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将军之韶华梦》 踏莎行.越国公罗成 月冷燕山，风欺易水。 烽烟掩尽寒林翠。 雪锋熠熠有余辉，空留古道蹄声碎。 塞北扬威，江南称最。 征鞍十载终难悔。 一朝碧血染黄沙，无情江岳犹垂泪。 闻雨斋主人调寄《踏莎行新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从古到今话罗成——罗成故事流变过程（上） 罗成——这一从民间传说，文学作品中衍生出来的人物形象，在我国民间广为流传，堪称妇孺皆知。提到罗成，一个白马银枪，俊美轩昂的少年将军的形象便会跃然而出。几百年来，罗成几乎成了美男子的代表，英勇无敌的化身。那么，这样一个精彩的人物形象起源于何时，是如后流传至今的，期间有经历了怎样的变化，笔者将走进各类与之相关的资料之中，为大家勾画出一个简单的罗成故事的流变过程。 罗成故事的起源至今仍有许多不同的说法。民间传说，宗族通谱的说法，和学术界的说法各有矛盾。 民间传说和罗氏宗族谱论：罗成乃唐初名将罗士信。 民间传说：姓罗名成，讳士信；罗氏族谱称：罗成讳士信，名成；而学术界则认为罗成是文学作品虚构的人物，史无此人。 但说：多数认为罗成的原型是隋唐时期的少年英雄罗士信，罗成故事的基础既是罗士信的故事。 对于罗士信，史书上有明确的记载。《旧唐书》c《新唐书》c《资治通鉴》等均有记载，内容大体相同。 见于《旧唐书·卷一百八十七·列传第一百三十七上·忠义上》，《新唐书·一百九十一·列传一百一十六·忠义上》 只是，罗士信的岁数上《新旧唐书》和《资治通鉴》有些差别。 罗贯中所著《隋唐两朝志传》中，也曾提及罗士信，只是情节很是短暂。罗士信已经从史书记载的跟随李世民征讨刘黑闼，变更为跟随李建成和李元吉征讨刘黑闼。罗士信也由城破被俘，继而被杀死，变更成误中埋伏被乱箭射死。由此，《隋唐两朝志传》中的罗士信故事可以看做是罗成故事的雏形。 据《中华罗氏通谱》称：罗成和罗艺是父子，因为罗艺谋反，故隐去父子关系。这和史书记载差距万千，且有诸多矛盾之处。在此，笔者不予评断。 下面只以笔者所知的资料按着时间顺序，简单罗列一下和罗成故事有关的历史资料。是非如何请大家自己评断。 这里要说明一点：现在的习惯，族谱上的“讳”是不会轻易使用的。长辈有言，“讳”是人亡之后入族谱的名字。一般家族中若干年续一次族谱，只有在续谱之前出生的男性才能得到族中长辈取的“讳”。而日常使用的名字则是出生之后由自家父母，祖父母等取名。古时的族谱习惯为何，笔者不得而知。 n一1： 《大唐秦王词话》， 又称《唐秦王本传》c《小秦王词话》c《秦王演义》c《兴唐鉴》c《兴唐传》，是一部描述李渊太原起兵到唐太宗登基的长篇讲史词话，六十四回，澹圃主人诸圣邻编著，一般认为产生于明万历年间。 作者介绍 乃明澹圃主人诸圣邻编著。 诸氏生平不详，然书前有四明通家陆世科所作序文，并有丁未进士c陆世科印二图记，柳无忌氏推断为明万历三十五年（西元一六○七年）丁未，则诸氏亦当为明万历之际的小说家。陆序中有云：吾友诸圣邻氏，以风流命世，狎剑术纵横，雅意投戈游情讲艺，羡秦封之雄烈，挥霍遗编，汇成钜丽。此书刊行约在万历天启年间；每页十行，行二十二字，黑线框，无鱼尾；可能为诸氏在原有说唱本基础上作有系统之剪裁与修饰，故於目录前题曰重订唐秦王词话 目次。 第三十六回　徐军师招降罗士信　单驸马追逼小秦王 第四十七回　杀忠臣元吉报私怨　救良将士信劫法场 第四十九回　叔宝征讨高开道　罗成战败苏定方 第五十回　淤泥河罗成死节　长安城秦府兴兵第 第五十一回　再显魂罗成雪恨　破饶州黑闼伏诛 在这部书里首次出现了罗成的名字，可以说：在这部书里完成了史书记载的罗士信，到民间传说，文学作品里的罗成的转型。在这部书里可以清晰的找到罗成来自于罗士信的证据，以及奠定了罗成整个后半段故事的基础。 n一2： 《隋史遗文》 作　者：（明）袁于令 《隋史遗文》第十二卷六十回批：传世的刻本仅有一种，即崇祯癸酉（1633）吉衣主人序本，书名题署“剑啸阁批评秘本出像隋史遗文”c“名山聚本”。 作者袁于令，生于明万历二十七年（1599），卒于清康熙十三年（1674）。　》第十二卷六十回，传世的刻本仅有一种，即崇祯癸酉（1633）吉衣主人序本，书名题署“剑啸阁批评秘本出像隋史遗文”c“名山聚本”。作者袁于令，生于明万历二十七年（1599），卒于清康熙十三年（1674）。 第十四回　秦夫人见侄起悲伤　罗公子瞒父观操演 第十五回　勇秦琼舞简服三军　小罗成射鹰助一弩 第五十五回　降敬德河东大定　救李艺兄弟相逢 第五十六回　士信枪挑玄应　尉迟槊刺雄信 【注】此书中的罗成和罗士信不是同一个人。 罗成字士信，脱胎于《唐书》记载的罗士信。自《秦王词话》已渐定居型。 《隋文遗史》将罗成和罗士信一分为二，给罗成安排了一个爹；罗士信仍循《唐书》罗士信故事。 n一3： 《隋唐演义》 本书最早的刻本为康熙年间四雪草堂刻本。 褚人获以《隋唐两朝志传》为主，又参考了明刊本《大唐秦王词话》c无名氏《隋炀帝艳史》以及唐宋传奇c戏曲c民间传说等材料，如《海山记》c《迷楼记》c《开河记》c《开元天宝遗事》c《太真外传》等。作者广采博收，精心编撰，将众多的人物c繁杂的事件，悠长的历史熔于一炉，形成一部有机的艺术整体——《隋唐演义》。本书共一百回，是隋唐历史小说集大成之作，也是有　“清一代历史演义小说最优秀的一部”之称。【你让《三国演义》情何以堪】 作者简介 褚人获（1625~1682年），字稼轩，又字学轩，号石农，江苏长洲（今江苏苏州）人。终身不仕，文名甚高，能诗善文，尤喜涉猎历代稗史轶闻，著作颇多，最能代表其文学成就的是《隋唐演义》。他有多方面的才能，著作颇丰。传世的有《坚瓠集》c《读史随笔》c《退佳琐录》c《续蟹集》c《宋贤群辅录》等。他交游广泛，与尤侗c洪升c顾贞观c毛宗岗等清初著名作家过从甚密。 44回　宁夫人路途脱陷　罗士信黑夜报仇 49回　舟中歌词句敌国暂许君臣　马上缔姻缘吴越反成秦晋 57回　改书柬窦公主辞姻　割袍襟单雄信断义 61回　花又兰忍爱守身　窦线娘飞章弄美 此书中罗士信并非罗成。 有人说此书没有罗士信，笔者由于初看本书的时间已久，并无记忆，故而曾采信此书。今重看此书方知此言乃虚。从此书内容看，关于罗成故事的前半部分几乎照搬了《隋史遗文》，后半段添加了窦线娘，花又兰的婚恋情节。很多资料称：罗成和罗艺乃成父子源于此书，乃是大谬。 n一4： 《说唐演义全传》 清代长篇讲史小说，共68回，简称《说唐》。后与《说唐后传》c《说唐三传》合刻，改名《说唐合传》。著者不详。这一类著作多本正史纪传，益以唐宋杂说，形成一种系统。而《说唐演义全传》虽与《隋唐演义》c《隋史遗文》c《大唐秦王词话》c《隋唐两朝志传》等小说梗概略同，却独能广泛吸取民间传说而加以敷演，不拘泥于史实，具有鲜明的民间文学色彩，书中的多数内容无史可考，李元霸c宇文成都c杨林c伍云召c伍建章等人物也是杜撰的。 作者：佚名（有人云：作者为清早中期文人如莲居士。至今仅见过其为本书作序，并未见明确其作者的记载，故存疑 。） 今存最早正式刻本为清代乾隆癸卯(1783)刊本10卷，68回，卷首有乾隆元年(1736)如莲居士序。但实际上说唐全传善本出现更早，大约是康熙后期。 第二回　谋东宫晋王纳贿　定燕山罗艺兴兵 第三十回　假行香罗成全义　破阵图杨林丧师 第三十九回　秦琼三锏倒铜旗　罗成枪挑孽世雄 第四十一回　罗成力抢状元魁　阔海压死千斤闸 第五　十　回　秦王兴兵犯洛阳　罗成大战尉迟恭 第五十一回　咬金说降小罗成　秦王果园遇雄信 第五十四回　罗成力擒马赛飞　咬金脱难见秦王 第五十七回　秦琼建祠报雄信　罗成奋勇擒五王 第六十一回　殷齐王屈打罗成　淤泥河小将为神 第六十二回　罗成魂归见娇妻　秦王恩聘众将士 至此，罗成的故事完成了整体完整化，立体花的演化。目前流行一种论点：称《说唐》源自于《隋唐演义》，综合里其他著作。但，从整体故事来看：《说唐》和《隋唐演义》的联系不大，倒是像《隋史遗文》和《秦王词话》的综合拓展版。 下面是笔者胡言乱语时间。 从时间上来看，《秦王词话》算是最早的关于罗成的形成文本的文学作品，罗成的故事脱胎于罗士信，在《秦王词话》里可见一斑。 《隋史遗文》给罗成安排了一个身家颇高的爹，让这个没有出身，没有来历的孩子有个一个高贵的身份。从一个孤儿摇身成为宦门子弟。 《隋唐演义》基本采用《隋史遗文》大体故事，又给罗成安排了两段姻缘。 《说唐》结合了《隋史遗文》和《秦王词话》，塑造了至今仍深入人心的罗成形象。 ps： 笔者碎碎念：一般古典历史演义的文学作品要经历从历史传奇，野史轶闻，民间传说，再有文人整理成册的流变过程。所谓词话，便是民间说出的底本。所以，罗成故事的最早源头还可以继续上溯，至于能上溯到何时，就不是笔者可以明确的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从古到今话罗成——罗成故事流变过程（中） n一5：《庄氏降香》 n一6:　《罗成托梦》 作者：罗松窗 《庄氏降香》首刻出版于清，乾隆二十一年。文末有“因陶情庄氏降香权暂演，闲来时再纂罗成托梦文”的句子，可见《罗成托梦》是《降香》之后的作品。 “你公爷爱将疼兵如骨肉，再不肯委屈随征手下人。 佳人说公爷这一次平河北，不由人受怕提惊不放心。 偏偏的西府秦王身染病，轮流到建成元吉领三军。 两个奸王素与公爷多不睦，这一件心病儿恹恹愁死人。 枪挑尽一十八家的国号，马踏平六十四处的烟尘。 满朝文武皆好友，列位国公谁不尊。 还未知怀奸的王子安何意，奴只怕傲上的公爷不小心。 念儿夫奉天之命随龙降，十三四岁扫烟尘。 渴来曾饮刀头血，百战杀场万死身。 两条眉锁江山恨，一片忧怀社稷心。 论全功四海干戈犹未定，年尽孝七旬慈母现今存。 大器良材须尽量，奴的夫未满三八过二旬。” 这段出自《庄氏降香》的子弟书虽然只是有关罗成故事的一个片段，却大概概括出了罗成故事大致梗概，点出了罗成的性格，以及和李建成的矛盾。从中可以看出，此书大致继承了《秦王词话》的内容。交代了《秦王词话》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罗夫人的形象，可以看做是《秦王词话》的番外篇。 n一7：《秦氏思子》作者： n一8：《周西坡》作者：韩小窗 韩小窗于嘉庆十八年（1813年）开始创作弟子书，《周西坡》当时此时期的作品。 “且说那英齐欲害银袍将，重责后示令只身把苏烈擒。 罗士信一腔忿恨重出战，苏定方全军逃去走如云。” 《周西坡》开始便点名了罗成受李建成等陷害，受伤单独出征的窘迫。 “忽然间枯木悲嚎惊沙卷起，冷飕飕朔风吹起一天云。 早则是鹅毛蝶翅从空降，罗士信盔压雪片甲挂冰痕。” 《旧唐书》记载：“寻从太宗击刘黑闼于河北，有洺水人以城来降，遣士信入城据守。贼悉众攻之甚急，遇雨雪，大军不得救，经数日，城陷，为贼所擒。” 《周西坡》子弟书里，罗成叫关于明州时天降大雪，和历史上罗士信殉难时的天气状况是相同。 “小罗春猛听马走鸾铃响，探身形在红灯影里见一将到关前。 忙问道城外是何人忠良说是我，说话的可是吾儿么为父的还。” 后世文艺作品中，罗春为罗成义子的说法当源出自于此吧。 “闻得你十三四岁交游四海。” “那窦建德因兵败佳山他遭擒被获，你这厮就归降了河北怕死贪生。 这刘黑闼倘一朝势败家亡国破，你这厮必定倒戈弃甲又顺唐营。” 这里交代的苏定方和窦建德，刘黑闼的关系和历史基本相符。 这一系列子弟书基本凑齐了罗成后半段故事的整体，交代了罗成一生的基本历程。十三四从征，十八岁归唐，二十三岁殉难，和历史上罗士信基本吻合。 学术界论称：这组子弟书作品来自于《说唐》。从内容来看，很多地方和《说唐》并不相符。例如：罗成妻子的出身和姓名；罗成归唐时的年龄，殉难时的年龄等。反倒和《两唐书》中罗士信的记载，《秦王词话》的内容相符度很高。 这组子弟书和《秦王词话》以及《说唐》的关系有一个小细节可以作为佐证，那就是李建成的封号。《秦王词话》里李建成的封号是英王，这组书里李建成也封英王，而《说唐》中李建成封殷王。由此可见，这组子弟书直接来自于《秦王词话》，和《说唐》的关系不太大。 至今舞台上常演不衰的剧目《罗成叫关》，《罗成托兆》等几乎全盘移植了这组子弟书。 与此同时，民间尚流传着一些和罗成相关的有趣故事，流传地域广泛，内容五花八门，给某些不名一文的小地方，甚至某种动植物披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这些当然和地域利益有关，如同如今为了某个名人争夺故里一样。只不过，这些民间故事没有争夺名人故里闹得那样明目张胆罢了。 ps： 依旧是笔者碎碎念时间：有时候资料不一定靠谱，学术界的结论不一定准确。这和资料的来源，是否全面有很大的关系。以前没有收集到子弟书，等一系列珍贵文本的时候，笔者也一度相信网上广为流传的一些资料。有了更多的珍贵文本之后，很多所谓资料的不足就显现了出来。也许随着更多珍贵文本的出现，笔者的这篇文章的不足之处将会有更多。 罗成故事的流变过程，明清部分就是这样，下一篇是民国到现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从古到今话罗成——罗成故事流变过程（下） n一9：《兴唐传》 作者：品正三，陈荫荣 品正三（1896—1953，）北京人，满族。出身评书世家，父亲文殿成是清末民初著名评书演员。自幼学习评书与古文，21岁正式演出，拜张岚溪为师。他虚心求教，广采博学，向文福仙学《东征》c向盖诚兰学《杨家将》c向田岚云学《明英烈》c向李豫鸣学《龙潭鲍骆》。1938年还通过当年双厚坪的挚友掌握了双说《隋唐》的路数。经过他潜心研究，弃诸本之短，集众家之长，以家传《隋唐》为基础，参照双的《隋唐》，整理出一部具有独特风格的《隋唐》（又名《兴唐传》）。这部书稿后来由其亲传弟子陈荫荣口述，经人整理，成为一百四十万字的《兴唐传》，由中国曲艺出版社1984年出版。 第三十五回　傲罗成枪伤单雄信　愣咬金斧掏小灵官 第三十六回　专诸巷罗成认舅母　贾柳店秦琼待宾朋 第五十九回　哄双亲罗殿下辞府　助老友定将军出山 第六十回　传枪法老将军失机　破敌阵小英雄点将 第六十一回　瓦岗军肢裂长蛇阵　靠山王师覆大魔国 第七十八回　识反王杨林走敌营　讴昏君罗艺出山口 第九十六回　颖州王设摆铜旗阵　燕山公帮办东岭关 第九十七回　走马抡锤三将较力　传枪递锏两帅连心 第九十八回　李将军不识梅花枪　罗元帅暗毁铜旗阵 第九十九回　倒铜旗老王丧独子　对花枪小将遇能人 第一00回　罗家子偷学五钩枪　姜氏女喜聘如意婿 第一一一回　金陵城卖艺人闯祸　太宰府老将军提亲 第一一二回　浪迹江湖罗春寻父　病栖东岭老母示儿 第一一三回　全义店东方伯学艺　东岭关罗元帅认兄 第一一一回　苏定方箭射罗彦超　李元霸锤击宋老生 第一二六回　李世民钻鞭收敬德　尉迟恭出马遇罗成 第一三一回　盖雄落难香炉罩顶　罗成布疑虚营诱故 第一三九回　挟嫌报复二王使计　受诬负气罗成叫关 第一四一回　罗元帅周西坡捐躯　李世民山河带加身 光阴似箭，一出溜，罗成的故事便跟随着时光的流转来到了民国时期。此时，出了一位能人，那就是评书艺术家品正三，经过品正三的锤炼打磨，于是便有了这部一百四十万字的《大隋唐》。后经出版定名为《兴唐传》。可以说：这部书是在《说唐》的基础上，综合以前的各个版本博取众长的加强版。贾家楼的三十六友增加的四十六友；十三位杰增加到十八杰。增加了对花枪的内容，增加了王伯当和辛月娥的恩怨内容。给罗成安排了杨义臣等一系列干爹，等等。这部作品在评书界起到了承前启后的作用。上承以《说唐》为蓝本的各种隋唐评书，下启现今广为播出的各版隋唐评书。 以前，看网上的评论，几乎将此书捧上了神坛。在笔者亲自看过这本书之后，才深深的觉得言不符实。首先，由于这部书出自艺人之手，再加上产生的特定时期，令这部书蒙上了浓厚的江湖气息。书中的人物不管身份如何，出场便是一律的江湖做派。 例如：书中动不动见礼必是磕头，不磕头便是失礼。因此，罗成与单雄信初次见面，让某鹤深深觉得这不是一位出身宦海的少王和名为富绅，实为大亨的见面。反而像是天地会的某位堂主，香主和会首老大的见面。 其次，这部书和《说唐》犯了同一个毛病，那就是繁简裁剪失当，很多地方没有交代清楚。 例如：书里反复提到的十八位好汉，有些只是一代而过，并没有详细一些的故事。 当然，这部书总体来说，作为民间艺人整理的作品，水平还是很高的。尤其是他开始注意到人性的复杂，例如：罗成，王伯当等。 对于这部书里的罗成，笔者认为首次出场亮相并不算出色，只是和杜差的一次对话而已。这次对话很罗成，很官方，比较符合罗成的身份。第二次出场就是大堂上给罗艺立规矩的一个少年。在这里交代了罗成的相貌和岁数，算是给了罗成一个全景式的介绍。这次出场很乖巧，很背景，以致如若不是事先喜欢罗成，或者知道故事内容不会注意到他的存在。 再次，便是和秦琼一系列的互动，以及在罗艺夫妇面前的表现。让以为人民的笔者深深觉得：这孩子忒以的活泼，慧黠。因为某些电视剧的影响而说罗成冷面寒面的统统给我吃大头菜拌凉面去。 其后，罗成的故事缓缓展开，一个立体的，形象的，多面的罗成呈现在读者面前。越来越闪亮，越来越具锋芒。呃，关于这部书里的罗成笔者不多说了，喜欢的请尽情地去喜欢，不喜欢地继续不喜欢。需要说明一点的是：这里的罗成的封号是勇国公，而不是众所周知的越国公。这里的李建成的封号是英王而不是殷王。 n一10：《忠义响马传》《罗家将》 作者：马连登 这个版本的音像制品难得一见，文本也是极难得到，因此知道的人并不是很多。二十余年前的央视曾播出过一部《马增琨演播的《罗家将》。如今只能偶见马家后辈马岐演播《响马传》。 因此，留给笔者印象最深的是：很小很小的时候听评书，马岐对罗成极致美貌的描述。“脸蛋儿跟剥了皮儿的鸡子在露水下一打，又在胭脂粉盒儿里滚了几滚似的，水灵灵，粉扑扑的。远看像坐家女，近看像大姑娘。”呵呵，从此对罗成的皮肤充满了极度的羡慕嫉妒恨。 n一11：《秦琼卖马》《响马传》 作者：陈清远 第三十八回　双枪将授枪罗成 第四十一回　破双枪罗成出马 第四十四回　绘阵图罗成调兵 第四十六回　斩"长蛇"罗成立功 第六十六回　对花枪罗成现丑 第六十七回　两军阵花枪称雄 第六十八回　侯君集深夜送信 第六十九回　姜家庄罗艺招亲 第七十回　姜桂枝携子寻夫 第七十三回　老夫妻倾诉前情 第八十三回　武科场罗成夺魁 第八十六回　投明主群雄归唐 从和有罗成出现的目录里可以看出：这版书里，罗成的故事和其他版本大有不同。不仅把破双枪和破长蛇阵分开来说，而且取消了破铜旗阵这一重要的情节。除了秦琼等三人来开洛阳时，所作出的原因评论，可以说：这部书并不出彩。 n一12：《瓦岗英雄》《大唐惊雷》 作者：单田芳 关于单老的整理版本，目录就不一一列出了。因为这是目前最为常见的版本，而且是各个评书栏目经常出现的。 单田芳的评书版本共有三个，早期（上世纪70年代末）《隋唐》，中期的《隋唐演义》，后期的《大唐惊雷》。 单田芳早期塑造的罗成尚有《说唐》里的影子，形象中规中矩，除了逼杀丁延平为人诟病之外，几乎没有缺点，俨然一个世家公子的雍容。中期的罗成形象已经脱离了《说唐》的影子，有了不一样的形象，却并不是好形象，阴狠毒辣，出口成脏等等，渐渐脱离雍容，向粗俗迈进了一步。后期的罗成几乎已经看不出来原有的踪影。 只能说：单田芳版的罗成呈一路堕落的趋势。从早期作品里的雍容，到中期作品里出口骂娘的粗鲁，再到后来《大唐惊雷》里刚愎自用，拒降杀降的无知。罗成这一曾在多部作品中闪亮的人物形象，在单老的笔下完成了从王府公子，到杀人机器的转变。可以这么说：目前很多人认为罗成无情无义，阴狠歹毒和单老的作品有着一定的关系。 n一13：鼓书《响马传》 作者：佚名 在《说唐》《兴唐传》及其衍生作品流传于评书界的同时，还有一部流传于鼓书界的曲目《响马传》。这个系列又分为若干回目，例如：《打登州》c《破孟州》c《三省庄》c《太原府》等。在这些作品中，罗成已经和《说唐》c《兴唐传》大相径庭，不再是酒色不贪，凛然正气的大英雄。而是和薛丁山，高俊宝等一路的靠着容貌处处留情，靠女人取胜的小白脸儿，又或者是杀妻失信的薄情郎。基于此版基础上又出现了《五困瓦岗山》，《罗成算卦》的曲目。由于，不符合现代审美，此系列今天除了遗留下来的文本外，已经很难看到有人演出了。 n一14：鼓书《隋唐演义》 作者：艳桂荣 这个版本由于时间遥远，笔者的记忆并不多了。只记得里面罗艺和妻子秦氏的互动很有趣。 以上便是笔者所接触过的各个版本关于罗成的文艺作品汇总，从而从这些版本中梳理出来的关于罗成故事的流变过程，以及人物形象变化。由于资料有限，结论也未必正确。随着其他稀有资料的出现，相信关于罗成故事的流变过程将更加详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附录：新旧唐书记载的罗士信 一《旧唐书·忠义传·罗士信》： 罗士信，齐州历城人也。大业中，长白山贼王簿c左才相c孟让来寇齐郡，通守张须陀率兵讨击。士信年始十四，固请自效。须陀谓曰：“汝形容未胜衣甲，何可入阵！”士信怒，重著二甲，左右双鞬而上马，须陀壮而从之。击贼潍水之上。阵才列，士信驰至贼所，刺倒数人，斩一人首，掷于空中，用枪承之，戴以略阵。贼众愕然，无敢逼者；须陀因而奋击，贼众大溃。士信逐北，每杀一人，辄劓其鼻而怀之；及还，则验鼻以表杀贼之多少也。须陀甚加叹赏，以所乘马遗之，引置左右。每战，须陀先登，士信为副。炀帝遣使慰喻之，又令画工写须陀c士信战阵之图，上于内史。 及须陀为李密所杀，士信随裴仁基率众归于密，署为总管。使统所部，随密击王世充。败，士信跃马突进，身中数矢，乃陷于世充军。世充知其骁勇，厚礼之，与同寝食。后世充破李密，得密将邴元真等，尽拜为将军，不复专重之。士信耻与为伍，率所部千余人奔于谷州。高祖以为陕州道行军总管，使图世充。及大军至洛阳，士信以兵围世充千金堡。中有大骂之者，士信怒，夜遣百余人将婴兒数十至于堡下，诈言“从东都来投罗总管”。因令婴兒啼噪，既而佯惊曰：“此千金堡，吾辈错矣！”忽然而去。堡中谓是东都逃人，遽出兵追之。士信伏兵于路，俟其开门，奋击大破之，杀无遗类。世充平，擢授绛州总管，封剡国公。 寻从太宗击刘黑闼于河北，有洺水人以城来降，遣士信入城据守。贼悉众攻之甚急，遇雨雪，大军不得救，经数日，城陷，为贼所擒。黑闼闻其勇，意欲活之；士信词色不屈，遂遇害，年二十。太宗闻而伤惜，购得其尸，葬之，谥曰勇。士信初为裴仁基所礼，尝感其知己之恩，及东都平，遂以家财收敛，葬于北邙。又云：“我死后，当葬此墓侧。”及卒，果就仁基左而托葬焉。 二《新唐书·忠义传·罗士信》： 罗士信，齐州历城人。隋大业时，长白山贼王薄c左才相c孟让攻齐郡，通守张须陀率兵击贼。士信以执衣，年十四，短而悍，请自效。须陀疑其不胜甲，少之。士信怒，被重甲，左右鞬，上马顾眄。须陀许之。击贼潍水上，阵才列，执长矛驰入贼营，刺杀数人，取一级掷之，承以矛，戴而行，贼皆眙惧无敢亢。须陀乘之，大破贼。士信逐北，每杀一贼，辄劓鼻纳诸怀，暨还，验以代级。须陀叹伏，遗以所乘马。凡战，须陀先登，士信副，以为常。炀帝遣使图须陀c士信阵法上内史。 后须陀为李密所杀，士信与裴仁基归密，署总管，俾统所部讨王世充。身被重创，见获于世充。世充爱其才，厚遇之，与同寝食。后得密将邴元真等，故士信稍稍疏斥。士信耻与伍，率所部千余人来降高祖，拜陕州道行军总管，因谋世充。 士信行则先锋，反则殿，有所获，悉散戏下有功者，或脱衣解马赐之，士以故用命。然持法严，至亲旧无少贷，其下亦不甚附。师次洛阳，攻千金堡，堡有恶言訽军，士信怒，夜遣百人载婴儿啼噪堡下，若自东都出奔者，既而阳悟曰：“非也，此千金堡耳。”因散去。堡兵开门追掠，士信伏入，屠之无类。贼平，授绛州总管，封郯国公。 从秦王击刘黑闼洛水上，得一城，王君廓戍之，贼急攻，溃而出。王语诸将：“孰能守此？”士信曰：“愿以守。”乃命之。士信已入，贼悉众攻，方雨雪，救军不得进。城陷，黑闼欲用之，不屈而死，年二十八。王隐悼，购其尸以葬，谥曰勇。初，士信为仁基所礼，及东都平，出家财敛葬北邙以报德，且曰：“我死当墓其侧。”至是，如所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中国古代文学名著人物形象：罗成 1小说里的罗成形象 《隋唐演义》清褚人获 罗成：罗艺之子，年少英雄，使一路罗家枪，出神人化，有万夫不挡之勇。罗艺罗成父子归唐后，夏王窦建德来攻，被罗成战败。在追击中，建德之女窦线娘拍马上阵。罗成射去一箭，被线娘接在手中，见上有“小将罗成”四字，线娘扯弓弹去一金弹，击中罗成右手，弹上刻“线娘”两字。两人在阵上互生爱慕之心。后来花木兰之妹又兰乔装男子至燕北替线娘传书给罗公子，罗成和花又兰同床而寝，得知又兰是女身，却守身不乱，深得唐帝和窦后的赞许，经唐帝指婚，罗成同窦线娘c花又兰结成百年之好。 罗艺：原是北齐大将，北齐亡后，不肯降服于隋，隋主无奈，将幽州割给他，自收租税。在幽州，他认出了流配至此的内侄秦叔宝，又让叔宝在校场比武逞雄威。归唐后，屡建奇功，唐帝封其为燕郡王，赐国姓，镇守幽州。 《说唐全传》清佚名 罗成：书中重要人物，自幼习武善使罗家枪。其母秦氏和其父罗艺命他到济南给舅母(即秦琼之母)拜寿。罗成到济南后，同表兄秦琼拜盟于贾柳店，后因同单雄信比武一事，兄弟俩产生口角，一怒之下回到燕山。当隋朝派杨林以“一字长蛇阵”围困瓦岗寨时，咬金派王伯当去请罗成。罗成说通母亲，以替母去武当山烧香还愿为借口，来救瓦岗之围。罗成冲人阵中，杀死八个太保，一枪刺中杨林大腿，使之几乎坠马，遂解瓦岗之围。其后在瓦岗大军将进攻东岭关时，罗成违背父命，帮助瓦岗c反了隋朝，攻下东岭关，罗成和秦琼喜相逢。后涿洲留守孽世雄兴兵十万攻瓦岗，罗成枪挑孽世雄，初立战功，李密封他猛虎大将军。隋炀帝听信杨林，邀各地反王齐集扬州夺状元，以图让他们自相残杀，然后一网打尽。罗成在赛场上竟夺得头名状元，并枪挑了追杀来的杨林。后因李密容人不下，罗成离了瓦岗，同程咬金c秦叔宝云游四方，先后归唐。在王世充c窦建德等五王来攻唐军时，小罗成力擒女将马赛飞，并生擒五王。时秦王李世民正被囚于天牢之内。罗成欲探望秦王，被殷c齐二王设计陷害，他们逼迫罗成去追赶刘黑闼，结果中了苏定方之计，被乱箭射死在淤泥河内。可怜少年英雄，死于奸人之手，他死之后，李世民泪如雨下，大祭英灵。 罗艺：原北齐冀州大将，因功高远封在燕山，世袭燕公。他为人刚勇，使一杆滚银枪。夫人秦氏，乃北齐亲军护卫秦旭之女。公子罗成，枪法高超。罗艺听说秦旭c秦彝父子尽忠死节，正要兴兵报仇，正逢杨林率军来讨，罗艺遂杀了隋军一个下马威。杨林劝罗艺归隋，罗艺提出条件：统本部强兵，永守冀北，听调不听宣，生杀自专，世袭所职。隋文帝下旨，同意罗艺所求，罗艺从此归隋。一日，山西潞州来一军犯，罗艺夫妇认出是侄儿秦琼，秦琼他乡遇亲人，拜认了姑父姑母。罗公有意提拔秦琼，令其教场比武。秦琼技高一筹，但他无心久留，罗公只好引荐他给山东大行台节度使唐壁。秦琼反隋上瓦岗后，在攻东岭关时遇上守将杨义臣摆下的铜旗阵，杨义臣差官去请燕山罗艺来保铜旗，罗艺不便离开幽州，就令公子罗成前去助阵，临行吩咐罗成不可认反贼秦琼为亲，两下交兵，各为其主。但秦夫人暗中让罗成帮表兄秦琼破铜旗阵，使罗成投了瓦岗。罗艺闻信，气得半死。恰逢夏明王窦建德来犯，在激战中，罗艺被苏定方射中左目，疼痛而死。秦夫人收拾罗公遗骨，令三军投归了瓦岗，同罗成相会。 2评书里的罗成形象 连丽如《大隋唐》里的罗成： 罗成身高八尺开外，中等的身材，细腰乍背，扇子面的身子股儿。头上戴着素缎子武生公子巾，遮天软翅颤巍巍双搭朱穗。上绣串棱莲，掐金边走金线，迎面镶一块美玉，光华灿烂。颤擞擞红色朝天四软翅，两边倒卷如意坨，双垂朱红灯笼穗。身上穿着白缎子箭袖袍，上边绣着团花朵朵，一巴掌宽丝鸾带扎腰，上边绣着金色的万字。大红的中衣，素缎儿花靴。往脸上一看，罗成这个漂亮啊！圆脸尖下颏，皮肤是又白又嫩，可以说面似三月桃花，红中透粉，粉中透润；两道剑眉是又黑又亮，眉如漆画；目似朗星；两只眼睛烁烁放光，双眼皮儿，长眼睫毛，白眼珠少，黑眼珠多。鼻如玉柱，唇若丹霞，一对大耳相称。二十岁左右，是英风俊骨，倜傥不群。 马连登《忠义响马传》里的罗成： 这罗成身高八尺，中等的身材，细腰乍背，扇子面的身子股儿。头戴一顶白色镶缎子武生公子巾，上绣串棱莲，掐金边走金线，迎面镶一块美玉，光华灿烂。颤擞擞红色朝天四软翅，两边倒卷如意坨，双垂朱红灯笼穗。身穿白缎子箭袖袍，上绣团花，一巴掌宽丝鸾带扎腰，上绣金万字。大红的中衣，脚下青靴子。往脸上看，圆脸膛尖下颏，面似三月桃花，红中透粉，粉中透润；两道剑眉如漆画，一双虎目似朗星；鼻如玉柱，唇若丹霞，大耳垂轮。二十来岁英风俊骨，倜傥不群。 刘兰芳《混世魔王程咬金》里的罗成： 上中等身材，扇子面的身材，这体型长得太漂亮了，叫猿臂蜂腰。往脸上看，这张小脸啊，粉扑扑，嫩吵吵的那么漂亮，比大姑娘的皮肤都好。两道细眉，一对朗目，鼻直口阔，两耳有轮。头戴月白缎儿的扎巾，身穿月白缎儿的箭袖，闪披月白缎儿的开氅，上绣竹菊兰梅，肋下佩兵刃，胯下一匹闪电白龙驹，手提五钩神飞亮银枪。谁见过玉面哪吒，哪见过长坂坡的年轻的赵子龙啊。 单田芳老版《隋唐演义》里罗成的开脸儿，其他诸如《瓦岗英雄》等文本里是没有的：c 罗成是著了名的美男子，身高九尺，细腰乍臂，双肩抱拢，扇子面的身材。头上戴着三叉束发紫金冠，顶梁门按着光华闪烁的夜明珠，身披百花袍，腰束金带，蹬着一双虎头战靴。面如傅粉，八字利剑眉，鼻似悬胆，一双大眼睛，白眼珠少，黑眼仁儿大，二目闪闪放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胡诌罗成的生辰 对于罗成这样一个从几句简单得不能在简单的史书记载中托化出来的人物，生辰无考是理所当然。然而偏偏有那么一个故事出现了，就在这个故事里不可避免的出现了罗成的详细生辰。这个故事就是罗成算卦，除去这里强烈的迷信色彩，以及教化作用。却也给我们提供了一个胡诌闲话罗成生辰的线索。 既然是故事中事，就单以故事中事论。让我们来看看不同版本中提供的生辰信息的合理性，以及真实性。 太平歌词《罗成算卦》我本是甲午年生来甲午年长，五月十五午时天。 京东大鼓《罗成算卦》罗成说我是戌午年闰五月十五午时生育俺 河南坠子《罗成算卦》罗成说，我生在戊午年戊午月戊午天干午时间 西河大鼓《罗成算卦》罗成说：“我生在丁午年润五月，五月单五，午时天。” 陕北说书《罗成算卦》那你听着，我生在戊午年来这戊午月，五月端午的五时生。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以上为就鄙人的能力所能知道的罗成的几种生辰信息。 那么，就让我们采用干支纪年上溯到一千多年前，看看哪一种是合理的。 太平歌词《罗成算卦》我本是甲午年生来甲午年长，五月十五午时天。 从历史来看，里罗成活动的年代比较近的甲午年一是公元574年，一是公元634年。 假定罗成是574　年出生，那到唐朝建国是44年，也就是说罗成到唐朝建国就已经44岁了，亡于二十三岁之说不成立。634年是贞观八年，不用再往下说了吧。 京东大鼓《罗成算卦》罗成说我是戌午年闰五月十五午时生育俺。 这一时期只有公元598，这一年没有闰月。 河南坠子《罗成算卦》罗成说，我生在戊午年戊午月戊午天干午时间。 公元598农历五月确实是干支纪年的戊午月，这个月没有戊午日。 西河大鼓《罗成算卦》罗成说：“我生在丁午年润五月，五月单五，午时天。” 六十甲子表中丁午轮空，也就是说没有丁午年之说。 陕北说书《罗成算卦》那你听着，我生在戊午年来这戊午月，五月端午的五时生。 前边说过了了戊午年出现在公元598年，农历五月恰巧是戊午月，没有了闰月之说，五月初五当然是没有问题的。而598年距离唐朝建立是二十年，罗成二十三岁亡则是620年，武德三年。 注：这里说的岁数都是虚岁。 公元598年，6月，13日。 八字：戊午，戊午，甲戌，庚午。这是根据这一说法推出来的罗成的生辰八字。 年柱纳音：天上火。　年柱戊午：戊为阳土；午暗藏丁阴火，己阴土。　月柱戊午：同年上。　日柱甲戌：甲阳木；戌暗藏戊阳土c丁阴火c辛阴金。　时柱庚午：庚阳金；午暗藏丁阴火，己阴土。纵观全局一片旺火旺土，滴水不透。这是一个五行不全的命局。五行不全在命理中常是早亡或残缺的征兆。　日主甲木，处死地，上克戊土，下被庚金克，无喜用神救助，弱极。年支午，缝日支戌为将星。全局无吉神，无灾煞。生肖马。:午见戌同为华盖。其实我最想看到的是命犯桃花，结果没有。 按照《说唐》里的说法，秦琼初见罗成，罗成十四岁，次后秦琼回到济南又说罗成十二岁。就按照十二岁算，次年，秦母祝寿，贾家楼结拜，罗成应该是十三岁。这一年也是杨广登基，伍云昭反南阳等等故事的发生时间。杨广在位十四年，公元618年杨广死，李渊称帝，这一年罗成二十七岁。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据此推算罗成生于592年，干支壬子。按照十四岁算的话就是590年，干支庚戌。生肖狗。 据《旧唐书》载罗成的原型罗士信卒于武德五年（622年）时年二十岁，那罗士信生于公元602年，干支壬戌。《新唐书》载罗士信卒于二十八岁，则生年当在596年，干支丙辰。 按照罗士信十四岁随张须陀征王薄算，罗士信应该出生在599年，干支乙卯。（王薄611年十月起事，次年壮大，613年被张须陀大败在济南。613年是张须陀第二次大败王薄，此时罗士信已经颇有建树，则罗士信从征应该在第一次征缴张须陀的时候。王薄起事的第二年比较合理，应该是612年。以此推论罗士信应该是599年出生。）生肖兔。 罗士信622年农历二月二十五日被擒，二十九日李世民设祭罗士信，罗士信有可能是在二十五，二十六，二十七，二十八这几天的某一天被杀害。（分别是公元622年4月11日，12日，13日14日）　11日是壬午年，甲辰月，丁丑日；12日是壬午年，甲辰月，戊寅日；13日是壬午年，甲辰月，己卯日；14日是壬午年，甲辰月，庚辰日。 最后让我们把两个日子串联一下。（抛开历史，抛开演义，抛开故事，单纯看着两个日子。） 生：戊午，戊午，甲戌，庚午。 卒：壬午，甲辰，丁丑（丁为阴火），还有庚辰日。 日主弱木逢火，金有死无生。虽有壬水，甲木生扶，流转不利难以回天。庚辰日尤凶，单纯从这里看，庚辰日似乎更为妥帖一些。也就是二月二十八，公元622年4月14日。 其实某闻雨对八字什么的也是一知半解，只是凭借记忆中的一点点儿印象胡诌罢了。大家看过就罢了，千万别较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罗成相关故事中其妻为谁？ 收集一下目前流传的罗成故事里，罗成的妻子所属何人，有可能的话标出成书大概时间。 1　作品：《忠义响马传》 作者：马连登 罗妻：庄金定 出身：未见明确交代。 成亲方式：可能是媒妁之言。 成书时间：具体时间不可考。马连登生于1897年，十三岁学艺，学会了《杨家将》《大隋唐》等书，1976年去世。《忠义响马传》取自《大隋唐》。以此可以大概获知《大隋唐》的成书时间1910年之前，《忠义响马传》最晚不会晚于上世纪七十年代。 2　《隋唐》《瓦岗英雄》《隋唐演义》《大唐惊雷》 作者：单田芳 罗妻：庄金定 出身：未见详细交代，推测可能是仕宦之女。 成亲方式：媒妁之言，结发为夫妻。 成书时间：1955—1956年间，先后说过《三国》c《隋唐》c《明英烈》等十多部传统评书。 3　作品：《大唐秦王词话》 作者：澹圃主人诸圣邻 罗妻：未见姓名，只以罗夫人称呼 成书时间：明，万历朝 4　作品：《隋史遗文》 作者：袁于令 罗妻：未见 成书时间：明，嘉靖 5　作品：《说唐》 作者：佚名（或说如莲居士） 罗妻：未见姓名 成书时间：未考。推测如莲居士生活在清，乾隆年间 6　作品：《说唐后传》 作者：佚名（或说如莲居士） 罗妻：窦氏 出身及成亲方式未见明确交代。 成书时间：《说唐》之后 7　作品：《庄氏降香》 作者：罗松窗 罗妻：庄翠琼 出身：仕宦之女 成亲方式：媒妁之言，结发为夫妻。 成书时间：首刻出版于清，乾隆二十一年，成书当在此之前。 8　作品：《罗成托梦》 作者：罗松窗 罗妻：庄翠琼 出身：仕宦之女 成亲方式：媒妁之言，结发为夫妻。 成书时间：当在《庄氏降香》之后。 9　作品：《秦氏思子》 作者：佚名。出自《清车王府藏子弟书》 罗妻：庄翠琼 出身：仕宦之女 成亲方式：媒妁之言，结发为夫妻。 成书时间：清中期 10　作品：《兴唐传》 作者：品正三，陈荫荣 罗妻：庄氏 出身及成亲方式：未见明确交代。 成书时间：上世纪三十年代。出版于1984年 11　作品：《响马传》 作者：陈青远 罗妻：庄氏 出身：川元关总兵庄毅之女 媒人：李渊 成亲方式：媒妁之言 成书时间：1941年拜庆文毕为师，熟练地掌握了家传《隋唐演义》和《大西唐》。《响马传》整理于《隋唐演义》，1987年有春风文艺出版。 注：此书里只提到了李渊为罗成保媒，并未具体交代成亲时间，最末后说明罗成已经有妻子，儿子。 12　作品：《罗成破孟州》 作者：佚名（章禹纯等整理） 罗妻：庄金定c王金娥c胡金蝉c崔玉环c周玉臻c刘玉梅c卢花c季三春c鲍三娘 出身：庄金定（仕宦)c王金娥(乡绅王君恒之女）c胡金蝉（孟州元帅胡奎之女）c崔玉环（乡绅之女）c周玉臻（乡绅之女）（乡绅之女）c刘玉梅c卢花（山寨主）c季三春）（乡绅之女）c鲍三娘）（乡绅之女） 成亲方式：庄金定（三书六礼）c王金娥（父母许婚）c胡金蝉（父母许婚）c崔玉环（父母许婚）c周玉臻（父母许婚）c刘玉梅（父母许婚）c卢花（山寨招亲）c季三春（父母许婚）c鲍三娘（父母许婚） 成书时间：无考 注：此为旧时鼓书曲目，后失传，今仅存文本。另：此书为旧时鼓书《响马传》的分篇，包含《怀庆府》。和《太原府》《劫囚车》等为同一系列，故不再单独列出。 13　作品：《五困瓦岗山》 作者：李振鹏，刘化非 罗妻：王金娥，胡金蝉，颜素云，金凤仙 出身：王金娥（乡绅之女）c胡金蝉（孟州元帅之女）c颜素云c金凤仙（同为山寨之女） 成亲方式：王金娥（父母许婚）c胡金蝉（父母许婚）c颜素云（王金娥代夫招亲）c金凤仙（师父许婚） 成书时间：此为东北西河大鼓曲目，整理出版于上世纪八十年代。 14　作品：《隋唐演义》 作者：褚人获 罗妻：窦线娘，花又兰 出身：窦线娘（窦建德之女）c花又兰（花木兰之妹） 成亲方式：窦线娘（马上定亲，奉旨完婚）c花又兰（奉旨完婚） 成书时间：清朝初期 15　作品：《庄金定招亲》 作者：佚名 罗妻：庄金定 出身：退隐仕宦之女 媒人：王伯当 成亲方式：投中骰子招亲 成书时间：未考 注：据传是传统鼓曲曲目，今已失传。 16　作品：《罗成托梦》（现流行版本） 作者：郭德纲c艳桂荣c等等都有演出。 罗妻：庄金定 出身：仕宦之女 媒人：未见明确交代 成亲方式：未见明确交代 成书时间： 17　作品：《智杀恶和尚》 作者：佚名。（申通整理） 罗妻：庄金定 出身：仕宦之女 媒人： 成亲方式：青梅竹马 成书时间：不可考。（此时民间传说故事，故形成时间不确切。） 18　作品：《罗通扫北》 作者：刘林仙 罗妻：庄金定 作品：《罗通扫北》 作者：石印红 罗妻：庄金定c窦线娘 作品：《罗通扫北》 罗妻：庄翠琼 作者：华文群星 成书时间：以上均为上世纪后期出版。 19　作品：《秦琼打擂》 作者：赵元修 罗妻：刘银屏 出身：仕宦之女 媒人：程咬金 成亲方式：擂台救美 20　出身时间：1980年 作品：《审妻》 作者：陈召　易方（编剧） 罗妻：庄美容 出身：丞相庄天栋之女 媒人： 成亲方式：自幼定亲 成品时间：1966年 注：这是一部有香港拍摄的电影。 21　作品：《燕山罗成》 作者:　史果 罗妻：窦线娘 出身：窦建德之女 媒人：貌似是程咬金 成亲方式： 出身时间：1985年8月 22　作品：《秦琼传》 作者：张振声 罗妻：窦线娘 出身：窦建德之女 媒人： 成亲方式：日久生情 成书时间：1987年09月 23　作品：《中华罗氏通谱》 作者：罗河胜c罗训森 罗妻：庄氏（金定）（另有乾隆年间修谱为程氏） 出身：未见详细记载 媒人： 成亲方式： 成书时间：定谱时间为2002,2007 江西南昌县柏林村1993年重修《豫章柏林罗氏大成族谱》中，明确记载着：罗士信之父就是罗艺。在福建省1986年重修《闽沙罗氏族谱》中，则更清楚地记载着：罗艺公之子“名成c讳士信”。 据广州2002年岁次壬午孟秋版《中华罗氏通谱》c2007年5月版的福州《中华罗氏通谱》（上册362页）记载：因讨贼有功，封为郯国公（从一品）。忠义佐唐，又赠护国公。卒于河南麻依县明关城中，后葬长安。详国史。配庄氏（编者注：名为庄金定），封赠护国夫人。 据福建省公元1986年丙寅重修《闽沙罗氏族谱》载：因讨贼有功，封为郯国公。忠义佐唐，又赠护国公。卒于河南麻衣县明关城中，于淤泥河归天主庙为神，葬于长安。详国史。配庄氏，封赠护国夫人。乾隆丙子（公元1756年）修谱载：配程氏，葬高白云山。子二：志为c志行。传云：罗安c罗春，亦是武艺超群。 据山东省淄博版《罗氏世谱》记载：配庄氏，诰封夫人，子一：童。隋末由历城迁居般阳西门里。墓在北邙山。 《淄川县志·忠节传》c《历城县志·忠烈传》c《唐书·忠义传》。殁后，先葬关中，墓在北邙山。谥曰“勇”。或说：归天主庙为神，葬于长安，古淄川县城中四牌坊亦以“忠节”二字表之。配庄氏金定，诰封护国夫人。 24　作品：《罗成招亲》 作者：不详（是流行于南方的常演鼓书曲目。） 罗妻：庄美蓉c赵金花c胡金蝉（貌似是，记不大清了。） 出身：庄美蓉是江州太守庄金斗之女，赵金花是山寇。 媒人：庄氏是自幼定亲，赵氏的媒人是程咬金。 成亲方式：庄氏是自幼定亲，赵氏是山寨招亲。 出品时间：不详。 ps：我发现除了说唐和兴唐传一脉的小说，其他鼓书里的罗成大都成了专门被逼招亲，靠媳妇儿成事的吃软饭的小白脸儿。_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上架感言 《乱世将军之韶华梦》经过两三个月的连载，将于今天正式上架了。 感谢各位书友一直以来对闻雨斋的支持，对《韶华梦》的厚爱。感谢17l文学网提供的这方平台，让闻雨有机会展现自己的作品；感谢朋友们的耐心的指点，和对这部书的支持与关注。 这部书的写作初衷源于度娘贴吧一群热爱罗成的朋友们，前年春节为罗成吧写了一篇两万字的短篇，旨在通过罗成为载体，伪科普一下隋唐时期的婚礼流程。后来，便有朋友们建议拓展成长篇，写一部完整的关于罗成的小说。 其实这也是我的愿望，毕竟喜欢了那么多年，为他写一段故事是情理之中的事情。经过几番梳理大纲，查找资料，于今秋终于行文，预计明春完本。短篇中所展示的婚礼部分已经基本完了，后面将是全新的故事情节。 上回书说道：罗成和庄雨潇清晨游园咳！那啥，我承认我没在新婚之夜让这俩孩子亲热一下很不厚道，不过捏，好戏不怕晚，亲热啥的怎么会没有呢？想看吗？想看就继续跟随隋唐风情旅游团继续罗成和庄雨潇的婚礼之旅。 另外，本团除了婚礼之旅外，还有蜜月游，参观这俩孩子甜甜蜜蜜的蜜月趣事；升级刷副本游，跟随小郎君下副本刷怪；满月筵席游，看罗家宝宝的成长史；相思赏雪游，看阿潇相思极愁，等等一系列情节敬请期待。 各位隋唐粉，罗成粉，闻雨粉（羞愧！）想看以后的精彩内容请继续订阅本书。 订阅每千字仅需三分钱，一次订阅永久看书。点开页面顶部的快速充值就可以方便是我为自己的账户充值，尽享网上看书，追书的乐趣。 17k文学网提供了移动手机包月；　移动手机充值；　网上银行付款；　q币卡付款　；游戏点卡付款；　固话手机宽带　；快钱付款　；支付宝付款　；神州行付款；　17k点卡付款；　银行转账付款；　邮局汇款付款；　网汇通　；联通一卡充付款等十余种充值方式，大家可以选择方便的方式充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楔子 “春风催白雪，羞落几红妆。 何惜胭脂色，因步学海棠。 红烛迎风短，金鸾对镜迟。 素辉窗格透，月也学相思。” “新妇子，催出来。新妇子，催出来，新妇子，催出来” 庭院里的催妆诗，伴随着笙管笛箫的和鸣，吟诵了一遍又一遍，帮声的人也附和地大声叫嚷着。 后院，一座精致古雅的绣房内，绣带飘飘，珠光闪耀，人声噪噪。 梳妆台上，如圆月般的瑞兽葡萄菱花镜里，映出一张羞杀芙蓉般的少女俏脸，工致的无可挑剔的五官，吹弹可破的肌肤，无一不向人们昭示着那少女的美逸如仙。 少女的身后，一位年约五旬上下，端庄雍容的妇人正细心地给映入镜中的人，梳理着云霞般的秀发。一边绾着发髻一边口里念诵着梳发歌。 旁边，面貌秀丽的妙龄侍女们用荷叶盘托着各色首饰，不时递过几树攒珠累丝的凤钗，几个点翠的翠翘，两副缀珠嵌宝博鬓，一条嵌宝盘花珍珠项链最后递过一朵顶金丝编成镶嵌着宝珠美玉的花冠。 半个时辰之后，菱花镜里的美人，便已从双鬟丫髻的少女形容，变成了凤髻云鬓的少妇模样。 两旁服侍的侍女连忙拿过素纱内衬单衣，青罗翟衣，一件件服侍自己的主人穿在身上。然后，扶着主人坐在床边边，换上兰木做底的云头宫鞋 刚刚收拾完毕，“妹妹可曾大妆完毕了？” 伴着话音，帘栊一起，从外面走进来一位妙龄少妇，锦衣华服很是雍容。中年妇人连忙福身回话，“回兰娘子，雨潇娘子已经大妆完毕了。” 被称作“兰娘子”的少妇笑容可掬地走到妇人口中所称的雨潇娘子身边，浑身上下打量了半晌，笑说：“哎哟！妹妹开了脸更好看了。怪不得能让罗家郎子一眼相中呢。” 雨潇娘子顿时俊颜绯红，微微低着头，轻声嗔道：“嫂嫂再是这样没正经，回来告诉兄长罚你。” 兰娘子笑道：“好妹妹，我夸你一句罢了，怎么是没正经？你听，前边罗郎子已经迎亲来了。快随我到前面祭拜宗祠，登堂迎候。”回身令侍女仆妇等，“扶雨潇娘子登堂。” 几个侍女连忙过来扶着已经是新娘妆扮的雨潇娘子走出卧室。 转过几道院门，从一侧门进入正室，转过屏风。兰娘子引雨潇娘子走到香案前边，令年长有身份的仆妇拈了香。侍女慌忙拿过拜垫放在香案前，扶着雨潇娘子平礼而拜。拜罢，几个侍女扶着雨潇娘子在一副铺着锦绣坐褥的新雕马鞍上坐下。仆妇连忙张挂起几重素纱幛幔。 兰娘子含笑说：“妹妹，请在此稍后，少时罗郎子进来好行典雁礼。”说完，便领着仆妇侍女们退出纱幛，出了正室，赶到院子外边迎请前来迎亲的郎君进去。 纱幛后的雨潇娘子见身边没有旁人，慢抬素手悄悄从贴身的衣袖里取出一幅卷轴，轻轻展开铺在膝上。 这是一幅绘制在锦香绢上的工笔仕女。画面上，立着一位年约碧玉的美丽少女，正以手扶竹，举目望月。她秀眉微蹙，似乎在思念着远方的良人。 旁边用钟王行楷题着一首小诗，“雪落苔痕浅，夕寒易水深。相去山叠水，思看阙里云。”笔迹苍劲，刚毅中微微透着几许柔和。落款题着：“听荷，浩庭，某年某月”几个小字。留白处用朱红印章印着“罗功然印”四个梅花小篆。 雨潇娘子细细地看着那副画，美逸的脸庞泛起一抹浅浅的绯红，一幕幕恍如梦幻般的往事慢慢浮现在眼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章 元夕游，女儿惊遇险 大隋帝都的上元佳节，夜幕初降之时，便已是华灯初上，灯月相映，好一派浓郁的节日景象。大街小巷人来人往，摩肩接踵甚是繁华。坊间街边散落的买卖铺户各个张灯结彩，各色花灯争奇斗艳十分绚丽。街道两边街柳依依，衬着灯光月光越发袅娜动人。 一片人影之中缓缓走来一辆朱轮珠缨车。这车子青幄做帐，翠毡做帘，车顶珠缨倒挂，一看便知是富贵人家所用之物。前面走着几个身着短打的武士跨马引路，青衣车夫拢着马缰驱车前行，车辕两边坐着两个衣着不俗的侍婢，后边跟着两三辆坐满了仆妇侍女的马车。 车窗上，低垂的素纱微微揭起一角。素纱后，半露一张美逸如仙的少女面容，明星般的秋水好奇地望着街上满目的繁华。路上往来如潮的人流；路边繁杂稀奇的花灯；商铺前琳琅满目的物品，无不令这位养在深闺的少女目不暇接。 这少女乃是大隋宰相庄毅的小女儿，美字雨潇。 庄毅膝下有三子三女，皆是正室所处。长子和次子携带家眷在京外述职，只有三子金梁刚刚完婚尚且留在身边。小女儿雨潇乃是庄毅夫妇不惑之年所得，老来得女自然爱如珠宝。便是几位兄长嫂嫂，姊姊平日也极爱这位小妹，自幼甚是娇惯。 好在，庄雨潇天资聪慧，生性娴雅，从不依仗父母c兄嫂之宠爱而生骄矜之气。 那庄雨潇自三岁时便随几位兄长读书写字；伴着嫂嫂学些女工针黹。庄毅夫妇见其天资过人，便聘了几位名士入府，作为西席专意教授女儿读书。至十四岁上，庄雨潇便已博览全书，四艺皆精，才名远播于外。 时值上元佳节，道家云：上元乃是天官降福之日。“赐福”二字牵动庄雨潇一片为人女儿之孝心，便向母亲请命要到道观烧香为父母祈福。 庄毅之妻言氏夫人感念女儿一片心意便慨然应允，命庄金梁刚过门不久的妻子兰氏，和庄雨潇一同去观里烧香。 雨潇领了母命，和嫂嫂庄门兰氏，带着贴身的侍女冰琴c霜琴，以及一众随起仆妇离开闺房，在二门以外登车出府，一同前往天官庙替父母祈福。 那道观的主事闻得庄丞相府上的女眷前来烧香，连忙命童儿引她们姑嫂至一所清净的殿宇。庄雨潇命仆妇答谢，添了香油纸马，供上时新花果。自和兰氏焚香礼拜，祈求天官降福赐寿，保佑父母安康。 跪香完毕，已经是黄昏过半，姑嫂谢过了观主，返回相府。 此时，街道上十分热闹，车马行走其中显得有些费力。走走停停很是缓慢。 兰氏是久居深闺的新婚少妇，坐在车内耳闻外面人声嚷嚷，难免玩心陡升。便隔着车帘命仆妇告诉车夫走慢一些，和小姑雨潇在车里揭起窗帘观看街上的景致。 忽然，街上的行人纷纷往两边散开，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传了过来。庄雨潇好奇的抬眸望去。 只见三岔路口迎面走来一匹骏马。那匹马浑身雪白，银鞍玉辔，骨骼匀称，宛若游龙。鞍韂上端坐着一位年未弱冠的翩翩少年。 看他身材亭匀，器宇轩昂。生得剑眉飞扬，英目朗朗，五官之俊雅令观者生妒。头上戴着白玉束发冠；身穿素白锦缎八宝团花圆领袍；腰里束着碧玉皮鞓带；披着白缎团花白狐里斗篷。手挽丝缰悠悠然地缓缓行来。在他身后跟着十几个童仆装扮之人。 少年所到之处，行者纷纷停步转首，长者捻须含笑；幼者张口痴愣；更有少妇长女含羞带怯悄悄注目，周遭或高或低响起一片啧啧赞慕之声。 “这人是谁家之子？看他如此气度，必定不是出自寻常人家。”庄雨潇芳心一悸，暗暗思忖。 白衣少年四处游弋的目光忽然定在了珠缨车上，显然是看见了车窗里，白纱后好奇地望着他的庄雨潇。 四目相对，庄雨潇的俏脸蓦然一红，心头好像揣了几只调皮的小鹿似的乱冲乱撞，连忙放下白纱，轻抬纤纤素手按住前心。 “妹妹怎么了？”兰氏正看得有趣，忽见小姑神色惊慌地放下手里的白纱，不觉好奇，连忙问道。 “没没什么。”庄雨潇勉强抑制住自己凌乱不安的芳心说道。 “没什么？”兰氏说着，探身过来揭开庄雨潇身旁的窗帘向外望去。一眼正看见一张有些惊异的俊雅面容，不免一怔。心思一转，连忙放下纱帘回身坐好，“扑哧”一笑道：“妹妹看见俊俏郎君莫不是春心浮动了？” “阿嫂！阿嫂再是这样贫嘴多舌的，我回去告诉母亲了。”庄雨潇立时沉下脸来，含羞嗔道。 “好妹妹，我不过说句玩笑话罢了，妹妹何必当真？若是为此惊动大人，我受了责备又与妹妹有什么好处？”兰氏连忙赔笑说道。 庄雨潇思及方才蓦然间的懵懂心思，便也不好再和兰氏计较，随即低头不语。 兰氏深恐庄雨潇心里不爽，回去向言夫人说些什么，连忙打点起千百样的新奇语言逗引庄雨潇欢喜。庄雨潇和兰氏素来和睦，见她如此也便不好多加为难，正要回应。忽听街上一阵喧哗，马车的前辕猛然向上竖起。同时传来车夫呵斥马匹，和侍女惊叫的声音，车帷上的帘幔被摔倒的侍女扯了下来。 庄雨潇和兰氏没有防备，猛向后面仰去，慌乱间用力抓住车窗边缘才免于摔倒磕碰。兰氏惊问：“怎么回事？” 未及侍女回答，只见迎面一个锦衣华服之人骑着青鬃马在人群中横冲直撞。街上行人纷纷躲闪，有那躲避不及的惨遭踩踏，一时惨叫声，惊叫声迭连响起。 想是驾车的马匹受了惊吓而踪起，几乎令车倒人伤。幸而庄雨潇和兰氏慌忙中先前为了观看捷径而揭起的幂篱落了下来，虽然车帘被扯了下来，且不至于显露形容。 车夫急扯缰绳意欲转道避让，却已经来不及了，青鬃马直冲着庄雨潇的车辆撞了过来。吓得车夫体若筛糠，急急向旁边拉马；车辕上的两个侍女捂住眼睛惊声尖叫，左摇右摆再坐不稳；庄雨潇和兰氏紧紧抓住车窗，尽管冬末春初的时节天气十分寒冷，但是姑嫂二人的手心里皆冒出一层汗水，眼睁睁地看着那匹如同脱缰般的青鬃马奔到面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元夕险，君子挽危局 就在庄雨潇的车辆即将被撞上的千钧一发之际，忽然从旁边人群中掠出一道白色的身影，只听一声断喝：“站住！” 伴随着这一声断喝，那道白色身影如一只优雅迅捷的白鹤滑翔于水面，掠过人群落在青鬃马的左前方。他双足站定，在青鬃马将要从他身侧窜过去的刹那之间，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抬起手来。右手抓住了马的丝缰，身形微转，左手抓住马头上的辔头。 那匹青鬃马正全力向前冲去，猛然被人带住缰绳前进不得，惯力之下前蹄高举，仰起脖子长嘶不止。那白色身影用力一压辔头，青鬃马力不能支向下一扑，往后猛退了几步，方才停了下来，前蹄焦躁不安地刨着地面。 马上之人正幸灾乐祸地看着被马撞倒的人苦苦，没防备有人冲出来抓住缰绳，让马硬生生停了下来。一时没有稳住，被跃起的马掀翻在地。 危机过去，众人方才看清眼前的情景。那青鬃马的旁边，一位白衣少年泰然而立，如磐石般略无不动，只有他身上素白的斗篷随风轻摆，在灯月光辉的映照下恍若天神。 街道两侧的人群看到这一幕无不惊讶。既惊讶于那少年的姿容之俊美，又惊讶于他的身手敏捷，臂力过人。不禁纷纷称赞他临危不惧，舍己救人的义举。 摔在地上的人本来被摔得气恼交加，听见路人一叠声赞叹白衣少年，不由更是火冒三丈。待侍从将他扶起来，撑着浑身的疼痛走到少年近前，上下打量了几眼，不由愣了。看着少年的眼中顿时泛起两道邪光。 白衣少年松了马缰，转身欲走。那人方醒过神来，向随身仆从使了一个眼色。二十余名家丁领会主人之意，将少年团团围了起来。 “田舍奴，你是何人？竟敢拦下相府郎君的马。”一个衣着华贵的奴仆指着白衣少年喝问道。 少年停住脚步，不屑地斜睨了一眼被奴仆扶着的人，那是一个年约二十五六岁的青年男子，形容尚可，只是目光邪秽，令人生厌。“我是何人，你们不配知道。京畿重地，天子脚下，时值上元佳节。街上行人接踵，你们纵马奔驰已是违了禁律。既是违反律例之事，自是人人管得。”说罢，一拂衣袖转身欲走。 “站住！”纵马的男子喝道。“哪里来的小儿，也不打听打听我是哪个府里的，就敢拦下我的马，令我跌下马来。摔伤了我，你吃罪得起吗？” 少年闻言，两道浓秀的剑眉高高挑起，一张粉嫩嫩的俊脸阴沉如水，冷冷一笑道：“你是哪个府里的与我何干？‘法不阿贵，绳不挠曲。’（1）便是天子也不得违律当街纵马伤人，何况是你。”说话的声音中有着压抑不住的怒气。 一片慌乱之时，马车上的庄雨潇着实松了一口气。心，却依旧是惊吓之后未曾平息的惊悸不止。一边按着心口微微喘息，一边举目向前面望去。那少年卓然而立的身影深深映入眼帘，铿锵有力的话语盘旋在耳边，使她原本慌乱的芳心越加乱了。见那少年被团团围住，情知他脱身不易，连忙命随身侍婢，“唤裴历过来。” 奉言夫人之命跟随她们姑嫂出门的庄府监奴裴厉听见呼唤连忙趋步前来，在马车前施礼，“小娘子唤老奴有何吩咐？” “裴历！冲撞我和嫂嫂车马的是何人？你可知道？”庄雨潇心神稍稳，向裴历问道。 “禀小娘子，看那奴仆的衣着好像是宇文相府里的人。那主人应该是宇文相府的五郎君。”裴历垂手回道，脸上带着浓浓的担忧。 庄雨潇双眉紧蹙，略一思索道：“我看那小郎君被人缠住脱身不易，你过去看看。他毕竟是因为援手我和阿嫂才被人无理纠缠，你看看能不能从中调解一下，两下丢开手也就罢了。” 裴历迟疑了片刻，点头答应道：“是！老奴这就去看看。”说完，转身向人群中走去。 庄雨潇和兰氏面面相对，虽然隔着幂篱看不清对方的神情，却掩不住内心深深的担忧。 裴历分开人群走进去的时候，宇文府里的人正叫嚷着要将那少年捉来捆打。白衣少年剑眉紧蹙，满脸不耐，隐隐有怒气随时爆发似的。 “这位可是宇文相府的五郎君？老奴这厢有礼了。”裴历连忙高喊一声，引起对方的注意，同时向宇文五郎施了一礼。随即又向那少年施礼道：“请小郎君稍歇片刻，容老奴和宇文五郎君说几句话。” 少年打量了裴历几眼，向后一撤身站在街旁。此时，他的随身侍从也挤进人群，围在他左右。 “小郎君！有没有伤着哪里？”一个十四五岁的童儿抓住他的手关切地查看。 “小郎君太莽撞了，方才的情形那般危险，小郎君怎能不顾自身安危贸然拦下那马！”一个年龄稍长的青年仆从说道。 “闭嘴！”少年只低喝了一声，那些仆从便纷纷住了口。见少年并没有受伤，便也放了心，站在街边一同看裴历和宇文府的人说话，同时低声议论这宇文家的五郎君到底是何许人，竟这样目无法纪。 宇文五郎睥睨了裴历一眼，不屑地冷哼道：“哼！老狗奴，你是谁家的贱奴？也敢拦挡我教训那田舍儿。” 裴历心头一颤，久闻这宇文五郎仗着父兄的权势在京畿一带横行霸道，今日一见果然不虚。本不欲和宇文家的人打交道，奈何事情逼到了这个地步也不由得裴历躲避。只得硬着头皮，再次躬身施礼，赔笑道：“老奴是庄相公府里的监奴，平日跟随庄相公左右的。今日奉我家相公之命随娘子前去庙里烧香。适才，我家娘子的车马险些和五郎君的马冲撞了。多亏这位小郎君援手，才得以两下脱险。并非是老奴斗胆敢拦阻五郎君。只是，那小郎君于我家娘子有恩，若为此事受到牵连，我家娘子于心不忍。庄相公知道也要埋怨老奴知恩不报，所以老奴才斗胆请五郎君手下留情。这本是无妄之灾还请五郎君高抬贵手，彼此走开，两下罢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解灾厄，儿女初相见 裴历跟着庄毅几十年，自然见过许多世面，处事圆滑，为人机谨。并没有说车上坐的是自家小娘子和三娘子，只说是娘子，虽不虚言，却自然的让人误以为是庄毅之妻出行。那言氏夫人乃是宫里言太妃的嫡亲堂妹，身份非比寻常，就是显宦之家也要顾忌几分颜面。这番话说得虽则自处下风，却不卑不亢，请求中透着隐隐的威慑。 宇文五郎虽然横行惯了，却不是不知轻重之人。听说面前的奴仆是庄毅府上的监奴，便知是有些身份的。车上坐的是庄府的娘子，监奴随行，且随侍仆妇婢女衣着并非一般粗使奴婢，可知主人身份尊贵，不由自主地就想到了言夫人。那宫里的太妃虽说只是先帝的一个妃子，却和现今的皇后萧氏很是和契。得罪了庄毅不要紧，得罪了宫里的太妃却非比寻常。 宇文五郎狠狠瞪了几眼旁边的白衣少年，心里反复思量着裴历的话。旁边有宇文府里几个有些身份的老仆也连忙解劝。最后，宇文五郎咬牙冷哼道：“罢了！看在庄相公的份上，我不和他计较。”说罢，一甩衣袖，在奴仆的服侍下跨上青鬃马，带着奴仆扬长而去。 路上受伤的行人见宇文五郎走了，只得各认倒霉在亲朋的搀扶下寻医诊治。 白衣少年见宇文五郎走了，虽则心里怒火不息，却也不想过于招惹是非，走到裴历近前拱手道：“多谢老丈解围！” 裴历上下打量那少年半晌，心里不住的赞叹：“好一个风姿超绝的少年！”慌忙长揖回礼，道：“不劳言谢！若非方才小郎君援手，我家小娘子和三娘子难脱车仰人伤之灾。要谢，也是老奴代我家小娘子和三娘子多谢小郎君才是。” 正说话间，裴历身后传来侍婢的说话声，“裴管事，小娘子和三娘子亲自向小郎君致谢来了。” 庄雨潇原本并没有想亲自出来致谢，闺中女子亲见外男于礼不合。兰氏不知打着什么主意，一定要拖着庄雨潇出来见礼。庄雨潇拗不过她，只好点头应允。仆妇拿过脚踏放在车辕旁边，姑嫂二人在侍女的搀扶下下了车，令侍婢引路向白衣少年走了过去。 方才在车上离得远，庄雨潇只是和白衣少年的目光交错而过。如今，离得近了，偷偷抬眼打量那少年几眼。那少年的形容清晰地映入眼帘，令她不由心头一悸，脑海深处不受召唤地浮现出一个小小的身影。庄雨潇当下便愣住了。 裴历连忙向旁边闪身，让出道路。庄雨潇和兰氏在侍女仆妇的簇拥下款款走到白衣少年近前。庄雨潇是闺中长女自然不便说话，兰氏福身施礼，道：“多谢小郎君救命之恩，妾与小姑铭感五内。” 兰氏礼罢，见庄雨潇并没有施礼，连忙悄悄扯了扯她的衣袖，低声说：“小妹！快与恩人施礼道谢。” 庄雨潇这才回过神来，虽则有幂篱的遮挡，还是禁不住绯红了脸面，连忙稳住心神，向前深施一礼，“多谢小郎君援手之恩！”那声音犹如清晨的和风吹过银铃，清脆明丽，悦耳动听。 方才裴历说出车上坐的是庄相公府上的女眷时，那少年便有些神思怔忪，今见她姑嫂前来见礼，脸上的若有所思更甚。一双明澈如星的眼眸不自觉的上下打量了庄雨潇几眼。奈何有幂篱的遮挡，只隐约看得见衣饰，却看不清形容样貌。少年的脸上隐隐流露出几分失落，连忙躬身回礼，道：“两位小娘子客气了！某不过是顺手而已。请两位小娘子不必挂在心上。时值上元，街上行人混杂，两位小娘子还是尽早回府去吧，免得再被混账之人冲撞了。” 兰氏面上一红，若不是自己贪玩此刻只怕早已经到庄府了。只为一时好奇之心竟险些连累小姑受伤，此事若是被夫婿和公婆知道不知会掀起怎样的波澜。连忙说道：“妾和小姑真是要回府的，不想遇着此事。多谢小郎君相救，我们这便回府。”说着，再次施礼，携着庄雨潇转身往车旁走，和裴历错身的时候低声吩咐道：“问问那小郎君的姓名，日后也好答谢。” 侍婢已经重新修好车帘，见她姑嫂回来，连忙扶着上车，放下车帘。 白衣少年眼望着庄雨潇的身影没入车帘之内，恍然若有所失。朱唇略启了启，却是欲言又止。心中有一个声音叫嚣着快去探问那女子的姓名。理智却又告诉他这于礼不合，迟疑片刻，只得作罢。 裴历见那小郎君望着自家小娘子的背影欲言又止，心里便已生出几分不耐。心道：“枉这小郎君生了一副无人可及的好皮囊，竟也不过是登徒子之流。”心下不耐，便忘了兰氏交代的要探问那少年姓名之事。向少年施了一礼，转身命侍从引路，奴婢上车，护着自家小娘子寻路回府去了。 白衣少年一直看着她们的车马去远才收回目光，俊逸无双的脸上依旧有着几分若有所思。 旁边的侍童用手在少年的眼前晃了晃，道：“小郎君！回神了！” 少年狠狠瞪了那侍童一眼，回身走到马旁，认镫上马，“回去了！” 侍童见自家小郎君要回去，顿时急得几乎跳脚，嚷道：“小郎君不是说出来看灯的？怎么灯还没看几盏便要回去了？” 少年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侍童，斥道：“你若想看灯，自己去看。”说着，一抖丝缰，避开人群原路而返。 侍童不敢违命，只得招呼同伴不甘不愿地跟在少年的马后。 庄雨潇一路上沉默无语，脑海中不时闪现着方才那少年的形容。同时，心底深处有一抹熟悉的小小身影也不时浮现出来，和少年的身影交叠出现，时而重合，时而分开。 兰氏见小姑无语，自己也不好说话，只在心里默默做着自己的盘算。 忽然，马车骤然停住，姑嫂二人不妨，身子一闪几乎再次摔倒。庄雨潇受了惊吓一时愣住，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蹙眉向车帘外问道：“冰琴！怎么回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元夕月，深闺诉兰言 庄雨潇的亲随侍婢冰琴正欲下车，听见主人问话，连忙揭起车帘道：“小娘子，车马已经到二门了，请三娘子和小娘子下车！” “哦！竟是到家了。”庄雨潇恍然低语。兰氏看了看庄雨潇，轻轻一摇头，唇边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扶着侍婢的手下了车，“小妹小心些！”庄雨潇未语，也在婢女的搀扶下由车上下来，“阿嫂！快去向阿娘复命去吧。” 此时，已经是初更五刻。虽然夜色浓重，因为有天上明月，廊下红灯的映照，并不显得黑暗。反而有一些浪漫朦胧的意味。 仆妇婢女簇拥着她姑嫂二人穿过两道院子，走进中庭。院子里坐北向南三间正房，雕梁画栋，屋宇恢弘。这便是庄府的正堂屋子了。言夫人的日常起居之处便设在这里。 顺着甬路步上台阶，门外侍立的婢女挑起印花缎绵帘。庄雨潇和兰氏进来，随身的侍婢连忙帮着去了幂篱，掸扫衣裙。 言夫人听见动静，问是什么事。仆妇连忙回禀是庄雨潇姑嫂回来。言夫人很是高兴，命她姑嫂进去。看见玉人儿似的女儿，眼里看着，心里爱着。拉着手询问可曾累了，渴了，饿了，被风吹了等语，关爱之情溢于言表。 庄雨潇一一回话，只说很好，并没有提及街上的风波。 言夫人更加高兴，因正和族里的几个妯娌c侄妇说话，便命她姑嫂回房歇息。 姑嫂辞了言夫人，离开正房往后面走。路过一所小巧精致的院子时，兰氏笑道：“小妹！这一路上也累了，回你的屋子还需要走一段路呢。不如先到我屋子里歇息歇息再回去。你阿兄跟着大人出去赴宴没在家，我一个人怪闷的。” 庄雨潇见兰氏相邀自是不好回绝的，便点头应允，笑道：“好啊！正好妹妹累了，想要到阿嫂那里歇歇脚，润润喉呢。” 兰氏便拉着庄雨潇拐进自己的院子，婢女挑帘，姑嫂进来。兰氏拉着庄雨潇走进右侧内室，在窗下的榻上坐下。向婢女吩咐道：“去给小娘子端热热的酸奶酪来，让小娘子暖暖身子。让跟小娘子的人且散散吧，小娘子在这里吃了饭再回去，让她们少时再来服侍。”婢女应着去了。 兰氏又向随身较为亲近的仆妇问道：“我令裴历问的话可曾问来了？” 那仆妇摇摇头，道：“婢子只看见裴管事和那小郎君作辞便两下走开了，并没有问什么。” 庄雨潇不解地看着兰氏，问道：“阿嫂让裴历问什么？”兰氏挥手命仆妇等退下，笑道：“问问那救了你我的小郎君姓字名谁啊。” 庄雨潇不觉微微蹙眉，摇头道：“阿嫂一向是最稳便的，怎么今天行此违礼之事？陌生外男的姓名岂是你我深闺女子可以问得的。” 兰氏笑道：“小妹性情爽朗，一向不为俗礼所束缚。怎么今天倒迂腐起来了？那小郎君好歹是你我的救命恩人，问一声姓名日后也好告知大人和郎君记着，怎么是违礼了。何况”兰氏顿了片刻，看着庄雨潇的神色，又道：“你就不想知道那小郎君的姓名？” 庄雨潇被兰氏一问，不由低下了头，沉默不语。 “我看那小郎君品貌无双，形容举止比不是寻常人家子弟。和小妹倒真正是天生一对呢。倘若小妹有心，问来了姓名也好向大人提起，请冰人从中撮合。若真成了一双美眷也是一件美事。”兰氏看房内无人，大胆说道。 兰氏的话还未说完，庄雨潇早已绯红了双颊，嗔道：“嫂嫂休要混说！女儿婚事自有父母主张，焉有女孩儿家自己提起的道理。” 兰氏并不为庄雨潇脸上的愠色所摄，继续道：“我不信妹妹真对那小郎君无意！方才在街上妹妹几乎失态了呢。” 庄雨潇被兰氏一句话说得哑口无言，沉默半晌，脸上竟泛出几分哀伤神色。 兰氏吃了一惊，连忙劝道：“我不过关心妹妹的终身罢了，并无他意。妹妹莫恼！” “唉！”幽幽一声长叹，庄雨潇轻轻摇头，悠悠道：“我并非恼了阿嫂。休说我和那小郎君萍水相逢，彼此不知根底。便是知道，我也不可能和他结成姻眷的。” 说话时，外室传来脚步声，兰氏刚要问出口的话有咽了下去。抬眼看时，撒花软帘一起，两个婢女用描漆荷叶盘捧着两个瓜棱青瓷杯进来。青瓷杯里盛着冒着热气的酸奶酪，并小瓷碟盛着几样热糕。进来之后，先向庄雨潇福了福身，一并将杯碟放在榻上的平头小几上。 兰氏挥手令侍婢出去，端了一杯热酪递到庄雨潇的手里，轻声问道：“却是为何？过完年你已经是碧玉年华了，去年及笄之后便有许多人上门求亲。无论门第高低，人才如何，都入不得你的眼。大人疼爱你，不忍拂了你的意，亲事一拖再拖。近日，朝廷上下不断有消息传出，说是宫里不日便要礼聘宦家室女入宫。你的婚事若再没有着落，只怕难脱此劫了。大人为了此事很是焦急，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庄雨潇被兰氏的问题问得陷入深深的沉思之中，清澈透亮的明眸中淡淡地，徐徐地流露出一抹暗淡的绝望，令人观之心疼欲碎。 “阿嫂可知道父亲入京之前在哪里任职？”好半晌，庄雨潇才幽幽地问出了一句不着边际的话来。 兰氏愣住了，不解地看着庄雨潇，不明白自己的小姑怎么就从她的终身大事忽然转换话题到了昔年父亲的任职上了。思索片刻，道：“听我母家父亲说，十年前，大人曾在涿郡任过十年太守。” “是啊！那时父亲在涿郡任太守，我和两位姊姊c以及三阿兄便是出生在那里。那是一段美好，刻骨却又懵懂的时光。美好得令人心醉，永难忘怀！” 庄雨潇低着头，双手交握在一起，叠在小腹前。似是找到了知己一般，那一段被压抑在心底，经历过时光的磨砺，模糊却又那般清晰地往事在她轻启樱唇下，如一股涓涓的溪流，缓缓地，轻柔地流泻开来。 那真的是一段如艳阳春天般明媚的时光，虽然历经岁月却历久弥新，如同石刻一般历经风雨的洗涤，虽然斑驳仍然不失清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觐王府，潇女闹情绪 那一年，时值端午佳节。正是石榴红遍，绿树成荫的好时节。家家户户门悬艾草，户挂长命缕，处处洋溢着节日的喜庆。 时年五岁的庄雨潇尚是一个珠圆玉润，粉嫩灵秀的小小女童。绾着双丫髻，用石榴红的丝带扎紧。穿着石榴红绫短襦，石榴红罗绣裙，仿佛王母座前的龙女一般。跟着母亲坐在翠幄车里，并没有像别的儿童一样探看街上的景致，而是安安稳稳地坐在言夫人的身边。撂在膝上的双手捧着一个描漆缠金锦盒。神情很是庄重，竟有些与年龄不符的稳重。 言夫人看着女儿不禁失笑，道：“阿潇这是怎么了？怎么这样安稳了？” 庄雨潇看着手里的锦盒，正色说道：“今天是罗家阿兄的生辰，他早就答应了阿潇，要第一个看阿潇送的礼物的。也答应阿潇，让阿潇为他系上长命缕。” 言夫人略微一愣，继而笑道：“便是如此，阿潇也不至于如此庄重。” “阿娘此言差矣！他们说阿兄生得日子不好，恐怕日后有大灾难。”庄雨潇神色一暗，语气中有着深深的担忧。“阿潇要给他系上多多的长命缕，用长命缕牵住他，让他长命百岁，福寿康宁。” 言夫人摇了摇头头，不禁暗暗感叹：这小人儿们的心思真个难猜！ 庄雨潇口中的罗家阿兄便是涿郡太守庄毅的顶头上峰，被敕封为镇边北平王的罗艺的独子，名唤罗成。时年七岁，只年长庄雨潇两岁。 这北平王罗艺，表字子延。隋初，拥兵幽州，自立为王。后来，隋帝平定天下，剿灭陈庭。罗艺之妻族多有被杨隋所杀，罗艺心怀愤恨，三入中原给予杨隋重创。隋帝杨坚命靠山王杨林出兵拦截。杨林率兵数十万兵陈黄河，和罗艺大战数日未分胜负。后来，经过定延平等人斡旋，罗艺易旗降隋。由于幽州地处北方边界，罗艺对于平定这一方的安定十分重要，故而被赐封为镇边北平王。 罗艺自从受了隋帝的赐封之后，可谓春风得意，诸事顺遂。美中不足者，年过而立，膝下尚无一子半女。闲暇之时未免感叹身边荒凉。直到年界不惑，王妃秦氏才诞下一子。夫妇二人自是万分高兴，为儿子取名罗成。 庄毅到任之时，因和罗艺同时江南人氏，妻族又都是南陈旧臣，因此一见如故，遂成莫逆之交。两家儿女也时常过府玩耍。尤其罗成和庄雨潇，岁数相差不多，几乎是耳鬓厮磨，同寝同食一处长大的。庄雨潇待罗成之心，比自家嫡亲的兄长，姊姊还要亲近。常惹得几位胞兄，胞姊嫉妒不已。 今日恰逢罗成七岁生辰，一大早庄雨潇便缠着母亲带自己去王府。言夫人拗不过女儿，只得连忙命人备了重礼驱车赶往北平王府。 言夫人带着女儿来到王府时，王府门前已是车马盈门。今日不仅是端午佳节，也是北平王府世子的生辰，那些在涿郡居官为宦的哪个不想借此机会巴结北平王，纷纷备了重礼前来。一则祝贺佳节，二则为世子添寿。言夫人命侍从递上名帖。王府负责接待来客的仆从早接了内宅的命令，直接有专人引言夫人母女进府。 北平王府屋宇巍峨，雕梁画栋，一派王者气度。言夫人拉着庄雨潇，领着一众仆妇婢女，跟着王府的人穿宅过院一直来到垂花门外。二门里的仆妇看见，连忙过来施礼，引她母女绕过画廊进入内宅。没有去秦王妃的正房，转路进了后园。 后园繁花围绕的花厅里，笑语声声，锦带曳地，很是热闹。王府的仆妇向廊下侍立的婢女说了声，那美貌的婢女笑迎言夫人母女进厅，向端坐在榻上的衣着端雅，神态雍容的中年贵妇禀道：“回王妃：言夫人和庄家小娘子来了！” 那榻上坐的正是罗艺的嫡妻秦蕊珠。秦王妃正和前来道贺的命妇们说话，见言夫人携女而来，从容地从榻上站起来，笑道：“我正说你们还不来呢，可巧就来了。”言夫人敛衽，道：“何尝不是想早些来呢。只是，三子偶有微恙，故而来迟了一些。阿潇为此好生和我计较呢。” 庄雨潇从两三岁上就常在王府玩耍，有时不想回家去就住上几天，一年下来竟有半年时间是住在王府的，和秦王妃自然无比亲近。有时就连言夫人也要嫉妒几分，直说庄雨潇竟像是秦王妃的女儿。 秦王妃看见庄雨潇未语先笑，拉住她的手将她拉到身边，摩挲着她的小脸，笑道：“阿潇有五天没有来王府了吧？想伯母了不曾？” 庄雨潇乖巧地依偎在秦王妃身边，仰脸笑道：“想！怎么不想！只是阿娘事多，没空带阿潇进府里来。今日来了，定要多住几日。” “好！好！”秦王妃一连说了几个好字，笑道：“可是要留你多住几日，罗成整日嚷着闷得紧，你来和他玩耍解闷才好。” 庄雨潇这才举目四望，竟没有看见今日的寿星，不觉有些失落，问道：“怎么不见阿兄？” 秦王妃笑向言夫人道：“可见的这两个孩子亲近，才两三天不见就想着了。听说他一大早就缠着大王要出府去。大王允了，令郭正带着他出去逛逛。正午前必回来的。” 庄雨潇听罢，粉嫩嫩的小脸上布满失望，嘟着嘴不言不语的。 秦王妃被庄雨潇脸上的失望弄得好生心疼，从榻上的雕漆海藻纹平头小几上的银碟里拿过新摘的红杏哄她，“大王虽然对罗成宠爱有加，平时的管教却也甚是严厉。除了习文练武，无事不许出府。一则：怕他被外面的流习沾染，学些不正之气。二则：大王身为涿郡总镇，平常难免得罪一些无良之徒，怕罗成出府招来祸患，于他有损。如今罗成已满七岁了，不再是娇弱的幼童。他一心想要出府看看，大王不忍他失望，才命护卫总管郭正陪同他出府逛逛，让他得遂心愿。阿潇能体谅他的，是不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 雏鹰飞，深山射猛虎 庄雨潇见秦王妃说出罗成出府的原由，便不再计较，说道：“那我去外面等他回来。” 秦王妃笑道：“也好！我这里还有应酬，未免拘束了你。去吧，去外面玩也好。”又命仆妇侍婢好生跟着，别让磕碰着。 庄雨潇候着母亲点了头，方离了花厅。也不去别处玩耍，只在花厅门前不远处，可以看见进院石子路的一株石榴树下，命侍婢拿了锦袱来铺在树下的花石上，提着绣裙坐下。从侍婢手中接过方才在车上捧的锦盒放在腿上，托着腮望着石子路的那头满眼期盼地只盼罗成尽快归来。 郭正领了罗艺之命，令人备好战马，将罗成护在身前打马出府。 罗成一出王府就如出笼的小鸟，缠着郭正一路出城，不知不觉间深入西郊深山之中。 正走着，忽然身下的马匹一阵栗抖，一声长嘶几乎站立不住。郭正大吃一惊，刚要带丝缰稳住坐骑。丛林中一阵腥风扑来，随即传来一声震动的虎啸。 郭正连忙下马，将罗成抱下鞍桥，抬头看到身旁一颗高大的松树，急急说道：“小郎君先到树上躲一躲，待我将虎打死再来接小郎君。” 罗成点头，抱住树干敏捷地爬上树杈，回头向郭正叮嘱道：“千万小心！”郭正点头，撒开马缰，抽出宝剑向虎啸的方向疾步而去。 郭正刚走不久，一只斑斓猛虎蹿出树丛向罗成的方向扑来。罗成先是大吃一惊，随即镇定下来。低头看了看，自己离地约有两丈有余，猛虎想伤自己并不容易。抬手捋了捋衣袖，袖中隐藏着罗艺求得能工巧匠专意为罗成打造的十二支袖箭。这十二支袖箭不过三寸长短，箭头如龙须，箭尾似燕尾，锋利无比，装在一个小巧精致的楠木小盒里，能于瞬间取人性命。 罗成看着转眼间扑到树下的猛虎，稚嫩的脸庞露出一丝莫测的笑容，两只眼睛熠熠生辉，闪耀着兴奋异常的光芒。嘴角一翘，随手从折了一段树枝，探身向猛虎窜起的身上抽去。 猛虎被他一抽，顿时火起，怒吼一声，立起身子向树上攀去。罗成不慌不忙，将袖箭扣在手里，对着猛虎的双眼连发两箭。两支袖箭如流星一般带着风声钉入猛虎的双睛。那袖箭的力道也猛了一些，透过眼睛直直地插入猛虎的脑中。那只猛虎连连哀啸几声，倒地气绝。 罗成见猛虎已经倒地，凝神看了看，确认猛虎已死，便轻盈地滑下松树，几步走到猛虎尸体的旁边。低头看了看，抬手抓住箭羽拔出袖箭，在虎皮上将鲜血蹭了蹭，重新收起。 “小郎君！”郭正声带惊慌地远远跑来，气喘吁吁地说道：“小郎君可受到惊吓不曾？是我失职了，让小郎君独自涉险。” 罗成扬起得意的笑脸说道：“我没事。你看！这只虎已经死了。我们怎么把它弄回去才好？” 郭正急忙走到罗成身边，拉着他上下左右仔细看了又看，确认他没有受伤才放下心来，余悸未定地说道：“我的小祖宗！可吓死我了！万一小郎君有什么损伤可让我怎么向大王和王妃交代！” 罗成斜睨了郭正一眼，说道：“我这不是没事？不必担心！” 郭正这才扭头看向死在地上的猛虎，道：“小郎君！这虎是怎么死的？” “我用袖箭打它的眼睛，不料它这般不禁打，便死了。”罗成一边说着，一边围着猛虎转了一圈儿，“这虎皮倒是上品，可以给父亲做一幅坐褥。” 郭正笑道：“难得小郎君如此孝顺！看它如此体型，单凭我们要带回去只怕不易。待我先将它藏到草丛之中，回去后再命人来取。” 罗成垂眸想了想，说道：“也只得如此！”抬头看了看天空，此时已经红日偏西，看样子正午已过。“天不早了，我们这就回去吧。” “好！”郭正正愁如何劝说他回府，见他主动要回去连忙答应。回身将猛虎拽到浓密的草丛里藏好，有用宝剑削了一些草遮住地上的血迹。抬手放了两个手指在嘴里吹了一声口哨。口哨声刚落，受惊的马匹沿路跑回到他们身边。郭正依旧将罗成护在身前，寻路返回王府。 回到王府已经是未时初刻，郭正命两个家丁去山中寻回猛虎，自带着罗成到书房去见罗艺。 罗艺刚打发走了一干道贺的官员，见他们回来脸上一喜，笑道：“罗成！跟着郭正去哪里玩耍了？可玩得尽兴？” 罗成几步跑到罗艺身边，仰脸看着父亲笑道：“我和郭护卫去山里了。我还打死一只猛虎呢！” “什么？”罗艺大吃一惊，抬眼看着郭正问道：“怎么回事？” 郭正连忙垂手将入山打虎的经过讲述一遍，最后说道：“是卑职无能让小郎君受惊了，请大王责罚！” 罗艺听着郭正讲述经过，不禁一阵心惊，有些后怕起来。等郭正说完，沉吟片刻道：“你随机应变将罗成放到树上才使得他避免一难，理应有所奖赏，我怎么还能责罚与你？好了，你先回去吧。” 郭正连忙施了一礼，垂手退出书房。 罗艺这才看了看罗成，抚着他的头顶赞赏道：“不愧是父亲的好儿子，临危不乱，胆大心细，将来必定是有大出息的。” 罗成的心里原是有一些忐忑的，怕父亲责怪自己深入深山，身遇危险。不料罗艺并没有责怪他，反而大加赞赏，不觉有些得意起来，仰着脸笑道：“我就说我有能力自保的，父亲偏不信，一直不许我出府。如今父亲可信了？” 罗艺笑道：“为父的信了。可是，罗成！虽然你的才智异于常人，可毕竟你年纪还小，身小力微，若遇强敌必要吃亏。以后还是要凡事小心为上，不可轻易涉险。知道吗？”罗成连忙点头道：“是！儿谨遵父亲教诲！”罗艺拈髯笑道：“知道就好。好了，你庄家叔母带着雨潇来了，正在你母亲那里说话。快去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 端午期，情系长命缕 罗成听说庄雨潇来了，心头一喜，连忙应了一声“是”便急匆匆跑出了书房。罗艺拈髯看着爱子的背影，容光焕发的脸上掠起愉悦的笑容。 罗成刚到今日秦王妃宴客的花厅外，便隐隐约约听见有人说话。 “无信义的兄长！说好了等我过府让我给你系上长命缕的，谁知一大早便没了人影，天到这般时候还不见回来！以后再也不理你了！” 那声音如银铃般清脆悦耳，一听便知是庄雨潇了。罗成不禁暗笑，放轻脚步慢慢循声找去。 没走几步，便看到庄雨潇站在花厅前不远处的石榴树下。一身石榴红的襦裙映着树上的红花绿叶分外娇艳。粉嫩的小手里捏着一支火红的石榴花，恶狠狠地揪着花瓣儿。霎时，白玉似的小手间片片碎红纷纷堕于地面。 罗成看着庄雨潇气鼓鼓的小脸几乎笑出声来，连忙举手捂住嘴。蹑手蹑脚地走到庄雨潇身后，伸手捂住了她的双眼，憋着嗓子说道：“二十九娘猜猜我是谁？”庄家族众甚多，庄雨潇在族中平辈中排行二十九，故而被族中称作二十九娘。 庄雨潇正然揉着花瓣儿赌气，冷不防被人捂住眼睛，不觉吓了一跳。惊叫了一声，扔开石榴花，抬手抓住罗成的手用力一甩，嗔道：“谁这样无理？竟敢戏弄我的！” 罗成见庄雨潇气得小脸绯红，眼睛湿润似有泪意，连忙说道：“阿潇！是我！” 庄雨潇回头看见罗成，更觉委屈，眼睛立时湿了几分，“哼！是你！你欺负我，我要告诉秦伯母去。”说着，转身就要去找秦王妃。 罗成连忙伸双臂拦住庄雨潇，笑道：“我不该吓你的，阿潇别动气，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庄雨潇掰着他的胳膊，咬着碎玉似的银牙，说道：“你别拦着我，我非要告诉伯母去。”罗成一边拉着庄雨潇的手，一边赔笑道：“好阿潇，是我错了，我给你赔礼，原谅我这一遭，如何？” “哼！”庄雨潇甩了他的手，嗔道：“你哪里错了？” “我不该吓阿潇的。” “还有呢？” “还有？”罗成略一迟愣，这才想起前两答应了庄雨潇今天要让她为自己系上长命缕的。想起刚才庄雨潇的自语，便知是为此了，连忙笑道：“好阿潇，我可没有失信。我今天并没有让任何人系上长命缕，只等妹妹来给我系上呢。” “你又哄我！你一大早就匆匆跑出去，我不信伯母能不让人给你系长命缕就这样放你出去。”庄雨潇犹自不相信罗成的辩解，半气半恼地说道。 “我真没有让人给我系，不信你看！”罗成说着，将自己的左手举到了庄雨潇的面前。 庄雨潇看着他白玉般的手腕上依旧空空，方信了他的话。只是，自己心心念念地赶了来，却不见他的身影，心里着实不忿，质问道：“那你一大早跑出去做什么了，使我等了大半日不见人影。” 罗成忙拉着庄雨潇，走到方才她坐的花石上坐下，说道：“我告诉你可不许再生气了？”庄雨潇看着他一脸兴高采烈的样子，不觉好奇，点头道：“好！我不气，你说！” “我啊！今天做了一件天大的事呢，我在山里打死了一只猛虎。”罗成满脸神秘地凑到庄雨潇耳边说道。 罗成的话音虽轻，传到庄雨潇的耳中却犹如千斤，惊得她霍然站起，“你说什么？” 罗成连忙拉住庄雨潇，“你先别惊，坐下听我细说。”庄雨潇只得又在花石上坐下，静静地听着罗成眉飞色舞地诉说打虎的经过。等他说完，眼里的惊惧已经换上了满满的敬佩，说道：“兄长好生厉害！” 罗成说完打虎经过，转眼看向庄雨潇，见她转嗔为喜，笑道：“这回可不气了？” 此时，庄雨潇对罗成只剩下满心的钦佩，那里还气得起来，哧哧笑道：“我才没有真生气呢，不过是等了半日不见兄长的踪影，心里有些委屈罢了。”罗成见庄雨潇怒气消散，方放下心来，笑道：“你给我预备的长命缕呢？我等着你给我系上呢。” 庄雨潇拿起身旁的锦盒，凑到罗成近前低声说：“这可是我费了三四天时间，让阿娘教我亲手做的长命缕！”罗成见她小心翼翼地模样不由失笑，说道：“难为阿潇了。我瞧瞧阿潇做的长命缕如何？”庄雨潇从袖中拿出小心收藏的锦盒，说道：“兄长你看！”说着，打开盒盖递到罗成的眼前。 罗成好奇地低头看去，只见锦盒里放着一束长命缕。用青c白c红c黑c黄五彩丝线编成的，中段拧成麻花状，两端结成花结，约有四五寸长的尾端缀着两颗珍珠。颜色鲜亮，做工精致，看上去煞是好看。 “没想到阿潇这样聪明，这结子打得这样好看！”罗成将长命缕拿在手里，左右翻看道。 庄雨潇得意地笑道：“这是我请阿娘亲自教我的，听说是新兴的结子样式呢。” 罗成看了看庄雨潇，又看了看长命缕，笑道：“阿潇真聪明！只是，这么长的穗子系在手上，休说练武不方便，便是日常净手也容易弄湿。” 庄雨潇听他直言长命缕的弊端，水灵灵的眼睛里顿时盈满失望，咬着唇想了想，执拗地说道：“练武又不用左手，那些服侍你的人是干什么，能让你净手湿了长命缕？不方便也要系着，端午系长命缕乃是古来的风俗，你敢不遵不成？再者说，这是我做好了请阿娘带我到庙里开了光的，系在腕子上能保佑你平安顺遂。”说着，将长命缕拿过来，抻开了一些，不由分说拿过罗成的手，往他手上一套，顺着手指推到腕上，将绳结推紧。“不许拿下来！将来便是损坏了也要好生收着。” 罗成先是看见庄雨潇满眼得失望，心中大有不忍，正向安慰几句。却不想庄雨潇忽然刁蛮起来，不容他拒绝便将长命缕给他系好了。听她说，是她亲自做了，又到庙里开光，只为保佑他平安。小小的一颗童心顿时盈满感动。不禁失笑道：“这长命缕是阿潇亲手做了送于我的，即使不方便我也要系着的。”一边说着，一边将手臂抬到眼前看了看，不妨一缕清香扑鼻而来，忙问道：“怎么还有香气？” 庄雨潇见罗成并没有不高兴，方重露笑容，说道：“这个长命缕的丝线按照姨母教我的法子制成的，不但能让它颜色更好，且余香不散，系着可以清脑提神，很有好处的。” 正说话间，只听花厅内传来秦王妃的声音：“阿潇！你和谁说话呢？可是罗成回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章 赠芍药，遗情于端午 罗成听见秦王妃呼唤，连忙从花石上跳了起来，答道：“是儿回来了。”一边拉着庄雨潇往花厅里走去。 此时，花厅里已经设摆筵席，一众命妇依序而坐，正说着祝贺之语。 秦王妃满面带笑接受着命妇们的祝贺，也向她们致以祝福。见罗成拉着庄雨潇蹦蹦跳跳地进来，招手令罗成到身前，问道：“这半日去了哪里？怎么才回来？吃饭了不曾？” 罗成复将打虎的经过说了一遍，秦王妃听罢，只吓得心头乱战，嗔道：“小小年纪怎么能如此轻率？你一时任性犯险，万一有什么好歹可如何是好？” 罗成见母亲真急了，不敢争辩，垂手听讯。 言夫人夫人连忙劝道：“阿嫂息怒！贤侄只是一时贪玩，误入深山，并不知道会遇见猛虎。况且，贤侄年纪虽幼，却不似同龄儿童懵懂羸弱。他不但有武艺护身，更有郭侍卫相随左右，断然不会随意受伤的。他这不是平安回来了，阿嫂就不要再难为于他。” 众家命妇也连忙相劝，又赞罗成有胆有识，武艺不凡。 秦王妃碍于言夫人夫人和众命妇的面上不好再多加责怪，听见众人盛赞自己的儿子，作为母亲自然很是自豪。原本就是不怒详怒，便顺势沉声假斥道：“以后万不可再这样随意涉险！” 罗成连忙应了几个“是”，道：“儿不敢了。请母亲息怒！”一边承受着母亲的斥责，一边回过头来悄悄向偎依在言夫人身边的庄雨潇做了一个鬼脸。庄雨潇看见他挤眉弄眼的模样不觉失笑，一时眉眼弯弯煞是可爱。 “好了，先坐下来吃饭吧，吃晚饭再和阿潇玩耍。阿文！为小郎君更衣净面。”秦王妃向罗成的乳母文氏吩咐道。文氏连忙答应，走出厅外命侍婢去取罗成的衣服，净水巾帕等物。 罗成连忙说：“阿娘陪着众位夫人饮宴，儿在这里拘着甚是无趣。儿想和阿潇去自己房里吃去。” 秦王妃想了想，点头道：“也好。好生照看着阿潇，别让她受了委屈。”说着，又命仆妇婢女好生服侍。 罗成最是厌烦仆妇侍婢跟着指手画脚的，不等秦王妃说完，便已经拉着庄雨潇跑出了花厅，徒留下秦王妃指着他的背影叹息。 一路穿花过柳，向园外走去。刚转过一座竹桥，庄雨潇忽然止住了步子，“阿兄，去看看我为你准备的生辰礼物怎么样了。”说着，拉着罗成便往花木深处走去。她在王府的时间比在自家的时间还多，自然对王府极为熟悉，也不用向人问路，熟门熟路地一路走到一所空置的房舍前。 “到啦！”庄雨潇说着，推门进去。虽然日近正午，屋子里却很是黑暗，只有半掩的门口透进一片光影。罗成想起前些时候她曾神神秘秘地窝在花园里许多天，也不禁有些好奇，她做了什么稀奇的事情，跟着进来举目四望。 只见屋子当中的通风之处，安置着几排木架。木架上均匀地铺着一层颜色各异的花朵。细看之下，竟无一例外的全部是各色芍药花。 此时，芍药的花季已过，这里的花朵却依旧娇艳欲滴，仿佛刚刚从枝头采摘下来的一样。 “阿潇，这些花是从哪儿来的？怎么还如此鲜艳？”罗成好奇地问道。 “这是我从树上摘的啊！新鲜的芍药花摘下来之后，铺在架子上放在暗室里等风吹干就能保持颜色如新了。”庄雨潇得意地说着，一面走到木架前，小心翼翼地轻轻拿起一朵，仔细看了看，又用手轻揉了一下花瓣儿，笑道：“比我想的要好很多。” 说话间，绕着木架走了一圈，捡了一朵最为硕大，大红色的芍药花，圆润的小脸上扬起满意的笑容，走到罗成面前，“这个送给阿兄当做生辰礼物！” 罗成看着庄雨潇在那一排排木架前倒弄那些花朵，不觉苦了脸。又见她拿了花朵送给自己，更是满脸苦笑，“我是男儿，怎么能摆弄这些花儿朵儿的呢。” 庄雨潇听他说不喜欢，脸上再次盈满失望，咬着唇想了想，低声说道：“好吧！既然兄长不喜欢，那我毁了它们就是了。”说着，便将手里的花用力一揉，顿时碎红飘坠。 罗成见庄雨潇满眼失望，心中大有不忍，连忙笑道：“倒也不是不喜欢。只是，父亲说我是男儿，必须要有男儿的气概。应当舞刀弄剑，不可摆弄这些花草之物。这花既是阿潇送于我的，我自然是要收下的。”一边说着，一边牵着庄雨潇手走到木架前，“阿潇再为我选一朵吧！” 庄雨潇看着罗成笑容可掬的模样，冷哼了一声，却转身在木架前专心挑拣花朵。最后选中了一朵粉红色并蒂双开的芍药，“你可好生收着，再说不喜欢，我以后再不给你物品了。” 罗成愣愣地看着庄雨潇手里的花朵，脱口道：“‘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芍药。’” “阿兄说的是什么？”庄雨潇见罗成并没有接自己手里的花，傻愣愣地说了一句自己没有听懂的话语，疑惑地问道。 “噢！”罗成拉回神思，笑道：“这是前些日子，我的西席教我读的一篇《诗经》上的诗。日后阿潇也会读到的。”说着，接过庄雨潇手里的花朵，送到鼻下嗅了嗅，笑道：“难为阿潇想的妙法，还有余香呢。” “这是大姊姊从姨母那里学来的法子。不但能让这些花颜色如初，且余香不散，可以放上好些日子。”庄雨潇说着，唤来侍女，拿过刚才盛放长命缕的锦盒。将罗成手里的芍药花放在锦盒里，“你命人将盒子用蜡封好，便可以一直保存着了。” 罗成允诺，命跟着自己的侍婢拿着锦盒去封蜡。问道：“这剩下的花怎么办？难为阿潇费心费力制了这许多，扔了可惜了的。” “笨阿兄！这可是宝贝，怎可扔了。”庄雨潇笑着，用手一点罗成的额头，解说道：“听大姊姊说，芍药花可以清润心肺，柔养肝血，是上好的物品呢。可以入馔，可以冲饮。令她们好生收着，就当是我送给伯母的小礼品吧。” 罗成没想到自己竟会被庄雨潇说笨，讪讪地笑了笑，摸着后脑道：“我每天只是念书，习武，哪里会知道这些杂学。这便让她们收了就是。” 正说话间，只听外头有人呼唤：“小郎君——庄小娘子——你们可看见小郎君和庄家小娘子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章 共寝眠，两小无猜忌 罗成正和庄雨潇议论那芍药花，听见外面有仆妇呼唤的声音传来，似是罗成的乳母文氏。料着是来唤去吃饭的，罗成令仆妇等收拾芍药花，自己且和庄雨潇出来。刚走出屋门，便看见文氏带着两个小丫头一路找来。 “阿奶！我们在这里。”罗成一边说话，一边拉着庄雨潇钻出花木，迎着文氏走过去。 文氏看见他们兄妹，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了下来，道：“带着妹妹去哪里了？怎么错眼不见就跑得没了踪影。天到这般时候了，不饿吗？” 经文氏一提醒，兄妹二人才发觉肚腹之中已经咕咕作响了，相互看着对方，齐声道：“饿了！” 文氏不由无奈地扶额，伸出手来，一手拉着一个道：“既饿了，快随我去吃饭。”两个人乖乖地任由文氏拉着回到罗成的卧房。 房里的榻上早已摆放好了两个食案，食案上摆着同样精致的菜肴，几样糕饼，一碗莼菜羹。侍婢捧着净水c巾帕c澡豆等物服侍他二人洗手净面。 两个人早饿得满心不耐了，洗了手将巾帕一扔，爬到榻上趺坐在小几两边，拿起糕饼便吃。文氏被他们饥不择食的模样弄得哭笑不得，一面给他们布菜，一面笑道：“吃慢点儿！看噎着了。” 二人也不多话，匆匆吃完饭，婢女服侍漱洗。仲夏时节，昼长夜短，小儿总是容易困倦的。文氏待他们漱洗毕，劝着他们午休，方去花厅回秦王妃的话。 罗成是男孩儿，性情好动一些，加上平日习武，精力比庄雨潇充沛了很多，只打了一个盹儿便精神了。从榻上爬起来，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边，低头看了看熟睡中的庄雨潇。 庄雨潇平时留宿王府时，几乎都是和罗成一同起卧的，丝毫没有不适应之处，占了罗成的床怀里抱着一个绣枕睡得很是酣然。 罗成用手戳了戳庄雨潇圆润润的脸颊，在她耳边吹了两口气，欲将她混醒。谁知庄雨潇香梦正沉，无意识地抬手驱赶妨碍她睡眠之物。一只粉嫩如玉的小手正拍在罗成的脸上。罗成不妨，倒吃了一惊，揉着有些疼痛的脸颊，气鼓鼓地瞪着庄雨潇。 怎奈将他打疼的人毫无所觉，抱着绣枕翻了个身继续酣睡。罗成气不得，恨不得，恼不得，蹙眉咬牙盯着庄雨潇看了半晌。许是被她的好眠感染，竟也有些困意，便甩了鞋，躺在庄雨潇身边，不多时便再次入眠。 秦王妃陪着言夫人来看女儿时，便看到了这样一幅小儿女同榻而眠的温馨情景。两位爱子如命的母亲相视一笑，上前为他们盖好薄被，轻步离去。 午后的阳光格外明媚，将窗前的花影斜映于室内，艾草的余香缭绕满室。 时过申初，文氏按照平日的作息时间，将一双小儿女唤了起来。婢女捧来净水，服侍他们净面醒神，又端来杏浆让他们解渴。 待收拾妥当，文氏便引着他们到正房见秦王妃和言夫人。 正房里，秦王妃和言夫人正说话，见他们进来很是高兴，各自拉了自己的孩子到身边问话。又坐了片刻，言夫人起身作辞。因庄雨潇要在王府留住几天，言夫人便自带着仆妇侍婢等辞去。 罗成要习武，叮嘱庄雨潇等他回来，便蹦跳着去了。庄雨潇便陪着秦王妃说话。至晚间，罗艺携罗成归来，方一家团圆，为罗成庆生。 庄雨潇一住便住了半月有余，每日或是看罗成练武；或是陪罗成读书；或是得空一处玩耍，很是得趣，真是乐不思蜀了。期间言夫人几次命人来接，都被她打发走了。 看看将入六月，言夫人亲自来接，庄雨潇不得不随母亲回府。不过半月，又缠着言夫人将她送到王府。如此往复，转眼已经是初冬时节。 初冬刚至，便有一场大雪为涿郡披上了一层厚厚的银装。 庄雨潇因为天气骤冷，染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风寒，只好在自家休养。好容易痊愈了，正遇见一场大雪。她正是爱玩爱闹的年纪，看见如此大雪岂不称怀，便领着几个侍女在雪上玩闹。忽见府里诸人进进出出很是忙碌，不觉纳闷，便拉着乳母细问原因。 “听说圣人下了敕旨，要调令郎君进京任职，咱们家不日便要启程进京去了，府里正忙收拾行装呢。”乳母裴氏笑道：“郎君这一去必定是升官了，可是大喜事呢。” 庄雨潇听完不觉眉峰紧蹙，沉默半晌，说道：“那我不是再也不能和罗家阿兄玩耍了？” “阿潇！”言夫人带着几个侍女走来，看见女儿小脸似水，眼含水光，吃了一惊，连忙走到身边俯身说道：“阿潇这是怎么了？怎么不高兴了？” 庄雨潇看见母亲，连忙问道：“阿奶说父亲要带着我们进京，是吗？” 言夫人笑道：“是啊！你不是很想京里的姊妹们吗，这次进京就可以见到她们了。” 庄雨潇沉默半晌，低着头说道：“可是可是，我就不能和罗家阿兄玩耍了！”说着，便滚下泪来，声音微微有些哽咽。 言夫人微微一怔，温柔地抚摸着女儿的面颊，说道：“我知道你和罗家贤侄和契，舍不得离开他。可是，皇命不可违。你父亲必须进京。咱们是一家人，你父亲进京自然一家人都要一起去的。阿潇是乖孩子，自然是不会让父亲为难的，是不是？” 庄雨潇闻言，低着头想了想，抬头看向言夫人，说道：“阿潇知道。那我还能再见到罗家阿兄吗？” “会的！日后有机会，你父亲一定会带我们回来的。” 母女正说话间，有仆妇走来说道：“回禀娘子：秦王妃遣人来下帖子，请娘子带着小娘子到王府赏雪。”言夫人点头，说道：“知道了！阿潇快去换衣裳，阿娘带你去王府。” 庄雨潇不及答应，便拉着乳母和侍女回房换衣裳。言夫人夫人看着女儿急匆匆的身影，不觉暗暗叹息。 庄氏母女到王府的时候，秦王妃已经在暖阁安排好了宴席。这场家宴与其说是赏雪，不如说是践行。庄毅在涿郡任职多年，和罗艺相交也有十数年了，彼此间感情深厚，堪称莫逆之交。秦王妃和言夫人相互之间也情同手足，日常间往来契厚，如今要分别自是百般不舍。 秦王妃亲自接了庄氏母女进入暖阁，侍女接衣奉茶，彼此落座。秦王妃将庄雨潇抱到身边，拿过果品，小食等物哄她。 言夫人夫人左右看了看看，问道：“怎么没见成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章 宴瑞雪，初闻别消息 秦王妃见言夫人问罗成的行踪，笑道：“他在书房念书呢，少时便过来了？”一边命侍女暖酒，一边问庄毅调任之事。言夫人简单说了几句。秦王妃含笑向庄夫人道喜，言夫人叹道：“还不知是喜不是呢！京里不比这里，官员结党，情势复杂，这一去是福是祸谁也说不准。” “这是你多虑了，依着庄太守的本事这些事应付起来自然不在话下的。”秦王妃亲手为言夫人夫人斟了一杯酒，笑劝道：“你啊，就放宽心，跟着庄太守进京吧。”言夫人一笑，便没有再说下去，话锋一转说了些家常的话。 天交午时，罗成蹦蹦跳跳地进来，“阿娘！我回来了！”秦王妃笑道：“快来见过你的叔母。”罗成连忙端正衣冠，深深施了一礼，脆声道：“叔母安好！”言夫人连忙拉他起来，笑道：“不用多礼了！快来坐下和阿潇说说话。她可想你呢！” 罗成疾步跑到秦王妃身边，在庄雨潇的旁边坐下，笑道：“妹妹怎么这么长时间不到府里来了？我每天念书习武，想去找妹妹都不能。” 庄雨潇拿了一个剥好的栗子递给罗成，“这些天太冷，我不小心病了，故而没有出府。阿兄的书念得如何？”罗成接过栗子扔到嘴里，一边嚼着，一边说道：“不过是那几本书，我早念腻了。妹妹在家做什么呢？可还是摆弄那些花草？” 庄雨潇“扑哧”一笑，说道：“这个季节哪有什么花草摆弄。不过是和几个侍婢玩耍罢了，哪里及得阿兄这样上进。” 秦王妃和言夫人看着两个小儿女说笑，四目相对，不觉生起几分感慨。秦王妃叹道：“多好的一双小儿女啊！可惜，只怕今后再也看不到他们如此和契的情景了！”言夫人也不由叹了一声，“阿潇这孩子自幼孤僻，难得有个可以和她玩耍的人。只是唉！官身不自由啊！” 罗成正和庄雨潇说话，听见秦王妃和言夫人的话，登时一愣，连忙回头看着秦王妃问道：“阿娘！你们说什么？为什么以后看不到我和阿潇玩耍了？” 秦王妃无意中的一句感慨，却不想引来爱子发问，不由猛然一怔。俗语云：“知子莫若母”。秦王妃对这个独子太过了解了。他身为王府世子，又是独子，平日间没有玩伴相伴左右，天长日久难免养成孤傲难近的性情。好容易有庄雨潇这样一个年岁相当，脾气相合的玩伴让他的童年不再孤单，性情也渐渐不再那么冷傲，有了孩童该有的活泼。如今庄雨潇又要随父母进京，如此一来，儿子心里会很难过吧，以后会不会又回归成那个冷傲的孩童？ 秦王妃想到这儿，不由自主地微微蹙眉，沉吟不语。言夫人没有注意到秦王妃的神情，笑道：“圣人下了敕旨调令阿潇的父亲去京城述职，我们不日便要启程进京了。” 罗成听了言夫人的话慢慢垂下眼睫，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秦王妃的双眉不禁慢慢锁紧，看着儿子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言夫人这才发现秦王妃的神情有些异样，不免有些尴尬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一时间，暖阁里一片静寂。 “那恭喜叔父，叔母了！”罗成抬眼望着言夫人笑道，“叔父这一去必定是平步青云，封妻荫子了。” 庄雨潇听见罗成这么说，秀眉拧紧，嘟着嘴“哼！”了一声，说道：“进京有什么好！我倒情愿父亲永留涿郡。” 罗成笑了笑，扶着庄雨潇的肩头，说道：“京城乃是天子脚下，国之腹地，繁华荣盛自不必说，哪个做官入士的不想做一任京官？叔父有此机会岂可轻易错过？” “那那我就不能和阿兄一处玩耍了。”庄雨潇说着，，眸中竟有些泪意，低了头用罗帕擦拭眼睛。 “傻阿潇！你只管跟着叔父进京，等过几年我长大一些了，便去京城看你。如何？”罗成小大人似的劝慰庄雨潇，惹得秦王妃和言夫人欣然失笑。 言夫人拉着罗成的手轻轻拍了拍，笑道：“难为你这样的年纪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不愧是阿嫂生的儿子，果然不同寻常，将来必定是成大事的。” 秦王妃笑道：“你就别夸他了，小小年纪就这样老成，长大了还不知怎样呢。” 罗成白皙如玉的脸庞悄然爬上淡淡的绯红，没有理会大人们的话，看着庄雨潇说道：“阿潇不必难过，日后总会重逢的。” 庄雨潇经他一劝方才转悲为喜，点头道：“阿兄说要去看我的，不可食言！”罗成微微点头，含笑道：“一定！”转头看向秦王妃道：“母亲，儿带阿潇去外面走走。” 秦王妃颔首笑道：“去吧！小心雪滑，别摔倒了！” “哎！”罗成一边答应着，一边拉着庄雨潇起身离席。秦王妃连忙命侍婢跟着照看，罗成笑道：“不用了，我会照看阿潇的。”话音未落，便已经拉着庄雨潇挑帘出了暖阁。 秦王妃和言夫人相视而笑，不约而同地叹道：“这两个孩子啊！” 罗成拉着庄雨潇出来，绕过几重画廊来到自己的书房，笑道：“我有一件物品给阿潇。”一边挑帘进来，一直来到书案前。 “阿兄要给我什么？”庄雨潇不解地问道，“怎么忽然想给我物品来了？” “我生辰的时候阿潇特意送了给我礼物的，我本想等阿潇生辰的时候作为回礼。看来，眼下是等不到你的生辰了。所以，便趁此送给你吧。”罗成一边说着，一边从书案上拿过一个小小的楠木锦盒，一按机关，盒盖儿自动弹开，锦盒里并排列着十二支小巧锋利的袖箭。罗成拿起一支袖箭，说道：“我虽然是王府世子，衣食住行都是父王的，并没有什么好物品是专属于我自己的，那些小巧细致的物事我又做不来，唯有这个是我左右不离身的。这支箭是酉箭，正合了阿潇的生肖，就送与阿潇留作纪念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一章 长亭别，儿女泪沾襟 庄雨潇看着罗成手里那支袖箭，默默不语。罗成似是看透了庄雨潇的心事，笑道：“阿潇放心吧，这支箭并没有见过血的，打虎的那是一支寅箭。” “我并不是怕它沾血，这是伯父专意为兄长打造来防身的，怎么能轻易离身呢！”庄雨潇微缩秀眉沉吟道。 “你啊！”罗成用手一点庄雨潇的额头，笑道：“我还有十一支呢，足够防身了。你随叔父进京一走，只怕年不得再见面了，这支酉箭你随身带着，就当作我还伴着你一样。” 罗成一句话说得庄雨潇红了眼眶，小心翼翼地接过袖箭，轻轻抚摸着箭身，哽咽道：“好！我收着了。”说着，要往袖子里收起。“慢着！”罗成连忙止住庄雨潇，说道：“小心别伤着了。”说着，翻箱倒柜地找了一方红绫出来。用红绫层层将袖箭裹住，再次递给庄雨潇，“这便不会碰伤了。” 庄雨潇看罗成小心仔细的样子，不由“扑哧”一笑，接过袖箭放在袖子里。“阿兄请放心！我一定小心珍藏这支袖箭。有朝一日重逢的时候，让它和旧主人团圆。” 罗成捏了捏庄雨潇的脸颊，笑道：“只怕到那时你已经不记得我的样子了。” “真要是那样，只怕阿兄也不会记得我的样子了。”庄雨潇的眼睛又有些湿润，用手背胡乱抹着。 罗成连忙用自己的衣袖给庄雨潇拭泪，笑劝道：“我一定会记得阿潇的样子的！别哭了！让母亲看见一定要说我欺负妹妹了。”罗成三劝两劝，总算劝得庄雨潇破泣为笑，方才拉着她回到暖阁。 秦王妃正要命仆妇去唤他们来吃饭，见他们回来，便命他们坐在身边，关切地问外面冷不冷，去哪里玩了等语。两个人不约而同地隐瞒了赠箭一事，只说在外面看雪而已。 饭罢，闲话一回，言夫人告辞。庄雨潇因为父亲即将进京，有许多随身物品需要整理，只好跟着言夫人回府。并约好，庄家启程之时，十里长亭饯行送别。 得知庄雨潇要随父母入京，山高水长不知何年何月才得重逢，罗成的情绪明显的低落了很多。让秦王妃很是担心了一回。但看他并没有形象正常的学业，也没有做出出格的事来，也就随他了。有时候，孩子们的感情是很奇妙的，作为父母也要在适当的时候给予孩子应有的尊重和理解。 庄家要入京，作为相交十余年的莫逆之交，罗艺心里也很是不舍。奈何各人有各人的缘法，非是常如人意的。 十月十六，庄毅夫妇携子女入京的长行之期。 辰时刚过，庄毅便带领一家大小，男女仆从等登程上路。言夫人带着最小的一双儿女坐在朱轮车上，看着不顾寒冷掀起车窗上的毡帘频频回首的小女儿，心里很不是滋味。 无论高低贵贱，每个人的童年都是最美好的，童年的感情也是最纯粹，最真挚的。即便是一花一木，一虫一鸟都能够牵动童年的心绪，更何况是一起长了几年的玩伴。 此时此刻，庄雨潇眼中所流露出来的浓浓不舍，言夫人自是理解的。可理解又能如何？夫君入京，也许一去便是终生，家眷自然是不能割舍的。除了让这两个孩子分开似乎没有其他途径可选。 “到底是孩子，年纪还小，记得快，忘得也快。也许不久之后，阿潇便能忘记罗成，重拾无忧无虑了。”言夫人只能在心里暗暗地这样宽慰自己。 穿过雄伟坚固的城门时，庄雨潇几乎泫然欲泣了。即将离开生活了十年的地方，言夫人也有很多不舍，忍不住揭起车帘，望着街道两旁的景致红了眼睛。 倒是庄毅的幼子，年方九岁的庄金梁看看母亲，看看妹妹，默然无语。只是将庄雨潇揽在了自己的怀里，一下一下拍着她的后背，安慰着她即将和小朋友分离的哀伤。 一路行至十里长亭，车马停下。仆妇来回话，“娘子！罗王和王妃带着小郎君在十里长亭设宴，为郎君和娘子饯行。” 言夫人闻言连忙戴好幂篱，牵着一双儿女从车上下来，在仆妇侍婢的簇拥下走进长亭。 十里长亭里，摆着一方大案，案上设摆精致筵席。北平王罗艺和王妃秦蕊珠并肩站在阶上迎风而立。罗艺身着紫锦大团花圆领袍，头戴乌纱幞头，披着紫貂皮玄色缎斗篷。面如古月，须髯皆美，一派王者气度。秦蕊珠幂篱折身，手里牵着一团红锦衣袍的罗成。 罗成看见庄雨潇走来，也不等父母发话，便三步并作两步跳下长亭，迎着庄雨潇跑了过去。边跑边高喊道：“阿潇！” 庄雨潇也送了母亲的手，向着罗成奔了过去，一头撞进罗成的怀里，摇着他的胳膊，泣道：“阿兄！阿潇一路上一直在回首张望，只想回头的刹那能够看到阿兄的身影。” 罗成连忙扶住庄雨潇，安慰的拍着她的肩，道：“那日我和阿娘说了要来饯行的，自然会在长亭等着。阿潇怎么能在路上看见我呢。” 亭上亭下，两家父母看着自己的儿女那依依浓情，不觉心下酸楚。只是，世事无常，纵是心酸也莫可奈何。 罗艺和秦王妃将庄毅夫妇并庄毅的子女等让进长亭，彼此诉说惜别之情，祝福之意。罗艺夫妇分别向庄毅夫妇敬酒三杯，祝愿一路平安。庄毅夫妇饮了，回礼致谢。 因行程有限，庄毅不得不向罗艺夫妇辞别起行。言夫人回身招手呼唤庄金梁兄妹登车。 长亭的边缘，两个手拉手的小小人儿，正相顾抹着眼泪。庄金梁跟在妹妹身后，看着她和罗成依依不舍的模样，心下百转交集。他比罗成长了两岁，平日也常和罗成一处玩耍，可算得上垂髫之交了。此一别不知何年何月才得以重逢，伤感自是有的，只不过不如庄雨潇那般难舍罢了。 听见言夫人呼唤，庄金梁连忙拉了拉庄雨潇，道：“小妹！阿娘在唤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二章 雪尚浓，依依惜别情 沉浸在伤心中的庄雨潇听见兄长的提醒，知道离别的那一刻即将到来，心中的不舍轰然爆发。忽然向前一扑，紧紧地抱住了罗成，扭着小小的身子回头向言夫人哭道：“阿潇不要和阿兄分开！阿潇不跟父亲和阿娘进京了，阿潇要留在涿郡。” 庄毅和言夫人相对愕然，他们只说庄雨潇年纪尚小，过一段时间就能淡了对罗成的情谊。却错估了懵懂儿童的执拗和无理，更错估了这两三年来两个孩子同吃，同卧，同玩耍所培养出来的深厚情义。看着一向乖巧的小女儿当着那么多人轻车熟路地撒泼，夫妇二人不由相对苦笑。 言夫人连忙走到庄雨潇身边，弯下身子抚着她的肩头，柔声劝慰道：“阿潇听话！你父亲进京是奉了圣人之命，不能耽搁的。跟阿娘上车吧。”说着，拉住庄雨潇的胳膊，想把她拉走。 庄雨潇扭身甩了言夫人的手，哭着嚷道：“我不！我不跟阿娘进京！我要和阿兄一处伴着。”一面说着，一面更加用力地抱紧了罗成，仿佛自己一松手就看不见他了一般。 言夫人无奈，只得再次拉住庄雨潇，略略使了几分力气，想将她拉走。庄雨潇识破母亲的意图，更加哭闹不止。一面紧抱着罗成不放，一面用力扭动身子想要摆脱言夫人的双手。若不是有罗成的支撑，只怕已经滚到雪地上去了。 秦王妃看着庄雨潇哭得声嘶力竭的模样，心中甚是可怜。有心劝言夫人让庄雨潇留下，转念又一想，庄家此番进京必是再无归期，怎好让他们骨肉分离。只得走到两个孩子身边，一面帮着言夫人劝庄雨潇，一面悄悄拉了拉儿子的衣襟，用眼神示意罗成劝劝庄雨潇。 罗成正被庄雨潇的哭喊不舍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吃力地抱着她软绵绵的小身子以防她滚到地上去。面对如此的庄雨潇，如此的分别情景，罗成自是百般难舍。抽着鼻翼，眼圈湿红一副要哭又要强自忍耐的模样。但是，他毕竟年长两岁，又是男孩儿，对于事情的轻重缓急能够分辨几分。 见母亲向自己使眼色，不得已只好低头看着庄雨潇，温声劝道：“阿潇！别哭！阿潇年纪还小，正是和父母亲近的时候，怎可远离父母？阿潇想想，京师离此远隔千山万水，叔父此番进京是调职，赴任之后自然不能随意离京来此。阿潇若是留下，岂不是年不得和父母见面？倘若真是几年看不见叔父c叔母，阿潇会不会想念？阿潇听话，跟叔父和叔母去吧。等我长大一些，能够出远门了便去京城看你。” 庄雨潇听他如此说，才抬起雾蒙蒙的眼睛祈求似的看着罗成。十月天气，涿郡已经相当寒冷了，庄雨潇一张粉嫩的小脸被冻得通红，脸上布满了纵横的泪水，看上去甚是可怜。哽咽着问道：“阿兄说的话可作得准？”因为放力哭闹，原本清脆如银铃般的声音已经有些嘶哑了。 罗成被庄雨潇沙哑的声音唬了一跳，一颗小小的心疼了又疼。见她不再哭闹，连忙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说道：“当然作得准！只要阿潇乖乖地跟叔父c叔母进京，日后阿兄长大可以独自出门时，第一个便去看阿潇。” 庄雨潇得到罗成的保证，才停止哭闹，一边仍是唏嘘不止，一边怯怯地道：“那——阿潇便在京师等着阿兄。” 罗成再次郑重点头，“好！” 言夫人见罗成劝住了庄雨潇，方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向罗成感激地含笑点头，“还是贤侄说的话阿潇听些。阿潇！天不早了，跟阿娘上车吧。你的父亲已经等得急了。” 庄雨潇这才依依不舍地松开罗成的身子，手却仍是拉着罗成的手，“阿兄一定要去看我！” 罗成从侍婢手中拿过一方帕子，轻轻给庄雨潇擦拭着满脸的泪水，用自己温热的小手贴着庄雨潇的脸颊为她取暖。许诺道：“阿潇尽可放心，我一定会去看望阿潇的。如果那时阿潇还愿意，我就将阿潇接回涿郡，让阿潇天天看着我。” “一言为定！我要和阿兄击掌为誓。”庄雨潇说着，果断地举起自己的右手，通红的小脸上满是严正。 “好！我和阿潇击掌为誓。”罗成也举起自己的右手，郑重地和庄雨潇连击三掌。清脆的击掌声在寂静的冬日分外清晰。那一双小小的人儿，锦衣簇簇站在尚未融化的雪地上，明艳得令人移不开视线。 旁边的罗艺夫妇，和庄毅夫妇c庄毅的长子金栋c次子金檩c三子金梁c长女云潇c次女绛潇等人看着这对小儿女那纯真的誓愿，不觉为之深深震撼。原来，童蒙之间的情谊也可以深沉到这样的令人动容。 此时，天已近午，再不启程只怕赶不上今晚能够歇宿的驿站。言夫人抬起衣袖轻轻揉着自己的眼角，颇为不忍地拉着庄雨潇柔声道：“阿潇！咱们该启程了。” 庄雨潇看看满面焦急却仍然耐心地等着自己的父亲，又看了看满眼鼓励的罗成，最终松开罗成的手，任由言夫人拉着缓步行去。刚走了几步便又回过头来，眼泪汪汪地看着罗成，哽咽道：“阿兄！一定要记得去看阿潇啊！” 罗成重重地点着头，泪水已经模糊了他的双眸，只是怕好不容易才劝住的庄雨潇又生变故只得勉强忍着，抬手轻挥，声音微颤地说道：“阿潇放心！只要我可以远行了，必去看阿潇的。” 庄雨潇终于三步一回头，五步一停步地被言夫人拉着登上了毡幄车。庄金梁走到罗成的面前，伸双臂抱了抱他，说道：“成郎，记得你对阿潇的许诺！”说完，转身追上言夫人上了车。 庄毅心下唏嘘，令自己的儿女各自上马，登车，再次向罗艺夫妇拜辞。互道珍重之后，庄毅督促一行车马登程趱路。 罗成拉着秦王妃的手，静静地望着庄雨潇的车马渐行渐远。罗艺夫妇不忍打搅儿子这一份惜别之情，陪着他站在长亭上，遥遥致意。直到看不见庄氏一门远去的踪影，方劝着罗成回转王府。 真个是：人去无踪影，空余雪上痕。遥隔山水恨，会面知几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三章 烛影摇，一片兰心苦 桥楼上遥递绵长更鼓之声，摇曳的红灯似乎领会女儿心中那一片深深地，无可派遣的愁绪，只将温和的光芒默默散播出去。 兰氏听完庄雨潇那冗长却深沉的诉说，不禁陷入深深地冥思之中。 庄毅夫妇只说当年女儿还小，随着时间的递增会慢慢淡忘远隔千里之外的那个孩子，淡忘那一段耳鬓厮磨的时光。而庄雨潇也确实没有再因和罗成的分别而哭闹过。这令庄毅夫妇放下了紧悬着的心。 可他们忘了，有些事情不再拿出来明说，不见得是忘记，而有可能是更深的记住。庄雨潇恰恰属于后者。 令庄毅夫妇万万想不到的是：自己的爱女离开涿郡十年，非但没有忘记罗成，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当初那一段懵懂儿童间的纯真友情，离京岁月的沉淀c发酵慢慢转化成了妙龄少女春心的萌动。 因为这不得与外人道的原因，庄雨潇屡次三番拒绝官媒的登门，以致蹉跎至碧玉年华尚且待字闺中。十年前分离的痛苦，十年间相思不见的凄惶，已经化作一股深深的幽情郁结于庄雨潇的五内。 兰氏望着庄雨潇明眸中那一缕虽然隐藏的很好，却仍然不时流露出来的幽怨深深升起满心的同情和怜爱。她起身坐到庄雨潇的身边，将她揽在怀里，摩挲着她的肩背，叹道：“没想到小妹还有这样一段幽思。只是，这十余年不曾相见，也许——那罗家小郎君已经不是你心目中那个人了呢。你这一番幽思岂不是枉费了？沧海桑田，世事无常。何况是人哪！” 庄雨潇在兰氏的怀里轻轻摇了摇头，说道：“这几年虽然父亲为了避嫌没有和罗家有过书柬往来，并不说明父亲和兄长就不关心罗家。朝廷每有涿郡的消息传来，三兄必会详细打听一些。他每有消息必定回来告诉我，所以，我对阿兄并非一无所知。我知道他十二岁从军扬名塞外；我知道他替父领兵从无败绩；我知道他十六岁便封了爵；我知道他十六岁便行了冠礼；我知道他表字功然；我知道他风采佳绝世人皆羡我知道，他还是阿潇心里的阿兄，这便够了。” 兰氏听着庄雨潇笃定的话语，竟不知道用什么语言回应。半晌方道：“虽是如此，可他是否还记得当日的许诺？即便记得，不知何日才得进京。眼下宫里礼聘的消息愈加频繁，如若你真的在名册之上，你可怎么办哪？” “怎么办？大不了一死，决计不连累父母兄嫂就是了。”庄雨潇紧蹙秀美，断然说道。话语中颇有些破釜沉舟的意味。 话已至此，兰氏不好再说什么了。沉吟半晌，忽然说道：“说不定今日街上遇见的小郎君便是罗成呢！” 长街上的惊鸿一瞥，那熟悉的气息瞬间吸引住了庄雨潇的目光。是他吗？如果是他，为何不来庄府兑现昔年的承诺？如果不是，何来那般熟悉的感觉？那眉目间的丰采，那举止间的雍容，都是专属于记忆中的阿兄的啊！ 庄雨潇低着头，沉吟半晌，摇头道：“不！那不会是他。朝廷对罗家一向忌惮，罗伯父只有这一个儿子，自是不会轻易让阿兄进京的。” 正在此时，侍婢在外室回话，“三郎君回来了。” 庄雨潇忙抬头看着兰氏，轻轻摇摇头。兰氏领会她的意思，微一点头算是作了回应。姑嫂二人挑帘从内室出来，庄金梁正进来在侍婢的服侍下解着身上的斗篷。 兰氏连忙上前亲自服侍夫婿，关切地问道：“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等父亲朝宴散了才得回来的。”庄金梁说着，向庄雨潇点头致意，“阿潇也在这里？” 庄雨潇知道兄嫂亲厚，自是不希望旁人在眼前的，便笑道：“我和阿嫂为父亲和阿娘祈福回来有些累了，便在这里歇息片刻。正要走了呢。”说着，也不等庄金梁夫妇拦阻便挑帘出来。 庄金梁看庄雨潇走了，回头向兰氏问道：“我怎么看阿潇脸色很不好？莫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兰氏对庄雨潇口中的罗成十分好奇，自己的丈夫自然是满足好奇心的最佳途径。但是，想到庄雨潇临走的时候递的那个眼色，兰氏又把向庄金梁询问的心思按了下去。为了满足一时的好奇心，致使姑嫂不和岂不得不偿失。连忙笑道：“那里有什么事。瞧着样子必是饮了不少酒，快歇着吧。”一面说着，一面服侍庄金梁卧下安歇。 廊下侍立的仆妇侍婢看见庄雨潇出来，连忙迎上来服侍披斗篷的披斗篷，递手炉的递手炉。庄雨潇接了手炉捧着，在冰琴等人的簇拥下回到自己的卧房。 绣房里早已经浓熏绣被，温香扑面。冰琴等人要服侍庄雨潇卸妆宽衣，被庄雨潇制止了，令她们各自散去。冰琴等人只得诺诺退出内室。 庄雨潇候着冰琴放下内室的帘幔，方款步走到妆台前坐下。将雕漆串枝纹子母扣七子妆奁上的锦袱揭掉，掀起雕漆瑞兽纹盖子，拿出中间的镜盒。在镜盒的底下安静地安放着一卷红绫。 珍重地拿出红绫，轻轻抻开，红绫上静静地躺着一支小巧精致，闪着熠熠光辉的袖箭。这支袖箭用纯钢鎏银制成，箭头如龙须，箭稍似燕尾，箭尾的正面镌刻着一个梅花篆的“成”字，反面雕着一只大写意的雄鸡。这便是十年前罗成亲手赠与庄雨潇的那支酉箭了。 就是这支箭伴随着庄雨潇度过了十余年的春来秋往，伴随着庄雨潇从懵懂女童成长为妙龄少女，伴随着庄雨潇心中那一缕情义日渐深厚。自从这支箭递到庄雨潇的手里的那一刻起，就没有离开过她的身边，几乎是当做自己的性命一般珍藏着。 “哎！”幽幽地叹息一声，庄雨潇轻轻抚摸着那冰冷的袖箭，心上却如三春般温暖。低声喃喃道：“阿兄！十年了，不知道十年前长亭上哭闹不已的阿潇可还留在你的心房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四章 月影斜，女儿意怯怯 月光斜筛于室内，墙边的铜漏滴答作响，伴随着谯楼上的钟鼓，在夜色中传递着时间的流逝。 庄雨潇将袖箭收好，重新放在妆奁内。独对瑞兽葡萄镜，抬手解开发髻，一带青丝如飞瀑一般流泻下来，拿过凤纹玉梳对着铜镜梳理晚妆。 烛光下，瑞兽葡萄镜有些模糊起来。恍惚间，镜子里竟然浮现出十年前离别时罗成的模样。忽而，罗成的模样淡去，街上相遇的少年那翩翩身影莫名地浮现在镜中。庄雨潇立时心下大惊，连忙轻抬素手拍了拍自己的面颊。待定下神来再看，瑞兽葡萄镜光洁的镜面上依旧一片清明，哪里有罗成和那少年的半分踪影。 “阿潇啊！阿潇啊！你这是怎么了？你不是自为钟情于罗家阿兄的？怎么会为一个偶遇的陌生男子扰乱心绪？” 庄雨潇一边在心中喃喃自语，一边飞红了芙蓉面。连忙随意梳理齐整万缕青丝，起身披了一件斗篷，转过屏风走到外室。 冰琴和云琴看见她披着斗篷，便知道她要出去，连忙要去点灯。庄雨潇笑道：“你们不必忙了，我只在院子里站一站就罢了。” “小娘子这么晚了还去院子里站什么。外面风冷得很，当心吹着了。”冰琴一边说着，一边拿了一件青锦白狐里斗篷过来，替庄雨潇换下身上的妆缎红毡斗篷。 “不碍的。外面月色正好，我略站一站就回来了。你们忙你们的吧，不必跟着。”庄雨潇说着话，挑起弹墨绫绵帘出了屋子来，走到廊下。 果然，闺房外月色正好。一轮圆月高挂中天，几点疏星散落穹宇，星月相映甚是得趣。窗前的几株梅花树正含了花苞，半收半吐，欲开不开，如绰然出尘的隐士立于廊下的灯影之中。 庄雨潇站在廊下，举首望月，任凭一缕幽思在心间c眉上c眼中，飘忽萦绕。 “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 庄雨潇眼望明星灼灼，不觉随口念了一句。念罢忽又觉得不妥，连忙掩住檀口，两腮顿时如火烧一般。忙用微凉的素手捧住面颊，以期驱赶面颊上的烧灼般的火热。 半晌，自觉脸上清凉了下来，方放下手来，以手抵梅，默默发愣。 呆立半晌，自觉无趣，低低叹息一声，返身回到房里。冰琴见她有些失魂落魄，连忙问道：“小娘子！今天是怎么了？从街上回来就失魂落魄的。莫不是在街上看见什么了？” 庄雨潇被她说中心事，不觉有些尴尬，连忙说道：“没有的事。想是在观里跪香的时候被风吹了，身上有些不自在罢了。” 冰琴见她言辞闪烁，知道她没有说实话，碍于主仆之别，不便再多加追问，只得说道：“既是身上不自在就早些安歇了吧？” 庄雨潇点头，命冰琴服侍梳洗毕，解衣安寝。 至次日晨起，果然有些头目眩晕之症，勉强支撑着起身，梳妆已毕，吃了饭，依旧歪在床上养神。 “小娘子！夫人令人过来说话，请小娘子到前厅会客。”冰琴轻步走进来低声说道。 庄雨潇闻言方醒过神来，平日父母甚少令她出面会见外客，今日召唤可见来客非比寻常，连忙命冰琴等人服侍重新理好妆容，换上一身正式些的衣服，系好云琴替她披在身的斗篷。在冰琴c云琴c霜琴c雨琴等几个随侍的婢女陪伴下，令传话的仆妇的引路穿宅过院来到花厅。 远远只听花厅里人语声声。廊下侍立着几个不过十一二岁的侍女。看见庄雨潇主仆走过来，连忙挑起印画绵帘。“小娘子！” 庄雨潇微微一颔首，款步走进花厅，顿时一阵温香扑面而来。举目一看，不觉一愣。 花厅里除了坐在主位的父母，旁边侍立的三兄庄金梁，客位上还端坐着一位年未弱冠的少年。 那少年身穿大红锦绣折枝梅花圆领袍；用碧玉簪别着一顶嵌宝束发金冠；腰束嵌玉七事蹀躞带。即便是端坐在那里，便已是满身风华令日月为之失色。 庄雨潇一眼就认了出来，那少年正是昨天在街上偶遇之人。庄雨潇登时就愣住了，一颗芳心瞬息间绕了几千回。“小娘子！”冰琴轻轻拉了拉庄雨潇的衣袖以示提醒。庄雨潇猛然回神，不由两颊微红。连忙低垂臻首款步走进花厅，走到庄毅夫妇面前飘飘万福，“父亲万福，母亲万福。” 庄毅慈爱地看着爱女，手捻须髯朗声而笑，说道：“我儿免礼。儿啊！今天府里有贵客来访，为父命人找你出来见一见。儿啊！你可还记得当年为父在涿郡出任太守之时，你经常去北平王府和彦超兄的孩儿玩耍吗？” 庄雨潇被庄毅没头没尾的话问得有些不明所以，只好顺口答音道：“儿自然记得。父亲为何突然提及罗家兄长来了？” 庄毅呵呵一笑，捻髯说道：“儿啊！你看，那便是镇边北平王彦超兄膝下的独子，罗成贤侄。还不快去去见过你的罗家兄长。”庄毅又向客位上的少年道：“贤侄，可还记得小女雨潇？这便是了。” “啊！“庄雨潇闻言楞柯柯地呆住了。心里好似打翻了五味瓶一样，一时发苦；一时泛酸；一时微甜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心中暗暗感叹：“原来真让嫂嫂说中了，他果真便是罗成！阿兄果然进京来了！” 就在庄雨潇痴楞无语之时，坐在客位上的罗成也是百感交集于五内，定定地望着庄雨潇没有说话，仿佛要从她的眉目之间寻找昔日的影子。 庄毅夫妇和庄金梁看着他们相对而视，楞柯柯不言不语地模样心里也很不是滋味，面面相觑各自沉默。 罗成如明星一样晶亮的双眸遥遥望着庄雨潇，缓缓站起身形。俊逸无双的脸上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容，涂朱般的双唇间徐徐吐出悠扬若玉钟般的声音。“阿潇！阿兄来了。” 若是十年前的庄雨潇早就扑过去抱着罗成哭闹了。如今，纵然庄雨潇心中已是巨浪翻滚，世家女的教养却让她不得不矜持自重。欲哭，唇角却微扬起一丝笑意。欲笑，明眸中已然水雾迷蒙。不由自主地向前走了几步，似是想起自己女儿家的身份又蓦然止住了脚步。半晌，方微颤着声音道出两个字：“阿兄！”声音中有着喜悦，也有着深深地不敢相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五章 蓦相见，画堂红泪盈 罗成自幼聪慧过人，几年的军中历练更是锻炼得他心思敏捷。只用用眼睛扫过庄雨潇的神色，便从她欲进还退，欲言又止的举止中看出了她纠结于内心的重重矛盾，于是绽露出肯定的微笑，轻轻颔首道：“是我！” 庄雨潇眼中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扑簌簌”如春雨般洒落下来，以袖掩面低泣出声。 休说是当事人之一的罗成被庄雨潇那呜呜咽咽，如幽溪流泻般的低泣搅得五内如焚。就是旁观的庄毅夫妇和庄金梁，以及满厅内的奴仆都被这幽幽地低泣引得心生酸涩。 罗成望着庄雨潇亦是心潮澎湃，感慨万端。 自庄雨潇随庄毅夫妇离开涿郡之后，罗成的情绪着实低落了一阵。罗艺和秦王妃看着儿子每日神情恹恹，比之以往更加孤僻，心里的担忧自不必说。便也不再催逼他习文练武，令侍童每日伴着他寻些有趣的游戏玩耍。只是，任凭侍童如何逗引，罗成总也提不起兴趣。 转眼月余，正当罗艺和秦王妃提心吊胆，不知如何是好之际。罗成却突然如悟道了一般，精神抖擞地一头扎进了读书练武之中，恨不能日夜不休用于学业。 罗艺夫妇眼见儿子恢复了往日的活力，自是惊喜交加。只是，惊喜过后又生忧虑。担心他废寝忘食亏耗了身体，又令乳母时刻劝着休息，命厨下单为罗成调理身体。 只有罗成自己心里明白，他这一番苦功不仅是让父母放心，将来分担父亲的责任，更是为了让自己早日变得更加强韧，能早日走出涿郡，远行京师兑现长亭上三掌之约。 “天道酬勤”，罗成的一番苦学自然获得了巨大的收获。他十二岁上便已是文武全才，文通经史，武精骑射。罗艺为了培养独子早日成才，有意令他协助自己处理政务，每有兵乱便令他率兵平定。罗成也没有辜负罗艺的厚望，每战不胜，到十六岁上便已经成为威名赫赫，令敌人闻之丧胆的少年英雄。 鉴于罗成屡建功勋，也为了笼络罗艺，在罗成十六岁的时候，隋帝杨广便下敕旨赐爵。因为罗成成名于燕山，故而赐爵燕山公。一时间罗成之名不胫而走，少年封爵，功成名就，羡煞多少世人。 罗成却并没有为自己的功成名就而自喜。他心中始终不能忘记的是远隔千山的庄雨潇。每每闲暇之时，便对着庄雨潇所赠的芍药花，长命缕回忆两人相处时的点点滴滴。将那昔日的情义埋在心底，任其随着岁月发酵酝酿，直到溢满胸怀。 如今久别重逢，尽管罗成已经心里已经澎湃起伏，急切地想要走到庄雨潇的身边去安慰她。但是，沙场的磨练令他有着异于常人的自制力。今时非比往日，庄雨潇已经从当年的懵懂女童长成了妙龄少女。两个人之间再也回不到昔日的两小无猜。为着庄雨潇的闺誉，罗成硬生生按下满心的激荡，令自己保持着应有的平静，轻轻抬手虚扶庄雨潇，温声道：“贤妹不要如此！” 庄金梁暗暗叹息一声，走到庄雨潇的身边，轻轻抚着她的肩头，劝道：“难得功然今日前来，阿潇如此模样如何好好说话？快休要悲泣。” 庄雨潇几乎用尽了全身心的力气才将自己的心情平静一些，止住悲声，轻轻拭去泪水。庄金梁招手命两边的侍婢服侍庄雨潇重新理妆。冰琴和云琴连忙趋步上前，扶着庄雨潇转入屏风。又有几个小丫头忙忙地去捧了净水，铜镜，巾帕等物。庄雨潇坐在屏风后的矮榻上，一面在侍女的服侍下净面理妆，一面侧耳听着屏风外庄毅父子和罗成说话。 庄毅见女儿转入屏风，方叹道：“没想到十余年了，阿潇还是这样重情。” 罗成一直目送着庄雨潇退入屏风，方正襟而坐，微微低着头似乎沉思着什么。听见庄毅说话，抬起头微微一笑没说话。这样的场面，他说什么似乎都有不妥，便索性不语了。 厅外传来窸窣的脚步声，几个面容姣好的侍婢捧着描金海棠盘进来。海棠盘上放着提梁壶，双鱼纹茶盏，几个瓷碟上盛着各色果品。一色邢窑白瓷，净白如玉，堪称极品。侍婢依次将海棠盘放在庄毅夫妇，罗成和庄金梁面前的漆案上。执壶斟了茶，后退两步垂手侍立。 庄毅笑道：“我记得贤侄自幼便是好茶的，这是金栋自任上送来的好茶。贤侄尝尝！” 罗成连忙正襟道：“多谢叔父厚意。”说着，端起茶盏，用左手托住盏底，右手稳住茶盏放在鼻下嗅了嗅，方轻轻呷了一口。淡淡的情香萦绕于鼻端，醇厚的味道弥散于口中，果然是上品。 “果然是茶中上品！多谢叔父厚赐！”罗成放下茶盏，向庄毅致以谢意。 庄毅也放下手中的茶盏，笑道：“年前听说贤侄入京，怎奈我正奏请致仕，许多朝事不便过多打听，并不曾令人望候贤侄。贤侄怎么突然入京来了？” 罗成长身施礼肃颜答道：“小侄是奉父亲之命入京向天子贺春的。本当早早前来拜望叔父，怎奈公事未了，小侄不敢自专，故而时至今日方得以造访潭府，还请叔父海涵一二。” 庄毅见罗成言谈有度，不卑不亢，举手投足间自有一派雍容气度。想起方才见到他时的惊艳，不觉暗暗点头赞叹不已，“将近十年不见，这孩子果然出落得风采无双，遍观京里的世家子弟，宦门之后，竟无一人可以与之比肩一二。若不是李唐公偶然起意，我尚不知何时才得以重见此子。”一边想着，一边侧首看了看身边的言夫人。 言夫人正想着方才庄雨潇和罗成相见时的情景，见庄毅看向自己，心下领会，轻轻一点头，算是给了庄毅回复。 罗成端坐在客位上，无意中发现庄毅夫妇看着自己的目光中颇有一些探究的意味，举止间也有些不同寻常，不觉有些纳罕。 “自我入京以来，迫于朝廷嫌疑很少和彦超兄往来，罗庄两家的情分也疏远了。但我待彦超兄之心初衷未改，对贤侄更是悬望不已。今日得以重见贤侄，我心甚慰。”庄毅笑道。 罗成的脸上始终扬着淡淡的微笑，使他显得越加知礼守常，见庄毅提及罗庄两家当日的情义，垂手说道：“家父亦如叔父般念着昔日庄罗两家之情谊。此次小侄入京，家父特意叮嘱小侄前来拜望叔父。” 说话时，庄雨潇理好妆容，在侍婢的簇拥下走出屏风。 言夫人看见，招手让女儿走到自己身边，关切地拍了拍她的素手，道：“快去与罗家贤侄见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六章 萦笙歌，女儿神思遥 庄雨潇在母亲温暖地抚慰下，心绪总算恢复了平静。向言夫人露出一个宽心的微笑，以示自己无事。随即走到罗成的座位前敛衽一礼，微微一笑道：“阿兄安好！”说着，轻轻点了点头致以自己方才失态的歉意。 座上的言夫人见女儿恢复了世家女子该有的仪态，方放了心。 罗成连忙站起身来，在侍童的服侍下登上乌皮履，转过座位还了一礼，“贤妹多礼了！”也向庄雨潇回以一个微笑，轻轻点了点头承了庄雨潇的歉意。借着还礼之际，方得以细细打量庄雨潇： 见她身穿淡紫萝色窄袖心字领绣襦；下着杏黄绫散点梅花百褶裙；裙下露出云头绣履；外覆白色云罗绲边半臂；如意绦缀着紫玉牡丹佩。云霞般的青丝挽着双环分梢髻，只用羊脂玉蝴蝶簪别住，并无多余饰物。脸上只是薄施脂粉，轻点朱唇，并无十分精致的妆容。两道秀眉宛若翠羽，一双秋水洁如清泉。 行动如清风拂柳，微雨摇荷。即使没有精致的妆容，华丽的衣饰衬托，满身风华也足以令百花失色，星月暗淡。 罗成看罢，不禁暗暗赞叹：“好一个庄雨潇！她果然如我当初所料，数年不见已然出挑得神仙一般的丰采了。看她行动举止落落大方，不若寻常闺秀矫揉造作，必有常人不及之处。” 因为庄雨潇的到来，花厅里的气氛有些不可言说的微妙。庄毅夫妇看看罗成，再看看庄雨潇，四目相视频频点头。罗成和庄雨潇则不着痕迹的打量着对方，和分别时的模样做着对比，寻找昔日熟悉的影子。庄金梁看看父母，又看看罗成和庄雨潇，脸上露出一抹莫测的笑容。上前一步说道：“阿潇快归座吧，也好让功然落座。” 庄金梁的话提醒了厅里的人，也惊醒了相对而视的罗成和庄雨潇，两个人顿时绯红浮于面颊。庄雨潇连忙微一福身，转身走回到言夫人身边落座。 庄毅看着一双含羞带怯的小儿女，暗暗赞叹：果然是天造地设的一双璧人！呵呵一笑，拈髯说道：“贤侄！都是自家人无需客套，快快请坐！” “多谢叔父。”罗成道了谢，回身重新落座。 言夫人拉住庄雨潇的素手，轻轻握了握，面向罗成问道：“恕我冒昧动问，贤侄应该十八岁了吧？不知中阃可有人否？” “回禀叔母，愚侄中阃尚虚。”言夫人突然间毫不避忌地一问，令罗成俊颜一红有些不知所措。略一迟疑，心下便已明了言夫人的用意，连忙垂手答道。 “哦！”言夫人笑道：“贤侄乃是人中龙凤，不仅品貌双全，又是王府世子，公爵加身。想必有不少闺中长女久生向慕之心，许多仕宦大家多有攀高之意。贤侄为何年逾十七岁尚且不曾婚配啊？” “呃”罗成俊雅的脸庞不由又是微微一热。他沙场征战，面对百万军马凌然不惧。而今面对闺中室女，和庄氏夫妇谈论自己的终身大事，倒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了。略加沉吟说道：“一则，愚侄尚且年幼父母不许早婚；二则，愚侄一向戎马倥偬无暇顾及私事，故而至今中阃尚虚。” “难得贤侄为国为民一片忠心，小小年纪就从戎于军中，实在难能可贵！”庄毅赞叹道。 罗成连忙说道：“家父近来年纪高迈，平日间公务繁忙，难免有精神短少无暇顾及之处，愚侄不过代父之劳而已。不敢受叔父谬赞。” 说话时，有一个奴婢悄悄走到庄金梁近前，低声回了几句话。庄金梁向庄毅回禀道：“父亲！天近午时，可要安排筵席？” 庄毅点头，同意了庄金梁的询问。庄金梁走到花厅外，站在阶上吩咐奴仆设摆酒宴。 院子里侍立的奴仆连忙层层传话出去，不多时，数名奴仆雁翅排开，双手托着描漆食案井然有序地走进花厅。 庄金梁亲自接了奴仆手上的食案依次放在庄毅c言夫人c罗成面前的平头方案上。冰琴接了食案放在庄雨潇的面前。另有侍童端过一个食案放在罗成下首虚设的案上，那是庄金梁的位子。霎时，案上杯盘罗列，室内香气缭绕。 庄金梁又命奴仆传了歌姬来，在花厅外歌舞佐酒。平时照管歌舞宴乐的管事娘子早已经奉命在花厅外候命了，听见传唤，连忙赶上来问了演习何种曲目。庄金梁只说随意，管事娘子便退出花厅，命歌姬们捡擅长的曲目演来。那些歌姬闻声而动，纷纷各拈丝弦，款动锦绣，一时满院里笙箫盈耳，彩绣飘曳，真个美不胜收。 堂下乐声袅袅，歌舞曼妙。堂上气氛融洽，谈笑风生。 席间，庄毅有意考问罗成一些兵法韬略c诗书典籍。罗成从容不迫，对答如流。 庄雨潇正襟端坐在言夫人身边，低眉敛眼悄悄拈着衣带，静静地听着庄毅和罗成说话。他如山泉般明澈清透的声音伴着丝竹之声在厅堂里荡开，令闻着不饮而自醉。 身为闺中室女，窥视外男是为礼俗所不允许的。庄雨潇自幼长于深闺，从岁上便有乳母等人教导礼仪。天长日久下来，自然养成了对闺仪时刻谨守的习性，免得失了家风被人嘲笑庄家教女无方。 此时，对于这个分别数年再次重逢的阿兄的好奇却盖过了谨守闺训的教养。说到底她也不过是十几岁的少女，正是求新猎奇的时候。自然会希望探索家宅以外的大千世界，对于亲人以外的各色人等的行为举止有着好奇。更何况，座上的还是昔日耳鬓厮磨，久别重逢的故人。只是，教养使然，令她不若男子一样大大方方地探看，只不时微不可查地觑向罗成一眼罢了。 他谈吐风流，举止雍容，一派世家子弟的仪态。眉间的不羁，眼中的坚毅果敢，却又不同于一般的世家子弟。说到沙场征战，排兵布阵时的自信，神色中一掠而过的煞气，又令他有一股纵马山河的豪气。 这样的人品，这样的丰采，怎不令世人为之倾倒；怎不令他的对手为之胆寒。 回想当初在涿郡北平王府时，和他形影不离，耳鬓厮磨的情景。一株红榴，两影并立；一张书案，并膝而坐；一架锦帐，携手嬉笑那一幅幅虽然模糊，但依然深印于心底深处的影像一帧帧缓缓揭开。时隔数年，仍是那样的色彩鲜明，美到极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七章 宴画堂，红线相暗结 “如果到那时，阿潇还愿意，我便接了阿潇到涿郡，让阿潇时时看着我。” 分别时，罗成那无奈之下所做的承诺萦绕在耳畔，令庄雨潇禁不住一阵脸红耳热，一颗芳心忽上忽下，乱作一团。想要起身回避，去整理自己纷乱的心绪。怎奈父母未曾下令，做女儿的不便擅自离开。只得更低下了头，有些无措地捏着衣带，以期自己的心绪能平静一些。 蓦然间，昨日在街上偶遇时那四目交错的情景；他掠出人群拦住奔马的矫健英姿；他怒斥宇文五郎时的凛然正气再次一一回旋于眼前。 昨日还在为心里偶然泛起的涟漪而愧疚，为相思不得而苦恼。没想到今日不仅和相思之人意外相见，更没想到他们竟是同一个人。庄雨潇的心底徐徐交织起酸甜苦辣，任由那说不清的百感缠绕于胸中。“昨日在街上，他便已猜到我的身份了吧？”心中暗暗猜测着，庄雨潇不由升起几分怨气。“哼！既猜到了我的身份，为何不说明，反倒斥责我和嫂嫂上街。霸道之人，再不理你了！”想到此，又觉得自己矫情了，不禁暗暗失笑。 庄毅见罗成不卑不亢，博学广闻，心里对他更加喜爱，捻髯笑道：“贤侄果然是人中龙凤，非是寻常人等可以比肩一二。不怕贤侄笑话，我这个女儿你是知道的，自幼假充男儿教养。这几年也读过几本书，日后若有机缘还请贤侄多加指教。” 罗成听庄毅话里有话，不免微微一怔，连忙说：“愚侄才疏学浅，叔父过誉了。贤妹自幼聪颖，如今长大了，想必才识过人，愚侄怎敢妄言指教？” 庄毅笑道：“是贤侄过谦了。阿潇！日后若有机缘，一定要多向罗家贤侄多多请教学问才是。” 庄雨潇被罗成一声“贤妹”叫得心下一阵没来由的慌乱，往日那般亲昵，如今竟只能用如此生疏的称呼，实在不是很好的感受。转念又想到如今两人都大了，花厅里奴仆众多，出于礼仪和闺阁颜面自然不该再那般随意，便也不好再多做纠结。忽听庄毅动问，连忙整理心绪，长起身形从容含笑说道：“是！儿谨遵父命！”转面望着罗成微笑道：“若有机缘还请阿兄不吝赐教一二才好！” 罗成见庄雨潇落落大方，略无矫揉造作之态。心中暗笑自己尚不如闺中室女自然大方，也便放松了下来，连忙含笑道：“不敢！愚兄才疏学浅，只怕要惹贤妹耻笑了。” 庄毅夫妇见他们不若刚刚重逢时那般生疏，便笑着回忆起往日在涿郡他们一同玩耍时的小小趣事。说得庄雨潇含羞垂眉，说得罗成俊颜泛红。花厅之中盈满欢声笑语，一派欢乐祥和。 欢乐的时光总是很短暂的，说笑之间，天色已经过午。 罗成看了看窗上的日影，起身说道：“启禀叔父：看外边天色不早了，义兄杜文忠尚在馆驿等候愚侄，倘若愚侄迟迟不归只怕义兄挂念。愚侄斗胆向叔父请辞。” 庄毅捻髯沉吟片刻，颔首说道：“也好！既然杜郎在馆驿等候贤侄回去，我就不虚留了。贤侄几时离京还需早些告知于我，我也好为贤侄践行。” 罗成连忙说道：“叔父之言，愚侄谨记。容日再来拜望叔父，叔母。” 庄毅点头，命庄金梁相送。罗成起身，在侍童罗春服侍下蹬上乌皮靴，整理好衣冠，再次向庄毅夫妇施礼毕，方在庄金梁的陪伴下向花厅外走去。走到花厅门口时，忽然停住了脚步，略加思索，回身望了一眼言夫人身边的庄雨潇。 庄雨潇也正悄悄抬眼目送罗成离去，忽见罗成望向自己，不觉怔住。罗成将庄雨潇的怔愣尽收眼底，回身低下头脸上浮起一抹笑意，迈步走出花厅。一边和庄金梁说着话，一边向远处行去。 庄雨潇楞柯柯地看着罗成的身影消失在花厅的门口，脸上不自觉地流露出几分失落的神态。 言夫人看在眼里，抚着庄雨潇的手，笑说：“儿啊，你看罗家贤侄如何？”庄雨潇被言夫人的话拉回心神，一张俏脸被问得艳如春杏，低头说道：“阿兄自是极好的。” 言夫人点头，笑道：“阿娘自然知道他是极好的。阿娘是问你，你认为他如何？” “他——”庄雨潇犹豫片刻，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抬起头看着言夫人，说道：“他还是阿潇心里的阿兄。” 庄雨潇虽说得隐晦，但“知女莫若母”，言夫人从女儿那娇羞切切的神态中便已窥透她的心事，笑道：“你知道他今天来干什么来了？”庄雨潇轻轻一摇头，低声答道：“不是说前来拜望父亲的？” 言夫人拍着她的手，低声说：“那只是籍口的虚词罢了。自你及笄以来，前来登门相求的人不知凡几，都被你拒于千里之外。我和你父亲虽不便眀里催促，心中却未尝不着急。可又怕不如你的意，不敢自专。去年入秋，李唐公前往涿郡劳军，一见罗成便很是喜欢。闻得罗成未娶，怎奈自己又没个女儿可以结成姻亲，便想起了咱们家。李唐公和你父亲交好，且你的祖母原是李家旁系的女儿。李唐公便有意充作冰人（1）结罗庄两家秦晋之好。 “他劳军回来和你父亲说此事，你父亲想着数年未见不知罗成长成了何等模样，又不知你的意思，很是为难。后来，李唐公便说可以让罗成以贺春为名入京，你父亲先见见他，若是个好的，便是你们见一面看你的意思如何再做定夺。他今天来便是来相亲的。” 庄雨潇听了言夫人的解说，这才知道父母命自己出来和罗成相见的意思。一时间更加羞得不可自已，低着头双手搅着手里的罗帕，紧抿樱唇不发一言。 “儿啊！你意下如何？罗家是咱们家的故交，你和罗家贤侄又是一处长了五六岁，也算得知根知底的，方才你也见了他的人。你若是如愿就令人回复李唐公，趁罗家的人尚在京中早行六礼。”言夫人慈爱地问着爱女。 庄雨潇没想到罗成今日前来还有这等隐情，自己多年来的夙愿并非空想，心中巨大的喜悦澎湃而来。以致只顾沉浸在突来的意外之喜中，并未听到言夫人的询问。 言夫人见女儿愣愣的不开口，只道女儿一时拿不定主意，便再次追问道：“儿意下如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八章 行街衢，破言秦晋约 庄雨潇被言夫人的问话惊得回神，应允的话几乎脱口而出。转念又想到自己女儿家的身份，和母亲当面议论自己的亲事，不觉一阵害羞，美逸的脸庞悄悄浮上两团艳红，低着头不则一声。 三问四问，言夫人没了耐性，蹙眉说道：“为母的这样问你，你倒是说句爽利话啊！你若是仍不中意，待你父亲命人回绝李唐公就是了。” 庄雨潇听母亲说要回绝这门亲事，心下失措，一时顾不得羞涩，连忙拉住庄夫人的胳膊，撒娇般地低唤了一声，“阿娘！自古女儿的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亲c母亲看着中意便是中意了，何苦来苦苦追问女儿？”说完，含羞起身，领着侍女转过屏风走了。 庄毅夫妇看着女儿的背影，不觉哑然失笑。 “夫人！看来女儿的婚事有着落了。”庄毅满面喜色向言夫人说道。 言夫人满面喜色，连连点头道：“是啊！你我终于能够放些心了。” “正好李唐公入京贺春尚未回任上，我即刻命人回复李唐公，请他代为执柯（2）速速做成这门亲事。”庄毅说着，命侍女准备好笔砚等物，亲自修下书信，打发府里有身份的家仆送到唐国公李渊在京城的旧宅，请李渊代为做媒，尽快定下婚事。 毕竟，朝廷上下关于礼聘宦家室女入宫的消息愈演愈烈。以着庄雨潇远播于外的美名，一旦消息作准，必然使她身处风波之中。 罗成告辞了庄氏夫妇出了垂花门，在前院和陪侍而来的北平王府旗牌官张公瑾c白显道等人会合，在相府外和庄金梁拱手而别。 骑在马上一边往馆驿走，罗成一边心里纳罕。虽说罗艺和庄毅乃是故交好友，毕竟数年不曾相见，彼此生疏了许多。今日初次相逢，庄毅便不避嫌疑地命妻女出庭相见，这内中的玄机委实有些令人疑猜。 罗成微蹙剑眉，猜测着庄毅有些不合常理的举动。蓦然间，庄雨潇那娇羞怯怯，又不失落落大方的模样不受召唤地浮现在眼前，一幕幕早已模糊不清的往事回旋在心头，越来越加清晰。 岁月如梭，转眼已是数年的光景了。红绿相映的石榴树下那一袭艳红的裙裾；朱廊下那一抹天真烂漫的笑容；雪地长亭前哭红的脸庞却一直留在罗成心底不曾淡去。如今忆起，不觉倍感亲切，使他如画的嘴角扬起一抹微笑。 昨日在街上听闻庄府监奴裴历报称车上坐的是庄家娘子，罗成的心里便不由微愣。见车上下来的两个女子虽然幂篱遮身，从微露的裙上的颜色便知必不是言夫人。这两个女儿的身份自然引起了罗成的百般猜测，猜测着可有庄雨潇在其内。 今日一见，从那清脆悦耳的声音中，罗成便已知晓昨日的女子必有庄雨潇在其内了，如今思来，不得不暗暗感叹缘分之奇妙。 侍童罗春看着这位平时冷面冷心的世子嘴角隐含的浅笑，不由心里暗笑，打趣说道：“小郎君想什么呢？从来没见小郎君这样笑过？” “呃”罗成连忙收回神思，微微瞪了一眼罗春，嗔道：“少些事吧。” 罗春忍着笑问道：“小郎君可知道大王命小郎君进京所为何事？” “呃”罗成一愣，不解地说道：“父亲命我进京贺春，顺路拜望庄叔父的。” “差矣！大王命小郎君进京是相亲来的。”罗春偷觑着罗成的脸色，一本正经地说道， “什么？”罗成被罗春没头没尾的话说愣了，不由自主地勒住了丝缰。 “大王命小郎君进京是专为相亲来的。李唐公为媒要为小郎君求庄家的小娘子呢。”罗春笑道。 “哦。为什么不早和我说，反倒说让我进京贺什么春？”罗成剑眉紧蹙，俊颜如水，嗔道。 罗春见罗成恼了，心下一惊，连忙跳下马来，在地上打躬作揖道：“王妃怕和小郎君说开了，小郎君脸上抹不开，不好意思上庄府拜见，故而才籍口让小郎君进京贺春。” 罗成想起临行时父亲和母亲神色间的闪烁，当时只以为是父母舍不得自己远离膝下。现在想来，必是因为隐瞒了相亲之事吧。心下明了，不由又气又笑。既然是秦王妃的意思要暂且隐瞒的，便也不好再多加责怪手底下的这些人。沉吟片刻，轻轻喝道：“起来吧。” 罗春得了罗成的命令，虽然声音严厉，却知道这位小郎君已经不怪了，这才直起身来，重新上马，笑嘻嘻地问道：“小郎君看着庄家小娘子如何？” 罗成瞪了他一眼，没说话。 罗春又问：“小郎君倒是愿意不愿意？说个准话。杜郎君奉大王之命代为料理此事，小郎君说准了，也好请李唐公前去庄府为小郎君纳采问名。” 罗成依旧不语，只是低着头若有所思。罗春只得连问了几次，罗成回身看了他一眼，猛然一带丝缰，白龙马向馆驿疾驰而去。身后随风飘来一句话：“你们都安排好了，何必还来问我？” 在他身后的张公瑾和罗春等人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不约而同地响起一阵爽朗的笑声。 “没想到小郎君也如女儿家一样害羞！”罗春嘻嘻笑着说道。张公瑾抬手拍了他一掌，笑道：“这话若让他听见小心你的舌头。”罗春调皮地吐了一下舌头，笑道：“张郎君不说，小郎君怎会知道？”白显道忙说：“快回去告知杜大郎去吧。这回咱们可有的忙碌了。”众人撒马向馆驿行去。 北平王罗艺的义子杜义表字文忠的，此次奉罗艺之命陪着罗成入京。一则怕罗成年纪尚小，在京里惹出祸事；二则，代替罗艺和李渊c庄毅商量罗成和庄雨潇的婚事。自如京城以来，大小事务都被罗成推到了身上，每日忙得不可开交。好容易公事完了，还要督促罗成上庄府。 此时正在馆驿忐忑不安等罗成回来。忽听脚步声传来，连忙出了住房迎到院门。只见罗成满面春风，脚步轻盈地走来。心中便已猜着了几分，笑着迎上来，问道：“回来了？看这春风满面的，莫不是有什么好事不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九章 遥云缕，两处幽情乱 罗成正回思着在庄府和庄雨潇见面时的情景，让杜文忠冷不防一问，不由自主地一阵尴尬，蹙眉说道：“没有！”便撇开杜文忠回自己的住房去了。 杜文忠见罗成的脸色有些不悦，不由心下一沉，暗暗思忖道：莫不是不成？ 正想在，张公瑾和罗春等人也说笑着回来。杜文忠连忙拉住罗春问道：“然郎可是遇着什么不愉快的事了，怎么我和他一说话，他便面现不悦？” 罗春笑道：“并没有遇着什么不愉快。要说有事也是好事。” “好事？”杜文忠听罗春如此说，心里更加疑惑，问道：“什么好事？” 张公瑾笑道：“杜大郎怎么糊涂了？小郎君去庄府做什么了？” “哦！”杜文忠恍然大悟，笑道：“可不是糊涂了。让他变幻莫测的脸色吓糊涂的。怎么样了？” 罗春学着罗成的神态，绷着脸，沉声说道：“你们都安排好了，还来问我。” 杜文忠闻言不觉大喜，笑道：“这可好了，总算没有辜负大王一番嘱托。我明天便去李府探听一下庄家的意思。若是庄家也如意，便可请李唐公周全这门亲事了。” 张公瑾笑道：“杜大郎这可放心了？今晚可以安枕无忧了。” 白显道摇头道：“只怕未必。小郎君倒是没有异议，还不知庄家小娘子的意思，这个心怕是一半时不能放下的。” 罗春笑道：“这个倒不必忧虑，据我看庄家小娘子必是如意的。席间我一直侍立在小郎君身后，庄家小娘子的举动也可窥探一二，看那意思颇有几分情意，这门亲事必定是成了的。” 杜文忠点头，笑道：“有你这番话我们就放心了。今天是十六，上元节尚有一天，你们还有什么想要逛的，趁早去吧。若是亲事成了，可有的忙呢。” 张公瑾和白显道等人难得来一趟京城，自然游兴正浓，见杜文忠如此说，连忙向杜文忠道了谢，各自更换衣装，相伴游玩去了。 杜文忠也连忙回房换了衣服，带着两个侍从离开馆驿，前去唐国公府请唐国公李渊充作冰人周全罗庄两家的婚事。 罗成生性冷淡，虽然身处京师繁华之中，却略无向慕之心。自如京城以来除了必要的公事需要应酬之外，他极少离开馆驿。便是有罗艺的故交前来望候，若不是亲近长辈，他也不去接待，只命杜文忠代为答谢。昨天也是杜文忠等人极力撺掇方到街上走了走。 今见杜文忠等人各自去忙，罗成便命罗春取出带着的茶具，向馆驿要了水来，自在房中烹了茶。斟上一盏香茗，在窗前品茗读书。 往日一目十行的魏武帝《孙子略解》，今日却看不进几个字。那满满的字迹竟似庄雨潇的形容在书页上忽隐忽现，挥之不去。罗成有些无奈地叹息着摇摇头，索性将书放下，端了一盏香茗来品。清澈的茶水因他的端举漾起微微的涟漪，庄雨潇含羞欲语的模样在茶盏中慢慢映出。 罗成望着茶盏怔了片刻，苦笑着将茶盏放下。起身推开寒窗，仰望空中片片云缕，低语道：“阿潇！我向来冷情，不为七情六欲所动，不想却被你轻易扰乱了心绪。你——眼下在做什么呢？可是如我一般仰望白云，任由心绪无端凌乱？” 庄府里，庄雨潇含羞带怯地离了花厅，绕过回廊，一边往闺房走，一边低着头想着方才的情景。 一别数年，罗成已经从当初那个有点儿调皮的小小男孩儿长成了伟岸丈夫。比之当初更加风采夺人，令观者移不开眼眸。 身后的冰琴，云琴等侍女看着庄雨潇时而含羞，时而微笑的模样不觉心中暗笑。冰琴赶上一步笑道：“小娘子慢些走，后边没人跟着，看不见小娘子娇羞切切的神情的。” 庄雨潇让她说得更加害羞不已，回身瞪了冰琴一眼，俏脸微沉道：“休要胡说！”说罢，更加快了脚步，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回到自己的闺房，不等冰琴等人跟来便挑帘进来，将身靠在门边，方才惊觉一颗芳心正突突跳个不停。 侧耳听了听，冰琴等人嬉笑着各自去了，并没有跟着进来。庄雨潇略松一口气，缓步走到妆台前坐下。拿出那一支袖箭，轻轻托在掌心注目而视，昔日书斋赠箭的情景再次浮现在眼前。忆昔思今，更添一段无可派遣的心事。托腮想了半晌，扬声向窗外唤道：“冰琴！” 冰琴等几个小侍女正在廊下窃窃低语，忽然听见庄雨潇的呼唤。“唉！”冰琴连忙答应着，挑帘进来问道：“小娘子何事？” 庄雨潇坐在妆台前，那支小小的袖箭已经被收进了妆奁。手抚着菱花镜似有所思，喃喃问道：“我平日作画的用具呢？” 冰琴笑道：“小娘子不是说，冬天天冷，笔墨凝滞不宜作画，让婢子等收起来了。” 庄雨潇笑着摇了摇头，道：“我竟忘了。眼下已过雨水，不似冬天那么冷了，可以写写画画的。你们去把那些找出来，我要用。” “哦！是！婢子这就去找。”冰琴见庄雨潇神思飘渺，粉面微红，不知道她又存了什么心思，心里暗暗猜疑，又不好多问，只好转身出来。唤来几个小丫头跟着自己去后面房里，找来庄雨潇平时用的作画器具，逐一安放在绣房左侧内室窗下。安置完毕，向庄雨潇禀道：“小娘子！都找出来安放好了。还需要什么？” 庄雨潇正伏在书案上，执笔在纸上画着画稿，听见冰琴的回话，想了想道：“找一方一尺的重绢，再预备胭脂，石青等颜色，别的用时再找。” 冰琴忙命小丫头去找，又问道：“小娘子忽然找这些做什么？” 庄雨潇只一笑未语。 为什么忽然想起作画？连庄雨潇自己也说不明白。只是看着那支袖箭，想起罗成的容颜，不由自主地就想做点儿什么。 做什么呢？擅长书画的庄雨潇下意识的命冰琴找出了作画用具。低头看着纸张上描绘出来的栩栩如生的肖像，手指缓缓地抚过那秀逸的剑眉，清朗的英目脑海里又浮现出昨日初遇的情景，方才花厅的情景。“他是来相亲的”庄夫人的话不停地萦绕在耳边，让庄雨潇的面庞浮上一抹红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章 描小像，聊寄女儿心 罗成已经十八岁了，按照他的才貌和身份只怕提亲的人早已踢破了北平王府的门槛。之所以至今未婚，想必他选择妻子的条件不低吧？若是如此，自己又是否能入得了他的眼？他是否和自己一样，始终被那一缕情丝缠绕？ 庄雨潇看着纸上的肖像，不觉陷入沉思。越想心里越是忐忑，两道春山秀眉紧紧蹙起，手下的纸张已经在不自觉间被她揉皱。 耳边传来侍女们进进出出的脚步声，惊醒了庄雨潇的沉思。看着被自己揉皱的画纸，唇边掠过一丝苦笑。轻轻摇摇头，将画纸抚平，小心翼翼地折叠起来，收在妆奁内镜盒下。 沉思半晌，复又拿了一张纸，对着菱花镜，细细地描了一张自己的小像。仔细端详端详，提笔添了两支荷花。 “小妹可在？”听声音便知是兰氏来了。庄雨潇连忙用一方锦帕遮住画像，起身迎到外室。 兰氏带着侍婢进来，未语先笑道：“我的话可真？”说着，便在榻上坐下。霜琴连忙捧过暖茶放在几上。 庄雨潇自知躲不过兰氏一番取笑，连忙笑道：“阿嫂神机妙算，便是神仙也不及了。” 兰氏见庄雨潇如此爽快，打趣的话便不好再说出口，只笑着饮了一口茶，看着往来忙碌的侍婢，问道：“这是忙什么呢？” 庄雨潇端起面前的暖茶，略饮了一口，笑道：“年节已然过完，左右闺中无事，每日闲来空熬日月甚是无趣。妹妹想着这几日略有回暖，便令侍婢们找出画具，闲时涂鸦几笔解闷。” 兰氏笑道：“只怕过几日妹妹便不得闲了。” 庄雨潇知她话里打着埋伏，便不接她的话茬，转了话题，笑道：“那日去庙里我可是为阿嫂求子了。阿嫂不要令妹妹失望才好。” 兰氏见庄雨潇并没有接自己的话，反而将话锋引到自己身上，而且是涉及夫妇闺中之私，不由脸上一红，有些不自在起来。饮了杯中茶，便起身去了。 庄雨潇送了兰氏离去，冰琴回道：“画具已经安置在东边内室了。” “很好！东内室有暖炕，比别处暖和，正适宜润染笔墨。”庄雨潇点头道，从卧房拿来描好的小像，用针线绷好画绢，一笔一笔描了上去。复命冰琴研了颜色，摆设瓷碟。亲自调了色，端端正正地坐在榻上凭几作一幅工笔仕女图。 倏忽一日，晚间庄雨潇理罢晚装，前往言夫人房中定省。 彼时，言夫人正摆了茶果和兰氏及几个年长有身份的仆妇说话。庄雨潇上前施礼，言夫人看见爱女更是喜笑颜开，拉着她在身边坐下。一面摩挲着她的肩背，一面笑道：“正说着你呢，你便来了。” 庄雨潇看了看言夫人，又看了看掩不住笑容的兰氏和几个仆妇，不解地问道：“阿娘和阿嫂说我什么呢？” 言夫人脸上挂着掩不住的笑容，拉着庄雨潇的素手，爱怜地说道：“你父亲上午命人去了李唐公府上回信，恰巧罗成的义兄杜文忠也亲领了人拜望李唐公。竟也是为了你和罗成的婚事，李唐公直说姻缘天定。已经说好了，明日李唐公亲自代罗家前来府里纳采问名。若无意外，以后你便是罗家新妇了。” 庄雨潇听了言夫人的话，竟一时怔住。虽说早间见过罗成之后，父母已经明确地表明意欲和罗家结亲的意思。毕竟那时尚不知罗成的心意，婚事只是提起尚未作准，其间仍有许多变化。她虽然心中有所准备，却不敢断然笃定这门亲事是必成的。除了那羞涩之中夹杂着希望的淡淡喜气，更多的是忧心于罗成对这门亲事的态度地忐忑不安。 没想到，短短不到一天的时间，便已经得到罗家的回应，怎能不让这位闺中少女喜出望外。既是出于意料之外，一时竟有些不敢相信了。 “既是杜文忠代罗家请李唐公求亲，阿兄想必是和我一样的心思吧！阿兄果然没有辜负我这一片苦意。”庄雨潇心思百转，暗暗想到。 “阿潇！”言夫人见女儿沉默不语，轻声唤道。 “欸！”庄雨潇连忙回神，向言夫人含羞一笑，“阿娘！” 兰氏看着庄雨潇心不在焉的模样，不觉“噗嗤”失笑，道：“小妹数年的夙愿今日得偿，应该欢喜才是啊！怎么反倒楞柯柯的了？” 庄雨潇含嗔瞪了兰氏一眼，详斥道：“阿嫂总是这样多嘴多舌的说些闲话！” 言夫人笑道：“你别怪你三嫂嫂多嘴，你小时候我和你父亲就存了这个意思，只是后来咱们举家入京，两家相隔千里，且要避京官结交外宦之嫌，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如今有李唐公为媒，结成庄罗两家秦晋之好，也算是前缘重续，天作之合了。” 底下的仆妇见言夫人如此说，纷纷附和着赞言夫人言之有理，又向言夫人和庄雨潇道喜。言夫人笑容满面，频频点头。庄雨潇羞得粉面绯红，低着头揉着衣带默然不语。 正当言夫人母女高高兴兴地说话的时候，忽见庄毅和庄金梁父子挑帘走了进来。庄毅脸色略有不正，眉间堆积愁绪。庄金梁垂手跟在身后，神色间也带着不悦和隐隐的担忧。 言夫人一见不由一惊，连忙站起身来，关切地问道：“怎么了？相公的脸色因何这样难看？” 庄雨潇和兰氏也连忙起身，在两侧垂首而立。 “唉！”庄毅重重地叹息着，走到榻边坐下。 言夫人连忙递过一盏热茶。庄毅接在手里，猛饮了一口，用力将茶盏砸在小几上。“嘭”的一声惊得庄雨潇和兰氏身形一颤。 庄毅从齿缝里挤出了几个字，道：“宫里的太妃遣宋内官来了。” “啊！”言夫人闻言，登时愣住。 庄毅口中的太妃自然就是言夫人的堂姐言太妃了。这位太妃虽然在宫里有些地位，却行事谨慎，平时为了避嫌很少和言夫人来往。今天忽然打发人到府里来，必是有要紧的事情，怎能不让言夫人吃惊。 言夫人战战兢兢地问道：“那宋内官可曾说为何事而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一章 寒夜静，风波乍起皱 庄毅见言夫人动问，方压了压心中的郁结，将经过说了一遍。 原来，收到派往李渊府上去的仆从拿回来的回信，得知李渊明日便代罗家前来纳采问名，庄毅悬着的心顿时落在了实处。 能和罗家结亲，不仅庄雨潇的终身有了着落，做父母的了了一桩心事。更主要的，如今适逢乱世，谁也不能保证自己和家人能够平安无事。越是有能力的人，在这个时候越能拥有更坚实的保障。不求建功立业，但求合家平安。罗成和罗成背后盘踞于涿郡数十年的罗家不可小觑的实力，无疑是最有潜力的选择。能和罗家结亲也就意味着为女儿和庄家找到了一个坚实的后盾。 庄毅一面命人向言夫人报信，一面命府里管事的仆从准备应用之物，预备迎接明日的纳采问名。 晚饭之后，庄毅正和庄金梁商量庄雨潇婚事的进程该怎样安排，僮仆进来回禀：“相公，宫里的太妃打发宋内官来说话。” 庄毅闻报一愣，这宋内官是宫里言太妃的心腹宦官。说起这言太妃和言夫人乃是堂姊妹姊妹，十几岁便入宫做了开皇皇帝的妃子，虽然不是多么得宠，因她处事随和，为人谦逊却也颇得宫人尊敬。不上几年，开皇皇帝病逝。言氏被封为太妃，因与现今的皇后萧氏交好，故而在宫里颇有一些威望。 平日间因要避讳宫规，着言太妃和庄府并没有什么交集。如今突然间打发人来，必有什么要紧之事。庄毅猛然想起近日宫里要礼聘官家室女入宫的传言，不觉紧皱了双眉。 庄金梁自是知道父亲的担心的，沉思片刻，说道：“父亲！听一听他说些什么吧。” 庄毅点头，命侍童道：“请！”侍童领命出去。 时间不大，宋内侍跟着侍童走进书房，打躬施礼道：“庄公安好！” 宋内官虽然只是一个内侍，按理庄毅不用太客气的。但是，他是奉言太妃之命来的，代表的是言太妃，君臣有别。故而，庄毅微微一欠身，笑道：“宋内官好！一向不见宋内官出宫，今日夜间踏足寒舍，不知有何见教？”一边说着，一边用手让座，又命侍童安排茶果。 “庄公不必麻烦了。前日言夫人入宫贺春之时，说起今冬一直身体有恙。太妃不放心，命婢子前来问安。令送来一个调养的方子，请庄公好生收着。”宋内侍说着，从衣袖里取出一张笺子递了过去。“婢子不便久留，即刻就要回去的。” 庄毅连忙接在手里，赔笑道：“内官久不出宫，好容易出来怎能不坐一坐？少坐片刻再走不迟。” “不必了。庄公也是知道的，太妃一向避嫌，今日之事已是逾越了。婢子不敢久留。”说着，宋内侍便往外走。庄毅自知留不住便命庄金梁送至廊下，自有侍童送出府去。 言夫人一向体健，并不曾有什么病候。言太妃忽然命人送药方子，庄毅便知道内中必有隐情，且事关重大。连忙命庄金梁掌灯，在灯下展开字笺仔细观看。看罢，不禁紧锁眉头，沉默不语。庄金梁见父亲神色有异，连忙接了笺子从头细看，尚未看完一颗心已经沉了下去。“父亲！” “唉！”庄毅叹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父亲！难道真要送阿潇进宫？圣人是什么脾性我们是知道的，阿潇一进宫便是毁了。”庄金梁跺脚急道。 “以阿潇的脾气你以为她会进宫吗？更何况如今她心里已经有了罗成，已经和罗家议亲。我千防万防，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还是如此之快。”说着，庄毅拿过字笺又看了几遍。 听庄毅如此一说。庄金梁越发着急，问道：“哪那该怎么办？既不能送阿潇去那不得见人的地方，又不能违抗旨意。这可如何是好？” 庄毅攥着字笺的手几乎迸出青筋，半晌方道：“既然这是阿潇的终身大事，自然须得让阿潇知道。你随为父进去，和你的母亲商议之后再做定夺。” 庄金梁只得跟着庄毅离开书房，来到言夫人的房里。一进门便看到庄雨潇和兰氏在言夫人身边说话，庄毅心里更加郁结不舒。满腹郁结无处可泻，庄毅的脸上自然就不好看了。 言夫人听完庄毅的诉说，连忙问道：“那字笺上写了些什么？令相公如此长震怒。” 庄毅叹道：“宫里礼聘宦家室女入宫的消息已经作准了。太妃特令人打探了入册的宦家女名单，不幸，阿潇正在名单之首。” “什么？”言夫人听罢，登时惊立在当场，楞柯柯半晌无语。 庄雨潇没等庄雨潇的话音落地，便惊得玉躯颤栗，芳心如搅。又惊又急，又气又恨，又有许多无措，一时间五内如捣令她几乎站立不住。 兰氏连忙扶住庄雨潇，急切地呼唤道：“阿潇！” 庄金梁也疾步走到庄雨潇身边扶住她，宽慰道：“阿潇不必着急，父亲与三兄不会让你入宫的。” 言夫人看看脸色苍白的女儿，再看看满脸焦灼的庄毅，心里左右为难。一入宫门，女儿便是毁了，任何一个疼爱女儿的母亲都不愿意让女儿走这条路。若是违抗圣意，那便是忤逆之罪，庄氏满门都将受到株连，又于心何忍？ 庄雨潇呆呆地望着忧色满面的父母，心如油煎。 隋帝杨广荒淫骄奢，昔年巡幸江都郡的时候就曾经广选民间女子充作纤女，和硕羊一同拖舟前行，如今又要礼聘宦家女入宫送往江都侍奉，其骄奢淫逸可见一斑。更何况，现今隋庭内忧外患，烟尘四起。从大兴到江都郡就有好几处必经之路被起义军占领。若是入宫之后被遣往江都，能有几分生还尚且在两可之间。 深处在这样生死存亡之间，别说是有和罗成议亲的事情，就是没有，庄雨潇也不会傻傻地遵从所谓的皇命往火坑里跳。 看看慈爱的父母，再看看年轻的兄嫂，庄雨潇禁不住左右为难。礼聘入宫那不是自己一个人的事情，它牵扯到整个庄家，乃至庄氏一族的兴衰存亡。自己一条命，就算一死也不足惜。可怎么忍心让着一族的老老少少受自己的株连。庄雨潇越想心里越为难，越想越伤心，不由心如刀绞，眼泪如断线的珍珠般落了下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二章 思全法，灯月夜慎行 言夫人见爱女落泪，顿时惊醒，连忙走过去将庄雨潇抱在怀里，慈爱地拍着她的后背，宽慰道：“阿潇先别急！眼下只是太妃传了话出来，还没有见宫里的人来府上查问入册，咱们还有时间想对策。”说着，抬头看着庄毅，“相公，难道就真没有什么办法可以保全阿潇？” 女儿的伤心无措，妻子的焦急询问，反倒让庄毅冷静了下来。他垂眸沉吟不语。众人见庄毅不说话，都不敢出声了。房里一片寂静，静得令人不安。 好半天，庄毅才叹道：“也不是没有办法。只是” 言夫人不等庄毅说完，便急急追问道：“只是什么？相公快说！” 庄毅一皱眉，说道：“只是还要看罗家的意思啊！既然阿潇已经和罗成议亲，那阿潇入宫之事便已不再是阿潇一个人的事，也不再是庄氏一门的事情。而是和罗成，和罗家息息相关之事。庄家虽然是几代世家，论官职，论勋爵最高也不过是我这个三品罢了。那罗家在涿郡经营了数十年，更是一门出一王一公，富贵自是不必说的，单是那万人之上的荣耀也非是寻常官宦可以比肩的。 “阿潇入不入宫事关皇家威严，违逆上命便是不赦之罪。罗家愿意拿这些勋爵，厚禄来保全阿潇吗？” 庄毅的一番话，令室内的众人陷入更深的为难境地。庄雨潇只低头不语，不知心里在想着什么。庄金梁和言夫人，兰氏面面相觑，频频摇头叹息。 半晌，庄雨潇忽然抬起头来，眼睛里有着玉石俱焚的决然，向庄毅说道：“既然父亲说此事关乎罗家，不妨到馆驿去问问罗家阿兄的意思。单是我们在家里猜测又有何用？” 庄金梁听罢，两手一拍，道：“对啊！既然和罗家有关，那就去问罗家的意思啊。” 庄毅沉思片刻，点头同意，“也好！金梁，你就去馆驿见见罗成，问问他对此事是何意思。回来之后，我们再下定夺。” 庄金梁领命转身刚要走，庄雨潇拦住了他，“三兄稍候！”转身向庄毅施礼，请求道：“请父亲准许儿一同前往。” 庄毅一听庄雨潇的请求便皱紧了眉头，脸色微沉，不悦地轻斥道：“你是深闺秀女怎能夜间私访外男？传出去岂不落人口舌。” “父亲！”庄雨潇丝毫没有被庄毅的呵斥吓退，清澈的明眸望着庄毅，坦然辩道：“非是女儿违礼，乃是父亲思虑太过。一则，女儿是随三兄一同前去馆驿，怎能算是私会外男？二则，虽说今日已经是正月十六，按例仍是上元之期。上元节历来就有女儿出行之习俗。女儿出游于市乃是遵循历来习俗并不逾矩。请父亲准许女儿随三兄一同去馆驿！” 庄毅被庄雨潇一番话说得哑口无言，微皱双眉看着庄雨潇叹道：“阿潇什么时候也学得这样巧言激辩了！” 庄金梁唯恐他们父女闹得僵了，连忙插话打圆场道：“阿潇说得也在理。何况事关阿潇的终身大事，让阿潇和罗成当面说明白也好。省得日后阿潇不如意了还要埋怨父母，兄嫂不尽心。” 庄毅见儿子，女儿都这么说了，也就不再加以拦阻，只得说道：“好吧！就让阿潇去吧！” 庄雨潇见庄毅准了，心下大喜，连忙回身向兰氏道：“请阿嫂命人去取一身胡服过来。” 兰氏见庄氏父女达成一致意见，心里大松了一口气，连忙命仆妇去自己房里取来一身女用胡服。庄雨潇到言夫人的卧室，命侍女服侍更换胡服，又戴上幂篱，方出来。 因为事关重大，且不宜张扬，庄金梁只带了两名心腹随侍的童儿，便和庄雨潇辞别父母，从庄府后园的角门出了庄府。一则，出角门方便躲避人多的路径；二则，出了庄府的后院便离着罗成所落脚的馆驿所在的坊里近一些。 兄妹二人一路谨慎，借着街上人来人往贪看花灯的人流的遮掩来到罗成落脚的坊外。庄金梁驻足仔细看了看周围，没有发觉行动异常的武候c坊丁等，方才放心地和庄雨潇穿过坊里的街巷，来到馆驿门外。 庄金梁再次确认身后没有可疑之人，方命侍从叩门唤出驿卒。并未说明自己是何人，只说是昔日故人前来探望故交，命驿卒带路去见罗成。 驿卒见对方报称是罗成故交，便知道他们兄妹比不是寻常人等，自然不敢怠慢，连忙领着庄金梁兄妹来到罗成暂居的小院之外。回身恭敬地说：“小郎君请稍候，我进去通传一声。” 庄金梁点头，说声：“有劳！” 驿卒拾阶而上，轻击门环，“哪位值夜？有位小郎君自称是罗公的故交，前来拜会罗公来了。请哪位郎君代为通传一声。” 正巧王府旗牌官白显道出来查看门户，听见叩门连忙开门，看见台阶下站着的庄金梁和庄雨潇不觉一愣。庄金梁他是认识的，庄金梁身后的庄雨潇虽然身穿胡服，但戴着幂篱不问可知必是女子无疑。又听庄金梁没有向驿卒说明自己的身份，心下便猜到他们前来必是有要紧的事。连忙向庄金梁施礼，也不多问直接引他们兄妹进来，关上院门，亲自去回罗成。 罗艺虽说是隋文帝招降赐封的外镇藩王，当年隋帝平灭先朝之时，剿杀了罗艺妻族的几位至亲，以致罗艺和皇室的关系一直不是很和谐。数年来，君臣之间，朝野之间，明争暗斗从不曾间断过。 罗艺因为和朝廷相互之间多有猜忌，所以数年来从不曾进京。 此次，是因为去年秋季李渊路过涿郡，提及罗庄两家的婚事，所以才让罗成是以贺春的名义进京行相亲之事。 罗成一到京城，朝廷里那些别有用心的官员就绷紧了神经，早就暗暗安插人入驻馆驿盯着罗成一行人的言行了，以期找到借口弹劾罗艺一番。 罗成生性敏慧，心思极为深沉，且行事稳练。一到馆驿就敏锐地察觉到了萦绕在自己周围的不同寻常的气息，自是十分小心，每日间除了必要的公事并不多加外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三章 思归程，意外受堪问 外藩滞留京城不去，一向是皇家忌讳，更是有用心的人弹劾外藩惯用的借口。罗成自幼生长在宦海，跟在父亲身边也十余年了，自然深谙这其中道理。京城原本就是是非之地，自然不宜久留。原本想等公事完毕即可回程的，不想却出了和庄家联姻之事。 按理说，罗成可以留下人料理婚事，自己先行回涿郡的。只是，想起李渊向杜文忠明里暗里透过来的话，又兼最近宫中礼聘官宦之家未婚室女入宫的消息纷纷杂杂，让罗成的心头不由自主地笼上了淡淡地不安。 想起庄雨潇雅丽的姿容，清逸的风华，彼此间久别重逢的喜悦，竟觉一股深深的不舍萦绕在心田。左思右想，竟是在归去与暂留之间分外为难起来。 此时，桥楼上已经响过初更二点了，冬末春初的夜竟是异常的寒冷。罗成披着一件白色团花纹锦银狐里大氅，默然地端坐在灯光之下，手里拈着一个栗子，英眉微蹙，俊美夺人的面庞上神色恹恹。 杜文忠和张公瑾等人在旁边或坐或立，偷偷地察言观色。从他微锁的眉宇间，便可知道罗成的心情不是很好。众人面面相觑，一时具是满心忐忑。 张公瑾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询问：“小郎君因何心事重重啊？” 罗成看了他们一眼，半晌方说道：“此地多事，我们该择日回涿郡了。” 杜文忠闻言，不明所以地说道：“此间的公事已了，随时可以离京回涿郡。” 罗成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秀逸的剑眉更蹙紧了一些，“我岂不知此间公事已了？”声音清冷，隐隐带着几分不耐。 张公瑾心思较之杜文忠等人缜密许多，看着罗成的神色，细品他话中之意，心下顿时了然。连忙悄悄碰了碰杜文忠，低声说：“公事已了，私事尚未完结，小郎君只怕无心离京。” 杜文忠闻言一顿，心头蓦然清明起来，举目看了看罗成。只见罗成听见张公瑾的话，脸色微微一变，目光微闪似是欲言又止。杜文忠便知道张公瑾说中了他的心事，思量片刻，说道：“这也不难，明早我赶在李唐公去庄府问名之前去一趟唐国公府，请唐公顺势和庄家商议一下，我们尽快放定下聘。下了聘，这件亲事就是板上钉钉了。” 罗成抬眼看了看杜文忠，没说话，意为默许。杜文忠暗暗叹道：这位小祖宗可真是难伺候，有什么话不明白说出来，还要别人去猜。幸而有张公瑾这样心思敏捷的人跟着，若不然自己真不知道该怎么去猜测他的心思了。 说话间，忽听房外脚步声响，白显道挑起绵帘进来，说道：“庄家小郎君来了！” 罗成和杜文忠等人不免一愣，这个时候庄家来人必是有要紧的事情。罗成起身往外迎着，道：“请进来吧！”白显道回身挑帘，“三郎君快请进！” 庄金梁令仆从在门外候着，自和庄雨潇迈步进来，顶手施礼道：“功然！冒昧打扰，请见谅！” 罗成早已经闻声站起身来，见进来的并不是庄金梁一个人，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位胡服女子，不禁心中疑惑。连忙还礼道：“子爵兄客套了，请坐！” 庄金梁并没有落座，而是看了看房里的众人，又看了看身边的庄雨潇。罗成便明白庄金梁不欲有他人在场，挥手令杜文忠等人退去。杜文忠知道他们有要事，连忙领着张公瑾等人退出正房，到廊下等候消息。 庄雨潇见房里没有外男在场，方揭下幂篱，“阿兄！” 罗成见庄雨潇不避嫌疑跟着庄金梁胡服前来，不由吃了一惊。他是男儿且生性散淡，自然不拘小节。可是，庄雨潇不同，她是世家待字闺中的女子，夜间私见外男于闺誉有损，传扬出去那可是一生的污点。罗成心向庄雨潇，自然对她着不顾闺阁颜面的举动有些不悦。但，责备的话刚到舌尖就被他咽了回去。他是何等的细腻心思，单从庄雨潇这不合常理的举动中，就看出必是出了什么不可解且攸关庄雨潇的大事。庄氏兄妹急急向他求问对策，他又怎么忍心再加以责备。 “贤妹！先请坐下暖暖身子再说吧。”罗成说着，亲自向茶奁里取了茶盏，斟上两盏热茶递到庄雨潇兄妹手里。 庄金梁落座，接过罗成递上的茶，道了谢。庄雨潇却并没有落座，只在罗成手里接了茶盏捧着暖一暖冻得冰凉的双手。微微低着头，沉默片刻，问道：“阿兄此次进京为了何事？” 罗成被她突兀的一问，问得有些莫名，笑道：“奉家父之命进京贺春来了。” “只是贺春？”庄雨潇听他如此说，顿时秀眉紧蹙，低低的声音里深深透着落寞和凄惶。 “贺春乃是代父之职。我，自然是为了应那昔日三掌之约！”罗成见庄雨潇神色凄凉，似有无限愁绪，心中顿时如滚油滴落一般，顾不得庄金梁在侧，连忙正色答道。 庄雨潇听了罗成斩钉截铁的话，玉躯微微一颤，捧着茶盏微垂粉颈，默默看着茶盏里的清澈的茶水。 罗成见庄雨潇不说话了，便知道他们兄妹的来意是庄雨潇不能亲自说出口的。便向庄金梁询问道：“子爵兄携令妹深夜造访必有要事。不知何事如此要紧，令兄长和令妹夜间至此？” “呃”庄金梁话到唇边有些迟疑了，毕竟这件事关系到庄雨潇的私事，有些不好当面启齿。又想到事急从权，既然来了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便说道：“我父亲方才接到宫里送出来的一张字笺。” “哦！”罗成闻言，心下便有了几分猜测。看了看将头垂得更低的庄雨潇，她脸上的愁色越加明显，令罗成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此事必定和庄雨潇有关。”随即转向庄金梁问道：“这字笺和愚弟有关？” “这”庄金梁讪讪地笑了笑，说道：“原本是无关的，只是事关舍妹，所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四章 月夜冷，寒窗定良谋（上） 罗成见庄金梁言语吞吐，不由想起近日宫里要礼聘室女的流言。略一思索，心中顿时了然，不觉又气又忧。气的是：炀帝无道，如今烟尘四起，天下大乱，他还有心采选美女。忧的是：倘若庄雨潇已入礼聘名册，事情便极为棘手了。还有，庄家和庄雨潇对此事持什么态度。一时心思辗转，瞬间便将各种可能及对策想了一遍。虽然心里波澜起伏，面上却神色如常，不见一丝异样。 庄金梁看着罗成的神色，心里一阵忐忑，不知和他说这件事是明智之选，还是冒险之举，便不再说话。庄雨潇的心情更是无法用语言可以说得明白，这种场合下身为当事人，又是闺中待字的室女自然不好亲自说话。房里陷入一片寂静，只有烛上的光芒活泼地跳跃着。 罗成看了看神色不安的庄金梁，淡然一笑，说道：“兄长请说！” 庄金梁尴尬地笑了笑，继续说道：“送字笺的是宫里的一位太妃，她原是家母的姊妹。字笺上说：宫里要礼聘宦家室女入宫，教导一番之后送往广陵侍奉圣人。阿潇的名字便在名册之首。” “哦！”罗成听罢，再次将目光锁定在了庄雨潇的身上。恭喜的话几乎就要脱口而出了，硬生生又被他压了下来。他当然不会猜想庄雨潇愿意进宫去受那圣宠之幸，会有恭喜之语脱口而出的冲动，不过是顺口答音下意识地反应罢了。 他和庄雨潇一处长了几年，对庄雨潇的脾气了如指掌。虽然分别十年不曾见面，俗语说“三岁看老”，何况分别时庄雨潇已经五六岁了。依着庄雨潇刚烈的性情，别说入宫去侍奉骄奢的帝王，就是入不得她眼的正人君子，她也不会委屈自己俯就。他们兄妹夜间来馆驿说明入册之事，便已经表明了庄家和庄雨潇的态度。否则，直接通过李渊告知一声婚事不成就是了。 想到词，罗成心里顿时松了下来。对他来说，皇家旨意，外人干涉都不是问题。他所关心的只是庄雨潇的意愿而已。既然庄雨潇没有入宫之意，他自然会为她担下来自外界的所有事情。蹙眉沉思片刻，问道：“不知叔父和兄长是什么意思？” “事出突然，家父一时尚无定夺，这才让我深夜造访和贤弟商量，看看有什么良策没有。不说阿潇刚烈的脾气，就是家父也不愿意女儿去那个见不得人的地方。何况还有和贤弟议亲之说。实在没办法也只有冒险报阿潇恶疾或是总之，万不能送她入宫。”庄金梁紧皱双眉，颇有为难之色地说道。 罗成微微笑了笑，说道：“报恶疾？皇家的医师是摆设吗？叔父确定能买通择选的医师帮着作弊？” 庄金梁和罗成之间，虽然不如他和庄雨潇从小同寝同食一起长大，可也是一同淘气了几年的，对罗成的脾气也有几分了解。对他老实不客气的话并不在意，“不过是我随口的主意罢了，做不得真。贤弟可有什么高见？” “字笺上有没有说什么时候下旨至各府里？”罗成思忖片刻，问道。 庄金梁一边点头，一边拿出字笺递给罗成，“字笺我带来了。” 罗成接过字笺一面逐字观看，一面在心里排除了若干可行不可行的对策。看完后向庄金梁笑道：“只怕叔父已有了主意，让兄长前来是有意试探小弟的吧。” 庄金梁一愣，“呃这个愚兄也不清楚。家父只说要阿潇不入宫也不是没有办法，至于什么办法却没有明说。家父担心的的确是贤弟和罗家的意思。毕竟罗伯父和贤弟不仅有王公之爵加身，更是身居要职，富贵不可限量。为了阿潇而和皇家”庄金梁的话没有说完，当着聪明人有些话点到即可，没必要说得太过直白。 罗成闻言，一抹冰冷的笑意缓缓浮上双眸，徐徐说道：“三兄真以为皇家赐爵于罗家是圣恩隆宠？” 庄金梁看着罗成脸上那浓浓的不屑，话语间冰冷的语气，不禁心里“突”的一颤。就连一直静静倚榻而立的庄雨潇也猛地抬起头来，疑惑不解地望着罗成，脱口问道：“圣人想让阿兄父子相争？可是，你们是父子啊？” 罗成将目光落在庄雨潇的身上，冰冷的脸色慢慢回暖，笑道：“圣人的帝位是如何得来的，贤妹应该有所耳闻吧？” “阿兄！”庄雨潇惊愕地望着罗成，似乎不相信他能说出这样的话。 看庄雨潇的表情就知道她想到哪里去了，罗成微微一笑道：“在贤妹的心里，愚兄可是那做出争权夺势伤损骨肉之人？” 庄雨潇看着罗成瞬息即便的神色，一股淡淡的陌生之感涌上心头。 一别十年，十年的时间能改变的太多，太多。尽管庄雨潇一直相信十年后的罗成，依然是当初自己心目里的阿兄，他的改变却不容忽视。这种改变不光是形体容貌上的成长，更是脾气秉性，行事作风的改变。他给人的感觉已经不是当年那种活泼中带有几分调皮的亲切。尽管他气度平和雍容，那种骨子里隐隐散发出来的清冷却令人生畏。他的话语徐徐吐出，清越舒缓却隐含淡淡的锐气，令人不寒而栗。他真的变了，不再是昔年的懵懂儿童，成了威名赫赫的英武将军。“只是，不知他待我之心可还如当初一般？” 罗成看着庄雨潇痴痴发愣自顾沉浸于思绪中，并没有加以打搅继续自己的问话。从茶奁里另取了一只茶盏，提起温在风炉上的暖茶斟满，“贤妹，你手里的茶冷了。”说着，抽走庄雨潇手里的茶盏，将新斟的暖茶低了过去。 庄雨潇霍然回神，顿觉十分尴尬，连忙接了罗成递到面前的茶盏，轻声道谢：“多谢阿兄！” “唉！”罗成叹道：“纵然我不和父亲争权，皇家封爵授职的举动也可以达到离间涿郡各部官员，尤其是军中将士的目的。若是父亲独自执掌涿郡，各部官员c将士唯有听命于父亲，忠于父亲一人。我封爵授职之后，对父亲有异议的官员人等自然会选择追随于我，已达到和父亲抗衡的目的，如此涿郡的势力便一分为二了。更何况，现今父亲膝下并不是我一个儿子。嫡庶之争，袭爵之争，皇家可是很乐于看见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五章 月夜冷，寒窗定良谋（下） 庄金梁兄妹听罢罗成一番话，面面相觑沉默不语。庄雨潇自幼生长于深闺，对这些君臣之间的博弈自然不会知道太多。庄金梁虽然跟着庄毅经常行走于同僚之间，那都是文官之间的貌合神离，和罗成所说的情况不尽相同。也难怪兄妹二人一时不能理解。 “三兄和贤妹前来是为了贤妹之事，是我说远了。”罗成一笑，将话题拉了回来，说道：“历来礼聘宦家女入宫，都是未婚室女方可录入名册，已经婚嫁的女子便不再入选之列。这些规矩叔父岂能不知？叔父命兄长来问我，一是看看小弟可舍得富贵与皇家争妇。二则，无非是留一个颜面罢了。毕竟历来只有男家求亲，没有女家自请嫁女之理。” 庄氏兄妹见罗成转了话锋，又回到他们此来的目的上，便也不再纠结于君臣之争了。听他如此说，不觉恍然大悟，庄金梁连连拍着自己的额头笑道：“果真如此！我怎么没想到呢！想来贤弟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罗成笑道：“家父是外宦，小弟不宜久留京师，若不是议亲之事，早已启程回去了。方才义兄还说明日去请李唐公趁问名之便向叔父请求早日下聘c请期呢。不想兄长和贤妹便来了。想必叔父也是此意。” “事急从权，何不省却问名纳吉这些无用之事，直接下聘了事。下了聘阿潇便是罗家之妇，皇家在没有强夺臣妻之理。”庄金梁冲口说道。 罗成听庄金梁说出如此莽撞的话，不由失笑。摇头道：“不可！自古非六礼不成婚姻。小弟不想它日有人议论贤妹嫁入罗门六礼不全。” “是我鲁莽了！”庄金梁讪讪笑道：“贤弟如此为阿潇着想，可见对阿潇的心意不是作假的。将阿潇的终身托付贤弟，愚兄和家父母就放心了。” 庄金梁一句话说得庄雨潇面如春杏，低着头悄悄扯了兄长的衣袖，想要阻止他在说下去。庄金梁笑着打趣道：“阿潇害羞了。” 庄雨潇又羞又气，咬着樱唇抬起脚来狠狠地在庄金梁的脚背上跺了一下，转身去背对着他生气去了。 罗成看着庄雨潇略显孩子气的举动，唇边掠起愉悦的笑意，“没想到十年不见，贤妹还是如此率直。” “阿兄取笑我。”庄雨潇回过身，嘟着嘴娇嗔道。 “愚兄岂敢。”罗成也不恼，仍是笑意盈盈。那笑容见早已不见丝毫寒意和锐气，彷如三月春晖温暖和煦之极。 庄金梁见庄雨潇娇羞切切，面含薄嗔的模样霎时可爱，不觉起了逗弄妹妹的兴致，笑道：“我这小妹脾气越发大了，日后于归罗氏，贤弟可要好好教导她，让她学些淑女风范才好。” “贤妹如此就很好了。”罗成没有接庄金梁的话，转而说道：“既然叔父和三兄c贤妹寄厚望于我，我必不辜负这一番心意。明日便亲自去李府一趟，请李公借问名之际和叔父商议尽快纳吉c下聘之事，一定赶在宫里遣人录入名册之前订下婚事。” 话音刚落，罗春在门外回禀：“禀小郎君！适才李唐公命人送了请柬来。说是今晚亥初在府里设元宵赏灯宴，请小郎君赴宴赏灯。” “晓得了。”罗成一面答应着，抬眼看了看案上的篆香。篆香已经燃到酉正二刻的刻纹上了，便略带歉意地向庄金梁兄妹说道“我不能再留三兄和贤妹了。庄罗两家的婚事还需要李唐公从中周旋，如今有了礼聘一说，无疑让事情棘手不少，我必须亲自拜见李唐公。正巧他送了帖子，倒是让我见他顺理成章了。” 庄金梁连连点头，担忧地问道：“贤弟说得有理！只是，不知李唐公可愿冒着违逆圣命之险周全这门亲事？万一不成该如何是好？“ “正因如此，小弟才要亲自前去拜见。这件事情牵涉颇多，需要处处小心才是。万一他不愿执柯？也不难，就烦请义兄一身两职罢了。” 罗成的话令庄金梁定下心来，忙道：“那就这样定了。贤弟赶紧去赴宴吧。我和阿潇这便告辞。阿潇，咱们回府吧！” 庄雨潇虽然不便当面对自己的亲事发表意见，可一直仔细听着他们的每一句话。从他们的对话里深深地感觉到了事情的不易。见罗成有事，自然不会再无理的打扰他。连忙回过身，看着罗成顾不得害羞，嗫嚅道：“阿兄多费心了。莫要使阿潇深入火海受无妄之灾。” “放心！”虽然只是两个字的承诺，罗成却说得无比肯定，让庄雨潇忐忑的芳心莫名地安定了下来。“多谢阿兄！”庄雨潇说着话，拿过幂篱戴好，借着绛纱的遮掩仔细地看了罗成几眼，方向庄金梁道：“三兄！咱们走吧。” “稍等！”罗成有拦住了庄氏兄妹，说道：“还有一件，按理罗庄两家都非寻常人家，婚姻大事理应铺排一番。只是目下有待选之说，为了免去口舌是非，婚事不宜张扬。还请兄长代为向叔父说明，请叔父和叔母及庄氏宗族不要挑理。” 庄金梁闻言暗暗赞叹罗成心思之细腻，连忙笑道：“这是贤弟多心了，家父既然有这个意思，自然事事都考虑到了。这也是无奈之举，家父母不会说什么的。” 罗成微一点头，“如此甚好！路上小心！” 庄金梁点头，带着庄雨潇往外走。罗成亲自送他们到房门外，本想亲自送他们出馆驿的，却见罗成捧着衣冠侍立在廊下。只好向庄氏兄妹致歉，令随身童儿罗明小心送他们兄妹离开馆驿。一直望着他们转过院门，才返身回屋子，“进来吧。” 罗春连忙跟着进了屋子，服侍罗成更换衣冠。罗成一面更衣，一面令罗景预备一份拜仪。不多时，一切就绪。罗成命张公瑾和白显道等人留下，带着随身的四名僮仆，杜文忠以及部下两名典卫孙智c关勇，命一种奴仆抬着拜仪离开馆驿，寻路前往唐国公李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六章 会上元，惊艳玳瑁筵 罗成来到唐国公府的时候，府门前已经车马盈门，人声嚷嚷了。 李府门前搭着华丽的灯楼，流光溢彩很是辉煌。阶下站着衣着华贵，一看便是有身份的仆从迎候到来的宾客。前来赴宴的宾客既有在京官员们府里的青年郎君，也有前来入京贺春的外阜官员。个个衣着华贵，仆从成行。彼此笑脸寒暄，随着李府的仆从向里走去。 罗成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双眉，向身边的杜文忠低声说道：“看来李公设的赏灯宴颇有文章。” 杜文忠跟着北平王罗艺不是一两年了，这些官场上的迎来送往，机关算尽也经过不少，听了罗成的话，不由赞同地蹙眉点头，“瞧着阵仗文章还不小。” “如今天下大乱，凡是有点儿势力的都不会安稳。这李公驻守并州距大兴最近，倘若他有起事之心，西进大兴挟天之以令诸侯，将来天下必是李姓之天下。”罗成一面低低说着，一面和杜文忠等人在李府门外下马。仆从慌忙赶上来接了马缰，将马牵到一边。 杜文忠上前几步抱拳道：“哪位主事？涿郡北平王府罗小郎君应李公之约前来赴宴。” 李府的主事看见连忙应到面前施礼，“李公正等着罗公呢，请进！”说着，在前面引路。 罗成向杜文忠等人一点头，跟着李府主事走进唐国公府。杜文忠曾经来过两次，倒也不算陌生。罗成却是初次前来，只拿眼四处扫视一遍，便从容地跟着李府主事沿着甬路，穿过几道回廊，来到设宴的后园花厅。远远就见后园里花灯琳琅，火树绚烂。步步张灯，处处结彩，果然是佳节氛围。花厅里更是冠带飘飘，衣袖抚风。彼此介绍声，客套寒暄声不绝于耳。 李府主事紧走几步，走上花厅向唐国公李渊回禀：“涿郡燕山公罗小郎君到了。” 话音刚落，便听见一阵爽朗的笑声，“我正想着他们该到了，便到了。快请！”说着话音，花厅上阔步走下来一位中年官员。白面美髯，颇有威严。虽是常服在身，从衣冠上的配饰也可以看出公爵在身。不问可知，这便是唐国公李渊了。 罗成连忙紧走了几步躬身施礼，“李公安好！” 李渊看着站在阶下的罗成，不禁心里一怔。暗暗赞叹：“此子果然名不虚传！不仅仪容绝世，且器宇脱俗超凡。不怪乎世人皆赞他是谪仙一样的人品。”一面想着，一面呵呵大笑，走过来一把挽住罗成的腕子，亲切地说道：“贤侄可好？彦超兄可好？早就听说你进京来了，却一直不肯露面。若不是我今日相邀，只怕你还不肯光临寒舍一聚呢。” 罗成微微含笑，不卑不亢地回道：“是愚侄失礼了。愚侄久居涿郡，一向不曾入京。不想初次入京便水土不服，着实闹了几日小恙。故而不曾前来府上拜会，还请李公海涵。” “原来如此。杜郎来的时候就该和我说起。我这里有些调理的脾胃的药剂却是极有效用的，早知道送一些给贤侄调理身体。”李渊并不是愚人，岂不知罗成这些话是籍口之词。李渊去年去涿郡时，罗成正在边境巡视。因而李渊并没有见着罗成本人，却对罗成其人略有耳闻。常听人说：罗成生性清冷，不欲攀结人情。知他生性如此，也就不多挑剔了，拉着罗成往花厅里走去。 花厅里早已经坐满了早到的宾客。这些人都是在京里的各部官员的子侄，以及入京述职的外阜官员。个个锦衣华服，据案而坐，谁都不想输了阵势。正相互寒暄，言语奉承，忽听李府的主事说罗成来了。 罗成的名字对于这些官宦子弟来说，既充满了好奇，又深怀妒恨。十几岁就名扬天下的少年奇才历来不在少数，这个可以自我安慰不去羡慕。十六岁就封公爵的除了皇室宗族，异姓官宦子弟就如凤毛麟角了。少年成名c少年封公，似乎所有的光彩都被他一个人夺去了，岂不让这些整天被长辈斥责为纨绔子弟的官宦子弟又羡又妒。只可惜，这位被各家祖父，父亲挂在嘴边用于鞭策子孙的燕山公远在涿郡，只闻得其名，却不得见其面。 今日听说这位如雷贯耳地燕山公来李府做客，在座的宾客不论是官宦子弟，还是外地入京的官员，都不约而同地转面看向花厅外。 只见李渊拉着一位少年走进花厅。那少年仪态雍容，姿容秀逸，若九天皓月，若林中玉树，令人观之不忍错目。他身上穿着紫色缠金线精绣团花圆领锦袍；下着素底白练中衣；乌亮的头发盘结于头顶用白玉梁冠束着；足下蹬着粉底乌皮靴。罗成本来就生的极其俊美，一身紫色常服更给他平添了几分神秘和高贵，令一众官宦子弟自惭形秽。在满厅的华彩之下，就那样翩翩然地走进花厅。 一时间满堂宾客莫不瞠目而视，啧啧赞叹之声频起。相熟的交头接耳，纷纷议论这涿郡北平王府燕山公的耀眼丰采。便是那些对罗成充满嫉妒的，也莫不为他的丰采所折服。 其中以宇文五郎的心情最为矛盾。那宇文五郎乃是宰相宇文化及第五子，媵妾所出，自幼骄奢惯了。 他对罗成的印象不仅是父亲说起的少年公卿，更是父兄口中需要时刻提防，不可轻视的劲敌。听说罗成来了，也好奇地随着众人的目光向花厅外望去。一望之下，不禁愕然一惊。 没想到威名赫赫的罗成竟然就是昨天在街上拦下他马的少年。想起初见他时的惊艳，被他斥责时的恼怒，不禁心中颇不是滋味起来。原本还命人四处打听那拦马少年的行踪，想要拿到府里泄泄私愤，没想到他竟有如此身份。宇文五郎那泄愤之心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却又更添了几分愤懑。看着罗成旁若无人地走进花厅，暗暗咬着牙根，盘算着要如何让罗成出丑方消心头之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七章 邀舞蹈，心机居叵测 罗成早对那些或惊艳c或羡慕c或妒恨的目光见怪不怪了，并没有去理会那些人，只是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到场的宾客。“欸！”目光掠过左侧比较靠前的案后坐着宇文五郎时，不由自主地停留了片刻。暗道：“那不是宇文五郎吗？没想到他也来了。看来，今晚注定不得安生了。” 因为罗成身负燕山公的爵位，位居从一品。在这一众宾客里品阶是最高，自然应该居首位而坐。李渊将罗成让到主位左侧首座落座，罗成也没有推辞，告了座在罗春的服侍下褪靴整衣正襟而坐。李渊回到主位，向在座的宾客介绍道：“这位便是镇边北平王彦超兄膝下爱子，燕山公罗成。” 俗语云：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在座的宾客多数是靠着门荫得来的七八品卫官，即便有几位外地入京的官员也不过五六品，和身居从一品的罗成相差甚远。罗成刚刚迈步走进花厅的时候，这些人不管心里情愿不情愿，都站起身来垂手而立，等罗成落了座，方依次重新落座。 李渊向众宾客介绍罗成，这些人连忙再次起身，纷纷躬身施礼，“罗公安好！” 罗成淡淡地扫了众宾客一眼，微微颔首，也起身回了礼，“诸位郎君安好！”李渊等他们双方见过礼，方才出言请众宾客落座。又命侍从排宴，又命呼唤擅长歌舞的艺妓娘子前来陪客佐酒。 正忙乱中，又有人进来回禀：“唐公，庄府三郎君来了。”话音刚落，庄金梁跟着李府的奴仆走了进来，向李渊施礼道：“承蒙李公相邀，晚生诚惶诚恐。只是家母偶感微恙，晚生侍奉延医用药，故而来得迟了些，请李公海涵！” 李渊一面命侍从引着庄金梁到座位前落座，一面笑说：“京里无人不知庄郎仁孝，侍奉父母医药乃是为人子的本分，我岂会怪罪。请落座！”庄金梁告了座，在侍童的服侍下坐在自己的坐席上 李渊等庄金梁坐下，又向众宾客致辞：“某离京日久，今次回京不易，特意请来各位同僚子侄一同欢会上元佳节。请众位不要拘束，尽兴畅饮方不负某一片邀约之心。”说完，命侍从摆宴。 霎时，捧着金盘银盏的侍从鱼贯而入。不多时，花厅里已经是筵开玳瑁，席设芙蓉。翠鬓彩衣，体态姣好，面目妖娆的歌舞姬子娉婷行来，走到各位宾客身边落座，做出各种媚态和身边的宾客说笑。 罗成看着走向自己的一个红衣歌女，几步之外便浓香扑面，让他不由自主地轻轻蹙眉。不着痕迹地向身后一招手。身后侍立的罗春会意，连忙向前两步走到罗成身边。 那歌女见罗成身边杵着一个童儿，让自己无法接近。只得在三步之外坐下，偷偷打量罗成。不由脸红耳热，一颗心乱成一团。身在风月场中，上至皇亲国戚，下至贫寒书生皆是经历过得。久闻涿郡北平王付的世子才貌无双，实指望趁今夜侍奉宴会之际攀结一番。没想到，那个没有眼色的小童儿不离主人身侧，让美貌的艺妓娘子无立足之处，满腹奉承的言语也说不得了，不免狠瞪了罗春两眼。 罗春看那歌女的神色，便知是对自己主人有企图的，不免暗暗鄙视，“也不看自己是何等人就想攀结我家小郎君！” 罗成只看着面前的珍馐佳肴目不侧视，旁人看来只道这罗燕公是个饕餮。殊不知，罗成看着那案上的炙羊细脍暗暗感叹李渊这一场宴会下的本钱之大。看看那在座的众位宾客，那都是朝中重臣的子侄辈。再看看这满案佳肴，美貌艺妓，若说李渊这次的宴会没有目的那便是盲人也不信了。 好容易筵席安排好，佐酒艺妓就位，李渊又说了些请宾客欢饮的话，便命乐妓歌舞。一时间，满厅里彩袖飘曳，笙管盈耳。众宾客觥筹交错，一派和乐融融。厅外是满目火树银花，各色花灯争奇斗艳。真是人间天上了。 酒过三巡，便有那自持才艺不凡的宾客起身邀舞，举杯赋诗。将宴会的气氛更推向热烈。 宇文五郎看着当地正舞蹈的几位宾客，心里便有一个主意逐步形成，待那宾客舞毕。宇文五郎端着银杯起身离席，向周围施了一礼，笑道　：“方才几位郎君的舞技颇为精彩，下走也有些技痒，愿意当场献丑舞一回为众位助兴。”说着，便命侍从搬来一张漆案，案上放着数十个精美的金杯银盘。宇文五郎手持杯盘，表演一支杯盘舞。 席上众人多有和宇文五郎交好的，见宇文五郎舞蹈，无不附和喝彩。宇文五郎得意洋洋，一支舞完毕，回身命侍从斟满酒，端着满杯的酒走到罗成面前，举杯笑道：“久闻罗公盛名，只恨无缘相见。今日借李公的盛会才能够亲眼目睹罗公的丰采，五郎深感荣幸。下走斗胆相邀，请罗公纡尊降贵舞上一曲，也好让我等见识见识罗公的风采？” 罗成淡淡地看了宇文五郎一眼，似笑非笑地说道：“五郎君盛情相邀，某原是不应该推辞的。但是，某今日偶有微恙不便演舞，还请五郎君见谅！” 宇文五郎没想到罗成当众驳了面子，顿时脸上一阵热气上涌，满腹的火气碍于罗成的身份却不好当场发作。耐着性子说道：“只怕身体有恙只是罗公的借口吧？罗公位居一品身份高贵，想必是不屑与下走等同流。”宇文五郎这句话虽然说得不轻不重，却恰恰挑中了在座的官宦子弟心中的不虞。一时间，满座的宾客纷纷交头接耳，神情中也带着几分不忿。 罗成听着那些议论，看着宇文五郎脸上的得意，清亮的眸中微不可查地掠过鄙夷。“非是某自持身份不屑和众位同乐。想来诸位也知道，某是久居军中的粗鲁之人。常年与龚马为伴，怎比得上众位郎君有闲暇的时间习练各种风雅技艺。不是某不领五郎君的盛情，但只怕技艺不佳污了众位佳客的耳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八章 鸲鹆舞，声动华庭宴 宇文五郎细品罗成话中之意，越发肯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测。似罗成这样久居边塞，常年在军营里摸爬的人，纵然再是盛名在外，也不过是用武力挣来的罢了，若论才艺必然不及京中这些世家子弟。 “看来借此让他出出丑是对的。”想到此，宇文五郎再次赔笑说道：“罗公过谦了。罗公才智过人，岂能被这小小的雕虫小技难倒？下走不才，斗胆和罗公斗舞为众位宾客佐酒。众位意下如何？”宇文五郎的话虽然说得谦逊，语气却有些咄咄逼人。人，站在罗成的面前，最后一句话却是向在座的宾客问的。 在座的宾客虽然畏惧罗公的品阶，但是他到底是外宦之子，在京里的时间有限。宇文五郎久居京师，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在人情上大大占了优势。那些人见宇文五郎问话，连忙随声附和，甚至有人问起如何评判胜负，有什么彩头。 罗成早就看出了宇文五郎想借邀舞之际令自己出丑的小小伎俩，正巧自己也想找机会打动李渊的心，好让他心甘情愿的为罗庄两家的婚事周旋。宇文五郎的邀舞无疑是给了自己一个合适的机会，婉言推辞不过是欲擒故纵罢了。见他神色间颇有挑衅之意，又有许多人应声附和，便笑道：“既然五郎君执意相邀，某也只有献丑了。既然是斗舞，不知胜负如何评判？” 宇文五郎见罗成答应不禁欢喜异常，想也不想地说道：“就请各位宾客做评判，下走若是输了情愿拜在罗公门下为弟子。” “好！某若是输了，便拜五郎君为师。”罗成说着，向李渊拱手说道：“请李公做一个见证，今日某和宇文五郎君斗舞，某若是输了拜五郎君为师。五郎君若是输了，某便收下这个弟子。” 李渊一直拈髯冷眼看着宇文五郎向罗成邀舞，作为东道主人却并没有开口阻拦。今天邀请这些人来赴宴不过是摸摸他们的底细罢了，没必要牵扯到他们的纠葛中。见罗成让自己做见证，不能再装聋作哑，只好含笑说道：“好啊！某就为你们做这个见证。” 罗成见李渊答应了，方才向宇文五郎说道：“方才五郎君的杯盘舞甚是精彩。不知五郎君是再舞一曲和某斗舞，还是就以方才的杯盘舞和某斗舞？” 宇文五郎想了想，道：“就是方才的杯盘舞吧。请罗公舞上一曲，让在座的宾客评鉴。” 罗成点头，道：“好！”说着，令罗春服侍登上乌皮靴，翩然走下席来。招手唤来李府随侍的僮仆，在他耳边低低地说了几句话。 李府的僮仆听了罗成的吩咐不敢怠慢，连忙走到花厅外，向司管歌舞的管事传了罗成的话。那管事忙命乐人调弦换了曲子为罗成伴奏。 须臾间，但闻笙笛袅袅，琵琶铿锵，声音犹如珍珠走落玉盘煞是动听。罗成等乐声响起，方款步走到花厅当中铺着的毡袱上，随着乐声踏步抬臂做一曲鸲鹆舞。 只见他，双臂轻舒犹如展翅于飞；踏步漫行仿佛闲庭信步；仰首抬眸似是引颈高歌；两手翻转好像梳翎沐羽；衣袂翩然间仿佛一只鸲鹆鸟翩跹飞舞于苍穹之上，昂首踱步于山林秀水之间。 随着那矫健，昂扬的舞姿，清越的歌声也慢慢飘荡开来。只听他唱道： “鸲鹆啾啾兮拘于锦庭，凤凰鸣鸣兮翱于穹苍。 思林郁郁兮逍遥，念山朗朗兮徜徉。 慕凤凰翱于穹苍兮，我心彷徨。 若许走脱金锁兮，扬我辉煌。” 他本是清越明澈的声音由涂朱般的唇间飘然吐出，在乐声的映衬下越发悠远激越，犹如金钟玉磬相击而鸣，飘飘荡荡贯入在场众宾客耳中。 一众宾客无不为他精彩绝伦的表演所折服，为他歌舞中所蕴含的不屈志向所钦佩。不由自主地随着乐声，歌声拍击着面前的食案，身体晃动跟着歌声起舞。更有几个年轻的小郎君走下坐席，来至厅中为他伴舞。其中就包括庄金梁。 庄金梁自从宇文五郎向罗成邀舞就替他捏着一把汗，自家未婚妹婿被人邀舞，他这做舅子的自然是关心的。对于这位分别十年未曾蒙面的故交兼新任未婚妹婿，庄金梁自是摸不清他到底有多少斤两。更何况，罗成不但要帮着父亲处理公务，还要领兵御敌，操演军马，他的时间可是很宝贵的。不知道能不能有那个空余来习练这些只有纨绔子弟才精通的技艺。有心向前解围，怎奈自己人微言轻，只怕宇文五郎也未必会给面子。因此，只得暗暗盼着罗成不被宇文五郎难住。 罗成随着乐声从容起舞，倒让庄金梁大大的吃了一惊，悬着的一颗心才安然落在实处。走下坐席，伴着罗成同舞，趁着两个人对面，没有人注意之际向罗成赞赏地挑起拇指。罗成微微一笑，颔首表示了然。歌声三叠之后，罗成方慢慢停住舞蹈。笑说：“某技艺不佳，献丑了！请各位佳客海涵！” 话音未落，便是一片热烈的掌声，喝彩声更是连番不断。 李渊自罗成下场便仔细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他舞蹈中表现出来的不卑不亢，蕴含着的鸿鹄之志，无不令李渊大加赞赏。心中暗暗赞叹：“好一个罗成！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志向，将来的成就必定不可限量！幸亏我有先见之明，先行用做媒的方法施恩于他。他将来若能为我所用，那便是上天给我的恩赐了。” “好！好一曲鸲鹆舞！”李渊拍案喝彩，赞道：“昔日谢尚演鸲鹆舞，王导令举座击节。今日成郎做鸲鹆舞却是满座宾客主动击节附和，足见成郎之技艺为谢尚所不及！” “李公谬赞！罗成惶恐。”罗成态度从容，依旧是不卑不亢的神情。 李渊笑道：“成郎就不要谦虚了。世人都说成郎大义不亏，小节不拘，有魏晋遗风。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来！来！来！我敬成郎一杯。”说着，命侍童斟满一杯酒，向罗成举杯相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九章 幽室静，托情全良缘 李渊的品阶和罗成相当，又是长辈。他向罗成敬酒，罗成自然不便推辞。忙上前一步双手接过李渊手里的银杯，一手端杯，腾出一手用食指向杯中沾了酒，轻轻弹向空中c地下以示敬意。这才一饮而尽，将银杯还给身旁侍立的从人。 宇文五郎看着众人跟着罗成的舞姿击节，李渊不吝溢美之词的赞扬，暗暗咬碎了满嘴的钢牙。他本意是想借邀舞之际让罗成出丑的。没想到，罗成的舞蹈技艺竟然精妙到一舞收服了在场的诸多宾客。这为人作嫁的滋味很是不好消受的。他不但要品尝为人作嫁的滋味，还要认输地拜罗成为师，二十几年来的面子都丢到黄河里去了。 罗成回身看了看宇文五郎，俊美无双的面庞扬起一抹笑意，“五郎君可要话付前言？” 宇文五郎咬着压根说道：“这是自然。请李公和众位郎君作证，某今日斗舞输给了罗公，这便拜他为师。” 那李府的管事也颇爱凑趣，见宇文五郎要拜师，慌忙拿了拜垫放在罗公的坐席前。宇文五郎看着李府的管事施施然的放下拜垫退到一旁，恨不得踹他几脚。满厅里几十双眼睛都盯着他，宇文五郎万般无奈之下，只好整理衣冠走到拜垫前要下跪行拜师礼。 罗成就那样淡然地看着宇文五郎蹙眉咬牙，满腹不情愿地撩起袍襟要下跪，方才说道：“罢了。不过是游戏而已，五郎君何必当真？快请归座饮酒吧。” 宇文五郎听到罗成的话如蒙大赦，连忙放下袍襟，低着头说道：“多谢罗公！”满脸羞臊地回了自己的座位。虽然没有向罗成下跪，但罗成不早不晚的阻止却更让宇文五郎颜面扫地，几乎抬不起头来。宇文五郎气得五内如焚又不能发作，便找了一个借口向李渊告辞走了。 宇文五郎一走，花厅里再次恢复了热烈的气氛。众宾客见李渊亲自向罗成敬酒，也连忙斟了酒奉敬。宴会拒绝宾客敬酒是失礼之举，罗成修养甚佳，自是不会做出失礼之事。纵然他不拘小节，生性旷达，此时身在李府不能让李渊失了颜面，故而一一道谢，饮尽奉到面前的杯中酒。不觉间有些微醺。白皙的面庞浅浅浮上酡红，越发让他肌肤莹润，眉目秀逸。眸中带着几分氤氲更添了一种莫可言说的魅惑。 在案上的碟子里拈了一片梨含在嘴里压一压酒气，向李渊施礼道：“罗成告退片刻，请李公见谅！” 李渊心下明了，连忙站起身来，拈髯笑道：“正巧我也要出去一下，正好和成郎做一个引路之人。”说着，起身走下坐席。 罗成连忙道谢，起身离席，跟着李渊趋步往厅外走去。 转过几道回廊，便见一处低矮房舍。李渊用手一指，道：“那便是了。”罗成颔首，和李渊分路而行。 更衣毕出来，早有李府的僮仆捧着澡豆盒子，铜盆巾帕等物候着。罗成就着温水净了手，复回游廊。刚转过两道回廊，便有一个童儿迎过来施礼，“家主人请罗公到静室说话。”罗成点头，便跟着童儿来到一所不大的房舍。童儿挑帘请罗成进去。 李渊正在屋里坐等，见罗成进来，笑道：“成郎请坐！方才在花厅里人多噪杂，想和你说说话都不得方便。正好有机会出来，倒也不急着就回去。便在这里说说话吧。” 罗成落座，接过童儿递过来的暖茶，笑道：“这是李公抬爱罗成了。正巧琛郎也有话要和李公说起。” 李渊一听便笑道：“噢！这倒是巧了。不知成郎有何时要和我说啊？” 罗成略一沉吟，便道：“承蒙李公美意，代为伐柯成全罗庄两家结成秦晋之好，琛郎和家父母感激不尽。但只是——琛郎前日收到一个消息，这门婚事只怕要颇费一些周折了。” “噢！”李渊拈髯沉吟道：“什么消息？” 罗成见李渊略有沉吟，心下不由自主地一沉，仔细观察了下李渊的表情，见他脸上并没有出现意欲推辞的神情，才略带试探地说道：“是关于宫里礼聘官宦之家未婚女儿的消息。” 李渊迟疑片刻，点了点头，“我也听到一些消息，只是不大做得准，故而没有和你提起。既然你也得了消息想必是准了的。我原想趁宫里的消息没有出来之前便让你们放定，只要下了聘。宫里再有意也是枉然，历来没有君夺臣妻之理。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可惜！可惜！” 李渊一面连声叹着“可惜”，一面查看罗成的神色。心里却暗暗高兴不已，“真是上苍耀眼，我正欲笼络罗家父子，上苍便给了我这个机会。只要我能促成这门亲事，对罗家父子来说，便是莫大的恩惠，将来若是遇事也可直言相请了。只是，不知罗成对庄家的女儿是什么心思？他可愿意为了庄家女儿费心谋划？” “不瞒李公说，这消息是宫里提前得了透露出来的，尚没有天使到庄府说明。只要李公愿意费心成全，这亲事也是必成的。”罗成从李渊的连声叹息中已经窥知了他心中所想，索性不再绕圈子，直接把话挑明了。 李渊见罗成把话挑明了，便也不再用言语试探，问道：“不知我要如何行事方可周全你们两家的亲事？” 罗成从容一笑，说道：“李公方才也说只要放定下聘，这门亲事便成了。琛郎想的也是这个办法。只是时间紧迫，还需李公分神劳碌两日。” 李渊点头，呷一口茶道：“这是媒人的分内之事，我自当为你们两家周全。” “若是事情顺利，只需李公伐柯做媒即可。只是——倘若宫里查问起来，知道是这两日才定下的亲事，难免会另生波折。”罗成轻蹙剑眉，若有所思。 李渊不禁暗暗为罗成的心思细腻，虑事周到而赞佩，“成郎所虑甚是！以成郎的意思呢？” 罗成略一思索，笑道：“庄家是十年前离开的涿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章 辞豪宴，罗成嘱故友 “呵呵”李渊了然地拈髯大笑，“好一个成郎啊！好，那便是十年前吧。” 李渊的爽快即在罗成的意料之中，又有些意料之外。他再是筹谋的百无遗漏，毕竟人心是不确定的，哪怕只是万里有一的变率，也有可能让事情更加棘手。如今，话说透了，事情定下来了。罗成暗暗松了一口气，压在心头的石头才落了下来。起身施礼，向李渊致谢。 李渊连忙扶罗成起来，笑道：“这只是举手之劳罢了，成郎不必如此。更何况是我先自荐媒人为你们两家牵线的，我自当一力承担让这门亲事完满。” 正说话间，门外有侍从来请李渊会花厅。李渊便和罗成出来，一同回到花厅的筵席上。 席上依旧热闹非常，只是再也没有人卖弄才艺。有了方才罗成的那般珠玉在前，谁还不自量力地去班门弄斧。李渊和罗成各自归座。李渊命仆从将冷酒撤下，换了暖酒上来。命侍从又斟了一巡酒，又命拿上写着谜语的花灯，请众宾客射虎游戏。 不知不觉间，明月西沉，漫天上繁星渐次明亮起来。满园的花灯明明灭灭，使得园中蒙上一层飘渺的色彩。悠悠更鼓透过朦胧的夜色遥遥传来，已经是五更时分了。 满堂的宾客都已经带了几分醉意，在自家侍从的服侍下整理衣冠，起身向李渊道谢，告辞。李渊也带了几分醉意，令侍从送宾客出府。 罗成等着众宾客走的差不多了才起身告辞，“多谢李公的盛情宴请，已经五更天了，请李公歇息片刻。罗成这便告辞了。” 李渊离席拉着罗成的手，低声说道：“岁月不容人，到底是上了年岁的人，比不得你们精力充沛了。你且放心，我略歇一歇便去庄府。你回去只管命人准备聘礼，等我的消息便可去庄府下聘。” 罗成连忙称谢，“多谢李公费神！罗成自会安排好一切的，绝不让李公受累。” 李渊点头，亲自送罗成的二门之外，挥手告别。罗成辞了李渊，在李府侍从的引领下走出李府。在李府门外正看见庄金梁站在阶下的石狮子旁边等着。命罗春等人去牵马，自己走到庄金梁的身边，道：“三兄还没有回府？” 庄金梁点点头，拉着罗成走到僻静之处，关切地问道：“方才被灌了那么多酒，有没有不舒服？” 罗成轻笑摇头，“没有，多谢三兄关心。” “这就好。宇文五郎向你邀舞的时候我真替你捏着一把汗。没想到你的才艺也那么好，一段鸲鹆舞不仅让宇文五郎失了颜面，也博得满堂喝彩。”庄金梁不无钦佩的说道。 罗成只是微微一笑，道：“这不过是闲暇时放松身心的玩意儿罢了，不值一提。” “你何时这样谦逊了？”庄金梁笑道，“我看那宇文五郎看你的神色颇为不善，你们有过什么过节吗？” 罗成想起宇文五郎的挑衅，不觉蹙眉道：“是有点儿过节，还是和阿潇有点儿关系呢。”便把上元节当街拦马的事情简单说了几句。 庄金梁听罢也深锁眉峰，叹道：“这宇文五郎自持是世家子弟，平日横行无忌。且鼠肚鸡肠，睚眦必报。你不仅当街拦住他的马让他跌落在地，方才又斗舞胜了他，并当众令他难堪。这番招惹了他，只怕他不会轻易作罢。你在京里要万事小心，千万不要再和他有什么交集，免得横生意外。” 罗成从庄金梁的话语里听出了他深深的关心，不由心头笼上一股暖流，笑道：“请三兄放心，我会防着他的。” 庄金梁点头，说道“这我就放心了。你和李公说起过下聘的事情吗？李公是什么意思？” “李公愿意为庄罗两家伐柯。”罗成笑道。 “噢！”这倒是有些出乎庄金梁的预料了，疑惑地问道：“李公倒是爽快。” “这不过是他笼络庄罗两家的法子罢了。如今适逢乱世，那个不想寻找对自己有利的助力。若不然也就不会有今日之花灯宴了。”罗成轻描淡写地说着，却是一针见血地点出了李渊那隐藏的心思。 庄金梁愣了半晌，忽而笑道：“然郎好聪敏！” 罗成借着暗淡的星月光芒向四外看了看，见附近没有人，低声说道：“三兄，我和阿潇的婚事即便是早于宫里遣人到庄府之前定了，宫里也必然会派人查问。宫里的太妃是第一个人选，还请三兄回府之后向叔父提醒一句，设法知会宫里的太妃一声，以免被主管内侍查出纰漏。” 庄金梁点头答应，“我知道了。回去之后即刻禀明家父，设法和宫里的太妃通消息。你今天饮酒太多了，快回去歇息吧。”未免被有心之人看到生出枝节，两个人没有再多叙话，两下分别，各自寻找自己的仆从上马离去。 罗成带着杜文忠和罗春等人回到馆驿的时候，张公瑾等人早已晨起忙着梳洗，见罗成面带微醺的回来，连忙命人端来醒酒汤，又问有没有不舒服等语。罗成摆手只说无碍，告诉杜文忠火速准备聘礼，等李渊的消息一到便去庄府下聘。杜文忠笑道：“你放心吧，离开涿郡之时，大王和王妃已经交代好了。” 罗成一面洗漱，一面说道：“如今事情有变，不能再按照古礼按部就班的行六礼，也不宜张扬。聘礼更不能大张旗鼓地送到庄府，单捡那些贵重的细软之物吧。” “咱们从涿郡来京城，也只适合带这些物品。”杜文忠说着，接过罗成脱下来的袍服，“天还没有大亮，你先睡会儿吧。” 罗成揉着额角，苦笑道：“今日真是过量了，头疼得很，是要躺一躺的。”说着，便登榻而卧。罗春给他盖上锦衾，刚要退下又被罗成叫住了，“告诉孙智派两个人日夜盯着宇文五郎，随时向我禀报他的一举一动。” “是！”虽然罗春不明白罗成为什么要盯着宇文五郎，但是主人的吩咐自有主人的道理，连忙答应着和杜文忠悄然退了出去。 杜文忠命人查点聘礼应用之物，一面装盒的装盒，装箱的装箱，捆扎的捆扎一面命人详细记录在单子上。忙忙然已是辰时，一切停当只等李渊派人前来。 庄金梁回到庄府时，庄府里已经有奴仆打扫庭院了，见他回来纷纷施礼。庄金梁一面颔首，一面直接回到自己的卧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一章 纳吉礼，红绳结连理 兰氏的卧房里，摇曳的灯光透过窗棂洒在了院子里。 庄金梁去赴宴彻夜未归，兰氏一个人守着空荡荡的卧房孤枕难眠。一则担心庄金梁醉酒，二则成婚以来庄金梁从没有夜不归宿，忽然不回来让兰氏一时有些适应不了。 刚过五鼓便早早起身，命侍婢服侍梳洗。 忽然见庄金梁挑帘进来，连忙起身相迎，关切地问道：“回来了？” 庄金梁颔首，解下身上的斗篷，用自己冰冷的手去捏兰氏的手，笑道：“好冷！”兰氏忙拿了手炉来给他暖着，笑道：“我以为你们这些通宵欢饮的人是不怕冷的。要睡一会儿吗？” “不睡了，我暖一暖还有去晨省呢。”说着，坐在榻上褪了靴子，拿过锦衾围在身上，招手让兰氏到身边。 兰氏走到他身边坐下，命侍婢暖了热茶，亲自捧到庄金梁面前。庄金梁在她手里喝了几口，歪在隐囊上闭目养神。兰氏知他困倦，便不打扰，为他掖好锦衾，自去梳妆。 辰时初刻，庄金梁朦胧醒来，梳洗已毕，携兰氏赶到庄夫人房中晨省。 庄毅正和庄夫人对坐说话，庄金梁夫妻施了礼，侍立在旁边。庄毅打量着庄金梁略有倦色的脸色，问道：“你去李府赴宴，何时回来的？” “回禀大人，儿五更三刻才得回府。”庄金梁垂手回话。 “噢！昨日在李府可有什么事情？” 庄金梁听见庄毅这么问，顿时双眸一亮，便将昨天罗成在席上做鸲鹆舞，震住了一众宾客的经过绘声绘色地讲述了一遍。 庄毅听罢拈髯微笑道：“这孩子果然是人中龙凤。他这一曲鸲鹆舞不但令那些世族子弟敬服，只怕也让李叔德对他刮目相看了。可谓一举两得啊！” “父亲所言不差！李公赞功然有魏晋遗风，便是谢尚也要逊色几分。”庄金梁依然沉浸在那一曲鸲鹆舞的精彩之中。忽然想起罗成的叮嘱，正色说道：“功然让我和父亲说句话。宫里得知罗庄两家结亲必然找有关系的人查问，他请父亲设法和宫里的太妃知会一声，以免到时被问出纰漏。” 庄毅连连点头，道：“这提醒很是及时，若不然我们真就忽略了。”说着，低头沉思不语。和宫里的太妃通消息说得容易，真要做起来却是有些难的。首先，用什么借口进宫就是一个问题。出入宫廷可不比去两市闲逛来的容易，没有过硬的借口是万万不行的。 一直静静听着他们父子说话的庄夫人，忽然说道：“要进宫也容易。明天就是太妃的生辰，虽然不大肆操办，我们做为亲眷是要道贺送礼的。不若我带着阿潇和阿韵进宫，借祝寿之名和太妃说明阿潇已经订婚的事情。” 庄毅听罢连连点头，笑道：“我倒忘了明天是太妃的生辰。这样最好了，名正言顺地进宫就不会引起怀疑。” 庄夫人便命兰氏带着仆妇去挑选合适的礼物预备明天进宫。兰氏领命，带着两个仆妇走了。 庄金梁又说明：李渊已经答应了罗成会周全罗成和庄雨潇的婚事，趁今日问名之际亲自到府里来商量具体事宜。庄毅七上八下的心才安稳了一些。命仆从预备公服，又命庄金梁预备问名应用之物。 巳时初刻，李渊便带着重礼来了。庄毅迎到府门之外，彼此见礼，请李渊到正厅说话。时间紧迫，容不得浪费在客套上。李渊直接了当按照古礼问名。庄毅按礼作答，命庄金梁取过庄雨潇的庚帖递给李渊。 李渊接了庚帖，向庄毅提出罗家急着要下聘的事。庄毅原本要的就是这个结果，连忙满口答应。李渊又趁机提出下聘之后，便要请期。罗成在京里的时间有限，请期之后也好放心回涿郡，禀明父母安排婚事。庄毅也早有这个心思，岂有不应允之理，很爽快地就答应了。 正事说完，庄毅要命人安排筵席宴请李渊。被李渊婉言辞谢，言说自己还要回复罗家的音信，好让罗家找术士纳吉，安排人前来下聘。又说也要回府整理行装，不日启程离开京城。庄毅不好再挽留，约好午后下聘，亲自送李渊出府。 送走李渊之后，唤来庄金梁预备纳征应用之物，又请庄夫人打点纳征时所用的回礼。一时间，母子二人忙得不可开交。 庄雨潇昨日夜间回到府里，心上终究是不安的。虽然她相信罗成能安排好一切，必然不会让她进宫。毕竟这件事情和皇家有关，稍有疏漏就有可能酿成大祸。到那时，不单是庄家祸及满门，就是罗家也要受到株连。庄雨潇越想心里越不安，在床上拥着锦衾辗转反侧，竟是一夜未眠。 今早晨起，阳光甚好，窗前的梅花树疏影斜照，树梢上留停着几只活泼的喜鹊，相对鸣叫甚是热闹。 庄雨潇却没有心情欣赏那窗前的红梅，神色恹恹，一番郁结萦绕于心头，以致早食也没吃下几口。 冰琴眼见庄雨潇满面心事的样子满心焦急，有心询问，又怕惹得庄雨潇不悦。便趁众人不留意，出了院子来找兰氏。 彼时，兰氏正奉了庄夫人之命，看着仆妇们预备明日进宫为言太妃祝寿的礼物，见冰琴急匆匆走来，便知道有事情，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迎过来问道：“有事？” 冰琴低声说：“雨潇娘子今晨起来便神色恹恹的似是有什么心事。婢子不敢多问，烦劳兰娘子去看看。”兰氏一怔，回身吩咐了仆妇们几句，便随着冰琴来到庄雨潇的绣房。 庄雨潇正满腹心事无以排解，见兰氏进来连忙起身让座，“阿嫂怎么来了？” 兰氏是聪明人，见庄雨潇双眉微蹙，目光黯淡便知她心有愁闷。便温声问道：“听冰琴说妹妹精神短少，我放心不下，故而过来瞧瞧。妹妹为何事烦心哪？说与阿嫂，阿嫂为你排解排解。” 庄雨潇蹙眉看了冰琴一眼，赔笑说道：“我并没有什么烦心事，是丫头们多心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二章 晨光好，兰言解幽思 兰氏知道庄雨潇心里有顾虑不便开口，便挥退了冰琴等人，笑道：“你我虽然是姑嫂，平日间相处却和亲生姊妹无差，妹妹有什么话是不能和阿嫂说的？” 庄雨潇任凭兰氏追问只是沉吟不语，不是不想找个贴心人排解排解。事关自己的婚姻，女孩儿的面子终究是抹不开的。兰氏想起昨日晚间宫里传出来的话，便也明白庄雨潇为何忧虑了。问道：“妹妹可还是为那宫里太妃传出来的消息犯愁？” 庄雨潇微一点头，轻轻叹了一声。兰氏笑道：“这可是你自寻烦恼了。昨夜你兄长去李府赴宴，回来说，罗家小郎君已经和李公说好了，今日李公趁着来府上纳彩c问名之际和大人商定下聘之事。聘礼一下这门亲事就是板上钉钉了，妹妹只管安心等着做罗家妇吧。” “噢！”庄雨潇闻言暗暗舒了一口气，慢慢垂下头含羞一笑，欲语还羞。 兰氏见庄雨潇如玉的脸颊上浮上绯红，如含露牡丹煞是动人。兰氏心中暗笑，正要打趣几句，便有仆妇来找，要她去查点物品。兰氏只得摇头一笑，安慰了庄雨潇两句，跟着仆妇挑帘走了。 看着兰氏的背影，庄雨潇脸上的笑容慢慢淡了下去，总觉得有一缕淡淡的阴云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踱步到书案前，揭起画绢上蒙着的帕子，垂眸看着那亲手绘成的工笔丹青，轻轻叹息一声。提起笔来想要润色一番，却又不知如何下笔。 “小娘子！又在看画儿哪！前边好生热闹呢。”庄夫人身边的小侍女秋铃儿用莲花纹八瓣儿描漆盘捧着一些柑橘进来，笑道：“几位乳母娘子都去凑热闹了。” “哦！”庄雨潇闻言，那芬芳的少女心泛起层层涟漪，“想必是李公替阿兄问名来了！”面上却不动声色，淡淡地说道：“大正月的，府里难免请父亲的同僚c亲故吃年酒，自然就热闹了。” 秋铃儿抿嘴笑道：“今天可不是请年酒。听管事的娘子们说，是李唐公来替罗家纳采c问名来了。相公和三郎君正在前厅接待呢。” “啊！”庄雨潇猜得到是一种感觉，经由秋铃儿亲口说出来那便是另一种感觉了，不由自主地微微一怔，喃喃低语道：“你说什么？” “李唐公替罗家小郎君纳采c问名来了。管事娘子们正想着向小娘子道喜，恭祝小娘子的终身有着落了呢。”秋铃儿打趣似的说道。 “罗家来问名了？这么说阿兄他”庄雨潇的素手猛地一颤，手里的笔落在了调色的瓷碟里。想笑，又有些不敢笑出来，嘴角微露笑容，脸庞却已经艳如春杏了。 “是啊！好妹妹，罗家小郎君心里是有了妹妹了呢。”话音未落，兰氏笑着走了进来。 庄雨潇吃了一惊，连忙用一方绢帕遮住了书案上的画绢，起身来到外室，红着脸说道：“阿嫂怎么又来打趣妹妹了！” 兰氏笑道：“我是给妹妹道喜来了，怎么是打趣妹妹呢？妹妹这话阿嫂可当不起。看来，这罗家小郎君真是对妹妹当真是一片真情呢。听说李唐公带来的吉礼是寻常人家的两三倍，罗家对妹妹真是看重得很呀！” 庄雨潇羞得满面绯红，拉着兰氏的手，说道：“阿嫂！”随后进来的裴氏笑道：“听兰娘子这话，是嫌弃咱们府里当初送到兰府的吉礼少了？” 兰氏连忙笑道：“我又不是才女佳人，哪能当得起那般丰厚的吉礼呀！也只有妹妹这样的盖世才女，绝代佳人才配得上这两三倍的吉礼。哎呦！妹妹左挑右选，终于遇到如意郎君啦！这也是上天注定的缘分。妹妹和罗家小郎君郎才女貌，将来琴瑟和鸣，不知道要羡煞世间多少男女呀？” “阿嫂还说没有打趣我，这是什么？”庄雨潇说着，推了兰氏一把，假嗔道：“不理你了！”便转身回内室去了。 兰氏和裴氏相视而笑，兰氏摇摇头，笑道：“看平时小姑很是爽快的，怎么也这般害羞了？”裴氏笑道：“这也难怪，性情再怎么爽快，到底是女儿家。当面谈论婚姻之事，自然会害羞。好了，咱们别闹她了，各自去忙吧。”兰氏自知裴氏是护着庄雨潇的，“扑哧”一笑道：“我几乎忘了，大家（1）让我找绣花样子呢。”说着，挑帘去了。 裴氏也笑着向侍女使了一个眼色，令她们不可再打趣庄雨潇，便也去和庄夫人商量事情去了。 庄雨潇回到内室，站在妆台前，看着镜子里映出来的自己的容颜。镜中人粉面绯红，如红云飞罩；秋水流波，似清泉潋滟；宛然是春心萌动的娇羞少女。 葱般的玉指轻轻打开妆奁，小心翼翼地取出那支袖箭，拿在掌心里如珍宝般一点一点抚过。那袖箭上熠熠的银光，如一缕缕带着暖阳的丝线缠绕住柔柔的女儿心，惹来一阵阵不可抑制的轻颤。 李渊回到府里便找来府里的国令，命他代为去馆驿知会罗成午后便可派人下聘。 唐国公府的国令赶到馆驿的时候，杜文忠正和罗成查看预备好的聘礼。因为不宜张扬，聘礼除了必用的鸿雁之外，余者一概是贵重的细软等物，既不显得寒酸，又可以尽量较少铺排。鸿雁也用金丝笼罩住，蒙上了黑色的布帛。外人看来和寻常亲友往来之礼并无差别，如此一来便可以遮人眼目了。 “然郎看看还有没有不妥之处，我令人添换。”杜文忠将礼书递给罗成说道。 罗成笑道：“兄长行事一向妥帖，连父亲也是赞不绝口的。这点儿小事自然会安排的事事妥当，何须再来问着小弟。兄长此番去庄府须向庄叔父说明：我们不便久留京师，这几日便要回去，问他还有什么嘱咐的没有？” 杜文忠笑道：“这是自然。你且放心，我一定将此事办得妥妥帖帖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三章 行古礼，纳征成良配（上 罗成正和杜文忠说话间，仆从回报：唐国公李府国令求见。 罗成命请进来。仆从转身离去，时间不大便领着李府的国令进来。 那李府国令面见罗成施了礼，向他转述了李渊的话语。罗成一面道了辛苦，一面命杜文忠答谢。杜文忠命人拿过些表礼送给那国令。那国令欢欢喜喜地走了。 杜文忠拿过一张红笺铺在案上，一面研着墨，一面笑嘻嘻地说道：“然郎！聘礼是预备好了，可是还差最紧要的婚书呢。愚兄我那几笔字你是知道的，要是我来写，岂不是在庄府丢王府的面子？劳动你亲自写吧！自己给自己写婚书，这样的好事可不多呢。” 罗成看着杜文忠一脸嬉笑的样子，不禁失笑。用镇纸压好红笺，提起笔来沾饱了墨汁，用近乎膜拜的心情，端端正正的写下了通婚书。这是他和庄雨潇婚姻的凭证，也是他许给庄雨潇不变的承诺。写完之后，仔细看了看，确认没有错误，才放下笔。笑道：“多谢义兄给我这个亲自书写婚书的机会。”说着，拿着婚书走到燃着炭火的铜盆旁边坐下，往铜盆里添了一些炭，顿时飘散出缕缕青烟。罗成将婚书移近铜盆用烟熏染。 杜文忠不解地看着罗成，问道：“然郎！你这是” “十年前的婚书怎么能是刚刚写出来的这般崭新。”罗成微垂眼帘，看着那缕缕青烟附着在婚书上，淡然说道。 杜文忠先是满怀疑惑地盯着罗成，思忖半晌方才明白过来，不禁哈哈大笑着拍了拍罗成的肩头，“然郎啊然郎！你呀！只怕天下人的聪明被你占去了大半。” 罗成淡然一笑，隔着薄薄的青烟竟有些飘飘欲仙的意味。“义兄难道不知道智者多劳吗？我倒情愿自己笨一些。”难得罗成能这样玩笑似的说话，杜文忠便知道他心情很好。想到午后下聘，定下罗庄两家秦晋之好便可以返回涿郡，心情也大好起来，连日来的繁忙和压抑似乎也不那么烦人了。 按照旧礼：家里有女儿定亲下聘，必要通知族里上下共同观礼的。不过，事到从权。如今的时机自是不宜大肆铺排的。因此，庄毅并没有通知族中老少，命人准备了席案等应用之物，只和庄金梁父子二人更衣坐等，并严戒家下人等多口张扬。 彼时，庭中已经铺设好了锦席；席上摆着一张透雕楠木大案；案上放着一个盛着清水的青瓷碗；碗的旁边放着一把亮闪闪，制作精良的小小尖刀；并一尊青铜博山香炉，几星檀香，几个放着香花吉果的荷叶小碟。 未时初刻，奴仆匆忙走进厅里回报：“相公！涿郡北平王府杜义郎君来了。” 庄毅点头，命庄金梁出去迎接。庄金梁领命带着一众奴仆打开中门，迎出府门。 杜文忠身着锦服，骑在去了鞍轡的骏马上。旁边是身着公府的李渊府上的国令，代表李渊前来行使媒人的职责。后面跟着二十余名奴仆，两人一对抬着礼物雁翅排开。庄金梁走下台阶拱手道：“来的可是涿郡北平王府杜郎君？” 杜文忠见庄府中门大开，从里面众星捧月般簇拥出一位锦衣华服的少年，便猜到是庄府的三郎君了，连忙从马上跳了下来，疾步上前施礼，“下走正是杜文忠。” 庄金梁命奴仆接着礼物，笑道：“家父应经等候杜郎君多时了，快请进！” 杜文忠点头，跟着庄金梁走进庄府，一路目不斜视，一直走进中庭。 庄毅身着冠带，正站在廊下看着奴仆忙进忙出。庄金梁引着杜文忠来到庄毅面前，“父亲，杜郎君来了。” 杜文忠连忙紧走了几步来到庄毅近前，躬身施大礼拜见，“庄公安好！” 虽然杜文忠只是北平王府的一个府吏，却是代表罗家下聘之人，身份自然不比寻常。庄毅连忙降阶还礼，笑道：“我还说让犬子去接着呢，你们就来了！请安坐歇息片刻！” 李府国令连忙说道：“不必叨扰庄公了，赶紧忙完正事，鄙人还要回去向唐公复命呢。” 庄毅点头，道：“也好！”说着，命仆从打过净水，净手已毕，走到案前焚了香。杜文忠也焚了香，从身后的侍童手里取过雕漆连枝纹楠木匣，躬身双手提到庄毅面前。 庄毅双手接了，回身放在案上，解开楠木匣上的五彩丝线，用尖刀划开封题，打开木匣从里面取出罗成的通婚书。打开一看，不觉有些纳闷。书写通婚书所用的纸张看上去有些古旧，不似新纸。刚要依照古礼朗读通婚书的内容，待看清通婚书的内容的时候微微一愣，张开的嘴旋即又合上了，心内略一辗转，随即便已了然。微微一笑，道：“这通婚书是出自何人之手？” 杜文忠慌忙说道：“这婚书原本应该是我家大王亲自书写，怎奈大王远在涿郡，自然是远水不解近渴。文忠陪同小郎君离开涿郡时，大王曾经交代过，小郎君的婚事一切由文忠全权料理。所以，此间的事情都是文忠做主。这通婚书是文忠请小郎君写的。” “呵呵好一个心思缜密的罗成啊！这孩子将来必成大器！”庄毅说着，将通婚书重新叠起来封好，交给身边的庄金梁，“少时交给你的母亲收好。”将原来写好的庄雨潇的答婚书在红烛上烧了，命侍童另取过一张旧纸，研了墨。庄毅提笔就在案上另写了一封答婚书，晾干墨迹，叠起封好，交予杜文忠。“这是小女的答婚书，请收好。” 杜文忠收了答婚书，笑道：“文忠受大王所托料理此事，自然不敢疏忽。将来回到涿郡之后，这封答婚书一定交付大王和王妃妥善收存。”说着，回身一挥手，命人将聘礼一一呈放在案上。霎时，雕漆大案上满满地堆了大小锦盒c木匣c锦帛c彩缎等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四章 行古礼，纳征成良配（下） 杜文忠见聘礼摆列完毕，又将礼单恭恭敬敬地递给庄毅。“这是小郎君的聘礼，请庄公笑纳！” 庄毅接在手里，打开细看。一看之下，不经暗暗吃惊。原以为，这门亲事成的匆忙，一切从简。没想到，罗家的聘礼竟准备得如此丰厚。虽然没有一般聘礼应有的钱财，珍馐等物品。却都是奇珍异宝，金银珠玉，折算下来价值千万。足可见罗家对这门亲事的重视程度。庄毅不禁大为欣喜，不为财物的价值，只看罗家对女儿的器重也颇为欣慰了。 逐一查点之后，分出作为回礼的一部分物品，其余的命奴仆收起来，交付专门的司管之人造册收存。又命奴仆把准备好的回礼搬出来，回礼单子交给杜文忠。至此，纳征的仪式才算完满完成。 杜文忠见一切处理完毕，又向庄毅道：“为着庄小娘子着想，理应赶紧定下于归之期，迎娶小娘子过门才好。只是，小郎君不宜久留京师，不日便要起身回涿郡。不知庄公有何见教？” 庄毅想了想道：“既然事到从权，一切也就不必拘于旧礼了。你们临去之前看个日子，若无不妥就定下来吧。我也好为小女准备妆奁，掐算好日子送她去涿郡完婚。” 杜文忠道：“也只好如此了。文忠回去之后即可命人捡个上佳的吉日请庄公定夺。” 庄毅点头，命人摆宴要挽留杜文忠和李府国令饮宴。杜文忠和李府国令连忙辞谢，客套了几句，告辞离去。离开庄府拱手作别，李府国令回唐国公府向李渊复命。杜文忠回馆驿向罗成诉说下聘的详细情况，命人看日子。 庄毅命庄金梁送走二人，父子回转后堂。庄夫人正焦急的着前庭的消息，见庄毅父子进来，一边起身相迎，一边连忙问道：“怎么样了？” 庄金梁笑道：“阿娘放心！一切妥当！这是罗家的通婚书，请阿娘收好。”说着，从袖子里取出罗成的婚书，递给庄夫人。“从此以后阿潇便是罗家的人了，凭他谁来找麻烦，也要看北平王同意不同意。” 庄夫人这才一颗心落了地，笑道：“听阿韵说，阿潇这两天也是忧心重重的，想是怕有什么意外，这回总算可以放心了。”说着，把通婚书递给身旁的兰氏，“把这个交给阿潇，让她好生收存。” 兰氏连忙接在手里，笑道：“这可是给阿妹吃了定心丸了。儿这就给她送去。”说罢，施礼退了出来，穿宅过院前往庄雨潇的绣房。 此时已经是申时时分，日光正好。随时冬末春初的时节，却已有了几丝暖意。窗外的梅花正含苞初放，粉嫩嫩的舒展着晶莹如玉的花瓣儿，嫩黄的花蕊随着微风轻颤，抖落一缕幽香。疏散的花影照在窗棂上，平添了几分诗般的意境。 庄雨潇正窗前书案上将前日描的小像添上最后几笔，忽听帘栊一响，一道娇脆的声音传来“小妹大喜啦！”伴着话音，传来簌簌的脚步声。 庄雨潇听声便知是兰氏来了，素知兰氏不拘小节，爱玩爱闹的性子，让她看见自己描的小像必是一番打趣，连忙用帕子遮住刚刚完成的小像，起身相迎，笑道：“阿嫂怎么去而复返了？” 兰氏笑道：“我是给小妹道喜来的啊！” 庄雨潇笑道：“阿嫂这几天不知道了多少喜了，这会儿又道什么喜！” 兰氏一边落座，一边取出答婚书在庄雨潇面前一晃，笑道：“以前道喜都是虚的，今天这喜才是实打实的呢。有了这个，小妹以后就是罗家的新妇而非庄家的女儿了呢。” 庄雨潇但看那纸张的精致程度，纸上的连枝百合纹，便知道那是通婚书了。不由粉面绯红，含羞看了一眼自己这个多事的嫂嫂，撅着嘴没说话。 兰氏笑说：“大人命我将它送来交给小妹，让小妹好生收存呢。听说杜郎君回去便要选日子了，日子定下来罗家郎子就要回涿郡。想必是不能来向小妹辞行的，妹妹不想送罗郎子一个小物件，做为表意？”说着，将通婚书递给庄雨潇。 庄雨潇红着脸，小心翼翼地接过通婚书，走到妆台前，用一把小巧的钥匙打开妆奁底层的一格小屉子上的金锁，将通婚书放进去，重新锁好。一边说道：“女孩儿哪有向男子传书递简的？嫂嫂不教妹妹学好。” 兰氏笑道：“通婚书都收了，妹妹已经是罗家的媳妇，罗郎子的妻子，又不是无缘无故的外男。便是传书递简也不过是夫妻间的情分罢了。怎么是教妹妹不学好了？” 庄雨潇虽说嘴上嗔着兰氏，心里却在辗转不已，眼睛不由自主地悄悄觑向窗前的书案上。 兰氏一眼看见，转步走到书案前，见案上铺着一方四角绣着白梅的锦帕，便知道锦帕下必定有机关。抬手便要揭起锦帕。 庄雨潇看见，连忙过来要按住锦帕，嗔道：“阿嫂要做什么？” “怎么了？什么物件要妹妹这么谨慎？莫非有什么私密不成？”兰氏一边说着，一边仍要揭锦帕。 “不过是一方帕子罢了，哪里有什么私密！阿嫂多想了。”庄雨潇按着锦帕，绯红着脸面说道。 “既然没有私密，我怎么就看不得了？”兰氏说着，推开庄雨潇，揭起锦帕，一把把锦帕下的画卷抢在手里。“这是什么？” 庄雨潇连忙来抢，“阿嫂！”兰氏一边躲着庄雨潇，一边展开画卷细看。 画卷上是庄雨潇自己描的自己的小相。旁边提了几句小诗：“月华轻笼烟，风细邀云长。远山翠失色，倚竹听梅香。” 兰氏也是读过书的，诗文上颇有一些见解，笑道：“没想到妹妹只和罗郎子见了两三面，便已情根深种，相思日甚了。这幅小像妹妹可是想送于罗郎子的？” 庄雨潇还要再抢，含羞嗔道：“不过是闲暇时自娱自乐罢了，阿嫂休要乱说！” 兰氏笑着回手将画卷收在袖子里，说道：“我代妹妹递出去遣人交与罗郎子，岂不省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五章 绮梅香，姑嫂谐兰音 “阿嫂不可！”庄雨潇急忙拦住兰氏，说道：“事关妹妹闺誉，阿嫂万万不可莽撞！” “妹妹自幼超凡脱俗不与人同，最是个行事爽利，不拘小节的人。怎么今日这般迂腐了？你们已经是未婚夫妇，不日就要成婚。难道成婚后妹妹也是这样羞怯吗？罗家是行武出身，久居边塞，必是洒脱豪爽之家，不是扭捏作态之辈。我们这样以文起家的尚且不拘泥这些世俗小节，何况罗家。罗郎子更不是一般凡俗之辈可比，据你兄长说，他行事洒脱，凡事随性而为，不拘世俗之礼。妹妹这样扭捏矫揉的小女儿的做派岂能和罗郎子同心并胆，夫妇和谐？” 兰氏收了嬉闹，拉着庄雨潇的手正色说道。 庄雨潇让兰氏一番话说得沉吟不语，半晌方道：“阿嫂说的这些我岂能不知道。不过，罗郎君毕竟只是来过府里一次，你我也不过见过两三次面而已。更何况咱们也没有去过罗家。罗家究竟是什么家风，罗郎君究竟是什么脾性咱们一无所知，单凭猜测是做不得准的，还是小心一些为上。” 兰氏摇头道：“妹妹也太小心了一些。咱们家进京前不是在涿郡做过几年官吗？听母亲说，咱们家当日和罗家有通家之好，你和罗郎子还是一起长起来的。怎么是一无所知呢？” “话虽如此，毕竟已经十年不曾见过了，谁知道这十年会有那些变化。当时他还是懵懂幼子，如今已是翩翩少年，怎可再以昔年的眼光看他。”庄雨潇叹道，想起昨夜在馆驿里和罗成相见的情景，心里不由升起万千感慨。 兰氏笑道：“妹妹这可是多虑了，俗话说：三岁看老。何况当时他已经七八岁了，便是有些变化，自幼的秉性是变不了的。” 庄雨潇听了兰氏的话，不由一笑，“这倒也是。” “那这画卷可要交给罗郎子？”兰氏笑问道。庄雨潇略一沉吟，说道：“既然阿嫂这么说了，就凭阿嫂做主吧。” “这才是啊！说不定罗郎子正想着和妹妹索取些什么呢。妹妹有这份心就一定要让他知道，若不然岂不是辜负了妹妹这番苦意。”兰氏说着，起身理了理衣裙，笑道：“好啦，我先去回大人的话了。这画卷交给我，一定在罗郎子离京之前交给他。” 庄雨潇含羞道谢：“多谢阿嫂了。只是千万谨慎一些，万不可被外人知道抹黑了庄家的门楣。” “我知道，你且放心吧。”兰氏说着，拍了拍庄雨潇的手，挑帘下楼去了。 庄雨潇看着兰氏的背影，想着她说的话，陷入沉思。兰氏的这些话虽说是就事论事，又何尝不是日后的夫妻相处之道。庄雨潇自觉颇有收益。 杜文忠离开庄府，在三叉路口和李府长史分别，带领仆从返回馆驿。 彼时，罗成正命罗春等将入京以来采买的准备带回去的土物分装c捆扎，逐一标上签子。 杜文忠回来，令仆从散去，先回寝室换了衣服，方到正房里来。罗成见他进来，连忙迎着让到左边的内室，“兄长多有辛苦了！快请坐！” 杜文忠一边落座，一边拿过案上的香茗饮了几口，笑道：“为十七郎奔忙，再辛苦也是值得的。何况还是大王所托，我自当尽心竭力圆满完成任务，方不负大王托付一场。” 罗成一边给杜文忠添了茶水，一边说道：“看兄长的神色，想必一切顺利？” “那是自然，不但纳征之礼十分顺利。庄公还命我着人看日子呢。”杜文忠向罗成详细诉说了下聘的经过，以及庄家留下那些物品，退还了那些物品等等。 罗成听完，有一再道谢。“庄叔父果然是仔细的人。如今事在紧急，也说不得匆忙不匆忙了。既然是父亲托付给了兄长，凡事就请兄长多多费心了。兄长觉得妥当就行，我并无异议。” 杜文忠呵呵大笑，戏谑道：“是因为大王的嘱托十七郎才没有异议，还是十七郎难耐相思之苦，想早点儿迎娶庄家小娘子过门？” 罗成让杜文忠打趣的话说得一抹红晕飞上双颊，蹙眉说道：“兄长说笑了！” 杜文忠自是知道他的脾气的，戏谑的话说过也就罢了，可不敢一而再的深揪着不放。便正色说道：“午后我便派人拿着你们的生辰去找阴阳生选吉日。明日便去回复庄公。若庄家没有异议，便趁早定下来。我们也好放心的回涿郡。也好请大王和王妃预备完婚。” 罗成沉思片刻，说道：“这一两日宫里就要下旨到各个有室女的官宦家里了，只怕庄家必有一番风波。庄家在京里为官十年，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必有许多牵连。有些话和负责下旨的内官自然是不好说的太绝的，庄叔父在其中必定作难。” 杜文忠想了想，笑道：“这也不难。庄公有这些顾虑，咱们就没有了，更何况还有大王的面子。那些官员也不好做得太过。不如，明天我先去请期，你随后跟着去。看看能不能让你在庄府留宿两天，到时候由你来应付那些人。既能保全庄公的颜面，又显得你对庄家小娘子重视。岂不是两全其美？” 罗成嘴角挂着一丝笑意，斜睨着杜文忠没说话。杜文忠让他看得有些不自在，静默半晌说道：“呃！是不是我说错什么了？” 罗成看着他局促不安的样子，微微一笑，道：“就依兄长吧。” 杜文忠长吁了一口气，笑道：“你又拿我寻开心呢。既然这样，就这么定了。天不早了，我让人送饭来，赶紧吃饭吧。” 罗成点头，和杜文忠出了内室。罗春已经看着人将物品收拾好了，拿着单子向罗成道：“小郎君，都已经收拾好了。请小郎君过目。”罗成接过单子浏览了一遍，说道：“很好！你先收着吧，回去交给母亲就是了。” 罗春接过单子收好，亲自端来净水服侍罗成净面洗手。又亲自摆好饭菜，服侍罗成和杜文忠吃饭。 饭罢，杜文忠漱洗之后，便拿着罗成和庄雨潇的生辰八字出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六章 择佳期，罗郎费精神 罗成唤过罗春吩咐：“你去让一个机敏可靠的人去庄府外盯着，若是有宫中的宦官进入庄府即可回报我知道。另外，再打点几份重礼我要用。”罗春应诺，自取安排。 张公瑾忙问：“小郎君一向最见不得行贿受贿之事，今日让人准备重礼做什么？” 罗成一笑，呷了一口茶说道：“我虽然见不得蝇营狗苟之事，可有些事非要如此不能成事。只要不是伤天害理的事，为达目的破一些例也未尝不可。若是执着于自己的喜恶，而放任事态向不利于自己的方向发展，那不是正直，便是愚蠢了。” 张公瑾听了罗成一番话，不由连连点头，笑道：“怪不得世人都说小郎君是不拘泥于常理之人，果然不错。” 罗成笑道：“今天你和白兄无事吧？” “无事！京里的公事已经了结了，只待小郎君确定起行之期，便可以回家了。”张公瑾说道。 罗成点头，笑道：“我有一件事需要你和白兄去办。” “小郎君请说。” 罗成低头盘算半晌，说道：“少时你和白兄带着厚礼前去几位和父亲有过交情的开国勋臣府上走一趟。就说我们不日离京，向他们辞行。” 张公瑾看着罗成，疑惑地问道：“我们走便走了，这些人和我们素日就是多么不亲厚，何必还要多此一举去辞行？” 罗成一笑，“他们和父亲是故旧，咱们好不容易来一趟，临行之时道一声辞是理所应当的。更何况我婚期在即，总得要送张帖子知会他们几位一声吧，要不然岂不是显得咱们失礼了。” 张公瑾是聪明人，话不用说得太透便已明白了其中的深意，笑道：“小郎君果然聪颖！我明白了，这就和显道去各府里走一趟。” 罗成点头，说道：“你们两个最是沉稳老练，此事交给你们我最放心不过。不过，你们去了说话要小心一些，尽量做到自然，不要显得太刻意。另外，他们若是问起我订婚的时间，只说是数年前定下的。” 张公瑾连忙点头，笑道：“这个我自然知道，小郎君尽管放心！”张公瑾说完，起身出去找了白显道，率领几个仆从，带着重礼前去各府拜望辞行。 罗成见诸事安排妥当，方才松了一口气。 不多时，杜文忠回来，手里拿着一个笺子递给罗成，“这是阴阳生按照你和庄家小娘子的生辰打字和的日子。今年共有五个上吉的日子。分别是：二月十六c三月二十八c六月二十三c腊月十六c十八c二十一。二月十六咱们是回不去的，这个作罢。腊月的几个日子太迟了些，也不宜选用。剩下这两个，你看选哪个好？” 罗成接过笺子看了看，说道：“那就将这两个日子封了，一并交给庄叔父请他选择吧。总不能只给人家一个日子，好像咱们有意逼迫不让人家有选择余地似的。” “也好！”杜文忠说着，让罗春拿过一张并蒂牡丹纹红笺，“还是你来誊写吧，我的字实在看不过眼。” 罗成提笔将两个日子连同诸项禁忌一并誊写好，交给杜文忠。杜文忠封起来收好。 晚些时候，张公瑾和白显道回来，向罗成诉说了去各府的经过，并呈上各府的回礼请罗成过目。罗成只淡淡地看了一眼，便命贴上笺子封存起来。 这日的晚间，相府因着庄雨潇和罗成的亲事而笼罩上了浓浓的喜气。庄夫人的房中灯烛通明，人声噪噪甚是热闹。 庄毅因挂着庄雨潇的亲事，又无外事，因此便没有出去。晚饭后悠闲地坐在铺着锦袱的坐榻上，捻着碟子里的杏仁来吃。 庄夫人坐在他对面，手里拿着一叠单子从头细看，边看边命庄金梁记录。兰氏在旁边帮着研磨，铺纸。底下几个庄夫人倚重的仆妇并几个小丫头侍立。 “这些是昔年几位媳妇以及咱们长女，次女的妆奁单子。阿潇的妆奁就按照旧例采办可否？”庄夫人说道。 庄毅蹙眉想了想，说道：“不妥。阿潇虽然和她的两位姊姊都是嫡出，身份上是一样的。可男家却是大大不同的。其他两位亲家不过和我一样是三四品的文官，两位女婿也不过是科举的进士。罗家却是封疆大吏，爵至郡王，休说门第高贵，论家业，数年累计也算得上极富之家。更何况，罗成虽然年轻，身上却还有圣人钦赐的三品候爵。阿潇的妆奁若是不够丰厚，岂不是要让罗家笑话咱们，轻视阿潇。所以，阿潇的妆奁断然不可和她们姊妹一样。” 庄夫人听了，笑道：“夫君说的是，这是妾大意了。那就按照旧例另行添加吧。添加多少为宜呢？” 庄金梁想了想，说道：“咱们的亲故中也有许嫁王府的女孩儿，问问他们不就是了？” 庄毅摇头道：“不妥！一则阿潇的婚事不宜张扬；二则他们的情况和咱们家并不相同。依我看就按照大女，二女的旧例添加一倍吧。” “这合适吗？我怕她们姊妹知道后会有所埋怨。”庄夫人微微一锁眉头，想起自己那两个娇惯的女儿不禁大感头疼。 庄毅冷哼了一声，“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们无权过问娘家的事情。再者说：罗家的聘礼比她们的聘礼多了不知道多少倍，单凭这一点，给阿潇的妆奁丰厚一些也是应该的。总不能厚进薄出，让人家嘲笑我卖女儿。” “夫君所言极是！”庄夫人见庄毅面露不悦，便不好再多说什么。“金梁，你就依你父亲所说，按照你两个姊姊的妆奁的两倍采办吧。” “是！儿子明日就安排人去各处采办。”庄金梁连忙答应。 “还有，不要太张扬。毕竟阿潇这门亲事的时间太过凑巧，倘若有人借此找我庄家的麻烦，我们可是防不胜防。”庄毅叮嘱道。 “儿子知道！”庄金梁垂手应诺。 商量已毕，庄毅命庄金梁夫妻回房歇息。和庄夫人商量了一些置办妆奁的细节，又问明天进宫贺寿的礼物可曾齐备，方洗漱安歇。 次日晨起，庄夫人早早命人去请兰氏和庄雨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七章 贺千秋，微言露姻信 庄雨潇因着下聘之事，晚间又是半宿未眠，直到四更才睡了。正在睡意朦胧间听见冰琴轻声呼唤，秀眉微蹙，慵懒地问道：“什么事？” “夫人命前面的姊姊来传话，让小娘子大妆了去前面，说是要进宫给太妃贺寿。”冰琴一面拢起帐幔，一面说道。 庄雨潇合着眼睛养了养精神，才拥被坐起来，命冰琴服侍着穿好衣服。在霜琴捧进来的温水里净了面，坐在妆台前对镜梳妆。 冰琴为庄雨潇挽了发髻，插上金玉步摇，贴上花黄。梳妆完毕，按照三品官员未嫁之女的品阶更换礼衣。收拾妥当，庄雨潇带着冰琴等四名贴身侍女，并几个跟随出门的仆妇离开卧房，去到庄夫人房里晨省。 庄夫人在侍婢的服侍下按照品阶大妆，正欲命人去催兰氏和庄雨潇，姑嫂俩前后走进来问了安，服侍庄夫人更衣。 侍婢端上早食，庄夫人命她们姑嫂坐下一同进食。饭罢，漱洗毕，便有专司庄夫人出门的仆妇进来回禀车马齐备。庄夫人携着庄雨潇的手，在兰氏的搀扶下走出二门。二门外已经停了两辆华贵的马车。庄夫人在侍婢的服侍下上了前面的华盖朱轮车，庄雨潇和兰氏上了后面的珠缨翠幄车。侍婢仆妇簇拥着两辆车出二门，在府门外套上骏马，车夫挥鞭向皇宫行去。 到达皇宫的时候，宫门前已经有命妇的车辆稀稀落落的停放在街上了。庄夫人命人递上名帖，宫门侍立的小内侍连忙躬身请她们进去。庄夫人向庄雨潇和兰氏道：“跟着我，别走乱了。”说着，便寻路向言太妃所居住的寝宫走去。 庄雨潇和兰氏紧跟着庄夫人的脚步，不敢有一步走错。约有两刻时间，方看见言太妃的宫门。庄雨潇无意中微微一抬头，满眼的金碧辉煌便映入眼帘。不知道为什么，庄雨潇忽然有一种被人窥视的不安，不由自主地往两边的游廊看去。 红艳的廊柱间站着一个黄色的身影。看上去颇为魁梧的身形，一身黄色的锦袍不问可知，那人必是皇族宗室。虽然看不太清那人的面容，可庄雨潇还是感觉到了他投在自己身上的，有些迫人的目光。一种说不上来的不安深深笼罩在庄雨潇的心头，令她紧紧蹙起了彷如远山的秀眉。 兰氏正走着，听见庄雨潇的脚步略有停顿，关切的回头看时，便看见庄雨潇紧蹙的秀眉，不安的神色，连忙低声问道：“小妹！怎么了？” 庄雨潇连忙收回自己不安的心绪，轻轻摇头道：“没事。”便紧走两步跟上兰氏，却又回头向游廊看去。那黄袍的人却已经不见了影子。庄雨潇暗暗劝慰自己，“也许是我多心了吧。” 庄夫人一行走进言太妃的寝宫时，言太妃正和几位宫妃和外命妇说话。庄夫人领着庄雨潇和兰氏行了国礼，献上寿礼。 言太妃招手命庄雨潇到身边，拉着她的手笑道：“许久不见了，阿潇越发好看了。” 庄雨潇低着头，含羞微笑道：“太妃谬赞！阿潇惶恐！”言太妃笑着点头道：“阿潇已经十六岁了吧？已经是该出嫁的年纪了，只怕有许多人家在相看了，还这样害羞可不行的。” 庄夫人正不知如何开口向言太妃提起庄雨潇许配给罗成的事情，见言太妃提起庄雨潇的婚事，连忙接口道：“阿潇早已经许了人家，哪里还有人家相看。” “哦！”言太妃微微一怔，满眼疑惑地望向庄夫人，却没有说话。庄夫人连忙继续说道：“太妃怎么忘了？当日相公带家眷离开涿郡时，就已经把阿潇许配给了北平王府的世子罗成。此番罗成进京一则向圣人贺春，一则就是商量迎娶之事。” 能在宫里立足的人自然不是愚钝之辈，言太妃听庄夫人话里有话，略一思索便也就明白了。笑道：“年纪大了，记性也不好了。怎么就把阿潇已经许配罗家的事忘了。听说那罗家的孩子是个极为难得的，阿潇嫁给他可称得上郎才女貌，天作之合。”说着，命身边的宫婢取来两个漆盒，盒子里放着六支时新的花钗步摇，两对金镶白玉莲花合页臂钏。“你们进宫一趟不容易，这些就给阿潇添妆吧。” 庄雨潇连忙施礼双手举过头顶，接过宫婢递上的漆盒。“多谢太妃恩赐！”言太妃笑道：“我这个做姨母的给自己的甥女添妆是分内之事，说谢就见外了。” 说话间，内侍回禀筵席好了，请言太妃和众宫妃c命妇就座开宴。言太妃起身笑道：“圣人不在京里，凡事能节俭就节俭一些吧，你们别见笑。”说着，扶着宫婢的手走出寝宫。众宫妃c命妇连忙趋步跟着。 筵席摆在寝宫后的小园子里，因为是初春园里显得有些萧条，只有一两树梅花开着几朵粉白的花朵。筵席也没有铺排，不过是寻常的宫宴罢了。 言太妃落座，先是宫妃拜寿，再是命妇拜寿，最后是随侍在命妇身边的官宦家小娘子拜寿。庄雨潇和兰氏夹杂在众位小娘子中拜了寿，依着次序归座。 庄雨潇看着眼前的肴馔，耳边听着一众女眷们的奉承之词，心中却不由自主地想起今天也是罗家请期的日子。“不知道阿兄选在了什么日子？”这个念头刚刚冒出来，就让庄雨潇吃了一惊，不禁暗暗摇头，“阿潇！你什么时候这样期待婚嫁了？” 在庄雨潇的心不在焉中，宴会结束，庄夫人记挂着府里请期的事，急着想要回府。便起身向言太妃告辞，“府里还有事情，妾不便久留，想先向太妃告辞。请太妃海涵！”言太妃了然地笑了笑，便颔首同意了，又道：“去吧。” 庄夫人再次施礼，带着庄雨潇和兰氏退了出来，原路出宫，在宫门外上车回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八章 风波来，咄咄逼人愁 庄夫人入宫之后，庄毅便命庄金梁分派采买的人拿着商量好的单子去为庄雨潇采办妆奁。正忙着，奴仆回禀杜文忠来了。庄毅便知是为了请期之事，命请杜文忠到书房说话。 杜文忠见着庄毅见了礼，递上写着迎娶日期的帖子。庄毅看着帖子上的日子，如今女儿的婚事迫在眉睫，自然不想夜长梦多。便说道：“六月乃是暑期，正是天气炎热之际，不宜嫁娶。就是三月二十八日吧，三春艳阳，正合了新婚的喜庆。” 杜文忠连忙应允，取出三月二十八日迎娶的帖子双手恭恭敬敬地递给庄毅。庄毅接过来，令庄金梁妥善收藏。 正事刚刚办完，便有侍童进来，向庄毅低声说：“宫里的内监陶德修来了，说是为皇家的事情而来，让相公出去迎接。” 庄毅闻言，顿时双眉紧锁。庄金梁也吃了一惊，慌忙看向庄毅，道：“父亲！怎么办？”庄毅看了他一眼，轻斥道：“你慌些什么！你陪着杜郎君到后面书房暂且避一避。我去见陶德修。” 庄毅命侍童整理衣冠，出了大厅来到府门外。 阶下，站着几名宫中内侍。为首的四十多岁，穿着一身四品的服色。身后跟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内侍，手里捧着一本册子。庄毅认得为首的内侍是宫里的内监陶德修。不卑不亢地一拱手，道：“原来是陶内监来了。庄某不知，有失远迎。请陶内监海涵！” 陶德修还了一礼，皮笑肉不笑地笑道：“庄相公言重了！某来的鲁莽，还请庄相公海涵才是！” “陶内监轻易不出宫门，今日降临寒舍，必有要事。请到厅中说话。”庄毅说着，举手相让。 陶德修自管一边往里走，一边说道：“正要叨扰庄相公。” 庄毅看着陶德修洋洋得意，一脸傲慢的样子，不由暗暗皱眉。这陶德修虽然只是四品内侍，却备受隋帝杨广的宠信，是杨广最为信赖的心腹。 此次，杨广南巡，将陶德修留在京城皇宫，无非是要他暗里监视京城的官员罢了。平日仗着收到杨广宠信目中无人，欺上瞒下，敛财受贿，枉顾人命无一不做，朝廷上下莫不对其嫌恶有加，却也敢怒不敢言。庄毅自然也是对其避之不及。如今牵扯到女儿的终身大事避无可避，庄毅不得不暗气暗憋，压下满腹憎恶，笑脸相迎。 来至厅中，庄毅一边让座，一边命侍童奉上果品，茶点。 陶德修也不客气，开口说道：“某贸然造访潭府是有要事的，庄相公就不必费心了。” 庄毅明知是为着女儿来的，却也只得装作不知道，硬着头皮问道：“不知道有什么要事值得陶内监亲自下临寒舍？” 陶德修是跋扈惯了的，也不废话，开门见山地说：“皇家定期礼聘采选贵胄，仕宦之家，民间良家的未婚室女入宫，庄相公应该是知道的。今年正值礼聘采选之年。庄相公之女雨潇美貌多才，世间少有，自然在入选之列。某今天就是来为令爱登记入册，以便遴选入宫的。” “原来如此！皇家乃是代天授命，尊崇无比。我庄氏一族如能有女儿入宫，自然是无比荣尚的。只是”庄毅故意沉吟片刻，半吞半吐地说道：“我庄氏一门怕是没有这个福分了。” 陶德修见庄毅如此说，不由沉下脸来，冷声说道：“庄相公！此次遴选乃是奉了圣人之命，仕宦之家莫不遵从。难道庄相公想抗旨不成？” 庄毅看着陶德修的神色，知道今天这一关不容易过去。虽说自己官至极品，一个四品的内侍自然不放在眼里。但是，对于行走内廷，随时可以在皇家面前兴风作浪的宦官也秉承着少惹为妙的原则。况且，今日之事又是陶德修主持，遂按捺住性子，尽量让自己的态度恭敬一些，赔笑道：“不是某有意抗旨。实在是小女已经不符合入选标准了，倘若在待选入宫，岂不是有意欺君？如此大不敬之罪，某担当不起。” “此话怎讲？”陶德修看着庄毅面上虽然恭敬，眼里却隐藏几分不耐。自己再是得宠，在这些官员心中也不过是阉宦而已。岂不知他们明敬暗贬的心思。听庄毅如此说，便已明显没了耐性，问话的语气有些咄咄逼人的架势。 庄毅不觉心内一惊，暗暗咬牙令自己稳住心神，赔笑说道：“小女已经许了人家，不日便要完婚。已经不是闺中室女了，怎能以有夫之身入宫？岂不玷污了皇家威严？” “许了人家？”陶德修端了面前的青瓷缠枝杯盛着的葡萄酒，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用手摩挲着杯身，冷冷一笑道：“庄相公是和某开玩笑呢吧？” 庄毅连忙说道：“此等大事，某怎敢开玩笑呢！陶内监说笑了。小女确实已经许了人家。” “噢！不知小娘子许了哪一家啊？”陶德修垂着眼皮，一副百般不信的模样质疑道：“这京里谁人不知庄相公家有位三娘子尚且待字闺中？前些时，还有人打听要和庄相公结亲呢。如何皇家要礼聘便又许了人家？相公欺瞒某不算什么，可某是替皇家办事的，相公欺瞒某便是欺瞒皇家了？请相公三思而行。” 庄毅被陶德修咄咄逼人的问话气得五内喷火，可是，话又不能说得太绝。毕竟庄氏一门尚在京中任职，得罪陶德修有百害而无一利。只好压下心头的怒火，刚要说话，侍童进来施礼禀道：”相公，罗小郎君来了！“ 庄毅一听罗成来了，顿时如获释重。罗成一来，便以翁婿之礼相见，自然就回答了陶德修的疑问，坐实了庄雨潇许字的事实。陶德修便是再有刁难，相信以罗成的才智一定可以轻松应付。而且，以朝廷对罗艺的忌惮，料想陶德修也不会过于为难庄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九章 解困局，初会内侍臣 庄毅也不再称什么小郎君了，直接命侍童：“快请罗郎子进来！”虽然说罗成和庄雨潇定了婚事，但是尚未迎娶，称呼郎子到底有些不妥。越礼直接称呼郎子，无非是表明自己的女儿已经是有夫家的人了。转面又向陶德修致歉：“家中有姻亲来拜，请内监稍候片刻。” 陶德修听说罗郎子来了，心里纳罕不已，狐疑地看看庄毅，心道：“这罗郎子是是何许人？怎么来得这么巧？” 正狐疑间，只见庄府的侍童引进来一位翩翩少年。看年纪不过十七八岁，身上穿着一件白色绣宝相花圆领锦袍；下着白色素缎中衣；蹬着一双粉底如意皂靴；腰里束着白玉嵌银皮鞓带；白玉梁冠束发。身后跟着两个武弁打扮的年轻武士，并两个十三四岁的青衣小童。 那少年眉目俊逸，器宇轩昂，举手投足间洒脱飘逸，周身一派令日月为之黯然的风华。只是，身前身后如罩三尺寒冰，令人望而生寒。 陶德修上下打量了罗成半晌，不知为何竟有几分胆寒，直觉一阵寒气逼人，不由暗暗打了一个冷战。心里暗暗猜测：这是谁家的孩子？这朝里上下的宦家之子我自认多有熟识，怎么不记得见过这个孩子。 罗成一进门就看见了坐在客位的陶德修，见他鹰鼻c薄唇，眉目藏奸，不由暗暗一皱眉，从心底里升起一阵厌恶。只当做没有看见，径自走到庄毅近前长揖一礼，以翁婿之礼相见，说道：“小婿罗成参见外父。” 庄毅抬手扶他起来，笑道：“我听说你为了离京之事正百般忙碌，怎么有时间到我这里来了？” 罗成趁着庄毅扶他背向陶德修之际，悄悄向他使了一个眼色，淡然一笑，笑道：“离京之事已经具安排妥善，小婿此来一则拜望外父，二则向外父辞行。” 庄毅看见罗成的眼色，心下了然，更是放下一颗心来。含笑回身向陶德修说道：“陶内监，这便是小女雨潇的未婚夫婿，镇边北平王罗公之子，燕山公罗成。贤婿，这是宫里的四品内侍官陶德修。” 罗成斜睨了一眼陶德修，微一点头，说道：“原来是陶内监！失敬！”说完，自向庄毅的身边坐下。虽然他来到庄府也算来者是客，但是有陶德修这个外客在，罗成以女婿的身份在座，自然要拿出主人的姿态来了。 陶德修见罗成一身傲气，对他不肖一顾，心里大为气恼。在宫里行走这么多年还是头一起遇到对他如此无礼的人，有心发作一番。碍于罗成公爵的身份，又不好发作。他再受宠也不过是一个四品的内侍。罗成一个公爵的封爵便是二品的官阶。自古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罗成还是罗艺的爱子，北平王爵将来的继承人，现今的皇帝准予册立的北平王世子。从身份上来说，压制陶德修，压得死死的。 陶德修一向见人下菜碟，看人眼色惯了，知道罗成不好惹，便压下心头的恼怒，向罗成顶手做礼，赔笑道：“罗公安好！” 罗成淡然说道：“陶内监少礼！”转向庄毅说道：“不知道外父府里有客人在，小婿来得不巧了，请外父海涵！” 庄毅颔首，“不！你来的到是巧了。陶内监身负皇命来至府中，要为皇家礼聘阿潇入宫。” “噢！难道外父没有告诉陶内监我与阿潇早已经定下婚事，不日即将完婚吗？”罗成双眼微垂，淡淡说道，厅内顿时弥散起一股隐隐的寒气。 庄毅是知道他的脾性的，加上刚才罗成递了眼色给他，知道这是罗成给陶德修下马威呢，故而没有太多吃惊，仍是神态如常。陶德修则不然了，他初次见到罗成，他身上骇人的寒气令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战，立刻正襟危坐，缄口不语。 庄毅一面挥手命侍童在罗成面前的小几上摆上精致的茶点，秘制果品。一面解释道：“我正向陶内监说明呢，你就来了。陶内监还有些不信呢。你来得正好，也好给我做个见证。” 罗成拈了一个蜜饯红枣放进嘴里。朱红的双唇微动，枣核便已经含在唇边。身旁的侍童连忙将案上的小磁碟捧道他的面前。罗成优雅的吐出枣核，接过侍童手里的巾子轻轻擦拭嘴角，“怎么？陶内监不相信阿潇已经许配给我了？” 陶德修坐在客位上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罗成，越打量越是心惊。这罗成虽然年纪不大，却已经随着罗艺在军营里有过数年的历练了。十二岁就能独当一面，领兵御敌，一杆银枪令突厥上下闻风丧胆。那身上的一团煞气岂是一般人可比的。别说是陶德修这等坐享安乐的内廷宦官，就是寻常的武将都会被他身上的煞气逼得不敢仰视。陶德修虽然骄横惯了，可也知道什么人能得罪，什么人应该小心应付。 因此，面对罗成的询问，连忙放下一脸的傲慢，打点起和善的笑容，道：“某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数年来从未听说庄家小娘子许配人家，京里人人皆知她尚未许字。皇家礼聘采选之际，突然说庄家小娘子已经许了人家。怎能不让人有所怀疑？” “噢！陶内监如此说也有道理。不过，当时定亲时，一则，我与阿潇年纪尚幼，不到完婚的年龄。二则，家父镇守北边经年不入京城。外父不将此事张扬也情有可原。若是陶内监不信，可请外父拿出婚书一观。有婚书为凭证，想必陶内监就不会生疑了。” 罗成见陶德修的气势大有收敛，便也稍稍放下了一些气势。目前解决问题才是主要的，不是斗气的时候。陶德修不过是奉命初选入册的名单，并不能左右事情的结果。若要解决此事还需通过他向主事的官吏传递消息。压制他的气焰是必须的，同时，还需要适当的恭维几句，给点儿好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章 扬风华，巧言解危局 庄毅见此情景，想起婚书上的内容，不由再次大大佩服罗成的考虑事情周到，对他的喜爱更加了几分，暗暗庆幸为女儿选了一个绝世夫婿。连忙说道：“某这便令人去取婚书。”说着，招手唤过一个侍童，“去内宅拿小娘子的婚书来请陶内监观看。” “不必了。”陶德修连忙拦住，看庄毅和罗成气定神闲的模样，不像有意欺瞒的样子。真要拿着婚书当面对证，倒显得自己过于较真了。得罪庄毅不要紧，得罪了罗氏父子可不是轻易吃得消的。虽然罗氏父子不在京里当值，当年兴隋之时，罗艺可是和几位位高权重的王侯都有深交。如今他们正在京里任职，这些人盘根错节，牵一动百。得罪了他们便是宫廷也不好周全。 “哎！为了证明阿潇确是已经和成郎定亲，婚书是一定要请陶内监观看的。”庄毅说着，挥手命侍童去取婚书。侍童不敢怠慢，连忙奔向内宅去向裴氏索要庄雨潇的婚书。 陶德修虽然打定主意不能得罪罗成，陶德修对他们翁婿的说法仍然将信将疑。见庄毅真的命人去取婚书便没有再阻拦。为了避免正面和罗成的冲突，于是改变策略不再直言自己的怀疑，委婉地问道：“既然庄相公和罗公都说你们两家订了亲事，某自然不敢怀疑。不知是哪位的大媒，撮合了如此门当户对的美满亲事啊？” 罗成并没有回答陶德修的问题，微低着头拈着瓷碟里的果脯。他是当事人，这种涉及婚姻的私人问题自然是不便回答的。 庄毅笑道：“媒人乃是李唐公。十年前某调职回京之时，因为罗庄两家素来交好，一旦分别多有不忍。幸而我与罗公各有儿女，且年貌相当。故而，烦请李唐公充作冰人，结成罗庄两家秦晋之好。” 陶德修察言观色，见庄毅说话间一派坦荡，神态从容并无闪烁，心下倒有几分信了。“既然是十数年前定下的婚事，怎么这些年来始终无人知道？只道庄家小娘子并未婚配。” 陶德修的话问得庄毅有些无措，本来这件婚事就定的匆忙，又是秘密进行的，除了家里人无人知道。陶德修忽然问起，倒让他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罗成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幸亏昨天已有准备，若不然今天真就真让陶德修问短了。因此，不慌不忙地说道：“陶内监此言差矣！方才我已经说过了，因为我与阿潇年纪尚幼，故而未曾将婚事张扬。况且，也不是无人知道此事。家父的几位故交都是知道的。陶内监可以去到当年兴隋的几位郡王府上查问。” 罗成一下子抬出如此重分量的人物，倒让陶德修哑口无言了。话锋一转赔笑道：“原来如此？看来真是某查问的不仔细了。既然罗庄两家已经订婚多年，不知道罗公何时完婚？某也好备下厚礼，向罗公致贺。” “此次父亲遣某进京，除了贺春之外，便是和外父商议请期，迎娶之事。已经定了三月二十八的日子，到时候，如果陶内监得闲还请下临涿郡，我父子定当净街扫径以待。陶内监的贺礼我父子不敢当的，宫里之事，还请陶内监周旋一二，谢礼某是不吝的。”罗成一进京城便听说了这些内宦的贪婪无度，便顺势先将鱼饵撒了出去。 陶德修微微垂首，心里暗暗盘算。虽然礼聘采选室女入宫时旧例，如今圣人和皇后都在广陵，宫里主事的人不过是一位贵妃，因此并不如以往严苛。入不入册，不过是主事之人的一句话罢了。 若能从中周旋一二，不仅能笼络庄毅和罗家父子，也能得到一些好处。如果执意要将庄雨潇的名字录入名册，不但得罪了庄毅，更得罪了罗艺父子。庄毅一介文官倒在其次。罗艺父子可是一方藩王，坐镇北边，保护大隋的疆土不被突厥觊觎。如今，大隋内忧为患，真要为了一个女子逼反了罗家父子，这个责任可不是谁都能担负的了的。 陶德修正左右思忖，庄毅的侍童拿着婚书回来，双手交给庄毅。庄毅向陶德修道：“这便是小女的婚书，请陶内监过目。”说着，向陶德修面前递了过去。 陶德修有心接过来看看，刚才罗成一番话软硬兼施，倘若真看了无疑是对罗成的话的质疑。庄毅果真拿出婚书当面作证，似乎不会是假的。思忖半晌拿定了主意，赔笑道：“这婚书就不必看了，想来庄相公和罗公的话不会是假的。既然庄家小娘子已经是有夫之妇，自然不能录入名册待选。某回去向主事官禀报一声就是了，谢礼是不敢收的。请庄相公和罗公放心就是。” 庄毅听见陶德修松了口，暗暗松了一口气，笑道：“那就多谢陶内监了！小女于归之期，一定请陶内监光临寒舍，敬陪上座，一醉方休。” “好！到时某一定来。”陶德修说着，起身拱手，“某还有几家官员需要走访，就不多叨扰了。告辞！” 庄毅起身相送，道：“知道内监事务繁忙，某就不多留了。内监好走！” 罗成也站起身形，跟在庄毅身后。送陶德修出了正厅，庄毅唤过仆从，命送陶德修出府。 送走陶德修，庄毅领着罗成回到书房。 书房里，庄金梁正和杜文忠说话，猜测着前厅发生的事情。担心庄毅是否能顺利的应付过陶德修这一关。见庄毅和罗成进来，连忙迎过来相见。 庄金梁扶着庄毅落座，关切地问道：“父亲，怎么样了？” 庄毅摆摆手，笑道：“没事了。陶德修已经答应回去向主事官禀报阿潇许亲之事。料着阿潇这一关算是过了。” 庄金梁闻言喜笑颜开，“如此甚好！咱们就可以无所挂碍的为阿潇准备妆奁了。” 罗成见庄金梁眉开眼笑的模样，唇角不觉露出一丝不易觉察，意味不明的笑容。提醒道：“此事不可大意。我观那陶德修的神色，必是个贪财的。虽说他答应从中周旋，若没有好处难保不出尔反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一章 防万一，从权留郎子 庄毅听罗成对庄金梁的提醒，连连点头，赞道：“成郎不仅料事周到，看人的本事更是精准。那陶德修贪财在京里是人尽皆知的，没有好处万不会与人方便。金梁，你命人准备一份重礼，拿着为父的名帖送到陶德修的私宅。” “是！”庄金梁垂手答应，转身出去了。 庄毅命罗成和杜文忠落座，笑道：“今日若不是成郎过来，我还真不知道如何应付陶德修呢。多亏成郎料事如神，提前做了安排，若不然今天这一关真不好过了。成郎怎么来得这样巧？” 罗成连忙谦逊地说道：“外父过奖了！陶德修一到府上，义兄就派人给我送了信。我料着外父不好当面和陶德修争辩，便过来了。事关小婿和阿潇的终身大事，小婿自当谨慎。今天这一关虽然过了，不知道还有没有人暗中谋害阿潇，我们不可掉以轻心。” “这个我自然是知道的。只要宫里没传出消息作准，我们便不能掉以轻心。”庄毅稍一犹豫，半吐半吞地说道：“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成郎能不能答应？” 罗成看庄毅欲言又止，面现为难之色，便猜到他想要说什么了，便说道：“外父请讲！小婿莫敢不从。” 庄毅沉吟片刻，说道：“成郎是知道的，我在京里为官十年，和朝廷c内廷上上下下的那些官员们，多多少少都有一些牵扯，有些话不便说得太过。今日之事便是一例。我想这两日必定还有人要道府里来问长问短。不如成郎便留宿在府里，若有什么事情也好随时应付。虽说依古礼，未婚之婿不便留宿翁家。但，事在从权，也说不得那些了。你意下如何？” 罗成见庄毅的提议正合了自己的意思，便慨然说道：“外父有命，罗成万不敢辞。就依外父之意便是。” 庄毅见罗成答应，心中大悦。命侍童着人打扫出一处精致书房，让罗成暂居。又命人只会内宅，罗郎子暂居府内，让她们行事谨慎一些。 杜文忠见该处理的事情都处理完了，自己不便多留。况且，馆驿里还要打点起行回涿郡之事，便起身告辞。 庄毅意欲挽留，罗成含笑帮杜文忠婉辞了。临行时，罗成又叮嘱杜文忠回去之后准备一份厚礼送到陶德修的私宅。命人仔细盯着他近日的行踪，以防有什么意外，也好早日做些准备。杜文忠一一应允，告辞离去。庄毅命侍童送出去。 杜文忠刚走，庄夫人便携媳妇c女儿回府。一进府就听说了陶德修造访之事，庄夫人命兰氏和庄雨潇回内宅，自己也顾不得避讳直接来到外书房。 罗成见庄夫人进来，连忙站起身来向庄夫人施礼。庄夫人点点头向庄毅问道：“听说陶德修来了？他怎么说的？”庄毅招手让庄夫人坐下，笑道：“请夫人放心！陶德修的来意无非是替阿潇录名册，成郎已经将他打发走了。他答应禀明上峰阿潇已经定有婚事。”庄夫人闻言，方才松了一口气，道：“那陶德修最是个难缠的，我还担心相公被他缠住呢。打发走了就好！” 庄夫人简单说了入宫的经过，并命人拿过言太妃赐予庄雨潇的添妆礼物让庄毅过目。庄毅看过，让庄夫人好生收着，日后录入庄雨潇的妆奁单子。庄夫人又说了几句话便起身离去。 罗成听庄夫人说起言太妃为庄雨潇添妆之事，微笑着摇摇头。庄毅见状，拈髯笑道：“阿潇自幼乖巧，不但被我们夫妻宠坏了！就连众亲眷里也有很多喜爱她的。虽然说已经十六岁了，却依然不改童真。你以后只怕要受累了。” 罗成含笑道：“女儿家是上苍造物的精华，合该就是天生被宠爱的。难得她能保留着那份童真，女儿家世故了便如失去光彩的珍珠，和死鱼眼有何区别？” 庄毅含笑的脸上蓦地添上浓浓的欣慰，叹道：“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正说着，庄金梁进来回明已经派人带着礼物去了陶德修的私宅，又说有庄毅的同僚来访。庄毅便命侍童引着罗成去收拾出来的内书房起居之所，命奴仆更衣，带着庄金梁出去会客。 罗成随侍童来到书房。侍童挑起帘子，请罗成进去，自去捧热水，拿衣服。罗成举目四望，打量了一下这间精致的书房。 房里已经暖烧香碳，一片温暖扑面而来。打扫得窗明几净，一尘不染。床上新添的帐幔c寝具。书架上满满的书籍，几架上折枝花卉。看得出来，庄毅对这个未婚的女婿很是重视。 不多时，侍童捧着热水进来，另有一个侍童捧着一身里外衣服。“请郎子沐浴更衣！” 要在这里住上几日，自然不能太过见外。罗成便在侍童的服侍下洗手净面，更换衣服。收拾已毕，侍童又捧来茶点，请罗成暖身。 罗成刚坐下拿过一本书来翻阅，锦帘一起，庄金梁便满面笑容地走了进来，笑道：“贤弟啊！前日你来我就想和你多亲近亲近。谁知你之做了片时就走了。今日住到府里，咱们可要好好说说话了。” 庄金梁性情耿直，虽有城府却不令人生厌。很合罗成的脾气，况且又是内兄自然要亲厚一些才好。见他主动前来亲近，自然不会推却。连忙起身让座，亲自斟了茶递到庄金梁的面前。 “三兄请坐！我正要遣人去请三兄呢，偏巧三兄就来了。小弟刚到府里，许多规矩都不知道，还请三兄多多提点。” 庄金梁笑道：“若论府里的规矩，只怕王府的规矩更甚呢。这府里并没有多少规矩，贤弟只管安心住着就是了。”说着，庄金梁神秘地一笑，神态间颇有几分戏谑。“说来，我也是受人之托来看望贤弟，并给贤弟带来一样物件。” 罗成看庄金梁神神秘秘，脸上竟有几分孩童般的顽皮似的，心中不觉好笑。笑道：“不知三兄受何人所托，并带了何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二章 俏语谑，小婢报喜音 庄金梁看看房中并无他人，方慢慢从袖子里取出一物，是一个尺余的圆柱形红绫囊袋，用杏黄丝绳收着口。“这府里还有谁是最惦记贤弟的？这可以内子从阿潇那里拿来的，说是出自阿潇之手。女儿家的物品愚兄不便随意拆开，想必是表情达意的吧。”说着，递到罗成面前。 罗成虽有满腹狐疑，但听说是庄雨潇所赠之物，当下便一缕幽情盈满心怀。小心地从庄金梁手里接过囊袋，笑道：“多谢三兄费心了。”女子所赠之物自然是不方便当着人随意拆开的，尽管罗成很想知道囊袋中是何物件，也不得不暂时按捺一二，回身收在书架的隐秘之处。 闲来无事，庄金梁便命侍童拿来一些肴馔并美酒，要和罗成小酌几杯，闲谈一番。罗成也乐得有他的陪伴，便颔首同意。 不多时，侍童摆上几个精致的菜肴，并两壶好酒。郎舅二人一边小酌，一边闲话，倒也惬意的很。 直到黄昏时分，庄金梁才作辞离去。罗成在侍童的服侍下略做漱洗，命侍童们各干各事，便向窗下取出庄金梁交给他的红绫囊袋。抻开丝绳，从囊袋里取出一卷卷轴。 罗成看着那精致的重绢便猜到是何物了，只是不知道那画上是什么内容，心中隐隐生起几分期待。用手慢慢将卷轴展开，举目看去。 画绢上，用水墨丹青绘成了一幅工笔仕女小像。笔法流畅，画风娟秀中带着几分飘逸。那画上的少女眉目秀逸，身姿娉婷，手搦红梅极目远望，似乎要透过疏离的红梅看到相思之人。整幅画面构图工巧，人物栩栩如生，仿佛轻轻招手便可以走下画面。 罗成一眼就看出了画上的少女是庄雨潇，一向清冷的心瞬间盈满暖意，“这傻傻地小娘子是想用这幅画表达自己拿莫可名状的心绪吧！” 似乎是本能地，罗成在书案上研了墨，提笔在画绢的留白处提下一首小诗。 “雨落苔痕浅，夕寒易水深。相去山叠水，思看阙里云。” 整个庄相府里最关心庄雨潇的婚事的，除了庄毅夫妇，自然就是庄雨潇本人了。 她一回到府中就听说宫里打发陶德修来了，有心跟着庄夫人去书房看看究竟。怎奈庄夫人一句话就将她打发回了绣房。 庄雨潇斜倚隐囊歪在榻上，猜测陶德修到府里来，一定是为了自己入选礼聘名册一事。不由暗暗担心父亲是否轻松应对，是否顺利过关，会不会又出现什么意外。 所谓“事不关己，关心则乱”，事关自己的终身大事，怎不令庄雨潇胡思乱想。有心派人到前面打探一番，又恐被人嘲笑。只得耐着性子，等前面的消息传进来。以致心神不定，坐立难安。香茗品不下去；书画无意翻看；女工针黹更失了耐心，只在榻上懒懒倚着。蹙着娥眉；抿着樱唇；双手搅着帕子，说不出的忧思重重。她本是绝世无双的风华，一段幽情更添了风姿万千。 正焦急间，忽见冰琴脚步匆忙，满面笑容地走了进来。叽叽喳喳地说道：“小娘子！小娘子！小娘子猜猜咱们家谁来了？” 庄雨潇见冰琴一副毛毛躁躁的样子，不由轻轻蹙起秀眉，嗔道：“又是这等雀儿似的样子！你也算是从小在仕宦大家长大的，怎么还是这等小家子女孩儿的毛病！” 庄雨潇向来对这些随身的侍女是极为宽容，便是有一些不守规矩的地方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大体上不走差了就罢了。因而，尽管庄雨潇面带不悦，语气不是很好，冰琴心中并不惧怕。依旧笑道：“我是替小娘子高兴，所以有些忘形。小娘子莫怪！方才我去给裴娘子送花样子，听见裴娘子和夫人身边的几位娘子说话。说是罗郎子要在咱们府里暂住几天呢。” “噢！”庄雨潇听说罗成要在府里住几天，不免有些疑惑。按理说，未婚的女婿是不宜留居翁家。罗成要留居府里，必定要什么隐情。会是什么隐情呢？庄雨潇不由自主地就想起了宫里宦官来府里的事情。一定是父兄要他帮助解围吧。看来，这北平王的世子果然不是寻常之辈。就连父兄这样久居官场，八面玲珑的人都要倚重与他。 冰琴见庄雨潇沉吟不语，不知在想些什么，眨眨眼，问道：“罗郎子来了，小娘子不高兴吗？” 庄雨潇被紫茵一问，方才回过神来。不禁羞红了脸面，半嗔道：“休要胡说！阿奶和几位娘子还说了些什么？” 冰琴虽然爱和庄雨潇玩闹，可也不是没有眼色，不知规矩的，见庄雨潇臊了，便不敢再过于取笑。正色说道：“听说宫里来人了，要录小娘子的名字进礼聘的名册。相公说小娘子已经许了人，那内侍还不相信。后来，罗郎子便来了。三言两语打发了内侍去了。因此，相公便挽留罗郎子住几天，怕宫里再有人找麻烦。” “这便是了！”庄雨潇听罢，心里便已明了，果然父兄留宿罗成是有原因的。听说罗成三言两语便打发走了内官，虽然知道冰琴的话有些夸张，却也不难得知罗成是怎样的巧言激辩，令内官无言而退。 庄雨潇不禁对罗成更添几分敬佩，暗叹上苍有灵，父兄慧眼识珠，为自己找了一位才貌无双的好夫婿。眼前浮现出幼年是和罗成玩耍的一幕幕。 那时，他也是这样灵慧逼人。有时顽皮如幼子；有时沉稳如成人，令人琢磨不透他到底属于那种性情。有时待人如春风拂面，有时待人似三九寒冰，让人猜不透他的心思。也正是这样的莫测，让他如一册神秘的书卷，令人观者不由自主地想要多翻看几页，期待着能解开他的谜底。 也许正是这样的神秘莫测才打动了庄雨潇幼小的芳心，令她时隔十年仍记忆犹新，至今思来意趣无限。也许，正是那连绵未曾间断的记忆，才让她第一眼看见他便芳心萌动了。是了，应该是如此的吧。若不然，为什么这么多年见过许多世家子弟，没有一个人能入了她的眼。或者，是下意识里拿那些人和罗成做了比较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三章 闻佳音，潇娘堪脱困 庄雨潇兀自陷入自己的思绪之中，脸上不由自主地徐徐流露出一丝浅笑。看得旁边的冰琴不明所以。这位小娘子方才明明还和自己说着话呢，怎么转眼便木雕泥塑似的呆了。还笑得那么那么春风和煦。 “小娘子！小娘子”冰琴扯了扯庄雨潇的衣袖，连声呼唤。 “欸！”庄雨潇被冰琴一拉，方回过神来。顿时羞得满面绯红，连忙扯了一句话遮掩。“窗外的雀儿叫得好生欢快，我倒听得入迷了。” 冰琴抿着嘴儿笑道：“是，是，是。那雀儿想必知道咱们府里有喜事了，它才叫得那么欢快。这是给小娘子道喜呢！” 庄雨潇让冰琴一番打趣，更添了几分羞涩。自知说不过这个古怪精灵的心爱侍婢，遂沉下脸来详怒道：“小婢无礼！主人是你能够随意打趣的吗？越来越不知规矩了！” 冰琴见庄雨潇沉下脸色，便知有几分恼了。虽然平日间主仆们亲厚惯了，偶尔没大没小的无伤大雅。但凡事还要掌握一个度。适度的玩笑是活跃气氛，增加感情。过度了就是目无主上，不守规矩，在奴仆若在主人眼里留下这等印象，对自己是万万不利的。 冰琴连忙见好就收，恭恭敬敬地福身施礼，“婢子知错！婢子是为小娘子高兴，故而有些得意忘形了。婢子再也不敢了，请小娘子宽恕婢子失礼之过。” 庄雨潇见冰琴不闹了，便也无意再给她立规矩，说道：“罢了！以后记着就是了。在我面前如此就罢了，倘若以后在夫人和各位娘子面前也是如此，看不拔了你的牙。” 冰琴低着头悄悄吐吐舌头，做了一个鬼脸，口内应着，“是！婢子谨记小娘子教诲！以后不敢造次了。” 庄雨潇摇了摇头，挥手命她退下。却独坐窗下，望着窗上的梅花影子，心中断断无法平静，再次陷入沉思。 晚间，庄毅正和罗成在书房围炉闲话。侍童回禀，馆驿里的杜文忠遣人来了。 罗成便知是孙智派出去的人有了回音，身在庄府不便自己做主，便望向庄毅。庄毅颔首命来人进来。时间不大，侍童领着罗成身边的侍童罗雨进来。 罗雨先向庄毅施礼，次向罗成道：“孙典卫派出去的人有了回音。说是，今日午后宇文五郎和宫里的内侍陶德修见过面。从他们说话的口型中看出，说的事情可能和小郎君有关。” 罗成听罢，剑眉紧蹙，心中暗道：“这个宇文五郎果然是个睚眦必报的，他和陶德修能合谋出什么事故来呢。” 庄毅听说宇文五郎和陶德修有多牵扯，也不免生出几分担心，见罗成沉吟不语，自己也不好说什么。好半晌，罗成才命罗雨回去，命孙智继续派人盯住宇文五郎和陶德修，有什么举动随时回报。 “外父！看来，我们更要多加小心了。”罗成向庄毅说道。 “唉！”庄毅叹息道：“别家婚嫁都是欢欢喜喜的，唯独我们却要这般谨慎算计。” 话音未落，有人回报宫里的太妃遣人来了。庄毅闻言，不由自主地心里一抖。刚刚得到宇文五郎和陶德修会面的消息，宫里又来人，这里面是否有什么牵连谁也说不准。 虽说该做的应对之策都做了。然，世事无常，不到最后结局，谁也不知道其中会发生什么变化。庄毅不免心内忐忑，抬眼看了看罗成。罗成虽说也有些忐忑，到底是在万马军中，生死场上历练过的，比之庄毅倒多了几分镇定。向庄毅微一点头，示意他安心。 庄毅不禁暗暗苦笑，自己为官几十年，可以说是历尽宦海沉浮，如今却不如一个十几岁的少年郎果断，镇定了。 俗语云：“三年修的一良医，十年学成糊涂虫。”便是说经得越多，顾虑越多，作出判断时便越加瞻前顾后，犹疑不决。大抵就是眼下庄毅的心境了。 “请！”庄毅向侍童只下了一个请的命令，侍童连忙出去请人进来。 “成郎啊！我到底是上了年纪的人，不若尔等少年辈果敢，镇定了。”庄毅叹道，脸上流露出几分落寞来。 罗成看着神情颇有落寞的庄毅，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父亲。算起来，父亲已经年过六旬，虽说习武之人精气比寻常之人强健许多，近年来也常常感叹力不从心。每当看到父亲忙碌一天后疲乏不堪的神情，罗成便不由自主地涌上几分心疼。 忽又意识到自己走神了，罗成连忙收回神思，笑着劝慰道：“‘五十而知天命’。外父正是知天命，立之于己的上好年纪。罗成辈少年无知，遇事莽撞，不知轻重缓急。怎可与外父辈相比。” 话音刚落，侍童领着一个小内侍挑帘进来。内侍向前施礼，“太妃命奴婢问庄相公和夫人安。问夫人可大安了？” 庄毅道：“多谢太妃关心。拙荆已经没有大碍了，请太妃放心。” “太妃令奴婢送了一张膳食的方子，为夫人调理身体。”内侍说着，从袖子里抽出一张字笺双手递了上去。侍童接过去又呈给庄毅。庄毅接在手里，向内侍道谢。内侍辞去。 庄毅打开字笺看过，满腹阴云顿时消散，只余一片晴空。 字笺上写得非常简单，只说陶德修回宫之后到言太妃那里问庄雨潇是否早已经定了亲事，言太妃已经得了庄夫人的话，自然是按照庄夫人的话回了陶德修。陶德修见言太妃都证明罗庄两家十年前就定了婚事，也就没话可说了。只得奏秉负责礼聘的官员，庄雨潇已经许配给罗成为妻，不日即将完婚。不符合礼聘的条件，不再录入名册。负责的官员也乐得不去招惹罗庄两家，便从预选名册上剔除了庄雨潇的名字。 庄毅拈髯笑道：“这陶德修果然是个通透的。”说着，将字笺递给罗成。 罗成接过来看罢，点点头，“算这个陶德修识时务，这道难关总算暂时过去了。外父可以放心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四章 设远虑，庄毅托爱女 数十年在官场中打拼，几经宦海沉浮。庄毅早就练成了走一步，观三步的习惯。这一次的礼聘风波，名义上是内廷的旧例。可也何尝没有素日有嫌隙的官员背后推波助澜，意欲借此排除异己，消弱庄毅的实力。 虽然暂时从名册上剔除了庄雨潇的名字，谁敢保证没有官员从中作梗，再次掀起风波。何况宇文五郎和陶德修到底密谋了些什么尚且不得而知。但一定不是好事就是了。想到这些，庄毅紧蹙双眉沉吟不语。 罗成自幼生长的遍地塞外，官场上的勾心斗角不如京里这般频繁激烈。但也不表明他对这些就不了解。从几岁上就熟读经史，历代官场争斗，皇权争夺层数不穷，明争暗斗各不相让。争斗数量之频繁，形式之莫测，状况之惨烈，无不烙印在他脑海深处。此时，庄毅的顾虑罗成自然是明白的。见庄毅若有所思，沉默不语。罗成也不便深问，只默然安坐，手持细瓷茶盏静静品茗。 书房里，一时静寂无声，只余几缕香茗的缕缕热气袅袅飘散。窗外，不是传来一声或短或长的鸟鸣。 半晌，庄毅在心里打定了一个主意。问道：“你们打算几时离京返回涿郡？” 罗成想了想，道：“家父是外宦藩王，小婿身为外宦子弟滞留京师自是不妥。若不是有议亲之事，元宵前便已经回去了。如今亲事已定，前日和义兄商议，若无意外，后日便要启程了。” 庄毅点点头，再次沉吟不语。好半天，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半吞半吐地说道：“此间多事，为了阿潇的平安，不如你们离京之时，带她一同起身吧。虽说这么做于礼有违，但事到从权，也说不得了。” 罗成没想到庄毅回提出这样的建议，不觉愣了一下。“这外父——” “这是我深思熟虑做出的决定，并不是一时情急之下的仓促之计。我如今已近花甲之年，所求的无非就是他们兄弟姊妹几个平安罢了。长子，次子都在外地任职，长女，次女也随夫婿远离京师，暂时无需为他们的安危忧心。我所担心的我无非是金梁和阿潇罢了。只要他们平安，我这把老骨头也就无所谓了。”说话时，庄毅的神色变了几变，两道浓眉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对子女的慈爱，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罗成听罢庄毅一番话，心思几番辗转。庄雨潇跟着他离京无疑是最安全的，只要离开京城。京里再有人掀起风浪，鞭长莫及，一时也难为不到她。即便有人大胆想要和庄毅硬碰，也要顾及罗家父子的几分面子。况且罗成暗暗一笑。和心上人远隔千里，一个多月不能见面，实在算不上是什么美妙的事情。能把她带在身边，即便不方便时时见面，能随时知道她是否安好也是好的。 想罢，罗成点头道：“外父言之有理！只是外父的安危小婿怎可不顾及？外父可有什么打算？也好让小婿放心。” 庄毅笑道：“打算是早就有了的。数日前我已经上表凑请致仕回乡，想来近日便能有准确消息了。如今十分天下倒乱了八分，我虽有报国之心，却无回天之力。倒不如远离是非，既不能做到兼济天下，便独善其身吧。” 罗成笑了笑，如今天下大乱，和庄毅抱着同样想法的官员不在少数。他们看惯了王朝更替，天下兴亡的无情。冷了心气，磨灭了志向，不再求建功立业，只求家族亲人能在这乱世中平静安泰。不觉又想起自己，心底暗暗苦笑。只怕自己想要独善其身也求之不得了。 “既然如此，小婿谨遵外父之命就是了。” 庄毅见罗成答应了，方才定下心来，微微点点头，沉吟道：“你带着阿潇先走，我命金梁携带妆奁随后起行。我在涿郡的私宅还留着，到时就从私宅发嫁。若我致仕的表章准了，我便也敢去为阿潇主持婚礼。若赶不到，就让金梁代行父职，为阿潇主持大礼也使得。” 听着庄毅的安排，罗成不禁微微蹙起了眉头，心头似乎笼上了一层莫名的阴云。勉强笑道：“外父安排的极为妥当。小婿定不负外父的信任，一定好好看待阿潇。”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庄毅欣慰的拈髯笑道。 翁婿二人又说了几句话，庄毅起身离去，回内宅歇息。 有庄府的侍童捧来净水服侍罗成漱洗已毕，宽衣安寝。罗成躺倒床上，眼望着帐幔上的花纹，辗转难眠。一会儿想起庄雨潇的音容笑貌；一会儿想起小时候两个人在一起的情景；一会儿想起京里的局势；一会儿想起自己不为人知的选择；一会儿盘算这怎样才能保庄家万无一失；一会儿想着能否平安离京；左思右想，越想心里越是乱作一团，没个头绪。直到四更才朦胧睡去。 庄毅回到内宅自己的卧房，庄夫人正卸了晚装，准备安寝。见庄毅进来，连忙迎过来接了大衣裳，“回来了？” 侍女捧来净水，巾帕等物。庄毅一面在铜盆里净手，一面说道：“我有一件事要和夫人说。” 庄夫人见庄毅面色严肃，便知道不是寻常的事情，连忙正色问道：“什么事情？让相公如此严肃。” “后日成郎便要离京了，我想让阿潇跟着一同离京。虽然眼下阿潇已经从入选名册上除了名，可保不准有和咱们家不睦的官员背后进言，使得这件事再起波澜。让她赶紧离京才是万无一失之策。”庄毅一边擦了脸，将巾帕扔到铜盆里，一边解着袍服说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五章 闻远行，潇娘忧椿萱（上） 听庄毅说要让女儿跟着未婚夫婿一起离京，庄夫人沉默了。自从庄雨潇降生，十几年来从未离开庄夫人膝下，如今乍乍的要千里分别。虽然早就知道女儿长大了终归要离开父母嫁入夫家，心里也是有所准备的。没想到刚刚纳征便要千里分离，作为母亲，庄夫人自然是万难割舍的。 可是，庄夫人毕竟是经过世面的世家夫人，孰轻孰重看得十分清楚。眼下庄雨潇的处境自然是越快离开京城越好，早一天离京就多一份安全。作为母亲纵容不舍，为了女儿的安危只得忍受分离之苦，尽早送女儿离京。 庄夫人狠了狠心，抬手用手里的帕子搌了搌眼睛，将眼角的湿意拭去，长叹道：“就依相公吧！明日妾就和韵娘为阿潇挑选陪嫁的侍女仆妇。衣饰，帐幔被褥等物一半时做不出来。韵娘的妆奁还没动呢，先挪来用着。日后再加倍给韵娘添补也使得。田庄土地只要查点出来，预备好地契就行，倒也简单。其他的古物玩器等易碎之物，三牲六礼等活物不宜长途携带，不如折合成钱币或是金锭。总之，尽你我所有置办吧。莫让阿潇被罗家看轻了才好。” “夫人想得很周到！就这样安排吧。这么多物品只怕三两日不得打点完毕。我意欲让阿潇随罗成先行离京，金梁和韵娘携带妆奁随后起行，到涿郡之后先在咱家的私宅安置，等到吉期就从那里发嫁，各处都方便一些。我凑请致仕的表章应该快有消息了，若能如愿，我们便可离开京师，到那时安置在涿郡也好，回故土也好。总之，远离是非，也可安享晚年了。”庄毅揉了揉太阳穴，神色略显疲惫。 庄夫人连忙服侍庄毅登榻，各自安寝。 次日一早，罗成起身梳洗之后，便命罗春遣人回馆驿告知杜文忠整理行装，安排启程日期。又命罗春带话给张公瑾，挑选出一百名以一当十的部曲暂且留下来保护庄府的安全。一切安排妥当之后，罗成方在庄府侍童的引领下拜见庄毅，请安已毕，商量起行之事。 女儿家出行，且是千里长行，需要做的准备实在繁琐。单是随身仆妇婢女的挑选就很费了一番功夫。要捡那心灵手巧，忠心为主，安分守己，模样行事都上得了台面的。除了庄雨潇自幼随身的乳母裴氏；两个乳姊纱云，丝雨；随身侍女冰琴c霜琴c云琴c雨琴；庄夫人命府里主事娘子另外选了三十名老成稳重的仆妇，五十名伶俐勤快的婢女。随庄雨潇同行，随起服侍。 庄金梁又在家丁中挑选了一百名身强体健，有些武艺的随行作为护卫。挑选了随行人员，又要安排车马，各色应用之物，足足闹了大半日方渐渐妥当。 按理说：庄毅是三品官员，庄雨潇是庄毅的女儿，应该按照假三品外命妇的标准安排随行人员。但是，事情紧急，没有那么多时间做准备，只看着不过于寒酸便罢了。 前面忙碌异常，后院也不清闲。庄夫人和兰氏说了要暂且借用兰氏的妆奁，日后加倍添还。兰氏当下慨然应允，笑道：“说什么还不还的，我的妆奁也是府里的财物，给小妹添妆是分内之事。”庄夫人携了兰氏的手着实夸了一番。兰氏便带着仆妇侍女回到自己的院子，开了库房，按着前日拟好的单子搬了物品出来，逐一查点完毕，命仆妇们登记在册，装箱的装箱；装匣的装匣；捆扎的捆扎； 兰氏则拿了登记的单子来见庄夫人，有没有的，或是数量不够的，请庄夫人另行筹措。庄夫人看过，命仆妇开了自己的妆奁，捡那些式样不太过时的把不足的份额添上。 庄雨潇晨起刚刚梳妆完毕，正在房里看书。乳母裴氏在院子里和冰琴等人说话。庄夫人便派了侍婢来说话，“裴娘子！夫人命婢子来说话，相公和夫人意欲命小娘子明日随罗郎子一同离京，请裴娘子为小娘子准备行装。 裴氏早起时，已经隐约从庄夫人身边的室女口中听见了一些风声，只不敢作准，故而不曾向庄雨潇提起。现得了庄夫人的话，便知是准上加准的了。连忙问道：“夫人安排了谁跟着小娘子？也好让她们一并准备。” “裴娘子，裴家两位姊姊，小娘子贴身的四位姊姊一同跟着。其他的人夫人自会点名派遣的。” 裴氏应着，打发走了侍婢。唤来自己的两个女儿，和云琴等人为庄雨潇整理行装。众人领命，各自去忙。 庄雨潇在窗下听见外面说的话，不禁一愣！未嫁之女先跟着夫婿离家，这于礼不合。若非有什么意外断断不能这样行事的。想是入名册之事不能善了，所以父母才这样安排。庄雨潇秀眉紧锁，不免替父母担忧。放下手里的书册，缓步踱出绣房，站在廊下看着侍女们往来于院中，晾晒整理行装。 “阿奶！” 裴氏见她出来，连忙步上台阶，说道：“潇娘不在房里歇着，出来做什么？大清早的怪冷的。” 庄雨潇没接裴氏的话，只蹙眉担忧地说道：“父亲做出有悖常理的安排，必定是有什么为难之处。不知道父亲能否平安度过难关？” 裴氏笑道：“潇娘这是多虑了！相公最是谨慎持重的，更何况还有罗郎子在呢，怎会轻易犯险？既然做出了安排，必定有万无一失的对策了。潇娘尽管放心。” 庄雨潇听裴氏这样说，一颗心才略松了一松，笑道：“可见是‘关心则乱’了。” “潇娘是孝顺女儿，担心相公的安危是人之常情。”裴氏笑道，“潇娘有什么要单意预备出来带着的物品？告诉她们一声，也好收拾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六章 闻远行，潇娘忧椿萱（下 未嫁而随夫远行，这对庄雨潇这个闺中少女来说，总归是抹不开面子的。脸上掠过一抹艳红，低头想了片刻，说道：“也没什么单意要带的，你们看着收拾吧。我去看看阿娘。”说着便要出去。 裴氏连忙笑道：“依我说，潇娘还是在屋子里看书绣花罢了。此刻前边正忙着呢，兰娘子必是帮着夫人忙碌。潇娘此时去了，岂不是找着让兰娘子取笑吗？” 庄雨潇淡然一笑，摇摇头，折步回到卧房，坐在窗下拿过书来，翻了几页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了。 “唉！”在父母膝下十六年，从没有离开过。如今却要远离千里，一旦分别不知何年何月才能重逢。想到此，庄雨潇不由湿了双眼，暗暗长叹一声。 裴氏进来，看见庄雨潇满面愁容，知道她是舍不得远离父母。便温言劝慰，“女孩儿家长大了都要于归夫家，早晚都要离开父母的。便是再怎么不舍，也要割舍。哪里有女儿一辈子不出阁老在娘家的道理。潇娘如此愁苦满面，让相公和夫人看见去不要担心？还需要自己看开些啊！” 庄雨潇叹了一声，道：“这些道理，我自然是知道的。只不过乍乍地便要远离，一时伤心罢了。请阿奶放心，我知道该以怎样的容颜面对父母。” “潇娘如此想，我便放心了。”裴氏说道，“更何况罗郎子品貌无双。听相公说，罗家家风甚严，罗郎子更是正直君子，是难得的良人佳婿。潇娘若是嫁了过去，一定能夫妇和谐，举案齐眉。这是多少女儿家修行几世都得不到的福分呢。” 庄雨潇让裴氏说得粉面绯红，垂首揉着手里的帕子，说道：“阿奶还说阿嫂会取笑我，怎么阿奶也来取笑我？” 裴氏笑道：“我这是劝潇娘呢，怎么是取笑？好啦，我还要看着她们收拾呢，潇娘且自己先消散消散吧。”裴氏说着，挑帘出去了。 庄雨潇看裴氏去了，听着外边侍女们清脆的说笑生，和忙碌的脚步声，仿佛看见了辞别父母起行的情景，不觉暗自伤心。别人再多的劝慰，也只劝得了表面，却劝不了内心。内心的郁结还需要自己开解。庄雨潇想想远嫁入京的兰氏嫂嫂，和几位随夫离京的姊姊。又想想罗成那盖世英姿，满身风华，想起和他相见时的情景。即将远离父母的愁苦似乎略解了一些。 忙忙然间，一天很快就过去了。至晚间，罗成收到杜文忠传来的消息，一切准备停当，只待明日启程。又说，京里暂时平静，除了从京城到江都往来传递公事，并无异样。宇文五郎除了和陶德修见过一面之外，只去了一趟蜀王杨秀的府邸。至于在蜀王府说了些什么就不得而知了。罗成虽然有些疑虑，想到不日便可离开京师也就不过分担忧了，只命杜文忠等人加倍小心以防万一。 罗成和庄毅一商量，决定明日辰末罗成和庄雨潇从庄府启程，到城外十里亭再和杜文忠等会合，一同前往涿郡。庄毅命人通知庄夫人为女儿准备，罗成命人通知杜文忠明日赶到长亭等候。 晚间，庄毅和庄金梁父子设宴为罗成践行。席上无非说一些离别之语，庄氏父子嘱托罗成好生看待庄雨潇等话。至四更方散。 庄夫人和兰氏带着仆妇侍女到庄雨潇的绣房，母女，姑嫂们说些贴心的话语。庄夫人将女儿揽在怀里，切切叮咛，话语间溢满慈爱和关切。叮嘱女儿完婚之后孝敬舅姑，和睦妯娌，侍奉夫婿等语。 庄雨潇依偎在庄夫人的怀里，静静地听着庄夫人说的每一句话语，将每一句，每一个字都记在心里。“阿娘！阿娘的话阿潇都记住了。请阿娘放心，阿潇一定做一个称职的好媳妇，好妻子，不失了庄家的门风。” “好孩子！阿娘知道阿潇自幼懂事，到哪里都不用阿娘担心。阿娘和你父亲不求别的，只求你们兄妹平安稳妥就知足了。你父亲凑请致仕的表章已经递了上去，预计不日将有回音。到那时，我和你父亲一同去涿郡为你发嫁。”庄夫人摩挲着庄雨潇的肩背，柔声说道。 庄雨潇听说庄毅已经凑请致仕，高悬的心才放下了一些。“父亲致仕也好。如今天下风尘四起，适逢乱世，似父亲这样的文职官员能保住家族安宁就难得了。只要父母安宁康泰，阿潇才可放心。” 庄夫人点头，笑道：“放心吧，听你父亲说，罗郎子临行时会留下部分部曲军士保护咱们家的，阿娘和你父亲都很安全。” “难得他有这份心！”庄雨潇暗暗感激罗成的细心周到，和为庄家的这份心意。 说话时，兰氏已经和裴氏再次查点收拾好的行装，见没有疏漏之处，向庄夫人一一做了回禀。庄夫人看看天色不早了，怜惜女儿明早还要远行，便说了一些离别之语，让她歇息，便起身离去。 庄雨潇送庄夫人出了院门，站在门前看着庄夫人和兰氏远去的背影，直到她们消失在画廊转弯处才收回视线，长长的叹息几声。冰琴拿着一件白狐里大红缎斗纱篷给庄雨潇披在肩上，“小娘子！夜深露重，回去歇息吧。明天还要赶路呢。”庄雨潇轻轻点头，扶着紫茵回到卧房，在紫茵的服侍下漱洗已毕，宽衣安寝。 月影西斜，疏星寥落，冬末春初的夜静谧而悠远。 庄府里的人儿内心深处却并未如这夜晚一样安宁。做父母的忧心即将远行的爱女；做女儿的舍不得慈爱的亲人；便是那一草一木都因那远去不复还的女儿笼上了一抹清愁。 次日，庄府上下都早早起身，为庄雨潇做起行准备。庄金梁看着奴仆将随行物品装车拴紧；裴氏安置跟着的仆妇婢女车辆；一百名家丁整理戎装上上下下一片忙碌。 庄雨潇晨妆已毕，在乳母c随身侍女c仆妇的陪伴下来到庄夫人的房里，向庄夫人辞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七章 离京畿，潇娘饮离泪 此时，庄毅夫妇已经在侍女的服侍下漱洗毕，略用早点，坐在榻上等着女儿的到来。 庄雨潇在侍女仆妇的簇拥款步而来，道了万福：“父亲，阿娘安好！” 庄夫人把庄雨潇拉到身边坐下，抚着她的肩头，关切地说道：“阿潇，今天你就要远行了。阿娘的话你可记住了？” 庄雨潇隐忍着心头的离愁，强自压抑着涌到眼角的湿意，勉强笑道：“阿娘的叮咛阿潇都记着呢，请阿娘放心。” “记着就好！你一向是阿娘最听话的女儿，虽然自幼娇惯，却并未养成骄矜跋扈的习气，这是阿娘和你父亲最为自豪的。相信你于归之后，也能成为一个好媳妇；好妻子。你们夫妻恩恩爱爱的，也不枉我们千挑万选为你选夫的一片心意。” 庄夫人看着女儿，不由感慨万千。想当初那么小小的一个婴儿，转眼间已经要嫁做人妇了。作为母亲，既有欣慰，也有失落和不舍。 “阿潇”庄雨潇的声音有些哽咽，话到舌尖又咽了回去，怕自己一时控制不住哭了，徒惹父母伤心。 庄毅虽然不舍女儿远离膝下，到底是男人家心肠不若妇人柔软，硬下心肠，说道：“本来你还可以在家里多留几天，怎奈天不从人愿，只好让你随成郎先行离京。你只管安心去涿郡就是，不必担心父母。我们会平安无事的。” 庄雨潇点点头，垂首道：“是！儿知道。请父亲和阿娘多多保重，儿远在千里之外，每日为父母祈福，祈求父母平安康宁。” 看到女儿如此乖巧，那个做父母不疼到心坎儿里。庄夫人将庄雨潇揽到怀里，不停地摩挲着她的后背，将说过数遍的话语再次细细叮咛一番。 侍婢挑起帘栊，庄金梁陪着罗成走了进来，“父亲，母亲，成郎来辞行了。” 罗成向庄毅夫妇行大礼，“罗成拜辞外父，外母！” 庄毅连忙搀扶罗成起身，拉着他的手说道：“快起来！琛郎啊！我们夫妇把阿潇交给你了，望你看在你们一起长到六七岁的份上，好好待她，别让她受委屈。” 罗成看着庄毅脸上浓浓的不舍，心里也不禁酸楚起来。连忙正色说道：“请外父c外母放心！既然阿潇嫁入罗氏，和小婿结成百年之好。那阿潇便是罗氏的女儿，是和小婿共守白头的妻。小婿自然不会薄待阿潇，做出让阿潇伤心的事情。” 庄毅夫妇得了罗成的保证，相视颔首，庄夫人叹息道：“有你这句话，我们就放心了。阿潇是我最小的女儿，从小到大，我们都对她宠爱有加，长了这么大从未受过一丝委屈。天长日久难免娇惯成性，若日后有什么不到之处，还请成郎多加海涵！若她有错处，当说则说，当讲则讲，令她知过而改。她即嫁入罗氏，便是罗家人，罗家的荣辱兴衰自有她的一份责任。” 罗成一脸正色，垂手而立，静静听着庄夫人的教诲。等庄夫人说完，连忙说道：“外母的教诲罗成谨记在心里不敢稍有忘却！请外母放心！” 庄毅抬头看了看窗外。此时，外面已是红日高升，明媚的阳光和煦地洒了下来，给人带来几许暖洋洋的感觉。 “天色不早了，让他们启程吧。”庄毅起身，向庄夫人劝道。 庄夫人点头，拉着庄雨潇的手，纵然有百般不舍，也只得含泪拍了拍女儿的手，“阿潇啊！跟成郎走吧。你们一路多加小心。到家了别忘了派人送封平安信，也好让我们二老放心。” 庄雨潇那一双秋水般的眼睛里早已经盈满了泪水，哽咽着点头说道：“女儿记住了！” 仆妇拿过锦袱拜垫，庄雨潇跪倒在拜垫上，恭恭敬敬地给庄毅夫妇行了大礼。“女儿向父亲c母亲辞行！请父亲c母亲保重身体，免得儿身在异乡时常挂念。” 庄夫人再也忍不住满眼的泪水，用帕子捂着脸扶起庄雨潇，“儿啊！快起来！起来！” “阿娘！”庄夫人一落泪，庄雨潇再也忍不住了，扑倒在庄夫人的怀里泪落如雨。 骨肉分离总是世间最令人感伤的情景，任是铁石心肠的人也要为之掬泪。庄毅轻轻叹了一口气，抬起衣袖拭了拭眼角；庄金梁背过身去，也不停地揉着鬓角。就连沙场之上见惯了生死的罗成都忍不住一阵鼻翼发酸，眼睛也不受控制地湿润了。 房里一时有些静默，还是庄毅首先收回了伤心，劝庄夫人道：“夫人，不可如此！你这样哀戚，岂不让阿潇更加舍不得？天色不早了，该让他们登程了，杜文忠还在长亭等着和他们会合呢。” 好一会儿，庄夫人才止住眼泪，狠了狠心，扶起庄雨潇为她拭去泪水，说道：“好了！阿潇不要如此，等你成婚之后，三朝归宁之时，咱们一家人就能见着呢。远行在即，喜事当前，你这样哀戚不绝，并非吉兆。你应当欢欢喜喜地随成郎登程。” 庄雨潇用锦帕拭去泪水，颔首道：“女儿听阿娘的。” “这就对了。走吧！”庄夫人挽着庄雨潇的手，一直将罗成和庄雨潇送出二门。侍女仆妇扶着庄雨潇登上珠缨车，母女挥手而别。 庄毅和庄金梁一直送到府门外，才挥手作别。罗成令车马起行，亲自护着庄雨潇的车辆离开庄府，缓缓而行。 直到一行人转过街巷不见了影子，庄毅父子才回到府里。庄毅时刻不闲地命庄金梁和兰氏准备妆奁，挑日子随后押送妆奁前往涿郡送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八章 薄日暮，暗流初端倪 罗成护着庄雨潇的车辆出了京城，在十里长亭会着杜文忠等人。两下相见，重新调整了队伍。罗成进京时带了三百部曲，由四名典卫孙智c关勇c曹严c孟信率领。罗成的随身侍卫六十名，由侍卫长孔仁率领。再加上杜文忠c张公瑾等人和随身仆从，约有四百余人。今日离京，除了留下保护庄府的二百部曲，余下的尚有二百多人。 庄雨潇和随行仆妇婢女的车辆走在中间，庄府的一百家丁左右护卫。罗成将手下的二百余人分成两队，分为前后保护整个队伍的安全。张公瑾c白显道等人领队，罗成和杜文忠督导。将近六七百人的队伍整整齐齐地沿着驰道往涿郡疾行而去。 六七日之后，行之潼关。眼看天色近晚，罗成便命侍从拿着驿牒先行到驿站通知驿长安排住处。 此时正是初春的黄昏，街边的杨柳已经褪去了寒冬的硬挺，看上去柔顺了许多，隐隐有几许绿意透出。落日熔金，在西方的天边涂抹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雄关巍峨，仿佛诉说着古老的传说。街上，行人匆匆，或是各归各家，或是寻找客舍投宿，入目一片平和的景象。 罗成护着庄雨潇的车辆穿过街道缓缓而行，不多时，来至驿站门前。驿长早接到了罗成的驿牒，自然不敢怠慢，慌忙着人安排歇宿之处，并亲自迎出馆驿。 远远看见一队人马缓缓行来，为首者是一位年未弱冠的锦衣少年，看那通身的气派便知是北平王府世子，燕山公罗成了。驿长慌忙赶上来施礼，“请燕公下马！” 罗成微微颔首，从容下马，旁边的侍从连忙赶上来接过缰绳，将马牵到一边。驿长赶紧躬身礼让，“卑职已经命人打扫干净房舍，请燕公下榻。” 罗成迈步上台阶正要往里走，无意中一回头，街角转弯处慢慢踱步的两个人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两个人的衣着和寻常行旅并无差别，只是步履稳健，举手投足间异常敏捷。一看便知不是普通的布衣百姓，必是长久习练武艺且武艺高强之人。 街上，行者匆匆，即便是看见驿站门前一行人非比寻常，人群中的罗成气质卓然，满身风华，也只是以赞赏的目光看过几眼，便各自走开去忙自己的事情了。而那两个人却始终在原地往来踱步，不见向哪个方向走过去。时而望向驿站；时而望向罗成；时而打量罗成的随从；时而互觑几眼；时而低声交谈 罗成常年在军中摸爬，对于能够给自身带来危险的事物异常敏感，更对各种细作的行事习惯很是熟悉。看那两个人的举动很像是细作在探听着什么。剑眉轻蹙，罗成本能地警觉起来。 “先请庄府三娘子的车辆进去吧。”罗成一面说着，转步让到一侧，挥手命驿长引着庄雨潇以及仆妇侍女的车辆进入驿站。自己却站在阶上举目四望，仿佛是观赏潼关街市上的风景。看似漫不经心，眼神却如利剑一般不动声色地借着人群的掩护，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那两个人的举动。一边在心里暗暗思索：“看来有人心怀叵测，欲行不轨之事啊！只是，不知道这些人的目的是什么？是寻仇，还是别有所图？” 等到庄雨潇主仆和护卫的部曲一起一起地都进了驿站，已是日暮西沉。 那两人隐于街角不见了踪影。罗成低头沉思片刻，这才返身往驿站里走去。 驿长连忙迎过来，引着罗成来到正院三间房舍，请罗成进房落座，一面命驿卒端水来请罗成净面，一面吩咐厨下预备晚饭。 罗成蹙眉看着驿卒端来的温水，微不可查地一皱眉。驿长看见连忙笑道：“请燕公放心，这水是极干净的。方才来知会卑职的甲士已经说了燕公的喜恶，这都是按照燕公的喜恶安排的。” 罗成点头说道：“麻烦你了。你去忙吧，有事再唤你。”驿长再次施礼退了下去。 罗春服侍罗成更衣净面；罗明向驿站要来风炉，净水等物，烧水烹茶；罗景铺设卧具，忙得不可开交。等一切安置妥当，罗成命罗春唤来关勇c孙智。 不多时关勇和孙智进来施礼，“小郎君唤某等前来不知有何吩咐？” 罗成抬手命他们免礼，令坐，添茶，说道：“方才进驿站之时，我看见街角处有两个人行迹十分可疑。看来我们是被人惦记上了。” 关c孙二人听罢，大吃一惊，连忙道：“这这是真的？” 罗成面沉如水，双眉微蹙，说道：“难道我的眼睛会看错吗？这两天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有些异样，方才在驿站门前稍站了片刻。在街角处发现了两个形迹可疑之人，像是在窥探我们的细情。 “细想起来，我们前两日歇马之时，也曾出现过这种情况，只是没有引起我们的注意罢了。看来我们一出京城就被人盯住了。只不知道他们意欲何为。若单是我们倒也无所畏惧，但眼下还有潇娘主仆随行。她们多是柔弱妇人，倘若有什么意外，让我如何向庄相公交代。” “那我们该如何是好？离开涿郡之时，小郎君只带了三百部曲，如今又留了二百在京里保护庄相公，只剩下这一百部曲如何能应付突然发生的不测？”关勇心内大惊，慌忙问道。 罗成看了他们一眼，冷冷一笑，轻声说道：“怎么？你们怕了？” “有小郎君在，莫说还有一百部曲，便是只有下走等几个人也没什么可怕的！”孙智见罗成面上转冷，虽然说话的声音很轻，但是熟知他的人都知道，他越是气恼时，语气越是平静。此时，语气平静如水，孙智便知他是心里恼了，连忙笑道。 罗成明澈如星的眼眸中闪过令人胆寒的杀气，冷哼了一声，“哼！想打我的主意——我看他们是想去阎君那里做客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九章 警危机，未雨先绸缪 “你们几个，包括你们手下的部曲都是我亲自挑选，亲自训练出来的。虽说不是国之府兵，却都是以一当百的精兵强将。我的行事作风你们也是知道的。漫说是这几个宵小之徒，就是胡虏的军马也要让他们有来无回。孙智，你派两个人暗中盯着那两个习作，查明他们受何人指使，作何打算。关勇，你带着余下的一百部曲分班日夜守护在潇娘左右，务必保庄家主仆平安。”罗成面沉似水，向身边的典卫等下达命令。 “下走等遵命！”关勇，孙智说完，躬身退了出去，各自去做安排。 罗成派了关勇，孙智出去，独坐灯下想了想，站起身出了正厅向后面庄雨潇的歇卧之处走去。罗成和罗明连忙跟了过去。 庄雨潇刚漱洗已毕，正在冰琴等人的服侍下卸晚装。仆妇回禀，“罗郎子来了。” “欸！”庄雨潇一愣，虽然两个人已经定了亲，算是未婚夫妇。毕竟尚未完婚，还需要避一些嫌疑。今天晚间罗成突然到访，想是有什么事情吧？庄雨潇略一迟疑，赶紧用玉梳理好鬓发，趋步迎到门口。仆妇已挑起了帘栊。罗成正站在阶下。庄雨潇连忙敛衽一礼，漫吐莺声道：“阿兄请进！” 罗成微微颔首，一边往屋子里走，一边关切地询问道：“一路颠簸，贤妹可受得住？” 庄雨潇一边请罗成落座，一边招手命侍女奉茶，笑道：“阿潇没有那么娇弱，这点跋涉之苦还是受得住的。多谢阿兄关心！”说着，接过冰琴手里的茶盏，双手递到罗成面前。 罗成接过庄雨潇手里的茶盏抿了一口，垂着眼帘思索该如何开口和庄雨潇说被人盯梢，提醒她们主仆注意安全的事情。 庄雨潇最是心思聪慧的，见罗成若有所思，便知道有碍口的话不好直说，便问道：“阿兄夜间至此，莫非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呃”罗成话到唇边又不知该如何启齿了。庄雨潇虽说和寻常的深闺弱秀不同，可毕竟也是没有出过深闺的少女。对于即将遇到的凶险岂有不惊慌之理。这才刚刚离京便有人盯着，意欲何为尚且不知，但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就是了。这一路到涿郡，还有一个多月的路程呢。一个多月的时间让她提心吊胆的，罗成真有些于心不忍。 “罢了！先不要和她说起吧。便是有凶险有我担待就好，何苦拉了她来担惊受怕。”想到此，罗成把到嘴边的话又止住了，只笑道：“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想着阿潇一向少走长途，这一路颠簸必是劳累，故而过来望候。既然阿潇无碍，愚兄便放心了，也好安排明天的行程。” 庄雨潇见罗成言辞闪烁，便知他没有说实话。他不明言必有不能明言的难处，庄雨潇便没有深问，含笑道：“多谢阿兄细心关照！阿潇没事的，请阿兄放心安排行程就是。” 罗成又说了几句闲话，见庄雨潇面现倦色，便起身说道：“累了一天了，阿潇早点儿安歇吧，明天还要早起赶路。愚兄告辞了！” 庄雨潇连忙起身相送，将罗成送到门口，“阿兄也早些安歇吧！” 罗成点头，缓步出了内院。罗成和罗明正立在院门前窃窃私语，不时捂着嘴嬉笑。看见罗成出来，连忙正色跟了过来。 罗成看了他们一眼，心知他们是背后又说自己什么话呢，也没拆穿，问道：“庄家的部曲是哪个领着的？让他来见我。” “是！”罗春跟了罗成十来年了，最会察言观色，见罗成脸色微沉，便知事情紧急，连忙跑着去叫人了。 时间不大，罗春领着一个身材魁伟，相貌方正的壮年武士来到罗成面前。“小郎君，这便是庄府的部曲管事靳锋。” 靳锋躬身施礼，“参见郎子！不知郎子唤某所为何事？”说话的声音很洪亮，且举止稳健。 罗成暗暗点点头，问道：“你是负责庄府这些部曲的？” 靳锋垂手答道：“是！相公命某率领一百部曲保护小娘子安全。” 罗成借着罗明手里的灯光仔细打量着靳锋，见他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目光如炬。双手虎口布满厚茧，一看便是久习武艺之人。便道：“不瞒你说，今日傍晚进驿站歇马之时，我发觉有人暗中刺探，不知意欲何为。为了潇娘的安危，你要加紧对潇娘的护卫，万不可有什么差池。” 靳锋虽然久居京师，身为习武之人怎能没有听说过罗成的威名。初见罗成时从心底对这个俊逸少年持了几分蔑视，认为他不过是借了父亲的盛名扬威罢了。见罗成如此说，心里暗暗嗤了一声，认为他有些小题大做了。什么人闲着没事盯着一个年未弱冠的世家子弟做什么。 但是，他是奉命保护庄雨潇的，面上也要过得去。心里不屑，嘴上却不敢有悖，顶手施礼，道：“情郎子放心！某就是拼了性命也要保护小娘子安然无恙。” 罗成怎能看不出靳锋眼里的不屑，看在他是庄府之人的份上也不计较，点头命他自去。又带着罗春c罗明在驿站四处走了走，看没有异常方回房安歇。 次日晨起，罗成梳洗已毕，便特意踱出驿站，站在台阶上举目四望。 明媚晨光洒遍古城，早起的雀儿鸣叫在枝叶间。由于时间尚早，街上并没有多少行人，自然也没有看见昨日徘徊在街角的可疑之人。 罗成缓步走下台阶，漫步在驿站周围，看似悠闲散步，实则眼角的余光没有放过地上的一丝痕迹。绕着驿站走了半圈儿，已是辰时三刻。罗春来请回去早餐，罗成方原路返回。 回到馆驿，吃过早饭，众人收拾行装，以备起行。罗成将杜文忠和张公瑾c白显道c关勇c孙智找到房里将自己刚才观察到的蛛丝马迹告诉他们。 “方才我在驿站外看了看，街角处有两三人徘徊的足迹；驿站僻静处的墙上有人纵跃的痕迹，看来我昨天的判断是对的。我们的确是被有心之人盯上了，只是他们的目的尚不得而知。孙智，你派的人有消息传来没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章 究根由，罗郎招庄奴 杜文忠等人听罗成有人暗中刺探无不吃惊。罗成是什么人？那是威名赫赫的燕山少主，带领数百人马浩浩而行，竟然会有人暗中窥探。其用意绝不会是善的。 孙智连忙禀道：“还没有。不过，请小郎君放心！某派出的都是精明强干的细作，相信今日晚间便有消息传来。” 罗成点头，沉吟片刻，吩咐道：“好！你就负责此事，一定要弄清敌方的目的。从今日起，早投宿，晚起程，各自小心，万不可有失。”众人领命，各自去做安排。 巳时初刻，人马整顿完毕，再次启程赶路。 一路疾行，午间只在路上随意垫补了一些饮食，直至望见驿站方才缓了下来。 罗成望了望天色，已是红日西坠。向身边的罗春道：“通知关勇，到驿站便歇了吧。”罗春领命催马去传话。 亦如前几日，驿长迎接，安置饭食。忙忙然，已是定更时分。 罗成端坐在正房的榻上，杜文忠和张公瑾c白显道在两厢陪坐，命罗春唤孙智来回话。 孙智听闻罗成呼唤，便知是问早上的话，慌忙整理衣装跟着罗春来到正房，向上施礼，“卑职参见小郎君！”罗成轻轻抬手，示意他免礼，问道：“细作可曾有消息回来？” 孙智连忙垂手回禀道：“已经得了消息。那两个人昨日夜间曾和什么人会面，应该是传递消息。细作怕被对方察觉，距离较远，说的什么听不大清楚。只隐约听见‘蜀王’二字。” “蜀王”罗成沉吟不语。想起在京城是孙智手下回报的宇文五郎去蜀王府的事情。 杜文忠闻言一皱眉，道：“蜀王乃是先帝第四子，素闻此人性情暴虐，喜好奢侈，先帝时便已被圈禁了。他和大王素无往来，更不曾和然郎有任何往来。他打探我们的消息做什么？” “可知道和那两个细作会面的是什么人？”罗成并未接杜文忠的话，继续问孙智道。 孙智忙道：“据细作说：看举止好像是江湖游侠儿之流。” 张公瑾不解道：“一个被圈禁的蜀王，怎么会和游侠儿之流有牵扯？” 罗成端起一盏香茗，放在鼻端先嗅其香，而后慢慢品了一口，垂眸冷然一笑，说道：“他便是被圈禁了也是皇家的一字王。虽没了权势，昔日的余脉仍在。再者说，他有的是财帛，豢养几个死士算得了什么。如义兄所言，咱们和他素无往来，他盯着咱们做什么？莫非”罗成猛然想起在京里时，细作回报的宇文五郎去蜀王府的消息。 罗成话音落地，众人纷纷陷入沉思。左思右想，也想不出杨秀盯着罗成对他有什么益处。因为众人的沉默，房里一片寂静。只有罗成垂首敛眼不时轻击案几的声音传出，让安静的房间更添几分安静。 “你们可还记得在京城是宇文五郎曾经去过蜀王府？”罗成抬眸扫视了众人一眼，问道。 杜文忠等人经他一提醒，也想起来有这么件事情，面面相觑，张公瑾问道：“那宇文五郎因为小郎君丢了面子，想要出气也是有的。只是，这和蜀王有什么关系？蜀王找小郎君的麻烦对他有什么好处？” 罗成闻言微微点头，张公瑾的话确实有道理，北平王府和蜀王素无往来，杨秀犯不着和罗家交恶。“那么”心底有一个大安呼之欲出。罗成猛然抬起眼帘，命罗春道：“去后面找一个在庄相公跟前较为亲近的人过来说话。” 罗春领命转身往外走，刚到门口又被罗成叫住了，“切记，不要惊动潇娘！”罗春应是，挑帘出去。 张公瑾若有所思地看着罗成，迟疑道：“小郎君怀疑和庄家有关？” 罗成吁了一口气，端起茶盏徐徐呷了一口，将茶盏拿在手里把玩。青润如水的青瓷茶盏在他白皙如玉，肌骨匀称的手中缓缓左右转动，在灯光的映照下旋出莹莹光彩，望去很是悦目。 “我们一路进京并在京里逗留了将近一个月，期间虽然有别有异心的人试图接近我们，其中却并无蜀王府派出的人。这说明蜀王对我们并无兴趣，否则我们在京里的时候就该派人窥探了。而我们离京时多了潇娘主仆，便有蜀王的人暗中窥探。这还不说明问题吗？”罗成沉吟道。 杜文忠等人听罢罗成的解释纷纷点头赞同，杜文忠拍手笑道：“怨不得的人言‘北平王府世子心细如发，谋虑深远’，果然名不虚传！” “只是”张公瑾略有所思，道：“这蜀王已经圈禁多年，庄相公入京为官不过十年，他们能有什么纠葛？便是有什么宿怨也该在京里解决啊，跟着我们做什么？” “这个就要庄府的奴仆来给我们解答了。”罗成一面说着，一面调整了一下坐姿，改危坐为趺坐。罗明连忙递拿了一个隐囊过来倚在罗成身后。罗成倚在隐囊上松散松散筋骨。 帘栊一起，罗春领着一个庄府的监奴进来，“小郎君，这位是庄相公派了照管庄小娘子的裴监奴，他是这里和庄相公最亲近的人。” 罗成抬眼看了看，罗春身后跟着一个五十岁上下的老仆，看穿着便知是个有体面的监奴。进来向罗成深施一礼，“老奴参见郎子！” 罗成点了点头，命罗春拿过一个胡床，说道：“老丈坐下说话吧。” 裴严连忙告座，却并不敢大大方方的落座，只在胡床上半倚半坐了，拱手说：“不知道郎子呼唤老奴前来为着何事？” “我有件事情须向老丈询问，故而这般时候将老丈请来，请老丈莫要见怪。”罗成缓了脸色，说道。 “郎子有什么事请尽管问就是。只要是老奴知道的，老奴一定知无不言。”裴严连忙说道。心里却很是疑惑，不明白这位未婚的郎子突然呼唤，究竟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要询问。看在座的几个人都面色凝重，想必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吧。 罗成迟疑片刻，毕竟自己是庄家未婚的女婿，贸然询问人家的人际往来等事有些不妥。“庄相公和蜀王平日可有往来？可曾结下什么恩怨没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一章 闻旧事，怒生驱虎意 裴严听罗成问的蹊跷，却也不敢疏忽。仔细回忆了半晌，方才说道：“相公和蜀王素无来往啊！更别说结下什么恩怨了。” “噢！”罗成略有沉思，又问道：“老丈再仔细想想，不要有一丝遗漏。府上除了庄相公之外，其他的人可与蜀王有过往来？或者和蜀王府里，蜀王相熟的人有过什么牵扯。” 裴严低着头想了半天，猛然抬起头来，说道：“要说一点儿往来也没有倒也不是。要说有往来，可也算不上往来。听老奴的妹妹说：除夕那天夫人携小娘子和兰娘子去言太妃那里贺岁领宴，当时蜀王也在进宫贺岁曾和夫人以及小娘子有过一面之缘。后来，蜀王妃曾专意向言太妃打问过小娘子的年纪，闺名，性情等。后来，就没听说有什么消息了。” 罗成听罢心中依然明白了七八分，不由心头怒火骤起，把玩着茶盏的手缓缓收紧。片刻，又慢慢松了一些。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微微点头道：“这便是了。多谢老丈实言相告！天不早了。老丈，请回去歇着吧。” 裴严狐疑的看了看面有愠色的罗成，战兢兢地起身退了出去。 罗成看了看杜文忠c张公瑾c白显道等人，冷然说道：“看来，这蜀王的目的是潇娘了。” 裴严的话让眼前的迷雾清明起来。依着罗成的敏慧，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其中缘由。不问可知，蜀王杨秀看上了庄雨潇的美色，故而起了贪慕之意。以前有礼聘入宫的事情挡着，他不便和皇室公开撕破脸来横刀抢夺。而今，庄雨潇以有夫之妇的身份从名册上除名，蜀王贪慕之心又起，这才派人尾随刺探，意欲半路强抢。 想明白了前因后果，一股怒气冲天而起。罗成在心里暗暗咬牙骂道：“杨秀，狗鼠辈！你一个久遭圈禁的废王，不安分守己地在府里思过，竟将邪念打到我的身上来了。看来，不挫挫你的气焰，你是不知道我罗成的手段。” 杜文忠等人看着罗成一张俊逸的面庞阴沉如一汪冰水，眼中迸出两道杀气，浑身上下更是笼罩了几尺寒冰，便知他是怒极了。几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说话，只怕引火上身，被他发作一顿。 罗成看着正襟危坐，满面严肃的众人，不觉失笑。那一抹耀眼的笑意顿时融化了他周身的冰冷。“我又没向你们发脾气，你们噤如寒蝉做什么？孙智，你继续命细作去打探那些人的消息，尽量将他们接下来的安排打探清楚。” “是！”孙智慌忙答应着，“卑职这就去安排。” 罗成摆手，命孙智下去。又看了看杜文忠和张公瑾c白显道，“看来我们这一路上不会无趣了。你们也去歇息吧，传话下去，让众人各自谨慎。” 杜文忠等人素知罗成的性情，恨不得赶紧多远才好，连忙起身作辞，出去传话。 罗成见房里没有别人了，才向罗春c罗明道：“你们说，我是不是该给蜀王一个教训？” 罗春是个看热闹不怕事大的，最会起事。闻言嘻嘻笑道：“应该！太应该了！让他打我家小娘子的主意。” 罗明连忙扯了扯罗春的衣襟，向他努了努嘴令他安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小郎君和庄家小娘子平安回到涿郡才是最主要的。何况，小郎君的婚期已定，路上的行程已经十分吃紧了，哪里还有时间再和蜀王计较。” 罗成屈起中指在罗春的额上敲了一下，笑骂道：“小子！就知道生事！多跟着罗明学学吧。”说着，飘双腿从榻上下来，舒展了一下筋骨，一边摘冠，一边向床边走去。“行啦！天不早了，我要歇着了。你们也去歇息吧。” “呃”罗春揉了揉被敲疼了的额头，喃喃说道：“那，小郎君还问要不要给蜀王一个教训。” 罗明赶紧过来，接过罗成手里的玉冠放在冠几上，又服侍罗成宽衣。同时狠瞪了罗春一眼，“跟了小郎君好几年了，连个轻重缓急都分不清。” “行了！都下去吧。”罗成止住他们到底斗嘴，令他们下去。两个人不敢再闹了，赶忙关上房门退了出去。 罗成躺到床上，双手交于脑后，以手做枕，思绪辗转难以入眠。 蜀王杨秀派人跟着打探消息，必是要有所举动，否则就没有意义了。按照目前分析的来看，他们的目标是庄雨潇无疑。只是，杨秀派来了多少人？打算在何处动手？怎么动手？等等细节尚且不得而知。 兵法有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目下除了知道杨秀派了人来刺探情况，除了猜测出他的目标是庄雨潇之外，其他一无所知。敌在明，我在暗，首先就处于下风了。自己该怎么应对才是上策呢？ 庄雨潇不仅是父亲的故友托付给自己的女儿，更是自己的未婚妻，自己放在心上的人。保护她平安无事是自己的责任，更是义务。倘若真有什么意外，不要说对不起庄毅，对不起庄雨潇，更对不起自己。 想到庄雨潇可能会因为此事而受到惊吓，光是想一想心头都很疼的。 “唉！”罗成叹了一口气，苦笑着摇摇头。别人娶妻都是欢天喜地，兴高采烈的。怎么到自己这里就这样这样充满了危险，劳心劳神呢。 罗成在心里盘算这杨秀可能使用到的各种计划，策划出每一种计划的应对之策，以确保做到万无一失。直到东方泛白，才略微打了一个盹儿。 次日清晨，罗成带着满身困倦起身。罗春等连忙进来服侍整衣梳洗，奉上茶点c早食。罗成料理好自己，和杜文忠c张公瑾一同出来。孙智刚好来见，施了礼走到罗成近前低声说：“今晨细作送来消息，说蜀王派了三百私兵，三十名死士，要在半路伏击小郎君。” “噢！”罗成冷笑道：“果然不出所料！三百私兵，三十死士？这蜀王倒真是豁得出本钱去。半路伏击？亏他也想得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二章 引蛇计，罗郎发旧疾 杜文忠听了，不由自主地怔了怔，疑惑道：“蜀王这是要做什么？他一个被圈禁的王，府里也未必能养多少部曲c死士。怎么一下子就派了这么多出来？” “明里不许养，暗里的事情谁管得住？蜀王余脉不浅，养几百上千部曲还是不难的。”张公瑾笑道：“杜大郎怎么不明白这个？” 孙智紧皱眉头，半吞半吐地说道：“小郎君！眼下该如何应对啊？小郎君离京之时，给庄相公留下了二百部曲，目下小郎君身边只有一百部曲，加上庄府的一百部曲，精壮之人不过二百，精通武艺的不过百余人。还要分出人来保护庄小娘子和那些仆妇侍女。对上蜀王训练有素的三百私兵并不能占上风，更何况还有那杀人于无形的三十死士。再者说，敌在明，我在暗，防不胜防，更是对我们不利。” “哼！”罗成冷哼了一声，一拂衣袖，将双手反剪抬步往驿站外走去，只留下一句无比果断的话，“引蛇出洞！关门捉贼！” 张公瑾拍了拍孙智的肩头，用下颌指了指罗成的背影，低声笑道：“你忘了他是干什么的了？”言毕，赶忙跟上罗成。 孙智一拍自己的额头，顿悟道：“我可是糊涂了！”便也笑着去召集自己部下的部曲按照罗成的吩咐列队去了。 杜文忠和白显道相视一笑，连忙去召集王府的部曲c仆从等预备上路。 罗成将部曲c侍卫c仆从等重新做了安排，令孔仁带着自己的侍卫换上仆从的衣装，暗藏利刃分为四队，前后左右护卫在庄雨潇的车仗四周。令靳锋带着庄府的部曲护着庄雨潇带的仆妇侍婢紧随其后。令孙智带着王府的部曲散在周围，随时观察沿路上的风吹草动。令杜文忠，张公瑾等领着王府的仆从换上军装做为前锋。 安排妥当已经是巳时初刻了，一声令下，车辆人马离开驿站浩浩荡荡登程趱路。 队伍编排忽然做了变动，再加上罗成的命令，涿郡带来的军士c部曲等久随罗成的人便知道有危险临近，自然不敢大意。便是庄府派了随侍庄雨潇的人也不敢违令，各自加了十分的小心。一行车马各司其职紧紧赶路。一路上倒也平安无事，并没有发现异常。 晓行夜宿，如是走出四五天，并没有见着蜀王杨秀派出伏击的人。只在夜间孙智向罗成禀报细作打探来的消息时，知道杨秀的细作依旧在暗中刺探这罗成的消息，并不时将消息传递出去。 这一天行至午时，远远望见一片密林。罗成命在路边歇了片刻，略作休整。众人依命休整之后，不到未时便又赶路。 只是，再次启程时，罗成的脸色却显得苍白许多，精神看上去也甚是疲惫。罗春等人连忙问询。罗成只道昨夜未眠，有些困倦而已。不想，刚交申时便昏昏欲睡，坐在马上几乎不支。罗春不敢怠慢，慌忙报给了杜文忠。杜文忠赶到罗成身边，不看则已，一看之下不由大吃一惊，连忙命罗春，罗明将他扶下马来。扶到后面一辆华盖车上，让他依着隐囊半躺半卧。 “然郎！觉得怎样？”杜文忠一面命人拿过锦衾给他盖在身上，一面关切地问道。 罗成缓缓抬眼，看了看杜文忠，又看了看身边服侍的罗春，笑道：“无碍！这些天杨秀的人始终没有行动，我们这样提心吊胆地防着也不是上策。前面那座密林正是杀人越货的绝佳所在，我们正好借病在那里宿营。如果我所料不差，今晚他们便会有所举动了。”一面说着，脸色便已恢复了平日的润泽，仿佛刚才的苍白是众人的幻觉一般。 杜文忠一时的错愕过后，不觉哑然失笑，“原来这便是‘引蛇出洞’了！” 罗成微然一笑，“与其惴惴不安地时刻防范，不若引蛇出洞，一举歼灭。你们知道，我是最没有耐心的。”说着，令罗春拿过罗明等人平时穿的一件青袍披在身上，用青巾替了头上的玉冠。“我去看看阿潇，以防路上有人偷袭。罗春先留在车上，义兄下去令人找随行医师过来，再散布消息出去，只说我宿疾突发，昏迷不醒，要赶到前面林中宿营歇息，寻医诊治。”说着，便掀起车帘，低着头跳下车辆疾步穿过人群往后面走去。 随行部曲等以为是罗成命随身的侍童传话并不盘问，罗成很顺利地走到庄雨潇的车辆前。 为庄雨潇驾车的车夫看见车前来人刚要说话，罗成微微一抬头，以手势令其住口。车夫远远地打望过罗成，虽看得不太真切，却也可以辨认得出来。一见是罗成过来，连忙要跳下车要行礼。罗成再次用手势制止，接过车夫手里的马鞭，一面跨上车辕亲自驾车。一面低声说道：“你且随行。” 这车夫随庄金梁亲自挑选出来的，最是稳便谨慎。今见罗成改装而来，情知必有缘由，虽然心里疑惑却不敢多问，便拢着缰绳随车而行。 不多时，行进的队伍里便传出罗成突发旧疾的消息。在众人悄声议论之际，几骑快马离了大队飞奔而去。言说是杜文忠遣了前去寻找名医带来为罗成诊治病症的。 在罗成刻意的隐瞒下，珠缨车里的庄雨潇并不知道这一路上有危险时刻伴随。此时，正坐在夹绵锦褥上拿着一册书籍观看。 十年前进京时，曾走过这条道路。那时她还是一个五六岁的孩子，沿路上从没见过的风景，很快将她从和罗家小兄长分别的悲伤中拉了出来，只剩下对未知新奇环境的憧憬。十年过去了。记忆里，那一路上的风景早已模糊不清。 而今再次走上这条道路，心情却大大不同。依然有着憧憬，却不再是对新奇环境的憧憬，而是对未来生活的憧憬，是对婚姻的憧憬，更是对和罗成携手白头的憧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三章 夜色深，危机始潜临 “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勺药。” 看着膝上书册里那一行诗句，昔年在花园暗房里相赠芍药花的情景不受召唤地，慢慢浮现在眼前，仿佛一幅永不退色的画面，鲜明而清晰。 那时，赠送芍药花只是时令所致的巧合而已；那时，正在读书的罗成也读了这两句诗；那时，并不知芍药还有这样的寓意。后来读了《诗经》才知道，原来，那美丽的芍药花还有这般美好的寓意。芍药花花心厚重而名贵，用以赠与有情人必是承载了那不予言明的深情厚谊吧！ 也许，在那个时候，在那个石榴绽开的时候，便已结下了这段比翼连枝的缘分。 上元佳节，长街上的目光交错；那日，花厅上敛衽一拜；那夜，灯光下的默默凝视恍如上一刻才发生一般依旧在目。长街上，他愧煞星月光辉的丰采；花厅上，他雍容优雅，挥洒自如的谈吐；临别时，他回首一顾时眸中的光彩足以让每一个亲见的女子为之动容。 便是这样一个男子，已和自己有了白首之约。此刻，她正随他回到他的世界，和他共结连理。和他成婚之后的生活会是怎样的？必定是充满意趣与快乐，甜蜜与温馨的吧！ 陷入憧憬之中的庄雨潇不由轻笑出声，那一缕清脆如银铃般的轻笑她自己未觉。车帘外的罗成却隐隐听在了耳中。 罗成自幼习武，耳力自然是极为敏锐的。便是庄雨潇翻动书册的声音尚且隐约可闻，何况是那一声轻笑。不由微微一笑，心道：“不知想到什么有趣的事，竟是这样愉悦！”轻轻摇摇头将思绪拉回，抬起眼来，犀利的目光如利剑一般扫视四周，将防范之心保持在最佳。 初春的傍晚，红日已没有了正午的明艳。恹恹的，只余几片橘红的霞彩笼罩在天边。道路上的枯树败草在夕阳余晖的映照下披上了淡淡的昏黄。 一片密林耸立在道路两旁，枝枯叶败，唯有树梢泛出的淡淡青绿柔柔的张扬着脉脉生机。树下，堆积着厚厚的落叶，正等待着化作春泥守护一年的生机勃发。 罗成率领的一行车马便是在这样的时刻，走近这一片密林。 杜文忠早得了罗成的命令，命车马停住，在树林边缘，树木稀疏之处扎下营帐。各部人等闻令而行，宿营的帐篷没用多少时间便已安置完毕。 罗成趁乱回到中军，命罗春召集孙智c关勇c靳锋等人前来。 不多时，三人到齐。罗成命孔仁带领五十名侍卫扮作庄府的部曲，散在庄雨潇的行帐四周专司保护庄雨潇的安全。命靳锋带领庄府的一百部曲专司保护庄雨潇的仆妇侍婢等。命关勇带领王府的一百部曲在外围设伏。 等罗成吩咐完毕，孔仁等众人各自领命而去，自行去做安排。 罗成又命杜文忠遣人出营，只说前去附近村镇寻找医师；又命部下人等散布消息，说罗成病重一时难愈。 忙忙然已是掌灯时分，一切安排妥当。罗成又命杜文忠和张公瑾仔细巡查一番，确认一切无误。 此时，正直二月上旬，一钩上弦月斜挂天幕，几点疏星寥落。星月下的树林黝黑寂静，时而传出几声乌鸦的啼鸣。给透出点点灯光的宿营平添了几分肃杀之气。 那点点灯火看似温暖，实则暗藏无限杀机。宿营里的人表面上一片哀愁，为突发重病的小郎君担忧。实则心弦绷到了最紧，时刻准备迎接敌人的造访。 即便是对危险一无所知的庄雨潇，此时也隐隐有些忐忑不安。坐在绣帐里的榻上，一颗芳心莫名地有些焦躁，似乎预知着将要发生什么事情，却又猜不出将要发生何事。就是这样的预知与未知才最令人煎熬。庄雨潇不时长吁一声，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憋闷的心胸舒畅一些。 裴氏和庄府的裴严乃是兄妹，通过裴严已经对目下所处的危机有所耳闻，从未经历过此事的她，心里充满惶恐和忐忑。今见庄雨潇这般不安，心里越发恐慌起来。但她是这里身份最高，年纪较长的人，若是露出惊慌之色，必定令这些婢女更加恐慌。只得勉强稳住心神，笑问庄雨潇道：“潇娘怎么了？莫非不舒服，怎么坐立不安？” 庄雨潇透过营帐上的窗口看了看帐外暗沉的夜色，叹道：“今夜不知是怎么了，心里总是忐忑得很，总觉得要出什么事情似的。” 裴氏宽慰地拍了拍庄雨潇的手，笑道：“不会有事的。再说了，即便是有事还有罗郎子呢。听说罗郎子十二三岁就跟着罗王沙场征战，几年来百战百胜，威名远播。有罗郎子在，天大的事便也不是事了，潇娘尽可放心！” 庄雨潇听裴氏如此说，忐忑的心慢慢趋于平静，笑道：“阿奶言之有理！累了一天，你们都去歇息吧。” 裴氏见庄雨潇面现倦色，便领着侍女仆妇等退了出去，营帐里只留下冰琴和霜琴随身侍奉。 “小娘子的脸色很不好，早点儿歇息吧！不要多想了。”冰琴一边说着，一边铺展衾褥。霜琴扶着庄雨潇走到床边，服侍她宽衣登榻。庄雨潇躺下，命冰琴二人也去歇息。 冰琴和霜琴放下帐幔，压了压灯檠上的银灯，就地铺了衾褥和衣而卧。绣帐里一时静了下来，只有一盏如豆的银灯摇曳着昏黄的微光。 夜色渐深，闪烁的灯光次第熄灭，整座大营慢慢沉入黑夜的静寂与黑暗中。 在浓浓的夜色掩护之下，几十道黑色的人影如闪电一般闪进了大营。为首的两个人耳语几句，向身后一挥手，几十个人分为两组隐入群起如穹庐的营帐空隙之间。时而侧耳倾听，时而耳语几句。 黑色人影如入无人之境，却不知身后也有几道人影随之闪出，如鹰隼般的眼睛一丝不眨地盯着他们，将他们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四章 杀声震，血染冬林红 半个时辰之后，潜入大营的两组黑色人影再次会合，头碰头耳语了半晌。最后，决定了什么似的，同时点了点头。其中有一个人急速蹿出大营。片刻之后，大营之外响起一声刺耳地响箭。响箭声落，大营外蹿出一片黑色罩面，身穿黑色紧身短打的甲士。手里都拿着明晃晃的利刃，径直向大营冲了过来。 与此同时，身在中军的罗成已然得到禀报。一面命关勇不与抵抗，放偷袭的人进来，然后行成包围之势，从外围击杀。一面令罗景c罗和带领十几名自己的亲身护卫去击杀先头进入大营的黑衣人。又令罗春和罗明捧着自己的枪c剑跟着自己离开中军，赶往庄雨潇的营帐。 庄雨潇在床上辗转一番，刚刚有了睡意，便听见远处传来金刃相击，嘶声呐喊之声。 即便再是大家闺秀，庄雨潇到底只是闺中少女，平常见过的世面不过是宫廷c宦家的女眷宴饮。像这样喊杀四起，身陷危险随时可能受到杀害的场面从未经历过，饶是再大胆也不能保持镇定如常。 耳闻杀声越来越激烈，庄雨潇只惊得芳心乱颤，玉体不安。勉强稳着心神，坐起身来，披上衣服。 冰琴和霜琴也被惊醒，一面打着颤，一面亮起灯光，拢起锦帐，“小娘子！外面什么声音？” 庄雨潇看着被吓得脸色惨白的两个侍女，知道自己不能慌。否则，更令侍女们六神无主。勉强压抑着心头的惊慌，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量正常一些。“我去看看！”说着，穿好衣服向帐外走去。刚揭起帐门，迎面正碰上急匆匆走来的罗成。 “贤妹！” 庄雨潇一见罗成，强装的镇定瞬间崩溃，顾不得男女有别，急走两步扑到了罗成的身前，紧紧抓住他的双臂，颤声问道：“阿兄！怎么回事？哪里来的厮杀声？” 罗成看见庄雨潇苍白的脸上强装的镇定，一颗心瞬间柔软得彷如绵絮。自己果然没有看错人，若是寻常女子遇见这样的事，只怕早已吓得魂飞魄散了。但她虽然惊怕，却仍能保持镇定不慌，足见难得了。连忙伸手扶住她，安慰道：“贤妹莫慌！有宵小之徒劫营，我已经安排好了，少时便可清肃。” 罗成脸上一派镇定如一脉春风拂过，吹散了庄雨潇心头的惊慌，让她恢复了平时的镇定。平静下来才发现自己扑进了罗成的怀里，顿时羞得满面绯红，慌忙后退一步，无措地喃喃道：“这就好！这就好！” 罗成见庄雨潇羞涩难当的模样，不觉哑然失笑，“贤妹尽管安心歇着！没事的。”说着，护着庄雨潇进了营帐，命侍女拿过暖炉让庄雨潇捧着，又命温了热茶让庄雨潇压惊。 此时，营里已经乱作一团。一簇簇火把火光闪耀；一声声呐喊声嘶力竭；受伤者凄惨的声；兵刃相交之声，划破夜空分外凄厉。各种声音搅在一起，令人闻之丧胆。声音由远及近，由低到高。再由近及远，由高到低，渐渐平静下来。 地上横躺着死亡者的尸体，竖卧着痛苦的伤者，鲜血一片片，一汪汪从死伤者的身体里流淌出来，散布于地上触目惊心，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道。 本该宁静的初春夜晚，因为这一场战斗而显得格外惨烈c冷酷。 罗成自从军以来，不知经历了多少战争，对战场的残酷再了解不过，自是不愿看着庄雨潇受到惊吓。因此，亲自守在庄雨潇的寝帐中。陪着她说说话，分散她的注意力。 约有两刻时间，帐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罗春在帐外回禀：“小郎君！关将军回话来了。” 罗成道：“让他稍候，我就来了。”说着揭起帐门走了出来，“关勇！怎么样了？” 关勇顶手施礼，“禀小郎君，那蜀王的三百私兵死伤百余，余者逃走。我军只有数十人受伤，并无战死。” 罗成点头，命令道：“命人掩埋尸首，治疗伤者。切记加紧防范，以防他们去而复返。” “是！”关勇施礼答应，转身离去。 关勇刚刚离去，猛然听见身后一声惊叫。罗成大吃一惊，连忙回头看去，只见几道黑影扑向庄雨潇的营帐。同时，几道人影扑过去拦截，刹那间兵刃相交之声破空而起。 罗成双眉一紧，抬手接过罗春手里的宝剑，提剑几个箭步扑进营帐。营帐里几个侍女仆妇已经吓得浑身栗抖，脸色惨白。只有庄雨潇还能保持一些镇定，见罗成进来，慌忙迎过来，“阿兄！”尽管她力持镇定，声音还是微微有些发颤。 顾不得男女之妨，罗成连忙扶住庄雨潇，柔声道：“贤妹安心！没事，没事的。” 说话间，只听帐外传来几声惨叫，伴随着罗景和罗和的呵斥，“不许动！再动一动，当心刀剑无眼。” 罗成料着打斗已经结束，暗暗松了一口气。说实在的，尽管经过无数的大战场，早已经视死如归。再大的战场也可以做到心静如水。可是，今天心里却有些没底似的七上八下的。尽管知道自己的安排万无一失，可还是不由自主地忐忑不安。也许，是心有牵挂了吧！ “小郎君！罗景等擒住两个俘虏。”帐外传来罗春的回话声。 罗成长嘘一口气，关切地看着庄雨潇，轻声道：“都结束了。没事了，没事了。贤妹尽管安心歇着，我去看看。” 庄雨潇听着外面的动静知道危机暂时过去了，惊慌的心情才得以恢复平静，连忙说：“阿兄千万要多加小心！”罗成点头，道：“我知道。”说着，挑帘走出帐外。 罗景和罗和带着十几名侍卫在几步之外等着。罗成将手里的宝剑交给罗春，提步走到两名被俘的黑衣人近前，借着火把的光亮上下打量了几眼。 那二人具已受伤，鲜血染红了紧身短打，低着头一言不发。也许是听见有人走近，猛然抬起头狠狠盯着罗成看了几眼，又将头低了下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五章 俘死士，罗郎审隐情 罗成将双手反剪于背后，在他们面前往来踱了几步，最后在左边的一个黑衣人面前停住了脚步。“说吧！蜀王派你们伏击我意欲何为？” 两个黑衣人互相看了一眼，继续低头不语。 罗成盯着他们看了半晌，忽然冷冷一笑，说道：“不说？我知道你们是蜀王豢养的死士，非成即败，败者即死。能成为死士，自然经过了重重考验，包括如何抗刑。可是——除了各种酷刑，我还有几百种方法让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说，或是不说，全在于你们了。” 他说话时的声音如风吹梵铃，悠扬而舒缓，悦耳动听。但是，正是这悦耳的声音，却隐含着一种隐隐的肃杀酷寒之意，令闻着胆寒。 即便是那两个黑衣人心狠手黑，双手沾满鲜血，听见那几句话也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战。再次面面相觑，彼此的眼神里都有了一丝犹豫。 罗成自然没有放过他们眼里的犹豫，冷哼一声，再次问道：“你们说？还是让我替你们说？” 那两个人在短暂的犹豫之后，依旧垂头不语。 “噷！蜀王真没有白白培养你们。”罗成厉声喝道：“罗景！让他们见识见识咱们的手段！” “是！”罗景答应着，走到二人面前，也不废话，直接将手上灌足了十分的力气，在他们身上的几处周天大穴一番忙碌。只听几声凄厉的嚎叫冲天而起，惊得旁边的一众人等心胆欲裂。 虽然罗成让庄雨潇安心歇着，听着外边的动静到底放心不下。庄雨潇走到帐门口，悄悄掀起一边帐门向外面看去。借着火把的光亮只看见远处人来人往，抬着一具具不知是死者的尸体，还是伤者往营外走去，又有人往地上铺着厚厚的黄土。浓重的血腥味道飘散在夜空中，诉说着方才战况的惨烈。 寝帐的不远处，一群侍卫打扮的人正押着两个黑衣人。罗成背对着庄雨潇迎风而立，他身上的锦衣被夜风吹得飘摆不止。 他那一番话平和中透着杀机，吩咐罗景动手时冰冷无情的生硬犹如五殿修罗。耳闻那两个黑衣人凄厉的惨叫，目睹那扭曲的面容，依旧平静如初，一丝不为所动。这样的罗成和方才的温柔和善判若两人。 庄雨潇看着不远处陌生的罗成，不由一阵百感交集。十年了，事在变，人在变，一切都和当初的认知不一样了。庄雨潇忽然觉得自己和罗成之间的距离远比自己所能想象的遥远得多。他身上有了作为将帅必须具备的果断c睿智c冷静，也有了寻常人所没有的冷硬心肠。 这样的罗成更适合在沙场上挥洒才智，成就一番属于自己的不朽功业。这样的他也适合在内阃做一个温存的好夫君吗？ 会的！一定会的！庄雨潇几乎是下意识的否决了自己的疑问。他对着自己说话时的温存是不容否认的，他目光中的柔情是真挚而又深沉的。这些都是成为一个好夫君所必须的，不是吗？更何况，还有那一段美好的童年情义。 想到此，庄雨潇又忍不住微微露出一抹欣慰的笑意。“他这么做是因为那些人威胁到了自身的安危，换成是任何人也不会慈悲以对吧。”庄雨潇放下帐帘，转身回到榻上坐下。她只要等候消息就好，那些过程不去关注也罢。 这里，那两个人被身上那摧心彻骨的剧痛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气喘吁吁地哀求：“我说，我说。” 罗成这才使了个眼色，罗景领会，停住了手。 “说吧！” “年前贺岁的时候，蜀王在言太妃那里见了庄家的小娘子。那庄家小娘子的举止形容，远远看着有些像蜀王亡故的爱妾董美人。蜀王见后念念不忘，碍于宫里礼聘官家室女在前不好横插一手。 “　那日言太妃千秋，蜀王又看到了庄家小娘子，更加朝思暮想。后来宇文相府的五郎君面见蜀王，说外面传言庄家小娘子已经许配罗公了。撺掇蜀王派人暗中伏击抢夺。蜀王心动便依了宇文五郎的主意，这才派了我等一路跟随罗公的车马，伺机突袭。没想到罗公早有准备，我等不但没有得手还落在罗公手里，是生是死但凭罗公处置，只求罗公给我等一个痛快。” 黑衣人说完，瘫软在地上吁吁喘着闭目等待罗成处决。 罗成听完，微微颔首，“果然如我所料。我不会杀你们，你们回去给蜀王带个话：‘敢打我罗成的主意，五殿阎君很愿意请他去坐坐。’”说完，不再理会那两个人，转身走到庄雨潇的绣帐。 站在绣帐门外，罗成有些懊恼地揉了揉额头，暗暗埋怨自己：“失算！失算！怎么能在这里审问那两个人？方才的惨叫声那么凄厉，一定让阿潇受惊了。” “贤妹！受惊了！”罗成一面说着，一面挑帘进来。看到庄雨潇面色如常地从榻上下来相迎，罗成的忐忑的心骤然平静。 庄雨潇走到罗成的面前，关心地问：“阿兄！问出来了吗？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伏击阿兄？” 罗成看着庄雨潇目光中的忐忑和柔情，料到告知她实情，她一定会心生愧疚，便随口说道：“问出来了。无非是愚兄素日的仇敌想借机寻仇而已。连累贤妹受惊了。” 方才庄雨潇坐在绣帐中，虽然外面说话听不太清楚，可也隐约听见“蜀王”c“庄家小娘子”之类的几个字，再联想到那日在宫里所见的黄袍之人，聪慧的庄雨潇立刻明白了其中缘由。现在，罗成只敷衍说是仇家寻仇，他的苦心庄雨潇如何能够不明了。芳心泛起阵阵暖意，有他对自己这样的细心呵护，即便他对天下人皆狠辣又如何？ “阿兄！”庄雨潇柔情似水地轻唤道，想要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微低着头，粉面上满满浮上两抹红云。 庄雨潇那娇羞无限的模样，更给她平添了几分风姿，于无形间直直的撞进罗成的心里，让他看着她的目光中不由自主地漾起脉脉柔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六章 慰惊魂，对局谐笑语 绣帐中服侍庄雨潇的冰琴等侍婢，和乳母裴氏见状无不掩口而笑。裴氏向冰琴等人使了个眼色，冰琴会意，悄悄拉着霜琴等人跟着裴氏退出绣帐。 罗成用眼角的余光看见冰琴等人贼赃地跟着裴氏出去，不由暗暗失笑。不知是该夸赞她们识趣，还是该责怪她们放任自家主人和外男独处。抬起手握拳放在唇边轻轻咳了一声，“贤妹可要安歇？” 庄雨潇不解地抬起望着他，“阿兄？” “贤妹方才受了惊吓，可还能安睡？若是不能，愚兄陪着贤妹对弈一局可好？”试想哪个没有出过深闺的少女在这样的夜晚，遇到这样的危机还能安睡？怕不被噩梦惊扰才怪。罗成便想和她对弈一局，安抚她受惊的心神，明日启程，车上去睡也使得。 庄雨潇想了想，轻轻点头。思及方才看到的绣帐外那惨烈的情景，她实在不敢肯定自己能够安睡。 “罗春！”罗成向绣帐外扬声吩咐：“去取我那一套棋具来。” 绣帐外，罗春听命而去，时间不大取来棋具，站在门外回话：“禀小郎君：棋具取来了。” 正和在榻上和庄雨潇对坐品茗的罗成听见，亲自起身走到帐外接过罗春手里的棋具，“那两个人放走了？” “是！”罗春垂手回答。 罗成点头，拿着棋具回到榻前。庄雨潇举目细看：那是一张楠木精制雕漆棋枰；磁州窑白瓷棋盒；里面盛着蓝田羊脂玉黑白两色棋子。这套棋具制作之精良，用料之考究，一看便知不是凡品。赞道：“阿兄这套棋具好生精制！” “这是我在璧山萃苑读书的时候所得，平时若无紧要之事都会带在身边。”罗成一边说着，一边摆好棋枰，递了一个棋盒给庄雨潇。“先后各凭天意。” 庄雨潇一笑，接过棋盒打开，“敌手还是饶子？” 罗成看着庄雨潇亮晶晶的眼睛里，那一抹藏着狡黠的笑容不由失笑。这样的笑容太过熟悉，虽然十余年不曾见过，如今重现在眼前，仿佛让时光瞬间回到那两小无猜的年纪。 “贤妹随意就好。” “那阿潇不客气了。”庄雨潇说着，从棋盒里取出一粒白子，毫不客气地落子。 “看来阿潇的棋艺必定不弱。”罗成笑道，便也跟着落子。 都说：“字如其人，画如其人。”从对弈的落子布局中，同样也可以看出人的襟怀。 庄雨潇的棋，布局很稳；落子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行棋之间，并没有闺中女儿的娇弱犹疑。正如她的秉性——果断c刚毅。 “阿潇！我记得你小时候常常吵着我教你练剑学枪，如今可还想学？”罗成一面拈着棋子，一面状似无意地问道。 “想啊！可是庄家是以文起家，几位阿兄虽然学习骑射之术，可那不过是哄人的技艺而已。我跟着他们虽然也学了几天，不过只学会骑马和射箭，剑术却是稀松的很。”庄雨潇有些埋怨地说，秀逸的面庞满满的都是遗憾。 “没想到贤妹竟还是巾帼英雄。日后贤妹若想学习剑术，愚兄可以教授贤妹一二。”罗成落子，笑道。 “当真？”庄雨潇闻言，顿时双眸晶亮，又惊又喜，又有些不敢相信地道。 罗成微微含笑，轻轻点头，道：“自然是真的。愚兄何时失信于贤妹了？” “自然没有。阿兄是天下人敬慕的少年英雄，阿兄要教阿潇剑术，阿潇一时不敢相信。”庄雨潇秀逸的面庞因意外的惊喜布上红晕，清秀之中平添几分妩媚妖娆。 罗成看着庄雨潇，竟一时有些心旌意摇。庄雨潇的落棋声轻轻响起，让罗成连忙收回神思，笑道：“那都是外人的缪传罢了，贤妹休要当真。”说着，抬头看了看帐外，一抹晨光微微透了进来，“天已亮了，贤妹唤人来梳洗吧。少时还要启程。”说着，弃了棋子。 “这棋具送于阿潇如何？在车上怪闷的，有了它好打发时间。”庄雨潇把玩着手里的棋子，有些爱不释手。 “贤妹喜欢留着就是。”罗成说着，起身往外走去。没走几步又顿了下来，回身看看庄雨潇，“愚兄原意是不想贤妹受到丝毫惊吓的，是愚兄设想不周，昨晚让贤妹受惊了。” 庄雨潇因他话语和面色中的愧疚而陡升感激，“阿兄别这么说。若不是阿兄料事如神，昨晚说不定会出什么事情。是阿兄救了阿潇，阿潇心里明白的。” “好了！忘记昨晚的事吧。愚兄要去整顿人马，贤妹唤人梳洗吧。”罗成微微含笑，挑帘而去。 庄雨潇望着罗成的背影，心里又是感激，又是感叹。“阿兄！阿潇知道是阿潇连累了阿兄费心。阿潇虽然是闺中弱女，却也不愿做阿兄护在身后的鸟雀，阿潇要做鸿鹄和阿兄比翼齐飞。” 罗成出了绣帐，命侍立在绣帐外的冰琴等人进去服侍庄雨潇梳洗，自领了罗春和罗明返回自己的寝帐。回到寝帐略做梳洗之后，命孙智来见。 不多时孙智进来施礼，罗成问道：“昨晚可有损伤？” “只有几个受伤，并无死亡。” “很好！虽然这次大挫蜀王的气焰，难保他不再次派人复仇，你们要加倍小心。即刻派出细作沿路打探，随时回报。朝食之后，整顿人马即刻起行。”罗成一面饮茶，一面吩咐道。 孙智应命，回身离去。 朝食之后，重新整顿人马，离开树林向涿郡进发。 经过这一番波折，一路上倒也平安，过并州；东出太行山；走定州；进入涿郡地界。进入涿郡地界，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纵容有人别有所图，也不敢随意闹事了。 这天过午，进入涿郡城。罗成命孙智等人率领部曲和军士先行回王府，自己则送庄雨潇主仆到庄家在涿郡的私宅安置。 庄家留在私宅的奴仆早已经接到主人的命令，依命打扫庭院，安插卧具，收拾得妥妥帖帖，随时迎候庄雨潇到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七章 回家园，母子笑重逢 庄雨潇的车辆直接进入府门，在二门以内下车，婢女仆妇簇拥着回内宅歇息。罗成亲自安排庄府的部曲等日夜防护，以防在迎娶前的这段时间里发生意外，留下随身侍卫罗景督促那些部曲。一切安排妥当，罗成才离开庄府回到北平王府。 今天正值罗艺巡视军营，故而罗成直接进内宅先见王妃秦氏。 秦王妃自从爱子进京之后，每日悬念不已。这日正算计罗成进京的日子，仆妇禀报：小郎君已经回来，正在庄府安置庄家小娘子，不时即将回府。秦王妃闻讯非常高兴，亲自站在廊檐下张望。 罗成走进秦王妃的院落，便看见母亲在仆妇婢女的搀扶下站在廊下，向院门外翘首以望。心里不由一阵温暖，慌忙紧走几步来到秦王妃面前，“阿娘！儿回来了。” 秦王妃拉着他的手上下打量半晌，用手里的帕子揉了揉眼睛，笑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罗成扶着秦王妃向屋子里走去，边问：“阿娘一向可好？” “好！好！我好得很！”秦王妃笑着应了几个好字。问：“这次进京可有收获？” 罗成假意含嗔道：“阿娘和父亲都安排好了，又问我做什么？” 秦王妃笑着说：“我和你父亲年岁都大了，只盼着你跟进完婚，我们也好了却一桩心愿。可是，只要和你说起你的婚事，你就百般推脱，我们也是没有办法才出此下策。庄家的女孩儿还如愿吗？” “定都定下了，我不如愿又如何？难道父亲能和庄家退亲？”罗成扶着秦王妃坐下，半真半假，半笑半嗔地说道。 “这孩子”秦王妃诧异道：“你不如愿何不早说？不说你小时候和阿潇耳鬓厮磨长了几岁，早听闻那孩子长大后越发端庄雅丽，且知书达理，你有什么不如愿的？你想找什么样的？” 罗成见秦王妃急了，“扑哧”一笑，抱着秦王妃的胳膊说：“阿娘说，我娶庄家妹妹回来是叫她妹妹，还是叫她夫人？” “你啊！越大越没规矩了，和我还玩笑。”秦王妃听罗成这么说，知道他是如愿了，笑着一点罗成的额头嗔道。“你想叫什么就叫什么。只是，早点让我抱上孙儿才是正经的。” 罗成让秦王妃说得脸一红，低声喃喃道：“哪里那么快啊！” 母子正说话的时候，侍婢挑起帘子，“小焕郎君来了。” “祖母！听说小叔回来了？”话音未落，从外面蹦蹦跳跳走进来一位十三四岁的小小少年，生得面如粉团，齿白唇红，颇有几分罗成的容颜。 次子乃是罗成的隔山兄弟罗松之子，名唤罗焕。 北平王罗艺幼年曾经先娶姜氏女为妻，后来失散于兵乱之中，罗艺荣耀之后曾经派人寻找，奈何未果，后续娶秦蕊珠为妻。前年，罗成协助秦琼等人破靠山王杨林之时，和罗松巧遇，弟兄相认，才得知姜氏早已过世，只余罗松和妻子李氏携一双儿女度日。罗成便将兄嫂并侄女c侄儿接回涿郡骨肉团圆。 罗焕年方十四岁，对罗成这个大不了几岁的叔父亲近异常，刚在后园跟父亲学完武艺，便听说罗成回来了，连忙跑到秦王妃房里探望。 罗成连忙收敛起脸上的戏谑，回身道：“焕郎！”罗焕先向秦王妃请了安，跑到罗成身边施礼，“叔父！叔父怎么去了这些日子？害得焕郎每日想念。” “呵呵”罗成微微含笑，抬手揉了揉罗焕的后脑，道：“此去京城千里之遥，你以为是去西山很快就回来了。” “焕郎快向你叔父道喜，你很快就会有叔母了。”秦王妃满面笑容，话语间满满的，全是喜悦。 “真的！焕郎向叔父道喜！”说着向罗成身边蹭了蹭，低声说：“我叔母好看吗？” 罗成抬手在他额上敲了一下，笑骂道：“小儿越发顽皮了。” 正说笑时，罗松之妻李氏，带着女儿锦蓉进来，见礼已毕。秦王妃笑道：“你来的正好。成郎的婚期在即，咱们府里的事情多，你多受些累。” “儿知道。请阿家放心，儿已经和杜家张妹妹商量过了，到时绝不至有纰漏。”李氏连忙回话。 秦王妃点头，“咱们家虽然在涿郡几十年，到底不是在故土，没有那么多宗族近枝，大小事情也就只有靠你们了。” 罗成见秦王妃和李氏商量正事，便拉着罗焕退了出来，一边往书房走，罗成一边问道：“我不在这些日子，你都做什么了？你的祖父和父亲都好？涿郡有没有什么事情发生？” “叔父问这么多问题让儿怎么回答？我跟父亲学武了；祖父和父亲都好；涿郡也没有什么事情。”罗焕一边回答，一边追着罗成走。 回到书房的时候，罗春和罗明已经将罗成的行礼归置完毕，预备了热水等物候着。罗成先命罗焕自去玩耍，自己且去沐浴更衣。等洗去一身疲乏，罗成坐在书房的前窗下，无意中抬眼，正看见书案上放着的一幅卷轴，正是庄雨潇所赠的那幅小像。唇边不由泛起笑意，将卷轴打开你细细看了半晌，命罗春准备需用之物，亲自装裱起来。 罗成携庄雨潇回到涿郡时，已经入三月了，吉期堪堪将至。因此，罗成一回到王府，王府里外便忙碌开来，上下人等为罗成的婚事忙得不可开交。 罗成每天除了帮着罗艺处理公务，还要分神关注庄府的情况，以防蜀王杨秀不死心，继续派人骚扰。更是忙得脚不沾地， 三月初十，罗成接到回报，庄金梁已经携带妆奁赶到庄府，罗成总算稍稍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有庄金梁在庄府，总比庄雨潇独自守着偌大的府邸好一些。抽出空隙，来到庄府见庄金梁。 庄金梁和妻子兰氏遵父母之命，带着庄雨潇的妆奁赶到涿郡送嫁。刚刚进府安置妥当，罗成便来了。郎舅相见，罗成笑问：“三兄一路辛苦了！外父致仕之事怎么样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八章 佳期近，安帐祈福永 “某离京之时，已经作准了。因为京里尚有许多俗事需要料理，容后几日便到。”庄金梁听罗成问起父亲，连忙说道。 “这某便放心了。实不相瞒，某和阿潇路上曾遭遇蜀王杨秀伏击，某担心杨秀一计不成嫁祸外父。外父无事便好。”罗成想起那件事，心头还有几分气恼。 庄金梁想了想，忽而皱眉道：“我离京之时，听闻宇文府里的人和杨秀过往频繁，不知有些什么事情，难道你们被伏击有关？” “应当是的。我用引蛇出洞之计将伏击之人打退，又命人回京在几位重臣之间传递杨秀欲反的消息，想来杨秀已经自顾不暇，故而没有为难外父和三兄。”罗成知道庄毅和庄金梁父子没有危险，这才放下心来。说话时，从袖中取出装裱好的《听梅图》，“请三兄将此物转交阿潇。” 庄金梁接了，微笑着打趣道：“贤弟这又是何物？” 罗成微微一笑，“完璧归赵罢了。三兄一路劳累，早些歇息歇息吧，小弟告辞。”说完，作辞而去。 庄金梁看了看手中的黄绫绣囊，笑着摇摇头，拿到卧房交予兰氏，命兰氏转交庄雨潇。 庄雨潇自从回到庄府之后，每日只在房中做些针黹，并不外出。此时，正在窗下拈针理线绣制一件白罗折枝牡丹花寝衣。 兰氏含笑进来说：“妹妹，我这里有件东西，妹妹要不要？”庄雨潇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嫂嫂刚刚到府里，就又要打趣我了。我不要。” “不要？妹妹别后悔。”兰氏说着，从袖中取出那幅裹了绣囊的卷轴，在庄雨潇眼前一晃。 庄雨潇看绣囊的花样十分眼熟，连忙抬手要抢。兰氏笑道：“妹妹不是不要吗？”庄雨潇连忙含羞说：“好嫂嫂，给我吧。”兰氏这才把手里的画绢递给庄雨潇，“妹妹打开看看。果然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罗郎子不仅武艺超群，文采还了得呢。” 庄雨潇不解地打开卷轴，正是自己亲手描的小相，除了精心装裱之外，还多了题跋，看落款知道是罗成的手迹。不禁暗暗惊叹这位叱咤风云的人中英杰心思之细腻，才思之雅丽。碍于兰氏在身边，不好意思细看，连忙收起藏在妆奁里。 兰氏看着庄雨潇惊讶的神情，心里暗笑，“妹妹果然好眼力，罗郎子和妹妹真是天生地造的神仙眷侣，不知道要羡煞世间多少痴男旷女啊。” “嫂嫂。”庄雨潇撒娇地拉着兰氏的手，“嫂嫂就知道打趣妹妹。想必嫂嫂当日出阁之时也是被嫂嫂c姊姊们这样调笑的？” “把你就聪明的。”兰氏笑着一拧庄雨潇的脸颊，“好了，我事还多呢，没时间在这里和你磨牙。你自己一个人想你的罗郎子吧。”说完，挑帘出去了。 庄雨潇看兰氏去了，方拿出《听梅图》，在梳妆台上打开细看。将那几句小诗反复在心里吟诵数遍，每吟一遍，心头便多一份甜蜜。至夜间无人时，卸妆登榻，将画图在枕上展开，细细地看，细细地吟。想起罗成那翩翩风采，俏脸笼上一抹红霞，笑容醉了檠上的红烛。 不上几日，庄毅携家眷赶到涿郡，同来的还有庄毅的长子媳吴氏c次子媳周氏。庄金梁夫妻和庄雨潇将庄毅一行接近府里，彼此见礼，各诉别情。 有了定期的时光过得飞快，转眼已经是三月二十七日。 虽然庄毅离开涿郡十年，昔日出任涿郡太守时的旧情仍在，有不少涿郡的官员闻之庄毅嫁女，纷纷赶来道贺。因此，庄府里外喜气盈盈，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按照古礼，迎娶前日，女家需要一位十全娘子前去男家安帐。庄毅和庄夫人经过商议，便命长媳吴氏前去安帐。一则庄家族里的长辈妯娌都不在眼前，二则吴氏父母双全，且已经育有一双儿女，正是合适人选。 吴氏领命，便带着几十名婢女仆妇，带着绫罗衣物c锦缎衾褥等物赶到北平王府。 北平王府更是热闹非凡，自从北平王府二郎君，燕山公罗成即将成婚的消息在涿郡传开，各府官员，士绅大户闻讯纷纷前来贺喜，一时间，北平王王府前车水马龙，熙熙攘攘喧闹不已。 王府里外张灯结彩，鼓乐声喧，到处洋溢着一派喜庆。 罗松之妻李氏和杜文忠之妻张氏协同秦王妃料理婚事，张氏专管接待各府前来道贺的命妇，李氏领着奴仆照料婚事。此时，已经命人在王府的花园的西南方向，选出吉地搭好青帐。 申时刚到，仆妇回禀：“大娘子！庄府的吴大娘子安帐来了。” 李氏连忙领着仆妇婢女迎出二门，和吴氏相对施礼，陪同吴氏来到青帐。 婢女仆妇们正出出进进忙着安置香案，床帐。吴氏一面打量着布置的富丽典雅的青帐，一面命侍女捧着红枣c栗子c五色谷c金花铜钱c衣服衾褥等物进来。吴氏亲手铺设衾褥，捧着五色谷c金花铜钱向青帐四角撒帐，一边诵安帐咒文。咒文内容无非是祝愿夫妇和谐，多子多孙罢了。 “今夜吉辰，张氏女与李氏儿结亲，伏愿成纳之后，千秋万岁，保守吉昌。五男二女，奴婢成行。男愿总为卿相，女即尽聘公王。从兹咒愿以后，夫妻寿命延长！” 安帐完毕，李氏命仆妇把吉果金花封了一些，着吴氏带回去散于众人，又挽留酒席。吴氏辞谢，告辞带着奴仆回到庄府，先向庄夫人回明安帐经过，又赞叹王府的繁盛热闹。庄夫人知道这是罗艺夫妇对女儿的重视，心里更加高兴。 晚间，兰氏奉命陪伴庄雨潇入寝，在耳边低低私授夫妇之私。庄雨潇羞得粉面通红，只要捶兰氏说她不羞。兰氏笑着拧她的面颊，“如今就羞得这般，我看你花烛良辰可怎么熬。” “阿嫂什么时候学得这么脸皮厚了？”庄雨潇翻过身去，不再理她。 兰氏笑着搬着庄雨潇的肩头，道：“哎！我听说罗家有一位将及笄的小娘子。只怕不过两年。妹妹也要如我今日这般教导她呢。” “阿嫂越发疯了！”庄雨潇瞪她一眼，将锦衾蒙了头，任凭兰氏怎么摇晃再也不说话。兰氏摇头笑道：“罢了，我不逗你。早些睡吧！”说完，自移向自己的绣枕，闭目睡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九章 巧梳妆，潇娘换容颜 古礼嫁女之家三日不灭灯，故而庄府今夜没有一处熄灯，虽然已经是三更时分，依旧亮如白昼。 庄雨潇侧耳听了听，身边的兰氏气息绵长，知是睡着了。方将锦衾掀开露出面容，望着罗帐上的联珠纹，兰氏那番话不时回绕在耳边，让她又羞又惊。辗转反侧间，已经东方泛白，红日初升。 庄雨潇和兰氏起身，梳洗已毕吃过朝食。新嫁娘不能外出，庄雨潇只在卧房安坐。外面的仆妇c婢女等纷纷前来贺喜，均被兰氏打发了事。 喧喧嚷嚷间，已经到酉初。 裴氏命侍女捧过净水，先请庄雨潇净面，亲自为她开了脸。冰琴等侍婢打开妆奁取出脂粉c花钿等物。庄雨潇亲自对着瑞兽葡萄菱花镜，轻匀粉面；淡扫云鬓；薄点朱唇；在额前贴好梅花钿。 等她理好面妆，裴氏方亲自为她梳理秀发。绾起凤髻；按照三品官员未嫁女的品级掩好两副博鬓；插上七树珠翠花钗；换上素底白纱中单，青罗绣七等翟纹广袖长衣；连理带悬着双玉佩；披绶带；束蔽膝； 穿戴整齐，裴氏笑着扶着庄雨潇走到铜镜前，“小娘子看看，这么一打扮竟是羞煞天仙似的模样了。” 庄雨潇含羞垂首。裴氏扶着她在床边坐下，命冰琴为她换上云头如意鞋。 正忙乱间，兰氏急匆匆走进来问道：“妹妹可大妆完毕了？” “小娘子已经大妆完毕，请兰娘子放心！”裴氏笑着说。 兰氏笑容可掬地走到庄雨潇身边，上下打量打量半晌，笑说：“哎哟！妹妹开了脸更好看了。怪不得能让罗家郎子一眼相中。” 庄雨潇俊颜绯红，嗔道：“阿嫂再是这样没正经，看不告诉兄长罚你。” 兰氏笑说：“好妹妹，我夸你一句罢了，怎么是没正经？你听，前边罗郎子迎亲的鼓乐已经听见了。过了今日妹妹便是罗成新妇了。” 裴氏最喜欢兰氏爽朗的性子，便附和着打趣：“娘子是经历过的，可说来为小娘子做个榜样。” 兰氏也不拘礼，便将当日庄金梁迎娶自己时的趣事说来，引得众人欢笑不止。庄雨潇明白这是兰氏怕自己紧张，故意笑闹让自己放松，感激地望着兰氏道：“妹妹承阿嫂的心了。” 正笑闹间，隐隐听见前庭传来催妆之声，兰氏道：“听这声音必是罗郎子来了，妹妹快随我到前边祭拜宗祠c到正堂等候罗郎子吧。”回身令侍女仆妇等，“扶小娘子出来。” 冰琴和霜琴连忙赶上来，扶着已经是庄雨潇走出卧室，在兰氏的引领下转过两道画廊，从后面侧门进入正堂。 正堂的北墙上已经悬挂起庄氏历代先祖的遗像，香案上摆设着鲜花新果c香炉c檀香等物。兰氏引着庄雨潇走到香案前边，令年长有身份的仆妇拈了香，冰琴扶着庄雨潇平礼而拜。 拜罢，冰琴c霜琴扶着庄雨潇在一副铺着锦绣坐褥的新雕马鞍上坐下。仆妇连忙张挂起素纱幛幔。兰氏含笑说：“妹妹，请在此稍后，少时罗郎子就进来了。”说完，领着仆妇侍女们退出纱幛，到堂下迎候罗成的到来。 纱幛后的庄雨潇见身边没有旁人，悄悄从贴身的衣袖里取出《听梅图》，轻轻展开铺在膝上。 锦香绢上的工笔仕女，正扶竹望月，秀眉微蹙似乎在思念着远方的良人。旁边用钟王行楷题着一首小诗： “月华轻笼烟，风细邀云长。远山翠失色，倚竹听梅香。” 字迹端丽，娟秀中隐隐透着刚毅。旁边另有一首五言： “雨落苔痕浅，夕寒易水深。相去山叠水，思看阙里云。” 笔力遒劲，如苍龙出海，金凤飞舞。落款处题着：“听梅，浩庭，某年某月”几个小字；朱红的印章印着“罗功然印”四个梅花篆。 庄雨潇接连将两首诗默念了几遍，美逸的脸庞微微泛起一抹绯红。 这里，庄雨潇在裴氏等人的装扮下换做新妇妆容；那里，北平王府的罗成也不消停。 昨夜，杜文忠和张公瑾等人拥着罗成试衣裳，闹着讨酒暖房。喧喧嚷嚷直闹了一夜。 今日，王府的正堂大排筵宴，由罗松负责专意款待前来贺喜的各府官员。安席已毕，罗艺亲自带着罗成向前来贺喜的官员们致谢。 时近黄昏，罗成才在罗春等人的服侍下沐浴更衣。按照从一品的品级，头戴七梁朱缨冠；身着紫锦公服；内衬素纱长衣；肩披双绶；腰束玉带。 冠带完毕，在杜文忠c张公瑾等人的引导下先到王府后边的小祠堂祭拜宗祠。 罗艺满身公服，正站在香案旁等着。 罗成在侍童端来的净水里净了手，恭恭敬敬地走到香案前，整理衣冠推金山，倒玉柱在拜垫上拜了三拜。拜罢站起身来，面向罗艺施礼：“儿请父亲垂询！” 罗艺看着满身公服，器宇轩昂的爱子，欣慰地连连点头。 当初罗松成亲之时，父子相隔天涯，他的婚事没能亲眼得见，至今想来颇觉遗憾，如今亲眼看着罗成成亲，那份遗憾得以添补，怎能不欣慰。当年还是呱呱坠地的婴儿，转眼间也要成亲了，又怎能不欣慰。 罗艺抬手轻轻揉了揉湿润的眼角，慈爱地说道：“儿啊！此番前去迎请新妇于归要诸事小心，切莫使小性儿，令庄府难堪。好好将新妇迎娶过门，以备将来承接罗门宗嗣。” 罗成垂手答应道：“儿谨遵父亲大人严命！” “去吧！”罗艺轻轻摆手道。 杜文忠这才引着罗成出至府门外。府门前，早有鼓乐c旗幡c车马等各色仪仗三百余人执事待命。 罗成认镫上马，杜文忠令罗春递了一只鸿雁过去。罗成双手接住，抱在怀里。杜文忠见一切停当，方命前面的引队起行。霎时间，鼓乐喧天，旗幡招展，灯火辉煌，一路向庄府行去。 长街两边闻讯赶来看热闹的人拥挤不动，唧唧喳喳议论纷纷，争相一睹北平王府燕山公之风采，有赞者，有羡者，更有妒者，不一而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章 催妆诗，诗催淑女妆 杜文忠和张公瑾c白显道等人簇拥着罗成在仪仗的引导下，一路来到庄府。只见庄府大门紧闭，杜文忠忙命小童儿上前叩环。 原来庄府门前，奉命望风的仆从远远望见迎亲的仪仗过来，连忙进去送信。庄金梁闻报，一面命人速去掩门，一面命人去后边送信。 中庭里，随同庄毅夫妇前来送嫁的，几位庄雨潇的本家婶婶c以及二位嫡嫂吴氏c周氏听见罗家迎亲来了，连忙各执短杖，领着侍女仆妇赶到大门。 此时，笙箫鼓乐声已经近在耳畔。庄府的主事娘子是庄雨潇的长嫂吴氏，主仆一行刚到大门，就听见门外有人叩门，“门内有人否，请上前答话。” 吴氏隔着中门问道：“门外什么人深更半夜到我的家门哪？” 杜文忠忙道：“北平王府小郎君罗成前来造访檀府。” “为了何事？”吴氏又问道。 “前来问候各位娘子，敢问各位娘子安泰否？”杜文忠的话音未落，只听门内传出一阵嘻笑之声。 吴氏笑道：“劳烦动问，倒也安泰。尊驾安泰否？” “多劳动问，安泰，安泰。天色不早，我等身负要事，请诸位娘子开门放行。”杜文忠请求道。 大门内又传来一阵嘻笑声，吴氏继续笑问道：“敢问诸位郎君有何要事？今宵一定要进寒舍？” 杜文忠耐着性子，赔笑道：“奉家主之命前来迎请庄家小娘子于归。请诸位娘子行个方便，免得耽误吉时良辰。” 大门传来一阵唧唧喳喳地低语声，半晌方听见说：“既然如此，且请下马说话。” 杜文忠连忙命罗春扶罗成下马。 罗成怀抱鸿雁从马上跳下来，走到杜文忠身边。随同罗成前来迎亲的，王府清客幕宾连忙诵起《下大门词》：柏是南山柏，将来作门额。门额长时在，女是暂来客。” 词刚诵罢，“吱呀”一声大门两分，庄家老少娘子各执短杖蜂拥而出，一面呵呵说笑着，一面向身着吉服的罗成劈手便打。吴氏站在阶上指着罗成，笑道：“女婿就是丈人家的阿猫阿狗，今日打死不论的。” 罗成是在万马军中驰骋过的，岂能在乎这一班裙钗娘子。眼看棍棒将近，只轻轻一侧身，便躲过劈面而来的短杖。再一闪身，又躲身侧呼啸而来的一杖。罗成身如灵燕，只轻闪慢躲间便避开众娘子的棍棒走进院中。 后面的杜文忠c张公瑾等人，看着一班娘子围着罗成嘻笑追打，纷纷抚掌大笑，见罗成进去了忙也跟了进去。 罗成刚跨进门槛，大门的旁边便闪过来两位华衣娘子，手里端着白玉合欢杯，杯里满盛葡萄美酒。一边扯住罗成便灌，一边笑说：“玉杯满琼浆，罗郎子饮了我们的酒将来夫妇和合，同春万年。” 罗成连忙闪身躲过，伸手接了玉杯，向后一扬手将美酒洒了出去，“美酒琼浆理应主人先尝，焉有先敬客人之说？” 华衣娘子笑说：“琼浆玉液万金难买，郎子不识也就罢了。因何故这般暴殄天物，洒了我的酒？” “敢问娘子，因何用不洁净的美酒敬新婿？”杜文忠等人已经赶了过来，见状连忙接了话说道。 庄家一干娘子闻言哄然一笑，向两边一闪让进罗成等人。 一行人簇拥着罗成穿过前庭，来至中门。中门紧闭，左右再无人影。 杜文忠命随行的幕宾等，“把你们往日的文才拿出来，著小郎君过关。” 有一位不过三旬的王府清客走上前来高声诵道：“团金作门扇，磨玉作门镮，掣却金钩锁，拔却紫檀关。” 一首奉承的诗作吟罢，“吱呀”一声，中门缓缓分开。 杜文忠c张公瑾等人连忙拥着罗成进去。刚走进中门，抬眼便看见迎面堆关拦路，上挂金锁。 清客不等杜文忠吩咐，连忙上前诵道：“彼处无瓦砾，何故生此堆？不假用锹镐，且借玉琶摧。” 又一位清客诵道：“锁是银钩锁，铜铁相铰过，暂借钥匙开，且放刺史过。” 两首诗吟诵完毕，从两边涌出十余名僮仆，打开金锁，将堆关移走，。一行人方至中堂，中堂门扇闭合，一把大大的金锁在灯火的照耀下闪着光辉。 清客们连忙又是连番诵诗，方有庄家的童仆打开金锁，推开房门。中堂里铺设堂皇，悬灯结彩，只是并无人影。 杜文忠忙命：“响乐催妆！快！” 随行的乐手闻声，连忙启奏笙管；响动笛箫，霎时悦耳的礼乐声响彻庄府。 “小郎君！快！催妆诗！”张公瑾和白显道推了推罗成，笑着催促道。 罗成微一思索，朗声吟道： “春风催白雪，羞落几红妆。何惜胭脂色，因步学海棠。 红烛迎风短，金鸾对镜迟。素辉窗格透，月也学相思。” 声音刚落，便惹得两边看热闹的庄府众人轰然叫妙。吴氏道：“久闻罗郎子才华横溢，堪比曹子建c谢灵运，一首催妆诗焉能催得我家小妹出闺，需要再吟两首方可。” 罗成无奈，只得再次沉思片刻，再次吟诵两首催妆诗。 陪同罗成前来迎亲的众人在身随声附和：“新妇子，催出来！新妇子，催出来！”一叠声的附和声，和着笙箫声此起彼伏，声彻云霄。 在中堂外催妆的同时，兰氏和裴氏引着庄雨潇从后面的屏风转进中堂，侍婢张挂起层层帷幔。 兰氏和裴氏听外面闹得差不多了，方走出中堂，站在阶上说：“请罗郎子登堂行奠雁之礼。” 吴氏等人听见，方向左右退开，让出道路。 罗成在两位幕宾，侍童罗春c罗明的左右陪伴下，拾阶而上，进入正堂。 正坐在雕鞍上看着《听梅图》发愣的庄雨潇，听见有人噪杂的脚步声，连忙将画卷收了起来。将双手叠放在膝上，抬眼透过重重的帘帏向外面看去。帘帏外，只见人影绰绰，并不能看清面目。随即，从帷幔外走进来几个身着彩衣的侍女，分为左右侍立在庄雨潇身边，准备奠雁。 帘帏外，罗成身边的罗春怀抱鸿雁待命。 吴氏见罗成主仆预备停当，方高声道：“请罗郎子行奠雁之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一章 典雁礼，潇娘始于归 帷幔外面等候的罗春听了，连忙弯腰俯身，双手将怀里的鸿雁从帷幔下扔了进去。帷幔里侍立的侍女手疾眼快，见鸿雁扑着双翅进来，慌忙抢步上前伸手接了鸿雁在手里，顺手抖出一幅红菱将鸿雁层层裹了起来，又拿过红锦丝绳缚住雁喙。 清客们又吟诵请求去除帷幔的诗句，反复吟诵了几首。吴氏方命侍立在旁边的候命的几对童男童女：“将帷幔挂起，请罗郎子入内。”几个彩衣童男童女在仆妇的指引下，走过去揭起层层帷幔。 庄雨潇双手叠放在膝上，锦衣绣裙翟衣钗钿，已经改做妇人妆，越发显得她如霞衬芙蓉，烟笼牡丹，飘飘恍若蕊珠神女。此时，正抬眼望向罗成。四目相对，庄雨潇顿时粉面羞红，慌忙又将头低垂下去。 罗成望着庄雨潇娇羞切切，欲语还休的模样，一股无法压制的喜悦溢满心间。被折腾了一天的不耐和烦躁，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俊逸的面庞扬起灿烂的微笑，抱着那只束了红绳的鸿雁缓步走进帷幔。 走到庄雨潇的面前，撩起衣摆以卑位面北背南跪在锦绣拜垫上，将怀里的鸿雁放在庄雨潇脚下。“罗氏十七郎迎请庄二十九娘子于归！” 庄雨潇低着头，听着罗成的脚步慢慢走近，溶溶芳心忽上忽下，竟有些乱了。见罗成跪在面前，含羞抬眼悄悄打量着他，见他一身公服，冠带齐整，更比平常素衣常服别具异样风采。俏脸再次绯红，轻轻一点头。 奠雁礼毕，罗成缓缓起身；侍女扶起庄雨潇，一同走出正堂，来到偏厅拜辞庄毅夫妇。 此时，庄毅和庄夫人正端坐在榻上，听着奴仆不时禀报迎娶的进程。夫妇二人相对而视，心里又是欣慰，又是难过。养了十几年的女儿今日嫁做人妇，从此便是罗家妇，再也不是那个闺中的小女儿了。作为父母的除了欣慰，更多的是不舍，和失落。 罗成和庄雨潇在庄金梁和兰氏等人的簇拥下进来，在拜垫上跪倒大礼参拜。 庄毅连连点头，命庄金梁夫妻扶起罗成和庄雨潇，叮咛道：“琛郎！我这个女儿自幼娇养，将来若有不周之处，还望你多加海涵！” “请外父放心！小婿自幼和阿潇一起长了几岁，对阿潇的脾气秉性最是了解。阿潇虽然娇养，却知书达理断断不会有失礼之处。便是在翁姑面前，自有小婿维护，绝不使阿潇受委屈。”罗成连忙诚恳地说道。 庄毅拈髯连连点头，“有你的这番话，我就放心了。” 庄夫人拉着庄雨潇的手，叹道：“当日你还是小小的婴儿呢，没想到转眼已经嫁做人妇了。于归罗家之后，一定要谨守闺训，不可失了世家女的教养。要孝敬翁姑，晨昏定省要应时；和睦妯娌，不可正些无用的闲气；夫妻恩爱，不许做不贤之人。明白吗？” “是！儿谨遵阿娘教诲！”庄雨潇低着头，轻声答道。 庄夫人点点头，拍了拍女儿的素手，“到了夫家不比在父母面前，你要万事谨慎，不可跋扈张扬。” 庄雨潇听着庄夫人切切地叮咛，不由心头发酸，眼睛里涌上湿意，“嗯！儿记住了。”声音微微有些哽咽。 “好了！阿娘说这些是告诉你怎样做一个好妻子，不是招惹你难过的。”庄夫人说着，抬手为庄雨潇轻轻拭去滚落下来的泪珠。“瞧这妆容都毁了。冰琴，拿脂粉为小娘子补补妆。” 冰琴连忙捧着脂粉过来，和霜琴为庄雨潇重新补了妆。 谯楼上隐隐传来定更的鼓声，庄毅忍住心头的酸涩，道：“天不早了，快起行吧！” “多谢外父c外母将阿潇许嫁于小婿为妻，多谢外父c外母这些年对阿潇的抚育教养。”罗成再次跪在拜垫上向庄毅夫妇致谢。 庄毅亲手将他搀扶起来，“琛郎严重了。走吧！” “是！”罗成称是，回身扶着庄雨潇走出偏厅。 跟着送亲的吴氏c周氏连忙拿过红绫彩绣鸳鸯戏水纹蔽膝，遮住庄雨潇的颜面。罗成在罗春等人的陪同下在前面引导，冰琴c霜琴扶着庄雨潇走出中堂。 中门外，迎娶庄雨潇的彩车绣毡做帷幄，朱顶翠缨富丽无比。王府的几十名侍女列立两旁，车边放着雕漆脚凳。冰琴c霜琴扶着庄雨潇踩着脚凳登上彩车，放下车帘。 庄雨潇上车之后，杜文忠等人才陆续进来，命奴仆牵过罗成的白龙马。罗成认镫上马，马童牵着丝缰，环绕彩车慢慢走了三周。 杜文忠辞谢了庄金梁的留宴，令执事起行。旗幡引导，鼓乐齐鸣，迎亲的队伍离开庄府，择路返回王府。 迎亲的队伍刚转出庄府所在的坊里，走上大街，从大街两边的坊里涌出来数十人。这些人手提红灯，涌上街道拦住仪仗。看他们的衣着，杜文忠心下明了，这些都是涿郡的宦绅商贾，听说王府小郎君迎亲，特意赶来障车凑趣。 杜文忠命张公瑾c白显道上前搭话。张公瑾和白显道领着仆从骑马走到队前，和障车的人群搭话，两方人马你来我往斗嘴打趣。 吵吵嚷嚷闹了半时，杜文忠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命：“放赏。” 王府小郎君成婚自然是不吝啬钱帛的，随着杜文忠的命令一下，随行的奴仆连忙把一些钱帛酒食分散下去。仪仗趁机夺路而过，继续前行。 一路行来，障车的人散去一波，又来一波，闹得整个涿郡都沉浸在一片喜气之中。 一路喧闹，好不容易回到王府的府门外，仪仗雁翅排开，庄雨潇乘坐的彩车停在王府大门前。 王府前锦帐飘曳，彩灯高悬，照得满街亮如白昼。 门楣上高悬的三只雕翎箭，在火红的丝绳缠绕下显得温存c热情了许多。 满副仪仗刚刚停下，便从大门里涌出百余名衣着鲜艳的仆妇，每人手里都捧着红毡，走到彩车前依次将红毡铺在地上。 李氏领着侍女走到彩车前，命婢女过来放好脚凳，亲自走到车旁揭起车帘，“小娘子！请下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二章 却扇诗，剪髻绾结发 裴氏连忙领着两个手执纨扇的侍女赶过来，向李氏施礼：“大娘子安好！我家小娘子面薄怕羞，还请各位娘子担待一二。” 李氏笑道：“娘子今日于归，从此便是一家人了，怎么还说这见外的话。快请娘子下车进府，也好行礼。” 裴氏看李氏端庄娴雅，不似活跃爱闹的，料着不会和庄雨潇笑闹，方才向车内道：“娘子！下车吧！”说着，伸手来扶庄雨潇。 庄雨潇从车里伸出手，搭在裴氏的手上，款移莲步踩着脚凳下了车。两名侍女手执纨扇在前面遮住庄雨潇的脸面c身形；裴氏扶着庄雨潇跟着李氏，沿着仆妇们铺好的红毡向王府内走去。 凡是新人所要经过的道路，早已经用三升粟米填实石臼；三斤新麻遮蔽窗户；一领苇席覆盖住水井。这些都是历来的习俗，无非取其趋吉避凶之意。 李氏引着庄雨潇，先到猪舍c厨下祭拜各路神祗。送嫁的庄府娘子；前来参加婚礼的各府娘子们，纷纷跟在后面说说笑笑。 王府的上下人等，除了罗艺夫妇，全部从侧门出府，沿庄雨潇所走路途走回王府，名曰：“躏新妇迹”。 青帐里，侍奉婚礼的傧相身着彩服，站在香案前准备赞礼。香案上供着应时祭礼，燃着龙涎瑞脑。香案前放着金钱蟒青锦拜垫。罗成已经在童儿的陪伴下站在香案的左边等候行礼。 庄雨潇在裴氏和兰氏的陪同下，被冰琴c霜琴搀扶着款款走进青帐。跟着前来观礼的人也纷纷用了进来。一时间，帐外鼓乐喧嚣；帐内人声噪杂，好不热闹。 傧相见庄雨潇进来了，忙笑向罗成说：“小郎君！请过来，行礼了。” 罗成在傧相指引下在拜垫的左侧站好；裴氏便引着庄雨潇在拜垫右侧立下。 傧相见一对新人就位，连忙高声赞礼。先念诵了一段冗长的祝愿吉词，方高声唱喝：“吉时已到，新人行大礼。” 罗成和庄雨潇在众人服侍下，随着傧相高唱“拜”c“兴”之声依次行礼。拜天c拜地c夫妇对拜。礼毕，罗春扶起罗成；冰琴搀起庄雨潇。傧相退出。 裴氏扶着庄雨潇走到嵌百宝螺钿花鸟象牙床前，在右边坐下；李氏则推着罗成在左边坐下，这便谓之“坐帐”了。 李氏悄悄拉了拉罗成，低声说：“叔叔，该却扇了。” 罗成满脸通红，看了看纨扇后安坐的庄雨潇，低声说：“阿嫂！我不会啊？” 李氏一皱眉，笑说：“这可不是害羞的时候，男子汉大丈夫还这么脸皮薄？” 杜文忠之妻张氏笑道：“我和你义兄成亲的时候你不是在跟前？怎么会不知道如何却扇？天不早了，时辰耽误不得的。” “是啊！都说叔叔才华横溢，今日也让我见识见识。”李氏笑道，“快些吧！我们劳累了好几天，等你这里完了好去歇着。” 罗成被两位嫂嫂催逼得紧了，只得粲然一笑，随口吟了几句却扇诗： “芙蓉堆绣帐，玉露满金瓯。可恨春宵晚，嫦娥月后羞。” “婶婶，快令她们撤去纨扇吧，叔叔这里都‘可恨春宵晚’了。”李氏笑向庄雨潇说。 裴氏方轻轻一挥手，两边的婢女撤去遮在庄雨潇面前的纨扇。 庄雨潇满面含羞，微微低着头。 青帐里观礼的众人借灯光看去，随即便交头接耳纷纷议论起来。 “哎哟！都说小郎君这般品貌，不知娶什么样的娘子才能匹配，没想到竟是天仙般的人物！” “是啊！庄家小娘子果然是天姿国色，无人能及！” “这才是天生一对，地配一双呢！真是一对璧人！” 庄雨潇听着那赞叹之声，心中既是喜悦，又是害羞，只低着头不发一声。罗成听见众人都夸赞新妇之美，自然是无比喜悦的。脸上的笑容几乎可与三春艳阳媲美，那里还是那个清冷的少年将军。 李氏笑道：“哎哟！婶婶真是羞杀仙人的一个模样！怪不得能让叔叔一眼看中。和我们叔叔倒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双佳偶啊！” 庄雨潇听她把自己和罗成放在一起夸赞，不由脸羞得更红了，将头低了又低头。 罗成的乳母文氏笑容可掬地走过来，道：“各位娘子们请让一让，请新人用同牢饭了。” 众人忙向两边散开，让出道路。文氏手里托着描金雕漆荷叶盘，荷叶盘里放着一碗肉脯饭，口里念念有词的走到罗成和庄雨潇面前。“一双同牢盘，将来上二官。为言侍娘道，绕帐三巡看。小郎君c小娘子吃了同牢饭，从此同心并胆，夫妇和合。”说着，用象牙箸夹起肉脯饭先喂罗成三口，然后再喂了庄雨潇三口。 此古谓之“同牢”，取夫妇同心之意。 吃完同牢饭，李氏命上合卺酒，“吃完同牢饭，便该合卺了。把合卺酒拿过来。” 两个未总角，面目清秀的小童儿，捧着碧玉并蒂荷花盘穿过人群走到罗成夫妇面前。荷花盘上，放着两只五彩丝绳系着的碧玉合欢杯，玉杯里盛着合欢花浸的合欢酒。两个童儿分别捧起一被酒递到罗成和庄雨潇面前。 李氏笑道：“请叔叔和婶婶合卺。” 罗成接过合卺酒饮了半杯，将杯放下；庄雨潇红着脸微微呷了一口，同样将杯放下。童儿捧着荷花盘退了下去。 同时，文氏和裴氏拿着红丝过来，将红丝一头系在罗成的脚踝，另一头系在庄雨潇的脚踝。“系本从心系，心真系亦真。巧将心上系，付以系心人。” 饮了合卺酒，这场繁琐的婚礼总算进行到了尾声。 裴氏唤过冰琴等侍女，服侍庄雨潇卸妆宽衣。一边诵《下花去衣歌》，一边为庄雨潇去除钗簪饰物；宽去重重翟衣。 那边李氏也看着侍女服侍罗成宽衣解带。在声声相和的吟诵声中，一对新人去除身上繁复的翟衣c公服，只剩了素纱里衣。 裴氏解开庄雨潇的发髻，用预备好的金剪从鬓边剪下一缕青丝。文氏也从罗成的顶心剪下一缕头发，将两缕头发并在一起，绾了一个同心结，用红丝扎好。此谓之“结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三章 谐花烛，夫妇成大礼 庄雨潇听罗成问起为庄毅夫妇准备礼物之事，，微微蹙眉想了想，笑道：“然郎只需把他们的爱女欢欢喜喜地送到他们身边就是最好的心意了。” 罗成起身，拉住庄雨潇笑问：“那，贤卿可欢喜？” 庄雨潇笑道：“然郎说呢？” 罗成捏着雨潇的腮笑道：“贤卿惯会卖弄巧嘴。我看贤卿是很欢喜的。” 庄雨潇一笑道：“既然如此，然郎就不用多费心了。只管随为妻回去就是了。不过——” “不过什么？”罗成见她略有停顿，便知她又有小女孩儿的调皮心性了，笑问道。 “我家族中叔伯c兄弟甚多。虽然如今多不在眼前，只有跟着父亲过来送嫁的也不少了。然郎乃是第一次登门，他们自然要热情相敬，到时纷纷来劝然郎酒，我怕然郎应付不了。” 罗成朗然笑道：“笑话！沙场之上将千兵万我尚且应付自如，还怕几个人劝酒？为夫虽不是江海之量，几坛酒尚且不在话下。” “然郎先不要夸口，到时候才见真功。” “贤卿放心，为夫的绝不会给贤卿丢面子的。” “然郎不要让妾服侍醉汉才好。”庄雨潇一面说笑在，一面低头看着他拉着自己素手的手。 他的手很好看，虽然常年习武也许是保养得法的缘故，并没有留下什么茧子，反而如女子般柔软滑腻。让庄雨潇不由想起家中长辈常说的一句话：“男子手绵，富贵当前。”不免咋舌道：“然郎的手是如何保养的？竟比奴的手还好！” 罗成被她没头脑的问话弄得有些错愕，继而笑道：“我堂堂一个大男人，保养它做什么。” 庄雨潇有些调皮地翻转着他的手，举到他面前，笑说：“我不信！若没有单意保养，依然郎常年习武只怕早已经是厚茧满掌了。如何还能这般柔软？” 罗成捏了捏庄雨潇的素手，笑道：“不过是小时候得了一位高僧的指点，日常间净手的时候加些药草罢了。明日归宁的礼物都议定了，我也为贤卿准备了一件礼物。可要看？” 庄雨潇一笑，说：“阿潇什么也不缺，然郎何需再破费？” “这件礼物非同寻常，贤卿一定要收下。”罗成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个物件，握在手里，“贤卿把手张开。” 庄雨潇不知道他打得什么主意，只好伸出来手。罗成把手放在庄雨潇的手上，慢慢张开放了一物在庄雨潇手里，又把庄雨潇的手合起，“贤卿一定要把它收好。将来我就是走到天涯海角，无论何时何地，只要贤卿守住它，就没有人能够靠近它。” 庄雨潇张开手慢慢看去，在她白皙如玉的素手中，安然卧着一枚朱红色双心交叠的水晶坠儿。水晶微凉，此时在庄雨潇的手心却那般温暖。看着那晶莹剔透的水晶，庄雨潇不由泪落如珠，嗫嚅道：“功然。” 罗成连忙揽住庄雨潇的削肩，用罗帕为她擦拭泪水，叹道：“你真以为我猜不出你昨天为什么不高兴吗？我只是不想惹你再添烦恼。这可放心了？” 庄雨潇含着泪，轻轻点头，“有夫君这份心意，若蕖足矣。只是世之流俗，以多蓄姬妾为荣，有洁身自爱者必遭流言非议。阿潇怎能为一人之私而损害夫君之名声。” 罗成冷冷一笑，神色间颇为不屑地说道：“那是文人间的恶习，我又不是文人，他们何以非议，我又惧怕什么流言？我只愿与贤卿携手相将，白头共守。” 庄雨潇听着罗成掷地有声的话语，缓缓将手合起，将那一枚水晶紧紧握在手心，发下郑重誓言：“得嫁夫君为妻是雨潇前生修来之福。今生唯君是命，永无相负！” 罗成不由怔住，“唯君是命，永不相负”八个字深深地镌刻在了他的心头，让他不由心头一阵莫名的悸动。那悸动既是愉悦，同时更多的是几分酸楚。一个女子，说出这样的话必定是抱定了同生共死的信念。一个男子能得到这样的女子，那便是他一生之幸。 “既然如此，以后万不可多想了。除了给自己增添烦恼，没有一丝益处。”罗成拥住庄雨潇的削肩，温柔地摩挲着她的腰身。 庄雨潇含着眼泪微微一笑“嗯！” 罗成看着庄雨潇含泪一笑，仿若梨花照雨，海棠含露，不觉有些痴了。“阿潇！” 庄雨潇偎依在他怀中，将手里的水晶举到眼前看又看，“这个是怎么得来的？我要把用银丝链缀起来时刻戴在身上。” “这是我偶然得来的，命人找能工巧匠雕了送于你。”罗成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锦盒，递到庄雨潇面前，“这里有链子，和那个是一副的。” 庄雨潇接过锦盒打开，里面果然有一条银丝嵌宝项链。将银链拿在手里细细看了看，银链是十几股银丝回旋盘绕而成，上面镶嵌着精美小巧的五色水晶，和双心的水晶坠儿正好相得益彰。 “阿潇可喜欢？” “嗯！”庄雨潇含笑点头，“难为它怎么做出来的，真好！” 罗成拿起庄雨潇手心里的银链和水晶坠儿，将水晶坠儿穿在银链上。双手捏着银链的两端，为庄雨潇系在凝脂般的颈项间，又将水晶坠儿调整好，仔细端详端详，笑道：“这坠子正衬阿潇的肌肤，显得更水灵好看了。” 庄雨潇默默地看着罗成很小心地为自己系上水晶坠儿，心头盈满浓浓的感动。从他郑重的表情中，她看得出来罗成有多么的珍视她。双心交叠那便是心心相印，代表的是深浓的情意。水晶晶莹剔透那般无瑕，正如他的心，他的情。她垂眸看着贴在前心的水晶坠儿，微凉的银链和水晶却有着说不出的火热和温柔。 等罗成将水晶坠儿调整好，庄雨潇抬眸看着他，目光中饱含柔情。将自己投入到他的怀抱，握住他温暖如绵的手，额头抵着他的腮颊，轻声道：“就让我们这样，一辈子吧！” “好！就这样，一辈子！只有我们，两个人一辈子！”罗成收紧拥着庄雨潇的双臂，反手握住她的素手，在她耳边低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四章 归洞房，阿潇乍怀忧 午后的阳光明媚而清朗，透过琐窗上新换的茜纱洒在房中，温存地摩挲着窗下榻上相依相偎的一双璧人。静静地，欣慰地看着他们互诉衷曲；看着他们交颈并肩，直到缓缓地沉入西山。 红烛初上，罗成和庄雨潇吃过晚饭，拟好明日的礼单，命芳儿拿出去交给罗春。夫妻二人方携手到秦王妃房中定省。 秦王妃见他们夫妻恩恩爱爱的模样，好不欣慰。将庄雨潇拉到什么问她可住得惯c吃得惯等语。庄雨潇自是感激秦王妃的细心和关爱，连忙笑道：“儿在这里一切都好，请阿家放心。” “这就好。”秦王妃点头，“虽然说你小时候在府里的时间不少，毕竟已经十来年了，我怕你一时不能习惯。既然一切都习惯，我就放心了。明日归宁的礼单琛郎可让你看过了？有什么不周之处尽管和我说，我再命他们添换。” “多谢阿家！阿家和大人安排的都很好了。只是，太破费了些。”庄雨潇想起礼单上那满满罗列的物品，心头还有些不安。 1 “傻孩子！女儿家一生只这一次归宁，怎能敷衍了事呢。咱们家还不缺少那些物品。”秦王妃拍了怕庄雨潇的手，以示安慰。 庄雨潇点头，既然这是婆家的好意，自己再多说就显得不识趣了。 小夫妻陪秦王妃说了些家常闲话，秦王妃便命他们回访安歇。夫妻二人施礼退了出来，携手回洞房。 迂回的画廊在次第的红灯照映下，安静而幽长；暮春的清风徐徐吹来，温暖而轻柔；馥郁的花香在夜色里更加浓郁。罗成牵着庄雨潇的手，缓缓行走在画廊中。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充溢在心中的喜悦和幸福，却自然而然地洋溢在他们美好的面庞。 回到房中的时候，冰琴等人已经铺展锦衾，备好暖茶等他们回房安寝。见他们回来，识趣地退了出去。 罗成看着侍女们带笑不笑的模样，不禁暗暗失笑。因明日还要早起，罗成怜惜庄雨潇娇弱，便揽着她早早安歇了。 次日，夫妻早早起来，略用早食，先到秦王妃房里问安。 秦王妃正看着奴仆为他们整理归宁所需礼品，见他们进来很是高兴，拉着他们细细叮咛了一番。 秦王妃身边的侍女回禀：“王妃！小郎君和庄娘子归宁的礼物都已经齐备了；车马也预备下了，请小郎君和庄娘子这就动身吧。” 罗成和庄雨潇向秦王妃告辞，侍女仆妇簇拥着出了二门。 庭院里早已经停好了一辆华盖车，侍女赶上去放下脚凳，挑起车帘。 罗成没有骑马，而是和庄雨潇一同登上车量。等他们上了车，随行的侍童车夫等人方进来，驱车而行，出了王府寻路向庄府而去。 时值春末夏初，阳光明媚，柳丝摇曳，长街上行人匆匆，倒也繁华。 朱缨华盖车里，罗成轻携爱妻素手，低低私语。庄雨潇美丽的面庞上，一抹笑容让春日的阳光更加明媚。 自从爱女于归之后，庄毅夫妇每日都在思念着女儿，担心她饮食起居能不能适应；人情往来能不能周全；公婆是否疼爱；夫妻是否和睦 今日是庄雨潇归宁之期，庄毅一早便命奴仆洒扫庭院；安排筵席，忙得不可开交。可巧，庄毅的长子庄金栋c次子庄金檩因为就职的任上有义军作乱，不看纷扰之心挂印卸职，此时也已匆匆赶了来。虽然没有亲眼看见妹妹出阁，见证她归宁也算略偿遗憾。跟随庄毅前来送嫁的庄氏族亲尚未离去，此时也赶到正厅凑趣儿，好不热闹。 直到午时将近，门上的奴仆才层层往里通报，“罗家娘子和罗郎子来了。” 庄毅闻报，命庄金梁前去迎接。 罗成听罗春提醒已经到了庄府，连忙从车上下来，刚刚下车便看见庄金梁大步迎了出来。“然郎！你们可算到了，父亲已经望眼欲穿了。” “预备礼物迟了一些，请三兄见谅！”罗成说着，向庄金梁施礼。庄金梁欢喜满面，拉着罗成往里走，“你们回来就好，礼物不礼物的什么要紧。” 庄雨潇等车辆进了二门才下车，吴氏c周氏和兰氏妯娌三个亲自出来迎接。 吴氏笑道：“哎哟！总算把妹妹盼回来了。阿家想妹妹都想坏了，快进去吧。”说着，拉着庄雨潇的手，穿宅过院来到内堂。 庄夫人正和族里的老少媳妇们说话，吴氏拉着雨潇进来说：“阿家！雨潇妹妹回来了。” 庄雨潇看着庄夫人，这几日累积的思念越发不可抑制，紧走几步来到庄夫人的近前，唤道：“阿娘！”一语未了，竟有些泪盈于睫。 庄夫人拉住女儿的手，摩挲着她的脸庞端详了半天，笑说：“真的是我的阿潇！到底是成了亲的人，越发水润了。三天不见，我的阿潇已经是新妇模样了。” 庄雨潇被庄夫人话里有音说得羞红了面颊，半嗔道：“阿娘！又来打趣儿了！父亲c母亲可好？兄嫂可好？” 庄夫人见庄雨潇羞涩含嗔地转了话题，不由会心失笑，笑说：“好，都好。就是这几天经常说起你。你在王府住得惯吗？亲翁c亲母待你可好？你们夫妻可和睦？” “请母亲放心，儿一切都好。”庄雨潇的粉面又是微微一红，低声说道。 “这就好！你好好的，我们就放心了。快去见过你的伯母c婶婶们。她们为了送你原路而来，你要谢谢她们。” “是！”庄雨潇应诺，向几位长辈一一施礼，先问了安，然后道谢。 正说话间，侍女进来说话：“厅里要开宴了，请夫人和娘子们过去呢。” 庄夫人拉着庄雨潇，众人尾随离了内宅，赶到摆宴的花厅。 彼时，庄金梁也已经将罗成让进了花厅。 庄毅和两位族里的叔伯弟兄居中而坐，庄金栋c庄金檩和几位青年子侄辈陪着正谈笑。 “父亲！然郎来了。”庄金梁引着罗成进来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五章 罗郎归，细语慰痴心 罗成跟着庄金梁走进正厅，走到庄毅近前，整理衣冠施大礼参拜，“外父安好！小婿罗成拜见外父。” 庄毅眼里看着罗成，心里爱着，喜得眉开眼笑，起身亲自相搀，“贤婿快免礼！令尊c令堂可好？” “劳外父动问。家父c家母安好。来时家父c家母令小婿代问外父c外母安好。”罗成朗声说道。 “好！好！我和子延兄一别十年未曾相见，甚是想念于他。只是你们新婚，我不便拜望。你们归宁之后，我便到王府拜望子延兄，好好叙叙别后之情。”庄毅说起罗艺的时候，眼睛有些许湿意。 罗成连忙说：“家父也甚是想念外父，还说要请外父过府好好畅谈呢。” “子延兄的心意我自然是不会辜负的。这两日阿潇在府里可还乖巧？我这个女儿自幼娇惯，若有什么不是之处还请贤婿多加担待。”提起自己的爱女，庄毅脸上有着明显的慈爱。 想起那端庄秀雅，又时而有些小女儿心性的妻子，罗成的眼中漾起满满的柔情，笑道：“贤妻十分贤淑并无不是之处，外父过虑了。” “这就好！呃——贤婿，这是庄家的几位族中长辈，来，见过。”庄毅说着，向罗成一一指引。罗成施礼毕，众人各有礼物相赠，十分夸赞了一番。 庄毅看在眼来，喜在心里，又道：“这是我膝下两个犬子，长子金栋c次子金檩。”罗成连忙拜见舅兄。庄氏弟兄自然百般夸赞了一回。 庄毅命人设宴，又命人去请庄夫人和庄雨潇等女眷，因为是归宁家宴，也可以暂时不避讳男女之别了。 奴仆去不多时，庄夫人便拉着庄雨潇和几位妯娌，三位媳妇来了。 庄雨潇拜见父亲，罗成拜见外母，又和众人引见施礼，足足闹了一刻时间方按序落座。 席上，遍设美酒佳肴，厅中载歌载舞，一派阖家团圆的喜庆气氛。 果然不出庄雨潇所言，庄家的这些青年子弟多罗成仰慕已久，如今能有和他当面把酒言欢的机会，自然谁也不想轻易错过，纷纷举杯相敬。罗成对他们的热情虽说有些不能习惯，也不想落了庄雨潇的面子，凡是敬酒来的，无不含笑饮尽。一巡c两巡尚无碍，敬得多了自然就有些过量。 庄雨潇见他脸上染上酡红，便知是酒沉了，连忙悄悄向庄夫人使了一个眼色。庄夫人会意，连忙不动声色地拉了拉庄毅的衣袖，在食案下指了指罗成。 庄毅心下了然，连忙笑道：“然郎连日忙碌，可是倦了？” 罗成明白这是庄毅没话找话给自己解围呢，连忙笑道：“正是有些倦了。” “那便去书房暂时歇息片刻吧。晚些时候再回王府也不迟。”庄毅说着，命庄金梁：“引然郎去我的书房歇息去吧。”庄金梁连忙站起身来走到罗成身边，“然郎随我来！” “多谢外父！”罗成向庄毅致谢，跟着庄金梁出来花厅往书房走，“三兄家里的兄弟们真是热心！” “他们是仰慕你久了，今日定要和你多说几句话。并无恶意，你不要见怪！”庄金梁是知道罗成的性情的，连忙解释道。 “三兄说那里的话，今日是阿潇归宁，众人相敬是阿潇的情面，我怎能见怪。” 一面说着话，来到庄毅的书房，庄金梁命侍童取来净水c巾帕等物服侍罗成净面。又命取来醒酒汤让罗成解酒。 罗成对他的细心很是感谢，净面已毕，喝了几口汤，便在内室的床上躺下小憩。 罗成一走，众人的兴致便不如先时高涨，草草吃过饭，陆续散去。 各位族中女眷自有兰氏妯娌照应，庄夫人便拉着庄雨潇回卧房说话。看着女儿那如春露初润的模样，庄夫人低声问道：“阿潇！这会儿没外人，跟阿娘说句实话。你和然郎，你们夫妻可和契？” 庄雨潇自是明白庄夫人话中之意，不由羞红了俏脸，捏着帕子轻轻点了点头。庄夫人笑道：“这就好！然郎是习武之人，早听说他臂力过人，阿娘着实有些替你担心。你们和契阿娘就放心了。”又问她公婆相待如何等语。 庄雨潇便将这两日和秦王妃相处的情景说与庄夫人听，庄夫人听罢颇觉欣慰，笑道：“王妃还是如此喜爱你，可见这也是你们有缘。” 庄夫人和庄雨潇说话的时候，庄毅也在三个儿子的陪伴下来到书房。 罗成刚刚小憩起身，见庄毅父子进来，连忙迎上前施礼。庄毅拈髯含笑，在榻上落座，命罗成和三个儿子也坐下，侍童奉茶，翁婿c父子闲话。 闲话中说起朝中局势，庄毅叹息道：“如今的朝廷非比昔日，我早已经心灰意冷了。与其相伴豺狼左右，不如归隐山林乐得逍遥。如今准予致仕乃是幸事了，从此退归乡里安享田园之乐。倒是令尊远在此地，省去许多京官的烦心事。” 罗成微微一笑，“家父也未必省心。如今烟尘四起，更有几家反王虎视涿郡。家父要内防朝廷监视，外要防反王攻城略地，也是如坐针毡。” “唉！”庄毅长叹道：“逢盛世人所向往，偏偏是我们处在这样一个逢乱世，时也！运也！我看贤婿必非池中之物，将来有何打算？” “这个——随缘吧。”罗成略一犹豫，只说了几个字。 庄毅笑道：“好个随缘！能做到随缘也是天大的幸事。不是老夫夸口，我这个女儿虽是闺中弱秀，却也颇有一些见地。将来贤婿遇到什么不可解之事不妨与小女一谈，相信她可以为你打开迷雾的。” 罗成笑道：“贤妻聪颖过人，深有远谋，小婿十分敬重，堪称小婿之知己！多谢大人不弃小婿愚钝，将贤妻许于小婿为妻。” “呵呵”庄毅欣慰地一笑，说：“这也是她的造化。在京城有多少名门望族，公侯贵胄相求，都被她断然拒绝。只有贤婿入了她的法眼，可见这也是前生的缘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六章 销金帐，阿潇戏罗郎 罗成陪着庄毅父子谈论了一回，看天色已近申末，便起身道：“天不早了，只恐父母挂念，小婿向外父告辞，请外父恩准！” 庄毅点头，“也好！金梁！命奴仆为成郎预备车马，去里面唤阿潇出来。” 庄金梁连忙去了。 “呃！”庄毅略一犹豫，说道：“我致仕回乡，原本该直接回故土的，但因阿潇的婚事才转路来涿郡。如今，你们的婚事已经完成，我也没什么牵挂了，过几日便有回乡去了。此事原本该告诉阿潇的，但你们尚是新婚，我不忍阿潇因亲人离别而伤感。你先不要告诉阿潇，免得她心里难过。等我确定启程日期，命人知会你，你携阿潇过来就是了。” “外父！”罗成没想到庄毅刚来没几日便要离开，“既然外父已经致仕，在涿郡多留几日何妨？” “你们父子的背后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呢。我若是在此久留必定会给你们招来是非。早走也是走，晚走也是走。终归是要走的，不妨早些离开，于罗庄两家都有益处。”说到此，庄毅的脸上不由流露出几分担心，“你们也要多加当心！” “是！”罗成领会庄毅一片苦心，便也不再多加挽留了，连忙垂手答应：“多谢外父思虑周全，到时小婿一定携阿潇为外父践行。” 正说着，庄金梁回来，“车马预备好了，阿潇已经在车上候着了。” 罗成便向庄毅告辞，跟着庄金梁出来书房，在大门外和庄金梁弟兄拱手而别，登上车辆。 庄雨潇坐在车里，正低着头用帕子擦拭眼睛。罗成情知是她难舍父母c兄嫂之故，伸手将她揽进怀里，柔声劝慰：“阿潇！外父c外母尚在涿郡，你何时想他们了，便回去看看。我们正在新婚，你这样哀戚大不吉利啊！” 抬眼看着罗成满眼中的关切和温存，庄雨潇心中的离愁顿时消散许多，嘴角浮上微微的笑容，道：“我没事的。初出嫁的女儿总是有些失落的，然郎不用担心。” 罗成握住她的手，笑道：“我是男子，不比你们女儿家善感，自然不懂你们的心情。既然阿潇说没事，我便信了阿潇。只是，阿潇不要让我担心才好！” 庄雨潇靠在他的肩上，轻轻点头。 小夫妻回到王府的时候已经是日薄西山了，相携到秦王妃房中叙述了归宁的经过，并说起庄毅和庄夫人对罗艺夫妇的想念之情。秦王妃也不免感叹了一回。见罗成面色酡红，便知是有了酒意，忙命他们回房歇着，并告诉他们不用定省来了。 罗成正满身乏倦，忙不迭地应了，拉着庄雨潇回到洞房，直接把自己扔到了床上。 庄雨潇看着罗成枕着双手仰面躺着床上的模样，不仅有些头疼，连忙走到床边拉拉他的衣襟，轻声道：“然郎，若是不舒服，起来脱了冠带再睡吧！” 罗成扭头看了看庄雨潇，见她面含担忧，连忙坐了起来，在她服侍下除去冠带，伸手将她拉到身边坐下，笑道：“阿潇家的兄弟们真真好客！我虽没有千杯之量，却也不是轻易能醉的。今日倒让舅兄妻弟们灌得有了醉意，幸好没有醉死让阿潇失了颜面。” 庄雨潇见他微蹙眉头，不时用手捏一捏额角，便知他是有些头疼了，便伸手为他揉着鬓角，笑道：“我先时是怎么说的？然郎还不信呢，如今可是吃了亏了？” 罗成被她温软的素手捏着鬓角，额角的闷疼立时消减，顺势躺在她身边，笑道：“这是我不纳良言的报应了？前日在密林中你曾经说起过，自幼习练过骑射的，可是真的？” 庄雨潇不明白他怎么说着归宁酒醉，忽然又转到骑射上来了，只得顺口答道：“是啊！我自幼便跟着三兄学习骑射，虽然不精，却是通的。” “那阿潇说想要学剑也是真的了？” “自然是真的，难道我还哄然郎不成？”庄雨潇笃定地说道，“然郎是天下扬名的英雄，我虽然是女流之辈，做不得什么经天纬地之事，却也不想成为然郎的拖累。阿潇不想做然郎身边的依人小鸟，终生只靠然郎的庇护坐享安乐。阿潇想和然郎同心并胆，共同支撑起一片天空。” “阿潇！”庄雨潇的话让罗成大感意外，他自幼便知道这位庄家妹妹不是寻常女儿家，没想到十几年的娇养不但没有养成她娇弱c憨实的性子，反而是如此通达c刚毅。 “阿潇！有妻如此，夫复何求！好！从明天开始，我便教你习练骑射，学习剑法。我虽不指望你建功立业成就什么巾帼英雄的美名，可遇到危难之时也要有逃脱的能力。”罗成说着，坐起身来将庄雨潇揽进怀里，用额头抵着她的肩头，在她耳边低语道：“阿潇！你若能学会我教你的，将来便如同我时刻守护在你身边一样。” 庄雨潇听他话里有音，连忙回首看着他，问道：“然郎可是有什么心事？” 罗成微微一愣，继而笑道：“我哪里有什么心事？阿潇多想了。” “不对！阿潇一定有心事的。”庄雨潇看着罗成的眼睛，笃定地说。“我自小和然郎长了那么大，然郎的心里有没有事绝瞒不过阿潇。阿潇——不仅是用眼睛看然郎，也是用这里在看然郎。”说着，庄雨潇将素手轻轻点在前心。 罗成沉默片刻，轻轻叹息着将庄雨潇再次揽住，“我就是知道有什么事也是瞒不过阿潇的。我心里是有些事情，却不是此时的事情。阿潇不要担忧，等事到临头我自然会向阿潇说起的。” 庄雨潇见他不想只说，知道他是不想让自己跟踪烦恼，便也不再追问了。 冰琴端了盏酸梅汤来，“王妃命人送来于郎君醒酒的。” 庄雨潇亲手接在手里，端到罗成面前，“然郎！” 罗成看着那白瓷盏里的红色清汤不觉皱起眉头，有些无措地看着庄雨潇，“阿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七章 落英纷，然潇两忘情 也许是罗成看着庄雨潇的目光太过灼热，睡梦中的庄雨潇微蹙的秀眉紧了紧，眼皮一动慢慢睁开眼睛。罗成那带着些许的懊悔的俊逸面容便直直地撞进了她的秋水。昨夜的肆意蓦然涌上心头，庄雨潇的脸颊顿时如云霞般红透了，连忙垂下眼帘，将面庞埋进罗成的怀里。 罗成了然地微微一笑，轻轻拍了拍庄雨潇的背，轻语道：“阿潇！该起了。” 庄雨潇在她怀里将面庞更埋深了一些，嗫嚅了一句含糊不清的话语。 罗成吻了吻她的乌发，笑道：“我们已经是夫妻了，夫妻之间亲昵一些乃是人之常理，何需如此害羞？好了，先起来去晨省，若是累了，回来再睡。” 又候了半晌，庄雨潇方才从罗成的怀抱里起来，垂着眼帘理了理鬓边的发丝。所幸，昨夜已经着好了寝衣，若不然更不敢抬头了。“然郎且去更衣，妾便也起来了。” 罗成起身，搴帷下地，靸着便鞋依旧去往纱橱后更衣。庄雨潇看他去了，这才慌忙起身换上襦裙，理好连理带。 外面罗成着衣完毕，照旧唤来冰琴等侍婢服侍梳洗。净了手脸，束了发，便坐在榻上候着庄雨潇晨妆。 庄雨潇晨妆齐整，方和罗成夫妻俩携手离开馨园到正堂给秦王妃晨省。 秦王妃见他们双双前来，自然十分欢喜，留他们一处吃了朝食，又说了一回闲话方命他们回房。 回到馨园，罗成意欲让庄雨潇歇息半日。庄雨潇却心心念念想要学习剑术，便缠着罗成教她学剑。 罗成无奈，只好说道：“非是为夫的不肯教导于你，只是担心你的身体罢了。既然阿潇说无碍，那便在这馨园习练几招吧。” 庄雨潇连忙点头，赔笑道：“好！只要夫君愿意教我，在哪里都是一样的。”说着，便自墙上取下罗成的宝剑递给他，“请夫君莫要嫌弃为妻愚笨，耐心一些方好！” 罗成接了宝剑，含笑捏了捏她的腮颊，“你啊！还是这样顽皮！”说着，便拉着她走出卧房，命冰琴在廊柱间的栏杆上铺了坐褥，“你且坐着，我先练来你看。”庄雨潇连忙点头，乖乖地坐在栏杆上看着罗成缓步走下台阶。 罗成走到天井站稳，按绷簧抽出宝剑，将剑鞘扔给冰琴。他右手执剑往身后一背，杏黄色的剑袍在他身边划过一片黄影。左手二指直伸，三指内屈做剑指。荡剑势站好，随即剑指在前做引导，剑随指动，步走五行，锋利的宝剑带动剑袍，在他身前身后划过缕缕云雾。一招一式随着他婉若游龙的身姿流泻开来。 庄雨潇坐在栏杆上，凝神看着罗成一招一式地练出一路剑法。她虽然没有学过剑术，自幼跟着兄长们习练骑射，对剑术却是明白的。从罗成那沉稳且利落的招式中，庄雨潇看得出来这套剑法颇为精妙。 这套剑法属于以技巧取胜的阴柔软剑，不需耗费太多的力气。庄雨潇心下便明白了，罗成这是单意捡了适合她习练的剑法做演练。望着罗成那矫健优美的身姿，不由柔情盈满心怀。 罗成一套剑法练完，收住招式，将宝剑背于身后，向庄雨潇招手，道：“阿潇来试试！” 庄雨潇连忙站起身来，三两步走到罗成的身边，含笑仰面看着他点头，“然郎的剑法真好看！” “好看？这是杀人的，不是为了好看的。”罗成说着，将宝剑递到庄雨潇的手里，“阿潇啊！习武可不比女红针黹来得轻松。习武不禁要有恒心c耐心c更要能吃得苦。按照我的心意是不想让你吃这种苦的。可是，你身为武将之妻，又生在这样的乱世，有保命的一技之长总归是没有错处的。今天只是让你体会些许，从明天开始，我要严格教导你。希望你不要怪为夫的心狠！” 庄雨潇看着罗成严肃的面容，不由自主地郑重地点头，“阿潇虽然是深闺秀女，却不是那等娇弱不堪之流。请然郎放心！”说着，接过罗成递来的宝剑，学着罗成方才的姿势执剑站好。 罗成见庄雨潇那认真的模样，心底除了欣慰之外，更泛起丝丝心疼。暗暗叹息一声，走到庄雨潇身边，轻轻地调整她尚不标准的姿势。“左臂抬起一些；双脚分开与肩齐；执剑不要如此拘谨，尽量自然放松” 庄雨潇在他的指点下，很快便有模有样地站了标准的荡剑势。罗成含笑点头，“阿潇果然有些天赋！冰琴！另取一口剑来！” 冰琴连忙转身进了屋子，从博古架上取下罗成的佩剑捧到罗成面前，“郎君！” 罗成抽出宝剑，执剑站好向庄雨潇说：“来！跟着我的动作走。”说着，放慢速度将方才演练的剑法拆开了一招一式地教授于庄雨潇。 庄雨潇跟着罗成地认真地看着罗成的一举一动，用心地跟着他的动作走步c挥剑。 这套剑法名曰：“流虹剑”，共有八路，一路分为八式，共计六十四式。以绵柔精巧见长，不用耗费拙力，却可以出奇制胜，最适合女子使用。 罗成顾怜庄雨潇是初次习武，且身体劳乏，并没有教授太多，只教了她第一路“流云随风”便止住了，“好了。阿潇，今天先到这里吧，明日再练。” 庄雨潇也确实有些劳累，见罗成如此说便收了剑，抬手刚要用衣袖擦拭额上的汗水，便有一方素白的罗帕划过她的眼前，温柔地拂上她的额头。庄雨潇抬眼看时，罗成正含笑望着她，手里拿着罗帕为她擦拭汗水，“怎么这么急躁了？” “怪不得然郎说，练武果然是极累人的。”庄雨潇说着，抬手捶了捶酸疼的肩头。 罗成笑道：“你今天是第一天练习，也不过是学些基础的架子罢了。要想练好，达到能保护自己的程度还需要下苦功夫。你可受得了这番苦？” 庄雨潇轻哼了一声，不屑地说道：“然郎休要小看了人，阿潇可是那半途而废之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喜剧小品（罗成戏咬金） 罗成将两口剑收起还鞘，交予冰琴拿进去。命霜琴等人预备热水，“放些舒筋活络的花草，让你家娘子舒舒筋骨。” 霜琴和云琴连忙去了。罗成这才扶着庄雨潇回到室内，令她在榻上坐下，亲自为她按揉双肩。“我自然知道阿潇不是半途而废之人。可是”罗成话到舌尖有将那“我心疼”三字咽了下去。若是真为她好，自然是不能心软的。 不多时，霜琴进来言说：热水已好了。 庄雨潇这才起身，命霜琴抱着衣服到西厢沐浴更衣。 罗成望着庄雨潇离去的背影，不由暗暗叹息一声，回身坐在榻上揉了揉鬓角。 等庄雨潇回来的时候，只见罗成歪在榻上闭目合睛似是睡了。连忙摇手令冰琴等人放轻脚步，随手拿过一件厚些的衣服轻轻披着罗成身上。 望着他有些微蹙的眉峰，庄雨潇心头蓦地一酸。凭直觉她知道罗成有事情瞒着她，但他不愿明说，庄雨潇也明白他是不想让自己跟着担心，便也没有多问，只是在心里猜测罢了。今日见他睡梦中尚且眉头微蹙，便知他心里的事必定非比寻常。 “然郎！到底是何事是你如此忧心？”庄雨潇默默在心里低叹道。 罗成曚昽中觉察到身边有人，凭那熟悉的气息便知是庄雨潇回来了，有些慵懒地睁开眼睛，正看见她面含忧虑地站在身边。连忙坐起身形，拉住庄雨潇的手关切地问道：“阿潇怎么了？怎么一脸忧愁之色？” 庄雨潇连忙收回心神，笑道：“我哪里有什么忧愁之色？便是有也是忧心然郎这般不爱惜自己，若是困倦何不去内室小憩，何苦在这榻上受罪。” “只是养养神罢了。倒是你要好好歇一歇，过午之后我看看你的骑射如何，做到心中有数也好指点你一二。”罗成微微笑道。 庄雨潇点头应承，便向内室小憩。罗成候庄雨潇歇下，便起身悄悄出了卧房，到外书房和罗松父子说话。 午后，罗成命冰琴等人服侍庄雨潇换了一身胡服，便带着她穿过后园，来到王府后面设置的小校场内。 校场内，罗春和罗明等侍童早已经备好马匹等候。见他们夫妻过来，连忙上前施礼。 罗成摆手命他们后退，向庄雨潇道：“阿潇试试这马如何？” 庄雨潇隔着幂篱上的青纱打量面前的马匹。那是一匹枣红色的骏马，鬃毛油亮，骨骼匀称，堪称马中上品。鞍轡缰绳一应齐全，马鞍上还挂着一条枣红藤鞭。 “然郎！这匹马真好！”庄雨潇的话语中有着难掩喜悦。 “你喜欢便好。这匹马是我昔年自塞外得来的，名唤‘绛云’。脾气温顺，脚力极好，正适合你。上前试试！”罗成一边介绍着马匹的来历和特点，一面用手顺着马的鬃毛摩挲，将藤鞭拿下递到庄雨潇的手里。 庄雨潇接了藤鞭，挽住丝缰，认镫上马。罗成看她坐稳，便轻轻一击绛云的后胯。绛云是极通人性的，挨了罗成轻轻一击，便载着庄雨潇围着校场缓步而行。 罗成负手而立，看着庄雨潇在马上挽缰挥鞭的动作，不由暗暗点头。庄雨潇的动作很是娴熟，虽然没有什么高超的技巧，御马疾行却是没有问题的。 “阿潇！让马跑快一些！” 庄雨潇在马鞍桥上听见罗成的吩咐，便手举藤鞭，策马而行。绛云逐渐从缓步而行，慢慢加速慢跑起来。庄雨潇再次加鞭，绛云奔跑的速度越来越快。 罗成看着庄雨潇很有技巧的挥鞭策马，令马匹平稳地奔驰向前。 “小叔母的骑术不错！” 清脆的童音在罗成的身后响起。罗成回头看时，却是罗焕站在身后遥望着庄雨潇的说话。罗成微微含笑，问道：“噢！说说看，好在哪里？” “小叔母骑乘和执鞭的姿势很正确，而且加鞭的时机和间隔也很有技巧。”罗焕望着由远而近的庄雨潇说道。 罗成赞许地点点头，“你说的很对。但是，你小叔母策马太过平稳，这种骑术只适合游春踏青，和闺中的娘子们玩乐，却不适合应急之用。” 说话间，庄雨潇已经策马来到他们面前，勒住丝缰从马上跳了下来。冰琴连忙拿着罗帕过去为她擦拭手脸上的尘土。 罗焕连蹦带跳地跑到庄雨潇身边，笑道：“没想到小叔母还有这般本事！小叔母这样好看，我们还以为小叔母是花朵般娇柔的人呢。” 庄雨潇对这个只比她小三两岁的侄儿尚不算十分熟悉，和他相处总有些抹不开。含羞微笑道：“跟着兄长学的小技罢了，怎么入得了焕郎的眼。” 说话间，罗成走了过来，拍了拍罗焕的肩头，“不要和你小叔母玩笑！”转向庄雨潇道：“阿潇的骑术很得章法，只是不适宜应急。” “那，然郎可否教阿潇如何应急？”罗成的夸奖让庄雨潇颇有些得意，听到他说不适宜应急，不免有些失望，连忙用祈求的目光望向罗成。 “不急，今日我只要了解你有哪些长处和不足，也好按照你的实际情况制定一个适合你学习的章程。”庄雨潇眼中的失望和祈求令罗成有些不忍，便将自己的打算和盘托出。 庄雨潇听他如此说，方欢喜起来，笑道：“如此甚好！说不定过些日子，我也可以和然郎一般上阵杀敌了。” “好啊！好啊！”罗焕笑道，“到那时，小叔父和小叔母携手并肩同上战场，说不定便可以成就一段千古佳话呢。” 罗成屈起食指在罗焕的额头敲了一下，笑斥道：“那上战场是有趣的？休要再次蛊惑你小叔母！” 罗焕用手捂住额头，“哎哟哟”地叫了两声，向庄雨潇诉苦道：“小叔母你看，小叔父就是这样的，总是打我的额头。” 庄雨潇抿嘴一笑未语。 罗成见庄雨潇没有倦乏之色，便道：“到那边看看你射箭如何！” 庄雨潇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在校场的一角竖着箭靶，旁边的木架上挂着弯弓箭壶。 “好！”庄雨潇说着，便向箭靶走去。罗成带着罗焕随后跟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