕,便由后头的文武大臣们轮流上拜,茱萸因着身子不妥,因而便免了跪礼。 又听着热朵说道,“今儿个月色不错,不如咱们一道去赏月可好?这要赏月,只怕是要去山上才好。” 众人听罢,早已有婢女、内侍前去打点铺设,热朵便又叫人上了茶来,与耶律齐等吃茶歇了会,又说了一些不相关的闲话。 一炷香的功夫,听着前头有人来禀,说是皆备妥了。热朵便领着众人去玉壶楼后头的山上去了。刚要走,就听着香黎说道:“怕是石阶上湿滑,王上不如还是坐轿撵上去。” 热朵瞧了宋玉一眼,方才道:“这一处,日日都有人在勤扫,况且又是极为平稳的宽路,我倒是走一走,舒活筋骨也是好的。只不过你这话倒是提醒我了。茱萸有孕在身,倒是该抬上去的。” 听罢,内侍忙又将轿撵抬了进来,请茱萸上座。这女王不坐轿,倒是叫新封的公主坐轿,诸人纷纷侧目,不敢言语。 内侍在前头引路,两个婢女在前头,手上各秉了两把犀牛角的把手,又有四名婢女贴身搀扶着热朵。宋玉携香黎、耶律齐携艺璇,在后尾随着。诸人皆从下逶迤而上,爬到半坡中,却见又是一座敞亮的小屋。 这屋子因着背靠玉壶楼,又在半山腰,因而又名“半玉庄”。当初丹冉还在的时候,这名儿还是丹冉亲自给取的,今日又到这半玉庄重,热朵心下难免又起了一些伤心意。 只见着这半玉庄内,早有婢女设下了桌案木椅,又用一架硕大的玉石屏风将此处隔成了两间之用。婢女所摆的桌椅皆是圆弧形状,寓意圆满,自也是应着今儿个女王认外孙女之意。 女王居中坐下,左侧坐着宋玉与香黎、右侧坐着茱萸、如公主等,耶律齐则在下面围坐着。这里头地方宽敞,因而只坐了几人,还显得很有余裕。 热朵笑道:“往日里,倒还不觉着这宫里头人少。今儿个勿洛国王亲自来了,方才觉着这儿忒宽敞了些。想当年,我南疆先王还在的时候,这男女围坐个四五十人都是常有的,那是何等的热闹。只是……自城破那日以后,便再也没有如此光景了。” 茱萸听了,只得应了一声:“那便步入请屏风后头的重臣来此围坐,也可显得热闹一些。” 热朵颔首,又命人从玉石屏风后将石世臻等人请进里头,一同说说闲话。 外头又进来一婢女,手上持着刚折来的蔷薇,对诸人道:“今日闲来无事,不如一道玩个游戏如何?” 耶律齐笑笑:“不妨一试,我们在勿洛宫中,也常玩耍,不想女王也是有趣之人。” 热朵笑着叫婢女在旁击鼓,准备玩的是击鼓传花。规矩自然是花到谁手中,那便自罚一杯酒,还有罚说一个笑话。 于是先从热朵起,茱萸次之,诸人一一接过,便传了起来。鼓声停,这花恰恰是在耶律齐手中了,耶律齐正合意,便吃了一杯酒。诸人皆睁大了眼,想着这耶律齐平日里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主,倒是要瞧瞧,他能说出什么笑话来。 耶律齐握了握艺璇的手,笑道:“我只得说一个,若是说的差了,也请勿怪。” 热朵道:“若是说的不笑了,怕是还要罚,今儿个既然是游戏,那便没有什么主子、奴才了,全都是一样的。” 耶律齐扯着嘴角笑道:“只得说一个,说的不好,也便就认罚了。” 耶律齐又朝艺璇耳语了一番,艺璇轻笑了一声,耶律齐方才说道:“在我们勿洛山中,有那么一只大黑熊,从来都是穿着木屐出门的。” 话音才落地,诸人就笑作了一团,倒也不是这笑话真的好笑,只是见耶律齐神情夸张,因而才笑了场。茱萸吃了口茶,只是淡淡地在一旁听着,今儿个月色明朗,总觉着心下“突突”地跳,好似要发生什么大事一般。 耶律齐又接着道:“这只穿木屐的大黑熊,从来都不敢出洞里。偏巧就是前一日了,他老婆说是拉肚子,因而便派了大黑熊出去拿药。不想这大黑熊一时迷了路,竟就在路边睡着了。到了第二日,回到洞中,这大黑熊老婆正拿着戒尺在那儿等着。大黑熊吓了一跳,连连讨饶。于是它老婆就问说,如果它愿意脱了木屐,然后再陪个不是。这事儿也就过去了。哪里晓得,这大黑熊才脱了木屐,就被它老婆一顿戒尺毒打,直嚷嚷这脚也忒臭了点!这大黑熊一听,一下就晕了过去,当然不是被她老婆打晕的,是被自己熏晕的。” 耶律齐说完,朝艺璇扎了眨眼,众人先是一愣,而后哄堂大笑。耶律齐忙斟酒一杯,递予热朵道:“好了,我这笑话说完了,您若是觉着讨好了,那便请饮下此酒。” 热朵不好推辞,便一饮而尽。鼓声再起,便从耶律齐传起,可巧了,这花才到宋玉手里,鼓声也便停了。 宋玉心下正担着事,见是手上正接着花,只得笑笑:“女王知晓,我这想来最不在行说笑了,若说非要说出什么子丑寅来,怕是还有些为难。倒不如直接自饮了这一杯,不知可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五十章 半月庄(二) 热朵笑笑,“既是如此,那你便七步作诗。你平日里素喜诗文,若是诗作的好,那这一遭也便算了,也无需罚什么。若是作不出好诗,那便自去天牢领罚。” 香黎一听,一时坐不住了,忙起身道:“女王,这王爷并非要抗旨,不过是平日里不擅长讲这笑话罢了。作诗,这七步又哪里成。” 热朵摆手道;“香黎,这话若是换作你父亲在世,怕就不会说出来了。” 香黎王妃知晓,热朵这是在说她的不是,可也不好反驳什么,只怕是多说多错,只得立马噤了声。 耶律齐饶有兴致地看着宋玉,他倒是要好好瞧瞧,这宋玉能掀起什么浪来。 宋玉转身,朝前走着,直到了七步,方才吟道:“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一旦归为臣虏,沉腰潘鬓消磨。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离别歌,垂泪对宫娥。 茱萸听了心下暗暗诧异,这宋玉所指,可不就是她的母亲么。这一招移花接木,也就真只有宋玉才能想得到了。热朵听了,心下自然很不是滋味,每一字都如被针毡,往昔南疆城被破之恨,丹冉枉死之憾,一件件往事又浮上心头。 热朵顿了顿,方才缓缓开口道;“家国之恨未敢相忘,这诗依我看来,确是作的极好,倒也是六弟所长了。不禁想起先王仍在时,常说,这帝王家,比不得那些寒门子弟,都是靠着映雪读书,亦或者萤囊借光方才好一朝殿前折桂,好扬眉吐气。咱们宫里头的子弟,原也就读这些个书,不过是比外头的平头百姓多识得一些典故。可是也决不好是一个书呆子。因而照我看,老六,你这是不但没忘本,还是精进了许多呀。” 热朵故左言他,也不提周筠生当年带人大破南疆城的光景,耶律齐与宋玉心下各自思忖着,起了不同的念头。 因着一时半会,诸人也有些玩的累了,便索性散去不提游戏了。热朵又命人撤了屏障,外头的一应大臣早已退下。婢女另行擦拭桌子c摆上果子,更换杯碗箸。 又有婢女拿来衣裳给热朵与茱萸等皆添了衣,洗漱了一番,吃了口茶,方才入了座。彼时,诸臣皆已不在,一时又觉着冷清了许多。 热朵因而说道:“往年先王还在的时候,大家一道来这里赏月,也是十分的热闹。忽而想到如今身旁也没剩几个人了,想着就少了一些兴致。往年丹冉还在的时候,偏就她一人说说笑笑,一人可抵得十人。可见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天下事总是难十全的。” 说罢,热朵不禁长叹了一声,自拿了大杯来斟酒。 耶律齐边边摇着纸扇笑道;“待到钺国京师城破之日,自还有女王高兴的时候。” 听罢,茱萸睨眼瞧着耶律齐,冷声道;“你就这么有信心,能打到京师去?只怕是又得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 艺璇睁圆了双目,直道:“公主这是什么意思!” 耶律齐暗暗捏了捏艺璇手心,笑道:“哦,看来公主是早有了主意,本王倒是想听一听,公主有何高见。莫不是,您要背弃整个南疆,叛逃钺国不成?” 话音一落地,诸人面面相觑,皆不敢多言,只顾着低头,也不敢抬眼看热朵是何反应。 热朵只吃了一碗羊奶酒,婢女又倒了一碗,热朵又一饮而尽,方才笑道:“勿洛王,你这顶帽子可大了,我今儿个才认得外孙女,可不是就被你说的不成样了,倒是不知你是来结盟的” 热朵边说边斜眼看了宋玉一眼:“可不知道你是来结盟的,还是来帮着南疆帮着某些别有用心的人来制造混乱的。” 耶律齐登时变了脸色,此时亲卫营皆还在玉壶楼处等候,此时若是动手,只怕是没有胜算,因而又笑道:“我方才不过是开了个玩笑罢了,哪里是这样的意思。误会一场,误会一场,我自罚一杯!还望女王与公主皆莫要挂怀。” 耶律齐边说,边猛地连喝了三碗酒下肚。宋玉知晓热朵方才所指,心下暗暗想着,该是找个由头,退出宴席了,怕是再呆着也是继续讨个不痛快了。 香黎见状,忙道:“臣妾方才瞧着,心下也是感慨。如今女王与公主祖孙团聚,自是比往年还要好的。这些年,这人不管多少,总归不如女王祖孙团聚在一处来的好不是?” 女王点头道:“也正是为此,因而我才觉着心下高兴,自拿了大碗来喝酒。你们也该换大碗不是?” 听罢,婢女只管换了大碗上来,除了茱萸跟前,余的尽数都换了样。 宋玉道;“微臣夜深体乏,且不胜酒力,难免有些倦意,就先携贱内暂时告退,还望女王见谅。” 热朵抬了手,只见着半月庄周遭,登时被御林军团团围住了。宋玉忙将香黎护到身后,“女王,您这是何意?” 只听着热朵对耶律齐道:“倒是叫勿洛王见笑了,本王今日清理门户,还请作壁上观就是了。还望莫要多言才好。” 耶律齐拱手道:“自是该的。”说罢便携了艺璇往角落退却。 宋玉才要拔剑,眼看着人如天罗地网般扑了上来,势单力薄,即便是负隅顽抗,也怕不是这些大内高手的对手。宋玉微微阖了眼,只将这剑往地上一扔,跪下低声道:“香黎无辜,还望您能放她一条生路,她毕竟也是” 未等宋玉将话说完,热朵便开口道:“香黎自有香黎的归处,倒也不用你妄做好人。你若真是在乎她,又何必这么多年,都给她用这麝香锦囊呢?说什么王妃盛宠多年,无非也就是你给那帮老臣看的假意罢了。我瞧你压根就没想过要她生下你的孩子吧。” 热朵此话一出,香黎全身颤着,咬着牙,掰住宋玉手臂,久久不能言语。宋玉面色一转,只是低声道:“香黎,你要信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五十一章 半月庄(三) 只见着香黎凄然一笑:“王爷啊王爷,世人都以为,是我要了那些侧妃腹中孩子的命。可是但凡府中有侧妃怀了身孕,哪一个不是我亲自悉心调理照料的。可就是这样,还是一个孩子都没能保住,我自个也是常常在想,究竟是哪里不对,为何一个子嗣都保不住。原来呵呵王爷啊王爷,您这可不是害人害己么?还白叫臣妾担了这么多年的罪名。” 宋玉面色铁青:“香黎,这不是胡闹的时候。” 香黎边笑,边流着泪道:“王爷,自打臣妾嫁入王府,便时时心中有着您,凡事也总以您为先。即便我也知晓,您是因着我是宰相之女方才会迎娶我入王府。我依旧心中存着个念想,想着,您的心也不是石头做的,但凡我尽心竭力待您,那便是一块石头也给他捂热了。只是没想着,这么多年了,原来你时时都在防着我。反倒是我,像个傻子一样,还浑然不知。倘若不是今日这样的局面,您又可会对我说句实话?” 香黎边说,边将宋玉扔到地上的佩剑举起,往自个脖颈一抹,笑道:“王爷,倘若有来世,我们便做一对寻常夫妻吧。我不要做什么宰相之女,您也甭做么王爷,我们只做这农庄里的村夫村妇,可好?” 宋玉一把将香黎抱入怀中,还未等着宋玉答应了,香黎便含着泪闭了眼,含恨离世了。宋玉压在心中许久的情绪,顷刻间都爆发了出来,只长吼了一声,便拿起佩剑,也自刎了下去。 片刻的功夫,王爷c王妃都自刎而亡,茱萸不忍见这惨状,只别过脸去,心下泛起一阵酸意,只得用帕子捂着嘴。热朵轻拍茱萸肩膀,附耳道:“茱萸,莫怕,阿婆在呢。” 一旁侍女见着热朵眼神,忙都麻利地收拾了起来。又有内侍将宋玉c香黎的尸体往外拖了出去。 耶律齐只微微笑道:“今儿个承蒙女王相邀,来这南疆宫里头赏美景,吃美酒,感激不尽。今儿个也打扰的够久得了。待得明儿个,女王方便了,我再来找您商议正事。” 热朵冷声道:“耶律齐,六弟找你之时,你为何未有答应他所请” 耶律齐笑笑:“既然您都能知晓,这六王爷找过我了,我又怎么还有应下的理儿。我只跟强者对话,这败了,就是败了!” 耶律齐边笑着,边甩着纸扇,转身便带着艺璇离去了,热朵也并未阻拦,只是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低声道:“好一只老狐狸。” 再说关海,因着耶律齐人已不在勿洛,因而这几日算是风平浪静。倒是鲜卑,派了一匹人马来边关烧杀抢掠。 武至与张沐尧二人领兵赶到城外,亲自较量一番以后,方才返回关海城内,商计议作战计划。 因着周筠生早有密函至关海,几名大将心下都已明了,皇帝如今不在京师坐着。且因着周筠生早有吩咐,粮草备足,因而此小战尚无后顾之忧。在钱芎竺的启示下,武至c张沐尧经过侦察c探访,发现这鲜卑军中漏洞颇多,封州又是鲜卑军后退的必经之所。 因而又有武至出兵封州,又请封州驻军一千军马,以堵截北逃的残敌。分派已定,就养精蓄锐,单等与敌人决战。 封州,武至先到了一步,此时已有钱芎竺另调来的五千兵马进驻。那鲜卑将军看见钺兵已到封州,心中又气又急又恨。禁不住破口大骂:“不知进退的死囚,深入腹地,不是来送死吗!” 只听着武至回头大呼:“斩将夺关,在此一举。” 说着便擎刀而出,与那鲜卑将军杀在一起,两个人年轻力勇,来来往往战有七十多个回合。 鲜卑将军渐渐感到力不能支,加上武至雄势如猛虎,乘胜而进,从心理上压了鲜卑人一头,因而这鲜卑将军渐渐枪法散乱,不能抵御,只得拨回马头,带着残兵往鲜卑方向逃窜了。 武至夺了封州,俘获鲜卑军近二千人,即将战况飞马报给了钱芎竺。 连番大捷,钱芎竺对继续向北挺进,信心百倍,若是不出意外,只怕是此番要攻下鲜卑一个城池都不在话下。 这一日,只听着张沐尧在帐中禀报:鲜卑还有与我大钺接壤的仙儿沟这个钉子不拔,他们可以从背后向我们进攻。我们已占领封州,如何不能连成一片末将请缨,向他们主动出击,即攻不下,也一定使他们龟缩不出,以免后患!” 钱芎竺终究还是个保守之人,只沉思片刻便道:“不可,皇上前番迷信,未曾应允这攻池掠地之事,若是擅自行事,只怕是往后皇上那里不好交代。想来那一处,不须攻击,如今形势大好,耶律齐又不在勿洛过重。咱们自可派一以言善辩者,对他们说明利害,晓以祸福,招其来降。如能成功,可兵不血刃变敌为我,彼消我长,岂不更妙!” 正说话间,却听着帐外有人来禀:“启禀钱将军,武校尉来了,还带了一人同来。” “哦?快请。”钱芎竺又与张沐尧行了一番眼色,便回到了主帅案上。 帘子一掀,前头走的自然是武至,后头跟着的,却正是鬼伯。鬼伯才到了营帐,便拱手道:“十万火急,还请钱将军速速带人前往南疆救驾,如今皇上已是落入南疆女王手中。” 一听南疆女王,钱芎竺大惊失色,当年南疆一战是何等的惨烈,他自有亲历,如今皇帝竟然落到了南疆女王手中,自然是心下骇然。 “好好的,皇上怎么就落入热朵手中了?”钱芎竺不禁紧锁眉头道。 鬼伯拱手:“说来话长,皇上如今与韩平将军皆在他们手中。还请将军速速派兵前往南疆,救回皇上与皇后。” 皇后武至一听,心下也便明白了大半,忙请命道:“将军!末将愿率军前往南疆一战!必血洗它阿苏城,将皇上c皇后分毫无伤带回钺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五十二章 端午(一) 钱芎竺摆手,“不可,如今皇上c皇后都在他们手中,我们自不可轻举妄动,若是发军南疆,只怕是京师也要有动乱了。” 武至咬牙道:“倒是我思虑欠妥了,将军说的极是,现下京师内诸人尚且还不知皇上之事,若是落到有心人耳中,只怕是又该天下大乱了。” 说话间,李婵早推帘而入,对着钱芎竺福身道:“将军恕罪,我方才原是想来帐内寻武至的,不曾想,竟偷听了你们的对话。我愿前往南疆,营救皇上c皇后。” 原来那李婵自李耿去世以后,因着家中铺子也经营不下去了,在茱萸暗中帮助下带着母亲应氏来了关海落脚。前番叶家的势力在关海作祟,两人婚期一拖再拖。 自从知晓茱萸失踪,李婵更是没了心思,只是每日盼着能得到一些姐姐的讯息。如今在帐外听闻有了茱萸的消息,自然是情难自控,只得入账内相禀。 武至忙扯了李婵一把,低声道:“婵儿,你又不会什么傍身的功夫,去那南疆能做什么。不如让我替你去。” 李婵轻拍武至手道:“方才钱将军说的对极了,这正是非常时期,你断不可轻易率兵离开军营。况且鲜卑那厢战况刚定,若是你此时离开营帐,只怕不是好时候。” 见状,张沐尧忙上前拱手道“将军,末将愿往南疆。带兵若是不妥,那我便更身便衣前往。” 钱芎竺道:“现下军中,这多少双眼睛盯着呢,你们去了谁,只怕都不合适。依我看,这事儿还需从长计议。” 钱芎竺边说,边望了鬼伯一眼,从入账起,他只说了一句便没再吭声。 鬼伯笑笑,知晓钱芎竺此人谨慎,对自个还有一丝防备,因而道:“钱将军若是有什么计策,只管说来便是了,咱们同是为皇上办差的,也不用分彼此了吧?” 钱芎竺点头道:“那京师八千暗卫,你可有法子调离出来?” 鬼伯眯着眼,沉默半响,方才开口道:“暗卫从来只听皇上与虎符调遣。如今皇上被俘,虎符亦不在我这处,只怕是难啊。” “那虎符现在何人手中?”钱芎竺禁不住问道。 鬼伯道:“自是在皇后娘娘手中。” 诸人一听,心下皆倒抽了一口冷气,这不止是皇帝落入了南疆人手中,竟连着虎符也不在钺地,只怕是这各地的谍者也调动不了了,也难怪鬼伯事出无奈,找人找到关海城来了。 此时,李婵又道:“如今南疆境内还有咱们的人么?可知晓皇上c皇后近况如何?” 鬼伯道:“因着热朵形式周密,这眼线又遍及南疆全境。咱们先前在南疆境内安插的人,如今全都失踪了。只怕是凶多吉少。” 武至自拍了一掌道:“这个南疆女王!真是个狠角色啊!这一出手,就直捏住了咱们要害,还不能动弹!” 三日前,耶律齐已经带着艺璇离开了南疆。他与热朵在内室密谈多日,两人究竟说了些什么,无人得知。只是知晓,这勿洛王离开的时候,黑着个脸,好似心绪不佳。因着热朵才查抄了王府,正是风尖浪口,诸人见了热朵,只是低着头,谁都不敢直视她灼灼的目光。 这厢,茱萸昨儿个又见了周筠生一道,一时心下酸楚,又哭了一整夜。算下来,这周筠生被俘已有两月了。茱萸并不是时时能见着他,但凡是见着了,总免不了辗转反侧,独做伤心人。 一早,就有执拂尘的内侍来请,原是到了城外内河畔,这清流一带,势如游龙,河畔的石栏上,皆系了各色风灯。湖面静若平镜,清风拂面而来。 热朵负手立于画舫船头,身旁坐着的乃是如公主,她已在此恭候多时了。自打宋玉与香黎双双自刎以后,热朵也是深居简出,甚少见外臣,今儿阵仗如此大也是难得。 原来是端午将至,为了使得茱萸高兴,热朵特意着阿苏城内诸人筹措了一番,还召集了一批钺国来的工匠,学着钺国,准备着龙舟赛事。现场再看,一番百舸争流,好不热闹。 此次内河游幸,因着是热朵特意交代的,一应事宜筹备得也是盛况空前,还有点与民同乐的意思。除了热朵所在的游船,两侧及其后还文武百官,内卫c内侍c婢女等,以及阿苏城衙门中人所乘的大舫,一行人浩浩荡荡,乍一看,这内核里头竟也有数十艘船。 因着热朵,先前特意嘱咐,不可骚扰百姓,若是有围观,也无需阻拦,因而内河畔百姓游观买卖皆不禁止,一切如常。也因么,这河面上还有许多轻舫,与官船纷繁交错,乍看之下,倒是一派繁华之像。 御舟四处皆垂挂了珠帘绣帛,又悬挂七宝c珠翠等装饰物,水晶珠帘在微风中轻拽摇曳,衣香鬓影间,可以看见热朵绝美的容颜。热朵不时与茱萸说着什么,茱萸只是淡淡笑着,眼中却总是含着愁意。 热朵唤了如公主一声,说是想吃糕点,将一应人都给打发到了船尾处。热朵将茱萸身上的披肩拿下,放置在一侧“如今月份大了,最是怕热,出门怎么还穿了这样多,怕是得闷坏了,这些个奴才,倒是越来越不会办事了。” 茱萸道“怪不得旁人,今儿一早要出门,也不知谁来问我,是否要添衣,我答得含糊,也没在意。倒是都不记得,是披了披肩出门的了。” 热朵笑笑,指着一旁民舫上的歌伎舞女道:“你瞧,这些人,都是我请来的钺国歌伎杂耍者,吹弹c起舞c杂耍,嬉戏水禽,可谓样样在行。想来你往常在京师的时候也没少看。” 茱萸微微笑道:“入宫前,倒是常与家中的小妹出去厮混,她是最喜欢看热闹的,这每年的端午龙舟,自也是从来不会错过。那时候,可是热闹,全京师的人怕是都出动了,比肩继踵,要占个好位置也不容易呢。况且当时都是未出阁的女子,还只得站的远远的看。倒是不如今日,靠的如今近,瞧得也是尽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五十三章 端午(二) ,最快更新二度为后:王爷,请自重!最新章节! 热朵笑道:“阿苏城虽是西域重地,可是终究不能与钺国京师相比较,人也没有京师那样多。今儿个是我这个老太婆,宫里头坐不住了,便拉你出来瞧瞧这民风民情,如此甚好。” 朝着内河畔放眼望去,岸上尽是小贩在贩卖水果、生鲜、蔬菜等,又有一撮撮的菖蒲、艾草,买的人最是热闹。 此时有一画舫靠近了官船,且慢慢靠近了御舟,立于船尾的侍卫立马呵斥道:“这是女王御舟,闲人勿近!” 说罢,几名侍卫便要拔刀要将这画舫处的商人驱逐开。热朵瞧了茱萸一眼,朝船尾处开口说道:“让他们过来,我倒是想看看他们卖的是什么玩意儿。” 两名侍卫将画舫主人带上船来,又呈递了一份货品单子,且将货物一一罗列出。细看去,原来是珠翠花钿、漆具、藤编、瓷器一类的物件。 热朵起了身,含笑逐一地验看,忽而看到一束荷花,又有一只白玉镂雕凤凰坠佩,一对伽南香木镶金手镯,皆示意着人收下。 再往前几步,又看到漆盘中有一只宝石碧玺花簪,花簪为铜镀金点翠,上嵌碧玺、珍珠、翡翠。以碧玺做立体芙蓉花,花蕊为细小米珠,花叶为翡翠薄片细雕而成,花蕾为碧玺雕成,花托为点翠。一只蝴蝶停落于芙蓉花上,其翅膀为翡翠薄片雕成,并嵌珍珠、碧玺。 热朵想着,平日里茱萸最喜素净,配这只花簪倒是正好,于是也便一并收下了。还未等热朵开口,早已有婢女给了一袋赏银给那船主。船主拨开小袋系绳一看,自是不胜欢喜,连连磕了好几个响头方才下了船。 热朵笑笑:“你往日里最爱花,这一束芙蕖你可带回去,想来插在你屋内也是极好的。我先前打发人送来的金银器皿你也不要,屋里也忒素净了点,有这花儿点缀也是极好的。” 茱萸道:“倒是劳女王费心了,这吃穿用度,一应都不少,是您抬爱了。” 热朵示意茱萸近身上前,将花簪轻轻插入其发髻内,喃喃自语道:“你与你母亲是有些不同……她小时候,总缠着我要给她插些珠翠点缀,再配着那张精巧的小脸,可真是美极了。你倒是不止爱素净,连性子都带着有些冷呢。” 茱萸心下一时百转千肠,“母亲……倒是不曾说过这些呢……自记事起,母亲的衣裳就都是自个做的,一点首饰也无,一头乌黑长髻垂到尾,也未有什么点缀。原来,我倒是不曾知晓,原来母亲也爱这些个玩意儿呢。” 热朵微微一愣,苦笑道:“当年,从阿苏城撤离的时候,你母亲是没有走,可是她的红木匣,我却是带走了的。每年你母亲的生日,我便会在里头放一件首饰。这么些年了,匣子倒是满了,你母亲却再也没有回来。” 茱萸垂下面来,猛不防,隐约听闻岸边花市呜呜咽咽,悠悠扬扬,吹出一阵笛声来。好似一时也天空地静,喧嚣不在,烦心顿解了一些。 热朵又与茱萸说了一会闲话,到了晌午,正要起身回宫,却听着有人来禀,说是龟兹使臣到了。热朵便命人将使臣先带到船上来见。 原来,那龟兹使臣一行四人是带了朝贡之物来的,才见了女王,便单手抚胸前,弯腰行了礼。女王笑道:“往年你们不是要到秋日里才来呢,今年倒是奇了,这会子快到三伏天了,倒是来了。” 为首的龟兹使臣道:“我们大王听闻女王新近认了外孙女,因而想着好事成双,特意便命我等早些过来才是。” 热朵笑笑:“哦?倒是劳龟兹国王挂心了,待你等回去,可代我问声好。” 龟兹使臣边应着,边从身后抬出一架紫檀雕刻的围屏来。这围屏上有二十四扇画,中间各镶嵌了一块宝石,虽算不上上乘宝玉,却也是极好的片岩石,石上雕刻出山水人物,亭台楼阁,更有花鸟虫鱼等,一应皆栩栩如生。 再细细看去,这上头的画,乃是都是唐宫装,袒胸半露的丰腴女子,各人的眉眼口鼻,衣袖裙摆均刻画的十分生动。龟兹先贤因着受了唐宫文化影响,至今仍保留着唐代人文风俗。此类物件,如今的钺地倒是不多见了,就连茱萸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热朵赞叹道:“这年年朝贡,就数你们龟兹最有心思了。去年那几尊佛像,原先都被我供到石窟里头了。只是这几日洪涝刚退,石窟还在重塑,因而还得过些时日再给摆回去。这架屏风真当是美轮美奂,你们大王也是海量,如此宝物,也舍得相送。” 未等龟兹使臣发话,茱萸却不禁皱起了眉头,这画中有一女子,身着如意鞋,腰束锦带,面色凝重,再看一旁的男子,手上好似拿了一柄剑,眼色锐利。茱萸心下一惊,这龟兹王,倒真当是颇费了心思的。 这画上不是旁人,正是唐宫被武后诛杀的永泰公主,那男子自然就该是魏王武氏了。传闻,这邵王重润与其妹永泰郡主、主婿魏王武延基密谋换主,被张易之诉于武后,九月壬申,公主夫妇便被逼着双双自刎。 这个时候,龟兹王竟然送上这样的屏风,倒当真是暗含玄机了。茱萸边想,边有些出了神,只是碍着龟兹使臣尚在,也不好挑明了,不然倒是要叫热朵为难了。因而只是想着,也未出声。 热朵瞧出了茱萸面上略有异样,只轻声关切了句:“可是身子哪里有不适?” 茱萸浅笑道:“无碍的,只是方才坐的久了,反倒有些手脚麻了。也该站着走几步的。” 龟兹使臣见状,忙又拿出了第二件物件,只见着为首的时辰从怀中掏出一个白绢包布,又让一旁的侍女端来一个漆盘。只见着使臣将包布里的珠子,一溜烟儿都倒在了漆盘里头。然后又见那使臣郑重其事地搬来了一只锦匣。这锦匣外头,还有好几层的白布包着,揭开了棉布,里头才是真正的盒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五十四章 戏中戏(一) ,最快更新二度为后:王爷,请自重!最新章节! 这盒子里头用大红绸拖底,上面放着一个硕大的夜明珠,可拿到船篷里头瞧了,可谓光彩夺目。那龟兹使臣又仔细着拿到方才的漆盘之上,也是奇了,只见着那小珠子颗颗都滚向了夜明珠,一下就绕成了一个圈。 热朵笑道:“我倒是不曾见过这样稀奇的宝贝,你们国王倒是也舍得送。” 龟兹使臣笑道:“我龟兹王前段时日,从身毒国得来的宝物,想着不如一道送给女王,添个好彩头,因而便遣了我等送来。” 为首的龟兹使臣又行了一礼:“此番我等,还带了国王的表书而来,还请女王过目。” 婢女接过,呈于热朵,热朵略略扫了几眼,只微微笑道:“怎的,你们龟兹王不是已经有王后了,这会子来凑什么热闹。” 龟兹使臣面面相觑,只听着前头的使臣又道;“我龟兹王后于年前不幸过世,国王也是十分哀痛。想着我们与南疆向来交好,这联姻自然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热朵拂袖,望着岸上的熙攘人流,只道:“如今,南疆王室凋零,适婚的公主只有两位。一位便是你们眼前这位,我刚认回来的外孙女。可她如今身怀六甲,自然不该考虑在其列。余的嘛,这如公主,前些时日,已经许给了勿洛王耶律齐。这会子,你们倒是给我在出难题了。” 使臣道:“勿洛开的什么条件,女王只管说来,我等还可协商不是?只要女王不反对,我们便可谈。” 热朵故不理会,只予茱萸笑道:“听闻这夜明珠有安神静心之效,想来赐予你,最好不过。” 茱萸忙道:“如此贵重之物,茱萸怎好收,只怕是不妥。” 热朵道:“有什么不妥的,再好的东西,你也受的起。” 知晓这热朵是左顾言他,使臣只得拱手又道:“四座城池,一千汗血宝马,四千弯刀!还望女王能多多考虑我们的提议。” 热朵莞尔笑道:“使臣们远道而来,一路舟车劳顿,也是辛苦了。不如先行回驿馆歇息如何?待得过些时日,再细禀也不迟。” 龟兹使臣自知不便作久留了,单手抚胸,弯腰行了礼便跟着侍女下了船。 热朵转而对茱萸道:“今儿个,趁着天色好,咱们再往这岛上行宫去瞧瞧,里头已是搭戏台子,专等着今儿个唱戏听呢。想着也难得带你出来一趟,自也该尽兴不是。” 一时间,这舟临岛上,热朵携茱萸等弃船上轿,隐约可见前头琳宫卓越,前头石牌坊上刻着“临江仙”三个字,底下是一块红印子。茱萸瞧仔细了,竟是母亲的字迹与印章,一时看的有些痴了。 热朵见茱萸不断回头相看,便道:“这行宫竣工之时,先王说这丹冉最熟知汉地文化,字也写的最好,因而便叫了她来帮衬,留了这么一副字。这里是丹冉最喜的地方之一,三伏天,来避暑也是极好的。” 茱萸颔首点了点头,待得下了轿,已是到行宫跟前。只见这行宫前头用松、竹、苇捆扎成束,再灌以油脂,树之于庭,燎烧甚是明朗。又有火树银花,金窗玉栏。 再往里去,是细细竹丝编织成的帘子,地上铺着的乃是水獭皮的毯子。各小案上搁着一架小鼎,里头焚烧的乃是雪樱香。这香料乃是南疆内宫专供的,外头也不轻易得见。 这戏班的掌班眼尖,一见着热朵来了,忙带着戏班的人一道行了大礼。只见这掌班手上拿了一本戏单,又拿了一个小签儿,只笑嘻嘻地跪请道:“请女王、公主们点戏。” 自然,这戏是从热朵点起,热朵对戏并不熟知,今儿个全是为着茱萸备的,因而便着茱萸来点。茱萸此时方才细细打量这戏班的掌班,不禁吓了一跳。来者一身褐色夹袍,瞳仁灵动,飘扬似临风玉树。原来不是别人,正是张沐尧。 那一日关海营帐,诸人皆是一筹莫展,恰逢李玖詹来了关海,说是办公差,实则是献计来了。这李玖詹得到鬼伯密报,自也是心下挂念着。不动声色出了京师,往南边去,到眉州、乐州,调齐了地方军马,说是到关海剿灭叶家余孽,实则是勤王来了。 有了这地方军马的加入,这调动起来,自然也便不会有太大动静。因着武至还需盯着鲜卑一举一动,因而钱芎竺便派了张沐尧前来救驾。说是勿洛近日有异动,张沐尧尧往北境探勿洛虚实,实则是带着地方军马往南边赶来了。 热朵见这张沐尧相貌堂堂,也难免多问了一句:“小哥看着,可比这一般的唱戏人要精神些。” 张沐尧笑道:“小的先前是唱小旦的,只是如今身子骨不见好,年纪也显得长了一些,便只在戏班里头撑着,做个掌班的,可不是什么粗活、累活,都得自个干,这念头组个戏班也不容易。” 热朵道:“难怪瞧你手心都是老茧,原是如此,你若不说,还以为你先前是从军的呢。” 茱萸听了,心下“咯噔”一声,只平色道:“方才进来的时候,瞧你这戏班,唱腔也是小杂。秦腔、昆腔、越腔,这什么样的好似都有,倒也是奇了。” 张沐尧拱手道:“贵人耳尖,咱们这戏班里头,都是逃难出来,临时组建的。里头都还是黄毛小子、丫头,自然比不得那些训练有素的。承蒙女王不弃,我们这草台班子,才可在这地儿露脸,三生有幸啊。” 过了一会,待得诸人都坐定了,铜锣敲响,算是开了戏。茱萸今儿个点的是一处《望江亭》,这如公主打小就怕念书,因而这戏文唱的是什么,更是不得其意,只听得昏昏欲睡。 热朵时不时斜眼望着台上的花魁,这口齿分明,字字句句都是情,再看那身段、神情,也算是做的极致了。 “往年,这丹冉在的时候常说,这情动于中,形于声,声成文,那便是音律。我故知晓,这声、音、乐有许多的讲究,可是到今儿才知,这传情、入骨,还需得配上相对的人才好。”热朵似无意说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五十五章 戏中戏(二) ,最快更新二度为后:王爷,请自重!最新章节! 茱萸点头道:“是了,这《望江亭》就是得唱得传情入骨了才好。方才见这些孩子年岁尚小,还以为不会唱戏,没想着,这一板一眼,也很是像样。” 热朵道:“是了,我瞧着,也是演的极好的,只是这到底说的什么故事,还是有些云里雾里,一时分不清楚。” 茱萸掩面笑道:“这《望江亭》说的是才貌双全的谭记儿新寡,暂居于女道观中。观主的侄儿白士中往潭州上任途中探访观主,观主于是从中作合,使得两人结成夫妻。可是这恶人杨衙内早已看中谭记儿,本想娶她为妾,于是暗奏圣上请得势剑金牌,前往潭州取白士中首级。谭记儿不愿让他受自己连累,想出妙计,偷梁换柱” “哦,这谭记儿倒是个伶俐的,只是可惜碰着恶人作恶了。那这之后又如何呢?”热朵又问了句。 “时逢中秋,其扮作渔妇卖鱼,在望江亭上灌醉杨衙内及其随从,将势剑金牌窃走。杨衙内欲绑缚白士中却没有凭据,白士中出示势剑金牌,说有渔妇告杨衙内中秋欲对她无礼。恰好都御史李秉忠暗中访得此事,奏于朝廷,杨衙内受到惩办。事后,这白士中依旧治理潭州,夫妻和美圆满。”茱萸边说边给热朵斟了碗羊奶。 热朵吃了口羊奶,润了润嗓,“这些小孩,瞧着也是可怜,既是听你多了大概,不如先着其吃一些热菜饭,吃完了再唱罢。” 说罢,这各色果子、糕饼,一应都赏了下去,张沐尧领着一应戏班的孩子谢了恩赏。 这歇了戏,自又有内侍领了两个女王平时常召进内宫的乐女进来,放了两张椅子,着她们坐了。又有婢女将琵琶、古琴一应给递了上来。 热朵转身朝如公主问道:“近日你可新读了什么书?” 如公主昏昏欲睡,听是女王在唤她,忙打了个机灵,只道:“什么书都看,倒是不拘泥于形式。” 热朵“噗嗤”一声笑道:“倒当真是个不学无术的,不嫁人留着倒是无用了。” 如公主听罢,一时红了脸,只道:“若是要嫁人,那自然得嫁给勿洛王这样俊美的男子才好,这也不枉我青春年华一遭。” “倒是个不知羞的。”热朵边说,边又望向这乐女道:“这些日子,可添了什么新书可弹唱的?” 只听着两名乐女道;“新书倒是有的,只是女王不知要不要听,可是这汉地的故事新编。” 热朵笑问是什么名,只听着乐女道:“唤名《凤求凰》,这故事稍有改动。” 热朵琢磨了一阵,便道:“这名儿倒是好,只是不知起的是什么缘故,你倒是说来听听。” 于是这乐女道:“传说中令如江,乃是被太师奉为上宾的才子,而杜茱萸则是一个是待嫁闺中的佳人。” 一听茱萸的名讳,方才还无精打采的如公主倒是笑了:“这倒是重了我们大公主的名儿了。” 只听着后头侍婢怪道:“这是我们长公主的名讳,还请姑娘休要胡说。” 热朵笑笑:“而后呢?” 乐女听这如公主与婢女你一言,我一语,早就吓得魂飞了去,只躬身道:“倒是我们该死了,不知晓这是犯了公主名的忌讳呢。” 茱萸道:“不打紧的,这世间重名的多了去了。我不过是生于重阳,因而才得了茱萸之名。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莫慌,该说的,接着说便是了。” 这乐女齐齐望向热朵,待得热朵颔首,方才略略放了心,继续说道;“这令如江有次外出,遇到大雨,适逢杜府的员外外出,因着慕名令如江的文采,这杜老爷,便邀其作客杜府。这杜小姐,可是位才女,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无一不通,可谓样样拿手,皆是信手拈来。” 热朵不禁莞尔:“难怪叫《凤求凰》新编了,接着的,你倒是不说,我也猜着几分了。自然是这令如江要求取杜茱萸为妻了。可对?” 一语方罢,这乐女笑道:“女王原来都听过这评书了呢。” 如公主笑道:“咱们女王听的评书,看的戏文那也是海了去了。即便是没听过的,这猜一猜也不难。你们今儿个,可是遇着行家了。” 热朵道:“这些个说书的、唱戏文的,可都是一个套路。不过就是才子佳人,左右也逃不出这个圈了。而且这文书里,一边把这小姐说的冰清玉洁,一边又出去私会说的那样不好,只怕是编的你们自个唱的都稀里糊涂的了。” 茱萸一听,倒也有理:“是了,这但凡是戏文,说书,这父亲不是宰相尚书,就是员外侍郎,但凡有个小姐在家里头,那必定都是视若珍宝。这小姐不管姓甚名谁,那也是花容月貌,有礼有节的主。可是但凡见了这才子,那便不管这人是谁,那便诗书礼乐一概都不用想了,只需要与父母唱着反调便是了。” 热朵道:“这些虽都是汉地的故事,可是我自也知晓,这世家官宦的小姐,哪一个不是知书达理,那便是府里头的奴才奴婢,也个个少不得规矩,可这文书里就有趣了。但凡是小姐出门,身旁必定只有一个奴婢,这怕是小姐被歹人掳走了,也不得而知了,你们倒是说说,这像什么话?编的可不是不像样。” 茱萸一听,想起那一日,被朱朱掳上马,一路离开钺国之事,一时又有些愁上心头。 如公主见状,忙笑着道:“是了,可不是嘛,这书都是什么人编的,扯谎都不像个话,可见,这本身也不是什么正经人。” 热朵瞧了茱萸一眼,便道:“这编书的,自然都是有心计的穷酸书生。瞧人家富贵,日子顺当,自然是心生嫉妒,难免就编排了一些谎话来。可是这消遣,少不得这佳人,自然是也要写一出来取乐。如今的官宦人家,别说是钺地了,就是咱们南疆,也没有这样的事儿来。若是有私相授受,亦或者什么不寻常的偶遇,也多半是有心人刻意为之,谋划好了的才是。这比起那编戏的穷酸秀才来,更是可恶。常言都说,这貌美女子的话信不得。依我瞧那,这俊美男子的话,同样也信不得。” 如公主一听,好似吃了一记苦心莲子,一时嘴里有些不痛快,只望着茱萸,也不知晓,这热朵说的是自个还是说的茱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五十六章 戏中戏(三) 说话间,张沐尧已是领了戏班的几个孩子,来到热朵跟前讨赏。 热朵笑笑:“这么热的天,跟着你们班主出来唱戏,方才听你们唱的那几出,可不容易,不过这戏文嘛,也不用多杂,清淡些的好。你瞧,我这儿公主c大臣,可都是又系的人家。就比如我这外孙女,不知道听过多少好戏的,好曲子自然也知道不少。听闻,如今钺国这好戏班子都是那些有名望的世家订满了。我原想着,你们不过是帮孩子,可能还不够老练。方才听了,倒是觉着比那有名头的大戏班还要强呢。” 说罢,这执事的内侍便将一漆盘的碎银给赏了下去。这戏班子可是张沐尧来南疆途中临时找来组建的,都是些孤儿苦儿,因而见了这赏银,都是眉开眼笑,连连跟着磕头谢恩。 热朵道:“既是受了赏,那便是受了褒奖,少不得也得给我这个老婆子弄一些新鲜花样来罢。不如你们再演一出西厢,就是杜丽娘园中温旧梦那一出,也甭用什么器乐了,就清唱,图的就是一个唱腔,旁的就一概都不要了罢。” 张沐尧笑笑:“承蒙女王抬举,我们可都是草台班子,演的戏自然不好入女王与公主们的眼,不过听一个口齿清唱,展一展亮嗓就是了。” 热朵笑道:“你这班主,瞧着年纪轻轻,倒是个一点就透的,正是这话了。回头等撤台子了,你再去领个赏。” 如公主一听,随即跟着说道:“既是女王说不用器乐了,又是演的西厢,那不如再加一出戏,就那柳梦梅与白马将军求救的戏码,想来是在二折子里头吧。我能记着的戏不多,可这一出最要看,那白马将军可是威风,你们若是唱的好了,本公主这儿额外还有赏。这也不用去后台抹脸换面了,只唱这两出新鲜别致的就成。” 茱萸望了张沐尧一眼,这张家的小少爷,约莫是在家中也没少听戏,因而这一番潜伏,倒是像模像样,也亏得热朵没有起疑心。只是他只带了这么一帮孩子来,又能成什么气候。想到这些,茱萸心下又有些担忧起来。 如今迟迟未见女王松口有释放周筠生的意思,只怕是京师那边也快瞒不住了,不然这张沐尧也不会亲自前来了。 这些时日虽然尚在南疆王宫内,可是这鲜卑进犯关海的事儿,也不是没听说。想着虽是武至将局面给稳住了,总归也需要周筠生出来主持大局才是。时日久了,也是夜长梦多。 茱萸正出神,只听着热朵道:“茱萸,你瞧着,可有什么好的提议,可叫他们一并演了。” 茱萸微微笑道:“倒也没好的主意,全听女王安排了。” 此时,张沐尧早已催着那帮孩子去台上扮演去了。先是一出杜丽娘寻梦,再是一出柳梦梅求助,台下诸人瞧得皆是鸦雀无声,热朵因而笑道:“咱们这些个官吏,说起来是阿苏城内的重臣,实则也是土包子一个,亏得他们,平日里也附庸风雅,说是没少看戏,实则也没瞧过不同器乐的戏。” 如公主道:“是了,如今全都讲究排场,都叫打肿脸充胖子,真要他们听个疏异来,只怕是与我相差无几,多是味同嚼蜡的。这些人平日里也不算是讲究的人,这样倒也是不稀奇的。” 热朵听罢,笑了几声:“如意,你这丫头,就这张嘴,饶不了人。” 戏演完了,天色也便暗了下来,外头放着一色一色的炮仗,倒是比过年时候还要热闹。这些自然也是热朵为了茱萸特意命人备下的。样式虽然比不得钺地的,可是零碎的小爆竹,瞧一瞧也是热闹的。 待得爆竹放完了,这两位乐女又唱了一出,和着孩子们的搭腔,混搭了一番,倒也是新鲜。热朵一时高兴,就命人撒了一台子的铜板,这孩子们个个抢的的是兴高采烈。 此时,有婢女来禀,“夜深了,女王可要用膳?” 热朵道:“有什么可吃的” 婢女道:“有温着的鲍鱼粥,配了鸡汤与松茸,十分的可口。” 热朵笑笑,指着茱萸道;“夜里长,倒真是有些饿了,我只道吃一些清淡的就好。茱萸丫头,你腹中可还有两人呢,你们娘仨倒是不喊饿。” 茱萸笑笑:“方才听戏听的认真,倒真不注意天色已经暗了。既是如此,那我也随您一道吃便是了。” 如公主道:“不如来点红枣熬的稀粥,女王这几日斋戒,倒是可以食用的。” 热朵摇头道:“不是油腻的,就是甜的,怕也是胃口不好。” 如公主笑笑:“知晓您许是不要吃,我这儿额外还给您备了杏子茶,只是怕也甜了。” 热朵道:“如丫头,你倒是有心了,这个倒还可以吃一吃了。” 说罢,有婢女上前,将案上收拾了一番,又上了各种精致的菜式,热朵又命人将特意炖着的人参鸡汤给茱萸摆上。诸人随意吃了几口,又漱口用过羊奶,方才有散了的意思。 眼瞧着远处,张沐尧领着一众小孩,从游廊处门角出来。一伙人都抱着几个软包,后头有人抬着箱子,约莫是也准备折返了。茱萸想着,便刻意放缓了步子。果不其然,人还没出园子,就有小孩跑了上来磕头,说是要跟公主谢恩。 茱萸忙将他扶起,手中早已暗自塞了一纸纸条,忙不动声色塞进了袖中。听着热朵在唤,茱萸只若无其事地小跑上前:“方才鞋子掉了,便回去拣,好算找着了。” 热朵笑道:“你这孩子,不过是双鞋罢了,丢了,再做几双合脚的便是了。倒是这底下办事的不好了,怕是没给你找对尺寸。” 茱萸道:“也怪不得她们,是这些日子,脚有些浮肿了,原先的鞋子给撑大了,这不走几脚也便落了。只怕是真跟着尺寸做了,也不一定合脚。” 热朵点头道:“有了身子是不一样,总不见得什么都能如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五十七章 鬼门关(一) ,最快更新二度为后:王爷,请自重!最新章节! 这些日子,因着接近临盆,茱萸行动愈加不便,又渴望有个体己的人在身侧。因而热朵禁不住茱萸几番央求,便将喜儿与方衿等指派到了茱萸身边伺候。这方衿也是当初从钺国潜伏进南疆的乐女之一,如今能一道被指派到茱萸跟前伺候,倒是少挨了几顿鞭子。 茱萸自打得了张沐尧的纸条以后,这心里头就搁着事,夜里更是睡不安稳。张沐尧诉说近日夜里便会入宫救驾,还请到时茱萸多加帮忙打个掩护。 昨儿个一夜无眠,茱萸身子有些乏力,才过午间,便小憩了一会。此时喜儿正在门外伺候着,原来那一日,喜儿与一众乐女,也一道在思馆外被俘了。 忽而,这远处有方衿赶来,满脸惊吓的泪痕,只对喜儿喘吁吁道:“你快禀报主子,即刻去西苑瞧瞧,说是皇上真得了暴病,现下这南疆宫里头的御医都在偏厢外头候着呢。太医已经禀明女王,说是皇上是痰气拥塞,骤然昏倒之状,只怕是不能医治了。” 方衿边说,边禁不住大声哭了起来,想着若是这周筠生若是真病死了,只怕是她们这些人,重归大钺也是无望了,因而禁不住悲从中来。 喜儿作噤声状:“你可轻点声,主子才睡下,若是吵着主子了,可要拿你是问。现下还不是哭的时候,一会等主子醒了,咱们还得想法子,说得宽和一些,不能叫主子给吓坏了,如今已近临盆,可不能再出乱子了。” 茱萸睡得轻浅,听闻外头隐约有哭泣声,只微微蹙眉,便睁了眼,对着外头唤了一声:“可是何事,进来禀吧。” 喜儿望了方衿一眼,只得一道进了屋内,“倒也没什么要紧的,主子不妨再歇一会罢。昨儿个一夜没睡,怕是身子还乏的很。” 茱萸抬眼望去,瞧方衿眼角还挂着泪珠,自然是不信这样的话:“好了,如今说起来,虽然咱们都在南疆宫里头,可我总归还算是你们主子,但凡有什么难的,切莫不可瞒我,咱们从长计议便是了。” 方衿轻轻咬着下唇,只是望着喜儿,也不敢吭声,茱萸便又对喜儿道:“喜儿,你来说,究竟发生何事,这样吞吞吐吐作甚。” 喜儿只得淡声道;“说是偏厢有些异样,皇上身子染恙,如今太医们都在外头候着呢,该是没什么大碍,主子勿要忧心,不妨歇息好了,再去瞧瞧便是了。” 茱萸一听,登时愣在原处,只道:“怎么又病了?前番说是得了怪病,可把我吓得不得了,后来知晓不过是有意放出的假消息,这才松了口气。好好的,这是怎么了?我倒不情愿相信这是真的,喜儿,你告诉我,这里头一定是有什么误会是么?” 喜儿垂下脸来,轻声道:“主子,若是心下挂念,不如换身衣裳,去西苑瞧瞧。说是今儿一早,皇上便被移到西苑去静养了。” 喜儿边说着,边催着方衿开箱取衣物首饰给茱萸穿戴起来。一时出了屋内,外头早有轿子备着,便往西苑急急赶去。 且说周筠生,一夜之间说是起居劳乏,时而并发痰疾,但凡动身便很非礼。这南疆宫里诸位太医会诊,都说是心绪烦愁,又沾了热毒,勾起旧病来了。此番这病症来势汹汹,甚是厉害,说是痰气壅塞,四肢冰凉,一时唤了声,也未有动静。 热朵得知以后,自然急招了太医院所有太医前去探诊调试。这忙活了一夜,确实汤药不进,连用了好几剂通关散也无用。热朵因而又暗中吩咐下去,着人准备后事,想着许还要将棺木送回钺地区。 茱萸进了西苑,自也瞧不见这周遭都有谁在伺候,只是一路捧腹艰难行至榻前。瞧着周筠生痰塞难耐,又有口涎不断下流,时而睁眼,时而闭眼。往昔翩翩风度,如今瞧着竟如朽木,且不能言语。 茱萸心下悲泣,却仍忍着不落泪。热朵宽慰劝诫了一番,便着诸人一概退下,独留茱萸一人在屋内。 待得房门关紧,茱萸先是愣在一处只痴痴看着周筠生的身影,而后扑倒在周筠生胸前,一时哭出声来:“筠生,你醒醒……我来了……我来了呀。” 茱萸哭的悲切,一时脸色由白变青,目不能顾,只觉眼前尽是泪水迷茫。喜儿等在外头候着,听闻茱萸悲恸哭声,个个心中都很不是滋味,可是想到如今是在南疆王宫内,这热朵的眼皮底下,也不敢出声啼哭,只有心中悲意暗涌。 茱萸颤着双手,细细抚触着周筠生面颊,含泪哽咽道:“筠生,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啊。若不是当初我这样使性子,又怎会来到这里,你又怎会冒险来寻我。左不过我这个恼人的祸害,竟是这样可恨!方才在外头,听太医说,你这是旧疾复发。旧疾,你又能有什么旧疾,无非是为着我取那白虎前额血留下的固疾。想我何德何能,竟得你如此全心相待。” 茱萸边说,边给周筠生掩了被角,只见着枕下露出一角月白锦缎。茱萸忍了泪,抽出一看,却见是先前自个绣的那一只梅花样式的荷包。 里头放着一张签文,乃是当年佛国寺求来的那一张,上头写着‘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还有一撮长发,乃是她当日一时气不过,当着闵氏跟前,决绝绞下的那一撮。 此情此景,又如何不叫茱萸悲戚,愈加悲从中来,只抓着周筠生的手,哭的不能自己:“筠生,我和孩子,都等着你呢。你醒来,好不好?我再去求求女王,求求她,无论如何,你都要带我离开这里的,不是么?筠生,此生我做了太多太多错事,我竟还曾疑心你是否骗了我,如今瞧来,是多么的荒唐可笑。为何老天如此不公,竟要将你从我身旁带走。筠生,你听我我说,只要你醒了,我们便去桃花坞好不好?去桃花坞,我陪着你,春栽树,夏饮茶,秋播种,冬采菊。什么家国天下,我们一概抛诸脑后,什么都不管不顾了,好不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五十八章 鬼门关(二) ,最快更新二度为后:王爷,请自重!最新章节! 太医在门外与热朵禀报道:“这钺帝脉气不好,怕是要防着些了,这靠着参汤吊着一口气,也怕是撑不过多久。” 热朵唤来了婢女,低声道:“等里头,公主出来了,要分头派人去办几件事。一件是请出王室的楠木棺板,仔细瞧了,要最好的,里头挂上里子才好。二则,需得进去量了尺寸,找尚衣局做个孝衣。这棚丧执事,都一应备下。再将先前那个张班主的戏班子给拦住了,这棺木就由着他们带回钺地去。” 这茱萸正要出来寻热朵,商议些什么,不想听了这对话,一时又急又伤心,不觉吐了一口血,便昏晕过去,直坐到地上。 不一时,只听着喜儿大喊:“不好了,主子出血了,好多血!” 热朵听的眼皮直跳,忙将茱萸扶起靠到自个身上,又慢慢扶回其房中,将她安置在榻上。才将茱萸放下,热朵又命方衿斟了一杯热水送到茱萸唇边,茱萸含含糊糊呷了一口,仍是昏迷。 太医们轮流上来给茱萸请诊,见茱萸下身血慢慢涌出,都说怕是即将临盆。吵吵嚷嚷间,备了热水,又有产婆匆匆赶来相助。 这一夜里,电闪雷鸣,天黑的骇人。茱萸时醒,时不醒,又伴着产前阵痛,痛苦不堪。一想到周筠生,又心痛难耐,一时屋外大雨磅礴,屋内泪水连连,夹杂着血腥味,又有凄然叫声此起彼伏。 热水换了一盆又一盆,眼见着盆盆都是血红的颜色,也染红了热朵的双目:“该死的!你们都给我听好了!若是公主出了丝毫差错,你们都小心自个的脑袋!记住了!无论如何要保公主!余下的一概都不要管!” 热朵的怒吼声隐约入了耳中,茱萸挣扎着睁开了疲惫的双目,汗水顺着发丝低落,混杂着丝丝血的味道,只听她孱弱道:“一定要保住我的孩子,我就是死也得保住这两个孩子的性命啊。” 热朵上前,紧紧握住茱萸手,沉声道:“茱萸,你可听明白了,现下不是任性的时候。你还年轻,孩子还可以再有。现下保住你自个身子才是顶要紧的事,余下的,就交给太医与产婆去办,可好?” 茱萸强撑着起了头,复又毫无气力地落在枕上,蠕动着干涸的双唇,两眼仿若被抽走了神魂,只剩一副空皮囊,苦苦哀求道:“阿婆……求求你,帮帮我,保住我的孩子,保住他们!他们是筠生的骨血,也是你的曾外孙啊。” 这一生阿婆,彻底将热朵的心防给击垮了。她曾经多么热切地期望,茱萸能喊她一声阿婆。这一声阿婆,她等了太久了,可是不曾想到,是在这样的光景下听到的。热朵原是想着,周筠生若是死了,那这两个孩子也留不得,即便是顺利降生了,也得送出去才好。 可是如今瞧茱萸这半死不活的模样,那楚楚可怜的哀求神色,她这个外婆,又怎么忍得住不去动然,不去心疼呢?是了,虽这两个孩子身上流着钺国人的血,可是,他们同时也是自个的曾外孙啊。她怎么可以,又怎么能亲手扼杀了这两个孩子呢。 想及此处,热朵也禁不住潸然泪下:“太医!保公主!也要保孩子!全力保!保不住通通都去陪葬!” “轰隆”一声雷响,伴着两声清脆的啼哭声,龙凤双生子降临人世。当喜儿与方衿将小皇子与小公主小心翼翼地用棉布包包好,裹到热朵跟前时,双生子一边咬着手,一边朝着热朵笑了。 热朵那颗铁硬的心,也瞬间融化开了。禁不住伸出手去,分别握住这两个小人,粉粉的脸蛋,嘟嘟的唇瓣,多美丽的孩子,热朵唇边也不自禁地勾起了一丝笑意。 模糊间,茱萸只听着有人唤了声她的名字,那声音柔软、轻飘,好似是母亲,也好似是父亲,有时候,又夹杂了筠生的喘息声,眼角的泪也流干了,只得慢慢闭上了眼。 雨下了整整三天三夜,周筠生的丧事草草了事,张沐尧领着戏班子的一帮孩子匆匆被宣进了南疆王宫。他们是如何将周筠生的棺木抬的王宫,又最终去了哪里,无人知晓,也无人敢问。 屋内灯光昏沉,茱萸隐隐醒来,已不知是什么时候,彼时,诸人都在外头逗弄着龙凤双生子。周筠生死了,她留在这世上又有什么可苟活的呢?如今是在人生地不熟的南疆,即便留在这里做公主又如何,这里终究不是她的家,她的家在京师,是忠棣府,也是云梅宫。 茱萸借着那一丝微弱的烛火,强撑着起了身,与其受这样的折磨,倒是不如与周筠生生死相随,黄泉下再携手共度余生也是好的。可是这里,又可以有什么样的死法呢?茱萸一面想,一面隐隐好似看到了有个曼妙身姿的女子,在前头拿着汗巾好似要上吊的样子。 茱萸苦笑了一声,心下想着,这是哪个苦命的人,与她竟怀揣着一样的心事,倒是先比她走前头了。于是便轻声问了句:“你是谁?咱们俩恐怕都是生无可恋之人了,不如一道死了吧。” 那人不回身,也不答应。茱萸吃力地扶着床沿下了床,仔细一看,不过只剩下冷气侵人,早已是什么都不见了。茱萸微微一愣,又呆坐回床上。 是了,这历朝历代,但凡是这宫里头,又哪里没有枉死的冤魂。就连自己手上,只怕都是沾了血的。想来这人是来教自个死法来了。 茱萸这么一想,一时便邪楞了,只是哭着起了身,挪步到妆台前,拿着那撮当着周筠生跟前绞下的长发,揣在怀中,又解下身上的汗巾,按着方才那模糊影子比划的方式将汗巾拴上了。 只听着外头脚步声起,茱萸怕是来人了,便踩着脚蹬摇摇晃晃地站了上去,只把汗巾打了一个死结,套在喉间,便要把脚蹬踢开。 这厢,喜儿正帮着逗弄完小皇子与小公主,一时又惦记着茱萸,便折回屋中,隐约见到里头烛光半明不灭,一时心里有些害怕,可是又听不见屋内有声响,便忙推了门进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五十九章 今昔何年(一) ,最快更新二度为后:王爷,请自重!最新章节! 五年后,阿苏城的春日,依旧阳光明媚。南疆王宫,御花园内,一小女孩脸颊红彤彤得如红果一般,隐约已是个小美人的模样了。只见着她,一路追着一小男孩跑着,直叫嚷:“弟弟,休要跑了,我可要追不上你了。” 小男孩一双水灵灵的眼眸不停地转来转去,听她这么一叫,便停下了步子,作噤声状:“你快看,这是什么。” 小女孩定睛看去,原来是一双玉色的蝴蝶,大如团扇,一上一下迎着风翩翩起舞,瞧着十分有趣。 “你又不叫姐姐,真是没规矩。”小女孩趁其不备,拧了一下男孩的小脸。 男孩委屈道:“你不过是比我早出生了半个时辰,哪里是什么姐姐,咱们俩是一样的!” “不对!阿婆说过了,我是姐姐,你是弟弟。”小女孩一本正经地说着。 说话间,那一对蝴蝶早已起起落落飞到了两个孩子跟前的花尖上。 两人对了一个眼神,蹑手蹑脚地跟着这双蝴蝶穿花度柳,一路到了池中的小亭上。 隐约听见亭子里头有人在说话,小女孩便捂着男孩的嘴道:“休要出声,咱们听听,是怎么回事。” 原来这池子中央的亭子虽是游廊相接,可是四面却皆用纸糊住了,因而可听得里头的声响,里头的人却瞧不见他们。 “你瞧,这一块锦帕,可不是你丢的那一块,若是不是,那我就出去送给青楼的姑娘得了。”一声清脆的男声响起。 只听着一个女声回道:“这可不是我那一块帕子,天下相似的帕子多了,你怎就觉得这是我那一块呢。倒不如给了我,也不至于落到青楼女子手中,反倒是污了帕子。” 那男子爽朗笑道:“你又拿什么来谢我呢,难不成你要白拿了去,可不是得应允一句才好放手。” 又听那女子说道:“我是什么人,你又不是不知晓,我既然许诺要酬谢你,自然就不会框你。况且,谁又知晓,你是不是随意莺莺燕燕那里拿了一条一样的来框我话呢。” 那男子轻笑一声:“若是要框你,拿一条锦帕作什么,直接将你框回府上上榻说话不是更好。” 只听着女子嗔怪了一句:“你倒是胆儿大,如今这可是在御花园中,这又不是在屋内,左右可是纸糊着,也是会透风的。不如咱们将这窗户推开,若是有人瞧见咱们在这一处处着,便只当咱们是在说玩笑呢。再说,若是有人要进来,也是瞧得一清二楚,也好说得明白,省得一时又惹了闲话,又要挨女王训斥了。” 躲在外头偷听的两个孩子,一时都红了脸,只见着小女孩低声道;“想来是如姨在里头,如果见了咱们在这里,怕是要害臊,况且方才说的,被咱们听了去,如姨若是知晓了,少不得告诉母亲,又白讨一顿打,不但生事,还无趣。如今再躲着,只怕是也躲不过去了,不如咱们使个金蝉脱壳的计谋来。” 小男孩点头道:“姐姐,都听你的,你说了算。” 小女孩一听,不禁得意地笑弯了眼,只是笑着大声叫道:“小翠,我看你往哪里藏。”一面说,一面故意扯着弟弟一道作势往里走的模样。 那亭子里头的如公主刚一推窗,听见这云心这样叫着往里头赶,与浚郡王都唬的愣住了。云心眨巴着大眼睛,无辜道:“如姨,你们把小翠藏哪里去了?” 如公主登时变了面色,只得压着声道;“小翠不是一向在你们跟前伺候的么,倒是来问我了,我怎会知晓呢?” 云心一本正经道;“我们方才在耍躲猫猫呢,好不容易瞧见小翠在池子那头戏水呢,我便想着悄悄地赶上来,唬她一下,哪里晓得,我还没走到这里,她倒是先瞧见我了,往后头一绕,就不见踪影了呢,只怕不是藏在这亭子里头吧。云扬,你说是不是?” 云扬努力地点头,涨红了小脸;“可不是嘛,这个小翠,可坏了,一眨眼就没影了,都不知道去哪里了呢。” 云心一面说,一面牵着云扬的手,故意又到亭子里面找了一圈,然后抽身就要走,口里头气呼呼地说道:“一定是又钻到山洞里头去了,若是遇到什么毒蛇,白咬了一口,也算她自找的。” 云心拉上云扬便快步向前走,也不管这如公主是什么表情,只是忍着笑,想着,这事儿总算是糊弄过去了。 谁知,这如公主听了云心的话,反倒信以为真了,直望着云心、云扬走远了,忙拉着浚郡王道:“不得了了,小翠这死丫头,方才躲在这里,一定听到我们的花儿了。” 浚郡王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只急的直挠头。如公主直问:“这下,咱们可如何是好。” 浚郡王撇嘴道:“便是让那小翠听了去又如何,不过是个使唤的婢女,还能掀起什么风浪来,管她是谁呢,各人做各事,天下太平。” 如公主皱眉道;“若是这云心、云扬两个孩子听去也就罢了,小孩子懂什么,玩一会也就忘了。可是若是被小翠听去了,回头跟长公主禀报了,可不是又得刻薄我。如今我这名义上的姐姐,虽是失忆了,可是这心可依旧细着呢,她倘若听了,回头去跟女王禀,我还要不要在宫里住下去了。” 两人正说话着,却见热朵带着一众人等也往亭子这里来了,两人只得忙打住了话,一路若无其事地上前请安,说是两人无意中碰见了。 意见热朵招手,这如公主忙麻利地跑到跟前,满脸堆笑问道:“女王唤我何事?”热朵见她今日打扮的俏丽,倒不似前几日那般邋遢,因而笑道;“我这会子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可就只有你好去办得,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帮我跑这一趟腿。” 如公主笑道:“女王吩咐,我自然是万死不辞,哪里有什么愿不愿的。这平日里,但凡您有什么事,冲前头的,可不都还是我么。” 热朵笑道:“就数你能说会道,黑的也能说成白的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六十章 今昔何年(二) 如公主道:“女王吩咐了就是,我这就去办。” “前头,你茱萸姐姐说是想吃桂花糕,这宫里头的御膳房做的怕是不对味。阿苏城里头哪里有钺国人营生的糕点铺,你可晓得?”热朵笑问了一句。 如公主笑笑:“您可真问对人了,这阿苏城里头吃喝玩乐,可不就是我最在行的。那城北就有一家糕点铺,店主的父母说是钺国人,因而也会些钺国的糕点手艺,风评很是不错。我这就遣人买一些来,送到茱萸姐姐那里。” 紫薇堂,喜儿才出了屋外,就见着方衿刚从外头进来,直道:“你莫不是疯了罢,可不是院里的花也不浇,鸟儿也不喂,茶炉子也不生火,在外面闲逛到这个点才回来,可真是有些坏了规矩了。” 方衿道:“昨儿个主子几句说了,今儿个用不着浇花,说是昨儿个浇水过了,怕是水也吃不下,过一日再浇水一回便是了。这鸟儿一早可就喂过了,不过是姐姐去外头给主子煎药去了,没瞧见,可没说我不喂啊。” 喜儿斜眼道:“那这茶炉子呢?主子可是每日都要吃茶的,你这样,倒是叫我不好办差了。” 方衿撇撇嘴道:“今儿个本就不是我生火的班,该是前院那丫头的活计,有茶没茶问我可就是问错人了。” 喜儿急的直瞪眼:“你倒是拎的门儿清,这即便不是你的活计,可你也该上心不是。你又不是不知,主子这些时日胃口又不好了,只还喜吃些茶来。” 说罢,就见着一小碟桂花酥从小龛笼中取出,现于喜儿眼前:“喏,瞧瞧这是什么。这是方才如公主唤我去,说是要给咱们主子送一屉桂花酥,你倒是再问问,我闲逛了没有。” 喜儿冷笑了一声:“怪不得呢,原来是爬上如公主这颗高枝了,也难怪都不把人放在眼里了。不过就是说了一星半点的花儿,瞧把你得意的。这一趟c两趟唤你过去也没什么,那如公主反正至今也没入得勿洛王的眼,婚期一拖再拖,也没见得何时出去。你有本事就出了咱们紫薇堂,长长远远地站高枝上才是好的。” 正说话着,茱萸从里头出来了,瞧见喜儿与方衿脸色都不大好看,便道:“这外头吵吵嚷嚷,可是在说什么闲话。云心与云扬呢?怎么一早就不见人影,到这个点也还没回来。” 方衿忙收了脸色,笑道:“主子不知,这方才小皇子与小公主在外头御花园,恰是遇着女王了,便带到玉壶殿去耍了,许是要用了晚膳才来。” 方衿边说,边又忙不迭地将桂花酥递上:“这是今儿个如公主特意出宫去给您买来的桂花酥,新鲜着呢,晌午才做的,如公主交代了,说是要主子趁着新鲜吃几个呢。” 茱萸瞧了几眼,方道:“行了,你再替我跑一趟烟霞堂,带一束蔷薇去,就说谢谢她的好意,我心领了。” 方衿点头,从一旁婢女手中接过蔷薇,转身便麻利地走了。 待得方衿走的没了影,喜儿方才开口道:“这个方衿,这些日子愈发的没谱了,成日不见人影,也不知道是去哪里厮混了,只怕是早就被如公主给收买了去。” 茱萸笑笑:“喜儿,你这么大火气作甚,她要去哪儿就去哪儿。如公主现下住这宫里,不上不下的,也是难为她了,方衿就是与她走的近些又如何,我这儿也没什么可供她取悦的了,也多就是打发打发闲暇日子了。” 再说那方衿才出了紫薇堂,便一路快走着到了烟霞堂,进了里间,这如公主正与侍婢香竹说着话。方衿才到,就回禀道;“我们主子让我送一束蔷薇花来,说是如公主定然喜欢,顺带着说是问您一声好。还把您的桂花酥给收下了,喜之不尽呢,连连夸着如公主如今也会疼人了。” 如公主微微笑道:“这话我可就听不懂了,什么叫如今也会疼人了,敢情,我从前就是个无理取闹的主了。” 方衿转念一想,是有些言过于实了,怕是又惹了如公主不痛快,忙道:“我们主子只当是欢喜的很,怕是我学舌不像,还望如公主恕罪。” 如公主说道:“你们家主子,那说话可是扭扭捏捏,跟只细声蚊子似的半死不活,也难为你还能听的齐全了。方衿,我倒是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可就怕跟你们主子说话呢,这钺国人的毛病她是一样没少,咱们南疆的爽快是一点没学会,当然了,她失忆了,什么都忘了,也不能全说她的不是。可是你瞧她,这一句话,总是拉长作了两三段,还不带喘气的,咬文嚼字,哼哼唧唧,听着就累。她又哪里知晓,我们这些人的苦处来。偏巧又有女王护着,不让人说一个不字,我也只得装聋作哑了不是。” 方衿谄媚笑道:“是,如公主说的极是,我们主子若是说话断字有您这个爽快劲,可就身子也能少受些罪了。” 如公主掩面笑了一声:“诶哟,瞧你这能说会道的小嘴,虽你原是钺国人,可是你就很好嘛。听你说过几次话,就知晓,你这简简单单的,可是干脆利落,我倒是想调你过来伺候呢,看着可是手脚麻利的主,哪日捡着好时候了,待我认你做个干女儿,求一声女王,你便是随意嫁个将军c大人的,也不是什么难事不是。” 方衿一听,禁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如公主道:“我见你年岁尚小,便想着认你做个干女儿也不赖。你如今怕是没清楚我说的是什么吧。甭说你了,这宫里头,就是比你年岁大的,上赶着还想喊我一声干娘呢。可我偏就不理会,今儿个可是抬举你了。” 方衿道;“奴婢失礼了,只是想着,如公主这样年轻貌美,认我做干女儿,未免也太过委屈了,况且公主只知晓我是钺国人,却不知晓,我母亲也是南疆人,只怕是公主这样认我,要乱了辈分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六十一章 今昔何年(三) 听她这样说,如公主一时倒是有些糊涂了,因而问道:“你母亲可是谁呢?难不成也是我宫里头的人?” 只听着香竹笑道:“原来公主并不知晓,她可以咱们宫里先前樊嬷嬷之女,就是公主小时候,带过您三年的那个樊嬷嬷。” 如公主一听,倒是十分诧异:“诶呀!原来你是樊嬷嬷家里的丫头,我道是谁呢。” 如公主想了一番,又说道:“樊嬷嬷后来被女王许了出宫,听闻是与一个钺国人成了亲,但不曾想,竟然能养出你这么个伶俐的丫头来。你今年几岁了” 方衿道:“十九了。” “哦,那就对了,你刚到这宫里的时候才十四,十四年前正是樊嬷嬷离宫的时候,这就都对的起来了。那你也是当初被女王派到钺国的细作了?”如公主不禁问道。 方衿点头,也不便多说什么,只当认了这事。实则当初,这周筠生计划缜密,喜儿等从思馆突袭耶律齐正是制造混乱的好时机,可是这突然扑了空,后又被热朵生擒,这方衿自然也是脱不了干系,只是热朵下命再三缄口,她亦不敢多言什么。 如公主又道:“我如今虽还未去勿洛,可是也曾跟女王讲,这身边还得再挑一个体己的丫头才好。可是你原先是在长公主屋里头伺候的,我冒然要了你,也怕是不好,还需得找个时机跟女王要个人,就说叫你跟了我,可是不知晓你自个愿不愿意。” 方衿道;“愿不愿意的,我们这些做奴婢的怎么好开口说个是不是呢。只是若是跟着如公主,那奴婢也好学个眉眼高低,出入得当,一应大小的事儿也可以涨个见识。” 如公主捂嘴笑道:“瞧瞧,这方衿就是会说话,是了,你现下这个主子,脾气拗的很,保不准哪一天就失了女王的宠爱,这宫里头,保得平平安安才是最要紧的不是?算你识相。” 刚说着话,就瞧见女王那里又派了宫人来请,于是方衿便先告辞回了紫薇堂,只当一切如常,也不多说什么。 紫薇堂内厢,喜儿正给茱萸卸罢残妆:“明儿个是城里头的集市,女王特许我们这些宫人也能出去逛一逛,想着奴婢这里还有四五吊钱攒着,想来出去还能买些玩意。便想同主子告个假。主子若是有什么要带的,诸如字画,滑稽玩意儿,奴婢给您也带些回来。” 茱萸笑笑:“这城里城外的前些时候,出去透气散心没少看,这庙宇阁楼也是见得多了,也没见到什么稀奇精致的玩意儿。左不过就是一些金银玉饰,亦或者没处搁放的从钺地不知道哪里偷来的下等瓷器,再就是绫罗布匹与一些吃食了,我倒是也没觉得有什么特别感兴趣的。不过你前番买的一个竹枝条儿编的竹篮子,还有用乡下的老木抠出来的首饰盒,还有一顶遮阳的蓑帽,倒是极好的。” 喜儿道:“可不是,上次买的这几样,都被这院里头的丫头们给取笑了,说我是土渣子的味儿。可不知道主子喜欢,早知道就不用了。这些也不值得几个钱,顶多拿个一吊钱,给主子拉回一车来都成。” 茱萸笑道;“底下的丫头懂什么,净喜欢那些华而不实的,倒是劳你多留神,替我带一些回来就是了。” 喜儿颔首;“喏,一定替主子办好差事。” 茱萸接过喜儿递过来的热茶,这是今儿个一早宫外头才送进来的惠山泉水,这是一个外头的商人进献进来的,可是泡着龙井,这味儿却还新鲜,闻着愈加清香了几分:“喜儿,这几日夜里,我总是隐约梦见一个人,身着一袭白衣,骑着白马,从远处奔来。好似喊着我的名讳,可是我却认不得他的脸,心下又觉着亲切,你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喜儿一听,脸上一时止了笑意,心下五味杂陈,又不敢多说什么,只得道;“主子许是这几日夜里看书看累了,因而梦也多了一些。今晚早些就寝,该就不会了吧。” 茱萸苦笑了一声:“但愿如此,想我现下这样没用,连云心c云扬的父亲是谁都记不得了,可实在是有些恼人。我想,哪一日要是记起来了,那便好了,可是心下又有一个声响,好似不愿意想起什么。我这心里那,如今就住了这么矛盾的两个小人,也是怪异的很。有时早间醒来,这胸口都还闷得慌,好似有什么天大的委屈似得,想来也是可笑,无缘无故的倒是有些矫情了。” 喜儿道;“主子按时服药,多多歇息,那便也能凝神静气了,休息好了,自然也会少想一些的。” 片刻的功夫,云心与云扬已是到了紫薇堂外,这小翠追了半日,方才跟了上来,早已喘着大气,逗得云心与云扬两人哈哈大笑。 茱萸闻声,便探出身子来看,一瞧是云心与云扬,便作声:“两个小祖宗,又淘气。” 云心抬眼一看,见是茱萸,忙不迭跑上去伸手要抱:“母亲,母亲!我们刚去外祖母那儿玩了。” 茱萸温柔笑着抱起云心:“已经知晓了,今日外祖母可同你们说什么闲话了?” 云扬的脸上露出一股稚气的笑意:“外祖母说我们俩愈来愈胖了,都要抱不动了。” 茱萸一听,“嗤”的一声笑出了声:“可不是么,你们倆能吃能睡的,就像两只小猪猪一般,可不是胖的快,也难怪外祖母抱不动了。” 云心奶声奶气地说:“母亲,外祖母还说,我们与父亲也是越来越像了呢。” “哦?是么?哪里像了?”不知为何,茱萸心下隐隐有些作痛,一个模糊的人影晃荡在眼前,却是怎么也想不起那模样。 “说是眼眉都很像呢,很是有气度。”云心不知茱萸此刻心事,只得意说道。 喜儿见状,忙道:“是了,小公主与小王子,可是人中龙凤,自然是气度不凡了。” 云心嘟嘴道:“也就你这样说,那日我倒是听见如姨手底下的香竹与人说,我们与外祖母长得一点都不像,一看就是没福分的,享不了几天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六十二章 祸事(一) 喜儿听云心这样说,忙道:“小公主诶,可别这样说,若是被外头的人听去了,可是要给主子惹麻烦了。” 云心嘟着嘴道:“人家哪里晓得什么轻重,不过是听着不好的话儿,心里不痛快,便来与母亲说说。” 茱萸轻抚云心小脸,笑道:“嘴在人家那里,说什么,咱们自然管不着。可是心在自个这里,倒是没必要为了些不相干的人不痛快不是?” 正说话着,就见着方衿急急地跑了进来,禀道:“主子,不得了了,这女王那里出大事了,说是拿着大板子在打人呢,你快去瞧瞧吧。” “哦?”茱萸淡淡应了一声:“云心才从玉壶殿回来,说是女王心情好着呢,怎么好好的,就打起人来了。” 方衿瞧了云心一眼,嘴里有些支吾:“这” 茱萸登时心下了然,便道:“摆驾玉壶楼。” 玉壶殿,女王正气的目瞪口歪,只指着如公主呵斥道:“给我站住!不许动!问你话呢。” 如公主自然之道热朵秉性,哪里肯原地呆着,只带着香竹在殿内一阵乱跑,闹得可谓鸡飞狗跳。 只听着女王又喊了一声:“抓住香竹!给我狠狠的打!” 香竹一听,早已唬的神不附体,忙低头站住了,也不敢看热朵。热朵便问:“你跑什么?我方才问话,你若是无关,有什么可怕可跑的?你家主子不会教奴才,那么只好我这老太婆亲自出马来教训你不是?” 香竹见热朵盛怒,忙扑倒在地,磕了个响头:“奴婢方才不曾跑,只是来玉壶殿时,经过那口井,想着这里从前淹死过一个婢女,我是见过那样子的,头与身子泡发的不像样了,实在是可怕,方才心里还惦记着呢,因而一时也没了主意,见大家都跑,我也便跟着走了几步。” 热朵冷笑一声:“好端端的,谁要去跳井了?玉壶殿前从来就没这样的事,先王时候也是宽柔对待婢女,哪里听得如此丑事。倒是这些年,我忙着前朝政务,疏于管教后宫,这生杀予夺的暴行方才会有出现。若真有,那定然也少不得你们这些嘴碎在里头兴风作浪,这宫里头,再不整整规矩,怕是乱了套了。” 诸人一听,忙又跟着答应了一声,热朵更是气恼,一下拿起大板就要朝如公主打去:“这些年,你在宫里头胡作非为,都是我纵容了你,总想着,你年岁尚小就失了父母,也是怪可怜的,不曾想竟就纵容出了你这样的忤逆来,真是不打不成器!” 香竹一瞧,这眼珠子一转,便又想出了一处主意,忙贴膝跪下又禀道:“女王息怒,此事,只怕是旁人一点都不知晓,我听说,是长公主屋里头伺候的丫头。” 香竹一说,便抬起头来环顾四周,诸人会意,皆后退了几步,香竹方才压低声道:“奴婢听闻,是长公主苛责下人,可不逼得人活不了了,便出此下策寻了短见,也是可怜。” 话还未说完,早已把热朵气的面如阎王,大声喝道:“好你个香竹,不止在背后乱嚼舌根,还敢栽赃冤枉长公主,可当真是你家主子教的好。好了,今儿个谁也别劝我了,我便是拼了这老命,也要给长公主与小公主一个交代。若是打死了你们,那也只多个罪过,我便是将发丝都给断了,寻个干净的地儿出家为尼,也是好的。也省得叫人笑话,当年带回的外姓公主,如今是上辱先王,下妒长女,活叫自个受罪。” 这婢女c内侍一听,皆知晓这热朵是动了真气了,哪里敢随意吱声,个个都是退避三舍的模样,生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热朵早已是气的发颤,只气喘吁吁地坐于椅子上,一面涨红了脸,一面连声道:“把如公主给捆了!换大棍子来!一应门都给关了!今儿个玉壶殿里的事,谁敢说出去,谁就给我掉脑袋!” 婢女c内侍们一听,知道是动真格的了,哪里敢怠慢,忙都出去找如公主去了。这如公主方才跟着乱窜,早已不知去了哪里。原来方才如公主见女王气成那样,知晓自个今儿个是天降横祸,因而便急着出来找救星。 可是如今这宫里头,又有谁可以救她呢?找茱萸怕是拉不下脸,找那些老嬷嬷,如今个个耳聋眼花,只怕是派不上用场。如公主正急的火烧火燎,只见着热朵身旁的婢女c内侍,早已找了上来。 待得驾到热朵面前,只听着热朵喝令:“给我赌上嘴,往死里打!不把她打醒了,不要停!” 这内侍听了哪里敢违背女王旨意,只得将如公主按在板上,拿着棍子,打了十几下,疼的那如公主叫的是鬼哭狼嚎。热朵还觉着内侍留了后手,打的轻了,一脚踢开那人,自个夺过棍来,咬着牙狠命打了几十下。 此时,只听着门外有婢女喊道:“长公主到。” 见是茱萸来了,这门外的内侍与婢女一时也都没了主意,谁又敢真的出手去阻拦。茱萸此番未带云心c云扬来,只嘱咐了小翠在紫薇堂看好了,带着喜儿便来了。 一听茱萸来了,热朵将棍子扔到一边,对茱萸道;“这如儿犯下的事,实在是不可饶恕,素日都是我将她宠坏了,方才干了这些不可饶恕的勾当,竟还背后诋毁你与云心c云扬,实在是可忍孰不可忍,只怕是今日敢这样居心叵测,明日就敢弑君了!” 茱萸知晓热朵是气急了,也不劝阻,只是在一旁立定看着。茱萸这以来,更如火上浇油一般,热朵又叫人打起了板子,那下手是极狠的,眼瞧着热朵脸色越来越白,汗珠一滴滴滑落,茱萸想着再闹下去,怕是热朵身子也吃不消。 茱萸上前一把抱住热朵,柔声道:“阿婆消消气,如公主固然该打,可是您也要保重自个身体。况且如今天儿又热了,您这些时日身上也不见好,一朝打死了也是事小,但是倘若您将自个身子打坏了,岂不是事情大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六十三章 祸事(二) 听茱萸这样说,婢女忙搬上木椅,热朵顺势坐下,喘了口气,方道:“休要提这话了,当初是念着她父母予国有功,好歹也是战死沙场的南疆英雄,又瞧她小小年纪没了父母甚是可怜,方才将她收入宫收养。自问我想来待她不薄,却养出这样的孽障来,实在是家门不幸!如今要教训她,倒是她该得的,不如倒趁着今日,将她杖毙了,也防着将来将我给气死了。” 说罢,热朵便又喊人,作势要继续打棍子。茱萸当着热朵面跪下,轻声道;“女王管教如公主,我自然也不好多说什么,这毕竟是长辈教小辈做人。只是如今,这宫里人丁稀少,不过也就这样几个人罢了,若是说她行事不端,要杖毙了,怕也是重了些。女王好歹念在她生父母也是有功之臣,若是害了性命,只怕是也要寒了旧臣的心。” 热朵听茱萸这样说,知她说的也是实情,不由得长叹了一声:“你当初为了生云心c云扬两个孩子也是受了不少苦,如今,我竟然也不能护得你们周全,还要叫你们遭受流言蜚语诽谤,实在是叫我心下心痛难耐。” 热朵边说,边泪如雨下,茱萸忙命人拿了温水来,将锦帕浸湿了,再绞干,替热朵细细擦拭起来。复又斟了一杯茶,递予热朵“想我如今什么都想不起来,却还得女王如此厚待,实在是于心有愧。云心c云扬,如今也是亏得您多番照拂,感激之情,无以言表。” 热朵连连拍着茱萸手道:“好孩子,别多说了,这都是阿婆该做的。” 此时,香竹忙上前查看如公主,早已是昏迷不醒了。只见她面白气弱,一副气息奄奄的模样,裙子底下穿着的一条白裤早已满是血渍,只小心翼翼将其扯下,只见着由臀到腿,皆是一片青青紫紫的淤青血块,全身上下,竟无一处皮肤是好的,也不禁吓得哭出声来。 玉壶殿内正焦灼着,只听着屋外有人喊道;“老祖宗来了。” 一语未了,只听着外头一声骚动,一白发苍苍的老妇人出现在了门口。这是先王的生母,如今的王太后,一直幽居内宫,甚少过问宫内的事。今儿个也不知道是谁,将消息透了出去,竟叫王太后亲自前来了。 王太后眯起眼来,细细瞅着屋内诸人,只听着诸人皆行了大礼,方才将她迎到了上座。只听着王太后沉声道:“女王好大的气势,外头杀敌杀多了,如今就杀到自己人头上了。还是为着这来路不明之人。” 王太后边说,边斜眼看了眼茱萸。自打茱萸入了宫,她便已晓得二三,乃至后来宋玉夫妇双双自刎,她也依旧身居内宫,我愿出来搅和这趟浑水。可是如今说是要打死这如公主了,自然不得不亲自出山了。 这如公主的母亲,原来乃是王太后的亲侄女,因而对于如公主,她多少还是在意的。如今若说是打了如公主,那也自是打了她的脸面。 王太后将拐杖重重地敲击在地,沉声道:“你若是真要打死她,不如就先打死我得了,这样咱们这宫里就彻底干净了,可不是随了你的意。” 热朵上前躬身陪笑道:“母后怎么亲自来了,这大暑天的,外头热毒,怕是不好。有什么话要吩咐,自可叫人来请儿媳就是了。” 王太后一听,只起了身,沉声道:“原来你还是认我这个母后的,我不过是个深居内宫的老婆子,儿子死的早,也没了什么依靠,如今哪里敢说有什么话要吩咐呢,不过是没领进好儿媳,倒是白白叫底下的孩子受委屈了!” 热朵忙道;“母后言过了,不过是这如儿做事不像话,只怕是将来要惹出大祸来,现下不教她知晓一二,只怕是将来去了勿洛也是个祸端。母后这样的话,儿媳不敢当,也当不得。” 王太后一听,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只朝着茱萸啐了一口:“我不过是说了一句,你可就是禁不起了,身子骨总比我要高贵一些。可是你那手下的板子可是吃素的?如儿一未出阁的姑娘,就禁得起你这样的毒打?而且竟是因着一个外人来如此下作,可叫我如何咽的下这口气。你可是忘了,当初你被先王训斥,是谁当着先王的面来护着你。后来先王过世,又是谁力保你上了这王位?都说吃水不忘挖井人,我瞧你是忘得一干二净了!” 王太后边说,边落下热泪来。茱萸忙又递上手绢,被王太后一把推开,只厉声道:“我可从来没认过你是这宫里头的孩子,谁又知晓你是哪里来的野种!” 一语未了,热朵忙道:“母后!她是丹冉的孩子!我唯一的外孙女!也是两个曾外孙的母亲啊!” 王太后冷眼瞧着热朵道:“说起来,如儿如今也算作是你底下的孩子,你的人,我也不该管你打不打。不过是想着,你如今女王坐久了,这气势也是威风,早也就厌烦我们这样的老人了,那不如我便早早的离了宫,孤死宫外,这样你也图个清静,岂不是正合了你的意思。” 王太后边说,边对着身旁婢女道;“快去备轿,我今儿个便要出宫,直接客死宫外好了!” 婢女也不好不答,只得干应着,也不真的要去办差。茱萸在一旁冷眼瞧着,虽早已听闻宫里有这样一位王太后,可是也从无见过,只道是记不得了,现下听着,倒真该是从没得见过了,如今也算头次见面了,竟也是这样厉害的角色。 王太后一面说话,一面又点击香竹,忙过去看个仔细。待得到了眼前,见遍身没一处好,可不是气不打一处来,抱着心疼不已。婢女与内侍又轮番跟着劝了一会,这才渐渐缓了一口气来。 此时香竹要上前将如公主扶起,只听着王太后呵斥了一句:“真是糊涂奴才!当真是也跟着你家主子打晕了么!公主打成这个样子,竟还要搀扶着走,可不快找块软垫垫着,找小轿抬出去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六十四章 烟霞堂 到了烟霞堂,王太后命人仔细着将如公主放置妥当了,方才含泪道:“你娘亲去世的早,独独留了你下来,这会子,你倘若有个好歹,可叫我如何是好,便是下了黄泉见了你娘亲,也是不好交代,真当是打在你身,痛在我心啊。” 如公主微弱气息声道:“我也不知怎的,就遭受这样的飞来横祸,若是要较真了,只怕是女王那里也下不来台。只是如今腿上火辣辣的,疼的很,也不知是怎么样了。” 香竹一听,忙净了手,帮如公主将裙罩脱下。可是这会子,如公主是醒着的,又哪里会不知道疼痛来。但凡是香竹动一下,她便喊一声,就这样反反复复也不知道折腾了几次,方才将裙裤一并脱下来查验。 只见着这如公主的腿上青青紫紫从先前的血肉模糊到现下肿胀成一片,惨不忍睹,香竹禁不住喊了一声:“天呐,这下手也未眠太重了一些,还好方才太医说没有伤筋动骨,不然咱们公主好好的,这可就是残废了。若是废了脚,这别说往后去勿洛了,只怕是出烟霞堂都费劲。” 王太后一听,心下更是可气,只愤然道:“如儿,你放心,如今有我在呢,且看谁还敢动你一根毫毛。” 王太后边说,边从从身旁侍女的托盘里取出一剂药丸,向香竹说道:“等晚膳前,用方才送来的药酒把这丸药丸给研磨开来,你且替你家主子仔细敷上,切记要轻一些,可不要下手重了,太医说了,这淤血毒气还得散开了才好,不然淤积在体内,怕是还要出大事。另还有一日三剂的药我自会着人熬好送来,你只需按时给你家主子服用便是了。” 香竹连连欠身称是,王太后见如公主也未睁开眼,神色疲倦,想着需得多歇息,因而也不久留,只又嘱托再三,方才离去。 如公主此时似睡非睡,实则臀上,腿上,哪哪都是痛症,就如刀剜一般,辗转反侧,连连哀叫。过了两个钟的功夫,喊的累了,方才小憩了一番。 到了掌灯时分,香竹服侍着如公主喝了两碗汤,一盏药,如公主体力不支,又昏昏沉沉睡去。香竹想着许是还要一会功夫公主才醒,因而退出门外,自去梳洗。 不一时,只见着热朵悄然带人来了烟霞堂,待得香竹返回屋内,却见着热朵正拿着团扇在摇着,上头挂着一只流苏结,模样甚是好看。热朵见了她,便道:“如今屋内总归要有个人,你方才丢下她自顾着出去了,又有谁可服侍她呢?” 香竹一听,忙跪下道:“女王宽心,公主方才才睡下,如今屋子里外还有两名丫头候着,有什么事,自会有个照应。但凡女王有什么吩咐,找她们也是一样的。先前我家主子还夸说,这屋里的丫头个个都是会办事的。若是女王有什么吩咐,还请示下,我们便一并做了便是了。 热朵睨眼瞧了香竹一眼,“这主子固然有什么不是,只怕是坐奴婢的更可恶,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偏是装作不知,反倒要在背后传着,香竹啊,你倒是说说,这笔帐,咱们该怎么算呢” 香竹忙道;“方才王太后送了药来,奴婢给主子服用了,腿上也上了药,这一时半会,怕是还需要我在身边伺候着,等的主子都好了,女王要打要罚,奴婢都决计无半句怨言,只求着这会子还能留在屋内伺候主子。” 热朵冷哼一声,心下想着,这个丫头竟然敢拿王太后来压自个,真当是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那便是当场将她处死了也是该的。只是想着,如公主身旁确实还需得一个体己的人伺候着,因而也不好发作。 “晚膳时分,你们主子可是用了什么没有?”热朵又关切问了一句。 “王太后赏的一碗人参鸡汤,我想着这鸡汤本就是大补,再加人参,那自该促进效用,许是好的更快一些,因而便给主子打了两碗,主子约莫吃了一碗多。想来那热度血还在上头,若是一点也不吃,怕是也不成,因而怎么也给吃了一碗。”香竹禀报道。 “香竹,你可是觉着我今儿个打如儿打的重了?”热朵忽而话锋一转,直接问道。 香竹也不好迂回,只得禀道:“论理,这女王是如公主的母亲,这教训两顿也是该的,若是不管,怕只是还差了些什么。可是如公主终究是个瘦弱之人,长的单弱,往前了,女王也是可着劲的疼,这但凡有个好歹,您心下不也是过意不去么。女王口头上说归说,总归是说劝着为主,我们主子便是气一阵,也便明白过来了,这终究还是您为她好呢。” 热朵笑笑:“原以为你不过是在如儿跟前颠倒是非,挑弄舌根的人,不想着,原来说话也是这般有意思。不是么,这但凡打在如儿身上,心疼可不也是我。” 香竹道:“是了,哪里就是女王您,恐怕就是我们这些下人奴婢,好歹服侍主子一把,这见主子安好了,我们才好安好。如若不然,这平安都保不好,又哪里会有好呢。” 热朵道:“听你说起来,倒是个知道礼数的,可坏就坏在,你不该学舌,背后反弄坏了云心c云扬的名声。我不妨直接告诉你,你那些背后说的话,可别当我们都不知晓,有些事儿,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现下自然可将这些事放于一边,可是你也需得记住了,你犯的事儿,早晚还得一并算清了。” 一语未了,只见着香竹跪地道:“可真是冤枉了,奴婢一片赤诚之心,可对日月,又哪里敢说什么样的混账话,不过都是在主子跟前混口饭吃,若是学舌学错了,都怕受罚呢,又哪里敢说去搬弄是非呢。” 热朵道:“孰是孰非,你也自可不必多说,你家主子素日的脾性想来你也是知晓的,浮躁了一些,又偏也是个会闹的主,倘若不慎,这落了诸多口实在外人耳中,总归也算不得什么好事。你们这些底下的人,嘴里头自然有什么避讳不敢说,可是说起好话来,那可是比真菩萨还要好。可是实则心里骂成什么样都还不知道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六十五章 再见详婶 再说那喜儿,恰逢集市,特受了恩准,一早便出宫去了。茱萸本就懒与宫人接谈一应事宜,又最不喜欢这迎来送往的礼节,因而今儿个便把晨昏定省都给免了,也算是难得清静一日。 午间,院子里头鸦雀无声,游廊内外,都是几个婢女在打盹。云心c云扬在屋内抄录佛经c字帖,茱萸则在一旁坐着女红针线。细细瞧着,原来是两个红里子的小肚兜,上面扎着鸳鸯戏水,一双并蒂莲齐放的光景,红花绿叶,欢喜鸳鸯,看着就很喜气。 云心抄了一会佛经,就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待得看仔细了茱萸手里的绣活,不禁笑道;“母亲这么好的针线,可是给谁做的,看着就费工夫呢。” 茱萸微微笑道:“贫嘴,明知故问。” 云心吐了吐舌头,指着云扬道:“可不是弟弟,睡觉不老实,总是被子盖不严实,才发热几回,可就叫人怕了。母亲定然是为着这个,才给他做的肚兜吧。” 云扬撅嘴道:“瞧云心说的,好似母亲是因着我受累了,你可瞧瞧,这里是两只肚兜,难不保一个就是给你的。还说呢,只怕是睡觉时候不老实的也有你一份。” 茱萸将手头的绣活放下,将云心c云扬分别揽上身;“你们俩可都是我的小心肝,又哪里分什么你我呢。前些日子我倒是忘了,这会子正好问问你们。先头喜儿从外有带回来的一个雀笼子,上面扎了一个小戏台,并着一水的小雀,如今可是在哪里了?我怎么就没瞧见你们玩了。” 云心看了云扬一眼,先是低下头来,复又缓缓说道:“这雀儿被关在笼子里,被束缚着不能飞,我们瞧着也觉得怪可怜的,如此怕是才离了娘亲。于是便拆了笼子,给放生了。想着只多就是一二两银子的事,左不过给喜姨便是了,总是人家雀儿母子团聚来的好。” 茱萸倒未曾想到云心会这样想,一时有些愣住,而后只将她抱入怀中:“倒是我小瞧你了,先前不知晓,你还存了这样的心思呢。从前还以为你们就只知道争吵苦恼,原来也是这样有大爱之心的,我倒是听了十分欣慰呢。” 云扬一听,不知为何,一时有些起了悲伤之状,茱萸忙又揽过云扬,柔声道:“怎么了?看着倒是有些伤心了,可是觉得母亲夸了姐姐,反倒有些不开心了?” 云扬擦了一把眼角的泪珠,摇了摇头:“儿子只是想着,母亲说十分欣慰,可是也不知晓,若是父亲瞧见了我们,会作何想呢。” 茱萸一时有些语塞,只望着云扬,心下满是愧疚,是啊,他们的父亲,可是她竟连一点影子也想不起来了,又能对他们说些什么呢。茱萸笑笑:“你们的父亲,该是极好的人,虽然母亲也记不真切,可是总觉得一提到他便会心有暖意。” 这暖意里,还有一丝丝的痛意,茱萸虽不明白这痛从哪里来的,可是也自然不会告诉云心c云扬。 茱萸正要拿出一本诗经,来予云心c云扬念着,就听到屋外婢女叫了一声:“诶哟!” 云心事先从茱萸膝上跳下,先出了屋门,跟着婢女上前看热闹。茱萸与云扬紧随其后,两人转过了游廊,就听见鼾声如雷,又闻到一股子的酒气熏天,茱萸暗暗叫着味儿太重。再定眼一瞧,可不是旁人,正是详婶了。 原来今儿个是详婶进宫给茱萸报庄园的账簿,巧着被女王请去吃酒,一时兴头上,竟然喝高了,不知了东西南北,也不知怎么的,就来到了茱萸院外就地睡下了。 茱萸想着,这地上凉,怕是要病了,忙叫人将详婶唤醒。详婶原还嘴里嘟囔着说着梦话,见有人来摇,还有些不耐烦,只晃着手道:“诶哟,哪个不开眼的,扰了你详婶子的美梦。” 详婶边说,边掸着手,仍旧不睁眼。云心从一旁拿来鸡毛掸子,只拔了一根鸡毛,在详婶鼻尖下头挠着痒痒。详婶自然是吃不消这一番逗弄,只听着两声“哈欠”的喷嚏声,这一时便醒了。 详婶睁眼一看,瞧见是茱萸在了,吓得忙爬起来又跪道;“诶哟,瞧我这庄稼人,净不长记性,又犯糊涂了,喝酒误事!喝酒误事啊!从前公主还是贵人的时候,我这就闹过一次事,差点冲撞了王爷,可是,这会又重蹈覆辙了,真是个该死的老婆子。” 详婶边说,边抽着自个耳刮子,茱萸一时有些错愕,脑中只想着,详婶方才说的贵人,这是怎么一回事?她原以为自个在宫里住的长久了,可是竟然却不记得以往这详婶是打过照面的。 这些年底下田庄的账簿都是经由喜儿或者余的宫婢传来的,因而茱萸也未曾得见这详婶,还想着许是不识得。如今听她这样一说,一时心下起了狐疑,便问道;“你可就是详婶了?你说先前见我时还是贵人,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因着我这些年记性不好,倒是忘了呢。” 详婶嘻嘻笑着:“可不是五年前,彼时公主肚子里可还怀着这孩子呢,老婆子承蒙您照料,还带了好些东西回农庄里去。当时公主还命人做了一道赛螃蟹来招待,那味儿,可美着呢。” 云扬哈哈笑道:“详婶,你哈喇子了,都流到坎肩上了。” 云扬这一说,倒是把诸人都给逗乐了,茱萸仍旧心下想着,所谓的赛螃蟹的事儿,隐隐约约好似起了一些模糊的影子,可是又具体想不起来所谓何事,因而只得说道:“想来你是今儿个进宫送账簿来,又去女王那里讨了酒喝了吧?” 详婶挠头道:“是了,公主聪慧,一看就晓得了。女王赏赐的那都是好酒啊,从来没喝过这么好喝的羊奶酒,真当是人间绝味,这醉死也值得了。” 云心插嘴道;“人倒是没醉死,倒是醉倒在咱们紫薇堂门前了。” 详婶讪讪地干笑了几声,茱萸又命人拿了一些醒酒的汤水来,给详婶吃了几口,方才觉着酒醒了几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六十六章 写意(一) 详婶一时心下有些过意不去,只对着茱萸说道:“今日来宫里,幸得女王招待,这一遭算是把先前从来没见过,没吃过,没听过的都尝试了一边。只是不好,又醉了酒,幸得有公主这样的大善人怜惜我这贫苦老嬷。这真是无以为报,也只得回了田庄以后日日烧着高香,对着你们所在方向顶礼膜拜。就想着,叫佛祖保佑女王c公主们平平安安,长命百岁什么的,这样最是稳妥。” “倒是您这一把年岁,还来宫里头跑一遭,怕也是不容易,想来有你陪着说话,女王也是高兴的。这先前每年从庄子里收来的东西,我都有看过,那都是精挑细选,一看就是仔细的人,因而我这心里头,也知晓您的好来。今儿个来得好,不如来得巧,不如再带一些东西一道送回乡下去,也省得说你白来了宫里头一遭。”茱萸笑着说道。 请详婶吃了口茶,茱萸又唤来了婢女,因着喜儿不在,又怕底下人准备不妥,因而吩咐也仔细了些。不多时,就见着一群内侍又带了一车的物件来,这详婶见了早已喜上眉梢:“这前次,头一次见公主,可就给我带了一车的好东西,这回又给,可不是显得我这老婆子有些不知臊了。” 茱萸笑笑:“无碍的,这里有一匹蓝布,想来你们田间做活最是用得着,再给一个红色的里子,瞧着红火心下也喜气。再有就是一匹绸缎,拿回去做一身好的衣裙保够。还有一些吃食点心,和几包碎银,想来你路上也够用了。还有几身是我这里的旧衣衫,虽是旧的,实则也没怎么穿过,您拿去了,如何处置自然您自个看着办。” 详婶听了自然欢欢喜喜,又念了几声佛,方才说道:“这些可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好事,老婆子今儿个运道好,倒是什么都碰着了。只得又舔着脸,这收了是有些贪念了,可是不收吧,也是辜负公主一片苦心呢,那我只得先收下了。还有上次我托人送进来的梅菜干c茄子干,公主可吃了?味儿如何?要是觉着好,我再托人捎带一些来。” 茱萸笑笑:“这梅菜干早上混着粥吃,亦或者炖鸭都是味儿极好的,茄子干也是下饭,这几日亏着它,云心c云扬也是胃口涨了不少。” 云心见状忙道:“是了,是了,详婶,你可得记着下次多带一些菜干来,若是桌上少了这道菜,可就真真的乏味了。” 详婶笑的眼儿眯成了一条线:“可好,但凡是公主,小主子中意,我便是做个十车八车的菜干,也给送到宫里来。” 听罢,云扬禁不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详婶,你可哪里去找这样多的车来拉,还十车八车呢,怕是你能找着一车都不易了。” 茱萸微微蹙眉,嗔怪了一句:“云扬,你又失礼了。” 云扬嘻嘻笑着,躲到茱萸身后:“娘亲,下次不敢了。” 详婶挠着头,讪讪笑道:“是了,这事搁往常,老婆子可不敢夸海口,真是要找一辆牛车都难。可是这几年行情可不同了,前些时日女王又放宽了与钺国的通商禁令,可不得,就连农庄里头都来了不少收农货的钺国人,那车可多着呢,想来借一借也不是什么难事。就拿近了说,这些时日来了个四爷,别的庄子都不去,就专门来咱们的庄子里头收,价钱也好,今年到年前,给公主送的银子怕是能涨一倍呢。” 听罢,茱萸又同她寒暄了几句,便命人将详婶与一应的赏赐一道送出宫去了。 瞧着天色尚早,茱萸又唤了云心c云扬到屋里头:“这些时日,你们画画的如何了?我叫你们画的紫薇堂呢?若是不问,怕是连个影儿也不给瞧着了。” 云心撒娇道:“娘亲,可不是早就画好了,只是怕入不得您的眼,又要训斥了与其瞧了心下不痛快,倒是不如不看呢。” 茱萸轻戳了云心额头,笑道:“你这丫头,别的本事没长,这强辩的功夫倒是日日见长。娘亲不过是看看你们的习作,又不会吃了你们。这样扭捏,倒是不像娘亲的孩子了。” 云扬登时从椅子上下来,又往案旁的柜子跑去,将漆锁一开,却见着里头“噼里啪啦”掉了一地的东西。茱萸定睛一看,哭笑不得,可是连多日不见的步摇都在里头。 云心登时红了脸,指着云扬道:“你这个叛徒。” 云扬一下又躲到茱萸身后:“娘亲,这都是姐姐平日里藏东西的地儿,你瞧,我们的画也在里头呢。” 茱萸忍俊不禁笑道:“云心,倒是难为你了,还能想出这么一处地儿藏这么多的宝贝。” 茱萸边说,边俯身将两卷画抽出,又平铺到案上,分别用镇纸镇住,细细看了许久,方才说道:“这画功倒是长了一些,说明前些时日,也没全是在胡闹,可是有跟着师傅学到真本事的。” 云心一听,忙上前笑道:“娘亲可是夸我了?我就知道,娘亲独具慧眼,啥都瞧得出来。” 茱萸莞尔:“可是呢,你这画,不过就是几笔写意罢了。你瞧瞧咱们如今的紫薇堂,可得胸有成竹了才能画得这院子里的沟壑山水。若只是照着这膳食草木,亭台楼阁,一板一眼地画上,可还算不得是什么讨好的画,无非就是照本宣科,依样画葫芦罢了。你过来瞧瞧,这哪一出要添c哪一处要减,这什么该凸显,什么该淡描,你倒是好似全无章法了。山水显露多少,如何避免喧宾夺主,这些都是未有顾虑在里头的。倒也不是娘亲非要这样苛刻要求予你,只是想让你知晓,这一旦起了稿子,那也是不能马虎的,一笔一划,皆要端详仔细了,方才能成真正的风景不是?” 云心瞥了几眼那画,耷拉着脑袋说道:“娘亲的意思,孩儿明了了,下一次一定注意,定然全神贯注去画,再也不分心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六十七章 写意(二) 云扬瞧了一眼:“娘亲,阿婆说,姐姐的竹子可是画的好极了的,很是传神呢。说是这精神气倒是像极了爹爹的。” 茱萸微微愣住,不曾想云扬会这样说,只觉着心中无由来的一口闷气,只是勉强笑道;“这是女王护着你们呢,你们自个又哪里能明白自个的斤两。” 茱萸边说,边又指着云扬署名的画道:“云扬,你再瞧瞧你的画,可是比姐姐的还要差一些。有道是界划楼台,方得始终。你瞧,你这一点也不着意,游廊的栏杆也是歪着的,咱们屋内的柱子更是斜的,门窗也是颠三倒四,石阶也是坑坑洼洼。再瞧着屋子里头的姜花,你可是给摆到了榻上,倒真是爱花成痴了。” 云扬腼腆笑道:“娘亲总说喜欢姜花,因而云扬就想着,母亲榻上放一盆,许是夜里也能睡得更安稳一些。” 一语未了,茱萸心下涌起一阵暖意,笑道:“好孩子,但是你可不能叫着画平白让人看了笑不是?再看你画的这些婢女,可甭说什么疏密高低了,这衣裙袖带,都是缺了角的,又或者染了脸色,好好的俊俏丫头,变了黑面阎罗王,又或者好好的发髻,给画成了半个秃,这可不是怪了么。” 云扬点点头,奶声奶气道:“是的,娘亲,云扬记住了。” 茱萸示意云心c云扬近身来:“等喜儿回来了,我着她给你们扇一个风炉子,再预备些胶c画笔一类的。我方才瞧,这头几回,碟子也给你们打碎了几个,怕是也不全了,都得全部重新布置一份才好。还有这用色,也是极为考究的,若单说用胭脂色c明黄色只怕是单调了些。再添些颜色与画笔来,那便是全了,改明儿我替你们跟女王讨要一套,她那里倒是藏了一套好的。” 云心方才原来还在赌气,一时听茱萸如此说,喜的环住茱萸脖颈道:“那可真是好极了。” 茱萸轻刮云心鼻尖道:“又在打什么主意了吧。” 云心一时脸上闪过一丝绯红:“可不是想着,今年外祖母生辰,得给她备样不一样的礼物来。我便与云扬商量,我们俩一同画一幅寿字,娘亲觉得可好?” 茱萸微微笑道:“倒是亏了你,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孝心,阿婆真没白疼你们两个。” 至晚间,喜儿方才归来,只是瞧着面色不大好,茱萸也未多问,只要她多歇息,明日再来伺候。 再说过了几日,午间,茱萸正在屋内小憩,只听着有人来禀,说是王太妃来了。这王太妃往日里都在别馆住着,至今与茱萸也左不过是打个照面的关系。想着无事不登三宝殿,茱萸仍穿戴了一番,忙命喜儿请王太妃进来。 待得王太妃到了房中,只一应地瞅着喜儿,不明意味地笑着,瞧得喜儿连连低头。待得茱萸将一干人等皆遣出了屋门,就听着王太妃道:“我来紫薇堂也不为旁的事,就只一件难为的事儿,不过是受我家浚儿所托,我也一时没了主意,便来跟大公主商量一番。” 茱萸笑笑,亲自给王太妃斟了一杯羊奶,递了过去:“太妃客气了,有什么话,自然直说便是了。” 王太妃道:“不过是我家浚儿,前几日,不知怎么的,就瞧上了你身边的丫头喜儿,叫我来跟你讨要。我想着,这不过是平常的事儿,喜儿本就是你贴身侍婢,但凡你首肯,自然也就无旁的事,只是想着,这多少要经着女王的耳中过。她一向就觉着我们浚儿不学无术,只怕是她老人家有什么成见,若是不同意,你说可怎么办才好。” 茱萸心下想着,这王太妃只怕是早已算计好了,是有备而来,倘若说自个不放人吧,又没什么好的缘由,还落了个不顾侍婢前程的名声。若是放人吧,这浚郡王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主儿,风流成性,只怕是喜儿也落不着什么好。 茱萸只平声道:“依我说,还劝太妃您好生劝着浚郡王一些,这外头,什么样的美人没有,怎么就缺我屋里头这一个丫头了。再说了,这喜儿说是女王特命了放我身旁的,若是离了紫薇堂,少不得总要与女王禀报一番。女王只怕会说,这浚郡王整日不学无术,年纪轻轻,就左一个姬妾,右一个外头临时养着的,可不得误己误人。再说了,这浚郡王成亲多年,至今膝下无所出,难不保就是这身子没保养好不是?这个时候,若与女王说这些,只怕是少不得又讨一顿骂,对浚郡王来说,真当是无一点好处。” “诶,不瞒你说,我儿不成样子,我也是心下着急啊,这么些年了,女人倒是不少,就独独缺个儿子。他行事不妥,我也劝不着好,说多了,也是一场子闹。再说了,浚儿予我说时候,可是认真,这先王在时,王公贵族,哪一个不是三妻四妾,只不过女王登基以来,最不喜这姬妾之风,因而这才少了一些。我来你这儿,可不就是为难么,想着若是我去说,只怕是还未禀报,女王便先恼了,怕是到时候闹得不好看。”王太妃边说,边叹了口气。 茱萸知晓这王太妃的秉性,不过也是个没主意的主,也无外乎热朵从不放在眼中。这浚郡王胡作非为,她也是不闻不问,俱由这个儿子摆弄着。因而即便茱萸予她说了实话,也只怕是她心下早已打定了主意。 因而茱萸又笑说:“想来王太妃也是有难处,不然也不会来我这儿开口了。我在宫里头资历尚浅,怕是还不知道轻重呢。若说是浚郡王瞧上谁,甭说是我跟前的丫头了,那就是女王跟前的,那也得给不是?可是这话儿,也就咱们私下里头说说,搁到女王那里,可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倒是不如我等哪一日,女王心情好了,先去找女王说说,若是说的通了,拿这些自然也不是问题。” 王太妃见茱萸这样说,面上自然欢喜,直道:“原还想着你是钺国来的,跟我们总不是一条心,如今看来,倒是我想的差了,瞧瞧,多贴心的公主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六十八章 霜花强弄春颜色(一) 钺国?茱萸一听,心下有些错愕,倒是从来没有听说她是钺国来的,原还以为是在这南疆宫中长大的,现下听来,倒是有些糊涂了。 这几年,听闻钺国新帝登基,乃是皇长子周昊然继承了皇位,现下由着李玖詹c李玬等一帮大臣辅政,说是要再过个几年方才能亲政。如今钺国与南疆关系倒是改善了一些,也时常有通商往来。可是若说,她与钺国有什么关系,真当是叫人一时摸不清头绪了。 太妃又道:“你也先别急着跟女王去禀报,这主意成不成,还是后话,若是先去禀报了,这事儿给说死了,就怕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了。我就想着,不如私下里,先跟喜儿悄悄地说了这事。喜儿但凡是听了没话说,那这事,可就算是成了一半了。到那时候,咱们再跟女王好好说说,即便是她老人家心里头不乐意,可是也架不住人家女儿家的心思不是?这样自然也便没有什么反对的说辞了。” 茱萸暗暗掐着手心,面上仍是笑道:“到底还是这王太妃有见识,想的主意也是哪里都好。甭说是我手底下的丫头了,这外头的姑娘,哪一个不是巴巴地想要进这郡王府。若说是做一辈子的奴婢,自然是不及这半个主子的好。若说还有人心甘情愿做着奴婢,将来随意配个奴才,那可真是傻丫头了。” 王太妃满意笑道:“可不是嘛,就是我身边伺候的几个丫头,谁不愿意见这天上掉馅饼的事儿呢。” 茱萸心下想着,这喜儿虽然也是个有见识和胆量的丫头,可是若说要嫁给浚郡王做小,只怕是也不乐意,她身边的丫头,她自然也是知晓这秉性的。若是此时,这太妃跟着一道去见喜儿,只怕是跟喜儿一时也套不上话,只怕是越说越坏。 退一步说,若是喜儿当场顶撞了太妃,这也没什么好稀奇的,她底下的丫头,脾气自然也是与旁人不同一些。可是这太妃若是听了不中意的话,恼羞成怒,暗暗使绊子,给喜儿找些不痛快,只怕也是无可避免。 因而茱萸便道:“这女王前头才收拾了一辆轿撵送来,我这里也不大走动,不如先用这轿撵送您回宫去。我这边名下的庄子才送了一些东西来,里头就有您爱吃的鹌鹑蛋,回头我吩咐人把这蛋给红烧了,等晚膳时候就给您送过来。至于喜儿那里么,若是我与您一道去说,怕是心生反感,倒不如我好好劝一劝,许就能说得通了。” 那王太妃听了,面上也是欢喜,直夸着茱萸懂事,边又唤人拿了披风便坐着轿撵离去了。 眼见着王太妃走远了,茱萸方才转身向偏厢去,彼时,这喜儿正坐在那里做着针线,见是茱萸来了,忙起了身,行了礼,茱萸示意她不必多利。 待得坐定,茱萸便接过喜儿手中的针线来,仔细瞧了几眼,笑道:“倒是做得比我还要好,我这手艺,真当是不行。” 喜儿笑道:“主子这是哪里的话,我不过是随意绣了个样式,想着再过些时日,可以给主意做个绢帕,那也是顶好的。对了,主子怎么这时候过来,不早不晚的,可是有什么吩咐?” 茱萸笑笑:“难为你,总是替我想着。倒也无甚要紧的,只是喜儿,有一件事要问问你。那浚郡王是怎么回事?” 那喜儿听了,心下早已猜着几分,不觉红了脸,低下头来,一时无语。茱萸只得说道:“今儿个王太妃来我那儿了,说是浚郡王要娶你做小。浚郡王的名声如何,我自然也是知晓的,这别的不说,光这女人就是数不清的多,也无外乎女王总是不待见他。咱们屋里头,几个婢女里,就数你是拔尖的,方衿人是聪慧,可是也没你这份忠心。再论模样,论行事作派,温柔可人,办事可靠,这便是我这些年倚重你的缘由了。” “主子”喜儿听着,不觉心下涌起一股酸涩之意,含着泪,便把这咋集市上如何偶遇浚郡王,浚郡王又如何死皮赖脸,软硬兼施,穷追猛打给说了个干净。这才说完,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掉,这些天,可是忍得厉害,才有这么个时候,可一吐为快。 茱萸轻拍喜儿手背道:“我素日里知晓你也是个心气高的,这一般人也瞧不上眼,更何况是这扶不起的浚郡王。若说你跟了他,只怕是不仅不能随了你的愿,还要惹了闲话回来。不论如何,他都不会是你心下的良人,可对?” 喜儿点头道:“是了,主子明见。奴婢虽然身份卑微,可是也不愿随意委身了浚郡王就做了小。奴婢宁可嫁给穷汉,做正妻,那也比做人小妾来的要自在。主子常跟我们说,这做人要有志气,奴婢的志气便是,绝无能委屈了自个,也不能抹黑了主子的脸面。” 主仆俩正说着,却又听外头有人来禀:“启禀主子,王太妃来了。” 茱萸心下“咯噔”一声,只道,这太妃生性多疑,怕是半途想着不对劲,便又折回来瞧了,这下只怕是不正面瞧了也不成了。只得开了门,与太妃客客气气见了礼。 只听着王太妃笑说:“可不巧,我这走了半途,方才想起,你们这喜儿丫头,针线可是做的极好的,想着我那里正缺着一个得力的人给绣个荷包,也不知能否给我做一个来。” 王太妃边说,边自顾着进了屋内,拣起那针线,便里里外外地抚着说好。又抬眼瞧喜儿,一双细眼脉脉含情,虽是穿着一身半旧不新的青衫,可是这身形却勾勒的很好,也难怪浚郡王喜欢了。 见喜儿含泪模样,王太妃知晓这茱萸想来是已经说过了,便心下暗暗叫了声好,又接着说道:“往后那,你可多到我那里走动,但凡是你嫁给了我们家浚儿,少不得锦衣玉食,富贵闲人生活,可不比这做人奴婢要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六十九章 霜花强弄春颜色(二) 听太妃这样说,喜儿只得低了头,也未作表态。 王太妃一时急了,便道:“难不成,你这丫头心比天高,还不乐意了?若是果真不乐意,可就是个傻丫头了。谁会放着个主子不当,偏要去做这个服侍人的丫头来。再过个三年五载又如何,不过也就是配个没有身份的贱民,那终究还是奴才的样。可是你若跟了浚儿,那可是过不完的好日子。你该是知晓我这性子的,从来都是能容人的,自然与你也不会有什么过节。浚儿既然这样喜欢你,但凡你们处了在一处,过个一年半载,但凡能生个大胖小子,可不就是这郡王府的女主子了?这郡王府里头,都无人有所出,可不就是谁也不敢唤你了。现成的主子不去做,将来怕是要后悔的,你可得想清楚了。” 喜儿一听,只微微抬眼忘了茱萸一眼,茱萸忙上前道:“太妃自不用着急,此事可缓缓再说,也不急在一时。” 王太妃哪里肯就这样放过喜儿,只道:“从前听闻,你也是个性子泼辣的主,说一不二,很是爽快,怎么,今儿个跟本太妃说起话来就黏黏糊糊,说不清楚了?你但凡有什么诉求,有什么想要的,只管开口便是了,只要是我能办得到的,那一并叫你称心如意,安安心心地进郡王府做你的新主子。” 喜儿抬了眼,又是泪滴下:“太妃,奴婢并不愿意嫁给浚郡王,还请太妃另觅佳人才是。浚郡王也就是一时热头上,但凡换了个人,想来也便是好的。” 太妃冷笑一声:“想来你也该是有娘亲的人,你有什么心里的话,说不得,也能理解。但是今儿个若是你娘亲在,只怕也是会骂你糊涂不孝了。你倒是多问问你身边的丫头,哪一个不是上赶着要贴上我们浚儿的,可他不中意啊,这几日要死要活的,可就说要娶了你。我也是无法,因而才来找得你。” 就在此时,只听着门外一声响,云心c云扬两个孩子一下就跌坐了进来。云心揉了揉臀部,轻轻皱了下眉头,方才赶紧拉着云扬见了礼:“见过太妃娘娘c见过娘亲。” 这云心c云扬可是热朵心尖上的人,太妃见了都得给三分薄面,因而转怒为笑道:“诶哟,今儿个吹得什么风,可叫我见着你们俩个娃了。多久没见了,长得这样俊俏了,还高了。可真是你们娘亲养的好啊。” 云心笑道:“我们方才在屋外头都听见了,太妃娘娘是想让喜儿嫁给浚郡王叔叔做小是么?” 不想着孩子一把就把话给说穿了,王太妃略略红了脸道:“可不是嘛,这可是大好事一件,这喜儿但凡嫁给了浚儿,可不就是你们新婶娘了。你们说说,这事好不好呀?” 云扬转身望了一眼云心,云心会意,说道:“太妃娘娘,这事儿若是喜儿她自个应了倒也算了。她若是不依,您可不是白讨了个臊么?都说强扭的瓜不甜,可是我们俩方才在外头听了,您好似是全然不在意的了。” 这话从一个孩子口中说出来,自然叫王太妃有些讨没趣了,只脸上青一块,红一块,望着茱萸冷哼了一声:“可真是你教出来的好孩子。” 太妃气的拂袖而去,诸人也便散了。这方衿见茱萸与太妃都去了,方才进了屋,问喜儿发生了何事,喜儿只道:“若是主子问起,就说我病了,晚饭也吃不下,等夜里再去之夜换班。” 方衿笑笑:“你不说,我也听得了一些风声,可不是要做浚郡王的小妾了,可是要做姨娘的人了,倒是也摆起架子来了。” 喜儿听了,不觉面上一阵发白:“你倒是还有心思打笑我,就不怕我闹一场子没脸,便带着你是连如公主那儿都去不得了。” 方衿一听,心事一时被说中了,忙拉过喜儿道:“咱们在这紫薇堂里头,共侍主子也有几个年头了,去了旁的丫头不说,我可就只与你亲近一些了。只是你从来都不待见我,这什么话该说,什么事该做,也不与我交代。如今咱们各自心里头都有了主意,各自做各自的,可是我心里头还是与你亲近的有些话,我便与你说一说。甭说是你了,就是换做我,要是去给浚郡王做我也是不乐意的,甭说小了,就是三媒六聘要娶回去做郡王妃,那也是不能答应的。这浚郡王什么样的人,咱们宫里头,谁人心里还没个准数么?” 喜儿见她说的认真,一时哀叹道:“可叹我时运不好,竟然遇上这样的荒唐事来。” 方衿笑道:“我这里倒是有一个法子,可教了你,还不费事。” 喜儿忙道:“你若是有什么主意,倒是快些说来听听,可别藏着掖着了。” 方衿道:“如今这宫里头,看着是女王做主的,实则这女王还得处处听着王太后的话。这王太后心底里最疼谁,可不是如公主么。但凡你跟着我,到了如公主跟前伺候,这浚郡王的事,可不就有转机了。” 听罢,喜儿只啐了一口:“什么玩意儿!你竟然说出这样无耻的话来,前儿个,你还在主子跟前说主子好呢,如今怎么净是混说了?我早就知晓你是有二心的人了,可不曾想,你如今竟真的就是那如公主的人了。咱们可是一道从钺国来的,好歹也算是患难姐妹,你怎么就可以做出如此不忠之事呢?难为我前头还当你是个正经人,还想与你说一说,排遣排遣,不想着,你这是变着法的嘲弄我了。要我背叛主子,可不得比杀了我还难受。这事儿我做不得,也做不出来。你有什么锦绣前程,只管奔着去就是了,我这里大不了就是一死,那也决计不会嫁给那什么浚郡王的。” 方衿一听,忙陪笑道:“喜儿,你也莫多心,咱们从来都是与亲姊妹一般的不是?不过是现下无人,便同你说个掏心窝子的话。你自个有主意,那自然是极好的,我也不用替你操心了不是。只是这些,你还不要同主子说了才好,不然怕是主子心下更乱。” 喜儿冷眼瞧着方衿一眼:“你倒是还知晓要避着主子,那还不如早些去那烟霞堂,也不用吊在咱们紫薇堂里头不是?可碍着你攀高枝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七十章 绝誓(一) 方衿又道:“我不过好心劝一劝你,也莫要觉着我什么都是算计你的。你不肯,那太妃也未必肯善罢甘休。如今主子因着如公主的事已经得罪了王太后,虽你是她跟前得宠的人,此刻是暂时不能将你如何,可是难不成女王能护得主子一辈子周全不成?连主子都是说不准的事,更何况是你。到那时候,你若是落了太妃手里,倒是有你苦头吃了。” 只听着喜儿冷笑一声:“但凡主子在紫薇堂一日,我一日便不离开这里。若是女王西去了,我便跟着主子一道戴孝,横竖都是几年的孝期,也不好嫁娶。等过了几年,谁又能知晓那是什么样的光景,那时候谁能笑到最后都还难说。况且兔子被逼急了还咬人呢,我若是真被逼的无法了,只多剃度出家做个尼姑也好。若是尼姑都做不成,那便是只有一死了。主子常说,人固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我这自然是鸿毛之轻,可是又如何,总比好过守活寡空闺要强。” 方衿一听,禁不住笑了一声:“喜儿,你可是越发的没谱了,说的都是没脸没皮的话了,连这样的话都能说出口了,可见你确实是一点嫁郡王的心思都没有。” 喜儿道:“事已至此,我还有的选择么,没脸没皮又如何,总比得事事被牵制,最后无可奈何空落泪要强。你不信,不如咱们走着瞧,看这最后到底是太妃犟的过主子,还是主子强的过太妃。太妃今儿个不是说了么,叫我问问家中娘亲,我娘亲如今不过是在九泉之下了,我若是去问她,自也会拉个垫背。” “可怜你父母都不在,这话是有些不在理了。倒是不如我,娘亲与爹爹都在。”方衿若有所思道。 喜儿听了觉着心下怪异,倒是从来未听闻方衿提起自个父母来,如今这话,倒像是爹娘都在南疆的意思了,这么一想,就觉着有些不对劲,只是讪讪地应了一声:“父母不俱在又如何,我不愿意,她便杀了我,不然就休想叫我屈服。” 两人正说着话呢,却见外头来了一个嬷嬷,自称是浚郡王的奶娘,便是秦嬷嬷了。她从前也是先王的奶妈,身份自然尊贵,就连女王见了也得礼让三分。 那秦嬷嬷以来,见了喜儿便道;“可叫我好找,原来姑娘在屋子里头,你便跟我来,咱们坐一处好好说说话可好?” 喜儿假意不知道:“见过嬷嬷,可不巧呢,我们主子吩咐了要做绣活,可没空说闲话,不如改明儿您得空了再来。” 秦嬷嬷笑笑:“什么绣活可忙成这样,不如我去与你们主子说,这些绣活太辛苦,你也不必做了。倒还是咱们说说体己的话要紧。” 喜儿道:“有什么要紧的话呢,也不用专门挑地方了,嬷嬷不如就在这里说,喜儿洗耳恭听。” 秦嬷嬷摇头道:“可不是好话,可只得与你一个人说了才行。横竖也是天大的喜事呢。” 喜儿一听,即刻起了身,笑道:“嬷嬷,我不过是个没念过书的乡下的丫头,说话粗野,您也莫见怪。这好事,能有什么好事,见喜长痘那也是喜事,路边捡钱,那也是好事。可是倘若说做人小妾是好事,那是闻所未闻了。您说这一过去进的就是偏门,成日抑郁寡欢的,有什么可值得做的。我便是真从了那浚郡王,只怕是您日子也不好过。我这可是有失心疯的,保不准哪一日发了病,磨了刀子砍了谁,可就真说不好了。” 喜儿边说,边从屋里头拿了几件小玩意来,狠命往地上连连摔着,可把秦嬷嬷急的直跳脚。那方衿见喜儿如今是撒泼的模样,自然吓得连连往后躲。 秦嬷嬷面色发白,气的横眉倒竖,说道:“你愿不愿意的,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倒也用不着说三道四地骂着,可真当是乡下来的丫头没教养,亏你们主子教的好。倘若今儿个是旁人告诉我,我倒是不信了,你们主子可是知礼数的主,想来身边的丫头也不会差。如今看来倒是脾性差极了,但凡给你三分薄面,你可就蹬鼻子上脸去了。亏得我今儿个是亲耳听到了,若是传到了旁人耳里,还不知晓闹成什么样呢。” 秦嬷嬷边说,边赌气离开了。喜儿气的还要骂,方衿此时方才敢上前,略劝了几句,便由着她去了。这一夜漫长,喜儿自然没睡着。 茱萸早早就命人送了早点过来,说是知晓她没什么精神,便送些粥食来,也算是补补气力。才吃了两口,又听见外头有人唤,说是女王找她。喜儿只得梳洗一番,方才跟着内侍一路到了玉壶殿。 彼时,茱萸c女王c浚郡王c太妃c太后c秦嬷嬷等人,再加这宫里头有头有脸的几个人人皆已在位置上坐着。喜儿一见,知晓今儿个是进了龙门阵了,倒也放下心来,但是面对面,摊开了说,她倒不怕。就怕不说出来,背后使绊子。 喜儿一到热朵跟前,就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把遭遇说了一通。说浚郡王如何无礼,哪太妃如何强她,秦嬷嬷如何威慑等统统都说透了。 瞧着热朵蹙了眉头,喜儿又道:“都说我心气高,可是今日当着诸位主子的面我也敢说,我虽然只是个丫头,可是但凡我自个不喜的,甭说是郡王了,那便是王上,我也是决计不从的。今儿个就是女王您亲自来逼我了,我纵然是一刀抹了脖子,也庶难从命。若是有造化,我便在主子前头死了,那也是好的。若是没这运道,定然是要吃苦头的,那服侍着主子终老了,我便去尼姑庵做尼姑去。奴婢句句话真心肺腑,也不是沽名钓誉之意。若是日后我再图个荣华富贵,那便是天地可鉴,定然叫我挫骨扬灰,不得好死!” 此时,只见着喜儿袖中快速抖出了一柄刀子,这刀套才落地,就被茱萸一把擒住:“喜儿,你这是要做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七十一章 绝誓(二) 见喜儿闹的厉害,王太后一时也有些不耐烦了,斜眼望着太妃道:“这真是疯了的丫头,也亏得你们不避讳,千方百计想要娶进郡王府去。这主子不识得规矩,丫头也是一样的,就从来都没有例外过。依我看,这事儿,便算了,这么个没规矩的丫头进了郡王府,也不怕人看笑话。” 王太妃一听,脸色一时不大好看,毕竟是她堆得台子,这话就有些拆台的意思了,一时骑虎难下,只得硬着头皮道:“这浚儿难得开口要人,我这做娘亲的,能不着急,能不为他着想么?可就是要天上的星星跟月亮,为娘的也得给他摘下来不是?” 王太后对浚郡王道:“你可好,家里三妻四妾,郡王妃,侧妃一堆,都还不够你消停的,怎么偏偏就瞧上这样的狐媚东西了。听我一句话,这懂规矩的好姑娘,海了去了,不如我帮你再物色一个,如何?” 浚郡王一听,忙跪地道:“浚儿自从见了这喜儿,可就是没婚的人了,这里里外外,想的都是她的倩影,见不着她,可是食不知味,夜不能寐,真当是辛苦的很。还望太后看在浚儿平日里还算孝顺您的份上,可帮着跟女王求个人情吧。” 浚郡王的话才落地,就听着热朵冷哼了一声,也不抬眼看他,只是说道:“这宫里头,只要是身边使唤的,有个体己的人不容易。茱萸手下通共就这么一个可心的人儿,你们还要来算计。” 热朵边说,边指着太妃道:“你倒是说得好听,怕是惹怒我,因而私下里先去找她相问。只不过是暗地里说我暴戾不是?平日里瞧你话不多,从来都是这宫里头难得识大体的人。不想,我倒是也瞧错了,外头好得很,理由可不知道怎么排挤我呢。有什么好东西,你们要讨也就算了,如今就这么一个小丫头,见她伺候的好了,竟然也想抢了去,真当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听热朵这样说,王太妃只起了身听着,也不敢多说一句,只是这脑袋却越听越低,怕是要低到尘埃里头去了。 王太后朵有心的人,这话一听,是非曲折如何,心里早有断定,可是也不好多插话,这毕竟前头,为了如公主的事儿,才跟热朵置了气,若是再起争端,只怕是宫里也没太平日子过了。 底下一众人等,自然更是不敢多言语,全都面面相觑地看着,仿若这会子屋子里头也无人在一般。 此时,茱萸上前给热朵斟了一杯羊奶道:“女王莫要动气,这总归都是自己人,不过是说话的方式不同了一些,谁也没存坏心眼不是。您先喝口羊奶,顺顺气,不妨慢些再说。” 热朵轻拍茱萸手,复又对着王太妃说道:“我听见你替浚儿说媒去了,想着自先王去世以后,你倒是三从四德的很,可是这也未眠太过了些,想着,咱们如今都是半把身子骨进棺材板的人,可是怎么这么想不通呢。浚儿平日里胡闹,你也不是不知晓,不劝着也就算了。如今还帮腔着胡闹,可不是自个找不痛快么。” 太妃忙道:“女王哪里知晓,我也有我的苦衷。这浚儿难得跟我开口,不依不饶的,我又有什么法子呢?只得先应了他,但凡是他想要的,总得想着法的去争取来,这可就是为人娘的不容易了。” 热朵冷笑道:“他逼着你去杀人放手,你便也随了他去么?都说我这玉壶楼前的井里不干净,保不准你也往里头扔过人了?你想着,这浚郡王妃,当年像朵花似的人,如今都被气成什么样了,可是萎靡的不像话了,就是今日喊她来,都是吃力。你自然有你的难处,可是谁无难处呢?郡王妃这样的可人儿,都落得如此,也难怪这浚儿左右无所出。我瞧着那,他还是修身养性,积些福报的好,总这样纵欲过度,怕是神明都看不过眼。” 话到这里,王太后说道:“这神明如今都住在你修建的石窟里头,自然是你说什么,他们都照办,哪还有看不过眼的说法。浚儿是胡闹了些,因而丛容这个娘亲也是辛劳的很。你也要多多体谅才是。总是一味地指责浚儿,怕也不是个事。” 热朵点头道;“太后说的在理,想我,如今哪里是宫里的事,这外头是件件都要操心,就比如那健德吧,可不是您的侄孙辈,仗着是王亲,在军中横行霸道。前些时日更是做了发指之事,说是强抢了民女进营地轮番羞辱。这事儿闹大了,辱没的也是您的名声,因而我便私下里给他惩戒了。如今的年轻子弟,最怕就是骄奢淫逸,这国本一下就能给亏光了。浚儿这但凡每次来了宫里头,缺了什么,要什么,咱们哪一次少给他过了?且都是按着先王在时的礼数给的,自问待他也是不薄,自然也没有亏了他的理。” 王太妃一听,忙道:“是了,是了,我前头倒是说胡话了,要论起真来,女王对浚儿也是真心疼爱的。只是这小子,不知好歹,总是闯祸,也亏得女王多加担待着。” 热朵笑笑:“要搁从前,这宫里的丫头也是可以买的,旁的丫头我可不管,就是万八千买了去,我也不会多说一句。可就是茱萸手底下这丫头不成,这紫薇堂上上下下,可都是她喜儿在帮着操持,若是少了她,可叫长公主如何做?云心c云扬也是她看着长大的,说起来,他俩也定然是不会同意的。” 正说话着,就听着外头有人来禀,说是小王子c小公主到了。这云心拉着云扬,蹦蹦跳跳也就来到了热朵跟前。这王太后原是紧绷着的脸,见两个小家伙来了,多少也暗暗舒了口气,她虽是不喜欢茱萸,也说过不少狠话,可是偏生这两孩子却是讨喜的很。 云心c云扬先是跟热朵见了礼,又跑到王太后跟前行了大礼。热朵瞧了心下欢喜,便一把将云心抱到腿上坐着。云扬一瞧,只扭动着小屁股跟了上来,伸出手道;“云扬也要抱抱。” 热朵哭笑不得:“我这老老婆统共就一个膝盖,坐两个小人,可是吃力呢。”边说,边就将云扬也一道抱上来坐。诸人一瞧云心c云扬脸上的神色,都有些忍俊不禁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七十二章 东窗事发(一) 云心搂着热朵脖颈道:“阿婆,不要让喜儿走好不好?我与弟弟都分外喜欢她呢。” 王太妃见状,忙道:“云心,你年纪尚小,倒是不懂。这是让喜儿翻身做主子呢。但凡她进了郡王府,你们可得跟着喊一声婶娘了呢。” 云扬不解地望着王太妃道:“我们已经有一位王妃婶娘了,怎么又说喜儿是呢?难不成,是郡王把婶娘给休了,再娶喜儿?” 一语未了,听得王太妃早已十分窘迫,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只听着王太后说了句:“云扬,你可成小糊涂了,自然不是正位的婶娘,可是给浚郡王做小呢。” 云扬似懂非懂应了声:“哦,那么婶娘可不是要生气了,我记得好似去年郡王娶了一位外头的伶人,婶娘气的绝食了好几日,是不是?” 这话听在诸人耳中,自然是个中滋味在心间。浚郡王尴尬地笑了两声:“云扬,来,吃橘子。”边说边剥了两瓣橘子递给云扬。 云扬看了看,接过橘子,先是将一瓣递给了热朵,又将另一瓣递给了王太后,一时间众人笑出了声来,都夸云扬是个聪慧的孩子。 云心叹了口气:“可是这郡王叔叔不是已经有别的女人了么,为什么还要娶喜儿呢?” 热朵笑着说:“你个鬼灵精,又从哪里听了风声来,我倒是要听听了,你又知晓了什么。” 云心清了清嗓子,似模似样地跑到浚郡王跟前,指着道:“我听见人喊他爱哥哥了。” 太妃一听,只抿嘴笑道:“那你多半是听错了,浚儿排行老二,自然是可以称一声二哥哥的,你可不是听岔了。” 云心头摇的有如拨浪鼓:“娘亲说了,做人要厚道,不可专挑人的不好,因而云心也时时谨记心头。若是没有这样的事,我又哪里敢挑郡王叔叔的不是。况且郡王叔叔这样的一表人才,总比着一般人要强,也犯不着被我逮着一次又一次不是?” 浚郡王一时冷汗涔涔,也补登云心说完,就要岔开话题道:“云心,你来,我这儿可还有个宝贝,要送你呢。” 浚郡王边说,边从兜里掏出一个蝴蝶模样的簪子来,云心扮作鬼脸道:“你收了人家的好,竟又转头送我,可当心两边不讨好。” 云心边拿过簪子,嘴里边叫嚷着;“你可不是跟如姨好着呢!这可是如姨给你的簪子!” 说罢,就见着浚郡王白了脸,不由分说的便要上前捂住云心的嘴。云心哪里会在原处乖乖等他,只起了身,便满屋子跑了起来。见她跑得急,茱萸忙道:“云心,仔细着点,可别绊倒了!你浚叔叔又不会吃了你。” 云心才跑到门口,就见着浚郡王插手在门框上,将她拦住了。云心只得笑嘻嘻道:“好郡王,好叔叔,饶了我这一遭吧。” 浚郡王怒道:“你这个孩子,往日我是看在你们母亲的面子上,都丢开手,也不曾说你一个不好,你如今倒是跟着不正之风的人里通一气了,开口就给我戴帽子呢,可不是戏弄我不成。” 云心道:“谁敢戏弄你哟,你不做那些事,我又怎么敢瞎搬乱造。” 两人你追我往,闹得不可开交,只听着热朵沉声唤道:“云心,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浚郡王瞧着云心,暗暗缩紧了拳头,只得罢了手。云心先是朝着热朵与王太后见了礼,方才说道:“前些时日,我与云扬在外头耍,可是见到如姨与浚郡王在御花园的亭子里偷会着。说的都是怪让人脸红的话,因而我才说这浚郡王已有喜欢的人了,倒是不好再强求喜儿不是?” 茱萸揽过云心肩膀,望着她有神的双目问道:“云心,这可是事关你如姨的名声,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你可得分明白了,断不可冤枉了谁,也不可妄自夸大了事情。” 云心点头道:“娘亲,我说的句句属实,不信你可以问问弟弟,他也听到了。” 云心边说,边将云扬拉上前来,只见着云扬如小鸡啄米般说道:“是了,那一日我与姐姐在御花园中扑蝴蝶,无意间撞破了如姨与浚郡王的事儿,我心下怕极了,自然是一点声儿都不敢出,好在有姐姐在,我这才定了心神。” 都说是童言无忌,这云心c云扬的话听在太后心尖有如炸开了一个黑洞,叫她一时眼前一阵发黑,一个晃荡,差些从位置上跌落下来,幸得茱萸及时上前将她扶住了。王太后睁开眼,见是茱萸,忙甩开了手,只冷声道:“你的孩子,倒是都随你,自都天生嘴边带了把利刃呢。” 浚郡王一看,只怕是引火烧身,忙匍匐跪地道:“小王该死,原是倾慕这如公主的姿容,因而只是大胆谢过几封信罢了,若说是御花园幽会,这样的罪责,我可是担不起。” 听罢,茱萸心下暗暗想着,没想到这浚郡王正如他面相一般,遇事就是一番毛躁模样,一点也沉不住气,如今被云心一语戳穿了,便狗急跳墙,急着否认了。可是在座的诸位,又有哪一个是省油的灯,这是真是假,心里可不都得跟明镜似的。 话到这里,王太后与太妃面上都有些挂不住了,王太后先行起了身,愤然道:“今儿个听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事,真是荒唐!”说罢又回身望了太妃一眼:“你教出的好儿子!” 王太妃吓得惊愕在地,忙跪送着太后出了玉壶殿。待得太后一行人走远了,方才又朝着热朵行了大礼:“养不教母之过,浚儿虽与如公主并无瓜葛,可是竟然敢写那些书信,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多是我平日里疏于管教,乃至他一时拎不清自个的份量了,还请女王恩情,容我带回去好生训斥一番,也好叫他好好改过。” 听罢,热朵只眯着眼,笑道:“你方才信誓旦旦的说的可是浚儿真心爱慕喜儿的事,这会子又怎么恋上如儿了?你这个儿子,可真是多情了,我都一下子没瞧懂,他这颗心思,如今到底是摆在哪儿呢?” 王太妃忙拉着浚郡王一道跪下恳求道:“还请女王开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七十三章 东窗事发(二) 热朵起了身,也没要王太妃与浚郡王起身回话的意思,只是朝着诸人说道:“这勿洛王耶律齐与如儿的婚事,一拖再拖,如今可是第五个年头了。若说他还有什么心思来迎娶如儿,我倒是都没底了。你们可倒好,在自家后院先起火了,如今干了这等苟且之事不说,若是被有心人听了去,但凡是传到耶律齐耳里这事儿你们叫我如何担待?指不准人家早就看透了你们,就等着这等丑事爆出,好来退婚呢。到时候,可就不是咱们关起门来遮丑的事儿了,只怕是咱们南疆的脸面也得给你们丢尽了!” 热朵这话说的极重,听的浚郡王一时瘫坐在地,久久不能言语。王太妃一时间泪水连连,只磕头道:“女王,我统共就这么一个儿子,您若是不饶了他,可叫我怎么过活?先王在世时,我就从来不与你争抢什么,但凡是您喜欢的,您要的,我就是自动退避三舍,也得成全了您。后来大王去了,您要登基,那时候,宫里头,谁人不说是牝鸡司晨地骂着。那时候,也唯有我,人前人后,都是夸着您有君主风范。平心而论,我着一颗赤诚之心,您可是该瞧得见的呀。如今就是看在我与去世先王的面上,您也不得伤害浚儿呀。” 热朵只冷声道:“你们先出宫吧,但凡没有我的命令,决计不可出郡王府,若是擅自出府,可休怪我心狠了!” 此时,茱萸出声道:“这宫里头,诸位长辈跟前,怎么也该是兄弟姐妹和气,也算有个分寸礼节,也不至于没个黑夜白日闹的。若是闹得急了,这任凭旁人怎么劝解,那都是耳边风。” 热朵轻叹了一声,只命人将太妃母子请出殿外,又对着殿内诸人说:“好了,今日我也累了,需得歇息一番,余的事,改日再议。” 紫薇堂,茱萸来到云心房中,见她一副假睡模样,只忍着笑意,问了一声:“云心,你不是往日都要吃了点心才就寝的么,今日怎么这样早睡?” 茱萸问了一声,云心也不答话,到得再问之时方才睁开圆鼓鼓的小眼:“娘亲是在问我么?我哪里知道你问的是什么缘故,只是想睡,便睡下了。” 茱萸听了,见她小脸上也藏不住事,只笑道:“好端端的,你怎么生气了?可是谁,这么大胆子,敢惹咱们云心小公主呀。” 云心嘟嘴道:“儿臣哪里敢动气,只是想着这喜儿若是离了紫薇堂,可怎么好。我是那样喜欢她做的糕点,还有那些肚兜,可都是她替我做的呢” 茱萸笑笑:“这八字还没一撇呢,今日不过是闹剧一场,你可就当真了?瞧女王,不是都还没应下么。” “娘亲,我那一日听到你与太妃说的话了。云心在旁边偷听是有不是,可是母亲既然应了太妃,那是不是说,这喜儿就一定得出宫去,进那郡王府了?浚郡王叔叔可不是什么好人,我瞧了心里都厌烦的很,何况是喜儿呢。”云心边说,两道小眉边拧作一团。 茱萸轻轻用手抚开云心的皱眉,只柔声道“那不过是我诓太妃的,哪里又能当真了。你想啊,依太妃那样的脾性,若是我今儿个不应了她,可不是当场就得闹个没脸子。可是闹到女王那里就不同了,但凡是女王说她什么不是,她即便心下不痛快,可也得忍着。娘亲只多是个晚辈,自也不好当面顶撞了太妃,你可懂?” 云心这才渐渐露出笑意:“原来如此,我还以为娘亲是有了别的主意,因而心下才生了闷气,倒是我多心了,还请娘亲原谅。” 茱萸笑着将云心耳边的碎发挂到耳根后:“云心,喜儿可是真心对着你们好的丫头,我又怎么舍得这么早就放她出宫去呢。这宫里头,哪一个不是藏着野心c私心,可是喜儿对你们那,这份真情就是真真的可贵了。” 说话间,只听着身后被褥“簌簌”作响,似是云扬打了个翻身,又隐隐想起轻微的鼾声,原来方才母女俩的对话,云扬是真当一点没听到,白日里这一折腾,晚膳也没吃,便睡着了。 云心灵机一动,也一下掀起被子,钻进被窝里头,假意在睡。茱萸知晓她的意思,只笑说;“恐怕云扬心里,就没你这么多鬼点子。难怪都说,这女孩子长的快呢。” 说罢,茱萸便离了屋子,又让人把饭菜c点心,一应都给端到了房中。往日里,这紫薇堂里头但凡是用饭,都得在固定的一处地方,今日倒是破了例,也不过是茱萸想一双儿女朵歇息一阵。 回了房中,茱萸拿了一卷书来看,看了半日,因着口中有些渴了,这才见到两个小婢女在下头站着。一个瞧着年岁长一些,又瞧着十分清秀,茱萸便问了句:“你唤什么名儿?我怎么好似从没见过你?” 那婢女忙跪下答道:“奴婢唤名香琴。” 茱萸一听,随口问了句:“这是谁起的名字?” 香琴道:“从前在女王跟前伺候,原来叫香芹,女王觉着不好听,因而改名了香琴,说是听着雅致一些。” 茱萸笑道:“香芹这原名,听着倒是好吃的紧,反倒叫了香琴略略有些变扭。你家中可有兄弟姊妹?” 香琴道:“家中兄弟姊妹四个,奴婢排行第三。” 茱萸点头,又一面命香琴倒了茶水来喝。边喝水,边看书,一看就到了夜深时候,香琴剪了烛心,又烹了新茶,便到屋外头候着。今儿个茱萸体谅喜儿,因而也不叫她来值夜,只叫她在屋内歇着。 看书看困了,茱萸刚枕着枕头就酣然入睡了,一夜也未醒,这一晚倒是比先前睡得都要沉一些,到了第二日天明才醒来。翻过身来,方才发现,昨儿个夜里合着衣裳就睡着了。又觉着身上有些凉意,怕是有些着了凉,正欲唤香琴进来,却听着喜儿在外头着急唤了一声:“主子可醒了?” 茱萸正狐疑着,怎么香琴不见了踪影,只应了一声:“在呢,喜儿,你进来吧。” 喜儿才进到屋内,茱萸就见着她脸上挂着泪珠,只听她禀道:“主子,不好了,昨儿个夜里,云心公主被歹人掳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七十四章 疑云(一) 茱萸一听,惊的直起了身来,一把抓着喜儿臂膀道:“喜儿,你方才说的什么?云心被人掳走了?” 喜儿止住了啼哭,只道;“昨儿个奴婢睡得沉,也未去公主房中探查。今儿个一早,照例服侍公主与王子起身,哪里晓得,才进了门,就瞧见云扬在那里哭着找姐姐,说是姐姐不见了。奴婢忙唤了昨夜在房外值夜的婢女,竟然全都睡着了。只得忙赶到主子这里报个信。” 茱萸略略沉吟,问道:“香琴呢?今儿个一早怎么没见她来伺候。” 喜儿道;“是了,方才还有小丫头来禀,说是香琴也跟着不见了。因而奴婢就想着,许是香琴把公主给掳走了。” “王宫大门的禁卫问了么?可有公主的踪迹?”茱萸不禁问了句。 喜儿道:“奇就奇在这里,奴婢也命人各处问了,竟无一人见过公主。好端端的,两个大活人,竟然不翼而飞了,实在是匪夷所思。” 茱萸道:“坏了!昨儿个夜里,一定是香琴在咱们的水亦或者吃食里头下了药,因而大家才睡得这样沉,我还道,今儿个一早醒来怎么头痛,原来是这个缘由。” 正说话着,云扬一路小跑着进了内室,见着茱萸便哭道:“娘亲,姐姐不见了,可怎么办才好?” 茱萸笑笑,拿出锦帕,替他拭泪道:“好孩子,莫要哭了,娘亲是送云心出去跟着师傅修禅去了,可不是不见了。过几日,她便会回来的。” 云扬一听,转悲为喜道:“娘亲当真?” 茱萸轻刮着云扬鼻尖道:“小家伙,可是连娘亲的话也要疑心?旁人说什么,你只管听了就算过了,这宫里的丫头总是一惊一乍的,也不见得什么都晓得,可是这出乱子倒是第一厉害的。” 云扬点头道:“那好,云扬就在宫里等姐姐回来。娘亲,姐姐会给我带好吃的么?” 茱萸笑道;“你姐姐可是去修禅的,又不是下馆子里吃饭,哪里能带什么吃食,只怕是吃素吃多了,回来还得消瘦一些。” 云扬嘟着嘴道:“哟,看来这样姐姐也甚是可怜,我这几日便把她最喜欢的糕点都藏一些起来,等她过几日回来了,我都给她吃。” 茱萸轻轻抚过云扬发间,强忍着眼泪笑道:“是了,云扬可是乖巧,如今也是个会心疼姐姐的人了。” 听罢,云扬依偎在茱萸怀中,轻声说道:“娘亲,我昨天夜里梦到爹爹了。模模糊糊的一个影子,好像很是威武高大呢。早上醒来,看不见姐姐,我还以为她是跟着爹爹走了。因而心下才十分的着急。想着,我也想跟爹爹一道去耍呢,怎么就丢下我就走了呢。” 这话落在茱萸耳中,自是十分心疼,只道;“可是你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了。若是你们爹爹还在,自然是对你与对云心是一样疼爱的,又怎么会厚此薄彼呢。我是有些记不大清他的样子了,可是心下也知晓,他一定是会对你们极好的。” 玉壶殿,勿洛来的使臣正在里头与热朵说着什么。茱萸就在门外站着,等了约莫有一个时辰了。待得门开了,脚下早已有些麻木。 茱萸正要往里头去,却见着一双如熊一般的双目正打量着自己。茱萸也想不起是在哪里见过这个人了,只是觉得有些眼熟,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的,只得报以一笑,便匆匆入殿去了。 阿驽微微一愣,瞧茱萸方才那眼神,约莫是不认得他了。看来这些年,外头的传闻说,这公主一时想不开,寻死觅活得失忆了,多半也是真的了。想及这里,他嘴角浮起一丝笑意,想着,回了驿馆,该是给耶律齐报信去了。 才见了热朵,茱萸这忍了多时的泪,就不听使唤,一时间泪如雨下,哭的不成样子。热朵心疼的紧,忙道;“今儿个一早我也听人来报了,说是云心失踪了是么?还说是跟原先我跟前伺候的香琴一道没了影的。这事我怎么想逗古怪,正也想找你来说呢。” 茱萸哽咽道:“这王宫内卫,守城,全都找遍了,也没半点踪迹。这好好的大活人,怎么说没就没了呢。我实在是于心有愧,昨儿个怎么就睡着了。若是早知晓如此,那便是不阖眼,也要守着云心c云扬一晚的。” 热朵牵过茱萸手来,轻拍道;“怨不得你,此事显然计划周详,决计不是一时突发奇想而为之的。这歹人究竟意欲何为,不如咱们且先等着,若是有所图,自然会有消息传来。虽我也不知晓这背后的事儿,但若说是香琴劫持了云心,倒是断然不会的。我跟前伺候过的丫头,这底子都是清清白白的,自也不会轻易被人收买了去。” “阿婆,您的意思是?”此时殿内无人,茱萸情不自禁便唤了一声。 热朵轻叹了一声:“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若是单单图什么金银珠宝也就罢了,只怕这心思不在这些俗物上面啊。” 茱萸心下转过许多心思,应声道:“您的意思是,许是有内贼?” 热朵微微顿了顿,又开了门,叫轮守在门口的婢女与内侍全部退下,方才开口道:“是了,云心自然不会无缘无故消失。既然这宫里头的侍卫一点影子都没瞧见,那一定是走的暗道出了王宫。咱们这宫里头,有一处是先太王时候开的暗道。当年先王时候阿苏城被钺国攻破,我们便是循着这暗道出了王宫,一路朝西避祸去了。这宫里头,知晓这暗道的人并不多,也就是我c太后,以及几位太妃与少数几位老嬷嬷了。” 茱萸心下一惊“您是说” 茱萸对着热朵做了一个“太妃”的口型,热朵点头道:“我如今倒是疑心她来,但是也无确凿证据。一早我便命人暗中去查访了,你也无需担心,但凡有了什么消息,我便会遣人来告之你。” 茱萸压低声道;“若是如此,倒是还不需担心云心的安危,想着她多少也会忌惮一些,总不至于逞一时之快,而杀人灭口了。” 热朵道:“你有所不知,她原先,可是勿洛进贡到我南疆的使女。算起来她可还是那耶律齐的表姑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七十五章 疑云(二) ,最快更新二度为后:王爷,请自重!最新章节! “您的意思是,这事,许还同勿洛人有些关联?”茱萸略略惊诧道。 热朵颔首:“怎么就这么巧,这云心昨儿个才被掳走,今儿个一早,便来了勿洛使臣,说是耶律齐想要悔婚,说是听闻这如儿作风有伤风化,怕是不适宜联姻。指明了可是要你嫁过去呢。” 话到这里,茱萸早已心乱如麻,想着今儿个来玉壶殿前见到的阿驽,如万千小蚁在心间挠着:“这好好的,勿洛王怎么就改了主意呢。想着,我与他并无什么交集,且也不记得有识得他,这样突兀所请,倒当真叫人摸不着头绪了。” 热朵冷笑一声:“他耶律齐自当咱们南疆是他勿洛的御花园了,但凡是他想要的,开口便是了。他这心思深沉,自然也无不会做没把握的事,因而若说是他授意人绑走了云心,倒也是说得通的。再者,这香琴也一并消失了,这丫头先前可是我跟前伺候的。若说是香秦做了什么事,总归也是要算到我头上来的。这一计真当是一箭双雕,半点嫌疑不沾身啊。” 一语未了,茱萸早已起了身:“我这就去勿洛驿馆要人去!” 热朵道:“你从来都是冰雪聪明的,怎么事儿落到云心身上,你就急的没了主意。你现在这样莽撞前往驿馆,自然是要不到人的。况且这些人缜密计划多时,自然也是将云心藏到了某一处隐秘之地了。咱们现下所需要做的,只得是耐心等待消息。这耶律齐纵然是天大的胆子,也量他不敢伤了云心分毫。” …………………………………………… 阿苏城外郊野,一老妇人正在溪水边正洗着衣物,远远地就瞧见那四爷来了,只举着棒槌高声道:“四爷,你今儿个怎么来的这么早,不去庄子里收果子么?” 四爷如玉面上隐隐泛起一丝笑意:“今日不去了,那详婶念叨着说是今儿个腰疼,不好陪着去地里头看了。可不得过些日子再去瞧了。” 老妇人叹了声气:“这个详婶,什么腰疼,她这筋骨粗糙的,哪里会有什么毛病来,不过就是偷懒,也不想挣这辛苦钱了。前些日子,她逢人就吹,说是进了王宫,这女王赏了御酒、公主赏了钱帛,什么好的都算见过了。如今眼皮子高了,自然也瞧不得这点小钱了。” 四爷笑笑:“无碍的,等过些日子再瞧,前次去,这果子瞧着也生,许是过阵子去摘更好些,待得我拉回去了,也好卖个好价钱。” 正说着,却听着那老妇人惊叫了一声:“四爷!快瞧!前头石头旁飘着的,可是个小丫头?” 四爷循声望去,只见着隐隐约约有个小小的人形在前头石头缝里卡着,老妇人扔下棒槌,跟着四爷一道跑近了瞧,只见着是个漂亮的女娃娃,一时也惊到了:“我的老天爷,这么好看的小丫头,怎么掉进水里来了。” 四爷抬眼看了眼周遭,说道;“这周围也无悬崖峭壁,多半是从上游飘下来的。这上游想来是连着阿苏城内的内城河的,多半是从那儿飘过来的了。” 老妇人闭了眼,连连念了两声佛:“可怜的孩子,这么折腾,多半是没了气了。” 四爷上前,将孩子抱了起来,在鼻尖略略伸手探了探,忙按住人中,轻声道:“小姑娘,醒醒!醒醒!” 眼见着还是没动静,四爷又将她翻了个身,只横打抱到了肩上走了两步。不一时,只听着呛水的声响,“哗”的一声,从小女孩的口中吐出几口水来,这才叫她慢慢睁了眼。是了,这孩子不是旁人,可正是夜里失了踪的云心。 云心见了四爷与老妇人盯着自个,一时有些慌了,忙拍打道;“大胆!快放我下来!快放我下来!” 四爷笑着将她放置在平地上,又将外罩脱下,替她披上:“山谷风大,小心着凉。” 云心边打了一个喷嚏,边愤愤道:“这是什么鬼地方,我怎么来了这里!” 老妇人瞅着,笑道:“小丫头,这里可是城郊荒野,我倒是想问问你了,好好的一个漂亮娃娃,怎么到这里来了。” 云心正要开口,又寻思着也不知晓这两人是什么来历,想着娘亲常说的,便转口又道:“不过是在河边玩耍,一时不慎落了水。可以为我死定了,哪里晓得,还能捡回一条小命来。” 老妇人连连点头道:“可不是,这河里水多深,你没淹死,还能飘到这儿来,真当是佛祖保佑的大造化了。我方才倒以为你死了,没想着四爷倒是将你救回来了,你可真得好好谢谢他了。” 云心抬起头来,费力地望着这位四爷,面如冠玉,眼色深邃,一眼望不到底。可是这笑意却让她莫名觉得有一丝暖意,只得撅嘴道:“谢谢你救命之恩。” ………………………………. 四爷的住所在一个小坡上,离详婶所在的庄子并不远。这是一处并无半点点缀的灰白墙屋子。日间,这云心才说了没几句话,竟就一时昏睡了过去。四爷特意跑到周边镇上请了一位大夫来瞧,好在也无旁的大事,只多是着了凉,又受了惊吓,因而有些低烧起来。 云心迷迷糊糊地在榻上翻转着,时而又皱起眉头来,嘴里喊着娘亲。四爷换了几盆水,替她敷着额头,守了一夜,倒是也不再烧了。 清早,天刚蒙蒙亮,云心便醒了,口中喊着饿,四爷早已端了一碗豆花上来。云心不禁皱起了眉头:“这是什么来路不明的东西,我从前可是从来都不吃的。” 四爷笑笑:“小丫头,这可是这方圆十里最有名的豆花,平常这庄子里的人要出去买一趟,也不容易呢。可不是说去不了,而是去了可买不到。这味儿可好,你且尝尝,若是不爱吃,咱们便换些旁的吃食来。你瞧,这上头还撒了酱轻、鱼籽、小葱,可香着呢。” 四爷说的话,云心倒是听进去了,不自禁就拿起勺子往嘴里送了一口,方才嘟囔的嘴,一时笑开了花:“诶呀,真是好吃极了,我怎么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七十六章 风住尘香(一) 四爷望着云心,那水灵的双眼,恍然间仿若看到了一丝熟悉的身影。因而问道:“你叫什么名呢?” 云心眨巴着大眼睛,笑道:“云心,我叫云心呢。娘亲说是,天边云彩,一世一心,因而唤名云心。” “哦?云心,倒是个好名字,听着也澄心静虑。”四爷呢喃了一声。 云心一时“咯咯”笑道:“我母亲也是这样说呢,可是巧了,你们俩人竟就说了一样的话。” 四爷笑笑,见她早已将豆花吃完了,又拿来一盘绿豆糕,云心见了眼前一亮,拿了一块便满口吃下,直道:“我听那日的老婆婆唤你四爷,四爷,你怎么一个人住这里呢?” 四爷笑着拿出绢帕,替云心擦拭着嘴角的碎屑:“我是来这里收购粮食c蔬果的,等几车装满了,便带回钺国去。” “哦,你是边境商人,还是钺国人。”云心若有所思道。 四爷笑说:“是了,云心可真是冰雪聪明。若是没出意外的话,我倒是也该有个女儿,约莫跟你差不多年岁了。” 云心一听,放下了手中的糕点,问道:“你有妻女的啊?可是她们怎么没跟你在一处呢?” 四爷笑着挠了挠云心的头:“倒是不止,我有一双儿女呢,说来话也长了,等改日有机会再跟你细说,可好?” 云心撅着嘴道:“你们这些长辈那,但凡心里藏着掖着什么事,定然就会说来日方长,改日再说。结果一拖再拖,也便不了了之了。不过这些路数可早就被我看穿喽。” 四爷禁不住笑出声道:“是了,你可是会读心术的,什么都被你看穿了,倒是叫我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 云心见他笑的开怀,也禁不住嘴角向上弯起:“我倒是没有读心术这样的本事,不过嘛就是瞧你们谎话说多了,便也心下明了了几分。” 四爷颔首道:“是了,假话说多了,确实不是什么好事。你爹娘呢?怎么好好的,你就落了水?” 云心听他这样问,想着,如今还不知晓这四爷究竟是什么背景,况且还是个来路不明的钺国人,只怕是还需得小心一些才好。于是抬头说道:“我自小就没有爹爹,只与娘亲c弟弟相依为命。原是与娘亲c弟弟一道在内河游船,不慎落了水,这才一路漂流到了这郊外来。幸得四爷相救,否则真当是这条小命都保不住了。” 听到她说自小没有爹爹,四爷心下不禁心下心疼了几分,只沉声道:“想你落了水,你娘亲该是着急了。” 云心点头道:“是了,我方才便在想着这事呢。娘亲见我没了,该是要急的,可是这荒郊野岭的,也不知要如何告之她了。” 四爷道:“你且给我一样你的信物,我遣人去你家里传个话就是了。想来你家中得了信,定然会派人来此寻你的。” “可是”云心心下满是担忧,自然也不好挑明,只道:“我家中怕是轻易寻不得呢。” 四爷笑笑,倘若是在这阿苏城里头,但凡不是那王宫,就是王府也能帮你送信不是。“ 云心终究只是个孩子,听了这话,什么心绪都露在外头了,只得将头埋得更低了,四爷略略放缓了口吻道:“莫不是你是宫里头出来的?” 云心轻咬着下唇,一时红了脸:“我可什么也没说。” 四爷笑笑:“好了,你若是不愿说,那便不说了。你且在榻上再歇会,大夫说了,你还得静养几日呢。” 四爷边说,边要起身往外处去,却见着袖口被云心一把扯住了:“四爷,你还是替我送个信吧。” 云心边说,边从袖口中取出一包东西来,只见是一块白色的锦缎包,待得打开系带,半块血色玉石露了出来。四爷心下大惊,只死死地握住这块血玉,上下看了个通透,只沉声问道:“这玉,你是哪儿来的?” 云心见他模样,也吓了一跳,可仍旧沉着说道:“这是我母亲的贴身之物,不过如今给了我傍身。待我写一封信,你且着人带信与玉石到宫门外,与守门的将官通报一声,就说将这玉石与书信一并呈送给长公主看,他们便晓得轻重了。” 四爷深邃的双眸不禁微微一动,只平声道:“敢问你母亲名讳是?” 云心不禁扬起眉道:“我母亲的名讳,又岂是可随意告诉人的不过嘛,瞧你也不像个歹人,告诉你也无妨。这南疆国上上下下都知晓,我母亲便是长公主,唤名茱萸。” 茱萸茱萸四爷心下一阵翻江倒海,一时间一股无可言语的心酸涌上心头,只一手搭在云心肩上,复又垂下,欲言又止。 云心道:“四爷,你是怎么了?” 他就错愣在远处,好似手脚一时都不听使唤了,双目噙满了泪水,望着云心说道:“你娘亲,可曾说起过你们爹爹?” 云心轻叹了一声:“自我记事起,母亲眼中便是迷迷蒙蒙的,似乎总是在寻找着什么。宫里人都说,爹爹战死沙场了,母亲伤心欲绝,忽而失忆了,好似什么都想不起来。因而这些年,娘亲也甚少提及爹爹,只是偶尔说,她只念着爹爹是个极好的人。” 四爷点了点头,不再多言什么。只给云心盖好棉被,便出了屋子。如今坡下草儿长得正好,风吹草低见牛羊,可是他却无心观看,只觉着满目皆是悲怆。 是了,这所谓的四爷,不是旁人,正是世人以为早已不在人世的周筠生了。当年,张沐尧带了鬼爷给的假死草入得南疆,正是派上了用场。神不知,鬼不觉地叫周筠生没了气息,叫人皆以为他是真的殡天了,甚至连着茱萸也一道瞒了。 实则行的是偷龙转凤之事,待得热朵将所谓的棺木交到张沐尧手中,可是正中了他们的下怀。张沐尧连夜便命人将棺木急速抬走,行了几日才到了恒风镇上,早已有鬼伯等人在此处接应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七十七章 风住尘香(二) 而后回了京师,周筠生因着思念茱萸成疾,真在病榻上躺了数日,也失了坐皇位的兴致。几次三番密诏了昊然与李玬c李玖詹等入宫密谈。次月,便对外宣称,说是这皇上因着怪病凶险,于夜间不治身亡了。 这遗诏是由李玖詹来宣读的,因着是昊然即位,这朝中新旧大臣,自然都别无二话,只三呼着万岁,便欢欢喜喜地迎接了新帝,而李玬c李玖詹自然便成了首辅大臣。按着遗诏,这国丧也只象征性地举行了三日便草草了事。 世人都以为是先帝勤俭,不愿劳民伤财,实则是周筠生又悄悄出了京师,又往南疆去了。那里有他深爱的妻子,他的一双儿女,倘若叫他与她们分离,那可真比死还难受。 那一日茱萸的哭泣声,他隐约也听到了一些,她是那样的伤心欲绝,他又怎能不动容,不挂心。于是他牵着那匹白马,一骑绝尘地又赶到南疆来了,此番,他只想带着他的妻儿离开这是非之地,一道前往桃花坞去过着世外闲人的日子。 待得到了恒风镇上,周筠生便一直在寻找一个合适的时机重入南疆。好在,热朵的通商禁令很快便解除了,周筠生便假借了商人的身份,行走于南疆各地。好不容易到了这阿苏城内,却发现,如今的他,想要再入王宫却是难于上青天。 因而他便在这庄子外头住下了,只想着伺机再入王宫。这两年,阿苏城内的传言很多,诸如回鹘王子求取长公主又诸如长公主病倒了,女王重金遍求名医等等,无论是哪一样传言入了耳,都叫周筠生如坐针毡。 好在,此时的他,肩上已无家国重担,如今不过就是一个寻找爱妻的痴心男子罢了。因而他还沉得住气,自从听闻这详婶所在的庄子是算在茱萸名下,他便总是借机接近详婶,甚至还租了一些车马,专供详婶借了去白使,全当是给她占些小便宜,以图将来。 详婶自然不知这背后的深浅,还以为是钺地来的傻小子,光做着亏本生意了。按着先前约定的,这些天原该是收成果实的日子,她却借口腰疼而将日子一推再推,无外乎就心下那点小心思,也就是想多占这四爷一些便宜罢了。 王宫内,茱萸正用手抵着下巴,伤神着,却听闻外头有人来禀,说是有人送来了书信与信物。听罢,她忙跑出了屋外,只见着喜儿手上拿着那块血玉与一张字笺。上头工工整整的几行楷体,自然是出自云心之手。 茱萸自小就对云心要求严苛,但凡是字帖c佛经,各种抄录,一样皆不少,因而云心年纪轻轻,却写得一手好字。云心在心中也无多说什么,不过是自个被一路过的好心人救下,如今住在城郊山坡上,还望娘亲速来云云。 瞧见了信,又瞧见了信物,茱萸心下的石块也算落了地。她虽是不解,为何这云心会落了水,又到了城郊,可是想着云心既是能写这封信,该是也无大碍了,当真是胸中舒出一口长气来。 想着此事牵连甚广,也不好声张什么,茱萸只换了一身素服,带着喜儿一道悄然出了宫。这城郊离王宫还是有些距离,这赶了一日的车马,到了郊外已经是掌灯时分了。喜儿点了两只灯笼,各悬于车顶两侧,一时间,远远望去,只见着一抹红影仍在郊外匆匆赶路。 云心虽然在信中说的也不确切,可是茱萸心下却有一个声响,不断地引导着她向前赶去。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掀开帘帐,隐隐瞧见前头也有灯火模样,便叫车夫停了车。 这方圆十里,瞧着也人迹罕至,周围又黑漆漆一片,喜儿怕是有危险,因而劝阻道:“主子,这里离咱们名下的庄子并不远,不如咱们先去庄子里歇息一晚,明儿个一早再出来寻小主子,可好?” 茱萸抬手道:“不碍的,喜儿,你取灯笼来,咱们便大着胆子往前走两步。咱们一路行来,也便只有这里有一处高坡了,瞧着又有灯火人迹,想着该就是这里了。若是明日再来,只怕是又有什么变故,倒不如先去瞧个究竟。” 喜儿早已将一盏荷花灯笼备下,一路行至茱萸跟前:“这荒郊野外的,主子仔细着脚下,奴婢在前头领路。” 这方才在车上看,好似这屋子就在不远处。待得下了车,走了方知,实则要走到这屋子跟前,还颇费气力。路上又时不时有些石块c杂草绊脚,不过一刻钟的功夫,这喜儿便摔了好几跤。 茱萸接过灯笼,对着喜儿就近了瞧,好家伙,这一摔就是鼻青脸肿。想着喜儿约莫是夜里瞧不真切,在紫薇堂时,她便是在屋内都少不得摔跟头,因而不禁笑了起来:“好了,喜儿,莫要强求在前头引路了,倒是不如咱们肩并肩走着,也好相互有个照应。” 喜儿一时红了脸,好在这夜色深沉,也瞧不见她此时的神色,只得低声道:“主子说的是,那便这样走罢。倒是奴婢,连领个路都领不好,真当是有负主子恩泽。” 茱萸“噗嗤”一声笑道:“想着御医说,这夜里看不清物件,也不是什么大毛病,也是常有的事,因而你倒是不用太放心上。你先前提议咱们先去庄子里歇息,也未尝不可,可不是我执意要去前头瞧瞧,你才跟着遭了罪,可怜你一张如花容颜,倒是摔的个鼻青脸肿。” 茱萸边说,边挽起喜儿臂膀:“这宫里头,除了女王,还有谁可依赖呢。也便是只有你了。前次太妃到我这里要人,我真当是怕得很,真怕她一哭二闹就把你给要过去了。好在女王深明大义,替咱们主持了公道。否则这会,又有谁会陪着我来这里呢。” 喜儿道:“主子言重了,这都是奴婢分内之事。” 茱萸笑笑:“是了,这都是分内之事,可是偏巧总是有人不知道深浅。诸如方衿,你以为我不知晓么,她一颗心思,怕是早就在如公主的烟霞堂了。倒不是我一定要留这个丫头,这样有二心的人,委实要不得。我只是想着,这既然是动了旁的心思,也不能叫她走的太容易了,显得咱们紫薇堂倒像是出入有如无人之境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七十八章 或近或远(一) 两人说着话,不知不觉就已是到了这小屋外头。茱萸轻叩门环,半响,门“吱呀”一声开了。 “这位公子,请问云心在么?我们是来寻云心的。”茱萸微微笑着问道。 周筠生一时心下错愕,瞧茱萸的神情这样认真,竟就称呼他为公子,着实叫他百思不得其解。此时立于茱萸身后的喜儿,见了周筠生,早已吓得面色惨白,差些就惊呼出口:“皇” 茱萸疑惑地转身望着喜儿,问道:“喜儿,你方才想说的是什么?” 喜儿只垂着头,轻声道:“主子,奴婢说的是这荒芜地界,没想着真住着人呢。” 茱萸略略点头,回身朝着周筠生笑道:“侍女无礼了,还望公子见谅。我们是云心的家人,如今想来接她回家的。” 周筠生顿了顿,整理下心神,平声道:“夫人客气了。云心这高烧才退,身子还有些虚。不过大夫说了,好生静养几日便无碍了。” 茱萸点头笑道:“多亏了公子在,也是我们云心的福气,喜儿,来,将我叫你备下的谢礼拿来。” 听罢,喜儿忙将礼盒呈上:“这位公子,还请笑纳,这多是我们主子一片心意。” 周筠生笑笑,也不推诿,只接过道:“既然是夫人一片好意,那我便收下了。还请屋里坐,这外头夜露深重,久站也不好。” 见周筠生是个爽快人,茱萸也不推辞,只带着喜儿便入了屋内。彼时,云心早已沉睡,白皙的小脸上还挂着一抹甜甜的笑意。茱萸不自禁地跟着心下一笑,伸手轻抚云心眉间:“这孩子,自小便没了爹爹,总比一般的孩子要皮实一些。公子这几日若是受了什么苦处,我这里代她给您陪个不是了。” 周筠生忙道:“云心可是个冰雪聪明的孩子,哪里会皮实,不过就是活泼一些。这孩子与我也是投缘,才见了,我这心下就莫名觉着亲近呢。” 听周筠生这样说,喜儿略略抬了头,瞥了周筠生一眼,心下想着,原先以为这皇上已经去世了,可不曾想,竟然还活着,如今还救了小公主,可不是冥冥中注定的么。 虽她也想不明白,这里间到底还含着什么她所不知的事,如今见皇上如此表态,想来也多半是猜着茱萸失忆的事儿了,因而倒是替她省了一些口舌之事。 周筠生边说,边给茱萸斟了一盏茶;“这是西湖的龙井,从前,我家娘子最爱喝此茶,说起来,倒是好久没有给她烹茶了。” 茱萸抿了一口,直赞赏道:“公子这茶,果然清香无比,难怪贵夫人喜欢了。不过,公子怎么一个人住这里呢,方才我略略瞧了几眼,似这里也无旁的人在住了。” 周筠生笑笑:“说来惭愧,几年前,与我家娘子起了误会争执,她一气之下便带着孩子回了娘家。我这几番求见,皆不得其门而入,只得先在此处住下,待得寻得好时机,再带她们一道回去。” “哦,原是如此,方才来的路上,我就一直在想,这荒郊野岭的,怎么会有人愿意住这儿,缘来还有这样一番苦衷。实则前头便是我名下的庄子,公子若是不嫌弃,自可在那住着,您是云心的恩人,愿意住多久都成。”茱萸诚恳道。 周筠生笑笑:“倒也不用。实不相瞒,我如今还有在两国边境来往,做一些小买卖,前头的如月庄,便是我收购食粮c蔬果的地儿。这里因着昼夜温差大,出来的东西总比钺地要好吃很多,因而但凡带回钺国,总是不愁销路的。” “哦,公子原来是钺国人。”茱萸盈盈笑着,眼中却全然是打量陌生人的一番姿态。 周筠生心下一紧,想着茱萸究竟是遇着了什么事,竟连他也认不出来了。倘若她知晓他是谁,此刻还会这样盈盈笑坐着么?想及这些,周筠生不禁暗暗有些心酸涌上心头来。 周筠生笑着回道:“是了,我是钺地人,从前家里还算兴旺,就坐吃山空。后来家里败光了,不得不出来谋个生计。可不曾想,这边关贸易停了这些年,小生意也难做了。好在这女王也是个开明君主,如今也恢复了一些通商往来,这才好叫我们这些生意人还有活路可走。” 茱萸点头:“是了,这边境贸易,也是南疆的国本所在,但凡是断了通商,物价便会飞涨,对普通百姓来说,也并非是什么好事。这两年边境恢复了通商,物价稳定了,自然也是造福黎明的功德一件。女王宅心仁厚,自然也不是这样糊涂的人。” 说着,茱萸似乎意识到今儿个自个有些话多了,因而又道:“虽我从未见过公子,可是却总觉得好像咱们从前是识得的,也不知是哪里见过。今日好像话说的多了一些,还望公子见谅。” 周筠生心下暗暗苦笑了一声,想着,不过五年的光景,如今竟就这样的光景了。他心心念念的爱妻与孩子此刻就在眼前,他却相望而不能相认,这样抓心的疼痛,真比利刃剜心还要痛。 周筠生举着一盏灯烛起了身:“里头还有内屋一间,夫人不嫌弃,还请里头将就一晚。云心已经睡下了,外头也是瞧不清路,夫人等明儿个一早云心起了再走也不迟。” 茱萸笑道:“倒是多有叨扰了,承蒙您关照。” 周筠生将茱萸与喜儿引入了内屋,便退了出来。他又来到榻前,望着云心,她卷翘的睫毛像一扇蝴蝶,合盖在眼上,精巧的小鼻弯出一个优美的弧度,虽是睡着的,却仍旧这样灵动的小人,周筠生含着泪,只披了一件风衣,便转身出了屋外守着。 夜深了,周筠生只在门前借着微弱烛火,拿着一卷孙子兵法看着提神。彼时,茱萸也酣睡了,喜儿蹑手蹑脚出了房门,待得到了周筠生跟前,忙恭恭敬敬行了礼:“奴婢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 周筠生作噤声状:“起身吧,在这儿也无需多礼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八十章 或近或远 (二)大结局 ,最快更新二度为后:王爷,请自重!最新章节! 喜儿也不肯起,只跪地道:“皇上是奴婢恩人,奴婢自然该多跪着。奴婢听闻京师传来的消息,说是自打皇上回京师以后,便善待奴婢祖母,好生安置着,还请了专人去伺候。奴婢也无旁的牵挂,唯独记挂着祖母一人。皇上隆恩浩荡,奴婢来世便是结草衔环,也要报答您的恩典。” 周筠生苦笑一声:“你又不是不知,我如今也不是什么皇上了,不过是个平民罢了,你便随着他们称我一声四爷便是了,就无需多礼了。这毕竟是在南疆,还是小心为妙。况且,你祖母的事,本就是茱萸挂心的事,我自然也该上心一些。这些年,在南疆,你伺候着茱萸与两个孩子,也是尽心竭力了,倒是我该感激你才是。” 喜儿一听,不禁脸上一红:“奴婢该死,这主子失忆的事,从未告之四爷,还请四爷恕罪。” 周筠生睨眼道:“是了,你回回来信,说的都是茱萸与孩子近况如何,却从来不提她失忆的事。今儿个我瞧了,倒是当真吓了一跳。想来里头定然有一番缘由,我便等你亲口来说呢。” 喜儿低下头来,便将周筠生假死那一日所发生的事儿,不论大小,一应都给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待得喜儿将来龙去脉都给说完了,周筠生只长叹一声:“还是我负了她呀!竟叫她白白受了这些委屈!” 喜儿低声道:“主子这些年……虽然是不记得有四爷这么个人了。可是心中仍心心念念着,说是云心、云扬的爹爹一定是个极好的人,没缘由的,就如此笃定。可见主子心中,从来都是有您的。” 只听着“啪”的一声,茶盏落了地,茱萸惊愕地立在两人身后,脸上满是诧异、惊恐、无奈,说不清,道不明的痛感遍及全身。 喜儿忙将茶碎捡起,“主子仔细手,这些奴婢来收拾。” 茱萸只愣愣地望着周筠生,一时头痛的要紧,迷迷糊糊间,好似瞧见了一大片的桃林、落花、山涧溪水。好似瞧见一男一女相拥在一处。 “天地为证,我周筠生必娶李茱萸为妻,生生世世,永不言悔。” “此生生死相随,只愿伴君江海寄余生。” 茱萸捂着头,一时头痛欲裂,无数杂音在耳畔响起,忽远忽近。周筠生见她险些踉跄跌倒,忙一把扶住了她。却见着茱萸下意识地甩开了他的手,眼角早已是泪水迷茫:“你是谁?我又是谁?” 周筠生瞧着茱萸,定声道:“茱萸……跟我走吧,跟我一道回钺国。我们从此隐居世外,再也不管这些人事纷争了,好不好?” 茱萸摇了摇头,边哭边笑道:“你是谁?你知晓你在跟谁说话么?我是南疆的长公主!女王的亲外孙女!” 只听着喜儿惊呼一声,但见着茱萸身子一软,便瘫倒在地。 这一夜漫长,茱萸似乎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里有桃花坞,有京师,有爹爹,娘亲,甚至还有彩莲……她沉浸在里间,一时不想出梦来。 隔了不久,忽而又好像又见了一个模糊的人影,就那样躺在远处的帘帐里头,她好似很伤心地瞧着,口中唤着他的名讳,可是那人却再也不会醒来了。 “筠生……筠生……”茱萸皱着眉头,一时出不了梦中,只反复念着周筠生的名字。听她这样念着,周筠生愈加心痛难耐,只紧紧搂住茱萸,不停呢喃道:“茱萸,我在呢,咱们再也不分开了。” 春还草阁梅先动,月满虚庭雪未消。月傍苑楼灯影暗,风传阁道马蹄回。 ………………………………………………… 十年后,南疆王宫,石世臻匆匆入了壶殿,彼时,云扬正在同热朵问着安。 “启禀王上,派去钺地与勿洛的使臣皆回了。”石世臻小心翼翼地说着话,如今虽然热朵已经禅位于云扬,可是她仍是这朝中不可或缺的主心骨。 热朵笑笑:“石世臻啊,你啊,就是老毛病,甭一边说着话,一边瞧着我。如今咱们南疆,可是王上做主的地儿,我不过是一个糟老婆子,你便是多瞧几回,也生不出一朵花来。” 云扬轻笑了一声:“外祖母,您又胡说了,哪有糟老婆子像您一样年轻貌美的,可不是脸上连条褶子都找不着的。” 热朵乐得喜笑颜开:“你呀,就数你这张嘴最甜。你母亲那张嘴啊,如今也是落不着一点好了,如今连信也不乐意回了,也就咱们祖孙俩打个趣喽。” 云扬边说,边瞧向石世臻道:“你方才要禀之事,一道禀来吧,我听着呢。” “启禀王上,微臣派到钺国的人回来了,说是在桃花坞的阵法里困了十天十夜,才算见着了太后一面。说是……”石世臻欲言又止的说着,倒是叫云扬听的不痛快了。 “世臻,但凡有什么话,你便说来就是了,且恕你无罪。”云扬正色道。 “太后说,若是想要她来王宫住一阵子,除非您将云心公主也给一并找来了。”石世臻吞吞吐吐地说着。 云扬皱眉道:“娘亲也真是的,明知晓这姐姐从来都是来无影,去无踪的,这可不是难为我么?” 热朵笑了笑,又问道:“勿洛那边呢?又带来了消息?” 石世臻拱手道:“勿洛王说是请求王上……速速将云心公主给带回南疆,说是这些时日在勿洛王宫上房揭瓦,不仅打的勿洛王子连连抱头逃窜,连王后都给气的病倒了。” 云扬听罢,只“嗤”的一声笑:“外祖母,您听听,这都叫什么事。可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还道去哪里找姐姐呢,原来跑勿洛去疯耍了,经着她这样一闹,我瞧这勿洛王更是不敢与如姨完婚了。” 热朵笑着摇头:“你呀,此时还有心思打笑,倒是快些想想,如何处置云心这事才是要紧的,兹事体大。” 云扬“咯咯”笑道:“就姐姐那秉性,可还有受欺侮的时候?只怕是人人都怕了她了。可没听见世臻方才说嘛,说是都去上房揭瓦了,可不是叫那耶律齐好好吃顿哑巴亏才好!” 祖孙俩禁不住笑到了一处,玉壶殿外清风一吹,雪樱纷纷落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