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娇》 >第一章 重生 深秋的月光,有点要入冬的清寒,却又有点柔。网wwwzwくcom透过雕花的窗格,照在床幔上星星点点。已是三更,夜静得像一潭水,阿娇却睡不着。她无端想起了李白的诗:“雨落不上天,水覆难再收。”诗写的是陈阿娇,汉武帝刘彻废后,也就是现在的她。不,准确的说是以后的她。 天生心脏病的她也叫陈娇,没有想到有一天在病后再醒来的她会变成一个刚出生的小孩子,年岁略长后才知道她变成了千年之前的陈阿娇。她下意识地捂着胸口,虽然再也不会因为情绪激动而病,但是想到前世的父母却心痛难忍,自己走了他们该怎么办呢?没有报答他们的生养恩,却让他们一直为了自己的身体操心,四处求医。眼泪悄无声息地滑落下来,希望自己走后,父母能快点振作起来,父母都还年轻,再生一个健康的孩子过一点开心平凡的日子。 再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了,却没有一个人来打扰她,只听得外间的宫人窸窸窣窣干活走动的声音。阿娇看着屋里的古色古香的陈设还是会有一瞬间的恍惚,她自生下来便安静沉默,最近又因为风寒烧生了一场大病,所以倒没有人觉出她和平常小姑娘的不同来。 “公主” “阿娇起了吗?再去传府医来看看,不是说大好了吗?怎么还是这般精神不济。” ”诺。” 是馆陶来了,阿娇的母亲,大汉的大长公主,窦太后唯一的亲生女儿,景帝唯一的同母姐姐。 “阿娇,娘来看你了,娘的阿娇。” 她极快地走进内室,早有人撩开床幔挂在金钩上,她上前坐在床边温柔地用手摸了一下阿娇的额头。馆陶梳着瑶台髻,步摇上的珍珠随着她的走动而摇摆,身上穿着红色花纹的曲裙,素纱禅衣罩在色泽明丽花纹华丽的锦衣上,使得绣袍上的纹饰若隐若现,行动间别有一番美感。她本身生的极美,又是帝国最尊贵的长公主说话间自有一番威严,只是因为忧心小女儿眉目间有着些许憔悴。 “好多了。”阿娇轻轻地回答道,“让娘操心了。” 馆陶一下就笑了,她笑起来好像二月明媚的春光一般,她一下搂住阿娇:“我们阿娇长大了,懂事了,都知道心疼娘了。”站在旁边伺候的中年妇人也笑道:“公主说的是呢,翁主看着精神也好多了。”阿娇看了她一眼,这是馆陶的乳母孙氏,很得馆陶信重。 馆陶又细细地问了一些阿娇的日常起居,确定女儿没有什么大问题了放下心来。府医来问过脉再三说大好了只用静养一段日子,馆陶也就放下心来。 晚间馆陶再来时,阿娇正在跟小丫鬟们聊天,她们日夜伺候着阿娇,倘若有不妥长公主的怒火先泄在她们身上,所以现在阿娇大好了,她们自是更仔细地服侍阿娇,见阿娇闷闷地,便引着阿娇说一些趣事。慢慢地,阿娇也被带了进去,毕竟她死时才十八岁,更因为心脏病情绪不能激动,也就养成了她安静沉默的性格,但是到底是个向往着欢声笑语的少女。 馆陶还没有进门,便听见这群女孩子银铃般充满着欢乐的笑声,这中间数阿娇的笑声最大。她不觉嘴角噙笑。 阿娇坐在榻上最先看见馆陶,她起身行礼。馆陶扶起她来,略带嗔怪地说道:“行什么礼?才好一点”。阿娇靠着馆陶坐下,没有回答她只是恬静地一笑。大概因为是魂穿,又经历了一回人生,馆陶这个从小照料她的母亲也显得特别亲切,自己也不觉慢慢代入进去变成了一个四岁小姑娘,多了许多天真活泼。 馆陶摸摸阿娇的头,看着女儿虽然安静不少却脸色红润也彻底放下心来。馆陶一直陪着阿娇到她上床睡觉,给她掖好被子放下床帐,又嘱咐好脚踏上守夜的海棠夜间注意照料着阿娇才出去。 阿娇听到外间馆陶正在压低着声音嘱咐阿娇的乳母林氏:“太后今日听说阿娇好了,传下话来明天要见,你们这些伺候的早点叫醒她。” 接着下去又说了一些什么阿娇静下心来也只听了一个断断续续,前言不搭后语的,也就索性不听了。 太后窦漪房,她绝对是当之无愧的玛丽苏传奇人物啊。由民女到宫女再到文帝时的皇后,现在已是左右朝政的太后了。也是阿娇的外祖母,阿娇作为她独女的小女儿,又因为长得像深得窦后敬重的薄后也是得到了窦后的偏爱,隔三差五就会让馆陶带着进宫。像这次生病不仅赐下医药,更是一日三问。如今好了,自然要召进宫看看。 穿越成为长公主之女,祖母舅舅都宠爱有加,要说是抓了一手好牌啊。但是如果遵循历史的进展,当太子妃再当皇后,十年盛宠却无所出。还因为娇惯出来的任性使得武帝渐渐不喜,又遇上了命中宿敌未央神话卫子夫,巫盅被废,寂寞至死。想一想历史上的阿娇,阿娇不禁握紧了拳头,能不进宫就不进宫。长公主的女儿,嫁给谁有这样的家世也能活的恣意快活吧,刘彻文治武功,确实是千古一帝,但却不能当丈夫。 阿娇在心里默默为自己规划好着未来,觉得安心了许多。不禁感叹,知道历史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呢?还只能深埋心里谁也不能说,将心比心,你身边的人哪天跟开了天眼一样说你哪天结婚哪天生子,第一反应绝对是中邪吧。 阿娇叹了一口气,决定不想了,一切还未开始,命运的转轮还停在原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梁王 五更刚过,乳母林氏便蹑手蹑脚地进来轻轻束起床帐,笑语吟吟地唤阿娇道:“翁主,该起来了。网wwwzくwcom公主说今天得进宫见太后娘娘呢。”林氏止有一子,一年见不得两三回,唯有把满心的爱转到从小奶大的主人家小姐身上。前面阿娇高烧不退的时候,林氏哭的几乎昏死过去。如今阿娇好了,林氏什么时候都带着一副笑意。 林氏带着小丫鬟们服侍着阿娇起床更衣用膳漱口,已经是辰时了。再从府里坐着马车去宫里又是一个多时辰,到太后宫里已是将近正午了。 进了内殿,尚未来得及行礼。坐在塌上的双眼紧闭着,着一身黑色金线绣凤襦裙的窦后就说道:“阿娇?是娇娇来了吧。快来,外祖母看看。听说你生了大病,外祖母担心的不行。” 阿娇侧脸看了一下馆陶,馆陶对她点了一下头。阿娇便提着裙摆轻快地走上去,坐在窦后旁边,握住窦后年老清瘦的手,脆声道:“叫外祖母担心了,阿娇已经大好了。” 窦后拍拍她的手点着头道:“听起来是精神大好了。”又对着馆陶说道:“得好好精心照料着,启儿昨天还问起阿娇呢。”馆陶刚要答话,有宫人进来跪着禀道:“太后娘娘,梁王从封地奉召回来,来向您问安。” 馆陶和窦后都情不自禁微笑起来,窦后更是喜形于色地连声叫道:“快,快传。” 阿娇站起来,退到一旁去,不能再坐在外祖母旁边受小舅舅的礼。 小舅舅梁王年仅三旬,生的剑眉星目,身材高大,很是英气。他进来问过窦后安后又向馆陶行礼,馆陶看了阿娇一眼,眉眼带笑道:“阿娇快见过小舅舅,上次见小舅舅还是两岁,怕是没有印象了。” 阿娇便问安道:“小舅舅好。” 梁王爽朗一笑,连声道好。直说阿娇生的小模样美极,像窦后年轻时的模样。逗的窦后跟馆陶都笑的不止,阿娇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窦后年轻时独宠于代王后宫,及至后来立为皇后,想必是颜色非常。梁王这一句话既夸了窦后,又夸了馆陶跟阿娇,也难怪窦后格外偏爱梁王。 窦后又问道:“去见过你皇兄了吗?” 梁王恍然大悟般说道:“母后您瞧我,到了长安一心想着马上能见到您了。进了宫忘了先去拜见皇兄,儿子现在就去。” 说着便要起身,窦后被他这么一说又笑了:“哀家知道你心里最是惦念为娘的了,也无妨,皇上知道你的孝心。在哀家宫里用了午膳再去见你皇兄吧。” 梁王也不加推辞地又坐了回去,阿娇看到馆陶微微皱了一下眉,却什么都没有说。晚上回去时,起的太早的阿娇在马车轻微的颠簸中只打瞌睡,馆陶就搂过她来抱在怀中。阿娇在半梦半醒间听见馆陶轻轻地感慨了一句:“武儿这是心大了啊,唉,母亲也??”说到这馆陶就戛然而止,叹了一口气。武儿是谁?母亲是说窦后吧,那是说梁王吗?馆陶的感叹阿娇没有听懂,抵不过睡意的袭来便沉沉睡去了。 此后一阵子阿娇都在府中静养,没有再进宫去。在家学诗书礼仪,闲时大哥陈须和二哥陈常从外面给她这个小妹带回一些时新玩物,这两个哥哥一个大阿娇十岁,一个大阿娇六岁,从阿娇生下来都是对阿娇多有宠让。父亲堂邑侯陈午是个沉默安静的人,却也常常默默地关心阿娇,这种平淡却格外温馨的日子使阿娇渐渐融入了汉代的生活。 入了初冬后的一天,景帝举行家宴,馆陶早早便入了宫。天到了下午后开始越阴沉,到了傍晚飞扬起了雪花。直到戌时馆陶才回府,脸色有些阴沉,丫鬟仆从看她这样都平声静气。阿娇却不怕她,跑上前去叫道:“娘亲,你怎么去那么久啊?娘,你不高兴吗?” 馆陶对着这个小女儿是怎么都生不起气来,她有些无奈转而问道:“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有睡觉?”话虽然是问的阿娇,眼神却是看向阿娇的乳母林氏。 “娘,是我想等你回来,不怪她们。”阿娇抓着她的手摇了摇,撒娇道。馆陶点了点她额头,没有说话,去更衣洗漱了。将近年边,父亲跟两个哥哥去了封国。家中只有她们母女两人,馆陶便索性带着阿娇一起起居。阿娇看母亲这样,便先上床躺着了。 待馆陶更衣出来,屏退左右后。脸色仍然有些不好,阿娇看她这样知道今天家宴怕是有什么事,也不敢再跟馆陶胡闹,安安静静地躺在馆陶旁边。 母亲疼爱小儿子本无可厚非,但这些年武儿越过分了。听人说他建的东苑,豪华非常不说,光是连接宫殿到架空平台的架空通道就有三十多里,外出策马狩猎排场胜似天下。这次回朝更是没有先去觐见皇帝,入朝后出入都和皇帝同乘步辇,母亲却看不到这些僭越之处。今天家宴皇帝醉酒之下又是为了讨母亲欢心说出了千秋之后传位与梁王的话,话一出虽然武儿假意推辞了一下,但母后跟他已经是掩饰不住喜意了。皇帝的脸色已然有些后悔,要不是窦婴站出来严厉制止说父子相传是正道,怎么能传位给弟弟呢?给了皇帝一个台阶下才不了了之,今天还不知道该怎么收场呢?这话还只能窦婴说,他是母后的侄子,又是窦家如今的中流砥柱,旁人就是明白道理也是不敢这般得罪太后的。馆陶只觉得头都疼了几分,母后这样,武儿也这样。自己也难做啊,以后还是得多劝劝母后。 馆陶想了半天,也还是满腹愁思。侧头看了一眼阿娇,正睁着眼一脸忧愁地看着她。看着冰雪可人的小女儿,心下的烦恼一下去了许多,馆陶替阿娇掖了一下被子,语气宠溺地问道:“这么看着娘干嘛?没有人给娘气受,偏你一副小大人模样,你一安静起来娘都忘了你了。”阿娇没有说话,把头埋进馆陶怀里。馆陶说话做事从小就不避她,相反一直着重教育她如何成为一个贵族女子。所以当下也把今天宫宴生的事告诉了她,阿娇听的不免心惊,她前世因为身体的原因看书比较多,却不知道梁王因为太后的宠爱已经到了觊觎皇位的地步了。而且很显然梁王是不会如愿的,下一个皇帝是千古一帝汉武帝刘彻。 阿娇也不免替母亲叹了一口气,太后本就特别宠爱长女,两个弟弟又都和姐姐关系特别亲近,馆陶夹杂在他们中间想必是难做吧。但还是忍不住出声道:“娘,舅舅只是说说,舅舅自有儿子,怎么会叫小舅舅继位,你多劝劝外祖母。” 话说出口便觉得不像四岁小孩子说的吗,但话已经出口,只得忐忑不已地等着馆陶说话,心下在想馆陶这般烦恼想是早看的清楚,皇室天家,皇帝终究是皇帝,他的利益没有人可以侵犯。 馆陶当下是有点讶然,但很快她便为阿娇的早慧找到了理由:“你外祖父还在时,便格外偏疼你,总说你聪明灵秀,心性高洁,将来不是一般女子。如今看来半点没有错啊,阿娇自小的时候便没有叫娘操一点心。” 阿娇叫她一夸,很有点不好意思,毕竟不是真的四岁小女孩,受不起这份夸奖。馆陶看她这般扭捏,心里更是好笑,母女两人笑闹一回也就歇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七王 梁王舅舅的事因为是家宴,且被窦婴严词所阻,最终什么风声都没有传出。网wwwくzwcom但是窦后还是因为这件事情大为光火,对窦婴这个窦家难得成器的侄子不理不睬。而窦婴更是持才傲物,一向觉得官小,借着和姑姑生气,去辞了官。窦太后知道后更是气的不行,在宫禁的名单除掉了窦婴的名字,不许他进宫。 看着窦太后生气,馆陶也没法替他求情只能摇头苦笑道:“窦婴啊,什么都好,就是有点任性。不然以他的才华,当丞相也当得起。” 阿娇又跟着馆陶进了几次宫,这中间她见着了刘彻,不过这个时候还叫刘彘,作为景帝刘启即位后出生的第一个皇子,又因为王夫人怀他时梦见有人送金猪入怀,所以起名叫彘。阿娇虽然不想嫁给她,重复历史上自己的悲剧,但还是想为自己家和自己好好刷一下这个未来皇帝的好感度。但是见了之后才无奈地现刘彘还是个三岁的小孩,不过阿娇摸着良心说刘彘确实天资聪颖,带着他一起玩的时候学习能力特别快,经常会被他反虐。然后用他天真无邪的笑容再次嘲讽阿娇:“阿娇姐,是这样吗?” 刘彘长得有点单薄,但是肌肤瓷白,眉目精致。因为生的好,窦太后也很喜欢他,又因为吉兆入怀,常说他是神仙送来的小孩。现在他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满脸求赞赏地看着阿娇,阿娇心里虽然有点悻然,嘴上还是很认真地夸道:“对啊,彘儿好聪明,阿娇姐好佩服。”刘彘便满足地笑了起来,笑容间不掺杂一点杂质,清冽的好似山间的清泉。笑过一番后,他又献宝般吵着要阿娇去看王夫人宫里新开的花。 馆陶和王夫人也乐得见他们表兄妹交好,只吩咐好随行伺候的人小心伺候,便让他们去了。待他们出去后,王夫人轻抿了一口茶,好生感慨地说道:“姐姐真是养的好女儿啊,长的这般妍丽无双不说,还这般聪慧。” 馆陶听得别人夸阿娇,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总是高兴,谦虚了两句转而夸起王夫人的三个女儿来。一时宾主皆欢,如果此时阿娇在这里一定感慨不过年代阶级再怎么变,家长之间互相夸赞自己子女的情况总是不变的。 王夫人的三个女儿中平阳公主和南宫公主业已出嫁,只有小女儿还陪在身边,自是眼珠子一般地疼爱,又因为婚事还没有定所以操心的便多说起来的话就更多:“孩子真是长的快啊姐姐,昨天晚上我还在想静儿跟彘儿一样小的时候就好像在昨天,一晃便要为她选人家了。只是看来看去,总没有那么称心如意的。” 馆陶心头微动说道:“静儿那孩子的才貌放到哪都是百家求啊。唉,说到儿女亲事,我的融儿也十四了,看来看去”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又说道:“夫人说句不该的话,觉得融儿怎么样呢?” 王夫人对刘融自是满意,长公主的长子,又生的器宇轩昂,长安城对他的风评也是极好的。刘静倘若嫁过去,是嫁在姑姑家,婆媳相得,自己更是能常见她,心里盘算了一下没有比这更合适的亲事了。当下看了一眼馆陶,试探性地说道:“我看着当然是极好的,人才品貌无一不是万中挑一的。” 话到了这里也就说开了,等到回府时阿娇便从馆陶喜笑颜开的描述中知道了大哥要娶王夫人的三女为妻。双方已经定下来了。阿娇心想原来历史上不光王夫人是陈阿娇的婆婆,馆陶还是王夫人女儿的婆婆啊,这亲戚扯得。馆陶兴奋了一回后,又开始在心里盘算陈融婚事的具体事宜,阿娇看她确实中意也就没有打扰她,撩开马车的帘子看一看日落时的长安皇宫的巍峨。 风搅动着雪花,雪又裹着风,天地间混沌朦胧。天色渐黑,忽然阿娇看到一匹快马纵马驰骋过去,只一瞬间便跑的不见影子。心里不由大惊,宫内是不能快马跑动的,而且看样子是去往甘泉宫的,事急从权,是生大事了吧。 第二天阿娇从馆陶嘴里知道了果然是生了大事,景帝三年也就是公元前154年的正月,因为景帝的削蕃政策引起的连锁反应,以吴王刘濞为,联合楚王刘戊、赵王刘遂、济南王刘辟光。淄川王刘贤、胶西王刘昂、胶东王刘雄渠的七王之乱开始了。 没过两天,父亲和两个哥哥也从封国匆匆回来了。晚间馆陶特地留了陈融说话,阿娇心知是说婚事。等到过了几天,从宫里传来消息说皇帝和太后都允婚了,婚事也就算定下来了。因为处在特殊时期,也就没有声张,低调地订完了婚。 天下虽然有些要大乱的趋势,但是对阿娇这个小孩子的影响还是挺小的,不过父母兄长这些日子忧心忡忡,馆陶更是天天进宫,阿娇作为一个先知想告诉大家七王之乱最终会被镇压的**倒是越来越强烈了。 家里有点乱糟糟,也没有人陪着玩,习惯了小孩子身份的阿娇竟然有点想念起玩伴,在馆陶下次进宫时便也有跟着去。馆陶再三告诉她现在宫里不比往常,外祖母也没多少心思逗她。阿娇还是要去,她想看看刘彘作为未来的汉武大帝此刻会不会有不同呢? 看到阿娇坚持而且说是去找刘静刘彘两兄妹玩,想着也是儿女亲家了,又是表兄妹,去了王夫人宫里也无妨。这些天因为七王之乱,又打着请君侧的名头,太后皇帝都着急上火,家里也是顾不上阿娇。馆陶心想让她去玩玩也好,便应了。 去到王夫人宫里,阿娇假作天真调笑了一回刘静这个未来嫂嫂,见她羞红了脸便连忙见好就收,不过她和大哥都对彼此满意阿娇也只有更加欣慰的。 而刘彘一见到她就埋怨她说她好就不来,语气里面的亲昵惹得刘静都有点吃味:“一天到晚就知道阿娇姐阿娇姐的啊你。”刘彘不理她,拉起阿娇就走,更是让身后的刘静笑个不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猗兰殿 汉朝的宫殿,走的是朴素厚重大气磅礴的主题风,萧何曾言:非壮丽无以重威。网wくwくwくzwcom然而文帝景帝都是以俭朴出名的,汉代宫殿在他们手里一直没有扩建和翻新,两朝休养生息的钱都被攒了下来,所以现在的汉宫很多地方都很明显看的出来是多次修补过的。阿娇站在猗兰殿外摸着掉了漆的扶栏不禁想起了梁王舅舅的奢华,不免有点心酸。 刘彘看阿娇有点闷闷的,摸摸头有点不解:“阿娇姐,你不喜欢来我殿里吗?”作为皇子,刘彘由宫人伺候着住在猗兰殿。 阿娇因为年纪话声音总是甜糯:“没有啊,今天我就是特地求母亲带我进来找你玩的。”她说话时,长长的睫毛轻轻地颤动,一双清澈明媚的双眸盛满了灿烂的光芒,刘彘无由地想起夏夜的星光春天的微风。他才三岁以前只是觉得阿娇姐生的格外好看,就连父皇都曾夸她十年后后宫诸人莫不及也,却没有像今天这般让他突然地心惊阿娇姐的美貌。 祖母父皇都特别宠爱阿娇姐,母妃也喜欢她时常说起祖父在时对阿娇姐格外的偏疼。阿娇姐不管在哪里都是光芒四射,被所有的长辈兄弟姐妹喜欢,就算是他最讨厌的大哥刘荣对阿娇姐都分外亲切。然而他生不起一点嫉妒,旁人夸赞阿娇姐时他都觉得分外骄傲,三姐时常说他跟阿娇真像是亲姐弟。 想到这里,刘彘觉得要把自己的秘密分享给最喜欢的阿娇姐,他拉她进了内殿,不让服侍的人进来。阿娇看他这样神神秘秘也不反抗任他牵着自己往里走,转过偏殿进了刘彘的起居室。刘彘牵她到一副巨大的帛画前,放开她的手,撩开画去推后面的墙,“吱”一声轻响,竟然开了,是一个暗门,不知道什么缘故没有再用,用一副画遮住了。前几天无意间被刘彘现了,这样一个类似秘密基地的地方一下让他喜欢上了,时常自己进来独处。 这个小暗室里面什么都没有,面积更是不大,一平米来方。阿娇心里虽然有些微讶却在想这里以前是不是一个小杂物间,只是后来不用了却也没有封住。 刘彘拉着她走进去,暗室里面被刘彘铺了厚厚的羊毛毡,他一脸得意骄傲地告诉她光铺这个他用了一个下午。阿娇想到小小的他艰难笨拙地拽着沉重的羊毛毡进来,又细心地铺好再根据自己的喜好简单地布置一下。心里不免有点好笑,看着他此时稚嫩的脸上洋溢的笑容才觉得他像一个三岁的孩子一样。他本就比常人聪慧,又生在让人迅成长起来的皇宫里。馆陶这两天还说皇帝抱他于膝上,逗他:“以后想当天子吗?”刘彘回答道:“这不是儿子愿不愿的问题,儿子只愿侍奉父皇膝下,孝顺父皇。”皇帝本只是随口问他,却没有想到他这般慧悟洞彻,当下夸赞不断。 刘彘才三岁就开始读书,记忆力惊人,背诵数万言,无一字遗落。他的聪明灵秀就是前朝都有所耳闻,阿娇每次都感慨千古一帝嘛,果然是没有随随便便成功的。 在阿娇被大帝的光辉炫的愣神时,刘彘兴冲冲地跑到小案上拿了一把小刀,在墙上开始篆刻。等阿娇凑过去看时已经刻的差不多了。阿娇、刘彘两个名字紧紧地靠在一起,刘彘一边刻最后几笔一边跟阿娇解释:“阿娇姐,这个地方是我的秘密只告诉你。你看,把我和你的名字都刻在这里。” 阿娇看着他认真刻字的侧脸,忽然有些伤感,历史上的阿娇应该也是得到过刘彘喜欢的吧。来的越久便越知道自己的力量是多么微小,所有的一切都像是偶然的却又是必然的,大家手里都拿着写好的剧本,一切都按着既定的历史轨道在走。就好像如今的七王之乱,号称三十万之众,吴楚联军渡过淮水,向西进攻,胶西等国叛军共攻齐王据守的临淄,赵国则约匈奴联兵犯汉。可以说因为吴王早有准备打了朝廷一个措手不及,七王之乱的初期是叛军是很顺利的。景帝因此有些犹豫,但是阿娇知道最终的胜利会属于景帝,因为这是历史,已经注定的历史。 那么,自己的命运也是注定了的吗? 阿娇想到这里不免心生消极,脸色恹恹。 刘彘刻完字,回头看到阿娇眉头轻皱,他看了一眼刻的字,自觉刻的不错。刚要说话,心念一转,思及最近宫内忧心不已的七王之乱。安慰阿娇道:“阿娇姐,你不要担心。父皇一定会打败他们。” 阿娇错愕了一下,却没法跟他解释,就默认了。她脑子里突然电光火闪了一下,不由自主问出了和大舅一样的问题:“你想当皇帝吗?” 刘彘神情一下就认真起来了,他沉默了一会,严肃又略带稚气地告诉阿娇:“想,我如果是父皇,也一定削蕃。” 他坚定的语气是那样陌生,却眉眼又那样熟悉。阿娇怔了一下,想自然一点说点什么把这个话题翻过去。却张不开口,想到历史上那个雄才大略,推行推恩令的汉武帝,只觉得和眼前这个稚嫩的刘彘重合在一起。汉代安定平淡的生活已经让她对历史轨迹放松了一点戒备,但是今天在三岁的刘彘面前她忽然有一种无力感,就是自己都能看出刘彘的鹤立鸡群,他注定不是池中物。历史注定就是历史,历史是昨天,是明天更是现在。 阿娇不知道后来自己又说了什么又做了什么,等她醒过神来时已经是躺在家中的榻上。这夜她久久未眠,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一直到累极才终于合上疲惫的双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太子 到了正月末的时候,景帝采纳了袁盎的计策腰斩晁错,满足吴王所谓的清君侧要求以求退兵。网wwwzwcom然而吴王本就有反意,清君侧不过是块遮羞布。如今眼见朝廷软弱,吴王刘濞趁势自称东帝。长安城为之哗然,景帝这才下定决心武力镇压。到三月即被平息,七王皆死六国被废。朝廷取得了彻底的胜利,阿娇此后进宫时来往的宫人都是眉眼带笑,可以想见此前叛军带来的压力和忐忑不安。 此次平叛中窦婴被任命为大将军立了大功,被封为魏其候。小舅梁王据守睢阳城,抵抗吴、楚之兵。吴、楚受阻于梁,梁国损失不小,可以说梁王是出了大力。馆陶为此还感慨说到底是亲兄弟,阿娇却不禁揣测道那次的家宴看似无意之语才使得小舅这次下了死力。 去到太后宫中,窦后果然心情极好,小儿子和侄子都这般长脸也不提窦婴之前惹她生气的事,听话音窦婴上午刚来觐见过。 用完午膳,阿娇便有些思睡,窦后便就叫她就在自己的内殿睡了。阿娇真躺在床上却精神了有些睡不着,榻前瑞兽香炉里的青烟徐徐上升,然后一点一点消散,屋里计时的水钟滴答滴答出极小的声音,却好似滴在她的心上。 隔着一道墙,外祖母和母亲的谈话零零散散地飘进她的耳朵,开始不过说些家常,母女两人都为窦婴和陈武立了大功高兴,又说了一回馆陶的三个子女。阿娇伴着这说话声刚要睡着,听得那是馆陶的声音,她说:“皇上是决定了吗?也是该立了,启弟三十四了,又经过这般大事,国本不固终究不好。”她刻意压低了音量,但那话如此清楚地不落分毫地传进阿娇的而耳朵里。 外祖母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听见馆陶又说:“立长固然不错,但那孩子说不上多聪明。”停顿了一下又补了一句:“心性却不错,老实孝顺。” 这回她听见窦后似是叹了一口气:“孩子是不错,我看做个守成之君是可以的。就是那个娘不怎么好,听说对你也不怎么客气,你也是,老掺和弟弟的后宫做什么。” 馆陶声音就有了些不服气:“她还不是皇后呢。”窦后说的这是馆陶为景帝进介美人的事,立太子美人,听到这里阿娇确定窦后和馆陶是在说栗姬和刘荣。栗姬是对馆陶平常有些不客气,这个连阿娇都知道。 窦后教训完女儿后又说道:“话又说回来了,哀家就你们这三个儿女,小武在封国,皇上一向和你这个大姐亲重,她对着你都能这样。可想而见,她如果当了皇后只怕是老婆子也不放在心上了。”这话说的有些偏心,栗姬虽然仗着宠爱在后宫很是有些跋扈,但像馆陶这样引荐美人给景帝,将心比心,阿娇也不乐意。 后宫不得参政的风气在汉朝尚未开始,窦后虽不像吕后那样权倾朝野但也对景帝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就是馆陶也耳濡目染地跟着学习政治。所以听到她们说着立太子,阿娇一点也不意外。心下有些黯然,就是因为这样馆陶才想着推她当皇后吧。结果,高估了她自己也高估了阿娇。 后面再说了什么,阿娇无心去听,她翻身起来假作睡眼惺忪地走出去,打断了外祖母和母亲的谈话。等到晚上解衣就寝后,她躺在床上轻轻地自言自语道:“太子都要快立了,金屋也不远了吧。”历史像个怪兽一步步赶着所有人静默地往前走,谁也不例外,谁也逃脱不了。立了太子后馆陶就会去找栗姬说亲,被拒后就有了金屋藏娇。 她从来没有觉得思路这般清楚过,仔细地回忆着她知道的所有历史。她不可能去对馆陶说我不想当太子妃更不想当太后,我的命运会因此变得很惨,先不论馆陶会不会觉得她魔怔,最可能的是馆陶本来可能没有这个心,被她一说突然打开新世界之门了。 最好的办法就是在立太子之前许给别人,想说不嫁是不可能的,景帝时规定女子年过十五未嫁需得交税。但是她才四岁,除了政治联谊所带来的娃娃亲哪会这么早开始说亲?若是外出学艺,一去十年也就避免了这回事,但她去哪寻一个名动四方的师傅呢?和亲匈奴?嫁过去就是正妃,但想到馆陶就她这一个独女,想必是决心不肯的。 阿娇反反复复地想来想去,关键点还是在馆陶。只要打消了馆陶的念头,虽说必得嫁人但以她的身份嫁个差不离的人品还行的也不难,就是将来合不来也可以合离。但现在头疼的是馆陶为什么会有这个念头?因为对权势的渴望吗?但馆陶就是不当皇帝的岳母也是皇帝的亲姑姑,唯一的大长公主。她又是怎么有这个念头的呢? 想了半宿也不得章法的阿娇最终只能安慰自己走一步算一步,得好好关注一下馆陶啊,摸清她的心思然后打消她的念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 馆陶 春寒料峭悄无声息便溜走了,不觉间就进了六月。八一wwwzwcom天一下就热了起来,阿娇出宫时就抱怨馆陶不给她穿轻纱裙,她振振有辞地说这么大的孩子了是不会再轻易凉着的。 馆陶看着她鼻尖细微的汗珠,不免有点好笑又好气地说:“娘叫你别来,你大哥今天休沐说带你玩你也不肯,非要跟娘进宫。”嘴角却止不住的上扬,阿娇自开了年后便几乎成了她的小尾巴,走到哪黏到哪。 自听说要立太子的消息后,阿娇便不敢掉以轻心,紧紧地像一条小尾巴黏着馆陶,生怕这中间出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一黏好几个月,馆陶也只是赴宴赏花,出游会友,再时不时进宫孝顺一下外祖母。阿娇费劲心思地偷听外祖母和母亲的谈话,也实在是看不出馆陶有想把她当皇后的心思。倒是刷刘彘这个终极boss的好感度刷的越来越好,小孩子嘛培养一下友谊,趁着大帝小的时候拉好关系。 她不知道的是,因为和刘彘好,夜里父母闲话时都已经说过几回了。馆陶想的远,都已经起了想把她许给刘彘的年头,阿娇要知道辛苦刷来的好感度会兑换这个一定倒地不起。还好,她一向沉默的老爹打断馆陶的念头,他说现在孩子小,又是表兄妹能玩到一起也是正常。再说馆陶是长公主,窦后皇帝面前都是说的进去话的人,这个时候太子未立,把阿娇许给皇子,又该找来许多猜测。再说,女儿本就比两个儿子更惹人心爱,只想再养她一二十年。 这句话一下说到馆陶的心坎上,也就不再提这话。再看阿娇和刘彘笑闹,也不禁回忆起小时候的刘启和刘武。 阿娇黏着馆陶一直黏到九月,也没见立太子,那天馆陶和窦后说立太子的事情在夜里回想起来,阿娇都觉得不真实起来,几乎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 银白色透亮的月光低低地照过院子里两棵合抱粗的桂花树,撒下一地的光影,阿娇就坐在树下弹琴。她才学琴不久,但因为前世学过,虽然和汉代的古琴微有不同,但万变不离其宗。稍微一教,便进步神,教琴的师傅由衷在馆陶面前夸了好几次。馆陶听过之后,果然不错,都起了延请大师的念头了。 琴声悠悠,余音缥缈。 一曲终了,海棠忍不住夸道:“翁主弹的真好,刚刚婢子们都屏住呼吸,怕一不小心就惊了您的琴声。”阿娇没有说话,却也觉得弹弹琴心神开阔很多。 来到汉朝好不容易能小苏一把,阿娇也是心情明媚了一点,也算缓解了金屋带来的压力。没来之前,阿娇也看过不少穿越,大家全都苏的不要不要的,诗词歌赋,政治军事,没有不能的啊,男主全都惊艳到傻掉啊。 来了之后,阿娇才深深知道现实就是现实,想苏真的是不易啊,汉代它写赋啊,它不欣赏诗词啊。而且不是自己的,苏了两下就会穿帮。而且,这也小瞧古人的智慧,哪里都不缺学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 美食 杜甫说:“天上浮云似白衣,斯须改变如苍狗。八一wwwzwcom”阿娇突兀地想起这句诗时,正是转了年刚要入春的时候,府里湖旁的杨柳树正在吐芽。阿娇一边折腾着伺候的人给她做风筝,哦,不,这个时候叫纸鸢,一边想故作深沉地吟一句二月春风似剪刀,惊艳一下众人,想到汉代写赋,又生生憋回去了。而这个时候刚从宫里回来的换过衣服正在喝茶的馆陶正在跟父亲闲话,突然她话题一转,说要备礼要立太子了。 一旁的阿娇一下愣住了,立太子?此前没有听到宫里一点的风声啊。她很是怔了一下,半天没有找到舌头,过了一会阿娇听到自己故作镇定略带颤抖的声音:“立谁啊?” “没有嫡就立长,立你大皇表兄。”馆陶的声音很平常,听不出太多情绪。 一旦确立下来,后面的事情就快了。四月的时候,刘荣正式被立为太子,同一天四岁的刘彘被封为胶东王。 再进宫时,栗娘娘即便来太后宫里请安眼角眉梢也全写着得意。薄后无子,现在又立了太子,薄后就是被尊为皇太后,母凭子贵,也少不了栗姬这个亲生母亲的。 馆陶却好似没有看到栗姬若有若无的挑衅,她正眼都没有瞧她。阿娇不免有些奇怪,馆陶和栗姬关系这么不好,馆陶更是一向自持嫡长公主的身份,怎么会去提亲?而且刘荣已经十九岁了,她才五岁,明显就不配啊。 阿娇满腹疑惑没处说,却坚定地知道历史注定一定会生,她尚未参与进来,也谈不到改变。但现在才是最关键的时刻啊,阻止馆陶,阻止金屋。 但是怎么阻止呢?谁知道什么时候生? 她不禁叹了一口气。 窦后早年生病后视力越来越不好,后来更是失明了。但是相应的,她因为看不见就更注重于听。阿娇微不可闻的叹息她就听见了,她脸朝着阿娇,声音和蔼地问:“外祖母宫里的膳食不合胃口吗?” 阿娇一下醒过神来,看向自己案前被捣的稀烂的肉羹。汉代的饮食相比较后代的丰富多彩自是没得看了,很多食材在汉代根本没有不说,就是馒头包子饼啊面啊也要在东汉才明。就是食材的烹饪也是比较简单,像阿娇面前的这道肉羹,就是牛肉切成末和着米一起煮熟的。阿娇听说宫中做膳食的有几千人,伺候膳食的也有几千人。更窦后作为皇太后的份例更是宫中最多,但是每次在窦后宫里吃饭阿娇都没有体会到皇几代的快乐感。在家中,还能炙肉呢,也就是最初版的烤肉。虽然馆陶严厉管着她说,小孩子脾胃弱,吃一点就得了。但也比这么胡乱炖在一起的好啊,窦后宫里的菜不是炖的就是蒸的。所以她当下承认了,虽然呆跟食物没有关系,但她确实对食物有意见。 馆陶瞪了阿娇一眼,太后年纪大了,宫中伺候的人自然上的都是好进嘴的。太后听她说孩子爱吃肉,加上孩子小怕她噎着卡着,每次都特意叮嘱给翁主上肉羹。 阿娇被母亲一瞪虽然没有明白她的意思,但是想到不该跟外祖母挑饭刚要拿起勺子吃,窦后说话了:“去传话,叫做霸王别姬。”都说窦后年轻时雷厉风行,指点天下。当了太后更是养尊处优,威严日甚,但对阿娇这个唯一的外孙女是千宠万娇,从来都舍不得高声说话。 霸王别姬是什么意思阿娇自然知道,但还能是吃的吗?阿娇心生疑惑。未几时,有宫人呈上来菜品,汤汁奶白,葱花鲜绿。是鳖和鸡肉炖在一起,难怪叫霸王别姬。阿娇尝了一口汤,一下就被味鲜醇厚的浓汤所征服了,鸡、鳖肉更是入口即化,鲜嫩酥烂,阿娇不觉间就吃撑了。 窦后一边听着她吃一边说:“现在养孩子是越来越精细,你母亲生怕养不好你,所以你长到这么大一直给你吃羹啊脯的。肉也不敢给你多吃,怕你消化不了,再生了病。”说到这个阿娇倒是赞同,在一千多年前的汉代很多病症都是现代癌症一样的存在。尤其孩子小,不好用药,自然是能不生病就不生病。 窦后话音一转,说起了怎么做这道菜来:“做这道菜,得先将甲鱼和嫩鸡仔宰杀洗净,入沸水锅中焯水,去除血水,捞出洗净。再把它们放入锅中加炖好的骨头鲜汤,放进葱、姜、,香菇,冬笋加盖上笼蒸至汤浓鸡鱼肉烂时,放上嫩嫩的青菜心稍烫一下就成了。” 阿娇不免好奇:“外祖母,您还会做啊?” 窦后不免有些好笑,声音却因为回忆更加温柔:“不说女子本就得会女红烹饪,你外祖母也不是生来就是皇太后啊,外祖母小的时候家里穷着呢。”馆陶坐在旁边没有说话,她安静地看着两祖孙,眼神温暖。 于是阿娇便听了一肚子外祖母年轻时候的故事,顺便刷新了一下对我国传统美食的全新认知,决心好好求知一下美食界。及至回到家中才想起来她全然忘了刘荣,忘了金屋,忘了想在窦后面前不经意提一下太子妃的事情,好让刘荣早点娶妻,也让馆陶没有机会跟栗姬说亲。 她躺在床上,不免心中哀嚎:“美食误我啊!”转天起来,却完全忘记了这回事,拉着馆陶哀求更多的口腹之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章 太子妃 汉代铁制炊具的出现使原有的羹、脯、炙等烹饪方法制作菜肴的花式品种有了大的增加,新的烹调方法如烩、炒、消等也广泛的用在汉代的烹调中。网wwwzくwcom所以在阿娇双眼冒光的胡搅蛮缠中,她整个五月过的很快乐。羊羔、烤乳猪、切片酱狗肉、腊羊肉、酱鸡、酱肚、焖炖羊羔、甜豆腐脑、溜鲤鱼片、红烧小鹿肉、煎鱼子酱、炸烹鹌鹁拌橙丝、闷炖甲鱼全吃了个遍,时不时要求个时鲜小炒。总算告别了以前的婴儿餐,阿娇誓再也不想吃羹了。 一边感慨古代人民美食水平不错嘛,一边还不忘忙里偷闲在窦后面前刷了好几次太子妃的事情,阿娇觉得世界终于要对她绽放一个微笑了。心情一好,跟着府里的师傅们学习时一不小心又小秀了一把聪颖过人。 没高兴几天,阿娇马上就明白什么叫自作聪明和自讨苦吃。因为,宫里开始有风向说馆陶想把她说给刘荣。 而这个消息还是从一脸愤懑的刘彘嘴里听到的,他来太后宫里找她,见了她又一直不说话。小脸皱皱巴巴的,眉毛更是打了结一样。 阿娇还以为大帝幼时就是这样阴晴不定,还想着果然不愧是大帝,就是这个范。所以刘彘不说话,她也不说话,她非常认真地确定她最近没有招惹大帝。她很闲适地站在游廊里,靠着护栏,极力远眺,却只看得见层层叠叠的宫墙重重。再朝上看,天蓝如洗,雾霭穷尽。 刘彘知道这个消息刚不久,他知道女子总是要嫁人的,就像他的大姐和二姐,就是三姐也许了阿娇的大哥,马上也要成婚了。他虽然也不舍,但从来不觉得心里闷闷的,难过的心里好像缺了一角,像以前父皇送他的那柄他最钟爱的小刀掉进太玄湖里再也捞不上来一样失落。又像是被背叛后的愤怒,阿娇姐怎么可以嫁给刘荣?是谁都好啊,怎么可以是最讨他厌的大哥? 为什么?父皇虽然也宠爱他,但却看重大哥,他对大哥寄托了满满的希望。母妃也跟他说以后要更敬重大哥,因为大哥是太子,是未来的天子。他是不服气的,同样都是皇子。而现在,就连一起长大的阿娇姐也要嫁给她吗? 嫉妒、不甘、愤怒,这些情绪在刘彘小小的心里澎湃着,他觉得全身上下都好像被细细的钢针扎着又痛又痒。等他带着满心想问阿娇姐的话找到她时,现她什么事都没有,她还是跟平常一样见到她冲他一笑叫他彘儿。 太子妃,以后就是皇后。 阿娇姐没有不愿意的吧。 想到这里,刘彘觉得话堵在嗓子眼一样,他说不出来。他等着阿娇姐问他为什么不高兴,然后他再问她他们还是不是最好的朋友?他在心里偷偷地忍痛想到,如果她说是,那么就算她当太子妃,那他们也还是最好的朋友。他的秘密,还是会告诉她。 他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她问什么,哪怕是一句今天天气真好都没有。他有点失望地看着倚着扶栏的她,下午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她的侧脸在光芒笼罩中更显得白皙,耳垂上戴着的一对水滴镶金耳坠被徐徐吹来的微风吹的左右乱颤,一下一下好像荡漾在他的心上。 终于,他慢吞吞地问阿娇:“姑姑要把你说给太子当太子妃吗?” 阿娇一下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炸了毛,太子妃?馆陶?她日夜黏着馆陶,就是进宫都跟来,没有见馆陶有一点意向啊。更何况,看外祖母那样,还在认真为刘荣选妃呢?怎么突然有这个事的?而且刘彘都知道呢?不会大家都知道了,就她一个呢吧? 她心慌的话都说的有些断断续续,顾不上对大帝温柔有加了,赶紧抓着大帝问。结果阿娇问来问去,现是宫中流言。心下虽然松了一口气,馆陶没有去找栗姬说亲。但是转而,又有了新的问题,为什么会有这个流言? 刘彘见她完全不知道这件事,忽然一下心神就轻松了。之前所烦恼的顷刻间烟消云散,他的委屈和不快来的这般没有道理,却又开心在这一瞬间。 他是开心了,阿娇却一下蔫吧了。她满腹愁思地脑补着她以后的悲惨命运一直到回府,在此之间她一直偷偷地观察馆陶,企图从她脸上看出点什么来。让她失望的是,馆陶一句都没有提及太子妃的事情,反而笑着问阿娇要裁什么夏衣?太后给了她一批进贡的冰衣料子,色泽艳丽,又轻薄又凉快。 阿娇没有心思和馆陶讨论样式,只是随口附和。馆陶兴致盎然说了半天,见阿娇无精打采,当她白天玩累了。便不再说了,爱怜地搂她入怀,哄她说回去就能睡觉了,明天吩咐迟点叫她用早膳。 阿娇更郁闷了,馆陶典型慈母啊,不像是为了想交好未来的皇太后栗姬而牺牲自己的婚姻的。还是说自己一直想错了,政治婚姻本就平常。但是馆陶怎么能一句都不透风给她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章 金屋 馆陶还真的不知道,她在宫中流言越传越甚时才知道竟有人说她要把阿娇许给刘荣当太子妃。网wwwくzwcom照说,她的消息不应该如此落后,但因为是流言中心,竟没有人敢来问她,都当了真。所以被栗姬拒绝到了脸上时,绕是馆陶好修养也气的回府后半晌说不出话来。 栗姬今天见到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趾高气扬地暗示她现在才想起来巴结未来的皇太后是不是太迟了?她的儿子以后也会后宫三千佳丽如云的。 等到母亲也来问她,是不是真的要把阿娇许给刘荣?她才明白栗姬的讽刺,她当她馆陶以为得罪了她这个以后的皇太后,要来女儿来巴结她吗? 我馆陶是孝文皇帝的嫡女,骨头就如此轻吗? 馆陶气的怒不可止,她攥紧了双拳,脸因为愤怒绯红一片。 流言还是从太后宫里传出去的,追根溯源还怪阿娇,她不过问了几次太子妃的人选。进来侍奉茶水的宫人,回去后照猫花虎地一说要立太子妃了,传到后来竟演变成了馆陶想把阿娇许给刘荣当太子妃。 不说刘荣是太子,他就是现在已经是皇帝了,单凭他那个娘馆陶也瞧不上,但不能把阿娇许给她。更何况年纪也合不上,想到栗姬的嘲讽馆陶火真是没处。 她一个人呆在内室,砸了好一通东西后。阴沉着脸叫人进来收拾,她叫人服侍换了一身衣服去阿娇院里。 三人成虎,本无根据的话,说的多了自然就有人信。更何况牵扯到太子妃的人选,流言自然越传越广。说自己没有这个心,栗姬也不会信,还当自己用话来试一下水。就是母亲,也以为是阿娇问太子妃是自己想缓和和栗姬的关系,心下虽然不多赞同却没有多管。 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缓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女孩子最是敏感娇弱,阿娇只是无心之语。但事情虽然过去了,也得告诉她,让她长一个记性。馆陶就是不喜欢栗姬,觉得刘荣资质不够,也从来不在皇帝面前说一句什么。天家无小事,她虽是陈氏妇,却更是汉家公主。太后独女,皇上亲姐。一句无心之语,往往引来多方揣测。 保护孩子,不是让她不面对世界。 馆陶心平气和地告诉了阿娇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最后告诉她这个事情传流言的宫女已经被仗杀了。敢说起阿娇的流言,没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她是不信的。但是流言已经传出去了,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这件事情,也只能这样了。馆陶看了一眼苍白着一张小脸的阿娇,开始时她还震惊追问馆陶什么,后来低着头什么都不再说。小小的她显得那么无助那么不安。她霍然起身往出走,忍住想要安慰她的心。 阿娇呆呆地一直坐到夜幕四合,坐到海棠悄悄地进来点灯。海棠小心翼翼地问道:“翁主,用膳吧。”今天公主来过之后,翁主就这样沉默着什么话都不说,她们伺候的人都掉着心。海棠更是心疼,公主走时脸色不太好,是翁主犯了什么错吗?得是什么大错吧?公主从来舍不得对翁主说一句重话,更何况翁主年纪虽小,性子却是极好的,没有一般贵女的骄纵任性。 海棠正在百思不得其解时,阿娇说话了:“海棠姐姐,我是不是很蠢?”海棠惊怔了一下,刚要说话。阿娇已经又开口了:“叫上胡饼吧,有什么汤再看着上一个汤。其他的,都不用上了。” 阿娇虽小,却是主子。所以海棠当下道诺便退了出来,吩咐人去传话,说翁主要用膳。 厨房一直备着火,等着翁主叫膳。所以很快,用炉烤的香脆可口的胡饼和羊肉汤就送来了。阿娇食不知味地用了一点就叫收了,海棠看她这样小小的人却像个大人一样忧思满面甚至饭都吃不下。不免劝她道:“翁主,公主最是疼爱您了。” 等到一个人静静地躺在床上时,阿娇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酸甜苦辣,百味陈杂吧。就是海棠都知道馆陶疼爱她疼爱的紧,又怎么会许给刘荣呢?如今,历史还是顺着应有的轨道在前进,馆陶许婚栗姬被拒。她不免叹了一口气,她不应该自作聪明去问窦后。而后,她又自嘲了一下。浩浩云烟,一切皆不可追。历史的真相究竟是什么并没有人知道,而结果就写在那里。就好像现在,史书写的一定还是:“长公主嫖有女,欲与太子为妃,栗姬妒,而景帝诸美人皆因长公主见得贵幸,栗姬日怨怒,谢长主,不许。” 而另一边刘彘气的不行,他在母妃宫里也听说了馆陶被拒的事情。母妃说你那个姑姑啊,一向因为太后宠爱和皇帝骄纵,又是天家之女,心性高的不行。现在,怕是满长安都在背地里笑她呢。栗姬也是个蠢的。母妃的话只说到这里,就没有再说栗姬为什么算蠢。她转而轻声问道:“彘儿,你一向和表姐那般好,你想娶阿娇姐吗?” “想。”他不假思索地就回答道,连王夫人都叫他吓了一跳。不过她马上就笑了:“我们彘儿还真是喜欢阿娇呢。” 他没有笑,一直到回猗兰殿都没有笑。 他的心中满是一种同仇敌忾的情绪,别人不娶,他娶。他是胶东王,阿娇姐当他的王妃虽然赶不上当太子妃,但他会一直对她好的。忽然之间,他想到母妃说的大家都会笑阿娇姐,想到她的笑脸,刘彘难受极了。 几家欢喜几家忧,栗姬就觉得今天实在是畅快极了,馆陶不时引荐年轻美人给皇帝,没有想到会有今天吧。景帝虽然不赞同这种政治婚姻,不想以后太子的外戚火焰助长的越来越旺。诸吕之乱,恍如昨日。但心里一方面不信姐姐是这样的人,一方面也为栗姬一点都不给姐姐面子不高兴。但栗姬和他是少年夫妻,是他宠爱的第一个妃子,为他生了三个儿子。他爱她艳冠京城的美,也爱她如一汪清泉的真,但是现在他却为她的真有了些不快。 再入宫时,太子妃的人选已经定下来了。因为太后杖杀了人,宫中没有人再敢提之前的流言,然而事情到底生了,就算没有人敢当着面提,但保不住别人在背后窃窃私语,馆陶到底有些意难平。她在心里免不了想,就是真要嫁,阿娇这样的身份,还不能当太子妃吗?转念一想,当太子妃又有什么好,还不如像她这样低嫁,门户简单,儿女双全。 刘静快要下嫁给陈融了,馆陶被这即将到来的喜事也冲淡了些不快。这****进宫问安后,就去了王夫人宫里和她再商议一些婚事的细节。 阿娇便在殿内和刘彘玩耍,大帝虽然才四岁,但是已经进学了,阿娇已经完全找不到智商优越感了。大帝现在是胶东王,景帝对他的教育因为宠爱也很是上心。 大帝是兄弟中封王最早的,还是和太子同一天进封。立储大事,为了彰显皇太子的地位,都是先立太子后分封其余兄弟。可以看出景帝舅舅是很宠爱这个聪明伶俐的幼子。 也不奇怪,景帝十四子中,长子刘荣、次子刘德、三子刘阏于都是栗姬所生;刘余好治宫室苑囿狗马,口吃;刘非有才却为人骄奢;刘端为人贼戾,又不能近女色;刘彭祖巧佞卑谄;刘胜沉溺声色;刘生母身微,母子都不受宠。而王夫人自进宫来,深得盛宠,封为仅次皇后的夫人。事实上从刘彘开始后面的皇子,都出自王夫人和其妹王皃姁小王夫人。 馆陶和王夫人说着婚嫁,两个母亲都很开心,不过嫁女的王夫人很显然就伤感一点,她拉着馆陶的手说:“女儿嫁入姑姑家,没有比这更好的亲事了,但我还是心有不舍。” 馆陶反握住她的手安慰道:“为人父母,难免如此嘛。等有一天,彘儿给你娶新妇回来,你肯定只有高兴的份。”说着,一扬脸,招手叫刘彘过来,把他抱在膝上,满带笑容地指着满殿宫娥说:“彘儿想娶新媳妇吗?” 馆陶本是逗侄子的话,没有想到他一下挣脱她的怀抱,小跑下去一把拉住阿娇:“姑姑,你把阿娇嫁给我,我一定一直一直对她好。” 馆陶愣了一下,童言无忌也甚是可爱,她开怀大笑道:“怎么对她好呢?” 刘彘语气坚决涨红了小脸大声说:“我给她建这世界上最好的房子,建一座金屋。” 整个宫殿忽地一下就安静下来,再接下来馆陶和王夫人相视而笑。她站在原地,想说点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不知道历史,她不知道历史上就是由她的母亲逗刘彘引来的金屋藏娇,直到刘彘跑下来大声地说金屋她才一下有了真实感。金屋就生在眼前,突然而至。 阿娇突然有些沮丧,她像一只牵线木偶一样被拎着往前走,即使比别人多知道一点结果又怎么样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章 花间梦 阿娇一回了府就开始脾气,她不肯去睡觉。网wwwzくwcom她在路上想来想去,童言无忌,稚子之心。往不过是小儿笑语,往大了说就是王夫人认真了也得来问过馆陶。只要馆陶婉拒,王夫人以后也不会再提。 馆陶匆匆赶来时,一屋子人都在哄阿娇。她挥退众人,上前抱起女儿。只见她小小的脸上全是泪痕,她抽抽搭搭地还在哭。她抬起头看了一眼馆陶,把头靠在馆陶胸口,不一会馆陶的衣衫就湿了一片。 馆陶心疼不已,阿娇这样可怜巴巴地哭简直把她的心都快哭碎了。她脑子里转过千百种阿娇哭的理由,嘴上已经柔声问道:“娇娇怎么了?娘在这呢,娇娇哪不开心?” 阿娇望着她语气哀求:“娘,我不要嫁给刘彘。” 馆陶却一下失笑了,她摸着女儿的头轻声问:“彘儿哪不好?你们从小一起长大,一向那么要好。” 阿娇答不出来,她总不能说因为他以后会是皇帝,他以后会废她,他以后会有卫子夫、李夫人、钩戈夫人等等许多美人,而她只是废居长门宫再也见不到父母亲人的废后。 她答不出来,所以她只能接着哭。 馆陶见她不说话,一边为她散下带拆下饰一边告诉她:“王夫人我看她也有点亲上加亲的意头,不过没有说破。你不愿意,她下次再说起,我只说孩子小,轻巧地就拒了她,也都不伤颜面。”说完吻了一下阿娇额头:“娘不知道你为什么,但是娘愿意顺着你。” 阿娇没有说话,眼中却是湿润。她低下头,不让馆陶看见她的雾气弥漫。就是现代的许多父母,又有几个能做到这样当小孩子是大人一般地认真解释。她是有些任性的,没有理由的任性。馆陶却总是宠惯着她。 她靠在母亲怀里,犹如疲惫的小船终于停在港湾,她紧紧搂着母亲。小小的她,哭累了终于睡去了。 馆陶也许算不上严格意义上的好母亲,从来不曾拒绝阿娇,有求必应,不合理的合理的只要阿娇开口,统统答应。但她如阿娇所愿,把拒婚放在了心上。想要同王夫人说吧,但王夫人毕竟没有说破,馆陶若起了话头,王夫人羞恼之下一句小儿玩笑之语反而适得其反,就是阿娇和刘彘以后也不好再来往了。 等王夫人明面上说起的时候,情势已经不是馆陶能控制的了。 这天是重阳节,西京杂记云:“九月九日,佩茱萸,食篷饵,饮菊花酒,令人长寿。”民间在重阳节举家合欢,田家作苦,岁时伏腊,烹羊炮羔,斗酒自劳。天家在这天也举行家宴,阿娇一早被母亲打扮一新,一家人一齐进了宫。 汉代尚没有男女大防之说,又因是家宴,所以阿娇毫不意外地在宴上看到了刘彘,他们隔着大殿坐在两边。自那日后,阿娇便一直没有进宫。阿娇装作看不到刘彘一直盯着她看,心无旁驽地用着一道道呈上来的菜肴。 刘彘就没有这么淡定,他频频看向阿娇。自那天后,他已经好几天没有见过阿娇了,去祖母宫里找她,祖母说她一直都没有进宫。 她一直看不到他,她就坐在他正对面。只要稍微一抬头,就能看到他正对她挤眉弄眼。 但她偏偏不抬头。 刘彘急得几乎满头大汗。 平阳公主先注意到他的异样,她隔着条案叫他,刘彘没听见。她又大了点声,彘儿彘儿地叫他。 刘彘还是没有听见,他专心致志地要引起阿娇的注意。 结果最先引起的是坐在殿上的景帝的注意,他饶有兴趣地侧身问王夫人道:“彘儿跟他姐姐这是干什么呢?” 馆陶朝下一看心中一沉,正要说话。王夫人已经先一步说了,她面如春风地起身对刘启行礼:“妾正要给陛下道喜呢。” 景帝一下来了兴趣:“何喜之有?” 馆陶心说不好,但此情此景她实在不好起来说什么,加之心里也觉得比起到了年龄嫁给高门公子,刘彘这个娘家侄子既和阿娇从小相熟,又聪明伶俐受宠。虽然阿娇有些莫名抵触,但她也只当是孩子小闹别扭。 王夫人便绘声绘色把那天馆陶逗刘彘,刘彘又说要金屋藏娇的事说给景帝。这下就是窦后都来了兴趣,笑着问馆陶是不是有这回事?馆陶当下只得说:“不过小儿一时玩笑,当不得真,所以没有说给母后。” 王夫人却趁势跪道:“妾看公主之女实在喜欢的紧,况且彘儿虽小,也对妾说论语中尚说言必行,行必果。他是天子之子,更没有出口反悔之意。”言辞恳切道:“还望陛下成全。” 景帝便命中官去唤了刘彘来,肃声问他:“你母妃说你要娶阿娇?”刘彘当下重重地点了点头,气势十足地说:“是,儿子还说要给阿娇姐建一座金屋给她住。” 景帝当下爆出一阵爽朗的笑声,阿娇他很宠爱,彘儿更是他怜爱的幼子,他们两姐弟自幼更是要好。倘若结亲,他也是乐见其成的,这样正好能抵消一下前一阵子栗姬对姐姐的不敬。他叫了阿娇上来,左看右看真是一对金童玉女,心下欢喜当场便同意了,不仅还笑着叫史官记下来,说金屋藏娇当是一佳话。 阿娇再回到宴时,左右姐妹都来逗她。她假装不懂,对大家笑笑,便不再说话。心里却是有千百个声音在叫,在吵。面上还得装作什么都没有一样,馆陶拿眼瞧了她一下,见她安之如素也放下心来。不免好笑,昨天回去还别扭的哭,今天反倒什么事都没有了。转念又不免想到,阿娇才五岁,懂什么呢。不过刘彘倒也不错,当下也转头笑着和众人笑饮。 阿娇完全是吃了成熟懂事的亏,假如她敢像一个真的五岁受尽娇惯的小阿娇一样,不愿意就红着眼睛说不要。这个时候有窦后在,就是景帝也不会勉强她。但是无奈芯子是一个饱受电视剧熏陶的十八岁少女,电视剧告诉她天子一言,伏尸百万。景帝舅舅都当着众人面说了,哪容她反悔不肯呢?所以她就这么屈服在封建皇权下了。她如果知道撒泼不肯,就能改变历史,不知道作何感想,不过得罪了未来大帝和太后,想必也是不太妙的。 木已成舟时,她远比想象地平静。她没有再跟馆陶哭,她平静或者说毫无反抗地接受了现实,并暂时什么都不愿意再想。只觉得一颗心累极了,回到家中,等海棠服侍她洗漱完为她放下床幔时,还没有吹完所有的灯,她便香甜地睡熟了。 “母后,母后。” 似乎有人在叫她在推她,耳旁传来孩童的笑声叫声。 她睁开眼,经过一瞬间的视线模糊后,一切开始变得清楚。她坐在一颗开的正好的桃花树下,密匝匝的细碎的桃叶,数不清的半开的和盛开的花朵。绿草茵茵落满了花瓣,一个三四岁的男孩笑着往她身上爬。他叫她母后,阿娇惊诧之下,伸手去推他。 一伸手,她便惊呆了。 手指纤细,骨节分明。 这是一双大人的人。她吓的站起来,打量起自己,她穿着皇后常服,而且变成了一个成人。 被拒绝的孩子一下哭闹起来,她顾不上他,她充满了疑惑,这里是哪?她现在怎么了?是又穿了吗? 她抬脚就往前走。 “娘娘” 一个侍女走上前来,跪在她脚边。她抬起脸来,是海棠。虽然,眉眼成熟了许多。但却真的是海棠,她一直贴身照顾她,断没有认错的。 于是她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海棠?” 海棠疑惑地看着她:“娘娘,太阳太大了吗?婢子服侍您和小太子回宫吧。”她一示意,早有人抱上哭闹的孩子,收拾好铺在地上的锦垫等物品。 海棠上前扶住阿娇,阿娇却挣脱她道:“太子?什么太子?”海棠心下更是疑惑:“娘娘,您和陛下生的大皇子啊,一生下来便被立为太子啊。” 阿娇不肯置信地看着她,像看怪物一样。 她朝前跑去,不顾身后的叫喊声。脚上的绣鞋跑掉了,也顾不上捡,生怕被赶上。一边跑一边想,陛下?太子?她不会是穿成卫子夫了吧?但是海棠怎么会变成她的侍女呢? 一下没有留神,叫脚下一个小尖石绊住了。一下跌倒在地,一阵眩晕朝她袭来。一刹那间,如坠深渊。 “翁主?翁主?” 一阵急促的呼喊在她耳边想起。耳边乱糟糟的,吵的她头有点沉,意识也有点混沌。似乎过了很久,她费力地睁开眼睛,入目还是海棠那熟悉的眉眼。见她醒来,海棠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翁主,您睡梦靥了。” 翁主睡到一半,她听得翁主在床上动,以为是要水喝。叫了两声却没有回应,过来一看,她眉头紧锁,小手却在乱舞。 翁主? 阿娇敏感觉察到了称呼的不同,更何况现在面前的海棠又换成了年少版的海棠。是做梦啊?她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心中大宽。虽然梦真的可怕,却不再去想,叫海棠给她拿水喝了。海棠正要服侍她躺下,伸手一摸,阿娇梦中因为害怕紧张,背后汗湿了一片。又取了干净的来给阿娇换上,才又吹灯睡下。 阿娇躺在黑暗中,心扑通扑通跳了好一会,确定没有在做梦了,才又沉沉睡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一章 化蝶 “庄周梦蝶昔者庄周梦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八一中文网wwwzwcom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蝴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 究竟是庄子梦中变为蝴蝶,还是蝴蝶梦中变为庄子。不光庄子这么想,自做了那个让人心惊的梦后,阿娇也止不住一直在想真实与虚幻到底该如何界限。会不会现在所有的一切只是自己的一场梦?阿娇轻轻合上手中的庄子,看向窗外。晨风轻轻,秋雨纷纷。如牛毛如细线一般的秋雨,随风轻飞渺如雾。 这些日子她几乎要变成一个小哲学家了,都快用前世学到的知识开始思索起宇宙的边缘时间的尽头了。 海棠从屋外走进来,见阿娇又支着窗吹着秋风。忙走上前劝道:“翁主,入了秋,又下着雨呢。小心吹凉了,关了窗吧。”阿娇看看她,点点头没有回答她,却从窗边的黄花梨雕花椅上下来了,抬脚往出走朝馆陶院里去。 海棠忙关了窗,又骂屋内伺候的小丫鬟们:“翁主要吹风,你们就不知道劝着点。”小丫头们也不敢分辨,海棠骂完她们心知自己刚刚不在,翁主的乳母业已回家,翁主虽小却是正经的主子,要做什么也不是小丫头们拦得住的。便也不说什么了。赶紧跟上阿娇。 阿娇去到馆陶院里,她正在理事。见到阿娇来了,便对这些管事吩咐说去跟孙氏回也是一样的。 早有人上前解下阿娇身上的紫貂披风,又有小丫鬟端上一杯热饮。馆陶走上前来,用手摸了一下她的额头,见体温正常也放下心来。笑着问她:“你哥哥说你这几天看书看的屋都不出,都快成小先生了。今天就在娘这里用午膳吧?也陪陪娘。” 阿娇轻轻点了点头,还是没有说话。 这几天她都不怎么爱说话,好像又回到了上辈子那个天天坐在家中院子槐花树下看书的陈娇。娘关心她,哥哥更是天天来逗她,父亲也时常在她睡下了来看她,海棠更是比平日更精心地伺候她。 她想像以前那般笑,那般跟母亲撒娇,那般跟哥哥闹。却突然觉得什么都提不起劲来,话到了嘴边就是说不出来。什么都是一样的,做与不做,说与不说,最终都是一样的。 她变的很消极,她的人生是一眼能望到底的人生,没有什么好期待好争取的。她几乎现在就想变成长门冷居的废话,就让一切尘埃落定。 小小的她实在是安静地让人害怕,馆陶费劲了心思想哄她开心。但她再也不像以前那样,一点点新鲜的东西就满足就笑。 馆陶看她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坐着,问她什么都不说,也什么都不要。她的眼泪一下就崩溃般地掉下来。又怕阿娇看到,赶紧背过身去用绣帕拭了。换了一副笑脸才问阿娇道:“娇娇,你喜欢吃肉,中午叫做什么肉?” 阿娇还是没有说话,她轻轻地摇了摇头,没有说到底是不吃还是随便。馆陶却一下忍不住了:“娇娇,你到底哪不开心?还是哪不舒服?”陈午一直劝她说孩子反常是哪不高兴了,大人不要再逼她,让她缓缓。 没有不开心,也没有不舒服。 阿娇想告诉她,但是心那么懒,懒得说一句话都觉得多余。 馆陶急了:“你倒是说话啊,几天了谁跟你说话你都这样。你想急死我跟你爹啊,我都要疑心你是不是撞邪了,要去请人做法事了。”她说到后面,声音因为激动微微颤。 馆陶顿了顿,又想到她是从家宴回来就这样的,海棠也说那天晚上她睡梦靥了。心下还真有些信小孩子,备不住撞邪了也是有的。不免有些心慌了,语带哽咽道:“都怪我,你一向懂事,我又是个粗心的娘。” “娘,我没事。” 阿娇听见自己的声音,她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她,站在一旁冷冷地看着自己在说话。 馆陶终于在女儿面前哭了出来,她哭着问:“你没事,你哪没事啊?你现在这样跟个小老头一样,娘都要急死了。” 她的眼泪一滴一滴掉在阿娇身上,阿娇心疼她,她伸手去擦她的泪。嘴里不觉就说道:“娘,我真的没事,就是觉得挺没有意思的。” 馆陶一下就变脸了,她也不哭了,怒目瞪着阿娇:“哪没意?怎么就没意思了?全家上下都疼着你,宠着你。娘十月怀胎把你生下来,一点点把你养这么大,就是要你活的开心活的恣意。你哪委屈了哪不如意了?几岁的小孩就知道没意思。” 开心恣意? 阿娇望向馆陶,她的妆都哭花了,她的脸庞那样柔和,眼神那样忧伤,像极了她上辈子每次睡后坐在她床边的妈妈。妈妈一直也希望她活的开心,所以从不在她面前说起她的病,总跟她说以后要带她去这去那的,但是没有以后了。妈妈在她死后她也是这样伤心的吧。她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再生一个孩子?她和爸爸有没有开心一点? 阿娇也哭了,想起上辈子没有能孝顺的父母,又看着眼前为她伤神的馆陶。她终于好像醒过神一般有了生气一样扑到馆陶怀里,不停说对不起。她一直想着自己的难过,没有去想到父母亲人的感受。 哭过之后,阿娇心里好受多了,再看向馆陶也有些不好意思。馆陶也不叫人伺候,自己打了水来给阿娇净面,又给她重新梳妆。她一边给她挽一边说:“娇娇,佛教说由心入魔,你又小又聪明,思虑的多。哭过就好了,怎么能说没有意思呢?等过两天天气好的时候,我们一家去出游。城外有各种各样的鸟:溷章、白鹭、孔鸟、鹍鹄、鹓雏、鵁鶄,阿娇你还没有见过吧。有的鸟冠毛翠绿,有的鸟颈毛姹紫。生的都特别美丽,叫声婉转动听。河水清亮,河边的树也多,有的树娘都叫不上来名字。这些树的枝条在风中摇曳,或隐或现。阿娇你说好不好呢?” 馆陶挽好头后又给她插饰:“娇娇,活着有意思的事情实在太多了。我每每累的不想说话时,回到府中,看到你们兄妹三个。只觉得,好的不能再好了。” 是啊,春天的花,夏天的风,秋天的雨,冬天的雪。全都值得留恋。 在下雨的夜晚听着雨打芭蕉的声音,心宁静的仿佛世界温柔的和你一起静谧下去。 早上起来,喝一碗撒着葱花带着热气的羊肉汤。 漫长的午后,坐在焚香的案前弹一鹿鸣。 睡前母亲温柔的双手。 这些全都是尘世简单的幸福。 阿娇看着铜镜中的母亲,心中温暖又愧疚。自己现在拿着最好的牌,即便是金屋藏娇又怎么样呢?她和刘彘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地一起长大,她并不是历史上那个骄纵任性的阿娇,她也不会让陈家变成挟恩求报的外戚。 重活的这一世,本来就是上苍所赐。 又为什么不好好活呢? “犓牛之腴,菜以笋蒲。”她轻轻念了出来,笑着对母亲说:“我读枚乘的七,他说此亦天下之至美也。我也想尝尝呢。” 馆陶连声道好,吩咐人去厨下传话。 中午阿娇就吃到了被枚乘赞为人间美味的佳肴,汉代菜肴的刀工已经比较讲究,搭配上开始重视颜色、质感、口味、形状以及荤素等方面的结合。又是公主特意吩咐点的,厨下使出了十分力气来做。嫩牛肉片成极薄的片,跟着竹笋和香蒲一起炒,异香扑鼻。牛肝菌和着鸡肉熬的汤,q弹嫩滑,鲜美异常。 阿娇胃口大开,一口气吃了两碗饭。 馆陶更是高兴地叫赏厨下的人,说他们伺候的好。用过饭,阿娇照旧要看会书再睡,馆陶心下真觉得她是因为玲珑聪慧才忧思过甚,哪肯叫她再看。非拉了她去院里散步,说花园的菊花开的正好,很是该赏玩。 菊花历来高洁,文人骚客无不爱它。李白说:“时过菊潭上,纵酒无休歇,泛此黄金花,颓然清歌。”郑思肖也赞它:“花开不并百花丛,独立疏篱趣未穷。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坠北风中。” 阿娇望着满园开的正好的菊花,红的、黄的、白的、墨的、紫的、绿的、橙的、粉的、棕的、雪青的、淡绿的,灿烂无比,恍如春天。只觉得它们热烈极了,生气勃勃。摸摸头无奈地想可能是情怀不够吧,她此时想的起来的就是屈原说的:“夕餐秋菊之落英。” 一想到吃,她跑过去对着正在和丫鬟们摘花预备簪花的馆陶说:“娘,晚上吃菊花鱼吧。” 馆陶情不自禁笑着指她额头说:“叫你散心赏花,你又想着吃了。”孙氏在旁边打趣道:“翁主喜欢吃才好呢,小孩子就是得胃口好,晚上奴给翁主做。” 一时,都笑了。 阿娇也笑了,笑声中她觉得此刻自己的心境宁静极了,也轻松极了。不再害怕不再彷徨不再犹豫,不再因结果而害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二章 废后 前155年薄太皇太后薨,无子无宠的薄皇后也终于在前151年的九月被景帝废黜,退居别宫。网wwくwzwcom废后是大事,但就是薄氏族人都说不出话来,一个二十多年无子的皇后是坐不稳皇后之位的,更何况已立太子。 栗姬距皇后之位又近了一步。 太子之母,立为皇后,理所应当。 然而栗姬实在太浅薄了也太善妒了,在景帝因为生病心生疲倦之意向她托孤时,希望她能在景帝百年后照顾好其他嫔妃皇子。言中之意,已准备立她为后。 栗姬能因为反感馆陶献美人与她争宠而心生怨怼,从而拒绝馆陶。当下又怎么肯答应照顾景帝其他宠妃和皇子,她怒不可遏地拒绝了景帝,言辞很是不敬。景帝为之大怒,但忍而不,心中对栗姬的好感也几乎要被最先欣赏的真性情给磨平了。 馆陶就笑着跟窦太后说她:“蠢,这下皇帝该是真心恼她了。”心下却是一冷,栗姬只怕以后比吕后有过之而无不及,吕后是元后,且有嫡子。戚夫人自恃得宠日夜在高祖面前啼泣要立自己儿子为太子,若不是朝臣反对,吕后又有手段,高祖早改换太子了。要知道当时已立吕后嫡子刘盈为太子,换了谁能不恨戚夫人?而如今众嫔妃再受宠也没有与她栗姬有如此仇怨,她就能说出那些嫔妃皇子是死是活不与她相干。 等她当了太后,怎么能指望她只是远远打了这些皇子去就藩也就罢了,为新帝博一句仁慈宽厚?尤其是刘彘幼子可爱,景帝多有宠爱,更是与太子同一天进封。馆陶自己又多有得罪她,栗姬只怕不会轻易给刘彘和阿娇好日子过? 景帝尝属诸姬子,曰:“吾百岁后,善视之。”栗姬怒不肯应,言不逊,景帝心衔之而未也。 史书上不过寥寥几句,其后的风云暗涌不足为外人道。 阿娇很同情薄后,这个舅母是当之无愧的贤后的代表,她虽然无子,却不迫害欺压景帝的皇子嫔妃。景帝光是活到成年的皇子就有十四个,更不要说她作为薄太皇太后的侄女还巩固了景帝当年的太子之位。景帝能够顺利即位,她可以说功不可没。 听说此次废话,还是薄后自请的,景帝不肯她就长跪不起。 薄后如此贤惠温良,景帝虽不宠她,却是真心敬爱她。她尚且如此下场,来日同为母族上位同样十年无子的她呢? 阿娇站在黄昏起了风的宫殿门口,看着未央宫的方向。虽然只能望到模糊的宫角,但她能想见未央宫里灯火冷清。提着琉璃灯盏,笑着对刘彘说不要送她,说完转身就走。自定亲后,她和刘彘的来往只增不减,两个母亲也喜闻乐见。 她心里不是没有愧疚的,刘彘才六岁,他喜欢阿娇姐,把他当朋友,分享给她他所有的喜怒哀乐。但是她已经在利用他,她已经把他当做大帝,在他面前展现最好的一面,力求让这青梅竹马来的更印象深刻难以忘怀一点。 她回头去看,已经走出那么远。刘彘还站在宫门口望着她,她有些心酸又有些温暖,笑了笑,明知道这笑容他看不见。 阿娇和刘彘的婚姻如果说一开始政治联姻的成分还不那么明显,那在栗姬惹恼景帝后。两个母亲达成了默契一般开始为刘彘争取太子之位,想要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最好的办法当然是把主动权握在自己手中。 馆陶姐弟三人,刘武和景帝因皇位到底有了嫌隙,唯一的大姐自小又疼他,馆陶的话是很有分量的。当馆陶不时在景帝面前说栗姬的坏话,还经常夸赞刘彻,景帝对栗姬的恼恨自然更严重了。 前15o年正月,王夫人暗中指使大臣以子以母贵,母以子贵的理由奏请立栗姬为皇后。今太子母无号,宜立为皇后。景帝勃然大怒:“这是你应该说的话吗!“下令论罪处死大臣,要废掉太子刘荣。窦婴在七国之乱后,因为才华确实过人,景帝任命他为太子太傅,被废的时候,窦婴坚决反对,但反对无效。窦婴以不上朝请病假来反对废太子。最终,太子被废,改封临江王。 废黜栗太子,窦太后又以****先贤兄终弟及想要让梁王当继承人。在外袁盎和其他参与议嗣的十多位大臣,劝阻景帝,景帝本就不肯借此回驳太后。而在内馆陶也劝说窦太后,父子相传才是汉家正统,倘若如此论,父亲的帝位和弟弟的帝位都应先归还。说的多了,窦后也自觉不对,从此也就不再提让梁王作继承人这件事。 同年四月立王娡王夫人为皇后,因为皇子刘彘圣彻过人改名为彻立为太子。 至此,馆陶和王夫人算是取得了最后的胜利。两姑嫂经了此事,馆陶不向景帝进献美人也很久了,又有两桩儿女亲事。关系更是好的不行,馆陶往未央宫走动的更勤了。 至于栗姬,说是宠冠后宫也不为过。但一旦景帝下定决心后,她甚至连景帝的面都见不到,没有两个月栗姬就郁郁而死。栗姬像一朵带刺的玫瑰一样,只为爱情而活。当爱情死了,她也就再活不下去了。 而景帝似乎忘了她,只有为栗姬修建的规格的陵墓隐约透露了一点景帝对栗姬的深情。但在栗姬死前,宫中传闻她泣血了三天要见景帝,景帝言其负罪拒不相见。她死后,甚至不让刘荣从封地赶回来奔丧。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自古以来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帝王心性,就是这样吗?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阿娇不禁忍不住侧头看刘彻,景帝舅舅给他改的名字很适合他,刘彻确实特别聪明。延请的太子太傅无不夸他灵性过人,每次阿娇看到他都好像看到上辈子整个学校甚至地区都特别出名的天才同学。她禁不住想,刘彻搁在现代,清华北大是跑不掉的。 这么聪明的他,一旦成长为一个成熟的帝王,又有谁能抗衡他呢?又有谁和他玩的过心机呢? 似乎是感受到阿娇的目光,一侧安静读书的刘彻向她投来一瞥。宁静的午后,幽静的宫室里弥漫的是昼夜不息的设落翅香带来的暗香。御制紫檀描金小案上的玉瓶里插得是宫人晨起刚摘来的一束桃花,娇艳明目。 阿娇呆呆地看着他,却没有现他在看她。她在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呆时整个人都柔和了不少,连带她那虽年幼但已初显攻击性的美貌也显得不那么让人心惊了,但是仍然美的让人离不开目光。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蛾眉。 刘彻再一次想起诗经里的这段话,第一次读他就想起阿娇姐。人面桃花相映红,刘彻虽然不知道唐代崔护的这句诗,但此刻的他却懂了这种感受。 他不禁摸了摸宽大衣袖里的一块玉佩,玉是上好的和田玉,上面雕刻了一朵桃花,反面刻了一个“娇”。“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自读到这句诗,他就喜欢的不行。跟会雕刻的小黄门学着在玉佩上雕花刻字,凭心而论,刻的实在是不错。他本来满心欢喜想要送给阿娇姐,但是现在他忽然改了主意。 阿娇姐,比桃花美。 阿娇醒过神时,刘彻早收回目光专心看书。 青梅竹马,两下无猜。不论以后走向如何,到底令人羡。 孩子的世界有多天真烂漫,大人的世界就有多复杂难为。 这日阿娇回府,就听海棠说家里来了一个叫韩安国的将军来送礼拜见。这个名字倒是陌生的紧,阿娇也不以为然。去到母亲房里,馆陶正在生闷气。就是馆陶乳母也站在门外,不敢进去触她的霉头。阿娇悄悄地问林氏,林氏说自韩将军求见后馆陶就不甚高兴。阿娇又问韩将军是谁,林氏只知道是梁王遣来的,再多的也不知道了。 梁王舅舅?馆陶自幼和两个兄弟感情亲密无间,往常梁国来人馆陶都是问完梁王问侄子。怎么这次反倒脾气? 怒火之下也是需要倾诉的,一般人说不了,对着女儿却没有这么多顾忌。所以阿娇一问,馆陶就竹筒倒豆子一样全告诉她了。 梁王怨恨袁盎和参与议嗣的大臣,就和羊胜、公孙诡等人谋划,暗中派人刺杀袁盎和其他参与议嗣的十多位大臣。朝廷缉捕凶手,未获。于是景帝怀疑梁王,抓捕到凶手,果然是梁王所主使。于是景帝派遣使者去逮捕公孙诡、羊胜,但是公孙诡、羊胜藏匿在梁王的后宫。梁相轩丘豹和内史韩安国进谏梁王,梁王才命令羊胜、公孙诡都自杀,之后把他们交出来。事后,梁王派韩安国通过长公主向太后认罪,请求宽宥。 阿娇说不上梁王舅舅到底是聪明还是蠢,说他聪明是因为知道刺杀大臣乃大罪又是因为图谋皇位,景帝必定愤恨在心,他知道来找太后说情,让太后去说服景帝;说他蠢呢,明明太后已经为他争取过了,但是大势已定,即便杀死议嗣大臣又能如何呢? 馆陶说到最后犹不解恨地说梁王人心不足蛇吞象,又怪窦太后总惦记着要把皇位传给梁王,弄得景帝难做,梁王的野心一旦膨胀上来就下不去了,明知道不该是他的,还一直伸手去够。再亲的亲兄弟,也叫他把这情分磨淡了,再也不要想回到从前。 抱怨了一回,但总归是亲兄弟。馆陶晚上就入宫去向太后说情,等到景帝怒气渐消,梁王舅舅上书请求朝见。在宫廷门下梁背着刑具俯伏在,认罪自请处罚。太后、景帝非常高兴,母子三人相对而泣,兄弟之情又如以前。 然而如馆陶所说景帝到底渐渐疏远梁王,景帝不再像以前一样和他同乘车辇了,君臣在兄弟之间也开始泾渭分明,进京后也不再允许他留京长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三章 苍鹰 景帝中元二年,即公元前148年。网wwwzwcom 三月已是春意渐深,百花斗艳。 风,尚带一丝些微的寒意。阳光照在身上,却已经很有了些温度。 庭院深深,春意正闹。太后宫内却是从内到外静地似乎连院里流连花枝上的彩蝶扑扇翅膀的声音都听的见一般,隐隐地有叱责声。侍奉在门口的小宫人头低的几乎要碰到地,太后上午刚落了人,满宫上下无不噤若寒,生怕行差踏错。太后已经许久不火了,但也正因为如此才可怕。 阿娇和母亲刚走进殿内,就有人服侍着脱下外罩的斗篷。阿娇听见宫人低低地告诉馆陶太后正在火,馆陶对她点了一下头示意知道了,就牵着阿娇朝里走。 刘荣自杀了,可不要火吗? 虽说天家无父子,刘荣作为前太子,自然是多有忌讳的。然而人一死,还是自杀。那点忌讳就跟春日的柳絮叫风一吹不知道飘到哪去了,倘若他还活着,窦太后必定以后会叫刘彻防着他,让他做一个闲王,不叫他再生出不该的心来。 但现在人却死了,还是自杀。她是汉家太后,但她更是一个普通的祖母,她拿着窦婴送来的刘荣在狱中写的请罪书,也是最后的绝笔书。不禁老泪纵横,所有往日的怜惜就浮上来了。 刘荣是她的第一个孙子,她现在仍清楚记得生刘荣那晚,她坐到三更。终于有宫人来报喜说生了,是皇子。 长孙自然寄托了很多的期望,尤其是皇后二十多年无所出。他一点点长大,虽然忠厚有余,灵性不够。但做皇帝,就做个守成之君也挺好的。 后来,他母亲不行,皇帝要改立太子。她也是没话说的,现却是生生逼死了他。就以侵占宗庙地修建宫室这种不致死的罪,严厉审讯,连上书给景帝都不许。 还是窦婴悄悄派人送去刀笔。 她紧紧握着刘荣的绝笔说,声色俱厉地叫黄门来:“送去给皇帝看看,最后一面不肯见,这谢罪书还是看看吧。”宫人跪下双手接过,道诺疾步而去。 馆陶坐在母亲旁边,轻轻帮母亲拭去脸上的泪。窦太后尚在恨恨道:“这个苍鹰真是好威风,哀家以前还为他直言上谏赏赐过他,京中都说他不畏权贵,执法甚严。却原来也是一条狗,启儿他真是好狠的心。” 窦太后说的苍鹰就是郅都,他为官忠心无私,公正清廉,因为治济南成绩显著被调升中尉之官。执法严厉,不避皇亲,所以被人称为苍鹰。刘荣就是被他审讯,死在长安狱中的。 馆陶轻言细语地安慰窦太后:“母后,郅都向来就是这样,只怕就差皇子来为他立威呢。您恨他小罪逼死荣儿,赐死他就是了,别气坏了身子。”? 阿娇顾不上思索母亲话里作为长公主的跋扈,说杀朝廷重臣说的就跟今天早晨问侍女要插哪枝钗一样平常轻松。外祖母说的才叫她心惊肉跳,皇帝舅舅? 也是,没有舅舅的授意。这样一个说小不小,说大又不大的罪。郅都凭什么就不让刘荣上书?临江王的宫殿就是要扩建,也不会去占祖庙的地。刘荣是忠厚,但他不傻。只怕就是这个罪也是有问题的吧,刘荣也是想明白了是他的父皇逼他死,为新太子巩固地位才自杀的吧。 景帝在为刘彻扫雷,他把刘彻以后难做的事情给他做了。一片慈父之心,真是可圈可点,但刘荣也是你的儿子啊,不是吗? 天家无父子,这就是败者的下场。 阿娇明知道自己没有立场去同情刘荣,从利益来说现在的结果对她和刘彻是最好的,但她还是为这样的冷血心凉。她劝慰不了外祖母,她无法说出这跟舅舅无关。 她不想再听下去,她悄悄地退了出来。 她忽然很想看到刘彻,看看实际的受益人。皇帝之位,究竟是染了多少人的鲜血,踏着多少人的白骨,用多少人的眼泪铸就的。九岁的他知道吗?是不是大帝的心会天生就比别人更冷? 也或者她需要他理智清醒地来告诉她:这一切都是对的,这个世界就是这样运转,是她格格不入。 她走到猗兰殿才醒过神,刘彻是太子了,已经不住这了。他现在已经住在含丙殿了,她却下意识地还是往这走。 她转身刚要走,殿门开了,一个小黄门跑来说太子请。她有点诧异,刘彻竟然在这?跟着小黄门进了殿内却没有看到刘彻。环顾一眼四周,殿内竟然没有别的伺候的人。 她看了一眼这个没多大的小黄门,正待问他。 小黄门已经跪下了:“翁主,太子爷从早上进了这殿来就没有出来,也不要奴婢们伺候。幸好您来了,奴婢就自作主张请您进来。还请劝劝殿下看顾身体,用膳吧。”他一边说一边磕头,不一会额头就青紫一片。 阿娇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就进去了。 她是在那个小暗室找到刘彻的,她进去时他正在专注地想着什么,甚至连她进去他都没有现。 她上前轻声地叫了他好几声,他才醒过神来。看到是她,他神色也放松下来了:“阿娇姐,你怎么会来?” 阿娇在他身边坐下:“我也不知道,一时忘了就走到这来了。”她看了一眼刘彻问他:“你怎么了?” 刘彻眼中流露出悲伤:“大哥死了。”他不喜欢大哥,但也仅仅是不喜欢。到底血浓于水,当大哥真的死了,他心里闷地几乎喘不过气来。母后却私下为之欣喜,他无名的愤怒又多了一层。 刘彻深深地看了一眼阿娇,直言不讳地说:“他是因为我死的,是父皇杀了他。”他语气悲凉,双眸黯然。 阿娇为他的早慧至此又是心惊又是心疼,早忘了那一点无来由对刘彻的不满。她看着才九岁便已要面对残忍与鲜血的他,不禁鼻子一酸,忍不住像平时馆陶劝慰她一样,抱住了他。 刘彻怔了一下,把头放在她的肩上。用手轻拍安慰她道:“阿娇姐,不用安慰我,我不值得安慰。”他的泪却终于流了下来,浸湿了阿娇的肩头。 阿娇明白他的意思,他可以为兄弟“畏罪”自杀难过,但不能因为知道景帝逼死刘荣难过,这会寒了景帝一片为他的心。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刘彻没有杀他,更没有杀他的心。但刘荣的确是因为他死的,他心里充满了内疚不安和悲伤愤怒。 他才九岁,还不是后世那个杀人如麻,甚至杀子杀女眉头都不皱的汉武大帝。 阿娇心里泡满了酸楚,外祖母叫人心疼,刘彻更是叫人心酸。她抱紧了刘彻,什么话都没有再说。她能说什么呢?什么也说不出来,她不能说舅舅错,也不说不出来叫刘彻心冷一点硬一点。 窦太后到底没有杀了郅都,景帝将他免官还家。 未几月,沿边数郡告急。匈奴铁骑犯边的烽火甚至在甘泉宫都能远远望见,汉朝并无得力边疆大史,于是苍鹰郅都又被启用了。 汉景帝派专使到郅都家乡河东郡杨县,拜他为雁门郡太守,命他抗击匈奴,并特许他不必按常规赴朝面谢,由家中直接取道赴任,“得以便宜从事”;一切事情,酌情裁定,先行后奏。 郅都威名在外,才抵达雁门郡,匈奴骑兵便全军后撤,远离雁门。“匈奴素闻郅都节,居边,为引兵去,竟郅都死不近雁门。”春秋笔法,不褒不贬。成帝时,大臣谷永赞他:“赵有廉颇、马服,强秦不敢窥兵井陉;近汉有郅都、魏尚,匈奴不敢南向沙幕。”誉他为“战克之将,国之爪牙。” 这只苍鹰到底最终被折断了翅膀,从蓝天中陨落。 窦太后听到关于郅都勾结匈奴的谣言,明知道是假,因心有旧恨,以此为借口下旨入罪郅都。景帝为他求情,说他是忠诚。窦太后惨然反问他难道刘荣不是忠臣吗?窦太后不能把孙子的仇记在景帝身上,只能把满腔愤恨泄在郅都身上。窦太后何尝不知道景帝为刘彻的心?又何尝不知道郅都是忠臣?但此恨难消。 景帝无言以对,最终郅都被赐死。 苍鹰就此陨落。 郅都死后未几月,匈奴骑兵复侵雁门。 阿娇对郅都感受比较复杂,郅都作为酷史,在民风质朴的汉代倡严刑峻法。但更多的是对这个抵御外辱、铁骨铮铮的苍鹰的敬重,他死的可惜,但她却没有半点办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四章 大婚 前143年,大汉帝国的另一颗将星也黯然陨落了。网wwwzwくcom条候周亚夫因小过入狱,绝食吐血死于狱中。 这是景帝又一次为刘彻拔刺,景帝近年愈来愈觉得身体江河日下,力不从心。但是太子年少,能为他铺平的路景帝想尽量为他铺平。 周亚夫是文帝对他的托孤重臣,言道关键时刻可用亚夫。景帝登基后即启用他为骠骑将军,最后官至丞相,人臣巅峰。周亚夫治军严谨,七国平叛更是彰显了他不可多得的为帅之才。 但周亚夫为相后,倨贵不已。屡屡顶撞景帝,景帝想封王信为候,他以高祖言异姓无功不得封候的祖制强硬拒绝了景帝。及至匈奴将军许卢等五人来降时,景帝高兴不已欲封候鼓励更多的匈奴人降汉。又是周亚夫出来泼冷水,言称:“他们背叛了他们的单于来降汉,是为不忠。怎么能给这种2臣封候?” 景帝说:“丞相议不可用。”没有退让,给他们封了候。周亚夫失落之下称病以示不满,景帝索性免了他的丞相。 此后,景帝又试探了周亚夫一次,如果他脾气改了,景帝还是很想把他留给太子用的。但是景帝再次失望了,即便是在景帝面前,景帝刚说了个“起“,他就马上站了起来,不等景帝再说话,就自己走了。 这等权臣,留给太子,将来只怕会掣肘太子。 去年,同胞兄弟刘武已经先去了。他的时间也不多了,磨不平他的性子,就只能为太子拔掉。 政治风云的变幻莫测,目前来说和阿娇还有点远。今年年底,她和刘彻就要大婚。太子大婚仪式繁琐,整个侯府为筹备她的婚事从去年就开始折腾。 她是即将过门的太子妃,金尊玉贵。自然还是清闲的,只是到底就是前世也不过是十八岁的少女,成婚两辈子也是头一次。说不上欣喜,紧张却是有的。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她最近几乎天天想的是大婚和大婚后的生活,却再也没有梦过一星半点关于婚后的梦。大多数的时候,她睡的很好,一夜无梦。早晨起来。神清气爽。 因着快要大婚,她不再进宫,主动避讳起来。虽说即便不避讳,也是没有人敢说她的。但因为她如此守礼,就是皇后都在景帝面前赞她说太子妃沉稳。 她不想进宫,她和刘彻青梅竹马长在一起,又是名正言顺的未婚夫妻。随着年岁渐长,刘彻几乎是在阿娇没有察觉中自然而然地喜欢上了她。上次进宫,他偷偷吻了她。虽说没有教人看见,阿娇还是羞红了脸。 更不要说平日里当着众人也无所避忌的维护,阿娇却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了。她是有意跟刘彻处好关系的,却一直没有想过能和他有什么感情,或许下意识觉得他是不会喜欢她的吧。 她几乎是突然之间惊觉刘彻已经长成了一个翩翩少年,他已经十四岁了,长得比她高出半个头,再不是从前的垂髻小童了。 她叹了口气,不再去想。她坐在家中的竹园中,叫海棠拿来躺椅。初夏的午后,实在是值得小睡一下的。尤其是进了宫后,怕是不得这样的清闲了。 晚上的时候,母亲从宫中回来了。她已经有快半个月都是歇在宫中,一则是为了多看顾去年痛失幼子的窦太后,二则是为了阿娇的大婚亲自照看着,生怕哪出了一点差错。 所以,她一回府倒叫阿娇意外了一下。 她顺便带回来的是刘彻打给她的一套新的饰,做工精致,美轮美奂。最近阿娇不进宫,他便时不时从宫中送礼物来,什么都送,看到什么好就送什么。 刘彻和阿娇好,馆陶只有满心高兴的,拉着她只夸刘彻贴心会疼人,比阿娇爹好多了。阿娇只得装作娇羞满面的听了一会,心中不禁想到会不会就是因为陈午的不解风情,后来馆陶才会宠爱董偃?潜在的家庭不幸福因素啊。 从母亲房里出来时,夜色正好。天上没有一朵云,开阔的让人舒服,漫天的星光璀璨的几乎明媚了人心。她前世时几乎没有安静下来认真看过星星,现代人娱乐的方式太多,心也太燥。 前世的母亲是不是也在跟自己一样看着这同一片星空呢?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自己是不孝的,让他们难过伤心却连满足他们让自己好好活下去的愿望都做不到。馆陶也是同样的爱她,给她所有的爱。自己实在是得到太多,这样哪怕将来失去什么也是应该的。 进宫后会怎么样呢?“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阶夜色凉如水,坐看牵牛织女星。”杜牧写的会不会就是她日后长门冷居的写照呢? 也无所谓吧,期待少一点,满足就会多一点。 无论历史是不是按照原定的轨道去走,自己也算是做好心理准备了。唯一希望的就是能凭自己改变陈家的命运,不要再让两个哥哥落得按罪赐死封国被废的结局了。 陈氏一族自此衰败,这想必是如今的陈家万万想不到的吧。就算是家中的仆人现在也开始骄纵,主母是大长公主,而她陈阿娇即将成为太子妃,大家看到的都是如今窦太后窦氏一族的尊荣,没有想过天下到底是姓刘的。外祖母一去,窦氏就会如吕氏、薄氏一样黯淡。 馆陶,是两汉4oo年唯一的一位大长公主,地位比潘王还高,仅次于皇帝皇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汉制,皇女皆封县公主,仪服同列侯。其尊崇者,加号长公主,仪服同蕃王。又因为皇帝太后都特别爱重馆陶,母亲如今在王皇后面前气势都是有增无减。不过不管陈家怎么样,阿娇有没有被废,馆陶总是一生尊荣。只是叫母亲收敛一点总是好的,往后的汉武帝是不会有多大忍耐力的。 但是当下除了母亲风头无两,也实在看不出什么来。两个哥哥忠厚老实,全不似一般的纨绔子弟。阿娇常劝馆陶,舅舅向来俭朴不喜豪奢,也劝两个哥嫂外戚更要小心行事,多少人等着抓小辫子呢。 虽总说她想的多了些,太后还在,彻儿也不是那等人。但是说的多了,馆陶也听进去不少,又想起那时权倾朝野的吕氏一族如今又在哪呢?说到底这是汉家天下,长公主再尊贵也就亲兄弟当皇帝是值钱。 防微杜渐不管有没有用,能维持多久。但是效果显然是有的,馆陶从前总还当王皇后是从前景帝宠妃,如今多了几分尊重。王皇后有了面子就不免在景帝面前真心夸亲家几句,一来二去的,皇帝太后都高兴了。 时光几乎是一眨眼就来到了年底,一眨眼就到了大婚。 婚前的几天府中上下忙的不行不说,一家人更是有点伤感。明明知道就嫁在宫中,要见自然是容易的,但是到底是嫁作他人妇,比不得在自己家中自由,从今后要操心费心的事就多了。馆陶不免都暗中垂泪了几次,就是陈午也是想到什么好的就吩咐给阿娇添上叫她带进宫中去。两个哥哥更是称的上对她百依百顺了,弄的阿娇也多了几分心酸。 家人是没得选择的,他们可能也不完美,但是爱你的心却是实在的。 陪送进宫的人也定好了,从仆役到侍女足有一百人,馆陶说这些都是家生子,刚入宫他们更熟悉怎么照顾她。贴身的就只带了海棠,乳母已经还乡了。馆陶说粗使的带多少也无所谓,贴身的就带海棠就够了,宫里想必也要再给人贴身伺候。 大婚的前几日就在这些琐碎中慢慢耗完了,留给她去东想喜想的时间几乎是没有。晚上躺在床上瞬间睡着,一点都没有经历婚前忐忑就到了大婚当天。 太子娶妻,仪同纳后。 阿娇几乎感觉是刚入睡,就被侍女们从床上叫了起来。睡眼惺忪地开始梳洗打扮。馆陶不一会就来了,她早已盛装打扮好了。阿娇都怀疑她是不是半夜就起来了,馆陶来了用不上她干什么,围着阿娇转的侍女足有十多人,但她还是在一旁一会说用那个钗,一会穿那个里衣。直把所有人支的团团转,到太子乘舆亲来才算是打扮好阿娇。 等到上了东宫的舆到宫里后,就是各种跪。礼官说跪就跪,说完一堆阿娇听不懂的文言后长声道跪哪她就跪。一直到晚上跪了景帝太后皇后被送进东宫才算完,太子大婚实在是隆重之极,礼仪繁复的阿娇几乎一天都在被宫人引导中去行礼。 等到了东宫太子妃殿,礼官行礼告退,内殿中伺候的也有一半是阿娇家中带来的侍女。一直紧绷的精神一放松下来就觉得特别累,她便吩咐她要卸妆洗澡。海棠尚还有点犹豫,毕竟太子还没有回来,太子妃先梳洗了于礼制不符。 太子宫中的侍女却已经行动起来了,为阿娇换衣裳的换衣裳,去打热水的打热水,都忙碌了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五章 太子妃 阿娇卸妆沐浴过后,披着还滴水的头穿着淡红薄裙出来时。网wwwzwcom桌上已经摆好了各色点心、粥和各色小菜,看到阿娇出来,早有人上前服侍她坐好。一个鹅黄衣衫眉眼温柔的女官手脚麻利地为阿娇盛好一碗汤放在她手边,躬身对阿娇说:“太子早有吩咐,说娘娘今日忙累,让婢子们服侍娘娘早些用膳。娘娘先用碗汤再用膳,对胃好。” 这样就有些夸张了吧,她累刘彻也累,他还没有来先梳洗过就算了,她心中宽慰自己是不要油头满面地见他比较好。再不等他就用膳了,估计等他回来自己都睡了。大婚初夜,再让他觉得她骄纵。 所以,她坚定地抵制住了诱惑:“这么晚了,你们都下去歇息吧,留两个在外殿伺候就行。”海棠偷眼看了一下阿娇,想提醒她什么。但是鹅黄衫女官已经躬身道是,没有一点犹豫地带着人悄声退下去了。 今天整个汉宫都张灯结彩,宫中人人忙的脚不沾地眉眼带喜。更不要说太子宫了,按礼制今天东宫全部的属官都随太子去堂邑候府迎她。太子妃殿的布置显见是用了心的,舒适大气。 阿娇四处看了看,左等右等刘彻还没有回来,困意倒是越来越重,她找了把椅子坐下。人一有了依靠后,不一会就头如倒蒜般点个不停。阿娇费力想精神一点,但坚持不了多久,几乎要在椅子上睡过去了。 刘彻这天可以说比阿娇累多了,大婚的头晚他一直在想第二天的流程,虽说礼官就在旁边提点。但是他还是想尽力给阿娇一个完美无缺的婚礼,等他在脑子中过完一遍后已经是二更了。他想到已经快一年没有见到阿娇了,当下也没有一点睡意。 翻身下床叫春陀进来服侍,又吩咐下去叫东宫上下开始准备。春陀有心劝太子再睡一会,迎亲五更开始也是不会迟的。春陀从小就伺候刘彻,从胶东王到太子,一直是刘彻身边的第一人。所以他了解刘彻的脾气,当下也没有多话,吩咐上下忙起来。 太子大婚,大宴群臣。一天繁琐的礼仪下来后,刘彻还得去敬敬诸位臣工,等他回太子宫时已经是亥时了。想到阿娇还在宫中等着他,他脚下不由的加快了脚步。 他脚下带风地到了太子宫,看到鹅黄衫女官和海棠侍奉在外殿,不等她们行礼先皱了眉:“就你们两个伺候?太子妃有什么吩咐呢?”他的眉眼英武刚毅,虽说是微微皱眉,却已经有了不怒自威的气势。 鹅黄衫女官不慌不忙地从容答道:“是娘娘吩咐。” 刘彻便不再看她,抬脚往里走。 海棠从前见的都是在阿娇面前那个爱笑阳光又温和的太子,还是第一次见到私底下如此阴晴不定的太子爷,不免在刘彻脚步声渐去渐远后仍有点心惊。 鹅黄衫女官扶起她,劝慰她道:“太子爷不爱笑,不过也不用怕,太子爷为人公正,也不苛待人。”跟着刘彻一道进来的小黄门春陀先笑了:“我说你知道太子爷为什么给你改名玉兰吗?这位是太子妃身边的海棠姑娘。” 玉兰怔了一下,忽地笑了起来,给海棠行了一礼:“是玉兰唐突了,想必姐姐见到的太子爷多是温润的。”海棠慌忙侧身不敢受她这一礼,这个玉兰想必是宫中赐给娘娘的大宫女,跟她一般一辈,阿娇又叮嘱过她万不可拿乔,哪敢受她的礼呢? 她笑着反倒给玉兰行了一礼:“姐姐客气了,海棠刚进宫,正须姐姐多加指点。” 话一说完,玉兰爽朗地笑了:“姐姐和我就别再互相行礼了,以后都是在太子妃身边伺候,不要这般外道。”话音刚毕,她又告诉海棠:“还有木笔、紫荆和连翘姐姐还没有见过,稍后我引荐给姐姐。”海棠应是,看了一眼内殿心中不觉为太子看重阿娇高兴,玉兰、木笔、紫荆、连翘都是花名,太子这是告诉这些贴身伺候的太子妃的重要性。 这么晚了,又累了一天,想必阿娇已经睡下了。刘彻思及至此,不免放轻了脚步。内殿安静地听得到龙凤喜烛啪啦炸开灯花的声音,他拿眼一扫,阿娇正蜷缩在椅子上头如小鸡啄米般点个不停。 她在等他。 他又是心疼又是欢喜地上前轻轻抱起她,她双颊绯红,睫毛轻颤,不施脂粉的她若朝霞映雪。他的心一下好像春天轻拂过太液池水面的柳枝,甜蜜又安心。 他轻轻地把她放在床上,给她轻轻盖上被子。正准备出去叫春陀伺候他洗漱,阿娇醒了,她本就睡的很浅,一放到床上一下就惊醒了她。 她睁开眼,入眼的是大红的锦帐。刘彻穿着一身喜服背对着她正坐在床上好像在低头解什么,她撑起身子翻身要下床。刘彻转过身按住她的手温柔说道:“别起来了,睡吧,我出去洗漱一下也就回来睡了,你不用等我。” 阿娇有些尴尬,但还是小声地说:“我饿了。”她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和刘彻从小一起长大,在他面前还是自在许多。 刘彻薄薄的嘴唇微微抿着,嘴角上翘,一双剑眉也柔和了不少。虽然没有笑,但是显见他此刻心情不错。他看了一眼桌上纹丝未动的菜肴。扬声叫:“春陀。”然后吩咐小跑进来的小黄门:“去传话,叫再做一桌来,把凉的撤下去。”顿了一顿,又吩咐他:“把海棠叫进来伺候太子妃。” 海棠小跑进来,刘彻已经去洗漱了。只有阿娇一个人坐在床上,她虽只比阿娇大了几岁,但穷人的孩子懂事早,在她心里阿娇是主子也是妹妹。所以她在梳妆台前给阿娇挽时乐不可支地告诉阿娇太子给侍女改名的事,然后还小声劝诫阿娇也对太子好一点,两个人你对我好,我对你好,自然就一直好了。 她笃定的神色叫阿娇不免有些好笑,明明什么都没有经历过,还像个过来人一样操心。她压住笑意一本正经问:“那你说我要怎么办?” 海棠不假思索地说:“太子妃也对太子爷热情一点啊,就像太子爷对您一样,想着他念着他。”她顿了一下,为阿娇的问题找了个更恰当的形容词:“您冷了一点。” 阿娇倏然心惊,她的下意识的疏远这么明显吗?她自觉对刘彻算的上亲密有加,只是心里对着未来不可言说的逃避让她始终在心里给刘彻画着一道线,她和他各在线的两边。 她刚想问海棠,海棠看她神色复杂自以为说中了阿娇心事又安慰她:“您也多对太子爷多笑笑啊,她们都说男人喜欢撒娇的。”阿娇这下是真笑了:“她们都是谁啊?” 海棠有些不好意思,她一向是个谨言慎行的人,从不肯行差踏错半步。但是看到阿娇这样她又忍不住不说,她压低了声音告诉阿娇是从前府中结婚了的娘子们说的,怕阿娇训斥她,专心给阿娇挽不再说话。 阿娇根本就没有心挑她的错,她心中百感交集,长年累月的装,任是心计再深沉的人也装不下去,何况是她?海棠虽然没有看穿她,却也知道她对刘彻不如刘彻对她。 刘彻知道吗?他看出来了吗?他的心里怎么想?阿娇一直到睡到床上还在想,一顿饭吃的心神不在。她侧躺着看正在脱靴的刘彻,所有的宫人都退下去了,现在就他们俩了。她盯着他的后背,如果可以射能量,想必刘彻现在已经被击穿了。 刘彻一转身就看到了阿娇满眼放光地看着她,他今天总想笑,明明没有什么好笑的,却觉得好像心底跟开满了花一样,抑制不住地就是想笑。 更何况现在就只剩了他们两人,他只觉得心就好像荡的老高的秋千一般,看着阿娇说不出的紧张。明明就是自小就认识,他所有的快乐难过她都知道,但是这刻看着她明亮的双眸他好像又回到大半年前那一次偷吻她,心剧烈的跳动,他都几乎怀疑阿娇听见了他砰砰砰的心跳声。 他有些没话找话地说:“你喜欢吃豆腐?明天叫长官少府再给你做别的花样。”长官少府是汉朝主管皇室后勤的机构,虽说都有份例,但太子妃想吃什么自是没得说的。 吃豆腐?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后世已经有歧义的词从一本正经的大帝嘴里说出来,略有点萌。阿娇忍笑点头,她刚刚是吃了不少豆腐,宫中做的豆腐比堂邑候府的厨子做的鲜嫩可口多了。御厨嘛,是吧。 看到她点头,刘彻像受到鼓励等着大红花的幼稚园小朋友又滔滔不绝地讲起了豆腐的明:“阿娇你知道吗?皇叔淮南王刘安在八公山上召集了方士数千人想炼仙丹,仙丹没有成,偶然以石膏点豆汁,明了豆腐。”他话中明显是瞧不上淮南王炼丹的,他现在实在意气风的紧。 那么,为什么你后来会那么想要求仙问道?为了求不死药,被少翁和栾大、公孙卿等人所骗,在史书上留下笑话,汉武帝本纪时,司马迁浓墨重彩地用了一半的篇幅来写这些事情。倒是像“远征匈奴”、“广开三边”这些建立一个国家和民族前所未有的尊严的伟业,反而成了陪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六章 东珠 她看着意气风的他,他不同于舅舅眉眼间的慈和下的威严,他的刚毅勇武几乎是浮在脸上的,他注定不同于以往的帝王。网wwwzwくcom 而她,在看着他成长。 这种感觉,实在是很奇妙。 而现在,只有她敢肯定地说刘彻会成为千古一帝。中华上下五千年,能称为千古一帝的实在屈指可数。 刘彻说完自觉有些卖弄,但低头一看阿娇桃花眼中满是崇拜。莫名地就被满足了,他不禁伸出手揽住她。阿娇没有反抗,她顺从地躺在她的怀里。这样温柔又有点娇羞的她,让刘彻心里顿时软成了一汪春水,鼻间传来她的清香,像春雨过后的花朵,带些淡淡的湿润。 她闭上眼,等了半天,跟她预想的不一样。他只是抱着她,半晌她听见头顶他似有些哽咽的声音:“阿娇,我好想你。”她抬头去看。他的双眼亮晶晶,像极了秋天随舅舅去狩猎遇到的那头小鹿,它委屈可怜地站在那实在让阿娇下不了心射它,最终看着它灵巧地穿过灌木跑开。 刘彻的声音低低地传进她心底,她听见心底有什么响了一下,跟着她的心也颤了一下。她说不见他,他也就不见她,只是源源不断地带给她东西,好像在告诉她他在想着她。 她应该是幸运的,也只有现在的刘彻会费心去在乎一个人,他现在有时间有精力。等到以后,他的眼看的更多的是天下,是漠北,是河套。 想到海棠说的她冷,命运始终是掌握在自己手中,就算历史是写好的,没有努力过又怎么知道呢?留住自己的底线就够了。她鬼使神差地轻轻吻住了他,他的唇有些冷又那么柔软。她一触即离,醒神过后是真的有些害羞,想要退缩。 刘彻大手已经按住了她,他脸上写满了惊喜的笑意,他紧紧抱住她,勒的她有些胸闷,她打他。他毫不在意让她打,低头深深吻住阿娇,不容拒绝地探入阿娇口中,激烈热情地与她唇舌交缠,这个缠绵的深吻中几度阿娇都觉得要缺氧了。但是没有一点力气去挣扎了,他吻的她浑身软,心更是像过电一样酥麻。 许久,他才气喘吁吁地结束这个吻,但仍然紧紧抱住她。他的心里开心的简直不知道怎么办好,阿娇吻她,这让他之前为她不见她的纠结彷徨找到了一个最好的;理由:她喜欢我,所以才更害羞,她是不好意思。 他忍不住又在她脸上落下一串吻,她躲进被里。但是到底他的欣喜还是感动了她,她在被里笑了起来,像轻风吹过铃铛出的轻响也拨动了他的心神。 她笑了一会,却现刘彻没有了动静。她不由有些好奇,探出头去看,刘彻正满头大汗地脱衣服,明明只穿着最简单贴身的中衣,但是因为紧张着急一不小心他就弄成了死结,越解越急。 阿娇忍住对他囧态的笑意吗,上前温柔耐心地帮他解开。刘彻在她解衣服的时候脸红的像煮熟的虾,他有心辩解,但是看着阿娇面若桃花的脸只觉得自己蠢极了。他嗫嚅着想说什么,突然瞪大了眼睛说不出话来,阿娇背对着他正在脱抹胸和亵裤,她雪白的背和玲珑不堪一握的腰身一下让他移不开眼也说不出话来。 他看着阿娇,这是他的新婚夜。阿娇是和他自幼订婚的青梅竹马,他们的欢声笑语传遍过宫里的每一个角落。而从今以后,她是他的太子妃,荣辱与共,生死不离,魂梦相连。 他一把抱住她,不等她说话,一边亲她一把褪去自己身上最后的衣物。他翻身压住她,他想拥有她,就现在。 红烛还在燃着,夜却渐渐深了,只有满室旖旎,春光一片不可与人说。 大概是到了新地方,也或者心中存着事,她睡的不是很熟,天光微亮的时候,她就醒了。从前就是这样,不管寒暑假是多么的睡到自然醒,只要第二天是要上学,她就跟脑中上了弦一样到了点就醒了,想赖床都睡不着。 刘彻腿压着她的腿,双手也搭在她身上,像个考拉一样攀着她。她想推开他,略一动就觉出了下身的酸痛。她看了一眼刘彻,不免有些牙痒痒,昨夜的回忆一点点浮出来,她从始至终疼的身子一直抖,但是占据绝对主动的刘彻红着眼像野兽一样好像她说不就把她吃掉一样,更何况新婚夜理所应当的事,她只能咬着牙配合他。 因为这无法言说无法倾诉的疼,她有些没好气地叫醒了刘彻。今天要去拜见宫中长辈还要谒庙,到了下午群臣命妇要进宫向她朝贺。 刘彻醒来就看到眼带嗔怪的阿娇,他看到她就想到昨夜的旖旎和满足,尤其是现在她一脸撒娇,他不免又抱她入怀,像哄小孩一样拍拍她的背轻声问她:“还疼吗?” 不说还好,一说阿娇想到昨夜的泪,心中的火气委屈一下迸出来,眼泪一下掉下来,她用力挣开他,翻身下床穿衣服。 身后的刘彻却笑了起来,他常对她笑,却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笑的像一只偷到鱼的猫一样充满了得意。 她有些恼羞成怒起来,回头刚要说他,就看见自己躺过的地方有不大一片已经干凅的血迹。而刘彻对着这个笑的充满了得意,她更委屈了,泪唰唰地就往下掉。 刘彻一下慌了,顾不得没有穿衣服,急忙起身抱住她:“娇娇,是我不好,我不笑了。”他打横抱起她,往他们卧室后面的浴室走去,一边走一边哄她:“洗个热水澡,热乎一下,就好多了,别怕。” 等到洗漱用完早膳,坐上去长乐宫的御辇上,两人并肩坐好时,她仍不想看刘彻,她简直想捂紧脸再也不要见到刘彻。心中满是追悔,初夜会疼她是早有心理准备的,为什么要觉得委屈哭呢?弄到最后两个人面红耳赤地莫名其妙迎来了第一个鸳鸯浴。现在只要余光中看到一点刘彻的影子,她脑中情不自禁就想到了他精壮****的身体。 妈啊,后悔药跟地缝随便给她一个啊。 她满是懊恼地想。 刘彻鸳鸯浴也是第一次,他虽然已经与阿娇有了肌肤之亲,但是在浴池中看到她白花花的身体他羞的还是不知所措。阿娇不是他的第一个女人,在她进宫前宫中按照定制是有两个年过十八的大宫女服侍他教导他人事的,但是昨夜一面对阿娇他紧张的衣服都解不开,这种心情实在是与之前的不一样。在此之前,他觉得不过如此,甚至还有点烦人,要占用他别的时间。但是和阿娇时的感觉他说不出来,哪怕是诗经的诗句也描述不出来,只觉得甜蜜极了。 他去看阿娇,她洗浴过后就一直不肯看他,他想到昨夜和今天早晨她的泪,心中充满了怜惜,他不敢再逼她。 但是错眼之下,他瞥见她红的可怕的脸,心一下被吊起来。也顾不得许多了,手伸到她额头上摸摸,又摸摸自己额头。 不烫啊。他有些迷茫,突然醒悟过来她是不好意思。害怕她又哭,他轻轻揽住她的肩在她耳畔说:“阿娇,我以后一定小心。” 他像说悄悄话一般,害怕辇旁的宫人听见,叫她更不好意思了。又不免疑心阿娇有没有听清,刚要再说什么,阿娇将头缓缓靠在了刘彻肩上。他忍不住又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吻,环住她不再是说什么。 宫中长辈虽多,但是当得起太子夫妇拜见行礼的也只有外祖母和舅舅舅母,而他们对阿娇是没有半点可挑剔的。就是王皇后都告诫刘彻阿娇初入宫为妃,多体谅她,不可欺负她。更不要说从小到大一直宠爱她的外祖母和舅舅,外祖母欢喜的几乎要哭出来,拉着阿娇的手说外祖父要是知道她和彻儿成婚了该多么高兴。 馆陶也入宫了,她站在外祖母身后,笑盈盈地看着阿娇。与窦太后的欣慰不同,她心中酸楚更多,女儿不过入宫一日,却好像许久没有见她。但是见到她与彻儿之间说不出的融洽,她又为女儿高兴。 太子大婚,按理有三天的假。所以等阿娇在正殿召见完内外命妇后,一回到内殿,海棠就一边告诉她太子正在等她,一边和玉兰一起服侍她换衣服。木笔给她打热水净面,紫荆就为她卸下沉重的饰帮她挽一个简单的髻。 阿娇不免心中感叹,明明她们三个才是第一天伺候她,但是熟悉她各种习惯的程度简直赶得上海棠,还这般自然到驾轻就熟。丝毫没有让她感觉中被陌生人摆弄的不快感,觉得自在极了。 宫中的人,没有一个简单的啊。 她收拾打扮妥当后,就吩咐海棠拿东西赏她们三个:“海棠,把我的那两对东珠的钗拿来,你们一人一枝,正好全了你们的名字,花配珠,相得益彰。”东珠硕大饱满、圆润晶莹,并且能散出五彩光泽,用它制成的饰光彩熠熠,高贵奢华。得之不易,弥足珍贵。 就是阿娇自己这么多年也只有这两对,所以她这一出手如此大方就是向来了解她宽厚的海棠都被她怔住了。她们四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太子妃第一次赏她们是断不能辞的。还是玉兰口齿伶俐拉了她们一下,当先行礼道:“婢子们往后有不到之处,还请太子妃娘娘不吝管教。” 她一接下,另外三个也行礼道谢。 她爽朗可爱,叫阿娇初见之下也不免喜欢的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七章 春江花月夜 阿娇进了卧室,刘彻躺在榻上睡的正好,她上前给他掖了掖被,没有叫他。网wwwくzwcom昨天睡的晚,今天事又多,而更重要的是到中午分开时两个人都还是有点尴尬,睡了也好,不用找话题来说。 她支开窗户,让晚风吹进来。她坐在左手边的椅子看一卷帛书,西汉已经有纸了,只是是麻纸,用着总有些别扭。看完一卷她歇下来,从窗口望出去,太阳的余晖洒在庭院中,初冬萧索的树木也镀上了一层金光,不远处两个小黄门正在扫落叶,她想了想出去告诉海棠叫去说别扫了,树落叶扫完还落,就留着,看着也挺有雅趣的。 她再进去时,刘彻已经起来了,他站在窗边拿着她看过放下的素问若有所思。听到她进来,他挑眉看她:“没想到太子妃还喜欢看医书呢。”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刘彻已经不叫她阿娇姐了,总是阿娇阿娇的,那个小小的可爱的满脸依恋的刘彻已经成为回忆了。 她上前走到他身边,很诚实地说:“看不懂啊,阴阳五行的我看的也是半懂不懂。”她接过他手中的帛书卷好,放上书架:“就打时间看看啊。”也的确,刚入宫又是新妇,能娱乐的实在少。 看书,说出去也好听啊。太子妃干嘛呢?看书呢,真博学文静啊。 行酒令?看歌舞? 不说她不喜欢,刚进宫就这样大肆行乐传到王皇后耳朵里也是负面消息。 围棋?没那个脑子。 蹴鞠?没那个体力。 投壶?她十投九不中。 看了看刘彻,简直是嫉妒啊。刘彻简直就是别人家的孩子,从来都是学什么什么精,没有他擅长的,太子太傅们每次景帝舅舅召见时都诚心诚意感慨太子真是天资不凡,然后这些老臣再抹一把泪为大汉的前提感到由衷的高兴。 都是皇室血脉啊。 她娘和他爹是亲兄妹啊,差这么多,她都怀疑是因为穿越的副作用。不过好在她聪明,从来都是藏拙,长安城中说起她都是才情俱佳。感谢前世的古琴老师,等我哪天再穿回去一定感谢你。 刘彻看着她眼珠左转右转,不知道想些什么,一会严肃一会又几乎要笑出来。他想起自小时候阿娇就喜欢这样呆,用她自己的话叫思考。他轻咳一下,提醒一下神游的阿娇:“阿娇,酉时了,叫他们摆膳吧。” 早到了进膳的时间,但是太子和太子妃在里间不叫人,谁又敢打扰呢? 于是,一说摆膳。 不一会,长案上就摆满了主食菜肴水果,琳琅满目。 阿娇和刘彻对坐下,主食上,有麦粥和米粥,米粥中又分糯米粥、黄米粥、小米粥、大米粥。面食,统称为饼,有烧饼、烙饼、汤饼、蒸饼。至于菜肴,汉代皇室仍主要以肉类为主,熊掌、鹿筋、牛肉、羊肉、狗肉、鹿鸡、鸭、雁、鹌鹑、斑鸠、鲫鱼、鲤鱼等等,阿娇认识的不认识的都上了。她心中不免有些讶然,晚膳已经不算正餐了,这么正式让她有些不知从何下筷。 刘彻看了一眼她,又是好笑又是满意地说:“你第一次正式在太子宫中用膳,不知道你爱什么,他们就都做上了。明天我叫少府令来,你喜欢吃什么想吃什么尽管告诉他们。” 她点点头,就着一碗菰米饭,不过吃了些炒时蔬,黄瓜柿子青菜这些不应时节的蔬菜在汉朝皇室中却还是供应的,汉代宫廷,太官冬天在园子里面种植葱、韭等蔬菜,用廊屋遮盖,从早到晚点着蕴火,用暖气使蔬菜生长。再用了一碗牛肉芜菁汤就停筷了。 她去看刘彻,他对吃的似乎没有什么偏好,就着离他最近的枸杞子炖小猪肉、韭菜炒鸡蛋、驴肉脯、牛脊炙、油炸濯鸡吃了好几张饼。 用过膳,因为睡的晚白天又累,她便有些思睡。想洗漱了就睡,刘彻拉着她不让,说吃完就睡积食了日子久了不好。 他一脸认真,又是在人前,阿娇只得从善如流,答是。 但是干嘛呢? 她也一脸认真地看着刘彻,他站起来拉她进内殿在榻上坐下,又叫海棠去取她的琴来,叫木笔焚香。等一切就绪后,他昂示意她去弹,话中还满是期待:“都说你弹琴好,我还没有听过呢。” 弹琴啊?这个她倒是挺有自信,前世五岁学琴,一直到突心脏病前几天她还在准备考级。成为陈阿娇后更是又一直学琴到现在,就连作曲都会了一些,当然她的作曲主要是以前学过的现代又没有的。不过好不容易能苏一下穿越女光环,也就不管有没有道德负罪感了。 刘彻正襟危坐,在烟雾缭绕中他英俊的脸因为认真显得更有魅力了。就是一宫的宫人,听说太子妃要弹琴,春陀都叫他们先停下干活不要扰兴。 看到大家这样认真,想想上次这样被万众瞩目还是高中毕业晚会上。她坐在自己的凤尾琴上,先拨了一下琴弦试了一下音。而后,琴声便行如流水地流淌出来。 她有心炫技,弹的是弹得最熟最有领悟的春江花月夜。这古筝名曲在她指间象小提琴奏出的梦幻曲,含蕴,隽永。舒缓优美的旋律中,夕阳映江、晚风轻拂。忽地琴声一高旋律向上引,曲调层层下旋后又回升。后用颤音和泛音奏出飘逸的音响,月亮缓缓上升、风回曲水、水天一色的意境好似就在眼前。 最后琴声反复式递升,筝划奏的声如流水的历音,似波浪层涌。节奏渐渐舒缓,好似江天一片宁静。 一春江花月夜一唱三叹,前呼后应,既回环反复,又层出不穷,音乐节奏感强烈、丝丝入扣,宛转谐美。就是阿娇自己也深陷进水光天色一线间,几欲忘了身在何处。 一曲终,众人都屏住呼吸,久久没有回神。 还是刘彻先拍案叫好道:“孔子说余音绕梁,三日不绝。我先时是不信的,不过听娇娇一曲,只觉得意犹未尽。实在是好啊,好。”他扶案连说了好几个“好”,再看阿娇像看宝贝一样看着她。 阿娇被他看的又是心虚又是不好意思,想苏的心淡了不少。 春陀也打趣道:“奴婢虽然说不出太子爷的话来,但这么好的曲奴婢还是第一次听。” 这么一说,刘彻也想起了什么似地问她:“我也正觉得这曲子从未听过呢。”阿娇只好小声说:“是我谱的曲。”果然,他看她的眼神更火热了,更像看到宝贝一样了。 盗窃实在是可耻的啊,虽说作者不可能来汉朝伸冤,但叫大帝这么夸实在有些受之有愧。她叫海棠收了琴,就去洗漱了。 等到坐在梳妆台前紫荆为她拆髻时尚忍不住说:“娘娘,婢子也觉得实在好听极了,叫奴婢想起来月光下的太液池。”海棠在给阿娇归置饰闻言,话中就带了些自豪:“我们娘娘作的曲,就是以前教导娘娘的古琴大师都自愧不如呢。” 阿娇有些失笑,海棠每逢别人夸她,就跟夸自己一样。像极了馆陶,只要旁人夸她,比夸她自己还高兴。她斜看了一眼海棠:“你啊。”又是无奈又是好笑。 这下没有等海棠不服气,玉兰就先说话了,她笑吟吟地由衷赞道:“海棠说的是呢,从前宫中就说娘娘才情不凡,只是婢子们无缘,今天一听,婢子就想仙人弹琴也是比不上娘娘的。” “就你们嘴甜。”被夸被捧,向来是令人愉悦的。要是来的再不心虚一点就好了。 阿娇步伐轻快地走进卧室时,刘彻早盘腿坐在床上等着他了。过了这么好一会,他还是看宝贝一样看着她。被别人夸就算了,叫真正的天才夸她该向主向观音向阿拉忏悔了。 她不敢看他,若无其事地爬上床,拉过被子躺下。 她一躺下,刘彻就凑上来夸她:“娇娇啊,我还是第一次听你弹琴,弹得真的太好了。”他闭上眼,似在回味般地说:“这曲子真好,你弹得更好。” 他一直以为阿娇没有什么特别突出的地方,一向只觉得她单纯活泼,不过当他的太子妃不用有什么才情。傻一点笨一点平凡一点也无所谓,但是今天的琴声实在叫他惊艳。他自觉就是光说弹,他也弹不到这么好。阿娇,叫他惊喜。 再被他夸一夸,就不好意思地跑去洗浴了。 这么可爱的宝贝,哪里去找啊? 他喉咙里出一声低笑,翻身抱住她。在她耳边亲了又亲,似乎怎么都不能表达他的高兴,阿娇有些懵,就一曲子,不会把大帝苏坏了吧? 不过,她来不及再细想。他已经翻身压了上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八章 骑马 因为刘彻放假三天,就是阿娇也不用去给太后皇后请安。八一wwくwzwcom所以阿娇满心想着能睡个好觉也不会有人管,结果才辰时刘彻就不停叫她催她起来。 她扯过被子盖在脸上,不顾他的碎碎念就是不起来。 她听见窸窸窣窣他起身穿衣服的声音,心想世界总算安静了一下。没过几秒,他就掀开被子探进来哄孩子一样诱哄道:“起来吧,我带你出去。” 出去?去哪? 她一下就精神了,炯炯有神地问他:“可以出去啊?去哪?出宫吗?” 刘彻见她来了兴趣,反倒不说了。出去叫人侍候他洗漱去了,阿娇叫了他几声没有回应,只得悻悻然叫海棠进来服侍她起床。 直到用完早膳,刘彻才好像从无服务区出来,接受到阿娇好奇兴奋的暗示,装作不经意地看了一眼阿娇的穿着,一边在玉盆中净手一边对玉兰说:“去把给太子妃做好的那几套骑服拿来,再给她换一个好骑马的髻。”又看了一眼阿娇解释道:“你进宫前我就叫她们做好了,你看看喜欢哪套,我在外殿等你。”说完叫上春陀自去换衣服了。 原来是骑马啊,她骑马倒还勉勉强强称得上凑合。 虽然入了初冬冷了一点,但能出去玩一圈还是刘彻带着名正言顺地去,还是不错的。 也就可以忽略大帝人前稍微那么一点的装大爷了,甩着小手就走了,叫小妞把衣服换了。 她还是顺从地跟着海棠她们进了内殿,她坐在梳妆台前海棠三下五除二就把阿娇头上的珠钗步摇花钿取下来,再给她把头束起来给她挽了一个便于行动的凌云髻。因为要骑马,就只插了一枝镂空缠枝并莲簪钗给她固定头。 梳好后,阿娇在不甚清楚的铜镜中左照右照,自觉满意。简单大方,青春逼人啊。 她又起身去更衣室换衣服,木笔见她进来献宝一样给她指着二十多个托着托盘的宫人说:“这都是太子爷这几年看到好的时兴的样式,吩咐给娘娘做的,娘娘看看喜欢哪套。” 二十多个宫人,五人一排,排了四五排。她们恭谨地低着头举着托盘,等着阿娇来挑选。她上前翻看了一排,件件都做工精致。藕色、黛色、赤金色、绯红色、大红色、玄青色各色都有,她又往后看了看,刘彻不光吩咐做了秋冬的,就是春夏的也做了有十多件。 汉朝崇尚黑色,以黑为尊。她就选了一套玄青的,叫紫荆把这些不用的衣服去挂在起居间。 等她换好衣服去内殿时,刘彻早等着她了。看到她出来,他起身牵住她一边走一边夸自己眼光好:“我选的每套应该都挺适合你的,你穿这套就很不错。” 马之于古人,大概相当于名车于今人吧。不过,马对于古人的意义可以说更深刻。 马援传说:“马者,兵甲之本,国之大用,安宁则以别尊卑之序,有变则济远近之难。”在冷兵器时代,骑兵的实力可以说决定根本。匈奴强大的骑兵和汉初的平城之围使汉高祖意识到“车骑者,天下武备也”,为此,即便是汉初将相都只能乘牛车的贫顿下,汉朝积极筹集资金设置健全机构来展养马业。命太仆专管养马,下设太仆丞、令、长等官职。太仆掌天子六马厩,他们去的就是其中之一的承华厩。 阿娇想到历史上在汉武帝之前,汉朝边境屡屡被强大蛮横的匈奴骑兵骚扰的是烦不胜烦。而汉初因为秦朝****和连年战争也是出了名的穷,所以汉家奉行黄老学说的无为而治,做皇帝的更是厉行俭朴。 她想着不要挑太好太骏的马,她骑着玩玩又不懂马就不要太浪费了。结果到了之后,在太仆丞毕恭毕敬引到养马处一看,阿娇望着漫山遍野看不到边际的马厩,声音有点飘,身子有点颤抖:“这有多少匹啊?” 这个刘彻还真不知道,所以他看了一眼太仆丞。太仆丞会意道:“回太子妃娘娘的话,这一厩有一万三百匹良马。” 这么多? 她不禁再问道:“全国有马多少?” 太仆丞想了想回答道:“回娘娘,牧苑三十六所,总共大约应在三十万上下。” 这么多?这还只是官方养马数目吧。汉代鼓励民间养马,养马就免除兵役,同时政府颁布法令严禁偷盗屠宰牛马。想必算上民间的马,四十万是可期的吧。 汉朝前几代的修养生息和马业的展,为汉武帝一朝南平两越、北伐匈奴、经营西域、通西南夷、东定朝鲜奠定了基础。真是十年树人,百年树木。 有这样用几代人去做成一件事情的决心,汉家天子实在令人敬佩。 她看着满厩体型健美、油光水亮的良马,不少正在厩里引嘶长鸣。简直眼花缭乱,不知道该选谁好了,皇家的马全是优良马,匹匹看起来都高大帅气。她看看这匹,摸摸那匹,简直要犯选择困难症了。还真是甜蜜的烦恼啊,她乐滋滋地想。 刘彻叫人把他惯骑的马牵出来,回头一看,阿娇笑的眼睛几乎要眯在一块。看她是真开心,比以往给她饰衣裳都高兴。讨人欢心的最高境界,自然是想让那个人满意。所以,他很开心。 他走过去,正温顺站在那的黑马看到是他,兴奋地打了个喷气,把头靠在他肩上温柔地蹭蹭。阿娇兴奋地说道:“它认识你啊?” 他摸摸马的头回应它:“我经常骑马,时常来,它自然认识我了。马,是最忠诚也是最通人性的了。黑美人,很温顺,你就骑它吧。”他解开它的缰绳,交到她手里示意她牵着。 出了马厩不远就是围场,是一片不小的草原。 冬日的晴天,阳光照在身上全黑的骑马装上暖和和的。天蓝的一丝浮絮都没有,天下的草场也开阔的让人禁不住想喊一嗓子。 阿娇利落地翻身上马,自觉帅极了。但是她抬眼去看刘彻,他骑在一匹高大的烈红色骏马上像一道闪电疾驰而出。她一抖缰绳,黑美人就跟知道她的心意一样轻快地小步跑起来。经过初期加后,黑美人开始撒开四蹄跑起来,阿娇坐在它背上抓紧缰绳听着耳旁的风呼啸而过。天地好大,她好小。人在其中,一下就变得开阔起来。 她远远地看见有山的轮廓,但是望山跑死马,看着很近,其实远的很呢。同样的道理,感觉跟刘彻的马距离不远,但是他下马等了她一会,她才跑到他跟前。 黑美人简直太听话了,太温顺懂事了。它跑的太快时,她轻轻一拉缰绳它就知道缓下度来。等到快到时,不用阿娇动缰绳。它自己就停下了度,慢慢地在刘彻跟前停了下来。然后前身微微曲下来,方便阿娇下马。连小跑过来想给阿娇垫脚的小马监都省了,她很轻松地就下来了。 黑美人打了个响鼻,把头凑到她跟前。一双温柔的棕色大眼睛圆溜溜地看着她,简直把她的心给看化了。她不禁抱着它的头,把她的头轻轻地靠在它的脸上,用手摸着它喃喃说:“好马。” 刘彻也不说话,就在一旁看着她和马亲热。等她和马亲热够了才吩咐随行的马监把马牵下去喂水喂料,他事无巨细地说着要点,直把马监说的恨不得拿个小本记上才挥手让他下去。 汉代一般人就吃两顿,但皇室是三顿,听说景帝舅舅因为劳累得吃四顿,不管怎么样,又到了吃饭的时间。 随行的宫人带好了一切需要的东西,所以阿娇就在海棠的服侍下净手洗脸,木笔又给她梳了梳因为跑马有些松动的髻。 阿娇以前也骑过马,但像黑美人这么温顺可爱的马还是头次遇见。所以,她忍不住在吃饭时还在说它,不停地夸它怎么懂事怎么聪明。说的滔滔不绝,刘彻连话都插不进,他也就不说话,笑着听她说,时不时在她提问时附和道是。春陀海棠等伺候的人站在不远处都有些忍俊不禁。 阿娇翻来覆去地说了好几遍,终于以“黑美人是最好最棒的马,我喜欢死它了。”作为结束语结束了表扬,等她终于说完,刘彻亲手给她盛了一碗汤。她喝了好几口反应过来有些不好意思:“我是不是话太多了啊?” 刘彻一本正经地看着她说:“这样的你更好,从前你太静了。我都不知道你有这么喜欢一样东西的时候,以后我一定经常带你来。” 他含情脉脉地看着她,一下又叫阿娇不好意思了。她瞟了一眼春陀他们,他们全使劲低着头看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她就更不好意思了,她一下飞红了脸,这么多人在呢。 刘彻更开心了,他已经许久没有见到这么真实灵动的阿娇了。小时候,她总是好像比一般的小孩子更懂事一点。等再长大一点,限于两个人的身份,她开始知道避讳。这么像这个年纪的喜怒哀悲,他已经许久没有看到了,也就只有这个时候,她更像少女。不过,不管怎么样的她,都是阿娇,都是这么多年和他一起知道了解他喜怒哀乐的阿娇。他都喜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九章 玉佩 用过膳,小歇了一会。八一wwwくくzくwくcom不用刘彻催,阿娇就起来叫海棠和木笔服侍她。等到她打扮停当,刘彻刚穿好衣服。她不禁有点着急,催他快点。 他嘴上没有说话,却推开春陀,自己两三下洗了把脸。就上前自然而然牵过阿娇,到了围场,马监已经牵好了马等着呢。 黑美人和刘彻的那匹叫烈焰的红色大马一比真是小鸟依人,不过它是小马而且还是母马,也正常。她上前摸摸黑美人,又踮脚想摸比她还高的烈焰。烈焰高傲地看了她一眼,昂起脑袋不给她摸。 牵着烈焰的马监直接吓跪了,他扑通一声就跪下要为烈焰请罪。但是阿娇和和气气地叫他起来,说凡是好马有点气性没什么。说完就接着回去逗弄黑美人了,刘彻看她是真不在乎,也是真不忍心责罚烈焰,就冲马监使了一下眼色叫他下去。 阿娇摸了一会黑美人,又从马监手里接过草料,喂它再吃了几口。一个翻身英姿飒爽地骑在了马上,午后一览无遗的草原上吹来的风把她玄青的披风吹的簌簌作响。 她去看刘彻,他坐在马上欲言又止地。阿娇一看就笑了:“你还想为在马前落了面子,哄我啊?好马嘛,不是越烈的马愈不服人吗?就是看在是你的马,我也不会跟它生气啊。”她说完轻轻一夹马腹,向前跑去,一边跑一边快乐地喊道来追我呀。 刘彻看了看她,想到姑母说她小时候和两个哥哥一小闹别扭就一天不搭理他们,只有对着他总是包容。她这么被宫内宫外娇宠大的女孩子,却总是在让她。明明应该是他宠着她啊,他有些无奈,看着渐渐远去的她,挥了一下马鞭,像一阵风卷出去。 阿娇还真的是喜欢烈焰,再说哪有跟马生气的道理啊?她到底是生在红旗下十八年的小孩,始终做不到像这个时代的贵族一样一个小不快就打杀一群奴婢。 至于让着刘彻,天地良心,你要知道这个是终极boss,只怕会狗腿把。不就是个小孩嘛,不跟他计较就是啦。 要是知道刘彻脑补这么多感人的情节,她一定强烈要求再做几件感天动地的事情再长大。 烈焰是匹好马,也是匹烈马。当初为了驯服它,刘彻也是很费了一番功夫的。它在阳光下像一团燃烧的火球,奔跑跳跃时,身上肌腱凸现,一块块的,神健得很。自然不是黑美人这个温柔的小母马可以比的,所以不用一会就追上了阿娇。 阿娇知道黑美人比不上烈焰,也不在意,还是按照自己最舒服的度跑。但是刘彻跑了一小段就勒住马等她,这么反复几次后,还真激起了阿娇的好胜心。 她想起学马时师傅教她的,用缰绳轻轻打了一下马颈,又甩了个空鞭。受到鼓励的黑美人陡然加快了度,这一下午就在她和刘彻的你追我赶、停停歇歇中过去了。 等到天空被夕阳染成血红色,他们才停下来不再骑。也就是停下来,阿娇才现自己几乎是骑了一天的马。她停下来才现两条腿的内侧磨的生疼。虽然马鞍上放了厚厚软软的兔毛垫,但下午后来跑的快了,剧烈的颠簸加上一直保持不动的姿势以及经验的缺乏。她略动一下就觉得浑身都跟散了架一样,哪怕黑美人几乎是卧在地上了,她也费劲了半天才从马上下来。 很累,她可以说两辈子没有这么累过。前世,因为特殊的身体原因,体育课老师都不敢叫她跑步。这辈子,馆陶更是恨不得把她含在嘴里,骑马?狩猎略骑骑就算了,没事还骑?再摔了呢? 但是虽然很累,心里却觉得充实快乐极了。她伸出手摸摸黑美人,又抱着它的脖子夸它真棒真好。黑美人就跟听懂了一样,在原地用前蹄轻轻地画了个小圈,好像在说阿娇夸她,它很高兴。 阿娇又吩咐马监回去好好给黑美人刷刷,喂它好的草料。才一步三回头跟着刘彻上了辇,马真可爱,才一天,她都很舍不得它了。 刘彻看她掀开帘子还在看着马一直到看不到才坐好,握住她的手语气肯定地告诉她:“放下吧,你骑过了,又这么喜欢它。黑美人回去,待遇肯定就不同了。” 大帝说话,还是很有信服力。 她有些累了,靠在刘彻肩上。在御辇平稳的前进中靠在他身上睡着了,刘彻搂紧了她。 刘彻说的没有错,烈焰做为刘彻的马向来是马中一等一的待遇。而黑美人,今天太子妃对它的偏爱马监也是看在心中。一回去,它就换到了单人间,和烈焰住在隔壁,归给养烈焰的马监一起养。 白天为了烈焰跪下的小马奴打了水来先给黑美人这个温柔的小母马洗刷过,才给烈焰打水来,烈焰对小马还是母马的黑美人还是很谦让的。它一直安静等着,等到小马奴刷它的背,它才舒服地出一声轻哼,小马奴也高兴起来。他对着烈焰自言自语道:“你啊,宫中都知道太子妃娘娘身份何其贵重,你还那么傲。”说完自己又笑了,马怎么知道这些呢?他又接着说道:“还好,娘娘看起来特别喜欢马,太子爷更是喜欢马。想来,以后你肯定能跑个痛快,真好。” 阿娇在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抱着她在往前走,转弯又推开门。她被轻轻放了下来,她伸手去摸,是羊毛毡。她睁开眼睛,不是太子宫,是猗兰殿。 她撑着身子坐起来,刘彻正在点灯,他盖上最后一个灯罩。四角点了炭盆,屋内很暖和。他转身看到阿娇坐了起来,灯火映着他的俊朗的五官,他幽黑的眼中似落满了星光。他忽地一笑,真称得上英气逼人。 阿娇忽地有些不好意思看他,她看看四周,看到了墙上现在看来刻的有些歪歪扭扭的阿娇和刘彘。不禁有些感慨,一晃他们就这么大了,那个小小在墙上认真刻字的刘彻好像还是昨天。她伸出手摸摸这两个名字,脸上写满了回忆。 刘彻靠着她席地坐下来,他也伸出手摩挲那两个名字。 她不说话,他也没有说话。 四眸相对,一切尽在无言中。 至于想的是不是一个脑回路,就不得而知了。 但是,两个人相视而笑就是了。 过了许久,还是阿娇先打破这片宁静,她轻言轻语地问道:“怎么想起来这了?” 的确是好久没有来了,自他不住在这来的就不多了,等随着年纪的增大,父皇和朝臣寄予他的希望更是越来越大。他要学的要看的越来越多,也就更顾不上来这了。 猗兰殿越来越像他心中最隐秘的存在,他一刻没有忘记它,没有忘记在其中和阿娇度过的那些岁月。 他沉默了一会,没有回答她。 他伸手往袖中探去,摸出一块玉佩递给她。虽然他没有说话。但是看他特别紧张地盯着她,又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给她的。 阿娇接过后,就带点神圣地开始审视大帝给她的玉。 这玉色白,如凝脂般流动着含蓄光泽。很显然是一块上好的羊脂白玉,是和田玉的一类。她不禁走了个小神,自己就是现在回到现代,凭借着这么多年的贵族生活的熏陶,光靠鉴别个汉代文物也是能养活就自己的了。 走神了,走神了。 她深感对不住紧张认真的大帝,赶紧把自己从自我感觉良好中拉回来,认真打量这块玉。正面浮雕了一朵像模像样的桃花,她反过来一看,用小篆刻着一个“娇”字。 她对这个刻的笔迹简直再熟悉不过了,这跟墙上的字如出一辙,是刘彻刻的,而且还是小时候的刘彻。 她去看刘彻,他还在跃跃欲试地等着她的评价。 她有些哽咽:“刻的真好,我特别喜欢。”小时候的刘彻那么的单纯地喜欢着她,那么信任地把什么事都告诉她这个阿娇姐。这是他什么时候刻的呢?还去学了雕花刻字,又为什么这么多年不给她呢? 等到了她满意的评价,刘彻一双粗黑浓密的剑眉也多了些柔和,他指着玉上明显的锁孔告诉阿娇:“我是做玉佩想送给你的,但是我不会打穗子。” 阿娇的桃花眼里浸满了温柔,她笑着说:“我叫木笔教我,她们都说木笔的女红好极了。” 桃花。 是说她像桃花一样美? 还是像诗经中美人赠茅荑一样,还有别的所指呢?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所以才要在成婚后送给她? 会不会太自作多情了啊? 她在挥女生天性天马行孔地联想时,刘彻又开始刻字。大帝啊,这都是文物啊。不过,想想大帝刻了,可能能增加文物价值。刻吧,就是不知道能不能保存那么久。 她歪着脑袋看刘彻刻,他刻的没有一点新意。还是阿娇和刘彻,不同的就是他的名字变了变,刻的手法也明显得到了进步。 刻完后,他又在下面补上了年分,后元年。 等到自觉完美后,阿娇已经靠着墙睡着了。这次是熟睡,他俯下身在她额头应下一个吻,在心中说愿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把她轻轻地捞起抱在怀中,步伐坚定地朝往走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章 木瓜 因为阿娇骑马把腿磨疼了,更加上她许久没有这样运动,酸痛的浑身跟骨头错位演员。网wwwzwcom接下来的一天,是哪都去不了,略动动简直就疼的她又想笑又想哭。跟她一比,刘彻简直就像去散步一样轻松,叫她又羡慕又嫉妒。 刘彻找了药给她抹,她嫌味不好闻不肯。但是在这个上面,刘彻毫没有商量,不顾她的别扭,坚持给她上了。结果等再睡一夜起来,已经不疼了。因为是景帝许给他假期的最后一天,他就哪也没去,寸步不离地陪了阿娇一整天。 等到再转过一天,刘彻用早膳时就告诉她上午要去甲观殿跟太傅学文,下午在画堂殿由太保教武。中午就不回来了,不用等他。 好好上学,学怎么当太子。嗯,支持,大帝嘛。 所以她立刻举双手赞成,叫刘彻以为她要满心不舍为此想了又想安慰的话说不出来。她这样,还真不知道说什么好,所以他只得干巴巴挤出一句好好照顾自己就走了。 等他走后,她也不知道干嘛。 太子宫中就她一个正妻,至于日常事务自有人在运转,只是定期报给她过眼就行了,好像也就没有什么别的事可以忙。 侍奉长辈? 她上午已经去过太后宫里,皇后也在。窦太后怜惜她,叫她不必日日过来,她都这么说了,王皇后自然也看齐。所以她就算是三日一拜,今天的任务也算刷完了。 干什么好呢? 好像和她没有出嫁时也没有差太多啊,也可能是处在阿娇人生前期的顺遂期。窦太后宠爱她,景帝舅舅喜欢她,刘彻也爱宠她,就算王皇后看在馆陶对她小女儿好的份上也没有特别要讨厌阿娇的理由。 所以,她就是在太子妃殿中,横着走也没有人说什么。 对,就是太子妃殿。 理论上,她和刘彻起居是不在一起的,他住在含丙殿。因是大婚,他连着三天一直在太子妃殿中。 她摸出刘彻给她的玉佩,对着光,似乎有光芒在流动。纯白的玉下已经坠上了穗子,再打了个梅花结。木笔教起来又快,不过一个下午她就打会了,舍不得戴,一直拿在手中把玩。 要给刘彻回个礼吗?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 虽说刘彻不一定要她回什么,他也不缺什么,但是想想一片心对一片心,还是回点什么好吧。 送别的现成的,不是自己做的。跟他相比,还是心意不到。做女红吗?绣个什么或者做双袜子的,但是她自觉不会比宫中专门负责这个的人做的好。 她坐在那愁眉满面地想,就是海棠也不知道她在什么愁。一直到下午都好好的,拿着个玉佩怎么就突然这样了? 她跟玉兰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家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又过了一会,她跟下定决心似地叫海棠把琴拿来。 到了申时末,刘彻才从画堂殿出来。他望望天色,已经不早了。想到这里,他几乎是脚下生风地一路疾走。到了太子宫,他去都没有去含丙殿,直接就去了太子妃殿。 他下午习武出了汗,又怕着凉。出来时还是披上了大氅,又一路走来,身上出的汗呼在身上叫他难受死了。 他一进了殿内,隔着老远就听见琴声悠扬。因为在太子妃殿的青羽殿歇了整三天,殿内他的衣裳鞋袜都有,所以他就在偏殿很快地洗了个澡又换了衣裳。 出来擦时阿娇已经过来偏殿了,看到他出来自然地接过侍女手中的毛巾为他擦:“今天累吗?我已经叫传膳了。” 他心中一暖,王皇后自然是慈母,就连父皇也是慈父,他们俩常关心他的起居,。但他从几岁起就由宫人伺候着自己住一宫,父母再关心也只是请安时问问,再就是吩咐伺候的人精心照料他,春陀可以说是他最亲密的人。 但是再亲密,到底也不是那么回事。 而现在累了一天,回到家中有人给他擦,问他累吗?照料他的起居。 是的,家。 以前他住在含丙殿,他只觉得那是一个歇脚的地方,即便是住了这么些年。而现在,一想到有人在等他,还是他喜欢的人,是他的妻子。他萌出一种归属感,和一种说不出来的幸福感。 用过晚膳后,阿娇亲手自海棠手里接过一盏清茗捧给刘彻。然后,起身去了屏风外。 他有些疑惑,香炉里燃起了香。他细闻了闻,清香怡人,香中还加了水沉,使得香味更加自然。 阿娇右手拨弹琴弦、左手按弦取音,试了一下音。 她平神静气,很快就进入了状态。 她弹的是古琴考级十级的必考曲目潇湘水云,前世她在考试前突心脏病死了,也就没有考试。但是现在无关考试,她想纯粹为喜欢这曲子为刘彻弹一曲。 刘彻本来是歪在榻上等她,但自香一焚起屏风外又传来琴声,他便如白天太傅传授学业一般坐的笔直。捧着手里一盏茶,心里想难怪今天特意给他这个。焚香,品茗,弹琴,文人雅士所爱啊。 又是一他没有听过的曲子,娇娇自古琴上实在是很有天赋。“琴者,情也;琴者,禁也。”琴是地位最崇高的乐器,有“士无故不撤琴瑟“和“左琴右书“之说。“琴棋书画“它为,娇娇哪怕是别的半吊子,琴弹得这么好,就足可以傲视天下才子了。 他闭目去感受,飘逸的泛音好似进入碧波荡漾、烟雾缭绕的意境。古琴特有的吟、揉手法,在娇娇手里弹得如诉如泣。随着低音区层层递升的浑厚的旋律,通过大幅度荡揉技巧,高、低音区大幅度的跳动,按音、泛音、散音音色巧妙的组合,渐渐地情绪的奔放热情如泉涌般堆积在刘彻心头。 他不再以技艺的高去体会娇娇的曲,他仿佛随着琴声进入到了娇娇的世界里。 她琴声一转,自然而然地弹起了平沙落雁。 撞、退复、吟猱三者结合,旋律丰满流畅而又华彩柔和。刘彻只觉得云程万里,天际飞鸣。心里沉静明朗极了,隽永清新的曲调中好似自己也化作了一只鸟,正无拘无束、呼朋引伴地遨游在蓝天下。 借鸿鸪之远志,写逸士之心胸。 一曲又一曲,她痛快地弹了一个时辰。等她停下来,取下琴指坐到刘彻身边时,他还恍然未觉。 她刚想说话,他拦腰抱起她往内殿走。 她羞红了脸,一言不和就这样。大帝啊,满屋子人又不是花瓶。进了内殿,他把她放到榻上,眼睛亮晶晶满是感慨地说:“琴的确可以传志,娇娇心中有天下,有大志啊。” 她笑着说:“不,我是为你弹得,我觉得这是你心中所想。” 大帝一生东征北伐,虽不是开国之君。却以武为谥,他心中当有万马奔腾,千军之威。七国之乱时,那么小的他就为了七国反叛竟然勾结匈奴气的摔了杯子,小小的他掷地有声地说这些人辱没了祖宗。 他睁大了眼,似不认识阿娇一样看着她,然后紧紧抱住她,在她耳边喃喃道:“我以为是我听懂了你的曲,原来是你的曲一直在懂我。”他一直把这些放在心里,对谁都不曾提起。汉家天下,重黄老,他如果提了就是景帝都要不喜。但是他心中常有不快,他不能忘记这么多年出嫁的公主,不能忘记年年送来的边报。 他抱的很用力,勒的她有些疼,但是她没有说,她轻轻地说:“你送我玉佩,我实在没有什么好送的。就送琴声给你吧。” 她看着他轻轻地再说道:“我从小就知道,你一定不同于任何一个汉家天子。” 她说的是知道,而不是相信。 她坚信他能做成几代人没有完成的事。 他因为年底送来的犯边边报一直耿耿于怀的心一下觉得轻松多了,娇娇刚嫁给他,他不想因为这个打搅了她的好心情。 但是,她是懂他的。 他们不再说话,又好像回到了猗兰殿一样。 这夜他睡的很晚,但早晨起来的时候,精神却比往常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一章 隆虑公主 入了初春,虽说花树未荫。八一wwwくくzくwくcom但青天白日下,曲径通幽处钻出土的绿色眼见是越来越多了。 进宫的日子比阿娇预想的轻松的许多,她和刘彻少年夫妻自是蜜里调油,她虽说总在心中划着界限,提醒着自己。遇事也总是让着刘彻,不肯和他生一点不快,再让阿娇步上骄纵的名声了。 但是,她让他,他就更让他。 从成婚到现在,没有回过含丙殿。起居都是在她这里,几个月间太子宫满宫上下无不知道太子妃盛宠。 他一心向学,白日里都是在读书习武。到晚间回来,陪阿娇一起用膳,再说说话,间或叫阿娇弹琴给他听。或者说他自己的事给阿娇听,用刘彻自己的话来说,他不需要阿娇听懂,只是需要有一个他能放心说话的人。 至于侍奉长辈,外祖母窦太后不需她去经营,已经是非常疼爱她了。可以说,如果她和刘彻起争执,外祖母一定会站她后面。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疼爱,如果有,那一定是亲人。 窦太后近年眼疾愈严重了,自梁王舅舅去后,因着时常垂泪心伤。如今,几乎不能视物了。景帝舅舅是至孝的,但是到底有国事繁忙。馆陶时常进宫侍奉,但是到底有自己的家。她既是外孙女,又是孙媳妇,就往长乐宫走的很勤。 陪窦太后说话用膳,给窦太后念书。说给她现在的天气,给她讲所有看不见的东西。窦太后因为喜爱阿娇,不论她讲什么都是爱听的。 因为有阿娇陪着,叫窦太后容光焕了许多,胃口也好了不少。窦太后作为大汉帝国最有威严和最有权势的长辈,她一开心,自然很多人就开心了。 像王皇后,侍奉公婆是天经地义的事。窦太后不是恶婆婆,甚至为她的兄长向景帝请封候。虽说请封更多的是为了阿娇,希望她待阿娇好一点,但平心而论她也愿意诚心伺候窦太后,窦太后也配合,可以说她们之间算是融洽的。但她和窦太后就总差了点什么,等阿娇到长乐宫时的笑语连连,她意识到窦太后待她始终多一份客气。 不过,因为有阿娇在,王皇后侍奉窦太后也多了话聊。说下景帝的起居,再关心一下阿娇刘彻。儿子孙子,窦太后都愿意听,更愿意王皇后关切阿娇。一来二去,王皇后摸清了窦太后的心思,婆媳之间也不再像以前那样为了说话而找话,多了许多能说的话。 王皇后并没有非要喜欢阿娇的理由,但也没有一定要讨厌她的理由。刘彻当上太子,馆陶还是出了力的。近来和窦太后婆媳相得,窦太后在景帝面前夸了她几句,皇后贤惠的名声就越来越好了。 如果说能让王皇后更真心和有必要喜欢阿娇的理由,那莫过于嫁给阿娇大哥的隆虑公主了。 大汉公主的称呼都由食邑或丈夫的封邑而来,刘彻的大姐刘娉嫁给平阳候曹寿被称为平阳公主,二姐刘婷嫁给南宫候张坐被称为南宫公主。嫁给阿娇大哥的刘静,前两年因为丈夫封为隆虑候,封国万五千户,而被称为隆虑公主。 隆虑公主人如其名,文静温婉。自嫁到陈家,孝敬公婆友爱兄弟,馆陶一向很满意长媳。 隆虑公主请见的时候,阿娇正在给刘彻做短衫。衫,在汉代是单内衣。也不需要什么款式什么绣花,她只需要针脚细密地缝好,颜色就是纯白,布料是软和亲肤的棉料。 阿娇上次给自己做衣服,海棠撺掇她给刘彻也做一套。他拿到喜欢的不行,说舒服。阿娇一问才知道,他不喜欢丝绸面料绣满花缀满金丝的内衣,但他要一说不满意,又得好一顿忙腾。也不是不能穿,那就算了吧。 人的位置越高,什么事就不再是小事了。 刘彻不一定是多怜惜下人,更多的是不想因为这些小事让王皇后过问责骂太子宫中的下人,非要闹到鸡飞狗跳才收场。 每到这个时候,刘彻总要感叹,到底是成婚了,鞋袜合脚与否都有人管,这种舒适叫他很开心。 大帝都这么说了,从此阿娇就算接过大帝内衣鞋袜的事了。 缝这个衫实在是很简单,阿娇窃以为以自己的女红做点高级的绣个花啊描个鸟啊还是可以的。但是,不知道刘彻喜欢什么,她就还是原样做。 她双眼放空神游四海地正在缝袖子,海棠悄没声地进来给她倒了杯蜜饮然后告诉她隆虑公主求见。 隆虑? 她醒过神一点,隆虑既是她大嫂又是她大姑子,再加上小时候常在一处玩耍。隆虑嫁到她家,她们来往的就更密切了,说是姑嫂其实更像朋友像姐妹。她入宫后,隆虑很关心她,常跟馆陶一起来看她。 她来阿娇还是挺开心的,放下针线,吩咐海棠去请公主进来。 海棠踌躇了一下,看了眼左右,上前小声道:“婢子看公主红着眼,似是哭过呢。” 哭过? 谁敢给隆虑公主气受?隆虑虽然恬静温柔,但天家公主谁还没有一个气性了呢?能叫隆虑气哭? 她沉下眉,叫海棠去请人进来。 隆虑真的哭过,不过痕迹不是很明显了。仔细看,她脸上有冰敷过的样子,说话情绪也有些问题。 阿娇笑吟吟地迎她进来,看她不想说,就跟她说一些家长里短。问问家里,聊聊饰衣服。很明显,隆虑有些不在状态,说话心不在焉的。 阿娇看她这样,有些心疼。她要是不问,隆虑大概也不会说,就这么回去了吧。 她挥退了左右,连海棠都没有留下,叫隆虑奇怪地看着她。阿娇起身坐到隆虑身边,拉住她的手轻声问她:“嫂子,你不开心吗?谁给你气受了?” 她后一句话带着调笑的意味,想宽慰一下隆虑。 但隆虑却绷不住了,一下扑到她怀里哭了起来,在她断断续续的描述中阿娇知道了缘故。 因为孩子的事。 隆虑成婚有六年多快七年了,她又是长媳,却一直无所出。 就是旁人不说,自己也是有点压力的。 馆陶一直劝她子息看福分,劝她多拜神不必心焦。婆婆这样,既叫她感动又叫她的压力更大了。 直到昨天,陈融轻描淡写地告诉她说看上家里一个侍女,叫隆虑给她一间屋子抬她做妾,然后就不以为然地接着用膳,好像刚刚说的只是明天你进宫去看看妹妹。隆虑却觉得好似一道雷打在她身上,叫她半天缓不过神来。 她没有脸好跟馆陶说什么,今天一早就进了宫去母后那哭诉。然而,母后告诉她这个时候最好还是好好安顿那个侍女,不要哭更不要闹。 隆虑虽说生性温柔,但泥人尚有三分气性呢,她冷着脸不肯说话。 王皇后看她这样,也是止不住的心酸。她搂过隆虑的肩,细细地说给她听。 倘若是嫁在一般的勋贵家,那还好办了。但是馆陶是大长公主,在窦太后和景帝面前都是比王皇后还说的进去话的。 王皇后话音一转,语带怜惜地说:“你嫁过去这么多年,没有个一儿半女,就是本宫也时常为你心忧。万幸,你婆婆也不在这上面挑你的刺,但你到底是长媳,你婆婆寄着希望呢。”她摸着女儿光滑如缎的长,轻声告诉她道:“回去吧,把那个侍女接到你身边,不过是一个侍妾,又能翻起什么浪花来呢?” 隆虑在王皇后劝她时一直无声地流泪,她知道母后说的都对。她又心里何尝不知道呢?她这么做了,丈夫婆婆都高兴,那个侍女那个孩子也永远威胁不到她的地位。她愿意,将来侍女就是有了孩子,那个孩子就可以养在她的身边,永远不见生母。 但是,这些都不是她要的。 她要的是那个,身心都是她的表哥啊,她不想跟别人分享。 从未央宫出来就望的见太子宫,身边服侍的人问要不要去看看太子妃。她知道太子妃也帮不了她,她也不预备说,进宫了,总要去看看妹妹吧。 结果,现在全说出来了。她心知阿娇夹在中间不好说话,她只是想阿娇同为人妻,能更理解她一点,话说出来就好受多了。她说完不待阿娇再留就告辞出宫了,说叫阿娇笑话了。 阿娇在隆虑走后,越想越气。血往上涌,她在殿内走了走,一个拂袖扫翻了案上的茶具。 听得室内乒乓的声音,满宫上下讶然,太子妃入宫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火。木笔问海棠平日里太子妃生气她都是怎么办? 海棠苦着脸看着凑过来的大家:“我真不知道,太子妃娘娘在家这么多年从没有过这么大的脾气。” “木笔。” 大家还要再问,殿内阿娇开始叫人了。 木笔提着心进去,太子妃没有对她火。她拿出一块令牌,叫木笔去隆虑候府宣陈融,就说太子妃要问话,立刻进宫。 问话,而不是召见。 这其中的区别可大着呢,木笔行了个礼接下令牌。知道了为什么不叫与隆虑候关系好的海棠去,看来是娘娘的大哥惹了娘娘生气。娘娘不想跟他说东说西,不想讲客气。 她心领神会,接了令牌出宫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二章 纳妾 隆虑刚到隆虑候府,家人服侍着她下车,她问侯爷呢?家人说一刻钟前宫中快马来传她进宫了。八一wwくwzwcom 是父皇吗? 隆虑摸不着头脑就不想了,知道是太子妃宣的陈融更摸不着头脑。妹妹今天叫一个他说不出名字的女官来宣他,而且是马上就走,还说是问话。 他问的急了,女官只垂不应。男女有别,又是太子妃的侍女,众目睽睽下,他也就只得揣着好奇进宫了。 到了宫中,处处透着不一样。 妹妹内殿内没有一个伺候的人,他一进去妹妹就站在窗前,他行礼,妹妹也没有出声。 他刚想起来,妹妹说话了。 “是隆虑候吗?” 他有心笑一下妹妹,不是他又是谁?还是你叫去宣的? 但是妹妹严肃的口气像极了外祖母,她又叫的这么生分。听听,隆虑候?倒像君臣之间了。 他紧了一下心,可不是君臣?妹妹如今贵为太子妃,日后就是皇后。他只是列候,就是如今也该对妹妹行礼参加了。他想到女官传话说的问话,妹妹这是要干嘛? 她站在窗前,风吹起她的衣袖,下午的阳光照在她身上显得她那么单薄。 陈融有些心疼,顾不得许多,起身上前一边关窗一边说:“妹妹,你怎么还是这样喜欢吹风?现在还冷着呢,再吹风寒了。” 阿娇的目光闪了闪,敛眉没有答他。她好像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她看着陈融说:“回去把那个侍女放出去配人。”她语气严肃,没有一点商量的地方。 侍女?他的侍女? 他心念一闪,问阿娇:“今天隆虑进宫跟你告状了?”他的话音中已经有了些不满。他小声地说:“不知道她这么善妒呢。” 阿娇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你现在回去,她一定把那个侍女安置好了,就等你贤妻美妾了。”不笑的她,实在有些像外祖母,叫陈融也不敢跟她犟。 他有些不服,但是他知道妹妹以太子妃的身份宣他进来,说要处置一个侍女就是杀了她,他也说不出什么。 他有些不情愿地应了,但是还是忍不住为自己辩解:“隆虑要是能生,我也不会想到纳妾啊,妹妹你也不知道心疼你哥哥。” 他不说还好,一说阿娇漆黑的眸光沉沉,声音冷冽:“隆虑才二十三,你就说她不能生?照你这么说,我要是也这样,你是不是该上奏舅舅叫废了我这个太子妃?” 他有心辩解,但是阿娇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母亲是公主,一辈子过的自由顺心,隆虑不是公主吗?还是哪点做的对不起你?” 她顿了顿,因为说到往事温柔了许多:“你娶隆虑的时候那么满意她,你说她真是公主中少见的又温柔又贤淑的,你要好好爱她才一辈子。”想到这里,阿娇不无讽刺地问他:“才几年,话叫狗吃了啊?” 陈融有些羞愧,他对隆虑自然是真心的。要不然也不能这么多年还是好的两个人跟一个人一样,他认真地跟阿娇说回去就叫那个侍女去别庄。 阿娇了一通火,心情也平复了许多。她慢条斯理地说:“倘若现在是大嫂已经三十多了,我也不会劝你。嫡庶有别,你现在纳妾生了庶长子,等以后大嫂再生了,大的那个必不能心服。嫡庶混乱,家宅不宁。这个道理,你也不是才知道。” 她走到案前,给陈融斟了杯茶:“回去吧,好好对大嫂,别伤了她的心。子嗣的事,急也急不来,你跟大嫂都放轻松一点。” 夜空似藏青色的帷幕,伴着初春稍凉的夜风。 华灯初上,陈融骑着马回了隆虑候府,隆虑正在门口等他。 看到隆虑,他有些意外,隆虑却自然而然地上前迎了他来:“怎么去这么久?是我父皇宣你吗?” 妹妹宣他,、她果然是不知道的。 他心头一动,问她:“那个侍女呢?” 她满脸笑容:“我已经把她安置在侧院了,过两天我去跟母亲说,给她开脸过明路,再摆几桌酒热闹一下。”她还是那样恬静地笑,如果说妹妹笑的像桃花那样明艳,那她就像早春迎春花一样全是温柔。 他想到妹妹说的,她果然安置好了。 他有些心疼,再想到妹妹说她哭了。但是现在若无其事地说要给他纳妾摆宴,多少夫妻就是这样渐行渐远的呢? 他握住她的手,有些凉。她有些害羞,想挣开就听见他似无意却又分外认真地说:“给那个侍女解了奴籍,放出府去吧。”她睁大了眼去看他,忘了挣扎。她想说什么,陈融握紧她轻轻地说:“妹妹说的对,我们还年纪。” 妹妹? 说的是太子妃。 她很有些感动,阿娇对她的心叫她又心酸又温暖。 当下却什么都不再说,她无法贤惠地说出为了子嗣计夫君你还是纳妾吧。她心中坚信,她还年轻,上苍不会这么狠心对她。 阿娇传话陈融的事王皇后当晚就知道了,她有些黯然。如果陈家跟馆陶公主想纳个身份高点的进来,那才是对隆虑不好。但是看在阿娇看在馆陶看在皇帝面上,她也不能说不。只能劝着隆虑答应,她也是女人,看着皇帝如今仍一个个纳新美人,心里又何尝好受呢? 等到第二天隆虑进宫谢过太子妃再到她宫里时,神采飞扬地告诉她隆虑候不纳妾了。她不免吃了一惊:“这是怎么说?” 隆虑心情很好:“太子妃昨天叫了侯爷去骂了一顿,说嫡庶不分家宅不宁。侯爷回来也说,我们还年轻,实在不必急的。” 阿娇为隆虑说话? 她一向知道隆虑和阿娇要好,但也知道阿娇能不偏不倚,不像以前馆陶给皇帝献美人就算好了。没想到,她把她哥哥叫进来骂了一顿。 这个事情,如果说能这么说话的,也就陈家人了。馆陶是婆婆,再疼儿媳妇,也是想早抱长孙的。 阿娇传话没有避人耳目,加上宫中也没有秘密可言。没有几天,上下都知道了。馆陶没有说她什么,倒是窦太后借着开玩笑说她偏心护短。 阿娇清脆一笑:“祖母说的很是呢,阿娇现在是陈家妇,您忘了吗?” 倒叫窦太后一点心疼女儿的心也没了,她点点头很是感慨地说:“你说的很对,嫡庶很该有别,尊卑更该分清。” 她思绪有些飘远,想到有年上林之行。那时自己患眼疾,早已失宠,文帝的宠妃慎夫人,在宫中常与她平起平坐,上林郎官按照惯例,把慎夫人的座位也安排在与皇后对等的上席。中郎将袁盎见了,令内侍把慎夫人的座位撤至下席,慎夫人大怒,不肯入下席就坐。汉文帝也怒气冲天,拉着慎夫人乘辇回宫。 袁盎刚正不阿,拒不肯认错,他说尊卑有别,皇后就是皇后,怎么能和夫人没有区别?犯错的是觊觎与皇后一般尊贵的慎夫人。 文帝本纪说:“臣闻尊卑有序则上下和。今陛下既已立后,慎夫人乃妾,妾主岂可与同坐哉!适所以失尊卑矣。” 终于,叫景帝认了错。 从此,慎夫人对窦太后恭顺有加。 刘彻的大姐二姐知道了,也不免在王皇后面前感慨说阿娇不肖其母。要知道姑姑送美人给父皇,一直送到叫栗姬打了脸才不送。 没有想到,阿娇倒护着隆虑。 她们出嫁时阿娇还小,跟阿娇关系就淡的许多,但经过这一事,也跟阿娇走动的多些了。 就是刘彻都知道了,他一向不爱打听后宫八卦。他还开玩笑说没想到太子妃威风这么足,他还一直担心叫别人欺负她。 她笑了笑,没有说话。 晚上却久久睡不着,她想到自己。 历史上的阿娇盛宠十年无子,会不会是她的身体有问题? 她跟隆虑不同,她是储后。今天她为隆虑说话,来日却没有一个人是能为她说话的。 薄皇后因为无子被废,就算没有卫夫人李夫人,无子她也会被废。 她才十五岁,就是前世也才十八岁。刘彻是她两辈子如此亲密接触的第一个异性,就算是心里再在心里划定界限。又怎么可能一边和他言笑嫣然?一边却告诉自己不能喜欢上他呢? 这实在太难了,比她预想的更难。 她没有这么坚定的心志,她几乎要动摇了。 但是隆虑的事警醒着她,薄后尚未远。 刘彻就是再喜欢她,一个帝国怎么能接受没有孩子的皇后? 有了孩子,为孩子计。 就好像景帝为刘彻立王皇后一样,也要立孩子的母亲为后。 她清醒地睁着眼睛,她心中无比清明。 她不能像隆虑那样,善妒的太子妃就是景帝都不喜欢。 也不能像薄后那样,她为景帝照看庶子宠姬,还是被废。 她不能用现代人的感情观去要求刘彻。 她更加清醒地认识到,她不能沉在刘彻的宠爱中出不来。 等到有一天,他不再爱她,她就只有寄希望他再爱她,作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 她应该有自己的世界,足以支撑自己走过快乐悲伤的世界。 她滚向刘彻怀里,他有些迷糊地将醒未醒地睁开眼睛,在她额上印下一个吻,手在她腰上像哄小孩一样轻拍两下。 她不会放弃去经营和刘彻的以后,但也不能为了依附他而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三章 四福 如细丝如银毫的秋雨珠帘一般笼罩着天地,秋雨温柔地滴落在春天刚移进来的一片楠竹林上,汇聚成珠。网wwwzwcom顺着纤长深绿的叶片滑落而下,似断线的珠子一般轻轻地敲打在下片叶上。时断时续,清越如耳。 阿娇就在回廊里读书,间或看看雨景赏赏竹林。 这片竹林自移来后长的很好,逢到雨天更显得鲜绿出众。 刘彻每看它一回,总很高兴,说这竹子不认生,是好竹。 大帝说是好竹,那它自然就是好竹。 春陀特意再去要了一个专门伺候花的小黄门来,这竹林是太子爷听说娘娘在堂邑候府常在林中弹琴而移的。 大帝这样的苦心,阿娇总不能告诉他是因为竹林中凉快吧。 既然当一天太子妃,就好好当一份职业去干吧。不论刮风下雨,她都去侍奉窦太后和王皇后,窦太后是出于孝心。而对王皇后则是出于干活了,既然是干活,那就干好了。 想想还是挺划算的,只要每天去坐坐跟她聊天,有什么想着她一份。就有太子妃这么优厚宠渥的生活,哪去找这么好的事呢? 闲暇时间的她渐渐地充实了起来,弹琴游湖赏花听雨。 不再像往常,等在宫中为了刘彻胡思乱想。 她半年间琴艺精进了不少,心境不同了。 前世时为了考级为了以后有个特长,这辈子虽然没有生活的压力,但也拿它当特长在练。 现在,则纯粹是为了想知道自己能弹多好。 抱着这样的心态,琴弹得越来越多。 弹琴时,也更加能融入进曲子。 靠着墙根,是一溜莲池荷花图案的波纹底的青瓷花盆。种着的是碗莲,现在正值花期尾声。花大色艳,清香远溢,凌波翠盖。淡黄、紫玫红、粉红、桃红、纯白,好不烂漫。花瓣重重叠叠,映着荷叶水灵动人,风姿绰约。 这也是新来的养竹的小黄门给阿娇养的,她无意间说了句要是能雨天也赏莲就好了。转天,他就去要了二十来盆碗莲,来时尚未开,尚在吐叶。 等一开花了,叫她惊喜不已。二十多盆,盆盆不重样,小黄门一一讲给她听。 因为他伺候的好,到如今太液池的莲花都在枯萎,她这里还能看。 为了这个,阿娇特意赏过他两回了。碗莲喜湿爱光,他天天都要搬出来,看他辛苦,又叫了个小黄门跟着他帮忙。 阿娇以前对黄门的印象是不大好的,像赵高、魏忠贤、王振这些历史上以弄权结党的太监们给她的印象实在是太深了。她一方面害怕他们内心的阴暗与智商,一方面同情他们。 她一直对黄门处于观望态度,她殿里一直不用太监。 但是自这个叫四福的养花太监来后,她对太监的印象改观了很多。四福这个名字乍一听像狗名,据四福说在他之前有两个姐姐一个哥哥都没能活下来,到他时父母给他取名四福希望带着前面孩子的福气好好活下去。 后来碰到灾年,家乡又洪水。他和父母一路乞讨到长安,想着能借着父亲木工的手艺讨口饭活下去。但是几个月的流浪让母亲一安定下来就病倒了,是风寒,但是就是风寒都没有钱治。 母亲是病的一天比一天厉害了,屋漏偏逢连夜雨,父亲也得了急症。在人生地不熟的长安,小小的他举目无亲。他只能去自卖为奴,卖的是这之中最值钱的黄门。 他活下去了,他的父母也活下去了。 他那个时候,才八岁。 他说这些的时候,已经看不出这些往日的酸楚艰辛了。他什么时候都是未语先笑,笑吟吟地叫着这个姐姐那个姐姐。 用他的话来说,能活下去他已经很感谢了,又怎么敢奢求更多呢? 阿娇被他的话深深触动了,她为自己而感到羞愧。她每天所忧愁的不过是未知的命运,但更多的人却连活下去都是一个问题。 看她眼中流露中的浓浓的不忍,木笔上前给阿娇换过一杯茶。劝慰阿娇说穷苦人家就是这样的日子,现在已经算好很多了。听说往前再数几十年,人相食也是常有的。 她说完,就轻轻地退下去了。到了里间还在叹,说太子妃娘娘真是心善,见不到别人受一点苦。玉兰就低低地斥责她,说娘娘长在富贵中,哪听说过这些?还给娘娘说人相食,再吓坏了娘娘。 长在富贵中? 她坐在游廊上,对自己轻叹道,可不是吗? 就是在前世的小康之家,因为有病,父母也是娇惯着从不曾吃过一点苦。也因为那个年代的中国贫穷率年年降低,她几乎没有见过真正吃不上饭忍饥挨饿的穷人。 秦朝时,每年服徭役的人不下三百万,繁重的徭役,迫使成千上万的农民脱离农业生产,沉重的赋税使农民大量破产,使社会出现了经济凋敝的景象。再加上秦末农民战争和楚汉之争的影响,汉初不光谷物奇缺,物价昂贵,人吃人也不以为奇。 肉食者鄙,未能远谋。 说的就是她这样生在钟鸣鼎食之家,却连五谷是哪五谷都分不清的人吧。 阿娇放下手中的书,看不进去了。 刘彻一进殿就听说太子妃在内殿的回廊看书赏雨,他摇头笑她好雅致。 他换过衣服去看她,她在走神。 他都站到她对面了还没有看到她。 她因为沉思皱紧了眉头,她从小到大用母后的话是有些不沾人间烟火的。 汉室几代皇后都是出身穷苦,唯有她称的上出身高贵。 她有不食人间烟火的资格,她以后会是皇后,会是太后。 她嫁进来后并不自持身份,待母后跟待窦太后一般的尊重孝顺。就是母亲私下也说,她原还有些担心阿娇会像长公主一般傲气逼人。 她也从不在他面前抱怨些生活琐事,他不在时她自有消遣娱乐的,她好像什么时候都是这般的明媚。 像现在,真是少见。 他有些好奇,轻轻咳嗽了一声。 她回过神来,找寻到他。 对他一笑。 她的脸色平静如水,她好像还是和平时一样,但又哪里不一样了。她放下书轻快地朝他走过来:“回来了啊。” 她轻轻一笑,光芒四射。 汉家天子性格各有不同,但孝顺却都是一样的。 刘彻每隔几日就会去太后宫里问好,太后年纪大了,越依恋儿女。长子是天子,自然国事为重。幼子已经先去了,所更多依赖的就是大女儿馆陶了。 所以刘彻去太后宫里,长公主是每回都随侍在旁的。 嫡长公主的身份使得哪怕她现在听进阿娇的话,尽量进宫时穿得朴素,裙不曳地,绣不过金。但是眉眼间的傲气贵气,还是点亮了整个人。 和她比,祖母不过是个慈祥清瘦的老人,母亲也只是个温柔和顺的中年贵妇,她比谁都像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 想起母亲偶尔话中对姑母的不满,或者说妒意。 一个女人过分的雍容华贵,对天下之母的母亲来说是有点不愉的。阿娇,是她的独女,却一点都不像她。 从小到大,阿娇受尽长辈们的宠爱。又订婚给他,是储后。将来,不会再有比她更尊贵的女人。就是她的母亲,也不能。 但是,她从不骄横,善良纯真地好像不了解事实的温室小花。外界的赞扬追捧于她,到现在没有半点影响。 她从不像姑母那样会间或提起拥立之功,来保障自己的宠爱。她也不痴缠于他,他不在时她照样让自己充实。他在时,她看他满眼都是欢喜。 她是喜欢他的吧,就像他喜欢她一样。 从小到大,莫不是理所当然吗? 但是下午,她眼里流露出来的哀伤清冷,让她看起来像是天边的云,近在眼前却又无法触手可及。 她一向是如人意的,侍奉母亲时她常笑着,就是宫人都说就是女儿也没有这般地贴心。待他的几个姐姐也是亲切尊重,叫她们都说太子妃好相处。待他,更是从生活的方方面面叫他舒心。 但是,他了解她吗? 他从前以为,日日陪伴,无尽的宠爱,就是她想要的。她也的确很开心。 但是今天,她看到他后却又佯装无事,还是像平常一样对他。 她心里,是有一个小世界的吧。 谁都不曾走进,包括他。 她小时候也会这样走神,那个时候的她显得更出尘更清高一点。仔细想想,她的快乐,从小到大好像都蒙着一层看不到的细纱,但又确实是存在的。 他一直盯着馆陶看,终于叫馆陶掩嘴笑道:“彻儿,莫不是姑姑脸上有花?” 他垂下头轻笑道:“不,是觉得娇娇长的真像您。” 阿娇不管到了多大,被人说起她总是满话匣子的话。刘彻给她起了头,她不免又追忆一下阿娇小时候怎么懂事怎么可爱。最后,总结道:“她啊,旁人都说她就长的像我,也是不错的,她的脾气更像她外祖母一点,胸中自有丘壑。” 窦太后笑了笑,想起阿娇说:“这孩子,是比你像我,虽然年纪小,却稳的很。说她没有脾气吧,其实气性比谁都大。” 好似一语点醒梦中人,他好似被惊醒一般。 的确,窦太后虽然清瘦温和,但是她心中的世界之大就是父皇也常说不能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四章 犯边 刘彻没有来得及过多地探究阿娇的内心,父皇病倒了。八一中文网wwwzくwcom 起先病的不是很厉害,只是有点不舒服。 但是病势缠绵了两个月后开始起积攒的威势来,延请的宫外的隐居名医也束手无策,宫中为了皇帝的病举办了几场盛大的巫祝,天命所归的天子到底也只是普通人,没有得到上天太多的眷顾,也并未见有什么太大的起色。 但是,这话阿娇只能存在心里,谁也不能说。 春秋时贵人之丧礼祭祀、国家之祈福安灾、自然灾害、外交战争等,皆由巫祝掌管。 汉代巫祝虽然没有了这么高的地位,但通鬼神答天地还是巫祝给予一般人的印象。 巫术中,又分正邪两种巫术。邪,就是历史上阿娇以邪神祭祀诅咒从而被废的理由。 景帝的病缠绵到正月里,已渐渐显出暮气。 就是一贯祈求祖宗保佑尚显镇定的窦太后也在阿娇面前哭了几场,到了这个时候,整个帝国的精力都放到了关注皇帝病情上。 刘彻和阿娇更是日夜为景帝侍疾,王皇后日夜垂泪不已。到了这个时候,馆陶进宫来也多是劝慰王皇后,不再跟她意气之争,两姑嫂的关系似乎又在患难时刻回到了以前的亲密无间。 这一年,景帝后三年,对刘彻对北疆四郡都是最黑暗的一年。 皇帝病危,太子年少。 受七王之乱的影响,当此关口,边军大都被回调监视情势不稳定的各诸侯王国,导致边塞防御匈奴的兵力不足。 汉朝的异动又怎么逃的过草原的眼睛呢? 匈奴军臣单于正因不满汉廷近来的不恭顺,而想再向汉朝讨点什么好处。待内地派去的探子回转说是因为汉朝皇帝病重,这个自小长在马背上的匈奴单于,当即决定再次起兵寇边。 匈奴铁骑南下,一时汉国北疆烽烟四起。 烧杀抢掠,无恶无作。 比起以往的骚扰,这次实在是令人指。 景帝自重病起,就交由太子监国。 匈奴部落骑兵的猖獗南下,使得边报像雪花一般飞到长安来。一路上累死的军马几何,就是传令兵因为几天几夜的奔波也几欲脱水。 然而,这些被千里送急夹带着希望与祈求送来的边报注定只能看看。 刘彻几乎是几夜没有好好合眼,父亲的病重压在他的心头,匈奴的趁火打劫和诸藩王的虎视眈眈更是压的他喘不过来气。 这些巨大的压力,使得他迅地成长起来。 也沉默起来。 他累极了睡去,尚在梦中总会挥手大喝进军。 阿娇每次被他惊醒,到后来见他张牙舞爪、面目狰狞已不觉为奇了。她心里沉满了酸痛,舅舅病重,他在众人面前得更坚强。但其实,他到今年也才是十六岁的年纪,还是一个孩子。 但是,叩关的军报和父亲叫他不得不成长起来。 阿娇知道,他的心里现在全是怒火。那些军报她也看过,刘彻从不避她,她看过后除了和他一样的愤怒悲痛,给不了他任何安慰,她无法告诉他你以后会把这些匈奴全驱赶走,你会反击他们。 就算他知道了历史,也会为现在的无能为力而难过,为边关哭泣无门的百姓而自责。 与此同时,汉朝北边的一郡。 火光冲天,几乎映红了半边天空。 漆黑的夜,因为熊熊燃烧的大火如同白昼。 这一伙不过百人的匈奴精骑在傍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侵入到这个小县上,呼啸而来的骑兵不论男女老少几乎见人就砍,如砍瓜切菜一般轻松随意。 这些剽悍的骑兵坐在骏马上调笑着,马尾上挂的是人头。 是这个小县为数不多的县兵。 虽然,他们微弱的抵抗没有坚持三刻钟上,但到底叫许多人藏进了进水井暗室里。他们暗自祈祷着,希望他们抢够了就能走。 这次,显然和往常不一样。 人,实在是一种很复杂的生物。这些骑兵也是有家有室的,他们也爱自己的母亲疼自己的儿女。然而,一到了马背上,拿起弓箭,他们因为人血的侵染而显得兴奋起来。 而这次,没有会来援救的汉朝军队。 所以,他们很耐心。 他们一家一户地找,然后再杀死见到的每一个活人。不论是尚在襁褓中的幼子,还是已经老的爽手干枯的老人。处于绝对优势和力量的他们不带一丝怜悯,几乎是一刀一个,然后轰然大笑,他们嘴里嘀嘀咕咕听不懂的话,好像在调笑汉人的懦弱无用。 最后,他们玩累了。 点起大火,烧城。 火光把整座城变成了一座火城。 他们打一个哨子,呼啸而去。 充满了惬意和快活,好像刚刚不是一场不对等的屠杀。 一个母亲护着孩子躲在家里挖的没有多大的地道里,孩子很害怕很慌张,他紧紧地抓紧母亲的衣袖。没有问父亲,父亲是县兵,此时的父亲是生是死呢?他不敢去问母亲,也不敢再去想。 他贴在地道上仔细听了一会,是马蹄远去的声音。 他欣喜起来,母亲也双眼放光起来。 但是,没有一会,他们听到了因为大火燃烧而倒塌的房梁砸下来的声音,噼里啪啦。 绝望,弥漫了母子二人的双眼。 他们用的是茅草盖住地道,再加以木板, 这些接火就燃,在这样的大火中,他们会被活活烧死。 母亲满含泪水地摸摸孩子的头,说不出话来。匈奴放火烧城了,丈夫死了自己也去陪他就是了。 可是,孩子,孩子,孩子啊。 才这么小。 长到这么大,还没有吃过几顿肉。 长的瘦瘦巴巴,却又懂事贴心。知道家里苦,从不在吃穿上要求什么。 这是凭什么呢? 做人一世,她摸着良心毒誓可以说没有做过一件坏事。为什么要叫她这么小的孩子也被烧死? 她紧紧抱着孩子,孩子也意识到了死亡的逼近。他很害怕,他还不知道死究竟代表着什么意义。他伸出手去笨拙地为母亲擦掉脸上的泪,奶声奶气地说:“娘,别怕,我也不怕。” 她泪如雨下。 地道内已经感受到了逼近的大火,高温炙烤着两母子。她紧紧抱住儿子,不甘又悲愤地喊道:“陛下,陛下,您看到了吗?”她的话没有喊完,几乎是顷刻之间火烧完了地洞上的茅草。 在这烈焰中,她用最后的意识抱紧儿子。 她不能跟孩子分离,到了地底下她得照顾他啊。 这夜汉朝的北方边郡不知道像这样烧了多少城,又死了多少人,又有多少人在死前大喊着陛下。 然而,天子,他到底不是天的儿子。 他现在自己都救不了,又怎么去救这些在呐喊着他名字的百姓呢? 这一年是西汉北疆四郡最为苦难的一年,匈奴精骑长达数月的犯边,使北疆四郡急减员,死伤、被掳军民多达十万余,相当于当时定囊郡、雁门郡、代郡、上谷郡总合的四成人口。 正月的大雪也覆盖不了这片血腥,战争本就是国家之间的利益之争,但是单方面屠杀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令人指。 而在这个时候,以文景之治以无为而治享誉史书的景帝刘启也来到了人生最后的时刻。 未央宫的前殿里,已经连续几天聚集着一群人。 他们都是朝廷重臣,皇室宗族。 非常时刻,他们被特许在宫中起居,以备着不时之需。 他们愁容满面,悲伤却又清醒地知道,他们在等待着皇帝大行。然后,为帝国的新君保驾护航。 事实,说出来往往是有点残忍又悲凉。 但的确如此,不管是天子还是奴仆,在死神面前都是这么公平的待遇,都是这么的无能为力。 内殿的御榻上,躺着的是刘启。几个月的缠绵病榻使的他脸色惨白,但回光返照的力量使他勉力支撑着要交代后事。他打起精神环顾着跪在榻前的人,他手紧握的是太子的手。 他看着刘彻红肿的双眼苍白的脸色,太子日夜侍疾,睡的时间几乎是能省就省,刘启心中为儿子这样的孝心一阵心酸一阵感动。他继位时已经三十二了,能独当一面了。太子的才能他不担心,一向很为他骄傲。但是他才十六,少年人的热血和意气风刘启都经历过。 如果说他不放心刘彻的地方,就只有这里。 太子太聪明,几乎没有摔过跟头。 刘启本以为能再多看顾太子几年,好好教教他帝王之道。 自己的身体自己有数,他只是没有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 他坚信他的儿子一定会是一代明君,但是同时他害怕刘彻因为聪明而热血而摔跤。当太子的时候摔跤没什么,当皇帝了一步踏错,该有多少人为此撒血? 他的视线顺着太子后移,跟太子跪在一起的是太子妃娇娇。她哭的妆容都化了,这个孩子啊,一片纯善之心。他想伸出手像小时候一样安慰她,但是做不到。 他只能慈爱地看了既是外甥女又是儿媳妇的娇娇一眼,眼神再往上,是大姐馆陶公主。她全然不复往日凌人的气势,因为匆忙也没有顾得上,穿着家常衣服就来了,显得有些狼狈。他不担心姐姐和娇娇,他相信彻儿会照顾好她们。 王皇后跪在他的另一手边,他偏过头去看她。她正在给他掖被角,这完全是无意义的举动。她很慌张,她也年到中年了,却还是这么慌张。刘启也不担心她,儿子是皇帝,她会是太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五章 凌辱之恨 他最后看向的是坐的笔直拄着楠木拐杖的母后,她闭紧了双眼,然而抽动的嘴角到底泄露了她心底的悲痛。八一中文网wくwwくzくwcom 又一次,白人送黑人。 刘启看着老母亲满头的华,心痛不已。 他和刘武先后走了,孝顺母亲就交到了大姐一个人身上。 他再巡视了一周自己最亲密的亲人,跳过了不远处跪着的嫔妃子女,往向更远处的大臣们,大臣们黑压压跪了一片。 人之将死,回忆追思的就多。 治理国家上,他远没有初登基时所踌躇满志设想的好。但是,总算留给彻儿的是一个渐渐富足的国家,他是有脸去见祖宗的。 想到这里,他提起精神,对王皇后说:“笔墨伺候,叫丞相和太史令来。”景帝在扫视的时候,大家都屏神静器,知道皇帝在跟人世间作最后的告别。 而现在,是要口述遗诏了,为大汉日后的走向写出一个明确的诏书,为刘彻的登基合法化。 王皇后心中明白,强忍着泪水去召丞相卫绾和太史令司马谈。记录皇帝遗诏,职责所在。 大殿里,死一样的寂静。 刘彻在袖子里攥紧了拳头,想到边报上的死伤再看一眼即将永远离开的父皇,他极力克制着自己不能哭。 阿娇担忧地看了他几眼,他恍然未觉。 照制,皇帝每说一句,丞相重复一次,太史令再记。最后丞相再逐字请示皇帝,有无遗漏错讹之处。 遗诏中明确了皇太子继位,同时嘱咐遇事多请教太皇太后。祖制不可轻改,外和匈奴,内恤黎民。重农桑,轻赋役。为新朝的走向划定了基本的国策。 宣读完遗诏,刘启虚弱地摆手示意都退下去。他留下了窦太后密谈,他和窦太后谈了半个时辰左右。再进去的就是如窦婴这样的重臣,皇室中如王皇后都没有能得到皇帝最后的谈话,宗室们便不免暗地里打量太后。但是,太后坐的纹丝不动,脸上显露不出任何表情。 最后进去的是刘彻,他留的时间最久。 阿娇心知连番召见和精神地集中会迅耗掉景帝最后的生命力,果然,等刘彻红着眼睛出来,站定大声说道:“皇帝仙逝。” 好似水一下开了锅一样,满殿的人涌进内殿,然后都哭了起来。 虽然是早有心理准备,但是一旦事情生。刘彻还是觉得很眩晕,他有些恍惚,连着一个多月的没有休息好。再到亲眼握着父皇的手看到他微笑着合上眼,他此刻没有一点预想中要一展宏图的期待。 累极了,从身体到心,都累极了。 但是,他要撑着。 从今天开始,他没有了父亲。 他,要撑起整个大汉,撑起父亲对他的嘱托和希望。 所有人都在哭,有的是默默垂泪像祖母,也有的是嚎啕大哭像母亲姑姑,他却好像麻木了,他静静地看着所有人。 他看向阿娇,她流着泪满脸担忧地看着他。想上来扶他,却又不敢。他想冲她笑笑说自己没事,但是太累了,实在太累了。最后只能牵扯出一个比哭更难看的笑来安慰她,叫她哭的更厉害了。 一片哭声中,丞相起身迈过众人,他走向刘彻沉声道:“还请太子节哀。” 节哀? 他摸了一把脸,原来他脸上全是泪。 丞相走到窦太皇太后面前行大礼:“国不可一日无君,还请太皇太后示下。”太皇太后神色默然,她轻轻说:“大臣们拥立太子即位,然后丧,昭告天下。按照皇帝交代好的,你们去办吧。” 丞相道诺。 所有的一切有序地运转起来。 刘彻名正言顺地成为了大汉第七位皇帝,丧下葬乃至新帝的登基大典地自有一套制度引到着去做。所以,刘彻在受过百官大礼后,再像太皇太后和太后行礼。便理所应当地留在了未央宫前殿为景帝守灵。 他浑浑沌沌地跪在父皇灵前,脑海中控制不住地过着的是父皇跟他说过的话,他一遍一遍回忆着父皇的笑怒喜悲。好像,这样父亲还留在他的身边一样。 没有人能看到他的软弱,空旷的内殿只有他一个人守灵。 他不知道跪了多久,直到三更的打更声响起。他才意识到自己又是一夜没有睡,他伏在父亲的棺木上,最后地拥抱父亲。 刘彻心里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这样依赖父亲。 从这个殿里走出去,他就是天子,他不能再显出一点软弱来。 他那些藩王的叔叔伯伯都在看着他,看着他能不能当好这个天子。满朝大臣也在拭目以待他这个新君,他深呼吸了一口气,想到边报上的北疆四郡。 他深深地吐出这口气,和自己的少年时代说再见。他踏着矫健的步伐走出去,殿外是呜呜泱泱等待着他的大臣。 皇帝驾崩,是为国丧,举国同哀。 景帝的陵墓是早修好的,位于长安东北,史称汉阳陵。 在刘彻举行登基大典前,生了汉室皇族称为“凌辱之恨”的火烧甘泉宫事件。 是夜,匈奴、乌恒、余慎等异族入侵甘泉宫,整座离宫尽数烧毁。站在高台上,都能看见天光微红。 刘彻勃然大怒,拿剑削案,誓誓报此仇。 匈奴趁着景帝病重驾崩之际在北疆四郡,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如今还火烧皇室离宫,以示挑衅。不报此仇,又有何颜面去见祖宗呢? 站在高台上,看着火光,握着剑。他想起了汉朝几十年的屈辱史,自高祖年亲率大军2o余万征伐匈奴,结果“冒顿纵精兵四十万骑围高帝於白登”。自此后的汉朝开始了“绥靖”政策:和亲、朝贡。 ????? 他握紧了剑,额头上青筋直跳,双眼通红。 这样的少年天子,又是在气头上。就是从小伺候他长大的春陀也缩在角落,不敢上去触刘彻的霉头。 阿娇施施然走上去,没有说一句话。 站在他身旁,握住他的手。 刘彻被她温凉的玉手一握,怒意稍减了两分。他不用看,也知道是她。只有她,敢在他盛怒时上来安慰他。 漫天的雪花和着冷风呼啸着,他的声音带了疲倦和暗哑:“娇娇,你知道吗?高祖去后,匈奴单于写信道:孤偾之君,生于沮泽之中,长于平野牛马之域,数至边境,愿游中国。陛下独立,孤偾独居。两主不乐,无以自虞,愿以所有,易其所无。” 这是冒顿单于写给汉朝的挑衅之书,他调戏的是吕后吗?不是,他是在轻视汉室,羞辱汉室。 他攥紧了拳头,砸在横栏上。 因为愤怒和羞辱半天说不出话来,阿娇紧紧握住他的手。安慰他道:“不必说了,吕后回的书信我看过。” “单于不忘弊邑,赐之以书,弊邑恐惧。退而自图,年老气衰,齿堕落,行步失度,单于过听,不足以自污。弊邑无罪,宜在见赦。窃有御车二乘,马二驷,以奉常驾。” 这是吕后的回信,隐忍谦卑。 她接信后,怒冲冠,要斩来使,挥军北上。 是众臣苦劝之下才作罢。 然而,事过多年。再度回忆起这件事,刘彻仍然因为羞耻说不出话来。 这个世界,当你张牙舞爪予以还击时,当你变得强横霸道时,它才会温柔起来。 汉室几十年奉行的和亲之道有用吗? 没有用,哪怕史书说的再韬光养晦。 他仍然不赞同,用牺牲汉室公主去维持和平,还是薄如蝉翼的和平。这是大丈夫所为吗? 和平,从来都是由强者决定的。 他不得不承认,汉室叫高祖的一败对匈奴就生了怯敌。 没有军马,没有骑兵,没有钱。 这都不是根本的原因,真正的原因在心。 他想到父皇遗诏说外和匈奴,他在心中深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不能从父志了,虽为不孝,却是必行。 他看了一眼身边的阿娇,他无法再容忍以后送自己跟阿娇的女儿去给匈奴和亲。换来的是他们年年的扰边和日益贪婪的朝贡要求。 阿娇也在看他,她的眸子盛满了一汪春水。 她坚定果决,饱含着信心地在他耳边轻声说:“彻儿,你一定能重铸汉室的尊严。” 他自己都没有信心,他并不能确定他会比祖先们做的更好。祖先们虽然没能反击匈奴,却安定了国家民生,留给他的是一个日渐昌盛的国家。 高祖马背起家,尚且兵败被困,贿赂阏氏才得以解困。 战争,有可能洗刷耻辱。也可能使国家陷入前所未有的危机中,所以他从不在任何人面前表露他对匈奴的必击之心。只有,在最不需要防备掩饰的阿娇面前他才敢流露。 然而,她每次都是这么的坚定,相信他会完成汉室几代人没有完成的伟业。 他不敢辜负她眼中的信任,虽然,他知道这信任尽数来自于一个妻子对丈夫无所不能的期待。即使如此,他也不能失掉这份信任。这份信任,支撑着他在对匈奴的仇恨中继续前行。 景帝下葬后,刘彻举行了朝会。 这一天,阿娇由太子宫正式迁往未央宫。 她站在殿门后,看着里面的富丽堂皇,站了一会才提起裙摆走进去。从今天开始,将是汉武帝的时代。汉室似乎有一个怪圈,元后都没有得到太好的下场。 而今天,她踏进殿门,成为大汉新的元后。 历史上的陈后是没有好结局的,那么她呢? 自文帝起,天子居丧以日代月。 所以,三年的孝期一个月转眼就过了。 刘彻正式开始了他的皇帝生涯,汉室迎来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革新除旧的大帝。然而,在这个时候,除了历史学的还不错的阿娇,没有一个人相信这个十六岁的年轻帝王将成就如此一份霸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六章 董仲舒 一弯新月斜斜地挂在高高的屋檐上,在宫墙内撒下一大片光影,透过雕栏画栋穿过竹叶斑斓一片。网wwwくくzwcom 繁华朱翠尽东流,唯有望楼对明月。 阿娇在望楼上赏月,银白色的月光如轻纱如薄雾静静地笼罩着未央宫。琉璃鸳鸯瓦,朱漆大红门,整座宫殿静下来实在有种回肠荡气的庄重雄伟。 就算是她,登高远眺。望着层层叠叠看不见尽头的汉宫,也不不免生出几分睥睨天下的豪气来。 她,按照现在的身份来说,是这个帝国当之无愧的女主人了。 但是,就算刘彻如今也没有成为后来那个举言皆成诫律,满朝文武万马齐黯,鸦雀无声的大帝。又何况,她这个新晋才满一年的皇后呢? 上面还有太皇太后和太后呢! 太皇太后是亲人,是长辈,更是影响朝政几十年的政治领军人物。她是阿娇在后宫中立足的垫脚石,有她在一日,阿娇的地位稳如磐石,没有人敢动分毫。即便她入宫三年独宠之下,还没有一儿半女,也没有人敢多嘴一句。 但对壮志凌云、锋芒尽露的刘彻来说,他壮志满怀地定这一年为建元。他是历史上创年号来纪年的皇帝,他决意做一个锐意改革的新君。然而他无奈地现一向慈爱的祖母默不作声地掌控着实际的朝政大局,这实在是叫他有点伸展不开拳脚,有点束手束脚。 世卿世禄的制度加上无为而治的萧归曹随’,朝廷统共剩不下几个空缺。结果太皇太后送来一份任免名单,顾命大臣窦婴送再送来一份保举名册,田蚡代表着太后也要安插人手。, 一个朝廷,逢着朝会,下面站满了的不是他的臣子。 这个皇帝,当的实在有点憋屈。他,需要自己的人才,需要跟他一样决意青史留名的人才。 但偏偏,祖母明面上并没有干政。更何况,景帝遗诏叫他遇事多请教太皇太后。 卫绾、王臧,这是景帝给他选定的两个老师,儒道的中坚力量。而国家的王道如今是清静无为的黄老之道,太皇太后出身贫寒,真正的忍饥挨饿过。她了解百姓的生活,所以文帝时她和文帝一起奉行节俭,治天下以“无为而治”、“与民休息”。文景之治”太皇太后太后功不可没。 太皇太后厌恶官僚主义的儒学,信奉具有平民思想的黄老术,为了迎合她的喜好,窦姓宗族都以老子为必读书,而景帝在位时始终不敢重用儒士。 然而时移事易,不可能永远走同一条路。 “有为”思想在抬头,在被国家展所需要。 太皇太后和刘彻之间并没有利益之争,他们血脉相承,所思所想更是一致,都是为了汉室江山。 自新年伊始,在丞相卫绾的支持下刘彻诏举贤良方正直言极谏之士,以备择优选用。全国为之轰动,天下贫寒学子云集长安,就是贵族子弟也深受触动。 太皇太后如今只是冷眼看着刘彻折腾呢,她有信心掌控局面,而刘彻又信心百倍能学高祖诏贤良召来他自己的朝廷。阿娇也只能冷眼旁观,她在这个时候凭着理智知道她最应该做的是欢欣鼓舞地支持刘彻,来换取他心中更重的地位。 为了更好地活着,她对刘彻本就有着功利心。 但是,眼看着他要狠狠地碰破一次头,阿娇还是心有不忍。 他逐一接见来应召的士子,亲自策问,问以为政之道。治国方略。常谈到深夜,尚精神抖擞。 他这般地朝气蓬勃,叫阿娇除了真诚地鼓励他又能做什么? 到底有些心意难舒,汉朝的强大成就了一个民族的名字,而这来自现在的大帝刘彻。但谁又能想到大帝也不是顺风顺水呢? 已经二更了,刘彻没有回来。 她睡不着,凭栏高望。 不远处走来一队身着重甲的兵士,为的将领远远地向阿娇俯身行礼。 是李广,他是景帝病重时急招回来守卫禁宫未央宫的大将。 汉文帝说他:“惜乎,子不遇时!如令子当高帝时,万户侯岂足道哉!”公孙昆邪也说:“李广才气,天下无双。”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其任右北平郡太守时,匈奴畏服,称之为飞将军,数年不敢来犯。然而“冯唐易老,李广难封”,他终于遇着大帝这个战争霸主时,却屡战败北,迷路自刎。 后世又有几多为这一代名将惋惜的武将才子,就是阿娇每读到他迷道自尽,孙子李陵投匈奴,李氏族灭,陇西之士居门者皆用为耻时也为他心酸不已。 她知道所有人的结局,包括自己的。然而,她不是救世主,她救不了别人,也救不了自己。历史的齿轮一步一步向前滑动着,不管她是挣扎还是顺从,轨迹都会回到写好的程序中。 她步下望楼,脸带微笑:“将军还请起。将军夙兴夜寐,守卫着未央宫,许多辛苦将军了。”自李广领导未央宫禁军后,阿娇心知名将风采,安心许多。 李广生的威武不凡,却讷口少言,为人比较沉默。他听了阿娇的夸赞没有起来,俯身更甚:“谢娘娘谬赞。” 君臣对答,到了这里也就到此为止了。 阿娇就此回殿了,到了殿内已是将近三更了。海棠服侍着给她宽衣解带时不由就说起了威武的将军李广来:“娘娘,李将军日夜穿着重甲守卫未央宫,与一般兵士无异。宫中上下都佩服的很呢,看到李将军不觉叫婢子想起了婢子的父亲。” 她兴冲冲地说着李广的威风,后面却越说声音越小,黯然了许多。海棠的父亲在军中当兵,但是无奈换防去了梁国,逢着七国之乱时战死了。 一个小兵,战死不过换来些许赏金。 但对于海棠来说,却是永远失去了父亲。她对父亲的印象一直模模糊糊,他在她尚未懂事时就留下在堂邑候候府当管事的母亲和她,想要争一份功名来。 她没有见过父亲着甲的模样,但是今天威武不凡的李广,不知为何叫她想起了父亲。她心知父亲比不上李广这般的将门虎子,但却不自然地想起了许久没有想起的父亲。 阿娇握住她的手,心知她为父亲难过。 海棠却很快就收敛了心神,笑着问阿娇:“娘娘,要再等一下陛下吗?”阿娇摇了摇头,刘彻这些日子总是回来的很晚,去的很早,召见大臣,策问贤良。他一步步试探着太皇太后的底线,然而太皇太后至今没有做任何表示。 这夜睡的不是很安稳,梦中总被烦扰着,她梦中只觉得脚步一错,几乎要跌倒,一下叫她去梦中惊醒。 她睁开眼,又闭了下眼,来平复内心的跳动。 她拨开帷帐叫道:“木笔,水。” 今夜为她守夜的是木笔,然而叫她意外的是等来的是刘彻。他递来一杯****,就像平常海棠木笔她们服侍她一般地将水送到她嘴边。 阿娇只得一饮而尽,她看着刘彻一身睡服知道他回宫不久。她看了一眼殿内的滴钟,已是丑时二刻了。 换算成现在的时间,已经是凌晨一两点了。 等到刘彻躺到床上时,在黑夜中他抱紧了阿娇低声对她说:“朕回来吵着你了吧,快睡吧。等忙过这段,草长起来了,带你出宫去走走。” 他第一次说朕是景帝去后,众臣对他俯身行礼。那个时候的他,说起朕来,有些别扭。 但是,现在即便是私底下,他仍说着朕。 每一次,都提醒着她,他是汉武帝。提醒着她是陈废后,她慢慢升起的对刘彻莫名的心思就在这个时候又压了下去。 黑夜中,她不禁侧身去看他。 他平躺着一动不动,生怕惊扰了阿娇。但是眸子里炽热的星光显出了这位年轻君主的兴奋之心,她轻声说:“陛下有什么高兴的事吗?” 她的声音好似春风温柔地拂在刘彻遐思不已的心上,他回神过来,定了定心神:“今天朕得了个贤才,朕跟他谈的很合。” 那是一个中年儒士,举止庄重,温文尔雅。很有名士风范,他面对刘彻的策问不慌不忙地抛出了一个主题性的结论,治国莫过于确立国家的统治思想,而这个思想就是儒学。 他叫董仲舒。 他的话叫刘彻眼前一亮,说到了刘彻的痒处。 接着他肯定了以“贵清静而民自定”的黄老学说在汉朝初期经济凋敝、国力衰微的作用,他话锋一转,说:“如今陛下登基,万象更新。过去的已不适用了,当今天下需要的是威服天下,统一国人的意志和行动的思想。而这只有推明孔氏,抑黜百家才能做到。” 他的一番长谈,如大钟长鸣般敲在刘彻心上。叫刘彻只听得热血沸腾,如蒙知己。 刘彻把董仲舒安置在公车,叫他把言犹未尽的都写成策论,再与他详议。公车,是汉时的驿馆,属卫尉管领,四方名士来朝皆有公车接待。董仲舒心知皇帝虽然年轻,却充满了雄心和胆识。皇帝此意是把他的话听进去了,是要重用他。 他所料没错,刘彻深夜回宫仍止不住的思绪飞扬,他揣摩着董仲舒的话反复思量,越想越睡不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七章 春风得意 他很高兴,很兴奋。网wwwくzwcom一直说到天光微亮才停下来,他的开心也渲染了阿娇,他一直说,她就一直听。她进宫三年,还是头次看他这么高兴。 他待她,从来是十足真心。 但是,她对他。始终多了一份冷然和清醒。 阿娇心里明白,他的腾飞。太皇太后是会拽住他的翅膀的,外戚之苦他断然不会再受,所以会有“未央神话”卫子夫,会有“倾国又倾城”李夫人李妍,会有握拳展玉的钩戈夫人。 一念至此,再看到刘彻满脸的意气风,她的心中就添了几分苦涩。 她眉心一低,背过身低声道:“陛下,歇一觉吧。”她下了床,站在窗前回眸一笑:“饭要一口一口吃,事不也要一点一点做吗?”她梨涡轻陷,姿貌殊绝,迎着晨光美的叫人心惊。 他楞了楞,低沉一笑:“娇娇说的对。”他打了个哈欠,睡意如潮水般向他袭来,未几时,便熟睡了。 他这觉直睡到斜阳西照才醒,只觉得畅快极了。 在未央宫用过晚膳后,又去见应征的学士。 初登基的刘彻实在得意极了,得意到完全没有注意到长乐宫隐忍的不快,或者说选择视而不见。 这次应举者百余人,严助为举;公孙弘以明于春秋中选,为博士;辕固生亦以贤良应征。其余学商鞅、韩非法家之言,操苏秦、张仪纵横之说者,一概罢黜,不予录取。 叫阿娇意外的是,他称赞不已的董仲舒反而叫他打去了江都国为国相。她晚间用膳过后,和刘彻对棋手谈时就不免问起了。刘彻头都没有抬:“他嘛,才华是有点,但太狂了。正好,刘非也是个狂人。” 她稍微怔了一下,历史不是说董仲舒受重用吗?是他哪句话说的刘彻不高兴了吧。 至于刘非,刘彻一向不待见他。 无他,比起刘彻来。这个年长他十多岁的兄长更像能完成放马河套的,七国之乱时,刘非才年十五,上书自请击吴。景帝赐非军印,击吴。吴已破,徙王江都,治故吴国,以军功赐天子旗。这么一个军功赫赫偏偏又难寻错处的皇兄,能叫刘彻高兴吗? 至于董仲舒,前两天刘彻还不住嘴地夸他有国师之才,怎么今天就打走了? 她棋下的本来就不好,更何况是跟样样精样样通的刘彻下。没有一小会,就一步错步步错。叫刘彻的黑棋吃了一大片,眼看就要兵败如山倒。 她耍起了赖来,一抹棋盘。黑子白子叮当当掉落了一地,她撅着嘴说:“都说了不跟你玩,下不过你,就喜欢虐我。” 大帝初登基来尚还叫一帆风顺,再没有听过半个不字。就是从小伺候他的春陀都是越恭敬了,更别说海棠木笔她们。 阿娇这样扫大帝的脸,叫海棠几乎是吓白了脸。 刘彻站起身来,抖了抖掉在身上的棋子。爽声大笑道:“娇娇说的对,那就不玩了。”他一点都没有生气,叫海棠木笔这些大帝一站起来就跪在地上的松了口气。 他挥手示意她们都退下去,走到阿娇身边,看她尚还气呼呼跟个小孩犟嘴似地。不觉心中有些好笑,他拦腰抱起她向内室走去,叫阿娇吓的几乎惊呼出声。 他把她放在榻上,俯身压上去。他温热的气息和一脸灿烂的笑容叫阿娇莫名有些紧张,心跳的她都觉得捂不住就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 她的脸绯红,叫刘彻忍不住调笑她:“娇娇怎么还跟初嫁时一样啊?”也只有她,还像从前像小时候他没有当太子没有当皇帝一样自在地对他。 叫刘彻一说,她更不好意思了。是哦,都成婚三年了,肌肤之亲不知道有过多少回了,现在干嘛不好意思啊? 刘彻并排跟阿娇躺平,两个人一起看着帷帐。新帐子是阿娇的手笔,呃,准确说帐子的顶层是阿娇绣的一大只he11okity,她自己画了图想要一展身手。 因为绣了一只奇怪的猫,叫绣娘们实在不知道下面的该绣什么,所以这个帐子实在是称得上朴素的。 刘彻向来是不管这些的,吃的喝的用的穿的这些只要阿娇高兴就行,他从来不表意见。阿娇给他什么都说好,说可以。叫伺候了刘彻快十年的春陀越来越迷茫陛下的喜好,只能跟着皇后娘娘的行事去猜。 侍候一个主子,又要从头再来,实在是有点累。 只有阿娇知道,他实在是懒,对他来说这些不足挂齿的小事怎么都行。明白了这点,她就好像中了毒一样,不断地想要去挑战刘彻的底线。 就好像刚刚扫落棋子,还是头回。以前的她,大帝日日来,那她就是上班是工作,展现她娇俏可爱的一面。但是自大帝春风得意以来,她越来越近地看见了自己的结局。 她好像一个要溺水的人,在临死前拼命地挣扎。 她想借着太皇太后的光为所欲为几年,谨慎卑微是被废,嚣张跋扈也是废。那她为什么不顺应历史就变成那个骄纵不可一世的陈后得了? 也叫大帝难受几年,要知道越往后,哪怕是王太后也左右不了大帝了。 但是,她有些无奈又有些疲惫。 或许,他满心想的都是天下,都是他的霸业。 这些事,又算得了什么呢? 不管她怎么样,他总不会生气。反而会捧场,叫整个未央宫都配合着她胡闹。到这里,她反而没有了折腾的心思。 她在看he11okity,他在看她。 他伸出手揽住她,把她舒舒服服地按在怀里后问她:“干嘛心不在焉地,下棋时想什么呢?” “想你为什么不用董仲舒。” 阿娇话一出口,自己就呆了。有时候自以为是在心里应和,嘴上却不觉就说出了口。 刘彻倒没觉出什么来,汉时的贵族女性有几个不参政议政的?吕后可以说汉室江山有她一半功劳,现在的皇祖母也从来没有避讳过参政。比起皇祖母若有若无地控制着朝政,阿娇一向是他倾诉的地方,她问起什么,从没惹的他不快,也从不叫他多想。 他当下就没有犹疑地告诉了阿娇:“董仲舒吧,故作惊人之语,想要以此打动朕,有些天真了。”理了理思绪,接着说:“他点出了当前内忧外患所在,有点眼光,但是他不该在朕的面前放肆,所以叫他去磨磨脾气。” 想必是董仲舒为了引起皇帝的重视,又或者是故作高人风范惹的刘彻不高兴了吧。刘彻不同于祖父父亲,虽然爱才,但不是非你不可。又是少年心性,自然受不了别人在他面前指手画脚地教育他该怎么做怎么做。 果然他接着说道:“严助答的比他好,性子也是个干事的性子,朕留他做个中大夫。” 他踌躇满志地告诉阿娇:“老师建议朕召举贤良,还是挺有用的。用不了几年,朝廷上下就满是可用之才、能用之才了。”他半点没有去想这次的贤良全是出自儒家,正好是信奉黄老的太皇太后的大忌。又或者说,他自信太皇太后并不能把他这个名正言顺的皇帝怎么样。 阿娇又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扫他的兴,说起太皇太后的不快来呢。她敛了心神,朱唇轻启道:“反正我也不懂,但是从小你就那么聪明,你说什么都对。” 她私底下还是会偶尔忘记叫他陛下,一如小时候一边叫彻儿。亲切又温暖,叫刘彻心中一热。从来阿娇都是他的猗兰殿,叫他总是这么自在,不用猜度不用算计。 她慵懒的样子有些像猫,又是在只有他们两个人单独在。因为忙,已经很久没有好好跟阿娇相处过了。眼下,她就娇艳如盛开的花般等着他去采摘,他不由心生旖旎之心,在她的耳垂上吻了又吻,亲了又亲。 他的气息吹拂在阿娇本就敏感的耳朵上,叫她打了个激灵。又痒又难耐,叫她连连娇笑起来,水汪汪的桃花眼中如沐春风,星光点点。 刘彻叫她这样的眼神看的心里的火腾地一下就点着了,三下两下解开阿娇的衣服。她肤如白玉,柔若无骨,叫他在灯下看了又看,摸了又摸。 一晚上,刘彻都显得有些激动过头。大概得意下的帝王就是这样吧?阿娇只能望着头顶的he11okity自我脑补道。但是到了后面,阿娇就没有心思去想一点半点这些有的没得乱七八糟的事情了。刘彻像一头了疯的牛般,全不似以前的他。他既不照顾阿娇的情绪,也不管阿娇的情绪,一个劲弄着她。 阿娇被顶的到了后来已经是下意识地求饶了,然而,许久没有和她坦诚相见的刘彻完全没有听见她的求饶般。他不停地亲着她,从脸到嘴到胸,身下还不停地抽动着。叫阿娇想躲都没有地方躲,她受不了,想翻开,但是他用一只手就轻而易举地握紧了她两只手,叫她反坑不了。 她只能无力地像一株藤蔓攀附在他强壮又流满了汗水的身上,一次又一次,阿娇脑海中几乎是一片空白了。刘彻也不比她好多少,他心口涨,涨的他难受。而阿娇,是他心心念念这么多年的人。如今,她就是他的皇后,他不想去想许多,他由着自己的性子,听凭着自己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八章 卫相辞官 阿娇到了辰时末才醒过来,她略微动力下身子骨。八一wwwzwcom腰酸背疼,就跟骑马一天似的。不同的是,被人骑。 她好久没有这么累过了,就是刚新婚时,除了还是挺疼的初夜外。其余时候,刘彻都是属于比较温柔体贴类型的。从来秉承着她说停就停的状况,从来没有这么激烈到叫她实在下不了床过。 她只能红着脸叫海棠和玉兰进来扶着她起来用膳洗漱,她满身的吻痕叫海棠都不好意思看她。相比下,玉兰就正常许多,她若无其事地照常跟阿娇说话。 等阿娇用完膳后,满身都疼地略坐一下就觉得腰快断了的时候。玉兰非常正常平常以及轻松地上前说:“娘娘,还是会榻上躺着吧。” 阿娇脸一下红透了,这么多人在。但是偏偏玉兰的样子,叫人又觉得这不过是很平常的事情。阿娇实在坐不下去了,她略沉吟了一下,就顺从地靠在玉兰身上叫她扶回榻上去了。 她有点生无可恋,算了,荒淫就荒淫吧。反正,史书上本来就没有写我什么好话。 玉兰拿了药酒,回转过来一边给阿娇揉一边笑着跟阿娇说:“娘娘有什么好害羞呢?娘娘跟陛下,夫妻之间恩爱,未央宫上下都是高兴不已呢。” 这个丫头,实在是爽口啊。啊,呸,是爽朗。 跟她一比,本娘娘实在是纯洁到天真无邪啊。 她无奈地想道,身边的几个侍女,玉兰虽不如海棠是从小侍候的。但是,因为她活泼可人,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可以跟阿娇说贴心话的地步了。 趴在榻上,阿娇忽然想起昨天晚上她也这样趴着,刘彻的手也是这样在她背上摸来摸去。她脸腾地一下爆红,埋下脸不想叫玉兰看见,玉兰也显然专心在揉药酒。 她揉完后,就轻手轻脚地告退了,以为阿娇睡熟了。 阿娇努力了半天,不停地给自己回忆历史上陈后的悲伤结局,才止住自己不去想昨天晚上的事情。 她在榻上滚了滚,啊,有些疼,很疼。扯过被子,盖在身上。不想了,不想了。她严肃地警告自己,你怎么能春心萌动呢? 但是,实在是有些难。 时间拖的越久越难,很多次,她已经无法抵挡住刘彻对她的好对她的宠。大概,如果不是因为知道历史的结局,她早就陷了进去。持宠升娇,霸道无理。等到刘彻耗尽对她的耐心后,就是长门在召唤她了。 做人好难啊。 她昨天几乎就没有怎么睡,她有些不理解刘彻是怎么一大清早就精神百倍地去朝会的。 眼皮越来越重,她终于沉沉睡去了,睡的连午膳都没有用。 比起阿娇的纠结彷徨,刘彻就坚定肯定多了。他一向知道自己的心思,他喜欢阿娇,就好像天底下任何一个少年喜欢自己的心上人一样,不过更好的是,阿娇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 想到阿娇,他也想到了昨晚。他有些歉疚,平常都是顺着阿娇的时候更多一点,他几乎没有尽兴过。但是,他初登基,从年号到为政,他预备着做出一番新气象来。他,忙的几乎回宫时阿娇已经睡下了,他走时阿娇还没有醒。实在是没有好好陪她,想到她在宫里无聊地折腾的花样。就是春陀都说娘娘真不容易,又不想烦扰陛下。 想到阿娇,这一整天他的嘴角都泛着笑。 这天他就紧着手里的事办了,到了申时就叫大臣们都回去。他已经好久没有跟阿娇一起用膳,预备好好陪陪她。但是,显然没有如愿,太皇太后召见。 阿娇还满心忧思,为再见刘彻而有点尴尬不好意思。宫人就来送信说太皇太后召见刘彻,去了太皇太后宫中用膳。今天晚上,太皇太后还要留他长谈。 太皇太后? 外祖母是终于受不了贵戚们的哭泣了,还是对刘彻任用儒学之士而恼火了呢? 不管怎么样,都叫阿娇有点心惊。她一直知道刘彻付诸了心血的新政会被阻挠进而破产,但她没有想到会来的这么快。她有些害怕,怕刘彻因为太皇太后戳穿他身上纸糊的权力而难过。 少年情怀,被打破,总是叫人不忍。 阿娇不知道太皇太后跟刘彻谈了什么。但第二天刚过正午就传来了既是丞相又是老师的卫绾引病辞职的消息。 丞相任免,乃是大事。 刘彻的新政是在卫绾的支持下开始的,他又一贯敬重教授自己儒家之道德老师,怎么会无缘无故地让他辞职?只有太皇太后。 黄老之说,为臣之道,就是要慎守职位,而不可积极奋进,变易革新。卫绾深谙此道,历经汉景两朝始终没有露出他向儒的心。及至到了刘彻手里,是自己教授的学士,他终于敢大胆地施行自己的抱负了。 他的忍耐力实在叫阿娇佩服,倘若他在之前透出一点意向来。太皇太后决计不会叫他做新帝的丞相,带着刘彻一起推行新政。 但是,他又实在忍的不够。 他忘了,皇帝到底是比不上浸淫朝政几十年的太皇太后,更何况,景帝临终前是把兵符交到的太皇太后手里。 刘彻虽为皇帝,却调动不了禁军。 太皇太后已用这个微微地警告过刘彻了,她明确地告诉刘彻罢免卫绾,启用窦婴。至于明面上,可以叫皇帝好过一点,卫绾是告病也罢,是被辞也好。 这无疑在刘彻正燃起来的热情上泼了一盆冷水,他去同老师商量,偏偏老师立刻就同意了。并点醒他说:“兵符在太皇太后手中,她握着这个陛下就不得不退。太皇太后不满意新政不满意丞相,她是小瞧了陛下。她以为陛下只是一个听老师话的孩子,失去了老臣,新政就无以为继。” 他停下来,细细地打量着刘彻,满怀骄傲地接着说道:“太皇太后不知道的是陛下心中自有丘壑,自有天下。离开了老臣,并不会对陛下的新政任何影响。” 刘彻尚有不服,年轻人的锐气叫他不能像当年七国之乱时景帝舍弃晁错一样舍弃自己的老师。卫绾很欣慰又很心酸地接着劝诫刘彻:“还请陛下不要为老臣计,太皇太后虽然厌恶新政,却也只是黄老学说天生对儒学的排斥。魏其候窦婴能力远在老臣之上,用他为相,太皇太后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更何况,太皇太后把掌握军权的太尉一职却留给了陛下的舅舅田蚡。陛下想想吕后,在关键时刻改变历史的不是作为百官统领的相国吕产,而是掌握军队的太尉周勃。” 他顿行大礼:“能以老臣换来太尉一职,实在是很划算的。还请陛下恩准老臣的请辞。” 刘彻看着已经满头华的老师,不由悲从心中起,他扶起老师黯然道:“准。” 建陵侯卫绾就此告老还乡,刘彻一腔理想和热情降至了冰点,他很有些不甘不服。他是皇帝,他从小到大都觉得皇帝一言九鼎,天底下再也没有比皇帝更大的了。 现实,冷冰冰地给他一拳,太皇太后一直在看小丑一样看着他,等到实在不想忍了,也就不用忍了,就像现在这样。 他想起到昨天下午尚还自鸣得意的自己,他不是不知道新政一出贵戚们跟炸锅一样,就是他们去哭诉他也有所耳闻。 他恹恹地回到未央宫,连用晚膳的心情都没有。一众宫人你看我,我看你,不知如何是好。还是阿娇示意他们都退下,她轻移莲步,走上前去,坐在刘彻身旁。 她粲然一笑,笑声如风碰玉铃:“陛下,祸福相依,陛下又何必不开心呢?” 刘彻微微侧脸,她接着说道:“陛下恐怕不知道魏其候是儒生吧,他为丞相,又是窦氏一族的中流砥柱,陛下的新政会比卫丞相在时更上一层楼。” 他惊诧起来,瞪大了双眼看着阿娇:“你说他是儒生,可是?” 太皇太后信奉黄老学说,窦氏一族更是以黄老一说为必读之书,窦婴怎么会是儒生呢? 她了解刘彻的疑问,她见他心情好了些许,就起身为他更衣。穿了一天的朝服,也是累的慌。她自然而然很平常地说:“就是太皇太后之前不是也没有想到卫丞相爱好儒学吗?窦婴舅舅向来偏爱儒学,只是心知太皇太后不能容。更何况,梁王舅舅的事,窦婴舅舅也是得罪狠了外祖母。要不是窦婴实在是个可用之才,想必不会拖到如今才为相吧。” 刘彻拊掌大笑,只觉得心里一下清明了许多,压在心上叫他穿不过来的感觉一下没有了。他握住阿娇的手,不知该说什么好。他一向怕她为难,不叫她在黄老和儒学间表露偏好。 但是,她瞒着窦婴向儒的事没有说。又一直支持他的新政,可见不是为了他高兴而支持的,而是从心底真正支持的。 同心同力,叫他觉得跟阿娇又近了近。 阿娇抽开手,笑着说:“陛下快些更衣,我都饿了。”刘彻看看她再看看自己,捡过衣服穿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九章 明堂 夏日的清晨,天刚破晓。八一wwwくくzくwくcom蔚蓝的天幕上尚还坠着昨夜的星辰,大地一片朦胧,带着些许黑夜的残余。 远远地自官道上传来哒哒的马蹄声,头天刚下了场大暴雨,乳白色的浓雾深深浅浅地遮盖住了长安城的远郊。 两个守城门的小兵站在城楼上向下望去,两个身着长衫,长身肃立的有了些年纪的儒生早早地就迎在城门外了。他们虽然不知道这就是如今朝中炙手可热的郎中令和御史大夫,但能在门禁前就出了城门的想必不是一般人。 早晨当值,也没有什么要紧事。两个小兵,就天南海北地聊起来。大概是住在皇城中人的通病,不管是谁,闲下来总要议一下朝廷大事,说一些活灵活现仿佛自己看着的事一样。 说是小兵,其实也不小了。 一个已经三十出头了,一个看样子比他还要大些。 那个稍微小点的打量着晨雾中的儒生有点感慨:“这新皇上登基,是不一样了啊,从前儒生哪有出头的啊。”他压低了声音,看了看四周:“听说这次皇上召贤才选的都是儒生,看来他们又要抖起来了。”话语中有些羡慕,开国的总是武将,但是治天下就轮到书生们来指手画脚了。 年纪大一点的就要沉稳许多,他不过四十,却已经留上了胡子。他小眼一眯,颇为高深地说:“你知道什么啊?太皇太后还在呢,新皇上刚上台,可不要倒腾几天吗?折腾的还不是前几朝留下的钱,唉,不是自己挣的不心疼啊。” 小一点的就有些忍俊不禁,给了他一拳:“皇上乐意用就用呗,皇上的钱你心疼什么。” 刚要接话,小一点的打了他一下,示意他往城楼下看。 两个儒生上前撩开马车门帘扶下来一个一个白苍苍。颤颤巍巍的老者来,老者感慨地望了好一会长安城,才在搀扶下上了两个儒生身后的圆顶马车,竟是朝着皇宫的方向去了。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没有想到看着朴朴素素的两个老头加一个看起来更老的老头好像有点来头。 年纪大点的猜测道:“是不是哪的大儒啊?” 他猜的**不离十,那个上了年纪的花白头老者是赵绾和王臧的老师,辕固。他是应陛下所召,为建明堂易朝服建立礼仪典章而特请来的鸿儒。 辕固的到来,使新政走向一个高峰。 如今的格局明面上刘彻折损了卫丞相,但实际上的实力却是增强了。丞相窦婴、太尉田蚡、御史大夫赵绾、郎中令王臧,公卿、相权、兵权和监察权均已掌握在儒家手上。 终于觉得手握大权的刘彻决意改革,他从小便有很多事看不惯,高祖起于贫微,开国重臣多半也一样,跟着高祖拍手搭肩称兄道弟没有一点规矩可言。宫廷饮酒作乐时,醉了有的狂呼乱叫,甚至拔出剑来坎削庭中立柱,高祖为此才令叔孙通拟定仪式礼节。 这样的事到现在还是常见,诸藩王借着辈分来京后要这要拿那,皇帝的弛道上跑满了王孙贵戚的马车,哪有半点规矩可言呢?刘彻决心从上下尊卑来树立起皇帝的尊严尊贵来,以便以后能令行禁止,他要叫朝臣藩王都知道他虽然年幼但是是天子,君臣就该有君臣该有的样。 辕固就是为这个事来的。 刘彻迎他以重礼,对这个年近九旬的儒学泰斗执弟子礼,毕恭毕敬地迎进宣室。然而,好像谈话的结果不是很如人意。 刘彻是带着一股气回来的,将要进未央宫内殿时他顿了顿脚步,深吸了口气。似乎是想把外面的不舒心就留在外面,回到阿娇身旁自然要换个模样。 已经在刘彻一出宣室就挨了一脚的春陀舒了口气,回到皇后娘娘这里陛下自然是克制着脾气的。要不然,还真叫他不知道怎么办呢。 阿娇在赏花,四福种的碗莲又开了。 荷叶碧绿鲜嫩,碗莲朵朵舒开了花瓣,亭亭玉立,娇艳夺目。 她听着刘彻进来,没有抬起头:“谁又惹陛下生气了啊?” 他的火在看着清冷的阿娇已经降下去不少了,闻言有些好奇:“你都没有看朕,怎么知道朕生气?” 她放下为碗莲剪去枯叶的剪刀,十指纤纤,露出的一小截玉腕肤如凝脂。她放下宽袖,缓缓站起,走到刘彻身旁给他捏肩。 她实在很不同于一般人人家的妻子,更不像是一个皇后。 他私下说起皇后会为她捏肩捶背宽衣洗脸,平阳南宫总是带些不信,馆陶长公主娇扈一世,阿娇作为独女,又贵为皇后。既不需要巴结谁,更不需要讨好谁,皇帝的宠爱既不能使她更尊贵,也不能让她心忧彷徨。为什么要像一个小侍女一样折损自己的皇后身份呢? 就是她们,也自矜为公主,是决计不肯做的。 但是,她做的这么自然,她似乎没有意识到这些都是仆女的活。她理所应当,叫刘彻已经习惯了。 想到这些,刘彻心中腾起的无名火已经几乎被熄灭了,他在阿娇力度合适的揉捏中放松了下来,有了开玩笑的心情:“那皇后娘娘不妨说说朕为什么生气?生谁的气呢?” 她朱唇轻启,笑语盈盈地说:“皇后娘娘啊,听陛下进来带的风声就知道陛下不高兴。至于生谁的气嘛,皇后娘娘猜是陛下期待了许久的申公吧。” 他反手到脖颈上按住她的手,示意她不用再按了。拉住她的手,带到他面前。他抬眼去看她,阿娇,或许聪慧是不够的,但论了解他,怕是母后都赶不上。 他心中一甜,多了些似有似无的笑意。有了心情去看阿娇的碗莲,红的娇媚,白的无邪。他剑眉轻挑:“四福伺候的不错,赏他吧。” 阿娇打趣他道:“行,陛下说赏就赏。” 出了内殿唤海棠拿银子赏四福,想了想,又补充道叫也赏春陀。刘彻现在看是顺的很,但太皇太后到底在呢,受挫的日子还长着呢。赏赏天天跟着他受气的春陀吧。 吩咐完的阿娇再进内殿,刘彻已经倦的衣服也没有换就在榻上睡着了。她轻手轻脚给他盖上被子,退出去叫木笔晚膳迟点上。 这段时间,如卫相所说,也如阿娇所说。新政换上了崇儒一派,顺利了许多。就是刘彻说立明堂,叫诸侯王都来朝见他,叫还在长安的有封地的这个候那个王全回封地去。太皇太后跟前,哭诉的一天都有好几拨,但太皇太后都沉默打他们了。 太皇太后也想看看刘彻能走多远,能折腾成什么样。但是很显然,刘彻把祖母的静默当成了默许。 刘彻新君上位,未有寸功,总担心压不住朝臣们。天天起的早,偶然回来早一次,还累的就睡着了。 阿娇不忍心叫他,到了将近晚上九点才叫起他,随便用了些晚膳。就吩咐洗漱安歇,到了榻上,似乎是睡够了又似乎是情绪完全过去了,他主动说起了申公。 他带些疑惑,语气中并没有讽刺:“阿娇,你说是不是人老了就会心跟着老?还是叫年轻时被太皇太后吓破了胆,不敢再论黄老学说的优劣了?” 他没头没脑的话,阿娇却瞬间就听懂了他的抱怨。 辕固,为博士时与黄生争论商汤、周武王是受天命而立还是篡夺君权的问题,说的黄老一派无言以对。但却惹恼了太皇太后,他说太皇太后关于黄老学说的尊崇不过是妇人之见,明显带着歧视轻视的话一瞬间就激怒了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盛怒之下让辕固入兽圈刺杀野猪,景帝悄悄给了他一把尖刀,才叫他逃得一命。从此,终汉景帝一朝,儒生再无抬头。 她在黑暗中与他十指相缠,侧身说:“申公说的话叫陛下不满意吗?” 他平静了许多,这阵子见多了激昂飞扬的儒家士子。面对如古井无波的申公实在叫他大失所望,他问申公以国策。 申公慈祥默然地听完了刘彻的畅想,在刘彻的期待下慢慢地说:“为治者不在多言,顾力行何如耳。” 说说睡都会,嘴炮又能打死谁?不要意淫美好未来,多做事少说话吧。 刘彻完全没有想到极力推荐来的申公会泼他的冷水,他几乎想立时踢翻案几。但到底克制住了,人是他三请四请来的。怎么都要给几分面子,来了就来了。 最后,下诏任命申公为太中大夫,作为明堂、巡狩、改历法、易服的顾问,就这么安置了申公。 但到底有些轻微说不出口的不快,天子一言,四海臣服。太皇太后驳他就算了,到底是长辈。 阿娇扑上来抱住他:“彻儿,皇帝的尊严是自己给的,不是皇帝这个身份给的。”她带着体温的幽香淡淡地传进他的鼻尖,他抱住她,她的话好似一拳打在他的心上,叫他微微地震动。 皇帝,天下第一人。 但叫现在天下人骂的皇帝又少吗? 近的有嬴政,远的有商纣。 他比阿娇更明白民心和史书的威严,他们似乎是柔弱的,洪水旱涝会哭,匈奴南下会哭,但是默默承受到一旦爆时的能量又有几个皇帝能承受的住呢? 高祖就是以此建国,皇帝是尊贵,但叫百姓更臣服的是皇帝的德行。他实在没有必要为了这点小事而不快,他只是年轻,日子长的很。他总能做出叫天下万民,叫史书,也叫阿娇为之骄傲自豪的伟业来。 他最后的隐隐的不快也没有了,化成了落在阿娇脸上、唇上、身上深深浅浅的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章 脱簪请罪 建元元年,以年号纪元的历史上的头一年。网wwwzwcom 行三铢钱,开立乐府,召举贤才,罢养马之苑,许百姓放牧樵采。新政的第一年,实在是做了许多事的,单从这一年就可以看出刘彻实在是能成就大事的一代君主。就是太皇太后也当着馆陶不免夸了几句,说他有高祖遗风。 太皇太后年纪一天比一天大了,馆陶倘若一日没有进宫,就该问左右长公主干什么去了。等到第二天进宫了,就该拉着女儿的手说孩子大了,不心疼娘了。叫馆陶实在是有些又好笑又心酸,母亲年纪大了,越依恋起儿女来,全不似盛年时的果敢坚毅。 太皇太后自文帝去后,养尊处优几十年。动气的时候越来越少,但并不代表老人家的脾气没了,只是越来越照顾子孙后辈的感受。 太皇太后勃然大怒的声音从内殿远远地传到外室来,从未见过一向慈爱温和宛如自家祖母的太皇太后疾言厉色地起脾气来,左右侍奉的年轻侍女无不战战兢兢。 有年纪大的,为人仔细从没有犯过错得以在太皇太后跟前侍奉多年的女官就想起来。上次太皇太后作还是因为临江王自杀,后面到底叫太皇太后杀了郅都,想到这里,心陡然间慢了半拍。 太皇太后正在作丞相窦婴,她怒气不减:“这些酷史,其身不正,还有面目作他人?”馆陶侍立在一旁尴尬地看着跪在地上的窦婴,有心想劝母后,但到底母后是为自己作。 宁成扣了长公主府的马车,还要上门拘留家主陈午。 太皇太后得知后,命去传赦堂邑候无罪。长公主的马车是不该跑弛道,但宁成也欺人太甚。她尚还在,就敢欺侮长公主,等她去了,长公主还有没有站的地方了? 她叫馆陶取过手旁的帛书拿给窦婴,火气不减:“这个宁成不是自比郅都吗?他哪点比得上?苍鹰独行严酷,却还廉洁,当得起管教皇亲国戚的。丞相看看吧,一笔一笔都在上面了,收受贿赂是一名中尉的职责吗?治法如同端一碗水,稍有不平,水则溢也!执法犯法。这样的中尉,叫皇帝自己看着办吧。” 窦婴拿起帛书答诺,神情黯然地躬身退出去。 太皇太后尚余怒未消,冲着馆陶说:“看见没有?窦婴向来是最能说最耿直的,哀家面前今天倒是不一言了。” 馆陶知道母后是在为自己作,上前坐在老人家的手。握住母亲青筋毕现有些干枯的手,话在嘴里打转,过了好一会才说:“母后,这事本来就是女儿的不对。更何况,何苦责骂窦婴呢?窦家子侄中,您一向最得意他了,叫他来受这气干嘛?” 太皇太后却似乎笑了起来:“从前哀家总是以为,一个人的性子长成后,是很难改过来的。叫馆陶说出错来,哀家几乎怀疑哀家老的连耳朵都不好使了。”她任由女儿略带愧疚地摸着自己的手,带着些满意说:“能叫你听进去的,怕是只有阿娇吧。她外祖父说的果然不错,她天生就比别人聪明许多,就是哀家易地而处也是没有她清醒的。” 太皇太后幽幽叹气道:“她的聪明,和彻儿的聪明不是一种聪明。对她好,也对你好。” 她的话,叫馆陶听不太懂。 自刘彻实行新政以来,阿娇就屡次叮嘱馆陶和陈家人低调行事。不要叫人抓住把柄,自己难堪不说,还叫陛下跟她为难。 她的话有一句对馆陶触动最深,皇帝皇帝,今时今日,刘彻说话就要言出必行。哪怕是太皇太后,也不会轻易折了他的锋芒。 馆陶千小心万小心到底还是栽了个小跟头,弛道是皇帝御用的车道,皇帝可以赏给你用。但是,自己用那就是僭越了。 宁成固然违法乱纪,但是太皇太后为皇亲国戚出头惩治他,还是会叫刘彻心有不快,怕是会迁怒阿娇吧? 帝后说到底也就是一般夫妻,一旦有了隔阂就要越走越远了。 馆陶所料的没有错,刘彻拿到窦婴手里的帛书后确实了火。既为宁成贪污受贿而恼火,更为太皇太后不动神色就查获了罪证甩到脸上而脸色不愉。 “这么看来在朝廷之外另有一个御史大夫署!而且专为那些无法无天的列侯外戚出气用的?赵绾,你这个御史大夫叫人打脸啊。”年轻英武的少年帝王,坚毅的脸庞上布满了阴郁,话音冰冷。 “臣惶恐,臣请严查此案。”赵绾跪坐在席上,双手向前行大礼。 “哦,行。”刘彻脸色缓和了许多,“那朕现在命你查办内史宁成受贿一案,完成刑诉后,给朕严惩不贷!”说到尾音,他眉目肃然,语气严厉。 室内为之一静,静到蜡烛剥离灯花的细碎声音都听的一清二楚。丞相窦婴在这个少年皇帝脸上恍然看见了高祖的影子,都是一样的心怀大志,更叫人心惊的是他不似文景二帝的宽厚,他更像高祖,一言之下,全是威严。 少年皇帝握紧了帛书,忽然问窦婴道:“那现在宁成办完了,该轮到同样犯错的皇亲国戚了吧?天子用法,不别亲疏,不殊贵贱,严惩内史宁成,也不要放过那些不轨于法令的皇亲国戚,一项项的来,也叫祖母看看朕是不是一碗水端平了。丞相,如何?” 窦婴正然道:“皇上此言不差,为君者当法无二适。只是,臣私以为对长公主应该更加慎重,不然”他的话到这里就戛然而止,但是话音在场众人都听懂了。毕竟太皇太后查宁成是为了长公主出气,更何况后面还有皇后娘娘。帝后一向锦瑟和鸣,帝后不谐,于国不利。 他目光锐利,如刀子般割在在座大臣的脸上。忽而,他的脸沉静下来了,想到阿娇,他有些无法适从的沉默。 宣室内谁也没有再说话,比之前的沉静更叫人尴尬。为君者,最忌双面标准。治不治长公主,都是一个问题。 打破沉静的是春陀,他小碎步进来,跪在门口。看了看这一室脸色复杂的君臣,揣摩了下话语小声面向刘彻道:“陛下,皇后娘娘求见。” 刘彻一愣,阿娇? 阿娇明知道今天下午他要在宣室会见重臣,她从不掺和打扰他的正事。想到长公主,他眉头没有察觉地一皱,看了看跪坐的窦婴、赵绾、王臧。 他看了一眼春陀:“让皇后进来吧。”阿娇来是为了求情吗?那也得让她进来,皇帝一言一行落到臣子眼里就别有深意,他今天落了阿娇的面子。再加上要惩治长公主,明天满长安城就该议论帝后不和、皇后失宠了? 他紧了紧心,脑中高运转起来,想怎么样一会在阿娇求情时回答她。 春陀一脸为难地拿眼看了看刘彻,但刘彻根本没有注意到他。于是,他只得咬牙退出去。 阿娇是脱簪请罪进来的,摘去簪珥珠饰,长只是简单地挽起,穿的是不着一针一绣的素服。 她神色自若地进到宣室,行大礼:“臣妾为臣母向陛下请罪,还请陛下宽恕。”说完双手向前,匍匐行礼,毕恭毕敬。 重臣们在皇后进来后就行礼退到一旁,及至看到皇后的装扮,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就是窦婴这个三朝重臣还是第一次见着皇后请罪的场面。 刘彻大惊,他站起身去扶阿娇,语带嗔怒地说:“皇后这是何意?长公主是长公主,皇后是皇后。”他千思万想就是没有想到阿娇会舍下脸面,来宣室作这种侮辱性请罪。 他眼眶有点热,他微不可觉地收住眼里的雾气。阿娇知道他为难,她不想他为了她,在执法如一的新政面前,因为她直不起腰,立不了威。 阿娇没有顺着他的手起来,她跪着没有抬头沉声说道:“陛下,臣妾母家如此僭越。臣妾羞愧难当,唯有向陛下请罪。” 她的声音是清亮的,欢快的,就是没有过像此时一样充满了坚定意志的时候。她不施铅华的样子,却比任何时候更像皇后。 他有些心痛,但看着几个臣子眼里浓重的欣赏赞誉之色。他理智清醒地知道,皇后尚且如此请罪,别的皇亲国戚又怎么能觉得自己的脸比皇后更大?目前的情况,只会让新政贯彻地更加顺利。 他定了定心神,宏声道:“皇后贤良,朕准了。”他看了看跪坐一旁的臣子,冷怒道:“皇后尚且如此,别的王侯贵戚还有什么话说?” 重臣们齐声道诺,恭谨地退出去。到了殿外,望着已经有些乌的天色,远处的宫殿楼阁隐在暮色中更显出汉宫的巍峨。几个臣子站在殿外,赵绾先说话:“皇后,必为一代贤后。” 他语气深沉,满是感慨。 上位者尊,越是高位者越在意自己的脸面。 皇后娘娘,贤后风范啊。 他更知道的是,宁成查皇后娘家,私心里更怕是有些拿这个帝国第一外戚显名声的念头啊。刚正不阿,不畏权贵,这个名声好听也好用啊!这次,宁成贪污罪成立,也是不能善了的。 唉,九卿啊,又如何? 宁成自比苍鹰,却不明白没有皇帝的支持,他的威严来自何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一章 宁成 色不迷人人自迷,情人眼里出西施。网wwくwzwcom 自阿娇请罪已经过去两天了,但刘彻对她莫名的宠爱却只消不减。赏赐源源不断不说,就是长公主也被赐了座园子。这样明面上阿娇是请罪了,但实际上得到的更多。 但刘彻心里始终还为阿娇宣室请罪耿耿于怀,无关理智无关对错,他就是想为阿娇的委屈补偿回来。 阿娇倒真没有觉出太多委屈来,她没有觉得请罪就跌了多大脸了。有错就认,小朋友都知道啊。更何况,馆陶也实在不省心,皇帝的弛道跑马车。你是长公主怎么样?天子岳母又怎么样呢? 哪朝哪代防的不是外戚势大? 堂邑候府是没有什么势力,但是架不住长公主招牌好使啊。尚且不说太皇太后如今只有长公主一个女儿在,都不知道怎么宠了不说。等到太皇太后哪天薨了,窦氏一族也是交到长公主手里无疑。 偏偏还要在这个时候借着太皇太后的威风去压刘彻? 无牙的幼虎长齐了利牙后,怎么能保证它不会咬人呢? 要知道大帝是那么好惹的吗?大帝那个任性劲,说捧谁就捧谁。她这个元后说废不就废,歌女出身的卫子夫说当皇后不就当皇后,他管过朝臣宗戚的感受吗? 陈阿娇,幼时宠冠京华,婚后后宫独宠,这个宠前者来自舅舅,后者来自刘彻。跟她个人的人格魅力没有半毛钱关系啊! 可是除她之外,似乎全世界都不这么想。 她默默观察了宫中上到太皇太后下到海棠木笔的反应,得出了结论:皇后请罪好像真的是一件特别不得了的事啊。 或许,她应该再慎重一点? 但也顾不得许多了,那会光想着给馆陶漂白一点。 结果呢,就连她都说自己不用这样。 阿娇简直有种小孩做了好事没有被表扬,还要被唠叨的不快。 “我原是担心的彻儿同你吵架,不过夫妻嘛,哄哄就过去了。”馆陶坐在她对面,神情自在地说:“你倒好,去请罪。这事不一下就大了,满长安的亲戚都该暗地里怪我们了。” 刘彻趁着皇后请罪,天下哗然的机会,又推行了新的措施。 其一,朝廷可命令所有驻在京城的列侯回到自己的封地,同时命令各地包括各封国、诸侯领地开放城门,不得限制往来出入;其二,检举和贬谪行为不轨的皇亲国戚,对其中横行不法的外戚子弟实施惩戒,削除其贵族属籍。 一经布,天下再次为之惊愕。只要不是瞎子,都可以看出来这是为了加强朝廷,抑制诸侯在朝廷的政治影响力。藩国势大,是不得不抑制,但是七国之乱恍若昨日,谁也没有想到皇帝这么快就敢染指藩国的事。 不说这个,列候多尚公主,过惯了长安歌舞升平、觥杯交错的生活,又有几个愿意回到封地去?她上午从太皇太后寝宫出来时,殿门口已经来了好几拨要向太皇太后哭诉新政不善、儒学教唆的列候宗室了。 阿娇笑了笑,未置一词。她打量了下母亲,馆陶今天穿着已经是这么多年难得的朴素简单了,但是逆着光影的她仍显得光芒万丈。贵气不凡,或许这就是真的天之骄女的自信所在吧。 馆陶从来都有身为长公主的不可一世的傲气,她跟自己到底是不同的。不说自己从芯子上说就不是翁主脾性,就是说到底馆陶姓刘,她是天家真正的自己人。所以,哪怕历史上阿娇被废,刘彻也没有一星半点的为难馆陶这个嫡亲姑姑,馆陶终其一生都是荣华不减。 她不是不知道外祖母有天会不在,不是不知道汉家真正当家的还是刘彻。但是,她的骄傲和自信,叫她还是轻视了刘彻。或者说高看了刘彻对阿娇的情分,她以为凭着那点拥立之功就能保证阿娇的盛宠不衰。 所以,阿娇不用如此委屈自己,她是皇后,该有不立自威的风范。一点小事就请罪,叫别人都轻看了她。 母亲,或许不是最了解她的人。就算不能感同身受,但,到底是最疼她的人。她从小到大总怕这个唯一的女儿受委屈,现在看阿娇已是天下贵女的巅峰了,又为什么要自己给自己委屈受呢? 阿娇忽然心间多了许多温暖,她微微含笑,柔声道:“有什么要紧的呢?今日之祸,明日之福。低低头,又算什么呢?” 这个女儿,实在是从小就不像她。倒是更像她外祖母,执拗有主意,她决定了什么也不是旁人能改动的。就好像从前母亲对她说叫她不要再往宫里送美人了,今天来看,还真是对的。人走一步,总不知道现在是好的一步到底以后是不是就变了? 馆陶说不动她,到底只能悻悻然就此作罢。 等馆陶走后,已经是下午四点了。离用膳还差会,有点饿了还有点无聊。刘彻点了一大把火后,又在前朝忙的鸡飞狗跳的,想必是不会回来用膳的。 赏赐倒是络绎不绝的传来,还真当自己是宠妃了啊?阿娇舒了口气,看着刚刚送来的一堆珠宝饰,还真有了点金屋藏娇的感觉了。 殊不知,金屋藏娇的,是正妻是皇后啊。 她又有了些蔫吧,没心情看这些东西了。叫海棠都收拾下去,自己坐了会,越来越饿,索性叫木笔传膳。 木笔看了下时辰,试探地问她:“娘娘,再等会吧?要是陛下一会来呢?”大帝已经连着几天没有跟她一起吃饭过了,天天倒是都回来歇。不过,因为忙又累,他们俩也顾不得说上几句。 阿娇想了想,还是说:“叫吧,中午上的山蘑野菌和豆腐牛腩一块儿熬的汤,配着烤脆的炉饼,就不用上别的了。” 木笔敛身行礼退下去,去到外间一脸愁苦地跟玉兰说:“娘娘就叫膳了。”玉兰点了点她的头,故作嗔怒地说:“娘娘想什么时候用膳,怎么用膳,轮得到我们说什么啊?快去吧。” 木笔小声嘀咕了一句也太简单了吧,还是乖乖下去吩咐了。也的确,阿娇除了刚开始进宫时守了段时间的太子妃份例外,后面基本上就随着喜好叫膳。 她叫膳,但不叫山珍海味,不叫佳肴美馔。吃的都是一般的食材,更不用多复杂的工艺。景帝在时,常说太子妃俭朴过度。等到当了皇后,没有想到还是这样。 谁也说不动她,就是海棠说了两次也就不再说了。 偏偏,每次陛下来了也欣然随之,也不另外加什么。娘娘说用什么,就用什么。 久而久之,倒成了惯例了要。但是,说到底,帝后的尊贵不同于一般皇室,也就吃穿住行能体现出来。就是长公主来了都说,娘娘的吃用跟一般人没有什么区别。 专门负责帝后饮食的少府是全天备着新鲜食材备着火,所以皇后一叫膳不多时就送来了。木笔服侍着她用过膳,刚想问要不要拿琴出来弹。紫荆行色匆匆从外面回来,走到阿娇身边半蹲下低声说:“娘娘,今日皇上腰斩宁成于闹市。” 说完也不看阿娇震惊的脸色就错步退在一旁了,留下阿娇消化这个消息。不知不觉间,紫荆就变成了一个她知道外界消息的渠道。 看来,宁成犯的罪不小啊。九卿,说腰斩就要斩。这不是又在新政上撒了把更大的火吗? 这下子,说刘彻庇护贪官,询私舞弊的宗室列候怕是要哑火了。没有人想到刘彻会这么狠,说杀就杀。 宁成严酷狠辣,对于宗室犯罪敢于下手惩治。但是官声真不怎么样,为人贪暴残酷,查出的古玩玉器房契田锲几大箱子。太皇太后拿出的帛书上所列罪行九成九都是属实的,更不要说顺带牵连出来的乱七八糟的什么事。 所以今日午时,腰斩于闹市,以儆效尤。 看着阿娇面色平缓了些,紫荆又上前小声说:“娘娘,朝里宫内都说陛下是在给您找补呢。” 阿娇疑惑地看了看她,心有不解?找补?管我什么事啊这又?贪污这么大,死了不活该吗? 她电光一闪,想到了从前刘彻为太子时闯了祸事叫朝臣告到景帝面前,景帝当面训斥了太子是不错,转头又赏了太子几匹御马。叫满朝上下对景帝这种慈父行径也是无话可说,刘彻这也是一个意思啊? 这都哪跟哪啊? 她笑了笑,语气轻快地说:“真是闲的慌,陛下是有罪知罪,关我什么事啊?”她起身走到木笔身边,拨动了一下琴弦,出一声低沉的琴音。而后站定面向紫荆说:“去把海棠叫来,把我的琴案搬出来,拿那个我最喜欢的黄花梨面的。” 阿娇不知道的是,在她的影响下已经改变了历史。 不是些微的差别,而是一个注定能再活几十年再度起复治民一方的酷史就这么戛然而止地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按照本来的历史,宁成应该是戴罪罢官,被施以髡钳之罪。越狱而逃,逢着大赦又经起商来。购陂田千余顷,役使贫民数千家,致产数千金,从骑数十。变成了从前他自己打压的豪强,并运用自己的经验压制着郡守。 其人其性想跟苍鹰齐名? 其后在元朔三年再起为关都尉,治民如狼牧羊,终于过了几年后被抄家灭族。 因为阿娇,这一切提前了十几年。历史,已经悄悄改变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二章 无子 秋雨如注,积水顺着屋檐滴滴答答打在台阶上。网wwwzwくcom殿内灯火通明,阿娇新串的珠帘逶迤倾斜。再往里看,纱幔垂曳,一片朦胧奢华的气氛。新近赏下的象牙玉床,锦被绣衾,阿娇和刘彻各着了一身纯白的中衣亵裤坐在床上看书。 殿内静静地,坐着坐着,阿娇的头渐渐地就挪到他腿上躺着举着书看。刘彻别扭地忍了她一会,终于忍不住扶起她叫她好好坐着看。他又好笑又好气:“躺着看书不累手累眼吗?” 她放下书双手环绕着他的脖子正色道:“陛下,这么说话像我娘了啊。” 叫刘彻忍俊不禁地点了下她的额头,阿娇啊,总是在陛下、彻儿、我、臣妾这几个称呼和自称间混乱,他也懒得说她。 刘彻最近算是特别顺吧,顺的阿娇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历史学差了。朝廷强制在长安的诸侯三日内回到封地,又惩治了一批包括窦氏子弟在内的宗室。 去找太皇太后哭诉的人不说一千,也该有八百了吧。 偏偏叫老人家一顿狠骂回来了,听说还说到了阿娇。 “皇后都宣室请罪你们不知道吗?犯罪了自有朝廷惩处,来这哭天抹地的还管什么用?谁说句尊贵过皇后,老身现在就去给皇帝求情。至于回封地,回你们自己的封地就要了你们的命?朝廷恩典许可以留在长安住,现在叫你们回去也是应该” 太皇太后都这么说了,哭诉无门的宗室该服罪的服罪,该回封地的回封地。列侯就国,除关。诸窦宗室横行不法,一律除其属籍。刘彻的新政这年除了一开始遇到一点阻挠和后面的宁成查出贪污来,简直跟开了挂一样顺利啊。 想到这里,刘彻满含着笑意看着阿娇,伸手抱她入怀:“当太子的时候有学业,当了皇帝又要天天忙朝政。总说好好陪陪你,老也不得空。” 阿娇顺从地窝在他的怀中,语气诚恳:“没事啊,你是忙嘛。好皇帝,都这样,我懂的。” 说完这番自觉可以载入史书的贤后之言,阿娇颇为得意地看向刘彻,等着他的欣慰。结果,他却一副苦样地看着她。 话说错了吗? 不能吧,难道又突然喜欢娇蛮任性风的了? 历史书不是说你壮志满怀,结果皇后太娇蛮,这才喜欢上温柔解语花卫子夫的吗? 我去啊,陛下,你这爱好变得太快,臣妾跟不上啊。这个班上的好累,阿娇心中泪流满面。 刘彻抽出被阿娇压住的手:“麻了,快抽筋了都要。”逗的阿娇笑着要打他。 等到两个人照例和谐过后要完水,重新铺被睡下后。已经是三更了,阿娇很快就沾枕头睡着了,留下刘彻满腹愁思地看了看阿娇,最后念了几篇文章助睡才睡着。 刘彻起的很早,等到阿娇用完早膳照例去完长乐宫侍奉外祖母回来后。面色就有些不愉,平阳公主正在府中选美人,不知道谁多嘴说出来叫馆陶知道了。 馆陶就有些着急:“娇娇你成婚都三年多了快,就是太后不说什么。到底,不是这么个事啊。” 她回来后有些生闷气,不过转念一想就是陈后能生又怎么样呢?就架得住皇帝不有别的妃子了? 平阳公主?卫子夫现在只怕就在她的府中,等着一鸣惊人吧。 她忽然就来了气,不就是选美人吗?行啊,把卫子夫选进来,她就趁早让地方。拿着这些年攒下的赏赐,就算是长门宫,也能活的好好的?还不用天天伺候这个看那个眼色了,再不济宫里厌了就出宫去有什么要紧。 她在里屋生闷气,海棠木笔几个在殿外就小声地用看口型说话。几个人你来我去地,几个来回就从跟着阿娇一起去长乐宫的海棠嘴里弄清了原因。 木笔有些愁,这在她们几个间已经不是新鲜话题了。只是陛下不提,娘娘不急,后宫中又没有别的嫔妃分宠。她们也就不会去给娘娘找事烦,但是如今平阳公主算是打脸打到娘娘脸上了。 玉兰平日最为爽朗,现在也忧沉下来。她们几个虽说是陛下选给娘娘的人,但是给了娘娘就是娘娘的人。是决计不可能再去伺候别人的,试问谁敢用皇后曾经身边的人? 所以,她们几个不管是阿娇受宠失宠都只有跟着阿娇。照说正常婚后一年就该有动静了,但是现在都三年了,又是椒房独宠。几个人目光对视中,都想到了无子被废的薄后。只是娘娘,比起二十多年无宠的薄后阿娇又年轻又有宠。 “生男无喜,生女无怒,独不见卫子夫霸天下!”可以想见其宠是如何震动天下的,盛宠之下,功高相加。虽然同阿娇一样最后陷于巫盅案自杀,但孙子当皇帝后就给平反追封了。 阿娇仔细地想了又想,最后确定似乎就是大帝当皇帝不久后去平阳公主府宴饮,带回的卫子夫。然后历史上的陈后就开始吃醋生气,想杀卫子夫弟弟卫青。 陈后脑回路也是清奇啊,直接杀卫子夫啊,杀卫青管什么用呢呢?结果人又没有杀成,还弄得青春叛逆期的大帝就要宠幸卫子夫了。 大概卫子夫就是大帝真爱吧,实打实的盛宠独宠就有十五年。等到年老色衰了,即便有了李夫人、尹婕妤、邢娙娥、赵婕妤,但是外戚争气自己也镇得住场面啊。即便是在卫青、霍去病相继离世之后依然能够得到大帝的礼遇与尊重,这绝对是爱啊。 琼瑶阿姨教会我们大家一个道理:真爱面前,什么都一边去。楚濂冲人家绿萍呐喊:“你只是失去了你的腿,紫菱失去了她的爱情啊!”确定脑子没病吗?你不和人家妹妹好,不一开始就明确拒绝绿萍,现在扯真爱?还只是失去一条腿?你去给我断一条试试啊。 更不用说新月格格这个毁三观了,自己是小三不说,拉着正室的手说我们是真爱成全我们吧?你这么说,人家夫妻没有爱咯?努达海还要指责妻子雁姬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大哥啊,到底是谁变成这样了啊?最后连儿子骥远和女儿珞琳都被父亲跟新月之间伟大真诚的爱情所感动了,我天啊!真爱无敌是不是代表着你新月嫁给他之后又来了一个别的他爱上了,你也得抱着真爱是伟大的给她挪地方要不然就是刻薄恶毒? 琼瑶剧中的真爱buff简直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啊,因为我们真爱纯洁伟大,别人就得理解他们,容忍他们、成全他们,要不然你就是不懂爱。真爱让他们充满了迷之自信,处处理直气壮、觉得自己做的一切都天经地义。 先不说这三观歪到太平洋去了,但是架不住好使啊。就是阿娇不碍卫子夫的道,但就能容下她吗?史书上陈后可是终生无子,卫子夫却生了一子三女,怎么会不争呢? 更别说自己跟刘彻之间还谈不上爱情,虽然现在是宠,但多半也是因为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友情爱情本就在一线之间,叫人难以分清。等到刘彻遇见了卫子夫,明白了真正的一见倾心,明白了爱情。不管阿娇怎么选,结局已经注定了。 她的心渐渐冷了起来,心底又泛起了自嘲:难过什么呢?不是为这天的到来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吗?为什么还是会有种窒息感抽静她的喉咙,叫她有些哽咽难受。 大概是刘彻是这两生除了父母外真心实意对她好的人吧,人总是会眷恋温暖。更何况,光芒万丈的大帝那么真诚又玛丽苏的宠爱,又有几个人不会沦陷呢? 自婚后刘彻就一直住在椒房殿,殿内也多了许多他喜欢的摆设,加上他赏给阿娇的这个那个。整个椒房殿不说金碧辉煌,也是够得上奢华了。 更重要的是,多了许多她存在的痕迹。 她摸摸这个看看那个,感慨万千:这随便拿回去一个,是不是就走上人生巅峰了?还害怕什么失宠什么冷宫,全都渣啊。 眼眶却有些微红,她给自己打气:没什么啊,大不了装死出宫。离了宫,还能活的轰轰烈烈、红尘作伴呢。谁稀罕这个鸟笼子,我又不是金丝雀。 给自己增强了信心,畅想了宫外自由自在的日子后。阿娇强迫自己快乐起来,还拿小包袱包了点细软小心藏好,自我感觉手中有粮心中不慌了。 完全没有考虑到身为皇后,就算以后是废后。怎么逃出宫,又怎么逃出追踪?出宫了住哪?碰上个豪强非要她当地三十四房小妾都找不到地方说理去,阿娇完全没有考虑到这些现实的问题。在尽情的脑补下,她已经快乐下来,自己安慰自己,自己给自己找好了后路。 本承着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职业道德,阿娇决意既然皇后生涯即将结束,就大放送一下,忠于职守。尽到妻子的本分,好好对刘彻几天,也让他以后要是跟卫子夫不快乐了,想起她陈阿娇,还能懊悔一下原来我以前皇后那么温柔贤惠。我简直是个蠢货啊,苍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三章 冬 冬似乎是一夜之间就来了,昨天夜里睡下时还只是秋风呼啸。八一wwwzwcom等到第二天清早,刘彻动身去朝会时,天地间已经白茫茫一片。他紧了紧身上的斗篷,从胸腔一直蔓延到喉咙的是牛肉汤的温暖。 春陀亦步亦趋地跟在刘彻身后,看着刘彻侧脸微露的笑容自己也不禁笑了。陛下,最近心情很好。 他边走边想的是阿娇,阿娇最近对他热情的实在是像六月的太阳。天天跟他一起早起,不假人手的服侍他穿衣用膳。等到晚上回到椒房殿,早摆上一桌晚膳等着他了。最近,她还迷上了下厨,炖汤是最简单又最补身子的,所以各种汤还没有入冬前刘彻已经喝了个遍。就连王太后都说皇帝最近气色好的很,天天这么补能不好吗? 就更不要说从鞋袜到外衣阿娇都悉心打点了,从前阿娇也对他好,但没有像现在这般叫他整个人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透着舒服。 就是伺候他的春陀,天天阿娇也问他几回刘彻的饮食,顺带赏了春陀好几回。叫春陀在他的面前,止不住的说皇后娘娘贤惠。 这个奴才啊,刘彻笑着摇了下头,没有人比他更会看脸色了。知道自己高兴阿娇关心自己,就拿着话头在自己面前说。不过,他心里清楚,春陀比任何人都明白除了皇帝没有人能再给他现在的地位。所以,春陀一直是他一个人的奴才,不向着任何人说话不收别人的礼。 正因如此,他能侍奉刘彻到现在。 他一边走一边想,想到前段时间母后因为他和阿娇成婚到现在还没有一儿半女,想给他再选几个美人。他不想在有嫡子前有了庶子,于家于国都没有好处。于是拒了,但是到底再看阿娇时,心下多了许多愁思。既怕她着急,又怕她不着急,还怕她瞎着急。 不过,如今看阿娇满心都挂在他身上。即便有风言风语传到她耳朵里了,她自己不在意过的自在也就行。她是元后,是父皇在时大礼迎进来的太子妃。就算是最坏的情况,她像薄后那样,大不了选一个聪明灵秀的孩子从小就抱给她养,也是一样的,并不碍事。 薄后被废,说到底还是父皇根本就不曾爱怜过她。 他郁结了几个月的心事仿佛叫雪融掉了,再被地龙的温暖一烘,早就化成轻烟不知道飘到哪去了。 刘彻跟阿娇各自间错位的脑补,叫他们两简直变成了恩爱帝后典范啊。紧赶慢赶,总算在下午五点左右忙活完了一天的事。等朝臣都退下去,春陀上前给刘彻一边捏肩松快一下肩膀一边问他:“陛下是现在就起身回宫吗?” 他摆了摆手,示意不用再捏了。 春陀就懂了,出去叫辇过来。 等他回到椒房殿时,已经夜幕四合了。他刚下了辇,远远就看到阿娇逆着光影穿着一身金黄的皇后常服等在殿门口。当初高祖攻下长安,萧何从阿房宫拿到秦图书典籍后,就开始用秦制,所以,‘汉承秦制’。到了刘彻手里,他更秦法以立汉制,有一项就是废秦制建汉制,崇黄弃黑。 黄老一派未尝不拿这个说他是忘了祖宗,忘了无为而治、清静治民。就是母后也私下说他,改什么服色? 只有阿娇知道,改的不是服色,他想要的是从里到外焕然一新的大汉。 然而真实的阿娇是因为中国封建朝代从宋朝以后,明黄色是皇帝专用颜色,“黄”通“皇”,所以“以黄为贵“。所以后世的电视剧要是不甚考究的话,剧中龙袍绝对是一身灿烂的黄。 阿娇看习惯了,还真觉得这种轻快活力的颜色叫人喜欢。所以,她自然而然地就接受了。 倘若说刘彻对阿娇不光有青梅竹马的爱恋,还有相知相惜的加温。但却不知道,多半来自脑补。 不过,不论怎么说,大帝你开心就好。 他大步流星走到殿门口,目光在她身上打转,笑着问:“不都说了不用等吗?天寒地冻的,也不知道多穿点。” 刘彻总不用阿娇行礼,久而久之,对皇权直起的腰就不愿意动不动就是又跪又蹲了。所以,当下就甜甜一笑,娇俏地走到大帝身旁挽过他的手:“陛下,臣妾也才出来一会。正好就碰上了,快进去吧,今天炖的是冬瓜白玉菇虾汤,可鲜了。” 阿娇对刘彻的随性和大帝时时刻刻的笑意,连续几年了还是在刷新玉兰海棠等人的世界观。也每每在这个时候,她们比任何人都坚信娘娘即便是无子,也不会像薄后一样被废。 姑娘们啊,实在是太天真了,不知道色衰爱弛吗?不知道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吗? 掌握着上帝视角的阿娇,实在应该有一种智慧领先大家几个世纪的的快感。不过,鉴于是关于自己的悲惨结局,就快乐不到哪去了。 有的时候,想一想又是凭什么呢?为什么就不争一争?弄死卫子夫,弄死李夫人,后宫独大,做个汉朝版妲己得了。激情总是只有三秒钟,没有了她们,总会有别人,杀的完防的完吗?又何必因为这个叫自己变成一个面目可憎的人,在哪不都能好好的活。 何必不甘心呢? 还不如趁着现在尽人事,听天命。 喜欢刘彻吗? 她不知道,大概是从小到大见的太多太熟。除了有一阵子的悸动外,再剩下的就是舒服安心了。 在一起一天,就快乐一天吧。 这样等以后回忆彼此的时候,想到的都是好的多于不好的。 阿娇带着这种韩剧忧伤女配的心情用完了膳,刘彻照例要好好夸夸阿娇的贤惠手巧。拉着她的手,两个人坐到了榻上。刘彻一边摸着她的手一边说:“娇娇今天这汤炖的好,鲜的很。这么一看,朕的汤官一看就是不用心,怎么这么多年就没有做出过这么好的汤呢?” 阿娇叫他逗笑了,心里还是挺得意的。不得不说,阿娇这个爱听夸的性子其实是很随馆陶的,不过两母女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个。 她嘴上不以为然,甚至还抱怨刘彻每天要不就是翻来覆去的这几句话,要不就是夸过了头,不过下一秒,还是欢欣雀跃地跟他讲解自己是怎么怎么做的,又是为什么这么做。 刘彻边听边点头,时不时还要言一下。简直是极大地满足了阿娇的虚荣心,讲真,汉武大帝变身迷妹,你行你上啊? 等好不容易结束了吃在汉朝阿娇版科普类节目后,阿娇自己已经说的口干舌燥了。她刚想起身喝水,刘彻就递上了早就拿在手中的茶盏。 等阿娇放下茶盏,他一把把她抱到腿上,迎着她水灵灵的眼睛,凑到她脸上轻轻一吻。充满奖励性口气地说:“娇娇啊,真是棒极了。” 阿娇丝毫没有觉察出这是哄小孩的语气,更没有感觉出自己还比刘彻大了一岁。她勾着刘彻的脖子说:“那你倒是奖励我点什么啊?” 话没有说完,想到满室的珠宝玉器,又有些蔫吧。这些拿多了不就是这样吗?还能天天挂在身上,压都能压死。 再说了,已经是皇后了,还能怎么赏呢? 刘彻听了却是认真的想了又想,他这么认真叫阿娇觉得喘气都是有损于大帝思考了。 过了好一会,大帝肃穆地告诉她:“朕想了又想,内库的钥匙都在皇后手上,就是藩王们的进贡也都是送到皇后手上。朕还实在不知道奖励皇后什么好了,不过呢,朕说带皇后出去散心说了也有半年了,总不得空。”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阿娇在心中对刘彻这副严肃正经样早就免疫了,想想下面是不是又该接不用国事为重,然后以刘彻夸她作为结束。 都是套路啊套路! 不过今天,大帝话音一转,语气惬意地说:“冬天呢,就是朕得了空,这么下雪又冷的很,还不如跟着娇娇赏赏雪喝喝汤。等天回暖了,三月上巳日。朕去霸上祭祀先祖,祈福除灾。带你一道去,踏踏春散散心。” 阿娇惊喜地叫出声了,从前即便是在堂邑候府中,馆陶怕她磕着碰着出去玩的最多的地方就是宫里了。虽然生活水平比起现代有了质的飞越,过上了腐朽的封建阶级贵族的生活。 但是呢,有得必有失,她几乎没有去看过外面的世界。并不知道到底真实的汉朝是什么样,她就是现在再穿越回去,对于汉朝的记忆就只有侯府跟宫里。 她余光扫到殿里就他们俩,史无前例地为了表达欣喜凑到刘彻脸上落下一连串的吻,亲的刘彻从脸到脚酥麻过电一样。 亲完后,她搂住他自肺腑地说:“彻儿,你怎么这么好?你好好!”叫刘彻又是高兴又是心酸,就出个宫就把她高兴的,想见是宫内几年待的。 他深吸几口气,从她的梢摸到尾。满心爱怜地亲了亲她的额头,手慢慢地一件一件解下她的衣服。 心里却在想,假如阿娇嫁的是诸侯,想必现在过的还是鲜衣怒马、呼朋引伴的日子,也不会因为出个宫高兴成这样。 夜慢慢深了,灯影几重。雪下的更大了,几乎要压折殿外的竹林,不过好在竹子是最能屈能伸的。即便是雪压的弯了腰,到了第二天太阳一照雪一融去,又重新直了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四章 沙参玉竹蒸鸭 头天晚上刘彻给阿娇许下了愿之后,第二天就有宫女来量身要给做出行的皇后朝服。网wwwzwcom皇后出行,又是祭祀先祖,这么正经隆重的场合。自然得好好做几套给皇后,但是皇后朝服得绣线走边,坠珠描凤。 是不可能十天半个月就赶出来的,做出来还得叫阿娇试试穿穿走走,有不合适的再改再做。按照阿娇的理解,就相当于后世的高定吧。 所以,她颇为配合地伸手转身。给她量身的是一个眉眼平实的中年女官,一边给阿娇量尺寸一边温和地问阿娇:“娘娘有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 朝服还能有什么要求?这不都有范本吗? 女官的鼻翼处有些许雀斑,叫她整个人看起来更加亲切。宫中多年,察言观色是生存的基本要求。当下,她就补了一句:“婢子侍候娘娘日浅,尚还摸不准娘娘的喜好。不知娘娘,是喜欢内里绣什么呢?” 她又科普给阿娇,太皇太后喜欢绣鹤、太后喜欢绣花。阿娇一下就了解了。这就是另外一种消遣嘛,想了想,阿娇说:“海棠,拿我那个猫的花样子给女官。” 也就是he11okity咯,阿娇倒说不上多喜欢它。是只有面对后世这种东西的时候,才能感受到自己曾经活过的痕迹。日子久了,就连父母的音容相貌都要越来越淡了。 她有些害怕,就在这里留下一点痕迹吧。如果,保存的好的话,到了以后被当做文物挖掘出来。说不定史学界还要为神秘的he11okity大打口水仗,想想也挺有趣的。 海棠去取了样子来给女官,她拿在手中看了看说了句新颖别致就躬身行礼退下去了。 没有一点的惊讶和好奇,没有问娘娘难道你真的要绣这么一个奇怪的猫在衣服里面?甚至还夸了句,倒不是说宫里的人就多见过世面。只是深知为上者尊,皇后说怎么样就怎么样,没有她们说话的地方,更不要说表意见了。 也不能完全怪动不动就出几个昏君妖妃,天天叫人这么捧着。就是错的看不惯的,都捧你说你太棒了。有几个不晕头转向的呢? 天冷起来了,要知道这可是一两千年前的汉朝。没有温室效应,实在是冷的几乎达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了。所以,阿娇去长乐宫改成了五日一次。昨天刚去过,今天自然就不用去。 还是挺闲的,阿娇也不知道干什么好。最近跟着刘彻一起起早,刚开始还有点犯困,送完他回去再睡回笼觉。今天用完早膳后,就来了给阿娇做新衣服新饰的,要问意见要量身。折腾了一早上,也不能现在还回去睡啊。 干什么好呢? 海棠出去送人,木笔上前端了一杯热姜茶递给阿娇。站到她身后给她捏肩,倾着身子问她:“娘娘,午膳想吃点什么?” 玉兰和紫荆正在归置阿娇的饰衣裳,闻言玉兰提议道:“娘娘这天又冷又干燥,上次太医来还说多叫娘娘用点生津止渴、润喉去燥的。当归生姜羊肉汤,温补的很呢。” 紫荆也插嘴道:“玉兰说的是呢,都说三九补一冬、来年无病痛。用点莱菔子粳米粥,下气化痰,好消化呢。” 她们几个你一言我一语,说的阿娇都馋了,也算把午膳定下来了。海棠临出门去吩咐,阿娇想起刘彻晨起有点肺热像要感冒似的,又加了句叫记得给刘彻午膳上沙参玉竹蒸鸭,清清热。 想了想,从早到晚,她们几个问的就是娘娘今天早膳想用什么?午膳想用什么?晚上陛下要来,要加点什么吗?再不然,就是娘娘这枝钗好吗?娘娘新送来的衣服试一下身呗? 说好的危机四伏的宫斗呢? 怎么一天到晚这么平淡,不行不行,人要知足。怎么能嫌摊子不够大,要知道人一多是非就多。跟纯古人玩心计,说不定哪天就被玩死了。卫子夫的孙子汉宣帝刘询钟爱元后许平君,但是呢,霍成君想当皇后,就给人家怀孕时下了毒。 结果呢,一尸两命。因为霍光是大将军大司马,手握重权。汉宣帝即便日后对霍家抄家灭族,也救不活死去的许皇后和没有出生的孩子。 权臣面前,皇帝忍气吞声的少吗?傀儡皇帝还算好的,东汉质帝当面称梁冀为“跋扈将军“,次年即被他所毒杀。不过,汉武大帝光芒普照大地,倒不至于出现这样的情况。 但是后宫争风吃醋、唇枪舌剑,不属于正常吗?也不知道以后等自己不住这了,换成卫子夫,后宫美人多起来会怎么样呢? 阿娇畅想着刘彻以后的热闹后宫生活,再跟着海棠玉兰几个学着描描花样子,想着画到刘彻的睡衣上。总给大帝这么素着,以后史学界说不定又该研究为什么大帝前期朴素后期奢侈? 午膳时刘彻就见着了爱心午膳沙参玉竹蒸鸭,春陀特意叫上膳黄门摆在离刘彻最近的地方。刘彻微瞟了瞟春陀,春陀会意连忙上前带着笑解释道:“陛下,这是娘娘特意嘱咐叫上的。说您早起咳了几下,有点肺热,这个清热。” 唉,娇娇啊。 春陀仿佛都听见刘彻心里又得意又甜蜜的轻叹了,他掩嘴轻笑退到一旁。自从娘娘进宫当太子妃以来,陛下整个人是变得越来越温暖了。 陛下性子好,他们这些伺候的人才能活的更久。 他站到一旁看着侍膳太监尝菜,拨弄着袖子里戴着的一串暖玉手链。宫中朝内,也就皇后娘娘的赏陛下看着高兴,所以他也就天天戴着。 等到收拾膳桌上,一桌几乎没有大动的菜中所剩无几的一个玉盘就有些引人注目了。一个岁数不大的小黄门就好奇地问师傅:“师傅,这是什么菜啊?陛下这么爱吃,回去禀过少府下回还上呗。” 讨好了皇上,少奋斗二十年啊! 他师傅也不过就是个还没有过而立之年的略微有点鹰钩鼻的黄门,闻言笑了笑,和煦地说:“你看这个盘子,花纹和这些是不是都不一样?这是皇后娘娘送来的,不是菜比比的菜好吃,是人不一样。” 小黄门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一下,还真有不同。正常的玉盘烧的是龙纹,这个是凤纹。他一边接着收拾一边冲师傅小声说:“师傅,您真仔细,懂的真多。” 他师傅看着这个活泼伶俐的小黄门,眼睛笑的几乎眯到一块了。太监嘛。无根之人。也就只有指望着在宫里收个徒弟认个干亲把这以后的生活过的有指望一点了,像春陀那样的大总管又有几个?谁又知道他的日子是不是提心吊胆呢? 早在殷商就有“寺人”,这是最早的太监。唐甄在潜书中这样描绘太监:“望之不似人身,相之不似人面,听之不似人声,察之不近人情。” 这是说太监不光生理变态,连心理也变态。的确正如鲁迅所说历代的宦官中,冷酷险狠、大恶大奸之辈的确都出常人许多倍。但追根究底并不是他们本是的错,这是皇权的产物。更何况在历史翻腾的浪花中除了赵高、魏忠贤之辈,也出过怀恩、张敏这样的正直忠臣。 其实更多的却是像小黄门和他师傅这样默默无闻一生的,对于浩瀚的历史,他们只是光阴的碎片。细究起来,就是贵如一代皇后陈阿娇,也不过史书上寥寥几笔就带过了她的一生。 人活着,大多都会思考活着的意义和死后的存在感。但是,就是我们所在的星球也不过是沧海一粟,我们每个个体既是独一无二的又是渺小到微不足道的。好活歹活,是青史留名还是遗臭万年似乎都是一样的。 这么说我们的行动选择似乎都陷入了无意义的深坑,名利地位也没有了去争取的意义。但正如臧克家所说:“人生永远追逐这幻光,但谁把幻光看作幻光,谁便沉入了无边的苦海。” 青年的豪情壮志到暮年的烟轻云淡,一代又一代人陷入了这个循环。但是,活着是为自己活着,为什么要一定要找寻到一个意义呢?为什么一定要去找到自己的存在感呢? 又不是上学时必须要交的一个作业,写不写答案又如何呢? 阿娇静下来的时候总会思考这些云山雾罩的哲学问题,思考来思考去,除了劝自己积极乐观一点得不出更好的建议。两世的她说到底就是一个涉世不深的小女生,最该有的就是饱满的热情和向上的活力了。 如果自己不知道陈后的结局,不知道卫子夫,不知道长门宫。大概会放下心防,真正喜欢上刘彻吧。谁能真正拒绝他呢? 东想西想的阿娇花坏了好几张花样子,还是玉兰机灵,看她心不在焉的,主动提出娘娘想画什么告诉她就行了。 “绣个黄色的小猪吧。”猪为彘,是刘彻曾经的名字。秦为水德,照说汉灭秦应为土德。但自汉初到现在才在刘彻手里由尚黑改成崇黄,这中间的曲折阿娇也弄不清楚,不过想必他是喜欢黄色的。 玉兰四岁进宫,女红的能力自然不是阿娇这个幼儿园水平所能比的。她唰唰几笔,缣帛上就跃然而现一只憨态可喜的小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五章 平阳公主 到了二月,刘彻就在新做的乳白睡衣上见到了阿娇的女红。八一wwwzwくcom这次的绣功还不错,叫他一眼就认出是个小猪。还用黄色丝线走了一下边,他一边低头打量胸前的图案一边想以前还想娇娇的聪明大概全花在古琴上了。别的差一点也是正常,今天看绣的挺不错嘛。 他不知道的是阿娇这一件中衣是绣了两三个月,皇后朝服那么浩大的工程都送过来叫她试过再去稍加修改了,她这一个小猪绣了得有二十来遍才敢在衣服上绣。 娇娇叫他能夸的实在太少了,美貌哪能拿在嘴边天天说,低调含蓄内敛啊。琴呢,实在是弹得叫刘彻都骄傲。但也总不能天天夸这个啊,好不容易逮着这点,叫刘彻几乎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等着阿娇洗漱回来,卯足了劲的刘彻一本正经地就阿娇的绣功几乎给她开了一个庆功表扬大会。叫阿娇实在不好意思说,绣这个绣的这个费劲样,费时费力成品还一般般,她都预备以后还是像从前叫人裁好步她滚边缝好就行。 大帝这么隆重地表达了喜欢,还十分期待有下件作品。行也得上,不行还的上啊。 不过付出的成就感就在于被认同,明天开始好好跟着海棠学学。阿娇和刘彻错位许久的脑补之下,两个人都快乐了。 初春二月,窗外落拓凄冷,殿内的榻上阿娇半是撒娇半是耍赖地躺在刘彻怀里,一片春意融融。 三月祭祖就在阿娇跟着海棠学针法中一眨眼就到了,头天晚上礼服就送到了椒房殿,华贵沉静,落落大方。 绛纱单衣,白纱中单,白裙襦,赤裙衫,革带,钩觫,假带,曲领方心,绛纱蔽膝。一件一件在灯下流光溢彩、闪耀夺目。玉兰和海棠又服侍着她穿戴整齐,站在齐人高的昏黄铜镜中照了又照。 铜镜中盛装华服的她,美的几乎是不可方物。就是见惯华服美人的宫人们也被阿娇的风采折服,有些目眩神迷。 阿娇站在镜前,看着镜中明亮娇艳的自己没来由地多了些心烦。试新衣服的好心情一下就淡了下去,她坐下来叫给她卸妆。 海棠和玉兰面面相窥,对阿娇突如其来的落寞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顺从地听阿娇的话给她卸妆拆饰挂好衣服。 这夜阿娇睡的极不安慰,心里说不出是不安还是烦躁。牵扯着叫她睡意朦胧到底还是没有睡着,像极了前世每每家长会前夕的自己。她止不住这股翻腾不息的慌感,强制自己平静下来,却也没有太多作用。 直到夜至三更,睡意深沉时,她迷迷糊糊地滚到晚归的刘彻怀里,才仿佛找到落脚的港口沉沉睡去。 祭祖在长安城东,又是帝后一同祭祖。刚到了寅时,殿内殿外的就忙起来了。少府令更是早就点起了灯火在做早膳,海棠在地龙上烘热了里衣才叫起阿娇。 阿娇起来时,刘彻已经收拾停当了,专等着她了。就先简单梳洗了下,就坐下来用早膳。少府伺候她已经几年了,渐渐掐住了她的脉。 上的是蕨菜里脊丝冬笋炒肉丝、香辣肉末雪里蕻、手拌云丝、盐水毛豆、炝双笋和凉拌蕨菜,配的是香菜牛肉粥、生姜羊肉粥和干贝鸡丝粥。热气腾腾,色香味俱全。 要是往常这样的早膳绝对叫阿娇食指大动,但是一觉睡起来那种说不出的瘆得慌的无力感不减反增。阿娇总是觉得好像要生什么事,但是想了又想,实在没有思绪。 她勉强用了一碗牛肉粥,再用了些小菜就吃不下了。坐着看着刘彻吃,他胃口很好,又是十七八岁的少年。在等着盛粥的功夫,他打量了一眼心事重重的阿娇:“怎么了?今天的不合口味吗?” 阿娇怔住了,她有些慌乱地摆了下手说:“今天没胃口,我先去梳妆,免得叫再等我。”然而她几乎是一路神游地打扮妥当地,海棠问她梳什么髻插哪枝钗她都忘了自己是怎么回答的。 她的神色游离叫刘彻一边用膳又一边想着,是高兴出门?毕竟等了这么多天?但也不像是兴奋啊,倒像是不高兴。 他低下头吃完最后一口,起身漱口。若无其事地接过玉兰手里的大氅,亲自给她系上。这才牵过她的手,往殿外走去。 阿娇浑浑噩噩地几乎是被城外的春光唤回神的,虽说皇帝出巡禁街,但风格各异的民间建筑,穿墙而过的桃花枝,清脆悦耳的鸟鸣。 这一份熙熙攘攘的烟火气好像一道清泉流进阿娇心里,冲淡了许多莫名其妙的不安。她想来想去,并不觉得能有什么事。当下,也就忽视内心隐隐的慌感,兴致勃勃地撩开帘去看窗外。 叫外面略带清冷的春风一吹,整个人也好像清明了许多。她算了算日子,最后想是不是月事快来了心情反常。虽然以前从来没有这样的情况,但是当下也找不出更好的解释了。 抱着这样的心情,她愉快地看了一路风景,还兴致盎然地向刘彻问东问西。 霸上,也就是如今的白鹿原昔日汉高祖刘邦曾屯兵霸上与项羽大军对峙,著名的鸿门宴也生在这里。 对于阿娇,古代的霸上和现代的霸上她都没有去过,也就生不出感慨的心思。只觉得敞亮的平原一望无际,一下开阔了心情。风轻轻地吹拂着她的皇后朝服,皇后的饰自然没有偷工减料的,全是足金上坠宝石坠珍珠,全套的饰坠的她觉得头皮麻,身上的皇后朝服也是有质感的沉重,逼得她祭祖行礼时显得格外大家风范。 在礼官冗长的祝福辞中可算是结束了祭祖祈福,阿娇揉揉酸的脖子登上辇,想着是不是下步要回宫了。 可太好了,这全副武装的也就大婚的时候来过,那个时候可算一整天啊,不知道自己当初是怎么熬过的。难道是老了?不能啊,二八年华正好着呢。 “去平阳公主府。”刘彻冲春陀撂下这句话登上辇,然后朝阿娇解释道:“大姐总要朕得空去她府里坐坐,正好回去顺路。你也正好在大姐府里拆下饰,朕看你都偷偷转脖子好几次了。”一边说一边贴心地伸手帮阿娇捏捏。 平阳公主府? 是哪里不对呢? 为什么总感觉有点奇怪?心下那抹几乎要被忘记的不安越来越重,等到平阳公主站在门口迎他们进去时,阿娇望着平阳公主身后颇有颜色的侍女,电光火闪间她心中如遭雷击地明白了不安所在何处。 卫子夫! 她想起来了,是前世的小和电影电视剧都不遗余力地渲染描写了卫子夫和武帝的第一次相见。 正是在平阳公主府,正是在刘彻从霸上祭祖回转去姐姐府里小坐。早就预备效仿姑姑馆陶的平阳自然顺势献上了训练已久的歌舞,期盼刘彻能从中选出如意的。 她没有失望,她比馆陶成功多了。馆陶献美无数,哪出过一个盛宠十五年还为后的卫子夫呢? 刘彻看中了歌女卫子夫,侍候他换衣服时就临幸了她,而后带入宫中。虽然陈后知道后吃醋不依,叫刘彻冷落了一年多。但在其后的宫女出宫拣选中,卫子夫楚楚可怜地请求大帝放她出宫。这一哭,哭出了卫长公主,哭出了陈后长门被废,哭出了她的未央神话。 心中大动,但面上却不露分毫。她走在刘彻身后,一步一步走的比以往更坚定。 她从没想到真的在这一天来到时,她会这么冷静。她的心混乱成一片,大脑也几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她以为她会倒下会走不动会哭。但是身体里仿佛有另外一个自己,支撑着自己去反应。 平阳候府雕梁画栋,蜿蜒迂回。玲珑精致的亭台楼阁,清幽别致的池馆水廊。层楼高起,青松拂檐。走了不远,穿过抄手游廊,来到了正院。 平阳公主和阿娇自是没有少见,关系虽然比不上和隆虑无话可说,但也还算和睦。她笑逐颜开上前挽过阿娇的手,一边给她介绍侯府,一边带她到自己的起居室。 平阳不过二十三四,正是好时光。虽然比不上阿娇叫人震惊的美,但也是肩若削成要若约素,眉目如画柔光若腻。她髻斜插一枝芙蓉暖玉步摇,淡扫娥眉,行动间自有一股风流在。比起阿娇,她的美多了几分温和,少了几分攻击性。 她笑吟吟地说:“娘娘便就在此小憩吧,姐姐这便去备宴。府上可是许久没有来过这般尊贵的客人了,得去盯着点。” 阿娇也笑着回应她:“叨扰姐姐了。”待看着平阳的身影隐没在门后,她沉静下脸来,唤海棠紫荆来为她卸妆盘。 过了最初的震惊非常后,她已经镇静下来了,就是贴身伺候她的海棠四人从头到尾也没有从她脸上看出半点不对来。 思绪一点点沉淀下来,她脑中飞快地盘算着眼前的形势。历史大概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什么改变了,照说这不应该啊。她这十八年不是没有想过改变历史,改变自己的以后。 但是个人的能力实在是杯水车薪,在历史的洪流面前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它顺着应有的轨道前进。 她,几乎已经放弃抵抗了,也已经做好了接受一切的最后心理准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六章 卫子夫 汉代留存于世的史料本就不多,再经过时光的打磨。网wくwwzwcom留给一般人去参详的就不多了,但即便如此,从不甚清楚的记载中阿娇也可以肯定刘彻和卫子夫的初次相见决计不可能有陈后。 如果有陈后在,平阳怎么会献美?她不会想在指望着还虚伪缥缈的美人受宠前,先来得罪尚且如日中天的阿娇。而陈后要是在,又怎么可能会事后才作? 但是再想想虽然这次的历史好似偏差的比较大,但还是会回到正轨上。只要下次武帝再来平阳候府,就是卫子夫见驾之日。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明眸皓齿,明艳动人。真想甩脸走人。不玩了不干了,爱宠谁宠谁。生命都是公平的,真的公平吗?从出生就已经注定了结局的人生真的公平吗? 又或者已经是额外的恩赏了?毕竟,她重活了一次,拥有了健康的身体,又衣食无忧。比这世界上绝大多数人已经幸福多了,但是人活着就是为了这些吗?谁愿意像猪狗一样活着?她就就该接受这一切吗?她是想活,想为了父母想为了馆陶陈午好好活完这一世,但是长门废后和巫盅迷云就是悬在她脖颈上将悬未悬的刀。 对,巫盅这样足够株连灭族的大罪只是废居长门宫,一切供奉都如旧时。她是不是要谢谢汉武帝呢?让陈后苟延残喘地活下去。 如果可以选,她只愿出生在平凡人家,简简单单无风无浪过完这一生。就算如杨贵妃与唐玄宗爱地痴缠又如何?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马嵬坡前连理比翼之誓,瞬间瓦解。唐玄宗也只能叹一句“如何四纪为天子,不及卢家有莫愁。” 就是卫子夫,后来不也是一个可怜人吗?和她一样陷于巫盅,百口莫辩,死于自杀。 倘若不知道,倘若要求的再少点,就能活的再无忧无愁一点吧。但是,谈何容易呢,人性如此,活着难免追求这个那个。 转念想想何必如此患得患失了,前面是风是浪又如何?接住不就行了,接不住的就随它去吧。我先是我自己,先是一个独立的个体。 她像着上辈子考试前自己鼓励自己一样,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握拳微笑。站起身,便往外间去。 平阳候府的侍女趋身行礼,盈盈起身为阿娇引路。 出了正院,穿过庭院,再经四面花楼,就到了平阳候府宴客的大厅。侍女到了门口敛身行礼不再引了,阿娇自施施然抬脚进去。 刘彻早已经坐在上了,见着阿娇进殿他就起身示意她坐到她旁边去。她看了看殿内,果如她所料素净的很。就是一个很简单的家宴规格,倘若她不在,此时已经丝竹弄弦、歌舞一片了吧。 她轻移莲步,坐到刘彻右手边,眼眸熠熠光地望向平阳:“三月上巳祓禊日,祈福除灾。阿娇还是第一次来姐姐府上,不若上些歌舞热闹助兴吧。” 平阳有些愣,帝后三年无子,她是买回一批年轻女孩子教以歌舞预备供弟弟选妃。但不应该是这样的条件下啊,真要当着阿娇的面弟弟相中了谁,姑姑不得往祖母跟前闹。 她有些为难,拿不定主意,把眼看着刘彻。却见刘彻望着阿娇面上含笑,神色从容,就唤过侍女吩咐了一番。 须臾,箜篌丝竹弹了起来,舞女旋转起来,悠扬的歌声也响起来了。场面如阿娇所期待的热闹起来了,她坐在上望着场中的众人,突然有些懵,哪个是卫子夫? 她只知道卫子夫是平阳候府所养的歌女,但是有什么特征呢?看上去那个鼻梁高挺侧脸俊俏的挺美艳,哎,那个眉目温柔恰似一江春水的也像啊。 总不能开口问平阳哪个是卫子夫吧? 她从这些歌者舞者初进门的无名兴奋中一下消沉下来,专心对付案前的食物。用余光观察着刘彻,谁是卫子夫也不重要,刘彻对谁有兴趣才重要。 帝后来府,自然是珍馐佳肴、山珍海味。看样子也没有少做功课,上了几盘小炒。平阳没少打听啊,连她喜欢吃什么都知道的差不多了。 被喜欢的人打听喜好叫温暖,被不喜欢的人打听难免就生起一种被窥视的不快感。 她,从始至终都没有用那几盘菜。 平阳是主人,自然更加注意帝后的满意与否。上的菜中,有早就打听好的说是帝后爱用的几个菜,然而阿娇那桌还是完整的,倒是刘彻用的不少。 看来是阿娇迁就弟弟,她以为自己了然于胸了。垂下眼眸,原来美的像花中仙子一般美丽到刺眼张扬的阿娇也会讨好人。这也就难怪即便三年无子,宫中也没有进新人。 叫阿娇失望的是,膳用完也没有看出来刘彻对哪个好像感兴趣。倒是每次使劲拿眼瞟他,总是遇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神,叫阿娇吓得立马收回来,若无其事地接着用膳。 会不会是因为自己在这,他没能全心去赏美人?阿娇转了下眼珠,思索着。算了算了,不管了。 刘彻一顿膳也没怎么用好,实在是娇娇今天有些反常。明明不喜欢歌舞还叫姐姐上歌舞,上了看过几眼果然就不看了。又明明喜欢折腾少府上简单的各色小炒,自己被她带的也渐渐真心喜欢上这样的菜了。结果,她今天楞是一口没吃。还是不是拿耗子看猫的眼神偷看他,这种眼神他实在太熟悉了,从前跟着卫相念书时,也经常这样看老师。 难怪老师总是会失笑,原来换一个角度看,真的是很有意思。娇娇逗的他几乎撑不住想笑,成婚三年有余了,她还是像朵纯白的栀子花,带着少女独有的清香。 光看刘彻走时一脸掩盖不住的笑意,平阳也不能说自己没有待好客。是不是看中了哪个呢?但是想到刘彻看阿娇时一脸的含笑和盛传的皇后独宠,平阳又不确定了。她站在府门口望着已经走的不见影的御辇,琥珀色的夕阳打在她的脸上,叫她整个人笼罩在光芒中。 阿娇不知道的是,她和卫子夫的第一次见面已经被提起了许多。由宫内确切地转到了平阳候府,两个当事人都没有意识到这面对她们意味着什么。 她坐在车内,看着还是很有些陌生的城内景色。夕阳照在她白皙的脸庞上,叫她整个人显得更加玲珑剔透。今天过的似乎特别长,也特别累。 她靠在刘彻肩上睡着了,睡的特别沉。到椒房殿时,刘彻唤了她几声也没有能叫醒她,索性也就不叫了,抱着她进了椒房殿。 她直睡到月上梢头,才昏昏沉沉从梦中醒来。叫她意外的是,刘彻还在殿中,没有去批朝政也没有去见朝臣。 他全神贯注地坐着看一卷帛书,他眉眼飞扬,整个人却静地像一片平静的海。年轻的帝王,无疑是英俊的叫人倾心的。他长的极像王太后,王太后以再嫁之身封后,可以想见年轻时是何等倾国倾城。 难怪会叫陈后不顾一切地想抓牢他,哪怕最后为了他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陈后,对他爱的痴缠。这份感情,如杜鹃泣血般凄美。 他更像是草原的雄鹰,注定要遨游九州,注定要飞到更高的天空上去。陈后,抓不住他,卫子夫也不能。 似乎是感知到了阿娇的目光,他放下帛书转头迎上阿娇的目光,如沐春风般笑道:“饿了吗?”待阿娇点头后,他抬眼扫了一眼角落里的海棠,后者就会意退出去了。 玉兰服侍着她穿上衣服,因为是晚上了,就简单地盘过头后就坐在桌前用膳。 汉代还是分食制,不过习惯了后世大家一起热热闹闹其乐融融一起吃饭的阿娇,不知不觉就改变了刘彻,在椒房殿都是摆在一起用。 阿娇坐在一大桌子琳琅满目的菜肴前,突然才现自己就饿了。她吃的很快,仪态却很好。这点实在是叫刘彻叹服,他的几个姐姐从小都是被教要慢要优雅。 偏偏,娇娇即便是快,也优雅的叫人善心悦目。 果然,如他所料,回到椒房殿的阿娇胃口好了起来。看她这样,他也放下心来。 用完膳,自然是不能马上就睡的。不过消食的方法,就是叫阿娇练字。刘彻颇为头疼地现阿娇除了一手好琴弹得天下无敌外,几乎别的都处于拿不出手的地步。 偏偏,在长安城还以才貌出众而出名。 姑姑也看热闹地不嫌事大,逢着旁人夸阿娇。一倍地好,要夸成十倍。也不想想,总有露陷的时候。 一国皇后啊,练字好,不说要写的多好。最起码,哪天需要皇后下什么手书的时候,不至于拿出去叫人笑吧。 于是,阿娇被刘彻留在了侧殿同她一向看作歪歪扭扭地小篆较劲。虽说是婴儿穿,会写也会读。但实在是同简体字差的太多,比繁体字还不好写,所以从小她就嫌麻烦。馆陶宠孩子,陈午更是惯孩子。 两夫妻颇为默契地达成了一致:琴上这么有天赋,别的差不多就行。所以,就造成了阿娇如今的局面。 刘彻手把手地教了一会,春陀悄没声地站在殿门口躬身示意他。他给阿娇划定任务后,就出了殿门口。 静谧的夜晚,灵动的丝绒般的云旁是繁星点点。夜风有些凉,他站在四下无人的夜里,听春陀压低声音地禀报。夜色昏暗中,他脸上忽晴忽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七章 黄粱一梦 良久,春陀听见他分不清喜怒的声音:“下去吧,叫可以开始选人了。网wくwくwzwcom” 姐姐,是想学姑姑,想成为第二个在长乐宫未央宫呼风唤雨的大长公主。 母后不会是太皇太后,自己也不会成为父皇。 他转身回侧殿,阿娇正趴在桌子上练字。没有样子,他皱了一下眉头。一听到他来的脚步,她马上站直了身子,挺直了腰,悬着手腕像模像样地写。刘彻有些憋闷的心情一下叫她逗笑了,他也不拆穿她。 走到她身边,纠正了一下她的姿势。自己取过一旁搁在笔架上的狼毫,铺开一张金关纸,下笔雄建有力。 阿娇早就写不下去了,见大帝要露一手好奇地凑过头去看。他三岁习字,对自己的要求又高,自然不是阿娇这种入门汉比得上的。 刘彻运笔圆浑而遒健,转折处柔和圆匀。笔画停匀,上密下疏,沉着舒展。阿娇看到后面,也屏住呼吸了看他写。 终于,他写完了最后一笔。 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 他写的是大风歌,高祖直抒胸臆,雄豪自放的代表作。 第三句他没有写,安得猛士兮守四方。他把这句留在了心里,他的手腕悬的高高,终于还是放下了。 七国之乱,和亲之辱,凌辱之恨。 他一刻也没有忘记,他深深地记在心里。初登帝王的头年就改革马政,鼓励民间养马。 后世总是为汉武盛世而津津乐道,为卫青霍去病大破匈奴而与有荣焉。而这一切的缔造者,现在就像十九年蝉一样埋在地下,等待着夏鸣。 不管阿娇对自己的命运抱着怎么样的感受,总是会真挚地为刘彻骄傲。农耕民族的历史上,能出刘彻这样一个战争霸王,打出几千年的威风来实在是历史之幸。大概,没有几个不为这个千古之帝文治武功所折服的吧。 刘彻舒了口气,转过头想看看阿娇写的怎么样。就迎上她满眼放光崇拜的眼神,瞬间就被满足了。 他一下就被治愈了,他伸出手在她头上摸摸:“怎么了?不好好写自己的。” 明明就是想自己夸他,真是幼稚。阿娇抽动了一下嘴角,没有接他的话茬。在案上从两端轻轻拿起刘彻的手书,有点可惜,现在的纸又黄又糙还这么贵。 不过,这份可惜就是和大帝说他也不会懂的。她轻轻吹干墨迹,扬起下巴满脸明媚地说:“陛下,这个可以给我吗?”灯下的她,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 阿娇不喜欢书法,自然也就不喜欢收集这些。现在想要,还不是因为是我写的?大帝脑补的又开始甜蜜起来,但是脸上不动神色只是微微点了一下头。 书法名家又怎么样呢?皇帝写的,还是汉武大帝这种千古一帝。绝对国宝级别啊,必须珍藏版。挂起来不要太有面哟,阿娇开开心心地唤进来海棠嘱咐她小心仔细拿下去,叫紫荆明日拿出去裱。 刘彻一直嘴角含笑地看着阿娇班门弄斧地提了一大堆要求才让海棠下去,他因为子嗣和朝堂改革的烦恼却淡了许多。 被人珍视,总是一种很好的体验。 自当了皇帝,就是亲姐弟也渐渐有点变味道。他变得越来越像孤家寡人,想巴结想讨好他的人越来越多,他已经快看不清人心了。 而只有娇娇,直到现在还是一如两三岁时般总是一脸仰慕地崇拜他、信任他,对他好。 他早就明白,得到越多,就会失去越多。但,留住娇娇现在的模样,对他来说就够了。 他上前执住她的手,往殿外走去。 热水早就备好了,两个人洗漱后躺下。 累了一天,虽然对前事到底抱着未知的害怕,阿娇还是很快睡着了。躺在榻上,刘彻闭目沉思了一小会,想着要不要跟她说已经在选人。 想来想去,还是不要瞒她,早点告诉她为好。 等他偏过头去看她,她已经睡熟了。恬静的样子实在还像个孩子一样无忧无虑,他轻轻叹了口气。 总是在他为她操心,怕她心焦。但他看椒房殿满宫上下从她到伺候的下人不像一个为子嗣着急的,也好,不急也好。 不急才能照旧活成现在的样子,她缺的东西,他自然会一样一样捧到她手上。 他侧身搂过她,安心地睡了。 殿内静了下来,海棠和玉兰进来悄悄只留了角落处的一盏宫灯再退出去。换过紫荆和木笔在外间守夜,还没有到六点春陀就来了。 又等了一刻,就听见陛下在里间叫人。从前都是春陀带着侍女进去伺候刘彻穿衣洗漱。自阿娇嫁入宫中,到底不方便,就换成了海棠四人。 所以,春陀一直等到刘彻穿衣洗漱后才服侍着他去用膳。 皇后娘娘,贤惠起来了一阵,天天陪着陛下早起用膳。不过,今天看样子是贤惠够了。 阿娇这觉直睡到日近正午,实在是有点不像样了。无奈之下,海棠只得进去叫起了阿娇。 阿娇正在做梦,梦中她又回到了现代。她又一次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醒来,强烈的光照刺的她想流泪又睁不开眼睛。她听见耳畔有干脆简洁的女声在报一系列生命体征,而后有一个温厚的男声松了口气:“病人抢救过来了,送监护室观察两天。” 她心中清明,她使上手劲去抓寻能够得着的东西。终于,叫她摸着了金属特有的冰凉感。患心脏病的十八年,虽然注意的很好,但到底对手术台不陌生了。 是在做梦吗?又是病被救过来了吗?她有些迷糊,心头却在狂喜。她感觉到正在被推出手术室,医院特有的消毒水的味道充斥着她的鼻尖。她一度很讨厌这种味道,但是就在她以为再也闻不到的时候重见之下还有些亲切呢。 她渐渐感觉能模糊看清东西了,她感觉到了自己又进了一个病房。穿着白大褂总是照顾她的眉目清秀的护士为她打上点滴,她想张口说话,但似乎是太久没有说过话,她不出声音来。 只能透过微微张开的眼角打量外面,昭示着现代文明的白色灯光,洁白一新的墙壁。阿娇忽然觉得全身撑起的劲如潮水般褪去,汉代数十年的光阴在她心头走马观花地闪过。心头悲喜交加,五味陈杂,她确实是回到现代了吗? 她闭上眼,一滴热泪留到冰冷的唇上,封住了想说话又说不出的微微颤动的唇瓣。 可是,忽然之间,她又陷入到了无边的黑暗中。 她什么都看不见,不出声来。 只能感觉出极下沉的失重感,她恐慌起来。 她似乎正在一点点沉入深不见底的海里,她特别地无力。 她渐渐成了一片浮叶,随着浪花卷动。一点点,失去最后的意识。 好像过了很久很久之后,浪花声消失了。世界慢慢安静下来了,她浮出了水面,阳光照在她脸上,叫她头晕目眩。 又好似在登山,一步踏空,她吓的惊叫一声。 终于,从梦中惊醒,唰地睁开了眼睛。 随风扬起的幕帘,是蜀郡刚进贡上来的锦纱,在太阳下熠熠生辉。榻前的长信宫灯古朴别致,工艺精良。椒房殿独有的芳香混合着长燃的沉水香扑鼻而来,打眼看到的粉色的墙壁叫她一下就失去了力气。 椒房殿墙壁上使用花椒树的花朵所制成的粉末进行粉刷,颜色呈粉色,具有芳香的味道且可以保护木质结构的宫殿,有防蛀虫的效果。所以,叫椒房殿。 明明是阳春三月,她却大汗淋漓,中衣从里到外全都湿透了。紧紧地呼在身上,叫她难受极了。 她心口有些疼,到底是在做梦吗?她不止一次地想,会不会汉代的一切只是黄粱一梦。她也在心底逼问自己,愿不愿意舍弃汉代的一切。抽丝剥茧地切开自己后,她承认哪怕现在过的是金枝玉叶的生活,也还是想回到以前的自己。 哪怕,没有健康。但,却有自由。 她呆的功夫,从殿外呼啦啦围进一堆人。打头的是海棠,她急地火急火燎走的带起一阵风。 娘娘今天睡到快午间还不见起来,去叫她时隔着幔帐叫了好几声没有动静。撩开一看,娘娘正睡的眉头打结,无意识地呓语着什么。 娘娘,是又靥着了吗? 但这次,叫了许多声后怎么都叫不醒,海棠慢慢白了脸。 而等到她冲出去叫人,再进来时,娘娘已经坐了起来。 海棠如释重负地扑上去,挥手叫匆匆赶来的医者退下去。上前握住阿娇的手。摸摸她的手,又摸摸她的额头,没有烧,一切正常,她声音放松下来:“娘娘,刚刚可吓死婢子了。” 阿娇愣神了好一会儿,才聚焦回到海棠身上。她有些想哭,为什么这个梦做的这么真?她几乎觉得只要她再努力一点,就能睁开眼睛,就能再看一眼父母,就可以再留在现代,拥有自由。 她好一会才接受了又回到汉代的现实,她无力地趴在海棠肩头,想哭却又哭不出来了。她来到汉代十八年,还是第一次这么真实清楚地回到现代,回到可以拥有自由的现代。 海棠还像小时候那样轻轻拍着她的肩哄她入睡一样,语气温柔:“娘娘做噩梦了吗?海棠在呢,娘娘。” 不过心下到底有些忧心了,娘娘几岁时也这样梦靥过。今天的情况看起来更严重些,她呓语着一些海棠听都听不懂的话,她好像想抓住什么一样。 那样满脸苍白,急得满头大汗却又怎么叫不醒的样子,一下就让海棠提紧了心。她从小照顾阿娇,阿娇于她心中更像是除了父母之外最亲的亲人。她轻抚阿娇的尾,一下一下像哄孩子一样哄着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八章 选妃 未央宫里的这场风波到了晚间,自然而然就被大帝知道了。网wwwzwcom刘彻皱着眉头,脸如寒冰地一回来一边要作伺候的人,一边要去叫乳医。海棠几个人吓的长跪不起,却又不敢求饶。 殿内的气氛一下就冷住了,阿娇站起来求情:“做噩梦靥着了,关她们什么事呢?”见大帝脸色稍缓,又上前挽住他的手柔声道:“陛下还不知道我吗?从小健健康康,哪像有病的。” 刘彻还是没有说话,只是面色到底缓了过来。阿娇见他不像那么生气了,连忙使眼色叫海棠几个下去。这个时候,宫中乳医来了。 乳医,汉代医官名。系指专门治疗妇女疾病的医生,宫内多为女医。 乳医号过脉后,温柔一笑:“娘娘凤体并无大碍,只是思虑过甚才会梦靥。”也不用吃药,就退下了。 思虑过甚? 是因为无子吗? 刘彻的心沉了沉,偏头去看阿娇,还是一如往常的笑靥如花。见他看她,她靠在他肩上娇软地说:“对吧,我都说了我没事。”只是,总有一种被看穿的感觉。人前装的再开心,开心到几乎自己都要醒了。一到中医面前,却是掩饰不了的。 他一直以为她看得开不着急,没有想到的是她心里的压力这么大。却谁也不说,是怕他也跟着难过吗? 娇娇啊,娇娇。 他在心里幽幽地叹了口气,嘴上却说:“没事就好,海棠几个也就不罚了。”她扑上来亲他一口,笑吟吟说:“谢陛下。” 皇后的贴身侍女,就是该罚也该交到阿娇手里让她自己罚。他不过是吓一吓她们,告诉满宫上下,皇后性子好。但是,不意味着可以糊弄她。 直到五月间,伺候的人都小心翼翼,生怕入了刘彻的眼。 自立夏过后几乎没有下过雨,天气晴朗地叫嫩绿的竹叶在日光暴晒下,却越郁郁葱葱,反射着树叶特有的光泽。偶尔也能听见几声蝉鸣,越来越有夏天的感觉了。 阿娇今年有些苦夏,冰窖的冰早早就用上了。还嫌热,叫让用乌梅、桂花、沙饴石蜜加上甘草山楂煮成饮品再加冰块镇上。 待喝上汉代冰镇酸梅汤后,阿娇才觉得好受多了。虽然味道有点奇怪,主要是糖的问题吧。现在哪有细糖?最好的也不过是一种液体糖,呈粘稠状,是将甘蔗汁浓缩加工至粘稠的。阿娇用的是接近砂糖的沙饴,虽然还是大颗粒大颗粒的,但煮过也就化了。 就是海棠几个尝过了也笑眯眯地说阿娇巧思,酸酸甜甜,又冒着冰气解暑。既然大家都说好了,那就行了。 吩咐人叫长乐宫和长信宫都送了一瓮,重新梳妆换过衣服带着海棠往宣室殿去。宣室和椒房都是同属未央宫,乘辇竟也要用上两刻。 到了宣室殿,远远听见室内刘彻畅快的笑声。看来前朝顺利的很,殿门口是春陀守着。他远远小碎步跑过来行礼:“天气这么热,娘娘怎么来了?容奴婢去给陛下禀报。”宣室会谈,不论涉及什么内容,门口伺候的总只有春陀一个。 她扬了扬下巴,示意海棠拿给春陀:“入夏了,宫中无聊就琢磨出来这个,挺解暑的。”春陀躬身领过,她就带着人转身走了。 春陀留不住,只能躬身等阿娇走远后才拎着瓮回到殿门口。陛下正见的还真不是什么要紧人,是去马厩看马时见着一个马奴训马有术。虽然穿着汉装,却处处透出一股草原的味道。 召过来一问,眉眼俱与汉人有所差异,果是从前边境被俘虏的匈奴人。匈奴善养马,就被带回了汉宫马厩中。 大概是汉朝生活的久了,这个匈奴马奴汉话已经说的很不错了。大汉与匈奴间最明显的差距就是在马,在骑兵。碰着这么一个匈奴人,刘彻很愿意听听匈奴的事。于是就从养马问到匈奴的方方面面。 到晚间回到椒房殿的时候刘彻兴致仍然很高,洗漱完躺在榻上。他望着阿娇绣的勉强能称作可爱的猫,想到阿娇一向天马行空。既不是黄老的无为,也不是儒家的条条框框。 不免同她说起了白天匈奴马奴的事,阿娇听的很认真。待说到匈奴大败大月氏时,阿娇总觉得有哪里有点熟悉。偌大的宫室中,刘彻的声音清冷了几分:“马奴说他们的老上单于大败大月氏,杀死了大月氏王,还用他的他的头颅拿来作饮酒用。” “朕想大月氏为此被迫西迁,他们应该同汉朝一样是切齿痛恨匈奴,极想报仇雪恨的。”他的眸子很亮,因为认真而显得分外专注:“如果能同他们结盟,进而于西域各国结盟,斩断匈奴同西域邻国的联系。” 他顿了顿,神色坚毅地说:“汉匈必有大战,朕一定要一雪前耻。联络西域各国,有大利。” 哇!这不是张骞出西域吗?不是丝绸之路的开端?阿娇好像看见了苜蓿、葡萄、核桃、石榴、芝麻啊,还有过冬必备各种毛织品、毛皮、良马、骆驼、狮子、驼鸟啊。 她当下就兴奋起来了:“那是要派使臣去联络大月氏吗?真想知道西域都是什么样子的,都有什么。” 刘彻自从听说大月氏的事就心生了这个念头,不过河西走廊尚在匈奴控制下,此去万里,前途莫测。他还为之踌躇呢,阿娇这里就已经在肖想西域的特产了。 她总是这么信任他崇拜他,觉得他能做好所有的一切。她是真的信的,从小就是如此。很多次,他想告诉阿娇在读书上的那点聪明并不能意味着他就会无往不利,但是他开不了口。如果可以,他还是想做阿娇眼中那个无往不利的伟丈夫。 他搂过她笑了起来:“朕明天就榜召人,满朝世卿世禄的官,享乐惯了的。叫他们去,难了点。但是,天下这么大,朕相信热血之士还是多的。” 他低下头轻轻地亲她,从额头到脸最后留在唇上。怕叫阿娇着凉,冰山放在殿中,又隔了道屏风。但冰块慢慢化掉所带来的凉爽仍然叫刘彻在夜里舒服不少,他紧紧吻住阿娇,手渐渐往下面去了。 海棠和玉兰守在殿外,屋里羞人的声音无法阻止地传进她们的耳朵里。她们虽听的多了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但到底云英未嫁,彼此对看一眼都有些不好意思。 又过了三刻钟,里面的动静渐渐停了。过了一小会,听见陛下叫水。 等侍候过陛下和娘娘再洗漱一下,重新换上锦被铺上。她们两个才吹灭满殿的宫灯,只留了一盏莲花并蒂宫灯。 一室浅浅淡淡的的橘黄中,阿娇很快就趁着微微的凉意睡着了。刘彻思忖了一会大月氏,终于也在阿娇平缓的呼吸声中不觉睡着了。 殿内彻底安静下来之后,海棠和玉兰才放下心。取过小被子相拥着在脚踏上歪着守夜,屋里的凉气在夜晚更叫人觉得惬意。更何况她们俩随时得等着吩咐,自然不能睡熟了。 海棠想起紫荆下午回来说的话,压低了声音几乎是在叫玉兰看她的嘴型:“真的在选人吗?”下午紫荆出去替娘娘办事,听说明光宫那边真在选人。虽说张罗的隐秘,但叫四福在黄门圈子里打听了一下还真是选人。 玉兰沉默了一下,海棠还存着点希望。但她们都知道多半是真的了,陛下在选妃。 她们都知道这天不会太远,娘娘三年无子。就是一般人家也该纳妾了,更何况是天家。但娘娘这么尊贵又独宠,总叫她们生出点侥幸来。 过了会,玉兰幽幽地说:“凭她谁,还能越过娘娘跟陛下这从小的情分去?更何况,再怎么说,娘娘也是皇后。”只愿,娘娘总这么受宠, 她们两个对望了一眼,没有了说话的兴致。海棠不免想起了薄后,薄后同先帝又何尝不是表兄妹?又何尝没有情分?但是到底要为了庶皇子自请退位。 到了第二天,传来了确实消息。光明宫三月初就在选人了,选的是年轻貌美的侍女再加以教习。这还不是选妃是什么呢?海棠她们四个沉默了一会,海棠更是红了眼睛。 如果娘娘嫁的是一般人家倒还好说了,凭着长公主和太皇太后谁敢委屈娘娘?但是,这是天家,陛下没有皇子,日子久了是那么回事吗? 但是到底谁都没有敢跟娘娘说,能瞒一天是一天吧。娘娘现在这么受宠,说不上哪天就有了身孕,何必让娘娘先不高兴呢? 于是阿娇连着几天都被海棠她们以花样子、投壶、赏花,四福更是卯足了劲伺候阿娇一贯爱赏的碗莲。到了晚间,又有刘彻教她书法画画。太皇太后年纪大了没有那么畏热了,倒是馆陶和王太后很喜欢酸梅汤,苏了一把的阿娇在夸奖和被缠住脚的事中越充实了。 宫中渐渐有了些风吹草动,就是长公主原来也早听说了,还特意想起了进宫叮嘱海棠叫劝着阿娇不要妒忌不要脾气,再占了下风。毕竟,阿娇为隆虑出头落在大家眼里就是个善妒的形象。 她为隆虑出头可以,天家公主是不能受委屈。但是到了阿娇,就没有人能为阿娇说话呢,就是长公主也不能。毕竟,刘彻如今待阿娇也没得说。与其争风吃醋,不如先巩固现在的宠爱。 争多了,就该没有了。 外面的这些波动阿娇竟一丝未觉,就是后面有心透一点风给她想叫她有个心理准备的刘彻也对她的自在惊讶起来。转脸又有点心酸,叮嘱叫春陀选心性好的样貌一般的就行。 他不能忘记娶阿娇前自己对自己许下的誓言,他要和阿娇白头偕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九章 张骞 不知什么时候,绚烂的晚霞染红了半边天。网wwwくくzwcom碧绿的竹叶随风舒展,迷离在炫光中。靠着墙的一溜碗莲朵朵盛开,清妍幽香。四福坐在台阶上正教着两个小黄门伺候花草的事,就听远远地尖细熟悉的声音扬起了嗓子叫:“陛下回宫。” 他们三个也就顾不得再说了,纳头就拜在台阶上。没过一会儿,就听见了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到了四福这里脚步顿下了,似是赏玩了一番碗莲,来人穿着一双青丝盘龙履想是陛下无疑。他看了一会笑着问四福:“在这里教徒弟呢?” 四福恭敬答是,陛下语气很是畅快:“行,皇后很喜欢这些碗莲。春陀,赏他。”说罢就走了,留下春陀拿着一串五铢钱赏给四福。 春陀努嘴示意四福接过后一笑,颇为羡慕地叹了叹。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匆匆追上陛下去了。 留下两个小黄门围着四福又是羡慕又是崇拜,师傅虽说为人忠厚不会钻营,但就凭着伺候娘娘宫中的花草年年得要得好几回赏。就是陛下,也常温言问师傅几句。 两个徒弟中眉目清秀的那个叫杨河的,私下就高兴地跟另外一个小黄门说:“在皇后娘娘宫中真好,娘娘宽厚待下。咱们只需要跟着师傅学着伺候花草就行,不知多少人羡慕呢。” 四福年纪不大,难得的是在皇后宫中如此受宠,就是陛下面前也有脸,春陀更是与他称兄道弟地亲热,他却一直沉稳不以皇后名头欺人,只管好好伺候花草,把攒下的月钱赏赐托人带出宫给父母。 他面对两个小徒弟的羡慕骄傲,只是肃然了脸又叮嘱了他们一遍不要持宠生娇,在外给娘娘惹事。 完后,看着陛下没入殿中早已不见的身影,不由想道,陛下今天脚步轻快,心情很好。 刘彻今天心情的确很好,贴了几日的皇榜叫郎官张子文揭了。他今日宣见了张子文,不卑不亢,心胸开阔是一个能成大事的人。匈奴甘父更是自请充当向导,本还担心葱岭东西皆或直接或间接被匈奴所控制前途不明路途艰险,如今有了匈奴人指路也放心了许多。 东宫那边也早报给太皇太后了,太皇太后只要不是涉及到儒家于黄老之争向来乐意在这种事上随着孙子。事不宜迟,他已给了张子文专权在羽林军中挑选精锐,准备行囊不日出。 他没有打转地就进了内殿,阿娇听得通报已经迎了上来。他拉着她的手走到榻前问她:“今天好吗?” 阿娇柔声道:“好,陛下换过衣服吧?这天多热啊。” 她不说还好,一说只觉得这一路的汗又出来了。刘彻当下就起身,屋里的人也一下全动起来了,拿衣服的端热水的拿鞋袜的拿茶水的。 他伸直了手叫阿娇服侍着换衣服,忽然看了眼屋里的冰山。有点好笑又有点生气,昨天冰山还在殿中,今天就快挪到榻前了。今年是有些热,但女人家哪能这么吹冷风? 换完衣服洗过脸再漱嘴过后,中殿已经摆上了晚膳。刘彻临出去前指了指冰山对海棠说:“挪回去。”,而后不待阿娇说话就携了她的手往殿外去。 等到用完晚膳,照旧来到阿娇的书法课堂时间时,刘彻就借着教字教育了阿娇:“这个字的比例该是怎么样就怎么样,得注意着写。不能因为自己觉得舒服,就想扁就扁想方就方。” 阿娇垂着头不敢分辨,明明就是照着他说的写的,现在明明就是在说冰山的事情。自从上次梦靥后,刘彻总疑心是她身体有什么隐疾才不孕的,却又看不出所以然来只得作罢。平日里,是决计不肯叫她吃性寒的食物叫她宫寒。 说来说去也是为了她好,阿娇也就争辩不了。 好容易在刘彻意有所指的书法教学中解脱出来,一进内殿阿娇赶快叫海棠服侍她洗浴。 等到她出来时刘彻正站在她新挂上的字画前出神,挂的正是前些日子刘彻写的大风歌。他因为常年骑马肤色有些黝黑,但却为他眉眼间更添了几分英武之气。听到阿娇出来,他转过身指着字画笑了起来:“什么时候挂上的?刚刚进来竟都没有察觉。” 阿娇见他心情甚悦,不复上次写大风歌时的心情复杂,也就走上前去笑着说:“是午后才送过来的。” 他拉着她坐到榻上,轻轻吟出没有写完的下一句:“安得猛士兮守四方。”他纤长的地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榻,脸上却是浓墨重彩的高兴:“娇娇还记得前几天提的西域之行吗?今天有人揭榜了,朕已经吩咐下去了叫他们准备起来不日出。” 张骞啊! 阿娇一下也跟着兴奋起来,她搂着刘彻问东问西。刚开始还心生奇怪,张子文?想了一会才想明白,古人喜欢称人以子,张骞应该是字子文吧。 开心是需要分享的,也是需要渲染的。 刘彻和阿娇这夜说到很晚尚意犹未尽,等到第二天起身时阿娇还睡地香甜。刘彻看了看她,满心笑意。阿娇,不管是不是真心懂他的宏图大志,但总是真心地为他高兴。她于他,是夫妻,更是挚友知己。 母后说他多此一举,祖母觉得是哄着他玩。只有在娇娇心里,从几岁开始他就是无所不能的大英雄。 他比了个嘴型,示意去侧殿穿衣洗漱不要惊扰了阿娇。 等到阿娇起来用完早膳,就从玉兰嘴里听到了大帝走时的吩咐,叫今天搬到清凉殿去。 清凉殿,位于未央宫殿北,皇帝夏居之殿。清凉殿以画石为床,设紫瑶帐,殿内盛夏时仍清凉无比,如同含霜。 不过自阿娇入宫以来刘彻就同她起居在一处,甘泉宫照制当为皇帝寝宫,自登基以来却一次都没有去过。 所以搬不是搬阿娇一个人,是大帝跟她一起搬。 清凉殿那边就入夏以来早就收拾停当了,阿娇只需要过去就行。至于饰衣裳用惯的家具自有宫人们去收拾,听说清凉殿殿如其名,用过早膳阿娇就带着海棠玉兰过去了,叫紫荆木笔看着宫人们搬东西。 娘娘都过去了。四福自然也是要跟着过去了。他和两个小徒弟不假人手地一趟一趟搬碗莲,忙叨了一上午才算是安置下来。 搬殿这样人来人往的热闹,到了下午就传的满宫皆知了。也不是什么要紧大事,也不是以上犯下地议论。也就没有人管。自然就传到了正在选妃的光明宫中。 明光宫经过层层剔除后,叫大家奇怪地是长的好的反而被刷下去照旧去当宫女。样貌一般为人老实的却留了下来,但人再老实,就是像王太后当年不也是以性情温顺而得宠的后来不也夺嫡争宠吗? 更何况这些天天伺候人的宫女,又有谁不羡慕荣华富贵呢?不想一朝飞上枝头呢?娘娘三年没有所出,开始在宫中选人,叫大家几乎看到了薄后的影子。 等到听说皇后搬去了清凉殿,就是栗娘娘在时也没有这般隆宠。更何况皇后是正儿八经的元后,叫那些在背地里想着日后能母凭子贵的宫女们一下又凉下心来。 清凉殿,夏居之则清凉也,亦曰延清室。汉书说它是“清室则中夏含,即此也。”以画石为床,紫琉璃帐下紫玉盘。榻上铺着壬癸席,明薄可鉴的丝织物中含有龙涎香,凉气逼人。就更不用说冰蚕丝织成的,夏天铺上能够满座生凉的冰丝茵。 难得的是全是天然形成的凉意,不比冰山的寒气袭人。 殿如其名,凉气怡人。一下叫阿娇苦夏情全消,放佛一步踏回了初春。阿娇心中就夸起了古人的智慧,这简直就是汉版空调房,不要更舒服。 夏天的乐事是什么?吹着空调盖棉被自然是,倘若加上烤串想必就更妙了。想到烤的滴油的鲜香油辣的羊肉串牛肉串,再配上点冷饮。阿娇简直现在就忍不住了,看了看时间又在心里换算成自己熟知的二十四时制,才三点多,来得及。 她叫过海棠叫去少府吩咐:“晚膳用炙肉,牛羊肉洗净,切成大薄片。用八角、茴香、花椒面再加以蜂蜜稍稍煨一会串在竹签上就送过来,叫玉兰准备好刚燃过的糠灰。” 想到到时候上下两面翻动炙烤,烤至肉油滴入火香飘四溢。虽说现在没有辣椒,这个得到明朝才有,胡椒呢,得指望张骞回来了,所以只能是多放点花椒面是那么个意思就是了。 海棠不免劝她:“牛羊肉冬天吃着正好,暑热天吃燥。再配点汤啊饼啊什么的,陛下要是不爱用呢?” 叫她一说也是,光想着自己开心了。阿娇思索了会:“那再上个白菜豆腐汤、凉拌蒸茄子,烤脆饼,其余的你再看着补点吧。” 结果叫阿娇意外地是,刘彻到了晚膳时除了一开始满脸夏天吃炙肉的惊讶外,竟然对着一桌海棠给他加的荤素凉菜没什么兴趣,兴致勃勃和她吃起了炙肉。两个人撇开服侍的人,自己上身吃的是其乐融融。 膳后又用了两碗奶白的鲫鱼汤,刘彻自觉吃撑了。饱暖思****,这次的消食就换到了榻上,逃开了练字的阿娇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不高兴好。 慢慢地,她的意识迷离了,只能随着刘彻的起伏无意识地呻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章 此欲复为新垣平邪 绛蓝色的天空像是打翻了墨似,厚重的黑云堆积了一隅和星光正盛交织成鲜明的对比。八一wwwzwcom晦涩不明的暮色四合中,阿娇手持一把团扇,莲花华盛坠于额前,一身水红襦裙更反衬地她肌肤柔光细腻。 她侧身去看穿着玄端礼服的刘彻,他站在高楼上望着一队由马匹骆驼组成的百余人的队伍乘着黑夜启程,脸上写满了希望和期待,他希望着张骞西行带回和大月氏结盟的好消息。她不禁握紧刘彻的手,轻声说:“陛下,回宫吧。张骞西行,必不辱君命。” 他点了点头,却仍然念念不舍地一直望到望不见才肯同阿娇下楼。一路上,他都沉默寡言,心情不豫。等到两个人洗漱过躺在床上,他突然问阿娇:“娇娇,如果我错了你会怎么样?” 他这一晚上的神思不属叫满殿的人都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眼色,阿娇听他问没有犹豫地反问他道:“你会错吗?”她的眸子盛满星光般地清澈见底,话语真诚地叫他一怔,娇娇眼中他总是对的,不管他要做什么。 他搂她到怀中,阿娇趴在他胸口听见他从胸腔传出的笑声。笑过后,他说:“我也开始害怕了,阿娇。” 阿娇从他怀里抬起头来,照直看向刘彻。橘黄的灯光下,他的脸被光影打住了一半,神情黯然。 他自登基以来从来都是抱着热烈充满斗志的心情,这样消极的他阿娇已经许久没有见过了。 刘彻看她满脸忧思,捏了一下她的脸:“我早就不甘于像以前一样将国家的安危系于柔弱女子的身上,我要改变这一切。张骞外交只是第一步,黄老之术要变,我害怕的不是走错,害怕的是走不好。” 江山社稷系于一人之间,成败兴衰也在一人之身。哪怕知道走的是对的路,想到父皇临终前的嘱托和登高远望时的万家灯火,他不得不承认是会怕的。 当皇帝之后,他人前人后从没流露出半分软弱。阿娇明知道他能成功,他能带给汉室从未有过的荣光。但是,从不知道这一路这么难,就是刘彻自己也会害怕。 她窝进他的怀里,翻来覆去地,咬了咬唇,语气是从未有过的严肃:“彻儿,还记得吗?七国之乱时,你就那么坚定地告诉我你会削蕃。年年匈奴犯边边报传来时,你气得几乎一夜睡不着。你的决心从小时候下到现在,你为之付出的心血还少吗?我们都知道这是一条对的路,如果你都不能走对,也没有人能成功。” 她的话在他心头激起一阵巨浪,他几乎是不可置信地看向阿娇。他喜欢阿娇,从小就喜欢这个娇娇软软又崇拜她的表姐。但却好像第一次认识她。 他一直以为阿娇是因为崇拜他而喜欢他,喜欢他而相信他。他还是第一次这么清楚地了解到,阿娇是因为了解他而相信他可以做成汉室几代人未竟的事业。他胸口微微烫,欣喜感慨堆在他心中叫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阿娇叫他看得微微脸红,再多激励的话也说不下去了。刘彻轻轻叹了口气,似乎是把满心的不快一吐而出,又似乎是把最初的震惊倾斜出去。 清凉殿中凉风习习,夜渐渐深了。 连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觉夏深。天渐渐入了盛夏,湛蓝的天空炎热地没有一丝云彩,来往的宫人都几乎要被炙烤的滚烫的大地传上来的热气汗湿了衣带,只有蝉歇在树上一声一声叫的欢快。 清凉殿中却是一片凉意,似乎把暑热与世隔绝了。 阿娇却心热烦闷,在殿中坐立难安。时不时起身看看壶漏,心急火燎地等着宣室殿传来的消息。 海棠几个人侍立在旁,同样也是如坐针毡。就是一贯善于言辞的玉兰也缄口不言,说不出话来。 阿娇坐在榻上思绪飞转,她努力使自己平稳下来。深呼吸了口气,自己告诉自己不能慌。 刘彻,会踏破匈奴,名流千古。 太皇太后更是他的亲祖母,事情最糟也遭不到哪里去。但是坏就坏在渐渐大权在握体会到一言之下万海臣服的刘彻心急了,又或者是被一直沉默的太后太后给了勇气。更何况近来列侯、宗室贵族们,都在私下串联,进出东宫更是日益频繁。 年轻气盛的帝王终于在儒臣的鼓励下终于按捺不住了,在宫中警卫由郎中令王臧节制,北营汉军由太尉田蚡亲自节制的情况下。决定由御史大夫赵绾上呈奏折,奏请今后所有国事皇帝不必再报知请示于东宫! 一旦在朝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刘彻对这份奏请予以批准,就意味着长乐宫太皇太后今后不能再干涉朝政,这是过了法定程序的。 然而,浸淫朝政几十年的太皇太后在朝中的势力根深蒂固,远不是刘彻想的那么轻易能扳动的。计划进行的很顺利,然而当赵绾上奏请之后,刘彻正准备予以批准之时。殿内几乎跪倒了绝大多数的臣子山呼不可,更是抬出了景帝遗诏中的遇事多请教太皇太后之话来哭于殿前。 王臧、窦婴几个重臣目光对视之间,皆摇头叹息,心知不能成了。宫中禁军中虽说未央宫卫尉李广向来忠心不二,但兵符尚在太皇太后手中,就更不用说程不识这个长乐宫卫尉本来就是太皇太后的心腹。这件事情要的就是措手不及的快,打的满朝都反应不过来。结果,满朝上下哭成一片,力劝不可行,刚开始就被打下来。 刘彻心生怒火,寒着脸看着这一殿哭着不能改祖制不能弃先帝遗诏不顾于殿内的臣子。他一直以为自己就是皇帝了,然而到了这刻才意识到只是自己以为。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太皇太后一直这么沉默,她是心有成算,她像逗小孩一样看着刘彻折腾。 他站起身,握着呈上来的奏折冷着脸正欲说话。殿外传来了黄门悠长的通报声:太皇太后到。 人声鼎沸的大殿内瞬间静了下来,所有人为之一凛。 窦漪房拄着珍稀阴沉木做成的拐杖,步伐坚定地一步一步地踏进殿内。 满朝跪拜中这个干枯精瘦却又气势逼人的老太后,沉稳地走到刘彻旁边,轻言细语地说:“众卿平身吧。” 而后一边在侍女的搀扶下坐下去,一边慈眉善目地对刘彻说:“皇帝不会怪哀家不请自来吧?” 刘彻在袖中攥紧了拳头,咬紧的牙关一下下放开,他几乎是从牙缝里出声音:“孙儿不敢。” 太皇太后冲着刘彻的方向微笑着点了一下头,而后面向朝臣像是聊天似地轻松说道:“听说皇帝有一个议题,正好老身也有,武强候庄青翟!”语气到了后面,带出几分凌厉的刀锋。 庄青翟从众臣中出列执笏恭谨道:“臣在。” 太皇太后气定神闲地说:“你那里不是也有一份奏折吗?呈上来叫皇帝看看。” “是。”庄青翟恭敬应道,自怀中取过一份奏折交由黄门侍者呈给刘彻。 众臣都屏住了气,等待着事情的展。 唯有窦婴自太皇太后进来就颓唐地合上眼帘,在人群热闹中也不一言。太皇太后三朝不倒,尤其是文帝后期红颜不再加之眼疾严重几欲失明,慎夫人盛宠后宫,窦漪房的地位不是没有岌岌可危过。但是,她现在还能站在这里睥睨风云就足以证明她不是单靠着宠爱走到今天的。 自太皇太后进来,虽说温言轻语,但殿内的气氛紧地像一张快要拉破的弓一样让人紧张。所有人都明白局面已经急转直下,刘彻更明白,他从为太子时就感受到的窦太后的无形掌控至今仍在,但是他不想像父皇终其一生都这样。 他越挺拔了身子,展开奏折。自小养成的一目十行的功夫,叫他瞬息间就扫完了奏折。参奏的御史大夫赵绾、郎中令王臧所犯不法之事,有证有据,赵绾、王臧五六年前的把柄都抓到了。他白着脸合上奏折,沉痛地闭上双眼。 赵绾、王臧心生不详的预感,彼此对望了一眼。 太皇太后轻轻地偏过脸:“皇帝,这份奏折怎么样?皇帝是准备准奏呢?还是让朝臣们议一议呢?”她话音虽轻,却清楚地传遍安静的大殿,话中更是含着不能拒绝的威严。 刘彻合上奏折,睁开眼轻喝:“未央宫卫尉李广!”眼神如电,殿下心中得意的黄老之臣几乎不敢直视其锋芒。 佩剑重甲在身的李广从殿门前入:“臣在!” 刘彻语调低沉却又没有回转之地地说:“御史大夫赵绾、郎中令王臧,奸利之罪,革去所任,押入牢中候审!” 众臣哗然,李广更是不解地望向赵绾、王臧,他们两个却已经摘了官帽自动向李广走去,拥上来的卫兵押着他们走下殿去。 殿内几乎是死一样的寂静,刘彻心如死灰,他知道一起死去的还有他的新政。他转向太皇太后不怒反笑地问道:“皇祖母觉得怎么样?” 太皇太后已经在侍女的搀扶中站起了身,眉眼平和话语轻柔:“很好,皇帝需记着老身眼瞎心不瞎。” 众臣再拜:“恭送太皇太后。”,太皇太后临出殿前站住,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激亢:“新垣平不就是在文帝面前装神弄鬼,又是改换年号,又是建渭阳五帝庙,弄祭祀天地的封禅大礼,结果都是骗人的一套。新垣平被先帝灭了三族。现在朝中又有人想学他吗?” 殿内无人敢应,太皇太后话锋一转:“去岁冬十月淮南王刘安进京献上的鸿烈,黄老一道讲的很系统很透彻,诸臣都看看吧。”众臣称是,太皇太后又着重补了一句:“皇帝更得看看,好好学学怎么当朝理政!” 刘彻负着手站在宣室殿上,眼神是彻骨地寒冷,脸色阴晴不定,叫人看不清底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一章 山雨 汉初因为物资极度缺乏而颁布的禁酒令,包括禁饮禁酿。网wwwzwcom而经过文景之治的汉武帝治下的初期,国家已经富足起来了。禁酒令也就宽松起来,长安城市肆中的酒肆早就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多如恒河沙数。 汉代市肆日中为市,这一日盛夏正午的长安市肆,人潮涌动,熙熙攘攘。热风拂面,挂得高高的酒旗随风张扬。一家酒肆的老板娘正忙着收钱沽酒,老板正在堂内招呼前来络绎不绝饮酒点菜的顾客。 酒肆老板是一个矮矮胖胖的中年人,他笑的几乎眼睛眯成一条线,正热情周到地站在一桌客人前介绍着自家所酿的稻酒、秫酒、黍酒、米酒。 堂西的一桌显然是喝多了,正纷纷扰扰地议论着朝政。一个浓眉大眼的彪形大汉正皱着眉高声说:“这才过了几天啊,那些为所欲为的列候宗戚又回来了,唉。”同桌的一个山羊胡的老头摸着胡子说:“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听说皇上都受了太皇太后的训斥,正闭门读书呢。” 邻桌的一个儒雅模样的中年人也忍不住接话道:“唉,就是啊。郎中令、御史大夫这样的大官都下了大牢,太皇太后一话,这些列候宗室可不又抖起来了。” 大家说到这里,谈兴就淡了。都继续就着小菜接着喝酒了,角落里不知是谁叹息了一声:“听说这次就是皇上自个只怕也自身难保,太皇太后想换人呢。” 这句话就好像平静的湖面上投进了一块巨石,激起浪花阵阵。人群一下就热闹起来了,这个说到底是亲孙子倒不至于如此吧,那个说皇室中谁跟谁还不是亲血脉呢,当年梁王还差点登基做了皇帝呢,谁也不能说服谁。 而长安城中的诸侯府中此时又恢复了昔日的热闹,那些曾灰头土脸被遣返封地的列候们喜气洋洋地回来了,大宴宾客。前些日子指点江山的儒家学子不见踪影,街头传道讲学的又变成了一身仙风道骨的黄老之士。 这一日的黄昏,薄暮的落日余晖普洒在巍峨的城墙上。一辆俭朴的马车赶在落城门前终于出了城门,一个白老者颤颤巍巍地自马车上下来,望着辉煌古朴的长安城驻足停望了好一会儿。终于,在童子的搀扶下上了马车,绝尘而去。 俗话说的好,无巧不成书。这天傍晚当值的恰好正是申公进城时当值的两个小兵,不过很可惜这两个经常指点朝政得失,自觉英雄无用武之地的人,并没有认出这个走的凄凉冷清的老人正是从前叫两个中年儒士请进来的儒学泰斗申公。 天色终于暗沉下来了,点点繁星似明珠初现般在幽蓝的夜空中闪闪光。清凉殿中灯火通明,来往宫人神色恭敬低眉顺耳,这份冷清与长安城中列候的欣喜热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内殿中,静的几乎叫人疑心可以听见宫灯内火苗摇曳的声音。静谧中,阿娇和刘彻对坐于榻上。她关切地看着一脸肃然的刘彻,伸手握住他的手。 过了良久,刘彻才从沉思中抬起头来。他迎上阿娇几乎布满水汽的眸子,勉强笑道:“娇娇,我是先帝遗诏中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就算是太皇太后,也不能轻言废之。” 阿娇望着他熬的通红的双眸,心中大痛,几乎要怀疑自己学过的历史了。她就算是读过一些汉武帝时期的历史,在局面失控地如此严重的现在也不敢肯定今后的走向到底会如何。她早就知道以太皇太后为代表的黄老一派,终会和新政生冲突。刘彻会就此蛰伏,她对这一切早有准备。但是,她没有料到外祖母已经有了换帝准备。 这些天,她几乎天天去长乐宫请见。但是,被拒之门外。就是馆陶也埋怨她,这么大的事竟瞒着谁也没有说。阿娇缄口不言,馆陶说地口干舌燥终于明白,一向在母后和自己面前不肯表露出偏向的阿娇不知何时已经倒向了刘彻。 也难怪母后几乎是气的连着几日觉都睡不好,嫡亲的孙子觉得翅膀硬了想撇开她,最为娇宠的外孙女也死了心地帮他。 馆陶和阿娇十多年的母女,知道阿娇的性子执拗倔强,一旦认定是不会更改的。她也渐渐恼火了,冷声向阿娇说:“你就倔吧,你外祖母现在是连人都选好了。”阿娇大惊,想要追问馆陶。馆陶却不肯再置一词,拂袖而去。 太皇太后的意思很快借着阿娇的口传递到了刘彻耳中,这才有了清凉殿中的良久无言。 阿娇的眼泪毫无征兆扑簌扑簌地落下来,大颗大颗滴落在刘彻手上。冰凉的泪水一下刺痛了刘彻,阿娇已经慌乱地用衣袖拭泪:“对,彻儿你说的对。你是舅舅明旨昭示天下的新君,没有人可以废你。哪怕,是皇祖母。”她的身形柔弱,说出来的话却铿锵有力。 刘彻哽咽了一下,伸出手抱她入怀。阿娇,因为他已经惹恼了太皇太后。此刻,他就是阿娇的依靠。他不能软弱,也没有退路。只能向前,这个道理自父皇去世的那头他就清楚地了解到了。 他知道这个皇位太皇太后既可予之,亦可夺之。各地的亲王就要进京朝觐,太皇太后随便找个什么人都能代替你。白天母后也过清凉殿来劝他不要再顾他的舅舅还有老师了,要不惜一切地让太皇太后真正满意。 这个道理,他何尝不明白呢?但是,他下不了决心。他从幼时就从心底深处不能同意父亲在危难时推出自己的老师晁错,为人君者,岂能如此? 自己想要挣开太皇太后的束缚,已经彻底惹恼了太皇太后。新政破灭后,在自己的再三维护下,太皇太后到底放过了这个年近九旬尚且算不得熟恶的申公。窦婴是太皇太后的侄子,田蚡是自己的舅舅。这两个人怎么样也没有性命之忧,最多只是罢免回家。 但是赵绾和王臧就不一样了,作为儒学的两面旗帜,太皇太后一定要杀了他们以儆效尤。她希望自己来做,这样能给天下儒生一个教训。但是,授业恩师,他做不到。 他不是优柔寡断的人,也不是心慈手软的人。但是,他有自己的原则和底线,有所为有所不能为。 东宫那边堆积了一大堆列候顺着这股风上书新政之害的奏疏,他的心紧了又紧,这一切全都压的他几乎喘不上气来。然而,在人前他还是威严如昔,也只有在阿娇面前他敢放松一二。 阿娇自他怀中挣脱,语气坚定地说:“我再去求见外祖母,她不可能永远不见我。我磨她,求她,怎么样都行。”她不容刘彻拒绝地已经站起了身:“彻儿,现在我们只能退,退到外祖母满意。但这不是屈服” 说话间,她已经起身坐到了梳妆台前。她一边细致地描眉一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彻儿,到现在我依然坚信只有你可以做成你想的那一切。而我们现在退步,就是为了以后的这一天。毕竟,我们有的是时间。” 刘彻心中大动,不可思议地看向阿娇。他一直不愿意逼阿娇在他和祖母中间做出一个明确的选择,但这还是第一次阿娇说出用时间来磨祖母这种几乎可以称作大逆不道的话。 阿娇却已经收敛了话锋,专心描眉。等到刘彻在她这番似乎另辟蹊径的话中醒悟过神来时,她已经不在了。 这一夜,阿娇在长乐宫殿门前跪了一个多时辰几欲昏倒。终于,还是磨动了到底宠爱阿娇至深的太皇太后召见。她一夜未回,刘彻也几乎一夜未眠。清凉殿内灯火通明,他望着帐上阿娇所绣的奇怪的猫若有所思。 而与此同时,常年不见天日幽暗潮湿的狱中迎来了一个气质温婉卓尔不群的中年妇人。她身披黑色斗篷,左手持明灭不定的宫灯,右手拎着一个食盒。面容隐没不见。她一直畅通无阻地在狱卒的引领下来到了大牢深处,赵绾和王臧正披头散形容憔悴地坐在大牢潮湿的地面上。 早有狱卒上前打开了牢门,中年妇人缓缓走了进来。脱下斗篷帽子,露出的脸庞叫赵绾和王臧大吃一惊。因为来人正是当今皇帝生母,当朝太后王痣。 两人相视一眼,正欲行礼。王太后已经幽幽开口了:“到了今时今日,不必再拘泥于礼数了。”她借着昏暗的灯光打量这两个儒雅翩翩的儒家学士,心生不忍,柔声道:“你们也是老臣了,到了这般地步,是哀家和陛下对不住你们。” 赵绾和王臧唰地抬起头,眼一下子红了。他们两个嗫嚅着嘴唇哆嗦着,到底说不出话来。 半晌,王太后再次开口道:“太皇太后已经露出了口风,想要另立新帝。”赵绾和王臧霍地看向太后,已经顾不得尊卑了,赵绾更是心急火燎地问:“情况已经如此严重了吗?” 王太后踱了几个来回,赵绾和王臧在王太后非同寻常的安静中已经嗅到了悲伤的味道。终于,太后微微点了点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二章 有孕 赵绾和王臧瞬间脸色苍白,泫然欲泣。网wwwzくwcom王臧悲愤起来:“皇上啊!是臣误了您!”他后悔莫及,不该向皇帝进言趁此大好时机一鼓作气隔绝东宫的束缚。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卫绾的前车之鉴怎么就忘了呢? 他们都把太皇太后的沉默错当作了放手,殊不知,太皇太后早就心生不满,隐忍不罢了。 说到底,低估了太皇太后。 王太后深吸了口气,俯身打开地上的食盒。取出酒壶和两只羊脂白玉杯,斟满放在地上。转过身心有不忍地说:“皇帝始终下不了决心当你们是晁错,但是如今只有保全皇帝才是最重要的。这个酒,你们就代皇上喝下去吧。日后的史书上,会有二位的忠心侍君。” 她说完,没有再停顿。捡起地上的宫灯,戴上斗篷帽子,头也不回地朝外走去,步伐坚定。 两只玉杯中盈汪着酒水,波光粼粼。 太后的脚步声渐去渐远,赵绾竟笑了起来:“如果这条命能为皇上起一点作用,也是值得了。”他偏头去看向同门师兄王臧,两个人对视之下竟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凄凉,却好不快意。 赵绾端起酒来:“师兄,自出师门以来,已经许久没有这么叫过你了。”昏黄的灯光下,他神色从容:“皇上虽然还稚嫩了点,但你我都知道只要能渡过眼前这关。假以时日,以皇上的心胸抱负和才华,一定能名流千古。”皇帝,怎么也不肯效仿先帝之举,叫他的心中既叹息为人君者当重大局怎能不舍?又不禁心涌热流。 王臧也端起酒杯来:“只是可惜你我看不到了,还希望从今后陛下忍气吞声,少些少年人的冲动。”两个人四目对视,满怀着对皇帝的期待竟燃起了无限豪情。两人轻轻一碰酒杯一饮而尽,片刻后砰然掉地的两只玉杯砸的粉碎,而后便是死一般的静寂。 第二天廷尉向东宫呈报:赵绾、王臧均已畏罪自杀! 消息传来的时候,刘彻刚从太后宫中出来,神色晦暗。春陀小心地上前附耳禀报了这个坏消息躬身退下,刘彻的脸色更黑了。他站在走廊上许久说不出话来,想到母后叫他一退再退,退到祖母满意;想到父皇想到阿娇想到卫相王臧;想到自己壮志满怀未得一展的新政。 春陀不敢催他,更不敢上前关切他。 一个小黄门从远处行色匆匆地朝他们奔过来,春陀皱着眉刚要斥责他。小黄门在距他们几步远时跪倒了,大声道:“给陛下贺喜,皇后娘娘喜脉!” “什么?”刘彻先是楞了一下,似乎被砸晕了。好半晌才从心跳加耳鸣阵阵中反应过来,阿娇有孕了?狂喜之下,他指着小黄门大声说:“赏他,重重地赏他!” 娇娇有孕了?对,有孕了。 他盼了许久的孩子,阿娇的孩子。 刘彻几乎是一路跑回清凉殿的,气喘吁吁。春陀在后面跟着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好容易追到了殿门口才赶上盛喜之下忘了乘辇也忘了皇后并不在清凉殿的刘彻。 他平稳了下气息,带着些喘问刘彻道:“陛下,您跑的太快了,娘娘还在长乐宫那边呢。” 刘彻霍然转过身来,春陀连忙上前提醒:“陛下,陛下,乘辇快一点。”可别再跑了,从清凉殿到长乐宫要跑小半天了。 刘彻如梦初醒般叫道:“辇!” 等他赶到长乐宫时,太皇太后、王太后和馆陶公主正掩饰不住欣喜地听太医说阿娇的脉案,他上前同祖母、母后见过礼后,皇祖母因为这难得的喜事更是久违地给了刘彻一个好脸:“进去看看阿娇吧,怀孕乏的很,阿娇已经睡下了。” 王太后见了太皇太后的和煦态度也是松了口气,转头继续追问太医相关的注意事项。她生了三女一子,照说应该经验丰富。但是阿娇这一胎来的太及时了,太是时候了。听说她们来之前太皇太后已经留着泪给先帝上香说彻儿有后了,叫王太后欣喜的慎重又慎重地追问着太医。 刘彻无暇他顾,径直进了内殿。阿娇散着青丝在榻上睡的正香,侍立在一旁的海棠玉兰轻轻行礼。他突然有些紧张,竟然觉得没了力气向前走。他和阿娇朝夕相对,耳鬓厮磨。她的一颦一笑,没有人比她更熟悉。但却在此时生出了一股少年春心初动般的紧张情怯,还不同于迎娶阿娇前夜的兴奋激动。 他看着榻上的阿娇,睡梦中的她眉眼温柔,黑如墨散落了满榻。他看着她,想到此刻她正怀着他无数次期盼的孩子。他提足了勇气,小心翼翼地坐在榻上瞧了瞧阿娇,脸色红润。 看了得有一刻,他心满意足地自殿中出来。又召过海棠细细地询问昨日情形,这才转到殿外,叫过春陀:“把明光宫中选好的都放到掖庭去,不许叫谁生了不该有的心。” 春陀心领神会地领命下去,皇后娘娘都有孕了,这些人也就不需要了。陛下要是真想选妃,大可选宫外良家女子。宫内侍女选妃,不过是为了生母低贱,为皇后所计罢了。 吩咐完这些,回到殿中正想也问问太医昨夜阿娇跪求晕倒会不会于胎儿有所不利。太皇太后拄着阴沉木地拐杖自枰上站起身来,欣喜中带着威严:“皇帝,也是做父亲的人了。沉稳点,有太医在呢。汉室江山还指望着你呢,随哀家进来。”说完摸索着朝里间走去,太皇太后已不能视物多年了。但是,长乐宫中生活许久,老人家几乎不用扶也能生活的跟常人无异了。 太皇太后话中之意昭然若揭,她之前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地想要换帝之意随着阿娇有孕已经淡去了。 王太后眼中怦然跳动出火花,她看了一眼刘彻,用灼热地眼神催促着他。 进了内室,祖孙俩经过短暂的沉默后,还是太皇太后先开了口。她斜靠在榻上的枕上,似乎已经忘记了前些日子祖孙俩的不快:“哀家一直担心阿娇,如今可算放下心来了。” 她眉目多了些许怅然,但更多的是开怀。刘彻正欲答话,太皇太后又开口了:“哀家听说那赵绾和王臧已经死在了狱中,很好。” 她语气轻松,刺地刘彻心中微痛,却脸上不露分毫。他已经不敢像从前那样只当祖母是个疼爱子孙的慈爱祖母,随意表达自己的情绪了。 刘彻说不出话来,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但是太皇太后并不介意,她一脸平和随意地问道:“听说陛下今早免了窦婴和田蚡,叫他们两个赋闲在家了。那皇帝想好要叫谁来继任丞相了吗?” 刘彻心中一紧,嘴上已经谦和地回答道:“孙儿愚钝,还望皇祖母指教。”太皇太后双目常年合着,但她行动说话前却光芒四射,浑不似年迈失明的老妇人。她听了刘彻的回答,似是满意地轻笑:“那么,哀家替陛下想好了。朝中老臣许昌可为丞相,庄青翟为御史大夫,石奋的公子石建为郎中令,石庆为内史。” 许昌是朝中出了名的黄老之臣,一向以太皇太后马是瞻。庄青翟就更不用说了,是太皇太后忠心耿耿的不二之臣。石奋这个人,才华没有什么,谨慎小心是满朝皆知的。他的儿子还能不是循规蹈矩、墨守成规之人? 刘彻在袍服中攥紧的双手想到母后和阿娇再三嘱咐的退让,再看向太皇太后虽精神矍铄却到底抵不过时光的苍老,一下一下地舒展开。他状似平常地答道:“孙儿遵命。” 太皇太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她和蔼可亲地接着问道:“叫你看的黄老之书,看了吗?”刘彻答是,她和颜悦色仿佛寻常人家地祖母关切地说:“读了就要行动,陛下还须好好学学怎么当这个陛下呢。” 刘彻倏然看向太皇太后,太皇太后还是那般平静,那般和蔼地笑着。她身形清瘦,但身躯下却似乎蕴藏了无尽的力量和威势。 太皇太后似乎感受到了刘彻毫不避讳的打量,她微笑着迎向他,差点叫刘彻怀疑老祖母并没有瞎。但是他看来看去,干瘪的眼眶下是死去的眼珠无疑。 她轻轻地向刘彻招手,示意他坐到她身边来。像极了刘彻童年记忆中每次见到祖母一般,她也是这样慈爱地招手示意他到身边去,拿给他好吃的点心。 待刘彻坐到她身边后,老祖母却轻轻摇手示意他不要说话,侧耳微听了好一会儿。握过刘彻的手,示意他再靠近一点。 刘彻已经许久不曾像小时候这样和祖母亲近过了,他几乎是在这刻才惊觉记忆中不怒自威的祖母竟然苍老至此。她的手还像小时候般温暖,但却枯瘦了不少。他忽觉有些没来由地鼻酸,也就顺从地如祖母所要求地靠近祖母。 祖母在他耳边小声地说着,渐渐地,刘彻变了脸色。他惊诧地看向祖母,想问什么。祖母皱着眉头摇了摇头,示意他听她说完。她接着在刘彻耳边呢喃细语,刘彻的脸色却慢慢舒展开了,只是眉间带着些说不清是惊喜还是震惊的意味。 过了再有两刻,窦太皇太后终于说完了。她似乎是看不到刘彻满脸的欲问之色,摸过手边的拐杖摸索着起身,只轻轻地说了句:“去吧,要陛下做的还有很多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三章 孕事 漆黑的夜空,放佛变成了王羲之洗笔的墨池,连星星的微光都没有。八一wwwzwcom清凉殿中,阵阵轻烟正从梅子青褐釉香炉上含苞欲放的三层立体的莲瓣中冉冉升起,像极了离花而去的花蕊。卷裹着阿娇串就的珠帘,弥漫着整间宫殿,案上放着一把支起的古琴,显眼的位置昭示着主人对它的珍爱。 阿娇正哭笑不得地坐在榻上,她想弹琴海棠说太医说了不能劳神,和玉兰几个非逼着她回榻上坐着。行吧,她刚想看会书,木笔又说晚上费眼。 自从被诊出有孕来,满宫上下都当她是瓷娃娃一样,不肯叫她磕碰一点。大概,这个孩子是未央宫上下暗地里盼了好久的吧。就是馆陶公主也带着隆虑公主连着到清凉殿来了好一阵,馆陶更是私下几乎垂着泪说幸好没有叫阿娇给刘彻纳妃。 王太后就更不用说了,从前还对阿娇三年未孕怕是暗地里也是多有埋怨的。要不然,平阳也不会在府中选美。不过是碍于太皇太后还在,后宫中尚且轮不到她说话,再加上阿娇还算得上如她的意。还没有在脸上露出什么来,但是自阿娇有孕了阿娇总算体会了什么是如沐春风。 太皇太后是阿娇的嫡亲外祖母,老人家因为阿娇有了身孕高兴地合不拢嘴,前些日子露的想换帝的口风一下子就再也不提了。 刘彻喜出望外,几乎天天是摸着她还没有显怀的肚子跟肚子里的孩子沟通。阿娇甚至夜深醒来时,看到他喃喃感谢着上苍。 她从不知道满宫上下都这么期盼着自己有孕,那么自己呢? 阿娇轻轻地舒了口气,酸甜苦辣,无味陈杂。心头一刻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她闭上眼睛,要不是太医满脸肯定地再三这是强劲有力的滑脉,她几乎要觉得这是做梦。 对,做梦。 诊出身孕已经有一段日子了,但她始终恍恍惚惚,如坠梦中,不可置信。 怎么可能有孕呢? 历史上的陈后盛宠十年都没能有孕,而且稍微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刘彻的第一个孩子是卫长公主,是卫子夫生的。 关于陈后为什么没有怀孕,有猜测说是身体体质原因,更多的猜测则指向阴谋论。陈后身世显赫,汉文帝是她外公,汉孝文皇后窦氏是她外婆,汉景帝是她舅舅,父亲是世袭堂邑侯陈午,母亲是汉景帝刘启同母姐姐馆陶大长公主刘嫖,是两汉唯一的一位大长公主。陈后更是受尽宠爱,从小出入宫禁。 景帝跟太皇太后自小就对阿娇宠爱有加,须知倘若母亲不爱,皇帝舅舅不喜外婆亦不宠,陈后不会养成骄妒的性格。因骄傲且高贵,她无须忌讳任何人。而这样的陈后,一旦生下皇子,不管是太皇太后还是长公主,都会逼迫刘彻立为太子。 得帝位是因为馆陶公主,险失帝位是因为惹恼了太皇太后,最终保住皇位还是因为赖于皇后陈氏极受太皇太后喜爱,以及馆陶公主全力支持与周旋,武帝有惊无险保住帝位。这对于刘彻来说绝对会是刻骨铭心的耻辱,他不可能容忍下一任皇帝还生活在外戚的阴影中。 生杀予夺,须掌控在自己手中。 而不是外戚的施舍。 那么,真的是因为遏制外戚陈后才始终无孕的吗?历史总是这样如后世所揣测的那样充满着阴谋血泪吗? 不,或许这个世间不像我们想象的那样光风霁月,但有黑暗的一面就会有光明的一面。阿娇更愿意相信历史上的陈后是天生不孕,三年未孕更是几乎证实了她的猜测。 但是,现在她竟然怀孕了。 她几乎真的已经做好了离开刘彻的准备,她甚至设想好了以后的生活,没有刘彻的生活。 她从开始时的清醒理智,到后面的犹豫彷徨。她以为自己能做到,但是真正面对起来才知道有多难。理所应当地接受刘彻对她的好,并且表现出和他举案齐眉般的恩爱。时间久了,她已经模糊了内心的界限,她几乎没有办法再骗自己,她对于刘彻的感情只是朋友只是姐弟。后来终于找到以离开前好好对刘彻的理由安慰自己来放肆接受刘彻的好,但是竟然在现在怀孕了。 她和刘彻,就算没有卫子夫,没有旁人。又能真正长久吗? 她和母亲此刻的恩情,到了日后只会成为催命符。雄才大略的汉武大帝日后见到阿娇,只会想起登基初期被外戚压的喘不过来气的屈辱日子。 她没有信心,更不知道这个此刻满宫上下视为救命星的孩子生下来是好是坏。 她没有人能去诉说,哪怕是从小疼爱她为她操碎了心的母亲也不能说。说现在宠爱她到王太后几乎都看不过眼的刘彻日后会废她?会因为今日的相助而翻脸?这样没有来由的话,她能跟谁说呢? 怀孕初期的疲惫乏力和胃口不开使她几乎没有多余的心神去胡思乱想。再加上太医来请脉时,更是再三叮嘱要让皇后娘娘心胸开阔,心情阴郁久了会对胎儿不好。 海棠玉兰使出了浑身解数来哄她开心,少府更是整天绞尽脑汁呈上各种各样的菜肴期图阿娇能开开胃口。太皇太后和王太后更是一天垂询阿娇的情况四五遍,满宫上下都为她担着心。 她这样阴郁低沉的心情在刘彻日复一日的耐心关心中,没有持续太久。她在寂静的夜里醒来,摸着才三个月没有显怀的肚子,望着刘彻的侧脸。问自己:如果因为已知的以后会惨淡,就连现在都过不好,值得吗?更重要的是,舍得吗? 答案是舍不得,不管历史上的刘彻是多么地心狠手辣视人命如草芥,刻薄寡恩,翻脸无情。但是此刻的他,那么地叫她从心底觉得温暖。四五岁时,他带着孩子的稚气叫她阿娇姐。少年时,跟她躲在漪兰殿说他的秘密。成婚后,更是无所掩饰地宠爱她。 她已经死过一次了,就算现在埋着再多的隐患,就算以后会失宠。能在刘彻最美好最真诚的年华里一直陪着他,她已经舍不得了。 她从前总以为历史是无法改变的,所以她克制自己。可是,现在历史确确实实地改变了。又怎么知道以后不会改变呢?她已经不愿在现在推开他了,哪怕以后会堕下深渊,她也有往下跳了。 她几乎被自己感动到热泪盈眶,想通了的阿娇使劲地朝刘彻怀里凑,抱紧了他,几乎是瞬间沾着枕头睡着了。 她不知道的是自从她有孕以来,哪怕是睡觉也要睁着一只眼睛的刘彻,在她往怀里窝的时候就已经被她折腾醒了。只是,不敢表现出来。 等到怀里的阿娇再次香甜地睡去,他才松了口气。为人父母,还是第一次。阿娇又胃口不开,他焦急地上火却又不敢叫阿娇知道。 阿娇睡着了,他却又花了两刻时间来静气凝神才睡着。 等到刘彻再从宣室殿回来时,阿娇又像从前那般喜笑颜开地迎在殿门前。身后的海棠更是一脸喜色,看来阿娇有胃口了啊?他心情一下也叫阿娇的笑颜给点亮了,大概是高兴之下,觉得阿娇不仅红润了,看上去也跟以前不一样了。 他换过衣裳洗漱过后就吩咐上膳,阿娇胃口不好也才短短半个月,但是叫他几乎操碎了心。太医脉也请了好几次,始终说是郁结心中。心病?想到阿娇在长乐宫前长跪,脸色苍白这才请的平安脉诊出的有孕。 还在因为他担心吗?他的心一下子就叫阿娇给揉碎了。 宫外凡是出名点的厨子都叫他请来了,堂邑候府的厨子长公主更是早就送来了。少府跟他们一起使劲了招,也没叫阿娇开胃。 他望着旁边胃口一开的阿娇,一边吃一边还不忘给他夹到盘里:“陛下,这个好吃,你尝尝,还有这个。”她笑盈盈如一汪秋水,大抵是朝局稳定下来了她也跟着稳下来了吧。 他也跟着笑起来,把阿娇夹给他的吃完,跟着阿娇一起夸好吃。吃完正餐,转到内殿,阿娇又就着殿上摆的一盆青梅吃了个精光。 叫刘彻看的都牙酸,还不敢说。好容易阿娇吃完了,还想再叫。想着她好久没有这么好胃口,又怕她一下吃这么多再给吃撑了不消化。刘彻不许她再吃,拉着她在院子里转了小半个时辰才进来洗漱躺下。 海棠只留了一盏宫灯,小心翼翼地退出去。内殿榻上阿娇已经睡熟了,她坐着卸妆时就已经困的几乎睡着了。好在阿娇自知道有孕以来,就不肯再用水粉胭脂,她以现代人的知识总觉得怀孕了再化妆不好。所以,卸妆也不过就是把简单挽起的髻散落下来。 刘彻搂着她,看着她放松下来后不再像从前笑颜下总带着几分说不出来的忧色,只觉得心神俱定。 结果好日子没过多久,阿娇又开始了孕吐。开始时还只是偶尔吐,吐完还能吃。后来就开始展到闻到菜味就吐,没办法,刘彻只能吩咐一天做六顿给阿娇吃。总不能大人孩子一起饿着,等到好不容易又不吐的时候,已经到了八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四章 喜酸 等到阿娇不害喜了,已经到了九月。网wwくwzwcom天也总算是凉爽下来了,趁着好天气她早晚总坚持要绕着清凉殿走上几圈。两千多年前的汉代,医疗水平可想而知。没有手术室,没有麻药,连消毒都还是一知半解。哪怕是皇子公主,没有养活的实在太多了。 比起指望汉代太医水平挥,还是增强体质来的更实际一点。四个月已经显怀了,虽说裙裾宽松行动间尚且看不出什么。但满宫上下已经喜不自禁,刘彻更是每每回来常望着微微隆起的肚子含着笑意说些什么。 绕着清凉殿走了两圈,阿娇额头上已微微冒出了一层细汗。自怀孕后,明显觉得体力不如从前。易困易饿,阿娇现在就觉得饿的前胸贴后背。想着再走一圈的目标是实现不了,阿娇自决定好好活在当下已经不愿再为难自己了。 走不下去了就走不下去了吧,她转身朝寝殿走回去。上台阶的时候,海棠连忙上前扶住她。自她有孕后,海棠紧张的不得了,用玉兰的话就是海棠睡觉都不敢睡熟了。本就沉稳的性子,如今更是细致入微。 回到殿中,出了汗孕中也不好用冰饮。海棠只打来热水给阿娇擦拭一遍,再换过一遍衣服。坐在榻上等着热意自然地散去,阿娇为了海棠管头管脚说了她几遍用不着这么谨慎。等到馆陶和隆虑过清凉殿来时,两婆媳很有默契地夸了海棠好大会。阿娇再说海棠就不好使了,还抬出了长公主说陛下说来说阿娇。 阿娇也就只好摇头认下了,能感受到关心总是叫人开心吧。 她看了下壶漏,才下午五点。是吃还是不吃呢?自害喜过去后,胃口实在好的可怕,少的时候一天也有吃四五顿。这么放纵口腹之欲,等产后想减可就难了。 为了引开注意力,熬到刘彻从宣室回来再一块用晚膳。她叫玉兰抱来几匹丝绸,再叫紫荆拿来许多丝线。坐在榻上叫做孕妇装,脸上已经不打扮了,身上总要打扮下。 木笔第一个给她捧场:“娘娘是想做肚子大了穿的衣服吗?”见她点头后,玉兰也笑起来:“那婢子几个做就行了,宫中做的精良就是慢了点。娘娘想做什么呢?” 几个丫头都来了兴趣,看向阿娇。 阿娇说要做,其实脑子里也没有太清晰的想法。但是古代,孕妇照是不可能了,怎么也要有几套孕妇装。月份大了也方便点,等到那时候再做哪有那么快。 现代的孕妇装似乎也就是大码宽松一点呗,对,关键词宽松。阿娇望了身上穿的襦裙,想到还没有穿越时看武则天时一度着迷的齐胸襦裙:“做几套裙腰束到这里的襦裙,做对襟的。”她一边说一边在自己身上比划,玉兰很快就明白了:“娘娘是觉得这样裙子就放长了宽松了,婢子也觉得不错。” 真是聪明,阿娇笑着点了点头。确定了怎么做,海棠几个就选颜色选花样选绣样又讨论起来。殿内一下就热闹起来,门外汉阿娇时不时再插一下嘴。 话说回来,如今阿娇动手能力经过做她和刘彻的中衣、足衣(袜子)已经有了质的变化,寻常绣个花已经不成问题了。所以她像模像样地提这个要求那个要求:“裙子用片幅拼接,绣上几样花,裙摆再打些褶。上身的襦衣袖子再放大点吧,再用宫绦束住。” 不论专不专业,海棠几个听了连说好。哄的阿娇在心里甜滋滋地想:那是,唐朝时代流行,懂吗? 很显然,一孕傻三年。 等海棠几个下去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为这越时代的时尚有点不知所措。但又已经答应了娘娘,最后还是玉兰一咬牙说:“就照娘娘说的做吧,娘娘开心就行。” 当了回时尚设计师,虽说是抄袭的阿娇又兴致勃勃地拐到案前想画个草图。经过刘彻的不懈努力,如今中宫娘娘已经字画都勉强算能见人了。羡慕玉兰几个丫头信笔画出绣样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三笔两笔勾勒出齐胸襦裙的模样。 自觉能引领汉宫一时风尚的阿娇陷入了yy,撑着脸笑个不停。就连木笔在殿外禀报陛下驾到,她因为过度愉快地幻想都没有听见。 刘彻唤了好几声,阿娇才醒过神来,对他回眸一笑。她对他笑过许多次,每次他都以为只是流逝过的日常琐碎,转头就会忘。但总是会在不经意间,含着甜蜜地笑想起她的每一次笑容。 他笑了起来,嘴角上扬着。上前扶着她,问她:“今天怎么样?” “挺好的,刚刚才从外面散步回来。陛下呢?” 他转到屏风后面去换衣服,微微皱了下眉不肯叫阿娇服侍:“海棠,扶娘娘出去。” 等他出来坐下时,已经摆上膳了。他一闻空气中都是一股酸文,再一看桌上。好家伙,一大玉盆的酸菜鱼、酸萝卜老鸭汤、酸黄瓜、酸笋炒牛肉,就连芸菜都放了醋。隔着山药炖鸡汤的另一半,上的全是给刘彻用的菜,简直泾渭分明。 他看阿娇就着这些菜配着滑弹香糯的菰米饭,一口口吃的很香。不禁伸筷子过去夹了几筷子,酸的他一下倒吸了口冷气。他不禁笑道:“少府这是放了多少醋啊?这酸菜酸了几年了?” 阿娇早就饿极了,听到刘彻抱怨忙中偷闲地看了他一眼有点不解:“不是给陛下上了陛下能吃的吗?”看到阿娇吃的跟个小馋猫似地,他不禁回头去问海棠:“叫少府再给娘娘加两餐的加了吗?” 海棠忍着笑回答道:“娘娘不肯,说怕长胖。”娘娘到底不过才十八岁,虽说民间到这个年龄已经孩子满地跑了。但是娘娘性子天真可爱,就是现在在她眼里也还是孩子,爱美一点很正常。 刘彻还没有说什么,阿娇羞红了脸叫一口酸菜鱼差点卡着喉咙。还是木笔赶紧端了一盏水,拍着背顺着气给她喝下才缓过来。 等到用过饭后刘彻伴着阿娇在院子里散步时,趁着服侍的人站的都有五步远,他想起阿娇的爱美之心不禁有点好笑:“娇娇,胖点没事啊。真的,挺好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五章 狗监杨得意 九月上午的太阳照在身上,澄清又温暖,耳边传来一阵高飞的云雀的歌唱。网wwwzくwcom秋风踮起脚尖掠过树顶,染红几片叶子,然后乘着一簇飞掠过宫墙离开。 天气真是舒服地叫人心旷神怡,刘彻如今不论事宜大小总是先去长乐宫打个转,叫太皇太后说行了才批下。危局就似乎是昙花一现罢了,但是到底怎么样谁能说的清呢? 阿娇走在阳光下,鼻翼间传来叶的清香,想到刘彻还像从前那般早出晚归的勤奋,独处时又出奇的沉默。大概,破茧为蝶前的阵痛只能他自己承受了。 用过早膳歇了没有一会,她就说要趁着天气好出来走走。这次,不是围着清凉殿走,而是尽力走远点。汉宫这么大,她还从来许多地方都是坐在辇上走马观花马马虎虎地看一看。想想,还真是辜负了。 海棠吩咐人抬着辇跟在后面,要是累了坐辇直接就能坐上。没有目的地,又有后路。就这么走走停停,竟叫阿娇几乎走了一上午。走到白虎殿外,隔着老远阿娇就听到里面大狗汪汪的叫声。她一下就亮了眼,也顾不上想歇脚回去了。 侧耳细听了会,竟好像还有小奶狗怯生生的叫声。听这个声音,阿娇似乎都看到了一群小奶狗挪动着小腿打闹。她一下忘了脚上的累,顺着声音就想进去。 玉兰连忙拦住她:“娘娘,白虎殿是陛下豢养猎狗的地方,凶猛着呢。娘娘还怀着身孕呢,娘娘想看叫四福去传里面的狗监出来抱几只小的远远看一下吧。” 四福也紧忙站了出来:“娘娘,猎犬是宫中狩猎用的,比一般的狗凶,还是奴婢先去看一下吧。” 好吧,阿娇对于狗还是有点叶公好龙的成分在里面。现代的时候号称喜欢大狗,小区真碰到有人溜德牧,那威猛的身形吓的她腿肚子都几乎要抽筋了。后面养了一只短腿小可爱腊肠犬,对着她特别温顺活泼,她爱的不行。 回忆过去,还是小狗适合她一点。听他们都这么说,阿娇也就听了:“四福你进去看看,要是有小狗叫抱住来几只我看看。”她没进宫时,馆陶为了怕她被猫狗抓挠伤着说猫狗的爪子都是有毒的。翻译到现在,就是细菌和狂犬病之类的。她百般磨啊缠啊求啊,最终还是陈午求情了才给她养了对好像如意如意叫着的画眉鸟。 那对画眉鸟,养了阵日子,确实极善鸣啭,那叫声好听极了。后面负责养鸟的小丫头给它们换水换食时觑着空隙一下就飞走了,大概也是早有所谋吧。鸟嘛,到底还是向往天空的。阿娇坚持不肯让馆陶罚那个小丫头,那个时候小小的自己又是不是有些同病相怜呢?想到历史上的陈后不也是金屋藏娇,住在未央宫那个华丽精巧的鸟笼子里面,被关到死。 后面,就什么都不要求养了。 光阴似苒、物转星移,历史已经改变了。她虽说照旧做了刘彻的皇后,但却身怀有孕了。有时候自己总感觉自己还是个孩子,但这个孩子到底一天天地在长大,带给她许多温暖,教会她责任和担当。她已经在心里重新和刘彻好好开始了,换个心思来看后宫中的生活。 四福上前敲开殿门,殿内的人似乎一下子就慌乱起来了。四福又摇着头好像在跟他们解释什么,不一会有个年近三旬面白无须的黄门小心翼翼弓着腰跟在四福身后走到阿娇近前来。 四福道:“娘娘,猎狗性子都烈的狠,怕叫起来吓着您。就看看小狗吧,听狗监说是才满月的。不过到底骨子里就有凶性,就隔着几步看看,别摸了。” 他说完话,闪身退到一边。露出后面的黄门,阿娇这才明白他为什么小心翼翼弓着腰,原来是怀里抱着三四只跃跃欲试想跳出来的小狗。 狗监见了四福的眼色,又见阿娇微笑着点了点头,这才蹲下来慢慢放下几只小狗。但却始终用手围着小狗,叫它们始终就在那一小块地方活动。 它们到了地上全都张牙舞爪起来,你打我一下,我打你一下。间或有一只出于好奇想着走远点,马上就叫狗监轻轻地伸手一挡回来了。 四只小狗,两只是铁锈红的,两只是深棕的,有一只铁锈红的胸前有一小撮白毛。它们有点像八哥犬,脸上起皱,不过额皱倒不是太多。生的硬朗。虽然还小,却已经很有猎犬的风采了。 大概是因为小,又活泼好动。阿娇还觉得长的挺可爱的,不让她摸,她就目不转睛地看着它们几个闹。 看了一会,自觉意思到了的玉兰就催阿娇走。阿娇有些舍不得,想蹲下来摸摸它们。就是小狗吗嘛,才满月。海棠赶紧也加入到劝阻队伍中:“娘娘,时辰不早了。您昨天不是还念叨着想喝雪菜黄鱼汤吗?” 看阿娇稍微有点松动,海棠和玉兰紧忙一左一右扶住她往回走。歇了会,这才觉出脚上的酸痛。小腿更是好似灌了铅似地,她坐在辇上一边捶腿一边感慨自以为散步也有好一阵了,没有想到还是这么体力废。 喝过昨天夜里心心念念的鲜灵到不行的鱼汤,又抵不过孕期困睡到四点才起来的阿娇坐在榻上,又想起了小奶狗。在海棠几个凑在她边上一边做衣服一边陪她闲聊解闷的时候,就情不自禁地说起了小奶狗多可爱。她兴致勃勃地告诉上午没有跟她一块出门的紫荆和木笔:“那个小狗会用小爪子够自己的脸,好像挠痒痒似地,可爱极了。” 她说的兴起,完全没有注意到海棠和玉兰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闪过的一抹忧色。宫妃养宠以养猫居多,但是一般宫妃有孕就不让养了。古人尚不懂是因为不干净的猫狗身上携带的弓形虫易造成流产和死胎的缘故,只是根据以往地经验知道怀孕了不要碰为好。 除开这个,古人借猫狗之手行的毒辣之手也是不少的。著名的潘金莲借雪狮子猫惊吓李瓶儿幼子官哥成疾,没几天就不治而亡的事她们俩虽说不知道,但后宫中传言的那些借惊猫动胎气的事还少吗? 娘娘虽说如今独宠后宫,但是满宫宫女从根本上来说都是皇帝的女人。太皇太后当年不也是宫女吗?谁又不想出头呢?拼着一条命也要把娘娘拉下马的,谁也不能拍胸脯说没有这样丧心病狂的。还是保险起见,两个人话在嘴边转了几遍最终还是劝娘娘看看就好,见阿娇点头就不敢再多劝了,怕反倒适得其反。 到了晚膳时分陛下回殿,又带着娘娘习字。等到第二天,娘娘头天走的脚酸,摸了药油就只在殿里歇着了。再后的几天,还是在清凉殿附近散散。海棠几个总算舒了口气,以为叫娘娘忘记了。 不知不觉就到了九月末,秋高气爽。刘彻在朱鸟殿那边叫人栽了满殿的菊花,叫分给各宫赏玩和赏给臣下,最近刚开好听说耀眼极了。阿娇一向是爱花之人,四福自到她宫里来凭着养花个不多见总要得回赏,想到从前堂邑候府中满园开的正好的菊花也就慕名去看了。 到了朱鸟殿阿娇几乎被这菊花组成的花山花海炫晕了眼,整个宫殿从殿门口开始就摆满了丛丛簇簇的菊花,色彩斑斓,态各异。红的似火,紫的似霞,白的如晶莹的珍珠,黄的似点点金星。大的像团团彩球,小的像盏盏精巧的花灯。那一团团、一簇簇的菊花,正在拔蕊怒放。 四福更是如数家珍地伴在阿娇身边,一一说给她品种名称。最打眼的就是黑菊花,黑而透紫的大花朵连成一片恰似一条乌龙卧在一座墨池之中,四福称之为“黑牡丹”。花蕊淡绿的,带着嫩黄色的斑点,卷曲几层洁白如玉的花瓣,碧绿的叶子像漂亮的绿裙子随风摇曳的叫它“高山流水”。叫“绿云”的,纤长的舌状花瓣由绿到白渐渐淡下来,花瓣向四周低垂下去,宛如一朵嫩绿色的云彩在空中飘动。游廊上摆的是悬崖菊。株株枝条悬垂而下,朵朵小花密似繁星。 一簇簇,一丛丛,红似火,黄似金,白如雪,绿如玉,朵朵盛开的菊花迎着秋日闪着醒目的光泽。一样一样看了一遍,阿娇又选中了几盆叫搬回去。 从朱鸟殿出来,海棠正陪着阿娇还在说起菊花。迎面不远竟见到了带着狗出来散步的狗监们,阿娇一下就丢掉了刚刚和海棠的话茬。 说起来有点好笑,但阿娇还真是到了汉代第一回见着大狗。隔着那么远,叶公好龙的阿娇又一下被威风凛凛地大狗给征服了,他们行走间实在太拉风了。 好像养的还不止一种猎犬,她往前快走了几步。狗奴们早已经紧握着狗绳跪在甬道两边,她也就停下来打量。这中间有一种周身雪白长耳朵垂到嘴边看起来温顺可亲的猎犬一下就夺走了她的心,看起来像现代的拉布拉多。不过拉布拉多没有白颜色的,而且它们看起来更高大些,周身的肌肉更是充满了力量感。 她不禁就问道:“这种白的叫什么狗?” 穿着不一样服色明显是领头的就跪在原地回答她:“回娘娘的话,这是白狮子。耐力好,跑的快,性情也比一般的猎犬温顺。” 最后这句性情温顺一下就击中了阿娇啊,有没有。阿娇想再问点别的,但是他低着头又跪的有些距离总叫阿娇有些听不太清,就叫他抬起头来。 他抬起头来阿娇才认出这正是上次在白虎殿抱狗出来给她看的狗监,多了几分熟悉,阿娇就接着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他回到道:“娘娘,奴婢叫杨得意。” 这下给阿娇惊了一下,没有穿越前汉代电视剧总爱写杨得意是汉武帝的近侍,相当于如今的春陀。没有想到,真正的杨得意在这里养狗。 这应该也是历史上留了名的吧,要不然后世也不会牵强附会地写出这么个人来。 早知道还能再活一次,说什么阿娇也要细读汉史。现在基本上除了主要大致的走向,她就是一片迷茫。更何况自己都怀孕了,感觉历史要大歪了。 她还想着白狮子,接着问:“白狮子现在有小狗吗?” 身后的海棠和玉兰简直把脸都急白了,生怕娘娘要回去一个养。狗监已经开口了:“娘娘如今身怀有孕,不适宜碰狗。等日后娘娘若是想养,奴婢选最好的给娘娘。” 他话一出口,阿娇被许了张空头支票恹恹地回去了。海棠和玉兰总算松了口气,虽说明知道娘娘若真的想养,陛下不能让。但是眼下她们劝不住娘娘啊,再叫娘娘给狗惊了就事大了。 阿娇明知道狗只要干净就可以养,但这是没有疫苗的汉代,谁敢硬着脖子说狗绝对没有弓形虫啊。虽然眼馋的不行,到底还是算了。只能安慰自己再不济后年也就能养了。 但是雪白的大狗那温柔的大眼睛一直在她眼前闪,等到晚间躺到榻上。抱着刘彻的胳膊就撒娇:“那个雪狮子真的太好看了,我好想摸摸它,彻儿我可以养一只吗?” 刘彻早几天就已经听满腹担忧的海棠和玉兰回禀过了,还以为她忘了呢,没想到今天明知道不行还来磨他了:“不行,想都不用想。” 他本身并不反对阿娇养狗,猎犬从小更是忠心向主。但是孕期这个敏感时期,怎么能养狗?看到阿娇一下像枯萎的花一下就消沉了,他又连哄带骗地跟她保证等到明年下半年就给她养。 哄睡了阿娇,他轻轻掀开被子下榻。转到侧殿叫过春陀:“明天把狗监杨得意挪到阿娇身边来当近侍,四福忠心但太老实了点,这个杨得意还行。”他沉吟了下,接着说:“你多看着点杨得意,别叫他耍小聪明。” 阿娇不喜欢用黄门,但许多事叫海棠这些宫女去做到底有些不方便。四福忠诚是够了,就是不够聪明。这个杨得意,知道怎么恰到好处地露下脸讨阿娇的欢心,看着也像有些分寸,显然还是有几分聪明的。 第二天下午阿娇还没有见到遥遥无期的狗,先见到了养狗的杨得意。他被领到她面前见礼时,阿娇正在竹林里面听玉兰念书。 对,念书。 为了防止用眼过度伤神,如今阿娇所剩无几的娱乐活动之一的看书已经变成了听书。 海棠走到她身边,轻轻一指跪在几步远都能闻到皂角香味的杨得意说:“娘娘,陛下调杨得意到宫中当近侍。”阿娇下意识地看向走廊上正摆弄花草的四福,海棠明白她的意思但是当下也不好解释,只得又强调了一遍是陛下叫他来的。 阿娇转过脸对着跪着的杨得意:“这是见第三回了,也算有点熟悉了。叫木笔带你下去安置,好好跟殿里人的相处,明天我再吩咐你干活。” 杨得意虽说是个小黄门头,但到底是个养狗的。虽说是专门给皇上养狗,但说受重视到底也就那么个受重视。这么隔老远闻的到的皂角香,想必洗了好几个澡。穿的更是新衣裳,边角都没有一点褶。宫中为奴婢的,出头不容易。冲他这份战战兢兢的心思,阿娇吩咐海棠赏他,就叫他下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六章 死生契阔 杨得意要说起来还真是有点委屈他了,家里从前也是富足人家。网wwくwzwcom也请过先生,识得几个字。没成想逢着黄河水灾,双亲拼着命给他送到大柳树的枝桠上,叫他抱着树。耗尽力气的父母下一秒就叫洪水冲走了,小小的他还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等洪水稍退一点,他望着已经疮痍满目、面目全非的家乡。甚至找不到原来的家在哪了,他慢慢知道大概父母不会回来了。但是是冷血吗?他竟然哭不出来,明明心里浸满了苦水。天天叫他幺儿的阿娘,督促他习字的阿爹。就这样被突如其来的天灾带走了生命,他和着难民的队伍一直走。 受灾的郡实在是太多了,朝廷都快管不过来了。难民队伍中每天都有人死去,他饿的浑身都水肿起来,手脚更是在寒冬冻烂到血肉模糊。后面一直照顾他的一个伯伯含着心酸又不得已的目光在临死前告诉他:“再往前走吧,走到有官府的地方去,告诉他们你愿意进宫去。好歹能活命啊,苦命的孩子啊!” 于是,他就入宫当了黄门。进宫后辗转了好几个地方,因为心气高又认得几个字,就遭到了排挤。后面就落到了去给娘娘们养鸟,在那里一个老太监指点了几句。他终于醒悟过来,已经这样了还端什么架子呢?宫里的人谁还没有几个苦处呢?后来,他才知道这个老太监从前是服侍栗娘娘的,栗娘娘失势了他也就被打来养鸟。 杨得意勤勉起来,也学会了嘴甜与人为善。帮着还有父母的黄门宫女写家书,渐渐地也混开了。后面就调到了白虎殿给皇上养猎犬,怎么说皇上一年也要去狩猎几回,犬的供应比一般不受宠的妃嫔好多了,也算得上美差了。后面又当上了狗监,也大小算个黄门头子了。 人往高处走,他不是没想过钻营。虽说和陛下一年怎么也能见上几回,但春陀从小就伺候的情分是一般人插得进吗?听说这小子为了固宠,徒弟都不收怕饿死师傅。 他本以为也就这样了,没成想叫他遇到皇后娘娘。他苦苦思索了几天,故意跳出来。他提着性命在赌,赌陛下会不会看中他这一点小聪明。 他赌赢了,陛下调他去皇后身边。 他走时,白虎殿中跟他要好的一个黄门倒是真心地劝他:“不如在白虎殿舒服着呢,太皇太后宫中哪年不落几次人?伺候着狗儿们,些微做一星半点也没事,又没有是非,一辈子都舒坦。” 的确,风险与机遇并存。伺候娘娘,比不上伺候猎犬们轻松,稍微不注意就是要命的事。娘娘虽然对下和善,但陛下向来不介意替她做恶人。听说连近身侍候的海棠姑娘还是陪嫁进来的,都差点被落了。 但是,说到底他还是人,是人就不能像畜生们给点吃喝就满足了。黄门圈中谁不羡慕娘娘殿中的四福?就是春陀都得带点酸意吧。 杨得意也想混出点样来,父母的尸骨是找不着了,但是人死入土为安。怎么也要给他们立个衣冠冢,他每每想到父母还孤魂野鬼地飘着,鼻子简直酸的像喝了醋一样。 他相信只要好好侍候,娘娘肯用他,他就拿出百倍的心去报答娘娘。怎么也能叫他混出来,白虎殿这个安乐窝他下了决心不要了。 他进清凉殿前春陀就传话过来叫他洗干净,这个他懂,娘娘怀着身孕。等他洗了好几遍到身上全都红了一大片,春陀这才教训了他一顿带他到清凉殿交给海棠姑娘。 娘娘比他想象的要和善,她下意识地看了四福一眼。他这一来是顶了娘娘身边空了许久的近侍位子,直接站到了四福头上。要不是娘娘不爱用黄门也轮不上他,他原来还想娘娘可能会不待见他。但是见了娘娘那一瞥,反倒叫他放下心来。 黄门说到底,跟常人不一样。娘娘金尊玉贵的不喜欢也正常,但对四福尚能如此看顾,他一下子就定下心来,黄门能用得上的地方太多了,而他就要做娘娘的心腹。 娘娘担心他和四福能不能处好,毕竟太监是无根之人,比不上宫女子到了年龄还能放出去嫁人,黄门只能指望主子和徒弟。他想四福是不乐意他来分宠的,他打定主意要低眉顺眼地对四福,不能刚来就打回去。娘娘不喜的奴婢,陛下也不会再用的。 叫他吃了一大惊的是,四福反倒恭恭敬敬地叫他哥哥,叫两个徒弟给他见礼叫爷爷。他没来前想的千百种情况和对应的办法唯独没有想到会有这个情况。 其实杨得意来的前一夜,春陀就透给四福了。四福一向忠厚,娘娘身边他长青不倒,和他结个善缘。哪天犯了错,还能托他向娘娘求个情。 四福倒没有什么,两个徒弟炸毛了。叫四福给他们一顿好训,罚他们跪了一个时辰。杨得意是陛下送过来的,冲这个就得尊敬他。更别说他们是伺候娘娘的老人了,怎么能叫娘娘丢脸呢? 四福心里明白,自己不够聪明。陛下就是看他忠厚娘娘又喜欢花草离不开他。这是他的优势,然而娘娘身边总要进近侍的,不过也不用怕,他只要还像从前一样,也没有人能欺负他。 杨得意和四福都奔着好好相处,四福不仅心甘情愿地屈居人下,更是不吝指教杨得意。一来二去,杨得意总算知道四福还真不是扮猪吃老虎,是真忠厚。也就微微放下了心防,两个人倒是越来越和睦了。 有了近侍后,阿娇也体会出来杨得意的好处了。他会说话,也勤快眼里有活。四福毕竟主责还是伺候花草,跟春陀的接触也交给他了,平常再送汤传信给刘彻不用叫海棠她们去了。海棠她们到底许多事不方便做,杨得意就不同了。 比起宫女子,杨得意更愿意揣摩阿娇的喜好。少府最近上的膳,简直不能再合胃口。偏偏,还没有叫人有被看穿的不快。阿娇至此也明白了为什么刘彻送他来,叫海棠赏了他,至此,杨得意算是在清凉殿扎稳了脚跟。 刘彻问了她几回,说要是耍心眼,叫春陀处置他。什么叫处置?阿娇不敢问,她不是白莲花更没有圣母心来质疑汉代的价值观,但她还是想在不伤害自己的前提下尽量保证自己作为一个现代人的道德心。 刘彻看她沉默下来,多想了一下就知道她是吓着了。把她小心翼翼地抱到腿上,语气宠溺:“你啊,胆子还是像从前一样小。” 阿娇在心中抗议,这不关胆小好吧。人命,又不是蝼蚁。那么轻松地说杀就杀,她就是再活几辈子也做不到。想到历史上的汉武大帝可不就当人命是草芥吗?抄家灭族几百人的性命说杀就杀,眉头恐怕都不会皱一下。 她自己没有现,但是自从她放下心来爱刘彻和肚子里的孩子之后。她已经一点点开始展露本来的自己了,这点刘彻早注意到了,以为他不过是孕中反应。 心计过人的刘彻也没有想到阿娇从几岁他还在为胶东王时就在或多或少地巴结他,这点是他小瞧了阿娇。一向在他心中算不上聪明的阿娇竟然能十几年如一日地装,就是生养她的馆陶陈午都没有现。 她嘴上不敢反抗,但是情绪却透过她微微撅起的嘴表现了出来。刘彻看她这样温柔地摸着她的头给她保证:“娇娇心善,朕也会多加注意的,当给我们的孩子积福了。” 刘彻凌厉的眉目总是带着不怒自威的威严,但是在她面前他总是笑着的。这样温暖的他,真的还是历史一怒血流成河的他吗? 她相信有因必有果,没有人愿意隐在皇权的背后做一个让天下万民心惊胆战的皇帝,她愿意温暖他。 从前她那么盼望着回到现代,回到以前的生活中。那次似真似假的梦,冰凉的手术台,白晃晃的节能灯,护士姐姐温暖的笑容。她无数次懊悔过,或许再停留一下就回去了。 但是如今,可能是因为感受到孩子一天天在长大。她已经不太敢面对自己的内心了,她已经舍不得刘彻,舍不得孩子,舍不得馆陶,舍不得外祖母。 不知不觉,汉代已经带给了她如此多的牵绊。 她把脸深深地埋进刘彻怀里,想到以前对刘彻的嘴不对心到底还是内疚的。不管她怎么对刘彻,从小时候他就这么对她好,倒像她是哥哥一样。她有点哽咽地说:“彻儿,你要一直对我这么好。” 没来由地,她想到了刘彻刻给她的玉佩,想到了从前在漪兰殿中两个人并肩而立的名字。她已经做不到像从前想的那样,卫子夫来,她就心甘情愿地让给她。 他楞了一下,不过马上他就用一种认真到叫人听起来在誓的语气:“会,娇娇,我一定会一辈子这样对你好。”是孕中敏感吗?娇娇从前从不会表现地如此依赖他,现在这样倒叫他心里面几乎化成一滩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七章 田蚡 十月轻寒生晚暮,天不觉就到了十月末。八一wwwzくwくcくom早晚开始微凉起来了,再在清凉殿住着就不合时宜了,阿娇就搬回了椒房殿。 十月中旬的时候已经有了第一次胎动,那会正由海棠扶着在清凉殿慢慢走动着晒太阳,十月的阳光叫人暖洋洋舒服极了。不知从哪飘来清香四溢的丹桂香味,那香气一丝丝,一缕缕地飘来,直往人心里钻。 突然像有一条小鱼在游动似地,还咕咚咕咚地吐着泡泡。阿娇站住了,想要再仔细感受一下是不是胎动。那条小鱼又安静下来了,她站了好一会,却再不肯动了。 等到晚上和刘彻坐在榻上,他把手放在她肚子上又在煞有其事地教给孩子诗经时,忽然那条小鱼又吐起了泡泡。阿娇瞪大了眼嗔怪地说:“我都说了吧,还没有出生就叫他学习,不高兴了。” 望子成龙真是不管是现代还是古代,都是一个逃不开的怪圈。刘彻对自己的要求就够低的,字写的看的过眼就不做强制性要求了,开始指导起丹青来。但是,到了孩子这里,天天回来就是给孩子念书,还满含陶醉地说一定会像他这么聪明。 对,你可聪明了,聪明的简直就跟妖孽一样。四五岁就读万言过目不忘,倒背如流。阿娇只能默默在心里挤兑他,只要他健康快乐不就好了吗?聪不聪明,有没有出息,都不重要。她忽然想到了馆陶,馆陶就是抱着这样顺其自然的心才把她教成了这样吧。 怒刷了一波慈母心的阿娇,还没有好好传递给刘彻怎么让孩子快乐健康成长地美好理念。肚子里面感觉被打起了小花鼓,咚咚地一下接一下,特别有劲。 “娇娇,你看他动了,他喜欢听他父皇念书。” 刘彻的声音听起来瓮瓮的,阿娇正要抬起头不经意地告诉他白天已经感受过了。就看到他一脸幸福,眼圈都已经红了。话也就说不出口了,她把手放在刘彻的大手上,和他一起感受着胎动:“嗯,他喜欢你。” 等到搬回了椒房殿,胎动反而少了。刘彻有些失望,还是馆陶说胎动因人而异,可能现在小皇子性格沉稳爱安静了。想想也是,哪能有那么频繁的胎动,现在也不是没有,只是少了。 还是小皇子那句话打动了刘彻吧,酸儿辣女,喜酸的阿娇叫刘彻几乎逢人就必说小皇子如何如何。宫中上下都是惯会看眼色的,现在几乎众口一词认定了这就是小皇子。 这怎么能说是板上钉钉的事呢?等生下来是个公主呢?母亲更是天天高兴地合不拢嘴说小皇子怎么样怎么样,她们的心思阿娇明白,是皇子她的地位也就稳固了。 不管以后刘彻会不会宠幸别的妃子,中宫嫡出的皇长子,几乎是现在就把太子之位收入囊中了。 但是,这就真的好吗?也就只有见惯了大风大雨的外祖母私下慈爱地摸着她的脸劝慰她不要有太大压力,儿女都是福分。 太皇太后还健在,如果真的是皇子。由不得刘彻愿不愿意,窦家和陈家的人就会簇拥逼迫着刘彻立太子。外戚之势必会如烈火烹油一不可收拾,他的心里还会像现在纯粹出于父子之情而开心吗? 就不说这些,子壮父疑。历史上年老的皇帝猜疑正值壮年的太子还少吗?汉武帝不喜刘据,除开政见的不同,何尝没有这方面的原因呢? 阿娇就望着宫中做的婴儿衣服有了点隐隐不快,做的几乎全是男孩的衣服。倘若真的是公主,现赶来得及吗? 阿娇当下就没有忍住火气:“公主的衣服就做了这么几套?” 来送衣服的女官慌忙跪下,还欲解释。玉兰怕她火上添油,连忙对着左右的人使眼色叫她退下去。再上前凑趣道:“娘娘,选几匹颜色嫩的棉布来,婢子和海棠几个做公主的衣服。日子还早着呢,来得及,棉布软,穿在身上也暖和。” 阿娇待那个女官出去后,也稍稍平息了下情绪。宫中只怕没有人相信她更愿意生公主吧,再把公主的衣服做多了惹她不开心。 她的脸缓和下来,朝玉兰点了点头,玉兰就去去唤了海棠几个。几个丫头你一眼我一语,这个说绣桃花,那个说绣凤凰。 杨得意正一脸奇怪地看着脸上仍带着惶恐之色的女官走远,他回头问正在院子里伺候竹林的四福:“娘娘这是脾气了吗?”娘娘入宫几年了,从前性子好的很,大家私下还说不像长公主呢。这么看来,娘娘也是有气性的啊。 四福也有点不解:“我还是第一回见着娘娘脾气了,不过也就是轻飘飘地问了一句。旁的娘娘们火,不说打死总得叫你下不了床才叫火。” 说话间,远远地有脚步声传来。两个人也就收了话头,杨得意照旧侍立在殿门口等着娘娘不时的使唤,四福还在为竹林培土。 等到晚间用过晚膳,刘彻一进内殿就见到了放在案头上还没有来得及收的花样和有了雏形的衣服。他笑了起来:“这是预备着明年还给朕再生一个公主啊?” 阿娇就拿眼去瞪他,他没有生气反倒哈哈哈地坐下来搂住阿娇:“朕知道这些日子说多了,给你压力了。”他扳过阿娇的肩膀,柔声说:“好了,你的小心思朕也懂。是儿是女都一样喜欢,朕也吩咐下去了,叫皇子公主的一样着紧准备。” 阿娇这才笑起来,刘彻不免又去轻轻地捏她的脸:“你啊,朕如今是惹不得你了。” 慢慢放开自己的阿娇,想到最近大概因为怀孕智商水平急下降,高不高兴也不像以前加以掩饰了。想想刚大婚时,还因为身边坐着的是历史上的汉武大帝而有一种不可置信的感觉,现在他身上的光芒似乎渐渐散去了。他只是刘彻。 宫中从来无小事,这就是为什么当权者从不轻易表露对谁的喜好。就是不希望有好事之徒从中去揣摩这些平常的事后面所谓的深意,从而踩低蹦高。 刘彻叫宫中从重准备公主一应事宜,落在杨得意眼里就是陛下这是在给娘娘长脸,告诉宫中不能慢待娘娘的意思。 但是落在田蚡眼中,就有了新的解释。他正盘腿坐在王太后面前,循循善诱道:“姐姐,你看吧。陛下也不愿皇后生下皇子来,姐姐就不要为了之前的事情懊悔不安了。” 太后殿中,服侍的人都退到了外殿。两个人谈话也就自在起来,瑞兽银炉云烟氤氲。满室暗香浮动中,王太后神思不属,过了好一会儿,她叹着气说:“人年纪大了,做事就容易瞻前顾后起来。下不了狠心了,总是想着到底是哀家的第一个孙子。” 田蚡闻言正色道:“姐姐怎么能这么说?先帝当年倘若心软,只怕现在姐姐同彘儿这会还不知道在哪呢。” 刘彻改名多年,但是王太后私下还是愿意叫他彘儿,好像他还是那个小小可爱黏着她叫母妃的孩子。 田蚡这话,坚定了几分王太后的心思。眼看她眉目间坚定了不少,田蚡赶紧趁热打铁地说:“姐姐,阿娇这孩子是招人喜欢。不说姐姐喜欢她,就是舅舅我也讨厌不起来。” 他明知四下无人,仍压低了声音:“可是,姐姐啊。太皇太后逼的彘儿几乎皇帝都做不成了,阿娇就是没有别的心思,也由不得她啊。” 昙花一现的危局,王太后今天想起来还不觉心跳加。彘儿是先帝明旨诏天下的新君,但在太皇太后面前还真的是说废就废。 田蚡说的有道理,阿娇这胎多半是个皇子。生下来占着嫡占着长,只要阿娇不犯什么大错,彘儿没有理由不立他为太子。 窦氏已经够强势了,不能再为他们添一把火了。等到往后即便太皇太后去了,后族靠着皇后和太子,彘儿只怕在朝中要左右为难。 她稳下心神来,又听了田蚡像模像样地给她分析一会。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他:“是只会短期影响吧?” 田蚡重重地点了下头,笑道:“我的姐姐啊,我的太后啊。你弟弟办事你还这么不放心吗?就不说彘儿是我的亲外甥,我如今万事不都得靠着彘儿,只有盼他好的份啊。” 这样贴心直白的话总算叫王太后放下心来,两姐弟默契地丢过这个话头。又闲坐了一刻,田蚡起身告辞。 在殿门口碰着来问安的阿娇,他笑意满脸地上前行礼:“见过娘娘,刚刚太后还同臣说,都吩咐娘娘安心养胎为重。娘娘还是常来问安,真是孝顺的很呢。” 他话语真诚,叫不过是看心情看体力来问安的阿娇有些不好意思:“阿娇不敢当舅舅的夸奖。” 田蚡打眼看了下天色,语气关切地说:“娘娘见太后赶快进去吧,一会天凉了。臣就不打扰了,娘娘请。”说完恭谨地退到一旁,阿娇见状也就只能微笑朝他点了下头,缓步进殿了。 等阿娇进殿了,田蚡吹着习习而来的秋风又站了会。他眉目深沉,全不似刚才的春风满面。他转动着手中的佛珠,心中想着外戚外戚,你家大了我家就不算什么了。你争我斗,本就是平常之事。姐姐和彘儿,如今真是心太软了。 起大风了,他一步一步踏下台阶。微微扬起一笑,心情好极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八章 见红 阿娇九月叫做的齐胸襦裙,总算赶上十月最后的尾巴见着了。网wwwzwくcom阿娇做衣服,是不可能简单就做一套的。不管是梯形片幅拼接的,打褶的,还是片幅加打褶的,海棠几个都做了一套。 淡黄绣迎春花,大红的绣桃花,白色的绣梅花的。触手柔软,绣工精致。阿娇迎着海棠几个期待的目光,站起来随玉兰去侧殿试衣服。 她再出来时,白色长裙身姿曼妙,绰约丰姿、清新灵动,叫人眼前一亮。已然隆起的肚子隐在裙下,完全还是待字闺中的少女模样。 上窄下宽,上衣短,下裙长,长褶裙下垂至脚面,不施边缘。长裙、短襦、披帛相配一体,轻薄、柔美、飘逸、潇洒。 不同于汉代一般的宽袖,做的是窄袖,裙摆摆度非常大,行动方便。行走间更是隐隐带风,有些许垂感。阿娇转动了下身子,很是满意。她在昏黄的铜镜中照了好一会,才恋恋不舍地换下。 玉兰劝她:“娘娘本就是做的孕时穿的,就换上呗,是婢子们哪里做的不好吗?” 阿娇一边换一边说:“不是,做的比我想象的还要好。只是,想留着晚上等陛下回来给陛下看。” 刘彻最近想扩建上林苑,早出晚归地和朝中大臣商议着。倒从以前的虚忙变成了实忙,阿娇没有问他扩建是为了什么。但想来,不会只是为了给奢侈享受。 想到刘彻,她不免嘴边又挂起了笑。玉兰一边服侍她换衣服一边忍着笑:娘娘如今是越来越在乎陛下了,遇着什么都想着留给陛下一块的。 被阿娇惦记的刘彻用过晚膳后,就见到了阿娇的新衣服。阿娇推说去找东西,就去了侧殿。他也不以为意,不一会阿娇就进来了。他一边抬头一边问她:“找着了吗?什么东西啊?你如今也是说风就是雨了,现在想起找马上” 他的话没有说完,咽回了喉咙。阿娇从来就在容貌上鹤立鸡群,叫人惊艳。但一身白色长裙,裙身绣着几朵梅花的她立在帘后,肌肤胜雪,恍如姑射仙子。 他时隔许久,再次被阿娇所惊艳。 她拨开珠帘,袅袅婷婷、婀娜多姿地朝他走过来。行动间如弱风扶柳,螓蛾眉、齿如瓠犀,仙姿佚貌、翩若惊鸿。桃花眼中眼眸灵活慧黠地转动着,更为她添了几分仙灵之气。 她走到他身边,望着他一双眸子双瞳剪水般地望着他带笑说道:“我叫她们做来给我孕期穿的,好看吗?”说话间,她转动了下身子,裙摆飞旋间身轻如燕,几乎叫刘彻看不出她已经怀孕五月了。 “好看,朕刚刚望着你出来,知道朕在想什么吗?” “什么?” “实在该叫娇娇再生个女儿。”他的温柔神情叫剑眉星目上的凌厉也减了好几分,他望着阿娇一字一顿地说。 虽说本来就是希望刘彻夸她,但是略略夸夸她就害羞的不行。生怕他再说,上前撅着嘴说:“彻儿,你现在越来越能哄我了。” 刘彻想要再说,阿娇已经一把抱着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轻声说:“不过,我很喜欢。”温热的气息吹在他耳边,叫他有些痒痒。 他顾忌着阿娇的肚子,小心翼翼地抱过她放在腿上:“朕用的着哄你吗?” 阿娇歪头想了一会,才睁着大眼看向刘彻:“用不着。” 刘彻苦笑不得:“娇娇啊,姑姑怎么不给你起名叫慢慢。” 阿娇不满地嘟囔了声:“现在好像是反应慢了点,不过”她话没有说完,刘彻搂过她在额头上印下一吻:“怎么样都是我的宝贝是吧。” 宝贝? 阿娇一下飞红了脸,觉得殿内的气氛变得旖旎暧昧起来。她推开刘彻,站起来说要洗漱慌乱走到殿外叫海棠去了。 留下刘彻对阿娇落荒而逃的背影似笑非笑,娇娇啊,眼看马上就会当娘了,还是跟从前一样。不过,嘴上久挂不下的笑容到底透出了他的愉悦。娇娇,永远像现在这样就好了。 不过月余,果如阿娇原来所yy的,齐胸襦裙被进宫来看望她的隆虑学了去。几乎是一夜间就火遍了长安城,听馆陶说如今的王侯贵女都叫家里摸索着做呢。 紫荆私下还说:“她们又没有怀孕,学我们娘娘干嘛?”不过不管怎么说,阿娇确实在此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引领着长安城的风尚。 阿娇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体重更是一天比一天增加的快。她几乎觉得睡醒就长了两斤了,好在现在到了怀孕中期,人还是比较有精神,胃口也很好。 椒房殿的产房是现成的,只是薄后二十多年未孕,王太后为后了也没有再生育了。产房也就闲下来了,但是差不多阿娇的喜讯一传出去,宫中有经验的女官就奉命收拾产房。 趁着夏季太阳正烈的时候,更是日日开了门窗透气。需要用到的床帐滚水煮过再爆晒,等进了秋更是天天用火盆烧艾草除寒气。阿娇的产期得在三月,初春还微寒的时候,不能存了潮意。 又因为许久没有用过,用那时的话叫没有人气。怕再招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从九月起宫中就选了四个八字大利阿娇的住了进去。听海棠说,这个差事还抢手地很呢。 叫一向觉得古人认为产房是污秽之地的阿娇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她不知道宫中都说元后怀孕,喜气大着呢。 乳医来了两三个,如今就叫昼夜待在后阁。天天都得过来请脉,宫中的桌椅更是叫海棠几个趁着夜包上了厚厚的棉布。满宫上下如临大敌的样子,一下子弄得阿娇草木皆兵起来。 有几次都错觉肚子疼,叫了乳医来。人家笑着说是阿娇太紧张了,她放松心情,果然当下就不疼了。 但是夜里就做起了噩梦,梦见孩子生下来先天不全,一会是少胳膊,一会又是少腿。在梦里面吓得阿娇是满头大汗,还是刘彻昏昏沉沉中感觉出不对,又是心疼又是后怕地唤醒她。 刘彻比她更期待这个孩子健康,更何况古人总是信梦的预兆。阿娇心知自己只是紧张过度,只推说做了噩梦。 但是随着肚子一天一天大到无法忽视,她又开始为生忧心起来。古代死在生孩子的实在太多了,输血根本就不知道,也没有心电监护。要是碰到胎位不正,实在生不下来,他们听都没有听说过剖腹产。再说了,只是经过简单消毒的产房叫她怎么放心? 这个时候,外祖母和母亲就给了阿娇许多慰籍。她们两个用自身的经验告诉阿娇,生一个活一个,很容易地。更何况,宫中安排的都是经验老道的产婆和乳医。 自己给自己打着气,想到阿娇现在也有十九岁了。古代死在生产上的许多产妇都是因为年龄太小,育不全。而她自怀孕后,哪怕是入冬了都坚持天天走上好一会。应该是属于好生的,做好了心理建设的阿娇当起了鸵鸟,只能乐观了。 到了正月的时候,肚子已经大到坐卧都需要搀扶了。还老是觉得胃不舒服,特别容易腰酸背痛。略坐会,背就疼地跟以前从电脑跟前一整天一样。 还老是想上厕所,脚也水肿起来。她想自己穿袜子穿鞋已经做不到了,到了二月,她天天躺在床上的时候居多。偏偏就是躺着,还觉得好像有一群小孩踩过她的那样酸痛。 平躺时忽然会感到心悸、头晕,说给乳医,叫她左躺,马上就好多了。她躺在床上,感受着如今随着孩子越来越大已经越来越少的胎动,在心里面嘀咕为什么听外祖母她们说起来虽然或多或少会有些不适,但也不会像她这样吧。 她脚水肿的厉害,乳医看过后叫煮红豆汤,喝了段日子有些效果。怀孕晚期的频尿老是折腾地她一夜起来好几次,肚子大了坐起来躺下去都困难。起来再躺下又不时会失眠多梦,孕中难受的她,也顾不上刘彻了。 有时候,她还在睡着,他起身了。但是有时候,她睡着了,他才回来。更多的是她在梦中感觉到他在力道轻柔地给她捏肩捏脚,和落在额头上如蜻蜓点水的一吻。 二月末的时候,胎动越来越少,到最后更是没有了。乳医轮番来看过说没事,这天阿娇由海棠扶上榻慢慢坐下,这个时候的她因为肚子负重过大,双手老是酸麻无力。 阿娇忽然感觉到一阵热流席卷着疼痛,她皱着眉有心想要掀开裙子看看。海棠见她面露痛色,掀开裙子,血已经染红了裙子。 海棠煞白了脸,当下不敢抬头吓着娘娘,镇定地叫玉兰紫荆和木笔进来。一边劝慰阿娇:“娘娘,没事,别怕。” 到了一月就开始日夜待命在侧殿的乳医听到召唤,马上就进来了。上前查看了一下阿娇的情况,语气沉稳地说:“娘娘,别怕,是要生了。” 要生了吗?这么快,阿娇还以为要到三月,离产期越近她每晚睡下前总是在想,很好,又过去一天。 阿娇还没有意识到见红而不是羊水破的区别,如果见红只是轻微些许问题不多,但是她的血已经染红了里裙一大片。腹痛难忍她也只是以为这是生的前兆,被乳医三言两语稳定了下来。 她不知道,不管是羊水破还是见红都不会当下就阵痛。她更不知道,几个乳医看过她的情况后心下都是坠的往下慌。娘娘这胎,提前了日子,还是这么个情形,只怕会不顺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九章 小皇子 心下颤,不过几个乳医和产婆到底还算是见过风浪的。网wwwzwcom当下还是有条不紊地吩咐宫人烧水准备工具。海棠玉兰也吩咐人去各宫报信,长公主一月有二十多天在长乐宫侍奉太皇太后,省了再去宫外了。就是陛下自进了二月有事商议都是选在宣室殿,只用杨得意去通传就行了。 木笔紫荆和两个产婆把阿娇扶到产房躺上后,刚刚那一瞬间的刺痛已经消失了,变成了酸酸麻麻的时有时无还能忍受的阵痛。姓白的年纪最大的乳医把过阿娇的脉后,又问过阿娇的感受,转头吩咐木笔:“还烦请姑娘去叫厨下给娘娘做点抗饿的来,饼啊鸡汤啊都是顶好的,趁现在能吃,补充足体力。” 鸡汤和饼很快就送上来了,刚吃过午膳还没有多久,阿娇还不饿。但是想到这不是一时半会能生下的,她咬着牙喝完了满满一大碗鸡汤,又吃了三个饼。再躺下时觉得食物都顶着嗓子眼了,产房进了冬日夜都是烧的暖融融的,换过衣服的阿娇觉得躺在烘的干燥的棉被上舒服极了。 白乳医拿过软木叫阿娇含着,说是怕一会太疼了喊着的时候咬着舌头。又叫紫荆服侍着阿娇脱下里裙,在腿上搭条薄被。吩咐完人的海棠也进来了,握着阿娇的手说:“娘娘,陛下和太皇太后、太后、长公主都到了殿外,娘娘安心,婢子们也在这一直守着娘娘。” 一切准备好了,阿娇却又不疼了,后面更是睡着了。不过没有睡多大一会,就被疼醒了。疼的满身流汗,就跟有人使劲拽着她的肚子往下拉似地,简直是无法描述的疼。 她想大叫,但是得把力气留到后面。但是越来越疼,疼到她偷偷练习了一个多月从前看电视学的深呼吸完全就没有想的起来用。 脑子根本就是一片空白,连自己有没有叫也不清楚了。等锥心的疼过去后,迎来短暂的几分钟好时光她能歇就歇。 阿娇这样疼了得有两个多时辰,阵痛开始越来越频繁,后面就不叫阵痛了。几乎是一直痛,这个时候要是告诉她可以剖腹产,她估计要顾不得汉代能不能顺利实行就点头同意当这个小白鼠。 到了华灯初上的时候,乳医和产婆总算松了口气,娘娘的产道总算开了。这个时候阿娇头已经汗湿过好几遍了,整个人大汗淋漓好像刚洗完一场澡一样。 白乳医凑到阿娇耳边鼓励她:“娘娘加油,再使使劲就快了。” 使劲,她也想使劲。她虚脱了一般地躺在床上,眼前已经一片模糊,见到的人都是重影。 她忽然特别想哭,想前世的妈妈,想现在的馆陶。她喃喃道:“娘,娘。”她好久都没有哭过了,但是现在的她觉得自己脆弱极了。 海棠凑上去仔细听了听,抹了一把不知道是热还是急的汗,出去叫长公主。 太皇太后拄着拐杖面朝着产房倾耳听着,看上去比起好像陀螺一样在屋里打旋的刘彻和不时张望的王太后长公主算得上镇定了。但是实际上她清瘦的手握得馆陶生疼,等海棠一出来她就带着颤音问:“阿娇怎么样?” 海棠偷眼看了下馆陶:“回太皇太后的话,娘娘没事,就是有些没力气了,在里面叫着长公主呢。” “我这就进去。”馆陶起身理了下衣服,就要跟海棠进去,又回身劝慰太皇太后:“母后,您还是先回去休息吧。您晚膳都没用一直搁这熬着,等娇娇生下来再通知您。” 又是这样的夜晚,等得叫人除了心急什么都干不了。启儿的第一个儿子荣儿生下来是也是晚上,她等到三更才有人来报喜。后面的孙子孙女也是一样的疼,但到底没有第一个那么叫她忐忑了。 但是阿娇生孩子,她心慌意乱的不行,这是启儿的第一个孙子,也是馆陶的第一个外孙,更是她第一个重孙子。意义太大了,她不能回去干等,没有回答馆陶,只是说:“去吧,阿娇在这关头想娘你就赶紧进去。” 馆陶进去后又过了一个多时辰,除了时不时传来的痛呼。还是没有人出来报喜,太皇太后攥紧了拐杖一动不动好像一尊雕像般。忽然,一双温暖地手覆在她清冷的双手上。 是刘彻,他靠着祖母坐下来,沉声说:“祖母,皇祖父和父皇都在天上照看着娇娇呢。” 老人家长出了口气,没有说话。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里面的叫声越来越小。馆陶钗环凌乱红着眼走出来,没走几步扑倒在太皇太后腿上:“娘,阿娇难产,就是生不下来。” 刘彻惊的一下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跳起来,就要往产房进。门口的人死死拦着他,嘴里不住地说:“陛下,产房不能进。”刘彻又气又急,额头上青筋一跳一跳,怒喝道:“让开!” 王太后一直念着玉石串成的佛珠手链,听到阿娇难产,慌乱间站起身手链掉在地上。噼里啪啦,碎了满地。 哭的哭,闹的闹。眼看就要乱成一团,太皇太后铁青着脸重重地拄了下拐杖,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清越:“慌什么,都在慌什么。事来了想着去应对,慌有什么用。”她又温声向馆陶:“别怕,娘在这儿。”又说刘彻:“皇帝,你进去能干什么?坐下!” “乳医呢?哀家来问。”太皇太后扬了下脸,气势沉稳。大概是因为她的镇定,满室安静下来。 乳医就跟在馆陶身后出来了,不过刚刚没有她说话的份,听到问她,扑通一声跪在太皇太后跟前回话。“回太皇太后,娘娘她胎位不正,脚朝下。”乳医急的百爪挠心,如丧考妣地说。她心里明白,娘娘没事,她们就是功臣。娘娘但凡有一点问题,她们就是全族陪葬太皇太后都嫌不够。 刘彻不懂,但是太皇太后、王太后和馆陶都是生产过的人。知道胎位不正,稍有不慎根本就没有所谓的保大保小的问题,而是一尸两命! 这下太皇太后也倏然站了起来,周身冷厉,乳医跪在地上簌簌抖,生怕太皇太后说一声拉下去。 太皇太后苦笑着摇了摇头,唤过刘彻握住他的手:“彘儿啊,想来想去最有权力做决定的还是你,你仔细想想倘若如果只能保一个是保大还是保小吧。” “保大,保阿娇!”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在太皇太后话音刚落就叫了起来。馆陶哭地更厉害了,就是王太后也是满脸惨白站都几乎站不稳了。 “好,陛下说怎么样就怎么样。”太皇太后点了点头,向着乳医地方向怒声道:“没听到陛下和哀家的话吗?还不进去?倘若只能保一个,保皇后!” 乳医连滚带爬地进来就朝产房跑进去,有了太皇太后和陛下的话,产房里的人也算找着了主心骨。阿娇汗出了一身又一身,整个人都感觉飘了起来,她拼命地想要保持清醒,想要用上力气。她知道这个时候到了关键时刻,但是偏偏整个人像泡进水里浑身骨头都酥软了似地没劲。 迷迷糊糊中,她感觉有人在喂她汤药。是人参汤,拿来吊命用的。看来到了最后时刻了,阿娇,你做的很好,再加油一下。她在心中鼓励自己,给自己信心。 阿娇深呼吸几下,爆出最后的力量。她累极了,实在是累极了。头湿哒哒地贴在额头上,但是她也没有心思去管。终于,她感觉什么一下出去了。她恍恍惚惚地听到了周围人的欢呼,好像是海棠带着欣喜在她耳边说生下来了,是个皇子。 她放下心来,一下就睡着了。连说想看看孩子的精神都没有了,只有在意识昏迷前想到底还是皇子。不过,怎么样都好。 产房里的欢呼没有持续太久,产婆就着热水给孩子洗干净后。众人就现了不对,正常的新生婴儿是会青青紫紫。但是小皇子全身几乎就没有不青紫的地方,出来时也只是像小猫般虚弱地叫了一声。 现在更是几乎没有了动静,往常碰到不哭的孩子产婆在哪孩子背一拍孩子就会哭起来。但是现在小皇子产婆拍了又拍,都没有一点动静,孩子双手紧握,没有一点动静了。 海棠凑过去,一探鼻息。眼泪夺眶而出,止也止不住。她想到躺着睡着的娘娘,只能无声地哭。 等着的众人已经有好一会没有听见产房的动静了,却又没有听见孩子的哭声。终于,海棠低着头抱着襁褓出来了。她走出来跪下举起孩子,含着眼泪话都已经说不利索了:“娘娘安好,已经睡着了。是小皇子”后面的话她嘴皮一阵抖也,说不出来。 刘彻在海棠抱着孩子出来听到阿娇也安好的时候,心内尚在狂喜。不住地在心里感谢着列代祖先的保佑,但似乎越听越不对劲,他几个箭步走上前抱过孩子。 “陛下节哀,小皇子去了!”海棠缓了一下,终于颤抖着说完了。话音刚落下王太后一个踉跄,几乎晕倒。太皇太后两行清泪终于落了下来,馆陶更是已经哭到不能自已。 刘彻不敢置信颤抖着手伸手去摸孩子,孩子早就没有了呼吸,但大概是因为刚出生没有多久,还有点温度。他脑子一阵阵懵,大怒:“乳医呢?孩子还活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章 皇长子代王 刘彻盛怒之下,乳医和产婆跪了一排,不敢说话只是磕头,不一会额头就青紫了。网wwwzwくcom 馆陶这个时候胡乱用袖子擦干了眼泪站起来朝刘彻走过去,她双眼红肿都好像杏仁。刘彻从小到大见的都是意气风的长公主,母亲更是私下带点酸意说馆陶比她看起来倒更像是一国之母,何时见过她这样? 她倾身接过孩子,用手去摸鼻息。没有呼吸,她的泪又流了下来。十月怀胎,儿是母的心头肉。她实在不敢想象阿娇要怎么面对这样的情况,她额蹙心痛地开口:“陛下,小皇子是去了。” “怎么会胎位不正呢?把脉都说好着呢,嗯?”刘彻冷静下来,心如绞痛地接受了这个事实,脑子却越来越清楚,他一脚飞起踹翻了凳子。冷声道:“庸医,拉下去斩了。” 几个妇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看出这是命在旦夕。但陛下盛怒之际,谁敢狡辩?太皇太后、太后和长公主心情都坏极了,谁也不敢开口求,死咬住嘴,眼泪鼻涕流了一脸,磕头嗑地更用力了,马上就见了血。 侍卫涌进来正要拉了她们下去,刘彻气得心肝几乎都炸了,他还觉得不够:“春陀,严查。这几个月出入伺候娘娘的,凡是有一点不对,全都杀。” 春陀应了声,就要出去。馆陶止住了他,她含着泪望了眼产房,充满疼爱地摸着孩子乌紫的脸,颤声说:“陛下,现在已经这样了!杀人就能救回小皇子吗?罢了吧,罢了吧。看在阿娇好好地份上,也当为孩子积福,放了他们吧。有没有什么,查清楚了再说处置。” 阿娇,想到阿娇刘彻一下子怒气去了大半。想到刚刚差点连阿娇也失去了,他疲惫地说:“先都关起来,仔细查。”他想到阿娇,泪意在他眼内澎湃。但是,到底叫他忍住了。 他大踏步走进产房,没有人敢再劝。过了一会,他抱着用被裹地严实的阿娇。身后跟着海棠几个,不一言冷冷地走了出去。 太皇太后叫过馆陶,坚持要抱抱孩子。馆陶只得把孩子递到她怀里,老人家颤抖着手摸到孩子的脸。已经冰凉了,她用脸贴着孩子的脸温柔地说:“好孩子,还去投胎吧,太奶奶还等着你。好孩子,好孩子。” 馆陶坐在一边,心酸不已,她把手默默放在老母亲肩上,无声地安慰着母亲。 至于王太后,从始至终没有敢要求看孩子。她白着脸,牙齿一直打战。 太皇太后抱过了一回孩子,才开口:“孩子太小了,就这么葬了吧。也不能序齿,太隆重了孩子太小也承受不住。”古代几岁就夭折的孩子死了坟头都没有,因为还算不得一个人。 馆陶抹了一把泪,心有不忍:“要跟陛下说吗?娇娇还睡着呢。” 太皇太后把孩子递出去,身后的宫女接过了孩子。她深深舒了口气,坚定地说:“叫人去通知吧,就说是哀家的意思,还得哀家下这个狠心。他们舍不下心,告诉下面的人朴朴素素地葬了孩子就行,叫他好好地再去投胎吧。” 宫女接过孩子转身出去,殿内好半晌静地跟坟地没有两样。 杨得意是机灵地,早在通知完春陀后。就领着人把产房在的这个侧殿围了个水泄不通,等春陀过来差时,他红着眼睛递上自他来以后几个月娘娘见过的人、吃过的东西、用过的东西的清单。春陀一下就省了许多事,他不由夸了杨得意:“你小子是个忠心护主的啊,从娘娘有孕就记着呢?” 杨得意没有说话,春陀心情也好不到哪去。两个人就埋头盯着一个一个地盘查,稍微有点嫌疑地就就叫来问话。 忙了两个昼夜,两个人眼珠子都全是血丝。最后,结论就是:没事,娘娘就是难产。 但春陀还真没有胆子拿这个结果去跟陛下说,陛下信吗?陛下心里窝火地很,陛下只怕现在嗜血着呢。他敢这么回话,谁敢担保陛下不会第一个先杀了他? 他脑子里转了又转,拽过杨得意,非说娘娘一直是他看着的,他清楚情况。杨得意明知道他没有安好心,推说这是陛下吩咐他春陀的事不肯去。春陀说尽了好话,才勉为其难地跟他一起去。 刘彻正在椒房殿正殿僵坐,阿娇醒来后他一直推说孩子被带下去喂奶或者就是睡着了。瞒到瞒不过去了,才终于告诉阿娇。满殿的人都噙着眼泪,而他找不到任何话来劝慰阿娇。他自己都做不到的事,又凭什么来要求阿娇呢? 正好馆陶来了,他就躲了出来,一个人枯坐。 这个时候春陀和杨得意拿根本就没事来回话,暴怒而起的刘彻一人踹了实在的一脚,他们两个都不敢躲。实在地受了这脚,趴在地上心直跳。 春陀忍着疼,低着头回话道:“陛下,杨得意自到椒房殿后就记录着娘娘的一应事宜。奴婢和他两个,翻来覆去查了好几遍,实在是没有问题。” 他膝行着双手把帛书举过头顶,刘彻接过展开看了看,一笔一笔,条理清楚,字迹清秀。心下生了几分好感,问杨得意道:“你还算有心了,那你来说说。” 杨得意也没有别的话来说,还是只能说没有问题。 从阿娇有孕,自己也是从头到尾盯着的。其实他差不多已经信了,但是他已经给孩子不论男女都取好了名字,是皇子他预备封太子,是公主他也想好了封号。他甚至无数次幻想是男孩教他骑马念书,是女孩就宠着她惯着她。 他实在无法说服自己,这件事就这么轻飘飘地算了。他宁肯错杀,也要给那些暗地里的牛鬼蛇神、魑魅魍魉紧紧神。 他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春陀,想到乌紫的孩子,哽咽着说:“去吧,把那些伺候过娘娘的人都杀了。” “陛下,算了吧,这实在怪不得别人。”阿娇从帘后转出来,低低地说。阿娇生完的第二天就能下地了,也没有什么不适。精力充沛,大概这就是顺产的好处。只是大家都不肯让她下榻,说是坐月子。她说要看孩子,连刘彻都找各种理由来搪塞她。 慢慢地,她觉出了不对。大家都不说,她也不敢去问。她甚至在独处时摸着自己已经平坦下来的肚子,开始假装孩子还没有出生。她慢慢地说服自己,自己一点点地抹掉眼泪,不敢叫任何人现自己在默默地哭。 她推说要睡觉,支走了馆陶和服侍的人。躺了一会,想到黯然伤神的刘彻,她明白此刻他内心的煎熬不会比她少。她下榻穿上鞋袜,披上斗篷,去寻刘彻。 她本欲迈进的脚步在春陀说小皇子死因时顿住了,终于被证实了。她原来还侥幸地想会不会孩子是有病,才不给她看。她极力地绕开最不想面对的结局,但是真地面对时她却比想象中的坚强多了。她没有嚎啕大哭,没有失控,她只是扶着殿柱无力地靠坐下去。脸色苍白地听着屋里继续的对话,她脑袋一直处于放空。 等到听到刘彻大开杀戒,她才如梦初醒般地站起来开口制止他。刘彻看到阿娇,大步流星地上前扶住她,在她身后找着服侍她的人。 阿娇看他皱眉,解释道:“我没事,是我把服侍的人支开的。”她踮起脚伸手去揉他的眉心,想要揉散他的郁结,曼声道:“彻儿,别这样,他虽然跟我们有缘无分。但是,给他积福吧,为我们以后的孩子想积福吧。” 殿内的地龙烧地殿内暖烫烫地,刘彻眉目清寂,周身笼罩在悲戚中。听到阿娇说以后的孩子,他的脸色才变了变。他伸手握住阿娇放在他脸上的手,定了定心神开口:“好,娇娇这么说,那就放了他们。” 他不再看还跪在地上的春陀和杨得意,拥着阿娇向殿内走去。亲自给阿娇脱下鞋袜,给她盖上被子。吩咐人照顾好她,才又走出来。 春陀和杨得意还跪在那,等待着刘彻的吩咐。 听到刘彻回来的脚步声,两个人恭敬地头埋的更低了,几乎贴到地上了。 “春陀,拟旨:兹荷皇天眷佑,祖考贻庥。皇长子刘昱,系中宫皇后嫡出,朕之第一子也,生于建元三年二月二十七日,御天于建元三年二月二十七日。爰稽典礼,追封代王。着宫中侍中修建陵墓,厚礼下葬。” “陛下!”春陀因为惊讶倏然抬起了头,他轻声提醒刘彻:“太皇太后有旨,说孩子太小,不能序齿,也不要太隆重。” “那就再去告诉太皇太后,就说这是朕的意思。去!” 春陀不敢再说,跪着退出去。 太皇太后接到消息时正在殿中闭目安神,听完贴身侍女的回报。她似乎是睡着了,不一词。过了好大一会,才幽幽叹息无奈地说:“去吧,告诉陛下,这样才能安心的话,哀家也没意见。” 代王?这跟没有封太子又有什么区别呢? 昱,立日,新日登位,新王肇位啊! 建元三年二月,刘彻和阿娇所生的第一个皇子刘昱出生未到半个时辰即夭折。帝大痛,不仅越祖制地序齿为皇长子,还追封为代王,为他修建了高规模园寝,罢朝三日,满朝俱惊。汉四百年,为夭折的皇子追封序齿,是绝无仅有的一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一章 出行 四月南风大麦黄,枣花未落桐叶长。网wwwzwcom临近暮春的微风在湖上漾起翠绿的涟漪,河面上飘着的落叶微漾着淡淡的浅影。 小船从一处又狭长又细的河道上缓缓而行,邻水的密密麻麻的杨柳婀娜地垂下细长的枝条上,躲不开任它拂在脸上,柳叶特有的清香扑鼻而来。人间四月天,春光正好时。 斑斓的阳光透过细细小小的缝隙撒到船上,好似载了一船碎金般的阳光。岸上雨后的泥土香、花香混在一块,叫风吹来让人神清气爽。跃动的鸟儿们叽叽喳喳地站在枝头花间,叫人恍若桃花源一游。 过了好会,总算出了那条细细的河道。这才叫人看清船上的人,打头的是海棠和玉兰在划船。紫荆和木笔在后面伴着阿娇,船上撒满了沿岸采来的花,这还是阿娇出了月子第一次出门。 木笔不知对阿娇说了句什么,终于引得她浅浅一笑。然而,更多的时候她陷在自己的世界里面,沉默着安静着。 刘昱,这是她第一个孩子的名字。 然而,她甚至到他下葬都没有抱过他。她不敢,她害怕自己的失控。她也很想找到所谓的阴谋,来让自己心安点。阿娇很害怕自己被无名的仇恨和愤怒吞噬,她更多地是在劝自己相信调查的结果,就是夭折就是难产。 她有些苦涩,在此之前,她还杞人忧天地想会不会因为血脉太近,孩子生下来会有什么不对。 她坐月子的这一个月,她很多时候会在怀疑自己到底算不算母亲。只有天下皆惊足以被写进史书的追封皇长子为代王和隆重的葬礼,好像在证明着她曾经是母亲。 她明明只见过孩子一面,但是梦里总见到他。小小的他,伸着手要她抱,而她也在梦里面获得了难得的安慰。只是,梦到底是梦,被泪沾湿的枕席提醒着不过是南柯一梦。 她把脸高高地扬起来,让阳光点亮她的脸。昱儿已经自头七后再也不肯进她的梦了,都说梦中所见会慢慢地消散,但是她最后一次梦见他的场景历经时光却越清晰,几乎是烙在她的灵魂里。 小小的他,慢慢地消去了青紫,变得白嫩可爱。他笑着挥着小手说着阿娘我走了,走了,不要想我了。不待惊慌失措的阿娇伸手去抓,他就再也找不到了。 从那以后,阿娇再怎么日思夜想也没有梦到过他了。他,再也不肯入她的梦了。 阳光很晃眼,刺的她几乎要流泪。雾气浓重地凝聚在一块,然而到底她眨了几下眼睛咽回了泪意。馆陶从孩子没了,几乎日夜伴在她身边,怕她月子中伤神流泪坐下病来。 十月怀胎后,她似乎越来越明白馆陶了。她甚至止不住地为从前有意无意伤了馆陶的心后悔,往事不可追,现在的她只能尽量地让馆陶开心。 昱儿,也是在告诉她不要再为为他难过了,才不肯再入她的梦了吧。 时间是医心的良药,她会渐渐走出来,回到从前的模样吧。但是,她会为昱儿永远地留一个角落。 她坐月子期间,刘彻就去了温室殿起居。等到四月,才复回椒房殿来。 她的变化,晚间就叫一直担心她的刘彻看了出来。相比她而言,刘彻并没有沉浸在悲伤里面太久。他迅地振作起来投入到修建上林苑的忙乱中,但是他到底消瘦了许多。 从用晚膳时,她就一直在打量他。等到两个人洗漱完躺在榻上,侍候的人都下去了,满殿只有他们两个,她总算可以好好地打量他了。 他瘦了许多,却好像更有精神了。整个人像绝世宝剑将要出鞘一样,既耀眼又沉静。他虽说坐月子的时候日日都来看她,但是她排着恶露,又不让洗澡洗头,虽说是三月春寒料峭时,但是总觉得自己弥漫着一股怪味。即便来了,也只是隔着帘子说说话。 他只会比自己更难过吧,他是帝王,他需要比一般人更刚强。但是,他还是瘦了这么多。她侧身抱住他,没有说话。刘彻也没有说话,他把头放在她的头上,抚摸着她的秀。好半晌,才轻轻地说:“娇娇,你和我都不许再为昱儿难过了,让他好好地安心地走吧。” 她微微点了点头,眼中泪意澎湃。 到了六月间虽说夜深人静时还是会想起昱儿,但平素间已经渐渐如以往一般谈笑自如了。 朝间的事,自新政破灭后多半直接过的东宫的手,等到建元三年刘彻更是连过问都不曾有了,似乎沉迷于游猎了。 七月间,刘彻明着在上林苑游猎实为暗地里练兵因为盛夏的到来暂时得到了停歇。在椒房殿好好陪了阿娇几天后,他挑了一个晴天的下午带阿娇去骑马。 黑美人见着她高兴地只打响鼻,她接过马奴手里的嫩草喂给它,它吃完后温柔地用大舌头在她手里还打了个圈,舔的她手心又痒痒又湿漉漉地。 它温柔的大眼睛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阿娇,热情地叫阿娇心里有点酸。黑美人正值壮年,正是需要驰骋的年纪。但是皇后的马,宫中谁会骑它呢? 她应该经常来看它的,她抱住黑美人的脖子,摸着它的脖颈。它脖子下面的皮毛柔软极了。它似乎高兴极了,不住地在她脸上蹭。 她摸了它好一会,才踩过马镫翻身上马。那边,烈焰已经等的微微有些焦虑了,不住地来回旋着走。 刘彻一直笑着看着阿娇,见她上了马,抖了抖马缰问:“走?” 阿娇一点头,烈焰就似乎听懂了一样风驰电掣般就冲出去了,黑美人紧跟着就跑出去了。 叫阿娇奇怪的是,从前总把黑美人撂在后面望洋兴叹的烈焰这回总好像停停走走地等着它。等到黑美人下次再追上烈焰和它比肩时,阿娇因为运动红透了脸微微带着些喘地问:“彻儿,今天烈焰转性了啊?” 刘彻看了又看她,跟她问了个傻问题似地。不仅没有回答她,反而一策马就跑远了,丢给她一连串爽快开怀的笑声。 等到薄暮斜阳,骑够了的阿娇才从马背上下来。照例,她又好好地抱着黑美人的脖颈对着它细语了好一会。刘彻站在旁边都不用凑过去就知道她又是在夸黑美人好马之类的,他把马缰扔给马奴走过去。 黑美人见着他来,马上就昂起了头从喉咙里出一连串高兴极了短暂低促的呼噜。阿娇几乎都抱不动它了,只得放它去凑到刘彻面前亲热。 她站在旁边略带着点醋意看着刘彻和黑美人亲热,又是给它抓痒又是梳毛的。 等到刘彻终于把马缰扔给马奴时,烈焰马上就凑到黑美人边上,两只马耳鬓厮磨地靠在一起并肩叫马奴给牵了下去。 阿娇偏头去看刘彻,似乎有些明白了。 她一贯清浅地笑容,终于带了些温煦的味道了。 他们没有回椒房殿,就在附近的宫殿用的晚膳。刘彻看她心情不错,临时起意决定带她出宫骑马走在。上次出宫还是建元二年去霸上祭祖,既然要散心就好好地散散心。 阿娇还有些忐忑:“彻儿,我也真的可以去吗?宫里还有”她的话没有说完,但是刘彻已经明白了,她说的是太皇太后和皇太后。 “没事,我们晚上出,明天傍晚就回来了。”他的声音温柔清朗,却又坚定地不容人拒绝。 宫外的世界对于阿娇来说,实在是又神秘又陌生,对她充满了无法言喻的吸引力。所以,她犹豫再三,还是点了头。 等到更深露重之时,夜漏下了十刻,一行人轻骑简从地趁着夜色微服出行。 淡淡的银白的月光像轻薄地纱,似乎是被夏夜清新凉爽地风给吹到阿娇脸上的。借着月光,身后着甲胄精弓的骑士们才看清同陛下并肩而行的是一位风华绝代背影窈窕的女子。 骑士们面面相觑,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敢说话,只有甲胄冰冷地寒光映照出他们脸上的不解。 刘彻一直控制着马,始终用眼角的余光照顾着阿娇。她始终勾起着嘴角在笑,长随着风飘动。 树叶叫风吹的沙沙作响,说不清名字的各种虫正在草丛里此起彼伏地叫着。阿娇觉得身上的毛孔几乎都叫这夏夜给叫醒了,整个人在这浩阔的天地间畅快极了。 到了后半夜,策马到了河边。满头星光和着山影倒映在河面上,似梦似真。他们骑马趟河,水面上顿时泛开了鱼鳞似的波纹。平静地画卷上光点一下散开来,霎时间满河星光,美极了。 她扯住刘彻的衣角,指给他看。他宠溺地偏头看着她,阿娇的桃花眼中满是斑斓的笑意,他的心情也一下飞扬起来。轻轻一夹马腹冲出去,溅起满河水花。 阿娇终于也止不住玩心,伏在马背上,握紧缰绳轻轻地一拍马脖子。黑美人就扬起了马蹄,紧跟着烈焰冲上去。 等到东方破晓,鱼肚白的天上还散布着几颗迟归的星辰。四处还笼罩在神秘的薄明时,阿娇一行到了终南山下的长杨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二章 李当户 草草用过早膳后,天际边已经泛起层层红光,小心翼翼地浸润着湛蓝色宝石般的天幕。网wwwzwcom阿娇却没精神把期待许久的日出看完了,一夜未睡处在兴奋状态的她安静下来睡意像浪花一波一波地朝她袭来。 终于,在又一次费力和沉重的眼皮争斗中。她睡着了,靠在刘彻的肩头睡着了。 她大概是累极了,直睡到下午三四点时分才醒来。夏季的风吹拂着像雾一般轻柔缥缈的窗纱,阳光深深浅浅地照进殿中,投下一地斑斓的光点。 “海棠。”白天睡觉总会有种说不出的口渴,阿娇坐起来半闭着眼睛坐起来,下意识地唤道。 轻轻地脚步从外间传来,一双纤纤素手掀开床幔递给阿娇一杯冷饮。然后盈盈跪下,不一语。 阿娇渴极了,一饮而尽。看到眼前垂而跪的侍女才从将醒的迷蒙中回味过来,昨夜她没有歇在宫中。 她掀开被下榻,侍女马上就自然地取过鞋袜为阿娇穿上。阿娇不用人服侍,自己清清爽爽地挽了个髻。眉目清秀的侍女捧过一盒珠饰簪花来,阿娇却看向了瓶中插着的淡红色的木槿花,花小而艳。她就随手选了一朵,斜插在耳旁。 阿娇对镜自览了下,才侧头问向侍女:“陛下呢?” 侍女听到阿娇问,有些紧张地回答道:“陛下午间起身的,叫告诉娘娘去狩猎了。”她的声音一直抖,长杨宫是离宫,在刘彻临时起意的巡幸前,这个小侍女还没有见过宫中正经的贵人。就更不要说皇后娘娘了,紧张是理所应当的。 然后她就看到娘娘长长的睫毛像会说话一样微微笑了起来,又像歇在某处扇着翅膀的彩蝶。娘娘的声音低低浅浅地响在她的耳边:“行,我知道了,你就跟着我伺候我吧。” 她更紧张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又觉得好像应该说什么,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阿娇在这当口,已经轻轻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走了出去。 她赶紧回过神来,小碎步追上去。 路上碰着回来报信的宫人说陛下已经狩猎回来了,主仆俩就站在宫门口等。下午的风扬起阿娇轻盈的长裙,显得她整个人更纤瘦了,侍女玲珑小心翼翼地打量这阿娇的侧脸。 她天鹅般的长颈细白柔腻,侧脸弧线流畅柔美。玲珑在此之前,还从未见过这样一举手一投足间满是高贵却不高傲的女子。她不禁在心中暗暗计量,是不是越是高位的人越会这样心性高贵。 终于,远远地传来马蹄声。越来越近,阿娇禁不住提起衣裙走下台阶去张望。 然而叫她失望了,人到了跟前看清相貌后,她仔仔细细地一个一个看过去,没有刘彻。 骑士们翻身下马,对阿娇行礼。她微微含着笑点头,但是目光投向了更远处。 韩嫣一边同同伴们走上台阶,一边按捺不住地回头去看那个轻盈的身影。他还是第一次见到皇后,但是却无数次在市井流言里听说皇后的事迹。 流言中的皇后,脱簪请罪独宠后宫。三年无孕,也不见陛下纳幸别人。皇子夭折,更是前所未有地又是序齿又是追封。如此盛宠,古往今来有几个皇后宠妃可以比肩? 他从前私底下还想会不会是因为长公主的拥立之功和太皇太后的威势,甚至带着些自己都没有察觉出的酸意揣测皇后会不会是个刻板骄矜的女子,并不如传言中贤惠美貌。 但是,见到她,他知道自己错了。 她不同于他见过的任何一个以美貌令人称道的女子,她的美轻而易举地叫那些女子的美一下变得只能说是俗艳,她实在是美的叫人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韩嫣自负相貌出众,见过他的男女不出意外地都会惊艳。 唯独她,她一个个地扫视过去,然后失望地垂下眼帘,停留在他身上的时间和旁人的一样多。他在她眼里,和这石柱没有半分区别。 李当户经过韩嫣身旁,见他怔然出神,顺着方向一看。顿时就有了薄怒,用手肘在他腰间一顶。不等韩嫣回神,附在他耳边厉声斥道:“韩王孙,弓高侯的家教就是这样吗?” 他猝不及防,几乎没有站稳,终于醒过神来。等他想回应什么时,李当户已经大踏步走的不见人影了。 家教?他收回视线,心中冷哼着朝上走去。他是弓高侯韩颓当的庶孙,是陛下在为胶东王时就在给陛下当伴读而出头的。他知道在李当户这些名将嫡子眼里,他不过就是个媚上的佞幸。甚至,在有些人眼里,他和邓通没有什么区别。 日子久了,他几乎都要信了。但是,在见到阿娇后,他明白刘彻永远不会当他是邓通。 阿娇并不知道身后的这场小风波,她专心致志地等着。终于,又过了一刻,刘彻来了。她抿着嘴笑起来,远远地迎上去。 晚间吃的就是刘彻亲自猎到的一头鹿,他别出心裁地叫人在院子里架着火现烤现吃。围着火光,叫侍膳太监一刀刀把烤好的肉切下来放到玉盘上再呈上来,倒有点蒙古烤肉的感觉了。 鹿肉说不出的肉质细嫩,他们两个竟吃完了一整只鹿腿,又各自用了一碗鹿肉人参汤。从胃里传上来的温度,一直蔓延到手脚。 用完晚膳,又再趁着夜色回宫。 整整一个盛夏,阿娇几乎都随刘彻这样游幸。先时还只是在几个离宫间游玩巡猎,后面就开始了在长安城附近微服出行。带着左右善骑者,着装朴素外出游玩射猎。 刘彻的左右侍从也在这期间慢慢熟悉了这位从前只活在传言中的皇后,阿娇私底下在人群间招来了许多议论。但当着帝后,一切归于平静,所有人还是那样不敢以正眼相看皇后。 九月初的这天,田间正是风吹麦浪时。刘彻一行又到了终南山下,策马奔驰间,阿娇忽然感觉到少了什么东西似的。她心中一惊,伸手往腰上摸去,腰间的桃花玉佩已经不知道掉落何处了。 她勒住马,轻喝道:“停下,停下!” 说话间,她已经翻身下马了。提着裙摆就开始四处找起来,刘彻走过来问她:“娇娇怎么了?”她顾不上抬头急促地回答:“玉佩,你送我的不知道掉哪了。” 他一怔,也开始找起来。两个人都顾不上会脏污了衣裙,田间地头的翻找起来。 一行人找了又找,几乎是地毯式的搜索,把那一块地方翻了个底朝天总算叫韩嫣在水沟里捞起了玉佩。他拿起看了看,脸上阴晴变化,终于站起来举着玉佩大声道:“找着了。” 羊脂白玉在阳光下温润清亮,只是系着玉佩的红绳已经沾满了泥水。刘彻大步流星自韩嫣手上接过玉佩,顾不上同韩嫣说话走到小溪边一边清洗干净一边叫阿娇:“娇娇,过来,找着了。” 阿娇提着裙摆跑过来,刘彻笑着递给她,她泫然欲泣的眸子终于破涕为笑,拿起玉佩语气带着惊喜和后怕:“彻儿,就是它!”两个人都没有注意到周遭骑士的促狭表情,娇娇,刘彻情急之下叫出的名字带着无法掩饰的宠爱。比起平常人前称呼的皇后,娇娇更能表达刘彻对阿娇的感情。 一群年轻骑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虽然没有说话,但是眼神交流间已经是嘘声四起了。只有韩嫣神态耐人寻味地看着帝后,玉佩正面是浮雕的桃花,反面是小篆的“娇”。陛下那样别扭的性子是不会叫工匠刻皇后的闺名,而且实在也不像是大家之作。 只能说是陛下自己刻的,这也难怪皇后急得快哭出来了。 桃花桃之夭夭 他不自己冷笑起来,脸上也带出了冰寒。 李当户为李广长子,父亲在皇后宫中为禁军统领。父亲常在他面前说皇后对李家多有照拂,心性纯善,眼光远大,必为贤后。听说他伴着帝后出游,不止一次地叮嘱他要注意保护好帝后安全,尤其是娘娘是女子出游在外更要加以小心。 他含着笑意看着帝后在溪边喁喁私语,真心地为帝后恩爱而高兴。陛下年少有为,这群跟着他的名门将相之后都是打从心底佩服他。后宫稳,则前朝稳。 大家纷纷翻身上马,在原地等着帝后。一个身姿挺拔的骑士经过李当户身边轻轻用手肘碰了一下他,带着些坏笑小声说:“看韩王孙,那个醋意哟。” 李当户回头去看,韩嫣还站在原地,眼神里望向帝后的寒冷更是不加掩饰。李当户一下子冒出火来,他和娘娘接触这些天来,一向敬爱这个年纪不大亲下温和的皇后。 见韩嫣这样,禁不住地火冒三丈。文帝时邓通钱名满天下,邓通虽没有什么才学,但为人到底还知道谨小慎微恭敬侍上。你韩嫣不说会不会成为陛下的邓通,哪来的资格对皇后不敬呢? 思及至此,李当户不一言,脸色铁青地走上去就朝着出神的韩嫣猛踹了一脚。韩嫣身单力薄,不是李当户这个从小三更就起来闻鸡起舞的将门之子可以比的。 当下,扑通一声就朝后倒在泥水沟里。泥水溅了满脸,他狼狈极了。还来不及再问,李当户上去揪着衣领又是实在的两拳。韩嫣鼻子一下就叫打冒血了,白皙的脸上泥水混着血往下流。 这一切生的实在叫人出人意料,大家实在没有料到李当户敢当着帝后在场的面就打人。韩嫣靠着陛下的宠幸,是他们这群人中提拔的最厉害的。虽说他有几分文采,但将门之后谁看这个?大家拉架就拉的有点雷声大雨点小,甚至有人趁着混乱又给了想起来的韩嫣一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三章 东瓯被困 身后的喧哗终于吵到了不远处的帝后,二人起身一看。八一wwwzくwくcくom刘彻脸色大变,拉架的人群见着陛下来了终于三下两下齐心拉开了李当户。 刘彻过来后却没有火,似笑非笑倒带点温煦地一直只是问李当户为什么打韩嫣。李当户涨红了脸,反反复复只咬定一句韩嫣不敬帝后。至于是怎么不敬的,他始终嗫嚅躲闪着不肯说。 韩嫣?站在一旁的阿娇如遭雷击一般地看着站在一旁狼狈不堪却仍有动人风华的男子,韩嫣,韩嫣。阿娇心里反复念叨着这个名字,终于叫她想起了她的震惊和慌从何而来。韩嫣,是后世那个被大家称为武帝男宠的韩嫣吗? 她一下子就跟吞了死孩子皮卷死苍蝇一样恶心,她周身都泛起难受的鸡皮疙瘩来。刘彻日夜同她在一块,又是从小长大的,她几乎忘了,除了宠冠天下的卫子夫、李夫人,刘彻还是后世史学界中的双性恋。 你同性恋、双性恋都没有关系啊,爱无关性别无关地位。但这不意味着阿娇可以接受刘彻这样,又或者历史再次提醒着她历史上的汉武大帝是个能三日不食不可一日无妇人的皇帝。 她再看向如美人般的韩嫣,他虽狼狈却仍可看见眉目的阴柔。阿娇往常虽见了他多次,还是第一回知道他就是韩嫣。 她上前止住刘彻的追问,嫣然笑道:“陛下,李当户不想说想必有不能言说的道理。”继而转向李当户:“陛下和本宫都知道李家的忠心,你起来吧。” 一向执拗坏脾气的陛下竟也真的从善如流,他自然亲昵地挽过皇后的手对李当户说:“陇西李家世代忠良名将辈出,看来你父亲在未央宫戍守期间给皇后的印象很好啊。朕也不问你了,朕还要赏你。” 李当户行礼称不敢,又再谢过皇后。从头到尾竟没有顾忌尴尬站在一旁的韩嫣,这也叫这群年轻骑士心里啧啧称奇,韩嫣是陛下提拔最凶的。如今看来,在皇后面前也实在是不值一提。 恐怕,娘娘还不知道韩嫣这个人吧。 毕竟,韩嫣是当代邓通都是他们私下猜度的,就更不要说久居深宫的娘娘了。 阿娇不知道的是,这个时空的刘彻并没有如历史上的那样同韩嫣同寝同骑、亲密无间,仅仅是出于不拘一格用人才地欣赏他。不过是因为大家不服,就如红楼中家学中猜度宝玉同秦钟的关系。 然而,她现在拼命在脑海中搜索的还是后世关于韩嫣同刘彻的事。她漫不经心地翻身上马,想到韩嫣似乎不招王太后的喜欢。想想也是,汉代的母亲有几个能接受儿子同性恋呢? 还有什么呢?早知道会来汉代,她一定好好看看史书。不说倒背如流,也要知道个**不离十吧。 黑美人灵气极了,就好像知道主人在呆。它自己一路做着选择,该快的时候快点,该慢的时候慢点。过河的时候更是小心翼翼,就好像是怕溅湿主人衣裙似的。 韩嫣一路上沉默无言,倒是好像和阿娇一样进入了呆世界一样。他一向以为自己对陛下的感情就如伯牙子期,他是庶子,在家中虽说衣食无缺,但到底不如嫡子受父亲的重视。是陛下为胶东王时就选中了他当陪读,他才走到人前。 他不是不知道大家私底下对他的议论,他沉默是因为还不能硬气地说陛下不是因为他韩嫣是陛下的陪读才提拔他的。 他一直牵强地给自己解释每次听到见到阿娇的不快,不过是类似小孩子被抢走玩伴的不快。但是这次叫自己都吃惊的酸楚和嫉妒,还有李当户的拳头,叫他终于明白了自己。 只是他望了一眼队伍前头的阿娇,心中苦涩纷杂。 先前还只是头天夜里出,第二天回去。日子久了,不仅长安城附近的百姓知道了经常游猎还谎称是平阳候的其实正是天子,就是太后也被平阳公主告了一状,说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太后招了刘彻去问过一回,虽没说不许,但为了不让刘彻玩野了心限定五日回一次宫里,去向太皇太后和太后问安。 现在还只是第三天,所以他们回的是以满宫杨柳而命名的长杨宫。眼看宫殿近了,却见一骑轻尘策马而来,看盔甲似乎是右辅都尉。 陛下的微服出游在朝内朝外都算得上公开秘密之后,丞相御史顺理成章地就在长杨宫安排了右辅都尉巡逻。 骑士到了刘彻面前,下马取下怀中的竹简呈上。须臾,陛下挺直了身子,侧身对皇后似乎解释了什么。然后,一扬马鞭凝重地说道:“回宫!” 霎时,尘土飞扬。 出的还不是小事,闽越举兵围攻东瓯,东瓯粮食将近,实在是穷途末路了,东瓯王向汉廷告急。急报送到长安,太皇太后急召刘彻回宫。 说到东瓯王,从某一方面来说还不值得救。七王之乱时,觉得吴王兵强马壮,且七国之处初期朝廷屡战屡败,景帝更是被逼迫杀了恩师,在这样的形势下东瓯王倒向了吴王刘濞。 后来形势逆转,朝廷军竟赢了。本以为能混个从龙之功的东瓯王一下子就变成了谋逆重犯,为了自保,他杀了刘濞以谢罪,保全了东瓯国。 刘濞之子刘驹却逃到闽越去了,十多年间屡屡怂恿闽越王击东瓯。这次,倒有点像要把东瓯灭国的意思。 刘彻在一路疾驰中已经想过来利益得失,他敏感地意识到这是一次接触一直得不到的兵权的好机会。他决意说服太皇太后,无论如何救援东瓯。 他在宫门前停住马叮嘱过阿娇回椒房殿歇息,不必等他用晚膳才朝长乐宫去。 太皇太后正在院里等他,她正倾身闻着刚开的花,神态安详舒适。听到刘彻急匆匆的脚步,微皱眉道:“陛下,这是急什么呢?喘匀了气再说。” 刘彻不敢顶嘴,停了一会终于忍不住问太皇太后:“还不知祖母对于东瓯被围一事有什么示下?” 太皇太后轻轻地吸了口花香,眉目间尽是岁月沉淀出的雍容气度。她很轻松地说:“老身心里是有了成算,不过现在不想告诉陛下。” 她把手微微后指一下,马上就有侍女递上她的拐杖。太皇太后拄着拐杖一步步稳健地坐到院中的椅上,侍女又早轻车熟路地递了一杯清茗到太皇太后手上。 太皇太后凑上去一闻,满意地说:“挺不错,最近新近进的茶味道浓醇清甜。”她慈祥笑道:“给陛下也上一杯尝尝,要不光看着老婆子喝了。” 侍女很快就奉上了茶水,嫩黄清亮的茶水冒着热气。他捧在手上却没有喝,但是太皇太后似乎已经不想谈了,她静静地享受着茶。 刘彻好几次话都冲到喉咙里了,但看太皇太后这样到了还是没有说出口。他闲着无事,终于也一口口品起了茶。 他急奔回来,一口热茶下来倒叫他马上解渴了。风穿过堂前吹拂到他身上,叫他一下凉快起来。 他看着眼前神态自若的老祖母,先时按捺不住的满腹经纶竟也沉淀下去。两祖孙你一杯我一杯喝完了一壶茶,侍女趋身执过小炉上的沸水一倾倒入,茶香四溢。 太皇太后却摆手示意不要再给刘彻上茶,她接过侍女奉上的茶,手微微摩挲着茶杯,语气温煦:“茶也喝了,时间也够了。陛下去见朝臣吧,老身就不留了。” 太皇太后语气轻松,听在刘彻耳朵里却只有了不解。明明是太皇太后急召他回宫商议,结果来了也不提了。喝完茶就叫他走,刘彻心中思索了一下,好像明白了。 太皇太后是想考核他吗?想看看他是不是在山野间真的逛野了心吗? 他也不再耽搁,行过礼退了出去。依祖母的性子她是不会再多言的,朝臣接到急报此刻应都在宣室殿了。当务之急,不如先和大臣们商议。 太皇太后似乎对刘彻的离去恍然未觉,再饮了杯茶后才问侍女:“陛下走了吗?”不待侍女回答,她站起身来嘀咕着起风了朝殿内走回去。 六十八了,七十古来稀。自己还能看着彘儿几年呢? 她笑着摇了摇头,在一天操一天心罢了。 宣室殿内,众臣已经等的焦灼起来。终于,听见了春陀的声音:“陛下到!” 众臣起身离席行礼,刘彻坐到上先不说自己和太皇太后的意思,反倒叫众臣论起来。 武将一派说战,黄老一派说顺其自然。而陛下就坐在上似乎不管大家说什么都颔同意似地,这叫大家心里泛起嘀咕来。 有那奸猾的想到陛下来宣室前在长乐宫待了很有几刻,心里不免想到陛下是不是太皇太后已经有了定论。倘若如此,自己想什么还重要吗?就不再说话,只把眼看着鞋面呆。 丞相许昌旗帜鲜地不同意管东瓯,原因是东瓯曾助吴王谋反,事后又倒向了朝廷。如此反复唯利是图的小人心性,朝廷不该管。 他这话一出,叫向站的武将一派也觉得颇为有理。一时间,宣室殿内竟一片附和之声。 刘彻还是不动声色,叫人看不出他的倾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四章 风骨 他泰然自若地坐在上,等着殿内似乎达成了统一的声音,渐渐安静下来才开口:“诸位爱卿,朕叫你们商议,怎么都不说话了呢?” 石庆正欲开口说众臣不主张出兵,就见陛下朝着武安侯的方向示意道:“武安侯,你是做过几年太尉的,你怎么说?”” 这下不止是石庆,在座众臣都一下明白了刘彻的意思。网wwwzwcom陛下这是想出兵啊! 武安侯田蚡是陛下的亲舅舅,一向以为给陛下保驾护航为己任。大家都以为田蚡读懂了陛下的意思后,要顺着陛下的意思说。结果,他肃然道:“陛下,臣窃以为不可出兵,就如丞相所说静待其变就可。” 殿内一下哗然起来,刘彻看武安侯的眼神也微微变了变,不过他不置一词,等着武安侯的下文。 武安侯就好似没有注意到许昌等人对他讶异的打量,他虽说不愿窦氏陈氏外戚坐大,想成为新一代叫人趋之如骛的权贵。所以对刘彻这个亲的不能再亲的外甥心里倒是真心地在为他计量,他所有的荣耀光环都需要指望着刘彻。 陛下险叫窦家给拉下马来,如今看着风头虽然过去了,但到底还是谨慎为妙。他虽然明白陛下想要借机染指兵权的野心,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被有心的人鸡蛋里面挑骨头的好。 田蚡正色道:“闽越和东瓯自秦以来就互相打来打去,现在打成这样不奇怪。而且最关键的是生性狡诈多变,唯利是图。汉时态度一直反复无常,一会图谋造反一会同匈奴眉来眼去的。何必费钱费力地去救援?” 刘彻拿手敲着手边案子的桌沿,倒没见多吃惊,竟有了几分先帝和太皇太后叫人看不出喜怒的沉静来。他问殿中众臣道:“这么说,诸位爱卿是都同意武安侯的意见了?” 他扫视过去,竟没有人答话。诸臣在这莫名地威压下竟有几分不敢开口了,刘彻缓缓收回目光,又一下一下敲起桌子:“怎么都不说话了又?是有什么不同意见吗?” 许昌正要上前陈词,众臣中的中大夫严助终于好似下定决心似地大声说:“臣有话说!” 众臣一惊,回头看向这个在武帝初次荐举贤良时被武帝称赞为第一的年轻官员。 先时严助还有点慌,等到大家都看过来时,抬头又看到陛下鼓励的眼神。他反倒镇定下来,大大方方地朗声道:“陛下,臣以为朝廷必须出兵。闽越和东瓯反复无常不假,但如今求到了朝廷。今天倘若陛下不予这些小国救援,先损的就是汉朝的威严,来日别的小国又还怎么敢依附我朝呢?” 他说的铿锵有力,气势十足。 田蚡倒急了起来,带着点怒意说:“兵家之事,是嘴上说的这么轻而易举的吗?闽越和东瓯,蛮荒之地,大军长途过去人生地不熟,不说水土不服,不能知彼何以克敌?”他何尝不知道陛下的心思,但是打赢了还好说,这要有半点闪失陛下以后处境就堪忧了。 严助不假思索道:“东瓯是我朝的属国,既向我们求救,大汉就对东瓯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田蚡道:“秦时尚对这些蛮荒小国弃之不管,难道它们不是秦朝属国?” 严助条理清楚地接口就说:“暴秦最后连自己的都城咸阳都保不住,何况隔了千山万水的小国?能拿我朝同暴秦比吗?臣一向以为大汉朝恩及四海,还是武安侯觉得大汉朝没有这个德行没有这个力量?” 严助都上升到汉朝同暴秦的对比了,再说下去都快说到汉朝立朝的合法性正义性。他站在那,大义凛然一脸正气。 田蚡竟叫他说的没话说,殿上更是一时间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刘彻望过去,一片点头赞许。他心头痛快极了,终于露出点克制的笑意。 不过说赢了到底不算完,还得等着太皇太后点头呢。许昌等人想到长乐宫中的老祖宗,又平稳了心绪。预备殿议过后往东宫去,决计不能轻开兵事。 更何况天下承平已久,百姓兴居立业。若由长安兵,路上一路上扰民先不说,损耗补给就不是个小数目。打赢了没有半分好处,打输了倒是坏处一大堆。 结果叫这些老臣意外的是,去到太皇太后宫中。太皇太后连他们的面都没有见,叫长乐宫卫尉程不识转告他们太皇太后说了就以陛下的决断做定论。 这下真是炸锅了,几个老臣在宫门外再三求见,太皇太后铁了心的不见。庄青翟想来想去,灵光一闪,想到陛下从此始终的从容。再想想太皇太后现在的反应,难道说这是太皇太后和陛下商议好的结果?要不然陛下也不会明知道太皇太后不乐意还敢这么坚持。 他把这个意思偷摸地一说,几个老臣越寻思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虽说想来想去太皇太后不像同意兴兵作战,但眼下没有更好的解释了。 这么一想,老臣们泄了气。要真是太皇太后决定了,老太太可是出了名的主意正,景帝在时尚不敢对她有所反驳呢。 椒房殿内,刘彻正在殿前的竹林里听阿娇弹琴。指间拨弄间。如潺潺溪水流动,又如急雨敲打着芭蕉叶般如落玉盘。翠竹摇曳间的阿娇着一身鹅黄轻衫,信手弹着。 阿娇的琴艺似乎又精进了,他闭目合着眼打着拍子。 春陀急匆匆地进到内殿门口,看帝后正在竹林下弹琴赏琴。又停住喘匀了气,抹了把汗。再站了会,才轻手轻脚地寻着个空当顶了在旁伺候茶水的侍女。轻言细语简单地把传来的消息一说,而后不一言站在一旁伺候起茶水来。 刘彻还闭着眼,只是手上的拍子已经错了。少了半拍,就步步错,追不上了。他在想着刚刚春陀说的话,太皇太后不见老臣。 他突然明白了太皇太后的意思,只是太皇太后真的会因为东瓯而还给他兵符吗? 他继续打着拍子,一下一下。 晚间,东宫不出意外来了人说太皇太后召陛下。宫人领刘彻到太皇太后在的侧殿就退下了,刘彻竟很有几分紧张。太皇太后早就知道了他的意思,那么太皇太后的意思呢? 他有把握说动太皇太后吗?想到祖母那古井无波平静的脸他满腹的话竟觉得失去了说服力。 他的野心浅的像水中的月亮,一眼就能被看清。但除此之外,他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丹檀香熏染的味道和玄青陈肃的布置,这几乎是太皇太后寝殿给刘彻全部的印象。殿内沉静如水,一个服侍的人都没有。看来太皇太后是预备同他好好谈谈了吗? 太皇太后听力灵敏,已经听到了刘彻的脚步。她笑着招呼道:“彘儿,来了啊!来!到祖母这来。” 刘彻对太皇太后的感情实在是太复杂了,她一直是他心中怜爱子孙的老祖宗。向着他宠着他,但是当政见不同时,她毫不犹豫绝不留情地粉碎了他的新政,逼的他差点做不成皇帝。 但是,他始终恨不起来。虽然,他已经清楚地明白了政治和亲情是可以分的泾渭分明的。 刘彻走上前坐在太皇太后身边,太皇太后摸过他的手,满意地点了点头说:“看来陛下在上林苑待的还行?” 他没有说话,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回答祖母。 阿娇诊出有孕的那天,祖孙也是在这里密谈。 身边的人都以为他是瞒着太皇太后在上林苑练兵,只有刘彻清楚是太皇太后先把这个路提出来的。 太皇太后问他:“陛下当这个皇帝有什么志向?” 他可以回答清静无为那些绝对讨太皇太后喜欢的话,尤其是当时的危急情况下。但是,他做不到。他是高祖的后人,他相信自己身上流淌的是敢做敢说的血液。 他很平静地说:“孙儿愿驱匈奴!” 他已经预备好了承受祖母的怒火和教训,然而一阵畅快肆意的笑声反倒弄糊涂了他。祖母常年都是平静的,哪怕是两个儿子先后离开她。 像现在这样吐露出许多开怀的笑声,刘彻还是第一次听到。他听到祖母带着惊喜欣慰地说:“看来启儿很有眼光,汉家天下没有一个会是那没骨头的。” 刘彻实在不能相信除了阿娇外,这个汉宫中还能有人听到他说驱匈奴而选择相信他不是白日做梦。 而且偏偏还是和自己政见完全相反固执极了的老祖母,他心中讶异震惊不一而足。 太皇太后笑过后,却反倒伤感起来:“你实在像极了你的父亲,你父亲在的时候也是亲近儒家。” 他欲说什么,太皇太后已经不准备解释了。她轻轻摇手示意他不要说话,召他到身边坐下。小声对他说了有两刻,刘彻的面色变化精彩纷呈,震惊疑问欣喜。 说完后,就叫刘彻走。 她说的就是叫他远离朝政,去上林苑练兵。她还说想要做好一件事,光看光想是不行的,自己先上手试试吧。你或许能当一个好皇帝,但谁能保证你是一个好军事家呢? 于是,他就去了。在上林苑组建自己的卫队,在山林丘壑间演练兵法。 太皇太后还等着他的回答,他终于说话了,说的却是问题:“祖母,孙儿实在不明白。您三朝以来始终坚持黄老之说,为什么现在愿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五章 七发 老祖母似乎觉得这是一个不值得问的问题,简单地说:“陛下,我们要负责的是整个汉室天下,怎么能单纯因为喜好来决定?” 的确,她心中就是这样想的。八一中文网wくwwくzくwcom窦漪房虽然出身贫寒,但是过人的灵性和悟性促使她成为了决不逊于吕后的女性政治家。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毕竟吕后末年大力提拔吕氏子弟才造成了诸吕之乱。而她窦漪房留给刘彻的将会是一个皇权巩固百姓富足的天下。 天下决没有一成不变的事情,施政也是这样。她从内心深处来说,不愿意改变如今清静无为的局面。但是,她更清醒地认识到,天下在变,天下需要新的声音。 只是还需要等一等,还要再等等。不然,失去的就是几代人的心血。 刘彻似乎明白了什么。祖母话中的深意还需要他再去深思。他拐回了开始的问题:“孙儿想在上林苑建军,练军。” 太皇太后点点头,说:“想做,那就去做吧。小打小闹,都随你。陛下只需要记得约定好的,哀家在一天,黄老之说就要在一天。” 刘彻想起来意问道:“祖母,东瓯的事您还没有告诉孙儿您的意思呢?” 太皇太后又笑道:“哀家什么意思不重要了现在,只问陛下一句陛下下定决心了吗?”她已经算是表过态了。 “孙儿下定决心了。” “那就去做吧。” “祖母,调兵还需要您的肯。”终于说到了兵符,刘彻有些紧张又兴奋地等待着祖母的回答。 太皇太后竟狡黠地一笑:“哀家说了要给陛下兵符吗?陛下竟然下定了决心,那就去想办法,去做吧。”她起身朝里间走去,声音随着经久不息的熏香传来:“哀家同意了吗?没有,不同意了吗?也没有。” 得到这样的答案回了椒房殿的刘彻显然就一直在出神,怎么洗漱上榻的他都迷迷糊糊。一直在想自己的事,阿娇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他。东瓯的事她没有印象,根本不知道是怎么个走向。 不过照外祖母的性子,是不会同意的吧。而且兵符老太太一直紧紧攥在手里,刘彻想碰兵权怎么也得等老太太仙逝了啊。 阿娇理所应当地以为刘彻是为这个事烦,她脑补了许多刘彻小白花的凄惨形象越想越难过,韩嫣带给她的微微不快早就忘到脑后了。 她侧身熊抱住刘彻,鼓起笑容:“彻儿,不能出兵就不能吧。日子还长着呢!” 这话说的叫刘彻一噎,他没有解释反而问阿娇:“娇娇,你说怎么能不动用兵符而出兵?” 她有些不明白这其中的必要性,听完刘彻的科普和太皇太后的意思。她恍然后又有些鄙视地说:“陛下,为什么一定从长安兵?当地没有驻军吗?这样经费不就省了,至于兵符,太皇太后不出来反对,使者又是带着圣旨去的,还调不到兵吗?” 她一脸陛下你傻透了的表情,却一下惊醒了刘彻。是啊,自己为什么一定要围着兵符打转,自己大可以说太皇太后认为不需要用到兵符。 他兴奋起来,搂住阿娇在她额头上印上一吻:“聪明的人反而想的太多啊,娇娇你说是吧?”起身披衣就一边出去,一边叫春陀去宣朝臣。 阿娇喜滋滋地接受了大帝好不容易对她智慧的崇拜,她倒在榻上,在被上滚来滚去,觉得自己聪明极了。 突然,她醒悟过来,什么叫聪明人想太多? 说来说去,她是蠢人想的少呗。 哭笑不得地气了一会,她又想起了外祖母。她原本以为太皇太后会坚定地反对,决不允许刘彻冒出这个苗头。 虽然没有说不给兵符,但怎么看都更像是同意了啊。她很不解,但是想来想去,怎么都想不明白。 宣室殿内,被紧急召来的中大夫急匆匆地被春陀引进来。刘彻已经等了他有一会了,他手旁的案子摆着节杖及诏命。 刘彻开门见山地说:“严助,朕和太皇太后决意兵东瓯,壮我大汉国威!”他指向节杖及诏命,笑着说:“大军长途跋涉,费时费力。朕和太皇太后决定任命你为使节去调会稽当地的驻军。” 严助激动起来:“陛下,臣必定不辱使命。” 他大礼跪下,双手虔诚地接过节杖和圣旨。 刘彻看似随意地叮嘱他:“去吧,准备一下,明早就带着朕给你准备的人出。”严助再拜,刘彻又似乎是刚想起来补充道:“调动军队要动用兵符,但朕和太皇太后商议下觉得还不需要用到。” 这个牵强到刘彻都不好意思说出口的理由,严助还真信了。原因很简单,少年心性最是单纯。他是刘彻提拔的,绝没有想到陛下会骗他。 等到黄老之臣被太皇太后拒见的消息传出时,严助正迎着清晨的露水带着几十骑精骑上马。他心中微微的不安一下被驱散了,甚至有点内疚怀疑陛下。 他决计要拿出殿内辩论的勇气和魄力,为陛下做好这件事,要办的漂漂亮亮的。 接下来的几天,刘彻哪都没去。就待在椒房殿等着消息,阿娇明明知道他心中急的像火燎了草原一样,但是看他非要装出这个没事人的样子也只能假装不知道。 古代通信实在太不便利了,长安和会稽一个在后世的陕西一个在浙江。即便有了结果,飞马传书回来也要个几天几夜才能得到消息。 刘彻决定再来一次召举,用阿娇心里分析的就是觉得还是自己看中的人才最好用,看看严助就知道了。 朝中缺乏能用之人是刘彻即位之初就面对的问题,这实在是个历史遗留问题了。高祖马背上跑了一生,到了吕后时杀遍功臣就更不要指望她培养人才了。文帝一直忙着补诸吕之乱造成的洞,七王之乱更是叫景帝腾不出手来培养人才。 没有也没关系,天下哪时哪刻缺人才了吗?那就去民间找,再找一批像严助这样能干实事的来。 建元三年九月,汉武帝再次下诏选举贤能之士,天下再次为之兴奋。五湖四海的有智有才之士纷纷赶赴长安,希望得到赏识。 阿娇原以为刘彻又能忙到跟以前一样早出晚归,结果只是每日下午接荐已经叫人筛选过一遍的人。 没几天,还真叫刘彻相中几个,胶仓为文学侍从、吾丘寿王任命为光禄大夫侍中,唯一叫阿娇熟知的还是诏拜为郎的东方朔。 不过跟电视剧大汉天子中把东方朔塑造成汉武帝最器重的智囊不同的是,刘彻似乎并不是太重视他,虽然他也承认东方朔的确才思敏捷、颇有才华。 真正叫刘彻高兴起来的是还是枚皋,他自称是辞赋家枚乘之子,叫刘彻喜出望外。当场命他作赋,没想到枚皋还真不负其父之名。当场立就,才华惊艳。 他同阿娇赞了又赞,兴奋地告诉她:“原来枚乘去世后,朕还惋惜失去了这样才华横溢又有见识的人才。”枚乘曾侍奉过吴王刘濞,七国之乱中上书坚决反对吴王造反。 这样既有才华又忠君爱国的人,儿子竟然也是这样惊艳绝伦,怎么能叫刘彻不高兴呢? 枚乘?阿娇是知道的,因为七。而正如鲁迅先生评价红楼梦所说的:“经学家看见易,道学家看见淫,才子看见缠绵,革命家看见排满,流言家看见宫闱秘事。”刘彻欣赏七是因为作者字里行间透露出的忧民忧国的讽谏之,而在阿娇这里只所以印象深刻则是因为美食。 犓牛之腴,菜以笋蒲。肥狗之和,冒以山肤。楚苗之食,安胡之飰抟之不解,一啜而散。于是使伊尹煎熬,易牙调和。熊蹯之臑,芍药之酱。薄耆之炙,鲜鲤之鲙。秋黄之苏,白露之茹。兰英之酒,酌以涤口。山梁之餐,豢豹之胎。小飰大歠,如汤沃雪。此亦天下之至美也,太子能强起尝之乎? 阿娇把这段几乎是印在脑海中,明明没有刻意去背,但就是记得分毫不差。刘彻一直在她耳旁嘀咕这对父子的才华,她却禁不住流起了口水。甚至恨恨想到,她要是楚太子,不说没病就是有病听到这些绝对也对生活充满了美好的向往。 小牛肉、竹笋、香蒲、狗肉汤、石耳菜、熊掌、鲜生鱼片。佐、兰花酒不行,不行,光想想阿娇都觉得已经止不了馋了。 她翻身坐起来,止住刘彻的兴奋,一双眸子双瞳剪水般地望着刘彻:“陛下,饿吗?用点夜宵好吗?” 这是饿了?行,他虽然不饿,但这几年向来是阿娇干什么都陪着她,当下他点着头说:“你一说,朕也有些饿了。” 阿娇翻身下榻,取过披风就到侧殿去吩咐海棠。隔着墙,刘彻都听见了阿娇兴奋的声音,楚山米饭还是着重提出来的,又要了乌鸡天麻汤,还要小牛肉。 看来是真饿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同她说说闲话能把她说饿了。刘彻半闭着眼,听着阿娇欢快的声音,心中温暖极了。 少府日夜都轮班着等待帝后不时的吩咐,只用了两刻,阿娇吩咐的就上来了。 阿娇吃一口清香四溢哦、软糯适口的楚山米饭,再配一口嫩极了的小牛肉和鲜甜的生鱼片,最后再用一勺鸡汤。胃里一下得到了满足,她高兴的桃花眼中满是笑意。 刘彻本来不饿,但是阿娇吃的香甜,他也觉出了饿。和阿娇合力把上来的菜竟吃的干干净净,等到洗漱后再躺下吃撑了的刘彻一时竟睡不着。但是看到身边已经熟睡的阿娇,他觉得心里安稳极了幸福极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六章 东瓯捷报 终于在严助走后的半个月传来了确切消息:会稽太守以没有见到虎符按制不予出兵,严助杀了一个司马再陈以刘彻原话,威慑住太守,现驻军正从海上出去救援东瓯。八一wwくwzwcom 刘彻本还有些担心严助书生气又没有虎符在手,可能镇不住场面,没有想到他居然还敢杀人。 等到这天傍晚,朝臣们也捕风捉影地知道了一些消息。大家原以为太皇太后和陛下达成了一致,使节是带着兵符去调兵的。结果,现在杀了个司马才调动兵,这不很显然没有兵符吗? 但却没有一个大臣去问太皇太后,又或者说局面已经这样了,大家静等着结局。倘若输了,再去东宫论陛下的不当?若是赢了,太皇太后再说是事先知情的,那不两头不是人吗? 官场的圆滑老辣,不分朝代,更不分情况。这就是刘彻为什么决意任用新人,整肃朝风的原因。 传来严助调兵的消息后,刘彻倒真的放松下来了。阿娇倒有点奇怪了,他一边在丝帛上教给她基本的丹青笔法一边说:“朕原也只担心严助没有兵符,再叫他们给唬住了。当地的驻军,能打善打,打一下这些越人足够了。” 她没有想到刘彻这么有信心,不过大帝说能打赢想来是跑不了的,她还处于盲目崇拜大帝军事才能的状况中。 她哦了一声不再说话,叫预备从几个方面和她分析的刘彻一下泄气了。娇娇啊,总是这样,说什么都是真心的信他。 他继续教她,尽量说的仔细点。娇娇总是说她许了他之后,姑姑又娇惯她,从不逼迫她学这些。话里话外总有点借机的抱怨和申诉,就指着他说一句不用学了,但他总当没听懂。 他希望他和阿娇百年后,史书上写到他时赞一句文治武功,写到他的元后时赞一句善书善画聪慧贤淑。 他装着没看见阿娇眼底眉梢的抱怨,继续指着丝帛一字一句地教着。 等到洗漱完,两个人躺在帐子里和谐完后,他还是忍不住解释:“娇娇,多学点没坏处” 她听着只点头,刘彻这套贤后理论她听的耳朵都起茧了。她自然知道他要她学和馆陶不要她学都是因为疼她,谁会那么闲到替她关心名声呢。 她一个翻滚扑进他的怀里:“彻儿,我都知道,我没有不愿意。”她的声音小起来,几乎微不可闻:“我就是想你哄一下鼓励一下嘛。”你想把我当成小孩子一样教,也要当成小孩子一样哄嘛。 他怔了一下,阿娇见他愣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虽然早就放开了心,但是撒娇还是羞耻度挺高的。她扯过被子蒙上,后悔极了,心里不住在想不是萌妹卖什么萌装什么可爱,还撒娇。 成婚都五年了,他是不是觉得她有点智障啊。 我现在睡死行吗?!不!不!不不不!我要回现代啊! 终于,她感觉有人轻轻地掀开被子。她赶紧闭上眼,死死地装睡,连呼吸都不敢错了拍子。 他吻她,从脸开始一直吻到耳垂,痒痒的叫她没法装睡。她只好假作睡眼惺忪地推开他:“彻儿,好困。” “我没有撒娇过,更没有人向我撒娇。” 他的声音应该是清冷的,但是眉目却是温柔的。 “我虽然是母后的幼子,但现在想想竟从没有要母后哄过向母后撒娇的日子。大概是因为多智近乎妖,又或许是因为从小就知道我是母后和姐姐们的依靠。” 多智近乎妖,这是每次阿娇下棋下不过耍赖嘀咕他的。但是,现在阿娇听着他拿来说自己却有些难受。刘彻握住她的手,示意她没事。 三岁的刘彻就在景帝膝头说出了“每日居宫垣,在陛下前戏弄”,四五岁就已经过目不忘,万字古策背诵起来一字不错。七岁景帝以“圣彻过人”改彘为彻,立为太子。身上的担子也就更重了,哪还有可以作小儿语的时候呢? 等十六岁时,景帝去世。他更是失去了唯一可以软弱的理由,从今全天下都在他的肩头了。 哪怕他现在是天子又怎么样?就可以挽回天真幼稚的童年吗? 不会的,回不去了。那个小小的彻儿,叫着她阿娇的小孩。那个分享漪兰殿给她的彻儿,那个在墙上刻名字的彻儿,那个总是格外信任依赖她的彻儿。 而她,从小到大是抱着利用他的大帝光环的心在对他好的。 他看了泫然欲泣的她一眼,有些好笑:“我只是说我对于撒娇陌生的很,你难过什么。” 她看向他,他揉揉她的头说:“性格使然,有什么好难过的。以后我一定好好哄你,你难过开心我都会哄你。” 她破涕为笑,四目相对间两个人都笑了。 长安城的拂晓向来是如煮水般渐渐热闹起来的,这天走街串巷的更夫刚敲完最后一遍一慢四快的更。刚要打着哈欠回家去。空旷寂静的道上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一个红色身影从他眼前一闪而过。 鸿翎急使!是鸿翎急使! 更夫激动的心情叫带点凉意的秋风一吹又冷静下来,鸿翎急件,不会又是匈奴来犯吧。 唉,怎么就叫那群狼崽子年年这样欺负。听说早几辈的时候高祖嫡亲的公主都送去和亲,边郡的人可是怎么活的啊!唉! 马背上的骑士又困又累,好几次感觉要从马背上摔下去。逢着这个时候,他就使劲在自己手上掐出血来让自己清醒点。终于,看见了巍峨的汉宫他提起最后的精神,狠狠甩了一下马鞭。 终于到了宫门前,他勒住马翻身下马,从怀里掏出帛书举起来快上着台阶疾呼道:“东瓯捷报!东瓯捷报!东瓯捷报!” 一声声的疾呼就这样从禁军处传到了未央宫椒房殿外,惊醒了沉睡中的汉宫。春陀捧着帛书在椒房殿外一张脸笑到打结似的,隔着门大声说:“陛下!娘娘!东瓯捷报!东瓯捷报!东瓯捷报!” 先被吵醒的是海棠,她推推玉兰:“是不是春陀的声音?”玉兰正要答她,里殿的刘彻着中衣就冲了出来,连鞋都没顾得上穿。 他一手拿过春陀手里的帛书,展开火漆。细扫一下,哈哈哈爽快大笑起来,这笑声里多少快意多少忧心。 披着披风的阿娇拿着刘彻的鞋走出来,温声说:“陛下,地上凉,穿上鞋吧。”他举起帛书,兴奋地像个孩子:“娇娇,朕就知道,严助不会叫我失望的,大汉的军队更不会叫我失望的。” 她的桃花眼中水光点点,肯定地说:“阿娇早就知道,这世间没有陛下想做做不成的事!”她握住刘彻的手,曼声道:“陛下,去更衣洗漱吧。去东宫,去祖母那!” 他牵过阿娇的手,大声说:“好!叫那些打着注意看好戏的好好看看戏吧!” 援兵未至,闽越望风领而退。不战而屈人之兵,既没有损伤花费,还打出了威风。前朝后宫都陷入到了震荡中。不光黄老一派,就是刘彻亲信一派也没有想到这么轻轻松松地赢了。 就是南宫都在王太后面前嘀咕:“母后,你说父皇那个时候梦到高祖送金猪。弟弟,不愧是高祖的血脉,生来就会指挥!”她接着带着惬意解恨般的语气说:“看这回祖母和窦家人还怎么说!” “啪!”王太后重重地拍了一下眼前的案子,斥道:“南宫你如今有些没规矩了,哀家从小是这么教你的吗?” 南宫吓了一跳,反应过来白着脸不再说话。 王太后过了会,又有些心疼女儿,搂过她好声说:“你是大汉公主,你在外头一字一句说不好都会给你弟弟招祸。”她眼神深沉,喃喃说:“哀家总觉得没有这么简单,哀家总想你父皇说的那句你祖母的心怀比他的还要广。” 南宫没有听清,她追问了一句。王太后摆手不肯说了,转脸笑盈盈问起她和南宫候的事。几个儿女,除了平阳有了一子,谁也没有一点动静了。 阿娇的孩子如果在,已经有半岁了吧。她忽然心头间像扎了刺般,切切实实地感到了痛楚。这些天,她总是在后悔,如鲠在喉。 馆陶从前还笑言王太后跟个面瓜一样,只会对景帝唯唯诺诺,王太后真的像面上表现出来的那么温柔可人吗? 栗姬号称宠冠后宫,嫉妒成性,率性而为。而能做到自她进宫后,宫中的皇子全部是她和王皃姁生的。王太后自然有她出人的智慧和心计,她害过人吗? 害过,栗姬摔下台的最后一脚就是她踹的。但是,为人母,换作栗姬她不会客气半分。 这还叫说的过去的理由,连自己都说不过的呢? 有! 但是她从来没有后悔没有内疚没有辗转反侧过,她一步步登上了皇太后的宝座,成为了天底下最尊贵最荣华的女人。 比起王太后的忧思重重,椒房殿中此刻喜气洋洋。来往的宫人眉眼间都是笑,陛下和娘娘为了东瓯捷报赏了他们。 武安侯府中田蚡独居一室皱着眉头在想些什么,府中来往的下人丫鬟都踮起了脚走路,怕惹侯爷不高兴。 听说侯爷当初是蹦高着反对陛下,现在陛下狠狠给了这些反战派一个大耳光,谁愿意在这个时候触霉头呢? 田蚡还真没有难受,相反的是,他皱着眉头下是一颗狂喜的心。他辅助刘彻是肯不肯都势必要为的,如今眼见陛下不光能言还确实能做啊。 他几乎看到了陛下一展宏图之日,他这个亲舅舅所有的风光荣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七章 覆水难收 严助载着刘彻热诚的盼望终于在捷报送来的第五天回了长安城,这个青年文士为自己力主一战何尝不是担着心呢?丞相得罪了,武安侯也得罪了。网wwwくくzwcom 这些尚且算不了什么,为人臣者当为陛下的知遇之恩粉身碎骨。大不了,回家乡去就是了。但是,陛下已经经不起了。 他恭敬地跟在春陀后面亦步亦趋地进了宣室殿,一路上眼睛从不四处打量。春陀引他到内殿门口躬身笑着说:“严大夫,奴婢就到这里了,陛下正等着您呢。” 严助个子不高,脸皮白净,一身文弱气息。闻言侧身微欠身谢过春陀才往里走,春陀不禁对比起他和董仲舒,两个都是建元元年选召出来的一时翘楚。一个张扬,一个谦逊。 结果陛下头天还对这董仲舒赞不绝口,隔天就打去了江都国。倒是这个白白净净的严助,被陛下留下来当中大夫,为出战据理力争,还敢杀了司马。 这下不光陛下扬眉吐气,他严助也更叫陛下看在眼里了。 宣室殿内,刘彻看着坐的笔直丝毫没有矜功之意的严助满意极了。从前他就对阿娇说严助性子好,是个能干实事的料子。如今看来没叫他走眼,刘彻就玩笑般地问:“严助,朕还真看不出那个形势下你能杀人立威,朕就担心你没有兵符拿他们没有办法。” 严助恭敬答道:“不瞒陛下,当时臣是陛下的代表,还真没有觉出怕来。更何况,带着陛下给的羽林。”他回忆起当时,只觉热血翻滚。 “好!好!好!”刘彻连说三个好,欣慰不已。“另外,东瓯王递上来的亲笔信昨天到了,朕也看过了。他们请求内迁,朕也同太皇太后说过了,叫他们往江淮一带迁吧。东瓯王来长安,你负责招待一应事宜。” 严助垂手称是,刘彻又同他谈到最近的选贤颇为感慨地说:“你严助这样的再多几个才好啊!” 严助笑道:“陛下,臣在外面也听说了陛下的选召,到了长安城所到之处更是学士济济。”他用眼扫了一下刘彻的脸色,轻声说:“陛下,选贤才臣刚好也有一个人向陛下推荐。” 刘彻来了兴趣:“能叫你推荐的,想必是心里已经再三想过的,来说说吧。” 严助笑了:“陛下还真是了解臣,臣推荐的是一个同乡朱买臣。臣幼时学问受他许多指点,他的学问比起臣来只会更好。” “那为什么不来应召呢?”刘彻奇道。 “陛下,朱买臣同臣一样,家里贫寒的很。他打同其妻砍柴为生,臣还是这次回乡遇见了他。他有心应召,苦于没有盘缠。臣实在不忍陛下错失一个爱才,就带着他来了长安,还望陛下一见。” “朕想起来了,你说过,你家里也是穷的很。但是向学之心才叫你一直念着书,朕看这能不能成才还是全靠自己啊。”刘彻有些感慨,扫过壶漏已是申时三刻了。他起身对严助说:“明儿把他带进宫来,朕看看。” 帝后的习惯少府伺候了几年也算摸得差不多了,从前陛下还是太子时还会有说不好什么时候用膳的时候。但是自从娘娘进宫后,陛下就跟定了时一样。天天差不离都是酉时叫传膳。 今天娘娘就点了个鲫鱼萝卜汤,其余叫紧着时节来。少府紧盯着壶漏,到了酉时一刻,取过木盆里早就选好的鲫鱼。三下五除二不假人手的处理好鱼,再顺着锅边放进油已经烧热的锅里煎至双面金黄。不能煎过了,要不然一会煮出的汤该苦了。再爆香葱姜,再倒一点酒。一下子清香味就出来了。 再放水没过鱼,必须得是冷水下锅煮出的汤色才好。大火煮开,奶白色的浓汤咕嘟咕嘟冒着泡。再放进切好的萝卜丝,盖锅中火煮一刻。等到揭开锅放盐微微一搅开,清甜味扑鼻。 刚装进砂锅里,小黄门跑进来大喝:“陛下传膳。” 汤喝个鲜,也喝个烫嘴。 少府这汤炖的把握的恰到好处,前世生在南方的阿娇是无一餐不喝汤。阿娇就着烤的酥脆的胡饼,没有多用别的菜,喝了三碗汤。 刘彻叫她带的胃口更好了,他从来不像馆陶一样嫌阿娇吃饭仪态不够好。他反而觉得那些规矩是定给别人的,至于阿娇立在规矩上面。 他叫阿娇带的胃口也大开,用了两碗饭又就着汤吃了两个饼。阿娇见他喝着还行,又安利他这汤润肺止咳,消积化滞。他不爱喝汤的人,忍者笑又用了半碗。 用过膳,两个人都自觉吃撑了。默契地都没有提要去学丹青,加了件披风去院中走走消食。 薄暮的天际边还残留着橙红的夕阳边,月亮和稀疏的星星早爬上来了。椒房殿作为皇后的寝殿,如今住着帝后和帝后的两班人,仍是宽敞。 可以想见虽为殿,实为宫。两个人牵着手,闲庭信步地在夜色渐渐浓重的椒房殿的庭院中散步。 “今天好吗?都干嘛了?”两个人走了一圈,又回到内殿门口的竹林。春陀别有新意地在竹林上挂几盏宫灯,再摆上桌椅,服侍的人都站到台阶上。 灯光,月色,竹林,宫灯。 这意境好极了。 秋宵月色胜**,万里霜天静寂寥。 她脑海中一下蹦出了这句诗,再看一旁静默的刘彻。冷不丁对上他含着清冷笑意的眸子,竟一下子像怀春的少女被现了心事似地羞红了脸。 刘彻眸子里晕染开了暖意,娇娇成婚都有五六年了,但是她始终就像天上的一朵白云一样,始终纯的叫人越看越爱。他搂过阿娇。阿娇微微挣扎了一下,瞥见台阶上的春陀海棠眼观鼻、鼻观心,早把眼睛盯着地面呆了,到底还是像化开的月晕一样温柔地靠在他的怀里。 两个人静静地又坐了得有两刻,都没有说话,却好似胜过千言万语。 等到风渐渐起来了,两个人才牵着手回了内殿。 洗漱沐浴过后,阿娇不知道是羞意还是叫水蒸气激的,面若桃花。等到见着帐子里的刘彻,她竟有些不好意思上前。 想想就是大婚初夜时她虽然羞涩紧张,但却没有像现在这样心头小鹿乱撞般又欢喜又害羞。 她怯怯上前,撩开床帐。刘彻转过身,伸手给她。轻轻一拽她就倒进了他的怀里,她在这一瞬间听开了心花怒放的声音。 果然,爱情这回事,只要一陷进去就会甜蜜地傻乎乎地越陷越深。她迷醉在刘彻的吻中,满怀着甜蜜的烦恼。 第二天,刘彻又是在她还没有睡醒就走了。巳时传过话来说是陛下同朱买臣相见甚欢,谈的兴起要设宴待他。 阿娇越听这个名字越听倒有种越听越熟的感觉,偏偏还想不起来到底哪听过。谁叫他不像卫青霍去病呢? 下午的阳光好的叫人舍不得午睡,也要珍惜每一份每一秒。她叫海棠玉兰照着这些天的老样子,给她搬来一张条案放在竹林下。 在竹叶疏影下斑驳的阳光中,煮一壶茶,看一卷书。实在是惬意极了,要叫往常阿娇能待到刘彻回来。 朱买臣听来听去就是耳熟,她想不起来也就撂下不想了。 琴声像潺潺流动的泉水般,又好像窗檐挂着的风铃叫秋风吹散了,再细听又好像是春意满枝头上鸟儿在嬉闹的婉转。她弹着弹着,忽然觉出了不对来。 一带着愁思的曲子,竟叫她弹的柔肠百转。 她停下手来,不觉想我果然是越来越爱他了是吗? 指尖轻挑,曲风一转弹起了高山流水来。 琴声淙淙铮铮,如幽间之寒流般清清冷冷,松根之细流。流水声中,她“呀”地一声想起了覆水难收,想起了朱买臣为什么熟悉。 听说这个朱买臣穷的很,偏偏又一心向学,不肯经营祖业。家境越来越破落下来,没办法只好卖柴为生。勉强能度日,日子久了,妻子自请和离。 等到后来这个在她眼里百无一用就会读些之乎者也的穷书生竟然逢着用人不拘一格的刘彻,竟真叫他人到中年反而达了起来。 等到他日衣锦还乡时,改嫁了个殷实人家的前妻后悔起来。几十年的苦日子都熬了,怎么就不能再忍几年呢? 想着朱买臣从前对她的百依百顺,她鼓起了勇气又上门去求和。朱买臣给她一盆水,叫她把泼到地上的水收回来他们就重归于好。 显而易见,这是不可能的。 前妻羞愧难当,不敢再说。 等到再一日,朱买臣为刘彻讲过春秋后。刘彻又同他论议过一番,终于满意地封这个已经年近五旬的朱买臣以中大夫。 他激动的老脸通红,在地上谢了又谢。 刘彻迎着他菊花般的皱脸,终于问出了:“爱卿的家眷呢?”他昨天叫阿娇磨缠了好一会,说是这个朱买臣才华过人,想见见他的家眷,也显现一下天家对臣子的关心。他明知道这其中有假,他见过这么多的人也没有见她关心过谁的家眷啊。但是,架不住她理直气壮的一套歪理。 “回陛下,说来惭愧,臣因为穷困,内子受不住改嫁了。”他听严助说了许多在陛下跟前要注意的事,还没有听说陛下过问家眷呢。虽然丢脸,但还是不敢欺君。 晚间刘彻把这个话原样转达给阿娇,她哦了一声好似又浑不在意了。至于她心里的了然刘彻当然是不知道了,而至于到了元鼎五年当了会稽太守的朱买臣,回到家乡时对前妻的当街羞辱有没有是因为在陛下面前的难堪而的,就没人知道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八章 选马 太皇太后自两个儿子都去了后,一天比一天越依赖长女。八一中文网wくwwzwcom馆陶公主几乎是住回了宫里,堂邑候府倒像是变成了打尖的客栈。阿娇只要去太皇太后宫里问安,总能见到母亲正侍奉在外祖母身边逗得她开怀大笑。 倘若回堂邑候府两天,太皇太后就该唠叨说我的乖女忘了娘不来看娘了。这个时候,王太后的脸色就有些不愉。但是她掩饰的很好,仍是笑着往太皇太后面前说话。 想想也是,儿媳一样的在跟前伺候的。但是心向女儿偏的太狠了,馆陶因为太皇太后的偏重在宫中一向风头盖过了王太后。谁若有求于太皇太后,先走的是长公主,再是皇后,实在不济才求王太后。 这种若有若无的踩低捧高,人心都是肉长的。日子久了,王太后脸上得落寞就多了。景帝不在了,儿子虽说孝顺但哪能日日侍奉在跟前,就是来了母子间也没有多少话说。女儿们早就嫁人了,来宫里不是要赏赐就是说丈夫。 阿娇感念王太后一直不干涉说要给刘彻纳妃,更不催子嗣。阿娇往长信宫中走动的脚步就多了起来,王太后本就对阿娇很有几分愧疚之心,逢着她来总是格外和善。日子久了,现她简单真实侍奉长辈更是自内心的孝顺,半点没有长公主的骄纵。一来二去倒是真心喜欢上阿娇了,两婆媳也相得起来。 这天阿娇又过太后宫中来问安,同太后一起用了午膳后正在给王太后捏肩,捏了一会王太后拍拍她说:“叫宫娥来吧,你是皇后,孝心不在这。” 阿娇并没有停手,反倒笑道:“母后,儿臣能为母后做的也就是这些了。侍奉双亲,当然得是亲自来了。” 王太后眼神一暖,皇后事必躬亲的伺候她,一点没有委屈不像勉强为之的,叫她心里很是受用。太后身边还能少了伺候的人吗?但哪能比得上儿女的贴心伺候,她最近有点偶染风寒,阿娇亲自侍奉汤药。 馆陶都不免当着阿娇酸了酸,又说她干着下人的活,跌了皇后的颜面。阿娇就奇怪地问她:“皇后再尊贵,侍奉长辈不也是应该的吗?”倒叫馆陶说不出话来了,这场对话很快就传到了王太后耳中。 王太后闭上双眼,不免在心中想皇后心性真是高贵,难怪都说半点不像馆陶,也难怪彘儿那么宠爱她。 她睁开眼,轻按住阿娇的手示意她停下。王太后握着她的手眉眼温和地说:“你啊,倒更像是哀家的女儿。” 阿娇莞尔一笑:“儿臣心中也正这般想呢。” 王太后想起前几日田蚡来宫说起的事,不免有些担忧地问:“哀家听说彘儿在上林苑选六郡良家子建了期门军,哀家心里总有些担忧。”也是亲近了,王太后才敢向阿娇不避讳地说。从前,她和阿娇彼此间客气更多。 “母后是担忧祖母吗?”阿娇问。 “可不是,东瓯虽说是赢了,但兵符到底在太皇太后手中。没用兵符而调动兵,会稽太守和那个严助彘儿不都是没敢赏吗?到底得有点规矩制度啊,不然就乱套了。”王太后一向怕刘彻少年心性为所欲为惹了大祸,这次没用兵符就调了兵,现在又建什么期门军。“娇娇,多规劝下彘儿。” 阿娇点头称是,王太后是怕刘彻风头太大先折了自己的腰,一片慈母之心啊,她曼声道:“母后对陛下的一片疼爱之心,儿臣一定好好劝谏陛下。” 王太后幽幽地叹息一声:“唉,他想有自己的力量这没错。可是在上林苑大兴土木,就已经够招眼了,还建军。太皇太后一向信奉的是黄老,虽说没说一句半句不高兴的。但等老太太不高兴,就迟了。” 这样掏心掏肺的话也是知道阿娇明明确确站在刘彻这边,王太后才敢说。 刘彻为置期门军预备大扩上林苑,作为练军之所。将阿城以南,盩厔以东,宜春宫以西地区,纳为上林苑。太中大夫吾丘寿王受命征购这些地区的的民田、河道,东方朔进谏说大兴土木不恤农时,乃殷纣秦皇所为。 言下之意刘彻何尝听不出来,他赏了东方朔,又晋他为太中大夫。东宫太皇太后是视若不见,而刘彻照样扩建林苑。 阿娇就宽慰王太后:“母后放心吧,陛下向来是有分寸的。”阿娇也摸不清为何太皇太后反倒对刘彻这样明目张胆地大兴土木沉默寡言,但她本着对大帝的信任觉得不能出什么事。 王太后并没有指望同阿娇能说出个解决办法来,只是人诉说的本性。再想到馆陶日日在太皇太后跟前,为了皇后也会彘儿周转一二,也就稍稍放下了心。 阿娇在长信宫中一直坐到将要晚膳时分才回椒房殿,刘彻倒比她先回来。两个人用完晚膳在侧殿照旧写几笔字时,阿娇就把王太后的意思说了,说到最后她也带了几分担忧。 刘彻挑眉一笑,浑不在意地说:“叫母后放心吧,我也只预备到这个程度了。”阿娇点点头,他又接着玩笑般地说:“现在母后都有事要借你的嘴了,唉。” 阿娇打他一下说:“还不是因为你太聪明了,太有自己的主意了。太后说你小时候就管不住你,只能由着你。现在说你,又怕你以为不支持你。” 他停下笔,有些感慨:“我和母后从小话就不多,她能做的就是每天多问几遍我的起居,我能做的就是读好书叫太傅满意。” 转过来他又欣慰起来:“朕的大姐和二姐进宫不是要赏就是争风吃醋,吵得母后头都大了。三姐这些年总是求佛拜神,想要求子。朕每回去长信宫同母后说过起居,竟不知道说什么好。幸好,你孝顺,母后也和煦。” 大概,儿子太聪明了对于母亲也是压力吧,不知道该教他什么该怎么教。 阿娇还在抒感情,刘彻已经抽离出来,拿了个正事跟她说:“再有几天,诸王来朝了。,祖母说不耐烦应酬,这次娇娇同朕一起宴请他们。” 隔几年,诸侯王就会从封地返朝,进贡奏政。来京住一段时间再返回封地,往常都是太皇太后同刘彻宴请他们。 她有些意外,这种国宴向来是朝廷对诸侯王表面态度的时候。太皇太后没有一次缺过,她试探性地问:“祖母怎么了?” 他刮一下她的鼻子,恨恨道:“祖母说这本就是皇后职责所在,你还指望一直甩手看着啊。” 阿娇哦了一声,反正到时候还不是微笑微笑再微笑。 没有放在心上,转脸磨缠起刘彻:“那陛下明天带我去骑马吧,听说黑美人生了小马驹。”她桃花眼放着光,满是期待。 刘彻爽快地答应了,说:“这几天也没什么事,上林苑有吾丘寿王盯着就行。” 第二天用完早膳阿娇就兴冲冲地换过了骑马装,刘彻还笑她:“不是说要看小马吗?还穿什么骑马装。” 她想也不想就说:“那干什么事就要像什么样嘛!”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倒叫刘彻真笑起来了。到了马厩,马奴牵出黑美人,一匹小红马绕着黑美人直转悠,见母亲亲热地直跟阿娇亲热。它也不怕生地往阿娇身边凑,一双眼睛转的灵动极了。 阿娇就去摸它,它也不躲,还跳起来撒欢着和阿娇闹。一点都不像黑美人的温顺,马也是各有各的性格。 看她和小马驹玩的开怀,刘彻就摇着头宠溺地说:“怎么这么喜欢马?”她仰头说:“就喜欢。” 刘彻问她说:“那诸侯王来朝,朕还要请诸侯王围猎,皇后要去吗?”她点着头冒着兴奋的小眼神,刘彻就笑了,说:“你去自然不能骑黑美人了,小马驹离不开母亲,另选一匹吧。” 阿娇就又花了眼似地挑起马来,那匹白的真漂亮,哎,那匹栗色的也不错啊。 一阵马蹄声像雷声般从远处的山坡跑来,为的是一匹白马,神峻异常。比马更叫人觉得精神一震的是马背上得马奴,他凭着哨声把一群马始终训在一块。 刘彻不仅赞道:“不错!” 他微微一指,马监就会意了。不一会那个在马上如鱼跃水面的马奴就上来了,跪在帝后面前。 刘彻叫他抬起头来,稚气未脱,分明还是小孩子的模样。刘彻就问他:“你多大了?” “十四。” “才十四,马术不错,给朕的皇后当马奴驾车吧。” “诺。”他答应的显然有些犹豫。 “怎么?有些不愿意吗?” 他没有迟疑地就点了头,倒叫刘彻上来几分气性:“朕的皇后是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怎么?给她驾车屈辱了你吗?” 阿娇正在那边看一匹白马,它棉花糖般洁白的毛映着日光,一翻过闪动起片片银花,长鬃如雪,顾盼腾跃,神骏非常。虽说不像黑美人那样温顺,但也比烈焰好多了。 阿娇也想体会一下骑上快马像一阵风席卷平原的感觉,心中几乎下定了决心就是这匹了。从马奴手里接过缰绳,她要牵过去给刘彻瞧瞧,就听见刘彻起了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九章 宫宴 她走上前去,把缰绳扔给杨得意。网wwwくzwcom小马奴叫刘彻吓得在地上簌簌抖,还只是个孩子啊,她有些心生不忍和颜悦色地问道:“别怕,告诉陛下你为什么不愿意?” 他瞄了一眼阿娇,见阿娇对他点头。他怯怯地说:“奴婢没有给人驾车过,而且还是皇后娘娘” 原来是怕啊,阿娇同刘彻都笑起来。不过这样谨慎的性子倒更叫刘彻喜欢了,他说:“那就来给皇后当个骑奴吧,围猎时看着点皇后的马,皇后选的是新马。” 这下,他笑起来,大大方方地跪地领命。 十月几乎是一晃眼就来到了眼跟前,诸侯66续续进了长安。这日定在晚上宴请代王刘登、长沙王刘、中山王刘胜、济北王刘明及江都王刘非,阿娇睡过了午觉就开始了梳洗打扮。 她沐浴过后正昏昏欲睡地伸着手叫海棠几个服侍着穿大礼服,一遍打着哈欠一边带点抱怨:“好在还是秋天了,夏天非得捂出痱子。这些大礼服一层层的坠的人步都走不动,可不就庄重了?” “娘娘,娘娘”海棠嗔怪地扯了扯她,她求饶似地住了口,庄穆起来:“一会本宫一定会严肃的,这不是就你们在这吗?” 玉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手上的活却没停。 一个小宫女进来了,禀道:“娘娘,征臣翁主来了。” 来的是刘征臣,江都王刘非的独女。正值豆蔻年华,亭亭玉立。是这次诸侯进京唯一的一位女眷,听说是死活磨缠着跟来的。 阿娇昨天已经在东宫见过这位翁主了,她妙语连珠,逗得太皇太后对这位重孙女多了几分怜爱之情。王太后和馆陶更是收到了她投其所好的礼物,不免夸她懂事孝心。 就是阿娇,她也叫着“皇后婶婶”亲热极了。倒是阿娇面对一个比她小不了几岁的姑娘叫她婶婶,有点难接受。 她来干嘛?阿娇心下有些奇怪,不过还是叫玉兰出去告诉她现在不得空,晚点再见。 玉兰不一会就回来了,木笔正为阿娇顺平礼服背后。她上前一边帮忙一边说:“娘娘,翁主回去了,不过她说明天再来向您问安。” 阿娇已经坐下正在叫玉兰梳凌云髻,她不爱汉时一直盛行的椎髻。总觉得这种垂下来的髻看不出来蓬松美感,她印象里的不是唐代的高髻就是清朝的旗头。她还是喜欢像现在这样梳上高高,插上一整套华丽的头饰。她对镜自照,鎏金点翠莲花耳坠微微晃动,衬的她脖颈袖长白皙。 再握着眉笔自己细细地画了个一字眉,她不爱汉代流行的长眉,眉形纤细曲折,却偏偏要画的色彩浓重,再加以红粉妆为贵妇中所流行。 她还是跟喜欢自己化妆,轻轻抿一口胭脂,再在已经敷上一点****的脸上笑肌出点一点胭脂抹开,自然地就带出自然红润的气色来。 玉兰就奇道:“娘娘这么一画,就好像没有上妆似地。却又真是好看,整个人就跟神仙妃子似的。” 阿娇叫她逗笑了,每个时代有每个时代的审美。只不过阿娇实在是作为现代的审美实在欣赏不来汉代妆容的许多方面,像汉代比较广泛的喜欢在上妆粉时将嘴唇一起敷成白色,然后以唇脂重新点画唇形。唇厚者可以返薄,口大者可以描小。但是吧,这又不是整容术,樱桃小口下还有一半白白的嘴唇实在是一说话就叫阿娇想笑。 她不管别人能不能欣赏来她的妆,但就用刘彻一贯说的她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性了,凭什么还要看别人喜不喜欢呢? 平常她是不化妆的,素面朝天。今天不同,得浓妆华服。 打扮完已经日渐黄昏了,海棠伴着阿娇出了宫门。廊下已经挂起一连串的宫灯,映的恍若白日。 刘彻正等在椒房殿门口,春陀正想着要不要叫杨得意去看看。娘娘已经顾盼生辉地走过来了,他一下子觉出了娘娘的不同来,但又说不来上哪不同。想来想去,觉得就好似莲花带雨般,娇艳非常。 刘彻迎上前去几分,眼神已经告诉了阿娇他很能欣赏她画的妆。等上了辇,他细细端详了她好一会,得意地说:“娇娇真是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朕的那些兄弟见了皇后,该误以为到了天宫琼池了。” 阿娇靠在他的肩头问道:“彻儿,我可听说中山王刘胜赏玩过的美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别我们在他眼里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 刘彻笑了起来:“九哥在宫中时就是这样的风流性子,见一个爱一个,出宫去封国时带了十多个姬妾。”说起往事他脸上淌满了怀念:“他和七哥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却是性子差的远。”刘彭祖表面上倒是一副谦谦君子,实则为人口蜜腹剑。而刘胜爱享乐是不错,何尝又不是一种看开呢? 比起自命不凡、心怀鬼胎的侯王,刘胜就颇有自知之明,连藩国一应事务都交给汉廷派来的国相。比起刘彭祖义正言辞地说着藩王应辅佐天子安抚百姓,实际上却监视汉朝国相,在他手中汉廷派去的国相没有任职过两年的,刘彻简直觉得九哥可爱极了,享乐奢侈是没错,却也还没有太过。 等到来到热闹非凡的宴席上,同诸侯王见过礼。又用了一巡酒后,阿娇才敢借着刘彻同诸王谈笑间,大大方方地打量起刚刚八卦过的刘胜,他估摸着已经有三十左右了。 倒没有想象中的叫酒色掏空了身体,只是到底比不上刘彻丰神俊朗,英气逼人。 再看过去,是江都王刘非。佂臣翁主的父亲,大抵是因为常年的军旅生涯,叫他黝黑一点也显得精神一点。 打量了一圈,阿娇收回目光正要用点现切的生鱼片。刚刚被阿娇大大方方自自然然打量过的刘非举起杯来,朝着阿娇恭敬道:“娘娘,臣请敬娘娘一杯。” 殿中静了下来,敬人的江都王已经先干为敬了。阿娇只得含笑轻抿了口酒,辛辣的酒几乎叫她咽不下去。刘彻见状举起酒杯,朗声说:“皇后酒量平平,还是朕来敬五哥一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章 卫青 他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转头看向阿娇一脸宠溺。八一wwwzwcom刘胜就同兄弟们笑道:“先前还只是在封国听说帝后琴瑟调和,如今一看真是叫臣几个羡慕啊。” 兄弟几个笑起来,场中已经另起了一曲子,幽眇婉转的古筝前奏弹得叫人心神一静。刚刚还谈笑风生的刘胜竟抽泣起来,却又好似怕人看见,拿宽袖子去遮掩。 刘彻眼尖,已经看见了:“九哥怎么了?是有什么委屈吗?” 刘胜起身离席,神色哀伤回道:“回陛下,臣是受音乐的渲染而心有所思。臣想到臣一向规规矩矩,恪尽职守。却还是叫朝中大臣们时不时上告臣,更有人私下以此要挟臣。陛下,臣虽轻微,但有幸得到陛下的重用,为陛下镇守中山国;臣地位虽卑下,但到底还是陛下的亲哥哥,同是先帝的皇子啊。” 他声音激昂,哭丧着脸伏地跪道:“臣若有罪若真有不轨,臣无话可说。可是臣敢在先帝灵前起誓,臣决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臣之心。既然这样,臣不愿受此辱,还请陛下为臣主持公道。” 他这番话说的在座的诸王都心有戚戚然,自七国之乱后朝廷大臣们对诸侯王百般挑剔,动不动就拿着鸡毛蒜皮的事当作不得了的罪行上报朝廷,弄得他们是提心吊胆。 一时间诸侯王都无心宴饮,沉默起来。 刘彻起身扶起刘胜,语气温和:“九哥同朕一起长大,朕岂能不了解九哥的为人。来,九哥再同朕好好说一下。” 刘胜满脸是泪地站起来,对刘彻又行了一礼,把这些年朝廷大臣以检举之由盘剥轻慢他的事一件件说给他听。 刘彻的脸色渐渐铁青起来,抚案大怒道:“尔等俱是高祖血脉,岂容如此羞辱轻慢!”他骤然起席,叫春陀当着诸侯王的面拟旨废官吏检举诸侯王之事,对诸侯王施行优侍。 诸侯王涕泪相加地跪地叩谢,这场宴会到了这里也进行不下去了。刘彻再安抚了一回诸侯王,说好明天去上林苑狩猎,这场家宴就此散了。 阿娇同刘彻回到椒房殿,海棠几个迎上来。她赶紧叫她们给卸妆换衣,这一晚上实在叫礼服和沉甸甸的饰累的腰都疼了。 换过衣服出来后,整个人都觉得轻盈起来。她又嚷着说饿,玉兰笑着接话道:“婢子几个料到娘娘去席上也用不好,已经备好了,娘娘请去用膳吧。” 去到外间,已经满满当当地摆了一桌子。汤啊饼啊饭菜一应俱有,全是照着按阿娇爱吃的点的。她赞许了看了玉兰一眼,又去磨刘彻一块吃。 他没心思吃,不过他向来不会拒绝阿娇。还是陪在旁边用了一晚老鸭汤,阿娇觉出了他的情绪低迷,由着他去想,只是多劝了几筷菜。 等到洗漱后,两个人躺在帐子里。刘彻才叹息着说:“都是高祖血脉,九哥就是再不中用再没出息,也不能叫那些大臣随便罗织些罪名再加以羞辱敲诈。” 说来说去,他的气又上来了:“倘若父皇没有选中朕,朕今天不会过的比九哥好多少。” 阿娇给他拍背顺气道:“不过我之前还以为刘胜只是个酒色之徒,他今天这番话倒真不像。” 刘彻一下子失笑了,用一副小傻瓜的语气谆谆教导阿娇:“娇娇啊,你真是天真的可爱啊。都是先帝的皇子,又没有嫡庶之分,教是一样的教。九哥又不痴傻,也是有几分才华的。”只是到底比不上刘彻天资聪颖,生母又不如王太后受宠,还不如低调谨慎。 阿娇明悟了,这么说刘胜倒真是有大智慧。 既然当不了太子当不了皇帝,还不如当个闲王,诸事不管,只管享乐,也叫皇帝放心,享一世喜乐。日子久了,倒真变得再提不起半分志向了,这样却还要教大臣们挤压也难怪刘彻生气。 旁的诸侯王作此行刘彻还不信,但刘胜就不同了。 同是皇子,到底有几分同类相伤之意。 阿娇望着他的黑眸幽沉,想到他九岁时就说刘荣的死是因为他,他不值得安慰。对,刘彻是比旁人聪明,但却如此难得能够到现在一直保留着这份善良。 他后面是会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杀女杀子的汉武大帝? 阿娇涌上心头的是一阵止不住的心酸,她抱紧刘彻没有说话。 她会一直一直陪着他,只要他还愿意。 第二天的上林苑旌旗偃蹇,人头攒动,羽毛肃纷。数百骑军马跃跃欲试,着重甲的年轻骑士满脸期待。待骑在烈焰上的刘彻激励般地大喝:“拿出你们的勇气你们的本事来!叫朕想看看大汉子弟的风采!” 赤马当先一骑轻尘地如一道闪电闪出,其后是犹如盛夏暴雨时的雷鸣般的马蹄声。 阿娇穿着一身大红色骑装,在脑后高高盘起,只束以一根玉钗。整个人显得精神极了,她正伏在白马上,扬起马鞭催促马再跑快点。 小马奴今天天未亮就已经牵着马等在殿门口了,他此时正骑着一匹青马紧紧围在阿娇身边,一双眼睛无暇他顾,时时刻刻警觉着。 阿娇这一场狩猎下来倒弯弓撘箭倒是射了不少猎物,小马奴把又一只野兔捡起来冲阿娇兴奋地说:“娘娘箭法真好,又一只!” 他的小脸扬起来,全是笑意。 才十四岁,到底是孩子啊。就算是为奴,这种天性也是压抑不住的。 这天下来阿娇从小马奴身上学会了训马的小诀窍,虽然是第一次骑这匹马,却配合称得上默契。 她莞尔一笑,眉目生波:“你跟着本宫,可惜了你一身的骑猎本事,回去本宫叫马监放你好好玩一天。” 他把兔子拿绳绑了,翻身上马嗫嚅着嘴唇不好意思地说:“娘娘,奴婢是马奴,不会射箭。” 骑术这么好,竟然不会骑马。真是太可惜了,阿娇当下说:“你年纪还小,想学什么都快,回去本宫告诉陛下。你若想学习武艺,就来这上林苑。” 她忽然想到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又问已经下马不住谢恩的马奴:“你叫什么名字啊?” “卫青。” 她听见少年带着振奋的声音,卫青,她不敢置信地看向他。她又再问了一遍,心中安慰自己同名同姓的多着呢。不会这么巧的,再说卫青现在不应该在平阳公主府,不应该平阳公主已经暗生情愫了吗? 卫青以为娘娘没有听清,他伏在地上没有看到娘娘苍白的脸色,他大声道:“卫青!” “你入宫前家在哪里?”阿娇的声音带着心慌带着颤抖。 “娘娘,奴婢细说起来是没有家的。奴婢娘在平阳候府中帮佣,奴婢的亲生父亲和兄弟把奴婢当牲畜般使唤,三姐就接了奴婢回平阳候府中当骑奴。后来,三姐嫁人了,母亲也到三姐家中去了,奴婢就入宫来了。”他挠着头,一五一十地说。丝毫没有因为阿娇的询问而心生奇怪,心中满是能为学射箭而幸福着。 我马术已经够好了,等学会了射箭。将来再有需要打仗的时候,立点功把母亲堂堂正正地接过来,叫他享享儿子福。他乐滋滋地想道。 平阳候府?阿娇几乎要说不出话来了,她还不肯死心:“你三姐叫什么?” “卫子夫。” “她怎么会嫁人?”阿娇几乎想也没想冲口而出。 这下卫青总算觉出了娘娘的奇怪,不过这奇怪不是因为娘娘问他家长理短,而是问题太傻了:“娘娘,汉制女子年过十四不嫁要交罚金啊。”他说完这话反而恍然而悟了,娘娘是皇室贵女,这种民间的事她不知道也正常啊。 卫青?这个笑的天真灿烂的少年,这个瘦瘦弱弱的少年,真的是卫青吗? 他这么会进宫?卫子夫已经嫁人了?历史已经跑偏了吗?她闭上眼,胸中如海浪澎湃着叫她喘不上来气。她的心几乎快跳出来了,她想到那年霸上祭祀平阳候府中的歌舞,原来那个时候已经见过卫子夫了。 卫青,七战七胜,跃马河套,驱匈奴过天山的卫青。 她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杀了他,对,杀了他。她心中邪恶的一方在怂恿她,你看,即便没有卫子夫,他照样入了宫,照样引起了刘彻的注意。 等他成长起来,卫子夫会再回到刘彻眼中。嫁过人又怎么样?王太后不就嫁了人进的宫吗? 卫子夫的盛宠就像一根刺时时刻刻鲠在她的心头,但凡提起,如临大敌。 她可以借母亲的手杀了卫青,杀了卫子夫,杀了卫氏所有人,铲草除根,永绝后患。人都是自私的,她已经舍不得刘彻,舍不得椒房殿中的一切了。 不!不!不! 她不能再改变历史了,甚至要弥补历史。 她想到刘彻,想到他这些年的抱负,想到舅舅去世那年匈奴趁机南下传来的那些泣血哀鸣的急报。她颓然放下了手,整个人似乎虚脱了,她不知道没有卫青没有霍去病还能不能叫刘彻实现他的梦想,她不敢去赌。 她已经彻底改变了卫青姐弟的人生,她已经得到了很多。或许她可以顺其自然,随卫青去成长。 但是簪缨世家霸占朝堂的现在,卫青又没有像历史上有姐姐的裙带,他怎么出头? 她只能去帮他,去扶持他。 哪怕自己跌入深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一章 刘非 阿娇脸色晦暗莫测,最终化为了幽幽的一声叹息。网wwwzwcom 卫青还不知道自己刚刚经历了生死一线间,他并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会带给高高在上的皇后莫大的压力。他伏地许久,终于微微抬起头用目光去瞟皇后。 白马等了许久,已经原地打着转,微微有些不耐烦。阿娇天鹅般的脖颈在阳光下显得更加白皙,她失神的模样叫她脱离了平日的温和平近,显得像个冰美人般高不可攀。 她忽然笑起来,又像是冰雪初融时枝头耀眼的梅花,晃花了少年的眼。他从前以为三姐就是这世间最美的女子,哪怕是天之骄女的平阳公主也及不上三姐。但是,这一幕的惊艳终其一生再没有过。 阿娇握紧缰绳,勒住马,对卫青说:“走,卫青!” 杨得意正伸着脖子四处张望着,他总觉得叫把娘娘交给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贴身保护放心不上。 终于,娘娘白马红衣出现在身前,他松了口气赶紧上前迎着娘娘下马。又看见马背上系满了猎物,,忙前忙后地取下来满脸笑容。阿娇下了马,随营来的海棠服侍着阿娇进营帐洗漱。 海棠正同阿娇笑着说:“娘娘今天累吗?回去了婢子给您好好整盆热水烫烫脚。” 阿娇正要答话,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人声嘈杂起来,似乎还听见有人摔鞭子脾气。 敢在这脾气,能是谁? 她和海棠静了气听了一会,隐隐约约地似乎听到了是刘彻在火。她心下一惊,赶紧叫海棠替她把挽起,一边穿上衣服就往外走。 杨得意正在帐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又不敢轻易进去。见阿娇一身月白色常服地出来,连忙上前简洁地把事告诉了阿娇。 阿娇脸色阴下来,韩嫣,又是韩嫣。 她往场中一扫,就见到了人群中心正黑着脸的刘彻。她压着嗖嗖往上冒的火气,徐徐朝刘彻走去。曼声道:“陛下这是什么火呢?快消消气吧。” 刘彻深出一口气,平下心神对阿娇说:“没事,韩嫣误受了五哥的礼,五哥已经气的先回了宫。”他不愿再谈似地,执起阿娇的手:“手有些凉,走吧,咱们也上辇回宫。” 阿娇微微笑起来,柔光四射。帝后携起手来走了,人们除了感慨陛下的火气在娘娘一出来就消了一大半,叹一句果然帝后情深,竟无人注意到跪在地上请罪的脸色煞白的韩嫣。 韩嫣!韩嫣! 阿娇怒气就一直没有平息下来过,纵使她克制着。但是今时的她,不像从前哪怕是最深的喜怒哀乐也能藏到连母亲都看不出来。 她的沉默,很快就叫刘彻看出了阿娇的不快。 她无心说什么,甚至连敷衍都不肯。 刚到椒房殿门口,长信宫中的女官就迎上来回帝后言道太后让皇后一回宫马上去见她。 她心知是为了江都王的事,想到韩嫣,心下腻。只低低地对刘彻说了一句就上了长信宫中的辇,暮色中她带了几分冷然。 太后宫中,刘非正跪在王太后跟前哀泣:“母后,臣母妃去后,幸得母后对儿臣和四哥的看顾。儿臣时常想,儿臣虽说出身卑微,但总算是先帝的皇子,又有母后的看顾,儿臣从不觉得比他人差什么。” 一向温婉的王太后此刻也是怒冲冠,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她为皇后时,看顾善待妃嫔皇子本就是职责所在。为了她和刘彻的人心着想,她也很愿意对这些早没了威胁的皇子好些。 先帝的元后在时,虽说无子,但却是众口一词的贤惠了得。她不愿意比了下去,更不愿意死了之后没脸去见先帝。 她真是气极了,韩嫣!从前这个生的格外漂亮的伴读要不是刘彻非要,她不会同意的。她就是怕又变成先帝时的周仁,又怕没事叫她说出事来。 眼见彘儿一天天大了,又对阿娇一往情深。她也就微微放下心来,心想或许到彘儿这里汉家天子子能变了样。 刘非正在浇最后一把火:“母后,儿臣纵使再卑微。但到底也得有几分皇家的血气,儿臣请求母后收回儿臣的江都国,让儿臣也到宫中给陛下当个近侍。” 王太后气得太阳穴青筋直跳,半天说不出话来。 阿娇一路被紧赶慢赶到了长信宫内殿时,见到的就是气坏的太后和被羞辱至哭的江都王。 她见太后实在气得不轻,赶紧上前替太后拍背顺气。她实在没有想到诸侯王中少有的像江都王这样英气非凡的,也能在太后跟前哭的跟小孩子不差什么。 的确,这个事是人就能气的不浅。 更何况是曾经带兵打仗过的江都王! 他在狩猎区远远地见着陛下的车驾过来,连忙俯身行礼。结果,陛下竟然过而不见。这倒没事,虽说是兄长,但自己到底是臣子。 身边的侍从小心翼翼地告诉刘非刚刚过去的是韩嫣,是刘彻的伴读。 韩嫣,一个伴读敢坐陛下的御辇,还敢受先帝皇子的大礼! 简直是奇耻大辱! 他气的翻身上马就要去找陛下说理,走了一半,他想到陛下面前怎么也要给韩嫣几分薄面。他狠狠给了马一鞭子,他要往太后跟前哭诉。 阿娇进来后,刘非是哭不下去了,心里也明白太后是要召皇后问话了。他再行了一大礼,称儿臣不敢有所怨怼,只是不敢堕了先帝同母后的威风,满眼通红地退下了。 王太后又气又急,点头让刘非出去。 回头问阿娇,阿娇一边劝慰太后一边把自己知道的说了一遍。王太后又问起韩嫣,阿娇向来扬着温柔笑意的脸难得地冷了起来,却又马上恢复了平静,只说刘彻向来重视韩嫣一点。 多的就不肯说了,等阿娇走后。王太后静坐了会,召来黄门领倾身询问。 等黄门躬身下去后,内殿又静下来,王太后却气的心口直跳,耳边嗡嗡作响。 刘彻身边的近侍中韩嫣是提拔的最凶的,这个就不是新鲜事。李当户打韩嫣更不是秘密,但是韩嫣的私生活太后倒真没有关注过。 不近女色,黄门直白的四个字说的王太后心下寒。 高祖刘邦的男宠有籍孺,惠帝刘盈的男宠有闳孺,文帝刘恒的男宠有邓通,景帝刘启的男宠有周仁。 现在,韩嫣要做下一个了吗? 汉家天子怎么倒在这上面代代相传起来? 韩嫣看来是起了这个心思,彘儿现在没有,但架不住以后有。 她不能再留这个韩嫣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二章 刘征臣 到了十一月,天一天天冷起来。网wwwくくzwcom 诸侯王渐渐离了京,只有江都王刘非叫太后苦留下。说是久不回来,叫好好陪陪程姬。 明眼人都知道韩嫣冒犯江都王的事决不会这样轻描淡写地过去,太后要重赏江都王,而韩嫣也在太后心里埋下了一根深刺。 这份重赏在阿娇再到太后宫中问安时,也就明白了。太后想来想去,觉得赏金银珠宝都不如给江都王长点脸。又见了随行来的刘征臣,要把刘征臣说给太后兄长盖候王信的长子为妻。 却又怕刘非不愿意,等阿娇来时就嘱咐她说征臣时常去她殿中。她们年龄差不多少,叫阿娇问问她的意思。 阿娇当下就笑着说:“母后这赏是赏到征臣翁主的心里去了,不瞒母后说,征臣前几天已经说了进京就是想求母后的恩典。” 王太后又惊又喜:“哀家先前还怕江都王不肯她远嫁,别人家心里不愿意面子上还得应我们,愿意自然是极好的。那你回去就对征臣说吧,也叫她问问她父王。” 阿娇起身应是,又陪着王太后闲聊到用过午膳才回去。 下午午睡起来,玉兰一边服侍她穿鞋一边低声说:“娘娘,征臣翁主来了,已经在殿外等了有一刻了。” 阿娇有些失笑,这个征臣是得空就往椒房殿跑。同她混熟了,就羞羞怯怯地告诉她希望能给她说亲。阿娇当时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醒悟过来这才是刘征臣死活非要跟着她父王来的原因吧。 听说江都王同王妃也给她相看了几户人家,她高低瞧不上。木笔就私下说这幸好是侄女,要是再远点怕得嫁皇帝才觉得够呢。 阿娇倒不觉得这样软软糯糯的小姑娘会有这样强的攀附心,毕竟她是正儿八经的皇家翁主,想嫁什么人嫁不上。估摸着是以往说给她的人瞧不上,阿娇就问她有什么要求。 她揪着衣角羞怯起来,好半天才问阿娇不知道盖候长子有没有定亲? 好家伙啊,人都看好了。 哪像阿娇那个时候嫁的还是一起长大的刘彻,尚且觉得太早,就跟中学生玩早恋的感觉。 她正愁着怎么对王太后说,没想到王太后同刘征臣倒想到一块去了。一下也就全了两边的意,她到了侧殿把太后的意思对征臣一说。 话刚落音,刘征臣就喜上眉梢,不住问阿娇是不是真的?阿娇再三说太后同盖候家都同意了,就等着她父王母妃点头。 她喜不自禁,立马就起身行礼说要回去了,明天再来向皇后问安。 海棠进来看见匆匆走了的刘征臣,问玉兰:“翁主今天怎么来这么会就走了?”刘征臣每回来都要待一下午,这样来不一会还是头次。 玉兰就笑着说:“咱们娘娘当了回月老,马上就该有喜酒了。” 阿娇斜她一眼,说:“玉兰连本宫都敢编排了,去,把没绣完的绣活拿来,你再好好教教本宫。” 玉兰就告着饶,取来了阿娇又细细讲解到晚膳时分。 阿娇就带着几分成就感把月老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刘彻,他正在喝汤,好悬一口没呛着。一时说不话,指着阿娇摇头叹息的。 阿娇忙接过紫荆递上来的水,又给他顺气。刘彻喝了好几口缓过来哭笑不得地说:“五哥前两天才告诉朕,征臣瞧不上他和王妃相看的。这次非要跟来,五哥也就当给她散心了,说是回去再好好给她相看几家。他和王妃止有一女,断然舍不得她远嫁。” 阿娇有些懵了,她还当刘征臣叫她说亲已经得了江都王的同意了。刘彻看她呆住了,又好笑:“这下五哥心里不愿意,明天也要到长信宫中去谢恩。不过,你说征臣自己看上得也就不妨事了。就是可怜了五哥的一片慈父之心,快用膳吧。” 刘彻说的没错,江都王第二天就携了刘征臣去长信宫中谢恩。王太后又把盖候父子召进来,叫刘非见过。听说刘非一见之下倒还颇为满意,一表人才,又是王太后兄长家。虽说远了点,到底还是欢欢喜喜地同意了。 等刘征臣再来椒房殿,阿娇就假作生气地说:“你父王母妃舍不得你远嫁,你也不说。现在虽然同意了,怕还在心里怨本宫和太后呢。” “娘娘!娘娘!”刘征臣却脸色大变,当下就跪下了,两行清泪更是顺着腮边流下。 “这是怎么说?没有怪你的意思,就是可怜你父母之心。现在你嫁的如意,他们也就放心了。”阿娇一边示意海棠去扶,一边轻声开导。 刘征臣起来后,似有话说。却又眼看四周,不肯开口。等到阿娇连海棠都打下去了,她走到阿娇跟前扑通一声跪下:“娘娘,娘娘!求娘娘救征臣!” 阿娇着了慌,连忙去扶:“征臣,快起来,行这么大的礼,这是为何?” 刘征臣面目姣好,又正是花样年华,向来笑的像朵向日葵。像今天这样哭的连泪都止不住,愁眉不展还是第一次。她坚持不肯起来,抽泣着断断续续地说:“娘娘征臣不不能回去” 阿娇不解,刘征臣昂起头来努力克制着自己,一字一顿地说:“娘娘,征臣的兄长对征臣有不轨之心!” 阿娇大惊失色,不轨之心,这是说刘征臣的兄长对她已经变成了男女之情,这才促成她一定要嫁到长安。远离江都,甚至永生都不回去。 迎着阿娇震惊的眼神,刘征臣满脸痛苦羞辱重重点了点头。她眉目间布满了痛楚,苦不可言地说:“娘娘,虽说您是征臣的长辈,但征臣总把您当姐姐一样亲密。兄妹**,这是汉家之耻,征臣不敢信口开河。” 刘征臣说其兄刘建从小就同她异常亲密,但家人都觉得这是好事。连她最近都为有这样一个兄长而时常感到庆幸,姐妹闺中聚会总说她刘征臣以后嫁人了刘建一定给她撑腰。 刘征臣说到这里讽刺地笑起来:“娘娘,要不是娘娘和太后做主,征臣这辈子是不可能嫁人的。”她悲恸欲绝,话中几乎是浸着血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三章 流言杀人 她抬起一双哭得红肿的眼睛,自嘲般地说:“娘娘,征臣父母为征臣选的那些人家,不是征臣不同意,是刘建不同意。网wくwwzwcom他胁迫那些子弟说是征臣瞧不上他们,坚决不肯再说亲了。” 阿娇两世为人,还是头次碰到这样的问题。她不知道怎么安慰征臣,只能生拉硬拽地把刘征臣楼进怀里,含着泪说:“好孩子,别说了。本宫已经懂你的意思了,你就留在宫中备嫁吧。” 她伏在阿娇的肩上又哭起来,断断续续地把这些年刘建对她的猥亵和觊觎说出来。她忍了许久,她不知道能对谁说。 父王母妃?不行,刘建对她的所作所为她没有证据不说,到了父母跟前,他只需要哭一场说关心妹妹。倒叫刘征臣以后更是举步维艰,就是叫父母相信了。她母妃止有这么一个儿子,打死他吗?更何况,江都国出了这样称得上惊天的丑事,她几乎可以断定征战数年的父王倒宁愿服毒而死。 趁早嫁出去,嫁到天子跟前,嫁到哪怕就是以后刘建为诸侯王也不能动她的人家去。 刘征臣又说了很多,说她如果这次留在江都国唯一能震慑刘建的父王不在了,她一定清白不保。说她是偷偷跟着车驾出来的,父王以为她贪玩就带了她来。说如果她计划的不成功,她已经做好了死在长安的准备。 她说到这里,又哭起来。不过这次是解脱是劫后余生的哭,她心怀感激地说:“娘娘,征臣是厚着脸求您的。娘娘大恩,征臣无以为报。” 说着不顾阿娇的阻拦,坚持下地对阿娇三跪九叩,“娘娘,征臣想留在娘娘身边,本已经想好了好几种说辞来哄骗娘娘。”她脸上轻松了不少,她背负着这个恶心的秘密已经许久了,她以为她能藏住永远不说。但原来,说出来,会释然会轻松。 “娘娘,征臣自己都没有想到会这样突然地告诉娘娘。但是,太累了,征臣不想再这样了。”少女甜美的脸上写满了舒心,她有求于皇后,她决意相信皇后。哪怕,为此付出生命也认了。 阿娇下地扶起她,搂着她曼声道:“征臣,本宫知道你告诉本宫这个意味着什么。趁着大错未铸成之前就嫁在长安,永远不要再回江都了,本宫会为你永远保守这个秘密。”好在,刘征臣还能重新开始,在长安开始全新的人生。 刘征臣点点头,她从前在江都国就听人说皇后不像长公主,为人和善。她把这个告诉皇后,也是赌一把,赌赢了以后会有皇后的庇护。赌输了,她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 倘若皇后不预备管她的事,她也决不怨言。回江都备嫁,倘若不能保全自己,只能当不孝女以死来洗涮自己的污秽。 刘征臣走后,阿娇又呆坐了许久。 贵为翁主的刘征臣,谁能想到她竟是时刻预备着去死呢? 又凭什么是她去死呢? 阿娇想到她前世时对面楼一个大她十岁的小姐姐,生的美极了。听母亲说更难得是她听话懂事学习又好,简直就是别人家的孩子。 这个小姐姐每次遇见她都笑的好像阿娇家里种的茉莉一般清丽,等到她不笑了,甚至小区里的人都在背后对她指指点点。小小的阿娇并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她现再见不到那个小姐姐了。 终于有次在小区市碰到小姐姐的妈妈,她上去礼貌地叫过阿姨后,阿姨满眼通红脸色苍白人更是瘦到打飘,听到她叫目光呆滞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小姐姐是生病了吗? 她不敢问阿姨,退回去去找母亲。就听见不远处几个人正在议论小姐姐,她刚听了几句。母亲急忙牵了她走,她在路上懵懵懂懂地问:“妈妈,什么叫骚?为什么说小姐姐不检点?” 她一向有教养的母亲恨恨地骂了一句八婆,不肯回答她,只说不要相信那群老太婆说的闲话。 她想争,三楼和蔼的刘奶奶也是说的胡话吗?就是她说小姐姐小小年纪不要脸。 但是她不敢再问了,母亲一向温和的脸已经黑了起来。 后来,她慢慢长大,才知道对女性最大的苛责来自于这个社会,更来自于女性本身。 那个像一样素雅的小姐姐,被人强奸了。报了警,男生也坐了牢。然而有什么用呢?他只是坐几年牢,毁的却是一个姑娘的一生。 她甚至要被人在背后说好姑娘怎么会晚上出门?她自己绝对有问题?别是跟人好了,不愿意了又说人家强奸她? 那个小姐姐扛不住,跳楼了。 而就算这样,这些人还是在背后说她,甚至拿她教育自己家的女孩子要检点。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不是女性吗?你们就这么没有骨头?你们就这么瞎吗?说什么一个巴掌拍不响,原来真正的重男轻女都来自女性本身。 阿娇再也没有办法直视从前那个总是笑眯眯,总是给她零食,总是嘴上说着女孩子比男孩子好,听话的刘奶奶。她会想起就在小姐姐死后不久,她站在失去女儿的母亲不远处说人家女儿不要脸。 她直坐到天色微暗,海棠进来一边打量着阿娇的脸色一边点灯。“娘娘,到该用膳了。”娘娘自翁主走后,就一直这样不要人服侍。 “陛下呢?”她看着渐渐亮起温暖灯光的殿中,下意识地问。 “娘娘,陛下中午差人来说了。今儿晚上宴请江都王同盖候,不在殿中用膳了。”海棠笑了。 “竟忘了,也没什么胃口,叫他们少上点。”阿娇道。 晚膳很快就送上来了,阿娇用了半碗饭又用了碗汤就叫撤了。也无心同玉兰学女红,叫搬了椅子去院中看星星。 杨得意侍立在旁,讲些笑话说些民间趣事,总算把阿娇说的渐渐开怀起来。 等刘彻喝的微醺回来时,阿娇已经睡下了。他的酒意就醒了大半,等洗漱出来后,轻手轻脚地掀开被躺在榻上。 他躺下来后,一个温软的身体窝了进来。 是娇娇。 他对上她幽沉的眸,环过她,在她额上印上一吻。嗓音低沉地问:“吵醒你了?睡吧,来。” 她摇摇头,窝在他怀里没有说话。 刘彻把她那边的被子提上来点,又顺了顺她的。阿娇觉得安心极了,也幸福极了。 她靠在他宽阔的胸膛上,拿手在他手心画着圈。弄得他忍着笑说:“睡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四章 司马相如 刘征臣的婚事定了下来,江都王刘非虽说不愿意女儿远嫁,但好在嫁的人家还算不错。网wくwくwくくzwcom又是太后亲口提的,好不好都应了。 写过信回去后,就该打点行李回江都国了。这日东宫却忽然召见江都王父女,去了之后太后并皇后都在座。 江都王进了殿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老祖母就笑咪咪地招手叫他过去,拍着他的手说:“小五这眼看着都要当人岳父了,好啊,老身的重孙女也要嫁人了。” “老祖宗高兴的很呢,听说了征臣的喜事。”说话的是皇后。 “这几天干嘛呢?怎么也不来看看祖母。”老祖母握着他的手,叫他想起十五岁时七国之乱他领兵出战,老祖母也是这样握着他的手恳切地叫他不要争强好胜好好地回来。 刘非心中一烫,语气是刘征臣从未见过的和顺,“这不征臣的婚事定下了吗?也要回去备嫁了。” 王太后抿了口茶,闻言嗔怪道:“这孩子,不是说多在宫中住些日子吗?”刘非笑道:“母后美意,但儿臣已在长安盘桓了一段时日,同来的诸兄弟都回去了,再待下去不合祖制了。” 太皇太后笑起来,对左右说道:“看看,老身一直说忠君效祖没有比得过咱们江都王的。”又叹口气,萧索地说:“唉,孙子大了不能像小时候那样老陪着祖母了。” “皇祖母!”刘非握紧太皇太后的手,说不出话来。 阿娇清亮地低笑起来,语音轻快地说:“皇祖母,五哥得回封国。征臣可以留下啊,汉家翁主就在汉宫出嫁嘛,请五哥回去同五嫂带了嫁妆再来长安。这不就行了。”她岁数不大,身份却是尊贵的很,又是太皇太后向来最疼爱的晚辈。她在太皇太后跟前说话,有时候比馆陶还好使。 刘非忙道使不得,说这是公主的待遇。 “娇娇说的,老身看好。就叫征臣在长安备嫁,难道你从小长大的宫里就不是你的家了?”老人家语气温和,却已经容不得刘非反驳了。 刘非也只能笑着应下了,回去路上就在想是不是皇后把韩嫣不敬的事告诉了老祖母。也罢,太皇太后是亲亲的太祖母,既然开口要征臣留下一定会照顾好她的。 唉,儿女大了,眼看就要各飞各的了。 他在车厢里抬起头,就见女儿跟小狐狸一样冲着他笑的意味深长。他不舍的心叫这没良心的笑嘻嘻的给笑来气了,他沉下脸。 刘征臣双手挽住父亲的胳膊,左右摇晃着撒娇地说:“哎呀,父王,征臣不就是觉得太祖母叫您小五,您还那样听话。有点不像您,笑笑至于生气吗?” 刘非绷不住,到底笑起来。他看向已经出落的明眸皓齿的女儿,叮嘱道:“父王回去了,你在宫里要听太皇太后和太后的话。皇后娘娘心善,你又一向同她交好,也多去皇后宫中。切不可没大没小,不敬尊长。” 刘征臣因为在宫备嫁确定下来而欢呼雀跃的心,叫父亲一点点细细地嘱咐说的又难受起来。她靠在父亲肩头,认真地应道:“父王,放心吧。在宫中征臣一定听话,等着您跟母妃来。” 父王,征臣何尝不想嫁在您跟前? 她看着父王红了的眼眶,自己也渐渐红了眼眶。 再过了几天,江都王启程走了。刘征臣住到了东宫,阿娇拉着她的手细细地把太皇太后的喜好同她说了一遍。看着一脸紧张恨不得拿本记下来的征臣,阿娇莞尔一笑,拉起她去庭中走走。 “也不用紧张,那是你嫡亲的太祖母。只有疼你的份,你住在太祖母宫里,得到了太祖母的庇护。这次,你哥哥是怎么都不敢再来搅黄的。”阿娇道。 刘征臣点点头,她有些好奇地问:“但是娘娘您怎么说动太皇太后的啊?”太皇太后的强势即便是刘征臣都是略有耳闻的。 这个问题倒问的阿娇有些奇怪,不过马上她就明白了。她看着棉花糖一样的白云,嫣然笑道:“太皇太后也是祖母啊,她也想孙子啊,这用不着多求。” 等到刘征臣走后,她随意捡了卷书来看。脑海中却一直在想刚刚征臣问她的问题,为什么太皇太后对她几乎是百求百应,从无拒绝。 大概是因为,阿娇许多时候都忘了那个慈祥的老人,是号令整个汉室天下的掌舵人。她从小更习惯的,这是她的外祖母,是真心实意爱她的人。 太皇太后也是因为这个疼她吧,那刘彻呢,也是因为这样吗?她果然越来越爱他了,什么事的能想到他身上。 海棠就看着娘娘明明没有看书,却对着空气笑起来。 是想到陛下了吗? 海棠也笑起来。 等刘彻晚间又在侧殿指点阿娇丹青时,眼见阿娇终于也能画的有模有样了。就放任她自己挥,随手捡起阿娇翻开的一卷书。 等到阿娇画完,兴致盎然地想叫刘彻看看时。就见他对着一卷书入了神,她上前一看,正是自己白天没有读完的子虚赋。 刘彻见她来,合上帛书笑道:“哪找来的?写的真不错,叫朕想起了七。”阿娇不置可否,她除了志怪对这些华丽的赋生不出兴趣来。七爱的不行欧美风,还是因为小时候爱里面写的美食。 刘彻犹在感慨:“好一个子虚赋,可惜了,未能叫他显名。” 角落的杨得意上前道:“陛下,不可惜,赋作者要知道陛下这么高的赞誉,该高兴疯了。” 刘彻闻言一惊,示意他继续说。 “这是奴婢的同乡司马相如所作的。” 司马相如? 刘彻耳中这只是一个陌生名字,落在阿娇心中却不免又激起了阵阵涟漪。千金买赋,买的不就是这个以辞藻华丽婉转动人的司马相如的赋吗? 长门赋! 对,司马相如写的就是长门赋。写尽了长门宫中废后的愁闷凄楚。但心不在了,这样叫人落泪的赋除了感慨一句文采不错,又能有什么用呢? 这边刘彻兴奋不已,当即下旨叫司马相如进京。 而阿娇对于这个历史上和陈后有点牵连的司马相如,既不欣赏也不讨厌。刘彻喜欢,他照样会走上他该走的路。所以她从头到尾只是笑看着。心里倒还在想,严助推荐同乡朱买臣,杨得意就推荐司马相如。看来,有才华了还得有个好同乡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五章 虾米骨头汤 初雪在腊月的一个夜里来了,静悄悄地,谁也没有告诉。网wwwくzwcom寒风瑟瑟中,晶莹剔透的六瓣雪花纷纷扬扬落下。到凌晨,遮住了巍峨庄严的汉宫,覆盖了一切的红红绿绿,只留一片纯白。 这就是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吗? 阿娇赤脚披着锦裘站在窗前,扑面而来的寒风吹进日夜燃着地暖的宫殿中,倒叫人精神一振。椒房殿中太暖了,总叫人提不起精神。 一只手从后环住她,在她头上叹了口气。“怎么就睡不着了?别在这吹冷风。”刘彻道,他睡到半梦半醒之间伸手去摸,身侧竟然是空的。 阿娇乖乖地合上窗子,转身把双手环在他脖子上。刘彻会意一笑,微微一用力把她抱回床上。 他给她解下锦裘,裹上被子,又问她:“渴了吗?” 阿娇盘腿坐在榻上,她丝微乱,眼神灵动,微微颔。 刘彻就自然而然地给她递上一杯热饮,又关切地说:“烫,慢点喝,别急。” 阿娇就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等她不喝了刘彻又自然地接过她手中的杯放下。这一切的动作如行云流水般,显然不是第一次这样服侍阿娇。 他受阿娇的影响,几年下来并不觉得夫妻之间彼此端茶递水会有**份。反而,觉得更亲密,有种一般夫妻举案齐眉的温馨。 他上了榻,阿娇像猫一样迅就在他怀里找着舒服的位置。他心满意足地搂着她,在她额头上亲了又亲。 有些湿,像被小狗舔了一口。 阿娇怀着甜蜜再往他怀里挪挪,完美蹭干了。 “还睡吗?”刘彻侧起身子问她。 “现在睡不着了。” “那起吗?” 阿娇想了想,虽然起个破天荒的大早好像一天能变长不少。但是冬日漫漫,除了绣花弹琴写字画画也没什么好干的。还不如像现在这样温温暖暖地躺在被窝里,仔细听还能清雪花潇潇洒洒落下的声音。 简直太美好了,她坚决地说:“不。”刘彻刚要笑起来说好,她又好像想起什么了的问他:“今天你有什么事吗?” 有事吗?既然她问,那么大概就是没有的。他摇了摇头,阿娇就舒了口气,安安静静地躺在他的胸口。 殿内又静了下来,殿外的海棠比了个嘴型,同木笔又和衣卧下。 阿娇再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了,她好一会才凝神看清殿中的壶漏,已经是差不多九点半了。她一惊,许多年没有起的这样迟了。不过,想到今天不用去两宫问安,又放松下来。 她看一眼还睡着的刘彻,又躺回他怀里。他迷迷糊糊中把她抱的更紧,又过了一刻,他像摸猫一样一遍遍摸着她的唤她起来。 她打着哈欠睁开眼,刘彻就叫人了。等刘彻已经穿戴整齐去洗漱了,阿娇还坐在榻上穿袜子,衣服都是烘热了的,叫这热气一扑她简直是一动不想动了。 海棠含着笑直推她,等阿娇磨磨蹭蹭洗漱完出来时,刘彻早坐在桌前等了有一会了。 不早不晚的,有点像后世盛行的早中餐了。 她就着煎酿豆腐和冬菇炖蛇羹用了一碗香萁饭,自取过一只碗放入葱姜蒜再加一勺干虾米,再盛上一勺滚烫的米白色的熬了一夜的骨头汤。她拿起勺喝了一口,鲜香味一下就征服了她。 不禁又在心中感慨中国人用字的精妙,就好像后世火遍华人圈的舌尖上的中国说说鲜跳出五味之外,却又囊括了五味。 新鲜,味好。 这是世界上其他任何一种语言所无法用简单的一个字形容的,阿娇一边喝一边陶醉着。 刘彻见她又这样喝汤,还一脸幸福。一边夹菜就粟米粥一边问她:“好喝吗?”也不知道她哪来的灵感,最近几乎顿顿能喝上两碗这样的汤。 这还是阿娇前世吃火锅时学的舅舅,他是浇上火锅汤。她刚开始也像刘彻这样嫌弃,不过一试立马就醉倒在这种天然的鲜味里了。 至于始明者是不是舅舅,这个就不得而知了。 她直点头,再次拼命推荐刘彻。“给你来一碗吧,真鲜。” 娇娇还是这样,一会陛下一会你一会彻儿的,能把他叫的这么乱也只有他了。处女座的刘彻强忍着想纠正她的难受,在心里劝自己她爱怎么叫怎么叫。 等阿娇热情洋溢地献上一碗冒着热气,虾米和绿葱白蒜黄姜正浮在上面的汤。他微不可觉地皱了下眉头,汉家天子历来简朴,但也只是相对来说,对于膳食,汉代礼制天子“饮食之肴必有八珍之味”,“甘肥饮美,殚天下之味”。 国库每年更是为汉宫支出二万万钱的膳食开支,这在当时可不是相当于汉代两万家中等阶级的家产总和。到他手里时,虽然用膳多是随着阿娇的喜好,没有定例了。但就算习惯了阿娇不知道打哪来的平民饮食习惯,太皇太后更是笑言倒像是跟她一样在民间长大的,转而又对左右夸道这是隔辈亲。就不说这个,处女座的本能也让他别扭喝汤时上面有一堆别的食材。 汤就是汤,熬的就是汤,他从来不用汤中的菜。 从小到大,少府和侍膳太监上的都是清清亮亮叫人一看就舒服的汤。 但是迎着阿娇期待的阳光,他还是拿起了勺子轻轻撇开浮着的食材,喝了一勺汤。 鲜味在舌尖打转,倒像是现煮的汤。 他一勺又一勺不觉用完了,春陀比任何人都了解他的习惯,现在也只能砸着嘴称奇。 阿娇倒真不知道他的这个毛病,见他喝完又高兴地给了他一碗。两个人你一碗我一碗,最后不知道是不是喝出了个水饱。 既然决定了哪也不去,什么也不干。用完早膳,刘彻就好为人师地又开始了教导阿娇的书法丹青。上次阿娇撒过娇后,他已经很会哄着她了。鼓励教育和奖赏教育并行,时不时就夸句好棒,写的不错就停下来歇会看看院中的雪景。 阿娇都几乎错乱,就不说那个威名赫赫的汉武大帝,他人前也总是带着几分清冷高傲,这样甜腻的刘彻总有种历史大变脸的感觉啊。 陛下啊,为什么你有种昏君的感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六章 韩嫣请罪 昏君刘彻很是流连了一段这样伴着阿娇温馨的小日子,就连去两宫问安都是同去同回。网wwwくくzwcom元旦眼看着没有几天了,作为汉代最隆重的节日,刘彻不仅在元旦当天大宴群臣,在元旦前几天更是亲自去一些无法来参加宴会的元老重臣家中看望。 元旦在刘彻之前也一直没有一个统一日子,夏朝的夏历以孟喜月(元月)为正月,商朝的殷历以腊月(十二月)为正月,周朝的周历以冬月(十一月)为正月。秦始皇统一中国后,又以阳春月(十月)为正月,即十月初一为元旦。 每年在应该举国欢庆新中国成立的国庆日,过着新年,阿娇别扭了十几年。等刘彻即位后,推新政规礼制易服色,虽说新政在太皇太后手里现在是破灭了,但这些倒是存活下来了。 阿娇正在东宫同刘征臣陪着太皇太后说话,殿内殿外俱已张灯结彩,一片喜庆。太皇太后说着话,渐渐迷瞪起来。就像前世的奶奶,看着电视就睡着了。 阿娇见状就轻轻起身,同刘征臣走到偏殿去。太皇太后没一会就睡下了,太皇太后身边的女官轻手轻脚地退出来对阿娇点了一下头。 太皇太后老了,阿娇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起酸来。她曾对刘彻说太皇太后总会老的,总不能永远把握着朝政。但是这一天悄无声息地向她走来时,她又难受又心疼。 太皇太后总说她是子孙中最像她的,所以格外地疼她。她在太皇太后和刘彻之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太皇太后应该也是难过的吧,但她还是那么疼她。 她心下酸,站在原地。 刘征臣已经有小半个月没有见阿娇了,陛下总在椒房殿中,虽说是亲叔叔,也比她大不了几岁。但不知道为什么,刘征臣比怕太皇太后还怕他。 她亲亲热热地挽过阿娇,低声说:“娘娘去征臣殿中坐会再走吧。” 阿娇点了点头,两个人相携着往外殿去。宫人服侍着披上了厚重的的斗篷,才往刘征臣住的临华殿去。 临华殿离太皇太后寝殿并不太远,但长乐宫作为汉宫三宫之一,又是汉朝修建的第一座正式宫殿。其规模是整个汉宫的六分之一,周回二十里。从一殿走到另一殿,走了小半个时辰。 蓬蓬松松的雪挂满了枝头树梢和琉璃屋顶,如入琼楼玉宇。但路上的雪经过反复的踩踏结成了冰,所以一路上俱是扫雪的宫人向她们躬身行礼。 等到了临华殿,解下斗篷换过鞋后又用了午膳。阿娇正同刘征臣拥被躺在榻上午睡,阿娇从小到大难得有朋友,唯一的朋友成了夫君,海棠玉兰她们总不会当自己同皇后是一个阶层的,难得住在汉宫的小几岁的刘征臣就同阿娇要好起来。 刘征臣有些睡不着,汉宫的热闹叫她想家了,她长这么大还是头次离家在外过年。往年的这个时候,自己正试着新衣服四处参加着闺中密友的聚会,等到元旦那天,一家人坐在一块吃着团圆饭。 是什么时候那么向往逃离家的呢? 记不清了,大概是哥哥,一母同胞的哥哥刘建不断阻挠她的婚事。甚至,写给她情诗。 但是,还是想父王母妃。 他们大概想着她的同时还会酸她一句女大不中留吧,转过年四五月他们也就该进京了。 刘征臣颤动着睫毛,到底还是把这份孤寂埋在心里。她侧身看向皇后娘娘,又觉得庆幸极了,虽说远嫁但到底有了个收尾。 她的父王常被人赞英雄了得,十五岁带兵打仗,治下的封国百姓安居乐业。刘建从前总说陛下是占了生母受宠又是幼子的优势,要不然说不得就是父王为帝了。 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想必刘建也只敢对她说。 曾经,她也这样想。 翁主和长公主中间差的可太多了,但现在却叫她无比庆幸。父亲为帝,刘建就是太子,等到父亲不在了谁还能管得住他? 整个汉室都会因为他们兄妹叫天下万民耻笑的,还好,现在能有太皇太后和皇后护住她。 刘建听说她留在了长安并已许嫁了太后的娘家侄子,写信来说怎么也要来长安喝她的喜酒。他没有言辞激烈,也没有言辞暧昧,看上去就是一封兄妹间的来信。 呵,倒也不傻,知道到汉宫的信绝不会没人检查。 刘征臣在那封信上踩了又踩,没有回信。 想到这里她轻呼出口气,合上眼。 又过了一个时辰,阿娇同刘征臣起身。又说了会话,阿娇再三嘱咐她多到椒房殿中,就起身告辞。既出来了,又去长信宫中向王太后问安,在殿外见到了彷徨不前的韩嫣。 他一袭白衣,恍若神仙中人,眉目如玉,一双眼睛柔情百转。实在是比上好的吴楚佳人更叫人怜爱,但阿娇的第六感叫她从第一次知道这个叫女子都心生嫉妒的男子是韩嫣,就浑身泛起恶心。 当着叫她这样不舒服的人,她浑不在意韩嫣的行礼,径直朝里走去。留下韩嫣一阵青一阵红地面露尴尬,生的好的男子总是叫妙龄少女心生仰慕。 等皇后一行施施然进殿后,一个宫婢就上前殷勤劝道:“韩大夫,您还是回去吧。皇后来了,太后就更不会见客了。” 他微微点头,风度翩翩。叫怀春少女不觉飞红了双颊,等想起来再说点什么,他已经抬脚走了。 韩公子是弓高候的孙子,又是陛下的伴读,官至上大夫。文能武就,就是不小心得罪了太后娘娘。挨了二十廷杖不说,日日来请罪,太后更是见都不见。 照刚刚的情况看,连皇后也不喜欢他。 小宫女回了殿中同伙伴玩笑打闹一回,又愁起来。皇后也讨厌他,那就意味着以后连陛下也会不喜欢他了。娘娘进宫几年,宫中谁不知道陛下向来是大事小事都依着她的,就是身边的黄门引荐的同乡,叫什么司马相如的都被召来长安为官了。 阿娇进了内殿,笑吟吟同王太后见过礼。王太后很高兴,叫上皇后喜欢用的水果点心,阿娇假作不经意地提起刚刚在殿门口碰到的韩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七章 纳妃 王太后脸阴下来,屏退左右。八一中文网wくwwzwcom“娇娇,这个韩嫣你得注意着点了,别变成邓通周文仁之流,哀家心里总担心着彘儿这个。”她眉目间苦涩起来,又多说了几句压在心里的话。“男宠在一般人家也只是风雅之物,算不得什么。但是叫高祖荒废朝政的籍孺,邓通钱畅行一时的邓通。天家不能再出这样的人了,娇娇你得留意了。” 阿娇点了点头,没有说话。王太后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韩嫣历史上的确得到了非比寻常的宠爱。又不免心中叹服,汉家太后就是如王太后这样折服在太皇太后羽翼下的,也是慧眼如炬。 毕竟还只是心头的一点隐忧,说过也就算了。 等到阿娇在长信宫中出来时,韩嫣已经走了多时了。冬天的长安天短的很,廊上已经点起了宫灯。阿娇笼住袖里的鎏金手炉,对着漫天雪光叹了口气,上了辇。 脏唐臭汉,说的不就是唐代宫闱**,汉时的男宠盛行叫史学家们诟病吗?只是汉时还引为一时风雅,她看不惯,王太后也看不惯,韩嫣也就不足为患了。 长信宫中的对话虽然不为外人道,但太后皇后的不喜没过几天就不是公开的秘密了。韩嫣怎么想安静不知道,刘彻就哭笑不得起来。 韩嫣长得是阴柔秀气了点,但是他善骑射习胡兵,又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伴读。也就多看重了点,引得太后和阿娇都如临大敌,不过是怕他成为周文仁一流。 刘彻心里明白,嘴上却提都没有提。但是到底疏远了韩嫣,阿娇同太后再见时,太后就握着她的手直说她规劝得当。 阿娇有点窘,但又不好说她什么都没有干。有心想说陛下真没有这个意思,又不想拂了王太后的好意。到底只是化作嘴边的一丝甜笑,转头为太后奉上一杯热茶。 韩嫣的事看似就这样过去了,而新年一晃就到了眼跟前。这日外面还暗的深沉,阿娇就已经打着哈欠坐在了梳妆镜前梳。今天百官进宫朝贺,大庆三天,帝后更是要在今日大宴群臣。 事多的很呢,不过听木笔说百官天未大亮就都进了宫,正休息等候呢。想想这些更惨的,她就打起了精神洗漱换衣。 海棠笑吟吟地捧回一大束梅花,寻了个白瓶子盛上水插上。往阿娇跟前一放,阿娇惊喜道:“哪的梅花开了?” “娘娘,是前殿的,昨天刚开。外面天寒地冻的,就拿进来叫您赏玩,略看看。” 若不是现在紧赶着时间要走,阿娇正想用这些日子刘彻教他的丹青好好画画。没办法,汉时又没有照相机,想留住美,只能靠画了。 梅花清清淡淡的幽香,叫人心旷神怡。阿娇一边换礼服一边嘱咐留下来看家的木笔:“殿内太暖和了,拿到冷处去吧,能多开些日子。” 木笔见她喜欢,就道:“婢子画几个花样子,绣到衣裳上吧,又应景又素雅。” “行,等我回来,晚上也要画画。” 木笔送到殿门口,回来把花瓶搁在窗台上。看着小宫女们洒扫完后,略午睡过后起来聚精会神地画了好几张花样子。 眼看天色不早了,又吩咐烧水拿出娘娘陛下回来要换的衣服。娘娘向来在大宴上用不好,又叫小黄门去少府点些娘娘爱用的菜。 杨得意随着娘娘一起去了,想打听娘娘什么时候回来也不能了。不过好在没有大臣们留宿宫内的可能,至多再过一个时辰娘娘就该回来了。 她又静下心来,画了两张,第三张画到一半。殿外嘈杂起来,是娘娘回来了。她起身迎到殿外,却见娘娘情绪低沉,既不肯看早上还兴致勃勃的梅花,也不想用膳,洗漱完就歇下了。 木笔一头雾水,问随行的海棠几个:“娘娘这是怎么了?陛下呢?” 海棠几个拉了她到偏殿才说:“今日国舅田蚡进言娘娘为陛下纳妃,广衍储嗣。说是帝后大婚已经四年了,宫中未进一人,更不闻婴儿嘀哭。” 木笔忙问:“那娘娘怎么说?答应了?” “能不答应吗?武安侯这么一说,大臣们呼啦啦跪了一片,娘娘能怎么说?” “这个武安侯!”木笔气起来,又问:“那陛下呢?陛下怎么说?” “陛下啊”说到这里海棠玉兰笑起来,木笔直推她们:“你们倒是说啊。”紫荆笑起来:“要不怎么说我们娘娘好福气呢?陛下把武安侯给拒了,夸了他又夸了娘娘贤德把他拒了。现在陛下去了长乐宫太皇太后那,才没有跟娘娘一块回来。” 木笔也笑起来,又不解:“那娘娘怎么还这样?” “这个话一拿到明面上,还刹得住车吗?”杨得意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他就不比海棠几个乐观。“武安侯是太后的弟弟,他这么说不说是不是太后授意过的。就是陛下于情于理,又能拒几次呢?” 是啊,这话说的叫他们都沉默下来。 他们自然想陛下一直专宠娘娘,但是这可能吗? 就算太皇太后长生不老,也不能叫皇帝后宫空虚啊。就是与高祖共定天下的吕后,不也没能管束着高祖不纳美人吗? 几个人大眼对小眼,说不出话来。好半晌,海棠拿手肘碰碰杨得意:“你不一向主意最多吗?怎么也不说话?” 杨得意苦笑起来,“这种事上哪有什么主意?难道你叫我去向娘娘说最好应该娘娘给陛下纳妃,就算娘娘答应了,来个引狼入室呢?”他摇摇头,接着说:“这还得看陛下,只要陛下在意娘娘,就是后宫三千,也没事。” 他们几个也就不再说了,各忙各的。又过了一个时辰,陛下回来了,面上也很是不愉。一众人小心伺候着陛下洗漱完,退下没有一刻就听见了殿内的吵闹。 海棠吊起了心,又不敢说话。没有一会,陛下脸如寒冰地出来,起身去了温室殿。她忙去寝殿,娘娘平静的很,见她进来也没有说话。 海棠却着急起来,急步凑上去。想说什么,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海棠,我要给陛下选妃了。” “娘娘!”海棠一下哭起来,是陛下嫌娘娘嫉妒吗?还是太后说了什么? 阿娇微微摇头,竟笑着说:“他要我做贤后,那我就做这个贤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八章 温室殿照说应该是皇帝冬日的居所,但自阿娇进宫来刘彻这还是第一次来。网wwwzwくcom温室殿的宫人见陛下来,喜出望外地忙前忙后起来。 原来都是托了关系出了钱千方百计才到的这温室殿,伴驾难,但谁又会就不想伴驾了呢?结果没成想,陛下就跟在椒房殿扎根了似的,他们这些温室殿的倒天天闲的慌。 刘彻气鼓鼓地到了温室殿,路上叫冷风一吹已经清醒不少了。但又放不下脸回去,他心中恼火,明明是为阿娇好,说的话翻来覆去地想也全是在为她想。怎么就惹来了她的冷嘲热讽? 等到了温室殿,他马上就后悔起来。这些趋炎附势的宫人,明天就该传帝后不和,猜测皇后是不是为了纳妃脾气赶他出来了? 想到这,他又气不打一处来。坐不下去,连茶都没有用,抬脚又回了椒房殿。 阿娇已经睡下了,他也不想去吵醒她。叫海棠几个在偏殿给铺被睡下了,他翻来覆去地好一会睡不着。自成婚后,还是第一次独寝,往常都是阿娇柔柔软软地靠在他的怀里,说些白日里的小事,他都是含着笑听她说。等她说着说着自己说累了睡去,他才跟着睡。 不光他睡不着,就是阿娇也没有睡着。她说不清为什么,眼泪一直顺着脸颊无声地淌下来。心里像缺了一块的难受,她也在为这场生的莫名其妙的气后悔。 刘彻说错了什么呢?就因为他说了句广纳后妃,以广储嗣也不该在皇后还没有嫡子诸君未定的时候说吗? 她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又想到刘彻一向以来希望她做一个贤后的愿望,教她书法丹青不就是为了才名吗?贤后贤后,自然不妒的,可是历史上听说卫子夫得宠就要生要死,嫉妒成性的那才是陈后啊。 刘彻能为她拒绝田蚡不是因为刘彻变成了现代人,而是出于阿娇地位的考虑,他作为一个生在汉代的人,三妻四妾对于一个帝王来说再正常不过了。能为阿娇考虑这么深,已经是相当在乎她了。 没有卫子夫还有李子夫王子夫,她能一直计较下去吗? 她又能防到几时呢?这样她就真的变成了历史上那个骄妒跋扈的陈皇后,她怎么能期望在后宫在天子处找到一心一意的爱情,就是卫子夫和李妍也没有做到。 她赌气说做个贤后,为他纳妃。又真的是气话吗?她是真这么想了,与其让别人来做,与其以后不管她有没有子嗣刘彻都会纳妃,不如让她自己来。她不过是在逼自己下这个狠心,刘彻已经负气走了,她明天不得不去太后去太皇太后跟前说要为刘彻纳妃。 为夫君进美人纳新妇,对于这个时代的女人不过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了。只要儿子争气夫君又还敬重自己,等儿子继承了家业,从前的小妾们又哪还值得一提呢? 所有想像阿娇这样心存怨怼不肯献美的,都是妒妇。 她真的会这样一点点被汉代所改变吗? 她不知道,中国人说既来之则安之,又说入乡随俗。可是她始终不能理解为什么能笑着给夫君送上新人,她从小到大见过不少这样贤惠的夫人。 她光着脚下了地,在昏黄的灯光中倚窗坐下。 刘彻示意玉兰不要出声,抬脚进去。就见灯光阴影处,阿娇一袭白裙好似嫡仙正背对着他坐着。 她身形单薄,看着似乎又瘦了,宽松衣裙下,她的细腰不足一握,青丝散落在背后。刘彻没有看到她的正脸,却也知道她一定是难受的。 从前父皇每宠新美人的时候,母后也是这样难受吗? 他不知道,他一直以为母后是皇后儿子又坐稳了太子之位,母后应该已经万事不忧了。 他想告诉阿娇就算纳妃进来,她们在他心中也不过是玩物,又怎么能和她相提并论?倘若生下皇子,也会养在她的膝下,直到有嫡子为至。 他完全不懂阿娇的不开心在何处,但是看着她落寞的身影他竟说不出这些想好的劝她的话。 他正想着要不要退回去,阿娇已经起身看见他了。 两个人四目相对间,明明什么都没有说,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阿娇忍住泪水,上前曼声道:“陛下。” 她莲步轻移间,刘彻才注意到她又是光着脚下榻的,也顾不上再和她较劲了。几步上前拦腰抱住她往榻上去,用被拥住她说:“地上再暖,也是透着寒气的,怎么还养成这个习惯了。” 他的声音清朗悦耳,已听不出走时的愤愤然了。她点点头没有说话,他上了榻来含着笑哄她说:“是朕不对,朕不对。”他幽深的黑眸间隐约映出的全是纵容的笑意,阿娇对上这样的他还能说不吗? 不能,他并不懂她为什么生气。却还是回转回来哄她。就这点,就已经胜过无数人了。 除了父母,天底下哪有这样无缘无故的容让? 她点了点头,靠在他肩上,眼睛已经湿润。 他看她温顺乖巧,语气越温柔,把心中所想一一告诉了她。最后又说道:“你我是结夫妻,生同衾死同穴。”说到这,他神情又多了几分认真。 她心下大为触动,嗫嚅着嘴唇却什么都说不出来。最后,还只是再次微微点了点头。眼中水光波动,晶莹剔透。 玉兰静心听着殿内的动静,终于连轻声低语也听不见了。又过了会,她安下心来。娘娘进宫是四年了,这还是头回同陛下闹别扭,陛下到底还是疼娘娘的。 越是少年夫妻,越是位高权重,又有几个肯伏低做小呢? 椒房殿中的帝后争执虽说最后以皇帝低头收尾了,但到底是瞒不住人的。太后并不肯理这小儿女的争执,只说这才像夫妻。有笑有闹才是日子嘛,又说田蚡进言皇后为彘儿纳妃也不事先同她通气,该叫太皇太后疑心了。 田蚡满心想从姐姐这打听点详细情形,反倒叫姐姐训了一顿。旧时卑微时,出入魏其候府上陪侍伺候倒没觉得什么。借着机敏,也叫魏其候看重两分。 等姐姐为后了,他显贵起来门下也养了门客。就对从前在魏其候跟前的事耿耿于怀,朝中议事总要同魏其候针锋相对。 自觉扬眉吐气了的田蚡就打心里有些瞧不上姐姐如今还对太皇太后如此忌讳,甚至连皇后都要退让三分。“姐姐,为后者,母仪天下怎么可以心生妒忌?民间犯了七出,都可以休妻了。何况彘儿即位已三四年了,宫中还没有小儿嘀哭,像话吗?” 太皇太后就是再霸道,但皇帝广纳后妃诞育子嗣乃天经地义的事情,她又有什么理由来阻挡呢? 他是陛下的亲舅舅,陛下向来给他几分面子,朝内外的人都是因为这个才当他这个国舅是个人物。但皇后在人前都迫于压力答应了,陛下为了维护她打着太极不软不硬地拒绝了他,给了他个没脸。 陛下不爱美人吗?他不信,美人战马是男人从骨子里就不能拒绝的东西。那么陛下还为什么在皇后都点头的情况下要拒绝他呢? 为了巩固皇后的地位啊这是,皇后没有嫡子。 田蚡眯起双眼,又想到宫中传言陛下去而复返。陛下对皇后还真不是一般的用心,这样即便送进了美人,也是给皇后做嫁衣。皇后就是没有孩子,陛下也会给她孩子的。 孩子!田蚡不说还好,说到孩子王太后薄怒起来,想到阿娇至今又没有了动静的肚子。她从前还想阿娇会不会像薄皇后,但阿娇怀孕了,只是没有生下来。 她冷哼一声,正色问田蚡:“你不是说只会影响一时吗?” 田蚡反应快,很快就知道了王太后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说的是什么。他心里又得意又心虚,面上不耐烦起来:“我的好姐姐啊,你都问了我多少遍了。” 王太后见了他这股没皮没脸的劲,就知道他又是在插科打诨。也就懒得问他了,心里也不信他能有这么大的坏心。想着是不是该叫妇科圣手进宫来为阿娇看看,该不会是上次坐下的病根吧。 唉,皇长子都有了,宫中却还是这样冷冷清清,她几次梦到先帝都不敢同先帝说话。 田蚡想到这个,倒不免又给自己添了几分信心。隔了层肚皮,就算陛下去母留子,不是亲生的到底是捂不热的。皇后又真的肯疼没有血缘的孩子吗? 而椒房殿内,阿娇正在临窗画梅。刘彻也不看她,每每想看看她画成什么样子了,她总要推他说他看着紧张。 有什么好紧张的呢? 他摇摇头,捡起手边的一卷书接着看。他爱书倒似乎是天生的,闲着的时候手边总拿着一卷书看。 海棠侍立在旁,时刻注意着给帝后续上热饮。陛下回来后,娘娘也就不再流着泪说要去太后跟前给陛下纳妃。 倒是长公主来椒房殿中劝了娘娘一回,说的什么海棠不知道。但长公主所说大概是碰壁了,出来一脸惆怅。又叫她多劝慰着娘娘,陛下是天子与其选身份贵重的,还不如在宫人中选两个姿色平常的,既堵嘴了又好拿捏她们。 海棠当面点头称是,大概知道了长公主的来意。只是等长公主走后为难起来。想到娘娘的眼泪,她不忍心去说。等看到娘娘又像从前一样同陛下谈笑起来,她决定不说了。连长公主都说服不了娘娘,她还干嘛去惹娘娘不开心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九章 连馆陶都来劝她,连自己的亲生母亲都来劝她,阿娇不是没有触动的。网wwwくzwcom是啊,既然已经生活在汉代了,就该随着这个时代的大流走不是吗? 爱情,还是要在帝王家说爱情。可能吗? 不可能,但是又舍得这样把他推出去吗? 答案也是显而易见的,她不舍得。 那么在她独自拥有他的时候,就珍惜这样的日子吧,过一天少一天。 她把头深深埋进他的怀里,他下意识地像顺毛一样摸了她的几下。她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平缓了呼吸,渐渐睡去。 日子真是快地让人惊心,建元四年眼看也过了一个月有余了。她的生活除了压在心里的纳妃,看起来跟平日没什么两样。或是随刘彻去上林苑骑马转转,学学打猎骑射。或是在长乐宫长信宫中问安侍候,闲下来在自己殿中弹琴画画。 就是王太后都婉转暗示了不纳妃可以,但是不是请名医好好看看?她能只关心子嗣,连馆陶都说阿娇没有白在她跟前孝心这么几年。唯一没有谈起纳妃的就是外祖母了,她什么都知道,但她什么都没有对阿娇说。 太皇太后跟前便成了阿娇最自在最轻松的地方,只是太皇太后如今更是一刻离不了馆陶。阿娇又不愿面对母亲的唠叨,每每去长乐宫都是踩着馆陶不在的时候去的,这样去了两三次。太皇太后就明白了,她有些无奈又有些感慨地拉着阿娇的手说:“娇娇,你母亲也很不愿意说这些的。只是彘儿是天子,到底不能像你父亲那样守着你母亲过一辈子。” “与其让你舅母他们挑些不知道底细的人,还不如自己挑。你母亲这个意思她也对老身说过了”太皇太后话锋一转,轻松起来。“不过你现在也不必理会,老身还在。” “外祖母!”阿娇以为太皇太后也要对她说纳妃吧,没想到老人家会这么纵容她。 “娇娇,只是你要记得,诗经说的好啊。于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老人家满含感慨地说完,就推说自己要小寐一会,不肯再多说一句。 阿娇只得忍下满心对太皇太后忧愁感慨的好奇下去了,她知道有些事哪怕是馆陶哪怕是她,太皇太后也不会说的。 阿娇想问为什么这么宠惯她?想问她为什么这么提点她? 为什么呢? 大概是因为她们太相像了,就连要走过的心路也是一样的。 她在入代国后,深得文帝的宠爱。自她进代国后,也是同娇娇这样后宫独宠,文帝不在宠幸除她之外的任何妃嫔。王后病死后,她被封为王后。文帝称帝后,她被尊为皇后,长子被立为太子。 十五年的帝王独宠叫她几乎忘了这是在天家,但慎夫人就如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宣告她独宠时代的结束。她的眼疾渐渐严重了,也一点点地变成了只还留有地位与尊重的正室。 她难过吗?难过,她现在都说不清后来的目不能视物是不是就是因为那些日夜不休的泪水? 她这个时候才明白,就算是再恩爱的人家,夫君人到中年尚且还想纳房美妾梅开二度,又何况是坐拥天下的皇帝呢? 那么到底自己还是算幸运的吧,毕竟自己拥有了他最好的十五年。 等到文帝甚至想把慎夫人提到同她同起同坐的时候,她才终于明白帝王是没有爱情的,哪有永远不变的感情。 没有的,能靠住的还是自己。 文帝想废后吗? 她直到文帝临终前都没有问出口,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在她答应薄太后为启儿求娶薄巧慧巩固母子地位时,在得帝宠爱异于他人的刘揖堕马身亡时,在代孝王刘参也死了活着的皇子只有她的启儿和武儿时,她已经不需要知道了。 她已经不需要他的喜爱,也能在接来下的几十年过的自在了。 只是到底意难平吗? 所以才会看见唯一的外孙女又走上这样一条老路的时候,她会又心酸又痛心。到最后,还是想让阿娇开心点,这样那个以前曾经日夜垂泪的窦漪房是不是也会好受点? 她侧过身,渐渐睡着了。 于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外祖母念给她听的诗经是氓,阿娇由海棠搀扶着上了辇,心中想的还是外祖母提点她的那番话。 氓,她熟到可以倒背出来,这都是源于现代教育中语文课本上课文后附的熟读并背诵这篇课文。通常碰到这样的,语文老师都会布置给他们背诵任务,第二天要抽查的。 外祖母是在告诫她不要深陷到****中不能挣脱,怕她迷失自己,是啊,汉家天子哪有情痴。宠你的时候是几年独宠,接着就到了下一个又能宠上几年的美人。外祖父是这样,舅舅还是这样,历史上的刘彻也是这样。 天子的爱,是不是都有期限的? 如果有,她也要写成没有。 太皇太后或许是因为刘彻东瓯的事办的漂亮,又或许是精神到底不比从前了,抑或是想再看一次刘彻的表现。新年过后,太皇太后移过来不少政务,刘彻去上林苑看期门军也只能半个月去一次了。平时大半的时间待在宣室殿,同肱股之臣商议朝政。 她回到椒房殿更衣时,玉兰就进来微躬身说杨得意说陛下那边新得了急报,叫阿娇先用膳。 才刚过新年,能有什么大事? 难道是匈奴? 她的心一紧,想要杨得意再去问问。又想到春陀每回议事都是在外等着,问他也不能知道什么。还是等着吧,也没有意思用膳了。 等到雪光渐渐都抵挡不住浓稠的夜色时,刘彻终于回来了。她迎上去,帮他解下大氅,一边吩咐海棠去少府传膳,一边随着刘彻去内殿服侍他换衣服。 等到出来用茶时,刘彻就看阿娇跟个小尾巴一样瞅着他满眼冒光。好像,是在期待什么。 嗯,等他了,没有自己用膳。 有什么好等的吗? 他说了好几次,她也不听,总说一个人没意思。 服侍你的那一堆是魂啊? 话这么说,累了一天回来叫阿娇细心地照顾着,热茶捧在手中。他的心就像开了花一样,需要阿娇这个嗡嗡嗡嗡的小蜜蜂再来采采花粉了。 他茶也不喝了,痛快地起了身。到了膳桌上看着连汤都没先顾得上喝的阿娇,就知道她真饿了。皱着眉说海棠几个:“娘娘到了点不用膳,你们贴身伺候的也不知道劝劝。” 眼看海棠几个又要跪下请罪,阿娇赶忙说:“是我要等陛下,她们怎么劝的住我。” 唉,娇娇啊。 于是,刘彻又甜蜜地笑了。 对,有回先用了。然后回来用被抛弃的小狗眼神一直谴责地看着她,于是又去陪吃。虽说年华正好,但也架不住这么吃的好吧。 一个人也实在没意思,也没什么事,就等呗。 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爱听哄她的话,还说不爱撒娇。 好吧,她也愿意这样。 但是,在此之前,不能先告诉她有什么事吗?无关紧要的事他都会推到第二天处理啊,别又是什么闹心事。阿娇忍住了在膳桌上问他的冲动,三口两口吃完了饭。 剩下的时间全在看他,快点啊大爷您。 刘彻早就感应到了阿娇急切的注视,他有心逗逗她,故意一碗汤喝出了品茶的感觉。 等好容易撤了膳,漱口完了。他也不说要去练书法练丹青练书法了,拉着她进了内殿。 又屏退了左右侍候的人,阿娇完全没有看到海棠几个含着笑的眼睛,心里叫他这样的庄重弄得七上八下。 怎么了? 出什么大事了? 咦,他怎么开始解我的衣服了? 阿娇被推到在榻上了还有点状态外的不解,不是要说事吗? 等到刘彻心满意足地在榻上同阿娇交心完后,照旧先取过她的中衣叫她床上才叫海棠她们进来服侍。 回头就见阿娇一脸哀怨地看着他,怎么了这是? 他上前亲了她一下,附在她耳边神情暧昧地说了句什么。阿娇一下羞红了脸,作势要打他。海棠几个低着头进来了,于是瞪他一眼只得作罢。 看他心情还不错,不像是匈奴啊? 哪回匈奴犯边的急报不是给他气的够呛? 洗漱完坐在铜镜前卸妆的阿娇想了又想,终于等到两个人在帐子里的时候她才得到空当问他:“今天说急报是什么啊?” “也不是什么大事,南越王死了。他的孙子赵胡请继任为王,朕已经下旨。”他说起来就好像今天下雪了一样平常自然。 于是,她就点了点头,没有再问。 然后,再被推倒。 第二天被推倒又推倒的阿娇表示臣妾实在起不来,刘彻就神清气爽地起身用了早膳又去宣室殿用功了。 下午的时候刘征臣来了,她同刘征臣不知道说什么说到了南越国王死了。话刚落音,刘征臣就一迭声地问她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了,这还有假的吗? 刘征臣就叹了句一代英杰啊,多的话倒也没说了。转头兴奋地期待起她的父王母妃进京,又问阿娇大婚的细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章 南越王 等送走了刘征臣,她想到对于南越王刘彻和刘征臣的反应。网wwwzwcom不由心生好奇,偏偏自己虽然是长在汉代的土著,但还真不知道这个一代英杰南越王是什么人。 她满殿看了看,问玉兰:“杨得意呢?”杨得意也是读过书,有几分才华的,看看问问他知不知道吧。 然后不待玉兰回答,自己反应过来了。前些日子他来求自己说想去石渠阁看书,又保证说石渠阁同椒房殿近的很,不会耽误平常的侍候。 阿娇平常用到他的时候无非也就传话打听消息,石渠阁就在未央宫西北,真有什么事叫小黄门去叫他也来得及。她就准了,没想到杨得意倒真的泡在藏书阁了,向学之心啊。 “去石渠阁叫杨得意回来吧。”她捡过案上没有绣完的袜子有一针没一针地绣着。刘彻如今总说她绣工是上去一点了,就是太慢了。 慢工出细活,没听过啊。 杨得意正盘腿坐在地上,脚边放的全是竹简。小黄门推了好几下,他才从书中醒过神来。急道:“怎么了?” “娘娘找你” “什么事?” 小黄门摇摇头,不知道。杨得意也就不问了,说话间两个人也就出了石渠阁。 小黄门是四福的徒弟,一边走一边不解地问:“杨伯伯,干嘛要来这啊?娘娘要用您,还得使人来叫。” 他没有回答,拿出一吊钱给半大小子,温和笑道:“拿回去和小兄弟去少府买点好吃的。”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椒房殿中当值已经在吃穿上叫许多人羡慕了。但为人奴婢的一天只有两顿,天天还是饿啊。有了钱,就能去要点吃的。他喜滋滋地接过钱,谢了又谢。 为什么啊? 为了读书而读书吗? 有一部分原因确实是真心向学,但已经不全部是了。他如今于读书上已经多了几分功利色彩,卫青那个小骑奴都因为骑术了得叫娘娘送去了上林苑学骑射。 那么他只要捡起学问,假以时日也会叫娘娘用到的,而这必须建立在他有用的前提上。 他进了椒房殿,玉兰正等着他。“娘娘好像有什么话问你呢,快进去吧。” 便在前面引了他进内殿,娘娘正在绣什么。听见有人进来,放下绣活,笑盈盈地抬起来头来。 招手示意他上前,待他行过礼后才问他:“杨得意,南越王的生平你知道吗?” 杨得意楞了一下,不过很快反应过来。“娘娘,南越王赵佗是南越国第一代王。今年该有一百余岁了” “一百多岁?”阿娇讶异,古时哪怕是王侯将相也是人到七十古来稀,这个南越王竟然能活一百多岁。 “娘娘,南越王是秦始皇派遣去平定岭南的大将。后来秦亡后,他趁乱据地为王,自称南越武王。高祖立汉后,他向汉朝臣服进贡。吕后时,汉同南越交恶,他一度称帝。文帝时,重又同汉重归于好。算起来,这个南越王确实有一百多岁了。”杨得意思路清晰,三言两语就把一个波澜壮阔的人生说完了。 历经了秦汉两朝啊,还敢给吕后甩脸子称帝。难怪不管是刘彻还是刘征臣都没有多谈他,杨得意见她感兴趣,又告诉她这个南越王同汉对立时收服了临近的闽越、西瓯和骆越,还打过长沙国。 要不是吕后那时候顾着杀功臣建立吕氏的权势,南越王又还没有太过分,说不得还得打上一仗呢? 他也是瞅准了吕后没心力理他吧,等文帝即位后派去大臣说和,他又痛快地就答应了。 能屈能伸啊,难怪刘征臣赞他一句一代英杰。 阿娇从杨得意这里恶补了关于南越王的知识,也就明白了为什么是孙子即位,儿子被熬死了呗。 长待机啊,这简直古代男版英国女王啊。 唉,不知道在自己以前那个时空,长待机的女王怎么样了?自己期待许久的vr也一直没有试过,唉。 她又叹了口气,惆怅起来。 杨得意惴惴不安起来,他哪说错话了吗? 好在这样的提心吊胆没有太久,娘娘很快抬起头来扬眉一笑说:“你下去吧,回头你告诉石渠阁你要看什么书,登个记你就拿回来看吧。”他也不过看些经史子集,隐秘的不能看的东西根本不会叫他看见不说,管书的都不会放在藏书阁。 杨得意喜出望外,这下省出了不少时间。下次再有娘娘叫他的时候,他就在外殿一边看一边等着就行了。 阿娇看他高兴成这样,也有了做好事的成就感。只不过怎么看有点像古代版微小型希望小学呢?她挥手叫他下去,也无心绣袜子了。 她已经许久未曾想到以前的生活了,但是这样不经意被触碰到的时候,还挺想的。 想父母的音容笑貌,想电视机上的狗血偶像剧,想还只玩到十二级的英雄联盟,想手机想电脑想微博想上网。 想虾饺,想烤鱼,想生煎,想意面,想披萨,想烤冷面,想寿司,想卤肉饭,想水煮肉片,想红烧肉,想辣子鸡。 怎么一开始悲伤的回忆都化为了口水,而且为什么越想越饿?想吃火锅可以吗?什么都可以吃什么都可以涮,一直是她心里美食排行榜的榜主。 但是马上就悲伤起来了。 不好意思,汉代没有啊。没有火锅啊。 等玉兰过来问她吃什么的时候,她下意识地就要说火锅。话到了嘴边,又转了过来:“叫少府把五花肉、牛肉片的薄点,煨好料后送过来,晚上吃炙肉,再上点鹿肝和洗干净的菘菜。”想了想,又补了句:“有蘑菇也上点吧。” 刘彻回到椒房殿时,膳桌已经撤到一旁了,吃炙肉的那套已经送来了。等阿娇时候他换完衣服出来时,肉已经烤上了,他看着阿娇折腾少府做的薄铁锅,下面是燃的正旺的炭火。嗯,这锅还是个平的。专门就为了吃这炙肉,还美其名曰炭火烤肉。 倒是比以前吃的方便了,冬天吃这个也正好。 他们坐下后,阿娇就不叫人伺候了。她说炙肉就得自己来,吃着才有意思。于是刘彻就和她一起翻开烤的滋滋冒油的五花肉,烤另一边。肉一贴到锅,呜啦啦冒出油,她又用这些油烤蘑菇。 阿娇一边烤一边幸福地想,还是汉代这完全吃草长大的五花肉烤着才是吃烤肉。现代的肉还要放油烤,而这个时候的肉一烤直冒油,她就用这个烤蘑菇烤蔬菜,别提多有滋味了。 肉烤好了,她左挑右选拿一片稍大点的菘菜,没办法,现在没有生菜,至于这个菘菜感觉就是小版的白菜,她就拿来生吃了。放上两三片肉,包在一块,一口全吃下去。呼呼,好烫,但是又真的好香。 刘彻也不知道为什么娇娇对于吃上面有这么多花样,他吃了几口肉,见她一张嘴鼓得跟小耗子一样还一脸满足。也就伸手拿了一片菘菜包肉吃,他很快就知道了其中的妙处。 解腻,还清甜。 于是送上来的菘菜没一会就伴着烤五花肉烤牛肉叫他们吃完了,现在又开始烤烤肉界中她的挚爱烤鹿肝。 平民老百姓阿娇在前世去烤肉店哪吃过鹿肉?到了汉代后,简直分分钟被细嫩鲜滑的鹿肉征服好吗?同理可证,麋肉、獐肉、豹胎、鲤尾、鸮炙、猩唇、熊掌、驼峰都是味道绝妙的。这些尤其是刚打下来的野生活物做的,更叫人口齿生津回味无穷。 不过宫中烤肉,她还是始终坚持以前的吃法,烤五花肉烤牛肉。鹿肝实在是叫她无法舍弃,今天又实在馋的很,她的习惯向来是好吃的留到最后。 事实证明这个习惯可能不是很好,因为阿娇现自己吃饱了。她努力又努力地再吃了两口烤的恰到好处的鹿肝,实在吃不下了。 好吧,那喝汤。 汤竟然还能喝下去! 她想到从前骗零食骗水果时和妈妈说吃水果零食的胃和吃饭的胃不在一起,她现在真的要信了,喝汤的胃也是另外一个胃吧。 相比之下,刘彻就比她胃口好多了。阿娇简直羡慕极了,看着他把烤的另一个鹿肝吃完,好像又回到了以前看龙珠时羡慕胃口这个大胃王可以吃遍一条街美食的感觉了。 嘤嘤嘤 有点想看动漫 没有,那自己画吧。 于是等两个人饭后消食照例是各自挥时,刘彻酣畅淋漓地写完一副字,过来一看阿娇正画着q版人物的小漫画。 “你这又是什么画派啊?丹青讲究形意。” 这个语气不是很友善啊,阿娇就讨好一笑:“画着玩嘛,随便画画。”看来刘彻很不欣赏这样的画风,跟她前世的奶奶一样,总说这样头大身子小什么东西嘛。 哈哈哈哈哈哈 不好意思,在看到刘彻一脸国画大师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笑出声来了。 笑完就看到刘彻脸色已经不愉了,她赶忙扑上去顺毛:“错了错了,我以后一定不画了。” 刘彻也没有生气,只是吓唬她一下。但是面上还是不能露出了,娇娇从来都是在他宠让的份上再进一步,但若是他明令禁止的她也决不会碰。 两个人又再在书房待了一个时辰,等到洗漱完了躺在榻上。阿娇早晨起的晚了些,中午就没有午睡,下午刘征臣又来了,躺到榻上迷迷糊糊中听到刘彻在她耳畔说什么明天去上林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一章 雪 上林苑 嗯好 她迷迷糊糊地似乎答应了一声就睡着了,等到第二天起来时刘彻早就已经走了。八一wwwzwcom她一边打着哈欠一边伸直了手由海棠穿衣服,玉兰在边上说刘彻走的时候吩咐说下午的时候带她去上林苑。 她用完早膳,闲着也是闲着,又去画画。海棠一边磨墨,一边看着四下无人小声地说她:“娘娘,您也上进点啊。跟着陛下起了段早后,又随心所欲了。” 上进?噗! 海棠说的跟上学上班一样,虽然的确皇后也是职业的一种。但怎么说的这么好笑啊。 这话也就海棠能说吧,她从小就服侍阿娇。情分不一样了说的话也就不一样了,可是什么叫上进啊? 跟着刘彻起早,用完早膳再回头睡回笼觉吗? 那是她不上进吗?她从前电视剧里看的后妃都是纸醉金迷的堕落生活,天天不是喝酒享乐就是看歌舞。 先不说在厉行节约的汉代就是太皇太后什么东西都是用了再用,还不如诸侯王的用度,就更不用说阿娇了。 这也就算了,现在的吃穿用度比起前世简直是天翻地覆的变化了。阿娇也没得什么挑了,但是汉代起的太早了实在。她从前就是上学也是七点二十这样才起来,放假就没准了,没想到刘彻跟天天打了鸡血卯时刚到就起来了。 卯时啊! 才五点啊! 她一天两天的能起来,天天起来实在受不了。再说她天天最迟七点也就起来了,叫她妈妈知道了都要感动的哭了好吗?还嫌她晚。 刘彻也从来不在乎啊,她偶尔跟着他早起两回,他还总要催着她回去再睡会,阿娇理直气壮地把这个告诉了海棠。 海棠果然就不说话了,叹了口气只磨墨了。 娘娘从来就有主意的很,就是长公主都说不动她。 而且娘娘说的也有理,陛下从来都是心疼娘娘不叫她起早。娘娘进宫这是第五年了,照自己的方式活的不一直很好吗? 薄皇后当初还不够好吗? 出了名的贤惠皇后,善待妃嫔皇子,宫中活到成年的皇子都有十几个,这还是自己没有孩子呢。后宫在薄皇后手里向来就没有出过什么大事,但是有什么用呢?说废还不是废了,连陪葬阳陵都没有,就孤零零地葬在望亭了。 说句一直埋在心里谁都不敢说的话,那才是娘娘正经的舅母呢!真是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海棠这么想倒有几分道理,就是太皇太后当年还为皇后时好容易找到两个兄弟,大臣们看皇帝厚赏两个国舅又留在长安住,薄太后还追封了太皇太后的父母。大臣们害怕外戚势大,就进言说国舅们出身贫寒,不懂礼仪典章不能授予官职。太皇太后是从善如流了,寻了德高望重的长者来教导他们,只让他们做富贵闲人。甚至窦广国因为德才兼备景帝有心想让他做丞相,太皇太后都顾忌大臣们的议论拒绝了。 是,贤名是有了,但心里真的就快活吗?为什么后来太皇太后还要向向景帝耿耿于怀地说“自窦长君在时,竟不得侯,死后乃其子彭祖顾得侯。吾甚恨之。”呢?要是是吕后的娘家兄弟,只怕上的全是封赏奏章。,会连封候都不成吗? 再看看现在,太皇太后在朝中说句话,谁还敢说半个不字? 世界就是这样,当你足够有能力能硬气了,就会突然现它变得温柔起来。 阿娇本来想画点学院派的,但是看到桌上的q版小漫画。生出了要画出火锅草图的豪情来,好容易穿成皇几代,就是画不出来不像,把思路告诉工匠们,再琢磨琢磨也该出来了。 古人的动手能力可比现代人强的不是一星半点,就好像妈妈以前换家具的时候说的以前的柜子什么都不用一颗钉就严丝合缝,哪像现在市场上卖的全是拿回去用钉子锁扣组装的,看着就没有以前的大方美观还结实耐用。 三角形最稳固,数学也是没有白学的,那就三只脚立着。中放炭火,外沿烫菜,中间部分再贯通下来做落灰之用。思路清晰的阿娇很快就画成了,对这帛画左看右看,自觉还挺像的。 兴致勃勃地叫海棠过来看,海棠也不知道到底欣不欣赏这个又像锅又像炉的四不像,扫了一眼就直说好。从小到大,阿娇只要是跟才艺有关的,她都说好,然后就是翁主歇歇吧,用点心吗? 阿娇的绣工差成那样,她还乐滋滋地指着阿娇绣的小猫说真像猪。至于阿娇的琴,在她嘴里简直就是琴圣了。 像不像好不好也没事,就当打时间了。阿娇叫来杨得意细细说了这是做什么用的,然后就叫他拿着图下去了。 折腾完这些才十点,用膳又早了些。玉兰几个找出新年刚做来的骑装叫阿娇选,木笔更是说都试试,看哪套好穿哪套。 要她说,去年秋天的骑装还是八成新呢,就穿那个就很好。说了一回,玉兰就先想到这是宫中定制,再说哪有皇后穿旧衣服的? 噗!这就旧衣服了啊! 不过想想也是,上层阶级不就靠衣食住行的这些细节再来划分出一个高低贵贱吗?就好像一般人吃两顿饭,王公贵族吃三顿,至于皇帝吃四顿。 也闲着没事,那就试吧。于是磨蹭了半个多时辰选了一套红色的骑装。又把另一套明黄的也带上,去上林苑每回也不是去一天两天的,至少也得三天。于是又带了常服睡衣跟吃的用的七七八八的,每次都跟出远门一样能收拾出两车东西。 这还是去什么都有的行宫呢,这要是出宫,简直不敢想。 阿娇看着她们收拾直摇头,不过自己这辈子大概也就是个笼中鸟,刘彻又不是几游江南的乾隆。 等她们终于收拾好,又定下玉兰与紫荆同她去。她们也不知道打哪听说了她在行宫爱用一个叫玲珑的小宫女,非说外面的人不能那么放心的用,现在每次都非要跟着去两个人。 行,阿娇也没意见,挺好的。以前只有杨得意跟着去,贴身伺候的事她又来不了,这才要的玲珑伺候的嘛。 以前上学时天天就关注早上吃什么?中午吃什么?晚上吃什么?到了汉代也差不多,只不过是换成了一堆人来操心的她的吃穿。就好像现在刚到午时不过一刻,早上就被问过中午想吃什么的阿娇,已经被告诉膳桌摆好了,可以用膳了。 要不是还压着纳妃压着宫斗这点不和谐因素,不用考试不用考级不用工作不用买房,现在的生活简直完美啊。 用完午膳也不用想着还要歇个午觉了,略坐坐就该起身去宣室殿同陛下一起去上林苑了。现在的交通工具还是马,得早点出。 她上辇前左右前后都打量了下随行人员,果然没有韩嫣。其实韩嫣也同刘彻真没有什么,但她就是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韩嫣就难受。 嗯,妒忌啊。人之天性,幸好这还不是卫子夫,要不然说不定真要像历史上的陈后一样把卫子夫配到掖庭不说,还得想弄死卫青来杀鸡儆猴。 她一上辇毂,刘彻就自觉空出更多的地方给她坐,又递给她一个手炉叫她捂手。她紧挨着刘彻坐下,辇就出了。 辇毂是皇帝专用的车架,皇后自有皇后专用的。但到了刘彻这里,同皇后是同寝同车的,伺候的人也不会这么没有眼色地抬出皇后的辇进言说皇后就该坐这个。 辇毂很大,除开两个人的坐卧甚至还能放上八仙桌打盘斗地主了。车厢内地面上都铺着厚厚的兔毛毡,又柔软又暖和。角落放着一壶滚烫的热饮,还有条案来放水果零食,甚至还有个小书架来放帝后爱看的书卷。 这样日子久了,刘彻的辇毂里难免打上了许多阿娇的烙印。阿娇喜欢的饰物都往辇里弄,窗纱是她喜欢的山水图案,挂着的是她亲手串的意面珠帘,坐垫上就绣着她画的樱桃小丸子。 也不知道把自己喜欢的动画人物坐着,到底是喜欢她还是讨厌她。刘彻一向对于她喜欢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没用意见,由着她布置,只要她高兴就好。 日子久了,甚至觉得那个小子也挺可爱的。 对,大帝一向觉得齐耳短的小丸子是个小男孩。 小丸子也真是小白菜地里黄心里苦啊。 他们辇上向来是不要人服侍的,服侍的人都坐在后面的车上。一是这样两个人更自在,二是两个人胡闹起来也方便一点。 午时大概就禁严了吧,所以这一路出去说得上畅通无阻。就是没什么人,阿娇每回掀开帘子看到的都是站在街道旁挎着刀站的笔直的兵士。 她看了两三回,也就不看了,去书架上捡本书看。又把丝履脱了,盘腿坐着看。 刘彻就看着她每回都是这样充满期待地朝外看,直看到兴致索然才作罢。又在她的撺掇下也把皮靴脱了,两个人一起盘坐着看书。 等终于出了城,她又撂下书去看城外的景色。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天寒地冻,一片雪茫茫。 寂寥到空旷的白,既叫人心生豪情,又叫人心境平和。 叫阿娇很想赋诗一,但是想来想去都是古人做的。其中以太祖最叫人心血澎湃,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 现代教育还是教会她挺多诗词歌赋,但是她从来没有拿回来炫过。才华这个东西,不是自己的,总是要露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二章 期门军 欲与天公试比高啊! 这是何等的豪情,她对着茫茫雪景感慨了,凌厉的寒风掠过她的脸庞。网wwwくzwcom她很快就放下车帘,去刘彻怀里寻求温暖了。 他毫不客气地就在她屁股上打了一下,她瞪起桃花眼刚要不服。他就搂过她,再弹了她额头一下。嗓音低沉,已经不悦了:“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去吹寒风,嗯?” 阿娇马上就在恶势力面前屈服了,揪着他的衣角撒娇,也不说话,只是委委屈屈地看着他。 唉,刘彻气就减了两分。“寒气进了身体,以后有的罪受,怎么总说也说不听呢?” 阿娇赶忙小鸡啄米地点头,扑到他怀里说:“知道了,我知道你为好嘛。”又去壶里倒了热饮,递给刘彻:“那我闷嘛。” 就是坐不住,刘彻抿了一口,沉吟了一下说:“防你也不是办法,回去叫宫中想想办法吧。” 他话音刚落,阿娇就欢呼着抱住他,笑盈盈地说:“我就知道你最疼我。”她笑颜如花,温言软语之下刘彻到底绷不住,笑了起来。 刘彻生的极好,英武不凡。平时不苟言笑的时候还有几分寒气逼人,但是一但笑起来就叫人觉得透着温暖治愈。 阿娇每回都要感慨果然是基因好啊,太皇太后和太后年轻时都是以美貌著称。等到刘彻这里,就更不用说了。 他怎么看除了位高权重心性孤傲之外,分明就是后世篮球场上帅的叫少女小鹿直撞的阳光少年。 怎么会变成后世史学家一边称赞他的功绩,一边诟病他的喜怒无常杀人如麻的汉武大帝? 那个时候的他是经历了什么呢? 才会连儿女都不信任,赐死女儿,逼杀儿子。 那个时候的他,一定很孤独吧。 她放下手中的书,又扑到他怀里柔情四射地看着她。他一点没有被打断的不耐烦,放下书摸着她的脸问:“饿了吗?应该再有一会就到了,行程已经通知过上林苑了。咱们到了就能用膳,再忍会。” 我不是饿啊,但也不能说是同情你晚景悲凉啊。 她没有说话倒在他的怀里,当默认了。没想到,在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摇晃中,她竟然睡着了。没办法,谁叫走的是平坦的驰道,用的又是减震的御辇。 等到了上林苑离宫前,御辇停住,她才被刘彻推醒迷迷糊糊地醒来。刘彻先下了辇,又去搀扶阿娇下辇。 天上的云细细碎碎,像春天落在水面上的柳絮,遮掩住了明月只留下一圈澄亮的光辉。 原来,已经天黑了啊。 她轻盈地落到地面上,玉兰早从后面的马车赶了上来,给她系上大氅。刘彻牵过她,朝新建的离宫走去。 上林苑大修后,她每回同刘彻去的都还是旧日离宫。这座新修的宫殿还是第一次来,宏伟华丽,处处透着大气典雅。美极了,一看就不同于从前巍峨却内敛的汉朝风格,这座宫殿已经有了刘彻的个人风格。 等到两个人换完衣服出来时,晚膳已经备好了。也不知道为什么,不管是前世还是这辈子,坐车都是一件特别累人的事情。所以尽管离宫精心准备的全是合她胃口的,她也只是用了一碗饭就觉得饱了。 刘彻看她累了,没有拘着她去练书法丹青,带着她在新宫里走了会就当消食。看她困,就放她去洗漱了。 然而叫人尴尬的是,不知道是叫热水蒸走了困意,还是新宫殿的新鲜感。阿娇真躺到榻上,竟有些睡不着了。 她抱着刘彻的胳膊东扯西问起来:“这座宫叫什么名字啊?” “还没有取名字,不过刚刚有了,承光殿。承皇后之光,怎么样?”他一边躺下来一边说。 “啊?”这取名也太随意了吧,不得有什么寓意象征吗? 刘彻越想越觉得好,还真就这样定下来了。叫什么名字当然是刘彻开心就好,修上林苑东方朔不也极力反对吗?他痛心疾地说上乏国家之用,下夺农桑之业。就差没有说刘彻会变成纣王那样的昏君了,偏偏刘彻赏过他之后照样修。 大兴土木,用人不拘一格。他有着少年人的锐气,实在不像是爱惜羽毛的人,他是个看重实际的人。 但是为什么要这么看重她的名声? 这么希望她成为千古流芳的贤后? 她想来想去,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一夜好梦,她完全没有体会过换床换地方就睡不着的感觉。相反,干燥蓬软的被子和熟悉的怀抱叫她睡的香甜。 她惬意地睁开眼睛,壶漏照例放在她睁眼就能看见的地方。她换算了一下,才五点啊。为什么有种好不容易放假了却醒的比鸡的感觉呢? 不要不要不要 她在被窝里面打着滚,嗯,床很大,被子也很舒服。然后就滚入了刘彻的怀抱,他正睁着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看着她。 他到底是为什么比定时闹钟还醒的这么及时的,昨天还表扬你有年轻人的朝气来着。大帝啊,前三十年睡不够,后三十年睡不着这话你没有听过吗? 还是只要能干出一番事业的皇帝都要起的早?她记得前世不知道是在哪看到的,说是康熙天天三四点就起来了,几十年始终坚持着。 不可能吧,没有必然联系吧。 天天不早朝的君王多半是昏君不假,但是陛下啊,咱们都出宫了。就小小地赖床一下,最多也就一个时辰这样子,也不至于变昏君吧。 能够在冬天的清晨,和心爱的人在一起躺在温暖的被窝里,还有比这跟幸福的事情吗? 没有的!于是阿娇坚决不肯让他起床,刘彻象征性地反抗了一下就屈从了。 两个人就在被子里聊起天来,叫外殿听着说话动静但是一直没有叫人的玉兰都和紫荆备好了热水。结果,没有想到还真的只是单纯的盖着棉被聊聊天。 躺到了七点,才叫人起来服侍洗漱。用早膳时,刘彻告诉阿娇他一会要去看看期门军的训练,问她要不要去,顺便骑骑马。 好啊,好啊。 听说骑马,阿娇果然就兴奋起来。扑闪着大眼睛就答应了,等她换完骑装看到刘彻骑在马上,她也要闹着要骑马。 玉兰就劝她,说如今冷得很,去的时候还是乘辇去。 她想到从前冬天跑步的经验,摇摇头,骑上了牵来的黑美人。黑美人乖极了,她把从前卫青教她的一些训马小技巧用在它身上,它马上就领悟了。 刚开始的大概一刻钟,她都觉得自己是策马江湖的女少侠。简直是风华绝代的帅啊,直接可以去拍雪山飞狐了。等到骑了半个时辰后,冷冷的寒风像刀锋割在她脸上,真冷啊。 她错了,她有点后悔。 她微微一拽缰绳,黑美人会意地慢了下来。 刘彻勒住马,回头问她:“怎么了?”看着她冻的通红的脸,他马上就明白了,“春陀,辇。” 吸取这个经验教训的阿娇到了期门军驻地后,不肯骑马跑跑了。只四处看看,刘彻自然不能这么闲散,他是一军统帅。期门军更是他的心头血,是他费尽心力建造的第一支亲军。 叫春陀跟着阿娇后,他就骑着马走了,去期门军训练营地。 军队营地,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除了马就是全副披挂的将士。 略转了转,阿娇就回了春陀为她找好的营帐。 春陀还从来没有这样单独伺候过皇后,他小心翼翼地上了茶就退在一边。 等到刘彻将近午时回来时,明明只是当隐形空气的春陀却好像见着了救命稻草一般。没办法,虽然娘娘看了一上午书,没有用着他别的地方。但是伺候皇后伺候不好了,陛下那可是要真生气了。 两个人就在营地简单地用过了膳,下午刘彻又出去了。要不是顾念阿娇在这,他就随便用一口了。 又被留下来的春陀也不是不想和阿娇拉紧点关系,但是娘娘看起来完全就用不着他啊。连端茶倒水都自己顺手就够了,显得春陀有点多余。 这个时候春陀就不禁想,还是杨得意那个小子奸。听说如今在娘娘面前很能说的上话,也是,陛下娘娘都喜欢看书。他也很该看点书,以后伺候陛下的时候要是有什么问他的,能答得上一星半点的也好啊。 春陀东想西想的时候,营帐外有人轻轻地叩了一下。 有人跪在营帐外,朗声道:“卫青求见娘娘。” 卫青? 这就是那个杨得意说的给娘娘做马奴,然后娘娘可惜他埋没给送到期门军的卫青吧,还真是好福气。陛下这是建亲军啊,选的就算不是将门之子,也是精挑细选过的良家之子。 这哪是一个小马奴该有的造化啊,春陀看娘娘微微点了下头。上前撩开营帐,让卫青进来。 卫青被送到上林苑后阿娇还是第一次见他,她对于卫家的感情实在太复杂了。卫子夫始终是她的隐患,但卫青又是千古名将,他将在刘彻手里焕出绝世光芒来。 他将带领汉军一步一步收服河套,直到彻底击溃匈奴主力,叫匈奴再不敢南下牧马,叫漠南再无王庭。 他叫刘彻扬眉吐气,叫汉室子民扬眉吐气。 阿娇该为他骄傲的,也该为她做的选择而觉得正确。她实在不该叫他蒙尘,她该叫他遇着他的伯乐刘彻。 她在卫青行完礼后略微打量了他一眼,他长大了不少,军营的历练叫他看起来也强壮了不少,已经渐渐褪去那个瘦瘦弱弱的马奴形象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三章 立誓 纵是女子,临长安城俯瞰时,阅边关急报时,也会生出几分豪情热血来。八一中文网wwくwくzくwcom自己的那点私心,又能算什么呢? 阿娇面容缓和下来,轻声问:“卫青在期门军学骑射学的怎么样?” 十五岁的少年还不是日后那个威震三军的大司马大将军,几十万将士的荣辱系于他一人之身而从容淡定。他听到皇后问话几乎要结巴了:“回皇后娘娘,学的还行。” 少年有点羞涩但更多的是兴奋是激动,他万万没有想到身为骑奴的他竟然能像良家子一样参军。三姐说的对,他是遇着贵人了。 “那就好,怎么想起来见我?” “回娘娘,是陛下叫卫青来见娘娘的。”少年初进帐几乎激动到涨红的脸和几乎跳到嗓子眼的心终于平静了点。 卫青,史书上说你正直从未以权谋私还真是写实啊。来期门军也有好几个月了,这还是第一次求见,还是刘彻叫你来。在将门侯门之后多如牛毛的期门军中,什么背景都没有想必被欺负被排挤吧,能扯一扯皇后的虎皮大旗也不扯,这还是刘彻看自己欣赏这个骑奴才叫他来见自己。 才华也是需要敲门砖的啊! “你回去吧,好好在军中习骑射,给你一年时间。到明年这个时候,要是能百步穿杨,百百中,就开始学习兵书。”想要为将,光骑射过人能服众,兵法也得学吧。既然自己混乱了历史,卫青不能因为姐姐的关系进宫为官而一步步成长,自己就得把缺的补上了。 起点是在军中,既历练了又能结识点人,对他以后也会增益不少。 兵书?卫青震惊之下,抬起头直视着阿娇。他想说能从军于他就是天大的福报了,怎么还能肖想学兵书?他想到从前别人告诉他的,当上有厚赐时,拒绝了反而会得到欣赏。 因为规矩,因为知道不能肖想这些不该属于自己的。 如果是金银珠宝,他卫青可以第一时间就拒绝了。但是骑射和兵书,跃马沙场是他不知道做了多少次的梦。开口拒绝,实在太难了。 “咳!”春陀眼见卫青了痴似地竟敢直视娘娘,咳嗽一声才把这个傻小子给唤醒。 卫青醒悟过来,稍犹豫了要不要婉拒的时候。娘娘已经再开口了,声音清越:“果然是个痴儿,听到学兵书就这么高兴。安心去学骑射吧,本宫和你的约定算数。春陀,去送卫青回去。”她似乎笑了,听着话音卫青都可以想象到她嘴角微微上扬的样子。 他想到了那个时候在上林苑围猎时教娘娘训马,她学会了也是这样笑。也就是那天,娘娘说送他来上林苑参军。 他有些内疚,娘娘善良又高贵,哪用跟他绕这些心机?娘娘又哪是那些不把奴婢们当人看的达官贵人了,他想到这里恭恭敬敬地向娘娘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出了营帐外没有走几步,卫青就一拱手对春陀说:“大监不用送了,回去的路卫青都熟。”春陀他也见得不少了,每回陛下来期门军春陀都是随侍身边。日子久了,他就知道这是陛下身边第一得用的黄门,在宫中朝里都是有几分面子的人。 春陀没有停下,他继续往前走着。只淡淡地说:“走吧,这是娘娘交待奴婢的,和你认不认识路没关系。” 他这么一说,卫青也就只得随着他继续走了。再往前走一段,就能见到正在雪地里整营整营训练的士兵,大家在队列中见到春陀领着一个小兵过去全都目瞪口呆。 却又出于严苛的军律,不敢讨论,只是用眼目送着这一对奇怪的组合走远。不少人已经在心里拼命地想这会是哪家的公子?是侯门之后的也在奇怪没听说军中还有这么一号能叫春陀领路的,而他还不认识的啊。 卫青感受着这些四面八方的打量,他不好意思极了。他生性纯良,本就觉得能侥幸进入期门军就是天大的运气了,想到许多跟他一样出身的人都子子孙孙卡在奴婢那一层了,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这么大的福气。 刚进来时,他就告诉营中的人他是马奴,开始还没有一个人肯信,后面大家也就半信半疑地信了。如今再叫春陀这么领着一走,明天他就该在期门军出名了,大家又该不信了。 他本来就不是喜欢炫耀想出风头的人,更怕借着娘娘名头进来再给娘娘丢了人。 他只想本本分分的在军中学好武艺,不辜负娘娘的苦心。 卫青这一路上的头是越来越低,几乎是盯着眼前的路面走回营里的。春陀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了,险些撞着他。卫青抬起头来一看,原来到了自己营里,弟兄们正在场上练马上射箭。 他赶紧向春陀行了一礼又向场边上的监军行了一礼,待监军点头后赶紧找着场边自己的战马背上弓箭袋也上场去了。 至于身后的春陀正同监军说些什么,而监军正带着笑不住点头的场景卫青是没有看到的。 卫青想的差了,到了晚上自己叫春陀送回来更是去面见皇后的消息就传得沸沸扬扬的了。甚至,已经有传言说他是皇后远亲了。这下是差点没人信他是马奴了,关系好点的纷纷凑过来同他玩笑闲话,打听他的来路。 “我就说嘛,你小子骑术那么精,这哪是奴婢啊?” “我原来是马奴啊。” “胡说,马奴在你这个年纪能有这么好的骑术?”又一个兵士接话了,同时推搡了他一把:“你就说嘛,是侯门之后又没有什么非得保证的,咱们期门军最不缺的就是这个。” “就是啊,大家也只是好奇。”对面铺上的韩说说话了,他是弓高候的孙子,韩嫣的异母弟弟。他刚进期门军时还有点自矜身世,不过很快现在这出身比他高的简直多如牛毛。 “卫青,你不会还真的是马奴吧?”这次说话的是冯林,他父亲接替苍鹰任雁门太守的冯敬,在匈奴攻破雁门时力战而死,目前死在汉匈战场上级别最高的官员。 随着一起训练一起流血一起欢呼一起受罚,年轻的他们很快成为朋友,不分高低不分贵贱地聚集在一起。 而这其中又以冯林最为叫大家敬重,他父亲战死在沙场。他是独子,他本可以接受陛下的照顾潇洒快活一生。但是他坚持要求参军,继承父志。 他一说话,大家自然就静下来了,等着卫青的回答。卫青挠挠头,他自然知道天天一起摸爬滚打的兄弟问他没有坏心。但真不是他不说啊,是大家不信啊。 也是,换了别人也不信。 卫青郑重地点了点头,说:“我从前在宫中马厩当马奴,管着好几百匹马呢。” “那你怎么认识皇后娘娘的啊?”公孙敖拍了一下他,不解道。公孙敖是刘彻的骑郎,从前为陛下出行时守卫防护,后来听说陛下设期门军,求了陛下进来的。他是卫青的好友,问卫青的话也是直接爽快,一下问到大家真正好奇的地方。 “我算是给娘娘当过骑奴吧?”卫青也没有瞒人的心,只是不想借娘娘的名。他现在还不明白,娘娘叫春陀送他回来就是要给他撑腰镇场。 “什么叫算啊?我从前给陛下当骑郎,也没有听说过娘娘身边有你这么一个骑奴啊。”公孙敖仔细地想了又想。 “只当过一天,我也不知道算不算。所以,我才一直没说。”卫青低下头,又说:“后来娘娘说我骑术当骑奴可惜了,就送我来期门军了。” 卫青人向来实诚,他这么一说大家倒是真的信了。不过马上就像炸开了锅似地,你一句我一句地围着他说起来。 “没想到娘娘这么惜才啊,卫青你小子真是运道好。” “娘娘荐你来的有什么不好意思呢?” 当然也不缺那就是瞧不起卫青他们这些平民奴婢的,这些王孙公子哥正在屋里的另一边不屑地看着他们一群人热闹。这其中的刘齿就很瞧不上韩说冯林那些同平民混在一起的样子,听话音现在还多了个骑奴。而他是高祖的重孙,是城阳王的儿子,是正经的高祖血脉。 他冷哼一声起身出门,随着他一起出门的一伙少年同样扔给卫青一声冷哼。 有一个人临出门时扔下一句:“皇后的骑奴,又怎么样?别到时候再丢了皇后娘娘的脸,叫陛下难做。” 又不知是谁马上就接过话头,带着冷笑说:“该回哪的就回哪去吧。” 公孙敖脾气爆,马上就要起身同他们理论。卫青拽住他,对大家说:“他们说的也没有错,从前卫青没说一是确实没什么好说的,二来也确实怕给娘娘丢人。” “不过”少年脸上常年温和无害的笑忽然变了变,取代的是一脸坚定。他一字一顿地说:“我一定不会给娘娘丢人的!” 光影打在这个才十五岁少年的脸上,让他看起来高大了不少。大家想劝他不用在意刘齿那群人说的话,他们向来这样,但是这样果毅的卫青他们还是第一次见。 这不过就是日常生活的一幕,大家本以为很快就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忘了,。然而等到十年二十年后,已经为将的韩说和公孙敖在一次闲聊喝酒中,说起大司马卫青,竟然不约而同地说当年近乎誓地说不会给皇后丢脸的卫青当时是着光的。 他的确做到了,他没有给赏识他的皇后和大胆启用他的陛下丢脸,他没有给死在沙场上再也回不了家乡的将士丢脸。他叫匈奴畏惧,叫天下万民都以他为荣,甚至以后的千秋万代在说起卫青时都要赞一句真军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四章 识才 一场风雪骤然而至,顷刻之间天地就变得浑茫一体。 八匹上好的神骏飞扬的白马正拉着华丽的御辇轻快地跑在驰道上,宽敞舒适的辇里阿娇正躺在刘彻腿上小憩。 她自己不想看书,也不让刘彻看消停。一会扯袖子,一会去戳他拿着的帛书。刘彻烦不胜烦,却偏偏似乎耐心和好脾气都用在阿娇身上了。他竟一直是笑的,望着她的眉眼更全是甜蜜。 “娇娇,要不你就起来看书,要不我就给你念段?”过了会,刘彻先告饶了。 “行,那你念吧。”阿娇也说不上为什么有时候看他这么认真的样子,就很想像戳泡泡一样地戳戳她。 她小的时候,外婆家邻居的小男孩也是这样对她的。终于,又一次把她逗哭了,她气的差点犯病。男孩父母吓坏了,打了他一顿,他哭着说我只是喜欢她才逗她。 猴喜欢,这是外婆告诉她的,她说那个小男孩就是猴喜欢。像猴一样喜欢你,还不知道怎么表达这种要满出来的喜欢,就逗逗你。 阿娇甜蜜地想,自己现在对刘彻也是猴喜欢吧。一点没有意识到要是换个人,早就烦死了。 她两辈子还是第一次喜欢人,而正好这个人也喜欢她。她嫁给了他,她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 还有比这更好的事情吗? 阿娇笑盈盈的表情没有持续太久,因为刘彻给她念的是战国策。 “苏子谓楚王曰:“仁人之于民也,爱之以心,事之以善言。孝子之于亲也,爱之以心,事之以财。忠臣之于君也,必进贤人以辅之。今王之大臣父兄,好伤贤以为资,厚赋敛诸臣百姓,使王见疾于民,非忠臣也。大臣播王之过于百姓,多赂诸侯以王之地,是故退王之所爱,亦非忠臣也,是以国危。臣愿无听群臣之相恶也,慎大臣父兄,用民之所善,节身之嗜欲,以百姓”刘彻清朗的声音抑扬顿挫地从头顶上传来,他身上好闻的淡淡熏香味更是叫人舒服。 美中不足的就是念的是之乎者也,陛下啊,你就不能念点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带来的山海经什么的,虽然看了百八十遍了,但是每次看都还是觉得好看。经典,都是经得住大浪淘沙的。 但是也还是可以接受的,是吧。 耳边不时传来呼啸的寒风中积雪压断树枝的声音,她似乎还能感受到御辇碾过厚厚的雪吱吱呀呀的声音。 等到刘彻念了三刻钟,他终于口干舌燥地指使阿娇:“娇娇,去给我倒杯水。” 她赶紧麻利地爬起来,拿过格子里放的银杯,从小铜壶里倒了一杯温烫适口的蜜饮递给刘彻。 他接过,牛饮般地一口喝完。又问:“有清水吗?这个越喝越渴?” 阿娇又寻到另一把装着温开水的壶,又重新换了个杯子倒了一杯给他。没敢告诉他那是她拿来洗杯的,谁叫他渴极了呢? 喝过水,刘彻也没了再接着念的心思了。放下手中的书卷,张开手唤阿娇:“来。” 真霸道总裁范啊,想是这么想,她没有迟疑地就投入到他的怀抱里。他就像摸狗一下又一下地从她的梢摸到尾,闭着眼睛也小憩起来。 辇内渐渐安静下来,只听得见两个人轻轻浅浅的呼吸声。 等到御辇到了承光宫,春陀一阵小跑上来。等了一小会,还不见陛下下来。上去轻轻唤道:“陛下,娘娘,到了。” 刘彻先醒,他看了一眼睡的香甜的阿娇。把自己的大氅给她裹上,抱着就下去了。 春陀哑然了一下,然后很有眼色地什么也没有说。只管在前面打着灯笼,不说陛下现在还要看几分太皇太后的脸色,就是以后不用看了,娘娘还是会这般受宠。 他早就看透了,娘娘凭的不是拥立之功,也不是太皇太后。 说到底还是陛下喜欢,还是男女之情使然。 阿娇在被刘彻抱下来一会后就醒了,她偷偷拿眼张望了一下,很快就弄清了形势。然后闭上眼睛,不行,一路上全是人,这个时候不能下去。 等到终于凭着感觉到了寝殿,刘彻轻轻地把她放在榻上,又要去为她脱靴子。她终于憋不住,坐起来。 “朕就想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他的黑眸中全是温暖纵容的笑意。“你拽我衣袖朝外看的时候,就知道了。”他还是脱下她的靴子,为她取来轻便柔软的丝履放在榻边。 “朕先去更衣洗漱了,你穿上鞋也出来吧。”他转身说,又补上一句:“今天是在期门军耽搁晚了,明天照样要练字。” 阿娇本来被他的体贴烫的暖暖的心,结果叫他的格外开恩砸的一下就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她都不上学好多年了,怎么一嫁人了还天天要她练字学丹青。对,最近还新增了看经史子集,完了还要交类似于读后感的东西。 当老师真的是会上瘾吗? 她恨得牙痒痒,还不敢反抗这个暴君的****统治。自从他在她面前可怜巴巴地讲述了自己没有撒娇的童年后,他竟然无师自通了。 只要她表示出一点不想学,他不是叹着气感慨说真希望后世写到朕的元后时能多几句话,叫大家知道她不光还有美貌。等她略微松动,马上就拿出一大套话来砸她。不学对比起祖宗,不学对比起天下子民。总结起来,就是非学不可。 等阿娇乖乖拿起笔,他就含着鼓励赞赏的眼神,用一张俊朗的脸把阿娇迷的神魂颠倒。 慢慢地,温水煮青蛙,阿娇已经懒得反抗了。 想到在大臣们面前,在太皇太后面前,哪怕是海棠她们面前都正经到有点冷的刘彻。竟然会长篇大论地啰嗦她,而且一旦成功就会毫不羞涩地在她额头脸上嘴上留下一连串的吻。 阿娇就有种大帝精分的感觉,他对着自己的时候活泼很多也温暖很多,就好像冰雕在被烈日晒化的感觉。 想到这个,阿娇又笑起来。 玉兰正在给她拆,见娘娘一会皱起眉头又一会笑起来。她也笑了,娘娘为太子妃没有进宫时她们都有些害怕,怕娘娘会不会喜欢她们,怕在娘娘身边伺候不好会被落。 她们虽然是陛下精心挑给娘娘的人,但娘娘只要说句不喜欢。马上把她们拖下去,陛下也是不会说半个不得。因为伺候娘娘的人,绕着未央宫走十圈的都有。 娘娘很自然地就接受了她们,待她们同海棠没有区别。而日子越久,她就愈感受到娘娘天性上的纯真单纯。 她就好像一个未经世事的孩子一样,喜欢这个世界,爱这个世界。代王殿下去了的那段时间,应该是娘娘最难熬的时候了。但娘娘也没有因此怨过任何人,她甚至为当时在场侍奉的人求情,不要再给代王殿下添罪孽了。 宫中跟对一个好主子,实在是值得庆幸一辈子的事。 玉兰想着事,手上的动作却没有慢。阿娇从铜镜中看到她在笑,问她:“笑什么呢?跟一朵花似的。” “看娘娘同陛下恩爱,婢子开心。”玉兰附在她耳边轻声说。 阿娇起身作势要打她,玉兰已经退到三步外行了一礼明媚一笑退出去了。 她上了榻,刘彻没有拆饰卸妆这些程序从来都比她快。每次都是躺在那等她,阿娇爬过去躺在他身边给他一个蜻蜓点水的吻。 刘彻就控制不住地嘴角上扬起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娶了阿娇的这几年,笑的几乎是从前的几十倍都不止。他心情畅快起来,又想起来在期门军营帐就要问她的话:“见着卫青了吗?” “嗯。”阿娇点了点头,这回轮到她问他了:“怎么想起叫他来见我?” “你的眼光还是不错,朕也忘了。是今天下面的人说这个骑奴在军中表现很是亮眼,天生的行伍材料。”他一把抱过她点了一下她的鼻子。“你啊,心血来潮想培养个人才转头就忘了。朕叫他过去给你看看,想再提拔还是就忘在这都随你。” 是我想培养吗?阿娇有心想反驳,但又说不出来。她还不是怕卫子夫没有能进宫,卫青不能有本来的人生轨迹。再找不着卫青这样千年难遇的帅才,到时候整个大历史全错乱了。 谁知道后面还会不会有元明清?会不会弄得世界混论? 阿娇从来不敢小看小人物改变大格局的能力,尤其还是卫青这样赫赫威名的名将。 当然是要培养的了,她肯定地点了点头,又问刘彻:“那可以叫他当什么官吗?”她好像记得历史上陈后也就她自己想杀了卫青激怒了刘彻,刘彻叛逆心上来,就要提拔卫青,他的显贵由此开始。 但是,很显然现在就是真杀了他,刘彻也不会有半点意见的。 那么就真的只能靠阿娇给他补了。 “你和他不是有个约定吗?他要是完成了,朕就让他统领一宫精骑。”刘彻说的随意,却是言之凿凿。 行,阿娇爽快地点了头。刘彻向来是很注重于他天子的信誉度的,只要卫青足够优秀,刘彻自己就该雕琢他了。 卫青啊,如果你注定会耀眼,那么你的天空我陈阿娇也重新给你铺好了。 而这现在对于刘彻来说不过是哄阿娇高兴答应的,认真是认真,但他还真没有指望这个骑术够出色的小马奴还能翻腾出一片天空。 为了卫青的这件事,他日后每每都要感慨他的元后真有识人之明。一挑就挑中了叫他用着最得心应手的大将,一挑就挑中了叫匈奴闻风丧胆的大将。 关键是,品行也是真好啊。 战功显赫,权倾朝野,但从不结党营私。谦逊有礼,善待同僚下属,体恤士兵。 就为了这件事,刘彻日后都在教育儿女们时又是炫耀又是骄傲地说要像你们母后有一双慧眼。 至于阿娇有没有羞红双脸,不得而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五章 芥末的幸福感 这天清晨阿娇还是赖着不肯起来,她到了上林苑总有一种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感觉。网wwくwzwcom明明在宫中时天天闲的五脊六兽一样,她在被中打了个滚,想大概是绵延不绝的宫殿总叫她有种被圈养的感觉吧,又或者是在离宫规矩少一点。 总结起来,大概就是我最大的自由味道。 就算她有不符合礼制的地方,连刘彻都没有说,其他人还敢说嘛? 太皇太后和王太后就好像两尊大佛,既镇着魑魅魍魉,还隐隐约约压着阿娇活泼的天性。对的,她觉得自己还是挺活泼阳光的,前世文静那不是身体限制吗?到了这辈子,她渐渐有了解放天性的感觉。 但是太皇太后还好,王太后最欣赏的就是阿娇身上沉稳恬静的气质,总对身边女官和几个女儿说这才真的天家风范。王太后是舅母更是婆母,刘彻又是孝子,自己同王太后没什么话说,见婆媳相得就格外高兴。 总对阿娇夸了又夸,说阿娇替他尽孝了辛苦了。 你说,话都说到这了,阿娇忍心露出本来面目叫王太后失望吗?所以一到了上林苑,她就好似松了一口气,不用担心做错事说错话。 她自己不想起来,也拉着刘彻不让他起来。还振振有词地说又不用去宣室殿期门军也去看过了,起那么早干嘛? 也是,刘彻很快就被说服了。 带娇娇来上林苑本来就是叫她散散心,当然是她觉得高兴就行了。他一向是个自制力和原则都很强的人,从三岁念书开始,到成婚即位,一直都是五点起床,风雨无阻。 只要不是起不来床他都会起来读书写字,父皇在时就欣慰地夸他天资聪颖,更难得是还这么勤奋。位皇帝后压在身上的担子更重了,他更不敢有丝毫松懈。 而娇娇只用了半炷香都不到的时间就叫他破功,他的原则到了她这里总是一让再让。他抱住她,手在她绸缎般丝滑的手上摸来摸去,终于细细密密地吻了下去。 伺候的人听到帝后说话声,已把洗漱用的热水都提进来了。等听到内殿里隐隐约约传来的声音,几个还未经人事的宫女羞红了脸不知该怎么办好。 玉兰瞪了她们一眼,她们才大梦初醒般同玉兰带上门出去。到了偏殿见着去吩咐早膳回来的紫荆,玉兰就抱怨说:“这离宫里的奴婢怎么都好像有点没规矩?这样的人也来伺候娘娘。” 紫荆就劝她说:“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承光宫是新建好的宫殿,主事还没有来得及调教,陛下同娘娘就来了。” 两个人又坐了三刻,估摸着差不多了才进去。等陛下叫人侍候了,她们两个各带了一班宫女服侍帝后起床。 刘彻穿着一身中衣去偏殿更衣洗漱了,阿娇还坐在榻上,她刚被刘彻抱到后面的浴池洗过,胡乱穿了条长裙裹着被子坐着。 等到玉兰进来给她找好里衣,又拿来大概是刘彻抱她下榻给踢飞的丝履,她才下榻。 她一边打着哈欠一边问:“玉兰,早膳叫了什么?” 好吧,她的日常也脱离不了问吃什么吃什么还是吃什么的怪圈。 玉兰一边给她系好裙带,一边说:“紫荆看有新鲜的刺鳊,要了点。再要了羊肉汤和胡饼,其余的叫他们看着有什么就上什么。” 阿娇点点头,她不爱宫中定制,每次用膳都要去点点别的。也不要求山珍海味,只吃个鲜香,反而叫王太后夸她简朴。 生鱼片她还是在来了汉朝才吃的,前世听说是生肉她就始终拒绝。等一尝之下,马上就叫活鱼的鲜甜给征服了。 可惜的是,蘸料就只有酱油和一些乱七八糟的酱料。 要是有芥末就好了,生鱼片配芥末这是经典搭配啊。 日本才有芥末吧,大概也得像辣椒一样明末或者更晚才能传入中国。 还得到唐朝那个弹丸小国才同中国建交,在此之前如果非要说有点什么联系,那就是传言说秦始皇派徐福去寻长生不老药,徐福知道找不到就远渡去了日本。 自己要是为了这点口腹之欲,撺掇刘彻大张旗鼓地去寻那个自己也不知道有没有吃上芥末的岛国。乱用民力不说,还说不定一下又得改变世界历史。 现在的窟窿都补不完,还是好好蘸酱油得了。 后来她无意间从凉菜中吃出了芥末味,惊喜不已。少府的人说是芥菜,她想大概芥末就是从中提取出来的吧。 阿娇不知道,她吃到的是黄芥末,微苦,自周时就作为宫廷的一种辛辣调料而存在了。而日本的是绿芥末,是有山葵或辣根研磨而成的。 这些不知道的事,并不妨碍阿娇就着酱油和研磨出来的黄芥末吃着生鱼片。刘彻同她一起用,总是难免用多了。没办法,阿娇吃什么都有一种满足感。 如果,人人都像阿娇这么轻易地满足目前所得到的。 天下大同,指日可待。 然而,最不餍足的就是人心。 这样的娇娇,就更叫他觉得宝贵了。 用过膳,刘彻再次充满诱惑力地向她提出骑马出去转转。阿娇就是再记吃不记打,骑在马上冻的跟狗一样的事情还是昨天。她坚决地拒绝了刘彻,再三表示不要跟他去打猎。 她理直气壮地表示,她就等在宫中吃陛下打来的猎物就行了。刘彻又蛊惑她说自己打的,更有成就感。 阿娇斜了他一眼,说吃陛下的更自豪更满足。 刘彻没法子了,去侧殿换了骑装带上春陀就走了。 没想到没过一刻钟,刘彻就叫人传话来叫她去,说是有惊喜。 她狐疑地看着小黄门:“你确定陛下叫你传得话是惊喜?” 小黄门重重地点了点头,加倍肯定地说是。 阿娇问他是什么,他又不知道,就说陛下只这么说。刘彻的帝王信誉度良好是良好,但就怕他突然生了玩心骗她。 想了再想,好奇心最终还是战胜了寒冷。 她换上骑装,又叫玉兰留守,紫荆抱着大氅跟她一块去。今天天气好的很,晴朗极了,湛蓝的天空上一丝云彩都没有。 她眯起眼睛登上辇,一路上想着的都是会是什么惊喜。 一匹上好的战马? 可是她这样一般般的骑术也就黑美人不嫌弃她,像烈焰那样高傲的马现在都还是瞧不上她。 她就是再喜欢,给她也是浪费啊。 而等刘彻叫人把一匹毛茸茸纯白的比狗大不了多少,只到到她膝盖的矮马牵过来时,她看了半天才相信这是马,然后几乎惊喜的叫出声来。 她以前刷微博看到过袖珍的欧洲矮马,可爱极了。她还手贱去查了一下价格,也不贵,几十万。但是,是大概把她卖了也买不起的吧。 啊啊啊啊啊啊! 她头次为封建阶级贵族而感到由衷的自豪啊,头次觉得穿到没有电没有网没有现代化的汉代太值了。 刘彻看她惊喜的说不出话来,围着马前后打量就知道这个礼物绝对是送对了。 它太小了,阿娇小心翼翼地摸了它一下。它就歪着头用一双大眼睛楚楚动人地看着头,好像在问你喜欢我吗? 太喜欢了,她半蹲着抱着它。它的脖颈就微微颤动着也蹭蹭她,好像很满意新主人同她的接触。 好温柔啊,它简直可爱极了。 阿娇找马奴要来吃的放在手上喂它,它吃的慢条斯理,不慌不忙。又优雅又秀气,阿娇一边摸着它柔顺的毛一边问:“这是哪进贡山来的吗?” “哪也不是,这是岭南果下马。想着你喜欢,特意叫他们选了一批送到长安来,多是杂色。养了几年才生了这么一匹纯白雪白的马,它就是长大了也最多到你腰间。”他送礼得到高度认可,心情也好极了。 啊?原来咱们自己就有矮马啊。 刘彻看她又被刷了一脸震惊,就蹲下来摸着马耐心地给她说说汉代各处的矮马。总结起来,就是数量稀少,繁衍不易,养倒是好养。 几年才得这么一匹纯色的马,那就更难得了。 理理时间线,应该差不多是她为太子妃或者刚当皇后的时候吧。 她的眼睛一下就湿润了,她是大长公主的独女,是太皇太后最疼爱的外孙女。什么最难得,什么最珍贵,就是她不说要,都会有人捧给她。 但是这么用心,还是叫她感动。 刘彻说它已经有半岁多了,好养了。就是带回宫中,离开父母,也能活了。 她喜欢的不得了,说:“那当然了,不止要带回宫中,还要养在椒房殿。” 春陀目瞪口呆,宫中娘娘养猫狗的他见多了,养马好像还是头回吧。 刘彻就显得接受能力强多了,他笑吟吟地允了,说:“也好,就是送给你的,你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回离宫的时候这匹温顺可爱的矮马阿娇特意找了辆车来载它,刘彻劝她说果下马别看小但是耐力惊人,驮人尚且是小菜一碟,就不要说跑跑路了。 阿娇坚持不肯,谁说也没用。它是在是太小了,总叫阿娇觉得只有疼惜它的份。 于是,在两匹高头大马的疑惑中,它们驾着一辆马车出了。这也简直太轻了,两匹马甚至觉得自己只是出去跑了个爽快。 刘彻这夜躺在榻上问阿娇,不会明天回宫也要叫它坐在马车里回去? 她肯定地告诉他是,而且为他这种企图虐待小马的行为而强烈地谴责了他。 娇娇啊,如果是母亲,一定是个溺爱孩子的母亲。 那么,就让自己做严父好了。 他忽然想到昱儿,如果还在,现在应该快满一岁了。 应该已经在牙牙学语了,应该能叫他一声父皇了。 他对他和阿娇的第一个孩子寄予了厚望,他原来预备是公主就加封,是皇子就封太子。 结果,小小的孩子生下来就夭折了。 他心中大痛,几乎说不出话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六章 小矮马雪狮子 “怎么了?不是跑马时进了寒风?哪难受啊?” 阿娇很快就察觉到了他一脸惨白,以为他难受。网wくwwくくzwcom刘彻回过神来笑道说是在为她的小矮马而头疼,阿娇不信,下榻倒了一杯热饮递给他,关切地说:“别又是进了寒气。” 他一小口一小口地喝完,胃里果然暖起来。看他眉头舒开,阿娇才放心下来。 一夜无话,等第二天起来用过早膳就该起身回宫了。不用阿娇说,刘彻就吩咐春陀去找一辆宽敞点的马车把雪狮子带回去。 春陀扶着被惊掉的下巴去了,阿娇就在刘彻的宽袖子里拉住他的手,笑起来。 刘彻也笑了,雪狮子是昨天晚上他们给那匹半岁的果下马取的名字。虽然说叫温顺乖巧的果下马狮子有点说不过去,但是架不住阿娇坚持。 她还很有道理呢,说它通体雪白,又是长毛。马一般都是寸毛,它本就来的不易,就该叫威风点的名字。 于是随行来的侍卫禁军就眼睁睁地看着春陀把一匹小矮马抱上马车,还对他们再三叮嘱说要多顾着这辆车,娘娘爱着呢。 等春陀走后,他们才压低声音七嘴八舌地讨论了会。 大家一致觉得像娘娘这样喜欢马的后宫贵人,怕是也没有几个吧。陛下如今这么看重马政,说不好也有娘娘的影响呢。 不知道为什么回程感觉快极了,明明都是同样的路。阿娇在辇中还只把山海经重温了一遍,又细细地去回忆初中迷到不行的搜神记时,御辇就停了。 她推开车门叫刘彻扶下车,心里挂念起雪狮子。朝后走去,春陀已经把它抱下来了。阿娇接过缰绳,摸摸它的头,看它好奇地四处打量。蹲下笑着跟它说:“白狮子,到家了,以后你就住这。” 又向海棠说:“把偏殿收拾回来,先叫白狮子在那住着。”海棠应声是,自去吩咐宫人们。 阿娇又看向杨得意,说:“你从前养过狗,养马可以吗?”不行的话,就只能去要个马奴来了。但是黄门是占宠的很,哪会个个都像四福那样很快就接受了杨得意。 没想到杨得意竟摇着头拒绝了阿娇:“娘娘,养马同养狗到底还是不同的,奴婢还是为娘娘寻个小马奴来。娘娘看怎么样?” 阿娇应了下来,赞赏地看了杨得意一眼。又吩咐他去马监处把修马厩的人传来,她要在殿前给白狮子修个小马厩。 杨得意恭敬应是自去了。 刘彻含着笑看着阿娇忙前忙后,心说叫她养个玩物也好。他不在的时候也多了打时间的,春陀站在阿娇身后看陛下笑的跟朵花一样就叹道陛下如今这笑可真是时时刻刻挂在脸上,要是没有娘娘在的时候也能这样笑着就好了。 这匹矮矮的小白马一路上吸引了不少好奇的目光,它似乎被这种目光看的有些害羞,紧紧贴着阿娇走。 等到了寝殿,交给海棠带下去。它温柔的大眼睛里满是害怕,阿娇上去抱住它,安慰它:“去吧,一会就去看你。” 用完晚膳杨得意就带来了养马的小马奴,才十岁,叫小冬子,还是个小黄门。阿娇看他怯生生的样子,声音不免就轻柔许多。“会养果下马吗?” “会的!娘娘。”他先看了一眼杨得意才鼓起勇气回话。 杨得意在旁边补充说:“娘娘,小冬子是专门养果下马的。果下马虽然名贵,但是从前栗姬娘娘喜欢,宫中现在还养有几匹。” 既然有经验,那就行。阿娇点了点头,又宽慰他说:“杨得意回头再给他找两个打下手来,你就带着他们天天给雪狮子洗刷喂食就行了。” 杨得意砸了一下舌头,好家伙,一来就管上人了。 小冬子有些不安,阿娇知道他是担心压不住。微微一笑说:“有不听你安排的,你就去找杨得意,再有杨得意也说不听了那就来找本宫。” 杨得意马上表示绝对找听话的给小冬子使,绝没有拿这点小事烦扰娘娘的。 阿娇就点头让他们下去了,又去了偏殿看雪狮子。它真是灵性极了,这屋里这么多人,偏偏就找她。 阿娇喜欢的不行,同它玩了一刻钟,才恋恋不舍地回去洗漱睡觉。 她晚上在帐子里缠着刘彻说的话都是关于雪狮子的,刘彻给她说的做梦都梦着了马。早上起来想着这个奇怪的梦还觉得好笑,又想到那个时候怀着身孕喜欢狗喜欢的不行。 娇娇啊,他叹了口气,用完早膳特意去院子里看了一下进度。嗯,杨得意还算会办事,几十个工匠,应该至多下午就能给马厩盖起来了。 他有些不放心,又叫春陀去说要注意通风性干燥性保暖性,还得好看。还好,杨得意叫来的有一半都是修宫殿的,这点要求也没把他们难住。 下午阿娇就带着叫小冬子洗刷一新得雪狮子在椒房殿四处转,它真的是灵性十足。才叫它几遍雪狮子,它很快就知道是在叫它。 而且还像小狗一样,学会了跟随。阿娇走到那,就亲亲热热地跟到那,阿娇给它一块栗子糕,它吃的可慢可优雅了,再配上它这副小小的样子,简直把人萌出血来。 阿娇试探着把它身上的辔头和马鞍都取下了,它高兴极了,一个劲地在阿娇腿上蹭,踢踏着小短腿来表示那些东西弄得她不舒服。 然后它竟然不用缰绳也知道跟着阿娇,除此之外最听的就是小冬子了。但是杨得意在心里总想这马是不是成精了,听小冬子的是因为他会训马,那娘娘呢?跟别的人完全没有区别啊,真是太会看眼色了。 椒房殿已经转了个七七八八,正想着要不要去别的殿再遛遛它。毕竟,马是一种最需要运动量的动物之一了。 海棠就跑过来告诉她说是马厩修好,阿娇马上来了兴趣,冲雪狮子说走去看看你的新家。 这个只到阿娇膝盖的小矮马,就好像真的听懂了一样。走在回寝殿的路上,阿娇兴奋地说它认识路,真聪明。 阿娇把语文老师教的老马识途一下就给还给老师了,要知道哪怕是幼马的方向感也比人强太多。 她兴冲冲地回到寝殿,在坐北朝南的地方修起了跟座小宫殿一样的小马厩。海棠说因为陛下临出门前提了要求,最后又来了几十工匠,没办法,又要质量又有度。幸好宫中东西都是现成的,人手又足。 修的是个微微悬地几寸的马厩,为的是防潮。工匠甚至忙里偷闲在马厩的窗户上雕了镂空的花朵,又透气又漂亮。马厩地面还有一定的坡度,说是以便于排水。排水道位于远离马槽、喂草架和门的一个角,在马厩中间通道的两侧还有排水沟。 草料室用木板垫在地面上将草整齐垛在木板和石条上与地面隔开,干燥防潮。马厩单间的厩床铺垫上了一尺厚的稻草,马在里面又温暖又舒适。 漂亮极了,想的也周到极了。 雪狮子很满意它的新家,小冬子晚上临睡前来回话就说它已经学会了在马厩里固定的地方上厕所。隔天就又叫来了工匠把那改成厕所,阿娇的生活因为有雪狮子也一下变得丰富多彩起来。 阿娇在殿里看书弹琴的时候,给它一张垫子,它就乖乖地站在上面。她弹一会琴再去看它,它竟然躺着睡下了。 马不都是站着睡的吗? 小冬子就解释说马只有在觉得特别安全特别放松的情况下才会躺着睡,他这么一说,阿娇马上就想这才不是对马弹琴。它是因为信任我,阿娇又笑起来。 阿娇有时候弹累了就会去垫子上逗逗它,它真的特别能撒娇,还会像狗一样躺下来打滚,把肚皮露给阿娇。 这个阿娇知道,以前养狗的时候狗高兴的时候就会把肚皮露出来叫她摸。肚皮是动物最脆弱最没有防备的地方,这说明它真的是非常信任你,用生命在告诉你它爱你。 它最听阿娇的,像海棠她们逗它,它就会歪着脑袋好像在问你是谁?我干嘛要听你的。 真是太可爱了,那双温柔的大眼睛就好像会说话似地。 养狗时主人就是狗的全世界这种甜蜜的烦恼,阿娇又在雪狮子这里体会到了。她只要去长乐宫长信宫问安,有半天没有见它,等到回来时它就兴奋地围着他前蹦后跳。 玉兰说她一出门,雪狮子就可怜巴巴地一直守在殿门口望。就是小冬子叫它,也不会进去。一下就把阿娇的心都给说化了,她已经多久没有感受到这种全身心的依赖。 刘彻也喜欢它聪慧,这些天晚膳后在书房写字画画都要带它进去,然后画它。其中,有几张简直画出了它娇憨可爱的神韵。阿娇叫海棠拿去裱了,挂在殿里。 雪狮子因为帝后的宠爱,在宫中名气是越来越大。就是太皇太后和王太后都听说了,太皇太后向来阿娇干什么都是好的。至于王太后,就更不会因为这无关痛痒的事说阿娇什么。 就是平阳和南宫在王太后跟前貌似关切阿娇无子时,只要回来看到小短腿雪狮子,阿娇也就一下被治愈了。 她几乎是睁开眼就问雪狮子在哪,用完早膳就把雪狮子叫进来。它想要上厕所,会自己出去,一点都不用操心。 还能有比雪狮子更聪明的马吗? 没有,阿娇几乎不假思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七章 没有粽子的端午节 有雪狮子天天伴着,阿娇总是觉得时间过的特别快。八一中文网wwくwくzくwcom她给它念山海经念诗经,给它像雪一样纯白的长毛编辫子,一起在宫中走走转转带着它探索新家。一天很快就过去了,一天又一天。不经意间就进了暮春初夏交际的五月,花全都开好了。 阿娇正在临窗写字,雪狮子正在院子里跑动。小冬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它,它却浑然不觉,撒会欢就跑到窗户底下咴咴地叫。它还没有窗户高,每次都急得直叫,要是阿娇不理它就该绕一圈跑进来了。 阿娇只得停下笔,探出身子去看它。它一双会说话的眼睛看到阿娇,就好像盈盈笑起来了满足地跑开,等到过会再来找她。 对于它这样的腻歪,阿娇耐心极了。她时常想会不会是离开妈妈的时候还是小马,又到陌生环境害怕的很,把她当妈妈了。 她拿起案台上的笔,把一副字写完。 写完最后一笔,她起身走出书房,转出侧殿,走到院子里。雪狮子像一道白色的闪电一样跑过来,阿娇总觉得它是狗投成了马。蹲下摸摸它,它就又去院子里跑了。 寝殿前的院子都有阿娇前世常去的政府广场大了,跑它还是够的。就算是这样,每天下午也得带出殿四处走走,叫它跑个爽快。 白狮子舒舒服服地接受过主人抚摸后,又跑开了。小冬子伺候它跑来跑去累的气喘吁吁,阿娇就叫他不用这么小心。雪狮子通灵性,不会跑出椒房殿的。 他面上答应了,但还是紧紧看着它。生怕雪狮子出什么事,海棠说那两个给他打下手的黄门,基本上小冬子就没有用得着他们的地方,因为他不放心叫他们伺候雪狮子。 阿娇就叫撤走了那两个黄门,雪狮子就是比平常的小马都还要小,性情又温顺,小冬子能一个人顾的过来就让他顾。 因为阿娇宠爱白狮子,养白狮子的小冬子也隐隐约约成为了她身边的红人。这孩子听话实在,生怕不能照顾好白狮子。 阿娇看他小小年纪就成了奴婢,怪可怜的,一般人家这么大的小孩正是受父母宠爱的时候,他就已经在伺候马了。阿娇就是再不圣母,看到他这样也心下不忍,平时都经常叮嘱海棠她们一日两顿给他肉吃,又在长身体多做几套衣服给他。 又问进了小冬子杨得意有没有心里不舒服,海棠就神神秘秘地笑起来,停了一会才告诉她杨得意最近刚把小冬子收成徒弟。 阿娇也就笑起来了,这个杨得意啊,四福自从他来了后就专心摆弄花草,并不同他争表现。小冬子养着雪狮子,是难免天天在她身边的,他就把小冬子收为徒弟。 杨得意也是很念过些书的,最近更是书不离手。海棠说他屋里常常堆竹简堆的连睡都睡不下,如今谈吐间也是越来越见水平了。刘彻还夸了他一回说做黄门可惜了,古代但凡有点文化的不都该有点清高吗? 怎么还是像一般的黄门一样生怕叫别人给挤下去了? 也或许是自己两世都没有在最底层生活过吧,曾经看一个电视剧名字已经忘了。但是剧情大致就是女主要追求爱情追求自由,奶奶就很鄙视地说在他们两个啃树皮的年代能活下去就算幸运了?还追求什么爱情啊? 阿娇虽然始终觉得人应该有一点追求,但不可否认的是奶奶的话给了她很大的冲击。环境很多时候就决定了你的高度,如果她到汉代生来就是奴婢,碰着不把人命当回事的说不定早死了。 她站在已经抽了新叶的竹林前,风吹动着她的裙摆。恬静温柔地看着雪狮子,和棉花糖般的云。 阳光晒在身上给她白皙的脸庞曼上一层光晕,她间的步摇叫风吹的轻轻摆动。 玉兰刚给她搬出椅子垫子在竹林阴处放下,木笔就进来回说征臣翁主来了,正外殿等着呢。 刘征臣最近是天天往椒房殿跑,问她父王母妃的消息,又害怕她哥哥江都王太子也跟着一块到长安来。 阿娇叫木笔去让征臣进来,雪狮子见她要走,风一般地就卷到她前面去了。明明是小短腿,跑起来还是那么快。 刘征臣很快就进来了,她行了一礼。上去就搂住雪狮子,问它:“有没有想我?”雪狮子吐着温热的气息,蹭蹭她。她就开心起来向阿娇说:“娘娘,雪狮子真的好聪明。” 那是自然了,不过还是要谦虚。 刘征臣第一次见它就走不动道,说也太可爱了吧。果下马见是见过,就是没见过这么通人性的果下马,还是纯色的。可把她稀罕的不行,待到刘彻快回来才走。 以后每次来椒房殿总要同它闹会,阿娇看着她不待她问出后面的话就主动说了:“早晨刚到的奏报,说你父皇同王妃已经带着嫁妆动身了。应该也给你写了信,但哪有朝廷的快。” 刘征臣眼睛一下就亮了,又要问。阿娇再先她一步说了:“你哥哥不来,要留守江都国。”如果说之前刘征臣还有同刘建玉石俱焚的念头,但那也是在绝望下。 能向着太阳活下去,又有谁不想呢? 她的笑容一下子就灿烂起来,突然恭恭敬敬地给阿娇行了一个只有祭祀祖宗才能用上的大礼。她匍匐在地上,双手抵住额头,哽咽地说:“娘娘大恩,征臣没齿难忘。” 阿娇去拉她,她坚持不肯起来。酸楚地说:“如果没有娘娘,征臣可能已经死了。” 刘征臣在宫中住了大半年了,已经是她最好的朋友了。看她这样阿娇也怪难受的,劝她说:“起来吧,征臣。你父王他们最多大半个月也就上京了,再半个月你就大婚了。哭,不好,该笑,笑才吉利。” 雪狮子好奇地低下头去看跪在地上的刘征臣,它温热的气息吐在刘征臣脖子上,又痒又难受。她抬起头,小矮马伸过脸蹭蹭她,好像也是在安慰她。 刘征臣一下破涕为笑,冲阿娇说:“娘娘,雪狮子会安慰人呢。” 守在外殿的玉兰同海棠听到屋内一会似是哭了,一会又似是笑了。两个人满头雾水,却默契地谁也没有说话。 每逢刘征臣来,娘娘总会挥退她们这些伺候的人。是什么话来最信任的她们都不能说呢?她们是好奇,但也仅仅到好奇而已。玉兰就曾经听宫中一个风烛残年的女官说过,知道太多没有好处。 所以,等明显红了眼圈的刘征臣叫娘娘送出来时,她们都装作没有看到。还像平常那样自自然然地送了翁主走,没有一个人会去问翁主您怎么哭了? 不管海棠她们不知道,就是刘彻阿娇都没有提到只字片语。 等刘征臣收到家信再来椒房殿时,阿娇正在侧殿张罗着包粽子玩。侧殿摆了一条长案,茭白叶同黍米还有红枣以及肉馅堆了满桌。阿娇正亲自上手包着呢,至于活泼调皮的雪狮子正在不远处的垫子上吃银盆里的煮熟的豌豆,这是军马才能吃的着的精料,雪狮子自然爱的很。 见刘征臣进来,阿娇笑道:“今天乱糟糟,你也别行礼了,洗过手来来包筒粽吧。” 玉兰早就把净手的水和毛巾拿了过来,刘征臣从善如流地洗过擦干就上来包了。她比阿娇的动手能力还差,第一个包出来的简直惨不忍睹,阿娇直叫把这个做上记号。 但是抵不过刘征臣悟性高,包过几个好就像模像样起来了。她一边包一边问阿娇:“娘娘,怎么想起来包筒粽?” 现在的端午还没有纪念屈原的含义,只是出于汉代人认为五月是恶月,五月初五就恶上加恶了,就跟除夕放鞭炮听说最开始也是为了吓唬一个叫年的怪兽是一个样子。 端午这天要兰草汤沐浴、除毒除不吉祥。再由皇帝赐给百官代表福气的枭羹,这就叫过端午了。所以屈原在九歌?云中君说“浴兰汤兮沐芳华采衣兮若英。”,这样的过节方式也是挺好的,但是阿娇还是觉得不吃粽子不舒服。 叫少府送来了粽子,还是就用菰叶包黍米成牛角状,再用竹筒装米密封烤熟的筒粽。得,甜粽党和咸粽党可以不争高低了,反正都没有。 但是午后工匠送来阿娇都忘在脑后的火锅,她一下子就又被自己的创造力给说服了。没有就创造啊,不就包粽子吗? 甜咸都来! 包完煮熟后,阿娇痛痛快快地吃了几个后,幸福地想这才是端午节嘛。对了,端午在汉时叫端五,五月开端的初五。刘征臣也直说好吃,就是雪狮子都吃了一个甜粽子。 粽子吃多了不消化,所以不管它再怎么撒娇磨缠也不给了。叫小冬子给了它一把嫩草和半盆蜂蜜水,喜甜的它马上就忘了甜粽子逗得满殿人直笑。 这股粽子的香甜味直到刘彻晚膳时分回来还弥漫着,叫刘彻回来换衣服时就问她这是什么? 阿娇就笑盈盈地端来一碟子三角形的粽子,解开细绳递给他一个,解释说这是他改良版的筒粽,而且现在叫粽子。 滑q的菰米再加以肉馅,一尝之下,简直叫人难以克制了。到了后来,还是阿娇说不消化少吃的好才放下最后一个没吃。吃了这么多,晚膳自然就用不了多少了,阿娇预备的重头戏火锅就往后推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八章 火锅 宣室殿里,刘彻难得地走神了,他想到头天晚上阿娇神神秘秘地说晚膳要吃点特别的。八一中文网wwwzwcom 想到阿娇的虾仁汤想到她的生鱼片蘸芥末想到她改良版的粽子,一整天还真的充满了期待。 会是什么呢? “陛下?陛下?” 桑弘羊的叫声把他从走神中叫了出来,刘彻颔示意他接着说,于是桑弘羊继续就上林苑修建所费具体开支对刘彻作汇报。 桑弘羊也是刘彻的伴读,不过是刘彻为太子的最后一年因为精于心算才特诏入宫。他出身于洛阳富之家,牙牙学语时就展露了他对于数字的天生敏感性。等到了七八岁上下,完全不借助任何工具仅凭心算,就能理顺家族一年的开支账本,没有丝毫错处。十岁上下,已经理几家分店了,而且盈利大大增长。 到了十三岁,声名远播,终于连帝国的统治者景帝也给惊动了。于是,特旨进宫。而他一生的命运也因此被改变,他不会再像父辈那样从商,他从士农工商这难以逾越的鸿沟一下就跳过去了。 于数字于经商一途桑弘羊无疑就是天才,阿娇曾经在出宫巡游时考过他,一二十位的运算他几乎是瞬间就可以得出答案,又快又准,叫她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简直就是汉代的最强大脑,天生的人形计算机啊。 阿娇好容易用勤能补出的鸡汤来安慰自己的心里建设一下就崩坍了,他才十四岁啊。天分,真的是羡慕也羡慕不来的。 叫阿娇仰望的数学天才桑弘羊今年也才十六岁,眉宇间还是一团孩子气,但做事已经很显出干练来了。 他思路清晰,把要奏的事情说的简单明了,然后就静下来等着刘彻说话。 刘彻赞赏地看了他一眼,肯定了他的工作后又问他:“在石渠阁书看的怎么样?朕也像皇后一样,允许你把书拿回去看。” 向学在什么时候什么年代都称得上美事,皇后身边的杨得意在宫中藏书阁看书的事桑弘羊也早有耳闻。皇后身边的第一红人杨得意更是听说他广涉诸子百家后,常来虚心求问。 桑弘羊谢恩,然后恭敬地退了下去。 刘彻看了一眼壶漏,才申时三刻。他又按捺住性子把递上来的奏折批完,终于叫他比往常提前了小半个时辰回到椒房殿。 等到在椒房殿中又换过了衣服又喝过了茶,刘彻才说摆膳吧。阿娇就忍住了笑,没有戳穿他一直表现出来的按捺不住。 “这是暖锅吗?”刘彻到了膳桌上指着已经无限接近现代火锅的铜火锅和一大堆说上名字的小碟。暖锅就类似于炖肉炖鱼这样的炖锅里面烫菜吃,大多都是在冬天吃所以叫暖锅。 “对。”阿娇应他一声,然后往已经沸腾了的汤锅里先下青菜和蘑菇,叫枸杞鲜虾骨头汤味更鲜浓点。“差不多吧。” 火锅起源于民间,远在商周已初现雏形。西周祭祀或庆典,要“击钟列鼎”而食,众人围鼎将牛羊肉等放入鼎中煮熟分食,这就是最早的火锅。 汉时又比这再改进了些,出现了了送入炭火和通风的烟孔。但是想达到后世那样即涮即吃的火锅,可以说还早得很。 先放一大勺芝麻酱,再放一点韭菜花。再一点点蚝油和花生碎,再放一小勺火锅汤搅匀。简易版火锅蘸料就成了,她一分为二,递给刘彻一份,叫他蘸着吃。 说是简易,但就是蚝油都是阿娇折腾少府两年才折腾出来的。蚝油味极鲜美,但是无奈不知道制作工艺。最后才摸索出来用水将鲜蚝煮至理想黏度,但是火候时间都是很难掌握的。 自觉已经推动美食展的阿娇把一筷子片的极薄的羊肉放进去,在里面打了个滚就夹出来。吃了一口,果然鲜嫩膻香,又给刘彻烫了一筷子嫩羊肉夹给他,说:“下菜啊,这个也跟炙肉一样自己动手吃起来才有意思。” 刘彻趁热吃了一口涮羊肉,嫩,鲜。 嗯,是同暖锅区别挺大的。 夹起一片薄的能叫人看起纹路的的羊肉,伸到沸水里涮到变了颜色就在蘸料碟碗一蘸,趁着热吃到嘴里。鲜嫩可口的肉片儿。 这样薄到能一烫就熟的肉片,少府里最精于肉案的人也是做不到的。刘彻略想想,就知道该是拿到冰库里去冻过,趁着将化未化之时,飞刀片成。 娇娇啊,倘若把用在这些地方的心用到书法丹青上,不说十分出色,也足够称得上才女了。 他不在乎自己的身后名,但却无比希望后人说到娇娇时赞一句千古一后。 他心中想着事,手上的动作却是没有慢。热腾腾的火锅,渐渐叫他额上起了一层细汗。这个特别的暖锅,除了现在吃稍热一点都挺好的。没一会,就同阿娇把桌上切的嫩牛嫩羊吃光了。 漱口完照例在书房写字的时候,刘彻就看到了昨天阿娇又翻出来的火锅草图。他想起他们用的锅子,不禁笑道:“娇娇,除了他们做的精细点,华丽点,你画的也还是可以啊。” 怎么明明是夸人的话,到了他嘴里就这么别扭呢? 阿娇撅起嘴不想理他,悬着手腕接着写。 嗯,坚持久了,看着自己写的越来越好,还是会叫人有种成就感的。 她的字没有写完,刘彻突兀地从后面一把把她抱起放到了案上。她的笔一下划过他的胸口,留下轻重不一的一笔。他勾起一笑,轻轻地自她手里取下笔放下。 轻轻的吻落在她的额头上,渐渐地等到唇上到脖子间到胸前时变成了骤风暴雨的热情。阿娇叫他亲的有些懵,不是好好学习来着的吗? 她又撅起嘴来表示不满,刘彻轻笑起来。还不知道这样又撒娇又脾气的她,最叫他想哄吗? 他一点点地解开她的衣服,有耐心极了。然而,等到两个人赤诚相见时,他就似乎叫那点羊肉给躁着了似的,疯狂地摆弄着她。 等到结束这场**时,阿娇觉得腰都快断了。她赖在他身上不肯起来,要他抱下去。 “嗯?”他哄了两句,阿娇还是不依。他的嗓音就哑沉起来,阿娇抽了口冷气赶紧一溜就下来了。 她实在太了解他了,他这样又是要情动的前兆。 刘彻看了看她,翘起嘴角替她找来自己的披风给她裹上。然后才要水分开来洗,经过这通折腾,字也不用写了,阿娇洗漱出来就直接拆了头饰抹过香胰子准备去睡。 然而到了榻上她很快就知道刚刚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前奏,刘彻没有打算就这样放过她。他搂住她,在她的耳垂细细密密地亲吻,叫她禁不住深深浅浅地哀求起来。 “痒痒痒哎呀你放开我”阿娇又是求他又是有点气极败坏,没想到他反而看作了一种鼓励。他一脸坏笑地把目标转向她胸前,她喘的不行,又难受又痒,想反抗偏偏一双手叫他一只手就轻易地抓住了。 于是,又是一场疾风骤雨。等到结束时,她连像之前一样脾气的力气都没有了,就只有瞪着一双桃花眼谴责他。 他哈哈笑起来,捏了一下她的脸,逗她说:“看来,不光有狮子一样的马,还有老虎一样的皇后。”下榻自己穿上中衣,叫水进来,自己洗完又把阿娇抱下来洗。 阿娇羞红了脸,捂着脸全程不肯看她,等到终于熬过了这个刷新羞耻度的环节,她又被送回榻上的时候。她解放般地钻进被子里,从头到脚地盖住自己。 有什么好害羞的? 夫妻五年了,她却还是像没有及笄的少女般害羞娇嫩,她就像是天边的云,什么时候去看,都还是最初的样子。 人心易变,只有娇娇还是像小时候的样子。 他小时候叫她阿娇姐,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不肯叫了。他也忘了是什么时候,甚至现在在宫中大家都忘了陛下是比皇后小的。 娇娇,听名字你就是应该被宠被疼的。 怎么能还叫你姐姐呢? 而且,你哪有姐姐的样子啊? 想到从小就崇拜他的阿娇,刘彻心里就升腾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和责任感。这是什么时候都需要他保护需要他疼爱的阿娇,是他从小一见倾心的阿娇。 他给她掖好被子,在她鬓角再印下一吻。柔声说:“睡吧。” 刘彻照样还是五点起来,他轻手轻脚地走到侧殿,叫侍奉的人轻点。昨天阿娇睡的迟,不要吵着她。用完早膳走的时候特意又嘱咐海棠不要去叫她,也不要叫雪狮子进殿。 没有人打扰,阿娇很自然地就睡到了九点多。她看到壶漏吓了一跳,就是不用请安,在宫中哪能睡到这个时候了。 她一边穿衣服又一边埋怨海棠,“为什么不叫我啊?这个时辰起来也太不像话了。” 总嫌阿娇不上进的海棠反而掩口一笑,一边服侍她洗脸一边说:“娘娘,是陛下疼你不肯叫你起来。这样,好着呢。” 疼?说的好像她是他女儿一样。 阿娇没有说话,心里却甜起来。 她一出去,雪狮子就跟久别重逢一样高兴的不行。玉兰在旁边说:“娘娘,陛下也叫不许雪狮子进去,它在外面急得不行。小冬子哄它哄的满头大汗,刚刚去给它拿蜂蜜水了。” 雪狮子水汪汪的眼睛泫然欲泣,好像在问她为什么今天这么晚? 哎呀,你怎么这么能撒娇,举办个撒娇可怜大赛,绝对第一啊。这个可怜样,这个委屈样。阿娇摸着它,接过小冬子手里的****。 喜甜的雪狮子一下就跟京剧里变脸似地,马上就抛弃了主人的抚摸,开心地去一口一口喝****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九章 杨得意的旧事 遮天蔽日的乌云上涌翻滚,明明还只是午后时分,天色就暗沉的像傍晚了。网wwwくzwcom太阳刚在遮盖中透出一点光彩来,倾盆大雨就在狂风卷地中来了。 六月天,就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上午还是万里无云的晴空万里,午后就下起这样的瓢泼大雨。 杨得意同小冬子牵着雪狮子正在屋檐下躲雨,师徒两看着珠子般串成一线的大雨直叹气。这么大的雨他们两个硬是要淋着回去也没什么,但是这不还有雪狮子吗? 雪狮子冲着他们直嘶鸣,小冬子知道它的意思,这是知道娘娘午睡要起来了。马只****料就该得肠胃炎了,割的草又哪有活的嫩呢?他们也就是趁着这个空当带雪狮子去吃点嫩草。 看它急,小冬子就再三说这马皮实,淋雨也没事。但杨得意想到从前小时候常见得高头肌肉达的大马,看它现在都快一岁了还只长到人腰间。摇了摇头,这么小的马不会淋雨了就风寒了吧? 还是等雨停吧,给陛下几年才弄出来的雪狮子淋病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于是小冬子也只能摊手,蹲在廊下摸着它头顶的毛哄它说:“雪狮子再等会,雨停了咱们就回去。” 杨得意看他天天同雪狮子说的话比谁都多,就笑问他:“傻孩子,它听得懂吗?” “怎么听不懂呢?”他一下就不服了,又举出它平日的灵性来说明它一定是懂他的话的。 这孩子,就逗逗他。瞧把他急的。杨得意忙说:“对,师傅知道,知道。”虽说刚开始收他是带点私心的,但孩子也确实不错,心地好,干活也实在,人也还机灵。 “噗!”身后传来了笑声。 “你笑什么?”小冬子站起来不高兴地问身后的人。 是一个面白如玉生的好不风流的少年,眉眼精致,顾盼间似有光华流动。他风度翩翩,眉目和煦地笑道:“我是看连杨兄都有了徒弟,还向徒弟告饶。” 杨兄? 师傅还认识这样漂亮的人呢?小冬子一脸好奇又一脸防备地看着眼前的少年,宫中常说韩嫣就是少见的美少年,想必也只能跟他不相上下吧? 杨得意微微笑起来,说句好久不见。又向小冬子说这是他从前在白虎殿共事的朋友,要他叫人。 师傅的朋友?他还不知道师傅有过朋友呢,其实他对师傅知道的实在太少了。就连师傅是狗监都是听海棠姐姐她们说起的,他去问师傅还得了顿教训。 师傅说只管好好伺候好雪狮子,尽到本分就够了。问他以前的事干什么?他说这个话的时候,很是生气。 小冬子就不敢再问了,他看得出来师傅有点伤心了。师傅虽然收他是看他得娘娘的用,但他答应师傅又何尝不是想着能托他的荫庇。 利用,都是相互的。 更何况日子长了,人心也都是肉长的。 他还是想知道师傅的从前,不为什么,就是想知道。 这还是师傅第一次说起从前,就在他以为师傅会同好久不见的旧友叙旧时。师傅神情淡然地向那个少年告辞了,“雨停了,我们师徒还有事,先走了。”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 漫天的乌云就像春天湖里的浮萍一吹就散开了,碧空如洗。阳光放肆地撒在庭院里,少年似乎没有听出杨得意话里的疏远,他笑着说:“许久不见,杨兄这就要走吗?”又似乎是刚看到雪狮子,上前欲摸它。“这就是娘娘的雪狮子吧,真漂亮。” 雪狮子偏过头,还打了个响鼻,表示自己不愿意。少年伸出去的手就尴尬地停在那,小冬子连忙向他解释说雪狮子傲的很,轻易不叫陌生人摸。 “小冬子!” 小冬子听他师傅叫,抬头一看,师傅已经走了。他说句不好意思,连忙带着雪狮子走了。 他匆忙赶上师傅,心里直打鼓:为什么师傅看起来一点都不喜欢这个少年?不喜欢又为什么会成为朋友?而那个少年的样子明显又不像是和师傅翻脸过的。 他想问师傅,但是看到师傅一脸阴沉,又把话咽回去了。 呀,他忽然想起来连那个少年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这样,连问海棠玉兰姐姐们都问不了了。 他这才现,师傅介绍人怎么都不说名字的啊? 有故事,一定有故事,而且看起来还不是好故事。 看着师徒俩的背影隐没在宫阙间,李季才收回目光转身走去。他脸上的笑不知道什么时候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痛苦和落寞。 他走了一会,突然一拳砸在柱子上。四下无人的游廊里,只有庭中郁郁葱葱的花木见到了少年狰狞的表情。 他眼中挑起一抹亮色,但又很快暗下来。 他整整衣衫,又笑起来。似乎,刚刚眉眼扭曲的人不是他。 小冬子一路上脑补了各种师傅的故事,是会不会是因为师傅达了不想认旧友呢?还是说那个朋友从前有什么对不起师傅的地方? 雪狮子就不知道他心里的这许多弯弯绕绕,要不是缰绳牵在小冬子手里,早一阵青烟跑回去了。它对于小冬子的走神很不满意,回头冲他似是指责地咴儿咴儿地直叫。 小冬子叫它一催也就忘了去继续想了,摸一下它的脖子,说:“快到了,等回去了就给你把缰绳放开,免得你总嫌我碍事。” 雪狮子就满意地点点头,继续走。 小冬子一把抱住它脖子,问它:“雪狮子,天天伺候你,你就不能对我客气点?”雪狮子扭头喷了他一脸热气,叫他连忙放开它。 见了旧人就难免想起旧事,很显然杨得意的回忆就不是那么美好。从前见徒儿孩子气地天真活泼,他总是含着笑看着。但是这次他就像没有看着一样,自顾自地陷在自己的世界里。袍服里的手握紧了又松开,又握紧。 他浑浑噩噩到了椒房殿,玉兰迎上来笑着说:“娘娘还担心你们叫雨浇着,还好。”又向杨得意说:“回来的正好,娘娘正要找人传话,你去长乐宫说一声翁主今天在未央宫用晚膳。。” 五月中旬江都王夫妇已进宫了,虽然夫妇俩再三为刘征臣从宫中出嫁而请辞,就连在长安的宅子都买好了,说不能坏了规矩。但娘娘坚持说孙女从家中出嫁怎么能算坏规矩了?又说宫中几年没有喜事了。 太皇太后也苦留,最后江都王夫妇只得恭敬不如从命地在长乐宫住下。六月刘征臣就要出嫁了,满宫上下都忙的不行。 杨得意回过神来,知道刘征臣又来了椒房殿,应了一声就往外走。 得到解放的雪狮子早就一路轻快小跑到了内殿,阿娇正同刘征臣说话,两个人似乎说的很开心。 它上前接受过主人的抚摸后,在自己的垫子上躺下了。有主人在的地方,它都是很安心的。它耳畔听着主人的笑声,很快就睡着了。 它是被吵醒的,或者说踢醒的。 它迷迷糊糊地觉得有人在踢它的背,还笑着说它到底不是战马没有战马警惕。力度虽然很小,但是很烦人啦。而且还侮辱它的马格,是谁啊?它不高兴地睁开眼睛,却现是另外一个主人。 它一跃而起,围着他撒欢。 刘彻就笑着摸它,像摸狗一样从头摸到尾。雪狮子高兴极了,又朝它要吃的。刘彻刚要叫小冬子给它黄豆豌豆什么的,一直笑盈盈看着的阿娇就摇着头叫小冬子把它带下去了。“别给它再吃东西了,晚上该不好消化了。” 回头又说刘彻:“你不要老惯着它,惯它是害它。” 这话真的不是在说你自己吗? 刘彻看着一脸正气的阿娇,笑了笑点头表示知道了。又问她:“怎么样?今天客请的怎么样?” 刘征臣要出嫁了,娇娇很舍不得。昨天就约好了今天要和刘征臣吃饭,但是他在刘征臣就放不开。他应了,转头又想明明就是嫁在长安嘛,这样依依不舍干嘛? 江都王刘非在诸兄弟中算是难得的能干实事的了,他一直以来对他的感情复杂难言。但是对这个和娇娇打成一团的侄女刘征臣倒还是有几分喜欢的,娇娇难得有朋友。 正因为如此,所以她的那点小心思,他也就装作看不到。 毕竟,高处不胜寒。 毕竟,时间久了,就会明白寡人寡人真的是寡人。 娇娇能有个说得上话的,他很开心。 “当然是好了,我的火锅是谁吃了都说好的好吧。”太皇太后同太后还有馆陶都说好呢,宫中的工匠正在赶新的火锅。 “不是叫古董羹吗?”他带着笑搂住她。 对哦。 因食物投入沸水时出的“咕咚“声,太皇太后已经金口一开叫它古董羹了。 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叫火锅呢? 既为促进展窃喜,又担心把历史弄乱的阿娇一下就陷入了思考。等刘彻不知道什么时候解开她的衣服,她才回过神来。 嗯,虽然阿娇改变了很多历史。 像她自己的命运,她写在历史上的是贤后是宠后,更是美人才女。是叫女子艳羡的传奇,是叫才子们争相传唱的倾城佳人。 像提起退出历史舞台的酷吏宁成,像不再成就未央神话的卫子夫,像同夫君同葬一棺的馆陶,像得到善果的刘征臣 但没有改变的也还有很多,像卫青这个一代名将的崛起,像汉对匈奴的全面反击。像火锅虽然加了展进程,但始终只在宫廷贵族内盛行。到三国时,因为战乱而被淡忘。后面直到宋才重现,清时重新盛行于宫廷。直到清末时才传进民间,飞入寻常百姓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章 刘征臣大婚 建元五年,六月初八。网wwwくくzwcom 宜嫁娶。 这天是刘征臣的大婚之日,她从长乐宫中出嫁到盖候府中。 不止宫中忙的一团喜气,就是长安城中的百姓也翘期盼了许久。照说住在天子脚下,他们平常说起田蚡窦婴都恍如曾为座上客的熟稔,分析起国家大事头头是道。他们的地域之分,都是帝都和帝都之外,言语间更是比起其他地方的人多了一种无法言喻的天生优越感。 照说在王相将候扎堆的长安城,只是一个翁主出嫁,见过世面的长安人不至于如此。但这是从长乐宫,从太皇太后宫里出嫁的翁主,这也就跟真公主没两样了。 当然也有人不屑,长安城生意最好的醉欢楼里就有人正说“这哪能几年前帝后大婚相比呢?” 这倒是一下说出了大家的心声,大伙七嘴八舌地说起了当年帝后大婚的盛况。又感慨说再要想看这样的盛事,怎么说也得等十几年。 雅间里阴冷的少年饶有兴趣地听着外面的议论,饮了一盅梨花白。似笑非笑地向身边恭敬侍立的家仆赵路生说:“咱们不是有了皇长子吗?” “太子爷,长安城鱼龙混杂,人多口杂,还是谨慎的好。” “哼!” 少年不快起来,起身推开窗。望着窗外,半天才又出声。 “查到征臣出嫁的路线了吗?” “诺。” 少年满意地转过头来,他的眉眼细看还是同刘征臣有几分相像的。“把长安城所有的死士都集合,今天是动手的最后机会。”征臣一直住在宫里,他在父母临行前极力劝谏的说不应从宫中出嫁由于太皇太后和皇后的阻挠也没有成功。 赵路生忧心忡忡地看了他一眼,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应了声是,退下去吩咐了。 征臣,你为什么要跑呢? 从小就注定了你是我的啊,你还不肯承认吗? 少年临窗一笑,眉目间却满是阴霾。 而另一边的长乐宫中刘征臣还不知道她哥哥刘建已经掩人耳目进了长安城,她正在母妃和皇后以及满殿宫人的陪伴下出宫上车。 她的母妃脸上洋溢的是笑容,眼中却已经含满了怎么忍也忍不回去的泪水。皇后正在劝她:“王妃开心点,今年嫁女,明年就该有外孙抱了。哭就不好了” 她咬咬牙,放下车帘。闭上眼睛,克制自己不回头。 母妃,征臣不孝。 但我留在您的身边,才是真的害了您。 不知过了多久,车慢慢停下了。侍女挑起珠帘,她深呼吸一口气扬起笑容下车。 这,是她生命中最好的一天,是改变命运的一天。 夜,渐渐深了。 一辆挂着商行旗帜的马车正趁着夜色起行,驾车的竟然是做仆役打扮的赵路生。他望了一眼车内,既为主人到底理智下来而高兴,又担心他会因此迁怒来说以利害的先生。 马车内,是死一样的寂静。 刘建寒着脸瞪向被赵路生称呼为先生的中年儒士,眼神中含着的怒火几乎要把他吞灭。 这个中年儒士却毫不在意少年咄咄逼人的注视,他自捡了一卷书拿在手里悠然读着。 良久,少年咬牙切齿地说:“谁告诉你的?” 来的是江都王为刘建延请的老师,刘建生平既不喜欢道家,也不喜欢儒家。小皇帝刘彻送来的那个儒士董仲舒明摆着就是拿着鸡毛当令箭,在江都国指手画脚。偏偏父王还异常敬重他,对他提的施政举措父王也全都采纳。 没想到来的这个是明为儒士,芯子却是法家,讲帝王权术的法家。他更开门见山地说,愿作他的从龙之臣。 这样的石破天惊之语,还是第一次从别人嘴里听到。 有点意思,他就笑着认下了这个先生。 “殿下既然都已经选择完了,是谁说的还重要吗?”中年儒士连头都没有抬起来。 对,他是选择完了。 他在皇位和征臣之间选择了皇位,是选择完了。刘建闭上眼睛,想到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已经如花似玉的征臣现在已经成为了别人的新妇。他面目扭曲,心痛如死,说不出话来。 “正如臣已经对殿下说过的,殿下大可不必如此。”中年儒士淡淡地开口,语气充满了自信。“殿下现在需要做的是积累力量,而不是在这个时候去以卵击石、前功尽弃。” “殿下,咱们只需要联络淮南王、越繇王和闽侯等诸侯,再弄出一场七王之乱来。周亚夫已经死在了牢里,梁王也病死了,就留下一个窦婴。不足为惧,更何况小皇帝不见得有如此心胸任用一个窦家人。”他因为兴奋说到后面面露狂热,他的情绪也渐渐感染了刘建。 “殿下,到时候天下大定后,咱们浑水摸鱼,又何愁天下大事不定?”中年儒士开怀大笑道。 “到了殿下称帝时,征臣翁主不还是您的吗?多一天少一天又怎么样呢?” 两人一视而笑,仿佛已经看到了那美好的一天。 诸侯王自七王之乱后已经元气大伤,再无与朝廷抗衡之力不说,这个七万之乱能不能成是两说。刘彻手里拿得出的战将如程不识、李广,也是久经沙场的名将。 再退一万步说,这两个草包真的造反成功,又怎么确定不是先被别的诸侯干死呢? 这些他们都没有想到,他们已经自以为是地陷在了成功的畅想里面,不可自拔。 或许,他们做的最正确的事情就是没有召集死士在长安劫刘征臣。就当他们能在戒备森严中成功将刘征臣劫走,得到的也只会是一具死尸,而不是与他亡命天涯的刘征臣。 这样唯一正确的事情,也不过是延缓了他们的死期。 有的人总是喜欢生活在各种假如中,来给自己不满意的人生添一些亮色。 刘建就不止一次地想,倘若先帝选的是他父王为太子,她又会哪里比刘彻差呢?还险些叫东宫那个瞎老太太推下台,现在就跟个乖宝宝一样待在上林苑。 不过,没有的就要靠自己争取,而他会成为比高祖还叫后人景仰的皇帝! 一弯细月静静看着这人间的几家欢乐几家愁,千百年来,不论是大乱大治,它都是这样静默地看着人间。 椒房殿中阿娇自然是对白天千钧一的险情是一无所知的,更不知道一片升平下又已经波涛暗涌。 她对白天刘征臣的大婚圆满满意极了,佛家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刘征臣能顺利地嫁出去,也算了了她的一桩心事。 她靠在刘彻的肩头,忽然又有些伤感。“征臣嫁出宫了,就不能像从前那样天天到我宫里来同我说话了。”嫁人了,刘征臣该经营的就是同丈夫的感情,同公婆的关系。 刘彻没有忽视这个问题,说满殿的人陪着你还不够吗?他理解娇娇的感受,深宫之中身为帝后想找到一个能当朋友的人,实在太难了。 “去宣室殿吧。”他低头只想了一会,就认真地说。 “啊?”阿娇大骇,汉时就是不禁后宫涉政。但是刘彻可不是能跟人分享权利的人,历史上的他一生都在平衡各方势力,他更是汉以来少见的大权独揽的皇帝。 她摇头拒道,再三说:“我不去,我去干嘛啊?” 刘彻没有说话,眼神却告诉她他是认真的。 她拉住他一顿摇,半是撒娇半是慌地说:“我真的不去,我什么都不懂。”她迷蒙惊愕地看着他,希望他说不要她去。 她不懂朝政,也不想掺和。更不想因为这叫外祖母和母亲再叫她在刘彻跟前施加道家影响,不想接过窦家和陈家叫外戚继续坐大。 陈后从前被废,有几个人真的相信是巫蛊呢? 同样是巫蛊,他杀了女儿,逼得刘据造反,卫子夫自杀。 她不相信他会对陈后格外开恩,还许以旧时供奉。如果他爱她,他怎么会去宠卫子夫去宠韩嫣去宠李夫人?他怎么忍心她孤孤单单地死在长门宫? 或者说,爱叫权利磨掉了。 史学家大多猜测是为了防外戚而废后,她不想再走到那步了。 “我不想为难你,你也知道外祖母” 她的声如蚊呐,后面更是没有再说下去,但是她的意思刘彻已经明白了。 娇娇,这就是娇娇。 在别人都想着更多权势更多风光的时候,只有她还想着自己难做。他的黑眸光华流转,写满了欣慰。 这又是脑补了什么啊? 陛下啊,我真的没有要以退为进啊,也没有要贤良淑德识大体的意思。不过,如果你这么想,就可以不要我去,也挺好的。 唉,为什么要嘴欠呢? 就在椒房殿中赏花弹琴逗逗雪狮子,不是很快乐吗? 人,真的是失去了才知道珍惜平静的生活。 在阿娇紧张地胡思乱想各种情况和应对办法时,他轻笑一声没有继续刚刚的话题了。 这个意思,是不要她去了吗? 不能问,这就跟前世上学的时候,每逢放学时,当老师和蔼可亲地问同学们还有什么事情吗?没有就放学了。 这时候,会有一只充满正义的手举起来。然后,铿锵有力地说老师你还没有布置作业。 于是,可能预备忘了这样就不用改作业的老师,含着泪给同样含着眼泪的其他同学布置了作业。 前车之鉴啊,你要问他了,说不定又该以为你是想去不好意思说。嗯,不问,睡觉。到了明天,就一切都没有生过。 第二天五点,刘彻一边更衣一边吩咐玉兰去把阿娇叫醒。 很显然,阿娇失算了。 他不是放弃了,而是已经自己下了决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一章 初现宣室 阿娇跪坐在案前,有一下没一下地研着墨。网wwwくくzwcom她止不住犯困,才八点啊,这是什么概念?往常这个时候,自己刚用完早膳,在琢磨要做点什么打时间。现在呢,已经都起来一个半时辰了,也就大婚那天起过这样的早。 透过窗户,可以看见一朵朵好像挂在树枝间的白云叫风吹的微微晃动。还能听见雪狮子在外哒哒跑动的声音,它看她要出门也没有撒泼,就用那大眼睛可怜地看着她。 心被看化的阿娇,想着还能揉揉马就带了它来。结果,它在自己的垫子上待了没有一刻钟就打着滚要出去。 小叛徒,她恨恨地把它赶出去了。 雪狮子很显然没有意识到主人的不高兴,它探索一会新庭院后又跑到窗户下去叫。 咴儿咴儿 阿娇有点不像理它,但是它越叫越急,越叫越委屈。到底没有抗住,她还是起身走到窗前。 雪狮子看她终于来了,又高兴起来。 刘彻正在拿笔批奏章,他余光扫到阿娇和雪狮子的动静,嘴角就一直挂着笑。 忽然,阿娇远远地看到几个人影走朝宣室殿过来,看服色是朝中大臣。她匆忙回到他身边,着急忙慌地说:“有大臣来了,我还是回避一下吧。” “坐这,你走了谁给我磨墨?”他就好像不明白阿娇怕叫人说干政的隐忧一样,神情淡然。 明明就是春陀就能干的事,但是呢,你一直都只叫他在殿外伺候。再说了你自己以前能干,现在就不能干了啊? 阿娇愤愤然地看了他一眼,起身要走。他没有抬头,却早料到了似地伸出手去拽她。没有防备的阿娇叫他一下给拽坐到垫上,瞪了他一眼正要说话,殿外已经传来了春陀的禀报声。 得,走不成了。 阿娇斜了他一眼,低下头磨墨,希望叫袖子遮掩住。 来的是赋闲在家的武安侯田蚡,和投靠田蚡从而再次起家的大司农韩安国。 田蚡支持外甥的新政虽然叫太皇太后给免官了,但是谁都清楚太皇太后已经没有了废皇帝的念头了,皇帝的帝位是一天坐的比一天稳了。 开了年,皇帝渐渐又坐回了宣室殿。田蚡借着是天子亲舅舅的缘故,向天子举荐人才,大多是见效的。韩安国就是其中的典型,不过他倒还真不同于田蚡身边那群见风使舵、趋炎附势的小人,是很有几分干才的。 他们俩在宣室殿前的庭院就见到了一匹果下马,这是宫廷贵妇最喜欢骑乘的马。性情温顺,不用担心控制不住。但是除了早已经阴郁吐血而亡的栗姬,已经许多年没有见过宫中有果下马了。 这还是一匹没有一丝杂色,浑身雪白的果下马。 就是田蚡,常年出没于宫禁中也没有见过这样稀罕的果下马。 它本来正在庭院中踏着草玩,听到有人来像一阵风就卷过来了。本该温柔的大眼睛警惕慎重地盯着他们,田蚡同韩安国都不免在心里赞道好一匹有灵性的马。 春陀疾步走过来,冲他们行了一礼,没有要叫人把这马赶开的样子。只是笑着往前走去,说:“陛下已经在殿中等着二位了。” 小冬子跑过来抱住雪狮子,小声说:“雪狮子,你乱跑什么啊?就在这院里玩,等午后咱们再出去。” 韩安国是为过将领过兵的,他就算是睡着了也会留一只耳朵。小冬子声音虽轻,却分毫不差地落入他的耳朵里。雪狮子,原来这就是雪狮子。 早就听说皇后有一只叫雪狮子的宠物,他们也只当是猫狗。没想到,竟然是只马。 他收紧心神,没有去再思考为什么雪狮子会在这。 因为宣室殿的门已经推开了,春陀的唱报声已经响起了:“武安侯同大农令奏见皇上” 行过礼后,抬起头的两个人目瞪口呆。殿内竟然有个低着头正在研墨的女子,所有能有资格觐见陛下议事的大臣都知道陛下是不用人服侍笔墨的。 少年帝王,最信任的只有自己。 为了不必要的泄密,他向来是自己一边研墨一边同臣子们议政。他们俩目光交接,彼此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诧。 瞬间,韩安国就想到了这会不会是皇后,是大长公主最娇贵的女儿。皇帝的后宫中就算有了新宠,陛下也断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叫她来宣室殿。 但是他并没有见过皇后,所以他只是猜测。他虽然从前为了替梁王刘武而去找大长公主求情,但没有见过那个时候风盖京华的堂邑翁主。等帝后大婚时,百官朝见时,梁王已经薨了,他叫新任梁王免了官赋闲在家。 他把疑问的目光投向武安侯,他是天子的舅舅,他是熟悉皇后的。武安侯田蚡还给他一个肯定的眼神,两个人什么都没有说,却又什么都说完了。 田蚡初见一个女子服侍在陛下身旁,就十分肯定是皇后。她就算只是一个背影,他也能认出她来。于皇后是这样,于大长公主是这样,于窦婴更是这样。 他们身上天生带着这样鹤立鸡群、不可一世的气质,大家都说皇后心性高贵,不像长公主盛气凌人。但他偏偏看不得,这种站在最高处还要摆出一副众生平等的样子,她身上的傲气比任何人都更重。 他完全肯定,这就是皇后。 姐姐就不止一次地半是自嘲半是心酸地说,长公主在公主在人前的派头倒显得她才是帝国最尊贵的女人。田蚡也曾在窦婴面前侍奉过,那个时候似乎并不觉得耻辱,相反还觉得能在窦家下代掌权人眼里得到赏识是光荣的。 那个时候他姐姐虽然受宠,但又怎么敌得过娇艳盛开的栗姬? 世事难料啊,他一下就成了国舅,他身边也聚集了八百门客。从前的事就变成了羞辱,变成了一揭就会流血的伤疤。他眯起眼睛,探究地看着那个清丽的身影,刚要说话。 “舅舅同韩爱卿打什么哑谜呢?也叫朕同皇后猜猜?”少年帝王明亮透着阳光气的声音先响起。 陛下毫不在意地就说出了身边的正是皇后,甚至生怕他们不知道这就是皇后一样。 皇后也似乎很惊讶,抬起头来看着陛下。又微微侧脸,同他们俩致意。 他们俩只得纳头再拜,再行礼。 刘彻没有向他们解释皇后为什么在这的意思,他摆出了一副皇后本就该在这的样子。 或许也只是偶然的兴致,少年人的反叛田蚡自己也是经历过的,他压住心里隐隐的不安,同刘彻论起了正事。 君臣奏对的间隙,他始终用余光注意着皇后。叫他安心的是,皇后就同还贪玩的稚子一般,对他们说的丝毫不感兴趣。 她大部分的注意力在窗外的世界,在那匹雪白的果下马身上。 但愿,她一直不感兴趣。 她不能再变成下一个太皇太后,同是外戚,窦家已经一枝独秀太久了。一代有一代的风向,太皇太后不就压下了薄氏后族。 韩安国知道武安侯的忧虑,但他不会去帮他。虽然他是靠着武安侯起复的,但那也不过是因为他韩安国是从前梁王的爱将,朝臣们顾忌着陛下的感受不敢举荐他。 而且,这个举荐是付出了五百金的代价。 不是铜钱,更不是银子,是金子。 这是他为官多年的所有家当。 而武安侯的心愿虽然棘手,但是只要肯冒风险肯花心血也不是未尝不可。 以前梁王企图继承帝位,太皇太后又偏心小儿子,眼看即将又变成史书上新的郑伯克段于鄢。他为梁王刘武游说于帝王之家,要知道倘若有一点差错,先帝不能真对亲弟弟怎么样,但拿他一个梁国的使者泄愤还不能吗?竟然叫先帝同梁王抱头痛哭。 他从前能投入如此大的风险中,是因为梁王有大恩于他。 而武安侯不值得,他不欠他什么。 相反的是,韩安国对皇后很有好感。 脱簪请罪、举荐司马相如,他甚至听说连皇后身边的黄门向学之心她都欣然允了。 倘若那个时候,求的是皇后娘娘。也不用像现在明明已经付出了代价,还要迫于压力认武安侯为恩人。 议完事,韩安国出了宣室殿,对田蚡深思的目光恍然未觉。田蚡在等他开口问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他真问了那这个烦心事就变成他的了。 事要是成了,还能得到一句长孺果贤才的夸赞。要是不成,就只有埋怨,仿佛是他韩安国是武安侯的家奴似的。 从前梁王骄矜是不假,但是向来对他这个谋士重礼相待。 这件事,他不预备掺和。甚至,必要时他会站在皇后这头。 武安侯也是人情世故上的老油条,韩安国的态度他马上就明白了。他心里很是不快,分开时冲着韩安国的背影骂了句老狐狸。 现在翻过身了,就忘了从前四处求助无门,像条丧家之犬的时候了? 不过,好在皇后的事还要再看看。急了,就打草惊蛇了。 韩安国,文武都是块料,能用的上他的地方还多的很。 田蚡又叹了句人心不古,愤愤然上了马车。 而宣室殿内,阿娇叫刘彻在大臣面前大大方方地引荐过后,她也就无所闪避了。她本就无不能见人之心,她只是不愿再掺和到权势之争中。她既不愿利用别人,也不想为她人所用。 前世历史课中,不论是哪朝哪代,昏君也好,明君也罢。历史老师说起他们都会提到中央集权,都会提到君主集权。 而能叫太祖拿来一比的汉武帝,是农耕民族历史上难得一遇的战争之王,是内平诸侯,外击匈奴,攘夷拓土、国威远扬的千古一帝。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二章 雪狮子的泪水 但凡为君者,就有几分自负,就有几分普天之下唯我独尊的孤傲之气。八一中文网wwwzくwcom 更何况是他? 所以,他设中朝压制相权,打压外戚打压诸侯。他更是有汉以来第一个受制于孝道,却没有叫皇太后掺和朝政的皇帝。 他是真正的九五之尊,他比从前太皇太后说景帝时,更加贯彻了什么叫举言皆成诫律,怒则伏尸百万,流血千里的天子之威。 他不会也不能,叫任何人分享他的权力。 而她,于权力上并没有**。 而且经过在宣室殿的几天侍候笔墨,她不得不承认比她独自留在椒房殿有趣。刘彻同大臣们议事时,她磨好墨了就看书,宣室殿偌大的侧殿中是满满一殿的书。 而逢着没有大臣来时,刘彻就一边批奏章一边天南海北地跟她聊天。说他和阿娇的小时候,说朝中大臣们的趣闻轶事,说他希望的以后。 午膳对他们俩也焕了新的意义,阿娇常常在去宣室殿的路上就在同刘彻兴致勃勃地讨论午膳要吃什么。 而雪狮子也很喜欢宣室殿这个白天的游乐场,这里的庭院更大。它在这里看到了很多骄傲的武士,这叫它想起了从前还在妈妈身边的日子。它出生的上林苑,就有很多这样始终全服披挂威严极了的武士。 他们对它很好,大概是因为主人。它知道主人虽然是个柔柔弱弱的女子,但却是这个帝国最有权势的女子。 但是他们身上冰冷的铠甲味,还是叫它觉得熟悉觉得怀念。它时常围在他们周围,闭上眼跟自己玩还在妈妈身边的游戏。 哪怕,睁开眼的时候没有妈妈。 妈妈说,没有马能够一直待在父母身边。 而它是帝国主人送给帝国女主人的礼物,这样的命运,在它一生下来就注定了,也注定了它见过的世界会比上林苑所有的马都宽阔。 是马,就总要长大,就总要有主人。有一个满意的主人后,它不难过,但它还是会怀念。 当它想父母的时候,就会去找主人摸摸头。 它想,不止它需要让主人安慰,主人也需要它安慰。 它时常能看到,在华丽的宫殿中在宫人簇拥下的主人,会流出空洞冰冷的眼神。在它还不算很长的马生中,只有很老很老的马才会流露出这样的情绪。 小小的它,不知道那是人类无聊时的呆出神。但是,它知道那一定不是开心的表现。 只是,现在,有另外一个主人伴在她的身边。她笑的多了,那样明媚那样耀眼,她不再需要自己的安慰了。 而自己,已经是一匹成年马了。 它,长大了。 雪狮子停在那,静静地站了会。像是在呆,又像是在晒太阳。然后,它快活地跑开了。 阿娇站在窗前等着,她还以为雪狮子会向它过来。结果它恣意地在庭院中撒着欢跑开了,她有点失望地回到刘彻身边。 刘彻是不睡午觉的,他用难得的休闲时光看点书写会字。这于他而言,就是什么都不用想,放空思绪的时候了。 入乡随俗,阿娇习惯了几天后中午也不喊困了。 “雪狮子是不是长大了?很多时候我叫它过来,它都不来了。”阿娇嘟着嘴,把手往刘彻手上的书上一遮。 “马嘛,天生是属于草原的。它从前是小,才那么时时刻刻跟着你。也该叫它去马场跟别的马去玩玩,马不该成天跟人在一块。”他被打断,也不以为然。放下帛书,把她抱起来放在腿上。 道理好像是这么个道理,但是怎么听的这么别扭呢? 还有为什么要说的我跟吃醋一样呢? “又不是我不让它去?”她的嘴嘟的更高。 “去,把油瓶拿来。”他轻笑道,手刮了一下她的脸。“挂嘴上吧。”他接着说道:“今天晚上不要叫它来殿里逗留了,叫它早点睡,明天叫它去草场放放,趁着如今天气好草也好。” 阿娇一副你好烦的样子,不再说话,她想到雪狮子也长大了,不再像以前那么需要她了。心里竟有些难受,偏过头把头放在他肩膀上。 他就像抱宝贝一样抱住她,拿手一下一下拍着她。 到了晚上回到椒房殿时,雪狮子屁颠屁颠跑过来想卧在它的垫子上,听主人弹会琴的时候。 阿娇先一步抽起了它的垫,它抬起毛茸茸的脑袋疑惑地望着主人。不过,很快,它就想到了因为我长大了不能再像小马一样用垫子了吗? 它点点头,觉得有道理。 于是,它站着听主人弹琴。 然后,主人竟然起身了,不弹了。 累了吗? 雪狮子知道主人进寝殿就是要睡觉了,嗯,主人,明天见。 它踏着小碎步欢快地跑出了殿,去找小冬子送它去马厩了。 睡一觉,醒来又跟主人在一起。 妈妈说,马都是要骑的时候才会用到,而像它们这样的宠物马,有的甚至只被主人骑过一次就再没有见过主人了。 它是最幸福的,因为它的主人天天都跟它在一起。 这天它照例在天空还一片鱼肚白的时候就用嘶鸣把小冬子叫起来,吃过粮食喝过水。它就甩着马蹄,精神抖擞地站在院子里等着主人。 但是它很快就现了事情的不对头,主人上了辇,然后对小冬子说了什么。 然后,就走了。 它呆愣地站在原地,叫小冬子不费吹灰之力给它上好了马鞍和辔头。 小冬子牵过它的缰绳,说:“走吧,咱们去马厩。”他心里原本还打着鼓,雪狮子会不会听话呢。别看它温顺,那也是没惹着它的时候。 它不肯走,一直望到主人的车辇消失在宫禁尽头才终于缓缓挪动了脚步。 这是什么意思呢? 现在还不到中午啊,还不是要去吃草的时候啊。 主人要出门吗? 但是为什么会不带我? 为什么我要去马厩? 它想不明白。 他们似乎走了很久才到了马厩,很多很多的马。它们看到有新马来很兴奋地同它打着招呼,它有气无力地回应着。 有马问它:“新来的,你有主人吗?” “当然有了,而且我主人很喜欢我呢。” “那叫你来马厩干嘛?” 是啊,我来马厩干嘛? 雪狮子也在心里问自己,为什么要叫小冬子带在来有这么多马的地方? 它看着同马监交待完毕的小冬子,忽然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从前小时候,隔壁的隔壁就住了一匹叫主人抛弃的马,它漂亮极了,还是壮年。但是,它落寞地说主人已经有了更喜欢的马。 它心里一下子就像扎进根刺一样叫它不得安生,被抛弃的念头一下就像疯长的野草停不下来。 它趁着小冬子不备,拼命往前奔去。小冬子一下跌倒在地,缰绳也撒开了。 它像一道闪电消失在小冬子视野里,即便被跌了个狗啃泥,手掌都摔破了。但他还是马上爬起来,冲马监喊道:“还愣着干什么?给我一匹好马。” “可是咱们奴婢是不能在宫中策马的啊!”马监眼看皇后的爱马一溜烟不见了,心下慌,但是嘴上还是不敢给小冬子马。 “你!”小冬子气的抖,虽然雪狮子跑不出汉宫去,但是谁知道会不会出什么意外。骑马逾矩是罪,丢了雪狮子更是罪。现在,还能想那么多吗? 他不由分说,从马厩里选了一匹马推开马监喝道:“出了事,都算我的!” 雪狮子跑的很快,果下马血统里的度和耐力并不差于其他马种,它们甚至能拉起体重十几倍的东西。 它的目标很明确,跑回椒房殿,再跑到宣室殿。 它要去找主人,就算是不要它了,也应该告诉它一声啊。 为什么要就这么把它丢到马厩去? 为什么要给了它温暖再把它丢开? 它一直很乖,也很听话。 为什么要抛弃它? 它已经没有了妈妈,没有了爸爸,为什么现在连主人也要没有了。或许别的马在面对抛弃时,会无奈地接受这个事实,会期待主人回心转意。 但是,它不行的。 它一路疾跑,目标明确。 宫中没有人敢拦它,侍卫宫女们都又好奇又迷茫地看着那一道白色闪电一闪而过,那不是皇后的马吗? 没一会,又一个身影闪过去。 是黄门,黄门骑马? 这下,才像炸开锅一样。 而宣室殿内,阿娇磨一会墨后,又习惯性地往窗户外看去。 没有雪狮子矫健的身影,她叹了口气收回目光。刘彻说的对,马需要的草原,是和它一样的朋友。 它毕竟不是猫狗,它是马。 它早上的时候,不也没有过来歪缠她吗?雪狮子,真的长大了啊。 她又叹了口气,拿过案边的书。刘彻一边看奏章,一边说:“干嘛啊?想雪狮子了啊?” 她点点头,刘彻马上就不依了。“从前朕在宣室殿一待一整天的时候,也没有见你这么想朕啊,小没良心的。”他想逗逗她,叫她笑笑。 阿娇刚要说话,哒哒哒哒哒哒,一阵似有似无的马蹄声响起来,好像是马,而且还好像是雪狮子的马蹄声。它这半年,天天都在院中跑,人的脚步声各有不同,那么马也是一样的。 她霍然起身,冲刘彻说:“好像是雪狮子,你听到了吗?” 不待他说话,她已经冲出了殿。 雪狮子已经在侍卫们诧异的眼神中畅通无阻地进了宣室殿,春陀看到一阵风一样卷进来的马,刚要去敲门叫陛下娘娘。 门开了,是娘娘。 雪狮子跑到庭院却停了下来,主人就站在那里,但是它却忽然失去了来的勇气。 它害怕,害怕主人真的说你来干嘛?已经不要你了啊。 它想哭,马会哭吗?它不知道,别的被主人抛弃的马也会哭吗?它也不知道。 但是它,哭了。 大颗大颗的泪像珠子掉下来,它觉得委屈极了难过极了。 阿娇原来还笑着,见它委委屈屈地哭了。连忙小跑过来,一把搂住它,拿脸贴着它温柔地问:“雪狮子,怎么了?为什么要哭?” 小冬子骑马跑到宣室殿,再不能往里面冲了,他下了马就气喘吁吁地往里面跑。幸好,他天天都同雪狮子到这来,侍卫们没有拦住他。 他终于冲到宣室殿庭院,看到的就算趴在娘娘怀里抽泣的雪狮子。它抽抽搭搭的哭,弄得娘娘也红着眼睛给它顺着毛。 春陀站在台阶上一脸惊愕,而陛下则走下来蹲下摸了一下雪狮子笑着说:“好马!” 可不好马吗?你这跑回来没事,我小冬子可是免不了脱层皮啊。才十一岁的小孩,颓然地一屁股坐在地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三章 长门 小冬子正趴在榻上撩起衣服叫他师傅杨得意上药,他咧着嘴一个劲叫他师傅轻点。网wwwzwcom杨得意嘴上说着喊什么喊什么,能活下来就是烧高香了。但是手上却是小心翼翼地在擦药,生怕碰疼了他。 药撒在伤口上,不仅没有减轻小冬子的痛楚,反而火烧火燎地有伤口撒盐的感觉。他疼的满头大汗,但却没有再喊疼了。 师傅说的对,这次能死里逃生就是福大命大了。 能在宫中骑马的这个殊荣满朝大臣还真没有几个人有,就更不要说小冬子这个小黄门了。奴婢就是奴婢,不管再找什么事急从权的理由,也不能在宫中骑马。 规矩定下来就是要遵守的,要不然今天你小冬子犯错了没有被罚,明天再有人犯错了拿这个去罚人就该叫人不服了。 还是娘娘再三求情,才免了死罪。但是这打在身上的十五大板,可就实在了,没有偷工减料。 但作为奴婢,就是不犯错主子不高兴了说打就打的不也多的是吗? 听说从前栗娘娘就常在先帝去了别的夫人宫里,甚至是去薄皇后宫里,她都下狠手打身边伺候的人来出气。 难怪从前人家总说蛇蝎美人,还说红颜祸水。 只有娘娘,只有娘娘是不一样的。 娘娘心就跟菩萨一样,刚来的时候看他小叫人帮着他干活,还叫他天天吃肉。没看住雪狮子本来就是他的错,娘娘还为他求情,挨打了之后又叫海棠姐姐去要最好的伤药赏下来,又叫了两个黄门来伺候他。 就是师傅都说,宫中最不缺的就是奴婢,打死了他多的是人来为伺候娘娘打破头。他是好运气,碰到把奴婢当人的娘娘。 师傅说这个话的时候,自己都悄悄红了眼眶。 小冬子躺在榻上想,等他好了,他要拿出十二分的心思来对娘娘,来报答娘娘对他的大恩大德。 椒房殿内殿中,阿娇听送药回来的海棠说小冬子伤着的只是皮肉,也就放下心来。 等海棠退下去后,她忍不住说:“那才多大的孩子啊?受得住十五大板吗?” 从前看电视剧,动不动就看打人几十大板,打完第二天就活蹦乱跳。那都是骗人的啊,一个成年人被打了二十大板,身体要差点的又没有药很可能就会伤口感染溃烂起高烧来,最后就这样一命呜呼了。 这真不是吓唬人,阿娇曾在外祖母宫中见过行刑的板子。那可真是一寸厚一掌宽的木板子,行刑的都是宫中专门负责刑罚的彪形大汉,他们尽力的一板阿娇觉得自己一板下去就会哭天抹地了。 “放心吧,你求了情的,他们会有分寸的。再说了,海棠不是去送了药吗?”刘彻靠着窗读着一卷书,不以为然地说。 “那我要是不求情呢?就真的打死他吗?”阿娇上前遮住他的书。 “嗯,那就打死了,叫椒房殿上下学学规矩也不错。”他索性抬起头,认真地说:“你是皇后,你不缺奴婢用。” 阿娇虽然当特权阶级也有一二十年了,对于服侍和跪拜已经算是习惯了。但你叫她真的去打死一个天天伺候她的孩子,她的人性就不允许。 “那你怎么不照规矩打死他?”刘彻这副视人命如草芥的样子,一下子就激怒了阿娇,她往常总是笑盈盈的桃花眼含着怒火瞪向刘彻。 什么话啊?就是小猫小狗,命也不至于这么贱吧。 “你求情了,既然你求情了。”他的语气认真,一字一顿地说。“那就留下来,这小子还懂几分临机应变,也有几分胆识。” 他看阿娇一副小奶猫要挠人的样子,不由失笑了。放下书搂过她耐心地解释道:“这小子还是有几分聪明的,以后你再掌控不住。朕叫打一下,你再赏药,这奴就算驯的差不多了。” 驯奴?这是驯狗吗? 是,你打了一巴掌,我再给个甜枣,他以后一定对我忠心耿耿了。就算道理都懂,但是我还是做不到这样把人当物品当猫狗看。 更何况,这还是个小孩子。 阿娇心下黯然,说不出话来。 刘彻把她团住,再跟她细说:“我知道你善良,心性见不得这些。但是,你要是不打他,才是害他。” 她垂下眼帘,把头搁在他肩上,没有说话。 她知道,刘彻是对的,她不应该指责他。 这是在宫里,这是在汉代,自有它的运行规则。 或许,错的其实是她。 她拿后世的准则来要求两千多年前的他。 她还害怕,害怕自己也会慢慢失去前世那些为人的准则,失去自己的底线。慢慢被同化,慢慢变成自己不喜欢的样子。 也可能,更怕得是以后连自己都变成刘彻驯服的对象吧。 你会吗? 你的帝王权术,有一天也会这样驾轻就熟地用在我的身上吗? 阿娇闭上眼,这个问题一直在心里翻腾,但是她没有问,永远不会问。 他的答案已经不重要了,如果你真的要这样对我,那不要让我知道,多骗我一会。 她缓缓睁开桃花眼,眸中星光点点。 你既是我的软肋,又是我的铠甲。 我变得很有原则,又很没有原则。 这就是张爱玲说的爱上一个人低到尘埃里的感觉吗? 她合上眼,抱紧他的脖子。 风轻轻柔柔地吹进来,吹动云一样似梦似幻的轻纱幔帐,继而拂响珠帘。透明的阳光照在阿娇脸上,她被世人反复赞颂的倾城容貌更叫人觉得惊心。 阿娇渐渐睡着了,她做了一个梦。 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但是醒来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只觉得难过极了,只觉得想哭。 她已经很久不曾做梦了,自从昱儿不肯再入她的梦后,她怎么去想他,也没有再做梦。 是昱儿入她的梦了? 她拼命地去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梦中梦到了什么。 她呆呆地坐在榻上,又想了一会才想到她刚刚是跟刘彻在一块儿,他去哪了?去宣室殿了吗? 她忽然很想见他,见到他不安的心才能安静下来。 她一边下榻一边唤海棠,咦,她忽然觉出了不对来。她头顶的帐子没有绣he11okity啊,她殿中也没有那扇屏风啊 她的珠帘呢? 她这才注意到甚至她的床榻都不是,这不是她的椒房殿啊! 她顾不上穿袜子,赤脚下来跑去支开窗户,没有竹林,没有雪狮子。这里,不是椒房殿。虽然殿内绝大部分的陈设跟椒房殿中差不多,但这里不是椒房殿。 她不是在椒房殿睡着的吗? 海棠进来吧她的鞋给她拿过来,温声说:“娘娘,地上凉,您坐下,奴婢给您把鞋穿上。” 她就近找了个凳子,坐下后奇怪地问:“海棠,这是哪?陛下呢?” 海棠给她穿鞋的手明显一抖,她定稳了心神接着若无其事地穿。但是,对于阿娇提的问题根本就没有回答。 这很反常,阿娇心中警铃大作,心生不安。 她俯身止住海棠,语气是从未有过的严厉。“海棠,你说话啊!” 海棠扬起脸,脸上已经满是泪痕了。她看着阿娇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娘娘,这是长门宫啊。” 娘娘自从被废长门宫后,总是会问她陛下在哪? 她已经不忍心再回答娘娘了,陛下!陛下怎么这么狠心! 她看着娘娘一天天消瘦,一天天食不知味,一天天在殿门前盼着等着。 陛下应该也是愧疚的,要不然为什么废后了还要给娘娘皇后的待遇? 但是这又有什么用呢? 什么用都没有,娘娘需要的不是这些啊。 海棠看着她从小服侍长大的娘娘,看着曾经容貌美到叫栗姬娘娘都笑言不如的娘娘,此刻却憔悴至此。她心痛如绞,再说不出别的话来了。 长门宫? 这不是陈后被废后住的宫殿吗? 再说了这不是馆陶的私人园林吗?是为了情夫董偃而献给刘彻的啊。 阿娇经过最初的慌张,已经镇定下来了。自己这是又像那两次梦魇一样被魇着了吗? 可是,为什么会这么真实? 梦魇都这么真实吗? 她站起来,四处走走看看。 如果是梦,这也太真了吧。 她竟然能真实地触摸到身边的东西,她一边转一边问海棠:“我是怎么被废的?” “惑于巫祝。”海棠小心翼翼地说,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天性纯良的娘娘绝不会做这样的事。这就是为什么娘娘还不肯相信她真的已经被废了的原因,她总说彻儿查清楚了就会来接她回去。 叫她意外的是,这次娘娘很平静。她又问了些馆陶的事,海棠看娘娘精神好起来了,不像从前那样除了问陛下万事不管的样子。 心下也高兴起来,海棠自娘娘被废后就很盼望娘娘能从低沉抑郁中走出来。 她们说话的这当口,隔着宫墙隐隐传来了似是只有年终行祭祀大礼时的礼乐。阿娇不禁问:“这是什么事啊?” 海棠有了些亮色的眸子暗了又暗,才迎着阿娇好奇的眼神回答道:“娘娘,今天是陛下封卫夫人为后的封后大典啊。” 海棠说到后来,声音几乎低的听不见了。 封后? 卫夫人? 她如遭雷击,明明能肯定这是梦靥,明明能肯定醒来后就会现在做梦。但是,她还是止不住心头乱跳,她好像是伤心又好像是惊慌。 又似乎这所有的一切情绪都跟她无关,身体里里面还住着另外一个人。此刻,这种蚀骨噬心、撕心裂肺的痛楚就似乎全是另外一个她在痛。 而她抽离出来,冷冷地看着泣不成声的海棠和说不出话来的自己。神情高傲,写满不屑。 海棠看娘娘脸白如纸,就连眼神都直了。她也顾不上哭了,慌起来,一面摇娘娘一边大声喊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四章 玉碎 一个面白无须生的十分秀气,眉目有些相熟的黄门疾步跑进来。八一wwwzwcom他看了看殿中情景,一把拽起海棠凑到她耳边小声急道:“我的祖宗啊,娘娘这是怎么了?” 海棠又小声地把原因简单地告诉了他,他急得差点叫出来,又小声问:“好姐姐啊,咱们不是说好万万不能叫娘娘知道的吗?” 海棠看娘娘这样,也着了慌,不住埋怨自己:“我也是看娘娘今天精神好多了,刚刚还跟我有说有笑呢。我就想着,咱们总不能瞒娘娘一辈子啊。” 黄门狠狠叹了口气,在背地里笑了几回才终于笑的比哭的好看些了。这才小步上前,堆起笑容问阿娇:“娘娘,小冬子给您把雪狮子叫进来吧?它刚刚还急得直哼哼,想见娘娘呢。” 小冬子? 这是小冬子? 一直双眼空洞无神的阿娇终于好似醒过了神的,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对,是小冬子。 抽离的她就看着另一个她颤巍巍地起身,勉力牵出一丝笑。“不用,我出去看看雪狮子,陪它玩会吧。” 海棠同小冬子两个都不敢劝,又想娘娘出去散散心会不会好点。就一边一个陪着她走出去,一路上又找话来跟她说。 但是还是静,华丽的长门宫中静的像坟地一样。 他们一路走出去,竟没有再见到一个人,没有见到玉兰、木笔和紫荆,没有见到四福,跟没有见到杨得意。 雪狮子正值壮年。它才九岁多。而一匹马如果精心伺候是能活六十余年的,但是它呆呆地站在庭院中,也不像往日那样跑动。它就像一匹精致的假马,立在那一动不动。 “雪狮子?”阿娇试着唤了它一下。 雪狮子转头分辨了一下,然后一下反应过来,像离弦的箭一样朝她飞奔过来。 抽离的她就看到另一个她泪水一下子就模糊了眼睛,她蹲下来搂住雪狮子。雪狮子高兴极了,它一个劲咴儿咴儿地叫着,好像有说不完的话想跟阿娇说。 阿娇搂住它的脖颈,一边给它顺毛一边轻轻柔柔地唤它:“我的好马,好马。雪狮子,你是好马。”雪狮子泪水扑簌一下就掉出来了,它拼命地往她怀里凑,叫她再抱紧点。 阿娇身后,海棠同小冬子也红了眼眶,极力克制着自己不能哭。 抽离的阿娇就看到自己扬起笑容,逗弄了雪狮子好会。然后才起身说要回去,而海棠同小冬子都喜的直说好回去歇息会。 这是什么呢? 抽离出来的她想不明白,这还是梦魇吗? 为什么会这么真实? 梦只所以是梦,就是因为它同泡沫一样,会一触就破。 她想不明白,更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样的梦中。她甚至开始怀疑,这不是梦,可是除了梦还能怎么解释眼前? “告诉本宫!杨得意呢?四福呢?还有玉兰她们呢?” 一声断喝把她从沉思中惊醒,是另外一个她正瞪起桃花眼质问海棠同小冬子。 她眼神冰冷锐利,话里更是透着多年为后不怒自威的气势,由不得海棠和小冬子拒绝。他们甚至隐隐又看到了,废后那天来传旨时娘娘柳眉轻挑,漫不经心地说叫陛下自己来说,她不会跪下接旨。 而春陀竟然唯唯诺诺,不敢争辩,转身就走。 她坐在那里,光华满地。 他们似乎又看到了那个真正的后宫之主的风采。 两个人相视一看,你一句我一句的说了。 玉兰、木笔和紫荆本来就是刘彻的人,早已经调到别处去了。至于到底去了哪里,他们也不知道。 杨得意去了宣室殿伺候,说到这小冬子因为羞愧而不敢抬头看阿娇,他的师傅,他教他要对主子死心塌地的主子叛变了。 而四福在被遣散时撞墙而死,他死时叫着陛下娘娘是被冤枉的,死后连眼都合不上。 而阿娇带进宫的一百多仆役侍女,全被刘彻杖毙在未央宫内,叫他们不能去给馆陶送信。 他们一句一句说下来,阿娇心里就跟打翻了调料架一样,酸甜苦辣,什么味都有了。但她就是没哭,她只是听着,静静地听着。 他们终于说完了,阿娇竟笑起来,这丝笑浑不似勉强而笑,也不是苦笑,更不是嘲讽之笑。 她就同以前还在未央宫椒房殿中灿烂的笑着,却笑的叫海棠和小冬子心里都直慌。 她站起身来,只觉得头重脚轻,一走脚步就飘似地。她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回寝殿去,海棠上前想扶着她,她一把推开不用扶。后面竟走的飞快起来,很快就进了寝殿。 海棠同小冬子跟着前后脚进去,就见娘娘满屋子翻着找着。衣服饰扔了一地,他们两个心下惊慌,面上还要装自然点,上去问:“娘娘,找什么呢?奴婢(婢子)帮您找。” 阿娇一面继续四处找着,后面更是上了凳子登高翻,一面回到他们俩说:“海棠,那个玉佩,你知道放哪的吗?就是那个桃花的玉佩,还有我的名字的那个玉佩。” “娘娘,那个玉佩您最喜欢,不是一直戴在脖子上的吗?”海棠奇道。 阿娇伸手往脖子上去摸,果然在脖子上戴着。天天戴着,从不分离,她几乎都要忘了原来就在自己身上。 她没有像海棠他们以为的那样,露出失而复得的欣喜。她站在方凳上,一使劲一下把玉佩拽落。久久地望着手中的玉佩,眼神凄迷痛楚。 不好,抽离出来站在一旁的阿娇忽然醒悟过来,没有人比她更了解自己了。 她伸出手想制止,却现自己已经触碰不到实物了。 凳子上的阿娇似乎感应到她了,扭头从她凄美地一笑,然后狠狠地把手上的玉佩朝下砸去。 不要,不要,不要。 她拼命想喊出声来,却现自己怎么都说不出话来。 砰!一声清脆的响声,羊脂白玉掉在地上砸的粉碎。 海棠想去接,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凳子上的阿娇眼看玉佩砸的四处飞溅,竟畅快地笑起来。她的笑声激扬清亮,自卫子夫入宫又怀孕后,她许久没有这么开心地笑了。 她笑着笑着,脚一踏空,身子往前一栽。小冬子忙用身子去垫在下面接住她,海棠过来手忙脚乱地扶起阿娇。 她摇摇晃晃地起来,“哇”地一声,一口血吐出来。这下小冬子跟海棠更是着了慌,两个人终于哭将起来。 而她抬起来,冲魂相剥离的阿娇露出一个笑容。 她的笑容下,是释然,是放弃,是诀别。 她把大婚后刘彻在猗兰殿送她的定情信物都砸了,不是说她放下这段感情和那个负心人了,而是她已经生无可恋了。 不不不!不要!不要!不要! 她终于喊出来了,泪一下顺着脸庞滑落。 “娇娇,娇娇,怎么了?”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却又显得缥缈,叫人觉得不真实。 阿娇倏然一下睁开眼睛,她这次竟然没有叫不醒的感觉。她觉得自己意识清明极了,她想刚刚不是在做梦。 她没有理刘彻,她拼命挣开他的怀抱,踉踉跄跄地下了榻。 她串的珠帘被她拨开,出清脆悦耳的声响。榻前的工艺精良、古朴别致长信宫灯旁摆着的就是壶漏,她心神不稳,看了好一会才换成自己习惯的时间,才下午两点二十左右。 她才刚刚睡着没一会,她记得海棠说完小冬子的伤势退下去的时候才一点四十几,她记得清清楚楚。因为,她有看时间的习惯。 椒房殿被花椒树花朵粉刷的独芳香混合着长燃的沉水香扑鼻而来,这里是椒房殿,不用再看了。 “娇娇,怎么了?睡迷了吗?”刘彻疾步上来,扶着她。心下好生奇怪,她靠在他肩上竟然睡着了。他就静静地抱着她,结果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竟然哭起来了。泪水浸湿了他的肩膀,他叫醒了她,但是阿娇怎么好像有点心神不在的样子? 阿娇说不出来为什么,心里堵的慌。她不要他扶,一把推开他。想到另一个阿娇,她伸手去往脖子上摸。 羊脂白玉,如凝脂般流动着含蓄光泽。正面是一朵桃花,反面是小篆的“娇”字。 它还在,还在。 她如释重负,想往前走,手脚软。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劈头盖脸地向她袭来,她眼前一黑,朝前扑去。 身边的刘彻眼疾手快,一下把她抱住。 饶是如此,阿娇仍然一掌把案上摆着的青色瓷盆推翻。瓷盆里养着的碗莲掉下去,出稀里哗啦的响声,水散了一地。 她倒在他的怀里,他温热宽阔的怀里。 她忽然就哭起来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哭。她只觉得心里积了说不出来的许多委屈,许多难受,许多心酸。 她想到从前不敢嫁他时的心境,想到嫁他之后很长时间总要划一道线的时候,想到平阳南宫在太后跟前的明示暗喻。 她还想到梦里见到的那个阿娇,想到她决绝的眼神,想到她那叫人心酸的笑容。想到长门冷居,想到卫子夫封后,想到忠心耿耿的四福撞死。 她的泪水止也止不住,刘彻真叫她给吓住了,却又不敢问她。以为她是做了噩梦,正难过,再问该更难过了。他只是把她环在怀里,两个人席地而坐,他耐心温柔地哄着她。 殿里打翻东西的声音和娘娘嚎啕大哭的声音,自然惊到了外殿的海棠和春陀等人,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春陀试探地开口:“陛下?” 殿里过了好一会,才传来陛下清淡的声音:“进来吧,把打翻的东西收拾了。”又似乎听见陛下转过头哄娘娘:“没事,做梦不怕得。” 啊原来是做梦了啊 一众人等松了口气,进去收拾打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五章 惊梦 海棠他们进去时,殿里阿娇已经叫刘彻给抱到榻上去了,刘彻正轻言细语地安慰她:“做梦不怕的,娇娇。网wwwzwcom不怕的,你是皇后,朕是天子。什么妖魔鬼神都进不了椒房殿” 阿娇微微点了点头,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没有说话。她轻轻地合上眼帘,脑海里又出现了那个凄美决绝的笑脸,好像又听到了绝望畅快的笑声。 不,不,不,求求你不要,不要死,不值得。 这世上所有的痛,就算旁人再理解,也不能感同身受。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会难过的这么真实?这么深入骨髓?这么剖肝泣血? 她的泪涌了又涌,停在眼眶。 她紧紧地抱住刘彻,小声地说:“我已经不知道是不是梦了,它太真实了。”刘彻温声说:“娇娇,黄帝内经说以少气之厥,令人亡梦”他顿了一下,认真地说:“朕延请名医好好给你瞧瞧” (古人认为做噩梦是因为阴阳之气失衡造成的) 想到阿娇也不是第一次做噩梦吓着了,他还觉得不足接着说:“朕看给你举行一场盛大的巫祝,嗯,早该这样了。” “不!”阿娇一下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抬起头来反对。她的声音激越,神情也是少有的激动。 巫祝?不,不行! 陈后就是废于巫蛊,阿娇不愿意再接触任何跟这有关的事情。 刘彻被阿娇的反应吓了一跳,阿娇醒悟过来自己过于激动后又描补道:“我的意思是说,不要这么兴师动众。只是做梦,谁不做梦呢?” 她眉眼黯淡起来,低低地说:“也不要请医,这么大费周章传扬出去,又该叫人闲话了。” 这话倒是真的,平阳南宫这几年总想着往刘彻身边送美人。要不是刘彻无心,王太后也对阿娇多有维护。现在,后宫该住的全是莺莺燕燕了。 这个时候,再传出去说皇后身体不好。她们就又该跳起来,说既然皇后不能服侍好陛下,不能为天家诞育子嗣,也该贤惠点啊。 太皇太后身体比一天差了,阿娇不愿意再叫她为自己操心为自己出头了。更何况,五年无子,就是依着太皇太后也只能依着蛮不讲理的偏爱来维护她了。 两个姐姐的风不是没有吹到过他这里来,他就是想着不要叫阿娇知道才什么都没有说。没想到,自己吹不动,去吹母后去吹阿娇了。 姐姐,一母同胞的姐姐啊。又有几分是为了他没有子嗣着急呢?还是羡慕馆陶从前对先帝的影响力? 刘彻心有戚戚然地点点头,叹了口气。也不再提了,还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吧。但是,私心里总还是不放心,转到偏殿叫春陀去把阿娇专用的乳医叫来,叫他悄悄地去。 什么叫悄悄地去? 就是希望这件事不要出了椒房殿,也是,不过就是小事。但要是有心人想往大说,也是很要命的。 春陀叫过海棠和杨得意把陛下的意思说了说,叫他们好好敲打刚刚听着的人,这才去请乳医。 乳医很快就来了,给阿娇切脉后说的还是那老一套。说她思虑过度,惊神了。也没什么大碍,但还是开了张药方子才退下。 刘彻这才缓下心神来,又想娇娇说的对,只是小事,他要太看重了,再把她弄得心思更重了。 他回头去看阿娇,她已经浑不当回事拿起了本书舒服在坐在榻上看了起来。 他低低地笑起来,笑自己的关心则乱。是啊,不就是做了个噩梦。 他上前伏在榻上在她额上印上一吻,柔声说:“你在这乖乖地看书,下午召了大臣觐见,朕得去宣室殿了。”阿娇放下书,就要下榻同他一起去。 他笑着止住她,说:“就去一个时辰,你要是去,雪狮子还得跟着去。”也不要阿娇送,大踏步就出了寝殿。 等他走后,阿娇又捡起书来。 但,却好半天没有翻动过。 她曾经听人说,梦是意识不小心进去了另一个时空的反映。而,人是记不住梦的,就算记住了也是零零散散的。 那她刚刚见到的,还是梦吗? 不知道,她也说不清,想不明白。 只有一点是肯定的,她对见到的阿娇有一种从骨子里从血液里透出来的亲密感。她甚至觉得,她就是她。 庄周梦蝶的哲学问题眼看又要把她的思绪打成一个死结,海棠轻声的禀报声打断了她。 刘征臣来了。 不过,如今该叫她充候夫人了。她嫁的盖候王信的长子王长耳在婚前由王太后向刘彻说过,封了充候。 听说,刘征臣嫁过去,阖府上下都对她满意极了。 世界有阴暗,就有光明。 阿娇现在很需要笑着的活泼的刘征臣,来冲淡她心中挥之不去,说不明道不清的哀伤。 她放下书,下了榻让海棠宣刘征臣。 刘彻回椒房殿的时间比他自己预计的久了点,这都要到晚膳时分了。他下了辇,几乎是脚下生风地往椒房殿内殿走。 他留下阿娇单独待着,虽然存着叫她自己缓缓的意思,但是在去宣室殿的路上就后悔了。怎么能叫她自己一个人待着呢? 平阳她们现在都说到阿娇脸上去了,这也就是知道阿娇看在他的面子上总要对她们客气几分。叫她们去对馆陶去对太皇太后说,怎么不敢去呢? 他越想越气,恨不得叫春陀给两个姐夫一人赏几十个美人,叫两个姐姐去头疼。 但是,真要这么做了,两个姐姐又该记恨阿娇不说,还得往母后面前哭天抹泪。 都是女子,怎么就不能相互体谅呢? 刘彻不懂,平阳候是个药罐子,而南宫候又是个风流人。两个姐姐的婚后生活都很不如意,偏偏这个时候还看到从小就受尽宫中宠爱的阿娇,就算是无子还是后宫独宠。就连她们的母后,阿娇的婆母都偏爱着她了。 这都是人,她是国母,她们还是天之骄女,真正的金枝玉叶呢。越想也就越不服气,权势的心倒还落在后面了。 刘彻乱糟糟地想着,又怕阿娇正在殿中哭着。想到她那瘦削的肩膀一颤一颤,想到她灿若星辰的桃花眼含满了泪水。刘彻就觉得好像心被揉碎了,而他终其一生对旁人再也没有这样炙热这样敏感的心思了。 没一会,就到了椒房殿内殿门口。 叫他奇怪又惊喜的是,殿中隐隐传来的是笑声。他微微一听,很快就分辨出来是阿娇在笑。他问迎上来行礼的海棠同玉兰:“谁来了?” “回陛下,是充候夫人。” 哦,原来是刘征臣啊。 她来了,难怪能把阿娇逗的这么高兴。 他砰砰乱跳不安慰的心,一下子就静下来。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吩咐道:“朕去侧殿更衣。” 刘征臣,他的这个侄女,一到他面前就像耗子见了猫似的。他就先不进去扰她们的心了,叫阿娇同刘征臣好好地说说笑笑。 他笑着转向了侧殿,叫身后的春陀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跟在后面一路小跑,就是知道陛下挂念娘娘。 这都到内殿了,娘娘就在里面,怎么又不进去了? 还笑着去了侧殿? 男女之间,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还真复杂啊。 刘彻在侧殿更衣后,写了会字。正在用茶,想着要不要叫春陀去看看刘征臣走了没有。 阿娇就施施然来了,她上前笑盈盈地问:“陛下,要在这里坐到天荒地老吗?” 看她这样,刘彻也笑起来,问她:“征臣走了吗?” “早走了,她听说你回来,忙不迭地就走了。”阿娇想到苦留她不住,也是有点好笑。“不知道为什么就那么怕你,看你在这儿待的挺好的,就没有来叫你,把给你做的中衣收尾了。” 刘彻站起身来,说:“我们皇后娘娘几个月才做出的衣服,一会可得好好看看。” 这可不能怪她慢了好吧?她现在除了去两宫问安,其余的时间都是在宣室殿,总不能叫她在那做女红吧。 看阿娇就要不依,刘彻连忙岔开话题,上前牵住她。“饿了,叫他们摆膳吧。” 用过膳,不等刘彻问,阿娇就献宝似地捧上了她做了几个月的中衣。 不得不说,阿娇现在的绣功比起初进宫简直是有了一个质的飞越。刘彻摸着上面精致的绣花想道,看过一遍后他就叫人收起来了。 阿娇奇道:“收起来干嘛啊?” 刘彻道:“这件衣服做的确实不错,穿坏了可惜。” 就这还汉武大帝呢,说好的王霸之气呢? 阿娇一摆手,大方地说:“穿吧,穿吧我再做。” 刘彻剑眉一挑,疑问地问:“什么时候做?明年能做好吗?” 啊啊啊!竟然拐着弯说她慢,不说了这都是有客观原因的吗? 阿娇上前一把推倒他,就挠挠他的痒痒。一边挠一边说:“我就是真的慢,你也不能说啊,会不会做人啊。” 刘彻笑着躲开她,还手的时候少,怕没轻重再弄疼她。到后来,自然是闹着闹着就上了榻。 阿娇的衣服一件一件被刘彻脱下的时候,她想的竟然是今天还没有去写字没有去练丹青。 妈妈啊,爱学习这么好的习惯原来还能培养啊。 那个一坐在书桌前就犯困,一躺到床上玩手机就倍精神的她,竟然能变成为没有完成学习任务而不安的人。 嗯,世界真是可怕啊。 她的意识一点点地沦陷在****中,渐渐地什么也没有力气去想了。 等到再清醒过来,已经是午夜时分了。她看着身旁睡的香甜的刘彻,忍不住同他十指交缠,凑上去在他脸上轻轻落下一吻。然后滚到他怀里,什么都没有想很快又沉沉睡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六章 金俗 夏末的余热和秋的凉爽阿娇还没有过够,天一下就到了冬月,不知不觉就到了要穿冬装的时候了。网wwwzwくcom 宫中最近接连出了两件喜事,十月初的时候刘征臣诊出有了三个月的身孕,等到十月中旬又出了一件更大的喜事:隆虑也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了。 十一年了,久到隆虑自己都几乎放弃了。要不是夫君和皇后都时常劝慰她,说年轻还轻是缘分还没有来,她早扛不住了。 但是日子长了,长到连王太后都不敢劝她说去求医问药了,长到她自己都不好意思面对从未拿这个问题刁难她的婆母馆陶。 大概到底是命中没有吧,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认命了的隆虑已经相看好了一户平常人家的闺女,听说性子老实,人也长的还不错,准备等明年找个好日子就抬进来。 没想到,就诊出来有了身孕。 隆虑同陈融高兴的半天话都说不出啊来,夫妻两都哭的不行。还是听到消息喜不自胜赶来的馆陶,才止住他们,说怀着身孕别哭的好。 等到消息传来宫里,王太后多年来心头沉甸甸的石头才算放下。隆虑更是特意进了宫来向阿娇报喜,言语间对这个既是表妹又是弟媳的皇后多有感激。 阿娇看到隆虑洋溢着幸福的脸,心下也大为宽慰。 她还没有想到的是,隆虑有孕还为她阻挡了不少压力。 再碰着平阳南宫拿孩子的事说她,王太后就先不高兴了,说隆虑在陈家这么多年,人家婆婆小姑可没这么三天两头地拿话催她。 隆虑更是能挺直腰板拿自己来为阿娇说话了,说福在后面来的更甜呢。 阿娇又不是没有怀过,平阳南宫也不能挑她生不出孩子的理来,总算消停了两天。 想到这个,阿娇实在是烦的不行。 她坐在宣室殿中望着已经萧索的庭院叹了口气,刘彻正在批奏章,忙里偷闲地抬起头打趣地说她:“这是伤秋了?” “算是吧。”她低低一笑,不管旁人怎么样,刘彻从没给过她什么压力。对于身为古代帝王的他,阿娇已经很满意了。 雪狮子又在窗外咴儿咴儿地叫着,她赶紧起来去窗旁。也不知道它怎么就这么活泼?天天就跟打了鸡血似地跑? 她上下打量了一下雪狮子,它蓬蓬松松的毛下充满力量的肌肉隐约可见。和梦里不同,现在的它还是这么快乐,这么无忧无虑。 真好,她望着又跑开的雪狮子想。 她在那天见过梦中的阿娇后,不管再怎么努力,都不会做梦了。人家说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在她这里完全不好用,她又想会不会是因为她取代了本来的陈后,她看到的是从前的事吗? 还是说那是平行时空? 她现有的知识和经历,想破了脑袋也没有得出一个看起来合理的理由。但她,还是会无端想起那个叫人心碎的笑容,还是忍不住想落下泪来。 阿娇停了好一会,才回到刘彻身边。 他满脸不高兴地握过她的手摸了摸,把手炉递给她,“明天起要不就不叫雪狮子来了,要不就叫它在殿里待着。” 最后想也知道,雪狮子当然是选择在殿里了。 它很轻松就弄明白了另一个主人的意思,然后低着头看看自己紧实的肌肉,心里告诫自己不能养膘要少吃。 这个冬天再来宣室殿的大臣很快就习惯了议事时雪狮子的存在,但雪狮子还是像从前那样只是远远地看着他们,显得有些孤傲。 不过,随着时光的流逝,大家渐渐现了雪狮子似乎对武将热情一点。碰着武将来,它会情绪高涨一点,但也有例外。 这个例外就是武安侯田蚡,逢着他去一向雪狮子就会显得格外不高兴,不像看到别的武将那样欢喜。 而田蚡在刘彻刚即位的时候也是做过太尉的,这可是汉时最高武职了。 百官私下都说,大概因为田蚡这个武官也名不符其实吧。 这倒是,寸功未建,仅仅就凭着是皇上的亲舅舅而封的太尉。 不像窦婴,虽然也是外戚,但七国之乱时,窦婴为大将军守荥阳,监齐、赵兵,七国之乱的平叛他居功至伟,是以功而封候的。景帝在时,议军政大事,他与条候周亚夫平起平坐。 田蚡虽然不可能在乎一匹果下马对他是热情还是冷淡,但是朝中这样的风言风语还是吹进了他的耳朵。他私下里气的不行,但是这个就是对王太后都不好告状。 他总不能跑去说姐姐皇后的马瞧不起我,这是什么话啊?还不能说他怀疑是受皇后的影响。 说来说去,还是皇后不好。 等开了年之后,田蚡更觉出了皇后对他的威胁来。 陛下竟然开始在议论政事时,偏头去问皇后的意见。虽说皇后总笑着说不懂,但这已经足够叫田蚡如临大敌了。 他从前还以为陛下只是一时兴起,没想到竟然在宣室殿中一待就待到了现在,而且陛下似乎还有意扶持陈家,颇为看重皇后的两个兄弟。 而皇后就再三劝阻,说两个哥哥没有大才,不堪大用。 朝堂上又多了一片称赞皇后贤德之声,而田蚡只觉得更心惊肉跳。 因为,这实在是太像太皇太后了。 太皇太后从前为皇后时,不也是不贪权势、约束外家吗? 那么,再看看现在的太皇太后。 每次在宣室殿见到垂头磨墨的皇后,田蚡都好似看到了又一个太皇太后,似乎看到了就是没有窦氏外戚还有陈氏外戚的日子。 他几次三番同王太后说,没想到他姐姐不以为然地说皇后不是没有掺和朝政吗? 田蚡急得真想大骂,等到掺和的时候就迟了,太皇太后如今还在,皇后要是顺顺利利把她的势力接过来。以后朝堂上,还有他田蚡的立足之地吗? 然而,姐姐也不是从前还在为美人的姐姐了。 九年的皇后时光,五年的太后时光,姐姐已渐渐习惯了身居高位,习惯了别人听她的话。 更何况,女人心看到的都是肤浅的。 她就常拿阿娇待她的孝心和馆陶对隆虑的好来说他,一家人,该和和睦睦一点,不要总是你算计我,我猜疑你。 田蚡不禁冷笑起来,姐姐真是老了,连心气也跟着老了。 从前为彘儿争太子之位时对栗姬对刘荣的狠辣,哪去了? 好在,皇后这辈子是不可能有孩子的。 没有孩子,姐姐就还会偏向他。 没有孩子,陈氏后族就会根基不稳。 在武安侯田蚡为皇后可能参政的事担心的时候,阿娇同刘彻又到了上林苑。 她没有忘记自己同卫青的一年之约,但在这一年中一次都没有召见过他,但是他的消息还是会断断续续借由刘彻传到她的耳朵里面。 卫青在期门军中,一开始就表现的很优秀,而到了后来更是愈耀眼,几乎达到了一枝独秀的地步。 在营地亲眼见到了卫青已经称得上炉火纯青的骑射之术后,阿娇依着约定好的,让他学习兵书。 这对于卫青来说实在是一个天大的机遇了,如果能学好兵书,他就能在军中从武官做起。 母亲和几个姐姐听说后,都高兴的不行。 他也下定了决心,要不负娘娘的期望,学好兵书。 虽然,目前最大的困难是他根本就不识字。 好在,身边的兄弟像韩说、公孙敖都很愿意帮他。 就在一代名将卡在识字时,宫中出了大事。 韩嫣为刘彻认姐,阿娇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 她是在金俗已经进了宫,才知道原来王太后竟然是再嫁之身。虽然汉家的皇后并不重视出身,但是再嫁之身又生了女儿,这样的经历提起来只会于刘彻皇位的合法性不利。 王太后自己自然是没有提过的,就连刘彻都不知道。 韩嫣自从江都王哭于王太后跟前,又为皇后不喜。刘彻就渐渐疏远了他,他不知从哪里听说了太后的隐秘,想要讨好太后同陛下,想要在太后跟前把印象翻过来。 他以为,太后是想认而不得认。而这个天大的人情,等到太皇太后不在了,就算不得什么了。 他把金俗的事告诉了陛下,如他所料,知道民间还有一个姐姐的陛下立马就要去为太后把这个失散多年的骨肉找回来。 然而,这在阿娇眼里,实实在在是个昏招。 难道太后自己就不想念女儿的吗? 为母身下掉下的一块肉,能不想吗? 那她为什么不对皇帝讲?一是因为抛夫弃女于德行就有亏,怕人议论,二是因为太皇太后还在,这是最重要的一点。 汉室还没有到刘彻说什么就算什么的时候。 而就算刘彻情急之下,只想到为什么要把大姐流落民间,只想到为什么几个舅舅也不对他透一点风,他满心都是对母后和大舅的愧疚。 在把大姐金俗带进宫后,看到母后同金俗抱头痛哭,刘彻更觉得这件事做对了,更当场小旨封大姐为修成君,仪比长公主。 等太后哭过笑过又把金俗带下去安置后,又屏退了韩嫣,这才对刘彻说起她的担心来。 话刚说到一半,东宫那边传话来,叫皇帝过去,还说太皇太后知道了金俗的事,已气昏过去了。 王太后叹了口气说:“哀家早就猜到会这样,哀家只所以一直不说就是害怕皇帝居中为难。这个韩嫣啊,唉!” 刘彻安慰了母后几句,就匆匆往东宫去。 韩嫣还等在长信宫外,等着太后的召见。他没想到,他的讨好,算是拍到了马蹄上,惹怒了太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七章 劝解 东宫中,太皇太后正在大雷霆。八一中文网wくwwzwcom刘彻还只走到殿门口,就远远听见了老人家声嘶力竭的怒喝,满宫上下服侍的人更是蹑手蹑脚,不敢出一点声响。 他叹了口气,硬着头皮往里走。 他惊喜愧疚交加之下只想到怎么去补偿母后同大姐,只想到自己已为天子。完全忘了就是天子上面也还有天,而他上面也还有太皇太后。 汉朝以孝治天下,他不能明知母后挂念大姐不管,也不能同太皇太后犟嘴。毕竟,大姐不是父皇的骨肉。毕竟,母后是以未婚少女的身份选进宫的。毕竟,自己从心里也不能赞同外祖母当初听信算卦之说就将母后送进宫里了,而母后并没有以死相抗。 这么多的毕竟啊,更何况 孩子,不都是父母的心头肉吗? 他既怨母亲,又心疼母亲。 他能在祖母面前争辩什么呢?什么都说不了,只希望祖母痛痛快快地作一场,别气坏了身子。 祖母,已经老了。 刘彻打定主意由着祖母骂,脚下就快了起来。越往里去祖母的埋怨愤怒就听的越清了,然而,似乎还有一个清清浅浅的声音在抚慰着老人家。 “老身竟然不知道启儿竟然还有这样一个流落民间的公主,怎么也不领到长乐宫中叫老身看看?”太皇太后气极反笑。 “外祖母,陛下也是一片孝心,情急之下哪顾得了这么多呢?”低幽的声音似乎还带着点轻松的笑意,是阿娇。 太皇太后年纪大了之后,最疼的最挂心的不外乎馆陶同阿娇了。向来对阿娇是带着几分蛮不讲理的偏爱的,然而景帝毕竟已经不在了,不在了的人更能激起太皇太后的一片慈母之心。 太皇太后很罕见地没有像往常一样三言两语就被阿娇说动,她动起怒来:“那皇后教教老身,等老身百年之后见到先帝,要怎么跟先帝说?嗯?” 刘彻已经走到殿门口了,正欲推门进去,听到太皇太后这样气急败坏的话又顿住了脚。现在进去,场面越没得控制了。 里面,阿娇已经说话了。 “外祖母,倘若陛下连对生母都因为害怕麻烦而不敢尽孝。外祖母又怎么能指望陛下挑起整个汉室的重担呢?阿娇以为,陛下做的没错呢,由小见大,陛下来日一定不会辜负祖宗们的期望。” 她的声音坚定而认真,刘彻站在殿外一字一句只觉得打在心头又是温暖又是心酸。 这天底下,到底还是有一个人最心疼他最了解他。 太皇太后沉默起来,而阿娇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外祖母,这是往大了说,往品行说。就算是往,叫天子的同母姐姐流落在外,不比光明正大地接回来更叫人非议吗?” 她说完这句,就没有再说话了,殿里静的几乎可以听见太皇太后因为愤怒而显得急促的呼吸声。 又过了好半响,太皇太后终于说话了,她语调轻缓,看样子怒气已经平息很多了。“也罢,陛下是天子,有这个孝心自然还是好的。只是,为什么也不同老身商量一下?也好叫老身有个心理准备。” 话说到这里,太皇太后已经算是低头了。 刘彻推门而入,恭恭敬敬地给太皇太后行礼,恳切地说:“祖母,是孙儿思虑不周,情急之下难免出错。”他抬起头来,向阿娇投过深深的一眼。 这一眼,有叫阿娇为他顶雷的愧疚,但是更多的是对阿娇无条件为他说话为他分辨的感动。 阿娇站到太皇太后身后,只笑盈盈地望着他。 刘彻这样的态度,还能叫太皇太后说什么呢?气也气过了,木已成舟,难道还能打皇帝的脸叫他收回成命? 犯不上,犯不上啊。 太皇太后上次这样疾言厉色的动怒,还是在十二年前为了前太子刘荣的冤死而惊怒。此后经年,就是刘彻行新政想要夺她的权,她也是一笑了之,简简单单轻轻松松就解决了。 说到底,太皇太后比起是一个伟大的政治家,更是一个有血有肉的母亲和祖母啊。 太皇太后深深吸了口气,把手伸出去示意刘彻过来。刘彻疾步上前,握住太皇太后的手。 太皇太后幽幽说道:“改天,叫她也到长乐宫中来见见老身这个祖母吧。”这是已经认下了,刘彻欣喜感动之下,哽咽着说:“祖母,是孙儿为难您了。” 太皇太后反倒笑起来,徐徐道:“想想其实也没什么,倘若你母后真能忍到老身百年后,又哪用得上你们来宽慰老身呢?” 她的话叫刘彻心里冷不丁地抽紧,然而她似乎真是一句感慨,说过就算了。她转头叮嘱起刘彻:“彘儿啊,祖母也对你说句掏心窝的话。你大姐一家到底算不得真的皇室血脉,你还得看管他们,不能宠溺太过,倚着权势横行霸道,叫天下人耻笑啊。” “不然,老身百年之后,真没有脸去同你父皇说了。”老人家拍了拍刘彻手,与其说是要求,不如说是希翼。 太皇太后历经三朝的大风大浪,眼力绝非一般人可比的。她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的,字字句句更是为了刘彻好。 刘彻恭恭敬敬地应了,又再劝慰了太皇太后一会,才同阿娇退下出了。 出了长乐宫,刘彻要去长信宫向太后说一声也好叫她同大姐安心。阿娇就微微摇了摇头,说不去了,她先回椒房殿。 虽然是她居中转圜,但此刻身为婆母的王太后想必并不怎么想看到她。历史上的陈后最后失宠了,又何尝没有几分是因为馆陶曾经的扶持之功经常挂在嘴边呢? 恩,说多了,就成了仇。 更何况是刘彻那样的皇帝,你居高临下地看他,日子久了他就该烦了。母子母子,由此及彼,王太后只怕心性也是如此。她不会想叫阿娇去看她的狼狈,即便在此之前她们已经分外亲密了。 她等到刘彻的辇起身了,才在海棠的搀扶下上了自己的辇启程回椒房殿。似乎风雪又大了,没有人管束她,她轻轻地推开窗门向外望去。 两千多年前的长安冬天要比现在冷的很,也长的多。二月末的长安还很是严寒,鹅毛般的雪花飘飘洒洒地落在已经银装素裹的汉宫上,极目远望除了一片耀眼的雪白就只能看到灰白的天空。 寒风呼呼吹进辇来,她关了窗,伏在熏炉上取暖。外祖母,老了,心也就跟着老了。嘴上说的厉害,气一气也就过去了。 老人家真的要生气,那是这么简简单单就能给说服的,她是为了自己着想。为了她不在的时候着想,阿娇想到这里心只觉得鲠的慌。 刘彻去了长信宫自然不是一时半会能回来的,只怕还会留在那里陪王太后同修成君用晚膳。阿娇自己在东宫劝解了太皇太后半天,觉得累极了,也无心于饮食,到了椒房殿就叫铺床睡了。 长信宫中,王太后同刘彻坐在灯火下。 金俗早晨还是带着一双儿女四处讨生活的寡妇,到了中午就被天子找上门来说她是同母姐姐,等到晚上就已经坐在在了金碧辉煌如同仙宫一样的长乐宫中用膳。 这一天对于她来说实在是太长了,又实在是太累了。 所以,用完晚膳,王太后就叫人服侍她下去歇息,带着刘彻去了内室说话。 王太后几多感慨又有几多追忆:“进宫时,金俗还只有两岁。现在,却已经孩子都已经娶妻了。” 刘彻静静听着,脑海里却不由自主想到去长乐宫前母后急得直说他怎么不能再等几年,又想到太皇太后的感慨,他面上平静,心却已经乱了。 太皇太后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已经在刘彻心里拨开了涟漪。 虽说到底是王太后亲生的,就算从小到大同母亲没有多少话说,骨肉血脉的亲密不至于叫三言两语带来的深思所挑动。但到底心里到了多了些什么,又少了些什么。 王太后感慨长叹了一回,又向刘彻夸阿娇道:“你事先谁也没有透风,难得阿娇肯费心思为哀家周全。” 最难得的还是这施恩不求报啊,比起皇后来,怂恿刘彻去找金俗的韩嫣就落出了下乘和功利来。 但王太后面上却掌起笑,难得地夸起韩嫣,叫刘彻赏他那一片忠君之心。 刘彻忙乱了一天,也是累的慌,话说的少,头点的多。 饶是如此,王太后依然满意极了。从前为媳妇时,对景帝侍太皇太后言听计从不是没有抱怨的。但是,当她自己现自己将变成下一个太皇太后,她的内心欣慰又满意。 她,决没有想到,她永远成不了太皇太后。 刘彻回椒房殿时阿娇已经睡下了,他就又轻轻地退出来,在侧殿坐了许久。 寒冷又漫长的冬天终于过去的时候,大地终于开始回春了。花树团团簇簇开艳长安城的时候,金俗的女儿金红许给了淮南王刘安的太子刘迁为太子妃。 馆陶私下里就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由贫骤富,就要把女儿许给诸侯的太子为正妃,你这个新大姑子心气可真是适应的快。想必将来,宫中不会少了她们的笑话。” 阿娇见母亲还在为外祖母气不平,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劝她说:“到底是陛下一母同胞的姐姐,母亲你见着修成君一家饿,客气点。别叫陛下和我面上都过不去,至于修成君女儿嫁人的事,陛下劝了又劝,太后坚持又有什么办法呢?” 馆陶狡黠地一笑,用手点了一下阿娇的额头。“傻孩子,谁都像你,喜不喜欢谁都恨不得挂在脸上。你去满长安城问问,皇室宗亲中,就数我最瞧得起他们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八章 病危 这倒是,但凡馆陶举行宴会,就会请修成君一家人去。网wwwzwくcom阿娇就碰见几回修成君在太后跟前说馆陶公主对她亲切,不同她见外,也不笑话她。 太后看阿娇的眼神就愈慈爱了,也是,平阳南宫就是连隆虑在内的亲姐妹都很瞧不起这个新大姐天天一副贼眉鼠眼上不了台面的样子。 但是她们可以表现出来,而王太后除了骂几句不懂事也不会往心里去。而阿娇同馆陶要是也这样瞧不起修成君,太后就该心里不舒服了。 做人难,想做馆陶这样八面玲珑的人更难。 唉,阿娇长叹了一声,笑着靠在母亲肩头。 馆陶自然是知道女儿这声长叹是什么意思,她微微正色道:“你以为我乐的管他们的事,我什么时候要看太后的眼色了?还不是你,她既然是你的婆母,你又为她们说尽了好话,我自然也不能落你的面子。但是,说到底,为你舅舅不快啊。” 文帝在时,她是最为受宠的大长公主,景帝在时,她是天子最信重的长姐,到了武帝时,即便是陈后被废她的地位还是丝毫未动。 她可以不用看王太后的脸色,更不用管修成君一家的死活。 馆陶,有这个底气。 “阿娇知道,最疼阿娇的就是您了。”阿娇俏皮地笑起来,眉目间尽是明媚。“我是您身上掉下来的肉啊,您不疼我疼谁?” “这丫头。”馆陶笑起来,停了一停又问阿娇:“听说那个韩嫣新近又抖起来了,你得注意着点。” “你自进宫了,就一直后宫独宠,我也犹豫要不要向你说。”馆陶语气从容,话里却是少见的严肃。“娇娇,韩嫣生的太好了,玉树临风形容他都算委屈了他。陛下就算是现在没有别的心,你又怎么保证日后没有别的心呢?” “我的父皇,你的外祖父,宠幸邓通,赐给他铜山。这是何等的宠爱啊?你得当心,更何况我看这韩嫣眉目间比陛下已经是一片深情埋不住了。” 韩嫣同卫子夫向来是阿娇的两根心头刺,如今卫子夫已经嫁了人,但是韩嫣还在。 他费尽心神地为陛下找来金俗,真的是缺那点赏赐吗?他想出头,想成才就该像他弟弟韩说那样,去从军立功。 他要的是陛下。 馆陶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没过多久,韩嫣习匈奴兵器阵法献于御前叫刘彻喜出望外的消息就传到了阿娇耳朵里。 阿娇问起时,刘彻没有觉出半点异常来,还真心地同阿娇夸他:“从前,朕还想能看出朕的心思的就只有你一个了。没想到,朕一起长大的伴读,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看出来了,真希望朝廷上下能再多几个这样理解朕雄心壮志的人。” “会的,陛下。”她低低地应了一声靠在他的肩头,另起了话头同他说起了金俗女儿金红出嫁的事宜。 虽说这桩婚事按理来说不由阿娇管,但太后好容易找回了女儿,百般宠爱都觉不够。虽说太后自己都觉得金红嫁这么高,身份地位相差太大,但是心里实在是不知道怎么补偿女儿好。又是淮南王亲自写信来求的,齐大非偶的心思就淡去不少,想着自己也是平民女子入的宫。 金俗又没有应对这样王室婚事的经验,太后又疼外孙女,金红的婚事自然就又落回了宫里。阿娇作为儿媳,作为弟妹,作为舅妈,怎么都得管管的。 刘彻听着听着就有些不耐烦,隐隐有了些不高兴。“大姐的女儿在长安嫁个富足人家,就足够了。偏偏铁了心要去当淮南太子妃,刘安求这个儿媳想见是没有安好心的。” 到底不是从小长在一起的姐妹,渐渐地又现金俗行事又有许多看不顺眼。刘彻的话里话外早就不像刚开始找到大姐时的欣喜和愧疚了,更何况,刘彻觉得给大姐给外甥外甥女的已经足够多了,和他们过去的生活已经是云泥之别了。 但是,人心向来是得陇望蜀,向来是贪心不足的。 哪有尽头呢? 但是这话刘彻自己可以说,阿娇是不能说的。 阿娇敛了心神,劝他说:“彘儿,就是朝母后看,你也少抱怨点。”修成君的儿子金子仲仗着外祖母的尊贵,在长安城横行霸道、欺男霸女。刘彻为了这个事,已经在王太后跟前在修成君跟前说过几回了。 没有用的,王太后是有心弥补同女儿外孙的感情多有回护。而金俗母子只想到刘彻是他们的弟弟、舅舅,只想到他就是说两句难道就不向着他们了? 再说,不还有太后在吗? 他们,忘了,忘了刘彻还是皇帝,同他们还是君臣。 等到有一天,刘彻终于忍不了的时候,再想起来已经迟了。 但是,现在刘彻还勉强能忍,只要不是太过分不触及到底线。 刘彻在为这突兀冒出来的姐姐同外甥忍着耐心着的时候,王太后却已经忍不了了。 她忍不了的是韩嫣,她在韩嫣身上同馆陶一样看到了邓通看到了周文仁的影子。 皇帝现在膝下空虚,但阿娇不是不能生育。就算皇后不能,纳几十个二八少女进来,怎么也该有了。 但是,如果把心思用在了男子身上,就挽不回来了。 建元五年的一个夏日,王太后终于找着了个理由赐下了毒酒给韩嫣。 理由就是****后宫,理由就是长信宫中一个宫婢赠给韩嫣的手帕。理由就是在王太后问罪于韩嫣后,那个宫婢以死相求。 如果阿娇还记得韩嫣因为江都王之事而向太后请罪那天的小宫女,她就会知道这一切因果早已种下。 就这么轻轻松松地结束了一个比花还美还娇嫩还有风情的男子的一生,阿娇几乎有种不可置信的感觉。 但这于王太后已经是不可忍受了,皇帝竟然真的为了这个韩嫣来再三向她求情,说韩嫣不至于做出这样的事情。 她觉得庆幸,在皇帝同韩嫣之间真的生什么的时候先一步结束了这一切。 或许,是女子天然的第六感。又或许是从一个平民女子当上一国太后这一路修行来的对环境的敏感,王太后的确是对的。 历史上王太后以绝食相逼才杀了韩嫣,而汉武帝为此埋怨了王太后许久。 阿娇站在黄昏已经起风了的庭院,望着在庭院里跑来跑去的雪狮子,想到的是那个越性别性别风情万种的韩嫣。 没有了卫子夫,没有了韩嫣,陈皇后又真的会就这样安枕无忧了吗? 她不知道,但她会一直往下走,走到走不下去,走到走不动的那天。 五月,隆虑生子,是陈氏的长孙。而先怀孕的刘征臣竟然等到五月末才生下一个女儿,大家都说是男孩心急,女孩性子娴静的原因。 阿娇身边两个能被称得上朋友的人,终于都得偿所愿,做上了母亲。 六月,修成君金俗的女儿金红风风光光地出嫁到了淮南王国,给淮南太子刘建为妃。 七月,刘彻罢建元元年始行的三铢钱,改行新的半两钱。 日子就像流水平静地滑过,如果太皇太后没有在秋天病倒的话,这平静的一年同以前过去的年头没有任何区别,将会很快过去。 太皇太后起初只是偶感风寒,但大概是因为年纪大了,这一病就如同黄河决堤一样引出了一大堆病症,一不可收拾。 到了冬天,更是隐隐露出病危的情形来。 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但是阿娇连着几个月在东宫中衣不解带的昼夜伺候,就是田蚡也不敢说是在作秀。 阿娇知道历史,知道刘彻受制于太皇太后手下的日子不会太久。但是,她没有想到这天来的这么快。 她并不害怕太皇太后走后,她皇后位置的不稳。如果刘彻想让她不稳,就是太皇太后活的比刘彻长,就算留住了这个尊荣无比的位子,留不住心,到底不幸福的还是她。 她并不在乎这些,她难过的是曾经伤了外祖母的心,难过的是她已经连想要好好弥补外祖母的时间都没有了。 太皇太后的病一天比一天严重了,刘彻倾尽心力地四处延请名医。然而,来的人都说天命已至,无可奈何。 太皇太后的生命真的要走到了尽头。 虽然谁也不说,但是老人家自己心里清楚的很。她在阿娇又一次借故出去痛哭了一场才进来时,温柔慈爱地叫过阿娇,劝她说:“傻孩子,七十古来稀。你外祖母今年已经是七十一了,什么苦都吃过了,什么甜也的尝过了,还有什么舍不得了?” 老人家这么风淡云轻地说起身后事,阿娇的泪水一下就夺眶而出,但又不敢哭出声来,只是默默流着泪听太皇太后说话。 对于太皇太后的离世,从这两年间太皇太后的精神大不如从前,阿娇就隐隐有了感觉。及至等到金俗进宫时,太皇太后一口一个去见先帝更是让她觉出了不详来。 但是,谁又能想到这天会来的这么快呢? “娇娇啊,人老了自己是有感觉的,大概外祖母也就在这两天了。”老人家似乎能看见似地,伸出手往阿娇脸上擦,轻言细语地说。 “不要哭,不要哭。”老太后徐徐缓缓地说:“娇娇,外祖母有件事想托付给你。” 阿娇愣住,颤着声说:“外祖母请说。” “一朝天子一朝臣,外祖母走后窦家就成才的就只有一个窦婴,偏偏他才华是有了,性子却不行。而你母亲呢,性子更是不行,他们都太傲了,都太看不清咱们的陛下了。”太皇太后顿了一下,认真说:“只有你,最像外祖母,所以只有你能接过窦氏,能成为下一代掌权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九章 太皇太后薨 太皇太后微微仰躺着,神色平静,语气更是一贯的轻描淡写。网wwwzwcom她说起自己的身后事,说起把窦氏托付给阿娇就好像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 然而,阿娇到底不是太皇太后,还做不到除开生死之外皆小事。想到刘彻这一辈子都在稳固皇权,都在同外戚同诸侯做斗争。她犹豫再三,还是说:“外祖母,阿娇您既然知道陛下的心性阿娇不行的” 自从在新政时阿娇立场坚定地站到了刘彻这边,外祖母同母亲就再也没有在她面前说过政事,阿娇万万没有想到外祖母心里还是当她是下一代掌权人。 “娇娇,只有你可以,只有握在你的手中彘儿才会放心,外祖母才能安心。”老人家话语轻慢,却很坚定。“人走茶凉,外祖母又何尝不明白呢?只是田蚡这个人前恭后倨,心性不纯,王娡更是心机深沉。窦氏想像薄氏那样平平安安地退出去谈何容易?而这,就需要你了。” 阿娇松了口气,既然外祖母并不是要求自己延续窦氏一族的辉煌,而只是看顾他们。就是刘彻,也是能容的。 她认真地点了点头,握住太皇太后的手沉声说:“阿娇答应外祖母,一定保窦氏一族平安。” 太皇太后舒了口气,满意地笑起来,闭上眼睛示意要歇会。阿娇起身替太皇太后掖好被子,放慢脚步退了出来。 天色阴沉低暗,才是午后却让人生出黄昏的惆怅。庭院里的雪落了有一尺厚,北风呼啸着雪花而来,不一会玉石台阶上就落上薄薄一层白色。 这个冬天,雪下的格外大,几乎没有放过一天晴。 又过了半个月,太皇太后的病情已经展到时常昏迷,偶尔醒来也是意识模糊,就连用膳喝水都已经力不从心了。 阿娇这几个月几乎是长在长乐宫,昼夜不分地伺候太皇太后。希望太皇太后能好起来,哪怕能意识清楚地说说话也好。 这晚馆陶再三劝阿娇去椒房殿歇息一夜,别再给她熬病了。阿娇放心不下太皇太后不肯回去,刘彻又说他今晚也在长乐宫侍疾,不用担心。 就是王太后都出来劝她,阿娇拗不过众人只得听话出了长乐宫回椒房殿。 上了辇走到半路上只觉得心慌不已,还说不出来这是从哪冒出来的不安。只觉得这种铺天盖地的惊慌已经把她淹没了,她就像风浪中的一叶小舟被卷的左摇右摆。 她心神不宁恍恍惚惚地回到了椒房殿,躺在榻上怎么也睡不着,明明已经累极了。但总有种不敢睡的感觉,到了凌晨才恍恍惚惚地眯着一会。 阿娇睡的不深,所以一阵轻却急促的脚步声一下就叫她从似梦非梦间惊醒。 她惊坐起来,海棠到了殿外已经缓了脚步,轻轻地走进来。掀开珠帘,站在榻边轻轻地向阿娇说:“娘娘,太皇太后清醒了。” 阿娇大喜,精神一下就清明起来,翻身下榻。在椒房殿更衣洗漱过后都顾不上用膳,就上了辇往长乐宫去。 上了辇,阿娇才后知后觉地从先头的狂喜中明悟过来,又想到海棠含着哀伤的语调。 太皇太后,这是回光返照了吗? 她心下慌,轻喝道:“快!” 到了长乐宫,刘彻、王太后、长公主同三公九卿以及诸窦能来的都到了。她心生不详,疾步到了刘彻身边,刘彻看她一眼轻声说:“太皇太后清醒过来,就说要留遗言了。” 他的目光深沉,阿娇看不出他到底是哀伤多一点,还是兴奋多一点。阿娇脚步一沉,跌坐到方凳上,紧张地望着寝殿内。 长公主作为太皇太后还在世的唯一儿女,太皇太后见的第一个人自然是她。 谁都知道,太皇太后一去朝堂的格局将生翻天覆地的震荡。这当其冲受益的就是刘彻,而当其冲受损的就是窦氏家族。 诸窦不时把眼光投进殿里,收回来时又深深地望向就坐在帝后下的窦婴。南皮候窦彭祖虽然是太皇太后的亲侄子,但论起才华和太皇太后的喜爱都是比不上魏其候的。大家理所应当地想,太皇太后不是把下任家主传给侄子窦婴就是女儿馆陶。 大长公主进殿有三刻钟才微红着眼睛出来,一向明艳照人、不可一世的她难得地沉默下来。她缓缓坐回去,完全没有理会诸窦的眼神示意,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面。 下一个进去的是刘彻,他安慰地轻轻拍了拍阿娇才起身朝殿内走去。他的眼神忧郁又担心,阿娇扬起脸冲他微微点头。 他站起身,大步进了寝殿。 太皇太后看起来精神还不错,她半坐在榻上,面容慈和。 她听见了刘彻进来的脚步,轻轻说:“彘儿,到祖母这里来。” 刘彻疾步上前坐在榻前的方凳上,握住老祖母的手,答道:“孙儿在,请祖母吩咐。” 太皇太后听出了刘彻话里隐隐的颤抖,她笑起来:“彘儿,没事,祖母这是要去见你祖父、你父皇同你小叔叔了。还好,能有脸见他们。” 刘彻没有说话,他只是再紧了紧握着祖母的手,想像小时候一样再留住祖母手上的温暖。 所有人,就是亲如王太后同阿娇,都以为自己是盼着太皇太后不在的那一天的。 他轻轻地唤了声祖母,太皇太后忽然想起了什么笑起来:“彘儿,你知道吗?你父皇走的时候最担心你什么吗?” 不待他回答,老人家就自顾自说出了答案:“他同我说,彘儿太聪明了,心也太大了,想把白登之围翻过来。他怕你少年人没有翻过跟头,将来把整个帝国都跌翻了。所以,他叫我看着你。” 刘彻只觉得心头大震,他不可置信地望着祖母,想从已经失明多年的祖母眼里看个分明。 他一向以为自己把自己的野心掩饰的足够好,他以为这是在推崇黄老之道的汉室所不容的。更何况,雄才大略的高祖尚且告败于白登,此后只能低头只能和亲,又有谁会信自己能驱尽匈奴,一振国风呢? 所以,他只敢对娇娇说,只敢对娇娇畅快地谈一谈自己的抱负。 也是在这长乐宫的寝殿,他第一次向太皇太后明明白白了说了自己的梦想,换来了太皇太后对上林苑练军的支持。他曾不止一次地想起,太皇太后对他说的为君者切莫以喜好来当政,他为之深思为之感叹。 但是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在此之前父皇同祖母已经将他看透了,他的坦白不过叫祖母对他的敢想敢说而笑起来。 太皇太后眼不能视物已经有几十年了,但是和她谈过话的人却总觉得自己脸上的表情微动总也逃不过太皇太后的眼睛。现在,太皇太后就好似看到了刘彻脸上的震惊一样。她慈爱地朝着刘彻继续说道:“没什么的,你父皇同祖母要是不能看明白你,又怎么能放心把这汉室河山全交给你呢?你父皇说的没错,你的确太聪明了,也太热血了。” “所以,得磨磨你的性子啊,叫你学会坚韧、耐心和等待这些帝王必备的品质。几年了,想必也差不多了。以后,祖母就不能磨你了,你只能自己磨自己了。”她的话中带着认可,也带着期盼。 她摸过枕边的一方小锦盒递给刘彻,示意他打开。 盒子打开来,里面是包着绸缎的兵符。 刘彻望向太皇太后,她点了点同示意他收起,又严肃地向他说:“这个兵符,就是你父皇不放心你没有跌过跟头,才叫老身收着的。本来,东瓯一战后也存了还给你的念头。但是想到那无缘的重孙子,老身想得再磨磨你。” “你疼阿娇是好事,但切不可再那样意气用事了。为君者,一言一行当慎重,当想想可能带来的后果,你疼惜阿娇那个无缘的孩子,怎么知道会不会反而给她招来祸害呢?”老人家眉目肃然,再三叮嘱刘彻为帝不能以个人之情而肆意妄为。 刘彻恭恭敬敬地点头称是,太皇太后接着说:“如今汉室也算是有了能与匈奴一战之力,老身走后,你也就跟没有人磨了没有人看得住了。” 她声音陡然提高了许多,认真说:“彘儿,立代王老身还可以当陛下只是个情种。但是汉匈之战,没有完全准备,决不能轻开。不然,你就会真像你父皇担忧的那样,叫天下都跟着你摔的起不来身。” 汉室虽在经济上有了同匈奴上一战之力,但军力上还远远不如匈奴。匈奴铁骑战斗力异常凶悍,而汉室就连最好的战马都比不上匈奴的良马,就跟不要说军队的训练和将领的指挥上了。 如若一意孤行,孤军深入,对于匈奴内部的情报掌握也不够。汉匈一战,输的几率更大。 白登之围,已经输了几代人的尊严,输了和亲公主,输了金银财帛。 再输,匈奴要的就会更多了。 更可怕的是,汉室将很有可能再无一战之力。 刘彻起身如同新年时拜于宗庙时,捧着虎符郑重其事地给太皇太后行了一个大礼。“祖母放心,孙儿已经在这几年的磨炼中省得了个中利害,为了汉室江山,为了列祖列宗,孙儿不敢擅动。” 太皇太后满意的点起头来,说完国家大事,就该说说家事了。 殿外等候的众人眼看着壶漏不免心中纳罕:陛下已经进去一个多时辰了,一向政见不合,曾经几乎闹到要废天子的份上。怎么到了这个时候有这么多话说? 他们就算想不到太皇太后的开明,想不到太皇太后的包容,想不到太皇太后的远见卓识。也该想想太皇太后不是吕后,她于权位并不恋栈,虎符握在手里,大将程不识更是对她忠心耿耿。决无二话。她想当吕后,刘彻即位时她就可以当了。 他们如果想到这里,就该明白了。 然而没有,他们承认太皇太后是一个出色的政治家。但也仅仅到出色而已,他们心里或多或少想着女流之辈。 即便是仰仗着太皇太后权势的诸窦,又有几个不这么想呢? 看的最清的,是说太皇太后心中天下之远大绝非常人可以想象的景帝。 众人心里打着嘀咕,刘彻已经走了出来了。少年天子脸上看不出哭痕,也看不出笑意来,这叫悄悄用余光打量的人都暗暗叹了口气。 王太后同窦婴都先后进去后,才轮到阿娇。 她起身时,只觉得脚步软。她心里明白,这是最后一面了。从此后,阴阳相隔。 她还想,如果是历史上的陈后,是那次见到的至情至性的阿娇,在最疼爱她的祖母即将离去的时候,该难过成什么样呢? 阿娇的眼泪克制不住就流下去,她没有去擦。昂着头像一个真正的天之骄女般,昂阔步地走了进去。 太皇太后的精神在见了这么多人,又费心费力地安排周全后,已经明显地萎靡下去。听到阿娇进来,她有些疲惫地睁开眼睛笑道:“傻孩子,哭什么?哭什么啊?外祖母缠绵病榻已经几个月了,能安安稳稳地去见你外祖父见你舅舅就是福气了。” 阿娇还是无法遏制自己的抽泣,她想如果她是真正的陈皇后只会更难过吧。 不,她就是真的陈皇后。 她从幼时就长在太皇太后身边,作为太皇太后唯一女儿的女儿,受尽了太皇太后的偏疼。她怎么能说自己不是真正的陈后呢? 想到这里,阿娇更没法止住涌上来的哀伤之情。 “说来说去,真的最挂心不下的还是你。”太皇太后温柔地说道,虽是寒冬,却带着春日杨柳拂面的舒服。“你啊,向来是半傻不奸。说你聪明吧,你还有点傻气,想在天子身上找唯一。说你傻吧,你还是比你母亲比窦婴见事都分明的人。所以,外祖母总觉得放心不下你。” 阿娇的泪扑簌扑簌地大颗落下,太皇太后接着说道:“不要希翼太多,但也不要害怕失去。这世间,比儿女之情更美好更叫人值得争取的事还有很多呢。” 阿娇明白,太皇太后这是在劝慰她。她不肯刘彻纳妃,就是一片痴情之心。而富有四海的天子,哪怕她生育了嫡子,哪怕她一直受宠,他也不可能这辈子只守着她一个人。 她重重地嗯了一声,膝行上前把头埋在太皇太后怀中。 “不过,外祖母总盼着你能得偿所愿,盼着外祖母没有得到的上天能福报在你身上。” 阿娇的悲戚再也无法克制了,她像个小孩子一样放声哭了起来。太皇太后停下来,又无奈又心痛地一下又一下抚摸着她的头。 窗外大雪纷飞,黑云遮天蔽日,一不可收拾。 建元六年正月,太皇太后薨逝于长乐宫,走完了她波澜壮阔的一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章 太学 太皇太后去了,所有人眼中刘彻都该是高兴的。网wくwwzwcom因为他失去了最后的束缚,变成了真真正正的皇帝。从今往后他不需要再事事都往长乐宫中打转,他可以亲政言事,可以号令天下了。 甚至,只要他想,虎符在手,汉匈一战可以一触即。 但是,夜深人静时,他只觉得如芒在背,压力更甚往昔。 没有人能约束他时,才是最大的约束。 刘彻独自站在长乐宫太皇太后寝殿内,久久地望着太皇太后的寝榻。似乎老祖母还像旧时那样对自己闭着眼睛笑着,慈爱地叫他彘儿。 皇祖母,您和父皇的期望,彘儿一定会做到的。 等到那天,彘儿再到这长乐宫中来。 他转身大踏步走出寝殿,走出正殿,走出长乐宫。对等候在宫门口的春陀沉声说:“封宫!” 太皇太后薨后,无人有此资格能再住长乐宫。 建元六年的初春,寒风微厉,天空灰蒙蒙一片。汉宫上飘扬的是白色的灵幡,整个长安城始终都笼罩在国丧的愁绪中。 长安市井间,更是满是哀思地说从去年冬天太皇太后病重间这天就没有放过一天晴。 太皇太后一生爱惜民力,推行无为而治。叫百姓休养生息,安居乐业。 这是天,都在为老太后伤心呢。 的确,太皇太后谋传胶东略承沛公,芳流观津名留汉青。她的时代上承汉高祖伟业,下启汉武帝雄风。她当的起民间的盛誉,也载得动死后极致的哀荣。 所以,当主管太皇太后丧事的丞相许昌和御史大夫庄青翟费尽心力地揣测圣心,给太皇太后的丧事来了个敷衍了事时,满心以为能博得圣欢时,决没想到会迎来天子一怒。 刘彻在太皇太后丧事后的第一次朝会,说到许昌同庄青翟对太皇太后丧事的仓促草率、礼仪不周。怒冲冠地当朝罢免了丞相同御史大夫,满朝震动,却无人敢言。 一朝天子一朝臣是不错,只是陛下也太心急了吧。而且拿的理由还是为太皇太后,谁信? 刘彻负着手冷冷地看着殿下的百官,他们虽然没敢提出任何异议,但脸上的表情已经明明白白地告诉了刘彻他们心中所想。 他们实在是太小瞧了太皇太后,也实在太小瞧了朕。 少年天子只觉得胸腔中似有热血滚动,只叫他不得安生。许昌同庄青翟都是太皇太后在废新政后任用的黄老之臣,虽说就是取的他们听话就是取的他们无才,好叫来日刘彻能顺利交接。 但是,他们人走茶凉、看菜下饭来的也未免太快了! 这些老于世故、八面玲珑的臣子怎么能干事?偏偏还身居朝廷的高位,他的目光扫到略后的桑弘羊、朱买臣、还有严助。终于露出了一丝自内心的浅笑,朝廷倘若都是这样的臣子该多好! 但想到汉室传承已有六七十年了,至今还没有能拿得出手的一套人才培养体系,他的这丝笑又收了回去。 高祖五十五岁开国立朝,至六十二岁薨逝。这七年的时光几乎全用在了消灭韩信、彭越、英布、臧荼等异姓诸侯王和叛变上,他没有时间没有精力去为后人想这个了。 等到惠帝继位,悲于刘如意的毒死,痛于人彘。终日借酒浇愁,沉迷美色,不理朝政。而到了吕后****时,诛戮功臣,铲除刘姓诸王,大封诸吕,无暇他顾。 而到了文帝时,一面忙于收拾诸吕的乱摊子,减省租赋,叫民间休养生息,还得一面打击拉拢平叛功臣。等到景帝时,又赶上七国之乱。 那么,到了自己手里呢? 刘彻缓缓舒出一口气,压下满腹愁思,宣布退朝。 椒房殿内阿娇正在弹琴,太皇太后生前也很爱她的琴声,总说她的琴声里面充满了灵性,写满了快意。 悠扬清澈的琴声好似湖面上的波纹一圈一圈地渲染开去,阿娇的眉间暗愁也跟着渐渐消散了不少。 她的思绪渐渐飘到了太皇太后托付给她的窦氏上,更这其中最叫她头疼的就是都王孙舅舅。 窦氏自太皇太后独宠于代王后宫,已经开始了一飞冲天的日子。等太皇太后为后为太后后,窦氏的尊荣更是无人能及了,朝中吃俸禄的子弟,怎么也得有两百多。 窦氏一族起于微寒,窦氏一门的老一辈,除开太皇太后,就只有太皇太后的兄弟窦广国称得上很有几分才华了,可为丞相。 而到了下一代,荣华富贵触手可及,背靠大树好乘凉。只需要恣意行欢、声色犬马。唯一成器的只有一个魏其候窦婴,偏偏还就仗着几分才华和孤高傲世的性子三番四次的得罪太皇太后。 于景帝要传位于梁王时直言进谏,叫太皇太后气的把窦婴从宫禁的名单上除名。窦婴也不遑多让,直接就把官辞了。 七国之乱,景帝想用窦婴,窦婴就是托病不出。还是太皇太后亲临才把窦婴劝出为大将军,守荥阳,监齐、赵兵。七国破,封魏其侯,名震天下。为太子太傅后,在景帝想废刘荣立刘彻时,眼看劝谏无功,又辞官撂挑子。 就算如此桀骜不驯,景帝仍叫他为顾命大臣。新帝即位,又为丞相。却又帮着皇帝立新政,排挤黄老。 如此种种,倘若他不是窦家中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凭他动不动就给景帝给太皇太后甩脸子的行为,要不是靠着太皇太后的护短和欣赏,又能熬的过多少风云诡谲呢? 他自己想必也是清楚太皇太后一次一次的纵容护短,既是血脉相连,又是对他能撑起窦氏一族的希翼。 他想必是万万没有想到姑姑太皇太后临终前再三叮嘱他的却是要从于皇后,他私心里不想管窦氏这个烂摊子是不错。但是等现连这个烂摊子都用不上他管,又不免心生不快。 所以,才会又在自己面前甩起脸来。 也是,自己虽然身份高贵,但也不过是身份高贵罢了。还没有能叫魏其候屈于身下的道理,而他想必还想看看太皇太后一不在,刘彻势必拿一盘散沙的窦氏开刀,她又能怎么应对吧? 等到自己无能为力的时候,他再站出来。既理所应当地接过窦氏,还能叫皇后为他低头。 从前,前朝后宫,魏其候只会更得意。 唉,这个窦王孙啊。 阿娇一曲终了,抚琴轻叹。窦氏的事,她已经答应了祖母,那么就一定要管的。 “怎么不弹了?”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左右侍奉的宫人已经盈盈下拜行礼了。 是刘彻,他从朝会上回来了。 阿娇就抛开了满心的不快,起身上前笑盈盈地挽住他:“陛下,回来了也不说话。” “想想,似乎有很久没有听过娇娇弹琴了。”刘彻一边同阿娇去侧殿更衣一边说。 那是自然了,不是给你做衣服练绣功,就是在练书法学丹青。剩下的时间就耗在宣室殿和两宫问安中,哪有时间弹琴呢? 只是,如今只用去长信宫了。 她的眉间就暗了暗,刘彻对于旁人的情绪细微变化或许不甚在意,但是于阿娇身上,一点风吹草动他比海棠更早察觉到。 换了衣服,又漱口过。刘彻携了阿娇进寝殿,就找了话同她说:“晚膳用什么啊?朕饿了?” 阿娇的情绪马上就牵动过来,一面想着又一面问他:“给你上点心配着茶,先垫一下吧,离用膳还有一个时辰呢。” 刘彻又不是真饿,自然摇头道:“不了,现在吃了,一会用膳该不香了。” 阿娇只得出了寝殿叫过海棠吩咐上几盅汤,炒几个小菜,其他的叫少府看着办。 回了殿,刘彻正在临窗读书。灵性是一回事,勤奋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但是当这两回事变成一回事,就该知道这世间决没有轻轻松松成功的好事了。 出身好是一回事,但又有多少人能在此更进一步呢?能不把祖宗的脸面丢尽就是幸事了,而刘彻却能成为汉的光荣,能叫此后千年的中国人仍为他的少年时代而津津乐道。 阿娇又怎么能觉得不光荣呢? 她上前,却失笑地现刘彻竟然在呆,书好半天没有翻动过一页。 她俯身合上书,迎着刘彻惊愕的眼神曼声道:“陛下要是累了就歇歇吧,书从早到晚就在那里,又不会跑。” 刘彻笑起来,站起身握住她的手轻声道:“朕不是累了,朕只是今日在朝会上罢免了丞相同御史大夫后,望着掎裳连襼、满满一殿的臣子,却不禁感慨一片昏旧之气啊。” “不是有严助他们吗?”阿娇奇道,汉武大帝一朝涌现出来的人才可是多如牛毛啊。“他们还不够陛下使,陛下就再召举贤才啊。” 娇娇啊,一般人不应该问为什么罢免如此重臣吗?心机再深点的或许也不会问,而应该担心他这怎么看都是在清除异己的行为,会不会于自身不利了。 她却只关心自己所提出来的问题,娇娇到底是娇娇。 “就跟农事一样,与其指望着年景好,还不如自己先辛辛苦苦地劳作。”他剑眉微挑,搂住阿娇。“人才也是一样啊,与其指望民间自己长出来,还不如朝廷有一套自己的人才体系呢。” 宣室殿中他时常征问阿娇的意见,就是希望阿娇能站在最不偏颇最清醒的地方给出意见来。但是,她一次也没有回答过他。 她向来懒散,就是于书法丹青一道还是自己赶着走的,于前朝更不感兴趣也就是在情理之中了。 日子久了,他也就没有了硬要阿娇回答的期盼来。只是,如今能叫他这样毫不顾忌吐露心声的也就只有阿娇了。 他,只是想有人倾听就是了。 没想到,阿娇略皱皱眉便说道:“那想自己培养就自己培养啊,陛下不若设立太学,置以明师,养天下之士,又何愁无才可用?” 这不就是前世的国家教育吗?还是包分配的,多好啊。 她没注意到刘彻已然迸出火花的眼睛,径自说着:“至于能进太学的天下之士,陛下可以以考核或家世而论之。” 考核的自然是真正有能力够资格进太学的士子,而以家世论的一则可以安抚豪门世家,二则还可以从后辈中同化他们。至于明师,自然是刘彻欣赏的积极有为的儒家学派。 刘彻望着怀里的阿娇,只觉得心神激荡、目眩神迷。娇娇三言两语便提出如此震耳聩的见解,不是因为瞎猫撞上死耗子,而是正如祖母从前骄傲的子孙中最像她的就是阿娇。 她只是懒怠于此上花心力,又或者她不愿花心力。 她将自己的所思所想看的很透,她知道自己需要的只是一朵温柔解语花,而不再是吕后那样娇艳夺目却带着刺的蔷薇。 所以,她藏拙。 于政事上不予置词,于在要提拔陈氏国舅时再三推辞。她是害怕自己难做,那么就索性什么都不要有也就最容易搁下了。 但是大概是想到这不过是培养人才,是于千秋万代都是有功业的事情。而自己又为了难,她才说的吧。 傻娇娇,不知道朝廷的位置是占一个就少一个的吗? 新的人才来了,让位的免不了就有窦氏家族同陈氏家族啊。 到底是久居深宫,于人情世故上怎么也做不到明哲保身。 这天下,就是母后也免不了对王氏偏私。 也就只有娇娇了,他青梅竹马的娇娇,会这样把一颗心毫无保留地倾注在他身上。甚至,连自己的荣辱都没顾得上想。 他又该如何去回应这般深情似海呢? 阿娇说完良久未见刘彻有什么反应,她心下纳闷:难道这个主意不成吗?可是前世国家培养人才不就是进学再予以选拔吗? 就算不好,也不该什么话都不说啊。 是自己好容易说一次,不知道该怎么委婉地提出来吗? 路,在没有人走过之时便是荆棘。而,在踏成路后,人们往往感慨它的容易之至。 新思路和新事物同样如此,在阿娇看来不过是再平凡不过的思路,在刘彻这里已经是惊为天人了,甚至已经上升到藏拙的高度。 阿娇有些不好意思,想从刘彻怀挣出来。刘彻醒过神来在她脸上落下一阵狂风骤雨般的吻,双目含着激动呢喃道:“好娇娇,你啊,唉!对朕,不用如此的。” 嗯?陛下?怎么了? 阿娇满心迷茫地接受了刘彻热情洋溢的赞美,她是万万没有想到在大帝的脑回路中自己被脑补成了聪慧过人却又深情的女子。 她来不及再细想了,她在意识还算清明时提醒刘彻说还没有用晚膳。然而,回答她的是畅快肆意的笑声和更甜蜜的吻。 建元六年,汉武帝始于长安立太学,设五经博士,置博士子弟。太学从此成为全国最高教育机构,学术传承从私人传授变为官方教育,儒家学说从此被奉为经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一章 相位 同一件事,立场不同看出的深意自然也是不一样的。八一wwwzwcom 刘彻罢丞相同御史大夫于他自己是感慨朝中能用的人实在太少了,而于武安侯田蚡则是又看到了为相的希望。 丞相一职,百官之,金印紫绶,掌丞天子助理万机,秩千石。 建元元年失了丞相一职,一是因为陛下刚即位,根基不稳,万事还要太皇太后过目;二是因为资历也的确不能如魏其候服众。 但是,现在太皇太后可不在了,陛下又落了黄老一派,说不得下次收拾的就算窦家人了。 至于皇后的后家,虽然几个兄弟拿不出手,可是备不住陛下想培养他们。而且,田蚡隐隐地听说建太学就是皇后的主意,到底还是年纪轻,忍不了气了,怕再不露两手来不及了。 要不然他还真以为皇后半点野心也无,到底是太皇太后生前的骄傲啊,一出手就叫陛下赞赏不已。 他还必须得做这个丞相,在陈氏后戚长起来之前狠狠把他们压住。 而且还有魏其候 这可是现成的丞相料子,他现在又真正当上了窦氏家主。虽说孤傲的很,但只要肯往长公主同皇后跟前走走。 都是舅舅,这其中的变数就大了。 想到这里,田蚡紧了紧脚步,往长信宫中去太后跟前说道说道了。自己是太后的亲弟弟,自己能起来太后没有什么不愿意的。而陛下至孝,太后说的话怎么都得听听吧。 太皇太后一不在,局势大变,不止田蚡要为了相位往太后跟前去说项。平阳长公主同样为了自己的权势正在太后跟前磨缠,她说的理由就比她舅舅还要光明正大了。 “母后,我也不是说阿娇不好。只是陛下即位这已经是第五年了,这就是在一般人家也有点不像话了,更何况是天家。子嗣,子嗣,是大事啊。”平阳言语恳切,她心知母后不可能对子嗣无动于衷。 只要能献美,她就不信同样是男人,又怎么能不动情呢?再生下一儿半女,总是安之若素的陈阿娇还真能坐得住吗? 长女也不是第一次来她跟前撺掇说要给彘儿纳妃了,王太后虽然清楚长女这是想学她姑姑馆陶也能在朝中威风八面,但是到底叫女儿戳中了心窝。 宫中实在是太冷清了啊! 平阳眼见母后已微微意动,不像从前那样总说等等吧等等吧。她趁热打铁,又加了把火:“彘儿同阿娇帝后和美,也是宫中幸事。只是”她欲言又止,引得王太后用眼神询问,才又作为难样说了出来:“长安子弟中说起彘儿几乎是引为罕事,更有甚者说就是吕后当年也没能辖制了高祖的后宫。” 王太后脸色大变,这不光是在说阿娇作为中宫皇后骄妒擅宠,更是在说彘儿软弱可欺。 平阳还嫌不够,接着娓娓说道:“彘儿想要有个嫡子也并不妨碍宫中开枝散叶啊,子嗣自然是越多越好,多子多福嘛。” 王太后已然微微点头了,的确如此。 平阳乘胜追击,从容笑道:“母后,女儿已为彘儿物色好了几位佳人。豆蔻年华,面貌姣好,更重要的是她们出身清寒。即便诞育子嗣,也绝不会影响阿娇的地位,想必阿娇也没道理拒绝。” 王太后微微颔,又说:“等哀家也同阿娇说一声把,再把人领进来。” 阿娇这些年侍候她也是尽心尽力,又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将心比心,馆陶待隆虑也的的确确不错。即便要进新人,也该同阿娇说明一二,不叫她多心。 平阳不免又轻声嘀咕了一句:“有什么好说的,她自己这么多年除了占住一个长子之位,又是盛宠,却再没有消息了。自己不行,还能说什么。” 太皇太后在时,对她们这些嫡出的公主倒还不错,但哪比得上陈阿娇百求百应。就是父皇,也对这个唯一的外甥女看重的很。就连婆媳这样天然的敌人,也渐渐倒向了阿娇。 平阳心气不顺,自然就把从前不敢说的话嘀咕出来了。更何况哪有刚出生就夭折的,还这几年再没有了半点消息,她同南宫都怀疑阿娇只怕同薄巧慧一样。 薄巧慧是父皇不叫她有孩子,而阿娇只怕是天生就留不住孩子。也是,别的福气那么大了,还能什么事她都占先。 “砰!”平阳不提还好,提起代王来太后只觉得气血上涌,又后悔又内疚,重重一掌地拍在案上,吓了平阳一大跳。 平阳讪讪然想说什么,王太后已经大怒:“回你的平阳候府去,成天想着给弟弟送美人,像什么样子。彘儿的事,自有哀家去操心。” 不像样子?那你从前怎么不说姑姑给父皇献美人不像样子呢?她也就是在阿娇和彘儿订下婚约后才消停下来。 平阳有心争辩,但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看着被父皇夸作春江绿水般温柔的母后这样大雷霆,又不敢再说什么。心下更有点后悔,再怎么样也不敢拿母后同彘儿的心头痛说话。 她起身行礼,王太后看也不看她,平阳只得想着母女又哪能有隔夜仇,这次话说的不对下次来向母后请罪。 没想到才出王太后寝殿,就见着宫人引进来的田蚡。平阳同田蚡互相见过礼后,方小心地提示说:“舅舅,母后正心情不好呢。” 田蚡用笑眼微微谢过平阳后,还是朝里走去。太后有什么不快,还能是因为他吗? 很不幸,这次还真是因为他。 田蚡进到寝殿,竟连侍女都没有一个。王太后正背对着他坐着,听到他进来的脚步声连头都没有偏过来。 见了这般模样,田蚡也不免在心中奇道:彘儿如今已经当家做主了,还能有谁给姐姐这般气受? 姐姐? 他上前试探地唤了一声,王太后充耳不闻。 他正要上前,王太后说话了:“田蚡,就站那,哀家有话问你。” 虽然馆陶总说王太后从前对景帝软骨头,但王太后哪比得上馆陶这个亲姐姐有底气了。更何况,对天子低头不丢人。 但也到底只有天子同太皇太后能叫王太后伏低做小,所以王太后陡然这般肃然,一下就显出了长期身居高位的颐指气使来。 田蚡有心打破殿中这种紧张的气氛,更多的是王太后的严肃给了他莫名的威压,他上前几步打了个哈哈:“姐姐有什么话就问,还能有瞒着姐姐的?” “你给阿娇的药到底是什么?”王太后坐的笔直,一字一顿地问。“根本就不是你说的只会短期影响的药对吧?” 这个问题已经不是第一次说起了,但是王太后这样肯定的语气还是第一次。能瞒一时,又能瞒一生吗? “姐姐,你要知道只要太皇太后在一日,阿娇生下皇子的话,就得立为太子。”真到了坦白的这一天,田蚡反倒平静下来。他相信,姐姐知道他是为了彘儿好为了她好。 “那现在呢?太皇太后已经不在了?”王太后平静地继续问。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姐姐向来是一点就透的明白人啊。田蚡看了看姐姐挺拔的身影,只得说:“药效太久,已经无法再生育了。” 其实,为了永绝后患,他给的就是能一次了解的药。 不过,为了劝慰王太后,他只能这么说。 王太后缓缓地转过身来,田蚡这才看见她脸上已经像孩子一样哭花了脸。他心下一酸,有心劝王太后天子又哪会缺妃嫔却孩子。 她已经掀翻了手边的条案,指着门口厉声喝道:“滚!” 王太后认真说起来还真的是系出名门,她是开国诸侯燕王臧荼的嫡亲重外孙女。只是后来高祖致力于消灭不安定因素,大肆对付异姓王,臧荼愤而反之被平。 王太后的母亲臧儿从此有云端跌入了凡尘,嫁给了槐里的王仲为妻生下了王太后。 血脉里的气质到底不可磨灭,又是多年养尊处优。她盛怒下,田蚡竟不敢再多说,诺诺然退下了。 又想到外甥女平阳先时的脸色不怎么好,略一思忖就猜到了缘由。只怕是平阳又来太后面前献美,又说到了皇后入宫多年膝下空虚,一下就戳中了太后的心软之处。 唉,你说你献美就献美,偏还说那些有的没的干嘛。 姐姐也是,这个世道不就是你吃我,我吃你吗?还真的是越老心越软的不像话了,不过也就是因为这个,田蚡决不担心她会同帝后大义灭亲。 咦,皇后,还可以往皇后面前去啊。 正好可以借平阳的事做做文章,送皇后一个人情。 不试试又怎么知道皇后肯不肯吹这个枕头风? 他可是听说魏其候就是对皇后也还是像从前对太皇太后那样桀骜不驯,年轻人可未必有那个好耐心。 田蚡转过身,急匆匆往椒房殿去了。 而长信宫中,王太后不叫任何人进来服侍。她正无声痛哭着,女子就算心再硬又怎么比得上男子可以为了向上爬而六亲不认、不管不顾呢? 在亲人手上下手,还是头次啊。 她想到那个青青紫紫的孩子,她想到她甚至连抱都不敢抱他。那是她的第一个孙子啊,而他甚至从不入她的梦来,是怨祖母竟然如此了心狠吗? 王太后泪眼朦胧间忽然明白了太皇太后,那个叫她又敬又畏的婆婆。太皇太后不喜欢栗姬的跋扈不假,甚至或许也不喜欢老实的刘荣。但还是在刘荣死后,为他大雷霆。为他赐死苍鹰。 她也是一样的心情,只是或许她还不配为她的小孙儿火。 毕竟,是她点的头,亲手掐死的他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二章 窦王孙 椒房殿中,田蚡同阿娇的谈话眼看已经到了尾声。网wくwくwzwcom从田蚡脸上遮掩不住的笑容看得出,这场谈话他还是很满意的。 他拿平阳献美人的消息告诉阿娇,更猜测王太后多半已经要同意了。与其选进对精挑细选还心向着平阳的人,不如先一步在宫中为陛下选几个美人,既堵了平阳的嘴贤惠名也有了,还好掌控。 见皇后笑着谢过脸上已经若有所思后,他又趁机提起了丞相一位的空缺,请皇后为他这个舅舅说说好话。 不论是真心还是假意,阿娇毕竟是笑着说必定为他说说,目的达到他也就起身告辞了。 等田蚡走后,才从锦帘后转出一个锦衣华服、气质不俗的中年人。他从容坐于阿娇下,徐徐道:“这个武安侯还真是肯四处钻营啊,那不知道娘娘有了决断没有?” 阿娇微微勾起嘴角,对来人话中对武安侯的鄙夷不置可否。的确,说到清高谁又能比得过魏其候呢。 才华有,出身好,哪用得着他四处钻营?太皇太后在时,一向对他最为回护。 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不过也难怪,这个田蚡对魏其候听说现在很是不尊敬,而从前又一副家奴模样,怎么能叫人生出赞赏之意? 阿娇俯身亲为魏其候斟了一杯茶,漫不经心地说:“诚如王孙舅舅所如,的确有了。” 她抬起头,灿然一笑。这一笑间的风华就是阅人无数的魏其候也不免赞一句真是无双佳人,也难怪姑姑当年能以良家子而独宠后宫,一步一步走到天下最高处。 姑姑的确是他生平最服气的女子,只是,他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姑姑再三叮嘱遇事必问阿娇。 他为先帝破七国之乱时,这还是个小女娃呢?叫他听她的,真是可笑。 所以逢着长公主及族人来问太皇太后是不是把窦氏一族交给他时,他都含糊其辞。索性,大家都知道他向来是这般倨傲性子也不以为然。 陛下罢免了丞相,这于所有人他都是理所应当的人选啊。只是又怕陛下想给窦氏一个下马威,他还是叫夫人往馆陶大公主府中去说了说,希望叫皇后能从中周转。 今天就传出来消息,叫他进宫。 没想到话没说上几句,武安侯来了。 这个武安侯心还挺大,倒还是有几分口才。可是,丞相可不是口才好就行了啊。 “王孙舅舅这就回府去写奏章吧。” 皇后轻轻柔柔地说道,她一贯处事不慌不忙的样子倒还真是像极了姑姑。魏其候鼻子一酸,应了一声退下。 殿中终于安静下来了,阿娇起身扶着窗棂望着灰蒙蒙的天舒了口气。 纳妃,终于还是来了。 她明白,等太皇太后不在了这个问题就由不得她不去面对了。 无子的皇后,即便有宠,这个宠又能持续多久呢? 她不在乎皇后这个位置,所以她不会为了这份尊荣而去争斗。她不会主动去给刘彻纳妃,只是他要纳也不会反对了。 这已经是她能做到的最大妥协了,她又何尝不明白环境就是这么个环境。就算是尚公主的,除开馆陶实在叫几代皇帝偏宠,又有几个没有纳妾的呢? 妾,对于这个时代的人,实在是算不得什么的。 不过就是一个玩物,放到前世,你会跟你男朋友的狗吃醋吗? 只要不太过分,生的孩子又威胁不到自己的孩子,还能为臂膀。似乎,也没什么不好。大多都是酸一酸,也就过去了。 但是,她还是不可以。 不管做再多的心理建设,都不可以。 这是她最后的底线,最不能碰及的底线。 她只是想单单纯纯、全身心地爱一个人,哪怕这是古代,哪怕这是天家。 阿娇睫毛轻颤,含回了眼泪。 从这点上来看,她倒真的跟陈后没有区别了。 陈后就是在卫子夫进宫后,闹得几欲死也。 黑暗地说,只要她肯,面上贤惠下来,背地里多的是机会能解决卫子夫。 她不肯,那么我也不会肯的。 她转身出殿,浮在脸上的还是叫的魏其候惊艳的笑。 她吩咐海棠:“去给本宫备辇,去温室殿。” 灰蒙蒙的天上乌云愈压愈重,狂风肆意地扫过庭院。阿娇刚上了辇,雨已夹在风中来了像巨大的瀑布席卷而来。 到宣室殿时却又已经住了雨,春陀迎上来笑着说:“娘娘,陛下在殿里。” 她点点头,又对着露出笑脸的天空轻轻说了句:“还有雨呢。” 春陀没有听太清,却不敢问,最终还是看着阿娇的背影隐没不见。说什么都不重要,做一个好奴婢不需要懂那么多,但又不能什么都不懂。 他静静地站在台阶上,享受着雨后天晴的好时光。过了会,又听见殿中传来的笑声。 于是,春陀也跟着笑了。 迟到许久的春总算来了,似乎是一夜之间长安城百花齐放,春光从太皇太后薨逝的悲痛中又回到了人世间。 四福正在院中摆弄花草,娘娘爱花,但凡是能开花的都爱。他就带着两个徒弟在这未央宫中种花,还得有格局地种。娘娘是自幼学诗书的,得透出雅来,得透出意境来。 杨得意听了他这通园艺理论,不免对他刮目相看,再三问他是不是从书上看的。小冬子一边看着雪狮子一边头也不回地插话道:“看了书还需要问您老人家?” 杨得意正要瞪他那个没大没小的徒弟,四福就笑道:“小冬子说的是呢,我也只是自己琢磨。你不是看书看的多吗?帮我参详参详,也好叫娘娘惊喜一下。” 他们正说话间,海棠引了一个气度不凡的中年人穿过游廊向庭院中来。 是魏其候。 他们几个也就顾不得再说笑了,纳头就拜。 魏其候看也不肯他们,径直走过庭院,走进正殿。 他们几个听得魏其候的脚步声越去越远才抬起头来,小冬子孩子心性就说道:“娘娘尚且对我们和气的很,这个魏其候可真傲。” 杨得意这回真是生气了,用眼神警告小冬子。 小冬子马上不敢说话了,师傅常教他不能仗着娘娘的宠爱在宫中横行霸道,更不要说刚刚那没尊卑的话了。 杨得意看他这样,又不免叹了口气。这个徒弟啊,再不改改,哪天又该犯错,上次跑马打轻了。 魏其候孤傲,这于他们不是第一天知道的了。 只是,他来椒房殿干什么呢? 答案自然是来脾气了,从前对太皇太后和景帝都敢脾气。阿娇又是他正儿八经的晚辈,来牢骚抱怨一下也没有他不敢的。 然而,他带着不愉进了殿。皇后就跟没见着他的不快一样,还像从前一样笑着叫给他赐座上茶。 魏其候就忍着气抿了两口茶,过了会见皇后还是没事人一样到底忍不住了。“娘娘,您到底是什么意思?这边叫臣上奏章,那边又在陛下面前为臣推拒。” “自然是不叫王孙舅舅当这个丞相。”她眉眼弯弯,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 魏其候倒真闹不明白了,就为了一个贤名?皇后娘娘啊,您如今在朝中民间已经够贤明了。“陛下已经定下丞相人选了吗?”那是陛下已经有了别的心仪人选吗? “田蚡!”她朱唇轻启,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武安侯田蚡?这是又走了王太后的路子吧? 魏其候刚要说话,皇后朝他接着说道:“是本宫力荐的。” 这魏其候就要不乐意了,阿娇看出了他脸上的不快,站起身曼声道:“王孙舅舅,您的才华也的确做丞相绰绰有余了,那么为什么先帝时宁肯反抗太皇太后也不任命您为丞相?” 魏其候不由脸色大变,他在先帝时到底是失意比得意多。太皇太后几次向先帝推荐他为丞相,都没有成。 至于个中原因,不外乎平衡外戚吧。 皇后似乎看出了他的心中所想,莞尔一笑:“那先帝又为什么又要再三想用窦广国舅爷爷为丞相呢?” 自然是才华过人,德行服众。 魏其候刚要顺口答上,他忽然意识到了问题所在,看向皇后。 “因为您倨傲自重,洋洋得意,不可一世,先帝怕您会是下一个周亚夫。”阿娇话语平淡,就好像在说天气一般自然随意。 魏其候如遭雷击,直直地看向阿娇。 “您文才武略,可以说都是非常出众。又历经军政要职,太皇太后又极力推荐,本来是可以为相的。但您对一直护短的太皇太后几次三番顶撞,又于先帝废太子时借口生病,隐居南山。欣赏您和提拔您的两个人,您可谓都得罪尽了。如果您为丞相,天子但凡懦弱一点,局面就不可收拾。也就是太皇太后怎么又都放不下您这窦氏中最能顶门户的侄子,所以您起起伏伏,最后还是做到了丞相。”阿娇也同样直视他缓缓说道。 魏其候在这一眼中又看到了姑姑,那样的从容不迫,那样的看透一切。他真正地明白了,阿娇的确是最像太皇太后的人。 “王孙舅舅的这些缺点,陛下难道就不清楚了吗?”阿娇完全不在乎魏其候的惊愕,继续说道:“但是以您目下无尘的性子,要是不争一争这个相位才奇怪,所以,本宫叫您去争。” 她的声音清婉缥缈,似从云端传来。“所以您争了,再去陛下面前说同意陛下的决定。您的缺点,自然就少了一大半。” “只是,娘娘,武安侯其人其才实在是不堪为相啊。”魏其候说道。 “这点我们都知道,就是连太后想必也是有数的。”她桃花眼中迸出光彩,星光点点。“只是,不试一下,陛下同太后又怎么知道到底有多不堪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三章 卫青拜师 武安侯田蚡其人前恭后倨,一旦为相,天下权势几乎尽在他手。网wくwwzwcom陛下体会到了他品行才的上的缺陷,自然不能忍他太久。 到了那个时候,就是太后也无话可说。 而太后一族,将拿不出来另外一个能与窦婴抗衡的人。 魏其候面色缓和下来,说话间对阿娇就多了几分恭敬:“娘娘,那臣就告退了。” 朝廷权谋,到底不是她所擅长的。只要能把魏其候扶上去,他又能从此通透再也不会有太皇太后为他保驾护航了的道理。 凭他的才华和眼力,刘彻会重用他的,也会让窦氏平安地从朝中退出来,给将来人挪位。 至于这个将来人,自然是以卫青、霍去病为的霍氏家族了。 杨得意同四福在庭院中满脸诧异地望着已经走远的魏其候,目光交汇处彼此都看见了彼此的惊讶:魏其候竟然对他们说了句起。 来的时候还趾高气扬的魏其候,走的时候居然和善起来。 真是怪事啊! 想不明白,他们两个继续为未央宫的园艺之美而努力。没成想,没有过半个时辰,海棠又引着一个甲胄在身、威严无比的将军进来。 是程不识,从前守卫东宫的程不识! 这可同样也是牛气哄哄啊! 这可是于李广将军合称大汉双璧的程不识啊! 眼看他下了台阶,走下庭院。众人纳头就拜,忽然听见一阵欢快轻盈的马蹄声奔来。 他们听见程不识的“起”后抬起头来,就见到雪狮子围着程不识前蹦后跳,欢喜不已。 雪狮子对武将有着天然的好感是没错,但大家还是第一次见它对着除了帝后之外的人露出这样的亲切来。 程不识对这匹宠冠宫中的果下马也是早有耳闻,但见还是第一次见。甚至,这还是阿娇为后了他第一次踏进椒房殿。 从前,这里的主人是太皇太后,是王太后。 雪白的小矮马一直对他咴儿咴儿好似撒娇般地叫道,他生平就是爱马之人,知道果下马耐力惊人并不是一般人眼中的宠物马,所以俯下身爱怜地摸着雪狮子语气柔和地说:“你就是娘娘身边的雪狮子吧。” 杨得意看程将军心情还算不错,上前凑笑道:“奴婢还是第一次见雪狮子对除了帝后的人,这般亲热呢。” 程不识膀阔腰圆,十分威武。听了这话,浓眉一挑,畅快道:“那就是雪狮子同老程有缘,也是娘娘同老程有缘啊。” 杨得意似乎听懂了程不识的话中深意,但他没有机会再说什么了。程不识已然起身,冲等候在一旁的海棠沉声说:“还请女官引路。” 雪狮子似乎是不舍,紧跟着程不识也进殿去,小冬子忙放下手中的花盆赶忙小步跟着进去了。 阿娇也没有想到雪狮子会随着程不识进来,而且看它的亲热之情还真是少见。她扬起笑容受了程不识的礼,又看着雪狮子在他们之间跑来跑去。 殿中的气氛叫雪狮子一搅合就显得轻松自然了许多,阿娇同程不识从马说起,寒暄的差不多了才转入正题。“将军要去边境,还要多保重。” 程不识拱手谢过,他本就是在边境戍守的大将。是先帝病危,同李广一起急调入京的。如今,太皇太后不在了,皇后问过他又向陛下说了,叫他还往牵肠挂肚的边境去。 “诺,臣在此谢过娘娘的成全之恩。”他是太皇太后身边的忠心大将,太皇太后薨逝前把他交给了皇后。他本以为皇后会将他留在身旁,没成想娘娘竟选择成全他,娘娘说边郡更需要他。 他今天就是来向娘娘辞行的,再过几****就要打点行李去边境了。 “不过,在将军走之前,本宫还有一事与将军相求。”她笑容淡淡,娴雅大方。 “还请娘娘吩咐。” 阿娇一击掌,从侧室转出身形窈窕眉目甜美的侍女并一个英气勃勃的少年。 是玉兰同前几日急招进京的卫青。 她一指卫青,轻声道:“还不见过程不识程将军。” 卫青大震,对着中年武将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 程不识倒糊涂了,他疑问地问道:“娘娘,这是” “想为您推荐一个弟子,不过将军您收与不收并不必看本宫的面子。他亦没有什么家世,只是从前本宫的一个马奴。是本宫生了爱才之心,就是不知道本宫的阳光行不行?” 阿娇笑盈盈站起身,又对着已经惊呆了的程不识同卫青道:“本宫去侧殿,这里就留给程将军考校。” 说罢,也不顾这两人的反应,微微一欠身出了正殿。 玉兰跟在她后边不敢说话,待进了侧殿为阿娇磨磨时才带着疑惑问道:“娘娘,程不识将军会收卫青吗?” 程不识将军可是军中出了名的铁纪律,只要犯了军纪的可不管你的祖父和父亲都谁,一律从以军纪。 卫青即便有点才华,但马奴出身眼界又能高到哪去呢? 朝夕相对的玉兰尚且还有点信不过自己的阳光,她忽然明白了自己的理解与支持对刘彻来说究竟有多么重要。 驱除匈奴,叫他们不敢也不能再犯边,何尝不是汉室每一代帝王的心愿呢?只是匈奴身为游牧民族天然就在骑射上具有优势,破除匈奴这个愿望刘彻与其说是不敢说,不如说是不想说。 说了又有谁呢?信他这个刚过弱冠之年的连长安城都没有出过的天子能带领汉室一振雄风? 他所拥有的至高无上的权力即使叫他们当着面屈服,私心里还是以为天子在痴人说梦吧。 而只有她,是从小就真心实意地在支持他。他也知道无论他这个梦成与不成,于她的皇后之位既无增益也无损害。 所以,他才会这般地宠她吗? 她悬着手腕中的笔,久久没有下笔。 玉兰见皇后一脸肃然,不敢再问。只安心地从旁伺候着,泛白的阳光打进来,将主仆二人的影子拖的老长。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玉兰惊讶地现娘娘竟一点也不着急。眼看已经过了一个时辰了,娘娘还是在一卷纯白的帛上挥毫泼墨。 能叫刘彻看中提拔在阿娇身边伺候的,自然不是蠢人。她马上醒悟过来,时间越久,就代表着成功的可能性越大。 又过了半个时辰,海棠来了侧殿轻声道:“娘娘,程将军请您过殿。” 进了内殿,果然见一向肃穆威严的程不识对卫青正和颜悦色地说些什么。 听得阿娇进殿,程不识转过头来,喜上眉梢地说:“娘娘眼光非凡,这个弟子臣收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四章 太尉 冉冉上升的天木香混合着椒房殿独有的香味,弥漫在宫室。八一中文网wくwwzwcom暮春奶白色的阳光穿透精致华丽的薄纱,像流水舒淌在阿娇明黄色皇后常服的裙角。 她微微侧身,背逆着光影,宛然一笑。“将军言,大善。” 又向卫青道:“程不识将军能收你为徒,是你的福气。。本宫能送你的,就到这里了。” 卫青跪下慎重其事地朝阿娇三磕头,沉声道:“娘娘厚恩,卫青没齿难忘。青定当晨兴夜寐,刻苦奋,不坠娘娘和老师的名声。” 阿娇望着少年青涩却已经风范初露的脸,摇头轻声道:“不,卫青,你要时时刻刻记住。你既不是为了本宫的名声,也不是为了程将军的名声。” 她莲步轻移,声音微微提高。“本宫和程不识欣赏你栽培你,不是为了你替我们争气。而是如今匈奴猖獗,年年犯边,边郡的百姓如今都在水深火热中,指望着汉室的军队能强盛起来。” 阿娇的话叫程不识微微颤栗起来,他是边境大将,守边时同李广两部于雁门多有斩获。但到底是杯水车薪,只能保一时一地之安危。 汉于匈奴一日未能以大胜挫其气焰,伤其筋骨。就是治标不治本,娘娘的话想必也是陛下的意思。 想到这里,程不识心中滚烫。 汉匈,必有大战。 “所以,你要谨记从军是为了安国,是为了保家。”阿娇看向卫青,一个字一个字地叮嘱着。 卫青重重地点了点头,阿娇才嫣然向程不识笑道:“将军,一去顺风,多加保重。” 卫青又伏地三拜才起身同程不识告退。 阿娇没有出去送,她就站在殿内望着师徒俩走远。想到卫青随着程不识去到边境,更直观地了解匈奴,能更快地把兵书所学用上,一代名将从此将一步一步走上历史舞台。 心下一时间竟说不清是什么滋味,欣慰、解脱、纠结掺杂在一块。但大抵还是畅快多一点吧,卫青,能补给你的我都补给你了。 从此,两不相欠。天高海阔,凭你去闯了。 白狮子蔫吧地走回殿里,卧在阿娇脚边。阿娇不禁失笑,“你啊,怎么就对我们程不识将军这么一见钟情呢?” 它扫了她一样,闷闷不乐地埋下头。 海棠在旁笑道:“雪狮子还是第一次这么喜欢除了娘娘同陛下之外的人呢。” 可不是吗?一直追到殿外,还是程不识蹲下抱了它好一会,又柔声哄它说他们要走了。又有小冬子死死看着它,才垂头丧气地回来。 阿娇看它两眼无神的样子,倒真像极了失恋。不由失笑,也不理它,想到卫青的事于她已经告一段落,心情明媚起来,笑吟吟地想起晚膳该用些什么。 刘彻从温室殿回到椒房殿见到的就是明媚如春花的阿娇,他一边更衣一边奇道:“你说朕的皇后是不是傻?干了赔本的事还在这笑?” 阿娇想要卫青拜程不识的事,前两天他就知道了。还是他叫春陀送急信去上林苑中调来的卫青,看阿娇现在这笑模样想必是成了。 他原还以为成不了,卫青固然在上林苑中颇具惊艳之才,但能叫程不识点头收徒,只怕还差点吧。 但娇娇想折腾,就随她吧。 培养一个知根知底的上位,他从前还以为是为了好将来接替李广为未央宫尉。他也吩咐底下人对这个卫青多看顾些,没想到她竟连太皇太后留给她的程不识一起打出去了。 娇娇,是觉得自己必能护住她吧。 阿娇低头为他束衣带,没有看到他眼里蕴含的笑意。听他笑她,没好气地说:“对啊,我傻。” 他哈哈笑起来,搂住她,调侃说:“哟,朕的皇后还带刺呢。朕说错了,朕傻,朕最傻。” 的确,把太皇太后留给她的最为忠心耿耿的大将送到边境去。就是长公主知道了都该说她冒傻气吧,但程不识注定不是这宫闱中一个镇宫之将。 同样的,卫青也是。 他们该焕出更大的光芒,去守护更多的人。 伺候的宫人在刘彻伸手搂住阿娇的时候,就轻手轻脚地退下去了。阿娇索性靠住刘彻,轻轻地说:“彘儿,总有一天,你会知道我没有错的。” 刘彻嗯了一声,把头搁在她的肩上。想到魏其候这个顾命大臣今天来宣室殿中见他,出人意料地平静地接受了他要任命田蚡为相的要求。言语间,难得多了几分恭敬。 虽说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但他明知魏其候才华远胜田蚡,但碍于母后,又有阿娇在旁劝导,就选了田蚡。 原还想着魏其候从前在父皇手里颇多桀骜不驯,没想到时移世易。他高兴之下,当即任命魏其候为太尉。 太尉一职,手握军权,也是对魏其候的认可。 倘若从前,叫眼高于顶的魏其候屈于舅舅之下,他只怕宁愿辞官。这次却郑重地下拜谢恩,魏其候的确变了。 太皇太后临终前最后嘱咐他的事情就是把窦氏托付给阿娇,要他酌情处置。 那个时候还只想到太皇太后只所以如此是因为这样于太皇太后于自己都是最能接受的决定,现在看来阿娇这个窦氏家主当的不错。 老祖母只怕早就看出了阿娇心中丘壑,老人家眼光着实毒辣啊。从前常对人笑言,阿娇是最像她的,更多的是说心思玲珑吧。 就是他,同阿娇青梅竹马地长大,为夫妻这也是第七年了。 而她,还在不断带给他惊喜。 于太学上,见解不凡。于相位一事上,识大体。 自觉总算认识到了阿娇聪慧内在的他,在膳后难得地没有带阿娇去练字画画。而是推给阿娇一卷竹简,充满期待地看着她。 阿娇硬着头皮打开,密密麻麻地刻着苍劲有力的小篆。她耐着性子往下读去,人相与之际,甚可畏也!尚不知变,而伤败乃至? 等到终于展读到竹简末的“董仲舒拜上”,她终于肯定通篇以天人感应为主旨的策论就是历史上出名的天人三策。 她微惊,只要学过高中历史的都知道董仲舒献天人三策意味着皇权正式同天命绑定在一块,更意味着真正的独尊儒家的开始。 刘彻见了她的惊讶之色,心中大有知己之感。环过她,快意地说:“这个董仲舒,看来把他打去江都国当几年国相是能磨炼一下他。再磨磨,就能调回来用了。” 阿娇对他用谁重谁向来是不感兴趣的,刘彻心知肚明,所以他话锋一转,朗声道:“皇后,你说朕用魏其候为太尉怎么样?” 太尉?这可是实打实的重臣之位啊。她美目圆睁,望向刘彻。她虽然猜到刘彻必定会对窦氏有所抚慰,但太尉一职实在与丞相有不相上下之意啊。 刘彻很满意她的惊讶,搂紧她,接着说:“魏其候当年破七王之乱,何等的英雄了得。皇后就不要再劝谏了,谦虚过头也不好,魏其候已经接下了任命。” 阿娇想起从前新政时魏其候为丞相,而武安侯为太尉。今天却正好相反,魏其候想必也是心平气和了才接下任命,那么武安侯呢? 武安侯田蚡在知道消息后,气得当场摔了手中把玩的玉璧,又推开怀中尤物般的楚地美姬。冲下的韩安国愤愤不平道:“陛下不趁机打压窦氏一族也就罢了,竟然还许以如此实权重位。” 韩安国饮下一杯酒,方道:“丞相不必为之动怒,太尉再权重,也是丞相之下了。” 田蚡闻言,默不出声,心中却在不住地计较盘算。魏其候一向连先帝同太皇太后的面子都是看心情给的,怎么这次这么反常呢? 他不明白,韩安国同样也不明白。 只不过,韩安国总觉得隐隐抓住了什么,但细想之下却还是一团乱麻。 田蚡坐在上恨恨冲韩安国说道:“御史大夫的位置也是空着了,依我看,长孺正堪此任。” 御史大夫,位居上卿,银印青绶。受公卿奏事,举劾按章,位同副相。 韩安国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他举杯向田蚡敬酒道:“长孺谢过丞相。” 三天后,刘彻在田蚡的举荐下任命韩安国为御史大夫。 田蚡自宣室殿中出来,同韩安国分开后。想了想,还是往长信宫中去了。 虽说自那日姐姐向他作后,再求见俱推辞不见。 但姐弟俩,哪有一世的仇? 姐姐还能老也不见他? 自己这个丞相虽说宫中传话出来是皇后力谏,但不外乎同太皇太后玩那两手贤惠差不多,还得了自己的人情。 到底陛下还是看姐姐的面子多一点,姐姐是他立足之柱啊。 去了长信宫中,向姐姐赔罪便是了,由得她大骂一顿也行。总好过叫她气坏身子,再作病。 在宫门口正碰着皇后出殿上辇,田蚡忙上前行礼再三谢过皇后的从谏之恩。而皇后竟也没有推辞,就坦然受了,然后推说身体不适起辇走了。 虽说的确帮忙了,虽说也的确皇后为尊,但到底是自己是长辈,田蚡心下就有了几分不快之意。 王太后听说是田蚡来了,本欲还是不见。但想着母亲临终前嘱咐自己要多看管这个幼弟,更何况,说到底是自己点了同同意的。又怎么能全怪到田蚡身上呢? 这份罪业,她只多不少。 她微微闭上眼,对女官说:“宣武安侯进殿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五章 王西语进宫 椒房殿庭院中,翠绿浓密的竹叶细细筛过初夏已经有些炙热的阳光,漏下去的只是斑驳的圆点。八一wwwzwくcom 这些浮动着清亮的斑点在阿娇身上就又变成了轻轻摇曳的光影音符,她正在竹林下弹琴,如泣如诉,幽怨婉转。 海棠同玉兰侍立在一旁,四目相对间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担忧。娘娘自长信宫中问安回来后,就整个人跟失去了精气神一样,琴声也是一改往常的大气磅礴,叫人一听就跟着难过。 杨得意说琴为心声,只怕这是王太后对娘娘说要为陛下纳妃了。 他猜的很准,王太后今天屏退左右,犹豫再三,还是终于对阿娇说了要为刘彻纳妃。 王太后的话说的客气极了,半点没有提阿娇如今膝下空虚,后宫更是一人独大。只说娘家有个温良恭顺的侄女,她很喜欢,想召进宫陪着。 阿娇当然明白王太后的言下之意,这不是来服侍王太后的,是为了服侍刘彻的。 如果刘彻喜欢,就留下。 她大可假作不懂,就让王太后这个娘家侄女进宫来伺候她。 她更是明知王太后和平阳在为刘彻选美人,就是连田蚡都说不若趁此举荐自己身边知根知底的宫人也好掌控。 但她,还是不肯。 馆陶来说,她不听。 魏其候来说,还是不听。 为的就是熬到不能再躲的时候,但是,她忽然觉得累了。 与其这样躲一天是一天,不如就 她扬起笑容,朝王太后说陛下后宫空虚,也实在不像话,就叫这个姑娘一并进宫服侍陛下吧。 王太后自然是喜出望外,直说她贤惠,还宽慰她这个娘家侄女进宫后只为少使。这是汉宫中最低的妃嫔等级了,为的就是安她的心。 但是,无所谓,这对于阿娇都一样。 她竟再坐不下去,更无心去王太后说笑。只觉得从里到外透着恶心,她起身匆匆告辞。 是,恶心。 她终于还是答应了给刘彻纳美人,她到底比不上历史上的陈后。陈后是不会痛别人分享爱人的,所以她去争去抢去妒,哪怕是失宠于长门也不后悔。 而她,到底屈服于天子不可能一世一双人的现实。 不论她还能不能生育嫡子,这都已经不可避免了。 刘彻已经为她当众拒绝了田蚡的上谏,但此去多的是为江山传承而操心的老臣的恳切上奏。 专权如吕后,功高如吕后,尚且不能阻止高祖宠爱戚夫人。 同她相比,自己该是幸运的吧。 自己拥有了刘彻最好的青春和最炙热的感情,阿娇闭上眼睛,信手弹着。就让自己满腔的不甘不愿倾注在这琴声里,弹过就算了吧。 海棠望着忧郁的阿娇,心中一酸,几乎哭出声来。 娘娘还小时,就许婚给当今陛下。堂邑候府中都说娘娘命比大公主还好,将来可是为国母啊。 只有她,那个时候就想,为皇后真的就比大公主还幸福吗? 陛下也能像堂邑候对大公主那样,只守着她一个人吗? 而答案显然是否定的,娘娘的伤心娘娘的泪早在多年前就注定了,不能改变。 海棠泪眼迷茫间,忽然想到娘娘幼时同大长公主哭闹甚至险些大病的事,是不是那个时候娘娘自己也预见了今天的眼泪呢? 她的泪,终于没有忍住,流了一脸。 玉兰看了她一眼,红着眼圈从袖里摸过手帕递给海棠。 然而,等晚间刘彻回椒房殿用膳时,阿娇一扫之前的阴霾,就跟没事人一样笑着给刘彻劝菜,说着这个好吃那个好吃。 王太后也颇为默契地没有在刘彻面前提起,要不是刘彻对阿娇这个枕边人心细如的注意,就要等人带到眼前才能知道了。 阿娇掩饰的再好,但是到底比平常多了些许走神和出奇的安静。 刘彻并没有辜负景帝为他改的名字,的确圣彻过人。他转了转,就知道了大概是怎么回事。 前朝的事没有能叫阿娇放在心上的,只怕还是后宫中吧。阿娇进宫如今已经是第六年了,除了夭折的皇长子,膝下到底没有子嗣。 太皇太后不在了,母后该是着急了吧。 他亲往长信宫中去见王太后,又拿出嫡庶有别,而汉室向来立长子的道理来对王太后讲。 平心而论,他作为帝王,自觉天子三宫六院并不过分。不过是一个香艳消遣,玩物而已。 但娇娇是他心中挚爱,他不能叫任何人越过她去。所以,最好还是有了嫡子再说纳妃,于后宫于朝堂都有利。 王太后深深望了他一眼,缓缓说是阿娇同意了的。 只这句话,就叫他再没话可说。 也是,宫中久无子嗣,于朝臣间始终是个非议皇后的议点。哪怕有了庶子,可以养在阿娇膝下。更何况,立太子,到底还是以自己为准。 只要自己愈加看重阿娇,后宫中也翻不起浪来。 他叹了口气,道诺从太后寝殿中退了出去。 又是一个好晴天,他索性就不用辇,出了长信宫信步走着。 春陀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不敢多一句嘴。 阿娇能答应也是情理之中,她毕竟只是娇俏还不刁蛮。 但为什么自己竟有几分难受呢? 刘彻满心惆怅,又长长地叹了口气,穿过回廊。 自己的父皇,即便在立母后为后了,也没有少了宠幸年轻美貌的宫人。而母后是出了名的贤惠,她始终都是笑着的。但是在有了阿娇后,他才惊觉母后也是落寞心酸过的。 他倒宁愿阿娇还像从前舅舅上谏纳妃时向他闹闹,他心里也舒服许多。阿娇这般贤惠起来,他只觉得心中堵的慌,叫他透不过气来。 刘彻,在这个时候没有觉出他的不快是因为爱情的独占性和专一性。 于皇室来说,专一实在如缥缈的月宫更叫人觉得不可触及。 广开后宫,诞育子嗣。是每一任帝后共同的责任,在中宫皇后进宫前,皇帝身旁大多已有了三五佳人。 也就是阿娇出身尊贵,又为太皇太后同景帝宠爱,刘彻更是一心在她身上,才五六年间没有插进一个人。 日子久了,同阿娇一殿起居,与民间伉俪别无二致。 也就是因为这样,才觉得别扭吧。 只是阿娇都已经同意了,还若无其事,自己又怎么能负了她这般苦心呢? “辇!” 他轻喝一声,紧随在后的御辇忙上前。 刘彻上了辇,索性什么都不再想了,说了句椒房殿就闭目小憩来。 帝后两人都互退一步,彼此想着体谅彼此。也就导致了两个月后的晚间时分,王子静终于被宫人领进了椒房殿。 王西语今年刚十四,已经到了嫁人的年纪。是王太后族中数一数二出众的姑娘,家里人不是没有做过能进宫为妃的梦。只是太后一直没有意思,皇后又是身份高贵,后宫独宠,到底只能想想。 暗地里期盼了两年后,眼看十四了。家里人都放下攀龙附凤的梦了,开始着手为王西语相看人家了。宫中忽然就传出信来,说叫王西语进宫去。 泼天的富贵一下就将他们砸晕了,父亲同兄长当面对着宫中来传信却鼻孔恨不得翻上天的黄门殷勤备至,转头就闪着泪花带着期盼说西语你可要争气,等你叫陛下一眼瞧中了,还能有人看不起我们吗? 她点头,心中想着族姑王太后就是以良家子进的宫。她心一下就热了,又想到皇后进宫这么多年了膝下还没有孩子,陛下就是再宠她也该淡了吧。 所以,王太后才叫她进宫吧。 她如果争气,生下孩子,那么 王西语在寂静的黑夜中,一下就听到了自己激动不已的心跳声。她辗转反侧,一直到后半夜才睡着,梦里她一进宫就承蒙盛宠,一朝生下皇子,最后像王太后那样以子封后。 她醒来后,并不敢对人说这个梦。毕竟,家人就是心再大,也还没有想到她能顶下先帝为陛下亲自定下的元后。而且,说出来弄不好可是能灭族的。 她就怀着这样美好的梦,泪别了家人。 但现实很快就打了她一个大大的巴掌,抽的她目眩神迷。王太后见了她,很冷淡。她有心同王太后这个族姑拉紧距离,但是王太后再三叮嘱过她万事以皇后为尊后就叫女官领下去教规矩了。 女官告诉她,她进宫是皇后亲口提了太后才许的,还说她被封为少使。见她目露茫然,又告诉她这是宫中嫔妃最低等级。 她如遭雷击心神恍惚就站不住脚,几乎摔倒。女官没有去扶她,反而露出笑。 女官轻声说,请王少使自重。 王西语脑海中就不由自主就浮现出这些天几乎刻在骨子里的四个字:尊卑有别。 她如果再敢露出对王太后的安排有什么不满,或是对皇后有所微词。她就会从哪来的,还回哪去。 然而,对镜自览,面对着一向自以为豪的容貌。到底还是不甘心,又想到王太后初进宫不也是有个栗姬娘娘宠冠后宫? 如今,栗姬又在哪里呢? 她升腾起几分希望,在椒房殿女官午后来通知她晚间宣她去面圣后,她就马上行动起来了。 细细地描眉入鬓角,点绛唇,耐心地盘起髻。又挑了一下午衣裳,终于选了一件雨过天青色的襦裙。临水自照,只觉得水中人娇嫩如初开的花一样。 然而,她满含着期待到了椒房殿。她袅袅婷婷,每一步都自觉走出了弱柳扶风的风姿来。依着礼,恭恭敬敬地拜倒在地,宛如出谷黄鹂般道:“拜见陛下同娘娘。” 叫“起”的是一个甜美的女声,王西语心下纳罕,但想着陛下如果见了自己,一定会惊艳的。 她缓缓抬起头,见到的就是英俊非凡却连朝她的方向看也没有看的陛下,再往旁边看,她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下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六章 闽越 这是王西语第一次见皇后,但不过一眼她就知道她比不上皇后。网wwwzwcom她自以为傲的容貌同皇后惊艳到具有攻击性的美貌相比实在只能算得上庸脂俗粉。 她的心渐渐冰冷下来,来时的踌躇满志已经化为了灰烬。女子争宠,不外乎家世才貌,她没有一样比得过皇后。 王西语脸上的阴晴变化尽数落入了阿娇眼中,但阿娇向来是不以最大的恶意去猜度人的。看着王西语一脸失落,她明白是因为刘彻的冷落,但是这个她是不会去让的。 王西语能抢过去,是她的本事,阿娇既不会为难她也不会见她可怜推她一把。 所以,王西语还存着一点既然是皇后贤惠可能会帮她说话的希望也落空了。 阿娇微微向她点过头后,向着刘彻说了一句这是王少使就再无多话了。王西语只得行礼叫女官领出去,她走的不快不慢,把这金碧辉煌却又处处透着主人雅致之情的椒房殿细细看了一遍。 出了椒房殿,女官领了她到永巷的一处小院说她就在这住。也不待她再多说什么,女官就走了。王西语只得推开门,幸好院里有个小宫人,见她来行了一礼,说是服侍她的。 这夜她更睡不着了,她躺在榻上想如果没有进宫,在宫外由父母把她嫁给殷实人家。新婚之夜该是热热闹闹、锣鼓喧天的吧。而在宫里,她就是连小妾都算不上。 她小心翼翼地翻了个身,不敢出声响惊醒隔壁的宫人。她自诩还是有几分聪明的,这宫中没有她的亲信,就连这身边伺候的人说不得都是皇后的人。 她终于还是无声地哭了出来,她不得不承认她有些想家了。想起入宫前做的那个梦,她想到皇后身边的女官都是容貌妍丽、气质出众,她不得不承认那只是一个梦。 自己不过是胜在良家子,胜在有王太后这个族姑。 可是连王太后都是偏向皇后的,自己还能怎么办呢? 好在皇后虽然不肯提拔她,但是一应待遇却并不苛责她。时间久了,王西语甚至想这样的生活也比大姐好。她的大姐出嫁五年,夫家突然就败落了,家中穷得还要靠娘家时常去接济。 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王西语渐渐平定下那颗想往上蹦的心,安分下来。 一晃就到了八月,天气炎热的吓人。 阿娇正对着一盆正值花期的碗莲画画,纯白的花瓣,重重叠叠,映着荷叶水灵动人,清丽纯雅、好不动人。 四福带着人在改造未央宫,想一展园林之美呢。不过,再快也得明年才能看着百花开遍未央宫的美景了。 她笔下有神,一副画很快就成了。海棠站在一旁,不由赞道:“娘娘,您画的真好。” 宫中进了个王少使,可是太后也不怎么看重。娘娘虽说从不阻拦,但陛下去也不去,娘娘缓过几天难受劲后也就好了。 海棠甚至想,早知道这么容易,不如以前就纳妃了,还能堵住他们的嘴,叫他们说娘娘善妒。 现在这可是纳了,陛下瞧不上。不过想想也是,娘娘这般的人物,满天下又能有几个呢? 王少使虽说生的还算美,但宫中何时又少过美人呢?而要在宫中找到一个比娘娘还美的,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这就好像现代本来在网上靠着清新纯美很是有一番人气的网红,借着东风进了娱乐圈,却无奈地现这样的容貌在美人如玉的娱乐圈中实在只能算是平凡。 美人到了一定的境界,看的就不单是五官了,还有气质和气度。这就是为什么如张曼玉、刘嘉玲同新时代演员站在一起,却总能叫人生出美人果然也是分大家闺秀和小家碧玉的感慨来。 美则美矣,灵魂全无。 王西语就是陷在这样的情况中,所以现在连海棠都很不拿她当回事了。娘娘吩咐要厚待她,海棠也从来没有半点违背。 海棠是替阿娇放下了心,但是如田蚡平阳却是愈不放心了。平阳不小心拿代王触怒了王太后后,很有一阵子没有在王太后跟前说起刘彻的后宫来。 但是眼见王太后自己却替弟弟纳了一个娘家侄女,还快两个月都没有承宠。又打听到阿娇对这个王少使持中立态度,她很快就明白了问题的根源:陛下瞧不上这个王少使。 平阳自然就酸溜溜地又说了几句,与其选一个彘儿看都不看的人,还不如就要她早就备好的绝色少女。虽说陈阿娇姿色的确不凡,但这可是双生女,就不信彘儿半点兴趣也无。 王太后望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平阳就又收回了话头,转而说起隆虑的儿子昭平。前日刚刚过府去看了他们母子,昭平一岁多了,虎头虎脑,已经能说话了。虽说隆虑向来是坚定倒在陈阿娇那一边,但对于这个小妹妹平阳总是多几分宽容,就更不用说小侄子了。 做父母的疼惜幼子乃是人之常情,从前太皇太后疼爱梁王就想把皇位都传给他,到了王太后这里就是对久久不能生育的隆虑牵肠挂肚。 小女儿总算有了孩子,王太后心里是大大舒了口气。对从前为她说话不叫隆虑候纳妾的阿娇自然又多了几分感激,所以她在平阳临出门前到底还是没有忍住叮嘱她:“彘儿宠爱阿娇的心,几代帝王中就算戚夫人也比不过啊。你又何苦总是想着给她添堵,等哀家不在了,你就该看人家脸色了。” 平阳心有不服,正欲说天子是我一母同胞的弟弟,怎么会要看她的脸色。王太后止住她一脸的愤愤不平,接着说道:“哀家也就说这一次,听不听在你。你将心比心,同是小姑子,哀家要是也成天撺掇你姑姑给隆虑候纳妾,你能高兴吗?” 平阳沉默下来,王太后就垂下眼帘低声说:“去吧,想跟你姑姑一样风光,路多的是,何必就缠在这一棵树上?” 平阳似乎明白了什么,但更多的是疑惑。眼见王太后已经不欲再说,她也就只得退出去。 而田蚡,叫姐姐王太后给刘彻亲选的美人一下就给堵住了。本来还想着指使朝中御史上奏章好好关心一下空虚的不像话的后宫,不过很快,他又找到了新的出点:一个怎么够呢? 陛下即位都六年了,宫中除了皇后就一个不入流的少使,实在是寒碜啊。既然姐姐王太后都开了先例,想必陛下是没有理由再拒绝他了。 但是田蚡还没有来得及再为了皇室子嗣而大义凛然地进谏,闽越王郢举兵从冶南进犯南越边邑,南越王赵胡上书向汉廷告急。 出兵与否,马上就成为了宣室殿急议。 阿娇自然是第一时间知道了消息,她对于朝廷政事尚且一知半解,就更不用说这些附属国的恩恩怨怨了。 但想必同之前东瓯被围是差不多的性质,闽越想要吞并南越。看来是胃口大了啊,一个东瓯国的地盘还不能叫它满足。 而且似乎思路还很清楚,在第一代南越王赵佗还在的时候,并不敢和这个以武力起家的老国王正面刚。等到老人家不在了,马上就开始兴风作浪。 阿娇还挺好奇接下来的走向,晚间刘彻回了椒房殿。等他洗漱完回到床榻上,她马上就问了:“陛下,咱们汉朝兵吗?” 刘彻有些好笑,军国大事到了阿娇这里却只怕纯粹是因为听说了赵佗的生平而好奇。他搂过她,能抱着她的时候从来不会只拉着她的手。“管,这个赵胡很聪明,或者说很识时务。” 阿娇桃花眼中满是不解,刘彻就细细给她解释:“他可不比从前东瓯被围,也不是打不过。他据城坚守,还未开战端,派使臣上书说:两越都是藩臣,不得擅自兴兵相互攻击;今闽越兵侵我边邑,望天子主持公道,予以制裁。” 这话说的漂亮,就是阿娇都得为他赞一句。他这个附属国的姿态摆的很正确,如果汉廷不予以兵,那么将很快就会丧失在附属国中的威信。 这已经不是闽越围南越了,而是实实在在变成了汉廷的事。 又或许,也是知道赵佗从前得罪汉廷得罪的也是不轻。赵佗一旦不在,汉廷可能会笑看他们两国的纷争而只去取渔翁之利。 那么,就不如彻彻底底地低下这个头。 赵胡很清楚自己没有祖父那般敢同吕后叫板的底气。 出兵已成定局,看来宣室殿中主要商量的是怎么出兵?由谁领兵的问题了。 刘彻难得见阿娇对政务有点兴趣,自然接着把安排一一说来。“已经定下了,由大行令王恢同御史大夫韩安国分别率兵从豫章、会稽两路进击闽越,合围攻之。” 王恢于阿娇并不是一个陌生人物,先前在宣室殿也见过几次了。但知之甚少,只知道他是边军出身,能以累计军功当上大行令想必也是英雄了得。 至于韩安国,她于幼时就见识到了他为梁王舅舅说和于天家之间的口才还有辅助梁王舅舅破七国之乱。 像李广、程不识这样的名将用在这虽说万无一失了,但却大题小做了。这两个人用的正好,阿娇莞尔一笑不再问了。 事不宜迟,不过再三日,大军就启程了。 馆陶到椒房殿中也说起了这等叫长安城中议论纷纷的事,不过她看的点就不同了。 她说的是韩安国,或者说回忆起了小弟梁武。“从前你梁王舅舅闹的很过分的时候,这个韩安国来过咱们候府。” 阿娇点头笑了,也回忆道:“可不是吗?您还为此了大火呢。”时光荏苒,转眼她就从几岁女童长成了未央宫中的主人。 “是啊,虽说姐弟情分不得不为你梁王舅舅再说话。”馆陶眉间也多了几分追忆,时光真是不等人,梁王不在了,景帝也不在了,就连太皇太后也不在了。“但这个韩安国还真是有几分本是的,后来你梁王舅舅去了。继任的梁王不肯用他,也曾求到过我门下,但是怕你大舅同彘儿以后不痛快就算了。” 她话锋一转,说不出是讥诮还是赞赏。“没想到去找了武安侯的路子,现在武安侯也捧他捧的紧。不消说,这次任命为将又少不了武安侯的推荐。” 阿娇从小就知道母亲的性子,是很瞧不上武安侯这样没有迹前低三下四,达后又心比天高的做派。长安城中,只怕最瞧不起武安侯的就是魏其候和馆陶了。 说到魏其候,馆陶的笑就显得真诚了许多。“娘从小就觉得我们娇娇聪慧异常,果然不错啊。连太皇太后都没能叫他改掉臭毛病的人,如今竟乖乖去当太尉了。” 阿娇不好意思地看她一眼,魏其候本就是天资傲人,只不过以前太皇太后爱惜他,没对他说过重话罢了。怎么能说的好像自己把魏其候给驾驭了呢? 馆陶也就住嘴不再说这些朝堂上的事了,转头屏退左右,拉着阿娇的手柔和地问道:“要不要娘从宫外为你延请名医看看?” 看的自然是子嗣了,王少使虽说不受宠,甚至于没有宠。但架不住阿娇膝下空虚,以后源源不断的美人是少不了了。 得把握住机会,赶在这之前生下嫡子啊。 看母亲这样小心翼翼看着她的脸色提出,生怕她生气。阿娇着实于心不忍,她便微微点了点头。 馆陶大喜,但还是尽量克制着。阿娇不是没有生育过,这些年盛宠不衰,但却未能再有孕,只怕是前次生产有了病根。 偏偏阿娇还不肯看医,馆陶也不敢逼她。她是元后,又后宫独宠,身上的压力可以想见有多大。 馆陶从前进宫劝阿娇为刘彻纳妃时,陈午就气呼呼地说别叫你们逼的给不能生了。一向温和的夫君了这么大的火,还是心疼这个小女儿。馆陶从此也就不怎么敢在阿娇面前说这个话题了,更何况就连太皇太后都惯着她,难道她这个做母亲的还非要让女儿不开心吗? 老小老小,爹娘的心头宝,阿娇这个小女儿也是她同陈午的心头肉啊。 馆陶生怕阿娇反悔,起身就走了。倒叫阿娇又是好笑又是心酸,母亲也实在是难的。 的确,自己该再有个孩子了。 只怕刘彻也是盼望的吧,却一直不敢对她说。 她舒了口气,不准备把要看医的事情告诉他。 阿娇想顺顺利地怀孕好给刘彻一个惊喜,但刘彻却很快就面对着一份奏章高兴不起来了。 是淮南王刘安写的,极力劝阻朝廷对闽越用兵。 中央都下了决定的事,就是大军都走了,你一个诸侯王这个时候跳出来说陛下啊不可啊,这不成心给刘彻找堵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七章 军臣单于 刘彻心烦意乱地地出了宣室殿,春陀小心地跟在身后,心说不会是朝廷用兵不顺吧? 好在现在有了娘娘,只要回了椒房殿他们这些伺候的人就不用提心吊胆地伺候着,生怕哪下踩着雷。网wwwzwcom 到了椒房殿,刘彻下了辇深舒了一口气才往里走。朝堂上的情绪他向来不带到阿娇面前,更不会朝她撒气。 阿娇正在院内陪着雪狮子玩耍,它能像小狗一样配合她玩捡球的游戏,就连从前养狗的杨得意都说它是投错胎了。每次这样一说,雪狮子就瞪他一眼,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只有雪狮子郁闷至极:我是马,世界上最聪明的马。而且,我还有一个梦想,当军马。 刘彻一进庭院就见到竹林下阿娇笑的正开心,听见他的脚步声回头嫣然一笑,起身叫了声陛下。他的愤懑忽然就被吹散了,只剩下像花一样绚烂的阿娇。雪狮子见着他回来,上去撒欢。于是刘彻又在院子里好好抚慰了这匹小矮马,才进去洗手更衣。 正是吃藕的好时节,晚膳时刘彻就见到了鲜藕鸡片、醋溜藕片、香菇藕夹、素炒藕片,就连汤都是鹌鹑莲藕汤和莲藕红枣排骨汤。 他看了一眼吃的香甜的阿娇,也跟着一筷子一筷子地夹藕吃。小炒的藕用的是脆藕,微甜还很有口感。至于炖汤用的自然就是面藕了,汤味清甜醇厚。 正是季节的蔬菜独有着一份大自然厚爱的香甜味,刘彻反而对少府上的例菜都没有动筷子,把上的几盘小炒吃了个七七八八,汤又用了两碗。还是平民老百姓出身的阿娇实在见不得鲜嫩可口的鹿肉竟然原模原样地端下去,这不是暴殄天物吗? 于是她捧着肚子又把筷子伸向了鹿里脊和炙天鹅,侧头见刘彻还在夹藕,还一脸解恨地吃着脆生生的藕。 刘彻这是哪不开心吧?谁惹他?谁敢惹他?谁能惹他? 最近叫他关注的只能有南越战事了吧,可是她实在不记得除了即位初期时太皇太后给了他几年不如意之外,还有什么大事啊。 用完膳,两个人照例在书房写字画画时。阿娇到底没有忍住,还是问了:“陛下所思为何?” 刘彻正在写字的手微微一停,索性放下笔。“也没什么,淮南王上书,对朝廷此次用兵极力劝谏。” 他话说的轻巧,但阿娇却从中一下就嗅到了他的不开心。这是他脱离了太皇太后后第一次用虎符而用兵,刘安就跳出来说不行,这不是捣蛋多一点吗? 南越一战,输了,天下人则要说他真知灼见;赢了,他也是一片爱民之心。真是怎么都把好话说到自己身上了啊,就更不用说这个淮南王刘安从前还在市井中被传为太皇太后纳入考虑的新帝之选。 又想到这个淮南王这辈子也的确一直在为了帝位而图谋造反,阿娇当下就悻悻然:“陛下何必理这个一天到晚想着修仙升道最后唯一的成就还是豆腐的淮南王?他的上书就是没看,也不外乎还是从前东瓯被围时说的那些话。” 这倒的确是,东瓯被围时众臣以山高水远、损耗颇大且附属国常相争斗的理由劝阻。 到了今天,淮南王刘安上书说的还是那老一套。言道越为方外之地,不可以冠带之国法度理谕之。汉初以来,越人相攻击不可胜数,但天子从未兵进入其地。如果越人一不奉诏即举兵诛之,恐怕日后兵革无时得息。再则,近年来年成接连歉收,百姓待卖爵、鬻子以接济衣食。大军出动,必然民不聊生。越国甲卒不下数十万,汉军要取胜,至少要以五倍的力量击之,拉车转饷的还不在其中;加上水土不服,疾疫流行,兵未血刃死者即达什二三。虽举越国而虏之,也不足以偿其所亡。 刘彻脑海里转过那份帛书,不由笑道:“朕的皇后所料不假,他刘安也的确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今天我大汉如果不能斡旋于两国之间,失去的就是一直以来辛苦建立的福泽四海的形象了。” 他停了一停,又豪气万丈地说:“但朕相信,朕不会输。” 刘彻的话说过后没有半个月果然实现了,南越一战兵不血刃地解决了,结结实实打了淮南王为反战派的脸。 闽越王其弟余善与闽越国相和宗族谋议以为即便胜之,汉朝仍要复来,直至灭之,无法与汉相抗。于是杀闽越王,将级送至王恢处。王恢驰报天子。 刘彻在承明殿内的朝会,当着朝臣们打开了装着闽越王驺郢级的匣子,扫了一眼又漫不经心地“啪”一声给关上。 殿内众臣眼看着闽越王那双瞪的圆鼓鼓的眼睛倏然消失,背上都叫才弱冠之年却已经有如此冷硬之心的年轻帝王给背上吓得漫出了一层黏糯的冷汗。 刘彻对目露敬意的目光显然很满意,但他嘴上却云淡风轻。“不为秦楚变节,不为胡越改容。一日刑之,万世传之,而以无为为之文章写的不错,但可惜了” 他语调骤冷,含着嘲讽道:“此役,我汉军未动一兵一卒。还真没有劳苦百姓士卒之处,叫咱们淮南王白担心了。” 群臣面面相窥,不敢说话,殿中寂静无声。 刘彻的目光像刀子般在那些淮南王上书后扎堆上书言道不可的朝臣脸上打了个转,直把他们看的头皮麻。 突然,刘彻问:“中大夫严助来了吗?” 人群中的严助执笏出列恭敬道:“臣在!” 刘彻向严助道:“上次东瓯之围是你严助去的,这次就还是你去吧。替朕传旨着王恢、韩安国班师回朝,令立余善为东越王,与越繇王分地而治。严助再去南越,对南越王赵胡多加抚慰,说朕对他于此战的处置朕很高兴。” 严助道诺,正要退回。刘彻又轻笑出声,缓缓道:“对了,回程时顺道去去淮南国,也把南越一战细细地说给为朝廷担心的吃不下睡不香的淮南王听。” 严助身体为之一僵,这才是陛下真正的目的吧,他低头道诺。 刘彻站起身感慨地朝众臣说道:“希望众位列卿都能明白,这世上哪有不担一丝风险的好事?前怕狼后怕虎,还是好好在跟着先生学几年吧。” 他语气和缓,已不似最初的冷冽了,但是却没有人敢在其时插科打诨,就连一向以幽默风趣著称的东方朔也埋头不敢说话。 刘彻慢慢走下御座前的台阶,一步一步打在众臣的心上。迎着众臣惊骇、猜疑和畏惧的眼光,他大踏步出了殿门,头也不回地上了辇。 刘彻的心情很好,阿娇在他一回来就看出来了。总带着笑模样,就连雪狮子跑来一遍一遍地要点心他也没有拒绝。 这要在往常,要了过三块,就该叫小冬子把它带下去。说马吃细粮多了也会害病,带出去吃草。 雪狮子很快明白了,所以它死赖在刘彻身旁把他摆在身边的两盘点心都吃完了才依依不舍的出殿去玩。 阿娇含笑问他:“这下马又不会吃出病来了啊?” 刘彻一本正经地说:“主人高兴,马也该跟着庆贺一下。” 的确,这一战赢的实在是漂亮,兵不血刃。既保住了在附属国前的威风,又没有落了劳民伤财的口实。 千古一帝,已经在初现风采了。 纵使亲密如阿娇,在这个时候仍然生出几分感慨。 历史上赫赫威名的汉武大帝,眼看着他一点点地成长,心中实在百感交集。 南方既平,刘彻就腾出了身来开始理一理匈奴。 现在不能打,但不意味着什么都做不了 建元六年,汉朝收紧了通关制度,连日用之物,如谷物粮食、丝绸锦缎和饮酒都被限制。至于铜、铁、以至兵器本就为明令禁止的不可走私物品,一旦现走私此类的商人,即刻就地正法,不得上诉。 边关猖獗的走私之风为之整肃,边郡汉军将领中更是来了一次大换血,军队整顿训练加倍。朝廷更是免除了新去边郡的移民,免除五年税赋,由朝廷以农具、种子、安家费用,更直接从国家兵械库中调拔兵器服装,武装边民。 汉朝边郡焕然一新的作风,自然没有逃得过像饿狼一样始终密切注视着汉廷风吹草动的匈奴。 匈奴如今的掌权人正是给了汉廷****之恨、火烧甘泉宫的军臣单于,他是匈奴族中第一个雄才大略的统帅冒顿单于的嫡孙,他向来以重现祖父当年的风采为梦想。 冒顿单于是匈奴头曼单于之子,其为太子时,头曼欲立所宠阏氏之子为太子,将冒顿派往月氏为质,随即兵攻打月氏。 冒顿冒险逃回一命,其父乃令其统领万骑。但冒顿已有谋反篡位之心,他制鸣镝的响箭,立下军规鸣镝所射而不悉射者斩。出猎时,他先用鸣镝射自己的宝马,左右有不敢射者,立斩。后用鸣镝射自己的王妃,左右仍有不敢射者,斩。 在建立了部队绝对的忠诚后,在一次出猎时,冒顿用鸣摘射头曼,左右皆随之放箭,射杀头曼。随后,冒顿又诛杀后母及异母弟,尽杀异己之大臣,自立为匈奴单于。 冒顿单于即位不久,稳固统治,扩充军备。杀东胡攻月氏,随后,更是征服了楼兰、乌孙、呼揭等国,控制了西域大部分地区。向北则征服了浑窳、屈射、丁零、鬲昆、薪犁等国,向南兼并了楼烦及白羊河南王之辖地,重新占领了河套以南之地。 南起阴山、北抵贝加尔湖、东达辽河、西逾葱岭皆为匈奴占领之地,更多次带兵南下袭扰汉边。于马邑迫降韩王信,次年又以四十万大军将汉高祖刘邦围困于平城白登山。 此后,西汉被迫采取和亲政策,汉室奉宗室女封公主为单于阏氏,岁奉匈奴絮缯酒米食物各有数,约为昆弟以和亲。刘邦死后,冒顿单于致信吕后,羞辱吕后,吕后忍而许以和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八章 王西语蒙宠 军臣每每想起祖父昔年风采,总难免豪情万丈。网wくwwzwcom 在他眼里,匈奴人从小就长在马背上,吃肉长大,天生就是战士。而汉人除了文文弱弱望着新开的花、落下的太阳吟几句诗,还会什么呢? 他们拿什么和以强者为尊的匈奴民族战斗? 就更不要说这个叫老祖母当家给几乎赶下宝座的儿皇帝,即便在边关弄些小伎俩,但到底不过是刚生的鸟儿叫的欢。 战马、军队、血液里的战意,他们有哪一样比得过草原上的勇士呢? 但是,得给这个儿皇帝一点脸色看看了。 汉朝几十年的平定下来,其国力远非昔日可比了。 富叫人不愁吃喝,也叫人心生懒散。 过惯了安定日子的汉人已经厌战了,他们只愿意把这种殷实的日子过下去,心已经涣散了,他们真的还能心甘情愿地响应他们儿皇帝的征召吗? 小孩子总是会热血沸腾的嘛,既然想闹出点新气象。 那么就再向长安派去请求再次和亲的使者,看看这个儿皇帝是受辱还是愤而起之? 汉皇帝要还是和亲,再想反抗的时候他的朝廷就先不准了。 要是兴兵,正好一战打的他永远翻不了身! 军臣单于快意地大笑起来,大声道:“来人,笔墨伺候!” 建元六年,九月中匈奴再遣使者赴汉求亲。 似乎是一夜入了秋,长安城凉爽了下来。热的像蒸笼一样的天气终于一去不复返了,碧蓝的天空万里无云,秋高气爽,真是天凉好个秋啊。 长安市井街头传遍大街小巷的还是前阵子朝廷在南越的威风,大家都说皇帝到底是高祖的后代,那是在娘胎里就会打仗呢。 宫中金猪送怀之梦也早就传到了市井间,叫大家又多了些茶余饭后的谈资。于平头老百姓而言,猪代表着富足代表着安逸,他们对皇帝的期望就又高了一层。 十月的一天,打长安城东门驰过一队汉骑并匈奴使者。有那年纪稍微长点的就叹了口气,不忍心地说:“唉,为公主难,为宗室女就更难了。” 他小小的孙女很不解,拽着他的衣袖直问他:“爷爷,为什么啊?娘说馆陶公主就够威风了,她的女儿还当了皇后就更威风了,哪可怜了?” 老者俯身无奈一笑:“你还小,还不懂咱们汉朝的平安都背负在这些弱女子身上呢。她们千里迢迢嫁到异邦,但匈奴人能喜欢她们吗?就是生了孩子也拿她们当外人一样防着,难呢!” 小女孩一双大眼睛,扑闪着光芒,似懂非懂。 可惜的是,连民间老者尚为宗室女远嫁而心酸。获得了更多既得利益的上层阶级却似乎麻木起来,刘彻就和亲与否问题征求朝臣意见时,有的朝臣竟然公开言称能以最低限度获得和平何乐而不为之? 刘彻当即大怒,质问身为汉臣却能洋洋自得地说出如此屈辱的话不觉得愧对列祖列宗吗? 他知道和亲势在必然,朝廷现在还没有可一战之力,还需要像祖母临终前叮嘱的那样要忍耐要展,但他实在没有想到朝中竟然有人已经视这种耻辱为恩典了。 和平,只有强者才有资格说。 如果是汉强于匈奴,那么和平就是汉想给就给的赏赐了。 他心下寒,当廷免了进言朝臣的官职。群臣默默然,不敢劝。 李广从这片沉默中出列,肃然道:“臣李广历任陇西、北地、雁门、代郡、云中太守,只要陛下一声令下,臣即刻出征,扬我大汉国威!” 他这席话说的掷地有声,叫刘彻心里痛快。刘彻赞赏地看了这个叫匈奴为之色变得飞将军一眼,“皇后说的对,李广用在未央宫卫尉,实在是糟践了。” 李广慌忙道:“不,为陛下同皇后守卫宫禁并不屈臣。” 刘彻含着赞赏和鼓励,“程不识将军已经去了边关,想必李将军也很想念同他并肩作战的日子吧。李广,朕任命你为云中太守,即刻走马上任。” 李广没有推辞,纳头拜谢。 于他而言,的确宫禁像个鸟笼子把他圈的快忘记了在战马上呼啸草原的感觉了。 殿上一阵议论之声响起,谁都看出来了陛下这是求战之心已有。大行令王恢就出列高声振奋道:“陛下,臣是从边军出身的。臣深知汉匈历来靠和亲保持友好的时间不过几年,汉匈必有一战既然战争不可避免,不如放手一战。臣建议废除和亲制度!” 刘彻畅快大笑起来:“痛快,卿今为文臣,却没有忘了武将的本分,很好!” 到底这个朝廷还是有几个血性之人,这于刘彻而言就足够宽慰了。 朝臣哗然,陛下当着他们调任李广,夸奖王恢。这基本是把向战之心明明白白地展露了在他们面前,而劝还是不劝就是一个问题了。 太皇太后不在后,陛下大权在握,已不比从前了。 群臣踟蹰时,一个身影坚定地站了出来。是御史大夫韩安国,他正色道:“大行令说的没错,汉匈必有一战,但陛下,决不能是现在!臣也是带过兵的人,臣绝不是贪生怕死。臣是为了汉室千古基业而说,汉的军马骑兵还没有可与匈奴可战之力。但如果这战一旦输了,将再没有后悔的机会,我们将面对匈奴更苛刻的条件!陛下!臣望陛下三思!” 或许他韩安国从前之时,所思所想皆是他个人安危和富贵。那么这一刻挺身而出,直言不讳的他则完全是为了天下黎民而想。 死不可怕,但也要看值不值得。 陛下才智过人,假以时日,必能成此大业。 韩安国冒着触怒刘彻的风险而进谏,心中已经做好了从此被冷藏的准备。武安侯田蚡急切地看了他一眼,用眼神示意他何必在这个时候去扫陛下的兴? 他视作不见,武安侯跺脚叹息了一下,心中想道到底还是武将出身,沉不住气,谁还不知道不能出兵? 可以从长计议啊,可以缓缓劝之啊! 为君者,有几个喜欢唱反调的臣子? 殿内为之一静,而后群臣又议论纷纷起来。有人开了头,主张和亲一派又点头称是起来。 刘彻的脸色风云变幻,不一而足,也不说话,只是冷冷看着朝臣们。渐渐地,沸腾的朝堂上静了下来。 在这片寂静中,刘彻却朝着韩安国笑了:“御史大夫果然是难得的睿智之人,依卿言,和亲!” 韩安国这才觉出了虚脱来,他望着陛下那双清澈却又富有穿透力的眼睛,不由心中叹道:天子天子,到底有其过人之处! 陛下既然已经看明白了其中关键,还能忍下少年人的意气而和亲。匈奴的败局已现,他大声道:“陛下圣明!” 群臣附和:“陛下圣明!” 刘彻没有笑,他像吃了死苍蝇一样地恶心。虽然心中早有准备,但真的迈出这步后他还是忍不住这股恶心。他不耐烦地摆摆手,出殿去。 匈奴来朝和亲的消息自然也传到了阿娇耳朵里,她不知道汉匈一战究竟爆在什么时候,她可以说只要有刘彻同卫青,汉朝终将实现驱匈奴过漠北的梦想。 刘彻在成长,卫青在成长,这天不会太远。 所以,在晚上刘彻闷闷不乐地回到椒房殿后,阿娇就屏退左右:“陛下,是许了和亲吗?” 刘彻望着她,自嘲地说:“对啊,阿娇,你是不是觉得从前朕向你畅想的那些其实都只是说说?匈奴使者一来,朕还是得乖乖和亲!” 他面色阴沉,想必是又想到景帝去世那年匈奴趁机进犯边境时他的誓。阿娇莞尔一笑,上前坐在他怀里,搂住他的脖子柔声道:“不,陛下,阿娇觉得陛下这样沉得住气才是真天子。” 阿娇明显感受到他为之一颤,他现在很难吧,梦想和现实叫豪言壮语都成了水中花镜中月。她抱紧他,伏在他肩上轻轻地上说:“陛下,阿娇虽不懂朝中的难处,但陛下许以和亲并不代表就忘了要一血前辱,不是吗?” 她起身,定定地望着他。“相反,阿娇很佩服陛下,能沉住心,忍住气。陛下,你总说太皇太后曾说为君者不可以一己之喜好而施政。陛下,你做到了!” 刘彻已然湿润的眼睛忽然又绽开笑意,他紧紧地抱住她。“娇娇,朕有你,真是何其有幸。” 建元六年,十一月汉室再遣宗室女为公主带着千万陪嫁远嫁匈奴。军臣单于对帐中众臣大笑:“儿皇帝果然就是儿皇帝!”汉武帝刘彻痛彻心扉的和亲,又为汉室的展赢来了几年宝贵的展时间。 过了冬,转过年,到了开春时节。和亲这一件事总算才在刘彻心中慢慢消化下来,但是为帝者也有三情六欲,也有烦心事和不得不为之事,这件事很快来了。 宫中进了一个王少使,但刘彻却愣是小半年过去了一次都没有召幸过她。阿娇也还是没有好消息,眼看刘彻都已经二十二岁了,民间像他这般大的孩子都已经书都念了好几卷了。 王太后很显然已经着慌起来,在又一次刘彻来长信宫中问安时开门见山地说:“陛下,你不喜欢王少使,那你告诉母后你喜欢什么样的?宫中不能再这般安静了。” 刘彻望了一眼问王太后,慢慢地说:“阿娇那样,就还可以。” 王太后薄怒起来,又有几分无奈。“对,阿娇是很好。但是这样长在天家,举止间皆是气度的,母后哪去给你找?” 她看着刘彻,郑重地说:“母后知道你心中的心思,但是宫中再没有孩子才是害阿娇你知道吗?照最坏的地方说,就是阿娇再不能生育了,你心疼她是不是也该给她膝下抱养个孩子了?” 她看着刘彻的脸色,又说道:“倘若阿娇膝下养了一个孩子,心思缓和下来,说不得就有了。” 刘彻脸色微变,望向王太后,“宫中现在不必再进人了,王少使就很好。” 王太后,微微笑起来。 这夜,刘彻终于召幸了王西语。初蒙圣恩的王西语并没有得到从前艳羡的陛下对皇后的温存,陛下像应付差事一样匆匆结束一切后就叫人送了她回去。 刘彻没有回椒房殿去,他就歇在了宣室殿。明明君王召幸美人,是再平凡不过的事情,但是他和阿娇鹣鲽情深,竟容不得别人。他甚至不敢回去面对阿娇,他一夜未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九章 养子 亮如白昼的光华从鎏金镂空的门缝中倾斜出,溢出一地的光影。八一wwくwzwcom椒房殿内鸦雀无声,阿娇坐在古琴前却没有去抚琴,她静静地望着袅袅上升的轻烟,神色恬静。 这一天,终于来了。 是谁都不重要了是吗? 也许我真的还是不适合这里,过了二十三年,还是不能坦然接受。 她轻笑一声,长舒了口气,起身去侧殿洗漱。 海棠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她,一直偷偷观察着她的脸色。阿娇装作不知道,等海棠放下床幔轻手轻脚地推出去。整个殿内只剩她一个人的时候,她才放松下来神色,躲进被里无声地哭了。 一边哭又一边劝自己:已经够幸运了,如果现重生过来是奴隶,完全没有人权。还顾得上爱情吗?不会的,能吃饱穿暖能活下去就是最大的奢望了。 她哭累了,终于睡去了。 第二天起来对镜梳妆时,就不免被自己核桃般的眼睛吓了一跳。海棠仔细地拿粉去遮,总算还是能见人了。 阿娇叹了口气,眉宇间满是自嘲。这一天不是从自己知道要嫁入天家就注定了的吗?明明在心中给自己划好了线,日子久了渐渐给磨没了。 不过,也可以再画起来。 接受不了三妻四妾,但总可以把以前的自己找回来。 她对着铜镜浅浅地笑出来,容华照人。 刘彻是在晚上用膳时分才带着几分情怯回来的,叫他意外的是阿娇眉目间光彩照人,全不似他想的那般难过。 他松了口气,想阿娇也是见惯了大家子弟三妻四妾的,她是明白的。但为什么自己心里反倒升腾起几分苦涩呢? 王西语承宠后,日子似乎还是跟从前一样过。刘彻还是起居在椒房殿,大部分的闲暇时间都拿来了陪阿娇,或是去骑马游猎或是泛舟湖上。 还比从前更好些了,平阳南宫在王太后跟前说要献美的时候愈来愈少了。 王西语只是少使,她平日里连进椒房殿的资格都没有。 如果没有人说,阿娇甚至快忘记有这么一个人。 但是到底是不会忘的,在刘彻偶尔召幸王西语时她躺在榻上看着流淌进来的月光,还是会止不住难受。 但是在所有人看来,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如果还不知足,那真的是没天理了。就连馆陶都欣慰地握着她的手说当初把她许给刘彻是没错的,长安子弟能有几个这样全心全意地疼妻子?更何况还是天子。 她没有说话,悠悠望着夕阳出神了。 “娘上次说给你找的那个名医行踪不定,找了好几个月没有找着,要不然请别人先进来看看吧?” 阿娇轻轻点了点头,于是隔天馆陶就带了一个慈眉善目颇有点仙风道骨的大夫进了椒房殿。 老先生把脉良久,又细细问过了饮食作息。最后还是说没什么大问题,身体也没有坐下病根来,只是缘分还没有到吧。 馆陶有些说不上来的失望,如果没有问题,阿娇算得上后宫独宠,为什么会还没有半分动静呢? 要真是查出哪有病,就可以对症下药,总好过现在瞎着急。 但哪有盼着女儿生病的娘呢? 馆陶只得堆起笑脸,叫人赏他。 阿娇明白她的心思,轻声劝她说:“娘,想想隆虑,可能我的福气也在后头。” 说到隆虑,馆陶一下就像沙漠中的人看到绿洲一样又找到了新的希望一样,又劝阿娇不要急,得像隆虑那样看得开。 阿娇点点头,扶着馆陶坐下,带着笑脸听她说。 儿女都是前世债,所以这辈子才要为她这么操心吧。 阿娇虽然没有正经当过一天的母亲,但是十月怀胎的辛苦和甜蜜叫她很能理解馆陶,能叫父母开心一点能叫父母少操心一点又怎么不好呢? 她不能告诉馆陶她永远像不了隆虑,永远成不了她。 元光元年最大的亮色或许是一年四迁的主父偃吧,朝中的风头即便是丞相田蚡和太尉窦婴都叫这个急上升的朝中新贵给压住了。 刘彻向来爱对阿娇讲讲朝中事,所以阿娇在前世所知道的推恩令后又对这个人多了许多细致的了解。 主父偃是齐国临淄人,遍学百家之言。曾游学四十余年,遍历齐、燕、赵、中山,皆不得志,家贫落魄,父母不以为子,兄弟不收,朋友也无,宾客弃绝。 元光元年抱着最后的希望直接向汉武帝上书,所言九事,除开反对对匈奴用兵外,汉武帝皆准了,任为郎中。后以屡上疏言事,迁谒者、中郎、中大夫,一年之中,连升四级。 刘彻能破格录取人才,容得下不同意见的人这于前世历史书上阿娇早就知道了。只是她没有想到对于一个私德不堪的人,刘彻也能够只看他的优点而加以用之。 主父偃达后索贿受贿从不推辞,逢人劝告理直气壮地上说“臣结游学四十余年,身不得遂,亲不以为子,昆弟不收,我厄日久矣。丈夫生不五鼎食,死则五鼎亨耳!吾日暮途远,故倒行暴施之。” 意思是苦日子过了四十年已经过够了,对于那些从前瞧不起我的人,我要倒行暴施?,来报复他们。 事实上,他的确是这么做的。在成为刘彻跟前的红人之后,有他迫不及待地施展他的报复行动。以往得罪过他的人,都加以罪名,纷纷收监治罪。哪怕只是从前对他态度冷淡的人,他也不肯放过,极尽报复,不惜置人于死地。 阿娇对他的观感自然就好不起来了,而刘彻虽然瞧不起他的为人却还是照旧重用他。他说就怕臣子没有缺点没有**,那是圣人,他们真正想要的东西你给不了。 而主父偃所图不过是权势地位,只要不越过他的底线,他都可以给他。 这才是帝王心术吧,有信心握你于股掌之内。 主父偃心性如何,到底由刘彻自己去掌控着。阿娇在宣室殿见到时,脸上总是淡淡的,看不出喜好。 但还是瞒不过刘彻的眼睛,爱重如李广程不识乃至严助每来宣室殿时阿娇都会神色缓和。他私下里笑言主父偃看出来后该怎么来挽回在皇后心目中的印象分呢? 主父偃四十年求学间所经齐燕等地,不止没有达官贵人欣赏他,就是连读书人也不喜欢他。 几十年游学间,竟一个朋友也没有处下。 叫人排挤久了,对于人间的疏离冷漠他自然就变得敏感起来。 他于宣室殿见了皇后不过三四次后,就很能肯定皇后厌恶他。他与皇后既不亲密也没有交恶,但皇后脸上对他的那种淡淡全不似对外臣的漠不关心。 这个帝国的女主人的的确确瞧不起他,不过是因为她高贵的出身而不屑于与自己计较。 但却不得不引起主父偃的注意,皇后虽然鲜少对朝政干涉,但陛下对她爱重颇深,入宫七年恍如一日。她私下赞赏的臣子如李广现在为骁骑军,任云中太守,程不识为车骑将军,任雁门太守。 就连一个姓卫的小马奴都因为皇后的提拔而一跃成为了程不识的关门弟子,这不是鲤鱼跃龙门是什么? 就算得不到皇后的欣赏,也得把厌恶之感消下去啊。 皇后不喜欢谁,陛下难免会受其影响。 而他已经不能再回到当初一无所有的时候了,尊严的味道如此叫人沉沦。 他只缺一个能为皇后效劳的机会。 主父偃坐在家中对月小酌,眉目间满是自信。 这个机会很快就来了,王西语在元光元年的十月诊出有了三月身孕。 前朝后宫,不说激起千层浪,涟漪阵阵也是有的。 子以母贵,但母也以子贵。 不过叫阿娇都意外的是,刘彻除了叫人赐下赏赐用心侍候外,竟然没有半点要给她晋封的意思。 她尽量不带着酸意地劝自己孩子总是无辜的,但还是做不到去为王西语请封。 但是阿娇不肯说,自然有人说。 这日,平阳进宫向王太后问安正逢着刘彻也在,她屏退左右,开门见山地问:“后宫中好不容易再听喜信,不说看在王少使有功于天家的份上,看在是母后族人的份上,也不能叫她还顶着少使的身份啊。” 她这次倒难得地完全站在公道的立场上去说,所以就连王太后也没有打断她。“将来孩子生下来,不论是皇子是皇女,生母这样低贱,总叫孩子长大了难受啊。” 刘彻抿了口茶,点了下头说:“皇姐说的有理。”他故意停了一下,轻描淡写地说:“不过,朕已经想好了,这个孩子生下来就给皇后养着。” 平阳一惊,看向刘彻。就是王太后也露出微微的惊诧之意。而刘彻却笑吟吟地说:“这样的话,自然生母的位份越低越好。” 平阳同王太后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母女俩到了现在才明白刘彻对阿娇的痴心。 母亲的地位越低,就会让孩子越加地需要养母的疼爱。日子久了,哪还愿意去认出身低贱的生母呢? 平阳看着幼弟酷似先帝,却更加英气勃勃充满热烈的脸庞。已然蹦到嗓子眼的想要劝说的话却说不出来,她深深地叹了口气。 而王太后却向着刘彻,在灯火迷离处淡淡地问:“那你有没有问过阿娇,愿意与否?” 刘彻一下就像一条风浪中身不由己的鱼叫大浪拍到沙滩上,半响没有缓过神来。 王太后看他这样,就知道他是剃头挑子一头热还没有问过阿娇。“你有什么安排,也得问问阿娇,得她愿意了再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章 不孕真相 阿娇自然是不愿意的,她想也没有想就直接拒绝了刘彻的提议。网wwwzwcom她不会对这个孩子怎么样,但也不代表她能接受养他和别人的孩子。 她相信,这世上的视如己出可能是有的。 但也只能存在在心地善良的继父母中,却不可能存在于妻妾间。 她在灯光阴影处徐徐说道:“我是你的皇后,后宫中的孩子不该都是我的孩子吗?难道不养在我的膝下,就不算数了吗?还是叫他和生母在一块吧,谁能比得过生母疼惜他呢?” 阿娇说完这番话,心中竟然自嘲起来:原来自己也能说出这般口不应心的话了。 刘彻定定地望了她有好一会,才无奈地说:“那就依你。” 王西语终于赶在元光元年的腊月以身孕册封八子,连升两级。但她却高兴不起来,不过才被宠幸了几次却有了身孕,她刚知道时几乎欣喜的跳起来。 一颗好容易定下去的心不禁又在躁动:薄太皇太后当年就是受宠一次,就生育了文帝。 入宫许久,在女官的教导下,王西语也能勉强读些诗书了。而这其中,她最感兴趣的还是后宫中的往事。 但是,她很快就沮丧下来。 现在又哪是吕后时期呢?文帝得以即位实在是机缘巧合之下,而现在天下承平,这个梦又哪里能得以实现? 她只能盼,盼这胎怀的是个皇子。 只要孩子能顺顺利利地活到封王的时候,自己就能随孩子去封地,做一国的王太后,照样风风光光。 但是眼看日子一天天地过去,陛下一次都没有来看过她也就算了。陛下的冷淡她早有预料,反倒是王太后眼看即将有了孙子或孙女对她热络起来。 她的心稍微安定下来,又想自己能有这样的福气或许也不错了。 直到午夜梦醒听到王太后派遣来侍奉她的宫人在窃窃私语,她才终于觉出隐隐的不安到底是在何处。 有身孕后,陛下并没有给她晋封。 这是什么意思? 眼看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就连时常召见她对她已经很有了些笑模样的王太后也没有提起要给她请封的事。 是皇后压着不让吗? 可是她已经得到太多了,自己即便生下孩子又能威胁到她什么呢?不能的啊。 她心中不服,却不敢言。 等到陛下终于册封她为八子时,她禁不住扬起满脸笑意赏了来传旨的黄门。 皇后一向高傲,又哪会低下脖子来对付自己呢? 她望着一片雪白的庭院悠然舒了口气。 但她很快就在宫人的流言中知道了真相,她这才知道为什么陛下一直没有给她晋封。 空虚来风,必有出处。 所以,即便成为了八子她也高兴不起来。 而椒房殿中却已经有人传信过来,说欲助皇后。这个人自然是翘以盼许久的主父偃,也不知道他在哪里走通了杨得意的关节。 阿娇听得是主父偃,心情就有几分不悦,又想到曾梦着的杨得意叛变了陈后。 语气上就很有几分不耐烦:“他要怎么助我?流掉王西语的孩子?我要是真的想,还轮不到他来帮忙。” 这是自然,只要她开口,浸淫宫闱多年的馆陶有的是办法叫这个孩子神不知鬼不觉地流掉。 只是再酸再醋,自己也是当过母亲的,即便不喜欢王西语,又怎么忍心叫一个无辜的孩子牵连进去? 杨得意自然从她的语气中感受到了她的不快,伏地恳切道:“娘娘,奴婢决不敢收受主父大人的贿赂。”他抬头大胆道:“娘娘,奴婢现在的风光都是娘娘给的,奴婢怎么敢卖主求荣呢?” 眼见阿娇神色稍缓,他紧接着说道:“真正打动奴婢的是主父大人说,他千辛万苦找回来的这个人叫淳于光,是淳于意的孙子。” 淳于意? 汉时的扁鹊? 这可是汉时与华佗、张仲景齐名并肩的国医,他的后人想必也是医术了得。主父偃能找到生性淡薄、隐于江湖的淳于后人想必也是很花了一番力气的吧。 杨得意见阿娇还在犹豫间,不免劝道:“娘娘,恕奴婢直言,还是看看这位淳于大夫吧。” 阿娇终于叫他劝动了心,叫杨得意去回他在宫外见面。她说不清为什么,下意识地不想叫任何人知道。 眼见又到了三月三祭祀的时候,阿娇推说不适不肯随刘彻去霸上。刘彻欲叫人来看,阿娇又说不过是头疼乏力,休息一天也就好了。 刘彻拗不过她,只得吩咐人好生伺候她。 而等他起辇一走后,阿娇也换过衣服只身上了早就备好的青色小轿向宫外去。 她还是第一次见着熙熙攘攘没有禁街的长安街头,幼时坐在回堂邑候府里的马车时所走的也不会是闹市区,而这次的见面地点就在长安城最热闹的一处酒楼。 正是正午时,酒楼的生意好极了,堂下几乎座无虚席。 阿娇戴着青黑色的面纱缓缓踏入酒楼,热情的店小二迎上来正要开口。她轻摆了摆手,问过一号雅间在哪就自顾自轻盈翩翩地上了楼去。 她轻轻地敲敲门,是主父偃亲自开的门。虽然阿娇的面容隐没在面纱下,但她叫人过目不忘的桃花眼叫主父偃一下就确定这是主父偃。 他开了门,恭敬地退到一边。阿娇朝他微微摇摇头,示意他轻松一点。不管她究竟有没有病,究竟还能不能生育,她不想叫人看出她的身份。 主父偃一下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这也是为什么要约在长安城中见面的理由吧。 他便换了称呼,自然道:“陈夫人,淳于先生在里间。”便闪身出去,带上了门。 阿娇这才有空闲来打量这间古色古香的雅间,地方还真不小。她撩开纱帘进到里间才见到一个坐在方凳上白苍苍的老人,正闭目摇头晃脑念些什么。 老人家看起来身子很硬朗,听力很好。阿娇刚刚弄出些微动静,他便睁开了眼睛,笑道:“夫人,请坐。” 从他眼中的意外之色,阿娇可以找到主父偃甚至没有告诉他病人是男是女。 她莲步轻移,坐到淳于光身边,自觉地伸出手腕笑道:“先生似乎很惊讶?” 老先生笑了,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是啊,主父大人只说求我帮一忙,却什么都没有说。” 他缓缓地伸出手搭在阿娇手腕上,闭目感受起脉息来。不过几秒后,阿娇清清楚楚地看到他脸上闪过一丝不可置信的神色来。 阿娇心一沉,正欲出声询问。老人家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说话,重新闭上眼去把脉。 馆陶上次带来的也是长安城中的名医,他可是很肯定地说没有任何问题。难道是于皇后同长公主跟前不敢细说? 阿娇心中七上八下,几乎觉得过了一个时辰。老先生才额头上沁着薄汗,睁开眼带着几分惋惜和同情说:“夫人,恕老夫直言,夫人是不是至今未有子嗣?” 阿娇轻轻地点了点头,望向淳于光。 他眉目间满是不忍之色,到底还是实话实说。说到最后甚至带了几分愤然,而阿娇从最初的几乎惊呼出声到最后已经木然了,她这天遭受的打击几乎要打翻之前建立起的世界和所经历的一切了。 她恍惚间起身向淳于光道谢,后者重重地叹了口气,似乎还在说些什么。但她已经充耳不闻了,她脸色苍白地朝淳于光笑笑,“老先生,可否求您不要对人言起。” 见着淳于光连连点头后,她起身要醉酒的人一样脚步飘一样地出了雅间。主父偃自她进去后,就已经离开了。不论阿娇就医的结果如何,他所想尽到的心意已经到了。 待下去,才是没眼色。 阿娇望着堂下热热闹闹的食客,几乎想大笑,又想大哭。她恍恍惚惚犹如魂离了窍一样,连怎么出的店门怎么上个的轿怎么回的椒房殿在晚上躺在榻上拼尽全力也想不起来。 她似乎一下失去了那段记忆,再也想不起来了。 然而,淳于光的话就像刻在骨髓里,怎么都忘不了。 他说她不能生育是因为中了毒,这个毒最多不过六七年。但是不是他从前见过的任何一种叫女子绝育的药,而且日子又久了,他已经救不了了。 说到这里,老人家连声说学艺不精学艺不精啊。 阿娇裹紧被子,只觉得彻骨的寒冷已经漫过了心房。幸好刘彻今天自霸上回来后又叫宣室急报给缠住了身,匆匆来看过她一眼后见她精神不济只当她难受,阿娇又再三催促他说政事要紧不必担心她才又回了宣室。 今天,刘彻只怕回不来了。 她躺在榻上,听见什么东西正在死去的声音。 中毒的时间再怎么说都是她进宫后的事了,她为什么未能再有孕也变的说的通了。而至于说及她曾经生育过孩子,淳于先生医者之心竟然垂下眼泪说这是孩子与她的缘分,实在是奇迹啊。 但是带着胎毒的孩子,又怎么活的下来? 她闭上眼睛,忍住泪。她对自己说,这是仇,这是恨,不能软弱,不能哭,她要为昱儿报仇。 而这个仇怨,甚至连查都不用查,她就已经知道了范围。 能在宫中饮食中动手脚,能叫宫中御医当了睁眼瞎。有这个能力的,不外乎王太后同刘彻。 她想起前世时,后世猜测为什么汉武帝元后盛宠十年始终无孕时,都更加倾向于是汉武帝为了抑制外戚。或者,更准确的说,为了抑制太皇太后。 那么,现在这样,也是他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一章 匈奴,战否? 会是他吗? 刘彻? 知道她怀孕后欣喜若狂的刘彻? 感受胎动后一脸惊喜的刘彻? 在昱儿夭折后盛怒悲痛的刘彻? 不,不会的,不会是刘彻。网wwwzwくcom 他即便心思一天比一天深沉,在朝堂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但是她还是不肯相信他会把帝王心术用在她身上,更不相信他能毫无愧疚地去面对昱儿。 她脸色苍白地闭上弥漫起泪水的眼,心底剧烈翻动着绞痛。即便不是刘彻,那么宫中能对她下手能有动机的就只剩下王太后了。 一旦证实,她又该怎么面对刘彻?她又怎么相信刘彻是毫不知情? 即便刘彻真的一无所知,她还能像从前那样坦然面对他们母子吗? 不能的,一切都将回不去了。 她躺在榻上,短促而痉挛地呼了一口气,好像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冰水,从骨子里透上来的寒气叫她打了个冷战。 殿里静极了,静得已经可以听见她剧烈起伏的心跳声。昏黄灯影下,可以看见她的嘴唇甚至已经白。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撑不住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一觉醒来,天光大亮。 海棠同玉兰照旧服侍她起身更衣洗漱,她思维一片混沌,犹如行尸走肉般随着她们侍候。 她心神不宁地坐到膳桌前,没有一点胃口,用了小半碗粥就叫撤了。她起身时下意识地问:“陛下呢?” 她的声音清幽缥缈,透着几分空灵。话一出口,自己都被这份陌生给惊着了。 但是这种细微的变化旁人哪察觉得出来,玉兰在旁回道:“娘娘,陛下昨天歇在了宣室殿。今早叫了春陀来问娘娘,叫娘娘要是还难受一定要叫乳医。” 她看了一眼精神状态明显低迷的阿娇,轻声劝道:“娘娘,婢子为您宣乳医来吧?” 阿娇轻轻摇了摇头,勉强笑道:“没事,昨夜没有睡好。歇歇就缓过来了,乳医就是来了也不过开份凝神静气汤,我最不耐喝那些苦汤药了。” 玉兰还要再劝,阿娇已经进了内殿,吩咐说要再休息一会,任何人都不要进来打搅她。 玉兰担心地看了一眼阿娇,但到底拗不过阿娇。娘娘虽说脾性好,但向来说定的事不会轻易更改的。出了殿门,她才带着埋怨同海棠说:“海棠,娘娘脸色看起来真的差极了。昨天就难受了一天,你也不跟着劝劝娘娘。晚间陛下来了,该责罚我们不尽心了。” 海棠心思百转,面上却故作轻松地回她道:“娘娘的性子,可不就是越劝越拧劲,你劝不动换我就行了啊?” 看玉兰又要急,她又说:“娘娘要午膳的时候,还难受,咱们就直接叫乳医来。” 说话间,已经出了殿门。海棠又回头深深看了一眼紧闭的内殿,心头愁绪如云。阿娇昨日出宫自然是没有瞒她的,但是她也不知道娘娘是去干什么。 只是,从娘娘的神色看,只怕还是和昨天的事情有关。 她眼神黯淡下来,心里不由想到底是什么事呢? 海棠的担忧没有持续太久,只过了一个时辰殿内就响起了叫她的声音。 她推开殿门,缓步上前,“娘娘。” 阿娇正坐在把纱帘同珠帘都束起了的窗前,听到海棠的声音她没有回头,只淡淡吩咐把门关紧。 海棠依言后走向阿娇,她看得出娘娘的情绪很是低迷,所以她也沉默下来。只是一步步走到阿娇身后一步处,等着阿娇说话。 殿内除开叫春风不经意拂动的珠帘细碎声之外,只余一片长久的沉寂。? 打破这片寂静无声的到底是阿娇,她伸出手向后招招,示意海棠到她身前来。 “海棠姐姐。”阿娇轻声唤她道,扬起仙姿佚貌的脸。纯白色流光般的光影中,海棠看见了她脸上还残留的泪痕。 海棠姐姐? 多久没有听到这个称呼了? 记不清了,只是再听到这个称呼似乎又回到了小时候。 娘娘这是怎么了? 海棠止住泪目,轻声答道:“婢子在呢。” “海棠姐姐,你知道吗?我以后都不可能有孩子了。”她慢慢道,好像说的是旁人的事情一样,连眸都不曾一眨。 海棠吸了一口冷气,目瞪口呆。她怔然地望着平静的可怕的阿娇,心里却是出奇的清醒:她要安慰娘娘,她要陪着她一起难过,就像小时候的海棠姐姐同翁主一样。 但是海棠惊愕地现自己好像失音了一般说不出话,她整个人叫阿娇的话打的几乎没有力气了。 阿娇也不需要她说什么,现在所有的安慰于她都是徒劳。 她,只能自救。 殿中她的声音几乎梦呓般地低低响起,“海棠,我中了毒。他们叫我失去了昱儿,永远失去做娘的机会了。” 仿佛胸腔疼痛,短短几句话,她说的后面几乎透不上来气来。 海棠望向阿娇一向明亮传神的眸子,如今却是空茫失神,说起这样残忍的事实连泪都没有了。想到那样期盼小皇子,为他的离开缓了几个月才缓过来的时光,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眼泪夺眶而出。 阿娇自嘲地笑了一下,含着苦涩握住海棠的手。“傻海棠,哭有什么用?没用的,泪挽回不了昱儿的命了。” 海棠呆呆地望着阿娇,忘了哭。娘娘似乎一夜间变了模样,她变得疏冷坚强了。 “海棠,我要查明白,毒从何来?又为何而来?别动用堂邑候府,也不要惊动他们”阿娇顿了一下,轻轻说:“什么都不要告诉我娘。用外祖母留给我的宫中人手和窦氏势力去查。” 海棠点了点头,应道,“是。”然后,缓缓后退出殿。她听见阿娇轻轻说“海棠,我现在唯一能信得过的人,就只有你了。”,海棠脚步一顿,已经收敛的泪意顿时又要澎湃,她紧咬住嘴唇不叫自己再哭。 阿娇听到殿门再度合上的声音,收上脚,团团将自己抱住。她紧紧地闭住眼,不管事实如何,她都不能再留在汉宫了。 从前看剧时总是会为了因为误会而无奈分开的男女主而着急,有什么误会不能坐下好好说呢? 那是因为事情还没有生在自己身上,就像她,她能去问刘彻吗?不能,她在这个时候选择了相信自己,选择了自己去查。 她一定要为昱儿报仇! 稚子无辜! 她坐到镜前,细细地装扮起自己。在查出真相,在为昱儿报仇之前,她还要像从前一样活着。 南风暖窗,花雪漫飞,长柳依依,阳光正好。 她执起眉笔,细细地描着眉,无心去赏春光。 事实证明,她远比自己想象的坚强多了。刘彻晚间回殿用膳时,她迎上去时尚有几分僵硬的不自然。但是转瞬间,她就找回了刚进宫时同刘彻貌合神离的感觉。 那个时候于她,要彻彻底底地拒绝一心爱着她的少年太子,还是很有几分难度的。 而现在,她就像什么都没有生过一样笑着挽过他。“今天还要去宣室殿吗?” 刘彻一边进到侧殿更衣一边回答她:“今天不了,明天再议吧。宣室殿中吵的朕都炸了,清闲一晚。再说,不回来见见你,也不放心。” 阿娇莞尔一笑,“都说了,我就是不舒服。” 她眉眼间,光华流转,的确看不出不舒服来。 刘彻放下心来,趁着宫人低头时轻轻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 阿娇轻轻一笑,先出了殿。 晚间洗漱过后,刘彻拥着阿娇坐在帐内自自然然就说起了前朝的事来。“娇娇,朝中正议的是不是要对匈奴用兵,吵到现在还是谁都说服不了谁。” 阿娇一惊,但很快就平静下来。这一天在她还小的时候就已经远远望见了,所以她只是静静地听着刘彻说起根由来。 雁门马邑一带的豪商聂壹出于对边患不息的焦虑,透过向来向战的王恢向刘彻建议说,他经常在边界上做买卖,匈奴人都认识他。他可以假装把马邑献给单于,然后把把大军埋伏在附近地方,只要等单于一到马邑,就可以截断他们的后路,活捉单于。 王恢把聂壹的主意奏告给刘彻,刘彻为此诏命群臣商议。御史大夫韩安国第一个反对,他的意见还同以前一样。高祖的白登之围不可忘,就是文帝曾经统兵于广武常溪,结果重兵北伐,内部空虚。济北王刘兴居趁机兵袭击荥阳,企图夺取长安。文帝只得匆忙收兵平叛,于匈奴一事无功而返。兵马一动,天下骚动,不能长期用兵,且胜负难料,不可轻率出兵。 而王恢起于边军,熟谙匈奴情况,他寸步不让,说以战国初年,代国虽小,君臣却同仇敌忾,奋勇抗击外侵。而如今大汉强盛,然而匈奴却侵扰不止,每次与汉和亲,换来的不过是数年的和平。而就算是这几年的和平,也不过是大体而言,匈奴哪年不南下劫掠为乐呢?应该叫匈奴人看看汉朝的拳头了。 说到底,王恢的话击中了刘彻。他只所以还没有下决定,不过是也在犹疑,究竟能不能做成几代人没有做成的事情? 太皇太后的嘱咐犹在耳边,韩安国的话也很有道理,诸侯王对朝廷虎视眈眈时时刻刻想着趁虚而入。一旦开战,变数实在太大。 阿娇心知即便隐患重重,但刘彻已然是动了心的。他只是需要一个人再从旁去鼓励他,肯定他。“陛下,阿娇听说,秦时大将蒙恬蒙恬率三十万大军北击匈奴。收复河南地修筑西起陇西的临洮,东至辽东长城,威震匈奴,使得匈奴不敢南下牧马。难道灭秦之汉没有敢与匈奴一战之心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二章 马邑失利 第二日的廷议,到了傍晚终于叫刘彻一锤定音:少府和内史署立刻准备军费,汉军的精锐要完成调动布防,加紧编成训练。网wwwzwcom 马邑一战不论胜负,都将意味着汉匈间比晨雾还薄的和谐会像被烈阳蒸一样一去不复返了。于刘彻,这是自他为太子后每见边郡急报就长出的一颗毒瘤,只有胜利能将它一点一点干净地刮干净。 宫中的气氛自然也跟着紧张起来了,战争对于承平已久的长安已经是个陌生字眼了。但高祖时的大败和常年的屈辱已经叫许多人对匈奴生出怯怕之心了,他们打心里都不太相信能打赢。 而唯一称得上先知的阿娇,想来想去也实在想不起一点关于马邑一战究竟情况如何。 能做的就只有等了。 在马邑一战掀开面纱之前,王西语在五月生下一子。 实在是好福气,任是谁都知道,她这样叫刘彻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的,能有这一胎已经是命好了。 偏偏,还叫她生下儿子来。 王太后就高兴的很,亲往宫室中去探望了王西语。抱着刚生下还有点皱巴巴的孩子,舍不得放下来。对王西语的语气自然就亲切了许多,“等你出了月子,就叫你家人进宫来看看你吧。” 王西语恭谨的脸上顿时就露出由衷的喜悦来,她的眼神里一下就绽开一片花海,欣悦一览无遗。“谢过太后娘娘! 陛下只是匆匆来看过一眼,随便取了一个名字叫“平”,就走了。失落到底是失落的,但也不是今天才知道陛下的冷淡。陛下的雄心壮志她也懂不了,而陛下也不需要她懂,她未来的日子只能指望孩子。 孩子带来的好处又快又明显,宫妃一旦进宫,就是夫人之尊也是等闲不能见着家人的。她离家已经三年了,实在是很想家。 她没有盼太久,一满月,家人就被送进来觐见。 只是,高高兴兴地期盼了许久的见面,最后叫她又恶心又难受。 母亲听说她不受宠,出主意叫她把孩子主动地送给皇后去养。父亲竟然也赞同,说皇后多年无子,却胜在身份贵重、荣宠不衰,送到她身边能占住一个嫡子的身份。 王西语瞪大了眼,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父母亲说出来的话。她母亲看出了她的不快,又温言劝她说难道养在皇后身边就不是你的孩子了吗?就不同你亲了吗? 她说不出话来,只恨恨看着他们。 逼的她没法了,才没好气地说陛下已经有过这个意思了,但是皇后不肯。 满以为这下就能打消父母的热络了,没想到他们却一下像点燃的柴火一样,反倒不可收拾了:既然陛下有这个意思,你就该去说啊。皇后怎么不肯?你把孩子留在手里才遭皇后嫉恨呢。 王西语想说皇后虽然向来没有拿正眼看过她,但是她能顺顺利利地生下孩子就足以证明皇后对她没有坏心,或者说皇后根本不愿意计较。 但在看到小弟一直拼命拿眼神催促父母,她忽然明白了什么:小弟今年也十四了,要说亲了。 王家需要一个荣华富贵,王太后有了孙子就够了自然是不会在这上面去成全她的,她也没胆子去跟王太后开口,听说皇后的兄弟都没有提拔,轮得上她的兄弟? 王西语忽然就泄掉力气,连解释都懒得解释了,推说困倦叫他们回去。但是,父母还是不甘心,到底伏在她耳边叮嘱道:你弟弟看中了一家官家千金,你都是宫中娘娘了,怎么也要提携一下弟弟。 话到最后,还不放心,又补上一句:可不能自己达了,一辈子荣华富贵跑不了了,就忘了娘家了。 王西语寒意抖生,她这叫达了?叫荣华富贵了? 他们明知道她不受宠,为什么就不问问她宫中难不难?苦不苦、皇后有没有欺负她?有没有想家? 没有,除了拼命地为她怎么去讨好帝后出谋划策以便求来一家的富贵外,什么都没有多说一句。 她动了怒,但还是极力在宫人面前克制着,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抱紧了孩子闭上双眼。 王西语的不如意自然还有很多,但毕竟宫是她要入的,她埋怨不了任何人,而到底最起码上天还不算太薄待她,毕竟她有了一个可以全身心放心爱着的孩子。 而阿娇,已经永远地失去了这个机会,她甚至连在梦里见一见孩子的机会都没有了。 昱儿,还是不肯入她的梦来。 太皇太后留下的势力的确好用,不过两个月就已经把已经尘封下去,已经收拾干净的旧事给理出了个头绪来。最多再过两月,就能交出一个准确答案来了。 而在阿娇等着尘埃落定的时候,另外一件大事已经先出了结果。 马邑一战,一无所获! 三十万大军,去边境打了转,简直成了笑话。 聂壹以出塞经商为名,见匈奴军臣单于。以能斩杀马邑县令,举城而降,牲畜财物可尽归匈奴诱骗军臣单于亲率十万大军进入武州塞,聂壹随后返至马邑杀死一名囚犯,伪装为县令头颅,欺骗匈奴使者。 而此时,护军将军韩安国、骁骑将军李广、轻车将军公孙贺率主力部队就埋伏在马邑附近的山谷中。将屯将军王恢与材官将军李息率3万多人出代郡,准备从侧翼袭击匈奴的辎重并断其退路,一举全歼匈奴主力。 眼看匈奴已经进了口袋,只等收紧绳子了。但百密一疏,戏演的假了一点。军臣现沿途有牲畜,却无人放牧,引起了军臣单于的怀疑。而被俘获的汉雁门尉史将汉军的计谋全部说出,匈奴即刻撤军。 而王恢眼见匈奴大军于自己眼前撤回,自思三万大军敌不过匈奴大军到底未动。而韩安国等率领大军分驻马邑境内埋伏,久久不见动静,遂率军出击,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 消息传到长安,刘彻正在椒房殿中读书。气的把手中厚厚的帛书摔在地上,又顺手就扫翻了桌上的笔墨纸砚,勃然大怒道:“笑话,真是笑话,三十万大军成了笑话!” 阿娇心下也是大惊,难怪自己想来想去就是不记得这场马邑一战,原来竟是什么也没落下。 ?“这个王恢,跳起来说的挺欢,到头来他自己怯战!还不如一直反对的韩安国,人家倒是有奋力一搏之心,只是可惜匈奴都已经走远了。” 他犹如一只困兽在殿中来回走动着,嘴里还在说:“倾举国之力,结果呢?兵不血刃,未损一卒。但能跟南越、闽越相提并论吗?” 阿娇捡起帛书,一目十行地看完。心也跟着沉下来,原以为最坏的结果是战败,没有想到还能有比这更坏的结局。 王恢领着的可有三万人马,不算少了,怎么就不敢一战了?只要能留住匈奴,等到主力军驰援,怎么也能有点收获。 结果呢,就这样眼睁睁地把匈奴人的大军放回了草原上。 而最关键的是,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全军向战之心一下子就松了劲。 阿娇没有劝他,这点火实在是应该的。 她卷起帛书,平静地注视着刘彻。 看着刘彻瞪着气的血红的眼睛,青筋直跳,像一头暴怒的狮子。好容易作够了,气喘吁吁地坐下来后,阿娇才轻轻上前,靠在他身边。 “陛下,事情已经成了定局,多说无益。陛下不妨想,到底比摔的头破血流起不了身的好,更何况,总要同匈奴撕破脸的。”她的声音像一道清泉,一下就浇灭了他心头还燃着的怒火。 既然已经成了事实,即便族灭王恢一族以泄心头之恨,到底也改变不了什么。匈奴被一向视为羔羊的汉朝摆了一道,该疯狂报复了。而朝臣想必更想看到的是,能在失利后迅振作起来,朝廷该如何应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三章 复仇伊始 长安的七月,骄阳似火,酷热难挡。网wくwwくくzwcom热的叫人透不过气来,天如蒸笼,地如煎锅,花树全都给热耷拉了脑袋,连天上的云彩也受不了了,悄悄地躲了起来。 中夏含霜的清凉殿,自然就是这等盛夏之际避暑的不二之处。只是满殿归来的将军丝毫没有闲心去感受清凉殿中天然的怡人,他们的目光都落在含着冷笑的陛下身上。 “坐吧。”天子看了他们一刻,终于还是说话了。 李广资历最老,他便第一个坐下了。他回宫前还想过马邑一战倾注了陛下如此大的心血,却打成了一个笑话,陛下只怕会控制不住情绪。现在看来,天子已经很能克制自己了,为大局看了。 出乎众将意料的是,刘彻没有先说这次的得失责罚,“马邑后,匈奴必将疯狂报复,边境得多做防范,各郡之间多配合驰援,尽量减少损失。” “李广和程不识拿出一个具体方案来吧,你们都是大将,该怎么办,朕信得过你们。不用呈上来了,兵家之事,左等右等,就来不及了。”他向着两个大将说话时,声音就和缓多了。 李广同程不识点头道诺,而王恢却叫陛下末尾意有所指的话给惊出了一身的汗。 他抬头望向刘彻,刘彻也正好望向他,目光凌厉,眼神冰冷,写满了失望。 倘若陛下还能愤怒,还能指着他的鼻子大骂他误了大事,那就说明还有救。 而现在,甚至带着几分同情。 刘彻不过扫了王恢一眼,就云淡风轻地就马邑一战下了定论。“马邑一战,王恢临战脱逃,下狱交廷尉按律处置。聂壹以身殉国,朝廷应抚恤聂壹的家小,赏田二百亩!韩安国、公孙贺、李广、李息等人无罪,各归原职!” 唇亡齿寒,众将都不免对他投去怜悯的目光。但谁都不会给他求情,临战不战失了先机,毁的帝国几个月几十万人的心血。 而王恢显然觉得还有点冤枉,他挣脱兵士,踉跄着膝行跪在下殿内。以手抚地,大声道:“陛下,臣有话说!” 刘彻没有说话,只微微点头,眼神已经很不耐烦了。 “陛下,臣的确临阵怯敌,但当时臣唯有等军臣单于的大军进入马邑,才能于尾翼打他个措手不及。没想到散放牛羊,却未置牧人,实在是百密一疏。如果臣打了,必定全军覆没。臣到底完整的向陛下交还了这二、三万士兵!”王恢不是没有看出陛下的不耐烦之色,只是话在心里,不说不快。 王恢话音刚落,刘彻脸色铁青“砰”地一声砸在案上,顿时叫殿中一下沉静下来了。 “朕原来还以为你大行令要为怯战而悔过一下,没想到都到了这个时候还心存不甘,觉得朕委屈你了?”刘彻冷笑一声,直视王恢。 “臣不敢。”王恢以头触地,毕恭毕敬地说。 “不敢?王恢啊,你弱敌强,败了,那不丢人。但是眼看着匈奴来如狂风,去如闪电从从容容在边境打了个转,不丢人吗?”刘彻断喝道:“王恢,你叫朕同汉军都成了笑话!你去民间听听,现在都在怎么说你?又在怎么笑话朕!” 他说到后面越说越气,想到几个月的心血化为虚无,想到此刻边境四处正遭受着匈奴的疯狂报复,他拿什么脸说自己是大汉天子! 思及至此,刘彻单手指向王恢,暴怒道:“来人,拖出去斩!” 形势陡变,就是王恢也没有想到自己的一番陈词会惹来已经冷静的刘彻如此大的怒火。 劝还是不劝? 于殿中众将是一个难题,劝,于自己于道理说不过去;不劝,同殿为臣,总有几分情分。 在他们犹疑的片刻,禁军已经冲进来携了王恢就要出殿。 “陛下,还请三思!” 众臣寻声望去,从殿后屏风中转出来的正是皇后。 她施施然走向刘彻,语气平静地说:“陛下,大行令此前于国多有功劳,虽说功不抵过,但总该交由廷尉按律处置。” 皇后不过三言两语,却很快叫陛下收了愤慨,他看也不看王恢,沉声道:“按皇后说的办!” 经此一闹,兼之该议的事也议了个差不多,诸将便告退了。 殿中霎时便静了下来,刘彻站在原地深呼吸好几次才总算压住火气。阿娇走上前轻轻地给他顺着气,“杀了王恢,以后谁还敢主动进言说要打匈奴?谁敢担保就能打赢呢?那还不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朝臣们独善其身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刘彻略微平静了些,但他还是回头愤愤然看向阿娇,欲言又止。 自幼长在一起,又同床共枕了九年,刘彻一个眼神她就已经知道是什么意思了。她语气上扬,柔声道:“我知道你嫌他事到临头怯战,但就交给廷尉处置吧,给他一个公道,别叫臣子们议论你刻薄寡恩。过去了就过去了,陛下不妨看看以后的日子。” 刘彻深吸了一口气,没有说话,但是眉目间已经不复沉重了。 马邑一战就这样轰轰烈烈地开始,悄无声息地落幕了。而这个时候,也只有阿娇还在相信给刘彻几年时光,他一定能创造出奇迹来。 很显然,这个奇迹需要卫青,需要这个千古难求的帅才。 程不识调回长安回防后,在阿娇面前说起这个关门弟子给了极大的赞赏和肯定。程不识为人一向十分的事只肯说八分,为的就是保险。 看来,是宝剑在哪都会焕出光芒。 现在,这把宝剑,到了该跟真正能用它饮血的人手里了。 昱儿的仇怨究竟如何,也不该跟天下万民挂上等号,这点阿娇区分的很清楚。 培养卫青,就是为了补上历史。 补上几代人的血泪! 阿娇郑重其事地向刘彻正式推荐了卫青,君臣俩足足谈到深夜。她拥被坐在榻上,心说看来卫青的光芒是掩盖不住了。 凭刘彻极端爱才的性子,卫青为帅一展风采只是时间问题了。公正地说,封建社会中,能像刘彻这样敢于破格用人的实在是异数。任人唯亲和论资排辈,不得不承认实在几千年来的陋习。 而刘彻既能容人,不会因言废人,又敢于破格提拔,他身边层出不绝的人才都是凭着一双慧眼从民间亲手擢拔出来的。于识人、容人、用人上,实在还真找不出第二个能过他的人。 所以阿娇现在已经丝毫不担心卫青的前路了,从前不过为平阳候府一家奴尚敢任用他为三军主帅,这一世为程不识弟子于军中已经初有建树了,刘彻就更会用她了。 卫青,我已经不欠你了。 其实,谁欠谁又怎么分得明白呢? 历史上的陈后究竟不过是一个可伶的痴情女子罢了,想靠着杀卫青卫子夫来挽回汉武帝,却不知道反而引来了汉武帝的反抗心理,愈加要宠信卫氏,卫氏由此崛起。 陈后最后落得废居长门宫,幽怨而死。 家国一梦,于刘彻,他的梦就是国。她能为他做的都做了,现在轮到她来一展心中所愿了。 田蚡? 为什么要加害于她呢?无外乎权势吧,田蚡是外戚,他害怕此消彼长,害怕陛下偏心外向。 看来还是不够了解他自己的亲外甥,你有才华,他就敢用。出身、家世不过是个虚的,他可以不看。 但是田蚡还是想和她争,他以为没有了陈家,刘彻就会大用王太后一族吗? 这个舅舅,还真是天真的有点可笑。 汉武帝,要是也说按资排辈,他就成不了汉武帝。 至于王太后,阿娇叹了口气,忽然觉得从心底冒上来的寒气几乎叫她窒息。她一直以为她对王太后恭敬孝顺,天生又是没有仇的,怎么就处不好呢? 而她到这前不久,还以为这一世的陈后是幸运的,王太后平日里对她多有回护,所以她时常想人心究竟是肉长的,你对人好一分,人就会对你好一分。 她忘了,叫太皇太后都说一句温柔过头的王太后才真是宫斗的好手呢。栗姬本无向朝臣请立皇后之心,刘荣已经是太子,皇后之位还能花落谁家? 王太后使人去朝堂上请立皇后,一下就惹恼了本就对废后心存愧疚的景帝,又想起栗姬素来张狂高傲的性子,勃然大怒。以此,太子废,栗姬死。 王太后是善人吗? 不是,很显然不是,能亲手害死亲孙子的人能是善人吗? 所以,是她忘了,有些白眼狼终究是喂不熟的。 为了昱儿,她要报仇。 阿娇闭紧眼,强迫自己睡去。 刘彻这一夜是什么时候回来的,阿娇竟丝毫没有感觉。但是第二天一早,她却是在他的凝视中醒过来的。 他的眼眸漆黑如墨,熠熠生辉。见她醒来,未语先笑。 看来,昨天卫青实在是很叫他惊喜了,才会叫他笑的像个孩子一样。 她拄着手起来,半靠在枕头上,青丝随意地滑落在肩头。“陛下,相逢恨晚?” “朕已经把上林苑的期门军交给卫青带了,他可堪大用。”阿娇这没头没脑的一句,也就是刘彻一下子就转过弯来了。 他俯身轻轻抱住她,絮絮低语起来,说起同卫青的长谈。还是同以前一样,有什么总要同她分享。 刘彻说不过几句,总要停下来再三表扬她的识人之术。见他孩子气的模样,阿娇翻腾的悲痛仇恨情绪都似乎冲淡了一些,她更愿意倾向相信刘彻是不知情的。 不为自己计,而是为了昱儿。 见她神色淡淡,刘彻不禁调侃起来:“看来皇后是早就看的分明啊,是朕眼高手低。” 她还是笑了,不过是因为心里想因为这本来就是你自己挖出来的人才。 阿娇没有回答他,她不能告诉他这本来就是卫青的命运,本来就是大汉的气云所在。如果真的有命运,她宁愿久居长门宫,与世无争,也好过曾经差点拥有。 昱儿,是她在这个已经错乱了的大汉来过的痕迹啊,也是她放下心扉的开始啊。 她怎么也想不到,会因为昱儿再次彻底地改变她的命运。 阿娇低头看着自己一双素来阳春水都没有沾过,恍如初雪般的芊芊玉手。从今天起,它们也将不干净了,要流淌过别人的鲜血。 但,这本来就是他们欠她的!欠昱儿的! 她轻轻地绽开一个微笑,一霎间,明艳如春花。她向来很知道自己的美貌,就更不要说这用了心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风采的一笑。 刘彻果然就等不及,或者说忘了她的回答,亲亲地吻下来。 她闭上眼,还像旧日那样含着娇羞回应着他。只有心底在哀怨地说着:彻儿,对不起,但是你会原谅我的,这是我应该做的。 不过几日,刘彻就觉察到了阿娇的变化。她来宣室殿后,不再像从前一样,要么神游太虚地着呆磨墨,要么恍若入了无人之境读着书。她渐渐在他问起政事后,饶有兴趣地思考着,间或拿出闪着光芒的回答来答复他。 刘彻自然是欣喜于这样的变化,他觉得不经意间阿娇已经更深地开始信任他了,敢于议政了, 丞相田蚡自然更快地敏锐察觉到这样的变化,王恢一事已经可以看出皇后对陛下的影响实在到了一般人所远远达不到的地步了,而现在又明目张胆地开始参政:看来皇后的心一天比一天大了。 他寻着了机会在刘彻面前直言不讳地说,还请陛下为吕后之祸计,女子当少干政的好。 刘彻不能说舅舅说的没有道理,他甚至想阿娇倘若给她机会,能做的比吕后好。田蚡的话,他听听也就算了,并没有放在心上,九年夫妻,阿娇于权势上并无进意。 于她言,做皇后都还怕做不好。 田蚡的规劝于刘彻没有起作用,但在阿娇这里却很快生效了。再碰到刘彻转头垂问时,她怎么说都只是淡笑着不肯开口了。 很快,刘彻就明白了,这是舅舅的话又到了阿娇耳朵里,阿娇不得不自证清白。 刘彻就很有了几分不高兴,舅舅自为丞相后,实在是傲慢的叫人讨厌。来自己面前说,还可说是出于对外甥对江山社稷的隐忧。但是去对阿娇说,摆丞相和舅舅的双重威风,这是觉得这个丞相比天子还有分量了。 窦婴为顾命大臣,如今尚且能看懂几分眼色了:这已经不是太皇太后在的时候了,没有人再惯着他了。 舅舅却不明白,他的丞相之位来自谁?得寸进尺! 舅舅的坏处不是没有人对他说,自为相后日益骄横,治宅甲诸第,田园极膏腴,市买郡器物相属于道。前堂罗种鼓,立曲旃;后房妇女以百数。各种珍物狗马玩好,多得为可胜数。 君臣,君臣,舅舅已经有些分不清了,敢于直指帝后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四章 先君臣,后舅甥 不过几天,田蚡就叫刘彻按着脖子认了一下什么是君臣。八一wwwzくwくcくom 起因很简单,田蚡为丞相后,借着手中的权力收受贿赂、排除异己,他所推荐的人有的从闲居一下子提拨到二千石级,这其中最耀眼最能替他长点脸的就是御史大夫韩安国。所以,他每每在刘彻面前都毫不心虚的说是为朝廷计。 但,这次却终于踢到了一次铁板。 清凉殿庭院中,自高祖建汉宫就种下的参天柏树上蝉鸣阵阵,清风徐来拨动着树叶,沙沙回响在高大浓密的树木间。 风卷过树梢,穿过游廊,向敞开的宫室中流去。田蚡顶着烈日一路冒出来的热汗,叫清凉殿中扑面而来的凉气和身后的轻风一夹卷,如饮冰水,痛快极了。 田蚡舒服地出了口气,向里殿走去。九卿的人选已经调任完了,今天,他要同陛下谈谈各郡太守的人选。 春陀守在内殿的门口,见田蚡来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扬声通报后推开殿门。 田蚡看也没多看春陀一眼,他平素最不屑朝臣们同陛下身边这个一等一的奴才拉拢点关系,堂堂国家柱石也不嫌丢人吗? 春陀能一直稳稳当当地把稳刘彻身边贴身黄门的位置,别的不说,看人眼色的本事是已经修炼到家了的。他心中冷笑,脸上却还透着热络:丞相请。 田蚡径直向里殿走去,春陀轻轻带上殿门还站回原来的地方。脸上丝毫没有不快,于他而言,受轻贱和受皮笑肉不笑的尊敬已经快差不多了。 但是,既然是人,就不能像猫狗一样有口吃食就能活下去。 陛下想查查田蚡这个亲舅舅,本来还只是想看看他有没有僭越。没想到,似乎带出了更大更恶心的事来。 咱们这个丞相还不知道呢,等到冲刷尽了泥水,一切明明白白的时候,舅舅又怎么样呢? 春陀站在殿门口,习惯性地微弓着腰,微眯起眼睛来受这温柔拂面的小风。 清凉殿内,田蚡呈上一份竹简,“陛下,朝廷边郡缺人少才。臣试拟了一个名单,为陛下分忧,还请陛下过目。” 刘彻没有展开,脸上挂着几分古怪的笑意:“九卿调任完了?” 陛下话中隐隐带着几分刺,但田蚡只是微怔了一下。“陛下,臣选荐的人均是有能力担任郡守的。” 刘彻不置可否地冷笑了一声,翻开竹简仔仔细细地看起来。殿中的气氛一下子就绷紧了几分,田蚡心头纳罕:陛下这是哪来的火气?从前来宣室殿中进言荐人,陛下一向都十之**采纳了,对他这个舅舅也是亲切的很。 田蚡跪坐于下,想到穿过庭院时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此刻进了殿内他忽然明白了:是雪狮子和皇后不在,看来陛下到底还是把他的话听进去了。 想到这,田蚡就多了几分安慰。虽说和皇后一派争斗也是为了自己的权势,但更多的还是为了这个亲外甥啊。皇后看着柔顺,卖了一个好大的人情给他。 实际呢?原来她才是太皇太后最大遗产的继承人,甚至已经降服了魏其候。他原来还以为,魏其候当不上丞相,以他的性子绝对会负气辞职。 没想到竟然揣着手任了太尉,田蚡刺他几句,魏其候倒不阴不阳地回道陛下需要哪都一样。 田蚡这才后知后觉地知道,窦家交到了皇后手里。 太皇太后这手走的好啊,交到皇后手里陛下就不会轻易对付窦家了。而皇后和魏其候,前朝后宫合作一气。 天然的就是下一个太皇太后,抑或是吕后了。 他同陛下是一荣俱荣的关系,他就从大局计较也不能再纵容皇后一派的成长了。 妻子,可以换。舅舅,却是一辈子的。 看来陛下很清楚这个道理啊,田蚡满意地翘起眼角,陛下为这个几句小脾气也是能理解的。毕竟,自己是舅舅,哪有和外甥计较的道理? 刘彻很快看完了这份名单,拿手轻轻叩击着黄花梨双螭纹翘条案。漫不经心却又似乎意有所指地问道:“朕看这份名单上许多人熟悉的很呢,是丞相的门客吗?” 田蚡既不否认,也不承认,话语考究地说:“陛下,臣以为重要的是能不能胜任。” 这句话不知道是哪说错了,刘彻突然奋力砸向条案,茶水瓷器摔溅了一地。他一把掷下竹简,却又语气冷静地说:“既然还只是试拟,那就请丞相重新拟过吧。” 田蚡心中一惊,正要说话,刘彻照直看向他:“丞相,不要忘了丞相是掌丞天子。丞相想用的人也该用完了吧,朕也有几个人想用!” 田蚡看向一脸冷冰冰的刘彻,有些懵然:从前就是进谏陛下纳妃,陛下尚且婉拒,怎么这次这么大的火? 他不过转瞬就浮起笑来,向刘彻打着圆场,“舅舅也只是试拟,要是有更好的人选自然是贤者居之,不知道陛下想用谁?” 刘彻倏然望向他,丝毫没有缓和的意思。“朕听说丞相和盖候宴饮时,说丞相位尊,当东坐。那丞相就更应该知道天子和丞相中先是君臣,后是舅甥。”他加重语气,一字一顿地说:“这份名单丞相拿回去,重拟一份叫朕满意的来。” 田蚡抬起头,还想说什么。但是上坐着的陛下英气勃勃的眉目逆着光熠熠生辉,隐隐间已经有了先帝的威严万丈。一双含着严厉警告的眼睛,冷冷的注视他,目光中带着叫他暌违已久的鄙夷。 陛下这是从哪听来的?盖候王信是他异父同母的长兄,但也只是列候,怎么能因为是兄长就东向坐呢?自然是大汉的丞相更尊贵了。 没想到陛下今天拿同样的道理来压自己,的确,陛下先是万民臣服的天子,后才是他的外甥。 田蚡俯下身来,没有说话。恭恭敬敬地行了叩拜之礼,捡起竹简退出去。 陛下了这么大的火,乒乒乓乓地还好像砸了东西。虽说春陀浑似天然的泥人般,好似什么都没有听着一样,面上还带着恰到好处的笑。但田蚡却觉得在装聋作哑的黄门面前丢尽了脸,出殿后夹着怒气疾步出了清凉殿。 这自然也是没法对姐姐王太后说的,儿子和弟弟,天然的就有了偏向。只怕,姐姐还得说盖候受了委屈,也等着一块训训他呢。 田蚡朝长信宫望了望,到底还是没去。 而长信宫中,阿娇竟然难得地抱着刘平在殿中来回走着逗弄着他,含着笑小心翼翼地拿手轻轻戳弄着孩子娇嫩的脸庞,逗得他乐的直笑。“长的真好,王八子要好好地养着我们小皇子。明年,这个时候就该满地跑了,可得小心看住,别磕着碰着。” 王西语陪坐在末,闻言微微起身,恭敬地答了个诺。皇后面前,她除了应着没有别的话能说。虽然皇后隐隐的嫡母风范叫她有些还不能接受,但她早已经明白了,能养在自己身边既是幸运又是不幸。 皇后就算是随口的关心几句,到底比从前漠不关心的好。 王太后自然也乐于见到阿娇能善待刘平,她笑盈盈地看着阿娇。心想,阿娇从前虽说从不对王西语母子做点手脚,但到底是有几分意难平的。现在看来,她已经想通了,她是嫡母。 阿娇回头正撞上王太后欣慰的目光,她的笑就更多了几分,心里却泛起厌恶来:昱儿就不是你的孙子吗? 她轻移莲步,抱着刘平坐到王太后身旁。王太后对刘平是抱惯了的,小孩子一见她就伸着手要她抱。阿娇趁势让给王太后抱着,刘平到了祖母怀里又不安分地回头找刚刚那个馨香萦绕的怀抱。 阿娇迎着刘平那双纯净的不掺杂一丝杂质的眼睛,由衷地笑起来了,伸出手轻轻地在他脸上抚摸着。 王西语眼见皇后变得真心实意地喜欢起刘平来,挂着笑柔声说:“平儿和皇后娘娘还真是天生投契呢。” 阿娇回眸一笑,接过话头:“王八子这话说的倒不错,本宫一见平儿就喜欢,平儿现在看起来也不像嫌本宫这个嫡母的样子。”她话说的俏皮,又眉眼都带着笑。 殿中正一片其乐融融的气氛,不料阿娇神情忽然一滞,望着刘平低低说道:“仔细一看,平儿其实是很像昱儿的。”她的语调一下子就含满了悲切,叫知道皇后娘娘的长子夭折了的人听着心中都不忍。 阿娇话音刚落,刘平笑眯着眼扑回王太后怀里,扬起一张小脸向着祖母。 刘平虽然还小,但却已经有了精致的轮廓。从前,王太后都只是夸他长的好,像刘彻。但是在阿娇感伤过后才一细看,的的确确很有几分像阿娇。 刘昱夭折的时候,在场的长辈只有她不敢去抱。但是馆陶哭花了脸说的一句这乖孙长的真像阿娇却深深地镌刻在她脑海里,王太后一瞬间觉得怀中抱着的就是刘昱,她打了个激灵,几乎没有抱稳孩子。 还是阿娇眼疾手快地含着哽咽接住刘平,低声说:“阿娇一时感怀,叫母后跟着难受了。” 王太后缓过神来,微微颤抖着手合在宽大的袍服里面。慈祥地摇着头,又宽慰阿娇说生死有数。 阿娇低着头,没有说话。正如海棠费尽心神回忆的,只有王太后当时是苍白着脸没有见一见昱儿。当时只觉得王太后是难过所至,到了今天结合确实无误的证据来看,她是不敢,事到临头到底是不敢去见一见被自己害死的昱儿。 而刚刚王太后的反应一如所料,阿娇克制住悲愤的心神,含着无尽的嘲讽想:你怎么忘了,我和刘彻本就是表兄妹,眉目本就有几分相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五章 梦归处,何处是家 自太皇太后薨后,田蚡为丞相,矜贵万分。八一wwwzくwくcくom亲姐姐是王太后,亲外甥是天子,湘楚人才纷至如云。天下谁不知道,有什么难事,去丞相府中一求保管百试百灵。 但田蚡自己都没有想到,这块金招牌也有不好使的一天。 他原先还想是这段时日登高望远,确实有些洋洋得意了。所以,再在天子面前议事就收敛了几分。 他退一步,天子也退一步。 一切还如平常一样,似乎那天天子清凉殿内的盛怒只是昙花一现、浮生一梦罢了。 田蚡还不知道刘彻不光拿到了他这些年里确确实实贪污受贿、弄权营私的证据,还拿到了他同淮南王刘安眉来眼去的书信往来。 甚至,还有人言之凿凿地说淮南王进京时,武安侯曾私语他:陛下百年,帝位莫出你左右。 这个刘彻倒还是不信的,武安侯没有那么傻。不说天然的血缘羁绊,他也该知道谁坐江山都不如亲外甥坐带给他的收益大。 的确,武安侯田蚡实际上也只是同淮南王虚情假意,收了淮南王的好处给他灌**汤,让妄图一报刘彻祖父文帝逼死他父王的杀父之仇的刘安彻底走上了不归路。纵使刘彻真叫太皇太后赶下帝位,老太太第一个考虑的也该是景帝别的儿子,再次之是梁王的儿子们,怎么可能轮的上淮南王? 然而,这个想当然的答案田蚡视而不见,淮南王刘安忽略不计,妄图以再来一个七王之乱来达到目的。 刘彻自然不用田蚡来辩解就想通了此种关节,但他还是由里到外对舅舅泛起了浓重的失望:舅舅只怕到底还是夹着几分投机之意,更是由衷地在天子这个位置上感受到了孤家寡人的味道:哪怕是亲舅舅,到底也不能和你一心一意。 他满脸阴厉地坐在宣室殿中,冷冷地命令跪在下毕恭毕敬甚至没敢抬头看他的御史张汤。“再去查,查丞相。但是,记住了,朕要实实在在能站在脚的证据。” 张汤以手伏地,恭恭敬敬地应声诺。倒退几步方才起身出了殿,说来也好笑,他这个御史之官也是托了丞相的推荐才补上的,今天却变成了查究丞相不法之事的天子手下的暗卫之。 张汤幼时就向往成为郅都、宁成这样的执法者,更是彰显出了非同一般的逻辑能力。等继承父职成为长安吏后,逐渐被宁成欣赏,没想到宁成得罪了皇后娘娘被陛下赐死。 作为亲信的他自然也就难混了,但他走了丞相田蚡的门路,终于又回到了诉讼牢狱中。也该是他出头,办了几件漂漂亮亮的大案后,张汤这个名字一下就进入了刘彻的视野。 张汤从他的偶像身上吸取到了足够的经验:想成为帝国的执法者,就该明白权力的来源和支撑是陛下!所以,虽然用法严峻,打击豪强贵族毫不手软,但是他拿出十分的心思来揣摩天子的脾**好,一切都以天子满意为目标。酷吏能做到他这样叫天子用着得心顺手的,只怕张汤还是第一个。 张汤很快就崛起了,他一跃成为了刘彻有感于田蚡一事而秘密建立起来的暗卫之。查的第一个就是田蚡,张汤的确很有能力,皇后动用太皇太后留下的已经成精了的人物查出来的秘密都已经叫他摸着边了。 只是,兹事体大,没有百分之百的证据之前,张汤还不敢面呈天子。 但是,就目前查着的这些已经足够刘彻再一次火了。 朝廷中的主和派可算在马邑之战后占据了制高点,朝会时一连否决了刘彻的三项廷议,一是要新增对商贾的车辆税;二是要改三铢钱为四铢钱;三是开凿增渠,解决北进的军粮运输,全是对匈奴的后续政策。 刘彻实在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大为光火,君臣间本就是你弱我进的道理,马邑之围闹成了笑话,叫他现在针对匈奴的专项措施说起来就底气不足。 偏偏这个时候田蚡还要拿着他的金字招牌来触霉头,刘彻正积攒了一肚子对他的火,正好借着他给王恢求情的时候了个痛快。 王恢下狱后,心知天子不会就此放弃对匈奴的用兵,那也就意味着马邑一战的失败全在他一人,天子必将自舍弃他而来给三十万人的无功而返一个交代,他就是这个交代。 都到了这个时候,自然就顾不得先前主站派和主和派的纷争。叫其子给丞相送去了重金以求他在天子面前求情,田蚡为人贪婪又一向爱彰显自己的本事,主站派的领袖之一都向他低头,以后朝中谁还敢跟他唱反调? 而且还能表现丞相的容人之量,一箭三雕,何乐而不为? 田蚡于宣室殿中觐见时,就由马政说到边郡,再说到匈奴,自自然然地提起了王恢。他语气恳切,神情温和,换个人看绝不会相信丞相在为他的反对派说话。 “陛下,马邑一战,虽然谋划落空。但到底损失还是可以接受的,大行令王恢罪不至死。” “哦。”刘彻淡淡地应了一声,听不出喜怒来。“丞相如今能容人了啊。” 田蚡没有说话,陛下这还是带着刺呢。 但是他沉默,不意味着着刘彻会沉默。 他的话像刀子般甩在田蚡脸上,“丞相说损失还轻,的确,马邑一战损伤的兵将可以忽略不计是不错。”他的声音陡然提高,一把将边境新送来的加急边报推翻在田蚡眼前。“丞相,瞧瞧吧。匈奴都快饮水长安城了,损伤还小呢?” 马邑一战后,被激怒的匈奴骑兵四处烧杀抢掠,凶残程度远远过了景帝薨逝那年。猖獗之至,叫边军防不胜防,损失惨重。 田蚡默然,但刘彻很显然没有这么快就放过他:“丞相又是收了大行令的救命钱吧,但也得拿出一个能说服朕说服天下人临阵而逃的理由来吧。” 田蚡倏然抬头,望向刘彻正要说话。刘彻已经先一步起身了,留给他一个坚定的背影。 田蚡又在殿中干坐了片刻,才起身出殿。没想到春陀竟然还侍立在门口,见他来还是堆起一脸笑来,轻声说:“陛下去了长信宫去给太后问安,有话给丞相:听说丞相占了考工官署的官衙扩建住宅,陛下说,不妨连兵部一块给丞相。” 田蚡目露闪电地望向春陀,后者传完话微微欠了一下身就走了。 陛下,这是铁了心不给他这个面子了,连王太后的路都堵死了。 田蚡站在廊下,久久地没有回过神来。陛下,真的已经不是从前那个笑着叫他从宫外给他带小弓小刀的小外甥了。真正的变成了九五之尊,他用父辈们赋予他的天然权力给了他重重一巴掌:丞相逼得天子改主意的时代,于他这已经不可能了。 他站在那里,明明早就已经望不见刘彻的背影了。但还是在望着什么,望了好一会。或许,他还能依稀看见已经变得有些陌生的天子。 杀九卿,这不是一个小事。 阿娇自然在朝会的前一晚,刘彻真真正正地下定决心的时候听说了。她并不意外,但是对于刘彻似乎还在彷徨间的心绪起了好奇之心。 刘彻深深叹了一口气,很有些酸楚地说:“朕本来还在为难怎么能叫朝臣们满意又能不杀他,但现在不得不杀了。新政时,朕迫不得已杀了朕的老师。那个时候,朕就誓以后绝对不杀一力支持朕的人。” 说到底,还是因为王恢是第一个开宗立派地说出要打匈奴的九卿。他杀王恢于朝臣眼中何尝不是拿他代过,但是王恢为了活命向主站派屈服了。 这就意味着,以后整个主战派都要抬不起头来。 几十万大军的尊严与荣誉,不容他这样。 阿娇明白,他并不需要她说什么。他的决心已下,只是还需要一遍一遍地说服自己。 她的心忽然像扎进了一把刺一样,细细密密地痛楚起来:他,实在不像能害死昱儿了,还能坦然面对自己与她的人。 只是,已经不重要了。不管他是否知情是否参与,她的路已经彻底改变了。 她心中酸涩难忍,伏在刘彻怀里,极力忍住眼眶中的亮光。 元光二年十月,王恢犯畏敌不进之罪,依汉律斩示众,以儆效尤。同时,汉匈双方均明文通牒,断绝和亲。这意味着汉匈间正式走向大规模战争时期,历史的新篇章即将翻开。 初秋的天空,鱼鳞般的碎云一层一层地堆满透明淡蓝的天空。阿娇站在庭院台阶上,侧耳听着朝会结束后的金钟齐鸣之声。朝会的内容她于昨夜就知道了大致走向,而就凭田蚡已经没法像周亚夫为相时遏制住帝权了。 经过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打脸,武安侯总该被打疼了吧。总该学会什么叫君臣尊卑了吧,但这不过是开始。 她要的是一命还一命! 阿娇深呼吸几下,把心中郁结许久的惆怅痛苦随着最后一声金钟叹出去。 极目远眺,一行大雁正高高地掠过汉宫,向南飞去。秋风温柔极了,轻轻地拂过她的裙摆,再微微摇曳了一下她间的步摇就轻轻和着大雁走远了。 宫外的世界,究竟是怎么样呢? 她很快也能知道了吧。 阿娇真心地绽放出一个温柔的笑容来,轻轻地吟着:“十月轻寒生晚暮。霜华暗卷楼南树梦魂尽远还须去。” 我也快到了梦成归去之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六章 王太后进五美 寒蝉凄切,就是冷秋。八一wwwくくzくwくcom一浪又一浪的落叶声中,红褪绿消,秋意渐行渐远,时间慢慢燃烧中,元光二年又走到了末尾。 冬,乘着漫天雪花,跌宕不羁而来。苍穹间风雪浑然一体,玉树琼枝,氤氲银光里,银装素裹的汉宫格外巍峨。 椒房殿中,温暖如春。阿娇正笑盈盈地逗弄着刘征臣的女儿,“来,叔婆抱抱好吗?”? 三岁的王南衣长的粉雕玉琢,漂亮极了。一双澄净的大眼睛像月光映照下的大海,她奶声奶气充满好奇地问阿娇:“不对,你跟我娘一样大,为什么就要叫你婆婆了?” 童言童语,最是可爱。 一殿的人都叫南衣给逗笑了,刘征臣笑着把南衣叫到身边,给她细细解释了辈分问题。小女孩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望向阿娇还是叫不出叔婆,她含在嘴里到底还是含含糊糊地叫着皇后姨姨。 阿娇就示意刘征臣不必在意,笑着答应了她,叫海棠拿点心水果给南衣吃。刘征臣眉目间隐隐的萧索惆怅,此次来只怕还是有事吧。 等海棠哄着南衣下去后,阿娇才收回视线,暖融融的看向刘征臣,话里尽是艳羡:“真好,南衣真可爱。” 刘征臣抿了口茶,有些烦恼地说:“娘娘别看她现在这么乖巧,那是因为在娘娘面前。熟了您就该知道比小子还淘呢” 她望着皇后,忽然反应过来,皇后自夭折了代王殿下后一直没有所出。在皇后面前说孩子,不是叫她难受吗?刘征臣的话头戛然而止,低头又抿了口茶。 阿娇心下明镜似的,苦涩萦绕。却装作不知,屏退了左右,正色问刘征臣:“这是有什么事了吧?大着肚子还非要进宫?” 刘征臣顺着阿娇的视线也落回自己已然显怀的小腹上,无奈地说:“娘娘,刘建又写信来了。” 自她嫁到长安,刘建一年总要写上几份书信叫她回去省亲。她又怎么敢回去呢?千辛万苦才嫁到长安,又有了女儿丈夫,生活平淡温馨。 但是这次是娘写给她的,字里行间思女之情跃然眼前,字字叫她落泪。但她还是含着泪回说有了身孕,不便长途颠婆。 这样说山高水长不耐舟车劳顿的借口说了好几年,说得她自己都觉得牵强了。南衣生下来长到现在还没有见过外公外婆,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给女儿起名南衣稍解愁思。 阿娇看她一眼,没有说话。 刘征臣心下了然,娘娘还在为前段时间的事情有些生气。邯郸人梁蚡献美给江都王刘非,刘建不知从哪听说了,私下就把美人给扣了下来,梁蚡自然不耻这种子夺父妾的行为,颇有微词。 刘建派人杀了他,梁蚡家里怨气难下直接来长安上书。刘征臣知道后,瞒着阿娇求了公公盖候,刘建到底没有治罪。 阿娇后来知道了气的不轻,直问刘征臣现在还顾念这点可笑又恶心的兄妹之情干嘛? 刘征臣含着泪说她母妃就这么一个儿子,是名正言顺的江都国继承人。父亲近些年宠幸的杨姬生有一子,仗着宠爱早就对太子一位早有非分之想了。 刘建死了不足惜,但母妃怎么办?叫她仰人鼻息、生不如死吗?她已经够不孝了,怎么能眼看母妃落得如此田地? 说来说去,还是这份平稳给了她一个幻想:她一辈子就留在长安,好歹还是能相安无事。 阿娇恨铁不成钢,几乎是寒着脸叫她走的。现在又听她说起这个,想来想去也不能说刘征臣的想法就错了,人只有逼到绝路上才能生出同归于尽的决然来。 清官难断家务事,刘征臣也是难的很。但你宽和一步,并不代表人家就会让你一步。 她脸色柔和了一点,但还是提醒她:“你现在不是当初想的那样,最坏不过一死百了了。你有了南衣!肚子里面还有一个!你得为他们负责!” 说到孩子,刘征臣脸色阴晴变化,最终化为了幽幽长叹。“娘娘,征臣心中有数。刘建要是再有什么,于公于私也不能管他了。” 她收起眉间的忧愁,说起了另外一件事。“娘娘,好像太后叫我公公盖候正在为陛下搜寻美人呢。大概是因为我和娘娘交好,谁也不肯对我说详细的情形。” 阿娇不免冷冷一笑,看来太后不是不安于昱儿一事,就是叫田蚡给说动了。 最好的结果当然是叫她这个永远生不出孩子的皇后失宠,同薄皇后一样被废后,还会有谁去翻陈年往事?有谁会去吃力不讨好地要讨这个公道呢? 天下人自然只会说是皇后福薄。 但是还真的没所谓,想温水煮青蛙,也不问问我会不会给你们这么多时间? 正月间,阿娇去长信宫中问安时就见到了王太后精心准备的美人们。 对,这次不是一个了,是一群。 一个王西语,虽然生了皇子,但薄宠之下战战兢兢怎么斗得过荣宠多年的中宫皇后? 既然一个不行,那就索性多来几个。 王太后浸淫宫闱多年,心机手段本比阿娇要高上好几个段数,轻易是不会走漏了消息的。 但又哪是太皇太后留给阿娇的人所能比呢? 阿娇还怕王太后正愁借口了,连台阶都给她找好了。“母后,阿娇入宫多年,一直未能有所出,实在愧对祖宗。阿娇想由母后做主为陛下选几个美人,要是能开枝散叶就更好了。” 王太后自然是推辞了一番,夸着她贤惠就接下了这个理由。等到二月间,再去问安时就见到了五个如花似玉的豆蔻少女。 看来,很是花了心思的。 五个少女各有千秋,却都是一等一的美人。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腻骨肉匀。俏丽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比起王西语妍丽却流于表面的美,这几个少女已经很有人惊艳了。 或许还是为了安抚阿娇,这五个人的初封也只是少使。但对阿娇来说,就算是封为仅次于皇后之下的美人又能如何? 阿娇见了她们,眉目间欣然之至,丝毫叫王太后看不出有任何不快。她当天就带了这五个少使回了椒房殿,叫海棠先安置下去,晚间刘彻回来再带上来给他过目。 想当然,王太后这几个精心准备的美人不过叫刘彻流连了一刹那,就漫不经心地叫下去了。 说到底,还是顾忌着阿娇不满。 阿娇就含着笑去推他,“是我向母后求来的,我进宫今年已经是十年了。后宫除了一个王八子,实在是空虚的叫人笑话。” 但大概是习惯了阿娇的倾城之色,等闲美色实在不能叫刘彻上心。即便这次献进来的已经很叫人侧目了,但刘彻也不过是召幸了其中两个就忘在脑后了。 眼见五个如花似玉的少女在后宫中水花都没有激起来半点,就沉下去。王太后再见田蚡时就没有好气了:“阿娇与彘儿是自幼的感情,哪是以色侍人的美人能比的?” 说到这里,又气不打一处来,手指头几乎戳到田蚡额头上。“你以为都像你,彘儿到底还是愿意同处惯了的在一块。男女那回事,说白了,就靠着床上,怎么能长久?” 这话倒很是,王太后自己就是靠着对景帝的贴心温柔才最终走到皇后位置的。 田蚡默然,他也没有指望就凭这几个姿色不及皇后的少女,就能叫皇后失宠。但是盖候选的这几个少女他也是过了目的,胜在青春妙龄,而皇后已经二十五了。 或多或少也能分一点宠,只要后宫孩子多起来,就不可能再是阿娇一家独大的日子了。 而阿娇如果嫉妒不能容人,本就无出,王太后自然多训她的理由。偏偏阿娇虽然无宠,但却肯贤惠。先帝时薄后就是站了贤惠这一条,无宠尚在皇后位置上坐了二十几年呢。 王太后就斜了田蚡一眼,寒着脸说:“你总说最近不顺,是皇后在对付你。哀家也是看在终究不能叫老太太去都去了,还死死地压着我们喘不过来气,才出手的。但是,你现在也知道了,这走不通。” 天子是自己的儿子,自己这辈子荣华富贵是不用说了。几个女儿是天子的亲姐姐,也不用她愁了。能愁的就只有娘家了,兼之刘昱的事总是她心中一个隐忧,一个能叫儿子和她决裂的隐忧。 这才同意了田蚡说的,想斗倒窦婴,就得先叫皇后失宠,从根本上动摇窦氏和陈氏在后宫中的大靠山。 现在看,怎么都像是昏招,只成全了阿娇的贤惠之名。 本来无出是个短板,现在也叫她自己拿主动献美补足了。 总不能把刘彻不宠这几个美人的牢骚在她身上吧,就因为这个事,馆陶已经明里暗里嘲讽了她好几回,说她不念旧情。 在朝田蚡过一通火后,王太后看着素来能说现在却叫她训的像鹌鹑一样的弟弟。到底又浮起几分心酸,凭阿娇的受宠,刘彻继续重用窦氏和陈氏是必然的。而王氏呢,等自己百年之后,就人走茶凉了。 王太后叹了口气,语气和缓下来。“你再想想别的办法吧,需要哀家帮忙的哀家尽量。” 又不轻不重地点了田蚡一句:“你为相后,也的确骄纵了点。就是没有阿娇,彘儿又能忍你多久?” 田蚡难得的只点头,不说话。 自此,难得地收敛了许多。 但俗话说的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夏五月,他再次激怒武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七章 田蚡罢相 伏笔自打初春就埋下了,元光三年的雨水格外充沛本是好事。八一wwwくくzくwくcom但进五月后还一不可收拾,半月的倾盆大雨致使黄河决口,十六个郡受淹,黄河于顿丘改道,黄河所到之处几乎变成沼泽之国。 而边郡多处的急报更是雪上加霜,天灾**搅得刘彻几乎睡都睡不着。 顶多睡两个时辰就往宣室殿中去议事,人不免消瘦了许多。 黄河水患偏偏在派了汲黯、郑当时这样绝对信得过的能臣率汉军十万去紧急救险,还是时塞时坏。呈上来的急报死伤无数,几万人将在灾后无家可归、流离失所。要是朝廷不能及时控制局面,后果不堪设想。 刘彻是能想的办法都想了,急的寝食难安。 他急躁,但还不能在朝臣面前乱了阵脚。也就只有在阿娇面前诉诉苦,期望她能不能说出点建设性意见。 但阿娇扫过刘彻案上的竹简,就漫不经心地就收回了目光,一言未,照旧还看她的书。 刘彻急的在殿中直打转,见她这样不当回事,心里刚要冒出些火气。忽然又明白过来,阿娇这是看明白了什么吧? 他走过去抽掉阿娇手中的帛书,直视阿娇,“娇娇,你既看出了什么,为什么不说?” 阿娇嗤笑出声,去他手中抢过帛书来,还是没有回答他。 刘彻已经隐隐明白过来了,这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吧? 皇后,母仪天下,事再大再难能比得过天下万民? “陈阿娇,朕叫你说!” 这么多年来,这还是第一次直呼其名,更是罕见地带了怒气。 阿娇这才放下帛书,含着冷笑走到宣室殿正中悬挂的舆地图前,信手在地图上轻轻地点了一点。 还是什么没有说,重又坐回去。 刘彻狐疑地走上去,细细地看她指过的地方。黄河决口这一向是决于南岸,而她指的是黄河北岸。 北岸? 他电光火石之间,明白了过来。脸色一瞬间变得铁青,狠狠地往图上砸去一拳。大声朝外喊道:“春陀,去宣太尉窦婴!” 阿娇翻动着书页,嘴角浮起笑容。 如果说以前的骄纵僭越,刘彻还能勉力容忍他。这次置灾区十六郡于洪水肆虐中,算是彻底触碰到了刘彻的底线。 就是她,不为私仇,也不能视而不见。 历史上,田蚡上奏武帝,以久堵无果,说皆为天意,不可以人力强塞,塞之未必符合天意。武帝由此,不再提治河。 几十万人的冤魂,不能安息。 此后黄河水患经年不绝,一直等到二十三年后的元封二年,汉武帝才征数万人修黄河决堤。 田蚡,这么多年中又该有多少亡魂呢? 她胸中似有猛虎在咆哮。 “太尉窦婴到!” 春陀熟悉的通传声响起来了,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刚毅威严,身板挺得笔直的魏其候窦婴昂阔步地进来了。 “陛下圣安,娘娘圣安!” “太尉,来!”刘彻含着急促和期待唤起窦婴,指向舆地图。 窦婴抬起脸,微微地瞟向阿娇。后者投给他一个气定神闲的眼神,窦婴便安下心来了。起身大踏步走向舆地图前,沉声问:“陛下,急招臣来是?” 刘彻极力在窦婴面前按捺着怒意,尽量语气冷静地指着舆地图。“太尉,黄河水患久治无功,且多决于南岸。其根本原因在于南岸郡县都是朝廷用地,而北岸则多为列侯王公的封地。或者说的再明白一点,丞相的封地在河北。最重要的是,水决南岸,北岸的压力就没了。” 他说到这里,恨恨道:“难怪丞相在朕面前说起黄河水患,顾左右而言他,搪塞朕,糊弄朕!” 窦婴默然,静静等待着刘彻的下文。 “太尉,你劳苦功高,镇得住场面,你去!去黄河替朕传旨,极力救援北岸!朕再给你五万人!” 看来陛下这是拿他这个一贯田蚡的死敌来对付田蚡啊,窦婴心中明悟,脸上丝毫没有显出得意来。 一国之相,为了自己封地的收成,置十六郡的人命如草芥! 他不觉看向阿娇,阿娇也在看着他,神情复杂,眼神悲悯又坚定。 窦婴神情肃然,点头道诺,领旨而去。 六月上旬,太尉窦婴遵旨赴黄河治水。调北岸守堤防半数汉军于分拨下来的五万人权利救援北岸水患,黄河决于南岸,水淹千亩良田。 封地在南岸的王公贵族纷纷往丞相府去诉苦,丞相的封地全在河北,这次受灾最重的就是丞相。 他们原以为丞相天然的就当和他们是同一战线,事实上的确如此,只不过田蚡这次恐怕是自身难保了。 七月间,刘彻以受贿弄权、结党营私免田蚡丞相一职。 事先,未露半点口风,打了朝臣们一个迅雷不及。后宫中知道的消息稍晚一点,王太后就是有心回护也已呈定局。 而于阿娇,或多或少泛起点失望:就这样而已?也实在是太便宜了田蚡,就算他永生不再起复,凭着王太后的关系也照样能活的尊荣无比。 不过,已经登过高的人,跌下来才更疼吧。 权势之于田蚡,是比命更宝贵的东西吧。 但她想要的,始终还是他的命!一报还一报! 她坐在椒房殿,摸着怀着昱儿时自己给他做下的小衣服。宫中做的,在昱儿夭折后都烧给他了,这一件是她无意间收拾时现的,想必是错漏的。 衣服是小女孩子的款式,想想那个时候还为了是男孩是女孩了场脾气呢。 昱儿,再等几天,娘就能叫你吞下这口怨气。 她轻轻地摩拭着衣服,长长地透出一口气来。 长信宫中,王太后又气又急,等到下了朝会就被急召来的刘彻一进寝殿。王太后噼里啪啦地把身前的条案退倒,饰、杯碟摔了一地。 刘彻假作不知,赔着笑上前道:“母后,这是哪来的这么大气性?”又向两旁的宫人,“还不收拾了?” 王太后见他这样明知故问,气血翻涌,含着怨恨大声说:“陛下,何必要在哀家面前装傻呢?” 刘彻默然,堆砌的笑一下沉下去,挥手叫左右退下去。 王太后不等人走完,就劈头盖脸地向刘彻气急败坏道:“陛下,现在是越讲起天子的威仪了,一国丞相,说免就免。你的舅舅,论忠心谁能比得过他?这可是你的亲舅舅!” 刘彻没有说话,自袖子里取出早就备好的帛书递给王太后,沉声道:“母后看看吧。” 帛书上面是田蚡多年的违法之举,王太后一行一行地看下去,看到建元年间田蚡同淮南王的金银书信往来,终于看不下去了,抬头向刘彻还含着几分侥幸地问:“你舅舅在朝中树大招风,这些当不得真。这是谁诋毁你舅舅?” 刘彻含着苦笑望向王太后,摇了摇头,“母后,这些已经过去了的事,不管舅舅有没有尾两端过,朕姑且可以当作不知。但是黄河水患连天,舅舅对南岸是能淹就淹,百姓是鱼吗?会水吗?” 王太后心直往下沉,她望向刘彻还想说什么。刘彻陡然提高声音,激越地说:“母后,您幼年也是吃过苦受过罪的,怎么就不能将心比心呢?更何况,这汉室是父皇交付到儿子身上的重担,儿子不敢有半分马虎!” 望着铿将有力的儿子,王太后嗫嚅着嘴唇,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 刘彻行了一礼,转身大踏步而去,王太后望着手中的帛书终于流出了两行清泪。 隔日,武安侯田蚡进长信宫,王太后为淮南王旧事勃然大怒,拒不相见。 田蚡无法,只得出了长信宫,向宣室殿去。 窦婴一被天子派到黄河治水,他就觉出了不对来。但亡羊补牢,为时已晚。望着灰蒙蒙的天,他有些不甘又有些侥幸。 不甘是因为丞相一职说叫陛下免了就免了,偏偏最能为他说话的王太后还叫淮南王的事给气昏了头,连见也不想见他。 侥幸则是因为这些事压在手里,时间久了也就越说不清了,还不如这样给张扬出来。他也正好去同陛下谈谈,于淮南王一事他自认还是能说清的。 就是姐姐,也就是两天的气性。 就是个傻子,也该明白亲舅舅哪有放着外甥不帮去扶外人的道理? 到了宣室殿庭院,皇后正在廊下赏花。听见脚步声,回眸一笑。田蚡心知自己的下台少不了皇后的从中帮忙,但脸上还是浮起和善的笑,同皇后见过礼,就要往宣室殿中去。 阿娇不慌不忙地叫住田蚡,语气关切地问:“舅舅这是要去见陛下?” 这不是废话吗? 田蚡微微颔,阿娇却还没有完,眼中波光一闪,轻轻地说:“舅舅不必进去了,太尉治水初见成效,今早陛下等不及已亲往黄河去视察了。” 她身处花木之间,着一身明黄色衣裙,风华逼人,声如珠玉。 田蚡惊道:“陛下?” 陛下竟然出宫往黄河去亲自检视水利了,他的心起苦涩来,这又是皇后撺掇的吧。 忽然间,他想起了最重要的问题:“那朝政呢?”因为急促,声音不免带了几分责问。 阿娇浑不在意这个,含着笑答道:“陛下已全权交付给本宫,本宫虽然一知半解,但朝中能臣想必能尽力分忧。” 她一双桃花眼波光粼粼,动人无比。 落到田蚡眼中却是格外地刺眼,皇后代理朝政,牝鸡司晨!这不是胡来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八章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 转眼间,刘彻就走了半月有余。八一wwwzwcom 虽说刘彻是临时起意去的黄河巡视,阿娇还对朝政一知半解,但好在既有一班信得过的老臣整场,二来阿娇也很乐意于像从前刘彻那样遇着稍微重要一点的事总去长信宫中打个转给王太后过目,既然无意染指,叫王太后安心一点又何尝不可呢? 王太后或许或多或少地知道了田蚡罢相和她脱不开干系,最近事无巨细总要问过才算。但或许是理连自己也说不服,或许是留待日后找补,总算面上是相安无事的。所以半月时光过的平淡极了,今天阿娇刚收到刘彻写回来的帛书。 既表扬了窦婴的当机立断,及时控制住了灾情,又对黄河十六郡所到之处哀鸿遍野、流离失所的惨象痛心疾,决心加大朝廷的救援力度。 而原定历史上天子对黄河水利的巡视要等到元封二年。 一朝穿越重生后,大抵总会有那么几天热血想要凭借自己的先知能力改变世界,但事实是平庸就是平庸,其实并并不比这个时代的人多多少优势。 在思维在实际动手方面,古人称得上叫人惊艳。反倒是现代人,依赖科技展久了,反而退化许多。 阿娇从来没有想过要把前世的所见所闻照搬到现在来,政策同生产力严重脱节,就是异想天开,就是祸国殃民。但在其位谋其政,这二十几年来所吃所用都是百姓供养,于黄河水利能提前一点历史应该不能变成坏事吧? 她站在窗前,合上帛书。望着轻盈翻飞的雨丝一点点细致地洗净竹叶上的嫩绿,蜕出深绿来,静谧的天地间被淡淡升起的迷蒙轻烟氤氲着一卷江南烟雨水墨画,心也静下来。 极目远眺,宫阙重重,未知穷尽。 阿娇深深呼吸了一口雨时自然清新的空气,坐回琴前。指若葱根的手在琴弦摇曳轻舞,如鱼得水。金兽香炉中,沉水香和着碗莲清淡的香味充盈着宫室。 ? 清脆嘹亮的古筝滚指连重奏法起头,恍似鼓声的咚咚声由慢渐快。琴声袅袅娜娜,悠扬婉转。细细听下去,眼前一现春光夕阳中的细碎光影下的湖面。湖畔,树下婆娑深影里,红的白的粉的黄的花热热闹闹地开着。? ? 轻风似梦,星疏月朗,湖波荡漾间波光轻泛涟漪。向来情深,奈何缘浅,琴间一弯月,锁住春光,锁不住时光。 这只怕是最后一次在椒房殿弹春江花月夜了,可惜刘彻再也听不到了。他回来时,她已经离开这金丝鸟笼一般的椒房殿,离开这伤心地了。 一曲终了,她却没有停手之意。琴音轻柔一转,飘逸的泛音开头,如入碧波荡漾、烟雾缭绕之境。是潇湘水云,为了答刘彻投之以木瓜的琼瑶之曲。 曲是人变,再也不是当时心境。 一曲又一曲,她丝毫不觉得累,酣畅淋漓地一直弹着。 等到晚上沐浴出来后,海棠服侍她穿衣服时自然一眼就现阿娇叫琴弦割的微红的双手。她叹息了一声,却什么都没有说。 及至阿娇进了寝殿,海棠拿进一瓶药油,轻轻地给阿娇擦上,又耐心揉了一刻,等药效开始挥才停下手。 寂静深殿中,灯花炸开之声放大,叫人心神一颤。 海棠收起药油,迎上阿娇略含垂询的眼光,含着悲切欣慰微微点了点头。 阿娇这才看见她眸中水光泛动,心头微酸,对她一笑,轻声说:“去吧,今夜殿中不必叫人为我守夜,我想一个人待一夜。” 海棠轻轻颔,缓步退了下去。 阿娇又枯坐了片刻,才起身推开窗,就着夜风习习坐在窗旁。 黑,浓墨重彩的黑,漫无边际的黑。 今夜,半点星光也无。 但,却真是一个好时机。 月黑风高杀人夜,古刹寒鸦鬼泣时。 黑暗,可以湮没一切罪恶,可以黯淡鲜血的赤红,更可以叫一切有个应得的结局。 元光年间长安城里最风光的莫过于武安侯田蚡了,太皇太后一走,借着王太后的东风顺顺利地就登上了丞相的位置。 连先帝留给天子的顾命大臣魏其候都只能屈居其下,长安市井间对于武安侯诟病已久。众口一词地觉得,武安侯才能确实是有点,但为丞相的确是难胜其职。 但连人家魏其候都没说什么,在太尉位置上兢兢业业,除了叫大家说一句这才是气量,又还能说什么呢? 也只能眼看着丞相家门庭若市,叹一句有才不如有人。 武安侯从前闲居于家时,就没少仗着王太后和陛下鱼肉百姓、为所欲为。长安府衙就跟瞎眼了一样,从来对武安侯的不法视而不见。 等到武安侯为丞相后,更是变本加厉。 专横跋扈,奢侈无度。 终于一点点地激怒了天子,毕竟这是他的天下。 去年间,就隐隐传出田蚡因为跋扈遭了训斥的留言来。但大家不过当作一个笑话,过耳也就算了。 等到献千金于丞相也没能活下命来的王恢一死,全国各郡蜂拥而至的求于丞相门前的富商豪强才惊觉,丞相之言竟然也有叫陛下不能采纳的时候。 但他们的热情还是丝毫不减,但丞相却罕见地低调起来了。人们更是现丞相府的扩建停了工,一来二去,从去过丞相府中修建的工人口中流露出了丞相中的豪华。 丞相府其规模远长安府中贵族王侯的府第,摆设的珍宝金玉,不计其数。听说丞相府中新置的美人,数以百计。 这般奢靡无度,终于叫陛下也听着风影,看不过去了吧。 挨了陛下冷脸的丞相好容易沉寂了段时间,长安城中好事人说到底是亲舅舅,丞相只要肯收敛些许,丞相之位还是固若金汤。 话犹在耳,今年七月天子就给亲舅舅来了个一撸到底。还像从前建元新政破灭后闲居在家,不过那个时候可是陛下迫于太皇太后的压力无奈为之,这次却是自己亲自上手的。 就在大家还在观望猜测武安侯到底还有没有起复可能时,又不知从哪来传来了风向说武安侯是因为治水不利叫陛下来了火气。 黄河水患今年闹的着实很凶,听说连淹十六个郡。长安城中也进了不少灾民,但凡是消息灵通点的就知道陛下治水派的是汲黯和郑当时啊,久治不下,不该先拷问他们吗? 有心思清明的,转瞬便明白了其中道理,连说可恨可恨! 没过几天,长安街头巷尾就传遍了武安侯为保自己的封地引水决南岸的风声。 十六个郡的人命,在权贵眼里不如几百亩良田的收成。 中国的百姓,向来温顺如绵羊,所求者唯安居乐业。 但要是连这么基本的要求也达不到,人命之于上位者尚且不如一只贵妇人怀中的狗,是可忍孰不可忍。 所幸在长安城的民怨沸腾前,武安侯病了,病的很重。 听说自罢相在家后,丞相府虽还不至于门庭冷落,但比之往常叫天下人趋之如骛的局面是不复存在了。 武安侯似乎很不能适应这样的情势,郁结于心,终于病倒了。后面病情汹涌,竟连床都起不来了。 丞相府中去了一拨又一拨的大夫,但就连太后派去的御医也看不出来究竟是什么病症。 没法子,病急乱投医,连走街串巷的游医都请进去看了。 出来后讳莫如深,不肯谈及。还是叫人灌醉了酒,才迷迷糊糊说出来丞相是了疯病,胡言乱语,是癔症。 这是亏着心了啊。 可不嘛,这些年来冤死在丞相手中的人该有多少呢? 罪有应得啊! 而此时的丞相府中,田蚡正在病,的就是游医传出来的癔症。 他对着空气胡乱喊着些什么,但没有头绪的话,又颠三倒四。 武安侯夫人细听了得有半个时辰,才模模糊糊听清好像说什么代王,心中隐隐有了影,但却对谁也不提及。 武安侯呢喃了一阵,又似乎难受起来,从嗓子爆中一阵咳嗽。武安侯夫人赶紧将他扶起,靠坐着,给他抚背。 气息通畅点后,武安侯咳嗽的更厉害了。他已经几天什么都是吃下去就吐,连说话都是喃喃耳语了。没想到还能出这么剧烈的咳嗽声,就跟要把心肺都跟着咳出来一样。 “哇”的一声,武安侯吐出来一大口乌黑的血,紧随其后的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 武安侯夫人吓了一大跳,着急忙慌地去叫在侧厢等着的大夫。 她虽然急,但却不悲伤。 武安侯已经有好几年没有进过她的房门了,一房接一房的美妾往家里抬。后面嫌麻烦,没名分的就在后院住着的只怕也不少呢。 她也是冷了心,去年大病了一场。听说武安侯正等着她死了,好抬燕王的小女儿进来,好在朝中给他再多一个助力。 她这才从心灰意冷中挣扎着活过来,只要她还活一天,谁也不能把她从武安侯夫人的位置上扯下来,她还要看着儿子继承爵位,成家立业呢。 所以,她只急他怎么不快点死,悲伤是半点也没有的。 如她所愿,等她叫来大夫时一看。武安侯睁大了眼睛,张大了嘴,身上虽然还温热,但是已经没有了鼻息。 元光三年,汉武帝免田蚡丞相后,其暴死于家中。 武安侯家人深夜送信进宫中,报于王太后。 王太后闻信后,几欲昏厥,悲痛万分。 长信宫中乱了套,椒房殿中却安静的很。 海棠打了来报信的人,推开殿门,脸上的沉静终于渐渐化作了一朵花。 一朵含着泪的花。 她趋身上前,轻轻地向坐在窗边的阿娇说:“娘娘,武安侯府送信,武安侯殁了。” 阿娇僵住了,胸口明显地起伏了一下。 紧接着,她轻轻地笑了起来。 畅快的,惬意的,但又是含着激愤含着不平的。 笑声像一串银铃丁冬响,半入夜风半入云,香雾中余音袅袅,不绝如缕。 蓦然地,她又无声地痛哭起来。 无助极了,也迷茫极了,就像一个迷路的小孩,又像阿娇从前在上林苑狩猎时策马遇着的那个瞪大了眼睛可怜巴巴看着她的小鹿。 海棠想上前安慰阿娇,却又不知如何能说些什么。阿娇所失去的,即便在武安侯已死后,也还是弥补不了的。 阿娇哭了一会,拭干眼泪。还泛着红晕的眸子看向海棠,“拿一件黑色披风来,我要去漪兰殿!” 漪兰殿? 海棠望了阿娇一眼,有些疑惑,却还是去拿了一件墨黑的披风来。 漪兰殿是刘彻还叫刘彘时的住所,空闲多年,却再也没有住过人。 漪兰殿是天子幼时居所,虽不再有贵人居住,但宫人一天都不敢落下地打扫叫漪兰殿整洁如昔。 阿娇进了漪兰殿,转过偏殿进了刘彻从前的的起居室。走到到一副巨大的帛画前,撩开画去推后面的墙。“吱”一声轻响,暗门下是一处小暗室。 一应布置还像从前那样,厚厚的羊毛毡,柔软极了。一个不大的条案,是他们从前拿来放书放水的。 一切还像从前,她同小小的刘彘在这里说话看书的日子恍若昨天。 她放下宫灯,一点一点地细看着这个不大的暗室。墙上并排刻着刘彘、阿娇两个名字,手法稚嫩,却很用力,那是第一次刘彻带她来这时刻下的。 在旁边,又刻着两个名字:阿娇、刘彻,后面还落了后元年。 这是在他们成婚后,刘彻带她来这里送玉佩后刻的。 她含着泪,取下挂在脖子上的玉佩。自从建元年间在外游猎差点弄掉后,她就一直戴着它。 羊脂白玉的玉佩,如凝脂般流动着含蓄光泽。正面浮雕了一朵栩栩如生的花,反过来一用小篆刻着一个“娇”字。 她把玉佩悬在手里,细细看了有半个时辰,轻轻地放在了条案上。提起宫灯,推开暗室的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燥热而模糊的画面,迎着午夜微凉的秋风中,叫回忆如落叶漂浮在眼前,逐渐清晰起来。 阿娇眸光微凉,却没有回头,一步一步走的很快,也很坚定。纤细的身形,映着淡黄晕开的灯光,单薄异常。风吹过她的衣裙,翩翩纷飞,脸上荡漾开淡淡的笑容。眼神有些空茫寂然,但却又写上了几分冷冽坚定。 过去种种,如童年,如青春,如爱恋,如仇怨,就都死在这里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九章 阿娇失踪 八月,热暑未消,但比之七月的热风扑面,已经稍显清凉了。网wくwくwくzwcom刘彻坐在回程的御辇内,推开窗户朝往望去。 厚重浓密的乌云把深邃的天穹压得很低,叫人几乎错觉伸手就能够着一朵云。明亮耀眼的日光透穿过云的罅隙,把一大片云衬的灿灿光,于墨黑中泛出一点透明的边。 像极了阿娇沉静时一回眸的笑容,温暖又有些清冷。 他很想阿娇,很想很想。 他们成婚今年已经是第十年了,却恍如昨日,就连她在太**里羞涩甜美的一笑都好像还在眼前。 爱深情重,时光就走的慢些。 他细想了想,除开政事繁忙和偶尔召幸后妃,几乎是天天同阿娇起居在一处。平阳都滋味百般地问他这么多年了,就不腻吗? 不腻,怎么会腻呢? 娇娇就是上天专为他赐下的,娇憨可爱,明媚活泼,这世间最好的词堆在她身上都还是不够。 更重要的是,他能对她交心,他不必去防备她于他有没有什么利用,如果有,他甘之如饴。而娇娇于窦家事上也能放心同他商量,征求他的意见,所以他不介意重用窦家最出色的窦婴。因为事实上,这已经等同于握在他手里了。 他坐回车里,几案上摆着一瓶开的正盛的荷花,清香四溢。是回程遇上山体滑坡堵塞了车道,停车踱步时**陀无意间现的一处荷塘。 兴高采烈地采了几枝开的正浓的,又寻摸了一个乳白的莲花瓶,插上献宝一样地拿上来。 这个奴才,还真是会挑。知道皇后爱之,他见了自然也就爱屋及乌、赏心悦目了。他望着这一瓶荷花,不由想椒房殿中的碗莲也开的正好吧,娇娇此刻只怕正细赏着碗莲等着他回去。 刘彻含着笑看了春陀一样,叫拿上辇去。 他望着盛开的荷花,想大概是长在这山水田园间,自由的多也畅快的多。这几朵荷花格外的鲜润,白得令人充满爱惜,碰一下都生怕弄疼了它。 像极了娇娇,爱物自然更像所爱之人本来的样子。善良温婉,即便带上几分娇蛮,也是叫人心头一热的。她像水,又像火,游走在这两端。但骨子里却又是彻骨的清冷,伶伶然立于世俗之外。 有的时候,他觉得自己足够了解阿娇。她的世界就是他,但她又不是为他活着的。她似乎是快乐的,她锦衣玉食,荣宠无限。但又好像是不快乐的,大概是久久无子,大概是后宫中渐渐多起来的美人,又或许是他最近两年忙的几乎连陪她去跑马的时间都没有了。 他近来总感觉自己同阿娇之间像隔着一道透明隐形的墙,她紧闭着心房,叫人觉得离得很近,却又远在天边。她有时候明明是在看着他,但眸光却似乎穿透他,穿过重重叠叠的汉宫,降落在遥远的天边。 她不想说,她望向他时,都是满面笑容,无忧无虑。 他也就不问了,他想纵使亲密如他们,也该叫阿娇由属于自己的空间。他还想回了宫,好好的陪她几天,哪也不去,就像刚成婚时在殿中虚耗一上午看看书说说话。 刘彻半卧在榻上,一一想着回了要同阿娇做的事来。回宫的喜悦和欣然萦绕在心间,睡意渐渐向他袭来。 天子出巡,又是临时起意,纵使条件有限,春陀仍然极力维持着所能有的一应衣食住行。可是在看到灾区饿殍遍野,他又怎么还能吃得下睡的香呢? 他亲临黄河堤岸视察,接见郡县长官,对灾区事无巨细总要问过。这是他的责任,也是他的荣幸。他本来不觉得做了多少了不得的事,可是走时百里相送的人海叫他也不免热泪盈眶。 这次黄河,来的很值得。 他看到了民心,柔软坚强。 多日的疲惫和紧绷的心弦一放送下来,几乎是躺下就睡熟了。 御辇在轻微的摇晃中平稳地前进着,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从睡梦中猛然坐起,心空落落的,不安极了。 就像前几天舅舅府上送信过来说舅舅殁了那天,他也说不上的烦躁不安,没想到到了晚上就说舅舅殁了。 他虽然下了决心从此决不起用舅舅,但决没有想到舅舅会因为从丞相位置上下来后郁结在心,缠绵病榻,继而突兀离世。 母后对舅舅的死只字未提,想必是怨他的吧。 他胸口一阵气闷,深呼吸一口气轻轻地舒出去。 忽然,辇停下了,前面又路堵了? 他叹了口气,强压住心中几乎要跳出来的怪兽。正要推门出辇,听见春陀含着些犹疑在外轻敲了敲,“陛下?” 刘彻嗯了一声,推开辇门,春陀侍立在辇下,一脸苍白,欲言又止。 他好笑地看了春陀一眼,路要堵也不是他能有办法的事,他就是再心急回去也不会拿他撒气。 八匹神骏的白马正昂嘶鸣着,他蹲下拍拍它们的脖子,“陛下!”一道惊慌又尖声尖气的声音吓了他一跳,出乎意料地,春陀竟然没有训斥。 而且,这声音竟然还有几分熟悉。 他寻声望去,这才看见春陀脚边跪着一个浑身泥泞深埋着头的黄门,迎着他的诸事,黄门缓缓地抬起头来。 是杨得意,他一双眼睛肿的像核桃,眼睛通红,脸色几乎已经不是人色了,苍白透明,毫无血气。他扬起脸,一字一顿,吐字清晰地说:“陛下,娘娘想迎您一迎。阴雨连绵,娘娘又想抄近道走的是山路,没想遇上落石惊马连车带马掉进了深渊里” 刘彻茫然失措,平生罕见在众人面前愣住了。皇帝做的越久,他越加注意不叫自己的情绪流露出来,叫人揣摩他。 但他现在已经忘了,忘了这些,忘了几乎变成本能的东西。 他觉得心脏在这刻都给这晴天一雷给震的忘记了跳动,眼前噼里啪啦爆炸着金星。他像木头一般地站在那里忘了说话,忘了询问具体的情形。他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寂寥的空白,可怕的空白。 每个字,他都听懂了。 可是,合在一起组成句子时,所代表的具体含义。他不明白,真的不明白。或者说,他已经不愿意去想了。 “马!给朕牵马来!”可怕的寂然后,他声嘶力竭地朝春陀喊道。 春陀望向刘彻,犹疑了一下。刘彻调下辇,一脚就把他踹翻,“快去!” 马很快就牵来了,他利落地翻身上马,一夹马腹,狠狠地给了马一鞭子。像一道轻烟,转瞬间就从消失在车道上。 春陀从愣神中先反应过来,一拍大腿急道:“还不快追!追啊!” 天地茫茫,望不到尽头。 刘彻没有目标,就像一只无头苍蝇似地策马急奔着。他的脑子里乱极了,他一想到杨得意的话,脑疼的都快炸开了。 他以为,他和阿娇有一辈子的时光去相处。他以为,纵使她现在落寞了点,清冷了点,他还是能像从前给她捂热。他以为,他会用时间向她证明,他说的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怎么会呢? 怎么会呢? 不会的,临出宫前她娇俏地倚着殿门含着笑叮嘱他早去早回,言犹在耳。 她前段时间天天念叨说隆虑的儿子现在可淘了,要不是有人看着,能把家都给拆了。她的眉眼弯弯,洋溢着快乐。 那个时候,他只是静静地听着,心里却在想,应该私底下广召名医。阿娇不愿意看,也得叫她看。 他们也该有个这么淘气却又叫人爱的不行的孩子了,从前是不觉得,又嫌母后唠叨。但是他已经二十四了,也开始盼望孩子了。 王八子的孩子不行,刘平叫她养的唯唯诺诺,一见他跟耗子见猫一样。他酝酿了一下的慈父之情就此打落,他想还是得阿娇生养的。 眼前渐渐模糊,风迎上来他的泪也吹弯了。 他忘了自己跑了多久,他醒过神来已经进了未央宫。阖宫上下都弥漫着一股绝望的气息,他气势汹涌地就往里面走。 他在自己镇住自己:阿娇,就在这椒房殿中等着他回来。 就在这! 她就在这! 海棠含着泪迎上来,他看了她一眼问:“皇后呢?” 不待她回答,就往里走去,去寝殿,去侧殿,去书房,一间一间地找。找到满殿的宫人都停下来不敢看他,他知道这些眼神里面都是含着悲伤的,含着同情的,同情他鸳鸯失偶,同情他真正的变成孤家寡人! 他倏然抬起头来,冷冷地向殿中微不可闻的低泣声喝道:“哭什么!” 哭声戛然而止,而这个时候气喘吁吁的春陀跑进殿中,带着哭腔说:“陛下,陛下!!” 他含着惊喜看向春陀,“娇娇回来了吗?” 自百米高的悬崖跌落,粉身碎骨,怎么能活着呢? 春陀叫刘彻的欣喜吓得不敢说话了,他低低说了句什么。谁也没有听清,他就嚎啕大哭起来了。 “陛下,百米深的悬崖,娘娘只怕已经” “放肆!!!!”刘彻大怒,一瞬间还含着期待的柔和就化为了满脸狰狞!他大踏步上前一脚踹在春陀心口上,给春陀踹出三步远,捂着胸口不敢出气,趴在地上拼命地打自己的嘴巴子。 但还是不能消刘彻的气,他继续给了春陀一脚,指着他大骂道:“你是从小伺候着朕,叫你有点不知所谓了啊!敢咒朕的皇后!朕要诛你九族!九族!!!” 刘彻自幼习武,这两脚又是十成十的实诚,踹的春陀一阵晕,但他还是一下一下狠着打自己的巴掌。就这么一会功夫,嘴角都打出血丝了。 他知道哪怕自己说的就是事实,但陛下不想听,不愿听,那就是他错了,就是他这张嘴错了。 但是他不得不说,他必须说! 陛下这是懵了头,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往宫中跑回来了。这要是要去娘娘坠落的地方去看看,再一个不留神出点差错呢? 谁担待的起? 那才是真的死的透透的!太后第一个就得把他撕碎了喂狗! 刘彻气的喉咙直冒火,满屋子找着刀,他一刀就得杀了春陀,杀了大逆不道的春陀! 但是没奈何,这是寝殿,满宫上下实在是不可能寻出刀来的。 春陀见刘彻气稍微下去一点,膝行上前去抱住他的大腿劝道:“陛下,陛下!陛下,奴婢该是!您消消气!” 满殿的宫人全都跪着,殿中像坟地,像坟地一样静,像坟地一样凄凉。 他踹走春陀,指着门口喝道:“滚!再去找!调期门军去找!” 春陀吸着冷气,嘴角已经肿起,说话像舌头含在嘴里一样:“诺!”带头迅地退了出去,小心地又带上殿门。 殿里就只剩下爆后的刘彻,他浑身像失去支撑一样颓然倒地。终于,无声地哭了起来。他捂住眼睛,想极力地克制着。 但是,太难了,太难了。 殿外,春陀抽搐着嘴角,按着胸口叫人扶着走到椒房殿外。打落扶着的手,勉力翻身上马,喃喃道:“谁去都不放心,还是得自己去!” 他俯身叮嘱海棠说:“好好侍候陛下!千万别叫陛下出宫!” 但是想了想,又觉得这是句废话,谁能拦得住陛下呢? 海棠已经哭花了脸,虽然极力压制着。但是很显然已经上气不接下气,说不出话来,只能冲着他拼命地点头。 杨得意已经先一步去了坠马地,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又说:“实在拦不下来,赶紧去叫太后!”? 春陀一扬马鞭,在马的奔跑中,竟然走了神地想道: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能在宫中跑马,是为了去找皇后娘娘! 这叫什么事啊! 这都什么事啊! 殿内,刘彻哭的浑身僵。 他眼前闪过这么多年的一幕幕一桩桩,幼时阿娇的一颦一笑,她甜甜糯糯地对他说彘儿你好聪明啊,桃花眼中缀满星光。她还哭,什么事都会哭,连看到毛毛虫都会哭,弄得他再也不敢吓她。 以后经年,升腾起的只有保护和疼惜。 他慢慢地明白,她喜欢他,越亲情与友情的喜欢。 幸好,上天格外的垂青他。就如母后所梦,就如祖母所说,他是神仙送给汉室的孩子。 他是太子,是储君,更是阿娇名正言顺的夫君。 所以,他得到了梦想的一切。 就算人生有再多不如意,也叫这两样给填满了。 权力与美人。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他想不明白,他呆呆地望着殿中依照阿娇喜好的布置。她似乎就在殿内,他甚至能感觉到她一入夏就沾染的淡淡莲香。 他起身,在殿中看去,哪都有她的影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章 深山迷路 殿中的黄花梨木架上摆着阿娇素日弹惯了的古琴,他给她寻了好几把绝世名琴,但她向来舍不得日常弹,都是给他听时才拿出来弹。网wwwzwcom 他望过去,一如从前那样她浅笑嫣然,坐在琴前,正素手拨弄着琴弦,清脆悦耳,如入泉间山中。 梳妆台架上珠宝盒、脂粉和昏黄的铜镜都像从前那样摆着,榻前是一大面她亲手串就的珠帘,他拨开走进去。闷头倒在榻上,那只奇奇怪怪看久了还有点可爱的猫正无辜地瞪大着眼看着他。 他扯过被,被里面萦绕着她的清香,只有她有的味道。 他曾经问她那是什么味道?不像常见的香料呢? 她噗嗤一声笑出来,说他傻,说她从不用香熏衣裳。只怕是琴香和花香、竹叶香合在一起的味道,她说到这又捂着脸小声说还有女儿笑。 他撩开被,翻身下榻,打开殿门喝道:“给朕备辇!” 海棠几个面面相觑,不敢应答。 他面无血色,冷冷地问:“怎么?你们都聋了?哑了?” 他冷哼了一声,看也不看吓跪的众人,抬步往殿外走去。 “陛下!陛下!” 海棠疾步上前,盈盈拜倒说:“请陛下带婢子一起去!” 刘彻看她一眼,点了点头。 昏黄暮色中,他清朗的脸蒙上了一层摄人心魄的光影。他转身出殿,一弯细月清冷地把他的身影拖长。 而未央宫门口,王太后已经下了辇,正往椒房殿走。 正好同刘彻迎面碰上,“陛下!” 刘彻深吸了口气,迎上去。“母后,朕要去找阿娇!” “陛下!”王太后定定地望着他,轻声说:“去吧,阿娇不见了,哀家也担心的很。”她憔悴了许多,弟弟的早逝,叫她连日来睡也睡不着。她轻轻地转过身,声音黯然。“你舅舅后天头七,好歹给你舅舅送上一送。” 刘彻微微欠身,应了一声,大踏步出了殿,登上早就等候在门口的辇。王太后跟着送了出去,泪眼婆娑地望着他,犹豫半响,还是叮嘱道:“陛下,看在你母后再也经不起一点打击的份上,平平安安地回来。” 她的话中哀意丛生,竟是已经认定阿娇已然死了。又或者说现在知道点情况的,谁还会相信阿娇还能活着? 他相信,他相信阿娇活着。 事实上,阿娇的确活着,活的很好。 只是跟预计的计划有了点偏差,好吧,偏差的有点大。 阿娇不知道走了多久,一双腿已经沉重的都挪不动了,缺乏锻炼体能贫瘠的她完全是靠着不在这大山里叫狼吃了的信念才走到现在。 她实在走不动了,在一块平坦的石头上坐下,叹了口气想自由的第一口味道就是这样吗? 暗蓝色的峰峦重重叠叠,茫茫天际边还残留着一丝黯淡的红光。三两点星星已经开始在天穹中闪烁,阿娇仰头看着已经渐渐浓重下来的夜色,强迫自己站起来。 歇下来之前还好,只觉得浑身酸,累。但在歇过后想挪步,只觉得脚疼的厉害,挪一步都好像在刀口上跳舞,钻心的疼。 但总不能留在这过夜吧,两辈子她也没有睡过野外啊。可是走,又走去哪? 没法子,还是走,总比不走强啊。 阿娇咬着牙,艰难地挪着步,穿行在人烟罕至、阴阴翳翳的森林中,各种各样的虫鸣声幽幽然地响起,一路上丛生的荆棘很快撕破了阿娇的衣裙。 她很想停下来歇歇,但是幽静深山慢慢浸透出来的渗人气息叫她不敢停,她只能走。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觉得身后隐隐地有异响。 她不敢回头,更不敢细听。 慌张仓促间,她一脚踏空,“嗖”地一声,好像什么咬了她一口。尖锐的痛楚从脚上传来叫阿娇痛的叫出声来,她蹲下去一看,一层树叶和薄土之下,一个削的细尖的木齿陷阱,一排木齿已经陷进肉里了,血正汩汩而流。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怕什么来什么啊。 为什么别人穿越的重生的,都挥斥方遒?简直分分钟创造奇迹,吓懵古人。 到了她,在野外迷了路,还叫猎人的野兽夹子给夹着了。 得,在这里过上一夜,明天就叫野兽撕的东一块西一块。 脚给夹住了,也走不动了。她咧着嘴,倒抽着冷气坐下,想把衣裙扯破止血。但是,上贡的布料实在是太结实了,阿娇扯了半天除了把自己最后的一点力气耗完,什么收获也没有。 阿娇深深地叹了口气,也不去挣扎了,颓然坐下。望着苍蓝的天幕,在这漫长的一天里难得地安静下来,刘彻想必已经知道了吧? 会找她吗? 会。 会难过吗? 也会。 但是阿娇不担心他,他的世界她虽然浓墨重彩地添上了一笔,但也只是一笔。 他不会让自己消沉太久的,他有梦想,有几代人的血泪想要去偿还。 他可能会对她难以忘怀一段时间,但是层出不穷的美人总会叫他忘记她的。他会另立新后,会过回本该有的日子。 如果他很快就振作起来,于她再无半点挂念。那她最后的歉疚也就没了,可以从此相忘于江湖了。 但是,她还是想他。 只是,回不去了。 怎么都回不去了。 在昱儿死的那天,在她毒死田蚡的时候,在她看破了宫中暗潮涌动永无停息的时候,就已经回不去了。 她不是不信任刘彻,她甚至相信刘彻知道了昱儿的死因后会比她更愤怒。但是田蚡是他的亲舅舅,王太后是他的亲娘,他能为了一个生下来就夭折的孩子逼母弑舅吗? 她不愿意逼他,也更不能看到田蚡还活的潇洒自在。 所以,她自己来。 天下哪有透风的墙? 即便能瞒住他,她不敢保证自己能克制住杀了王太后的心。 她已经做不到再若无其事地对待王太后了,她觉得恶心觉得厌恶。甚至多少次午夜梦醒的时候,望着身侧熟睡的刘彻。她都会心生怨怼,对权力这味毒药生出彻骨的抗拒来。 她甚至想摇醒刘彻,告诉他是他的母后同舅舅毒害了他们的孩子。就为了权力,就为了权力! 她出神间,忽然间一阵由远至近急匆匆的奔跑声把她惊醒。她先想到的竟然不是刘彻的人或者自己预先安排好的人,而是毛骨悚然想到了野兽。 阿娇屏声静气小心翼翼地回过头,胡思乱想的心一下平静了些。是一个小孩子,但他灵动极了,就像一只小猴一样,阿娇来时路上的荆棘于他如履平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一章 她是谁 林间的空气在暮色中特别澄净清新,透着泥土混杂着落叶的芬芳。网wくwwくくzwcom天边橙黄色的回光一点点晕染开来,清冷的月亮穿行在轻薄柔绵的云层间,迸射出透明纯白的光色来。 那个灵动极了的小孩须臾间就到了阿娇的跟前,是一个垂髫小童,虽然肤色有些黑,但眉目却精致极了。他像小大人一样走到阿娇跟前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回身朝远处大声喊着:“爹,爹!快来!咱们的夹子夹着人了。”又安慰阿娇说:“你别怕,我爹来了就好了。” 阿娇点点头,松了口气,她还是挺幸运的,正赶上猎人来山里查看。不然等到三四天后来,那生死真的就两说了。 她忽略了小孩眼中的你好傻啊,笑盈盈地问他:“你叫什么名字啊?”小童随便地往地上一坐,玩弄着一枝枯枝。“五岁。” 一大一小你来我往地问着,等到小孩的爹来的时候,互相已经把彼此的情况问了个差不多。 小孩的爹生的很魁梧高大,浓眉大眼,但却一点都不粗鲁莽撞,反而透出几分温文儒雅来。一文一武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在他身上融合的恰到好处。 他微微欠身,眉目满含着歉意说:“夫人,真是对不起。叫您夹着腿了,我这就给您取下。” 阿娇颔,勉强站了起来,脚已经疼的都快麻木了。她微微皱着眉,小童上来握住她的手奶声奶气地安慰她说:“姐姐,别怕,这是个小夹子。” 姐姐?哇,现在还有人叫她姐姐? 阿娇含着笑望向他,正要说话。小童的爹一边用力地按动夹子,一边略带严肃地纠正他:“没礼貌,爹和娘平日怎么教你的。” 小童撅嘴不服,但又摄于他爹的威严只敢小声抗议说:“那她这么好看,不就是姐姐吗?”不待他爹再说他,他扬起脸看向阿娇说:“那你和家人走散了,脚又夹坏了,今天先去我们家吧。” “啪”地一声轻响,木齿陷阱的一端被小孩的爹大力按动。陷进阿娇肉中的木齿铮地一下离开了阿娇,阿娇疼的叫出声来,却又不得不感慨古人的智慧,就是做个小夹子都是带着机关的。 阿娇疼的顾不上回答小童,小童就叽叽喳喳地又向他爹把刚刚他们说过的话依样画葫芦说了一遍。 阿娇说给小童的是临时编就的,说随家人到这里爬山,不想一时赏玩风景走岔了路,越走越迷路。 这番说辞自然是漏洞百出的,但一时间阿娇也找不到更好的理由来解释她为什么孤身一人在这大山深处。而小童的爹含着笑意听着小童说,并没有说话,只是转向阿娇时眼神中微微的深意已经告诉了阿娇他不是很相信。 信不信又能怎么样?她又不是什么官府通缉的犯人,所以阿娇也就坦然让他打量。 小童说完了就自顾自过来牵阿娇,比之初见面的微微高冷,小童对她现在是热情非凡了。“姐姐,跟你说,我娘也很美,跟你一样美” 阿娇勉力挪动了一步,血流不止,钻心的疼痛叫她实在走不动。她还不知道这幸好是小童起了玩心做的小夹子,放在这林中看看能不能夹着什么小兔子的。 倘若是一般的捕兽夹子都能一下把脚夹断,那以后也就不用品尝自由的味道了,直接算瘸了。 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这个小夹子最多也就叫阿娇十天半个月走不了路而已。 小童又撕下一块布,飞快地丛林间采过几株草药,嚼碎了把药均匀地铺上,轻轻地缠在阿娇脚上。 很神奇的是,敷上不过一会,血就止住了,清清凉凉的感觉更是叫阿娇觉得连疼痛都减缓了很多。 阿娇看了小童一眼,夸他说:“你好厉害啊。”话匣子一样的小童却突然害羞起来了,低下头什么话都没有说。小孩的爹含着宠溺地看了他一眼,微笑着说:“山里的孩子,自小就会这些。” 又问阿娇:“夫人能走吗?此处离我家不远了,夫人为小儿的夹子所伤,现在又天黑了,先在舍下住上一晚吧。” 很显然,这样的谈吐绝非一个猎户能说出来的。 阿娇心神微转,面上却是含着轻笑:“那就却之不恭了。” 没办法,只能自己走。就算是民风还颇为开放的汉代,男女同坐饮酒是常事,但也不意味着可以叫一个陌生男子来背。而小童,就更不用指望了。 她咬紧牙关,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加油,不是说他们家很近吗?坚持,再坚持。 在暮色同夜色渐渐融合后,走了得有三炷香后阿娇才知道她实在是太天真了。近,这叫近吗? 脚上的伤口被牵动着,又渗出血,就是草药止血的效果再好,也架不过这样一直冒血,那块布已经染上了淡淡红色。 阿娇反而狠下心来了,决不肯缓下脚步来,她知道这样的情况下一旦停下来了,再想站起来就疼的撕心裂肺。 好在又走了一会,隐隐听到水声潺潺后。牵着她的小童笑着说前面就到了,阿娇顺着他指的方向真的隐隐看到了昏黄的灯光。 看来,真的要到了。 阿娇疲惫不堪的身体一下又焕了新的能量,她瘸着腿竟然还加快了脚步。走过一个下坡,到了一处地势略为平坦的山谷,阿娇才知道水声为何来。 泉眼无声溪细流,树阴照水爱晴柔。 一条两三米宽的小河在月光下像一条玉带,在星光间泛起波光粼粼。幸好河水有几块巨大平坦的石头,天然地搭成了一条小道,彼此间的间隙并不大。所以,就连阿娇都过的不是很吃力。 小童的家就在河这边,目测再有一两百米就到了。一群狗叫声响了起来,但受碍于院墙出不来。 小童就笑了起来,又仰起头问阿娇:“姐姐,你怕狗吗?我们家的狗又厉害又听话,你别怕。” 打猎人家,又是住在这般深山处,养一群狗实在是很有必要的。 但汉时的农家怎么能比得上后世的农家,养狗是很费吃食的,看来这的确不是一般的农家。 阿娇应了一声,一边挪动着步子一边往里走去。 院墙门被打开了,一群狗你争我抢地蜂拥上来。它们灵敏的鼻子在他们还没有过河就闻着了陌生人的气息,不过是和着主人的气息一起传来的。所以,也就是同以前经常来家的客人是一样的。 它们出来后象征性地朝阿娇叫了几声,尽到看家护院的责任后,就在主人的呵斥中停了嘴。争先恐后地围跳在主人父子身前,间或闻闻客人身上的气味。 一个穿着浅绿色棉布衣裙的年轻美妇人在其后迎了上来,一头青丝乌黑亮,眉目柔和精致,浑身洋溢着如流水如月光般的风情来,叫人一看就不免赏心悦目,生出亲切之心。小童说的没错,他的娘亲的确是个美人。 她手里还牵着比小童略微小点的一个小女孩。小女孩一看到父亲就迈着小短腿跑上去,叫父亲一把抱起,逗得她直笑。妇人含着笑缓步迎上来,等到看到夫君身后的阿娇时,惊得停住了,目光惊诧。 小童的爹有些疑惑,不过他们久居深山,等闲是不会来陌生人的。便简单地解释了一下阿娇的来历,又对阿娇介绍说:“这是内子和小女。” 阿娇朝她轻轻笑道:“叨扰夫人了。”心里却打起鼓来:这决不是疑惑为什么会来了客人?而是像极了,认出了什么人来的反应。 但是她未嫁时,轻易不得出门去,便是去也是奴仆如云。及至婚后,久居深宫,她绝对不可能认识她啊。 就是凭着她这般好模样,见过总该也留点印象的啊。 小童的娘却已经歉意地笑了起来,温柔地说:“都是小儿顽劣,带累了夫人。”她的声音实在是柔极了,像一抹最轻的春风般,这般风情叫阿娇觉得自己在她面前,纵然颜色略胜几分,却是太稚嫩了。 小童的娘上前搀住阿娇,“夫人,请往里走。” 进到院墙里面,满墙爬满了嫩嫩绿绿稠密的的爬山虎,在月光下微微晃动,像一面绿色的海洋。院中四周种满了花,摇曳之下诗情画意极了。 院中东侧种满了芜菁和冬葵以及一些阿娇还说不上来名字的菜,圆圆绿绿的瓠瓜缀满了搭好的竹架。西侧是一株茂密高大的榕树,树冠宽阔婆娑,巨大的伞盖下有一口圆圆的井,井上挂着打水用的工具。 这样干净清新的院落不说叫人惊艳,也实在刷新了阿娇之前对于汉时农家的遐想。她瘸着腿往里走去,屋里一应摆设干干净净,透出女主人的贤惠能干来。阿娇进了屋被扶在凳子上坐下后,美妇人又轻轻柔柔地说话了。“夫君,贵客临门,我再去厨下做点菜来。”又望向阿娇,“夫人,您请稍坐。” 阿娇微微颔,美夫人便转过西侧的门帘后去了厨间。小女孩从父亲怀里跑来,歪着头好奇地问她:“姐姐,你脚还疼吗?一会叫我娘拿药酒给你,一抹就好了。” 还真是兄妹俩,阿娇轻叹道,笑盈盈地说:“疼,不过你哥哥已经给我先敷了些药。”她一指脚上缠着的步。 小女孩的爹微微皱眉,“容止!” 原来叫容止啊,这名字真美。 哥哥叫温衡,妹妹叫容止,但从名字看,这就绝不是一般猎户人家。她心里计较着,却扬起笑容冲容止爹说道:“您救了我一命,也是有缘的很,就不要如此客气了。孩子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吧,无妨的。” 容止很显然更受父亲的疼爱,她一点不怕父亲生气,反而跑过去对正在和狗在一块玩的哥哥说:“你好厉害啊,哥哥。”又小声奶声奶气地问他是不是踩着他的夹子了? 她很有逻辑地分析说要是父亲的夹子,这个姐姐那么纤细的脚踝早就像那些野兽一样被夹断了,也就只有哥哥的小老鼠夹子了。 温衡就不服起来,说那是因为第一次做。 兄妹俩笑嘻嘻地说话,彼此都没有生气,很快又说到了别处去。 满室的温馨中,阿娇不禁想昱儿如果好好地活下来了,也该有温衡这般大了吧。 妇人没有去多久,就回来了。在食案上一一摆下早就准备好的晚饭来,又拿来碗筷。 炒的都是自家院子里种的蔬菜,格外的清甜。还有肉汤和饼,吃的是粟饭,自然比不上菰米的香滑来。 用过了饭,阿娇便被妇人搀扶到了客房。房间收拾的很干净,墙角临着窗户边放着矮矮的榻,被子床单虽然是八成新却浆洗的很干净,透着皂角的清香味。 美妇人对阿娇笑道:“夫人,虽然不是新的,但是好在是洗干净了收起来的,刚刚才铺上的,还请勉强歇上一宿。” 她又自房中柜里取过一瓶药酒,叫阿娇坐下来后小心地解开缠着的布,又在准备好的盆里投洗过毛巾后轻轻地擦拭干净,一点点仔细地把药酒涂抹上去,另取过一块步给阿娇包扎上。 她生的的确很美,同阿娇的美是两种不同的美。但如为男子,想必更无法抵抗这种温柔如水的美人,她轻轻地扬起头,艳光四射,叫阿娇为她惊艳了片刻。 阿娇一向自诩容貌过人,能叫她心生惊艳却只觉得舒服的,这还是第一个。这般绝色,却隐于山中,说话谈吐更不像是一个农家妇人。 妇人朝阿娇一笑,安慰她道:“幸好是小儿所设的陷阱,虽然伤着了,但好在没有大碍,夫人静养半个月就大好了。” 阿娇微微点头,谢过她。又从手上褪下一个玉镯,言辞恳切地说:“我家人想必一时半刻不能找着我,免不了还要在这里叨扰几天,到时候少不得还要请帮我送信,这个镯子还请收下。” 妇人自然不肯收,坚持说是为温衡所伤,是他们的过错。 阿娇见她不收,作势就要下地走了,妇人才收下。 等到妇人退出去后,阿娇坐在素白的帐幔里疑惑却更深了。她的镯子即便是挑最次的来,也能叫略微有见识的人就知道这只镯子抵他们几年的嚼用,她却不收。 她的神色更像是见惯了好东西的,再想到乍见之时她的惊讶。 她究竟是谁? 美妇人轻轻带上门后,朝子女的房里走去。容止和温衡睡在一个房间,各睡各的小榻,她轻轻地走进去,替他们掖好被子才又退出来。 她的夫君正在房中等她,见她回来,“子夫,孩子们同陈夫人都安置好了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二章 再见卫子夫 阿娇第二日叫子夫搀扶到后院乘凉时才惊奇地现,竟有一处池塘,盛开着许多亭亭玉立的莲花。网wくwwくくzwcom或卷或舒的莲叶轻轻出水半寸,池塘平静的水面上时不时叫养着的鱼跃出水面,荡漾开一圈一圈的涟漪,溅起来的水花晶莹剔透地在碧绿的荷叶上滚落。 她坐在廊下,吹拂着山里带着凉意的风,惬意极了。 容止和温衡也在后院玩耍,他们两个跑来跑去你追我赶,却又静静地记着母亲的嘱咐不到荷塘边去。 小小的两个孩子,有如金童玉女。 孩子们的父亲去给阿娇采药去了,本来一清早起来,他就问要不要去给阿娇的家人送信。 但阿娇说她现在的伤脚即便叫家人找来了也回不去,还不如先在这里静养段日子。 他还要说什么,叫子夫给止住了,说等阿娇好一点再去送信。 阿娇就不免更对子夫疑惑了,这样说不过去的话,她自己都不信,为什么还? 子夫去了溪边洗衣服,现在家中就剩阿娇和两个孩子了。子夫走时再上叮嘱温衡要照顾好她,所以这么一小会功夫,两个孩子已经来问过好几遍要不要喝水了。 她望着晴空,实在想不明白她能是谁?会是谁? 她的夫君叫王永安,所以阿娇就叫她王夫人。但她姓什么叫什么阿娇还真的不知道,冒昧地打听名姓是很不礼貌的事情,就像他们也以为她是从夫姓陈一样。 阿娇在疑惑子夫,子夫同样在疑惑她。 她在清澈见底的河边细细地浆洗着衣裳,脑海中却在拼命地回应建元年间尚为平阳候府歌女时同皇后的匆匆一瞥。 下不可视上,但她实在好奇极了,皇后长什么样子呢? 她们这群歌女舞女都清楚极了,平阳公主豢养她们就是为了给陛下献美。子夫心底或许也有些向往,但皇帝的恩宠对她太遥远了,倒是平阳候府每月不菲的月钱显得更现实一点。 这是她养活三个幼弟和老母的来源。两个姐姐业已嫁人,对家里的贴补是有限的。 一晃眼间,她就十四了。 在这年竟然见着了帝后,那一天是三月三,她记得特别清楚。皇帝终于来了平阳候府,她们这些精心训练多年的女孩子们本来都应该高兴。因为这是有幸得见天颜的日子,是决定到底有没有可能飞上枝头的机会。 但谁也高兴不起来,因为皇后一同来了,平阳公主压根就没有准备歌舞的意思。 大家在房里七嘴八舌地说着皇后显赫的身世,然后又都在心里微不可闻地感叹就是有幸被陛下看上,在皇后跟前算什么呢? 她们还不知道,她们中间本该出一个皇后,出一个汉朝的传奇。 金屋藏娇的元后在她手里落败,冷居于长门宫。 三十八年为后,缔造的是一代“未央神话”。 但是彼时,连传奇自身都没有意识到自身的魅力。她沉静如水地静静地听着大家说话,手上的针线活却没有停。 没想到,过了一个时辰后,府中管事竟然来房中叫她们出去。 皇后要看歌舞。 子夫就是那个时候趁着忙乱匆匆看了皇后一眼,只一眼。但这惊鸿一瞥,却始终留在她的脑海里。 皇后美极了,璀璨夺目的美。 她美的实在叫看过的女子都难免心生妒忌之感。 那样的眉眼,子夫想普天之下难找到第二个人。 即便是过了七年,在这七年中她嫁人生子,她还是能一眼认出陈后来。因为时光竟然这样宽待她,她没有任何变化,还如二八时一样娇艳。 皇后于卫家是恩人,她极力提拔四弟,把他从一个小马奴提拔成了如今上林苑期门军的领军之将。 她改变的不仅是四弟的命运,更是卫家的命运。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娘甚至在家里给皇后立了长生牌,天天上香供奉。 子夫从没想到过会在一个平淡的夏夜,见到陈后。 她惊愕万分,几乎惊叫出声。 却又反应过来:娘娘怎么可能在这? 但这的确是娘娘,只是娘娘怎么会 她压抑住惊讶,听夫君说娘娘编给他们的瞎话。 娘娘不愿露身份,她自然也不会去拆穿娘娘。 只是娘娘为什么会在深山里呢? 她想不明白,清凉的水花激荡在她手上,山风轻拂在她脸上,她出神了。 娘娘是担心身份的问题吗?怕不安全吗?可是娘娘是卫家上下的恩人,于情于理她都该同娘娘说明身份,好好伺候娘娘。 卫子夫更担心皇后离宫入这深山,只怕不是迷路这么简单。只是,娘娘这是为什么呢? 元光三年的暮夏,长安城中好容易凉快几天。像这样漫长的午后,长安城中的酒楼早该座无虚席了。但最近几天,夜夜笙歌、歌舞升平的日子忽然就消失了。 宫中的禁军走了一拨又一拨,明明陛下去黄河都回来了。出入城门的检视却变得格外严格,就连权贵如今的马车都不能例外。禁军就好像在找什么一样,恨不得掘地三尺。而以前盛气凌人的权贵们,就像兔子一样温顺。 怪,实在是怪。 稍微精一点的都在这透着格外诡异的局势中,恨不得挖洞把自己埋起来,叫谁也看不见。 但也有实在没有办法的,就好像这守城门的两个小兵。 事实上,他们着实见证了不少事。像天子建元年间为新政特意延请来儒学泰斗他们亲眼见着他趁着希望来和带着落寞走,像南越和闽越的捷报。 但是这么些年来,他们还是个守城小兵,还是个守城门的。眼看都要混成老兵了,连盘查权贵的城禁兵都没有混上。 稍微小一点的如今也已经三十好几了,今年连媳妇茶都喝上了。他望着城楼下吆五喝六威风极了的城禁兵,说不出是嫉妒还是真瞧不上:“这有什么啊,像卫青才弱冠之年就领一军,还是陛下亲建的一军。” 年纪稍微大一点的就呵呵一笑,似乎是看开了。“那也是没法子的事,卫将军受皇后赏识嘛。” 说到这个,两个人都沉默下来。 卫青出身还不如他们呢,但没办法,叫娘娘给看重了。又拜在程不识将军的门下,回京就领期门军。 大家都说假以时日,必是一代将星。 私下里或多或少,不是没有想如果是自己有缘得见皇后娘娘,说不得也能有此造化。 只是,时运不济。 时运不济啊。 寄希望于这种缥缈的时运之说,活该他们只能是一世平庸。 那卫青,这个注定要在汉军中冉冉升起的绝世名将在干嘛呢? 他在找皇后,翻天覆地地在找皇后。 陛下身边的春陀来传信时,他不敢置信,皇后是何等金尊玉贵的人物?怎么能出这么大的纰漏?怎么能?怎么会? 卫青当即就点齐上林苑期门军,往娘娘坠马的深渊去找。 到了地方,望着百米深的悬崖,卫青的心就像绑着铅块一样往下沉,沉得他说不话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三章 未央神话与金屋藏娇 百米深幽不见底的悬崖,摔下去能有活路吗?但是谁也不敢说娘娘已经不在了,没有人敢直迎天子的怒火。网wwwzwcom 这是一处绝崖,四周皆是石壁,根本无从寻找。 馆陶公主同堂邑候来过之后,几乎哭倒在这悬崖上。一向风华绝代的长公主哭的眼睛都肿了,来来回回就那么几句话,“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 但是夫妇俩望向悬崖底时的眩晕,心底深处已经知道没有生还的可能了。 但陛下,不许任何人说,哪怕这就是事实。 只要一天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就不能下决断。 卫青带着期门军几乎把皇后坠马的方圆十里都翻了个地朝天,一无所获。这也是情理之中,娘娘是摔进的深谷之下,只怕早就尸骨无存了。 但这话谁敢跟陛下说? 张汤想见陛下。 但天子不想见人,他谁都不想见。 椒房殿里里外外都是阿娇的气息,待在那叫他难受。只有待在宣室殿,他可以装作只要回到椒房殿,阿娇就在那等他。 这不过是自欺欺人,他亲自去看了那道悬崖。只一眼,他就觉得头晕眼花,眼前一片漆黑,借着给舅舅祭奠回了宫后就再也不肯去了。叫王太后松了口气,但只有他自己明白,他是不愿面对真相。 于外,他可以声色俱厉。 于内,他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刘彻的心情坏极了,所以在春陀又一次小心翼翼地回禀道说御史张汤求见时,他刷地一声坐起,眉目很不耐烦。“朕说了,不见!听不懂吗?” 春陀这几天过的完全不是人过的日子,提心吊胆地伺候着天子。稍有不慎,就能惹怒他。他赶紧趴下,恭恭敬敬又带着坚持地解释说:“陛下,张汤说事关娘娘” 刘彻皱起眉,张汤?他怎么知道的? 他看向春陀,春陀慌的只摇头。 不会是他,春陀不至于这么傻。 卫青?也不会,他的为人刘彻还是信得过。 除此之外,知道的不过是母后、三个姐姐并馆陶公主。 张汤不可能从她们嘴里知道这么大的事,他还没有这么大的能量。 刘彻沉下眼帘,微微颔,春陀便会意轻轻地退了出去。 满室清淡的浮影中,张汤终于见到了陛下。宫中的气氛近来微妙的很,不是必要他也不想进宫来。但先前压在手里的事终于被证实了,一件足以震动朝廷的大事。 张汤甚至怀疑陛下是不是已经知道了风声,要不然为什么没有看到雪狮子。那匹稀罕的雪白果下马向来是陛下的爱宠,常常在宣室殿外的庭院叫小黄门看着玩耍。 雪狮子不在,就是皇后不在。 许多朝臣都把这个作为衡量陛下心情的依据,有皇后在身旁,陛下总能克制一二。 细想起来,是从陛下回京后就没有见过皇后了。 是病了吗?还是已经知道了? 张汤摇摇头,心想自己或许并不需要想这么多为什么,自己是陛下手中的一把利刃,指那砍向那才能叫陛下放心的用久一点。 张汤握着手中的奏章深深吸了口气才敢往里走,一照面他就被天子的样子吓了一跳,也终于知道了天子为什么不见人了。 天子苍白的有些吓人,双眼却明亮异常,怎么看怎么像病入膏肓的病人在回光返照。 朝廷中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能叫陛下憔悴成这样,还是陛下已经知道了代王殿下的事,这是气的?可是武安侯已经死了。 大不敬,实在是大不敬。 张汤收拢心中乱七八糟冒起来的念头,行过礼恭敬地跪坐在下,朝天子呈上袖中的奏章。 天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几乎把他看毛了,却没有说话,拿起奏章翻起来。 殿内静了下来,余下的只有轻轻翻动帛书的声音,张汤噤若寒蝉地跪坐在下。他心里是七上八下,要不是这件事不能拖,他实在不愿意来这伴君如伴虎。 张汤一直盯着脚上白玉砖石的地面呆,细细地看着曲曲回回的纹路,一点点磨着时间。殿中就有壶漏,但他不敢去看。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才过了三刻。 “啪”地一声,陛下怒气冲冲地把帛书扔过来。张汤还没来得及反应,陛下大踏步过来,一把揪住他的衣领,语气冰冷刺骨。“为什么现在才说?” 张汤愕然,他虽然对天子的怒火早有准备,但决计没有想到天子会有这么大的火气。他话转了又转,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陛下,这是今天刚刚查实的。” 他心里纳罕:陛下这又实在不像是早知道的,可是就算是才知道,代王殿下已经夭折多年,武安侯也业已离世,陛下明知于事无补看在太后的面子上也该就此了结了。 现在就是再怒火冲天,又能改变什么事实呢? 天子恨恨地放开张汤,叫他摔了一跤。张汤赶紧爬起来,恭敬地等着陛下的下文。 “去查武安侯,查他是怎么死的,查到谁都不必顾忌。”天子眼中闪过一抹冷光,意有所指地说。 张汤微微一惊,陛下的意思他懂。 但是再往下查下去,已经查到王太后了。 陛下的生母,当朝太后,他有几个脑袋敢去查? 查出来了敢往上报吗?还不如不查,没有查到的东西也算不上欺君。 张汤吸了口冷气,轻轻道诺。天子便疲倦不堪地转过身,张汤蹑手蹑脚地退出去。 这趟浑水是越趟越深了,他含着无可奈何想道。一退出殿门,微微向春陀笑了一下,就大踏步走了。 这下,又有的忙了。 陛下言下之意,武安侯的死大有文章。 而这个文章是什么,张汤已经从代王殿下的夭折中隐隐有了预感。 而殿内,刘彻俯身捡起摔在地上的帛书,就地坐下。再度展开,望着帛书不禁冷笑连连,深不见底的黑眸中怒意丛生。 朕的舅舅同朕的母后,合伙杀了朕的代王,杀了朕的昱儿。 他们为了什么显而易见,是他的宠爱害了昱儿! 但是天子君临天下,想宠谁,想叫哪个家族风光,什么时候还要看别人的眼色。 单凭舅舅的能力做不到,能在事前事后不露出丁点的蛛丝马迹来。是母后,是母后帮着舅舅。他忽然像被抽离了所有的力气一样,对一切都升腾不起兴趣来了。 纵然亲如母子,仍是各有各的算计。 他甚至想,如果母后也有个小儿子,梁王的故事会不会在自己身上重演。 人生,真是无趣。 人性,真是肮脏。 娇娇,是不是你?武安侯是不是你杀的?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其中龌龊,或者,你就是因为这个才离开? 宣室殿中,年轻的皇帝忽然起身一拳砸到案上,神色阴冷异常。 时光匆匆又是几天,阿娇的伤脚疼的不像刚开始那样厉害了,她很快适应了王家的生活。 王永安每天或是采药或是去查看山中捕获,逢着带上猎犬去赶山的时候,小温衡总是闹着要去。王永安就一脸无奈,而后看向他的娘子求救。 阿娇看着他们一家人这样平淡温馨的日常,难免不去羡慕这样细水长流无波无浪的幸福。 她也就借着伤顺势住下了,接应的人找不到她,于她在短期内更安全。 夏末酒红色的习习荷风中,阿娇坐在后院廊上静静地品味着山中的黄昏。绚烂的天穹像一河水光,轻轻荡漾着,把水红、鹅黄、湖蓝一点点晕染开去,像打翻了油画的调色盘。 小容止迈着小短腿跑的飞快,扑倒在阿娇怀里。肉乎乎的叫阿娇抱了个满怀,小容止咯咯笑起来,甜甜地叫了声姐姐。 两兄妹不管怎么纠正,就是要叫姐姐。 她玩的额上泌出一层薄汗,白皙滑嫩的小脸蛋跑的微微泛红。阿娇笑着搂住她,一把把她抱起。两兄妹就像一对小天使一样,叫阿娇从心里喜欢的不行。 容止趴在阿娇耳边轻轻地问:“姐姐,你有没有嫁人啊?”她轻轻呼出来的气息弄得阿娇耳朵痒痒的。 “没有啊。”阿娇柔声回答道。 “那你嫁给我舅舅好不好?我舅舅是将军,可厉害的将军了。”小容止一下兴奋起来,回头朝稍远处挤眉弄眼的温衡点头如捣蒜。 这语气的兴奋劲和得意劲,阿娇被小容止给弄笑了。又想起她说的将军舅舅,好奇道:“你舅舅是什么将军啊?” 这么说来,王家处处迥异于寻常猎户的气质也就说得通了。她先前还以为,是富足人家在此隐居呢。 小容止刚要说话,她娘出来了。“陈夫人,容止、温衡吃饭了。” 没说完的话被打断了,汉时的寻常百姓家只用两顿饭,所以小容止先顾不上找舅妈了。 饭后阿娇照例同王家一家人在前院乘凉赏月,两个小孩神神秘秘地依偎到阿娇身旁,为娘嘴中老大不小却还没有成家的四舅找舅妈。 “姐姐,嫁给我舅舅吧,我舅舅可威风了。”小容止的声音甜甜糯糯,拽着阿娇的胳膊摇起来。 “姐姐,我舅舅是大英雄。”温衡也劝说起来。 这两个小宝贝,简直太可爱了。阿娇柔声细语地问他们:“那你们舅舅是什么将军啊?” 温衡一下就挺直了腰板,硬气地说:“我舅舅是给皇帝陛下领军的将军,可神气了。” 阿娇没撑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哪个将军不是给皇帝领兵的? 子夫洗完碗筷出来,见一双儿女正围在陈后身边叽叽喳喳,心中不免笑起来:陈后也真是同卫家有缘,不仅格外欣赏四弟,还同她一双儿女这样投契。 月上中天,光华满地的时候。子夫搀扶着给一双儿女讲完山海经的阿娇回房,她拿来王永安特意上山采回来的药草碾碎了后细细地敷上去。“陈夫人,再有十多天,就能大好了。” 阿娇点头致谢后,到底没有忍住疑惑,轻声问道:“冒昧问一句,既然令弟是一军之将,夫人为何要在这山中幽居?” 子夫的手一顿,然后轻声道:“山中幽静,不知年月,我和夫君都喜欢这样与世无争的生活。” 阿娇颔,没有再问了。 子夫却仰起头,望着阿娇说:“陈夫人,我的弟弟是期门军的领军之将。” 卫青? 阿娇大惊,倏然抬头望向她。卫青的姐妹中,除了“未央神话”卫子夫,竟然还有如此绝色? 不,不应该。 这不会就是卫子夫吧! 她美目圆睁,惊讶地问:“你是卫青的姐妹?” 子夫郑重其事地行了一礼,正色说:“娘娘,我是卫青的三姐。从前在平阳候府中当歌女的时候有幸见过娘娘一面,只是见娘娘隐瞒身份故不敢相认。但娘娘对卫家恩深似海,还请娘娘放心。” 卫子夫? 这是卫子夫。 也是,这样动人柔美天成的风情,也只该卫子夫有。 阿娇轻轻地舒出一口气,轻声说:“我听你弟弟说起过你,原来你就是子夫。至于有恩,说不上,卫青本来就出类拔萃,没有我他也能出头。” 昏黄灯光下,卫子夫肤白如雪,黑乌亮,丝毫看不出已是为人母的人。她眸中波光微动,恳切地说:“娘娘对卫家的再造之恩,子夫没齿难忘。” 再造之恩?不,你本来能成为未央宫的主人。 卫家因你而起,因卫青而兴。你们不用感谢任何人,但又是因为你们历史上的陈后巫蛊被废,幽居长门宫。 究竟谁欠谁呢? 说不清,实在是说不清。 阿娇望着睡莲般清雅温柔的卫子夫,含着满腹复杂,轻声说:“是你们救了我,我该谢你们才是。” 卫子夫直摇头,又试探地问阿娇:“娘娘如若回宫,不如子夫去通知卫青,使卫青送您回去行吗?绝对安全无虞。” 卫子夫不是性子天真的人,她想象的是宫廷险恶娘娘叫人暗算,才落得此般田地。她决计想不到,是阿娇主动舍弃了汉宫,再也不肯做椒房殿的主人了。 阿娇轻轻地摇了摇头,柔声说:“别告诉任何人我在这,包括卫青。” 卫子夫没有再问,点点头,轻轻起身出去了。临出门前,她柔声向阿娇保证道:“娘娘放心,子夫虽然不懂您的诸般顾虑,但却不会向任何人提及您在这。” 卫子夫出去后,阿娇坐在榻上久久没有睡意。 她竟然叫卫子夫一家人给救了,陈后的一生注定要和卫家长缠绕在一起吗? 卫子夫竟然出落的这般好,陈后败在她的盈盈一水间的温柔下,也算不得太冤枉。比起娇蛮动辄说起拥立之功的刺美人陈皇后,她就像一弯明月照的人心里平静祥和。 想起陈后原本的惨淡收场,她天生就该恨卫子夫才是,但是竟然恨不起来。 有的人,的确天生就有魅力,就如卫子夫。 阿娇这一夜辗转反侧,久久才得以入睡。 睡得迟,自然起得就迟。 她在王家又是贵客,自然也没有人来叫她。等阿娇悠悠醒转时,王永安都已经上山去了,就连卫子夫都已经晾完了衣服。 还是小容止左等右等不见她起来,咚咚地跑进房中,见阿娇已经起来了。才满意地跑出去,又叫她娘:“娘,陈姐姐起来了,娘。” 卫子夫端着水含着笑走进来,极其自然地服侍阿娇洗漱。阿娇却有点不习惯,自从卫子夫确定她是陈皇后后,对她的热情实在叫她有些不习惯。 虽然她们这生没有仇怨,甚至目前看来还是结好的。卫子夫其人更是温柔如水,叫人恨不起来。 但一想到她是卫子夫,阿娇心中实在还是微妙的很。 而宣室殿中,张汤正在汇报武安侯的死因。 根据他的调查,武安侯死于皇后的毒杀。 说起来,也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听说皇后娘娘自从夭折了代王殿下后,就再无子嗣,武安侯也是活该。 但想归想,却不该是他表意见的地方。 所以张汤只是恭敬地陈述事实,由陛下去下决断。 刘彻轻轻地一挥手,示意张汤退下,张汤知道武安侯从此就是病死的了。他心领神会地退下,至于陛下还要不要再找找武安侯家的晦气,那就不是该他操心的事了。 刘彻独坐在宣室殿中,像一尊雕像般久久未动。果然如他所料,武安侯是阿娇杀的,他本来该高兴。因为这样或许可以证明阿娇是遁死,她还活在这人世间。 但是他心里升腾起的却满是内疚和后悔,阿娇在设局杀死武安侯的时候心里该有多难过多心灰意冷,才能叫她连皇后都不想做了,连他也舍弃了。 十年夫妻,他以为他会是这个世界上她最重要的人。 为什么不对他说? 刘彻忽然自嘲地大笑起来,对他说?告诉他王太后和武安侯合伙毒死了昱儿?阿娇就是不愿意他为难,才自己动手。 娇娇,娇娇 年轻的九五之尊轻轻地合上双目,这么多年的回忆潮水般地涌现在脑海里。小时候仰着脑袋说彘儿你聪明的她,知道宫中留言说要嫁给刘荣后皱起眉头的她,少女时明艳夺目的她,大婚时光芒四射的她,眉目坚定说他一定能跃马河套的她,怀了昱儿后一脸幸福的她 十几年的时光漂浮在他心间,把他空落落的心填的满满的,却又满的那样叫他难受。她走了,即便他找到她,她也不想再回来了。 她,不要他了吗? 刘彻疲惫不堪地推开殿门,春陀见他终于出来了,小心翼翼地上前劝道:“陛下,用膳吧。”他壮着胆子吞吞吐吐地说:“陛下,娘娘见不得您这样糟践自己的。” 刘彻微微侧脸,看向春陀。 春陀噤若寒蝉,不敢再说。 “摆膳吧,去椒房殿中摆。”他轻轻地说,春陀尖着耳朵细听才听清楚。 老天爷啊,陛下总算肯好好用顿膳了。再不用膳,太后都该把我生吞活剥了啊。春陀对着虚空中谢过漫天神佛,自从皇后失踪就好像陛下的精气神也跟着失踪了一样。 卫青是星夜急召回宫的,他很有些忐忑,陛下如果问起娘娘的下落来,他实在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但是刘彻就好像忘记了皇后的事一样,一句也没有提起,说的是另外一件事情。“仲卿,你跟着程不识去过边郡,于匈奴你是有话说的,朕想听听。” 匈奴?怎么说起匈奴来了,他不是奉命找寻皇后的吗? 卫青虽然心下疑惑,却还是凯凯而谈:“陛下,臣一直在想马邑之围。” 刘彻来了兴趣,他容人之量向来是帝王中罕见,听卫青说起他与匈奴的一大失利之战,反而催促道:“说,不要有什么顾虑地说。” 卫青理了一下思绪,“陛下,臣以为朝廷之前的想法是错的。为什么我军永远是防备的一方?就算是马邑也是诱敌深入?朝廷中大都认为匈奴人从小长在马背上,骑术精良,所以我军至少应该在地利上取得优势。而臣却认为,正是这种想法叫我军有了顾忌,也叫匈奴敢于放肆地袭击边郡,因为我军并不会远离内6去袭击匈奴。” 刘彻微微颔,望向他:“那仲卿的意思?” 卫青说起兵法来,声音洪亮了许多,也真的无所顾虑地畅所欲言起来。“臣以为,汉匈之间几千里边防线从来都是我守他攻,长年累积下来的边防消耗的除了钱财还有军心。我军该以其人之身还治其人之道,变屯兵待战为长途运动奔袭,我汉军也该来个飘忽不定的奇袭。” 灯光下,他说的兴起之时,站起来信手在宽大的舆地图上比划起来。刘彻满含着兴趣倾耳听着,这场君臣奏对直到深夜才结束。 卫青在此期间详细陈诉了数年来对于匈奴的看法,他不能忘记娘娘对他说过的话。她说之所以重用他,是为了一改如今匈奴猖獗,年年犯边的情形。娘娘厚望和军人的尊严,叫他无时无刻不敢忘记寻找出对付匈奴的办法。 卫青耳目一新的军事战略思想叫刘彻越听越高兴,他心中计较之下,再次为阿娇的眼光折服。卫青成长的很快,现在刘彻几乎可以肯定他可为三军主帅,他需要的只是更多的历练。 他轻轻地呼出一口热气,“仲卿,朕有意将未央宫中营骑扩编到期门军中,还由你统率。仲卿你尽管把你心中所想所想改革的,尽管拿到期门军中去去探索。如有所成,朕再让你领一军。” 刘彻语气低沉,轻幽地说道:“回去吧,回上林苑去领兵,对皇后的事严加守口。”他的眸光如闪电,直射人心,看透一切计较与心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四章 蓝田山居 王太后这些日子几乎就没有睡个囫囵觉,夜里翻来覆去地想。网wwwzくwcom想暴病而亡的弟弟,想坠崖而亡的阿娇。想来想去,好容易酝酿起的一点睡意就跑没了,一晃眼就到了天明。 王太后是个极为自律的人,从前为嫔妃时养下的习惯即便在为皇后为太后也没有改变,进宫这么多年从没有晚过辰时起来过。 所以即便没怎么睡,也还是晕晕乎乎地起来了。在院里映着初升的朝阳读了半个时辰的书,先帝在时好读书,王太后投其所好,日子久了一天不读反而觉得怪别扭的。 再去更衣洗漱,用过早膳,这一天才算是真正开始了。 但干什么呢? 王太后什么都不想干,什么也都没有兴趣,她活到现在忽然生出了百无聊赖的感觉。从前在乎的一切都会是过眼云烟,得到的终会失去。 先帝在时,虽然栗姬荣宠不衰,但对自己姐妹也算是分外疼宠了。 后宫中,皇帝给你孩子才是真的疼你呢。没有孩子,那些镜花水月的爱恋,风一吹就散了。 而自己姐妹从进宫后,先帝后来的孩子都是她们姐妹生的。所以在栗姬面前,她们姐妹也很算宠妃了。 那个时候觉得一天过的太短了,给先帝做衣裳、选饰样子、读书写字,多的是事。一天到晚总那么高兴,晚间能等到陛下来就更高兴了,有了彘儿后不管陛下来不来也从早到晚都那么有盼头。 后来,她当了皇后又成了太后,人生走到了少女时想都不敢想过的高度,尊荣无限。 王太后呆坐在寝殿里,手握着一卷春秋。她想着武安侯死的蹊跷,就把武安侯夫人叫进来问。 武安侯就是再留恋权势,也不至于为了这个就一病呜呼啊。这个最小的弟弟最聪明最会讨她喜欢,虽然后面有些不快,但姐弟俩又哪能记他一辈子仇呢? 结果武安侯夫人犹犹豫豫,还是王太后逼极了才神神秘秘地说了一点。她说田蚡死前提到过代王,王太后想自己那刻的脸色一定骇人至极,不然不会叫武安侯夫人吓得把茶杯一下就打翻了。 代王?王太后提紧了心,一夜未眠,她在想是不是阿娇知道了。是不是阿娇害死的田蚡?她是不是已经有了证据?只等着告诉彘儿。 刘彻是王太后在先帝死后活着的唯一指望了,她没法面对儿子的指责,甚至一想到儿子心碎的眼神王太后都觉得难以忍受。 在王太后战战兢兢等待着的时候,阿娇竟然死了,天底下再没有人能告诉陛下真相了。 但阿娇死了,刘彻也跟着精气神都没了。翻天覆地的找她,茶饭不思,连朝政也顾不上了。 虽说现在像缓过来了点,一应事物又捡起来了,还像从前一样了。去找皇后的军队也撤回来了,刘彻似乎已经接受了现实,选择了放弃。 但王太后却更担心了,因为刘彻面上虽然放弃了寻找,但却丝毫不提丧的事,对外还说皇后病了,得静养。王太后就知道刘彻还是不肯相信。也罢,就让他留个希望也好,一年两年再没有希望也就翻开篇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王太后总觉得前两天刘彻来问安时眼神不对劲,尤其是看向她时多了几分疏离冷漠。 但再一看,刘彻的眼里温情脉脉,直说叫母后操心了。就是陪坐在一旁的平阳都说天子孝心感人,又劝他说阿娇的事不要急,没见着人就还有希望。 阿娇人不在了,平阳反倒学会做人了。 也是,人都不在了,这种不要钱的好话又是刘彻爱听的,可不赶着一大把一大把的甩嘛。 王太后却提不起劲来了,她总觉得儿子刚刚一眼似乎把她看穿了看透了,这么多年,从没这么含着失望地看过她。但她没法去问,她也不敢问。 王太后呆坐了一上午,食不知味地用过了午膳。平阳来了,自从阿娇死了,她就往宫中又跑的勤快起来,总想着打听王太后心目中有没有继后人选。 偏偏说的还是正理,后宫不可一日无主,早早定下来也免得人心浮动,生出不该有的心思来。 继后的事王太后也想过了,总该叫刘彻心思淡下来了再提。而平阳说来说去还不是为了推荐她看好的大家千金,王太后本就烦闷,当下就拒不见平阳。 平阳无法,只得出宫回府去。路上还恰好遇见了她嘴里说的心思不稳的人来——王西语母子。 照说她们是遇不上的,但平阳略想想就明白了,这只怕又是去了椒房殿吧。皇后在长信宫说了一句刘平长的像夭折了的代王,王八子就当了真,见天就往椒房殿跑。 虽说十次只见那么两三次,但也足够叫见风使舵的宫人们对王八子客气几分了。宫中新进的美人们也是无宠的,私底下还真把王八子当个娘娘了,见不了皇后就三天两头地往王八子那跑。 平阳不禁冷哼一声,心下冷笑:这要让王八子知道了皇后不在了,仗着自己生育了个皇子,还不得觉得自己是皇后的不二人选? 王西语对盛气凌人的大公主总是退避三舍,生怕一不小心就惹了她。好在平日里,平阳也不怎么搭理她。 王西语行过礼后,眼见平阳脸色不好抱紧刘平就告辞了。平阳向来如此,王西语也没有放在心上,她这一路上想的都是椒房殿中的古怪。 皇后忽然就生了重病,还不叫人探视。从前王西语去椒房殿,皇后就是不见她,皇后身边的大宫女也会出来客客气气地请她在偏殿用一杯茶,找出一个理由来婉拒她。 但是现在,她居然连椒房殿的门都进不去了。 皇后病的很重吗? 听说最近陛下心情也差极了。 王西语抱着孩子回了宫室,同住一宫的几个少使闻信都跑过来了,话里话外无外乎打听一下皇后的病情。 她说没有进去也不知道就把她们给打了,但是晚上哄睡了孩子后,皇后会不会像武安侯那样一病就去了的心思就像野草生根一样,搅得她睡也睡不着。 王西语知道自己无宠,即便皇后真的薨逝,继后人选也轮不到她。但是想想总是不犯法的,她似乎又回到了没进宫的那夜,兴奋不安。 后宫中暗波涌动,阿娇在山中的日子却称得上闲适安逸了。 从前在宫中就是贵为皇后,也不是随行所欲,想不干什么就不干什么。王太后并几个公主跟前,喜不喜欢都得笑着。宫外觐见的命妇们,也得提起了心和她们周旋。 就更不要说孩子的压力了,眼见王西语的孩子都能走路了,宫中又新进了美人。馆陶就是不说,阿娇也知道她替自己着急上火。 孩子,只有有了孩子,才算安身立命,这个皇后之位才算坐稳。 所以,即便独宠于后宫,她大概也是不开心的吧。 而现在,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没有人过来劝她说娘娘应该怎样怎样的了,她可以一整天放空心思,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 接人待物的时候,也不必担心话中的有歧义叫人猜度。不用别别扭扭的做人后,阿娇觉得生平前所未有的轻松,即便生活水平直线下降,但心却快乐起来了。 秋老虎虽然还叫嚣的厉害,但山里的秋,自然又凉爽几分。阿娇的脚已经大好了,她正在河中同温衡赤着脚拿着一个小网捞鱼。小容止蹲在旁边,满怀期待地看着他们。 后院池塘就养的有鱼,但阿娇还是喜欢在这小河中捞鱼,水流潺潺,清澈极了,常跟着两个孩子在这河边消磨一下午的时光。 虽然温衡极力推及炸的酥酥的小鱼美味,但在阿娇说给他涸辙而鱼的道理后,温衡觉得有道理极了:让小鱼长成大大鱼,这样就年年都有鱼吃了。 所以他们还不捞小鱼,只捞大鱼。 即便如此,等卫子夫见日头西斜,来河边来寻他们的时候。阿娇已经同温衡上了岸,正往家中走。 容止见娘来了,跑上去告诉她说:“娘,我们抓着了三条大鱼,都有那么大。”她比划着鱼的大小,兴高采烈。 卫子夫到了跟前,往阿娇拎着的水桶中一看,的确,鱼不小,最大的足有三斤多。她笑盈盈地夸温衡说真厉害,温衡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就抓到一条,小容止就在边上给哥哥鼓劲说那也好厉害了。 两兄妹冰雪可爱,又相亲相爱。阿娇就是对卫子夫心中微妙,但对两个孩子却真是喜欢的不行。她含着笑看着两兄妹,说:“温衡是很厉害,容止也厉害啊,在岸上给我们加油。” 两个小孩得到了夸奖,笑闹着跑上前去了。卫子夫在身后连声叫他们慢点,又坚持要接过阿娇手中的水桶。 阿娇拗不过她,只得给了她。 一时间,两个人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卫子夫先起的话头,犹犹豫豫却到底肯定地说了出来。“娘娘,您似乎不喜欢子夫。” 阿娇一惊,侧目望向她。真是心思柔腻,阿娇以为自己隐藏的够好,面上该笑的笑,该说的说。 “为什么这么说呢?” 卫子夫眸光流转,低声地说道:“娘娘,您是因为子夫曾经做过平阳候府的歌女吗?但那不过是公主的意思,于子夫是养活家人的来源。” 她说的没错,她是身不由己。 即便她削尖了脑袋想往上爬,谁也不能说她错。 阿娇停住脚步,轻轻地问她:“你后悔吗?倘若你能承蒙恩宠,你现在就是后宫中的娘娘,风光无限,荣华富贵。” 卫子夫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摇头说:“娘娘,那都是不可能的事。” 阿娇没有笑,一字一顿地问她:“那如果有呢?你会后悔吗?”卫子夫,之于陈后始终是一个蚀骨噬心的名字。 卫子夫吃惊于阿娇的认真,她有些迷惑:皇后既然如此在意,为什么又坚决不肯回皇宫中去呢?皇后的考虑她不明白,但是皇后眼下的问题回答起来却是容易的很。 漫天霞光中,卫子夫望着一双儿女,脸上洋溢着幸福认认真真地回答道:“娘娘,子夫的前十四年或许还是灰暗的。但在嫁给我夫君后,又生下这一双儿女后,子夫觉得上天是格外怜爱子夫的。” 她本就生的美,映衬着玫金色的霞光更是叫她看上去还如二八少女般娇嫩可人。阿娇听的出来,这番话是卫子夫自肺腑地说的。 她的美,因为幸福愈加的光彩照人。 阿娇深深地叹了口气,含着感慨说:“我不讨厌你,是你们一家人救了我。我也没有不喜欢你,我只是看到你难免想起平阳,想到过往的一切。” 想到你本该是我今生最大的死敌,却能这样和谐地走在一起。 卫子夫默然不语,心想看来还是宫中过的不快乐,皇后即便身份高贵,但又哪能像自己同夫君这样神仙眷侣呢? 的确,卫子夫同王永安这一世的的确确叫人羡慕。一生一世一双人,天底下有几个女子有这样的福气呢?单从这样说,历史上的陈后,现在的阿娇都比不过她,卫子夫始终不算输家。 第二天一早,阿娇就提出要走。 她的脚早就好了,只是舍不得卫子夫一对可爱的儿女。 眼看天一天比一天凉了,等下雨了就不好走了。再说她一直没有踪影,接应的人也该急坏了。 阿娇说走就要走,温衡和容止最舍不得她,一直缠到她说以后再来看他们才同意阿娇走。 阿娇不认识出山的路,自然是王永安送她出山。温衡闹着要去,也跟上了。卫子夫抱着容止,站在院子里目送他们走到人影都看不见了还站在那。 她站在秋天的太阳里,想到的却是皇后问她的问题。如果她能得蒙恩宠,她会不会后悔? 卫子夫抱紧怀中的容止,坚定地再一次回答自己:不会。 天家之中,只有君臣,哪有夫妻? 以色侍人,悲哀。她与王永安这一辈子,胜过人间无数。 卫子夫轻轻地亲了一口容止,问她:“容止,冷不冷?娘给你加件衣服吧。” 山风秋瑟,到了正午时候才缓过点温度来。等到了下午,阿娇才到了蓝田县上,王家父子送到这里阿娇说不用送了才回去。 阿娇穿着的是卫子夫拿棉布新给她做的衣裙,所以在这县城上并不惹人注意。倒是天生的不凡容貌,叫人对她多看两眼。 青石板的路面,木头的小酒楼,沿街叫卖的小吃。阿娇沿着县上一个老头给她指的路,终于到了县上最为偏僻的一处客栈。 这是原先约好的见面地方,但是因为阿娇出了意外,也不知道原来等着的人还在不在这。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往里走去。 店中根本就没有生意,但却打扫的很干净。老板娘正在柜台后有模有样地唱着小曲,声音妩媚动人。阿娇连问了两声,才把她从曲中唤了出来。 老板娘被打断了,有些不快地转过身。她估摸着三十左右,柳叶眉,水蛇腰,穿着一身合身的衣裙,风情万种。她慢慢抬起头来,有些不快。“都说了这几天歇业,歇业的,门口没有牌子啊。” 这倒是真的有,但阿娇不得不进。 老板娘没说完的话在一见到阿娇后戛然而止,她喜上眉梢地望向阿娇,快步走出来关上门后,规规矩矩地拜倒在地。“竹歌见过主子。” 竹歌?接应的人的确叫竹歌。 阿娇没有答话,只看着她。果然见她解开衣裳,露出手臂上纹着的太皇太后钟爱的蔷薇花,又细细说起几年前的匆匆一面。阿娇这才相信,放松下来,扶起她:“我原来还怕,你等不到我不知道如何是好呢。” 竹歌一边引阿娇上楼一边轻声说:“属下真的急坏了,不过属下想主子说好是在这里见面,绝对是路上耽搁了。” 阿娇便简略地把不慎迷路误入深山,又踩中了猎人夹子的事情说了一遍。太皇太后生前掌控汉宫里里外外,手底下自然有一套放心得用的人手。 除开明面上的,还有一些散落在民间各地,收听消息,作为耳目。正好长安城周围的蓝田县有一个,正好可以作为接应。 这夜阿娇就在客房中住下了,竹歌就睡在她隔壁。以后该怎么办,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先暂且在这蓝田县中住下吧,听竹歌说宫中传来消息期门军在她坠马的地方足足把方圆十里都翻编遍了。 还是别轻举妄动的好,谁知道现在安不安全? 阿娇虽然叫刘彻说傻,但是这点上却灵光了。 期门军虽然撤回来了,但刘彻更大的顾虑是怕事情宣扬出去。 自从拿到阿娇确切毒害武安侯的证据后,刘彻就几乎肯定阿娇这是离宫出走了。但是不管阿娇想不想回来,他都要找她,即便她不想回来了,也该当面告诉他。 张汤自然是暗访的不二人选,刘彻在一个午后风轻云淡地告诉他皇后失踪了,叫他去寻回来, 至于为什么失踪?这绝对不是他应该关心的问题。 张汤按捺住错愕,躬身退了出去。 虽说依据时间范围,皇后最多只是到了洛阳,但张汤还是在全国最大的几个城市如邯郸、临淄、陶(山东定陶)、睢阳(河南商丘县南)寿春(安徽寿县)、洛阳等地严加搜寻,对出入城门的年轻女子多加注意,梳理街道,盘查新来人口。 阿娇叫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她就住在长安城附近。 竹歌的客栈虽说偏僻,但到底是在县上,新来的人总是打眼。阿娇想来想去,还是叫竹歌把客栈卖了。又看好了蓝田山脚下的一处院子,找了个晴天搬进去了。 阿娇叫竹歌和宫里断了联系,这是最保险的办法。至于吃穿用度,阿娇66续续地往宫外送了一些珠宝饰出来,现在全都叫竹歌取了回来。 蓝田山脚下稀稀疏疏住着大概有二十几户人家,跟阿娇住的最近的是一户姓牛的人家。 阿娇同竹歌搬进来的第二天,他们就上门拜访了,还问有没有帮忙的地方。民风淳朴,可见一斑。 也是托他们的福,阿娇才知道汉代稍微富裕点的人家过冬都要打炕。 原来,炕在汉代就有了。 原来,这不是东北人民的专利。 阿娇再次刷新对古人智慧的认知,转头兴高采烈地叫竹歌去县上叫人打炕。冬天,还是两千多年前的冬天,很冷的。 到了初冬,早晚果然就寒气逼人了。遇着雨天,点上买的柴火烧上炕,没一会就温暖起来了,阿娇可以在炕上一赖赖一天。 但遇晴日,阿娇同竹歌锁上院门后很愿意出来走一走。 蓝田山,即山海经所说的“不周山”,云:“西北海之外,大荒之隅,有山而不合,名曰不周(原“不周”下有“负子”二字,系衍文从郝懿行校删)。” 郭璞注:“淮南子曰:‘昔者共工与颛顼争帝,怒而触周之山,天维绝,地柱折(今本淮南子天文篇作“天柱折、地维绝”)。’故今此山缺坏不周币也。”此山原为天柱,经共工触坏,始有“不周”之名。? 后魏风土记云:蓝田山,巅方二里,仙圣游集之所。刘雄鸣学道於山下,有祠甚严,亦灞水之源,此西又有尊卢氏陵次,北又有娲氏谷,则知此地是三皇旧居於是。 既然是“三皇”之地,共工与颛顼又在山上打过架,自然就很值得一看了。 走不多远,就遇上去打猎的牛家人。蓝田山脚下,多以打猎为生,有一两户略为富裕的种着山下的良田。 但阿娇一来,最富的自然变成了她们。能在汉代天天无所事事,还能吃饱喝足,说打炕就打炕的,还不算富吗? 幸好阿娇对外的说辞也还算说得过去,她是死了夫君的寡妇,又没有生育,就叫婆家人赶了出来。 说到人家的痛处,大家自然也就没有多问了。只是,私下里猜测只怕原来也是大户人家的少奶奶,要不然怎么能都赶了出来还过这样的日子? 阿娇同竹歌略微同牛家人寒暄了几句,就各走各的了。竹歌同阿娇混熟了,又是个外向性格,也敢开阿娇玩笑了:“小姐,这回有竹歌在,想必是不会迷路的。”叫阿娇看她一眼,两个人都笑起来。 初冬的阳光温煦极了,两个人走走停停,在离家不远的地方现,蓝田山脚下还密密麻麻开了一大片花,阿娇采了一大捧拿回去,插在瓶子里,连睡梦中似乎都有花的清香味。 椒房殿中名贵沉水香的味道似乎一去不复返了,阿娇午夜梦回时除开些许怅然,更愉悦地投入到了汉代民间生活中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五章 平民阿娇 阿娇从前在宫内时,总是睡眼朦胧地叫海棠催起来。网wwwくくzwcom及至出了宫后,却在清晨五六点时就自然地醒来了,神色清明再无半点睡意。初冬清晨时的亮光,映着万籁无声,静静地照在格子窗上。 微微侧身,就能看到拥着被睡的香甜的竹歌。竹歌本不愿和阿娇同寝,在她心里上下尊卑有如鸿沟不可逾越。 还是阿娇说两个弱女子薄有微财,免不得叫劫匪挑软柿子捏,竹歌想起阿娇手无缚鸡之力这才把自己的被子抱来,睡在阿娇旁边。 阿娇掀开被,轻轻起身。隔壁就是厨下,是双灶台,汉代的灶有些像后世农家乐那样的的柴灶,只不过略矮一点,前有灶门后有烟囱。其中的一口是通着炕的,入了冬晚上在锅里添上大半锅水,烧热后一能洗漱,二能叫炕烘的一晚上暖热。灶旁摆着的是一个铜炉,是拿来烧水用的。 灶前堆着的是竹歌劈好码的整整齐齐的柴火和拿来引火用的干草,阿娇如今已经能驾轻就熟地点燃火了,刚用这种灶的时候阿娇弄得脸上糊满了黑灰,还叫燃起来又灭了的青烟呛得话都说不出来。 火“砰”地一声燃起来后,阿娇起身兑好细盐水,就着竹歌给她做的小毛刷细细把牙刷了一遍。再从锅里已经热了的水中舀出一瓢来洗脸,再抹上香胰洗漱工作基本就算完成了。 “小姐,您怎么起这么早啊?”竹歌闻声披件衣服就起来了,阿娇看了她一眼到靠着墙角一个大碗柜木架里取出一只铜盆,揭开碗柜旁的一口腌菜缸,伸手往里面掏出来半颗菘菜,然后从水缸里舀出一瓢冷水再兑一点锅里已经烧热的水,把腌菜泡上。 “睡不着就起来了,还是我做饭吧,你去劈柴。”阿娇一边干活一边吩咐她。 “小姐,我来吧。”竹歌总见不得阿娇干活,在她心里主子就是主子,怎么能干粗活呢?但是偏偏阿娇又说不听。 “快去吧,咱们今天不还要去市集上买过冬用的东西吗?”阿娇舀了两瓢热水到盆里递给竹歌。 竹歌还想说什么,阿娇就语重心长地把隔三差五就要拿出来说的那一套再说一遍。“竹歌啊,我什么活都不干,什么都不会,不叫人怀疑吗?再说了,我也不是从前的我了,还能什么都等着别人服侍吗?” 道理竹歌也不是不懂,只是几十年根深蒂固在她心里的观点也不是几个月就能变得过来的。她只能叹口气,拿着水盆出去洗漱。竹歌实在不明白,皇后为什么好端端地要出宫?还再也不愿意回去了?但是她幼时也是从宫里出来的,是太皇太后亲自挑选为细作的人,从前只知道忠诚于太皇太后,现在自然也只知道忠心于皇后。 洗漱完,竹歌轻轻呼出一口白气,卷起衣袖,手腕上长期练武而成的茧分明可见。她抡起斧子劈起院子里向周围农户买来的柴,劈了一地后就开始捡起来整整齐齐地码在廊下,码完再劈。 而屋内的阿娇正从靠着碗柜的一只装粟米的布袋里拿碗盛出一碗米到盆里,又从水缸里舀水出来淘米,淘好就在烧水的锅里下米了,再盖上锅盖,往灶里再添一把火,只用等着饭熟了。嗯水应该差不多吧要是多了两个人只能又吃稀饭 不过,穷人家都是喝粥,我们吃稀饭,就不要嫌了对吧。 阿娇安慰完自己后,麻利地在碗里打上三个蛋,搅拌均匀后转头开始洗盆里的菘菜。 嗯这是汉代老百姓过冬的主菜 把盐撒在菘菜上,然后排列放整齐,再压紧了,一个月后捞出来晒干,再放回干燥阴凉的坛子中,可久放不坏,汉时称冬菜。竹歌还在秋天就买回来几十斤蔬菜和三个大坛子,又腌又晒,总算趁着下雪前完成了主菜准备。 腌菜偶尔吃吃还是挺有风味的,但是吃多了真的有点腻。但是没办法,想吃反季节的新鲜蔬菜只有皇宫内院有。 既然已经变回了普通人,所以阿娇对吃的上面也是从来不挑的。路是自己选的,自由的味道就是这样。 洗过两遍菘菜后,阿娇攥干水分后放在菜板上切好。再拍一头蒜,切好姜末葱花。从柜里取过一小块昨天晚上就洗干净的肉脯(后世的腊肉),切成末。 在另一个灶里面也点燃火上,待锅微微烧热,先把腊肉末下锅。嗯,吃着青菜长大的猪,没一会就滋滋冒油了。哪像阿娇后世在家中炒个肉还得先放油,不然就糊锅上了。 拿木铲轻轻地把肉末堆到一边,把葱姜蒜下锅爆香后再放入菘菜一起翻炒。炒完腊肉炒菘菜干,阿娇勺过一勺猪油进锅化开后一边飞搅动着蛋液一边下锅。 不要跟她说什么煎蛋得用植物油,她也想。但是没有,想吃花生油,花生是美洲物种,得哥伦布现新大6后才能慢慢传播开来。菜籽油和大豆油的得到宋代,葵花籽油要等到明代。 一般人家吃猪油都是省着吃的,能有的吃就别挑了。 炒好菜,拿出碗筷,摆在卧房里的条案上,叫竹歌进来吃饭。对,虽然房子不小,但是她们活动的主要区域就是厨房和卧室,剩下的三间房,全都算作了杂物间。 阿娇现在的手艺比起以前就会柿子炒蛋这一国民菜肴是有了质的飞越的,尤其是汉时吃着草料长大的猪,一年下来顶多长到个一百多斤,味道自然就比后世动不动就能好几百斤的饲料猪好吃。 虽然黄黄的粟米饭没有吃惯了的菰米q弹细腻,但本着吃粗粮有益身心健康,阿娇已经迅适应了它。就着味道很足的腊肉和煎蛋连吃了两碗饭,竹歌就更不用说了,一早上起来劈柴早饿了。 吃完饭阿娇洗碗,竹歌则是把水缸挑满。当初就是看中院子里的这口井,不然吃水还得去河里挑。 今天正好是附近村镇约定俗成赶集的日子,两个人里里外外收拾完一遍换过出门的衣服,锁上院门就出门去了。 初冬的风就畅快许多,吹得路边枯黄的树木哗啦啦直掉叶子。但天气今天却是难得的晴好,微微的寒意在走了一阵后就没了。和煦的日光晒在身上,呼吸着山中清新的空气,心情愉悦轻松。 这样平凡的日子对于竹歌来说也是好久都没有过了,年幼时父母双亡,叫大伯母直接就给卖进了宫里好拿钱换独生子的代兵役的钱。幸好入宫后,叫皇后娘娘遴选上了,虽说练武苦了点,但总算过上了能吃饱穿暖的日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五章 羊肉炖萝卜 后来四处蛰伏,换过各种身份,或为王侯家的歌姬,或为寻常的卖油娘子。网wwwzwcom但总是有任务在身的,哪得一刻清闲?在诸侯国探听消息时,做梦都得睁着一只眼睛,以防叫诸侯王抓住。 等到太皇太后薨逝,她们这一辈中的骨干尽数调回长安附近,以备新主子的派遣。竹歌没想到,接到的第一件事竟然是接应照顾新主子。 但,和新主子在一起生活的日子有一种让她回到幼年时父母还在时的感觉。平常,却又温馨。 集市上已经人潮涌动了,阿娇还是第一次见着汉代民间的集市,自然觉得新奇极了。她现在只恨手中没有照相机,好留下一点关于汉代时民间集市的资料,拿给历史学家洋洋洒洒就是一篇小一万字的学术论文啊。 过冬的准备,自然主要还是衣食。虽然阿娇手里不差钱,定做的起皮毛衣服。但为了不鹤立鸡群,她还是同竹歌兴致勃勃地挑了些皮子和棉布,又买了丝线自己回去做。 吃的话,冬天萧条,能吃的有限。阿娇在一个农妇摊子上买了几尾腊月和六十斤腊猪肉,得,买完这些是什么都不用买了。光拿回去就是个事,这又是乡间,车马不便。 竹歌轻轻一挑眉,看着付完钱愁的阿娇,一只手就拎起来。“小姐,还想买什么?” 人比人真是气死人,阿娇看着拎着几十斤东西轻轻松松的竹歌想。 好吧,那就能再转转了。 又买了厨房必备的调料,像酱油、盐和醋,米上次一次性买了一百多斤,还剩的有很多。觉得买的差不多的阿娇,在经过灯油摊子的时候,想到这些天因为没有灯油都是天黑睡觉,就又买了十斤灯油。付钱的时候,卖油娘子见阿娇一脸为难之色笑盈盈地一指集市西头:“夫人,那驴驮货,一次一吊钱,就是贵了点。” 竹歌有心拉住阿娇,心说最多不过百斤的东西于她实在是轻轻松松,但是眼见阿娇勾起了兴趣也就没阻止她了。 顺着卖油娘子指的方向,走到西头,果然见几个壮硕的妇人正守着十几头驴。见阿娇来,迎上来你争我抢地介绍起自家的优势来。虽说来集市的大都舍不得这个钱,但是碰着路远又备年货的要用驴子驮货的还是不少的。一吊钱,赶上一户普通人家半个月的花销了。 最后阿娇这桩生意到底叫最热情嗓门最大的中年妇人给抢了过去,她不由分说地拿过阿娇手里的布往驴身上放上。 谁驮都一样,阿娇是无所谓,她爽快地付钱完。又叫竹歌也把东西放上,叫妇人牵着驴跟在身后。 没有后顾之忧的阿娇又买四十斤芦菔(也就是现在的萝卜),这个不用腌也能存放很久。炒着吃、炖汤都是不错的选择。转来转去,遇着有人领子野兔过去,阿娇这才知道还有还有卖猎物的摊子。 卖的有野兔、野山羊和一些阿娇也说不出名字的野味。 嗯这个可以买一点 激了购买欲的阿娇,拉过懂行的竹歌细细地挑起来。萝卜羊肉汤?不错,而且冬天嘛,多买一点,也不会坏。 抱着这样的心理,阿娇又乱七八糟地买了一堆,最后还真的没有浪费那一吊钱。到了家里,妇人帮着把东西一样一样地抬进去才牵着驴走了。 阿娇在屋里一边和竹歌把买来的东西归置收拾,一边好奇地问:“竹歌,怎么集市上卖东西的全是妇人啊?”不是说古代都封建嘛,女人不应该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吗? 邻居牛家妇人就是这样,在家做法洗涮,喂养家畜。阿娇还以为汉代的妇人都是这样,结果一去集市清一色的全是妇人。 竹歌在厨下正在收拾阿娇买来的山羊肉,闻言噗嗤笑了。“我的好小姐啊,做生意可不就是女人吗?” 听竹歌一解释,阿娇才知道在汉时做生意是最叫人瞧不起的。士农工商,商业排在最后。而正因为这样,才叫女人出去做生意,因为男人都不愿意丢这个脸。 这个逻辑思维,阿娇也不知道是说他们开放还是封建。 把七零八碎的东西放好后,阿娇叫竹歌去村里的木匠家打几样东西。一个是炕桌,一个是浴盆。 天是越去越冷了,阿娇觉得以后她们吃饭和做衣服这些日常活动都得在炕上进行。条案高度是有了,但是太窄了,再宽一些就好了。 至于浴盆,一般人家用的是一个能坐下一个人的大木盆,汉代叫“沐盘”,但是天气越来越冷,阿娇实在是不能再忍了。所以对于浴盆的描述就是半人高的沐盘,本来还是阿娇亲自去说的好,但她实在不想去别人家了。 上次牛家人来,也只是寒暄了两句就走了。等后来慢慢熟起来,去了他们家串门,在他们家见着了刷新三观的厕所。 汉代民间的厕所基本上就是后世落后点的农村惯用的蹲坑,这也没什么。阿娇已经适应过来了,她们家就是这样的厕所,不过是独起一间小屋。 到了牛家阿娇竟然现他们家还有一栋独立的两层小楼,要知道汉代住高楼的都是王公贵族。 好奇心害死猫,这个话真的是没错的。她凑近看了才知道,一楼是猪圈,这也没什么。但是关键是二楼是厕所,人的粪便可直接排到下面的猪圈中,给猪当饲料。 看明白的阿娇恶心的够呛,但还是忍到回去才吐。每每一想到这个,连猪肉都吃不下去。后面买的腊肉是这附近一家专门养猪的,阿娇眼见着他们天天把猪赶出来吃草,又叫竹歌去买肉时看过了他们家的厕所才放心。 条件所致,也不能说什么。 但是阿娇还是因为这打消了别人家串门的念头,等竹歌出门后,阿娇开始做晚饭。 一般人就吃两顿,她和竹歌一般是下午三四点吃。 淘米煮上饭后,阿娇选了两个白白嫩嫩的萝卜,削皮后切成块,在锅里烧滚水后把萝卜块略焯一下,在锅里放油预热后,爆香葱、姜、桂皮、大料、花椒,放入竹歌切好的山羊肉翻炒,肉香四溢。 炒的微黄冒油后加水烧开煮半个小时,加萝卜块加盐,继续炖。水蒸气砰砰都顶着锅盖,萝卜的清甜夹着羊肉的膻味直往鼻子里钻。 做完这些,阿娇想着竹歌怎么一去这么久,起身推开院门张望。远远地就看见一个轻盈灵动的身影正走来,由于常年习武的关系,竹歌虽然年届三十了,但还如少女般。 “小姐,我照你说的跟木匠说了,不过,得等半个月。” 这个阿娇有心理准备,也没当回事。却不料竹歌进了门后还有下文:“小姐,过两天官府要来收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七章 天子之威 阿娇乍一听官府,心还是跳漏了半拍,不过想到年末正是收税时,而对于身份造假在宫中也早做好了准备。网wwwzwcom大可以光明正大的见衙役,也就放下心来了。 竹歌说过后也蛮没有当回事,她不像阿娇两世还是头次违法乱纪,这样的事于她就是喝凉水一样平常。更何况最后一次和宫里联系时,已经把娘娘同她的户籍和过所全都办好了。 竹歌一边把厚毛衣服解下来挂上,一边笑着往厨下走。“小姐,好香啊。”羊肉汤的鲜香和着萝卜的清甜熬出来的香味氤氲了满屋,引得人不由就往厨下去看看。 “嗯,我用你切好的山羊肉炖的萝卜。冬天了吃点羊肉,补气血,又能御寒气,还能”阿娇跟在后面进去,忽然想到从前宫中每到冬天她都要带着刘彻喝一段日子的当归生姜羊肉汤,喝的他老说天天手脚暖和的都不用地暖了。 阿娇想到刘彻心里蓦然一滞,没说完的话也就卡在那了。竹歌心思玲珑,却只当不知,一把揭开锅盖,热腾腾的热气裹着浓郁的香味砰地一下散出来,糊了竹歌一脸水雾,锅里乳白色的汤正咕嘟嘟冒着泡,羊肉和萝卜都炖的满锅乱跑。 竹歌从碗柜里取出一只灰白色的陶瓷盆把羊肉炖萝卜盛出来,再往锅里添了一瓢水。阿娇便去盛饭拿碗筷到食案上去,两个人相对而坐。 南窗下的小食案上堆满了满桌阳光,光影下陶瓷盆里羊肉炖萝卜热气腾腾,香气四溢。两个人都累了一天,映着温煦的日光享用起晚餐来。 阿娇取过勺先盛了小半碗汤,?羊肉的鲜味和萝卜独有的带着冬味的清香已经完全入到汤里了,热乎乎有些烫嘴,滚过嗓子滑进胃一下就腾起热乎乎的温度来。温度刚刚好,所以阿娇捧起碗小口小口,却没有间断地把汤一鼓作气全喝了,鲜得烫心,热得暖胃,实在是舒服极了,畅快极了。 阿娇的鼻尖已经微微冒起了汗,她放下汤碗,就着粟米饭开始吃肉和萝卜。野山羊经年累月地攀行山谷,肉质自然格外地鲜嫩细腻。所以羊肉即便是炖过了也没有老,还是嫩的叫人想咬舌头,羊肉微微的膻味浸入了萝卜的清甜叫肥瘦相当的肉吃起来半点腻味都没有。 至于萝卜则更美味了,一咬就溢出满嘴的的香味来,滑嫩可口到几乎可以媲美豆腐了。 两个人还是一大清早吃过饭的,这一天下来也没得空闲。饿极了的胃再碰上这样特意为冬日准备的美食自然是胃口大开,偶尔有些许交流都是些无意义的赞叹萝卜甜羊肉嫩的话。 小半锅羊肉炖萝卜叫她们吃的干干净净,就连粟米饭都没有剩下。吃过饭后,两个人配合默契,收拾完碗筷后,一个刷锅一个洗碗,再又往煮饭的锅里倒上半锅水,加上一大把火,等着一会用来洗漱。 阿娇进了卧房伸手往炕上一摸,已经微微冒起热气了。她脱掉鞋袜,上炕把叠起来的被子铺上。竹歌拿来今天在集市上买的布匹和毛皮,两个人趁着下午光线还好,做起了针线活。 阿娇裁剪衣服不在行,但飞针走线还是可以胜任的。所以她就专心靠着窗针脚细密地描着边,这种流水线的活儿很快叫她跑了神。 从前在宫里时,做一件最普通的襦裙都得叫四五个绣功最好的绣娘,花一个月的时间细细地绣上华美繁复的花纹。即便这样费心费力,到了下季也就是旧裙子了。 汉室就是再节俭,也没有叫皇后穿旧衣服的道理。 所以,有很多衣服阿娇甚至只穿了一次就再也没有见过了。 论锦衣玉食,恐怕难找出几个比过皇后的了。 但她还是渐渐地不快乐起来,她一天天地被宫内沉重的气氛压弯腰。但还是为了刘彻勉力支撑着,都是帝王心深不可测,但是最起码他给她的是这世间最温暖最炙热的爱。 只是,谁能想得到呢? 有一天她会杀了他的舅舅,甚至差点没有忍住杀了他的母亲呢? 景帝舅舅临终前的殷切嘱托恍若眼前,刘彻英气勃的眉眼也在她跟前晃动。阿娇终于还是忍下来了,或许一部分还因为她也想到了从前还小时许多温暖的旧事,那个时候还叫王太后一声舅母。又或许,还因为她不想叫昱儿看到自己的母亲杀死自己的祖母,即便这个祖母并不欢迎他。 到了这步田地,纵使当初万般爱恋,也回不去了。 她面对不了王太后,也面对不了刘彻,她就只能走。 阿娇从前总想为什么这天底下有这么多不能说出口的心结?但这一刻,她似乎有些明白了,因为说与不说,已经不能改变结局了。 但是她在这静谧的下午时分,天地静得仿佛可以听见寒风吹过树梢的声音,心却不能安定下来了。忍不住想海棠好不好?雪狮子好不好?椒房殿中的众人好不好?刘彻好不好? 答案自然是不太好,椒房殿自刘彻对外宣称阿娇病了之后,就没有断过药香味。熏的怏怏不乐的雪狮子在马厩里都想破口大骂了,但是它连动都懒得动。小冬子一天到晚守着它,雪狮子心情沉闷后最难受的就算他了。 虽然不是他的马,雪狮子平素最喜欢的也不是他,但小冬子还是把雪狮子当做他最重要的朋友。 对,朋友,他一直坚信雪狮子能听懂他的话。 小冬子现在就正趴在门上对雪狮子嘀咕着:“雪狮子啊,活祖宗啊,你就欢快点,叫陛下来了椒房殿也能高兴点。不然”不然,日子久了,真把他们娘娘给忘了怎么办。 陛下说的娘娘在宫中养病,只有椒房殿中的人心里最清楚也最难受。娘娘不在了,那么高的悬崖摔下去还有活路吗? 但是谁敢说?没人敢说的。 他叹了口气,跟雪狮子一起蔫吧起来。 几年的时光已经叫小冬子抽条,长的高高瘦瘦起来了。杨得意总说他吃什么都不长肉,跟只瘦狗一样,看来从前当过狗监的经历是牢牢镌刻在他记忆里。 想到师傅,小冬子皱起了眉头。因为杨得意这段日子总是有点神神秘秘,小冬子有几次见到从前那个漂亮的像朵花一样的少年来找师傅,但似乎每一次都是不欢而散。 小冬子知道师傅不喜欢别人问起他以前的事,所以他就是看见了也只当没看见。 秋水般的夕阳像轻纱绚丽着黄昏时分的庭院,小冬子见雪狮子没有要出来遛遛的愿望,只得给它添足了水料下来。 海棠几个正在殿内给皇后做衣裳,见小冬子进来忙问他:“陛下今天过来吗?” 皇后的侍女中,也就只有海棠知道皇后不是真死了,但是保险起见,阿娇并没有告诉她任何详细的情形。 不是信不过海棠,而是为了海棠的安全。不知道,也就什么事都牵连不到她身上。但是她还是着急,陛下似乎已经很肯定娘娘是逃遁出宫去的,软硬兼施地问过了她好几回话。 见海棠实在不像知道什么,才放过了她。但海棠心里却像着了火一样地起慌来,也不知道娘娘好不好?陛下都找不到娘娘,也不知道娘娘到底是安全了还是哪里受伤了? 她静不下来,就给娘娘做衣裳。娘娘从小时候就特别喜欢她做的东西,什么都喜欢。玉兰她们也跟着她做,从八月娘娘不在了到现在已经做出了一季的衣服来了。 陛下三不五时地还是会来椒房殿,只是总歇在偏殿。海棠每每就盼着陛下来,盼着他哪天来的时候扬起笑,那就说明娘娘还好好的。但是日子久了,又怕他来,怕见陛下那双精神奕奕却失了灵魂的眸子,怕还是没有找到娘娘。 小冬子轻轻摇了摇头,说:“大概是不来了,往天要来早就通知过来了。” 海棠没有再说话了,只专心往布料上使劲,心下滋味难测。 殿中又静下来了,针线穿过蜀绣的声音错落可闻。 而刘彻正宣室殿中见张汤,他神情冷峻,见不出喜怒来,他似乎正在一步步变得更像皇帝,更像孤家寡人的皇帝。 张汤跪坐在下,他声音肃然,正向刘彻禀报着最近的进展。“陛下,臣在邯郸、临淄、陶、睢阳、寿春、洛阳等地严加搜寻,对出入城门的年轻女子多加注意,梳理街道,盘查新来人口。尤其是持符信进城的女子,不论年纪,全都盘查了一遍,一无所获。” 三个月了,整整三个月了。 没有半点阿娇的消息,她就像泥沉大海一样,消失的杳无踪影。就连馆陶都已经算是接受了事实,还进宫来劝刘彻。但是刘彻还是不信,在经历过最初漫无边际的悲恸后,他好不容易在这黑暗中抓寻到了一抹亮光,他不能放弃。 年轻帝王静静地听着张汤的回禀,脸上神情还是纹丝不动,只有眸中几乎跳出来点燃宣室的火焰,说明了他很不高兴。 魏其候窦婴以顾命大臣和皇后外戚的双重身份,理所应当地在武安侯死后继任丞相,但却对丝毫没有骄矜,在天子面前谦卑有礼。他尚且如此,满朝文武谁又能腰杆子比魏其候还硬呢? 武安侯人去势败,提拔起来的几波人叫风浪早不知道卷到哪去了。这其中也不是没有能把武安侯一派笼络到一块的,如堪有丞相之才的御史大夫韩安国。天子本来有意擢升他为太尉,但他摔倒了腿受了重伤现在还在床上躺着。 多少人为韩安国扼腕而叹,只有躺在榻上的韩安国隐隐庆幸自己捡回了一条命。他不知道皇后与武安侯的恩怨,但就从亲舅舅暴病而亡,天子没有追查之心不说,对武安侯家人也只是淡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八章 和谐官民 这是武安侯的猖狂终于惹急了天子,相权再大那也是皇权给的。网wwwzwcom韩安国心知自己和武安侯过从甚密,一狠心就自己把腿给摔断了。 至此,满朝再找不出来一个可以卡着天子给天子添堵的权臣来,天子威严日隆。 所以,天子凛然一眼,就已经叫张汤惊得冷汗直冒了。从前王恢坏了陛下的第一次匈奴作战,陛下盛怒难止,当场就要杀了王恢,是皇后救下了他。但,现在能叫天子消气的皇后也不知道是生是死。 张汤稳住了心神,在天子的逼视中缓缓而谈。“陛下,臣在想,或许从前我们的思路错了。娘娘或许就兵行险招,还在这长安城附近。” 天子眯起眼,手敲击着条案,眉头轻轻一挑,示意他再说。 张汤心里对于皇后生死始终是存着猜疑的,皇后没有道理走,就是再大的事都不值得她撇开皇后的身份一走了之。 而且怎么走呢?馆陶公主不会帮她,魏其候也不会。至于皇后身边的亲信,就更不会了,一来这是掉脑袋的事,二来她们的荣华富贵全挂在皇后身上。 张汤隐隐知道皇后虽然握着太皇太后身前留下来的势力,但那也是早在陛下处过了明路的,根本就用不了。 他许多时候想,皇后只怕是真去了,这其后恐怕还牵连着什么阴谋诡计。好端端地皇后车驾,竟然能惊马了。 但是他想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天子一口咬定皇后只是失踪,那就够了,就算心里明知道这是毫无意义的搜寻,也得细致入微地去做。 张汤清楚,自己如果说是不想做,多的是人来打破头。 “娘娘心思聪慧,倘若想离宫出走,必然是长期谋划,力求做到天衣无缝的。所以,符信之类的过关凭信于娘娘虽然是轻而易举就能得到的。但娘娘,只怕也料到了我们会加以追寻,而先就地隐居下来,给我们来一个灯下黑。” 刘彻默然无语,但眼中的光芒叫张汤悬着的心略微平定了许多。张汤接着一边说,一边用余光扫量着天子的神色。“臣建议,当从长安城附近潜心搜寻。同时,也不能放松对洛阳等地的盘查,一来如果娘娘在洛阳等地,以备娘娘再次出城去往别地;二来娘娘如果还在长安城附近没有走远,见风声淡下来了,以备娘娘往别处去。” 张汤说完,静静垂等待着天子话。 而天子,似乎在思考,又似乎出神了。 黄昏时分的霞光淡淡地挥洒进来,照在阿娇从前总爱坐的窗下。从前多少个这样美极了的黄昏里,刘彻还在批改奏章,她就会静静地捧着一卷帛书看着。 逢着晦涩难懂的地方,阿娇就盈盈起身,浮动着满室光影,指着帛书问他。他只需看一眼,就能洋洋洒洒地把这前因后果给她说明白了。 阿娇每到这时,总说你怎么这么聪明。桃花眼中满是仰慕,一如少女初怀春时的仰慕。这样的目光,几乎把刘彻整颗心都看化了,他强忍住把她搂到怀里亲吻的**。轻描淡写地说一句那是因为你笨,而她丝毫没有不快,反而会扑上来抱着他笑着说他聪明那就够了。 他到底忍不住了,俯身细细密密地给她额头上落下一连串甜蜜的吻,又温柔地对她说再略等一会,批完这最后一点就回椒房殿。 阿娇就笑语盈盈地又回到霞光下去看书,他望她一眼,心中满溢着说不出来的甜蜜和满足。 霞光还在那处,只是那个清丽无双的身影不在了,再也不会有一双会笑的桃花眼对着他璀璨一笑了。 张汤的话音萦绕在他耳边聪慧无双早有谋划 是啊,他的阿娇心思玲珑,又岂是寻常女子可比? 他知道,他一直知道。 只是阿娇依赖他的时间太久,事无巨细就连窦家的事都得同他商量。他下意识地就忘了娇娇其实是最像太皇太后的人,她要是想走,只要不想回来,天大地大,绝对能叫他无处可寻。 但是,他还是想找到她。 他欠她一句对不起。 她也欠他一句再见。 雾气怦然地聚集在眸中,好在这微微一刻的流露,张汤是看不见的。因为天子已经临窗背对着他了,他只有一个字回答张汤。“去!” 天子看不见,但是张汤还是毕恭毕敬地行过礼后,往后退了五六步才起身出殿。 春陀在张汤走后又有三刻,才鸦雀无声地进来点上宫灯后,站在刘彻身后三步,轻声说:“陛下,该用膳了。” 刘彻慢慢转过身来,深邃的黑眸里还是见不出情绪来。但是他忽然带起一丝轻笑,对春陀吩咐道:“叫少府切两盘薄薄的羊肉来,朕要用古董羹不火锅。” 这是又想起皇后了,春陀黯然退出殿去。 而阿娇此刻还不知道刘彻已经转变了策略,要从长安城附近搜寻了。眼看天色昏沉下来了,她同竹歌把没做完的针线活收起来,把锅中已经滚烫的热水舀出来洗漱。又加了一把火,再往锅中添了些水。 等洗漱烫脚完后,竹歌去到厨下用灰覆盖住火势。汉室普遍用火用打火石,但因为麻烦,所以一般人家都用草木灰来保存火种,第二天拨开灰烬,再放点干草,一吹就着了。 竹歌又检查了一遍门窗,才去到榻上钻进被窝里。虽然买了灯油,但阿娇回家才现这家留着的青铜灯满是油污,连洗拭的心都没有。所以今天她们还是照旧没有点灯,早早睡了。 阿娇想着还是等明天去县上买一个新的回来,最好还能买着一个好看点的灯罩。生活还是得追求一点品质和情调的嘛,这无关于身份高低。 这会估摸着最多也就七点左右吧,虽然也算是累了一天了,但是这么早两个人实在都还睡不着。 阿娇便不免好奇起竹歌的往事来,竹歌虽然只比阿娇大了五六岁,但是却好像没有她不懂的事一样。 竹歌自十多岁起就走南闯北,人生阅历和趣事自然是比阿娇多的多。逢着阿娇感兴趣,便同阿娇说起来她这些年的经历。 竹歌口才很是不错,她口中的大漠孤烟和江南烟雨直叫阿娇恍若身临其境。更是为她每每都能临机应变的智慧所折服,竹歌这些经历向来没有可以叫她放心倾诉的人可以说。见阿娇爱听,两个人直说到三更时分,才迷迷蒙蒙地睡去。 所以第二天连阿娇都起迟了,但好在两个人也不必为生计奔波,所以起迟了也无妨。吃过早饭后,阿娇同竹歌走了小半天的路去县上买回了一个新灯。 可能是因为过年了,还真叫阿娇买着了一个颇为清丽的灯罩。浅红的灯罩上,用水墨勾画了几多梅花。 说好只买灯的,但阿娇左转右转,又想起一大堆能买的东西。好在这次买回去的东西没用大件,两个人也没有太费劲就拿了回去。 买回去的东西自然又堆了一炕,像在药店买的艾条灰,是用中医炙用的“艾条”是用百草之王的艾草制成,驱寒通脉不说,最宝贵的用处还在能洁牙。还有一大包干木槿叶,听说用这种叶子的汁液洗,洗后的头变得光滑柔顺。 最贵的是一大包药粉,足足花了阿娇一两黄金。从前对她来说,这不过是一个数字,但过了几个月民间生活后,这于她简直就是剐肉一样的疼。 但是想到这包药粉,每次洗脸洗澡的时候用些许溶于水洗,能使皮肤白皙,光润柔亮。 听说是用丁香、沉香、青木香和蜀水花、桃花、木瓜花、柰花、梨花、红莲花、李花、樱桃花分别捣碎后,再加上珍珠、?玉屑研磨的粉,汇以大豆粉,研之千遍,方成的。 虽然也不知道它们到底都有什么功效,但是想想又是花又是香的,听起来就一副很厉害的样子。 所以,就是再肉痛,阿娇还是咬牙买下了。 其后几天,两人在家中专心做衣裳,没有出门。等到做完阿娇的一套冬衣后,官府收赋的衙役来了。 正好是在初雪的这天,刚好是起来没有多久,天地间就纷纷扬扬飘起了雪花。 初雪下的很温柔,不过正午就停下来,只薄薄地把这山间覆盖上薄如雪白蝉翼的一层白色,尤其是零零落落挂着三五枯叶的树上就像挂起了一层纱帐,这场雪清淡,却又安静极了。 静谧没有保持太久,大约到了两点多,两个人听到隔壁牛家的喧闹声就知道是衙役来了。 果然,没一会就有人来敲门,“官府收赋,开门。” 来的是三个人,一个胖一点的很显然是小头目,也没有阿娇在电视剧中看到的官府衙役一进平民百姓家总是要趾高气扬的排场。反而,还有点和气。 细想也是,现在是太平盛世,官府和百姓之间又没有什么不能调和的矛盾。只要百姓能交上赋,他们能完成差事,两全其美的事。 而百姓交不上赋,也自有汉律相对应的条例等着他们。 竹歌进屋拿过办好的户籍给衙役们看好,就开始算起阿娇这一户要交的赋钱来。 她们既不种地也不经商,所以要交的只有算赋和口赋。也就是人头税,最基础的每个人都得交的税。 成年人交的叫算赋,未成年人叫的是口赋。阿娇这一户只有两个成年人,所以就只用交二百四十算赋钱就行了。竹歌取出早叫串在一起的钱递给衙役后,衙役再做了记录后,就走了。 对,就是这么简单地结束完就走了。 完全没有官民冲突地就走了,嗯,和谐汉代。 看来杜甫笔下的“老翁逾墙走,老妇出门看夜久语声绝,如闻泣幽咽”,还是在特定的历史环境下才有的。毕竟,那个时候正逢“安史之乱”,而现在是为后世称颂的强汉时期。汉匈之间还没有打起来,还处在文景之治的光辉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九章 天子一问 初雪后又遇晴日,不过半日就化完了薄薄的一层雪。八一中文网wくwwくzくwcom明晃晃的阳光照的人睁不开眼,却带着丝丝寒意。 阿娇正在临窗做衣服,现下手里做的这套是竹歌的。而竹歌则在院子里劈柴,要过完一冬单靠之前劈的还远不够了。 孩子们欢快的嬉笑声透过院墙忽远忽近地传进来,他们从这头跑到那头,又从那头再跑回来,在这天寒地冻小索的冬日里,他们显得快活极了。 这还都是些垂髫小童,在民间略大点的都得忙着给家里里里外外干活了,已经能当半个劳力用了。 阿娇含着笑听着孩子们快乐的笑声,一边分针走线,一边不由想起了温衡同容止,他们两个实在是可爱极了。 缘分还真是奇妙,陈阿娇竟然能喜欢卫子夫的孩子。 她摇头轻叹,抬起有些僵硬的脖颈,左右动弹一下。放下手中的针线,从厨下温在炉子上的壶中倒了一满罐水,盖上盖拿到院中给竹歌。“歇一下,喝点热水。” 竹歌接过水,满饮了一下,又随手用衣袖去擦拭额头上冒出来的汗。就又捡起斧子,一下一下地劈起柴来。 尤物,这个词用来形容竹歌真的是再恰当不过了。 她即便是在干粗活,举手投足间都流露出无限风情。盈盈不足一握的腰肢,一双勾人心魄的柳叶眉电力十足,偏偏半点没有俗艳。 阿娇提着素纹的灰陶罐,不由想这样的一朵引人攀折的玫瑰,竟然没有人把它折下过。听竹歌说起这么多年的经历,有惊险有华丽,就是没有一丝感情的涟漪。 太皇太后并不禁她们婚嫁,同她一辈的有许多都已经嫁人生子,过回平凡人自在的生活了。竹歌为什么没有呢? 阿娇呆的空当,就听见隐隐约约传来斥骂声和哭声。越来越近,竟像是牛家妇人在骂孩子。 “小三娃子,你一天到晚就知道疯玩。刚上身的衣服就叫你给撕坏了,你给我等着,老娘回去拿棍打你一顿饱的。” 妇人越说越来气,还不解恨。也等不及回家打孩子了,当下几步上前在已经骂哭了的孩子身上啪啪就打了几巴掌。“你还哭,还哭!还有脸哭!” 孩子吃痛,却不敢辩解。一年到头,也就年末能有一两身新衣服穿。结果,和王家老四玩闹时,哗啦一声撕了一个大口子。一起玩的小孩,看情况不妙,早就一哄而散了。 牛三娃,也真是倒霉。耷拉着脑袋,想着回去找二姐去把衣服缝补一下,好歹能瞒一下。结果好死不死,正碰上从大姐婆家回来的他娘,这可不就赶上一顿打骂吗? 孩子强压下的呜呜咽咽的哭声像一把破了的胡琴一样,拉又拉不响,却偏偏还要硬拉。 竹歌越听越来气,一把撇下斧子,大步就走出院门了。阿娇连忙跟上,却见竹歌呆呆地站在院门口,她上前一看。骂骂咧咧的牛家妇人,见孩子委委屈屈的哭个不停,住了骂声,上前一把抱起他。 “好了,娘打你,又不是没有分寸的?打没打疼,娘心里有数。别哭了,不打你了。”牛家妇人话说到尾声,到底还是带出几分心疼来。 孩子在她肩头破涕为笑,又怯怯地说:“娘,我不是故意的。” 牛家妇人说到这个又有点来火,但却只是叹了口气说:“回去娘给你缝,叫你爹晚上回来看到了,你才要一顿打呢。” 孩子就一把抱住娘的脖子,笑了起来。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过了竹歌她们门前。牛家妇人一向对邻居是很客气的,点头微笑了一下就抱着孩子过去了。 慈母心啊,阿娇叹了口气。去拉竹歌进来,这才看到她明若春水的眸子里泪花浮动。 竹歌见阿娇望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转过身去,一边关门一边轻声说:“刚刚,我想到了我娘。我娘也是这样,刀子嘴豆腐心。” 说到母亲,阿娇也一下沉默下来,不知道在她没了之后馆陶怎么样呢?她实在是不孝极了,馆陶向来疼她疼的不知道怎么疼好了,她却一声招呼都没打,就出宫了。 还有父亲,虽然沉默寡言,从小到大和她说的话翻来覆去也就是那最平常的几句。但是,阿娇知道父亲爱她的心比之母亲并不少什么。 还有两个哥哥,隆虑的孩子昭平今年满四岁了,正是活泼闹人的时候。每回进宫,都得纠结一番是叫阿娇姑姑还是舅母。 阿娇忽然特别想回长安,回到从小长大的堂邑候府去。 群山缥缈间,清清白白的阳光挥洒在庭院间,她就站在这一地的光辉中,想起父母亲的笑脸来。 而堂邑候府中,今天却突兀地迎来了一个不之客。 是陛下,馆陶公主的侄子,也是馆陶公主的女婿。 从前天子小时,也经常抱在手上,只当作子侄。及至天子迎娶了阿娇后,便又亲上加亲了。就更不用说建元年间的波澜起伏间陈家对天子的鼎力支持,不说摆长辈的谱,几重的恩情在那,也不至于叫馆陶公主对弟弟的孩子大礼参见。 但,馆陶公主不仅大开中门,亲迎进来。至正堂时,更是依足礼数给天子行了大礼。 天子自然就带了些嗔怪,直说姑姑多礼。 馆陶却再三说这是应该的,她能风光这一世不单单凭的是身份尊贵,还因为她八面玲珑的心思。 现在朝间,什么情况她又哪会看不明白呢? 天子真真正正地当家作主了,他说一,绝没有人敢跳出来说二。 向天子低头,不丢人。 哪怕是侄子,是女婿,他也是天子。 做好了心理建设的馆陶,其后谦卑的做派也就来的更自然了。 为了阿娇,他不愿意去动馆陶公主的势力。倘若是往常,刘彻或许会为姑姑这样识趣高兴,外戚于他,已经不能再忍了。 但是现在,他没有这么多心思去应付馆陶。 馆陶与阿娇素来母女情深,刘彻不信阿娇如果真的筹划离宫会不给馆陶透半点风声,他甚至想会不会馆陶在这其中帮了忙。 从前姑姑喜气洋洋地把阿娇交托在他手上,但是现在 刘彻心里百感交集,面上却肃然地迎着馆陶的眸子直直地问她:“姑姑,阿娇在哪?” 他这句问话来的很突兀,全没有半点铺垫。 人在这样的情况下,所显露出来的第一反应是没法遮掩的。 刘彻紧紧盯着馆陶还能算得上风韵犹存的脸,仔仔细细地观察着她细微的表情变化。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用心地去观察一个人了,身居高位,下面的人到底是什么心思很多时候对他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跳不出他的手掌心。 但是,阿娇实实在在地跳出去了。 馆陶叫他失望了,她一瞬间的惊讶后,眼泪就止也止不住。于她来说,失去最心爱最骄傲的小女儿,比之刘彻的切肤之痛来的更深刻许多。 阿娇,是她身上掉下去的一块肉啊。 “姑姑!”刘彻见了她的泪,还是没有罢休,继续急切地催促着。 馆陶公主哽咽不语,脸色晦暗不明。 她越是这样,刘彻越认定姑姑心里知道些什么。他起身走到馆陶跟前,逼迫她。“姑姑?” “死了!她死在悬崖下了,你不知道吗?你还要我们陪你装多久?”馆陶终于忍不住了,咬牙切齿地站起来,字字泣血地说。 每说一个字,馆陶都觉得在自己的心上活活地剐肉。 忽然,她微微侧目,“陛下,您问这个话是什么意思?” 逼了馆陶半天,只逼出这样一个答案。刘彻不免有些失落,心下黯然。却还不甘心,他不信就连馆陶都不知道阿娇的生死。 武安侯的死,只要馆陶有心去查。也不是什么难事,刘彻一五一十就说给了馆陶。 短暂的寂静后,爆出来的是一阵渗入的冷笑。是馆陶,她一边笑一边哭。“这就是你说的金屋藏娇?” 原先打算好的为了两个儿子同孙子低头撤出朝堂,换得陈家几世富贵的心思。在这极致的愤怒中,几乎灰飞烟灭。馆陶想起阿娇自生下来就格外地沉静,她经常无端地害怕,怕养不活这个轻飘飘的小女儿。 在阿娇大病一场后,却慢慢地有了欢声笑语,变得像一个小姑娘了。陈午生性沉闷,好在待她之心是没的说的,两个儿子也随了他。只有这个小女儿,是同她真正贴心的。,活泼明媚,聪慧极了。 阿娇,是她的骄傲。 她把小女儿嫁进了天家,嫁给了她一直看好的侄子,为女儿换来了普天下女子望尘莫及的尊贵。但换来的就是,刘彻亲口告诉她,阿娇只怕因为武安侯毒死了昱儿而逃遁出宫。 一片浑浑噩噩中,馆陶想起隆虑议婚时,她逗刘彘要不要也娶新妇后。阿娇回了府哭闹不休,扬起一张小脸对她哀求说不要把他嫁给刘彘。她当时不过以为是小女孩害怕,却还是答应了阿娇说王太后再说起就拒绝她。 说到底,那个时候心里到底还是没有引起重视的吧。所以在王太后趁机说给景弟把这桩婚事坐实后,她见阿娇没有哭闹也放下心来。又想,阿娇才五岁,懂什么呢。而刘彘这个娘家侄子,却是委实不错的,聪明灵透。 回了府后,日子一久阿娇那暌违已久可怕的安静又回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章 预见 幼时,她不过是不像别的孩子那样活泼爱笑,却是懂事的静。网wwwくくzwcom 但这回,阿娇似乎对什么都提不起来兴趣。 有的时候,馆陶望着她,在她身上竟然看到了暮气。馆陶费劲了心思想哄她开心,她那个时候还疑心是梦靥了撞了邪,现在想来,竟然叫她从后背就弥漫起摄人的寒气来。 阿娇,是不愿意嫁刘彻。 她似乎对自己的未来,有一种恐怖的预见。 馆陶一阵心悸,想到小女儿幼时含泪的哀求。她好半天才找到舌头,颤抖地说:“是我,是我害了她,我就该把听她的,就把她嫁给这长安城中的王侯家。” 她闭上眼,想起小外孙浑身青紫的样子,想起阿娇叫子嗣压力逼得给刘彻纳美人的样子。 馆陶公主,说到这里,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叫馆陶一句质问定的说不出话来的刘彻,却在馆陶这句话里听出了一丝异样来。 “姑姑,这是什么意思?阿娇从前说过什么?”他急不可耐地追问馆陶。 馆陶仰起脸,这个大汉帝国最尊贵的长公主从来都是威风八面不可一世的,此刻却流露出无尽的软弱来,她低低地说:“阿娇求我,不要把她嫁给你。” 惊愕后面紧随着蚀骨的嫉妒,刘彻只要一想到她依偎在别人怀里笑,他就恨得不行。但是,到底是自己拥有了她。 这也没有能宽慰他多少,他的心底在呐喊。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刘彻说不出话来,甚至连自己怎么出的堂邑候府都不知道。铺天盖地的疑问把他淹没,她喜欢他,这毋庸置疑。 目光交接时,流露出来的情意,是骗不了人的。 可是,为什么她还那么小的时候就不愿意嫁他? 那个时候,他只是胶东王。她不可能知道他会成为太子,成为天子,她不可能预见这所有的一切。 那么,为什么呢? 娇娇,为什么? ?******** 又半月后。 黄昏时分,下起了雪。竹歌伸手出檐下,接住飘忽落在掌心的雪。轻盈的雪花遇热便化,在这寒天里,肉眼可见地散作一缕清冷的雾气。 竹歌收回已经湿润的掌心,在这一片寒意萧索时,不禁想起第一次遇见那个人的时候也是这样的雪天,也是这样的黄昏。 他飘飘忽忽,踩着水面过河,却连衣角都未湿半分。 一见钟情误终身,只需要那么一眼。 她悠然轻叹一声,说不出心下是什么感觉。 他还记得她吗?或许,他已经娶妻生子了吧。 竹歌转身回屋,把漫天雪光关在身后。她进到卧房内,一室橘黄的灯影中,阿娇正在新灯下做针线活。 竹歌脱鞋上炕,就要去抢。“小姐,明天做吧,把眼睛熬花了。” 阿娇自然是不肯的,她往后一退,躲过竹歌。“好容易今天把这打的炕桌送来了,咱们又买了新灯和灯罩,天天睡那么早干嘛啊?” 竹歌望着炕上摆满了各色鲜亮丝线的宽条案,叹了口气,伸出手,朝阿娇一努嘴。“小姐,我自己来做吧。” 阿娇一咧嘴,“你做?竹歌,你那个绣工还不如我呢。” 竹歌看着女人味十足,但绣工却着实比不上阿娇。 而阿娇在宫中的几年得到了大幅涨进,已经达到了可以御用的水平了。 而竹歌,自幼习武,哪有学这些女儿家东西的时候?等到为细作死士时,为了隐瞒身份,也是学过一段日子的,到能过的去也就行了。 竹歌看阿娇一脸洋洋得意,心下有几分好笑。也不和她争了,只静静看着阿娇绣。 这样的场景,像极了从前阿娘还在时。 竹歌的心,跟着这橘黄的灯光一样温暖起来。 此后又过了几日,阿娇终于绣完了这套冬衣。她细致地绣上竹歌喜欢的花样,还在衣领处绣上竹歌的名字。 她在炕上平铺开来,又细细地去看有没有瑕疵。 好在,翻来覆去地看过之后,没有现。 这还是她第一次独立绣完一套衣服,又自觉绣得还可以。自然想竹歌也来看看,她下了炕,左右活动一下胳膊和脖子,往外走去。 竹歌去了县上,也该回来了啊。 她站在廊下,望着皑皑白雪覆盖下的丘山青黛和叫人踩出来的蜿蜒一脉土色。 雪,还在下着。? 剔透的雪花,像极了春天时叫风吹落得满地梨花。它在寒风中,忽上忽下,轻盈自由,打着旋落到地上。 廊下结了一条长短不一的冰凌,映着淡薄的日光折射出五颜六色绚烂的颜色。阿娇踮起脚扳下一根,冰澈透骨,到了手中凉的她马上就把它丢了。 冰凌摔在地上,清脆入耳。 天穹清清,连云也没有,只有几只孤傲的山鹰笔直飞过。院中一颗笔直的白桦林木,俊秀极了。阿娇耐着性子又等了怕有三刻时分,还是不见竹歌回来。眼见炊烟袅袅,便先进了厨下去做饭。 入了冬后,天天吃什么的确是一个没有悬念的问题。 不是干菜就是腊肉,竹歌连买回来的山羊肉没吃完的也抹上粗盐腌上了。唯一称得上新鲜的只有鸡蛋和萝卜,但是蛋入了冬后难买了,萝卜买回来的几十斤虽然没有吃完,而且还是那么脆爽,但是天吃也够啊。 好在今天托牛家妇人去市集上买回了一条足有五斤重的鳊鱼,虽然贵了一点,但想到好容易能在冬天吃着点鲜味,也就舍得买了。 这一大尾鱼正养在厨房里的水桶里面,隔不多久阿娇就去给它换水。活水鱼到了死水里,就供氧不足,活不久了。 阿娇望了一眼身形扁扁的正在水桶中游不开身的鳊鱼,心下想今天晚上就吃清蒸鳊鱼吧,鲜嫩美味,还能最大程度地保持鱼的原汁原味。 她蹲下身去,拨开灰烬,加了一把干柴。把火点燃,淘米下锅后,就开始准备做鱼了。 怎么杀鱼?对阿娇来说的确是一个问题。 虽然牛家妇人把鱼送来时,就料到了她不会杀,给她说过方法了。阿娇也听明白了,但是真的要上手的时候还真是觉得有点难以下手。 总不能叫竹歌回来吃活鱼吧,阿娇在水桶旁卷起衣袖,给自己鼓了鼓劲,去水桶中捉鱼。 这条鳊鱼真的很有劲,碰到有人去抓它,甩着尾巴溅了阿娇一脸水。阿娇好容易把它捉住,放到菜板上,它还左右狂摆着,几乎跳下去。阿娇壮着胆子拿起刀背狠拍了几下鱼头,总算把鱼拍晕了。 照着牛家妇人教给她的方法,斜着把鱼鳞刮干净后,又破开鱼腹处理干净内脏后,拿到盆里用清水冲洗干净后,总算可以开始做了。 在处理的过程中,还看见了牛家妇人说的贯穿鱼身的腥线。那是死鱼处理时必须得拿掉的,能去腥味。但是活鱼得留着,能添鲜味。 舒了口气,先把鱼在滚水中略氽一下,捞出洗净后阿娇拿刀在鱼背上打十字花刀,放进能找到的最大的一只盘中。切姜片和葱花放进鱼肚子里,又倒了半勺酒,取出蒸笼旺火开水蒸上。 刚做完这些,就听院门被推开了。 是竹歌回来了。 她往灶里加了一把火后,起身推门出去。 果然是竹歌回来了,她今天去县上打探消息。在这乡间,消息堵塞,出了什么事也不知道。 竹歌见阿娇出来,一指背着的背篓。“小姐,看我给你买什么了。” 说话间,从背篓里面取出一副围棋,放到炕桌上。 竹歌见阿娇长天无聊,在这乡间又没有什么娱乐的。就说去县上看临近年关,有没有什么新鲜玩意。 果然见阿娇上前惊喜不已,围棋,其实认真玩起来真的挺有意思的。从前在宫中,实在是下不过刘彻,左右的人又让着她,也就放下不玩了。 但是,现在在这乡间能玩玩围棋,又是在雪天,实为雅事。 竹歌也看见了炕上摆着的衣服,上前小心地翻看着,回过头冲阿娇说:“小姐,绣得真细致。” 听到竹歌话里的满意,阿娇自然也就满足了。却不说话,只看着竹歌。 竹歌闻到厨下飘过来的香味,笑吟吟问阿娇:“小姐,今天做什么啊?怎么这么香?” 啊? 阿娇这才想起锅里还蒸着鱼呢,也顾不上回答竹歌了。赶紧去厨下揭开锅,热气砰地一声散开后,阿娇忙取过布条包着盘子边把鱼端出来。 小心翼翼地把蒸出来的些许鱼汤倒到碗里,加入一小勺盐,搅匀后再淋在鱼身上。 成了,闻着味就鲜的很。 阿娇一边往卧房走,一边扬声叫竹歌:“把炕桌上的东西都收拾出来了,我端菜过来了啊。” 等到了卧房里,竹歌已经利落地收拾完了。阿娇忍着微微的烫手,手稳稳当当地把鱼盘放在炕桌上。 竹歌已经取来了碗筷,又盛来了饭。 都说地鲜莫过于笋,河鲜莫过于鱼。冬天能吃上一口鲜嫩的鱼肉,真是叫人满足极了。 尤其是鳊鱼肉质是出了名的嫩滑,清蒸鱼的味道又分外地鲜美。 “真好吃,又嫩,刺又少。”竹歌不住嘴地夸赞道。 阿娇就又得意起来,一边挑刺一边说:“也不看看是谁做的啊。”一不注意,叫一个小细刺卡住,马上就说不出话来了。 竹歌忙从炕桌上的水壶中倒了一杯温热的水给阿娇,又要去厨下拿醋给阿娇咽刺。 阿娇咽了一口饭,把刺连带着吞下去。止住竹歌,“别去了,没事了。” “要有没有刺的鱼就好了。”竹歌难得地说了一句傻话。 傻竹歌啊,不过啊,还真有。 三文鱼,不过咱们这辈子也是吃不着的,是大西洋中的。还是不说给竹歌,叫她难过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一章 以子乞怜 一边用饭,竹歌一边说起去蓝田县的消息,虽然为了安全不再和宫内通消息了,但长安城的细作收集了消息后还是会按时送达。网wwwzwcom “小姐,期门军搜寻了一阵子就回了上林苑。现在好像在洛阳等地对持符信出入城门的女子严加盘查,一时半会间蓝田县还应该是安全的。” 阿娇微微点头,说:“要是久找不到,也该反应过来了,咱们看看形势,等开春暖和了再做打算。” 用过饭后,天色还早,估摸着最多才五点多。又映着漫天雪光,屋内还恍若正午时分。 趁着天光大亮,竹歌又赶了一天的路,就预备洗个热水澡。 洗过碗后,竹歌往锅里加了一满锅水,又添足了柴火,才往卧房去。 阿娇正在偏屋里的火坑里烧火,刚来时还对这个足足能躺下一个半大小孩的坑百思不得其解,还是竹歌说看样子应该是前任主人冬天时烧火围着取暖的地方。 打了炕后,她们两个也就用不着了。但在新打来的浴盆送来后,鉴于洗澡出来时实在冷的能叫人感冒,阿娇就又把它启用了。 跟竹歌把这屋里多余的东西抬走,又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浴盆外自有放水的木塞子,再在墙角挖出一条排水道。又搬进来了几十斤干柴,这个简单的浴室就算完成了。 火光熊熊燃烧起来后,又紧闭了门窗,没一会屋子里就暖了起来。阿娇再加上两截粗圆木,就带上门出去了。 竹歌正在收拾要换洗的衣衫,阿娇见她犹豫再三还是把新冬装放下了,上前好笑道:“竹歌,干嘛像隔壁的牛三娃一样?” 牛三娃撕坏了衣服后,他爹到底还是看见了。打了一顿,又叫牛家妇人去扯了几尺布给他又做了一身新的。 也是今年这一年,牛家还算颇有盈余,赶上过年,总不能叫小孩子连身新衣服都没有。 但这身新的牛三娃等闲是舍不得再穿了,最近穿一次还是他二姐的未来夫家来相看他二姐,听牛家妇人来串门时说小三娃那天安静规矩的都赶上小姑娘了。 平时他娘叫他穿,三娃都舍不得穿,只整整齐齐地叠好放在榻上。 而竹歌这些年来游走于诸藩国之间,钿头云篦击节碎,血色罗裙翻酒污。何时又少过一套冬衣? 竹歌自然明白阿娇的意思,她爱惜地在刺绣上拂过去,轻轻地说:“不一样,这是小姐您为我做的。” 这样精心在灯下一针一线绣成的,花了心思的,特意为她做的衣服。还是从前娘在时,才有过。 阿娇上前不由分说地把叠好的冬装放到竹歌手上,一边取过重金买来的药粉递给她一边推她说:“衣服做了可不就是穿的,心疼干嘛。快去吧,把东西放了去。水应该烫了,咱们两个该提水过去了。” 竹歌一路被她推到浴室,只得把衣裳搭在竹竿上,又撒了药粉到浴盆里。两个人你一桶我一桶的拎水倒到浴盆里,药粉遇水化后花香四溢。 阿娇又添了把火,带上门出去了。 古人爱洁,三月三的上巳节除了是祭祀祖先外还是祓禊之日。所谓祓禊,是以香薰草药沐浴。 三日具沐,五日具浴,已为风俗习惯。就是说至少三日一洗头、五日一沐浴的习惯。朝间每隔五日就会给为官者五日一次休沐假,让官员有空好好洗澡洗头,也相当于一个休息日了。 古人甚至还有具体的区别,沐,是濯;浴,是洒身;?洗,是洒足;澡,是洒手也。? 所以竹歌这一个澡足足洗了得有半个时辰,这也是浴室暖和了,热水又够烫,才能痛痛快快地洗个澡。 从前限于条件,两个人洗澡总是匆匆忙忙洗了个战斗澡就算了。 等竹歌舒服畅快地从浴室里出来时,阿娇正在炕桌上摆上了围棋,无聊的一人两角地下起棋来了。 见竹歌出来,忙抹了棋盘,重新来过。“快来,炕上暖和,咱们下盘棋吧。”又审视了一番竹歌身上的冬衣,满意地说:“这身衣服,穿在你身上,真是好看。” 琴棋书画,竹歌多年来出入王侯之家自然是会点的。不过自觉不能跟从小浸淫其中的阿娇比,所以她上了炕执起一枚白子说:“竹歌棋艺差的很,就叫小姐让个先机了。” 下棋叫人让着自然就没有意思了啊,阿娇正盼着这样呢。闻言捻起黑子紧随其后落下,说:“你别把我想的太厉害,我的棋艺真的才是差呢。” 汉时围棋棋局纵横十七道,合二百八十九道,白、黑棋子各一百五十枚。虽还没有展到后来的三百六十一道,但也是比象棋复杂得多的游戏。 象棋越下越少,围棋却是越下越多,最是考量人智。至中盘时,半个时辰举棋难定也是常事,四面八方,牵一而动全身,每一步到得精打细算。一个不慎就会引好几步后的被动,所以就是阿娇同竹歌这样纯粹打时间的一局,足足下了一个时辰有余。 等到终于下完这盘棋时,除了窗边还透着雪光外,屋内已经暗下来了。竹歌下炕揭开灯罩点燃灯,橘黄的光影跳动起来,屋内一下就亮了起来。 阿娇正把棋一粒一粒捡回去,还有些不服气。“竹歌,你这叫棋艺差啊?” 她这么说,自然是输了。 竹歌也是没想到中宫皇后,真正的金枝玉叶竟然下棋下的这么差。但阿娇明摆着不想她让,下到入了兴更是忘了要让她输的好看一点,叫阿娇这盘是输了个惨不忍睹。 阿娇把围棋收拾起来,也下了炕。去到厨下舀热水出来洗漱后,回到卧房后却又把棋盘摆起来。“竹歌,再下一盘嘛。” 棋类游戏,只要沉下心去玩,现了其中的妙处,都是能叫人上瘾的。阿娇从前是嫌难,没有用心学过,围棋又是没有捷径可以走的。下了几次后,就没了兴趣,馆陶又宠着她,说不学也就不学了。 但刚刚和竹歌沉下心来下了一盘后,忽然也初窥了于方寸之间纵横捭阖的快意。 在瞬息万变、耐人捉摸间,去一步看十步乃至百步,去杀的敌方再无半点活路。 虽然竹歌杀了她一个片甲不留,但是阿娇却不甘心。 竹歌自然是来者不拒了,捻起黑子等着阿娇先下。 阿娇思虑再三,终于落子,还不放心地叮嘱竹歌说:“千万别让我,不然就没意思了。” 灯火摇曳间,竹歌妩媚的柳叶眉微微一动,轻笑道:“知道了,小姐。” 雪光漫天的山里,不知何时又扬起了雪,寒意铺天盖地的漫开。而主仆两个坐在炕上,手脚烘的滚热,心无旁骛地在这寂静的寒夜里下起棋来。 ******** 白雪镶红墙,碎碎坠琼芳。风雪中恢弘肃穆的汉宫,碧瓦飞甍、雕梁画栋,银装素裹,美不胜收。 年关眼看就没有几天了,宫内上下都喜气洋洋地张罗起来了。春陀正侍立在宣室殿外,忽然一个小黄门急切地走过来,对他低语了几句。 春陀瞪了小黄门一眼,却又还是进了殿内,站定向正在写字的天子回道:“陛下,王八子同二皇子来向陛下问安。” 刘彻没有抬头,只轻轻应了一声,表示知道了。春陀就会意,出了殿门对小黄门说:“去吧,把人叫进来。” 不一会,外间响起一阵轻轻的脚步声。王西语穿着一身油光滑亮的貂毛大裘,华丽娇艳。比之少女时的纤瘦,她丰满了许多。 自产后就瘦不下来,身边伺候的还劝她说这是福相。 宫内生活的日子久了。王西语行动说话间,还真有了几分大家风范。她接过身后宫人抱着的刘平,盈盈向春陀笑道:“中常侍辛苦了。” 春陀是这汉宫中最得用的黄门,封为中常侍,享千石俸禄。但却丝毫没有在王八子面前拿乔,也没有巴结唯一的皇子,只淡淡一笑:“八子请吧。” 王西语微微点了点头,抱紧刘平往殿内走去。她最讨厌别人叫她八子,同她的姓连在一起就是“王八子”,怎么听怎么像骂人的话。心下隐隐不快却又无可奈何,陛下所封位份,谁也不能说春陀称呼错了。 她进到里殿,早有宫人卷起丝帘站定在一旁。而陛下,她的夫君,正在案前写字。 王西语放下刘平,满含着鼓励冲孩子点了点头。然后自己先行行礼,孩子学了好几天了,又有母妃在一旁示范。 终于歪了歪脑袋,怯然地说:“父皇好。” 埋案间的天子这才微微扬起头,望向儿子。见他比之上次见时的唯唯诺诺,已经好了几分。 想到也是母亲不行,又自生下来没怎么见过他。心下也生出了几分柔情,放下笔走下去俯身抱起孩子。“平儿来看父皇了啊。” 刘平刚一岁半,平生最依赖的就是母妃同乳娘。到了父亲宽阔的肩头,有些陌生,下意识地就要伸手去要母妃。 但母妃冲着他摇头,他便瘪着嘴收回了小手,却不敢哭闹。 刘平虽然小,却知道抱他的人的威严。 刘彻不过略抱了他一下,就放下了他。刘平便跌跌撞撞地跑回母妃跟前去,紧紧地拉住他的衣角。 看他这样,就算对他生不起疼爱之心,但到底也是自己的孩子。 刘彻的声音就柔和了许多,望着王西语问道:“带平儿来这干嘛?小孩子天寒地冻的,少出门好。” 前一句话还带着几分叫王西语猜度的冷淡的话,后面这句显然到底还是对孩子生出了几分关心来。 她微微一喜,声音愈温婉。“陛下,是平儿好久没有见您。学话的时候又学会了父皇,却不知道所以” 后宫女子以子乞怜,乃是常事。王太后为夫人时颇为受宠,倒从来没有干过。但刘彻却是对这套了如指掌,闻言心下烦腻。 却又想幼子到底无辜,明明生为皇子,就算自己不喜欢他,也不该叫宫中踩高捧低的人欺辱他。 “回去吧,以后隔半月就叫平儿来温室殿中见朕一次。” 天子叹了口气,微微地转过身去。 王西语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恭恭敬敬地抱起刘平退下去。 将出殿门时,天子却似乎是刚想起来一样,“王八子,皇后不适,没事不要去烦扰皇后。” 王西语一惊,正欲说什么。但是眼见天子的身影已经隐没在书架中,很显然不想听她的分辨。 她只得抱紧刘平,低低地道声诺退了出去。回到宫室中,已经是戌时时分了。刘平早就困倦的睡在她肩头了,王西语轻轻摇醒了孩子。 叫乳娘带下去给刘平洗漱,又亲自抱了刘平去榻上,哄睡了他才轻手轻脚地退出去。 王八子的贴身侍女银铃见她出来,轻轻地附耳说了一句。王八子神色为之一敛,对她略点了一下头,自去了寝殿。 没一会,一个曼妙身影叫银铃引了进来。 她屈身向前,向王西语行了一礼。又侧目看向银铃,王西语便从银铃微微摆手叫她退下。 她这才上前,盈盈笑道:“不知宁蒗向娘娘所说的怎么样?” 王西语一指下,示意她坐下。“陛下叫我隔十天就带平儿去见一次。” 宁蒗刚坐下,听得此话反而比王西语还高兴。“这真是极好,宁蒗就说二皇子可爱极了,娘娘只要带他去见陛下,又只有这么一个孩子。哪有不喜欢的道理啊?” 平儿得了刘彻的青眼,王西语自然比谁都高兴。只不过这个主意是宁蒗出的,自然要矜持几分,免得她挟恩骄狂。 宁蒗心思比之王西语玲珑百倍不止,她是家族中的庶女,却因为出众的容貌在家中的待遇比嫡女差不了多少。 但她明白这不是长辈们疼她,不过是看在她的容貌将来能巴结上朝中的权贵,好送去作妾,给家中的嫡子们铺路。 宁蒗深知她的美貌就是她的进身阶,所以,她从小到大,刻苦学习一切女子的才艺。以求能有更好的未来,而这个未来终于叫她挣来了。她进了宫,成为了天子的嫔妃。 却没想到在宫中出头实在是难极了,好在宁蒗善于察言观色,叫她搭上了王西语的脉。教她说皇后虽然对刘平善待几分,但眼下皇后不适,陛下为之恼火的很。 再去椒房殿打混,只会惹陛下不快。还不如借着刘平直接去陛下跟前,皇后就是知道了也没有心思跟她计较。等皇后以后大好了,王西语同刘平也早站稳了。 虽然王西语只是个八子,但到底育有皇子,在太后跟前是很有几分脸面的。把她扶上去了,自然也就能拉扯自己了。 所以,当下宁蒗不以为意。脸上的笑容明媚若三月春光,丝毫没有提及自己的功劳,只又捡了别的话同王西语去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二章 雪舞 寒风中漫天的雪花,像蒲公英般迈着轻盈的脚步落到冰天雪地之上。网wwwzwcom一点一点把山间小径上鸦雀落脚的竹叶印抹平,就像海水用汹涌的浪花吞没掉一切深沉的千丝万缕的情绪一样。 极目远望,除了白还是白。 “咚咚咚” 阿娇坐在炕上听着从一清早就没有停下来的,此起彼伏的鼓声,手里的棋子半晌未落。 除夕在汉代叫逐除,古人在新年的前一天用击鼓的方法来驱逐“疫疬之鬼”,是除夕的前身。 所以,在这天蓝田山脚下的二十几户人家从一清早就在开始击鼓,为第二天的祭神祭祖做准备,也就是过年。 过年起源于殷商时期,本为年头岁尾的祭神祭祖活动。起初日期并不固定,于汉代正式确定在正月初一。 年关前的这段日子,阿娇算是彻底迷上了围棋。同竹歌经常是下到三更时分,好在这次肯用心,如今也算是堪堪入门了。 阿娇思索再三,终于落下了棋子。情势马上就逆转了,心中大为后悔,暗恨刚刚为什么没有想到这么走。 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是去借鼓的竹歌回来了。 她一边轻敲着鼓面,一边往屋里走。到了里间一看,阿娇正蹙眉对着棋盘,上午下的那一盘叫她原模原样地复原了。竹歌失笑,上前一把搂住阿娇笑道:“我的好小姐啊,都快变成棋痴了。等吃过了饭,竹歌再跟你下。” 阿娇胡乱把棋盘一抹,下炕来接过竹歌抱着的鼓。“别了,今天是逐除。咱们也应该好好热闹一下,有点过年的样子。” 她素手往鼓面上轻拍几下,沉沉的咚咚之声波纹一样地荡漾开去。“竹歌,你也来敲啊。” 看着一脸孩子笑容的阿娇,竹歌盈盈上前,同阿娇一起击打起鼓面。鼓声从这幽静的小院中传出去,同山谷间的鼓声交错融合。 敲了一刻鼓,也算应了逐除之意。竹歌便还把这鼓还给邻居家去,而阿娇自去厨下做起了饭。 腊月三十这天,对于汉朝人的意义很显然还没有后世大,但于阿娇却是一个大节。她为了这天,特意早就买好了一只母鸡,预备着今天吃。 早上起来用过饭后,竹歌就杀了鸡脱好了毛,切都切好了,就预备着晚上做了。 至于要做什么阿娇都早想好了,就做一滴水都不用放的三杯鸡。她烧滚了水,刚把鸡肉同姜丝下锅。就听见院门被推开了,一阵急切杂乱的脚步声响起。 这不像是一个人的脚步声,阿娇心头有些纳罕。也顾不得把锅中的鸡肉了,出门一看。 是竹歌同一个劲装打扮干净利落的年轻女子,见她出来,竹歌低低地对她解释了句什么。 年轻女子目光一凛,随机就在雪地中大礼拜见。“雪舞拜见主人。” 阿娇微微蹙眉,雪舞这个名字她在太皇太后留下来的名册中见过,是年轻一辈中的翘楚人物。长安城中的诸侯动向一直是由她负责整理了以密信汇报了,她找到了这里想见是出事了。 阿娇当下也没有多话,只冲雪舞点了下头,就闪身进了屋内。她心里惦记着锅中的鸡肉,忙去捞出来用冷水冲过。才又回到卧室,坐在炕上问雪舞:“怎么了?” 不待雪舞回答,见她冒雪而来,身上已经侵湿。便一指旁边,“上来吧,暖和。竹歌你再去找一套干衣服来给雪舞换。” 雪舞微有犹疑,但见阿娇说话间不容反驳,而竹歌也已经去了侧房。便坐上炕来,尽量简单地把事情说清楚:“主人,刚刚得到确切的消息,朝廷正在搜寻长安附近。” 这么快?虽然阿娇早有心理准备,但还是吃了一惊。她又问雪舞道:“到蓝田山这里得多久?” “最多十天。” 阿娇叹了口气,对拿着衣服回来的竹歌说:“去抱一床干净被子来,今天雪舞就先在这里住下,我们明天走。” 她说完这句话,又回了厨下。 雪舞望着拿来的粗布衣服,没一会又听得厨下炒菜声。心下不解,一边解开衣服一边轻声问竹歌:“竹姐姐,不是说就你同主人在一块吗?厨下炒菜的是谁啊?” 竹歌没有说话,雪舞却一霎就醒转过来了,美目圆睁,急促道:“怎么能叫主人下厨呢?” 竹歌去柜里抱了一床棉被丢到床上砸中雪舞,没好气地回道:“你也知道那是主人啊,那当然是她说了算啊。” 新主人的脾气秉性怎么样,雪舞并不了解。但对上一任主人说一不二的性子却是深有体会,雪舞马上就住嘴不敢再说了。 又过了一刻左右,听得阿娇在厨下唤道:“竹歌摆炕桌,雪舞来拿碗筷。”竹歌便把炕桌上的围棋收了,雪舞循声去到厨下,阿娇正在收汤。见雪舞来,偏头指向碗柜。 阿娇盛起菜,往锅里添了瓢水就往卧室去。她把菜放在炕桌上,“大家吃饭吧。” 雪舞是今早刚得到的确切消息,便没有敢多停留就往蓝田山来。原还以为主人会立马就同她走,没想到主人却 她走神的功夫,阿娇夹了一只鸡翅给她。“快吃饭,吃完饭一会还得收拾东西。”雪舞应了一声,望着碟中红润光亮、香味浓郁的鸡肉,夹起来送入口中,只觉得软滑细嫩。 她穿着一身粗布衣服坐在这农家小院中,竟有时光错乱的感觉。只不过小时候家里是穷的很的,决计吃不起肉,后来弟弟病了,又没有钱治病,阿娘就一咬牙把她卖了。 也就是这一卖,她有了现在的名字。 用过饭后,雪舞抢着去洗碗。阿娇也没有同她争,看着竹歌往另一口锅添上水,忽然想起什么似地。走到卧室把凳子上雪舞换下来的衣裳塞进灶里,轻声说:“这件衣服有熏香味,一个略微富裕的寡妇是用不起这么好的香的。” 阿娇舒了口气,对竹歌说:“水热了你们俩先洗漱,我去收拾东西。” 她转到里屋,打开柜子。现需要收拾的东西也不过就是符信和送出宫的珠宝换成的银钱,加在一起也不过一个包袱就装下了。 雪光混着落日映的屋内通亮,她打上结后,望着这间住了几个月的屋子,心里泛起不舍来。 刚在这里过的有些模样,就要走了。 她不怕刘彻的人找着她,但是她不可能和他回去。 所以,她只能走,走到一个刘彻找不着的地方去。 ******** 宫中的逐除之日自然比民间热闹的许多,兼之王太后又想到元光三年的不顺来:马邑之围的耻辱、武安侯的暴毙和皇后的失踪,愈觉得得好好地逐除不吉。 又想到刘彻自从皇后失踪,几乎没有怎么涉足过后宫,天天伴在身边的除了政事还是政事。思来想去,终究还是觉得不行。继后人选虽然还未定,但是宫中添几个孩童哭闹之声才是喜事呢。 所以,在长信宫中摆下了宴会,预备叫儿子看看歌舞歇一歇,又早早通知了刘彻。叫王太后欣慰的是,儿子很快就**陀来回说一定来。 此刻,长信宫门外的高阶上正施施然上来一群碰到一块的后宫妃嫔来。认真说起来,除了王西语有一个八子的位份,其余的还真算不得什么能上台面的。 王太后向来想去,还是叫了她们来。这五个少使,是为了安阿娇的心才封的这么低。品貌都是不错的,进了宫到现在天子也没有认真地看过一看。 要是这次有能看中的,就再把位份提一下就好了。 几个美人也自然知道是个难得的机会,用过午膳后就梳洗打扮起来了。更是早早地就往长信宫中来,几个美人平素还算得上相处融洽,但谁都清楚,今天要是有谁叫陛下看中了,就会失去这层薄雾般的友情。 但是,比起恩宠,这又算得什么呢? 皇后虽然受宠,但听说缠绵病榻许久了。而王西语不过是命好,生了个皇子,大家平素叫她一句娘娘。但是再怎么说,靠着孩子,她这辈子也是有指望了的。 可她们呢? 还是得争啊。 所以,她们虽然簇拥着王西语,时不时夸赞着王西语所出的二皇子,但心里却已经是各有打算了。 进了长信宫内,自有宫人引了她们去就座。 又略等了等,王太后同刘彻才来。 自然又少不得行礼拜见,王太后微微拿眼扫过去,见几人都打扮的精心华丽,心下也甚觉高兴。招呼众人起来后,才说:“陛下一向勤于政事,是好事。但一年了,今天就放松下来一晚吧。” 刘彻坐在殿上,微微有些走神。听得王太后说话,醒过神来,敷衍应了声是。 这是还想着阿娇呢? 王太后心下略微黯然,想起先帝就是宠爱栗姬,也断然废了刘荣,更是至死不肯见栗姬,也就只有出夫人尊荣的陵墓能够说出一点景帝对她的不同来。 而刘彻,却一心一意地待阿娇,心中似乎再也塞不进人了。王太后好容易盎然起来的兴致,一下就淡了几分。只微微朝站着的宫人点头,于是丝竹声起,舞姬翩翩而上。 刘彻倒了杯酒,小口抿着,并没有心思去看场下的舞姬。听得宫廷乐师的琴声,情不自禁地想起阿娇的琴声来。 琴棋书画,阿娇只会琴,却精的不行。普天下,实在是难得找出几个出她的人。 棋,阿娇下不过自己,又不愿意自己让她,就索性撂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三章 李夫人之死 书画,反而学了起来,现在也似模似样,很能拿得出手了。八一wwwzwcom 只是人却不在他身边了。 刘彻心中苦涩,酒是一杯接一杯的喝。等到宴会散了的时候,已经露出微醉的情态来。 王太后见刘彻对精心打扮的妃嫔和腰肢都快扭断了的舞姬根本就视若无睹,也只得起身**陀扶天子回温室殿去。 而这其中以宁蒗容貌最为出色,胜算最大。所以宁蒗很有些失望,然而也没办法。深吸了口气,走到王西语身旁,微微躬身扶住喝了两杯酒双颊绯红的王西语。慢慢出了长信宫。 夜凉深寒,月华满地。 这么几杯酒自然是喝不醉刘彻的,但是他却连走路都飘飘忽忽起来。他下了辇,**陀搀扶着往殿里走,想起从前同阿娇在椒房殿中饮酒赏月时,她笑着胡搅蛮缠地说愁上是不能喝酒的,一杯就醉。 忽地,一个清影盈盈拜倒在刘彻跟前。春陀正要去斥责她,却在女子扬起头的瞬间忘了说话。 她,很有几分像皇后。 乍看之后,才能觉出不同来。 但到底是相像的,春陀便住了嘴,等着陛下的话。 刘彻挣开春陀,上前挑起女子的下巴。轻笑道:“谁叫你来这的?” 灯烛昏暗中,倾城殊色的李妙丽梨花带雨地哭诉起来。“婢子自知蒲柳之姿,还请陛下放婢子出宫。” 如果阿娇在这里,就会惊讶这不该是卫子夫重获恩宠的招数吗? 但是谁用不打紧,好用就行。 李妙丽微微颤抖着等待着天子说话,却不料天子放下手再也没有看她往殿内走去。“春陀,她要走就把她放出去,不过,脸得划花了。” 李妙丽大惊,不敢置信地回过身去看身影已经隐没到殿中的年轻君王。她想开口哀求,春陀却对左右立着的禁军一努嘴,早带了她下去。 她捂紧自己花容月貌的脸,想起天子冰冷的话语,终于怕得哭起来。为什么呢?明明陛下看她的那一眼那么炙热,明明见过她的人都说她长的像皇后,而皇后早就不在了不是吗? 陛下日夜思念皇后,这正是她的机会啊。 李妙丽想起几个月前为她容貌惊艳,而认她为义妹的李季。是他信誓旦旦地告诉了她,只要她能到陛下跟前去,陛下绝对会留下她。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没有了这张脸,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她大声哭求起来,只期盼天子能回心转意。 终于,如她所愿,天子似乎顿住了脚步。春陀快步跑上去,李妙丽心中升腾起希望。却不料春陀出来后,怜悯地看了她一眼,轻声说:“赐死。” 李妙丽吓得一下就昏厥过去。 雪又纷纷扬扬地下起来,温室殿内灯火通明,双鱼波浪炉中沉水香轻烟袅袅。安神自在。满室静谧中,春陀静悄悄进来侍立在一旁。 寻常赐死个宫人,于春陀只是平常,所以他并没有太当回事。只是想到死的宫人眉眼间竟像皇后,春陀到底还是忍不住又多想了两转。 “知道朕为什么又改了主意吗?” 天子负着手背对着春陀,突兀地问道。春陀却略加思索就轻声回答道:“陛下是怀疑宫中走漏了风声吗?” “那就去查,查是谁走漏了风声。”天子还是没有转过身来,寒声说。 这个宫人长了一张有几分像皇后的脸,不是在知道皇后业已不在宫中的情况,是不会这么傻敢自己往上送的。 将心比心,皇后会愿意看到一张像自己的脸在眼前晃悠吗? 所以,原先这于她是祸。但是如果皇后不在了,而他思念皇后之心人皆尽知的情况下,这就变成了福。 只是,就连刘彻自己都不能容忍有一个阿娇的模仿品来代替她。 ******** 第二天就是正月初一,阿娇为了这一天的到来早早就做了许多准备,想着怎么把在外的第一个年过好。 但计划哪赶得上变化,这天凌晨时分,天色还一片混沌时就亮起灯烧水洗漱了。三个人甚至连早饭都没用,就锁了院门趁着天色还暗走山路往蓝田县上去。 初一的月牙瘦的可怜,清冷的寒白色更像是这雪中赶路人冻僵的脸。天穹是一片厚重的青灰色,好在雪光映照间不至于走岔了路摔了跤。 隆冬的凌晨极度寒冷,三个人虽然穿的都几乎裹成了笨熊,还是叫呼啸而过的寒风几乎冻成了一块冰凌。好在走到后来风声小了起来,凌厉之势减了几分,三个人也走得周身渐渐泛起热气来。 三个人都包裹的都只露出眼睛来,走久了呼吸便很有些难受。但是空气还是冰凉刺骨的很,实在忍不住了露出嘴呼吸一口寒气入骨的冰气,浑身上下都忍不住打了个摆子。 好在天光渐渐大亮起来,又再熬了半个时辰,旭日初升。天地间渐渐温度上扬了起来,三个人走到头午时分才总算走到了蓝田县上。 阿娇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已经结冰了,好容易到了县上,远远看见沿街有卖热粥的,说什么也不走了。 等到一碗热腾腾的粥喝下去,胃里冒起温度来,这才算是活过来。又去县上的车马行租车,价钱说来说去说不拢,又没有车夫肯今天就冒雪出门。阿娇索性豪气了一把,自己买了一辆马车。 民间的马车同宫中御辇比起来,寒酸的不是一点半点。但是关键问题是马车上又冷又硌,既然都变成了自己的车,自然得弄得舒适一点。 于是等到出时,车中把原先的矮凳挪走,铺上了厚厚的兔毛毡,买了两床厚被和一些吃食。又给驾车的雪舞和竹歌,舍下了钱给从头到脚买了皮帽皮衣服。 出门难,平民出门更难啊。 好在现在手里还有几个钱,只是除开以后怎么办的问题,现在去哪已经是一个迫在眉睫不得不回答的问题了。 阿娇迎着竹歌同雪舞期待答案的眸子,想了又想,终于轻轻说:“咱们去茂陵吧。” 至于为什么要去哪,这样的问题向来不是竹歌同雪舞关心的。她们要做的只是满足阿娇,有了目的地自然就好说了,竹歌同阿娇上了车后,从头到脚捂得严实的雪舞一扬马鞭,车便走了起来。 车里,竹歌把两床厚被叠成一个巨大的靠枕。叫阿娇靠在上面,又扬声叫雪舞:“下午我来换你。” 雪舞便在车外笑起来,“竹姐姐,你就坐好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四章 心悸 阿娇半躺在车内,侧耳倾听着车外的风雪声。网wwwzくwcom寒风凌厉,如诉如泣中,雪花的盈盈飘落本该是无声无息的。 但只要静下心来,还是能听见那徐徐悠然的落脚声。 雪,是雨的精魂,是雨的升华。 阿娇轻轻地推开窗,从露出的缝隙间去张望漫天风雪。 “小姐,别吹风了,受了寒气。” 是竹歌。 阿娇没有坚持,轻轻地合上车窗。 “别吹冷风,寒气进体,有的罪受” 一样的话,从小到大家人侍女和刘彻对她说过有多少遍了呢?阿娇也不知道,但她从小到大总是爱开窗吹风,尤其是冬天。 明明叫寒风吹的身上都冰凉,却还是想叫这清新隽永的风吹透心海。 说多少遍,她也只是面上应了。到底止不住寒风透骨的诱惑,风雪肆虐时总还是要临窗而立。 刘彻每次见她这样,都是又心疼又生气。到底拗不过她,把御辇的门窗寻了最华贵的云纱覆过,能在寒冬看一看窗外之色。 而她,只是静静听着数落,淡淡一笑。实在躲不过去了,上去撒娇耍赖。 阿娇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对窗边有这么深的执念。 她半闭着眼躺在竹歌身边,任凭竹歌把一件大毛衣服盖在身上。桃花眼中水光波动,却终究没有化作泪水。 越长大,越知道眼泪是没有用的。 人活于世,总有几分不完美。她同刘彻之间能想起的都是美好,都是甜蜜。然而,昱儿死了,田蚡死了,留恋就变得没有意义了。或许,陈阿娇同刘彻到底只有这十年夫妻可做。 阿娇闭上眼,长长地舒了口气。渐渐地,她在马车的摇晃和厚实的棉被间睡着了。 马车的轱辘印渐去渐远,不过一刻就叫风雪湮没。 ******** 正月初一,宫中祭神祭祖,庄重肃穆。 至晚间,更是要在长信宫中摆起家宴。公主们都携家带口地都回来了,宫中上下一片热闹喜庆。 满宫上下宫人昨日都得了太后同陛下的赏钱,眉目间自然满是笑意,殷勤备至。 椒房殿自然也张灯结彩,只是因着主人不在,到底冷清几分。好在皇后身边得用的人,都已经习惯了这种冷清。 海棠正在房内同玉兰几个做针线,小冬子跌跌撞撞地跑进来。急切地向众人说:“海棠姐姐,玉兰姐姐,我师傅” 他站定略微喘匀气,接着说道:“被人带走了怎么办啊?” 此话一出,海棠几个也坐不住了。 玉兰性子最爽快,她当先问起小冬子:“谁来抓走你师傅的?”说完眉头一皱,恨恨道:“这也就是娘娘不在,从前谁敢来我们椒房殿撒野?” 小冬子咽了下口水,说:“是春陀,他说是奉陛下的旨。” 海棠一惊,奇道:“陛下?陛下怎么会?” 她旋即望着小冬子问道:“你师傅是干了什么吧?” 小冬子一跺脚,又急又气地说:“我师傅不是那种人。” 玉兰叹了口气,上前说:“给春陀再借几个胆,他也不敢随便抓娘娘身边的人。小冬子,你也别急,我和海棠去看看再说吧。” 也只有这么着了,春陀刚刚寒着脸一来就叫抓人。小冬子想上前去套个近乎,春陀一点都不讲情面理也没有理他。但海棠就不同了,是娘娘陪嫁进宫的侍女。现在娘娘又不在了,她说话春陀怎么也得给几分面子。 等海棠同玉兰出去后,小冬子就在殿门口眼巴巴地望着。 最多等了没有三刻,两个人就折返了。 小冬子见她们俩脸色都不怎么好,心说师傅这回是犯了什么事,不至于这样难办吧? 进到内殿,还不容小冬子说话。玉兰就先问小冬子了:“你师傅和那个李季来往,为什么不对我们说?” 李季? 这个名字于小冬子来说陌生的紧,但是他忽然想起这段时间经常来找师傅的那个俊美少年,颤声说:“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只知道他是我师傅的旧友。” 海棠叹了口气,凝目望向玉兰,劝道:“小冬子又哪知道这些,怪他有什么用?” 玉兰便气呼呼地沉默下来,海棠这才看向小冬子,“昨天陛下在温室殿前,赐死了一个哭拦于御前的宫人。” 小冬子还是没有明白,她嘴角便微微勾起冷笑,“她长的有几分像咱们娘娘。” 窗外雪光生辉,海棠字字清晰,传入小冬子地耳中,却好似平地惊雷。 小冬子倒抽了口冷气,不敢置信地嗫嚅着嘴唇说:“那不会是我师傅” 海棠低下头,轻轻地说:“死的那个宫人是李季的妹妹。” 小冬子一下明白过来,说不出话来。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师傅和那个少年每一见面总是争吵,原来是为了这个 他心下一酸,自然知道这次的事只怕不能善了。陛下对外说的是娘娘病重,师傅这是把娘娘不在的实情透给了别人知道。 师傅,你怎么这么傻?明明不愿意,明明一直在逃避这个李季,为什么还要? 海棠同玉兰向来最恨旁人来惹娘娘伤心,你还去向陛下献一个跟娘娘长的相像的宫人,这下谁还能帮你? 想到这里,少年低下头,双眸湿润,轻轻地走出了殿门。 ******** 阿娇自叫刘彻带到宣室殿中去后,已经许久没有睡过午觉了。 今天起的特别早,又在寒风中走了半天山路,等到一能歇下来,自然就睡着了。 但是到底还是不能像在榻上那样安睡,摇摇晃晃地叫她半梦半醒间觉得自己像是一片夏日烈阳下晒的干巴巴的绿叶。 马车一停下来,她便马上醒了过来。只是,睡的有些疲累,又略微定了一下,才撑坐起来。 阿娇坐起来后才知道为什么睡的那么难受,原来竹歌一股脑把棉被同皮毛衣服全搭在她身上,自己像只流浪小狗可怜巴巴地窝在一角,睡的正香,马车停了也没有惊醒她。 她心下一涩,正待柔声叫醒竹歌。 雪舞就敲车门,轻声询问道:“小姐,咱们现在到骊山了。天色不早了,寻个酒楼用了饭再赶路吧。” 阿娇略加思忖后,就下了决定。“找个客栈住下吧,咱们能连夜赶路,马可受不了。” 雪舞应了一声,一扬马鞭,马车又徐徐动了起来。 说话声到底吵醒了竹歌,她睁开眼伸伸麻木了的胳膊,坐起来。“也行,咱们就在这里住一晚,补充点干粮饮水。明天再走一日,后天这个时候就该到了。” 又走了两条街,雪舞找着了一家客栈。 正值寒冬腊月,旅人能赶回家的都尽量回去了。客栈的生意不是很好,见有人来投店,店主殷勤备至,亲自引她们上楼去看客房。 而竹歌对马精心的很,不肯假手于人。亲自到了后院把马引到马厩里,看着店小儿给马吃上好料。又亲自去提了一桶温水来倒在水槽里,才放心。 客房不大,收拾的却很干净。赶了一天路,阿娇也不想折腾了,就爽快付钱住下了。 天色渐晚,她们下楼来要了一炉烤饼和三碗羊杂汤。才见竹歌从后院转来,三个人都累了也饿了。 用过饭后便上楼去歇息,出门在外,为了安全起见。阿娇同竹歌睡一间,雪舞就睡在隔壁。 这夜阿娇睡的很不安慰,梦中似乎总有一个幽幽怨怨的声音在她耳边似是欣慰又似是哀怨,追着她不停地说“你终于来了。” 一觉醒来,阿娇只觉得疲惫极了,似乎梦中叫人追了一夜似地。眼角下黑了一片,竹歌一边打水来给阿娇洗漱,一边奇道:“小姐,你原来也没有认床的毛病啊。昨天没有睡好吗?” 阿娇一双眼熬的通红吓人,她轻轻摇了摇头。心中说不出的不安,上次这样从心底冒起这样渗人的感觉是去平阳府中。 那次,是见到了卫子夫。 可是,这次能是什么呢? 想来想去,实在是想不到此去茂陵路上能有什么人事对陈后起到影响的。 话虽如此,到底蔫吧下来。早饭不过用了半碗粥就放了碗,再也吃不下了。 竹歌见她这样,便向店主买了些干粮,又把水罐灌满了开水。才低低对雪舞解释道:“小姐只怕是认床,昨夜没有睡好。今天我驾车,上了车你多照顾着小姐,叫她睡会。” 用过早饭,套上了马,三个人又重新赶路。 隆冬的雪面叫路人和车马来回走过后,泥泞不说,许多地方还结上了冰。幸好马是老马,竹歌也于驾车很有经验。 出了骊山,道路久无人至,雪花像厚被覆盖,马蹄车轮过处很有几分减震。 雪舞比阿娇年纪小上好几岁,但却很会照顾人。上了车见阿娇心绪低沉,便故意捡了这些年的趣闻轶事同阿娇说起。 阿娇强压下心中翻腾起来的不安,沉下心听雪舞说。竟也渐渐听下去了,雪舞见她愿意听,更是使出了浑身解数说的绘声绘色。 ******** 春陀这天早上起来,服侍刘彻用过早膳后。 正站在辇前,预备去宣室殿。 刘彻微微扫了他一眼,淡淡地提醒他:“去吧,免得夜长梦多。”春陀一凛,却只是恭恭敬敬地应了句诺。 杨得意,这是活不了了。 春陀心下难免浮出几分兔死狐悲的伤感来,他转身便往掖庭去。 洁白的雪,叫人来回踩过后。便由这世间最素洁的,便成了最污秽的。春陀一路行来,愈走愈泥泞。他也不在意叫泥水溅污了鞋面裤脚,到得关杨得意的囚房才停下,叫随行的宫人开门。 而后,挥退他们,独自走了进去。 房内潮湿阴冷,光线昏暗。杨得意坐的笔直,听见人来了也不以为意,连头也没有转过来。 “陛下叫我来送你一程。”春陀清了清嗓,叹气说道。 杨得意听得这熟悉的生意,才乍然回。 他望着地上盘中的匕、毒药同三尺白绫,眼中了然,冲春陀轻轻颔,起身倒了杯毒酒就要一饮而尽。 春陀似有不忍,开口问他道:“你杨得意明明知道不可能成事,陛下的喜好你多少了解一点。为什么还?” 杨得意只顿了一下手,却没有回答,一饮而尽。 须时,毒酒作。杨得意颓然倒地,浑身抽搐着。却还没有死去,低低呢喃着什么。 身体渐渐沉,又一点点浮起来。 幻影在眼前走马灯似地转来转去时,杨得意似乎看见了少年时的自己,第一次怯怯走进了白虎殿。 一个白衣少年正在廊下吹着陨逗弄着一群小狗,见他进来,灿烂笑道:“我叫李延年,你来的事昨天就有人来说过了。来吧,我带你去住的地方。” 他还是怯怯,或者说叫叫廊下卧着的一只大狗吓的怯怯。 少年走了几步,没听见他跟上来。回身笑道:“来吧,别怕,它们都特别乖。” 杨得意忘不了,这一回眸间谈笑,胜却无数明光。 他最后的意识渐渐模糊,直至消失。 春陀静静地等在一边,等他咽气后才带着怜悯上去轻合上他带着笑的双眼。哀声说:“去吧,兄弟,下辈子投个好人家。” 他起身,推开门,对宫人说:“烧了。” 越走越高,也就越走越冷。走到现在这样最高处,没得走的时候,朋友就越来越少了。 不是他要斗人家,就是人家要斗他。 像杨得意这样够聪明,又绝对不会威胁到他的人,也没了。 春陀对自己叹了口气,转到一墙之隔的隔壁。这里面的情形就没那么干脆果断了,李季正拼命挣扎着,左右的宫人正尽量往他口中倒毒酒。 春陀进去后,轻笑了一声,示意宫人们放开李季。 李季是认得春陀的,他一见春陀眼中迸出求生的希望来,踉跄着跪下。拼命向春陀磕头,喉咙早叫硬扒开灌了一瓢滚油,烫的说不出话来了,只能呜呜咽咽地乞求着。 春陀有些好笑,却又一下了悟。也就是这样的人,难怪到底成不了事。 春陀看也没有看他,嘲讽地说:“安安心心上路吧,看看来生能不能争得过我吧。”一招手,宫人们又涌上来,去扒开他的嘴喂酒。 李季眸中闪着惶恐不安的光芒,身体激起从未有过的力量,几个人竟难以将他制住。 春陀很看不过眼,终于不耐烦起来,上前痛快地给了他一刀。 鲜血溅了春陀一身,他也不以为意,附在李季耳旁幽冷说了他在人世间能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忘了告诉你,你哥哥李延年昨天就死在上林苑了。” 李季裹着剧痛和震惊,终于轰然倒地。 这一天,本该对阿娇是意义深远的。 因为倾国倾城的李夫人和李氏家族,刚刚走上历史舞台,便被推搡下去,没能激起一点浪花。 或许,原本也该是如此。 只是人意有心模糊了历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五章 陈后病危 梦,趁夜而来,将明离去。网wwwzwくcom 梦境再梦,终究只是一场虚幻。张开眼就会破碎,像流星陨落天际。甚至会在苏醒的瞬间忘记它的模样,抑或记起一些支离破碎的片段。 梦,究竟是意识的一次旅行还是真实的再现,于现实生活似乎也没有太大的意义可言。 所以拼不齐,也就算了。 阿娇从小到大几乎不怎么做梦,那些短暂的缥缈的华丽灿烂的梦境于她似乎没有缘分。她做过的屈指可数的梦,总是叫她梦醒后心间升起无穷的苍凉落寞。 阿娇颓唐地躺在紫檀嵌螺钿榻上,抬头望着像轻烟薄雾般垂下来的绣满云纹的床幔。长长地叹了口气,微侧过身望向榻前的紫檀边座嵌玉石花卉宝座屏风 这里她来过,这里是长门。 她明明应该在去茂陵的路上。那么,现在又是在梦间吗? 阿娇不禁苦笑起来,她的梦境实在有种说不出来的诡异之感。虽然错乱无序,但是很显然说的是本来的陈后,只是为什么还要再让她来看一次呢? 她微微使劲,想撑坐起来。却现身上软绵绵的一点力气也没有,喉间更是忍不住疼痒剧烈咳嗽起来。 阿娇几乎觉得心都要咳出来,胸腔间更是被撕扯的疼痛蔓延不止,泪水也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 海棠匆匆跑进来,见她咳得上气不接下气,连忙把她扶坐起来,给她轻轻拍着背顺气。又去鎏金铜炉上倒了一杯温开水,递到阿娇嘴边。 好容易等顺过点气来了,阿娇轻轻地抿下一口水。还未来得及咽下去,又一阵咳嗽席卷过来,叫她呛的泪眼迷蒙。 海棠连忙放下水,手忙脚乱地给她轻轻顺着气。 而阿娇靠在榻上,捂着火燎燎的胸腹。竟然在这疼痛中揶揄地想,破风箱,这身体真像一个四处露风的破风箱。 “噗”地一声,一口乌黑的淤血如一朵黑玫瑰一样绽放在锦被上。甜腥在喉间蔓延,阿娇却觉得舒服了许多。 海棠心疼的紧紧抱住她,呢喃道:“娘娘,娘娘” 眼见海棠心疼却没有震惊,阿娇就知道这是常事了。阿娇轻咧开嘴,想要安慰一下从小大大始终如姐姐一样陪伴在自己身边的海棠。 却无奈地现,这身体太弱了,弱的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好累,就这么一会的功夫。几乎耗尽了所剩不多的精神,困倦像潮水一般向她袭来。海棠见状轻轻地把她扶着躺下来,为她盖好被子。 阿娇朦胧中似乎看见海棠泪痕满面,憔悴神伤。她有心对海棠轻轻笑一下,却在挨着枕头的一瞬间马上就堕入黑暗之中。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阿娇几乎都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时间似乎静止了,又仿佛在如河水般缓缓地流动着。 她站在黑暗中,风声在她耳边呼啸着。 她轻轻地迎着风,几乎觉得自己也化成了一缕混沌初开时的风。 人说人是万物之灵,又怎么知道做风的快乐呢? 倒不如风华燃尽指尖砂,爱恨情仇都作罢。 意识一点点地溶解点,眼看就要化为虚无。 忽然一抹璀璨的白芒照耀开了这片虚空,阿娇下意识地用手去挡这炽亮的光芒。却惊恐地在指缝间看清自己竟然置身在漫无边际翻滚而去的墨河中。 而她齐肩之下已经尽数淹没在之下,正在一点点地溶解点,没有半点疼痛。 她明媚一笑,缓缓合上双眸,正待放任自己沉沦下去。却转瞬间身不由己地倏然睁开眼睛,对上跪在榻边的海棠哭的红肿的双眸。 海棠见阿娇醒来,喜极而泣:“娘娘,娘娘,你可吓死婢子了。” 原来还是梦,梦中梦。 阿娇释然,上次来长门也是这样一梦叠一梦。环环相扣间,她几乎已经分不清究竟哪个才是现实了。 她的目光透过海棠,望向海棠身后跪了一地的宫人。面孔都生的紧,脸上更是流露中无穷的惶恐之色。 阿娇有些迷惘,上次梦回长门时。陈后身边冷冷清清,所伴在身边的不过海棠同小冬子,其余仆役等闲是到不得身边的。 海棠泪痕未干地起身,回头不过扫了跪地的众人一眼。她们便会意,默然倒退出去,作鸟兽散。 海棠背对着她微微抽泣着,但是很快她就遏制住了难过。回身蹲下来,轻轻地给她掖好被。柔声道:“娘娘,您先歇一歇,海棠去拿侍医开的药方。” 侍医,即汉代对于宫廷良医的称呼。 阿娇微微眨眼,海棠便起身盈盈而去。 太皇太后在时曾豁达地说,眼不能视物后,别的触感反而异常地灵敏起来。阿娇原以为老人家是熟能生巧,日子久了摸索习惯了。 却原来,真的有这么一说。 就好像她现在,病的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偏殿里海棠和侍医压低了声音的说话声,却清清楚楚地传到她耳朵里来。 “娘娘已经油尽灯枯了,至多熬不过今天晚上了。” 良久的沉默中,阿娇几乎可以听见海棠牙齿打着寒战的声音。 海棠终于说话了,“梁侍医,真的没有办法了吗?”她的声音绝望处又掺杂着叫人不能拒绝的希望。 侍医没有回答她,但阿娇在海棠紧随其至痛苦的哭声中知道了答案。 侍医,对海棠摇了头,也对阿娇摇了头。 她,已经没救了。 但这在陈后吐血摔碎玉佩的时候,这一切就注定了不是吗?这于她,是解脱,是幸福。 生在阴间有散场,死归地府又何妨。 海棠在殿外迟疑了许久,才黯然地转进来。她不敢看阿娇的眼睛,低着头在殿内忙活着。 海棠既然不想说,阿娇自然也不会去问她实情。她只是始终用温暖的眼神看着海棠,把她的眉眼细细地刻进脑海里。 没过一会,一个宫人到了殿边跪下,轻轻唤海棠。海棠回身看了阿娇一眼,见阿娇对她微微颔才出去。 海棠很快就进来了,她拧着衣角犹疑许久,终于小心地看向阿娇问道:“娘娘,陛下来昭阳殿了。” 昭阳殿? 这不是长门吗? 海棠见阿娇微微皱眉,小心翼翼地说:“娘娘,昌邑王殿下也来了。” 昌邑王?刘髆? 这不是汉武帝的第五子吗?跟她有什么关系? 阿娇心中不解,想开口问海棠。无奈喉间涩,荷荷而动,说出来的连自己都听不清。 海棠深呼吸一口气,咬着嘴唇站起身,故作风轻云淡地说:“娘娘,您累就歇着吧,明天再叫殿下来看您也是一样的。” 阿娇终于挣扎出了一点力气,她轻轻地对海棠摇头。 海棠长出了一口气,含泪笑着点了下头,退了下去。 生死之外,再无大事。 而现在就连生死都能放下了,又有什么人不能见呢? 阿娇安静地躺在榻上,听着由远至近错乱的脚步声。 她自小就能在脚步声的轻重缓急之间,分清来人是谁。刘彻的脚步声从来都是那么沉稳,充满了自信,看来他的确来了。 这里的刘彻,会是什么样子呢?她不无期待地想。 而这之外,似乎还有一个孩子的脚步声。 阿娇竟然丝毫不觉得陌生,反而在听到孩子的脚步声后,心间温热一片。 这样油然而生的亲切之感,叫她整颗心都温柔甜蜜起来。这个孩子,究竟和陈后有什么关系呢? 阿娇的疑问,在孩子跑进来又规规矩矩行礼的瞬间得到了解答,他亲亲热热地叫她“母妃。” 啊?母妃?不应该是母后吗? 不不不,陈后现在已经被废了。 不不不,被废后就已经再也不是刘彻的妃嫔了啊。 不不不,最重点的是怎么会有孩子叫她母妃? 阿娇心如乱麻,在一片理不清剪还乱的思绪中,望向孩子抬起头的眼神却不禁温暖和微微惊诧起来。 刘髆不过垂髫之年,一张小脸上满是一团稚气。一双像极了阿娇的桃花眼上,浓密卷曲的似羽扇般微微翘起。 他几乎就是她的翻版,这才是最叫阿娇惊诧的地方。 难怪,刘髆叫她母妃。 他是陈后的儿子。 阿娇水光漫眼,几乎哭出来。 甜蜜哀伤混杂间,她听见自己低低的声音。那样地疲倦,又那样地温柔。“髆儿,出去叫海棠给你拿点心吃。母妃有话同你父皇说。”短短几句话说完,几乎叫她喘不上气。但在孩子面前,她不肯表露自己的衰弱,冗自咬牙坚持着。 刘髆不舍地看她一眼,见她目光坚定。膝行上前,握住她冰凉的手,甜甜地说:“母妃,那过一会再叫髆儿进来好吗?髆儿有好多话想跟母妃说。” 孩子的声音充满了哀求,阿娇心下一涩,泪水几乎夺眶而出。但是孩子面前,她到底只是盈盈轻笑,点了点头。 刘髆便乖巧地起身,一步三回头地出了殿门。 阿娇这才挪出空来去看站在窗边许久的刘彻,他还是那个样子。英武落拓,孤傲清冷,像极了帝王该有的模样。 比之阿娇所遇的总是温暖对她笑着的刘彻,这个周身幽冷的才更像是汉武大帝。 阿娇看着他落寞的背影,不无揶揄地想。 他倏然转身,阿娇来不及闪避,正好和他目光相接。 他哭了,微红的双眼很明显是哭过了。 看来他知道了陈后已然油尽灯枯命不久矣的事实。 看来,他也是难过的,哪怕他以巫蛊之名把她废居长门宫。 只是年少时,执手走过的那些落满阳光和笑容的日子,除了陈后再也没有人能给她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六章 原来,她才是李夫人 后来者,都再不能和他并肩而立,始终要落后他半个脚步。网wwwzwcom 只有陈后,她的高傲浑然天成,她始终站在最高处俯瞰着天下,她有这个绝代风华的资本和自信。 陈后,足够好。只是,人本就是得陇望蜀的。 又或许,正如张爱玲所说。也许每一个男子全都有过这样的两个女人,至少两个。娶了红玫瑰,久而久之,红的变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还是“窗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的一粒饭粘子,红的却是心口上的一颗朱砂痣。 而陈后就是刘彻心间灿烈炙热的红玫瑰,爱她时就连她的刺都显得分外可爱。但到底新政的破灭叫他在又是妻子又是恩人的陈后面前,感觉到了一丝腻烦。 他想,他本该是别人的天。 于是就有了温柔到骨子里的白玫瑰,卫子夫。 这朵白玫瑰只管仰头看着他,目光中满是钦慕。 于是他一步步地扶起卫子夫,扶起卫家人。 但是人性就是这样的复杂与卑劣,他尝够了温柔后。忽然醒悟过来,能在这最高处陪着他的,还是只有红玫瑰。 天底下的女子,真真正正能在灵魂上敢和他相等的,只有陈阿娇。 可是,太迟了,她已经要死了。 阿娇蓦然生出几分由衷的快意来,于是,她明媚一笑。 一如,从前少女时。夕阳将落时,她提起华丽的裙摆临上车前,对身后的刘彻回眸一笑。 风寂寞的在时光里穿行,时光经年地侵蚀着年轻的心,却还是没有能带走她如此纯真的一笑。 明明只是一眼间,却把什么话都说尽了。 阿娇轻轻地合上眼帘,听见自己说:“陛下,我死后把我葬在霸陵。” 她看向他的眸光再也不像旧日那样充满了光彩,甚至连怨恨也没有了。这样的目光冰冷陌生,带着刺,扎在他的心头间。 她的话清清淡淡,却是掷地有声。 刘彻冒雪而来,终于得见她。所得到的就是她油尽灯枯的消息和现在的临终嘱咐。他只觉周身浸在冰水之中,一寸寸冻的他生疼。 为帝,他自觉做出了千秋功绩来。但到底,在阿娇面前他是个彻彻底底的失败者,他灼热的眸中终于又滚下泪来。 “你还是不肯原谅我吗?” 原谅?怎么原谅呢? 阿娇心中涌进无数戾气,她听见自己猝然冷笑道:“难道你要我以妃礼同你葬在一起吗?陛下?” 她的冷笑声像一柄利刃,划过他的心头。 刘彻闭起眼,终于妥协道:“行,朕依你。” 他喉咙间哽咽着泪水,许久才又道:“阿娇,能不能好好地叫朕看看你?” 听到他说,阿娇这才恍然过来,原来不知何时,她竟把自己罩在了被间。她冷然一笑,没有答话。 刘彻却难得地哀求起来,字字恳切:“娇娇,再让我见你一次,就一次。” 阿娇还是没有应他,良久,他终于低低说:“你放心,朕一定会照顾好髆儿。” 这句话,仿佛又激出了阿娇最后的怒气。她低低地嘲讽道:“那是陛下的儿子,用不着看我的面子。” 刘彻叫她这句诛心的话打在胸口,一时说不出话来。他绞尽脑汁想说些什么,阿娇却已经下了逐客令。“陛下,我累了,我们就此别过。” 他剧震之下捂着胸口,看向蒙着被的阿娇。面色苍白,宛如窗外大盛的雪光。 这是最后一面,谁都清楚这是最后一面。 她到底到死都不愿意原谅他。 檀木镂空窗格透射进一殿清冷的光影,他长身只立在殿中。眉目间英武逼人,他眸中懊悔、痛苦混作一起,终于轻轻地走了出去,没有回头。 伴着他离去的脚步声,把这些年的爱恨情仇,一起埋在这个沉静的下午了。 脚步声彻底消失的时候,她终于还是压抑不住自己,低低地哭了起来。 阿娇说不清现在究竟是自己在哭,还是陈后在哭。就好像她同刘彻的问答,她也分不清是她在说还是陈后在说。 或许,正如这次在长门宫中一样。她经历着陈后的往事,为她的喜怒哀悲而牵动心弦。 阿娇挣脱不开,也不想挣开。陈后与她,天然地也存在着一种亲切,她想全身心地感受她所有的情绪。 阿娇一点点地把自己的意识淡没,恍惚间,她感受到了另一缕意识的强大。 眸中的泪光渐渐止住,苦涩悲戚的心绪却未得一点纾解。她听到心底有声音在轻叹,这声音哀伤极了。 终于,她拼尽了所有的力气勉强坐起来下榻。一阵天旋地转间,她死死地咬牙支撑着,才没叫自己跌回榻上。 阿娇不知道陈后想干什么,但是她决不敢打扰她,她静静地缩在一块,看着她的行动。 她好像病了很久,连站起来都花了很久。终于,她勉力走了几步后,轻飘飘地倒在这铺着羊绒的地上,没有出一点声响。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她也不知道,她只是在地上艰难地往地上爬行着。一寸一寸,不知疲倦地坚持着。 她把心底还不罢休的叹息抛在一边,回忆起从前来。 人都是需要回忆的,尤其是在坠入深渊的时候,更需要从前的回忆来支撑以后的日子。 她被废后,就是靠着这些甜蜜轻快的回忆支撑着自己在长门宫中数着日子活下去,等下去。 终于,她等来了刘彻再一次的盟誓。她信了,她虽然骄纵,然而到底心下是那么地不知世事,那么轻易地对之前的伤口就视而不见。 她以为,能如誓言所说,等到刘彻来迎她出去的那天。 然而,到底没有。 她一天天的消沉下去,等到的不过是卫子夫封后的消息。 她思及至此,只觉心中百味陈杂。心头火辣辣地灼烧着,血脉中戾气翻滚澎湃。 她摔碎了玉佩,再无求生之意。 他来了,他惊慌失措地来了。 于是,她竟然又决定活下去,还是以另一个人的身份。爱一个人,须得多卑微才能低到这样的尘埃里。 汉宫上下,都在陪着他演戏,都在同他把旧日的元后称作李夫人。 她有了一个新的名字:李妙丽。 她也终于有了自己的孩子,他更是欲待把她名义上的家人扶成新的卫氏一族。 她又回到了从前万千宠爱在一身的日子,只是她还是不开心。或许,是人就会贪婪的。她已经得到了许多,甚至只要她想,从前的皇后之位唾手可得。 但这些真的是她想要的吗? 她想要的不过,如与她一见如故的才女卓文君诗中所言,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但这在帝王家只是一句惹人笑的傻话。 于是,她一天天地消瘦下去。 到最后,对刘彻生出满心怨怼,连见也不想见了。 一点一点,一步一步。她终于到了窗边,她竟然萌出一股自己也惊讶的力量来。她起身推开窗,寒风卷着雪花飘到她的脸上,带起她的衣袂。 于这冰天雪地,她再看一眼这人世间。垂敛目之下,她整个人都仿佛浸入死寂之中,再无半点生机可言 她终于轰然倒地,撞倒了什么。殿内噼里啪啦地出一阵叫人心惊的声音来,她合上眼帘,连看也懒得看。 一阵急切的呼喊声和掉落在她手上脸上的冰凉的泪水,把她唤醒。她就着光影最后看向的是儿子,她同刘彻的儿子。 她歉疚地对孩子微微一笑,这次终于连说话的力气也完完全全地失去了。 身体好像越来越重,又好像越来越轻。 她像一朵雪花趁着风,轻盈而去。 她好像在这天地间飘荡了很久很久,才终于落在树梢之上。 熟悉的颠簸又回到她的身下,于是,珍珠一样的泪珠滚湿了她的间。阿娇知道,她从梦中醒来了。 只是萦绕在心间的悲伤情绪久久不散,她沉浸在其间,不肯睁开眸子。 雪舞轻轻地拿帕子来为她拭泪珠,她幽幽睁开眼眸,偏开头让泪滑落。轻轻地问:“到哪了?” “小姐,刚过霸陵。” 雪舞很快就回答了她,阿娇却心间一震。 霸陵,原来是霸陵,陈后埋骨之处。 她轻轻地出了口气,只觉得心下微痛,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只把眼睛微微扫向水罐,雪舞会意,取了只陶瓷碗来,倒了小半碗递给阿娇。 阿娇轻轻地抿一口清冽的水,又沉默许久,心间黯然的情绪终于止住了许多。 她合上眼帘,还躺下去。“雪舞,我还想听你刚刚没有说完的故事。” 雪舞咽了下口水,望向阿娇,见她已经合上眼幕。略把思绪整理一下,又说起了刚刚没有说完的故事。 “那个少年,唬了一跳,面上却还不肯认怂,上前来说” 她一边说,到底忍不住略微分了点神,看向安然的阿娇。 主人实在是美的叫人心惊,对,就是心惊。很少有女子见她后不自卑于自己的容颜,从而生出嫉妒来。 然而她在梦中竟然幽咽起来,那样地难过,又那样地无助。原来,纵使高高在上如她,也是有着难以言说的伤心。 只是,这份伤心到底是什么呢? “他好傻啊。”阿娇时不时会加进来一句评论,她嫣然轻笑间,似乎那个梦中哭的喘不过气的人竟不是她。 “是啊。”雪舞轻轻笑道,又接着说起后面的故事。“但是傻的也有点可爱,所以” 轻轻的说笑声在这雪地间,遇风即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七章 天下之贵,缘何至此? 在雪舞娓娓道来的故事中,一天很快就过去了一多半。八一中文网wくwwzwcom马车终于到了长陵,汉高祖刘邦的陵墓所在。 长陵,坐落在咸阳原的南部,居高临下。南面是川流不息的渭水,北面是巍峨壮观的九嵕山,秦川故道穿逾原下。 高祖是第一个以布衣提三尺剑有天下的开国之君,虽说总为后人诟病他的无赖流氓。但不可否认,到底是他击败了不可一世的西楚霸王项羽,建汉于长安。 高祖于称帝的第二年开始建长陵,陵园仿长安而建。高祖生前迁徙大姓和贵戚之家在陵邑中,让其侍奉陵园,陵邑户口多达五万多。更跟随刘邦南征北战的功臣和贵戚,死后也多陪葬在长陵。加之又以精兵拱卫,免以纳税。 所以长陵陵园守卫森严,但长陵几里外却是一片朱檐彩栋、车马人熙的繁华景象。 天色眼看已临黄昏,竹歌便问过阿娇,要寻客栈住下。 长陵繁荣,自然比不得骊山的萧条。竹歌一家一家去问,好容易才找着一家还剩一家上房的客栈,便只得住下。 老板娘很是和善,叫伙计牵了马去后院,又再三说寻个小榻上抱一床被褥来,不用担心。听闻她们是返乡祭祖的,因笑道:“现在生意这么好,也是因为到了这年边,祭祖所至。” 迁徙至此的大姓和贵戚,子生孙,孙又生子。各房各支,分散开去,自去过活的多了去了。加之埋骨在此的功臣之后,到了年边,纷纷来次祭祖,叫本就繁华的长陵人潮滚滚。 阿娇只微微点头听她说来,到了客房也颇为整洁就付了房钱住下。没多时,老板娘使唤人把桌子挪走,放了一张榻。 三个人略作休息,便下楼去预备用晚饭。但小客栈厨下人手不足,阿娇见堂中等着的客人还挺多,就提议出去找个酒楼用晚饭。 她说什么,竹歌同雪舞自然是没有半个不字的。 出了客栈,正值黄昏。寒风掠过,凉意四起。但灯火已经点点燃起,望之叫人觉出了几分暖意。 几个人便信步走着,阿娇出了宫后虽入民间,过的却是闭门不出的农家生活。 所以于汉代民间到底没有太深的了解,颇为好奇地四处走走转。等到这般闲庭信步地找到一处酒楼时,橘红色的夕阳已然沉沉落去,远山如黛,万影婆娑。 店小二正在门口迎来送往,见阿娇几个要进店,上前热情道:“夫人,里边请,里边请。” 阿娇点点头,正要进去。却忽然从旁边闪出一个白袍男子,看模样至多不过弱冠之年,生的十分文弱。他一把拦住阿娇的去路,高深莫测地说:“这位夫人,印堂黑,只怕有血光之灾。” “噗”,阿娇听着怎么听怎么逗的这句台词,一个没忍住笑了起来,曼声道:“那依先生高见呢?” 白袍男子听着阿娇的讥笑也不以为意,竟真的似模似样地掐算起来。店小二却不耐烦起来,上前推搡起他:“去去去,来一个客人你就来这招。快走吧,快走。” 阿娇忍俊不禁,叫竹歌拿半吊钱给他谢过他的相面。他却皱着眉头,连声说不可能啊,竟对递上来的钱视若无睹。 店小二便说:“别管他,这是个痴人。几位客官还是往里面请吧,外边寒气重。”引了阿娇一行进去,叫她们在靠窗位置坐了。 想着是正月,竹歌同雪舞一路来又辛苦的紧。阿娇便要了白切鸡和清蒸鱼,又叫上三碗银耳汤。 小二一时去厨下吩咐妥当,取了托盘把热汤送上来。阿娇适才抬头张望,见白袍男子竟如入魔般寻了树枝在门口雪地上写算着,便向店小二打听道:“门口那个白袍人是什么人?” 汉时能吃起肉食的绝非穷人,兼之阿娇一行谈吐与这素来所见的大姓贵戚差不了多少。虽然是生面孔,但店小二却态度好的很,丝毫没有不耐烦,笑眯眯地回答道:“这个啊,叫张守平,字博达,是这附近出了名的游手好闲的人物。” 名字向来是寄托的父母长辈的期望,守平、博达?看来希望甚大啊。 只是 阿娇望向门口疯癫了一样的白袍男子,叹了口气。他的伎俩就连阿娇都猜得到,出入长陵的非富即贵,自己一行又全都是女子,不过说以惊人之语罢了。 店小二说过之后,见阿娇没了兴趣,便又去门口迎客了。 冬天的黄昏美不胜收,但却是极短的。不觉间就从晚霞遍地到了朦胧一片,天际寥廓处呼啸的寒风刮到窗棂上。虽没亲身感受,但刺骨的冰凉却恍若就卷到身上一般。 寒冬难免叫人生出一种“漠漠寒冬,无处是归途”的萧瑟来,又想到此去是去看昱儿。阿娇心下漫过一层愁绪,说来这还是第一次去看昱儿,也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早已轮回转世。 又想到白天过霸陵时所梦,心下就更为黯然。 金屋藏娇,不过是梦一场。 陈后,当之无愧的天之娇女。若没有嫁给刘彻,馆陶细心在王侯将相间选一良人,未尝不会鹣鲽情深、举案齐眉。 她所求的不过是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但这对于帝王家,无疑就是痴心妄想。 以吕后之权重,薄后之贤淑,尚且不敢奢求专宠。 陈后,注定得到的只有一地血泪。 但是她实在是至情至性,看不透也走不出。叫金屋之誓困住了一辈子了,甚至以她的高傲情愿认作他人。 但到底是没有结果的,不是吗? 所以她含怨而去,死前恨恨道愿葬于霸陵,同汉武帝永世不得相遇。 阿娇想到这里,眼前又不自觉浮现出陈后在长门吐血摔玉时看自己的一笑,含满了凄楚诀别的一笑。 她幽幽叹了口气,又烦恼自己今后的何去何从。一时间竟出了神,还是跑堂的上了菜后,阿娇才在香味扑鼻间醒过神来。 汉代烹饪蒸煮最为流行,所以阿娇点了白切鸡和清蒸鱼。这两个菜不需要看手艺,程序简单之至,一个用清水煮,一个在其上加蒸笼蒸,正好一起出锅。 简单虽然简单,但想在后世吃到皮爽肉滑、鲜嫩可口的白切鸡常常是欲求不得。原因无他,没有好的食材。 但汉代就不用担心这个了,绝对是在山林间长大的细骨农家鸡,滋味十足、香味四溢。 虽然铁锅就是在宫中都未得普及,炒菜就是许多达官贵人都是闻所未闻。就更不要说民间的烹饪了,自然叫阿娇在吃上面少了许多乐趣。 但好在,用食材给补回来了。 难过的时候,一顿美味总是能迅地治愈心灵。 抱着这样的想法,阿娇食欲大增。同竹歌、雪舞把一整只鸡和一条鱼吃了个干干净净,又用了一碗热汤,略坐了坐,付过银钱后才出店去。 天色已是一片漆黑,不过四下却是灯火通明、热闹非凡。门口的白袍男子不知何时已经走了,阿娇也不以为意。 明天至多到得正午便能到茂陵,兼之长陵繁华热闹。阿娇便一时不急着回去,同竹歌和雪舞四下看看。 汉时手工业达,街边小摊上摆着的工艺品玲珑雅致,叫人爱不释手。阿娇没忍住,到底还是买了一些。 一行人又从原路折回,到了先前的酒楼处,竟然又见到了白袍男子。他正捧着一卷竹简百思不得其解,左摇右晃不知道说些什么。 雪舞笑道:“原来是回去取书了啊,真是个呆子。” 阿娇微微一笑,未加评论。心下却有些好奇,封建社会两千多年,诗书向来是上层阶级的专属物。张守平既然读得起书,想必家中殷实,怎么会沦落至此? 好奇归好奇,阿娇却没有细究的心思。她脚下放快,正待拐过街角,却听着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白袍男子跑到阿娇面前,还如之前一样挡住去路。不过,这回他眉目坚定,很有把握却又很疑惑地问:“天下之贵,缘何在此?” 这句话恍若平地起雷一样砸在阿娇的心头,竹歌反应最快,马上就轻笑上前拿了一吊钱给白袍男子。妩媚一笑,只是笑容间的鄙夷毫不加以掩饰。“这是我们小姐赏的。” 白袍男子还是没有接钱,他定定望向阿娇,再次问:“为什么?” 他目光咄咄,逼问连连。 雪舞气性大,上前拧住他的手腕,轻喝道:“我们小姐叫你滚。”白袍男子瘦弱不堪,哪是习武之人雪舞的对手?叫她拧的连连呼痛,却还是不肯让开。 阿娇被他的话砸懵了一时,翻来覆去地想不至于见过这个白袍男子。应该不是认出来的,那么是算出来的? 想到刚刚白袍男子的掐算,阿娇又不免好笑,这就更不可能了。她向来不信这些,历史上的神棍虽然多的是,富贵者能为国师,但有几个是真的有几分本事? 她盈盈上前,桃花眼中鄙夷之色顿生。“先生如果是以此言来叫我刮目相看,那也太小看我了。” 阿娇眉毛弯弯,不以为然地说:“富贵浮云,得到了就真的快乐吗?”月华满地,她眼中波光潋滟,明光四射。“谁知将相王侯外,别有优游快活人?” 她的话,清清澈澈,叫白袍男子一时默然,只顾寻味她话中深意。阿娇失笑上前,从竹歌手中取过银钱,放在他手上,叮嘱道:“先生下次,也该找个看着像是向往荣华富贵之人,才能以惊天之言蛊之。” 说完,看也不看呆住的白袍男子,同竹歌和雪舞盈盈而去。 夜凉如水,张守平久久站在原地望着已经隐没不见的倩影,心下还在为谁知将相王侯外,别有优游快活人而咀嚼着。 雪舞同竹歌走南闯北,对故弄玄虚的人也是见过,所以当下不过说几句他呆就算了。而阿娇虽然久在深宫,心思单纯,但又不是傻。回了客栈中,临睡前想起这事,还不免笑:这是想叫她学王太后呢。 王娡本也为名门之后,所以其母臧儿念念不忘要恢复旧时荣华。但是家道中落,一贫如洗的情况下除了认命还是认命,臧儿最终还是嫁给了槐里的平民王仲为妻,生一子名叫王信,还有两个女儿,长女王娡,次女王皃姁。后来王仲死了,臧儿又改嫁给长陵田氏,生两子田蚡、田胜。 臧儿的执念很深,但也渐渐淡漠了,本就准备就此过完一生。却没想到遇到卜算之人,信誓旦旦地说她的两个女儿都是贵不可言。 于是,臧儿把已经成婚生女的王娡送进了太***太子刘启即位后,臧儿又把王娡的妹妹王皃姁送入宫中。 至于结果显然证明了卜算之人的真知灼见,听说这个方士后来得到了王太后的黄金千两的厚赏。 一句话,就能得一千两黄金。 这可是黄金,比银子更贵重。 想起后世的电视剧,大侠去到酒馆总是甩出一锭银子,大喊要几斤牛肉和两斤酒。阿娇就想笑,先不说封建王朝历代以来严禁宰杀耕牛的这个漏洞,就是银子又哪有这么轻贱? 更有甚者,几万雪花银都不放在眼里。 古代银矿很少,物以稀为贵,银子的价值很高的。在汉代民间生活了几个月的阿娇对此深有感触,平民百姓一年生活所需有一两多银子绰绰有余。 要是哪家能有百两银子,能够买上十几亩良田了,都能成一方富绅了。 所以,千两黄金,足够一辈子不愁吃穿了。 所需要付出的,就这么轻飘飘还不用负责任的一句话。也难怪这个李守平作此惊人之语,不过是看阿娇生的不错,又似乎是富家之女。 倘若听了他的话动了心,以其资质能受宠的几率很高。到了那个时候,难免不得报答他。 阿娇嗤笑了一声,合上眼,没一会就在竹歌同雪舞轻缓的呼吸声中跟着睡着了。 寒夜中冷月在几片稀松的冻云中间浮动,几点疏星远远地躲在天角。雪花悠悠然从夜空中飞落,在远离喧闹的一间破屋子里,冬夜的静谧和竹简清淡的竹香味笼罩着这片不大的空间。 被阿娇看作不过沽名钓誉的张守平,此刻正跪坐在室内。不停在地上以手划算着什么,嘴里不住喃喃道:“不,不可能啊。” 四下散落的竹简堆满了一室,其中有一卷正好露出一个字:乙。 李守平径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一会合上双眼似乎用力地在回忆什么,一会又重新在地上演算什么。 阿娇还不知道,因为她,这个李守平将在大汉历史上划上本不该有的浓墨重彩的一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八章 他的爷爷叫张良 终南阴岭秀,积雪浮云端。网wwwzwcom林表明霁色,城中增暮寒。 正是丑时时分,万物沉睡。黯淡灰蒙的天穹,深寒露重。月光清寒,一室静谧。 一个黑衣人熟门熟路地轻轻撬开门栓,脚落在地上像猫一样没有出半点动静。他进来后,借着微微穿透木窗的月光打量着榻上的人。果如白日所见是三个美人胚子。 尤其是那个桃花眼的,五官精致,气质出尘。 黑衣人自袖中摸过一个小布包,正要展开把其中的粉末吹入榻上女子的口鼻间。 寂静的房内忽然漫过两声似是呓语的冷笑,他心生警觉,定眼望向榻上的人。见还是熟睡着,他松了口气。 他俯身上前准备先迷晕小榻上清秀的女子,却赫然间迎上不知何时醒转过来的似笑非笑的眸子。 黑衣人暗叹一声晦气,正要随手一扬。却听一声轻响,一只锋利的小刀凌空而来。黑衣人大骇,俯身避过,这才看清睡在大榻上的妩媚女子也正轻轻对他笑着。 黑衣人头皮一阵麻,心知这次是踢到铁板了。采花,所要的就是一个无声无息。事情眼见闹大,无论打不打得过,都得走了,迟则生变。 他毫无留恋,身形极退之下,眼看就要破门而出。一只染着剧毒的绣花针分毫不错的钉在他脖颈上,他只得及闷哼一声就倒地不起。 雪舞和竹歌看都没有看他一眼,班门弄斧的小采花贼。雪舞反倒叫他倒下的响声吓得紧张地望向竹歌,比着嘴形无声说道:“可别惊醒了咱们小姐,吓着她。” 竹歌俯身去看,见阿娇还自顾自沉睡着,在黑暗中无声笑了,朝雪舞微微摇头。 见惯鲜血的人,自然希望尽力守护中别人心里的纤尘不染。 雪舞这才单指指向门口的黑衣人,向竹歌投去询问。 竹歌只一点头,两个人相视之间便都笑了。 轻描淡写之间就对蝼蚁尚且不如的采花贼做了最终的宣判。 于是,雪舞携了这小贼出门去处置。而竹歌轻轻躺下,合上双眼,继续守护身边的主人。 至多只过了三刻,雪舞轻轻进屋来,竹歌这才安心地顺着身边阿娇的呼吸节奏睡着。 天公作美,第二天又是一个好晴天,阳光照在木窗上竟然也叫木窗有些温度了,不再那么冰凉。 阿娇揉着眼睛伸着懒腰醒来的时候,雪舞同竹歌已经洗漱收拾停当了。见她醒来,两个人一个去倒热水,一个去把她的大毛衣服取过叫她披上。 “咱们就在客栈用点什么,就走吧。” 阿娇一边洗漱,一边同她们两个商量。 雪舞年纪最小,兼之日子长了,看出来新主人是个脾性最好的人。便打趣笑道:“小姐啊,我们还能说不啊。” 阿娇闻言,思考了一下,认真地说:“可以啊,这样咱们下午到了再吃饭。” 竹歌柳叶眉轻轻一弯,把毛巾递给阿娇:“小姐,快擦干吧,别跟雪舞逗了。” 等洗漱完,竹歌把随行的包袱挽在手里,一行人带上门下楼去。 楼下大堂内已经三三两两坐了些食客,阿娇几个选了空桌坐下,叫来小二要了黄米粥和一炉烤饼。 有人一边喝粥,一边神神秘秘地说:“你们听说了吗?昨天雪地里有人抛尸,是个年轻俊俏的公子呢。” 杀人越货,在乱世算不得什么。 但在太平盛世,又是高祖皇陵所在,就自然叫人唏嘘了。 这个人说完这句话,把众人的兴趣都勾上来了后,反而慢条斯理地喝起粥来。 他不说,却又有别人说了。 “听说死的还是大家子弟呢” 这下大家的兴趣就更高了,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有说是在烟花之地争风吃醋叫人杀的,也有说是叫人劫财害命死的。 阿娇自然也听到了,低低说:“该叫昨天那个李守平去向这个公子哥说一说,想必今天就能得偿所愿,拿到一笔不小的赏钱了。” 竹歌同雪舞这两个最清楚来龙去脉的当事人,对望了一眼,没有说话。心下却是明白了,难怪武艺胆子都是平平。 原来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抢。 平白无故地夺女子清白,视为人生刺激。 这样的人,千刀万剐也算解恨,到底还是便宜他了。雪舞心中不屑冷哼道。 用过了早饭,去后院套上马车。几个人重新赶路,今天是雪舞驾车。 清晨灿烂的阳光在坚冰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阿娇一边上车一边想坐在车内还真是可惜了这般好天气。 现在动身,至多不过午后就能到茂陵。又遇着晴天,驾车也轻松许多。车行了约有半个时辰,喧闹之声渐渐远去。 阿娇坐靠在堆起来的棉被上,径自回忆着昱儿的脸。记性不好的人,对于只见过一面的早就忘得烟消云散了,实在难想起来眉目。 但昱儿是她怀胎十月生下的,自然眉目始终清晰地镌刻在她的心中。 想到此一去,即将见到他。 也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到她的梦来,或许过了这么久他早就已经投胎重新再活一世了吧。 阿娇前世从来不信神鬼之说,虽然由于心脏病的关系也没怎么看过恐怖电影,但向来以为不过是人在漫长的岁月中所想象所衍生出来的想象物。 可是再活过后,却叫她不得不信起来了。 如果没有轮回,怎么解释她的重生? 她真真切切地又活了,更在梦中见到了真正的陈后。 阿娇靠着窗棂,禁不住想,那么到底她所知道的陈后是陈后,还是她现在才是陈后。 历史书到底会怎么写呢?蝴蝶的轻扇到底能不能带出连锁反应呢? 还是说这是平行时空? 阿娇对于这个问题,思考许久。只是单凭她前世所学的那点知识,想要钻研时空这个大课题,显然是痴人说梦,为自己徒增烦恼。 人类因思考而伟大,也因思考而孱弱。 她轻轻叹了口气,想起去过茂陵后该何去和从。比起深奥的时空问题,这才是迫在眉睫的。 天下虽大,可是去哪呢? 车轮的轱辘声忽然戛然而止,传来雪舞的呵斥。 “你挡在这里干嘛啊?不知道我要是没有看路会碾死你吗?” 竹歌微微皱眉,正要出去劝雪舞在外少与人结仇,免得徒生事端的好。 一个清朗坚定的声音响了起来,是张守平。 “我算到了你们要从这里走,所以在这里等你们。” 他说完又向车内喊道:“我不是沽名钓誉之徒,昨天的血光之灾应该已经验证了,还请听我一言。” 阿娇还没有如何,雪舞同竹歌心头微微一跳。虽早知江湖中常有卧虎藏龙之辈,却不信这个年轻人真能预测吉凶,多半还是蒙的。 雪舞也懒得同他分说,一挥马鞭车轮转动,把张守平置之不管。 眼看车驾就要远去,张守平撩开衣襟,拜在雪地上大声道:“长生无极!” 汉时皇后的敬词是长生无极,张守平这一声等于叫破了阿娇的身份。要知道长生无极可不是随随便便能叫的,叫人听着这可是杀头大罪。 这应该是有十足的把握才敢叫,绝非是蒙的。 阿娇三人皆是一惊,但雪舞还是没有停车。马车还是往前行去,没有停留。 李守平来历不明,是敌是友尚不明了。停了,就是心虚,就是承认。 天空中悠悠然又下起了雪,马车的轱辘声渐行渐远。 李守平最后一搏,用尽生平最大的力气喝道:“不能去茂陵!此为死门。” 雪花,在天地间寂静地飘落。在这片细碎的沉静声中,李守平的呐喊几乎响破天际。 马车,终于戛然而止。 到了这个时候,没有人敢再说他是靠蒙的。 去茂陵,这是到了蓝田县阿娇才下的决定。只有竹歌和雪舞知道,李守平是绝对不可能知道的。 阿娇稳住心神,推开车门跳下去,一步一步走向身上已经落了一层薄雪的李守平。 “什么叫死门?” 她轻轻地问道。 “死门属土,本应囚于冬。我才疏学浅,推算了一夜也实在想不明白。但你若是往茂陵去,就是死门。”李守平跪着仰头望向阿娇,很肯定地说。 死门? 她有些不解,她倒不是叫死门吓住的,只是惊讶于他竟然真的能推算出她的去向。 “小姐,死门乃大凶之门,进入者九死一生!他如果真的是学过奇门遁甲,那么我们不能冒进。”竹歌下了车,轻轻地在她耳边解释道。 奇门遁甲? 不会吧? 就好像现代人看轻功水上飘的不真切感,阿娇也实在是无法相信奇门遁甲的存在。 但凡是中国人,总读过三国演义。 而这其中,最闪亮最叫人崇拜的莫过于多智近乎妖的诸葛孔明。 亮长于巧思,损益连弩,木牛流马,皆出其意;推演丘法,作八阵图,咸得其要云。 三国中第八十四回中“6逊营烧七百里孔明巧布八阵图”详细说道,“6逊心中奇怪,于是引数十骑来看石阵,但见四面八方,皆有门有户。6逊道:此乃惑人之术耳,有何益焉!遂引数骑下山坡来,直入石阵观看。部将劝道:日暮矣,请都督早回。逊方欲出阵,忽然狂风大作,一霎时,飞沙走石,遮天盖地。但见怪石嵯峨,槎枒似剑;横沙立土,重叠如山;江声浪涌,有如剑鼓之声。逊大惊曰:吾中诸葛之计也!急欲回时,无路可出。” 八阵图按遁甲分成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变化万端,一阵可挡万兵。 八阵中,天、地、风、云为“四正”,青龙、白虎、鸟朱雀、螣蛇为“四奇”。 另外,尚有二十四阵布于后方,以为机动之用。 八阵图是诸葛孔明最耀眼的用兵阵法,分别以天、地、风、云、龙、虎、鸟、蛇命名,加上中军共是九个大阵。中军由十六个小阵组成,周围八阵则各以六个小阵组成,共计六十四个小阵。 八阵图的六十四个小阵,与周易别卦的六十四卦相合。至于八阵图的奇正之法,奇亦为正之正,正亦为奇之奇,彼此相穷,循环无穷。 而眼前这个孱弱不堪的张守平竟然说他懂,他以为奇门遁甲是什么? 但是,除此之外,怎么解释他能洞察出阿娇的身份和去向? 阿娇深呼吸好几下,看向张守平的目光充满了探究。若是说身份问题还可以从别处去加以解释,可是去茂陵,这绝对是解释不了的。 一片长长的沉静中,所能听见的就是几个人的呼吸声和雪花落地之声。 鹅毛般的雪花纷纷扬扬地打着转飘散下来,须时间,几个人间眉上都落了一片白。 “姑且当你所说的都是真的,又要来助我,所求什么?我能给你什么?”阿娇终于先开口了,“我能给你的,皇帝能给的更多。既然你有这样的本事,早就闻达于朝野间了,怎么会沦落至此?” 张守平深深吸了口气,似乎早料到阿娇有此一问。落拓一笑,站起身拂去膝上残雪。衣衫早就叫雪浸湿了,他也不以为意。“我叫张守平,想必于您是一个陌生的名字。但是我的王父,是张子房。” 张子房张良?运筹策于帷帐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张良? 阿娇桃花眼中迸中光芒,上前大惊道:“你说你的王父是留候?” 汉时还没有爷爷的叫法,王父为汉时一般人家对祖父的称呼。 张守平竟然说他是留候张良的孙子,如果真是这样,那么阿娇还真要慎重考虑他说说的话了。 张良原为韩国贵族之后,国破家灭。遗桥三敬履,得黄石公所赠天书,出奇兵,破秦建功。佐高祖定天下、兴汉邦。千百年来始终叫人为留候无双的谋略而赞叹,留候之名,声动天下。 而更难得的是,留候在汉室大定后的急流勇退,就更叫人称颂他的大智慧了。辞让高祖刘邦令张良自择齐国三万户为食邑,谦请封始与刘邦相遇的留地为留侯。 更不以功臣自居,自请告退,摒弃人间万事,隐没于山林间。正所谓“蜚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越王为人长颈鸟喙,可与共患难,不可与共乐。子何不去?” “王父正是留候。”张守平道。 风雪中,他们头肩膀上已积满了白雪。一动不动,像几个田间的稻草人。 “留候大智慧,我向来敬畏的很,只是我怎么能相信你就是留候之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九章 张守平初现迷魂阵 风雪中,点点雪花挂在她的脸上肩头。网wwwくくzwcom她一双向来最为出色的桃花眼中,含着笑意望向张守平,叫人分不清她是玩笑还是认真。 “无以为证。”张守平苦笑了一下,叹了口气,很快回答阿娇。“甚至连张氏族谱上都没有我张守平,但我的的确确是张氏嫡孙。” 雪舞下了车来,为阿娇拂去肩上头上的雪花,把自己的大毛衣服披给她。闻言见阿娇没有说话的意思,就说道:“那你这样叫我们小姐怎么信你?” “小姐?”张守平玩味着她们对阿娇的称呼,看来皇后出未央宫只怕对陛下有不少怨恨呢。 “现在信不信都无妨,只要你们再往前走百米,自然就知道我所言非虚。天下间,能在少时就略通奇门遁甲的除了张氏后人,再无旁人。这就是我最好的凭证,可以尽管一试。”张守平一身白布粗衣已然叫雪****,冷的他脸上泛起了白。 “行,雪舞、竹歌,上车!”其实到了此时,莫说阿娇,就是最为老道的竹歌都已经有五六分相信了。但阿娇还是想见识传说中的奇门遁甲究竟是确有其事,还是以讹传讹? 就如高祖言之凿凿地说自己斩白帝起义,吕后更说之所以能在茫茫大山中找到高祖,也是因为龙气氤氲成五彩之云。 开国之帝,总要在自己身上穿凿附会些天命所归的传说,让自己的帝位来得更加名正言顺。 那,奇门遁甲到底是真能以一挡万,还是另一个造神? 她冲张守平盈盈一笑,轻声道:“那就领教一下。” 转身莲步轻移,往马车走去了。 张守平倒没有失望,他早料到了想凭三言两语就叫皇后相信他,多半是不可能的。 所以,他凌晨来此,借用此地地形和些许乱石布了一个简易版的**阵。 虽然简陋,困住皇后一行足矣。 所以他冻得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他自小师从王父学奇门遁甲。这还是真真正正第一次施展,他也对自己的能力充满了好奇。 雪停了,阳光大盛。树梢间盈盈颤动着雪花,微微露出点青黑。顺着道路极目远望,有的地方向阳已经露出暗黄的土色,有的地方却积雪皑皑。 阿娇望着眼前最普通不过的山中景色,实在想不通张守平能怎么拦住她,还是如此的信心十足。 雪舞一扬马鞭,车缓缓而动。 阿娇靠坐在车内,静静听着马车的轱辘声。竹歌见她凝神静听着,也没有说话,两个人都细细感受着。 过了好一会,马车还是顺利地往前跑动着。阿娇心下生疑,这么一会,何止跑了百米? 张守平难道真的只是信口雌黄? 但是很快,阿娇就感受到了异常。 静,很安静。 静到连车轮碾压在雪地上的声音和马的呼吸声都听得见,但除此之外,风声和山林间偶尔的鸟鸣声竟然消失了。 天地之间,似乎就只剩下她们。 竹歌比阿娇更先感受到这种空间的凝滞的感,她轻轻皱眉,推开车窗。 车窗外还是阳光灼白,雪山绵延,一如从前。 一棵落满雪花的松树和树下的嶙峋怪石,正在阳光下朝她们咧嘴微笑,像极了她们临上车时的地方。 而真正叫她们瞪大眼睛的,是本该向后退去消失在视线中的松树始终在阳光下望着她们,而马车真真切切地在雪地上奔跑着。 “小姐?这”纵使竹歌见多识广,在这样的青天白日下眼见着鬼打墙一样诡异的情形,也是说不出话来。 而雪舞是在马车动起来没有多久后,就察觉到了。 但明明马车跑过的都是未经踩踏的白雪地,轻快地越跑越远,绝不是原地打转。 朗朗乾坤下还能活见鬼? 阿娇真见着了之后,心中略微惊慌一下反而沉静下来。轻轻一笑,向雪舞扬声道:“停车。” “吁。”雪舞勒住马,把车停住。跳下车去,在车下扶一把下车的阿娇。 冬日的阳光清冷,却也慢慢地有了些温度,不偏不倚地撒在每个人的脸上。 阿娇脚踏在雪地上,出吱吱的声音。她偏头向雪舞说:“你在车上等着我们,我和竹歌步行看看。” 下了车后再感受,这种空间的扭曲感就更甚了。脚踏在雪地上,真真切切地往前走着。但是只要侧目去看,松树还在道旁。 怪,实在是怪。 像极了,人在月夜下赶路,不管走出去多远,但月亮都还在头顶上伴着你一样。 “小姐,看来张守平说的没有错。”竹歌说道。 阿娇点头,“的确是有点本事。” 转身向马车走去,预备上车后调转车往回走去。 马车不见了,原本应该在她们身后的马车不见了。 一片静谧间,天地仿佛只剩下她们两个人。 “雪舞?雪舞?”竹歌微微慌乱起来。 看来还真是进了**阵,好像把磨推,老路转到黑。 阿娇一笑,扬声道:“张守平,我信你了。”她顿了一下,更大声地喊道:“我们怎么出来?” “松树下的石头搬走,那是阵眼。”张守平的声音清晰地传来,似乎和她们相距不远。 竹歌心里好生奇怪,对阿娇点了下头就往松树下走去。她俯身搬动石头,把它推到山坡下去。 就在这一刹那,天地间缺失的声音纷纷然回来了。风声、鸟鸣声以及雪舞的呼叫声,刚刚生的一切恍若梦间。 定睛望去,雪舞就在她们身后不远处,就连张守平也不过在几张之外含笑望着她们。 雪地上,马车的轱辘印清晰可见,绝对没有来回碾压的痕迹。她们的的确确只走了不多远,就被困在这里了。 现在的确如张守平所言,这就是他最好的证据。 阳光落在阿娇肩头,她的髻被晒的微微热。她一步一步地朝张守平走去,越走越快。 等到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停下,饶有兴趣地问他:“你是留候后人,又有如此本事,若要出入朝堂,轻而易举。” 张守平点头,等着阿娇没有说完的下文。 她盈盈向前,声音低了些,却字字清晰。“既然你没有,那就是不贪慕这些身外之名利。那么” 她嫣然一笑,望向张守平。话虽没有说完,但是疑问之意到了这里就尽在不言中了。 晴朗的阳光下,她站在雪地中。脸如白玉,颜若朝华,美的恍若姑射仙子。 美人一笑,仿佛能听见花开的声音。 她本就生的极美,尤其是她一笑起来。本就就美的不可方物的桃花眼,弯成温柔清纯的月牙,更是叫人忍不住看了又看,挪不开目光。 眼向来是美人传神所在,而阿娇这双夺人心魄的桃花眼。既有杏眼之纯真,又有凤眼之妩媚。 她眼含着笑意,眼尾微翘,随着笑容向两侧拉长,变成一道浑然天成的眼线。眼波流转间,恰似一汪春水雾气氤氲。 而她的五官就精致地更没得挑了。她精致,却不锐利,线条柔和顺畅,一眼望过去脸上还带着少女的清纯。偏偏就叫人就觉得她带着一种攻击性的美,叫人不免生出自惭形愧之感。 这样的一笑就是从小同她一起长大,见惯了她美貌的刘彻都为之惊艳。就漫说一个刚刚弱冠之年,久居山林,进到尘世间不过三年的张守平,他一时忘了思考,也忘了说话,只呆呆地看着阿娇。 美人,他不是没有见过。阿娇身边的雪舞和竹歌,也算得上美人胚子了,但和她比,就落出天差地别的差距来。 美人美,既在皮相美,也在骨美,更在气质美。而恰恰,这三样阿娇都有了。所以,任是谁和她站在一起,都落出几分俗艳。 恐怕就是阿娇觉得可以与之一比的卫子夫,也是有几分不敌她的。卫子夫温柔若水,天生就少了那一种绝代风华的气质。 “总不会就是因为我是生的好看吧?”阿娇站在阳光下,右脚在雪上打起转来,轻笑起来。 张守平在她清脆的笑声中,大梦初醒。脸腾地一下就红了,低着下头。 还是个孩子呢,这下连竹歌都不免忍俊不禁了。 他脸上讪讪然,低声说:“因为,我要你跟着我去拜师。” “拜师?”阿娇蹙眉,“向谁?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同意收你,但是我想不到更好的办法,这就是现在最好的办法。”他还是没有抬头,不好意思看阿娇。 “茂陵为什么不能去?”阿娇略过了这个问题,问起了她最关心的问题。 张守平叹了口气,一耸肩。“死门,我同您说过了,如果是您往那去,那就是死门。至于为什么,我实在想不明白。” “你肯定吗?” “我可以以天地为证,我说的话是真的。”张守平说话间,还怕阿娇不信,就要去掰折树枝在雪地上跪倒向天地盟誓。 每个人可能都有过真心誓的时候,但很显然比起后世人常常轻而易举推到誓言的不负责来,古人一旦起誓就是以性命来做保。 在古人的观念中,神明、上天和祖宗都是能赏善罚恶的。一旦为誓,甘受一切罪罚。古人在誓约面前相当敬畏与谦卑的,盟誓本身含有永恒性,所以说“山盟海誓”。 去不去茂陵,于张守平而言没有什么利害关系。到他更是敢以天盟誓,阿娇已经信了。 “我相信你了。”她叹了口气,缭绕的白气在雪地中清晰可见,出口止住他。 “你说的那个人能不能收我为徒是一回事,我要不要拜他也是一回事。”阿娇狡黠一笑,接着说:“茂陵不去了,难道别的地方我也不能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章 玉璧拜师礼 她说完也不理张守平的反应,转身向竹歌说道:“去车里把我最好的那块最好的玉璧拿来。网wwwzwcom” 竹歌点头而去后,她才向张守平说:“拿着吧,你出门在外不说锦衣玉食,总得吃饱穿暖。” 说话间,竹歌已经取了玉璧来。羊脂白玉的温润,在阳光下浮动着请光。这块玉璧镂雕一螭一凤,螭腹下镂空,为圆雕。颇为生动,王质莹润,沁色斑烂。是从前阿娇还在堂邑候府中的玩物,不用担心是皇家物件而惹来麻烦。 张守平这次倒是顺从地接了,映着日光细细品玩了一番,说声好玉往怀里收了。说出来的话却是叫阿娇哭笑不得,“这块玉很好,拿来当拜师礼不错。” 阿娇斜了他一眼,懒怠去说什么了。随他拿去干什么都好,她向张守平一点头向马车走去。同竹歌上了车,对雪舞低声吩咐道:“走,冯翊郡方向走。” 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 马车在雪地上打了个转,在雪地上留下两道清晰的车轱辘印。 张守平眼见马车走远,摸了摸袖中的玉璧。叹了口气说:“没办法,话都说了,自然得帮你把这个徒弟收回去。” 他脸冻得生疼,不觉缩着脖子。微微佝偻着走向山林中,牵出一匹马来。他手脚都冻僵了,花了番功夫才爬山马背,一紧缰绳。自言自语道:“我算是懂了,算无遗策也真烦人。” 碎了一口,在马背上心疼起来。“可惜了我好容易买下来的那间小破屋,还有那一室竹简啊。带不走,就只好烧了。唉。” 张守平骑在马上,顺着轱辘印在太阳下跟着一道走了。 阳光很舒服,在马背上虽说有些寒意凛人,但跑动起来后身上也渐渐暖和起来了。 虽然起先略微落后于阿娇一行,但马车载人,但张守平单人单马了无负担。至多过上三刻左右,就追上了阿娇一行。 阿娇几个也不以为意,要跟就跟。 临时起意的赶路,自然也就没法像往常一样能找着客栈投宿。等到黄昏薄暮时,才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山里找着了一处破旧的废弃民居可以落脚。 这间民居,年久失修。好容易找着一间似是卧房模样的房间,又灰尘遍地。但好在可以挡风遮雨,也比露宿强了。 竹歌把马安置到偏屋里,寻了水桶来打满水饮马。交待了雪舞照顾阿娇,便出门去看看山上能不能打到什么活物。 阿娇在此处歇脚了,张守平自然也跟进来了。他寻摸了一下,找到几床破被。在侧屋火坑点燃火后,又站在门外叫过雪舞说点火了。就径直回去把被铺在地上,围在火旁取暖。 雪舞同阿娇打来水把榻上的灰尘清洗干净后,铺上自己带来的棉被,才往外屋去。 既然能取暖,一天下来了,当然得歇歇。 雪舞擦洗了几张矮凳,便拿着去到侧屋,和阿娇围坐在火旁。 张守平对阿娇很恭敬,见她进来起身行了一礼才坐回去,又有点不好意思地问道:“她们叫您小姐,那我叫您什么好呢?” 阿娇未加思索,就回答他:“那你也叫我陈小姐,同雪舞她们一样。” 张守平点了点头,低头去拨弄柴禾。 雪舞见张守平的确有几分本事,又是留候之后,心下说话到底比之最开始尊重了许多。“那个阵为什么能困住我们?” “奇门遁甲起于黄帝,由黄石公传于我王父。你们所进的**阵,却是起源于鬼谷子,扬于孙膑。”张守平倒也爽快,仔仔细细地解释起来。 “庞涓和孙膑都拜在鬼谷子门下,本是情同手足的师兄弟。但在庞涓入魏国为将后,忌其才能,在孙膑也入魏国后。设下计谋,把孙膑处以膑刑(即去掉膝盖骨)。孙膑装疯卖傻才得以保命,后经齐国使者秘密接回齐国,后设计大败魏军于桂陵、马陵。”张守平说起这个,倒是滔滔不绝。 “**阵就是他们师兄弟决一死战时孙膑摆出来的阵法,他以此阵大破庞涓。而你们进的,不过是最简单的**阵,粗糙之极,最多也就能困你们半个时辰。” 阿娇听了这话,真真正正地为奇门遁甲所折服。越简单的其实越考验能力,而他不过才弱冠,就能借地势摆出阵法来困人。 “你们进去后,周身的环境其实已经变了” 如果非要以现代科学来解释,那就算磁场变化。只是磁场到底是怎么变化,怎么生效应的,阿娇也实在解释不明白。 正在说话间,竹歌拎着两只还挺肥的野兔回来了。她顺着说话声很快找着了他们,“今天晚饭咱们有着落了,烤兔子吧。” “我来伴着一起收拾吧,雪舞去把车上的盐巴找来。”阿娇当下便站起身,同竹歌一起出了门去杀兔。 张守平不免好奇,小声问雪舞:“你们小姐还能下庖厨?” 皇后之尊,还会干这个?倒有点像王父的师妹了,看来说不定这个徒弟还真会收了。 雪舞得意道:“那自然了,这也是这里没地方,我们小姐的手艺好的很。”说完,出门去了。 留下张守平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敢情皇室贵女能会这个是光荣事?看来,咱们娘娘在外面着实吃了不少苦啊。 可是,皇后为什么要出宫呢? 这可是天下震动的大事啊! 他想起在破屋给阿娇算的那一卦,卦象之诡异复杂连他也说不明白。皇后千金贵重之身,不管她为什么要出走,最保险的办法就是把她带回山上去,叫她拜师,叫她师傅来看看怎么办。 但是她不肯跟他走,没法子,只好跟着她了先。 张守平想来想去,心如乱麻,索性不想了。 他今天在雪地冻了许久,又跑了大半天马,累极了。在火边竟不觉睡着了,梦里面似乎又看见他王父正点头笑着,说着他的口头禅“我又算着了吧”。 叫醒张守平的是香味四溢的烤兔,两只兔子正架在火上转动着,滴下去的油滋啦啦地直响。 见他醒来,雪舞笑道:“还以为你睡着了,能少一个人份呢。” 说着,递过来撕好的半只烤兔。“快吃吧。” 他有意谦让,要让阿娇先吃。阿娇看也没看他,一边专心烤兔一边说:“你吃你的,每个人都有。” 张守平便只得先吃起来,野兔肥的很。肉厚处醇香粑软,肉薄之处酥香脆爽,细细咀嚼之间口齿久久留香。 风声呼啸处,这间小破屋中却温暖的很。笑声、说话声,连着烤兔的香气传出去许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一章 过栎阳 冷,真是太冷了。八一wwwzwcom 虽说带了两床棉被,夜里睡觉还能有些温度,不至于冷得辗转反侧。但是早上起来实在太冷了,阿娇鼓足勇气拥被坐起来。 雪舞和竹歌已经起身了,现下屋子里就她一个人了。 阿娇勉力去够着外衣,打着寒颤一鼓劲穿上。下榻来披上大毛衣裳,方觉得暖和些了,这才慢慢把衣服穿好。 门“吱呀”一声响了,是竹歌端着一个火盆进来。见阿娇已经起来了,说道:“小姐,怎么不叫我?正拿了火给你把衣裳烘烤一下,冷呢。” 阿娇笑笑,说:“没事,哪能那么娇贵?” 既然决定好好做个普通人,哪能一直还叫人伺候? 她上前把手凑到火盆上,一边烤手一边问:“雪舞呢?” 竹歌回道:“正在偏屋烧水呢,我去打热水进来给小姐您洗漱吧。” 阿娇点点头,把手翻来覆去地在火炉上烤热了。把榻上的棉被叠起来,抱到车上去。待竹歌打水进来后,开始洗漱。 待洗漱完后,就着热水吃了两个冷饼,就又重新上路。 张守平昨天棉麻衣服侵湿了许多,又吹着寒风骑了大半天马,早上起来时就有些微微热,身上乏力。 他也不肯说,知道若是说他烧了,她们多半就在下一个落脚地给他找来个大夫正好走了。 张守平勉强爬上马去,昏昏沉沉的脑袋叫冷风一浇清醒了不少。他当下很有些后悔,为什么以前没好好锻炼下。倒真像王父说他一样,病怏怏的像他父亲了。 天阴沉沉地,走不多远下起大雪来。寒风呼啸而来,卷的道旁的树叶枯枝簌簌作响。四季常青的松树上,挂满了厚重蓬松的雪被,狂风把它们漫卷地满处都是。 先时还好,等到在雪中走了一个多时辰,张守平着实渐渐坚持不住了。但他仍咬牙坚持着,实在昏沉的有些不清醒了便在自己手上掐一把。 如此反复,等到雪大了又小,小了又大。一天过去了大半,他们才终于到了栎阳城外,等着接受盘查入城。 栎阳城,北却戎狄,东通三晋,地理位置优越。曾为秦时都城,西面有周人的旧都岐周、丰京和镐京,东面可沿渭河出函谷关直达广阔的中原,北面可渡过黄河沿汾水到达魏国赵国,也可直接到达黄河以西远至河套的广大地区。 地处石川河与清河汇夹之地,北依荆山,南眺渭水,气候温润。春秋时期,关中早期城市栎邑就在这里形成了。 即便到了汉代,栎阳城仍然是一个重要的商贸中心,繁花似锦。 四面八方做生意的都从这进到长安,又从长安途径这出函谷关。所以,进城的队伍排得老长,缓慢地移动着。 阿娇推开车窗往外张望,估计最少也得大半个时辰才能到她们,便取出了围棋在车里和竹歌下起来。 这一路上除开饰珠宝和符信关引,以及必要的两套衣裳,就只剩下这套围棋了。但却一直得不出空来拿出来下下,到了现在打时间才想起来。 张守平骑在马上,听着车里皇后似乎和侍女下起了围棋来。虽说太阳穴偏疼的厉害,也不免在心中笑道:到底还是皇家中人,到了这个时候所想到的是下棋为消遣。 倒是还挺雅,越看越对老头的胃口啊。 他按压着太阳穴,长长地出了口气。心中想起王父教的药方子,预备进了城趁着药房还开着去抓药。 阿娇一行本是下午五点左右到的城门口,足足到夜色初起,约莫已经到哪去七点时分才轮到她们前面的马车。 原还以为她离宫已经过去了足足有四个多月,又传来消息说严查长安城附近,别处总该松懈许多了吧。 没想到还挺能坚持,阿娇一边心中叹气一边叫竹歌把符信拿出来。 幸好汉代的符信就是一块布帛,写着的就是些身份信息和小篆刻就的章印。这要是现代有身份证编号,有真实照片的,想混一下实在难。 汉时想要出入城关只能靠符信,依照大汉律法无符传而出入城关的行为为“阑关”,犯者处以“黥为城旦舂”。 黥;又称墨刑,是以刀刻凿人面再用墨涂在刀伤创口上,使其永不褪色。城旦:为男子修城墙之刑;舂是针对女犯人的刑罚,即舂米。汉文帝刑罚改革以前,城旦舂是无期徒刑;改革后,刑期最高为六年。 这可着实算是重罚了,脸上刻字后等于你就变成了一个活脱脱的罪犯靶子,刑满回乡后,但凡遇事总要落人下风去。 倘若未经过关隘而出城的,在汉律里属于“越塞”,处以“斩左趾为城旦”。也就是说,砍掉左脚指头叫你以后想跑也跑不了,然后还得去做苦役。 而如果敢拿假符信蒙混过关的,一旦查出,依汉律:伪造符信,则持符信人以无符信出入论处,刺字做苦役。 所以,即便不能对着脸核查身份,但一旦查出,脸就毁了。 但这也是对一般人来说,阿娇可是拿的真的不能再真的符信。 在车上的最后这点功夫也没有闲着,竹歌拿出早就调好的一些药粉用水调匀后,轻轻地抹在阿娇眼角周围。 神奇的是,阿娇细长的眼角叫这么简单一摆弄,瞬间就变成了圆眼,光华流失了一半。 又取过另一包药粉,调匀后再敷上,肤色立马暗沉下去。竹歌又细心地在阿娇脸上点上几个黑痣,至此,一眼看过去,即便脸部线条的柔和,阿娇也实在只能算得上还顺眼了。 所以,等到差役叫她们下车查看符信时。阿娇信心十足,又两眼向上翻出眼白,拿出苦练许久的瞎子样叫竹歌扶下去。 虽说不见得每个城门都能有宫中人来指认,但是她的特征只要说给下面人,尤其是一双见过就忘不了的桃花眼,太具有辨识力了。 可是,倘若没有桃花眼,倘若是瞎子呢? 阿娇轻轻一笑,完全当自己看不见,摸索着跳下了车。 差役接过竹歌递来的三张符信,旁边的眉眼敦厚的见是女子想起上面的吩咐提起心来相看她们。 柳叶眉风情万种的,年纪看上去三十上下了,不符合。眉目清秀,生就的是一双杏眼,也不符合。上面说的是对桃花眼的年轻女子严加盘查,最后那个瞎女听说是小姐,倒还生的比不上两个侍女。。 他反反复复地去看三人的符信,绝无造假之疑。 雪舞见他不住地打量她们,又接过符信看。见城门官模样敦厚,就仗着年纪最小。假作不懂地开口:“敢问尊驾,这是缉捕大盗吗?我们一看就不像啊,而且我们小姐患了眼疾,医工说了不能久见寒风,还请包容一二。” 汉时,百姓见官还没有“大人”的称呼。“大人”类似于现代的“爸爸”,是称呼父亲的亲切称呼。以“大人”称呼为官者,最早也得元朝时才有。 汉时对州郡长官称为使君,而尊驾是对于这种普通小吏比较礼貌的称呼。 她语气恳切,说完盈盈一拜,叫城门官想起死在难产中的大女,也是这样一双杏仁眼。 他便又看了一眼她们几个,心想查了这好几个月没有查到,这天大地大,说不得早就从别处走了。这几个也实在不像,便一挥手,叫她们走。 张守平一直在旁边静观着,见此也不免连连称叹。皇后最富特色的就是桃花眼了,把眼角一遮,脸上点黑。只依稀还有从前风貌,相识的一时间还不能断定,就不要说这些见都没有见过的人了。 他紧随其后入城,见是男子又有符信,盘查一番也就放进去了。 进了城后,已然是灯火通明。他却先不急着去客栈,先在街边问过了城中离此最近的药房,摸过怀中贴着的滚烫的一小块金子顺着指的路去了。 阿娇一行到了客栈后,直到用完晚饭也不见张守平来投宿。雪舞便道:“只怕是不会来了。” 阿娇不过略笑笑,不来也好,路上多一个人总是不方便。也不以为意,他既是留候之孙,怎么说也能照顾自己了,用不着旁人替他操心。 一夜无话,等到第二日起来细细装扮成进城模样,又用过了早饭后,阿娇几个重新上路。 既然不去茂陵了,去哪都是一样。昨夜夜话时,说起了老子到过的函谷关。阿娇不免心生向往,决定去看看两千多年前的函谷关,是不是还能隐约见着老子之影呢? 既然出来了,当然是要把这天下走一遍。 更兼之,阿娇忽然想到既然天下各处都在搜寻她,那么是城还是大都都是一样的。 大关人多,一天下来搜寻的人怎么也得疲累松懈,又过了最开始的警觉期。 阿娇越想越觉得好,临上车终于下定决心去雪舞说:“去东门,咱们沿渭河去函谷关。” 雪舞微诧后,便笑着说:“这也就是张守平不跟着我们了,要不然一定得叫他算算,看准不准。” 竹歌便说她促狭,几个人笑闹了一番,套上马车往东门去。 太平日久,人物繁阜。垂髫之童,但习鼓舞;斑白之老,不识干戈。时节相次,各有观赏。 灯宵月夕,雪际花时,乞巧登高,教池游苑。举目则青楼画阁,绣户珠帘。雕车竞驻于天街,宝马争驰于御路,金翠耀日,罗绮飘香。 新声巧笑于柳陌花衢,按管调弦于茶坊酒肆。八荒争凑,万国咸通。集四海之珍奇,皆归市易;会寰区之异味,悉在庖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二章 渭河惊变 花光满路,何限春游,箫鼓喧空,几家夜宴。网wwwzwcom伎巧则惊人耳目,侈奢则长人精神。 一路上所见只觉得屋宇雄壮,门面广阔,还曾数着好几栋六楼高楼。繁华昌盛,可见一般。 街道两旁店肆林立,车水马龙,人流如织。沿街尽是商贩带着各地方言的吆喝声,间或能听见几声马嘶长鸣。栎阳城之繁荣兴盛,又有交通上的便利,难怪战国时秦晋两国为之进行了频繁的争夺。 倘若站在最高处,还可以一览旧时秦国宫殿。这座战国时最强国的王宫,汉时曾临时把这作过两年的都城。而现在龙气散开后,旧时王宫成为了汉朝的离宫,圣驾久也不至,变得非常的幽静。 阿娇一行的马车连离宫边都没有碰着,就顺着人流往东门去了。此时,她还不知道,最多只过了半年,就会有个宫中故人要被打到这里来。 她没法预知未来,所以她只是看着车窗外,心里升腾起对汉时繁华的赞叹。 这就是大汉的一角,而她就是一个汉人,弥漫在心间的是骄傲。 等到车驾终于到了东门,阿娇终于碰见了能预见未来之人了。 张守平。 他正骑在马上,排在阿娇她们前面一点。 其实认真说来阿娇也算得上能预知未来,只不过她知道的是写就的历史。 而时至今日,不如别人,她自己的命运已经面目全非了。 原来的陈后本该在明年就被以巫蛊之名而废后,等到卫子夫为后吐血摔玉。却又在其后,以李妙丽之名成为倾国倾城的李夫人,最终阴郁而死。 而她现在已经走出了金屋,想要走到更广阔的天地去。 平心而论,她如陈后一样怨恨汉武帝的薄情,但却没办法对现在的刘彻憎恨起来。 阿娇心里始终觉得,刘彻就是刘彻,还不是汉武帝。 只是情重爱深,又怎么样呢? 他们注定只有十年缘分,他不可能面对自己的皇后杀死自己的母后,她也不能面对毒死昱儿的王太后。 比起陈后同汉武帝,他们是爱而不能。 雪舞眼尖,早就看着马上的张守平了。没想到她们临时起意往东门走,偏离了原定的计划,竟然还能遇着他。 难道这又是算的,到底走了一道路,又是留候孙儿,雪舞心中着实还是很有几分佩服的。 所以在张守平回过头来时,扬起手笑着同他打招呼。 结果,他竟然视而不见,把雪舞当作了空气。 雪舞蹙眉,正要呼叫他,张守平已然转过头去。雪舞盯了他半天,也不见他回头,当下恨恨道:“什么人嘛!” 竹歌听见她嘀咕,问她道:“怎么了?” 雪舞便说:“就是张守平,也在东门。没想到还能碰见他。结果同他打招呼,就当不认识我一样。” 她的话不急不慌,正好落在她们前面马车的老者耳朵里。 老者听到“张守平”这个名字后,睁开浑浊的双眼。倏然间,目露精光,掀开车窗,唤过马上的壮汉。对他附耳吩咐着,壮汉点头连连。 阿娇心下有些奇怪,张守平没道理这样啊。“算了,不理就不理,咱们今天还有老长一段路走呢。” 等到终于出了城门,车水马龙在这里四面八方分道扬镳。 张守平已经早不知去向了,阿娇一行顺着结冰了的渭河往函谷关方向去。 慢慢地,同行的马车中有过她们的,落后她们的,还有在岔路口分开的。 却有一辆马车和几名精壮的骑士始终跟着她们,行了一段时间后,雪舞同竹歌渐渐升起警觉之心。 一种芒刺在背的感觉弥漫在竹歌同雪舞这两个自幼习武,对环境变化比常人敏感多的心头。 这种感觉,就如同黑夜中,你独自在走夜路,总感觉背后有一双眼睛在窥视你。 等你回过头去,却什么都没有。 但这种被人盯着的感觉,真实能感应到。 竹歌心中一紧,提起精神来高度戒备着,对阿娇使了个眼色后,摸向身上的十八柄锋利的还没有出鞘的小刀。 雪舞突兀地给了马一鞭子,马车快地跑动起来。 那辆同行的马车同那几个汉子果然追将上来,既然被识破了,便索性撕破脸。 马车在石道上的剧烈颠婆,几乎叫阿娇把早饭给吐出来。她咬牙坚持着,知道这是遇着危险了。虽然这个危险来的莫名其妙,但不管是劫财劫色,都是理由不是吗? 如果没有她,雪舞同竹歌脱身轻而易举。 所以,她决不肯累赘她们。 “啪啪啪” 马鞭挥在空中,打在马身上。这匹马吃痛,更卖力地跑起来。 但到底比不得他们的良驹,至多跑了小半个时辰,就被追上来了。这还不是最糟的,最糟的是前方也出现了追兵。 这是一群精壮的骑士,似乎在找寻着什么,原本目标本不该是阿娇她们。可是看到阿娇一行身后的骑士后,便打了个手势了然于心。 对阿娇她们,头尾夹击,叫她们再没地方跑。 寒风中箭矢撕裂之音,破空而来。 竹歌一把把阿娇按倒,拔出锋利的刀刃,信手去挡。竟然正好挡住力透而入的箭尖,紧随其后的是急促的马蹄声。 “小姐,趴在车上,不要动!”竹歌伏在阿娇耳边低低说道,待她点头后才推开车门。 一道寒光一现,下一瞬,穿透了正在搭弓欲射她们马皮逇一名汉子。 他喉间鲜血像喷泉一样喷射而出,然后倏然倒地。 竟然这般好身手? 剩余本来漫不经心包围她们的骑士,提起了心。那个目光浑浊的老人,正在停下的马车里看着情况,见此更觉得自己的判断没有错,专心盯着场中局势。 骑士们在马上连射起来,一片箭雨中,终于有一只利箭没进了马脖子里。 马剧痛之下,鲜血直流,高声嘶鸣惨叫着。竹歌见状,忙在瞬间进车,飞脚破开车门,携带着阿娇从车上翻滚落地。 马轰然倒地,车驾向一边倾倒而去。阿娇靠着马车,雪舞下车来,一前一后地守卫着阿娇。 银针与刀锋所到处,总能百百中地刺中人的颈喉间。惨叫声中,一时竟没有人敢逼近马车。 但到底不是个办法,如此僵持下去的话,敌人显而易见还有增援。竹歌攻守戒备地护住阿娇,冷声质问道:“我们素不相识,你们打的好没有道理。纵使是死,也该给我们个交代吧。” 老人见此情状,对壮汉耳语两句。 他便策马过来,冲他们三人扬声道:“我们无意伤你们性命,只是想请你们配合一下。” 配合?配合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三章 脱险 竹歌柳叶眉微挑,没有答话。网wwwくzwcom目露疑惑之色,寒光扫向壮汉。 壮汉浓眉大眼,炯炯有神地望着竹歌几个,轮廓分明的脸庞,倒也称得上相貌堂堂。他赤髯如虬,声音洪亮。 “张守平,带我们找到张守平!” 张守平?要找张守平干什么? 原来他是遇上麻烦了,这才在城门口装不认识他们的吧。 只怕多半是冲着他手里的奇门遁甲吧,但她们就是想说也委实不知道。 竹歌妩媚一笑,柔声道:“不知道,但是你想打,那就打吧。” 她话到了尾音凛冽起来,手中两柄嗜血的短刀寒芒毕露。雪舞也轻喝道:“就你们几个蟊贼,想留下我们,还是用拳头说话吧。” 她掌心翻飞,一排银针逆着风而去。 这个眉目清秀的女子,所使的是见血封喉的毒针。众骑士已经知晓她的厉害,虽说见不着针,但眼见她手掌翻飞之间,必定已经出招。 众人凝神静气,全心戒备着,却还是有有好几个人只来得及闷哼一声便一头扎在地上。 这都是府中蓄养许久的武艺精湛的武士,却在这两个女子面前露出下风来。 壮汉见她们绝无配合之意,又连下杀手,心中大怒。打马过去低声请示过老人后,目露凶光地拔出腰间的缳汉刀,大喝一声,策马飞奔过来。 其余骑士见连他都亲身上阵了,也拔出刀来打马向她们包围过来。 “咻”地一声,寒芒没入壮汉所骑的马脖子,马前蹄一下折弯下去,鲜血四溅。 壮汉猝不及防,却在下一刻就腾空而起踩着马头,几个起落就闪避着毒针雨到了竹歌跟前。 他到了近前看,实实在在叫人想夸他一句硬汉,从头到脚彰显出来的都是力量。他露出衣裳的手掌心,即便隔着几步远,阿娇也能看清他满手狰狞的伤疤和鳞状的老茧。 壮汉呼吸匀称有力,异常灵活地躲避过一道又一道毒针。转瞬间就到了竹歌跟前,和她交上了手。 他很自信,所以即便下场也还是不免对这两个娇滴滴的女子有几分轻视之意。但在短短几个回合后,冷兵器金铁交击之中,他醒悟到这是难得的对手。 于是他眉目肃然起来,心中腾起了好胜之心,再出刀毫无保留实力之意。 而雪舞则护卫着阿娇,毒针连绵不断地向企图逼近她们的骑士射去。 冰天雪地中,一地的死人。阿娇靠着马车,猝然倒地后还没来得及闭上眼的死人双眸,她止不住身体颤抖着,喉咙间更是漫上一阵难以遏制的恶心。她想吐,却现什么都吐不出来。 活生生的生命,在她眼前一个个地死去,血流遍地。血腥气在空气中蔓延,风吹也吹不散。 她这世不是没见过杀人,宫廷中杖杀几个宫人再寻常不过了。但在这种你死我活的厮杀中,还是浑身寒颤起来。 阿娇尽量想挪开目光,却现浑身像沉进水的海绵一样,一点力气都没有,目光滞失神,紧紧地盯着这场中生的一切。 比起前世用枪炮,这样的冷兵器更需要人本身足够的勇气足够的力量。 比起她的寒颤来,策马向她们过来的骑士眼见同伴翻滚下马,看都不看,更加专心地防备着银针。 就是雪舞,也是眉头都不曾抬一下,这于她们本就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寒风突起,刮得人脸颊生疼。 雪地中倒了一地的尸体,有几匹无主的马或在低头嗅闻着主人,或在哀声嘶鸣着。 场中犹自缠斗的只剩下竹歌同壮汉,雪舞对付完马上骑士后便握紧银针全神戒备着,以防还有人蹿出来袭击阿娇。 壮汉,竹歌一个人对付就够了。而阿娇,决不能有半点闪失。 这一切距离刚刚壮汉打马过来,至多不过半刻钟,却已经是惊心动魄,生死已定。 “好!好!好!吾竟然能碰着你这样的高手,快意!”壮汉连说了三个“好”,豪爽大笑,只是手中却没有丝毫放松。 “姎亦佩服的很。”竹歌脸上带着笑,清脆道。 “姎”为汉时女子的谦称,这两个人说话间彼此客气,又带着笑。要不是手中的刀还在分毫不让地缠斗着,该以为这两个人彼此还颇有好感,殊不知在做生死之斗。 竹歌眸中灿光一盛,手腕一抖,袖中蓦然同出九柄短刀。寒光反射间,但见她两手一翻,刀刃向外,刀尖向下。 拉开弓步,青光四射,一道叫人为之心悸的弯月刀影向壮汉扑面而去。 刀锋所到处,无人可挡。 壮汉岿然不动,紧紧盯着刀影。待到刀锋快到跟前,才身形矫捷闪电似地移动起来,却还是被九柄齐连的刀锋刺中了胸腹间,血花四溅,四下四下飞溅。 而在他专心之时,竹歌袖中再出双刀向着马车中的老者而去。 壮汉余光瞟见,心里紧,知道这是对方掐着了自己的软肋。他顾不得许多,纵身向马车赶去,刀锋在他背上带过,入肉三分。 赤红的鲜血瞬间就染红了他的衣裳,他却连眉头都不曾轻眨一下。 他几个起跳间,已经到了马车间,一挥手中的刀,挡住两柄短刀凛然的攻势。 而在壮汉凌然的瞬间,雪舞就抓住了机会。纵身往场中飞上一匹马,策马过来一狠劲捞上阿娇放在身前,策马而去。 等壮汉解围后回头一看,竹歌正从翻塌的马车上背起一个包袱,脚尖翻飞上了一匹无主之马。 壮汉大惊,知道中计,正要上前去追。 车里的老人止住了他,道:“墨风,别去,追之无益。” 他抱拳低头,当即颇为羞惭地低声说:“是墨风无用!” 老人浑浊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冷芒,轻轻道:“回去吧,到底还是吾小看了张守平。” 只是他太滑了,好容易摸到点边。这次把他惊住了,以后只会更警觉。 老人微眯起眼,望着一地浓稠的鲜血。“回去吧,叫人把他们好好下葬了,善待他们的家人。” 壮汉默然点头,只是低着的眼眸中到底泛起了些泪光。 时至正午,阳光终于在低沉的乌云间探出了头。天地间,光芒万丈。 阿娇伏在马背上,叫雪舞单手紧紧抓牢着。在剧烈的颠簸中,她觉得自己的肠胃都已经颠的错位了,难受极了。 终于跑了有三刻左右,听得身后并无追兵。雪舞才微微缓了下手下缰绳,待马慢下度来,才把阿娇扶起来坐在马上。 阿娇接过缰绳,忍住胸腔的疼痛,轻声说:“我会骑马,我来吧。” 雪舞嗯了一声,想起方才打斗时阿娇一脸惨白,拽她上马时整个人都软了。又关切问道:“女士,没事吧?是不是吓着你了?” 阿娇许久没有骑马,好在身体记忆还在,在马背上坐直了一会也略缓过来点了。只是,心里还尚存着一点余惊。听到雪舞问,她轻轻点头。 雪舞就在身后,安慰她道:“女士,你别怕。时间长了,就习惯了。”话刚说出口,自觉不对,又赶紧补上一句:“我刚开始的时候吓的直哭,不过后来就好了。” 咦,好像还是不对啊。雪舞怎么想怎么别扭,看着前面阿娇已经僵硬了的肩膀。 她正要再说什么,竹歌在旁边笑着开口了:“快别说了,不想就自然过去了。” 又问阿娇:“女士,我们接着去哪?还按原定计划去函谷关吗?” 信马由缰间,已经出了城郊,真真正正到了渭河边。两千多年前的渭河,白茫茫的一片,被冰雪冻住,像一面巨大的镜子。 河边丛生的芦苇,像一束束火炬,灿烂绽放着。依稀可见,从前奔流不息的模样。 渭河,是黄河最大支流。山海经中说它:“渭水出鸟鼠同穴山,东注河,入华阴北。” 湖面间浮起淡淡地雾霭弥漫在树身,似梦似幻。 阿娇望着渭河,长出了口气,一张嘴才知道连舌头也吓懵了。“嗯好” 竹歌眉眼舒展,温煦说道:“现下时光还早,傍晚之前应该能找到落脚处,一边走一边说说话,一会就忘了害怕。” 雪舞接话道:“女士,有什么事还有雪舞同竹歌呢。想动你,得先问问雪舞的毒针。”的确,雪舞的毒针只要刺中。必入喉间,必死无疑。 阿娇深深吸了口气,点点头。 雪舞想起刚刚竹歌叫人惊艳的弯月刀阵,夸她道:“竹姊姊,你刀上功夫练的真好。我当初就是吃不起练刀的苦,才学的针。” 竹歌莞尔,“练针也不轻松吧。” 雪舞失笑,明媚道:“这倒是,练什么都不轻松。不过,好在后来下了苦心去学。不然,就刚刚的阵势还真应付不了。” 阿娇在马背上听着她们的说说笑笑,不知不觉间,天色渐暗下来。她一颗扑通乱跳的心,也悄然静谧下来。再想起上午的那场打斗恍若梦里,生出不真实的感觉。 天上还是黑云层层,却始终没有下起雨雪来。落日印红了渭河,晚来的河风吹拂在河面上,一片安然。 前面隐隐见着一个村落模样,阿娇一策马,娇笑道:“竹歌,快走,晚了赶不上吃晚饭了。” 再有三刻,到了村中。她们下马行走在炊烟四起的村中,伸手敲开了一户人家的门。 开门的是一对老夫妻,竹歌便自怀中取过一吊钱,说是路上耽误了时间,找不到客栈落脚了,想借宿一晚。 老夫妻见是几个女子风雪天赶路,模样都生的挺好,一看就像是好人家的女儿。便钱也不肯要,热情地迎她们进来。 老太公一面叫竹歌把马牵到柴棚去,又一面高声吩咐老媪去厨下整治些饭菜。 (注:前文称呼“小姐”是不当的,这个称呼到宋时才有,还是贱称。而“女士”古今不同义,自先秦时就用来称呼士人女性,是对女性的尊称。诗大雅既醉:“其仆维何,厘尔女士。“孔颖达疏:“女士,谓女而有士行者。“前面的章节被禁了,修改麻烦,在这说明一下。另外,汉时称呼老头为公,尊敬点叫老太公,称呼老太太为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四章 隐身符药 阿娇几个的晚饭就是在老太公家中用的,汉时百姓质朴的很。网wwwzwcom逢着有客人来家,都是盛情相待,但老媪也仅仅只端的出来稀饭和酱菜。 老太公束着髻,留着长长的胡子。笑起来下巴颏高高地翘起,因为嘴里没有几颗牙了,嘴唇深深地瘪了进去。很有些不好意思。“闺女们,待客不周啊。”一面又出去对老媪低声吩咐道:“老婆子,把三妹送来的那尾鱼明天早上做了。家里好容易来客人,太寒酸了丢人。” 老媪脾性好的很,当下默然点头。 阿娇几个在屋里听了,便很有些难受。汉时富者缛绣罗执,中者素绋冰锦,富者鼹鼦,狐白凫翥,中者厨衣金缕,燕鼦代黄。 而这对老夫妻穿的是已经洗的白的短褐布衣,家中穷困可想而知。只怕自己连粥都吃不上,却给她们这些非亲非故的陌生人吃稀饭。 百姓之善,难怪酷法严苛时为人诟病,说百姓质朴,不当用以重典。 几个人在屋里当下心里都有些难受,尤其是雪舞同竹歌苦出身的。 而第二天起来洗漱后,早饭吃的是一尾鱼配稀饭,这是老夫妻小女儿年关边送来的。老夫妻一直舍不得吃,却给了她们吃。 人性,可以很丑陋,也可以很温暖。 用过早饭后,竹歌去牵过马,再三谢过这对老夫妻,几个人就重新赶路了。 老夫妻望着她们的身影在村中隐没不见,才关了门走回去。老媪是个微胖慈祥的老妇人,她一边走一边说:“这几个闺女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却难得不挑咱们这农家呢。” 老太公叹了口气,“唉,咱们三妹虽然是说与富贵人家,却也只比婢子强一点。这富贵人家,也是各有各的做派啊。” 他们的小女儿,因为生的好被此处的地头蛇强行纳为了小妾。主母看她不惯,多有刁难,但也没奈何。汉时妾室地位极其低下,主母说卖了,就是官府也管不了。 两老口平日念叨起小女儿,也只能安慰自己总好过挨饿受冻的好。除此之外,又能怎么样呢? 平民百姓,能不愁吃喝,已经是好命了。 说话间,老媪转到了昨夜阿娇她们睡下的房里,收拾被褥。却在枕头下翻出五六吊钱,当即喊老太公道:“老头子啊,钱!好多钱!” 老太公颤颤巍巍地跑进来,看着榻上的钱。想要去追那几个闺女,但她们骑着马早就走没影了。 想到昨天就要给他们钱留宿,被拒绝后也就没有再提,却在走时默默地放了钱。老太公怅然一叹,连声说这些女娃心好啊,心好。 而把身上所有的铜钱给了老夫妻的阿娇几个,在寒风拂面中心下总算是舒服点了。 她们身上不是没有更值钱的阿,随便一件饰就能叫老夫妻余生无忧,过上富足生活。 但那就不是帮他们了,是害他们。 正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她们出了村落没多久后,继续往前走。走到正午时分,竟然看到一匹马慢慢悠悠地挂在道上,马背上挂着一个人。 而马眼见身后来了人,竟小跑起来,越跑越快。到最后,竟然把那人给颠下来了。马跑了一了一段才觉不对劲,又跑回来叼他。 也就是在这个当口,阿娇几个到了落马之人的跟前。竹歌下马,把人翻过来竟然是昨天那些神秘人欲找的张守平。 雪舞奇道:“他怎么会在这?” 他嘴唇乌,目光涣散。看了好一会才看清是阿娇几个,放下心来,竟然晕过去了。 这下怎么办好呢? 难道还能把他丢在路上不管? 竹歌只得把他扶上跪卧着的坐骑身上,上了马牵过马缰。一行人缓缓而行,进度自然被带累了。等到晚间才走到一个小镇上,好在此处有客栈。 虽说破败了点,但好在房间富裕,价钱也很便宜。 张守平叫老板父子帮忙扶到客房躺下后,阿娇正要请老板为她把镇上的医工请来为她这个出门受了风寒的表弟看看。 就见张守平迷迷糊糊中使出劲来,拽动了竹歌的衣角。竹歌为人灵醒,知道他只怕还别有隐情,便截下阿娇说了一半的话说躺躺休息会再看。 又问老板有没有什么吃食?她们要在店中用饭,要老板尽管上好的。小镇上客栈生意难做,父子二人也只是权当作副业,平日里下河捕鱼为生。 但见竹歌出手大方,抬手就是一小块银子。也就顾不上别的话了,喜滋滋地下楼叫婆媳俩去整治饭菜。 阿娇被竹歌打断了话,自然知道她是有原因的。 果然,等关上门后,就见竹歌轻声问张守平:“你不能看医工是吗?” 他努力地点了点头,连指雪舞。想说话,但是以他的身体素质,昨夜在马背上颠簸了一夜,现在困倦的眼睛都合不上了。 张守平所指莫名其妙,阿娇却在电光火石间明白了,只是有些不敢置信。试探地问道:“你说你中毒了是吗?” 他欣慰地点点头,放下心来,沉沉睡去。 留下阿娇几个面面相觑,雪舞用毒针张守平应该还没见过吧,他怎么知道雪舞是用毒的? 难道说昨天他在她们打斗那?就在那些人找他的那附近?可是那附近不说全无遮挡,就是树后也藏不下人啊? 至于为什么不让找医工倒还想的明白,中了奇毒的普通医工救也救不了。若是张守平的仇家追到此地,却是一问就知道了他的去向。 想不明白就作罢了,她们自下楼去。用过了晚饭,为张守平端上来一碗粟米粥喂他吃了。 等第二天起来后,休息了一夜的张守平精神显然恢复了许多。这才向她们说起来,“昨天进城后,我因着烧要去抓点药。没忍住技痒,叫人盯上了。” 他的声音轻轻地,“好容易捱到天明出城去,结果还是没能甩脱他们。跑马出去后,中了一只毒镖。没法子,跑不了了,只得和马对半服下了剩下的隐身符药。但也最多只能保持一个时辰,幸好你们来了。不然,单靠耗,也能把我耗出来。” “说来,这也真是缘分。我本不想带累你们,走的是东门,却还是碰着了。又叫你们救了两回,这可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他笑起来,向阿娇说:“跟我回山去拜师吧,缘分如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五章 松石斋主人 拜师? 都这样了还提拜师,阿娇又好笑又无奈,“为什么一定要我拜师?” “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你不能再走了。网wwwzwcom”他看向阿娇,目光坚定。 “为什么?” “额主少命,你的额头光洁润泽,为上佳之相。印堂光明如镜,骨且方正突起,为金城骨。山根丰满,直耸而透上命宫,为玉柱骨。面相极贵,当为天下至贵。”张守平没有回答她,反而望着她说起了面相。 “依你的命格当处处为吉,一世荣华。我本只是惊叹于你的面相,心生疑惑。天下除了皇后,竟然还有此等贵相。所以,我为你卜了一卦。” 他一口气往下说,都由不得阿娇她们说话。“主卦是艮卦,卦象是山。客卦是坎卦,卦象是水正为蹇卦,乃下下卦。蹇卦是下艮上坎相叠,坎为水,艮为山。山阻水险,水流不畅,故为蹇卦。卦**有两阳爻都处于不利地位,九五之尊陷于坎险之中,难以自拔,故利西南。” “而由长陵往西南正为茂陵,于是我又以此卜卦。”他深深地往了阿娇一眼,抽起了凉气。“竟为坎卦,还是下下卦。主卦和客卦都是坎卦,下坎上坎相叠。坎为水、为险,两坎相重,险上加险,险阻重重。一阳陷二阴。” 张守平说到这里,显然回忆起当时还是有些苦恼不解。“我疑惑不解,于是以奇门遁甲推算,竟然是死门。不应该,不应该,西南去当大利,怎么能是死门?” “所以,我又卜了第三卦。”他越说越急,眉毛堆在一块。“还是下下卦,连着三卦都是下下卦。这卦为遯卦,下艮上乾相叠。乾为天,艮为山。” 张守平说了一大堆阿娇听都听不懂的卦象后,终于郑重其事地说到了主题,“你不能再走,只要你走,不管往哪走。卦卦俱为下下卦,生门能变死门,吉能克为凶。” 他还怕说服不了阿娇,又补充道:“你虽然救了我,却是再次应卦。倘若你身边没有这两个婢子,你已为大凶。” 一片长寂的沉默后,阿娇终于开口。“所以,你要我去拜师,去向你说的高人去寻求解决办法?” “除此之外,我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张守平摇头苦笑道:“我以为不说学成了,也总该有点本事了。原来,真的遇事还是无能为力。” “那倘若我还是不肯去呢?”阿娇道。 她这话一说,竹歌同雪舞先急起来,上前连声劝解。古人笃信卜卦,西周时由神职的祝或者巫掌握,但凡遇到天灾、战争等大事时需要决断时,都会根据他们的卜算结果来决定。 到了西汉,皇权强盛,神权渐渐没落。但如若真有精通易经八卦奇门遁甲之人,所言所说,为天子者亦不敢轻视。 留候为此中翘楚,而张守平作为其孙。他说的话,自然是要认真对待的。 而张守平却叹了口气,似乎早就料到。皇后之眉为一字眉,美是美了,却也把她性格的缺陷表露无遗。耿直倔强,主见强。“那只好还跟着你,尽力助之。” 阿娇黑眸幽沉,眼带疑惑。“为什么?” 张守平轻声答道:“你为中宫之主,我既为留候子孙,是断不能让你出错的。” “你的毒很严重吗?”阿娇问道。 张守平闻言,不禁摸向喉间,虽然叫衣领重重缠住了,但肿胀的他说话都疼痛难忍。那不过是叫镖轻轻咬了一口,擦破了皮。本无大碍,却坏在这是喂了毒的镖。 “从症状上来说应该是******附子之毒,毒性较弱。我又把身上所剩的甘草全部吞了,短期内死不了人。” “你说的要我拜师的那个人能救你吗?” “能!自然是能的额,而且此处距他所在最多不过五日就能到。”张守平回道。 “那我们今天就启程去,不过说好了我不是去拜师。一来是不能看着你死,二来则是去求问解答之法。” 阿娇说完就推门出去,“我们现在下去用早饭,一会叫店家给你端上来。” 竹歌和雪舞忙随她下去,而苦劝不得终于得成的张守平就只能呆坐在榻上感受着中毒带来的呼吸困难。 过了好一会,他才似乎反应过来似的。“不行啊,不拜师他能指点吗?”但人都已经下去了,只好无奈安慰自己:先去了再说,要是他真不管这中宫死活,那也是没法子。 他张守平可是尽到了从小到大长辈所教的忠君尊上了,他轻轻按上太阳穴,叫自己神志清明一点。 ******** 椒房殿寝殿寝殿。 刘彻现如今虽说为了不叫宫中生疑,一个月总还有半个月歇在椒房殿。但都是歇在侧殿,从前和阿娇一起起居的寝殿是久也不来。 只是,今天终于得到了阿娇的一点行踪。 他忽然特别来来这看看,他走到门口时生出几分情怯。甚至不真实地期盼起来,会不会就像自己在无数个辗转难眠的夜里安慰自己的一样,只要推开门,她就在那。 这样孩子气的想法,他竟然还有。 刘彻在心里苦笑一回,终于推开了殿门。 一切还是旧时模样,海棠几个****进来不过擦擦落灰。他进殿后,在香炉里点燃了阿娇最爱的沉水香。香意浮动在他身侧,他向琴案看去,往常她就爱点这个香然后弹琴给她听。 他叹息一声,倒在榻上。望着那只阿娇喜欢的猫,想起她往常缠着他非要他说这只猫可爱的娇俏模样,不觉心中烦躁更盛。想起今天张汤来宣室殿说的话,“臣等在蓝田县一户农家现了中宫行踪最多不过十日就能寻到中宫” 他该高兴的,该高兴的。 阿娇离宫已经小半年了,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她。可是等到终于能再见到她,他却忐忑起来:她要是不肯回来,他又该如何呢? 以天子之威强迫她吗?他做不到。 但要像之前想的,只要她说不愿意回来,他就此罢手,他还是做不到。 他没有那么脱,能做到她开心她幸福他就能高兴。她的生命,她的嬉笑悲欢,他自始至终还是想要去参与。 想来想去,似乎阿娇说回来也有可能。毕竟,他们之间青梅竹马,爱深情重。他相信,她是爱他的。 又似乎她说不可能也很有可能,母后毒死了昱儿于她始终是一个难过的结。而他,又能拿生身之母怎么样呢? 刘彻想到这里,焦躁莫名。从榻上起身,出了殿去。春陀迎上来,问道:“陛下要去哪?唤辇吗?” 刘彻不耐烦地呼出一口气,春陀便不敢再问,只在身后紧紧跟着他。 他也不知道去哪,但很想叫冷风浇一下他烦热的心。于是出了椒房殿尽挑游廊处走,寒风刮在身上,为之一凛。顿时觉得心下身上都舒服了许多。 汉宫厚重,又是他自幼长大的地方。一草一木,都能想起一点故事来。只是自从为帝后倒不得空闲好好转转,现下倒真好散散心。 渐渐还是转回了温室殿,他不禁心中自己笑自己:天天在这几个地方打转,就是不坐辇,也还是转回来了。 等到用过了晚膳,又把积下的奏章批完,已是夜里。春陀便轻声垂问他道:“陛下,坐养车吗?” 见刘彻没有理他,只得壮着胆子又说道:“陛下,太后吩咐了奴婢” 几个貌美如花的少使入宫到如今还有两个从未被召幸过,王太后下话来说为帝者雨露均沾、绵延子嗣也是正中之正的大事。 所以,近来刘彻对后宫嫔妃们的召见也多了起来。他专情,但并不代表能像现代人那样在身体上也能做到忠贞。于古人来说,帝王的情和性是独立分开的。 对于刘彻来说,这更像是幼时完成功课。 春陀的话还没有说完,刘彻便打断他道:“不用了,今天就还叫宁氏来吧。” 最起码,她听话。很听话,像一个物件,甚至感觉不到她的存在。 正适合现在的他。 春陀应了一声,出殿去唤过一个小黄门叫他去传宁蒗来。 ******** 五日后。 崤山。 阿娇一行早在山脚下就把马卖了,买了只驼人的驴把时常已然走不了的张守平放在上边由竹歌牵着走。而阿娇和雪舞则是一路攀爬而上。莽林间积雪颇深,幸好早有准备买来了长靴。 说来还正是巧,崤山就在函谷关东边。难怪张守平说最多五日就能到。 崤山高山绝谷,峻坂迂回,自古便以险峻闻名。是陕西关中至河南中原的天然屏障,古时将崤山与函谷关并称为“崤函”之塞,是山峰险陡,深谷如函的形象表达。 崤函之地,自春秋时代就是兵家必争之地。又有老子在此出函谷关,而连夜写下道德经。 汉时,以此为关中、关外的界线。 张守平口中的高人,选在此处只怕还大有深意。 阿娇一边艰难地在险峻的山中爬行着,一边望向脸在风雪中抱紧驴脖子的张守平。心下有几分好笑,虽说他如今神志常不清醒,却也牢牢记得不能坠下驴背去。 虽是大雪封山,但这一路走来却惊起不少林中之鸟。颜色斑斓,鸣声婉转。有许多鸟阿娇甚至连见都没有见过,一路上倒也多了许多乐趣。 山峦如海,玉树琼枝。耳边鸟鸣啁啾,间或不小心碰到树枝,掉进一脖子凉雪。冰的她轻声叫出声来,却又笑起来。 他们昨夜就入了山中的,张守平的毒越来越深。他们只得连夜赶路,好在听他清醒时说午后就能到高人住处,也就放下心来了。 一行人,又在雪中禹禹而行走了得有两个多时辰。 估摸着早就过了午后,雪舞终于按捺不住去摇驴背上的张守平。“好像已经到午后了,郎君。” 张守平毒性作,神志迷迷糊糊。雪舞叫了他好几声也不见他回答,而牵着驴的竹歌却忽然叫道:“我们迷路了!” 她素手指向树上以短刀划就的记号,“这是我作的记号,咱们又转回来了。” 阿娇大惊,望向树上的记号。 他们一路往上,竟然又转回来了。 也是竹歌灵醒,想到张守平的**阵尚能困住她们。而他口中的高人,只怕又比他高明出许多去。 所以便一路作记号,刚刚竟然又再见到了。 阿娇赞她道:“还是竹歌心思细腻,不然这往山上走。所见不过就是树与雪,景致都是差不多离的。我们就是转到天黑,还不知道自己迷路了呢。” 竹歌听了她夸,微微笑起来。“也只是闯荡久了,最喜欢留个心眼罢了。” 只怕还不是简单的迷路呢,看来还非得张守平才能指点她们了。不然,一行人就全困在山中了。 阿娇当下上前,拼命去摇张守平。“醒醒,我们迷路了,只怕是入了阵中。” 他两眼朦胧,只出一些呓语。竹歌把绳子递给雪舞,从袖中摸过短刀。“女士,得把他扎出血来,他才能清醒了。” 说话间,她走到张守平跟前,挽起他的衣袖。她的短刀锋利无比,略一带过,就在他手臂上划开一个口子。 鲜血点在白雪上,嫣红点点。 刺痛中,张守平终于慢慢清明过来。一双眸子有了精气神,打量起周围环境。 见他睁开眸子,整个人似乎清醒了点。阿娇连忙上前说:“张守平,我们迷路了,怎么办?是不是入了阵?” 他勉力撑坐起来,也没管手上在滴血。打量了下四周,似乎心算起来。不过片刻,就对阿娇点头道:“对,咱们走到阵中了。看来是到了,就在阵上了。” 张守平似乎精神很不济,又伏到驴背上去。“破阵你们几个是不成的,现在你们就大喊松石斋主人,你小师妹来访了。” 说完这句,他却似放松下来。一副终于回到家的样子,气定神闲地趴在驴背上。又对竹歌说:“你还真是个聪明的。” 几个人在雪地中,你看我我看你。也别无他法,此起彼伏地喊将起来。 “松石斋主人,松石斋主人” “你小师妹来了” 几个人又累又困,却还是使出浑身力气叫道。 挺拔的参天古树迎风而立,枝头树梢挂满了厚厚的积雪,整个山林间都是一片纯洁的白色。阿娇几个人的喊叫声像波涛声回荡在山谷,打破了山野的寂静,惊起许多飞鸟。 红黄绿蓝的鸟儿们纷纷从林间翩然而起,带起一地落雪。不免叫阿娇想起清照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 此情此景,真是大有其中意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六章 神秘红楼 只是清照乃是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网wwwzwcom而她们却是偏向山中行,还不知道能不能兴尽而归呢。 没法子,叫吧。 “松石斋主人你小师妹来了” 张守平伏在驴背上,听得喊声却似乎是忍俊不禁,强忍着笑意整个人都哆嗦起来。不过,这么促狭,他必定知道是他出的主意,就是回去了也讨不了好。 心中刚升腾的笑意冷下来,又昏昏沉沉起来。开始还有些装,后来毒意返上来,竟真的又昏睡过去了。 而阿娇她们叫不过一刻便累的不行,正预备歇一下再喊。就听见一道缥缈之音幽幽响起,“住嘴!” 听起来似乎是一个老人,话中冷冽之意丛生,紧接着又听见声音接着说:“张博达人呢?” 阿娇曼声回道:“老太公,他中毒了,还请为他一治。” “哈哈哈”话音间冷冰冰的老人竟笑起来,笑过后声音转温了许多。“尔等就等在那,老夫这就来。” 几个人这才放下心来,原地等待着。 又过了约莫三刻时分,听见一阵轻吟。听声音,正是刚刚的老者。 “雪高对月,听松风一觉到天明” 又过了一刻,老人终于出现在她们面前。一袭白衣,仙风道骨,慈眉善目,恍惚是九天玄外的仙人。 气质儒雅大气,高雅出尘,一双墨黑的眸子清澈见底,叫谁一见之下都得叹一句好风采。白苍苍,依稀可见年轻时比女子还要秀气明丽几分。 偏偏他身上又还透出几分杀伐之气,叫他周身为之肃然,使人万万不敢生出轻视之意来。 众人在打量他,他同样在扫视众人。他脸上始终淡淡的,及至看到阿娇才略皱起眉毛,似乎叫他吃惊。 先没有去管驴背上的张守平,反而乍一见面就呵斥阿娇道:“中宫不在未央,像什么话!” 他的模样,就好似呵斥晚辈一样,气势十足。他此话一出,几个人心中都为之一凛。 阿娇还来不及感慨不愧是高人,比张守平还胜过许多去,竟然能一眼就说出她的身份。这要不是生在眼前,谁信? 就先不自觉岔开话题,指向驴背上的张守平:“老前辈,他中了毒镖,得马上救治。” 她还不知道,眼前这个老人见过她的画像。所以一当面,一眼就认出了她来。而张守平,反倒是推算了一夜才下的定论。 老爷子捋了一把长胡子,看了阿娇一眼。走到驴背前,把手搭在张守平手上。沉吟道:“还死不了。” 便看也不看了,往前走道。“跟紧老夫!” 他脚踩在雪地上,步伐沉稳。 阿娇三个不是没见过威严老者,尤其是阿娇于景帝跟前尚且没有这么噤若寒蝉。不知怎么地,当下不敢说二话,急忙跟上他。 老人一面走一面问:“谁会做饭?” 阿娇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雪地里,“我会。” 老人便嗯了一声,道:“晚间你来做饭吧。” 雪舞一听便忙插嘴说:“我来吧,我也会。” 老人轻笑一声,“不用抢,都有的干。你和另外一个丫头,一个劈柴一个挑水。” 雪舞便急道:“可是” 老人冷哼了一声,寒气又回到他身上。“可是什么,可是你们就带着张博达下山去。” 雪舞还要再说,阿娇忙拽她一下,冲她摇头。雪舞便只得愤愤然不再说话,心下早在嘀咕这老人还真是有几分阴晴不定。 说话间,竟出了山林摇曳之间。到了平原开阔地带,但见一片不逊于皇宫内院的楼阁屋宇就立在不远处。明明也只是跟着老人往前走着,却好似走到了一处鲜为人知的福地洞天来了。 疏龙山以为殿台,重轩三阶。悬山屋顶,屋顶瓦当均为全圆四灵瓦当。柱涂丹色,恢弘大气,美轮美奂。 屋宇前万节修篁含雪,一壑色苍苍。石崖突兀,青苔遍地。其上更有瀑布飞溅,流水潺潺,好似一道白虹。瀑布旁还隐约可见几只仙气十足的白鹤正在饮水轻唳,真是叫人有入天宫仙境之感。 任是谁也想不到,竟然能在这深山之上有这等地方。 这个老人,应当很有来历。 老人一面上走面说:“把张博达扶下来,跟着我来。”雪舞和竹歌便去把他从驴背上扶下来,搀扶着他往屋中走去。 往里走,才越为之惊艳。玉堂璧门三层,斗拱、梁架、天花都施以彩绘;墙壁被之文绣,香桂为柱。设火齐屏风,鸿羽帐。 玉光摇曳,恍若云霞。虚窗静室,热气氤氲。 阿娇不免在身后止不住地好奇:老人究竟是谁?能在这样的奇险山峰之上修成这样的恢宏建筑?决非常人。 到了一处宽敞室中,老人叫把张博达放在榻上,自起身去寻了药箱和一应物品来。见阿娇几个还在屋内,便说:“老夫一应起居就在这正院中,你们该干什么的便都去吧,自己去找。” 说完再无二话,俯身专心为张博达治疗起来。 阿娇几个只得转出来,四处看看。 似乎这偌大的地方,还真的只有老人一个人住。却是打扫的窗明几净,有规有矩。一时阿娇找到了厨下,却见米面粮油一应调料都有,更有几缸干菜。水缸里还有几尾活鱼,阿娇掂量了一下就准备做鱼。 阿娇正把火点燃,淘米下锅。就听竹歌在外喊她,出去一看,原来还别有洞天,有个不小的湖泊。虽是冬天,却不难想象夏天满湖花开的美景。 湖泊上更有联通对面楼阁的飞阁,以构辇道通上下。雪舞正在前院中劈柴,也跑了过来奇道:“这老太公,还真是神了。” 几个人说了一回,阿娇还是回厨下去做饭去。她一边处置鱼一边也在心中寻摸究竟这个老太公能是谁,翻来覆去地想也没有头绪。 富贵至此,还能会奇门遁甲。 张博达的父亲?不像? 总不可能是留候吧? 不可能不可能 看样子就不像是张家人,但除开张家人又还有谁有这么通天的本事呢? 阿娇心下疑惑,待晚间用饭时分案而时,便有意试探。一应布置都依足了贵族礼仪,疏酱处内,葱片处左,酒浆处左。 上菜时,要用左手握持,而托捧于左手上;上鱼时,因为是冬天所以鱼肚向老太公的左方。 坐姿端正,从前叫馆陶说了许多遍的箕踞而坐一下消失不见。 所谓箕踞而坐,即为臀部坐着,双膝在身前屈起,足底着地的现代坐姿。 阿娇的这番做派果然叫老太公暗暗点头,脸上也有了些笑模样。等用过晚饭后,老太公却不叫阿娇去厨下收拾洗碗,对着雪舞随便一指。“你去吧。” 然后唤过阿娇一指她们之前看到的飞阁连着的一栋红楼,说:“天晚了,带着你的婢子们去那歇下吧。二楼,最大的那间房你住。至于你的婢子们,随便你安排。” 阿娇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向华丽的红楼,想到他自己说一应起居都是在这正院,那红楼以前是谁住的?他的夫人吗?还是女儿? 如若是,不是能轻易叫外人住的吧。 她心下不解,却只行了一礼谢过。 等雪舞从厨下出来后,一行人上了二楼穿过飞阁。正是日薄西山之际,透过雕栏画栋依稀可见这片建筑的全貌。似乎,还有几处诗情画意的园林。 这里比想象的还要大,只是,高山绝谷,峻坂迂回,形势险要。哪来的这么一处好地方呢? 到了红楼,走进屋子,环顾四周。坐北朝南处的显而易见是最大的一间房了,推开镂空雕刻成茉莉花纹的门。 入目所见,极尽奢华。暖玉为砖,赤金为案。一个上面设着杯箸酒具,一个上头设着茶筅茶盂各色茶具。墙上挂着几副山水画,画的是些很有意境的山水烟雨图。 往里进,扑面而来的是一股幽静凝神的香味。定睛一看,原来窗边案上正点着香炉,香气正萦绕在屋内。 屋内梳妆台前一应布置俱全,像菱花铜镜、梳篦和饰盒都规规矩矩地放在上面。材质非玉即银,却又花样精巧,透出雅致来。 背阴的这面墙放着衣柜同书柜,上面真真切切地浮雕出了一整幅画来,华丽异常。要不是阿娇也算是见惯了好东西的,还真不敢轻易去碰了。 黄花梨雕灵芝螭纹榻上,床幔被银钩挂起,露出锦被绣衾来。既然说了是叫她住的,阿娇便在榻前的圆凳上坐了。 竹歌上前打开衣柜,轻呼出声。阿娇起身去看,只见柜内挂着的全是如梦似幻各色各式的金缕衣。雪舞终于忍不住说道:“这必定是个年轻女子的闺房,只是怎么看都不像住过人的。” 阿娇也正有此感,这里很干净,但就是不像有过人气似地。只是老太公叫她住在这,总比睡在雪地好。当下起身说:“走,我们去别处看看。” 出了这间房,旁边还有两三间小些的女子闺房。也是整洁簇新,虽说比不得阿娇那间奢华,但也是一般女子万万不敢想及的。竹歌和雪舞就一日一间住下了。 三个人看过了一回,都困倦起来。到了现在,好容易安定下来,思睡极了。 只是去哪洗漱呢?房间里一应梳洗物品倒是有了,看过了路上,阿娇几个转下楼来。随手推开一间房来,几个人顿时惊喜出声。 屋内面积很大,放眼望去,几乎是整层楼的多半面积。而她们惊喜之处在于热气腾腾,水光泛动,原来是一处温泉所在。 可真是没有比这更理想的住所了,几个人惊喜连连,连忙上楼去取过梳洗用品。下来痛痛快快地泡了个澡,才上楼各自进房沉沉睡去。 ******** 汉宫,温室殿。 张汤神色恭谨地进到殿中,心下还是不免紧张。明明在外间,他已经很是一方人物了。 也已经有了些酷吏模样,叫人望之生畏。但一要见已经可以称得上熟人的陛下时,他却还是紧张。 或许,这就叫帝威吧。 张汤心中苦笑,往殿中微微抬头望去。 殿中却是安静极了,除开陛下正在临窗出神,竟连一个侍奉的人都没有。 听说陛下如今的脾性是一日比一日难琢磨,轻易不带怒气,也是轻易不给笑脸。 刘彻听到脚步声才转过身来,对这行礼的张汤轻轻地说了个“起”字。 “陛下,臣已查到了中宫在长陵的行踪。似乎,后是往茂陵去的。” “茂陵?”刘彻照直看向张汤,目光炙热。 虽然声音还是不急不躁,听不出情绪来。但是眼神中的威严还是吐露出了些别的情绪,张汤低头不敢去看。他想得到天子的重用是不错,但并不想了解皇家秘辛。 受宠信时,这是爱重。等到陛下哪天略微起了疑心,这就是催命符。张汤心里很清楚的很,所以他从不去揣摩皇后离宫的原因。 而陛下想必也是看中他这点,才提拔他信赖他。 想做苍鹰第二,就得有陛下的信赖。 张汤努力减轻自己的存在感,呼吸声在这安静的宫室中都尽力克制着。 刘彻没有去管张汤的这些心思,他全副心神都凝结在了茂陵上。他自然知道阿娇为什么要去茂陵,因为他们的孩子,昱儿正埋在那。 刘平一天天的长大,也和他一天天地亲近起来。但刘彻还是没法对他更多地疼爱起来,而昱儿却是在还未出生时就叫他足足期盼了半年多。 期望大,爱心自然就更大。 他天天闲下来的时光就是在想给儿子取名字,要简单要贵气。又想要是是女儿呢,也得取。不然临时取不上来,又得叫阿娇生气。 刘彻还想是皇子该怎么教他,是公主又该怎么疼她。他用了半年的时光去畅想以后的生活,最后得到的是一个中毒夭折的孩子。 青青紫紫,只在这世上停留了不久就去了。但他还是觉得,昱儿漂亮极了可爱极了。 只是,他还来不及蹒跚学步,来不及叫父皇。甚至,来不及调皮。就去了。 他在知道真相后的难受悲痛,灼烧的他几乎难以成眠。尤其是因为昱儿失去了阿娇后,他的伤心愤怒更是一不可收拾。 但是,他能怎么样呢? 他能拿自己的生母怎么样呢?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是母后现在活着的唯一指望。 父母能原谅孩子所做的一切错事,他即便做不到如此,也无法去责难母后。 他想,很多次他都想跟母后吵一架。质问她,把火气痛痛快快地出来。 可是,母后老了,真的老了。 他开不了口,幼时他的愿望就是希望能长大后好好地孝顺母后。让她不必再受栗姬的欺辱,也自自在在几天。 昱儿,阿娇。 刘彻心中念叨着这两个名字,心间苦涩悲痛。 千错万错,总是朕的错。没能为你们挡住这一切伤害,只是,阿娇,还可不可以再给朕一次机会? 这一次,朕一定全力以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七章 茉莉玉漏 只是,你还会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他深出了一口气,淡淡地说:“找到了皇后后不要惊动她,但也千万不能把她弄丢。网wくwwくくzwcom” 说起皇后,到了尾音到底带出几分疾言厉色来。 “诺。” 皇帝似乎累了,转过身去不再说话。张汤见此便再行了一礼,倒退了几步退出温室殿去。 殿内又安静下去了,只有沉水香轻烟袅袅。 年轻的帝王鸾只凤单地站在窗前,很有几分茕茕孓立的感觉。他蓦然推开窗,让冰寒之气透进来。 寒风淅沥,遥天万里,黯淡同云幂幂。 从前她在宫中时,就是这样爱凭窗而立。说了多少次也不听 多少次在这窗边她回过头来,对自己嫣然一笑,数不清。只记得她眉眼如画,肌肤胜雪,翩若惊鸿。 他在寒风中微微闭上眼,全身心地去感受这股清冽。 ******** 阿娇这一觉足足睡到了下午时光才悠悠醒转,浑身上下只觉得散架了一样的疲倦。 在雪山中攀爬了一天一夜,累极了,实在是累极了。 她打了个哈欠,只觉得浑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知道是累的很了,好在这也算是到了能修整的地方。一时间也不着急起来,舒舒服服地在被里伸了个懒腰又眯了小半个时辰。 等终于有了点力气,她睁开眼睛。重重叠叠的金银丝翠色纱罗床帐轻轻地垂落在榻边,如梦似幻。 阿娇身子虽然还疲乏的很,但也缓过了多半来。撑坐起来,撩开床帐挂在银钩上。穿上丝履下榻去,地面上透出的暖气叫室内温热的很,她便取过衣架上的衣裳慢慢穿将起来。 “滴答滴答” 熟悉的壶漏声响在耳畔,她循声看去。却一时找不到响声来源,看了好一会才现是一玉盆茉莉花所造就的刻漏。 茉莉花,一向为文人雅客推崇为天下第一香。 玉骨冰肌影香纱,天赋仙姿柔枝翠。 羊脂白玉的白色花瓣,金丝玉的淡黄色花蕊,和田碧玉的绿叶。枝茎细长挺拔,碧绿椭圆的叶子簇拥着层层重重绽放开的花朵和还尚且含羞待放的花骨朵。 阿娇挪步过去,只见叶间纹路都清晰可见,精巧无比,几乎能以假乱真。 洁白的花瓣上流动着潺潺细流,自空芯的花蕊滚落下去。流淌进细直的的枝干里面,一层一层,慢慢滑落。 最终汇向玉盆里,银箭逐渐上浮。漏箭上标有刻度,随着受水壶中水位上升,漏箭上移,到了几时便清晰明了。 而更叫人惊叹的,滴落进去的水竟然还能借助水压再缓缓上升到最高的枝芽间。然后,水流再慢慢流落,如此这般日夜经流不息。 阿娇细看之下,心中也是忍不住赞叹一句巧思。又见玉盆旁边小几案上放着的十一只银箭,便拿起来细看。 汉时昼夜已经被分成十二个时辰,但由于昼夜长度随季节的变化而变化,漏箭的分度便有困难。所以一年十二月自由一套分度各差一刻的漏箭,按照季节逐一抽换。 而现在手中的银箭上刻着一朵活灵活现的荷花,真是巧夺天工。也不知道这么小的箭上,是怎么刻上去的? 阿娇一枝枝看过去,这枝是兰花,那枝是桃花 而正用着的这枝,她俯下身去看是桃花。原来却是以一年间的各色花来加以区分,真是闲情逸致,雅极了。 就连计时用的壶漏都这样费尽心思,奢侈华丽,却又雅致到骨子里去。昨天不过是粗看了几眼,屋子又大的很。 略一走动,屋子里面的好东西简直数不胜数。 镂雕松竹梅瓶花饰片、和田籽料白玉雕荔枝水丞、紫檀嵌竹丝梅花式凳、乌木边花梨心条案、绿釉博山香薰、紫檀边金桂月挂屏 就连书案上的笔架都是和田玉雕仕女坐像笔架,这屋中但凡是个物件都是珍贵万分。 只是再珍贵也是个物件,再华丽阿娇也不是没见过。 所以她只是略微惊叹后,就坐到梳妆台前,拿起银掐丝镶嵌和田白玉宝石手镜。熬了夜,也不知道有没有黑眼圈。 铜镜中人,冰肌玉骨、朱唇皓齿。好在好在,还没有黑眼圈。 阿娇安下心来,刚放下手镜,要盘梳妆。就听一阵轻快的脚步声由远至近,人未到声先至。“女士,起来了吗?雪舞打水来了。” 雪舞人似芙蓉花般清柔,做事说话却很像阿娇从前在宫中的大宫人玉兰。转眼就推门进来了,手中正端着一盆温水。 她见阿娇已经起身了,便上前要为阿娇梳妆。阿娇便把梳篦递给她,“简单点,就梳个椎髻吧。” 雪舞脆生生应了一句,便为阿娇梳妆起来。 一边梳妆,一边同阿娇说话。 “竹姊姊去了厨下做饭,留雪舞在这。” 阿娇嗯了一声,又问起张博达。 “他呀。已经清醒了,那个老太公也真是很有本事。就是人冷淡了点,不过还是挺和气的。”雪舞梳完了髻,把银盆端过来,又取过毛巾为阿娇净面。“也不知道这老太公是什么人,我找了半天连铜盆都没有,只好拿银盆过来了。” 一时梳洗完毕,雪舞又自火炉上为阿娇倒了一杯热水递与她润喉。冬日干燥,屋内又热乎乎。阿娇也早就渴极了,接过水一小口一小口地抿下去。 雪舞在旁便笑道:“我见过这么多贵女中,就属我们女生仪态最好。” 这本是最无心的一句感慨之言,阿娇听来却不免为之一滞。仪态风仪,学了这许多年,早就深深刻在骨子里了。 哪怕是渴极了,也还是这样小口小口喝。 爱一个人更是这样,习惯了就到骨子里去了。这些出宫的日子里,即便心情为之开阔了点。更是下定了决心再也不会回去了,却也无时无刻不在想刘彻。 回不去了,想想的资格总还是有的吧。 阿娇同雪舞穿过飞阁到了主院时,老太公正经坐在室内对着一卷竹简认真看着。主仆二人上前两手合拢放胸前,微屈膝,微低头向他行揖礼。 老太公穿着裘衣,微微抬起头来。“嗯,中宫的礼老夫还是受得起的。只是不必****这样,去吧。” 阿娇便同雪舞退了出去,去到了张博达养病的地方。进到屋内,他也正坐靠在榻上读书。 见阿娇她们进来,放下竹简。微微对她们一笑,“这一路劳累你们了,又救了我一命。” 阿娇在几案前跪坐下来,打量着张博达。见他缓过了许多来,面色已然红润起来也放下心。“应当之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八章 小师妹 寒风呼啸着,吹动着窗棂。八一wwwzwcom而室内却是温暖如春,张博达望着阿娇说:“一会你自己去向松石斋主人说吧,他性子如此。不耐烦自己的事还要别人去求,中宫不妨对他恭敬一点。他这个人讲礼仪的很。” “我知道。”阿娇点头应道。 说完这个便正要起身,张博达又说:“无论有没有破解之法,中宫也在这里住到开春再走吧。现下大雪封山,下山艰难。” 阿娇回眸一笑,“你能做主?” 他便笑道:“这点面子,他还是会给我。” 阿娇莞尔,想着住在这一段时间也不失为隐匿痕迹的好去处。便欣然应了,同雪舞出门去往厨下去给竹歌帮忙。 等用过晚饭后,阿娇便向老太公郑重行了一礼提及求助之事。老太公微微皱眉,起身往隔壁房间去。 阿娇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也只得跟着去。才走到门口,就听见老太公淡淡说:“老夫从不收徒。” 她也没有说要拜师啊?阿娇心下疑惑,正要开口。老太公却似乎看出了她心中所想,“奇门遁甲之术,概不外传。” 阿娇更疑惑了,她也没有想学啊。只是想请他看看有没有什么破解之法,老太公又先她一步说话:“你之困境,乍一见面老夫就知道了。想破解,除非拜老夫为师。可是老夫从不收徒” 他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但是,中宫要是愿意在舍下住下,多久都可以。” 说完便在书架上捡过一卷帛书,走到案前摊开读了起来。连看也没有看阿娇一眼,见此情形,阿娇只得微微躬身行礼退了出去。 话说到这里,阿娇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是张博达早知道,却故意不说,打着先斩后奏的主意。 也是一番好心,只是现在就是自己愿意拜师,老太公也是不肯收的。 那又有什么大不了,就在这里住到开春再走。她还真的想看看所谓的死门能怎么死,虽说张博达和松石斋主人用实际情况证明了朗朗乾坤下也能出怪事。 但要说她再走下去,不管怎么走,都要入死门。阿娇还真升起了几分倔强之心,想领教一下。 至晚间再回红楼,在一楼温泉洗浴时雪舞同竹歌便问起了结果。阿娇只微微摇头,不肯多说。 两个婢子冰雪聪明,当即领会。阿娇又告诉她们说暂且在这里住下,等到开春再走。 天寒地冻,能先过了冬天自然是好的。 至于以后的打算,雪舞同竹歌虽然也为之烦恼。但主人要是下定决心,便是刀山火海也得下,也就不足为俱了。 而第二天张博达听说了之后,还不待阿娇先说起他的隐瞒来。他就先急躁起来,“不行!不行!万万不行!” 张博达定定望向阿娇,语气郑重地说:“我没有骗你,更没有吓唬你。你现在之所以没有应卦,是因为到了这松石斋。这里以崤山为大阵,隔绝一切妖邪鬼魅。” “那我为什么在蓝田住了几个月都没有事?”阿娇蹙眉问他道。 “我不知道,我能确定的只有你不能再走。”张博达在屋中转起来,“他能知道,他一定知道答案。” “这倒是,他说我的困境他看了一眼便知道。”阿娇轻轻说道。 “这才是他”张博达呢喃道,话中很为老太公骄傲。而后又烦恼起来,“你这个人怎么这么犟?他说拜师,你就拜嘛。” 他说到这里很有些恨铁不成钢,“难道天底下还有比命更大的事情吗?你就是不顾,也总该想想父母的生养之恩。” 阿娇低眉,似乎被这最后一句触动了心弦。却又很快就答道:“现在不是我愿不愿意的问题,是老太公说了决不收徒。” 见张博达还要再说什么,阿娇站起身告辞。“你毒才去,好好休息吧,我回去了。”说完也不待他回答,就起身对侍立在旁的竹歌说:“竹歌,回去吧。” 张博达到底还是送到门廊处,见她们上楼去。便不免疑惑道:“楼上是松石斋主人的藏书之所,他让你们住那?” 竹歌转过身来,笑道:“郎君,老太公要我们住在对面的红楼。” 她立在那,风情万种。 妩媚的一句郎君更是让张博达有种心都化开的微漾,但他却来不及细细感受这其间的美好。惊呼道:“你们住哪?” 似乎没听清,又似乎不敢置信。 阿娇便踏下楼来,问他道:“红楼,就是那座一楼是个天然温泉的红楼。怎么了?” 张博达快步上路,到了飞阁上。对着跟在后面上来的主仆二人,指向她们住的那座楼。再问道:“是不是这?” 难道有几处红楼吗?这儿阿娇纵目望去也只见过这一座红楼啊。 张博达听了准确回答,又问:“他是怎么说的?怎么叫你们住这的?” 阿娇道:“第一天来,你还昏迷着。用过晚饭,老太公便叫我们住那去。” 想了一下又补道:“他还特意说叫我住二楼最大的房间。” 张博达听了这话却惊喜道:“好!”又问阿娇:“怎么不早说?” 真是个呆子,竹歌便说话道:“你也没有问啊,再说了住哪还得跟你说啊。” 阿娇疑惑不解,想问个究竟。他却不肯说,径直下楼去了。 阿娇同竹歌对看一眼,相携着走回去。 当夜,阿娇想着这个神秘的红楼久久不得入眠。红楼有古怪,而且还是有大古怪。主仆几个早就觉了,老太公自己所住的正院就万万赶不上这里的雅致奢华。 张博达听说她们是住在这里的后反应就更奇怪了,望着阿娇的眼神让阿娇觉得怎么说呢 似乎肯定了老太公一定会出手相助,又似乎有些落寞。 为什么呢?这里到底有什么秘密? 还是说原本要住在这里的人有秘密? 阿娇电光火石之间想到她们上山时所呼喊的小师妹,难道说这里是松石斋小师妹的住处? 更或者,那个小师妹是松石斋主人的心上人? 只是为什么要说来看他了呢? 想必是没有在一起的吧,那这里是不是精心为这个小师妹所建?可是这个小师妹却没有住? 阿娇想起前世所看的金庸,都能脑补出一本英雄美人泪了。 自从知道她们住在红楼之后,张博达便再也不操心阿娇的事了。似乎已经肯定了阿娇的难事,松石斋主人会帮忙。 竹歌就有些好笑,同阿娇说他道:“就是老太公再怎么对她的小师妹难以忘却,可也不代表我们住在这。老太公就会把我们当做她,无条件地对我们好啊。” “你倒是见事分明。” 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来,老太公走进厨下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九章 竹鸡汤 真是白天不能说人,晚上不能说鬼。网wwwzくwcom 明明也不是说什么坏话,但总是说人**,叫当事人一听着就跟乱嚼舌根背后说人是非一样。 当下阿娇同竹歌面上都有些烫,讪讪然只低头去洗涮。老太公却不以为意,说说也就罢了。从身后取出用麻绳吊住的两只羽毛艳丽的竹鸡丢在地上,又指着一个陶罐说:“那有干僧竺蕈,同刚打下来的竹鸡一块炖,能补中益气,好给博达清毒。” 说完便径直出门去了,留下两只中了箭伤却不在要害被缚住腿的竹鸡在地上短促地“嘀、嘀”哀叫。 这两只竹鸡生的都挺美,上身黄橄榄褐色的羽毛中,缀以黑褐色细斑。胸蓝灰,延及两肩,成颈圈状,其下更缘以栗红。 还都不怎么怕人,阿娇上前去轻抚它们顺滑光丽的羽毛也不加闪躲。 至于老太公说的干僧竺蕈是竹荪的别名,这是一种长期被宫廷御用的菌类,味道异常鲜美,炖汤香味更是浓郁。 竹歌揭开陶罐抓了一小把,去用淡盐水泡起来。又去案上取过刀来在磨刀石上磨快一点,“没想到,还真有干竹荪,老太公这还真是什么都有。” 阿娇看她磨刀,知道是要杀鸡放血了。心下微微不忍,便不再看这两只野鸡,去舀水到锅里烧滚了预备一会好脱毛。 厨下正在忙着,雪舞从后院中背着一大捆柴走进来。见竹歌正手法麻利地杀鸡,不免惊喜道:“哪来的鸡啊?” 竹歌一面收拾一面回她:“是老太公打来的,老人家还真是厉害。” 雪舞一边把用藤条绑着的柴火解开,整整齐齐地码在灶前。一边说道:“这是竹***太好了,天天不是干菜萝卜就是鱼,也能换换口味了。” 竹歌见她到底还是有几分孩子稚气,便笑道:“这可不是给你的,是老太公给张博达打来清毒的。” 雪舞一边往灶里柴一边奇道:“既然这么疼他,只怕最远也是故人之后。为什么还那么罚他?” 张博达稍稍好点,老太公就罚他每天凌晨就得起来。要在早饭前把主院擦洗干净,不然就不能吃饭。 用晚饭前,要把整个松石斋洒扫一遍。晚上老太公还要给他出题目叫他写文章,这样直到深夜才能入睡。 老太公话说的好听,说中宫到了这里都得下庖厨,他张博达总不能受得起中宫的伺候吧。自然也是得干活的额,就给他安排了这个活。 雪舞就私下说也不看看松石斋多大,这可不就是罚吗? 竹歌清了清嗓子,“嗯咳” 雪舞道:“是不是就因为教了我们喊小师妹啊?” 竹歌咳嗽声更大了,雪舞还不会意。“竹姊姊,你着凉了吗?”阿娇听得这么说,本在取水淘米。也昂起头来去看向竹歌,正要说话。 就看到了门后的人影,一下明白了竹歌是在提醒雪舞。便对雪舞使眼色,好在这小妮子还没有傻透气,马上就明白过来了。当下,便沉默下来不敢说话了。 老太公见屋里沉寂下来,便开口轻轻说道:“刚刚忘了告诉你们,竹鸡有毒,宜生姜解之。” 他也没有进来,就站在门口说过就走了。 几个人静默了一会才又抬起眼来张望,眉眼相接都几乎笑出声来。却是不敢再说,怕一会老太公又回转过来。 老太公胡子头虽然花白,但却精神矍铄,目光炯炯,凛然有威。态度冷傲却又不为难人,阿娇几个对这个世外高人崇敬之下,更有几分惧意。 竹歌更是初见面的晚上在红楼洗浴时,说起老太公目光深邃,脚步轻稳。两边太阳穴高高鼓起,手上也是老茧处处。竹歌同雪舞都说他必是武学大师,内功轻功只怕都已臻化境。 这也难怪老太公到了门口,习武多年的竹歌同雪舞都没有感觉。竹歌还是看着地上日光中的倒影才起了警觉,心下不免想这要是想要她们性命,简直如探囊取物般轻松。 当下也就不敢说老太公小师妹了,雪舞出去挑水。阿娇揭开锅盖,把热气腾腾的开水舀到大盆里端下来。 竹歌便把杀完的鸡在滚水里面脱毛洗净,阿娇便在菜案上切葱姜蒜,又倒了小半碗米酒。又把泡开的竹荪攥干水分切成段,全收在盘中把菜案腾出来给竹歌切鸡。 取过夹砂陶锅,放在大铜炉上。加满水,把切好的鸡肉冷水下锅,放葱姜蒜和米酒。待猛火烧开后,再用小火慢慢炖。 炖鸡要一个半时辰,转小火后阿娇和竹歌便开始忙活再炒两个菜。老太公爱清淡,所以就预备炒两个素菜。 松石斋正院厨下隔壁就有一个大菜窖,贮藏着菘菜、冬葵、芹、芜菁、蕹、笋、萝卜、菠菜、豆芽、芋、蕌、薏苡和蘘荷等等各式鲜菜,可保存到来年四月。菜窖上有一口,仅容一人出入,取菜时登梯上下。 阿娇在厨下看火,竹歌自去隔壁菜窖去取了半斤菘菜同一大把韭菜来。 择洗干净后,韭菜切段放在案上,打了三个鸡蛋到碗里搅拌开便专心等着鸡汤炖好了。 松石斋后面有一大片开阔地,现下虽然叫雪盖住了。但是看垄沟分明,显而易见是片菜地。 菜窖里存下来的菜都是老太公自己种的,而且阿娇还看见了耕牛。老太公天天不假人手地去喂牛,只是阿娇不知道这有没有水田。 松石斋就住在这深山之上,自然是不缺柴火的。而木材经过地下隔绝空气的不完全燃烧,还能烧成木炭,二次燃烧。 松石斋供暖是不缺的额,想学宫中覆以屋庑,昼夜燃蕴火,待温气乃生。反季蔬菜。种出反季节蔬菜是很容易的,阿娇就曾问过老太公一次。 他既然爱吃蔬菜,怎么不种点鲜的?菜窖中就是保鲜,时间久了多少也有点蔫。 老太公看了她一眼,说:“非其节。”。 说的也有道理,以强热温之催生出来的反季节蔬菜到底不合自然规律。后世一年四季都不缺新鲜蔬菜瓜果,但温室里面的蔬菜总是差一味。久而久之,就是正当季节时,能吃着原味的蔬菜也越来越少。 老太公,活的很有自己的一套人生准则。这样的人物,年轻时必为一时翘楚,怎么他小师妹还瞧不上呢? “咕嘟咕嘟” 热气腾腾的水蒸气顶着盖,把野生竹鸡的醇香味飘出来,也唤醒了走神的阿娇。 估摸着也有一个半时辰了,她便揭开陶锅盖子。香气氤氲中,雾气弥漫。果然鸡汤已经炖成金黄色了,阿娇取过盘中切好的竹荪段,放到鸡汤中,再炖一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章 一样的眸光 竹荪味极鲜,为了不夺取鸡汤的鲜味,而只是锦上添花。八一wwwくくzくwくcom阿娇只取了切好的一半,更是等竹荪充分浸润了鸡汤的味道后,就加盐把陶锅从铜炉上用厚布包着取下来。 现在要开始炒素菜了,松石斋的厨下很大。光锅就有四口,所以阿娇和竹歌一人一个锅开始炒素菜。 炒菜是须得用生铁锅,旺火热油。但汉代时还没有炒菜,烹饪主要还以蒸、煮、炖为主。但既然有了铁锅,阿娇自然不肯放过折腾厨子提升生活品质的机会了。 炒菜说来是很简单,热锅放油倒食材再翻炒。 没了炒菜,生活少了一半乐趣。 所以到了松石斋后,叫竹歌做了几个木铲。才做了一回炒菜,老太公就被征服了。面上却只是漫不经心地说她做菜好吃,以后厨下交给她来。 热锅后放入牛油,说起来得用植物油好的多。但汉时在汉朝张骞通西域带回胡麻之前,能用的就是牛羊猪的油。 油在锅里化开后,阿娇爆香拍好的蒜末了赶紧快活下菘菜。略微炒开后就放盐,炒青菜得赶在它出水蔫吧时赶紧盛起来。 她刚盛起来,竹歌的韭菜炒鸡蛋也好了。两个人把菜饭同碗筷拿上去摆好,就招呼大家吃饭。 张博达一天下来累的紧了,几乎连动弹的力气都没有。但听着吃饭还是扶着门框走进来,没饿着干过活的人是不能理解他的痛苦的。 他原先觉得自己就是几天不吃饭也不碍事,但自从没有按时干完活连着几天都没有吃晚饭饥肠辘辘地睡下后。他对一顿不吃也能饿死有了一个清晰的认识,更何况,中宫和她两个婢子下厨做的饭菜虽然简单却实在是美味的紧啊。 果然才往前走几步就闻着香味扑鼻,他的食案前已经放了两菜一汤。黄黄绿绿叫人很有胃口,他跪坐在案前待主席上的老太公开始动筷后才开始吃。 他先尝的是韭菜炒鸡蛋,鸡蛋被猪油煎的蓬松金黄,跟鲜嫩的韭菜一起大火略翻动几下就出锅。虽然是极普通的两道食材,但却异香扑鼻格外勾引人的食欲。韭菜的清香夹裹上鸡蛋的嫩滑,叫人配着粟米饭吃得香极了。 老太公先吃的却是蒜炒菘菜,人老了就特别爱这蔬菜里自然的味道。但要是用水蒸煮的蔬菜总失掉了其中口感,所以他喝蔬菜汤的多。 但这样用蒜末炒就的菘菜,清香四溢,恍若走在初春的田径间。清清淡淡,叫人舒服极了。 汉时的竹荪天然一股鲜嫩再配上林间生活的野竹鸡的醇香,味道想必是不能再妙的。所以阿娇主仆三个,期待许久。先端起一碗鲜香四溢的滚汤,吹开鸡汤上薄薄的一层金黄的油皮,露出雪白的汤。痛痛快快地,一口接一口没有停顿地喝下去。只觉得唇齿留香,胃里冒起暖气额头上也出了细汗才放下汤碗。 开始吃起肉厚骨细的竹鸡肉来,老太公虽然爱礼仪规范,但也不迂腐。所以几个人遇着带骨头的肉就干脆上手了,吃干净外面的肉还不算完,得细细地吸净骨头上的鲜味。遇着鸡腿这种地方,还能吃着骨髓,那就更香了。 就这么两菜一汤,几个人却吃的是津津有味。从头到尾没有人想说话,直把菜饭吃得干干净净才心满意足。 用过饭后,竹歌同雪舞去厨下洗涮。阿娇便去老太公书房里为老太公奉上一壶温****,人老了爱一点甜味。 书房里老太公正在看书,而张博达正在书案前用功。阿娇便把银壶轻轻放下,便要带门出去。 老太公却叫住阿娇,“二月初有人来送菰米,你带你那两个婢子去到阵外取。做几个像今天这样配得上菰米饭的菜,有缺什么的跟送东西的人说。” 菰米?还有人送? 原来这松石斋的一应日常花费,还有人照应? 松石斋老人真的是越来越神秘了啊,阿娇心里微惊。脸上却不露声色,微微点头表示知道。 张博达正在帛书上写文章,听得老太公吩咐。手下轻轻一抖,一点墨就在丝帛上渲染开来。却淡定地就继续写下去,而老太公却不打算放过他,待阿娇带上门出去后戏谑道:“怎么?你也觉得以前浪费了那些菰米?” 屋内温煦如春,暗香浮动,醉人无比。张博达听了这话却是精神一振,轻摇头便还专注垂在书案上。 老太公见此也不去逼他了,正近黄昏落日混着雪光投在屋里,更生几分清凉。 而老太公却丢了手中帛书,起身去看案上用和田白玉镂雕荷的花瓶里插着的足有二尺多的红梅。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白玉瓶,红梅花。 单从颜色上看就美得像一副画了,就更不要说其形意愈美的叫人心颤。这旁有横枝枝分出,或如蟠螭,或如僵蚓,或孤削如笔,或密聚如林,枝干上红梅疏影浮动,暗香幽幽。 正正好符了梅以曲为美,直则无姿;以欹为美,正则无景;以疏为美,密则无态的赏玩原则。 青玉四花耳盖炉中现在燃起的也是味极淡只起安神用的香,叫这梅香在室内飘动,钻到人的鼻尖尖心尖去。 真是赏心悦事,窦漪房那个丫头倒还把中宫教的不错。还有点品位,老太公赏玩一番后走到窗前推开窗去看雪景。 青山屋后衬,溪水门前过。白云绕翠竹,远山传布谷。 老太公的书房正对着一院竹子,正在雪地里立得笔直。老太公一生爱竹的坚直清香,每一看竹都觉得叫他神清气爽。虽是寒冬却负着白雪依稀可见绿荫葱葱,郁郁葱葱。 黄昏,白雪,翠竹,红楼。 更是一副绝妙的画。 只是老太公目光转向红楼时,却半天挪不开目光。他想到了她,虽然红楼是为她建的,一应布置都是依足了她的爱好。 但她一天也没有住过,甚至都不知道他为她建了红楼,完成了她从前的期待。 她不可能属于他,这在第一次见面埋下情根时就注定了。只是,还是忘不了。所以,他一直陪着她。在她不在后,怀念着她。 她的楼叫中宫住了,现在细想一下有些冲动。但却似乎是最好的选择,因为她们有一样的眼睛。 静时像一泓清水,笑起来像一弯月牙的眼睛。 甚至中宫比她眸光流转之间更动人,更有神采。她年轻时大概是及不上中宫的吧,只是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叫她亮色不少。 只是后来这双眼睛渐渐变了,多了威仪,少了明媚。 这也是为什么一见中宫叫她住进去红楼的原因吧,她该带着这样一双明珠美玉般神采飞扬的眼睛住一住红楼。 老太公凝望着红楼,出神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一章 明珠失落 栎阳城离宫。网wwwzwcom 殿内高大的龙柱支撑起大殿,层层的布账和灯火间。红黑为主色调的殿内,恢弘大气,庄严肃丽。飞檐上的盘龙,金鳞金甲,活灵活现,似欲腾空飞去。 刘彻负手站在殿内,黑眸幽沉,似乎是打量着看不出任何情绪。张汤侍立在旁不敢说话,只静默地低着头等待着皇帝说话。 许久又许久,刘彻走到墙边的巨大的月形钟架上,信手拿起丁字形的木锤敲打起刻满精细花纹和错金铭文的铜编钟。 音色纯净,清脆明亮,悠扬动听。神韵娓娓动听,如女子婉转歌唱在耳边。 编钟声含蕴隽永地流淌在这殿内,节奏感强烈、丝丝入扣,宛转谐美。 只是越到后面,越带出几分哀怨神伤之意。叫人沉浸在这苍凉的情绪中,难以自拔。 编钟声忽然戛然而止,刘彻苦笑了一下把木锤放下。 到底弹不出,到底弹不出。 如果阿娇在这里,一定会为之惊艳。 这世间竟然真的有这等过目不忘听之即会的颖悟绝伦之人,竟然能一调不错地复弹出来。 他放下木锤的手笼回宽袍大袖中,勉强遮挡住了一双微微抖的手。他喉间苦,望向青铜鎏金人擎铜灯,灯火正在灯盘上跳动摇晃。 窗外不知道何时又飘起了雪花,在无边夜幕间落下重重宫阙。望之一片清寒之意,微微在心间蔓延开来。 张扬余光瞟向这漫天风雪,虽没有抬头,也能感受到这殿中压抑幽冷的气氛愈沉重。 他来之前想过一千种陛下火的情形,就连应对方法都想出了十来种。陛下如若说什么,他要回什么。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陛下会沉默,毫无生机地沉默下来。这更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叫人心头直颤。 叫人就这么等待着那悬在头上的那把刀什么时候落下来,真是折磨人。 张汤翻来覆去地想,皇后为什么会改变了去向?往这栎阳城中来,又怎么会消失的这样干干净净踪迹全无? 从前是想皇后是不是真的薨逝在悬崖之下了,陛下是不是思念过度不肯承认事实。没想到还真的叫他找着了,只是现在却就像断线的木鸢一样,消失在天际边。 从这栎阳城出去十日内车程的四面八方都已经散开人手去查了,只是至今一无所获。 陛下都亲身便服从长安城中出来了,想要把皇后劝回去。结果,自己告诉他的就是皇后丢了。 而之前,陛下已经叮嘱过了千万不能把皇后看丢。 这次,可是触着陛下的底线了。 张汤忐忑不安地等待着刘彻的落,只是刘彻这一时半会还没心思去处置他。 她找不到了,她再也找不到了。 他绝望间心头已经有了这可怕的的直觉,没有依据没有来源,但就是连他自己心里都已经下了定论。 她不会让自己再找着了。 天大地大,她就像一只小鸟呼啸而去了。 刘彻踱到窗边,微微合上眼。整个人好像失去了全部的力气一样。他与其说站在这,倒不如说是一具行尸走肉支离破碎地站在这。 他的魂他的精气神,在一次又一次听到张汤说还是没有寻到中宫时就一点点散了。 阿娇不在的这些日子里,他只要合上眼就能看见这二十几年的时光一遍一遍地在自己眼前转。 他们都还小时,她甜甜糯糯地叫他彘儿。 她从小就生的那么好看,他一见她就喜欢。心里就漫开无尽的甜蜜,到了晚间睡下时想起她白日在漪兰殿中对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笑都开心的辗转反侧。 她终于长大了,他也就明白了她不可能是他的表姐,不可能是他的朋友。 他们小时就定下了婚约,她是他的妻子,是他这一生会始终陪伴在身边的人。 他从来没有想过会错手把她丢失,再也找不到。 从前以为这一生那么短,到今日她不在后,才恍觉出来原来一辈子太长了。 太长了,长的看不到尽头,长的叫他觉得从小立下来的那些愿望也填不满他的心。 一想到陪伴了二十多年的阿娇真的再也不会出现在他的生命中,一想到想起她就会安心就会温暖的感觉将慢慢淡掉直至虚无。 他整个人如坠深渊,身上好似浸在冰水之中浑身起抖来。漫无边际的恐惧惊慌把他整个人紧紧包裹在一块,一点一点地抽紧,直到心神绞痛难忍。 他终于微微哽咽着说出了一个字:“滚。” 张汤有些没听清他的喃喃细语,正待问。就见窗边的他霍然转身怒喝出声:“滚,朕叫你滚!滚!滚!” 几分悲痛,几分绝望,吼到最后,尾音已然带出几分色厉内荏的味道来。 他是天子,但他也会软弱。 眼看陛下盛怒间眉眼几乎要喷出火来,张汤心神一凛,不敢说别的。立即行礼道诺,退了几步带上门出去 宫室内重新安静下来,刘彻艰难地把泪光哽咽回去。木然地跪坐下来,面色苍白。 ******** 崤山松石斋。 阿娇站在抄手游廊上,看着张博达俯身擦洗。一点帮忙的意思都没有,看了一会才悠然开口。 “叫我来干嘛?”她侧身望向院中一地雪光,讥诮笑道:“这可是老太公交待给你的事,我可不敢帮忙。” 张博达失笑,却没有和她斗嘴的意思。站起来一边擦洗着窗棂一边正色说:“这几天你得时刻注意着,老太公只要叫你到书房,就得提起十二分的认真来。” 阿娇转身望向他,他就略停下来。认真地说道:“如果我猜想的没错,老太公嘴上说不教你,但只怕还是要教了。” “老太公叫你去取送来的东西,就得教你出阵之法。不然叫你这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人去干嘛?还不如就自己带着你两个婢子就去了呢。” 阿娇静静听着,未一言。 张博达却耸耸肩,回身一边干活一边一副早就料到的口气。“我就知道,从你住在红楼我就知道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看不出情绪来。 阿娇奇道:“那依你这么说,这不是好事吗?你怎么倒好像不高兴呢?” 张博达淡淡一笑,说:“不是为这个,是为红楼。”他声音幽幽,“我早该知道,红楼在他心中的地位。” 这是什么意思?怎么听起来倒还像有几分黯然?看来张博达关于这红楼,只怕也有点故事吧? 阿娇没有抱张博达那么大的希望,闻言轻轻道:“还不一定呢,老太公斩钉截铁地说了不会收徒尚且不说,就是我们私下说起他小师妹” 她叹了口气,把那天在厨下议论老太公小师妹,说即便就是住在那也不能算什么的话告诉张博达。 张博达却坚定地摇了摇头:“没有人比我更清楚红楼在他心目中的意义,他的小师妹就是他多半生活着的意义。” 眼看他要说到重点,阿娇正要听下去。张博达嘴角边溢出一丝苦笑,淡淡地说:“这儿冷的很,中宫回去吧。” 言下之意,是不肯再谈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二章 中宫真相 这天清晨用过早饭后,老太公经过阿娇身时低低地说了句“来”。网wくwwくくzwcom就径直往外走去,阿娇心下一紧,忙跟着小步出去。 老太公已经进了书房,阿娇深吸了口气。想到张博达说的话,心里不免七上八下。 虽说她没有那么强烈的想学的愿望,但奇门遁甲的神秘莫测摆在面前,真一点不动心那是假的。 老太公的书房自她到了松石斋后哪天也得进来好几次,只是还没有一次这么紧张过。 屋内摆设简单,除开几张书案和香炉花瓶外就是一架又一架的书架。上面或是帛书或是竹简,笔墨清香浮动,书卷气浓郁。 老太公在惯用的书案前跪坐下,指着对面书案一点头示意阿娇也坐下。 待阿娇坐下后,老太公才缓缓开口。“过几日就是月初了,你出阵去把东西取回来。” 果然如张博达所料,那下面是不是该说出阵之法了? 阿娇垂下头,微微颔。 老太公却把书案上的一卷帛书打开后看了一下,又卷起来递向阿娇。“这个,出阵用的。” 阿娇起身上前接过,老太公又说:“去吧,仔细看看。有什么不懂的”老爷子清朗出尘的白眉微微一抬,“也不要来问老夫。” 说完这句话,他便拿起另外一卷帛书展开来在书案上读了起来。又对阿娇补充道:“你出去了给老夫再送一壶****进来,要甜一点。这两天的太淡了,老夫松石斋又不是没有蜜。” 话里话外,似乎已经把出阵之事已然交待清楚了。 阿娇只得转身出门,临到门口又不免劝道:“老太公,您上了年纪,不能太嗜甜。” 老太公像孩子负气地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阿娇只得带上门出去,往厨下去取蜜同温水冲泡。 阿娇的事,向来不瞒竹歌同雪舞这两个用性命忠诚于她的侍女。加上又有张博达从中献好,她们两个早就知道二月出阵只怕是老太公要教授阿娇奇门遁甲的契机。 所以一见阿娇走进厨下便满含期待地望向她,阿娇笑着摇了摇头,轻声说:“张博达还是料错了。不过,学不学于我也是不打紧的。有了这个,应该出阵是有希望了。” 她把手中帛书交与竹歌,去兑好了****往老太公房中送去,转回厨下拿了帛书回红楼去了。 阿娇到了屋中,在书案前展开帛书。 果然如她所料,是一副草图。画的就是从松石斋出去往阵外走去的地图,地图上密密麻麻地写着一些小字。 只是阿娇并不懂其中的意思,看了半晌也就放下了。 心想有了地图出阵也就容易了,便放下帛书去榻上睡上一会。这些天老是心神不宁,晚上总睡不好。 ******** 元光四年的正月间很是有些蹊跷,宫内不但半点新年喜气全无。反而,透出些叫人喘不上来气的沉闷。 宫内朝中都说是因为帝后鹣鲽情深,而中宫病势已经缠绵了好几个月也不见有气色。宫中老道些的宫人暗地里心里都在想,年纪轻轻就露出暮气来,这可不是长寿之像啊。 而再大胆点的,已经在心中半是欢喜半是怕叫人看出来这等大逆不道地揣测皇后是不是已经不成了? 明里暗里在原色衣裙上绞尽脑汁地想该绣上点什么,能衬托出几分艳丽来。 毕竟汉时,宫中贵人可是不论出身的。 皇后要是去了,现下有的这几个嫔妃显而易见又是薄宠。就是王八子也不过命好叫她生下一个皇子来,其余的少使们有的还只侍奉过一次陛下。 就是现在有些当宠的宁少使,也只不过一月能受宠四五天。比起皇后从前的独宠,简直是不值得看的。 既然机会摆在这,谁又不想去博一下呢? 淡扫蛾眉,肤白如雪。为的不就是倘若有天能遇着陛下叫他惊鸿一瞥惊为天人,从此荣华富贵滚滚而来吗? 宁蒗跪坐在下,目光触及到恭敬退下去的宫人裙角精心绣下的一朵缠枝莲,心中微微有些好笑。 不过,她自持身份,是不屑说什么的。自然只是端过玉杯轻轻地抿一口等着宫人退下去,好让她和王西语能安安静静地说会话。 等到宫人终于全退出去,殿内就剩她们两个后,才开口向王西语说:“娘娘,还不知道吧?陛下已经离宫多日了?” 王西语微微有些皱眉不快,她十天半个月地见不到陛下。自然对这些事情迟钝的很多,而且之前到了平儿去见陛下的日子,温室殿中来人说陛下政事繁忙不得空,她也不敢多问。 却原来是出了宫啊,只是,这又与她王西语何关呢? 而且宁蒗这话明摆着是说她受宠,她心下气息不顺懒怠去接她的话。宁蒗如今倒算是后宫中风头最劲的人了,也就不免张扬几分。 但这份宠,也只是相对而言,薄的很。又没有子女做倚靠,陛下说厌弃不就厌弃了。 王西语不接话,宁蒗便只得又开口。“宁蒗也是今天才确定的,照说这也与我们无关。只是事涉” 宁蒗越说越低,到最后只比了个嘴型:“皇后。”王西语却大惊失色,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不是皇后已经薨了? 但是皇后真的不在了,陛下去宫外做什么?头一等重要的不是丧吗? 宁蒗知道王西语不解,便上前到她身旁小声耳语起来。 王西语脸色越大变,美目圆睁。听到最后,侧身不敢置信地望向宁蒗。 宁蒗却只是微微一笑,又坐了回去,低声说:“这也不全是宁蒗猜测,娘娘只需要细细想一下这几个月宫中诡异之处,就该知道宁蒗说的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王西语脑海中正翻山倒海,面上却犹自镇定地看向宁蒗:“这样的大事,为什么要特意老告诉我?” 宁蒗起身低眉顺眼地行了一礼,语气恳切地说:“自然是为了宁蒗自己,若宁蒗说中,那么还请娘娘往后多加照拂。” 王西语没有说话,只是轻轻一点头。宁蒗见状知道自己带来的消息冲击力太大,这个没多少心机的八子得消化消化。便恭顺起身告辞,王西语自然也不会留她,就任她去了。 殿中不过静下半刻,又有宫人进来服侍。再过一会,又有刘平睡醒了叫乳母带进来。 一下午都热闹的很,而王西语却始终有些魂不守舍。 她在想着宁蒗说的话,在想宫中这几个月古怪的地方。 这夜她几乎彻夜未眠,翻来覆去地想。越想越觉得宁蒗的猜想只怕就是事实,皇后不是病了,是离宫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三章 惊醒 皇后出身尊贵,自幼就受尽宠爱。网wwwzwcom及长后又为后入主中宫,三千宠爱在一身。她还有什么好不知足的?还要舍宫而去? 自己倘若能有她这样的命,恨不得再在这宫中活上几百年,怎么能舍得走呢? 堂邑候府呢?窦家呢? 就都这么干干脆脆地甩下不管了? 就是有天大的事,也不该弃宫而去。 王西语心下升腾起几分冷嘲,她知道要是出走的是她。陛下只怕会后脚就会说她死了,然后再料理她的家人追捕她。哪有这等心思去等去寻去瞒着天下人呢? 她心间一片冰寒,继而又想到自己的娘家人。重儿轻女这本是常理,只是她从小到大都很为自己觉得庆幸。她家中兄弟好几个,到衬的她这个独女更稀罕。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从小到大,从不缺她的吃喝脂粉。她说要买什么,阿爹阿娘从不说半个不字。为了这,嫂子和兄长暗地里了多少脾气。 没想到,没想到等入了宫后她才现自己是外人,是宫中的外人更是自己家里的外人。 爹娘兄长弟弟都指望着沾她的光,这一世就什么都不用干了,只管等着享受皇帝岳家的荣光。 等到她生下刘平后,他们更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入宫给弟弟讨官不成,又想着要金银布帛。她是在爹娘说出把平儿给皇后抱养后寒心,但也不能就断了和娘家的来往啊。 她给,宫中御赐物品不敢给,从她每年千石的俸禄中出。于是爹娘和两个兄长一个幼弟就全指望着她养活了,一家人成天要做的就是请亲戚朋友来家喝酒,说她在宫中怎么这么享受荣华富贵。 一千石的俸禄真不少,但要养活娘家一大家人。她自己宫中一应花销也的从这里出,娘家的胃口又越来越大,渐渐地竟有些入不敷出。 饶是如此,娘家人还不依。嫂子今天要串玛瑙项链,弟弟后天又要一把金刀。她哪拿的出来?难道她在宫中就不用花费了吗? 他们不相信,说急了就说她出息了在宫中锦衣玉食就不管爹娘兄弟了,是个没良心的。 但是还要怎么管呢?她还能怎么贴补他们呢? 她也实在是无能为力了,到了气头上就索性撂开不管了。于是,他们又能安生几天。 她总是安慰自己,这是她自己的爹娘。兄长又都不出息,弟弟还小,总得看顾着。 直到她在嫂子手上看到阿娘从娘家陪嫁来的一只玉镯,她小时候就喜欢的不行,磨缠了阿娘好久也没有得逞。 阿娘只说等她出嫁就给她,她也知道这是阿娘陪嫁来的最贵重的东西,说多了也就不敢歪缠了。 但是,到底没有陪嫁给她。 她不是要争东西,只是忽然想到自己进宫时几乎就是光秃秃进来的。心下有几分难受,但又想也不值什么的,是阿娘的她愿意给谁就给谁。于是她就笑着跟阿娘打趣说她说话不算数,没想到正在逗弄刘平的她娘抬起头来很认真地说你这宫中这么多好东西,还和你哥嫂争? 阿娘的眼神是那样的陌生,那样的不可思议。她虽然没有说,但是语气神情无一不再说她是出嫁的人,家中的一切已经跟她没关系了,叫她不要惦记了。 王西语浑身如坠冰窟陡然僵住,过了一会她阿娘又向来似地吩咐她说给她拿一百两金子,家中要使。 那样理所应当的语气,为什么也不问问她有没有?也不问问她宫中有没有犯难的地方? 他们几乎认定只要进了宫,就是躺在金山银海里吃穿不尽了。更何况她还有个皇子,这岂不是一辈子的倚靠都有了。 一百两金子,是金子啊。她哪拿的出来?心中又想到她自从进了宫家里是连一个线头都没有给她,就是平儿也没有得到他外家做的一件衣裳。说话就很有点冲,向她阿娘说没有。 她阿娘便很不依,皱着眉头说不行得给她拿,这回是有正经用。 哪回朝她要不是说有正经用处了?王西语便直说没有,她阿娘居然闹吵起来说她这宫中这般富贵,还能拿不出一百两金子? 王西语又是心寒又是无奈,只是摇头。她娘见实在要不到,情急之下说养她这么多年,真是白养了。 她也是急火攻心,冷笑着说她是嫁了人的,既然家中一切和她没有关系,怎么现在家中的花销还要她管? 她娘叫她气的半天说不出话来,翻来覆去就只知道说她没良心,说养她不如养狗。 王西语也气的抖,连声叫宫人送她娘出去。 最后实在闹的很不像话,差点连王太后都惊动了。而王西语经此一事,也是心灰意冷。不见娘家人不说,跟是一个铜钱都不给他们了。 他们到了这个时候,才现还真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她说不见,他们就连宫门都进不来。 好像是快意了许多,宫中俸禄不用贴补娘家,她在宫中也好过起来了。只是夜深人静时,她心中漫起无边的悲哀和恐惧来。 她没有家了,从前的家已经不是她的家了。 王西语在深夜里把头埋在被里,咬到嘴唇快破了也不肯叫自己哭出来。她不能软弱,她还有平儿,也只有平儿了。 皇后离宫了只怕是不会回来了,那也就是说后宫之中以她最贵,又育有皇子。这也就是为什么宁蒗眼巴巴地来奉承她的原因,只是,在这关头她又该怎么做才能为平儿多谋夺出更多的圣心来呢? 眼下陛下虽然叫平儿隔半月就去见驾一次,好容易和陛下亲近了一点,就叫宫中上下对平儿真心实意尊崇了几分。但是王西语自己也明白,要是陛下另立新后,再进新人这后宫中婴儿嘀哭之声就该多起来了。 到那时,就该把平儿这点不多的父爱也分去了。将来即便长大成人,也只怕比因母不受宠封地不广的长沙王好多少。 她该怎么做?该怎么做呢? 王西语望着已经天光大亮的殿内,丝毫没有倦意。 ***** 栎阳城离宫。 夜已经深了,刘彻却还是没有睡意。他坐在条案旁,从玉壶里倒酒出来。酒香溢出,熏人欲醉,玉杯中果酒盈盈波动。 他一饮而尽,酒香萦绕在舌尖。温热丝丝缕缕从胃里漫出来,喝了半宿的酒就是就是酒量再好到现在也是大醉了。他看着这殿中的一切,只觉得飘飘忽忽晃来晃去。 酒入愁肠更化泪,但现下这等肝肠寸断难以入眠之中,也就只能喝酒抒愁。也就只有心被麻痹后,痛苦才稍稍得以缓解。 可是就连酒都渐渐变得不好使了,迷迷蒙蒙时,眼前脑中还是不由想起她,想起她朝他笑朝他撒娇。 他冷笑几声,再往玉杯中连连倒酒。一口接一口连连饮下,急促之间他被呛得连声咳嗽。泪眼迷蒙间,他终于无声地哭出来。 夜微阑,风卷起漫天风雪。阴沉乌云中,月华黯淡无光。寒气上透,冰气凝结。 他仰面倒下,任凭泪痕满面。他累极了,这几天合在一起睡的时间还没有两个时辰。但是他睡不着也不想睡,只要入睡梦里总会见着阿娇,见着他们从前的过往。 这只会让他从梦中醒来更怅然若失无法适从,只会叫他更深刻地体会孤家寡人这个词语的意义。 但是他终于还是睡着了,他又见到阿娇了。 她穿着一身水红衣裳,肌肤如玉,脸上带着笑。好像离他很近,又好像遥不可及。 这是梦吗?他在心中呢喃问自己。 但还是不受控制地想要往她走去,想牵住她的手。 她一步一步后退,眼含泪光,不肯叫他碰她。眼角眉梢都似恨,他看着她只得站在那。 阿娇望定他,微微张嘴,似乎说了句什么。但是他听不清,真的听不清。于是他就再往前几步,想靠近她。 她却倏忽间消失不见,把他孤孤单单地撇在那。 天大地大,又没了她的影子。 他想往前追,却失足跌落。最后看到的是墙上刻着的手法稚嫩的“刘彘”,他大惊想再看一眼,却已然从梦中清醒过来。 他刻字的地方只有一个,那就是漪兰殿!他从小和阿娇一起玩耍的漪兰殿! 怎么能把那忘了呢?她但凡心里还有他,就一定去过!一定去过! 他霍然起身,酒醉之下几乎踉跄摔倒。头晕眼花间,他扶住柱子大声喊道:“春陀!” 春陀很快就推门进来了,他眼下很有些黑。陛下没有安歇,他自然也是不敢睡的。所以也就跟着熬夜,连眯一下都不敢就是怕错过了陛下的吩咐。 殿中酒香扑鼻而来,而陛下正靠在柱子上。见他进来说:“去,吩咐下去,朕要回宫!” 现在?春陀愕然,不觉望向窗外天色。但见陛下眸光明亮,心知多劝无益,当下只得道诺退出去吩咐一干人等忙活起来。 陛下说一声要走,难得敢给他拖上几个时辰?自然是越快越好! 他叹了口气,小步跑起来。 离宫中皇帝久也不至,一应伺候的人不过是有个养老处。有觉得这样日子也很安逸的,但更多的还是想往上爬想往高处走的。 未央宫中杨得意以狗监入皇后身边侍奉,一跃成为宫中能与中常侍春陀比肩的人物。宫人之中,说起这段传奇哪个不是又羡又恨? 怎么这等好事就遇不到他们身上呢?还是运道不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四章 漪兰殿玉佩 但没成想还算是有点运气的,就这陛下久也不来的栎阳离宫,竟然还真的盼来了陛下。八一wwwzwcom 张安是这离宫中领宦官,自御驾来后天天都是大了鸡血般的兴奋。不仅小心侍奉这陛下,还着意奉承着春陀。想着跟他拉近点关系,看能不能把他调到皇宫中去。 在皇宫中做个小宦官也比这强啊,离宫他可算是待够了。张安等了半宿,也没有等来别的什么吩咐,正要脱了外衣睡下。 忽听外面脚步声密集,灯火一盏一盏地亮起来。风声呜咽中,说话声鼎沸起来。 这是有事吧? 张安连忙下榻去披衣,一个小黄门推门进来急道:“陛下要走呢!常侍叫您快去!” 灯火摇曳中,人影拉的老长,在地上飘荡着。张安听了这话,大惊:“怎么这突然说要起驾?” 一边问手里却是麻利地床上衣裳就往门外去,小黄门跟在他身后说:“不知道,看常侍样子只怕是陛下临时起意。” 这可如何是好啊,张安想到前日刚把这积攒了多年的金银孝敬给春陀,后者却坚持不受。 张安知道这是嫌少,也是懒得和他磨缠。但这是他仅有的机会,要不然这辈子就是钉在这了,他才四十,还不甘心! 所以最近这两天他到处借钱搜刮,想着在春陀走之前再送一次。没想到,这怎么说走就走啊! 张安心下慌,疾步往正殿去。果真见到春陀正在吩咐着人,御辇也已经过来了,随行的禁军也都束甲以待了。 张安忙上前含着笑同春陀说话:“中常侍,御驾这是要走了?” 春陀睡意朦胧,强打着精神站在廊下。听得身后有人说话,听声就知道是张安。对他的来意也清楚,只是眼下哪有空应付他? 闻言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就又吩咐起人来了。过一会就进殿去迎皇帝出殿上辇。 张安眼看春陀就要走了,又不敢再烦他。只送御驾出了城门,春陀才转过身来和他简短高了个别。心知无望,又不敢得罪人张安只得怏怏回离宫去。 张安身在离宫,消息不畅,还不知道叫他羡慕的杨得意早就叫陛下一杯毒酒给送了性命。 ***** 正月末了,天还是冷的很。朔风凄历,滴水成冰 茫茫白雪,被覆长安汉宫,冷峻地沉默着。湖面、河面上都结上了一层厚厚的冰,宫殿楼阁在雪中静默。逆来顺受地披着如如梨花绽放而飘下的雪花,汉宫高墙上禁军的铠甲折射出森森寒光,显示出凛然不可犯的威严。 王西语这几天有些魂不守舍,借着刘平往长信宫中去了一回。但也没能探出王太后的虚实来,这样一来反而叫她肯定了陛下出宫去的事实。 她这日头午正在殿内给刘平做着衣裳,虽说宫中怎么都不会缺了皇子的用度,但她是做娘的。总还是觉得得亲自做的小孩子穿在身上才放心,所以但凡得空就得做上女工。 重重帘幕中,火炭的噼爆声清晰可闻。室内浓香扑鼻,叫人安逸的直想睡着。 “八子!八子!”王八子的贴身侍女银铃从外面疾步进来,满面通红,打断了王西语的安逸。 王西语微微昂,看向银铃。银铃稍喘了一口气后,就上前附耳轻声说了一句什么。 王西语便点了点头,叫她退下去。 她又看向手上的衣裳,埋头绣起来。刚刚银铃对她说的是,圣驾回宫了。这几日,她叫人日夜在宫门处守望着动静。陛下就是行事再低调,出宫总也得跟着一批扈从吧。 陛下回来了?那么皇后呢? 她有没有一起回来? 王西语错神之下针一偏落,扎在手上。血滴顿时冒出来,她放下手中绣活,问道:“二皇子呢?” “殿下正在侧殿玩耍。婢子去把殿下抱来?” 王西语没有说话,只点了点头,宫人便依言退下。 ***** 汉宫漪兰殿。 刘彻下了辇后,就往漪兰殿里跑进去。所到之处,宫人拜伏于地。 他却连看的心思都没有,一颗心扑通乱跳着走进漪兰殿。这是他儿时长大的地方,七岁为太子后就没有在这住了。但是这里到底还是承载着他太多的追忆,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 他急匆匆地穿过正殿,走进暗室。踏上厚厚的羊毛毡,把宫灯放在地上。往墙上看去,有些歪歪扭扭的“阿娇、刘彘”后面紧跟着“阿娇、刘彻、后元年。” 刘彻望着这两行字迹,伸手抚摸着,禁不住泪目。从前过往,恍若昨天。刻下“后元年”时,他们刚刚大婚,是骑马回来后写的。 他在这里送给了她小时候就刻下的玉佩,她很喜欢。天天不离身地戴着,后来骑马游猎差点弄丢了便一直戴在脖子上。 刘彻颓然坐下,手往条案上扫去。有什么东西好像被他带落到地上了,这室内到底有些昏暗,他便站起身去拿起宫灯照看。 是玉佩,是他送阿娇的玉佩! 羊脂白玉的玉佩,如凝脂般流动着含蓄光泽。正面浮雕了一朵栩栩如生的花,反过来一用小篆刻着一个“娇”字。 她竟然把它放在了这里,竟然把它丢下了! 这是不是说也把他丢下了,这是在怨他在恨他! 早就该想到了不是吗?要不然怎么能在走之前还一如往常对他? 只是她出了宫,天高海阔地去了。这世间再也没有能一座金屋能把她囚禁住了,而他却还在奢望向她低头,她就肯回来? 刘彻心脏一阵一阵地抽痛,几天没能按时用膳,急气之下胃痛汹涌而来。让他周身颤抖起来,冷汗直冒。 他靠在条案上,像一个落水将要被溺死的人。却连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都没有,他紧紧握住玉佩,几乎想生生把它攥成灰烬。把这二十多年的甜蜜生生斩断,再也不要想起。 难,太难了! 他甚至连要自己恨她以便来忘记她的心思都生不出来,这么多年的时光一遍又一遍地在跟前晃悠的时候,她留给他的只有好的。 寻不到一点可以叫他憎恨的,倒是他,有许多对不起她! 许她一个金屋,结果她却并不开心! 金屋!金屋! 刘彻陡然清醒,想到还有金屋。他小时候在长公主问起时的确说了要给阿娇造一座金屋子住,即便后来是父皇亲自赐婚,但他为帝后也没有忘记过这个孩子气的誓言。 阿娇自然是不同意的,还是他说了又说。才在椒房殿旁盖了座赤金小屋,也就是盖了这座真正的金屋,他才知道他说的话多么傻。 金屋一到了夏日,灼热的几乎变成一个烤笼。而阿娇却总愿意在凉快的日子去坐坐,有时候一坐就是一天。 什么也不干,就是坐着。 他又好笑又心疼,早知道就不该建。叫她又不肯叫这金碧辉煌的金屋白白空着,却又没有什么别的用处,可不只能坐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五章 豆腐火锅冬日暖 金屋同这玉佩一样,是他们的见证! 他握紧玉佩,撑着条案起来。81中Δ文网wwㄟwㄟ1zwcom浑身出过一身虚汗后,整个人很没劲。但他沉寂的心又重新激荡起来,他连宫灯都顾不得拿,一路踉跄着向往跑去。 出了漪兰殿,等在门口的春陀迎上来。他看也没有看他,几个箭步下了台阶,往殿外跑去。 春陀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得忙小跑跟上。等他出了殿,刘彻已经上了辇吩咐道:“椒房殿!” 虽到了正月末,但却依旧换是寒风浸骨。道上即便天天有宫人扫雪,但墙角城根下的雪最少也得有两尺多厚,在太阳光下熠熠生辉。 宫阙重重,此起彼伏的叫雪连在一块,白茫茫一片。 大明宫是紫禁城的四倍,而未央宫单宫就比大明宫还大。可以想见,在冬日望过去这样连绵不断的巍峨该是如何叫人震撼。 但刘彻却无心去看,只是不住地催促快,再快! 等到终于到了椒房殿不等御辇停稳就一跃而下,谁也不看谁也不理,咚咚咚地往那座赤金小屋跑去。 上次这样跑的心都快跳出来还是知道阿娇有身孕的时候,他觉得心已经蹦到嗓子眼了。终于,那座屋檐闪着金光灿灿的小屋出现在视线中。 刘彻停下来,缓缓地走向它。到门口时,甚至还停下来整理了下自己的仪容。 赤金小屋一砖一瓦全是用的足金,在雪光下美的叫人心头颤。他从袍服里伸出满是细汗的手,沉下心使劲推开金门。 这里他不是没有来过,在他从宣室殿回来后偶尔找不到阿娇的时候就会来这找她。 她嫣然回的时候眸光盈盈,他问她,她便说是叫这金光耀的。 他信了,的确置身在这其中。倘若有点阳光,就会刺的人眼睛都睁不开。 他真傻,她说什么都信。 是不是那个时候她就在难过?是不是那个时候就在为这金屋之誓而觉得好笑? 他抬步进去,在殿中翻寻起来。 半个时辰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他把这间不大的金屋翻了个底朝天,什么都没有找到。 他不相信,不相信。 阿娇竟然会走的这么绝情,连只言片语都不留给他。 他找不到没关系,有的是人能帮他找。 哪怕把这金屋拆了,也得找出来。 “春陀!春陀!!!” 春陀赶忙从殿外进来,微微欠身。 “叫人来,在这找!找!” 春陀小心地问道:“陛下,找什么?” “布帛!竹简!找着什么是什么!只要是带字的!”他心里有些慌,嘴上语气很是不耐烦。 春陀道诺退出去,刘彻抬步出去到旁边殿去等消息。 直等到日影西斜,等到浑身僵。却还犹自不肯认输,非要见个结果。 春陀叫苦连天,地方就这么大。他亲自搁这看着的,确确实实除了一应用具什么也找不出来。 倒是有带字的,但那是竹简啊。他敢把这个给陛下送上去吗?陛下这明显找的就是皇后留下来的信啊。 春陀正急的不知如何是好,偏生还不叫他消停。一个小黄门在门口鬼鬼祟祟地探出脑袋,想说什么但又看这殿中情势不敢进来。 这么一个时辰中来了五六次了,春陀不是没看到,只是懒得理他。这现在就是有再大的事,也得给他挺着。 小黄门就又把头缩回去,一不小心碰着什么一阵噼里啪啦。春陀终于忍不住了,转头望向他:“干嘛!干嘛啊!这么一会一趟一趟的!” 小黄门也顾不上去捡东西了,忙躬身回道:“中常侍,是王八子和二皇子求见陛下。” 王八子?她来干嘛?还带着二皇子? 春陀叹了口气,想也知道只怕是又打着拿孩子来邀宠的心思。往天也就算了,他也乐于给宫中这个唯一的皇子几分方便。 只是,现在来,这可不是找陛下的火气吗? 他冲小黄门摆摆手,“去,告诉她,陛下没工夫!” 说完就转身又盯着屋子内的众人翻东西,竹简堆了满地。春陀叹了口气,上前席地坐下一卷一卷地去看。 椒房殿外,王西语正抱着一岁多裹的严严实实的刘平等着天子的传召。 御驾竟然来了椒房殿,这是皇后回来了吗? 她为什么还要回来?难道陛下就真能不心生芥蒂吗? 她既然离宫,想必也是有原因的。这个大的足以叫她离宫的原因现在也不重要了吗? 走了就干干净净地走,不要回头,不要再把她们压得一点光都见不着。 对,她从前是想过依附皇后而活。这样活的最长远最稳当,但皇后高傲,也就是有了平儿后还偶尔能得见几次。 她原也以为这辈子就这么过去了,将来叫平儿给皇后的儿子做臂膀,也是一世太平。 只是,谁能想到能有此惊变呢? 就好比刚进宫时,她以为能同皇后平分秋色,做下一个王太后。好容易把这心思按下去,上天怜悯她给了她平儿。 但是他的亲父皇不疼他,这等于又在她将要炙热的心上浇了一瓢冰水。 在她想着就这样守着平儿长大,哪怕做个长沙王,也好过平民百姓。 上天却又再露出一点曙光 这天一次一次地像猫逗耗子一样捉弄着她,但她还是要去一搏。 小黄门急促地向她跑来,她一振精神。在刘平耳边轻轻唤醒他,又提醒他一会见着父皇了该说什么。 小黄门到了跟前一边行礼,一边笼着袖中一块金子不好意思说道:“您请回吧,陛下今天不得空。” 不得空?不得空是什么意思? 王西语盈盈一笑,语气温婉地说:“那既然陛下没空,那便容妾见见皇后。” 皇后?宫中哪有皇后? 小黄门马上摇头,道:“八子您请回吧,皇后卧病见不了人。” 王西语探究地望了小黄门一会,她认真地打量着他脸上的神色,细细猜度着皇后是回来了不见还是卧病不见。 终于,她轻快地笑起来。“那妾改日再来。” 小黄门松了口气,还真怕她就不走,非得见着。 ***** 崤山松石斋。 山上云雾之气在黄昏时分大盛,雪满山峦。五彩缤纷的天地间只留黑白这最简单最原始的两色,放眼望去山峦间处处时一幅用意十足的水墨画。 空气清冽的像夏日甘泉,松枝上挂满了棉被般的厚雪,带的枝叶沉沉下垂,似乎不堪重负。风一吹来,便顺着风力掉落几片巴掌大的不时的掉下一两片手掌大的雪花块,干脆地掉下地上。 冷风从山里旋起,松石斋里却是温暖极了。甚至,一向安静的松石斋还有几分热闹起来,说笑声传出去老远。 他们正在吃豆腐火锅。 豆腐是忙活了一天才做下的,拿上两斤黄豆用水浸泡胀,用石磨磨碎。滤去豆渣,将豆浆烧沸,用盐卤汁或山叶、或者酸浆,醋淀放入锅中制成。 阿娇找来了一张拿来挥毫泼墨的大条案,又好容易才翻出一个矮矮圆圆的小铜炉放上炭火把双耳陶锅放上。 五个人就凑在条案旁热腾腾地吃起豆腐来,阿娇原还以为老太公会排斥这样围坐合食。没想到老人家从书房中踱出来,见此一点不愿意意思没有,笑呵呵地就坐下了,还说的有许多年没有这么用过饭了。 牛骨汤热腾腾的滚着,像温泉冒着泡。白豆腐、香菇和牛肉在这其中打着滚,香气诱人。 几个人得迎着白气,仰着脸觑着眼睛,从氤氲的热气里伸进筷子。夹起一筷子是什么就是什么,老太公爱吃豆腐,总是在雾气弥漫中眯起眼睛看准了才下筷。 而对于阿娇来说,豆腐滑嫩好吃,香菇q弹好吃,牛肉更是好吃。所以,她下筷最不需要纠结,夹着什么都吃得很开心。 儒家说食不言寝不语,老太公一向不爱人用饭时说话。 但这次,他却有点不说不快了。“中宫,你说这叫豆腐?是还是皇室藩王明的?” “嗯,您吃着怎么样?”阿娇道。 “挺好,嫩滑可口。”老太公夹起一块白玉般的豆腐,在口中细细品尝,入口即化,滋味十足。缓缓滑入喉中,滋味不输肉食。 “您要喜欢,豆腐还可以炒啊、煎啊、拌啊、蒸啊、煮啊。”阿娇边吃边说。 咦? 她这话一说,几个人都昂起头来眼神锃亮地望向她。老太公饶有兴趣地问:“哦?怎么做?” 阿娇见问,便笑盈盈地说:“豆腐啊,刚做出来还是热的时候。拿热油一浇,再用切好的葱花和盐一拌。” 她略想想,又说:“小葱拌豆腐,清香。但拿芥菜拌也好吃,至于煎的话,拿小火慢慢把豆腐两面煎成金黄色,再撒上葱花。一咬,香、豆腐的汤汁流出来,香极了。” 雪舞不觉咽了下口水,伸筷子到锅里去。 阿娇还没有说完:“先把嫩豆腐煮去豆气,再加入鸡汤,同鳆鱼片滚数刻,加糟油、蘑菇屑、松子仁屑、鸡屑、香蕈起锅,滚开后起锅。鸡汁须浓,鱼片要薄,这样吃着才能足够味道。 她说的几个人往锅里伸筷子的频率更快了,滚汤热菜,暖的头上冒出汗来。 张博达吃的直烫嘴,还不忘记计划明天。“明天我去打鸡,这山上野鸡有的是。” 阿娇微微一笑,正待说话。老太公清了清嗓子,警告地看向张博达。 张博达立马就蔫吧了,他知道他还得洒扫松石斋,老太公不会给他上山的。 竹歌见状接过话来:“我去吧。”又问张博达:“这附近山林中只能走到哪?” 张博达雀跃起来,刚要说话。 “三里以内。”老太公说,想了想又补道:“还是老夫跟你去吧,你再走岔了回不来。” 张博达瘪了下嘴,心说这不是怕走岔了,是你自己个也被中宫说馋了。 这老头啊,他心中笑起来。 用过晚饭后,好容易这是十天里的一休。虽说只是晚上不用去写文章,但对张博达也弥足珍贵。他打了热水洗漱完后,去廊下把水倒了时正碰着要回红楼的阿娇主仆三个。 他便上前行礼,站定同阿娇说话。 “后天,就是出阵的日子了。” 阿娇有些愕然,不知道他怎么又说起这个。老太公给过她地图后就来说过了,再三确认了上面只是图画并无多少文字还不甘心,还亲去看了地图才信。 “中宫要把图看仔细了。”他立在廊下,身后又飘起飞雪来。山中本就积雪难融。偏偏一月足有二十天还是下雪天,雪早就要堆上来了。 庭中湖上冻得像镜片似地冰块上,飞来几只还巢之鸟。屋檐之下一排冰凌,长短不一,晶莹生辉。 “这是自然。”阿娇说,心里却还是有些不解为何要特意叮嘱再叮嘱。就照着地图走,还能怎么仔细? 难道说还能进了阵法后就消失?奇门遁甲就是再神奇,也不至于能把笔墨都变没吧? 她正待问,张博达却行礼退下了。 雪舞就皱眉奇怪道:“这张郎君,怎么总是欲言又止?” 的确,他最近好几次都是这样。说到老太公小师妹的时候欲言又止,说到地图的时候欲言又止。 虽说认识不久,但他也不是那等故意拿话吊人的啊。之前都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最近这到底是有什么不能说的? 阿娇思来想去,越想越觉得不对。回去泡过澡后,在榻上翻来覆去地想。 窗外风声呼啸,恍若婴儿嘀哭。夜浓如墨,重重叠叠的金银丝翠色纱罗床帐中但闻暖香馥郁。 “滴答滴答” 茉莉玉漏不知疲倦地走着,从前伴着这样的流水声阿娇总能睡的很快。 今夜她却叫张博达说的很有些不安心,阵法是松石斋的保命所在。即便她是当今皇后,但依着老太公顺理成章地把她视为后辈,就该知道她这个皇后在他那也不算什么。 老太公就不怕她以后下了山,叫人来破阵吗? 还是有恃无恐? 张博达到底为什么要再三嘱咐她把地图看仔细? 为什么? 楼外种着一株苍天柏树,在夜风中巍峨不动。但枝叶却 婆娑剪影地投在地上。 阿娇终于撩开重重帷帐,映着亮着的一盏小灯,去书案上把看了无数遍的帛书展开来。 还是那样,这幅图还是那样,一点未变。 她一身浅黄绸衣,立在半明半暗的室中。 终于还是没有瞧出什么不对来,便又卷好放回去。脱了丝履上榻去,她整个人埋在锦被中。 窗外呼啸声大起,寒意迫人。这室内却是这般温暖,幽香浮动,比之从前在椒房殿中意境也是差不太多的。 只是那个时候,是刘彻抱着她。 他哪怕手叫她枕麻了,也得抱着她。还每每在第二天跟她抱怨,说晚上她踢被子,去盖连他一块踢了。 说着还要挽起袖子去看伤,阿娇不管信不信只得先哄他。 至于怎么哄,自然是一个甜甜蜜蜜的吻。 也不知道他如今好不好,有没有忘记她一点? 她侧过身去,裹紧自己。 有的,他会忘记的。 后宫佳丽三千,她不过是这其中的一个过客。就是再特别再叫他难以忘怀,也会冲淡的。 更何况,他的世界不能也不可能只有这后宫一隅。 他有更大的责任,更大的抱负,他所要负起的是这个天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六章 初窥阵法 阿娇在滴答的水声和一片暖意熏然中醒来,她在被子中舒舒服服伸足了懒腰才撩开床帐,穿上丝履下榻来。81中文网wwwㄟ1zwcom 她刚从衣架上把白狐狸毛大氅取下来披上,正要去铜炉上倒杯温水出来润喉。 就听见一阵轻盈的脚步,“女士,起了吗?” 阿娇嗯了一声,往玉杯中倒水。 雪舞便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盆热水。见阿娇正在喝水便在雕花朱漆金箔面盆架上放下银盆,去衣橱里取了绛红素缘绣花袍搭在紫檀木雕花衣架上。 老太公有明话叫阿娇穿用这房里的衣裳饰,阿娇谦让几回不肯。老太公便直言不讳地问她是不是瞧不上他的眼光,这哪能呢? 眼看老太公就要为这个较真,阿娇忙解释说是实在是怕穿可惜了。 毕竟这是为他小师妹备下的,这句话阿娇藏在心里没有说。 但老太公却明白她的意思,沉默了一下说她如果再不穿,这些衣裳饰恐怕他生前也再见不到穿出来的样子了。 话中落寞之意叫人黯然,的确,这些饰衣裳是为老太公小师妹置办下的。 只是,老太公却一次没有见过它们华丽绽放的样子。 于从前是念想,只怕旁人是动都不能动的。 但是越往后越叫人遗憾,也不知道它们到底会是何种风采。 阿娇便只得依言穿戴,老太公这之后看向阿娇的目光就目光柔和多了。总是在她头上的华盛金簪打转,眼含回忆。 而张博达却是见了阿娇这些华丽异常的衣衫,先开始还好奇问竹歌说也不见她们的包袱能放下这么大东西啊。 还不等竹歌答他,就先摇头苦笑起来走开去了。 好在主仆三人也习惯了,一到说起老太公小师妹的时候张博达就是百味聚集,晦涩难说。 雪舞回过身来阿娇已经把鎏金点翠花篮耳坠戴上了,雪舞便上前服侍她换上取出来的衣裳,又替她挽了惊鹄髻。左侧插上一枝绿玛瑙古铜孔雀步摇,右边斜插进一枝鎏金点翠金簪。 阿娇坐在铜镜前,由着雪舞打扮。默默把玩着饰盒你的一直步摇,这是枝特别华丽的步摇。 黄金为主,贯百珠为桂枝相缪。明珠同金丝宛转屈曲成茉莉花枝。 茉莉花? 这一定是老太公小师妹的心爱之花,要不然这屋内也不会随处可见茉莉之影。就连鎏金绿釉博山香薰里燃着的香,细细闻来也是有几分芬芳四溢,像极了茉莉的味道。 人皆有爱物,这也是理所应当之事。只是就从这些一应饰衣裳来看,这小师妹只怕身份贵重的很。 汉朝尚火德,所以主红色和黑色。而这红楼里红黑礼服有的是,而且还用的是赤黄色的佩绶。依制,这是帝后用度。 汉时依五时来定礼服色,春用青,夏用红,季夏用黄,秋白色,冬用黑。而这按照这个定数来做的礼服,足足一屋子。 盘龙绣凤,这能是什么人物才能用的起的? 阿娇很有些预感,老太公的小师妹只怕说出名姓来她也是知道的。 只是,究竟是谁?老太公呢?那他岂不是更神秘高深? 阿娇关于这个想过无数种可能,只是到底不得解释。她放下步摇,问雪舞:“竹歌呢?又去厨下了?” 雪舞一边为她重新把狐狸大氅披上,一边回道:“没有,今儿一早就被老太公叫去打鸡了。” 话音中到底有些笑意,老太公年纪大了却还是好体格。天刚黎明,就在门口叫人,说自己都打了拳回来了。 阿娇也有些忍俊不住,看来这滑嫩的豆腐是深得老太公所爱啊。要不然以老太公一向从容淡漠的性子,多半哪能亲自下场? 好在昨天做下的豆腐还有一半,一会等用过早饭后把鸡汤熬上两个多时辰,晚上做正好。 她一时梳洗完毕,便带上房门同雪舞从飞阁往主院去。 腊月寒天朔风凛凛,冉冉红日正穿寒云而过。天穹边一片湛湛清波,往下看去湖上雪光耀眼。 再往远望,能看见老太公喂养的两只仙鹤正在雪地里慢条斯理地踱步,优雅极了。 谁能想到,这大山之上,还能有如此地方? 阿娇边走边赏,沿楼而下。到了厨下,同雪舞两个一个煮汤炒菜,一个烤饼。 还未等做成,老太公便同竹歌回来了。 老太公自去歇息,等着用早饭。竹歌拎着两只斑鸠到厨下来,羽毛比之竹鸡更绚烂艳丽。“同老太公忙活了一早上,总算打着了两只锦鸡。” 斑鸠因着羽毛鲜艳,故又称为锦鸡。 阿娇回头细看了看,笑道:“你们还真的挺快,斑鸠也好吃。这长在山林间可是比养的家鸡还能称得上走地鸡啊,竹歌一会再收拾它们,拿碗筷咱们用早饭。” 竹歌便把这两只斑鸠放下,拿了碗筷又来帮阿娇往食案上布菜。 等用过早饭,老太公却没有往书房去。倒是寻出了一枝钓竿往后院去了,嘴里呢喃着这时节当也好钓。 阿娇几个失笑,往厨下去烧水收拾斑鸠。过完开水后,把党参、红枣、枸杞同葱姜蒜放在斑鸠腹中,整只下冷水下锅。旺火滚开后,转小火。 炖汤时间越久汤味越足,几个人也不用在这傻看着。过三刻钟来添炭火就行,于是阿娇几个便回红楼去。 天日长,也是无事。好容易叫刘彻带到宣室殿而放弃了的午睡又在松石斋捡回来,主仆三人进了阿娇卧房服侍阿娇躺下后,才说起竹歌清晨见闻。 “也没有看出什么不一样的”竹歌细细回忆起来,“老太公只叫在这方圆几里内打野鸡,说过了就入阵了。所以,自始至终我们也只是在外阵外活动。” 阿娇本还想着叫竹歌先去打这个头阵,见见有什么不同。闻言心下有些失望,但想来也正常。 她们来之时还是入了阵的,要不是竹歌做记号,还不能觉困住了。 而阵外就更加看不出不同了,想想也是,越是这样越见其中水平。 一切都与正常并无二般,即便你现了异常,也没处去寻出口。 正常才是最恐怖的异常,这比起张博达来不知高明出了多少倍。 说过一回,也说不出头尾来。雪舞同竹歌便抱着要浆洗的衣裳下楼去,舀温泉水去洗。 阿娇在床上听了一刻刻漏,终于困倦之意袭来,沉沉睡去。等竹歌晾完衣裳又去厨下甜了三次炭火,眼看浓汤熬成了,才去房中来唤阿娇。 冬日天短,不过四点来钟左右。已经有了几分黄昏的意思,阿娇一看竟睡到了这时辰忙起身。 好在这时辰做晚饭,时间也是正正好的。阿娇便在银盆里抹了把脸,便同竹歌往厨下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七章 母子 老太公钓了一个时辰才钓上的鱼正在水桶里悠哉悠哉游的快乐,案板上干香蕈同干蘑菇也已经泡开了。豆腐也切的齐齐整整码在那,雪舞正在铜盆里洗蔬菜。 老太公尤其爱炒的青菜,一顿都少不得。 阿娇便在锅里烧水后把豆腐煮去豆气,再从陶罐里把煮好的斑鸠汤一倾而入。 竹歌用刀是一流,这么一会已经是把鱼片完了。光亮鲜红,薄的略在滚水里烫开就能吃。待锅中汤滚开后,阿娇下鱼片滚数刻,加糟油、蘑菇屑、松子仁屑、斑鸠屑、香蕈起锅。 雪舞的素炒菘菜也好了,竹歌也早把昨日的大条案摆上了。几个人还像昨天晚上围桌而坐,迎着雾气氤氲在锅里下筷子。 豆腐用斑鸠汤和鱼片、蘑菇炖过后,实在是味道只应天上有。但吃这热腾腾的豆腐可是很有技术含量的,从锅里现夹出来的烫人的很,一口咬下去,烫的而说不出话来,几乎觉得胃都给烫疼了。 但要是在碗里晾凉了,味道兴致都大了对半。最好的是略吹吹,心里带着点急促等着,等到终于入嘴时虽还烫但却是已经能入喉了。 在这等冬日里,几个人围着而坐。小酌果酒,对着一锅鲜香四溢的豆腐斑鸠锅,吃得是不亦乐乎。浑身都热暄暄,暖烘烘,畅快极了。 菜有荤素,犹衣有表里也。富贵之嗜素甚于嗜荤。豆腐的色泽浓郁,其味清香,入口滑嫩更是尤其对了老人家的口味。 席间难得话也多起来了,不时同几个晚辈讲些从前事来。松石斋里笑语盈盈,和乐融融。 ***** 汉宫椒房殿。 也是傍晚时分,不过比起松石斋的温馨,这儿简直静得唬人。一应宫人全都被打到偏殿去了,连大声出气都不敢。 春陀急得只在院子里打转,却又没有法子。只能干着急,从昨日找到今日黎明也还是在金屋里一无所获。 拖的实在拖不下去了,没法子,春陀只能去侧殿向刘彻回话。他到了门口到底还是没有叫小黄门把那些竹简帛书抬进来,叹了口气做好了被打的几个月下不来榻的准备。“陛下” 他话还在舌尖打转为难,刘彻就已经朝他摆手了,叫他退下去带上门。 春陀看着打小伺候的皇帝连怒劲都没了,心中酸。知道陛下也早知道合该什么都找不出来,只是不甘心,不甘心 陛下看起来疲倦极了,看这样子是在这坐了一夜。也没有去安歇,这怎么成呢? 用膳也不好好用,觉也不好好睡,这么下去就是好人也给熬坏了啊。 春陀便轻声劝道:“陛下,用了早膳睡一觉吧?” 刘彻没有看他,只是摇头。 春陀又壮着胆子再劝,又想到陛下一向孝顺。便又说:“陛下,您这样?太后该心疼了。” 刘彻自小时起便没有像民间孩子撒欢耍泼过,一半是因为太聪明了已经不屑于那么幼稚了,而另一半则是因为心疼王太后虽为宠妃却时常受栗姬的气,要给母亲争气。 刘彻本还没有如何,听了这话。斜睨向他,眼神锐利冰冷,**陀心下一滞。 “出去!”刘彻冷冷地说。 春陀张张嘴,到底还是不敢顶撞。只得把话咽回去,往殿门口倒退出去。 于是,天子终于如愿得到了安静。 他在这殿里从黎明坐到暮色四合,一动未动。整个人像是难过的狠了,但眼神却又格外明亮起来。在这寂静的殿中,像极了离群索居的狼。 眼看不是个事,春陀思前想后还是叫小黄门去往长信宫递信了。而后就是在院中像陀螺一样打着转,等太后来亲身劝解陛下。 自作主张,一顿罚是少不了的。但哪能看着陛下这么下去? 想到这里,春陀不禁有几分埋怨起皇后来。 但也只敢深深藏在心里谁都不敢说。 终于又的等了半个时辰,王太后终于从长信宫中来了。春陀忙上前去见礼,王太后摆手朝殿内望去问道:“皇帝怎么样了?” 春陀一边伴着王太后往里面走,一边回话:“奴婢也委实不知,陛下了火,不叫人伺候。” 午间时,春陀想着能不能缓过来点。便扣门问询,陛下在里面了老大的火,听声音噼里啪啦砸了一地。 春陀就是有九条命,也不敢再问。 王太后叹了口气,心中默然道:也真是冤孽,都是自己造下的冤孽。 一路再无话,到了皇帝在的殿门前。太后亲自上前推门而入,就见一盏玉杯迎面砸来。“滚!” 索性是刘彻信手往身后丢的,饶是如此,好悬砸到太后脑门上。 王太后尚未说话,春陀吓的不轻,忙说话:“陛下,是太后!” 刘彻身形微微一颤,转过身来。果真见是王太后,脸上冰寒却仍是不改,也不同太后见礼。 一时,殿中气氛竟是僵住了。春陀恨不得挖洞赶紧跳下去,自作主张请太后来还算了,陛下竟给太后脸色看。 这可不一会陛下责罚他时,连个求情人都没有? 良久,刘彻才轻轻道:“太后来了。” 太后,不是母后。 一字之差,疏离顿显。 王太后面色便更不好了,在门口站了好一会才往殿内进去。春陀忙把门带上,在廊下侍立着。 殿中没有点香炉,但如果仔细的闻,木头的香味还是在空气中浮动。 而王太后闻到了伤心的味道,那么绝望地伤心,那么叫她也肝肠寸断的伤心。 她的儿子,一向意气风的儿子。 坐在案前,像一截没了生机的枯木。 眼神中的炙热明亮,反常的叫人心颤。 春陀使人来长信宫中报信,王太后当时就一阵目眩眼花。知道这是找不着阿娇,皇帝给气的给急的给伤心的。 只是,竟不知道到了这般地步。 找不着了,折腾了这么几个月。看来是找不着了,也不准备再找了,王太后心中有了定论。 心中百感交集,这其中最噬心的是后悔。 后悔,每时每刻不在后悔。 早知道阿娇对皇帝是这般比命重的人,就是叫她把孩子生下来立为太子又怎么样? 外戚之祸,难道他不知道防吗? 这天下都是他的,他难道会不精心吗? 再说,这天长地久几十年,就没有变数? 但是再后悔也没有,纵使她是这天下间最尊贵的女人,也不能叫时光流转,一切重来。 到如今,儿子知不知道真相倒还在其次了。照这情形下去,皇帝沉迷酒色一蹶不振是马上的事了。她不能眼看着先帝守护的大汉交到儿子手上变成这样,不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八章 尘归尘 天已经到了黄昏,风寒正萧瑟,殿内却是暖意融融一片。81中┡文网wwんw1zwcom王太后却还是觉得冷,整个人像浸在冰水之中。 她望着刘彻久久说不出话了。良久,她终于缓步上前。 “阿娇,没有找到吗?” “找不到了。”刘彻尽力克制住颤抖,用平静的语调回答王太后。“她不会回来了。” 王太后心下一滞。长出了一口气,轻声说:“陛下,人既然不会回来了,还是当以,天下为重。”王太后开口劝道。 刘彻身形到底一颤,只觉得心头传来阵阵难以忍受的疼痛。阿娇找不到了,不会回来了。这是事实,而且已经慢慢在为他自己接受。 只是让王太后说出来,刘彻总还是有一种伤疤被血淋漓揭开的痛楚。而且还要说以国家重担,不觉得可笑吗? 阿娇到底是怎么走的?昱儿又是怎么没的?舅舅是怎么死的? 难道母后你心里真的就不清楚吗? 他几乎要迸出一阵大笑来,心头又是讥讽,又是酸楚。瞬间勃然大怒,霍然起身,转身望向王太后。 “难道母后就没有什么要对朕说的吗?” 他这句言有所指的话,叫王太后心下慌。 但是她今日既然来了,既然是来劝谏他的。就做好了把一切抖搂出来的准备,哪怕被儿子记恨,也得把他骂醒。 “皇帝想听什么?”她目光镇定地迎向刘彻。 “阿娇!”他眸中含光,定定地望向王太后。 王太后已经好久没有这么仔细地看过他的眸子了,从前这样眸子相对还是在他特别小的时候。那个时候还知道黏娘,还会撒娇。经常在晚上睡前用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她,像森林里面的幼鹿,光用眼神就把她的心浸泡软了。 但这样的时光太短了,他从小就聪慧的紧,倒衬的几个姐姐心智只是平常。平阳几个总是打趣说她偏心,把什么好的都留到最后。 有多少年没有认真看过他了?怎么也得二十年了吧,只是他现在的眸光里再也没有幼时对她的眷恋依赖了 冷漠,嘲讽,疏离。 这就是他现在看她的样子,看的直叫王太后心下冷。 阿娇?这是知道了? “皇帝”王太后心脏抽紧,迎着他逼迫的目光轻声开口。“阿娇” 说就说吧,能瞒多久呢?就算把这个秘密瞒到坟墓里,就真的安心吗? 说出来,反而是解脱,是解脱。 王太后这一生手上沾染的鲜血无数,但这还是第一次叫她这样寝食难安。原来,她的心还是不够硬,不够麻木。 她所以为的刀枪不入,不过是没有触及到心中的软肋。 她这一生只有两个软肋,前一个已经长眠地下,而这一个也要跟她反目成仇。 王太后心下苦笑,也不知道自己这一生斗来斗去到底还有什么意思?争这个皇后,不就是为了儿子?为了他将来不受人欺辱,可以堂堂正正地站在这天地间? 到头来,就连他也要恨她! 她缓缓转过身去,语调平缓。“你二舅” “不!”刘彻忽然轻喝出声,打断王太后。 “够了!我不想听了!”他转过身去,“母后,你走吧。” 秘密,还是这种预备带到坟墓里去的秘密要说出口。还是对最亲近的人说出来,不若于把她赤身**的扔到大街上去。 王太后是鼓足了极大的勇气才能说出来的,“彘儿,是娘” 咣当! 刘彻一脚把彩绘雁鱼铜灯踢翻,含着薄怒说道:“我说了,不想听了!不想听了!” “母后,给彼此留一点余地。我不想做郑庄公!” 郑庄公! 其母武姜宠爱幼子,同他里应外合想夺权王位。 郑庄公心寒之余,立誓说不及黄泉,无相见也。 他知道的,他知道! 她早就该猜到,从他那次用那样陌生失望的眼神看她就该知道。只是,她到底存了侥幸之心。 他现在问她,不过是要把这最后的窗户纸捅破,不过是要最后确定后,不过是心里也有些侥幸。 只是,到了这诛心一刀的时候,他先退缩了。 椒房殿内虽没有了皇后,但一应供应并不减。这殿内暖和的恍若初夏,但王太后却脖颈间手心间都浸满了冷汗。 “彘儿”她轻轻呢喃道,望着他不知道是气的还是难过而微微颤抖的身影,心如刀刮。 刘彻哽咽了好几下,终于清冷开口。“母后,明天,到明天。再给我最后这一点时间” 王太后泪如雨下,不住点头。 她望着儿子的身影,心中彼此都明白就是没有挑开。但来龙去脉已经是了然于心,再说下去不过是把这层薄的可怜的遮羞布也揭开。 她走到殿门口,把泪拭干。推开殿门,一步一步走出去。 连绵起伏的宫殿尽头,天穹边已经起黑来。月冷星稀,庭中树枝叶间层层雪花,一眼望去恍若绽开了满树雪白梨花。 王太后到了廊下站了好一会,清冽寒气迎面扑来。她深深吸了一口凉气,直觉得整个人都被凉的大了一哆嗦。 她的贴身侍女忙上前去,“太后,屋里暖,这外面冷。两下一交替,太后还是快些上辇吧。” 王太后默然不语,只是看着这冬日宫景,看着她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地方。 过了半晌,才抬脚穿庭而过。只是竟不等侍女为她系上披风,在雪地中越走越快。一口气出了椒房殿,上了辇。 天色越来越暗,春陀壮着胆子推开殿门把殿中的灯一盏一盏点亮。皇帝脚步不远处的那盏灯却是不敢去碰,好在屋内也已经是够亮了。 唉,还不知道该怎么落他呢? 看太后走的样子,只怕也和陛下闹得很不愉快。 “陛下,用膳吧。” 反正一顿罚也是罚,两顿加一起也是虱子多了不怕痒。总不能看着陛下就这么一直饿着啊,春陀到底还是又开口了。 “回温室殿!”出乎意料的是,陛下既没有不理他,也没有怒。反倒是从似乎生出根来的窗前转过身,往往大步走去。 这是缓过来了点? 春陀来不及多想,忙小步跟上去。 天又下起了雪来,似乎这年冬很爱下雪。 是天也在为他哭泣吗? 刘彻立在风雪里,扬起脸来。漫天风雪在暗夜里像一把一把的细盐,落在他的间落在他的手上。 他只站了一下,便往前走去。 凌厉的晚风,刮在他的脸上。 他走的很快,华盖也不要,就任凭这风雪卷到脸上胸间。 上辇的那刻,他忽然想:她现在那里会不会也下着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九章 再次迷阵 今天是阿娇要出阵去的日子,虽说手里有了地图。81中文┡网wwwΔ1zwcom但走这以山脉为基的大阵,还是头次。 昨晚难免有些忐忑,只是其余人就连张博达也浑没有当回事。阿娇自然也不说去说,只得把心按在肚子里。 夜里睡下的迟了,第二天就很有些起不来。 阿娇直睡到白晃晃的阳光打在屋内,窗外那株参天柏树,枝叶繁茂,星星落落地投影在屋内。 四下里只听刻漏滴答滴答走着,她坐起身来,撩起帐幔挂在床钩上。唤道:“雪舞?” 没有人应,这一向都是雪舞伺候她起身。 她在凳子上坐下,倒了杯温水。看向刻漏,原来已经到了辰时。只怕雪舞久等之下,去了厨下帮忙了。 阿娇便自己换过一身简便的衣裳,漱口后又挽梳妆。往主院去,正下楼间碰着要去唤她的雪舞。 “呀,正要去唤您呢!” 雪舞杏仁眼笑起来,波光盈盈。 “怎么也不叫我啊?”阿娇道。 “竹歌姊姊说左右也没事,叫您干嘛?” 说话间,到了楼下。却见食案都已经摆好了,正赶上用饭。 这天就如从前的每一天一模一样,老太公用饭的时候还是不喜说话。而张博达总时不时偷偷看向竹歌,自以为没有人觉,却不知道老太公眉头总是要皱上几下。 雪舞这个鬼机灵也早现了,见老太公皱眉总也要促狭冲阿娇一皱眉。 没有一点不一样,大家还是一如往常。 好像,紧张的只有她。 也是,不过就是出阵去取东西而已?又不是九死一生,有什么好紧张的? 如此这般,再三安慰过自己后。倒也慢慢放宽心了,等用过早饭后,老太公一如往常踱步到书房中去。 张博达也往后院去洒扫,说来他从最开始手忙脚乱赶不上用晚饭。到现在还能留出点空余,到厨下来打探晚饭吃什么,还能帮上点忙。 厨下锅中烧的有热水,油污用滚水一烫,再一洗就干净了。雪舞同竹歌很快就洗涮完了,同阿娇上楼往红楼而去略做准备就要出门。 说是准备,不过是把帛书拿上。换上厚实毛衣裳,再穿上靴子。 不过一刻,三人便从红楼出来。穿过游廊往山下而去。 老太公今日却没有读书,只是站在窗前。迎着清风,望着三日渐渐远去直至隐没。 才关上窗,坐回书案前。 阳光像飞絮一样透过雕花的木窗,撒在地上。窗外一院竹子,正稀稀疏疏地把雪抖落。 屋里静极了,书案,竹林,冬日清闲。 这原也应该是她最爱的样子,只是慢慢地她已经不习惯这样的静了。转而,爱上了闹。 只是,每去见她。 她眸子里还是那样地落寞,重重侍女间她也还是觉得孤独。 她快乐吗? 他不敢问,他怕自己后悔,更怕她觉得不值。这些从前本是她向往极了的,只是她那样一片明媚娇憨笑着的时候到底是一去不复返了。 她那双乌黑明亮,在暗夜里尚且熠熠生辉的眸子。渐渐地,却只有了威严,越来越重的摄人心魄的威严。 老太公坐在书案前,手中竹简动也未动。只是一遍遍回想起她的双眸流转,月牙般的眼睛笑起来又纯又媚,勾人心魄。 他握紧手中竹简,暗暗想道:想必你见了她也会喜欢的。轻轻把眸光扫向远处,心中百感交集,难以描述。 天朗气清,也没有下雪的样子。走出松石斋,往林中走去灰白枯黄的树叶飘飘洒洒落了一雪地。 山林中安宁的很,几人在雪地上吱吱踩过雪地。到底惊起阵阵飞鸟,蓝天在这密集的树林间只留下一条剪影。 阳光层层落下来,到雪地里只剩下斑点般的光影。一晃一晃,好似星星眨眼。在这树林雪地上,美极了。 盖在树梢、树杈上的冰雪,时不时会因为她们穿行而过的带动掉落一身。 她们边走便看着地图,一路倒也有说有笑。 只是,慢慢地,阿娇渐渐笑不出来了。 地图不对了! 这里明明是十字路口,再往前走应该有三条路可以选。 她停下脚步来,细细端详起地图。这上面画的清清楚楚,到了这处小溪旁就会有十字路口。 小溪虽被冰雪封住,但下面潺潺之身可闻。 竹歌同雪舞也觉出了不对,侧目看向阿娇。 “凿开!看看下面是不是溪!”她没有心思解释,说完就蹲下身去捡石头往冰面上砸。 这是图不对? 竹歌同雪舞也来不及多问,忙也砸起来。 不一会,本就冻得不深的冰面上被砸开。 清水欢快流淌而过,这里果然是溪流。 但却没有了分岔! 阿娇起身问向竹歌:“你沿途有没有作记号?” 她们这一路走来到这里为止,按照地图走的是一丝不错。不应该迷路! 竹歌点头,几个人便回身往身后走去。 但见棉花一样的雪面上,哪有人走过的痕迹? 她们几个竟好像飞过来似地! 青天白日之下,几个人对望之中只觉得浑身冷汗都出来了。 这怎么解释?没得解释! 阿娇咬咬牙,率先往前走去。一边走一边寻这一道上竹歌用短刀刻的记号,走不多时,便蹙眉起来。 没有一个记号! 但是她们明明是照这地图来的啊! 怎么会? 又往前走了会,还是没能见到竹歌做的记号。 这比她们上山之时还诡异,那个时候不过是原地打转。现在却好像这一上午她们走到了另外一个时空去,竟是凭空出现在这里的。 不能再往回走了! 阿娇心里明白,陡然转身,还预备同刚才一样往前走去。 雪地上又是一片空白,全无脚印。 好在比起第一次惊吓来,这次几个人已然能稍微淡定点了。 “怎么办?”竹歌问道。 “往前走,现在我们只能往前走,碰运气了。”阿娇倒也没有犹豫多久,就断然说道。 几个人都没了说话的心思,只是往前而去。 大约又走了三刻,到了那处溪流处。 小溪却又不翼而飞,几个人心间不免乱跳。竹歌便说是不是还差一点,几个人便又往前走。 这次直走了半个时辰左右,还是没有见到溪流。 阿娇站住身形,靠着一株松树。把帛书展开,细细看去。帛书没有变化,根本没有像她从前想的那样会到了这阵法之中改头换面。 阵法? 她忽然醒悟了,却又不确定。叫竹歌同雪舞左右拉着帛书,仔仔细细在上面看。 终于,阿娇卷起帛书。 “我们入阵了。” 她很平静地说到,然后往前继续走去。 “这幅图可能确实画了出阵之路,但是我们疏忽了。这上面没有画进阵之处,所以我们连何时从哪进阵的都不知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章 难局 一条藤径绿,万点雪峰晴。Ω81中Δ文网wwΩw1zwcom 眼下除了继续走,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边走边看,能不能有什么别的出路。 虽已至仲春,但崤山还是清冷的很。唯有斑斑驳驳的光点中在林间跳动,显现出些许活力。林中树木,有的泛着铁青,有的是一片银白上布着棕色斑点,透出冬日的萧索来。 好在,绿色也多的很。山林中常绿树随处可见,雪松、油松、圆柏、云杉、香樟这里一株,那儿一伙的。郁郁葱葱的枝叶在蓬松的雪花中露出绿色的边缘来。 越往前走,绿色渐渐变少起来,林间疏阔起来。阳光终于透过稀疏的罅隙扑泻而下,撒照了人一身。 她们三个一直往前走,忽然眼前霍然开朗起来。竟然是一片不小的开阔地,厚厚雪地上一片晶光闪耀,叫人眼花目眩。 这里图上画的有,有! 山林中开阔地不多,所以她对这记忆深刻。只是原本这应该是走过小溪不远就能看见的啊,怎么倒现在才出现? 她们既然迷路了,怎么又能走到正轨上?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是好事! 阿娇停住,惊喜地说:“我们好像路又走回来了一点。”说完,往怀中去拿帛书翻开确认。 帛书变了,帛书小溪换到了前面去了!这片空阔地在小溪之前! 不会吧?还能真变? 阿娇大惊失色,要不是自己记得清清楚楚。现在绝对会以为自己记错了,但这幅地图她看的熟的不能再熟啊! 竹歌看她脸色转阴,忙问:“怎么了?又不对了吗?” 天空碧蓝的通透极了,阳光毫无遮挡地撒在她们身上。阿娇却没心思去享受这份温暖,她皱着眉望着地图,百思不得其解。 难道是随着她们的走动,这阵法在变,所以图也就跟着变? 光只是想想,就觉得叫人心里不可置信。能以一己之力,撼动山脉走向,这还是人吗? 奇门遁甲竟有如此厉害?也无怪乎后世人说诸葛孔明多智近乎妖,这个松石斋主人只怕与他不相上下。 但再细想想,也不对,这最开始的路对不上。 现在的情景比之前更难办了,自己本身记住的图不对,现在手里拿着的图也不对。 到底该怎么办? 阿娇站在日光下,一时竟是拿不定主意。 还往前走吗? 但是往前走,要是还是迷路迂回地走回来。只是白白浪费她们的体力,不,不应该。 她摇起头来,老太公只是叫她们来取东西。用不着来为难她们,把她们困在这里又有什么好处呢? 没理由,没有任何理由。 她咬着嘴唇,翻来覆去地想。终于咬着牙说:“这图不对,但是我们只能继续往前走了。” “不对?”雪舞有些讶异,之前阿娇怕她们担心只是说走迷了。 阿娇点点头,轻声说:“图变了,而且我记住的图跟这也对不上了。” 雪舞有些不解,“老太公不是就叫我们出阵去取东西吗?把我们困在这干嘛?” 阿娇只能摇头,说不出话来。叹了口气,往前走去。 竹歌一边拉着雪舞跟上一边说:“女士,我们就尽管往前走吧。总不能还真找不出去?” 几个人心底都坚信老太公没理由把她们困在这里,面上倒也不太着急。竹歌还特意说起从前事来,又引着雪舞说。气氛渐渐又活跃起来,大家心里总做着指望。说不得待会就能出了阵外。 只是天色到底一点一点暗下去,阿娇到最后都记不得自己走了多远。只觉得一双腿已然走酸了,走在雪地上像踩在棉花地上,没有一点力气。 按图上说,如果她们走对了。至多一个时辰就出阵了,现在已经走了一天了。她们的的确确又迷路了,只是这苍茫山林之中,往哪边走不是一副望不到出头的样子呢? 到了要黄昏时分,气温一点点低下来阿娇一张脸已然是冻木了。此时此刻,无比怀念红楼。 柏树影子透过窗格撒在屋中,微微摇晃着。屋里暖和极了,她拥着被躺在床上一觉睡到大天亮。 真是想想都觉得爽,阿娇吸了口气,凉气入心叫她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几个人到了此时也没有说笑的心情,只是竹歌同雪舞闯荡的久了,怕阿娇心思重了。她们面上还是满不当回事地说笑着,阿娇知她们的意思也不时应和着。 夜色一点点地深了,月光冷寒,幽幽地照在她们身上。雪地里她们走的深一脚浅一脚,却还是在咬牙走着。 四下里安静极了,阿娇边走便在树林缝隙间看向那一弯细月。心下一刻没停地思考着,回去?不去取东西了? 可是现在谁知道走到哪了? 能确定转头往回走就是对的吗? 不能!但继续往前走,走到明天天亮,也找不到出口。难道就在这里一直冻着,她们现在似乎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走也不是,不走还不是。 墨汁般的天穹上稀疏的星星一闪一闪,她们越走越觉得没有了尽头。 阿娇在寒气凛冽中手心洇满了汗,她蹲下抓了一把雪把手心的热度减下去。又往脸上抹了一把,她已经在犯困了。 但是她必须精神起来,不然竹歌和雪舞还得照顾她。冰冷的雪敷在脸上,整个人都精神看。 竹歌见她蹲下,还以为走不动了。便停下来等,没想到阿娇竟然用雪洗脸。忙去阻止,但是已经迟了,便心疼道:“女士,困了咱们就在这略缓缓再走。” 阿娇站起来摇摇头,“没事,咱们继续走。一直走着,虽说累,但好歹身上能暖和点。” 半明半暗的山林中,树影被拉得老长。远远望去,像一些巨人张牙舞爪,又像魑魅魍魉般叫人有些叫人心惊。 万籁俱寂中,悄无声息地落起雪来。起初只是淡淡轻轻的小雪,像盐一样撒在这地上,在这夜间倒也很有几分诗情画意。 只是雪竟越下越大,到最后撕破天穹般地跌落下来。铺天盖地厚厚地粘在阿娇几个的头上、肩上。 过膝的雪层,填满了沟谷,铺遮了岭颠。慢慢地,风也猛烈起来,卷动着雪花。狂暴地摇撼着山林,古木虽然巍然不动,但枝条上到底被大把大把抖落下来厚厚的雪花。 阿娇几个行走在这山林间,躲也没地方躲。实实在在地被浇了一身,寒风像暴怒的怪兽一样吼叫着。 几个人狼狈极了,却也只能咬牙一直走。身上落住的雪花越来越厚,远远望去想三个雪人在这山林中赶路。 大略走到了后半夜,风雪终于小起来。几个人都松了口气,互相打着雪花。 雪舞不禁笑道:“我们上次上山的时候,也是在这风雪中走了一天一夜。没想到,这次还是一样。” 她这话倒是提醒阿娇了,难道要学上次那样叫小师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一章 出阵 不行!这个念头不过略转了转,就被阿娇坚定地打消了。81www1zwcom上次那是不知道头尾,张博达又连清醒都快做不到了。事急从权才喊的,现下怎么能喊呢? 但也实在走不动了,熬过了最困倦的时候。倒不想睡了,只是腿脚已经麻木了。 不能停,阿娇知道眼下停下来。再想提起脚步来,那才是更累人。 她出宫之时,误入山林之中。已经领教过一会了,那个时候要不是有卫子夫一家相救,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卫子夫?她唇间无声地呢喃起这个名字,自梦中见着陈后因为卫子夫封后而吐血的不平心绪竟是平缓了许多。 到底也不怪卫子夫,到底还是刘彻不好。 陈后最后也是明白了吧,所以她自请同太皇太后葬在一块。只愿和刘彻生生死死,再不相逢。 而现在,却也是造化弄人。 她这个元后和卫子夫那个继后倒都没有在宫中,也不知道这汉宫之中以后倒是谁主未央? 又不禁苦笑起来,左右是与她无关了,担心什么呢? 这天底下难道还没有人能做的了皇后了,只要皇帝喜欢,歌姬不也照样送上皇后之位,金尊玉贵。 她轻轻叹了口气,在雪地里继续逶迤而行。 这山中走久了,一开始还能借着阳光模模糊糊地算时间。到了这夜里,竟有些摸不准了。 现在估摸着应该已经到天明时分了,四下里却是暗的吓人。月光也隐没了,几个人只能借着雪光走一步看一步。 阿娇脸已经木的没有了知觉,倒也不觉得冷了。她耐着性子自己掐算着又走了一个时辰,终于停下脚步来不肯走了。 捡了一块石头坐下,好在穿的厚实。倒还没感觉出来多凉,竹歌同雪舞两个见她不走了,自然也是停下来找石头歇脚。 不能再这么被动了,难道就一直困在这? 阿娇自顾自想着,她从前大概是想差了。一味想着老太公不能把她们困在这,但眼下事实就是如此。 要想出去,只能靠她自己。 又或许,张博达也是对了一半的。自说了要叫她出阵,张博达便咬定了老太公这是要教她,又再三嘱咐她记牢地图。 老太公,可能真的要教她。只是这图却是错的,就是来看她怎么应对。 她自己?靠她自己吗? 阿娇不免嘴角由衷苦笑起来,从小到大,好像还真的没有靠过自己。 在堂邑候府中,有爹娘惯着。进了宫,有太皇太后宠着,刘彻疼着。所用所得,哪有一样是靠她自己呢? 就连给昱儿报仇,靠的也不是她自己。从出宫而走,直到这松石斋,靠的还不是她自己。 她一直想着不要被这时代所浸没完,总得留着点从前的自己。只是没想到,改变从来都是这样无声无息又彻头彻尾。 前世的时候,靠着自己的努力上好的初中,好的高中。靠着自己的勤奋和悟性去学琴,虽说一向过的静极了,但心里却是快乐的。 新做会一个题,新练会一曲子。总能叫她心里由衷地快乐起来,没成想这世这样的乐趣竟越来越深,直到连自己也忘了。 她坐在石头上,目光幽远。忽然,绽放出夺目光辉。起身望向天空,早该天明了。只是还只像后半夜时分,到天空中星辰不知不觉多了起来。 阿娇定了定心神,仔细地回忆起来了从前学过的知识。辨树木年轮自然是好办法,只是这里最小的树也是合抱粗细。就是雪舞同竹歌再厉害,没有工具,难道还能单手劈开? 那便看星星吧,前世看星星的时间少,这世倒是补回来了。夏夜中,她总爱在廊下看星星。 北斗七星是最好找的星星,虽然总是在变化。但一把勺子的样子是跑不掉的,把勺头两端之星星连成一直线向勺口方向延长,约往下走不远,就能见着一颗微微显着黯淡的北极星。 顺着这颗星画直线往四周看去,差不多在同样的距离中便能连上仙后星座中的一颗星星。 仙后星座由五颗星形成,看起来像英文字母的m或倾向一方的形状。 看来的确是北极星无误了,阿娇便站起身来,指着北极星。“我们往那颗星的方向走,不管能不能出阵,出了山也不错。总不能,在这冻死。” 她话到尾音,带出几分笑意来。一扫之前的沉郁,竟似充满了自信般。 竹歌同雪舞是从小到大吃了不少苦的饿,在雪地中凑合一夜也算不得什么。只是阿娇到底同她们不一样,兼之这阵中诡异万分,久留到底不是长久之策。 便也欢欣起身,往前走去。雪舞年纪小点,心性活泼。便边走边好奇问道:“这也没有司南,女士是怎么认得方向来的?” 司南早在战国时期就明了。是用天然磁铁矿石琢成一个杓形的东西,放在一个光滑的盘上,盘上刻着方位,利用磁铁指南的作用,来辨别方向,是指南针的始祖。 阿娇歇了这半响,又辨别了方向,心情也轻松起来。走路也没有那般累了,笑盈盈地边走边同她们解释。 竹歌同雪舞听了她说,从北斗七星和仙后星座两相印证下去。果真都还是汇于那一颗心,不免连声叫奇。 迷路迷的自然是方向,只是阿娇不信松石斋主人竟还能改天换日不成。 现在有了方向,走出去想必是快了。 她脚下加快,又走了约莫半个时辰。 忽然见不远处光亮大盛,白芒刺眼。几个人心中大奇,不便愈加加快。 等到终于踏入白光之中,几个人不免大吃一惊。望着阳光遍地的山林缓不过神来,这不是深夜,也不是黎明,竟然好似上午时分。 阿娇几个呆呆地望着这遍地阳光同一地白雪,半响才听竹歌开口。“好似有人来了。” 雪舞倾耳细听了下,也道:“还是很多人呢。” 阿娇却充耳不闻,只是看着这满地阳光。怔然出神,难道这是出阵了? 难道之前所经历的都是谜障? 以天地山脉所为的大阵?这得怎么样惊世之能才能成?奇门遁甲竟然有如此恐怖之处? 为什么到了后世却渐渐沦为算命之说?甚至已经和骗术划上了等号,这样的智慧究竟是怎么失传的? 还有,最在心中跳动不安的是,松石斋主人究竟是谁?普天之下谁能想到在这深山之中,有如此人物? 阿娇冗自沉浸在思考中,却不妨人声渐渐多起来。她这才抬起头来,这才见约莫几十人各牵着一头驴,往这过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二章 真假虚实 打头的一个中年人穿着皮袍,没有牵驴,远远地也看着她们三个人了。81www1zwcom不由大惊,却又马上就收拢了愕然之色,快步向她们跑过来。 到了跟前,竟是直接就对阿娇俯身顿。 顿为“九拜”之一,初次见面就行如此大礼。饶是谁也受不住,阿娇便躲开不受,转而微微欠身惊道:“受不得,受不得。还请问您怎么称呼?” 这中年男子穿着打扮一看就是富裕人家,微胖身材。眉眼一团和气,从里到外都是笑意。只是一双眼睛闪着敏锐精明的光芒,绝非表面上这么和善。 中年人拱手,微微欠身道:“您就叫我老李就成。” 这个自称老李的中年人,拱手间一双手保养的极好,一看就是养尊处优之辈。却在阿娇面前这么谦逊,只怕还是因为松石斋主人吧。 最奇怪的是他竟然不好奇不追问阿娇是谁,只是接着又说道:“小主人,奴婢还是第一次和您交接,您看是现在就开始吗?” 小主人?这是什么叫法?他是松石斋主人的家奴? 但也不该这么叫她啊? 阿娇当下解释道:“老李,我只是受老太公委托来取东西,当不得主人。” 老李一愣,心下有些不解。不过马上又换上笑脸,应道:“行,您说什么是什么。” 他们说话间,驴队已经到了跟前。老李便引着阿娇一一看过去,把每头驴驼着的东西一一指给她看。 布匹丝绸、名贵熏香、各色中药、竹简帛书、蜂蜜蔗糖、油盐酒醋、腊鱼腊鸭、米面干货 日常生活中但凡能用到的,全都带了些来。尤其是竹简帛书,足足用用了三头驴。 老李一样样不厌其烦地指给阿娇看,足足说了半个多时辰说到口干舌燥才停下来。然后用问询的目光看向阿娇,阿娇也不知道从前这都是什么定例。不过,向来也是出不了错的,便微微点头。 他们说话时,牵着驴的汉子们都是深深垂着头,没有一个人扬起头来看阿娇。想必,这也是规矩吧。 老李见阿娇满意了,又问道:“您还有什么吩咐没有?下回要些别的什么吗?” 这个老太公倒跟她说过,有什么想要的叫她同来送东西的人说。不过向来想去,在松石斋锦衣玉食,实在是没有什么缺的。 便笑着摇头,老李便不再问。顿再拜,说句告辞便也不等阿娇说话,就倒退几步闪身而去,那些牵驴人把绳子缠在驴脖子上,也同领头人转身而去。 他们就这样把几十头驴全这么丢给阿娇了,阿娇想叫住他们,却又知道只怕从前就是这样。 当下也只得看着他们的身影下山而去,这些驴温顺极了,也不动弹。只是在原地略微打着转,等待着。 几个人对视一眼,竹歌低声说:“这个老李绝非常人,阳光毒辣的很。” 的确,她们三个人站在这。这个老李不过略打眼看看,就认定了阿娇是主事的。而且也没有疑问怎么是阿娇来,话里行间谦卑极了,只叫人如遇春风。 这一路上的不解之谜,何止这一个呢? 阿娇闻言只是对竹歌无奈一笑,便吩咐起身回去。 阿娇牵着头驴,雪舞在最后看着,竹歌在这队伍中间照看着。一行人往回走,总算是接到了东西,又是在这午后最温暖的时候。阳光遍地,心情像花一样慢慢地被晒开。 几个人说笑着往回走,只是队伍长了,说话得靠喊了。 回去却奇怪的很,一路上还真是照着阿娇所记住的地图走的。分毫不差,只用了一个多时辰便竟出了山林,到了平原开阔地带。 松石斋就静静地立在那,悬山屋顶,重轩三阶。修篁含雪,一壑色苍苍。石崖突兀,青苔遍地。 回来的如此正常如此轻松,非但没叫阿娇心里高兴多少。反而心里越心事重重,只是眼下得先把这些驴和东西案子好。 便深吸了口气,叫竹歌同雪舞看着驴队。自己快步穿过三层玉堂璧门,一片热气氤氲向她卷来。 大雪翻进靴子,已经是一片浸湿。间肩上也腾腾冒出雾气来,阿娇也顾不得难受继续走着。 到了书房,叩门轻声说:“老太公,东西取回来了,如何安置?” 她话音刚落,门便开了。老太公眸光带着笑,异常和善地对她点头道:“好孩子,去吧。把你的两个婢子也叫进来,回红楼去梳洗吧。别凉出病来,剩下的事老夫自己来。” 在雪地中还不怎么觉得冷,进到这屋中身上冷气一遇热气挥中实在是难受极了。当下也也没有推脱,出外去唤了竹歌同雪舞进来往红楼去。 刚上飞阁,便听见老太公中气十足地唤张博达。阿娇不觉莞尔,就知道这么一个白白的劳力不用也是浪费。 阿娇到了房中第一件事却不是去找换洗衣裳,却是疾步往刻漏看去。申时,恰好刚到申时,一分不多。 才下午三点? 阿娇瞠目结舌地望着刻漏,看了又看。即便心里对在一天奇遇早有心理准备,但眼下还是不敢置信呆呆地对着刻漏呆。 “女士?” 竹歌同雪舞找好了衣裳,便来唤她。阿娇这才在一地婆娑树影中缓过神来,答道:“你们先下去,我这就来。” 竹歌应了一声,阿娇却一时没有找衣裳的心思。坐在凳子上,望着满地阳光,去呆来。 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眼见为真吗?可是连眼睛都开始欺骗你呢? 还是说这个世界在欺骗你 这所有的奇遇,本该赞叹的不是奇门遁甲的逆天之术吗?可她却只觉得生出了虚虚幻幻不真不切的感受来。 到底该以什么界定真?又该以什么划分假? 这个世界,是不是还有许多我们不知道,没有去触摸到的东西。 我们有了视觉,所以能看物,但在色盲患者眼里这世界也和我们的不一样。 我们有听觉,所以能听到这世间最美妙的旋律。 我们有味觉,能尝到这山珍海味的滋味。 那么是不是可以说,多一种感觉。就多一种对这世界的了解,那么是不是这世界还有许多就漂浮在我们周围却无法感知的东西呢? 就像树,没有痛觉,没有视觉,没有任何感觉。但在它漫长的生命中,世界本就是这样的,不正常的是我们。 又或许,倘若我们失去某一种感觉。那我们也会觉得这世界本就没有色彩,本就没有声音,本就没有味道。 那么,我们到底缺什么呢? 阿娇想起小时候的时候总是羡慕猫狗,能在夜间也清清楚楚地看清东西。妈妈说那是因为动物夜间视力好,现在想会不会是因为这地球本就不需要太阳光照。 只是人类没有这样的能力,没有而已。 阿娇前世的时候,只是好好上学,回家好好弹琴。尽量不让自己有什么激动的情绪,政治课说到哲学部分不过也只是同其他同学一样规规矩矩把笔记做好。 没想到,到了这世。却从小到大,经常思考起这些复杂艰深的哲学问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三章 宁蒗 她想不明白,却总爱想,总是在想。81ww%w%1zwcom 哪怕没有答案,哪怕要钻死胡同把自己陷在里面。 这样最起码能让她觉得自己还有一点思考能力,只不过到了这时她也明白了为什么政治老师会说许多哲学家的观点在世人眼中会变成神经病。 或许,是他们真的神经病了。 也或许,是他们看到了这世界的另外一面。 何真?何假? 就好像她百分之百肯定她在雪地中走了一夜,还是靠着星宿才出来。但是走出来时,却惊觉只不过是虚幻一梦。 这阳光这刻漏,这眼前的一切莫不在提醒她,她们所经历的一切那么的不真实。 眼看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再想下去也还是没哟答案。又或者,这最大的不解之谜不应该在自己为什么能重生而来吗? 难道这世间还真有轮回?真有平行空间? 倘若这样,她和陈后究竟谁是谁呢? 没头绪的,这些乱麻般的问题想了这么些年哪有答案呢?人因思考而伟大,却也因思考而烦恼。 阳光清影浮动中,阿娇终于站起身来,往衣橱里随意取了两件衣裳就往楼下去。 到楼下,竹歌同雪舞两个已经洗浴完了。见她来,雪舞说:“女士,你也真是慢腾腾,都要上去叫你了。衣裳都湿了,不难受吗?快洗吧。” 竹歌也笑道:“把要洗的衣裳脱下来吧,我和雪舞现在洗了。” 阿娇见她们两个言笑晏晏,便也把心下万千思绪放下。把干净衣裳搭在衣架上,就在岸边把衣裳脱下,跳入温泉水中。 水暖的很,叫她浑身一下就舒服起来。温泉咕嘟声中,疲惫不解怀疑倒都放下了。 她侧耳听着雪舞同竹歌的玩笑声,心中烦心事也一点点跑没了。 等阿娇洗过澡后,正好约莫是四点多将近五点的样子。又到了做晚饭的时候,竹歌同雪舞已经先行往厨下去了。 等阿娇到时,已经淘米下锅了。因为煮的是老太公期待许久的香滑软糯的菰米饭,除了去菜窖里取了一大把菠菜来,还真不知道做什么好。 竹歌同雪舞正在厨下商量,就见阿娇盈盈进屋来。便问她:“晚饭做什么好?” 看她们两个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阿娇不免有些好笑。这次驴队送来不少食材,或是新鲜的,或是干货。全都堆在厨下,竹歌同雪舞这回已经理出了个大概了。 只是,现下时间也不够了。 只要食材好,烹饪得当,什么菜配不上菰米饭呢? 而食材之纯天然就不用说了,所以阿娇在厨下看了看就下了定论。做一道鲫鱼汤,再做一道炸豆腐,最后一个素炒菠菜。 鲫鱼正好厨下就还养着一条,豆腐也是现成的。她一边去把剩下的两砖豆腐拿到案板上切成小块,一边吩咐竹歌杀鱼雪舞洗菜。 在一个锅里倒入多点的油块,化开烧热后把豆腐块倒进去。豆腐含着水分,在锅里噼里啪啦炸起来。阿娇只用铲子略微动一下,便把雪舞叫过来看着,嘱咐她说煎炸的金黄了就翻面。 在另一口锅里下油热开后把处理干净的鲫鱼两面煎到金黄,这样炖出的汤才会奶白没有腥味。 说来这个法子还是跟电影中学的,从头到尾记忆最深的就是女主角一遍一遍地叮嘱儿媳得这样炖出的汤才好喝。 她那个时候叫妈妈这么做了一次,果然汤味香浓。 炖汤,还是鱼汤,得用冷水下锅。而且切忌在煮汤时中途加水,会冲淡本来的鲜味。 而且更要注意的是得用大火滚着,万不能用文火。汤炖开后,阿娇又放进去三四朵干蘑菇。蘑菇的鲜味同鱼的鲜味,交叉重叠,真是香的叫人留下口水来。 汤滚开后,阿娇便去看炸豆腐块。四面焦黄,便盛起来。大火炒菠菜。又把一应碗筷布置好后,才回到厨下把鲫鱼汤盛出来。 老太公这天似乎心情很好,一直挂着笑。坐下后先用了半碗奶白的鲫鱼汤,又就着外酥里嫩的炸豆腐和炒菠菜用了一碗饭。 看样子确是满意的很,虽然没有说话,但比起平时只是清清冷冷,现在已经很能说明情况了。 在老太公眼中,这的确是一桌配得上菰米饭的菜。 倒叫上山来这么多天来没有得到一次好脸的张博达心中有些微微的好笑:他们平常吃的不也是这样吗?他这是有些爱屋及乌啊。 张博达心中微涩,却又有几分高兴。一时之间,胃口大减。不免又劝自己:这不在看过地图就知道了吗?又何必呢? 只是到底兴致不高,用过饭后便去了书房用功。连想抽时间问问阿娇这一路上情形的心,也得挪到第二天了,横竖结局已经定下了。 张博达这样没精神,就连雪舞都在回去路上奇道:“这个张郎君,我们没去时还来问,怎么去过了倒一点不感兴趣呢?” 阿娇没有答话,只低低问道:“你们出来的早,那些驴呢?” 竹歌道:“不见了,我和雪舞出来的时候就没见了,消失的无影无踪。” 雪舞也道:“我暗地里四处看过了,松石斋没有,的确没有。”说到这个,也好奇。“也不知道这些驴是去了哪?难道老太公引着它们出阵去了?” 不可能,老太公不会用这么笨的办法。这么费时废力,还不如叫驴队送进来。 主人?送东西的老李这么称呼松石斋主人,既是家奴,也是信任才能让他知道吧。 既然不进来,想必是对松石斋有所保留。但若是如此,又为什么要人来送一应用度? 老太公从第一天相见就是神秘难测,到现在像滚雪团一样越滚越大。 ***** 宫中不比深山,到了正月末。虽还是雪满深宫,但已经暖和许多了。 温室殿中以暖而取名,殿中温暖几乎胜似初夏。团团簇簇地开了一殿的花,阿娇在的时候爱花,椒房殿中几乎变成了花殿。 自她走后,刘彻才惊觉他也爱上了花。 那些明丽、干净、热烈的花,默默地在殿内绽放着,却又那么浓重地叫人无法忽视它们。 于是,他叫人搬来了满殿的花养着。 现下正是花开满殿的好时光,刘彻批完奏章了难得有点清闲时光,便站着开花。 他袖中握着那枚玉佩,心尖却一点一点收缩直至疼的几乎喘不过来气。 这满殿花开,恍若她在这殿中明媚地笑。 刘彻蓦然把玉佩高高扬起来,闭着眼睛就要砸下去。只是,到底下不得手,他微微颤抖中还是把玉佩放下来。 喉间哽咽了一下,哑着嗓子唤道:“春陀。” 春陀闪身进来,刘彻便把玉佩递出去看也不看。“把这个收起来,朕再也不要看到。” 他语气平淡,春陀躬身上去接住,也不敢细看。虽说皇帝并没有看他,却马上就找了个匣子放进去用鎏金大铜锁上锁。 只是玉佩在匣子合上的那刹那,春陀被那个“娇”还是吓的几乎叫出声来。他白着脸把匣子放进柜中,心间还是七上八下。 作为皇帝的贴身黄门,自然也是识文断字的。 娇是皇后的名讳,他如何不知如何不知不识? 春陀正出神间,又听皇帝淡淡吩咐了一句。 “宣宁蒗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四章 继后为谁 柔嫩的春风,闲适地吹在宫人们的脸上。8Ω1中Δ文网wwんw1zwcom虽然还有些凉气,但比起晚上凌厉的冷意已经算是暖和了。 几只燕子在细雨迷蒙中抖落着亮黑的翅膀,隽逸轻盈地在阆苑琼楼中回旋着。忽地,急俯冲下来掠过将将有些化开的湖面。 乍暖还寒中,毛毛细雨静静地下着,没有一点声响。无目的四处飘荡的白云从这头飘到那头,空气被洗的清爽极了。 雪渐渐在雨中化掉,廊下阁中人影微淡极了。 这天是青龙节,也就是后世广为人知的二月二龙抬头。到了这天,春回大地,农耕将始。 天子在这天在长安城郊行籍田礼,所谓“籍田”指的是天子亲耕过的田地。也不过就是天子亲自下田持耜耕几下,余下部分由百官及庶人将其耕完。再象征性地食用一点祭肉和祭酒,籍田礼便告完。 刘彻在轻雾一样的雨中完成了籍田礼后,便在田埂上漫步同魏其候窦婴说话。 武安侯田蚡暴死后,丞相一职顺理成章地交到了窦婴身上。这是他第二次为相,却比第一次时低姿态的很多。 尤其是在中宫不明的情况下,他又是丞相又是窦家掌权人,说话做事都是再三小心。事无巨细,总得先禀报了皇帝。 这样实际上让丞相的权力大打了折扣,但窦婴心里却知道这是眼下最稳妥的做法。相权过大,则皇权减弱。如周亚夫,莫不就是最好的前车之鉴。 事实上,在皇帝位置上越坐越稳的刘彻也的确对相权制约皇权有了深切感受。建元年间,还可以说是太皇太后在掣肘。但元光年间的马邑之围和黄河决口对他的触动很大。 原来以为天子高高在上统治万民,所到之处莫不四海臣服。其实却上命不能下达,究其原因就在于地方豪强和朝中贵戚各行其道,争权夺利。 所以,就是田蚡不死在阿娇手里。只要猖狂不减,总还是要丢了性命的。 因为,他要清淤除垢! 先要对付的就是后戚,田王两氏败落。窦氏虽说还有个魏其候为百官之,但好在很能认清形势,知道这可不是先帝时候了。 刘彻又爱惜他的才华,一时三刻并没有动他的意思。君臣之间奏对,一个不拿长辈架子,一个不以皇帝威风,倒颇有几分其乐融融之情。 田野间被埋了一冬的泥头被翻整起来,叫风带过来,泥头独有的清淡芬芳便扑鼻而来。 “臣许久不到这田野间来,叫这风一吹只觉得畅快极了。”窦婴深吸了口气说。 “丞相说的不错,到这田野间心神开阔不少。”刘彻背着手不疾不徐地走在田埂上,举目四望之下冰天雪地正在慢慢消融,一年又开始了。 君臣两个都是轻易得不着闲空的,便越说越觉得在这漫无遮拦的郊外自在极了。 只是这样的气氛到底不能持续多久,有些话在宫中人多眼杂到底不好请皇帝示下。这个时候,就是个机会了。 魏其候觑着皇帝嘴角带着笑意,便闲聊似地问道:“陛下,籍田礼后就是亲蚕礼,如何处置?” 刘彻闻言嘴角落着的笑容便有些挂不住了,却只是淡淡道:“往年怎么样?今年就照旧怎么样?” 魏其候道:“臣以为王八子生育皇子有功,陛下可以再给提提。” 天子没有答话,只是闷头往前走着。 魏其候却不依不饶,“陛下,您能瞒多久?总要给天下人一个交待,总要再立” 他声音又小又急,顺着风一字不落地传到刘彻耳中。 刘彻终于霍然转身,一双眸子冒火般地望着魏其候。魏其候倒无多少惧意,平静地迎着他的注目。 他灼热的目光几乎要把魏其候看出个窟窿来,最后却只是冷笑着说了句:“很好,丞相很好啊。” 魏其候如何不知道皇帝这是在嘲讽他,站在皇后的山头却偏帮外人。他闻言,只是诚恳回道:“太皇太后在时,常教导臣做事不可以喜好利益为先。臣从前总不能听,太皇太后不在了,臣却越来越懂其中深意。” 这句话太皇太后何尝没有对刘彻说过?一个是亲孙子,一个是侄儿。都是寄予厚望的人,爱惜的心是一样的。 太皇太后 清瘦硬朗的老祖母已经去了四年了,音容笑貌却还似就在眼前晃悠。建元新政时刘彻以为自己会恨老祖母一辈子,现在想想真是太幼稚了。 如今想起来的,只有太皇太后的一片良苦用心和殷切希望,叫他每每想起来动容不已。 “今年亲蚕礼由太后主持。”刘彻轻声说道,不等魏其候再劝就提步往御辇而去。 魏其候知道再劝无益,虽说天子无家事,但也不可逼之过甚。便也放下不提,坐车自回家中。 到了家中,换过衣裳鞋歪,便去书房。没多时,一个胡子花白的老者便悄声进来。 魏其候正在临案写字,听门声轻轻合上便知道是谁,旁人没有这样的耐心。 “籍福,来了啊。” 被叫做籍福的老者施了一礼,便轻轻上前。“侯爷。” 也不说话,只是静静侍立在旁,等魏其候写完才问道:“陛下对亲蚕礼做什么打算?” “太后代之。”魏其候放下手中之笔,起身去用茶。同时一指下示意籍福也坐下。 “礼不可废,但太后只能代一次两次,时间久了哪是患病能解释的?”籍福摇头,皇后作为母仪天下的典范,不可能一直不露面。 “我已经建议陛下抬二皇子生母身份,慢慢计较继后吧。”魏其候道。 籍福闻言眉间一皱,却没有过分惊讶。“陛下怎么说?” “自然是不快的,以他和皇后少年夫妻的情分,等闲人是插不进去的。”魏其候缓缓说道。“只是也只有这样说,才是为皇后打算。” 籍福默然不语,魏其候却还在说。“她要是有回来那天,陛下看在窦陈两氏并无二心忠心侍上的份上也能好好待她。” 屋内左右两角放了两大盆牡丹,开的正盛。籍福就专心盯着开的足有碗口的牡丹花赏玩,似乎对魏其候说的话充耳不闻。 魏其候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不忍。只是我们都知道,只能这样。” 籍福收回目光,苦笑着摇头。“丞相苦心,籍福如何不知?眼下这就是最合适的办法,更何况,为天下计,也不该作一家之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五章 龙抬头 屋中一下冷寂起来,廊下因着气温回升冰雪消融滴滴答答地像下起了雨一样。81www%1zwcom纯白的阳光没有一丝杂色地撒在这屋子中,籍福淡淡的声音落在这满地光影中。 道理他们两个谁又不懂呢?彼此解释不过是为了给自己一个心安。 “走一步看一步吧。”魏其候踱步到牡丹花前说道。 ***** 黄昏的天空朦朦胧胧的,淡蓝色似乎有些透明,又掺杂进一缕鹅黄一缕明红一缕淡白。 白天的温暖似乎是幻影一般,到了这晚间只觉得冷寒不减,冷的叫人打颤。 宁蒗裹着紫貂大裘却还是凉意直往脸上扑,但却丝毫不敢说冷。笑语盈盈地听着皇帝在宫墙之上说话,皇帝今天似乎很有兴致,她不敢败坏。 “朕昨天站在廊下,亲眼看到角宿显现。然后是亢宿,直等到子夜时分,氐宿才出现。龙抬头,一天提前一天,等到一个多月后,龙头才整个抬起来。” 皇帝说的是什么意思宁蒗并不太懂,却也不只是嗯嗯应和。而是笑着说道:“陛下是真龙天子,妾不用到二月也能看着龙抬头。” 她这话一说,皇帝却一下失了兴致。原本还要在城墙上亲自指给宁蒗看的心思也没有了,径直往前而去。 凉风裹着冰雪的味道吹在宁蒗脸上,她有些茫然失措。不知道她说错了什么惹皇帝不高兴,却当下只得忙跟上前去。 她没有错,只是刘彻又想起了阿娇。 从前她在宫中时,听到他说这些二十八星宿的条条道道就很不感兴趣。 她总是这样,率直可爱。不奉承他,也不欺骗他。 而现在,他边走边想,再无可与她比肩之人。 宁蒗一路上心下不安,未料下了城楼陛下也没有叫她回去的意思。反而还是召到了温室殿中宠幸,只是陛下不爱与人同榻,侍奉完后宁蒗只能睡在侧殿。 宁蒗睡在温室殿中,总是醒的特别早。天色还一片混沌,就再无睡意。她谨记着要侍奉皇帝起身的规矩,只是皇帝似乎习惯了宫人侍奉,一次也没有要她插过手。 但她也不敢慢怠,总是比皇帝先起三刻。等皇帝去宣室殿后,才回她自己宫里。 在温室殿中用早膳,她不过略动动筷子。但回去了也不能要吃食,不然传出去不好听。 这天回去后刚到宫中就叫人去天禄阁借书,她的贴身侍女流珠有些不解。却也不敢耽搁,亲自去借。 等宁蒗换过衣裳鞋袜后,在窗下刚把没做完的针线拿出来。流珠就抱着一大堆竹简回来了,宁蒗只说要说星宿的。她便一口气借了一堆,只累的手生疼。 宁蒗见她回来,便叫她放在案上。一卷一卷去看,宁蒗终于明白了昨天皇帝说的都是什么。 他说的是星象变化,这个她哪里去懂? 虽说琴棋书画,无一不会。但从小到大所教所学,都只是闺中女儿所学。 也不知道原来皇后是为什么那么能和皇帝说的来,她就不怕他吗? 宁蒗撂下竹简想,她原也以为凭她这般容貌又肯小意温柔,这天底下能有几个男人能拒绝? 原来是她高看了自己,她到了皇帝跟前才知道什么天子之威。从前想的那些伎俩花样,到了皇帝跟前被她轻轻一眼就吓的说不出啊话来。 他看她的眼神,那样冷,那样陌生。哪怕是在榻上,也不曾情动。她特意准备的那些,怎么也没有施展的机会,只觉得自己可笑极了。 他的眼神略冷一点,她就要吓的跪下。怎么都无法和王八子话里那个同皇后谈笑时笑语盈盈的皇帝,联系在一起。 还是说,在他眼里。除开皇后,其他人也不过都是婢子,原就不用放在眼角的。 但是她不甘,不甘! 这世上所有的事要以出身说事,高祖从前不过也是一介平民。她为什么就不能奢望攀高一点? ***** 阿娇站在松石斋最高的望楼上,纵目远望。雪山在阳光下腾起一层乳白的雾在轻轻漂浮摆动着,恍若九重天之上。 山峦在柔软雾中升起又跌落,沾满阳光的柔风轻轻地吹进屋中,搅动一池春水。 从前日回来到现在,一切也还是平常。老太公待她也不比以前多说一句话,难道又是她和张博达想差了? 好在学不学于她也不是多打紧的事,所以阿娇也只是想而不解就丢到一边。 还是同从前一样精心做一日两餐,闲时便去看书赏景。她住的红楼房中书看完了,问过了老太公就在主院的藏书阁上翻找书看。 阿娇看书只爱神话志怪,其余的是一概不爱的。但没成想老太公这竟有许多没看过的,藏书之丰富就是宫中也是罕见。 看样子,只怕有许多还是秦始皇焚书坑儒的。 这日,阿娇正在二楼席地而坐。听着缠绵春雨读完手中竹简,站起身原样放回去。 却不小心带下一卷帛书,散开来却是乐谱。 她爱琴,看过的乐谱自然也不少。这卷乐谱写的是九歌,她便情不自禁哼唱起来。 把帛书卷好后,正要再找。却听有人踱步进来,“中宫懂音?” 是老太公,他语调平常。但阿娇却在其中听出了些疑问,也是,自到这里对别的她实在是都不敢兴趣。老太公只怕心里以为她被惯坏了,什么都不会呢。 当下便答道:“懂一点。” 老太公便又问:“会弹什么?” “古琴。” 老太公便唤她到书房,焚烧摆琴。“老夫久在山中,不闻世间音律,中宫就随意一弹吧。” 阿娇坐在案前,便知道是把好琴。再一试音,音色洪亮。便素手弹起来,琴声潺潺而出。 滚、拂、绰、注、上、下等指法,在阿娇手下挥洒自自如,犹见高山之巅,又如幽间寒流,清清冷冷。 静心倾听,心神自在。恍惚间叫人好似坐危舟过高峡,目眩神移,几疑身已在万壑争流之际矣。一时间又好似轻舟已过,余波激石。 琴声幽幽,传荡在松石斋之中。 张博达正在擦拭窗棂,听到这美妙琴声,也不免停下来细听。 一曲终了,老太公久久才得以回神。击掌叹道:“无怪乎可子闻韶乐,三月不知肉味。高山流水,好一曲高山流水啊!” 老太公闭着眼睛,还在犹自回味。只用手一挥,示意阿娇自去。阿娇便轻声起身,正要带门而出。又听老太公说:“把琴拿走,给你了,在老夫这里也是荒废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六章 出山 早春二月,冬意未消。81中Δ┡文网www1zwcom温度却已经柔和下来,阳光浅浅地照在阿娇已经踏出门的右肩上。 听了老太公的话,她身形一顿。 “老太公,这琴太名贵了。” 于古琴鉴别上她还是很有几分眼力,一见这琴就知道不俗。这琴做的很讲究,以桐木斫成琴面,梓木斫成琴底。更难得的是有断纹,横截琴面上,相距离或一寸,或二寸,节节相似,象蛇腹下的花纹。 要知道古琴不过数百年,它的纹理不断,决计形成不了断纹。最少也要五百年,断纹虽以龟纹和梅花纹最佳,但那是非千年以上不能有。 在汉代就能有蛇腹纹断纹的古琴,最迟也是春秋早期的琴。这样珍贵的古琴,王侯将相家也难拿出几把,更不要说就这样随随便便送人。 中国人造假虽说自古就有,古琴断纹也可用猛火烘烤,再以冰雪激之使其进裂。但真断纹纹形流畅,纹尾自然消失,纹峰如剑刃状;而假断纹是后天催生而生,难免刻意做作。是决计蒙骗不了阿娇这个行家里手的,这把琴实在是稀世珍品。 最直观的方法就是听音色,这把琴音色沉厚却又不失亮透,上中下三准音色均匀,泛音明亮如珠而反应灵敏。 应当是老太公收藏的珍品,怎可轻易受如此重礼? 老太公道:“你上山之时,不是送了老夫一块玉璧吗?这个就当回礼了。” 那也不是她要送的啊!是张博达给的吧。 阿娇面上还是有些为难,却又听老太公冷哼了下说:“给你就拿着吧,东西再贵重也是给人使的。真是本末倒置!” 他话中已经有些不痛快了,阿娇忙进屋来柔声说:“既然老太公愿割爱,那阿娇就却之不恭了。” 老太公这才脸色缓和一点,阿娇便进去取琴。 “老太公,这琴名何?” “还真没有,这是小时候家里拿来给练手的琴,一代传一代,倒真还没有名字。”老太公闻言却是一怔,不过旋即起身取过一把刻刀。 唰唰几下,便在琴中题了名号。 他俯身吹去木屑,满意笑道:“今日清晨老夫登高而望,云中有雾,雾中有云。美不胜收,便以雾中山为名,中宫以为如何?” 啊?雾中山? 阿娇大惊,这不是赵彦安所得传世名琴吗? 她在前世对雾中山这把赫赫有名的古琴自然是早有耳闻,雾中山,由伊南田户店筼筜谷隐士赵彦安,无意所得。断纹奇古,真蛇蚹也。声韵雄远,中题云雾中山三字。 难道这把琴就是雾中山?只是若这样算,自春秋便得传的古琴该是绝世名琴,后世难找出第二把啊。但在后世中名声是万万及不上焦尾绕梁? 她不知道后世所传雾中山为唐代雷氏家庭所斫古琴,因多在峨嵋、无为、雾中三山,所以为此名。 天下之大,何奇不有?何巧不有? 老太公见她一副嘴都合不上的样子,奇道:“这名字怎么了?不合你意便改,既送了你,便由你做主。” 阿娇双手托起古琴,摇头笑道:“不,这名字好极了。”微微倾身谢过老太公,便退出去。 到了红楼卧房中,小心把琴悬挂在向阳的干燥一面。古琴年代久远木质疏松,长时间平放易塌腰。 琴为乐器须得常弹,才不合使的音色暗涩起来。所以这之后,阿娇于神话志怪后倒有了新的爱好。 或是自己翻阅琴谱去弹,或是弹前世曲子。音能悦人心,亦能静人心。阿娇每日抚琴,便觉得心绪为之开阔许多。 松石斋中在午后漫长时光中,此后便经常能见阿娇在阁上临湖弹琴。暗香萦绕中,老太公闭目细细倾听。 松石斋中竹林不知何时冒出了嫩绿新笋,先开始一个两个,到了二月末已经是一簇簇。绿意一点点被黄泼上枝头,迎春花、杏花、桃花等等,忽然一夜之间都渐渐开遍了松石斋。 到底是山顶,雪化的稀稀落落。但却丝毫不碍着漫山遍野的绿色和姹紫嫣红灿烂起来,雪色花影倒为一时奇景。 这日天气极是晴朗,天空干净极了,云也半透明地像薄雾在空中飘着。金灿灿地阳光照在雕梁画栋上,反射的光芒照的人睁不开眼睛。 阿娇正在望楼上焚香弹琴,老太公坐在对面,闭目轻轻不自觉地合着节奏。 风把满园花香带的哪都是,竹歌同雪舞晒完被子后抬眼看见阿娇同老太公边对视一笑正要走开。却见望楼上一曲终了后阿娇起身说了什么,老太公似乎很有些不高兴也不答话径直而去。 老太公年纪大了,一向小孩心性。一会笑脸,一会冷脸的。两个人也早习惯了。只是想到前些日子阿娇同她们商量的,她们心中有数这次说的只怕就是这个。 寒冬上山时曾说到开春暖和了,她们几人便下山去。虽说老太公说想留多少日子也行,但阿娇的意思还是不变。 只是似乎老太公有些不高兴? 她们两个看着老太公走没影了,才上楼去帮阿娇搬琴案香炉。阿娇自抱了琴同她们下楼,脸上神色平静的很。 竹歌同雪舞两个知道她心思已定,兼之也明白不能一直住在这松石斋。心下倒也平和,只是到了晚间用饭时,张博达见老太公脸色一直不愉。 看架势还是对着阿娇的,便在饭后悄悄寻了竹歌问道:“中宫又和老太公怎么了?这段日子不是一直挺好吗?” 竹歌听了便道:“张郎君,我们要下山去了。” 她穿着一身藕色衣裳,逆着暮色中壮丽的夕阳美的不可方物。只是说的话却是这样叫张博达心凉,他在这片薄暮里身形微微打晃,不等竹歌再说话箭步往红楼而去。 阿娇刚走到飞阁,听到张博达叫。还没得及笑他一些又找竹歌做什么,就见他神色严肃地问:“你同老太公说了要下山?” “对啊,难道我还能一直待在松石斋?”阿娇道。 张博达连连摇头,急切地说:“你不能下山,你之危局还是没变。”见阿娇脸色不变,接着说道:“中宫身份贵重,当为天下计。” 阿娇却笑了,曼声道:“张博达,你是在这山上呆傻了吗?朝中后宫中能容一个久久失踪的皇后吗?过不多久,只怕就该有继后了。” 她眼神清幽,扶栏道:“我也该有我的生活,不是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七章 张博达传术 张博达坚持道:“纵使如此,你也不能贸然行事。81中文网ww%wㄟ1zwcom身体肤,受之父母。你已是不孝,怎可再大不孝?” 这句话到底打动了阿娇,她在心底最过意不去的就是对堂邑候同馆陶。刘彻的伤,时日长了总能抚平。可是,父母就她这么一个女儿,一向爱如珠宝。 中年失女,人生大痛。 她的口气便略略松动了,“你也知道老太公没有给我破解的意思。”她的话说到这里,尾音便很清楚了。“已经烦劳老人家很多了,求人就是逼人,何必呢?” 说到底还真不是阿娇不肯学了,只是老太公没有相教之意。她也不愿强求。 张博达听了这话,犹疑再三。终于好似下定决心地重重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 他转身急匆匆而去,没过三刻却又来红楼抱着一堆竹简气喘吁吁地敲门。把竹歌同雪舞都惊动了,见她们两个出来。张博达就地放下竹简,一面叫雪舞搬进阿娇房中,一面话都说不上来的指着竹歌叫她同去。 等阿娇把日间看过的一卷竹简还回去,回到红楼就见房中赫然多了一个大檀木柜。张博达正在一一分类,竹歌同雪舞也在其中帮忙。 “这是干什么啊?”她奇道。 “他不教,我教。”张博达还有些喘。 阿娇听了这话,随手捡起一卷竹简。翻开,果见晦涩难懂,想来是奇门遁甲之书。 她一边上前问过张博达要求后帮他分类,一边心中感动地说:“你学了这么多年,尚且不行,我就是现在学又能怎么样呢?” 他一面放,一面说:“两个人总比一个人能想到的多一点,总得一试。” 阿娇还想再劝,却见张博达余光一直瞟向竹歌。心中微动,当下便没有再说话。 等整理完后,张博达便展开一卷竹简展开就要教阿娇。阿娇却止住他,轻声说:“张博达,值得吗?” 古时传承严格,就是民间手工业尚且不肯轻易传给外人,就更不要说奇门遁甲这等帝王之术。 向来是单传,以防泄露天机太多。以致后来,渐渐残缺不齐,以致失传。 阿娇前世时,街头巷尾也不少见算命先生。但多半都是招摇撞骗,能懂个皮毛被已经能被富商权贵们奉为上宾。 也不知道张博达他们知道,他们眼中神圣不已的帝王之术沦落至此,会不会气的吐血? 灯火微微跳动着,茉莉刻漏滴答滴答走着。香炉中轻烟袅袅,玉瓶中插着一束艳丽的桃花。室内安逸极了,在阿娇问出这个问题后显而易见冷寂下来了。 值得吗? 张博达也在问自己这个问题,值得吗? 他这样的行为用大逆不道来形容都算说轻了,所传之人是外人,还是皇室中人。他犯了大忌! 奇门遁甲都是在选嫡子孙中最有天分之人传,若实在找不到传人,传徒也可以。但无论如何,也是不能传皇室中人的。 奇门遁甲,不可为皇室所控! 龙气总有衰竭之时,此为承应天命。但为皇室中人学奇门遁甲,则必定钻天入地也要延续龙气,必致天下大乱! 阿娇还只以为是不能轻易传授外人,却不料其实后果更严重。 张博达沉寂了半响,只觉得书案下凉汗腻在手心,止也止不住。他呆呆地地望着书案上展开的竹简,他三岁便认定为家族中天分卓越的嫡孙。 因此叫他本已灰心丧气要去收徒的王父改了主意,亲自为他取名守平,意为天下守住太平。字博达,愿他贯通奇门遁甲之术。 他是张家的希望,是奇门遁甲的希望。 传给皇后,他就成为了奇门遁甲的罪人。 此箭一,再无可转圜之地。 他该怎么办? 跳动的火花几乎把他的眸子给灼瞎,他想起许多年前。也是这样的春日晚上,王父清朗地说:“学术,不过也就是术门而已。切忌高看自己,说到底也是用于人。” 言犹在耳,他长出了口气,坚定地点头。心中道他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中宫死,看着竹歌死 少年清清淡淡的声音响起来,“所谓奇门遁甲,其实说的是三件事,奇、门和遁甲。起源于皇帝之时,自古相传乃为天书” ***** 汉宫中到了仲春,春意就更热闹了。满宫上下眸光所至,全都是开遍了花。黄的明净,粉的梦幻,红的热烈,竟有乱花渐欲迷人眼之意。 而现下比花还耀眼的却是宁蒗,她在宫中近来风头一时无两。一月之中,皇帝总还有十多天也去看望患病在榻的皇后,其余除开独寝的五六天,又有七八天是给宁蒗的。 她一下就占据了大头,隐隐有了盛宠之势头。王西语虽说有皇子傍身,但已经是大好年华就早已失宠。宫中都道这个宁少使提身份生育皇子不过时间问题,宁蒗心下虽对皇帝冷冰冰的心性有了了解不做太大期望,但也慢慢在心中瞧不上王西语了。 却不料这日午后,她的贴身侍女流珠大惊失色地从殿外跑进来,满面通红地说:“少使,陛下刚刚旨,晋王八子为良人。” 宁蒗大惊失色,手上绣针一下错位扎到手上冒出血珠,她也没心思去管。把绣活撂下,急问:“当真?” 要说提一下身份,她即便知道自己并没有多少实际宠爱,却还是比一年半载没有侍寝过的王西语有自信多了。 后宫中除开一个八子,其余全是少使,也太难看了。早晚要提几个人的,而她有自信会提她。 没成想,却是王西语! 流珠点头,“旨意刚到,现下刘、周、柳、杨这四位少使都去贺喜了,少使?我们是不是也该去?” 这些人,平素见她受宠。不是没有明里暗里地踩王西语来讨好她的,宁蒗虽知道当不得真,但是眼见她们这样墙头草还是恨恨碎了一口。 才站起身来,换过衣裳往王西语宫内去贺喜。 去,能不去吗? 王西语也是毫无防备,事先没有一点风声。没成想送刘平回来的黄门还是带了旨意的,宫中想再进一步,难! 她能从少使跃居到八子,大多半都是因为刘平。 现在,更是因为刘平。 皇后不在宫中,继后未进之时,得有能撑得住场面的。 她应付了一回这些少使后,正要婉转提醒她们自己累了。却不料侍女来说宁蒗来了,殿中四个少使一下面上就微妙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八章 期门卫青 宁蒗眼下正是风头正劲之时,陛下却没有给她晋封。8ΔΔ1www1zwcom反而是给了失宠许久或者说根本就没有过宠的王西语,这可不给了一向心气高的宁蒗一个没脸? 待宁蒗进来行礼时,众人便不免打量着她的神色。 她这一脸笑意,很显然叫她们失望了。 就是王西语也是伸手不打笑脸人,笑意盈盈地同宁蒗说着话。她从前和宁蒗的关系倒还真不算差,或者说还挺亲密的。 只不过那个时候是不对等的亲密,而现在宁蒗有了宠,自然也就不会像从前那样在下小心翼翼地陪着笑脸出主意。 大家都是聪明人,话自然也不用说透。一番宾主皆欢后,少使们起身行礼告辞。 出了殿门春光正好,几个人便边走边逛着。也都不提刚刚的事,只是闲聊着。 临近分手时,周长使好似无意地地说道:“听说陛下要去上林苑围猎。” 她只是随口说说的样子,但是其余的几个人却一起看向宁蒗。 宁蒗又如何不知她们想要从她这里打探消息的意思,只是她也被说的一懵。 皇帝要去上林苑? 宁蒗眉头轻蹙,说道:“哦?我也不知道呢。”也不看她们几个,微微欠身说了句先走了抬脚就走了。 留下她们几个莫名其妙地对望,不就想打听一下情况吗?她们就是想去,陛下就要她们去吗? 刚刚倒是去跟王良人横啊? 几个人也没了赏花的心思,就各自散了。 宁蒗却是生了一肚子的闷气,空穴岂会来风?皇帝要去上林苑的事只怕多半是真的,而她一丝风影都没有摸着,就更不要说能不能确定会带她去了。 这叫哪门子的宠妃啊? 想想从前对自己的万般自信,渐渐变成一个笑话。宁蒗真是觉得人生对自己充满了讽刺,小的时候家中的嫡女欺负自己时,她就想总有一天要活的比这些“姐姐”好。 她不会屈服命运,不会做家族中嫡子们的踏脚石! 只是,却不料天意弄人。她进了宫,现在看来风光无限,却谁的不知道这份如履薄冰的艰辛。 等春光进三月初大盛时,皇帝果然去了上林苑围猎。后宫中人谁也没带,就这么去了。 宁蒗这日头午便在城楼上亲眼见到御驾浩浩荡荡而去,只连绵不绝的的的仪仗銮驾,叫人不免叹一句皇家气派。 流珠见她出神,便小心劝道:“少使,城楼上风大,下去吧。” 她似笑非笑地回过头来,轻笑着说:“怕我心里难受?” 见流珠正要解释,却先一步说话了。“比难受,谁能比得过咱们王良人?得陇望蜀,不知见好就收。” 听说原本陛下是有意带二皇子去的,只是王良人放心不下才两岁的孩子执意要跟着去。结果惹恼了陛下,说谁也不用去了。 说起别人的倒霉事,自然是高兴的。流珠便道:“王良人也是想差了,陛下既说了带二皇子去,难道还能叫皇子出半点差错?” 的确,现在王西语后悔的不行。 陛下说来要带刘平去上林苑围猎时,她自然是欣喜不已。不过等到现不要她去,实在是放心不下,便小心翼翼地请求自己能否跟着去。 没料陛下听了这话,看也没有看她,抬脚便走。 王西语刚一开始也不觉得自己错了,毕竟到了离宫人多眼杂,没有她看着是真不能放心。 可是慢慢缓过神来就是后悔,陛下是刘平的亲父皇,但凡要是去了,肯定是搁在眼皮子底下,怎么能叫他出一点事? 而且,谁都没有预备带,只带刘平,还不能证明陛下对这个独子的重视吗? 或许不喜欢,但只有这么一个。等到以后,陛下后宫再进新人,子嗣不断后,还能想起来刘平吗? 她怎么这么傻? 御驾到晚间就到了上林苑离宫,期门军统领卫青在午后便等着迎驾。 卫青在六年的军中生活磨炼中,早已不是从前瘦瘦弱弱的模样。骑在马上已然是威风浑然天成了,他马奴出身,却受皇后赏识,又为程不识关门弟子。边关走过几年,满身血气。不过弱冠之年就掌管一军,实实在在是标准的少年权臣。 刘彻下了辇打眼便看见卫青身姿挺拔地在暮光中意气风,心下便高兴起来。也不待他行完礼便亲自双手扶起,言道不必多礼。 卫青连说不敢,神态谦逊,丝毫不见骄矜。 刘彻见他这般不卑不亢做派便很是很高兴,到了殿中坐下后便有些感慨地说:“仲卿,我们有小半年没见了吧,朕听说你做的很不错,很好,很好。” 上次见卫青,他提议变被动为主动、大力改良骑兵。因此,刘彻将未央宫中营骑扩编到期门军中,由卫青一展改革之风。 这次来上林苑倒是以检阅为主,围猎为辅。君臣二人都是心知肚明的,卫青闻言当即道:“还请陛下明日检阅。” 君臣两个又说了会话,第二日一早刘彻用过膳后便也亲自着了战甲骑马往军中检阅。 没有亲眼见过冷兵器时代的骑兵冲锋,是完全不能理解什么叫做大地为之颤抖。 似乎响起了闷雷般,沉沉地敲在人的心头。不过片刻,便如滚雷轰鸣般,尘烟弥漫中期门军黑压压地自远方卷来。 “哒哒哒”地马蹄声,似乎要把要把大地踏碎一样,一眨眼工夫。震耳欲聋中,但见刀光耀眼,千军万马行动一致,气势恢宏。 强军,真乃强军! 刘彻连连叫好,打马亲自下场鼓舞了番士气。方才回转回来,下马对卫青笑道:“仲卿,不错,朕很满意。” 他回身望向整齐划一气势如虹的期门军,说:“先帝有周亚夫细柳营,朕有你卫青!” 拿卫青一个还没有真正建功立业的与周亚夫这等重将相提并论,足可见刘彻的确是满意之至。 卫青当即惶恐道:“臣万万不敢当。” 刘彻便笑道:“给你十年,朕相信卫青之名必将声慑匈奴。”当即便摆手,有些好笑道:“卫青,不要太自谦,朕需要你扬起来一点。” 当下一边走一边同爱将交底:“至多到后年,朕便要重新对匈奴用兵。这个头阵,你来!” 卫青没有惊讶,更没有犹豫,当下便道“诺”,简单爽快之极。 刘彻不免顿住脚步,有些感慨地说:“朕这番话要是拿到朝中去说,谁敢像你答应的这么爽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九章 宁蒗有孕 事涉党争,卫青便默然。81ΔΔ中文Δ网ww┡w1zwcom刘彻却踱步到他身边,重重地拍了下他的肩膀。“你很好,朕没有看错你。” 娇娇也没有看错你,她为朕在这千千万万的人中挑中了你。又有本事又有才华,还年轻不为教条所缚住的帅才,实在是难得!难得! 上林苑中桃花也开了,那样地炽烈那样地招摇。烂漫地像她的笑脸,却一下就刺痛了他的双眼,几乎叫他流出泪来。 他已经尽力控制自己不去想她,却还是会这样不经意地想起她。过去的十几年间,打下的烙印太多了,难道把这以前全部推翻来证明她没有存在过? 那是在骗自己,那不过还是在骗自己。 “陛下?” 刘彻醒过神来,望向卫青。语气和润地说:“期门军的改革很成功,朕有意全面推广,仲卿以为如何?” 卫青大震,当即道:“臣以为大善!” 看过了期门军,接下来几天不过也就是跑马骑射,只是倒有些像例行公事了。所以,御驾并没有停留太久,又过了一日便启程回宫。 比起冬日里出宫时一路的冰天雪地和萧条无限,回程时风景大好。 未料御辇刚回宫,便有宫人来报说刘平生了病。刘彻便没回温室殿就亲自去探望,王西语一双眼睛哭的通红迎出来行礼。 刘彻本还对她存着的一些火也就下去了,这世间能毫无保留地信任他的不过也就是娇娇一个,何必对他人苛责过高呢? 他于她们,不过是君。也只能是君,想想要是谁真敢生了这等僭越之心,只怕第一个容不下的就是他。 只是人心向来奇怪,明知如此却还是忍不住比较。 刘平这几个月来,一月里总要见上两三回。虽说天资一般,但也渐渐有了几分喜爱之心。又见王西语哭红了眼,语气便柔和了不少。 “别哭了,侍医怎么说?” 王西语极力控制住心神,“风寒,也开过药了。只是,平儿才两岁,到底太弱了。” 风寒,想必是换季时不慎所得。本也不是大病,只是孩子太小,用药施针都不敢下手。怕孩子受不住,所以王西语的担心是有道理的。 想到昱儿,刘彻当晚便破天荒地在王西语宫中歇下了。连着五天,直到刘平病情见好才回温室殿。 这下可算在后宫中激起了千波万浪,任谁都看出来了王西语只要有孩子在就总是还有着几分圣心。 母以子贵,这个道理谁不懂呢? 只是还不等她们想办法怎么有这个福分,宫中进新人了。又是五个人比花娇的美人,封的还是少使。只是比起她们心神疲倦,这五个美人眉目间还是期待之色溢于言表。 而这五个少使的运气比起她们来运气更是好多了,初一进宫便被依次召幸。其中便顺着皇帝的喜好来召见了,这其中以尹月娥最为受宠,一月有十天能得召见。 到四月,便晋为七子,直接跳过长使。 比起之前的进宫早却在身份远低于她的宁蒗,尹月娥实实在在很有些宠妃派头。却不料,到中旬便诊出宁蒗有孕,以身孕晋封七子。 ***** 比起汉宫中的暗波涌动,松石斋平静的很。阿娇不再提要下山的话,老太公也是撂开不提。 生活似乎又重新回到了之前的平静,每日弹琴赏花。而老太公在春雪化开后便赶了牛亲自下地耕作,松石斋中不缺吃喝,倒更像兴趣。 也的确,中国人似乎天性就爱跟土地打交道。不论是农村的还是城市的,退休干部还是白领丽人,都不缺愿意自己种菜的。 有条件的找块地种,没条件的用泡沫盒子种菜。等到能收获时,也还是不够吃用。但是收获的心情想来是一样开心的,老太公天天下地,回来时丝毫不见疲累,红光满面。 雪舞便有些不解,偷偷问竹歌:“老太公怎么看都是标准的贵族啊,怎么还种地种的这么高兴?” 竹歌也有些好笑,“大概是人老了,总得找点能打的事干吧。” 说到这里,两个人不免都有些心酸。她们幼时要不是因为穷,又怎么会被卖了?但凡家里能有地种,能有口饭吃,父母也不能狠下心来卖孩子。 张博达现在也跟着下地,松石斋的洒扫还是他做,只是改为十天一次。 他就没有老太公那么的一片狂热了,天天下地累的不行。晚间还要强撑着去给阿娇说奇门遁甲,天天是逮着一点机会就睡。 不过做些粗活重活也不是没有好处的,他现在也不像从前文文弱弱了,一场风雪就能得风寒。时日一久,自己也体会出来,倒也没有多排斥了。 这日用过晚饭后,张博达照例随老太公去书房。却不料老太公道:“这些日子你也辛苦了,今天早些睡。”转头对阿娇示意,“中宫,随老夫来。” 老太公难得大慈悲不叫他晚上还用功,张博达自然是谢天谢地。只是叫皇后去干什么? 他心底漫过一阵不吉的预感,却又不敢去爬窗户偷听。老太公一身武艺了得,这不是去找死吗? 便去厨下像驴拉磨一样地转个不停,直把竹歌同雪舞也弄的心慌。 书房里,阿娇也莫名很有些紧张。 老太公很和蔼,一反寻常地和蔼。胡子眉毛几乎要笑到一处去了,在书案上展开一卷帛书。“中宫,看看?” 她心下有些毛,凑过头一看。更是慌,是奇门遁甲! 这是什么意思? 见阿娇不说话,老太公又说:“老夫上次竟忘了问,中宫是如何出阵的?” 他渐渐收敛笑意,“想必那个图是没多少用处的,不过阵法虽被老夫压制了十之**,但想轻轻松松地走出去也是要废一番功夫的。” 阿娇大惊失色,抬眼望向老太公。心中巨浪翻滚,被他一句十之**震的说不出话来。 他的意思可不可以理解为,最迟也是在她们进阵之前,大阵便只能出微弱作用。却还是能改天换日,叫人在白天黑夜中永无休止地走下去。 无法想象,如果是一半甚至是全部的大阵,该是什么样子? 原来,能走出来是老太公放水又放水的。 阿娇当下也没有什么好瞒的,便把用星辨别方向说给了老太公听。 他便道:“原来是军中之法,也是,堂邑候府也是以军功为起家的。” 阿娇自然不能说这是前世学校教的,便也只能默认了。 “还能记住祖宗,也算不错了。”老太公微微又有了笑意,指着帛书轻声说:“这是奇门遁甲,中宫想学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章 身份 四月中旬的崤山,哪怕是晚上也已经是一片醉人的温暖了。┡Ω81www1zwcom青玉四花耳盖炉悠然地冒起缕缕轻烟,鎏金羊形铜灯中火焰璨然怒放,气氛一片静谧。 老太公说完这句话,便一脸和蔼地望向阿娇。神色活像后世孩子们最爱的圣诞老公公,但阿娇却被他看的心中七上八下,她摸不准老太公是什么意思。 她刚来时只是向老太公提及能不能为她解局,老太公就以奇门遁甲概不外传直接拒绝了。 怎么今天主动提起来?就好像这奇门遁甲一文不值了一样。阿娇心中警铃大作,面上神色从容,若无其事地回道:“这是由您说了算的事,何必问我呢?” 老太公目光炯炯地望向阿娇,眸子中的光芒恍若荒野中的篝火一般耀眼炙热,充满期待地叫人说不出拒绝的话来。“那老夫要是说愿意教呢?” 老太公之前的表现都似乎是在暗示,所以他这样明确地说出来阿娇倒没有意外。只是他这样明明热切的阳光却看的阿娇有种芒刺在背的感觉,他的目光深处隐隐晃动着冷静和自信,似乎已经对阿娇答应有十拿九稳的把握。 她心中惴惴不安,本能地先笑了一下才轻轻摇头。这种情况下,她实在不知道说什么。 老太公听了这话还是笑,既不意外也不沮丧,直把阿娇看的更加局促。才轻轻地问:“那这个意思,是不是说中宫无意于此?” 他说这话的时候倒没有看阿娇,只是淡淡笑着。旋转了目光,望着和田白玉镂雕荷中插着的几枝桃花,静静地等待着阿娇的回答。 阿娇心间有些犹疑,老太公今天破天荒地提起这事,到底是什么意思? 莫非她心中狂跳起来 不等她说话,老太公又开口了。“龙甲神章是什么中宫听说过吗?” 阿娇试探地道:“是关于奇门遁甲的书吗?” 老太公微微点头,却还是没有看她。目光几乎胶着在花瓶上,“不是关于,是奇门遁甲之源!” 奇门遁甲在浩瀚的历史中起起伏伏沉淀了几千年后,渐渐趋于灭亡。后世的人说起来,能有几个人说清它的来源去脉,倒是下意识地就把它和相面之术联系在一起。 就如外国用火药制造子弹御敌,中国却用它做爆竹敬神;外国用罗盘针航海,中国却用它看风水;外国用鸦片医病,中国却拿来当饭吃。 同样可笑的事也生在奇门遁甲上,本是夺天地造化之学,是气象,地理,心理学,哲学等这些现代科学的结合,是论天体、人和地球运动规律的科学巨著,甚至进而使其揭示宇宙间事物展变化的自然规律的大成之学。 到了后代竟被拿来做招摇撞骗之用,更有甚者质疑是不是夸大其词或者到底有没有存在过。 无数传统文化就是在这样的质疑中慢慢消弭,甚至有的从始至终都没出现在世人眼前就被浪花卷没。 或许以后又会在现代科学之中重新复活,引为创新突破,却不知道是古人几千年前就玩过的。 在阿娇的思绪漫无边际地铺展中,老太公把奇门遁甲的起源娓娓道来。 “奇门遁甲起源于黄帝战蚩尢之时,后被风后把龙甲神章演译成兵法十三章,孤虚法十二章,奇门遁甲一千零八十局。姜子牙在奇门原来的基础上,将最先的一千零八十个局进行删烦就简,简化成了七十二局。而到现在,只剩下十八局。中宫知道为什么吗?” 奇门遁甲的博大精深阿娇已经领会过了,但对起源却是完全一片空白。当下便心情微微放松了些,认真听起来。待听到老太公的问题却是一愣,疑惑不解,“为了精进奇门遁甲?” 一千多变七十二,七十二又变十八,这可削减的不是一般的狠啊。难道说,是为了秘不传人?只是嘴上却只说了另外一种猜测。 老太公摇头轻笑,神色间却是肃穆了许多。“奇门遁甲乃秘术,老夫更喜欢叫它为帝王之学。知道为什么吗?” 他转过头来,一字一顿地说:“因为奇门遁甲窥探的是天机,真正的窥探天机。每年每月每日每时的天机,只要肯算,都能加以推演。庞杂深奥,但一旦踏脚进此门,便能操控天下。” “奇门遁甲太危险了,实在是太危险了。倘若为心性不良之人说用,则天下用无宁日!所以起选传人是慎之又慎,黄河尚且改道而行,就不要说人性。” “向来都是选最有天赋之人传授,单线口述。是秘术中的惊世宝藏,但这样还是不行,不行!变数太大,所以削减,一直削减,削到再无惊天之能!” 老太公的话一字一句如惊雷般敲在阿娇心头,他的意思她已经明白了些。 或许他知道了张博达在教她!所以,在警告她! 仿佛是为了验证阿娇的猜想,老太公望向她,目光几乎要把她看透。“而这其中,最不能学的就是皇家之人!龙气应承天意而生,明灭总有定时。若以人力强行改之,祸害无穷。中宫,你说呢?” 老太公话音刚落,门怦然被推开。 张博达满脸苍白地站在门口,悲声向老太公道:“别逼她了,也别试她了。你都知道的,你明明的知道,何必要像猫逗老鼠一样呢?这样让你很有成就感吗?张子房!” 他连珠炮一样地砸向老太公,阿娇处在两人中间便是尴尬万分。刚要起身劝张博达对老太公客气一点,即便被拆穿也是他们不对。奇门遁甲若是这样事关重大,本就不该叫她学的。 但是张博达最后那三个几乎是用尽浑身力气喊出来的名字,一下便把阿娇说懵了。她怔怔地呆住,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张子房!留候!留候? 莫非是听差了?或者是同名姓? 阿娇瞪目哆口地说不出啊话来,她在极度激动中只觉得脑中一片混沌。反反复复回荡着张子房三个字,她还是不敢置信。 留候是大汉的开国功臣,岁数应当和高祖是不分上下的。这么算来岂不是最少也在一百来岁看外了,这即便是在后世也是罕见之事,就更不要说是在汉代! 而最重要的是张博说这个看着也就五六十上下的老太公是张良! 这所有的一切生的如此突兀,打了阿娇一个措手不及。关于老太公的身份,阿娇不是没有猜想过。甚至还真的大胆想过会不会是张良,但马上就否定了这等不切实际的荒唐想法。 现在想来,连她都能从几千年前魂穿到汉代,还有什么能是不可能的呢? 如此说来,所有的一切便都说得通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一章 你不属于这 为什么能在崤山上建松石斋?为什么能有如此多的奇珍异宝?为什么老太公把她这个皇后理所应当地视为后辈?为什么张博达说起老太公的小师妹神色灰暗? 这一切的一切,只需要用他是张良就能解释的通。81中ΔΔ文网wwんw1zwcom 天下人谁能想到开国元勋留候竟然还活着?而且还活的这样精神抖擞! 在最初的极度震惊后,这些思绪像洪水拍岸一样纷至沓来。直搅的阿娇心中翻江倒海,她徐徐站起来,打破因张博达破门而入后的短暂死寂。 毕恭毕敬地举手加额,鞠躬九十度直身后,手再次齐眉。双膝同时着地,缓缓下拜,手掌着地,额头贴手掌上。竟是丝毫不顾皇后至贵,规规矩矩地如一个普通晚辈给张良行了大礼,口中柔声道:“阿娇见过留候。” 张良定定地望向阿娇,最终还是伸手把她扶起来。幽幽叹道:“不必这么大礼,老夫现在不过一介乡野农夫。” 他话是这么说,但是谁敢真把张良这等人物视作凡夫俗子?到了他这般层次,一切外在如权势声名倒真的真是虚幻了。 张博达说了这一通话,又把老太公藏了许久的身份揭穿。站在原地,脸上倒看不出丝毫悔意。张良倒也不以为意,重新在书案前坐下,“博达,把门关上坐下!” 要说阿娇现在实在想不明白的就只有是小师妹究竟是谁?能叫留候如此魂牵梦绕? 但这却是事涉**,阿娇也不愿意探问。而眼下好像最应该解决的似乎是她私下学了奇门遁甲之事,待张博达关了门坐定后,阿娇便微微倾身说:“阿娇于奇门遁甲还未启蒙,还请留候不要责难张博达,他亦是一番好心,阿娇明日便下山去。” 她神色坚定,丝毫没有扭捏做作之态。张良闻言,便微微挑眉。“下山后欲往何处?” “天大地大,难道竟无一隅可落脚?”她洒脱笑道。 张博达见他们说话间便要下了定论,急道:“王父!王父!我知道不该私自传授,但是您教过我,人比天重!说到底,奇门遁甲就是与天为敌!” 他急促地望向张良,冲口而出的称呼却是叫张良眸中水光一闪。而张博达话说完后,也似乎很有些失悔之意。 在漫长的封建时代里,天就是一切,天就是真理。甚至连久旱久涝,都被理解为是上苍不满于天子作为从而降罪。轻的要皇帝亲自祭天,再则罢免丞相以身代之,最重则是罪己诏,在天下人面前检讨皇帝的错误。 这甚至在后世都是不敢想象的,中央推翻自己承认错误。就更不要说是在封建王朝,皇权至上之时。 而张良竟然教育后人这种朴素的人定胜天思想,也只有他才能这样堂而皇之地说出来,只有他! 张良一滞,旋即轻笑摇头。“老夫说了要把中宫赶下山去吗?” 张博达满心愤慨之情顿时有些气势不足,望向张良的目光便很是期待。张良却没有理会,轻轻挥手示意张博达出去。“你去吧,老夫有话要单独同中宫说!” 张博达有些不愿意,张良斜了他一眼,淡淡道:“去吧,这不是你能听的。而且,现在还不用把从前老夫教你那些拿出来提醒老夫!” 他语调有些冰冷,但话中却已然有转圜之意了。张博达到底还是起身出门去,却又听张良连连道“再走,想偷听啊,再走再走!” 约莫等到张博达退到绝无可能偷听的地步了,张良才回身向阿娇道:“他父亲是老夫的老来子,他却又是他父亲的老来子。这中间差了快一百来岁,天资又特别好,自小就跟着老夫。难免骄纵了,叫中宫笑话了。” 阿娇忙道:“留候说差了,阿娇这一路上受张博达照顾颇多。他实在是一片赤子之心,您这么说叫阿娇无地自容。” “也不知道是不是长在老夫身边的关系,竟一点都不像他那个爹。”张良呢喃了一句,回过神来郑重看向阿娇。“中宫,你之危局博达已看清却解不透。而老夫是早看清明透,却还是不懂为什么?为什么?” 他一连说了两个为什么,阿娇眉头轻皱,不解道:“还请老太公赐教。” “命数不对,说来中宫应该不知道。在你出生后,你的外祖母窦漪房便亲自问询你的命数。她也是和老夫有些交情的,故人晚辈求,便算了。”张良轻声回忆起来,目光深远。 外祖母?竟然也知道张良还在世!但是却至死谁也没说,把这个秘密埋到了地底下。 阿娇屏住呼吸,听张良说。 “你的命数极贵,生来便是天生的凤凰命。只是心性太高,所求过甚。若是不能加以改之,荣宠无限于你不过是催命符!但总体说来,是一辈子安安稳稳。” 阿娇听到这里,不免心中哽咽。她雾气凝结在眼中,想起了陈后,想起了她的所求过多,想起了她的喜悲哀怒。 的确,陈后一辈子所有能享受所有能得到的,已经到了巅峰。她为后时宠冠后宫,即便废后却又以倾国倾城李夫人再登汉宫,汉武帝几有易储之心。 卫子夫赢了吗?没有,她也不过是个可怜人。 但是陈后还是不开心,她得到了那么多却还是不开心。所以她郁郁而终,留下一段传奇任凭后人分说。她在世时尚且不畏惧人言,更何况死后一些无知之人的诋毁? “但是老夫初见你,便知道不对劲。于是便把你的命数再算一遍,竟然是死局,彻彻底底地死局。老夫平生从未见过这等诡异之局,就好像你本就不该在这个世上了!”张良探究地望向阿娇,最后一句话却是说的她心神大颤。 这几乎说中了她最大的秘密,而这个秘密一直是她紧紧埋在心底,就是连想都是只敢在深夜里想的。 如今却被张良这样轻轻松松地说出来,能不叫阿娇大惊失色吗? 她的确本不该在这个世上,真正的陈后真正的那段故事已经过去。 阿娇心间一阵寒,望向张良恳切地说:“还请您继续说。” “你的命数奇怪极了,若是留在长安还是一世富贵。但若是出了长安,便处处是死局。天下再大,也无你安身之地!” 张良自阿娇上山后闲下来莫不在思考这个问题,但却是着实把他困住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二章 陈后与她 天下众生,因着出身天赋和机遇不同,总会有不同的命数。81Δ中文Δ网wwwΔ1zwcom但大致也只有那么几类,一是一生荣华的,二是先苦后甜,三是先甜后苦,四则是始终没有苦出头。 人生际遇千变万化,这其中自然会有一些波折起伏。但总逃不过命数,所谓命数,往深了说是环境出身和性格共同的影响。无数的人,终其一生都想挣脱束缚,却不知道许多事早就被自己所注定。 就如陈后,自小就是万千宠爱于一身。嫁的又是青梅竹马的表弟,所以她要求一世一双人的婚姻。一旦梦想破灭,甚至低头到底线都没有了还是不能把这个梦想实现,她就活不下去了。 就如命数所言,但凡她肯让一步,一世风光不费吹灰之力。只是陈后所要从来也不是这些,所以她的结局虽然有无限可能,但她还是选了最窄的一条。 世间万事,时时皆在变化。有好命活成孬命的,自然也不缺逆袭的。这本也不足为奇,但人活着,命数却成了死局。 张良自拜黄石公学奇门遁甲,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晓人和。明阴阳,懂八卦,晓奇门,知遁甲。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自入高祖麾下,每在汉业存亡俯仰中,悠悠然从容应之,早已是一段无可越的传奇。 天下事,纷繁复杂,却早被他看清看透。没成想这几个月却困在中宫的死局中百思不得其解,化解之法虽难,却不是没有。 只是想不明白,怎么会命数大变?以致如此情形? 阿娇心潮起复,望着张良眉头紧锁的模样。几乎想把自己是魂穿的秘密说出来,但这不应该是她眼下奇怪命数的解释。 她真真实实地是从婴儿长起来的,她只是拥有一个不同的灵魂。更重要的是,张良的话和陈后的入梦让她隐隐有了些预感,她的重生没有这么简单。 阿娇轻轻闭上眼,脑海里就想起陈后在长门摔玉时她那凄迷痛楚的一笑,她好像穿透了梦境和时空真真切切地看到了她。 那样亲切和欣然的笑容,叫人心碎。 为什么?是我变成你?为什么是我去看你从前的过往? 阿娇在心里低低地问着陈后,只是笑容下的那张脸是不可能回答她的。 是不是你要我变成你,去完成你做不到的事,去完成你的遗憾? 你为什么要这么傻?你明明已经看清,却还是放不下舍不得吗? 阿娇心中酸楚,这世上本没有感同身受,就更不用说对一个没有接触过的人。但她天生就对陈后有着无限好感,为她心疼为她不值更深深地理解她。 她眼眶中的泪光打着旋,却还是被她哽咽着忍下。刘彻这辈子对她的比对陈后的好太多,她都如此眷恋不下,就更不要说爱一个人如飞蛾扑火的陈后。 阿娇极力克制着情绪,睁开眼轻声问:“是不是因为这样所以您才要我留在松石斋?这便是最好的方法,张博达曾经说过这是以山脉为大阵,隔绝一切妖邪之气。” 张良缓缓点头,“你之死局凶险无比,若是老夫之后,可以说天下无人能解。留在松石斋就是一个办法,但是老夫百年后,阵气自然会有所削弱,变数不定。所以,不是长久之计。” “所以,您让张博达教我?”她的声音清甜柔美,在这春夜静静中低低地回响着。 张良看了她一眼,倒爽快承认了。“总得看看你的天分,博达三岁老夫就教他,带你入门足够了。” 下面的话自然就不用说了,想必是这个长久之计要求阿娇自己也得略通奇门遁甲才能奏效。所以张良先用阵法试一次阿娇,再用张博达看一下资质,觉得差不多了再把事情挑开。 阿娇顿,“留候大恩,无以为报。” 张良轻轻摇头,“人生在事,事事皆有所求,也是很无趣的。老夫帮你,三分看窦丫头的面子,七分却是天注定。” 不待阿娇再问,张良一指刻漏,“时候不早了,老人家了得睡了。明天开始用过早饭后,就来书房跟着老夫学。奇门遁甲一途,艰辛的很,但你也就只用学到进门后能走两三步就够了。” ***** 阳光穿透树间密密麻麻的叶子,斑驳光影点缀着满地落花。暖煦煦的一阵风吹来,满树的桃花就顺势又娇柔地飘落一层下来。 这样的落花时时都有,扫是扫不尽的。但尹月娥就很不喜欢这样满道上都落满了花,“宫里这么多人,是都没事干吗?怎么都不扫?也不怕叫人摔一跤。” 她入宫后荣宠无限,未及一月便跳到七子之位。心气自然高的不行,对宁蒗以身孕才和她平起平坐心中诸多不满。 但尹月娥就是个再蠢的,也得把这个话藏在心里。皇子才是她们的安身活命之本,所以即便许多瞧不起宁蒗却也羡慕的不行。只盼着也能早有好消息,这样凭着自己的受宠夫人之位也不是不可以想的。 她的贴身侍女如影便解释道:“七子,皇后爱花,也爱这样落英缤纷的模样。所以陛下就吩咐落花不必扫,留给皇后赏玩。” 尹月娥还在家时就对皇后荣宠早有耳闻,她倒没有王西语那么大的心还想过要和皇后较量一二甚至将她拉下马来。 她是大户人家的嫡女,在入宫前家里给她分析的很清楚。家世上天下已无人可比得过皇后,就更不要说皇后独宠十年,即便有新人进宫也是以少使起封。 只是,皇后就是再跟陛下情分深厚,她到底病了,病的都起不来了。 只怕说去也就去了,所以才有她的机会。 穿过这一片花林,尹月娥漫步到湖边。水清如玉,清澈见底。朵朵白云,岸边柳树倒映于湖面。 她临湖站了会,正欲转身而去。迎面却碰到了也来闲逛的宁蒗,两个人都是一怔,先反应过来的是尹月娥。 她不过冲宁蒗微微一笑,便错身而过。眉眼间张狂自信之色,任谁看了都是恨的牙痒痒。 宁蒗先进宫,又都是七子,眼下还怀着身孕。但尹月娥从来就没把她当个数,话里话外总是瞧不起。 这种眼神宁蒗太熟悉了,从小嫡姐们就是这样居高临上地看她。甚至,连父亲也是,从来只关心她又学会了什么,至于为此付出了多少是不重要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三章 风寒 左右她长得好,而男人是没有不爱美人的。81ΔΔ中文Δ网ww┡w1zwcom将来挑高枝嫁了,于家中总是一个帮衬。 所以宁蒗也没有放在心上,目不斜视地继续往前走。她身边的侍女流珠却是很有些愤愤不平,低声道:“七子,她也太猖狂了。” 宁蒗不过淡淡一笑,轻轻道:“让她去吧。”她脚下步子却是不急不缓,又走了半个时辰才到了王西语宫里。 她怀着身孕,虽身份比王西语低。但王西语却不能像从前一样叫她吃闭门羹,才到便被请了进去。 王西语正在殿内给刘平做衣裳,见宁蒗来便先放下手边事。上前半是不快半是嗔怪地说:“前几个月正是还不稳当的时候,怎么能四处瞎跑呢?” 宁蒗笑道:“来良人这,怎么能算是瞎跑呢?而且宁蒗也是头一次,没经验的很,想同姐姐请教一二。” 她这话说的倒叫王西语无从拒绝,于是落了座后便说起孕期中的事来。 说起孕事,倒叫王西语的心情柔软了不少,想起了从前怀刘平的那些时光。 殿中气氛倒是和乐融融起来,王西语直坐到下午三四点时分才起身告辞。眉眼带笑,“真是多谢良人,多加烦扰了。” 王西语道:“女子怀孕,到底还是各有不同,我也只是把我的情况说给你。” 宁蒗出殿前忽然道:“宁蒗来这一下午,还没见到二皇子呢。” 王西语身边的银铃便道:“今早陛下身边来人把二皇子接去了,只怕晚上才能回来。” 宁蒗美目圆睁,有些惊讶。嘴上却道:“二皇子可爱纯真,真是讨人喜欢的时候,宁蒗尚且喜欢的不行,就不要说陛下了。” 这话说到了王西语心坎里,陛下一直以来对她不过淡淡。就连她怀着身孕也没有来宫中看望过,甚至还起了把刘平抱给皇后养的念头。 因着对她不喜,对刘平也是一般。 也就是宁蒗给她出主意后,陛下隔半月就会见一见刘平。孩子到底还是需要父亲的,何况是那样一个英武不凡掌控天下的父亲,更是在幼小的心里涌起无限崇拜。 刘平一开始见陛下还怯懦极了,等见上几次后就打心眼里喜欢上了父皇。回来后整天都念叨着,更是隔不多久就要问父皇什么时候再来接他。 孩子这样叫王西语又高兴又心酸,总是忍不住埋怨自己是自己拖累了孩子。却不料在刘平生了场风寒后,陛下不仅连着五天歇在这里时时探望。 今早更是使唤人来接,离去见的日子还差好几天呢。可把刘平高兴坏了,满宫上下也是喜气洋洋的。谁都知道这是二皇子讨了陛下喜欢了。连带着王西语这一天心情也是格外地好。 当下听到流珠对宁蒗说出来,心间更是荡漾开喜意。却没想到,宁蒗话头一转又说道:“孩子总是招喜欢,像我” 她微微一笑,“这孩子还在肚子里,陛下来时就说起了名字,叫我看看喜欢哪个。” 宁蒗怀孕后供应好,心情愉快,气色也是好的不行。又是说起开心的事,语气便愈轻快。“良人,要宁蒗说哪个都一样。只要是陛下选的,最重要的不就是孩子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地长大嘛。” 说完全然不看王西语已然有些变色的深情,微微欠身曼声道:“宁蒗便告退了。” 这是炫耀,**裸地炫耀。 王西语待宁蒗走后才冷笑出来,她这话无非是说她肚子里的孩子更叫陛下重视。还拿平儿的名字说事。 流珠自然就更不高兴了,她是王西语宫里一等一得用的人。二皇子更是喜欢她,她对目前的情况也满意的很。 只要二皇子能平安长大,封王后王西语就是王太后。到了那时,流珠身份自然水涨船高。 所以她比王西语还气愤,待宁蒗走后便低声向王西语说:“良人别为这动气,她是什么东西,就算怀着身孕,还不知道男女呢。” 她这话说的很少,宁蒗若生的是公主,虽然也稀罕。但就跟刘平没有可比性了,要是皇子,刘平现在已经健健康康长到两岁了,也是占优势的。 王西语当下只勉强一笑,心中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担心起来。她即便就是再不想承认,但事实就是事实,宁蒗比她受宠。 她怀孕时,陛下一次没有来看望过。生下后,还起了要给皇后抱养的念头。还是为了皇子才给她升了身份,这些她也不在乎。 但刘平落地许久了才敷衍地起了个名字,长到一岁多都没怎么见过陛下。眼下虽说稍微好了许多,但要是宁蒗生下的也是皇子,聪明伶俐,陛下的精力本就不多,到时候留给平儿的就更少了。 再或者眼下风头最盛的尹月娥也怀了身孕,后宫中孩子渐渐多起来,平儿说不得就彻底被遗忘了。 王西语心里到底存了事,等日子一天天地晃悠着过到五月。本该是刘平要去见陛下的日子,刘平却早早就被送回来了。 宫人说宁蒗不舒服求陛下去看看,谁知道是真不舒服还是假不舒服。 倒是刘平被送回来后很有些不开心,一天都闷闷的。叫她心疼极了。等到六月初,尹月娥也被诊出有了身孕,当天便晋为良人。 王西语一下坐不住了,她最怕什么偏偏来什么。这几月间,刘平几乎都没有见过陛下了。再这么下去,等到宁蒗和尹月娥和孩子生下来,陛下只怕真把刘平忘了。 那怎么办? 太后?不行,从前在太后跟前有几分面子是因为满宫之下就只有刘平这么一个皇子。但是眼下两个宫妃接连有孕,最高兴的就是太后。 只要是孙子孙女,太后都喜欢。 一时之间虽然不会有偏颇,但要是她为了这个事去找太后。太后绝对会觉得她不懂事,那还能怎么办呢? 她出身小门小户,眼界不高,自己拿不出主意不说。娘家还从来只添乱,就更不用指望了。 王西语辗转反侧了一夜,到凌晨时刚要朦朦胧胧地睡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响起,流珠冲进来说:“良人,二皇子病了。” 王西语脑中一下就炸懵了,睡意全无。爬起来下榻,一边在流珠侍奉下穿衣一边问:“怎么回事?” 流珠也是急的不行,“夜里起了烧,也是赶上换季。小孩子又单薄的很,总怕受凉,却还是不知道哪出了错。” 说话间,王西语穿好了衣裳便往刘平殿中跑。 宫中就这一个皇子,自然现下是谁也不敢怠慢。不过等了两刻,乳医就气喘吁吁地赶到。把脉过后很肯定地告诉王西语是风寒,还不严重,精心照料几天就好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四章 以子博宠 宣室殿中凉风阵阵,窗外树荫绿绿得触目生凉。81Δ中文Δ网wwwΔ1zwcom天空更是尤其干净,湛蓝地像还没有被切割的大块宝石一样熠熠生辉。 宣室殿中清凉怡人,叫人觉得舒服极了,却有点烦躁。 刘彻坐在案前批着奏章,极力集中着精神不叫自己分心。等好容易批完,已经是下午时分了,他呆呆地坐了一会儿。 墙边,是一溜莲池荷花图案的波纹底的青瓷花盆。种着的是碗莲,正在化开时节。现在正值花期。莲叶田田,,清香远溢,凌波翠盖。淡黄、紫玫红、粉红、桃红、纯白,美的叫人心醉。 单看盆就知道,这是从前椒房殿中四福给阿娇种下的花。她不在后,刘彻找了好几个月后,似乎也就算了。宫中进了新人,半年间宫中就有了两个喜信。 就是最担心的王太后也放下心来,再三叮嘱平阳同南宫不要掺和弟弟的后宫,更不要提起阿娇。 时间,医心最大的良药。薄情的,半月就忘尽了模样。但就是再深情无悔,日子还是要继续,到底也会被新人填补,会渐渐地模糊黯淡,直到被遗忘,再也想不起来。 但于帝王来说,得到的太多太轻松已经不算什么了。反倒是遗憾,更叫人刻骨铭心。 更遑论在一点点噬心蚀骨中,想到被抛弃被否定,想到没有他后她还是能好好地活下去。而他却像是死了一次一样,所有的一切都像被打碎一样,要重新拼起来。 有一段时间刘彻很怕看见与她有关的一切,却现哪怕把这宫中她所有的痕迹全都洗掉,她还是会在他眼前笑。 那,就让你笑吧。 他对着碗莲苦笑了一下,站起身来出了殿门。春陀迎上来伺候茶水,他略抿了一下润一下嘴便放下。慢慢的问道:“二皇子怎么样了?” “还是久烧不退,乳医去看过了,说病情反复也是有可能的。”春陀答道。 二皇子刘平健健康康地长到了两岁,进六月得了场风寒眼看要好了却又反复起来。 “走。”刘彻站起身来抬脚就往外走。 这自然是要去看二皇子了,这些天陛下是只要有空就会去。 出了温室殿,太阳到下午时光已经没那么有力了,一阵热浪卷来,却还是只觉得叫人火烧火燎。几只鸣蝉正在树上不知疲倦地叫着,三五个小黄门正举着长岗在捕蝉。 宣室殿中,哪容得丝毫杂音。要是扰了皇帝清净,又在政事上不顺,先倒霉的就是这群小黄门。 所以即便热的汗流浃背,却还是不敢耽搁。仰着头迎着灼热的日光,在树间的婆娑摇摆中轻轻地去网。 刘彻走到道上却忽然站定,望着捕蝉的黄门怔然。在边上监工的黄门这时早看见了皇帝,扑通就跪下行礼。 心里吓的不行,这是嫌他们办事不力? 他伏地把脸埋在地上,紧张地等待着皇帝的落。却听见脚步声远去,等良久后他抬起头来松了一大口气。赶紧劫后余生地抱着侥幸吆喝小黄门们:“兔崽子们,快黏!再下回,就是死啊。” 而刘彻,他想起的是一些往事。自己都以为已经模糊了的往事,却骤然被翻出来。 忘了是几岁了,大约也是这样的夏天吧。阿娇进宫里来,脾气要他给她捉蝈蝈。 她咬牙切齿地说馆陶不让她捉,说女儿家要娴静些。然后转过脸来就双眼冒光地叫他捉,说他给的馆陶不能说什么。 他怎么可能拒绝她?从小他就学不会拒绝她,那个时候他已经是太子了,太傅留的课业繁多,却还是兴高采烈地去草丛间给她捉。 这样的小事于这过去的时光中实在太平凡了,他从来没有想起来过。但现在想起来,所有的一切却那样清晰。 他给她捉了两个,她还不满意。一直到捉了十五个才满意下来,捉完后在廊下喝下满满一大碗冒着凉气的酸梅汤。 隔天阿娇再进宫来,却蔫吧了。她无精打采地说捉回去的蝈蝈晚上在房里叫的惊天动地,根本就吵的她睡不着。还要面子,不肯承认吵,非放房里。 他又好笑又心疼,她却微微一笑振振有词地说:“那是你好不容易捉着的,我要好好养着。” 他一下被什么打中,说不出话来。 辇停下了,回忆也在这里戛然而止。 一阵闷热的风,穿行过来。夹杂这浓厚的中药味,染在刘彻的衣袂间。 中药的味道,说不上好闻也说不上难闻。但于刘彻却是不陌生的,在中药缠绵中他先后送走了父皇和太皇太后。 他细细一闻,就知道有柴胡,还有大青叶。暗暗点头,烧风寒必用柴胡,倒是对症,怎么能反复起来呢? 王西语听得皇帝来了,自是亲迎出来见礼。双眼哭的通红,也是不经事,一点事就吓的不轻。刘彻心中很有些不快,却想到慈母心到底是一样的。 还是没有说她什么,只是想刘平好了后得多多去他身边待着。慈母多败儿,就是当个藩王,也得对治下负责。这样养下去,不成。 刘彻只点了点头就算叫起了,往里走去。又问:“乳医呢?”宫人答道熬药去了,于是又叫拿药方子看。 刘平的病症正是恶寒重,热轻,痰吐清稀,舌苔薄白,脉浮紧。倒也没问题,正切病症。心中就放下心来,抬脚去看刘平。 平日里还有几分活泼的孩子,现在脸色苍白地躺在榻上。见他来焕出几分精神,刘彻坐在榻边握住刘平的手,温言细语地问了些话。 正要起身叫刘平休息,病中难受的孩子却不舍得父皇,怯怯地拉着他的衣角。像一只要被抛弃的小狗一样哀求道:“父皇,再坐一会。” 刘彻便又坐下,直坐到夕阳西下刘平也露出倦色才起身。刘平却还是不肯让他走,王西语站在身后提着心,见刘平这样轻声开口哄他说:“平儿乖,父皇也要用膳啊休息啊。还会来看平儿的,平儿听话。” 刘平望向刘彻,他在刘彻面前从来都是听话的很。从不提什么要求,老实的叫刘彻都只摇头,像今天这样粘人还是头次。 刘彻却俯下身来,轻声说:“你母妃说的对,等好了就到父皇身边去,想待多久待多久。” 他这话一出,病中的孩子一下激动起来,连声问是真的吗?刘彻便笑着点头,又说:“父皇是天子,自然是一言九鼎。所以平儿要尽快好起来,是吧?” 刘平连连点头,高兴的不行。“平儿一定会快点好的,平儿这就睡觉。” 看着他轻轻合上眼睛睡着,刘彻才出去。又吩咐王西语:“好好照顾二皇子,有什么事情马上派人去叫朕,不管什么时候!” 他的话叫王西语隐隐不安的心间一下安定下来,她点头应道,又望向榻上的刘平,心中暗道这一搏或许还是值得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五章 心思 山中一向是避暑的好去处,到进了六月后,却有半月不曾下过一滴雨。81www┡1zwcom在田间地头干活的张博达自然是晒的一天比一天黑,张良把教阿娇的事接过去后,田间的事自然落到了他身上。 不免在心里又说,这绝对又是整他。想来想去,这明明就是他算好的,算准了他不可能见死不救。 他叹了口气,从小到大对王父这样把他玩弄于股掌之间的行为已经是麻木了。当下继续在田地间挥汗如雨,直到竹歌来给他送茶水。 才坐下来满饮着凉茶,轻轻感受着山林间带来的微风。竹歌今天穿着一袭墨绿色衣裙,气质出众。看着张博达一口气喝了一大半茶水,轻快地笑道:“慢点,慢点!喝急了,再炸肺。” 张博达接下来便小口慢慢喝着,又引得竹歌笑了。“张郎君啊,你啊,还真是有意思。” “怎么有意思?”张博达听见自己有些结结巴巴地问,竹歌便笑的更厉害了。他当即恨不得给自己两个嘴巴子,没事哆嗦什么? 竹歌柳叶眉一挑,含笑道:“就是有意思。”她站起身来,拎起水壶。“我们回去吧,天不早了,晚饭已经做好了。” 说完,领头走开。 张博达忙去把工具收拢,跟上去。心中说不出的有些甜滋滋,她说我有意思?看样子自然是不讨厌了。 到了松石斋中,阿娇正和张良在后院的湖边,吹着风说话。条案上摆着水果点心,好不惬意。 往常碰到他们师徒这样的课余休闲时光,张博达总要酸的牙齿都掉了。但今天好心情的他看什么都顺眼,笑眯眯地就过去了。 雪舞看着了,对先回来帮着摆碗筷的竹歌轻声说:“竹姊姊,你张郎君今天魔怔了啊,干活也能上瘾?” 竹歌作势就要打她,“瞎说什么呢?” 雪舞不服,“是瞎说吗?我们上山这么久了,他什么心思你别说不清楚。” “他只是把我当姐姐看。”竹歌轻轻道。 “那我也是姐姐啊!也不见他来献殷勤。”雪舞瘪嘴,正要再说话。就听清朗悦耳的声音响起,“有什么活要我帮忙吗?” “有有有,快进来吧。”雪舞连声答应,朝竹歌一笑,自去了。 紧接着张博达推门进来,“什么要帮忙?” 竹歌轻轻摇头,淡淡道:“雪舞诓你呢,没有要帮忙的。去叫老太公和女士,用饭了。” 张博达微微一愣,却还是顺从地出去了。竹歌望着他的背影,脑海中却想起另外一张脸,埋在心里许多年的一张脸。 也不知道他还好不好,她幽幽地想。 用过晚饭后,张良和阿娇还去书房里用功。竹歌几个原来都是在湖边乘凉闲聊,是张博达一天下来最喜欢的时候了。这天她却借口有些难受,早些去睡了。 雪舞又不放心她,便也一块去红楼了。 清清淡淡的雾气弥漫在湖面上。天穹上一片灰暗,忽地卷来一阵狂风。 雨点豆子般地落在湖面上,下雨了。 半明半暗的夜色模糊了雨景,但砸在身上却还是有些生疼。噼里啪啦,噼里啪啦,雨越下越大,一道闪电点亮了黑夜,隆隆的雷声震的天地间都跟着微微颤动起来。 张博达洗漱过后出来便四处找竹歌,却哪也寻不着。又见红楼中已经亮起灯光,就猜是不是难受去睡了。 心里有些急,却又不敢轻易去闺阁中打扰。想来想去,觉得只怕是风寒,便把药材找出来称好,打定主意第二天给竹歌把脉后要是就给她熬。 惊风乱飐芙蓉水,密雨斜侵薜荔墙。 雨整整下了一夜,直到天明时声势才慢慢小下去。 瓢泼大雨过后,田地间空气清新极了。只是泥泞地寸步难行,张博达便去菜园间除草。 张良爱吃素菜,更爱自己亲自动手。他几岁起就在菜地间玩,对一应琐事倒是熟极了。 菜园旁就是果园,大片大片地种着桃树杏树梨树,现在花开过了,就只有绿的逼人眼的翠叶迎风招展了。 种菜是细致活儿,好些菜比名花还娇贵,但一茁壮长起来了就皮实了。一亩园十亩田,种菜这活还是蛮累人的。施肥,松土,整畦,下种,都要耐心要时间。 但看着嫩芽一点点长起来,等到能收获时,满心的成就感。吃着自己种出来的菜,更是格外地香甜。 张博达喜欢种菜,但今天却总是有些心不在焉。好几次差点把菜当成草拔了,他还在想早上的事。 昨天还对他笑吟吟的竹歌,今天就换了人似地。问她什么,都冷冷地回他。 也说不上哪不对,但就是心里这么别扭。 他心中存着事,干活自然就不专心。终于把菜当成草连根拔起来一把,他醒过神来呆呆地望着手里菘菜。忙又把它们栽回去,颓然地坐在地上。 后面的几天竹歌的疏远就更明显了,平日间再也不主动找张博达说话。 张博达找她,也是能简略就简略。态度大变,张博达就是情商再低也看出来了竹歌不想搭理他。 他很有些不解,自觉也没做什么惹人厌的事情。一时想是不是嫌他年纪小,一时又想她是不是已经成过亲和离的。几日下来都没有睡好,人自然也就精神萎靡起来。 这些变化张良自然看在眼里,只是从张博达对竹歌露出好感来就不管,也没有反对也没有赞同,只是不管。还是专心白天黑夜地给阿娇上课,阿娇却不得不管。 张博达心地善良,倒是个良人。唯一的问题就是年纪上相差的有点多,相差了十岁。 但汉代风气自由,比起后世明清寡妇不可再嫁得保节相比,这时再嫁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没有人会上升到道德问题上去。 大十岁而已也算得的什么,张博达显而易见是不介意的。那就是说竹歌不愿意? 觉得身份年龄有距离? 阿娇在心中想来想去,这日晚间回到红楼泡过澡后叫竹歌伺候着卸妆时,便柔声问她:“竹歌,你觉得张博达这个人怎么样?” 竹歌手上一顿,道:“心地善良,又是留候嫡孙,自然是极好的。” 阿娇便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道:“那这段时间为什么这样?” 竹歌却道:“我明白他的意思,只是竹歌心中已经有了别人。” 阿娇吃惊地转过头来,望向她,“谁?怎么从前也没有听你说起过?” 竹歌苦笑,“他或许早就成婚了吧,许多年前的事了。他甚至都不知道我喜欢他,大概他对我也是无意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六章 不同的路 山中夏夜静谧,月光格外明亮,窗外参天古树枝叶迎着轻风沙沙作响。8Δ1中Δ文网wwんwん1zwcom萤火虫三五成群悄无声息地在林间闪闪烁烁,恍若精灵。 竹歌的声音那样轻,那样柔,却又那样苦涩。她说完后就沉默下来,专注地帮阿娇拆开髻,黑顺的丝瀑布般地垂落下来。 阿娇站起身来,望了下房中的刻漏。轻快笑道:“竹歌,时间还早,陪我去湖边走走。” 她刻意想打破竹歌心中的苦闷,竹歌又何尝不知道呢?当下从衣架上取过褙子。“虽是苦夏,夜间湖边还是有些凉的。” 阿娇便顺从地床上轻纱般薄薄的褙子,挽过竹歌推门往湖边而去。 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 夜间湖边蛙鸣虫鸣混在一块,却更叫人觉出深深的幽静来。廊下就有日间在树下乘凉赏景的圆凳,阿娇便同竹歌在这夏夜月光中坐下。 阿娇想和竹歌谈心,原也是看屋内气氛沉闷。一到湖边,自己却先醉在这满地月光中,只觉得豁然开朗起来。 湖中一大片一大片的荷花全开了,在流沙般的银白月光中挨挨挤挤灿烂着。 荷花简单极了,手掌大的花瓣下就是圆盘样的绿叶,却美的那样清丽脱俗。亭亭玉立地开着,若有风过,清香四溢。 湖边的树就黯淡些,在月光下落下参差的斑驳的黑影,树上的蝉声与水里的蛙声热闹极了,只叫人觉得烦闷全去。 谁也没有说话,就这样静静地坐在湖边。 竹歌也许久没有这样心无杂念地静静在月夜中坐一会,只觉得心中的那些苦涩晦暗轻轻柔柔地慢慢散开了。 她从不对人说起自己的事,她更习惯什么都埋在自己心里。等到难眠的夜里一遍遍告诉自己都会过去的,然后强迫自己睡着。 却鬼使神差地对阿娇开口了,“我第一次遇见他是一个冬日的黄昏,他踩着水面过河,丰神俊朗。只一眼,我就忘不了他。” “为什么不说呢?”秦汉之时风气自由,诗经中就有描写女子委婉大胆求爱的国风召南摽有梅。卓文君夜奔更被称为一时佳话,女子表白心意算不得什么。 太皇太后手中的这些人也不禁婚嫁,竹歌又是这样的品貌,还能有人看不上? 竹歌轻轻摇头,“他是游侠,而我是宫中的人,天生就有对立面。更何况,他的外甥因我而死,他们家不会同意我和他。” 月色如水间,她的声音无关喜怒,只是平静地讲述着好像旁人的故事。“其实从头到尾,我和他都没有说过几句话。他不知道我的心思,我也不知道他的心思。” 她站起身,泪花点点,却笑道:“女士,我有时候想,这其实就是我一个人的事。他喜不喜欢我,愿不愿意跟我在一起都没那么重要。只要我喜欢他,就可以一辈子,对吗?” 竹歌立在月光下,风情万种全化作我见犹怜。阿娇心下酸,轻轻点头。 她便把泪花咽回去,含着苦笑说:“所以,我不能害他。” 竹歌现在说的这个他却是张博达,她明白自己忘不了那个叫她牵肠挂肚的游侠,也不能接受张博达。 阿娇起身,握住她的手,柔声道:“竹歌,都会过去的。男女之情本来就不是人生的全部,有能活的更好,没有也不会死。我们总能寻找到新的寄托,你说对吗?” 竹歌含泪点头。 而主院中的张良却把阿娇的话听得一清二楚,他无意偷听,但修为上已臻化境,听力比常人灵敏的不是一点半点。先前听到竹歌说心中已经有了人,不过淡淡一笑,想的确该劝导博达一二了。 待听到阿娇说男女私情本就不是人生的全部时,不觉微微一凛。 这句话,她也说过。 平常女子,一生所求不过相夫教子的美满安稳。她到底不同,当情灭爱驰后,她能站起来,越走越高。 高到俯瞰这天下,高到可以睚眦必报,高到这天下苍生不为她战栗。 他也曾问她开心吗? 她眉眼精致,淡淡一笑恍若听到笑话般地回答他,开不开心重要吗? 他便知道她还是在乎的,她由爱生恨。她没有像面上那样潇洒地放下,她一步步远走远偏。 张良轻轻地合上眼睛,心中情绪激荡反复。 她到底是窦丫头的外孙女,如出一撤的倔强。你当初也就是在窦丫头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没想到她后人身上这痕迹更重? 只是到底都只是影子,谁也不能像她那样睥睨天下了。 夏日的清晨,湖面上淡雾盈盈。青青欲滴的荷叶,大朵大朵的纯白荷花,苍苍翠翠的竹林,在风中摇曳。 被烈日晒得白的树叶,在暴雨浇淋后,愈葱茏青黑了。 阿娇还在凌晨就被拎起来了,迎着晨风听张良说奇门遁甲。她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老人家心血来潮自然得配合了。 草草用完早饭后,一直学到用晚饭,这中间几乎不得片刻闲暇。等晚饭后,更是学到深夜。 一天还可以说是临时起意,但这样折腾了几天后谁都知道这是张良又改计划了。 至于原来的计划是什么样的,现在的计划又是什么样的。他不用和任何人交待,只有张博达看着这样眼熟的场景生在眼前心间倒有了几分怀念之意。 但这些天他心情一直郁郁,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全把汗水挥洒在田地间。这样晚上也不会辗转反侧,才能不梦见她,才能不心碎。 至于王父为什么拿出小时候教他的架势来对中宫,他却是不懂。只心里想难道中宫命局如此难解,竟要自身也得通三分以上。 阿娇倒是清楚只需要入门略通一二即可,但她心底也没有判断的标准。不知道到底怎么样才算入门?眼见学习任务一天比一天重,都有当年高考的模样了。 心下也只觉平常,又想不能对不起留候一番苦心。更是日夜用功,两世为人,不说胜过旁人多少。但经过后世教育的她,思维更宽阔。倒叫张良有些意外收获之感,原是为了把她教好以免来日惹祸,却现资质竟也不错。 一来二去,阿娇终于渐渐摸着了门路,在奇门遁甲上渐渐有了自己的领悟。 而在阿娇潜心在张良教导下学奇门遁甲时,宫中却很是不得安生了,一场风雨将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七章 疾风骤雨 这场风雨是从长信宫中刮起的。81ww┡w1zwcom 这天刚到凌晨时分,就有黄门着急忙慌地来扣宫门。叫起守夜宫人,一层层报上去。进到里殿,王太后身边的贴身宫人已经匆忙穿戴整齐迎了出来,嘴里急道:“这是什么大事啊?太后这些天睡的一向不太好,就不能再等等。” 上了年纪的人的确睡眠浅,黄门心里明白,脸上殷勤笑着。“不是十万火急的事,奴婢有几个胆子敢来扰太后的清梦?” “说吧,什么事?朝中的急事,太后早有话往上林苑转。” “是二皇子,今天早晨眼看烧的厉害了。乳医们束手无策,王七子便来求太后,看有没有法子。” 如云心里很有些腻,又是这样的招数。她跟着太后十多年,这样的招数不说一千也见过八百了。 这个王八子,拿着二皇子生病把陛下留在宫中多时。怀着身孕的另外两个宫妃早就看不惯了,也委屈的很,太后私底下安慰了许多。 却还不知足,陛下现下是去上林苑了,又不是去选美人? 但嘴上却还只得说:“在这等着,我去叫太后。” 黄门便千恩万谢,如云便轻轻踱到寝殿外。眼看时辰还早,太后睡眠又不好,心下到底有几分犹疑。 却又怕二皇子真有什么大事,只得狠下心来轻轻推门而入。 王太后睡的很浅,如云刚一开门便把她唤醒了。 “如云?” “太后,是王八子派人来说二皇子高烧了,想请太后去看看。”如云掀开锦帘,轻声说。 王太后早些年还有几分权欲之心,经过田蚡和阿娇之事后,倒慢慢淡下去了。她到底与一般女子无二,夫与之就是天。 夫没有了,子就是活下去的盼头。 听说二皇子很不好,当下坐起来,“先叫给老身看的乳医赶紧去。” 如云忙转出殿去吩咐,才又进殿来服侍太后穿戴梳洗。见太后眼下乌黑,便知道没有睡好。却又不能再劝,只想着等回来了再服侍太后歇一觉。 王西语此时却在宫中急得团团转,刘平这两天病情也不知道为什么凶险起来了。偏偏乳医也是百思不得其解,这些天几乎是衣不解带地照顾刘平。 饶是这样,凌晨时更是假死了一次。直把王西语吓的魂不附体,偏偏陛下又去了上林苑,也只得厚着脸皮去求王太后了。 看看太后身边的乳医有没有办法,好在太后现在最挂心的就是子孙。去求救的黄门半个时辰后就带来了乳医,太后也紧随着来了。 王西语刚开始只是断了刘平的药,来以此求得陛下的关注。等奏效后便慢慢恢复用药,只是却又久久不好了。 先开始也还只是全身酸痛、烧倦怠这样的风寒症状,王西语虽然心急,却也没太大担心。但是却久治不好,刘平更是说浑身没劲,还胸闷、头晕等,等到刘平晕过去一次王西语才着慌了。 但那个时候陛下已经起身去上林苑了,这段日子霸占着陛下已经是叫后宫中人很是不满了。 王西语便只得寄希望刘平能快点好起来,却没想药竟好似一点不对症。刘平又说心口疼的不行,也就是这个时候乳医把脉才现了不正常。 刘平的心律失常,把脉有杂音。 乳医也是吓的不轻,重新改了药方子。眼看有了些效果,刘平又想到等父皇回来就能****都见到父皇,精神也明显好了许多却又突然严重起来。 王太后匆匆赶来时,刘平又假死了一次。满宫上下都吓的不行,王西语更是哭的几乎晕厥。 王太后皱着眉进来见到的就是一屋子乱糟糟,当即便火怒斥道:“哭什么!都在哭什么!二皇子有个好歹,你们都没有好!” 一屋子人这才现太后来了,王西语行过礼后没说话却又落下泪来,几乎泣不成声。 王太后便道:“哭什么?你是刘平的母妃,都这个时候你还哭什么?” 王西语如遭棒喝,脸色苍白也忘了哭。王太后却也不看这个族里一遇事就没了主意的侄女,径直进了刘平寝殿,唤过乳医问:“二皇子怎么样?” 乳医也是跟着王太后多年的老人了,医术自是信得过的。当下却也只是摇头,“太后,这等疑难杂症还是第一次见。” 王太后当即便沉下心来,嘴中苦地问:“不就是风寒吗?怎么能变的这么严重?” 乳医默然垂下头不敢说话,王太后却刹那间就明白过来了。王西语为了邀宠前面没有给刘平用药!小孩子体质弱,这是又染上了比的病! 王太后当即怒不可遏,气的咬牙切齿。恨不得当场就作了王西语,却还是强忍着怒火得事有缓急。唤过如云吩咐道:“去,传老身的旨意,把陛下的侍医叫来!” 侍医刚走到殿门口,却听刘平榻边的宫人高声哭道:“二皇子!二皇子!” 王太后忙上前去看,已然是没有知觉了。她便颤抖着手去试鼻息,已经没有呼吸了。 刘平已经去了! 小小的孩子苍白着脸,像精致的假娃娃一样。却再也不能应答了,再也看不到深深眷恋的母妃了。 王太后当即便老泪纵横,坐到榻边轻轻地把刘平的双眼合上。哀声道:“去吧,好好去吧,孩子。” 王西语疯一样地冲过来,不敢置信地摇晃着刘平小小的身子。悲痛地叫道:“平儿!平儿!” 孩子已经不可能应她了,王西语一翻白眼当即便晕厥过去了。王太后也不看她,拭去泪痕。站起声来,一面吩咐赶紧派人去上林苑禀报皇帝,一面吩咐封宫,伺候二皇子的所有人等都不得擅动! 王太后这一生到底经过不少事,一层层吩咐下去后便觉得累极了。更何况宫中两岁的孩子都还不能算人,再难过到底也的对宫中还怀着身孕的两个宫妃看,吩咐不得把消息透给她们,免得惊吓动了胎气。 王西语宫中给刘平诊脉的乳医当天便自尽了,其实这也怪不得她。就是在后世医学达了,这样由感冒引起的局灶型心肌炎,症状隐匿,由心脏停搏而引的猝死,尚且容易误诊,就不要说这时候了。 但没有人同情她,反倒有些羡慕。比起这样干干净净地去了,还不知道陛下回来了他们能是什么样的下场。 当夜刘彻便从上林苑回来了,饶是如此却也救不回刘平的性命了。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八章 害子 连着晴了十来天,又是盛夏,热浪滚滚,直把人热的动也不动就能汗流浃背,到晚间更是好容易睡着一会又被热醒。81中┡文网wwんw1zwcom好在这天夜间痛痛快快地下了夜大雨,热气腾腾而去,到第二天便清凉了许多。 阖宫上下都不觉间松了口气,眉眼间浮躁也去了许多。而清凉殿中来往的宫人却还是有些愁眉苦脸,不敢行差踏错半步。 陛下这几天都压着大火呢,听说刚回宫的那天东西砸了一地。 再想到陛下为什么火,宫人们更是直觉得寒气直冒。二皇子五月刚满了两岁,到六月便夭折了!这中间只怕也是有什么事,要不然怎么能把一宫人全锁住,就是王七子失子大痛也不见陛下同太后抚恤一二。 再想打宫中另外两个怀着身孕的宫妃,当即便噤若寒蝉,生怕卷进这深潭中。 刘彻正独坐在殿中,没有像宫人们揣测的那样因为宫妃间勾心斗角而气急攻心。他只是静静地坐在殿中,手中握着一卷帛书,却半天也没有翻动一页。 心下渐渐烦乱起来,更漫起一种难以言说的惆怅。他埋下头,硬逼着自己把书看下去。 春陀悄没声息地进了殿中,见刘彻正在读书,便蹑手蹑脚去侍奉茶水。等一应忙完了,才说起今天去办的事。“陛下,王良人坚持要见您一面。” 刘彻没有说话,头也没有抬,只微微冷哼一声。春陀却马上明白过来,赶紧补道:“是王庶人,奴婢一时忘了,忘了。” 刘彻也无心和他计较,只是冷冷道:“朕不见,她做下的罪孽还有什么脸面要见朕!”声音不大,却是字字含着怒火。春陀不敢再说,躬身站在一旁。 刘彻却越想越气,天底下怎么会有这般母亲?断了孩子的药来让他再多病上几天,就为了宠! 他回来后见了孩子最后一面才叫下葬,看着苍白的小脸想到去上林苑前许他等回来了便到身边来就让他欢喜的不行,更是心中大痛。 对王西语恨意便更深,当天便废她为庶人,只等查的一清二楚了便落走。为了刘平计,也不至于要了她的性命,只是永生再不相见。 没想到她还不肯走,觉得委屈冤枉了不成? 思及至此,刘彻狠狠地把手中帛书掷出去老远。 “给她喂一碗哑药,送到栎阳去!” 春陀连声道诺,急步退出去。 王西语这也是鬼迷心窍了,陛下一而再给她替身份不就是对二皇子看吗?只是人心哪有知足时。 他便走便叹气,她求他说的也说过了。只是陛下实在是厌恶她极了,决计是不可能见她的。 他顶着烈日疾步快走,还是热出了一声汗。到了宫门口,自有人递上凉帕同冰饮,他便接了。 抹一把脸,又畅快地用了一碗酸梅汤,浑身冒起凉意才往里走。 殿中一片死寂,伺候二皇子的同王西语贴身服侍的当天便拉出去斩了。剩下的即便能活下命来,也是冷板凳坐到老了。 春陀轻快地走到主殿,门口的人见是他才开了大锁,恭敬请他进去。 王西语一身白衣,静静地坐在地上。手捧着刘平生前的衣物,半个身子隐没在暗处。 她听得有人进来,戚戚然转过头来。见还是春陀,眼中失望不已。“陛下还是不肯见我吗?最后一面也不见?” 春陀清了清嗓子,“陛下没有说赐死庶人,只是吩咐叫去离宫。”他转身接过一碗汤药,放在地上。“这是陛下很吩咐的。” 王西语一脚踢翻汤碗,冷笑道:“陛下难道以为他就一点错都没有吗?” 这等诛心之话一出,在场之人莫不脸色大变。上前就要阻她,她却扬起脸高声喊道:“要不是他从来正眼都不看平儿几眼,我怎么能行如此之事?” 她喊完这句话,泪滚滚而下。却好似畅快了许多,从前不敢说的不能说的,现在都敢说了。被宫人左右架住,尚且极力挣扎着去躲布条。满心怨恨地喊道:“都说帝王要雨露均沾,不可厚此薄彼。我们的陛下呢?他满心只有皇后,那个已经离” 王西语的话没有说完,就被春陀两拳打在胃上,当即便痛的跌倒在地。春陀当即转身,拎起陶罐对着王西语被撬开的嘴灌下去。 等一罐汤药倒完,她已然被呛的说不出话来。身上更是淋淋拉拉全的乌黑的汤汁,她却还挣扎着要说话,之是喉咙间只能出破碎的单音。 她一下明悟过来,泪珠扑簌而下。恨恨地指向春陀,站起身就要去撞墙而死。 只是陛下不叫她死,哪有死的机会呢? 从她大逆不道时,春陀就不打算客气了。等她几乎要说出皇后离宫这等惊天之事,春陀吓的毛倒竖,这要是宣扬出去陛下连全尸都不会赏他! 灌下去哑药后,便吩咐人叫五花大绑起来,是死是活还要留待陛下裁决。 心下却是恨的不行,殿中人听得她攀扯皇后也是吓的魂不附体,生怕听着什么皇家秘闻,小命就葬送了。等春陀示意他们下去,都是松了口气,见鬼一样紧忙跑出去。 王西语手脚都被缚住,嘴里也被塞进布包。现在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定定地望向春陀,眼神阴冷毒辣。 春陀却并不惧她,这辈子死在他手中的人太多了。求饶的,吓唬的,平静的,什么人都见过了。 他望着王西语轻声说:“你觉得你很冤枉?” 王西语眼中几乎要冒出火来,春陀却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你一点都不冤枉,不是你断了二皇子的药,他怎么会死?” 王西语泪如雨下,脸色苍白,却拼命摇头。春陀知道她的意思,却懒怠再跟她说。亲手害死了自己的孩子,怎么敢承认敢相信呢? 说自己是为了刘平能有更多宠爱才为之的? 这可真是叫人好笑,难道这竟是别人逼的? 他怜悯地看了她一眼,起身出门,把她丢在这一地死寂中。王西语眼睁睁地看着殿门轰然关上,终于绝望地合上双眸。 盛夏灿烂的阳光照在身上,春陀却直觉得浑身上下冒着寒气。他一路小跑着往清凉殿中赶,半点跟人闲话的心情也没有。 王西语一定是知道了什么,不,不是一定,是已经知道了。 他脚下一阵飘,却不敢再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九章 猫腻 山中不知岁月。81ww┡w1zwcom 阿娇在松石斋中的日子忙碌起来后便过的飞快,白天黑夜地同老太公学奇门遁甲。 奇门遁甲艰深难明,自不是一月一年可以入门的。时日久了,或许是看阿娇一向吃苦耐劳,又或许是张良自己也得有些空余时间。 进了八月后,学了将近半年后。张良终于松口改成上午授课,下午休息,晚上自学理解。 阿娇也终于得到了片刻喘息,好容易得到的下午时光也舍不得拿来睡觉,便在松石斋四处走走看看。 她最爱去的是一个瀑布潭,张良取名送仙瀑。几只仙鹤最爱在这流连,先时还有几分傲气,见她们来昂着脑袋优雅地迈着步子走开。等到阿娇投其所好地每天给它们带来新鲜小鱼后,它们的态度很明显和缓了许多,开始允许和它们一起赏景。 雪舞看它们这般鬼精的灵气模样,便含笑说不愧是老太公养的。 阿娇坐在瀑布不远处一块平坦石上,仰头看着流云。耳中听着哗哗水声,心神安逸极了。 瀑布周围的岩石与草丛全被润湿出油油的绿意,一道白虹畅快地如玉落珠盘飞溅着。雾气弥漫中,凉气扑面而来。瀑布下是幽幽潭水,宛然温润的碧玉,绿的叫人心神皆醉,仿佛沉淀着这世间所有的碧草与绿叶的。 阿娇每日午后总要来这静静坐一会,然后便背上柴篓或是同雪舞或是同竹歌去林间走走,再看看能不能有什么收获。 碰到两个人都不得空时,便自己独去。 这日便是雪舞陪她去,两个人踩着满地松针沙沙直响。林间鸟儿畅快地叫着,她们就仔细地找着蘑菇。 张良爱吃鲜,阿娇便经常来林中寻。收获好的时候,能背回去半背篓,吃不完的便晒干留待冬天吃。 山中大的很,阿娇这天又是挑的新地方找,运气不错。没走多远,便见到一丛丛蘑菇,她和竹歌便俯身小心翼翼地把它们采摘回去。 今天实在顺利的很,回去把蘑菇放到厨下又去换了衣裳一看刻漏不过才三点来钟。阿娇便又看了半个时辰书,便去厨下张罗着做晚饭。 只是到底做香菇肉沫还是炖汤呢?阿娇却有些拿不定主意了,便叫竹歌同雪舞把蘑菇洗出来再把米淘了煮上,自己却去寻张良。 阿娇先去了书房,却没有人在。心下很是奇怪,张良平素最爱待的就是这了。 反反复复地找过了,也没见到他在书架下看的入迷的身影。只得退出去,临出门前却不小心把书案上散落着书卷带倒。她俯身去捡,却愣在原地。 眼前是一卷帛画,画中人只是背影留人,却恍若踏破云霄的九天仙女一样,风姿动人。 这是谁?她心下一顿,想到张良的小师妹。立马便明白过来,只怕这就是她吧? 阿娇呆呆地望着这个背影,高冷孤傲宣于纸上,锋芒毕现。虽连侧脸也没有见着,但却不难想象回眸一笑该是多么惊艳。 蓦然间,一双手从身后伸出来取过画卷。阿娇转身却见是张良,当下脸上便有些讪然,低声道:“我不小心碰到了。” 张良没有看她,仔仔细细地卷起来,收进封绦之中。才淡淡开口:“找老夫什么事?” 阿娇这才想起来的目的,“今天采着了蘑菇,来问您想怎么吃?” 张良珍而重之地把帛画放好后,轻轻摇头。“今天老夫不用晚饭了,你们随意吧。” 阿娇愕然,张良却不待她再说什么就转身到书架前。她只得退了出去,到了厨下也无心做香菇肉沫了,便炖了汤。 山野间的蘑菇,鲜嫩十足。汤更是好味道,几个人倒也用的津津有味。 这天晚间张良也没有像从前在书房督促着阿娇和张博达用功,了无人影,谁也不知道他哪去了。 阿娇便低声问张博达:“你王父今天怎么了?” 他笔下一顿,道:“每年都是这样,明天就好了。”说完还专心用功,看他这样阿娇也不好意思再去烦扰他。 张博达这段日子心情一直不好,拼命给自己堆事。 等阿娇回到红楼洗漱完躺下后,半梦半醒之间忽然想起今天是什么日子。 今天是八月十八,是高后薨逝的日子! 她一下睡意全无,坐起来。心间狂跳,却还是为自己的荒唐失笑。 高后,怎么能是高后? 指掌天下,临朝称制的高后? 不不不,不能是! ***** 宁蒗又被热醒了,她也记不清这夜中醒的这是第几次了。也懒得叫人,深呼吸两口气,躺在榻上让薄汗静静地流下。 她怀孕后自是金尊玉贵,一应供应都是敞开了给的。只是到底用冰上不敢放开了给她用,怀着身孕受凉了也不好用药,怕伤着胎儿。 只敢在殿门口放一座冰山,散开的凉气一点点地把温度降下去。宁蒗怀孕后特别怕热,却也只得咬牙忍着,一切都没有孩子重要。 她轻轻抚摸着已经微微隆起的肚子,脸上满是幸福。也不知道是男是女,不过也不重要,只要能平平安安生下来就好。 这样哪怕将来没有了陛下的宠爱后,靠着孩子总也能活下去。 长夜漫漫,她翻来覆去地想以后怎么教孩子叫她母妃,直觉得心间被慢慢的幸福填满。 越想越清醒,却不觉想到了王良人。或者是说王庶人,二皇子没了后她还以为陛下怎么也会起几分怜悯之心。再升升身份也是有可能的,福气大的说不得还能再有一个孩子。 却没想到太后紧锁宫门,等陛下回来后更是直接把人送去了离宫,这辈子算是完了。 难道二皇子的死有问题? 可是有问题怎么能是王西语倒霉呢? 总不能是 她脑中闪过一个极可怕的念头,却又马上否定,虎毒尚且不食子。王西语一向把二皇子看的比命还重,怎么会让他冒这么大的风险? 王西语出宫一定有事,只是到底是什么事? 宁蒗即便聪慧过人,一时间面对这一团乱麻也是全无思路。只得放下,勉强自己睡着。 第二天醒后却又把这回事想了起来,叫人悄悄拿了金子去问送王西语出宫时的情形。 没成想却连金子也送不出去,打探的人回来说那些人也一并留在离宫了,只怕不会回来了。 宁蒗心下一惊,面上却不露分毫,叫流珠赏了后又再三叮嘱要守口如瓶才叫人退下去。 怀孕后,她长天无事。多的是时间去想,便在榻上半躺着细细地去想。 越想越觉得这其中有大猫腻,连金子都送不出去,这该是什么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章 毓 八月间,正是苦夏的最高峰。81┡中┡文网www1zwcom 闷热得直叫人浑身冒汗,碰上要在大太阳下干活,更是说不出的烦躁,气都快喘不上来了。 到了午后时分,炎热苦闷的空气仿若凝固了,偶有风来也是一阵热浪。火辣辣地扑人脸,偏偏知了还在树干上长一声短一声地聒噪个没完,捕蝉的小黄门仰着脸用手遮住白晃晃刺眼的日光极力伸着长杆去黏知了。 地面上翻腾起的热气,叫他汗流浃背却不敢放松一二。殿中尹良人怀着身孕,现下正在午睡了,要是不如她的意,就是九条命也不够死的。 宫中六月没了二皇子,太后正是难过时,就对现在有身孕的两个宫妃关心不已。每天都得叫贴身女官来问上几遍才能放心,而这里面又以尹良人最受宠。 跟着受宠的娘娘,怎么也有出路的多。小黄门便在心里给自己鼓鼓劲,用袖子随意地擦一下汗水便咬牙继续。透过枝叶间可以看到黛蓝的苍穹,宛若无边的蓝缎。 等到千辛万苦把院中的蝉扑住,小黄门抹着汗回到廊下阴凉处坐下。刚觉得热汗消退去一点,就见良人身边的贴身侍女绿音亲自引着一行人远远而来。 到了廊下行礼小黄门才看清是同良人一起进宫的林少使,眉眼如画穿着一身湖蓝的曲裾,玉手纤纤轻笼在广袖深处。 这个林少使和良人认真说起来也能算上一点亲戚关系,虽生的也不错,却是个绵软性子,不为陛下喜欢。良人平时多看顾她几分,日子倒也还过得去。 她便没事就来走动,帮着良人做些细致的绣活,陪着说话。神色倒也柔和,宫中私下都说这是个耐得住寂寞的温柔人,只是可惜陛下喜欢的是像良人这样娇艳夺目的。 她是常来常往的,小黄门倒也没放在心上,待人走远后起身还在廊下坐会。 林灵进到内殿,又枯坐了半个时辰,才见到刚刚午睡起身的尹月娥。 她怀孕后皮肤差了许多,却听宫中老人说儿子才会丑母欣喜起来。反倒愿意只是薄施粉黛略做修饰就见人,等林灵进来行礼时她便是连粉也不扑,素着一张脸。 叫起后等林灵在席上跪坐下了,两个人才说起话来。尹月娥见林灵一张俏脸上热的双颊嫣红,便笑道:“这天热的不行,怎么挑中午来?略缓缓凉快了再来。” 林灵虽取了个灵动名字,却娴静的很。只是柔柔一笑,道:“来早点也好陪姐姐说会话。” 尹月娥止有一个嫡妹,性子却是跟她一样骄横,进宫后见了林灵这样温柔似水的倒真喜欢。当下便要吩咐人把冰山挪过来,林灵忙站起来止住说:“不用,等我回去想用多少冰凉快都行,姐姐正怀着身孕不用迁就我。” 她说话恳切,尹月娥眼见她急起来便只得止了,心下便更爱她这体贴。又问:“冰够用吗?我这也用不上这么多,回头叫人多给你匀过去一点。” 林灵推辞不过,只得千恩万谢了又道:“幸好在这宫中托庇姐姐的福荫,多少人羡慕我呢。” 尹月娥听了这话,却嗤笑道:“傻丫头,看在我的份上,谁敢不给你面子。就是宁蒗也不敢吧她要欺负你,尽管告诉我来。” 她说话间,眉目飞扬,端的好生气派。这话倒也不托大,满宫中除开病怏怏的皇后,还真没有叫她怕的。 林灵便笑道:“瞧姐姐说的,那位现在也是等闲不出门,专心保养着身子,怎么会来找我的麻烦。不过” 她略微沉吟了一下,朝左右看去。尹月娥便娥眉一挑,左右宫人便恭敬退下。林灵这才把存在心里许久的话低低说出来,“说起她,这几日倒有个奇怪事。” 她愈压低声音,“听说她打听被送出宫的王庶人呢。” 宫中前不久刚没了孩子,虽没有序齿悄没救埋了,但到底说起来叫尹月娥心下有些忌讳。又想起王西语借着二皇子生病一直霸占着陛下不叫他过来,便厌恶地说:“她打听那等晦气人干嘛?” 林灵只是摇头,也是不解。“她辗转托人到处问,正好问到我宫中侍女的兄弟跟前,他便存了心思来告诉我。”又凑近点轻声说:“我也便问了一嘴,听说那王庶人送出宫时已经是口不能言,连手筋都被挑了,惨得很呢。” 说完看尹月娥脸色很是不好,醒悟过来忙道:“瞧我,瞧我,跟姐姐说这干嘛。左右不管咱们的事,她要查就让她查去。” 尹月娥却摇头道:“没事,这有什么说不得。你能想着什么都告诉我,就是你的心。只是原先以为的是没养好二皇子叫陛下恶了王西语,看来另有隐情啊。” 等晚间刘彻来看她时,见他心情好似不错。便盈盈笑着要刘彻给她肚中孩子想名字,“陛下,您不能偏心。都给宁七子想了,也给妾想想吧,男女都一个,行吗?” 她娇俏立在灯下,神态倒很有几分像阿娇小时候脾气时。刘彻心中一阵酸又一阵痛,当下也没有说话,只是走到案前提起笔细细想起来。 尹月娥便欢喜起来,站在案前磨着墨静静等着。没过三刻便见帛书龙飞凤舞地写了几个名字,她是大家闺秀,略看看便也能想到名字深处含义。 男孩名虽说见不出多少爱重之意,但到底比起二皇子只起平平安安之意已经强过百般了。 等看到女孩名,也是细心看去。她本身也没有想着一胎就能得男,就是生下公主来也是万千宠爱在一身。 尹月娥没进宫前便听说陛下才华横溢,朝中也很喜能写一手好文章。便想表现一下自己,男孩名不好说,女孩名就没那么多忌讳。 当下明媚笑道:“陛下,若为公主,妾倒想了一个名字。毓,生机勃勃,陛下以为怎么样?” 刘彻没有答话,她也不以为然。皇帝在她面前向来是肯给几分笑意的,便在笔架上取过另一枝笔,径自在帛书上写就。 却还不见陛下说话,抬头正要不依。她刚进宫时,慑于陛下的威严也是小意侍奉着。没想到无意间顶撞了陛下后,满心以为着触怒了天颜,以后都不好过。 却叫陛下亲自扶起来,眉目却含了几分笑。 于是,她慢慢摸着了陛下的脉门。他不喜欢她们一看到他就吓的只会说诺,有自己个性的反而倒找他喜欢一点。 这么说来,还真是像先帝,她听人说栗姬在时就是傲慢直爽性子,先帝就爱的不行。就算是现在的王太后,也抵不过她的锋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一章 谐音 尹月娥自小胆子就打,便毛着胆子试了几次,却果真奏效。Δ81中Δ文网wwwΔ1zwcom进宫未到一月就升到七子,同已经怀孕了的宁蒗平起平坐。 她便更加肯定了,陛下这是高处不胜寒,奴婢已经够多了,不需要连妃嫔也是那般软骨头。 尹月娥扬起脸,见陛下蹙眉。便微微撅嘴,“陛下,倒是说话啊,这名字不好吗?” 刘彻双目直视向她,抬手便把手中的笔撇了,墨汁在玉石殿上划过。转身就要走,尹月娥到此时才有些慌,却自觉没有做错什么。也不肯小意认错,轻声呢喃道:“这名字怎么了,跟我什么脾气。” 她声音不大,却正好能让刘彻听着。也是想着他能顿住脚步,给她一个台阶下。 皇帝果真顿住了脚步,转身回来。她心间便重新又雀跃起来,嘴里不肯饶人地抱怨道:“妾怀着身孕,这天又热也不敢用冰,陛下还这样吓唬妾。” 她这话自觉说的也不过分,正要上前挽过陛下的手撒娇。却见他铁青着脸走到案前拿起丝帛,两下便撕破扔在地上,含怒道:“不知所谓!” 不等尹月娥再说,头也不回地出了殿门。她呆呆地站在原地没有反应过来,绿音进来时她已经抽抽搭搭哭上了。 想着还怀着身孕呢,连忙去绞了帕子来给她擦脸。小心翼翼地开口道:“良人这是怎么了?陛下怎么就来这么一会?” 尹月娥低声问道:“陛下走了?就这么走了?” 绿音点头,“婢子也不敢问,看陛下脸色很是气的不行。” 尹月娥此时也有些后怕起来,却还是不解。“他这是哪不高兴了?平日里你们劝诫说过分了,他反倒还笑。” 她喃喃道:“不就一个名字吗?还是公主名字,不喜欢就不用好了。” 绿音却紧忙道:“良人,什么名字?” “毓。”她漫不经心地回道,心里还在回想刚刚的情景,不相信是因为名字惹恼了皇帝。 绿音一下急的跳起来,也顾不得许多。“良人啊,您犯了大忌。那谐了代王殿下的名讳,是陛下最不喜的。” 代王殿下? 尹月娥一时还没有转过弯来,等反应过来心间又是苦涩又是不信。“你是说谐音了昱字,我当时哪想到这啊?” 再说了这是个刚出生就夭折的孩子,不过因为是皇后所生,陛下便珍爱的不行。取名为日出之意,又序了年齿,还封给文帝旧时为王时的代王封号。 这等轰动一时的大事她自然知道,不过已经过去了六千年。这孩子又是生下来就没的,哪还能想起来避讳? 当下便恨恨不平,却又不敢说什么别的叫人听了去。皇后虽病重许久,但皇帝却还是爱重万分。一月中还有十多天要去椒房殿中陪她,平时怕旁人扰了她的清净,就是尹月娥为良人后也不叫去见见。 皇后身份高贵,她也从来不敢起了僭越之心。只是没想到,在陛下心中对她如此的爱深情重,心下郁结在心,一夜难眠。 同样难眠的还有宁蒗,这夜她竟然梦到了王西语。梦中竟是她已经死了,却是来回来找她寻仇。 宁蒗便慌不择路地一边跑一边喊:“你死是陛下赏的,能关我什么事?” 她只是不依,阴冷笑道:“要不是你当日教我用平儿来争宠,我怎么能?怎么能?” 王西语说到这里,失悔不已,咬牙切齿地扑过来。 宁蒗“啊”地一声从梦中惊醒过来,热的满头大汗。却在明白是做梦后心间松了口气,流珠从外间跑来,点亮灯。“七子,怎么了?” 她摆手示意叫把灯吹灭,“做了个梦。”流珠正要依言而行,宁蒗却又改了主意,唤过她轻声吩咐了几句才叫她出去。 宁蒗重新躺下,却是久久难眠。 ***** 山中的夜安静许多,也凉快许多。阿娇没有烦心事,却也一时没有睡意,在窗边迎风坐下。 山中蚊虫多,张良便在松石斋中遍种驱蚊草,幽香四溢。开窗也不用担心蚊虫侵扰,她小口抿着****看着夜色。 夏夜天穹中星辰繁,波光点点,闪闪烁烁的,跳动着细小的光点。一轮细月正穿过一层透明的云,清水般的月光淡淡地打在稠密的柏树叶子上。清风过处,沙沙沙,沙沙沙,像极了一弯响亮的清水。 朦胧的银纱间,群山黑魆魆阴沉沉浑然一体。油绿色的青叶,修长的枝干兀立着,就是风来也不动颤。 她放下玉杯,倚靠着窗。 这几日闲下来时她都还在想吕后,想那个现在在宫中说起来又叫人畏惧又叫人向往的开国皇后,这个第一个临朝称制的皇后! 吕后,她会是张良的小师妹吗? 阿娇不知道,但却依照这个思路越想越心慌。世人说起吕后时先想起来的就是危害天下的诸吕之乱,文帝能继承帝位就在于当时权衡之下认为薄太后心性温柔,不似吕后刚毅。 吕后这一生为高祖生育儿女、孝敬双亲,镇压叛逆,巩固汉朝江山。可谓劳苦功高,但在宫中却是不敢轻易提起的忌讳。 无外乎吕后掌权后杀诸侯王,铲除异己,破高祖不封异姓王之先例,遍立诸吕为王。心性狠辣,亲手造就了惨绝人寰的人彘,天下人无不为之闻风丧胆。 却没有人想过她初嫁时高祖便已经有了一个私生子刘肥,吕后却视为己出,没有丝毫苛刻之举,实属难能可贵。 高祖少时不事农桑,浪荡于乡间。三天两头便不见人影,吕后只得亲自下田劳作,自食其力。等高祖揭竿起义后,更是过上了颠沛流离的生活。吕后前期作为堪称贤妻良母,而高祖却对不起她,或者说就是他成就了后来疯狂诛杀诸刘的吕后。 一家为楚军所俘后,刘邦不为所动,甚至说出了肉羹可分一杯之冷清之话。逃亡时更是为了减轻重量而把孝惠、鲁元推下车,这样的事一件两件交叠起来终于渐渐把吕后最后的情意消磨殆尽。 等到天下大定后,戚夫人自恃得宠,在高祖面前日夜啼泣,意欲为自己的儿子赵王刘如意夺取皇太子之位。刘邦果被说动,以刘盈仁弱“不类我”为理由,想要改立戚姬子如意为太子。 虽未成功,但是可忍孰不可忍,皇后与太子之位本就该是吕后同刘盈盈的!等高祖驾崩后,吕后怎么会不抽出手来对付戚夫人呢? 世人却从来只说吕后狠辣,难道以为戚夫人成功后会对吕后手下留情吗?可悲可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二章 吕后风华 阿娇从不觉得吕后做错了什么,她佩服她活的畅快。Δ81中Δ文网wwwΔ1zwcom都说吕后是恶毒的皇后之,却不曾想究竟是谁把她变成这样的。 古往今来,从不缺那些叹息红颜薄命的文人骚客。他们眼里戚夫人可真是单纯善良到了极致,吕后怎么忍心把她做成人彘这么歹毒? 也只有失败者天生才笼罩着无尽叫人吟唱的光辉,可有谁曾设身处地地为吕后想过? 你花信年华满心欢喜的嫁人,夫君却很不争气,一切的重担都要压在你身上。这也就算了,却不料人性中的见异思迁是这么丑恶,乱世中咬牙坚持回到夫君身边,却现再也没有自己的位置了。这也就算了,大丈夫三妻四妾也是正常。 但就是再能忍的人,战火燃到儿女身上时也是怎么都不能再忍了。鲁元公主选婿,自己尚未说话。戚夫人就说公主已心许之矣,于是高祖帝以张敖尚公主。 戚夫人谈笑间就决定了吕后长女的婚事,受宠到了何种地步。至于她为什么要给鲁元选一个除了生的好没有半点本事的驸马,智商稍微有点的人都该明白。 或许最开始的吕后也是想过退让,想过退一步风平浪静。想过长女嫁给没本事的张敖也是幸福,最起码他不会三心二意,吕后如愿看到鲁元同张敖恩恩爱爱。刚要安下心来,张敖被人诬陷造反,吕后哭求之下得以保命被废为庶人。 吕后的忍耐到了这里也慢慢逼近极限,说张敖会造反,当谁是傻子吗?而这得到好处最多的是谁? 是得到张敖封地和爵位的刘如意!是戚夫人! 高祖七年,大败于平城后。竟要以鲁元和亲于匈奴,以已经出嫁生子的嫡长女鲁元去和亲! 这中间到底是谁在撺掇? 已然呼之欲出了。 高祖九年,刘如意虽为赵王,却未尝就藩常留长安。越明年,高祖刘邦欲易太子,下廷议。群臣不从,吕后朝后跪谢极力劝阻的周昌。 高祖十一年,英布反,欲令太子为将征之。 英布是什么人?项羽帐下五大将之一,巨鹿之战为渡河的先锋,袭杀章邯军坑杀二十余万,攻占函谷关灭楚义帝,击杀荆王刘贾,破楚王刘交军。 这样一步步从尸山血海里浴血而出的名将开国名将,与韩信、彭越齐名的人物。让羸弱仁柔的刘盈去平叛,冠冕堂皇地说是让太子去磨炼以备将来掌权。 吕后信吗?不信。她心里明白的很,这是想让刘盈去送死。倘若侥幸赢了,是应该。而输了,就算没能在战场上丢了性命,正好又给了戚夫人一个夺嫡的理由。 吕后流着泪跪了一夜求高祖,终于说动高祖。 而高祖平英布后易储之念更强,叔孙通死谏才换来高祖佯作答应。 哀莫大于心死,换成是谁走到吕后这步也会放弃一切幻想,她不再相信高祖会对她们母子施以丝毫庇佑。 她仰头站起来,以商山四皓最终征服了高祖,太子之位再无波动。 高祖对吕后刻薄寡情,对戚夫人却是情深似海。临死前与诸臣盟誓,非刘姓不封王,遏制吕后的势力。又安排周昌为赵国宰相,保护刘如意。 基于此,高祖驾崩后,即便戚夫人手伸到了吕后一双儿女身上,踩到了吕后的底线。她到底开始也没有起杀心,只是把她赶到永春巷舂米。 很不幸,白莲花戚夫人对形势认识的还不够彻底。这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搞定了高祖就连吕后也不看在眼里的后宫了,吕后更不会怜香惜玉。她抽抽搭搭地哭,作歌:“子为王,母为虏,终日舂薄暮,常与死为伍!相去三千里,当谁使告汝?” 儿子为王,母亲却为下贱,皇室无光。 难不成以为吕后能迫于舆论放她出去?又或者刘如意能来救她? 怎么不想想赢的是她,她会对吕后这么仁慈吗?不过是去干粗活,要知道吕后年轻时也一家重担全压在她身上。被项羽所俘时,保命都已经是幸运,还能去挑三拣四? 偏偏戚夫人不能忍,她做不到吕后那样的心性刚毅。她觉得委屈极了,她哭她闹,以为能叫吕后就范。 等待她的是吕后忍耐了多年的报复。 阿娇并不觉得吕后做错了,她是残忍了一点,但她不是没有给过戚夫人机会。更何况要说残忍,叫十大酷刑情何于堪? 吕后只是输在她是女性,男权社会里她耀眼的叫人害怕心颤。于是她以最恶毒的形象永远被钉在那,同女诫女则一起教女子要学会安分守己逆来顺受。不然,就是千古骂名。 宫中每逢祭祀,吕后总是一个叫人沉默的话题,轻易不会被人提起。诸吕之乱即便到了今时,还是牢牢被朝堂记住,生怕再重蹈覆辙。太皇太后为后时,诸臣光明正大地遏制后戚。 阿娇想到这里,悠然叹了一口气。拿起铜壶往玉杯中倒水,轻抿一口。望着无边夜色,细细想起自己所知道的吕后同张良一切有关的事情。 月光轻柔,夜风习习而来。 她靠着窗双手托腮,忽然啊地一声几乎把玉杯摔落。她想起来了,她终于想起来了。 迎商山四皓以安太子之位是张良给吕后献出的计策! 孝惠驾崩后,是张良次子张辟强使陈平拜吕台、吕产、吕禄为将军,统领南北二军,吕后以此开始临朝称制! 而留候张良在史书中就是死在高后二年!死在吕后大权在握的第二年! 他在吕后死忌之日悼念她! 这所有的一切还是巧合可以解释的吗? 而除开风临天下的吕后,这世间还有几个有这个能力可为张良牵肠挂肚? 阿娇想起小时在长乐宫中玩耍时不小心翻到的一张画像,画中人斜靠在窗边,微露出小半边侧脸。弧线流畅完美,可以想见转过身来的惊艳,更难得的是那股凌厉气势几乎夺画而出。 阿娇还记得那天阳光正好,温温柔柔地罩住她。她呆呆地望着光芒下的帛画,禁不住伸手去触摸。 太皇太后身边的老宫人寻来一看,吓得赶紧把她抱起。把帛画小心翼翼地卷起,拿小孩子都爱的点心哄她。 只是阿娇哪是一般小孩?百般磨缠着问那是谁?大舅宫中美人虽多,却美则美矣,决计没有这样的气度。 老宫人绕不过,又想着小孩子懂多少呢,就轻声告诉她那是吕后,大汉朝的开国皇后。 阿娇愣间,老宫人已经把她抱起,送回到了太皇太后同馆陶跟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三章 你为什么画她 八月十八吕后忌日时,她在张良书房里见到那副帛画时就觉得有几分眼熟。81中ΔΔ文网wwんw1zwcom 而现在她终于知道为什么熟悉了,两幅画都没有正脸,不知道画的是不是同一个人。但那股气势却是如出一撤,一样地傲睨万物。 张良为什么帮她?难道有几分是因为她也是皇后,是吕后传承下来的椒房殿的主人? 阿娇呆呆地坐了三刻,终于起身关窗上榻。 第二天午后闲来无事,她便在书案上回想着幼时所见。在丝帛上构图,赖刘彻从前日日的指点,阿娇于画上也总算是入门了。 画好一副帛画,尤其是线条至关重要。画中人物轮廓、环境明暗主要就依托在线条上。细、曲、直、刚、柔、轻、重,千姿百态,各有妙用。 圆润的面部,就用匀细流畅的细线;裙袍就用较粗的长线,璎珞绦带迎风飘动,则用变化着的曲线。衣领和褶的纹理,就重叠用线以加强层次感和绢绸的柔软感。 这些都是刘彻手把手细心教给她的,她用了心后也还算学有所成。但是在画时,阿娇还是久久难以下笔。 南开的窗卷进来的风,轻轻吹拂在脸上。 竹歌在旁磨墨,见阿娇只是沉吟。以为她心中犯难,愈行动小心翼翼,怕打扰她。 阿娇用淡墨起稿后,才设色勾墨线。她神色认真,一笔一画间细细揣摩着。等终于完成画后才惊觉天已经到黄昏了,她直起有些酸的双肩,放下笔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 这才满意地望向书案上的帛画,不说复原七八分,五六分总是有的。 而也就是到了画在眼前才愈叫阿娇肯定,吕后只怕就是张良的小师妹。 前尘往事,说不清道不明。就让它静静地沉淀在那,随风而去。 阿娇起身取来了火盆,亲自引火烧了,才放心起身往飞阁去。 厨下已然做好了饭,竹歌想到阿娇还在房中作画,便吩咐了一声雪舞摆好碗筷,从后院穿过湖边由红楼一楼上去寻她。 她刚走上楼梯,就闻着一股烧焦的味道。脚下加快,跑进阿娇房中,却见偌大一副帛画正在慢慢燃烧着,轻烟袅袅。 这不是皇后画了一下午的画吗?竹歌忙上前取出扑灭,帛燃的慢她扑灭后才烧了一小半。她小心翼翼地展开,却见画中出尘脱俗,凌绝于九天之上。 竹歌就是再不懂画,也不免叹一句好。只不过这样的画,辛辛苦苦画了为什么要烧掉呢? 她想不明白,却知道皇后一定有这样做的理由。正待引火付之一炬,却听身后有人轻声道:“放下!” 竹歌吓了一跳,转头却见是老太公。心中虽知道以他武学深度,想取自己性命易如反掌,却还是心有余悸。当下笑道:“太公,你吓着我了。” 张良也是闻着焚烧味道而来的,他还以为是中宫用火不慎,心下也是着急。这红楼之中每一样东西都是精心为她选的,怎么能没呢? 却不料上了楼中见到的是一副帛画,而画中人那样的熟悉。 他没有回答竹歌,上前自她手中接过帛画。冷冷地问:“这画哪来的?” 竹歌见他面色不愉,心下也是摸不着头脑。“是皇后今天下午没事画着玩的。” 张良小心翼翼地卷起画,轻轻地抱在怀里,如获至宝般。“老夫拿走了,自会跟她说。” 说完便转身而去,而竹歌分明在他转身瞬间看见他眼中泪光点点。 竹歌眼睁睁地看着张良出去,也只得随后而出去。却不料就前脚接后脚的功夫,张良就全无踪影了。 她回到了主院去,众人也俱都坐定了,只是主席上也没见老太公。 雪舞见她回来,还问:“见着太公了吗?要用晚饭了,怎么找不着呢?” 竹歌想起那画,也来不及答她,只是摇头。出了厨下去问阿娇,却正好迎面碰上从书房出来的阿娇,便上前把老太公拿了画卷不见的消息告诉阿娇。 时至黄昏,山中的秋风凉意沁人。湖上飘荡起一层薄薄雾气,阿娇听了这话为之一愣。 张良既然默默地埋在心里,远离朝堂远离尘世,想必是想不被打扰,就把过往一切留在回忆里。 阿娇只是验证自己的想法,无意去打扰他的这份安静,只是人算到底不如天算。在松石斋中点火,又不是在厨下,怎么能瞒过他?这不等于明目张胆地告诉他吗? 面上却很快反应过来,镇定地说:“没事,走吧。我们去用饭,刚刚我去书房见着太公了,他说没有胃口。” 竹歌虽有几分不解,却也没有再问。 用过饭后,夜色越来越重。银灰色的月光同橘黄色的灯光在廊下交融,院中桂花幽幽送来阵阵清香。 阿娇站在书房门口却是一时犯难了,她该装作若无其事吗?只是就能骗过人老成精的张良吗? 她终于轻轻推开门,果然见到了不知何时回来的张良。满室静谧中,他背对这她站在窗前,站的笔直挺拔。 阿娇却不觉鼻尖一酸,轻轻进去叫了声太公就在自己书案前坐下,展开竹简自学起来。 她心中有愧,不敢去看他,更觉得不能对不起张良所望,用了十分心思到奇门遁甲上去。 阿娇从小至大,从不缺夸她聪慧的人。就是从前不愿学的书画真学起来,也是心有所悟提起了兴趣。倒是这奇门遁甲,越学越难。 张良也是越教越慢,又宽慰她说不用学深,只需入门即可。她之局,张良固然可解却也不能保证就万无一失。还是得她自己略懂一点,知道临机而变,方可游走天下,而不是困于长安。 阿娇用了心,倒也渐渐看进去了。心间尴尬莫名渐渐消散开,连张博达不知何时进来她不知道。 甚至还是张博达走时叫她,她才望向刻漏醒悟过来到了要回红楼的时间。 张良早就不在书房中了,阿娇收拾了竹简便吹熄灯火后同张博达出门。她心间愁绪百结,回到红楼后洗漱后倒头就睡。 希望一觉起来就能忘记,所有一切都能像没有生过一样。 其后几天,果如她愿。 等进了十月,秋意愈浓重时,阿娇几乎已经潜意识里忘了这回事。却不料这日午后在湖边弹琴时,一曲完毕琴声尚且悠悠回荡时,张良轻轻问了出来。 “你为什么画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四章 她没错 “啊?” 阿娇心中还萦绕着琴音,冷不丁地听张良这没头脑的一句,下意识地问了出来。Δ81中文Ω网www┡1zwcom微微侧过身子去看坐在旁边闭目听琴声的张良,他坐在树荫下,须皆白清朗出尘,一丝一丝从枝叶间漏下来的日光静静地流淌在他的衣衫上。 一百多岁的张良,气质绝伦 要不是他微微挑起的眉,阿娇几乎以为幻听了。 宿雨朝来歇,空山秋气清。刚下过一场秋雨的山里空气湿润怡人。湖面上白荷已尽,碧水荡漾间一池绿叶波浪涛涛。 张良没头没脑的这么一句,阿娇却很快反应了过来。她望向仍然闭着双眼的张良,低声说:“我小时候见过这幅画,在我外祖母宫里。” 张良有些讶异,终于睁开眼睛。“你说窦丫头还留有她的画像?” 阿娇点头,张良不禁怅然道:“终于还是她对了,也是,她的聪慧玲珑世间少有。” 语气中,几分惆怅,几分失悔。 阿娇一时摸不清他说的是吕后还是外祖母,“您说谁?” 张良却起身另起话头,目光炯炯地望向她。“你不怕她吗?” 这次阿娇分的很明白,他说的是吕后。却不解反问道:“我为什么要怕她?就因为人彘吗?” 张良默然不语,等待着她的自问自答。 阿娇也起身离开琴案前,轻轻在湖边来回踱步。深秋的湖水和青幽幽的天一样清凉。天水之间浑然一色,云印在荷叶上,荷叶托这云,一片清明。 虚虚幻幻,迷迷蒙蒙。 她站在湖边闻着从老远飘来的桂花香味,嘴角微扬。“我不觉得她错了,相反是戚夫人逼人太甚。换了是谁,能忍?不过是因为她第一个临朝称制,吓破了天下男人的胆。” 像!太像! 张良望着站在湖边浅浅笑着的阿娇,恍若又见到她谈笑间的不屑。那日孝惠见人彘后惊吓不已,痛哭出身,再也不肯理政。 他只得进宫去劝,她眉目平静地听他说完方道:“师兄是来劝我?以德报怨?” 张良摇头,他从来不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谦谦君子。若是这样,他根本报不了国仇家恨,根本不可能扶汉灭秦。 “陛下心性仁慈,太后太过着急了。” 她立马便道:“仁慈?我从前就是太爱惜他了,才叫他好歹香臭都分不出来。易地而处,我们母子此时早就骨灰都不知道撒在那了。” 张良默然,知道她这几年对从前过度保护一双儿女以致刘盈有些单纯天真的过分了。竟然一头倒向了几乎叫自己失去性命的幼弟刘如意,日夜加以保护,却不知道这个被他父皇口口声声称为爱子的幼弟从前究竟对他意味着什么。 终不使不肖子居爱子之上,这是他的父皇亲口说的。 这个不肖子说的就是他! 她也是到了这时候才后悔不迭,枝蔓总要离开大树独自生存。却不想用力过猛,几乎把枝蔓连根拔起,嘴上却不肯认错。 张良知道她的心性,略提一嘴也就罢了。一双儿女,向来比她的命都重。 只是,说到这个他还是有几分担心,便劝道:“娥姁,到底对你的身后名有所妨碍,就到这里吧。” 她已许久没有被唤过字号了,就连自己听在耳朵里都有几分陌生,却还是禁不住心间漫过一阵久违的柔情。望向一路走来始终坚定站在身后的师兄,她终于柔和了下来。 “我生前无人敢骂,至于死后也已经没有了知觉,还在乎吗?我自觉不曾亏欠任何人,倒是别人亏欠我的太多,师兄你说呢?我不过把戚懿给我预备的下场还给她!” 她说到这里,眼眸中笑意盈盈,倒又有几分年轻时的明媚灿烂。只是周身的威严万丈,到底叫他明白她已经再也不是从前的小师妹吕娥姁了。 她死后,一时间天下万夫所指。 却不料今日能听到有人笑盈盈地说一句她没错,张良心头许多感慨,鼻间酸的说不出话来。 他知道阿娇猜到了娥姁是他的小师妹,但却绝非是为了讨好他才说的。琴棋书画,皆为心声,画是骗不了人的。 这是什么样的缘分? 从娥姁到窦丫头,再到眼前的中宫,她们宛若一人。那股子天上人间,舍我其谁的气势,同出一撤,不增不减。 她站在那里,他便又恍惚看到了她笑着叫他师兄。 他常年古井无波的心终于微微有了起伏,他闭上眼把泪花无声地咽回去,心间不禁感慨:这是不是就是你求我对椒房殿主人善待的理由?你是不是早就算到了今天? 如果是,你为什么还要一意孤行?为什么? 他极力克制着心间狂跳,轻轻地开口说:“她泉下有知,会高兴的。” 阿娇望着他霍然转身而去的身影,分明在其中看到了几分浓郁的沧桑孤独和落寞。 独自地活在这世上,怀念一个从没有属于过自己的人。该是如何心痛难忍? 阿娇不知道,她只是静静地望着老太公身影隐没在楼阁间。才俯身把琴轻轻抱起,从湖边走过回到廊下。 一路漫步间,桂花香味愈加浓郁。她这才惊醒分心之下一时竟走岔了,到了松石斋中天香院中。 天香院,顾名思义,自是以香闻名。 张良在这里遍中花木药草,每到花期,总是叫人如坠梦中。竹歌和雪舞正在庭中左右两棵华盖般的桂花树下分开采摘桂花,计划着要做桂花糕。 雪舞先看见阿娇,见她抱着古琴面上淡淡。有意逗她,便笑道:“女士,花木虽有灵气,不至于对牛弹琴,可是也回应不了啊。” 阿娇果然被她说笑了,轻轻放下古琴,踱步到她跟前同她一起摘桂花。“就你最会贫嘴了,这也就是太皇太后不在了。不然,叫你这么说话试试。” 一楼高的桂花树枝叶间黄花点点,如同漫天星辰。花比米粒大不了多少,却香飘十里。 花香馥郁的叫人沁入肺腑、心醉神迷。阿娇不觉深吸了一口气,一边轻轻攀扯着桂花一边听雪舞说话。 “太皇太后在时,也不苛责我们。不过,雪舞还真不敢这样说话。竹姊姊,你敢吗?” 竹歌在那头听见了,不免有几分好笑。高声回她道:“我当然也不敢,谁都像你这样泼啊?” 雪舞顿时便不服,“我这是活泼”又回头要阿娇的支持,“女士你说是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五章 长情 阿娇轻笑点头,任由花香染满双手。81www%1zwcom雪舞当即便理直气壮地道:“你看,皇后也说我对。” 两个人你来我往,说说笑笑,引得阿娇到后来也笑作一团。 秋风万里动,日暮黄云高。 采完了桂花,阿娇抱起古琴领先穿过游廊往主院而去。落的满地都是的残花落叶铺了满地,脚踩上去,只觉得柔软极了,仿若踩着了秋意。 不论古今,不论中外,到了秋意萧瑟时,文人墨客总能生起几分悲秋之意。 阿娇虽不是文青,却也不免呢喃起了前世学过的诗词。“暮蝉不可听,落叶不堪闻。” 将将走过庭院,走在最后的雪舞微微惊道:“下雨了。” 阿娇转过身来,果见静悄悄下起了细雨。仔细听,才能听见一点细细的淅沥沥的声音。雾一般的雨像蛛丝,在天地间轻轻地网住庭院和远处山色。 ***** 涧底松摇千尺雨,庭中竹撼一窗秋。 崤山上秋雨如烟,长安城中却是滂沱大雨。 雷声铿锵,大雨随风飞腾。雨声哗哗啦啦畅快地冲洗着宫阁楼宇,雨花四溅。 宁蒗挺着怀胎九月的大肚半躺在窗边听着雨声,她临近产期,宫人紧张又兴奋,不敢叫她再做针线活。 她也没有坚持,成日里都在榻上静养着。愈到最后,她愈小心,万万不敢叫自己出一点差错。 她静静地躺到黄昏,到用晚膳时才起身。坐在榻上用了两碗鸡汤一碗饭,刚叫人撤下去漱口完叫流珠搀扶着在殿中慢慢走上几圈消食。 就有宫人进来躬身道:“七子,陛下来了。” 宁蒗心间一喜,忙迎出去。 就见比下去大踏步进来,见她出来便说:“你大着肚子快生了,会榻上躺着去吧,朕不过来看看你。” 宁蒗柔柔一笑,“陛下体谅,妾却不能得寸进尺。” 刘彻深深看了她一眼,终于道:“你说的很是,人贵在有自知。”说罢,当先进去。 宁蒗在身后笑的愈柔媚,缓缓地走进殿中坐到榻上。八月时,尹月娥犯了陛下的忌讳,陛下已经两个月一步未进她宫中了。 落到好处的自然是她,从前陛下一月能来两三回就不错了,现在却是得空就来。 临近产期,宫中上下都提着心,有陛下看顾着到时候生产就多了几分保障。最起码,魑魅魍魉等闲不敢动手。 后宫中现在看起来平稳极了,宁蒗却丝毫不敢掉以轻心。她还未出嫁时,就很是见识了一番后宅中的腥风血雨。 她娘能把她养大,一半是因为宠爱,一半是因为她不过是个女孩。 美色决定宠爱,但宠爱从来也不是保命符。她从小到大见过太多满心要挑战嫡母的美人,自以为凭借着宠爱就能挑落主母。 却也不用猪脑子想想,美人随处有,有身份有帮助的主母却只有一个。 她娘看的很明白,所以对嫡母从来都是心甘情愿地低头。宁蒗也看的很明白,所以她奋去学一切有帮助的技艺。 而后宫中比起后宅凶险的就更是只多不少,她进宫时她娘又是欢喜又是落泪,再三叮嘱她后宫就是战场,处处须得小心。 对于对手切不可有饶人之心,今天你放过了这个落水狗,明天倒霉的就是自己。 尹月娥对她从未有善意不说,同时怀孕已让她们站到了对立面。她既然现在自己撞上了陛下的忌讳,怎么能不把这眼药上的更持久一点呢? 陛下到宫中不过略坐了半个时辰,问了一番日常起居就回去了。她一直送到殿门口才悠悠回身,又坐了一个时辰便有宫人来殿中轻轻报道陛下径直回了温室殿,还是没有去尹月娥宫中。 宁蒗便满意笑了,叫人伺候着洗漱了早早上榻歇了。 清凉秋夜中,听着雨声,她睡意渐渐弥漫。 尹月娥这夜却一直坐到深夜才在宫人劝诫下终于上榻,她望着帐顶久久没有睡意。 整整两个月了,陛下再也没有踏进她宫中。 陛下一天两天没来时,她还想着等他再来,她一定得也给陛下几分脸色看。毕竟,她不是有心去犯陛下的忌讳。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半个月也没有来,到了一个月还是没有来。宫中上下都传遍了,她惹了陛下不高兴。 要不是还有身孕,身份又高,还不知道会不会看别人冷脸呢? 她一天天的等下去,一个半月,两个月 陛下就好像把这彻底遗忘了在,再也想不起来来,她终于明白了她从前的那点娇蛮伎俩,陛下说不爱看也就不爱看了。 她于他,太过自信。 她娘听说了情况,好容易进了趟宫来看她。急得不行,却又还顾忌着她怀着身孕,坐了半响才劝她道:“现在不是在家中,陛下也不是爹娘,你得有分寸啊。皇后是什么人?先帝是亲舅舅,自小就同陛下长在一起。代王殿下那是夭折了,不然就是太子命。你说你,唉!” 她默然说不出话来,心间柔肠百结。这些道理,还没有进宫时她就知道。 只是,当那样英俊的帝王对她微微一笑,包容着她的小脾气时,她到底还是不可救药地沦陷了。 她想或许她比皇后也是不差了,皇后比陛下还大一岁了。就是再美,也该不如她正当好时候吧。 她还想会不会在陛下心里也有了她的一点位置?所以他才宠惯着她。 却没有想到,一个昱字谐音就踢到了陛下的忌讳上,叫他翻脸无情。 难道他以为她是故意的? 她是心气高,可是也从未觊觎过皇后之位。 又或者说,因为皇后病重。她心里总是想长病在榻的人还能有几分颜色,还能留住陛下几分心? 所以她满心打算着在皇后有心无力时留住陛下更多的心,等皇后薨逝后,即便成不了继后,也能为宠妃。 却没有想到这个连一面也没有见过的皇后,这样紧紧地占据着陛下的全部心神。 她躺在榻上,想到这里,嗤嗤冷笑起来。又想起这些日子原本被她连看也不屑看一眼的宁蒗却是捡漏张扬起来了,陛下今天又去看了她。 雨声哗哗,倾盆而下。一个闪电把殿内照的通明,瞬间又重新陷入黑暗。 尹月娥一下一下抚摸着隆起的肚子,满心不甘地想着就是为了孩子她也不能认输。 她不信她在陛下心中还比不上宁蒗,只要她肯低头,陛下不可能一辈子再也不到她宫中来。 皇后和陛下青梅竹马地长大,现在又病重,说去也就去了。她何必计较一个将死之人在陛下心中的地位呢? 陛下这般长情,更加值得她去爱恋。 以后永远陪着他的人,会是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六章 抄家流放 深秋澄清的天空,宛如大海般平静。8Ω1中文Δ网www1zwcom微微飘动的白云,同海面上泛起的淡淡微波一般无二。 阳光已然有些清冷了,一群南飞雁高高地在耀眼的白光中飞过。 阿娇坐在竹林下享受着最后的温煦秋光,光泽流转微微透明的玉盘中整整齐齐地摆着半透明的桂花糕。 她同张亮坐在岸边,也不说话,只默默地就着温热****享受着花香袭人桂花糕。 细细咀嚼,清甜细腻、软糯花香。唇舌品尝间,恍若在嘴里绽开了朵朵桂花。重重层层,细细地开着,直叫人回味无穷。 两人一块接一块,须臾间便把一盘子桂花糕吃的干干净净。 张良捧着玉杯轻轻抿了口****,才畅快地开口。“清香阵阵,好似把秋天吃到了嘴里啊。” 阿娇便笑道:“您喜欢就成。” 他望了阿娇一眼,在这秋意浓重时却忽然有了谈心。“你的悟性算不好,但也不太差。明年这个时候就应该能教完你了,回去后去她陵前看看,说来老夫还没有去看过她。” 张良说起吕后语气淡淡,见不出多少起伏波动。但就凭他不叫高后也不称以名号而是模模糊糊地她,就该知道他的心里还是复杂难言。 如果当初她选的是他,或许不可能站在最高处傲视天下,但想必会幸福很多吧。 聪慧通透如张良,为什么连一试的勇气都没有?而要用这漫长的几十年去回忆她。 “为什么?”阿娇低声问,目光清澈。 张良一愣却很快反应过来,没在意她的唐突。反而认认真真地思考起了这个问题,好一会才轻轻开口。 “我第一次见她,她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娘了,我们一开始就是错过。” 他的声音几分黯然,眉眼却似乎释然了,淡淡地笑着。说起吕后,几多追忆,就连自称也不觉间也从“老夫”换到了“我”。 “后来这许多年我也一直在想,如果我当初果断一点,家仇国恨抛下,什么都舍弃,她会不会跟我走?” 他望向阿娇,目光纯粹。不待阿娇回答,就自顾自说了起来。 “不会的,她不会的。而我也做不到,报仇雪恨建一番功业到底就是那个时候我活着的理由。” 他的目光浸满了哀伤,却又悲痛的那样清醒。因为他接下来说的话,让阿娇连安慰的话都不出口。 “这全都是借口,自欺欺人的借口。她这一辈子根本就只是把我当可以信赖的师兄,我又怎么能?怎么能?” 他连连摇头,满脸无可奈何。 这世间感情本就只有三种,彼此相爱是最妙也是最难求的,被人爱最幸福,而张良恰恰属于最叫人心碎的第三种??爱一个永远不会爱自己的人。 阿娇当下默然,想开口说什么却又觉得现在什么都是多余。 陡然间,却有一道声音凌空而出。 “她根本从头到尾都只是利用你!” 寻声望去,正是张博达。 张良听了这话当即面上一沉,阿娇见势不好便要起身去阻他。阿娇还不知道老太公是张良时就看出了,张博达心中对老太公小师妹很是不喜。 张博达话忍了许多年,怎么会是阿娇拦得住的。他完全无视阿娇的眼神暗示,一步一步缓缓从廊下走来,话音锋利,像一柄刀钉在张良心口上。 “王父!到了今时今日,还要一直骗自己吗?你在前朝一次次地支持她,为孝惠保住太子位,以致把她扶上天下之尊,我爹也不过是听你的吩咐!” 他越说越顺,而张良只是沉默地听着,丝毫不曾反驳。 阿娇疾步上前,拽住他低声呵斥道:“张博达!别说了!” 张博达看了她一眼,用力挣脱她。快步走到张良跟前,“王父!其实你早就明白对吗?要不然你不会隐居到这里,哪怕她劝你留下。” “诸吕之乱,诛杀功臣,遍杀宗室,给自己的儿子娶外孙女。这种种,她还是以前你的那个小师妹吗?她就像溺水的人拼命地挣扎,就算是一直心甘情愿被她利用的你也知道不能再帮她了,天命所归,她无力回天!” 张博达说的痛快极了,在山中的这大半年已经叫他褪去了羸弱,显出了几分结实来。 他说完后,定定地望向张良。 “说完了?”张良轻声问道,张博达有些迟疑地点头,张良便悠然起身转头就走。 张博达呆呆地望着张良走远,有些闹不明白为什么这样的当头棒喝都不能引起一点波动。 阿娇走到他身边,见他一脸茫然轻声问:“张博达,你觉得对你王母很不公平是吗?” “是!”他没有迟疑,“我王母也是韩国贵族之后,温柔娴静,是这世上最好的人。只是在我还小她就去了,为什么得到我王父一辈子眷恋的不是她?难道不该是她吗?” 阿娇髻间步摇被风吹动的一摇一摆,“那你阿爹同你阿伯怨过吗?你王母怨过吗?” 过去的往事太远了,不是当事人谁也说不清究竟谁对谁错。但甘心付出却是实实在在的,张博达听到这话满心愤然为之一滞,似乎还是第一次从这个角度去思考问题。 阿娇已经有了答案,便道:“我没有任何偏向,只是既然连你王母同你爹和阿伯都没有怨过,你是不是也该体谅你王父呢。” 张博达说不出话来,呆呆地站在原地。 寂寥的秋夜中,墨染的幽远天际里寒月冷星扑扇着眼睛。 这夜张博达没有来书房,张良也没有问他去哪儿了。两祖孙还是陷入到了尴尬的境地中去,阿娇就更没有立场来说谁对谁错,只是静静地用功到了要睡觉时候才轻轻起身。 闭目沉思的张良却在这个时候说话了,“皇后,坐下吧,陪老夫说会话。” 他的声音似乎也染上了夜的阒寂与深沉,阿娇不过略微犹豫了一下便坐下了,等待着张良的下文。 “博达的王母和老夫自小就相识,国破后秦始皇大肆搜捕六国之后。我们便一起流浪在外,老夫入高祖麾下后,适逢汉军中有将领看中了她,去请高祖做媒。她知道消息后,苦求于老夫,说要嫁给妻妾不断的人,不如一死。” “她想嫁给您?” “老夫告诉她娶她更是害她,她却说早就知道。只是她在这乱世中颠沛流离早也不指望****了,只求一个能容身的家,还说能给老夫遮掩。于是,老夫答应了,再后来有了不疑和辟疆。” 他说到这里,脸上回忆之色愈浓重。目光深沉,神色怅然。 灯花啪地炸开,在这寂静的夜中格外让人心惊。 ***** 十月末,秋意萧瑟,落叶纷飞。 宁蒗将到产期,王太后早早就派了身边信得过的宫人去看着。她虽是头回生产,有了太后的亲信在身旁看着放下一多半的心后倒也不是很怕。 她每日睡前都庆幸又多过了一天,毕竟孩子能在肚子里多长一天总是好的。 成日无聊,好在陛下至多隔一天也总会来宫中坐坐,生活也算多了许多盼头。 这日下午正叫宫人念书给她听,她月份大后身边人都不敢叫她累眼。宁蒗却又想多看点书,陛下来时也不至于干坐。 陛下看的书又广又杂,不是她闺中所学可以比的,但偶尔能接上几句话就见陛下明显有了兴致。 为了孩子,她要叫陛下更喜欢她一点。 她正闭着眼睛仔仔细细地听着,就听外殿有人慌慌张张地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不知道说了什么。 宁蒗本也没当回事,却又听流珠呵斥。心中便不免存了下来,待流珠进来就随口问道:“怎么了?训小丫头做什么?” 流珠却是脸色大变,极不自然地回道:“没什么,做错了事叫婢子骂了几句。” 宁蒗坐起来,逼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流珠还是不肯说,哀求道:“好七子,真没什么。您看陛下眼看要来了,要不要拿银子去少府要点陛下爱吃的?” 宁蒗从前很爱和流珠说这个话题,今天却没有兴趣。流珠明显有事瞒着她,还是大事。 “说!什么事!” 流珠只是摇头,宁蒗便高声叫道:“青叶,进来。” 一个中人之色的小宫人应声进来,行了一礼望着宁蒗很是不安。 “刚刚你外面和流珠说什么?” 青叶不敢说话,偷偷拿眼神去瞟流珠。宁蒗当即喝道:“看她做什么?说!” 流珠拼命向她摆手,青叶彷徨不定间却又听宁蒗断喝叫人进来把她拖下去打。 青叶惊慌之下,只得说了,“听说宁府被抄家了,今天流放。” 宁蒗的脑袋轰地一下炸开,一片生疼。她听见自己很冷静地接着问:“因为什么事?” “贪污受贿。” “下去吧。”宁蒗镇定地开口,青叶顺从地退了出去,流珠却起身递给宁蒗一方丝帕。 宁蒗微颤着手接过,这才觉自己脸上冰凉一片。原来,她哭了。 她不是哭别人,她只是担心她娘。一家子被抄家流放,这路上得吃多少苦。她娘身子年轻时被主母折磨的落下了病根,好在后来听话又只生了个女儿。 比起年轻气盛的新人,嫡母倒还愿意笼络她娘把她爹看住一点,每月能有好药补养着,这几年身子刚好一点。 可要是流放,哪还有药给她娘吃? 这一路上所有的脏活累活只怕都得她娘干,还不知道能不能吃饱穿暖? 流珠低声劝她道:“七子,别哭了,再动了胎气。”见她恍若未闻,比着嘴型说陛下。 宁蒗苦笑着摇头,陛下?求陛下?没用的。他就是不想叫她求情才不告诉她,哪怕她用肚子里的孩子去求也没用。 陛下从来都是前朝后宫分的很清的人,皇后尚且为娘家请罪于宣室殿,她哪那么大面子叫陛下网开一面呢? 她只觉得心跳的很快,长长地出了几口气,叫流珠扶着她上榻躺会。 这天陛下没有来,她在榻上半梦半醒间。一会见着小时候阿娘在她睡后心疼地摸着她的脸喃喃细语,一会又好像见着进宫时阿娘又笑又哭地说进宫了更得保全自己,千万不要担心她。 到最后,阿娘的脸越来越模糊。只有无数个声音在说你娘是狐媚子,你也是,也是。 这些声音里有和她一般大的三姐,宁蒗有段时间很喜欢这个异母姐姐。到底,三姐还是变得跟其他的嫡姐一样厌恶她。 还有嫡母的乳母,她很小的时候听说嫡母对她们母女倒也不是很坏。可是阿娘越来越受宠,爹也很喜欢她。 她再去找三姐,就能听见嫡母的乳母在身后骂她,而嫡母沉默了。 再后来,嫡母便开始用各种方法折磨她折磨她娘。 娘对她说女人留的住男人心却又是妾就是最大的悲哀,她一定不能变的和她一样。 于是宁蒗努力地学,在玩心最重的年纪沉下心去学一切能学的东西。 她听话懂事好学,爹很疼她,比几个嫡姐都疼。 如果这样的幻想一直保持就好了,宁蒗在梦中侥幸地想着。 是五岁还是六岁呢,她贪凉在院中坐着。却听到了大姐抽抽搭搭地说爹偏心,什么东西都给宁蒗一份,宁蒗听到这里心中还有几分小孩子的得意和虚荣。 却不料她爹温和地解释道那是因为以后能把她嫁给高门大户做妾,好帮扶着弟弟们的前途。 宁蒗一下哭出来,却只敢无声地哭。 她一夜间长大了,她要更努力。 慢慢地,嫡母终于也缓和下来要借着娘去笼络住爹。她笑着谢过嫡母,心里却是一片阴冷。 终于,她占了三姐的位置进了宫中。家中人却再也不敢给阿娘脸色看了,宁蒗以为自己成功了。 结果呢,爹出了事,全家流放。 既然她这个七子的名头也不好用,还指望流放中能对她娘好一点? 虚虚实实一线间,她把过往这许多年的心酸全又经了一遍。 她使劲驱赶着耳边那些嗡嗡的声音,她想喝住他们,她想说她阿娘不是狐媚子,不是! 宁蒗伸出去的手却被真真切切地抓住,她听见耳边有人在唤道“七子!七子!醒醒。” 七子? 这是在宫中,她霍然睁开眼睛,泪水早就浸湿了枕头,流珠正紧张急切地望着她,满心担忧。 不管她是基于什么,到底有人是确实为她的安危担忧的。 宁蒗正要说没事,却直觉有什么破开然后流出水来。她伸手去够了一下,哽咽了一下道:“去叫人!我要生了只怕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七章 生子求情 王太后和刘彻说开后,心里倒松了口气。81wwΔwん1zwcom最怕彘儿知道的他都知道了。再糟还能糟到哪去? 好在祖宗保佑,彘儿也没有一蹶不振,把全副心神用在政事上,后宫中妃嫔又扎堆怀孕。 这就是眼下最好的情况了,至于彘儿私下里到底宠爱这些妃嫔吗?还会不会立继后?还有没有怀念阿娇? 都不重要了,她都不关心了。 彘儿已经做的很好了,他父皇毕竟没有看错他,他心里还是汉室最重,这就够了。 生他一场,怎么忍心把他逼到绝处? 王太后最初还有几分想做太皇太后第二,但到了今时今日她却是把这一切看淡了。 就算同吕后一样临朝称制又怎么样?孝惠帝早死,握在手中冷冰冰的权力会叫她一声母后吗? 不会! 田家王家在田蚡死后,在朝中再也成不了气候。王太后也没有帮扶的意思,彘儿想要没有后戚掣肘的朝堂就随他吧。 她只安安心心在后宫待着,过几天含饴弄孙的日子。 时日长了,彘儿来宫中虽还有几分不自然的冷淡,却到底还是恭恭敬敬的。王太后也就知足了,心一宽松下来胃口好了睡眠也好了,精神倒回来不少。 太后好了,服侍的人才能落好。如云自是欢喜不已,所以这夜又有后宫中人火急火燎地赶到长信宫中求见太后时,如云态度就和缓了许多。 “你先等着。” 心里虽说还是有几分嘀咕不会挑时辰生孩子,到底也知道太后知道消息后也是高兴的,便撩开床帐轻轻地唤醒太后把事说了。 王太后欣喜了一下,却马上担心道:“是不顺吧?” 要是顺利,只是妃嫔产子,大可以生下来了之后明日喜气洋洋地来报喜。 如云一边扶起王太后,一边轻声道:“是有些不顺,只是后宫中皇后病重,陛下又在宣室殿中忙着。眼下没有主事人,只得报到这里来求太后决断。” 说是决断,不过就是派几个好点的乳医。王太后当即便点头叫如云去叫人,又下了榻亲自起身往宁蒗宫中去。 太后一行到了宫中,消息自然很快传到了产房。 流珠便伏在宁蒗耳边鼓励地道:“七子,太后来了,您再使点力气。” 宁蒗轻轻笑了一下,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释然一笑咽回去了。 流珠明白她想问的是陛下,却只能当作不知。要不是宁蒗生产中乳医们现头朝下,有凶险不敢保证接生下来,就是太后也不一定来。 至于陛下,这些天在宣室殿中忙的连进后宫的时间都没有,就是通知也不敢去通知。 宁蒗直折腾到第二天下午时分才生下来一个六斤多的大胖小子,母子平安。 王太后等了一夜,久等没有结果到了天明时候才在侧殿补了一觉。消息传来时,也不过刚起来。 听说母子平安,又是个小皇子便欣喜不已,在屋子里转了几圈又问:“去给陛下送信了吗?” 听说送过后才往宁蒗寝殿中去瞧瞧孩子,新生下的孩子皱皱巴巴,比猴子好看不到哪去。 闭着眼睛呜呜啦啦哭个不停呢,王太后却视若至宝一样地接过来,抱着指向眉眼笑道:“瞧这眉眼俊的,像陛下。” 太后说好看自然是好看的,旁边人自然纷纷附和。 王太后抱了回孩子,又把乳娘叫过来叮嘱了才把孩子交给她。又说:“产房老身就不去了,宁良人的功劳老身和陛下都记着,叫她好好歇着吧。” 流珠一愣,反应过来心头也是狂喜。她们七子这是又提身份了,太后金口一开便是板上钉钉了。 刘彻这几日都在宣室殿中就马政和军事同大臣们磋商,忙的晚上都是睡在宣室殿。 好容易理出了些头绪,就听到了宁蒗生下小皇子的消息。 刘平去后,宫中也很是需要点喜信。当下便更衣了往宁蒗宫中去瞧瞧孩子,也没有进产房,只看了看孩子叫宁蒗好生休养便往王太后宫中去了。 刘彻个性激扬,侍母倒是极孝。即便王太后亲手害死了昱儿逼走了阿娇,叫刘彻每每想起来心中恨的不行。 但想想这许多年她的不容易,想想换过来王太后处在他的情景上绝对是会原谅他的。 刘彻虽做不到原谅,却到底心软了下来。平日里还是隔上几日就来长信宫中问安,心中想就当作还这么多年欠母后的吧。 到底忍不住想以阿娇以昱儿为代价,这个代价到底也太大了。 于是本就没话说的母子间,变的更冷清了。刘彻到了长信宫中,干巴巴问过几句王太后起居后就再也找不到话说了。 王太后不在意,自己起了话头。“陛下去看过宁蒗了吗?” 见刘彻点头,便又道:“她生育有功,老身便做主给她升个良人。” 刘彻点头,“这些小事母后做主就行。”说话间就要起身,王太后还想再说什么却无奈现自己也找不到话说。 只得起身又叮嘱了几句要保重身体,便看着刘彻走了。 如云却有几分不解,跟着王太后也有年头了,说话不用太多忌口。“太后,宁良人提前了大半个月产期,这不用给陛下提提吗?” 也好跟陛下多几句话说啊。 王太后微笑着摇头,“他心中有数呢,让他自己去折腾吧。老身提了,再以为给宁家说情。” 宁蒗生育了皇子,于皇室有功。要是一般的事,王太后自己也就顺手办了。 只是宁氏贪污为害一方,是陛下亲手揪下去的,她怎么会为了一个妃嫔去为难自己儿子? 王太后猜想的没错,刘彻回了温室殿果叫来春陀。“去查查,宁蒗是不是知道了宁家的事?” 待知道准确答案后,他也不管消息是怎么透到宁蒗宫中去的,左不过是那几个人。 却想看看宁蒗会不会找自己求情,平日里到宁蒗宫中去还是同以前一样一般无二。 十一月宁蒗出月子后,宫中大办了满月。宁蒗正式进为良人,小皇子取名为闳。字义宏大,比起刘平的名字显而易见是好了不少。 宁蒗在满月上笑的温馨幸福,望向刘闳的眼神几乎可以把一切坚冰融化。 却还是没有向刘彻提起要给她娘求情,要不是知道她因为这事动了胎气导致提前生产了,刘彻还真的以为她真的不知道。 开了年后进了二月,尹月娥也生下了皇子,取名为胥,意为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八章 给你准备的 却没有给尹月娥进身份,两个人又重新平起平坐了。81wwΩwㄟ1zwcom 宁蒗却还是没有提,她始终没有提。 直到元光五年十月末,刘闳整整满了一岁后,终于传来了宁蒗之母重病不治死在流放中的消息。 宁蒗还是没有哭,最起码在他去宫中她还是盈盈笑着逗弄刘闳。 刘彻忽然觉出了老大的没意思,他不明白自己期待什么。期待她求情吗? 宁蒗究竟是知道没用才不求的,还是不愿意给自己和刘闳招祸不求的。总而言之,结果就是她提都没有提。 她提了,刘彻也不能法外开恩,还是得叫她娘去流放,但好歹能有医有药。 宁蒗不提,刘彻还得说她一句知趣。只是心中到底不好受,说不清是为了宁蒗还是自己。 儿女报给父母的到底是太少了。 就像他,心中不也是一直为了阿娇的事同王太后之间有一层薄薄的却又那样坚韧的隔膜吗? 这么想来到底还不如像尹月娥那样太,惹恼了自己是不错,却到底是随着自己的心。 于是时隔一年多,刘彻又再次踏入了尹月娥宫中。 只是,她也变了。变的也跟别人差不多了。 刘彻原只是恼恨她犯了自己的忌讳,至于这么久再也不去看她倒也不说拿捏她,而是一去就会想起昱儿想起阿娇。 没成想 刘彻望着尹月娥虽然偶尔还是敢说两句玩笑话,却是仔仔细细拿捏着分寸说的。哪怕自己劝慰了她几回,她也还是不变。 刘彻心中就更觉得没意思了,有半个月没有进后宫。 他到底期望什么样的人呢? 他对自己说阿娇离开你之后能过的很好,你也不能太差。 但却怎么也找不到他想要的人。 不怕他直犯天颜的自然是不喜欢的,没有一点脾气跟软骨头的他更不喜欢。 想来想去,只有阿娇。 只有她能站在自己身边,同他一起看着这天下,还叫他那么自然那么舒服。 ***** 一年的时光不过弹指一挥间,秋去冬来,春来夏去,眨眼又是一年深秋。 阿娇的生活每日千篇一律,倒也不觉得枯燥。在这山中,每日能在奇门遁甲中进步一点点是乐趣,给张良做两顿可口的饭菜看他满意点头也是乐趣,听雨声看花开也是乐趣。 这样的生活倒也不错,除了没有彻底解开张博达的两个心结几乎就是完美了。 第一个心结自然是竹歌,只是这也是不能强求的。阿娇能做的也就是受张良吩咐多开导他一点,不要让他走了死胡同。 第二个心结是张良,虽然阿娇也把张良有意说给她的话转给了张博达,他也只是略略松动。 阿娇在此之中本就没有立场,更何况私心里也觉得张博达王母必定也是深爱过张良的。 才会把一生花在他身上,哪怕没有回报,哪怕拥有的是一个永远也不会爱自己的人。 这样的爱,更深层,更缠绵,更叫人心酸。 我们总说爱一个人不必计较得到的,但除了父母对子女,这世间能有几份爱不求回报呢? 我们渴望爱人,也渴望被人爱。 这不可耻。 人在千百年进化中更是天生的趋利避害,对自己不利的事做过一次,到第二次哪怕强迫自己去做,心里也是有排斥情绪的。 只有爱人,是一个例外。 爱一个人到了极致,他对你笑一笑就能把这许多年的付出全觉得心甘情愿。 张博达王母就是这样的人,她叫阿娇觉得敬佩。 因为这样的爱就连陈后也做不到,如果她能做到,就不会重回后宫隐隐第一人还会阴郁而死。 爱就像糖果,吃的就会渴求更多。 有了这样的心思,阿娇不被张博达说动就已经是万幸了。 好在到底祖孙两血脉相连,阿娇也不是太担心。 她可以慢慢去等让亲情和时间荣华他们的隔阂,却自己也没有想到,张良不预备给她这个机会了。 这日晚间,阿娇温习过所学后正待起身行礼回红楼去,就听张良悠悠开口了。 “明日,嗯,后天吧。皇后便下山去吧,也学的可以了。” 她一愣,还没有来得及说话。挂心竹歌这一去再也不得相见的张博达就喊了起来,“现在马上就入冬了,等开春再说吧,您原先说过皇后可以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张良看也没看他,却是望向阿娇解释道:“从前是因为你没有自保之力,现在既然有了,也好好看看这天下吧。” 虽然事出突然,阿娇却也知道总得下山。择日不如撞日,也罢,她便起身郑重地了行了拜礼。 “阿娇谢过留候大恩。” 她声音清亮,宛如一捧清泉。 张良认认真真受了她的礼,眉目间隐隐有了笑意。“好孩子,去吧,出了山轻易不要露奇门遁甲,给你惹祸。” 阿娇点头应诺。 张良却又转向张博达,“你也下山去吧,别在老夫面前晃悠。年纪轻轻,见识一下天下,成就一番事业才是你该做的。” 被教训了一番的张博达当即便小声嘀咕反抗道:“我本来就下山了,是送皇后来嘛。” 他说是这么说,却又小声不清不楚地说了句什么。 阿娇没有听清,张良却摆手斥道:“老夫离死还早着呢,趁早滚!” 原来到底还是放心不下,只是面子上不肯说,心里恐怕早就松动许多了吧。 张博达也知道张良性子,当下便也没有二话,行了一礼径直退出去了。 阿娇劝道:“博达也是一番孝心,您不如留下他吧。” 张良神色淡淡,出了门见阿娇还在身后便道:“他的心在竹歌那个婢子身上呢,儿孙自有儿孙福,让他去扑腾吧。受伤也好,结果也罢,总是他自己选的,雏鸟总得离巢。” 他话音平淡,说完便也不顾阿娇还要说什么,大步流星走开。 阿娇站在原地,心中几多感慨,却的、也到底只化作一声轻叹。 她回了红楼中,洗漱完后便把消息先告诉了竹歌。 “老太公叫我们后日下山去,把东西也理一下吧。” 竹歌乍一听愕然了下,“行,明日下午我和雪舞就开始收拾。” 说来也没多少东西,不过是上山时带的些衣服和关口符信。 竹歌也没放在心上,阿娇自然也是一样。从前怎么上山的,现在还怎么下山。 却不料第二天一早用过饭后,张良便把阿娇唤到听雨阁中指着满满一室琳琅满目,轻描淡写地说:“这是老夫这些日子为你下山准备的,都拿着吧。” 说完转身而去,留下阿娇一脸凌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九章 倾国倾城李夫人 已到了秋末冬初之时,白灼的日光耀眼却清冷。81ww%w%1zwcom静静地从雕花木窗中淌进来,满室明亮中阿娇抬眼扫过去,衣裳鞋袜、锦被枕头、玉器古玩 她轻轻上前翻看,顿时心里又是失笑又是温暖。也不知道这些是留候什么时候收拾下的,阿娇出了听雨阁去唤竹歌同雪舞来一起收拾,“捡我们最有用的带一些吧,多了也带不走。” 竹歌听了这话便先收拾熟艾、大黄、芒硝这些中药,嘴里说这可是出门在外拿钱也在荒郊野地买不着的。 雪舞便收拾衣裳锦被这些生活用品,阿娇在旁归置。至于玉器黄金这些细软倒还不在她们考虑范围内,就更别说竹简棋盘了。 山中生活自由自在,清闲惬意,比之神仙日子想必因为不差什么了。 人的天性又是有几分念旧眷恋安稳的,所以在马上离开松石斋之际几个人心下倒很有些难舍。 张博达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手里把玩着一根狗尾巴草慢慢悠悠地踱了进来,见阿娇几个似乎不准备全收拾便道:“给你预备什么,就都拿着,听他的没错。” 阿娇便扬起脸道:“穷家富路话是正理,可是山路崎岖,我们怎么带的下去?” 深秋的狗尾巴草格外地绿,张博达信手把这根纤细的狗尾巴草插进门口的白玉瓶里笑道:“他既然这么给你安排,便自不用你担心。也是能让你走的更远,皇后久在深宫,还不知道这天下间多的是为几吊钱便杀人全家的吧?也不知道那穷人家为了口吃食也敢颤颤巍巍地拿起斧头砍人吧?” 他一向是书生模样,温和文秀,就是雪舞和他熟悉了也说他没有一般公子哥瞧不起人的毛病。 却不料他说起世间种种人心险恶处,还是眉目温和嘴角轻笑着仿若吟咏着圣贤文章,不免叫人心间寒。 阿娇默然不语,他便收起笑来,“拿着吧都,好歹也能在外面不至于为了饥寒困苦而奔波。”说完便转身出去。 穷家富路,求人不如求己。 阿娇玉手一挥,“行,全都收拾起来。” 满满一大屋子东西分门别类地收拾好,其中像玉器陶瓷之类尤其得注意着重重层层用棉花布条捆起来就更废功夫了。 直忙到下午时分三个人才对着数十口紫檀木箱子松了口气,下了听雨阁中往主院去准备晚饭。 后院湖中残荷点点,水光粼粼间冰寒乍现。偶然一只飞鸟掠过湖面,涟漪便一圈一圈由快至慢地波动开去。 倒映在其内的白云树荫也波皱起来,水光点点璀璨明媚。 阿娇不舍心便更重了,松石斋中一年宛如桃花源中隔绝世间不问天下事,但一旦下山她该何去何从? 谁能教她? 谁都不能,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下步要去向哪。 她驻足在湖边,一时出神。 竹歌从厨下探出头来唤她:“女士,鱼杀好了,怎么做啊?” 阿娇提起裙角缓步上台阶,嫣然笑道:“要想鲜,自然是清蒸了。” 这天晚上,用过饭后留候叫阿娇早些回去歇息便当先一步也回了卧室。 阿娇便去了厨下帮忙,雪舞见她回转便轻声道:“老人家到底心里不好受呢。” 对啊,自幼带大的孙子自然是希望能****伴在自己身边的。 她们走后,松石斋中便只剩下留候一人了。独居自在是不错,但人到底是群居动物,尤其上了年纪后更需要陪伴。 几个人便当下都默然无语,关了门出了走廊却见张博达正在留候门前踟蹰。谁也没有说话,静悄悄地上了楼回红楼去。 这夜阿娇躺下的很早,却久久没能睡着。山中一年,恍若隔世。 但一旦下山,所有的一切便还是扑面而来。她一辈子不回汉宫可以,不当皇后也可以。但总不能一辈子不去见堂邑候同馆陶吧,她已经有许多对不起爹娘了。 还有以后她要干什么呢?这上天赐下的一生要怎么度过呢? 没有时时刻刻同生命赛跑过的人不会知道活着多么幸福,更不知道空虚度日是多么罪恶。 她能在汉朝找到自己的梦想吗?她还会爱人吗? 不知道,一切未知的都让她心中有些忐忑。 阿娇深呼吸了一口满室暗香,终于困倦地睡着了。 人究竟应该多少种能力才算是正常人? 瞎了的,聋了的,瘸了的,都是残疾人。 那不会做梦是不是算一点残疾呢? 阿娇确定自己又入了陈后世界后,惆怅地想道。 她这二十多年间所经历梦境,除开梦到昱儿,其余全都是零零散散地在陈后的世界中去看她这一生。 阿娇坐在榻上,望着来过一次的昭阳殿。心中不禁苦笑,难道这是陈后在这天地间所存的怨念?而她偏偏又把陈后的人生重新活过了,所以叫她来看叫她来经历吗? 可是为什么是她? 阿娇有一个念头自重生过来便一直在心中躁动,只是一直不敢深想,以免细思恐极。 她前世也叫陈娇! 陈娇这个名字普普通通,也算不得什么,但一旦这个陈娇变成了孝武皇后陈阿娇,难道只是单纯的巧合吗? 她究竟是陈皇后的前世今生?还是陈后企图改变命运的节点? 没答案,不会有答案。 她现在所看到的,所经历的。她都是局外人,她无能为力,她什么也做不到。 阿娇呆呆地坐在榻上,天光微亮却没有点灯,殿里还是一片沉寂的暗色。倒是外间光明万丈,隐隐还有说话声。 现在,陈后是李夫人吧。 阿娇一边下榻穿起丝履一边不无讽刺地想,改名换姓,还要后宫中人都指鹿为马。这也就是强势了一生的汉武大帝能为吧,想叫歌姬为后就为后,想叫元后为宠妃就为宠妃。 前朝何曾能制约分毫?比起后世宠谁封谁都要看她娘家势力权衡的皇帝,汉武帝还真是快意啊。 阿娇也分不清此时是何年月,但见黄花梨衣架上搭着一件明黄素纱禅衣,便取过穿上往殿外走去。 刘彻正在外间叫宫人服侍着梳洗,余光瞟见阿娇的身影。便接过帕子,自己抹了一把直起身来唤道:“怎么不再睡会?” 阿娇望向那熟悉英俊的眉眼,心中不自觉便和这世的刘彻重叠在一起难以分辨,眼中水光满满几乎哭出来。 她轻轻摇头,转身进殿去。 这该是陈后为李夫人正当盛宠时吧,阿娇心中涌动出心酸。 她爱刘彻,可是也断然做不到为了他低到尘埃里变成自己都陌生的样子。 都说爱人先是悦己,可是当这份爱留下的只有满目疮痍却还要咬牙继续,需要多少勇气呢? 阿娇不知道,但是现在基于她对陈后天生的好感,叫她由里到外都觉得恶心极了。 刘彻前后脚跟了进来,大步上前搂住她,见她脸色不愉。柔声问道:“怎么了?哪不舒服?” 阿娇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来不及回他,挣脱开跑到痰盂前吐出来了。 一早上的能吐出什么来,不过是一些苦水,却还是想吐。刘彻在她背上轻轻拍着,又递过一杯温水,阿娇接过漱口后才觉得好受些。 刘彻把她扶上榻,又为她脱去鞋歪罩衣。给她掖好被,眉目间温柔深情的叫人几乎想沉溺。 也难怪高傲如陈后会屈从,名分地位于她本就不重要,倒是能重新得到刘彻全心的爱才叫她心动吧。 只是,到底这爱也不全,要分给卫子夫要分给后宫诸多嫔妃。 阿娇心中苦涩,闭上眼不肯说话。刘彻似乎倒习惯她这般冷淡孤傲,俯身轻轻在她额头上一吻。 他这一吻那样熟悉那样叫人眷恋,叫阿娇想起了从前在宫中的数十年。 她终于从眼角边滚落了两行清泪,她没法骗自己,她想他,她多想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恨,只要能回到过去,回到他身边。 可是不能,不能。 她的泪水夺眶而出,连自己都吓了一跳。她能感受到榻边的刘彻陡然见了她的眼泪也是着了慌,手忙脚乱地为她拭去,又低声哄她道:“阿娇,别哭。朕知道你委屈,朕知道。为了孩子想,也别哭了。” 孩子? 阿娇一下睁开眼睛,刘彻便含笑道:“就知道你的心中还是孩子重要。” 她在被中轻轻地抚上肚子,心中酸甜苦辣百味俱全。 孩子,这想必是刘髆吧。 想起那个叫她母妃的小孩,她鼻间酸楚,终于忍住了泪轻轻点头。陈后只怕也是许久没有给刘彻好脸了,她这一笑他便开心的如获至宝。 他在她额上落下一连串吻,才起身唤过海棠同玉兰细细地叮嘱过了,方又到阿娇身边来含笑道:“朕办完事就回来。” 阿娇望着他消失在殿门口的身影,只觉满心复杂,甜蜜、酸楚、怨恨,竟是一时难言。 她合上眼,没一会便沉沉睡去了。再睁眼时,日上三竿。海棠同玉兰进来服侍她梳洗,阿娇出宫许久,再见她们只觉分外亲切。 尤其是此时她们的盈盈笑脸,更是叫人有种还在椒房殿时光的错觉。 阿娇便也带了几分笑,打着哈欠起身。两个婢子对望间竟都是几分喜色,服侍她更是愈加用心。 等用过膳,阿娇在榻上小憩时,海棠便进了殿中为阿娇递上一杯温热****。却在榻边的小杌子上坐了,阿娇想起她先前神色便知道这一向最替她操心的海棠必定有话说。 便望向她,等着下文。 “皇后,卫子夫占着理。到底不关陛下的事,就是为了孩子,您也别一直气着了,像现在这样长公主也能安心不是。” 阿娇有些不明白,却也不意外。卫子夫以歌姬之身份进宫,封为夫人仅次于皇后,连生三女。 等到终于诞下皇子后,尊宠日隆,终于战胜金屋藏娇的陈后,登上皇后宝座入主椒房殿。 却没有想到昔日几乎叫自己姐弟丢了性命已经变成了废后的陈阿娇,还能再回后宫中。 光明正大地以李妙丽的身份,封为夫人宠冠后宫。 就是再温吞的人也敢着急,毕竟上位的是从前把自己视为心腹大患的陈皇后。 试探打压一下,也明白一下刘彻的打算,还得占着理,才像是卫子夫应该干的事。 阿娇不意外,一点也不意外。 这里的卫子夫或许也同她认识的那个卫子夫般温柔无双,但截然不同的环境中便由不得她保留从前的心善。 换做了是阿娇站在卫子夫的立场上,她也不能容陈后。 “还叫我皇后干嘛?叫李夫人吧。”阿娇淡淡道,见海棠眉目间惊诧万分便知道陈后的脾气私底下想必是不愿意别人把她叫为另外一个人的。 叫什么其实都无所谓,陈后不过是想保留最后的自尊。 阿娇叹了口气,问道:“她做了什么?” 海棠惊讶更重,却见她眉目平和,一时间摸不准阿娇是不是在故意讽刺。 迎着阿娇的目光,只得迟疑地回道:“她叫您向她行礼” 原来是这样,也难怪陈后会气到不行。卫子夫还真是摸准了陈后高傲的脉门,明知道叫陈后给旧日不曾放在眼角的嫔妃等于折杀了她。 偏偏就是刘彻明面上都挑不出毛病来,谁叫她现在是李夫人,而卫子夫却是皇后呢? 阿娇听了这话却没生气,只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叮嘱宫中的人不要惹事。” 海棠高高兴兴地应了声诺,退了下去。 殿中重新安静下去,阳光轻轻地吹动着丝帘。 孕中人嗜睡,阿娇这觉直睡到黄昏才醒转。入目所见,正对上刘彻灿烂的双眸。 “娇娇,起来吧。明日无事,可以陪你一天。想出去走走吗?” 阿娇想摇头,却听见自己尖酸刻薄不肯饶人的声音。“出去?” 这是陈后吧。 阿娇心下一愣,顿时了然。从前她入陈后梦境中,陈后或为主或为辅总会出现。 她听见陈后接着道:“那是要叫别人称我陈阿娇呢?还是李妙丽呢?” 听了这话刘彻眸中黯然,而殿中人早退了出去。 他醇厚的声音响在阿娇耳边响起,“别这样,娇娇,别这样。”他眸中哀痛,伸手欲要过来搂住她。 陈后闪躲开,冷笑道:“哪样?我哪样?这宫中人谁不在背地里笑话我?” 她这话一出,刘彻脸上阴晴变化,最终他先低头。脸上柔和下来,不顾她的反抗把她搂到怀里哄道:“娇娇,求你,求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八十章 无怨无悔 他话刚刚落音,陈后便潸然泪下,从他怀里挣脱,连连摇头去捂他的嘴。81中Ω文网ww┡w1zwcom“不要说求,没有任何人值得你说求。” 没有人可以,太皇太后不行,匈奴不行。你是大汉的皇帝,你低头就是全天下人低头,就是一个民族的血气在向人低头。 她泪意模糊间望向刘彻,他也明显哽咽了。 很奇怪,这刻阿娇竟同陈后有了心意相通之感。知道他们这是想起了新政破灭时,想起了马邑之败时,想起了年少时许多的不容易。 她伴着他走过了最难的时光,此后经年理所应当地站在他身边,而不是退后半步。 刘彻含泪而笑,黑白分明的眸子定定望向她,缓缓而道:“求你不丢人。” 陈后听了这话,心下酸甜苦辣五味俱全,幼时的两下无猜,少年夫妻的缠绵恩爱,全都涌到心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泪如雨下。 刘彻看她这样,心下更是难过,眼泪打着转,到底没有哭出来。只柔声劝道:“别哭,别哭,孩子见你哭该以为你不喜欢他了。” 说着便拿了一方帕子来给阿娇拭泪,陈后却叫他说的破涕为笑,又有些后怕地说:“阿娘每次进宫都叮嘱我,说别哭,不好。” 刘彻便笑道:“所以以后别哭了,就是有再多不高兴,也等孩子生下来再跟我计较好吗?” 陈后连连点头,把头温顺地靠在他肩头,搂住他的脖子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总控制不住脾气。” 刘彻抱着她,直觉得软玉在怀,心下安稳极了。“看来还是个脾气不好的小子,像爹啊这是。” 陈后咯咯笑道:“你就这么肯定是儿子?” 刘彻听了这话,顿了一下认真地回道:“是公主也好,脾气大,嫁人了我也能放心点。” 他话中竟好像已经看到了十几年后,阿娇在这刻分明感到了陈后心中的悸动。陈后这辈子所求不过与武帝白头偕老而已,他这话戳中了陈后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真是缘也,命也。阿娇心中低低叹道,这样的话说出来后陈后哪还有招架之力? 陈后听了这话,伏在他肩头半响说不出话来。心中浪潮起伏,爱恨交织,到最后只化作满心甜蜜。 不管这前路究竟如何,她还是决定相信。只有相信,她才能活下去。 至于从前万千种种,已不重要。 阿娇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这股甜蜜,心中却是大痛。 陈后所求是一世一双人,而刘彻虽然爱她却无论如何给不了她这样全部的爱。 她现在越幸福,以后失望痛苦的就会更甚。 她现在被重新点燃了希望,等破灭时才会一病不起,才会连盼了好久的儿子也照顾不了撒手而去。 多少爱又多少恨,才会让她说生生世世永不相见? 阿娇不知道,陈后灿烂的笑容直让她觉得心神俱碎。 她多想告诉陈后这个人不值得她爱,除非她降低期望,不然这世只有流不完的泪。 但是阿娇做不到,做不到。 她无能为力,她没办法告诉陈后。 就算能,她忍心吗? 阿娇不忍心,她来陈后梦中许多次还是第一次见她开心。 阿娇收紧心神,慢慢地从陈后身体里抽离出来。满含哀伤地望向陈后,心中几乎是咆哮:如果是你要我来,是不是希望我改变你这一生,可是我什么都做不到。 我什么都改变不了,你知道吗?为什么还要我再经历一遍你的喜怒哀怒? 阿娇眸中水光一片,痴痴地望向陈后。 却见刘彻轻轻地把她扳过来,含笑在她额头上脸颊上印下一连串甜蜜的吻。陈后俏脸便晕红一片,眉目带笑,一片欢欣之情溢于言表。 阿娇站在殿中,只觉得这份甜蜜刺眼的叫她伤痛欲绝。 她已经见过陈后心痛而亡的那天,明明知道陈后最终得到的只有失望,怎么忍心看下去? 她转过身去。踱步到窗边。木窗开着,黄昏时分,阳光光芒万丈地给庭院中镀上一层金黄色的光雾。 远目随天去,斜阳着树明。 入目所见,一片透绿中姹紫嫣红。耳盈鸟语,花香夹杂着暖融融的风迎面而来,直叫人觉得清新爽朗。 阿娇阴郁之心却丝毫未得纾解,她静静地望着黄昏下的昭阳殿。 庭院中缓缓走来一对璧人,正是陈后同刘彻。 他们说笑着,相拥而行。 阿娇却慢慢地留下眼泪来,她闭上眼让泪水划过脸颊。满心痛楚便索性让自己哭个痛快,为自己为陈后。 阿娇忽然一阵头晕眼花,一个站不稳倒下去,只觉噼里啪啦间带倒了不少东西。 本以为会是重重跌落,却没想从梦中满脸是泪地醒来。 阿娇在榻上怔然了片刻,才终于肯定这里是松石斋,她没有做梦了。 茉莉玉漏滴滴塔塔走着,没来由地让人觉得安心。阿娇却沉浸在满心惆怅中,心间犹自绽放着陈后甜蜜满足的笑。 她只要一想到陈后死前的绝情,便只觉得痛的几乎不能呼吸。 她心间无奈苦笑。为什么陈后的痛会如此地感同身受? 许久后,阿娇才看向刻漏。 才丑时三刻,她长长地叹了口气。想起明天要下山,强迫着自己放空思绪沉沉睡去。 阿娇第二天醒的很早,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便起身自己去打水洗漱。 秋末风凉,她穿过飞阁不禁走的快了许多。到了厨下,却惊讶地现已经炊烟袅袅了。 张良正神情严肃地用刀切着牛肉,一片又一片,手法熟练却如临大敌。 阿娇不觉有些好笑又温暖感动,留候出身于贵族家庭,即便灭国后却也很快以一身谋略而被收于高祖麾下。以布衣文弱之身指点天下,不说养尊处优,想来也是从未碰过阳春水的。 现在却在为他们早起下厨,老人家心中诸多不舍,只是不说,只是不肯叫张博达走不了。 阿娇心中感慨,扬起笑容,轻轻走进去。“太公,给我们做什么好吃的?” 老太公没有回头,手下一顿,“炖个牛肉汤,再烤点饼,这下山一天长着呢。” 阿娇应了声,去点火。却隐隐约约听着外面好像有什么嘶鸣,像马叫。 她点燃火后,便起身到了窗边纵目远望。却见松石斋树林边正栓着十多匹好马,阳光下它们踢腿打转,嘶鸣声正是它们出来的。 阿娇当即便惊喜道:“太公,这马哪来的,是给我们下山用的?” 张良还是没有看她,闷闷道:“不然老夫拿这些马耕地啊?” 老人家今天心情很不好啊,阿娇心中暗忖,也不问这马是怎么来的。轻快走到张良身边,笑着说:“太公,等过几年张博达再回来,只怕就得拖家带口了。到时候有个小人儿叫您太爷爷,您也这么冷着脸?” 这话一出,老人家冷冰冰的脸一下绷不住了,忍俊不禁道:“也不知道他争不争气。” 又看阿娇还在厨下,便吩咐道:“去把博达叫起来,同你的那个婢子把行李捆在马背上,这里不用你了。” 阿娇便答应了声而去,等把行李归置好后回来用完热乎乎的牛肉汤和烤饼便启程出门。 张良没有送他们,用过饭后老人家便进了书房,似乎这天并没有什么特变。 一行人只得在门口跟他告别,张博达更是一步三回头。却到底没有等来张良开门出来,便只得牵着马,彼此照应着缓缓下山而去。 他们不知道,书房内张良拿着一卷帛书却是久久没有翻动。在他们走后,才开了门慢慢踱步在只剩他一个人的松石斋中。 下山时大阵被封,又是下坡路,倒比上山时快许多。 走到夜里便下了山,又走到天明才到了镇上,几个人先顾不得吃饭去车马行买了三辆马车把行李往车内归置了,才去投店吃饭痛痛快快地睡了一觉。 ***** 宫中最近风头最劲的却不是生育了皇子的宁蒗和尹月娥,却是林灵。 那个原来依靠着尹月娥的林灵,柔顺到没有自己脾气的林灵。 她进宫之处陛下召见了一回便就抛下了,只当没有这个人,却不料一年多后也不知怎么忽然就蒙了圣眷。 一月里有一半陛下都是到她宫中去,其余一半自然是留给病重的皇后。 说来也怪,皇后这病的也够久了,时好时坏的,却就是没有一命呜呼。 不过后宫众人却不敢计较皇后这么多年的圣心稳固,于情于理上那是她该得的。 而林灵还真是叫人意外,也更叫人许多人想问一句凭什么? 对啊,凭什么?凭什么是她? 这句话更想问的是尹月娥,她是随口荐了林灵一句是没错,却哪里能想到能把她自己挤兑到一个月也难见上陛下一面。 林灵却也不张扬,受宠后同之前一样地来宫中同她说话解闷,还是那么一口一个姐姐。说起现在受宠了,更是好几次恨不得给她跪下去谢谢她。 尹月娥还能说什么?就是心里微酸,也不好自己打自己的脸,左右自己有了皇子总算终身有靠。 她娘进宫来也劝她说,林灵性子好,得笼络住她,当个好臂膀。 种种加在一起,还由得她选择吗?难道她不喜欢林灵了,陛下就不宠她了? 色衰爱弛,她何尝不懂这个道理。只是没有想到颜色正盛,便失宠了。 唯一叫她还安心的就是林灵承宠大半年却还是没能怀上身孕,这样她便依旧得靠着她。 这宠几分实,几分虚,一旦不在,从前这些嫉恨的人便能把林灵撕碎。 但要是有了身孕,甭管是公主还是皇子,谁也不能动她了。 不管怎么样,总是对自己有利。尹月娥再三给自己说过了这些,才能对林灵像从前一样真心关心起几分来。 只是等林灵羞怯地起身告辞,尹月娥还是不由冒出几分酸意,恨不得立刻把手中的玉簪摔了,却还是忍下来笑着说:“多谢今日来给我送簪子,你有事便先回去吧。” 林灵便道:“姐姐说什么谢不谢,从前都是林灵受姐姐的。” 现在也该叫我受你的好处吗? 这话到底叫尹月娥含在嘴里没有说出来,却站起身来道:“胥儿黏人,一会醒了不见娘该哭了,我就不送你了。明日有空再来坐,备着点心等你。” 说到孩子,林灵羡慕不已。“姐姐说哪里话,哪有您送我的?身份不对呢,我给三皇子做了身小衣裳,明天带过来。” 尹月娥见了她的艳羡,心里痛快了几分。“你最细心了,手艺又好,先谢谢你了。” 林灵便告退而去,心下一时滋味难辨。回了宫中,沐浴完后便坐在梳妆台叫侍女梳妆。 她却不知为何兴致不高,鬼使神差地说了句:“就挽起来就罢了,不用那么费心。” 侍女吃惊笑道:“少使,晚上陛下要来呢,自然得好好给您打扮。” 是啊,她现在正受宠呢。 林灵便闭上眼由着她摆弄,只是心中却叹宠?会叫她现在还是少使? 从前深宫冷寂时,便想会不会有天也能像尹月娥一样有些宠爱,也叫这日子不那么难过。 现在盼到了,其中滋味却是难为外人道。 她独自用了晚膳,颇有些食之无味。又在灯下枯坐了三刻,终于等来了陛下。 林灵笑着迎上去,服侍着陛下更衣洗漱,又磨了一个时辰的墨终于到了就寝的时候。 等她卸妆回来,却见陛下已经侧身躺在榻上睡了。她轻手轻脚地上去,拉过另外一床被子盖上。 陛下从不让人和他盖同一床被子,他的东西就是他的,泾渭分明。 林灵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像他这么冰冷,好像什么都不能引起他一丝一毫的注意。 她洁白如玉的身子也不能,在他眼里勾不起一丝一毫的兴趣。偶然有过的几次,事后也必定有一碗浓墨般的汤药等着她。 后宫中人,所求不就是一个孩子吗?陛下连这也不肯给她,却叫她做这众矢之的。 这样,就是宠吗? 林灵想说不是,可是对着后宫中经年累月见不着陛下的嫔妃说这话,有人信吗? 只怕以为她得了便宜还卖乖,更何况哪有她拒绝的资格呢?毕竟这是她心甘情愿的,怪不得任何人。 只是想起尹月娥可爱的孩子,还是止不住羡慕。不知道何年何月自己会有个孩子,倘若她像现在这样听话陛下会给吗? 到那时,她还能生吗? 不知道,未来一切都没有答案,她只有紧紧把握着现在。 她知道陛下宠她,就是看她没脾气,不像尹月娥那样恃宠而骄。她会更柔顺,更叫陛下省心。 她在榻上东想西想,终于睡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八十一章 废后 哪怕头天夜里没有睡好,第二天刚黎明林灵就醒了。Ω81Δwww1zwcom神思清明再无睡意,陛下歇在宫中时她总是睡的很浅,万万不敢陛下醒了自己还睡着。 她平躺着静静听着陛下平稳的呼吸声,从天色混沌不分到渐渐清明。终于侧躺着的陛下有了动静,林灵便轻声问:“陛下,现在起身吗?” 待听着了嗯,她便下榻披上衣裳叫人进来服侍。洗漱完后,两个人用过静默无言的早膳,陛下径直走了。 从昨天来到现在,陛下没有跟她说一句话。只当她是这殿中的一件摆设一样,高不高兴是不用问的。 他也这么对别人吗? 不会的,尹月娥不就是因为说话惹了陛下不高兴吗? 如果是皇后,只怕她说什么他都不会不高兴。林灵在殿中呆坐了片刻,亲自起身取过了刚为三皇子坐下的一套小衣服往尹月娥宫中去。 秋末冬初,寒意已现。 路边的柳树干巴巴的一点精神也没有,耷拉着脑袋垂着枝叶。 落叶满地,踩上去软软的。风卷起落叶,凉意沁人。林灵埋着头,疾步往前走着。 到了尹月娥宫中,林灵脱下披风交给殿门口的侍女缓步向寝殿而去。 尹月娥正在殿中对着闹脾气的刘胥焦头烂额,听了宫人来禀报说林少使来了,便把哭闹不停的孩子递给乳娘。坐下抿了口****,揉着太阳穴说:“请进来吧。” 须臾,林灵便被宫人引进来。她微微趋身行了一礼,听得尹月娥唤“起”便盈盈起身在下坐了。 尹月娥揉着太阳穴一脸心烦,指着榻上哭叫个不停的小皇子道:“一早上闹到现在,也不消停,妹妹见谅了。” 林灵便道:“姐姐说哪儿话。”起身上前自乳娘手上接过刘胥哄道:“小皇子,怎么了?今天姨姨给你带新衣服了,看看喜不喜欢好不好?淡墨” 刘胥对林灵熟的很,到了她怀中也不怕,见了拿上来的鲜艳的新衣服终于被引去了一点注意力,伸手去够。 林灵见他喜欢,便抱着他坐下来接过拧干的热帕子轻轻给他摸了把脸,逗得他直笑。侧身取过一个摇铃递给他,尹月娥见她从头到尾耐心温柔便笑道:“也就你这样惯着他的讨他喜欢,我就耐心不下来。” 林灵闻言便只柔顺一笑,并无说话。孩子缘再好又怎么样呢?到底没有福分。 等刘胥被喂了饭抱下去,尹月娥才放下心来重新坐下同林灵说话。 两个人说了一番小刘胥的趣事,话题渐渐被引到了后宫事上去。 尹月娥便道:“从前听人说绕梁三日,我还不信。河间王入朝,听了雅乐后便知道何为美妙了。” 她说的这是十月间河间王刘德入朝,献雅乐,陛下悦之令太乐宫存雅乐以备岁时演奏。 林灵身份不够,出席不了家宴。便只听尹月娥兴致勃勃地说,等她说完方轻声道:“妹妹无福,也无缘得听。” 尹月娥听了这话便歉意一笑,端起玉杯喝了口水。 说到林灵的身份,她暗地里里想起这个也是很有些纳闷。 她像林灵这般受宠时未及一月便被封成七子。为何林灵比她有过之却久久未得进封呢?陛下宠她,却又叫她还同少使们平起平坐。 难道是也要同宁蒗一样有了身孕再做计较? 尹月娥正要重新起了话题,却听林灵道:“姐姐说到这个,我倒想起来。” 她抬眼望向尹月娥,“皇后善于琴,想必也是陛下爱乐的一个原因吧。” 皇后琴为一绝自然是后宫中人尽皆知的事,只是尹月娥也是头次把陛下爱乐和皇后联系在一起。 她听了便道:“想必是呢。”林灵却也只这么一提便翻过不再说了,等她用过了午膳回去,尹月娥哄睡了小刘胥便也上榻眯一会眼。 窗外风声凌厉,殿内却是温煦如春。正是拥被而眠的好天气,尹月娥却想起了皇后。 皇后,她细细呢喃着这两个字。 先帝是她的亲舅舅,太皇太后是她的外祖母。从小便是宠冠京华,长安城中的贵女们谁没有听说过她。 只是似乎没有几个人和她来往过,长公主视作心头肉一般地轻易不叫出门。等大了顺理成章地嫁给太子,成为了帝国未来的女主人。 此后再落到她们耳朵里的,无外乎帝后鹣鲽情深,恩爱传为一时佳话。 只是到底和她们的世界有些距离,听听也就算了。 她十来岁时,去娘房里无意间听到娘同来家的夫人们半是唏嘘半是艳羡地说起代王殿下。 “这要是活了,又是嫡出,只怕就稳妥的是太子吧。” “代王?我听我家相公说这可是文帝陛下为藩王时的封号。”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句,她站在墙角下忘了进去。 这时,她听见阿娘也满是羡慕地说:“这就是我们这样人家,没站下的孩子也不能叫孩子啊。陛下偏偏给序齿了,这是怕皇后难过啊,皇后有福啊。” 阿娘身边的侍女出门来见她在墙角下站着,便唤她。尹月娥这才醒过神来,随她进去。 等晚上睡前,她拽住乳娘低声问她代王的事。乳娘自小把她带大,比阿娘还惯着她,听她问便小声地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这一夜尹月娥失眠了。 从为太子妃便独宠,数年无孕也还是爱深情重。 代王殿下生下就没了,陛下却还是序齿为第一子,起名为昱。 陛下真是一个深情又专一的人,乳娘说无论是戚夫人还是栗姬受宠时可都没有这样,更何况皇后还是名正言顺的妻。 阿爹对阿娘便敬重不已,大事小情都同阿娘商量,每回娘家时几个姨姨都羡慕极了。但跟皇后一比,好像也还是不如。 毕竟阿爹有两个妾了,庶子庶女现在五个了都。阿娘从不苛待他们,她也问过阿娘真的喜欢他们吗? 阿娘摸了摸她的头,叹了口气。说哪个女人不是这么过来的?她到底还是正妻,子女双全,夫君敬重,比起那离心了闹的不好看的不知道强多少去。 她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不再问。却没有想到对自己生活那么满足的阿娘也会羡慕别人,也是,谁听了谁能不羡慕? 尹月娥没有想到自己会被选进宫,皇后那样的日子虽然羡慕,却也知道由着爹娘好好选个人家嫁了,相夫教子能活成阿娘那样也就最好不过了。 所以等阿爹喝得醉醺醺地回来却不肯由阿娘扶着去睡,反而坚持着要把她找来,就为了问一句愿不愿意进宫的时候,她愣了一下。 进宫? 彼时皇后已经病了,但也不意味着她会有机会。 但是比不过青梅竹马同陛下长在一起的皇后,她还是想试试,她不觉得自己比别人差。 尹月娥进宫了,陛下并不像她想象的那样温润如玉。他冷冷的,什么都不看在眼里。她却意外地受了宠,从一众少使里跃为七子。 她终于看到了他的笑,轻轻地淡淡地,带着几分揶揄地笑。 他本就英俊的眉眼笑起来更叫人沉醉,于是她忍不住想,会不会她在他心里也有一些不同了。 她一步一步地往前进,她同他撒娇,同他脾气。陛下竟然全都受着,没有生气。 她没有奢望要把皇后顶下去,但是她想她慢慢也能占据一点地方吧。 好时光太短了,就因为一个谐音陛下就许久再也不来。她终于知道以前多么天真,她连皇后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陛下对她,想宠就宠,不想宠了就来也不来。 就是宠,比起皇后数十年如一日的宠,只怕会叫皇后笑话她不知天高地厚吧。 皇后爱花,这宫中几乎就变成花城。 皇后爱风卷落叶,宫中就不扫落叶。 皇后爱马,陛下就用几年的时光送她一匹浑身雪白的果下马。 就连皇后说她的马奴好,陛下都提拔他为上林苑期门军统领。 凡此种种,而她有什么呢? 尹月娥轻轻地吁出一口气,侧过身闭上眼。 她忽然想,都说皇后美貌天下无双,但究竟是什么样子呢? 她竟从未见过,就是为良人后陛下也不叫她去见皇后,生怕她们扰了皇后的清净。 细想之下,后宫中除开王西语,现在剩下的这些嫔妃只怕都没有见过。 或许问一问这个王西语,能知道一些皇后的事。也就能更切中陛下的喜好,尹月娥想到这里又想起去年夏天林灵来宫中说宁蒗打听王西语。 王西语被毒哑了,手筋脚筋都被挑了,现在活的生不如死。 而王西语是唯一了解皇后的宫中老人,中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尹月娥脑中忽地闪过这个念头,搅得她不得安生。迷迷糊糊睡了一觉,第二天清早唤过绿音叫她取了金子再去探听一下。 事情过了这么久,风声总该淡了许多吧。 ***** 阿娇半靠在略微颠婆的马车上,听着呼呼的风声,手里抱着一个暖炉。舒服的叫她快要睡着了,三辆马车一辆要一个人驾,就只剩下她一个人无聊了。 到了晚上投店时,雪舞和竹歌轮流睡在车上看东西。总能有一个陪着她说说话,但长长的白天,就只能靠她自己打了。 阿娇最近心情都不是很好,正适合一个人静静地待着,把这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愁绪一点一点地撒在秋风里。 她每进一次陈后的梦境,都有好长时间沉浸在其中无法自拔。她难过,为陈后真真切切地难过。 为什么在她下山之前进陈后梦境?阿娇直觉不是巧合。 她为什么会对陈后有这样亲密的感觉?陈后就像她的姐妹,就像另外一个她一样。所以,她的难过她的痛,阿娇看在眼里都只会更痛。 这会不会就是她重生而来的原因? 可是陈后,我根本无力改变你经历的一切,为什么还要?阿娇在心中幽幽叹道。 出了函谷关一路向东而去,直走了半月阿娇心间这股愁肠才慢慢淡去。渐渐有了笑容,也有了谈心。 隆冬大雪纷飞时,终于走到了河东。雪天赶路冷不说,夜里在车上看东西也实在是冷的不行。阿娇便决定不走了,租赁了一处庄院住下开春了才走。 为了安全,阿娇房里挪了一张榻进去,竹歌同阿娇住在一房。因为竹歌用刀高明,阿娇虽是在人生地不熟的新地方却也很快安下心来,夜夜熟睡。 这夜睡到一半,却是口渴难耐。阿娇便轻轻下榻去案前倒了杯水润喉,竹歌警觉性极高,昂起头来见是阿娇便轻声道:“女士,要喝水叫我嘛,下榻怪冷的。” 阿娇放下杯子,笑道:“快睡吧,又不是没长手,你睡的好好的我叫你干嘛。” 说着便重新上了榻,她合上眼正预备睡去。心间却似被雷劈一样,蓦然想起一件事情来。 今年是元光五年,是陈后被废的时候! 她却在这年将完才想起来,阿娇蹙眉细想,现自己对陈后被废后立卫后和改名换姓为李夫人重登后宫,以及抑郁而死都知道的差不多了。 却对被废之前毫不知情,如果她和陈后真的有什么她还不知道的联系,如果她的重生同陈后有关系。 陈后被废这样的大事,为什么她没有经历?当年以陈后高傲被废后,居于长门殿,她到底是如何度过那段艰难的日子的? 阿娇躺在静夜中,心扑通扑通地跳。她几乎可以肯定,汉武帝一定承诺过陈后什么,不然就凭几句好话便叫目无下尘的陈后认卫子夫为上位? 她突然有些期待入梦,从前入梦都是机缘巧合,她不期待也不抵抗。 这次,阿娇却浓重地好奇起来。陈后这一辈子的转折点就在元光五年,她到底在这年究竟经历了什么? 阿娇隐隐有预感,自己重生成为她后,不能出长安,只怕也是和陈后有些关系的。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想起这句话。闭上眼,在脑海里拼命回想这些年所经历过的陈后之事。 暗夜中,阿娇慢慢睡去。 她没有做梦,她一觉到天亮。是竹歌端着水盆叫醒她的,她没有来到椒房殿也没有去长门殿,更没有去昭阳宫。 阿娇心下有些失望,却不肯放弃,连试了几天。除了睡的一天比一天好,一无所获。 过霸陵便入梦见陈后去时,更是在这之前便隐约觉得心中有人幽幽叹道。 会不会是需要特殊的环境才能触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八十二章 泥潭 可是她第一次梦入长门的时候,不过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午后,并没有任何不同。81wwんw1zwcom 阿娇捧着一杯冒着热气的水坐在廊下晒太阳,日光耀眼,她微眯着眼睛。 天蓝的叫人心里直敞亮,白茫茫粗粗细细的光柱,把雪地照的反光。风比从前尖利的多了,好在今天还没有起风。阿娇才能在廊下看看雪景,晒晒太阳。 竹歌几个正在院子里扫雪,说笑间直冒白气。雪舞侧眼看见阿娇郁郁寡欢,想起这些日子她情绪都不高。便扬起声音对住歌提议道:“竹姊姊,这么多雪。怪好的,堆雪人吧。” “小孩似的你啊行”竹歌扭头看了雪舞一眼,立马便明白了。 雪舞便上廊上来,“女士,今儿天气好,我们堆个雪人吧。” 阿娇见她笑脸盈盈地望着,一脸期待。便把杯中热水一饮而尽,放下杯。“行,咱们在张博达回来前堆个雪人。” 他们在河东住下后,张博达左右也是没事,又把从前街头算卦那套捡起来了。天天用过早饭后就出去,下午回来的倒是还挺早,总给她们带点街上吃食和新鲜玩意。 也算一天中的一点小期待吧,按阿娇从前想,张博达想走的路未必和她一样,下了山自然就该分开走了。 只是有竹歌在,只怕他是不会走的。 雪舞听了这话偷偷望了竹歌一眼,见她已经正忙着把雪堆在一块,便小声问阿娇:“竹姊姊不喜欢他,张郎君也怪可怜的,等开春了我们还是分开走吧。” 阿娇叹气道:“他怎么会走?人家也没上我这来说要提亲,我怎么好赶人?” 雪舞惋惜道:“说起来,张郎君是个好人呢,就是竹姊姊不喜欢,这也勉强不了。” 阿娇摇了摇头,轻声道:“这都是他们的事,让他们去吧。”便下了台阶往院中而去,撩起袖子去双手团雪。 晶莹剔透的雪入手冰的人一激灵,阿娇含笑忍着冷揉着雪团。雪舞在身后煞有其事地安排着谁做头,谁做身子,又跑去捡了跟木棒来给雪人做鼻子。 竹歌趁她不备,砸了她一团雪花,雪花溅开透进脖子里,凉的雪舞吓得叫了一下。“竹姊姊,你怎么怎么坏啊?” 雪舞当即便在地上捧过一大把雪要环击,不等她团好,背后又炸开一团雪。她气得哇哇乱叫:“你怎么这样啊?欺负人!” 答她话的却是笑作一团的阿娇:“你不是叫雪舞吗?还怕雪啊?” 竹歌听了这话也是笑个不停,雪舞转过脸便见她们两个笑的一脸促狭。当下便把手上雪团砸出去:“那只是名字啊,怎么不怕?你们两个别跑啊” 几个人像孩子一样跑来跑去,笑个不停。 白茫茫地阳光照在人身上,时间久了间也被晒得一片温热。几个人的笑声银铃般地传出老远去,这刻阿娇暂时忘却了心中烦恼。 等跑出了一身薄汗,阿娇率先气喘吁吁地投降。“不是堆雪人吗?我不打了,谁都不打了,咱们堆雪人吧。”她顺了下跑的有些松了得髻,满面通红。 于是,几个人便认认真真地开始堆雪人。 认真说起来,阿娇两世没有堆过雪人。前世时,家住江南又受温室效应影响,下一场薄薄的小雪就被用红线围了起来不叫人破坏。哪有小孩玩雪的机会? 看雪,也就在电视里看看。就这,比她稍微强点,小时候玩过雪的妈妈还要揭示真相地说:“这哪是真雪啊?造雪机造的,真雪不这样。” 她爸还在旁边颇有威严地点头附和,弄得她有些摸不清头脑。 没见过雪的南方人啊! 阿娇揉着雪想起这些事不免嘴角含笑,雪舞错眼见了轻轻用手肘碰了一下竹歌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至于这世,长到了好几岁馆陶都还叫她吃肉羹,怕她消化不了。每逢换季时,也是给她穿的臃肿不已,生怕她受了风寒。衣食住行,全都精着心,生怕养不活她。 恨不得把她含在嘴里的馆陶怎么会让她去院子里玩雪?阿娇幼时沉静寡言,等到适应过来渐渐活泼起来,也开始有点淘气了。 见两个哥哥玩雪也眼馋,他们见她想玩便招手叫她去院子里带她一起玩。只是雪还没有团在手里,馆陶便听了乳娘告状气势汹汹地来了院中一把抱起她,又骂两个哥哥说她身子弱玩了雪再风寒怎么办? 于是阿娇便再没有机会玩雪,等嫁入宫中什么都依着她的刘彻,连吹冷风都怕她坐下病来,又怎么会叫她玩雪? 好在,她长大后,玩心也大减。 阿娇堆玩雪人,站定仔仔细细地端详着憨厚的雪人。心中浮现着前世今生的种种,嘴边轻轻笑着。 她拍拍手,满意道:“好了,现在冷的很呢。这雪人能管很久呢,咱们进去暖和一下吧,一会做晚饭了。” 平日里还不等做好晚饭,就能听到张博达推开门轻快地走进院子里,然后就是扬着手里的东西去厨下寻她们。 这日饭都做好了,几个人等来等去也不见有人回来。 阿娇便说:“不等了,咱们先吃吧。回头等他回来,再给他做点什么吃就是了。” 左右张博达虽然没有武艺傍身,但谁真想拿住他还是挺困难的。 却不想几个人吃完饭,又洗漱完后。眼看天色一下下暗下来,还是不见回来。雪舞便去房里取过了毒针,收好跟阿娇说了声出门去他惯常去的地方寻他。 竹歌送她出去关了门边回了房中,屋里炭火熊熊烧着,一开门铺面而来的便是热风满面,叫人冻得冰了的脸一下舒服的好像舒开了。 阿娇正在等下看带下山的竹简,留候还真是了解她。给她带的全是神话志怪这些趣味性的,阿娇闲下来便一卷一卷细细地看。 至于学过的奇门遁甲,却是连只言片语也是不能带下山的。张博达说奇门遁甲世代传承全靠口耳相传,不能有书籍。松石斋上有也就是小时候留候为了教他识字刻录的,将来等留候百年后便是一把火就烧了。 就是张博达在长陵破屋中,有的那些竹简也是自己刻录下来方便查阅的,等带不走的时候也是付之一炬,不会留下一点痕迹。 留候在阿娇下山前便郑重其事地对她说过了其中利害,基于她的身份她不到万不得已生死关头,切忌不能用奇门遁甲叫有心人看出来。现在学的这些,就靠她在脑子里一遍一遍地自我复习,来以备在以后出现惊变时保护自己。 暖暖一炉炭火,听着寒风呼啸。手里握着一卷竹简津津有味地看着,又有竹歌这样的高手护着。还能更惬意吗? 忽然隐隐听得有人敲门,正是三长四短,是他们约好的。 是雪舞同张博达回来了! 竹歌便起身说:“我去给他们开门。” 阿娇点点头,还沉浸在书中。 脚步声越来越近,阿娇却皱起了眉。听起来这是两个人,张博达还是没有回来啊。 不应该啊,他就算下午被什么事缠住了,也不该现在还不回来啊。 这么想着,阿娇便把手中竹简往案上放了,披过了大氅出去去迎迎。 月明星稀,寒光浸骨。 进门往里走的果然是雪舞和竹歌,见她出来雪舞便摇头来:“我找了几条街,他常去的地方都找了。跑了半个城,才有人告诉我被一个年轻贵公子请走了。” 张博达自小学艺,算什么还是很有准头的。想必是冲这个被人请了去的,阿娇便微微安心,道:“怎么不打个人来说说那?叫我们担心,等明天回来说他。” 几个人便歇了,想着第二天再不回来再作计较。 第二日上午时分,张博达果然回来了。还不等阿娇说道他几句,他便急切地先开口:“咱们得快些走,遇着江都王太子了,这可不是个善男信女。” 阿娇吃惊道:“你说刘建?” 这不征臣的亲哥哥吗?就是逼得她不得以远嫁的刘建? 张博达也来不及细想阿娇为什么吃惊,只当她在宫中时见过江都王,也听说过这个有些不像话的太子。“昨天就是被他强行请走的,我却不过。左右还能赚几个钱,没有想到啊,可半点不像他爹。” 就凭刘征臣说的,就知道她这个太子哥哥绝不是好相与的。当下,阿娇便也不问了,吩咐竹歌两个收拾东西装车。张博达就去后院把养着的马匹们套上车,几个人正忙乱着却听门口有人咚咚敲门。 “想来想去,还是等不了那么久了。先生,本太子现在便来请你了。” 这话听着谦恭,有些礼贤下士的味道。但上来就是噼里啪啦敲门,哪是请人的态度? 是刘建来了,阿娇正在房中收东西的手便顿住了,放下轻声道:“别收了,我们走不了了。” 刘建还真是鼻子灵敏,就凭着张博达手指缝里露出去的一点就知道这人不简单。管他是沽名钓誉还是真材实料,先收入了囊中再说。 ***** 大雪纷飞天,宫中地龙烧的暖气逼人。尹月娥哄睡了刘胥,又坐在旁边守了三刻才悄悄退出去。 早就等在旁边的绿音上前扶过尹月娥,低声说了句送消息的来了。尹月娥便眉目微凛,颔道:“去把不相关的都赶得远远的。” 绿音轻轻道诺,待进了寝殿便带上门去把宫人都赶走,自己亲自在门口守着。 殿内等着的是个上了年纪的宫人,眉目看着就透着一股精明。见尹月娥进来立马便顿行李,“见过良人。” 尹月娥叫了声起便在上坐了,慢慢道:“说吧。” 宫人心里很有些不屑她拿腔作调的样子,还真把这满宫上下都当了你的婢子。脸上却是不显出来满分,只在小圆凳上欠着身坐一点,语气殷勤地说:“这事说好查却也难查,婢子这一有了头绪便来见良人了。” 尹月娥一笑,“劳烦了,还是直说吧。” 给的可是五十两黄金啊,就算是太后身边的人又怎么样?既不是那等太后的心腹,等闲可是见不着这么多金子吧。既然不是白担着风险给她做事,就不要说这些话叫人好笑! 宫人还是一脸和善,听了这话便就直说了:“王庶人送出宫是因为拿皇子争宠,断了皇子的药。”光就这点消息,就费了她的老劲。要不是太后身边伺候这么多年,太后们的心腹也还算信任她,哪里去打听到? 其实她也不是很肯定,不过是模模糊糊听着了些风影自己下的结论,只不过想着差不离多少。 为了更对得起五十两金子,她又觑着尹月娥的脸色补了一句:“不过,这中间只怕还有事,只是口风太紧,实在是没法子了。风头虽然过去了点,但这等皇室秘辛,要被人知道了婢子打听,就是太后也不会保婢子。” 说着为了证明自己说的话一样,她嘴一努,轻声说:“就是皇后身边的杨得意不也犯了事去了吗?这旁人下场就更惨了。” 尹月娥也知道逼她太过对自己也没好处,便颔示意她继续说。 宫人便又轻轻说:“栎阳离宫虽说好打听一点,但隔得远,宫中轻易也没有人过去。又打听一个生育过皇子的庶人实在招人眼,婢子也是托了人去同她接触的,也不敢太过。” 说到从前宫中的王西语,老宫人也是唏嘘不已。“现在她口不能言,手不能写。来人去同她说话问她什么,已经是只知道哭了,说起她爹娘兄弟也是丝毫没有反应。问起她从前的事,叫她用点头摇头回答也是不理人,就是哭。听说送去到现在天天都是哭,眼睛已经快哭瞎了。” 心中暗叹,这也是个可怜可恨人。虽说是为了争宠才害死刘平,但也是为了母子的前程计较啊。这宠你不争,多的是人争,不争以后受欺负的就是你。 陛下恨得不行,却不给她个痛快,叫她生不如死地活着。唉! 老宫人叹了口气,“婢子也实在没法能和王庶人接上话,她年纪轻轻失了圣心和皇子,现在已经是没有什么能打动她了。” 尹月娥闻言便道:“难为你了,既然情况是这样,便也不用继续接触了。”搂草打兔子是不错,可是打草惊蛇了就不妙了。 正怕尹月娥不依不饶的老宫人听了这话,心中不由一喜,再看她也顺眼了几分。便起身再行了一礼,出了门叫绿音亲自领着送出去。 殿中鎏金香炉白烟袅袅,静心凝神。 尹月娥望着这轻烟,却陷入了更深的思考。 陛下恨王西语,所以才叫她生不如死,这个尹月娥明白。 但也只用把她废为庶人,扔到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离宫去也就够了。她的娘家是不中用的,王太后也恼火她。王西语这辈子是完了,陛下不叫她死,她就连这个痛快都没有。 只是为什么要毒哑她,连手筋都挑了,是怕她说出去什么? 说她自己亲身把刘平害死了? 不会,她怎么会承认? 那还有什么能叫陛下这么忌讳呢? 尹月娥虽然证实了从前心中的一些猜想,却陷入了更深的泥潭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八十三章 留候族人 寒夜静谧,冷月冻云。8┡ΔΩΩ1┡中Δ文网www1zwcom 已是深夜了,阿娇却不肯就睡,跪坐在火2o炉前拨划着灰,不肯就睡。竹歌静静地跪坐在对面的席上,守着她。 张博达虽委婉坚定地拒绝了刘建去他府上住的提议,却被后者以保护为由把这个小院围得铁桶一般。 虽说张博达以舍姊抱病在榻不能相见,拒绝了刘建要进后院见女眷的请求。此后刘建也只是派人来请张博达并未来过,但竹歌同雪舞却是日夜不敢掉以轻心。 江都王太子抢父妾的丑闻瞒得过天下人,哪能瞒得过她们这种专门探听诸侯王消息的人呢? 张博达今日下午被请去了,这个时辰了还没有回来。阿娇心中太清楚这个刘建的德行,喜怒无常翻脸无情,张博达在他眼中不过是个有些本事的方士。 真一言不和起来,说杀也就杀了。张博达就算能以奇门得以逃遁,到底后患无穷。 而她又深受留候大恩深觉对张博达得看顾点,自然不能放心去睡觉。 左右现在一应花销都由江都王太子府上包办了,雪舞同竹歌就连出门买东西也不用亲自去。说的好听是照顾,不好听自然是拿捏女眷叫张博达听话。 阿娇几个倒也不在乎,正好省事了。既然所要操心的只是一日三餐,睡晚点也无所谓了。 她有一下没一下地划弄着炉灰,待过了片刻却从炉灰里拨出十多颗板栗。眼见好了,便招呼竹歌:“来,剥板栗吃。” 在炉火里埋板栗烘熟这种乡间小孩最爱干的事,不知皇后是哪里学的。竹歌无奈摇头,手上却飞快地把板栗取出来拍净了灰,先剥了一颗递给阿娇。 甜香扑鼻,面面的,齿间留香。吃了一颗,唇舌就引动着你还想吃第二颗。 烤栗子、烤红薯和烤玉米,就是阿娇前世冬季生活中的三宝啊。隔老远听见叫卖声就死拉硬拽也要把她妈拉过去给她买,然后捧着热乎乎的烤红薯和烤玉米走在街头。只是汉代红薯和玉米在汉代是休想了,也就能烤烤栗子。 阿娇同竹歌一人一颗,吃的不亦乐乎之际。忽听得门口响起了咚咚咚的敲门声,尔后听得门开了,响起说话声,便知道是张博达晚归了。 张博达刚一进院,便见阿娇房中灯还亮着。知道是担心他,便自然而然地走到了阿娇房门口。敲门故意问些阿姊还头痛吗?歇了吗? 须臾,竹歌便来开了门轻声说女士还没睡叫他进去说话。 张博达进了门打眼便看见了火盆边的板栗壳,便不觉笑道:“你还真是会吃。”一面搓着冻得冰凉的手往火盆上去烤。 阿娇嫣然道:“什么你啊你的,叫姊姊啊,刚刚在门外不叫的挺顺畅嘛。”说的竹歌忍俊不禁要笑了,张博达清了清嗓子小声说:“按实际的说,得叫我师兄吧,我不也什么都没说?” 这个倒真是,张良虽没收阿娇为徒弟,但真要计较阿娇还真得叫张博达师兄。 阿娇不免笑了,“你啊,还真是半点亏不吃。”却沉下脸来低声问:“你究竟怎么个打算?你我都知道这个江都王太子不是好相与之辈,你要真让他看出了你的半点底细,你便算是入了泥潭。” 张博达把手翻来覆去地烤着,手上冰寒之气渐渐消散。听了阿娇的话,也收了嬉皮笑脸正色低声答道:“这个刘建,只怕想造反。” 这话一出,竹歌连忙小步到了门口,倾心听着院中动静。 阿娇讶异之色不过淡淡,后世的历史书告诉了她,现在表面上看起来稳定繁荣的汉帝国,其实已然有了内外交困之忧。 于外匈奴始终是心腹大患,而在内诸侯王野心勃勃,已成尾大不掉之势,想造反的想割据一方比比皆是。也就是基于此,汉武帝才下推恩令。 但凡能看明白形势的都悬着心,生怕一个不好又到了战火四起之时。也就只有阿娇既知道历史又了解刘彻的文韬武略才不担心,忧国忧民的张博达却是没那么自信。 “刘建府上像我这样的方士巫女不在少数,而且他将近岁末,不在江都国,跑到河东干嘛?只怕是在测量天下地形图及军情地图。要说这都是猜测的话,今天我在他府上见着了闽侯派来的使者,这可不是一个老实人,又和这后背掺和就更有问题。” 灯光下,他神色肃穆,望向阿娇希望自己的话能引起她这个皇后的足够重视。 汉武帝铁血统治下,阿娇还真想不起来有哪个诸侯王敢造反,听了这话先想的却是他们自己的安危。 “他既有此意,看来,我们不好脱身。” 张博达知道竹歌同雪舞都是她手中的宫中势力,还以为她得把消息送回去,叫人提醒了皇帝也好早有准备呢。没想到她想的却是自己一伙的安危,又是好笑又是好气地道:“七王之乱时你应该也懂事了吧?这可是一个弄不好天下大乱的事啊。” 阿娇轻轻一笑,“放心吧,出不来乱子。”眼看刻漏走到了子时,便起身道:“回去睡吧,等你得空了我们再好好计较怎么脱困。” 张博达便只得起身,走到门口却又折返道:“你就这么相信他?” 眼下局面,实在是动一而牵全局。若是太皇太后在时,天下无忧。陛下到底还稚嫩了些,他心中不是很能放心。 阿娇回眸一笑,眼中恍若漫天繁星。“他的功绩,后人说一句千古一帝也是受之无愧。眼下局面虽乱,于他也是无碍。” 千古一帝? 就是高祖尚且不敢说是千古一帝吧,皇后还真是有自信。这般欣赏,又是正宫皇后,为何要出宫?张博达从未问过阿娇这个问题,此时心中却漫起浓重的好奇。 既把话告诉了她,想必她也该有分寸。张博达只能这样想着,叹了口气出了门往自己房中去歇息。 此后几日,张博达依旧早出晚归。还不等有机会坐下好好计较一下脱身,刘建却不知从哪寻来个侍医过府要给阿娇看病。 阿娇便只得说偶感风寒,已经大好了。却不料只过了几日,刘建又打人来请阿娇同张博达过府宴饮。 这天正是除夕,阿娇一早起来正张罗着要做一大桌子菜好过年。听了来人的话,直说扫兴,却也没法子只得应了。 到了午后竹歌便悉心调了药粉给阿娇易容,待铜镜里的人一双最招人眼的桃花眼变了杏眼,肤色又被抹的微微暗沉下去,嘴角还有两个不小的痣,怎么看也只能算是中人之姿。 竹歌这才给阿娇梳妆,虽说带下来的衣裳饰多的是华丽的,却也只捡最一般的穿戴。 到了将近酉时时分,被雪舞笑说打扮的浑是一个庸脂俗粉的阿娇才等上了来接的马车往刘建府上去。 虽是临时住几个月,刘建却也丝毫不委屈自己。买下了大宅子,近年边门口更是张灯结彩一片喜庆。 阿娇同竹歌坐在车内,往车窗外望去,只觉雪光 光辉夺目。却没有推开窗看看的兴致,心中不由想起为刘建逼得连娘家也不敢回的征臣。最后见她时还怀着身孕呢,现在也已经两岁多了吧。 爱慕胞妹,夺父之妾,还想造反。 这个刘建,还真有汉时诸侯王的风范啊。 等车到了刘建府上,竹歌搀扶着阿娇跳下去。门口立时便有一个生的很不错的丫头迎上来问:“可是张先生姊姊?” 竹歌便代为点了点头,丫头便盈盈笑道:“可算来了,我们孺子等了很久,正盼着呢。”说着便打头引着阿娇进去。 阿娇本还以为这是大宴宾客才请客,没想到下了车却只见稀稀疏疏几辆马车。心间正起疑心,又来了个孺子的丫头。看来,今天不是酒宴这么简单吧。 汉时诸侯王后宫等级大致等同于皇帝后宫,孺子便在良人之。这贴身丫头也穿戴的很好,只怕还是个受宠孺子想拉拢张博达呢。 想起来也是疏忽了,没问问张博达究竟干了什么,引得这刘建这般重视。 进了庭院中,往来侍女皆是二八少女,不乏生的娇媚的。院中青松翠竹,同着红梅傲雪倒有一番赏头。只是也来不及细看,叫这丫头引着左拐右拐往前走着罢了。 到了花厅中,那丫头站在门口道:“孺子,张家女士来了。” 阿娇便由竹歌搀扶着站定,柔声道:“叨扰了。” 门哗啦开了,却是浓香扑鼻。一个娇滴滴的美人花枝招展地迎上来,挽住阿娇的手热络笑道:“这便是张家姊妹吧,我便称一句妹妹吧。” 诸侯王的太子宠妃,对她这般热情,怎么想怎么觉得有问题呢? 阿娇心中越疑惑,却也只微微笑着。一副娇羞腼腆的样子,她疑惑这孺子。 这孺子也很疑惑她呢,这张博达生的璧人一个,姊姊却比不上他。好在气质出众,落落大方。 不过生的比不上她正合了她的意,太子身边最亲信的韩先生对这个张博达可是赞赏的很呢。她便怕那久病在家的姐姐也是个美人,来日再进了后宫为敌,不如结交一二,现在既没了威胁也可放心交好来拉拢她兄弟。 陈孺子想到此节便愈热情,一路同阿娇说着话带她往殿内进去。 殿中歌舞正在精彩时,陈孺子便引了阿娇在席上坐下。又往上去同刘建说了,阿娇便在刘建看过来时低头行了一礼才坐下。 刘建心中见张博达姊姊姿色虽也不错,却短在那几个痣上,也有些失望。却转头同正在和人对饮的张博达说:“先生,看看下面谁来了?” 张博达一眼便见到了阿娇,同她点头示意后。心中虽又惊又恨,却笑道:“多谢太子同孺子好意。” 阿娇落座后以袖遮面,也不饮酒水。只做做样子便放下,去打量这殿中的人。 汉时男女尚未有大防之说,是以一起宴饮是常事。而张博达同一个中年儒士模样的就坐在刘建左右,显见是最受重视的。 其余人阿娇不认识,也不过扫一番,又回到了刘建身上。 刘建也算个俊俏男儿,他很像刘征臣,一眼看过去就知道是兄妹。只是不如其妹阳光,眉目间很是阴冷。 阿娇只打量了他几眼,怕他有所觉便收回了目光。回神应对着左右席上的闲聊,听说她是张博达姊姊,几个贵妇态度都还算和煦。 又有陈孺子照料着,阿娇虽不说宾至如归,倒也没决出冷落尴尬来。忽然听得陈孺子笑问:“妹妹是不爱喝酒吗?见你没怎么动?不爱叫人上热饮来。” 阿娇垂道:“风寒刚好,饮酒偶有头疼,不敢多喝。”陈孺子就招手叫人送来几种热饮,见阿娇沉静自在便转头先上主席去对刘建嘘寒问暖。 阿娇坐在这满室热闹中却觉得没意思极了,蘸了酒水往案上写了个“酒”字。 中国人智慧博大精深,单就造字来说便是象形会意皆有深意。三点水旁加酉,便是酒。 从前阿娇也看不出其中意思,到了汉代却只觉得直白极了。酒自然是水,酉时是下午五点到晚上七点。汉时官衙,至酉时门口立一块酉牌,意为下班了。 古人晚间娱乐活动也就是酒宴歌舞罢了,所以酒字为此而来。 阿娇想到从前幼时馆陶手把手教会的字不觉轻轻笑了,她之光芒纵然加以遮掩,到底是养在宫中万人之上的气质。天生就该是鹤立鸡群的,这一笑倒叫人忽略了她容貌上的那些瑕疵。 对面席上的男子便被引过了注意来,阿娇却浑然不觉,把水字抹了。拿起筷子小口吃着竹歌夹的菜,专心等着酒席结束好回家去。 却不料酒席结束后,陈孺子笑吟吟地留客。“天色不早了,大雪路滑。妹妹便同先生在府上歇一夜吧,左右年边回去也没事。” 她这话一出,刘建便眸中一亮道:“正是呢,令姊不是刚病愈吗?就在府上住下吧。”这个张博达很有几分本事,所算之卦卦卦灵验不说。韩先生更是怀疑他只怕是留候族人,所以才学的这样一招半式的糊口。 留候是什么样的人?可以说大汉江山有他一半功劳也不夸张,只是他早早隐退出朝堂。长子又被夺去了爵位,不知去处了,要是能在这个张博达身上顺藤摸瓜找出留候后人为他所学,还愁大计不成? 所以刘建自觉放下了身段来交好这个张博达,想来他也该士为知己者死才是。却总有几分不知好歹,但现在把他们姐弟扣在府上,不愁他不低头。 脖子再硬,能犟的过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八十四章 底细 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啊,还真是鸿门宴。81Δ中文Ω网wwㄟw1zwcom 阿娇不免心中有些好笑21,却也来的路上就想到了这个最坏的结局。上前阻住了欲要说话的张博达,盈盈笑道:“那便谢过太子同孺子的好意。” 她说话时淡淡笑意浮在脸上,羽扇般的睫毛扑扇着。水汪汪的眸子光华流转,几乎叫陈孺子恍惚间看见倾城绝色。 但回过神来眼前女子虽则五官精致,却短在肌肤,毁在嘴角的几颗痣上。跟自己比,显然还是不敌的。 陈孺子回过神来,就听刘建拍了拍她的手道:“那便交给爱妃了。”她含笑应道,却见太子的眼神有刹那定在阿娇身上,心间才下沉的防备又浮升起来。 心里不免恨道,这只要是男人,便都是差不离的。你管他是太子还是皇帝,美人总是只多不少的。依她看,那站在一旁的侍女柳叶眉水蛇腰,真真才是风情万种呢。太子今日还真是奇怪,不看她却看张博达姊姊。 张博达见已成定局,便也没有废话,一拱手朗声道:“太子盛情难却,只是叨扰了。” 计较已定,陈孺子便领了他们往客房去。又一间房打了一个侍女来服侍,分到阿娇房中的叫花影。看着年纪还小,却机灵伶俐。阿娇叫竹歌拿了一吊钱赏了她,叫竹歌同她去厨下打了热水来,洗漱后便歇下了。 冬日天短,夜渐深沉。 正旦辟恶酒,新年长命杯。柏叶随铭至,椒花逐颂来。 刘建便正同陈孺子在房中饮椒柏酒酒,他长身直立在窗边,把玩着手中羊脂白玉的酒杯,饶有兴致地同陈儒子说着话。“女令仪狄作酒而美,进之禹,禹饮而甘之,遂疏仪狄而绝旨酒。曰,后世必有以酒亡其国者。呵,以酒灭国?” 刘建虽说荒唐的很不像话,其父江都王却是出了名的贤王,幼时自然严苛着他学百家之言。 他现在说的便是夏禹的绝酒言,陈儒子出身高门大户也能接的上话。当即便笑道:“太子和端端说这个干嘛?左右与我们无关。” 西汉初期民间萧条,萧何立律法:三人以上无故群饮酒,罚金四两。 但也只是针对民间,何时少了他们这样皇室宗戚的?该宴饮不还是宴饮,也不知道太子又从哪生出的感慨。 刘建仰头把酒喝完,搂过陈孺子喃喃道:“是啊,你都知道越往上这能约束的就越少。” 陈孺子虽然靠在他怀里,却没有听清他的梦呓般的低叹。回笑道:“太子,声音太小,妾没听清。” 刘建却没有理她,他出了神。又是一年的最末,每逢这个时候他总是格外想念征臣,想她已经淡的有些模糊的音容笑貌。 自建元四年征臣随父王进京,他已经有整整八年不得见她了。 她如今就连儿女都一双了,好似彻彻底底地从他的生命中消散去了。 是他当初太舍不得了,不舍得动她。总想着要等她心甘情愿地同他在一起,就是这样才叫她从指缝间溜走。 征臣走时还是一脸稚气,如今只怕也是像自己身边的姬妾一样焕出了少妇的风情万种来。只是这份美,竟然是别人享受了去! 思及至此,他不免手上用力。勒疼了陈孺子,直到她娇媚撒娇说疼他才醒过神来。 没事,只要他能登上那最高处。天下都是他的,征臣还能往哪跑?她跑不了。 刘建眉目间不觉自信一笑,陈孺子知道他这阴晴不定的性子。适才见他满脸阴霾也是不敢说话,此刻见他笑了起来,便趁机道:“太子,你弄疼妾了。” 美人柔若无骨地靠在怀里撒娇,又是年头才纳的。刘建不介意给她几分好脸,当即便俯下脸在她唇上轻轻一吻,引得她娇笑连连。 陈孺子眉目含春,娇嗔道:“太子”又觑着他的脸色试探道:“张先生的姊姊,倒是气质挺好。听说是和离了,也不知道张先生有没有计较呢。” 她说起阿娇来,刘建先是一愣,继而却不免真心笑起来:“还真当我是色中饿鬼呢?”陈孺子自然连声说不是,却又等待着刘建的后话。 女人,还真是麻烦。宠她几分,便以为能骑在他头上了。刘建见了陈孺子的眼神,心中不耐却也没有火只淡淡道:“睡吧。明天看顾好张博达的姊妹,张博达我还有用。” 陈孺子见他微微不快,自然不会再问。便小意服侍着他洗漱睡下,只是经她一提。刘建心中却又想起黄昏时那一眼,的确是惊艳夺目。 美人一笑勾魂夺魄,直教人心猿意马。 张博达这个姊妹虽说还不如身边侍女美艳,这周身气质却是雍容大方。绝非小门小户能养就得。他们姐弟只怕还真同留侯有什么关联,现在既入了他手,便走脱不了了。 第二天一早起来是大年初一,虽说等同于囚禁在了刘建府上。阿娇却也心情很好,起的很早不说,又赏了来伺候的花影。 接连两天一去就有赏钱拿,花影也是喜不自胜。问过了阿娇爱吃的,亲自往厨下却要用食盒提回来。 用过了早饭便该饮年酒了,张博达同阿娇相处久了知道她素来重视,便来了她房中。 正是阳光乍露之时,张博达当先喝了酒,其后才是阿娇同竹歌。 汉时年酒不以长幼尊卑为序,而是从年纪最小的喝起。意为着年少之人喝过年酒便长了一岁,值得一贺。而年长之人却是又老了一岁,不值得庆贺。 几个人刚喝完年酒不一会,便听得外面鞭炮声响起。噼里啪啦,热热闹闹,喜气洋洋。只是此刻雪舞不在,是个遗憾了。 喝过年酒,张博达被刘建身边的人叫走。 阿娇送他出去后,便站在廊下望着院中鞭炮把雪花炸的四溅。侍女们都捂着耳朵,彼此高喊着才能说话。 元光六年了,又是一年过去了,没想到今年会是在刘建府上过年。 命运还真是奇妙,就好像从前历史书上学到汉武帝时老师不过顺口带一句金屋藏娇也就完了。电视中的陈皇后也是刁蛮任性,仗着自己有拥立之功便眼睛里面容不得人了。 只有她那个时候心间便浮过淡淡疑问:说坏的就一定是坏的吗?你们见过她吗?了解她吗? 却没有想到心脏病作后再睁眼,她便成了她。 阿娇站在廊下,一时间感慨万千。 陈儒子从那头走来远远便见着阿娇站着,便走上前却在鞭炮声中高声问道:“妹妹昨日歇的还吗?还习惯吗?” 阿娇微微点头,侧过身子作势把她往里让。待进了屋中,鞭炮声略小才好说话。 “太子一上午都得祭祖,虽说不在江都国,但总是我们对祖宗的孝心嘛。妹妹,你说对吧?”陈孺子坐在矮枰上轻轻说道。 汉以孝治天下,阿娇自然只能点头说是。陈孺子待她点头后便一脸温厚体贴地道:“却不知妹妹祭祖过没有?” 阿娇自然只有摇头的,陈孺子听了这话便道:“是我考虑不周,一会便叫人把祭祀用品给妹妹送来。年节下,怎么能不祭祖呢?” 阿娇虽然摸不准她的意思,却也知道她平白无故定有所图便摇头婉拒了。 陈孺子见她这样,便接着劝道:“妹妹在我们府上,不必见外。太子昨日还特意叮嘱我要精心着呢,万万不可薄待了妹妹。” 阿娇听了这话便笑道:“多谢太子同孺子好意,本不该拒”她说道这里,脸渐渐沉下来,满面悲戚低声道:“只是唉” 她说着就几乎要哭出来,竹歌忙上前歉意地小声解释道:“还请孺子见谅,我们女士” 竹歌说到这里也是有些哽咽,一时间主仆两个都几乎说不出啊话来。 明明是来打听底细的,却弄得好像大年节来欺负人的。陈孺子心中有些暗火,却也不好逼人太甚。只得起身告辞道:“妹妹既有难言之隐,便不说罢了。” 阿娇便哽咽强笑道:“孺子说哪里话?您也是好心,只是”她到底落下了两行清泪,又赶紧拭干。彼时正送至门外。这般模样叫人看了,更像是陈孺子仗势欺人欺负了她。 陈孺子一口银牙几乎咬碎,却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走了,临走前还撑着笑脸说缺什么尽管提。 两个人倒都很有默契地一个没有提要走,一个没有提送客。似乎已经默认了阿娇要在府上继续住下去,待送走了陈孺子进了房,阿娇才收起泪珠满眼沉思。 陈孺子这是怀疑什么? 怀疑张博达的身份? 还以为他这个“姐姐”是好套话的吧,阿娇不觉轻轻嗤笑了一声。 看来还是张博达露的几手引起了刘建的注意,以凡人而窥天机。这普天之下,也就只有留侯能有这个本事。 只是他们就算影影绰绰猜着些什么,也是不可能查到什么的。张博达根本没有上家谱,张氏族谱上自然也没有他。至于她这个姐姐张娇自然也是没有的,就让他们查去。 此后几天,张博达竟连到她房中说话的时间都没有。阿娇问起了几回,陈孺子只说是陪太子忙着。阿娇便哦了一声再不多问,倒叫陈孺子一肚子的后招没处使。 阿娇心里明白这是为了防止她和张博达串供,却一点不担心。张博达人又不傻,知道无法和她达成共识的情况下自然是也往悲情调子上去。 陈孺子见她竟安心住下来,更是摸不准她的虚实。刘建那边对张博达的探底也和阿娇预计的差不多,说起来就哭。他一个大男人就舍得下脸哭,又能把他怎么着呢? 刘建便在灯火下恨恨暗道:等人回来了,自然由不得他不说。 ***** 正月间,王太后的心情一直很好。后宫中一下站住了两个皇子,眼看越来越壮实。皇帝这一向也是勤于国事,她自觉百年后到也见得先帝了。 只是偏偏有人要叫她想起来,一些她已经刻意忽略的事。 馆陶来长信宫中坐了小半个时辰后,王太后便只觉得堵得慌。 近来馆陶也似乎知道了是什么,总是话里话外暗指什么。王太后不耐烦见她,只是这位既是王太后的大姑子,又是亲家母。宫中更是她长大的地方,皇帝这一向又敬重她。馆陶想进来同王太后说说话,还真不是一个贴身侍女说句太后不舒服就能行的。 所以强忍着不快见完了馆陶,王太后便心气不顺地正在榻上长出着气。 馆陶又故意提起先帝对阿娇的疼爱来,完了待留下眼泪叫王太后劝她时,必定要说绝对是有人害了她的阿娇。 王太后能接什么话?自然只能是劝她,馆陶却还要不依不饶地再说上三刻。 阿娇,王太后躺在榻上想起这个从小她看着长大的小外甥女,心中也是叹气。 太皇太后宠她,文帝也赞她。先帝就更不用说了,比对自己几个公主还爱,便是梁王也喜欢的不行。这个外甥女自小便是蜜罐里长大的,倒却不骄纵。王太后还真的是挺喜欢的。说给皇帝做妻,倒也还算合她的心意。 只是谁能想到后来这些事呢? 王太后一想到阿娇,便又要想到将来到了地下先帝若是问起阿娇,她便有些头疼。难道告诉先帝她毒死阿娇的孩子?逼的她杀了田汾出走吗? 她长长地舒了口气,正想什么也不想闭上眼睛歇会。如云走进来一脸为难地说:“太后,平阳公主来了。” 王太后闭着眼道:“叫她明日再来。”这些日子,平阳见刘彻缓过来了,便极力撺掇着王太后给刘彻选继后。 眼下刘彻能这样在王太后心中便是万幸,所以王太后便不欲为了这个再却和儿子不快。只是这中间的原因平阳不知道,王太后自然也不会告诉她。面上又拿不出更好的理由来拒绝这光明正大的纳后以安天下心的平阳,从前还有心力应付她,只是今天不行,王太后就想静一会儿。 如云转出去片刻便回,俯在王太后耳边轻声说:“太后,公主醉酒了,正哭着呢,不见太后不走。” 王太后皱着眉睁开眼,不快起来:“正月间,她这又是闹什么呢?”却还是下了榻,往殿外而去。 平阳果然喝的满面酡红,正在殿中借着酒劲一边曼舞一边哭泣着些什么。 见她这般模样,王太后心疼不已,上前拽住旋转的平阳。柔声细语地问:“平阳,母后来了,怎么了?” 平阳被拽住,满眼含泪好一会才恍惚间看清是王太后。不禁扑在王太后肩头悲从心中来,哭道:“汝阴侯他他欺负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八十五章 委屈 先帝在时并没有嫡出子女,风头最劲的栗姬没有生育公主。81www1zwcom平阳作为宠?21??所出的皇长女,自幼也是先帝的掌上明珠。 等到弟弟被立为太子,母亲为后了。平阳的地位自然越跟着水涨船高,成为了帝国实实在在的嫡长公主。 平阳一向是自傲,平日里她一言一行莫不彰显着帝国公主的高贵气度。但是现下却像个孩子一样俯在王太后的肩头,哭的那样无助又伤心。 几乎把王太后的心都给揉碎了,她眼睛不由就湿漉漉了,倒把自己满心的不快抛在脑后忘却了。王太后一面轻轻拍打着平阳安抚着她,一面问跟着平阳的侍女们:“怎么叫公主喝成这样?像什么话?” 侍女们惨白着脸顿时便跪下,王太后也没心思却落她们。低下脸哄着平阳叫她进寝殿去,如云绞了热帕子给平阳擦脸,又叫少府送了醒酒汤来。 王太后亲自上手喂平阳喝了醒酒汤,就叫她在自己榻上睡了,又像小时候那样坐在榻边守了一会。这才起身由如云服侍着洗手净面了往殿外却,她一面走一面轻声问如云:“怎么回事?” 如云趁着王太后在殿内的功夫已经问过了跟着平阳的侍女,听了这话便小声回禀道:“汝阴侯闹着要纳妾呢,公主不肯” 王太后听了这话便冷哼了一下,如云瞅着她的脸色继续说道:“听说是因为平阳侯和汝阴侯关系一直僵着,影响了公主夫妻感情。” 王太后脸刷地一下便沉下去了,半响没有说话。由如云扶着在富丽典雅的双扇屏风榻上跪坐下,捧着如云奉上来的热饮眉间皱在一起。 平阳侯曹寿一向病殃殃的,前年一场大病去了。爵位便由独子曹襄继承了,适才如云话里说的平阳侯就是他。 王太后便做主在去年八月把平阳许给了汝阴侯夏侯颇,夏侯颇出生功臣世家,人又生的俊俏性子又好,从前又没有婚配过。 平阳自己也是愿意的,初嫁了倒还似云英少女初嫁,眉目间都含着蜜意。王太后心里也很是安慰,自觉为长女找着了还归宿,没想到新婚燕尔刚过就闹成这样。 曹襄和夏侯颇看不对眼王太后也不是今天才知道,只是一向也不好管。父亲刚死,母亲就改嫁了,把曹襄一个人留在平阳侯府。这么一想,王太后心早偏向外孙,又想到正是少年人的反抗叛逆时期,愈说他愈来劲,便冷处理了。 却不想现在竟闹到了平阳和夏侯颇分房,夏侯颇还闹着要纳妾,像什么样子这是! 只是从前为平阳相看时的看好的开国功臣出身,现在看还成了掣肘。 夏侯颇曾祖父夏侯婴,同高祖识于微时,战功卓著,荐韩信于太祖。以功而封为汝阴侯,此后高祖为他增加食邑,宠信可见一斑。 立汉后又随着高祖四处平叛乱,是少数得以善终的开国元勋。等到高祖薨逝后,高后感激他冒着风险把被高祖踢下车的孝惠姐弟救回车的大恩,赐汉宫北面的大宅与夏侯婴,起名为“近我。” 高后一朝风云变幻,夏侯婴却始终深受信任。等高后去世,夏侯婴同东牟侯刘兴居废少帝,以天子的御驾却迎彼时还是代王的刘恒入宫为帝。 夏侯婴这一生,历经三朝,却始终是岿然不动。作为为数不多能传承到现在的元勋之家,夏侯颇也是有些底气同公主叫板的。 王太后站在这天下最顶端,若是真的要收拾夏侯颇,也不是没办法。只是一来叫京中别的功臣家寒心,二来如此一般只怕平阳同夏侯颇也是不成了。 就算过不来好聚好散了,公主这样厉害,以后腰杆子但凡硬气一点的谁还敢娶她? 所以这事不能硬来,还得叫他服气。 王太后慢慢地把手中温热的水喝完,然后唤过如云叫他送话出去给长嫂盖侯夫人叫她明天进宫来。 原本田汾夫人是个伶俐的,说话圆滑有眼力见,是办这个事的不二人选。但自田汾暴死后,这个弟媳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显见得也是伤心狠了,只守着儿子过活呢。 好在长嫂脾气是最好的,人也最耐心。叫她去跟夏侯颇说,长辈面前他总要给几分面子吧。 夫妻过日子,哪能没有磕磕绊绊呢?平阳还没有同夏侯颇有一儿半女,怎么能叫他纳妾?纳妾了再生下庶子女来,平阳以后更有的是闹心事。 王太后揉揉隐隐疼的太阳穴,下定决心等这事完了得把外孙叫进来好好说一通。他父亲没了,难道还能叫他娘守一辈子寡?再说男子汉大丈夫,也是十多岁了,不说想着成家立业,还像从前一样磨缠着娘干嘛? 平阳迷迷糊糊地直睡到黄昏时分,醉酒后醒来头总是会疼的叫人懵。她望着圆顶帐幔上绣的凤凰,好一会才才眩晕失重中反应过来这是母后宫中。 原来,不过人多大了,受了委屈想的还是去找娘。 平阳心中酸,坐起来揉着头哑声叫人。进来的确不是侍女,而是王太后。 王太后见她醒了,也不提之前的事。坐在榻边道:“今夜就在母后宫中住下,娉儿说好吗?” 平阳前面听着还要说得回府上去,待后面听得母后唤她闺名几乎叫她有种回到幼时的错觉。对着王太后殷殷期盼的眼神,便只点头。 王太后便高兴起来,叫过如云一连声地说了一连串平阳爱吃的菜色叫少府晚膳时送来。 平阳望着王太后,心中一片柔软。只盼望时间就停在这刻吧,幼时盼着长大,盼着嫁人。其实却不知道在母后身边的日子才是她这一生最美好最无忧无虑没有烦恼的时光,她想到这里满眼含笑地望着王太后喜气洋洋地吩咐。 待用了晚膳,母女两个又说了足足一个时辰平阳姐弟三人的趣事才歇下。 王太后到了临起身时才淡淡说了一句:“这几日便在母后宫中,明天我叫了能大舅母进来说话,叫她却跟夏侯颇说。你不用担心,凡事有母后呢。” 她说完这话便施施然起身向门口走去,平阳望着她的身影这才想起自己晕晕乎乎到了长信宫中说了什么。 平阳比起两个妹妹的温顺听话是很有些自己主见的,少时逢着母后教训她,总要心里腹诽觉得母后那套已经老旧了。 渐渐懂事后虽稍微谅解了母后的苦心,好强倔强的性格却还是不改,所以选婿时王太后为着女儿满意才叫她亲自相看点头了才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八十六章 骨亲血脉 若是平时听了母后这般替她自作主张,平阳免不得要说不要替她操心。81中文网wwwㄟ1zwcom?21??是这次平阳却只是轻声说诺,王太后出了门听了这声应和便又是欣慰又是心酸。 第二日盖侯夫人一早便进了宫,王太后便在偏殿同长嫂把事说了,叫她去在中间周旋一下。 盖侯夫人满口应好,从宫中出去当晚便却了汝阴侯府。却是满面怒容地进宫来的,显然是不顺。 她虽脾气好,却也是太后长嫂,这皇室宗戚谁不给她几分面子?哪能想到外甥女婿这般说不进去好话? 王太后同平阳见了她这样就知道事情不妙,盖侯夫人这样好脾气的鲜见能动怒。 果然等落座后,盖侯夫人足足喝了两杯茶才顺下气去。“汝阴侯说公主既不肯给他生育,他要纳妾理所应当。” 这话一出口,平阳气的立时便要跳起来。她刚嫁过去,自然还是不放心曹襄,便三不五时过去看看。这就叫夏侯颇不满了,于是又引得本就不高兴的曹襄更不高兴了。 平阳夹在儿子和夫君间本就难做,偏偏汝阴侯还不体谅她。不过偶尔去曹襄府上几日,他便说成了不肯替他生育。 咣当一声,却是王太后气的把玉杯砸了。怒不可遏地道:“去年才进门,现在就要纳妾,也太不把平阳放在眼里了。” 盖侯夫人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这可没有从前他父亲待人温厚,话里话外傲气着呢。” 他们王家毕竟是因为太后尊贵了才起来的,而夏侯家却是开国元勋,五朝屹立不倒。 后戚说尊贵也就只尊贵一朝,不然你看吕后和薄后的族人如今在哪? 王太后谢过了盖侯夫人,又留着用了晚膳才让她出宫。眼见平阳情绪低沉,心下不免后悔给她选的人。 只是母女间都默契的谁也不提,只是在心中计较。 刘彻早就沉下心来想一雪马邑之围的耻辱这,这两年改革军政马政,提拔卫青等一众年轻将领。预备着开了春先小试牛刀一把,最近为了这个正忙的不可开交。 连着好一阵都在宣室殿起居,后宫进都没进。还是春陀瞅着刘彻这天晚上打了将领们回去歇一晚,才把平阳进宫的消息说给刘彻听。 平阳这几年一直暗地里和阿娇有些不对付,最近又怂恿着母后给他立继后。他很有些不快,但是想着母后没有提,平阳又是长姐也就算了,最多平时少见她。 但是一听夏侯颇给平阳气受,到底是一母同胞,心下便也禁不住冒火。当下便坐不住,披了鹤氅便往长信宫中去。 王太后正同平阳在灯下闲话,听了宫人说皇帝来了。两个人都有些意外,刘彻最近忙着军国大事,谁也没有拿这个却烦扰他。 母女对视一眼,皆是摇头。便都以为刘彻这是来宫中问安,却不料刘彻大踏步进来后问过王太后起居便转向平阳。“汝阴侯过分了,姐姐也不叫人去告诉朕?还真叫他以为天家公主是软柿子,由着他拿捏呢。” 平阳听了这话险些落下泪来,弟弟最近有意无意的疏远她何尝不知。却没想到她有事还是这样护着她,倒真像他小时候奶声奶气地承诺的,要给三个姐姐撑腰。 她轻轻摇头,步摇微微颤动。“姐姐知道你最近忙的是正事大事,哪能去为了这个去打扰你?” 平阳看向王太后,笑道:“再说,不还有母后在吗?难道说你不出面,别人就不知道我是陛下的姐姐吗?你别担心我,去忙你的。” 长姐就是这样,于大事上倒是见识分明,绝不肯给他添乱。只是盖侯夫人去劝和他已经听春陀说过了,自然不能视而不见。略微沉吟了下便说:“叫姑姑出面去说吧。” 这倒是个好办法,馆陶公主作为文帝独独的嫡出长公主,在长安城中威风八面了几十年。太皇太后在时,更是不可一世。 人脉之广之深厚,绝非平阳可比。 加上馆陶为人既强势又玲珑八面,求她的话她只怕还真有办法。 王太后和平阳自然也早想到了,只是母女俩都因为阿娇和馆陶有些隐隐不和。自然不好向她开口,便一开始就否了。 刘彻见她们两个迟疑,自然知道她们心中所想。拿手敲着桌面,下了决定:“明日叫三姐进宫来,让三姐说。” 母女俩对视一眼,便都默认了。 隆虑也是一早就进宫了,听了王太后和平阳的话便答应了下去。平阳怕她为难,毕竟她们的婆母还好说,隆虑的婆母是她们的亲姑姑。便私下里拉住她说:“姑姑要是不愿意就算了,你不要勉强。” 隆虑淡淡一笑,拍拍平阳的手说:“大姐放心吧,姑姑这个人虽说是脾气大点。但我给她做儿媳这么多年,迁怒的事还是没有过,再说了怎么她也是能亲姑姑不是?” 隆虑回去说了,馆陶果然答应了。只是没有进宫来,是隆虑传的话。王太后同平阳就知道这还是同她们置气,却好歹答应了看看怎么样再说吧。 不过三日,也不知道馆陶怎么说的。汝阴侯竟亲自进宫来接平阳,他不进宫王太后自然不好说他什么。但是他进宫来便明摆着是认错不再提纳妾了,王太后也就只蜻蜓点水地提了几句也就罢了。 夏侯颇比平阳小五六岁,真是少年人心高气傲时候。娶的虽是公主,但他的家世也不是配不起公主的,又是初婚。所以平阳这几天冷静下来了,倒也能理解他的几分不快。 却没想到馆陶一去,他竟然便认错了,乖乖来宫中接了她去。也不计较平阳去看曹襄了,夫妻俩一时又是蜜里调油。 只是夏侯颇却是不肯说馆陶究竟说了什么,平阳自然也不好多问。王太后从前烦馆陶进宫去拿话刺她,这回帮了忙叫人去请馆陶进宫,馆陶却推说身体不畅不进宫,叫王太后想谢都没地方谢。 这中间的详细,倒成了无头公案。 平阳再进宫,王太后见她又是一脸笑意,便欣慰道:“你姑姑啊,到底还是姑姑。民间说,打折骨头连着筋,现在看来没错啊。” 亲人便是这样,即便此前有许多龌龊。但到底是姑侄,没有眼见欺负到头上的。 平阳便在旁点头,握住王太后手说些别的闲话。 她们心里明白,一码归一码,馆陶因为阿娇和她们生的气还是没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八十七章 翁主 乱云低薄暮,急雪舞回风。Ω81Δwww1zwcom柳絮霜花般的雪花,夹在寒风中漫天落霞,犹如珠帘一般。 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在庭院里的树枝上,远远看过去叫人疑是林花昨夜开。 萧瑟冷风呜呜咽咽地吹在窗棂上,隆冬黄昏时天色总是迷迷蒙蒙混沌一片。天与地的界限无限模糊,叫人以为只要走到天边便能慢慢爬上天穹去。 阿娇披着雪白鹤氅站在廊下赏雪,她轻移莲步,伸出手接下一片片旋转飞落的雪花。空气格外清新凉爽,触目所见所是白,白的叫人心里直明朗。 花影从厨下取了晚膳,见阿娇又在廊下吹寒风。便疾步上前劝道:“女公子,外面天多冷啊。婢子服侍您进去用膳吧?” 阿娇轻轻点头,花影把门关了。把四层食盒一层层拿下来,把饭菜一一在食案上摆好。 牛白羹、香酥鸭和坩埚萝卜以及清蒸鱼,都还冒着热气。阿娇便跪坐在食案前用起了饭,花影服侍她用完了又漱口完才自却用饭。 等再回来时便给阿娇拎来了热水洗漱,见说回去取东西竹歌还没回来便留下来陪阿娇。 天渐渐黑沉下来,灯一盏一盏亮起来。影影绰绰的说话声越衬托的这屋里有些万籁俱寂,花影不敢惊扰正认真读着竹简的阿娇。 便安安静静地跪坐在炉火前,时不时给阿娇的杯中添满热水。每逢这时,她便会仰起头冲花影微微一笑。 屋里安静到可以听见雪花压枝的声音,花影是个很爱热闹的女孩子。她爱笑爱闹,最怕的就是现在这样沉静如水的安静,安静总是会让她想起一些不好的回忆。 但是花影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同张家女公子在一起时的安静叫她莫名有些心安,可以什么都不想,就静静地享受这片刻的安宁。 要好的小姐妹,都羡慕花影现在的差事。张家女公子人又和气好伺候,还舍得给赏钱。 花影自己也很喜欢她,却不单单是因为这些好处。她总觉得张家女公子身上有些跟别人不一样的。她站在那里就是风景,就是光芒。 只是怎么形容呢? 还是同屋中被卖进来的花月轻轻说那是气质。 气质?对,就是这么个说法。 花影一直觉得张家女公子说话喝水的时候一举一动,都那么好看。哪怕是一笑,都是同旁人不一样。 花影望着阿娇,见她额前两绺秀落在耳旁。有些妨碍了,她便轻轻地撩到而后,眼睛还是专注地盯着竹简。 大家私下里都说张家女公子要是没有嘴角那几个痣,该美的同天仙一样吧。花影却觉得她的美越了皮相,比起以美貌出名的陈孺子美多了。 花影暗暗想,她也想变成这样的人。 又过了三刻,门口终于传来了一阵轻盈的脚步声。来人轻轻在门上扣了三下又唤道“女士”,是竹歌回来了。 花影起身给她开了门,见她大包小包地便帮着一起拿进来。“竹姊姊,你回去一趟拿这么多东西怎么不叫个人帮你?” “哪能什么都麻烦人呢?又不是什么贵重东西?”竹歌笑道,又谢谢花影在她不在时照顾阿娇。 倒说的花影有些不好意思了,“这本来就是婢子该干的事啊。竹姊姊回来了,那婢子便走了,明早再来。” 竹歌笑盈盈地送走了花影关上门,回身便见阿娇把东西翻的满地都是。等终于翻到了给她带的竹简帛书才笑起来,就手便翻开起来。 “您啊,还真是书痴。” 竹歌俯身整理起来,她一面收拾一面靠近阿娇低低道:“家里的防守松懈了许多,我叫雪舞每天把东西都挪出去一些,等我们走时就挪的差不多了。” 阿娇听了只微微点头,眼睛望着竹简,思绪却不觉飘远了。张博达到底跟着刘建却了哪?时间长了,她半真半假地在陈孺子面前急过几次,陈孺子只是叫她别急说是正事去了。 此时言之凿凿说自己也几日没有见过刘建的陈孺子却正依偎在刘建肩头,说起今日的事来。“张家女公子今日遣她身边的婢子回去,妾叫人跟着去了。不过那些衣服饰,倒是有竹简帛书的,不过听说也都是些神话志怪的。” 刘建听了这话不意外,只是微微点头。又听陈孺子问:“太子,什么时候让张博达回来?他姊姊这几天总问妾。” 刘建俯身伸进她衣服里握住她的浑圆,惹得她一阵娇笑连声说不要。他从嘴唇一路吻到红艳艳的樱桃,陈儒子在他身下红唇娇艳欲滴媚笑着叫着太子,早就把刚刚问的先抛在一边了。 一场欢愉,满室生春。 酣畅淋漓后,刘建的手还是在她身上四处游走挑逗着她。陈儒子咯咯笑着躲,忽然听他道:“告诉她,三天之内。” 她楞了一下,点头却突然想起一事。“太子妃来信说翁主给咱们送的年礼到了,问要不要转过来一些?” 刘征臣虽出嫁了,但家中人还是像从前称呼她翁主。 陈孺子一面说一面想,太子妃也真是多事,年礼也不过就是那些。难道堂堂江都太子还缺这些?但太子妃传的信来,说迟了又是她的不是。 陈儒子也浑没有当回事,却不想刘建骤然跃起。微怒道:“怎么不早说?传信人呢?” 陈儒子被他一惊一乍吓了一跳,下意识道:“妾叫人带他下去歇了。” 刘建说话间已经下了榻,匆匆穿上衣服便走了。陈儒子甚至都来不及留他,她被刘建的眼神惊住了。 他那瞬间冰冷清醒不含丝毫情-欲的双眼,叫陈孺子忽然觉得她眼中最是贪杯好色的太子有些陌生。 她慢慢地起身叫人服侍洗漱完躺回去,太子今夜是不会回来了。 冬日夜长,她一时没有睡意。心里蓦然因为太子刚刚的薄怒而跳过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太子似乎对翁主很有些不同。 这份不同似乎已经越了兄妹之情,倒有了几分男女之情的意味。 她听宫人说太子自小便对翁主疼爱异常,衣食起居俱在一处。但翁主远嫁后,太子写了不知道多少封信去,翁主就是不回来。 听说太子为这了好几次大火,但每逢年边和翁主生成总是要亲自过问。一样一样的礼物,哪样不是费心了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八十八章 嗜血 从前她还只叹太子虽然喜怒无常,但到底也还是有几分心得。81ww┡w1zwcom太子妃每到此时就笑的格外晦涩,阴阳怪气地说翁主从来都是太子心中最重的。 陈儒子想到这里,恍若一颗焦雷打在胸口。她又细细地去回想,一点一滴汇在一处,直叫她心惊肉跳。 第二日起来是个好晴天,阿娇却没能凭栏远望。竹歌回来了,有人管着她了。 其实阿娇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么爱吹冷风,非要把自己懂得双颊冰凉还不罢休。 她说不清,但就是喜欢。 望着白茫茫的雪地,清冽的寒风吹在脸上。 每逢此时,阿娇都觉得心安静极了。 爱恨情仇,都是红尘一梦。 阿娇坐在炉火前,望着咕嘟嘟冒着热气的铜壶。捧着一卷帛书,听得风声喧嚣。 严寒无尽,满室温煦。管外面雪漫几尺,风卷屋檐破,躲在这屋里喝一杯热茗,读一卷书,真是惬意极了。 阿娇前世总觉得过冬没有过冬的意味,现在想大抵是因为不够冷吧。 出了外面阳光满地,略走几步便连厚外套也穿不住只得脱下自己抱着。要不是寒假放着,年过着,阿娇真不觉得这是冬天。 南方的冬暖,留得住热气。因此路边说不出名字的野花总也不停地开着,黄的白的粉的红的,充满活力极了。就连路边的树叶长绿地精神着,青天碧色之下,实在没有半分阿娇在书上读到的冬的肃杀萧瑟。 那样温暖的冬,空气里还是像夏天一样含着水汽。雪是没有的,要下也只有那春雨般的毛毛雨。淡淡的,淋在绿叶上,映着日落光景的晚霞,愈叫人觉得这只怕是春光吧。 四季总得分明才是,所以阿娇格外向往北方的冬。她总是兴致勃勃地想,她一定要去北方去上大学。她要站在冰天雪地里冻得直跳叫同学拍一张照片给妈妈过去,告诉她这可不是造雪机的雪,是实实在在的雪。 现在想来,这个梦想倒是实现了,只是妈妈看不到了。 哪怕过去了这许多年,想起中年丧女人生大痛的父母,阿娇还是觉得内疚极了。 心间正是黯然间,却听有人轻轻叩门。柔媚的声音婉转响起。“妹妹在吗?” 竹歌忙起身去开门,阿娇放下帛书上前行了一礼问好。陈孺子笑着叫起,直说她多礼。 进了里屋见她翻到一半的帛书便道:“妹妹真是文雅人。”阿娇见她兴味很浓,知道她心中计较着些什么。便只做不知,捡起来递给她笑道:“孺子过誉了,我也不爱看别的,就爱看这点神仙鬼怪的。不知道孺子喜欢吗?” 陈儒子结果略翻翻,果真是。当下便道:“看点什么,总也是修身养性不是?” 阿娇点头道:“正是呢,冬日漫漫,总得打时光不是?”她亲手给陈儒子奉上一杯热茶,又问陈孺子:“孺子,不知道太子同博达什么时候回来?许久不见,总是怪挂念的。” 陈孺子便道:“这回还真是同妹妹来说这个的,太子送了信回来,说三天内必定回来。你就放心吧,太子还能把张先生吃了不成?” 阿娇道:“那自然是不会的。”两个人便又说了会闲话。只是都是陈孺子问,阿娇答。过了会陈孺子便觉得没趣,便起身告辞。 阿娇亲自把她送出去老远才折返,一边走一遍心里想:只怕这是查张博达的人要回来了吧。 她所料不错,这日黄昏快马赶回来的探子便到了刘建跟前。 留后故里在襄陵龟山,探子此去便是查张氏家谱。他恭恭敬敬地站在刘建跟前,“属下遍查张氏族谱,实在没有张博达。另外属下也把二十上下的年轻男子全顺了一遍,不是早死就是在乡谋生,去外地的几个也是有数。画像属下也让管祠堂的人看了,他打包票说绝对没有。” 他说完这句话便静默着,满室青烟浮动。 刘建穿着薄衫闲闲地半躺在榻上,神色深沉。这是张很温暖的榻,貂皮以为席。熊皮为榻,毛过一尺。眠而拥毛自蔽,坐则没膝其中。杂薰诸香,余香百日不歇也。 不应该啊,竟然查不到。 难道说真不是张氏族人? 但这天下间还有谁能懂奇门遁甲? 这一阵子把张博达用许多乱七八糟的事绊住脚,韩先生又多次试探。信誓旦旦地在他跟前说这个张博达懂的绝对不少,难道说这天下间还有隐世不出的这等高人? 刘建半响才道:“下去吧。”又叫人把韩先生请来,把刚刚的那番话对他说了。 中年儒士听了这话,也是沉吟许久。“太子,臣还是以为可疑。奇门遁甲向来是传世之秘,这个张博达不说入门,摸着些皮毛也是有的。倘若不是张氏族人,谁教他的?” 他一句一句缓缓道来,“如若真不是,那更要留住他。顺着他摸到他的师傅也是好的,太子既想立大业,这等但凡有可能留住龙气的人就不能放过。” 刘建点头,道:“既然查问不出来,明日把张博达放回来。看看他们姐弟会面了,对他们身世是个怎么说法?总不能一直哭吧。” 韩先生听了这话,却笑道:“说起他的这个姊姊,臣以为太子不若把她纳入房中。女人一世所求不过荣华富贵和安稳,太子收服了他姊姊,还怕没有实话听吗?也算彻底把张博达笼络住了。” 刘建听了这话,眼前不由又浮现出那一双笑眼。这个女子,清冷高傲是有几分,但他倒不讨厌。见他没有说话,韩先生便知道他这是默认了。 两个人都没有去想那个女子会不会愿意,他们只怕都以为这天下间女子有能拒绝藩王太子垂青的吧? 等韩先生起身离去,刘建又在榻上枯坐了两刻。他袖中放着一卷帛书,是征臣同年礼一起送来的。太子妃成光估摸着也是知道他的意思,便一起送来了。 刘建从袖中取出,展开轻轻地触摸着笔墨。脑中想象着征臣写这些问父王安问母后安的话是什么表情,是笑着还是泪目。 等写到问兄安时,她有没有也想起幼时他对她的那些好呢? 或许没有吧,要不然为什么就这么走了,一去不复返。把父王母后都抛下,不过这不重要,以后她有的时间去想。 在他怀里想,在他身下想。 至于那个为她做主留她在长安的皇后,听说也是万千宠爱在一身,明艳不可方物。如今病重了,却不知道能不能熬到他入住汉宫那日呢? 刘建想到这里,嘴角勾起一抹贪婪和向往,宛如嗜血的人闻着了血腥味。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八十九章 说亲 清亮的阳光穿透了木窗花格洒在屋内,窗前轻纱的淡影同光尘一起印在地板上。81中┡文网wwんw1zwcom 是个好晴天,阿娇一边由竹歌服侍着穿衣梳头,一边伸出手去接屋内的阳光。 数九寒天的阳光,总是能叫人心情愉悦。 用过早饭后,阿娇依旧在屋里静静地看书,她不像别的姑娘家静下来时喜欢做点女红。 来刘建府上也有段日子了,为了避嫌除开陈孺子来她房里说话,阿娇是轻易不四处走动的。 冬日总是清冷几分,等到了巳时才有了几分温度。阿娇便丢开了竹简,起身披了大氅往廊下去站会。 院中琼枝玉叶中,一树腊梅开的正艳。阿娇最爱它清香雅致,每天总要赏玩片刻。花影见她这般喜欢,便收拾了花瓶要给她折几枝下来。 阿娇阻住了她,淡淡地说:“那天生是该寒天里开的花,到了暖屋里开不好了。” 花影不懂她的意思,却也没有再问。 阿娇此时就正站在腊梅树下,她轻轻踮起脚尖。那红的耀眼的梅花便离她更近了,清香同冷凛的寒风一起往她的鼻翼里钻。整个人都像吃了薄荷糖一样,清新起来。 只是冬日的日头总是孩子气,倏然间便收了光芒,躲进不知何时聚拢的阴云堆里。天地间顿时便黯然了许多,灰白厚重的云缓慢地在移动着。 终于蔚蓝的颜色一点点被愁云填满,雪又落下来了。轻轻地,淡淡地,落在枝头。薄霜一样的小雪,落在阿娇的肩头转瞬即逝。 阿娇又在雪地里站了一刻,待到雪势大起来,碎琼乱玉似的雪花铺天盖地地席卷下来。竹歌不住地催促。她才上廊上去。 赤红的梅花爬满了枝头,在风雪中花影重重。透明的冰溜子,在廊下挂满了一排。 小雪轻快,大雪就深沉的许多。扑面的雪像潮水般汹涌地往人髻间扑来,仿若要把一切湮没。形态万千、晶莹通透,就如巨大的泛着银光的厚毛毯子。须臾间,就把阿娇在院中踏过的痕迹抹平。 忽然,花影从尽头跑来。到了阿娇跟前站定,手轻轻按着几乎要跳出来的心。满面通红,鼻尖冒起微微汗意,兴高采烈地说:“女公子,张先生回来了。正跟太子往这边走呢。” 她知道阿娇日夜期盼,所以听了小姐妹的话连忙跑来告诉阿娇。果然见到阿娇笑起来,于是主仆三个也不进去,都在廊下等着。 不过片刻,走廊那头便施施然走来一行人。俱是锦衣华服、貂裘皮帽,打头的便是刘建,其后便是好一阵子没见的张博达。 张博达清减了几分,眼神却是明亮。步伐稳健,精神看起来不错,阿娇也就放心了。 阿娇笑着跟他们见过了礼,就听刘建叫起后一脸戏谑地问:“张家姊姊不要怪孤,实在也是走不开张先生。” 她听了这话,眉目淡然,缓缓道:“太子看得起博达,是他的福气。” 张博达显然在风雪中走了好一会,团团热气凝结成的层层霜花儿,冻结在貂皮帽上。“姊姊说的是,弟弟谨受教。” 刘建便道:“你们姐弟许久不见,想必有很多话说,孤便不打扰了。晚上还请都过来主院用膳,也算谢谢博达这段时日的辛苦。” 说完便一转身就走了,只是那走前阴冷寒气直冒的目光像毒蛇吐着信子引得阿娇浑身都不舒服。 张博回去达洗手净面后,又把那满是寒气的大衣脱下,重新更了衣才往阿娇屋中来。花影奉上一杯热茗笑着说:“您喝杯热的,去去寒气。” 张博达接过抿了一口,花影便退了下去。 阿娇便和张博达说起别后的话来,“怎么一去这么久?也不早和我说一声,叫我挂心。”她说这话的时候,温柔中又有些微微埋怨,正如一个姐姐该有的。 只是那眉间却是笑得止不住,正素手在案上写着字。 张博达一面扫完,一面漫不经心地答道:“太子临时叫的我,我有什么法子?下回一定不叫姊姊担心。” 花影同另外一个侍女在隔壁便听到阿娇恨铁不成钢地接着道:“你啊,每回都这样说。哪回算数了?”而后便又是张博达的告饶,再听下去只是一些闲话。 也不知道这两姐弟是防备太深,还是真的什么也没有。那个生面孔的侍女又听了半个时辰还是一无所获便直起身子,又叮嘱花影:“你在这看着,我去回过太子。”见花影的态度淡淡,便禁不住又多了句嘴。“你啊,太子才是我们的主人,你把心偏了看不把你打死。” 花影手在袖子里微微抖了一下,笑道:“我心里有数,再说了”她低下来,轻声说了句心里话。“乘风才去了半年,我哪这么快忘了?” 说起被太子活活打死的乘风,花影脸上的明媚敛去一大半。侍女物伤其类,也很有些不忍。轻轻拍了拍她,便转身就走。 屋中的阿娇和张博达却是通过水写字简单方便地把当前的事情商量了一遍,他们刚刚一说话,竹歌便对他们竖起手指指隔壁。 既然刘建想听,那么便叫他听罢了。 张博达告诉阿娇,他这几日被刘建塞了一大堆事情。无非是试探他,他也轻轻松松地都给解了。刘建果然更为意动,今天来时半是拉拢半是试探地有告诉了一些事情来看他的反应。 刘建已经淮南王、衡山王多次往来,约定在有紧急情况时彼此守望相助。不仅利用手中的权势死,还养了一大批楚地女巫,企图用巫术咒诅武帝。 刘建在向张博达透露这些时,一直在注意他的脸色变化。倘若他脸上微微不快要杀要剐,也不过他一个字。他若应承下来,不管是真心实意还是虚以为蛇,以后也没有出去的机会,更何况他一旦为他所用,还能将自己干干净净地摘出去吗? 张博达听了这话出乎意料地连声说好,满面喜色的说却不知太子有此鸿鹄之志。他定当助之,还主动请缨说要助刘建的巫蛊之术,说略通一二。 刘建将信将疑,却到底欣喜了几分。拿好话把张博达从头到尾地夸了个遍,才把他放回来。 这日晚间去主院用过了晚膳后,张博达却又被留住了。等他回来便满面促狭笑意遮挡不住地告诉阿娇,韩先生来给阿娇说亲,把她说给刘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九十章 蜀郡 封为孺子,等同侧妃,还是很高看的。81中ΔΔ文网wwんw1zwcom 说到这里,他几乎把肚子笑破,小声说:“你都这样了,竟然还有人想娶你?你这也不行啊?”他一指阿娇嘴角的黑痣,揶揄满脸。 阿娇打掉他的手,冷冷一笑。“傻子,那是人家为了拿捏你?才想娶你姐姐,你还以为真是看中我?” 张博达自幼便养在松石斋,于人情世故上稚嫩很。但心性却是聪慧极了,听了这话恨恨道:“这么说,还是不相信我说的话?纯粹只是想利用我?” 阿娇没有回答,叹了口气轻不可闻地说:“我们得走了,马上走。刘建狼子野心越来越大,再留下去惹祸。他府上你也亲自来过了,将来有用的着你的,你再出来说也不迟。” 张博达点头,两个人又低语了半晌商量定逃走之事。 下午那个生面孔侍女此时正在刘建房中说话:“太子,张博达私底下很怕他姐姐。只怕正如他所说,他幼年父母双亡,是姐姐帮他带大的。” 刘建点点头,招手叫她下去。 听姐姐的话就好,这等于是双重保险。 至于张博达同阿娇的想法,他就同韩先生一般理所当然地以为能嫁给藩王太子那是祖上烧了高香,有什么不愿意的? ***** 河东大雪连绵遮天蔽日,长安城中却是痛痛快快地晴了一天。 张汤意气风地从宣室殿出来,又同门口的春陀笑着寒暄了几句,才往宫外缓步而去。他心情好的紧,凭借着寻找皇后之事他也算得着了陛下的信任。从去年开始,他如愿以偿地任了御史。 陛下又接受了董仲舒的建议,以春秋经义附会律法,作为判案量刑之依据。张汤为使,往董仲舒家中间求问了多次。拿到了春秋决事比,既二百三十二例案例,供廷尉决断。由此,严法酷刑得以重新重视,张汤这样的酷吏也有了用武之地 是以,他的心情好极了。张汤此人,并不追逐于钱帛这等俗利,只有梦想一步步的以实现才能叫他高兴。 心里高兴,就连刮刀子一般的寒风吹到脸上也温煦了许多。他一路闲庭信步地走着,忽然听着有人叫他:“张御史。” 他转过头去,来人俊朗不凡,微微带着笑意。 是司马相如,从前皇后身边杨得意引荐的。听说写的一手好赋,陛下身边很有几分脸面。 张汤不是很看的来这位司马相如,但是他为人圆滑老练。对于结交士大夫和才子以求有几分好名声,是不遗余力。 宁成固然可恶,又是犯在皇后手中。死的时候没有一个人为之求情,不得不叫张汤警惕。由此对司马相如这些天子近臣,哪怕心中不喜欢,他面上也是和善敬慕之情满溢。 加上张汤私底下对于旧友的子弟,不论贫富高低,都是一视同仁地照顾。因此,司马相如对他印象是很不错的,觉得帝国能有这样的酷吏倒是福气。 张汤站定笑着同司马相如见礼:“长卿也是来见陛下的?” 司马相如不说其人品如何,到底是饱读诗书。后人盛赞汉武一朝赋之一道,以司马相如为顶峰,在才子辈出的这个时期这样的评价不可谓不高。 所以他的气质的确很好,傲气天然而就,不是这样卓文君也不能为之打动甘愿同他当垆卖酒。 “正是。” 他答道,两人又再寒暄了几句便分开。 张汤一面走却不禁把朝上的事翻过一遍,想猜一下陛下召见司马相如意欲何为。这是他的习惯,根据朝政的走向他更好把握陛下的心情。 他不觉得这是媚上,要想最小阻力地实现自己所实现的,什么都应该得做才是。 司马相如进了宣室殿,大礼参见后。刘彻亲热地叫着他的字号长卿把他唤起,而后便是直奔主题。 刘彻挥着长剑在地图上打着转,寒光反射冰冷极了。“攘外必先安内,南越和闽越算是安定下来,朕就想把西南夷也稳定下来。用起兵来,最忌的就是家里面不安生。” 他说的这些司马相如都知道,所谓西南夷是指自先秦就时代居住在蜀郡西北、西南的一些蛮夷,主要有夜郎、滇、邛都、巂、昆明、徙、笮都、冉龙、白马等。西南夷邻近蜀郡,同汉之商贾早有往来。 西南夷输出笮马、旄牛及金银、铜、象牙等,同汉交换绢、铁、盐、竹、枸酱等。 至于陛下说的重要性司马相如也明白,陛下自马邑之围后一直憋着一口气。这几年提拔年轻武将,改革军政,为的就是一雪前耻。 值此关头,内部的安定自然分外重要。今年正月间陛下便派遣了遣唐蒙出使夜郎,唐蒙带领一千士兵和一万多运输货物的队伍,从巴、蜀笮关进入夜郎。 夜郎侯多次疑问:“汉与我相比,谁大?”传到长安,引为一时笑话。司马相如自然是知道的,只是不知道陛下忽然和他说这些干什么? 他犹疑着问:“陛下所言甚是,只是” 刘彻便接着说下去:“朕知道你要说,夜郎已经归附了汉朝是吗?”见司马相如点头,便挑着长剑用剑背上在地图上划过去。 “朕已决定设置犍为郡,令唐蒙修筑一条直通牂牁江的大道。这本来是一件好事,但是” 他说到这里,脸色虽然没变,但是刀背之力却几乎力透帛地图。司马相如心里咯噔一下,心想只怕唐蒙处事不利。 却不想比他想得还严重。陛下脸色慢慢铁青了几分,“他从蜀郡征调数万士兵和民工动工修路,工程浩大艰苦,又不是个管事的料。碰着因为逃亡,他对平民用以军法惩治。蜀郡上下惶恐不已,再这么闹下去,是要出大事!” 陛下说到最后,很有些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唐蒙恼火。而后单指指向司马相如,肯定地说:“长卿,朕记得蜀郡是你的家乡,邛笮又是你夫人娘家。你去,代朕前去责罚唐蒙,安抚百姓。” 司马相如家境清贫,独有一身才华。以一曲凤求凰引得卓文君和他夜奔,但也着实惹恼了岳父。虽然因为文君当垆卖酒到底丢了卓家的脸,故而岳父将他们夫妻俩接回置地买房,但到底还有些意难平。 此次陛下叫他回去,便也是予他一个衣锦还乡的机会。司马相如如何不知,当即拜服在地道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九十一章 失踪 庭阁楼台,俱在风雪中。Δ81中文Ω网www┡1zwcom皑皑白雪绵绵厚实的遮住了一切,营造出一个瑶池般的世界来。寒风刀子般地刮在陈孺子脸上,她却眉头都没有动一下。她嘴角含着笑意,由侍女扶着迤俪而来。 风把她的轻言细语吹散,雪光中她肌肤胜雪,华衣盛妆。好似神仙妃子,叫人善心悦目。 只是她的目光叫人觉得寒冷,冰冷的不带一点感情。 但是她却笑着说话,这样就更叫人心颤。 陈孺子的确心情很不好,她已经知道了韩先生给太子建议求娶阿娇的事情。她知道那是为进一步把张博达抓牢,但是她还是很不高兴。 她明白男人们的野心,但不意味着她能高高兴兴接受。 她想,这个张博达只要帮太子做了事,还能把自己干干净净地摘出去不成?为什么还要娶他的姊姊? 太子还是有几分看上她,孺子的身份就是明证。她何等何能,可以上来就和她比肩? 陈孺子心中嫉妒不甘种种情绪搅得她烦躁极了,但她不会生气,更不会说半句太子的不好。她会笑着迎这位新孺子进门,然后天长日久多的是办法对付她。 只有那些傻子才把利爪和恨意迫不及待地展现出来,她终于到了阿娇住的院子中。 陈孺子望着那株傲寒开着的红梅,想到侍女们阿娇有颗痴心,都是在寒风中赏玩就罢了。从不摘,她想到这里却下了游廊,缓缓到了树下。 羊脂白玉般的玉手伸出去,攀上一枝梅花。信手采了好几朵,梅枝轻颤间雪像雨雾一样哗哗落下。 陈孺子却笑的更明媚了,这次她的眼睛里也点染了许多笑意。她的心情好像真的好了很多,叫服侍的人也松了口气。上前殷勤把她手心间的红梅仔细地插在她的青丝间,不免赞一句:“孺子真好看。” 陈孺子回眸一笑,侍女这才看请她眸子里的笑意还是有些冷,隐隐带着几许嘲讽。 只是太浅了,又是一闪而过。 侍女垂下头,不敢多话。 陈孺子也没有看她,却把手里还剩下的两朵梅花丢在地上。而后莲步轻移,重重地踏上去,脚尖用力。这两朵赤红的花儿便和雪地彻底融为一体,只是那么低污秽,再也不复从前枝头的冷艳。 侍女微微讶异了下,陈孺子却大步走开。她髻间两边的红梅,红的耀眼。 太子于她,便是这辈子安身立命所在。所以她要争,要斗,她要做宠妃,才能更好地活下去。 哪怕就是这几年的畅意时光,也好过一辈子的冷门冷榻不是吗? 她笑着上了廊上,略微抖落了下貂皮大氅上的雪花。便柔声叫门:“妹妹,我来看你了,还要给你道喜呢。“ 陈孺子不认为阿娇会拒绝这门亲事,太子的侧妃可是比一般人家的正妻都尊贵。 屋内静静的,并没有人来开门。 陈孺子有些奇怪,正巧花影从廊下转过来手里拿着些药材。见陈孺子在这便上前见礼,“见过陈孺子。” 见她站在门口,便又解释道:“女公子说有些头疼,昏睡着了。婢子方才去取药了,现在只怕还睡着。” 陈孺子便点点头,随着花影推门进去。 屋里很静,花影放下了药材踱到里边去叫阿娇:“女公子,孺子来” 她的话到这里戛然而止,因为榻上并没有人。而她出去不过片刻,这寒天雪地的又不舒服,能去哪? 花影皱着眉头百思不得其解,出去对陈孺子说:“女公子不在榻上,可能是竹歌回来了,随她出去了” 她说的犹犹豫豫,连自己也不信。 陈孺子却没有当回事,竹歌就是有几分本事,也不可能在戒备森严的江都太子府上把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带走。 更何况,花影刚刚才见过阿娇。 她心平气和地跪坐在炉火前,“那便等会吧。” 不过片刻,窗外却噪杂起来。似乎有许多人吵吵闹闹地往这里闹,陈孺子便蹙眉。 这是谁这般没规矩? 门哗然被推开,打头的却是太子刘建。 他脸色有些急色,见了陈孺子第一句话便是:“张娇呢?” 陈孺子有些不解,“不在屋里,出去了。” 刘建一下脸如玄铁,霍然转身。大声道:“找!找!孤还不信两个大活人能青天白日地不见了。” 陈孺子听了这话,心下有些微微的欣喜。只是她忍耐的很好,面上只有讶然。“太子这是什么意思?” 刘建恨恨道:“张博达不见了,早上推说不舒服回屋去躺会,现在就不见人影了。” 陈孺子起身道:“太子别急,张娇一早上花影还服侍着呢。不过走开一会,想必他们姐弟走不远。” 这两姐弟,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跑?还是大白天? 这抓回来了,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吗? 陈孺子心中很有些好笑,就站在屋中等着消息。 这么一会功夫,他们即便侥幸出去了,又能跑多远? 刘建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他现在想的等抓回人来该怎么收拾他们? 看来,还是他最近好脸给的太多。 乱世之中从龙之功尚且需要几分胆色才敢一搏,何况现在?他倒是明白他们为什么跑,只要能到长安向皇帝告他们。 皇帝不光会既往不咎,还会给他们荣华富贵。这荣华富贵,可是不需要提心吊胆的。 只是,也不看看他们是在和谁作对? 想跑是那么容易吗? 他眸光阴冷,想到满意的处置办法嘴角更是微微勾起来,叫人心惊胆战。 他注定要失望了,因为此刻阿娇正坐在榻上冷眼望着屋里的忙乱。 她低头望向自己透明无骨的肌肤,不觉微微笑起来。张博达这个隐身符药还真的有用,难怪当日他以此脱险。 她幼时曾听馆陶说留侯要退隐山林时,高祖追了老远却忽然就没了踪影。方圆百里间,被翻了个遍,就是没有。人就这么青天白日地没有了,高祖只得回转。 想必留侯当日也是用了这隐身符药,她想道。 隐身符药虽好,只是却也是有限定的。 隐身符药伤元气,要不是没有更好的办法阿娇也不想用。而且须得通奇门遁甲才能起效,是以阿娇昨夜便把竹歌打回家了。想必此时她已经和雪舞回合上了,正等着他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九十二章 卓文君 阿娇看着刘建气急败坏地骂走了一无所获的侍卫们,又连声吩咐严守城门和去阿娇原先住的地方找。81中文Δ网www1zwcom 她周身透明,不染纤尘。盈盈起身,穿过了刘建同陈孺子身边。悠悠然刮起几缕风意,刘建蹙眉却看不出有何异常。 天下万物,一物克一物。 隐身符药自然也是可以解的,只是刘建府上是决计没有这样的人。 阿娇出了门,一口气到了张博达住处。 他正在门口等她,来来往往匆忙的人就在他们身边,却看不到他们。 阿娇忽然想前世逢着狗对着空气乱叫时,母亲总要骂它你见鬼了啊。也不是没有可能的,谁知道呢,未知的事情这么多。 她歪着头想了片刻,便丢过不想。同张博达不疾不徐地出了刘建这座临时的府邸,一路往城门去。 他们混上了一个美妇人的马车,搭了一日便车。 这是个很美的年轻妇人,肩若削成,腰如约素。云髻峨峨,明眸善睐。头上金爵钗,腰佩翠琅玕。顾盼间光芒流转,浑身洋溢着自信。 这辆马车更是华贵异常,加上成群的仆人可以肯定这是个家世很好的美妇人。 张博达舒舒服服地坐在马车里伸直了腿脚,眯起双眼望向阿娇。她正皱着眉头望着马车里安然读书的美妇人,很有些恍然。 依张博达的意思,蹭车又快又方便,倒是不错的主意。只是为什么一定要上这辆车呢?他有些不明白,但是阿娇坚持,加上这辆车听他们说话也正好顺路,他便只得同意了。 此时看到阿娇盯着这人看个没完,张博达心中更是有些疑惑。好像认识一样,却又不敢确定。 皇后幼时长在长安,又嫁入皇室。怎么可能见过这妇人? 他蓦然想起王父对他说过,皇后很有些古怪。他追问的时候,王父却又不肯细说了,只说她还是她,又叹一句冤孽。 张博达不明白,只是谁都会有些秘密。若是这秘密并没有伤害到别人,那就值得尊重不是吗? 他缓缓闭上眼睛,随着马车的摇晃渐渐睡着。 张博达猜的没错,阿娇确实认识眼前的美妇人。 她乍一见便觉得眼熟极了,只是想不起来。等上了车,美妇人展开竹简眉目温婉,她脑中忽然炸开了一个名字。 卓文君! 阿娇很肯定她就是卓文君,那个姿色娇媚才华过人的卓文君。 她被自己的肯定也吓了一跳,卓文君她必定是没有见过的。那么,为什么这么能肯定呢? 她心中的感觉就像是许久不见得人,一时要辨别一下才敢肯定。但却并不会觉得自己认识,她甚至觉得自己同这个卓文君来往过。 阿娇被心间这种感觉吓了一跳,她望向低着头认真看书的卓文君。心间却是古井无波般,什么也想不起来。 她呆呆地坐到了这天傍晚,因为接下来的路他们要往另一个方向去,便趁他们在客栈落脚时下了车。 没走出几步,她听到从前面马车下来的另外一个妇人唤道:“文后” 阿娇蓦然转过身去,文后是卓文君的旧名。 那个美妇人披着貂裘站在门口,微笑道:“嫂子,累吗?”被她叫嫂子的便上前笑道:“不累,不为了能早点回去吗?眼看长卿从长安回来了,嫂子怕迟了你着急。” 长卿?司马相如就是字长卿! 阿娇站定,果听的她说:“只盼着这次能叫父亲消气些吧。”她嫂子便爽朗道:“长卿这是衣锦还乡了,父亲高兴还来不及呢。” 阿娇听得这里,终于肯定这就是卓文君无疑了。 她在车上听说了此去的目的地便是蜀郡,在蜀郡做着大生意又有个丈夫在长安做官,除了卓文君还能有谁? 她快步追上道口上等着的张博达,浑然不觉他疑问的眼神,疾步走着。 阿娇虽然肯定了那就是卓文君,但心中却迎来了更大的疑惑。她为什么会认识卓文君?再联想到她这些年做的梦,阿娇不觉心间狂跳。 她脑海中有一个猜测,缠绕着她许久的猜测几乎要蹦出来。阿娇不敢再接着想,但是偏偏压不住,越是叫自己不去想,脑中偏偏要去想。 她在想,会不会正同自己以为的那样。陈皇后就在她身体里,所以她的喜怒伤悲阿娇这么真真切切,所以她认识的人阿娇也会认识。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 阿娇这世明明是从婴儿做起的,她并没有占据陈皇后的。也就等于历史的一切还没有生,这里有肯能只是一个平行空间。那么,陈皇后为什么还能幽怨不去呢? 姑且不论这些原因,就当陈皇后的灵魂在她体内。为什么她人生的前十几年,陈皇后从来不出现?后来的出现,也不过是做一些过去的梦境。她从不对阿娇说什么,也从不要求阿娇什么,她能有什么所图呢? 难道这就是阿娇来到汉代意义?可是为什么是她?为什么选中她? 阿娇始终相信有果必有其因,没有凑巧没有偶然。 她一路闷不出声地往前走,整个人陷在无边的苦思中。有时候隐隐约约感觉自己摸住了什么,但转瞬即逝,整个人更加怅然。 她不禁在心中轻呼:陈皇后,如果真的是你,如果你真的有所求,为何不对我说?为什么叫我看你的过往? 阿娇一路沉思中,连疲倦也感受不到那么明显。她混混沌沌地往前走着,还是雪舞惊喜叫声把她从漫无边际中叫醒过来。 她一直跟在张博达身后,浑然不觉已经走了一夜。隐身符药已经过了药效期,而他们也顺顺利利地同竹歌雪舞汇合了。 阿娇便把满心的疑惑抛下,挽过许久不见得雪舞手说几句别后之话,又问竹歌。雪舞说:“竹姊姊看着马车和东西,我在这儿接你们。” 她说到这里却眉眼迟疑了一下,不自觉地余光瞟向张博达,若无其事地说:“女士,我和竹姊姊路上遇着了我们旧时仇家。一个游侠救了我们,他现下也在。” 阿娇马上明白了,这个游侠必定不是普通的游侠,只怕还同竹歌相识。 她也不觉看向张博达,他却没有感觉出来什么。围着雪舞翻来覆去地问他们有没有受伤的话,听说都没有受伤,仇家也被杀了才放下心来。 听闻竹歌涉险,张博达脚下放快。很快便把阿娇同雪舞扔在身后,只是等瞧见了三辆马车同竹歌后,他却迟疑了。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九十三章 游侠郭解 天寒色青苍,北风叫枯桑。Δ8Δ1中文Δ网www1zwcom 寒风卷在身上连日光也清冷起来,说话时白气茫茫。阿娇同雪舞许久不见,两个人亲热地挽着手也并肩走着。诉说着别后的时光,却见把她们抛在身后去寻竹歌的张博达定定地站在马车一丈多外没有上前。 阿娇心中生疑,紧步上前。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但见翠竹绿松围绕着的平地间,停着三辆马车。 一个高达伟岸的男子正立在一株枯槐树上,月牙白的狐狸毛大氅迎风抖开,风度翩翩。半点没有阿娇想象的游戏疏阔粗豪的气质,只觉得英雄了得。 而竹歌正坐在马车顶上痴痴地看着他,两个人之间微妙的情愫流转,缠绵悱恻。就是阿娇都看得出来,何况张博达呢? 难怪张博达站在这里身上却好像冷了半截,挪不动步。还是这纷至沓来的脚步声引得竹歌同那游戏转过身来,竹歌见是他们呀地一声惊喜不已从车顶上跳下来。 雀跃地到了阿娇跟前见礼,“我估摸着你们就快到了”见阿娇和游侠点头致意,张博达更是一双眸子钉在游侠身上。心间忽地有些说不出口的羞涩和尴尬,脸上却一笑若无其事地为两边引见。 游侠也早蜻蜓点水轻轻松松地从树枝上下来了,目光扫向阿娇几个如冷电般,一脸桀骜不驯。阿娇微微带着笑任由他打量,同时也得以近距离看着他。 游侠身材魁伟,三十多岁年纪。浓眉大眼,英气勃勃。,腰悬长剑。顾盼之间,极有威严,显而易见也是做惯了上位者的。 竹歌的声音轻轻地响在他们耳旁,“这位是我主人,这位是我从前行走江湖时结识的朋友” 游侠听到竹歌把阿娇称作主人目光讶异,脸上也多了几分善意。一拱手接过话头,“吾姓郭,名解字翁伯。竹歌一向称吾翁伯,尊驾既是竹歌的主人,还请不要见外,随意称呼。” 他说话时落拓大气,气质豪迈,极容易就叫人被这份江湖儿女的直来直往折服。 难怪竹歌 等等,他说他名解,又姓郭。 郭解!汉朝出名的游侠,豪气盖世,引得司马迁为他作传。 郭解不过是一个普通名姓,重名之人想必天下间不在少数。只是游侠中想必是绝对没有重名的,阿娇心中呢喃着。 郭解,原来这就是郭解。 难怪能叫竹歌倾心,难怪能轻轻松松就把竹歌遇到的麻烦解决了。 阿娇心中低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知道张博达一番痴心只怕要白费。带着笑同郭解见过礼,便含笑站定看着竹歌介绍张博达。 张博达很失态,他好像出神了,对竹歌说的话充耳不闻。叫竹歌有些尴尬,郭解却豪气笑道说无妨张先生是赶路累了。 眼看天色不早,总不能在荒郊野地过夜。 郭解游历天下,经验丰富。当即便提议到此去马车再走一个多时辰便到了永和,可以落脚而后再做打算。 张博达是浑浑噩噩上的车,他不知道他们要去哪,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去哪。总而言之,皇后心里有数就行了。 见他这样,雪舞便叫他上车里坐着。 他也不说话,只呆愣愣地上了车去。 竹歌自然也看见了,望向他的目光黯然了一下却没有上前。自己上了第一辆马车,给阿娇驾车。 她的眸光很亮,浑身上下洋溢着光彩。 张博达的不快她明白,她可以劝但是却不能劝。 阿娇明白,所以她什么都没有说。 只是在车将要起步时,她轻轻地问竹歌:“是他吗?” 竹歌曾经告诉过她,她心恋一个游侠。只是因为她游侠的外甥横死,他们又是天生的对立面,根本连开始都没有,就只剩下怀念了。 但是却不知是不是这个郭解。 若是,可看起来并不像竹歌之前说的那样关系平淡,为她阻敌,又亲身护送他们。 怎么都是像有几分情的。 竹歌轻轻点头,似乎还想跟阿娇说什么。阿娇却止住她,柔声说:“不急,你理清了后再同我讲就可以。更何况,本来就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你的事,哪怕是你的主人我。” 竹歌听了这话,目光间闪过感动。 她便低下脸不再说话,只是那眼角眉梢的甜蜜是藏不住的。 纠结和痛苦只是一瞬间,就被甜蜜湮没。 阿娇不知为何,心底又是酸涩又是感动。上了车去,她又想起了陈皇后。 陈皇后也是这样,爱一个人就飞蛾扑火地去爱。哪怕这份爱让她痛苦失落委屈,但是只有一霎那的甜蜜她就甘之如饴。 她死的时候还很年轻,正是最好的年纪,却生无可恋。 阿娇没有再做跟陈皇后有关的梦,但心间只要一静下来总是想起她。 阿娇不讨厌这样的感觉,她总是觉得同陈皇后亲密极了。 哪怕,这份亲密是毫无道理而言的。 难道就因为她变成了陈皇后?走过她要走的人生? 阿娇觉得绝对不会是这么简单。 她靠着车厢,任凭扑面而来的情绪把她卷进去。 最后一辆马车里面坐着张博达,他只觉得浑身浸满了难过失望和愤怒。这样蛮不讲理的情绪,几乎把他折磨的想砸东西想火。 她叫他的字,那么理所应当地叫他的字。 她都不会称呼他的字,不会叫她博达。 张博达茫茫然坐在车厢里,很多以前不明白的事情现在全明白了。 她为什么突然疏离他?为什么拒人于千里之外? 他全明白了,都是因为这个郭解。 张博达想到这里喉间哽咽阵阵,他颓然地把脸埋在手中。 张博达长到这么大,第一次明白了情为何物就被重重地否定了。 他知道,他做得再好再出色也是没用的。 就像他祖母这一世,难道做的还不够好吗? 他紧紧攥着拳头,直觉得自己眼前一阵阵黑,心像被人用锋利的丝线一点点勒紧。 天色擦黑时,马车才缓缓停住。 郭解熟门熟路地引着他们到了一间客栈前,笑着解释说客栈老板同他熟识,地方干净价钱也合适。 阿娇自然没有异议,在哪里歇都是差不多的。 于是一行人便在客栈用过了晚膳后上去洗漱歇息,至于是走是留预备第二天再说。 这夜是雪舞伴着阿娇睡的,许久不见雪舞有很多话同阿娇说。 阿娇自然问起了雪舞她们遇险的情况,她听着问这个还有几分惊魂未定。 “来的有二三十人,又都是好手。我和竹姊姊要看顾着车里的东西,只能留下和他们缠斗这些人都不是好汉,不和我们单打独斗,想用车轮战把我们磨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九十四章 招魂李夫人 雪舞说到这里很是不屑,而后又庆幸。Ω81Δwww1zwcom“幸好郭翁伯来了,我从前也听说过他的厉害,只是不知道他竟然那样厉害。” 她的目光亮了起来,但那仅仅是敬佩而不是仰慕。“他长剑在手,叫我们退到车上去。竹姊姊最理智的人,却突然犯起犟来,叫他走叫他不要多管闲事。” “郭解也不理她,就像看小孩子闹脾气一样笑笑就罢了。”雪舞说到这里,拽着阿娇的胳膊摇晃起来。眉飞色舞地道:“真的,不是我见了都不信。竹姊姊还有这个时候,可真是幼稚极了,就跟小孩子一样。明明知道没有他帮忙,我们只怕就得被缠死,更明明知道他不会走。” 阿娇见她满脸因为一向冷静的竹歌也有这样的蠢时候而浮起的笑意,不免心中柔软,伸出手去握住竹歌。轻轻叹道:“傻丫头。” 雪舞用毒出神入化,心性活泼,只是于情一道却是还是半点不懂。所以,她不懂竹歌那个时候的自尊。 雪舞不满地撅起嘴,“我哪傻了?”阿娇忍俊不禁连忙哄道:“不傻,你最聪明了。” 她便又笑起来,继续比手画脚地说起郭解的武艺高强。 阿娇听到后来目光却更温柔地落在雪舞的笑容上,雪舞像阳光般的笑容,一点一点明媚了她的心。 她不禁想,会不会陈后没有爱汉武帝,她也能一辈子尊容。 阿娇的困意慢慢地爬上来,她终于靠着雪舞睡着了。 雪舞轻手轻脚地把她放平为她盖好被子,才拉过另一床被子睡去。 阿娇又做梦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梦,因为她这二十多年来鲜少做梦,属于她自己的梦。 只要是梦,总是回忆陈皇后的过去。 而这次,她不能确定。 因为她在一片混沌中,隐隐约约能看到宫殿楼阁的样子。只是罩在无边无际的黑雾中,叫人看不分明。 她这次醒来既不在长门,也不在昭阳殿。 她就像飘荡在这天地间一样 阿娇想到这里,往身下一看。 自己惊诧地大叫出声,面如土色。 她没有腿,没有身子。 她什么都没有,就如一缕轻言飘着。 她看到的黑雾原来是她自己,难怪她叫这么大声。不远处的宫人也没有投过目光来,阿娇惊愣了半刻才反应过来。 她做梦了吗? 她也像正常人一样做梦了吗? 可是为什么这梦不像别人的梦那样模模糊糊呢,反而这么的清晰。 阿娇不明白,她也懒得去想。 一阵风来,她轻悠悠地上了空中。 她含着惊喜望下望去,巍峨连绵望不到尽头的汉宫在她身下渐渐缩小。 她顺着风飘荡着,她甚至清楚地闻到了花香味。虽然那样淡,却那样舒服。 阿娇前世今生还真没有这样的感受,就好像自己幻化成云一般。自由自在地在这天地间飘荡着,她俯身冲下去,又顺着风爬高。 忽然间,她觉得腰间一紧。 似乎有根看不见的细绳缚住了她,用力拽着她往下沉。阿娇吓了一跳,往腰间看去,想解开。 她愣住了,她根本没有腰啊。 但是这种被缚住的感觉却这么清晰,她极力挣扎却半点用都没有。她一点点沉下去,落到院中。擦过一株开的正好的杏花树,落下一地花雨。 她被绳子带着往前走着,绳子那头似乎也很吃力。所以她走的并不快,她像风一样穿过实心的木柱穿过人的身体。 真是诡异极了,阿娇不禁想绳子那头会是什么? 牛头马面? 她摇头,鬼差如果真的有,不应该这么费劲啊。 阿娇心中好奇,倒也没有抵触往前走。 只是她慢慢现了不对,因为这是往宣室殿中去的路。 她一下惊住,为什么是宣室殿?难道这还是陈皇后的梦境? 陈后死后的梦境? 阿娇忽然起了抵触情绪,陈皇后不会愿意去的。 她说过,生生世世只愿永不相见。 阿娇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她拼命反抗着,甚至想要往前走。 她的反抗不是没有效果的,就像拔河一样,她艰难地往前进了一步又一步。绳子那端的人,似乎很疲惫了。 这时身后却响起一声痛呼。“阿娇,见我一次吧,就一次。” 字字泣血,感人肺腑。 是汉武帝。 阿娇不觉冷笑,原来是他要引魂相见。 是啊,阿娇怎么忘了后世那个脍炙人口的故事。 李夫人死后,汉武帝思念成疾。东方朔献怀梦草,使武帝梦李夫人。 但武帝渐渐不满足于在飘渺的梦中相见,他想见到活生生的李夫人。 于是李少君耗费十年光阴,寻得能让魂魄相依附的异石。企图引魂李夫人,向天子献上奇功。 而这个李夫人,其实就是陈皇后。 所以武帝要引魂相见的也是陈皇后。 阿娇心间一时间百感交集,她很不明白武帝。既然这么舍不得她,为什么当初不对她好一些? 还是说陈后的梦想实在做不到? 若是如此,又何必痴心。 她落下泪来,脸上冰凉一片。 她要走,她不会让武帝见陈后。 可是她却惊讶地现自己慢慢往后退去,身不由己。 阿娇忽然明白了,这是陈后。 她的梦境,自然还是由她做主。 她放松下来,任凭这股力量把她拽进去。 陈后既然想见他,那么便见吧。 她没有能力替陈后做决定。 她悠然地飘进了殿中,果见得一处法阵和持着红叶站在殿中叫喊的武帝。 怀梦草,朝出夕隐,可以心想梦成。 更重要的是可以见倒鬼魂。 阿娇缓缓地顺着陈后的意思附上轻纱帷幕中的石头上,滋啦啦,她听见骨骼活动的声音。 她往下看去,自己果真有了形体。 汉武帝大喜,扑上来拥住她如获至宝地叫道:“娇娇,娇娇,你终于回来了。”他的泪水夺眶而出,**了阿娇的肩头也**了她的心。 只是阿娇感觉到心间一阵阵抽紧,她终于想起来哪不对了。 这处法阵不对! 这个法阵向一张网一样缓缓收紧,要把她的灵魂束缚在这石头内,令她还阳。 也就是让她再无投胎转世的机会,阿娇的目光倏然投向殿中的李少君。他须皆白,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正闭着眼睛喃喃念着些什么。 他要把陈后彻底缚住,以此来向武帝邀功。至于这样做的后果,他顾不上。 阿娇大怒,奋力冲破着石头中。从网的缝隙夺路而逃,身后传来武帝惊惶绝望的叫声。 “娇娇!娇娇!你去哪!” 她没有回头,她丝毫不敢耽搁。冲出宣室殿后便乘风而去,但是那叫人心碎的唤声还是萦绕在耳边。 原来后世传说是假的,什么李少君说异石有毒不肯触碰所以李夫人魂魄散去都是假的。 阿娇心里愤怒极了,但是幽幽不去的叫喊声又叫她难过。 终于,她哭着被雪舞推醒。脸上间,全都是湿漉漉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九十五章 毒妇 明明是深冬,阿娇却出了满背的汗。8Δ1www1zwcom黏黏的糊在身后,让她难受极了。 “没事,做噩梦了。”阿娇冲雪舞摇头,示意她不用担心。 她的声音有些苦涩,耳边那凄惨不甘的声音仿佛还紧紧缠绕着她。这还是第一次出梦后,还觉得犹在梦中。 雪舞担忧地看着她,却没有再问。起身去茶炉上为阿娇倒了一杯温水递给她,又去箱笼里找出干净衣服给阿娇换。 阿娇捧着水一饮而尽,又把衣裳换下才重新躺下。 雪舞一直望着她,等她躺下后才吹灭了灯睡下。 阿娇听着身旁雪舞平稳的呼吸声,莫名有些安心。她重新合上眼睛,武帝凄凉的声音还萦绕在耳边。 阿娇任由他喊,就让他的呼唤声从凄凉到失望愤怒。她回应不了,也不想回应。 他不知道那样会害得陈皇后永远不可以再转世投胎吗?既然不知道,为什么要轻易相信方士? 阿娇想起汉武帝一生的修仙问道,不管是为了长生不老,还是企图复活陈皇后。都让她莫名来火,满心都是愤怒。 武帝的爱,永远都是这样,只求自己开心。 阿娇自小就是个心很软的人,见不得别人受苦。她怜惜别人的痛苦,但是这次她心硬如铁,她没有半点波动。 武帝的声音渐渐变淡,渐渐嘶哑,渐渐消失。 而她,早睡着了。 再次醒来,已是清晨。 出乎意料的,阿娇心头没有半点不快。从前入陈后梦后,她总是要郁郁寡欢很久。这次,她却特别开心。 就好像痛快地反击了一样。 她的开心,竹歌几个都现了。纷纷问她怎么了,阿娇有些莫名其妙。竹歌就笑语盈盈暗的说她嘴角一直挂着笑,阿娇这才现真的浑身都挂着笑意。 她跪坐在食案边小口喝着汤,像从前一样回忆着梦境。花园里微雨后清香甜软放佛还在鼻尖,树下的微风叫她慢慢飞起来。迷离徜恍的汉宫灯火,都是那么叫令人神清气爽。就连魂定宣室殿而后跑脱,更是让她想起来就高兴。 阿娇这样高兴,雪舞便觉得很不对劲。她用过早饭趁着收拾东西套车的时候,把昨天阿娇做噩梦哭醒的话告诉了竹歌。“她昨天哭的可叫人心疼了,但是早上起来又高兴成这样。” 竹歌一愣,想了想劝慰她道:“女士好久没有这么高兴了,你总不希望她跟小孩子一样做了噩梦就害怕一天吧。” 雪舞点点头不再说话,但是心下却还是有些说不出来的别扭。 今天是个阴天,天地间有些阴暗。风吹来冷极了,阿娇一行准备再往北走。这已经与郭解不同路了,所以他只把他们送出城门口就要回转。 他模模糊糊地知道竹歌是宫里的,而阿娇是她的主人。自然尊贵无比,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就带了这么几个人便敢在这天下行走。他既看到了,便顺便送他们一送。 郭解的好意阿娇自然心领,上车时望向第二辆马车上同张博达坐在一起的郭解便微笑点头。后者同样还以微笑,阿娇目光便扫到一旁很显然没有睡好的张博达。 郭解的出现和竹歌的态度,显然让他很不好受。眼下一片青黑,早上用饭时也是沉默着,丝毫不像平时那样同阿娇没大没小地说话。 情之一字,最是难解。 阿娇说什么张博达也听不进去,所以她很快便收回目光。想起把吕后默默藏在心中的留侯,心中一边感慨倘若陈皇后遇着的也是这样全心全意对她的,陈皇后这辈子想必不会有那么多眼泪。她会美满一生,寿终正寝。 车缓缓地启动了,阿娇听着窗外呼啸的风声心下一片宁静。 出了城门外,竹歌便停下车。郭解只送她们到这里,该和他话别了。这两天的短暂相遇,他们都好似把从前的过往忘记了。就简简单单地如老朋友一样,舒服又自在。竹歌很喜欢这样的感觉,所以她不会难过,她是笑着下车的。 她跳下车后便去接阿娇,却听到急匆匆的踏步声过来。一片阴影笼罩在竹歌身上,是郭解。他面沉如水,语很快地说:“他们追来了,一会你带着你家主人往我外祖母那去,我断后。” 他说完转身便走,不给竹歌说话的机会。 谁来了?之前的仇家吗? 阿娇一头雾水,却也知道只怕是郭解预感到了危险。当下不敢耽搁,连忙转身回车里。竹歌也来不及同她解释,一面跳上马车挥动缰绳一面一脸凝重地叮嘱阿娇:“女士,一会坐稳了。” 阿娇应了声诺,马车便又起步了。 她鲜少能见竹歌这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明白只怕是遇上大麻烦了。当下心中什么也没有心思再想,紧紧地抓着横臂。深呼吸几下,对即将到来的急前进做好了准备。 阿娇一行的三辆马车后不多远也跟着四五辆马车,颜色布置一致,显见是一伙的。这倒也不稀奇,做生意跑商的真拉开架势只怕得几十辆马车。至于贵人出行,那就更是连绵不断了。 只是这车里却是每辆车都紧巴巴坐着四名抱着剑的武士,他们身上都穿着盔甲。眼神如电。而打头的马车里却只坐了一名中年人,他锦衣华服神色镇定。 他们还在等着出车,前面就只有一辆车在接受盘查了。他的车夫忽地撩开车帘,“主人,郭解走了。” 中年人便浮起一点笑容,在那个小毒妇的手中可是吃尽了苦头。好容易重新有了她的踪迹,又听说她主子几年来一直缠绵病榻只怕是要一命呜呼了。本该沉下心等她主子死了再跟她计较,这样才是最安全的办法。 但是奇耻当前,他难得有了从前的少年人热血,实在是不能等了。 谁知道她的主子死后,她会不会直接隐遁入山林,踪迹全无。 所以,她出手了。 只是没有想到,郭解竟然为她出手。 这次,他亲自来了。 看样子小毒妇保护着什么重要的人,是个柔弱女子。这下她就更不好跑了,至于郭解最多到了城门口便要和他们分道扬镳。所以他不担心,是以听说了郭解已经下车消息他没有意外却也松了口气。 郭解,实在难缠。 万一得罪了他,便是得罪了这天下大部分的游侠。 中年人满脸地自信,他这次带的全是府中一等一的好手。绝不会像上次一样全军覆没,叫小毒妇轻轻松松地逃走。 等到他们终于低调地接受完盘查后,前方的那三辆马车已经走出了视野老远。但是中年人一点不担心,他在车内轻轻地吩咐:“追上他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九十六章 外家 车夫挥动马鞭打在马身上,车架加快了度。Δ8Δ1中文Δ网www1zwcom 只是车突然戛然而止,惯性之大叫没有防备的中年人一下跌倒。他就要大骂车夫这样的官道也能出这样的状况,却听见车夫见鬼一样地大叫了一声。 是郭解,他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双手抱着他那染血无数叫天下人闻风丧胆的长剑,站在路中央。 车夫完全可以驾着车冲过去,但是他不敢。 因为,那是郭解。 中年人撩开车帘,脸上也是一白。而后浮起笑容来同郭解问好,“郭大侠,寒天雪地的,实在冷的很。不如上车来,暖和一下。” 郭解笑了,那样轻蔑不屑的笑。一下就让中年人心中浮起火气,却因为不想横生枝节而忍耐着。郭解大义,所以能号令游侠。 他同小毒妇也似乎相识,之前见了她落难,自然会搭救。 但中年人不信郭解会知道他这次的目的,更不信郭解会冒这么大的风险就为了一个义。 嘶嘶 那是剑出鞘声音,郭解的风氅被寒风吹的乱卷。他立在雪地里,宛如杀神降世。 寒铁的冰光映着他的笑容,叫人心寒胆战。 “侯爷,何必装呢?你那车上杀气太重,还真以为能瞒过我?” 他淡淡地说道,话音中隐隐有些笑意。 笑中年人在他面前自以为是。 中年人气血往上涌,闷声问:“郭解!你真要趟这趟浑水?” 郭解挽起一个剑花,朗声道:“侯爷,你的时间很宝贵,我的时间也很宝贵。何必说这些废话?” 中年人放下车帘,额上青筋直跳。 后面车上的死士们一涌而上,冷兵器的缠斗声响起来。 ***** 阿娇坐在晃荡的车里,双手死死地抓着横梁才不让自己被惯倒。她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被颠出来了,却不敢出声。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马车终于慢慢地停下来。 马累了,跑得口吐白沫。再跑下去,该把马跑死了。竹歌只得停下来去打水,又叫雪舞把车上的草料取来喂马。 一行人都累的不行,但也顾不上休息。马在这个时候比人重要,阿娇明白。 等马歇了半个时辰,略略喘晕了气,他们重新上路。 这么久身后也没有追兵,又顾及着马的体力,他们走的不快。 阿娇也终于能和竹歌说话了,“还有多久?” 竹歌也累极了,“再有两个个时辰应该就能到了。” 阿娇没有问她为什么知道郭解外家在哪,竹歌也没有说。她们两个都避过了这个问题,简单地说过了两句竹歌还是全心驾车。 月明星稀时,他们终于到了一个小镇。又往小镇里走了很久,到了一户老宅子。竹歌停下马车,迟疑了两下却还是跳下马车去叩门。 阿娇明白为什么,竹歌曾经说过因为她郭解的外甥死了。她们现在来的又是他外祖家,老人家态度只怕不善。 很快就有人来开门了,见了是竹歌便要关门。 竹歌快步上前半边身子站在门内,冷静地说:“是翁伯叫我来的,等他回来了我自然就走。” 于是,大门四开。 他们的马车进了院内,阿娇几个人顺着侍女的引领到了花厅。 让他们坐下后,侍女便道:“老夫人已经睡下了,你们便在这等吧。” 丝毫没有为他们上茶水和饭食的意思,更不说领他们去歇息。 要不是竹歌提到郭解,只怕门也进不来吧。 几个人都有些尴尬,没得当这样非要上门惹人厌的。 竹歌却很镇定,自在地坐在那,美的像一幅仕女图。望向目光几乎燃出火的侍女,轻声说:“谢谢。” 侍女却冷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阿娇望向竹歌的眼神就多了很多心疼,她感应到了。起身坐到阿娇身边,握住她的手,温度从她身上传来,叫人觉得踏实。“女士今天是不是吓到了?别怕,只要竹歌有一口气在,就不能叫您出事。” 她的话,平平淡淡。说到命,也好像只是说今天没有下雪一样平常。 阿娇却差点落下泪来,她握住竹歌的手点头。 哪怕现在略微安定下来了,她也不想问竹歌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她知道竹歌一定会告诉她,但不是现在。 现在她的心全都乱了,为郭解的安危乱了,却还是先安慰她不要怕。 雪舞静默地坐着,小口小口喝着热水。她一向活泼天真,像阿娇的妹妹一样。但是遇到事后,她却比谁都懂事。她喝过水后,便缓缓合上眼闭目养神。 张博达自进来坐定后目光便凝结在竹歌身上,却马上转移开。他也没有问竹歌这一切怎么回事,他浑身几乎散架了,直想仰面躺下,却坐的比谁都直。 她们在花厅里坐了一夜,张博达去了马车上。 后半夜阿娇终于撑不住靠着竹歌睡着了,夜里冷的叫她缩成一团。迷迷糊糊中,她感觉到一床厚被盖在身上。 阿娇很早就醒了,她睁开眼睛。 竹歌还坐在那,目光清澈。 而她身下铺了一床被子,身上也盖了一床。 是她们从松石斋上带下来的被子,应该是昨夜竹歌去车上翻来的。 阿娇心间一片温暖,撩开被子起身。 竹歌转过头来,见她醒了便起身服侍她洗漱。阿娇的洗漱用品乃至银盆都被竹歌翻出来了,又打来了热水,阿娇便在她的服侍下洗漱梳妆。 竹歌一边为她梳妆,一边说:“雪舞去了街上买早饭,略等等就回来了。” 阿娇点头,“郭解回来了吗?” 竹歌手上一滞,而后才道:“没有,不过这天下间没有能留住他的人。我不担心,他解决后了总得隐藏好行踪再回来。” 她慌了,阿娇知道。 她不仅是在给自己解释,还是让她自己安心。她需要说服自己,为什么郭解还没有回来。 阿娇心下黯然,却扬起笑容。“等他回来了,我一定要好好谢他。” 竹歌不需要安慰,她需要的是肯定。 竹歌果然心情好了几分,“行,救命之恩,我们好好谢他。” 她们说话间,仿佛都看到了郭解回来了。 将将梳妆好,雪舞便回来了。 却不等她们用早饭,昨夜那个侍女来了。 她站在门口,冷冷地说:“老夫人要见你。” 说完转身就走,侍女心中很有些愤怒。不明白老夫人一早起来为什么说贵客临门,又为什么问她昨夜家中是不是来人了。 她瞒不过,只得说了,还以为老夫人会勃然大怒,叫把她们打出去。 却没有想到老夫人叫她来请人。 难道老夫人忘了就是竹歌害死了她的亲重外孙吗? 老夫人从前是很喜欢竹歌,但是出了那事后老夫人便不再见竹歌了。 侍女想,老夫人心中也是恨的吧。 竹歌起身对阿娇说一句一会就回,便出了门。 侍女早就走的没影了,竹歌却也不着急。 她对这里很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九十七章 约定 竹歌走后,阿娇用完早饭便在屋内同雪舞说话。8Ω1中Δ文网wwんw1zwcom 两千多年前的汉朝冬天,冬天异常的寒冷。雪也下的格外大,院内原先碧绿的松柏树上现在尽是树挂,绿白相间,美的像幅画。 院内一片雪白,入冬来的一场接一场大雪即便遇上晴天。也没有消融多少,而现在又飘飘然下起了雪。悠然轻盈,天地间一片洁白肃穆。轻轻地有风吹来,树梢间斑驳摇曳。 铺天盖地像细盐般的雪花,一朵两朵三朵千朵万朵。雪压寒枝低,不时能听着咯擦擦竹枝被压断的声音。 虽还没到下雪时候,但是想来也是冷的很吧。 幸得有个小侍女送来了炉火和大半盆炭,屋里热气上涌,渐渐暖和了许多。 阿娇和雪舞跪坐在炉火前,有一搭没一塔地说着闲话。竹歌去了有一会了,她们倒不担心。倒是郭解现在还未回,她们心里也隐隐不安起来。 忽然间,有人推开门。 还是先前见的那个冷然眉眼的侍女,她站在门口。呼呼寒风就往屋里卷,她也不管。寒声道:“谁是竹歌的主人?我们老夫人要见。” 她说的话是来请人,但是连目光都没有往屋里看,倚着门框。 她这般颐指气使的模样混不像侍女,倒像主人家。更好像能见她们家老夫人是一件不得了的事情,雪舞腾的一下就站起来。她笼在袖子中的手已握了满手的毒针,显是气极了。 正所谓君辱臣死。 阿娇却没有当回事,望向被雪舞吓了一跳的那侍女道:“我就是。” 她起身时轻轻但不由拒绝地把雪舞按回去,她知道雪舞的心思。 侍女见雪舞满脸愤恨地坐下,也不敢再去招她。只是临出门到底哼了一声,阿娇理也没理她。浑然把她当空气,只是跟在她身后往前走。 阿娇从未把自己皇后的身份看的太重,但也从来不会在乎无关紧要的人。 本就没有多少交集,何必为她们费心? 太皇太后在时曾眉眼温和地教她,身边的宫人心高气傲认不清的,不用费心调教,直接打杀。 因为,中宫之主身边永远不会缺人伺候。 温顺的,老实的,伶俐的。只要她开口,可以堆满未央宫来由她挑。 阿娇刚听着这番论调时吓了一跳,但是如今看来的确如此。 皇后母仪天下,本就没有必要委屈自己。 至于这个侍女拎不清,该费心的是她的主人。 已经将近正午了,小雪渐渐下大。 细盐柳絮一样迷蒙的雪花开始成片,白茫茫的雪里什么都被虚化。只听得见风的喘息咆哮声,风声从冻结的冰面上旋起一个卷,卷到人身上,侍女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她这一路刻意冷待身后的人,却不想人家根本就不理她。 竹歌的主人是什么人呢? 她不禁开始好奇这个问题,她原先以为仓皇投奔属下旧识的就算是贵族贵女。只怕也是落魄贵族,上不了台面。她们家老夫人从前可是出入宫禁,无数达官贵人引为上宾。 侍女很快就把这个疑问压下去了,竹歌不过是一个舞姬。她的主人难道还能有什么惊天动地的来路不成? 她不觉嗤笑出声,出了曲折游廊。走过石子路,忽听水声潺潺,热气浮荡。却原来是一个天生的小温泉,只是因着太小府中只用来浣洗衣裳罢了。 阿娇见了那温泉却不觉想起了松石斋中的日子,红楼中的温泉向来是她冬日的最爱。也不知道老太公现在在干什么?只怕不是赏梅踏雪就是翻阅古籍吧。 山中的日子,真似神仙一般。 阿娇望着那清溶荡荡的水面,脚步不觉顿了顿。 侍女自然感觉到了她的迟疑,还只当她小门小户没见过热汤。一面走一面心中又耻笑起来,走不多远,进到一处院子前。人便多了起来,阿娇又听来往侍女纷纷与带路侍女打招呼方才知道她叫夕雾。 名字倒还真挺雅致,阿娇想道。 院中,种着两棵华盖一样的古树,周身落满了雪,像披了层白裙一样。树梢有些出了墙头,墙角雪堆的老厚。 越往里走倒是越安静,侍女们都低着眉眼恭谨极了。来往间,连淡淡的呼吸声也听得清楚。没有人再和夕雾打招呼,最多只是轻轻颌。 这位老夫人,只怕是个严肃的。 一路又往里走了三间房,夕雾才站定。轻声同门口衣着华贵眉眼温柔的侍女说了两句什么,后者一面听一面便把目光投过来。 阿娇站定,等着她们说话没有半点拘束,只是自在地打量着这屋子里的摆设。锦笼纱罩,金彩珠光。屋中一方大案上摆了鎏金大鼎,袅袅轻烟徐徐升起。阿娇于香上没有太多见解,但是胜在宫中浸淫多年,倒还觉得不算难闻。 便知道已经算得上很不错了,又往屋中紫檀木玉珠盘等等看去。 这倒不是很能入眼了,不过也正常。香料重金可以买来,上好的木料却是有价无市的,专供着皇家享用。 所谓三六九等,总要从方方面面之中有个区别。 她们也不过说几句便很快结束了对话,门口的侍女却是恭恭敬敬地屈身上前请阿娇进去。 阿娇只道平常,夕雾却是微惊。 谁都知道老夫人身边的依米最是知心,她的态度便是老夫人的态度。 阿娇进到里间,却是一间卧房。 一个精神矍铄,眉目慈祥的老太太坐在上,倒是有些出乎阿娇的想象,她还以为得是一个严厉傲气之人呢。其下便是竹歌,阿娇正要上前见礼。老夫人却扬起头来阻住,“不必多礼,老身” 她的话随着目光扫向阿娇而蓦然顿住,她定定地望向阿娇。目光深沉,其后的话忘记了说,阿娇和竹歌不禁面面相觑,不明白为何。 老夫人很快醒过神来,见阿娇微微讶异,便温和笑道:“叫您见笑了。” 您? 阿娇和竹歌都敏感地从这个称呼中嗅到了老夫人的善意,只是不待她们再想。老夫人就转向竹歌柔和却不容拒绝地说:“孩子,出去叫依米领着你逛逛吧。许久不来,老身这变化也挺多的。” 这是要和阿娇单独说话,只是为什么呢? 竹歌很是不解。 难道就因为模模糊糊地知道她来自宫里,她的主人必定尊贵异常吗? 但老夫人生性恬淡,不像这样的人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九十八章 负伤 竹歌眼角望到阿娇点头,便点头应诺,轻轻退了出去。81中文┡网wwwΔ1zwcom 屋里便只剩下阿娇和老夫人了。 老夫人眉目安详慈悲,逆着光影间却有种莫名的威严。她缓缓地开口了,声音那样轻又那样淡,充满了怜悯。 阿娇却好似一桶冰水被人从头顶浇下,心头一寒。 “皇后,您这又是何苦有此执念呢?” 郭解的外祖母,一个老妇人。竟然一语就道破了阿娇的身份,甚至还似乎有些意犹未尽的话来。 阿娇吃了一惊,却缓缓在老夫人旁的席上坐下。“您善相面相吗?” 张博达第一次见她便是从面相上断定她必为贵人,所以老夫人能一语道破她的身份阿娇固然讶异却不至于失态。 只是还是不明白,她怎么肯定自己就是皇后? 老夫人也慢慢坐定,亲自屈身为阿娇倒了杯热气滚滚的杏仁露。“天道冷的很,您请用一杯,去去寒气。” 阿娇点头,端起杯子小口喝着。 老夫人望着她,似乎涌起了无限回忆。 “老身虽然善于相面,但却不是以此认出您的。您可能忘了,您见过老身。”她目光温暖,好似秋日的阳光般。 只是她的话却让阿娇心中一冷,她竟然第一反应不是这老夫人胡说,而是去回忆什么时候见过她。 她极力克制住内心的汹涌,安静地望向老夫人。 老夫人便又道:“您现在想起了多少呢?这次来是履行我们曾经的约定吗?” 咣当一声,阿娇打翻了被子。半杯没有喝完的温热饮品跌翻在地,她月白色的裙子顿时黄灿灿一片。 阿娇却无心他顾,老夫人应该说的陈后和她有什么约定。 这是不是就是她来到汉代成为陈阿娇的原因? 她脑中嗡鸣阵阵,颤抖着声音问老夫人:“您知道什么?请您都告诉我。” 老夫人却摇头道:“年纪越大,心就越软,软的见不得一丁点苦。看样子您还没有能想起,老身便自作主张先不告诉您。或许,想不起来于您是幸福呢。就让一切看这天意究竟预备如何” 阿娇心中一片茫然,却抓住了她话中的重点,急声问道:“既然是约定,便要守,我想知道!” 阿娇望着她,越看心中越有亲切熟悉之感。 会不会这是陈皇后?会不会就是陈皇后的记忆在她脑中? 老夫人却止住了她,满眼不忍地摇头,低声道:“老身是个很犟的人,一旦决定哪怕是心血来潮也不会改变。老身只能提醒您,老身名叫许负。就看您能想起多少吧” 阿娇听了她的名姓却是吓了一大跳,直觉满心不可思议。“您是鸣雌亭候?” 老夫人微微点头,闭上双眼,不再开口。 她肯定了她就是以善于相面而被高祖封侯的许负,似乎既不值得骄傲也不值得张扬。 以女子之身而封侯的许负,阿娇却是如雷贯耳。 传闻她也是含玉而生,玉上的模模糊糊的八卦图便昭示了她的这生。且百日能言,使想千秋万世的始皇闻讯奉为吉瑞之兆,赐黄金百镒。 其父大喜,为不负皇恩,起名为“莫负”。一时间生动天下,许家车马如龙。其后人们惊惶地现,倘若是莫负望之哭泣之人必有厄运。 大家恍然大悟却又陷入了更深的惊恐:她似乎有天然预知凶吉的能力。 莫负自小才智过人,过目不忘。更因为天生带来的八卦之玉,而对易经充满了兴趣。天生便无师自通连山归藏和周易。 她早早便予预料了秦朝气运将绝,便改名为“负”。更拒绝了始皇的召见,及高祖反后相面知其至贵遂阖家归于高祖麾下。 许负相面若是只说准普通人的人生,倒也不会如此声名大噪。神就神在她所相面之人俱为帝后将相,他们的人生果然如她预料般,不曾有半点偏差。 文帝之母薄太皇太后曾为魏王豹妾室,许负为其相面断言薄姬其子必为天子,其后果然应证。 文帝时宠臣邓通,曾被许负断言为饿死之命。文帝不信,以为天子近臣,岂有饿死之理?将他升为上大夫,又把蜀郡严道的铜山赐给他,许以铸钱,邓氏钱通天下。 文帝满心以为皇帝庇佑下的邓通必然一世富贵,许负算错了。却不料文帝薨后,景帝记恨邓通予以抄家更不许任何人接济他。 邓通果然饿死。 一代名将周亚夫也曾被许负相面,她称周亚夫必定三年三年封侯,八年后再人臣之极,再九年后饿死。 周亚夫为家中第二子,无法袭爵。当即愕然笑道:“既为人臣之极,怎会饿死呢?” 却没想到三年后,周亚夫以军功被封为条侯。再八年,以七王之乱大功而为丞相。最后果因功高震主不知收敛而绝食吐血于牢中,同许负预言的丝毫没有半点差错。 许负盛名,天下莫敢不信。 只是阿娇并没有见过她。太皇太后说许负在文帝时便归隐山林。 许负生在秦时,真算来只怕也是百岁高龄了。几年前宫中便得了她的死讯,馆陶还惋惜不已。却没想她精神矍铄地活着,更没想到郭解是她的外孙。 天下还真小。 阿娇望向神色宁静的许负,丝毫不怀疑她的身份。 只是心中还是波浪起伏,不得安宁。 她和许负究竟有什么约定? 这个约定是不是就能解开她从前的所有疑惑? 她的那些梦,是不是也就迎刃而解了? 可是为什么许负话里话外,这对她并不是一件好事? 阿娇怔然望向许负,她丝雪白,挽的整整齐齐。 正想开口再说些什么,隐隐听得跑动声。 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不然许负房中的这些侍女不敢这样。 刚刚那个门口遇见的,许负叫她依米的侍女跑的满面通红。站在门口,焦灼地说:“老夫人,少主人回来了,受了伤” 话没有说完,闭着眼睛的许负便豁然睁开眼睛。“急什么,慌什么。人既回来了,便死不了。” 她话音镇定自若,一下便把这满室的浮躁压下去。 于是,依米便来搀扶老夫人起身。 阿娇明白绝对不是小伤,不然不会如此惊惶。郭解又是为救他们而伤,她也连忙同她们出去。 人被挪了进来,正在许负卧室没多远的一处房内。 竹歌满眼通红地站在榻旁,见许负同阿娇进来忙把榻旁的位置让给许负。 没成想榻上血染红了半边衣襟的郭解却拉着她的手不肯放,喃喃道:“竹歌竹” 竹歌的泪又要落下来。 匆忙赶来站在门口的张博达只觉得这泪把他的眼灼瞎了。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九十九章 香满海棠 郭解常年习武,手心掌背磨起水泡,挑破后再磨出泡。8Ω1中Δ文网wwんw1zwcom周而复始,全是盔甲般的老茧。这样一双粗粝的大手即便是在昏迷中也是可以想见多么有劲,竹歌极力想把手抽出去都没有成功。 一时间有些进退为难,许老夫人见状便往侍女们搬来的小杌子上坐了。并不看竹歌,而是温声问向正在把脉的老医工:“周老太公,不知道翁伯怎么样?” 后者轻轻摇头,道:“老夫人,郎君只怕是出了毒。而去这毒还奇着呢,您看开始流出来的红血,但现在仔细看新流出来的是乌黑的。这就是说毒正心脉侵进去,须得对症不然一个不慎“ 老太公的话到这里就意味深长,没有继续往下说了。 满屋中人却是心往下沉了沉,许老夫人平静的面容也终于微微有了些波动。“您没有办法吗?” 老太公苦笑摇头,“老夫学艺不精,一时半会找不出来是何毒。找出来才能对症,只是这一来二去郎君就耽误了。老夫人,时间宝贵,还请另寻高明。” 他胡须花白,又从老夫人的态度看显然是成名许久的医工。却光风霁月,不知就是不知,丝毫不怕损了自己的名声,倒叫人愈肃然起敬。 老太公说着也不耽搁,提起药箱就起身。 许老夫人急忙起身相送,又吩咐道:“依米,给太公拿诊金,送送太公。” 依米应声而去。 不一会就折转,小声回许老夫人:“老太公说什么也不要,求您不要折辱他。婢子只得拿回来。” 许老夫人便叹了口气,似是赞赏又似是无奈。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只把深沉的目光投向榻上的郭解。他果如老太公所说,慢慢渗出了黑血浸染了包扎的白布上。 周太公用了止血药,却也不管用。又因着这毒不知深浅,不敢胡乱用别的药怕起了反应反而更凶险。 但是,眼下就这样由着郭解流血,就能叫他死掉。 真是好狠的心。 许老夫人心中恨恨道,明白这次招惹的不是一般人家。而这人也知道放过郭解的厉害,知道叫他活下去必然后患无穷。 倘若叫她查出来是谁,甭管是谁,必定叫他吃不了兜着走! 只是眼下到底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最重要的还是翁伯! 许老夫人经秦汉交替动乱,历经五朝。其心性坚韧非常人可比,不过关心则乱片刻便振作起精神。起身对着满屋侍女条理清楚地吩咐她们快马去请人,其中又有需要她亲自写信去请的,当下便叫磨了墨来在案上龙飞凤舞起来。 屋中一时只见钗环晃动,却是丝毫没有乱象。 阿娇上前去握住竹歌的手,无声地安慰她。 余光见了这许老夫人的处事也是叹服,心中不免想倘若陈皇后从前能有这一般心性。不说早看清武帝不是那能和她一世一双人的,也不至于会活不下去。 陈后就是从小到大受的宠爱太多,以至于连生死也没有一份爱重要。 阿娇低低叹了口气,忽然现雪舞并不在。 就连张博达都听见动静赶来了,雪舞去哪了? 阿娇正猜测间,忽在满室衣裳摩擦和低低耳语中响起了一个清亮明媚的声音。 “老夫人,主人,这毒雪舞可解。” 阿娇循声望去,不是雪舞是谁? 她一双明亮的杏仁眼熠熠生辉,脸上带着一丝自信的笑。 满屋间一时间鸦雀无声,雪舞却不以为杵。盈盈进屋来,同老夫人见了礼。“老夫人,雪舞几岁起就玩毒。天下之毒,雪舞还没有不能解的。郭大侠是为了救我们主仆而负伤,于情于理雪舞都想全力一试。” 天下之毒,莫不能解。 真是好大的口气啊。 许老夫人运笔之手并无停顿,仍从容写着。就如没听见这样的大话和满屋子的倒吸凉气,雪舞究竟没有她能沉住气又补道:“老夫人,毒物是不等人的。与其让您快马去求医,不如先让雪舞试试吧。” 夕雾也在屋内,她从见到郭解紧拉着竹歌就腾起怒火。却因着老夫人在屋内不敢放肆,但等雪舞进屋来说的好像儿戏一般。她心中的火终于忍不住了,又见老夫人理也不理她们。 她心一横,跳出来语气不悦地训斥道:“我们老夫人自有定论,用不着你多嘴饶舌。”话一落音,见老夫人还是没有说话,心中信心大涨,又加了一句。“你们是活的好好了,却也不想想” 夕雾的话没有说完,榻边的阿娇骤然回眸。 她的眼神锋利冷酷,如耀着白光的刀尖叫人心中一寒。夕雾顿时被她的气势一阻,忘了说后面的话。 夕雾很快反应过来,心中怒火更甚。 她是个什么东西,敢在她们老夫人面前撒野。 夕雾正要说话,却不想被人按住肩头。这双手很温柔,却不容反抗。她回眸,是依米,眸中警告之意大盛。“夕雾,不得在贵客面前放肆!” 夕雾不服,犹要辩解。 却见阿娇悠然起身,看也没有看她。到了老夫人跟前道:“老夫人,雪舞信得过。” 这中间,从头到尾没有看夕雾一样。 她的高傲清冷,浑只当夕雾是笼中吵闹不休的画眉般。 老夫人终于写完了,仰起头来语气温和地道:“您说话,老身自然信得过。”却又敛了温善,语气冷冷地道:“这等没有规矩的侍女,给老身拉下去掌嘴!” 这说的自然是夕雾了。 夕雾大惊,却不敢再置喙。即便因为杨小郎君的事,老夫人心疼她几分平时多给她几分脸面,夕雾也不敢昏了头去冲撞老夫人。 只要是老夫人下了定论的事,没有人敢去挑战她的尊严。 更何况,老夫人称呼她“您”。这样的态度才更叫夕雾心中懵,她脑中一团乱麻地被两个闻声进来的壮健仆妇拉出去掌嘴。 阿娇除开那冷冷一瞥,即便是老夫人处置夕雾也没有说话。她的心紧紧悬在雪舞身上,雪舞的毒针用的好她知道。但却不知道雪舞到底于解毒上有多上本事,但她既自己说了又知道这其中利害,阿娇就得出来给她站台。 不过片刻,就听雪舞舒了口气。语气轻快地说:“原来是香满海棠” 话中有几分惊讶,却也不过是惊奇下毒之人的本事。更多的还是信手拈来的自信从容,竹歌听了她这么肯定便微微安心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两百章 解毒 可是香满海棠这名满屋中就是最见多识广许老夫人也没听说过,更遑论别人,只怕在心里暗自想不会是她胡编乱造吧。81www┡1zwcom 榻上迷迷糊糊昏睡的郭解却忽然嚎叫挣扎起来,似乎忍受着极大的痛苦。他四肢麻木抽搐在一块,胸腔剧烈起伏着,只怕是要吐,竹歌忙同人把他扶起。 已经严重成这样了? 阿娇心惊不已,就是许老夫人也动容了。 雪舞明白她们的心思,当即便道:“老夫人不用忧心,香满海棠毒性奇异。在此之前有一段潜伏期,一旦作起来非常人可以忍受。令孙实在是意志力惊人,雪舞这就为他开药,半月后便大愈。” 她说的头头是道,也不见外。对老夫人道一句得罪便提起书案上的鼻,在帛上写起药方。一边写一遍吩咐道:“府上有活羊吗?牵一头过来。” 侍女们面面相觑,只觉得莫名其妙。 依米却是看着老夫人的颜色,紧忙就吩咐了人去。 雪舞已经写完了药方,是三黄汤,即黄岑、黄莲、黄柏。这为一方,此外还写了荠苠八两,加水六升,煮成三升。 她把药方递给老夫人,才说起所谓香满海棠。“这毒就如那老太公所说,极有迷惑力。如若心急,用了别的药就是我也解不了了。这毒就是求生意志最强的人,也熬不过四天。所以得” 雪舞话没有说完,就见侍女赶着一头咩咩叫的羊到了廊下。她便顾不得继续说,到了竹歌跟前借过她的短刀。信步到了廊下叫人把羊赶到院子中,一刀割破羊喉管用大海碗接住。 竹歌刀极快,羊只来得及惨叫两声便没了动静。 雪舞双手稳稳端着大海碗进来,叫人把郭解扶起来。递过海碗叫扒开嘴灌下去,而后站到一旁解释道:“这毒得先尽可能地催吐洗胃,活羊血是我偶然知道的一个偏方,很有用。” 眼见老夫人目光清澈,手中早没了药方,知道是拿下去了。心中不免微动,这么简单的药方能解大毒,说出去能有几个人有勇气一试。 即便是看在皇后的面子上相信她几分,但到底事关生死,实在是难以拿定主意的。 雪舞当先便把为何要以次解毒一一向老夫人道来,及至碰到阿娇赞赏的目光更是说话语气愈低柔。她从前就知道她们这些人是深得主人信任的,所以主人把性命交付给她们。但雪舞一句话说出来,主人即便也没法肯定,却还是站出来保证。 士为知己者死,她能有这样的信任值得了。 羊本就膻,更不要说羊血。 这一碗血下去,没有一会郭解便吐起来。这次不同于之前的吐,几乎是要把心肝吐出来。等过了一个时辰,依米亲自去厨下端来了三黄汤。 中药味苦香隽永,尤其有了黄连这味苦的叫人说不出话的药来,墨黑的药更叫人难以下咽。 眼看药一下一下被灌下去,雪舞又道:“三黄汤也是催吐解毒的,只是香满海棠一旦毒入脑中便药石不灵了。所以先用活羊血,后用三黄汤,就是抢时间。一会荠苠水煮好,一日服五次。只要能过四天,便无大碍了。” 老夫人连连点头,道:“好孩子,就照你说的办。”她穿着墨蓝色的衣裙,雍容华贵,眸子清澈到仿佛可以照见人心。 她慢慢踱步到了榻边,伸手往重新昏睡过去的郭解额头上抚摸去。满眸温暖,慈爱道:“翁伯啊,你从小就爱练武。是老身惯着你练,眼下你这样了,得好起来。不然,将来老身怎么去见你的爹娘?” 许老夫人这话,叫满屋的人一下眸光盈盈。 她自己却没有半点泪意,柔声对竹歌说:“你也累了,同你们主人下去休息会吧。” 老太太这是想自己和外孙待一会。 竹歌会意忙起身,好在用了药吐累了的郭解实在没什么力气了,她很轻松地就把手抽了出了来。望向他的目光到底顿了顿,却还是微微福身到了阿娇身边去。 许老夫人又吩咐道:“依米,你替老身好好安顿贵客。”又侧目向阿娇歉意道:“您昨天来,老身已经睡下了,怠慢您了。” 阿娇忙道不妨事,随着依米出去。 廊下夕雾满脸红肿地跪着,眸子里满是泪光。寒风刮在打坏的脸上,更如伤口上撒盐。 她看到了依米身后的阿娇几个,心中忿恨不减,却规规矩矩地跪着,目无斜视任凭她们过去。 竹歌到底有几分不忍,毕竟夕雾的怨怼是有来由的。但想到只怕这是老夫人特意揪住她的错,要给夕雾一个教训,免得她心中戾气更甚越加放纵。便什么也没有说,只当视若无物般从从容容过去了。 有了许老夫人的吩咐,依米亲自把她们带到了最好的客房安置。悉心周到,热情细心,不愧是许老夫人身边第一得用的。宫中侍女,也不过如此。 等依米走后,阿娇才累瘫在榻上。 昨夜那根本就不叫睡,她觉得累极了。 竹歌便上来拉她,“女士,洗手净面了把头拆了再睡。” 阿娇只得起来,见她眸中一片通红想到她昨夜一夜没睡。这多半天又是提心吊胆,心中心疼。睡意去了一半,便道:“别怕,雪舞既然说了能救,就是能救。” 竹歌点头,道:“我省得,这次真是多谢雪舞了。说起来,都怪我。”她一顿,妩媚无限的柳叶眉打霜般地蔫下去。“到底怪我,都是冲我来的” 阿娇见她这样自责,正要开口训斥她。 “我以后胡说你同主人也信吗?” 笑语盈盈,如玉珠落盘,清脆响亮。像阳光一样透进屋子里来,叫人心中微微上扬。 雪舞转了出来,她刚刚去洗脸净面了,又把粘着羊血衣裳换下。才来房中,她边走边笑。“别怕,竹姊姊。这毒就是我明的,我还不知道怎么解吗?” 这话一出,阿娇同雪舞讶异不止,眼睛瞪得浑圆。 雪舞却嘻嘻笑道:“这么说是不是放心了,刚刚在那我不好说。不然,总有几分别扭,好像我故意害郭郎君一样。” 难怪这么奇怪的毒,雪舞见了解毒方法就信手拈来。 竹歌听了这话果然放松了许多,也有了说话的兴致。“我还不知道你这么厉害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两百零一章 前仇旧恨 雪舞有些不好意思,轻声道:“竹姊姊,你也知道我。81Δww%wん1zwcom小时候吃不了苦所以才学的毒,索性我在毒上有些天赋。虽然武功不及你,但善毒总算也叫少有人能奈何我。”她话音一转,很是迷惑不解地道:“只是这是我几年前无意明的毒,除了我没人能会啊。就是我自己,一见是香满海棠也吃惊不已。” “而且这还不算真正的香满海棠,应该是仿制,却学了个**成。”雪舞说到这里,又添了几分痴性,很想见见制毒之人。 竹歌道:“不奇怪,你的毒总归是用了。又这般奇异,他既然想找。也能找着。” 这个“他”说的就是竹歌的仇人吧? 竹歌见她们目光探究,心下放下了郭解的安危。便解释道:“是衡山王刘赐,我曾为他府上歌姬探知消息。他想纳我进府,引得王后嫉妒,查出了我的身份。此后便一直试图追杀我,他也隐隐有反意,害怕我告。” 刘赐是刘彻的叔叔,又是藩王。阿娇自然是有影响的,其父是高祖第七子,淮南王刘安是他胞兄。最初封为阳周侯,七国之乱后因没有从犯,被改封衡山王。 却没想到这也是个想造反的,刘彻的天下还真是忧患重重啊。 也真难为他不仅扛过去了,还做出了一番顶天立地的功业来。 这样的人,怎么能不叫陈皇后倾心? 普天之下,想寻着比他还优秀的? 竹歌不过三言两语带过,她还要说别的事。 “我那时得罪了衡山王,也回不了长安。他虽然杵于太皇太后不敢明目张胆对付我,却一直杀手不断。我就是那个时候认识的郭解,他救了我,又义薄云天带我来他外家躲避。” 她说到这里脸上又是甜蜜又是有些愧疚,她轻声对阿娇说:“主人,竹歌无意隐瞒这些。只是想着过去了,到底也和他没有什么,便” 阿娇含笑摇头,示意她继续说。 竹歌后面的话就沉重起来了,“郭解受天下游侠尊崇,他可以称得上一呼百诺。他有个姐姐名凌,其子名杨哲。他这外甥依仗着他舅舅的威风横行霸道,无所不为。只是我从头到尾也不曾知道,等从这走后。重新成为歌姬探听消息却碰见了他,他调戏我不说,还硬逼着我喝酒。我不想惹是生非便喝,只是每次他必定要灌我一满杯,而自己才喝一小口。当时便有一个卖油郎不知道深浅,看不过上来吓唬他,却不想真杀了他。” “我也就是他死后才知道他是郭解的外甥,他姐姐大怒。说郭解这般义气,却不想因为义气救的人反倒害的外甥的命都丢了。便把杨哲的尸丢在路上,半是逼迫半是羞辱地叫郭解杀我为她儿子报仇。卖油郎见此自出来自了,郭解说是杨哲欺人在先,把卖油郎放过了。更没有迁怒我,他亲自去给杨哲收尸埋葬。只是我却再没有脸面去见他了,他姐姐恨极了我,就是老夫人白人送黑我,我也是心中有愧。” 这杨哲欺男霸女,横行霸道,想必叫他逼死的人不少,实在是死不足惜! 只是站在竹歌的立场上,又实在难做。 倒是这卖油郎情深义重,有担当,叫人赞一句。 雪舞心中想道,嘴里也问了出来:“那卖油郎呢?” “他得罪了郭姐,远走了。” 那是一个好人,只是不属于她。 如此这般前因后果都说了,屋里一时气氛不觉低沉下去。 阿娇眸光流转,起身道:“我困的紧呢,天到黄昏了。也不睡了,雪舞你出去跟她们说,我想沐浴。”雪舞答应一声出去了,她又去拉竹歌:“你也沐浴了换身衣服吧,解解乏。今天晚上好好睡一觉,不然明天郭解醒了见你这样” 阿娇嘴角微撇,笑意已经把剩下的话说完了。 竹歌想起今天郭解睡梦中犹自叫着她,他的心意他已尽知了。心中又是甜蜜又是痛苦。却也到底没有多争辩,只微微点头应下。 等沐浴更衣后,便有侍女来请阿娇去老夫人房中用饭。 老夫人看起来也是哭过的,这点上她像太皇太后。 纵然经历了风雨重重,心已经足够冷硬了,却还是心底有柔软。 许老夫人一定是个信得过的人,不然陈皇后不会和她有约定。 只是这约定是什么呢? 阿娇用完膳又陪着老夫人用了茶,才往房中走去。 竹歌已经睡下了,她又累又怕。一旦放松下来,疲倦就潮水般地袭来。 她出了竹歌的房间,雪舞伴着她睡。知道阿娇也累极了,不过坐了三刻消食便拢了火盆为阿娇卸妆。 雪舞一面把阿娇头上的钗环取下,一面问:“张博达去了吗?他想必难受极了吧。” 白天的时候他也去看了郭解,只是后来不知什么时候走了。她们忙着,也没顾得上她。 阿娇听了这话摇头道:“没有,他告了罪说不舒服。” 想起留侯这一辈子的深情和求而不得,阿娇心头也不禁有些担扰。下山时还说到时候让张博达带着孩子回去,叫留侯高兴高兴。 只怕高兴没有,张博达来个一世不娶 阿娇叹了口气,日子就是这样。别人的,自己的。层出不叠的问题,等待着你。 第二天正在用早饭,便有侍女眉目带笑、喜气洋洋地跑来脆生生道:“老夫人,郎君醒了。” 老夫人心里好似一块巨石落地,脸上的笑止也止不住。转头望向阿娇同雪舞含笑谢过,也没心情用饭了,立时便要去看。 阿娇眼见竹歌心都要跟着老夫人走了,便也起身道:“老夫人,我同您一起去。” 等到了房中,果然见郭解已经醒了。只是这毒麻痹全身还不能说话,眼珠却是有了些许活力转动着。 老夫人见他这样,几乎落下泪来。坐到榻边握住他的手连声说“好孩子”,郭解见外祖母这样也红了眼眶,极力笑起来劝慰外祖母。 老夫人强忍着泪水,接过侍女手中的药碗。亲自喂起郭解来,他顺从地一口一口慢慢咽着。 郭解的目光定在人群中穿着水绿色衣裙的竹歌上,她也正望着他。柳叶眉丹凤眼里含着无尽的欣慰后怕和再也掩盖不住的柔情,他心里甜的放佛喝着了蜜一样。 其实他们之间的问题说是问题也不是问题,毕竟这世间除开生死再无大事。姑且不论过去的对错得失,活着的人总要朝前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两百零二章 儿女 立春后渐渐寒气冷锋减弱,日光也有了温度。8Δ1www1zwcom 郭解已经熬过了最关键的四天,性命已无大碍。 竹歌常日伴着他,似乎经过了这次生死。从前她害怕的不敢面对的,都已经不重要了。 老夫人只当没看见,情绪淡淡的。 既不反对,也不赞成。 眼角眉梢偶尔会流露出一丝怅然,一闪而过。 似乎是因为外孙的喜欢,老人家已经做了最大的退步。但到底还是无法忘却重外孙的死,还是有几分郁结。 但阿娇肯定一定不是这样,许老夫人不是那等不明是非的人。 那么,是为什么呢? 阿娇想不明白,又怕是自己多心。更不能告诉竹歌,白白叫她操心。 又下过了几天早春淅淅沥沥带着清寒的小雨后,终于放晴了。 这几天阿娇闲下来总会去逼自己想陈后和许老夫人的约定,无奈脑子中一片空白。陈后也不肯入梦来,阿娇真是有心也无力了。 日光暖暖地照进屋内,引得阿娇心也一下跟着放晴了。 她住在二楼,跑出去凭栏而望。 屋檐上雪都化了,滴滴答答的声音此起彼伏。 院子中潮乎乎的泥头清香,悠悠地飘动着。杨柳也慢慢舒展开了身子,再过半月一月的无数绿意就要在树上浮起。 风虽然有些凉,日光却是和煦的,白晃晃的,轻飘飘的照在地上。往远望去,只觉全笼罩在这光影里,叫人舍不得动弹。 阿娇顺着光影往楼下走去,正碰见夕雾。 她的脸已经好了,只是那眉间还是倔强不服溢于言表,见了阿娇不情愿地行了一礼。 阿娇懒得理她,抬脚就要走。 她却清了清嗓子,说话了。 “贵客还不知道吧?我们小主人的一双儿女要来了,那真真才是粉雕玉琢的孩子啊” 阿娇把她的声音撂在身后没有管,任凭她说。 夕雾本来应该要被老夫人许给杨哲为妾,她愿意极了。 没想到杨哲横死,她自然恨极了竹歌。 却没想到她倒是痴心,打定了主意再不嫁人。 许老夫人可怜她,平素便高看她几分。 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个可怜人。 阿娇不想和她起口舌之争,只是听着她说的话心里却是起了波浪。 郭解早已如竹歌想的那样成家立业。就连儿女只怕都偌大了,竹歌如果进门就只能是妾。这还得看郭解的正妻能不能容下,但设身处地地去想,谁能容?凭什么得容? 天长地久矛盾是少不了的,那郭解以后是偏向竹歌还是偏向妻儿女? 真是一笔糊涂账! 等到终于到了郭解屋里,雪舞正在给郭解把脉。一个侍女端了药进来,竹歌刚要接过。阿娇就上前拉住她,轻声说:“我有话问你。” 竹歌见阿娇一脸凝重,便轻轻带上门同阿娇出去。 阿娇闷头走了许久,眼看到了游廊尽头才停下。 她转过身来,面对着一脸笑意的竹歌问:“你知道他已经娶妻生子了吗?” 竹歌的笑顿时凝住,而后头慢慢低下去。“我知道。他今天还说他的孩子们要来看他了,到时候让我们熟悉熟悉。” “他的爹娘去世的早,自小跟着老夫人。后来也是老夫人做主娶妻生子,就开门立户地去住了。” 她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喜怒来。 或许也是有些遗憾吧,只是太淡了,淡到阿娇听不出来。又或许能这样失而复得,于她而言已经是意外之喜。 果然竹歌接着道:“主人,我想嫁给他,我们已经错过一次了。” 竹歌已经下了决心,希望得到阿娇的允许和祝福。 这世间的情是两情相悦就能有个好结局的? 情是会变的,是会淡的。 更何况是这样的境地 阿娇听了这话一时气结,沉下脸。 “你嫁过去是妾,妾是什么地位什么身份还要我教你吗?” 她一向是轻柔的,这样疾言厉色还是第一次。 竹歌却知道这是真心为她考虑,心中一软,几乎落下泪来。 “他的妻早已经生病死了他说我可以” 阿娇一惊,望向哽咽的竹歌。 难怪说的是一双儿女过来,而不是夫人也一并过来。她先时没有细想,还以为是走不开。但想想再大的事能大过夫君病重? “可以做继室是吗?”阿娇接过竹歌的话,“但继妻要对原配执妾之礼,你以后有所出身份上也短于这两个原先。先不说你以后的孩子会不会觉得委屈?你能让他这对儿女接受你吗?他们排斥你可是理所应当的。” 阿娇锋芒毕露,说的竹歌几乎没有还口之力。 她几乎要心软了,几乎要拉住她说只要她愿意就好。 但是婚姻本来就是这样一堆琐事缠在一起,它会磨掉一开始的热情。 更何况是最难为的继母。 我不愿意你过这样的日子竹歌你应该畅快恣意一点 阿娇想到这里,心里说不出的自嘲。她前世时也曾天真过,也曾相信爱情至上。 但是如果真的这么简单就好了。 我们总是会相信人定胜天,其实很多时候都是身不由己。世界不会向你希望的去运转。 但是说这些竹歌能听进去吗? 就连她自己都觉得太武断了,她凭什么说竹歌不会幸福呢,兴许她也只是杞人忧天。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竹歌幸福就行了。 是因为陈皇后飞蛾扑火般的爱影响了她吗? 她最近愈来愈觉得自己像她。 阿娇叹了一口气,轻轻地说:“其实或许是我想多了,你别当回事”她话没有说完,就被竹歌抱住。她的泪落在阿娇的肩头,大颗大颗侵湿了阿娇的肩头。 “我知道我都知道” 她知道,知道。 这是最心疼她的人才会担忧的。 竹歌想起了她娘,如果她娘在,也会这样担忧。 担忧她以后的日子,她明白。 竹歌抽抽搭搭地哭着,把阿娇的心都给哭酸了。她和雪舞这一路伴着她来,忠心不二,陪着她笑陪着她闹。她们在阿娇心中,是朋友,是姐妹。 阿娇忍住泪意,拿出帕子递给竹歌。“哭什么?难道我不让你嫁。你就不嫁了吗?郭解品行不错,是良配。我只是担心你以后”她望向竹歌那把泪水泡的水汪汪的丹凤眼,“但是以后还没来,现在才重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两百零三章 手段 郭解的一双儿女是在几天后的午后来的。 阿娇住的离许老夫人很近,嘈杂声自然把她从午后情梦中吵醒了。 雪舞出去看了看,很快就进来告诉她是郭解的一双儿女来了。带了许多侍女仆人同箱笼,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搬家呢。 阿娇已经从竹歌嘴里知道了大的是女儿,今年十一岁,单名一个珏字。小的是儿子,才六岁,单名炎。 许老夫人盼望着这对重外孙来,府里的侍女们也说起来。阿娇便从这些只言片语中知道了郭珏是个极聪明伶俐的,郭解疼的不行。 还知道了这小姑奶奶是个不好相处的,她外家想把她小姨说给她爹为续弦,她硬是求了老夫人婉拒。 这样一个小姑娘,心性敏感。竹歌即便进了门,也是难做。 阿娇叹了口气。 晚上去老夫人屋里用晚饭时,便见到了郭解的这双儿女。 郭珏穿一身藕粉色衣裙,乌黑油亮的长披在肩头,头上髻上只用一只碧玉簪挽住,简单大方。眉目清秀皮肤雪白,笑起来时一对小酒窝甜的叫人生出无限怜爱。 郭炎不如他姐姐清瘦,壮实许多。小脸滚圆,一团稚气。 许老夫人带着笑郑重引见了阿娇给他们,只是说到称呼时老人家有些迟疑拿不定主意。 阿娇明白为什么。 许老夫人是文帝义母,阿娇同郭解儿女是同样的辈分。 但竹歌如果嫁给郭解了,主人同继子女们一辈,这辈分就别扭了。 她便道:“叫什么都成,是姨母啊还是姐姐啊,都随孩子们。” 看来许老夫人也还是不反对郭解同竹歌,这叫她也微微松了口气。 阿娇话音刚落,就听见郭炎甜甜地奶声奶气笑道:“太奶奶,是姐姐,姐姐。” 郭珏的酒窝更深了,跟着行礼道:“姐姐好。” 许老夫人一愣,还想说什么。就听阿娇已经笑着应下了,又问他们几岁了读什么书喜欢玩什么。 又过了片刻,侍女出来说已经摆好了食案。 于是,转进去用膳。 郭珏很安静,用饭时一举一动几乎像是表演。 而郭炎就闹腾的多,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老夫人一点不烦,笑始终挂在脸上。一用完饭亲自绞了帕子给姐弟俩洗手净面,心肝肉的叫个不停。 两姐弟午后刚来时已经见过了郭解,路上舟车劳顿累的眼皮直打架。晚间就没有过去了,老夫人亲自把他们哄睡了才出来去郭解房里。 阿娇正在廊下同竹歌说话,“郭炎还小,天真无邪,可爱极了。你只要真心待他,不是问题。” 郭炎的眼神清澈极了,好似最灿烂的宝石一尘无染。 阿娇忍不住想,昱儿如果在是不是也会这么可爱。 用能把人心看化的眼神看着她,甜甜地叫她一声母后。 她心中一涩,转头说起了郭珏。把郭珏称呼她姐姐而不是照常识称呼姨母的事告诉了竹歌,而后说道:“郭珏很早熟,心性又聪慧。她不会傻的为了不让你进门而无理取闹,但是必然也不会轻易接受你。” 竹歌正要说话,忽听得纷至沓来的脚步声。 是老夫人同侍女们来了。 两个人的话题便戛然而止,上前同老夫人见礼。 其后几天,竹歌果然见识到了郭珏的厉害。 她甜甜地叫着竹歌姐姐,逢着郭解要她改叫姨母时便懵懵懂懂只作不懂地说她也叫阿娇姐姐,不能乱了。 其后,又事必躬亲地侍奉在郭解榻边。喂药擦脸这样的事都亲自来做,她做得很仔细周到。又是一片儿女的孝心,郭解高兴的不行。看着女儿无比后怕又担忧的脸,心中涌起无限疼爱,即便觉得冷落了竹歌也不好意思说。 到后来,郭珏更是把竹歌赶了出来。她说她阿爹大义,这辈子不知道不求回报地救过多少人,她和弟弟一向为她阿爹骄傲。这伤虽然是为竹姐姐受的,但现在也好起来了。姐姐不用担忧自责,所以姐姐不用日夜在此操心。 这话说的多漂亮,叫人挑不出半分错来,反而还要说句郭珏小小年纪就又孝顺又明事理。 就是郭解也自觉亏欠妻甚多,不好在女儿面前把话说明白。只得私下劝慰竹歌说别在意,珏儿是一片好心。 竹歌只能笑着点头。 她不生气,反倒很心疼。 郭珏还不到金钗之年,她本应该无忧无虑,一团稚气。每天要计较的不过是吃喝和饰,而不是心思玲珑地防备着父亲续弦了苛责她们姐弟。 懂事周全的背后,到底经历了什么呢? 竹歌觉得心酸,她也是少年老成。爹娘死后一夜长大,她明白以后只能靠自己,不然就是死。她不甘心死,所以她含辛茹苦地学武,她活下来了。 她只作看不出郭珏的冷脸和防备,含着笑关切着她们姐弟。 郭炎单纯不解世事,很喜欢这个教他学剑的姐姐。 就是郭珏也慢慢对她有了笑脸,也愿意同她说话了。 竹歌很高兴,成天都陪着他们姐弟。 阿娇却觉得她高兴的太早,只是不忍心泼她冷水。 她不忍心,郭珏却一点不客气。 这夜雪舞正在屋里同阿娇围炉夜话,忽听脚步声错乱而来。 是竹歌。 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雪舞出去看了看不一会就折返了,进来低声道:“她哭过了,我问她什么事也不肯说。” 阿娇闻言便去了隔壁,竹歌果然眼眶泛红,见阿娇进来勉强笑道:“雪舞又瞎说什么了?我没事。” 阿娇合上门道:“好了,我又不是来劝你打退堂鼓的。”她上前跪坐下拨弄炉火添了些炭,“说说吧,一定是郭珏怎么样你了。” 竹歌心思最是坚韧,等闲事是不会叫她难受的。也就是爱情又重新叫她心底柔软的不像话,这才会被一个十多岁的孩子说难受。 她自己也明白,所以很不好意思。 “珏儿不知道哪里听说了张博达对我有意,直白地问我会不会嫁给他。又说起她爹娘的恩爱来,说他娘生育艰难开始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儿,她爹也没有想过纳妾还跟我说她娘的庶妹早就心仪她爹上赶着想给她们当继母” 竹歌的话断断续续的,其中借着童言无忌而直白说出来的话她甚至不好意思告诉阿娇。 她说好人家的女儿为什么想着当继室?还得一进门就当娘?不是看中她爹的权势是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两百零四章 踏春 而后一脸纯真充满期待地问她,竹姐姐侍女们都说你就是这样的,你不是对不对?我还是觉得你和张博达相配。Ω81中Δ文网wwΩw1zwcom 竹歌又气又急,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话叫她怎么回? 说他们早就相识?所以她根本不贪图郭解什么。 说他爹亲口说的一直心里挂念她所以勉强成婚后,即便没有嫡子也一直不肯纳妾? 这只会让竹歌更觉得对不起郭珏的娘,只会觉得自己面目可憎。 就为了同小孩子斗气,就撕破她心中的世界? 她沉默着,郭珏却笑了,凑到她耳边低声道:“我不会让你进门的,你休想!” 一字一字,说的很慢很清楚。 竹歌讶然,望向一脸甜甜笑着的郭珏。见了竹歌这样,她的一对酒窝就更明显了。 她说完后,屋里沉默了半响。 天下事,难辨对错的有很多。 站在竹歌的立场上,她想嫁给心仪了多年的男子。你情我愿,错了吗?没错。 而于郭珏来说,她想守住她爹的位置,守住她心中的家。错了吗?也没错。 只是小小年纪,说话这样带着几分老气横秋还是叫人又心惊又心疼。孩子的世界不应该是这样的,看什么都带着恶意,带着觊觎。 纵使是成年人的世界,也是有阳光的地方多过黑暗处。 阿娇望向竹歌,柔声说:“让我试试吧。” 郭珏现在已经对阿娇有了竹歌有了敌意,她说什么在郭珏看来都是有目的性。还不如让没有利益所得的阿娇去劝说,这么一想竹歌的眼睛里又焕了光彩。 不是到万不得已,她还是希望能得到所有的认同。 只是,阿娇准备怎么做呢? 竹歌刚要问她,阿娇却知道她要问,笑着止住。“行了,我成了再告诉你,还怕我不尽心吗?” 她说着便出了门去。 正看见捧着一卷帛书的张博达从对面楼下廊中慢慢地走过,大约是夜里,他不需要违心地笑着。他脸上的表情很淡,淡到已经看不出喜怒来。 许老夫人已经知道了张博达是她师兄之后,平时多有看顾。 但他还是成天在街面上摆着摊混着,他伤了心并不会去买醉,而是清醒地要用自己的爱好把自己淹没。 阿娇没有阻拦他,更没有去安慰他。 既然谁都改变不了竹歌的心意,所有的安慰都苍白又可笑。 还不如让他慢慢地消化这些痛楚。 阿娇没有叫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的身影隐没在黑暗中才抬脚进门。 第二天是个好天气,阳光一片明媚。 阿娇用过了早饭便当着老夫人提议说想去河郊边走走,散散心。老夫人自然同意,笑着说年轻就是好,像她现在老了怕冷的很,只能缩在屋子里。一面又问要不要多带些侍女仆妇? 阿娇便一指雪舞笑盈盈地说:“有她一个就够了,更何况这是在您地界上?我一点不怕。” 这话把许老夫人逗笑了。 郭炎正在隔间玩,听了阿娇要出去。也跑进来耍赖要跟着去,他黏到老夫人膝上撒娇:“太祖母,炎儿也想去” 郭珏后脚进来,听了这话也道:“阿娇姐姐,我们姐弟能跟着一起去玩玩吗?” 这话一出,别人还没有如何。竹歌却是微微愣了一下,有些不明白。 却很快反应过来,郭珏这是想说服阿娇。 在她眼里,张博达同阿娇更为亲厚。 而阿娇是竹歌的主人,还不是她叫竹歌嫁谁就嫁谁? 竹歌又好笑又好气。 许老夫人这一向正心疼郭珏来了就衣不解带地尽孝,却又欣慰她懂事不好说什么。见她有兴趣去城郊走走,自然是同意的。当下便笑着看向阿娇,后者自然也是笑着应下了。 一时计较完毕,便各自换了厚毛衣裳套了马车出门去。 郭炎想同阿娇一起坐,他虽然天真单纯浑不解事,却也知道这个阿娇姐姐很喜欢他。就像姐姐说的阿娘一样,目光温柔,说话也是轻轻的。 他没有见过他娘,为了生他,阿娘雪崩死了。 是姐姐一直陪着他,关于阿娘的所有事也是姐姐告诉他的。 阿娘美丽,善良又温柔。 如果阿娘在,会不会也是阿娇姐姐这个样子呢? 郭炎闹着要上阿娇的车,郭珏也没法。她最心疼的就是幼弟,舍不得他受委屈。一直以来展现给他的世界也是温良美好,所以幼弟还是孩子气的很。 郭珏觉得很好,她失去的,弟弟得到了。这就够了。 她同意了郭炎上阿娇的车,不过要他问过阿娇才可以。 阿娇同雪舞听着郭珏一板一眼地教育着郭炎,心中正有几分好笑。 没想到郭炎晃晃悠悠地跑过来,认认真真却难掩奶气地问:“阿娇姐姐,我想和你坐一辆车好吗?” 可爱极了,真想捏捏他肉嘟嘟的脸。 阿娇蹲下去,平视着他点头应了。 他又怯生生地问:“我姐姐可不可以过来?” 姐姐并没有说要来,但是他既想和姐姐在一块,又想和阿娇姐姐在一块。 阿娇自然还是答应。 得了准话后,他就回去磨缠郭珏。“去嘛,去嘛” 郭珏自然拒绝不了她,于是她也来了。 这样雪舞便被挤到了后面的马车同郭珏姐弟带的侍女一起坐了。 郭珏上了车后很安静,她不给阿娇填麻烦。给她茶便慢慢地喝着,还嘱咐弟弟不要闹阿娇。 她很惹人喜欢,懂事娴静 阿娇很难把她同说出那样刻薄话的郭珏联系在一起,如果竹歌不是想嫁给郭解,郭珏也会对她很好吧。 阿娇把这些情绪掩下,小心地把郭炎圈在环里,防着他一会磕在马车壁上。 马儿打了一个响鼻后,马车动了起来。 半个时辰后,便到了河郊。 二月中旬,正是吹面不寒杨柳风的时候。 雪融化的很快,哪怕是河边也只剩下稀稀疏疏的几块白色。 冰封的棱角分明的河面已经消失不见了,冰层豁然开裂四分五裂,潺潺流水同鱼儿们又重新见着了阳光。 大片大片地的地方露出嫩绿来,这样的绿柔软的叫人不忍去踩。 郭炎很喜欢,也不怕冷。 下了车,就拉着郭珏跑起来。呼呼喊着些什么,郭珏的笑声不一会也清清亮亮地响起,像檐下的一串风铃。 到底也是孩子。 阿娇含笑看了一会,然后叫雪舞寻出剪刀来。 她这次来,还要带些野菜回去,也尝尝春的味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两百零五章 野菜 对,就是野菜。81中文网www1zwcom 雪舞刚听说时也是有些愕然,皇后自小到大娇养着,怎么会想到拿剪刀绞野菜呢? 阿娇便推说是从前跟竹歌住在蓝田山脚下时,听农妇们说的。 雪舞半信半疑,却又找不到更好的解释。 她不知道,阿娇这是前世养成的习惯。 前世父母逢着周末也忙的不可开交时,就会把她送到外婆家。 外婆就喜欢春天时带着她去郊野采野菜,回来变着花样做给她吃。说这是春天的味道,尝尝。 后来,外婆年纪大了。 而她周末也被各种补习班缠的喘不过来气,去看外婆也只有逢年过节了。 外婆总要很遗憾地说,现在污染大了,想去采点都不敢做给她吃。 母亲就会嗔怪说,年纪大了可别乱跑了,不安全。娇娇想吃什么没有,别操心。 阿娇始终记得外婆其后说的那句话,那么郑重其事却又那么无法叫人无法反驳。 外婆说,小孩子得尝尝春的味道这年也顺道。 所以前天,阿娇在游廊边见着冒出头的小小的一颗荠菜。回忆翻天倒海地奔来,她很想很想再尝一次春的味道。 阿娇保持着外婆的习惯,用剪刀,而不用锹。 这样,它们还能再长起来。 嫩生生的草,枯枝上萌出的绿叶。山和河都整片整片地绿了,说不出名字的鸟儿们藏在枝叶后,婉转甜蜜地叫着。 老柳柔弱的缀满了新芽的枝条上长长地垂进河里,风卷过如动珠帘扫在河面上。一时间,涟漪阵阵。 阿娇躬着身子仔细地地上搜寻着,很快就现了大片大片的野菜。 她剪齐一把,就整整齐齐地放进雪舞拿来的竹筐中。 远远地,传来一阵阵歌声。怪好听的,但却是方言。 阿娇直起身来认真听了半响,也没听懂。 “她们唱的是阳春三月三,荠菜当灵丹。” 忽然一个甜甜脆脆的声音响起,阿娇转过身去,是郭珏。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手里正牵着虎头虎脑的郭炎。 “穷人家的孩子,开了春大点的要跟着下地干活。小点的就跟着姐姐们去山上找野菜,好晚上添点青菜,还不费钱。” 郭珏轻声说,而后狡黠道:“阿娇姐姐,你怎么也不像小时候过过苦日子的吧。” 她的眼睛里跃出光芒,充满了孩子的好奇。 阿娇还真答不出来,正在此时,郭焱好奇地指着筐里绿油油的荠菜问:“阿娇姐姐,要这些草干嘛?” 她便推说是听人说的,而后去应郭炎。“这不是草,是菜,荠菜。” 郭炎正是馋嘴的时候,追问道:“怎么吃啊?” “焯过,碎切,加豆腐沫,浇点酱油、醋,香极了。或者切些牛肉沫,放点葱姜爆香了一块朝,吃起来香甜极了。” 小郭炎微不可觉地咽了一下口水,双眼放光地举起胖乎乎的小手。“阿娇姐姐,我也帮你好吗?” 阿娇失笑,“行。那我剪了,炎儿就负责放进去好不好?” 郭焱连声说好,挣脱郭珏的手跑到阿娇身边。专心致志地望着阿娇,看着快有一把了就接过整整齐齐地放在筐里。 没用上半个时辰,就把这片草地上的荠菜剪了个遍,光秃秃地迎着风。 把大半筐荠菜放进马车里,阿娇便叫雪舞倒了温水给郭焱洗手,而后拿帕子给他擦干才自己洗手。 等忙完了,该回去了,阿娇才现刚刚还含笑看着弟弟同她剪野菜的郭珏没在身边。 下车一找,郭珏正对着一树迎春花出神。 也亏了她,不然阿娇还真没看到这树被绿树遮住的嫩黄明亮的迎春花。一串串,一蓬蓬,重重叠叠的花朵累满了柔软的枝条,花团锦簇,灿烂极了。 迎春花是春花中开的最早的,太皇太后特别喜欢。 一枝,两枝,三枝 好似一面激流直下的瀑布,清香四溢。 又是在这野外,浑然天成,没有经过任何后天的雕琢。美的叫人畅意极了,难过郭珏看呆了。 阿娇上前信手在垂下来的枝条上摘了几朵嫩黄小花,簪到郭珏间。她明显感受到戴第一朵花时,郭珏浑身绷紧了,像刺猬一样即将露出浑身尖锐的刺来。但是或许是郭炎在旁拍着手说“好看,姐姐好好看”的笑语声,或许是阿娇轻柔的动作,郭珏一点一点缓和下来。 阿娇只做不知,仔细地把花簪好。前后端详,很满意。“可惜这里也没有铜镜,不然”她话音未落,忽然想起了什么。牵过郭珏,把她带到河边。 清亮的河水倒映出来的,比昏暗的铜镜清楚极了。 郭珏喜欢清雅素净,但阿娇想才多大的女孩,正是该穿些娇嫩颜色戴花的年纪。现在看来,果然是很适合郭珏。 郭珏望着河里的自己也露出几丝笑,这笑不是练就的敷衍在脸上的笑,而是真诚的。 所以,这笑连郭珏自己也感到陌生。 她心头蓦然间想起阿娘死时瘦弱无骨的手紧紧地抓着她,生疼生疼的她也不敢说。 她知道阿娘快死了,但是死是什么? 还会回来吗? 不会了对吗? 所以她以后和弟弟都没娘了吗? 郭珏很想哭,但是她竟然哭不出来。麻木地跪在阿娘榻边,眼睛明明没哭却火辣辣地疼。 阿娘哭了,她第一次看见阿娘的泪。 那些止不住的泪打湿了床幔。 阿娘不舍担忧地心疼着她们姐弟,“我的珏儿才这么小,可怎么办?阿娘都不能送你出嫁,你要是所嫁非人,一辈子要受大苦啊!我的珏儿!你弟弟还好,妻子过不到一起去还能纳妾,你可怎么办!” 五岁的郭珏不明白阿娘的担忧,但是她还是难过,难过的说不出话来。 她多想要阿娘快好起来这,这样阿娘就能看到她出嫁,就能看到弟弟出嫁。 阿娘还是死了,她被埋了。 阿娘的乳娘告诉郭珏,要紧紧守住阿娘留给她和弟弟的东西,守住这个家。 倘若阿爹再娶进来后母,将来还不知道随便找什么人让她嫁,就是弟弟的家业也要让给后母的孩子。 还会永远忘记她阿娘! 郭珏紧紧地握住拳,不行,不行! 爹是阿娘的,是她和弟弟的! 后来阿娘的乳娘也死了,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郭珏愣愣地望着水中那个戴花的小姑娘,阿娘在时也爱给自己戴这些鲜嫩的花。 她想到那个妖媚的被阿爹说好的竹歌,想到自己本来寻机会说服阿娇把竹歌说给她师兄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两百零六章 春雨 忽然之间,郭珏什么都不想说了。81中文网wwwㄟ1zwcom她转身上了自己的马车,没有跟阿娇坐一辆。 郭炎黏过来,一个劲问她怎么了。她勉强笑着说就是累了,然后郭炎就信了。自己坐着一个小角,叫她睡下,说再一会就到家了。 弟弟实在是天性纯善,她不想破坏,她只能帮他守住。 来时两姐弟都挤着跟阿娇坐,回去时却不坐了。 雪舞有些奇怪,阿娇却很淡然。吩咐车夫赶车,荠菜就要吃新鲜的。 三春荠菜饶有味,九熟樱桃最有名。 晚间阿娇亲自下厨去炒了牛肉荠菜,又绰水了凉拌。 果然还是记忆中的味道,鲜味甘味回味悠长。 郭炎就着这两个菜,足足吃了两大碗饭才依依不舍地放下筷子。 小孩子不敢叫他吃太饱撑着,五六分是最好的。 也就是到了这里,许老夫人宠惯着,说养孩子不让他吃好吃饱怎么长的壮实? 郭炎才能痛快地吃两碗,喝着茶就点心的时候他忍不住又跟阿娇说:“阿娇姐姐,我们明天还去好吗?” 荠菜的味道的确很好,又是冰天雪地长就的。 古往今来,数不清的好美食的文人雅士为荠菜赞颂。 但哪能长这么快? 就是割了就长的韭菜叶没这么快。 阿娇苦笑不得,忽然想起来时看见的几棵香椿树。 好像正红蓬蓬地了芽。 也正是季节,便一笑。“不用出门也有啊,明天我们吃椿天。” 郭炎摇头不解,“春天?也能吃吗?春天怎么吃?” 他好奇起来,小嘴巴拉巴拉地追问着阿娇。 阿娇忍俊不禁,就告诉他。那是香椿树的嫩芽,绿叶红边,好看极了。 香椿炒鸡蛋、香椿竹笋、香椿拌豆腐、潦香椿、煎香椿饼、椿苗拌三丝、椒盐香椿鱼、香椿鸡脯、香椿豆腐肉饼、凉拌香椿、腌香椿、冷拌香椿头 她一连串的菜名说的郭炎又填了两块点心,完全忽视他姐姐警告的眼神。 被勾动了馋虫的郭炎第二天一早便咚咚咚地跑上来敲门,“阿娇姐姐,我们去剪春天” 剪 还真是很有意境。 阿娇打着哈欠起来,叫雪舞先开门让郭炎进来。 等着她洗漱的时候,天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雨。 先时是细细的毛毛雨,等觉时已经哗啦啦下大了。 郭炎失望的不行,知道雨天没法去剪春天了。 但还是盼望着雨一会就停下,“阿娇姐姐,雨一停,我们就去剪好吗?” 用过早饭后没有停。 又过了一个时辰还是没有停。 郭炎可怜巴巴地望着院子里的雨幕,难过的快哭出来。 任是谁也看的出来,他很想知道那到底是什么味道。 郭珏哄了几次,他也还是皱巴巴地不高兴。 许老夫人哄,也不行。 郭炎虽然懂事,却还是比郭珏骄纵几分。 如果是郭珏,得不到的也就算了。 雨哗啦啦下着,说不出名字的细藤攀上了假山。细碎的叶地毯般地缠上去,星星般的花骨朵,都被春雨浇得水灵极了。 阿娇站在屋檐下,也盼着雨停。 忽然有人从廊下走来,手里抱着好大一个筐,暗红色的香椿芽堆满了尖。 是竹歌。 她的刘海湿嗒嗒黏在一起,浑身的衣服都在滴着水。所到之处水迹蔓延成了一条小道,她去给郭焱上书采香椿芽了。 真是 竹歌到了阿娇跟前,把筐放下。“够吗?不够我再去摘。” 阿娇掏出帕子给她擦额头上的水,“够了,别摘了。等停雨了再摘,你真是” 竹歌接过帕子自己擦拭,但是实在是杯水车薪。丝间滴滴答答的水哪是一方帕子能擦干净? 她便索性不擦了,浑不在意地说:“不是炎儿想吃吗?再说了,我练武的人这点雨怕什么?” 阿娇被她这份心给感动了,忙道:“快回去洗个热水澡,去去寒气。我现在去给郭炎做,午饭他就能吃上。” 她便进了屋去叫郁闷的要滴出水来的郭炎。“快出来吧,去看看椿天。” 他一下雀跃起来,欢呼一声就跑出去。 竹歌早已经走了。 廊下放着一筐还带着雨丝的红嫩嫩的椿天芽,他伸手去摸。“这就是春天,原来春天是红的。” 阿娇笑着应道:“对啊。” 跟着出来的郭珏便奇道:“这么大的雨,谁去摘的?还冷的很呢。” 阿娇轻声道:“竹歌。” 说完也不看郭珏是什么神色,她是感动也好,怀疑竹歌是假好人也罢。叫了人把这筐椿天拿到厨下去,自己又亲自去厨下做法。 午饭时,郭炎终于如愿见到了香椿炒鸡蛋、香椿拌豆腐、炸香椿鱼、香椿鸡脯、香椿豆腐肉饼、凉拌香椿、香椿鸡蛋饼 香椿同香菜、芹菜一样都是以特别的香味而出名,炒蛋金黄碧绿光是颜色也格外好看,就更别说吃了。 跟韭菜炒鸡蛋,可说不分伯仲,一块就够人扒一大口饭。 拌豆腐,只用油盐味道便鲜嫩到几乎把舌头吞掉 炸香椿鱼金黄酥松,香椿碧绿脆嫩 和鸡脯一起炒也好吃,香味浓郁极了 凉拌,香椿味道最足 郭炎一口接一口,都来不及夸夸好吃。等他狼吞虎咽地把自己食案上的菜色吃的一干二净,才放下筷子。 许老夫人很高兴孩子这样有好胃口,慈祥地看着郭炎。又望向阿娇很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您就把方法教给厨下就行了,何必亲自动手?” 阿娇摆手,“我也很喜欢下厨。” 其实,最应该谢的是竹歌。 只是说了就显得这是献殷勤一般。 不说老夫人自然也会知道,这就够了。 或许对于竹歌来说更简单,只要郭炎开心就行了。 爱屋及乌而已。 只要是心上人的,她都会去爱,真心实意地去爱。 春寒料峭,雨意冰冷。 要是一般人淋了这么一场雨,肯定是得要风寒的。 竹歌身子骨好,还真的没事。 得了一句郭炎的谢谢便高兴的不行。 也不知道是老夫人叫他来说的,还是郭珏。 雪舞认为是老夫人,郭珏对企图嫁给她爹的竹歌还是充满了防备,冷漠客气而又疏远。也就只有粗枝大叶的郭解看不出来,就是老夫人也几次三番地说多谅解一下郭珏。她没有坏心,只是娘死的早防备心强。 这一点竹歌自己也很明白,她的阿娘也死的很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两百零七章 开渠 早春的太阳还不算太暖,但金灿灿的日光就够叫人心情舒畅。81中┡文网wwwん1zwcom向上望去,天又高又亮,白云朵朵。眼角下便是巍峨的汉宫和满目春光,刘彻立在屋檐下深深呼吸了一口清冽的凉气。 很安静,安静到如阿娇所说的那样能听见冰层融化崩裂的声音。 她离开的日子,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了。 他还是习惯地引用着她的话,仿若她还在身边嫣然笑着说这些话。 阿娇刚走的时候,他翻天覆地地找她。 再后来,现了她的决心,他便抵触一切跟她有关的东西。 但二十多年的相知,她早已经融在他的血脉里。想割舍掉何其难,又如何痛。最重要的是,他舍不得。 于是,刘彻又一点点捡回来。 他想如果能忘记那就忘记,忘记不了那就留着吧 刘彻披着大氅站得笔直,含着几丝笑意。院子里当阳的地方已经钻出一片绿茸茸的小草,枝头上也冒出了新叶。 忽地,一阵风卷来。 绿草茵茵被踏的全倒一边去了,是雪狮子。 它有一搭没一搭地吃起草来,有些漫不经心。 天渐渐暖起来后,刘彻到底还是把它又带在了身边。 小冬子眼见陛下不多的笑意滑下去,不觉在心中祷告漫天神佛。同时忍不住要和雪狮子神识传音了:小祖宗啊,你说就冒那么块绿色陛下看着正高兴,你就 唉,总不能拿你怎么样。 他这么想着又放下心去,继而担心起自己来。皇后不在了,陛下的心情就没有好过。师傅说杀就杀了,他现在虽在外人眼里又红起来了,但谁知道明天呢? 陛下一个不如意还不是说杀就杀,唉! 小冬子正胡思乱想之际,却见廊下有人来了。 来人目不斜视,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步伐很稳健,不疾不徐。 是九卿中的大司农郑当时,小冬子久在御前知道他名声很好。廉洁奉公,年节送,只不过是些普通吃食谢哦,光这点就值得人尊敬。听说脾性也是极好的,不像丞相魏其侯,从前就是太皇太后和先帝的面子也照摔不误。 也就现在年纪大了,讲究养气了。 饶是这样,陛下仍说丞相那是傲气天生藏不住的。丞相听了这话,倒不否认只是笑着。陛下也跟着笑了,小冬子见到的不多的笑。 但不知为什么,好脾性的大农令反倒好似不那么招陛下喜欢。 也不是不喜欢,就是不像丞相那么总能让陛下带着笑意。 小冬子虽然小聪明很有些,但对于这些帝王心术实在是弄不明白。他也不想去探究,师傅曾教他糊涂就是福气,这是大智慧。 眼看着大农令到了陛下后面行礼,小冬子便悄声退了出去。雪狮子听见他出去,偏头看他一眼继续吃草。 小冬子又好奇又好笑,这马灵性着呢,知道他小冬子就是个伺候它的人。这要是陛下抬脚要走,早跟着一块走了。 他轻轻地合上门。 轻轻的说话声被关住,迎风飘来的只有碎碎的几个字。小冬子脚步轻快地到了春陀身边,两个人说起话来,师傅走后春陀一向很看顾他。 小冬子看眼色的功夫确实不错,刘彻的确不是很喜欢郑当时。他正是激扬飞越的年纪,不喜欢一板一眼的。 郑当时这人倒还能用可用,就是一说话必先长篇大论地说些没用的。不过就是推荐一些士人,言语中推崇不已。听说和属下议事时,也是谦和地不像话。没有一点九卿的样子,刘彻明白这是太爱惜自己的羽毛了,不敢得罪人。生怕外间议论起他时说半句不好的。 这样的人,顺上为多,不敢鲜明地把自己的是非说出来。 但刘彻的容人之量还是很有的,从来都是不拘一格用人。所以汉武一朝,人才浪花般层出不穷,他手里从没有缺过人用。 不能不说刘彻实在看得明白,郑当时的确不敢得罪人。没跑偏的历史上,窦婴彼时已经失势,田蚡怠慢轻视就罢了,还使人去要窦太皇太后留下来的田地。 老友灌夫为之颇为忿忿不平,以为田蚡从前在窦婴跟前陪侍宴饮如子孙辈一样,现在倒看不起窦婴了。实在是小人模样,可恨之极。 田蚡夫人死后燕王小女儿嫁进来的婚宴上,灌夫醉酒骂座田蚡大怒,使其下狱搜罗罪名。窦婴为之相辩于刘彻跟前,各说各有理。刘彻便令群臣议论,郑当时起初偏向窦婴对,被田蚡咳嗽提醒后便转了话音。 刘彻气他这样没个主见,看人脸色,更深恨外戚尾大不掉,朝臣竟怕得罪他们而不敢说话。当即便气的直说要杀了畏畏尾的郑当时,但郑当时彼时为九卿之一,岂能因为皇帝一时之恶而赐死? 于是贬为詹事,后调任大农令。 历史悄然地改变了许多,本该在元光四年死去的窦婴如今好好地活着,当着丞相权重天下。而元光五年暴死的田蚡死在了元光三年,历史多了很多又少了很多。 历史就像一条河,人力固然可以使其改道。但却还是向前奔流而去,日夜不息。 郑当时没有因鼠两端而惹怒刘彻,却还是把他从由右内史调任大农令。 果如刘彻所料,见过礼后就在廊下奏对的郑当时长篇大论地赞扬起了庄熊罴。“臣以为商颜山一带土质稀疏不稳,渠岸易崩。庄熊罴推行的井渠法使井下能相通行水,实在为妙招。假以时日,便能引洛水灌溉万余顷旱地。利国利民,实在是一大善事。” 他滔滔不绝说着龙渠的好处,刘彻有些好笑不已。这个郑当时说正事前总要说这么一大篇废嗯无关紧要的 凭心而论,刘彻还是喜欢有脾气有性格的臣子一点。 刘彻慢慢飘散了思绪,计较起臣子们的脾气性格来。 丞相窦婴大才,但却天生桀骜不驯。是以先帝宁愿屈才也不肯用,就是怕这个窦家的枢纽人物其后尾大不掉。好在阿娇驯服了他,现在傲虽然也傲,但总算也能用了。 卫青这是天生的帅才,品行也是没的说。忠心实在,用的自然顺手极了。 司马相如文采是不错,但最近听说在烟花之地流连,这才子总是自诩潇洒风流。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两百零八章 惊骇 刘彻怔怔出了神,落在郑当时眼中却是眼神深邃,神情认真。81Δww%wん1zwcom 一时间,他又是感动又是感慨。 陛下小时,还为太子时,性子急着呢。 而现在陛下不过而立之年,就能耐得住性子听老臣说。先帝在时,有时候还要嫌他啰嗦呢。 于是,良心现的郑当时终于话锋一转说起了正事。“臣以为臣为大农令,于水利上是分内事。因此臣请以徐伯督率民夫,沿秦岭北麓开凿人漕渠,与渭河平行。自长安引渭水东通黄河。” 他的话终于唤醒了神游的刘彻,略一思量便觉出了其中好处。 “漕渠一旦凿成,一来潼关至长安路程大大缩短,二来沿渠民田万余顷亦能收到灌溉之利” 这个郑当时,明明这么简单的,非得垫了别人来说。 刘彻一面心中摇头,一面抬脚便往殿中而去。“走,去看看舆地图” 刘彻同样被这好处说动,他想征伐匈奴,就得天下稳。稳还不够,得富。所以,他的声音微微带着些兴奋。 郑当时见陛下听进去了话,更是高兴不已,连声道诺。 ***** 林灵这天下午照旧还是在尹月娥宫中说话,逗弄刚满一岁的小皇子。 她虽久宠不衰,却始终没有子嗣。陛下也一直没有给她提提身份,平时更是看不出多少偏爱来。是以尹月娥对她的忌惮倒松了几分,甚至暗地里想林灵是不是生出孩子来,倒添了几分幸灾乐祸,看她就更顺眼几分了。 等到时候差不多了林灵便起身告辞,今天午后就来人说晚上她要侍上。 不过是陛下不想召幸宫妃,又怕叫太后不放心而已。 林灵心中很明白自己的用处,她从前还天真地想陛下会不会看在她柔顺的份上给她一儿半女。现在想想不过是做梦,但她只能继续走下去。普天之下,没有能违抗陛下意思的。 她如果说句不愿意,就等着被宫中这些恨极了她的嫔妃们斗死。 好歹,她现在的日子比从前好过许多了不是吗? 尹月娥比她位高,又是天天惯常来的,自是不会起身送她的。只是心中还是有些奇怪,这可一点不像宠妃?没有一点高兴劲? 难道她不喜欢陛下? 这个念头在心中刚一浮现,就被尹月娥否定了。 陛下是人中之龙,谁会不喜欢? 那是陛下嫌弃她生不出孩子? 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天天召? 尹月娥想了一通,没有头绪。 等到第二天一天林灵都没有过来时,她便有了些奇怪。林灵来她这一向是风雨无阻,轻易不会有无缘无故的不来。 尹月娥直觉和陛下有关系,便叫绿音出去问问。 晚间刚用完膳,绿音就憋着笑进来把前因后果说了。 原来是陛下昨天和臣子说的兴起,直说到了深夜。完全没有想起叫人去告诉林灵一声,她又不敢先于陛下睡了,怕陛下什么时候过来就硬熬着。 还是第二天,春陀才打了一个小黄门去说,林灵才睡下。 林灵又只是个少使,平素性子又软。陛下也不为她撑腰满,宫上下正引为笑话呢。 尹月娥有些意外,又有些好笑。 绿音又低声说:“要婢子说这哪是宠妃,就是婢子这样良人身边的侍女走出去也比她威风。”她一面说一面笑,果然见素来心里有些膈应瞧不起林灵的尹月娥高兴起来。 她得了鼓舞便起了劲,继续说着。 尹月娥笑着笑着却忽然停下,她刚刚突然之间明白了一些什么。 林灵的宠可能是假的! 所以她沉闷,一点高兴不起来。 所以陛下一点没有把她当回事。 陛下不过是需要一个听话的,能替他堵住太后和朝臣们为他纳妃的嘴。 照说她应该早明白的,但是当局者迷。谁能想到陛下为了这个能 陛下真是 尹月娥心中又是狂跳,又是说不出话来。 她想到了的,宁蒗自然比她更先想到。 宁蒗早就知道林灵不过是白白承受那些嫉妒和不甘,陛下不想让人知道他无心流连后宫。 太后会劝,朝臣会劝。 子嗣要紧,江山要紧。 所以他就宠一个不可能生出皇嗣的林灵,太后同朝臣们都没话说。 陛下既有所偏爱,那就行,没得为了这和陛下去置气。 听说太后先时还打身边的给林灵送各种药,现在只怕是看明白了所以没有头前那么热心了。 只是太后为什么不管? 因为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又是皇帝? 但太后就是再心疼也该知道这不是能宠惯陛下的地方吧,子嗣不兴旺,于陛下的地位稳固没有好处。 还有皇后,既然陛下没有移情,那为什么不日夜常伴? 皇后病下已经有几年了,未央宫中的药香隔老远就能闻到。 陛下请了一拨又一拨的神医,皇后的病还是不见好。 到底是什么样的病?能病这么久,若是大病实在药石无灵只怕早去了。但要说有用,这么久也没有什么大起色。 皇后有古怪。 她忽然想起了一个微不足道的细节,她有一回奉召去温室殿时。 春陀正叫人把花木移出去,但后来再去却又摆满了花,各种各样皇后喜欢的花。 宁蒗本来没有当回事,但是现在想起来,她却觉得抓住了什么。 皇后可能已经病逝了! 只是陛下不想丧,不想接受现实。 所以皇后喜欢的花木不愿摆在跟前触景生情,但等慢慢地缓过来了。又开始思念皇后,所以又开始种花,开始睹物思人。 所以皇后重病至此,太后那还说得过去。但馆陶公主是皇后生母,现在进宫的次数也是不多了。如果女儿病重,她能不担心吗? 宁蒗听宫人说,这个独女在馆陶公主心中可是比两个儿子还重。 还有隆虑公主,她是几个公主里面和皇后关系最好的,她也不来看看。 就更别说别人了,只是 宁蒗很有几分敢肯定自己的想法,却还是只觉得自己唇舌间苦涩的张不了口。 陛下竟如此痴情,竟到如此境地。 而这些知情人却没有人敢劝,田王两家外戚倒了,窦家彻底为陛下所用。馆陶公主只管安享荣华富贵,平阳南宫几个先帝的公主想插手朝政却插不进来,太后年纪越大越只想过几年含饴弄孙的日子。 已经没有人能制衡陛下了 宁蒗想到此节,心中大骇。 多少人,在陪着陛下演指鹿为马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两百零九章 提亲 夜里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滴滴答答,淅淅沥沥的雨声敲打了青石板一夜。Ω81Δwww1zwcom 雨声入梦,一夜好眠。 阿娇推开窗才坐下让雪舞梳妆,新鲜湿润沾染着花香泥头香的空气一下就席卷进来。 春天真好,她嗅着清香味,心情愉快极了。 雪舞望着镜中人的眼神清澈面如桃花,恍如未出阁的女子般娇嫩可人,一面插簪一面不禁有些不确定地问:“主人,真的比雪舞大几岁吗?” 阿娇失笑,“我比你正好大五岁,竹歌又正好比我大五岁。你又不是不知道?” 雪舞自然知道,只是望着阿娇丝毫不见岁月痕迹的脸还是摇头道:“别人一看,倒像我妹妹。您就看小孩子怎么叫人,他们最会看了。” 这倒是,不管是容止兄妹还是郭珏姐弟,都自然而然地叫阿娇姐姐。 阿娇从前还真没注意过这个问题,此刻凝神往镜中看去。 玉台龙铜镜中人云髻峨峨,明眸善睐,眉如翠羽,齿如含贝。嫣然一笑,分明还是少女时。 阿娇自己也不免看痴了,她一向知道自己是美的。但同时也深知年岁略长后这些留不住的东西都会消散,所以她也从不为之纠结。 却没想到上天这么眷顾她,她盈盈一笑站起身来。挽住雪舞下楼去,刚到廊下就被满园雾气氤氲中含雨怒然而开的花惊艳了。 更准确说是被碗口大一朵朵灿烂的牡丹惊艳,绿油油的丛丛叶中,一片片红的几乎能把天点燃。这样的恣意璀璨到有磅礴之气的牡丹自然没有花能与之争锋,难怪人说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宫中阿娇见过许多牡丹,温室里二月它们就徐徐开了。 却似乎没有这般迸出蓬勃的生机和野性,阿娇不禁下了台阶近前去看。雨后火烧云般的桃花,雪花般的梨花,密密匝匝,层层叠叠,星光耀眼般地漫洒了满树也没能占住她的目光。 阿娇出神地看了足有三刻,雪舞素来知道她的痴性,知道是叫不醒的。好容易反应过来时,赶到许老夫人主院自然迟了。 满屋人都等着呢,阿娇歉意地解释了几句。 也没有人介意,就是许老夫人还与有荣焉地说:“什么花娇养的自然好,但野生的交给天地的就更经得起摔打一点。” 阿娇点头称是,只是心中还是忍不住计量其中深意。自从知道许老夫人同陈后有约定后,她总是觉得老夫人对她说的话意味深长般。 用过膳后,许老夫人却留下阿娇去花厅喝茶。打了郭珏姐弟去看郭解,郭炎天真不晓事,郭珏却是心如明镜。阿爹已经大好了,今早还舞了套剑法呢。 太外祖母这是有话要避着他们说,是什么话更是一想就明白。 郭珏心下反抗,却也知道一旦太外祖母做了决定没人可以逆转。所以,她只得深深往里看了一眼无可奈何地退出去。 她不会认输,就算那个竹歌进门了,她也会守住阿娘的东西。 阿娇被留下来喝茶,自然也瞬间明白了许老夫人的意思。 郭解大好了,她们已经没有流下去的理由了。 果不其然,许老夫人把话挑明了说开。 不提前尘往事,只提竹歌的处处好以及同郭解的情投意合。最后,求阿娇玉成此事。 这不过是走个过场,让一切理所应当罢了。 阿娇当即便含笑应了,宾主尽欢。 直坐到了下午把日子定下来了,而后又商量起具体的事宜。 幸好下山时老太公给了她几车的好东西,倒也不愁竹歌的嫁妆。只是,虽说是给自己的,回头也得问问张博达,也趁这个机会把事情说给他。 男婚女嫁,但愿他不要像留侯一样一生苦恋。 阿娇同许老夫人说了一天,到了用完晚膳才算。 郭珏眼见一向偏向她的太外祖母现在也是一脸满意,就知道没有转圜余地。即便再能隐忍,脸上不满之色到底有些露出。 许老夫人却只作不知,眉目慈和地哄着郭炎用完了饭便推说累了去歇了。 郭珏明白这是不给她说话的机会了,心中就更是苦涩。看阿娇的眼神几乎能喷出火来,阿娇为后多年宫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自然是大大方方让她看。 却没成想,郭珏先绷不住哭了。 她的泪来的莫名其妙却又惊天动地,郭炎一个劲地拽着她叫姐姐也不好使。郭珏好像要把所有的委屈全不管不顾地泄出来,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个十一岁的小姑娘。即便是古人心智早熟许多,到底也还是孩子。 郭珏的事许老夫人最末了也和阿娇提了两嘴,阿娇这才知道郭解一直拖到二十岁为了满足郭家王父的临终愿望终于成婚了,两年后有了郭珏。 此后几年郭解夫人却一无所出,请了医工来看说是命里艰难。郭解浑不在意,对她说有没有儿子都一样。但她到底不死心,觉得对不起郭家,四处求医问药。终于在五年后怀上了身孕,也就是郭炎。 只是这次生产大伤元气,几月后她便与世长辞了。 郭解妻的乳娘便教唆郭珏要守住她娘的东西,不许她爹续娶。许老夫人后来知道了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左右郭解也不愿意,郭珏也不愿意,也就算了。万一要进来一个苛待孩子的,百害而无一利。 但是后来眼看这乳娘越来越不教好,许老夫人便把她一了百了了。 至于郭解续娶不续娶,婚姻一事,处一生缘法。老夫人也从不逼迫他。 从前郭家长辈们逼着郭解成婚,许老夫人知道他那是痴心等着竹歌却也不好说话。郭解到底是郭家后人,郭家长辈也是看她痛失爱女才同意养在她膝下。 但这次却是郭解含着失而复得的狂喜求于她膝下,老夫人一向担心百年后这个外孙孤独终老,自然满口答应。 说到这里许老夫人也有几分担心郭珏转不过来性心思,同郭解闹同竹歌闹。 阿娇便自告奋勇说劝解郭珏,她明白郭珏其心纯善,并无大恶。她只是想守住一些东西,她害怕。却不知道该怎么做。 汉武帝自平阳公主府上带回卫子夫后,她哭。于是武帝冷落卫子夫一年多,却没想卫子夫再度蒙宠更有了身孕。 她那个时候想必也很害怕吧,害怕失去刘彻,又不敢去问他。 于是她铤而走险,去杀卫青来吓唬卫子夫。 结果就是武帝大怒,反抗情绪起来,越要加倍宠幸卫子夫姐弟。 陈后的悲情从此刻注定。 哪怕后来陈后再度宠惯后宫,卫子夫到底是她咽不下的一根刺。时时刻刻提醒着,她的青梅竹马,她要托付一生的良人并不值得她这样付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两百一十章 意外 而郭珏,虽然还小,但性子要是就此左了,也是一辈子的大事。81wwΔwん1zwcom 她会变得性格偏激,固执,接受不了任何人。 阿娇心里转过了无数说服郭珏的话,她没有把郭珏当孩子。她不会敷衍她,也不会应付她。 但万万没有想到郭珏会一句话都没有说,就哇地哭出声来。 郭炎被郭珏哭的也要哭了,眼看就要乱成一团。阿娇忙叫雪舞同郭炎乳娘把他引得隔间去,自己轻轻席地坐在了郭珏身旁。递了一方帕子给她,郭珏泪眼朦胧地抬起眼帘,没有去接。 她迅从莫名其妙爆出来的情绪中醒过来,胡乱用自己的帕子拭干便偏过脸不去理人。 郭珏的确是有话说,但她没有想在阿娇面前哭,她不想示弱。 还真是倔强的小姑娘。 阿娇柔声开口了,开门见山地问她:“你不想你爹再娶是吗?不管是谁,并不是因为是竹歌对吗?” 郭珏迟疑了一下,而后坚定地点头。 “我并没有劝你的立场,因为我想如果我是你,可能也会这样排斥。我会怕我爹不再爱我,我会怕我爹会忘记我娘。”她声音清幽,像炉中青烟一般淡。 郭珏有些吃惊她的话,却还是没有转过身来。只是闷声闷气地说:“然后呢?就该劝我要听话,要懂事了吧?” 阿娇没有直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话锋一转。“你觉得如果是你娘在这,她会怎么说?我觉得她会高兴你爹能开始新的生活。“ 这几句话一下惹得郭珏炸毛了,她霍然转过身来还有些红肿的眼睛几乎喷射出火焰来。咬牙切齿地一字一顿地说:”你胡说!我娘不会!“ 阿娇落寞一笑,“那是你还不懂什么是真正的希望一个人好。” 郭珏有些不明白。 “我从前也有个孩子,如果他活下来。现在整整九岁了,比你也只小两岁,会黏着我叫娘,可能还会恼火念书,也可能会很喜欢读书也说不定呢,谁知道” 她的神情那样悲伤,郭珏满心的怒气一时间就如打在棉花上消散了几分。 郭珏不觉间竟问出了一句傻话,“你还有孩子吗?你都已经嫁人了吗?” 阿娇的惆怅倒去了几分,勉强一笑。“我刚失去他的时候,也常常想他会不会再投胎成我的孩子,会不会记得我。但后来,我只盼着他不要记得我这个娘,能早点去投胎去做人,幸幸福福的过一辈子。” 她泪光堆积成雾,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为娘的都是一个心思,那就是盼着孩子好。我虽然没有见过你娘,但我想她爱你爱你弟弟的心只多不少。她不会希望你不快乐,不希望你为了守住这些东西而和你爹疏离了。” 郭珏似乎被说动了几分,却还是沉默着。 “竹歌即便进门也要对你娘执妾礼,她将来生下孩子也比不上你们这样的原配所出。我可以给你凭证,保证无论男女都不会动用到该是你们姐弟的。” “从你爹看,你长大后会嫁人,你弟弟也要成家。没有人能一直陪着他,他也需要个伴。竹歌不是什么心肠歹毒之人,你只要敞开心去跟她相处她会是个好人。倘若你还是不喜欢她,客客气气保持距离也可以,不能因此怨恨你爹。” 阿娇说完,见郭珏还是怔怔然,便起身写了帛书吹干放在郭珏身边推门出去了。 郭珏在屋里坐了良久,才把目光投向阿娇留下来的帛书。 老夫人正式提亲了,不管竹歌知不知道也得同她说过。 阿娇回了屋便叫了竹歌来,让雪舞避出去。 竹歌一进门便笑,笑的阿娇也跟着笑起来。 最后反而问阿娇笑什么,阿娇只能失笑,简而言之地把同老夫人商量的话告诉竹歌。“你能有个好归宿,我也放心了。” 竹歌到底是初嫁,听了这些是只是说一切任凭她同老夫人做主。到最后,却是忍不住说了傻话:“主人,我还是不嫁了不然以后就您同雪舞我放心不下” 阿娇笑道:“说什么傻话,雪舞还护不住我吗?够了,再说我现在自保能力也有。你不用担心我” 竹歌迟疑地道:“不如再联系一下拔个人过来保护您吧” 阿娇道:“从前不也是你一个人吗?出问题了吗?”她起身握住竹歌的手,“你啊,就好好地安心当你的新娘子。不管错过多久,现在也不迟。进了门,好好对郭解,对郭珏郭炎,郭珏心性敏感一点心不坏的” 她喋喋不休地说着,竹歌却几乎落下泪等竹歌回去后,已是深夜。看来得明天才能同张博达说说,想着他这些天早出晚归便特意起了个大早去堵他。 出乎意料地,张博达竟然睡到日上三竿。 等终于洗漱完把阿娇请进去,已经是午后了。 阿娇有些诧异,又有意要活跃一下气氛,便打趣他说:“这是怎么了?起这么迟?从前是天天人影也见不着一个。” 郭解消瘦了许多,眼神沉寂却明亮。他听了这话,却正色道:“她要嫁人了,我怎么也是娘家人,得好好看着她出嫁。以后不出门了,等她嫁了我们就走吧,师妹。” 他的话很清醒也很理智,让做好了准备来劝他的阿娇一时间倒有些反应不过来。就连他叫她师妹,也忘了去否定。老太公可是从始至终没有肯定过她的身份。 张博达却又说:“王父留给你的东西,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拿出点给她做嫁妆。他们这样人家纵然不差这些东西,也是我们待她的心意。” 原来准备要问他的阿娇,现在却反而被他说服。当下便道:“这是自然的。” 张博达便松了口气,连声道好。脸上也有了笑意,而后便推说要再补觉推了阿娇出来。 他这样越是清醒越是正常,既让人安心,又让你放心不下。 看明白了是好事,只是这心口的伤就更深了。 阿娇看张博达的眼神便心忧不已,张博达连推带搡才把她送出去。“行了,别把我想那么脆弱。好好给她张罗,我有分寸。” 听着脚步声渐去渐远,靠在门上的张博达才合上有些笑的僵的脸。 他行尸走肉地晃到榻前栽倒,拉过被子,终于哭出声来。 他不是不想争取,只是不想留给她那样死缠烂打的形象。 既然她从头到尾都不会选他,那么他希望自己潇洒点,这样她的内疚也少一点。 可是还是会难受。 明明不属于自己,为什么要难受呢? 从前郭解没有出现是,她就没有选自己,他该死心该认命才是。 有些东西,不是你付出了就会得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两百一十一章 离别 三月十六,宜婚嫁。81中文┡网wwwΔ1zwcom 许府张灯结彩,锣鼓宣天。触目所及全是鲜艳夺目的红,喜意盈盈。 阿娇正在竹歌房里,侍女喜娘们挤了一屋子。竹歌端坐着,蛾眉曼睩,目腾光些。双颊未施粉黛便面如芙蓉,嘴角也一直挂着笑。任是谁来也看得出新妇的心情好极了,郭家的侍女仆妇们也跟着沾染了喜气,含着笑互相说着话。 雪舞站在阿娇身后,两个人都半是不舍半是高兴地静静看着竹歌。 天光渐渐大亮起来,外面传来喜气的炮竹鞭炮声和锣鼓声。 到了迎亲的时候呢,虽说不过是从这个院子出去上了车转一圈又回到许府进郭解在的别院。 但总是这么个意思,所以一听到迎亲的到了。屋里便慌乱了几分,竹歌却转过来目光清澈地望向阿娇。“主人,还请您为竹歌行醮子礼。” 阿娇泪却险些落下来,竹歌随了她这么久,如今就要嫁人了。 不过所幸嫁的是她愿意的人,那便值得高兴。 阿娇握住竹歌的手,温言说了些夫妻和美举案齐眉的话便送了她出门上车。 她回身进门,一身红色喜服的郭解正等在院子里。他眉目间也是压不住的喜意,虽说不像少年般笑的合不拢嘴,但也足以让人感受到他的高兴。竹歌爹娘全无,阿娇便是她的长辈。郭解是来向阿娇献上贽礼铜雁的,意为尊重。 却不想郭解左手捧着铜雁,右手却擎着一只倒掉的活大雁。 阿娇有些讶异,活雁是下聘时用的,这怎么? 郭解古铜色的脸更红了,“我想给她补上” 阿娇一楞继而轻笑着接过,“你的心意我明白了,竹歌嫁给你我放心。” 郭解的笑便终于绷不住了,露出满口雪白的牙齿。看上去有几分傻气,还真叫人没法想到这能是声名赫赫的游侠郭解。 门外的炮竹声就没有停过,宾客们大声打着招呼偕行进门。一向冷清肃穆的许府热闹腾腾,送走了郭解阿娇便去了主院,她要去和许老妇人汇合。 许老夫人精神好极了,眉目慈祥,笑在脸上就没有落下去过。 阿娇进了屋,同老夫人一起看着新人行沃盥礼,而后行合卺礼。及至礼成后喜宴便正式开始,远一点的亲戚吃过喜宴后便散去,但血缘亲近的亲戚却是要留下喝酒投壶,直闹到天亮。 一夜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阿娇和雪舞躺在榻上听得隐隐约约的喧闹声,一点都没有嫌吵。 阿娇还是第一次感受民间喜气腾腾的婚礼,热闹极了,连说话都要扯开嗓门喊。 她和刘彻大婚时,是不会这样的。 肃穆庄重,光是祭祀太庙就用了半天。 回到宫中也更没有人敢高声叫喊,而这样的婚礼烟火气十足,尘世热情蓬勃的模样就是这样吧。 阿娇这夜睡的迷迷糊糊,半梦半醒之间自己也不知道身在何处。 她隐隐觉得自己会梦见陈后,但是第二天日光照透了半间屋子时她坐起来看着熟悉的摆设不免有些落寞却又无可奈何。 这天早上再去主院用早饭,竹歌已经把头全挽起来了。双眼几乎能柔的滴出水来,妩媚的柳叶眉斜飞入鬓。她坐在郭解下,郭珏姐弟坐在竹歌下。郭炎见她进来笑嘻嘻地叫了一声“姐姐”,郭珏也点头致意,神色平静。 阿娇这才想起昨天一夜好似忘记了什么,偏偏又想不去来。见了郭珏一下便想起来了,她原先担心郭珏还想不明白会闹出点事来。但是昨天的婚宴顺利极了,没有一点波折,想来郭珏是平静地接受了。 就算她现在还有几分别不过来,日子长了她就会知道竹歌并不是什么存着坏心的人。郭解对他们姐弟的爱也只会更多不少,而他们以后一娶一嫁,能一直陪着郭解照顾郭解的只有竹歌。 郭珏的态度的确出乎竹歌的意料,她冷淡地很,也不看叫竹歌娘。但除此之外,也没有冷嘲热讽,就连老夫人叫郭炎叫她娘郭珏也没有制止,她只是需要时间。 能这样,竹歌已经心满意足。 她这样的态度自然让原先颇为头疼的郭解更心疼不已,夫妻之间更是你让我请的。 其实婚姻之道本就如此,彼此谅解才能走的更远。 阿娇又在许府住了两天,眼见竹歌夫妻和美,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又在竹歌成婚前便和张博达说好了竹歌成婚后就走,多留只是让张博达心中流血,便提出了告辞。 竹歌苦留不住,知道她到底还是要走便只得罢了。 阿娇向来是雷厉风行的性子,当天说走回房便收拾东西预备第二天就走。 恰在此时,许老夫人使人来请阿娇,说有话说。 雪舞没觉得什么,阿娇却是当即只觉得脚软了三分。 她知道老夫人不是那不守信用的人,只是这个约定的真相对她来说只有坏处没有好处,所以她才迟迟没有说。 现在她要走了,老夫人要告诉她了。 阿娇飘飘忽忽地下了楼随着侍女去老夫人房中,她有种踏在云端上不切实际的感觉。她有些心慌,又有些期待。她在心中劝慰自己,就是再大的事,就算是说自己之所以重生是因为陈后,也不必慌,不用慌。 但她还是莫名地害怕,像妖精要被得道高僧收服前的惶恐。 她每走一步,都觉得自己走在刀尖上。 等侍女吱呀一声推开厚重的木门上,阿娇不知怎地竟生起了转头就跑的念头。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害怕,但是好奇心战胜了一切,她抬脚进去了。 左右这一世已经是侥幸而来,谁知道这天地间到底有没有轮回呢?哪怕是现在灰飞烟灭也没有什么好怨的。 阿娇进了屋中,白玉桃花香熏燃着凝神静气的香。老夫人正低头把玩着一枚玉螭龙鸡心珮,听着阿娇进来仰起头饶有兴致地说道:“这是你外祖母送我的,想必连你也不知道吧。” 说起外祖母,阿娇忐忑不安的心情也跟着落定了几分。“不知道,您见过我外祖母年轻时候,我像她没?大家都说像。” 许老夫人说起往事目光柔软,“我第一次见她,她才十几岁呢。一晃这么多年过去”她有些感慨,目光在阿娇脸上流连。继而肯定地说:“像,你很像你外祖母。你活脱脱就是年轻时的她,一见就知道是她的后人。” “你还不知道吧,郭解娘同你娘馆陶公主是一年出生的” 许老夫人眉眼温柔,说起许多阿娇闻所未闻的往事来。 两人坐在灯下,一个说一个听,彼此都忘了原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两百第十二章 边郡 夜渐渐深了,灯火剥离炸开。8ΔΔ1www1zwcom 老夫人的声音渐渐淡下去,“却没想,如今许多人都没在了,我还在这世上活着。造化弄人啊”她的神情慈祥,语气却淡寞下去,似乎自己一点不想如此长寿。 她的忧愁转眼即逝,正色起来。“叫了皇后来,听老身说了这许多陈谷子的事,该腻了吧?” 许老夫人眉目温婉,岁月把她勾画成一个慈爱模样,不难想象她年轻时的风华。听这样的长者回忆些从前的事,更是可遇而不可求,阿娇当然盼着她再多说些。 但是听话知音,明白老夫人现在是要说陈后同她的约定了。当即便道:“不腻,我正巴不得多知道些过去的事呢,只是怕您累。” 许老夫人微微一笑,“皇后明天要走了,老身既留不住,便还是得把从前的事告诉您。” 果然是,阿娇面色不变,心却一点点不受控制地沉下去。 她有预感,这个约定关系到她为什么会重生。 这一刻,她体会到了失重无力感。 但她还是想知道,如果陈后的约定中有什么未竟之事。她会拼命去为她完成,她会完成她的心愿。 阿娇对于陈后天生就有无限好感和亲近,入梦所见的一切都让她心痛如绞,恨不得以身代只。只要陈后不露出那样凄美惨烈让人心痛的笑容,只要她能真心地笑笑就够了。 这样的感情如此浓烈又如此莫名其妙,阿娇有些僵硬地跪坐在原地等待着许老夫人揭开谜面。 满室静谧中,阿娇几乎可以听见自己心扑通起伏的声音。 老夫人却俯身过来递给她一卷帛书,语气苦涩。“孩子,拿去吧。老身写了下来,决定权在你自己,想知道了就打开来看。” 阿娇愕然,微微颤抖着手接过。唇舌已然有些麻木,只郑重行了一礼。握紧帛书强力支撑着自己起身,许老夫人在她临出门前叹道“不知未尝不是有福,皇后切莫偏执。” 她微微点头,心中一时间莫名难过到了极致。 她很想哭,但是她没有。 阿娇在路上不是没有冲动起来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但是许老夫人那悲天悯人的一叹如佛音久久萦绕在她耳边。她硬是下不了手去打开,心中也是难过的几乎要落下泪来。 她晕晕乎乎地回到了屋中,把这卷帛书紧紧地贴身而藏。 雪舞已经收拾完了,见她回来情绪不高问了几声,见她全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也不敢多问,只得赶紧服侍着她洗漱躺下。 阿娇这夜紧紧闭着双眼,极力想睡去。 她想,如果真的是因为陈后她才来到这个时空。 那么,她该告诉她该不该打开。 她辗转反侧了半夜,没有半点睡意。 凌晨时分,她恍忽忽地睡着了,又似乎没有。 眼见得案边坐了一个黑丝如云的女子,她哼着一些遥远的曲调。 阿娇并不骇怕,她知道那是陈皇后。 无来由地,她肯定那就是陈皇后。 从前都是她入陈后的梦里,这次却是陈后至她梦里。 曲调先是甜腻,后来越来越凄凉。 声音越来越低,呜咽声渐起。 阿娇很想起身去抱住她,她一直很想很想去安慰陈后。 但是她只能没有一点力气,喉咙也不出声来。她只能留着泪看着陈后低泣,蓦然间陈后转过了脸来。 那是怎么样的笑容? 脸上泪痕未干,笑容却可以消融一切阴影。 这样明媚热烈的陈后,梨花带雨却笑的比任何人都要充满阳光的陈后,阿娇还是第一次见。 陈后盈盈起身,她望向阿娇笑容亲切极了。 她第一次在梦中同阿娇说话。 轻轻的几个字,却如焦雷般响在阿娇心头。 “别看,别看。现在这样,就很好。” 她知道许老夫人给了自己帛书! 阿娇几乎喊出声来! 她张着嘴无声地问着陈后,她却只是温柔笑着细细端详她。 阿娇见过陈后骄纵,见过她任性,见过她冷冰冰。 但就是没有见过她这样温柔似水地看着一个人。 片刻后,陈后霍然转身而走。 阿娇极力想去够住她,却求而不得。 她陡然间惊醒,已是白昼。 雪舞已经起身了,大概是去打热水了。 这屋里只剩下她自己了。 阿娇坐起来,想到那个梦。她伸手触及帛书,却还是没有勇气取出来看。 许老夫人劝她不要看,陈后也叫她不要看。 她们都认为现在的状态对她最好,那么这里面到底藏了什么? 阿娇不知道,但是她已经不想知道了。 她深吸了口气,把这一切尽力抛到脑后。 穿衣下榻,洗漱梳妆。而后去用早饭,同许老夫人及郭解一家人告别。 张博达用完早饭后便去了后院套马,许老夫人做主给他们换了几匹好马。 临行时,许老夫人拉着张博达叮嘱了许多才放他上车。 眼看着老人家的泪要涌下来,张博达心间也酸楚起来。 王父的这个师妹,他虽然第一次见,却知道她待他的心跟王父是一样的。 王父提起她,总是说论清醒论缘法不如她。 他知道她多次为了吕后同王父争论,也是她最终说服了王父。 他本该多和许老夫人多亲近亲近,但天意弄人,他这就要走了。 再见无期。 念及至此,张博达跳下马车对着许老夫人行了个大礼。“您请留步,博达这便走了。” 来时的三辆马车,阿娇挑出了一车给竹歌做嫁妆。 正好变成两辆马车,雪舞驾一辆,张博达便殿后。 马鞭凌空一挥,他们重新启程了。 天下很大,阿娇想到处走走,见见比宫中更远更蓝的天空。 这次,她想去雁门。 汉武大帝,以何丰功伟绩得以称之大帝? 黄口小儿犹知当为挺起了一个民族的脊梁,长驱直入直到把匈奴赶出漠南地区!一雪前耻! 中原的富庶繁华以及绵羊一般的形象,一直是游牧民族难以抵抗的诱惑 秦时,大将蒙恬使匈奴不敢南下而牧马。 汉时经高祖白登一围,无力抵抗铁骑,只得忍辱负重,许以和亲。 但这样只能换来一时安定,其后只有无穷无尽的蹂躏。 匈奴无数次的攻城屠邑,掠夺财物人口,边郡之民成年累月如惊弓之鸟。 汉武帝于国于民上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他挑起了一个时代。 阿娇想到从前的那些边关军报,想到叫刘彻气的彻夜难眠的时候。她很想去边郡看看,看看这个时代中承受最多苦难的边民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两百十三章 烽烟 绿杨烟外晓寒轻,红杏枝头春意闹。81ΔΔ中文Δ网ww┡w1zwcom 阳春三月,春风和煦。 一路走来,已经有七八天了。 这天正是正午时分,恰好遇着一处湖泊。便下来饮马,左右不赶时间也顺便歇歇。 阿娇下了车,看着湖畔一株高大的玉兰树。海碗大的玉兰花大朵大朵地开着,温润如玉的大瓣花瓣簇拥着黄色花蕊,淡淡的花香味飘散。 前世的初中母校很爱玉兰花,学校里种满了玉兰花。 她们的教室在二楼,站在走廊上几乎俯身就可以够着玉兰花。 大朵大朵美的叫人说不出话来。 没有人去摘,因为它们凋落的太快。 早读时还是花骨朵,午休时就已经盛开了,等到第二天再来就已经枯萎了。 这样热烈的美,不等人细细赏玩它们就凋零了。 现在再看到它们,阿娇觉得充满了亲切感。好似又回到了初中时代,回到了每天俯在走廊上轻轻抚摸着这些玉兰花的日子。 她想了一会,踮起脚伸手攀下一朵簪在脑后。 清香四溢,见雪舞在旁边笑也给她簪了一朵。 张博达正在饮马,见了她们主仆这样不免笑了。 远山朦胧边际边的辽阔天穹下,乳白的雾气浮动着。脚下浸泡了雪水松软湿润的泥头,恍若踩在棉花上。水光粼粼间,燕语呢喃。 一行人静静立在春风中。 忽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踏破平静。 顷刻间,便一阵风从他们面前卷过。 快到他们连马上人什么模样都没有看见,只记得马匹神骏矫健和马上人铠甲幽幽反射的寒光。 是军中的人! 又是往雁门的方向! 张博达当即便想道是不是边郡又起了战火,而阿娇比他想的更深。 她在想,是不是刘彻已经第二次对朝廷用兵了? 卫青这样的绝世名将,刘彻不会让他蒙尘太久。他要清洗大汉立国以来的耻辱,他要用卫青的用兵如神,劈斩震慑朝间的主和派。 距离寸功未建的马邑之败,已经过去整整四年了。 这四年想必刘彻励志革新,他不会轻易认输。 只是这次比之前次还要承受更重的压力,第一次对匈奴用兵的无功而返和高祖的大败都会成为主和派死谏的理由。纵使他以天子之威弹压下去,但如若这次仍然失败,以后天子将在群臣跟前再也不敢提用兵之事。 阿娇越想越觉得可能是朝廷要再次对匈奴用兵,她的心间渐渐沉重起来。 他现在该承受多么大的压力呢?即便是天子,哪怕他已经斩掉了外戚掣肘,也不是能为所欲为的。 因为这决定了整个帝国的命运,一旦错了,没有后悔药可以吃。整个帝国会被他拖进水深火热,再难翻身。 哪怕他力排众议,哪怕他一意孤行杀人立威。但到底就连刘彻自己也不知道等待他的是让人目眩神迷的成功还是翻天覆地的毁灭,但是他还是想试,想建立这份不世功业。 而他不能对任何人吐露这份心忧,他不能软弱,他要比任何人都充满信心。 刘彻心头的压力有多重,不问可知了。 这天下间也就只有阿娇能肯定地说一句他一定会成功吧。 阿娇所猜的不错,自元光五年冬天成千上万的汉军便已经秘密在边郡集结。 匆忙所过的就是众军间的传令兵,哪怕是王侯见了也只会同张博达一样以为边郡又起战乱。 匈奴铁骑,所向披靡。 汉室至今还没有可以克敌制胜的名将。 更不会有人想到已经受了一败的少年天子还敢再战。 他们以为刘彻会为内外不安焦头乱额,却到底把他看轻了,看太轻了。 后世多少帝王想要同汉武大帝比肩,到底能站在他左右的不过寥寥,几千年间不过寥寥, 这世,注定全天下都要仰他鼻息。 阿娇望向渐渐落定的尘埃,心中感慨万千。 不论汉武帝这个人私情究竟是多情还是刻薄,他还是叫天下人热血,叫天下人骄傲。 哪怕是陈后,也是骄傲的吧。 这样的人中之龙,才配得上她。 阿娇捂紧袖中的那卷帛书,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又几乎把她湮没。她深吸了一口气,率先上车。 这些日子,她没有做梦。 但是她越来越觉得,陈后就跟她在一起。 她仰面倒在厚被上,闭上眼睛。 阿娇所料的没错,此时的汉宫宣室殿中刘彻正对着一面墙大的舆地图认真勾画着。 卫青出上谷,公孙敖从代郡,轻车将军公孙贺从云中,李广从雁门。 四路将领各率一万骑兵。 匈奴一而再地挑战他的忍耐力,他已下了决心! 不管是谁来劝说要三思,一律打回! 全天下的人都不信他可以,哪怕是母后也召了他去长信宫委婉地说了担忧之意。 所有人劝他,翻来覆去地不过说的是那老三句。 陛下虽然圣明,但到底还是要慎重,要深思而行。 高祖尚且大败 刘彻很想问问谁规定的一代要比一代差,谁规定的就没有人可以过高祖。 这些人的血气和自信全在这几十年间被匈奴吓没了,他们连挥剑所指都不敢! 但是刘彻不行,他有自己的骄傲。 他一直相信自己可以胜过高祖,但也只有他自己信而已。 哗啦一声—— 锋利的长剑微一用力便挑破帛地图,刘彻却心头间有了些甜蜜。 他说错了,还有一个人相信。 有一个人始终坚信他能成为千古一帝,能让后人始终瞻仰他的功绩! 真心实意地相信。 阿娇。 她很小开始就相信。 仿佛只要是他,就没有做不成的事。 刘彻其实很多时候想告诉她他也只是人,不是神。 但是一旦触及到她水光盈动的眸子,他说不出口。 他只想她为他骄傲,他只想她可以挺直了腰杆说她没有看错。 她喜欢的她嫁的是这世间最顶天立地的男儿。 无关身份。 如果现在她在,她会怎么样说呢? 刘彻忽然很有些想哭。 他很想她,前所未有的想。 她过的好吗? 自小就锦衣玉食的她,在宫外还习惯吗? 他害怕,她会觉得如鱼入水,自由自在。 他害怕,她会想起汉宫,就觉得那牢笼。 他害怕,她会永永远远地忘记他。 她会爱上别的人,会有新的生活。 她会把这所有一切忘的干干净净。 甚至,包括他。 刘彻轰然倒地,剑尖划破地图。 他紧紧闭上双眼,忍住汹涌的泪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两百第十四章 血洗 中原地区的富庶和绵羊般的汉人,一向是游牧民族的嘴边肉。81中Ω文┡Ω网wwんw1zwcom 草原今年蒙了大雪,部落不够口粮,抢! 长生天眷顾,牛羊肥美,为示庆贺,抢! 左右汉人的财富就像那牧草,牛羊啃了一茬还会又长一茬,只会越长越茂盛。 他们天生似乎就充满了无限忍耐力,勤勤恳恳地积攒财富。 他们讲究屁用没有的礼义廉耻,也不知道那是能不能让牛羊长肉? 匈奴不在乎汉人脑子里装着什么,他们只在乎汉人是不是驯服。 边境的异动自然瞒不过他们,消息传到王庭匈奴贵族们仿若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 “哈哈哈儿皇帝这是又想讨打” “他老祖宗被打趴下的事,还不够他们长记性的?” “要我说,咱们这回就是送公主来也不能饶了他去” “单于儿郎们正愁见不着血呢” 哄笑声波浪般地传散开去。 军臣单于坐在最上,含着笑听着众人此起彼伏的议论。 心里却禁不住有些冒火,汉朝皇帝一次教训还不够,竟然还敢再次挑战匈奴铁骑? 他慢慢攥紧了拳头,这仗他要叫汉室永远翻不了身! 军臣单于慢慢站起来,大声道:“来人,请汉使!” 哄笑声霍然停住,而后爆出雷鸣般的笑声。 张骞就是在这样的讥笑声中被推搡着进帐的。 对,没错,就是张骞。 那个寄托了带回和大月氏结盟消息的张骞。 事实上,自从建元二年张骞西行进河西走廊后便被控制了这带的匈奴骑兵抓获。得知是汉使后,即刻便被扭送到匈奴王庭见军臣单于。张骞被软禁在匈奴,已经长达十年了。 甚至,从外表看。 张骞也已经很像个匈奴人了,他穿着匈奴人的衣服,满饮羊奶手撕羊腿。 所以,他一进帐便听得许多爽朗的讥笑。 “这是汉使?” “哈哈哈,哈哈哈哈” 张骞浑不在意,他还是依着汉朝的礼节给大单于见了礼。不卑不亢,等待着大单于的下文。 十年了,也没有能改变这个硬骨头的汉使。 军臣单于还是很有几分欣赏他的,当即便笑道:“坐坐坐。” 张骞没有客气,他坐下了。 “汉使知道吗?你们汉朝的儿皇帝又要自讨苦吃了?” 张骞一惊,继而却喜色盈面。 他知道,他一直知道。 陛下一定会反击,。陛下一定会一雪前耻! 军臣单于见了张骞的面色,却朗声大笑道:“汉使,还在做梦吗?这只会是又一次马邑”帐内的匈奴贵族笑声更凶了,大单于却顿住似乎在纠结着措辞,忽地道:“不不不,说错了,这会是又一次白登之战!” 他笑声里的自信感染了贵族们,讥笑声更甚。 张骞在袖中紧紧攥着拳头,他步伐坚定地走出帐子。 一步又一步,稳健非常。 匈奴召他来,不过是以他耻笑整个大汉! 他不会屈服! 他的脚步声渐趋渐远,而帐内的贵族们却商量起掠边事宜。 自上至下,都赞成给汉皇帝再长长记性。 狼,从来都不是羊可以挑衅的! 次日,天光初明,太阳刚来得及露出一丝。 成百上千全副武装的匈奴精骑出现在上谷郡,肌肉毕现的骏马肆意践踏着刚生出嫩苗的庄稼。匈奴们整齐划一地抽出长剑短刀,寒光闪耀着嗜血的光芒。 这些匈奴的精壮男儿渴望杀戮,渴望破坏。 人性之恶,永无止境。 他们结阵而过,如一张网迅包围了全无防备的村庄。 当头的数十名匈奴军如割草般地俯身用长刀割破手持武器冲出来的汉民。 鲜血四溅,猩甜诱人的味道散开来。 匈奴们一下被点燃了无限热情,他们狼嚎着往里冲去。 挨家挨户地搜寻,杀人,****劫掠 他们血洗了这个村庄后,便打着哨声而去。 他们其后,才是匈奴的大部队。 他们这次的目标,可不是简单的烧杀抢掠。 而是血洗整个上谷郡! 汉室,需要教训! 这场暗无天日的单方面屠杀持续了整整三四天,才渐渐停止。 汉军急马往长安报信! 而匈奴们满载着汉人的财富而归。 但凡还活着的汉民都被被绳索随意地捆缚着,鱼贯着踽踽前行。 匈奴人不担心他们会挣脱绳索而逃脱,铁骑可以踏平这里所有的俘虏,让他们成为草原丰厚的肥料。 长长地望不到头的步伐蹒跚的绳索中,一眼望过去全是双眼呆滞目光失神的汉民。 不论男人女人,都会成为匈奴人买卖的货物。 等待他们的是永远的暗无天日。 只有一个十来岁的男孩在人群中,双眸几乎可以迸出火焰。 那是滔天的恨意。 他姓赵,名安。 他是太原人,随爹娘来外家走亲。 结果,全家被杀! 现在活在世上的,只有他一个人了! 他一定会逃出去,一定会! 他要报仇! 他要饮匈奴血,食匈奴肉! 这是一个民族的血泪和耻辱,现在没有所谓的民族和融,有的只有恨,无穷无尽的恨! 边关的急报很快就由春陀呈上了宣室殿,刘彻彼时正在见朝臣。 “陛下,高祖起于马上,尚且”今天本来是议农政,说来说去就偏了。虽然刘彻定下了再伐匈奴的调子,但对于承平许久的主和派来说这实在太冒险了,一不留神匈奴可是会直进长安。所以一旦有机会,他们不遗余力地企图说服皇帝。“匈奴人居无定所,并无城廓宫室牵累。匈奴王庭更是远在沙漠腹地,基本没有防线。而大汉自辽东到陇西全需要重兵防备,一旦失败会再遭到马邑之围后的疯狂反扑,民不聊生啊陛下!临时派援,匈奴早已扬长而去。而一旦退走,又会卷土重来,后患无穷啊!” 朝臣的劝谏之言未及说完,当头便被劈下一卷帛书!满室浮躁一下被镇住,所有人都忘了说话。 朝臣被砸的一下顿住,刚反应过来要对如此侮辱提出反抗。 刘彻已经勃然大怒,他唰地一声抽出长剑劈在案上,木案应声而断! “朕不知百姓之苦?朕看是你们的胆被吓破了!只想保住自己的荣华富贵!” “捡起来看,看!看看你说的匈奴是不是像你说的是女人财富就能知足的!看!朕叫你看!” 天子像只暴怒的雄狮一跃而起,面色爆红,单手拎着剑。 没有人敢说话。 朝臣哆哆嗦嗦地捡球帛书,映入眼帘的便是“匈奴血洗上谷郡,杀八千四百五十八人” 顿时间,一阵目眩神迷向他袭来,他说不出话来。呆呆地望向陛下那吃人的眼神,耳边响起他的咆哮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两百十五章 雁门 卫青心情沉重地勒马望着眼前这被鲜血染红的大地和余烟未尽疮痍满目的村庄,他闭上眼就能想象出当时匈奴铁骑震荡着天际呼啸而来,顷刻之间这里便变成阿鼻地狱。81中Δ┡文网www1zwcom天地间漆黑一片,无数火光跳跃闪烁,惨嚎声呼叫声甚至还有咒骂声。 但所有的一切只是徒劳,没有同情没有饶恕,只有杀戮,永无止境的杀戮。 那个时候,他们这些汉军儿郎在哪呢? 不知道,卫青也不知道。 师傅带着他第一次来边郡时,就告诉了他汉军吃亏在防线太长。经常顾此失彼,他明白他了解。他随着师傅戍边,痛痛快快地杀了些匈奴,他以为到底做了些有用的事。 但是他慢慢地知道了这是没用的,他们杀匈奴一人,匈奴便杀汉民十人乃至百人人复仇! 所以他向陛下建议,应变屯兵待战为长途运动奔袭,奇袭匈奴。 他要长驱直入,他要把同样的痛楚百倍还给匈奴! 于是,他再次来到了边郡。 他从一介马奴跃升为一方大将,统率一万精骑。 此时,他才二十三岁。 旁人眼里谁不以为他少年得志,谁不羡慕他得蒙帝后的赏识而青云直上。 只有他自己明白,这中间有多么大的厚望。 皇后为他拜师于程不识将军时,对他说“卫青,你要时时刻刻记住。你既不是为了本宫的名声,也不是为了程将军的名声不是为了你替我们争气。而是如今匈奴猖獗,年年犯边,边郡的百姓如今都在水深火热中,指望着汉室的军队能强盛起来。” 陛下提拔他为一路主帅时对朝臣说:“盖有非常之功,必待非常之人!非常之人必成就非常之业!” 彼时,就连卫青自己都不能想象能和李广将军平起平坐。 而陛下相信他会是非常之人,相信他同皇后没有看错人没有用错人! 他背负着陛下沉甸甸的信任和希望而来,临行前陛下更是跟他说了掏心窝子的话“汉家庶事草创,加四夷侵凌中国。朕不变更制度,后世无法。不出师征伐,天下不安” 卫青纵然再热年老成,心中有一腔热血此生不休! 一路行来,卫青的笑容越来越少。 他想对得起陛下,对得起皇后,更想对得起这些横死的百姓们! 三姐曾对他说,男儿有担当才能走的更远! 他想尽力一试! 卫青一夹身下战马马腹,马长声嘶鸣一声纵身跃起。卫青身上沉重且昂贵的整块铁板的甲胄,随着马的跑动出清脆的撞击声。 没有片刻,他伟岸的身影便消融进连绵不绝行止有度的大军中。 卫青一路大军将于云中集结休整几天,而后西进突袭。 而彼时,阿娇已经到达了雁门。 她还不知道,与她缘分不浅的帝国老将李广即将率大军至雁门。 她纯碎只是因为闻名不如见面而来,前世今生雁门都被传颂被歌吟。 而汉朝的雁门,就更与一个人的名字紧紧连在一起。 苍鹰郅都!他便是陨落在此! 他为雁门郡太守时,匈奴竟郅都死不近雁门。 死后未几月,匈奴骑兵复侵雁门。新任雁门太守冯敬全军覆没,以身报国。 彼时,阿娇不过十岁,刘彻九岁。 郅都死的可惜,但是他们两个都没有半点办法。 太皇太后铁了心要郅都死,就是景帝尚且心虚不敢忤逆。 阿娇永远不能忘记,小小的刘彻握紧了拳头对她吐露了不满“父皇对功臣实在也太凉薄了,就跟高祖一样飞鸟尽,鸟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他恨恨地说着这些话,甚至还抱怨起了祖母。“祖母真有些老糊涂了” 话到这里又顿住了,祖母之所以杀郅都还是有恨没地去。 她不能把父皇怎么样,也不能把他怎么样,只能收拾郅都。 但他还是深恨为了这些见不了光的事让一代戍边大将无辜枉死,他喃喃道:“如果是我,我一定保他真想去看看他他死时一定很不甘吧” 如果是别人,一定以为刘彻这是惺惺作态。 这件事中获利最大的就是他。 他的父皇为了巩固他的地位,为了不愿意脏了他的手,不愿意他担恶名而亲手除去另一个儿子。 就是郅都的死也是为了平息太皇太后的怒火,这所有的一切于他百利而无一害。 他是最没有资格不平的。 偏偏还难受的要掉下泪来 但是阿娇知道他的心疼和无奈都是真的,心疼国失重将,无奈自己的无能为力。 他哪怕看的分明也什么都做不了,去跟景帝说不用对付刘荣?还是去跟太皇太后说绕过郅都? 阿娇撩开车帘望着峭拔险峻间巍峨屹立的古朴城楼,伤痕斑驳的块块城砖,其上用小篆写着大大的“雁门关”! 这里便是雁门了! 天下九塞,雁门为。 山峦起伏间远远可以望见蜿蜒的长城淡影,人潮涌动着。终于,缓缓轮到了阿娇一行。 她的符信没有任何问题,但是城门检查的很严。 增加了两三倍的兵力不说,虎口手腕都有厚茧。 这是军中精兵! 阿娇心下愈肯定这是要打仗了,这个时间点来边关倒真不是一个好选择。 但既来之,则安之。 生作汉人一回,她想见见边境究竟是什么模样? 等到终于被放进了城里,喧闹声便响起。 轱辘的车马声,此起彼伏的招呼声。 比起长安城的繁华,这里自然是简陋的是偏僻的。 但在满载着各色货物的驼队、马帮和役夫眼中,却已经是繁华城邑了。 阿娇侧耳听着热热闹闹的议论声,忽听得有个少年清朗的声音。 “阿爹,这是又要打仗了吧?” 他爹不理他,他却一直说着。 “咱们赶紧卖完了货物回去吧,朝廷打不过匈奴蛮子,哪都吃着败仗呢。来这做买卖利润是有了,但咱们可不能在这把命送了,下月我就成婚了” “混账!你这个混账!竟说些长敌人志气的话!” 少年人的话没有说完,就被怒气冲冲的其父打断! 少年人的声音就低下去,却羞于在这么多人前被阿爹骂,小声反抗着:“我知道,您当过兵,那又怎么样?” 阿娇初到雁门的雀跃蓦然间消逝,她知道少年人没说完的话是什么。 大汉赢过几次? 少年阿爹自然也是知道的,所以他只能恼羞成怒地翻来覆去骂着“混账”! 他拿不出别的话来训斥儿子。 这是朝廷的耻辱! 阿娇轻轻放下车帘,靠在车壁上。 当后世人说汉武穷兵黩武时,有没有想过他给了一个民族站起来的尊严? 于这之后,论得失不过马后炮! 他们知道死在匈奴马刀下的有多少人吗? 这些人该死吗? 不该! 大汉应该一直软弱吗? 更不该! 一下跪下去了,以后就永远不要想站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两百十六章 买人 阿娇从前满心支持刘彻,大部分原因都是因为她知道他可以。81中┡文网wwんw1zwcom 他可以做成几代人做不成的事,因为他是汉武帝。 她由始至终从不怀疑刘彻会因为她这个意外因素而不能变成统率天下的汉武帝,但是此刻却由不得她心情不沉重。 二十七岁,真的能挑起一个帝国吗? 阿娇厌恶辜负了陈后的汉武帝,却自始至终都不恨刘彻。 虽然他们就是同一个人,但是阿娇总是自动把他们分成两个人。 从小到大,他没有一丁点对不起她的地方。 就算是昱儿的死,她也没有怪他。 她相信,刘彻是不知情的。 她相信,他和自己一样悲痛。 但是,她不能逼自己继续面对王太后,也不想叫他为难。 她虽然永远不会再回去,但是无可否认,心中始终对他有情。 所以,她担心这次大战会不会胜? 不能败,再败将没有退路了。 匈奴的反扑和虎视眈眈的诸侯王,会葬送了整个帝国。 刘彻,会成为大汉的罪人! 阿娇心神不宁地到了客栈,用完晚饭洗漱后歇下。 这期间雪舞和张博达同她说话,她不是张冠李戴答非所问,就是恍若未闻。 到后来,两人也没有了说话的兴趣,又一路颠簸累了,便各自安歇下。 阿娇却睡不着,静夜如水,她却老没有睡意。 心里翻来覆去地闪过这些年的刘彻,笑着的沉着脸的。 他壮志满怀,他叫景帝骄傲,叫外祖母终于放心而去。 他不该得到失败,大汉更不应该! 攻守该易势了! 阿娇只觉心中憋着一口气,搅得她睡也睡不着。 她索性披着了外衣起身,自然惊动了雪舞。 阿娇连忙止住。“快躺下吧,我就在门外站站,也不走远。” 雪舞还是不依,没法子,阿娇只得让她起身跟着。 两个人就在走廊站了会。 夜很深了,四下安静的可以听得着落针声。 这样的安静,她很熟悉。 刘彻在宣室殿中批阅奏章时,她便在旁边看书。 殿内连一个侍奉笔墨的黄门都没有,就是春陀也远远地站在殿外。 那时候,便是这样的安静。 但是她却觉得充实极了。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阿娇总是想起他。 比离宫后的任何一天都想念他。 她鼻子微酸,不肯再站下去。便重新进了屋躺下,望着漆黑的夜色久久难眠。 快天亮时阿娇才迷迷糊糊睡着,雪舞见她睡的正香也不忍心叫醒她。 等阿娇醒来时已经是下午时分了,这是间向阳的屋子。阳光没有遮挡地漫进屋里,雪舞正在阳光下坐着摆弄手中的花瓶,是一束新鲜的玉兰花。 听得动静,她转过身来取衣服给阿娇又去打水。回来时,见阿娇望着玉兰花出神,心中明白她所想。雁门关不说荒凉却是粗粝疏阔,跟这娇嫩柔美的玉兰花不说格格不入,也是不禁让人生出突兀之感。 雪舞解释道:“是早起了去集市上买的,稀罕着呢一两银子一把还多的是抢。想着您喜欢,雪舞也给您抢了一把,往这一插水灵极了。” 阿娇收回目光,起身由着雪舞服侍洗脸又问道:“张博达呢?” 雪舞道:“他一早便出去了,说四处走走看看。” 阿娇便也不再问,洗漱了叫客栈送上楼来吃食后便也城中四处转转。 漫无目的地走到了城西,上了一处战国时的旧城楼。 只见莽莽群山,白云倏忽飘动。 明明是晴日,阿娇却忽然想起从前学过的诗来。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角声满天秋色里,塞上胭脂凝夜紫。半卷红旗临易水,霜重鼓寒声不起;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写的便是这雁门,恍若叫人看见了鼓角声中的狼烟弥漫,风云卷动中的金戈铁马。 雁门是边关要隘,现在虽然沉默平静着,但这沉默不会太久。 刘彻的反击不管胜与不胜,雁门将再无宁日。 但阿娇相信这些西北汉子宁愿站着死,也不愿跪着享受所谓的“和平”。 一路行来,家家户户门口多的是正在磨刀选剑的。 彼此呼喊间,都充满了畅意。 他们的妻儿站在身后,眼里却是崇拜欣慰。 好男儿,就该顶天立地。 他们不害怕死亡,却畏惧屈辱地活着。 他们不抱怨朝廷的无能,他们以自家性命来保卫妻儿。 这样的民风,让人肃然起敬。 等阿娇同雪舞踱回客栈时,张博达已经回来了。 他的面色阴沉的可以滴出水来,望向阿娇的眼神冰凉刺骨。 “匈奴血洗了边郡” 张博达自小随留侯住在山上,及至下山历练也不过是在民间听说匈奴的凶残。还是第一次直面这样的人间惨剧,他心中很有些接受不来。他的王父是运筹帷幄于千里之外的留侯,他一直以为的大汉是万国来伏的大汉,而不是现在这样任人欺辱的大汉。 他腾地站起身来,不容置疑地通知说:“明天我要出边郡去,听他们说匈奴就在雁门不远处卖汉民。” 阿娇淡淡地“嗯”了一声,转身就要上楼。 他咳嗽了一声,又说了一遍。 阿娇有些好笑,“干嘛?” “我说什么你听到了吗?” “嗯。” “那”张博达说到这里便有些难以启齿,他没钱 阿娇终于忍不住笑了,“我知道,我跟你一起去。” 这下轮到张博达愣住,阿娇转过身来认真地说:“我也想去。” 说完便盈盈上楼去。 第二天一早,阿娇果真收拾了些珠宝黄金带上雪舞要同张博达去。 汉匈势如水火是不错,但民间暗地里却始终没有断过互通有无。 多的是投机倒把国难财的黑心商人。 也幸好因为有他们,阿娇一行才能到了匈奴人的集市上。 为了这个,他们付出了二十两黄金。不是铜钱,更不是银子,而是黄金。 入目所见,全是低矮的帐篷同凌乱的货摊。 马匹牛羊同人擦肩而过,异域风情的匈奴人见着生面孔的汉人也见怪不怪。阿娇甚至还看见了几名维持秩序的匈奴军士,他们所卖的货物五花八门,有匈奴人自己制作的,更多的却是劫掠来的汉朝财物。 他们一路行来,谁也没有说话。 阿娇禁不住想假如自己生在边郡中,所需要一辈子考虑的就是怎么活下去。爱情和自由,都太奢侈了。 这种环境中,就连自尊都是多余。 他们随着人流终于到了市场的西边,卖奴隶的地方。 被劫掠来的汉人都成为了匈奴的战利品,很多匈奴人围在旁边逐一挑选。 阿娇虽然听不懂胡话,却也知道他们的语气同挑选牲口差不多。 随行的翻译因为三两黄金的格外赏钱,殷勤地把对话一一翻译过来。 “男人三百钱,女人二百钱,小孩子五十钱。” 他说这话时带着微微的笑,引得张博达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翻译有些莫名其妙,却还是继续拣重要的给他们说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两百十七章 二十倍 一个矮而粗壮的匈奴汉子挤在人群中,他圆脸络腮胡。粗眉大眼,说话叫人耳朵直颤。他一把撩起宽大的皮袍,上前大手捏着一个皮肤白嫩的妇人下巴。叽里咕噜说着什么,而后卖主便上前强行掰开妇人的嘴,妇人挣扎不过绝望地闭上眼睛。 这分明是看牲口,还看牙口! 偏偏翻译还兢兢业业地靠着他们几个小声翻译着。 “这匈奴人要看牙口判断下年纪,卖主在跟他说身子骨好着,买回去又能干活又能生一窝崽” 似乎配合着他说话一样,卖主还在妇人的胸乳上大力捏了一把,露出一脸意味深长的笑。 周围站着的匈奴人都笑起来,而那个妇人流下两行清泪来。 耳听着匈奴人间讨价还价马上就要成交,张博达重重地咳嗽了一声。一把揪过翻译的衣领,大声说:“去告诉这匈奴卖主,我全卖了!” 话说到这里,却禁不住看向阿娇。眼见阿娇点头,中气更足吆喝着翻译。 翻译便半信半疑地问:“全部?这可有几百人?汉人在这赎人,匈奴人可是二十倍” 能花二十两黄金来这匈奴市场转悠的,自然是不差钱的。 但这几百人,要叫汉人赎回去怕不得好几十两黄金。 有那钱,买什么不好? 翻译的话没有说完,就被满目耀眼的金黄色和大片倒吸凉气声给震慑住。 却原来是阿娇侧目望向雪舞,雪舞会意取向背上一直背着的锦花包袱,信手扔向卖主。 卖主没有防备被几斤重的黄金砸的连连倒退了几步,哄笑声中他打开包袱皮,黄金散出夺目的光芒。 哗然中各种各样的目光扫向阿娇一行,叽叽喳喳的议论声响起。匈奴人都知道汉人富,也对来这见见稀奇的汉人见惯不惯,但还是第一次见着这么浑不当回事把几斤黄金撇出来的。 还是拿来赎人? 而被束缚住手脚的汉人们眼中却是砰然之间爆出希望,女人们已经搂着孩子满口没声地哀求起来,就是男人也几乎哭出声来。 所有的目光聚集中,翻译忙结结巴巴地用匈奴话同卖主说起来。 匈奴卖主拢住黄金,爽快地答应了。 这本来就是一文钱都不费的,叫汉人赎回去。 回头再去劫掠来就是了。 二十倍,谁不卖谁是傻子。 他一边吆喝着人把全部的汉人赶出来,一边称量起来黄金。 汉人们很快便被赶出来,市场一角便拥挤起来。噪杂中越来越多的人被吸引过来目光,奔走相告中汉人要赎汉人的消息便传遍了。 没一会匈奴们便清点出来了,男人是两百七十六个,女人四百二十七个,孩子五十一个。折合成四两 黄金,汉人赎就得八十两。 而汉人扔过来的却有九十三两半,快九斤的黄金就这么轻轻巧巧地叫这么个小姑娘用包袱给背进来了。 匈奴人也敞亮,把多出来的黄金用包袱卷起来递给翻译。大嗓门响起来,阿娇几个听不懂但也从翻译连连点头中约莫知道了生意成了。 果见匈奴人大手一挥间,几个匈奴人把汉人手脚间的束缚去掉。 汉人们如蒙新生般不敢置信地相互搀扶着站起来,生怕匈奴人反悔似的奔向阿娇几个。 目的达成,即便匈奴人重信义但露了如此重财,也怕遭了有心人的眼。几个人打头便走,迎着匈奴人的打量一口气走出了市场。 翻译比他们还害怕会叫匈奴人强行留下,带着他们直奔小道而走。一刻也不敢歇地,等到终于见到了城门才松了口气。小跑起来去城门口和看守城门的兵士通通口风,虽然他们这是彼此上面早有默契的,但这回几百个人还是得说说。 等这浩浩荡荡的几百人到了城门口,果然没有受到阻挡顺顺利利地进了城。 入城后,翻译便功成身退和阿娇几个告辞。 至于这七百多个人,他们想怎么处置,那就不是他能操心的了。 阿娇挑了处僻静地方便归拢了人,几百人纳头就拜口呼主人。 阿娇摆手叫起,唤过雪舞把剩下的十几两黄金去兑成铜钱。而后登高大声道:“你们本也不是奴婢,我也不要你们当奴婢。我叫了我的侍女去给你们换些路费了,你们都各自回家乡去吧。” 群情哗然,今天这一天对他们简直比做梦还叫人迷糊。 竟然有人来赎他们回去,这已经是万幸了。 没成想,这人竟然肯放过他们回家乡去。 要知道,那可是黄澄澄的黄金啊! 多少人一辈子连银子都没见过,更别说黄金了。 花这么多钱就为了放他们回去,可真是好人啊! 大家怀抱着不敢置信的态度,望向阿娇的目光几乎把她看作了天仙下凡。 一个人跪下去,又一个人跪下去 有人喊着“奴回去给您立长生牌,给您上香” 还有人带着哭腔喊道“虎儿,快给恩人磕头,磕三个” 阿娇的双眸渐渐湿润,她望着人群说不出啊话来。 人之初性本善,这话是没错的。 这时的民风比之后世淳朴很多,她救了他们便会永生永世地记着她的恩情,一直同子孙后代念叨起来。 阿娇拉过同样升腾起满足感的张博达,“你对大家说几句吧,是你要救他们的。他们也该记住你”见张博达连连摆手,解释道:“咱们拿黄金救了他们,再不受他们几句谢谢,难道还真要我们把这几百人带回去伺候我们?” 张博达犹疑间阿娇已经指着他朗声解释起来了,恰逢其时,雪舞回来了。 一个个地给路费,直闹腾到月上柳梢头他们才回到客栈。 这夜,张博达睡的很香很沉。 就是阿娇也觉得受了这么多年百姓的供奉,也总算做了件对的事情。 至于这样大张旗鼓的后果,她也想了,却不在意。 人不能总是瞻前顾后,她是救不了所有被掠去的汉人,但能救一个人命都是好的。 最起码,也对得起曾经十年皇后了。 阿娇默默郁结了很久的心情,恍若冰山消融。满心都开出花来,她睡了一个好觉。 第二天一清早,却有人敲门。 彼时雪舞刚起身,去开了门却是一个小男孩。 瘦瘦弱弱的,眼光明亮。 雪舞认得他,他父母双亡,钱给他时几乎哭出来小声地说:“姐姐,我没有家可以回。” 是他家乡的一个大叔说带他回去生活的。 她蹲下来摸了摸他的头,柔声问:“你怎么来了?” 里间传来阿娇的问声“这么早?谁啊?张博达啊?” 雪舞牵住小男孩的手,把他领进屋倒水给他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两百十八章 破奴 “主人,是昨天的一个小男孩。81┡中┡文网www1zwcom” 那头便奇怪地嗯了一声,小男孩仔细分辨着其中的意味。他肯定那没有厌恶,而纯粹是好奇后才慢慢道:“姐姐,我不想回家乡了。我也跟着你们好吗?他们说你们绝对是贵人,顶大顶大的贵人呢。” “不行!” 他循声看去,是随手把长绾就了就走出来的阿娇。 后者面容严肃,“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是奴?这可不是一辈子的事,你为奴,你的子孙后代都是奴!” 她声音清脆,带着些许怒意,却叫小男孩心中一下涌出温暖。 他大声道:“我知道,但我爹曾教我有恩不报不为大丈夫。”他说话掷地有声,双眸望向阿娇。而后扑通一声跪下去,肯定地说:“我知道您是好心,但我要是这样活着,我以后就能昂起头来活着吗?“他的眸光盛满了恳求,“我知道您是贵人,不缺人伺候。但是我想跟着您,跟着您。” “收下他吧”说话的是推门而入的张博达。 他上前扶起孩子,温声问:“你叫什么?” 孩子望向阿娇,大声道:“我叫赵破奴!” 啊? 赵破奴? 就是历史再贫瘠的人,也该知道这个霍去病手下同样意气风不可一世的年轻大将赵破奴! 他怎么会在这里?怎么会为匈奴所掠?那自己要是没有救他,他本来的命运又是如何? 阿娇脑中各种各样的念头纷至沓来,嘴上却情不自禁地问询道:“你说你叫什么?” 赵破奴有些不解,“我原来叫赵安,但我现在给自己改名破奴。” 哦—— 原来大名鼎鼎的赵破奴是因为家破人亡后,才改名为赵破奴啊! 自然得收! 她已经主动地被动地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了,而赵破奴他应该纵马沙场应该流芳百世! 阿娇轻舒了口气,自然地接过话道:“行,师兄说你留行,那便留下吧。” 赵破奴大喜,当即实诚地磕了三个头,“谢谢主人。” 阿娇有心纠正,就叫赵破奴在身边待着。但想想他既想报恩,便当全了他的心愿也没有制止。却对张博达说:“师兄,你带着去给破奴买几件衣裳吧。” 赵破奴闻言正要说不用了,张博达却道:“小子,走吧。你这主人喜欢人漂漂亮亮干干净净的,可不愿人说她苛待下人。” 看来是缓过来许多了。 阿娇心里想着,嘴上开始赶人。“快走吧,我要更衣洗漱了。” ***** 匈奴草原帐内,张骞正同甘父说话。 甘父本是战争被俘虏的匈奴人,虽为匈奴人却自愿为张骞出使西域的向导,是张骞最信得过的人。他眉目深沉,语气涩,“匈奴人这阵用兵频繁,似乎在大范围地突破大汉的边境而大汉却好像还是没有占着什么好” 张骞接过话肯定地说:“陛下有大志,绝不会甘于这样的屈辱。不然不会遣我们西行,陛下一定会再次反击,一定再次反击!” 只是就连他也在心里问大汉究竟什么时候能有一胜?痛痛快快的一胜? 张骞目光似乎穿透开了帷帐,向着更远处去了。 他担心陛下经了马邑之围后朝廷上下都在疑问,陛下再想用兵不会那么容易。 陛下一旦能再次用兵,必然是承担着非常大的压力。朝廷内外已经不允许他再失败了! “爹——” 一声甜甜的叫声把张骞叫醒,一个小女孩蹒跚着进来。身后跟着一个抱着两三岁小男孩的匈奴妇人。 张骞张开怀抱把小女孩搂入怀中,胡渣扎得小女孩呵呵直笑。 甘父站起身来叫了声嫂子便告辞而去,留下张骞一家人相处。 是的! 在匈奴这被囚禁的十年人,大单于为了软化他们。给他们送来了匈奴女人同他们成婚生子,如今张骞已经有一儿一女了,就是甘父也有了个儿子。 此后数日,匈奴军骑越频繁地调动。 张骞整天站在帐外,极力向单于王帐望去。希望能看出些蛛丝马迹,但是他什么都看不到。 匈奴人防备他,不可能让他知道什么。 但他还是这样天天站着,他想做些什么。 即便这是徒劳无功。 而这时的单于王帐内,却是一片凝重。 军臣单于神色严峻地听着军报的汇报,等来人退下去才道:“形势基本明了,汇总这些探报。汉朝皇帝这次兵分四路,声势倒还不如上次的二十万听起来唬人。” 匈奴贵族们哄笑起来,大单于含笑等待着笑声沉淀下去,方才郑重说:“但是我们万万不可以掉以轻心,我们血洗了上谷,并没有让汉皇帝知难而退!相反” 大单于巡视着贵族们,一字一顿地说:“他想再跟我们真刀真枪地干一仗!这仗胜了,我们长入长安!但是输了,汉朝皇帝从此后将越挑起汉民的血性!” “但是,雄鹰们会打不过羔羊?” 他朗声说出最后一句话,一下点燃了匈奴贵族们的热血! 元光六年春,大单于出全员动员。主力骑兵全往雁门而去,大战一触即! 这样大的军事调动自然是瞒不了人的,哪怕是张骞也知道了汉朝和匈奴将有大仗! 张骞望着尘土飞扬的南边,激动不已地低声同甘父说:“陛下一定会胜利!” 他袖子中的手,紧紧地握着汉节。 张骞回眸望向甘父,语气肯定地说:“我们当趁此纷乱之际,逃出匈奴继续寻找月氏国!陛下重望,无时无刻不敢忘记!” 甘父沉默了一下,表示赞同,只问:“那我们的女人和孩子呢?” 张骞难得地轻笑了一声,“自然!我们男子汉大丈夫没有把他们孤儿寡母流下的道理。你回去跟他们商量,今天我也说!” 甘夫也笑了,“匈奴女人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不像你们汉人。她们一定跟咱们走!” 张骞还是坚持,“这是她们的家乡,要她们和我们背井离乡地走,要问过她们的意愿!” 甘父一愣,继而畅怀地笑了。“我以为我已经很像汉人了,却还是不够了解你们汉人啊!” 张骞转头说起了大月氏的情况,“根据我们了解到的,月氏已经被迫继续西迁。我们现在继续寻找月氏,可能会无功而返。不如先往更亲近大汉的大宛去,折向西南,进入焉耆,再溯塔里木河西行,就可以到了。” 甘父道:“我是你的向导,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两百十九章 扁鹊后人 就在张骞同甘父分头同妻儿商议逃跑时,雁门城中迎来了李广。????网w?w?w?111z?wcom 比之声名不显资历不够的卫青公孙敖,帝国双壁之一的李广可真是人的名树的影。 昨天李广的先头部队进城后,城中一下便热腾起来。 一大清早,城楼上便人山人海全是挤着要看看李广大将军的。 先时还有些浮躁的雁门城,一下就吃了定心丸一样。所到之处全是在历数李广这些年的功绩,阿娇穿行在人群中还是第一次这样直面感受李广的威信之大。 有人道“听说文帝时,李将军就从军打匈奴。就是凭借这军功入了文帝的言” 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急冲冲地接过去,满口的与有荣焉。“我可是听人说,文帝夸李将军说他要是生在高祖开国那会,可封万户侯!” 人群一下就更加兴奋了,沸沸扬扬起来。 阿娇不禁莞尔,这倒还真不是胡说,还确实真有其事。 又听得人高声说起李广七国之乱中的功勋“那时,李将军在昌邑城下,勇猛的等闲人近不得他人。万军之中就把叛军军旗夺了过来,何等的英雄盖世啊!” “那可不,要不也不能被先帝召回守卫未央宫。” 人潮中全是在议论李广,真实的夸大的全都有。 汉人太需要一个能振奋民心的大将了,太需要一个能打的匈奴抱头求饶的大将了! 人群中忽然欢呼雷动,无数人呐喊着“李将军”。 李广到了。 阿娇心神一凛,拨开人群果见城外已能远远见着军旗招展,绵延不断的军骑正向雁门城进。 比起程不识的治军严格,李广治军讲究爱兵如子,凡事都能身先士卒。行军缺水断食之时,见水,见食,先让于士兵。平时更缓不苛,这就使得士兵甘愿为他出死力。行军间更无严格队列、阵势,简化各种文书簿册。只是远远布置了哨兵,却也从没遇着危险。 所以李广并没有进城,而是随着大军在城外安营扎寨。 雁门城中给军中送去了猪羊鸡鸭,李广坦然受了。 当晚营寨中埋锅煮肉卖,炊烟袅袅。 李广站在帐外望着随风卷动的军旗,闻着徐徐而来的肉香很是满意,身边副将却有些担心地道:“将军,这一万军骑到底不全是咱们收下额,还是得有个协调磨合。” 李广摆手笑道:“这不就是协调吗吗要想让士卒们奋不顾死,一得给他们吃穿穿暖,二是为将者的表率。这两样上不让他们寒心,他们就会拿出卖命的力气。你拿什么心待人,人拿什么心还你,这都是老夫多年的心得呢。” 副将点头应诺。 恰在此时,李广二子李椒巡营回来。 他长的很像他大哥李当户,说话举止又有五六分像。站在面前浑像李当户又活过来了,副将怕自己流露出来没得惹将军伤心。 见过礼后便副将便告退而去。 李椒却有了些笑意,五年了。还能有人这样记得大哥,大哥泉下有知会高兴的。 他穿着一身白银色战袍,一双锐利逼人的黑眸望见其父是才多了几分柔和。 “父亲,儿子听说了一件奇事。” 李椒的语气微微带着些赞赏,“有人去匈奴市集赎回了七百多个被俘虏的百姓,而后放了” 李广闻言微惊,“还有这回事?” 李椒点头,“听说还是个女子呢” ***** 就在李广父子惊叹感慨于这个奇女子时,却还不知道当事人就在城中。 隔着城墙,一方日夜操练一方却是四处走走看看。 阿娇去了苍鹰的旧居,去了城北看春秋战国时的旧址。她用脚丈量着鲜血染就得古城,心中满是感慨地想这里不久之后也会战火又起。 如今因为李广驻扎在城外,雁门城内丝毫不见慌乱,全无大战将来前的恐惧。 李广,给了一城人安全感。 百姓们都相信李广会赢,都相信他封侯指日可待。 没有人会相信李广这辈子也封不成侯! 如果连李广都不能封侯,谁可以? 一句李广难封,冯唐易老已经把结局写就。 只是就连阿娇自己都不愿看到这样的一代名将会在对匈战争中屡战屡败,最后自杀谢罪。 倘若李广是那李广利那等好高骛远纸上谈兵之辈,倒也不叫人觉得惋惜。偏偏以他的勇毅和军事才华,他该是能流下千古名声的大将。 历史不公!命运不公! “女士,到您了,请进吧。” 这一声轻呼让阿娇陡然间回神,她这才现自己等着雪舞去取刚刚落在店家里面的东西,竟然信步走到了一间药店堂外站在了排起的长队中。 她连忙挥手,歉意地说:“我等着我的侍女,没留神站在了这。” 说着就错步要走,身后排着的妇人却拉住她道:“扁神医来一次可不容易呢,你这丫头。” 药堂的小厮也没有留人之意,听了这话才道:“还是您见多识广。” 哦? 看来是有点名气的游医了。 阿娇微微欠身点头间雪舞到了,见了这间药堂的招牌却是惊叹道:‘这是什么地方?能请到他老人家出诊?” 小厮颇有些自豪,“我们先生游历天下,四处行医。恰逢其时到了雁门城而已。” 雪舞靠近阿娇低声道:“我这些年没少听说他的大名,听说是扁鹊后人,名副其实的国医圣手。只是一直不肯入朝,只在民间行医。” 正说话间,从里边走出一个约莫刚过弱冠之年的少年。向阿娇行了一礼,“女士,相逢即是有缘。我们先生还请您进去一叙。” 话到这里,阿娇只得恭敬不如从命。 进到里间,一个白眉长须仙风道骨的老人正跪坐在案前。 阿娇行了一礼,跪坐在下。 “既然来了,便是缘分。所以请女士进门一叙。” 阿娇頜道:“是我冒昧了。” 扁老先生笑道:“既如此,便请女士伸手。进了门,总得看看。有则用药,无则幸甚。” 他说话时慈眉善目,很容易让人升起好感。 阿娇微微撩起袖子把手放在案上,任老先生搭脉。 没过片刻,老先生便讶然地望向阿娇。满脸不解又怜悯,阿娇心下一沉,暗想不会这老先生不会看出了她身上的隐疾吧,王太后同武安侯的厚礼。 难道真是扁鹊后人? 她胡思乱想间,老先生却犹豫再三终于开口:“还恕老夫冒昧,您可有子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两百二十章 四路破三 果然—— 阿娇生平还没有不可对人言,当即便摇头道:“有过一子,不过生下便夭折了。八一?中文??网w1w?w???zwcom此后并未有孕。” “奇怪奇怪”老先生连叹几声,“不应该啊” 阿娇黯然道:“老先生是说我中了毒,所以才不能生育吗?” 说出最后几个字时,阿娇只觉得心在滴血。 她从前未曾觉得生儿育女是什么了不得的幸福,也不觉得人生会因为子女才能圆满。 但是怀胎十月的幸苦和期待,确实让她对母亲这个身份充满了甜蜜的向往感。 她将会把一个小小的生命带到这世上,教他说话走路。 他会黏她时叫她娘亲,也会叛逆时生气她的啰嗦。 但是总共是幸福的,总共是幸福的。 只是她脑海中几乎是把这生想完了又有什么用? 昱儿,现在想起来还是会叫她心碎的昱儿。 来到这世界却不曾看看这世界究竟是什么模样。 水雾氤氲间,却见老先生摇头肯定道:“不,您没有中毒。” 他直视向阿娇,“等闲医工来看必定说您没有中毒,医术再好点的又该以为您是中毒颇深已无力回天。但您的确是没有中毒。” 阿娇愕然望向老先生。 这天药堂没能再接待患者,她直在这里待到月上中宵。 她忘了自己后来又说了些什么,又是怎么回去的。 恍惚中只记得自己好像把手上的镯子褪下来求老先生收下。 而后她晕晕乎乎地回到客栈中,倒头就睡,却怎么都没有睡意。 她禁不住想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么她的世界将再次翻天覆地。 她躺在榻上,欲哭无泪。 是假的吗?会是假的吗? 扁老先生切切实实地说对了这十多年间的种种,由不得她不信。 他不知道她是皇后,没有骗她的理由。 更何况他把这所有的来龙去脉都给她解释的差不多了,只有一样阿娇还不知道。 只是不管怎么样,她已经说不清知道自己还能生育后究竟是悲还是喜。 她错过了什么?又得到了什么? 命运再一次无情地愚弄了她! 阿娇裹紧被子,只觉得彻骨的寒冷已经漫过了心房。 又有些隐隐的喜悦透出来。 酸甜苦辣,五味俱全。 她拉上被,紧紧地把自己盖住。 什么都不想去想,什么都不要去想。 她紧闭着双眼,逼自己睡着。 而走廊外,张博达正拉着雪舞窃窃私语。 “这是怎么了?出去一趟怎么跟丢了魂一样呢?” 雪舞沉默半响,被逼急了才道:“我也不知道,就见了一回扁神医。回来不就这样了吗?我还问了呢,说主人没病没灾好着呢。” ***** 此后半月,阿娇都处在恍恍惚惚中。 而汉匈间的第二次战争却已经拉开了帷幕。 李广所部已经从雁门城们出,而从代郡出的公孙敖所部已经先行逢上了匈奴骑兵。 满地残红和无主嘶鸣的汉军战马已经很能说明这是一场单方面的碾压,空气中氤氲成一片惨红。刀光剑影犹在,遍地横尸堆积如山 而战争,只要还有人活着就依然还在持续。 刀锋划开肉皮的撕拉声,震动天地的呼声。箭矢狂飞划破蓝空,战马践踏间天地轻颤。 残阳如血,阴风阵阵。 公孙敖身前已经被染红,却还是咬牙在战场上浴血拼杀着。 直到副将一刀把公孙敖身后的匈奴斩落马下,方才扯着嗓子大声道:“将军,不能再打下去了。我们伤亡的实在太惨了,太惨!” 是啊,太惨了! 环顾四望间,倒在地上的十之**都是汉家子弟。 这些好儿郎,随他来建功立业,却把性命丢在这。再也回不去家乡了,再也回不去了! 自己对不起他们,更对不起陛下的殷切希望! 难道就这么败北而走吗? 为了这一仗,陛下已经承担了足够大的压力。如果再输,天下该如何激荡? 他不甘!不甘啊! 副将何尝不知道他的心情呢,只是再不走全军覆没于全局更没有帮助! 多留一刻便多损失一个汉家好儿郎! 公孙敖只得咬牙道:“鸣金收兵!撤!” 再几天后,出云中的公孙贺已经泄露了行踪。 对于匈奴而言,已经只需要全力对付李广一路了。 至于卫青,听说不过是个马奴,得了汉朝皇帝的喜欢才为将。 汉朝还真是胡闹,将军任命以一人喜好。 这样的将领不足为惧,所以这时匈奴帐中军臣单于正与匈奴诸将商议着如何对付李广。 “李广,汉朝的真英雄。我们一定得把这只汉朝的雄鹰打落,最好能活捉他。狠狠地给汉朝皇帝长长记性,让他知道知道我们的厉害,从此谈虎色变!” 他虎目怒向众人,“左大都尉!左大当户!左骨都侯!” 三个匈奴将领起身大声应“在”! 军臣单于站起身充满鼓励地用目光肯定着三个爱将,“汉军一路只有万骑,李广就是再英雄了得。但本单于给你们五万精骑,数倍于敌!难道还吃不了一个李广?” 三个匈奴将领大笑道,“单于尽管放心!” 军臣单于豪阔道:“至于其他几路,还入不了我们的眼,让他们去!碰着了就打,碰不着算他们逃了一名!” ***** 清晨,雁门塞外。 轰隆隆而来军骑跑动间,大地震颤。 尘烟中,“小篆写就的大大李”字将旗赫然当先出现出现,而后是洪水般滚滚而来的汉朝军骑。 李广在马上挥手断喝道:“全军向北,全前进!” 他们正在追逐几百战败逃散的匈奴败军,人头就是军功! 李军一路追到了山峡中,眼见几百匈奴借着地势起伏间不见了,但他也没有畏惧。 他们一万军骑,追几百人追不上这不是笑话吗? 这次西征,已经没有退路了,不可以无功而返了! 陛下承担着多大的压力,主和派又是如何地不服气,这些李广心里都有数! 只能赢,不能输! 寸功也得争! 多一寸功便让陛下多一分说话的底气! 静,出乎寻常的静! 四周寂静得让人不寒而栗,静的天地间好像只剩下他们! 就连虫鸣声风声也凝固了! 人天生就对危险有着一些预知,沙场上滚了几十年的李广更是对血气敏感! 他举手止住身后的将士,勒马静听着动静! 呜----左边传来匈奴的号角! 循声望去,山领背上现出匈奴的旌旗和蚂蚁般密密麻麻的军骑!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两百二十一章 生擒李广 望不见人影尽头,李广却临危不乱,半分不见讶异。??八一?中文w≈w=w==≈z=w≠com抽刀断喝:“儿郎们,上!” 两军交锋,纵然是入了圈套也不能断了自家志气。 战争,打的是兵力打的是武器,更打的是心志! 将就是兵的魂,兵的胆! 主将尚且岿然不动迎面就上,士卒断然更没有后退的道理。 “诺!” 震耳欲聋的叫喊声和漫天拔刀出鞘的寒光中,天地为之变色。而后一万铁骑轰然踏向迎面而来的蝗虫般的匈奴兵,呐喊声直冲九霄。 冷兵器时代的骑兵是战场上的王者,几万骑兵的冲锋更是叫人震撼的话都说不出来。 匈奴领兵的三个大将见了汉军这般战意高涨的模样,彼此相视间都更多了几分慎重。 他们五倍于敌,如若不能胜,就是给李广扬名! 他们抽出腰间弯刀策马向前,身后是五万骑兵。 “杀!” “杀!!!” 马蹄践踏声中,就连号角声也被淹没。充耳所闻的全是心跳般的战马跑动声,咚咚咚 漫天剑雨中,雨点般的人被射中滚下战马,连呜咽声都没有就被后面止不住脚步的洪浪碾成肉末。 两军迅交锋。 刀起人落,鲜血和荷尔蒙聚集在空气中酵。血水飞溅中,没一会地上便已经暗红一片。 可以想见,因为这些鲜活生命,这里明年春天会长出最茂盛的牧草开出最鲜艳娇嫩的花朵。 此次出征汉军四万骑兵全是精挑细选出来的,是比之匈奴战力并不差到哪去。 主将又是成名许久的李广,群情高涨。 虽然兵力不足,但一时间倒还真没叫匈奴占着什么上风。 三个匈奴大将倒更恣意地笑起来了,一个道“这李广确实是块硬骨头,当得我们三个来啃啃。”一个又道“这样的好汉子,该是草原上展翅而飞的雄鹰。” 说话间,丝毫不见沮丧。反而生出遇强则更强的战意,匈奴人从来不畏惧强敌,只怕遇不着对手! 他们纵马杀向更深处,浑身浴血。脸上带着狰狞而享受的笑,战争对于强者来说从来都是一件享受的事情。 每个男人身体里,天生都带着残暴因子。 而游牧民族中被激的更明显,他们享受血腥,笑看死亡和杀戮。这一切都让他们从心底里升腾起愉悦和满足感。 匈奴人的滔天战意和兵力的优势,渐渐把局势扭转过来。 汉军拼死杀敌,却现永无止境。他们面对的是五倍的敌人。 哪怕是李广,也对这天然的短板无能为力。 汉军的战线渐渐被撕裂,被冲破一个大口子后便愈不可收场。 时近午后,初夏温暖耀眼的眼光均匀地撒在这峡谷中。天地间,金光灿灿。 地上血流汇集成河,暗红色的鲜血把大地染透。残肢内脏随处可见,无主战马或受伤哀鸣或去叼主人企图叫起主人。 而活着的人,还不能什么都不去想不去管地躺在地上。 李广厚重的盔甲被阳光炙烤的滚烫起来,上面泼就的鲜血凝固住层暗红色的外色。粗眉大眼下,寒光威慑着四方。 团团将他围住的匈奴骑兵也不觉勒住马收住了手中攻势,恰在此时有数十骑汉军杀破重围而来。一番厮杀后,终于到了李广身边。 是李椒同副将领着些亲兵。 战中杀红了眼被人流打散了也是有的,就是主将也会落单的。 一旦如此,要面对的就是杀不完的敌军。 敌军主将身死,一军士气顿时弥散。 也就是李广武艺过人,才能囫囵个安好。 李椒护住李广,大声道:“爹,走吧。再不走,这万把儿郎就要葬在这了,匈奴这是想一口把我们吃掉!” 李广望着遍地尸和一眼望不到头的匈奴军骑,明白局势实在不利但又实在不甘。 这次讨伐,又要这样无功而返吗? 以后,他们这些武将还怎么能说出要战的话? 难道就任凭匈奴袭扰边境?难道就一直屈辱和亲?难道这些好儿郎的命就白白丢在这吗? 但是多年为将的经验清醒地告诉着李广,得退了,必须得退了! 为将者,最忌当断不断! 是以,李广只是心中转过几息功夫便道:“传令全军,撤!” 军旗招展中,汉军兵力迅收拢。 一马当先的李广领头杀向敌阵,每进一步身前落下一层尸体。 奋力破阵中,一支箭镞在漫天尖啸中齐根没进李广后背。 他闷哼一声,被匈奴军骑挑落马下。 其后便是几十柄闪着寒光的刀围住他,李广眼望着李椒的身影渐渐消失,脸上露出笑来,他缓缓闭上眼睛。 这一天,终于来了。 从穿上战甲的那一天,他就一直再期待这一天。 战死沙场,是荣耀是宿命! 李广闭上眼睛,静静等待着死亡。 然而半响他没有等来割喉之痛,却是一双粗粝全是厚茧的手把他拉起来。 他睁开眼睛,是一个穿着精甲的匈奴少年。 李广若是知道眼前是军臣单于的太子于单,只怕会舍命也要杀了。 但可惜的是,历史就是这样充满了嘲弄。 于单笑着回身同传令兵用匈奴话说了些什么,而后几个匈奴大汉来把李广架起。 两匹战马中拉开一张网,李广被放在这上面。 他自然知道匈奴人这是要活捉了他羞辱也罢劝降也罢,都是有用处的,自然一时半刻不会叫他死。 那他该怎么办? 李广一路上闭眼佯装失血过多昏睡着,身旁的少年几次用匈奴话试图和他交流他也没有搭理,只当没有听着。 ***** 匈奴王帐外两匹快马到了帐前才滚鞍下马,马上的传令兵并无多话,说了句急报就掀帐而进。 帐内已站了三四个传令兵,后进的便等在后面,听着前面的。 他们两个一点都不着急,他们揣着捷报足以叫大单于欣喜动容。 “大单于,汉军公孙敖所部。已被击溃,汉军损耗七千余人,其中身死五千八百二十九人,受伤俘虏一千一百七十一人。公孙敖逃脱!” 军臣单于表情沉静,见不出喜怒。 “汉军公孙贺部,未能到达包围圈便原路退回。” 这下,军臣单于终于说话了,“汉朝这些将军还真是好笑,重兵而来,就晃悠了一圈连给我们守株待兔的机会都不给。” 他脸上满满写就了不屑,其间冷笑连连。 帐内众人也笑了,气氛活跃起来。 等在最后的传令兵上前大声道:“禀大单于,李广所部全军被破,李广被于单王子生擒——” 满帐哗然,议论纷纷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两百二十二章 火烧龙城 军臣腾地一声站起,满面通红兴奋地问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传令兵大声道:“大单于!于单王子生擒了李广!正往王庭押解而来!” “好!好!好!” 军臣单于连道三声好,继而爆出一阵渲染人心的大笑。八一中?文网?w=ww≈zwcom “腾格里守卫着草原上的雄鹰!” 匈奴帐中贵族们满面笑容,恍若已经见到了李广跪在这帐中俯称臣,而汉朝小皇帝更被吓跑了胆的模样。 至于还有一路暂时没有消息的叫卫青的一部,向来也不足为患。 就连李广都被降服了,何况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卫青? 没有人提起卫青。 满帐的匈奴人都沉浸在喜悦中,众人双手放在胸前虔诚地感谢着无所不能的腾格里。 而卫青所部正在荒无人烟的旷野上悄然的策马行军,没有人说话,只有哒哒的马蹄声。 卫青肃然行进在最前方,不一言。心中却是转过千百个念头,他们已经入了匈奴境内,为什么一直没有碰着大军反击? 前面是有埋伏? 还是直接说匈奴主力根本不屑搭理他,而是奔着李广将军去了。 倘如真是这样,他要狠狠地给匈奴长一次记性,轻视他就要付出代价。 卫青心中已下了定断,他要往龙城而去! 唤过传令兵,通令全军。“全军不可躁动惊扰匈奴!直向龙城!全行军!” 传令兵道诺后纵马驰去,一路传令。 身边副将却有些疑问,却不敢质疑卫青的决定。 只是吞吞吐吐,要说不说。 卫青莞尔,温声问:“是想说我们直入匈奴腹地怕过于冒险是吗?” 副将点头,解释道:“龙城是匈奴人的祭天所在,大会诸部处。可是匈奴额的圣地,距此还有三百多里呢。这一路上变数太多,一个不慎我们就可能全军覆没,将军还请慎重。” 卫青笑道:“你都这么想了,匈奴人更想不到我们敢去袭击他们的圣地!”他的声音温和却坚定,充满着自信。“匈奴人的圣地一旦被毁,这次出征就可以大力鼓舞人心了。天下都将看到,我们狠狠地打了匈奴一巴掌!” 副将也被他话中的情绪振奋了,到底是少年人意气风,一想到龙城火光冲天的场景只觉得热血澎湃。这一路上的凶险也忘在了脑后,心想男子汉大丈夫就活这一世,自然得痛痛快快地。 当下便笑着应诺而去,浑身惊忧俱去,满心都充满了期待。 也许真是运气使然,匈奴又浑没有把卫青一部当回事。这一路掩盖行踪纵深直入竟然真没有碰着大部匈奴,这天深夜终于悄然接近了龙城。 任何一个民族,都祭祀供奉祖先,祈求庇佑, 匈奴也不例外。 龙城就是匈奴人的圣地,日夜不断巡逻。重兵日夜看守,虽是深夜却也没有放松警惕。 只是一年又一年,会有谁敢袭击匈奴的圣地? 难道不知道等待着他们的事永不休止的报复吗? 守卫龙城是荣耀,却也是养老地。 阿提斯是龙城的守卫领,正在帐内围着炉火撕着烤羊肉喝着酒。 军士们你一言我一语地热热闹闹地说笑着,一个匈奴人见领情绪不高便道:“别羡慕他们在前面杀的痛快,能被选来守卫龙城的都是一等一的勇士。” 这话阿提斯自然也知道,只是听着他人说起前方传来的捷报不免觉得遗憾。 但守卫龙城也是一般人一辈子梦想的荣耀,这么一想阿提斯心里舒畅了许多。 忽然矮桌上的酒壶被激荡的微微摇晃,帐中一下安静下来。 这似乎是千军万马践踏之声! 阿提斯有些疑惑地轻声自语道:“大军回师了?” 继而站起身拨开帷帐,夜色被星星点点的火光映照得通明。 天地尽头远远望见了黑压压一片奔踏而来的军骑,阿斯提大踏步上了瞭望哨楼。 他极力想看清所来之部的旌旗,是左大都尉还是哪部? 但是夜色昏暗,实在看不清。 反倒是闷雷般的马蹄声夹卷着尘土愈来愈近,愈来愈近。 阿斯提隐隐觉得奇怪,却怎么也想不到会是汉军。 就在龙城守卫们还纳闷究竟是匈奴哪部时,已经距离龙城咫尺之遥的卫青所部已经在马上亮起了军刀。 寒光映照出他们充满期待的脸,期门军乃是陛下亲身创立,他们要给这份荣耀加上沉甸甸的功劳! 他们要走出去能够更加有底气! 为了保证最大限度地迷惑龙城守卫,这一路他们并不打出汉军旌旗,更没有冲锋。 但这迷惑不了他们太久,一旦两军相接他们会迅明白这是汉军。 本就是孤军深入,自然战决为好。 所以他们在马上就亮出刀刃,预备着即将到来的冲杀。 等到终于到了龙城下,火光映照中汉朝人截然不同的脸和盔甲使匈奴人一下就惊醒,大喝道:“汉人!汉人袭击龙城!” 但是迟了,滚滚而来的军骑瞬间便淹没了毫无防备的龙城。 阿斯提睁大了双眼,竭力嘶声地喊道:“反击!反击!” 洪水般的汉军已经冲入城中,无数迎面而来的刀锋劈向猝不及防的匈奴人。 数不清的匈奴人从帐篷内冲出执刀看向军马,但一万军骑的冲击力让他们如同蚍蜉撼象般徒劳无功。 这一战,不过半个时辰便结束。 卫青并不恋栈,吩咐除匈奴级其余一概烧掉。 火光冲天间,霹霹剥剥中匈奴祭祀之地也被点燃了火。 这刻,刘彻心心念念难以忘怀的甘泉宫耻辱终于被洗涮。 汉朝七十多年间的屈辱,从这天开始翻开截然不同的篇章。 正如刘彻所期待的,攻守要易势了! ***** 黎明破晓时分,熹微曙色中万籁俱寂。初夏时的草原牧草齐腰深,风一来就一波一波地荡漾开去。一只被游牧民族千百年来始终赞颂的雄鹰展翅飞过深蓝的天空,它是这天中当之无愧的王。 平静很快被惊天动地的马蹄声打破,是卫青一部。 他们长途奔袭龙城,竟然叫他们成功了。就更说还斩获了七百个匈奴级,所有人昼夜赶路却也没觉得疲惫不堪,反而意气勃。 他们胜了,立功了! 绿毯般的牧草被大军过处压得再也直不起来。 卫青一直克制着自己的喜悦,但一直渴望的胜利终于得到脸上的弧度到底还是柔和了些。此刻心中充盈的全是欣喜和安慰,他总算对得起身上这身战袍,对得起汉将这两个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两百二十三章 胭脂 这番回京,陛下总算能把主和派的嘴给堵的严严实实! 将士们在前方浴血奋战,总算没有白费。八一????中文w1w?w?zwcom 也不知道其他几路怎么样了。 卫青心中最担忧的倒不是旁人,而是李广将军。他纵横沙场几十年威名赫赫,匈奴必当全力以赴。李将军面对的压力最重,卫青望向深邃无边的天空,暗自想道但愿他只是白担心。 古往今来,将星如浩瀚银河般谁也数不清究竟出了多少位。 但能被称为千古名将,能被后世兵家不厌其烦的赞颂到底只有那么几位。 而卫青,更是这屈指可数中的翘楚。 他不止对兵法领悟融会贯通,才干绝人。更对战势把握出乎寻常地敏锐,他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李广的情况甚至比他想的还糟。 李广不止被数倍的匈奴精骑破军,更被生擒。 这样的消息一旦被确实,无疑于一记重拳打在汉朝人心中。 哪怕卫青带回了火烧龙城捷报! 但正在王帐中期待着见到李广的军臣单于注定要失望了,因为李广也正策马在草原上。 他已经逃脱了! 他已经奔驰了一夜了,被箭矢射中的伤口因为剧烈的运动撕拉涌出来的鲜血浸红了身后的盔甲滴答滴答撒在马背上。 因为失血和疲倦,眼前更是是不是冒出点点黑点。 他很想停下来歇歇,但身后好不容易被抛下的追兵就会卷上来,前功尽弃! 天穹压落,五彩斑斓的霞光放肆地洒在一望无垠绿绸般的草原上,镀上一层耀眼的金色。 马蹄急促狂乱踏过处,把逶迤连绵层叠起伏的广袤草原踏出一条笔直的过道。 这是一匹神骏异常的赤红色战马,整整一夜的疾奔也丝毫不见疲累。它四蹄腾空间长鬃飞扬,牧草顺着它的践踏而向后退去。 草间的露水浸湿了它的四蹄,清新甜美的牧草只往鼻翼里扑,它真想停下来卷一大口。 但是不行,主人没有说停,就不能停。 对,主人! 它是一匹万中挑一的骏马,当配英雄。 至于先前骑它的那个少年,不过是用鞭子驯服它,算不得真正的服气。 直到它看到了他,那个威风凛凛的将军。在万人中光芒万丈,恍如杀神临世。 他胯下的战马昂挺胸,骄傲极了。 胭脂忽然有些羡慕它,哪怕那只是一匹普通的战马。 但是它有那样英勇的主人! 狂风乱雨的箭阵中他像雄鹰断了双翅一样被跌落下来,少年促着它踱到他跟前。 胭脂不忍心拿眼看他,它不想他死,又觉得有些愧疚。 它是匈奴的马,不应该把心偏向敌人。 虽然匈奴敬慕英雄,不论敌我一样的敬慕。但那到底是敌人,是敌人。 好在少年没有杀他,反而叫人把他躺了回去。 胭脂有些雀跃又有些担心,雀跃是因为他暂时不会死了,担心则是因为他如果不能屈从等待他的还是死亡。 胭脂不想看到他死。 他中了箭伤,回程时少年叫人在两匹马间拉开一张网兜住他。 少年一直以为他昏迷着,胭脂知道他没有。 因为他偷偷地睁开眼睛打量着四周,他想跑。 胭脂有些难过,他不愿意留下。 又觉得欣慰,这才是英雄所为! 走了十多里时,他霍然睁开眼,那样璀璨夺目的目光像极了熠熠光的湖泊般醉人。 那眼神直视向它,像盛夏的阳光般灼热。 胭脂一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想跑!还想带它走! 它脑中蹦出一个更可怕而疯狂的念头来,它想跟他走! 它想!它想选他当主人! 它该有一个这样的主人! 既然这么想了,胭脂便没有犹豫了! 就是现在! 明明是初次见面,人马间却默契十足。 它倾过身子,电光火石间,吊网间卧躺的李广一个鲤鱼打挺飞身骑上它。更是抢过了于单的弓弩和箭囊,趁势把于单推下去。 胭脂转身往南飞驰而去,这一路上匈奴派了几百骑兵追赶。 但是主人弯弓搭箭,箭箭例不虚。 他们一路虽然疲惫不堪却也还算顺利,胭脂第一次踏上边塞这片陌生的土地。 它知道再跑,就要进入汉境了。 它不后悔! 就凭一路上他们之间这种浑然天成的默契,他的所有意思它懂,它的所有意思他也懂。 他们浑像一对磨合了多年的伙伴,这种感觉实在太好了! 胭脂重重地踏过草地,把牧草同野花的汁液染满四蹄。 也不知道那边有没有这样的好草原能让它跑个痛快,罢,罢,罢了! 胭脂的四蹄终于落进了汉朝的边境内,它越跑越快。丝毫不见疲累,它听见马上的主人说了一句听不懂的话。那是汉话,不同于自小听惯了得匈奴话。 但是那语气,胭脂听懂了,那是在夸他。 终于又跑了十多里,见着了汉朝城池和一些汉骑。他们围上来后,主人才勒马停住。 胭脂听见哗啦一声,那是箭矢被强行带出体内的声音。 鲜血四溅中,那些汉军围上来给主人包扎。 主人终于放心地俯在马上睡着了,胭脂轻快地驮着他跟着这些汉骑往城里走去。 那些汉骑都用眸光打量着它,而后叽里咕噜说着。 有一个人甚至想伸出手摸摸它,胭脂本能的躲开。 哄笑揶揄声中胭脂看到那个骑士涨红了脸,胭脂有些后悔,它只是天然地傲气。 但它慢慢听明白了那些朗声大笑中的善意,它觉得有些温暖。 汉人也喜欢匈奴的马,胭脂对未来充满了期待,它想它会喜欢这里的。 跑掉的不止被生擒的李广,还有被软禁了整整十年的张骞。 这十年间,他学匈奴话娶匈奴女人。远远看去,他已经很像一个匈奴人了,但是军臣单于知道他自己也知道,他一时一刻也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 所以,战火一起,他就被送到了匈奴的圣地龙城看守。 只是没有想到天意弄人,龙城被汉军烧了。 张骞趁乱同甘父带着家人骑马而去,一路行来不敢有半刻疏忽。 等到现在天近黄昏,又见着了一个湖泊,他们便就地安顿一夜。 篝火映红了孩子睡熟的脸,甘夫终于抽出了空当和张骞说话。 “汉军都打到了龙城,反击匈奴已经开始了。我们为什么不跟他们走?” 说起这个,张骞情不自禁地笑了。他心中溢满了自豪和更多的期待,“正式因为这样,我才更要完成陛下交给我的使命。多一个外援,就更多一份保障。” 张骞确实也犹豫过,这是回到汉朝的最好办法。 但是他不能,他不能这么回去见陛下。 所以他毅然而然地选择了继续寻找大汉的盟友,他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纵横在马上的汉骑,便趁乱而走。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命中注定的使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两百二十四章 她才是陈后 阿娇病了,见过扁鹊后人便病了。??八?一?ww≠w≈zwcom 都说病来如山倒,她这一病明明病的好没有道理,却怎么用药也好不了。 张博达和雪舞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全城的医工都被请来看过了。就是扁神医也来了,都摇头说没办法,说那是心病。 心病? 雪舞望着榻上病的双颊惨白昏睡着的阿娇,心中止不住地想这个心病是不是就是她冒天下之大不韪出宫的理由? 只是为什么以前没有出来? 现在反而这样一不可收拾? 雪舞不明白,她只能整日整夜守在榻边。 阿娇不知道自己病了,也不知道汉匈间战争都已经落下帷幕,更不知道卫青果然没有辜负他的一身才华。 她已经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了,她甚至对时间流逝的变化也变得迟钝极了。 这段日子里,她一直在梦中。 梦中一切恍恍惚惚,虚无缥缈。 幽暗又冰冷,什么都没有,只有阴寂的风日夜不停地吹来。 她站在黑暗中,静静听着风声。 心觉得前所未有的平静,她累了,哪也不想去了什么都不想想了。 就这样吧,她站在在风中想。 她不知道自己在风中站了多久,渐渐地她觉得自己也化成了一缕风。 直到一抹白光照破黑暗,炽热明亮。 阿娇这才看见自己置身在无声无息滚腾而去的黑河中,而自己正在一点点溶解下去。 这一幕如此的似曾相识! 阿娇古井无波的心终于起了些涟漪,她心神流转间想起来了,这是陈皇后病死时她的入梦所见! 不对!不对! 绝对有问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娇迎着白光极力打量着四周,这一看她几乎吐出来。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黑河! 血水汇流成河,才成了阿娇看到的墨河!之所以无声无息是因为血性黏稠,流动缓慢。 那些风是血雾而成! 阿娇冗自感叹间,血河已经吞没了她的肩膀,马上就侵蚀到头颅。 她就连想反抗也有劲没处使,只能眼睁睁地等待自己被吞噬。 无所谓,这一世所有的一切本来就是多得的,有什么舍不得的呢? 眼前晃过馆陶的脸,继而是堂邑侯同两个哥哥,最后定格在刘彻的脸上。 这张脸年轻英俊,轮廓分明,眉目更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 她的眼泪凝结住,她很想伸出手去够够他,哪怕那是假的。 她一直克制自己不去想他,但没有想到意识弥散前她最放不下的还是他。 阿娇禁不住连连苦笑,情之一字,果然难解吗? 她一点点被侵蚀消失,眼看就要没有半分疼痛地化为了血河的一部分。却不料突然间血河剧烈摇动起来,一股巨大的力量把她冲出血河! 阿娇望身下看去,她已经周身化为虚无。 她没有头也没有脚更没有身体,只有意识还存在着。 一阵风吹来她便随风而去,晃晃悠悠地停不下来。 腥风血雨中她收紧心神,全然对将要来临的未知情况毫不关心。 阿娇明白,她改变不了什么也做不了什么。 雾气渐渐浓重起来,直到一片漆黑。 阿娇的意识慢慢淡去,再次醒来时却只觉清香扑鼻,身下柔软舒适。 原来是卧在厚厚的落花之上,目光望上看去,是星辰般倒垂在空中的粉红色花海悠悠落下的花瓣堆积而成。 阿娇惊呆了,眼前的花海梦幻又瑰丽,重重叠叠间汹涌澎湃。 她爬起来,举目四望。 漫无边际的天穹缀满了粉红色的桃花,嫩绿的枝叶葱茏茂盛。 天边是披着一层轻纱的黛山,影影绰绰地露出些中国水墨花的轮廓。 而阿娇所在的地方却是一方不大的悬空圆台,厚厚地铺上了桃花。 她往下看去,却是禁不住小声咦了一下。 是水,无比纯净透彻的水。 波光粼粼间,游鱼穿过圆圆的荷叶而来。 比起之前所见血河,这里几乎是仙境。 阿娇小心翼翼地走到边缘坐下,下一秒却不觉失笑。她现在哪还有身体,不过只是意识,只是本能地还害怕跌进水里。 她并不会水。 然而,当她望向水中游鱼预备去够着那朵开的最灿烂的荷花时,水中倒映出了一张脸。 一张倾国倾城世间无双又无比熟悉的脸。 是她自己。 不,不是,不是她。 阿娇微微一顿便马上反应过来,那是陈皇后。 那样妩媚中混杂着清纯天真的神情,那样凌厉不怒自威的眼神,那样的华丽盛妆。 分明就是陈皇后! 她来不及反应太多,便一个重心不稳跌进水中。 落入水的那刻,阿娇甚至还来不及去想她现在已经没有了身体怎么还能跌入水中。下一秒她就在水中见着了自己好像从来不曾失去的身体,她本能在水中游着。 三下两下便重新够着了圆台爬上去,她还没来及为失而复得而高兴。就惊然现另外一个问题,她根本就不会水! 那么会水的是谁! 她被自己骇住,再次大步走到水边临水而照。 水中还是陈皇后的脸,亲切而又熟悉。 她冷冰冰地也不笑,冷然凄清的眸子静静望向阿娇。 阿娇蓦然回,却还是失望。 圆台上还是如她最初所见,只有她一个人。 她心下早就升腾起的另一个念头强逼着她转回视线,她望向水中的陈皇后轻轻一笑。 水中人亦然轻轻一笑,如出一辙的温和轻柔。 阿娇大惊失色,只觉得一个惊雷打在心头叫她反应不过来,浑身木,脸瞬间煞白。 她埋在心底最深处想都不敢想的荒唐念头,终于证实了! 她就是陈阿娇,她就是陈皇后! 她根本不是后世之人穿越重生,她从来都是她! 阿娇捂住胸口,一阵难以抵挡痛彻心扉的绞痛从胸口蔓延上来。她一个踉跄重重地跌倒在地,她便索性把头埋进厚厚的桃花中。 她怎么会是陈皇后?怎么会是她? 但是倘若不是,怎么解释她天然对陈皇后的亲切? 那样的亲切犹如血脉传承般牢固,陈后的喜怒哀悲她是那样地感同身受。 大颗大颗的泪控制不住地滚落,那些从前说不通的现在都脉络清晰起来。 只是,阿娇还是不敢去相信,也不想去相信。 她一直把这世的刘彻同汉武帝分的很清楚,到头来告诉她其实他们也是一个人吗?就好像陈后同她。 不不不! 这或许只是她的猜测,并不是真相! 人总是会心存侥幸心理,哪怕连心底都已经相信了,嘴上却还奢望奇迹的出现。 阿娇就是这样的人,所以她纵身跳入水中。 不做任何挣扎地任凭水将她卷沉,她的身体渐渐沉重起来。 真好,这一切一定也只是像以前一样做梦。她想。 而后黑暗铺天盖地将她淹没,她顺从了这片黑暗,再次沉睡。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两百二十五章 讽刺 阿娇再次醒来时并没有如期待般地回到现实世界中,她还在水中,一直下沉。?w?w?w??88z?w8?com 不断地下沉,永无止境地下沉。 阿娇还来不及想太多,肺里针扎般的疼痛让她的双腿抽起筋来。 她以为自己不会在乎,因为这是梦境并不会真实地死去。 但是当身体里所有的空气被抽空,冰冷刺骨的湖水源源不断地填进来,寒冷的心悸和疼痛携卷来一种无法用言语描述的恐惧。 她还是本能的挣扎起来,嗓子里火辣辣的烧人。 阿娇双手并用,使出全身力气忍住痉挛的抽痛吐出一口气,而后拼命地闭气划起水来。 她忘了自己挣扎了多久,等到终于带着满肚子湖水浮上水面时精疲力竭。 然而眼前的一切再次让她惊呆了,漫无边际的水面让她恍如置身大海。 她放眼望去,没有那缀满了桃花的花海天穹,亦没有远山朦胧,更没有见着那个跌落的圆台。 能看到的,只有一碧万顷微微起伏波动的大海。 这里到底是哪里? 阿娇不知道,她只能继续游。 半个时辰,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她一直游着,手脚在水里泡的冰冷麻木。 阿娇已经很累了,但是依然咬牙坚持着, 她不知道自己游了多久,只是怎么也没看着边际看着岸边。 她终于坚持不住了,太累了实在太累了。 不过略微露出一点疲乏,身上就像灌满了铅一样止不住地下沉。 阿娇很无助,惊惶,然而这次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只能再次大口吞咽着冰冷的海水,迅地往下坠去。 有一个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 轻柔却又充满了久居上位的高傲,是陈后的声音。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她不停地追问着,不停地追问。 或许是一直没有回应,声音后来带着些小心翼翼和怯懦的追问, 阿娇的心一下就浸满了压抑不住的心酸,陈后不是这样的,她不该是这样的! 她是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女! 文帝和窦太皇太后最宠爱的外孙女,景帝唯一姐妹馆陶公主的掌上明珠。自小便是万千宠爱在一身,谓之众星捧月也不过分。虽是翁主却比公主还风光,更别提日后又嫁入宫中为后。 陈皇后的骄傲清冷是镌刻在骨子里的,她一生,并不知何为尊卑,并不知何为皇权。 她嫁汉武帝,不是因为皇后那个凤临天下的位子,而是因为那是她的意中人。 所以她从心底鄙视为了生存而温婉柔顺的卫子夫,所以哪怕被废时她没有哭更没有闹,只是冷冷地告诉春陀她不会跪下接旨。所以她斥骂汉武帝,留下永生永世决不相见的遗言。 这样的她,不该这样呜呜咽咽地哭,不该小心翼翼。 阿娇极力想回答她,然而她什么都做不了。 只能听着声音越来越小,直到低不可闻。 她知道陈皇后想问什么! 而这个问题亦正是她如今最不愿面对的! 陈后本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卫子夫入主未央宫! 昱儿也本不该死! 而这一切都来源自多子多福的椒房殿,那根本就是毒宫! 扁鹊后人说的话还犹在耳边,他说她并没有中毒。 只是长期住在避孕之地才久久不能受孕! 那个地方是哪?自然是椒房殿,皇后寝殿! 所以,她怀上昱儿的时候正是在清凉殿住时。 后来见红不适也是在回了椒房殿! 正正符合了扁鹊后人说的,住在避孕之地的胎儿也会受到影响。 他没有骗她的理由!更何况还是这么丝毫不差地说中,当时阿娇便信了**分。 她没有中毒,是给武安侯毒药的人良心现还是下毒的人没有下手,她没地方知道也不重要了。 她只是颤抖着声音问他,她还能不能怀孕? 扁鹊后人告诉她可以,她已经修养调息了几年,再用点药也就大好了。 他把方子开给她后,却到底忍不住说了一句多话。 他说避孕之地虽只起避孕之用,但禁不住天长地久的堆积。家中如还有女眷,万不可以住在那。 时间长了,便再也不能受孕。 哪怕是大罗金仙,也不能为救。 阿娇不能忘记扁鹊后人当时那种悲悯和不忍,她想他一定猜到了她出身绝对非富即贵。 为医者,总是父母心。 他同情她。 多子多福的椒房殿,是不孕之殿,这可真是莫大的讽刺! 阿娇却连愤怒都升腾不起来多少,有些事,一旦深想便是细思恐极。 下手的人是谁? 王太后?不,不是她。如果是她,她就不必再同武安侯一起下毒! 她完全可以扮演一个慈祥的婆母,在她不能有孕时宽慰她。 既可以得到她的感激,更不会得罪馆陶,还能顺理成章地给刘彻纳妃。 这样的好事,王太后怎么会不选? 所以,不是她! 那么是刘彻? 但细细想去,卫子夫似乎也是入主未央宫后便再无有孕过。 那就是说,椒房殿还是那样。 卫子夫不知道真相,刘彻也不知道。 那能是谁? 想来想去,最可能的还是刘彻。 卫长公主被嫁给方士栾大,等到武帝现栾大不过是招摇撞骗后,怒火中烧活活烧死栾大,完全不理卫长的哭求。诸邑公主和阳石公主都死于巫蛊之祸,由武帝亲自赐死。太子刘据被逼的造反,事败后同卫子夫一起自杀。 这样的人,心会软到哪去? 或许真的是他,眼睁睁地看着卫子夫不孕也不是一件多痛苦的事情。 天子,富有四海,并不缺子息。 不不不,还是不对! 如果真是刘彻母子下的手,彼时太皇太后还活着。 依照太皇太后的强势,刘彻真做了什么,太皇太后不会一无所觉。 阿娇总觉得什么东西在脑中一晃而过,却什么也抓不住。 她来不及多想,突如其来的猛烈的撞击将她砸晕。 她没有陷入黑暗中,反而身不由己地好像落入了深渊。 砰地一声,她重重地落在地上。 她徐徐睁开眼,光芒满地。 雪舞正趴在榻边睡着,几案上一碗墨黑的药汁苦香四溢。 她又回来了吗? 大约是这一梦做的太久,她迷茫了好一会才带着些惊魂未定相信了终于回到现实了。 她轻轻闭上眼睛,想舒一口气。 却现脑海里充盈的还是那无边无际的海水,她霍然睁开眼,胸口疼的不行。 嘴唇和双手不停使唤地幅度很小却频率很快地着抖,身不由己。 阿娇的颤抖很快惊醒了沉睡中的雪舞。 她欣喜若狂,连连问阿娇哪难受?怎么样?舒服一点没有? 阿娇有些茫然,她不过是睡了一觉,这是怎么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两百二十六章 陈后重临 她忍住胸口的疼痛和四肢的颤抖,想要回答雪舞。??八一?中文w8w?w??8?z?w1com后者却一拍脑门吐吐舌头,“药也要冷了,我差点忘了。” 而后便转身去端桌上的药给阿娇,见她茫茫然便拿过汤匙喂给她。 阿娇喝过药后,溺水的无力感渐渐减缓。但是人还是倦的慌,好像走了一天一夜的路没有休息。 阿娇看什么都有一种恍恍惚惚的不真切感,如在云端飘摇。 雪舞的脸一会是她自己,一会是眉眼凄冷的陈皇后。 迷惘间,阿娇似乎又听着了那个低柔婉转的声音在追问她。 霎时间,阿娇的脸苍白失色。 “主人,哪难受?”雪舞顿时担心起来,阿娇没有说话,只是单手指向火炉上温着的水。 雪舞便起身递给她一杯温热水,。见她大口大口地喝下去,有了些活力没那么病殃殃了。心中松了口气,却又想着她刚刚醒来不免劝道:“主人,慢点,您病了这么久。别喝急了,晚上我给您端点温补的粥来。” 病了?还很久? 阿娇的意识渐渐清明起来,嘴里残留的苦涩中药味更是提醒着她刚刚喝了一碗药。 原来那不是做梦,是病了。 初夏温暖的阳光碎金般地散落在地板上,斑斑点点。 临窗的白玉瓶上插着一捧开的热烈的芍药,娉娉婷婷,热烈张扬。 天气好的让人觉得躺在榻上是一种奢侈和浪费。 “我病了多久?”阿娇听见自己有些嘶哑的声音,幽冷冰寒。 “快一个月了,我和张博达都吓坏了。找来的医工又都说您没病” 雪舞很有些后怕地说着,阿娇却没来得及听她说完,她撑不住睡着了。 好在这次,只是沉睡,并不曾做梦。 她再次醒来时,已是深夜。雪舞见她醒来,把她扶坐起来,又端来一碗汤药。 阿娇不想喝,她没用病。 雪舞也没有强求,“扁神医也说您没有大碍,不愿意喝我们就不喝。等明天请了医工来看看,好了就不熬药了。” 阿娇这才想起睡着前雪舞说她病了快一个月,她一下坐不住了! 一个月,那岂不是汉匈间第二次战争已经尘埃落定了? 卫青胜了吗? 历史有没有因为她的到来而改变? 李广呢? 李广怎么样了? 她知道李广在汉武帝时期对匈奴的战争中一直不太顺利,最后更是自杀谢罪。 “李广有没有回城?” 雪舞有些奇怪她醒来竟然想起问李广,嘴上倒没有迟疑。 “李将军前几日被匈奴重兵所围,负伤而回,不日就要回师长安。” 果然—— 阿娇心下倒没有多少意外,只是惋惜地叹了口气便没有再问。 李广为什么屡战屡败,她没有去研究过其中缘由。只是想着这到底是一代名将,又曾经在未央宫中戍守,亲眼见识过他的风采,不免觉得太可惜。 但她又能做什么呢? 她什么都做不了,她现代学的那些知识在这里根本没有用。 她不是不知道陈皇后的命运,但她重活这一世不还是活的这么失败? 思及至此,她的眼神不免暗了暗。 她压在胸口的那口闷气,怎么也透不出去。 雪舞应了一声,自去洗漱了便躺下了。 这夜或许是因为不那么倦怠了,她又做梦了。 只是昏昏沉沉什么也看不见,却始终萦绕着陈后那让人难过的声音。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陈后还是一个劲地追问着她,始终坚持着。 阿娇觉得心酸极了,她忍不住想回应她。但却如梦魇般浑身被压住,动弹不了更说不了话。 陈后的声音愈温柔,生怕激怒了她似的。 慢慢地,她沉默了下去。 许久之后,才低声追问了最后一次。 “为什么?” 这声音里满满的绝望,一下击中了阿娇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她的泪,奔涌而出,止也止不住。 她是哭醒的,冰凉的泪浸湿了枕畔。 好在并没有惊醒雪舞,阿娇松了口气。整个人陷入更深的麻木当中,她不自觉地把手伸向怀中贴身藏着的小小一卷帛书。 然而没等碰着,她便如触电般地收回手。 心下惴惴不安,好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 她还是害怕,她害怕那里面写的是她不能面对的,不能接受的。、 活了两世,她还是第一次现自己这样怯懦这样胆小。 阿娇望着帐子顶,久久难以成眠。 但是,就这么算了吗? 就任凭命运如此地愚弄自己?就让昱儿白白地死掉? 他什么都没有做错,凭什么承担这样的后果? 阿娇心里的愤怒忽然就无法压抑住,哪怕过去了多年她还是觉得心痛难受。心里倏然紧,她的手再次伸向帛书。这次她的手虽然有些抖,但她没有退缩。 今夜可能是十几,月亮已经又圆又大。 清和明亮的光华淡淡地洒在屋中,她缓缓坐起来,借着稀薄的光线打开帛书。 或许真是天意,雪舞一直没有醒。 阿娇心中暗叹了一声,看向帛书。 不大的帛书上只写了几个字,却一眼就让她心里漫起寒意。这股寒意从五脏散往后背继而蔓延至全身。 阿娇反反复复看了许多遍,这上面的每个字忽然都有些不像字。 她抹了把脸,苦笑了一下终于一点点地把帛书慢慢卷起来。 帛书上写的是:你就是她,她就是你。 原来真是这样,真是 阿娇喉咙间一阵阵哽,哽得她心里难受。 脸上有些微烫的泪珠滑过,她这才惊觉自己哭了,还哭的很厉害。 哭到后来,不免有些瑟瑟抖,好像衣着单薄的人在寒风中走着夜路。 雪舞还是没有醒,这已经很有些奇怪了。 但是她已经顾不得去想那些了,因为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陈皇后坐在榻前的几案边,转过身来盈盈笑着。 那样心酸的笑。 她这是第二次来见阿娇,第一次时她有些失望却又欣慰的笑。 那个时候她叮嘱阿娇不要打开帛书,她说现在这样就很好。 那么她为什么又要在这之后逼问她? “你终于还是知道了,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们本来就是同一个人” 陈后缓缓起身,轻声细语地说着。 阿娇的泪再次滑落,她看着那个高冷孤傲的身影一步步走进,融进她的身体里,无声无息。 却又好像多了些什么,她知道有些东西正在慢慢复活苏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两百二十七章 前世 雁门初夏的深夜,还有些微凉,舒服的让人一夜好眠尚嫌不足。w?w1w888?z?w?8c8o?m 但阿娇睡不着,这夜她注定无眠。 有很多遗忘了许久的前尘往事波浪般地一**卷来,渐渐把她吞没,甜蜜心酸难过绝望,什么滋味都有。 她终于想来了,原来她就是陈皇后,陈皇后就是她。 月光银纱般地照进屋里,宛如初冬时的霜降清冷纯白,晶莹剔透。 一阵爽朗的夏风徐徐吹过树影婆裟的院中古树,哗啦啦好似海边低吟喃语的浪潮。 阿娇紧紧闭着双眼,双手用力攥着帛书,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抵挡住激荡莫名的情绪。 她想起来了,全都想起来了。 刘彻的确也曾爱她如珠如宝,但是那个时候她到底还是不珍惜,还是不知足。 总觉得这是应该的,她坦然受着他的好,从未把他当成皇帝。 他在她眼里,只是她的良人。 所以,她为他在太皇太后和馆陶前为他周旋说和,而后却又在吵架时口无遮拦地拿这个说事。 她到底是被宠坏了,实在是太任性了,总是顾着自己的开心恣意。 她忽略了他眼底的黯然,他哪是一只一辈子要蜷缩在后戚翅膀下瑟瑟抖的雏鹰?他比所有人想象的都飞的更高更远,整整一个时代浪花淘尽英雄,只有他站在云巅俯瞰着众生。 他越走越快,直到走到她跟不上。 她有些害怕又有些不肯低头,她愈要脾气来挑战他的底线。 她想确认,他会像他说的那样一生一世对她好,他会一直宠着她惯着她。 然而,他已经开始累了。 他的心不能只放在后宫这三亩地。他有自己的理想抱负,他不能庸碌无为只做一个守成之君,他想建立万世伟业。 这些,阿娇不是不懂,却固执倔强地要他在两者之间做选择。 那个时候,她到底是被惯成了什么样子呢? 就算是那样,他仍然极力哄着她。 他不期盼太多,只期盼她不要无理取闹,只期盼她能略微谅解一下他。 她到底是被宠惯的多厉害,才会这样只想着自己的开心呢? 经历了这千百年间的时光流转,她终于明白了自己当初的偏颇。 前世刘彻确实辜负了她许多,但是追根究底她自己也不是完全没有错。 后来,卫子夫出现了,那个温柔如水的女子,她命中的宿敌。 陈阿娇终于觉察出了危险,但是依照她的心性她哪能学会钝刀子杀人不见血呢? 她怒火冲天,喊打喊杀。 他终于被她磨掉了所有的耐心,她以巫蛊之名被废居长门眼睁睁地看着卫子夫入主椒房殿。 她心痛如绞,吐血摔玉。 他终于来见她,他对她说阿娇不如我们重新开始吧。 你终于后悔了吗?你终于知道只有我才能并肩和你站在一起吗? 她有些快意地想,心里却止不住的心酸温暖混在一块。 于是她从陈阿娇变成了李妙丽,她重新入宫,成为后世被经久不衰传唱的倾国倾城李夫人。 客观地说,陈阿娇还挺佩服卫子夫的。 堂堂中宫之主,生育了三女一子,弟弟是朝中最得用的大将军卫青。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要看着平阳公主脸色的歌姬了,却还是能心甘情愿柔柔顺顺地带着满宫人配合着刘彻的指鹿为马。 卫子夫尚且一口咬定李妙丽只是肖似陈废后,谁敢站出来说那不是? 或许,卫子夫是个胜利者,她到底看到了从前高高在上一句话就把她冷落了一年的陈阿娇向她俯称臣。 但陈阿娇还是瞧不起她,从心底瞧不起她。 她重新宠冠六宫,无人可与之争锋。 卫子夫退让,刘彻更是比之从前愈宠爱她。 最叫她高兴的是,她终于有了自己的孩子,髆儿。 陈阿娇以为自己能满足了,她所要的一切又都回到她手中了。 但是慢慢地,失落渐渐盈满了她的心间。 她终于明白自己要的刘彻一辈子都给不了,他宠她爱她。甚至扶持真正的已经死去的李妙丽兄弟带兵为将,李延年为协律都尉,李广利则为2师将军数次出征大宛及匈奴等地。 希望李家能以军功封侯,能变成下一个卫家。 他想重新把后位风风光光地送到她手上。 正是因为这样显而易见的偏爱,她死后李广利才会与丞相刘屈牦密谋推立刘髆为太子。 他对她不是不好,不是不用心。 只是他的好和她想要的实在差了许多,于是她还是一天天地消沉下去。 刘彻把西域各国的奇珍异宝堆满了她的宫室,封刘髆为昌邑王,还许诺日后立他为太子。 阿娇还是不开心,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就连曾经怨恨刘彻把她废黜又以夫人之位重回后宫的馆陶也开始责问她还有什么不知足? 是啊,多少人羡慕她! 就是卫子夫端庄大方的笑脸下,也未尝没有嫉妒和不甘吧。 那她为什么还是这么难过呢? 直到她见到了卓文君,这个蜀地才女。 她写了一诗,叫白头吟。有一句是这样说的: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阿娇当时就泪目了,她握着卓文君的手说这诗名字好,内容就更好了。 一世一双人,直到白头。 她不要髆儿当太子当皇帝,也不要自己当皇后。 她只是想独自拥有他,这一世。 但是天下之主,缺什么也不会缺美人。 王夫人、尹婕妤、邢娙娥 后宫中永远不缺朝露般的美人。 他是皇帝,他该三宫六院。 如果皇帝只守着一个人,不要说盼望着子息的王太后,就是满朝大臣也不会依。 他们一定会说,这样像什么话? 后宫中枝繁叶茂,江山才能永葆稳固。 或许,是她太惊世骇俗了。 哪怕是一般的贵人家,尚且三妻四妾呢? 也从未见哪家夫人说为了这个就活不下去了。 但是陈阿娇真的活不下去了,一月中刘彻偶有不到宫中时她就彻夜难眠,想着他在哄着别的女人。 嫉妒又心酸,失落又无助。 心中的怒火熊熊,几乎能把一切毁灭。 阿娇有的时候真想再像从前一样和刘彻大吵大闹,不管不顾地闹。但是她也终于累了,她的心变得什么都不在乎了,她的心一片枯寂。 她自己逼死了自己,她死前灰心丧气地留下遗言如有来世永远永远不要和刘彻相见。 她要葬在疼爱她的外祖母身边。 没成想刘彻到底不能接受她的死亡,他求仙问药,竭力想复活她。差点害得她灰飞烟灭,从此在天地间消失。 陈阿娇这个时候才看清,原来他的任性妄为比之自己只多不少。 她心中有些安慰却更多的是心酸,为什么她活着的时候不能好好地只爱她一个人呢? 人都死了,却弄什么还魂重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两百二十八章 汉武薨逝 更叫陈阿娇愤怒的是她没有被依照遗愿被葬在霸陵,而是被葬在了茂陵,追封皇后。?八一中?文??w?w?w?8??zwcom 他难道以为她还在乎这些?还是说给了这些就够了? 她不在乎也不需要! 她飘荡在这天地间,看着她死后刘彻的痴情不悔。 他招魂求仙,宠信方士,甚至把卫长嫁给方士。 一时间,无数的方士冒了出来借机招摇撞骗。 她冷冷地看着他,她始终还是不理解。 爱一个人就该全心都是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死了之后痛不欲生! 元封元年,刘彻听信方士“蓬莱诸神山若将可得”的蛊惑之言去泰山封禅。希冀能借助神仙复活她,结果自然是徒劳无功。 他就算是人间的帝王,也不能逆转三界规则。 为了迎合他,郡国各除道,缮治宫观名山神祠所。 建祭祀嵩山的“太室祠”,并划嵩山下三百户设立“崇高县”,免除一切赋税、徭役,专管祭祀岳神之事。 阿娇看着乌烟瘴气的天下觉得他真是傻透气了,他的梦想不就是为一代明君千秋万代被人传颂吗?他已经做到了,颁推恩令、组建中朝、出证匈奴,吞并朝鲜。 随随便便拿一条出来就够让后世赞颂了,而现在这样疯魔一样地求仙问道,后世会怎么写他? 他会留下污点,难道他不知道吗? 阿娇看着他折腾了这么多年,心到底没有从前那么硬了。 因为他也要死了,他到底只是一个凡人,也会生老病死。 阿娇决定去好好见他一面然后投胎,是的,这么多年她还没有去转世。 因为记着她临死前的遗言说要生生世世永不相见,她到底被强行留在了人间。 他找的方士也不是全没有本事的。 那是三月末的一天,阳光氤氲着花香。 绿杨烟外晓寒轻,一片惹眼的嫩绿中万紫千红。 她穿行过宫廊时,忽然下起了毛毛细雨,轻轻的淡淡的,像早晨的大雾般。 没一会却又晴了,温煦的阳光从薄薄的白云间照的树枝花间穿过。 她还听到了宫中养着的婉转善啼的画眉在唱歌,风把它们的声音传来,美的叫人心醉。 活着真好,等他死了就没有人会再强迫那些方士留住她,她就可以重新活过了。 她一定会满饮孟婆汤,把这些恩怨情仇全都忘记。 下辈子投去一个小户人家,嫁一个老实憨厚会一辈子只爱她一个人的人,生儿育女,平平淡淡地相伴着过完一生。 她轻车熟路地穿过重重宫殿,终于进了五祚宫。 迎面碰见霍光同上官桀几个人,他们面容悲怆却又隐隐含着踌躇满志。 阿娇便知道,这是他选定的托孤重臣。 他一生求仙问道,世人多怕以为他贪生怕死,却没想到面对死亡他会这么从容吧。 或许,她到底还是不够了解他。 哪怕相伴了这一世,也还是不敢说把他看明白了。 她擦着春陀的肩过去,她看见了他脸上的泪痕。 进了寝殿,他正在榻上眯着眼睛看一卷帛书。 阿娇忽然有些好笑,都这个时候了还看什么书。 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上前坐在榻边看着他。 她虽然被囚禁在这汉宫中,却已经许多年没有仔细地看过他了。 他老了,却还是这么英气勃。时光衰老了容颜,却带给了他更多的刚毅。 这样精神矍铄,哪像一个将死之人? 她暗自想着。 “咳咳咳” 他忽然丢下帛书,迸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阿娇看见,那方被他捂嘴的帕子吐满了鲜红的血,红的像窗外的桃花。 病的这么狠吗? 阿娇虽然知道他病了,却从来没到他身边来看过。只是从那些孤魂野鬼嘴里听说他阳气不足,也不久于人世了。 她忽然有些心疼,自己也说不出来为什么。 大概就像从前的争吵过后,她已经预备好道歉他却先低头时的心酸吧。 这夜她没有走,她一直静静地坐在他榻边。 后半夜时,他忽然大串大串地说起梦话来。 高声疾语,语快的听不清到底每个字都是什么。 内侍们都吓坏了,谁也不敢上前,偏偏春陀还被打去宫外办事现在没有回来。 阿娇听清了,她同他夫妻这么多年,一个眼神她就知道他是要水喝还是要衣裳。 他好像又回到了大婚夜,正在和她兴奋地诉说着几个月不见得相思之苦。 “娇娇,你好像瘦了些脸都尖了饿了吗”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一如当年对她说的那些。 “我一定会一辈子对你好,疼着你,宠着你丢人?哪丢人了?面子从来不是别人给的” 阿娇忽然有些想哭,可是鬼是不会哭的。 所以她怎么都哭不出来,在他的梦话里她也恍然到了十六七岁时。 那时的时光真是叫她终生怀念,刚刚成婚甜情蜜意自不用说。太皇太后和景帝舅舅都在,满宫上下都像小时候那样宠惯着她。 只是到底破灭了 春陀终于回来了,他听清了刘彻的话。 他哭的比刘彻还厉害,鼻涕眼泪一把。 “陛下啊,您就忘了吧” 春陀这一辈子,还是头次在刘彻跟前说这样僭越的话。 哪怕,是在睡梦中被魇住的刘彻跟前也是头一次。 刘彻是咳嗽吐血而醒的,大朵大朵的血花开满了锦被。 阿娇注意到春陀虽然慌却不惊,看来他这样已经有一段日子了,他的确活不久了。 “娇娇——” 刘彻忽然望向她惊喜地喊道,大颗的泪滚落下来。 “你终于来了娇娇” 他的声音像极了同母亲走丢的小孩,委屈却又含着满满的愉悦。 他极力想撑坐起来,够着阿娇。 春陀只觉得背后凉,都说人死前阳气转弱,阴气大盛会看见从前看不见的东西。 难道陛下真的见到了陈皇后? 他不知道也不敢问。 殿中诡异地沉默下去。 阿娇的心终于软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或许,他真的是爱她的,只是不能只爱她一个。 她望着日暮途穷的刘彻,终于笑了起来,牵强却又解脱的一笑。 而后,起身就走。 她听见他在她身后使出浑身力气大喊“还怨我吗?” 他说“我”,而不是“朕”。 她泪目,顿住脚点头,而后头也不回地点头。 她快步走出宫殿,不敢回头。 没等走出五祚宫,就听见了“铛铛”的丧钟声响起。 紧接着,未央宫、长乐宫都纷纷敲起丧钟。 刘彻死了。 这天是后元二年二月丁卯日。 他活了七十岁,人到七十古来稀,也不亏。 她边走边想,有灼热的泪从脸庞滑过。 她没有去理,鬼是不会流泪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两百二十九章 彼岸花 刘彻死了,阿娇终于可以从他身边挣脱去投胎。八一中?文网?w?w1w?8?1z?w8com 这是她盼了许久的事情,却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高兴。 阿娇自己也说不上为什么,她终于出了封印自行解开的长安城。 天地间无形中自有一股力量引导着阿娇一路到了鬼门关,她无数次听说的鬼门关。 她没有丝毫犹疑,穿门而过同四面八方而来的亡魂踏在了黄泉路上。 原来所谓的黄泉路,并没有奔腾不息的河水,有的只是铺天盖地的黄沙和铺天盖地烈火般燃烧着的血红色彼岸花。 阿娇不禁站住了,痴痴地看向漫无边际开在黄沙中的宛如鲜血浇灌而生的绚烂花海,有花无叶,妖艳中摄人心魄,宛如绝世姬。 身边的亡魂躲之不及,纷纷窃窃私语说起关于它的面目各异的传说。 这些传说里,有一条却是一样的,邪恶、妖媚又预兆着生死离别,这是不详之花。 阿娇却屈身向前折过了一朵开的最好的彼岸花,一阵倒抽凉气的声音响起。 有鬼小声劝她“那个摘不得的” 阿娇信手把它簪在髻间,微微带着几分清冷的笑道:“为什么?它既是花,便没有什么摘不得。” 她说完便徐徐而去,一步步竟似是九天玄女临世,风度浑然天成。 彼岸花龙爪般的花瓣倒披着卷曲开,花蕊像流苏一样垂出花朵。簪在青丝之间,行动间明媚华丽极了。 她没有停顿径自上了奈何桥,茫茫鬼魂中她髻间的那抹血红惹眼万分。 阿娇生前曾为皇后祭天,又何惧这些打量? 她浑没有在意,反倒出神了。 因为快到望乡台了,无数排着队的鬼魂都在回在看一眼今生种种。 但浮生若梦,过去了就是过去了。何必还要执念还要放不开? 阿娇不知道等待了多久,眼看就要到她了。她只要喝掉孟婆手里的一碗孟婆汤,就能把这辈子的恩怨情仇全忘掉而后了无牵挂地开始新的一生。 她傻了很久,刘彻也傻了很久。 其实两个人不合适,谁也说服不了谁,就不应该在一起。 白白让时光把彼此磨成陌生的模样,他恼她的任性妄为,她也恨他的风流。 来生还是不要相见的好,她想。 她用力收住眼中的泪水,倾耳听着周围的喧闹。 人就是这样的,总爱热闹,总怕冷冷清清地。 忽然间,她听到了有人说起刘彻。 “陈兄,你怎么也来了?” “别说了,也是倒霉,先帝薨逝临时却要改帝陵。着急忙慌间,一根圆木砸中了我,也真是时运不济。” “这是为什么啊?左右现在我们都死了,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吧。” “对,也没什么。就是叫把皇后葬到先帝身边去。” “我说什么事?这不应该吗?唉,皇后虽然临到头了造反,但到底生育了三女一字,卫氏又劳苦功高。”声音有些感慨,陛下从前英明神武,不想到了晚年简直一团乱。求仙问道,重新方士,逼死太子,最终只能立一个不懂事的皇子为太子。 被称为陈兄的声音便长长地“咦”了一声,满是不屑。“你这又是听谁说的啊?那都是废后了,怎么能跟陛下一块葬?难道陛下就一个皇后啊?这位可是陛下的心头肉,和陛下合葬,享的是元后的待遇。” 这话一出,一下炸了锅。 人,天生就有丰富的好奇心,更别说是这样活着的时候万万听不到的皇家秘辛。 有些人感叹气陛下为什么这么狠心,更多的人却是说起这个临死还被皇帝记在心里的皇后。 陛下有过三个皇后,两个都变成了废后,自然答案就是被追封的李皇后了。 想明白了这个,鬼群中啧啧惊叹声又起。 李皇后,谁不知道? 听说长的特别漂亮,在世的时候为夫人就差点把卫皇后都顶下去,死了还是被追封为后。 嫉妒、艳羡、猜忌 说什么话的有,这些话里李夫人几乎能赶上祸国殃民的妲己了,也就是陛下雄才大略才没有误国。 阿娇楞在原地,世界忽然寂静下来,吵吵嚷嚷的说话声和滚滚而去的忘川河水也听不见了。 她终于知道了刘彻死的那天春陀去干什么了。 迁追封的皇后以元后之礼合葬,而且这个皇后的身份还经不起考究,这样的事也只有跟了刘彻一辈子的春陀能叫他放心。 她极力忍住的泪水再次磅礴而来,她想起很久之前的一个晚上。 她那个时候已经叫李妙丽了,正怀着髆儿。 孕吐的什么都吃不下,他心疼的不行,恨不得以身代之。 她记得很清楚,她彼时犹还在记恨他废她,所以听了这话不过冷冷一笑道:“别说生孩子代不了,就是百年之后合葬的也不会是我李夫人!而是卫子夫!” 他的脸一下就白了,火气腾地冒起来。 她浑然不惧,“怎么?我说错了?巫蛊?还真是好由头,但是我到底做过没有天地可鉴!” 他望着她的眼神愤怒失望心酸种种混杂在一起,但最后不过化作长长一叹。 他搂紧她,低声许诺:“天地为证,我死后只有陈阿娇可以元后之礼合葬!” 她回身看他,他的眸子那样真诚。 她只觉得喉间又是一阵哽咽,她缓缓闭上眼睛轻轻点头。 刘彻大喜,搂紧她絮絮叨叨地说些孕期不能动怒的话来。 她全没有听进去,彼时她正在心中不停地告诫自己:不能信!不要信!这样的甜言蜜语听了,到最后实现不了难过的还是只有她自己。 没想到,没想到 他真的还记得,临死之前还叮嘱春陀去办这件事。 她像一个迷路的孩子一样哭的无助又绝望,纷纷扰扰中没有鬼现她哭了。 谁也没有现,她髻间的彼岸花光芒一闪瞬间消失。 鬼群中还是在叽叽喳喳地讨论着李皇后的尊容无限,有自诩风雅之人更是摇头晃脑吟起了刘彻生前思念她所做的诗赋。 “美连娟以修嫭兮,命樔绝而不长寖淫敞怳,寂兮无音思若流波,怛兮在心呜呼哀哉,想魂灵兮” 她泪眼迷蒙间听见了这浓墨重彩抒写思念之情的诗赋,她惊愕地现竟然是头次完整地听完。 从前她总是怀着嘲讽,心想人死之后说这些话给谁听呢? 但是现在听起来,一字一句敲打在她心上。 她好像因为偏颇错过了很多,也误会了很多。 她胡乱拭干眼泪,站起来。疾跑出了鬼群中,逆着乌泱泱而来的亡魂冲出黄泉路,冲出鬼门关。 她回到了长安城,回到了人间。 身后传来鬼差们急促的呼喊声,她却浑然不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两百三十章 水乳相溶 人活着时总怕做亏心事,因为他们相信厉鬼会索命。w≈wwzwcom 但做了鬼才知道,其实鬼也没什么特别的能力,最多不过能飞能飘而已。 鬼并不能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活着时尚且斗不过,死后又怎么就斗得过呢? 所以,几十年间她只是一只普普通通的鬼。 但是现在,她远远地把鬼差们抛在身后。 阿娇听有些孤魂野鬼说过,只有执念特别强的鬼才能短时间内拥有神仙都不及的法力。 她想她现在就是这样的情况吧,那么她有什么样的执念呢? 自然是想逆天改命,重活一世,改变结局! 她一路穿云过雾,终于到了商洛山许负家中。 没有人能想到,这个以相面之术窥知天机而以女子之身活着的许负还活着。 如果阿娇没有记错,她已经活了一百三十四岁了。 但是这并不是上天的厚赐而是惩罚,她深爱的夫君已经死去,儿女也已经死去。 她孤单单地活在这世上,求死不能。 许负似乎料到了她会来,把侍女们打的远远的,焚香以待。 阿娇不意外,许负本来就天资聪颖,更何况又修习了这么多年,说是已触摸着了大道也不足为过。 这是一个很慈祥和蔼的老夫人,只一眼阿娇便断定她会帮她。 阿娇只用一句话便止住许负的劝说:“情之一字,是何滋味,您也尽知,还请指路。” 许负长长地叹了口气,终于告诉了她办法。 她说如果只是想再见心中之爱,便跳入忘川河。百世之后,若心志犹坚便可得一世情缘。 只是那个时候,已经你不是你,他不是他。 要想重新把前世来过,便要饮下百世散下毒誓愿受两千年折磨才能回到最开始。 许负说到这里摇头道:“逆天而行,本就是有违天理循环。所以这两千年中您会先入百世炼狱受千年烈火寒冰之苦,继而再百世或为奴为婢,或爹娘双亡鳏寡孤独,受尽这世上所有的苦难。如若您后悔,便会立马灰飞烟灭。就是您能承担下来,一切重来,也会忘记因果而走上同样的轨道。皇后,天命难违!” 她温和的眸光里满是不忍,这样的眼神像极了最疼阿娇的太皇太后。 阿娇轻轻摇头,坚决地道:“不!只要有一丝机会,我都要试一次!” 她俯身行大礼跪拜,恳求许负帮她。 时间不等人,她片刻的神仙之力即将耗尽。 许负说不清是心软还是羡慕,到底还是起身画符。 俯仰之间,已经有些视线涣散的许负终于看清她头上的彼岸花,吓了一跳。却是惊喜问道:“您怎么会带出这个花来?” 阿娇有些不明旁人眼中避之不及的彼岸花为什么会叫许负惊喜,却还是一五一十地说了。 许负便多了几分信心,她一面手法分毫不乱地画符一面道:“这彼岸花说来也是一个凄美绝伦的故事,所以它曾有誓言说,但凡能带它出冥界之人,还他一世记忆。但您这样要经百世的,究竟还能复原多少,我也不知道。” “那便把这个秘密写下来,如果我能成功,我一定会来找您,取回我的约定。”阿娇莞尔一笑,素手在帛书上写就了“你就是她,她就是你”来提醒以后的自己。 一道闪电划破阴暗的天空,天地间亮的吓人。 那是地府的人,终于找着了她。 要来不及了,阿娇没有半分犹豫,疾步上前饮下百世散下毒誓愿受两千年折磨。 等地府之人赶到时,她已经化作一道白光直如地府下的三十三层炼狱。 百世炼狱折磨,就算是十恶不赦罪大恶极之人也只受十世。 她生生熬过了这百世的痛楚,又在人间经历了百世轮回折磨。 等到第一百世时,便是连地府中人也为之心软不已。 给了她一个温馨和睦的家庭,只是用先天心脏病来做最后的代价。 她终于逆天改命,在两千年后回到最初的开始。 陈阿娇重新变成了陈阿娇,她将要把之前经历过的再来一遍。 或许是常人难以想象的意志在提醒着她前世的错误,也或许是天地也对她闭上了一只眼睛。 她重活的这一世,没有骄纵没有人性。她牢牢地占据了刘彻的心,他们终于没有渐行渐远。 卫子夫的命运被改写,她的命运也被改写! 但是有些事情永远不是你努力就可以的,命运无情地露出最嘲讽的笑脸。 昱儿死了,是王太后同武安侯毒死的。 她愤而出宫,这一世终于翻天覆地,却好似走向了原本期望的反方向。 阿娇很幸运,她是转世重活之人,本是不可以出长安的。但是命运叫她遇见了张博达遇见了张良。 而被她怜爱欣赏的彼岸花经历了千百年还在牢牢地记住自己的使命,它用梦境提醒着阿娇过去的一切。 但到底如许负所预料的那样,太久了,久到连彼岸花也唤醒不了她。 于是许负和陈皇后最后的一点残魂都以为她不愿意醒来,她想做另外一个陈阿娇,她想经历全新的人生。 其实,她只是害怕,只是怯懦。 她害怕失去,害怕重蹈覆辙。 她就算再无所畏惧,也经不起再一次打击了。 于是,冥冥中扁鹊的后人来逼她再走一步。 她终于知道了全部,她终于变成了真正的陈阿娇。 合二为一,水乳交融,不分彼此。 黎明悄无声息地来到了,曙光照亮大地。 光线毕露间,阿娇起身推开木窗让第一束阳光照到屋里,而后坐到梳妆台前临镜打量着自己。 镜中人双眸清澈,皮肤光滑白皙。眉眼还是旧时模样,却恍如停在了碧玉年华般。 她双手有些颤地抚摸上自己的脸颊,这两千年间到底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才能回到现在呢? 真好,真好 她喜极而泣,目光却一刻不舍地盯着铜镜中的自己。 刘彻,你还好吗? 对不起,我穿破时光而来,还是再次伤害了你。 但是我到底是我,哪怕忘记了自己是谁,我也仍然有不可触碰的底线。 昱儿,就是这个底线所在。 不管是谁伤害了他,我都要为他复仇。 一夜沉睡的雪舞终于醒了过来了,她揉着惺忪的眼睛有些奇怪地问:“主人,怎么这么早啊?您还难受吗?我去给您打水洗漱,今天张博达应该要回来了。” 因为阿娇突如其来的怪病,请遍了雁门城中的医工也没有见效,张博达就快马去了邻城寻医。 阿娇回眸一笑,缓缓道:“不用,我大好了。等张博达回来,叫他马上来见我。” 雪舞本还想说些什么,但迎着阿娇不容置喙的笑眼她到底只应了声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两百三十一章 见人 张博达是下午回到的雁门,马后带着一个许以重金被颠得七荤八素的老医工。?网w8w8w8???z1w81c?o?m 老人家在马上被风卷的胡子眉毛都打成结了,还是张博达扶了一把才从马上顺顺利利地落到地上。 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但总算脚踩着了实地,心里说不出的踏实 他已经快六十了,要不是还有个老来子要成家,说什么也不受这个罪。 老人家来不及多歇,就被张博达不由分说地搀扶过往里走“周太公,性命关天,还请您先去看看。” 周医工拿着十倍的出诊费,难道还能说不好吗? 一路上了二楼,正碰见廊中等着的雪舞。 她来回焦躁地转着圈,忽然抬眼看见了他回来有了几分笑意俯身行了一礼。 张博达忙迎上去,急声问:“你主人怎么样了?” 雪舞道:“主人已经大好了,叫我再这等着。说是您一回来就去见她,您这便去吧,我来去雇马车送老医工回去。真是辛苦您跑这么一趟,虽然没有出诊钱还是照给。” 张博达一听好了还要见他,自然等不及雪舞说完便快步往前走去。 雪舞最后一句话自然是对老医工说的,她歉意一笑等待着老医工的反应。 老医工先时一听病家好了心中正不安以为白跑呢,没成想这个杏仁眼的女子说不影响,自然千好万好没有意见。 于是,雪舞便引着老医工下楼去。 阿娇住在二楼尽头,张博达沐浴着阳光一路快步而过。 他轻轻地叩了门,听得一声“进来”才推门而入。 初夏下午的阳光盛烈灿然映衬着从花盆里将要翻窗而过的粉色蔷薇花上,枝叶的阴影斑驳间阳光点点。 阿娇正在窗边的书案上写字,神情专注。听得有人进来了也没有抬眼,只是淡淡地说了句“博达,坐。” 这盆蔷薇花哪来的?皇后又是怎么大好的?竟浑然不似病过的人。 张博达满心不解,直觉得自己不过出去了两天这里便很有些不一样了。 但看着皇后难得这般认真地捡起毛笔,他便也没有打扰她,顺从地坐下等待。 他在打量阿娇,阿娇何尝又没有打量他? 张博达,她在心中呢喃起这个名字。 谁能想到留侯张良还活着,还有这样一个亲传后人? 不过,就是亲密如雪舞也想不到不过一夜之间她就变了,再也不是从前那个以为自己变成了别人的陈娇,而是真真正正的陈阿娇。 这世上想不到的事情实在太多了,不是吗? 她不觉微微一笑,收完最后一笔略微晾了一下便卷起来递向张博达。“师兄,还麻烦你去城外一趟把这个交给李广,叫他来见我。” 啊? 皇后说要李广来见她? 他没有听错吧? 一个逃宫之后敢见朝中大将?她这是要回宫?那当初要死要活出来为什么? 张博达狐疑地望向阿娇,要不然眼前的人实实在在确实是皇后,他都忍不住大喝一句何方妖孽了。 阿娇伸出去的帛书半天没有人来接,又迎着这样见鬼的表情。她有些好笑又有些生气,“张博达!我没有中邪!叫你去就去,哪那么多事?” 那斜斜一瞥和话中常含的轻快揶揄,确实是皇后无疑。 张博达终于伸手接过,却到底忍不住道:“我可只是一介布衣,要见骁骑将军是那么好见的吗?” 阿娇瞪了他一眼,“你真要见李广,多的是办法。更何况,你哪是布衣?我可没见过通奇门遁甲的布衣。” 张博达只得出门而去,心想还叫一声师兄呢。哪有半分师妹的样子? 一时突然病的人事不知,叫他和雪舞急的不行到处去请医工。现在又使唤他跑腿,也就看他好欺负。 他微微带着气往外走,忽然想到一进门要问的却被她给打断了便回身道:“你真的好了吧?可别逞强,我王父认真说起来就你这么一个徒弟。” 阿娇正立在窗前素手抚过一片绿叶,听了这话回眸淡淡笑道:“难道还好的不够明显吗?” 她身姿苗天,肌肤赛雪却不是惨白,在阳光下微微带着几分红润,显然不是从前病模样了。 张博达便没有答话,转身就大踏步而去。 皇后忽然而病,忽然而好。 他记得扁神医来看时说这是心病,看来倒真没有错。 现在一好了,就要李广来见她,她真的想回宫吗? 她的心病十有**是起于宫中没错,但都出宫这么久了怎么能平白无故地解开呢? 张博达翻身上马,长出了一口气。把帛书放进怀中,开始计较起怎么能见到李广。 他猜的半点没错,阿娇的确是要回宫。 她要回去,回到她应得的位置上去。 她要弄清椒房殿的真相,然后复仇。 哪怕那个人是王太后,她也不会有半分手软。 这一次,她没有那么傻,不会把利爪亮给人看。软刀子杀人不见血,从前是不屑为,其实又有多难呢? 她还会在这之后和刘彻生儿育女,幸福美满地过完这一生。 这盆蔷薇花开的可真好,她对着送完老医工回来的雪舞吩咐道:“拿把剪刀来。” 而后便在这盆花前饶有兴致地修建花枝消磨了一下午的时光,浑然不关心张博达要怎么带李广来见她。 ***** 胭脂到了汉朝后,比自己想象的还适应的更快。 它现在正散开了辔头马鞍在悠闲地散着步,啃食着地上的青草。 对了,它现在已经不叫胭脂了。 胭脂是匈奴话,匈奴境内住北有一座焉支山。 山上开满了大片大片的红蓝花,匈奴女子把这些花摘下在石钵中反复杵槌制成稠密润滑的红脂膏敷在脸上。 所以,胭脂又叫焉支。 它既然成了汉人的马,就不能再以匈奴山脉为名字了。 主人不知道这些,但还是给它改了名字。 它现在叫惊电,它对汉话还只是模模糊糊听着音而不懂义。 但是它想,这一定也饱含了美好的祝愿吧。 惊电不知道,改名也是一种幸运,因为后面的几十年中匈奴会被赶出河西走廊,匈奴人会凄凉地唱道“邙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妇女无颜色。” 那么远的事情它看不见也想不到,它还是专注在当下,认认真真地啃完一块的草再继续下一块地方。 时不时它会望一眼营帐,今天来了一个很奇怪的年起人。不着盔甲,清瘦文雅,却被引来见主人。 夕阳的余晖洒在它身上,天色已经渐晚了。 主人总会亲自送它回马厩,为它打水梳毛。 但是今天显见是没空了,惊电被牵回去喝了水吃了些粮食就静听着汉马们聊天。 它们偶尔会觑着它睡着的空隙说起它,目前为止还没说什么坏话。 惊电伴着晚风,正要睡着。 忽然熟悉的脚步声传来,惊电一跃而起,响亮地嘶鸣了一声来打招呼,是主人! 门被推开,它被上了马鞍辔头牵出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两百三十二章 鸿翎急报 惊电还是第一次踏在汉朝城中,它有些目瞪口呆地望着熙熙攘攘中的光影世界。w=w≠w==zw=com 它即便是匈奴王子的爱马,也算见过大场面的马。 但正所谓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匈奴是游牧民族依水草而居,儿郎们自小就长在马上,还没学会说话倒先会骑马了,是以匈奴人天生的征善战。再加上无城廓宫室牵累,几乎没有防线。 惊电见惯了匈奴人驰骋沙场的威风和被俘虏回来的弱鸡一样的汉人,哪怕投了汉人的英雄到底还是有几分看不起这绵羊一般的族群。 但它想不明白,他们怎么能创造出眼前这样的繁荣? 它自小便常听人说汉人城镇富庶,彼时它望着茫茫草原上的万点灯火不以为然。及至到了雁门跟着主人住在军中,也还是星星点点的帐篷中燃气暗黄的灯火来,看不出有什么不同。 光影交织中满是热闹喜气的叫喊声,精致高大的楼宇,穿着华丽的男男女女。 惊电只觉得眼睛有些不够用,看了这里没看着那里。 它像乡下的土包子第一次进城,很有些羞愧。 但是一想到自己这样的良驹汉人还是鲜见,都瞪大了眼睛。它又昂挺胸地踱步在青石板上,一阵阵说不清从哪传来的花香只往它鼻翼里钻。 惊电舒服地长吸了口气,脚步又慢了慢。 身上的主人却立时就有些不满地“嗯”了一声,它明白这意思。催它快些走,不要慢吞吞了。 惊电有些不高兴,主人的箭伤贯穿了后背又颠簸拉裂了整整一夜。应该好好休养几天,而不是伤还没有大好就骑马。 这是要去见谁? 难道这里还能有汉人的王不成? 响鼓不用重锤敲,惊电不用李广催促第二声就平稳轻快地跑了起来,尽量把颠簸减到最低。 而后它听见主人一声含着欣慰的轻叹,只是却又显得有些惆怅。 主人在担心什么?害怕汉人的王会因为他兵败被俘而落他吗? 是不是那个年轻人就是汉王派来的使者? 惊电一路上想东想西,倒把沿途的新奇抛在了脑后。 它踏着满地灯光和星光,终于停在了一间客栈外。 它看见店家殷勤地迎出来却现是主人后,脸一下都激动的通红,双手直在衣服上来回擦过,才上前为主人引路。 汉人也很尊重英雄,那就好。 它微微有些放心下来,跟着年轻人的马一同去了后院。 李广一步步跟着张博达望里走,步伐有些飘。 好在他习武多年,下盘稳的很。等闲人等看不出来,但他此刻心内却不亚掀起了一场惊涛骇浪。 皇后竟然在雁门! 她怎么能在雁门?怎么可能在雁门? 这几年宫中对外都称皇后重病,如今却告诉他皇后在雁门? 到底生了什么? 他不敢继续往下想下去,只一步步往前走着。 银白色的月光半透明地从屋檐上从墙垣流水般地渗出来,绿叶泥土的清香萦绕在空气中。 楼梯间半明半暗,李广在袖中紧紧地握着手中的帛书。 那的确是皇后的字迹无误,却比之从前的清丽多了几分破帛而出的霸气。 女子中,能有这样气势的,他只见过太皇太后。 皇后经历了什么? 他们终于到了二楼,前面引路的年轻人推开了门。 屋里点着灯,阿娇正歪在榻上看书。 她从前也这样,但雪舞还是觉得有些不一样。 后来过了很久,她才想明白这其中的不同。 皇后从前的随性自在是在规矩礼节里偷懒,而现在她就是规矩就是礼仪。 阿娇并不知道雪舞在猜度着她的不同,她自自在在地看着山海经。 前世今生,看了很多遍。不说滚瓜乱熟也是了然于心了,但她还是喜欢看。 百世炼狱又百世流离,终于能回到现在,她很享受现在的静谧。 李广踏破了安静,他虎虎生风地走进来。 待一眼看清了榻上悠闲自在的确是皇后无疑,当即便顿拜下,宏声道:“长生无极,臣李广见过皇后。” 阿娇微微一笑,把帛书丢下起身叫了个“起”字。 她的确是有些不同了,从前不会坦然受这一礼。 李广起身后恭谨地等待着阿娇的下文,果然是三朝老臣。满腹疑团却也不问,阿娇也没有跟他解释的意思。 有些事,知道是信任。 而有些事,知道就是催命符。 她只是起身把黄昏信手写就的一卷帛书递给李广,含着淡笑问:“把这个同军报一起密封用鸿翎急使送到长安,要多久?” 李广双手接过,听了这问题也没有犹疑就答道:“快则七天,慢则十天。” 她的笑意就更深了,声音柔和了几分。“那便烦劳骁骑将军递出去。” 李广没有二话,当下便当着阿娇的面上了火漆。 却临出门时到底踟蹰了又折回道:“还请皇后移驾,这城中鱼龙混杂。军中到底安全的多。” 皇后为什么出宫?怎么就只一个小丫头跟着?这传回去的又是什么? 他有太多疑惑太多不解,但到底君臣有别,他什么都不能问。 皇后性子根子里是像极了太皇太后的倔强,认定什么便轻易不会更改。 只能祈求皇后移驾,这若是出了半点差错可是了不得的。 李广正在搜肠刮肚地找着说服皇后的话,却听她脆生生地道:“依卿所言,我便随军一起回长安。” 李广只觉心头巨石落地,连忙应诺。 阿娇望着李广那副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呢,却也不说透。所有人都以为她不想回去了,可是那是她的家是她的根,为什么不回去? 她唤过雪舞,略作收拾便下楼套上马车随李广去军中。 惊电惊诧地望着被主人引出来的女子,不单单是因为她娇嫩柔美的好像草原上初春的第一朵花,还因为主人的态度。 怎么说?像匈奴人见着了大阏氏般的恭敬。 大阏氏就相当于汉人的王后吧,但这是谁?能叫主人这样的英雄毕恭毕敬? 它有些不解,不免多看了她几眼。 女子却轻盈盈走过来,在它脸上摸了摸。柔声细语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主人跟着笑起来。 惊电很想说主人那样的将军不适合笑,一笑起来杀气全无。 但很快惊觉自己竟然像一只小狗接受了她的抚摸,心情一下阴郁下去。 “这马真是万众挑一的好马,也就将军这样的英雄人物才能配的起。”阿娇缓步上了车。 李广道句“谬赞”便翻身上马当先引路。 阿娇靠在车厢内,想起了自己的小矮马雪狮子,想起了海棠几个,想起了馆陶堂邑侯 她怀念长安城中的日子,更怀念那双灿若星辰的眸子。 真好,回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两百三十三章 汉武功勋 阿娇是被晨练的操喊声唤醒的,估摸着也才卯时吧。?网w=w≠wzwcom 天光细微,但她也没了睡意,在榻上唤雪舞。 皇后到了军中,虽不会宣扬,但李广却是丝毫怕委屈了她,拨了中军大帐给她住。 雪舞便睡在隔开的外间,听得阿娇叫进来拨开帐幔挂上,一面取衣架上挂着的衣裳一面说话。“骁骑将军已经把我们留在客栈中的东西全取过来了,您要什么我便去翻拣。” 阿娇摇头,“什么都不要,左右就这两天就要回师了。” 说到这里时,她已经坐在了昏黄铜镜前由着雪舞梳妆。当下便索性问她:“你跟我回宫中吗?还是留在民间?是去是留都随你。” 雪舞显然有些吃惊阿娇这样的问题,拿着绿玛瑙珍珠孔雀步摇的手在空中顿住。“当然是主人在哪,我便在哪。” “不想嫁人吗?像竹歌一样过点平凡幸福的日子。”阿娇的声音淡的像清晨的雾一样。 雪舞仔细地把步摇插好,爽朗笑道:“我还是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嫁人了要伺候公婆小姑小叔子,生儿育女,还不如跟着您自在呢。” 阿娇听了这话,心下微震不觉回头看她。 这样的话在后世自然是不稀奇,但在现在却无疑叫人震耳聩。 雪舞满是笑意的杏仁眼,终于被阿娇的打量看出了羞怯和躲闪来,伸手往脸上去摸。怯生生地问:“怎么了?” 阿娇摇头,“你能有自己的想法那是最好不过的了,等你日后有了意中人我便风风光光地把你嫁出去。若是一辈子没有,便一直跟着我。” 雪舞当即便拜道:“雪舞谢主人。” 她的声音有些哽咽,阿娇便另起了话头,拿饰髻的话问起她:“你说梳参鸾髻怎么样?左右也没事。” 雪舞自然应好,主人有心思打扮自己,她比谁都高兴。 待花了半个时辰梳好繁复华丽的髻又配上饰后,已是辰时了。 阿娇草草用过早膳便还歪在榻上看书,天气是一天比一天热了,她不想出去。 不知不觉就又到了午膳时分,她随便用了些又写了三刻钟字正要歇会午觉。忽然问道:“张博达呢?” 雪舞正在插一束茉莉花,听了这话道:“他一直跟着骁骑将军在军中呢,听说正眼馋将军的惊电呢。” 阿娇失笑,果然宝马名车男人至爱。就是连张博达也会为了匈奴的好马眼红不已。 她慢慢躺下去,“下午的时候叫张博达来见我。” 雪舞放下帐子,应了声诺。 她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去叫人告诉张博达而后又退回静悄悄的帐篷内坐着。 她忽然觉得有些什么不对,却一时想不起来。 待午后阿娇起身,张博达来见雪舞陡然明白了哪不对。 主人从前不会说叫谁谁谁来见她,只会说让。 一字之差,似乎也没什么。 但的的确确是态度上不同了,主人虽然还是那么温和,却比从前更威严更叫人不敢说个“不”字了。 这似乎都是病后的事,但除此之外她的一应喜好还是和从前一样。 雪舞坐在帐篷外,陷入了沉思。 是张博达走时同她告别才惊醒了她,她微微点头闪身进去。错眼看到张博达脸上前所未有的肃穆,雪舞不禁回身去看。 霞光中他逆着万丈光影疾步而去,大步流星,转瞬便望不见影子了。帘子放下来, 雪舞进了帐内,阿娇便招手叫她过去。 “去出去说一声,晚膳我想吃点清淡的。” 雪舞应了一声,心想主人心情却很好,满面带笑。 阿娇的确很高兴,不管事成与不成总算比之前世有了不同。 张良的得意弟子,又是嫡亲孙子。 倘若肯留在朝中随军出谋划策,刘彻对匈奴一战信心会更足。 战争打的是将士的勇气士气,还打的是谋略。 而助高祖夺得天下,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张良自然玩谋略的其中翘楚。 但凡是人活在世上,就不愿意庸庸碌碌地活着,总会有梦想。 阿娇虽不确定张博达向往的未来是不是如张良一般,但她总算尝试了这种可能。 “孝武穷奢极欲,繁刑重敛,内侈官室,外事四夷,信惑神怪,巡游无度穷兵黩武,耗尽国力,人口减半” 她绝不会再让后世史书这样写他! 这些人知道什么! 就会嘴皮子上下一碰就把一代人的心血写的半点不值,穷兵黩武? “匈奴入辽西,杀太守;入渔阳、雁门,败都尉,杀略三千余人夏,匈奴入代,杀太守;入雁门,杀略千余人夏,匈奴入代、定襄、上郡,杀略数千人秋,匈奴人定襄、云中,杀略数千人,行坏光禄诸亭、障;又入张掖、酒泉,杀都尉匈奴入上谷、五原,杀略吏民” 这些死去的难道不是汉朝子民吗?那是活生生的性命,他们有家有口,什么都没有做错,为什么要死在匈奴刀下? 一国之君奋起反抗,哪不对? 刘彻打的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底气,是立国之战。 洗涮国耻倒成了不应该,那他们该赞扬靖康之耻。 他们该看看被金人俘虏了的宋钦宗,戴着毡笠穿青布衣,动辄即被呵止。等至金之京师会宁府看着宋朝二圣去阿骨打庙祭祀,难道他们会觉得这才是明君所为? 只要他们敢拍着胸脯说是,就该让人欺侮成这样也不能还手,那阿娇无言以对。 卫青霍去病,多少千古名将群星闪耀中才有了浮西河、绝大幕,破寘颜,袭王庭,穷极其地,追奔逐北,封狼居胥山,禅于姑衍,以临瀚海。 横驰塞北,从此漠南无王庭!一雪前耻,这莫不是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两千年间,叫多少男儿热血沸腾? 阿娇思及千年间对刘彻的众说纷纭和争议不断,恨不得去同他们当面论个痛快。 这一世,她既回来了,便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他陷进战争的泥潭里而得个穷兵黩武的名头。 以战养战,未尝不能国富民安。 只要打到匈奴痛,他们也会安分,才会老实。 和平,从来都是强者说了算的,而不是弱者可以乞求来的。 汉武一朝,战争的确带来诸多后遗症。他晚年追悔不已,下轮台罪己诏说“朕即位以来,所为狂悖,使天下愁苦,不可追悔。自今事有伤害百姓,糜费天下者,悉罢之!” 他是第一个用“罪己诏”进行自我批评的皇帝。要知道但凡是人就会站的越高,便愈看不清自己。能坦然承认过错,交于天下人评说。这样的心胸气度,古往今来又有几个呢? 魏晋之前,皇帝庙号须“祖有功而宗有德”才能获得。开国君主是祖,继嗣君主治国为宗。西汉十四帝,仅四帝拥有庙号,即太祖高皇帝刘邦、太宗孝文帝刘恒、世宗孝武帝刘彻、中宗孝宣帝刘询。 刘彻的功绩当得起后世一句千古一帝的赞美,她不会让他染上前世的那些污点。 阿娇望着昏黄的油灯,出了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两百三十四章 出宫 1o.168.58.178/qidian/?id=1oo358o289&cid=343281272如果你认真看,夏日的晴空比什么时候都蓝的多。?网w8w8w8???z1w81c?o?m 刘彻背着手立在廊下,望着清澈碧蓝万里无云的苍穹,心中忽然跳出了这句话。 这是阿娇说的,她说这话是也是这样的夏日午后。 她的眸子亮晶晶的,仿佛把满院碧绿全倒映了进去,叫人一看就觉得清凉惬意。 她自小到大都是这样,真切切地爱着身边的一切。 刘彻常吸了一口气,极力远望。 小时候阿娇就老爱跟他说,看一会书就得看一会绿色看一会远处,因为对眼睛好。 他信,她说什么他都信。 雪狮子一阵龙卷风一样从殿西头跑来,兴奋地跑到了他跟前站定。不住地踢踏着马蹄,跟个撒娇要糖吃的孩子没有两样。 刘彻不觉莞尔,心中的惆怅思念恍如被一阵暖风卷的轻了点淡了点。俯身摸着它的脖子温声问:“又是谁来了?你这么高兴?” 雪狮子对武将有着天生的好感,宫内朝中无人不知。 是以刘彻饶有兴致地猜了起来,还没说几句话就听得一阵沉稳的步伐声。 雪狮子欢腾地跑开去迎,刘彻直起身转身看去。 是丞相窦婴。 不带兵的臣子里面能叫雪狮子喜欢的只有他,曾平七国之乱的魏其侯。 窦婴少壮时受尽太皇太后的偏爱,为人又是确有治国大才。孤傲是出了名的,但近些年却似乎越来越注重养气了,人倒多了几分慈和。 是以弯下腰搂住雪狮子的脖子抚颈亲热了一番,才笑着起身。 他脸上的笑意,哪还有从前先帝在时的不苟言笑模样? 窦婴走到刘彻跟前行礼后便站定,自在地同刘彻说起话来。 汉时丞相权力还是实实在在的,帝王也颇多尊重和顾忌。是以景帝时周亚夫可以王太后兄长王信封侯,丞相面见皇帝往往皇帝还会起身相迎,不像后世明清一样连奏事都必须跪着。 丞相,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所以武安侯在时费劲心思也要登上丞相之位,曾经窦婴也无比地向往这个位置。 因为,那该是他的。 但是景帝一朝,哪怕是姑母极力推荐,他也始终未能如愿。 现在终于登上了,他却明白了以前没有明白的道理。 权从何来? 自然是来自皇帝。 自春天战火又起后,窦婴便隔几天总要来宫中转转。 刘彻知道他惦念什么,他想尽早看到前方的战报。 这是对匈奴的第二次战役,是皇帝同丞相一起一锤定音的。 虽然压下了那些嗡嗡不和的声音,但如果再败,便是皇帝同丞相也再无话可说。到最后只怕免不了要求亲议和,但被激怒的匈奴人又该如何狮子大开口不说,一而再的受辱,天子此后还能有什么威信? 午后的夏风暖乎乎的吹在君臣身上,仿佛还有些香甜味。 “照理说,不论什么结果也总该往长安送信了。”窦婴望着远方,目光似乎穿透重重宫墙,直达边陲。他期待,期待着能听到高喊着“捷报”的声音。 刘彻的心又何尝不焦躁,但在臣子面前尤其是一力支持他的臣子面前他不能有半分示弱。听了这话只是装作漫不经心回道:“四路出击,总该有一路能有点斩获吧。更何况,名将李广也在数,难道他你还不放心吗?” 刘彻这话说的倒也不错,就是宫中的侍女黄门知道大战的私下都议论李广会不会以此封侯? 没有人想过这个三朝老将,对匈名将会败北,大家都满心以为最有希望的是李广。 窦婴的笑渐渐收敛,又往前走了一步,低沉道:“臣说句心里话,臣心里最担心的就是李骁骑。臣怕他为名所累,唉,臣说丧气话了。” 话到尾音,他面容陈沉肃。显然是真的担心不已,却又没处诉说。 刘彻却是咯噔一下,大为意外。目光如电地看向窦婴,心下不禁又是意外又是赞赏。 意外是因为竟和他想到一处去了,赞赏则是感叹果然不愧是窦婴,目光如炬。 当下便也吐露了自己的心里话,而后君臣目光相对间一时竟是失言。 雪狮子乖顺地站在廊下,见他们久久无言觉得无趣一阵风便跑开了。 打破沉默的还是窦婴,“陛下,我汉家为洗涮屈辱等待了七十多年。臣相信上天不会如此厚此薄彼,胜利不会永远属于匈奴人。李骁骑一路也只是我们的担心而已,何况还有其余三路。” “卫车骑曾随程不识戍边,虽年轻却也不是半分经验没有。臣还听说他骑射功夫军中难寻” 说起卫青,刘彻的脸终于有了笑意,罕见地没能等到窦婴说完话便接过道:“不瞒丞相,朕说一句交心的话:朕最看好的就是他!” 他的语气铿锵有力,满含信心。 窦婴愣住,虽说早听说陛下对皇后亲手提拨起来的卫青多有偏爱。以马奴而起为上将军,与李广平起平坐。朝中议论纷纷,说纵然是程不识的关门弟子,也提拨的太快。 他心中不是没有疑惑,但陛下坚持他也不好强硬反对,却没想到陛下对卫青有如此大的信心。 窦婴的疑惑自然是分毫不差地落入了刘彻眼中,窦婴才名傲世,但于心机上却因着清高和太皇太后的偏向始终是断几分。即便为丞相后懂得了低头给皇帝,却还是忍不住展露情绪。 好在刘彻是最能容人的,见得他这样反而笑了。丝毫不因他质疑自己的用人而心生芥蒂,“从前皇后对朕说卫青将为不世名将,朕也是半信半疑“ 皇后离宫之后,刘彻鲜少在知情人面前提起皇后。如今这样自然地提起,不免引得窦婴朝刘彻看去。 而刘彻还是侃侃而谈,“但长谈一次过后,朕不得不承认,天分的宝贵性。这份天分,可不以出身论。” 窦婴是忠臣却不是媚上之臣,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自然不会为了符合皇帝而改变观念。闻言半响只喃喃说了句“陛下气魄,臣弗如。” 孤高傲世的丞相啊,这点真倒是多少人没有的。 刘彻也不以为意,笑道:“朕相信只要丞相见过卫青长谈一次,也会被他折服。” 窦婴应诺,心中却是不置可否。忽然有些明白了当初武安侯的心思,就是他站在同样的位置上,眼看着陛下爱屋及乌到这份上也不免担忧吧。 他摇摇头,同陛下说起朝中的赋税徭役之事。 说着说着,却总觉得隐隐听见什么。 这声音越来越近,君臣二人不免都默契地静下来去听。 却什么都没听见,过了会只听见一只云雀掠过高枝而去,留下一连串清脆的歌声。 君臣相视而笑,正要开口重新议事。 砰! 殿门被人重重地推开,而后是一阵毫无顾忌的跑动脚步声和春陀尖细的声音。 那声音里充满了惊喜和雀跃,“边关捷报!陛下!边关捷报!” 刘彻刚因为那粗鲁的推门声而皱起的眉一下舒展开,望向窦婴朗声笑道:“丞相,走!咱们去对着舆地图,看看捷报!” 窦婴心头也恍如重石落地,眉眼笑到一块去,连声道“诺”。 火封的军报被刘彻亲自拆开,他一目十行地读完,眉飞色舞地连声叫好。 而后窦婴终于接过军报,他的表情先是惊诧而后也是前所未有的狂喜。 君臣二人一时都有些失态,笑的都有些合不拢嘴了。 卫青火烧匈奴圣地龙城,斩杀匈奴七百人,级正随军返回! 这是自高祖平登之围后,汉室第一次痛痛快快的胜利! 七十多年了,多少将士抱憾而亡!多少边民死不瞑目! 但是终于坐到了,还是卫青! 窦婴由衷赞叹道:“果然陛下还是陛下,慧眼如炬。臣驽钝。” 他说这话的时候心里没有半分不情愿,的确是实实在在的赞扬。 刘彻哈哈大笑着拉过他,君臣二人在舆地图前兴奋地比划起来。 这夜窦婴赶在宫门落锁前才出宫,回去后硬是把夫人也拉起来一起拜祖直折腾到深夜。 第二天却又是一清早就进了宫,窦夫人看着他熬红的双眼心疼不已,却又不敢说什么。 窦婴一点不觉得累,整个人都跟打了鸡血一样兴奋。 几代人没有完成的事,如果真能在他们这代做成。 日后下去见了姑母见了先帝,他也可以挺直腰杆说他辅佐了陛下,他做了一点事! 他一边走一边想,卫青的军报送回来了,其余几路或早或晚也在这几天了。 天色蔚蓝,他的心情跟这天一样敞亮极了。 他一路畅通无阻地到了清凉殿陛下寝殿外,正见着春陀守在殿外。 窦婴上前便问:“陛下起了吗?”说着话就要往里进,春陀叫苦不迭紧走两步挡住窦婴。迎着后者眼看就要冒起来的火气小声解释道:“陛下昨夜出了长安城去阳陵给先帝跟前说好消息去了,而后又向霸陵去同文帝同太皇太后报喜” 春陀的话没有说完,窦婴便收回了脚欣慰地说:“汉室有此幸事,是该告慰先人,那老夫便去侧殿等陛下起身。” 说着便往回身下台阶,春陀心中苦的跟吃了黄连一样,却还是硬着头皮再次拦住窦婴的脚步,赶在窦婴要火前低声说:“丞相,陛下根本就没有回来呢!” 窦婴眉头一皱,心中打鼓地看向春陀。 后者咬紧牙关,豁出去了。“陛下这会只怕都出长安城了” 春陀一抬头果然见着窦婴能把他吃掉的模样,却还是只得接着说完:“陛下说您来了,殿中放着一卷军报,您看过后便知道是什么意思了。还请您为陛下周旋掩护!” “胡闹!真是瞎胡闹!”窦婴剑眉倒竖,呵斥着春陀。“陛下万金之躯,怎么可以随便说出长安就出长安?这一路上的安全怎么办?谁负责?” 窦婴像一只困兽来回转了几圈,才咬牙切齿地问:“那老夫要是不来了呢?你怎么应付那些王公大臣?” 陛下不管是干嘛去了,既然是这样出宫,显见是不想叫人知道。 他既来了,便只得尽力给陛下堵住。 春陀却胸有成竹地一笑,“陛下说了,您保准今天还来。” 窦婴气极反笑,当下冷哼一声推门而进。 一卷被拆开的军报铺开在案上,他捡起来。 心越读越凉,李广败了。 忽然余光瞟见被一方碧玺压住的帛书,他抽出来,上面龙飞色舞地写着几个大字。 是刘彻的笔迹。 最后几笔潦草凌乱,几乎冲出帛书,可以相见刘彻当时的心情是如何急迫。 “后归” 他只写了两个字,却一下叫窦婴所有的不解都有了理由。 陛下,还认皇后是皇后。 而皇后也愿意回来,但愿能如姑母临终盼望的一样。 他们两个和和美美,白头到老。 窦婴长舒了一口气,而后便捡了卷老子的帛书通读起来。 今天,他要和陛下在清凉殿中议事到深夜。 而现在天还早着呢,不找点事做怎么行? ***** 长安城外官道。 一阵急促却不杂乱无章的马蹄声卷起落尘滚滚。 倘若有行伍之人在此,必定大惊失色。 急行军中,竟然能保持着进可攻退可守的阵型。 但可惜,沿途没有一个懂的。 他们得到的赞赏全是夸马神骏的,没人知道这马上的骑士也是真正的百里挑一。 好在没有一个人在乎,而恰恰相反的是,越是这样他们越放心。 因为他们护送的是陛下! 刘彻疾驰在马上,只觉得一颗心仿佛要跳出来了。多少年没有这样了,像一个毛头小伙听着心上人也对自己有意后激动的浑然不知道疲倦。 他禁不住又甜蜜地笑起来,整个人有种做梦的不真实感。 但是这的确是真的! 他怀中揣着随李广军报一起送来的帛书,那是阿娇的字迹。 她说思之欲归! 她说她想他!她说想回来! 原来她也放不下他! 至于回去后,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只要,她肯跟他回去。 刘彻真想高歌一曲,不然这满心的心花怒放实在是无处泄。 他的眼睛里盛满了流光溢彩的神采,他本可以等在长安中。 但是他一刻都等不及了,人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那他和阿娇只怕隔了多少世吧? 他迫不及待想见到她,他有一肚子的话想跟她说。 他想她,很想很想。 一阵风来,他被迷住了眼睛,泪水夺眶而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两百三十五章 错过 月子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网w≠ww≠≠z=w≈co≈m 就在卫青直入匈奴祭天圣地龙城圣地的喜讯还在小范围传播,尚未在天下掀起狂潮时,匈奴王庭中军臣单于却早已为了这事大雷霆。 “本单于还是第一次听说草原上的雄鹰会被兔子戏弄了呢!祖宗圣地,就叫人一把火烧了!谁给你们的脸回来见我!“ 军臣的声音一点点拔高,到了最后几乎是吼出来的。满面通红,额头上青筋气的一跳一跳。 “老上单于在时西击月氏,杀月氏王,以月氏王的头颅骨作为酒杯,西域莫不臣服!南下袭汉,曾经十四万铁骑直抵彭阳,先锋人马火焚汉国回中宫,远哨铁骑逼近长安!何等威风!结果父王传到手里后,就叫汉国的绵羊们把祖宗圣地给火烧了!” 王帐内静极了,没有人敢说话。 从龙城侥幸得活的匈奴骑兵更是把头深深地低下去,不敢看人。 军臣显然是气极了,胸膛起伏不停。眸子里浸满了骇人的火焰,他怒目四顾,像极了草原上的狼王伺机咬噬反抗者。 忽然,帐篷被撩开。 而后一个风轻云淡的声音响起来了,“单于说错了,能火烧龙城的只怕不会是绵羊,而是即将振翅飞翔的雄鹰,如若单于还这样想,那这样的失败还会一次又一次!” 他迎着军臣吃人的目光和群情激荡的打量缓步上前,一字一顿毫无畏惧地说完这番话。 是中行说,老上单于在是最为信赖的谋臣。 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老单于去世后新单于即位,自然有自己的心腹要用。 但更重要的是,中行说是汉人!名副其实的汉人! 是老上单于同汉和亲时作为公主陪嫁而带来的黄门,他本身坚持不肯来,但拧不过朝廷。 心生怨恨下便到匈奴后即刻归降,屡次献计而成功后得到了军臣父王老单于的信任。 其后中行说极力劝说匈奴不能沉湎于汉人送来的丝绸器物而纵情享受,又教单于左右疏记,以计课其人众畜物。更是在匈奴对汉的国书中建议老单于倨傲其辞说“天地所生日月所置匈奴大单于敬问汉皇帝无恙”,怂恿老单于威胁汉廷加倍给予金银财物,如若不从就在秋收时兵入汉境中践踏劫掠。 这些种种行径倒也叫匈奴人放下了心防信任他,不少匈奴贵族进言说应该继续用他。因为汉人才最了解汉人,但是军臣始终对中行说不冷不热,不复从前老单于在时的重用赏识。 军臣始终不会相信能有人背弃自己的国家,纵然有恨也不该这样全心与之为敌。 如果中行说真的是这样的人,军臣只觉得恶心。 是以,他不肯用他。 但是现在被气的七窍生烟之时,军臣却忽然有了些兴趣听中行说说说话。 他重重一拳砸在案上,浓眉一挑。 中行说会意,大踏步上前在地图上比量着,“单于请看,卫青是从上谷出而直入龙城,这中间有四百里之远,一个来回就有八百里了!八百里啊!单于,如入无人之镜!从容而来,潇洒而去。单于如果认为这还是侥幸还是偶然,那便错了,这绝对是一只正在茁壮成长的雄鹰!” 军臣缄默下来,血红渐渐从他脸上褪去。 中行说知道单于被说服了,而他也将再次启用。 他脸上有了些淡淡的笑容,无根之人本就无依无靠如浮萍一般漂荡在这世上。刘启竟然还强制勒令他远离故土,到这茹毛饮血蛮荒未开的匈奴国中。 有生之年,他绝不会善罢甘休! 良久后,军臣单于终于冷静下来环顾着匈奴贵族们沉声道:“从今后,卫青也勉强算是我匈奴能看上眼的对手了!” 匈奴贵族们点头中一名少年站出来,是军臣单于的儿子于单王子,左屠耆王。 匈奴谓贤曰‘屠耆’,故常以太子为左屠耆王。是以,于单乃是匈奴人眼中理所应当的未来单于。 于单沮丧地站在军臣面前,当着一帐网工贵族承认自己的错误。“汉将李广的逃脱全在儿子身上,还请父王予以责罚!” 说起李广逃脱,还是在于单的亲自看守下逃脱,更别说派了几百骑兵去追也是无功而返。军臣刚刚缓和下去的脸色重新绷紧,他眸光寒冷,什么话也没有说。 于单能感受到父王的失望,再次望前站了一步。“儿子知错!愿受责罚!” 短暂的气氛凝固后,中行说站出来说话。“还请单于恕王子无罪,王子毕竟还年少,也不是有心之过。” 他心中明白,护子是人之天性,更何况于单主动认错军臣心中怕是已经心软了,只是苦于没有台阶。 他说完后果见军臣微微挥手示意于单退下不予追究,中行说微微一笑,继续道:“大单于不够了解汉人,不知道汉人对面子的重视!臣可说李广留在这里和回去之后差别不大,纵使李广自己不羞耻自杀,汉朝皇帝也会给他一个痛快!” 军臣终于笑了,“汉人真是奇怪,能在几倍敌人中得以生还,实在有勇有谋。这样的英雄,不该杀。”他侧头向左手边的匈奴将军,“既如此,那便不要袭击雁门。让李广带着自己战败被俘的消息去见要面子的汉朝皇帝吧!” 这一天只是普通的一天,于军臣也不过是放弃了袭击雁门重新把李广俘虏回来的决定而已。 虽说有点可惜,但想想这样一个名将被俘后逃回去汉皇帝会怎么处置他也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他不知道,命运就是这样弄人。 等他垂老时,回忆起一生,会惊讶而追悔不已地现这样一个简单的决定,改变了自己的人生也改变了匈奴的命运。 因为,彼时汉朝皇后在雁门,而汉朝皇帝更是几十骑便出了长安城去亲迎。 他如果能知道这个消息,急军南下,幸运的话能活捉汉帝,最差也能引起汉国激烈的动荡。 但很可惜,永远也没有这个如果。 远在雁门的李广还不知道自己误打误撞中逃过了一次袭击,而且在军报送出去后略作休整他们便挥师回京了。 纵然伤还没有好透,但想着军中有皇后,一刻也不敢耽误。 路上走了三四天后,终于到了太原,便在此歇上一夜。 皇后到底是女子,又是玉叶金柯的出身,哪受得了日夜不停的行军。 李广安顿好了皇后,刚松了口气。回到营中准备去看看儿郎们,李椒却是一脸凝重如临大敌地把他拉住,低声说:“阿爹!陛下来了!” 李广大惊,乏意尽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两百三十六章 你来了 “什么!你再说一遍!” 李广几乎以为自己听差,陛下?来了? 他知道帝后琴瑟和谐,但心中暗忖皇后离宫只怕是出了变故。八一中?文?w1w8w?811zwcom却不料陛下竟亲身来迎,恍如寻常民间的恩爱夫妻。 李椒还是头次见着父亲露出傻样,从前沙场上带着他们在千军万马中杀几个来回浑身浴血也没有怯俱。 他按捺住笑意,再次肯定地告诉父亲。“您没听错,陛下来了。” 其实他也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吃惊好笑之余还以为来传话的人疯魔了。陛下好端端在长安,怎么会来太原? 但是当他见到那枚一分为二象征着无上兵权的虎符后,他即便是再无法置信也只得逼着自己信了。 陛下的确来了太原,这不是做梦! 李广见儿子如此笃定心中本就信了一半,又听说来人手中有虎符便更加确信无疑了。 他立马问:“那陛下呢?带了多少人?” 听说刘彻此刻正在太原城中最大的客栈--惠安客栈用饭歇息,又只带了几十骑。当下便急得不行,但到底耐着性子嘱咐李椒万不可走漏风声才往惠安客栈而去。 刘彻已经食不知味地用完了饭,在客房中沐浴。 他不是第一次出宫,少年事经常鲜衣怒马地在宫外游玩,宫外的一切对他并不是太陌生。 但是他忽然特别紧张,特别特别地紧张。 他泡在木桶中,手却明显地出着虚汗,黏糯地在水中也洗不净。 他上次这么紧张是什么时候呢? 打东瓯的时候正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到后来马邑一战的时候紧张是紧张,却哪惶恐倒不敢去见人。等到这次再打匈奴,虽然背负了更大的压力,却也已经不会害怕了。 他是帝国的引路人,不管做出的决定会把帝国带到怎么样的道路上去,也不需要害怕。他需要做的,只是解决问题。 他今年已经二十七岁了,将近而立之年。威严日隆,朝臣们没有再敢糊弄他再敢阳奉阴违的。 但是他忽然变得前所未有的怯懦,明明那是他盼了那么久想了那么久的阿娇,明明她自己说想回来。 刘彻的手拂过因几天几夜不停歇骑马而磨坏的大腿里侧,却丝毫不觉得疼。 是,他害怕。 害怕阿娇忽然反悔,害怕她的指责她的失望。 于是,他终于想起来上次这样忐忑是在父皇薨逝时。 他伤心失去父皇,又禁不住害怕才十六岁的自己能不能挑起这个重担。 而后,他紧接着想起那时阿娇的脸。 那时所有人都在哭,太皇太后哭失去儿子,母后哭失去夫君,后妃皇子们哭失去倚靠。 只有她流着泪满脸担忧地看着他。想上来扶他,却又不敢。 他心疼不已,冲她笑笑,没想到引得她哭的更厉害了。 那个时候他就想,他只能软弱这一次,最后一次。 从今以后,他不会再叫她为他担忧,他要她无忧无虑地过完这一生。 但是他给她的是什么?昱儿就在他眼皮底下被自己的母后和舅舅毒死。 忽然大踏步的脚步声在走廊外想起,刘彻迅收起了这些情绪。 李广来了。 他不能在他面前露出半点丝毫情绪来。 所害怕的,始终是要面对的。 ***** 夜幕缓缓落下,一盏盏灯参差不齐地亮起。 阿娇正在房中晾着头读书,读的还是下山时留侯给她带的那些帛书。 也不知道看过几遍了,但好容易能舒舒服服地洗个澡歇一夜,在等着头干的这段时间便自然而然地捡过了书看来打时间。 她读着读着却是分了心,她在想晚上的太原城会是什么样子。 “控带山河,踞天下之肩背襟四塞之要冲,控五原之都邑” 被反复称颂的“锦绣太原城”在汉代是什么样子,前世今生她都无缘来看看汉时的太原。 她不住地问用厚毛巾绞干头的雪舞“好了没”,雪舞哭笑不得到最后不等问就说还没有。 等到终于头干了**分,阿娇便马上叫雪舞为她挽了髻插了支玉兰花玉钗便迫不及待地准备出门。 张博达这些日子一直在军营中吃住,等闲也不来见她。 她知道这是还在犹豫还在考虑,但她也不以为意。既不继续问他,也不去烦扰他,把最后的决定完全交给他自己。 前世,没有她这个变数,刘彻也痛痛快快地赢了。何况这辈子? 阿娇摇头不去想了,雪舞当先推开门,正好望见已经走到隔壁的李广一行。 雪舞拜礼后便让在一旁,心中却是觉得有些奇怪,李将军明明黄昏时才走,怎么现在又来? 而且怎么竟觉得李将军身后的男子有些古怪呢? 那是一个气度不凡的年起男子,剑眉星目,英气逼人。冰冷深沉的眸子恍如寒冬般冷寂,看也没有看雪舞,眼神恍如没有焦距。 李将军虽然打头,却始终对他带着几分谦卑。 太原的太守这么年轻吗?但是为什么带来见主人? 雪舞回头去看,门却被“砰”地一声关上了。 她顿时有些惊怒,就要往屋子里冲。 李广紧步站在她的身子挡住她,低声说:“那是陛下!” 雪舞愣住,望向视线无法穿透的木门。 阿娇本来已经好了,却在临走时觉得这玛瑙耳垂不配玉簪,出去自寻了对水滴玉坠带上,叫雪舞在门口等她。 听得关门声,阿娇便扬声道:“来了” 她疾步往外走去,却没听到雪舞的回答,而这脚步声更是奇怪。 像极了记忆中他的脚步声。 阿娇忽地有些不切实际的想象,心不受控制地小鹿乱撞起来。 他在长安!怎么可能在这里? 阿娇有些好笑地在心中呵斥自己,但还是被这脚步声惑乱了心神。 她转过屏风,期待着会看到雪舞的脸来证实自己确实是异想天开,却又已经忍不住先低落起来。 一个瘦悉的高大英挺的身影踱步而出。 昏暗的灯光打在他英俊的脸上半明半暗,却愈衬托出那眉眼的勾人。 他望着她,满目欣喜。 阿娇不觉顿住脚,她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的人。 尽管这一路上不住地去幻想重逢的情景,她甚至在心里想过千百种情景。 她是默然无语的好?还是喜极而泣的好? 她从未想过会是这样猝不及防却又是惊喜万分的再见,她低下头,平和淡然地开口:“你来了。” 却止不住的泪目,为了这天她实在等的太久。 她等这一天等了两千年。 不是他以为的三年,而是一千年的炼狱苦熬和一千年的转世轮回后她才终于真真正正地回到这里,回到有他的时代。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两百三十七章 变数 她差一点就丧失了记忆中最重要的那枚钥匙,此生永远活成别人。?网w8w8w8???z1w81c?o?m即便回到了两千年前,但想不起来自己是谁,也不过还是彼此天涯相思,一生蹉跎。 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前功尽弃。 还好,不算太晚。 阿娇终于克制不住,大颗大颗的泪砸在地上。她双手捂住脸蹲下去,极力克制着哭声儿浑身颤抖起来,珠玉一般的泪断线般地掉个不停。 受千年炼狱烈火寒冰折磨时她硬生生熬住了,没有留一滴泪。 因为这是她自己选的路,既然不后悔为什么要哭? 但是现在过去种种的往事在她眼前走马观花一样地晃过,所受过的苦痛折磨一下变成洪水般铺天盖地的心酸和委屈,她的泪一不可收拾。 初一见面,阿娇语气平淡地说了一句“你来了”就蓦然哭泣起来。一时间,刘彻竟有些不知所措,她这是想见自己还是不想见自己? 比起阿娇的毫无防备,刘彻算的是踌躇满志。 他假设了千万种见面的样子,甚至连她是什么反应他该说什么话都想到了。 但是没有想到她会冷静地开口而后泣不成声。 他有片刻愣在原地,但是马上他就反应过来。 他大步上前蹲下,不由分说地搂她入怀,心疼不已地轻轻唤了声“娇娇”。 娇娇 阿娇梨花带雨地扬起脸看着眼前的人,她似乎看到了前世垂死时喊着娇娇的刘彻,又似乎看到了这世在猗兰殿中扬起温暖的笑脸叫着娇娇的刘彻。 他们的影子交错重叠,但到底平静地沉淀成眼前含着心疼担忧望着她的刘彻。 真好,我终于又见到你了。 没有卫子夫,我也没有变成李妙丽。 对匈反击也才刚刚开始,一切都还来得及。 真好,真好 阿娇心中酸痛、欣慰、庆幸和甜蜜种种复杂的情绪混在一起,泪珠再次滚滚而来。她清澈坦荡浸满了水光的眸子骤然怒放出璀璨光芒,刘彻看的很清楚,那是喜悦。 他的心一下被重重地打中,而后一个软玉温香的身子投入进他的怀抱。 他像青涩懵懂的少年害羞青涩地僵硬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回应阿娇更紧地拥抱。 他欢欣若狂,脑海突兀地就一片空白。从所未有的迟钝起来,像是酒量差的人却喝了几大坛子酒一样。兴奋喜悦到有些晕,他设想的那些情景里面唯独没有阿娇会抱住他。 但是他还是压抑不住心里的雀跃,真好,总算可以见到她了。 只要能看到她,就够了。 她怨他也行,恨他也行。只要她还留下,她说什么都可以。 他很想说些什么,他想求她再相信他一次。但是他舌头一直找不着方向,全身都在轻微地抖。 当他的眼泪也遏制不住地汹涌时,他不禁在心里想原来人真的会喜极而泣。 阿娇很快就感觉到了肩上被热泪浸湿,她有些心酸地从他带着皂荚清香味怀抱里挣扎出来。湿漉漉的眼睛水光粼粼地看向他,只一眼就把他的心看化。 刘彻忽然有些懂父皇从前对栗姬的心情,哪怕她再不好,但他还是将她珍而重之地捧在手心里。哪怕最后他狠了心,却还是给了栗姬出身份的陵墓。 平阳几个曾为了这个在他面前恨的牙痒痒,而后又庆幸地说还好父皇是看顾大局的。不然,留了他们母子将来还不知道要生出什么变数呢。 刘彻默然,对于栗姬母子他的情绪实在复杂极了。 他不喜欢霸道骄纵的栗姬,几次把母后欺侮的哭了。 更不喜欢大哥刘荣,他差点娶了阿娇! 但是当他们死的时候,他忽然觉得有些悲凉。 帝王心,深沉似海。 骨肉亲情,情有独钟,也不过如此。 但刘彻不得不承认,父皇做的事对的。 设身处地地去想,如果是他,现在的他,会做的更狠。 现在不忍心,不是护他们疼他们,而是害了天下。 帝王,担一国之责。 但是现在,他的底气全无。 因为如果是阿娇,他绝对下不了手。 所以,他会让她成为一直笑着的那个人。 他望着眼前梦里不知见了多少次的脸,踏实又温暖。恍如天地间最孤独的旅人终于寻到了同伴,又好像缺掉的半块玉终于遇到了和它严丝合缝的另一半。 他想带着帝国创造前所未有的辉煌,他要以后的千秋万代都传颂他的功绩。他从不否认自己的野心勃勃和骄傲自信,但他却心甘情愿地在她面前低头。 爱心之所爱,疼心之所疼。 “累吗?”阿娇忽然开口了,声音像羽毛一样掠过他的心尖,一圈圈涟漪荡开。 他笑的灿烂,“不累,又不是走路来的。” 傻子,骑马才最累,她又不是没有整天整天地骑过马。 骗人! 阿娇在心中心疼地骂他,又问他:“怎么才来?路上顺利吗?宫里怎么瞒人?” 她急得问了一连串的问题,刘彻也没有不耐烦。一件件地回答:“顺利,我带的护卫都是精挑细选的手,又没有走漏风声,路上无风无浪地就过来了。宫中有王孙舅舅看着呢,出不了事”他想到阿娇问他怎么才来时似乎有些埋怨明明早到了却不来的娇嗔,一路上所有的不安和疲惫尽去,心中甜的不行,声音轻柔的像春风般。“骑了好几天马,身上脏的不行。你喜欢干净,所以” 他说到这里就没有说了,但是意思已经明白无误了。 他想以她最喜欢的样子来见她,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地。 阿娇鼻子一下酸了,却不肯再哭。以后的日子,她都要笑比哭多。 她忽然想到刘彻刚刚话说的王孙舅舅,心生疑惑。“你说王孙舅舅?他怎么能帮你在宫中瞒着?” 她出宫三年,也没有去着意打听朝中事。而像雪舞竹歌以为她不喜欢就更不会说给她了,所以当刘彻笑着告诉她窦婴现在当着丞相时。 阿娇显然受到了惊吓,丞相?窦婴? 他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窦婴可是根红苗正的外戚,前世这个时候刘彻早已经把窦、王、田、陈几家外戚全收拾明白了,毫无掣肘地集中权利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窦婴又是不是傻掉了?忘记从前她怎么说的了? 能把窦家和陈家干干净净地摘出来,就已经是万幸了,怎么还去恋栈丞相之位?不知道现在的命都是捡来的吗? 不会真的因为她这个变数,而让这世翻天覆地吧? 阿娇越想越急,腾地一下站起来。 刘彻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为什么这话惹了她的不快。他起身去拉她,却见她眉目间焦躁的不行。望向他,极力低声地问:“你让窦婴当什么丞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两百三十八章 喜悦 大约是顾忌着门外的人,她的声音很低,刘彻几乎是靠嘴型明白她的意思的。?八一中?文w?w?wzwcom脸上的神情也还算柔和,但自小长在一起,又七八年的夫妻。 她是真高兴还是假生气,他立马就能明白。 他们彼此实在是太了解了,但他从不觉得腻烦,反而在失去的时候心里空空落落无所适从。 因为,他再也找不到那么放心让他说说心里话的人。 不管是谁,哪怕是一胞所出的姐姐们也不行。 她们总是试图探知他的心思,来为自己的夫家谋利益。 就是母后,也惦念着要把她的兄弟们推上去。 没人想过,帝国能不能承受这么多外戚的指手画脚? 只有阿娇,自始至终比他自己还关心他的处境。 其实是她的话,他并不介意,他想给他最好的。 而且他自认,他不会连这点局面都控制不了。 但她还是为他担心,担心他会实现不了心中的抱负 就像现在,她是真生气真着急了。她害怕后戚尾大不掉,她这幅模样同从前没有两样。 恍若他们还是新婚燕尔,蜜里调油时,后来所有的伤害都还没有生。 娇娇 他在心中呢喃着,这样的你,要我拿什么去还? 过去所有的伤痕,他会用这一辈子矢志不渝的爱去抚平。 刘彻有些哽咽,眸子里亮晶晶地。“窦婴知道分寸,更何况他不用可惜,的确是丞相之才。”他搂过她的肩,轻声说:“从前父皇不用他是因为他像匹野马,动不动就撂挑子。但现在他虽说还是孤傲的面,芯子里却已经懂得谨慎了。” 刘彻最了解她,她又何尝不是最了解他呢? 他的性子出了名的犟,说是不到黄河心不死都不夸张,他既然做了决定便不会轻易改弦易辙。更何况他必定也是深思熟虑了的,阿娇在心中忐忑不安地安慰自己几句,又想起前世他从头至尾的从容的掌控力,大风大浪也没有把他卷没,何况一个窦王孙? 她终于放下了心,轻轻舒了口气。 刘彻看着她渐渐放松下来,她还是从前他说什么就信什么的模样。心中一下安宁下来,他真真切切地相信这一切不是南柯一梦,她终于又回到他身边而且还是从前模样。 他伸手搂她入怀,绘声绘色地说起一路上的见闻。 阿娇的夜游太原城自然泡汤了,但是她已经不想去了。 李广和雪舞久等不见人出来,自然是闻弦歌而知雅意。雪舞都没有进去伺候,而是去了隔壁歇息。 这夜他们如连体婴儿一样胶在一起,干什么都在一起。你给我打水,我给你拆。 谁也没有提起之前昱儿的死和她的出宫,就好像他们现在只是一起策马游玩夜宿民居一样。 彼此都很清楚,一旦提及,必然避免不了把已经结痂的伤口活生生地揭开,血肉模糊。 是以阿娇不想提,刘彻自然也不会提。 她还需要时间,他想。 他会等到她自愿说起,所以他尤其珍惜现在这样的幸福。 洗漱完,拥被坐在榻上两个人都没有睡意。 刘彻兴高采烈地说起卫青:“娇娇,你知道吗?纵深四百余里直插进匈奴圣地,火烧龙城斩敌七百,真真是胜了!畅快啊!消息传来,我就去见了父皇同皇祖母,把这好消息告诉他们。” 说着,情不自禁地就往阿娇额头上亲了一下。眼睛冒着光接着说道:“这都是托娇娇的福,不然我去哪里寻这么个人? 他这副兴奋的模样可以想见刚知道消息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 阿娇也不免被他感染了,分享着他的喜悦眼含着笑意听他说。 但心底到底忍不住想,也不知道前世分享这份喜悦的是谁呢?前世时,当卫青破龙城的喜讯传到长安城时,举宫欢腾。已经育有三位公主被封为夫人的卫子夫愈扬眉吐气,从今以后,她的出身不再是羞于提及的话题了。 她有了个将军弟弟! 而那时,阿娇已经被废居长门宫了。 那会是卫子夫吗?那个被选来代替她坐在皇后位置上的卫子夫? 阿娇不知道,她禁不住用探究的眼神去看刘彻。 哪怕明明知道看不出来什么,这世的刘彻或许根本都不知道卫青有个叫子夫的姐姐吧。 而且卫子夫早已嫁作他人妇,儿女成双。 这世的刘彻也没有半点对不起她,她实在没有必要还记着这些事。但是就是忍不住,她幽幽打量着刘彻。 而他浑然不觉,正说在兴头上。“等他回来了就叫去见你,毕竟是你提拔起来的” 阿娇明白,他这是为她考虑,她的两个哥哥今生虽说管教着没养成前世的纨绔模样,但也到底不能为她撑腰。 而卫青这颗冉冉升起的将星,却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其实只要他向着她,就已经够了。 阿娇的目光又柔和了几分,静静听着他说话。 “李广已经败了,我不求其余两路有功但求无过。这样,也总算有个不错的开端了” 夜已经深了,灯火咇咇剥剥地炸开。 这夜一直说到彼此都撑不住,才迷迷糊糊地囫囵和衣睡下。 黎明时,阿娇无端地醒来,觉得热的慌。 虽说入夏了天气热起来了,但怎么觉得睡在火炉边? 她迷迷糊糊地望着紧紧搂住她的刘彻半天才想起来昨夜是说着说着睡着的,她望着那双霸道地箍在她腰上的手哭笑不得。怎么睡着了还知道抱人? 实在是有些热,阿娇尝试了一会把刘彻的手掰开但是徒劳无功只能放弃。 他赶了这么久的路,累极了,她不忍心把他折腾醒。 黑夜中,她轻轻地手去拂过他的脸。 他熟悉的气息和宽厚的胸膛紧紧萦绕着她,她不禁往他怀里再滚滚,让他抱的更紧。 热就热点吧,也没什么,总比炼狱中的烈火穿心好受多了。 她自嘲地想着,而后,默念着心静自然凉重新睡着。 阿娇再次醒来时,天光已经大亮,刘彻已经不在榻上了。 她不禁又笑了起来,他还是这样,不管睡的多晚第二天还是要照着时间起来。 他是皇帝,已经没有人能约束他,但他还是严苛要求着自己。 这样的他,如果还说成功是侥幸,那阿娇实在不知道用功是什么样子的。 他当得起所有赞美。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两百三十九章 身份 阿娇起身从衣架上取过衣裳穿上,方才徐徐走到梳妆台前坐下取过牛角梳慢慢把满头青丝梳顺。?网w8w8wzwcom 也许是因为前世临死前用诛心之话逼走了刘彻后,却忽然特别想再看一眼这人世间,于是她拼命攀爬到窗边。 她是吹着寒风油尽灯枯的。 到了这世,她从小就特别爱开窗迎着风站在窗前。 从前自己也不懂为什么,只是觉得渴望那种寒风凛然的感觉。 但是,她现在知道为什么了。 其实,她死前还想再看一眼刘彻的背影,只是他走了太久她什么也没有看到。 她到底存了几分莫名其妙的遗憾。 阿娇放下牛角梳,起身走到窗前。 这辈子,是千辛万苦而来,她会好好活过,尽量没有遗憾。 晨光乍现,木窗上还弥漫着雾气。 她哗啦一声推开窗,破晓时的凉气一下挤进来涌进屋里。 夏日的清晨,总是格外凉爽,一天中也就这会好时光了。 葱葱茏茏的绿叶中透出金灿灿的万丈光芒,红彤彤的太阳正缓缓爬起来。清湛的天穹中朝霞五彩斑斓,恍若打翻了调色盘。 阿娇深深吸了口气,回身重新坐到梳妆台前开始梳妆。她天天看着侍女们挽,时日长了自己也觉得会了些,心想也没有多难,今天就自己来。 但是真捡起牛角梳,梳来梳去总是不对。从前在侍女们手中听话服帖的丝在她手里就成不了型,那边刚刚勉强弄好预备去梳下一处时啪地一下就算了。她直折腾的胳膊直酸,终于无奈地承认实在比想象的难。 阿娇放下牛角梳,预备去唤雪舞。 却不料刚起身就听得门开的声音,脚步声轻快自信。 是刘彻。 她便起身迎上去,他正端着一盆热水进来见她起来了未语先笑。 那笑容,比照进屋里的阳光还耀眼。 他灿烂地笑了好一会,才开口:“起来了啊,来,我给你打了水洗漱。” 阿娇也笑起来,“叫雪舞进来就行了。”又忽然想起来他怕是还不知道雪舞是谁,一面上前接过他手中的盆放下一面说:“雪舞就是你昨天进门见着的那个杏仁眼的女子,是太皇太后留给我的人。” 她自自然然地说起雪舞的身份,没有丝毫遮挡。 刘彻莞尔,“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这个人后望着她满头披散的青丝道:“我来给你梳。” 说着还真走到阿娇身边,催促她洗漱。“快点,洗漱完我给你梳。从前我不也梳过吗?” 他越想越觉得可行,颇有兴致地计较起来怎么梳。 阿娇有些好笑,从前他不过就是给她插个簪子或者是临睡前给她拆,那还不简单。 但是看着他孩子般的笑容,她又说不出拒绝的话,只好洗漱完乖觉地坐下任凭他折腾。 刘彻很满意她的配合,拿起牛角梳挑过一束丝便开始了。 阿娇望着他像模像样的起手,有些忍俊不禁,放佛已经看到了折腾半天而后吃瘪的他。 心想他以为那些繁复华丽的髻是那么好梳的啊,他只怕比她还不如呢。 但是眼看着镜子里自己的满头青丝被有些生涩的手法一点点挽成迎春髻,她不禁瞪大了眼睛。 怎么能这么不公平? 从小他就学什么都特别快,就没有他学不会的东西。小时候她就带着轮回最后一世的记忆最开始还有点优越感,而后便是拍马都追不上。 这也就算了,就当大帝都天赋异禀。 但是怎么连梳头他都这么有天分? 刘彻本就明媚的心情被阿娇的星星眼一看愈不可收拾,他的笑就一直没有落下去过。又往梳妆盒精心选过一对珍珠桂枝步摇簪插在左右间,其后又在中间簪进一把白玉梳篦,选了一对水滴玉耳坠叫阿娇自己戴上。 而后刘彻又选了些颈饰和臂饰却是都不满意,便放下道:“回去了给你看看给你攒的饰,不喜欢就叫再打。对了,还有好些衣裳,回去试试,有些还是我出的主意做的也不知道到底怎么样” 阿娇心中不免一动,回头去看他。“攒饰?做衣裳?” 做这些干什么?她都不在宫中,而且可能是一辈子不会回去。 她一动珠玉轻颤,逆着光衬的皮肤白皙透亮,恍如还是二八年华。 刘彻很满意她这样的打扮,眼带笑意宠溺地看着她不以为然地回道:“御府令和金玉令每季有什么好的,我都叫他们给做着留在那里。” 这个傻子,明明自己不在。 还做这些什么?自己都不关心自己穿戴的人,还画女子的衣裳图样。 阿娇心中一下漫出心疼来,她慌忙低头怕自己又哭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没见着他时觉得自己心硬的刀枪不入,什么都不能叫她动容。 但是一见着他,心忽然就柔软的不行,一点小事就叫她想落泪。 刘彻看她这样心头也哽咽了一下,上前一把搂住她。一下下拍着她的背,柔声道:“傻是不是?这有什么好难受的?我闲下来也总得有点事做,你看,现在你回去就能用上。多好,还免了宫中的人慌乱赶不及。” 她雾气满满地扬起脸,他俯身就轻轻吻在她额头上。 他总是这样,蜻蜓点水地亲她的额头,好像她经不起一碰一样。 阿娇的心暖洋洋地,忽然想起来一个重要的问题,那就是现在对外是怎么说她的? 没去松石斋前,怕被抓住她还时常叫雪舞去打听消息,知道对外说的是皇后重病。 但后来一上山与世隔绝,自然就不知道了。 下山后,她想他都放弃寻找了,心想只怕她这个“重病”的皇后应该已经顺理成章地“死”了吧,国丧都该早完了。 明明是她期待的结果,她却有些说不出的苦涩。 她劝着自己不应该再留恋,彼此放下才是最好的结局。 极力逃避着一切关于宫中的消息,自然就更不会叫雪舞竹歌去打听。 是以,满天下都还为她这个卧榻三年的皇后提心吊胆时,她竟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开始操心自己怎么回去,难道又要变成李妙丽? 她不想再跟从前一样了。 她有些怯生生地开口:“我回去了你要怎么说?” 刘彻看着她愁的桃花眼都要滴出水来,心下又好笑又好气。笑她还真是不知道她还“病”着呢,又气她出了宫就真能心狠到不管不问了。 不过,马上他又为阿娇找着了理由:她是害怕听着不好的消息。 有的人本来是冷的,冷的叫人望之却步。 但一旦遇着那个特定的人,他会比谁都温暖。 刘彻就是这样的人,而阿娇很显然就是点燃他的那个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两百四十章 回程 他的声音不自觉地像最舒适的春风般温煦,“你还病重着呢,这下回去就正好让你好起来。?八?一中文w1wwzwcom”他望着阿娇像烟火一般骤然被点亮的眸子,心里那一点微不足道的计较也烟消云散,还有了开玩笑的心思。“也免得他们胡思乱想,还以为我把你埋了。” 这个笑话实在有点冷,阿娇一点都不觉得好笑。 她吸了吸鼻子,扑到他怀里闷声闷气地问:“那我要是一直不回去你怎么说?” 话一出口,阿娇明显感觉到刘彻僵住了。她立马就后悔了,心中暗骂自己怎么说话不过脑子?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她这么说,他会不会心凉?觉得她实在太薄情了? 她马上在心中迅地计较着说些什么,好歹描补一下的时候。缓过来的刘彻已经开口了,“那就让你一直病着,等我死的那天和我一起丧。” 他的语气平淡,阿娇就知道他是真的这么想过。 阿娇的泪一下决堤般地冲出眼眶,喃喃道:“不会的,你不会死的。” 刘彻被她突如其来的泪吓了一跳,抱着她不住安慰她:“对对对,我说错了。我是天子嘛,能活几千几万岁,怎么会死呢?” 他的语气很夸张,想把她的眼泪哄回去。 但是阿娇想起前世他死时的情景,眼泪就愈加滂沱,一点都没有止住的趋势。 刘彻暮年真真正正变成了孤家寡人,巫蛊之祸逼死刘据后心灰意冷下轮台罪己诏自认过错。其后赐死钩弋立刘弗陵为太子,少壮年时意气风四海臣服的他一定没有想到他会孤独地死在五柞宫。 没有子女,没有妻妾,只有一个老奴春陀。 死后还要被穷兵黩武、大兴土木和宠信方士这些过错掩盖他东并朝鲜、南吞百越、西征大宛、北破匈奴这些后世帝王望尘莫及的攘夷拓土功劳,都说功过分明,但就是写实著名的太史公司马迁也对他说不上公平! 长篇大论地记载他的错处,而对于他远征匈奴、广开三边这些建立一个国家和民族前所未有的尊严的伟业,反而似乎成了陪衬一样。 尤其是想到那些求仙问道是为了让她复生,她就哭的更厉害了。 刘彻任凭她的泪沾湿他的胸膛,也浑不在意。只是像哄小孩一样地充满着无限耐心一直哄着她:“怎么这么爱哭?我就那么一说,你不喜欢以后我都不会再说了,别哭了别哭了。” 那些以为自己绝不会涌出温柔小意的男子,其实不过是没有遇到让你心软的像一潭春水的那个人。 谁的心,都是肉做的。 半响阿娇才终于被哄着止住了泪,她有些不好意思。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变得这么爱哭。 明明都是过去的事,还去计较干什么? 她千辛万苦回到现在,不就是为了改变他们的结局吗? 道理她想的明白,但就是心变得特别敏感,一碰就碎。 不讲道理的感性退去后,她望着刘彻胸前被打湿的地方,觉得自己跟个三岁小孩没有区别。她低着头说了句“去给我打盆水”而后便逃命般地跑到梳妆台前去了,刘彻望着她的背影摇头笑着取过了盆径直出门去。 刘彻带来的护卫和李广的人五步一哨站满了走廊,走廊尽头李广正全服披挂青松一样笔直站在廊下。整层楼都静静地,昨夜客栈已经被清空了。 听着开门的声音,李广霍然转身望向刘彻。 刘彻轻轻摇头,比了个手势说一会就走。 李广会意点了点头,轻声下楼去。 他大清早过来本是来迎帝后去军中的,但是看现在这样估计就连早膳都只能胡乱用一口就要直接从客栈起身。 屋内的阿娇还不知道客栈被清空了,她正俯在铜镜前望着哭的红通通的双眸心中懊悔不已。 这样出去,像什么样子? 这又不像黑眼圈,还可以用粉遮住。 正苦恼间,刘彻端着水进来了,亲自绞了帕子递给她。 她净过面后,重新上了妆。 眼见着时间已经不早,刘彻又是悄悄出的宫还不知道窦婴要怎么遮掩呢? 一天两天兴许还可以瞒住,但时间长了难免不被看出些不对劲来。 他们自然是回去的越快越好。 阿娇焦急的都不想用早膳,但是想着刘彻这一路上风餐露宿的,一启程又是吃不好睡不好,不能因为自己影响了他。 偏偏刘彻也是这么想的,心里挂念着其余两路的情况和窦婴,但又心疼她,怕她受不了这样的奔波。也不肯表露出自己的情绪,两个人都极力按捺住焦急勉强用了小半碗粥。 两个人几乎是同时放下碗筷,而后又异口同声地劝对方“再吃一点”。 话一落音,两个人一下通透了对方的意思,不免失笑。 阿娇起身笑道:“走吧,多带点点心路上饿了垫几块就行了。” 刘彻也只得依她,相携着下了楼。 车辇已经在门口等候多时了,刘彻站住和李广说几句话。 阿娇便先行一步由雪舞服侍着上车,她后知后觉地到了这时才现附近安静的可怕。心下立马明白了也就不再问了,又问起雪舞张博达和赵破奴,说来脑子也真是糊掉了。 昨天见了刘彻只听他说了,也忘了说说自己。 不过也不怪自己,是他没有问。 阿娇很快为自己的健忘和迟钝找到了理由,笑着望向雪舞。 “张博达和赵破奴都不知道陛下来了呢,两个人都跟着李椒在军中呢。”雪舞答道。 阿娇哦了一声也不以为意,赵破奴是确定要跟着他的。一会刘彻上来就告诉他,叫他交给卫青带着就是。至于张博达,走到了太原还没有来跟自己辞行想来只怕是不会走了,但他随时说要走都行,还是等他自己做了决定告诉自己吧。 为了怕一会跟刘彻碰着,雪舞很快便下了车去。 又过了会,等刘彻上来,便直出太原城后往长安城回去。 为了不惹人注意,没有跟李广所部汇合。而是由李广拨了五百骑跟着刘彻,大军始终同他们保持着快马半个时辰能到的距离。 刘彻上了车后,阿娇三言两语把张博达和赵破奴的来历说了。 除开没有说留侯还活着,其余都没有隐瞒。 留侯抛弃尘世功名去隐居,她不能再把他卷进来,就让他安安静静地住在松石斋上吧。 但说到张博达是留侯后人时心中还是有些忐忑,生怕他细问自己又没有他聪明,很容易被他看破。没成想他只是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就什么都没有说,叫阿娇既松了口气又有些好气。 留侯的后人,光听到这几个字不应该稍微激动一下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两百四十一章 脸红 那可是文韬武略难出其左右的留侯啊! 他现在满心不都是对匈作战吗?听到这个竟然也没有反应。??八?一中文w?w?w??8zwcom 更何况现在通奇门遁甲的可是没几个了,她还想为他留住张博达用呢,没想到正主一点不放在心上。 她心里侥幸过去后又有些莫名生气,转头去看他正要再说几句却现他不知什么时候靠着大迎枕睡着了。 头歪歪扭扭地耷拉着,显然是累坏了不然这么扭曲地睡着怎么受得了?阿娇看着都觉得难受。叹了一口气,上前小心翼翼地把他的头摆正。 她静静地靠在他身边听着车外的轱辘声和马蹄哒哒声,开始想起回去时的情景。 也不知道馆陶怎么样?她回去了第一个就去看她,她和阿爹一定会高兴坏了。会拉着她问长问短,说不定还会训斥她一顿。 两个哥哥怎么样?可别再像前世那样只会闯祸了,明明小时候看着也是很成器的。 隆虑的儿子昭平今年应该七岁了,现在该多高了? 征臣的长女南衣和昭平是一年的,也七岁了。 时光可真快,她走时刘征臣还怀着身孕呢,现在都三四岁了,也不知道是男是女。 海棠几个也一定很想她吧,还有雪狮子。 前世被废后最难的那段日子只有他们始终陪着她。 也不知道王太后见着她回去了会是什么反应呢? 王西语的孩子应该已经四岁了吧,能走能跑能说了。 也不知道宫中又新进了哪些美人?那个长的和自己很像的李妙丽现在在哪? 想到回长安后的一切,阿娇忽然充满了无限期待。 只是这期待只是好奇,并不代表着从今以后的会以这些为主旋律。 那些精彩纷呈心机深沉的宫闱宅斗,她还是跟上世一样兴趣不过尔尔。 但从前是高傲的谁都看不上眼,不屑斗。 而现在却是因为站在了那些后宫嫔妃永远无法理解也无法企及的地方,她真真切切地明白了刘彻心中的理想。 她要尽其所能填补其中的不足,她的心中从今以后也将装满这个锦绣的天下。 她会真正担负起皇后这个身份,而不是深陷在没完没了的尔虞我诈后宫心计中。 而且幸运的是,因为她的身份地位和刘彻毋庸置疑的宠爱,她和她们根本就不用玩什么心机,只用一根手指头就能把她们压的再也不可能有蹦跶的机会。 能叫她费点心神的也就只有“多子多福”的椒房殿了! 阿娇长长地舒了口气,又胡思乱想了会,终于也在颠簸中睡去。 等她再次醒来时,已经是黄昏时分了。 车窗被推开,刘彻正靠在车厢上读阿娇从松石斋带下来的书。阳光洒在他身上,他的眉眼都被镀上一层耀眼的光晕,英俊迷人的侧脸叫人转不开眼。 上天真是厚爱他,无可挑剔的出身、颖悟绝伦的天分、英俊不凡的长相,这些常人一样尚且求而不得的东西他全有了。 似乎是感应到了目光的凝视,刘彻回身望向阿娇。见她醒了便放下帛书回身搂住她。“饿吗?” 阿娇点头,他便倾身取过点心盘递给她又从铜壶上倒了杯温热水递给她。 马车虽然跑的很快,但到底有些颠簸。 阿娇的胃口不是很好,吃了一点就觉得饱的吃不下去了。 刘彻硬逼着她又吃了一点,觉得她吃了也有六七分饱才自己吃了几块后把点心盘子拿走。 车上也没事干,说下棋吧,是跑的慢些的马车上还行,这样跑的极快的马车下棋没一会就会头晕眼花。 看书吧,刘彻觉得把这时间白糟蹋了。 于是两个人靠在一起看着夕阳西下说着话。 他没有提宫里的事,她也没有提别后的事。 他们就像从未分离过,坐在霞光漫地中疾驰过的马车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夏风把他们零零碎碎传出来的声音传的老远。 夜色彻底来临之前,队伍停下来略作休整。 人可以不休不眠,却不能这样把马累趴下。 马车缓缓停下后,大家有条不紊地忙活起来。 刘彻拍了一下阿娇示意要出去一下,阿娇点点头在他下去后把车窗关上。 夏天了,开着窗该进蚊子了。 没想到没一会雪舞却上来了,手里提着一个痰盂。望见阿娇未语先笑,引得阿娇也有些莫名其妙跟着笑起来。 她把痰盂一放,小声说:“主人,天亮前就停这一次。您便在痰盂里如厕吧,一会我去给你倒。” 阿娇脸禁不住有些烫,她轻轻点点头而后问:“陛下叫你来的?” 马车上,不仅洗漱吃饭是个问题,就连正常 男人们还好说,树林就解决了。 她又不好意思更不会这样跟他说,估计会一直憋下去。 他还真是细心,连这都想到了。 雪舞点头,“陛下叫人去传我来伺候您,我就明白了。” 还好他聪明,也幸好雪舞也聪明。 阿娇拍拍自觉有些红的脸,叫雪舞下车去。 等如厕完后才又把雪舞叫上来,很是有些羞耻地看着雪舞把痰盂提下去。 等雪舞下去后,她不住地往脸上扬风。 好容易觉得平静下来了,等到过了一会刘彻回到车中阿娇只觉得脸上腾地一下就灼热起来。 前世今生,比这更羞于提及的事情多着呢,有什么好害羞的? 阿娇一面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企图让自己平静下来,一面却又现随着刘彻的靠近她脸烫的越来越厉害。 她不敢看他,在昏黄的灯光中不自然地把头深埋下去。 阿娇为什么这样刘彻心里明镜似的,是以并没有逼问她。而是坐下望着身畔露出一截白玉般脖颈的阿娇,心下有些好笑又有些感慨。 阿娇已经二十八岁了,多少女子在这个年纪孩子都长的老高了,而她却还像个豆蔻年华的少女般娇羞青涩。 她就像她自己最喜欢的莲花一样,秾丽纯美。 亭亭玉立地开在那池塘正中央,你只能远远地赏着。 真好,那些伤害也没有融化她身上这些难能可贵的东西。 他含着满满欣慰,却不妨没注意之下马车已然驶动。 猝不及防的情况下,他一下把阿娇扑倒,两个人齐齐向后倒去。 还好马车里处处铺上了厚厚的羊毛毡,车厢后面想着一路上的歇息更是铺上了三四床棉被。 阿娇仰面就倒在棉被上,整个人因为惊吓只来得及出一声短促的“啊”,而后在头粘着软绵绵的被子后也定下心神来。 刘彻连忙问她:“哪弄疼了吗?没事吧?” 因为几乎是凑在耳边说的,那说话时的热气就吹在她脸上。 阿娇只觉得脸烧的更厉害了,她含糊不清地催他:“我没事,你快起来。” 那声音里含满了软绵绵没有力气般的撒娇意味,甜甜糯糯的,引得人想尝一下究竟是什么滋味。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两百四十二章 亲吻 话一出口,阿娇也马上意识到语气中透出的缠人娇媚。八一中?文网?w=ww≈zwcom气氛一下变得旖旎暧昧起来,迎着刘彻火辣辣的目光,她的脸烫的不行像喝醉了一样,整个人目眩神迷。恍惚中不知身在何处,这次红晕一直渲染到耳根脖颈。 而刘彻也比她好不了多少,他有太多次在梦中听到她娇嗔听到她撒娇。 梦中有多甜蜜,醒来就有多怅然若失。 他只能一遍遍去回忆梦中的细节,所以当梦境变成现实的一刹那,刘彻只觉得“唰”地一声脑海里一片空白。窗外的马蹄声和呼呼而来的风声他全听不见了,他被定住般地愣愣望着昏黄的灯光中的阿娇。 微微颠簸急前进的马车中,她微微合上的睫毛轻轻颤抖着。 他看着她,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颤动。 他又开始紧张,心里禁不住自嘲。明明是耳鬓厮磨了几年的枕边人,比这旖旎万分的场景都经历过了不知道多少次,竟然会因为离的太近而紧张。 但是自嘲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他的心还是跳的那么又快又急,放佛他只要一开口扑通乱跳的心就会蹦出来。 他僵在那里,不敢说话也不敢动。 阿娇被他目不转睛的注目弄得更加心慌意乱,她伸手去推他,“你快起来啊。” 她的手轻轻柔柔地抵在他的胸膛上,弄得他有些痒痒。这样的她与其说是反抗不如说是邀请,更何况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甜腻。 一股汹涌的冲动从刘彻心底突破最后的理性汹涌而来,他不由自主地用手扬起她的脸俯身去吻她。 她的脸红极了,桃花眼中水光波动,似醉非醉。 意识迷离中,他的心一下就被填满。 他本来是要去吻阿娇的唇,但是鬼使神差地,最后关头他竟然抬起脸双唇轻轻地落在她的额头上。 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但是当唇落到她温热的额头上时,他再次觉得前所未有的心满意足,激烈的心跳渐渐平稳下来。 他真真切切地意识到:娇娇,他的娇娇,的确回来了。 这不是做梦,真好。 他伸开双手,把她拥进怀里,胸腔中出一声悠长的叹息。继而珍而重之地又在她间落下一连串喜悦的吻。 还是那样轻,轻到像羽毛拂过。 阿娇靠在他怀里,感受着他的温度。忽然却有些想哭,他总是这样轻轻地吻她,就像她是他的无价之宝般一样珍爱她,稍微重一点就能把她碰碎一样。 原来,她也格外地眷恋这样的感觉。 原来,她也特别特别想念这样被捧在手心上的感觉。 她扬起脸,两行清泪留下,刘彻伸手要去为她拭。 “怎么了?” 他的声音缱绻低沉,目光宠溺心疼。 她含着笑摇头拒绝,双手环过刘彻。凑近他,迎着他震惊放大的瞳孔轻轻地吻上他的唇。她好笑又甜蜜地望着他一副傻掉的样子,蜻蜓点水地吻了一下后,俯在他的耳边呢喃问道:“你傻了啊。” 或许是因为最开始的惊慌羞怯散去,她的声音愈添了几丝魅惑,眸子亮晶晶的,桃花眼笑成一弯月牙。 清纯又妩媚,这两种矛盾至极的特质在她身上像一个巨大的漩涡般吸引着刘彻所有的注意力。 她温热的气息扑在他耳边,而后他的耳根也不争气地红透了。 阿娇忍俊不禁,却没来得及再多得意一会。刘彻扳过她的头,炽热的双唇轻轻覆盖上她。‘ 这一瞬间,刘彻只觉得一股难以忍受的痒麻感在浑身蹿来蹿去。 他不知道以后的人,叫这种感觉为过电。 这一刻,刘彻又失去了所有的理性和克制。 他不再浅尝即止,不再克制着自己。 他要更加真实地感受她的存在! 他霸道地用舌不由分说撬开她的唇齿,逼迫着她同他唇舌缠绕。 阿娇被他吻的几乎缺氧,身子更是软的没有一点力气,耳边嗡嗡乱响。身不由己地被他掌控着,她像大海里的一片随浪卷动的绿叶,极力攀附着他,无助的双手一路从他的头上挪到腰间。 她的娇柔,自然愈叫他深深沉沦无法自拔。 辗转、吮吸才、缠绕、深入 他霸道的占有欲,在这刻彰显的淋漓尽致。 甜蜜的情绪满满地充盈着阿娇的心,像是春日荡秋千一样整个人都飘起来。 她在炽热缠绵的亲吻中勉力回过一点力气后,听凭着本能开始回应着他的亲吻。 刘彻只觉得浑身燥热起来,随时会失控。 他很想很想她,也很想很想要她。 尤其是在失而复得的喜悦后,他更是一刻都等不了。 但是,不能在这里,不能是这里。 他陡然间意识清明了几分,强逼着自己从这甜蜜绮丽的情绪中挣脱出来。 他猛然坐起来,踉跄着去连喝了几杯水来把跳到嗓子眼的心给咽下去。 阿娇有些茫然地撑坐起来,不明白怎么了。 “你怎么了?” 她说话间还蔓延着因为深吻而带来的**,妖娆勾人。轻柔娇媚的嗓音回响在车厢里,直往刘彻耳朵里钻,他都不敢回头看她,怕连好不容易挣扎才回复来的理性会彻底失去。 他放下杯子,索性用铜壶嘴对着牛饮起来。水咕嘟嘟地顺着嗓子咽下,他直把一壶凉水喝下才觉得滚烫的心冷却了几分。 他放下空荡荡的铜壶,回身坐到离阿娇几步远的地方。徐徐开口,声音有些嘶哑低沉。“睡吧,把那些被铺开了睡下。” 缺氧太久,阿娇久久回不过神来,楞是没有想明白。 难道他不应该很想她吗?不应该**难解难分吗?这是怎么了? 她本能地往刘彻身边挪过去,双手搂住他的胳膊柔声问:“你哪难受吗?怎么了?” 他回身看她,望见她清亮宛如夏夜星海的眸子最后的躁动也渐渐消失。 “快睡吧,等回去的。” 阿娇下意识地还想问什么等回去,但是触及他目光里的戏谑,蓦然醒悟过来,消失的飞红再次爬上她的脸。 啊啊啊 什么叫等回去的,说的像她多等不及一样。 她哼了一声翻身睡下,却忽然像猫被踩着尾巴一样炸起来。 她的衣服是什么时候被解开的! 想到刚刚说话时他不断往下探究的目光,阿娇真想把他眼珠子挖不不不捂上就行了。 她扯过被,心砰砰乱跳了好一会终于在静谧中被疲倦挟持着沉沉睡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两百四十三章 荷花 摇摇晃晃的马车颠簸中阿娇始终睡的不实,是以马车一停下她就迷迷糊糊地醒来。八一??w?w1w11?zwcom 她一侧身正对上刘彻的凝睇,他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醒来的也不知道看了她多久。 那眸子里含满了温暖甜蜜,似乎还有些什么难以启齿的犹疑。 那犹疑转瞬即逝,快到几乎从未有过。 但阿娇明白那绝不是眼花,凭着和刘彻前世今生的了解,很明白他绝对是有什么事在犹豫跟她说。 阿娇心下微微一沉,脸上却先微微一笑。 她撑坐起来,一面用手去顺满头青丝一面轻声开口:“怎么了?这么看着我干嘛?” 刘彻宠溺一笑,满面灿烂地摇头轻声道:“起来吧,洗漱了下去转转就得又赶路了。”说着起身取过牛角梳坐下替她梳顺尾,又轻轻地在她鬓间印下一吻。 阿娇接过梳子,笑着点头。 刘彻这才抬脚下去,临下车前还叮嘱道:“车上待的时间长,让伺候的给你梳个简单的挽起来就行了。下车了,也没人敢看你,没事。” 他一下去,阿娇的笑脸缓缓落下去。 怕她回去和王太后不对付? 还是宫中有了什么新宠?害怕她吃醋?还是害怕新宠受不了? 王夫人?尹婕妤?邢娙娥?钩弋夫? 她靠在车厢壁上,慢慢合上眼帘。嘴角攀起一抹冷笑,心中转过前世那些在刘彻身边流连打转过的嫔妃们。 等到雪舞端着水上来伺候的时候,阿娇脸上早已如沐春风,正饶有兴趣地挑着饰。但到底还是都放下了,侧脸向雪舞道:“成天车上呆着,就把头挽起来就行了。” 雪舞应诺,接过阿娇手上的牛角梳三两下就把满头青丝服服帖帖地挽起来,而后又服侍阿娇洗漱。 出乎意料的,早膳竟然有一大碗鸡汤和烙的黄灿灿的饼。 阿娇就着汤用了两块饼,又下去转了一圈,就又要重新赶路了。 赶路累,尤其是坐马车赶路。 但比起那些身着盔甲昼夜骑在马上的骑兵们,阿娇自觉没有叫苦的资格。 刘彻已经先一步上车了,见她上来从身后捧出一捧还带着水珠的荷花。手掌大的花瓣白玉一般,淡香萦绕,不大的车厢内恍如照进了万丈光芒一样一下被点亮。 阿娇一下惊喜的叫出声来,雀跃地接过而后一边去嗅花香一边问他:“哪来的?也没见者有河啊池塘的啊。” 刘彻见她欢喜的模样比什么都高兴,“马不得饮水吗?骑兵们找着的,知道你喜欢就给你折了几朵。” 趁着还没有出,阿娇寻了个白玉瓶把荷花插进去,一路上就抱在手里,生怕打了。兴趣盎然地赏着花,没一会又问:“碗莲开了吗?” 刘彻知道她说的是四福给她伺候的碗莲,笑吟吟地回她:“开了,开的可好了,回去你就能看到了。” 阿娇的桃花眼一下又笑成月牙,更加小心翼翼地捧着手里的花瓶,神情娇憨可爱的叫人真想亲一下。 刘彻极力克制着自己的**,微微笑了一下回身去取过一卷帛书心不在焉地拿起来看。 皇室贵族向来荒唐,别说马车了。就是郊外狩猎中,看上了哪个侍女也是无所顾忌,略为注意的还知道叫人用帛布围一围。 刘彻就是真在这里面怎么样了,没人敢非议。 但他不愿意留下一点点他轻待阿娇的风声,她是他的皇后,是这个帝国最尊贵的女人,而不是那些可以随意处置的嫔妃! 他东想西想心猿意马了好一会,终于专注起来看了进去。 等阿娇想起去看刘彻时,他已经看的浑然忘我了。 颠簸的马车中,他的侧脸俊逸的叫人转不看眼。 就更别说专注起来的他,散出的慑人气场。 她看着他,几乎觉得自己又看到了那个震震西域、天下归服,一言一行皆成国策的大帝。 那个时候的他,天下莫敢逆之。 现在的他,已经初现一代大帝的锋芒。 阿娇小心翼翼地收回目光,生怕惊扰了他,心中禁不住暗忖道:难怪人家说认真的男人最帅,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她把自己的小鹿乱撞的心按回去,靠在车厢壁上迎着洒进来的白茫茫阳光眯起眼睛。 心情舒展的好像荷塘中大片大片碧绿娇嫩的荷叶,风拂在脸上暖洋洋地。 阿娇望着大朵清白的荷花,忽然想起许多还是陈娇时学会的诗赋。 也真是奇怪,从前总背不下。 但现在一的从脑海里往出蹦,她禁不住轻轻呢喃着。 “莲香隔浦渡,荷叶满江鲜露花时湿钏,风茎乍拂钿藕丝牵作缕,莲叶捧成杯菡萏香销翠叶残” 刘彻读完一卷帛书后,偏头去看阿娇,见她念念有词地对着手里的荷花说着些什么。 阳光照在她带着笑的脸上,明眸皓齿的恍如出尘脱俗不食人间烟火的姑射仙子。 似乎是感应到他在看她,她嫣然回眸看向他。 一双眸子双瞳剪水,宛如一汪秋水盈盈波动叫人升起无限怜爱。 他这一路上静下来就会忐忑不安地猜测其余两路的情况,一时觉得会输,一时又想会不会也给他一点惊喜,直把自己弄得焦躁起来。 但在看向阿娇时,他所有的烦闷尽去。 不管怎么样,娇娇回来了。 他不由自主地咧开嘴角笑起来,靠向她低声问:“说什么呢?自个玩的可好了啊。” 阿娇也笑起来,这是当她是小孩还是小狗呢?“一歌,一关于荷花的歌。” 他挑眉,饶有兴趣地问:“怎么刚刚不像是唱歌呢?” 阿娇自然不能在还只有赋而没有诗的汉代,把后世的那些诗念给他听。她怎么跟他解释?说是自己突然文学上有了凡脱俗的进步,他可不是好骗的。 说多错多,不如不说。 所以她硬着头皮顶着他炽热的目光轻轻开口唱起来,“点盏荷花灯入眠,谁人做伴? 风铃低唱着思念,像风中落叶。 绣一双鸳鸯锦缎,何时再见? 梦太长,寂寞漂泊了多少个夜晚。 等时空好象已经过千年,梦境从春到夏已经是冬严。但思念没有变,爱繁花枝理理” 她的声音轻柔婉转,只是唱到时空千年时不免微微有点哽咽难语。她极力平稳着气息,迎着夏风慢慢唱着。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两百四十四章 堂邑侯府 这一束清香淡雅的荷花,一直生机盎然地开到他们回到长安城里,还灿烂怒放着。??www=zwcom 刘彻都打趣说觉得身上都染上了这荷花香味,说这话时他们已经畅通无阻地一路进到了内城里。 阿娇推开车窗,望着阔别许久的长安城,心情复杂。 她走的时候,是真的以为此生此世不会再踏入长安城。没有想到,不过三年她就会来了。 马车左拐右拐地穿行在鳞次栉比的楼宇中,阿娇忽然觉出了些不对。 这不是回宫的路,他要带她去哪? 她放下车窗,回头用疑惑的目光望向刘彻。 他握过她的双手,欲说还休,眼神犹豫苦涩。 阿娇想起前世时他废她时,她不肯接旨。他亲自来说,也是这样的神情。 她当时忍不住想他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于是,她默然接受了事实,搬去了长门宫。 以后的日子里,她每天都在期盼他能再出现在她面前,告诉她这所有的一切都过去了,他来迎她出宫。 然而,她等到的是卫子夫封后的消息。悲愤绝望之下,她摔碎了那块定情之玉。 往事潮水般地涌上来,几乎把她淹没。 她的目光倏然变得冰冷起来,卫子夫始终是哽在她喉间咽不下的一根刺。 他为什么要选她? 就因为卫子夫柔顺?就因为比她更知道他是皇帝,是需要仰望崇拜的? 哪怕后来她重出长门时,卫子夫已经宠爱不再,他对卫子夫同别嫔妃没有两样。 但阿娇还是始终耿耿于怀,她实在太了解刘彻了。 不是真的曾经放在心上过,他怎么会给她皇后之位? 阿娇定定望向刘彻,周身的血液都几乎凝住。 她从前不问刘彻卫子夫是因为自尊心作祟,她不肯承认有这么在乎他。 而现在,他甚至不知道卫子夫是谁。 她永远地失去了知道他想什么的机会,而她也会永远让他失去见卫子夫的机会。 刘彻似乎没有感觉出她的细微变化,犹豫再三终于开口道:“娇娇,我跟你说了,你别急。路上没有跟你说,是怕你着急” 终于来了吗?这次又要跟她说什么? 阿娇不自禁勾起了一抹冷笑,她似乎又回到了前世变成了那个浑身是刺的李夫人。 然而,刘彻说的却不是后宫事,而是她的父亲堂邑侯。 “堂邑侯自你走后便情志难解,时日一长就病下了前些日子我出宫去看了,侍医说该准备了” 阿娇恍如掉进冰窟,从头顶凉到了脚底下。她的脸唰地一下惨白,脑子瞬间懵了,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大颗大颗的泪夺眶而出,恍如断线的珠子。 刘彻即便心里有了准备,但看到她这副模样还是吓得赶紧把她抱进怀里小声安慰起来。“别怕,娇娇。那是心病,你回去了就好了,就好了。所以,我先送你去堂邑侯府” 阿娇无助地倒在他怀里哭着,她脑子里不停地想着刘彻前面没有说完的那句话。 准备什么?自然是准备后事! 刘彻的安慰也不是没有道理,但是深知命运的阿娇却陷入了无边的绝望中。 前世时,堂邑侯陈午,她的父亲就是死在元光六年,死在她被废的第二年。 阿爹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馆陶多少次嫌他不解风情。 就连阿娇从小大和他说过的话也是少的可怜,但是阿娇到了最后才知道阿爹爱她的心比馆陶还深。 她被废后,阿爹懊悔自责觉得是做爹的没大用护不住她。阴郁成病,最终撒手而去。 前世她甚至都不知道阿爹病了,死讯还是馆陶进宫来说的。 她怎么能把这事忘了? 阿娇的泪如滂沱大雨般止也止不住,她以为自己的重生改变了很多事,以为阿爹不会死了。 但是她怎么忘了?怎么忘了幼女身死的打击会更大呢? 哭到最后,她泣不成声,刘彻看她那副模样心疼的直抽紧。 他早知道阿娇会受不了,所以他一直在犹疑什么时候告诉她。 他抱着她一直哄着,好说歹说也没能止住她的眼泪。 眼看着马上就要到堂邑侯府了,他只能清清嗓子把哭的浑身几乎软掉的阿娇从怀中扶起来正色道:“堂邑侯还没死呢?你哭什么!这样回去了,他该以为我又欺负你了。” 看着阿娇的泪渐渐止住,他的语气又不自觉柔和下来。在她头上轻拍着,哄小孩一样地。 “去吧,叫堂邑侯高兴一下,百病尽去。”说到这里,语气很有些歉疚。“宫中还是丞相顶着,又有一大堆的事。不能陪你去,等处置好了我就来接你。” 阿娇揉着哭的生疼的太阳穴却一下被他这副苦瓜脸弄笑了,她满心的难过和绝望因为有刘彻伴着消散了许多。刘彻说的对,现在她阿爹还活着,只要她回去见他,他一高兴病说不定就真好了。 这么想着,她抑制住抽抽搭搭地抽泣。抱住他,闷声说:“我知道,你的事很重要。我明白,我都明白的。不要担心我,我等你来接我。” 她说完这话放开刘彻,冲他极力笑了一下。 等车将将停稳便推开车门,戴上斗篷的阿娇扶着雪舞的手跳下去。步伐坚定地一步步远去,没有回头。 刘彻坐在车内,想起她的安慰和蒙在心里的汉匈间第二次大战的最后迷雾,甜蜜、心酸、疲惫种种情绪混在一起,心里说不出的复杂难言。 片刻后,他大声喝道:“回宫里。” ***** 真的很奇怪,下车后阿娇很快止住了抽泣。 除了眼睛红肿点,她一点没有之前无助崩溃的样子了。 就好像她把所有的负面情绪都留在车上了,又好像是刘彻给了她勇敢面对的勇气。 两千年的磨难,她都熬过来了,回到了现在。 就是为了弥补那些蚀心的遗憾! 她越走越快,无所畏惧。 因为有着刘彻安排的人引路,作为宫中来人的她很轻松地就被引到了内院坐下。 侍女躬身行礼,笑容甜美。“您请坐一会,婢子去回禀。” 阿娇端起水杯轻轻抿了口,微微颌。 在从小长大的家里当了一回客人,这感觉还挺奇特的? 也不知道会是谁来见她? 阿爹病重,她虽然是宫中来的人,但到底不是皇帝亲临,馆陶只怕不会露面。 应该是两个嫂子吧,就是不知是大嫂隆虑还是二嫂。 阿娇放下茶杯,满怀期待地等待着。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两百四十五章 不见 侍女出了门穿进游廊,一路径直往庭院深处走去。?网www≈z≈w≠co≠m≠ 她的心情有些雀跃,宫中来人看堂邑侯了,还是侍女而不是以往的黄门。 这次,说不得是皇后身边的近身侍女来看堂邑侯。 要不然为什么要戴斗篷呢? 小侍女一边走一边想,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逻辑上的混乱。 皇后的人为什么就得戴斗篷?戴斗篷的就是皇后的人?侍女就不能是皇帝身边的侍女? 她虽是奴婢却是家生子,爹娘在馆陶跟前很有些脸面。从小过的比寻常贵人家的千金不差什么,又只有这一个独女不免养的宠惯了些。稍大一点后托爹娘的脸面直接到了馆陶身边伺候,馆陶平日里仁善和气,小侍女天真的性格便愈只增不减了。 所以她很快就把自己说服,而后有些喜滋滋地想堂邑侯近来病的越来越重了,天天念叨皇后。但皇后也病了许久,没法来看他。现在遣身边的侍女来看他,说不得是皇后的病有了起色。堂邑侯听着喜信了说不定病就去了一大半了,她们这些日夜悬着心伺候的人也能松口气。 公主这些日子脾性越来越大,太后的人来了几次看堂邑侯公主连正院都让没进。 但是是皇后的人就不同,公主肯定会马上请进去的。 说到皇后,小侍女的心情就更有些不同了,充满了向往和一点自豪骄傲。 她叫丝桐,古琴的别称。 阿娘说皇后弹的一手好琴,所以给她起了这个名字。 因着这个名字,公主平日里都对她有几分不同起来。 丝桐时常想要是自己早几年出生,说不得也能得了皇后的喜欢,跟着进宫去,就像海棠姐姐。 府中的小姐妹时常说起海棠姐姐,谁不羡慕她? 只是可惜等她进来伺候时,皇后早已经嫁进宫中五六年了。 丝桐疾步走出长长的游廊,烈阳顿时无所遮挡地照在她身上。 夏日的白天因着这炽热的日光,一切都显得比别的时侯鲜亮。 院中的卵石小路,被烤的直烫脚心。 丝桐恨不得跑起来,但府中规矩不能跑。她被晒的汗流浃背好不容易走出了院子,又进了一处院门。 终于到了堂邑侯的院子了,她长长地舒了口气。 皇后爱花,因此堂邑侯的住处栽满了花木。 穿行在枝叶繁茂的绿荫下,凉意扑面而来,丝桐这才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越往里走,来往伺候的侍女仆妇越多。 但四下里却是鸦雀无声,沉寂的很有些骇人。 丝桐脸上那点笑也早不知道什么时候没了,她低着头疾步垫着脚尖走着。 只怕是公主又火了! 丝桐进到里卧外间,果见跪了一满屋伺候的人,个个以手伏地,大气不敢出一下。 门口站着的侍女表情沉静,见了丝桐露出一点柔和的神情,而后对她轻轻摇头。 丝桐知道这是公主过火后气的狠了,半响说不出话来。这个时候,凭谁有天大的事也不敢进去烦扰公主的。 但丝桐不过犹豫了下,还是上前走到侍女身边。 侍女很有些意外,却还是附耳过去仔细去听了。 待丝桐说完,侍女低声问她:“你说是皇后身边的,可有问清名字?是海棠还是玉兰?” 丝桐这才觉出心下那点别扭从何而来,她忘了问来人了。 难怪总觉得忘了什么,她瞪大了眼睛望着侍女怯生生地答:“忘了问” 其实也不怪她,那个戴着斗篷的女子气势足着呢,冲她一挥手她就忘了问直接退下去了。 侍女有些气急,却又不敢作。只得小声责骂道:“你叫我说你什么好?说了半天是你自己估计的,这叫我怎么去回禀公主?” 丝桐被她说得又是羞赧又是后悔,半天默不敢言。 侍女见她这样也不好继续说什么,当下便叫等着,她进去回公主。 馆陶正站在窗边默默垂泪不止,堂邑侯病的药都咽不下去了。 她已经失去了独女,现在连夫君也要失去了吗? 早知道就该听娇娇小时候的话,不把她嫁回娘家,不然哪来后面这些事! 娇娇不会死,夫君也不会病成这样! 所以听着是宫中来人,她回身便冷声凛然道:“这也要来回我!什么大不了的事!” 侍女还以为是陛下使人来看,公主怎么也要见一下。没想到竟好像一下惹到她火气上,侍女不敢多说道诺后便蹑手蹑脚退出去。 丝桐正在门口焦灼地等待着,好容易等到侍女出来还没来得及多问便被一路拽到了门口。“你去回隆虑公主吧,别来这来打转了。” 说着就连推带搡地把丝桐推下台阶,而后转身就走。 丝桐有些莫名其妙,但明白这是馆陶的意思也不敢高声叫喊。只得一步三回头地出了院子去隆虑公主那,堂邑侯病重,府中的事都交给了隆虑公主。 照说去回隆虑公主也没错,但这不到底有些不同吗? 公主怎么连宫中的人也不见了呢? 丝桐想不明白,但没想到去了隆虑公主那回禀过后更不明白的事还在后面等着她。 隆虑公主也不见,只打了从前皇后的乳母林氏去见。 林氏本早就还乡了,但没想天遭横祸,独子夭折后夫君病死。孤独地在老家生活了几年后,被馆陶接回来奉养。 听说之前脾性可好了,没想到回来后脾气古怪极了,侍女们一个不好就要挨她的骂。偏偏馆陶对林氏尊崇,谁也不敢说什么,都是敢怒不敢言。 小侍女们平常最怕去见林氏,但没想到现在隆虑公主竟然叫林氏去待客。 丝桐叫苦连天地跟着板着一张脸的林氏往花厅走去,心中暗暗祈祷林氏可千万别拿出对她们那疾言厉色的一套。 隆虑公主打走了丝桐,继续听其他仆妇回话。 她的贴身侍女青莺眼看着窗外隐没不见的身影,几次想张口却又什么都没说。 等回话的人全退下去,青莺端了杯茶水奉给隆虑公主后终于忍不住小声问:“公主,陛下的人您怎么也不见见?” 隆虑公主抿了口茶水,姿态优雅地缓缓放下茶杯。脸上有了些笑意,只是那笑却那么苦涩。“你不懂,婆母不见有她的道理。” 她现在嫁入了陈家,婆母的立场也是她的立场。 先失独女,眼看着又要失去夫君,就是圣人也该有怨气了。 陛下知道是皇后的乳母见客,他会明白意思会谅解的。 她心念转动,说完这句话就沉下脸叫服侍她更衣往堂邑侯院中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两百四十六章 回家 阿娇在屋中直等了一个来时辰还没见着有人来,她也不心急。????w8w1w8?11z?wcom 回到家中的感觉实在叫她觉得踏实又温暖,她撩开斗篷上的纱幕,一样样地打量着屋里的东西。 这些年,家中添了不少新东西,但阿娇还是没有一点陌生感。 因为再怎么变,这是她家。 她的脸上倘佯起充满怀念的温暖笑容,直叫身后站着的雪舞也不自觉舒展开了心。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 阿娇惊喜地回身去看,她一下愣住。 来人不是她以为的大嫂二嫂,而是她的乳母林氏。 虽然林氏老的厉害,但她还是一眼把林氏认出来。 从小陪着她一直长到十三岁的乳母,她怎么会认不出来呢? 而林氏望着眼前眉目异常熟悉有着翁主影子的女子,却是迟迟不敢相认,她愣在原地,忘了说话。 丝桐当下便急的不行,她就知道没好! 却不料撩开蒙纱的女子一步步上前,而后对着林氏俯身行礼声音哽咽地问道:“乳娘,不认识阿娇了吗?” 林氏望着眼前的脸,终于和记忆中青涩少女的模样重合交叠对上来。她大梦初醒般地哭出声来,双手紧紧握住阿娇的手。“娇娇,是娇娇!没错,我的娇娇!” 一老一少哭作一团,雪舞也不自觉地红了眼睛。 娇娇?乳娘? 丝桐先时还在望着撩开斗篷徐徐走过来的阿娇,惊艳不已。心中感慨果然是宫中的,这模样怕是比皇后也差不多少。却没想到下刻就听着这样的对话,她惊得半响回不过神来。 皇后?这是皇后? 林氏就只奶过皇后啊!也只有皇后叫娇娇! 可是皇后不是病重吗?又怎么能独身出宫呢? 丝桐好不容易头脑清醒了回,正心如乱麻怀着仰视的目光往着阿娇时就被雪舞拽出去。后者一指屋内,轻声说:“还不知道该怎么做吗?” 怎么做? 是啊,她得赶紧去回禀馆陶公主和堂邑侯! 丝桐想明白了这层,拔腿就跑,顾不上府中的规矩了。 她许久没有跑的这么痛快了,风呼呼地吹在她脸上。 一路见着的绿叶红花全都飞快往后倒去,她越跑越快。快到看不清一路上那些惊诧的脸,丝桐想她们一定以为自己疯了吧。 但是她顾不得那么多了,她不记得自己跑了多久,等到终于跑进堂邑侯院子里卧时,终于被人挡住。 丝桐望着一屋子还规规矩矩跪着的仆妇们,大声喊道:“公主,公主,公主” 门口离着的侍女立时就恨不得上来撕了她的嘴,丝桐这是嫌命长吗? 真惹火了公主,她老子娘一块遭殃! 但是来不及了,馆陶已经听着了乱糟糟的声响缓缓踱步出来,她身后跟着来侍疾的隆虑公主。 馆陶目光徐徐看向丝桐,面无表情地问:“喊什么?大惊小怪的。” 她的语气很淡,话也很冷。显见心情的确是不好到极致了,若是平时给丝桐一百个胆也没有勇气继续说话了,她绝对已经跪下了。 但是丝桐现在跑的红通通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惧意,她脆声回道:“公主,皇后回来了!皇后病好了!” 这话一出,绷的紧紧的气氛一下恍如被巨石打破。 跪的整整齐齐不敢抬头的仆妇们还是没有敢抬头,但是她们明显听着了这话浑身一震。 谁都知道,皇后重病,堂邑侯就是为这个着急病的。现在皇后病好了,那不是说堂邑侯也要好起来了? 她们这些战战兢兢伺候的人也就解放了不是? 所有人都由衷高兴起来,除了知道真相的馆陶和隆虑。 皇后明明已经死了?哪来的皇后? 她们心下都是一沉,却又忍不住生出一丝不切实际的期待。 隆虑上前一步,望着丝桐问:“你都没有见过皇后,怎么知道那是皇后?” 她的语气沉稳中透着与生俱来的皇家威严,叫人不由自主的打了个激灵想要往后躲去。 丝桐的笑容少了几分,规规矩矩地回道:“婢子的确没有见过皇后,但是林保母说是。” “什么?!” 林氏认出的?那便**不离十了! 馆陶和隆虑异口同声地惊问起来,婆媳相视间俱是不可思议,尤其是馆陶只觉得被巨大的喜悦砸的有些晕头转向。 娇娇明明死在了那悬崖下尸骨无存,馆陶是亲自去看了的,她哭的恨不得跳下去。 她好不容易接受了这个事实,夫君却又眼看就要一病不起。 正在身心俱疲的时候,忽然有人告诉她日夜思念的娇娇又活着回来了,她惊喜的当即便哭出来。一脸的喜色压都压不住,抬脚便往外走去。“人在哪?” ***** 主院花厅。 阿娇和林氏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后方才说起别后之话,阿娇只说自己得了场重病现下大好了。林氏也不疑有他,含着欣慰的心情当即跪下虔诚地谢过了满天神佛才抹着眼泪笑着起身。“乳娘真是老了,这么高兴的事情怎么一直哭呢?” 阿娇伸手去拭她眼角的泪,望着她苍老的面容心酸不已。明明和馆陶是差不多的年纪,怎么老成了这样? 待知道了林氏这些年的境遇,阿娇又是半响说不出话来。 前世时,她竟从头到尾都不知道,一直以为乳娘回乡过上了一家团圆的日子。 但那时,她被废痛苦的几乎想自杀,谁会告诉她这些呢? 她的泪扑簌而落,连声道:“乳娘,没事,娇娇也是您养大的。” 林氏嗫嚅着嘴唇老泪纵横,点头不止。 正伤心时,门再次被推开。 馆陶大步而入,身后跟着跑的气喘吁吁的隆虑。 阿娇起身,扬起红肿的双眼,顿拜下。“娘,娇娇回来了,娇娇不孝,叫您和阿爹担心了。” 她久久俯在地上,似乎想把过去的所有愧疚倾注在这一跪里。 馆陶直觉得腿有些飘,她极慢极慢地蹲下去,用手扬起跪着的阿娇的脸。 她的泪瞬间泉涌而出,真的是娇娇,是娇娇。 馆陶情不自禁地“啊”了一声,而后紧紧抱住阿娇,生怕她再不见一样。泪水片刻便浸湿了阿娇的肩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不管你去了哪,不管怎么样,只要你回来。我和你阿爹就高兴,就高兴。” 馆陶的话说得阿娇的泪又忍不住要下来,馆陶也绝对想不到。她的女儿已经是死了又生的,但不管怎么样,都是她的女儿不是吗? 阿娇笑着流下泪回抱住馆陶,她的声音充满了无限喜悦。“真好,娘我又见到你了,又回家了。我以后一定不会这么抛下你和爹,一定不会了。”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年 情到深处,知悔不愿悔。w=w≠w==zw=com 我想,阿娇就是这样的人。 我第一次知道她,是看当时大火的黄晓明版大汉天子,我自然不能免俗地喜欢上里面贾静雯演的念奴娇。 但是当阿娇满心欢喜地为刘彻的登基忙前忙后终于得偿所愿后,她嫁入宫中,成为皇后。她心心念念的良人却在新婚之夜睡梦中叫着一个陌生的名字——念奴娇,多年后我想起这幕仿佛听见了心碎的声音。 但彼时,我只觉得她可怜。 尔后看到刘彻为阿娇的吃醋而恼怒,一向骄纵任性的阿娇追到了太子府中去低头和好时,我恨铁不成钢,难道没有有他的喜欢你就活不下去吗? 后来我才懂,爱情中先低头的那一个总是爱的更多。 但是阿娇做错了什么呢?她什么也没有做错,只是爱了一个没有那么爱自己的人,所以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刘彻先是爱念奴娇不得,后来卫子夫又进宫,她好像变成了一个多余的看客。最后,她被废了,还希冀用长门赋去挽回他。 这样炽热的爱,几乎能把冰川融化吧,但到底没有融化他。 我大概便是这个时候喜欢上她的吧。 那年是o5年,而现在已经是16年。 原来我爱了她十年。 最初的喜欢,带着心疼,带着几分怒其不争。 那个时候我不知道,爱这回事是没法争。 我慢慢长大,我看了史记,我看了陈宝国版的汉武大帝,看了很多相关的史实资料。 刘彻的功业值得我们每个人骄傲,而阿娇大概是在雄才大略的汉武帝手中下场最好的。 巫蛊重罪,却只是废居长门宫,一应供奉还像从前皇后时。 而同样是巫蛊,汉武帝亲手杀了女儿逼死了儿子。 汉书外戚传中说“孝武陈皇后使有司赐皇后策曰:‘皇后失序,惑于巫祝,不可以承天命。其上玺绶,罢退居长门宫。’...后数年,废后乃薨。葬霸陵郎官亭东。” 数年?到底是几年?这么一个模模糊糊的结局,会不会她其实都没有死? 于是我忍不住想,他是不是也曾爱过她? 历史太远太浩瀚,千百年间中谁能说得清呢? 我怀着这样一腔热血开始写,不知道要存稿,更不知道可以申请青云。 三分钟热度的我我一个字一个字写到了六十多万。 从前看书时特别讨厌断更的,但是现在我开始有些理解。 哪怕再对自己说为了兴趣不要计较那些成绩,但是人就是这样,努力了就总想能有收获。 我从六月末开始写,已经有快半年的时间了。这期间我的点击推荐订阅真的少的惨不忍睹,上架到了第三个月的时候,只得过一张月票。 我无数次忍不住问自己,真的有人看吗?真的有人喜欢吗? 网文界每年都有无数人进入也有无数人挥泪而别,我在坚持什么呢?干点什么不好呢?每天花上四五个小时写的,还没有人看。 大家都对我说结文算了。 但是我还是舍不得,舍不得给阿娇,舍不得把从前的满腔热情变成一个笑话。 勿忘初心,方得始终。 既然我的初心是好好写完这个故事,我就该对它负责。 写下这段话,给一直迷茫彷徨今后还将继续这样心情的我。 谢谢大家最近的推荐票、月票、打赏和评论,每天刷后台是我最喜欢的事情,也许你甚至并不看我写的什么,只是顺手投给了我一张推荐票。但在我看来,却是给了我一盏灯,一盏照破黑暗的灯。 再次谢谢大家! 真想爆更一下 没有存稿还写的慢好痛苦啊。爱你们,手动比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两百四十七章 醒来 母女俩三年未见,一个以为此生永无相见之日,一个以为已经阴阳相隔。?网www≈z≈w≠co≠m≠终于相见,恍惚以为是梦里,直哭了三刻才醒悟过来还有旁人在场。 阿娇扶起馆陶后,上前同隆虑见礼。“大嫂,和大哥一向可好?昭平都老大了吧。” 满脸泪痕的隆虑听得阿娇这么一问,又忍不住要哭出声来。她上前握住阿娇的手,哽咽道:“你大哥就你这么一个妹妹,疼的跟眼珠子一样。忽然听说你去了,伤心的不行”又想着弟弟刘彻没了她后痛不欲生的样子,说着说着到底又哭了出来。 她的泪大颗大颗掉在阿娇被握住的手上,滚热湿润。 隆虑是刘彻三姐妹中同她关系最好的,她的泪,是真心实意为阿娇掉的。 阿娇心酸不已,正想扯出点笑容宽慰隆虑。 隆虑却马上抽回只手去拭泪,笑道:“都怪娘,本来高高兴兴的事,您一哭弄得我也忍不住。阿娇好容易回来了,我们一直哭算怎么回事?” 她说着就左手挽过馆陶,右手牵着阿娇。亲亲热热地说:“走,咱们去见见阿爹。晚上一家人高高兴兴吃顿团圆饭,你大哥二哥见到你绝对高兴疯了。” 馆陶破涕为笑,在隆虑脸上点了一下,说:“你啊,人说长嫂如母,你这哪有个长嫂样子?自己哭了,赖我?” 隆虑一面挽着馆陶同阿娇出门,一面笑道:”是是是,我赖皮。“ 阿娇瞧着婆媳间的相得,不免会心一笑。 到底没有因为自己耽误了隆虑。 三个人相携着出了院子,雪舞同乳娘林氏跟在身后。走了一段,馆陶才想起问雪舞,阿娇便说是侍女。正想着怎么跟她解释自己的出宫回宫和雪舞身份时,却不料馆陶回身亲手从腕上褪下一只祖母绿的手镯,慈爱地望着雪舞道:“好孩子,拿着。” 雪舞望向阿娇,见她含笑点头,方才接了,又行了一礼:“谢长公主赐。” 馆陶见她进退有度,气质不俗,就更为喜欢了。 她回身后却没有继续着之前的话题问阿娇,就如她之前说的只要阿娇回来就行。 她怕阿娇有难言之隐,索性便不问。 阿娇心里明白,又几乎落下泪。 她扬起脸,让炽热明媚的阳光晒干眼里的水雾。 十二年了,她有整整十二年没有回过家了。 从前的小树长成了大树,这里多了盆兰花那里少了株柏树的。 来往的侍女们都是些生面孔,一个也认不得。 家中很有些变样,阿娇想。 但是一进了阿爹的院子,她几乎以为回到了椒房殿。 从前雅致简洁的只种了两棵松树的院子,竟然变成了花海。 阿娇怔怔地望着满眼碧绿中雪白的茉莉、火红的紫赤薇、粉红的玉堂春、淡蓝色的绣球花,但凡夏日能开的花院子里都有,满墙还爬满了蔷薇花,真真是花海一片。 馆陶见了她这副模样,心下苦涩地低声道:“这都是你爹栽的,说你喜欢,他看着也高兴。”她停顿了一下,语气沉重地道:“娇娇,你还不知道吧。你爹病了”眼见着陡然回过头来水光满眼的阿娇,语气又柔下来几分,哄孩子般地道:“没事,别怕。没大碍, 你回来了你爹一高兴就好了。” 阿娇知道底细,听了馆陶的话险些又要哭出声来。 这一天,实在比过去的哪天都哭的多。 她轻声道:“娘,我都知道。我听彘儿说了,他把我送回来的。” 阳光下她的脸白皙透亮,神情宁和。 就这样如无其事地提起刘彻,提起自己怎么回来的。 她知道馆陶想知道怎么回事,她知道馆陶担心她。她索性说破,叫她不用担心。 阿娇说完这话便疾步往里走去,“我得赶快去看看爹。” 馆陶站在绿荫下,一见着阿娇就胡思乱想的心总算安定下来。 她还叫陛下彘儿,又是陛下送回来的,不是像她以为的偷跑回来的。 隆虑也松了口气,上前同馆陶道:“我去叫人通知夫君同二弟。” 馆陶点头,拍拍她的手欣慰地道:“还有晚膳和娇娇的住处也都交给你了。” 隆虑点头,道:“娘,我晓得。您快进去吧。”说着便转身而去,对跟着的林氏道:“皇后喜欢什么,还是您最清楚,还得劳烦您。” 林氏慌忙行礼,道:“公主说哪里话,婢子担不起。” 说话间,便前后出了院子。 馆陶深深吸了口气,往里走进去。 阿娇坐在堂邑侯陈午榻前,对着沉睡的父亲说话。她的语气柔和舒缓,听着就叫人安心。“爹,娇娇回来了。娇娇见着那满院的花了,开的真好。您怎么不起来,陪娇娇一块去看。” 榻上的陈午,脸色苍白,眉头紧皱着。好似还在噩梦里,浑然不知日夜思念的女儿已经回到了身边。 馆陶站在门口望着父女俩,心里又是酸楚又是安慰。 忽然,病榻上传来一个虚弱之极有气无力的声音。 “娇娇” 声音很清很淡,但坐在榻边的阿娇还是一下就听到了。 阿娇俯身向前听着,屏声静气地仔细听着。 “娇娇娇娇” 陈午正一声声叫着她,虽然极慢极虚弱,甚至还有些含糊。 馆陶也听清了,扑上来同阿娇一起呼唤着陈午。 然而他只是蠕动着嘴唇,不停地叫着,似还在梦里。 但母女俩却是欣喜不已,陈午一直昏迷着,药也喝不进去,病才会越来越厉害。而今梦呓,是要醒了,只要能喝下去药,也就有希望了。 馆陶起身向往走去,一叠声地吩咐侍女们去煎药和请府医过来。 外间一时被她支使的团团转,但四下里却全是喜气。 阿娇还在里间同陈午说着话,她还是陈娇时知道了这种情志病最需要的就是解开心结。 “爹,你可真沉默寡言。这么多年,都是这样。你看,我都嫁出去十二年了,好容易回来一次,你也不跟我说话爹你还记得吗?小时候有次” 院中绿树荫浓,满架蔷薇一院香,彩蝶翩翩飞过花海间。 一阵清风吹进屋内,水晶帘微动风起。 阿娇说话的声音忽然断了,而后馆陶听见了一声惊喜的呼喊:“娘,爹醒了。” 馆陶奔进屋内,果然见陈午睁开了眼睛,满眼不可置信,含着慈爱望着阿娇。 见着馆陶进来,他极力想伸出手去够她。 馆陶快步上前,握住他的手贴耳过去听见他费劲地说道:“馆陶我见着见着我们娇娇了,她来接我了。你好好的” 短短几句话,似乎耗尽了陈午全部的力气,他说到这里便没有力气继续了。只拿眼神看不够似地打量着阿娇和馆陶,馆陶一下哭出来,扯过阿娇的手又急又气地说:“说什么傻话,你女儿又活过来了。” 话音刚落,她又掉下泪来。“快好起来啊你,忍心叫女儿没爹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两百四十八章 妹妹 陈融和陈须十万火急地被叫回来,兄弟俩正好在大门口迎头碰着。网w8w?w?8??z?w18c8om 陈须上前同大哥比肩问道:“家中出了什么大事?” 陈融也不知,“你嫂嫂派人去叫,就说赶紧回来,一刻也耽误不得。听了这话,我便告了假跑回来。” 阿娇还没有出宫时,给两个哥哥都安排了事干。大哥为太常卿,掌宗庙礼仪。二哥为太常丞,掌凡祭祀及行礼之事。管宗庙皇室事宜,又有地位又没有多少实权,既叫刘彻放心,也不怕他们闲下来学坏。 是以,兄弟俩都是去当差了赶回来的。 眼下兄弟俩对望一眼,心下升腾起同一个念头:爹不好了? 要不然隆虑怎么这么急? 这么想着,兄弟俩撩起袖子拔腿就往里跑。 已是将近黄昏时分,太阳却还晒人的很。 没跑一会,兄弟俩的官服就被汗水浸透。 终于跑到堂邑侯院门口,却见来往侍女都喜气洋洋地说说笑笑。见他们来都屈身行礼。 兄弟俩停下来,知道应该不是堂邑侯不好后松了口气。陈融皱着眉问:“这是怎么了?都笑什么呢?” 他很不高兴,就算是有再大喜事,爹还病着,下面人高兴什么呢? 被他目光扫到的一个侍女怯生生地答道:“大公子,是皇后回来了。主人醒了,公主叫我们去煎药呢” 慌乱中,她忘了称呼陈融隆虑侯,话一出口却马上醒悟过来。脸顿时惨白一片,战战兢兢地等待着呵斥。 然而兄弟俩听了这话,谁也没想起来挑这个毛病,抬脚又往里跑去。 妹妹回来了? 别人不知道,他们还不清楚吗? 阿娇已经死了三年了,怎么还能回来? 但是这青天白日的,娘也在府中,谁敢说瞎话? 而且爹还醒了? 接连两道喜讯砸的他们醒不过神来,只知道本能的跑进去看看。 是真是假,一看便知。 兄弟俩慌里慌张跟小孩子一样地冲进里间,果见阿爹已经被扶坐起来正由阿娇亲自喂药。馆陶含着笑站在旁边,听见外面的闹腾劲转过头来偏着头还像小时候一样训斥着他们:“你们两个多大了?还你争我抢地进门,叫你妹妹笑话。” 说到“妹妹”时,阿娇正好把药喂完,把碗递给侍女。盈盈起身过来见礼,兄弟俩一下愣住,半响才试探地开口叫道:“妹妹?” 阿娇脆生生地应了,见他们两个还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当即笑道:“吓住了?” 他们这才醒过神来,争先恐后上前打量着阿娇。又见过了陈午,见阿爹确实醒了,放下心来。方挪到外间打了使唤的人,清静下来后七嘴八舌地开始问她。 “妹妹,你到底去哪了?摔下崖被人救了吗?怎么才回来?” “爹这下才算好了。妹妹,哥哥还以为得百年后才能见着你。” 阿娇被他们一连串的问题弄的不知道先回答两个好,馆陶见了就开口道:“你们两个不许说什么生啊死啊的傻话了,没得吓唬你们妹妹,去换了衣服再过来。晚膳一起在这吃。” 兄弟俩这才停下嘴,笑着往门口去。 临到门口,馆陶又把他们唤回来叮嘱道:“你们妹妹回来的消息不许说出去。” 陈融还当什么事呢,当下便和陈须一起道:“知道,我们是多傻啊?” 馆陶笑着斜了他们一眼,这才放他们出去。 待他们走后,馆陶才低声问阿娇:“你回来了之后怎么办?回宫里还?” 阿娇答道:“自然了,明后天吧,彘儿也就来接我了,娘你放心,我和他没事。” 馆陶情绪有些低落,道:“早知道娘就该听你的,不把你嫁回宫里。不然,哪有后面这些事?娘这些日子,悔的不行。” 阿娇当即道:“瞧您说的,哪有人能知道以后事?再说就是叫我再选一遍,我也还是愿意嫁给他。”见馆陶还是半信半疑以为哄她开心又道:“您别自责,嫁给他很好,真的很好。” 馆陶望着她坚定的目光,心下信了几分。便又拉起她的手,说起闲话来,对她之前的事只字不提,只问今后安排。 又过了会,陈融兄弟俩换过衣服回来了。 母子几个,便往膳厅去。 太阳已经落下去,几阵晚风和着花香吹来,竟有几丝凉意,全无白天的热气。空气沁凉的叫人不必紧着步子走。 “这大约便是种花树的好处吧。”大哥陈融道,又转头望向隆虑。“我们院子里也栽上树吧。” 隆虑笑着点头,“这么点事问我干什么?” 陈融振振有词地道:“你是主母,不问你问谁?” 他们夫妻如此恩爱,惹得阿娇同陈须都笑了,就是走在最前面的馆陶也扬起了嘴角。 阿娇不免很有些感慨,幸好当初拦住了没有让大哥纳妾才能有如今。 一家人说说笑笑而去,其乐融融。 月亮悄悄地升起来,银盘般地挂在空中。细碎的银光,衬的昏暗的夜色有了几分明丽。 宫外的堂邑侯府中为了失而复得的明珠欢欣雀跃时,宫中却是一片黯然惨淡。 宣室殿中,刘彻坐在案前望着送回来的另外两份军报久久说不出话来。 他几天的失踪,丞相为他找着了很好的一个借口,好到所有人都不疑有他,好到所有人都不敢来烦扰! 骑将军公孙敖为匈奴所大败,损七千骑! 比这更叫刘彻光火的是轻车将军公孙贺无所获!重兵征战,耗力损粮就去转了一圈就自己吓回来了! 再加上李广被俘,要不是还有卫青的火烧龙城,还真对天下没法交待! 刘彻越想越气,哗啦一声把案上的军报推下去,犹然不解恨。霍然起身,抽出壁上的宝剑,三下两下把案劈了。 而后大喝道:“春陀!” 春陀闻声而入,望着黄花梨的几案心疼不已,却只能当没看着。恭恭敬敬地站着等待着刘彻的吩咐。 “去把椒房殿收拾好。你去,你去朕才放心。” 今天就让娇娇在娘家住一夜吧,姑姑该是想坏了。 明天先把娇娇接回来了,再处理这堆破事。 刘彻想到阿娇,心中戾气总算去了几分。 春陀道诺后退出去,他心里明镜似地所谓收拾一是通知椒房殿中的人,别皇后回来了咋咋呼呼。二则是把陛下的一应用具挪到椒房殿去,皇后回来了,那些嫔妃这下可全歇菜了。 好在他聪明,看着谁也不像得圣心的样子,就是有皇子的两个,也是谁都没有搭理。 不然,皇后回来了,第一个收拾的就是他。 别看他跟着陛下这么多年,一颗心向着陛下,也算得上陛下少有的信得过的人。但在皇后跟前,要是叫皇后皱一下眉头,陛下绝对把他千刀万剐。 春陀一路出了宣室殿,脚步轻快地往椒房殿去。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两百四十九章 接你 炎夏清晨的阳光还带着丝丝凉气,阿娇一推开窗这凉气就扑面而来,叫人舒服地打了个激灵。??八一?w8w?w????zwcom 她昨天歇在自己的院子里,一应布置还同她出嫁前一天一模一样,这叫她又怀念又感慨。她站在窗前望着冲破了天际线光芒万丈的太阳想:又是个好晴天,真好。 一只百灵鸟站在微微轻颤的竹林上,居高临下地望着人婉转地唱着不知名的歌。 它的音色柔美甜蜜,极富穿透力的声音几乎可以直抵云霄。 阿娇静静地站在窗下听它唱着歌,它似乎也很喜欢被人类欣赏,昂着头有滋有味地唱着。 这只百灵没有停顿地唱了足有三刻,终于还是被打断了。 院外传来一阵纷杂急切的脚步声,百灵鸟停了嘴歪着脑袋听得脚步声越来越近,哗啦抖了下翅膀一下飞走了。 阿娇又可惜又气急,这么有灵气的百灵就这么被吓走了。 她颇有些怒气冲冲地把窗一摔,就转出门去看。 这才卯时,馆陶和两个哥嫂都怕她睡不足,不会来烦扰她。 她要看看是哪个院子里的伺候的这么没有眼力见! 她的怒气在看清来人的下一刻全都化为虚无,竟然是刘彻! 他穿着玄黑色的常服,满眼笑意大步流星地过来。 这个傻子,这么早就来,得是什么时候起来的啊? 阿娇,嘴角的笑容却是压也压不住。她跑下台阶,也顾不得他身后跟着的春陀,迎着他连声的“慢点慢点”,欢喜地投入他的怀抱。 她怎么会承认从分别的那一刻就开始想他呢? 但是他有他的国事要忙,她也有她的家事要急。 她昨夜还想不能太黏人,不然彼此都会觉得腻。但是一见到他,她欢喜的不行早就把想好的全都忘了。 刘彻笑着紧紧把她搂进怀里,在她间印下了一个吻。 身后的春陀早在阿娇笑着跑过来的时候就把头深深地低下去,他可不想皇后过后想起来又不痛快他。 皇后回来了是又好又不好,好是陛下以后的耐心和笑容又多起来了,不好是以后除了伺候好陛下还得想着怎么讨好皇后。 但到底还是好,陛下高兴了他这日夜跟着伺候的人也跟着高兴。 春陀听着前面的喁喁私语,笑意也爬上来了。 忽然听得一声短促的急呼,而后又是一连串银铃般的笑声。 原来是刘彻拦腰打横把阿娇一下抱了起来了,她象征性地反抗了两下又害羞地俯在刘彻耳边轻声说:“有人呢。” 刘彻哈哈笑着道:“哪有人?” 得,春陀想,他这个不是人的人还是头再低的更低些吧。 刘彻一路抱着阿娇,脚步轻快地上了台阶进到屋内。 廊外雪舞端着一盆水过来伺候阿娇梳洗,见门开了知道阿娇已经起身,便扬起笑容进去。一声“主人”还只喊了一半,就看见主人正被人打横抱着,一脸甜蜜。雪舞一下不知道眼睛该往哪看,脸唰地一下比窗外红彤彤的太阳还红。 阿娇也好不到哪去,她从刘彻身上滑落下来,轻声说:“你去看过我爹娘没有?” 刘彻见她这般害羞脸红的模样,活脱脱还是成婚前被亲一下啊就大半年不肯进宫的别扭样。真恨不得把她搂进怀里亲个够,但他只能强忍着。“还没有呢,我这就去。” 说着又靠近阿娇低声说:“今天你得跟我回去了,别舍不得,想家了哪天再陪你回来。” 他的声音喜悦中含着一丝疲倦,显然正为什么事心烦。 阿娇听了这话也顾不得害羞了,扬起还晕染着红晕的脸问:“不顺利吗?” 她自然是知道这次征伐匈奴大战的结果只有卫青那一抹亮色,但她还是想确认一下。 她希望能听见不一样的答案,她不想看见他眸子里的黯然。 刘彻苦涩地笑笑。“是不太顺利,回去了再跟你说,没得把你好不容易回家的心情败坏了。你先梳洗,一会我过来。” 他说完这话便转身就走,春陀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 屋里顿时只剩下了阿娇和雪舞,阿娇直望到刘彻的身影隐没不见才叹了声气坐在梳妆台前。 雪舞取了帕子来给她洗脸净面。 她见阿娇忘记了之前的害羞,方才不好意思的心情也慢慢散去。 心里却忍不住去想刚刚的情景,原来主人在陛下面前是这个样子。 就像十几岁的小姑娘见着了心上人一样喜悦从心里一直冒到脸上,全不似对旁人的冰冷。 是,她一直觉得主人有些冷。 虽然主人对谁都是柔和的,不像一般的贵女那样眼高于顶。但其实她还是带着出身皇家贵胄的高傲和冰冷,只是比起旁人淡了许多许多,但到底还是有的。 雪舞还以为没有人能融化主人眼中的寒冰,哪怕是陛下。 毕竟能从宫里跑出来,此后更是提也不要提,雪舞不觉得感情能好到哪去。 但是这一路上的亲密和今天让旁人看来都觉得甜的齁人的亲热劲,又让雪舞迷茫。 她虽说早涉世事,看过的聚散离合也不知道有多少,但还是不懂情究竟为何物。 是以,她伺候完了阿娇洗漱梳妆还没有想明白。 既然彼此这么喜欢,为什么还要离宫呢? 去见了馆陶同堂邑侯的刘彻很快就回转,刚梳妆好的阿娇马上像雀跃的鸟儿一样飞过去,带着他看少女时期的住处。 “你还从来没到过我住的地方呢,我带你看看。” 雪舞听着她清亮的声音,话音总是上扬着的。她也不由笑了起来,想不明白就想不明白,或许以后慢慢也就明白了。 刘彻含着笑由她拉着看完了屋里的摆设又去屋外,阿娇指着院子里两棵合抱粗的桂花树,充满怀念地说:“以前,我总在这里弹琴,尤其是夏天。”侧目见他满脸似笑非笑的神情,马上就不依不饶地道:“干嘛?你这表情什么意思?” 刘彻失笑,哄着她:“没有没有,就是看到你就开心就想笑。” 阿娇当下就被甜到,小声说了句:“我也是。”刘彻的笑容就更灿烂了。 她指着两棵桂花树继续说道:“开花的时候,香的都醉人,我都不叫她们焚香。” 看完桂花树,又拉他去看竹林。“椒房殿里你不也特意给我栽了片竹林吗?还说是因为我在府中喜欢竹林” 刘彻含笑听着,时不时点头应是。 这傻姑娘,哪知道自己早来过了? 特别特别想她的时候,他就会来堂邑侯府坐上小半天,看看她从小长大的地方。 反正姑姑又是他亲姑姑,又是岳母,来她府上,谁能说出个不对来? 阳光下,他笑的特别灿烂。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两百五十章 董偃 等把满院子转了一遍,阿娇终于想起了用早膳这回事。网?w8wwzwcom 想着刘彻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起来坐车出宫,她心疼不已,一面拉着他进屋一面嗔怪道:“怎么不提醒我?我说着说着就忘了我们都还没用早膳呢,你饿了没有?” 刘彻任由着她拉进去,宠溺地笑着说道:“没听过有句话叫有情饮水饱吗?” 阿娇顿住脚,又是开心又是想笑。 她从前怎么没有现他这么能贫呢? 不过,情话自然谁都爱听是吧。 她挂着甜蜜的笑和刘彻简单用完了早膳,往堂邑侯院子去。 昨夜府医来看过后,连连称奇说病势已经遏制住,再有半月就能好大半了。 馆陶当即便欣慰说:“果然是心病还得心药医。” 阿爹的病情要转好了,阿娇也能放心去应付宫中的一堆乱七八糟的事了。 她问过馆陶了,好家伙,她不在的时间可没少进美人,还两个皇子都一岁多了。 那些嫔妃估计都想着皇后怎么还不病死好给她们挪地方吧? 还真是不好意思,叫她们白想了。 阿娇对于回宫后占据绝对优势的生活倒没有太多担心,是以醋意翻滚了一下就落下去。 出了游廊,正碰着两个侍女引着一个中年妇人和一个少年郎进来。 见了阿娇同刘彻,一行人连忙顿行礼。 两人不过点点头便继续往前走,但是阿娇的注意力很快被身后的说话声吸引住。阿娇的脚步越来越慢,刘彻不免奇怪地看向她,她浑然不觉,还继续认真听着身后的说话声。 “董娘子,你这珍珠真好” “都是我家偃儿能干” 姓董,还叫偃。 董偃! 阿娇想到那个脸都伏到脸上的少年竟然是董偃,她霍然转身。不顾身后传来的刘彻轻呼,径直疾步往还没有走太远的一行人追上去。 她含着快要压抑不住的怒意喝道:“站住!” 刘彻大步走上来,一脸莫名其妙却什么都没有说。 侍女同董偃母子俩站住,全都被阿娇吓住,尤其是董偃母亲跟鹌鹑一样紧紧缩着脖子垂着头。 所有人都不知道阿娇语气里的怒气为何而来,只有阿娇自己知道。 董偃,唆使馆陶献长门宫的董偃!死后和馆陶合葬叫阿爹独自长眠地下的董偃! 她前生从未见过这个以貌美著称的董偃,但被废后却住在以他名义献给刘彻的长门宫里,还真是讽刺! 她踱步到董偃母子跟前,冰冷地问董母道:“你儿子叫董偃?” 董母不明白这名字怎么就招了皇后不喜欢,当下只得点头不止。 果然是他!被肯定后阿娇的怒气就更重了,后世说起她死后葬在霸陵时总是略带同情地说她也只能葬在那,谁叫亲娘馆陶遗言都是同董偃合葬而提都没有提她呢! 这些人,什么都不知道,还说的跟见着了可怜巴巴一样的她一样! 只是,前世时比这早两年董偃就已经成为了馆陶的面,其后为了怕刘彻怪罪才献长门。但今生,他怎么还在跟着他娘卖珠? 阿娇不明白原因,也没有继续探究下去的耐心。 她现在只想杀了他! 没错,杀了董偃! 她还是头次起这么重的杀心,这心一起了便止也止不住。 只是就是皇后要杀人,也得有个名目!阿娇一时不免为这个名目而绊住。 她丝毫不掩饰眼中的厌恶和杀心,眸子中寒光乍现,冷的没有一点温度,看的人汗毛倒竖。 刘彻还是第一次见着这样怒火冲天的阿娇,这样的阿娇叫他很觉得陌生又新鲜。 原来她会火,还是这么吓人的火,只是这火有些莫名其妙。 她是高傲,但她并不视人命为草芥,相反的是一向宽以御下。 这次是怎么了?也不见刚刚有什么不敬之处啊? 他想到从见到阿娇时就敏感觉的几次不正常,他不觉微微皱起了眉头上前搂住她的肩头问道:“娇娇,怎么了?姑姑还等着我们呢。” 她绷的像一张满弓一样的身体被他的手一碰,松缓了几分。 一个侍女觑着她脸色好了点,又想着在俊美非凡的董偃面前表现一下。想着府中老人都说皇后素日脾性最好,这又没有什么冲撞她的地方便大着胆子说道:“皇后,这是给府中送珠的董家人。惯常来往的” “雪舞!”侍女的话没有说完就被阿娇打断,她冷冷地望着侍女面无表情地吩咐:“掌嘴!” 侍女目瞪口呆地望着阿娇,甚至因为太震惊而忘了求饶。 她没有听错吧,皇后竟然当着陛下这样肆无忌惮地打一个没有过错的人,不怕陛下觉得她嚣张跋扈吗? 她没来得及多想,雪舞的巴掌很快就打在了自己脸上。 雪舞心中可没有对错,只要阿娇说了就执行。 “啪啪啪——” 雪舞是习武之人,手劲比之一般女子又足又大,没几下侍女双颊就肿起来了。 眼看嘴角就要打出血来,刘彻不免劝道:“别生气了,再气坏了。”回身对春陀吩咐道:“叫人把这个敢跟皇后顶嘴的婢子卖了,回头朕亲自跟姑姑去说!” 侍女被打懵了的脑子再次炸裂,冲撞?她哪冲撞?不就是说了几句解释的话? 陛下怎么就没觉出皇后的不对呢?侍女被应声上来的仆妇们拖走。 董偃叩头求情起来,“皇后,还请手下留情。” 他磕的实在,额头上很快青紫一片。 阿娇不为所动,只冷漠地说了句:“你是什么东西!我还得看你的面子!” 语气里是满满的嘲讽和不屑一顾,董偃不免怔住,他微微昂起头来。 刘彻这才看清跪着的年轻男子有张比女人还柔美俊秀的脸,虽着布衣却是风度浑然天成。 的的确确称得上句美男子,只是太阴柔了,半点男子阳刚气概也没有。 他们母子是怎么惹了阿娇不高兴的? 不该是因为今天这一擦肩? 但要是入宫前惹下的,阿娇为什么会忍到现在? 刘彻满心不解,但他向来是阿娇有理更好,没理也是有理的逻辑。他的娇娇心软的不行,绝不会平白无故这样。 他紧紧搂住阿娇,替她下了决定:“春陀,把董偃母子迁往蜀郡,此生不得入京!” 杀了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娇娇这么心软的人回头想起来又觉得不忍怎么办?就叫他们远远地走了也好,帝后不喜的人,换地方也没好日子过。 春陀在一片震惊中第一个反应过来,轻轻道了声诺。 阿娇愕然地望向刘彻,她眸子里的寒冰终于融化了许多。 刘彻笑了一下,搂住她头也不回地走掉。 走了好一会,她低声喃喃道:“不用的,你不用这样的。”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两百五十一章 回宫 没有必要怕脏了她的手而亲自出手,她做不了他心中一直期待的贤后。?八一?中文?w≈ww≠≈zw=c≈o≈m≠ 她有太多恨,太多不平。 她纵然极力压抑着这些情绪,努力变得温和无害。 但她骨子里到底还是那个骄纵任性的陈阿娇,她做不了柔顺贤良的卫子夫。 重生这一世,她才明白他对她的期望原来那么大。 他想她被史书褒扬,他想她被后世传颂! 所以,他手把手地教她习字画画,所有有损名声的事都帮她做。 但是其实她一点都不在乎,世人愿意怎么说都随他们。 两千年的折磨她都不怕,还怕这些无知之人的唾沫? 她只是无法不在乎他的梦,他希冀能建立不世功业,带领帝国走上前所未有的辉煌。 今生,他的梦就是她的梦,她不会让他像前世那样孤单地走到最后。 她要后世说起他,都能心悦诚服地说汉武大帝建立了一个国家前所未有的尊严,他给了一个族群挺立千秋的自信,他的国号成了一个民族永远的名字! 夏风中,她的声音那样淡,那样缥缈,眸光里还残留着刚刚见到董偃的狠戾酸楚,脸色白皙到毫无血色。 这样的她,哪像一个任性妄为后心满意足的人? 娇娇,到底生了什么是他不知道的呢? 刘彻心里蓦然升腾起浓烈的心疼,他转开眼若无其事地望向庭院里那绿的逼人眼的樟木树冠,深深地把情绪埋下淡淡地说:“他让你不高兴,我是你夫君,自然要让他不好过。” 他说的理直气壮,俨然还是小时候别人惹她不高兴他出头时的那副蛮不讲理的样子。 时光荏苒,一晃原来就这许多年了。 你还是像从前一样待我,真好。 阿娇终于笑了起来,真心实意的笑。 她挽着刘彻继续往前走,她什么都没有说。但是刘彻明显感觉到她身上那浓烈的绝望悲伤情绪在慢慢消散,直至虚无。刚刚那个盛气凌人的阿娇似乎只是幻象,她又回到了他自小认识的娇俏活泼的阿娇。 但是,是有什么不一样了,刘彻心里比谁都清楚这一点。 初见时的那夜,他激动兴奋的根本就睡不着,只是假寐着怕搅得她也睡不着。 她一动刘彻就知道了,他没有睁眼却感受到她一直在看他。 而后她的手轻轻地拂过他的脸时,那样轻地拂过,像春天的柳叶条拂过湖面。 那一刻,他没有睁眼却恍若看见了她眸子里的哀伤。 爱一个人太深太久,稍微一点细微变化都被无限放大,逼得你不得不去看。 一路上她实在有太多跟从前截然不同的细节,比如有她对底下人的态度变了。 从前她总是和善的叫姑姑着急,说这些人能叫她使唤就是福气,那么客气做什么。 她嘴上答应,回头还是跟原先一样。 但是这次见着她,她终于变得像他们期望的那样御下有方。 二十多年的习惯,就这么改了? 倘若这还可以说是三年的宫外生活教会了她成长,那么在进长安城后他要跟她说堂邑侯重病消息时,她眸子里乍然出现的寒芒,就跟今天一样含满了痛苦和绝望。 他后来细细回忆了那样的眼神,就好像他曾重重地摧毁过她一样。 而且绝不是因为昱儿,那是为什么? 他想不明白,只要她不想说,他就不会问。 他不敢在她的异常面前表现出来丝毫不对劲,他实在是太害怕再失去她。 至于她心中的这些伤痕,他都可以用时间和真心去抚平。 他望着她侧脸的笑颜,笑容就没有落下去过。 等终于到了堂邑侯院子时,已是站了一满屋的人。 馆陶同儿子儿媳站在在陈午榻前,宫中侍医正在把脉。 陈午解开心结后安安稳稳地睡了夜,早起后还用了小半碗清粥,精神明显好了很多。 见得刘彻同阿娇进来,自然又是一番行礼问好。 略微再寒暄两句后,又把处置了董偃母子和那个侍女的事提了一嘴。阿娇仔细瞧着馆陶满不在乎的样子,也就微微放下心。 又同刘彻去榻边瞧过了陈午跟他说了要回宫,又叮嘱馆陶和隆虑天天把阿爹的消息传进宫去。 因着回了宫必然不能住椒房殿,必然还得一阵狼眼动地,自然是早点回去的好。 馆陶见着她一副心早就飞走的模样也没有留她了,左右宫中是她娘家,想什么时候进去看阿娇还有人敢说三道四吗? 馆陶直把他们送到大门口上辇,阿娇想起董偃到底还是忍不住把馆陶拉到一旁低声嘱咐道:“娘,人说少来夫妻老来伴。爹虽然木讷了点,但对我们和你的心那是没得挑的” 还不等阿娇说完,馆陶就又好笑又好气地打断她,柳眉一竖,佯作不依地说:“说什么呢,说什么呢。” 阿娇神神秘秘地拉她过来,她还以为到底有了些良心舍不得娘要撒娇呢,结果却说了这么番话。 馆陶迎着阿娇担忧的目光,道:“从前的确是嫌你爹这点,暗地里也想他要是能出息点,也好为你撑腰。但你这一去,你爹难过的命都差点没了,我忽然也觉出了他的好处。你爹他啊,是真心实意地对我们母子几个。”说到这里,语气多了许多自豪。“满天下,你去寻找不出几个这样掏心掏肺的人。” 阿娇望着馆陶含着笑的眼睛楞了一下,而后也笑了。 或许前世她的被废是让爹娘本就岌岌可危的感情彻底破裂,这才有了董偃。但今生,阿爹以为她身死,馆陶觉出了他对儿女深沉的爱。又把少年夫妻那会的好处全想起来了,不再像从前一样相处久了只看坏处。 阿娇悬在半空的心彻底放下,她连声说着那就好牵过了馆陶走到辇前。 刘彻等在辇前,见她来让她先上去。 阿娇一面上车一面叮嘱馆陶:“家里没那么忙了,就来看我。” 回宫的辇终于缓缓驶出,阿娇推开窗去回望,直到看不到馆陶的身影才有些失落地放下窗。 她扑到刘彻的怀里,深深地把脸埋起来,害怕自己哭出来。 刘彻轻轻地在她的头上摸了几下,道:“小没良心的,就知道让你回家了,就该舍不得了。所以,赶紧来接你回我们自己的家。” 他的语气缱绻缠绵,叫阿娇分外暖心。 是啊,他们的家,她和他的家。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听见宏伟的宫门打开的声音。 她知道到汉宫了,她终于回来了。 她从刘彻怀里起身,推开车窗贪婪地打量着外面 有多少年没有听见高大宫门被轰然推开的声音了?又有多少年没见到高高的宫墙和浑身铠甲尽显汉家气度的禁军守卫了? 不是三年,是整整两千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两百五十二章 震动 阿娇呆呆地望着红黑二色为主厚重壮丽的重重宫阙,只觉得怎么都看不够。八一?中文??网w1w?w???zwcom 她最后一次看这里,是刘彻临终前。 为陈娇时,总以为自己窃据了别人的人生,哪来那么多感慨呢? 但是现在,望着载满了她喜怒哀悲的汉宫,她欢喜的不行。 从今往后,她要在这里书写同前世截然不同的人生。她要和刘彻生儿育女,在这里老死。 刘彻见她久久地打量着汉宫,不觉打趣她道:“朕可算把去娘家养病的皇后接回来了,皇后是不是也觉得甚是想念?所以才这么看不够呢?” 他的语气戏谑不已,听在阿娇耳里却恍如惊雷。 她放下车窗霍然回追问他:“你说什么?” “我说啊——”他眉眼带笑地搂住她,缓缓说:“今天把在堂邑侯府养病,如今已经大好的皇后接回来了。” 阿娇问他:“什么时候跟我娘说好的?”这就轻飘飘地把她出宫三年给找着了理由? 这是根本不给以后人借这个事挑刺的机会。 他一挑眉,语气淡然。“就你梳妆那会,我和姑姑商量了一下觉得这样最妥当。” 阿娇默然,没想到指鹿为马的事还能在她身上重演第二次。 从前刘彻能硬生生把陈阿娇说成李妙丽,就连史书也被他愚弄。她不担心刘彻不能自圆其说。 她重新把头埋进他怀里,闷声说:“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一会到了叫我。” 御辇平稳的前进中,她慢慢睡着。 这次她竟然像正常人一样做起了梦,梦里见到了慈祥的外祖母。她眯着瞎了的双眼,正在和窦婴和馆陶说话。 她还只有几岁,听不懂大人们的话,她在宫殿中快乐地跑进跑出。 侍女们紧张地伸开双手,预备着随时接住摔倒的她。 她跑出了庄严的正殿,到了院中。 大朵大朵的牡丹花开的正艳,她要折下一朵戴。 她不肯叫人帮忙,自己费劲地垫着脚去够。 就在马上要够到的时候,传来一声奶声奶气的呼唤。“阿娇姐,阿娇姐——” 是彘儿! 她马上就不摘花了,迎着春日灿烂的阳光奔向他。 那是前世的五六岁光景吧,她在梦中分心想道,俯在刘彻怀里的双眸不自觉湿润了。 梦渐渐淡无后,她被刘彻推醒。“到了,下去吧。雪狮子今天非得高兴坏了。” 雪狮子!该有八岁了,不知道还是不是那么小孩脾气! 阿娇一面下车一面想,她总觉得动物们都有着自己的脾气性格。 雪狮子的脾气呢,就很像小孩子,特别爱撒娇,还贪吃。 她蓦然想到前世她被废居长门宫后消沉的什么都不想关心时雪狮子的眼泪,心仿佛被什么撕裂了一下。 她想见到雪狮子的心情就更急切了,她下了辇一路往里进。 椒房殿还是她走时的样子,只是寝殿前的竹林愈青翠欲滴了,院中精心种下的花木也当着阳光开的正好。 她一步步走上台阶,望着一溜摆开的碗莲,笑意满面。 阿娇站定看了片刻,而后同身畔的刘彻相视了一眼推开殿门。 “长乐未央!见过陛下!长生无极!见过皇后!” 海棠同玉兰领着椒房殿众人跪了满满一殿,她们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 阿娇暗忖:难怪一路走来静悄悄的。 她含着笑意叫起,打量了一圈没有见着杨得意也没见着小冬子,估摸着是去放雪狮子去吃草了。 众人悉悉索索的起身后,自去忙活。海棠几个贴身侍女盈盈起身到了她的身前,双眸中热泪滚滚却犹自强撑着。 昨夜春陀来说了皇后要回来,四个人又惊又喜,激动的一夜没怎么合眼。 阿娇望着她们四个,眼睛也不由湿润了。她轻声安慰道:“傻姑娘们,我这不好好回来了。” 几个人含着泪花点头,阿娇侧身把雪舞叫上来,为她们彼此介绍。 “这是雪舞,一直跟着照顾我的,以后也留下来了。” “这是海棠,从小照顾我的这是玉兰、木笔还有紫荆。” 阿娇笑盈盈地望着她们彼此相望友善的眼神,忽然听得一阵急促的哒哒声直冲进来。 她循声望去,一道白芒闪电一样地卷进来,而后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步站住脚。 是雪狮子。 它还是从前那样腿短毛长的可爱模样,正歪着脑袋目不转睛地打量着她。 阿娇缓缓蹲下去,轻声叫了句:“雪狮子——” 这匹通体雪白的果下马一下跃过来,像狗一样摇头摆尾地扑进她的怀抱里。它激动坏了,不住咴咴叫着。 阿娇搂着它的脖子,把它浑身都顺了个遍。 小冬子跑的气喘吁吁地到了殿门口,心里暗暗吃醋了一路。 你说这马,也知道挑人看啊。他天天伺候它,哪天冷不丁不见了,它还不知道会不会想他呢? 这皇后回来,它又不是狗,隔这么老远是怎么知道的呢? 但到底心中还是高兴更多,皇后回来了,他们椒房殿的主人回来了! 小冬子挂着笑意站在门口看着雪狮子撒欢,心里没来由地竟有些心酸。 师傅要是能见着皇后回来,哪会干那样的事呢? 他望着蓝天,耳听着殿里的欢笑声,目光深远的望不到底。 这个下午对于所有人来说注定不是一个平凡的下午。 刘彻带着阿娇的御辇一驶进宫门就有无数人关注,但这关注只是下意识地。 近来朝事不顺,陛下不进后宫很久了,就是最得宠的林灵也许久没有见过圣颜了。 她们打听,不过是彼此防备,看谁会是第一个幸运儿。 只是这消息一向是很不好打听的,但是这次刘彻没有设防或者说故意为之的举动,轻而易举地叫她们就探听到了消息。 于是她们很快知道了有女人跟着陛下直接到了椒房殿,还没等她们猜度身份。其后传来的消息更是砸的她们喘不上来气,因为进宫的竟然是皇后! 她竟然不在椒房殿!而是早神不知鬼不觉地回了堂邑侯府养病! 所有人从前的疑虑在这刻都有了解释,难怪就是生下皇子的两个良人陛下也不叫她们去探视皇后! 其实,是怕在宫中养病被人所害吧! 陛下这是对她们谁也不放心! 这些良人少使们或许一开始进宫时还抱着能凭自己才貌打动陛下,一跃成为陛下心头肉的想法。 但是天长日久的失宠和宫中流传的皇后盛宠的种种事迹,都让她们渐渐降低了期望。 但皇后重病,说不得就去了,到底还是给了她们盼头。 尤其是生育了皇子的宁蒗和尹月娥,她们谁也不敢摸着良心保证说自己没有觊觎过皇后之位。 谁也没有想到,一个普通的夏日午后,椒房殿真正的主人病好回来了!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两百五十三章 求见 夏日黄昏,日光西斜。八一?中文w?w?w?1zwcom正午时光芒万丈炽热浓烈的光线已经转淡,天地间都柔和下来。 一声尖锐的惊呼划破静谧,惊得一群晚归歇在树上的鸟直冲进朱红色的暮霭。 “她回来了?” 尹月娥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恭谨垂着头的绿音,后者没有抬头,只是微微点了下头。 绿音知道这个消息委实让人难以消化,但也不用这样一遍遍地问。 再问一百遍一千遍,皇后就是病好回来了啊,并不能改变这个事实啊。 一阵压抑的静默后,尹月娥哗啦一声把身前案几掀翻,瓷器砸在地上碎裂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叫人心惊。绿音仰起头想劝却又不敢开口,只能眼睁睁看着尹月娥还不解恨地起身把满殿噼里啪啦砸了一地。 砸了个痛快后,尹月娥便在殿里焦躁不安地来回踱着步,她一直在反复呢喃着:“怎么说好就好了呢?” 绿音明白,良人还有一句心里话没说出来,那就是皇后怎么就没有病死呢! 她犹豫了半响,终于还是壮着胆上去劝道:“良人,您还有三皇子呢,就是皇后回来了不也得对您高看一眼——”说到这里,她似是豁出去了,上前贴近尹月娥耳边低声道:“代王殿下夭折后,皇后就再无所出,只怕是” 绿音的话到这里就戛然而止了,她满以为这个饱含深义的留白处理会让尹月娥眼神一亮,焕出神采来。 没料尹月娥只是摇头苦笑,缓缓道:“你不懂,不懂陛下对皇后,那是真正放在心尖上的。薄后无孕尚且能为后二十多年,何况一个受宠的皇后?没儿子,陛下就过一个给她就是了。” 绿音不免又道:“到底不是亲生的,养不熟的。更何况,皇后心性高着,从前王庶人生了皇子陛下就想抱给她,她不要。” 她的话里满是说不出的鄙视,自己怀不上,凭什么还这么傲的没边? 尹月娥自然也听明白了她的言外之意,脸上的苦笑却更浓了。 就因为不小心犯了代王名讳的忌讳,陛下就冷落了她多久。 皇后,在他心中是该有多大的位置? 先帝是皇后的亲舅舅,太皇太后是她的亲外祖母,自小就同陛下长在一起。 感情深厚到代王若是活下来了,不管贤愚必定是太子。 她当然能高傲起来,她当然可以一直做陛下心中不食人间烟火的姑射仙子。 尹月娥一面都没有见过皇后,但她心中明白皇后在一日就没有人可以与之争锋。 她不也正是因为陛下这份世间难得的痴情才深陷进去的吗? 她总是期盼着皇后薨逝后陛下能看到她的一番真心,然而苍天和她开了一个莫大的玩笑。 病的要死的皇后,竟然大好了! 两行清泪不受控制地流下,尹月娥闭上双眸,只觉得心中被熊熊燃烧的嫉妒之火折磨的几乎要疯了。 她恶毒地想:你为什么不病死呢?你得到的实在太多了,上天实在太偏心了! 蓦然间,她睁开双眼,对绿音吩咐道:“我要梳妆更衣,去拜见我们已经大好的皇后,贺喜她!” 绿音愕然,但望着尹月娥几乎要吃人的狠戾只能道诺。 尹月娥跪坐在梳妆台前望着昏黄铜镜里娇艳的脸,不觉露出了一丝冷笑。 你不是心善脾性好吗?那你就不会在陛下前拒绝见我这个去恭祝你好了的嫔妃! 忽然,她扬声吩咐道:“把胥儿叫起来,告诉他去见父皇!” 你不是生不出孩子吗?那就让你好好见见陛下和我的骨肉! 哪怕是占据了陛下全部心神的你,也会忍不住嫉妒吧! 尹月娥快意地想,她望向铜镜里绽放出了一个娇媚的微笑。 ***** 比起不知真相而被震动的尹月娥和后宫诸少使,早就摸到了皇后离宫真相的宁蒗所受到的冲击更大,她一听说皇后回来后几乎半响合不上嘴说不出话来。 她曾经就是把这个消息透给了王西语,又教唆王西语用孩子争宠,才真正把她整倒。 后来又想故技重施,去打探消息叫尹月娥知道。 只是没想到那个眼高于顶的世家嫡女,真是中看不中用,脑子估计也是摆设吧,楞是没有查出半点蛛丝马迹。 她也不担心,左右日子久着呢,慢慢斗着吧。 但是今天告诉她,离宫的皇后回来了? 而且陛下还给她找着了一个天衣无缝的解释理由:回堂邑侯府静养了! 陛下对她还真是费心,命好果然就是不同。 得,皇后回来了。这回真是谁也不用奢望中宫之位了,还斗什么? 宁蒗长长地叹了口气,从前总以为只要努力就没有什么得不到,但越长大越明白有些东西和努力没关系。 正当她颇有些心灰意冷时,流珠进来轻声回禀道:“良人,刘少使、周少使还有唐少使求见。” 流珠见她神情落寞,便又加了句:“您不想见她,婢子这便去回了她们说您不舒服。” 宁蒗却笑了,柔声道:“见,怎么不见?叫她们进来吧。” 流珠微微讶异,不免多了句嘴。“良人,她们肯定是听着皇后回宫的风声来的。” 宁蒗悠然起身,站到窗前望着满地残阳,徐徐道:“我心里有数,去吧。” 尹月娥是个没脑子的,该叫这些莺莺燕燕去挑拨她一下才好 流珠道诺,下去传话。 没一会,三个少使进来行礼问好。 宁蒗笑着叫起后,三人中性子最活泼的周少使率先开口道:“良人,听说皇后大好了。我们姐妹几个想去探望下,但无奈身份不够” 她的话到这里便拖长了尾音等着宁蒗去接,宁蒗也没有叫她失望,她含着笑轻声道:“我身上有些不快,别过去了再给皇后过了病气,你们不如去找尹良人。” “尹良人早去了,这会只怕都到了,我们没来得及赶上。”周少使道。 啊?已经去了? 宁蒗心中暗自好笑,这尹月娥还真是被宠坏了,还以为自己是家中那个万千宠爱在一身的尹家千金呢。 一次冲撞代王的忌讳还不够,还上赶着要去给自己找不痛快? 皇后可不是薄后那等贤良人,从前就是咬紧牙关不给陛下纳妃。后来她们这些少使进宫,她不为难却也从来没有放在眼睛里过。 只是因着她的出身好,陛下又盛宠于她,很有骄纵的资本却不为难人。日子一长,就给了人脾性好的印象。 尹月娥难不成以为皇后今天开开心心地回了椒房殿后,一堆事情忙不过来,还有空见她这个上不了台面的良人? 就凭她生育了皇子?从前王西语有皇子,不还是在皇后跟前连站的地方都没有。 还真是天真的叫人同情。 宁蒗慢慢落下笑容,转过身轻声道:“我乏了,你们回去吧。”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两百五十四章 一人 刘彻这日也没去宣室殿,一直陪着阿娇。?八?一中文w1wwzwcom 这是她回宫的第一天,他要好好陪她。 至于前朝中那些糟心事,已成定局,索性先晾晾他们。 也让他们体会下忐忑不安的感觉是什么滋味! 他挂着笑容陪着阿娇转遍了一如原样的椒房殿,又到廊上去看过了开的正好的碗莲。两个人手牵着手踱步到了殿前的竹林前,阿娇语气欣然地说:“它们长的真好。” 刘彻回头就对春陀道:“赏四福!” 春陀立马道诺跑开,不折不扣地执行他说的话去了。 阿娇一下就笑了,“我的人,你老是赏,以后该不听我的了。” 刘彻紧紧握住她的手,感受着她手心里传过来的温度,夏风阵阵吹在身上暑气尽去,心情好的不行。“谁敢?你问问谁敢?” 明明人前一副圣明之君的样子,怎么一到她跟前幼稚的像小孩一样呢? 阿娇失笑,牵着他躲进夕阳下碎金点点的竹林里。她抬头望着竹叶重叠间那被分割开的天空,忽然轻声正色问他:“杨得意怎么了?” 杨得意一直不在,想必是不在椒房殿伺候被调走了。 但这不应该啊,前世时杨得意在她被废后去了宣室殿伺候,这世四福没有撞壁而死,杨得意的命运也不该被改写啊。 刘彻就知道她必然迟早有此一问,当下也没有隐瞒地三言两语把杨得意献李妙丽的事情说了。 对于和自己长得很有几分相像的李妙丽,阿娇自然不陌生。 毕竟她人生的后半生是用李妙丽的身份活的,她甚至还在李妙丽被刘彻赐死前见过她一次。 只是她没有想到这世李妙丽会死的这么早,就连李延年也死了。 看来这次注定不会有倾国倾城的李夫人流传于世了,阿娇的心情很好,却嘴上不饶人地问刘彻:“她多像我?我好看还是她好看?” 刘彻望着似是撒娇又似是吃醋的阿娇,宠溺地望着她认真地说:“肯定你好看啊,这还用问?” 阿娇的心一下像喝了蜂蜜一样,她垂下脸把头靠在他肩上。 晚风徐徐吹来,竹叶被吹的哗哗作响。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只觉得千言万语都在不言中。 气氛缠绵悱恻的叫人一看都脸红,刘彻真想时光停留在这刻。 但是一个急切的脚步声硬生生把这气氛劈开,阿娇连忙把头抬起来。刘彻不快地回头望去,是春陀。 春陀见了这情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心下失悔不已,连忙低头往后退去。 刘彻只当朝中又出了什么幺蛾子,当即叫住他问:“什么事?” 春陀偷偷拿眼打量着阿娇,有些怯不敢言的味道。嘴上迟疑着道:“尹良人带着三皇子来给皇后问安——” 刘彻明显感觉到阿娇身上瞬间绷直,虽然她脸上还挂着笑,但那分明是生气了。 他咳嗽了一声,蹙眉对春陀道:“皇后大病初愈,懂不懂规矩?叫她回去,就说朕说的!” 阿娇微微用力挣脱了他的手,挑眉对春陀道:“别,怎么好叫陛下做这个恶人?去,说我不耐烦见她,原话说给她!” 她话到尾音,带出几分疾言厉色来。 刘彻尴尬地收回自己被抛弃的手,背在身后。望着面色不快的阿娇,如无其事地对在帝后间犹豫不定的春陀吩咐道:“去吧,照皇后说的做。” 春陀得了准信,连忙疾步退走。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他可不想受无妄之灾。 春陀一走,刘彻伸手想去拉住阿娇跟她解释。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作为帝王三宫六院是常理,为什么还要解释? 但他就是没来由地心慌,好像自己做了多对不起阿娇的事一样。 只是阿娇根本就不给他解释的机会,侧身躲过他的手,脚下生风地就往寝殿中走去。 刘彻心中慌,连忙大步流星地跟上她。 一殿人见皇后黑着脸回来,陛下又在其后紧跟着,谁也不敢说话,都自觉退到了殿外。 阿娇回了寝殿就往榻上倒去,拉过被子盖在脸上。 刘彻后脚进来见她这副模样,满心便只剩下心疼了。 他深吸了口气,上前坐在榻边把被扯开。 阿娇满面泪痕无助却又惊怒地望着他,他的心一下就软的不行。 他俯身上前轻轻吻在她额头上,低声说道:“别生气了,你也知道。做皇帝,也不是事事都能随心所欲” 他的话没有说完,就被跃然起身的阿娇抱住,她一只手去捂住他的嘴。趴在他的肩头,轻声呢喃道:“我知道,我知道你的不得已,我只是忍不住嫉妒” 她缓缓往后坐去,一脸迷茫地问刘彻:“我这样是不是面目可憎丑恶?我也不想,真的,但我就是控制不住。” 刘彻望着她放佛失去所有光彩的脸,心下酸,轻声肯定地道:“不,我没有见过比你还好的。” 他一把搂住她,在她耳边像是宣誓般地保证道:“以后,我只有你。” 阿娇本存着借题挥的心一下溃不成军,她的确吃醋的确生气,但最强烈的情绪已经在堂邑侯府听馆陶说后泄过了。她现在脾气不过是想趁机搬出椒房殿,她心里何尝不明白刘彻的情非得已了。 或者说,这世她的期望本来就没有前世那么高。 她还是会期待他全心全意的爱,但不会再把自己困在这个死胡同里出不来。 是以她听到刘彻保证的话,只觉得恍如黄钟大吕般敲响在她心头,震的她周身都麻,耳朵里更是一阵阵耳鸣。 阿娇浑身的血液都几乎凝固住,她觉得后背瞬间涌出的汗**了中衣。 她缓缓离开刘彻的怀抱望向他,而后她听见自己明显颤的声音:“这是你说的,你是天子,说话要作数。” 她其实很想轻松笑着说出这句话,但整张脸紧张的根本不听使唤,到最后只勉强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刘彻望着一脸要绷不住要哭的她,心中的柔情几乎要把他湮没。 到底还是自己做的不够好,才会让她这样患得患失。 他蓦地一把把她拦腰抱起,就往殿外走去。 阿娇俯在他胸前,轻声问:“干嘛去?” “别住椒房殿了,以后夏天就跟我住在清凉殿,冬天就住在温室殿,好吗?” 阿娇轻轻道诺,她明白刘彻这是拿天子居所来向所有人包括她昭示他的心思。 没有想到,最后离开椒房殿竟然是他提出的。 阿娇含着笑迎着一路纷纷跪下的宫人目光,任凭刘彻一路把她抱到了御辇上。 她最后打量了一眼椒房殿,这里她以后应该不会再回来了。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两百五十五章 合欢 天穹尽处的火烧般的晚霞渐渐淡淡没,半明半暗间椒房殿侧门前一对合欢树正慢慢合拢花瓣。??八?一中文?w8w?w?1??z?wcom 宫廊下已经点上灯火,光影闪烁间把人的影子拉的老长。 一岁多的三皇子刘胥被乳母抱着迷茫地望着自己的母妃正面红耳赤地和人不依不饶什么,他听不懂那些话,他只能楞楞地看着。 “中常侍,您再去跟皇后说说,您一定是听错了——” 春陀始终挂着笑,但语气已经透出不耐烦了。“奴婢说了,皇后的原话就是不耐烦见您。您看天色也不早了,还是带着三皇子早些回去吧。” 尹月娥脸上就很挂不住了,她心里的火气从刚听着皇后说瞧不上她不想见她就越燃越旺。 她知道皇后肯定不会太喜欢她,但是为了面上过得去总会见她吧。何况她还带着三皇子,皇后可是明面上的嫡母,不见她不怕陛下以为她没有皇后风范吗? 皇后怎么敢这么明目张胆说厌烦她? 连敷衍人的理由都不愿意找?就这么羞辱她? 尹月娥藏在曲裾深衣里的双手攥的紧紧地,直觉得下一刻马上就会克制不住自己大吵大闹。 她望向眼前不耐烦站着的春陀,心中暗骂真是见风使舵的小人!从前还给她几分好脸色,皇后一回来立马恨不得和她划清界限,脸上的鄙视毫不掩饰地表露出来,就好像她一个生育了皇子的良人还不值得放在眼角一样。 陛下一定在殿里,也一定不知道她带着胥儿来探望皇后。 不然,怎么都会见见。 她自认虽说比不上皇后在陛下心中的地位,但应该还是有些痕迹的,他也曾对自己笑,也曾宠惯自己的任性。 尹月娥水葱般的指甲在袖子里几乎把手心掐出血来,方才止住了将要爆出来的怒火。她勉强笑道:“还请您再去回禀一次。” 春陀自然不肯去,陛下刚刚就因为这事看他的眼神都冒绿光了。 这尹良人是不是傻的,真以为从前陛下给她几分脸面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别人看不明白,他可是最清楚她那点宠怎么来的,还不是因为她自在爽利的性子有些像皇后,不像旁人在陛下面前抖的跟鹌鹑一样。 等后来因为犯了代王的名讳后,就也开始像旁人那样拿捏着分寸看脸色说话。陛下一下就明白她从前的性子是摸着了他的脉演给他看的,心下只有说不清的恶心,怎么还会喜欢? 没成想她现在还指望着那点喜欢,要去皇后面前给皇后添堵,还真是个傻透气的。 正当气氛僵住时,忽然一个小黄门跑过来行了一礼,细声细语地说:“中常侍,陛下和皇后起驾去清凉殿了,叫您把一应东西归拢过去。” 春陀听了这话哪还顾得上和尹月娥磨缠,胡乱行了一礼拔脚就走。 “什么时候走的?原话怎么说的,给我学一遍。” “刚从正殿走,陛下说歇在” 尹月娥望着他们的身影渐渐走远,就连声音也被风吹的破碎。她死死咬着下嘴唇,心里一方面证实了自己的猜测:陛下果然在椒房殿!一方面又嫉妒地要吐血:清凉殿是天子夏日居所,她还一次没去过,皇后说去就去。 她望向高大合欢树上收拢的满树花朵,想到合欢树尚且朝开暮合,是名合欢。而眼下种在未央宫前的合欢树正正象征了帝后琴瑟和鸣,只觉得树梢缝隙间透过的灯火迷离几乎把自己的双眸刺瞎。 小小的刘胥望着夜色中像一株沉默的老树一直定定站着的母妃,夜风渐渐有了凉意,他缩在乳娘怀里小声叫起母妃来:“母母——母——木木——” 他说话晚,就连母妃也叫不清楚,只能单字叠音地叫着。 孩子的呼唤终于把尹月娥从嫉妒和愤怒中唤醒,她把眼中的泪咽回去,上前从乳娘怀里接过他。 她抱着刘胥也没有乘辇一步步往回走去,孩子渐渐抚平了她的波动。 皇后今年已经二十八岁了,就是从前再美也该走下坡路了,何况又大病了一场。 自己对她,到底还是有些优势。 她想起绿音说的皇后是只下不出蛋的老母鸡,心里不觉愈快意了很多。 陛下再宠她,她生不出孩子也是白搭。 王太后当日不也把栗姬这个又有宠又有皇长子的劲敌扯下马来了吗?只要她努力些,像王太后那样让胥儿登上皇位,以后她就是皇太后。 就算不像薄后那样被废,但到时候不还得看她的脸色? 还有春陀那些小人,以后有得他们好看。 夜色深沉中尹月娥抿紧了唇,下巴微微上扬,恍如看到了那胜利之时皇后对她伏低做小的样子。 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世异事异,她不是宠爱仅此于栗姬的王太后,刘胥也不是刘彻最疼爱的小儿子,陈阿娇更不是随时会被舍弃的栗姬或薄后。 正所谓当局者迷,尹月娥过分高估了自己,但当下却只觉得踌躇满志。 尹月娥含着怎么样的恨意和希望走了,春陀不知道也不关心。 他从陛下还是胶东王就伺候着,这么多年走来凭着的可不单是情分,还有脑子。 他非常自信,自己不会押错宝。 所以把尹月娥撂下不管后,他半点都没有担心会有什么所谓的后果。 皇后的意思很明确了,那就是眼睛里绝对揉不下沙子。 他既然要站队,就该站的彻底点。 春陀眼下正为迁宫忙的不可开交,陛下那意思可不是去住一天两天或是一阵子。是以整宫的一应布置除了殿中院子里的花草竹林都要搬过去而后才复原,他四处紧盯着不住叮嘱“小心着小心着”,只恨自己分身无术。 正忙的头晕脑胀时却见四福领着两个徒弟抱着碗莲宝贝一样地穿过人群,倒颇有几分忙中偷闲的意思, 他不由暗暗摇头,心想还真是傻人有傻福。 从前这四福就只用伺候好花草就能在帝后跟前得脸,丝毫不用担心一个不慎就吃挂落。后来皇后走了,春陀还有些幸灾乐祸地想看他以后怎么办,没想到他就老老实实地椒房殿待着也不钻营。 现下皇后一回来,知晓了他的忠诚,这小子只有更红火的了。 春陀从前还有些瞧不上这个老实人,但现在却想像他和杨得意都是自持有几分小聪明的,论运道还真不如四福。又想着黄门中能没多少防备交个心的也不多了,遂把从前那点微微不甘抛下,上前搭话道:“这去了清凉殿你可又得把这些重新弄起来,人手不够的和我说。这可是个大活,别硬扛。” 夜色中,四福憨厚笑着应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五十六章 舅母 椒房殿侧殿前的纷争和其后春陀的忙乱,早已到了清凉殿的阿娇自然是不会知道的。ww≈w=≈≠zw≈com 她下了辇,由刘彻牵着一路往里进。 清凉的夏风拂过她的衣衫,带走残留的暑热。 跟着伺候的海棠几个都不觉微微舒开了脸上因着燥热而微微皱起的眉峰,阿娇手心里却不觉间泅满了汗。 她很紧张,很害怕。 因为什么,刘彻心里很明白。 建元二年的夏天阿娇来清凉殿避暑时怀上了昱儿,他永远不能忘记刚听到消息时那种震晕的幸福和感受到胎动的感动。 现在重新踏入清凉殿,就是他也有恍如隔世之感,何况十月怀胎的阿娇? 他紧紧地牵着她步伐坚定地往里走去,走到后来自己手心里也出满了汗。 但谁也没有嫌谁出汗滑腻,始终紧紧牵着彼此。 刘彻不知道,阿娇还有另外一层深深的遗憾。 她问自己,倘如当初一直在清凉殿中住到生产,昱儿是不是就能活下来? 如果是这样,她现在的人生又是另外一番光景吧。 只是,人生从来没有如果。 她垂下眼帘,把眼中的泪雾逼回去。 这次,她会查明白椒房殿中为什么变成毒殿,她会查明白昱儿究竟是谁害死的。 待到终于到了凉气透心的寝殿,海棠和玉兰带着人去打水了,刘彻才终于放开她的手各去洗手净面。 每逢入夏,清凉殿中就会依着规矩收拾停当。 但能盼到皇帝来避暑的机会实在太少,满殿上下的侍女黄门也早不做期待,只是尽人事听天命而已。却没想到这回连大病初愈的皇后都一块来了,冷清的清凉殿中一下熙熙攘攘起来。 在宫中伺候,最怕的倒不是行差踏错,而是根本就没有你表现的机会。 是以帝后来虽然带着用惯了的贴身伺候人,但到底还是有许多能被使唤表现的机会。 像打扫庭院、打水这些粗活不都要人干吗? 满殿上下都竭诚表现的结果就是不过洗手净面的功夫出来后,膳桌上已经琳琅满目地摆了一满桌。 炖肥牛、野鹿炙、笼蒸龟鳖、晾制风鸡、油炸馓子蜜蘸糕饼,各色蔬菜:笋、藕、葵、芥菜、韭菜、蕹菜、芜菁、荠菜、芋头、葫芦、荸荠等,膳桌最后摆满了水果:桃、梨、柑橘、柚、荔枝、桑椹、香瓜、甜瓜、菱角等。 阿娇不免失笑地看向清凉殿中主事,后者是阿娇走后换上的新任主事,这是第一次伺候帝后。见她摇头还以为是不够丰富,扑通就要跪下解释。 刘彻不待他开口就叫下去了,他可不想叫人在阿娇吃饭前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再弄的她没胃口了。 阿娇莞尔,他这点自始至终跟前世一样,要人敬他却不要人畏他。 只是能明白这个道理的,实在太少了。 所以就连司马迁在史记中用长篇大论描述他的过错,而把他的功绩轻描淡写时刘彻也没有杀他。 他对司马迁说杀了他就是给了他青史留名的机会,而让后人都说他是个暴君。 但能下罪己书的汉武大帝还怕这样的议论吗? 阿娇明白,那不过是心中赞赏,赞赏到底有人能不怕他。 只有站得太高的人,才会这么渴望听一点批评。 不过,这世她不预备给司马迁这样的机会,她要汉武大帝威名万世赞颂。 她会为了这个目标,披荆斩棘。 用过了晚膳后,阿娇却主动提出要去见王太后。王太后那总得去看,也免得刘彻夹在中间难受。“既然回来了,总得去见见太后,这才是我做晚辈的正理。” 刘彻不免讶异地看她,他以为阿娇不会想去见母后,他也没有想强迫她。但她竟然主动提出来了,他略想想也觉得该去,免得日后朝中宫里传出诋毁阿娇不孝的话来。 左右去说两句话就回来,甚至阿娇要是不喜欢就在殿外等也行。 他站起身,唤春陀:“去叫御舆准备着,朕和皇后要去瞧瞧太后。” ***** 尹月娥去探望皇后被嫌弃碰了一鼻子的灰传开,还没叫宁蒗和一众少使多开心会,就又传来了帝后移居清凉殿的消息。 这般宛如民间夫妻起居的行事,不免叫她们觉得心灰意冷。 皇后一回来后,她们就愈没有机会了。 不少人对镜自怜,感伤想道莫非这大好青春就只能在没有穷尽的失宠中度过了? 倒也没有了笑尹月娥的劲,她到底还有个皇子傍身,她们这些人有什么呢?什么都没有! 再等到帝后相携去了长信宫问好的消息传来,更叫她们暗恨上天不公平。 太后是皇后的亲舅母,从小看着她长大。听说本就对皇后喜欢的不行,多有偏爱。如今看着帝后情深,只怕就只有欣慰的吧。 哪是她们这些长年累月见不着太后的少使能比的呢? 当初进宫时的自信早就被这枯燥看不到头的日子磨没了,早知道不如不贪心不做他日为国母的春秋之梦,嫁个寻常贵族家,怎么也比如今好吧? 殊不知叫后宫嫔妃们羡慕不已以为和太后手拉手说话的阿娇此时正寒着一张脸跪坐着,她同刘彻进来问安后便说要同太后单独说会话。此刻正在彼此沉默对望着,心中滚着千万句话却不知道先说哪句。 王太后自午后知道阿娇回来,便一直想着她会不会过来?什么时候过来? 奇怪的是,她倒没有怕见阿娇的心情,反而想着见了才能叫她好受些。 是以听了阿娇的话,便点头叫刘彻出去。 瓷青釉刻花香薰中晕染开一片安神静气的香雾,阿娇望着王太后沉默良久,终于缓缓开口打破沉默。“舅母——” 王太后吃惊地瞪大了眼睛望向她,眼睛里瞬间涌起水雾。 她想起了小时候的阿娇,甜甜糯糯地叫着皇后舅母跑来的阿娇。 那个时候,王太后真的很喜欢阿娇。 她半点没有继承馆陶大长公主那眼高于顶的性子,纯净可爱的叫人不得不喜欢。 所以把阿娇许给彘儿,倒也不觉得多勉强。 先帝那时候甚是欣慰,说婆媳相得家国安宁。 王太后那时候也以为会按照先帝的期望走下去,哪能想到会变成现在的光景? 她望着阿娇清澈的双眸,嗫嚅着嘴唇半天不敢应答。 阿娇忽然笑着起身,那笑声含满了无限嘲讽和鄙夷。她霍然转身往地殿门口走去,到门口时却停下回眸望向王太后,她微微扬起下颌。满意地道:“您还有点自知之明,没有应。也是,舅舅泉下有知,还不定怎么难过呢。” 光影中,她脸上的孤傲像极了馆陶,只是比起她母亲她更多了几分气势。 阿娇的话打在王太后心口,她的脸瞬间惨白一片。 是啊,她怎么去见先帝?她一直不就害怕这个问题吗? 却没想到阿娇嘴中说出来更叫人难以承受。 王太后愣愣地坐在殿中,只觉得心口疼的一阵阵抽紧。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两百五十七章 难为 阿娇挺直了脊背,含着笑推开门头也不回地走出去。?八一中??文w1w?w?8zwcom 台阶上合抱粗的象征长寿吉祥的榕树被夜风吹得哗啦啦作响,廊下恭谨垂头的两个小黄门见得皇后出来头低的贴到地。 雪舞同海棠见她出来满面笑意周身却含着冷意,也不敢上去跟她说话,只落后两步紧紧跟着她。 阿娇疾步走着,到了院中却忽然停下来。 她仰头望天,但见半透明的云层里露出半张月亮的脸。湛蓝的夜空像无边无边的大海,浪花般的的繁星一闪一闪地眨着眼睛。 后世人总会说死去的亲人会化成天际间的星辰,倘如真是这样,昱儿会不会也在天上瞧着她呢? 她怔怔地望着闪烁着光芒的繁星点点,两行清泪到底流了下来。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是刘彻来了。 她慌忙用袖子去拭干泪,笑着转回身上前挽住他。柔声说:“走吧,我们回去。” 刘彻目光里满是柔情和心疼,他喉间哽咽了一下,什么话也没有说,只微微点头。 他挽着阿娇缓步朝宫外走去,清冷的月光洒在他们脸上身上,把他们的影子拖得老长。 上了辇走了段路后,刘彻方才说话,他声音低沉压抑,写满了心酸。“昱儿的事我知道了,但母后” 阿娇罕见地没有待他说完就打断他,“别说了,我明白。我都明白,真的,我都明白——我也曾经是一个母亲——” 她不想逼刘彻在她和王太后之间抉择,选出一个来立场分明地支持。王太后是生养刘彻的亲娘,刘彻就算再气她也不可能把血脉斩断。但倘如他愚孝偏向王太后,又怎么对得起阿娇和死去的昱儿? 这中间最为难最不好做人的就是刘彻,她不想逼他。 他不立场鲜明地和王太后划清界限,不意味着他不为昱儿难过不生王太后的气。 其实,能做到现在这样他已经够偏向她了。 更何况前世时,王太后死在元朔三年。 现在已经是元光六年了,她也只有这三四年可以活了。 阿娇不想让刘彻在王太后人生的最后刻薄冷待了她,等人死了后又开始后悔不迭。 将心比心,倘如以后她对孩子做错了什么,也不希望至死孩子都不原谅她。 她的目光真诚,桃花眼中没有半点戾气。 刘彻就知道她显见是真的理解他的难处,这一刹那只觉得心中热流涌过,愧疚、感动和愤怒混在一处,到最后只化作长长一声叹息。他一把拥过阿娇,轻声呢喃道:“欠你的,我会用一辈子还的。” 阿娇俯在他肩头点头,“我明白你的难处,你不用觉得对不起我。” 刘彻苦笑着说:“从前我是笃信做才是最重要的,没有想到我有一天也会变成一个不停许诺的人。” 他的话轻轻萦绕在阿娇耳边,充满了自嘲的心酸。 阿娇从他怀里起身,定定地望向他,眸子中恍如坠着这世间最璀璨夺目的宝石。她认真地开口道:“你是皇帝,金口玉言。既然承诺了我,必定就会做到,是不是?” 她的话铿锵有力,丝毫没有勉强的意思,她是真的相信他不会食言。 刘彻只觉得满心无能为力的烦闷瞬间烟消云散,他抱紧阿娇声音洪亮地说道:“对,你说的对,皇帝从不食言也不能食言。” 他勒的阿娇几乎喘不过来气,但她也不叫疼任凭他抱着。静静地感受着他说话是胸腔的震动,而后笑着应诺。 两人搂在一块,谁也没有再说话。 寂静的夜里,车轱辘滚滚驶过宫道的声音格外有韵律感。 待到了清凉殿时,已是亥时了。 夜风穿过重重宫幔,吹得长长一溜的青铜油灯火苗跳动。 到了寝殿,却见俱已收拾停当。 阿娇不免回头夸春陀道:“真是辛苦你了,原想着今天收拾不出来也不打紧的。” 春陀很有些受宠若惊,道:“奴婢应该的,应该的。” 刘彻当即失笑,道:“你吧,朕指使你还没这么卖力呢。” 春陀陪着笑道:“瞧陛下说的,奴婢也帮陛下和皇后做不了什么大事,这些小事自然得积极点才是。” 他是眼见着陛下心情还不错,话里那意思是高兴他尊崇皇后才敢开口玩笑的。 话一出口,果然逗得帝后都笑了。 刘彻笑道:“你这奴婢,真是油嘴滑舌,歪理倒挺多。行,今天这事委实辛苦你了,朕和皇后赏你。“ 春陀连忙俯身谢过,笑意满面。 说话间的功夫,雪舞同海棠已领着人把洗漱用具准备停当了,上来服侍着帝后各自去洗漱更衣。 阿娇洗浴出来后,刘彻早已上榻了,她便跪坐在梳妆台前由着海棠几人卸妆拆。见雪舞不过半天时间就已和四人有了些默契,心下安慰,待收拾妥当后叫过她道:“她们四个性子都好,好好同她们相处。别拘束,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 雪舞笑着应诺,而后同着海棠四个缓步带上门退出去。 今夜她和木笔一起守夜,比起凶险万分的江湖生活,宫中的生活目前看还是挺有意思的。 主人从前的四个贴身侍女都没有排挤她,待她像姐妹一样。 不对,不能叫主人,现在该叫皇后了。 雪舞拍了一下头,接过木笔递来的毛毯两个人和衣在外屋榻上守夜。 阿娇走到榻边才现刘彻早已睡熟了,她心下又是好笑又是心疼。洗漱前还拉着她的手说要等她叫她快点,结果这一转眼的功夫就睡着了。显然是累极了吧,连她都觉得这一天太长。 她轻手轻脚地上榻在他额上轻轻印下一吻,正要慢慢躺下。 却霍然现他竟一下睁开了眼睛,笑的像一个狡猾的狐狸般。 阿娇失笑,抬手就要去打他。娇嗔道:“你吓我一跳,知不知道?” 刘彻望着不施粉黛眼含笑意宛如少女的阿娇,心头没来由地一跳。他本来只想吓吓她,但是现在他有了别的想法。 阿娇见他久久不说话,只用炽热的阳光望向她。气氛一下变得旖旎暧昧起来,她的脸腾地一下红了,想到他在车上说的等回宫的话。 她很有些不好意思,咬着唇扯过被躺下。 下一秒却就被翻身上来的刘彻压倒,他的声音低沉又有磁性,麻麻痒痒地响在她的耳边。“是啊,差点忘了之前说过的话。” 阿娇又羞又急,正要说话反驳他,却被他气势汹汹的吻给堵住。 她的手渐渐环上他的腰,意识也慢慢模糊起来。 洁白如雪的月光漫洒在一望无际的汉宫上,万籁俱寂中夜已经很深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两百五十八章 封侯 阿娇再次清醒过来时,已是清晨了。八一?中文?网?w?w8w?88?z?w1?com 她伸手朝旁边摸去却落空了,刘彻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起身了。 昨夜也不知道折腾到什么时候,他却还是起这么早,还真是对自己苛刻的紧。 她疲乏地在被子里伸了个懒腰,只觉得浑身像散架了似的无力。昨夜的情深缠绵不觉又在脑海中流转起来,她情不自禁地笑起来,却又生怕这笑让人瞧见了。 阿娇赶紧拉过被子蒙住自己,而后在被子里裂开嘴笑个痛快。 真好,她所爱的人并不是偷了谁的占了谁的。 还以为自己是陈娇时,既害怕命运露出狰狞的笑脸让她万劫不复,又愧疚自己占据了本该属于原主陈后的位置。所以,她刚开始时战战兢兢不敢爱他,到后来无法自拔地沉沦进去也是抱着不要让自己留遗憾的想法。 但是现在她现自己就是真正的陈阿娇,这世的缘分更是她生熬了两千年才得到的。 从今以后,她会毫无顾虑无所保留地爱他。 有人说,这世间所有的爱只分三种。你单恋他,他单恋你,和彼此相爱。 她非常幸运地拥有了这最后一种爱,上天其实待她已经不薄了。 想到这里,她开心地裹着被打滚起来。 紫荆同玉兰领着宫人们站在门外轻声地喊了几声“皇后,该起身了”,才把阿娇从傻笑中唤回神来。 她清了清嗓子,若无其事地道:“进来吧。” 待更衣洗漱后坐在铜镜前由玉兰梳妆时,阿娇才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陛下呢?” 玉兰心中好笑,皇后从她们进来时,那嘴角的笑意就压也压不下去。她还以为会立马就问陛下呢,但久也不问,玉兰又怕自己主动说起了,皇后面薄脸上撑不住。 所以皇后不问,她也就只当不知。 现下听了她问,便笑道:“陛下起身就去跑马了,现下刚回来,也正在洗漱更衣呢。” 阿娇哦了一声,继续在梳妆盒中挑拣着饰。 刘彻去接她时,说衣裳饰给她攒了些。昨天回来还没顾得上这事,刚刚更衣时望着满满挂了偌大一间屋子的衣裳才知道哪是一些啊,是真的很多啊。阿娇几乎挑花了眼,最后信手挑了件黄地素缘绣花袍和绛绢裙换上。 待到梳妆时宫人们又捧上十多个珠宝盒来,她便只留了第一盒,其余都叫撤下去,日后再慢慢看。 等玉兰梳好朝云近香髻用一根白玉嵌翠碧玺花簪固定住后,阿娇递给她一对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道:“就戴这个就够了,旁的不用了。”又戴上对白银缠丝双扣镯,便起身朝外走去。 刘彻已经在膳桌旁坐下了,见她打扮的清丽脱俗不觉眼前一亮。 虽说自小和阿娇一起长大,又同床共枕这么多年,却还是会经常被她惊艳到。 他等阿娇跪坐下叫传膳后,俯身过去低声赞叹道:“你真好看。” 阿娇嘴角边绽开笑容,没有说话。 刘彻又道:“一会同朕一道去宣室殿,左右留在这你也没什么事。” 阿娇正要说哪没事?刚回来宫里宫外不都有的忙吗? 刘彻见得她要开口,先一步道:“回来时你不是给朕说了两个人吗?现今可还在李广那,正好朕今天要见他。” 阿娇这才想起张博达和赵破奴还在李广处,虽然和刘彻提了但昨天刚回来也没顾得上他们。既然是自己把他们带到长安来的,自然不能没有下文。她一下被说服,点头说好。 用过早膳后登上御辇后,走了段路阿娇便犯起困来。昨夜实在睡的太迟,也不知刘彻是怎么能这么有精神头? 她强撑着不睡,望向重重宫阙楼阁间升起的白茫茫雾气。天穹尽处,太阳已经升起老高了。碧蓝的天干净极了,一丝云都没有,可以想见今天又是个酷热天。 到了宣室殿中跪坐下,本就睡意朦胧的阿娇愈思睡,拿着一卷帛书也看不进去。 刘彻便叫她去侧殿榻上睡会,阿娇听了便没有继续强自坚持,起身去侧殿睡了。 她是真疲倦极了,沾枕头盖上被便睡着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再醒来时已是日光炽烈,她望向殿中刻漏见已是巳时了。 浑身倦乏已去,她便下榻穿上丝履往正殿走去。 却听得一阵叱责声越来越大,是刘彻在对什么人脾气,为了怕大臣们见了她面子上更难堪她便停下站住。 “说啊!接着说!还有什么话都趁早一块痛快地说出来!” 没有人说话,缄默得让人觉得窒息,阿娇便更不敢走动出声响了。 过了一会,刘彻含着怒气的声音再次响起。“行,都不说了是吧!那轮到朕说了——” 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和殿门,阿娇都觉得自己听见了刘彻的无奈叹息。 “公孙敖,你是败的最狠的。一万骑兵你给朕折了七千,七千啊!你可真够大手大脚,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是吧?” 有人扑通跪下,语气羞惭懊悔。“臣无颜见陛下,臣愧对将士们的英魂。” 刘彻冷哼了声后道:“知道对不住还不够,你得补过。”他话锋一转,讥诮地说道:“不过,比起连匈奴人面都没有见着的来去轻松的公孙贺将军,你公孙敖好歹还迎面上了。” 被点到名字的公孙贺也是扑通一声跪下,却半响没说话。 刘彻也没有继续理他,转向下个人。“李广将军——” 到李广时,刘彻的怒气似乎终于弱了些,毕竟李广输是输了,但却是输在数倍重兵围攻兵力不足上。比起前两个将领,李广叫他心中尊重。 李广却刷袖跪下:“臣输的彻彻底底,实在是狼狈至极。请陛下责罚!” 刘彻踱了两步道:“你啊,是名气太大,以至于匈奴人集齐了重兵要一口把你吞掉。你输的委屈但也不冤枉,若无轻敌之意何至于陷入重重包围?但心里也别有太大抱负,胜败乃兵家常事。从此后须知道要守弱了,谨记!” 李广大声应诺。 刘彻最后才说起卫青,从语气可以听出来他的心情好转起来了。“卫青,你不错,没有叫皇后在朕跟前丢脸,也对得起你师傅程不识的栽培了。” 卫青沉稳的声音响起,一如他严谨的性子。“臣侥幸不辱使命。” 刘彻笑了,道:“哪有那么多侥幸?你啊,就是性子稳,好,很好!朕封你为关内侯,春陀——” 春陀应声进来,刘彻接着道:“颁诏!” 卫青慌忙跪下谢恩,刘彻不免笑道:“你卫青也就这个时候才有几分年轻人样子,这是你应得的,别惶恐!”他顿了顿,好似是漫不经心又好似着重强调地道:“皇后如今大好了,听着你的消息正高兴呢,哪日进来见见你的伯乐。” 刘彻主动地把皇后大好的消息再说了遍,来叫昨天还没来得及传散开的消息传出去。 卫青连忙道诺,心中却惊讶地几乎叫出声来。皇后不是已经薨逝了吗?他还亲自找过,现在这是? 他死死按住心中的不解,没有表露出多余的情绪。 比起卫青的讶异不解,阿娇在门后却不觉笑了:他这还是想着她两个哥哥不得用,打着把卫青绑在她身后,给她撑腰的想法啊。 而后又听得刘彻道:“至于其余三位将军,就交给廷尉去决议。” 一阵盔甲摩擦声和告退声中,刘彻却叫住李广道:“李广将军,你留下。” 李广恭敬道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两百五十九章 老虎 刘彻淡笑着望向李广,示意他坐下。八一中?文网?w=ww≈zwcom 李广没有推辞,当即跪坐在下。 陛下心胸宽广,向来不会把朝政中的情绪带到私下来苛责臣子。朝中都说陛下颇有高祖之风,容人爱才之量是很有的。 既说了交给廷尉决议,这把他留下绝不是还要计较他兵败被俘的事。 李广生性磊落,为人没有多少心机。能历经三朝岿然不倒,靠的主要是名将之才和一颗纯臣之心。 是以他被留下倒一时半会间没有想起会不会是因为知道皇后大病真相,在他看来这是陛下的家事。既然无损于江山社稷,他自然只会把这个秘密带到地下去的,永生永世不会吐露。 难道是边关又有急报?匈奴人被烧了龙城后掠关报复了? 想到这里,李广心中不免有些着急,抬眼望向刘彻。 却见刘彻冲他笑了一下示意他稍安勿躁后,却往侧殿大步流星去。 李广只得按捺住满心不解,静默坐着。 从刘彻说要李广留下,阿娇就知道下面刘彻该叫她见李广了。又觉得自己说睡觉却在门口站着像偷听,便蹑手蹑脚地往后退去。只是她还没来得及走几步,刘彻就推开了殿门进来正好见着她做贼似的样子。 阿娇咬着嘴唇立时站住,只觉得进退都有些尴尬。 前世时,刘彻晚年可是除了自己真的谁也不信。他防外戚,防到逼得刘据和卫子夫起兵造反,防到杀钩戈夫人以防母壮子弱。 固然现在他待她没有一点防备,但阿娇以后必然会掺和朝政,不想他想起今日一幕心生猜忌。 帝王总是越走越孤独,他也不会例外。 刘彻唇边却显出笑意,上前牵过她道:“正好你起来了,走吧,李广在外面等着呢。” 阿娇拿眼去瞟他,见他笑的一脸灿烂。当下也把心中那点微妙的情绪压下去,同他走出去。 李广听得动静回去看,却是帝后相携而来。这才知道他们方才说话时,皇后原来在侧殿,又想起陛下去接皇后时一路上的亲密无间,不觉心中感慨陛下待皇后倒是始终如一。如此帝后情深,也正是国之幸事。 先帝当日废薄后,李广心中就不甚赞同。但苦于薄后无孕又是自请废之,他也只能无话可说。 他当即起身对皇后行礼,“臣见过皇后。” 阿娇浅笑道起,同刘彻在上坐下。 李广起身重新跪坐下,心中这才想到莫不是叮嘱自己严守皇后离宫的消息。 正在猜测时,帝后相望了一眼到底还是刘彻笑着开口:“把李将军留下,是皇后想问问还在将军府上的张博达和赵破奴。” 原来是说他们两个啊,李广露出了然的表情。心想先前还想皇后刚回宫只怕一时半会没空安置他们俩,还叫他们就安心在他府上住着。 李广道:“他们两个现下都在臣府上,皇后不用挂心。若是要见,臣明天把他们送进来。” 阿娇点头道:“既如此,便烦劳将军了。” 说好了明天便让张博达同赵破奴进宫后,李广便起身告退。 张博达这年轻人倒还还真不错,听他说话颇有些见解,就是为人处世实在还太单纯。那个小孩子也招人喜欢,到了府上抢着干活。一说他们要走。李广倒还有些舍不得,他一边走一边想也不知道这两人到底是皇后什么人。 他也不是没有猜测过,只是想着皇后不说这张博达也不说,他总不好强问吧。 这点好奇心也不过想想就散了,在李广心里始终挂着的到底还是边关。 也不知道这次廷尉怎么裁决他,丢官罚钱倒也没什么,只怕再也没有上战场的机会了。 李广一路出了宫,骑马往家中去叫来张博达和赵破奴告诉他们明日进宫。 张博达倒还没有什么,他是留侯嫡孙,从小听着宫里朝内的事长大。皇宫对他来说不过就是天子居所,他只关心他这个皇后师妹怎么安排他。 赵破奴就不行了,听说要进宫忐忑不安了一夜。 他哪能想到救了他性命的主人竟是皇后,又想皇后召他进宫会不会是要他去做小黄门呢。 他一时想当初既说了愿为奴,身家性命便都是皇后的,自然是皇后说什么是什么。一时又想那岂不是要让他们赵家绝后,也不知道爹娘能不能明白他的苦处。 这时的赵破奴,到底还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孩子。 他根本就不敢想自己会成为如同李广一般耀眼的大汉名将,是以到最后也没有觉得成为伺候皇后的小黄门有什么委屈的。 赵破奴到了天明时分才微微眯着会,等到用过了早饭同着张博达一起随李广进宫时在马上车上困的不行,连看看巍峨大气的汉宫也没顾上就被叫醒说到了。 他下了马车,几乎被眼前所见惊呆。 连绵起伏的宫殿楼阁,随风扬起的宫幔重重,威严无比的带甲卫士,无一不彰显着汉家风度。 他生命的前十二年,连郡守的官邸都没有见过,怎么敢想象皇宫是何模样呢? 他走在最后面,一步步踏上长长的汉宫阶梯。 赵破奴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只觉得这汉宫大的可怕,恐怕就是几天几夜也走不完。 他忽然有些害怕,觉得和主人间生出了莫大的距离感。 但当他一路被领进一处宫殿后,一个三十左右的看着很和气的黄门迎上来带着笑叫他们等一会,他这就去回禀陛下同皇后。 赵破奴这才知道,原来陛下还要见他们。 陛下?就是那个他们日日夜夜盼望着能救他们的陛下吗?就是那个富有四海的尊贵无比的陛下吗? 他一时间,竟然紧张的腿肚子直打哆嗦。 等那个和气的被李广将军叫做春陀的黄门出来叫他们进去时,赵破奴只觉得浑身有些不听使唤,软绵绵地走不到道,心也跳的快极了。 他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才有了些力气。 赵破奴低着头模仿着李广的动作见过了礼便一直站着,他不敢东张西望。心一直砰砰乱跳,也没有勇气去看主人和陛下。 他听着陛下同李广将军说话,从语气听陛下似乎是个脾性很好的人,这和他想的不一样。 赵破奴一直以为陛下会很凶,至于为什么这样想他也说不明白。 过了一会,陛下又同张博达说起话来。 赵破奴不免很佩服他的侃侃而谈,他知道张博达是一点也不害怕,到底是皇后的师兄。 他听不懂张博达说的那些话,但是陛下显然很高兴一直夸张博达。 “那个孩子,抬起头来。朕也不是老虎,不吃人。” 忽然间,一道声音响在赵破奴耳边,而后他感受到好几道目光全集中在他身上。 这是在说他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六十章 托付 赵破奴迟疑地仰起头,直对上一张英气勃满面笑意的脸。??八?一?ww≠w≈zwcom 原来陛下这么英武,他更像一个将军一点。 也不知道为什么,望着陛下的笑容赵破奴也不觉得怕了。 往右看去,主人也望着他温柔地笑。 赵破奴一下就自在起来,他没有结巴地把陛下问他的话都答了。 他说起他的家乡,说起全家的惨死,说起匈奴人的可恨,说起他改名的志向。 等他停下来时,望着一殿认真听着的人。忽然觉出了些后怕,他是不是话太多了。 却不料陛下走下来拍拍他的肩头满含鼓励地说道:“好名字!破奴,好志气!” 他的手很温暖也很有力气,赵破奴心中只觉得心中一下涌出无限热血。 陛下夸他了!陛下说他有志气! 他激动的都没注意到李广告退,还是又进来了个人说话打断了他的心潮激荡。 “臣卫青,见过陛下!见过皇后!” 卫青? 那个踏破匈奴人圣地龙城的关内侯卫青? 赵破奴不由侧脸去望向身旁的人,他全身穿着盔甲,粗眉大眼。虽说还有些年轻人独有的朝气,但身上散着说不出来的煞气。 他知道,那是在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煞气。老人们都说,这样的人就是妖魔鬼怪也不敢犯他。 阿娇见赵破奴眼带着崇拜好似见着偶像,便笑道:“看来卫青现在还真是谁都喜欢,破奴看你的眼神都放光了。” 这话说的满殿人都笑了,赵破奴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卫青朗声笑道:“皇后过誉了,卫青能有今日都是因为皇后赏识。”e 陛下听了这话也道:“所以,朕时常夸她这是哪来的好眼光啊?” 啊?原来卫青将军是皇后提拔起来的?赵破奴惊讶不已。 阿娇却没有被夸的满足感,一想到卫青是卫子夫的弟弟。 卫子夫当日能风光至此,也是因着卫青同霍去病这双壁的耀眼光芒。 而她陈阿娇,并不需要去沾卫子夫的光。 她只是到底不忍心因为自己的怨恨而叫明珠蒙尘,她不能看着刘彻实现不了心中抱负。 至于卫青所带来的荣光,她并不是那么想拥有。 她是陈阿娇,自有她自己的傲骨。 是以她只是淡淡一笑,并没有去接他们的话茬。却转向赵破奴问道:“破奴,你既然有这个志向。那便跟着卫将军学武从军如何?” 赵破奴眼中立时迸中不可置信的惊喜光芒来,又听得她问卫青:“卫将军以为怎么样?” 卫青望向满含着期待的少年,恍惚间看见了还为马奴时的自己。当即便应道:“臣府上有个和破奴差不多大的外甥,也正学武呢。正好,两个人能作伴。” 外甥?是霍去病吧? 阿娇心中暗忖道,前世这个时候因着卫子夫的关系。霍去病早就被刘彻召到宫中来了,活泼张扬的性子半点不像卫家人,倒像是刘家人。是以,霍去病倒差不多是长在宫中的,深得刘彻的喜欢。 只是这世,宫中没有了卫子夫,卫家人进宫自然不能像从前一样自在。 但是阿娇已经不担心了,卫青这颗将星已经冉冉升起,霍去病的出头自然也不会太困难。 阿娇扭头叫赵破奴谢过,见破奴高兴的合不拢嘴不觉也笑了。 “陛下,皇后,草民也想去军中。” 张博达却站了出来,声音洪亮地说道。 阿娇不觉讶然地望向他,刘彻先问道:“为何?” 张博达笑着说:“草民这一路上走来,心中也生出了一股子热血。草民想不把学的这点东西给埋没了,还请陛下同皇后成全。” 张博达说要去军中还真出乎阿娇的意料,她原以为他会留下替刘彻出谋划策。不过转念想想,他学的奇门遁甲用在战场上其实才能挥更大的作用。便同刘彻相视一笑,点头道:“行,只是你想去谁麾下?” 张博达微微一笑,显然是早有了定论。“正所谓一事不烦二主,草民想去卫青将军麾下。” 阿娇心中有些别扭,不愿和卫青牵扯太深,但刘彻已经先一步应好了。她也拿不出什么理由反对,便只能接受。 话到这里,也是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卫青便带着两人告退。 阿娇在他们出去后不觉长长地出了口气,前世时她所关心的不过是后宫的那片天地。所以,她理解不了刘彻。 但这世,她以为自己是陈娇而不是陈阿娇时,当她走出了长安城去到了边境时,她才彻彻底底理解他的抱负。 他心中装着整个世界,他的天地比她想象的还要宽广许多。 而这种试着去靠近他,远离从前那些后宫争宠的感觉还真的很不错。 待得人走完后,已经到了午膳时间。 两人便在宣室殿用了饭,而后在院中逗弄起雪狮子来。 雪狮子这一向的心情显见是极好的,跑起来活像一道白色闪电。 见得主人叫它,又是一阵风地卷来。 夏日开的花不少,但比起那无边的浓重碧绿就显得淡多了。望着那绿色,就够让人觉得凉意逼人了,更别说带过一阵风的雪狮子跑来更叫人觉得廊下站着也不甚炎热了。 它咴咴叫着拿头去蹭阿娇的裙摆,她便蹲下来抱着它的头抚摸它。又想起它天生对武将的好感,不免打趣它:“今天有没有又去跟人撒欢啊?” 小冬子跑的吭哧吭哧地远远站住,听了这话心道可不是吗?先来了李广将军,后又来了卫青将军,就是那个文文弱弱的书生和小孩子也招它待见。就没见它什么时候见着他这个日夜伺候他的人,这么高兴过。 宣室殿是皇帝日常议政所在,现下又添了阿娇。帝后的用冰统归了一处,自然是凉意沁人。 但这正是盛夏天,烈火般的阳光直叫人说不出来的沉重烦闷。 紫荆快步走过炙脚的宫道,一路上的许多花草都没精打采,垂着头露出倦意来。 她满头大汗地终于走进宣室殿后,凉意袭来卷起她的裙摆,只觉得畅快极了。 她同春陀见过礼后便往里走去,在廊下见着了阿娇。 阿娇见得她来,自然知道必定是有事,当即便问道:“怎么了?” 紫荆屈身行礼答道:“是长公主进宫了,正在清凉殿呢。” 听说是馆陶,阿娇一下雀跃起来,娘这是进宫说阿爹的消息吧,也不知道阿爹怎么样了。 她扭头对刘彻说了句回去一下,也不等他答应就起身同紫荆出去。 刘彻不觉好笑,他还能硬拉着她不让她走啊? 听着娘来,比什么都高兴,还是孩子心性啊,可贵可贵。 他笑着摇头走进殿内,娇娇既然不在了,他便看会奏章去,也免得晚上还处理不完耽搁了。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六十一章 拦人 (很少看中文和氏璧加更) 出了宣室殿,阿娇立马从重重热浪里感受到了夏天的滋味。网w?w1wzwcom 这两天一清早就到了宣室殿,黄昏回去时也已经凉下来。 晚上在清凉殿中更是感受不到炎热,还得盖着厚点的被子睡觉。 她倚在辇壁上,只觉得自己被热透了。索性推开车窗让滚热的空气涌进来,看看外面分散下注意力一会也就到了。 但还是无济于事,到了后面只觉得自己活像一条死鱼了。 等好不容易到了清凉殿,她也顾不上什么皇后风范了,几乎是小跑回的正殿。 馆陶正在殿中悠闲自在地饮茶,见她风风火火满头大汗地进来不免又心疼又好笑。起身拿了帕子递给阿娇擦汗,又亲自在海棠递过来的银盆里绞了手巾给她。 “你啊,多大了,还跟个小孩子一样。” 阿娇洗手净面后,舒服地往冰蚕丝织成的满座生凉的冰丝茵上坐下。瞬间暑热尽散,她这才有功夫同馆陶说话。“娘,爹怎么样了?” 馆陶莞尔,拿手去点她的鼻子。道:“你们父女啊,还真是——你爹在你回来的第二天就一直催促我进宫来瞧你,你也是一见面也不问你娘好不好,张嘴就是你爹。明明小时候最黏的是我,怎么这长大了倒转性子了。” 阿娇便拽着她的胳膊去摇她,撒娇道:“哎呀,你怎么还要和我爹吃醋?他这不是生病了吗?” 馆陶被哄的笑盈盈,也就不逗她了。道:“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哪那么快的?不过你回来后,确实好转很多了,侍医说再有一个月左右就大好了。你别担心家里,还是多对彘儿用心。” 说到这个,她不免靠近阿娇低声道:“我怎么听说你刻薄了尹良人和三皇子?” 宫中这些事,想要瞒馆陶自然是不可能的。 阿娇听了这话立时便要撅起嘴来不依,馆陶又赶紧道:“娘知道,你是皇后,这些人哪有搁你跟前蹦跶的份?但不管是帝王还是平头百姓,当爹的总还是疼孩子的。你就是瞧不惯他们,也只当看不着就行了,别给自己惹这些坏名声。” 馆陶说到这又欲言又止起来,阿娇只做不知。她知道她是想劝自己说子嗣的重要性,但又想到王太后同武安侯给她下了毒,又怕戳中了她的伤处叫她难受。 阿娇现在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说自己一定能怀上孩子,别到时候白白叫馆陶期待。 是以她并没有告诉馆陶自己或许还能有孕的事,却转了话头又问起家中大哥二哥来。 馆陶道:“你这个两个哥哥没有大用处,但现在叫你拘着,也不会给你添乱。我和你爹心里也就放心了,别挂念他们,他们也晓得替你争气。” 阿娇笑着点头,馆陶却又似乎终于想起什么的,开口说道:“你这一回来,一“病好”,那些命妇们几乎把我们家的门槛踏破。她们不敢进宫扰你,就来给我送礼求见,你大嫂隆虑应付她们应付的都头疼。” 自己这个众人眼中病的要死的皇后终于好了,必然得对长安城中有所冲击。阿娇自然知道,但左右她白天都随着刘彻在宣室殿,谁也不敢冲到宣室殿去。 所以这两天倒还没什么求见的,她还以为长安城人变清高了。却原来是此路不开,另辟蹊径去走馆陶的路子了。 从前舅舅还在时,馆陶作为他唯一的姐姐很能说得上话。那时候,家中也是门庭若市。 想到这她便叮嘱馆陶道:“现在当皇帝的虽说既是你外甥,又是你女婿。但到底没有舅舅跟你血脉相连那么亲密无间,你可别再接谁的礼受谁的托。” 馆陶失笑道:“行了,我的小祖宗啊。娘就这点眼力见还没有,从前人家求我那是因为我是大长公主,现在求我是因为我是皇后她娘。你放心吧,家里帮不上你,也不会给你惹祸。” 阿娇欣慰地拉住馆陶的手,道:“娘能见事分明,我也就放心了。” 馆陶听了这话,拿手去刮她的鼻子,佯作生气地道:“你啊,老当娘老糊涂了。” 馆陶不说老阿娇还不注意,听了这话认真打量了下馆陶。见她鬓角已经微微染上白霜,脸上也有了皱纹,虽说还雍容华贵,但到底不复年轻时的风华绝代。 心下不免有了几分心酸,她娘的确老了。当下愈拉紧她的手说:“胡说,我娘才不会老。” 馆陶听了这孩子气的话,眼里闪出泪花,笑着道:“行,娘活成老妖怪,一直陪着我们娇娇。” 母女俩又说了些贴心话,眼见着已到申时,馆陶便起身回去,说等过几天才进宫来瞧阿娇。 阿娇把馆陶直送出清凉殿,馆陶临走前又拉着阿娇的手说:“从前哪个皇后嫔妃也没这殊荣同皇帝住在清凉殿,你要惜福,娇娇。” 阿娇点头,目送着馆陶离去,直到看不着影才回了殿中。 她在殿中看了会帛书,叫来海棠去少府吩咐晚膳多上点芹菜、落葵、芦笋,再加道牛肉羹和鸽子汤。 冬天虽也能吃着温室里燃火催生出来的蔬菜,但当季蔬菜瓜果的滋味可是清甜的许多。 再吃点温补的牛肉和鸽子,去去燥热。 阿娇打算好了,便又捡起书一边读一边等着刘彻回来。 只是不觉间到了日影西斜的时候,她抬头望向壶漏见已经到了酉时,不觉心中暗奇。往常这个时候刘彻早回来了,今天这是怎么了? 本欲叫玉兰去打人问问,又想着肯定是被朝政绊住了。 若是真走不开要耽搁太久,他一会就会打人回来说。 这么想着,她便又倚在窗边看起帛书来。 天边晚霞晕染开许许多多根本就说不出来的颜色,瑰丽万分,夕阳的余晖撒在她脸上,让她觉得分外舒服。 阿娇对刘彻的晚归的确猜中了一部分,他确实被手上的一点事绊住了。但想着马上就能好,就没叫人回去告诉阿娇。 等终于走出宣室殿踏上了御辇,没走几步却叫人截住了。 是尹月娥抱着刘胥,跪在前面。 春陀一见着她,就知道这是还不甘心来向陛下哭诉了。但他总不能当着这么多人面呵斥她叫她走吧,只能去回禀刘彻说尹良人在前面跪着要见他。 果不其然,刘彻也是一下明白了她的打算。宫中事他真想瞒住什么,谁也打听不出来,所以尹月娥不知道是他一开始就不叫阿娇见她的。 而现在尹月娥却要来挑拨离间,说阿娇的不是。这么想着,刘彻的眉头一下就紧皱起来了。一言不,只招手**陀去打她。 春陀便小步跑到尹月娥跟前,告诉她陛下不想见她。 尹月娥好不容易打听到皇后出了宣室殿,还一直没有回去。自然不能放过这个机会,抱上孩子估摸着时间早早跪在这里。 虽然天至黄昏,空气中热气渐渐散去,但被炙烤了一天的宫道被烤的滚烫。 她跪了一会就觉得双腿被烫的受不了,但又不知道陛下到底什么时候来,只能咬牙跪着。现在终于见着了陛下来,春陀那个小人说不定为了讨好皇后根本没有回给陛下就叫她走,她怎么甘心?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两百六十二章 少使 (补更) 尹月娥狠狠地瞪了一眼春陀,咬牙切齿地抱起刘胥。?网???w1w1w1??8z?w??c?om 一岁多的孩子本就很有些沉,尹月娥自他生下来又没怎么抱过,只是逗弄他多一点。是以她的臂力并没有被锻炼出来,自己又跪在硬邦邦滚烫的地上这么久,还抱着刘胥。 双手被坠的生疼到现在直麻,她拼命想站起来,但跪的晕又被刘胥带的重心往前。一个踉跄险些把孩子摔出去,春陀赶紧眼疾手快地上前拖住刘胥的后脑勺,才没叫他摔下来。 但尹月娥可一点谢谢春陀的意思也没有,她站稳后把刘胥抱好了就往前冲。 春陀倒也不要她有什么谢意,这要刚刚真出了什么事。他到底也还是走不脱干系,他现在就头疼尹月娥这傻劲,明明都跪的头晕眼花了,怎么还有劲往前冲? 他可真想把她拉住告诉她,她所以为的那点特殊到底是怎么回事。但真要说了,皇后第一个会不高兴陛下喜欢这么个学她的不说,陛下一剑就得给他捅了。 春陀现在真是一个头两个大,他总不好光天化日地和嫔妃拉拉扯扯,那像什么话? 是以他只能陪着笑脸象征性拦着,但尹月娥可没有半点客气。 到最后,到底叫她冲到了陛下跟前。 明明前一刻还抱着孩子劲大的不像话,一见着陛下泪珠一下就唰唰滚落下来。 哽咽着委屈不行的行了一礼,又对三皇子刘胥教道:“快叫父皇。” 刘胥怯怯叫了句:“父父——” 刘胥 刘彻面沉如水的脸色终于有了些波动,他望着刘胥点了点头,却还是没有说话。 但这落在尹月娥眼里却是陛下还记得他们娘俩,不免想起从前陛下对她的纵容。又想到被冷落正是因为不小心犯了代王的忌讳,现下这样又是因为皇后给她脸色看。只觉得悲从心中来,大颗大颗的泪滚个不停,楚楚动人满面哀戚地叫了声“陛下”。 那模样,真真才是叫人肝肠寸断呢。 但出乎尹月娥意料的是,刘彻只是瞥了她一眼,冷冷地问道:“天这么热,不在宫里待着。来这堵朕干嘛?像什么话!” 尹月娥被这话说的一下楞了神,也忘了哭,扬起头望向刘彻。但见他英武还如从前,只是又恢复了那冷的可怕的样子。 她相信,陛下也是对她有些微微动心的。不然,不会对她那样好。 但就因为皇后,这一切就变了,都是因为皇后。 尹月娥委屈极了,抽抽搭搭地道:“妾听说皇后大好了,便带着胥儿想去见见皇后给皇后道喜——但皇后竟然——竟然——” 说到这里她几乎说不下去,泪流满面了好一会才又接着道:“她说不耐烦见妾——妾是好心想去给皇后问安——” 她以为陛下会露出惊诧的样子,但陛下听完后只淡淡地“哦”了一声便吩咐启辇。 这就要走?一句话也不说也不问就要走? 尹月娥满心不解,抱着刘胥又跑了几步,继而嚎啕大哭。 忽然辇停住,而后听得脚步声匆匆过来。 是陛下吗? 尹月娥仰起头,现真的是陛下在朝她大步流星地走过来。 她不由大喜过望,满面泪痕地绽放出一个笑容。 然而陛下走到离她几步远的地方站定,扭头对春陀说:“传朕的旨意,尹氏以下犯上,非议中宫,降为少使。” 尹月娥如遭雷劈,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忘了说话只定定地望向刘彻。 他的眼神里写满了深深的厌恶,活像她是个十恶不赦的人。“这次你听清楚了,这是朕亲口说的。” 而后便霍然转身而走,留给尹月娥一个决绝的背影。 尹月娥站在原地,抱着刘胥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整个人一片麻木,看什么都是混混沌沌的。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她只知道她现在深刻体会了什么叫心灰意冷。 陛下竟然护她至此!哪怕,她是错的。 是不是就因为她出身好?是不是就因为她和陛下一块长大? 尹月娥坐在榻上不住地想,是不是就因为落后这一步就永远跟不上了呢? ***** 阿娇在清凉殿中直等到灯火通明,才总算等回了刘彻。 他气冲冲地走进来,好像不痛快极了。但在一见到阿娇,他又瞬间笑的灿烂。由着她替他更衣洗手净面时还问晚膳吃什么? 阿娇便赶紧出去吩咐海棠叫人布置膳桌,等再进去想问他哪不高兴时他就是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说。 用完晚膳,又赶着她去练字,说是字久也不练就会生疏。 阿娇被他拘着练了半个时辰的字,才被放出来去洗漱卸妆。 趁着这个功夫,她便问雪舞问了春陀是怎么回事吗? 问这话时,她也不抱太大期望。春陀一向嘴严,何况这种刘彻自己都不想说的事,他就更不会说了。 雪舞笑道:“哪用得着问他?现下后宫里正传得沸沸扬扬呢,听说是尹月娥堵了陛下的辇去告您的状,陛下说她以上犯下把降为了少使。” 阿娇不觉愕然,她是万万没有想到这尹月娥会这么傻。竟然会为了这么点事去说她的坏话,就是从前的栗姬也没有这么傻啊。 但心下又不免有些生刘彻的气,他要当初不宠信她,还连孩子都有了。怎么会有现在的事? 阿娇半点也没有给他处理这些后宫间争风吃醋的兴致,她可没有卫子夫的耐心和那贤良劲。 她的心就是很小,既没有容人之量,更做不到把别人的孩子当做自己的来对待。 阿娇深深地出了口气,而后想她能做到的最大的善就是当她们不存在。 她不会害她们,也不会对她们好。 想争宠的尽管来,但凡能抢去,她拱手相让。 待雪舞为她取下耳坠后,又替她梳顺了头。阿娇拉着她低低地说道:“想办法联系宫中太皇太后留下的暗桩,我有事要查,谁也不能惊动,只能用他们。” 雪舞点头应诺,阿娇便起身撩开放下的宫纱往里卧进去。 她本可以跟刘彻说,以他的力量查起来应该会轻松很多。但阿娇不敢肯定幕后黑手究竟是谁,以免他将来为难,还是她自己来查。 她脚步轻盈地到了榻边,脱去鞋袜。却冷不丁被身后的人抱住,他俯在她肩上低低地说:“怎么才来?” 阿娇笑着回头,在他脸上印下一吻。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两百六十三章 假宠 不过一夜的时间,尹月娥以下犯上被降为少使的消息就已经传得无人不知了。?八?一中文w1wwzwcom 就是扫地的小黄门也知道生育了三皇子从前得过一段时间宠的尹良人彻彻底底失宠了,这下可算是以后难得翻身了。 哪怕有个皇子也难,生母品行有亏还会带累孩子的前程。 只是贵人们的世界和小黄门的世界实在太遥远了,是以他也只是好奇地关注了一下就把抛在脑后,还是专心扫院子。 但处在风暴中心的后宫中人却是没法置身事外,脑子简单点的为盛气凌人的尹月娥倒霉开心,脑子灵光点的不免有些兔死狐悲,尹月娥也算有过宠的,在皇后跟前如此不堪一击,那么她们呢? 那是皇后,是先帝为陛下定下的元后,天然地就拥有了叫她们不可越的身份地位。 更别说,皇后还一直简在帝心。 这叫她们怎么跟她争?完全就不在一个阶层里。 眼看如花年华就要白白葬送,不少嫔妃真是悔青了肠子。早知如此,何必进来争这份得不到的荣华富贵呢? 但宁蒗是不会后悔的,她是这里面最理智最清醒的人。 她千辛万苦从那个要把她当垫脚石的家里挣扎出来,就连她娘死也没有向陛下求情,怕招了陛下的厌恶。为的就是不再像她娘一样一生身不由己,她想站到很高很高的地方去,高到足以把碾压所有人。 宁蒗知道自己是幸运的,她入了宫侥幸得到了一阵恩宠而后生下了闳儿。哪怕以后会一直失宠下去,但只要把闳儿教好,她自身又没有错处,天长地久总会有他们母子出头之人的。 此刻她正抱着快两岁的刘闳教他念书,全然没有为尹月娥的事而感到惊讶。 尹月娥自视太高,想得到的也太多,所以她现在什么都得不到了也是正常。 其实宁蒗比起后宫中人还是占点先机的,因为她知道皇后不是大病而是离宫。宣扬出去,不管人信不信,皇后多多少少会受到冲击。但就连陛下都为她遮掩,还为她杀鸡儆猴,宁蒗宣扬出去也不过是杀敌八百自损一千。 所以,她很能沉得住气的把这个秘密深深埋在心里。 而正处在风暴中心的尹月娥却是闭门谢客,谁也不见。 她在榻上一直没有合眼,也没有起身,只是那么躺着。 宫人中最得她喜欢的绿音都被骂了一回,就更没有人敢劝了。 尹月娥真想就这么躺到地老天荒,也好过出去后叫那些少使嘲笑。她们现在一定在笑她,笑她从前自诩为宠妃的派头,笑她谁也欺负,谁也瞧不上。 她只要一想到自己现在是少使,就觉得满心被羞辱的怒火湮没。 陛下怎么能这么对她? 她好歹也生育了皇子,叫她跟那些上不了台面的少使平起平坐来折辱她? 她躺在床上茶饭不思,动也不想动。 刘胥哭闹了好几回要娘,尹月娥也提不起精神去哄她。 她呆呆地望着帐子顶上绣着的鸳鸯戏水,只觉得心如死灰。 陛下厌恶她,明明白白的厌恶,他昨天看她时就好像多和她说一句话都让他恶心。 她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了,她昨夜听到宫人们的窃窃私语。 她们以为她睡着了,便开始说起她来。 “听说原本就是陛下说良人不懂事,叫皇后不见的。” “还叫良人,现在可不是了。” “唉,也不知道我们以后怎么办?” 这些趋炎附势的宫人,尹月娥只恨不得立时下去撕烂她们的嘴。 但她浑身没劲,就连呵斥她们的力气都没有。 日光打在方格窗上,踱了一地的光影。窗外的蝉叽叽喳喳叫个没完,宫人们的说话声细细碎碎地传到她的耳朵里。 尹月娥蓦然间想起那个午后,她站在她娘院子外听着她们说话忘了进去。 她们在说代王殿下,代王殿下生下就没了,陛下却还是序齿为第一子,起名为昱。 这样的情深义重,不免叫她受到了极大的触动。 所以,后来在她爹问她愿不愿意进宫时,她点了头。 因为她也想得到这种炽热的爱,她也想这样被天下人羡慕。 但是皇后一病好,她就连站的地方都没有了。 绿音轻手轻脚地进来,望着尹月娥低声道:“少使,林少使来了。” 这声少使落在耳朵里还真是刺耳,偏偏尹月娥还只能受着。 尹月娥当即冷笑道:“她来干什么?看我笑话?她自己还比不过我,失宠多时还没有一儿半女。” 她的声音很有些尖锐,刺的人浑身都不好受。 而后又说绿音道:“我不是说了吗?谁都不见,还来问什么?” 绿音上前劝解道:“林少使一向待您倒还像真心的,而且现在还能来探望,显然不是那落井下石的。您在宫中,总不能单打独斗。” 尹月娥脸上松动了些,道:“让她进来吧。” 没一会,林灵就进来了。 她还是依着从前规规矩矩地给尹月娥行了一礼,才在下坐了。 一向没脾气哪怕受宠时也依附她的林灵还像从前一样,这叫尹月娥心中舒服了些,道:“我们现在都是同样身份了,以后别给我见礼了,叫人挑错。” 林灵腼腆一笑,道:“姐姐说哪里话,您有三皇子呢。陛下就是看皇子的面,也不会让您一直这样,哪能跟我们一样。?” 这话正说到尹月娥心坎上,她脸上有了些笑意,道:“都说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难得你还叫我声姐姐,你的情我记着。” 林灵劝慰道:“姐姐别难过,您的福气还在后头呢。不像我——” 说到这,她竟一下涌出泪来,又赶紧拭去。而后有些讪讪然地道:“瞧我,这在姐姐面前说什么呢。” 尹月娥还当她又是被欺负了,当即追问道:“谁又欺负你了?” 见林灵红了眼睛,又恨恨道:“这些人——你自己也是,性子实在太绵软了。就是陛下现在不见你了,你比起她们哪也不差怎么老叫她们欺负?” 林灵摇头,她咬了咬嘴唇,似乎是下定了莫大决心豁出去一般。“姐姐,其实——其实陛下只宠幸过我几次,还事后都喝了药。” 她望着尹月娥吃惊瞪大的眼神,接着一鼓作气说下去:“平时,我只是担了那个虚名。陛下根本就没碰我,我本来早就想同姐姐说,但实在太丢脸了。我开不了口,姐姐——” 这一刹那,尹月娥只觉得从前那些说不出口的嫉妒和憎恨一下都烟消云散。她哽咽了一下,望着林灵含满泪水的眸子愧疚地道:“我不知道你从前这么苦,是我不好。不过没关系,姐姐以后但凡能过下去,就会照顾你。”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两百六十四章 命运 阿娇作为风暴中心的另一个当事人,全然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八?一中文w?w?w??8zwcom更不知道她现在在那些少使心中的形象同老虎都差不多了,她睡了一夜早就把这事忘在脑后了。 一个尹月娥,不值得她费心。 她早起洗漱后同刘彻用过早膳后一路把他送到殿门口,应他的强烈要求再三向他保证见过刘征臣后就去清凉殿。刘彻这才上辇往宣室殿中去,阿娇直望着望不见了,才同一直紧黏着她的雪狮子一起转身回去。 雪狮子黏她的紧,她不去宣室殿它也不肯跟着去,生怕一个不小心她又不见了。真是灵性的叫人又喜欢又心疼,她便索性一直带着它。 昨天,刘征臣就叫人进宫来说想来探望她。 阿娇便应了,估摸着再有一会她就来了,便没有回寝殿,带着雪狮子去了侧殿院中玩耍。 金灿灿的阳光从葱茏茂盛的枝叶缝隙见透出来,地上便洒了一地的粼粼光斑。风一吹动枝叶,地上的光影也跟着动。光影浮动在阿娇脸上裙摆上,宛如给她多镀上一层耀眼的光芒。 她笑看着雪狮子像惊电一样在院中肆意跑动,它的长毛一跑起来顺风飞扬。配上它那短短的腿,实在是可爱极了。 等它跑够了,一头就撞进阿娇怀里。一个劲地要她摸,阿娇便叫小冬子拿来梳马毛的梳子给它顺毛。 雪狮子开心极了,不住地昂着脑袋咴咴地叫着。 等把它浑身的毛梳好,玉兰来回说刘征臣来了。 阿娇便带着雪狮子往主殿去,一路上不禁想也不知道她现在有没有变样,又想起她那禽兽哥哥心头火又要往上冒。 征臣什么都好,就是当断不断犹犹豫豫的。 她叹了口气,终于进了殿中。 “见过皇后——” “见过皇后叔婆——” “见过皇后叔婆——” 阿娇见得两个稚气的声音,便知道刘征臣把孩子也带来了。当即便叫起,叫他们在下坐了。 刘征臣仰起头,满是惊喜和后怕地说:“皇后,您可算好了。我日夜为您悬心,但老也见不着您,现下好了。这一大病过,以后都会平平安安,无病无灾的。” 阿娇笑着道:“就你嘴甜,真是越大越会说话。” 看来她离宫的事,就连王太后的娘家人都不知道。 刘征臣丰腴了许多,从前少女时代的稚气脱去,举手投足间满是一股成熟风韵。 阿娇不免又赞了一句她漂亮了,却不料她艳羡地说现在阿娇看起来倒越来越显小。 “是啊,是啊,我就说不是叔婆,是姐姐!” 阿娇还没来得及说话,一个稚嫩甜糯的声音插了进来。 她循声看去,是一个小男孩,显见是刘征臣的小儿子。 “北风,又瞎说话。娘是怎么叫你的?”刘征臣微皱着眉头说教起儿子。 北风撅起嘴不服,却不敢顶嘴。 阿娇笑道:“你这是嫉妒我是吧?来,你叫北风是吧?来,过来。” 她招手叫他过来,他大大方方地走上前走。阿娇拿了果子给他,又夸了他句好孩子就叫他同姐姐南衣去下去跟雪狮子玩,听到可以跟那匹漂亮的果下马玩,两个孩子欢呼了下上前搂住雪狮子。 雪狮子勉为其难地看了一眼阿娇,而后闭上眼睛活像慷慨赴死地跟着两个孩子出去了。 等孩子走后,阿娇同刘征臣说起别后闲话。刘征臣显是真担心坏了,翻来覆去地跟阿娇说这几年想来看她就是来不了。又说到听说她好了,高兴的一夜没睡着。 阿娇便劝慰她说现在都好了,叫她担心了。 后面又把话题引到她一对粉雕玉琢的孩子身上,刘征臣才总算止住了激动的心情。 说起家里人,她不免又担心道:“我母妃来信说,我父王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差,就想见见我。但我又不敢回去,您也知道我那个兄长。” 说到这个,阿娇倒真有话叮嘱她。 还是陈娇时对汉武一朝的许多事都是不甚清楚,但当她变成前世被迫拘束在刘彻身边看尽汉武一朝风起云涌的陈阿娇时。她自然知道刘征臣的命运,她父王江都王的确会死在明年,而等待她的就是回去奔丧时被她那禽兽不如的兄长玷污。 刘征臣的命运,将在明年走向截然不同的分水岭。 前世时,刘征臣是得了王太后的喜欢才嫁入她娘家,跟阿娇的关系不过尔尔。 所以她没有关注过她,但是这世既然她的姻缘是她一手促成的。她又知道她的命运,就是看在两个孩子的份上也不能叫刘征臣回去被糟蹋。 阿娇以前所未有的严肃语气叮嘱了刘征臣,再三和她说明其中利害。让她明白刘建等的就是她自投罗网的这个机会,所以哪怕以后是父丧她也不能回去。 “那时候,你父王都不在了,还有谁能护住你?还不是他想干嘛干嘛?征臣!想想那个时候你来长安的初心,你还想回到那样的境地吗?不奔丧是不孝,但你想想要是真让他得逞了,你父王母妃该如何难受?” 她的话好似说动了刘征臣,等到告辞时就连一双儿女都看得出来刘征臣有心事。 阿娇没有起身送他们,她说了这些话也不知道能不能改变刘征臣的命运。心下想到这样温柔心善的刘征臣会经历那样的噩梦,她还没法叫她相信,心下不免有几分沉闷。 她在殿中枯坐了好一会,才觉得好受些起身往清凉殿中去。 已经到了巳时,天热的能把人活活蒸熟。她无力地靠在辇壁上,实在觉得夏天出门是件折磨人的事情。雪狮子就像不知道热是什么意思一样,还是快乐地伴着车辇跑着。 她推开窗去看它,见它那快乐的无忧无虑的模样也不免心生羡慕。 这样单纯的快乐,可真好。 蓝天白云下,映入眼帘的一片绿意盎然生机勃勃地在阳光下舒展开。 夏天,给人希望。 她下了辇,手持着宫扇疾步往里走去。 凉气拂过来,她真想叫海棠给她铺张席子坐在这里吹风看书。 雪狮子一阵风早就卷进去了,远远地她就听见刘彻的笑声和夸雪狮子是好马。 她笑着进了内殿,却见丞相窦婴也在。 见了她来,起身问好。 阿娇不免把目光转向刘彻,怎么怎么想都觉得今天叫她来是故意的呢?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两百六十四章 求情 阿娇还以为非要她来,是黏她呢。八?一?中?文网ww≈w==≈zw≈=com但在看到窦婴见到她一脸意料之中的表情,她忽然明白这怕是刘彻早就同窦婴说好的,只是他要她见窦婴做什么呢? 她心下困惑,莲步轻移间已经走到了刘彻身旁。 他伸出手把她拉坐下,又对窦婴说:“坐,皇后是你窦家家主,见什么外。” 阿娇不禁失笑,挨着刘彻坐下后问了窦婴几句家常话。 知道窦家虽然出了个丞相,又有皇后做家主,但好在有窦婴赫赫军功镇着,等闲子弟也不敢造次后,阿娇也颇是欣慰。 太皇太后把窦家交给她,为的不是要窦家能一直尊荣下去,而是希望他们平平安安。 现下这样就很好了,用馆陶的话来说,人当懂惜福。 吕后在时,诸吕为王,吕氏族人风头一时大盛。但除了给天下带来动乱灾祸,他们现在又得到什么了呢? 所以外祖母临终时感慨地说后人自有后人福,她管不了那么多也看不了那么远了。只求窦氏族人不被卷入朝廷纷争,就已是大幸。 但前世今生中命运最叫人意想不到的竟然是窦婴。 他改掉了自己不可一世的脾气,心甘情愿地为刘彻所用,不争权不夺利。 前世时,阿娇始终觉得最可惜的就是窦婴,空有满腹治国经纶,却死在刘彻铲除外戚的灰尘中。 望着眼前窦婴一脸和蔼地同刘彻商议朝政,每逢有些争议之处,他总是会笑着坚持,等待着刘彻让步。而不像对舅舅时那样,一言不合就走人撂挑子不干了。 阿娇总觉得有些不真实感,这世自己所无意中占到的先机实在太多,但也不知道能不能过好这一生。 她微微垂下脸,却听得他们俩话语间提到了她。 “陛下,廷尉决议还请您肯。” “嗯,说说,皇后也听听。” 阿娇讶然看向刘彻,什么决议要她听? 刘彻笑笑,示意她稍安勿躁。 “陛下,廷尉署议决:骁骑将军李广、骠骑将军公孙敖率军参与对匈作战,公孙敖指挥不力,损兵折将七千。李广,全军覆没被俘,挫辱军威,按律应予斩。” 啊? 阿娇惊得瞪大了眼睛去看刘彻,她没听错吧。叫匈奴人闻风丧胆的飞将军李广竟然就这么要被处死了? 情急之下啊,她顾不得许多了。拉着刘彻求情道:“李广战败被俘不错,但匈奴以五倍兵力围攻,换了是谁也无力回天。还请陛下给李广一次机会,陛下,良将难求!” 刘彻听了这话却失笑望向窦婴,道:“朕说的没错吧,朕的皇后朕最了解。” 窦婴也含笑拱手道:“臣弗如,臣弗如。” “李广嘛,三朝老将。武艺过人,是个将才。就这么死了是可惜!窦婴——”刘彻徐徐看向窦婴,窦婴微微颌。 “出宫时顺便传朕的话,说李广与公孙敖虽处逆境,仍能英勇杀敌,且失败原因多种。可建议廷尉免去死罪,废为庶人,罚交赎金。” 说是建议,但张汤一向是很会体察上意的。刘彻都这么明白地告诉他自己的意思,只怕这就是最终决议。 窦婴垂头应诺,而后起身告退。 刘彻道:“皇后许久也没见过丞相了,代朕送送丞相。” 阿娇到了此时还有什么不明白,刘彻根本就没有想处死李广同公孙敖。他只是想把这人情留给她,要她求情。 他到底想干嘛? 她很想看穿他心里深处,到底在想什么? 一个卫青还不够?还要再加上李广和公孙敖? 他到底要为多少人打上皇后的印记,他不应该最是防备外戚的吗? 前世时,就因为卫青为富商说情,让他醒悟到官商权贵结合的危险继而冷落卫子夫, 这世,他为什么要这样?到底要把她推到一个怎么样的高度? 阿娇深吸了一口气,盈盈起身送窦婴出殿。 走到半路上,窦婴才轻声开口:“皇后,您不应该求情,又很应该求情。” 阿娇不由顿住脚步,道:“还请王孙舅舅不吝赐教。” 窦婴微微一笑,看她的目光含满了慈爱。“好几年没能听着皇后叫臣一句舅舅呢,这感觉还是挺好的。”阿娇不觉莞尔,他脸上的笑容却渐渐变淡,正色对阿娇道:“皇后,臣昨日进宫就和陛下说起了廷尉的意思,看要不要法外开恩,陛下拒绝了。他很直白地告诉臣,李广曾为未央宫卫尉,得您的喜欢,这此您安全回来他也是有功的,要让您开这个口。” 果然这样,也只有最了解她的刘彻才能把她的一举一动算的如此清楚。 只是,为什么又要求情又不要求情呢? 阿娇前世的天地始终不过是后宫那片天,现今虽然极力想融入他们这片更广阔的世界,但看事的高度绝非可以一蹴而就的,是需要时间沉淀的。 窦婴定定地望向她,道:“臣本不希望您求情,您既是元后,又盛宠不衰,再在朝中博得的人心太多。来日,必成一派。陛下现在是爱护您,所以主动促成。但今日之福,怕是来日之祸啊!” 是啊,帝王心从来无情,从来善变。 他们要照顾的东西太多,所以要抛弃的也会很多。 阿娇想到被舅舅舍弃的栗姬,心中大动,没来由地哽咽了一下,却还是笑道:“那为什么又说应该求情呢?” “臣昨天翻来覆去地想,要不要给您送信?但后来臣想明白了,您就是这样的性子,您的反应得最真实才不会叫陛下心生芥蒂。所以,您得求情。”窦婴说完这话,脸上神情有些怅然又有些欣慰。接着道:“臣在这朝堂上翻滚了一辈子,遇事早学会了不看对错,而看利益。但看着您那么情真意切地求情,臣也恍如回到了少年热血时。陛下想必喜欢的就是您这样的性子,皇后,这样就很好,别被世事磨的圆滑。” 他躬身行了一礼,大踏步走开。 他临走前的最后一句话飘散在风里,轻轻的却清晰的响在阿娇的耳边。 “给了您,便坦然受之。” 阿娇怔然地在廊下站了片刻,才又往殿中走去。 窦婴的话宛如给她打开了一个新世界的大门,原来就连求情与否中间也能有这么大的说道。但是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么说会有什么后果,那么说又有什么后果。 前世今生,她从来都是随着自己的性子去说话做事。 他是不是就是看中她的这点?所以,哪怕她死了也妄图要逆天改命让她起死复生? 阿娇一面走一面忍不住泪目,她想他一定很孤独,一定很孤独。 哪怕建立了万世功业,哪怕被世人赞颂,但成为一个事事都会被猜度心意的皇帝,他活的一定很累吧。 窦婴说的对,她是他难得的亮光,她要保持住这点真心。温暖他,治愈她自己。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两百六十六章 蝈蝈 阿娇站在殿外努力平复了心情,让自己看起来没有什么异常了,才重新踏入正殿。八一中?文网?w=ww≈zwcom 但她和刘彻自小长在一块,又夫妻这么多年。 刘彻不过从书简间抬起头望她一眼,见她虽是笑脸却怎么看就知道是故意装出来来的。当即放下笔,心下这是哪又不高兴了?像看娇惯了的孩子一样宠溺地看着她,招手叫她过去。 她明明已经整理好情绪,但是一见到他这样,也不知道哪来的难受劲。水雾霎时就弥漫了双眼,她低着头慢慢走上去。 阿娇一到了跟前,他一下就把她扯到怀里,爱怜地问:“这是怎么了?还有人能叫皇后不高兴?”说着见她眸中水光越来越多,作势就道:“来,告诉朕,朕抄他家灭他九族。” 阿娇要哭的脸终于被他逗笑了点,她俯在他怀里闷声说:“陛下,你这是昏君。” 还不等刘彻接话,她却突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她想到了前世刘彻因为宠信方士,后世史学家总要拿这个说他。说他一个不好就会成为隋炀帝这种亡国昏君! 刘彻措手不及,完全没有料到她会哭,手忙脚乱地抱住她哄道:“不哭,不哭。现在是怎么了?越活越小了,小时候脾气还挺大呢。还记得吗?有回姑姑不让你在家里的院子里捉蝈蝈,你气得脸都紫了进宫要我给你捉。也是这样热的不行的夏日,我一直给你捉了十五个你才满意” 阿娇记得,当然记得。 捉完蝈蝈后,他们就坐在廊下把春陀提来的一罐冒着冰气的酸梅汤都喝了。 然后他还说,以后想要什么就跟他说。 他给的,姑姑不会说。 她回了家,耀武扬威地叫海棠去找人编蝈蝈笼子,然后放在房里。 说是要听听夏天的声音,但没想到白天不声不响的蝈蝈一到了晚上能叫的震天响。 阿娇被吵的一夜没睡好,但是又不能就这么扔了。 那是刘彻耗费了一个下午的功夫抓的,连课业都没有写完。 她就这么忍着,到最后还是馆陶终于看不过眼趁她进宫叫人扔了,回来后告诉她全死了。 往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宛如昨日。 这才是现实,前世种种不过是一个虚幻的梦。 阿娇环在刘彻腰上的手便缠的更紧了些,她咬着嘴唇抬起头红着眼眶道:“你不会成为昏君,你一定是明君!” 刘彻愕然,继而连声道好。 心下却在想,前次无意中说到他会死,娇娇情绪也是这么激动。一下就哭出来,说他不会死。他只好像骗小孩子一样地说他是皇帝,能活几千几万岁。 但他心底对这种无稽之谈向来是嗤之以鼻的,看史书看到秦始皇妄图长生不死总觉得有些好笑。 是人,都会畏惧死亡。 但作为皇帝,应该去战胜死亡,含笑以待,而不是成为天下人的笑柄。 现在又因为说他是昏君哭了,娇娇出去的这三年变了很多。 她开始有些展露出天之骄女的任性跋扈,也更加敏感。 但他却没有陌生感,他还是觉得娇娇还是那个最初的娇娇。 只是还是忍不住好奇,她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这么抗拒听到这些? 刘彻不知道,他能做的只有像哄孩子一样哄她。 说起来,前前后后他有了四个孩子。但也只有昱儿叫他自心底地喜欢,后面的几个孩子他抱的少,哄的就更少了。 今世,他和阿娇只怕没有子息缘。 他谁都想怨,又觉得谁都怨不上。 如果,他当初再多起点防备之心,怎么能叫舅舅得手? 想到这个,他心下大恸。哄她的语气愈轻柔,他现在为阿娇培植势力为的就是她以后。 如果阿娇以后若能想白,他会去母留子然后把这个孩子养在她膝下,立为太子。 等他百年后,新帝若是孝顺还可。若是忤逆,他会留一道遗旨给娇娇身后的老臣们,实在万不得已便由娇娇废之而改立他人。 若是娇娇还是不愿养别人的孩子,那现在培养下的这些臣子和他们的子孙绝对也能护得住她了。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 培植势力也从来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做好的事,他无法预料以后,所以他只能现在就为她开始打算。 刘彻满目柔情地望着她,不住点头说好。他保证一定不会成为昏君,一定会是明君。 阿娇缓过劲来后,又觉得自己哭的有些丢人。 明明对自己说好今后要笑的日子比哭的多,但最近总是一点事就会叫她克制不住情绪。 她把头埋进他怀里,不肯看他,却也终于不哭了。 刘彻一把把她抱起,就往殿外走。 阿娇被他蓦然抱起,本能之下把手环上他的脖子。抽抽搭搭地问道:“去哪啊?” 刘彻但笑不语,一路抱着她稳稳当当地出了正殿。 阿娇见他还没有放她下来的意思,想到这可不比在椒房殿或是清凉殿左右伺候的全是她的人,又羞又急地拿小拳头打他:“快让我下来,别人看见了笑。” 刘彻脚步稳稳当当,就好像抱着她轻轻巧巧一样。他浑不在意地说道:“谁敢笑?” 春陀见得帝后出来,也不敢多看。只微微低着头问道:“陛下要去哪?” 刘彻看也没有看他,还是径直往前走去,道:“去猗兰殿。” 一路上所遇见的黄门宫女全都匍匐在地,但阿娇心里明白他们一定看到了。她都把脸埋在刘彻怀里了,都感觉到了那道道目光打在她的背上。 等到上了辇,她红着一张脸靠在刘彻肩头。 她不自觉地咬着下嘴唇,刘彻说要去猗兰殿。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现玉佩,她本来一回宫就要去拿的。 但是他几乎日夜和她在一块,她实在没有机会单独出去。 叫海棠她们去,猗兰殿早就被封了她们就算是皇后宫人,只怕也进不去。 而且,她也不愿意叫人进去那个小暗室。 那是独属于她和刘彻的天地,那里既承载着刘彻成为太子前他们无忧无虑的幼年时光,也记录了他们大婚时的甜蜜定情。 所以哪怕是从小陪着她长大的海棠也不行。 阿娇一路上既有些忐忑,又有些期待。 等到终于到了猗兰殿,宫门大开。刘彻牵着她下了辇往里走,转过偏殿进了刘彻从前的的起居室。走到一副巨大的帛画前,撩开画去推后面的墙。 “吱”一声轻响,暗门被推开。 小暗室里的布置还像从前那样,厚厚的羊毛毡,踩上去柔软极了。 那个他们拿来放竹简放水的条案,也还摆在那。 墙上并排刻着刘彘、阿娇两个名字,手法稚嫩,却很用力,那是第一次刘彻带她来这时刻下的。 在旁边,又刻着两个名字:阿娇、刘彻,后面还落了后元年。 这是在他们成婚后,刘彻带她来这里送玉佩后刻的。 阿娇望着这里,万千感慨涌上心头。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两百六十七章 看我 她无数次地想起这里,想起这里生的事。??网w=w=wzwcom 刘彻还叫刘彘时,他们都还很小时。 王太后那时虽为夫人还生育了三女一子也颇得景帝舅舅宠爱,但比起盛宠不衰又有皇长子的栗姬,始终还是有些底气不足。 所以,刘彻作为王太后唯一的儿子是她的终身所靠,她对刘彻寄予了莫大的希望。 是以,他虽然作为皇子得以居住在猗兰殿,但满殿上下却是谨守着王太后的吩咐寸步不敢相离地跟着他伺候。 刘彻对这又烦又气,等到他偶然现这间能躲避像尾巴一样无时无刻跟着的宫人的这间小暗室后,他心花怒放高兴极了。 觉得这简直就是专门为他量身打造的独属于他的一方小天地,他谁也没有告诉,自己花费时间去布置。 但他还是忍不住告诉她,和她分享这份喜悦。 那个时候,他和她,是关系最好的表姐弟,也是彼此最好的朋友。 他有什么事都同她说,从不会对她有所隐瞒。 这个习惯,到现在都还保留着。 第一次来这时,他兴冲冲地在墙上篆刻下阿娇、刘彘两个名字。阿娇现在还记得很清楚,当时他一脸认真地告诉她:“阿娇姐,这个地方是我的秘密只告诉你。你看,把我和你的名字都刻在这里。” 后来,他们在这度过无数个扬着光尘的午后。 等到不能再在这里一起看书时,他已经成为了太子,而她被“金屋藏娇”成为他未来的太子妃。 比之幼时的两小无猜,他们愈变得亲近。 等到大婚后刘彻带她重新来到这里,在墙上再度刻上他们的名字和婚期,送给她一块刻着她名字的玉佩。 那时,他对她许下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诺言。 再之后,他们的确度过了一段神仙眷侣般的日子。 直到她知道昱儿被武安侯同王太后下了毒,她以视察灾情为由把刘彻支使出去,而后杀了武安侯出宫。 所有的甜蜜至此,戛然而止。 她以为再没有相见的机会,他们注定缘尽。 却没想到待她终于明白了那些奇怪的梦境后才幡然醒悟她是谁,和她为什么回到这个时空后她会主动回来。 往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叫她又甜蜜又悲伤。 那个时候,也是在这里,她含着泪,取下挂在脖子上的玉佩。 她把它摘下,放在这里,希望哪天刘彻会看到。会明白她的意思,会放下她过好他自己的人生。 刘彻应该还不知道玉佩在这里吧,想到这里阿娇按捺住激烈跳动的心,侧目望向刘彻。见他还是目不转睛地望着墙上的那两行字,怀念感概溢于言表。 她微微放下心来,轻轻地往身后退了两步蹲下。手往条案上摸去,但是怎么什么都没有摸到。 就算没摸到被弄掉在羊毛毡上也会有些轻微的声响啊,怎么会没有? 难道是被人偷了? 但是除了她和刘彻没人知道这里,阿娇心急如麻地也顾不得许多了往后看去。 条案上什么也没有,空荡荡地。 她膝行着爬过去条案的另一边去找,羊毛毡上也什么都没有。 哪去了? 阿娇一下急得要哭出声来,她把玉佩弄掉了,刘彻肯定不会怪她,但暗地里一定会难过很久的。 忽然,一只如凝脂般流动着含蓄光泽的羊脂白玉玉佩被悬在她眼帘前,正对着她的那面用小篆刻着一个“娇”字。 是它,就是它! 阿娇大喜过望之余,伸手便去拿。 但她瞬间便反应过来是谁拿着玉佩,她伸出去的手一下变得有些尴尬,她讪讪然地望向手拿着罗缨悬着玉佩的刘彻默默收回手。 他满脸写满了说不出的戏谑和失望,阿娇本来觉得自己也是可以解释的。但在一碰到这样写满心碎的目光,她什么都说不出来,觉得怎么说都是她错。 刘彻在还只得了她的信时,就***陀取出那块他曾经想摔却如何都下不去手的玉佩。而后,他一直想找着机会重新给她。 他心中止不住地想她见到玉佩会是什么反应,又想起看到玉佩时自己的心痛如绞。 是以事到临头竟突兀地起了想吓唬她的心思,这小没良心的,说不要他就不要他,就没有一点舍不得吗? 然而等到阿娇一低下头,像被烈日晒蔫的茉莉花无精打采时。刘彻心下一顿,马上就懊悔起来,他都多大了?将近而立之年了,还像小孩子一样逗她,怎么也不想想她那个时候也是不想他为难? 他蹲下来,含着温煦的笑把玉佩塞到她手里。语气郑重地叮嘱她:“以后,不许再弄丢它和我了。” 阿娇握住玉佩,听了这话只觉得满心汹涌澎湃的情绪要激荡出来,她又想哭又想笑,还恨不得告诉他她熬了两千年终于回到现在,怎么会再舍下他? 她忍住满目泪光,极力笑道:“好!” 她只说了一个字,却是掷地有声。 而后望着他一字一顿地又说道:“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刘彻心潮起复中只觉得浑身被欢喜淹没,他克制不住这磅礴而来的情绪一下把她抱进怀里。他不自觉咧着嘴笑着,只知道一颗心被这句诗经说得幸福的要爆炸。 他回身望向阿娇,见她亦是含笑带泪。 他们的视线在空气中交融,这刻他很肯定地说阿娇的心一定也是跟她一样,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欢喜。 他们从未像现在这样一言不就能从眼神中明白对方的意思,她和他想的都是过去的就过去了。虽然不意味着放下,但他们一定会更加珍惜眼前人,珍惜以后的日子。 这刻,他们真正地心有灵犀。 他们一直在猗兰殿待到日落,才回清凉殿。 刘彻比初见她时还黏的紧,对她几乎是寸步不离。要不是阿娇实在还有些羞耻度,就连沐浴他都要陪着她。 这种感觉,就好像他们又开始了第二次恋爱一样。 阿娇泡在浴池中甜蜜地想,远处的地上她脱下的衣物中那块羊脂白玉的玉佩在橙黄的灯光中露出一朵栩栩如生的桃花。 海棠同玉兰一边服侍着她沐浴,一边两个人都忍不住捂嘴而笑。 皇后和陛下,这一整晚,也不知道在笑什么。 两个人一直在笑,一直在笑。就连海棠都忍不住问阿娇是不是有什么喜事,阿娇楞了一下告诉她算有吧。 等到沐浴出来用长巾绞干头,阿娇往里殿走去。 刘彻正靠着大枕头看书,听得脚步放下帛书,笑得一脸灿烂地朝她看过来。 阿娇笑的弧度也忍不住更大了,心下却忍不住想他手不释卷这毛病,还真是什么时候都改不了,就这么会功夫也得看书。 她上了榻,一把把他的帛书扔到地上去。 单手摸着他的脸,柔媚蛊惑地说道:“看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两百六十八章 情深 刘彻不由挑眉笑了,依着她所言真就认真端详起她来。w≈ww≈zwcom 阿娇天生就是美人胚子,梁王曾说阿娇长得像太皇太后年轻时候。 刘彻虽然没有见过太皇太后年轻时到底是何模样,但想来能由宫人子而一跃成为皇后入主中宫,必定是国色天香妍丽无双。 这点光从馆陶身上就能看出些端倪,但阿娇越大越美,美的叫人心惊肉跳,美的叫人移不开眼睛。 她的美,从来都不是柔和亲切的美,而是鹤立鸡群充满了攻击性的美。 灯下的她,精致漂亮的五官,盈盈秋水的眸子和能把人魂魄勾掉的桃花眼。光洁饱满的额头,骨骼清润出尘。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三年没有相见的缘故,她的容貌似乎也变了些。 不,不是变。 而是已经二十八应该焕出成熟风韵的她,浑身上下竟慢慢又透出少女时独有的甜美清新。就连容貌也稚嫩了许多,但是她举手投足间那股浑然天成的大气和冷傲优雅却还是在。 刘彻因为这不止一次想,她还是这样,半点烟火气也没有。浑不像尘世中人,倒像是九天玄女下凡。 但当她桃花眼笑成一弯月牙,满眼迷醉魅惑时,媚态毕现。再加上故意为人的撒娇声,更是天然为她带来叫人不能抵抗的妩媚风情。 他最不能说不的就是阿娇,当她都开始清纯又娇媚地挑逗他时,他几乎瞬间就丢盔弃甲。 他含着笑一把把她压倒,而后滚烫炽热的唇舌不由分说地逼着她和他唇舌交缠。 明明一开始是她主动的,但片刻后她就有些觉得自己失策。她觉得情况有些不妙,从前刘彻对她总是会动作轻柔克制着怕弄疼她。但是这次,他似乎不再忍耐。 阿娇很想提醒他,但是周身酥软意乱神迷,一点说话的力气都没有。整颗心就像荡秋千一样飘的老高,始终没有落下来过。浑身皮肤裸露在空气中,凉气拂过还是觉得像熊熊大火燃在她身上,灼的她难受极了,像口渴又像是要窒息。 她反应了很久,才终于明白那烈火灼心般的感知来自于他火热粗粝的双手。 她不自觉地娇柔喘息起来,引得耳边本就粗重的喘息声愈急切和充满了渴求。 那样有着撒娇意味又魅惑性感的喘息,健壮雄厚的身体和甜蜜霸道的吻,还有她双手所触及的地方全都会微微颤栗。 这所有的一切,终于也叫她慢慢失控。她忘了害怕,忘了不安,俯在他耳边轻声呢喃道:“我要你。” 她的话刚刚落音,他终于长驱直入。 果然如她预料的那样,他在她身上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狂暴,就好像从前温柔小意的都是另外一个人。 她不知道这这夜到底做了几次,只知道折腾到了凌晨,他才终于像吃饱了肉的猫魇足下来。 他俯身把她抱起,她双手攀在他**着流满汗的背上,只觉得累到了极点。 刘彻没有叫人进来伺候,而是抱着她转到寝榻后的一方小温泉浴池里,亲自为她洗浴擦干才重新把她送回榻上。 阿娇实在太累了,上眼皮一直和下眼皮打架,她几乎是头一挨着枕头就睡死了。 等到她再次醒来,榻上早就只剩下她一个人。 阿娇略微伸展下身体,就觉得浑身上下都有些没劲和酸疼。 昨夜的情深缠绵渐渐回到她脑子里,她想起他一会叫她跪着一会又架起她的腿。 想到这些,她的脸一下滚烫。 这个坏人,她撅着嘴往榻前的刻漏看去。 不看则已,一看吓了她一大跳! 竟然只差一刻钟就到午时了,她竟然睡到了这个时辰! 望着窗外炽热明亮的阳光和聒噪不停的蝉声,都明明白白地告诉她的确已经将到正午了! 海棠她们都不叫她?虽然她不想像刘彻一样五点就起来,但也不能睡到这个时候啊。 传出去,绝对叫人觉得她是被那啥那啥到都起不来。 虽然事实的确是这样,但怎么想怎么难听。 阿娇腾地一下坐起来,忍着浑身上下散架的无力感一面下榻一面叫“海棠——” 话一出口,她立马又觉出了不对。 她的声音怎么这么嘶哑? 她昨天到底都干了什么?不会是叫了一夜吧? 阿娇坐在榻上心下都欲哭无泪了,她只能祈求昨夜自己还克制的叫的不算太大声。 说来说去,都怪他! 阿娇一面穿上丝履,一面迅地把全部的错推给刘彻,全然忘了她一开始的主动。 海棠和紫荆神色正常地进来,全然看不出什么。这叫阿娇微微放下心来,开始自我催眠她们绝对什么也没有听见。 阿娇起身装作若无其事地由着她们服侍洗漱,但是一说话就嘶哑着到底还是有些维和。她有些尴尬又画蛇添足地主动说她喉咙疼,好像要风寒了。 海棠忍着眼底的笑认真地说:“婢子一会去太医令那给您拿点药吧。” 阿娇赶紧摇头道:“不用了,是药三分毒。今天睡一觉,明天说不定就好了。” 海棠没有坚持,顺从地道了声诺,这叫有些心虚的阿娇立时松了口气。 她放下心来又在饰盒里挑选着要戴什么,刘彻给她打的饰今天总算打开了第二盒。她一面挑着一面问正忙着给她梳髻的海棠:“陛下什么时候走的?” 海棠笑道:“还是卯时末,陛下还特意叮嘱了婢子说叫您过去一道用午膳。” 阿娇听了这话不由道:“那怎么不叫我?” 海棠还是笑,这次就连紫荆几个也都笑了。“陛下还说不许叫您。” 好吧—— 他还真当自己和他一样是铁打的,就这么肯定她能在午膳前醒来? 阿娇抱怨归抱怨,但却是不敢再耽搁。就连点心也没有垫几口,就往清凉殿去。 正是一天中最炎热的时候,热浪裹着绿草的清香味向她卷来。 她疾步上了辇,雪狮子活蹦乱跳地早跑出去老远了。而后回头见她才起步,又一阵风地卷回来。 阿娇心下有些好笑,它到底是马是狗? 等阿娇一到了清凉殿,春陀立马迎上来满脸笑意地道:“皇后,您来的正正好好。陛下正要叫奴婢去请您,您就来了。” 阿娇边走边问:“摆膳了吗?” 春陀忙道:“这就摆,少府的人刚刚正好也来了。” 阿娇点头,快步向里走去。她红色的金凤襦裙,拖曳过青玉地板。同身畔撒欢跑着的雪狮子,一白一红,交相辉映,在满目碧绿中美的叫宫人们都忍不住偷偷侧目。 许多新进的宫人都对这个大病三年却还是简在帝心的皇后好奇不已,但一见到她却立刻就想皇后就该是她这个样子的。 美丽、高雅、脱俗、圣洁 世间所有美好的形容词全用在她身上都不过分。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两百六十九章 李家(月票30加更) 刘彻这一上午唇角都挂着淡淡的笑,来议政的臣子们见了都有些奇怪。????w8w?w??1?z8w1?c?o8m?陛下一向不苟言笑,这是怎么了? 后来有人忍不住说了句陛下心情挺好,他反倒楞了。 他的高兴有表现的怎么明显吗? 但他确实高兴的不行,虽说把娇娇折腾的够惨有些怕她事后生气,但怎么想还是忍不住觉得有些得意。 这样的心境,倒像是初晓人事的毛头小伙子。 因着这份高兴,哪怕是几乎只睡了一个半时辰就起身,他一上午竟然也没有觉出困来。只觉得整个人跟打了鸡血一样,浑身是劲。 但等阿娇一迈入殿中,见到她眼底深深的青色和疲倦,再想到他昨天的疯狂。 刘彻忽然有些胆怯,说来也奇怪。就是父皇和太皇太后在时,他也从来没有这样害怕他们生气而觉得底气不足的时候。 但一到娇娇这里,他天然地就有些怕她。 怕她生气,怕她觉得昨天那样待她是不疼惜她。 他叹了口气,抱住冲上来的雪狮子胡乱用手摸着它的脖子。 雪狮子立马就察觉到了他的敷衍和心不在焉,有些不依不饶地拿头去拱他。 阿娇也现了刘彻似乎有些心慌,她很是不解。 她上前跪坐在他身边,柔声问道:“怎么了? 刘彻手心里自她一进来就渗出汗来,他心下不住地跟自己说。决定打闽越时,决定打匈奴时,顶着朝廷上下的压力他都没有这么不安,现在是怕什么呢? 那不过就是个弱女子,怕她干什么? 但等阿娇一说话,他心底柔软的不像话,他终于坦率地承认。 是,他就是怕她。 人说龙有逆鳞,触之即怒。 而娇娇大概就是他的逆鳞。 刘彻倒吸了口冷气,尽量平静轻缓地问她:“还难受吗?” 在一触及到阿娇骤然变色的脸,他马上接着解释道:“昨天是我不好我” 他不安地解释着,但阿娇却真是哭笑不得,哪有人大白天地就讨论这个? 就算殿中现在就他们俩,但她总觉得春陀耳朵尖的可怕。 是以她一下就愣住了,偏偏他还在她耳边不依不饶地说着他的心路历程。 雪狮子昂着头茫然地望着两个主人,它不明白怎么谁也不理它? 阿娇终于忍受不了刘彻的喋喋不休,一把捂住他的嘴,低声道:“呆头鹅!别说了!” 捂住他的嘴后,两个人都有些愣住。 而后阿娇先咧开嘴又是好笑又是好气地道:“你啊,哪看出来我生气了?” “没生气啊,那就好。”刘彻讪笑道,继而为她没有生气那样对他而觉得开心不已。 为了怕刘彻多想,阿娇又红着耳朵靠近他低声道:“昨天挺好的但你能不能别说了有人呢” 说完这句话她就逃也似地出了殿门,先去了侧殿。 刘彻呆呆地坐在原地,半天才想明白她的意思。而后一把搂住雪狮子亲亲热热地把它全身顺了一遍毛,雪狮子很有些不满意他这迟到的热情。一下从他怀里挣脱,跃然朝外跑去。 刘彻坐在原地,笑骂了句“这马”,而后也起身大步流星朝外走去。 娇娇说昨天很好——这意思是说她也喜欢这样的他吗? 刘彻的心情立马说不出的雀跃,他几步就转到了侧殿。 长长的膳桌上已经摆了满满一大桌,布膳的宫人们见得皇帝进来都把头低的更低了,手上动作愈紧着快点。 他大步走到阿娇身边跪坐下,阿娇抬起眼帘对他嫣然一笑而后又垂下头,轻柔道:“快用膳吧,下午不还得见臣子们吗?” 刘彻笑着应好,率先为她夹过一筷子鸡丝,温柔道:“快吃,饿了吧?” 两个人你一筷我一筷地位彼此夹着菜,以至于布膳的小黄门都有些愣住,不知道如何是好。 春陀有些恨铁不成钢地上前一左一右把他们两个拽出去,才轻身呵斥道:“怎么这么没有眼色?” 殿内,帝后彼此相望笑的连春陀这个无根之人都觉出了其中的甜蜜。 用完午膳后,阿娇知道刘彻才睡了一个半时辰后,强逼着他睡了一个时辰。 左右现在也没人来,还不如睡一下有些精神,下午也好意识清明点。 ***** 李广一身青灰色便服地大步走在曲折游廊中,他已经没有了能身着盔甲的资格。 廷尉已经免去他骁骑将军的职位,交了罚金八万钱被废为庶人。 但这对于按律应予斩,本已做好慷慨赴死的李广,却是意外之喜。 他之所以从匈奴人手中拼死逃回,不是贪生怕死,而是怕他的被俘给今后汉军的士气带来不可磨灭的影响。 人嘛,哪有不死的? 但比起屈辱地死在匈奴人手里,还不如用他的一腔热血去唤醒国人的血气! 李广走在宫道上,一路上目不斜视。 心中却止不住想起昨夜阿娘的泪眼,她说:“你死是死了,但就能洗涮掉我们李家身上的耻辱吗?你叫子孙们怎么做人?你得亲手把失去的再找回来!皇后既然为你求情保人,你就得知恩图报。要知道,她的意思想必也是陛下的意思。陛下皇后厚恩,也不枉我们李家世代忠良——” 李广禁不住问:“既然是陛下意思,那为什么不由陛下说?却叫皇后来掺和朝政呢?吕后之祸可还不太远。” 他何尝不明白皇后求情对他带来的影响,但他更不明白的是一向对皇后多有回护的陛下为何要把她推到风口浪尖上? 李老夫人微微眯着眼,浑浊的双眼似是看穿一切。她声音轻轻地,接着为儿子解释道:“那是陛下要把这份恩推给皇后,他要她强大起来。皇后立十二年了,可还没子呢!” 就连她这个经了一世风雨见了许多人心冷暖的老妇人,也不免感慨陛下的一片真心滚热。 老夫人的这最后一句话,宛如平地惊雷般地响在李广耳旁。 他只觉得从前看不透的重重迷雾一下被吹开,而后感慨地拍着老夫人的手说:“您啊,一针见血。” 老夫人微微笑道:“你的事,我早就不掺和了。你是什么样,皇帝清楚的很,娘帮你反而是害你。但这事,娘不说又怕你看不明白,白费了陛下的苦心。” “更何况——”,老夫人话中多了些欣然,“皇后是个赤诚性子,为你求情是真替你着急。你站在她身后,又有陛下点头,对你没坏处。” 李广想到这里,深吸了一口气,愈走的快了些。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两百七十章 夏意 夏日午后的天空,天上没有一丝云彩。????w8w?w??1?z8w1?c?o8m?炽热明亮的阳光毫无遮拦地炙烤着大地,空气沉闷燥热的仿佛凝固了。 四下里,除了宫人悉悉索索的走动声,安静极了。 李广走进了宣室殿,却听见蝉声悠悠。 他心下有些奇怪,顿住脚往廊外挺括高大的几棵榕树看去,果在树梢上见着了在绿荫凉处叫个不停的蝉。 春陀正在殿外守着,见得李广进来便迎上去。 两下里互相见过了礼,春陀见他不解的目光主动释疑道:“皇后喜欢这自自然然的东西,说这才像夏天。您知道的,宫中的落叶落花也是不扫的。” 李广这才想起皇后身上那几分文人独有的清雅性子,笑着点头。春陀引着他到了殿门口止住脚道:“还请您略等等,陛下在歇午觉。” 李广点头但笑不语,心里却是想陛下可是从不歇午的。 陛下为人到底有几分高祖的倔强心性,能叫他这样从善如流的也只有皇后一人。 他站在宫檐下,望着檐牙高啄。 心下想起阿娘对他说的放心站在皇后身后,这和原先给陛下当纯臣是一样的。 他望着满眼深绿,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下定了决心。 春陀不大一会就转出来请李广进去,他进到殿内同帝后见礼。 阿娇正在案边磨墨,见李广进来含笑叫起而后继续磨墨。 刘彻刚洗漱完,睡了一觉又用清凉的井水净面,果觉神清气爽,毫无倦意。 他望了一眼李广,而后低下头一面扫阅着手上的一卷竹简,一面聊天似地道:“怎么样?是不是有些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感概?” 李广恭谨道:“庶人能以活命,全托陛下厚恩,不敢再有奢望。” 刘彻“嗯”了一声,取过案上毛笔往一卷竹简上龙飞凤舞地写着些什么。 殿中气氛一时冷清下来,李广有些尴尬地站着。 等刘彻终于写完,才停笔抬起头打量李广。似是玩笑又似是认真地道:“戎马半生了,也回家过几年清闲日子吧。这未尝不也是一种福气?” 李广有些懵,原本倒也没对还能起复有什么幻想。但经阿娘点拨了,知道陛下要把他归到皇后身下,却不禁又生出了几分奢望。他不恋栈权位,但求能重新披甲上阵,去边郡御敌。 只是现下听陛下这意思,竟似乎是不想用他了。 他想到从前陛下大量任用年轻将领,军中戏言这以后迟早得大换血。 而他李广,今年已经五十了,称得上老将了。 李广心情不受控制地低落下来,他勉强牵动着嘴角应诺。 刘彻便挥手叫他下去,阿娇拿目光去扫李广,他也浑然不觉只顾着低头退下去。 待李广出去后半响,阿娇才轻声道:“你既上次说不也说李广战败被俘不能全怪他,难道真不打算用他了?” 刘彻唇边浮起意料之中的笑意,风轻云淡地说:“那上次还说什么呢?娇娇再想想。” 他这么一说,阿娇便尽力回忆起那天在门外听着的话。 而后,她瞬间明白了刘彻的用意。 他当时说要李广放下自己名气上的包袱,须知道守弱。 现在这只怕就是要磨磨李广的傲气,想明白了这节后阿娇立马觉得自己有些傻气。汉匈间已经进入了白热化阶段,刘彻怎么会不用李广? 还真是当局者迷,关心则乱。 阿娇不免在心中笑自己,手上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磨起墨来。 窗外的蝉,不知炎热疲倦地叫着,同着殿内冰山散过来的凉气,夏天的滋味真的是很足呢。 她边磨边想,只可惜西瓜最早得东汉才得以从非洲传入。 阿娇磨完墨,悠悠起身往书架上取了一卷书在窗边读着。 院子里,雪狮子跑动带起一阵呼呼风声。小冬子跑的气喘吁吁,同雪狮子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到阿娇耳朵里。 这样的日子,安宁舒服的叫人流连。 但夏天还是不知不觉就滑过了,等到入秋了天气凉起来许多了。他们便由清凉殿搬入了温室殿,果如刘彻先前所说此后就不回椒房殿了。 后宫中人还以为皇后只是去清凉殿中避暑,但瞧现下样子不免又暗地里恨的几乎把一口银牙咬碎。 阿娇不关心她们的想法,她正站在窗前朝外望去。 院中四福正带着几个小黄门除草培土,雪狮子倏然从他们身边跑过,把一地泥头和杂草践踏的扬了满地。 雪狮子看也不看,跑过就算。留下小冬子不住地跟几个人点头作揖道歉,阿娇看到这里有些忍俊不禁。 “皇后,馆陶大长公主来了。” 是海棠的声音,说完这话她便垂站在一旁。馆陶闲庭信步般地进到殿内坐下,望着转过身来她身边徐徐坐下的阿娇抱怨道:“你爹一早上催的我晕头转向,这都坐下了耳边还是他的声音。从前沉默寡言的不像话,现在就像要把以前少说的话补回来。” 馆陶昨日就使人说今天要进宫,不然阿娇现在日日跟着刘彻在一块,就算馆陶来不先说一声也得扑空。 阿娇得了消息,早上便没有同刘彻去宣室殿,看了卷书便一直等着馆陶来。 她听着馆陶这抱怨话,不觉好笑。指着馆陶眉眼间下不去的笑,打趣她道:“我爹啊也真难,说话少被你嫌,说话多还被你嫌。” 馆陶斜了她眼,道:“连你娘都敢开玩笑了,没大没小。” 阿娇咯咯笑起来,笑过后母女俩便说起家长里短来。 堂邑侯陈午早已大好了,如今早起都会在院子里打会拳。 两个哥哥也家宅和宁,侄子侄女们也都听话。 阿娇望着馆陶脸上的光彩,心下也高兴不已。 馆陶又拉着她问了些后宫事,听说王太后一向安静的很,就在长信宫待着。心下一直堵得慌的恶气才觉得出去了些,又听说嫔妃们除了先前起了点波浪,但却使叫刘彻亲手给按下去的,这之后一直平静的很,心下对刘彻就更满意了。 心说王太后虽然越来越叫她看不顺眼,但一码归一码,彻儿待阿娇倒是一直没得说的。 她私下里都同陈午说,这还只怕就是命里生就的福气。 母女俩说过了家里的这些事,话题渐渐转到了朝堂上来。 馆陶从少时便跟着母后议论朝政,在景帝面前也毫不避讳。从来没有觉得朝政她不能掺和,也就阿娇为后后很是注意克制后戚,平素也不爱说这些。馆陶心想左右饿死谁也不能饿死她长公主,便把心放在颐养天年含饴弄孙上了。 但现在阿娇似乎又提起了些兴趣,时常问她,她也乐得给阿娇解惑。 多长点心眼,看明白些,总没有坏处。 馆陶浸淫多年,看人看事眼光毒辣。就是久也不碰,但也是阿娇拍马都赶不上的。 这次,馆陶说起成为庶人的李广几句见解,就无意中给了阿娇不小的冲击。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两百七十一章 心智 李广威名赫赫几十年,纵使一朝因着兵败被俘而被废为庶人。?八一?中文?w≈ww≠≈zw=c≈o≈m≠但世人念及匈奴以五倍精-兵围攻李广,纵使战败亦是情有可原,市井中更是对李广单人匹马逃出生天的勇不可挡津津乐道。 是以,李广的一举一动还是受到无数人的关注。 李广被夺官闲居在家后,便经常同灌强一起游猎蓝田山中。有天晚归要经霸陵亭回长安城,喝醉了的霸陵尉不许李广通行,言语间还颇多瞧不上。 李广未曾多与之争执,带着随从和衣睡在了霸陵门下。 等到第二日晨间开关后,李广勒马仔细地打量过了霸陵尉,才扬长而去。 这事被传开后,叫人莫不为昔日的骁骑将军受到小人冷遇而感伤。但引得馆陶说起的却是因为李广对被看怵的霸陵尉所说的那句话。他说他要看清楚霸陵尉这脑袋是怎么长的,话中杀意顿现。 馆陶说起这事便叹气道:“李广这性子,只怕是磨不平啊。何况看陛下这不遗余力地想确立起关内侯在朝廷的威信,来日再有大战,只怕关内侯要为主帅!到时候即便李广起复,屈居在一个后辈之下。娇娇,娘怕他意难平啊。反倒辜负了彻儿对你的一番苦心——” 她心下正为娇娇当初竟能慧眼识珠挑出奇袭龙城的卫青又是感慨又是唏嘘,抬眼却看见娇娇瞪着老大的双眼吃惊地望着她。 这傻孩子,馆陶失笑,一面拿手去轻轻打她一下一面问道:“怎么了?” 阿娇这才回过神来,对馆陶三言两语却是看破了今后的走向而佩服不已。 后世人谁不知道,卫青同霍去病是汉武帝手中最锋利的两把剑。两舅甥俱都官至大司马,权倾朝野。 但馆陶是没有先机可知的,她凭靠的完全是天生的政治眼光。 就更别说几乎言中了李广的结局,前世时李广对匈屡战屡败最后更是自杀谢罪,未尝不同难以服气卫青指挥有关。 现下馆陶问她,她总不能说因为馆陶猜的太准了吧。阿娇只得呐呐道:“娘说什么苦心?我不明白。” 馆陶慈爱地望着她,柔声说道:“你啊,可聪明着呢。就是不想,还能什么苦心?又是把这恩叫你来施,又是亲自在场叫李广放心。你说还能什么苦心?自然是为你着想的苦心啊。” 阿娇本以为馆陶还要对她说丞相说过的那些,却不料说到了一些她从未想到的观点。当即追问道是什么意思,馆陶便耐心解释说李家向来不参加党争只做纯臣,方才得以起伏三朝。 刘彻现下要把李广推到阿娇身后,就得给足了暗示告诉李广这是他允许的,而非皇后在拉拢人心结党营私。以便让他放心大胆地站在阿娇身后,说到这里馆陶摇头感概道刘彻的用心良苦。 阿娇听了这话只觉得最后一层迷雾叫馆陶给吹散了,那个已经过去了很久的看上去平平淡淡的夏日上午,她竟然到了今日才完全明白刘彻的深意。 他算准了所有人的反应,她天性善良,必会为李广求情。丞相窦婴老谋深算,走一步想百步,为了怕他见疑反倒不会提醒她。 而事先同窦婴谈过一次这事,而后又在场亲自点头。为的就是叫李家安心,放心大胆地站在她身后支持她。 这叫阿娇很有种对弈的感觉,他走一步想到了百步乃至千步后,而她要不是由人点拨就是没能想明白其中关节。 就在谈笑风生中就把所有人的心思顾虑算的死死的,轻松的宛如小孩过家家。 这该是如何深沉的心机? 难怪汉武一朝,所有人始终都只能乖乖做他的棋子。 天下人才尽为他用,各地心思叵测的藩王临了也没翻出个浪花来,野狼一样的匈奴人叫他给赶到了漠北,一血汉人之辱! 或许,这些对在外人眼中难于登天的事,在心智聪颖远胜常人的刘彻眼里更像是一种人生乐趣! 他用智慧用魄力,用容人之量和对人才前所未有的破格提拔缔造了汉武一朝的繁荣昌盛! 阿娇本以为自己会害怕这样的刘彻,但细细想来却只觉得热血澎湃。 一代雄主,秦皇汉武,本该如此! 馆陶解释清楚后见阿娇久久沉默下来,还以为她被这帝王心给吓住了。正欲劝劝她没有这心机智慧又怎么能守住大汉江山为天下之主,就见她扬起脸灿灿地冲馆陶笑起来。 阿娇一双桃花眼笑的醉人,眼尾稍向上翘。轻启朱唇柔声道:“他小时候就这么聪明,我早说了的。” 馆陶莞尔,这孩子想的却是为彻儿骄傲不已。 还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哪看都只觉得他好。 小夫妻,就得这样,才能过的更长久。 当晚等刘彻回来,阿娇便忍不住一直去看他。用膳的时候看,两个人在偏殿写字时还在偏头看他。 刘彻自然早就现了她那星星眼,只是一直强忍着没有理她,想看看她能看他看到什么时候。 没成想,等洗漱完两个人都到了榻上躺下,她还在那样看他。 刘彻忍不住同她的目光打个正着,她也恍然未觉,还是继续看他。就好像第一次见他,充满看新鲜感似的。 直到他凑到她耳边语气暧昧地问:“要把我看穿吗?” 阿娇这才清醒过来,微微是窘迫地收回目光,侧身就要躺下。 叫她那羽毛般轻柔微痒的目光打量了一晚上,他怎么会就这么叫她睡了?当即俯身压上来,语气低沉缠人地继续逼问:“说话啊,这就想睡啊,夜还长着呢。” 阿娇被他逼急了,迎着他火热的目光鬼使神差地说出了感概了多少年话。“你怎么这么聪明?” 刘彻哭笑不得,他还以为是一天没有见着了想他呢。今天一天他都不知道看了多少回刻漏,心说这时候怎么过的这么慢?几乎都要疑心这刻漏用太多年头坏了。 却没想她竟直愣愣说出了这么一句话,这又是什么事惹了她这样的感概? 刘彻满心好笑,俯身温柔地在她额上脸上印下密密麻麻的吻。温润甜蜜却又叫阿娇觉得有些麻痒,她嬉笑着躲着。但躲来躲去又怎么躲的过呢? 这夜刘彻自始至终都温柔的不行,阿娇还以为他又要回到了以前。 但接下来的几夜告诉她,他一旦开了那个头,就很难回去的。 不过,感觉也不是太糟。 阿娇也就勉强忍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两百七十二章 后宫 但正所谓彼之蜜糖,吾之砒霜。??八?一中文?w?w8w??81z?w8?c1o?m?阿娇同刘彻的双宿双栖甜蜜恩爱,几乎把后宫诸人嫉妒的眼睛都绿了。 只是苦于那是先帝为陛下选定册封的元后,名正言顺。 从来说祸国殃民狐媚惑主的都是嫔妃,哪有说中宫元后的? 别说王太后半点不满都没有,就是家里有点地位的都知道现在朝堂上都赞颂着皇后贤良。 提关内侯卫青于贫贱为识才之贤,保李广将军为惜才之良。 这种舆情中,谁敢以卵击石说半句皇后不好? 尹月娥这个前车之鉴可还摆在那,时时刻刻警醒着她们什么是皇后之尊。 是以后宫中虽风平浪静,却也只是表面之态。许多不甘、嫉妒和心酸不服都在慢慢酵,而这其中众人以为最不甘心的怕是林灵。 毕竟皇后没有大好还宫时,林灵可是一枝独秀了不少日子,就是两个育有皇子的良人也比不得。 但可惜也没能趁这机会有上个一儿半女,待皇后回宫可不就跟她们一样开始老也见不着陛下的日子了。 人总是这样,见着比自己更惨的,还是从前比自己好的这么惨。自然会生出许多快意,觉得还真是风水轮流转。 林灵有宠时尚且被人欺侮,就更别说现在落魄了。 这日午后她往尹月娥宫中去,便正好迎面碰见几个在园子里赏花的少使。 见了她来,装模作样地就要给她见礼。林灵连说不用也无人理会,这几人礼行到一半却又好像幡然醒悟地直起身子笑着说忘了是一样的身份,不用行礼。 林灵自然只得勉强笑道说没事,等她走了身后远远传来几个人的说话声。 “还真把自己当宠妃了,跟我们一样的少使,有什么好装的——” 声音不大,却是拿捏着能叫林灵听见,她当即就气红了眼。 又听身后有人接话,“这不又上赶着去给巴结人家?我们可别耽误了人家时辰——” 饶是林灵性子再软,也被这话气得咬着嘴唇,当即就要回头和她们理论。还是她的贴身侍女淡墨拉住了她,轻声劝道:“这几个都是连陛下什么样子都快不记得的人,心里怨气大着呢。您不值当同她们生气,吵起来还丢脸。” 林灵几乎把手里的帕子绞断,最后还是抬脚走了。 只心里暗暗想,这些人也都是高门大户出来的千金,读熟了诗书的,刚进宫时也是高贵大方。怎么现在说话行事同市井妇女一样?哪有半分后宫嫔妃的样子? 她心中一路忍着气到了尹月娥宫中,见着纯真无邪的三皇子刘胥才觉得舒服许多。 尹月娥知道她素来喜欢孩子,便放心把孩子交给她抱,转过侧殿去换衣服。 早膳时尹月娥亲自喂孩子吃饭,弄了自己一身。 她从前灰心丧气,恨不得立时死了才好。还是林灵劝她说怎么样她还有三皇子刘胥,陛下就不能把她忘了,这才慢慢缓过劲来。 待尹月娥换了衣裳出去,见林灵正抱着刘胥耐心地同他说些神话故事。脸上表情柔和,声音温暖,叫刘胥很是喜欢。尹月娥不免想这是个命里比她还苦的,喜欢孩子,性子这般柔顺,偏偏这辈子于子嗣上只怕是没指望了。 她上前叫乳娘把孩子抱出去在庭院里散散,坐下同林灵说话。 说了会话,见林灵神色不对便知道怕又是叫人拿话挤兑了。 不用问,也知道是哪几个。 当下心里忿忿不平,气不过道:“这些人,可真生生把自己熬成了泼妇。成天挤兑你,像什么样子!” 说完这话,见林灵红了眼圈,又有些心酸地道:“我若是还是良人,还能为你出出头,但如今可真是知道了什么叫踩低捧高。若不是还有胥儿养在膝下,只怕也比你强不了多少。” 其实,尹月娥这话倒有些夸大其词。 阿娇回宫后,并没有削减克扣任何人的供应,她其实只需要暗示一下自然有人替她做了。但是阿娇根本懒得看她们,甚至心里有些同情她们。 尹月娥只是不习惯从之前的众星捧月跌落下来。 林灵心中明白的很,是以她闻言只是牵强一笑道:“姐姐,待三皇子大了就好了。”说完这话,又怕尹月娥还说,赶紧道:“好在其他人也不像这几个一样,都安安分分。到底还是看得开的,更多些。” 尹月娥便道:“你说的这几个素来这样性子,得不到也不强求,这样也是福气。” 她们这后面说的是另外几个一向寡宠却难得看得开不争不抢的少使,不管她们是故作清高,还是真看得开。到底能叫自己好受些,不成天为这些而烦恼着。 但说到底,谁又敢说自己就对皇后这样的万千宠爱在一身一点都不羡慕呢? 就连宁蒗也不敢说这话,纵然早就为自己规划好了前路,告诉了自己帝王宠有没有对她也都是一样的。 但入宫之初,未尝没有抱着能迷倒陛下后宫专宠的野心。 这既能为她带来更好的人生,还能享受别人的艳羡。 人有几分虚荣心,承认它并不可耻。 只是到后来她慢慢现把自己看得太高,而把陛下看得太低。 他注定不是她阿爹那样以周旋在妻妾争风吃醋中为乐的人,他的世界太宽广。 而她,进不去。 但无所谓,她本来就不是为了男女之爱活着的人。 宁蒗跪坐在秋日的暖阳中,听着流珠回话。 “陛下同皇后今早起驾去汤泉宫去了,说一应事宜就去回皇后身边女官玉兰就行。” 皇后这回病好回来,从堂邑侯府又带回了个侍女叫雪舞。 听说很是宠信,去哪都跟着,倒也不见其余几人嫉妒。 不过依着流珠想,能留在宫中替皇后管着事,更说明得皇后喜爱信任,也没什么好妒的。 人还真是际遇高低各不相同,同样是做人婢子,皇后的婢子不比少使还舒服许多? 宁蒗嗯了一声表示知道,就叫流珠退下去。心中却在想,这还不到冷的时候,帝后这就往汤泉宫去泡温泉做什么? 想到这里到底些微酸意,从前皇后大病时,陛下可从来没有避暑过冬之说。 这也就是迁就皇后吧,同样都是为人,还真是各有各的命。 两主仆极为默契地在这刻竟都想到一块去了,只是比起流珠的认命,宁蒗却偏不服气。 皇后不过是命好,但命里无子到头来不还是白搭。 既然这样,她便得为她儿子争争! 陛下专宠皇后,对她们母子倒也不是一点好处没有,最起码意味着很可能陛下的皇子不会再添了。 那她的儿子,就很有希望争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两百七十三章 汤泉行宫 阿娇坐在宽敞的辇毂中,还很有些醒不过神。?网w≠ww≠≠z=w≈co≈m 她一早上起来同刘彻用过了早膳,还像平常一样以为要去温室殿。 但在看到打包行李的宫人们,和停在宫门的辇毂,她才从刘彻嘴里知道要去汤泉宫。 阿娇不禁想,不会就因为她昨天睡前那顺嘴一说吧? 她昨夜睡前和刘彻提起太皇太后,又听刘彻说了太皇太后暗地里对他囤兵练武建上林苑的支持。很有些感概地说太皇太后若在,知道汉室能扬眉吐气一次该多高兴。 说着说着,不免特别想念起太皇太后,又说起了太皇太后每到冬日必定会去汤泉宫中泡温泉。 她每次都吵着要跟着去,太皇太后也就次次都带她。 难道就因为说了这个?刘彻觉得她想太皇太后了,就用去汤泉宫来哄她。 阿娇偏过头冲着正整理一大堆竹简奏章的刘彻笑的满脸开心,又有些担心地轻声说:“我们去汤泉宫玩,会不会耽误朝中事?” 即便只去几天,宫中奏折每日以快马送来,若有大事朝臣们亦会亲自前来奏禀。 但到底不那么方便不是? 阿娇很怕因为自己,而耽误了刘彻的事。 刘彻从书简中扬起脸,安慰她道:“纵便有急情,半天功夫也就到汤泉宫了,担心什么?” 阿娇从来都是刘彻一说话,就能马上安心的性子。是以,她马上就放心地转过身去在书架上找路上要看的书。 而刘彻想到朝廷连着几次用兵诸王或多或少的看戏心理不说,还吞没本该上缴国库的赋税。这些藩王们形形色色的享受方式只怕阿娇听也没有听过,如今不过是去汤泉宫泡泡温泉就如此不安,心里又是心酸又是窝火。 他默默地生了好一会气,才把心思又转回来,理出路上就得批出来的要紧奏章。 等刘彻终于批完,已经走了一多半的路了。 他放下笔,舒服地叹了口气。转过脸去看阿娇,她看书看入了神浑然不觉刘彻在看她。 刘彻没忍心打扰她,便准备去继续披阅奏章。路上多干点活,到了也好多陪陪她。 他缓缓收回目光,不自觉地打量起辇内。 辇毂很大,车厢内地面上都铺着厚厚的柔软暖和的貂毛毡。 窗纱是娇娇喜欢的山水图案,还挂了一面她亲手串的珠帘,两个人坐垫上绣着她喜欢的一个可爱短小孩,阿娇还煞有其事地给他起名为丸子。 也不知道取这名的时候是不是心里惦记着肉丸子,刘彻每次想到这里都觉得有些好笑。 细细想来,阿娇就喜欢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像那只丑丑的看久了还挺可爱的猫,帐子上绣,皇后常服上还绣。 刘彻一直想,多半是阿娇以前画功不行,给画走样了,那猫才能丑成那样。 但他的原则从来都是阿娇高兴就好,是以半点不好都不会说,只是每每看到总是忍俊不禁。 想着想着刘彻到底按捺不住笑出声来,终于让阿娇从山海经中抬起头来,迷茫地问他奏章里写了什么好笑的事吗? 他赶紧认真严肃地告诉她,有些臣子行文比较幽默风趣,他忍不住就笑了。 阿娇立马相信了,还问是不是东方朔。 东方朔其人风趣诙谐,思维敏捷。常把刘彻逗的哈哈大笑,就是在旁磨墨看书的阿娇也时常撑不住想笑。 刘彻顺着台阶下说是,害怕她还要看看再露馅了。又主动问她饿不饿,说再有一会就到了。 阿娇本来还真想看看东方朔写什么了,但被刘彻一打岔就忘了。开始盘算起晚膳吃什么,刘彻松了口气转回去拿起笔专心看起奏章来。 娇娇,还真是可爱。天性纯良,就像一张白纸一样。 他心中为诸王而起的火气,叫这么一笑觉得舒服了许多。 等到到了汤泉宫中时,已是午后过了。 汤泉行宫,四面环山。这些高低不同的山,俱都彰显出秋意汹涌来了。一片墨绿,一片大红,还一片橙黄的,山被这些颜色染的好看极了。 天蓝的有些清亮,空气中还飘荡着不知道哪来的桂花香味。因为太远,这味道淡极了,沁人心脾的叫人反倒闻不够。 刘彻同着阿娇下了辇,汤泉行宫主事带着满宫伺候的跪了一地,见帝后下辇便齐声问安。 刘彻淡淡地叫了声起,便牵着阿娇往里走去,把汤泉宫主事甩给了春陀应付。 新上任没多久的汤泉宫主事一被叫起就热情地黏上春陀。说话的功夫,远远瞧着帝后相携而去的背影,不免感概想道只怕最要伺候好的就是皇后,这位原先就是太皇太后的心头肉,也不知道脾性大不大? 阿娇同刘彻一路往里进,汤泉宫没有变什么,还是跟从前一样。 走在汤泉宫,阿娇瞬间便想起了同太皇太后在这里度过的无数个冬天。 她拉着刘彻的手把他直接拽到了温泉边,两个人都脱了鞋袜坐在地毡上洗起足汤来。 热腾腾白雾弥漫的温泉水面上倒映着看不太分明的山影,阿娇俯身划破,碎影一圈圈荡漾开去波光粼粼。 晚膳上的是蕨菜里脊丝冬笋炒肉丝、山蘑豆腐炖牛腩、酸甜肉末雪里蕻、手拌云丝、盐水毛豆、炝双笋和凉拌蕨菜,配的是牛肉汤和干贝鸡丝粥。 这其中最叫阿娇喜欢的是山蘑豆腐炖牛腩,这道菜是她一来就说要吃的。宫人们特意现去山上采来的新鲜野菌,滋味清香,又是同豆腐牛腩一块文火慢炖的,滋味就更足了。 阿娇就着这个菜吃了两碗饭,饭后自觉撑着难得主动一次铺开帛书写字消食。又去院中散了三刻钟的步,觉得消化了才回寝殿中。 正好刘彻也批阅完了今天带的全部奏章,见她回来便说早些洗漱歇息,明天早起带她去爬山看日出。 阿娇高兴的不行,她来汤泉宫这么多此还没爬过附近的山。 太皇太后在时,已经瞎了许多年,怎么可能陪阿娇爬山? 但等洗漱完后躺在榻上准备睡觉好起个大早,才现刘彻所谓的早些歇息就是以前夜里两三次,今天晚上就一次就放过她让她睡觉。 完事后打水洗过后她躺在榻上,气的直撅嘴,说她本来就觉多,这样明天又该起不来了。 刘彻就跟没听见一样,手滑过她凝脂般的娇嫩皮肤,满口赞叹不已说真跟绸缎一样。 阿娇羞的不行,躲进被子里不再理他。没一会,竟睡着了。 刘彻待她睡着了,听着她平稳的呼吸声。心中又把最近在议的几件大事,在心中转了一遍,想了好几个方略才慢慢睡着。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两百七十四章 爬山 第二天寅时,四下里还一片漆黑。八??一w=wwzwcom阿娇就被刘彻从被窝里叫醒,她睡意正深沉着,完全睁不开眼睛。迷迷糊糊地答应了一声,合上眼睛又睡。 刘彻听着动静回头一看,不由笑了。却也没有再叫,穿上鞋披上外衣就去了侧殿由春陀带着小黄门伺候穿衣洗漱。 待洗漱完,才叫海棠几个把暖炉上烘热的阿娇要穿的衣裳拿给他,他亲自进殿再去叫阿娇起身。 陛下亲自伺候皇后起身,感觉上好像是有那么点不合规矩。 但就是最熟宫中礼仪的春陀也不敢说礼制上有这么一条,何况其他人? 于是所有人默契地散开了,各自去准备一会的早膳和爬山。 阿娇迷迷糊糊地被刘彻用被子裹住扶起来,她还是睁不开眼睛,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听凭着刘彻摆弄。 刘彻扶她起来穿衣穿鞋,她整个人彻底从被窝里脱离出来才总算精神了一点。 她想起今天要去爬山,这可是前世今生都没有干过的事,还挺期待看那一轮红日从天际边缓缓爬上来的场景。 这么一想,她主动配合着完成了洗漱。 刘彻把海棠叫起来吩咐她给阿娇梳个简单的髻,又亲自挑了只碧玉白梅步摇簪替阿娇插上。就满意道:“这样就够了,爬山去戴多了饰坠的头皮疼。” 他明明一向操心的都是朝廷大事,连自己的吃穿用度都不关心。但一到阿娇这里心又细又柔,这份温柔似水,就连海棠脸上都忍不住浮起了笑意。 梳妆完,早膳也已经摆好了。 大约是起的太早,阿娇都没有胃口,但又想着爬山最耗体力。强逼着自己就着雪白香浓暖滑的熟地当归羊肉汤用了两张饼,胃里暖洋洋地饱起来放下筷子。 刘彻胃口一向好的很,他又用了两碗粥把几碟粥菜吃的七七八八才放下筷子。 阿娇见他用了这么多,怕难消化便亲自盛了碗汤递给他,劝道:“用点汤。” 刘彻接过后却没着急喝,似笑非笑地望着阿娇,一脸玩味。 阿娇被看的有些懵,不觉往身上看去,衣裳没穿好还是髻松了? 刘彻唇边蓦然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而后把一碗汤一口喝完。 阿娇还是持续懵,喝个汤有什么好神神秘秘的? 刘彻见她那傻傻没反应过来的样子,知道她不是故意的,就更想笑了。 熟地当归羊肉汤滋阴养血,还可以壮腰健肾。 这个春陀和少府最近总喜欢给他上能补肾的菜品,以为他看不出来? 他才二十七,就以为他受不住? 刘彻又好笑又好气,只是懒得说他们。 用完早膳,两人各自去漱口。 再出来看时辰还只是寅时四刻,要是紧着走,一个多时辰够爬上山了。 深秋了,又是山里的凌晨,很有些冷意了。 阿娇饶是早有准备,多穿了件九重葛刺绣裹边的褙子。但一出殿,凉飕飕的冷风刮在脸上还是忍不住叫她打了个寒战。 刘彻牵过她的手捂上,道:“走会就热了,现在再加了一会又脱来来回回再风寒了。” 阿娇乖觉地点头,抿紧嘴唇微微一笑。 估摸着是为了照顾阿娇,刘彻选的是汤泉行宫前最矮的一座山。 阿娇忍不住说爬高些的也没关系,她可以的。 刘彻故意皱起眉来认真地打量了她一下,“等着看日落吗?” 这话说的阿娇卯足了劲,始终让自己领先在刘彻前面。 但这种好局面只持续了约莫两刻钟,阿娇就觉得气喘吁吁,双腿酸有些走不到了。刘彻几大步从她身边走过,满脸早就料到的坏笑。 阿娇给自己鼓鼓劲,也不要海棠几个扶。继续坚持着往上走着,她咬牙坚持着又走了半个时辰,只觉得怎么也走不到头了,脚都觉得磨起泡了,一停下来火辣辣地酸。 但她又不想对刘彻认输,只能一步步继续磨蹭着。 刘彻回身拽住她往前走,小声说:“我就知道,要不这样激你。你连山腰都走不到就得打退堂鼓——”,手上立马被阿娇轻轻地拧了一下以示反抗,他马上道:“再走两刻钟就到了,坚持坚持!” 阿娇深吸了口气,被他拽着又走了两刻钟,终于走到了山顶。 她甩开刘彻的手,畅快地长出了口气。山风清凉而来,叫路上出的热汗立马下去不少。 她歇了一下回身就找海棠要水喝,刘彻又止住她道:“歇会再喝,气喘吁吁的能喝水吗?” 阿娇只得悻悻点头,站着转转脚踝。 爬山的时候天色黑的像墨,一路上都是前后打着灯笼上来的。但一到了山顶,没一会就大亮起来。阿娇站在这座不高的山上,望见他们住的汤泉行宫也不过巴掌大,不禁油然而生出一览众山小的凌云壮志,顿时觉得这一路辛苦就是看不着日出也是很值得的。 她转头去看刘彻,见他满眼感概地望着山下出了神。 这是又在想什么呢? 忽然海棠惊喜地指着天边对她道:“皇后,日出了!” 所有人都望向天边,果见不知何时湛蓝的天际边被染的血红。 一条光芒万丈璀璨夺目的圆圆红边正慢慢地往上爬着,所有人都凝神静气望着,谁也没有说话。 太阳就像被天穹下的什么给拽住了脚一样而极力挣扎,先开始它爬的极慢,但等它霍然跳出来时一下就露出了半张脸。 就这半张脸的光芒,就足以把天地间照的通亮。 阿娇被震撼了,也被感动了。 她目不转睛地望着太阳,它越爬越快,越爬越轻松。终于整个爬出了地平线,天穹尽头的那条线再也够不着它了。 金灿灿的阳光照在他们身上,立时就觉得温暖起来。 心满意足地看了日出,他们就开始往回走。 下去全是下坡路,一点也不累脚。阿娇终于腾出功夫来看看路边的风景,同海棠几个采了一满怀的野花。 她兴致勃勃地拿给刘彻看,连叫了几声他才反应过来说真好看。 这是怎么了?想到什么了? 他从爬上山顶就在出神,看了日出后更是好像一下沉浸到另外一个世界里,叫都叫不出来。 阿娇也没有了玩乐的心思,她把野花给丢了,挽住刘彻往下走,怕他一不注意摔了。 回到汤泉行宫是巳时三刻,阿娇同刘彻换过衣裳鞋袜坐下喝了杯茶,就又拉着他去泡温泉。 好不容易来次汤泉宫,还不泡个够? 再说爬山了肌肉酸疼,泡泡温泉解乏明天起身就不会疼了。 热滚滚的温泉水没过腿肚子,舒服的叫阿娇真想倒头就睡。 刘彻还在想着什么,他很少这么忽略她而完全进入到他自己的世界。 现在这样应该是想大事想入了迷,阿娇也不打扰他,自己好好泡过后又去给他捏腿按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两百七十五章 心防 因着头天阿娇特意夸了山上新采的蘑菇鲜嫩,午膳时汤泉宫庖厨又投其所好上了道鸡丝蘑菇汤。八一?中?文网?w?w?w1???z8w?com 她一见着就叫盛了碗,果然好喝的舌头都要化了。 阿娇抬眼见刘彻还是老样子,微微一动眉侍膳黄门就机灵地给刘彻也盛了碗汤。 他拿起就喝,阿娇又是好笑又是好奇,这是想什么呢? 今年还有什么大事吗? 她绞尽脑汁地去想元光六年还有什么事,但是记忆清清楚楚地告诉她除了这年冬天开始对商贾车船算税,实在是没有什么事了。 想不明白,阿娇也不纠结。 她专心用膳,走了一上午实在饿坏了。她一面吃一面照顾刘彻,自己吃着什么好吃就让他的侍膳黄门给他夹什么。 等阿娇吃饱住了筷,又看着他再用了两碗饭估摸着差不多才叫上漱口水。 既然都出了宫,今天又没有什么奏章要看。天气不冷不热的正适合睡觉,用完膳歇了一会阿娇就拉着刘彻去睡午觉。 他要想什么,就在榻上慢慢想。 很久没这样运动了,又泡了温泉,阿娇几乎是头一沾上枕头就睡着了。 刘彻的心还停留在山顶着见着日出的那刻,那时望着拼命挣脱掉负担而后升上天空俯瞰众生的太阳,他忽然想到了他自己,想到了如今的朝局。 如今诸侯已成尾大不掉之势,还妄图脱离朝廷控制,有造反心的不止一两个;边境上屡屡受匈奴侵扰,今年算是扳回来了一点,但今后还有很多场恶仗要大。汉军既要壮大骑兵军团,还要防备着关键时刻那些诸侯在背后捅刀子。 他如今面临的既是机遇也是考验,闯过去了他将带领汉室走出耻辱走上前所未有的辉煌,闯不过去他将变成汉室的罪人永远被后人和史书唾骂。 打匈奴的不顺和诸侯的阳奉阴违让他觉得憋了一肚子的火,他多想畅快恣意地把这些破事一口气全解决。 但是他不能急,因为他没有重新来过的机会。 他只有这唯一的一次机会来决定胜负,来决定今后汉人是仰头做人还是跪地为奴。 他肩上的压力大得他不敢像从前凭着一股子热血就往前冲。他开始计量得失,步步为营,反复思考如何走下一步。 刘彻很清楚只有斩断身后的这些藤曼,他才能实现天下归心,倾举国之力而对付匈奴。 真到了那个时候,汉室又岂是匈奴可以应对的? 只是定策削藩,事关重大,牵一而动全身。 先帝时,就因削藩而引了七国之乱。其时,匈奴还虎视眈眈时刻准备着南下。如此危局还不太远,是以朝廷上下对削藩还是持着保守精神,以为削藩之事应从长计议。若贸然再行削藩之策,势必给了诸侯反叛借口。 但他实在快忍不可忍了,独断专行心怀叵测的大国诸侯们,其种种罪行他见着的奏章都可以堆满一间宫殿了。 远的不说,就说淮南王刘安的女儿刘陵,她或用钱财或用自身美色在长安刻意结交朝廷大臣。 这明明也是高祖的血脉,怎么就生得如此下贱?是把自己当娼妓了不成? 刘彻躺在榻上心潮激荡,他想到了红日用尽了所有力气毅然决然地挣脱掉身下的牵绊,一跃升空。从此天地间万物莫不臣服在它的光芒下,他被震撼了。 有得必有失,若是因为害怕失去的而不敢大步走,那他必将永远被这些牵绊着。 他要削藩,他要收拢天下! 他要汉室像太阳一样普照向天下!无人不畏惧臣服它的威严! 刘彻霍然间坐起,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阿娇睡到一半,被刘彻这样的一惊一乍而弄醒。她迷茫地睁开眼望向刘彻,后者一脸如释重负的神情,见她看过来俯身就在她额头上印下一个吻。“醒了?” 他这是想明白了? 阿娇这么想着,也没了睡意。她双手环上他的腰,把他拉回躺下,柔声问他:“怎么了?” 刘彻没有卖关子,直截了当地告诉她他决定要削藩。 什么?削藩? 阿娇最后残留的睡意也被他吓跑,意识一片清明。但在想到前世他削藩策的成功后,她又放下心,望着他笑道:“削藩势在必行,你决定了就放心大胆地去做。” 心下却忍不住感概原来后年才行的推恩令实际上被他酝酿思考了如此之久,前世时哪怕她重回他身边,也只是一味地在关注自己的喜怒,没有关心过他的压力。又怎么会知道他每走完一步被天下人齐声喝彩的妙招其中付出的心血? 阿娇感概他的劳心,刘彻却感慨起她的信任来。 不管他说他要干什么,阿娇总是真心实意地相信他一定会做成,他在她眼中一直是无所不能的。 削藩这样的大事若是同母后或丞相提,他们一定会劝他三思而行,万不可莽撞。 而到娇娇这里,打匈奴也好,削藩也好,她都觉得他一定可以做成。 刘彻不禁含着笑问道:“就不怕我弄砸?再出一次七王之乱?” 同娇娇在一处说话,他总是特别自在,就算是说起最坏的局面也不觉得难堪。 阿娇认真想了想,而不是一味秉承着前世记忆,方才答道:“七国之乱后,舅舅收夺各诸侯国的支郡、边郡归朝廷所有。推行贾谊“众建诸侯而少其力”之说,又取消诸侯诸侯王任免封国官吏和征收赋税的权力等等。如此种种,现下的诸侯王实际上元气大伤,并没有可与朝廷对抗之力。” 刘彻的眼神随着她的话而愈明亮,又听她稍作停顿后说:“他们若敢反,难道陛下就不能再把他们收拾了吗?若是这样,倒还真一劳永逸永绝后患了。” 他听了这话眼睛里面亮晶晶的,阿娇还径自说着,“瞻前顾后,只会让这些诸侯王缓过劲来,又生出些许多不臣之举。” 她说完这话,自觉分析的还不错。颇有些沾沾自喜地望向刘彻,却见他目光灼热的可怕。 阿娇马上收回目光,细细回忆起刚刚的话,反复想是不是说了什么不对的?怎么能叫他像狼看着肉一样看她呢? 她还没有想明白,刘彻就一把搂住她,爆出一阵畅快的笑声。 娇娇吧,说聪明是真聪明,但就是懒怠于朝政上花心力。 但就因为聪明,她藏拙。害怕自己难做,她不愿变成指手画脚掣肘他的人。 许多次,他都想告诉她没关系,难道他就这么没用?就连最亲近的人都需要提防,但转念想娇娇本就该过些简单幸福的日子。 而如今她似乎终于放下心防,又怎么不叫他高兴呢?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两百七十六章 偷得浮生半日闲 阿娇被他笑的一脸莫名其妙,她就算有说错的地方也不应该这么笑她吧。八一????w?w?wzwcom 还没等她抗议,刘彻侧过身眼神明亮地望向她道:“回去后可不许再躲懒装傻了,这宫内朝下,猜度我的意思来满足自家利益的实在太多,我实在需要一个能贴心说说话的人。” 虽说她早有要议政倾向,但本意也就是为了刘彻,而不是为了别的什么。但当知道刘彻希望她能参与进她的世界里时,她还是觉得心中漫过温热。 尤其是私下里他都自称我,而不是朕。人总是不自觉地在细微处流露出真实情绪,刘彻对她是真的一直很信任。 她点头应好,往他怀里靠了靠。说:“再睡会吧,难得出来一趟。我们不如就好好玩两天,待回去后再专心想这些好不好?” 刘彻笑着说好,搂住她慢慢合上眼睛。 两个人在秋日萧瑟的午后温煦中,一起睡着了。 等再醒来时,天都暗下来了,斜阳浅浅地照进来,满殿被镀上朦胧梦幻的光影。殿内轻纱飘荡着,香炉里袅袅生起青烟,一室静谧。 刘彻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多少年没有睡过一次午觉了,这一觉直接睡到了晚膳时候。 他起身下地倒了杯水润喉,又端了杯温水递给阿娇。 外殿伺候的海棠同木笔听着动静像是帝后醒了,便轻声问:“陛下?皇后?婢子们进来伺候?” 看着阿娇把水喝完,刘彻才嗯了一声。 待海棠几个进来伺候阿娇去洗手净面了,刘彻才看向春陀问长安有没有送来奏章? 春陀当即便说下午送了些来,回身就预备吩咐小黄门搬上来。 刘彻却一挥手说:“没有什么要紧的,就先放在那。明天下午再说,摆膳吧。” 陛下向来是急性子,有什么事都得当下就办了。尤其是朝政,哪怕是不要紧的事,也是一刻都不耽误。 春陀心中暗自称奇,却恭敬退下去吩咐摆膳。 汤泉宫的庖厨伺候了帝后几顿饭后,摸着了脉知道皇后喜欢野味,而陛下就是皇后喜欢什么他就喜欢什么的性子。于是晚膳上的就是行宫附近的野味,烤小牛、脍鲤鲻、驼峰炙、炙鹿肉、当归莲子乌鸡汤、羊腩肉炖萝卜、竹荪鸽子汤、天麻川芎白芷鱼头汤,都是鲜嫩异常。再配上菰粱饭、汤饼、蒸饼和胡饼,叫人食指大动。 阿娇一不小心就吃撑了,膳后便拉着刘彻在行宫里散了半个时辰的步消食完才回殿洗漱睡下。 不冷不热的天气拥被而眠,再想到还是在只有她和刘彻的行宫,阿娇觉得舒服的不行。裹着被子在床上滚来滚去,又缠着刘彻给她讲山海经,口口声声拿他的过目不忘说事。 刘彻一求就应,只是有些好笑。明明已经看到自己都快滚瓜烂熟的故事,也不知道为什么还这么喜欢? 他低沉醇厚的嗓音响在殿内,“南山经之曰鹊山。其曰招摇之山,临于西海之上。多桂多金玉。有草焉,其状如韭而青华,其名曰祝馀,食之不饥。有木焉,其状如榖而黑理,其华四照。其名曰迷榖,佩之不迷。有兽焉,其状如禺而白耳,伏行人走,其名曰狌狌,食之善走” 冷清寂静的秋夜里,他的声音暖暖地透进阿娇心里。 她仰面躺下,专注地听他说看了很多遍却还是喜欢的不行的山海经。 夜渐渐深了,声音也慢慢淡去。 他们说着说着竟睡着了,殿内的灯火还哔哔啵啵燃着。 殿外的春陀同海棠对了下眼色,决定就这么着了,也别进去吹灯再把帝后弄醒了,各自去安排人守夜而后也去歇下了。 虽然说好痛痛快快玩两天,但第二天清晨刘彻还是卯时正起来了,去院子中打了半个时辰的拳出了身汗才回来侧殿洗漱。趁着阿娇还没醒,让春陀把原本预计着下午看的奏章拿来。 等到辰时四刻阿娇醒来时,刘彻已经一口气批完了。 用完早膳,两个人便去行宫的池塘钓鱼。水特别清,鱼又肥又大,还有些傻,老是咬钩。 午膳用的鱼汤就是帝后亲自钓上的鱼,这让阿娇觉得格外有成就感不说,还觉得这鱼也格外鲜,硬是同刘彻把一海碗鱼汤喝了个干干净净。 略歇了半个时辰的午觉,两人就起身在行宫附近的山谷里转转。阿娇采了许多说不上名字的花,全叫她拿回去叫雪舞寻了个瓶子插上。 晚上两个人在殿内喝茶看书的时候,只要一看见这瓶花阿娇就觉得生机盎然,特别有秋天的味道。 此后三天,都是阿娇还没睡醒,刘彻就把送来的奏章批阅完叫送回去。等她起身了,两个人再一起游玩一天。 这样悠闲自在的日子总是过的特别快,等到要回去的那天早晨,阿娇又是郁闷又是不舍都不想起身。但赖来赖去,还是得起身啊。 她挣扎了片刻,到底还是乖乖地起来洗漱出去用早膳。 刘彻见了她这可怜巴巴的模样,当即就许诺说入冬冷起来了一定再来。 阿娇的眼睛一下就亮了,问他真的可以吗? 刘彻想来想去今年冬天也不能有什么事,肯定答她说真的。 等阿娇在回程的辇上知道刘彻把这几天积累的奏章都批完了,今天回去后还能陪她。那点看着汤泉行宫慢慢模糊的惆怅也没有了,搂着他说了一路的话。 到温室殿中已是午后了,下辇后雪舞、木笔、紫荆便去归置东西。海棠和玉兰服侍着帝后洗手净面后用午膳,少府掐着时候送来的,正热腾腾摆在侧殿。 难得宫中还能偷得浮生半日闲,用过午膳后阿娇又缠着刘彻去歇午觉。 刘彻是个特别能严于律己的人,就光凭着他数十年始终卯时起身就能知道他原则性非常强。 但到了阿娇这里,他总是经不起她的撒娇,变得没有原则起来。 再说之前就歇了好几天的午觉,非要坚持显得有些矫情。 刘彻这么想着,没用阿娇多劝就上了榻。顺利的叫阿娇都有些没反应过来,她挨着他躺下来,有些担心地想他天天起的早还睡的长此以往怎么行? 前世时他就活了七十岁,虽说人到七十古来稀,但帝王坐拥着最好的医疗条件还活不过有的乡间老农,简直有些浪费资源,浪费他天天起早锻炼。 阿娇很多次想前世如果他能多活几年,或许历史又会变得不一样许多。 他死前对汉室因为战争而导致的颓势生出了无限悔意,但苦于上天不给他补救的机会了。 纵然说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他完成了属于他的使命。 但阿娇知道,他还是有遗憾。 这世阿娇就是不想让他再留有遗憾,最起码不要因为时间所限而留下遗憾。她要替他查漏补缺,不让汉室再走上从前的路,更要看顾好他的身体。 健康嘛,吃的好睡的好就保住了一大部分。 阿娇胸有成竹地挨着他睡着了。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两百七十七章 天微微有些白,透着一股被水洗过的干净劲,几片薄云慢悠悠地随风飘荡着。八一中?文网??w?w1w??8?z?w1com 阳光暖融融地照在人脸上,天气好的叫人心里舒服极了。 忽地来了一阵风,卷得殿前的树哗哗作响。 春陀正在殿前台阶下坐着闭目养神,被这风声惊醒。定睛看去,却哪是风啊?分明是雪狮子去了南苑放风回来,正往殿前风驰电掣地跑来呢。 它一回来就要朝殿中跑去向皇后要零嘴吃,这零嘴有时候是个梨,有时候是一大块饴糖。每天都不一样,也就每天都叫雪狮子记挂着。 往常这倒也没什么,春陀还得赞句这马命好。 但今天陛下好容易歇次午觉,怎么能扰了陛下清梦? 春陀赶紧上前伸开双臂挡住雪狮子的去路,被它的猛劲撞得一下跌翻在地。他倒抽着冷气环住它的脖子小声劝道:“好狮子,好狮子——咱们过会再进去——” 雪狮子被拦住了去路,一脸不高兴,踢踏着四蹄咴儿咴儿地叫着。 小冬子气喘吁吁地跑到正殿门口刚想歇口气,就被人告诉说陛下今天歇午。他一听这话急道那怎么不拦住雪狮子?看门的小黄门摊手道谁敢拦它? 这倒是,就是宣室殿陛下议事时,雪狮子也照进不误。 但这要把陛下闹醒了,雪狮子自然没事,回头还不得叫他吃挂落啊? 小冬子想到这里,恨恨地跺了下脚,赶紧飞跑起来。 好在到了寝殿门口见着雪狮子被春陀抱着脖子拦住了,他赶紧上前一左一右地搂着雪狮子小声哄道:“小祖宗——我这就去找海棠姐姐给你要饴糖——咱们听话别往里进——” 他这么一说,雪狮子果真像听懂似地歪头看他,只是目光犹疑似是有些不信。春陀称奇,“哎,你说这马,灵性还真大。” 小冬子与有荣焉,比夸他自己还高兴。“那是,陛下亲口夸的这是好马,是宝马!” 看小冬子那满满得意劲上来了,活像这马是他的一样。春陀有些好笑地推了他一把,“说拿饴糖的快去啊你倒是——” 小冬子赶紧起身还没走几步,就听得殿内响起说话声和倒水声。 这是帝后起身了要水洗漱呢。 果然吱呀一声殿门开了,雪狮子一下从春陀怀里跃出去,往殿内飞跑进去。 得,他给的饴糖肯定没有皇后给的香。 小冬子收回脚步,往廊下坐着歇会去,伺候雪狮子一天下来把他累的够呛。 雪狮子轻车熟路地跑进偏殿,果然见得两个主人正洗手净面。它踏着轻快的步伐上前拿头去蹭阿娇的腿,阿娇正由海棠服侍洗脸伸出手摸了摸它的脑袋,道:“一会就给你拿饴糖,乖。” 雪狮子在阿娇这撒够娇了,又到刘彻身边去蹭腿。后者一点也不嫌它把他排在后面,伸手把它整个顺了遍毛夸道:“真是朕的宝马——”,光夸还不够,又吩咐道:“拿饴糖来,我们雪狮子都馋坏了吧。” 待宫人拿了饴糖来,他还亲自捧在手里给雪狮子添着吃。还啧啧地看着阿娇,那意思无非是说要给就赶紧,别许愿说一会。 阿娇见他这副孩子气模样又上来,懒得理他,斜了他一眼。 雪狮子心满意足地吃完了饴糖,又把刘彻手心舔了个遍,痒痒地他忍不住直笑,确定实在是没有了才又一阵风跑出去玩。 这手是白洗的了,还得重新洗过。 雪狮子一出去,阿娇就叫海棠又端来水亲自服侍着他重新洗过。 一束束阳光直射进殿内,流动在阿娇银红夹金线绣合欢花的襦裙上,金线处流光溢彩,愈映衬的她顾盼生辉光彩照人,一双玉手更是柔滑细嫩。 刘彻在银盆里忍不住握住她的手,轻声感叹道:“这真是手如柔荑——” 阿娇脸顿时就有些烫,他这是当殿中除了他们俩就没有人读过诗经?别人不说,海棠伴着她一起长大就是熟读诗书的,这么夸她也不怕人笑。她低下头,企图让脸上的酡红消散。 刘彻看她低头就知道她又害羞了,也不说破。心中暗自笑,这满殿都是伺候她多久的老人,就这么一句话有什么好不好意思的? 又感概纵然是日夜不离地在一块亲密无间,却还是忍不住会为她惊艳为她的一举一动而牵动心神,这份惊艳和沉淀在心底的感情叫他对她永远充满了无限的新鲜感。 年初他听说司马相如喜欢上了一个茂陵女子预备纳他为妾时,他颇为惊讶。 司马相如曾几何时谈起他同卓文君一曲凤求凰定情时,满目柔情蜜意掩盖不住,这才几年?竟要另纳新欢? 难道世间情终会两看相厌吗? 还是说一颗心可以分做好几份,就如父皇待栗姬好,却也不意味着容不下别人。 那个时候他忍不住问自己是不是若阿娇一直在身边,他亦会对她厌腻?亦会喜欢她的同时对他人动情?一直以来的恋恋不舍正是因为得不到才被放大? 等得阿娇回来后,日夜相伴却还嫌不够他终于可以肯定地告诉自己。他对阿娇的感情永远不会是乍见之欢,他们之间容不下任何人。他会爱惜她甚至过爱自己。 上苍到底待他不薄,重新把阿娇还给他,让他这一生一世能有她一直伴着。 这么想着,刘彻眼角眉梢俱透着喜悦安宁,毫无顾忌地对着阿娇笑的一脸灿烂。 殿内一时静静地只听得微微的水声,气氛甜腻的化不开。 满殿伺候的人早不知什么时候就把头低下了,就连对男女之情最为迟钝的雪舞也没有跳出来对帝后这手已洗了一刻有余,不如擦手吧? 这气氛美好的叫刘彻真想停在这一刻,但忽地隐隐绰绰听着春陀在外殿和人说话,而后他更是踱步到殿门来轻声道:“陛下,安内侯求见。” 早在春陀窸窸窣窣同人说话时,阿娇就抽回了手。自宫人手捧着的托盘上取过帕子擦手,娇嗔斜了他一眼径直进寝殿去了。 刘彻见此很是有些惋惜这无声胜有声被打破,暗恨春陀和殿外人没眼色,欲待也随阿娇进殿去。 而后却听说是卫青来了,心中暗自惊讶。卫青的性子没有什么要紧的大事是绝不会求见到他温室殿中来,当下便嘱咐了海棠一句同阿娇讲,就快步出殿去。 春陀见得陛下出了殿上前拉起欲要见礼的卫青举步往偏殿去议事,他碎步跟上去守在殿门外伺候。 只是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多心眼花?总觉得陛下刚刚看他那眼有些带气? 难道是打扰了陛下的好事? 不能吧,满殿人在呢。 但他又忽然想起来杨得意说这男女在一块,有时候不说话那劲就比床榻上还叫人着迷。 虽然不懂这意思,但他想着刚刚殿内的静谧,春陀蓦然有些慌地往禁闭着的殿门看去。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两百七十七章 师兄 秋日的阳光白茫茫地穿透直棂形窗格,一束束地照在殿中角落里的紫檀木条案上,那上面摆着的一只釉陶博山香薰上正从层层镂空的水汽蒸腾中燃起缕缕轻烟,经了一束阳光照进愈像旭日东升时云雾缥缈中的蓬莱仙山。八一??w?w1w11?zwcom 此情此景,实在称得上如梦似幻。 君臣一进得殿内,卫青目光便不由自主地定在这只博山香薰上。他想起了年幼时在平阳公主府上为奴时,三姐艳羡地说了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有一只鎏金的博山香炉来熏衣、熏被,就被阿娘呵斥了一番说有吃住能活下去就已经是上苍开恩了,还敢奢求他们用不起的东西? 三姐怯怯地不再说话,那个时候卫青还很小,但却一直对这一幕始终记忆犹新。 府上这样的香炉摆的不知道有多少,于贵人眼中或许根本都没有细数过到底有多少,一不高兴说摔也就摔了,反正多的是。 他们一家人都以为一世为奴子孙永将为奴的命运永远改变不了,却没想到把他能从一个小马奴一步步走到现在以军功封侯的安内侯,他们卫家也终于不再是性命都握在主人手中的奴仆。 卫青自边关回来后去特意买了一只长安城中最出名的留香坊制的博山香炉去探望三姐,三姐见了这香炉纵然已经是两个孩子的阿娘了,却还是像个小孩子般惊喜的不行。 姐夫王永安出生于富商之家,虽说为了娶三姐而同家里闹翻到了山中以打猎为生,但哪里是真受过穷的人?他在旁很是不懂三姐为什么见着一个香炉会高兴的要哭了,但他也没有嗤笑而是带着满脸温柔看向三姐轻声劝道说四弟好不容易来一次,多说说家常别只顾着高兴了。 继而又看向卫青一脸真诚地恭贺他以军功封侯,还自然而然地说起因为他三姐有了个有侯爵的弟弟,他们家也终于承认他三姐和两个孩子了。话语里满是感谢,但却没有过分热络,他还像以前一样自然亲切地待卫青。既为卫青打出了名声高兴,又叮嘱他切忌着自身安危亦是非常重要。 卫青想,姐姐没有选错人。 他还感慨因着他改变了全家的命运,他三姐固然夫妻和美但总不被夫家承认也是美中不足,如今想必三姐此生无憾。大姐嫁公孙贺,二姐嫁陈掌,三个姐姐的终生都有了托靠。就是外甥霍去病如今也没人敢说他是见不得光的私生子,阿娘更是能在他阿爹跟前挺直腰说句他不肯认的儿子如今出息了。 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拜帝后的破格提拔所得,而他们为什么这么看重他,卫青心里面很明白。 汉室想一雪前辱,想再不送公主和亲,想再不被侵扰边郡,想汉人堂堂正正地行走在天地间。 这亦是卫青的毕生梦想,他愿为此抛头颅洒热血!只愿汉儿不为奴! 是以虽侥幸以龙城得胜封侯,但卫青却不敢有丝毫懈怠,他的压力甚至比从前还重。 他回来后,受到了朝内外前所未有自内心的尊重,就连市井中人的粗汉泼妇也莫不真心实意的爱戴他。 这都是因为他第一次胜了匈奴,第一次叫汉人听着了边郡的鸿翎急报,告诉了他们匈奴不是不可战胜的! 多少人为之含泪狂喜,继而告祖还神。 天下都期待着卫青能再传捷报,终结汉军面临匈奴肆意妄为却始终未能克之的局面。汉人,实在太需要胜利的喜悦了来唤醒血液中的血性和尊严! 卫青深知自己的责任,所以他自归来后并不为封侯而喜,反而日夜思索此战得失。思来想去,深觉龙城一战,只是侥幸在被匈奴轻视了他这一部,只是侥幸在批亢捣虚乘虚而入。 他不禁问自己,若置自己于李广之情景,与匈奴正面相逢,该是如何结果? 卫青不得不承认,他没有十足的把握能言胜。 因为陛下锐意改革马政军政,汉军再不缺战马不缺粮草供应。 但在骑兵战力上,说句不好听的话,汉军骑兵完全是骑在马上的步兵。 而匈奴骑兵,人马默契十足不说,战术更是娴熟老道。马上弓弩手与重装骑兵的攻防配合更是称得上天衣无缝,杀伤力太大。 为了不叫这胜利为昙花一现,卫青终日苦思对策。正好听说北军中有一部皆是被俘虏的匈奴骑兵组成,他立马觉得若以匈奴骑兵教习汉军匈奴军骑战术,将来必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适逢陛下由汤泉行宫回宫,他便迫不及待地进宫来求。 君臣落座后,卫青便开门见山地提出了要求,恳请刘彻能将这匈奴一部拨给他用。 刘彻心里暗忖还真是有正事来的,更见卫青年少成名不浮躁难安反而对匈奴日夜思量,心中很是欢喜。也不含糊,立即就允了。 卫青大喜,连连谢恩。 刘彻笑道:“这匈奴骑兵可是双刃剑,到底心念故土,不可完全信重。仲卿须谨慎——”话说到一半又想起眼前的卫青乃是最稳重的性子,便止住了话头。 卫青却出乎意料地道:“臣以为匈奴人纵然能有机会回到匈奴,也必然受尽排挤。但若是臣对他们一视同仁,许他们功业。臣想大汉亦能叫他们忠心相报!” 他年轻的脸上,难得出现了年轻人独有的不羁豪爽。浑身无处不在的肃杀之气,也轻快了几分。 刘彻一下笑了,又品味了一番卫青所言。起身拍着卫青的肩头感慨道:“如此心性,真乃天生帅才!” 他这话说的好似一时感概,却又分外坚定,浑不像随便说说。 一时间卫青竟摸不准是该如何是好,天子可向来没有开玩笑的时候,但若是他反应过甚,又怕若真是顺口一说反倒弄巧成拙。 是以,卫青只能摸着头不好意思地笑。露出满脸羞赫。 刘彻见他终于不再一副少年老成模样,满脸笑意舒展的更开了。“走,同朕去见见皇后,她也想问问她那师兄和小奴。” 师兄?卫青微微蹙起眉头,而后马上反应过来那个文弱俊秀却颇有能耐的张博达竟然是皇后师兄。 还不等他多想,刘彻就边走边把预备好的话说了。 于是还不等见着阿娇,卫青就知道了张博达是留侯张良的嫡孙。此次出山,正是为了再行运筹帷幄于千里之外之事。他立时高兴起来,军中有留侯后人,这岂不更如虎添翼? 等见到阿娇后,卫青便珍而重之地行过礼谢皇后爱护之恩,还再三说必不负皇后所望。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两百七十九章 金红 阿娇先时还不解张博达的身份卫青是怎么知道的?而且她心底本没有叫张博达去卫青麾下的想法,现在叫卫青这么一说倒像她真把他算作了她在朝中的人庇护着。网w≈w≈wzwcom 等她微微有些尴尬地侧脸望向一脸满意的刘彻,自然也就什么都明白了。 是她太委婉了吗?应该直截了当地告诉她不需要这些臣子来给她镇场面吗? 他是不是以为她还是像从前那样不愿叫他猜忌防备才这样? 她是真的不需要啊。 阿娇轻轻出了口气,转回头去笑着问过了张博达和赵破奴,知道他们在卫青府上都习惯也就放心了。又叫雪舞把下山时留侯送的东西叫卫青带回去一车给张博达,他如今虽不愁吃喝,但哪里能始终住在卫青府上?到时候要花钱的地方多着呢。 等把卫青送走,阿娇就和刘彻在院中散着步寻思着和他说说卫青李广的事。 已是深秋了,四下里显出一片萧瑟来。 甬道上落满了一层树叶,颇令人生出几分悲秋之意。 但仰头看天,天还是澄清的叫人一望就畅快。 阿娇正欲开口,却见得春陀急匆匆走来到了不远处又迟疑下来。 可别又是朝中有什么事?再叫她耽误了? 左右同刘彻晚上说也是一定的,阿娇便赶紧叫转预备回转的春陀。 他到了跟前似是有几分为难,但还是咬牙说了。 倒不是朝政,只是却更叫人闹心,几乎把刘彻气得七窍生烟。 他大姐修成君金俗的女儿金红,前几年高高兴兴地嫁了淮南王太子刘迁为太子妃。如今,灰头土脸谁也没有知会就从淮南国跑回来了,说是太子不愿宠爱她,她不当太子妃了。现今都到了长安城中,正由她娘修成君陪着跟王太后说话。 刘彻气得够呛,手直哆嗦。上前一脚就把廊下的一盆玉兰踢翻,恨恨道:“这是谁教她的!就这么跑回来,成什么样子!现在还去太后跟前鼓捣什么,这回想起来朕和太后了?”又骂淮南王刘安当初就没安好心,哪是看中了他这个外甥女,而是看中了王太后!要用婚姻之好来麻痹他同太后掩盖他的狼子野心! 阿娇也颇为意外,只是这意外是陡然听着消息,却不是为别的。 刘彻四个姐姐,但到底只有平阳南宫同隆虑是先帝公主。大姐修成君一朝得势,很是分不清东南西北,也不想想她的荣华富贵到底来得不是那么光明正大。却还不知收敛,同着儿子金子仲仗着有王太后撑腰就差卖官卖爵她干不了,其余什么为非作歹的事没干过。 硬生生地把刘彻先开始的怜悯磨掉了,弄得他很不愿提起这个大姐。久而久之,就连阿娇也不怎么想的起来这个大姐修成君了,就更别说朝内本就不愿先帝捡个“女儿”的朝臣们,弹劾起修成君母子不遗余力。 到后来,王太后经了阿娇出宫的事,自己都在刘彻面前有些心虚,更别说护住这个长女了。再加上修成君也做得实在连王太后也看不过眼了,便冷了她很长一段时间叫她反省。 修成君没了王太后撑腰,因罪被罚没了不少钱财,难得安静了下来。 刘彻见此还想倘若大姐一家人肯就此安安分分地,即便母后以后去了,亦会善待他们。 却没想到,现在又给他整出这么一个幺蛾子! 当初淮南王刘安来信为其子刘建求娶时,刘彻就知道刘安没安好心,不同意叫大姐嫁女。但金俗只想着跟几个金枝玉叶的公主妹妹比,想着自己同他们都是一个娘生的。她的女儿凭什么不能当诸侯太子妃,就磨缠着王太后同意了。 当时馆陶还笑说这齐大非偶不说,就不是冲修成君这女儿去的,以后有的是笑话看。 却没想到现下正好叫馆陶说中,金红竟因为淮南太子宠爱一个良娣而冷落她就直接跑了回来。明明是有理的一方,叫她这么一跑倒像是她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若她早同宫中说了,即便和离另嫁也可由皇帝同太后下旨斥责淮南王太子,扬眉吐气地回来,将来另嫁个真心实意待她的好人家有王太后做主还不容易? 如今跑回来了,想起来进宫与王太后哭诉。早干什么去了? 也难怪刘彻恼火,这干的事实在也太窝囊太上不了台面了。 他踢翻了玉兰花,还要去踹旁边的墨菊,阿娇赶紧一把拉住他劝道:“你这么大气性干嘛?想管就管,不爱管就不管,没得气坏了自己。” 刘彻想着阿娇在旁这才收住了怒气,直像困兽般在殿中走了一刻钟才终于慢慢消气。一脸苦涩地望向阿娇说:“现在朕开始有些明白皇祖母在时为什么不高兴了,一朝显贵不知收敛,必成祸害。现在这可不成了朕身上的一块狗皮膏药了!” 阿娇深吸了一口气上前默默握住他的手安抚他,他的这种心情她何尝不明白? 就如她前世时她那两个哥哥胡闹的叫她头疼,但亲人是没得选的,纵使再不好你也只能忍着。血脉传承,哪能真正斩断? 当天一直到修成君出宫,刘彻也没有过长信宫中去,只叫人传了话给太后说明此因果俱是由修成君自己种下的,怨不得别人。 传话的人听话知音,知道陛下的怒火。特意当着修成君母女说的,只把她们脸上说的一会红一会白。叫她们本想着一切指望着刘彻的想法彻底落空。 王太后也恼女儿同外孙女当初铁了心要嫁,如今没知会宫里擅作主张地回来了又想起他们了。也没给她们好脸色,只说了句她能护得住她们一世不成?办事从来不想后果,不经大脑,总想着由陛下和太后收尾。王太后愈想愈气,也没说要为她们出头就打了她们走了。 但刘彻到底心还不是前世时那么冷酷无情,气了几天还是下了旨意完淮南国叱责淮南太子刘建,正式解除了金红的太子妃身份。 修成君母女闻信大喜,想进宫谢恩,却被告知陛下不肯见。 母女俩吃了闭门羹,却还不知教训,又往长信宫中见王太后。话里话外竟是还希望王太后再选一国太子让金红嫁,只把王太后气的说不出话来。 婚姻一事,本就是结百年之好,不看人品脾性,怎能一味以身份地位来抉择? 至此,王太后也很是气了一段时间,闭门不肯见修成君母女。 修成君还想着王太后总不能一直和她生气,也没当回事。后来想诸侯国太子中未婚的实在不多,略略降低了要求,想着能不能凭自己是陛下大姐在长安城中寻个侯爵把金红嫁了,又闹出不少笑话这却是后话了。 只是阿娇叫这一打岔,又耽搁了好一阵子才终于寻着机会同刘彻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两百八十章 交心 阿娇回宫后的日子简单的很,基本上就是刘彻在哪她便在哪。?网w1w8w?8?1z?w??c1om她每日用过早膳就随着刘彻往宣室殿去。白日的时候,刘彻同朝臣们议事,她便在一旁或是磨墨或是读书。等黄昏时两人再一起回去用晚膳,再写写字就该洗漱歇息了。 如此这般日复一日,阿娇倒也不觉得无聊。 阿娇虽为中宫,但她大好回来后却基本上没怎么过问过后宫的事。她想的是左右一切都有规制在那,就照着规制来就行了。后宫中还是像从前那样一应供应都叫人按照身份给,绝不会短了谁应得的。 她既不要嫔妃们来侍候,更不会刁难谁。就是有皇子的两位,也从来问都不问起。这叫原先还惴惴不安害怕皇后不好相与的嫔妃们松一口气的同时又为皇后的不看在眼里而觉得有些难堪。 但她们怎么想,阿娇都不会知道。 能忽视她们,已经是她能做到的最大的善良。 这日用过晚膳后,刘彻好不容易次慈悲心不叫阿娇去练字,允许她出去和雪狮子玩半个时辰当消食。阿娇自然满心雀跃的就拉上刘彻出去,雪狮子见他们出来更是跑前跑后高兴的不行。 先开始时,两人还陪着雪狮子玩。但等把阿娇累趴下了,雪狮子还正在兴头上,她便站在廊下看着它同刘彻玩。 秋日黄昏的天空尤其宁静,偶有一群飞鸟划破长空,也是一闪而过,不留余痕。 很有些寒意的秋风卷过来,树梢枝头上的枯叶纷纷扬扬落下。 阿娇一向觉得四季的区别却不仅仅在于开花落叶下雨下雪上,还在于一种她也说不出的氛围上。 这种氛围引得无数文人作悲秋之作,就是刘彻不也作了秋风辞吗? 阿娇不自觉地笑了,而后望着天穹尽处不知什么时候冒出的深灰色厚重的流云,叫刘彻道:“进来吧,看着要下雨了。”回身又唤小冬子,“今天晚上多给雪狮子铺一层,一天比一天冷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幻觉,阿娇总觉得刘彻有些不情愿和她进去。他磨磨蹭蹭了半天才上廊下来,又问她要不要再散散。 这是又有什么事吧?殿内怎么了? 阿娇摇头坚决拒绝了,不由分说地挽着他往内殿去。 结果到了内殿,十张黄花梨面的条案上摆了十张琴,满殿内都充盈着一股古琴独有的淡淡的沉香味。打眼看去一眼就知道必是绝世名琴。她被惊喜的说不出话来,回身去看刘彻,他亦是早满脸含笑,柔声地说了句上去看看喜不喜欢。 怎么会不喜欢? 她重重地点了点头,只觉得一颗心又是高兴又是紧张几乎快蹦出来了。这么多张琴,她都生怕把它们碰坏了。阿娇放轻了脚步,上前一张张细细看去。 左边第一张琴为伏羲式,杉木斩成,木质松黄。琴身为小蛇腹断纹,光凭这个阿娇就可以断定这必是古琴。第二张琴为仲尼式,通体牛毛纹 她一张张地看过去,足足用了一个时辰的时间。刘彻一点也不嫌烦,含笑等在一旁看着她孩子气地不时出小声的惊呼声,只觉得满心都被成就感充盈了。 阿娇惊讶地现,十张琴俱有断纹,而这其中竟有一把断纹为梅花断。须知古琴以断纹为证,不历数百年不断。这其中以梅花断最为难得,不经千年难见。 一张能称得上好琴的古琴最迟也得是战国时的,但其后经秦灭六国和楚汉争霸火烧阿房宫,这之前积蓄搜罗的古琴多半都毁于一旦。 蛇纹断的古琴即便是当世许多古琴大家只怕也只是听过,就别说梅花断了。 他是去哪寻来的?这实在太珍贵了不说,而且好琴太难寻。它们或隐于山林,或埋没于市井,抑或深藏于高门大户内难为人知。 阿娇一张张看过后,满心被感动的说不出话来。 他总是这样,默默地为她做这些,只要她能开心笑一笑就觉得值得。 阿娇又想哭又想笑,到最后就是眼眶里盈满了泪水却还冲刘彻笑着。笑着笑着,她到底哭出来了,却还记着古琴不能进水先一步用双手接住泪水。 刘彻见了又是心疼又是好笑,上前跪坐在她身边搂过她轻轻为她拭去泪水柔声哄道:“怎么了?不就给你找了几张琴吗?不至于,不至于。” 阿娇听了他这轻描淡写的话,更忍不住泪眼。她扑进他怀里,呢喃道:“又瞎说,明明就很难找。”想到这个,她又一遍遍告诉他她很高兴,非常非常高兴。 “嗯,我知道。”刘彻一把把她抱起,殿中伺候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全退出去了。满殿内安静极了,但见鎏金博山香炉上水雾缭绕。他一路把她抱到榻上,亲自去绞了帕子给她擦脸,又告诉她预备在宫中为她建绝琴殿,专门放他以后为她找来的古琴。 “你也就这么点爱好,我看这样很好。”他话里这意思想必只怕是早有准备,说不准都开始建了。 为什么对她这么好?好到她又忍不住想和前世一样开始骄纵,开始肆无忌惮地吃醋胡闹。 阿娇垂下眼帘,想起种种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别对我这么好,我很害怕我会变。我会因为你对我的好,而越来越得寸进尺。” 满殿甜蜜温馨的气氛一下被她打破,但她还是仰起头直视着刘彻把埋在心里许久的话说出来。 “彘儿,我不用你往我身后拉人。我不是吕后也不是太皇太后,我只是陈阿娇。”刘彻的眼神暗了又明,明了又暗。但阿娇还是一鼓作气把后面的话一口气说完了。“我不需要那些朝臣站在身后来保证我的地位,于我来说,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够了。是锦衣玉食还是粗茶淡饭,我都无所谓,怎么都能活下去——但我身后站着的还有窦家陈家,彘儿,人心是最得陇望蜀的——” 她的话到了这里就戛然而止,但刘彻已经完全了解她之后想说的话。 殿内一时寂静无声,谁也没有说话。 阿娇说完了忍了许久的话,只觉得满心舒畅。但心底又没来由地涌上些她说不明白的烦闷,她突兀地想起了前世时刘彻的立子杀母。 才过双十年华的钩弋夫人眼见卫子夫自杀,又知道刘彻有心立她的幼子刘弗陵为储君,高兴不已自以为皇后之位唾手可得。却不料刘彻下定了决心让刘弗陵继位时就是她的死期,等刘彻找着了一个她的错处当即就叫拉下去。 当时就连内侍们都没有反应过来,钩弋夫人也以为陛下只是怪罪她,她日后好好请罪就是了。 却没料刘彻根本没打算给她悔过的机会,他说的拉下去是处斩。 等钩弋夫人终于被拖下去时绝望祈求的眼神,就是阿娇看了都有几分不忍。 但刘彻没有,他是真的要杀了她,而绝不是说说。 他一向如此,从没有半句虚言。谁要是把他的话当玩笑话不放在心上,如修成君如钩弋夫人都尝到了苦果。 后世人说起他的杀母立子毁誉参半,但不管怎么说都为他的嗜杀狠毒而觉得害怕。 他何尝没有料到后人的争议,只是他不在乎,他的功过后世谁有资格评判? 没有! 阿娇一直觉得没有,正是因为他这样的气度胸怀,所以他后来能满不在乎地主动谈起这件事。 阿娇记得很清楚,他问的是春陀,问他是不是觉得自己这样很是刻薄寡恩? 若是旁人自然极力否认,但春陀到底是伺候了刘彻一世的,他了解刘彻不愿意旁人敷衍他的性子。 是以他问了为什么非得杀母留子?皇子没了娘,多可怜。 刘彻是怎么回答他的呢? 阿娇记得清清楚楚,几乎可以一字不差地背出来。 他说:“身在其位,方知心性的可贵性。赵氏心性算不得坏,但若是把她推上皇太后的位子。而皇帝又还小且全心信赖着她,她必然能得到无上的权力和前所未有的尊严。世间没有人不为这心猿意马难以自制的,一旦骄奢跋扈自然就会生出祸患来。更叫朕觉得害怕的是,到那时,骨肉亲情又算得了什么?与其让将来没人能掣肘她,不如朕永绝后患。” 那个时候,他已经很老了。但脸上却还是写满坚毅勇武,他的心还是像年少时涌满了热血。 他的话让春陀陷入了久久的深思,亦让阿娇触动很深。 扪心自问,谁敢说一旦大权在握能做到像个圣人一样? 没有人,所以刘彻宁肯杀错,也不愿让整个帝国冒险。 而这世他能肯放心让她参与朝政,甚至主动推动她自成一派。这对于阿娇记忆中那个深恨党派之争,纵使是王太后也不能和他分享全力的刘彻已经是她绝没想到的信任了,他有心把他最看重的东西捧给她。 这份爱重沉甸甸的压在阿娇心头,既让她觉得开心温暖,更让她觉得惶恐。 她害怕口口声声说着不需要这些的她也会被改变,会受不起他的这份信任。 一直埋头想些什么的刘彻蓦然间伸出双手一把把她搂入怀里,极低声地问她:“给你抱个孩子吧。” 阿娇先时还没听清,从他怀里仰起头来睁着一双叫人心荡意牵的桃花眼疑惑地望着他。 于是,刘彻就又说了遍。 阿娇愣住不知道他为什么说起这个,但她还是摇头。不管她还会不会有孩子,她也不会养别人的孩子。她没法视如己出,还叫人家母子生死相隔,太造孽了。 是,若是她点头,刘彻一定会去母留子,宫中更是没人敢告诉这个孩子真相。 但她还是不要,哪怕她这生没有孩子。 刘彻对她的回答早有预料,轻轻地说:“我原先想你若同意,就把这个孩子立为太子——我若在,必能护住你。但若是我先你一步去了——” 说到这里,阿娇就又皱眉要不依。他笑笑一把搂紧她道:“谁还能不死呢?又不是现在说明天我就死了,别怕,别怕。我就是担心若是真有那么一天,你膝下无子,宠贵这么多年,身后没有人站着,新帝能容你吗?” 阿娇完全没有想到他竟是为她打算到了那么久的以后,她心中浪潮翻滚,哽咽难语。很想说些什么,只是一时间脑子竟好似一片空白,眩晕的她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把脸埋进他怀里,感受着他胸口心脏的跳动才微微有些真实感。 他见她这副模样,不由爱怜地摸上她的青丝,把她髻间的珠钗取下免得搂抱中戳疼她自己。 “不怕告诉你,娇娇。”刘彻的声音极淡,却自有一番温情流动。“我原先还真想过若是去在你前头,就叫你和我一起走——”他话音一顿,却望见阿娇刹那间放出光芒的眼睛失笑。“这只是想想,我马上否决了!为自己竟能生出这样的念头而觉得自己丑陋自私,更何况我怎么能忍心!即便是再舍不得你再不放心你,也还是不忍心!” “那不忍心的话怎么办呢?自然就得为你计划好,准备好。现在打算,等以后我去了后你身后这些人早长成参天大树,那我也就放心了。娇娇,你不必顾虑什么。” 他的话轻轻响在阿娇耳边,恍若惊雷,又好似淡的她每个字都快听不清。 原来他极力把卫青李广往她身后推,是为她以后想。他怕她以后难过,所以他要她变成下一个能制衡皇帝的太后,他要她不任人宰割。 但是他怎么不想?他要是不在,孤单地活在这个世上又还有什么意思呢?这个傻子,更不知道她还有很大的可能可以生。 阿娇想到这里,忽然想起什么被自己吓了一跳咬紧嘴唇。 她这个月前天就到了小日子,但到今天还没有动静,不会是——? 不不不,应该没有这么巧的事。 刘彻被她蓦地一振吓了一跳,问道:“怎么了?” 阿娇把心底惊起的这点盼望压下去,摇头道没事。她很怕给了刘彻希望,又不能实现,让他陷入更深的难过里去。 而后她顿了顿,到底还是说道:“彘儿——这不是顾虑的问题,而是我真的不喜欢。我不喜欢被太多人围着,也不愿这些人拿我来猜度你。你知道的,我一向很笨。若只是为你偶尔出出主意还可以,但那些人我怎么分得清他们话里的真假?而且要是以后我也变了,那怎么办?所以还是别——” 或许是因为着急,又或许是因为害怕叫刘彻觉得他这番苦心被忽视。她很着急地解释着,到了最后有些颠三倒四来。 刘彻看得出来她真的很排斥,便望着她商量似地道:“那先这样,我既不推着你了,你也别往后跑了。我们暂且先走一步看一步,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你不可以呢?” 阿娇望着他柔情似水的眸子,到底只能吐出一个好字。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两百八十一章 无孕 阿娇和刘彻约定好两人在替她扶植势力的事上互退一步后,就开始忐忑不安含着几分期待地关注起她的小日子。网?w8wwzwcom 她一向很准,就连迟两天早两天的时候都没有。但这次过了半个月还是没有动静,怎么想都像是有了,海棠几个一下就兴奋起来。虽说为了稳妥还得再等上半个月才能传侍医来,但她们平日里对阿娇的伺候愈上心,温凉的水和寒性的食物是阿娇看都看不到了。早起陪着刘彻去宣室殿的时候必得把她裹的严严实实,等到了宣室殿室内早燃起了地龙暖烘烘地叫她直想睡觉。 按规制,明明还不到燃地热的时候啊。阿娇也懒得说穿,但是真的好想睡啊。 但她只要一说想睡觉,刘彻必定会马上眼睛亮晶晶地叫她赶紧去侧殿歇着。那意思无非是有孕了,困顿是正常的。 她知道最战战兢兢期待的就是他了,他这半个月来每晚都没有再碰她,而是小心翼翼地环着她睡。 早起时先用大被子裹住她,给她端来一杯温热水喝了,再把她烘热的衣服拿来。吩咐少府多上温补菜肴,晚上也不要求她练字,什么都宠惯着她,却除此之外半句关于怀孕的话都没有。 他害怕她有压力,害怕这一切只是白高兴。 阿娇很明白,很明白他这种绝望中被照进了一丝亮光的心情。 于是,她也忍不住期待,会不会这次她就是有了。 等到一个月的时候,她的小日子还是没有来。 刘彻已经高兴的笑天天都挂在唇边下不去了,就是馆陶都进宫不知道看了她多少次,却也是什么都不说,只满脸欣慰地看着她。 然而,就在决定叫侍医的这天早上,阿娇如厕时却见着了久违的红色。 那血色,很淡很淡。 阿娇的脸一下就白了,她久久地没有反应过来,还是雪舞在外轻唤才惊醒她。 她换上了月事带才出去,她不知道为什么很不敢看刘彻的眼睛。她哽咽着上前低着头拉着他的衣角轻声说了句不必叫侍医,她这话一出她明显感觉到刘彻从昨天晚上就辗转反则的兴奋一下被她戳破,他整个人就像泄了气的失落下来。 阿娇的泪几乎要落下来,她本来没有这么着急也没有这么期待,但自从知道她还能有孩子后,她都快肯定这次是了。 所以当知道不是时,她忍不住失落,尤其是想到刘彻会更加失落,她就更难受了。 刘彻听了她这话,只觉得五味杂陈半响叫他反应不过来。他的确有些奢望能有神迹,但真落空时却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受,甚至有些意料之中的感觉。 做人贪心太过不好,他现在能重新拥有娇娇已是大幸。子嗣,命中有无无须强求。 他反应过来后再去瞧阿娇,只见她头低下去,整个人阴郁的要滴出水来。殿中早又不知道什么时候空了,四下里竟透出一股坟场的死寂来。 这些人!真是半分没有眼色!这不是惹阿娇难过吗? 刘彻有些恼火,但还是舒缓了神色深吸了一口气,笑了好几下觉得自己没有那么僵硬了。方才上前半蹲下,一双笑脸直对上阿娇泫然欲泣的双眸,一下把她弄的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刘彻见着她的难过散开些,才一把把她抱起往寝殿内走去。 他轻轻地把她放在榻上,握住她的双手轻声道:“娇娇,你得知道。我对你,不会因为有没有孩子而有半分不同。”见她神色像是缓过来些后又道,“我是期待,是期待我们能有个孩子。但我已经得到了太多,像这天下,还有你。与其奢望得不到的,我更怕再失去你。” 阿娇心思敏感脆弱,她真想隐藏起她的心思时,就是刘彻也看不实她笑容背后是不是满脸泪水。 与其叫她东想西想,还不如同她说明白。 “我原想着,你若能有一儿半女,多多少乐趣不说,你的位置就更稳当了。皇帝虽是万人之上,但很多时候到底不是那么随心所欲,我害怕你以后受委屈。其实也无所谓,只要我足够强站的足够高,天下谁敢逆我?你呢,是我的元后。这身份位置在这,谁也越不过你去。” 阿娇脑中混混沌沌,听他声音温柔轻缓,含着无尽的情意。她心中也说不清到底是滋味,感动心酸全混在一块。 她把头俯在他胸口,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刚刚那心痛如绞的难过劲终于缓过来许多了,其实现在想想也是她太着急了。扁鹊后人都说过她只是受住处影响太久,好好调养几年就能恢复过来。 她今年才二十八岁,后世人四十多岁了尚且还能生,她怕什么呢? 这么想着,她在他胸前拼命点头,呢喃道:“会有的,彘儿,我们一定会有我们自己的孩子。” 刘彻只当她还在难过,自然连声附和她这孩子气的傻话。 他伸手揽住她,这种真真切切拥有她的感觉,叫他心上那被切开的一小块迅止了血。 海棠几个在外面正和春陀彼此打量,谁也不敢说话。待听得里间说话声渐渐小去,几个人才渐渐松了一口气。却又转瞬心里都不好受起来,尤其是从小伴着阿娇长大的海棠,心里被酸楚泡的说不出话了来。 皇后生性纯良至善,上苍怎么就不能给她个孩子? 刘彻拥住阿娇许久,两人彼此都慢慢消化了先时的失落。这才携手往殿外去,再不去宣室殿丞相该等急了。 出了殿才现不知何时下起了朦胧细雾一般的雨,这雨越下越大。到最后,把天地都氤氲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 已是初冬了,肃杀一片。但雨中朝外望去,却见千殿万阁俱拢在雨雾中,恍如云端仙境。 阿娇立在廊下,叫刘彻为她系上披风。宫檐下落下串珠子一般的雨滴,清脆地砸在青玉石面上,水花飞溅。不知疲倦亦不知不悲喜为何物,这雨声一下下打在她心头上,慢慢地那点久不消散的郁结也烟消云散了。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哪怕是命里无缘,也不该怨天尤人。 更何况,她的希望还很大不是吗? 这么想着,阿娇终于绽放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她搭上刘彻伸出的手,步伐轻盈地上了辇去。 今日由木笔和雪舞伺候阿娇去宣室殿,她们两个早就上了后面的马车。 玉兰立在廊下见了皇后的笑容,这才终于放下心来,同海棠、紫荆交换一个安心的眼神。 彼此都长出了一口气。 不管怎么说,皇后能得陛下这样的心,就比什么都强。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两百八十二章 试水温 雪狮子不知道主人的这些喜怒哀悲,它还是欢快地伴着御辇一块去宣室殿。网??ww≈w=zwcom因为腿短,又跑得快,四条腿和肚皮上全溅起了泥水。 等到宣室殿时,阿娇同刘彻见着它一半白一半灰的模样都忍俊不禁。刘彻更说改名叫半墨狮子得了,雪狮子犹不自知自己变成了什么模样,还要像从前一样身前身后地跟着。小冬子赶紧抱住它的脖子,“奴婢这便去用热水拧了帕子给雪狮子擦干净。” 阿娇点头,又叮嘱他道:“拧干点再给它擦。”见小冬子抱它抱的胸前全脏了,又对春陀吩咐叫人找身衣裳给小冬子换。 刘彻见经他一说阿娇心情的确好多了,也放下心来。上前把她的手拢在他的袖内为她取暖,方才携着她往里走去。 她的手被他攥在手心里,只觉周身都多了几分暖意。 到宣室殿后没一会,丞相窦婴便自偏殿而来。 窦婴是惯常来见皇帝的,皇后又叫他一声舅舅。是以到了帝后前也不过微微行了一礼,就自在坐下了。 饶是如此,刘彻还嫌他见外,常说君臣须亲密些才好。 是时哪是后世明清时臣子到了皇帝跟前要跪着答话的时候?丞相进,皇帝起身迎才是常态。 窦婴落座后,也没左顾右盼而是直接开口自自然然地同刘彻说起政事来。 汉时虽有吕后专权,但其后薄太皇太后同窦太皇太后都曾参政议政。后宫不得干政即便在隋唐时也尚未形成公认,不然独孤皇后同长孙皇后的贤名哪来? 就更别说是同窦太皇太后跟前说惯了朝政的窦婴跟前,就更不觉得皇后在旁听着有什么不妥了。相反,因为皇后对陛下深厚的影响力和信任。他很希望皇后能成长起来,在往后陛下越走越高无人能撼动时,倘若走偏了还能有皇后劝谏。 想到这里,他说话间不由扫过了阿娇一眼,希冀她能把他们说的话听进去。 阿娇放空思绪磨着墨,哪能感受到丞相窦婴的满心期盼? 她听着窗外呼啸的风声和雪狮子哒哒哒跑过甬道的声音,不由生出些年近岁末又是一年的惆怅。 这一年,对她来说生了太多事。她想起了从前种种,重新回到宫中。后宫中亦是翻天覆地,前世这时候刘彻还只有三位公主,卫子夫得明年春天才生下刘彻的第一个皇子刘据呢。而这世,现下就已经有了两个皇子了。 说到孩子,这永远是阿娇心中的痛处,略碰下就疼的不行,更不说今早才刚刚经历了失望。 她不愿再把自己沉浸到低沉的情绪中,便摇摇头专注磨起墨来。 初冬的上午明亮又温暖,角落里摆着的一溜菊花还在阴影遮蔽下努力开着。照破清尘的白茫茫日光,透过厚重的宫幔,极力向殿内阴沉地方渲染过去。 “皇后以为呢?”刘彻忽用手肘轻轻碰了阿娇一下。 他的声音一反往常的随意,倒像是正色相问。 窦婴的目光也紧接着看相阿娇。 阿娇悚然回神,她刚刚一直在神游太虚,哪知道他们说什么呢? 她摇头道:“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我没听。” 这话一出,刘彻同窦婴是谁也没有想到。但看阿娇一脸自若的神情,也不像是推诿。 君臣相视一眼,还是窦婴开口解释。 “自诸吕之乱后,天下思定。我汉室顺应民心,无为而治。轻徭薄赋、与民休息。文帝二年和十二年两次除田租税之半。文帝十三年,还全免田租。景帝二年令民半出田租,三十而税一也。文景二帝多次下诏劝课农桑,鼓励开荒。二帝更是身体力行地带头厉行节约,抑制权贵的奢侈无度。如此这般,到陛下继位时,国库中方宽裕起来。” “但战争归根结底打的还是钱,粮草补给、战马披挂、士卒盔甲武器全都是拿钱烧着的。古往今来,多少战争败于国力跟不上?是以这一打仗,臣和陛下都觉出了国库中的财力不足以支持长年累月的战争。毋庸置疑,和匈奴绝不是一年两年就能分出高下的。” 他说的这些阿娇都能明白,前世时为了增加财力刘彻想了许多办法。 窦婴见阿娇默默点头,心下不由想这聪慧劲倒真像姑母。 “陛下和臣的意思都是得想法子促进财政收入,当今有些大国诸侯们,独断专行垄断欺瞒赋税。偏偏朝政一时半会还拿他们没办法,这是个大工程急不得。那就只能把目光投到田连阡陌的富豪身上了,这些豪门巨富投机取巧,专干囤积居奇之事。臣以为应对这些巨富徐徐图之,正和陛下探讨处置事宜。” 话到这里,其实不用窦婴接着往下说,阿娇已经明白他们烦心的是什么了。 官商勾结相互包庇向来是常态,君臣俩这是担忧若是处置不慎而带来的连锁反应。 原来迁茂陵令和推恩令早在这么久之前就在为汉室思考,只是现在还只是初现雏形罢了。阿娇想起前世时看着刘彻好似轻松无所阻挡地做成一件件大事,还真曾天真地以为那是靠着他的皇帝之尊。 皇帝,也得看是谁当,不是谁处在他这个处置上都能做成一番不世功业! 动诸侯王和巨富都急不得,不若还是像前世那样汉室对匈奴打出了威风,足够震慑住这些魑魅魍魉再给他们来一个措手不及的好。 依阿娇看,不如还像刘彻前世所想先试试水温,看看这些商贾的反应。 今年,汉室还算打了场胜仗,应当还是够震得住他们。 想到这里,阿娇眸光潋滟黛眉轻展。“巨富行商,水6二路必用车船,且数目不小。孤以为陛下同丞相不如先对这些对商贾车船征收赋税,顺利的话也是一笔不小收入。” 孤乃汉时皇后同太子的自称,尊贵无比。但阿娇一向以吾或我自称,还是第一次称孤。谈及的又是政事,举手投足间凛人气度展现的淋漓尽致。 她迎着光影,白玉一般通透无暇的脸庞愈散出光彩来。 阿娇话音刚落下,窦婴就拍案叫好道:“臣以为此法甚好。” 刘彻没说话,一双眸子却迸出惊艳璀璨的光芒来。 他高兴阿娇能毫不避伟地说出自己的想法,而不再是藏拙,更高兴能和他心中隐约的想法不谋而合。 这光芒里,有骄傲,有欣慰。那是爱之极深才能有的包容和欣赏,阿娇心里很明白,她的心被这目光看得暖洋洋。不自觉在条案下伸出手和他十指缠绕,两下相望俱是欣然。 其后阿娇不再说话,自在地去了窗边读书。 基调定下了,还得他们君臣去制定具体的措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两百八十三章 反常 君臣俩兴致勃勃地说到酉时三刻,窗外都昏沉一片了,犹还谈兴十足。八?一中文??网ww≈w=≈zwcom 阿娇望着刘彻英俊的侧脸忍不住感概,果然是认真的男人帅爆啊。 她轻手轻脚地把满殿灯火全燃起,而后就着灯火看山海经。 灯火明亮中,刘彻同窦婴的轻声争执传入她耳里,叫她竟有几分欢畅。 他的心中装着广阔天下,他天生就合该是挥斥方遒指点江山的人。他的雄心壮志,他的宏图伟业,古往今来究竟又有几个人能解其中深意呢? 人总是习惯性地站在高处评点他人的功过,却没有想过这其中要付出多少心血?更没想过许多事不是努力就可以做成的!付出和收获从来不成正比。 而刘彻收获的,足够他当起千古一帝这四个字的荣耀。 阿娇看着他一点点地为他的梦想努力,还参与了进去,这让她有一种真切进入了他的另一个世界,和他变得更亲密的感觉。 前世她根本没有承担起皇后的职责,以致于她后来一直想会不会是因为卫子夫比她更像一个皇后的样子? 卫子夫始终是她心里的一根刺,哪怕这世她早早另嫁,儿女成双。但只要一想起她眉眼无害地站在刘彻身边,同他一起祭祀天地的样子。她还是恨的不行。 但说到底要怪还是怪刘彻,是他把她捧上了后宫第一人的位置。 刘彻能把继后的位置给她,说明卫子夫在他心里到底就是有些不同的吧。 因为卫青?抑或因为真的喜欢过她? 阿娇不知道,她永远也没可能知道真正的原因了。 前世时,她改名换姓重入汉宫成为倾国倾城的李夫人后,其实她有很多次机会可以问刘彻。 他可能会不高兴,会沉默。但一定会告诉她原因。 只是她到死也没有问,她一面舍不下刘彻,又一面因为他的背叛而憎恨他。以她的心高气傲,怎么会低下头去问这个问题? 以至于,这个问题只能留在心底最深处,偶然触及的时候便会针扎似地搅得她不得安生。 现在的刘彻根本没法回答这个问题,他都不认识卫子夫,而以他现在的专情来言,她亦不会有前世的烦恼苦恨。 于是阿娇心中又滋生了新的问题,他为什么前世不能这样待她?明明说爱她。为什么又还能宠幸别人? 然而这所有的所有,注定是没有答案的。 阿娇能做的,只有活好这一世。为自己为刘彻,亦为千千万万供养尊崇她的汉室子民真正担负起皇后的职责来。 前世的那些过往,总是盘旋起她的脑海里。叫她失去了还自以为是陈娇时的活泼柔善,又让一世养尊处优贵气非凡的陈阿娇身上那些盛气凌人的霸道和冷傲不知不觉展露出来。 她的确和以前有很多不一样了,宫人们都说皇后变的愈来愈像皇后了。 海棠私下里也和她说过一次,她倒觉得很欣慰,说早该像现在这样拿出皇后的派头了。 皇后的派头到底是什么呢? 颐指气使?还是镌刻在骨子里的华贵气度? 阿娇不知道,她只能确定这些东西是从前战战兢兢同刘彻保持距离的陈娇不可能拥有的东西。而现在她唤醒所有记忆后。那个真真正正的陈阿娇回来了,这变化大的满宫上下都察觉了。 刘彻作为跟她最亲密的人,他不可能没有察觉,但是他什么都不说,只当她还是和从前一样。偶尔触及她的锋芒毕露的时候,亦没有露出讶然来。 刘彻比她想象的还要深情还要细腻,阿娇甚至想是不是他也意识到了椒房殿有问题,才会叫她搬出来。 若只是下意识的谨慎,更叫人细思恐极。 他的心机该多深? 阿娇靠在窗边,身前是温暖袭人的烤炉,手上一卷书半天也没有翻过一页。 刘彻同窦婴一口气说到了戌时三刻,总算理出了个大致脉络。抬眼望见黑魆魆的天穹和窗外的灯火通明,这才惊觉想起时辰来。 他起身笑道:“同丞相说的忘了时辰了,今天也说的差不多了。具体的实施就交给丞相了,天冷道黑,夫人在家等的着急,朕就不留丞相了。” 窦婴起身含笑告辞。 陛下这哪是怕他夫人在家着急?是怕皇后着急吧? 待窦婴的身影隐没在宫门后,刘彻才抬脚往侧殿去。 都这时辰了,她该饿极了吧。 正好天冷,叫少府上古董羹——不——火锅—— 阿娇喜欢叫它火锅,那就火锅。 刘彻拨开轻丝纱幔,脚步轻快地走进侧殿,见阿娇倚在窗边正待叫她。 却见盈盈跳动的灯火中,她怔然出神,一张白皙的脸没有半点血色。周身俱笼罩在无边清寒中,身形消瘦的叫他觉得心疼。 刘彻哽咽了一下,只觉得心被什么狠狠揪了一把。 孩子,对于阿娇来说,到底不是一时三刻就能淡然放下去的。 他站了良久,方才止住心头的哀痛。强作若无其事地唤她,“娇娇,回去吧,饿了吧。” 阿娇蓦然回,一刹那恍如昙花一现的怅然若失后,她的眸光明亮起来。 那一抹失神看在刘彻眼里,却愈加叫他心疼。 那是怎么样的的情绪,挣扎害怕,彷徨期待,痛苦心酸,全混在一起,叫刘彻一下就想落泪。 他背叠在身后的双手,右手狠命掐着左手胳膊,直到把眼眶中要滚落的泪掐回去。方才慢慢的踱步上前,弓下身不由分说地一把把她拦腰抱起,换来阿娇小小的一声惊呼,“我的山海经——” “你的山海经多少本,差这一本?温室殿不也有吗?”他笑道,眼角眉梢全是宠溺。 “我最喜欢这本嘛。”阿娇想起十几本一模一样的帛书,声音有些微微的底气不足。 他俯身在她额头上印上轻轻一吻,抱着她往殿外走去。阿娇要挣扎着下来,“来来往往这么多人,看着不好?我又不是小孩子,天天抱干嘛?” 刘彻朗声笑道:“朕抱朕的皇后,谁敢笑?谁能笑?” 得,这霸道狂拽的劲又上来了。 阿娇把头深埋进他怀里,懒得跟他争,嘴角却不由自主地裂开。 清晨来时下的雨,早不知什么时候止住了。但空气中却还弥漫着雨后独有的湿-润清新的味道,夜风一来清寒遍体。 刘彻拿大氅把她裹紧后,才叫她先行上辇。 夜色中的汉宫,气势恢宏,却多了几分柔和。 灯火星星点点,映亮半边天空。 到宣室殿中后已是戌时末了,往常这个时候阿娇都快睡觉了。今日却才回来,海棠同玉兰迎上前去为帝后脱去大氅挂好,雪舞同紫荆去打水来洗漱,木笔自去少府传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八十四章 困顿 刘彻叫住木笔,说要吃火锅。八??一?w?wwzwcom 冬天了,吃热乎地好。 阿娇也点头,却不自觉打了个哈欠。 最近一直犯困,就像睡不够似的。 她洗漱完后自己转去侧殿内的净房,她不喜欢由人服侍着上厕所,所以就连海棠也只能在外等着。 阿娇只觉得上眼皮几乎黏住了下眼皮,困顿的她想现在倒头就睡。吃火锅又是件费时候的事情,但刘彻多半还是看她喜欢吃才特意要的。她哪能扫他的兴?何况冬日围着火锅,想想都觉得温暖。 她迷迷糊糊地伸手去取过一条月事带要换上,下一刻却清醒了许多。 她午后换的月事带上只有一点淡淡血色。 怎么会这样? 阿娇有些奇怪,先想到的是难道自己有妇科病? 月经量少不行,量多不行,而她一向属于正常范围。 但这次怎么第一天这么少?颜色还这么淡?早上还可以解释是刚来。但这都一天了啊。 她百思不得其解,想着等这次经期过了之后,得请侍医过来看看。 等阿娇重新洗手出去时,膳桌上已经摆上了白气氤氲的铜火锅和鲜嫩的羊肉卷、各类小菜以及调料碟。 殿中一个伺候的也没有留,就他们自己。 很多时候,刘彻并不喜欢由人伺候着吃饭,老说天子又不是没有长手? 等到吃乐趣很大一部分来自于自给自足的火锅时,他便索性把人全赶了出去。 刘彻见她出来,起身往铜炉上一直温着的茶壶里倒出半碗姜茶给她,催促道:“快趁热喝。” 阿娇只得苦着脸把辛辣的姜茶一饮而尽,放下碗望着热气弥漫的火锅急切道:“先下点青菜香菇,让味更好点。再下肉——来,我调料——” 她煞有其事地安排着,说的热热闹闹。 刘彻就应声往锅里下青菜和蘑菇,想了想又下了几块豆腐。“豆腐吃着暖胃。” 阿娇莞尔,他可算是把经期不能着凉受寒记得牢牢的了。 她低头在碗里放了一大勺芝麻酱,再放一点韭菜花。再一点点蚝油和花生碎,最后放一小勺火锅汤搅匀。她拿勺子一分为二,递给刘彻一份。 锅里已经开透了,正咕嘟咕嘟冒泡。阿娇夹了一筷子薄如蝉翼的羊肉卷放进去,在里面涮变了颜色就夹出来。就着蘸料吃了一口,果然鲜嫩膻香,好吃到可以治愈一切的不快乐。 阿娇很理解那些不开心就拼命吃东西的人,美食带来的口腹之欲的满足感的确能让人暂时忘却一切烦忧。 她和刘彻你一筷子我一筷子,在雾气氤氲中仰着脸夹着菜。 两个人额上都起了一层细汗,相望的眼神更是暖的叫他们俩听不见窗外呼啸而过的北风。 两个人把上的两大盘嫩羊卷和肥肉卷全吃完了不算,素菜如豆腐青菜蘑菇干笋都吃了大半。待用过晚膳后,因着吃的着实不少。虽然见着阿娇困了,但怕她积食,刘彻也没有叫她睡。拉着她在殿内踱了三刻钟,见她困的都能站着睡着了,才叫海棠同玉兰服侍她洗漱卸妆。 阿娇困极了,只觉得整个人都迷糊到失去思考能力。她哈欠连连地勉强支撑着回到了榻上,拉过被子沾枕头就睡。叫本来还想温情脉脉再安慰她几句她的刘彻,只能无奈笑笑,也拉过被子躺下。 这一天,于刘彻而言,注定是不一样的一天。 一时三刻间他还真睡不着。便躺在榻上把白日里和丞相商议的,再在脑海里理了遍,没觉出有什么偏颇的地方,方才合眼预备睡觉。 阿娇早已睡熟了,万赖俱寂的暗夜里她的呼吸声平稳和缓,听在刘彻心中,格外叫他觉得安心温暖。 去年初冬时,他还是一个人躺在榻上。他经常会在四下无人的夜里想起阿娇的笑颜而整夜难眠。 那个时候,他以为永远失去她了。 但现在,她就真真切切地睡在他身旁。 殿门口留着的两盏宫灯,让殿内多了些柔和的光线。 刘彻侧过身子望着她睡熟的脸,在她脸颊上印上轻轻一吻,环过她伴着她轻微的呼吸声睡着。 阿娇这一觉睡的沉极了,以至于第二天睡到了日上梢头。但她犹还觉得没有睡够,睁不开眼睛。 她略动动身子,不自觉又打了个哈欠,她还想睡。 但是望到榻前的刻漏已经到了巳时二科,她还是强逼着自己起身了。刘彻早就走了,只怕是看她睡的香甜,不忍打扰她,自己去了宣室殿。 阿娇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累得慌,就跟昨天走了一天山路似的,说不出的困。 前阵子跟着刘彻去汤泉供爬山下来也没有这样啊,她在被子里伸了个懒腰,心想或许是越睡的多就越困。 “海棠——” 一声轻柔的应承声后,低低的脚步声慢慢逼近。榻边散落的帷帐被海棠细心挽起挂在金钩上,“皇后,陛下叮嘱说您累就别去宣室殿了,好好歇息一天。” 她的声音里满是疼惜,显然也同刘彻以为阿娇还在为孩子的事难过。 这次希望落空,阿娇是有些失落,但是想着来日方长,又不是完全没有机会,倒也把满心的情绪压下去了。 是以她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头表示知道了,却没有答应下来说不去。 阿娇掀开锦被起身,海棠俯身为她穿上明珠绣花丝履,为她披上一件褙子后先引着她去屏风后去换月事带。 殿内昼夜燃着地龙,这又是帝后的寝卧,自然分外温暖。就是穿着单衣也不觉得冷,待阿娇进去后,海棠把阿娇今日要穿的衣裳从熏笼上拿下来,预备着她一会出来后穿,又去打了盆温热水给她一会洗手用。 阿娇却是磨蹭了半天才出来,轻叹了口气才由着海棠服侍洗手。 她漫无边际地放空思绪,一直到玉兰几个都从殿外进来服侍着她洗漱更衣,坐在梳妆台前还没有回神。 几个人摸不准她在想什么,只当她还在为昨日清晨的事不快,俱都轻手轻脚的。 其实阿娇只是在想她的月事到今天早上起来看就完全没有了,这也太不正常了。这次不光少、淡还短,太反常了,难道她真的有什么病了吗?一会还真得叫海棠去请太医正来好好给她看看。 阿娇想着心事,就连挑饰的心情也没有,随便选了对羊脂玉红蓝宝石金玺花卉簪,再戴上素来最爱的月牙珍珠耳坠,便算打扮停当了。 雪舞不便劝道:“皇后,也太素净了吧。” 皇后这样好看是好看,但也是太素净了。加上脸也显小,看起来这样倒像未出阁的小姑娘家。 而且心情不好,就更该打扮的明艳点,自己看着也觉得欢快不少啊。 阿娇没有说话,玉兰悄悄拉了她一把。 雪舞没有再说话,她明白玉兰的意思,宫中帝后最大,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底下伺候的人没有置疑的资格,不然日后惯得奴不像奴,不像样子。 阿娇微微一笑,她明白玉兰这是在教雪舞帝后的尊贵不容置喙,但还是不愿同最亲近她的人这么有距离感。闻言便招手叫雪舞同玉兰上来给她选饰,“我今天提不起兴趣来,你们两个帮我选,选什么我就戴什么。” 雪舞闻言雀跃起来就要上前,却还是先望了一眼姐妹们的神色。见都含笑点着头,且玉兰也挽住她的手上前,她便安下心来。 雪舞想,她还是喜欢主人像现在这样有几分宫外的样子。和她说话笑闹时,一点都没有主人的样子,活像她的姐妹。而现在的主人,虽然对她们几个还是不同些,但她总不自觉会害怕主人。她在主人身上看到了威赫一生的太皇太后才有的威势,这种感觉实在太熟悉了,她绝没有感觉错。 主人是什么时候变得不一样的呢? 仔细想想,似乎还没回宫就这样了。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两百八十五章 求见 不,不不不—— 就是那场突如其来久也不好却又突然大好的怪病后,主人就变得不一样了。网w?w?w1zwcom 她刚醒来就吩咐雪舞不要再请医工,还叫张博达一回来就来见她。 雪舞本想劝主人就算身体没有不适了还是让医工看看,但是触及她写满威严的眼睛雪舞到底不敢逆她只得应诺。 她后来想,那个眼神像极了太皇太后,温和却又暗含着清冷。 主人回宫后,虽然对雪舞还是像宫外时一样的亲切温和,事事都格外照顾她。但她到底还是不一样了,海棠这几个贴身伺候她的自然觉出来了,但她们却都乐见其成,说主人从前太好说话了,现在才像皇后样子。 雪舞不知道皇后应该是什么样子,但主人还是像从前一样会对她笑会温柔地问她习不习惯,有什么事都会叫几个姐妹多照顾她,雪舞觉得也就足够了。 比起从前腥风血雨的生活,她喜欢现在这样安宁祥和的生活。 至于主人为什么这样,她已经不想去探究。 人总是会变的,就像她小时候不也是个杀鸡都不敢的人吗?现在都已经杀人不眨眼了。 雪舞笑着上前,自在地在阿娇的饰盒里挑拣起来,不时和玉兰商量。 “这枝珊瑚珠排串步摇怎么样?嗯——这枝檀木箜篌簪也很好看——” “这枝金海棠珠花步摇上的海棠花就跟真的一样——” 两个人小声讨论着,最后终于给阿娇挑了枝银镀金点翠穿珠步摇戴上,再选了贴翠华盛坠在额前。又挑了对和田玉手镯,最后再选了条珍珠流心项链。至此,雪舞才总算满意下来,递了案上的银掐丝镶嵌和田白玉宝石手镜叫阿娇细看。 阿娇捧场地接过手镜前后打量,见得镜中人黛眉红唇中髻间珍珠步摇微微颤动恍如春日涟漪微微散开,额前的华盛亦是美轮美奂,颈上珍珠项链愈衬得她肌肤胜雪、顾盼生辉。 她便夸道:“嗯,不错。” 雪舞深受鼓励,唇边染起笑意,侧脸望向玉兰见她也笑着。 殿中气氛正好着,有侍女进来回道:“中大夫主父偃求见皇后殿下。” 阿娇一楞,他来见自己干什么? 继而又想这消息可够灵通,自己不过一天没去宣室殿就被找上门来。 主父偃,其人的确很有些治国大才,只是心性方面却不为人称道。从前阿娇倒也还真用到过他,就是他牵线搭桥为阿娇介绍的淳于光,两下里倒也不算全然没有交情。不过他现在已经做到中大夫,深受刘彻信重,正是炙手可热的时候,哪还是从前需要巴结奉承阿娇的时候?好端端来求见自己做什么? 阿娇本欲拒了,但转念一想还是叫了起来。 正好她也想从提出推恩令和迁茂陵令的主父偃嘴里,看看现在这两项后世闻名遐迩的政策进行到什么程度上了。 没一会,主父偃就被引进来大礼参拜阿娇。 “臣见过皇后,长生无极!” 阿娇坐在案前饮了口茶,方才轻轻叫了声“起”。 主父偃这才恭恭敬敬地起身,他如今虽颇得陛下信重朝臣们争相贿赂,但对于圣宠不衰的皇后,他是万不敢有一点不敬露出。 人皆有软肋,而皇后正是陛下那根碰不得的软肋。 他如今已经快年届耳顺之年,比之从前老了许多,但脸上却透出踌躇满志和自信满满的气度来。 主父偃在下坐了,也没多话,单刀直入地进入正题。“汉室如今正是岌岌可危、生死攸关的紧要时候,不知娘娘知是不知?” 他这话一出,阿娇倒不自觉想起了建元元年时刘彻第一次策问时崭露头角的董仲舒。 那时刘彻就是说董仲舒虽点出了内忧外患所在,但故作惊人之语,摆高人风范,叫刘彻打去了江都国为国相。磨了几年脾气,听说如今好多了。 刘彻爱才也能容人,但谁要是想把他当傻大头一味敲打,他是脾气说上来就上来。 很不幸,阿娇同刘彻是嫡亲的表兄妹,某些秉性可说是如出一辙。 听了这话,她灿烂明媚的桃花眼一沉,蓦然冰冷起来而后语带讥诮地说:“主父偃,不必跟孤来哗众取宠,故作惊人之语这招!没多大意思,有什么就照实说!” 一时间,殿中气氛静滞住。殿内伺候的都被皇后迫人气势镇住,举止愈不敢出错。她们还是第一次见得皇后在朝中大臣面前,亦如此不假言辞的样子。 阿娇却自在地重新低下头去喝茶,神色寒冷深沉。 主父偃跪坐在下,只觉得如坐针毡。他万万没想到皇后的反应竟不是追问到底,他原先还想的矜持退让之路现在是全然用不上了。皇后的意思很明白,求人得有求人的样子,现下可不是皇后求着他! 帝后两人,可真没一个是能轻易糊弄的啊! 他原先怎么能以为这位养在深宫中,娇养在太皇太后同大长公主手上,必为此话所动。却忘了太皇太后和大长公主谈笑间影响国策的影响力,作为她们的后人耳濡目染之下又能差到哪里去? 他苦笑连连,半响才终于咬牙道:“皇后殿下聪慧灵透,是臣鲁钝冒犯。但臣言却也并非空穴来风,皇后只需细观如今天下局势。就该知道倘若一步错,汉室将如履薄冰举步难行。到那时,纵使能力挽狂澜,到底是百姓受害无穷。臣相信,皇后不愿再见到大汉立国之时国力凋敝、人相食之的场面吧!” 主父偃这话说得掷地有声,几欲有震耳聩之感。 侍候在阿娇身后的玉兰、海棠都被触动了,交换了一个不安的眼神。尤其是雪舞,真真正正经历过民间困苦生活,更是霎时间白了脸。 阿娇还是神色冷冷的,看不出喜怒,只是微微挑眉示意主父偃继续说。 她已经大概猜着主父偃要说什么了,只怕推恩令和迁茂陵令已在他心中大致成型了。 主父偃的话倒也算不得夸张,如今内有诸侯巨富勾连纵横,外有匈奴虎视眈眈。一个不慎,的确是如坠深渊,乱世再起。 但历史选择了刘彻,选择了这个天资英纵的皇帝! 他以过人智慧和非凡气魄,一路披荆斩棘,以铁腕强势统治硬生生斩断一切阻碍。他之后,匈奴元气大伤,再无南下之力,诸侯亦被分化再无抗衡朝廷之力。 哪怕这是新的一世,但阿娇还是对刘彻胸有成竹,她相信这些难不倒他。 比起她的胜券在握,主父偃已经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皇后是不是不懂这其中利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两百八十六章 献策 主父偃有些犹疑,想了想还是预备同皇后好好说道一下如今天下局势。八一?中?文网?w?w?w1???z8w?com“皇后,汉室的分封制度本意是效仿周朝以诸侯拱卫皇室。但如今诸多诸侯,隐瞒赋税,独断专行。更有甚者,已经起了串联谋反之心。而巨富豪绅之家,聚敛财富豪奢无度。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更叫人心惊肉跳的是,这些豪富和权贵的结好也是一大隐忧。” 阿娇还是神色平静,看不出情绪。 这些她早听丞相说过了不说,前世时更被囚禁在刘彻身边一世,早已看到了结局,她没什么好惶恐的。 主父偃自然注意到了皇后的神态自若,摸不准皇后到底心里在想什么,也不知为何总有一种整个人被看透的感觉。但话已至此,自然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 “臣纵观汉室天下,正如人染重症,已快至五脏六腑了。若还不治,一旦作起来伤筋动骨还算轻,怕的是元气大伤,几代人的努力毁于一旦啊!” “哦——”,阿娇的眉头都不曾皱一下,只轻声问道:“孤懂了,这意思是你是这能医国能臣?” 话到尾声,染起了笑意。只是这话,怎么听也不像是夸赞。 主父偃心中暗叫不好,看来皇后心中对他还是没有多少改观。他知道皇后欣赏的是如李广卫青那等心性磊落之人,而他挟私报复的事传到皇后耳里自然叫她不喜。但他也不预备改了,他这大半生见过太多人情冷暖、白眼鄙视,他不想连人生的最后都不能畅意活着。 大丈夫生不得五鼎食,死何惧五鼎烹了! 不过皆有梦,他亦不例外,他想促成他心中所思所想! 主父偃正神思郁结时,却听得上的皇后又说话了。 “说吧,既然来见孤,说服的话就不用再说了,直接了当地说你的来意吧。” 她的声音还是冰冷,但脸上那淡淡的似有似无的讥讽却去了不少。 主父偃理了下思路,如在皇帝面前谨慎地咬着字眼。“臣以为对诸侯王,先帝时曾制裁过一次,诸侯势力大不如前。只是要防止他们养精蓄锐,倒不如用软化手段,用他们无法拒绝的手段。诸侯皆有子,然只太子可承诸侯位。其余王子不论嫡庶,臣以己度人心想这些王子总是忿忿不平的。不如以恩典分封的方式一分为几,几再分为几,如此反复,诸侯自然消泯。” 见阿娇唇边起了一点赞赏的笑,主父偃受到鼓励,愈侃侃而谈。“至于巨富之家,臣以为可聚迁至长安附近,方便监管。久而久之,也必自化。朝廷可适当给予鼓励政策,如可脱去商人身份,跻身世家名门” 这份见识纵使是旁观了汉武一朝的阿娇听来,也不得不说主父偃的确是慧眼如炬。 只是可惜,主父偃为人太过横暴。一朝得势,便要把从前失去的全补回来,贪婪的有些过分了。 也或许是她养在深宫中,不知世事艰辛。 但阿娇总还是觉得如若把后半生浪费在对前半生的描补上,没多大意义。都过去了,何必放不下,倒叫后半生也不好过了。只可惜了这满腹才华。这么想着,她难得地给了主父偃一个笑脸。“卿所言,孤会转告陛下。” 主父偃就是为这句话来,闻言当即松了口气。 正准备起身告辞,皇后却又说话了。“主父先生,大才若斯,何必不想往前走走?倒一直往后看?” 主父偃被阿娇绕有深意的话顿住,还来不及说话。就又听阿娇吩咐海棠道:“送主父先生出去吧。” 海棠当即挪步上前,微微屈身作手势请主父偃。“主父先生,请随婢子来。” 主父偃满心疑惑哽在心中,却也只得给阿娇行了一礼,随着海棠出殿去。 待他走后,雪舞按捺不住不解,轻声问道:“皇后,您似乎不喜这位主父先生,为何后来又忠言相告?” 阿娇微微一笑,若有所思道:“人才难得吧。” 刘彻心思何等聪敏,早看出身边许多重用之人的诸多不妥,却能择善取之。这份容人之量,这份不拘一格用人的心胸气度几人能有?也难怪汉武一朝时人才济济,为后世感叹。 打了主父偃后,已近午时了。 现在赶过去宣室殿也来不及了,阿娇便想午膳后再过宣室殿去,当即吩咐传膳吧。 午膳少府上的是清蒸鹅、炖熊掌、花炊鹌子、燕窝肥鸡丝、蒸鹿尾、蚝油嫩豆腐、干烧冬笋、凉拌茼蒿、花糟蒸鲥鱼、参芪猴头炖鸡汤、木瓜鲩鱼汤,配的是一炉烤饼和菰米饭。 这一桌上的大都是阿娇素来爱吃的,尤其是炖熊掌,历来是阿娇心头好。 熊掌不光难得,做法还尤其讲究。须将熊掌先封存两年,而后以蜜糖慢慢炖煮一天自然软烂香醇。 但不知为何阿娇今日一坐到膳桌前,却只觉得油腻腻的,半点胃口也无。她夹了筷熊掌,到嘴却怎么也咽不下去,强忍着吃下去后。便停筷,叫盛了半碗木瓜鲩鱼汤,喝了一口也觉得满是腥气。 阿娇放下碗,叫撤。 海棠劝道:“皇后再用些吧。” 阿娇只觉用的两口饭食,还堵在她喉间,叫她恶心想吐。她死死地咬住双唇,好不容易才咽下去。听了海棠的话,摇头示意要水漱口。 海棠忙奉上茶茗,阿娇含在嘴里再吐出去,才觉得好受了许多。 她有些恹恹地,也不想多说话。起身吩咐道:“铺床吧,我倦了。”说着又想起来叮嘱了一句去传唤太医正,待她起来后要见见。 海棠同玉兰几个闻言便连忙服侍了阿娇卸妆后往寝殿去,海棠轻轻放下金钩上的帐幔同着玉兰缓步退出去。 初冬清寒的阳光照进井字格的窗,白玉砖上印下一格一格被分割的光影,四下里寂静无声。 海棠同玉兰又在殿外站了三刻,听得殿内皇后的呼吸声均匀,似是睡熟了才慢慢踱步到外殿。 两人目光相望,都有些不解。 这睡到日上三竿,怎么还说困呢? 若是之前两人还会猜测皇后是不是有了身孕,但皇后月事刚刚才来。显然又不是,但这思睡、胃口不开,又怎么解释呢? 莫不是情志病? 说来也是因为她们两人年纪轻,见识的也少,才会这般百思不得其解。 但想及方才皇后嘱咐说要见太医正,两人都以为叫来给皇后把脉看看也好。当即便一个快步去了太医署,一个在殿外备着皇后传唤。 却没想到皇后这一睡直睡到了黄昏时分陛下回来,五个侍女同早听传唤而来的太医正是谁也不敢惊扰,只得候着。 刘彻在宣室殿中数着时辰过了一天,终于回到了温室殿后,见到的就是六个人在殿外木桩子一般地站着。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两百八十七章 喜脉 刘彻眉头一下紧皱起来,这是谁惹了娇娇火? 待看清立着的还有太医令,他心下愈不安起来。八一?中?文ww≠w=z=wcom 该不会是娇娇一个人呆在温室殿又禁不住胡思乱想起来,召了太医令来把脉后,太医令说了些什么? 真是,就不该把娇娇一个人留下。 他原还想着是叫她好好消化沉淀下,纵使亲密无间如他们,娇娇也该有只属于她一个人的空间。 但现在怎么想,都觉得是自己想的不妥当,怎么能把她一个人留下呢? 他脸沉下去,目光凛冽寒冷。一言不,只闷头大步往前走去。春陀跟在身后瞧着他袍角甩的生风,心下亦是忐忑不安,只急步跟上。待终于到了寝殿外,听得阿娇是午睡到现在还没有起来,春陀便先松口气来。 刘彻的心却还提在嗓子眼,怎么能这么渴睡呢? 还真得叫太医令看看,这么想着刘彻就没有打太医令回去,而是举步往殿中去。 春陀觑着刘彻的脸色,待他进去后又紧忙叮嘱太医令不当说的话,一会万不可在帝后跟前说起。 太医令躬身应过,心下却止不住想什么是不该说的。 来这温室殿的路上就听皇后身边的女宫暗示了不要多话,现下陛下身边的中常侍也叮嘱他。 难道真如他们私下猜疑的那样,皇后生代王的时候伤了元气,这以后只怕是子嗣艰难,将来又是第二个薄后? 只是薄后为后的二十多年一直无宠无子,薄太皇太后去后更是失去了最后的倚靠。但现下这位可是陛下心尖上的人物,从小娇宠长大的。窦氏靠着她可是实打实地斗死了武安侯,魏其侯又重获圣恩为相。就算是真如薄后一样无孕,但现下谁敢说句让皇后不顺心的话? 宫中朝内都说皇后脾性好,那是根本就没人敢招惹不是? 太医令是皇后大病后调任上来的,但也没被陛下召来为皇后诊治过。这次说来还是第一次来为皇后号平安脉,只是还没等见着皇后,就被帝后身边的人说得心悬的老高,竟比第一次给陛下号脉还要紧张。 刘彻一路放轻脚步,撩开层层帷帐。任凭赤红色宫绦流苏拂过白玉砖上,恍如柳絮带过湖面。殿里两边立着的一排十五连枝灯,哔哔啵啵地炸开灯火,同着珠玉晃动的清脆声,在清寂的殿里不亚于一声惊雷。 他心下一滞,慌忙站住,去用手握住冕冠前后垂着晃动的冕旒。 但榻上睡着的阿娇似乎已经被惊醒,暗哑着声音满含着慵懒下意识问道:“海棠?几时了?” 却又下一刻就认出了他的脚步声,“彘儿,是你啊——你这么早就回来了?”说着说着似乎又是滚回了被子里,又没了声响。 刘彻轻轻应了一声,继续缓步上前。轻轻拨开榻边垂落的鹅黄色云梦纱丝帐,见阿娇正背对着他躺着,一头乌黑青丝散落在枕上,微微露出的侧脸似乎闭着眼睛。 他轻轻在榻边坐下,俯身向前低声道:“到晚上了,饿了吧?起来用点膳,用完略散散就再睡。来,听话。” 阿娇只觉得脑袋还是昏沉沉,怎么都睁不开眼睛,满心只想再睡。但是想着刘彻都回来了,还是应了一声,强逼着自己清醒一点。 刘彻便用大被子把她裹紧靠着墙坐起来,又去黄花梨灵芝衣架上取了阿娇的衣裳去熏笼上烘热了,方才回转回来一件件要给阿娇穿上。 阿娇打了个哈欠拿过衣裳,“我又不是小孩子,还不会穿啊?” 说话间,又是一连串哈欠。 刘彻见她那随时可以倒头睡着的模样,心下也纳罕。伸手往阿娇额头上摸去,又摸摸自己的,这应该也不是要风寒啊? “头疼吗?喉咙疼吗?” 阿娇听了这话只摇头,“就是像睡不足的,没事,我叫了太医令来。若是风寒,吃两服药就好了。” 然而等她穿戴洗漱好后,出去见了战战兢兢的太医令后,太医令仔细地把着脉,脸上却渐渐笑意止也止不住,浑然见不着刘彻锐利满含着警告的目光,嘴角翘起来。 “臣贺喜陛下,贺喜皇后殿下!皇后殿下脉象按之流利,圆滑如按滚珠,当是滑脉无误。” “什么?你再说一遍!” 刘彻只觉得浑身血液被凝固住,脚下飘地猛然站起来。脑子里嗡嗡作响,一直回响着太医令那最后一句滑脉。他整个人都被这个巨大的喜信砸得晕头转向,雀跃的不知道怎么才能把这满心激荡的情绪泄一二。 满殿里站着的侍女也都是一脸喜色,如海棠、雪舞几个都欢喜的眼含热泪了。 阿娇却被这句话砸的脑中一片空白,只觉心中滚烫炽热的她很想放声尖叫,却又咬着舌尖丝毫声音未吐。她不自觉地去用手缠绕着腰上束腰的丝带,手心里泅满了黏濡的汗。 她茫然地望着殿内众人的欣喜若狂,眼前却晃过昱儿皱巴巴青紫的脸,耳边也仿佛听着髆儿甜甜地叫着母妃。 太医令再三把话重复了,刘彻方才安心下来。太医令学医多年,方能登顶太医署,不至于连滑脉都诊不准。刘彻大喜之下,连声叫赏他,太医令慌忙谢恩。 刘彻回过头去瞧阿娇,却见她似乎没有回神,还陷在那初听着喜讯的茫然里面。 他心里柔软的不知道如何是好,不由想上苍果然眷顾他许多。当即用一双温暖宽厚的双手握住她的双手,见她迷迷茫茫地抬起双眼望着他微微笑了下。刘彻这才放心,回身继续担忧地问太医令。“那怎么还会来月信?对皇后和胎儿有没有损害?这渴睡和没胃口呢?” 他一叠声连问,而后又说起医理,直把刚才正为运气大好而喜不自胜的太医令问的人仰马翻。 太医令悄悄抹了抹额头沁出的细汗,一件件细细回道。 “皇后脉象稳健有力,当无大碍。所谓月信,其实为盛胎。乃是任主胞胎,胞系于肾造成的。臣一会开一方保胎药,固护胎元即可。” “至于思睡不止和胃口寡淡乃是孕期常象,不必挂忧。一切都听凭着皇后凤体所需,到后面种种不适自消。” 这意思很明确了:皇后想睡就睡,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自然就好了。 刘彻听了这话,还算满意,长出了一口气。让春陀亲自服侍着太医令写要药方,再把太医令送出去。得皇帝身边最受信任的贴身黄门相送,太医令颇有些受宠若惊。心想今日可真是个好日子,来的时候还害怕吃挂落,没想到一诊就诊出了这么大一个好消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两百八十八章 胃口不开 皇后终于有了喜信,满宫上下都欢喜一片。?八?一中文w?w?w1??8z?w??c?o?m 春陀就更不必说了,他还还怕这皇后真像薄后似地,以后叫陛下立太子时难为。 现下这可好了,他脚下轻快地进了内殿,本欲打人去抓药熬药,但想到那时候代王夭折的古怪,还是亲自去抓药,又要了个茶炉亲自在偏殿看着熬起药来。 就是海棠几个人要来替他,春陀也是不肯。 他心里想的很明白,这事关重大,陛下没有明话前他还是宁愿辛苦点,可别又出了什么差错。 好容易烟熏火燎地熬好了药,想着太医令嘱咐的得在饭后用,他连忙用托盘端过去。 到了殿门外,却见立着的紫荆和木笔都望着殿内对他使眼色,叫他别往里进。 春陀扶着托盘站住脚,听着里间是静悄悄的。回了两人一个感谢的眼神,而后小声打听里面的情势。“这是怎么了?” 他都欢喜坏了,何况帝后?刚刚陛下那高兴的恨不得跳起来,这怎么还能情况不对呢? 春陀蓦然间想起皇后听着消息后那一脸失神,比了个嘴型。木笔轻轻点头,又悄悄探头往里瞧了一眼。 紫荆待她回头了低声问:“用了吗?” 木笔抿紧嘴唇,也不说话,只是轻轻摇了下头。 春陀这下明白过来了:皇后还是没胃口。 这可怎么行?这皇后打个喷嚏都是大事,何况现在还怀着身孕! 殿内阿娇望着长长膳桌上摆满的她平素喜欢的各色菜式,提不起半点兴致不说,还觉得胃里一阵阵翻江倒海,恶心的想吐。 可是想及有了身孕,她还是夹了筷子菘菜。 阿娇原想着,吃肉觉得腥,但素菜应该没事吧。 但菜一进嘴,她就被用牛羊油炒成的菘菜恶心的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刘彻忙从侍女手上接过温水给阿娇漱口,心疼地拍着她的背道:“别硬吃了,吃不下还吃干嘛?”回身轻声呵斥道:“还不撤了去,去给朕传太官令来!还有尚食、尚席、食监三丞都给朕叫来!” 殿内免不得又是一阵簌簌响动,未过片刻侍膳黄门们便鱼贯而出。 春陀几个站在殿门口,拉住最后出来的雪舞同海棠打听。待听到皇后还是吃不下去,陛下打她们去传太官令等人前来。春陀望着手上托盘已经热气大减的汤药,跺了下脚道:“这药算是白熬了,我还是回去再熬过!” 等一个时辰后,春陀熬好了药再来见门口的木笔同紫荆还是摇头,弄得他都快吃不下饭了。哭着脸也不敢抱怨,只低声打听现在的境况。 殿内被急召来的主膳食和三个属官毕恭毕敬地站在帝后跟前,细细问皇后是不喜欢什么味。待听说皇后吃不惯油味,当即下去在温室殿的小庖房煮了些不放荤油的素菜来。却没想到端上来,阿娇一吃还是恶心想吐。 四个人面面相窥,正不知如何是好,阿娇却摆手道:“下去吧,没准是这回不饿,明早就好了。” 刘彻望了眼阿娇,满眼担忧。她一天什么东西都没吃了,还觉得不饿,吃什么又恶心。这可怎么办? 上回怀昱儿的时候反应也没这么大啊! 他深吸了口气,还是叫下去。 阿娇见他眉头蹙在一块,不禁上前用手揉开,柔声说:“也可能是乍然听说,还没能反应过来,一紧张一高兴就吃不下,觉得不饿了。明早起来就好了,没事。” 刘彻定定地望着她桃花眼中掩盖不住的倦色,心疼不已。握住她的手,神色柔和地应好。也不管殿中还有侍女黄门在,俯身小心翼翼地把她抱进寝殿。亲自打了水给阿娇洗漱,叫了海棠进来给她卸妆拆,送了她上榻又在榻边坐了一刻,听得她呼吸平稳方才往殿外去。 春陀托着又凉透的汤药碗听了一个多时辰陛下的絮叨,双手都酸麻了也不敢动弹。 他头一次知道原来陛下心中能揣着这么多菜式花样,想着上次皇后怀怀代王时也有过一段时间胃口不好,最严重的时候也是不愿意闻菜味。但那时可是怀稳了才这样,现在却是怀孕刚一个月有余就一点油腥吃不下,看着可比上次闹人多了,心中不自觉把皇后的膳食问题拔高到同国家大事一样的高度了。 ***** 温室殿中这般大动静折腾,刘彻第二日又在朝会上大张旗鼓地宣扬,恨不得普天同庆才好。还隐晦地吐露出了因着对匈奴初胜和皇后有孕,他预备改年号。 帝王遇到重大纪念的事,才会更改年号。 而现下刘彻的意思很明白,现下皇后的身孕其重要性等同于火烧龙城。 可以想象,假如皇后这胎是皇子,将来还不是铁板钉钉的太子?若是公主,又是嫡出长公主,贵重非常。 那些自皇后大好后原还存着几分张望心思的,现在只恨才想起去同丞相结好,怕是迟了,暗悔不已。 至于从不选派系站队的,只忠心向着皇帝的虽无需懊悔,但也心下安慰。 陛下能有嫡出子女,大位能以早定,将来也少不少纷扰,是国之福气。 到了午后,消息便自然而然地传遍后宫,满宫都被皇后有孕而炸的久久醒不过神来。 王太后正在案边小憩,听了这消息腾地一下站起,失手把案上的玉杯同玉壶打翻。 侍女们扑上来看她有没有烫伤,她却浑然不在意,只指着来报信的侍女哆嗦着声音叫她再说一遍。 侍女被淌着泪的太后吓坏,心想是该高兴,但王太后现下不已经有两个皇孙了吗?她全然不懂王太后为何会这样激动,只本能的嗫嚅着嘴唇又说了一遍。 王太后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心中有什么一点点炸开,她扶着身边如云的手才缓缓坐下来。 阿娇竟然能再有身孕! 当初田蚡是信誓旦旦地跟她保证过那只会短期影响,并不会绝了阿娇的生育。但后来,她已经证实了那是叫阿娇绝育的药。 田蚡不会手软,更不会弄错。 代王就是因着这药效生下来就死了的,其后这么多年阿娇果真一直未能再有孕。 阿娇是为什么能有孕?为什么? 但其实为什么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阿娇确实有了身孕这就够了。 王太后喜极而泣,还不忘吩咐如云赏长信宫上下。 是,她是真的很高兴! 不论彘儿和阿娇还会不会恨她,但她想彘儿心中总算能少恨她一点了,将来百年后亦可以安心去见先帝。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在后悔。尤其是在彘儿知道当初的事后,她更是在彘儿面前抬不起头来,将来也没脸百年后去见先帝。 况且那到底是她的第一个孙儿啊!当初太皇太后就是再不喜欢栗姬,但还是会在刘荣死后大雷霆。 将心比心,她也是一样的心情,只是她还不配为她的小孙儿火。 毕竟,是她点的头,亲手掐死的他啊! 如今,阿娇能再有孕,她心中的歉疚也能稍去一二。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两百八十九章 千层浪 因着阿娇有孕,王太后只觉心中重石落地,从绝望中又生出希冀,希冀能得到原谅和救赎。?网?w?w?w8?8?z?w81c1o?m 她却也不想不管阿娇有孕,既不能抹去她同武安侯下毒的既定事实,亦不能说是因为她的懊悔之心阿娇才能有孕。 阿娇心底那些蚀骨穿心的伤害,也不会因着新芽的萌生,而就湮灭旧时的伤疤。 只是自欺欺人乃是人的本性,王太后心里未尝不明白,却就是不愿细究。 但无论怎么说,这都叫王太后心中好受了许多。 皇后有孕,就是渐次传开,于后宫中也不亚于一石激起千层浪。更何况刘彻如此大张旗鼓,预备宣扬地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架势。到了下午时分,就是消息最不灵通的也从一传十十再传百中知晓了皇后有孕的消息。 后宫众人都被惊得张大了嘴回不过神来,但其后还得无论真心假意都得说句这是大喜事。 她们可也听说了,长信宫中太后高兴的都大赏全宫,一片喜气洋洋。 这到底是嫡出的,还在肚子里呢,就是万人瞩目。 只是,心酸嫉妒之余不由又想这怎么可能呢? 不是都说皇后生代王的时候损了身子,生育无望了吗?她怎么能再有孕呢? 尹月娥听着消息后只觉冰寒透骨,渐渐地蔓延开去。又像一把极钝的剪子被人扭送进她五脏六腑深处,痛的她说不出话来,脸上惨白一片。 在一旁玩耍的刘胥有些胆怯地看着木然的母妃,他不知道她又怎么了。只知道原来母妃虽不爱抱他,但也是很疼她的。近来她的脾气却是越来越喜怒不定,她虎着脸教他识字,他反应但凡慢点就会被她吼骂。 他时常被吓哭,但是没有人敢上来劝她,只有林姨姨在的时候会上来抱住他哄她。 可是今天,林姨姨也没有来。 才一岁多的刘胥以惊人的度,在母妃的情绪反复中学会了察言观色。他把自己缩起来,努力让自己不被母妃注意到。 小小的他想,是不是又因为他学东西慢,母妃生气了? 但是他就是学不会,怎么办? “啪——” 尹月娥一巴掌重重地扇在绿音脸上,毫无防备的绿音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她被打的脸上立马浮现起清晰的五个手指印,却哭都不敢哭,只死命地咬住嘴唇。 满殿上下一时噤若寒蝉,谁也不敢说话。 刘胥被吓了一大跳,望着狠戾之色满脸的母妃只觉得陌生又恐怖,浑身哆嗦中终于没忍住哭出声来。 小孩子抽抽搭搭的哭声,在死寂的宫室里回响开,格外叫人揪心。站在他身旁的乳娘心疼不已,却又慑于尹月娥不敢上前去哄。皇家的孩子活着累,这才多大就逼着他学这学那,学不会就骂。 尹月娥却半点心疼都没有,只觉得被哭闹的头疼。她斜眼望向刘胥,不耐烦地喝道:“滚!都滚!” 殿内顿时响起衣衫摩擦之声,哭泣的刘胥也被侍立在一旁的乳娘赶紧抱起疾步朝殿外走去 到了殿外,望着怀里被吓得瑟瑟抖的孩子。乳娘心酸地大颗泪水滚下来,轻声呢喃道:“好孩子,别怕,别怕——” 刘胥紧紧揪住奶娘的衣襟,抽泣着。他不懂为什么奶娘都这么爱他,母妃却只会呵斥他。 他还不懂,从前会对他扬起笑脸哄他的母妃,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殿内只剩了没得明话不敢走的绿音,她以手伏地,大气不敢出一下。 尹月娥缓缓走到她跟前,用手挑起她的下巴,冷然地望着她。眼中疑惑愤怒之色,恍如火花跳动着。 绿音明白她的意思,却不知从何解释。嗫嚅着嘴唇半响方呐呐答道:“——那本就是猜测——算不得数——谁知道能再有呢——” 她委实没能想到皇后能再有孕,蓦然间一个大胆的念头跃入她脑中。 会不会皇后那三年其实是去求医问药?而不是重病? 绿音越想越觉得有可能,皇后说是重病三年,却只闻药香飘逸,谁也没见过重病卧榻的皇后。全凭陛下说病就病,说好就好。而且这一回来,就有了身孕。绝对是去求子了,没成想还真成了。 她原还想着跟着尹月娥这个有皇子的嫔妃有盼头,如今自觉顿悟了陛下对皇后的爱重,只觉得心灰意冷。 尹月娥本就没想能从绿音嘴里说出个所以然来,更何况这已成定局,再刨根问底又能如何?她颓然坐下,浑身力气都仿佛被抽去。她不自觉地望向紧闭的朱色宫门,汉室宫殿以红黑二色为主,壮丽庄严。她原也爱极了这宫门的赤红色彩,觉得热烈鲜艳。但此刻看来却觉得像是被她心口的热血泼就,刺眼到叫她不敢直视。 她有身孕的时候,陛下哪有这么高兴?还为了她一时不慎,犯着了代王的名讳而冷落了她好几个月。 而轮到皇后有孕的时候,陛下还要改年号庆贺? 尹月娥想起少时在家听说陛下为代王序齿的吃惊艳羡,忽然嗤嗤冷笑起来。 她的笑声在静寂的宫殿中蔓延开去,直叫绿音心头都满上恐惧来。 尹月娥却越笑越大声,其状如疯如魔。绿音挨了一巴掌不敢再劝,尹月娥也不看她,摇摇晃晃地起身往里间而去。 她是笑自己天真愚蠢到如此可笑的地步,怎么能奢想陛下会以一样的心待她?又怎么能以为凭着胥儿,陛下就能有朝一日回心转意? 陛下从前对胥儿就只是淡淡,何况如今皇后能有孕? 以后陛下眼睛里还能有胥儿吗?本就天分不高,她也不受宠,将来于大位希望只怕是渺茫。 她幽幽叹了口气,只觉得她的人生越来越无趣,一眼就能看到尽头。 那尽头,只有她孑然一人。 心机浅薄的尹月娥尚且能看明白,陛下对皇后有孕是何等欢喜何等看重,更何况宁蒗。 她听了这消息,倒冷静的很,没有像旁人那样失态。 宁蒗很明白,陛下如此地大喜过往,一半是真心,一半却是故意。 他故意叫前朝后宫都看到他对皇后的爱重,故意为皇后将来的孩子奠定出卓然的地位来。更是存着震慑魑魅魍魉的心思,谁若是想使什么阴谋诡计,也得先掂量头够不够硬! 但不说能不能得到什么切实的好处,和其后要承受的后果。就算谁能舍下命去害皇后,却从何下手呢? 皇后自回宫便同陛下起居在一处,谁能找着机会? 但陛下还觉得不够稳妥,皇后还真是福气好。 宁蒗心中转瞬间转过千头万绪,心口上恍如被惊雷打中,一层层激荡开叫她浑身痛麻,她几乎想尖叫出声。只得暗自在深袖里掐着手心,直把自己掐出深印来方止住了那到了唇边的惊讶。 她勉强笑了笑,又听说太后为之大喜,愈苦涩却还是说了句这是好事自然当贺。也没了心思继续教孩子,温和笑着叫奶娘把孩子抱下去。而后倚在窗边出了神,她也同她们一样不明白皇后怎么能有孕? 若是从前就能生,何必等到现在? 她从前还想着握着皇后离宫的把柄,现在看来也是越来越没用了。不论皇后离宫为何,皇后如今越站越稳,可不是先帝时说废就废的薄后,岂是她可以撼动的? 她愈是看得分明,就愈觉得茫然。她如今努力教导闳儿,也不知道是不是白费苦心。将来至多得以封王,而且就凭着她的宠爱,闳儿又能封到什么好地方呢? 长沙王刘不就是因为母妃不受先帝宠幸,待到其后分封时国地不广,在兄弟间自觉低人一头。 但是宁蒗还是不想认输不想低头,什么都不做就会什么都得不到。 皇后纵使能生下皇子,谁贤谁愚还不一定呢?太子之位又不是皇后的囊中物,只要她的闳儿足够出色,哪怕是稀薄的希望说不得也能叫她破开一条道来! 比起宁蒗的愈挫愈勇不肯服输,势要登顶到帝国最高峰的心气。林灵倒从来没有这么大的野心,她只希望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她教他说话,逗他笑,看着他一点点长大。 是以,听说万千宠爱在一身的皇后有了身孕,她竟生不出妒意,只觉得心下苦涩万分。 她多想,多想也能有个自己的孩子。 不用多聪明,就像胥儿的那样就很好。 ***** 知道困顿是因为有了身孕,满宫上下都不敢扰了阿娇睡觉。刘彻更是悄没声地去了宣室殿,于是阿娇这一觉直睡到午后才起身。 她还不知道朝内外已经都传开了她有身孕的消息,更何况刘彻还千叮咛万嘱咐阿娇身边伺候的人,不可拿这些乱七八糟的烦心事去扰她。是以,还是听着喜信不敢置信,非要亲眼看过放心而匆匆赶来的馆陶说起,阿娇才知道刘彻已经吐露了要改年号的意思。 馆陶一边说,一边笑的合不拢嘴。 她原先也想着到了以后,可不管阿娇愿不愿意,总得叫她抱个孩子养着。 哪能想到阿娇的福分到底深厚,竟还能怀上。 用陈午的话来说,日后他们就是百年了也能放心合眼了。 阿娇听了却是有些哭笑不得,虽说前世明年也会改年号,但却是单单为纪念火烧龙城。却没想到如今还加进了她的原因,也不知还会不会改成元朔? 馆陶瞧得她脸上那神色,哪像是惊喜,却像是好笑。当即伸出手就要打她,只是手到一半却又想起阿娇好不容易有了身孕收回了手。 她悻悻然道:“你这孩子,有什么好笑的,浑像彘儿把改年号这么大的事情当成过家家一样。你知不知道,这是为你想呢,为你以后的孩子想,怎么不知好人心呢?” 阿娇失笑,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这话果然不错。就因为刘彻对她好,这心就偏向刘彻去了。 她望着馆陶柔和了许多的脸,不由很是感概。 馆陶贵为汉文帝一朝仅有的嫡出大长公主,一生纵横飞扬嚣张跋扈。阿娇记忆中的馆陶,何时都是盛妆华服。倨傲地抬起下巴看人,满身的华贵之气,不可一世。 她为文帝宠爱,为景帝信任,就是武帝时也终生对她礼遇。 作为真正的刘家人,真正的金枝玉叶,馆陶怎么能不傲气不贵气? 前世正因着这份心性,她对陈午很是有些恨铁不成钢。甚至抱怨太皇太后为什么要把她嫁给这么一个木讷之人,但如今幡然醒悟觉出陈午好处的馆陶脸上总是会流露出柔和笑意。 阿娇没有答话,轻轻一笑,走到琴案前抬起白嫩修长的手指抚弄起琴弦。婉转缠绵的琴声缓缓地飘荡开,馆陶听着多年未闻的琴声脸上浮现出怀念。 琴声中,馆陶心绪纷飞,一时庆幸于当日母后把窦氏的掌舵权交给阿娇,以陛下今日行事来看,只怕又是一个高祖啊。这种皇帝,又怎么能再容许外戚掣肘皇权。 而以魏其侯这个平定七国之乱的功臣来说,一旦重新出山,非丞相太尉不能平他的意。 等到魏其侯为太尉后,馆陶又担心魏其侯还拿着旧时对母后的劲头,陛下又寡恩要拿着他制衡武安侯,将来说舍弃就舍弃了。 于陛下来说,魏其侯没就没了,这天下能供他使唤的人才多了。 但窦家可就只剩下这么一个中流砥石呢,魏其侯要是一没,窦家也就只剩空架子了。 却没成想魏其侯竟能叫阿娇说动,陛下也任人唯贤肯放心用他用相。加上还有李广同卫青这些武将,将来待阿娇能生下一儿半女,皇后之位岂不是稳如泰山? 馆陶一时又满是感概地想,幼时寡言少语静极了的娇娇一晃眼就这么大了,现在竟又要做娘了。 说到这个,不免又恨起王太后。若没有她和武安侯,现在昱儿都多大了? 馆陶一直待到日落时分,赶在宫门落锁前才出宫去。 想着阿娇连点心都是闻着就想吐的样子,她一回府就风风火火地叫家人去到处寻庖厨,又在家中选了几个预备着明天一清早就送进去。 这怀着身孕,却还什么都吃不下,怎么能行呢? 她仔细问过了阿娇,为什么一闻着就想吐?点心这些都是甜甜香香的,哪有腥气? 阿娇想了想告诉她就是吃什么都反胃,不自觉反胃。完全就咽不下去,就恶心想吐。 馆陶又问阿娇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这怀孕了的女人,许多旧时爱吃的都不爱吃,反倒喜欢吃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只要有想吃的,就行。 却不料阿娇还是摇头,说什么都不想吃。 馆陶急得跳脚,又问她饿不饿,她老实点头说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两百九十章 入梦 饿,还什么都吃不下。??八一中?文?w?w?wzwcom 这可不把馆陶的心给揉碎了吗? 她回去说给陈午后,陈午比她还急。一夜都没怎么合眼,第二日刚天明就起身催促着家中的厨子动身进宫,又更衣乘桥满长安城去寻访出名的庖厨,亲自请他们进宫。 如此这般,刘彻刚起身不久,就见到了堂邑侯府趁着宫门刚开,就送来的几个庖厨。 他不觉感动于这份父母心,却又深吸了口气,陷入了更深的担忧中。 整整两天了,阿娇就喝了点蜂蜜-水。除此之外,吃什么吐什么,吐到最后没什么可吐,基本上就是在吐胆水。 吐得满脸惨白,被扶起来后半天直不起身子。 刘彻心疼的不行,这再几天下去,阿娇就得被折磨的不像人了。 最闹心的时候,他甚至想还不如叫阿娇没有这个孩子。最起码,她能健健康康,不用受这份罪。 但是看着阿娇睡着了还下意识护着肚子,他的心像被一双手粗鲁地揉皱又展开,满是褶皱。 他是皇帝,还是顶天立地的男人,就能护不住养不活他和阿娇的孩子? 于是刘彻一面叫少府上下精心伺候着,但凡阿娇想吃什么就立刻做来。一面又话叫太医署上下日夜在温室殿外殿伺候着,以备不时之需。 不管如何,他也得叫阿娇平平安安生下这个孩子。 他招手**陀把这几个庖厨送到少府去,蹑手蹑脚地出殿乘辇往宣室殿去。 阿娇两天没有吃东西,饿的直慌。但偏偏就这样了,还什么都吃不下去。 什么东西到嘴里硬咽下去了,就恶心想吐。 她昏昏沉沉地睡到快午时,终于被饿醒。但一想到吃东西,就禁不住犯恶心,什么都不想吃。 知道有孩子后,阿娇比谁都着急。她很怕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下去,肚子里的孩子会营养跟不上。 她起身后,海棠只给她用一枝金钗把满头青丝挽起,防着她一会嚷困了还得好一会折腾才能睡下。 薄雾般的帷帐,被束起挂在金钩上。午后碎金般的阳光透过才糊的窗纱,淡淡地洒在白玉砖上新铺的雪白兔毛毡上。博山炉中袅袅轻烟徐徐上升,却是闻之无味,原来自阿娇查出有孕后又没胃口,刘彻立即叫换了安神静心的无味香来,怕这香味也是影响她食欲的因素。 阿娇似乎还陷在睡意深沉中睁不开眼睛,一双夺人心魄的桃花眼微微闭着。恍如桃花一样娇嫩的双唇也似乎失了不少颜色,脸更是白的叫人心疼。 她闭着眼吩咐玉兰道:“叫少府上膳吧。” 吃不进去也得吃,兴许这顿饿极了就不会再吐了。 玉兰轻轻应了声,转身出殿就报给少府随时等着吩咐的小黄门。 小黄门得了信就疾步往少府中去禀报,主膳食的太官令立即同着尚食、尚席、食监三丞和汤官令及导官令商量再三,决定除不上荤菜外把能想得到的素菜全呈上去。 但凡皇后殿下只要能捡一样吃两口,这辛苦也就没算白费。 却不料,传回来的消息还是说吐。吃什么吐什么,几乎是原封未动地端下来。 几个人大眼瞪小眼,早给整得没胃口吃饭了。 这皇后晚膳要再吃不进去,就是整整三天没用了,这陛下还不得把他们给削了? 几个人坐卧难安,舌头都不自觉在嘴中打起哆嗦来,起身又去厨下琢磨着晚膳要做点什么。 太医署上下的日子也不比他们好过多少,刚诊断出皇后有孕得了陛下同大长公主双重恩赏的太医令,此刻正一个头两个大。孕妇娇贵异常,何况又是皇后?孕期食欲减退正常,但也不会什么都吃不下啊,总会有几样特别想吃的,魂牵梦绕吃不着就难受的东西啊。 但偏偏皇后就是没有,这可真是邪乎了。 太医令同着满殿上下的医官侍医哗啦啦翻阅着古籍,力图找出症结所在。 而阿娇吐的晕后,被搀扶着坐下倚在窗边听海棠给她念一会山海经来转移注意力。 午后的冬阳有了些温度,倾泻而下满满地洒在阿娇身上。借着光影,海棠竟觉得短短两天皇后消瘦了不少。 她念书的声音不自觉就停顿了下,正要接起,却被玉兰扯了扯衣袖。 海棠朝阿娇望去,这才现她不知什么时候又睡着了。 两个人微不可觉地叹了口气,上前一个心翼翼地抱起阿娇,一个托着她的头,轻手轻脚地把她送到榻上。盖上被子后方才又屏声静气地出来,还好因着这新铺上的大毛地毯极厚,两个人脚踩上只觉得软绵绵陷下进去,半点声息也无。 两个人不觉都在心中想,还是陛下心细,怕皇后被脚步声惊醒特意换了地毯,又还能保暖。 两个人出了廊下,却又犯起愁来。同着紫荆、木笔和雪舞说了半下午,皇后平素还有没有什么爱吃的叫她们给遗漏的。后来还是雪舞灵机一动说皇后只对饭菜点心犯恶心,却还没有吃过水果。不如捡平素爱吃的水果来,看皇后能不能吃得进去。 不论什么,只要能吃进去点,慢慢地胃口也就好了。 几个人越想越有理,便只留了雪舞和海棠侯着吩咐,其余的自去张罗。 皇后如今一应日常起居,几个人都是不假他手,哪怕辛苦了点。 阿娇不自觉又要在排山倒海涌上来的睡意中沉沉睡过去了,睡意朦胧中她似乎觉得恍惚听见有人叫她母后。 她懒洋洋地答应了一声,又撑着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正准备合眼睡着,却陡然间打了个激灵。 那是髆儿的声音! 虽然不是前世最后她离世时那个稚嫩甜甜的声音,而是一个成年男子清朗温和的声音,但是她很肯定这就是髆儿的声音! 母子连心,这是万不会错的! 阿娇霍然睁开眼睛,却在下一刻陷入迷茫中。 这里不是温室殿,而是昭阳殿! 她又入梦了,但她已经全想起来了,怎么还会做梦呢? 阿娇满眼困惑地自紫檀嵌螺钿榻上起身,撩开床幔。长长地叹了口气,微侧过身望向榻前的紫檀边座嵌玉石花卉宝座屏风,那后面模模糊糊似乎跪着一个人影,她穿上丝履后转过屏风去看。 屏风前跪着的少年抬起头来,眉目俊逸,满脸洒满阳光,分明是长大成人的髆儿! 阿娇惊喜的泪水涟涟,哆嗦着嘴唇半响才找着舌头叫了声“髆儿”。 前世她死后被困在汉宫中多少次坐在髆儿的榻边,望着他熟睡的脸,想着他白日里抱着刘彻的腿不依不饶地要母妃满是自责。 她那时唯一后悔的就是髆儿,她去了这小小的孩子该怎么办? 像现在这样能活生生还能这样当面见髆儿一次,哪怕是梦里,也聊胜于无。 阿娇喜出望外之下,上前握住髆儿的手,连声问他好不好。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两百九十一章 神秘少女 刘髆生的很高大,绕是跪着仰起脖子看阿娇也不废劲。八?一中?文www≈≈z=w≈≈com他一面就着阿娇的手起身,一面灿烂地笑着答她好着呢。 他见阿娇的泪止不住地串珠般往下掉,不由面上生疑。回身皱眉轻声问侍立在旁的海棠,“这是怎么了?又和父皇——” 海棠笑着摇头,上前道:“皇后殿下这是老也见不着您,想的。” 刘髆还是狐疑,“我前天才来过啊——”回身又像哄小孩一样地轻声细语对阿娇道:“母后啊,以后儿天天都来,快别哭了。” 皇后?母后?她蓦然间想起似乎叫醒她的就是一句母后,可是前世生了髆儿后,她分明已经是成为李妙丽很久了。怎么可能是皇后?阿娇不免有些迟疑地望着眼前高大的少年。 少年穿着墨黑绛缘领袖的袍服,一枝玉笄绾住长冠。英挺的鼻子尤其像刘彻,那水光波动的桃花眼却是传自阿娇。周身温润,触及她的目光里含着阳光般的温煦,却到底透着一股子少年人独有的落拓潇洒。 阿娇很肯定这是她的髆儿,绝不会错。她又侧身望向海棠,海棠除了眉眼愈成熟温和,也还是记忆中的模样。 又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吗?可是前世时,她死后始终呆在汉宫,长大的髆儿哪见过她?她的皇后也是被追封的?眼前这一切怎么可能是真实生的事? 对,她是在做梦。可是梦里的世界,从来都是生过的事情在回放,怎么会出现这样匪夷所思的场景? 阿娇想不通,但哪怕是黄粱一梦,哪怕是海市蜃楼。她也舍不得,她呆呆地凝视着眼前的髆儿。仔仔细细地用目光描摹着他的眉目,她要把他的眉目全都印刻在她心中。 但突兀地眼前少年的身形却渐渐模糊下去,他像雪花遇着烈阳般就这么硬生生地在她眼前一寸寸地融化掉。 这一切生的太突然,阿娇大叫着“不”,扑上前去企图抓住他。但这只是徒劳无功,她的手竟穿过了他的身体,她什么都抓不到。阿娇惊愕地收回手,泪流满面地望着泡沫幻影一般的刘髆。 刘髆却还是笑着,泪眼朦胧中阿娇看见他双唇连动间在说着些什么。 没有声音,只有嘴形。 但阿娇却刹那间就读出了他的唇语,他说的是母后再见,母后我要去过我的下一生了。 他还说,母后,我想你,我从不怪你。 阿娇环住虚幻的刘髆,她死咬着嘴唇,方才止住泪水。她不能哭,哭了就会连这最后几眼也看不清了。 但是她还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眼睁睁地看着笑得灿烂的髆儿在她怀里化为虚无。 他最后彻底消融前,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母后,一定好好活着。 阿娇的泪水终于滂沱而下,她再也无法抑制满心的酸楚悲伤和痛心,哭倒在黑漆嵌螺钿花蝶纹翘头案上。 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只知道恍惚中又听见海棠轻声跟她说什么。 海棠!还有海棠! 阿娇哽咽着抬起头来,却现殿中哪还有海棠?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阿娇什么都看不清,甚至都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 又是这个场景,她梦里来过许多次的场景。 下一刻就该有刺眼的白光照破这片虚空,阿娇下意识地用双手覆住脸,预备着在指缝间看清这个时空。 阿娇自以为这次有了准备,不至于太慌乱。却不料下一刻脚下坍塌,她仿佛从高空跌落,情不自禁地尖叫出声。 黑暗中,她还是看不清周围,却能听到呼呼而来的风声。 起初的惊惧退去后,她又安下心想,这次应该会跌破出梦境醒来。 但梦境再次愚弄了她,她重重地落入水中,冰凉刺骨的湖水激得她打了个寒战。 阿娇凭靠着本能在水中划着,她仰头打量着四周。接重而来的意外,让她根本无暇去思考为什么梦境会带给她这么真实的感觉? 清亮的湖水因着她的游动,散开一圈圈起伏的涟漪,波光粼粼。 触目所及是一片正亭亭玉立开着的荷花,缕缕清香随风拂到阿娇脸上。 她浮在水面上,用手轻轻碰了下一大片圆圆荷叶。泡在冰冷湖水中久了,倒也麻木了,似乎已经不那么冷了。 但是,此情此景,不也有些莫名的熟悉吗? 电光火石之间,阿娇想到了什么。她极力朝上望去,而后心下的猜疑被印证,却又陷入了更深的不解中。 天穹是由星辰般倒垂在空中的粉红色花海悠悠落下的花瓣堆积而成,嫩绿的枝叶葱茏茂盛。梦幻又瑰丽,重重叠叠间汹涌澎湃。 而天穹尽处是笼罩在水雾间影影绰绰能见着些影的的黛山,这里她确实来过! 但是为什么又会来这里? 阿娇这次的梦境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累,这种累不光是身体上的,还有心理上的。她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做这个梦,但是她已经游得精疲力竭,没有多余力气去思考其他的了。 疑惑只在她心中转了转,就湮没下去。而后她想着上次来她是落在一个圆台上。她现下能做的,只有尽力朝圆台游去。她一直游,一直游,但就是怎么也看不见那个圆台。 她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手上微微露出些乏力,身体就不受控制地沉下去。 阿娇已经懒得再去挣扎,至于能不能从梦境中挣脱出来,她也不在乎了。 难道这梦境还能一直困住她? 她倒想看看接下来还有什么在等着她。 然而,在水中没有坠落太久,她再次陷入黑暗中。 这次,随着黑暗到来的还有意识的渐渐模糊。 她似乎真真切切地陷入了到了沉睡中,恍惚中她的手摸到了手下软绵绵的被褥。 于是,她放心睡下。 但安静的睡眠没有持续太久,她再次入梦。 只是比起从来充斥着记忆的梦境,这次好像是真的做梦。 梦里面,阿娇看见一个年轻女子青涩却又傲然的背影。虽然看不清正脸,但仅从她挺的笔直的身形和满身流露出的傲人风华,阿娇肯定纵然是个无盐女,也必定华贵非常。 她身形高挑苗条,满头青丝被绾成一个髻,似乎是预备行笄礼的女孩子。 阿娇定定地看着她的背影,似乎觉得有些熟悉,但怎么都想不起来她认识这样年纪又这么出挑的女孩子。 女子身着华丽繁复的明红色礼服,曲裾独有的收腰显得她腰身不过盈盈一握。她徐徐走过赤红色绣云纹绸缎铺就的和田玉阶,举手至额,鞠躬九十度。 而后又直身起立,双手齐眉。双膝同时着地,缓缓下拜。手掌着地,额头贴手掌上。其后又直起上身,手齐眉而起。 她行的是大礼,但哪怕是跪拜间还是显得她傲气天成,不可一世。 阿娇随着她的起身朝上看去,却唬了一大跳。 行笄礼正宾的乃是隆虑,虽然眉目间见着了不少岁月痕迹,但分明就是隆虑。 她身边的执事三人托着托盘盛着笄、簪、钗冠,隆虑眼含着笑说了些什么,而后从身旁执事的托盘里取过笄和罗帕、素色的襦裙为面前的少女作初加。 阿娇目不转睛地看着隆虑为少女再加簪,最后三加钗冠。 接下来应当是聆训,阿娇心想。她目光随着少女移动着,她还真有些好奇少女的爹娘是谁? 能请隆虑为行笄礼正宾的人家,必定尊贵非常。 然而,她看到的竟然是自己同刘彻穿着礼服含泪凝睇着身前的少女。 阿娇清清楚楚地听见刘彻含着颤音说什么元暶今日就长大了,她双眉蹙起望着眼前所见,心下波涛起伏。 怎么会是自己和刘彻? 前世今生,自己何时有过女儿? 难道是刘彻的后妃所生?但自己怎么会肯替别人的女儿参加笄礼? 阿娇想不通,她极力想要往前走去,她想看看少女的脸。 眼看就要碰着少女的肩,却被耳边纷乱的呼喊声唤醒。 恍惚一闪间,她似乎看到了少女回头时身前别着一朵无叶血红花朵。 但阿娇还来不及细看少女的模样,就彻底从梦境中跌破,怔然地望着榻边满脸担忧之色的海棠和玉兰。 见她醒来,两个人都松了口气。尤其是从阿娇自小就陪着她长大的海棠,见着她这样的梦魇不是一回两回了。想着阿娇现在还怀着身孕,吓得后背都被汗浸湿,生怕她有个什么不对。见阿娇终于被唤醒,满脸如释重负之色。 玉兰性子最爽利,当即后怕地道:“皇后您睡到一半又哭又叫的,吓坏婢子们了。” 阿娇冲她们俩安慰地笑笑,声音还带着些没醒透的低低暗哑。“我没事,睡迷了。” 见她想起身,海棠一面上前用被子裹住阿娇扶她坐起来,一面又问她:“太医署的正从外殿过来,皇后还是见见吧?” 海棠虽说自小服侍着皇后,情如姐妹,就是陛下亦要比之玉兰几人高看她几分。 但她年岁越长却越来越谨言慎行,不肯逾矩半步。从前还会恨铁不成钢地教导阿娇要同刘彻贴心,但现在却是丁点主也不再替阿娇做,而是凡事都得先问过阿娇。 别说她了,就是现在大长公主同丞相在皇后面前不也得听皇后的吗? 更何况,海棠不愿因为自己叫皇后一碗水端不平,日后在姐妹间生出些不必要的嫌隙来。 玉兰几个同她纵然是日夜在一块亲厚异常的姐妹,见了皇后对她特别不会心生嫉妒,但时日长了难免也会不快。 她幼时丧父,阿娘也在前年走了。皇后,就是她唯一的亲人了,她所思所想都是怎么同几个姐妹好好地照顾皇后。 阿娇晕晕乎乎地自然不会去从这些细节深处想到这么多,她只是摇头道:“不用了,叫他们回去吧。我没事,别大题小做闹大动静了。” 海棠便点头往殿外去打太医署的人,再进来时身边多了雪舞。 她们三个服侍着阿娇起身,略作洗漱后便到铜镜前重新梳妆。 玉兰向阿娇提议道:“不如梳花冠髻,梳上去再用花冠盘主就可。又好看大方,又省事,您什么时候困了把花冠一拿就可以了。” 阿娇点头,玉兰就又说有一盒子饰全是花冠,要不要拿来选选? 她虽是询问的语气,但期盼之色跃然脸上。 阿娇虽还沉浸在方才古怪的梦境里,眼前似乎还晃过髆儿的脸和那个少女傲然的背影。如此种种混杂在一起,根本没有心思看什么饰。但知道玉兰是为了叫她开心点,才拿饰这些来同她说道。 她难受,身边的人又何尝好过呢? 都为她操着心呢。 这么想着,阿娇就微微点了点头。 玉兰的笑意一下就绷不住,连忙叫雪舞去取饰。手上的牛角梳却没有停,海棠从旁协助着她,不时给她递下油什么的。两人目光相望间,都松了口气,皇后肯选选饰想必心情好多了。 阿娇望着蟠螭纹镜中玉兰上下翻飞的手,眼神平静淡然。梦终究是梦,就算暗示着什么,但她也无处去考究。她轻轻叹了口气,目光飘忽间不由被窗边的灿烂吸引。 黄灿灿的日光被井字格窗户分成一缕缕,照在锦署才送来挂上的云朵般轻柔的云锦帷幕上。用种种无法言喻的层层灿烂色晕推出主花的云锦,恍如朝霞。绵华而稠彩,密照而疏朗。再经了阳光点亮,锦缎上的花纹愈显出精致大气来,描边的金线更是反出耀眼的光线来。 阿娇就是被云锦的璀璨光华吸引,这样一匹云锦,就是寻常贵胄家也舍不得拿来做帷幕随意挂在窗前。但在皇室中,尤其是帝后宫中却是不值一提。 她的目光流转下来,触及雪白长毛地毯和其上垂着的纯黑走红边的帘幔。她这才惊觉殿里换了许多摆设。 这两天一直都是在呕吐不适和昏沉困顿中度过,睡着的时候比醒的时候不知道多去多少,就连刘彻和她说的话也是少的可怜。也难怪殿中大变样,她都不知道。 可是似乎还有些不对,是哪不对呢? 阿娇微微蹙眉,望着水雾氤氲轻烟袅袅的博山香炉。忽然反应过来,是香! 原先殿中总燃着清郁芳香的沉水香,现在似乎换成了无味的安神香。 她正想问海棠这都是什么时候换的,去取饰的雪舞回来了。 极厚的毛地毯上人踩上去无声无息,雪舞怕吓着阿娇,故意轻声咳嗽了两下。方才到了她身边的黄花梨嵌象牙花卉梳妆台旁,把手中的紫檀嵌百宝花鸟梳妆盒轻轻打开放在她面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两百九十二章 橙香 三层梳妆盒展开后,珠光宝气扑面而来。?网??w≠w=w≠≈z≈w≠com 镶金嵌玉的、坠着东珠的,各式各样攒堆成各色花样。桃花娇艳,杏花清新,牡丹华贵,朵朵栩栩如生,几可以假乱真。直叫阿娇眼花缭乱,不知该挑哪个好。她便信手往盒子里去预备拿桃花的,手到了一半却被最顶层的一串红花冠牵住视线,情不自禁地伸手拿起。 这血红色的花,她为什么会有这么熟悉的感觉呢? 仿佛刚刚才见到过,但是这满屋里哪有血红色的花? 阿娇还在迟疑间,海棠却已经接过她手上的花冠,轻声问道:“戴一串红吗?婢子看这个好。”阿娇便先点了点头,而后继续绞尽脑汁地想。 玉兰已经把她满头青丝绾起,接过花冠细心为她戴上。 阿娇垂眸沉思的须臾间,玉兰已经把她打扮妥当了,同海棠一左一右地扶着她缓缓站起来。电光火石间,有什么一跃进阿娇脑海里,她终于想起来了。 是彼岸花!那个少女转头时胸前别着一朵火红的彼岸花! 但要再回忆少女的模样,任凭阿娇苦思冥想也想不起来,只觉得模糊一片,少女的脸好似蒙在一层薄雾后怎么都看不分明。 她脚下一踟蹰,海棠立即便问道:“皇后哪不舒服吗?要请太医令过来看看吗?” 阿娇摇头,“睡迷了,还有些犯困。”她施施然走到窗边,玉兰忙取过厚厚的貂毛坐席铺上。阿娇倚窗坐下,怡然自得地拿起身前黄花梨书案上的一卷山海经翻起来,“你们都下去吧,不用伺候着,陛下回来了再传膳。” 三人应是,轻手轻脚地带上门出去。对着洗完瓜果进来的紫荆和木笔作噤声状,两人会意捧着托盘随着一起往外殿去。 殿内只剩下阿娇一人,彻底静谧下去,临近黄昏时分点起的宫灯中烛火哔哔剥剥炸开的声音格外响亮。 阿娇余光扫着殿门合上,方才慢慢放下手上的帛书,毫无顾忌地出神想起事来。 她曾在黄泉路上摘下一朵彼岸花戴于头上,后来许负告诉她彼岸花曾有誓言说,但凡能带它出冥界之人,还他一世记忆。但她这样要经百世的,记忆会残缺遗漏。 是以,哪怕从小到大彼岸花都在用梦境提醒她,但她始终想不起最关键的一点——她是谁。 等她终于记起所有事,仍有两个梦境叫她迷茫不解。第一个梦是幼时她梦见自己成为皇后,还有一个被立为太子的儿子。第二个梦即是刚刚所见,见着了髆儿,见着了身怀彼岸花的少女。 这是不是象征暗喻着什么呢? 阿娇隐隐心底有了些猜测,却也没法去证实。 她叹了口气,卷起手中的帛书放回望着身前的书案上。出神地望着殿内的火齐屏风同鸿羽帐,眼前不由又闪过了髆儿的脸。 他对她说,母后我想你。 他还说,母后你要好好活着。 阿娇只恨不得时间凝固在梦中刚见着髆儿的那一刻,寂静里她听见自己的那颗心恍如碎成无数片。尽管还藕断丝连地跳动着,却是一动就牵着疼的渗出血来,肝肠寸断的痛苦中她几乎疑心自己会窒息过去。 说到底她都是个不配当娘的人,前世时愧对髆儿,这世还叫昱儿被害了。 最难熬的时候,她只恨不得从高高的宫墙上飞下。 但是,活着才是最难的不是吗? 她不能逃避,她要为她的孩子讨回一个公道才是啊! 阿娇的泪猝然落下,却又马上用手背去。她长长地出了口气,轻声叫道:“雪舞——” 雪舞应声而入,阿娇招手叫她近前来。垂下眼帘,轻启朱唇缓缓问道:‘怎么样了?” 偌大的殿里,静得可怕,就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是以阿娇这话虽低得紧,但却是没有叫雪舞恍惚听不清。 若是旁人,陡然听了这没头没脑的一问,只怕还得好一会反应不过来。但雪舞却立刻就知道皇后这是在问椒房殿查得怎么样了,她压低声音回道:“婢子前月就把太皇太后留下的暗桩拢的差不多了,但到如今也没查出有什么不对来。” 她话音越来越低,很有些羞愧。 皇后回宫后不久交待了这事,她却如今丝毫头绪也没有,恍如蝴蝶扑在了蛛网上不知如何是好。 阿娇却并不意外,倘如能这么轻易查出,当初太皇太后在时必定会有察觉。 她握住雪舞的手,安慰地笑道:“不急,我能等得起。” 是啊,她有一辈子可以去等这个结果,她有这个耐心。哪怕是这幕后之人死了,亦要将他全族陪着他一起下葬! 阿娇眼里温和笑意深处一闪而过的冷厉,那里面含满了无限恨意。 她垂下眼帘,轻声说:“给我念一会山海经吧,从海外南经念起。” 雪舞应诺,翻开案上的山海经。声音轻柔和缓地飘开,“地之所载,**之间,四海之内,照之以日月,经之以星辰,纪之以四时,要之以太岁,神灵所生,其物异形,或天或寿,唯圣人能通其道结匈国在其西南,其为人结匈” 窗外不知何时飘起了雪花,先时只像薄雾般。到后来越下越大,渐渐地笼罩住了天地。 刘彻顶着风雪回到温室殿外时,四下里已经黑透了。他深吸了口气,把一路上的担忧压下去。自己暗自绽开了笑容好几回,觉得周身不那么僵硬才往殿里走。 娇娇假如还吃不讲去东西,也不要火大着急。再把她心里的压力压的太多,回头再积下病来。 他还不由想,原来女人怀孕是这么一件艰辛的事情。他们五姐弟的确今生今世都还不完母后的恩情,但将心比心地说,母后又怎么能在阿娇身上下去手? 或许母后为了养育大他们姐弟,从原先激荡起伏的后宫争斗中胜利,早就没有了那些百无一用的仁慈。 父皇还在时,栗姬何等的不可一世。善良和同情心,都是建立在高高在上施与的姿态。所以,他眼瞧着母后逼死栗姬母子,纵然有些难过,却也理解母后。 但是,后来她的儿子已经做了皇帝,她已经成为了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再没有人可以欺凌她,为什么?为什么还要去争?还是拿他的骨肉作代价? 那不也是她的孙儿吗? 她同舅舅只想到阿娇地位稳固会损害到王田两家的利益,就没想到那是他的孩子,是她的孙儿? 他脚上的赤舄踩在皇厚厚的地毯上,一路冒着风雪被吹得冰凉的脸早在刚进温室殿时被暖气一浇暖和下来。但他的心里还是觉得凉透了,寒的他周身生冷。 刘彻脚下没有打顿,不过片刻间就到了寝殿外。听着殿内隐隐约约传出来的话语声,似是在念书。他听都不用听,就知道是在念山海经。娇娇啊——他心里有些好笑,面上自然就愈温和了许多。心中的坚冰不自觉就融化了许多,甚至见着殿外的长案上摆着的几盘新鲜水果还停住脚步,捡起一个鲜橙嗅了嗅道:“嗯,这冬天了倒是难得,光闻闻清香就叫人舒服。” 海棠便从旁笑道:“婢子们也正是这么想,午后备下的。只是还来不及呈给皇后殿下——” 刘彻明白了,娇娇这又是睡到黄昏时分。 他捡起手旁的一盘鲜橙推门进殿,哗啦一声门开引得殿中的念书声停住。见是皇帝,雪舞起身屈身行礼。 刘彻只轻声点头示意雪舞起身,目光自始至终胶着在阿娇身上。灯火通明中,她转过的脸笑意盈盈。 雪舞见此,卷好了帛书轻手轻脚地带上了门出去。 刘彻大步上前把手中玉盘放在书案上,伸手去握她的手。见她双手滚热,微微放下心又问:“今天好吗?” 阿娇笑着应好,又问他今天在宣室殿中忙不忙? 刘彻笑笑说除开和丞相忙活着对商贾车船征收赋税,其余左右也不过是些收尾。说着就自腰上取下佩剑去切橙,阿娇瞧着长剑去切橙,颇有些心惊肉跳。生怕他不慎切着手,也不敢说话。他却浑不在意,极是灵巧快地切成了四瓣。阿娇吃惊不已,双眼放光地地望着他。 阿娇不是不知道刘彻为太子时被先帝严格教导文韬武略,更是养成了日日起早或是跑马或是打拳的习惯。但依她想还能真指望皇帝下场搏斗不成,还是以起到身体康健的作用为主。 更何况皇帝佩剑多半只是身份尊贵象征,她哪能能想到这剑能在他手中如此服服帖帖地听话? 本也是没多大的事,但是叫阿娇这样仰慕地一看。刘彻心底蓦然就升起一股子油然而生的骄傲和自豪来,只是面上却愈要装得不值一提。起身用布擦了剑,坐下轻描淡写地对阿娇道:“尝一块,瞧着不错。” 的确,切开的明黄橙肉散着清甜味,叫人一看就想吃。 阿娇便依言拿起一块,馥郁的橙香直往鼻子里钻。她一口吃下,那股熟悉的恶心却又往上反。 刘彻面上若无其事地望着她,案下的右手却几乎把身上的冕服揉碎。眼见阿娇又要吃不下去,他心中轻叹了一声,忍着心痛伸手要去取玉碟让她吐出来。 但她已经强行咽下去了,刘彻见她又犯起傻劲来连忙去倒了温水给她漱口。 阿娇却摇头不喝,极力忍住往上反要吐的感觉。 她按住胸口,心中好似又响起髆儿那无声的话语。 母后,我要去过我的下一生了。 母后,你也要好好活下去。 她已经对不起她前生今世的两个孩子,已经连补救的机会都没有。人不能因为害怕再走从前的老路,而没有胆量重新开始。她不能再对不起这个孩子,她一定要吃下东西,一定要把她健健康康地生下来。 刘彻望着她满脸倔强的神色,又是不忍又是心疼,只恨不得能以身替之。 但须臾后,阿娇却惊觉那恶心的感觉缓缓消失。惊喜之下,她又取过一瓣橙肉吃下。 刘彻屏神静气地望着她,双眉蹙起,大气也不敢出。 刹那间,阿娇便咽下了。而后她抚着胸口感受了片刻,终于确定没有了想吐的感觉。却还是有种不敢置信的不真实感,直把桌上剩的另半个橙子也吃了,良久后还没有反胃要吐的感觉,她才终于扬起如释重负的笑脸扑进刘彻的怀里。 最起码,吃水果不吐。 只要有能吃得进去的东西,慢慢地就会好了。 刘彻早高兴的快说不出话来了,他双手轻轻地环住她的腰。满心说不出的喜悦充斥的他真想高声呐喊几声,短短两天却好似漫长的叫他几乎疑心看不到头了。 他抱住她,只觉得软玉温香在怀,周身都酥软下来。心更是柔的不像话,他含着笑轻声问她:“要不要传膳?饿不饿?吃点吧。” 话一出口,他自己都觉得含满了软绵绵的蜜意,尾音更是含着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撒娇哀求。 阿娇当即便昂起头促狭地望着他,刘彻只觉刚刚威武高大的身影轰然倒塌,脸上禁不住微微烫,却强自镇定地起身朝外走去。“我去洗漱更衣——” 这副害羞样子还真有小时候的样子,什么时候都死鸭子嘴硬。 承认一下,就跌面了吗? 从前就在她跟前用智商虐她,完了高兴的不像话还得极力忍住。也不知道赢了她有什么值得骄傲的? 阿娇唇边也染起笑意,把海棠叫进来吩咐说传膳。 说起来,阿娇这两天还真是饿的慌。只是光是想想饭菜味,胃里就开始翻腾。等到端上来,那股油腻腥气扑面而来,阿娇就几乎就要吐了。等到强自咽下去,就一直翻江倒海地往上反,到了最后还是只能吐,吐到苦胆水都吐出来了还觉得难受。 每次吃这几口饭菜,几乎把她整个人都吐的七晕八素,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要被吐出去。整个人难受到了极致,满脸是泪,半响趴着动都动弹不得。 以至于到今天午膳时,她是抱着上大刑的心态。没想到,还是压抑不住吐了。 唯一还值得安慰的就是绵绵不绝的睡意把她淹没后,她能忘记饿。 但是如今一旦开始不恶心了,阿娇也对晚膳充满了期待,说不定饭菜她也能吃下去点。 荤菜一时半会还是别尝试了,再把好不容易有的胃口又给败坏了。 “酿冬瓜、焖笋、炝茭白、银耳红枣汤、竹荪素烩、百花酿花菇、玉笋蕨菜”阿娇一口气点了七八样素菜,嘴中回味着方才的清甜橙味又道:“问问,今年有没有好蜜饯。若有,把银杏、樱桃、金枣捡些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两百九十三章 食欲(一更) 寝殿中燃着地龙,又烧着暖炉,再加上地上厚厚的毛地毯保温。八一????中文w1w?w?zwcom阿娇只穿着一身水红如意云纹金丝襦裙,再罩了件褙子犹觉得有些热。何况穿着丁香色暗花棉袄的海棠,她被热的额头上微微都有些冒汗,却也顾不得擦。仔仔细细地记下阿娇的话,见她似乎对膳食提起了些兴致,眼角眉梢都漫起笑意。 阿娇要完了自己想吃的,又想着不能叫刘彻陪她全吃素。就又想着在素菜的基础上,依照他的喜好再给他添点别的。 其实说来,刘彻于膳食上还真没有什么特别的喜好。这些菜式多半也是阿娇爱吃的,他便也跟着爱。 “再单给陛下要点别的,剔缕鸡、剪云斫鱼、蜜酿蝤蛑,嗯再来蒸鲥鱼、炉焙鸡、煎鲫鱼、炒雀肉、两熟煎鲜鱼最后要点汤吧,鲍竹笋汤同沙参玉竹蚬鸭汤。至于主食叫太官令看着办吧——” 海棠应了一声正要退下去,又听阿娇倚着窗感概道:“今夜风可真大。” 是时正听得窗外朔风凛冽肆虐,卷着院中的树木哗哗作响。 海棠便顿住脚笑道:“今日下雪呢,可是进冬的第一场雪。” “哦?”阿娇听得下雪了顿时来了兴趣,要取了狐狸毛大氅去院中瞧瞧。海棠忙劝道:“外头怪冷的,四下又黑透了,瞧不见什么。让它落一夜,明儿一早婢子吩咐人把侧殿的窗纱换成蝉翼纱,您隔着窗看。” 念及现下到底不比从前,万一受了冻染上风寒就是太医令也不敢用药。难为海棠想的这般周密,阿娇便笑着应好。 海棠见她应下了,便往殿外去传膳。 寝殿中又静下来,阿娇正要捡起书案上的山海经再打会时间。还没来及翻开,刘彻就更衣洗漱完转回来了,他大步走到阿娇跟前。见她手里拿着山海经,失笑道:“看了这么多遍,还看?” 阿娇把帛书放下,道:“那你说,我还能干什么?” 为皇后主后宫能干的事多了,但刘彻又哪舍得叫她劳累?从前没身孕时看她躲懒就什么都不说,私下让春陀多看顾点,更何况现在? 是以,他略微思忖间想的俱是玩乐消遣时间之道。蹴鞠、投壶、射猎、鼎力、蹴鞠、斗鸡、毕弋捷健、角抵田猎这些阿娇实在都不喜欢,钓鱼倒可以只是天气又不行。弈棋还有点兴趣,但她下不过他,又不愿叫他让,久而久之也不愿玩了。 这么向来,还只有博戏了。 “玩六博、摴蒱、叶子戏、纸牌啊,这不也能打打时间吗?还能长长智慧。”他话音戏谑,是以刚说完就遭了阿娇白眼。 她微微撅起嘴,瞪着他道:“你现在想起我笨,迟了——” 刘彻不免又失笑,搂住她道:“胡说,谁敢说我们皇后殿下驽钝?” 阿娇马上揪住他话中的语病不依,指着他道:“好啊,你说我驽钝。从前夸我聪慧的也是你,现在说我驽钝的还是你。天子说话能这么反复吗?” 刘彻在她跟前向来是既没有原则,也没有面子的,当即投降道:“嗯,皇后说的对,天子说话哪能反复无常呢?” 他一本正经开玩笑的样子实在太好笑了,阿娇在他怀里笑得不行。又听他在头顶上含笑道:“我们皇后这么牙尖嘴利,哪是笨的?对吧?” 阿娇趴在他怀里,听了他的话连连点头应是。她头刚刚才够着他下巴,在他怀里点头时头上下磨蹭着,好像挠痒痒还使不上劲似,弄得刘彻怪别扭的。 他不禁又心中感概:不管是儿是女,但愿能像他高一点,可别像娇娇这么嗯还是别说她矮了。这么高,抱着也正好不是? 殿内灯火哔哔啵啵,耳听着寒风呼啸。他搂着依偎在怀里的阿娇,只觉得周身都温暖起来。尤其是那心里,安静宁和起来。 还是海棠在殿外轻声说晚膳摆好了,两人才从良久的依偎中松开,携手往殿外去。 到了膳桌前却见摆了两张膳桌,一张全素,一张是荤素相混,中间用屏风隔开。 刘彻自然明白全素的那张是给阿娇备下的,但他许久也没同阿娇分桌用膳了,很有些不习惯。但想着阿娇为他的一番心意又觉得暖融融,便往膳桌前坐下。 春陀瞧着他脸上神情变化,还有什么不明白?他只在心里腹诽,明明这分案而食才是依礼。到了帝后这,没人敢说。长久以来合案而食倒成了定制。 刘彻落座后,却不急着举筷用膳,微微倾过身子看屏风那边阿娇有没有用进去,还吐不吐。 别说他了,满殿人都悬着心呢。 阿娇这次闻着菜味还真没有恶心的感觉,反倒觉得胃口大开,看什么都觉得好吃。也不用侍膳黄门伺候,自己用长筷夹了筷子焖笋。入口只觉鲜嫩脆爽,半点也没有反胃的迹象。 满殿中人,尤其是少府侍候在旁的只恨不得立时就回去报喜信。 皇后终于用膳不吐了! 阿娇却没空去管他们的心思浮动,她不吃还好点,一吃起来才觉出自己被饿到什么程度。她就着炝茭白、竹荪素烩、百花酿花菇、玉笋蕨菜用了两碗饭,想着两天没怎么进食,一口气吃多了不好方才停筷。又用了小半碗银耳红枣汤,这才真真切切觉得自己从饥饿中挣脱出来,身心都有中活过来的愉悦感。 刘彻瞧着她用了一碗饭还没有吐,确定这是胃口好起来了,才开始用膳。 他用膳快,也不挑拣,就捡着最近的剪云斫鱼同蒸鲥鱼吃了三碗香米饭。又喝了大半碗沙参玉竹蚬鸭汤,就把碗撂下了。 用完膳后刘彻起身同阿娇各去洗手漱口回来,见她一双眸子清澈明亮,桃花眼笑得微微弯起来。这么看着,脸上气色立马就好了许多。一直悬的老高的心终于放下,没有像往常非要扳着她练字,而是同着她在殿内踱了三刻钟消食。之后就吩咐人拿叶子戏来,又叫海棠同玉兰、雪舞加入。 他笑着对阿娇说,“左右无事,打着玩玩。” 海棠三个知道是为了给皇后解闷逗趣,当即也饶有兴致地上前来。玉兰还向阿娇求饶说秩俸不多,得对她多看顾点,别叫她输的太惨。 阿娇还以为用膳前刘彻说的一嘴只是说说而已,但见着众人都很有兴趣,便也点头道好。 叶子戏即是后世扑克牌的雏形,始于楚汉战争时,大将军韩信为减轻士兵乡愁而明了。因其只有树叶大小,故称之为叶子戏。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两百九十四章 叶子戏(二更) 叶子戏的玩法和扑克牌的打法相差无几,几人依次抓牌,大可以捉小。八??一?w=w≠w≈≈=≠z=wcom牌未出时部反扣为暗牌,不让他人看见;出叶子后一律仰放,由斗者从明牌去推算未出之牌,以施竞技。 阿娇从前只走马观花地看馆陶玩过几把,觉得这不就是扑克牌嘛。有什么好玩的?却也不想她即便是陈娇时,因着家中人扑克麻将都不玩,自己也从来都没有玩过,看着同学朋友玩觉得也没什么趣味。但这次真认真玩起来,不过几把就明白了其中乐趣,变得兴致勃勃起来。 刘彻先时还同海棠三个故意让着她,怕她输狠了就不愿意玩。到后来看她真有了兴趣,又怕她觉得让着她没意思,半让半真地玩起来。 叶子戏既要智商,亦靠运气。逢着阿娇运气好的一把,不用几人相让也能把他们打的落花流水,赢了一堆东西。阿娇笑的灿若骄阳,尤其是看着刘彻一脸吃瘪更是高兴的不行。她心道:还真是乱拳打死老师傅,心下兴致越高了。倒没有像往常一样用完膳不久就叫着困去歇下了,但到底精力不比往常,只玩了快一个时辰就哈欠连天。 只是因着刚玩叶子戏上手,正是上瘾的时候,她强撑着不肯去睡。等又玩了两刻钟,坐着都合眼眯着了。显见是困极了,刘彻便轻轻抽走了她手中的叶子牌,轻声哄她说明天起来再叫海棠几个陪她玩。 阿娇迷迷糊糊地应了声好,他便打横抱起她进寝殿去。 因着梳的是花冠髻,只轻轻取下花冠满头青丝便散开,也没用脂粉。刘彻便叫打来热水服侍着她稍作洗漱后,便挥退众人,亲自为她脱去衣裳鞋袜盖上锦被。 他又在榻边坐了两刻钟,见她呼吸平稳睡熟了,才又为她掖紧被子方才出去。他踩在微微陷进去的毛地毯上,明明声息全无,却还是下意识地放轻脚步。 刘彻出了寝殿,在侧殿独自写了半个时辰的字。便在书架上寻了医书来,翻阅查找起关于妇科同小儿科的相关记载。其中尤以辨证施治和食治养生看得格外认真,时不时还提笔批注。逢着实在难解的,便把疑问所在写于一卷帛上。 阿娇这次的胃口反常给他提了个醒,宫中虽汇聚着天下能寻得到的绝大部分名医,但他也不能一窍不通。不说大成,总也得略知一二。往后碰到阿娇同孩子有个头疼脑热的,叫太医令把脉问症开药方时,也不至于用错了药他也无所察觉。 他实在很厌恶这种无能为力,既不能以身代之,也拿不出法子的感觉。 刘彻更不能细想深究的是,倘若娇娇胃口一直没有好转,少府同太医署也拿不出办法来。那娇娇要怎么办? 他不能容忍这种情况再出现第二次! 夜渐渐深了,风雪却越来越大。他坐在书案前聚精会神地望着展开的竹简,精神抖擞没有半丝睡意。 他一直看到子时末,还没有去歇下的意思。 眼瞧着刻漏一点点往上爬,想着刘彻明天还得起早上大朝会。春陀只得大着胆子,近前小声劝道:“陛下,明日是大朝会呢。不早了,今儿先歇了吧。” 刘彻依然目不转睛地看着医书,只问了句什么时辰了。待听说已经子时末了,自己先吓了一跳。放下竹简起身伸了个懒腰道:“不觉就这时辰了,那先不看了。给朕带着,明天下了大朝会看。” 说完又指着案上的一卷摊开的墨迹未干的帛书,嘱咐春陀。“明个儿早上把这卷帛书送到太医署去,就说是朕给妇科侍医的课业,都认真给朕答一遍。” 春陀正懊悔早知道陛下是没看着时辰该早点提醒陛下的,此刻听了吩咐连忙应诺。 第二日刘彻还是卯时正就起身,打了半个时辰拳,用过了早膳便往宣室殿去。 阿娇自然还在沉睡中,满殿上下俱都敛声屏息。 来往宫人无论皇后认不认得他们,都因着皇后胃口终于好了眉目间都是喜色一片。其中缘由无他,皇后好他们才能好。 其实如后世宫斗剧中总为他人所用而叛主求荣的情况实则是很少的,为人奴婢若不能尽忠而卖主,新主又能尽信多少呢? 等待这种卖主求荣的人,只能是一个死字。 宫中人谁没有颗七窍玲珑心?更何况是能在帝后身边伺候的人,哪个不是千挑万选来的? 皇后有了胃口,少府同太医署才是得了消息后最激动不已的,上上下下就差没弹冠相庆了,人人都是如释重负。 因为皇后殿下再吃不下饭,他们可能就吃不了饭了。 天子一怒,血流漂杵。 这可不是说着好玩的。 少府中汤官令的小徒弟就正高兴地给他师傅捶背,“师傅,您也几天没好好吃饭了。这下总算好了,皇后殿下胃口好转了。” 汤官令微眯着眼享受着徒儿的孝心,“师傅上火打了满嘴的水泡,现在就是想吃也吃不下。权当清清火了,总比咱们上上下下都没命的好。” 小黄门点头,又同他师傅说起昨天大家伙的高兴。“昨儿红案上的可得意坏了,说呈上去的剪云斫鱼同蒸鲥鱼得了陛下的喜欢——师傅,您的饼才叫一绝呢——” 是时还比不得后世清朝时,皇权的权力达到了顶峰。以至于皇帝用膳还须得以银针防备这下毒,还每样菜都只能吃三口,不能露出喜好为人所用。 汉时宫中少府说起陛下爱用谁做的什么,那都是无上荣光。 汤官令听了这小孩气十足的话,又是欣慰这徒儿心中惦记师傅爱戴师傅,又怕他这性子将来左了生出偏激来不能容人。便忍着满嘴水泡沙疼为他解惑道:“徒儿啊,可别看我们只是做菜的。这里面可有说道,礼记说‘凡用禽兽,春宜羔豚,膳膏香;夏宜倨觫,膳膏躁;秋宜犊麋,膳膏腥;冬宜鲜羽,膳膏膻’。这是什么意思呢?你知道吗?” 汤官令能为宫中官吏,也是略通笔墨的。 小黄门摇头不解,他师傅就娓娓道来。“这话的意思是说不同时节吃什么最应时,像春天小羊、乳猪好吃,就宜用牛油烹调;夏天吃点干菜很有滋味,像干雉、干鱼,这就要用狗油烹调;秋天呢,正是野物肉美的时候,像小牛、小鹿就最好吃,这得用猪油烹调;而冬天呢,也就是现在。吃点鲜鱼鸡鸭最是有鲜味。所以你看陛下用的两道菜是鱼,喝的汤是鸭子汤,这都是有原因的。” 小黄门目瞪口呆,完全没有想到吃什么这书上都有说道。还是礼记,他虽然没读过书,也知道那是记载各种礼制的圣贤书。 他不禁喃喃道,“师傅,陛下可真不亏是陛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两百九十五章 惊喜(三更) 他师傅哑然失笑,这孩子说的什么傻话,陛下不是陛下,还能是他们这样的人? 陈胜喊着什么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话虽不错。w=w≠w==zw=com但还有句话叫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这许多东西,如眼界如格局如魄力如气度,都是还挣扎在饥饱线上的人家无法拥有的,全靠着后天养成。 这很现实,也很残酷。 但好在陛下从小聪慧了得不说,为帝后更是做了好几桩足可以告慰先帝的大事了,他坚信陛下是个能背负起千千万万汉室子民期待的皇帝! 要知道泱泱大汉,七十年间没法眷顾边郡的子民。只能一面屈辱地用皇室女子合情,一面还遭受着不讲信用的匈奴骑兵的掠夺! 这是汉室所有男儿的耻辱啊! 汤官令虽自幼就为黄门住在宫中,这辈子就连长安都没有出过。但听着这些事,还是血直往上涌。 他就算不能算是个全须全尾的男儿,但也是个汉人! 而大汉,他深以为傲的大汉,竟七十年间还手之力都没有? 他期待着,始终期待着汉室能雪辱。 终于,今年叫他听着了火烧龙城的捷报! 龙城?那是什么地方,匈奴人祭天的地方。叫他们大汉的卫青将军一把火烧了!真解气! 那天,汉宫鼓乐齐鸣时,汤官令倚在门框边听着听着,热泪不觉就冒了出来。 这可是第一次他们打赢了匈奴啊! 以后,陛下还会有许多这样这样的捷报带给汉室子民! 小徒弟眼见着师傅说着说着,好好地就沉默了下去,还有些泛泪花。当即有些忐忑不安又不解地问道:“师傅,徒儿说错话了吗?” 他师傅摇头,轻声道:“师傅觉得你说的对呢。” 刘彻能想到七十年的耻辱带给汉室子民太多不甘和遗憾,但绝没有想到下面人能就因为崇拜他,就连他用膳都能胡诌出这么一番像模像样的解释来。 所谓造神,便是如此。 当刘彻取得越来越多的丰功伟绩后,他在汉室中的威望势必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就连卫青同霍去病,亦是这神坛上耀眼无比的存在。 只是比之前世,注定还多了一个人——汉武帝元后陈阿娇。 少府中太医署的放松没有持续太久,就被春陀差人送来的一卷帛书弄得重新紧绷起来。 但在弄清楚这是专给妇科侍医的课业后,有些侍医便松了口气。打着哈哈嘴里说着“术业有专攻”,满心窃喜地撤退了。 谁还看不出来,这是陛下在学医,但又不想被一家之言蔽之,故而博采众长。 这医术最好的固然可以借此机会,青云直上一步登天也未可知。但靠着家里荫恩进来又学艺不精的,这回可不就遭殃了? 于是这些没在其内的人自然暗自庆幸:幸好,这回没轮着他们。 另有一些人却又惋惜,白白地看着这么一个机会在眼前溜走。 太医署中,凭医术也熬资历。难得能有这种露一手的机会,是以手里有些真章的还真是眼馋不已。 而如太医令,已经在太医署中走到巅峰的,对于这些利弊就不是那么太在乎了。 他跪坐在案前,缓缓把一碗汤药咽下。颇有些龇牙咧嘴的滋味,也不知是汤药太苦涩,还是嘴中燎起的水泡经了药味沙沙作疼。 太医令微微活动了下上下嘴唇,展开手边的一卷医书细细看起来。 术业有专攻是不错,但也得把术业攻好啊。 恰好,他最擅长的是小儿科。 不能再往上走了,但也不能老了老了往下走啊。 这几天,何止对温室殿同少府上下漫长极了,就是后宫诸人对皇后孕吐极其严重这事,也是各自含着晦暗不明的态度。 皇后有孕,于那些本就不受宠的少使来说,不过是在看不到光的前路上又砸下了块巨石。心麻木太久了,倒也无所谓了。 这些人消息不灵通,又是在皇后胃口减退又好了之后很久,才隐隐约约地听说。彼时,心里虽说有些莫名情绪,但因着尘埃落定,也没有太多别的想法。 可如宁蒗和尹月娥这两个有皇子的不同,总还有人抱着如吕不韦那等奇货可居的心态,想着在她们两人身上押宝。不中,也没什么损失,但倘如中了却是一本万利的好事。 先帝时,虽说王太后受宠,但谁能想到刘荣都立了太子还会被废呢? 凡事哪有定数? 是以,两人身边或多或少一直还不缺献殷勤讨好的人。 但到底消息还是慢了许多,宁蒗是头天黄昏得着的消息。而作为明显已经陛下被厌弃的尹月娥,到了这日午后才得知消息。 两下里听着着消息,想着皇后这胎若是再艰难点,得利最大的就是她们的孩子。心下自然都是大喜,重重地赏过了来人。却不知就连送消息的人,也还不知道皇后胃口昨日晚膳就好转的消息,她们注定只能是白高兴一场。 宁蒗奢求的始终都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她想改变命运。而如尹月娥所求的还不止大位,她还暗自祈祷最好叫皇后生产时一尸两命去个干净。 她想,皇后去了,陛下的眼里心里才会重新有别人。 尹月娥自得知皇后有孕的阴霾一扫而空,本欲吩咐人把刘胥抱来。但想了想,她还是起身亲自去了侧殿把孩子抱过来,轻言细语地同刘胥说话。 刘胥许久没有见过母妃这么温柔又这么耐心,欢喜地一直黏着她,就连往日觉得抵触的识字也变得有兴趣许多了。 他的天分本就不太差,之所以越来越反应慢。大部分原因都是被尹月娥吓唬的,越害怕出错越出错。一旦出错,就会遭骂,久而久之就不仅养成了畏畏缩缩的性格,更是抵触起学东西。 后世人说,兴趣是最好的老师。这话在刘胥身上印证的淋漓尽致,他用了心思果然比之往常进步了许多。 尹月娥的心情便越好了,对刘胥愈加和颜悦色起来。 小小的刘胥想,这天真是幸福的一天。 很巧的是,雪狮子也这么想,今天真是幸福的一天。 它已经连着好几天都没有见着主人了,更别说跟主人玩。 不管它再怎么嘶鸣,伺候它的小冬子也不妥协。 雪狮子望着殿中来往宫人眉目上笼罩的阴影,只得又无奈又担心地接受主人没法跟它玩的现实。 可是它还是很想主人,它很害怕主人又会像之前一样好久好久见不着。 于是昨天清晨时,它终于趁着小冬子不察觉,踩着点跑到了另外一个主人跟前。 说起来,它真正的主人是这个主人,是这个主人把它送给了它现在的主人! 这个主人正系上大氅要出殿去,被它拦住也没有生气。反而蹲下来摸摸它,温声告诉它今天不能带它去宣室殿。 它听懂了话里的拒绝,一下垂头丧气袭来。等到它被匆匆赶来的小冬子带回去时也没有挣扎,因为它明白了绝对是生了什么大事。 但主人绝对还在殿中,不然另一个主人早像从前那样伤心坏了。 只是是什么事呢? 雪狮子一面慢腾腾地走,一面想。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两百九十六章 生气(四更) 小冬子应该知道是什么事,可是这小子成天念叨的都是喝水啦吃料啦这些破事。八?一中文??网ww≈w=≈zwcom 呃好吧也不算是破事 雪狮子埋头吃着草料,边咀嚼边想。 冬日的阳光很亮,却是清冷的亮。 雪狮子没有兴趣出去溜达,小冬子哄了它几回终于拗不过它,嘟囔了句什么就转身走了。那话模模糊糊地好似含在嘴里,雪狮子也没有听清。但它也没有探究的心思,左右不会是什么重要的话。 马厩里铺的厚厚的,一点都不冷。雪狮子想了会事,慢慢地在满室温煦中睡着了。 等它再醒来时,惊讶地现竟然下起雪来了。来给它添草料的小冬子满身都白了,他微微扫了一下身上的雪花,就开始一边说话一边给它张罗起吃喝来。 雪狮子微微睁开眼睛,瞧着柳絮一样纷飞的雪花。它懒得理会小冬子,这小子一天到晚和它念叨的全是些有的没的,它要反应略微热情点,他能磨叨它一晚上,还睡不睡了? 忽然间,雪狮子现了什么,它回过头来冲小冬子嘶鸣。 小冬子顺着它的目光望过去,见是廊下走过几个满脸喜色的宫人,说笑声飘荡过来零零碎碎地响在他们耳边,恍如银铃被拨动。 雪狮子是想问他,主人是不是好了?不然这些宫人怎么这么高兴? 可惜的是,小冬子没有领悟它的意思。手上一边兑草粮,一边猜测:“你想出去?小祖宗,天黑了,明儿咱们出去玩。” 雪狮子气的够呛,这小子一天到晚和它在一块,整整八年了啊!怎么这么点默契没有? 雪狮子气的长声嘶鸣,小冬子还以为它是要出去玩,耐心哄它说他明天一定早点来。 来,来你大爷啊! 它气的扭过头去看也不看他,待到他走了半天还气呼呼。 雪狮子誓,明天一定一天都不理他,不让他摸,也不听他的话! 气死他!气死这个蠢货! 雪狮子胡乱吃了点草料就睡下,耳畔呼呼响了一夜的风雪尖啸声。 第二天天光还未大亮,马厩里还半明半暗。睡得迷迷糊糊的雪狮子就听轰隆隆好像滚过什么,它听了回才现是小冬子正拍打着马厩,语气间满是愉悦欢快地叫它起来,说外面下了好大的雪正好出去玩。 哼!它说了今天不理他!还来!谁要他来了! 雪狮子没有理他,只装着还没有醒。 过了一会,声音渐渐小下去。它听见他呢喃了句还没睡醒啊,就回身走了。 听着他走远的脚步声,雪狮子又几乎气炸了。 你再继续会能死啊!反正都磨叽我半天把我吵醒了!我这不就要起来了! 它在马厩里气的把铺着的软草全踢乱了,忽然耳畔又响起熟悉的脚步声,小冬子又回来了。 他手里捧着一卷厚厚的毛毡,望见正脾气的雪狮子有些茫然这一大早它又是怎么了? 他开了马厩门,进来把软草铺好,又把毛毡铺平在雪狮子惯常睡的窗下。才试探地开口,还是一贯同它说话时的轻言细语。这是雪狮子最喜欢他的地方,它知道小冬子在别人面前还是有点神气的。 “我把你吵醒了?脾气呢?我以为你想早点出去玩嘛,来,有毛毡了更暖和点。你再睡会,我午后再来领你出去。那会暖和对吧?” 雪狮子踢踏着腿,望着高高瘦瘦嘴里说个不停的少年。忽然有些感慨, 它望着他的背影恍如看到了八年前还是个半大孩子的小冬子,那个时候他老是怯生生的,对它就差供起来了。 他们一点点地熟悉,他整天都围着它转,跟在它身后跑。 他们彼此陪伴着,熬过了那段最难过的日子。那个时候,它没有了主人,另一个主人难过的根本顾不上它。他也没有了他师傅,只剩下它。 或许就像他经常说的,他们其实真的是朋友吧。 好吧,这次就勉强原谅他。 雪狮子这么想着,上前用头蹭了他一下来示好。 但可惜的是,小冬子还是没有领悟它主动和好的意思,反而罕见地没有喜出望外地搂住它,说以前那些常说的我就知道你喜欢我啊的话。他只是摸了摸它,然后就起身对它说睡吧,他中午来领它出去玩。 睡,睡你大爷啊! 胸怀大度到自己都把自己感动了的雪狮子,简直快被他气了个半死。 它站着微微合着眼睛,假装要睡了。 心里却不住呐喊,哄我啊,哄我啊! 等它又听到了小冬子蹑手蹑脚出去的动静,它气得连脾气的力气都没有了。 雪狮子索性闭上眼,没一会竟真的睡着了。 午后小冬子来开门领它出去时,雪狮子昂着脑袋看也不看他。一出马厩,就风驰电掣地跑出去,等也不等小冬子。它远远地把他撂在身后,风把他的声音送来,雪狮子理也不理,痛痛快快地在风雪中跑了许久。 雪花踩上去软绵绵地,冬日的空气也很有些清爽甜丝丝。风吹在它脸上,跑着跑着它心中那点气渐渐消散了些。 它终于站住,望着挂满了雪花周身晶莹的树梢等起小冬子来。 许久,它的视线中才出现小冬子。 他很狼狈,跑的上气不接下气。满身都落满了雪花,脸上全白了。 看见它在等他,他便赶紧又紧着快了些。 等终于到了它跟前,小冬子喘着粗气双手撑住腿歇了好半响才喘匀气息。 他蹲下来,用手把它身上落着的雪花拂去,又问它冷不冷。 雪狮子望着他风雪中冻得通红的脸,忽然心底最后的那点气也没有了。 他们虽然天天在一块,但他到底不是马。哪能这么明白它的意思? 雪狮子轻轻地拿头蹭蹭它,咴儿咴儿地叫了两声,又伸出舌头去舔他掌心。 它亲昵的动作痒痒的小冬子笑起来,他抱住它的脖子一面摸一面念叨:“我就说你这是要出来溜达嘛,还以为你生我气了呢——你怎么会生我气是吧,咱们俩天天在一块——” 雪狮子听了这话仰起头看他,见他墨黑的眸子中倒映出它的影子,它看见自己连连蹭他的手,逗得他更开心了。 小冬子又问它,“遛够了吗?” 雪狮子歪着头有些不解地望着他。 他满脸愉悦,“海棠姐姐特意叮嘱我带你早点回去,皇后殿下胃口好了。午后起来了,肯定要见你呢。” 小冬子话还没有说完,雪狮子就从他手里挣出去,一阵风地跑没影了。 他摇摇头笑了,也跟着跑起来。 雪狮子跑回寝殿,找了一圈果然在侧殿见着了主人。 她正倚着窗,从蝉翼纱窗外往外看去。 待听着动静回身见是它欢天喜地来了,俯下身来温柔地摸着它的头。“你来了啊——出去玩了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两百九十七章 初见霍去病(五更) 雪狮子兴奋地打了个响鼻,不住地用头去蹭她。w≈ww≈zwcom它身上的雪花,经了热气一蒸腾全化了,呼啦啦地冒着白气。 阿娇笑着接过海棠递来的大毛巾,给它浑身上下擦起来。擦完了,雪狮子抖抖毛,身上已经干的差不多了。 它又在暖烘烘地殿里陪着主人看了好一会的雪景,小冬子才喘着粗气跑到殿门口,雪狮子听得是他回身去看。 高高瘦瘦的少年逆着光站在门外,见它回头冲它笑起来。他身旁的玉兰递给他一条大毛巾擦擦,他也不要,道了声谢冲雪狮子做了个手势就走了。 那个手势的意思是一会来接它。 雪狮子缓缓转回头,继续安静地站在主人身旁,同她一起望着窗外。 它身前放了装满温水的水盆,主人刚刚还给了它削了个梨吃。 呃—— 不对,是海棠削的。 但是主人想给它削来着,只是海棠接过去了,主人就顺手给了她让她削。 哎呀,不管啦,都一样。总之主人好起来了又没事了,这才是最重要的。 雪狮子吧嗒吧嗒喝了两口水,听着殿内刻漏滴水的声音和着窗外咆哮的风声混在一起,心中却安宁柔和一片。 它昂起头,望着主人弧线流畅优美的下颚感叹:今天,真是幸福的一天。 阿娇似乎感应到了它的注视,伸手又摸摸它。 她这次怀孕,比上次怀昱儿时格外地累。总是睡不够,还老觉得头晕。身上也没有劲,乏力的很。 从前她还能模模糊糊地感受到刘彻从她身边起身,现在她睡的特别沉,加上殿里又铺了大毛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每天根本一点都感觉不到刘彻走了,醒来还总觉得才睡下没多久。 然而当疲惫地睁开双眼望向刻漏,总是不出意外地现已经到了午后。 阿娇打了个哈欠现自己又困了,她也早放弃同绵延不绝的睡意抵抗了。她蹲下身去摸摸雪狮子,柔声说:“明儿再跟你玩好不好?” 雪狮子就好像真听懂了似的,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到了寝殿外就调头走了。 这灵气样引得海棠给阿娇卸饰时还在念叨,“雪狮子可真聪明,就跟真听懂您的话一样。” 阿娇困的已经迷迷糊糊不能思考了,听了海棠的话也只是微微一笑。 等海棠同玉兰把她扶到榻上躺下,阿娇一碰上枕头就睡着了。 两个人蹑手蹑脚地出去后,四目相望间都很有些欣然。 皇后午膳时喝了半碗酸笋老鸭汤也没有吐,眼看着就能慢慢正常用膳了。这现在可是两个人呢,不吃点好的补补怎么行? 但就是这嗜睡可比从前怀代王殿下的时候厉害多了,不过太医令说这是孕期正常反应,叫她们不要担心。 阿娇再次晕晕乎乎地醒来时,殿门口已经点起了两三盏灯火,晕染开一殿淡淡的温馨光影。 她撩开床幔,就着昏黄的光线看了一下刻漏。刚睡醒,脑子里跟一团浆糊一样,看了半天才看清是戌时两刻了。 都这时辰了,她深深地吸了口气,让自己精神点。 刘彻应该早回来了,也不知道他用晚膳没有。不会还在饿着吧? “海棠——海棠——” 空气中少了惯常浮动的沉水香味,愈幽寂。她的声音虽轻,却如一颗石子投进湖面,激荡开一圈圈涟漪。 门外立时就想起海棠的应和声,她推门进来,身后跟着雪舞和玉兰。自阿娇怀孕后,为了稳妥起见,总是她们三个日夜听候着她的吩咐。 海棠很快就到了榻前,撩起华丽轻柔的床幔挂在金钩上,双手先来回搓过热后,才上前扶起阿娇用被子裹住她。 阿娇有些惫懒地靠在玉兰递上来的大迎枕上,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声音有些暗哑地问海棠:“陛下呢?他用膳了吗?” 海棠一面接过雪舞递过来的烘热的衣裳,一面笑着答阿娇的话。“陛下酉时回来的,垫了几块点心,吩咐我们别叫您。刚刚宫外来了人,陛下这会正在侧殿见他们。” 宫外的人?什么事? 阿娇皱眉想了会,若是馆陶有什么事传话,海棠不应该说宫外的人啊。她即便认不全堂邑侯府的人,但堂邑侯府上下却是没有不认识她的。那能是什么人? 她更衣梳妆好后,就径直往侧殿去。 宫廊外俱已点起长长宫灯,灯火通明中映照的四下跟跟白日一样。 阿娇心不在焉地走着,不时微微活动下脖颈。她周身都有些微微酸痛,就好像被人打了一夜似地。脚踩在青玉石板上,更是有些软绵绵使不上劲的感觉。 她不由想,她才二十八,年纪也不算大啊。怎么这次怀孕会这么累? 等到终于快到侧殿时,隔老远就听到有笑声传出来。 听声音,像是刘彻的声音。 但随即阿娇又失笑想道,能在温室殿这么畅快地笑,除了他只怕也难寻出第二个人来。 海棠同玉兰一左一右地推开宫殿的大门,里间说话声立时为之一顿。 阿娇好奇地往殿中打量过去,却见到了两个半大孩子垂立在殿中。听见声响,两人一起回头,其中一人竟是破奴。见是阿娇他当即便扯着身旁伙伴的衣襟行礼,身旁的孩子也机灵,估摸着猜到了阿娇的身份,两个半大孩子清脆的问安声立时回响在殿里。 阿娇怀孕后整个人变得迟钝了许多,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能和破奴在一块的除了霍去病还能有谁。她下意识地叫起,而后望着走过来的刘彻,满眼询问之色。 刘彻笑着迎上来,握住她的双手。他手心传过来的温热,和他眼角眉梢弥漫起的关切,都叫阿娇心里滚烫。他执住她的手,给她解释毕恭毕敬垂着头的少年。“破奴身边的叫霍去病,是卫青的外甥。上次你把破奴托付给卫青时,他不说正好和他的外甥作伴吗?喏——就是他——” 霍去病? 阿娇脸色微变,目光顿时扫向垂的少年。 她前世自然也见过霍去病,那个落拓狂傲大放异彩的霍去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两百九十八章 靠山之大 殿内点着的长长一排十五连枝灯,照的殿内通亮。网w?w1wzwcom少年稍显青涩却已经傲骨隐现的眉目在灯光中愈清晰,阿娇望着他,前世的回忆不由自主地就往她眼前冒。 霍去病和卫青是刘彻手中最锋利的两柄利剑!兵锋所到莫敢不从! 而像流星璀璨耀眼又骤然陨落的霍去病,其耀眼锋芒以致几千年内但凡谈起名将必在其。他十七岁领八百轻勇骑即斩获两千多人,还生俘单于的叔父罗姑比,勇冠全军。以此一战而封冠军侯,声动天下! 霍去病一生未尝败绩,横驰塞北,威行朔漠。从前气焰嚣张不可一世的匈奴人,远远望见霍字军旗便惊恐远遁。 他同他舅舅卫青一起,用匈奴人的鲜血彻底洗涮了汉室七十年的耻辱! 这样深刻影响了历史车轮的无双将才,阿娇怎么会没有见过他? 只是她没见过这样青涩害羞的霍去病,等刘彻说过之后她才恍然大悟,把前世霍去病的模样和眼前的少年重叠在一起,而后惊觉这可不就是霍去病吗? 前世她见到霍去病时,他早已经为将封侯,威重三军。与卫青的忠厚宽和不同,霍去病一生始终激扬跳脱,锋芒毕露。 阿娇唇边含起感概的笑,她想大概霍去病也是唯一敢对刘彻的指鹿为马露出讥笑之色,还能叫刘彻不动怒的人。 所谓的指鹿为马,说的自然是原先的废后陈阿娇变成了李夫人。 霍去病完完全全是刘彻培养起来的,两人之间的感情说句父子之情也不为过。阿娇清楚地记得,前世时刘彻曾感概霍去病性情可真是像他极了,就差说为什么他没能投胎成刘据? 的确,比起性格仁慈宽厚、温和稳重的刘据,热血尚武能征善战的霍去病倒更像是刘彻的儿子。 因着这种种因素,刘彻对他的信任爱重绝对可以说绝对过了卫青。乃至于霍去病英年早逝时,他哭的像个孩子一般悲痛不已,以为霍去病若不是锋芒过盛,必不会天妒英才、刚极易折。 为帝者,须权衡取舍的东西太多。纵便是再欣赏重用的臣子,也会含着几分考量。这也就愈显得刘彻待霍去病的特殊和难得,甚至因着爱屋及乌使得霍去病之弟霍光得以受大用。 照理说,对于这样一个格外出彩的卫家人,阿娇不说厌恶他,也应当生不起好感来。 但说不上为什么,阿娇却自始至终都对霍去病带有几丝淡淡的欣赏。 前世霍去病奉刘彻之命为髆儿骑射启蒙,阿娇和他之间才开始真正有交集。 阿娇以为凭着卫陈两家若隐若现的较劲,霍去病不会答应。但他却出人意料地应下了,甚至毫无芥蒂地教髆儿,弄得还未懂事的髆儿对这个神武非常的大司马大将军钦仰到了极处。 但她和霍去病之间却甚少说话,见面不过点头行礼罢了。他耻笑刘彻的指鹿为马,却也仅仅是对这件事不屑,倒没有对阿娇这个天然的卫家之敌露出水火不容的态度来。 他神色始终淡淡,就像阿娇同后宫其他的美人没有区别。 时日长了,阿娇慢慢开始懂刘彻为什么会这么喜欢他。这样一个纯粹到了极致,所思所想俱是家国大恨的人,只会让人觉得自己的计较是多么的阴暗。 他和阿娇第一次认真交谈,是在元狩六年他远征前。 那是一个夏日的午后,太阳很大,天热的人喘不过来气。髆儿被他拘着在烈日炎炎下骑马,汗流浃背苦不堪言却没有半句吵闹,阿娇和霍去病一起立在廊下瞧着髆儿跑马。 他忽然问她,快乐吗? 阿娇怔然。 于是,他又更加明确地问她当李夫人快乐吗? 阿娇心下立时复杂难言,她万万没有想到霍去病会问她这个。 是时,她和卫家的关系表面来看倒也没有太撕破脸。卫子夫从不拿皇后的位置压她,卫青见她也会恭谨行礼。但彼此都跟明镜似地,他们之间将来少不得一场你死我活。 不过是宫斗从来都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不到最后谁都不会露出狰狞难看的脸。 更何况还有刘彻这个最大的掌控者在,他们彼此都维持着那薄薄一层雾一般的和平。 谁都知道,日出一来,这层薄雾会迅蒸恍如从未存在过。 而霍去病问的这话,怎么听怎么像是对她的讥讽和嘲笑。 但是望着少年清澈的双眸,她知道那不是讥讽,而纯粹出于好奇。 彼时阿娇回答他的是什么呢? 她想了半响,才低着头望着地面说,等你爱上一个人就会知道了。 霍去病还是不解,纵然此时他虽已有了个儿子,但却不过是个他连眉目都记不清的侍女所生。哪怕卫长公主倾心于他,几乎到了非君不可的地步,他也是兴趣索然。甚至为了避她,连姨母卫子夫宫里都去的少了。 他觉得男女之间也不过如此,还是纵横沙场所向披靡带给他的满足感更大,更叫他痴迷。他不明白从前骄傲到不可一世的陈阿娇,怎么会愿意成为后宫人暗地里的笑柄? 阿娇望着他满是不解的双眸,终于笑了。 她轻轻地说,你还小,才多大呢。等你再长几岁,你一定会遇到叫你舍不下的女子。 说完这话,阿娇又忍不住想,刘彻到底影响了她,她竟不自觉拿出了和侄子昭平君说话的语气。 霍去病却没有去注意这些细节,这个少年将军迷茫地垂下眼帘。正午的日光照在他常年从军晒成古铜色的脸上,把他英俊勇武的眉目点亮。 隔了好一会儿,他还是没有说话,陷入沉思中。 他临走时夸了刻苦认真的髆儿,而后望着阿娇说。“或许吧,或许如您说的那样,我会遇着的。” 那话语里,有好奇,有跃然,有期待。 只是命运注定霍去病找不到到答案了,他死在远征中。彼时,他才二十四岁。 消息传到汉宫,刘彻立时了场大火,说谁敢诋毁诅咒他的冠军侯? 满殿的人都跪下了,来传信的更是把脑袋都磕破了,鲜红的血淌在青玉上,耀眼极了。 刘彻了场前所未有的怒火后,没有人敢再说霍去病死了。 陛下说他的冠军侯,说他的子侄般的大将军大司马还活着,谁敢说他死了? 但人死到底要入土为安才好,卫子夫亲自过来劝说。引得刘彻又砸了一满殿的东西,连声叫她滚。 他很少这样肆无忌惮地火,哪怕是卫子夫有尊无宠很久了,他还是为了卫青和霍去病给予她皇后应得的尊重。 卫子夫出来时,满面泪痕,见着门口的阿娇抿紧嘴唇勉强一笑大步走了。 若是从前见了卫子夫哭,阿娇一定会快意。 但那时,她的心情竟然有些阴郁。 她笑自己,这死的是卫家年轻一辈中最耀眼的霍去病,这死的是能和卫青并肩的霍去病。她难过什么?她的心早就该被磨硬了才是啊,什么时候还有闲心同情起卫家人? 阿娇没有进殿去,她想刘彻需要一夜来好好消化霍去病身死的噩耗。 她转身回了昭阳殿,髆儿却也嚎啕大哭着扑上来,问她霍哥哥是不是真的死了? 霍去病骤然离世的消息,实在是太震撼了,一阵风就传遍了汉宫。就连髆儿都听说,刘彻却还想着自欺欺人。 髆儿见她半天没有答话,哭的越厉害,几乎肝肠寸断。 阿娇放任他哭,没有去哄他。等他哭累了哭不动了,才问他为什么怎么难过? 髆儿昂起头,大声说霍哥哥是大英雄!他打匈奴人! 阿娇本来平静了许多的心绪再度被髆儿的话拨乱,是啊,他是英雄啊就,是把匈奴人打的闻风丧胆的英雄! 更何况,他那么纯粹的人向来是远离这些后宫权利之争的。刘彻曾说霍去病最难能可贵的一点,就是心中有大家。她这样因和卫子夫的仇怨,而对霍去病的死生出幸灾乐祸的心思,似乎确实有些阴暗下乘。 她陈阿娇,也是真真正正的天之骄女,不至于这点气度也没有。 这么想着,她终于能正面承认自己也的确有些难过。 其实后来阿娇死了很久之后再想起这事,不禁有些好笑。她那个时候就好像同情了卫家人就是背叛了自己一样,但想想卫子夫和她几个子女的下场,她不得不说句不过都是可怜人罢了。 那时她抱起髆儿,告诉他人都会死,像他霍哥哥这样向往马革裹尸的,这于他也不失为一个好结局。 月光和雪光映照在窗上,阿娇微微有些失神。不过一瞬间,心念间仿佛要把前生重新轮回一遍。 髆儿的泪眼、其后刘彻为霍去病下葬的哀荣极致和卫子夫的悲痛欲绝,仿佛都在眼前。 但是再定神一看,才十多岁的霍去病正微微低头仿佛还有些紧张地站在她跟前。 他还活着,尚且对自己的前路懵然无知。 “皇后——皇后——” 刘彻连叫了她几声,才终于把她从绵长的回忆中唤醒回来。她仰起头对他微微一笑,她看到他的眸光里有一闪而过的疑惑。 她明白为什么,霍去病此时不过是个总角少年罢了,就是卫青也才崭露头角。她见着他一个孩子,却好像被他吓了一跳。但是她没法跟他解释,更没法告诉他眼前的这个少年会焕出惊天的光芒而后迅陨落。 阿娇知道他不会问她,就像她之前露出的许多不对劲,他都会埋在心里只当没有看见。 她轻轻地出了口气,就听见刘彻风趣的声音响起。他笑道:“纵然是卫青的外甥,也不会长出三头六臂啊。皇后说对吧?” 刘彻是个很有人格魅力的人,笑起来很有亲切的感染力,还叫人有种被陛下高看的激动,只恨不得立时就为他热血相报。但他一旦严肃起来,没人敢自持着平常的亲近同他嘻嘻哈哈。 而眼下这般亲切笑着的刘彻,立时就叫殿里的气氛为之一松。两个少年脸上都溢出笑容,彼此相视间都为陛下如此的平易近人而兴奋的脸都红了。 他们脸上就差写着,陛下叫我死现在就去死。 后世人是很难想象这样忠君就等同爱国的心情的。 玩笑过后,刘彻说起他们为什么在这里。他神情平静,语调里却含着隐隐的欣赏。“这两个半大孩子,被十几个大孩子欺负,硬生生把他们打断了胳膊折了腿。这些孩子的爹娘,就把他们俩扭送到长安府尹去了。结果,长安府尹知道一个是卫青的外甥,一个是皇后的家奴。就一层层往上报,报到了宫里朕就叫直接把人给送来。” 阿娇听他这么说,这才注意到霍去病同赵破奴嘴角微微的伤痕,至于衣裳不征,也早因为要见皇帝而穿的整整齐齐了。 两个孩子听着自己的事迹又被说了遍,神色各异。赵破奴偷偷打量了下阿娇的神色,似乎有些怕阿娇气他惹是生非。至于霍去病,却是满不在乎,傲骨隐现。 “男孩子还有不打架的?这么多欺负两个就够丢脸了,打不过还送到官府去。不大点孩子也知道仗势欺人了!这说起来,怪朕和皇后——”刘彻话锋一转,陡然把话题引到了自己和阿娇身上。两个孩子都吃惊地仰起脸,不明白自己闯祸和帝后能扯上什么关系。“朕还不信,能有人站出来说比朕和皇后这两个靠山还要大,还要硬!” 他的声音拔高了几度,掷地有声不说,脸上的薄怒也不像是开玩笑。 两个孩子都瞪大了眼睛,双眼微红,泪水马上就在眼眶里打起转来。刘彻的话说到他们心坎上去了,他们本就是被人欺负,还手是应该!但无奈对方好几个人家里都有权势,黑白颠倒也只在上下唇相碰间。 霍去病在阿娇进来前和陛下有说有笑地说起这次的事,最多也只觉得陛下没有多少怪罪之心。哪能想到陛下会像一个护短的长辈一样,理直气壮地说出满大汉能有谁比他的话来? 这般为他们撑腰做主的样子,即便他的舅舅是卫青,破奴的主人是皇后。但也不值得陛下为他们开罪江邑侯赵尧和赤泉庄侯杨喜的后人! 大汉厚待开国功臣,高祖与功臣们剖符、立誓。 玉符一剖为半,功臣手持一半,另一半存于汉宫以作凭照。 誓词是:“使河如带,泰山若厉,国以永宁,爰及苗裔。”以为即使有一天,宽阔浩瀚的黄河只剩下了窄窄的一条带子宽,巍峨的泰山也只剩下磨刀石那么薄,你们的封国还是永远牢固,而且可以传给你们的后代儿孙。 高祖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两百九十九章 不负重望 汉书载:“汉兴自秦二世元年之秋,楚陈之岁,初以沛公总帅雄俊,三年然后西灭秦,立汉王之号,五年东克项羽,即皇帝位。八?一w=w≈wzwcom八载而天下乃平,始论功而定封。讫十二年,侯者百四十有三人。” 这一百四十三个开国列侯除了几个后来伙同造反,其余人都如高祖誓言中所说与大汉同在,许多功臣后代封地到东汉末年还有。 功臣中有不少人其后更任三公重职,如萧何、灌婴、张苍、申屠嘉都曾为丞相,周昌、赵尧、任敖曾为御史大夫。汉朝被称为布衣将相的一朝,的确是名副其实。 就连他们的后人为三公的都不在少数,如平阳侯曹参之子曹窟曾为御史大夫、开封侯陶舍之子陶青曾为丞相、绛武侯周勃之子周亚夫更是历任太尉和丞相。 大汉厚待功臣为历朝历代少有,而陛下竟然为了他们这两个微不足道的孩子要开罪于功臣之后。 霍去病强忍着泪水,他风轻云淡满不在乎的背后又何尝没有担忧。他舅舅卫青刚刚才以军功而封侯,阿娘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不要给舅舅抹黑。家里帮不上他,全靠陛下和皇后信重,万不能拉舅舅的后腿。 他倒好,到舅舅身边还没有多久,就差点把江邑侯赵尧和赤泉庄侯杨喜的后人打残废了。 霍去病闭上眼睛,都能想象到阿娘会怎么念叨他。 而舅舅,正在长安城外练兵,还不知道消息。但大抵是不会说他的,甚至还会说打的好。 可是,他又怎么好意思拖累舅舅? 少年垂下羽扇般的长长睫毛,硬生生地把泪珠咽回去。 这时的霍去病,还只是个孩子,到底还不是几年后那个一战成名天下知的冠军侯。 自卫青一战封侯后,阿娇本已经不欲插手卫家的手,就连把破奴给卫青,也是念及前世时,他本就是霍去病麾下的骁将。但是她见着霍去病同破奴脸上的血痕,心中又蓦地跳出髆儿的话。 小小的孩子,声音稚嫩大声地说,“霍哥哥是英雄!是打匈奴的英雄!” 耳边又好似幽幽响起刘彻的叹息,“去病若是在,若是在——” 她的心中忽然燃起一把心火,这火越来越旺。 火光大盛里,她好像又看见雁门那些被俘虏而去为奴的汉人,他们被救时那喜极而泣,满是后怕的泪脸。他们跪下给她磕头,说她是大善人,要给她立生祠敬奉她。 但这其实是她本来就该做的事情不是吗? 她受百姓供养,她是大汉皇后! 阿娇深吸了口气,微微抬眼,斩钉截铁般地道:“陛下说的对,不说别的,就冲你舅舅打胜了匈奴人!是虎还是熊都得给孤卧着!” 刘彻闻言讶然地望着阿娇,卫青虽是阿娇提拔的,但她却已经明确地说过不愿身后拉帮结派。他万万没有想到阿娇会旗帜鲜明地帮这两个孩子说话。 他本只是看在卫青的份上把两个孩子叫进来,不予追究叫朝中这些人看看他的态度。但见着霍去病听他说了把功臣之后耍的团团转的心机谋略后,他猛然又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又是个同他舅舅一样出色的大将苗子! 是以,他临时改变了主意,毫无保留地透露出自己对霍去病的欣赏进而为他撑腰。 少年人,不能叫人把血气打没了。 霍去病同赵破奴倒没有这么敏感地觉出皇后对卫家的那些无法言喻的微妙情绪,他们听了这话反而觉得,果如那些大孩子们叫嚣的那样,卫青是皇后的人所以皇后会护着他们。只是到底还是有些意外,皇后也会这么掷地有声。 帝后达成了一致,当晚便有上谕到了江邑侯赵家和赤泉庄侯杨家,训斥他们教子无方。 霍去病靠着帝后给了长安城中所有嘲笑他是私生子的人一个响亮地的耳光! 但凡头脑清醒的都明白了陛下要给卫青树立威严和地位的决心,但谁都没有想到只要六年,六年后霍去病就会迸出惊天光芒。 他会握着这些嘲笑他的人的手,手把手地教会他们天才两个字到底是怎么写的。 只是六年前的今天,霍去病同赵破奴晕晕乎乎地从温室殿出来时。两个人相望间都有种如在梦里的不真实感,陛下和皇后竟然为他们主持公道,申斥两侯之后。 白茫茫的雪地上还飘洒着点点雪丝,小黄门为他们提着宫灯引路。清寒的月光照进廊中,寒意顿生。霍去病却觉得心火热炽热,他也想像舅舅这样纵横沙场为君所重! 这样的恣意人生才是男儿心之所向吧! 霍去病预备回去就把舅舅教他的兵书捡起来看,每日也得刻苦习武了。他望向赵破奴轻声笑道:“明儿叫我一起。” 赵破奴身负着全家的血海深仇,虽然资质比不上霍去病,却胜在刻苦为卫青所喜。他听了这话自然马上就明白了霍去病的心思,咧嘴笑着点头。 两人走后,刘彻便携着阿娇去用膳。膳后又同海棠几个陪着她玩了大半个时辰的叶子戏,待她困倦起来哄着她洗漱完了,亲自把她抱到榻上睡下。又在榻边坐了两刻钟才出来,轻手轻脚地到了侧殿坐下,一卷卷展开黄昏时太医署送过来的答卷细看起来。不时还提起笔勾画批注,专注不已。 这夜他睡下自然又是子时过了,第二天清早卯时就起来了。 春陀心疼不已,但昨夜他略微劝了几回陛下就有些不高兴,叫他也不敢多劝。 陛下要干什么事,哪能轮到他一个奴婢说话? 看来这得和皇后身边的人透透,叫她们和皇后说说。这别皇后怀孕,反倒把陛下给累病了。 他看着铜镜前由着宫人俯身抚平袍边的陛下,轻手轻脚地退出去找海棠说话。 ***** 元光六年,注定会是汉史上浓墨重彩的一年。 这一年,卫青初为将便火烧龙城,终于扫开七十年间的阴霾。而胜利的捷报会就此源源不断地传入长安城中,汉匈将攻守易势,汉人将真真正正地站起来! 这一年,纵马漠北的霍去病初见汉武帝。 这一年,汉武帝元后陈阿娇再度有孕。 还是这一年,建元二年就出使西域,背负着汉武帝殷切希望的张骞,终于来到了月氏国。 张骞一行趁着龙城被烧,骑马逃出了匈奴。经车师后折向西南,进入焉耆,再溯塔里木河西行,过库车、疏勒等地,翻越葱岭,直达大宛。 两千多年的后世,人们坐在吉普车上望着这一望无垠的沙漠戈壁尚且叫苦不迭,更何况是这时? 这注定是一次艰难困苦的行程,过茫茫戈壁沙漠时,黄沙漫天,酷热难挡;过高山陡壁时,又是冰天雪地,寒风刺骨。一路走来,人烟罕至,一路上的补给全靠匈奴人出身善于骑射的甘父射杀鸟兽来充饥。 张骞同甘父倒没什么,怎么都能把自己对付过去。倒是他们的妻子和孩子委实太受罪了,两个孩子都还小,跟着他们一块风餐露宿,挨饿受冻,却一句叫苦的话都没有。两人的妻子更是尽量把东西让给他们和孩子吃,张骞无数次在黑夜里默默地流泪,他对不起妻儿的实在太多。 所幸在半年的艰难跋涉后,他们终于到了大宛国。异域风情扑面而来,衣衫褴褛的张骞、甘夫,各牵着一匹马驮着各自的妻儿。一行人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一切,尤其是两个疲倦至极的孩子听着热瓦甫热烈动人的弹奏,望着许多从未见过的东西都变得活泼起来,回头叽叽喳喳地问起阿娘都是什么。 后世常见的葡萄、苜蓿、胡桃、石榴、胡麻、胡豆、胡瓜、大蒜、胡萝卜,他们见都没有见过,一行人都摸不准到底是水果还是蔬菜。再往前走,各种精美的毛织品、骆驼、狮子、驼鸟都看的他们眼花缭乱。 两个孩子望着集市上的水果和肉串一直咽口水,但谁也没有嚷嚷着要吃。 他们都知道,大人手中没有钱。 张骞自然早注意到了两个孩子的懂事,他心酸不已。也不说话,一路沉默着到了大宛国皇城前,被守卫拦住后,从怀里摸出日夜抚摸的汉室皇家符节,高举在手上,宏声道:“我是大汉使节!我要见你们的国王!” 清寒的阳光下,纯金打造的符节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它蒙尘太久了,也该见见阳光了! 张骞高持着符节,威风凛凛,身后的妻子同孩子望着他目光里都满是骄傲。 汉朝,大宛人自然也听说过。 传闻中的汉朝,是大国,还是富庶安逸的大国。 城门门的守卫当即便一层层地把汉使来访的消息传递上去,半个时辰后,城门大开。衣衫破旧的张骞领着一行人,恍如身上穿着汉朝最好的绸缎,昂阔步地走在辉煌的王宫中。 大宛国王印证了张骞手中的符节后,隆重地款待了他们。一行人终于痛痛快快地沐浴,而后更衣穿上大宛的服饰,两个孩子也终于吃了顿饱饭。 张骞当晚便向大宛国王说明了自己的使命,并承诺若能得大宛护送至大月氏,他日回汉朝后,汉朝的皇帝必定会重重酬谢大宛。大宛王早就从商人嘴里听说。东方的汉朝是个神秘广阔又无比富庶的国度。 他的王后同公主更是对云彩般的丝绸向往已久,只是苦于中间隔着匈奴一直没能同汉朝来往过。 张骞一行人的到来,让大宛国王高兴不已。 不就是护送这几个人去大月氏吗?也要不了多少兵力,大月氏和他们又是友邦,不会有什么危险。大宛国王当即就爽快地答应了张谦的要求,举杯向张骞道:“汉使一路辛苦,在大宛稍作休整。本王就派遣士兵和向导及翻译,把你们送至大月氏。汉使以为如何?” 张骞亦举杯道:“如此甚好,烦劳国王。”一仰头把杯中酒一饮而尽,亮杯向大宛国王。朗声笑道,“先干为敬,先干为敬。” 大宛国王见了也一饮而尽,“痛快,来——汉使用菜,用菜——” 一时间,宾主皆欢。 酒过三巡后,趁着气氛正好。大宛国王又提出通商,愿以大宛特产去交换大汉的丝绸瓷器。张骞自然求之不得,当即笑道:“我们的皇帝陛下一定会非常高兴与贵国通商,永世交好。” 灯火下,张骞的笑脸格外灿烂,尾音更是意有所指。 大宛国王先是一楞,反应过后哈哈大笑,高兴道:“自然,自然。大宛愿和大汉永世交好!” 张骞又在大宛国王的热情挽留下住了两天,实在按捺不住对大月氏的向往,坚持告辞。 大宛国王便派了两百骑兵相送,又用了两天才把他们送到大宛同大月氏的边境。 这天,是个晴天。 湛蓝无云的碧空下,覆满白雪的草原叫人格外心情敞亮。 触目所及都是雪,寒风刮在脸上犹如刀子。 张骞勒住马良久地望着远处,他知道那里就是他找寻了十年的大月氏。 十年!整整十年了!他终于找到了! 他鼻子一阵阵地酸,缓缓地下马。望向汉朝的方向,撩起身前袍角,轰然一声在冰雪上虔诚地跪下。从怀中双手捧出汉室皇家符节,高举过头,歇斯底里地呐喊道:“陛下!陛下!臣总算不辱使命,找到月氏国了!陛下!您听到了吗?” 张骞的呐喊声在广袤无垠的冰原上传出去老远,但回答的他的只有风声。 他身后的甘父和妻儿都在马上听着他的嘶吼声,情不自禁地落下泪。十年了,人生能有几个十年? 大宛骑兵们充满敬重地望着这个长久深深叩拜在冰天雪地的汉使,他扬起脸时满是泪水,但却没有一个人嗤笑他。 国使,当如此!生不改志,死不辜望! 元光六年,张骞一行终于抵达大月氏! 他骑在马上由大月氏骑兵护送进王宫时,千头万绪俱涌上心头。 启程时百余人的队伍,到这时就只剩下他和甘父了。但又多了他们的妻儿,他们在路上也有了家。 十年间,陛下想必无数次盼望着他能带回和大月氏结盟的好消息,以便能前后夹击匈奴。 陛下在漫长的等待中,终于开始了反击。而且,陛下胜了! 而他也终于到达大月氏,下一步就是说服大月氏结盟! 张骞仰天望天,在心中喃喃道:愿天佑我大汉! 愿天佑我大汉!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章 压制 日子如水般淌过去就没了声息,一晃就到了腊月末尾。??八一?中文w8w?w??8?z?w1com 阿娇怀孕快三个月了,除开那三天吐的天昏地暗什么都吃不进去的日子,这之后倒是一直食欲旺盛。什么都爱吃,什么也都想吃。 以至于少府主膳食的太官令被王太后叫过去问话时,一时半会还真说不上来皇后于饮食上有什么特别偏好,只得答一句皇后胃口颇好,无所偏爱。 王太后哦了一声,脸声神情很有些怅然若失。她很希望阿娇这胎能是个皇子,那样说不得又是昱儿回来了。 现在想想当初也真是鬼迷心窍,太皇太后在时也没为了打压她们家就出毒手。后戚后戚,可不都是一朝一代的吗? 左右彘儿在,怎么都会对母族看顾些。等再往后,她还能从土里跳出来不成? 花还没有百日红呢,后人各有后人福,她是何必操心这些? 但现下是后悔也没有用了。她最近总梦着先帝还有栗姬,栗姬指着她指责她对不起先帝。她哭着叫没有没有,上前要去抓住先帝,先帝冷冷地甩开她。 每回醒来,她都久久不能从那个伤心的梦里挣脱。 王太后深吸了口气,摆手叫太官令下去。 太官令或多或少地明白点王太后的目的,这是想看看是儿是女呢。 他心下想,母凭子贵不错,子也以母贵啊! 皇后所出,乃为嫡出。 若为皇子,没意外的话那就是名正言顺的太子了。往后若无奢侈**暴戾之行,那也是顺理成章地继承帝位。 若为公主,陛下膝下现在可又一个公主没有,这又是皇后所出,那可就是嫡长大公主,尊贵又是非常的了。看看馆陶公主可是足足风光了三朝,比寻常皇子可是得圣心的多。 是以,他们私下要好的说起都满是感概,这到底也就是皇后地位尊贵,又得圣心,生儿生女都无妨。胃口好的不得了,可比一般的孕妇都能吃。 这换了寻常嫔妃,只怕早忐忑不安了,到了后来都担心的吃不下饭,得靠保胎药吊着。 不过,皇后胃口好倒是叫少府上下又安心又高兴,他们可是再也不想经历皇后见啥就吐的日子了。 太官令一路出了长信宫,风雪迎面向他打来。他不禁脚下加快了步伐,得赶紧回去了。皇后可不一定什么时候就饿了,传话要吃食。 待回了少府,果见四下里已经忙的热火朝天了。见了他回来,立马就有小黄门赶忙迎上来,急得要哭:“您可回来了,皇后殿下点名要吃您做的南乳松鼠鱼。您这一时半会不回来,上下都急坏了。” 因着被皇后殿下特别赏识他的手艺,这几个月陛下对他的恩赏是老也不断。 其实在宫中吃穿都不愁,太官令也没什么花钱地方。但这份帝后格外的看重,叫太官令尝到了欲罢不能的甜头。 他头一次觉得自己这手厨艺这么有用,也是头一次就陛下身边的春陀都同他拉近乎扯亲切,馆陶公主还特意为了这个也赏了他。 走到哪都被人尊重,这感觉可真好,叫人飘飘然的。 太官令心情很好,他安慰地拍拍小黄门,笑道:“别急,别急。这不回来了吗?去,给我选一条活鲈鱼杀了。” 他挽起袖子,对着其余打下手的,把剥虾仁、拍蒜泥这些零碎活交待下去。转身在案板上按住杀好洗净的鱼,提起刀唰唰纷飞起刀来。 站在一旁的小黄门看的是眼花缭乱,待他停下来后往案板上一看,见整条鱼的鱼骨和鱼刺都被剔除的干干净净。不由拍手叫绝,满是佩服地道:“您这手真是绝了。” 太官令受了这由衷的夸赞,不由笑道:“这可不容易啊,光这手我就练了最少五年。这步可是做南乳松鼠鱼的关键——这步做的好,后面才能做得外脆里嫩,甜酸鲜香——”他嘴上说着话,手上却没有闲下来,两刀把鱼头、鱼尾切开放一旁。 又飞刀在鱼身表面打核桃花刀,继而倾身往旁边案桌上,取过红乳汁、蒜泥、糖、米醋、水淀粉、葱姜汁、黄酒搅拌均匀,一点点耐心面面俱到地抹在肉面上腌上。 这得腌上一刻钟的功夫,太官令便瞧着刻漏记下时间歇下来。 他抬眼一瞧,见小黄门还站在边上愣愣地瞧着他。 小黄门被太官令一打量,才恍然大悟这可算得上是偷师学艺了。连忙不好意思又有些慌张地解释道:“您厨艺真好,我看忘神了。” 太官令微微一笑,宽和地道:“没事,孩子。这也不是看看就能会的,愿意看就看着吧。” 小黄门听了这话心下犹豫起来,走还是不走呢?但眼瞧着太官令说完这话后,果然没有再看他,也不出声赶他。到底没能舍得迈开腿走,便在一旁看着太官令做菜。虽说这学不着手艺,但到底也是难得的机会不是? 等眼瞧着出锅时,太官令又往香味十足的鱼上浇了小半碗米醋,小黄门惊讶的下巴没有掉下来。 “您这——” 太官令也不理他,利落地装进食盒里,叫来送膳黄门。“赶紧的!凉了,就不是那个味了!” ***** 连日来雪就没有停过,落的殿阁上皆是一层银白。若登高远望,见浩瀚无边的汉宫,俱笼在白茫茫的雪被下,很有些壮阔震撼。 刘彻下了御舆,先开始还是疾步走着。到后来,终于没忍住小跑起来。 自从阿娇怀孕后,先是吐的他心都碎了。等总算能吃进去东西后,天天又是困倦乏力又是头晕目眩,睡着的时候怕最少得有六个时辰打底。他哪还舍得叫她天天随着他过宣室殿去?两下里折腾,再把她又累出新的毛病来。 理是这么个理,可是真想她啊。坐在宣室殿里,他就忍不住一直想,她现在在干什么?今天好不好?难受不难受? 这会儿总算回了温室殿,哪还能克制住? 眼瞧着刘彻越跑越快,到最后身影隐没不见。这可苦了跟在身后抱着剑的春陀。他又不能跑,只能尽最大努力疾步追赶着。 等春陀终于到了寝殿,身上都起了层薄汗。 他微微喘着,一进寝殿,险些没被迎面而来的热气热的窒息。他抹了把汗,心想这殿里可真热。往年可没烧这么热,就这皇后还说有些冷,怀孕的人果然畏寒。 他心下感概,脚上却紧着进去同着小黄门们服侍着陛下洗漱更衣。待看着陛下同皇后言笑晏晏地去用膳了,方才退到外间歇口气。 海棠同玉兰没有进去伺候,反倒也在外间。她们正听着宫中各处的回话,忙的水都喝不上一口。见了他来,两人还抽出功夫来问声好。 春陀见她们嗓子都快哑了,微点头示意后,想了想还是别搁这待着了,弄得她们还得分神,便又回了殿中站着。 本来这逼近正月,各种各样的宫廷宴会都等着皇后统筹张罗安排。这其中就能又以中正旦朝贺最重要,皇族朝臣俱要入宫,处处都是琐碎事,还涉及天家颜面,一点都不能出错。 现下皇后怀了身孕,一天睡的是醒的几倍,哪有空去理这些? 只是陛下宁愿叫皇后身边的侍女管着,也不肯烦劳太后,或是提拔有皇子的两个嫔妃管管。这其中是怎么个计较春陀可清楚的很,不叫太后操劳还可以说是孝心,但压着皇子生母都不用那可全就是为皇后计了。 两个皇子的生母若能代理后宫事宜,就算事后要还权,但到底也有了些格外的脸面。 但陛下就压着,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皇后和日后的嫡出子嗣。 春陀望着殿内被陛下一句话逗笑的皇后,心下不禁想只怕以后这宫中也不会进人了。 阿娇这几个月胃口的确好的过分,体重也是明显见涨。但是她很看的开,一点没有担心。她快乐地想,能吃才好呢,孩子才有营养长大。这要像从前什么都吃不下,那叫叫人着急呢。 至于那些说什么肚子大了,以后不好生产的话,阿娇全都当耳旁风。她每天吃归吃,还每天都坚持散步半个时辰以上,也是运动了的。 她坐在膳桌前,笑语盈盈地指着特意要的南乳松鼠鱼没口夸赞道:“这个好吃,酸酸甜甜的,就着饭特别香。” 刘彻赏面子地夹了一筷子,到嘴里险些没被酸的吐出来。这到底是放了多少醋啊?酸味过去后,又好像还有些辛辣味。 “好吃吗?好吃吗?”阿娇满怀期待地看着他,“这个还是太官令做着好吃,其余的都不是那个味。” 刘彻硬咽下去,笑着说:“好吃。” 难怪别人做的不是味?醋放的少呗。 也真是可惜了太官令的刀工,刘彻摇了摇头,笑望着吃的正香的阿娇,伸手要了半碗乌鸡汤慢慢喝着。 这条松鼠鱼被阿娇吃的干干净净,还有些意犹未尽,转头吩咐道:“明日午膳,还要这个。” 刘彻听了这话嘴里禁不住犯酸,又怕她逮着吃一样再吃恶心了。劝道:“换一样,总吃不腻吗?” 阿娇一副你好烦啊管的真宽的样子,但想了想还是改口道:“那就炖小牛肉。” 刘彻自觉这两菜风格可完全不一样了,应该不会放那么多醋吧,便满意地扶起阿娇进殿。 阿娇自从玩叶子戏上瘾后,就是最钟爱的山海经都放一边。被刘彻搀着走了半个时辰,便赶紧招呼雪舞、紫荆同木笔拿叶子戏来玩。 刘彻自然笑着奉陪,待玩了至多一个时辰后,阿娇便又困的连叶子牌都拿不住了。 刘彻便把她抱起进里间去,又吩咐雪舞几个去打水进来伺候。 待阿娇晕晕乎乎地洗漱卸妆完后,已经困的不知道东南西北了。刘彻把她轻轻地放在榻上盖好被子,俯身往她额头上轻轻一吻,柔声道:“睡吧。” 阿娇却强自睁开眼,拽着他的衣襟道:“你也睡,不许去看医书看到那么晚了。” 刘彻失笑,暗骂春陀真是多嘴。轻声哄她道:“我就看一会就睡,行吗?” 阿娇摇头不依,说什么都要他现在也来睡。刘彻记挂着昨日提出的几个病理疑惑,只得退步道:“那不然,我挪到这殿里来看一会,你守着总放心吧。” 阿娇想了想,点头依了。但嘴上又加重语气,叮嘱道:“最多只能看半个时辰,然后就得睡。” 刘彻满口答应,就在寝榻前隔着道黄花梨雕龙四扇屏风放了书案,当即便叫人挪了医书同太医署回禀的竹简进来。这能叫阿娇影影绰绰地看着他,但外面的人却是看不见里面。 阿娇这才放心睡下,又吩咐春陀到了半个时辰就不许叫他看了。 春陀雀跃的跟只小鸟一样忙前忙后,听了这话按捺这笑意答好。仰头被刘彻狠狠地剜了一眼也不在乎,陛下虽说嫌他多事,但心里这会肯定为皇后的关心跟喝蜜一样甜丝丝地。 他跟着皇帝日夜贴身伺候,若是有了个头疼脑热,这太后还不第一个落他? 春陀陪着笑,同宫女们缓步退出去。 彼时,天穹上正乌云翻滚。呼啸的寒风卷着雪花,肆意纵横在天地间。越下越大鹅毛般的雪花,热热闹闹地在寂静下来的暗夜中飘洒着。 殿中清静下来后,刘彻就伴着风雪声认真翻阅起竹简来。 约莫过了三刻钟,忽听身后窸窸窣窣,似是床榻上的动静。刘彻回身去看,却是阿娇醒了,打着哈欠撩起床幔,声音慵懒地道:“你怎么还不睡?不是说了半个时辰吗?” 刘彻放下书简,上前抱住还没睡醒的她,好笑道:“还有一刻钟呢。” 阿娇哦了一声,又打了个哈欠,双眸水光盈盈地望着他,认真道:“我饿了,你饿吗?” 于是,刘彻提前在夜宵中见到了阿娇明日的午膳——炖小牛。 他跟着尝了一口,险些又吐出来。这怎么牛肉也放这么多醋? 但看着阿娇吃的津津有味,他只得又硬咽下去,安慰自己:怀孕嘛,爱吃酸的正常,不会有事的。 再过了半个时辰,少府中,太官令瞧着送上去被用的干干净净的炖小牛肉,满是高兴。皇后用的好,他们才能好。 他一边打着哈欠洗手,一边吩咐道:“皇后再叫膳估计得明天午后了,我先去睡了,要有事再叫我。” 小黄门则是目瞪口呆地摸了摸头,心想这皇后也太能吃酸的了吧。 不过听人说,这怀孕了的是特别爱吃酸的。 但别人做菜的时候,就不会放醋? 怎么会就喜欢太官令做的呢? 他哪会知道,太官令的秘诀在他特酿的醋。 那里面放了葱、姜、小茴香、洋苏草、鹿香草干碎叶这些辛辣之物,皇后可不单爱酸呢。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零一章 正旦朝会 阿娇哈欠连连地从睡梦中迷迷糊糊地醒过来,她是活生生被饿醒的。八??一w≈wwzwcom 梦里面她正喝人参鹿肉汤,汤味鲜浓、鹿肉细嫩。 她伸手往旁边摸去,意料之中又是空的。她睡意深沉,还不想起来。扯过被子想再睡一会,但辗转反侧了好一会,那饿劲就是叫她睡不着。 一番斗争后,她屈服了。只好打着哈欠,睁着惺忪的睡眼撑坐起来。轻声唤道:“雪舞——” 殿门外立时就有人应了一声,轻轻的推门声而后响起。 阿娇掀开被,拨开帐幔坐在榻边穿起缀满珍珠的丝履来。 耳边影影绰绰地传来些喧噪,但隔的太远,若不是这样的静谧中,根本就听不着。 窗前挂了三层窗纱,殿中的纱幔又全都放下来。殿内被遮蔽的哪怕是日光大盛时,也恍如深夜。加之在四角留了一盏孤灯,昏黄的光影中实在是太适合睡觉了。 每次阿娇都睡到午后了,醒来见着这般光景还以为是凌晨,放心地继续睡去。 如此几回后,阿娇早就没有时间概念了。 什么时辰了?不会又是午后了吧? 阿娇连忙朝刻漏望去,惊讶地现竟然才寅时一刻。 这么早怎么就喧闹起来了?她又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阿娇深深地吸了口气,一阵好闻的淡淡清香朝她扑来,叫人一下神清气爽起来。 黄花梨双螭纹翘头案上绿釉刻花衔环铺瓶里插着一束红梅,那是昨日夜里折下的,热热烈烈地开满了枝头。赤红色的花瓣娇嫩地绽放在枝头,香气就是从那花瓣间奔涌开来。 她望着这束灿烂清丽的红梅,不由想起刘彻昨日踏雪折梅回来说的话。 “那几株红梅远远闻着还淡淡的,到了跟前香味馥郁的叫人都有些醉了。白雪红梅,真是美的像幅画。要不是记挂着是来给你折梅的,我都下不去手了。” 这一束红梅被插在了阿娇特意寻来的绿釉花瓶里,深夜中昏黄温馨的光线漫过枝头。花瓣红润,绿瓶温润,暗香浮动。 她望着静然开放的梅花,脸上浮起笑容。 混混沌沌的脑子里,终于才想起来一个被她忽略了很久的问题。 寅时一刻,这么早,刘彻去哪了? 昨夜明明是看着他睡下的啊,不能又是被什么朝事叫起来了吧?可别出什么事! 阿娇穿上丝履望着到了跟前的雪舞,心下有些担忧地问:“陛下呢?” 雪舞一面抱了刘彻起身时烘到熏笼上的衣裳过来,一面含笑答道:“您忘了吗?今天是正旦啊。陛下早往前殿去了,海棠和玉兰也都去跟着忙活了。” 阿娇哦了一声,这才想起今天已经是正月初一了。 而后,她很是感概地叹了口气,过年了啊。 昨夜睡下前,刘彻还特意嘱咐她说,今天正旦朝贺她也不用早点起来。到了午时快开宴时,他再过来接她。 雪舞服侍着她穿上了家常衣裳,紫荆同木笔打了水进来服侍着阿娇洗漱梳妆。阿娇嫌大髻和成套饰太重,坠的头皮都疼,便说到了巳时她再起身更朝服梳妆,现在就先随便挽起来就行。 她用了膳,还要接着睡。 雪舞也正这么想,听了便道好。 想着梦里的鹿肉,阿娇一口气要了三个鹿肉菜:丁香鹿肉、虫草双花焖鹿筋、人参鹿肉汤。 还是雪舞想着鹿肉纯阳大补,多食反而无益,便劝了劝她。 阿娇想了想就叫去了虫草双花焖鹿筋,添了道素的凉拌黄花菜。 她自怀孕后少府日夜伺候着,太官令更是因为伺候的得力,被王太后特旨谕令只需伺候皇后。是以,阿娇才在殿内同紫荆、木笔和雪舞玩了小半个时辰叶子戏。就有宫人轻声回禀说少府送膳来了,阿娇正饿的不行,当即便把手上的叶子牌一扔。潇洒地说不玩了,算她输。 雪舞三个当即便笑道可真捡便宜了,也把牌丢了跟上去伺候她用膳。 阿娇心满意足地喝到梦中的人参鹿肉汤,又就着丁香鹿肉和凉拌黄花菜用了两碗米饭。终于吃饱了,她方才露出笑容,伸手要水漱口。 饿上那个劲的时候,真是怎么都睡不着,还浑身难受。 现在一吃饱,她马上就又犯起困来。 说起来,怀孕后她的日常就变成了单纯的吃和睡。上次怀昱儿时,也有胃口不好的时候,也爱吃酸。但精力比这次还是充沛很多,天天在宫中散步晒晒太阳,还有心力去折腾设计新衣裳。 到了这次,也不知道怎么就这么困乏,打叶子戏打上一会就困的不行。 馆陶跟她说正常,女人怀孕的情况千差万别,有到快生了也没怎么难受的,有到了中后期躺在榻上哪也去不了的。 就是同一个人,几次怀孕情况也会不一样。 阿娇想着馆陶生养了他们兄妹三个,很有经验,便也安心下来。全心地去享受怀孕带给她的幸福,她无数次地憧憬孩子生下来后,慢慢地教孩子学话走路。 阿娇重新躺到榻上,又再三叮嘱雪舞到了巳时叫她,就又安心沉沉睡着了。 雪舞同紫荆、木笔轻手轻脚地放下床幔退出去,三个人眼里都满是心疼。皇后这回怀孕,委实太辛苦了。 总是头晕目眩,还特别怕冷,精神头也不足。 三个人也不敢离远了,就在寝殿外面坐下,就着日光做会针线活。 等了巳时,雪舞进去把阿娇叫醒。三个人领着满殿的宫女忙活了大半个时辰,才总算把阿娇盛妆华服地打扮妥当。 阿娇懒散了许久,骤然一穿厚重的朝服,再被满头珠宝一坠,行动间果然觉得自己庄重大方起来了。她望着齐人高铜镜里自己,来回转了个圈。自己安慰自己说不能嫌累,身为皇后,要不是刘彻体谅她,她早就该去了。 她正要由雪舞扶着出门,却听殿外有人笑道:“朕的皇后,真是雍容华贵。” 那声音亲切温和,正是刘彻的声音。 殿中短暂的寂静后,马上响起问安声。 阿娇满心欢喜,唇边立时溢出笑容来,提着裙边快步走上去。 他说来接她,果然来了。 她原先还想着今天事多又杂,她这就自己过去,免得他折腾。 刘彻笑着大步踏进殿中,身上的火狐大氅鲜艳如火。神色愉悦地握住她的手,轻声关切道:“怎么起这么早?睡够了吗?” 见阿娇点头,又道:“正旦朝贺,皇后总得露面。就当过去用个午膳,困倦了朕就送你回来。” 他眼角眉梢全是暖融融的情意,话语间更是透出温柔、磁性。他整个人像一块磁石,吸引着阿娇的全部心神。 他对她的宠溺偏爱向来是毫不掩饰地,什么都为她面面俱到地设想到。 她脸上的笑容终于撑不住,却不肯说是因为他开心,开口戏谑起他这一身火红的大氅。“远远地,我还以为是团火呢。” 刘彻一愣,笑起来。“从昨天起,就笑朕这身衣裳。这不正旦了吗?喜气点。” 他伸手紧紧挽住她,一路出了殿上辇往明光殿去。 平日里庄穆肃严的汉宫因着节日的喜气洋洋,也柔和下来不少。入目所见,全是眉眼带笑的宫人。隐隐约约还能听着噼里啪啦不绝于耳的爆竹声,年味在这一刻一下就上来了。 阿娇内心忽然有些特别的柔软,经历了百世磨难,她终于才能回到他身边。又有了他们的孩子,她也真真正正地有了家。 她禁不住把头靠在刘彻肩头,他回身轻轻把她搂在怀里。低头轻轻在她额上一吻,哄她道:“远着呢,倦了就眯会。” 阿娇迎着他温暖关切的眼神,自然没法跟他解释,只得顺从地倒在他怀里合眼小憩起来。 爆竹声时近时远地响在耳边,阿娇一时竟真的全无睡意。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汉时的正旦,即为后世的春节。 对于春节,对于过年,阿娇忽然生出了许多感概。 对于任何一个中国人来说,你都不得不自肺腑地承认,一年之中所有节日里,春节始终是最大最特别的,它始终拥有然不可逾越的地位,因为它是亿万人的思念和归属。 纵然你自以为对过年的期待不大,甚至更盼望圣诞节,抑或嘻嘻哈哈说着年味早淡了。但是真等万家灯火燃起,欢声笑语传来。独身在外的你会现,你格外地想家,格外地思念那桌团圆饭和坐在周围的家人笑脸。 海外的游子华侨,许多早已经适应了国外的生活,很少再想起那片土地。但等农历新年的钟声敲起那一刻,还是会无法抑制地开始思念起家乡,思念起祖国。 说到底,为什么呢? 还是因为我们有根,有属于我们自己的根。 后世,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民族以汉武帝的国号命名,称为汉族。 究其原因,正是因为在汉武一朝,大汉不仅成为世界上最繁荣强盛的国家,还成为中华民族最值得自豪的伟大时代之一。 是时,以卫青、霍去病为将的汉军铁骑一次次地深入大漠腹地数千里,直捣王庭。终于使在大汉边境猖獗了七十多年的匈奴气焰大减,元气大伤。 匈奴远遁,漠南再无王庭。西域震动,莫不慑服。 汉人用血肉铸就了民族的尊严,这份热血代代传承,使得国人在最艰难困苦的时候,也还能咬牙站起来! 这所有的一切不仅仅来自刘彻,来自卫青、霍去病,还来自无数史书留不上名的英烈。是他们把滚烫的血液洒在草原上,才留下饮马瀚海的豪情为后人敬仰。 能有幸生活在这个时代,还成为帝国的皇后。一言一行不仅深刻地影响着这个朝代,还很大程度上影响着后人。 阿娇前世时,只觉得为后同为人妻没有两样。但是现在,她愈来愈现,其实历史还赋予了皇后之位更重大的职责。 尤其是出宫所见所闻,都让她明白不管是为了改变刘彻的身后名,还是为了不辜负汉家子民的供奉。她对于脚下这片土地,都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说来讽刺的是,前世卫子夫倒的确承担起了皇后的职责。 别管她的存在是不是刘彻为了控制卫青、提拔卫青以及巩固卫青的地位,她当皇后时确确实实比她做的好。 那么,为了不输给卫子夫,她也该努力不是? 阿娇俯在刘彻怀里,长长地出了口气。 纵然已经下过千万遍决心要去承担,但她到底还是会忐忑,这是她前世从未涉及的。如今虽说小有斩获,但也还是禁不住害怕会行差踏错,带给汉室子民无妄之灾。 她心中七上八下地转过了千万种念头,忽地刘彻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唤她说到了。 阿娇忙从他怀里起身,取过手镜照了照,见髻纹丝不乱才放下心来,由着刘彻搀扶着下辇去。 正旦朝贺,乃为宫廷宴会中最为重要的节日。 帝后到时,殿中早已经是人声鼎沸。 汉制,俸禄二千石以上上殿,举觞御座前。公、卿、将、大夫、百官各陪朝贺。再加上宗室诸刘,以及宫人侍女,当真有万人以上。 最显眼的属于帝后的主位上却还空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正谈笑着,忽听得门口礼官高声唱道:“陛下到——皇后到——跪——” 霎时间殿中的喧哗便猛然止住,朝臣皇族们海浪般地一**跪下,口中齐声高呼:“陛下万岁!皇后长生无极!” 阿娇依着礼制有意落后刘彻半步,他却紧紧牵住她的手,拉着她同他齐头并进。目不旁视,从容镇定地受着万人跪拜。 她有些失神地望着他紧紧牵住她的手,她的泪意拼命往上涌。若不是死死咬着嘴唇,只怕会克制不住失态。 帝后,帝后,从来都是帝在后前。 前世时,他从来没有这样逾越礼制,给予卫子夫这样无上的荣光。 她心里那些对于卫子夫始终无法忽视的心结,似乎又淡了些。 她微微哽咽着,昂阔步迎着众人遮掩不住的惊异目光走上上,徐徐坐下。镇定自若、仪态大方地随着刘彻,正式开始正旦朝贺。先是宣见蛮、貊、胡、羌朝贡,后见属郡计吏。 最后赐群臣酒食,作九宾撤乐。 其时,庭实千品,旨酒万钟。列金罍、班玉觞,御以嘉珍,飨以太牢。 管弦钟鼓,异音齐鸣,九功八佾,同时并舞。 汉时宫宴,喜以舞相属。 其中不乏想着能效仿戚夫人跳翘袖折腰之舞,为陛下惊鸿一瞥的舞姬。正在殿后跃跃欲试,眉目间满是期待。 席间凭着生育了皇子而得以入座的尹月娥同宁蒗,也暗自盼望着陛下能注意到她们的孩子。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零二章 训斥 殿中宫灯流光溢彩,金玉鼎釜熠熠生辉,浣花锦和八答晕锦做成的帷帐华光满地。?八?一?w?w?w8?1?z?w1?com 鼓乐齐鸣,轻歌曼舞中君臣觥筹交错,一时间笑语不断、其乐融融。 其实又何止是后宫中的女人紧紧注意着皇帝的一举一动,殿中左右席上推杯换盏的宗室国戚重臣,亦是谈笑中不时拿眼微微瞟向主席上的皇帝,注意着皇帝对臣下们的反应。 从对话的亲热与否,猜度着陛下的心意,已经成为他们的本能反应。 陛下可早就不是从前那只蛰伏于太皇太后羽翼下的雏鸟了,他已经再无羁绊,一飞冲天! 独尊儒术,置五经博士:令郡国举孝廉:改革汉军,整编京师诸军;击闽越:通西南夷:火烧龙城;凿漕渠、龙渠;算商贾车船赋 这一条条数下来,可委实做了不少事了,还都做得漂亮! 陛下注定不会是平庸守成、碌碌无为的一代君主,跟着这样的君主既是机遇,又是挑战。 一个说不好,就会在这云诡波谲的朝堂中无声湮没。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丞相魏其侯虽为后戚,却还是实实在在地受尽陛下的信重,陛下执晚辈礼一连敬了三杯酒。瞧着陛下一脸真心实意亲近的笑容,全不似对别人时那微微透出的疏远冷漠。 原先朝臣们私下还想,纵然是看着皇后的份上,但陛下就真能容下窦家人?会不会魏其侯为相只是过渡之用? 没成想,依着现在这情形来看,陛下还似乎真的是用才唯贤。 也就是这份心胸气度,才能提一介马奴为将,才能有如今的火烧龙城一战成名,就是如李广这等名将也只得叹服。 朝臣们望着温厚笑着左右举杯的卫青,不禁又在心中感叹道从前对陛下如此破格提拔,朝间未尝没有质疑讥笑。以为陛下就为了哄皇后开心,也太过了点。 但如今,陛下把这些质疑全变成了对他识人之明的赞美。 而皇后在其间起着不可忽视的作用,更别说皇后自重病初愈后,宠爱不减反增。陛下日日带在身边,纵使是宣室殿议政亦毫无避讳,还常问政于皇后。 求情李广,提算商贾车船赋。 这两样都都是皇后所为,皇后已经隐隐约约有了当年太皇太后的样子。 从前受恩于太皇太后的老臣自然多有欣慰,但更多的朝臣却不免暗自计较起来:这可别又是一个吕后啊! 满殿欢腾中,刘彻站起来,举着白玉酒杯环顾着四周。 人声鼎沸的殿中一下变得针落有声,刘彻朗声笑道:“朕和列位臣工又一起迈过了一年,这一年倒还算不得虚度。于国,卫青火烧龙城,初有斩获;开漕渠、龙渠,缩短沿途水路路程,沿渠民田万余顷亦能收到灌溉之利。于家——”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拖长了尾音。满面笑容地望向身旁的阿娇,语气中欣喜满溢。“朕的元后,朕的嫡后——再度有孕了!自代王夭折后,朕和皇后终于迎来了新的开始!是以,朕决意改年号为元朔!” 群臣哗然,彼此张望着,希冀能从同僚的脸上看出端倪来。 陛下从前是透了一点口风,但改年号是大事,谁也没有想到陛下会这么突然地宣布。语气间更是斩钉截铁,不容反驳。 别说是他们,就是馆陶同王太后亦是片刻怔然。 馆陶拿眼瞟向阿娇,见她望着刘彻满脸震惊,就知道陛下这是谁都没有告诉,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这事就算是这么定下来了! 王太后讶然过后,率先开口打破一地寂静,她满脸慈祥,话语中满是欣然。“陛下说改,那就改吧。是值得庆贺纪念!” 殿内朝臣们反应过来后,都知已成定局。又想就是反击匈奴,改和亲之策如此大事,群臣反对尚不能改陛下心志。 眼前陛下拿改年号来进一步提拔卫青,巩固皇后地位,纵然是反对也不过也不过是白白讨陛下的厌弃。便都纷纷恭贺起来,殿中重新沸腾起来。 喧闹响在阿娇耳边,明明这么近的嘈杂,听在耳里却恍恍惚惚什么都好似变的模糊。 她望着潇然坐下的刘彻,他炯炯有神地望着她,眉目间全是熟悉的温暖。 阿娇明白,他希望得到她的惊喜和雀跃。但她现在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尽力抿紧嘴唇,不让自己哭出来。 她眉眼间满布着蚀骨的痛楚,泫然欲泣的桃花眼中情绪复杂。 他也没有忘记昱儿。 他还说重新开始。 他知不知道,这次他们真的是真真正正的重新开始。 刘彻伸手握住她,轻声道:“怎么了?吓傻了?” 他有意打破她沁出的悲伤,阿娇何尝不知,她扬起脸极力笑道:“没有,我阿娘已经同我说过一嘴了。” 元朔,还是叫元朔。 只是这次被赋予了更多的意义。 她回握住他的手,哽咽笑道:“我想吃松鼠鱼,现在就想吃。” 刘彻失笑,一脸拿她没办法的无奈之色。招手唤过宫人吩咐,还特意嘱咐得是太官令烹调的。 阿娇在旁不禁好笑,他每次都说醋放太多,光有酸味了,但每次又得记着要太官令做。 宫人点头称诺后疾步而去,刘彻这才腾出功夫教训起阿娇:“笑什么?你不就喜欢他做的吗?” 阿娇点头,这倒是。 她怀孕后,除了嗜酸,还特别想吃辣。她想吃后世的各种酸辣食物,但汉时哪给她弄辣椒去? 辣椒传入中原,最早也得明朝吧 但在太官令呈上来的菜肴中,她吃着了辛辣味。 虽说辛味远多于辣味,但总算聊胜于无,解解馋还是可以了。 宁蒗带着已经两岁的刘闳远远地坐在下,她虽一直照顾着孩子的用饭,但到底不时分心去望向主席上的帝后。 皇后有孕后,陛下既没有召幸后宫嫔妃,也没有把署理后宫的权放下来。她不是没有失落,但这也在她的意料之中,陛下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给皇后添堵?皇后一向是他的心头肉。 但正旦朝贺,她能得以入宴,又叫她燃起了点希望。 陛下给不给她脸面没关系,只要看顾点日渐长大的皇子就够了。 她还以为陛下会问闳儿点什么话,为了这个设想了无数种可能来教闳儿。 入宴以来陛下从始至终看也没有朝她们这看一眼,她心里已经隐隐失望,却还在暗暗期待着。 但在陛下满面红光地站起来,宣布为了庆贺初破匈奴和皇后有孕,他要改年号庆祝时,宁蒗才猛然意识到,她怎么能忘了皇后也有了身孕!陛下即将有嫡出子女,又怎么还会念起庶出的? 嫡庶间向来有不可逾越的鸿沟,又何况是在天家? 她怎么会傻到打听不到皇后的消息了,就天真的以为闳儿是实际上的皇长子,陛下会对他高看一眼呢? 皇长子始终是皇后所出的代王啊! 哪怕刚生出来就夭折了,但那也是序齿了的皇长子啊! 宁蒗忽然生出了满身的无力感,她觉得一直想努力得到的东西,始终离她那么遥远。 她所有的努力,不过是一场徒劳无功。 就如水中花,镜中月。 能看到,却永远也得不到。 宁蒗坐在热闹非凡、载歌载舞的大殿中,只觉得异常寂寥。刘闳扯了下她的衣袖,嚷着要吃虾仁,她才回过神来。 同样以生育皇子得以入宴的还有尹月娥,她的期望就比宁蒗还高。 她以为能以少使身份入宴,即便是因为生育了皇子,会不会还是因为陛下念起了她? 她怎么都不肯承认,她没有在陛下心中留下一丝痕迹。 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也问自己。 真的是因为爱陛下才会这么痛彻心扉吗? 她一层层剥开自己的心,看到的是一个血淋林的自己。那里面,她的脸上写满了年少的虚荣无知,也写满了后来的癫狂疯魔。 她不敢再看,匆匆逃离。 她对自己说,她就是因爱生恨。 转头,她又想,她比皇后差在哪呢?凭什么她就不能得到她那样万千宠爱在一身的生活呢? 皇后已经二十八了,再国色天香,也该黯淡了许多吧。 然而当皇后被陛下挽着走进大殿时,尹月娥望着她,惊艳万分之余又生起了一种浓烈的自卑感。 皇后的眉目又岂是如画,分明果如传闻般是世间绝色! 更叫人诧异的是,岁月是如此格外地厚待她。她眼角眉梢哪见得出年华的逝去? 她竟如豆蔻少女般,像极了那枝头刚刚才含苞待放的花,娇嫩无比。 但这怎么可能?皇后已经二十八了? 尹月娥目瞪口呆地望着皇后身着皇后玄黑朝服徐徐走过眼前,她的气度委实高贵非常,美目流盼间简直恍如神女下凡。 她终于醒悟,有一种美就连岁月都会停驻,有一种气质更是与生俱来镌刻在骨子里的。 皇后同陛下并肩站在一起的样子,更是愈显得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他们眉目间都有一样的倨傲尊贵,一样的睥睨天下。 尹月娥望着他们,只觉得扎眼到了极处。 失望积攒的太多,她已经不觉得心痛了。 就连陛下语音畅快地宣布他要为皇后改年号,她亦麻木到了极致。 但等她瞧着少府特意送上食盒,陛下满含着笑意亲自打开,执起筷子为皇后夹菜时,她的心又开始抽痛。 隔的太远,尹月娥瞧不分明那究竟是什么菜,但陛下对皇后的宠溺却是昭然若揭。 今天是正旦朝贺,什么菜肴没有?偏偏还得特地从少府要,她影影绰绰地听说就连如今的太官令都成了皇后的私厨。还是太后特旨! 皇后可真是万千宠爱于一身! 可是她生下的胥儿不是陛下的皇子吗?她怀孕的时候太后倒还算得上关心,却又哪比得上对皇后的这般重视?至于陛下,就因为她不小心犯了代王名讳的忌讳,陛下就大半年不进她宫里。 这算什么呢?算什么? 就因为她是元后吗? 尹月娥脸色雪白,目中满含着嫉恨定定地望向帝后。身旁的刘胥见了她这样,早吓的跟鹌鹑一样不敢说话,只默默用汤匙吃侍膳黄门夹的菜。但没料一个不慎,刘胥打翻了身前的玉碟。 玉石落地的声音格外清脆,响当当地萦绕在耳边。立时便吸引了尹月娥的目光。 她冷冷地看着刘胥,心想这么蠢笨,陛下怎么会喜欢?大位又怎么会有希望? 刘胥被她的目光刺的不知如何是好,低头望着地面,心中满是害怕。 周围的喧噪鼓动也没有因这个小小的意外而停止,小皇子才多大,打翻了东西是常有的。 马上就有宫人取了新玉碟,放在刘胥跟前。 尹月娥还是目光森然地望着他,他忐忑不安地仰起头,就迎上她写满厌恶和失望的目光。 她望了他一会,却什么都没有说,别开头了。 刘胥如蒙大赦般地出了口气,手微微颤地继续拿起小汤匙吃着碗里的食物。他想起林姨姨对他说的,他是个男孩子,不能那么畏畏缩缩,要学会勇敢。 勇敢了,母妃就会喜欢他。 但不知道是不是太慌张了,他又失手咣当一声把手上的银汤匙掉在地上。 银质汤匙转了好几圈才缓缓停住,余音不绝。 尹月娥火大的不行,回头狠狠地瞪向刘胥。 这孩子真是愚笨至极,马上两岁了,自己吃个饭也吃不好! 陛下自小就天资聪颖,慧悟洞彻,在先帝的众皇子中格外地出类拔萃。 陛下三岁时,被先帝抱于膝上问:“乐为天子否?” 对曰:“由天不由儿。愿每日居宫垣,在陛下前戏弄。” 再看看刘胥这一副马上就要哭的样子,哪有陛下的影子在? 尹月娥火冒上来,止也止不住,哪还管这是宫宴上?当即厉声呵斥道:“哭!你哭!哭啊!” 她的叱责立马就吸引了周围的目光,小小的刘胥被这么多人盯着,难堪同委屈涌上心头。终于抑制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小孩子可怜巴巴的哭声终于惊动了更多的人,主席上言笑晏晏的帝后也被吸引过来。 阿娇望着满面狠戾的尹月娥,莫名地竟也有些怒气。 孩子才多大点,被她训的畏畏缩缩,胆小如鼠般。难道她自己就不会心疼吗? 她放下长筷,冷冷地没有说话,她不会出头。这里能名正言顺出头的人很多,她只需要等待。 宁蒗搂住身旁的孩子,神情宁静地等待着事情的展。 她只是有些讶异,以贤惠出名的皇后怎么不借机训斥尹月娥? 皇后不会浸淫了宫闱这么多年,心中还留着那点自傲和不屑吧?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零三章 抚养 宁蒗望着面沉如水的皇后,很有些好笑。网w≈w≠w===z≠w≈com≈ 这些贵人,长于绮罗绸缎中,怎么都脱不了那点可怕的自傲。 那有什么用?是能吃?还是能喝? 尹月娥迎着许多惊异打量的目光,终于意识到场合不对。 但还不等她补救,刘彻已经自主席上森然冰冷地瞥过来,语气缓慢却满含怒火地道:“尹氏失礼无状,进退无序。退下去!” 他的话语里毫无掩饰的厌恶,又让尹月娥想起那次拦他时,他也是这样的恨不得她立时就消失在他眼前。 原来他是真的厌恶她,他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对她笑了。 尹月娥愣愣地僵在原地,只觉得心上像被人握着一把尖刀蛮横粗鲁地搅动着,她痛到了极致,反而连泪都没有了,整个人混混沌沌的一片麻木。就连被扑上来的宫人拖下去,也忘记了挣扎。 她翕动着嘴唇下意识地想说什么,但结结巴巴中到底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宫妃失德本就丢尽了天家的脸面,还是在正旦朝贺这样的日子,更是雪上加霜。 王太后气的只恨不得立时就送了她,但望到不知所措站在原地的刘胥,她的心又柔和了一点。 跟着这样的娘,也真是造孽! 她微微带着慈和的笑意,轻柔缓慢地朝刘胥道:“好孩子,别怕,到皇祖母这里来。” 刘胥迟疑地望着慈祥招手的太后,又回头望向面白如纸被倒拖着退下去的母妃。 只是已经由不得刘胥居中选择,早有太后身边宫人上前来抱过刘胥。 他在宫人怀中回头望向被带下去的母妃,现她茫然失神,一眼都没有看他。 刘胥流着眼泪默默地转回头,缩进宫人的怀里。 到了殿门口,尹月娥叫冷风一浇。她终于有了片刻的清明,终于想起她虽是皇子的生母,但她可只是个少使,按理根本没有资格抚养皇子。 皇子即便犯错,但也轮不到她呵斥,因为皇子的身份可是比她尊贵的多。 而她已经习惯了在寝殿内随意责骂刘胥,早就把这些忘在了脑后。 这个小插曲很快就被刻意健忘的众人遗忘,殿中又欢声笑语起来。 小小的刘胥到了王太后跟前,很有些怯生生,说话跟细蚊似地。王太后问他要吃什么,也不敢说,嗫嚅着嘴唇说不出话来。生怕说错了惹王太后不高兴,王太后略问急点,刘胥瞅着太后脸色要变,就又害怕的要哭。 由此可见,这是在生母跟前过的什么日子? 刘彻气的浑身微微抖,他原以为纵然尹月娥有许多不好,但到底会对亲生的孩子用心。她自己也是清贵人家出来的,颇懂诗书,怎么能教出这样畏缩胆小的孩子? 阿娇没有对此表一句意见,她只是握住他的手安抚着他。 生母这样,刘彻自然不会再把孩子交托回去,便先交由太后照管几日。 宫宴一结束,回到温室殿,刘彻就怒不可遏地下旨:废尹氏为庶人,免其探视皇子的权利,退居永巷! 阿娇从头到尾不一言,更没有劝他不要让他们母子分离。 有的人,本来就没有为母的资格。 她默默地陪了他好一会,还是刘彻想起她怀着身孕困倦非常,可别叫这些事气着了。连忙叫了雪舞几个服侍着她洗漱睡下,他自己又在侧脸写了半个时辰的字消气,才回寝殿洗漱躺下。 他望着帐顶,久久也无睡意。 刘胥变成这样,和他多少也有关系。 他不该念着骨肉分离之痛,而忘了尹氏心性不堪的事实。 若是早另选无子妃嫔抚养刘胥,抑或交由太后,今日也不会是这般局面。 他想起小时侯,他们兄弟十四个,哪能个个都天天见着父皇? 全靠各自的母妃抚养,也没一个养成这般样子! 他在黑夜里长出了一口气,轻轻地侧过身要再为阿娇掖被,却现她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眸子里面一片星光璀璨。 他凑上去在她鬓角轻轻一吻,柔声哄道:“吵醒你了吧,快睡吧。” 温热的气息萦绕在阿娇耳边,漫开一帐的旖旎。 她慢慢合上眼帘,轻轻地说:“在宫中找个心性善良的抚养刘胥吧,到底是皇子啊!” 刘彻万万没有想到她会吐出这么一句话,阿娇从前有多不愿他纳妃他是知道的。 阿娇不是小气,更不是善妒。她只是容不得他们中间还隔着旁人,他明白这种心境。设身处地的想,倘若阿娇心中有一丝别人的影子,他只怕都要疯了。 是以,阿娇能在海棠来报她说,依照礼制皇子生母可入宴点头依允已是难得。平日里对后宫人也是绝无苛责,她能这般平静他已经觉得是难得的大度了。 但现在他忽然明白,高傲和善良其实是两回事。 阿娇只是介怀他们的生母,却对孩子没有偏见。 暗夜中,他含着满心的欣慰、怜惜和懊悔,轻轻地搂着阿娇。极为低沉地答她道:“好!” 帝后都下定了决心,王太后自然也不会说什么,只是让谁来抚养皇子呢? 满宫中看来看去,阿娇最后选定了林灵。 一是因着林灵生性谨小慎微,心性善良纯厚。 二来她又和刘胥颇为亲近,孩子见了她倒像见着亲娘一样。 阿娇便问过刘彻后做主把孩子交由了她抚养,为了叫她安心,把孩子都写在了她名下。想着她被人欺负惯了,又给她提了良人的身份。如此这般,弄得林灵在她面前长跪不止,泪流满面地谢她。 “皇后大恩,林灵铭记于心,无以为报。唯有不付皇后所望,尽心抚养皇子。” 阿娇做这些不过还是为了刘彻,怎么说也是他的血脉,不该这般被人轻贱。又想着稚子无辜,方才尽了番心力。谁的感激她也不想受,谁知道这孩子大了会不会怨她把他和生母分离呢? 阿娇听了林灵的话便摆了摆手,叫她告退。“去吧,好好养着三皇子。” 林灵千恩万谢地去了,回头便去了太后宫里接出刘胥。 孩子小,不过几天便觉得和温柔的林姨姨在一起比和母妃好,脸上也有了笑容。开始有了活泼样子,刘彻去瞧了一回后回来直夸阿娇这事办的漂亮。 阿娇没有说话,只是淡淡一笑罢了。前世时,后宫嫔妃谁也容不下,又何曾会管她们的闲事? 至于刘胥还会不会长歪,跟前世一样落的自杀的下场,就全看他的造化了。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零四章 双生否? 元朔元年的开头,宫中的三皇子便换了嫔妃抚养,生母被打入永巷。网w?w1w?zwcom但因着皇后有孕,满宫上下的目光更多的还是都投在温室殿,不过对好运得以抚养皇子的林灵艳羡几句,喧噪了几天便再没有激起一点浪花。 至于刘胥的生母尹氏,被废为庶人不说,十月怀胎生下的皇子都被写到了旁人名下。谁都明白她现在虽然还苟延残喘地活着,却是同死了也没有差别。 没有人关心她今后灰暗无光的人生,只听说就是她的爹娘也觉得丢了阖族的脸,还怕牵连到她兄弟,是半句都不敢问起,怕惹了陛下的眼。又何况旁人? 日子继续像流水般平静地淌过,似乎翻不起一点波浪。 到了正月末的时候,馆陶来宫里瞧阿娇,望着她还没有四个月就显怀的明显的肚子,很有些担心:“你胃口太好,又没有人敢管你,可别回头吃的太多,生不下来——|” 阿娇的脸一下被她说白了,汉时生孩子即便是皇家也是道鬼门关,难产大出血什么的都是说不准的事。 馆陶见她被吓住了,达到了预期的效果。但看小女儿脸色雪白,又心疼的不行,赶紧握住她的手安抚她。“以后每天都叫海棠几个搀扶着你走上半个多时辰,吃上面也克制一点。别怕,娘和陛下都不会叫你有事的。” 阿娇被她说的还是有些魂不守舍,当即就要站起身散步。 一天中她精精神神不想睡觉的时光可委实不多,馆陶见了她这说风就是雨的样子,不免又好笑。 蓦然间,有什么闪电般地划过馆陶的脑海。 她望着阿娇的肚子,有些狐疑又满含憧憬地猜测道:“别是双生吧?寻常都得五个月才显怀,就是显怀了又哪能这么大?” 阿娇被馆陶的猜测吓了一跳,回身皱眉嗔怪馆陶:“哪这么好的运气?双生是谁都能生的啊?再说了,生一个我都怕的不行,还两个呢。” 馆陶被她顶回来,也不生气,只是笑着道:“这又不是没有人生过,你怎么就不能生双胞胎?依我看,还真有些像。只是咱们汉室也没有生过的,我也真没见过。这要来个经验老道的,一瞧就知道。” 从前光芒万丈,威风凛凛的馆陶公主到底老了,她开始不再那么咄咄逼人,语气温柔的叫儿女们都很有些不适应。只有堂邑侯不管他的公主变成了什么样子,都笑着附和说公主对公主好。听隆虑说,阿娇两个哥哥如今见了爹娘和美,心里都高兴的不行,往两老跟前去的日子也更多了。 阿娇望着馆陶的笑脸,也止不住笑了。 这话到底只是个没来由的猜测,说过也就算了。其后馆陶更多的关心起阿娇的起居来,阿娇又问起阿爹和兄嫂侄儿,她难得的精神了一下午和馆陶说话,还一直没有叫困。 结果等馆陶一走,她就哈欠连天地嚷困。 只是真到了榻上,她却又半天睡不着了。 馆陶的话到底在她心里扎下了根,她情不自禁地摸向被里微微隆起的肚子,喃喃道:“真的会是双生吗?” 这个念头一生,她心里也止不住有了些莫名的期待跃然。 殿里面暖融融,窗前的云锦窗纱被束起,有些清冷的阳光就无所遮挡地透进来。 恰到好处的温度加上光照,引得搬进来的几盆红碧桃还在严冬时,就误以为到了盛春,错乱了时间花团锦簇地开起来。到如今已经热热闹闹地开了两个多月,还没有要谢去的势头。 海棠笑说花也糊涂了,心想今年春天可真长。 阿娇左右睡不着,就侧过身来拨开锦帐去瞧窗前的桃花。 黄昏的阳光略略减去了点清冷,温和轻柔地洒在几盆桃花上,虚虚实实的光影里,粉红色的花瓣被照出了一种明净剔透的感觉。 绿油油的细长桃叶团在花瓣周围,粉红水嫩的花朵恍如绚丽彩霞般,热烈恣意在枝头开着,真真是浓于胭脂烈于火。 有花枝微微伸长爬高了点,映在窗纱上,暗夜里伴着月光瞧来别有一番美感。阿娇每每望着那剪影,眼前都能于漆黑的夜里浮现出它们白日的模样。 桃花清甜恬淡的香味萦绕在殿里,熏的四下都染上它的味道。 刘彻就抱着她,说她满身都是桃花的香味。 淡淡的,却叫人舒服极了。 阿娇长长地打了个哈欠,方才那些许的精神亢奋过去了,她终于困倦了。 睡着前,她忽然想起昨夜刘彻在她耳畔说的话。 那会迷迷糊糊,不过随口应了一声就沉沉睡去。 醒后她也一直没想起来,还想着等刘彻回来问他。 现在却一下跳入她的脑海里,她清清楚楚地想起来了 他说她像这桃花般灿烂,黯淡了所有的春光。 还说她像桃花的既活泼又沉静,既和顺又倔强,既温润又霸气。 想到刘彻时,她的心里总是会格外柔软。尤其是现在的一切都是她渴望了千年的,她愈珍惜愈感恩。 她摸向颈上日夜戴着的桃花玉佩,她轻轻用指肚摩挲着反面那个小篆的“娇”字,满心都荡漾着甜蜜。 安恬的黄昏中,殿中静的时间都似乎凝固了,她伴着花香慢慢睡着了。 再醒来时,殿中四角已经点起了灯,微弱的光影足够她看清殿中的一切,却瞧不太分明刻漏。 阿娇便索性不看,在被里伸了个懒腰,扬声唤道:“海棠——” 海棠在外应了一声,马上就响起了推门的声音。但而后殿中铺着的长毛地毯湮没了脚步声,以致于人到了榻前束起床帐后,阿娇被吓了一大跳。 是刘彻! 他见她陡然被吓白的脸打破,自己也吓了一跳,连忙坐下来抱住她哄:“还说给你个惊喜,没想到你胆现在这么小。”说着又往她头上摸去,一面轻轻地拍打一面念念有词:“摸摸毛,吓不着——摸摸毛,吓不着——” 阿娇一下被他逗笑,推他道:“好了好了,不怕了。快去给我拿衣裳——” 刘彻见她双颊重新红润起来,便抱了她的衣裳去熏炉上烘热,又听她在身后问什么时辰了。他瞥了一眼刻漏,答她说戌时两刻了。 待阿娇穿过衣裳,海棠几个涌进来伺候她洗漱梳妆,他又问她晚膳想吃什么。 阿娇想了想,索性说随便吧。 怀孕后就连刘彻和她说的话,都快和海棠她们一样变成了经典三句。 所谓的经典三句,就是吃什么?喝什么?玩什么? 弄得她刚用完午膳,就开始思量晚上要用什么。 一天到晚想菜谱,也会词穷说不出要吃什么的好吧! 所以,她理直气壮地说出了随便。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零五章 长胖 随便是想吃什么呢?这可是个难事,说随便的人往往是嘴上说随意,但端上来什么都挑,什么都说不好吃。网w?w1w?zwcom 刘彻失笑,哑然无语地望着她。 却也不顺手就把这个磨人的难题丢给太官令去烦,而是绞尽脑汁地和阿娇商量起来。 “蛤蜊蒸蛋怎么样?蒸蛋滑嫩细腻,蛤蜊鲜美异常——” 阿娇本想摇头,但被他说的又觉得很有些食欲,便点头。 刘彻便笑着继续:“红枣枸杞蒸滑鸡也不错吧?汤汁鲜甜,肉质鲜嫩。尤其是这红枣和枸杞,红枣补脾益气、养血安神;枸杞养肝润肺,美容养颜,滋润肌肤。” 说到这最后一句,他还特意往阿娇脸上看去。而后望着她怀孕后愈白皙光滑的皮肤,拉长了语调说:“嗯锦上添花也不错嘛” 一殿人全被这样的陛下给逗笑了,何况阿娇?她笑着点头说这个也要,心说最近这医书可真没白读。 笑声传出去,引得外间站着的春陀心也痒痒的,但又不敢往里张望。只是想到陛下从前在皇后不在时,过的那几年寒冰般的日子。再听得里间那爽朗的陛下笑声,欣慰的心中都滚烫起来。 陛下,是他从小跟着一块长大的。 他伤心一下,春陀比他更难受。 哪怕平时免不了心中有些自己的算计,但到底这世界上唯一能和他称得上亲厚的人,也只剩下陛下了。 陛下既是他的主,也是他的天。 而对刘彻来说,春陀似乎只是他随手就可以替换的奴婢。他是天子,岂会缺人使唤?但阿娇知道,前世时春陀跟着刘彻一直到他生命的最后一刻,还深受他的信任。许多事,刘彻只有交给他办才放心,比如迁阿娇和他合葬。 这对于越走越高,越来越孤独,谁都开始猜忌的帝王来说,是多么难得? 刘彻死后,春陀以身殉主。 这中间的感情,很难为外人理解。 后世人分析说这是因为黄门是无根之人,如浮萍般漂在这世上,他们只能全身心依附皇帝。而对皇帝来说,黄门是日夜服侍在身旁,且以皇帝的心意最为先的人,自然能得到皇帝的信任。 但究竟如何,不是这一句两句可以说清的。 而殿里,阿娇又在刘彻色香味俱全的描述中,要了香煎鲈鱼、莴笋炒虾仁、冬虫夏草鹿茸炖乌鸡、清蒸鲍鱼、雪梨百合炖燕窝、干贝豆腐汤。 要不是阿娇自己醒悟过来点了不少了,打断了刘彻滔滔不绝的介绍,恐怕他能一直说下去。 御膳因为基本上代表了中国厨艺的最高水平,在后世人的眼里总是会镀上一层神秘的光芒。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宫廷御膳先选料严格,其次宫廷御厨的厨艺高精湛。如此造就出来的菜品,大都成为后世的名菜。 而帝后用膳时虽说不比皇帝宴享群臣时,钟鸣鼎食,规模盛大。须得实庭千品,旨酒万钟。管弦钟鼓,妙音齐鸣,九功八佾,同歌并舞。 但对于天子的御膳也是有礼制规定的,每膳必有六谷、六清、六牲、八珍,珍味菜肴一百二十品,几乎可说殚天下之味。 光膳食一项上,汉宫每年开支高达两万万钱。 这是什么概念? 相当于汉时丰衣足食绰绰有余的两万户家庭的全部家产! 按这个花销粗略地估计下,汉宫每日须得用上千石好米,加上至少十万多斤各种肉类和近两千石醇酒。如此一年,才能花完两万万钱。 阿娇从前还不觉得这有什么,但她出宫后曾和雪舞及竹歌借宿在一户人家。 她至今仍记得老太公夫妇慈眉善目的模样,他们穷的自己都吃不上粥了,却对萍水相逢的陌生人端上蒸鱼、稀饭和酱菜。 百姓之善,令她垂泪。 百姓之穷,却让她羞惭。 她所用一衣一食莫不取自百姓,怎么能肆意挥霍呢? 是以,回宫后她本有心大刀阔斧地改革后宫开支。但馆陶知道后,再三叮嘱她说,这里面是笔糊涂账,算不清也不能轻易算。没有十足的把握不能轻易下手。 阿娇思及后世的壬寅宫变,不得不承认馆陶说的有理。这些日夜伺候自己的宫人一旦被逼急,何尝做不出谋逆弑主之事? 虽然只能徐徐图之,但阿娇却不肯再按礼制要膳。摆上来的一百多品,正常动了筷子的也不过三五样,其余全都是全须全尾地端下去。日复一日,何等浪费? 是以,每逢用膳,阿娇尽量摒弃规制,自己点菜。用不完的,便赏给侍候的宫人。 刘彻对于吃穿从来不挑剔,何况又是阿娇提出的要求?自然怎么说怎么好。 如此,光是帝后的膳食开支一项,到了年底报账上,就足足省出了快一千万钱。 虽说杯水车薪,却好过什么都不做。 至于由此而带来的帝后节俭名声,倒是意外之获。 时日一次,刘彻却现阿娇似乎并不喜欢旁人拿这个来恭维她,时日长了,阿娇倒又得了个性真纯善的名头。 其实,她只是觉得对于吃喝享乐远胜绝大数人的她来说,节俭很像嘲讽之话。 想着馆陶的话,晚膳的时候,阿娇尽量克制着只用了一碗饭,又用了半碗汤,就撂下碗筷。 刘彻奇怪地瞟了她一眼,而后想起阿娇上回怀昱儿时,为了怕长胖,就是不肯吃少府的两顿加餐。 如今怀孕后是长胖了许多,但刘彻却觉得有点肉才好呢。 阿娇这是因为这个又想起来要保持体型了? 他心中有些好笑,娇娇都二十八了,心性纯真倒真是一直不变。 是不是就因为这样?她反倒留住了岁月。 刘彻忍着笑用完了膳,等到了进偏殿同阿娇玩叶子戏时,吩咐海棠端进几盘点心。 阿娇便一边玩,一边顺手把手边的点心吃了个七七八八。 他瞧着差不多有了她平常的饭量,才放下心来,使眼色叫人拿下去。 晚上吃多了,再不消化。 等到阿娇叫嚷困了,看着她洗漱完躺到榻上,宫人们全都退出去后。他按照惯例坐在榻边陪她两刻钟,等着她睡熟。 刘彻待她呼吸声渐渐平缓轻稳后,望着她红润光泽的脸庞,俯身在她额上爱怜地轻轻一吻。喃喃道:“傻娇娇,怎么能想着不吃饱?别怕长胖。” 阿娇在他凑过来吻她时,还满心甜蜜。待他说完这话后,她一下浑身僵硬,大气都不敢出。 他没有现她只是合眼,还没有睡着吗?怎么就在她耳边抱怨她? 还有什么叫别怕长胖? 她这次真不是啊,她是怕肚子太大,到时候不好生。 这个傻子!气死人了! 阿娇屏住气,等他出去后听到带门的声音。才在被子里面翻滚起来,连踢带打地折腾了好一会,终于在绵延不绝的睡意中横七竖八地睡着。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零六章 双生! 刘彻刚在侧殿看了半个时辰的医书,就被春陀大着胆子抬出了皇后来逼他去洗漱歇息。八一????中文w1w?w?zwcom 他瞪了春陀一眼,但想着阿娇若是醒了之后叫饿,再现他还没有去睡,又得是一番不依不饶。 这么想着,他便冷声说了句“现在连你都会狐假虎威了啊”后,到底还是起身去洗漱了。 春陀只要他能早睡,还怕他一句讥讽吗? 自然是一直陪着笑脸,对他的冷嘲热讽佯作无知。直叫刘彻恍如打在棉花上,半分力气都使不上。 过后还觉得自己孩子气,和春陀置气。 等他躺回榻上,听着身边阿娇绵长的呼吸声,心中踏实的不能再踏实。 他含着笑照例把朝事过了一遍,才合上眼睛用了一刻钟睡着。 ***** 阿娇从前没注意到显怀提前的这么多还好,自从馆陶提了一嘴后,她开始每天都克制进食,饭后也必定要在殿内散上至少半个多时辰。 但绕是这样,到了阳春三月,桃红李白,姹紫嫣红全开遍时,阿娇五个月的肚子就已经大的跟快生差不多了。 隆虑来了好几回,见了她这样也是啧啧称奇,说不知道的必定以为她要生了。 可不是吗? 阿娇记得怀昱儿时,快生了才有这么大。 隆虑便又紧着问她,太医令和太医丞有没有定论了,是不是双生? 阿娇摇头,“刚满四个月时,陛下就在我娘那听说了可能这双生,天天逼着太医令和太医丞把脉。两个人被吓坏了,没有十足把握哪敢下结论?万一将来不是,你也知道陛下的性子——” 隆虑便又笑了,“陛下从小就是这样,太能镇住人了。我们几个姐姐,从小到大都有点怕他,南宫常说倒像是他是兄长一样。” 说到这里,她又捡起幼时的些趣事和阿娇说,两个人笑的前仰后合。 阿娇怀孕到了中期后,腰背痛的坐一会就受不住。是以隆虑也只是又坐了片刻,说上几句家常便起身告退。 她走后,阿娇便回了榻上躺上,腰疼的她即便是不太困倦,也愿意躺着。 她的脚浮肿的严重,鞋也穿不上了,幸好少府早就做好了大一号的丝履。 肚子大的她也自己连鞋袜都脱不了,上榻时都得海棠同玉兰两个人小心翼翼地搀扶她躺上去。 纵使刚刚还有点倦意,这么一折腾也清醒了。 睡不着也无妨,阿娇便在榻上微微侧身去瞟窗前开的富贵雍容的牡丹花。 看着看着,她脑子里却不觉想起隆虑方才的话来:刘彻几个姐姐天生都有些怕他。 这倒是,就是平阳和南宫这两个从前关系同阿娇一般的大姑子,因着刘彻也从来不敢在阿娇面前摆谱。 听说平阳还在阿娇离宫后,尽力撺掇王太后给刘彻立继后。阿娇一直看在刘彻的面子上,懒得和平阳计较。 将心比心地说起来,馆陶从前给先帝进美人,不和平阳是一个性质吗? 他们姐弟只怕从前也烦过馆陶,既然这样,便当是替馆陶还过罢了。 不过平阳好似也变了不少,自阿娇回宫后,不再像以前那般阴阳怪气地处处挤兑阿娇。 她们表姐妹之间,说起来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虽说阿娇和王太后因着昱儿过不去,但一码归一码,平阳又没有掺和进来。看在先帝的份上,平阳愿意对她好一分,她也愿意还平阳一分好。 对于汝阴侯夏侯颇和平阳公主的那场争吵不和,以及后来馆陶的从中调解。隆虑以为婆母馆陶说给了阿娇,馆陶又以为刘彻说给了阿娇,刘彻同样以为她们说给了阿娇。 尤其是看着平阳同阿娇之间融洽起来,愈印证了猜测。弄得阿娇许久之后才知道这事,在此之前还一直时不时地想平阳是不是转性了。 阿娇心中想了一番刘彻的几个姐姐,又想刘彻和馆陶日夜念叨,暗地里更是盼望她这胎能是双生,一时间目光不便微微有些滞。 说到底。她也有些奢望起来了。只是害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才一直压着自己。 忽地眼前一晃,把她唤过神来。她定神望去,却是窗前落了一大朵牡丹花。 殿中没有开窗,一丝风都没有,这花也没有谢,却不知怎么地整朵就这么落了。 红灿灿的一大朵牡丹花落在白色长毛地毯上,鲜明的映照对比之下,美的叫人移不开目光。 阿娇好一会才望上徐徐看去,只见得乳白色的瓷盆中,大掌般的牡丹叶像极了枫叶,绿油油地衬托出其上炽烈如火团团开着的大朵牡丹花。 殿内静寂一片,连袅袅上升的轻烟也仿佛听得清它盘旋的轨迹。 阿娇久久才收回目光,合眼小憩一会。 不知为何,她心中没来由地忽然很肯定那个隐隐的猜测,她摸着自己的肚子,觉得这胎毋庸置疑一定会是个女儿。 等到一觉醒来后,这个感觉不减反增,在她心中一直扑腾着。 刘彻回来同她用完了晚膳后,又要召太医令和太医丞来。 阿娇难得地没有嫌他烦,和他一起翘期盼着他们的到来。 太医令和太医丞来了之后,先后把脉完,又商议了许久。两个人终于得出了结论,彼此相望一眼后,由太医令回禀。 “回陛下和皇后,臣和太医丞经过了月余的望闻问切,终于肯定皇后当是双生之喜。” 话一出口,满殿人都被巨大的惊喜砸的动弹不得。 双生?虽说在民间也偶有见之,但在皇室中这还是破天荒的头一回啊! 海棠几个激动的当下就涌出泪来,又笑又哭地彼此紧握着双手。 刘彻一直以来的猜想终于被证实,却还是叫他有一种不真实感。当下他只觉得浑身血液被凝固住,他动都不敢动,仿佛一动就把什么打碎了。 他喉间也微不可觉地哽咽起来,极力使出劲来,才慢慢地应了声,表示知道了。 阿娇听了太医令的话,情不自禁地摸向自己隆起老大的肚子。 原来真如馆陶猜测一般,她竟然真的能有这个福气怀上双胞胎。 她激动不已,但想着孕期不哭为好,方才慢慢把泪意咽了回去。 满殿欢腾中,她忽然觉得少了什么。转头望向刘彻,却见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 阿娇又是一阵鼻酸,泪意一下又疯狂涌上来,被她强憋回去。她从怀中掏出一方帕子,递给刘彻。 他茫然地接过,往脸上抹去,这才觉自己哭了。 一向在人前极为注意克制情绪的他,竟然当着这么多人哭了。 刘彻却毫不在意,他咧开嘴角笑的一脸灿烂,脚下很有些软绵绵飘地站起来,朗声说:“赏,春陀!重重地给朕赏他们!百两金——不,不!一人赏五百两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零七章 厚赏 五百两金子! 医令和太医丞面面相窥,两个人都从对方的眼睛里读到了不可思议。?网w8w8wzwcom他们没听错吧! 金子啊!还是每人五百两!不是一共五百两!黄灿灿的金子五百里啊! 饶是太医令和太医丞也算是在宫中见过世面的人,听了这话也是半天惊喜莫名。略微反应过来就慌不迭地地跪下谢恩,两个人都欢喜坏了,万万没有想到陛下会如此厚赏。 别说两个太医如此狂喜失态,就是殿中众人也被陛下的大手笔吓了一大跳,大眼瞪小眼的。 五百金是什么概念?后世人受电视剧的蛊惑,见得少爷小姐们动辄就拿百两银子赏下人,以为就是古代钱也不值什么,都是大风刮来的。 但其实,许多人活了一辈子,别说金子了,就是银子也从来没见过。 史记中对黄金的换算写的清清楚楚:“汉以一斤金为一金,当一万钱也。” 钱是汉代的货币计算单位,千钱称为一贯,一斤金值十贯,即一斤黄金等于一万铜钱。 秦汉时,一斤为十六两,一两为二十四铢。 换算过来,即太医令同太医丞每人可得三十一万两千五百钱。 倘若这还只是一个空洞洞的数字,叫人没有价值概念,那么代入进汉时物价看看。 古人功成名就后,向来热衷置田买地。那就以田来做计较,汉时一亩良田取不高不低的价格,也应应该在每亩两千余钱左右。 所以两个人拿的这五百两黄金赏赐,可以买百亩良田,还所剩颇多。 倘若还不够震撼,那民以食为天,再说说平常百姓最关心的吃上,以粮食换算看看。 是时,朝廷官员的俸禄还可以以粮食作为单位。如位高权重、万人之上一人之下的三公,每年的粮俸就在万石左右,俸钱在年八十万上下。 那粮食一石折合多少钱呢? 文景时,天下承平,粟至十余钱。 而到了兵荒马乱,战火纷飞时,粮食自然会格外值钱,翻上十多倍。 武帝时,虽说连年征伐,但到底打的是匈奴是边患。物价即便再疯涨,也不会太过分。 姑且就按翻五倍来算,即一石粮食五十钱。那五百两黄金,可以买六千两百五十石粮食,已经顶上三公半年的粮俸,或者五个月的俸钱。 还要注意的是,黄金向来是永不贬损的的,它永远不存在折旧的问题,其光辉和价值是永久的。 所以五百两黄金,实实在在是重赏啊! 这也就难怪太医令和太医丞喜不自胜了,春陀更是听了这话恍如剐了他的肉一样,心疼的有些愁眉苦脸。心说这皇后双生又不是他们俩的功劳,至于这么大手笔吗? 待得刘彻又追加一句,厚赏温室殿上下。春陀即便自己有份,亦是肉疼不已。 但抱怨归抱怨,春陀一想到陛下能一下得着两个皇嗣,这可真是莫大的福气啊! 这么想着,他痛快了许多,当下是不折不扣地执行了刘彻的命令,去少府支出一千两黄金来赏赐给太医令和太医丞。 每人五百两黄澄澄的黄金,足有三十多斤,直把人的眼睛都能闪瞎。 皇后双生之喜的喜讯和陛下狂喜之下赏千两黄金的消息,不过一晚上就如长了翅膀一样传遍整个长安城。 后宫中人自是咬碎了银牙,深恨皇后为何如此好运。 百姓们则是对此喜出望外,啧啧称奇。 双生稀罕,皇室能有双生那就更稀奇了,民间甚至都传起了这是高祖送子的谣言了。 宗室朝臣们惊愕后,除了感叹皇后的付钱大,还大多都以为千两黄金赏赐的消息恐怕是以讹传讹。 待弄清了不是空穴来风后,哪怕是最傻最拎不清的,也都更清晰地认识到了皇后在陛下心中的重量。 到了这个时候,谁都清楚,依着陛下的偏爱和皇后的嫡后身份,纵然陛下膝下已经有了两位皇子。但太子的归属,所谓立嫡为先,已经毫无悬念了。 皇后的双生子女,若为双龙,将来必有其一为太子;若为龙凤,皇子必为太子;若为双凤,亦会是帝国最尊贵的两位公主。 这个时候,从前自以为今后几十年会风云变幻,一切尚在未知数的。都只恨当初没有和馆陶公主府上多多结好,以致于如今和皇后半点近乎都套不上。 堂邑侯府上一时间车水马龙,堵的临近几条街都水泄不通。可真真是声鼎沸、热闹非凡。络绎不绝的访客逼得馆陶公主都从府中避出来,直接进宫来。 她到时,已经是午后了,但阿娇还没有起身。 馆陶听说阿娇还没有醒,便在殿中先歇下等着。汉宫是她长大的地方,她向来自在的很。 阿娇是天明了才好好睡着的。 昨夜刘彻兴奋的一夜都睡不着,一直辗转反侧的。时不时就抑制不住激动兴奋的心情,在阿娇额上一阵亲。阿娇迷迷糊糊地还听见,他一边像碰瓷器一样小心翼翼地摸着她的肚子,一边细细碎碎地念叨些什么。 如此这般,纵使阿娇睡的深沉,也被他扰的醒了无数遍。 每见得阿娇醒了,他就会后悔不迭地保证说一定不会再吵她了。 但其后,阿娇还是在暗夜中听见他小声呵呵直乐的声音。 看见他狂喜成这样,阿娇也跟着笑,跟着良久睡不着。 等到刚刚黎明,激动的一夜未睡的刘彻就轻手轻脚地下榻穿上鞋出去了。阿娇不由想,也不知道这么早他去干嘛? 但总算,他走后,殿内清净下来,阿娇能清清静静地睡上一觉了。 她倦极了,实在是倦极了。 阿娇这一觉直睡到申时才悠悠醒来,就这还是实在饿的不行了才醒。 本来依着阿娇从前睡着就不饿了的想法,她还能睡上一觉。但想着自己现在是三个人吃饭,万万不能随便饿着了。 她便揉着惺忪的睡眼,努力让自己清醒一点。带着几分慵懒唤海棠,“海棠——” 海棠立马在外应声,同着雪舞、玉兰推门进来,服侍阿娇起身更衣。 阿娇脚肿着,背又一直酸痛,还挺着一个大肚子。她自己现在是起身都困难,所以她也懒得动,等着海棠同玉兰进来了搀扶着她起身穿鞋。 雪舞哗啦一声把窗纱拉起束上,明亮温煦的阳光立刻便穿过窗格,印在地毯上散落成无数个金色光斑。 窗下的一排牡丹花还姹紫嫣红灿烂着,阳光照在花上,如浴金光,美艳的不可方物。 阿娇一边带着几分睡意瞧着牡丹花,一边心不在焉地由着玉兰半蹲着帮她穿鞋。 忽听得海棠笑着说:“皇后,长公主来了半天了,您总算起来了。” 啊?馆陶? 阿娇的睡意立马去了几分,“怎么不叫我?” 馆陶这肯定是听说了双生的事,喜气洋洋地进宫来的。 到底还是她经事多,还真让她说中了。 海棠抱着熏热的衣裳过来,“长公主不让我们叫您,再说了,长公主在这自在着呢,您别担心。” 这倒是,馆陶可是姓刘,实实在在的天家人,这儿她待着比堂邑侯府只怕都要自在。 阿娇由着玉兰同雪舞搀扶着起身,开始更衣。 阳春三月,天气已经暖和许多了,但阿娇还是畏寒的很。太医令说怀孕的人怕冷正常,是以地毯和地龙都还没有撤下去。 简单的洗漱梳妆后,又随意要了几道菜后,阿娇便满心欢快地出去寻馆陶。 馆陶正自在地倚在窗边,听得脚步声转过头来。她梳着凌云髻,髻高耸蓬松。四枝翡翠玉簪撑起髻,点翠嵌宝石彩蝶花卉钿插进髻中。螺子黛描成的柳叶眉,眉梢广而淡,眉尖往上翘。配上绛唇轻点,实在是雍容华贵,光彩照人。 阳光点亮了她的半边脸庞,愈显得她气场强大。 她即便柔和下来,到底还是隐隐带着从前先帝在时,同太皇太后一起议政的风光跋扈。 馆陶即便老了,不再是阿娇记忆中那个明艳妩媚的样子了。但是岁月的沉淀,带给她一种更沉静大气的美。 她见了阿娇,笑着招手叫她过去。“娇娇,娘就说是吧,你偏不信。这下可真让娘说中了,双生啊!你爹高兴的一晚上一直磨叨,一会说肯定是龙凤胎,一会又说还是对姐妹花才招人稀罕。” 阿娇踱到她跟前,失笑道:“陛下也是昨天一夜没睡,闹得我清晨才睡下。您这又是叫我爹赶进来的?” 馆陶立时蹙眉,张嘴就不依道:“什么叫赶?你是我辛辛苦苦养大的,说的跟我不愿意进来瞧你似的。” 阿娇微微莞尔,立马改口:“对,我说错了,说错了。是您想我了,才进来的。” 馆陶这才微微一笑,指着阿娇道:“这回啊,是你把我赶进来的——这宫中一传出双生的消息,府上都快被踏平了。有的人,是拦都拦不住。没办法,我就进宫来。谁还有这个胆子来扰你?“ 阿娇失笑,“还有您不得不见的人呢?” 馆陶伸出手指头轻轻点她额头,“别讥笑你娘,那些宗室,娘还能都得罪啊?” 窗开着,却没有风,阳光暖融融地照进来。 阿娇还是觉得有些冷,不自觉拢紧了身上的锦裘。 馆陶见了便去关窗,却忽地语气有些雀跃起来。“呀——雪狮子,你在这儿呢——” 窗外立时响起马的嘶鸣声和啼嗒啼嗒的跑动声,没一会窗下就响起雪狮子惯常撒娇的“咴儿咴儿”声。 小冬子紧随其后跑来,见得长公主和皇后躬身行了个礼,便退到廊下去,由着雪狮子在她们面前玩耍。 馆陶爱屋及乌,很喜欢阿娇的这匹果下马。每次来都得喂它吃上一堆零嘴,弄的雪狮子喜欢她喜欢的不行。 阿娇也到了窗前去伸出头看雪狮子,小矮马见了她来,愈加高兴,原地踢踏着四蹄。浑身雪白的长毛在阳光下飞舞着,配上那短短的腿,真是可爱极了。 馆陶当即就回身叫人给她拿马吃的零食来喂雪狮子,雪狮子便在窗下仰着脖子接着,高兴坏了。 阿娇摇头好笑,明明也不缺它吃喝,总是故意在人跟前这样逗人开心。难怪海棠几个都说,它灵气着呢。 忽地,一件厚披风轻轻地落在阿娇肩头。阿娇双手拢住披风,回头去看,海棠对她轻轻一笑,又退到一边去了。 春天的时光总是给人一种格外明亮轻柔的感觉,院中碧绿妆成的柳树,翩然飞过的几尾春燕。 四福种下的白玉兰、垂丝海棠、红花石斛、吊灯扶桑全开了,望过去真是热烈灿烂一片,沐浴着明媚日光下瞧来更是叫人心情畅快。 阿娇拢紧了披风,满面笑意地看着馆陶喂雪狮子。 两刻钟后,玉兰轻手轻脚地进来回禀说膳食准备好了。 阿娇本来就是饿醒的,听了这话自然是拔腿就走。 馆陶也把手中的糖块一口气撒到地上,爽快道:“雪狮子,快吃吧。”她也随着阿娇一同去了偏殿。 阿娇落座后问了句馆陶用不用膳,听说她不想用。也没有二话,都不要侍膳太监伺候,自己执起长筷就夹菜吃起来。 馆陶见着她委实饿的狠了,心疼的不行。一直只是望着她不说话,怕打扰了她,时不时还拿起筷子为阿娇夹她喜欢吃的。 等到阿娇用了两碗饭,又喝了一碗汤,心满意足地撂下筷子。馆陶还劝道:“你就吃这么点,怎么行?你现在是三张嘴吃饭呢,再吃一碗。” 阿娇失笑,她记得正月的时候馆陶还嫌她吃的多,现在一听说是双生立马就说她吃的少了。“娘,我真吃饱了。” “行,那咱们就起来溜达溜达,散散心,活动一下。”馆陶亲自上来扶着阿娇在殿中走着,又再三嘱咐道要她清醒的时候一定得多活动活动。 两母女慢悠悠地在殿中走了得有半个多时辰,馆陶自己都散累了,才坐下说些家常。 馆陶望着她那隆起老高的肚子,满是喜悦。“明天我得和你爹去霸陵,跟两老念叨念叨这个好消息。你外祖父生前,就说你聪慧剔透,喜欢你喜欢的不行。就更别说你外祖母了,最偏心你。你说这要是你外祖母在时,见着你能怀上双生子,绝对高兴坏了——” 说到最后,她几乎语带哽咽起来。 阿娇想起去了多年的外祖母,亦是怀念不已,心下也有了许多怅然。她握住馆陶的手劝慰道:“娘,替娇娇给外祖父同外祖母问好。若不是我这肚子太大,陛下哪都不放心我去,还真得和您去看看他们两老。”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零八章 大赦天下! 阿娇自一诊出怀孕后,刘彻就把她看得跟眼珠子一般,只差恨不得把她供起来。??w=w≈w≈=≈≠z≠w=co≠m更别说如今知道她怀的是双生子,是一点点的风险都不会叫她冒的。 还有几天就到了须由皇后主持的亲蚕礼,但刘彻想也知道绝对不会让她去。 馆陶自然明白刘彻是怕阿娇出半点差错,她对此赞同不已。“你去干嘛?就好好在宫里待着,哪也别去。等将来孩子大了,领着孩子去,你外祖母天上有知,那才高兴呢!” 馆陶昨日晚间就听说了陛下狂喜之下大赏太医的事,如今又听说平日里他待阿娇的种种周到细心。心中满意的不能再满意,望着眼前圆润了许多一脸幸福的女儿,不觉想起些尘封了很久的往事。 当年她生下阿娇后,母后曾亲自问询留侯阿娇的命数。母后回来后沉默了好多天,才在她的追问下告诉她。 留侯说阿娇命数极贵,只是心性太高,所求过甚。若是不能加以改之,荣宠无限反而会是催命符! 为了这个,馆陶把阿娇许给刘彻的时候,母后还没有反对。但等刘彻从胶东王变成太子时,老太后罕见地对她这个唯一的女儿了脾气,指着她气的颤的问她什么叫心性高会变成催命符? 馆陶自然明白,娇娇纵然性子恬静柔和。但到底从小启儿疼她,太皇太后偏心她,真真是金枝玉叶般地长大,哪曾受过半点委屈? 娇娇骨子里刻着高傲,以后真的嫁给刘彻为后,必然会受不了那些后宫的莺莺燕燕和争风吃醋。 馆陶被母后训斥后,她不是没想过反悔,但是彼时已成定局。她略微在先帝跟前露露口风,先帝就不依,说难不成要娇娇嫁回娘家还能害她? 之后馆陶又见了阿娇同刘彻两小无猜的样子后,不免想与其让阿娇嫁给从未谋面的陌生贵族子弟,还不如嫁给一块长大的刘彻。 至于留侯说的心性过高,阿娇还小,她可以从旁规劝着。是以阿娇大婚后几年无子,她忍着心疼来劝阿娇给刘彻纳妃,就是怕阿娇因子嗣和刘彻离心。 薄后不也同启儿是表兄妹,先时也不是没有恩爱过,但薄后始终无出,只能落个被废的下场。 馆陶一直提心吊胆着,所幸后来一直瞧着小夫妻俩一直过的幸福甜蜜,她也就略微放下了心。 却没想出了昱儿被害的事,阿娇远遁出宫三年。 这三年间,她是真的相信过她的娇娇死在了那万丈悬崖下。 是以每个辗转反侧的深夜,馆陶想起母后的话都悔的揪心般的疼,只恨不得时光能倒流。回到阿娇小时候,等小小的阿娇一说出不愿意嫁给刘彻时,她就斩钉截铁地应承她,决不叫她嫁给刘彻! 她无数次对天起誓,只要娇娇能回来,她愿折寿二十年! 但世间哪有后悔药? 没有!不会有的! 她再也见不到她的娇娇了! 那是一种刻骨铭心、痛彻心扉的绝望!她永远无法忘记,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她才终于现陈午的一片心。 两个人一起熬着,一起期盼着能出现奇迹。 但忽然有一天,她日夜盼望的娇娇竟然真的回来了,她活生生地站在她跟前,叫她娘。 失而复得,人生大喜。 馆陶已经不奢求别的什么,只要她的娇娇能好好活着就够了。 她是万万没有想到阿娇能再有有身孕,还是皇室中第一次的双生之喜! 上苍到底厚待她的娇娇! 父皇和母后在天有灵也定然庇佑着娇娇! 二十多年的时光在馆陶眼前晃过,浸湿了她的心,弄得她不觉有些泪眼婆娑。 阿娇见馆陶说着说着,好端端地竟要垂下泪来。慌忙握紧她的手,柔声问道:“这又是怎么了?怎么说着说着就要哭?娘你以前可从来不这样,什么时候都是威风八面的,我都没见你哭过几回。” 馆陶被她说的破涕为笑,忍着泪意汹涌道:“你这孩子,现在连你娘都能编排了。” 她望向阿娇的眼神,温暖柔和,又充满坚定。 她必然不会再让她的娇娇,吃一点哭,受半点罪。 外头忽地传来一阵喧闹,说笑声都遮掩不住地传进来。 馆陶刚要皱眉不悦,雪舞笑盈盈地走进来,脆生生地行了一礼,喜上眉梢地道:“皇后、长公主,陛下方才下了圣旨,正晓谕后宫,通传全国呢!陛下要为了您肚子里的皇嗣,大赦天下!” 什么? 大赦天下? 大赦天下除开极少数的十恶不赦的重罪犯不会得到赦免,其余罪犯皆能得到赦免,重获新生,实在是影响天下的大事。须得有皇帝登基、立皇后、立太子这样对国本都影响极重的大事,才会颁布大赦令。 馆陶同阿娇都疑心听错了,有些不敢置信,齐刷刷地望向雪舞。 雪舞方才已经激动兴奋了半天,但此时还是心间振荡不已,满面红光地肯定道:“婢子绝没有弄错,陛下为了庆贺皇后的双生之喜,同丞相商议后决定大赦天下,为皇嗣祈福积德!圣旨这会只怕都快传遍长安城了,再用不上半个月,全天下都能知道!” 馆陶得到了肯定的回答,欢喜的不行,连声说好!喜笑颜开地冲阿娇道:“正是呢,正是呢,该给两个孩子积积福气!” 阿娇却有些哭笑不得,只能说一句到底和前世的轨迹重合了。 前世时,卫子夫生下刘彻的第一个皇子后,刘彻册她为后,并大赦天下。 而如今,她还没有生,只是怀着,刘彻就要为了这个大赦天下。 馆陶却不知道这么多,她是愈觉得阿娇嫁给刘彻是嫁对了,没有比这更称心如意的良婿了。 馆陶高兴的立时就要回去同陈午去霸陵告知文帝同太皇太后,阿娇拦都拦不住,只得让她走。 馆陶还不肯让她送,连声叫她别动。“你娘又不是不会走路,要你送做什么?” 阿娇拗不过她,便叮嘱了她一箩筐路上小心的话。又有些幸灾乐祸地问她道:“您就是躲人躲进来的,这回又巴巴地自己要出去?” 馆陶斜了她一眼,没好气地道:“你这孩子,这是想着没人敢烦到你头上来,跟娘说风凉话呢。” 阿娇被说穿了,也没有不好意思,一双桃花眼笑的跟月牙一般。忽地她又想起什么来,认真问馆陶道:“娘,你躲走了。好像也不行吧?不还有我两个兄长和我爹吗?” 馆陶正在齐人铜镜前由宫人整理仪容,听了这话闲适地扫向阿娇,徐徐道:“傻丫头,你两个兄长,又不傻。还能不知道别人拿着他们作筏子?就算他们上道,你两个嫂嫂却是明大局的,断不会添乱。至于你爹——他就更不会拖累你了,为了你险些都悔的病死了!” 她顾盼行动间,又有了从前年轻时那副能指点天下的样子了。 只不过,如今说到陈午时,她的脸上柔情无比,满是心疼。 阿娇把馆陶的话顺了一遍,现还真是如此。她的娘家如今还真是馆陶一个人说了算,馆陶不在其余的人说话不好使不说,还都油盐不进,不免笑道:“娘说的对,说的对。” 馆陶很快就风风火火地走了,她望着馆陶赤金色的及地裙摆扫过青玉石台阶,很快就消失在视线中。 馆陶走后,阿娇又半躺半坐地回了榻上。坐了小半天,她的背都疼的不行了,叫海棠过来给她捏肩捶背。 脚也肿的难受,雪舞打来了滚烫水给她泡了两刻钟,又按着太医令教的那样,给她按压穴道解乏。 如此折腾了快有半个时辰,阿娇才觉得浑身上下轻散了许多。 等刘彻回来的时候,阿娇不出意料地又睡着了。 他本来还想着回来能见着说他大题小做,庆贺过度的阿娇了。听着她睡了,反倒松了口气。 刘彻便去了侧殿让春陀把医书搬来,趁着阿娇还睡着抓紧时间看。 只是今天看了半卷太医署的回复后,他不觉间出了神。 阿娇这会是怀的双龙?还是龙凤?抑或是一对姐妹花呢? 他早上一起来就吩咐春陀抓紧吩咐下去,皇子和公主的一应用度都要翻倍赶制。 而且,这次男孩女孩的名字都得起好。 起一个名字就够他绞尽脑汁了,如今要预备出两个男孩和两个女孩的名字来以防万一,就更叫他头疼了。 但不得不说,他就喜欢这个甜蜜的负担! 殿里面静的很,鎏金博山香炉上袅袅升起阵阵轻烟,淡淡地晕染开去。 却也是无味的安心宁神香,自阿娇怀孕后,他也不肯用别的香,怕叫她不舒服。 清淡明亮的光影中,他执起笔,铺开一卷雪白的帛书,开始纠结起为孩子取名的事情来。 ***** 到了四月初,天气越来越暖和。 宫廊前栽下的花铺天盖地地开了,地上树上望去全是一片喜人的姹紫嫣红。蓝紫色的鸢尾、玫瑰色的荷包牡丹、洁白如雪的铃兰、粉红柔嫩的垂丝海棠、五彩缤纷的八仙花,全都开的花团锦簇惹人驻足。 宫道两旁的垂杨柳早出了满树碧绿的新叶,风一来轻悠悠地荡起来。 温柔的春风一路穿过院阁,从南窗下微微开着的不大点缝隙钻进来。窗前悬着的占风铎,风吹玉振,叮叮当当清脆悦耳地响起来。 风里满带着各色花香味,叫人禁不住细细闻来,又会觉还有些清香的泥头气息。阿娇一闻着泥土味,就笑着问正在为她梳妆的海棠:“四福又在种什么花呢?” 海棠笑着答她道:“婢子一早起来,就见他在忙活了,说是种红花木莲。他吖,恨不得把满天下的花都种给您看。好多花名,婢子都是头一次从他嘴里听说。” 阿娇莞尔,四福就是这样忠厚尽心的叫人不得不喜欢。她喜欢花,他就一直专心伺候花木。 前世时,四福在她被废后,不肯被遣散,凄厉叫着“陛下!巫蛊之祸皇后是被冤枉的!”,撞墙死在花荫下。他死后连眼都合不上,是他的两个徒弟硬给他闭上的。 死不瞑目,这是多么大的怨气?又是何等的忠心? 阿娇笑着笑着,就禁不住心里酸而缓缓沉下脸去,双手更是彼此紧紧缠握着。 这世,她一定会叫四福平安喜乐地走完这一生。 她深深吸了一口沁着酽酽花香的空气吐出去,缓缓松开握住的双手,这才觉得心中舒服了许多。 昏黄铜镜里的阿娇,因为怀孕期间的好胃口,脸明显大了一圈不止。 但阿娇不是单以皮相而美,她的骨相精致、轮廓完美,始终会叫她能傲视岁月的侵袭。 骨相的完美,以致于她脸上有了肉后,反而多了少女的娇憨纯真,愈显小。 所以,她胖了后,刘彻却止不住感慨说她真是怎么都好看,怎么都惊艳。 阿娇自己望着镜子里格外白皙透亮、盈盈放光的自己,也真有一种变美的感觉。 她现在的皮肤状态格外的好,跟刚剥壳的鸡蛋也不差什么。 阿娇以前听人说,怀女儿会皮肤好。那她这胎会不会是一对女儿?一想到以后会有小小的一对姐妹花,穿着一样的衣裳,甜甜糯糯地叫她母后。真的是不要太甜太萌啊! 她不由自主地抚上自己的肚子,心想从前她就猜这胎可能会是女儿。而且,还极有可能是那朵她带出黄泉路的彼岸花转世而来。 可能彼岸花陪伴了她两千多年,上苍也给它一次在人间绽放的机会? 她都能逆天改命,转世重生,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到底也只是猜测,没有什么证据罢了。 阿娇始终觉得她这么喜欢花,有几分是受一直坚持不懈用梦境来帮她回忆前生的彼岸花影响。 用过午膳后,趁着天气好,海棠见阿娇也还没有叫困,赶紧提议出去散散。 双生子固然叫刘彻觉得惊喜万分,但也让他更加担心。 是以,他严格规定了阿娇每天一定要出去散上一个时辰,活动活动。 话虽然是对阿娇说的,但要执行不还是海棠她们的事? 好在阿娇虽然畏寒,但也开始敢穿厚点往外走了。 其实略走会,就会微微冒汗。何况阿娇又穿的厚,往往散步到一半叫热要脱去披风。 海棠哪能让?直说这样出汗了再歇凉,会容易风寒。 阿娇便只得忍下。 她的散步通常都是在未央宫内。 是的,目前为止,阿娇散步还没有转出过未央宫。 但那却委实不是因为阿娇懒,或每次的路线不变。相反的是,她每次都是选择全新的旅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零九章 灵气 只是未央宫实在太大了,六殿十八阁的规模,相当于后世七个紫禁城的大小。八一?中?文网?w?w?w1???z8w?com由此管中窥豹,可以想象整个汉宫该是如何的宏伟壮丽! 阿娇应承说去,海棠就同玉兰一左一右地小心搀扶着她出殿散心去,她们身后远远地跟着十多个宫人。 一路走来,都是静悄悄地,就连扫地的小黄门都见不着。 四下里静的好像阖宫人都无声无息地没了影,这还是完美地执行陛下的口谕,皇后散心时戒严,防着慌里慌张、不知轻重的人冲撞了皇后。 阿娇已经渐渐习惯了这样的寂静,她闲适自在地慢慢走着。 宫殿中处处的门扉上俱是赤金浮刻的花纹,门面上用玉饰装饰着鎏金的镶嵌着各色宝石的铜铺。回廊栏杆上全都精心雕刻着瑞兽云纹,青玉石面的宫道,处处都彰显着汉宫的威严壮丽。 阿娇前世的时候从前都没有仔细瞧过,宫中究竟雕刻的是什么花纹。 等到受千年烈火焚心、寒冰蚀骨之苦的时候,她现真的是太难熬过去了,每一秒都是那么漫长,时间就好像静止了。她那个时候现自己特别特别想家,特别特别想汉宫。 但她无奈而又悲伤地现,她绞尽脑汁都只能想起模模糊糊的汉宫影子,而它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哪一处摆什么东西这样的细节,她说不出来也想不起来了。 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被称作家的地方,她竟然想不起来它的样子,何其悲哀! 是以,这世想起了这些前尘旧梦后,她总是格外认真仔细地关注起身边事物的模样。 她不想再空洞洞地活在世上。 其实世间事,只要用心感受,总能现其中被忽略许久的美。 阿娇一行穿过幽深宫廊,总算到了庭院中。 春阴垂野草青青,时有幽花一树明。 一处高大宫墙下,载着一丛碧绿的金镶碧嵌竹。这种竹子秆上每节两青两黄相间,尤其惹眼。竹林下边,密密地栽着文山红柱兰,正当花期尾声的兰花犹自热烈地开着,白色的花瓣间染着深紫色的斑点,在绿叶间格外明丽。 竹林和兰花的映衬搭配,一点都没有突兀感,反而叫人觉得赏心悦目。阿娇不觉为之驻足,却见竹林前有一层薄薄的落花,淡粉色的小小花瓣,瞧着倒不像是兰花落下的。 忽地,一阵不小的风从宫墙那头吹过来。 碧蓝碧蓝的天色里顿时卷起花瓣雨,阿娇信手去抓,展开一看是一片小小的一片淡粉色宽倒卵形花瓣。她莞尔一笑,原来是蔷薇花。 想必是墙那头正开着茂盛至极的蔷薇花,风一卷就吹了过来。 金灿灿的阳关下,在这花雨间徜徉可真是件叫人欣然的雅事。 她慢慢走过去,果然见得墙那边,密密麻麻地开了一面墙的蔷薇,美的如梦似幻一般。 因着这些花,阿娇这一路上的心情都好的不行,她总觉得能从这花开花落中感受到世间万物的萌律动,这让她愈真切地拥有活着的感觉。 散了约莫快有半个时辰了,阿娇就开始由海棠和玉兰搀扶着往回走。 暖暖的阳光一晒,她穿的又厚,早就出了汗。湿乎乎地贴在后背上,难受极了。 回程的路,她便稍微快上了几分。 蓦然间,她恍惚觉得肚子里有什么轻轻地动了一下,像是一只蝴蝶翩翩飞过,又像是一尾鱼轻轻地游过。 她立马反应过来,是胎动! 上次怀昱儿时也是这样,突然像有一条小鱼在游动似地,还咕咚咕咚地吐着泡泡。 她开心的不行,原地站住,满是雀跃地告诉海棠和玉兰说孩子在动。 两个人惊喜不已,七嘴八舌地说起话来。 “那双生子是不是得有两个胎动啊?” “自然是了,没听太医令说有两个胎音呢?皇后您要不要坐下来?婢子们带了厚毛垫子呢!” 阿娇笑着摇头说不用,站了一会待胎动消失后,抬脚又要走。却见她们两个都紧张的绷住脸,不由笑道:“孩子到了月份,自然会动。瞧你们两个这如临大敌的样子,哪还有署理宫宴时的威风?” 正月前后,海棠同玉兰替阿娇署理后宫事物,忙的脚不沾地是真的,威风八面却也是真的。 经此一事,宫中谁人不知皇后身边的女官那是真得重用。 她们俩如今走出去,多少人上赶着巴结都还愁没有门路呢。 两个人被她打趣的一笑,浑身僵硬就去了几分。玉兰笑道:“您还不知道我们也就是竖着您的大旗,哪有什么威风?” 阿娇却微微正色道:“胡说,我身边最得用的人,出去说话还能没有重量?我一向不怕你们张狂,就怕你们立不起来。我如今有了身孕,再几个月就该生了,里里外外真是要多加小心的时候。你们两个,正要张扬起来,镇住那些要焦躁浮动的妖魔鬼怪。” 两个人不防阿娇会借此警醒她们,当即连连点头道诺。 见她们两个虚心受教,阿娇这才笑着搭着她们的手抬脚回去。 回去的时候不用走马观花,这里停一下,那里歇一下,自然快一点。 等远远望见温室殿的门楣时,阿娇就松了口气。可算到了,能让她换衣裳擦洗一下,后背汗的都难受死了。 刚走进殿门口没多远,就听得身后一阵呼呼风声和哒哒哒的马蹄声。 是雪狮子回来了。 它虽然矮矮的,只到阿娇腰间,看着小巧可爱,觉得是小宠物马。但果下马却是耐力惊人的马种,能驼起自身体重数十倍的货物,也是极需要运动量的。是以,每天午后小冬子都会带它出去,让它跑个痛快。 阿娇听着是它回来了,便站住等它一等。 小矮马哒哒哒地跑进来,卷动着廊下的树叶都哗哗作响。却在见着阿娇的背影后就停下来,小碎步欢快地走过来。 它到了阿娇跟前也不像以前那样前蹦后跳的,而是隔着几步就不肯过来了,原地高兴的直踢踏四蹄,连声冲阿娇小声嘶鸣着。那声音嫩嫩的,撒娇的不行。 阿娇招手叫它近前来,它踢踏四蹄的动作愈快起来,但却就是没有上前来。 谁都看得出来,它这是在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原来满宫人都怕雪狮子还像以前那样没分寸地跟阿娇玩闹,但它却在见着阿娇肚子大的越来越明显后,就好像什么都明白了。 阿娇在殿中散步时,它再也不疯一样地跑了,老老实实地踱着步,像人散步一样。 等阿娇进殿去了,它也不会跑,好像生怕阿娇什么时候出来,再把她给绊倒了。也只有在小冬子领它出去上外面跑,它才会痛痛快快地跑个够。 就是从外面回来见着阿娇,它也不要阿娇像从前那样蹲下摸它逗它。就连要零嘴吃,也不要阿娇喂。一见她去拿都急得直哼哼,那模样都要急哭了。 海棠就试探着去拿,它马上就近前去跟海棠手里吃。 等吃过了却去阿娇跟前撒娇,那样子就好像安慰她虽然是旁人给的,但还是你喂的。 海棠直被它弄的又无奈又好笑,这雪狮子,还真是灵气。 它的灵性还不止这一点呢,倘如阿娇在廊下坐着晒晒太阳,它是谁都不让走快一点,怕别人冲撞她。 碰着春陀有时候着急回来给阿娇带个话什么的,还只到了宫门口就被雪狮子拦住,它见他走那么快,气的咬着他的衣角都不让他进来。 春陀还真把它没办法,这皇后的爱马他动弹一个手指头,陛下还不得急眼? 他就只能等着憋笑不止的海棠来了,把话交待清楚了,再在雪狮子亦步亦趋的押解下出殿去。 等晚间刘彻回来,雪狮子还记得白天的事,紧紧跟着春陀。那模样,活像他一瞎动,就能扑上去把他撕碎一样。 那还哪是马?明明是虎啊! 刘彻见了雪狮子那恶狠狠的样子,不免停住脚步问起春陀前因后果。 春陀只得硬着头皮把白天的事说了,而后果不其然地听到了陛下的爽朗笑声和对雪狮子的连连夸赞。 雪狮子受了表扬,高兴的愈昂阔步。 刘彻狠狠夸过了它后,继续往寝殿里走去。 但他自己因着快见到娇娇了,脚步也不觉快上了几分。却没走几步,就觉得被什么绊住,他低头一看,是还没到他腰间的雪狮子正咬着他的袍边,双眸气的冒火。 它满含着指责和失望看着他,那意思活像在说你怎么也这样?我实在太对你失望了啊!主人! 刘彻见了它那满脸的恨铁不成钢,和满殿宫人恨不得把头埋进土里的样子,总算体会了春陀当时的心境。他失笑不已,蹲下去和雪狮子商量,“朕这回慢慢走,行吗?” 雪狮子摇头。任凭刘彻说破了嘴皮子,其后更是慢慢地走进去的,它依然没有松开嘴。 刘彻只好就这么身上带着一匹马进了殿,一路上可真是吸睛无数。 好在刘彻胸怀宽广,是最能容人的,连在史书里笔伐他的司马迁都没有杀,就更别说他会跟马计较这么幼稚了。 他始终笑眯眯地,脾气好极了。 他一点都没有被雪狮子触犯皇帝威严的感觉,自己就这事跟阿娇翻来覆去地说了一晚上,一直感慨他的马真是太聪明了,真是好马。 如此种种细节,无一不在印证雪狮子是真明白皇后怀孕了,不能受到一星半点的伤害。 宫中人私下都议论说雪狮子真不一般,从前栗妃养过的果下马哪有这么聪明的啊? 小冬子更是骄傲的不行,听着陛下夸雪狮子,笑脸是几天都下不去。 此刻见了雪狮子这样懂事,更是瞬间就笑的比廊下开的花还要灿烂。 阿娇见了雪狮子这般小心翼翼的模样,又是心疼又是好笑,逗它说:“那你不叫我摸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雪狮子歪着头看着她,似乎在辨别她话中的语气,等见着她脸色慢慢沉下去后。它明显犹豫了,望着阿娇小小声嘶鸣着。 待见她满脸失望之色一直下不去,它才终于像鼓起了莫大的勇气一般,慢腾腾地踱到阿娇身边,踮起脚把脑袋凑到阿娇手边蹭她两下。 它的头像羽毛般轻轻拂过她的手后,就马上走开,退到几步外冲她扬起脖子叫。 阿娇的心早在它小声嘶鸣时就被揉碎了,待它格外小心地过来用头蹭她手的时候,她的心更是一下酸的不像样子。 她被感动的有些想哭,扬起笑脸勉力柔声道:“好马,雪狮子真是好马,是最乖最可爱的马。” 它见阿娇终于有了笑脸,好似长出了一口气般。 阿娇本来是不希望雪狮子因为她怀孕就都不敢和她亲近了,但这一刻她明白了它是真的很怕她有半点不好,才极力克制着自己。它害怕自己会伤害她,它想保护她。 阿娇怀着满心的感动难言,不再勉强雪狮子像以往一样,就让它小碎步跟在身后。 待阿娇进了殿,雪狮子知道阿娇要去更衣洗漱,都自觉地没有跟进里殿,在外殿吃了木笔给的零嘴就出去了。 木笔进来时,又是好笑又是生气。她忍不住告诉阿娇说雪狮子那懂事模样,都叫人心疼。她就蹲下哄哄它,结果人家半点都不领情,吃完零嘴把头从木笔手中绕出来就走。 一殿人都被逗笑了,阿娇经着这一笑,只觉得心中淡淡的阴霾一扫而空,满满都是舒心温暖地睡下。 黄昏的时候,下起了雨。 春日的雨,向来是轻柔细密,恍如牛毛银针般叫人都看不清楚。没一会,天地间就被薄雾般的烟雨氤氲住,淡淡的水汽迷漫开去,广袤无边望不到尽头的汉宫顿时朦胧飘渺起来,恍如云巅之上的仙宫。 等阿娇醒来时,雨已经下大了。淅沥沥的春雨,落在东边窗下的竹林上滴滴答答,她恍惚听来还以为谁在弹七弦琴。 她怀孕后,天天困倦疲惫的不行,难得清醒的时候得出去散步,晚间的消遣也变成了玩叶子戏。已经有很久没有弹过琴了,此刻听得琴声一样的雨声,不觉有些技痒难耐。 尤其是刘彻送她的那十张琴,还只弹过两张,最珍贵的那张梅花断的更是没舍得弹过。 她越想越精神,睡意全无,又觉出饿来,当下就叫海棠几个进来服侍着她起身更衣。 刘彻刚回来一会,正在侧殿聚精会神地看医书。 他这几个月于医道上进步神,已经很能切中病症了。如此天赋委实叫太医署上下惊讶,只有阿娇神色淡淡,她自小就习惯了刘彻的颖悟绝伦,从来不觉得会有什么是他学不会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一十章 紫藤花开 待听说阿娇起身了,刘彻把竹简撂下就起身,干脆利落极了,全然没有深夜时春陀叫他去睡时的恋恋不舍。八一中??文网ww≠w≈zwcom 他到了寝殿时,阿娇正在梳妆。她听得开门声回头见是他,立马明眸皓齿地冲他一笑,恍如阳光般一下就拨亮他的心。 他也跟着笑起来,踱到她身旁一面替她选饰,一面问她晚上想用什么。 吃什么呢?想吃什么呢?什么好吃呢? 这真的是阿娇怀孕期间思考最多的问题了。 她认真想的功夫,刘彻埋头在饰盒拣选起来。最后给她的垂云髻选定了一枝赤金宝钗花钿,拍拍手低声喃喃道:“你的饰还是少,都不够我选的。” 阿娇还没听清他说的什么,他就扬声唤过春陀灶,叫他去吩咐珍宝令和金玉令给皇后抓紧打饰。 阿娇想起前天才送来的五盒饰,都还没有来得及打开戴,就扯过他的衣袖要说别打了。但他一回头就问是不是想好要吃什么了? 她立马陷进这个问题里,答他说:“我想吃麂子炖枞菌,其余随便吧,叫太官令看着办。” 从前在松石斋住的时候,她很喜欢春天的下雨天。 因为下过雨后,山上就会星星点点地冒出枞菌来,到后来一不可收拾,简直是吃都不过来。她就带着雪舞和竹歌采了晒干,等冬天的时候泡了炖在打回的野味里面,香味浓香至极。张博达在松石斋西边干活,都能闻着味跑过来流口水等着,然后被留侯骂走。 尤其要注意的是,炖枞菌时千万不能盖锅盖,盖上后反而失其香味。 阿娇想着枞菌的柔和脆爽、鲜美清爽,都禁不住直流口水。 等晚膳上来了,她连喝了两碗汤解了馋,才开始痛痛快快地吃饭。 不过她总觉得好像忘了什么,但就是想不起来。 算了,不管了,人家说一孕傻三年。 她现在怀着两个,还不让她傻六年? 阿娇本着伟大的自我安慰精神,很快就把那点不对劲忘在脑后了。 用过晚膳后,刘彻还像以往那样要叫海棠拿叶子戏来。 阿娇听着窗外叮叮当当的雨声,一直没有忘记刚刚的手痒,摆手叫拿琴来,“好久没有弹了,想的慌。” 刘彻笑道:“行啊!朕也很久没有听过娇娇的琴声了,春日雨夜听琴来,想必别有一番意境。”他叫住海棠,特意吩咐拿那张梅花断来。 正好阿娇也想弹那张琴看看呢,她还没有弹过那么好的琴呢。 梅花断很快就被送上来搁在琴案上,阿娇带着几分紧张和兴奋缓缓坐下来。 她捧着大肚子一坐下,身后立马被玉兰放下厚厚的大枕头让她靠着。 阿娇左手按在琴上的弦徽上,右手弹弹空弦,来听听音色怎么样。 果然一下就叫她为之惊艳,琴音柔和悠远、缥缈清冷,如天籁之音。 她大喜,又把按音和空弦音反覆连续弹奏来细细感受。继而左手按弦于琴面,右手弹弦,在声音未停时,按弦左手左右移动,听得果然能余音延长,愈高兴。 阿娇最后左手轻点弦于相应徽位处,右手同时弹弦出声,听得每一个泛音都明亮松透却不散。 真是一张绝世好琴!处处都叫人惊艳! 阿娇早知道这琴能是极好的琴,但没想到效果会这么好,简直就是旷世之宝啊! 她望着含笑望着她的刘彻,真想现在就冲上去抱着他一顿狂亲,来表达她的兴奋。 但考虑到她的大肚子和这满殿的人,她还是生生把这个冲动按下去了。开始含笑拨弄起琴弦,行云流水的琴音便从她指间流出,幽幽响在殿内。 琴声流畅激越,恍如潺湲成音的幽涧之泉。 她轻行浮弹着,琴声疾而不,留而不滞。翩绵飘邈,微音迅逝。 只叫人有身临深山空谷之感,眼前就是一条清澈流淌过的小河,正在绕卵石扣扣浅滩。山风徐徐吹在身上,心里满是惬意舒畅。 阿娇痛痛快快地弹了半个时辰,刘彻也就痛痛快快地听了半个时辰。 等她终于止住琴声时,殿中听得如痴如醉的众人还沉浸在余音袅袅中,久久没能反应过来。 刘彻对她向来是不吝溢美之词,尤其是阿娇最擅长的古琴上。他一直自肺腑地觉得阿娇的琴声是空前绝后,便是连九天之上的仙音亦比不过。此刻听了阿娇久违的琴声后连连拍手叫绝,亲自上前去搀扶阿娇起身,叮嘱她:“慢点起来,坐了这么久,别头上晕。” 见阿娇起到一半捧着肚子怔住,立马急了连声问她是不是觉得眩晕眼前黑? 阿娇摇头,抓过他的手放在她肚子上。 他先是还不解,待感受出是胎动后,心花怒放不已。缓缓蹲下去,满脸感动地把头轻轻贴到她肚子上,愈清楚和直接地感受着胎动。 阿娇见他久久地把头贴在她肚子上,还以为他又像上次听着昱儿的胎动时被感动的红了眼呢。 结果他仰起头满是骄傲自豪地说,不愧是她的孩子,听到琴声就动,绝对于音律上天分过人。 阿娇看着他自信满满的样子,哑然失笑,都不忍心告诉他琴声什么的本来就会引起胎动。 这夜他又是高兴的一夜没有怎么睡,但却克制着自己不翻身也不动弹,娇娇怀着六个月的身孕真是幸苦的时候,晚上睡好比什么都重要。 第二天阿娇起来后,不出意外地又在侧殿见着了满殿的帛书,上面全是刘彻取的名字,但看这写了又划,划了又写,显然还是没有满意的。 她又好笑又感动,自从她怀孕后,馆陶说她明显白胖了,刘彻明显瘦了。 他这几个月可真是前所未有的操心,取名就折腾了这么久还没有个定论。又还想着要能精通小儿科,日夜都捧着一卷医术。就连宫中为皇子公主备下的婴儿床和奶娘等等种种繁琐事,都得亲自过问。 馆陶都说满天下的达官贵人哪寻得出这样的爹来? 大多数都是孩子生下抱抱哄哄就差不多了,再值得他们操心的便是孩子长大后的教育和娶亲。至于这些细碎事左右都有孩子娘和仆妇奶娘去操心,所以多的是粗心爹就连孩子生日都记不清楚。 他是真的对这两个孩子饱含着无限的爱和期待,所以他不止为孩子改年号和大赦天下来祈福,还体现在他事必躬亲的操心上。他在阿娇的十月怀胎中不是一个旁观者的角度,而是真正地参与进来。他真真切切地了解她的辛苦,心疼她的辛苦。 阿娇听着窗外的春雨连绵,窝心的不行,摸着肚子轻轻说“你们的父皇真的很爱你们”。 胎动有了第一次后,渐渐频繁起来。 两个孩子在她肚子里伸手、踢腿、吸吮、吞咽,活跃的胎动弄得阿娇经常半夜被他们俩弄醒。 细细观察了一阵子,她就现两个孩子的差别。 一个总是好像在打拳一样,于是她的肚皮上一会这边鼓一会那边鼓。另外一个则是有点像鱼一样来回串来游去地,一会在这边一会又到了那边。 刘彻就打包票说绝对是龙凤胎,原因是一个好动一个好静。 阿娇斜睨了他一眼,说他想的倒挺美。 她有预感,一定是一对粉嫩可爱的姐妹花。 日子一天天地滑过,到了四月中旬的时候她的肚子比人家要临盆的还大些,身子愈沉重起来,行动上不便利的更多了。脚浮肿的穿什么鞋都觉得不适合,身子也总是往前倾。肚子大的她都看不清脚下,总担心会摔倒。上下台阶的时候,就更费劲了。 每次出去,真是又劳心又劳力,累的阿娇回来后连话都不想说。 阿娇渐渐就有点不喜欢出去散心,出去一次实在是太累了。但是为了生的时候顺利点,她又必须要强迫自己出去。弄得到了后来,出去散步简直跟要去上刑场差不多了。 人就是这样,对什么事情一旦生了抵触情绪,就会各种排斥。 这日用过午膳后。在海棠果不其然地提出出去散心的时候,她便揉着眼睛说起瞎话来,叫着困了就要去睡。 海棠已经被她用不同的借口搪塞过,类似脚肿啊背疼啊头又不舒服的借口。虽然到后来,总还是磨不过她们要出去,也是满心不情愿地散上三刻钟就回来。 时日一长,叫阿娇出去就变成一个令人头疼的事。 海棠叹了口气,正准备苦口婆心地劝说阿娇。 阿娇虽然抵触,但是心里还是明白躲不掉,也没法躲。听了一会唠叨,还是会乖乖起身更衣。 正在此时,雪舞从外脚步轻快地走了进来。见了殿中情形却只作没看到,上前一面不由分说地去搀扶阿娇起身,一面语气欢快地告诉她前殿黄环阁的紫藤花花开了。 阿娇立时就来了兴致,问她是不是真的? 黄环阁前有一处游廊,搭满了紫藤。她散步时无意现了,总盼着它们开出满满一廊热烈浪漫的花海来。 但一直到了四月初,别的花都开了又谢,谢了又开,热热闹闹地开了好几茬了,它还是没有动静。 阿娇每次特意去看,都只见到藤曼上刚刚开始抽出嫩绿的新芽。 它似乎还没有从寒冬中清醒过来,对周围的姹紫千红好似没有看见,慢腾腾地一点也不着急。 阿娇瞧了几天的绿意盎然后,老也见不到开花,便去的少了,慢慢把它淡忘了。 没成想半个月后,雪舞告诉她说它们热热闹闹地开了。 阿娇闭上眼睛,都能想象出那一片醉人的紫色花海是多么叫人美不胜收。 她立即就叫更衣,出了门就坐上步舆。不等海棠开口,就承诺她说回来的时候一定走上一段。 从寝殿到前殿委实很远,海棠本就是想的叫皇后开开心心去赏了花,回来时能走多远就走多远,累了就坐步舆回来。 是以听了皇后的抢白,海棠忍着笑答应下。 皇后真的很期待见着紫藤花开呢。 十六人抬的步舆走在平坦宽阔的宫道上几乎可以健步如飞,但因着坐着的是皇后,还是怀了身孕的皇后,他们就走的慢了很多,偏重稳妥。但饶是这样,也算不上多慢。 约莫三刻钟后,阿娇就到了前殿黄环阁前。 她下了步舆,由海棠和玉兰一左一右搀扶着,前呼后拥地往紫藤花架下去。 还没走进,她就远远地瞧着那一抹优雅浪漫的紫色。 待到了跟前,她立时就被惊艳的只剩下感慨和赞美了。 紫藤挂云木,花蔓宜阳春。密叶隐歌鸟,香风留美人。 一串串热烈怒放的花穗间缀以碧绿嫩叶倒悬在廊上,紫色的花朵上所染就的紫色比之一般的紫色,格外深沉通透,像极了日出后天际边那瑰丽难明的彩霞。 一些蜜蜂嗡嗡乱舞在花丛间,见着人来也恍若未闻,径自沉浸在花海的香气浓郁之中。 阿娇站在廊中,微微仰头静静地瞧着阳光下的紫色花海。 紫藤花的藤曼柔软而有韧性,紧紧地相互缠绕蜿蜒伸展攀爬在木架上,海洋似的绿叶繁花中砰然迸出一种新生的活力和韵律。此情此景,比一盆花开,比一树花开,更叫人觉得震撼。 因为它是一大片一大片地密密麻麻开着,人在其下望着,几乎有种仰望星辰的幻觉。 数不清的花朵,一串串地铺开去。阳光从枝叶缝隙间钻进来星星点点地洒在仰头的人脸上,密不透风的紫色花海染上白茫茫的阳光后愈紫的透亮,紫的叫人心醉。 阿娇不觉感叹,真是蒙茸一架自成林,窈窕繁葩灼暮阴。 她站着看了足足得有两刻钟,才抬脚慢慢往回走。 兴许是还沉醉于绚烂的紫藤花海中无法自拔,阿娇这次散步不知不觉就走了快半个时辰,还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海棠高兴坏了,又怕她一口气走多了累着,忙招手叫步舆来。 有了这一廊紫藤花后,阿娇开始变得愿意出去散步了。 海棠几个都高兴的不行,恨不得它能开到地老天荒去。 但这一满廊紫藤花热热烈烈地开到了五月上旬,还是微微有要败了的颓势。 阿娇舍不得,又没法留住它们,惋惜的不行。 雪舞就说可以把花采下来吃,味还特别好呢,清香清香的。 阿娇新奇不已,她还是第一次知道这紫藤花还可以吃。 从前她只吃过香椿、蒲公英、榆钱这些野菜,这还是在出宫后的事,在宫里谁敢给皇后吃这些野菜? 但就是出宫的三年,她也不知道紫藤花还可以吃。 而且重点是,还好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十一章 吃在紫藤花 雪舞看着皇后一听说紫藤花可以吃,立马就变成了星星眼,刚刚的惋惜留恋早跑没了。?八?一?w?w?w8?1?z?w1?com 她不觉有些好笑,但心间又止不住柔软起来。皇后虽然比她大四五岁,还是她的主人,上下尊卑有别。但因着皇后时常露出的些孩子气,倒像是她的妹妹般。 雪舞柔声道:“民间时常会采紫藤花来蒸食,或者水焯凉拌啊,或者裹面油炸啊,再或是做成紫藤花饼啊,味都是极好的。只是这紫藤花的种子食之有毒,得注意挑拣出去。” 阿娇听了满不在乎地道:“那还不简单,咱们把花茎摘去,只留花蕾。” 她的性子向来是说法就是雨,听说了紫藤花可以吃。这日用过了午膳,吩咐了四福去温室殿告诉春陀带话给陛下早点回来,就上了步舆往黄环阁去,除了玉兰被留下来看家,其余如海棠、雪舞、紫荆和木笔全都挽了小提篮跟着。 到了黄环阁后,果见满满一廊的紫藤花还在不知疲倦地开着,深沉通透的紫色花海直把青玉地砖都映的泛着清亮的紫光。 阿娇怀着七个月的身孕,还是双生子,自然是没有亲自上手的机会了。她被海棠和雪舞一左一右小心翼翼地搀扶着,站在花海尽头的廊下瞧着紫荆和木笔领着宫人们采摘紫藤花。 午后的阳光很好,天也蓝的透彻,和煦的风呼呼吹在脸上,这所有的一切都叫人心里畅快。 阿娇深吸了一口气,立时就被空气中清甜淡雅的热烈花香醉倒。 她望着正在采摘的宫人想,这长长的宫廊怎么也得有百八十米吧,纵然现在到了花期尾声,还得除开花种和花茎都不要,也应该能有不少,够她吃个痛快的。 要是好吃,明年刚开的时候,捡最嫩的时候吃。 嗯但是想想,好像又有点可惜啊 还是先看花,再吃花。 阿娇满是甜蜜地纠结了一下,而后终于想到了一个圆满的解决办法。 不得不说,她还真是一孕傻三年。 她就没有现,她所谓的解决办法和她今年的处理有什么差别? 不都是一样的吗?傻娇娇。 众人在花荫下忙活了足足得有一个时辰,终于摘满了两箩筐的紫藤花。 但于满满的一长廊花海来说,不过才摘了一半都不到。 雪舞叫停手,又跟阿娇解释说:“皇后,这得趁新鲜的时候吃。摘多了吃不完就蔫了,两箩筐足够多了。” 阿娇从善如流地点头,自觉主动地散了约莫有三刻钟的步,实在觉得乏累了才上了步舆。 回到温室殿后,这两箩筐紫藤花立即便送往了少府,海棠亲自去传话说皇后晚上要吃。 太官令含笑应诺,亲自把海棠送了出去后,回来望着两箩筐的紫藤花,还真有些头疼。这皇后怎么还想着要吃这些平头老百姓才吃的东西呢? 但好在他师傅从前就是苦出身,到了开春后就爱叫小黄门给他采点野菜来吃。 是以,太官令还不至于像旁的御厨一样做惯了熊掌鹿筋,碰着这些寻常食材而懵。 他挽起袖子,叫来十多个小黄门搬来一卷丝帛铺开,把两箩筐紫藤花倒上去。语气郑重地交代他们,“这花种可以入药,能治筋骨疼,还能防止酒腐变质。但吃的话,就有毒了。所以,小子们,都长眼挑仔细了。漏进去一星半点,咱就等着上下都添命进去。” 小黄门们被说的心惊胆战,战战兢兢跟鹌鹑一样大气都不敢出。 太官令巡视了他们一圈又一圈,直把他们逼的头都垂到地上,才又开口道:“也不是我吓唬你们,我这还是往轻了说的。这要一点不对,那都不止是咱们上下全都得杀了丢去喂狗,你宫外的亲人,只要没出五服的,也全都跟着咱们一块去死!知道什么叫株连九族吧?” 他的声音很低也很轻,却好似夏日的滚雷一样震响在人心上,叫人头皮都忍不住跟着麻。 小黄门们听了他的话,俱都赶紧俯身道诺。 太官令瞧着敲打的差不多了,又宽宽他们的心。“当然了,咱们要做的好了,皇后殿下吃着一开心,咱们是上下都有赏!你们这些半大小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得了赏不也好吃顿好的不是?” 小黄门们经他一说,对这差事的恐惧又去了几分。心里都想只要打起十二分精神,谨慎点小心点依照太官令的要求挑拣上五遍,哪会出错?便又有了几分欣然和跃跃欲试。 太官令连吓带哄地叮嘱过小黄门们后,便去了案台后做相应的准备。 他刚把十多个鸡蛋打散搅出泡沫来,还没来得及煮饴糖块。就听得有小黄门怯生生地叫他道:“太官令,这花都是择好的。”,他抬眼望去,又听此起彼伏的声音响起,全是说这花已经被择的干净了,去过了花种和花茎。 他心下泛疑,当即便洗过了手亲自去翻拣。 结果,还真的都是处理过的。 太官令不由感叹,能在皇后身边伺候的谁不是伶俐人呢? 但哪怕皇后身边的人已经择过一遍了,他也不能就这样囫囵不管了,直接就洗净了做菜呈上去。 这里面说不准还有漏的,不能偷这个懒啊! 这可是送来了叫他做的,出了事自然还是他的责任。 太官令拍拍手站起身来,温声道:“看来温室殿那边送过来之前就挑拣过一遍了,但咱们也不可以掉以轻心。还是得从头到尾细细来上五遍,就怕其中有一朵两朵没有挑干净。” 小黄门们听了便都又垂头下去仔细挑起来,看能不能找到漏网之鱼。 太官令瞧了他们半响,又叮嘱道:“轻点!手上都轻点!这娇嫩的花儿,叫你们揉碎了还怎么吃?” 小黄门们被他说的一愣一愣的,双手都快不知道怎么动了。 等小黄门们仔仔细细把两箩筐紫藤花择了五遍,又用清水洗净控干后,依照太官令的要求分成三盆放好。 一切准备妥当后,太官令便叫小黄门们都下去,连打下手的都没有留。 他要做三个菜,依照先后顺序是紫藤花饼、紫藤花蒸菜和紫藤花煎饼。 太官令先把第一盆的紫藤花用煮开融化冷却的饴糖腌上,这得腌上半个时辰。再把面粉、油、水和成水油面团,又把面粉加油又和成油酥。 面团醒上两刻钟后,上手把面团揉光滑,包住油酥擀成椭圆形,折叠再折叠后擀成长条,切成大小适合的九个剂子。 趁着这紫藤花还得腌上两刻钟,他便先把这里搁下。 转头去把打散搅拌均匀的鸡蛋中和入面粉,一起倒进第二个盆里同紫藤花搅成稠糊状。这是要做煎饼的,得赶着一煎好就呈上去。是以,他和匀后也把这个撂下,去做蒸菜。 太官令手脚麻利地往蒸锅锅底铺上一层韭菜,既能防着粘锅,还能叫蒸菜带着隐隐的韭菜香味。接着他又往第三盆里倒进去了一小碗油同紫藤花拌匀,再加面粉和盐拌匀。接着就是点燃火,把菜放进蒸锅开始蒸。 武火蒸上一刻钟后,他冒着热腾腾的白汽用长筷抄一下,以防粘连。 这紫藤花蒸菜还得再蒸上一刻多钟,他便又趁着这功夫往锅中热油,把第二个盆里的紫藤花糊倒入锅中,均匀摊开。 花香味和油香味吱吱啦啦地直往他鼻子里,他却不敢有半点的出神。等到烙的两面金黄赶紧出锅,这紫藤花煎饼就算是做好了。 他忙中抽空地瞅了眼殿中刻漏,见是酉时四刻了,第一个盆里的紫藤花已经腌足半个时辰了。便赶紧把九个剂子擀开,包上腌好的紫藤花,收口、摁扁,放进煎锅里烙的里外金黄好盛出。 五月的天,已经有些热了,又是在厨下。太官令头上微微出了些细汗,却歇也不敢歇,赶紧把蒸锅里的紫藤花蒸菜端出来。 三个菜总算齐了,他脸上有了笑意,扬声叫道:“赶紧的,趁热送到温室殿去!” ***** 刘彻今天酉时两刻就回了温室殿,一路上满怀期待地想:也不知道阿娇叫他早点回来干嘛,这来带话的四福也是个一问三不知的,只说皇后就这么说。 雪狮子正在廊下由小冬子刷毛,它舒服的仰着脖子。 它忽然听得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响起,它低下头去往门口看,没一会果然见得是皇帝回来了。 小冬子也瞧见了皇帝,连忙跪下行礼。 自然是没有人要求一匹马行什么礼,雪狮子还是悠然自在地站着。它望了下天色,心想主人今天回来的还挺早。 脚步声转瞬便到了它跟前,一只手轻轻地落在它脖子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它,和煦地同它说话。“刷毛呢,舒服吧。” 雪狮子仰起头看刘彻,轻轻踢踏着四蹄。 刘彻只停了一下,就抬脚要走,他还惦记着要马上见阿娇呢。 雪狮子见他要走,也不要小冬子给它刷毛了,哒哒哒跟了上去。 刘彻走了一阵见它一直跟着,以为雪狮子想要点零嘴吃,回头让春陀拿块饴糖来喂它。 雪狮子开开心心地吃了糖后还是跟着,这下刘彻总算明白了它是也想跟进去看看阿娇。 他蹲下去搂住它的脖子,来回摸了它好几下。雪狮子享受到主人的热情后,眉开眼笑地伸出舌头去舔他的手。刘彻被它湿热的舌头舔的痒痒的笑出声来,他把它又胡乱摸了几下就起身唤它走。 进到寝殿,却听得四下里都是静寂一片。 雪舞同海棠正立在门口,见得皇帝回来俱都敛身行礼。 刘彻摆手叫起,问道:“皇后睡下了?” 他的声音很小,几乎得靠看嘴型才能懂他的意思。 雪舞就根本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头来回答。 雪狮子从他们的蹑手蹑脚中看出来了,主人这是又睡着还没有起来。 怀孕了就会一直这样吗?还是以后也会一直这样? 雪狮子不知道答案,只能自己承受这份忐忑和担忧。它耷拉着脑袋慢吞吞地朝外走,那委屈的小模样,真是可怜坏了。 刘彻便叫来小冬子领着雪狮子出去跑一圈,散散心。 等到他转到偏殿去洗漱更衣完后,刚准备去侧殿看会医书,就听说阿娇醒了,当即便往寝殿去。 阿娇一醒来就记挂着紫藤花做的吃食,问雪舞:“少府送膳来了吗?” “还没有。”雪舞一面同玉兰小心翼翼地扶她下榻,一面答她道。“您饿了吗?估摸着也快了。” 阿娇不置可否,轻轻一笑。 她怎么会说是怕自己睡过了?怕送来的吃食都凉透了,再热就没那么好吃了。 刘彻一进殿里,就隐约听见阿娇说什么吃的,转头吩咐春陀去少府催催。 殿中的长毛地毯到了五月实在是暖和的不像样了才总算撤了,刘彻的赤舄踏在青玉嵌金的地砖上,总算不是了无声息了。 阿娇听音识人,都不用回头,就语气欢快地叫他道:“你回来了啊。” 他正转过屏风往里进,闻言轻轻地嗯了一声,脸上若有若无地染上了笑意。 他不能容忍任何人忽视他作为大汉皇帝的至高威严,哪怕是对姐姐们私下里也是自称朕,但却特别窝心阿娇这样和他恍如民间夫妻的相处之道。 他要他的娇娇始终像小时候一样待他,把他当夫君当朋友,却不要把他当皇帝。 他已经很孤独够孤独了,而今后的人生他还会更加孤独。 但只要有阿娇,他就拥有了这世间最珍贵的陪伴。 这就够了。 尤其是,再等两三个月,他马上就能迎来他们的孩子。 他会倾尽所有去爱他们! 刘彻笑着走到梳妆台边,望着昏黄铜镜里的阿娇问她:“今天累吗?有没有哪难受?” 阿娇摇头,继而兴高采烈地告诉他今天去采了紫藤花,还叫少府做成膳食。 刘彻也是新奇不已,饶有兴趣地问她做成什么菜?怎么做? 阿娇被他一下问懵,她还真不知道。“这得问太官令吧——” 刘彻失笑,转身亲自去盆里绞了帕子来为她净面。 等洗漱完后,少府来送膳的人正好来了。 阿娇终于能如愿吃到了盼了一下午的紫藤花。 总的来说,都很不错,最明显的特点就是花香四溢。吃一口,叫人恍如置身于紫藤花架下。 紫藤花饼香甜适口,酥松绵软,清香满口。 紫藤花蒸菜有些绵绵的,细细品味起来,似乎还带着点别的清香味。 至于紫藤花煎饼,则是吃着有点脆,带着些香甜气。 刘彻很爱这花香味,直说闭着眼都能看到那一架密密匝匝繁盛的紫色花朵。 两个人你一筷子,我一筷子,把三碟菜吃的干干净净,至于送来的别的菜不过略微动了动筷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十二章 杨梅 心满意足地用过晚膳后,阿娇就又睡意深沉起来。八一??中文w?w?w???8z?w1?c8o8m? 说起来她今天在外面待了足足有两个时辰,以她如今的体力来说还是很吃不消的。 她也没有了玩叶子戏的兴趣,哈欠连连地强撑着叫海棠扶着在殿中来回走了两刻钟,觉得消食的差不多了便去洗漱睡下。 她睡下的时候才戌时四刻,刘彻坐在榻边守了她两刻钟,见她委实是疲倦极了,睡的格外深沉,才放下心来轻手轻脚地往侧殿去。 因着难得睡下的这么早,第二日卯时正刘彻起身时她也有些感觉,迷迷糊糊地醒来望着刘彻的背影,咕咕嘟嘟地叫了他一声。 为了怕明晃晃的灯光刺醒她,殿中还是只在四角点了盏孤灯。刘彻正坐在榻边自己穿鞋,听着身后绵长的呼吸声顿住和一声呓语,他回头一看。果然是阿娇醒了,转过去俯身上去在她额上轻轻一吻,低声道:“吵醒你了?” 阿娇摇头,打了个哈欠。 他一脸宠溺地用手轻轻拂过她的脸,哄道:“再睡一觉吧,天还早着呢。我去外间穿衣裳,睡吧——” 阿娇点头,轻轻地合上眼。 刘彻便果真外衣都没有披,就蹑手蹑脚地去了外间叫人服侍他更衣洗漱。 他出去后,阿娇却现自己有些睡不着了。 或许是四下里太静了,太静了反而会叫人心里慌。 其实只要她还没醒,阖宫都是静悄悄的。 但那个静是人为的静,空气中总好像流动着几分躁动。 而现在的静,却是天地万物都沉浸在睡梦中的静,静的有些空灵。 她轻轻摸着自己的大肚子,依旧闭着眼,努力想让自己睡着。 只是有的时候,越想做什么,事情反而越要朝相反的方向展。 阿娇现在就是这样,她越想睡着,就越觉得神经有些莫名地兴奋起来。 脑海里面转过许多事,像是还没有着落的两个孩子的名字,像是有段时日没到宫里来的刘征臣,她总想着要跟海棠问问她。 但怀孕后她变得有些健忘,许多事情当时没做,过后怎么想都想不起来。 所幸江都王是先帝的皇子,是陛下的兄长,更是一地藩王。若是他真逝世了,宫中必定会送进消息来。 而一直没有听到关于江都王的噩耗,想必是他还好好活着。 只要征臣的父王还在,她就不会非得回去自投罗网。 她长长地出了口气,心想重生一世,不知不觉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但这样主动为之的情况还是头一次,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留侯总是对她说,一切皆有定数,不要妄图篡改天命。 她之所以能逆天改命,可是实实在在地受了两千年的折磨才换来。 但前世时,刘征臣对她只是一个有些熟悉的名字,她听着固然痛心也不过转头就忘。 而这世机缘巧合之下,是阿娇把她留在了长安,既然已经看着她生儿育女家庭和美,又怎么忍心再看到她被她那个禽兽不如的兄长玷污,从而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去? 阿娇缓缓攥紧了手心,反复叮嘱自己起身后一定要记得问海棠,叫海棠以后来提醒自己。 天色实在是太早了,她还是想继续睡一觉。 她紧闭着双眼,努力叫自己不再去胡思乱想。 眼前却又蓦然浮现出昨日下午的那一满廊紫藤花海,绿意可人的藤曼间一串串花穗倒悬着。 她恍如还置身在廊下,正仰头望着紫藤。 只是这次,格外引她注意的却不是花,也不是叶。而是那紧紧缠绕着褐色的藤曼,它们你缠着我、我缠着你,枝干间被缠的弯曲扭动。 木架下,它们紧紧缠着彼此来往上攀爬。等到了横梁上,它们终于得以紧紧相拥,永不分离。 藤曼间缠的太紧,人力是不能轻易分离的,倘如强行为之,必然只能而得到玉石俱焚的结果。 阿娇心下忽然难过的有些透不过气来,因为她从这藤曼间生死相依、永不分离这种炽热绝望的爱中顿悟了紫藤的花语。 紫藤的花语是为情而生,为爱而亡,永生永世执迷不悟的爱。 她原先一直奇怪这样浪漫迷人的花为什么会有这样绝望而凄美的花语,但现在她明白了。 这不说的正是她和刘彻吗? 前世时她都已经人死如灯灭了,他还企图复活她,差点永生永世叫她灰飞烟灭,自己也在史书上留下了祭神求仙、宠信方士的名声。 这个傻子,真是个傻子。 而她还真是和他是一对,也没能聪明到哪去。 宁愿受两千年的煎熬,也要换这一世的重生。 阿娇想着想着,就有些哽咽失声。 心中一时又欢喜又难过,她睁开眼睛望着天光熹微,久久地凝视着殿内那袅袅升起的轻烟。 慢慢地,她才终于又在倦意挟带中沉沉睡去。 等她再醒来时,又是时近正午了。 阿娇这次醒来是因为胎动,她肚子里面有一个孩子不停地打嗝,生生地弄醒了她。 是的,孩子在肚子里也会打嗝。 刘彻看了一满殿的医书还真派上用场了,他第一次见到她突然间肚皮上阵性地一跳一跳,就告诉她那是孩子在打嗝。弄得阿娇又是惊喜又是新奇,仔仔细细地感受着。 他还告诉她,孩子到了七个月的时候,也开始有他们自己的生活规律,也会开始有睡眠和清醒周期。 这个阿娇已经在之后的日子里证实了,而且似乎他们俩还有些日夜颠倒,总是在她睡觉的时候清醒,在里面翻身蹬腿什么的。那个特别好动的,有时候能生生把阿娇踹醒,那小脚可有劲了,踢的她肋骨生疼。 刘彻又是心疼又是骄傲,说那个淘气小子出来,保准揍他给阿娇出气。 阿娇好笑不已,现在还没生,他对孩子就已经是含着怕化了、捧着怕掉了的状态。等真生出来,那么小小一个只怕是怎么爱都爱不够,他还能记得起现在的玩笑话? 最叫她无奈的是,他真的是认准了绝对会是龙凤胎。总是一个我儿子怎么样怎么样,我女儿要怎么样怎么样。 阿娇还是想要一对姐妹花!想想都萌空血槽了! 她躺在榻上待孩子慢慢停止了打嗝,才叫海棠她们进来服侍她洗漱更衣,然后叫膳。 五月末大概是一年中最叫人惬意的时候,天不冷不热,轻飘飘的白云几朵在澄清的空中慢悠悠的荡着。偶尔有几只燕子和云雀划破长空,隐隐留下几声清脆鸟鸣的余音。 天气暖和极了,人在阳光下晒一会就想睡。 风早一点生冷味都没有了,浸透了阳光的热气吹进来,叫人满是惬意。 阿娇用过膳后便叫人把窗开了,坐在窗边看会山海经 阳光晒的她半边身子都有些烫,她握着手里的帛书,微微侧过头望向窗外。 满眼绿意逼人中,她长长地出了口气,只觉得周身舒畅。 两个孩子似乎又睡着了,有一阵没有闹她了。 海棠轻手轻脚地走进来,把一只和田玉精雕双耳香玉盘放在书案上。 阿娇闻声转过头来,见了案上的玉盘惊喜不已。 原来细腻浑白,温润油滑的和田白玉盘里堆着满满一盘的杨梅。圆圆黑透了的杨梅,比葡萄还要大上几分,满带着清透的水珠一个叠一个堆在盘里。 白玉盘映衬着黑杨梅,单就色彩来说就美的让人垂涎欲滴。就更别说阿娇一想到杨梅的酸甜可口,更是一刻都等不得。 她立马就上手捡起一颗杨梅,塞到嘴里。饱满的果肉被咬开,甜香生津的浓汁一下就弹开,瞬间就征服了她的口舌。清香甜润的果汁一点点顺着喉咙咽下去,整个人都满足起来。 阿娇一口气吃了十多颗才总算解馋,抽出空问海棠:“这才五月末,杨梅不还得等些日子吗?” 她没记错的话,杨梅应该是六月才正当季节呢。 海棠笑道:“今年暖和,雨水又足。这是今年第一批杨梅,长公主特意叫人送进来的。” 阿娇正轻轻咬开一颗杨梅,红嫩的果肉一被咬开,充溢的汁水冒出来。甜味里隐隐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未的,真是叫人越吃越爱吃。听了海棠的话,她慢慢吐出果核,笑道:“还是我娘疼我,随口念叨一句什么时候才能有杨梅吃,她就记到心里了。” 海棠微微一笑,轻声叮嘱道:“您可别多吃,吃多了一会牙该软的什么都吃不了了。” 阿娇点头,她便小碎步退了出去。 海棠出去后,阿娇想着这杨梅吃的时候只觉得特别甜,过后那隐隐的酸劲泛上来,的的确确能把牙都软的好像化了。她便侧过身在海棠搁下的银盆里洗净了手,重新捡起帛书看起来。 风从敞开的窗灌进来,裹着烈阳下被晒滚的绿叶清香味。 没一会,阿娇的手又不自觉伸向了身前的玉盘里面。 她想,就吃几颗,不多吃。 然而等海棠再进来时,一盘杨梅早被她吃的干干净净,右手被杨梅红汁染的赤红一片。 阿娇这才醒悟不知不觉中把杨梅全吃了,笑着在海棠递过来的水盆里洗手,“一不注意,坐在这竟全吃了。” 海棠有些失悔,怕她牙软。道:“早知道婢子就不该给您这么多,一会吃饭时牙该软的别扭了。” 阿娇净过手后又含了一口水漱嘴完,听了海棠的话安慰她道:“怪我自己嘴馋了,正好叫少府晚上炖点豆腐,软软嫩嫩的,我还能吃不动吗?” 海棠应是,把玉盘收下去,才又转回殿里伺候。 这天晚上用膳时,阿娇的牙果真有些软,就连吃豆腐都觉得有些使不上劲。还好,豆腐这东西够嫩,也不是非要嚼的。她便囫囵吃了两碗饭,又用了两碗汤。 她近来的精神头都很不错,胃口也好。 刘彻又怕她吃多,又怕她吃少,总是纠结不已。 待她洗漱完后,亲自上前把她扶起来在殿中慢慢踱步。他瞧着刚刚阿娇用膳的囧态,明明已经知道了她是杨梅吃多了闹的,还故意关切地问她:“是不是牙疼?召太医令来瞧瞧吧。” 阿娇讪笑着拒绝,不好意思地小声说:“我下午不防吃杨梅吃多了,明天就好了。” 刘彻憋着笑,淡淡地噢了一声。 阿娇见他反应平淡,这才有些反应过来他是故意来笑她的。斜睨了他一眼,却又兴致勃勃地建议道:“给你洗点杨梅尝尝吧,特别甜。” 刘彻想说他不吃,或者说不想借着给他吃她又吃起来,回头牙更软了。 但阿娇已经先一步扬声叫海棠进来了,他便只得忍下去。 不管是谁面前,他都鲜少驳回阿娇的话。 等乌黑透亮的杨梅上来,他拿了一颗丢进嘴里,果然是汁水充沛,甜的醉人。难怪阿娇能把牙都吃软了,他都忍不住一个接一个了。 等他望见阿娇眼巴巴地盯着他看,心一下软了,好笑地喂了她一颗。“就能吃三颗啊——” 阿娇连连点头,又吃了两颗后果然停了手。 为了避免阿娇眼馋,刘彻一颗接一颗地三五下吃完,就叫人打水来洗手。 他又陪阿娇散了三刻钟,待她一叫困就吩咐人伺候她去洗漱睡下。 他还是像往常那样在榻边坐了两刻钟,确定她睡熟了,一时半会也不会脚抽筋疼醒才轻手轻脚地出来。 满打满算,阿娇离生产至多还有两个月多一点。 越到了后面,他越是有几分忐忑不安。 是,他是害怕了。 这几个月他总是梦见昱儿,梦里面他特别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昱儿夭折—— 他每次从那个叫人窒息的梦里面醒来,都会被这种无法言说的难过纠缠一整天。 但他谁都不能说,尤其是对阿娇。 他不敢在她面前露出一点这个情绪,他要每天都是笑着出现在她眼前。 这次,如果能再有万一,他一定会以雷霆手段血洗宫中! 但愿不要让他造这个杀孽! 春陀和海棠几个在他这种无形的强压中,每日过的是前所未有的提心吊胆,但凡是阿娇所用都恨不得把它瞪出个窟窿眼来。 只是如此千防万防,临了到底还是出了次叫阿娇动气的事。 这事就生在第二天,刘彻还是照常在卯时正起身。用早膳时,不出意料地觉自己的牙也有些软。他为了这个又叮嘱海棠说,皇后起身后想吃杨梅可以给她,但别给多,要控制量。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十三章 难局 阿娇还是睡到午后才起身,她明明睡的足够多了,每日里还是困倦的紧。?八一?中文?w≈ww≠≈zw=c≈o≈m≠ 这次怀孕,比上次怀昱儿时辛苦多了。 太医令却说她的状态委实不错,说怀双生子的孕妇会因着肚子里两个孩子都得吸收营养,带累的孕妇比一般的孕妇更劳累。 弄得怀双生子的孕妇是吃不下也睡不着,但偏偏肚子里的两个孩子还得长着。日子一长,孕妇大多都快瘦成纸片人了。像她这样,吃得下还能走动走动,对于孩子和孕妇都是好事。 这么一说,阿娇也觉得在理,心下安慰了几分。想着只要熬到八月预产期,她的苦日子也就到头了。 这七个多都挺过来了,再熬熬,再熬熬! 每天醒来开始全新的一天,她都要这么给自己打气一番。 这日她用过午膳后,正被海棠和玉兰搀扶着在殿中走动走动来消食。就有宫人来回说,平阳公主求见。 如今的阿娇可再不是从前那个会听了平阳讥讽话只当听不懂的阿娇,她满身的傲气随着前世的记忆一起回来了。 若是平阳还给她来从前指桑骂槐那套,阿娇可真不会惯着她,说不耐烦见还真就不见。 但自回宫后,平阳开始对她释放出善意。 冲着舅舅和阿彘看,她也懒得和平阳计较了。随便平阳从前是因为心里不平还是要争权夺利才和她不好,她都不想探究了。 现在她和平阳的关系倒是不知不觉中缓和了许多,虽说比不上和隆虑亲近,但也能说几句贴心话了。 是以,听着平阳来看她,阿娇脸上也有了几分笑意。“快请公主进来——” 平阳公主比刘彻大了足足有十五岁,如今已经年过四十了。但她胜在保养得当,生的又美,毕竟王太后能仅次于栗姬之下,年轻时也是有十分颜色的。 是以如今平阳瞧着倒至多像刚过三十的模样。正是风情万种,妩媚动人的时候。她寻常都是打扮的华贵大气却又不繁复浮夸,举止间更是优雅悦目。 实实在在有一股大汉公主的矜贵在里头,比之年少时一味以气势压人,如今随着年纪增长,却是渐渐有了浑然天成的低调气场。 卫青当年能愿意娶她,也未尝没有心悦之的因素。 平阳是惯常进宫的,自从和阿娇关系缓和后,往温室殿走动的也就勤了。 她脚步轻快地转进殿中,对阿娇微微一屈膝意思着行了个礼就起身,上前替过海棠扶住阿娇。笑着问道:“还要散多久?” 阿娇摆手示意要坐下,“你来了咱们就坐着说会话吧。” “哟,我的面子还真不小。”平阳乐了,明明这就是借着她歇下来。但她眼瞧着阿娇的肚子大的吓人,知道阿娇的腰背只怕都累的慌,当下便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她坐下才自己去对面坐下。 两人便在当阳的窗下就着果点,说些闲话。 阿娇问平阳,“三姐这阵怎么老不进宫来瞧我?在府中忙什么呢?”刚开始时都是隆虑带着平阳来见阿娇,到了后来平阳和阿娇关系渐渐融洽了,隆虑就不是每次都陪大姐来了。 平阳说到这个就叹了口气,“小妹如今就是母后宫里都去的少了,她的独子昭平又闯了大祸,正忙着善后呢。” 隆虑的独子是成婚后多年才终于盼来的,夫妻俩都疼的跟眼珠子一般。如今八岁了,是越来越能骄纵跋扈。弄得早跟儿子分府另过和孙子不怎么亲的馆陶每次进宫来,说起长孙都头疼。 阿娇想着前世时侄子昭平骄奢顽劣,杀人都只当好玩,最后是刘彻含泪叫把三姐的独子正法的。 真是惯子如杀子啊,她为了这个也劝了隆虑多少次。 隆虑嘴上答应,过后还是照旧。她就这么一个儿子,哪舍得下手来管教? 阿娇便道:“大姐得了空去三姐府上也得劝诫她,疼孩子归疼孩子,但如今也实在宠的太不像话了。”她瞧着平阳听进去了,又加重语气道:“大姐你也知道,阿彘是什么脾性。现在孩子小还能忍着他,等以后长大了还这般为所欲为。阿彘——” 阿娇的话到这里就戛然而止,但平阳已经尽悟了,赞同地说道:“这话正是呢,我时常跟襄儿说虽然你舅舅是皇帝。但你真犯了大错,就是我求也没用。舅舅该是怎么处置你,还是得怎么处置你。只是小妹就是油盐不进,唉——” 隆虑虽说长大后因为平阳一再在王太后跟前撺掇要给刘彻纳妃,和大姐有些疏远。但等平阳有事找她帮忙时,却从来都是没有推辞过。 平阳打心里疼惜这个最小的妹妹,也因为这样就愈担忧她。 隆虑什么都好,就是在独子的问题上什么话都听不进去。 说起隆虑,平阳又想起方才在长信宫中时王太后也问起小妹。她望着对面的阿娇,心下止不住又泛疑。 母后和阿娇关系一直不错,她从前还有些微微嫉妒,心说天底下竟然有这样融洽和睦的婆媳。 从前她要母后给阿彘纳妃说多了,母后还对她恼火,说少掺和点弟弟的后宫。就是后来阿娇“坠崖”后,她劝母后选继后,母后也是一般个不乐意。如今母后对阿娇还是一样上心,但阿娇的态度却从回宫后明显冷淡了许多。 虽说表面上阿娇还是做足了功夫,但平阳还是从细枝末节中现了阿娇的冷淡和忿然。 而母后却只当看不出来,就是阿彘也只当不知。 这到底是因为什么? 母后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阿娇的事情? 阿娇“坠崖”到底又是怎么一回事? 平阳试探地问过母后,但她讳莫如深,只字片语都不肯说。 平阳明白有些好奇心是要不得的,但她还是心疼母亲。她想让母后和阿娇能重归于好,说句不该说的话,母后还能活几年?母后老了,总是泪水涟涟地说起父皇,说起他们姐弟小时候的旧事。 但她又闹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事能让阿彘都站到阿娇身后去。只能每次来瞧阿娇时,或多或少地提上母后几句,看看阿娇的有没有缓和的迹象。 阿娇虽说怀孕了反应比平时慢上许多,但这几月的功夫也够她反应了。 是以,她明白了平阳的意思后只是听着,也不接话。 平阳识趣的很,略说两句也就止住了。 忽地,听得窗外一阵喧闹,隐隐像是说什么谁去了。 阿娇便召了海棠进来问,海棠犹疑了一下,想着是丧信不吉利,但还是照实说了。“江都王卒了。” 她的声音很轻,也没有多余的废话。想着虽说是丧信叫人心里突兀地不舒服一下,但江都王虽说是陛下兄长,也不过一年见上几回。就是他的女儿征臣翁主和皇后交好,但皇后也应该不会太难过。 却不料,她的话一落音,阿娇的脸顿时就白了。 她终于想起隐隐的不对劲是什么了,她昨天说要问刘征臣的,但是又忘了。 平阳也看见了她的脸色不对,担忧地上前握住她的手安慰道:“别怕,人嘛,总都有这一步的。” 阿娇径直望向海棠,语气焦急地吩咐道:“去传召征臣进来!” 海棠讶然,却还是没有丝毫犹豫,拔腿就往外走。 平阳闹不懂阿娇为什么这么大反应,想起清晨夫君汝阴侯夏侯颇对她说的话,对阿娇道:“只怕来不及了,早晨我出门时。从长安郊外打猎回来的夫君告诉我说,见着征臣一清早就出城。他还奇怪地跟我说,这还是头一回见着她出长安城呢——” 不好! 阿娇立时就反应过来,江都王的丧信只怕刘建故意先一步早早通知刘征臣。 他想必知道了征臣留在长安是阿娇在其中帮忙了的,是以他虽然不知道阿娇到底知道多少他和征臣之间的事,还是为了以防她会阻拦征臣,而叫消息先传到征臣耳朵里。 阿娇只觉得心里一阵阵沉,她可以想见征臣一旦知道江都王死了。只怕悲伤立刻就会冲破理智,她会埋怨自己为什么一点孝都没有尽到,会为此后悔不已。然后立刻收拾东西回去奔丧,而这正中了刘建的下怀。 她或许会隐隐觉出一丝危险,但转念又想刘建就是再荒淫无德,也不会丧心病狂到会在父丧期间做出如此禽兽之行吧。 所以,刘征臣时隔多年终于如刘建的意踏上了回江都的路。 阿娇简直恨铁不成钢,心想叮嘱了刘征臣这么多次,简直是白说了。 但又想,刘建实在是抓住了刘征臣的软肋。父王去世,为儿女的倘若还不回去奔丧,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尤其是在以孝治国的汉代,如果刘征臣真的不回去,只怕立马就会唾沫星子淹死。 这还真是个难局! 阿娇长长地出了口气,只觉得又气又急中下腹有些隐隐作痛。 平阳被阿娇的苍白无色吓住了,连忙扑上来为她顺气,柔声道:“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事都别急啊?这一动气,对孩子不好!可千万别动气!”而后回头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呵斥宫人道:“皇后要见翁主,快去追!追回来!” 她虽然不懂阿娇为什么因为这个动气,但她知道阿娇现在是受不得一点气的。只要是能顺她的意叫她舒服下来,做什么都是对的。 阿娇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拼命按住心中的不安。 平阳说的对,事情已经成定局,她该做的不是着急干等着悬着的刀落下来,而是拿出办法来应对。 她更不能为这个置气,太医令再三叮嘱过动气对孩子的影响很不好。 阿娇极力把心中的一口浊气吐出来,觉得下腹隐隐的疼痛去了几分。 她对平阳的处置也赞同。 她不是不叫刘征臣回去,只是不能这么去。虽然办法还没有想好,但是先把人追回来再说吧。 宣室殿的禁卫得了皇后的示下,当先便几骑轻尘出了长安城去追人。 平阳见阿娇这样也不敢走,一直伴着阿娇。 阿娇心里乱糟糟地,也不好跟平阳解释,索性什么都不说。绞尽脑汁思考着怎么才能救征臣? 征臣从前是抱着必死的心来长安的,那个时候的她遇到这样的事,哪怕冒着骂名恐怕宁愿一死了之,也不会回去受辱。 但是这些年的安稳叫从前那些没有落在身上的伤害渐渐淡去,她开始奢望刘建能有点人性。 其实何止是她呢,就是阿娇若不是有前世的经历,又怎么会相信人能犯下如此多罄竹难书的恶行? 前世时,江都王刘非一去,刘建没了最后能压抑他暴虐天性的掣肘,开始无所顾忌地乱来起来。 江都王还未下葬,刘建就强迫他父王生前宠爱的十多个姬妾服侍他。 取乐游湖时,叫四个婢女坐小船,而后他亲身用竹竿戳翻了船,看着她们在其间扑腾挣扎,哀求呼救直至溺水身亡,以此为乐刘。 他的姬妾倘如有半点不合他心意的,就叫她们脱光了衣服在众目睽睽下**击鼓以此来羞辱她们。有的还被剃去头,用铁圈束颈用铅杵捣谷,然后或是鞭打或是放狼折磨至死。 刘建还好奇倘若人和兽生子会是什么样子,为了满足他这个变态的好奇心。他强令侍从按住宫人**使之与羊、狗、牛、马等牲畜*******这样心性已经暴虐荒淫到了扭曲变态偏执的人,怎么还能奢望他会有一点良知? 他早在企图把手伸向亲生妹妹的时候,就一点点泯灭完了自己的良知! 最稳妥的办法就是刘征臣别回去,只是阿娇怎么说服刘征臣?难道告诉她这些还没有生的事情? 阿娇不能说,而刘征臣也不会信。 即便宫中的人追上刘征臣,她也绝对会要回去奔丧,这样合情合理的要求,就是刘彻也不能说个不字! 那眼下怎么办? 阿娇心中一时转过千头万绪,一时想虽说君臣有别,刘彻必定不会纡尊降贵去祭拜。但江都王到底是刘彻的五哥,朝廷必定会遣使去代为致哀。不如选定一个信得过的人,叫他多多看顾刘征臣? 但细想也不行,皇帝使臣最多只能留到江都王下葬就得回来覆命,多留会叫藩王们都心生出些有的没的猜测。而刘征臣生为女儿,却是还要守孝的,哪能立时回来? 同样的道理,她派人以她的名义去祭奠也不能一直跟着刘征臣。 而如果去的人不能顶着帝后的大旗,一直就有造反之心的刘建会怕吗? 显然是不会怕的! 阿娇想着想着就有些头疼,平阳感受到她的情绪起伏上来了,又给她顺气,劝她别上火,有什么都别急。 阿娇便又自己宽慰自己:是,不能急,她现在还怀着两个孩子呢。她万万不能叫他们出一点差错,她要沉着冷静地面对问题,急是什么用都没有的。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十四章 尽人事 五月榴花妖艳烘,绿杨带雨垂垂重。八一??中文w?w?wzwcom 暮春初夏之交时,嫩叶褪去青涩,蜕变成逼人眼的翠绿。繁花拼命绽放出最后的热闹,姹紫千红如墨水被打翻一样倾注在花上。 天气正是最怡人的时候,不冷不热不说,春雨连绵、淫雨霏霏更是已经成为过去,连天累日的阳光明媚叫人格外心情舒畅。 刘彻从御辇上跃下来,大步就往寝殿跑。 清透的风迎面吹过来吗,扬起人的衣摆钻进去,他这才现一路上紧张的身后出了一层汗。 他不由站住,叫风灌灌衣裳。又问身后小碎步极力跟着的春陀:“太医令到了吗?人追回来没有?” 春陀微微喘着气,道:“到了到了,公主立时就叫人去传了。至于人,听说不肯回来。” 刘彻一听到阿娇动气下腹疼的消息,就把他吓得立时就从宣室殿赶了回来。 此刻听说太医令早到了,想必该不会有大碍,心里的担忧去了几分,一脸冰寒之色才缓和了点。 至于刘征臣不肯回来也在他意料之中,刘彻嗯了一声,就继续一路脚下生风地往寝殿跑。 阿娇为什么非要刘征臣回来,他估摸着是听说了刘建那点暗地里置兵想图谋不轨的事,怕以后拖累了刘征臣。 其实大可不必,纵便是兄妹,也是一码归一码。何必为了这个叫刘征臣都不去奔父丧? 他还没有昏庸暴虐到这个程度吧? 进了寝殿,他疾步从两旁跪下的宫人中走过,胡乱向身后招手。 春陀知道这是嫌他走的慢,但是他也没办法不是?他只能走啊! 平阳正在问太医令的话,再三听得太医令保证说阿娇没有大碍,才终于宽下心。 虽说阿娇是因着刘征臣动气,但阿彘那脾气上来,谁和他说的明白? 她从前和阿娇一向不和,如今缓和点。阿彘嘴上不说什么,心里想必早就是明镜一般,明白她是因为阿娇荣宠不衰。如今又有了身孕,她得罪阿娇长久来说没有一点好处。 只是事实虽然如此,但被亲弟弟这样想,平阳心里多少还是会有些难受和说不出的委屈。 但等每每见到弟弟后,她又莫名有些难堪。 是以刘彻风风火火地一进来,平阳便要告辞。“陛下回来了,那我便走了。”又回头叮嘱阿娇,“别着急,什么事都不值当动气。你现在怀着身孕呢,可不是闹着玩的。” 阿娇连连道好,又叫平阳常来。 平阳余光望见站在阿娇身边温润的刘彻,心想可真是一物降一物。谁面前都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这一回到阿娇身边整个人就放松下来了。 难怪南宫很久之前就跟和她说,她们摆不了大姑子的谱。 唉,也真是人各有命。 从前父皇在时,就是宠冠后宫的栗姬不也怕姑姑说她半句不好吗?成天去太皇太后跟前辩白。 只能说,缘也命也。 平阳忽然觉得从前所有的不甘都消融了,其实再想想又何必争呢? 她的尊荣在她是大汉公主,而不是因为是天子姐姐。阿娇的尊荣却是因为是皇后,因为天子宠她。 她笑着应下了阿娇的话,快步出殿去。 刘彻没有要起身相送的意思,他满心都在阿娇身上。又把太医令叫进来问,太医令不厌其烦地答了刘彻两刻钟,才终于得以退下去。 太医令抹了把汗,心想这伺候皇后可真是担惊受怕。方才他就和平阳公主解释了半天,皇后动气不长,只是些微腹痛,若用药还必然对胎儿有影响。只需让皇后静心养神,就可。 没想到陛下进来还得问,那架势活像是他把皇后气的。 但就是这样,他也还是愿意伺候皇后。多少人想要这样的机会都没有啊! 而所谓静心养神,无非就是叫人心情舒畅。 让阿娇心情舒畅,那就得从刘征臣下手。 刘彻待太医令一出去,就摒退左右,同阿娇说起刘征臣。“娇娇,她不愿意回来就不回来。她哥哥是她哥哥,她是她,我分的清楚。” 他这意思是已经知道了刘建有不轨之心? 阿娇有些哑然他的先知先觉,但转瞬又释然。 前世时各地藩王心思叵测的不在少数,有了造反实举的也不在少数,但汉武一朝却自始至终没有翻起一点波浪。 刘彻要是掌控力不够,没有点雷霆手段还真镇不住这些魑魅魍魉,汉室的江山也不知道翻了几次大浪了。 他还真是字如其人,圣彻过人。舅舅当初给他改名,还真是恰当。 只是他这次还真猜错了,虽然这是正常想来最可能的原因。 阿娇扬起头,回握住他握着的手。柔声道:“我知道,知道你不会。只是——” 她不知道怎么跟刘彻解释还没有生的事,刘建如今还只露出不臣之心。至于那些骇人听闻的荒淫之举,还得是刘建顺利成为继任江都王,大权在握毫无掣肘才爆。 阿娇一时间竟楞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把话说下去。 刘彻看出她的窘迫,他紧紧握住她,出声打断她的尴尬。“刘征臣如今还在驿站,你若是不放心。一来咱们选个信得过的使者前去致哀,二来从禁军中拔出几百人给她调动。” 他一早就看出阿娇这次回来后变的不同。但是他不愿意探究下去,如果挖开这个秘密的后果是失去阿娇,他永远不会去好奇原因。 阿娇惊喜道:“真的可以吗?”若是刘征臣身边能有几百皇家禁军,也就有了自保能力。只要她自己小心行事,不同刘建私下有多接触,想来应该不能出什么乱子了。” 刘彻宠溺笑着为她顺顺衣襟,语音低沉肯定道:“当然可以,这回安心了吗?”他搂紧阿娇,“还不行,就把你的担忧写下来,交由使者交托刘征臣。” 阿娇抿紧了嘴唇,低着头不敢看他。刘彻了然她的难为之处,却又如此理解她的难言,从不问她。 但越是这样,她越会觉得内疚。 刘彻对她向来是知无不言,她却做不到言无不尽。 她难堪的模样落入刘彻眼中,叫他愈觉得不探究阿娇的秘密是正确的。她必然是有极大的苦衷的,不然她怎么会不对他说? 刘彻轻轻推她道:“快去写吧,我去让春陀宣使者来。” 阿娇深吸了口气,轻轻点头。去了侧殿磨墨写信,她提着笔半天不知道如何下手。 人的命运说到底还是自己决定的,但是已经看到了结局的感觉既叫人庆幸又叫人难受。 她该如何说服刘征臣? 窗前一盆石榴花红彤彤的,照的人眼底都泛着红晕。温热的风钻进来,搅动着她落在地上的裙摆,她慢慢地冷静下来。 她不知道前事如何,只能尽力去补救,做到问心无愧。 她终于下了决心,提笔在帛书上唰唰写起来。 等到刘彻把使者带来,她刚把帛书交给他,他就双手捧过。言辞恳切地向她保证:“臣一定把陛下同皇后殿下的关心传给翁主。” 阿娇点头,使者便告退而去。 三百禁军已经在宫门处集结,使者也被刘彻嘱咐过了,她写给刘征臣的信里也把利害分析的清清楚楚了。她能做的都做了,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等待了。 ***** 深夜,长安城外的驿站中,刘征臣终于等来了宫中回复。 她紧紧攥着手中的帛书,心潮澎湃地望着眼前三百枕戈披甲气势汹汹的宫中禁军,百感交集,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泪在她眼中转来转去,却始终没有流下来。 她转身望向身后的汉使,强忍着颤,缓缓说道:“请汉使去休息吧,明天一早我们再赶路。” 汉使点头,转头而去。 刘征臣回到房中,又在灯下坐了两刻钟才鼓起勇气展开快被汗泅透的帛书。 看着看着,她咬着嘴唇终于无声地哭出来。 皇后在信中历数了刘建的荒淫之举,企图强占她把她逼到了长安为第一,霸占未过门的父妾为第二,其后一直来信要接她为其三。更何况如今其父去世,他失去能最后压制他的人。她这一趟回去,务必要加以小心,万不可大意。 皇后在信中最后说,从前她孑然一身的时候有死的勇气,但是如今她已经有了一双儿女,她不能死! 刘征臣的泪滚落的更狠了,她颤颤巍巍地撩开灯罩,把帛书放在烛火上烧了。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哥哥从前是什么样,现在就还是什么样,她心里有数的很。 因为她的一双儿女,她如今确实要比从前更怕死。 最好的办法就是她别回去,这样饶是前面是何等的龙潭虎穴也与她无关了。 但是她为人母前先是人女,父王生前多次写信过来,希望见见两个外孙。每被她拒绝后,父王都会叫人几车几车地送东西到长安来,又写信给她说不回去没事,只要她过的好他和她母妃就放心。 父王心里一定是很失落的吧,他不明白为什么小女儿嫁到长安后就他乡变故乡,不明白她为什么一次都不肯回去。 他一定还在期待她会回去吧,但是她到他死也没能回去。 刘征臣伏在案上哭的几乎要背过气去,良久才缓过神来,渐渐平定了情绪。起身叫人把一双儿女送回须侯府去,侍女心下生惑,这不是要叫一对小主人回江都看看吗?怎么这又要送回去,还是这么深更半夜? 她本欲上前劝劝,但是刚张了嘴就受了刘征臣冷冷一瞥。 侍女不由自主地退后了两步,不敢开口了。 两个孩子是睡熟了又被唤醒的,谁都闹不清为什么娘不要他们去看王父了。小儿子哭闹不止,直说娘说话不算话,但往常一哭就心疼他的娘这次自始至终一直寒着脸,半点都没有抱他的意思,本来半真半假的哭闹因为莫名的委屈一下就真心实意了许多。 眼看着小儿子越哭越凶,刘征臣还是木着脸,只说:“南衣,同弟弟回去。” 姐姐南衣明白没有转圜余地,上前牵过弟弟,径直往外走去。 她柔嫩的嗓音随着风吹进来,“你又不听话了,娘不叫我们去,肯定有娘的道理。别哭了,姐姐回去叫爹给你买金刀。” 孩子还小,而从小就未见过的王父吸引力更是没有金刀大,他立马被哄笑,却又担忧起娘。“那娘为什么还要去?“ 南衣耐心地解释道:“那是娘的阿爹啊,自然要回去的——” 两个孩子渐渐走远,说话的声音慢慢消无。 刘征臣却还在门口站了三刻钟,才步伐坚定地往里走去。 初夏的风吹散她的泪意,她对自己说:她一定要回去! ***** 第二日午后,阿娇听说了刘征臣连夜把一双子女送回来的消息久久无言。 她的话刘征臣也不是全然没有听进去,只是征臣过不了见不了她父王最后一眼的心结。所以,哪怕前路难测,她也还是要义无反顾地去。 但愿,她平安回来。 毕竟这次阿娇反复提醒了她,毕竟这次她身边还有三百精兵。 比之前生,她还是多了许多筹码。 阿娇帮不了她更多了,她能做的只有等待了。 此后一直到刘彻遣去代为致哀的使者回来,阿娇才又有了她的消息。 使者说刘征臣一切安好,托他向帝后为好,她再守孝三月便会回来。 阿娇轻轻点头,望向刘彻满眼平和。 他满面关切之色地紧握住她的手,却问她:“饿了?” 阿娇失笑,想了想轻轻点头,“我想吃炖的烂烂的小牛肉。” 刘彻瞟向春陀,春陀会意,立马亲自去了少府传话。 日子一天天地往后滑着,始终没有从江都传来不好的消息,阿娇的心也渐渐放下。 八月终于在阿娇的翘以盼中来到了,怀孕晚期成倍增加的疲累让她一天当中清醒的时候愈来愈少,几乎就连用饭都是在睡眼惺忪中度过。 馆陶担心的不行,到了七月时就住进了宫中,日夜衣不解带地伺候照料阿娇。 越是到关键时刻,越怕出纰漏。 是以,刘彻也半点都没有和姑姑客气的意思,只说姑姑在他去宣室殿也就安心了,要叫姑姑多多费心。 只是等到八月中旬,越来越临近临近阿娇产期的时候,任是谁也无法安抚他心中那焦躁急切的情绪了。 太医署起码有一半侍医住进了温室殿,日夜待命。 王太后每日早起更是会在列祖列宗的牌位下虔诚跪半个时辰,希冀祖宗保佑。为了给她的两个孙儿积福,她自阿娇怀孕后便一直吃素。 整个汉宫都因着皇后的生产之期将至,陷入了紧绷中。 阿娇在众人的期盼中,却是熬过了一天又一天。 等到八月二十的时候,她正半躺半坐在榻上,由馆陶喂饭。忽然觉得阵痛袭来,推开馆陶的手皱眉轻声说:“娘,我好像要生了。” 馆陶大惊,立马放下碗,同着榻边的海棠和玉兰扶着她慢慢起身。霎时间,满殿都动起来了,最近几天连宣室殿都不肯去的刘彻,本在窗边来回踱步,听了这话也是拔腿就跑。 他忘了可以使唤春陀去传太医来,他自己亲自去了。 他所有的理智一遇上阿娇的事,全没有了。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十五章 生子 八月下旬的长安热得不行,但刘彻入夏后却不肯搬去清凉殿,他怕阿娇和孩子受不了凉。八一中??文网??ww=w≠zwco≠m只叫人挪进来两座冰山放在寝殿外,降下点温度热不着阿娇就行。 刘彻一出了温室殿寝殿,铺天盖地的热浪就向他涌来。金灿灿通明的阳光如熊熊大火般炙烤着大地,青翠欲滴的树叶早就褪去最后一点鲜嫩,愈深绿,入目生凉。 这般流火季节,在大太阳底下跑,几乎叫人觉得背着一团火球。 殿门口的春陀眼看着陛下一阵风地从他跟前跑过,跺了下脚忙疾步跟上。 陛下啊,奴婢不就是给您使唤的吗?这种跑腿活哪用您啊? 好在虽然是盛夏,却也是绿荫凉浓的盛夏。刘彻一跑进了殿阁深处,立马觉得阴凉不少。 太医令正在窗前掰着手指头焦躁不安,这皇后眼看着也足月了,怎么还没有动静呢?太医署一半都住在了温室殿,陛下日夜垂询,但这皇后不生,他们也没办法不是? “砰——” 门被人粗鲁地撞开,太医令不悦地回头去瞪来人,“干什么?干什么?有没有点规矩了?” 小黄门满头大汗,早顾不上那许多了,尖声道:“太医令,皇后要生了!陛下亲自来了!您快出去吧!” 太医令愣住,第一反应是欣喜,皇后总算要生了。但转瞬就是焦急上火冲上头来,这双生儿怎么说都还是有些凶险的,而且又是皇后,可是万不敢出一点差错的。 他当即就往门外跑,与此同时,整个殿中的太医都匆忙奔出。 阿娇在刘彻走后已经见红了,被馆陶领着人搀扶到了产房躺下。 等刘彻叫来太医署上下在殿外待命冲进产房内,产房已经密密麻麻站满了人,四个经验老道的产婆、阿娇的五个贴身侍女同馆陶正一起围着阿娇。 刘彻拨开她们,心因为跑动还一时止不住砰砰乱跳,他坐到榻边,有些哽咽地握住她的手。不知道是在安慰她还是在安慰自己,反复对叫她别怕,生完了就好了。 阿娇见了他这关心则乱的模样心疼不已,柔声劝慰他:“没事,不会有事的。我娘也在,你也在,这么多人在呢。” 刘彻抹了把额上的汗,又问她:“饿吗?想不想吃点什么?一会疼起来就顾不上吃了,现在吃点什么一会才有力气。” 馆陶站在榻前见了他马上就要落泪的样子,心中又心酸又感动,温声附和道:“小厨房有一直吊着的人参炖乌鸡汤,娘叫人给你端一碗来,喝点汤吃点参好不好?” 阿娇还真不饿,但是看馆陶和刘彻都是一脸期待,她便点头应下了。 等鸡汤来了,她足足喝了两碗,又吃了不少肉。 见红了虽然意味要生了,但也不会立刻就生,得等着阵痛作。产婆们估计着得是晚上才会动,但纵然还用不着她们,也是谁都不敢走。 这生孩子的事,谁能说出个准确时间来? 刘彻一整个下午一直陪着阿娇,握着她的手,给她从头到尾地念了遍山海经。 他声音轻柔,含着微微的颤。 谁都看得出来他紧张,特别紧张。 阿娇明白他心中的矛盾,他是既期待又害怕,就跟她一样。 她回握住他的手,半靠在枕头上静静地听他念着。 产婆们聚在殿中一隅,望着这一幕目光交接中彼此都读懂了对方的意思:这真不愧是圣宠不衰的皇后! 等到戌时的时候,阿娇已经由刘彻喂过了晚膳,又睡着了却还是没有动静。 刘彻焦躁不已,却又不敢来回在殿中踱步惊醒阿娇,再加大了阿娇的心理压力。他坐在榻边上把起的十多个名字反复地比较起起来,预备选出两个最喜欢的来。 亥时一刻,阿娇迷迷糊糊地被隐隐约约的疼痛弄醒。她睡眼惺忪地揉了下眼睛,努力让自己精神点。刘彻一见她醒,立马扑上来问:“怎么了?” 阿娇摇头,轻声道:“还只有一点疼,早着呢。你去睡会吧,我估摸着得半夜才生。” 刘彻自然是不肯去,他要留在这里守着她才放心。 阿娇拗不过他,想着想着还只是细细碎碎的疼,也就没有非要赶他了。 又一个时辰后,阿娇开始宫缩,疼痛的频率也越来越快。她头上止不住地冒汗,脸色白咬着咬着牙打哆嗦。产婆们涌上来,刘彻被挤开,馆陶拉他叫他出去。 他还是不肯,这个时候他怎么能独自一个人在外等待? 馆陶就道:“陛下在这,产婆们必然就要问您拿主意,您拿的出来吗?” 刘彻的面容松动了些,馆陶又补道:‘您放心出去吧,她们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经验老道的很。您在这,她们还得凡事都得请示您。“ 她这言外之意是说刘彻在这一点忙都帮不上,还会叫满殿人紧张。 刘彻只得一步三回头地出了产房,临了拉住馆陶的手郑重道:“姑姑,朕把阿娇交给你了。” 馆陶失笑,心中的忐忑紧张去了几分,道:“陛下,这是姑姑唯一的女儿,姑姑还能不用心?去吧,去吧——” 刘彻被馆陶连推带搡地赶出产房,他站在殿门口却久久没有挪步。 等到王太后听了消息急匆匆赶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魂不守舍的刘彻。她和他说话也听不进去,要不然就是敷衍的嗯一下,要不就索性话都不说。 他一直跟陀螺一样在殿中转来转去,时不时就踮脚往殿中望去,希冀目光能穿透窗棂看见里面。 后半夜时,阿娇的惨叫声此起彼伏的时候,他的心几乎被揉碎了。紧紧攥紧了双拳,无助地等在殿外。 王太后心疼不已,上前握住他的手。含泪道:“别怕,先帝和太皇太后都会庇佑阿娇的。” 刘彻回头望着她,那目光里是鲜见的脆弱。 这样的眼神暌违了多久了? 王太后记不清了,她只知道在阿彘很小很小的时候,他才会这样像幼鹿一样看着她,告诉她说打雷他怕。 她顿时就有些泪目,哽咽着安慰他道:“咱们就在这等着,哪也不去,不会有事的。” 刘彻点头,却又马上摇头,声音有些暗哑地道:“母后,回去歇会吧,等生了朕叫人去通知你。你身子骨不大好,别在这熬着。” 王太后慈和地摇头,“你母后老是老了,但也还不至于风一吹就到。” 她的目光坚定,不容反驳。 刘彻了解她温和的外表下那颗说一不二的心,更何况她于这事上又还有心结,倒不如叫她等着? 他望着满头华的母后,轻轻点头。 王太后便笑了,一脸和蔼。 刘彻望着一笑满脸皱纹愈明显的母后,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十六章 龙凤 他恨母后的狠毒,很恨很恨,每每念起都恨不得和母后大吵一架来泄心中的阴郁。?w?w?w??88z?w8?com 但母后老了,老的很快,老的整夜满打满算只能睡着三个时辰了。 一想到母后只怕连他的冷淡也受不了太久了,他心中总是不由自主地滋生出心疼。 但他还是没法原谅母后,那是昱儿的一条命啊! 这样矛盾的情绪叫他现在面对王太后时,总是客气疏离多于幼时的亲密无间,也多于了解真相后的讽刺刻薄。 如今更清楚直白地看到母后老态毕现的样子,他忽然特别不忍心,又觉得这样的不忍心会对不起阿娇和死去的昱儿。 他站在灯下,纠结彷徨了两刻钟,终于还是上前扶住王太后。 王太后有些意外地望着他,目光中含着小心翼翼的惊喜。阿彘自从知道了昱儿为什么死的,已经很久没和她这样亲近了。 刘彻只当没有看到王太后的神情变化,面色如常地道:“母后,坐下等吧。”又扬声叫人拿来厚毛毯子铺下,扶着王太后坐下。 王太后见他要起身,心疼地道:“阿彘,坐下眯会眼。这不是一时半会能生下来的,别生下来了,你再困的睡着了。” 刘彻犹疑了下,还是顺从地听王太后的话挨着她坐下了。 母子两个谁都没有再说话,静默地在殿中等着。 夜渐渐深了,两个人却是了无睡意,目光全都凝注在殿中的刻漏上。 产房内的阿娇痛到最后,已经连咽下参汤的力气都没有了。她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快要分不清白天深夜了。 她只觉得整个人要被波浪般的剧痛撕裂,根本没有一点反抗的力气。 迷迷糊糊中,她听见馆陶在她耳边喊着什么。 她极力想听清,但是那声音就是断断续续地。她还看见了馆陶的泪眼和产婆们的慌张,她心里知道她的力气快被彻底耗完了,她会陷入昏睡中。 不,不不不—— 她不能功亏一篑,孩子在里面待的时间越久,越受罪。 阿娇一狠心把嘴唇咬破,腥甜的血珠立时滚进她嘴里,她的神智也瞬间清明了许多。 或许是人被逼到绝境时,总能爆中前所未有的力量来。 阿娇只觉得身上重新又有了劲,她努力地随着宫缩使劲。产婆们紧张地围着她,拼命叫她使劲。 一个时辰过去,又一个时辰过去。 等到辰时一刻的时候,第一个孩子终于顺利生下来了。是个小皇子! 阿娇一听说是儿子,心里忍不住先咯噔一下:她的小姐妹花这就泡汤了?但转瞬又忍不住翘起嘴角,心里被说不出的甜蜜开心挤满。就连其后到来的疼痛也似乎温柔了几分,她继续拼命使着劲。 馆陶和产婆们见第一个是皇子都欢喜的不行,但谁也没心思欢呼雀跃,这皇后肚子里还有一个呢! 海棠和玉兰赶紧上前,领着人把小皇子抱到一旁用热水清洗干净,又用襁褓包上抱着哄着,忐忑不安又满含期待地等待着第二个孩子。 殿外的王太后和刘彻听着了嘹亮哭着的婴儿声,母子俩都高兴的激动不已。 刘彻一跃起身,就要往殿中跑,王太后赶紧拉住他道:“还有一个呢!” 他这才醒过神来,对,阿娇怀的是双生子! 于是,他又耐着性子等了一刻多钟。 终于,殿内再度传来哇哇的婴儿啼哭声。 刘彻再也忍不住,推门就要往里进。 门口的宫人还想拦他,“陛下!陛下!这产房不能进——”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他一脚踹翻在地,疼的直吸气半天爬不起来。 刘彻看也不看,大步跑进去。 他一进去,满殿人吓了一跳。 陛下怎么进来了? 在她们愣的功夫,刘彻已经扑到了榻边,他伸出双手紧紧握着阿娇的手,关切地问她:“哪疼吗?饿不饿?” 产后被抽去所有力气,虚弱无力大汗淋漓躺着的阿娇轻轻摇头。她现在的确很累很累,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但她还是想先看一眼孩子。“把孩子抱过来——”又满是期待地问他:“见到孩子了吗?像你还是一下像我?” 刘彻被问住,他这才现他冲进来时,想着孩子已经生下来了就行了,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他一直以为的龙凤胎。 他只想着也不知道阿娇好不好?有没有事?是以他进来后竟看都没有看孩子,一口气跑到了阿娇榻边来瞧阿娇。 他当下尴尬不已,正要回身去叫人把孩子抱过来。 却见馆陶已经招手叫人了,玉兰和海棠一人抱着一个孩子立时就从屏风后转出来。 馆陶笑道:“恭贺陛下,是龙凤胎。小皇子是哥哥,小公主是妹妹——” 刘彻望向馆陶和海棠怀里抱着的两个孩子,惊喜万分地起身。“娇娇,朕就说吧,是龙凤胎!朕有预感!” 他望着已经哭累了闭着眼睡着的软绵绵的小小的孩子,手伸了几下还是不敢抱。那么点的孩子,似乎一根手指头轻轻一戳都受不了。 刘彻尝试了几次,还是不敢去抱。他怕把他们摔了,只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他们。 他叫人把两个孩子抱到榻边给阿娇看,喜滋滋地告诉她哪个是哥哥,哪个是妹妹。 阿娇含着泪轻轻地兄妹俩额头上亲了一下,而后终于放心地顺着困倦合眼睡着。 刘彻见她头一歪就合上眼,还以为她是昏过去了,霍然起身就要去叫太医令。馆陶立马扯住他,轻声道:“睡着了,累狠了。从昨天一直折腾到现在,一夜没有合眼。” 她这个侄儿向来是聪明的叫人嫉妒,难得在今天露出这么多蠢样。 刘彻又转回去看,待听得阿娇平缓的呼吸声,终于肯定她是累极睡着这才安心。 他轻手轻脚地叫满殿人都出去,就是馆陶也不能例外。“姑姑,这几个月多亏了您操心,回去好好歇歇。洗三再进宫来,把您累坏了阿娇回头不依了。” 馆陶也没有推辞,笑着应了。 阿娇顺顺利利把孩子都生下来了,她也就放心了。 陈午还在府中不知道急成什么样子呢,她得回去告诉他女儿生了,龙凤胎! 王太后怕着她进去后阿娇不高兴,一直耐着性子在外等着。等听着殿里的欢声笑语,她也情不自禁地笑起来。 等刘彻终于出来后,她赶紧迎上前去。知道是龙凤胎后,她激动的老泪纵横,半响说不出话来,连声说好。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十七章 鲫鱼豆腐汤(30月票+) 皇后在辰时诞下了一对龙凤胎的消息,到傍晚时就满长安城都传遍了。??八?一?ww≠w≈zwcom 后宫中林灵正在哄刘胥吃饭,听到消息真诚笑着说这是好事。 她不盼着胥儿长大后去争那些够不着的东西,能当个藩王自居一方已经是很大的福气了,何必好高骛远呢? 那本来就不是属于他们的东西,纵便能得到也是注定守不住的。 比起林灵的淡然,宁蒗听说皇后生下了皇子,不亚于一道晴天霹雳响在她心头。 这几个月内,她无数次地祈求命运能眷顾她,不要让皇后生下嫡子。这样过几年倘如皇后再生了皇子,她的闳儿已经早立住了,若是聪慧喜人,未尝不可和皇后的嫡子分庭抗礼。 但如今闳儿才两岁半不到,这挨得太紧了。 而且更要命的是,皇后所出有得天独厚的优势,几乎生下来就会被朝臣们认定是当仁不让的太子人选。 她颓然地坐下,又一次觉得生出一种无力感。 她努力地想翻越身前的大山,却疲惫地现她走一步,山长一丈。山永远爬不到顶,而她却早已经精疲力竭。 后宫的暗潮涌动到了前朝却变成了一片喜庆洋洋,别管是不是丞相一派的,都禁不住为帝国能有嫡子高兴。这些士大夫纵然政见千差万别,有一样却是难得统一的:他们信守起于商末,定于周初代代传承的嫡长子继承制! 所谓嫡长子并不是指长子,而是说嫡妻所生子嗣中的长子,庶长子不属于严格意义上的长子。 这条传承制度始终被严苛地贯彻在封建时代,如唐太宗李世明虽然为一代难得的明君,亲手缔造了为后人赞誉不绝的贞观之治。却始终因玄武门之变而获帝位遭到非议,按照嫡长子继承制“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的原则来说,他虽是嫡却不是长,没有继承帝位的权利,所以他继承帝位乃为不义。 汉时明确规定,嫡长子才能继承封爵,否则,就要受到廷尉律法处罚。 先帝时,是因为薄后始终无出,帝国却不能没有继承者,这才在庶子里面立了太子。 但是如今皇后能有嫡出,只要能健健康康地立住了,那就是谁也推不翻的太子了。 如此大位已定,蠢蠢欲动的各地藩王也得好好思量思量了。一旦起兵,可是立马就会被天下人唾骂。 外面的喜怒哀悲阿娇不关心,也不需要她关心。 她睡着后,刘彻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产房里血腥味重,怕她睡不舒服。拿被子裹了她,把她小心翼翼地抱回了寝殿。 阿娇畅快地睡足了一整天,才在华灯初上醒来,因为顺产的关系,她醒来神清气爽。几乎觉得还有足够的力气可以再生两个,还真是奇怪,生的时候怕的要死,生完了现虽然痛苦但也没有那么可怕。 她扬声叫海棠几个来进来伺候她洗漱,她自觉已经可以下地了。但海棠怎么都不肯让她下地,说坐月子坐月子,得在榻上一个月。这期间不能受风不能受冷,更不能轻易下地,月子一定得坐好,不然会落下病根的。 阿娇拗不过海棠,只得在榻上完成了洗漱。她生孩子出了一身的汗,但身上只是意思意思地擦了一下,换了身干净的衣裳。至于头不出月子也是不会让她洗,她只能忍着。 行吧,世世代代都这么过来,就忍着呗。 阿娇简直无法想象一个月不洗头的她会是什么样子,想想都觉得冒油。为了不让自己恶心又闹心,她问海棠有什么吃的? 海棠只要她乖乖坐月子,就比什么都高兴。一脸笑意地答她说什么都有,见阿娇一时没有特别想吃的,又建议道:“鲫鱼通血脉,消积滞。来条鲫鱼吧?您看是加点当归、黄芪益气养血?还是加点嫩豆腐?或者您喜欢吃鳕鱼,来个蒸鳕鱼?再熬个益母草红枣木耳汤?” 阿娇看她说的兴高采烈,脸红扑扑的。那高兴样简直叫人看了就喜欢,她便笑着道:“行,你说什么就来什么吧。” 海棠脆生生应了,立即就出门去叫小黄门去少府传话。 刘彻正在侧殿守着一对儿女,高兴的一整天都笑到合不拢嘴。 儿子严肃沉稳的多,不那么爱笑,但若是伸出手去给他握,他能挺有劲地握住他的手指,叫他很惊讶。而小女儿,一逗她就笑,那笑模样直把他的心给笑化了。 刘彻这一整天哪也舍不得去,什么也不想干。就待在殿内逗两个孩子,等他们睡着了,就那么静静地看他们都能看上足足两个时辰。 刚出生的小孩子怎么能这么可爱?这么好看呢? 刘彻简直满心都是骄傲和自豪,他压根就没有注意到因为他在,四个奶娘不论是干什么都战战兢兢的,生怕一点差错就惹怒皇帝。 等听到说阿娇起身了,刘彻终于恋恋不舍地出去,临出门前还不轻不重地敲打了奶娘几句。 奶娘们等他走的见不到人影了,才敢直起身子。彼此都大大地松了口气,刚才陛下那眼珠子一瞪,她们立时就腿软。又怕贸然跪下,又惹了陛下的厌。 现在陛下真为这一对龙飞胎高兴呢!这喜气洋洋的时候,你跪算怎么回事?不是扫兴吗? 说来,这一对孩子生的时辰也真是生的好,辰时!那可是属龙的时辰呢! 刘彻心情好的不行,脚下生风地就进了寝殿。 阿娇正半坐在榻上喝汤,生产后她的肚子明显地瘪了下去。但是刚醒的时候,她伸手一摸,果不其然就摸到了一圈游泳圈一样的肥肉。 真是好生难过啊! 肥肉养着容易,想叫它走不是难于登天吗? 她捧着鲫鱼豆腐汤,只觉得这简直就是甜蜜的折磨。月子里,她再这么补上一个月,她得长成什么样子啊。 就是唐朝,也不是一味以胖为美啊,人家喜欢的是丰腴。 海棠还只当她胃口不好,哄她道:“您多少吃点,不然晚上睡下了饿。”见阿娇还是一脸难以下口,又贴近她耳朵小声道:“您多喝点汤,鲫鱼汤下奶。” 阿娇一听这个,美不美先放一旁了,她可以接受奶娘照料孩子。但喂奶她还是想自己来,眼下要喂两个的话,显然奶水不够,奶了这个就奶不了那个了。 她也不含糊,一仰脖子就咕嘟咕嘟把一碗汤全喝了。手一伸,豪气地说:“再来一碗——” 刘彻恰好进来,正听着这句话。心下安心不少,他还怕娇娇又小孩子性子,要爱美呢。 看来,娇娇比他想象的懂事。 他满面春风地走进去,朗声笑道:“胃口不错嘛,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十八章 元暶长公主 又是一个响晴天,风声沉重到叫人窒息。网w=w≠w≠=zwcom 炽热明亮的太阳到处烁烁生光,照的天地间通透一片。 知了歇在树梢高处,长一声短一声地聒噪个不停。 宫中因着今日是龙凤胎的洗三日,热闹喜庆的很。 两个孩子都是足四斤生下来的,虽是双生子却也不比一般孩子弱,健健康康的,哭声嘹亮有劲极了。 皇子被取名为暠,意为光明、明亮。既合了孩子出生在清晨,太阳将要升起的意思,也满载着刘彻对他的期望。 公主被取名为璟,意为美玉散出夺目光彩,刘彻希望她一生既能像美玉般楚楚动人,亦能如宝玉般受到珍爱。 至此四皇子和大公主都有了名字,只是取了名字也不是给一般人叫的,宫人们还是称四皇子同大公主。 阿娇被拘着坐月子,既不用应付人,也不用操心筹办。只在榻上听着海棠念些志怪神话等着两个孩子回来,坐月子期间她连自己看书的自由都失去了,刘彻生怕她月子中用眼过度落下病。 窗户也是关的紧紧的,一丝风都露不进来。 阿娇觉得自己满身都是奶味和排恶露的血腥味,再加上没洗的头,简直叫她难受的想疯。 她自己都要嫌弃自己了,但是刘彻非说是她多想。她吵的厉害了,至多也只肯叫人拿香粉来给她扑扑头。 就是吃上面,她也大大受限了,刘彻不再由着她的性子说不吃什么就不吃什么。 每天是雷打不动的四正餐三顿点心,吃的都是温、热、平性的食物,一切寒、生、冷的食物,是想都不要想。 等着海棠整整念完了一卷书,两个孩子终于在阿娇的翘期盼中回来了。 馆陶和隆虑一人抱着一个缓缓进殿来,刚生下的孩子体温低怕冷,是以就是八月天也是裹得严严实实的,怕出去受了凉。 隆虑抱的是公主,一进来就眉开眼笑地告诉阿娇:“这小元暶可爱笑了,笑的我都舍不得放下她。”说完见着阿娇疑惑的表情立马补充道:“你还不知道呢,今天洗三阿彘给我们小公主封号了,为元暶长公主,封邑万户。” 元暶?长公主?还封邑万户? 阿娇大惊,她知道刘彻格外偏疼这个唯一的女儿,但这也实在太过了。 汉时,帝女称公主,皇帝姐妹姐妹称长公主,姑姑称大长公主。如今刘彻给刘璟越级尊为长公主,只怕这还是想着馆陶大长公主的称号,不好叫外孙女和外祖母同级别。 要说这也没什么,等以后刘璟自然会被尊为长公主,早些迟些也就算了。就是封邑万户虽然也多了些,刘璟作为中宫嫡出的皇后也不是受不起。 只是这封号?他是不知道怎么才能彰显他疼女儿的心了吧? 汉时公主或以封邑地为称号,如馆陶即是封邑在邯郸馆陶,而被人称为馆陶大长公主。或以出嫁后夫君的侯爵称号为封号,如平阳公主即是因为第一任夫君为平阳侯而称为平阳公主。 他倒好,标新立异地起了个“元暶”,其寓意委实尊贵非常。 好在这从前公主封号起的都不管他的事,不然就是馆陶都得意难平。 馆陶见阿娇楞,嗔怪道:“阿彘疼孩子,你喜欢还来不及?你愁眉苦脸的做什么?” 隆虑在旁笑着道:“别说阿娇了,方才洗三时阿彘这么一说,就是王孙舅舅不也吓住了吗?” 丞相尚且如此,别说旁人了,阿娇想想那个画面都有些头疼。 只是已成定局,再说刘彻过不过,也没什么意义了。好在他还没有昏了头,要给刘暠封王什么的。 阿娇笑笑,不就这个问题说什么了。 只是心下一想到元暶,她立马就想起刚怀上孩子的时候所做的那个梦。梦里面行笄礼的少女就被刘彻称为元暶,她胸前还有一朵有花无叶的赤红彼岸花。 现在果然印证了那个梦,她果然和刘彻有一个元暶公主,那这是不是说元暶就是她带出黄泉的那朵彼岸花? 可是,纵便自己经历了多不可思议的事情,还是很难说服自己相信会真切地生在身边。 其实是不是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现在是她的女儿,这就足够了。 阿娇笑望着被隆虑轻轻放在她枕边的元暶,心一下被化开。 她红彤彤,皱巴巴的。丑的简直跟猴子差不多,也不知道刘彻为什么一直拼命说孩子好看。 馆陶紧接着也把四皇子刘暠放在阿娇身边,语气欢快喜悦。“这么小小一团,裹在襁褓里,软绵绵跟没骨头一样。你娘都快不敢抱了,生怕把他碰疼了。” 隆虑就满是笑意的接话道:“那您还抱?抱起来还就舍不得放下——” 馆陶理直气壮道:“那旁人抱,我不更提心吊胆。” 一句话说的满殿人都笑了,阿娇望着身边两个合眼睡着的孩子,轻声说:“可不吗?这么小小的,我都不敢抱。奶娘们抱一下,阿彘也是千万个不放心,生怕她们手滑。” “嘻——” 梦里的元暶无意识地出了一声类似笑的声音,喜欢的馆陶忍不住上前亲了她一下。喜滋滋地说:“我这小外孙女怎么这么可爱啊?”抬起头来冲阿娇道:“你不知道,这洗三的时候她哥哥暠儿还要哭,被她笑的带的也不哭了。” 阿娇失笑,刚出生的孩子,哪会笑?只是还不太会控制表情,眉眼一动大家就说那是笑了。 不过璟儿不那么爱哭就是了,暠儿用刘彻的话来说脾性大着,妹妹被抱了没有手抱他了,哇哇就开始哭。弄得刘彻是既甜蜜又烦恼,这两个同时抱他还真不敢,但一个都不抱呢又舍不下。 因着两个孩子都睡下了,馆陶同隆虑便只又略坐了会便就走了。 身边躺着两个能把人心软化的孩子,阿娇半点没有睡意,眼睛都舍不得眨地瞧着他们,满心都是甜蜜和感动。 她倒也没有像刘彻那么夸张,觉得全天下的孩子都比不上自己的孩子聪明可爱。但着实因为他们的降临,而带来了一种巨大的幸福感和满足感。 用刘彻的话来说,这种感情实在是很神奇,汹涌澎湃的一下就来了。 初秋天,清似水沉香,色染蔷薇露。 不知道从哪钻进来桂花的清香味,熏得人恍如置身在花下。 阿娇真想出去走走,抱着孩子去看看桂花树。但她如今坐月子,被刘彻残忍剥夺了一切自由,就是奶孩子都是她奋力争取来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十九章 醉酒 刘彻不肯叫她喂,不是说宫中规矩本就不行。八一?w1w?w8??1zwcom而是怕她喂着两个孩子,好不容易补的点营养全叫孩子吸走了,说有奶娘。 阿娇是胡搅蛮缠和打滚撒娇全用上了,可怜巴巴地说这奶娘养大的,以后和她不亲怎么办?这才把刘彻说动,允许她自己喂。但她要是奶水不够了,还得叫奶娘喂。 为了不让自己的孩子被别人喂大,阿娇这几天顿顿都少不了下奶的各种汤。 刘彻到黄昏才回来,隔老远阿娇就闻得到他身上的酒味。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俯身去哄两个被他脚步声惊醒的孩子。 他或许是真醉了,见了阿娇瞪他马上就咋咋呼呼地不依:“瞪朕?你敢瞪朕?”而后又嘿嘿一笑,指着她朗声笑道:“行!你瞪行!你是娇娇” 阿娇看了他这自说自话的醉鬼样,又好笑又好气,连忙挥手叫人去取醒酒汤来。想也知道没人敢灌他的酒,绝对是自个高兴喝多了。 真是,他这天天高兴激动的不像样,活像孩子是他辛辛苦苦十月怀胎生下的。 两个孩子被弄醒了,好悬没哭。被阿娇轻轻一哄安抚住后,大眼睛滴溜溜来回转地打量着周围。 刘彻跌跌撞撞地到了榻前,嘴咧开笑的灿烂极了,竖起手指头对阿娇低声嘱咐说:“小声点!孩子睡觉呢!” 还有脸教训她? 阿娇没好气地斜睨了他一眼,学着他也低声说:“早被你弄醒了。” 他疑惑地低下头去看,正对上两个孩子打量的眼神,一下乐了:“知道父皇回来了啊!”颤颤巍巍地就伸出手要去抱孩子,阿娇哪敢让他抱?这都醉了,一会再把孩子摔了。 阿娇伸出手去挡他,他马上就委屈上了,盯着她极认真地宣示主权。“我的孩子!我的!” 阿娇当下几乎都觉得幻听到了殿中宫人们憋不住的笑声了,虽然明知道没有人敢笑皇帝,但她顿时脸上还是火烧火燎起来。她哄他道:“别抱了,你醉了,一会再摔了。” 和一般醉酒了的人死不承认喝醉不同,刘彻歪了脑袋想想立马就赞同了,“对,我是晕晕乎乎的。那就不抱了,我看看他们。” 这行,阿娇伸回手,让他看孩子。 刘彻这个人原则性和自制力都是可怕到惊人的地步,说不抱还真就不抱。他这个摸摸,那个摸摸了,过足了瘾之后开心的不行。 又指着刘璟说:“这是朕的元暶大长公主——”忽地又像想起什么一样,考问阿娇道:“知道元是什么意思吗?知道暶是什么意思吗?” 阿娇一面又懒得理他,一面又觉得他这样喝醉了还挺好玩的。到底忍不住接了他的白痴问题,回答道:“元,始也。暶,本义光明,引为美貌。” 他立马惊叹道:“娇娇,你竟然知道!你好聪明吖——” 阿娇望着他眸子里满满的不可置信,简直要真生气了。原来他每次嘴里嚷的好听,说她聪慧过人,其实在他心里就是蠢不可及呗。 也不想想,谁能像他自小就聪明近乎妖? 喝醉了的刘彻全然没注意到阿娇的微妙变化,他兴高采烈地继续说着。“不过你忘了所谓元,还指天,傻娇娇。唉——”那最后一点叹气里的恨铁不成钢,简直叫阿娇有点要恼羞成怒了。 她极力安慰自己:他这是喝醉了,喝醉了,平时可不这样。 正逢着海棠蹑手蹑脚地端着醒酒汤进来,阿娇赶紧招手叫她上前。 他倒也配合,端起碗一口就往嘴里倒了,喝完痛快往托盘上一搁。砸巴着嘴来了句不好喝,一下把阿娇逗得笑出声来。 见阿娇笑了,他也高兴了,絮絮叨叨地说:“笑了就好,从我这一进门,你就不给我好脸色。怎么了?朕今天高兴,想喝点酒不行?人逢喜事精神爽,懂吗?” 阿娇听到他这“朕”和“我”混用就忍不住还想笑,她伸出手搂住最外面的暠儿,防着他一会把孩子扒拉掉。 刘彻还一个人在继续说,上前俯身望着刘璟满是陶醉地跟阿娇说:“这是朕的元暶长公主,可比皇子还尊贵!就这么一个啊!朕现在只给她封邑万户,怕人小压不住,等大了朕再给她加。嫁人的时候继续加,她兄弟当皇帝了再给她加!” 因着刘璟是阿娇所出,又是目前唯一的公主,刘彻疼的不行。这几天日夜都抱在手里,刘暠还是奶娘抱着的时候多些,弄得孩子老是为了父皇的偏心哭。 阿娇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他为人爹娘不能偏心,以后哥哥被他弄得再不喜欢妹妹了。 她本意是告诉他手心手背都是肉,不能厚此薄彼,两个孩子同时养着最得注意的就是这点了。结果他倒好,振振有词地说男儿心装天地,哪能斤斤计较?还要和妹妹争宠像什么样子? 阿娇被他的歪理说的也是服服帖帖的,这孩子才生出来,哪知道什么要让着妹妹什么的啊?他哭明明就是本能啊,这么大的孩子本来就是用哭声来解决一切问题的,饿了哭,想睡觉哭。 不过有一点她倒是也赞同刘彻,要教会儿子大度包容,爱护妹妹,疼妹妹。 但,这才满月不到,说的也太早了吧? 眼下正好刘彻又说起刘璟的封邑,听这意思是万户他都还嫌不够,阿娇望着他劝道:“行了,知道你疼她。但是尊宠过度,再把她惯的不像话。别说她姑姑们,汉室的公主哪有自己独立的封号?你这也就是胜在三个姐姐和你都是一胞所出,这要不是,这会只怕气的都去阳陵跟先帝哭诉了。” 刘彻眼一瞪,“谁敢?朕疼元暶,天经地义,谁敢有话说?” 这幅霸道模样还真像他小时候,阿娇说不动他,也就放弃了。说到底,她也不会觉得刘彻疼女儿是坏事,公主到底不比皇子,出嫁了就得指望着父兄的疼爱撑腰呢。 哎,不对—— 刚刚他是不是还说了句等以后璟儿的兄弟当皇帝了再给她加封邑? 阿娇定定望着他,生怕他又冒出什么惊人的话来。 好在他打了个哈欠叫着说困了,阿娇松了口气,赶紧叫人服侍他去洗漱。 但愿,他睡一觉起来,别记着今天他这胡说八道的模样,再在她跟前抹不开脸。 但愿,他不要再想一出是一出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二十章 欺瞒 阿娇惊然地现有了孩子后,时光过的愈快的惊人。网w?w1wzwcom这一眨眼就到了九月末,两个孩子的满月都已经隆重大办过了。 孩子刚生下来时红彤彤,皱巴巴的丑的跟小猴子一样。但三四天一过去就明显在褪红,等到满月后已经白净许多了。 阿娇拿了个小拨浪鼓逗兄妹俩,语气欣然地呢喃:“还真怕你们一直那么丑——” 海棠忍不住笑道:“瞧您说的,那刚生下来的孩子都那样,长开了就好了。” 阿娇把兄妹俩哄睡后,奶娘们上前轻手轻脚地把孩子抱到隔壁榻上去看护着。 海棠忙上前给阿娇揉肩,她低着头一下午只怕早酸疼起来了。 她一面给阿娇揉肩,一面禁不住念叨起刘暠和刘璟。“四皇子和元暶长公主可真是招人爱,婢子听奶娘说就没见过这么聪明灵秀的孩子。饿了哭,要睡了哭,别的时候可不像别的孩子哭闹不休。还不日夜颠倒,省了奶娘们多少事——” 阿娇被她话中的满满自豪说笑,“这有了他们后,你成天就是念叨他们怎么聪明怎么好。” 海棠佯作不依道:“那可也不是婢子一个人说,您就说满宫上下谁不说我们四皇子同元暶长公主聪明可人?” 这倒是,自从阿娇生下龙凤胎后,谁还不知道皇后的地位愈稳固了,自然少不了四面八方涌过来说奉承话的人。 不过海棠说的倒也不算夸张,刘暠和刘璟的确叫人喜欢,无缘无故哭闹还从未有过,平阳都说怎么有这么好的孩子? 阿娇笑笑,又问海棠道:“征臣回长安都月余了,怎么一直不来宫里?”她半是狐疑半是认真地打量着海棠的神色,“是不是陛下又叫你们瞒着我什么事呢?” 海棠淡然自若地答她道:“翁主久不见儿女同夫君,自然一时三刻不得空进来也是正常。再说了,您在满月上又不是没见着翁主?婢子能有什么瞒着您的?” 阿娇的目光在海棠的脸上流连着,一丝破绽都没有现。但越是这样,阿娇心里越起疑。 是,满月的时候阿娇的确见着了刘征臣。她面色红润,瞧着气色不错。 阿娇心中立时就松了口气,觉得她终于躲过了前世的劫难,今后也就一生顺遂了。 她把刘征臣叫过来说了两句话,见她能笑能说,还同往常一样。阿娇也就放下心了,还跟她说叫她得闲就进宫来。 但如今一个月了,刘征臣始终没有进宫来。馆陶同隆虑进宫来阿娇问起她们刘征臣忙什么,婆媳俩也极有默契地一问三不知。 这里面绝对有什么瞒着她的事,绝对有。 可是要是生了前生那样的事,刘征臣又不会再回来,她夫君须侯也不会像从前一样待她。 阿娇左思右想,始终想不透彻。问身边人,谁也不肯说真话。 这叫她一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她从前有些隐隐害怕这种猜测会成真,所以并不往死了逼问她们。 但是,她不能总逃避。不能总告诉自己征臣好好回来了就是没事,不能忽视心底的不安。 她的笑脸一点点冷下来,毫无商量地命令海棠道:“去须侯府传我的话,明天午后叫须侯夫人进来同孤说说话。” 海棠叫苦不迭,嘴上却只能赶紧恭敬应诺。 皇后和她说笑的时候,她可以讨价还价。但一旦皇后认真起来,哪怕是受了陛下的吩咐,那也没有再说话的余地了。 阿娇听她应下,脸上也还是没有松缓。摆了摆手,叫她自去。 海棠无法,只得行了个礼退了出去。 她心下有些黯然,这是她从小照料着长大的皇后,但如今一旦作起来,只是一个冷眼就叫她心中都忍不住颤。但更多的却又是欣然,皇后比从前有皇后样子,她长大了,真真正正长大了。 海棠心思复杂地出了寝殿,一刻也不敢耽误,立马叫了人出宫去传话。 而后想了想,又叫人往宣室殿传了话。 海棠忍不住想:其实,瞒又能瞒多久? 只是好在到底瞒出了月子,这月子里生气哭泣可都是做病根的啊。 九月末的长安,确实进秋了。 秋,来得静,来得轻,也来慢。空气中还残留着夏日的湿润,天穹上也是碧蓝碧蓝叫人心醉的颜色。 但从日渐深沉下去的树木和含了冷气的风中,还是叫人不得不承认秋来了。 海棠在廊下吹了一会风,才抬脚进去。 黄昏的时候下起了雨,极淡极淡的秋雨,像雾一样罩住暗沉沉的天地。 刘彻快步出了温室殿,春陀撑着伞上去附耳把下午温室殿的话说了。 刘彻立时就怒了,瞪向春陀:“怎么才说?” 春陀呐呐道:“是您说的,别打扰您跟关内侯。奴婢没有那个胆子——”他偷偷瞥了眼陛下的脸色,小声辩解道:“再说了,您还能瞒多久?” 这话倒的确是,娇娇总会知道的。她早就见疑了,说来也真是奇了,这刘征臣还没去,她就急得跳脚,如今果然出事了。要不是给了刘征臣那三百宫中禁军,她还未必能囫囵个回来。 想到阿娇带回来的留侯之孙张博达,听卫青说委实有大能耐,请再出征以军师厚遇。 但张博达就是继承了留侯的衣钵,能以奇门遁甲参透未来。他似乎也没怎么进宫来吧,就是进宫来好端端地他也不会关心起他认都不认识的翁主。 那是阿娇? 但奇门遁甲绝不会传给皇室中人,她应当不会。 那是为什么? 还是同阿娇回来后就一直存在的异常有关联? 刘彻顿住脚,望着淅沥沥静悄悄下着的秋雨,心中转过千头万绪。 良久,他终于深吸了口气,吩咐道:“去传话,叫刘征臣明日进宫来。” 说完也不要春陀撑伞就大步而走,春陀赶紧跟上去。关切地道:“陛下,这秋雨凉着呢。” 刘彻也不说话,只是大步继续往前走。 春陀明白这是不跟他计较了,松了口气。心说这夹在帝后中间可真是难办。不依陛下的自然是不行,但不依皇后的那更是不行。 他现在可真羡慕四福,成天里就给皇后种些花草,啥心都不操,还招帝后待见。 大约是因为第一次欺瞒阿娇,刘彻这一路上想到阿娇马上就能知道真相了,心中还是有些忐忑不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二十一章 觐见 他如今说不出为什么,还真有些怕她。(八)(一)(中)(文)(网)|(八)www.8(八)1(一)z(中)w(文).com怕她不高兴,怕她生气,还怕她哭。更怕她又像要离宫前高不高兴都存在心里,叫人看不透。 他想起这个,又是甜蜜又是叹气。他可算是被阿娇克住了,要说他站出来说要挥兵北上匈奴的时候,也没有这么多忐忑。 纵管前路不明,但他知道那是他该做的。 他是大汉皇帝,他该立起帝国的尊严来。 但到了阿娇面前,只要她一皱眉一撅嘴,他就有些手足无措。只要能哄住她,什么都行。不就是因为这样,才答应她让她亲自来喂两个孩子吗? 刘彻心思复杂地进了温室殿,正洗漱更衣时,阿娇就踱步进来了。“怎么先进了偏殿?” 他有些不敢看她,嘴上却底气十足地,若无其事地答她:“怕孩子在里面,再吵醒了孩子。” 阿娇莞尔,这是海棠传话过去了?看来绝对还是有事瞒着她。 她提着裙摆徐徐走到刘彻身旁,接过宫人绞好的热帕子,递给他擦脸。“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月子里落下病不是闹着玩的。” 刘彻原以为她要么跟他闹小性子,要么睡前说。眼下听了她这样风轻云淡却又满是谅解地说来,心下也不禁热了:娇娇知道他为她的心。 他胡乱擦了把脸,许久才开口:“也不是要瞒你,只是征臣自己也不想进来。” 阿娇心中咯噔一下,看来果然是出事了。她还是没能改变刘征臣的命运吗?天命果然不可犯吗? 刘彻把帕子丢给身旁伺候的宫人,上前搂住她劝慰道:“凡事有我在,翻不了天,没什么过不去的。我现在也不跟你说了,等明天刘征臣进来了自己跟你说吧。” 他语气中满满的自信和坚定,仿佛什么大风大浪在他这也不值得皱眉头。他什么事都有办法,也什么事都不怕。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前世时在她没看到的地方,他独自一个人扛过了多少风雨。哪一样单拿出来,处置不好不就是祸国殃民遗臭万年的事? 阿娇被他的镇定感染,周身漫起的轻颤渐渐消无。 她握住他的手,心想已成定局,多想无益。不如等明天刘征臣进宫来再说,情况再糟,又能糟过前世时刘征臣惨死在江都? 阿娇定了定心神,决心今天晚上不去想了。 她露出笑意,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行,那就一切托赖陛下做主呢。” 刘彻望着她桃花眼里的星光璀璨,心神全安。 这晚,用了晚膳后,阿娇又被刘彻拘着练了半个时辰的字。如今刘彻让她练字的理由更加光明正大,叫她无从拒绝了:将来好意思写给孩子们作表率吗? 等练完字出来,阿娇轻车熟路地往偏殿去。隔老远就听见隐隐约约的笑声,心想必又是刘彻在带孩子玩什么举高高。 她看着都吓人,两个孩子偏偏没有一个怕的。就是不爱笑的刘暠一被举高高也呵呵直乐,弄得刘彻直说这孩子胆子大,像他。 这也像他,那也像他,什么都像他。 阿娇懒得跟他争,那元暶的桃花眼他是看不着啊? 她一进去,刘彻果真正抱着刘暠一上一下地举高高,逗得孩子直笑,也弄得一旁的四个奶娘提心吊胆。 他听着宫人们行礼的声音,放下刘暠抱进怀里,指着阿娇笑着道:“看,母后来了。”孩子望着她立时就扑腾起小手来,阿娇上前抱过孩子又问元暶。 刘彻一面抱怨说暠儿母后一来马上就不要父皇,一面很自然地告诉她元暶睡着了。 阿娇道:“是不是又是先把元暶逗累了,她睡着了你才理暠儿?” 她都见过几回刘彻让暠儿哇哇哭着管也不管,就在那逗元暶。 馆陶还说到底是头一个公主,真是格外不同呢。 阿娇明白他的这份心,就怕以后暠儿为这个和妹妹不和。小孩子的世界,很大又很小。 刘彻呵呵一笑,岔开话题:“今年入冬了,咱们一家四口去汤泉宫住一阵。去年说要去,正赶上你着怀身孕,哪都不敢叫你去。” 阿娇见了他笑就知道是怎么回事,抱着暠儿只觉得简直就是小白菜地里黄可怜到不行了。 刘彻到底有点心虚,见阿娇没有接话又绕回来了:“我不就是想公主得娇着些嘛——行了,以后我会注意的——” 阿娇听了他服软的话也懒得和他计较,微微一笑也就算了,低头哄暠儿睡觉。 等从偏殿出来,往寝殿去的路上。阿娇到底还是觉出了刘彻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些许情绪低落,到底是在一起太久了——前世今生该有多少年了——他们实在是太了解彼此,但凡对方只要露出点低落来,总是会立马察觉。 阿娇不禁拉住他的衣角,轻声问他怎么了? 他回眸望向她,没有应付也没有敷衍。“也不是什么大事,等你明天操心完刘征臣,再说给你听。” 见阿娇还是担忧,他伸手搂过她,笑道:“只是些闹心事,别担心。” 阿娇见他执意不肯说,怕添了她的负担,也就没有继续再问。左右问过了征臣,回头再来看他也不迟。 其实,他又何尝要别人操心过? 前世时,汉武一朝的大功大德哪一桩哪一件不是他闯过去的? 他只是希望她也能挂心他,只是希望她不要太为刘征臣的事难过。 刘征臣到底怎么了呢? 她到底止不住深深叹了口气,开始既期待明天又害怕明天。 ***** 金秋午后的阳光柔和些,温度却还是半点不含糊,晒在人脸上背上,没一会就叫人觉得有些热。 刘征臣按列侯夫人的品份着装,身上穿的更是不薄。但她走在阳光下,还是觉得遍体生寒。 她麻木地走过长长的雕梁画栋,只觉得眼前的一切既叫她温暖,又叫她想避开——她如果听了皇后的话,如今也不会是如此模样—— 但是哪有如果呢? 路是自己走的,没人推她不说,皇后还狠狠拉了她一把。 如今不过是像她那可怜的母妃哀求她不要自杀时说的那样——对两个孩子看看,没了娘的孩子多可怜。 是啊,她死了,须侯至多后年也就重新再娶了。 她怎么忍心把一双儿女托付给品行不知的后来人呢? 还是拖着这具行尸走肉活着吧,活到一双儿女成家立业,活到亲眼看着刘建自取灭亡。 刘征臣一步步穿过中庭,在廊下望着迎上来的玉兰笑了笑,跟着她进了皇后寝殿。“刘征臣奉召入觐皇后殿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二十二章 做戏 轻柔恬淡的秋风拂过来,庭院中的枝叶立时沙沙作响起来。八一中?文?w1w8w?811zwcom 秋日的阳光穿透密密麻麻的绿叶,斑斑点点地照在地上。千万缕光线中,光尘的跳动清晰可见。 刘征臣躬身立在廊下,却久也听不到里间的传唤。 她毫不在意,脊背始终保持着恭敬的弯伏。 皇后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了吧? 不必啊,不必的。 她不值得同情。 一切都是咎由自取,怪得了谁呢? 皇后当初和她半点情分也无,就肯为她做主选了太后的娘家侄儿,又留她在长安出嫁。 此后这些年,她才终于过上向往已久儿女双全家庭和美的生活。 她执意回去奔丧的时候,皇后劝不过,给了她三百禁军。 皇后对她足够好了,是她没脸来见她。 她愧对皇后的一番心意。 刘征臣恭谨立在廊下,早已经哭干的眼中竟然又涌动出了湿润的泪意。 如果可以,她真想在这廊下站到地老天荒去。 廊下栽着的一对桂花树,长的枝繁叶茂。远远望去,活像两柄绿翳翳的华盖。米粒般明黄色的桂花密密麻麻地缀满了枝条,香气浓郁,浮动在刘征臣鼻翼间。 她情不自禁地吸了口气,又想起夫君须侯最爱吃桂花糕。每年金秋时,她必定会带着侍女们亲自采了做给他吃。 但今年,她没有这个心思了。 他还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成天后悔怎么不跟她一块去江都,以为她回来后的反常是因为她父王死了难过。 刘征臣喉间又哽咽了下,她痛苦地闭上眼睛,她对不起的人实在太多了。 但如今她既然苟活下来,她就要看到那个畜生的死期才能合眼。 “嗯——” 殿内终于传来了皇后极淡极轻的一声,似乎还有些咽不下去的鼻音。 刘征臣的痛苦又加重了几分,她忍着鼻酸逼迫自己堆出满脸笑容。待海棠推开殿门后,脱去鞋履,轻手轻脚地踩在已经铺上厚重毛毯的地上。 阿娇正在南窗下晒着太阳,手里握着一卷许久也没有翻动的帛书。 听得刘征臣的大礼参拜声,她才从心不在焉的失神中转过头来。笑道:“快起来,快起来。什么时候在我跟前这么规矩了?” 刘征臣亦是笑着仰起脸,“这不是好久没见着您了吗?自然得规矩一回。” 她缓缓直起身,在下坐了。言笑晏晏地问阿娇道:“四皇子同元暶长公主呢?” 阿娇招手叫她近前,“小孩子嘛,不是吃就是睡。尤其是午后,早又睡着了。等醒了抱来给你看——” 刘征臣犹疑了下,还是起身上前坐到阿娇右手边,却没有像从前那样亲亲热热地同阿娇握住手。 她垂下眼帘,恍如没有看到阿娇伸出的手。另起了话头,“南衣和北思小时候也是这样,越大就越有意思了。三翻六坐九爬爬,等满岁了满地开始跑了您就得头疼了——” 她满面灿然,满是怀念和甜蜜地说起了孩子经。 阿娇心里立时通透了:她不想说,她还没有做好把自己剥开的勇气。却又怕阿娇难过,故意在她面前装出从前那个爱笑爱说的样子。 阿娇心下立时心疼不已,恨不得立时逼问刘征臣个清楚好为她做主。但她不能,她不能把征臣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消融。 阿娇同刘征臣热热闹闹地说了一下午话,两个孩子午睡醒后也被抱来见过了这个翁主姐姐。 刘征臣甚至还像从前一样和阿娇说起长安城中的闲话,“都说陛下这是拿年号给长公主起封号呢,尊贵非常。将来一般人可求娶不到我们元暶长公主呢——四皇子就更不必说了,这可是真正的皇嫡长子——” 她那样子,要不是偶尔实在忍耐不住的一点泪眼,就是阿娇都能被她骗过去,以为她好着。 但就是看破又怎么样,还不是得陪着她一起装? 其实这样已经比阿娇预想的好多了,又何必奢求更多呢? 时间,总会治愈一切。 不管再深再刻骨的痛,总会治愈的。 刘征臣坐到黄昏才走,临走前阿娇叫住她。“别一回来就猫在家里了,把南衣和北思带进宫来。我都想他们了——” 刘征臣止住脚步,心头一动。皇后这话怎么听都是意味深长,她似乎还是没有骗过她。 也是,昨天宫中接连传了两道口谕。 须侯见有一道甚至是陛下传来的,都有些埋怨她:“你说你也是,皇后待你一直不错。怎么回来了就不肯进宫去看看?” 她回身微微躬身,含糊地应了声诺。 阿娇微微一笑,摆手叫她去。 刘征臣便再没有停留,脚步轻快地出了温室殿。很快,那一抹清瘦许多的倩影就从视线中隐没不见。 阿娇长长地叹了口气,半响心里都压抑着透不过气。 还是元暶和刘暠哭闹起来,才把她唤回了神,她俯身轻轻拍着他们的襁褓哄道:“好了,好了,不哭了——”又仰头问侍立在一旁的奶娘们,“是不是饿了?” 馆陶告诉她说婴儿的各种情绪都是用哭的,经验丰富的奶娘只用一听就知道孩子为什么哭。 饿了?困了?尿了?冷了?想要有人陪着了?还是不舒服了?都是哭。 阿娇听馆陶说了之后,仔细观察了一天。果然现奶娘们能猜个差不离,才有这么一问。 胖墩墩的孙氏奶娘最细心,也最得阿娇喜欢。听了皇后问话,便笑着答道:“要不怎么说四皇子和长公主聪明呢?这不是饿了,是见您半天没理他们,您哄哄就好了。” 阿娇依言把他们两个都挨个抱起来哄哄,果然安静下来,望着她呵呵直乐。 阿娇被逗乐,俯身挨个在他们两个额上亲了下。 元暶的笑声就更清脆了,软嫩的能把人的心都化没。 刘暠没有妹妹那么爱笑,但也是转动着大眼睛望着她,眸光清澈纯粹,像大海般叫人沉醉。 阿娇慢慢现,刘暠对妹妹的包容和疼爱比她和刘彻更甚。他本能地让着她,什么妹妹先来他都不会哭闹,还会有些微微笑意。 就好像刚刚她先亲的是元暶,他就没有哭。 为了印证这个现,前一阵子她都先哄元暶,先喂元暶,刘暠果然没有哭。 阿娇哭笑不得地现,刘暠每次见着他父皇只给元暶举高高,好像是害怕的哭,他怕把妹妹摔了。 但这会不会又是她瞎想?她怎么能跟刘彻一样天天把孩子的各种表现牵强附会地说成是早慧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二十三章 龌龊 可是每日晚间刘彻一抱着元暶举高高,刘暠真的就开始撕心裂肺地哭。?网w8w8wzwcom 阿娇赶紧把他抱出来哄,他还是望着妹妹哭。 等刘彻试探地把元暶放下来,他立马住了泪眼。 刘彻高兴的连声说刘暠心胸宽广,溢美之词不要钱地往儿子身上甩。立马就忘了从前以为孩子是不平时,还夸这是亲他,夸着夸着都上升到王霸之气上面去了。 阿娇被他弄得时常又好笑又无语,原还以为他得是严父,她正好当慈母。 现在这架势,不是坏人全得她来当吗? 刘暠还好一点,男孩子皮实心也大些,她将来可以放手管教他。 但元暶可怎么办?一生下来就被刘彻越级封为长公主和她姑姑们比肩了,起点已经够高了。 再这么万千宠爱在一身,将来她还能说元暶一句吗? 可别被娇宠的长歪了,那可真就是够她头疼了。 阿娇情不自禁叹了口气,难怪馆陶从小就跟她念叨养他们兄妹三个,可真是操不尽的心。她如今可算是领教了,这元暶刚满月,她就在为元暶长大后心焦难安。 孩子,就是爹娘的命啊。 征臣只怕也就是念着孩子,才好好活着的吧。 阿娇想起她来时从头到尾一直避免和她肢体接触,就是起坐也只微微挨着边。那模样,生怕把她这弄脏一样。 阿娇抿紧了嘴唇,心中被愤怒和心酸湮没。 她一定经受了伤害,纵然不像前世时被刘建凌辱至绝望跳楼,想必也已经摧毁了她的身心。 殿中静得很,两个孩子卧在她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又已经睡熟。均匀平稳地出浅浅的呼吸声,神情恬淡安宁。 阿娇轻轻地直起身子,慢慢给他们盖上小被子。 她伸了伸僵住的脊背,缓缓坐直了。 又过了半个时辰,刘彻回来了。他轻手轻脚地进到里间,先压低声音问了海棠一句什么,待海棠摇头后才大步进来。 隔得太远,他声音又低不可闻。但阿娇轻轻一瞟,就知道他在问什么。绝对就是问孩子是不是睡在这,待听说没有才敢放心进来。 阿娇现,一天没见他,还真是想的不行。 尤其是征臣来过后,她愈眷恋他的温暖。 是以他一转过屏风露出眉眼,阿娇就冲着他粲然一笑。立马下榻向他欢悦地扑过来,他笑着接住她,附在她耳边笑意满满地问:“想我了?” 他天天这么问她,但得到的通常都是阿娇的一声娇嗔说他脸厚。 今天,她却伏在他胸口重重地点了点头。而后紧紧地牵起他往里走去,服侍着他洗漱更衣,一步不落地跟着他。 她这么黏他,叫他又窝心又心疼。心想只怕这是见刘征臣的后遗症吧? 等坐下喝茶时,他便叫伺候的宫人全远远地退出去。 阿娇意识到了什么,脸上立马就有些忐忑地望着他。 刘彻叹了口气,把她搂到怀里,语气轻柔低沉地道:“别怕,没你以为的那么严重。征臣的确是回去后生了些不好的事情,但没几个人知道。别说须侯,就是大舅盖侯和母后都没收到风声。江都国中的知情人除了征臣母妃和她那个禽兽哥哥,能杀的都杀了。这本就不是她的错,她可以继续过以前的日子。朕跟你起誓,她的生活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阿娇立时好似被一道惊雷打中,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自己的猜测和被证实到底还是两个感觉,她想起刘征臣白天的笑模样,心下大痛。 刘彻说完这番话也不催她,只是抱着她,把自己浑身的温暖和坚定传递给她。 她合眼在他怀中缓了一刻钟,才终于开口。“不好的事,是什么——” 她的语很慢,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都往外蹦。 刘彻说起这个就恼火,又怕她受不了。话在舌尖转了不知道多少遍,才风轻云淡地开口:“刘建给她饯行,她喝醉了——” 说起这些龌龊事,还是同阿娇说,刘彻直觉得污了阿娇的耳朵。他说的艰难极了,断断续续地。“她母妃也在,也醉了。半夜迷迷糊糊地醒来就见着自己儿子卧在女儿身上——连夜叫女儿回来了——她身边不是有三百禁军吗?” 阿娇的心往下无限地沉去,从他的话中她已经明白了当时生了什么事。 刘建忍过了整整三个月的守孝期,来迷惑刘征臣。等她要走时为她饯行,才开始动手。 为了打消她的警惕性,还叫了江都王太后。 而后他灌醉了刘征臣,行了禽兽之举。 阿娇不自觉紧紧地去攥刘彻的手,他哽咽了下,更加用力地抱住她。 忽地,阿娇扬起脸问她:“为什么不能处置他?” 但是话一出口,她立马就反应过来。刘征臣纵便是酒醉被辱,但刘建完全可以说成酒后乱性。刘彻要处置,就不能只处置他一个。 刘彻就是不管不顾,只处置他一个。但刘建如今已经是一地藩王,处置他必须得有个名目,才能给已经如惊弓之鸟的藩王们一个交待。 这个名目只要一出来,刘征臣还怎么活下去?她又怎么面对自己的一双儿女? 她就是死了,她的孩子也会被人指指点点。 想来想去,刘征臣能活下去,像以往一样活下去的路只有这么一条:佯作无事。 真是不公平! 刘征臣明明才是受害的一方啊,却就连刘彻都拿她那个禽兽兄长没办法。 阿娇不禁冷笑出声:这个刘建可真是机关算尽。 说他傻,倒还真不傻。 前世时,刘征臣一回去就被他凌辱了。直到她寻着空隙,从高高的宫墙上一跃而下,还被刘建说成是失足跌落。 这世,他知道了刘征臣和皇后交好。回来时,更是带了三百禁军。却还是没有放弃想玷污自己亲生妹妹的心思。 结果是他成功了,而他们只能吃这个哑巴亏,这叫阿娇心中压抑了一肚子的怒火和不甘。 刘彻明白她已经顿悟了其中关节,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半响才轻轻道:“朕心中也憋屈,但他一定会死的很惨的——” 对于刘建的凄惨下场,阿娇倒从不怀疑。他有了造反心,早晚都是死路一条。 只是或早或晚而已,她相信,刘建这次会死的更快些。 她一定会要刘征臣好好活下去,看到她哥哥的下场。 她会等征臣敞开心扉后,坚定地告诉她:她没有一点错,她应该幸福快乐地活到子孙满堂,活到终老。 安逸满足地死去,而不是觉得自己犯下了深重罪孽而自杀抑或始终如行尸走肉一般地活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二十四章 吓懵 此后的日子里,阿娇时常把刘征臣叫进来说话。??八?一中文?w?w8w??81z?w8?c1o?m?她的一双儿女——南衣和北思也成了温室殿中的常客,一时间谁人不知须侯夫人同皇后的交好始终未变,多的是往刘征臣身边凑的人。 刘征臣因着时常见人,起先排斥与人接触的心结似乎也消融些了。 脸上也有了些笑容,但阿娇还是会时常见到她的黯然失落。 疗伤,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谁都不能心急。 阿娇最近一直想,她为刘征臣这么难过,是不是也是因为想到了自己? 纵便是经受了两千年的苦熬重生,她心底又何尝不害怕会落到前世的境地去? 所以她竭尽全力地去帮征臣,也是为了叫自己好受,叫自己相信天命并非不可改。 但元朔元年的大汉天空除开她这个不确定因素所带来的改变外,其余倒还是按部就班地沿着前世的额轨迹展着。 半月前东夷秽君君南闾等率二十八万人归附汉朝,刘彻大喜,由此汉置苍海郡。 因为这个,就是馆陶都在阿娇面前猜度说莫不是真因龙凤胎福气大,才带来了这些喜事。 阿娇无奈失笑,心想等过阵子去年被火烧龙城受尽屈辱的匈奴人反击,该不会又说这也是龙凤胎带来的吧? 十一月暮秋的阳光,渐渐失去了炽热的温度,开始有气无力起来。尤其是黄昏时,甚至还叫人觉得有些清冷。 阿娇哄睡了两个孩子后,就倚在殿门口等着刘彻回来。 刘彻最近心情一直不愉,那时说起刘征臣时说有闹心事。后来阿娇问了他,还真的有。 郡国藩王们消停了没几天,又开始在拿些小动作试探刘彻了。好几个郡国合起伙来拒绝执行刘彻通传全国的举孝廉,他气得跟阿娇赌咒誓说总有一天要把这些累赘全处置了。 但气完后也知道那是冲动话,帝国一旦内乱起来,匈奴人可不会就在旁老实看着。 为了大局,他还是预备实施主父偃所议的推恩令,温水煮青蛙一样地消融藩王们的势力。 只是窝了一肚子火,刘彻还是不肯就这么被他们恶心了下,就放过他们。前不久他下诏执事议二千石不举孝廉者罪。 深谙上意的张汤立马又跳出来上奏“不举孝,不奉诏,当以不敬论;不察廉,不胜任也,当免。”真是正中刘彻的下怀,都没有过廷议,就被刘彻武断地批准施行。 刘彻十六岁登基称帝,到如今整整十二年了。早就对皇帝这个须恩威并施的身份适应的如鱼得水了,外戚也就只有阿娇这一枝还繁荣着,却也是不会对刘彻形成半点掣肘了。 丞相窦婴更是一改从前面貌,即便有要和天子据理力争的地方,也柔和起来许多,开始讲究起说话的艺术。 更何况,刘彻又不是听不进话的帝王,十次争执中倒有五六次是听了丞相的。 如此,刘彻在皇帝位子上不说是喜怒哀怒俱是国策。这么一点警告藩王们老实的权利还是足够有的,就是窦婴进宫来也满口夸扬说陛下有高祖之风。 高祖之风是什么?还不是说他气性大,杀伐果断。 窦婴是实在经历了七国之乱的老臣,不愿宗室间再起兵戎,一来天下不稳,二来祸连百姓。但老丞相到底是太皇太后在时最看好的侄儿,心软也只是一刹那,他看事清醒着。 更多的时候他不遗余力地撺掇阿娇将来有机会了,一定要叫陛下把这些不安分的宗室全杀个干净,用他们的血警醒活着的人。 阿娇想到窦婴说这话时眼角眉梢的狠厉,不觉感概果如馆陶半是自豪半是揶揄地说丞相那是老狐狸,惯能装和蔼慈爱了。其实,那心里狠着了。 窦婴这样的心性也正合了刘彻的心意,君臣俩去年不就是力排众议打的匈奴吗? 阿娇站在廊下,望着不知何时灰暗下来的天空思绪渐渐飞远。 一阵狂乱的秋风吹来,还真叫人遍体生凉。 她拢紧了玉兰披在她肩上的大氅,吩咐身后的雪舞道:“去问问,陛下怎么还不回来?” 雪舞得了吩咐,立马转身就走。 等眼看着她就要消失在视线中,阿娇又改了主意,叫人把她追回来。“陛下今天大朝会,没准被什么重要事耽搁了,别去问了。”又吩咐木笔去少府传话,叫晚点上膳。 阿娇又在秋风中等了半个时辰,见着天色渐渐暗下来,还是没有盼到刘彻进殿的身影。 她便也不再等了,抬脚进寝殿去。 两个孩子只怕醒了,等着喂呢。 孩子真是一天一个样,眉眼长开了许多不说。精力也愈加充沛,不再成天到晚就是睡和吃,而是成天拍着小榻指外面,身子往门口扑。 奶娘会意,知道是要出去走走逛逛。却也只敢在太阳最好又无风的时候把刘暠和元暶裹的严严实实地在庭中晒晒太阳,平时都是在温室殿中踱步。 但见了外面的天地,哪还愿意再看着殿中那些摆设? 每次奶娘们抱着刘暠和元暶在殿中散的时候,兄妹俩都急得直扑腾。 等顺意无望后兄妹俩就是哭闹,任凭奶娘们怎么哄都不行,还得阿娇进去才能哄住。 是以,阿娇隐隐听着孩子的哭声后,脚下便愈快起来了。 至于刘彻,一时间倒抛在脑后了。 难道他还能不回来? ***** 刘彻的确被绊住了,还真如阿娇所猜是大事。 他满面肃然地坐在上的御座,望着满殿中垂不言的朝臣们,语气满是不快。“行——诸位臣工,都来说说为什么不同意吧?” 适逢方才得到急报:匈奴二万骑兵进犯辽西,杀辽西太守,杀掠二千余人。 正好是大朝会上得着的消息,刘彻便提出要重重予以反击,用车骑将军卫青出兵追击,从雁门郡出塞。 朝臣们倒也配合——不配合的,像始终要坚持主和的韩安国已经被他打去镇守渔阳了。 借着这股气,他一不做二不休又宣布了要立四皇子刘暠为太子。 此言一出,沸腾的殿上瞬间冷场。百官都被天子的惊人之言吓的半天醒不过神来,等回神过来都有些抓瞎,这才久久静寂无言。 百官都被砸懵了,谁能知道陛下突然拿这么大的事出来说?还要立时逼他们做决断。 这是立太子啊! 国之未来,岂是上嘴唇碰一下下嘴唇就这么决定的? 再说了,陛下,没记错的话咱们四皇子不是刚满月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二十五章 太子 是,依照汉家规矩来说。??八?一中文?w8w?w?1??z?wcom四皇子是中宫所出的长子,只要能健健康康地长到十岁上下,就是陛下不说,朝臣们也该联名上奏请立太子以安民心了。 但是眼下这四皇子才满月,是不是太急了。 说句诛心的话,这要是又像代王殿下—— 哎呀,陛下您说您是急个什么劲。 这四皇子是陛下心中的太子人选,朝臣们都是心里有数的。 所以略等几年,再由着丞相起头联名上奏请立,不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了,何必急在这一时? 朝臣们正为难间,又被陛下扣了个不同意的帽子。一时都叫苦,这谁也没说不同意啊?只是立还在襁褓中的四皇子是不是有点冒险? 眼下受了天子的逼迫,群臣的眼神纷纷往最前方的丞相身上张望去。 丞相思来想去,到底还是觉得身为百官之,有不可推卸的领头责任。便执笏走出,满面和善恍如拉家常地回禀道:“四皇子为中宫嫡出长子,按照汉家制度,的确是当仁不让的太子人选。只是四皇子还小了些,臣以为可先为四皇子封王,几年后再册立太子。” 他提出的方案正合百官心意:先立四皇子为王,拉开他同兄弟们的距离,奠定四皇子的地位。过几年后只要四皇子能立住,就立为太子。 百官的目光一时都热络起来,望向高高在上的天子,心下都以为这样能合了天子的心意。 刘彻噗嗤笑出声来,而后脸色愈寒冷。“诸位臣工都这么看着朕,这是同意丞相的意思了?” 百官不明白这样折衷的办法天子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一时间又哑然。等被天子点名道姓地叫到时,朝臣们还是老老实实地承认了心中所想:四皇子可为太子,但不能是现在。 一个问是这么说,两个问还是这么说。等问了一圈后,刘彻忽然霍然起身,一脚把身前的几案踹翻。竹简散落了一地,群臣都被天子突如其来的怒火震住,没人再敢说话。 殿堂上死寂一片,刘彻锐利的目光在朝臣们连胜流连着,始终没有说话。 良久,天子缓缓地从玉阶上走下来来到了群臣中间,愈仔细地打量起群臣。 朝臣们被他逼视的窘迫起来,谁都不明白天子为什么了这么大的无缘无故的火,早立晚立有什么要紧的? 偌大的殿上,天子的踱步声格外清晰和刺耳。 丞相终于受不住,出列奏道:“陛下,臣驽钝。只是,臣实在——” 他的话没有说完,天子就又拂袖而去,噌噌往御座上而去。 几案还翻在那,殿中伺候的小黄门不敢动。 刘彻毫不在意,两脚把几案踹的更远些。而后无所谓地坐下,示意丞相继续。 丞相深吸了口气,解释道:“臣以为立太子乃为国之重本,不可如此草率鲁莽。” 陛下今天这是的什么威他真不清楚,他也糊涂着。 但凭心而论,他不能答应立还在襁褓中的四皇子为太子。 他要对大汉负责! 丞相的话刚一落音,就又引来了刘彻的怒火。他冷笑连连,而后指着殿中群臣毫不客气地说:“朕知道你们想什么!你们怕朕的四皇子养不活!” 天子盛怒中,宛如被彻底激怒的雄虎。殿中气氛肃杀紧绷到了极致,他的话好似惊雷般响在朝臣们的心上。 但被说破心思的朝臣们反而坚定起来,这不是什么阴暗见不得人的理由,他们的忧虑是有道理的。 这天下纵然是刘氏天下,却也是天下人的天下! 刘彻感受到了朝臣们的顽固,他扫向丞相,见他亦是跪地力谏的模样。他深深地出了口气,平静了许多。 他缓缓问丞相道:“这是不是朕的家事?” 丞相明白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不假思索地就回答他道:“天家无小事,何况是立太子?虽是陛下家事,却也是国之大事。” 刘彻笑了,又问:“噢——那这么说来,这汉室如今朕说话也不能算数了是吧?” 丞相一时讶然,只得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汉室自然是陛下说了算,只是——” 刘彻没有叫丞相把“只是”后的话说完,就粗鲁地打断了丞相。怒冲冠地接道:“既然还知道朕是天子,那朕为什么不能立朕的四皇子为太子?朕要是不能说立谁立谁,还是你们能说立谁就立谁?” 这话实在太难接了,丞相一时愣在原地。 有些时候,地位的天然压制并不是智慧可以解决的。 他迎着天子愤怒的眼神,终于还是跪下妥协道:“既如此,臣以丞相之位请立中宫所出四皇子为太子!” 群臣都明白了天子的决心,纵便是丞相亦不可改,只得全部跪下应和:“臣附议——” 刘彻终于露出了真心的笑容,起身疾步下去双手扶起丞相。回身指着史官道:“记下来,元朔元年丞相领百官请以四皇子为太子——” 丞相无奈地叹了口气,眼前这个他看着长大的皇帝,如今也是越来叫他看不懂了。 如今陛下来这么一招,难道就只单单为了彰显他对皇后的厚宠吗? 不,不,不会这么简单。 纵然有这样的因素在内,但丞相窦婴可以肯定又骄傲地说他的陛下不会是烽火戏诸侯只为美人一笑的昏庸帝王。 陛下心中装着汉室的千秋,他所作所为必有深意。 只是,纵便这样安慰自己。 窦婴还是越来越懂当初田蚡的感受了:陛下实在对皇后宠爱过分了,过分到就连他也不得不警惕的地步了。 但愿,皇后不会是又一个吕后。 在丞相窦婴的若有所思中,刘彻已经头也不回地径直大踏步出去了。 他朗声笑道:“朕立太子了!汉家天下有太子了!” 群臣恍如云端,愣愣地听了会天子的高兴呐喊才手忙脚乱地跪下恭送天子。 春陀还立在殿中,赶忙代天子叫起,而后疾步去追天子。 百官们三五成群地散开,此起彼伏地小声议论起来。 “这就真立太子了?我怎么还直懵呢?” “要不然呢?没看陛下事先都没和丞相通气吗?打的就是咱们一个措手不及啊!” “日高日高,陛下给四皇子取的名字就饱含深意,咱们也不是没心领神会,只是这也太——” 议论声传入丞相窦婴耳中,他心下一时复杂难明。拨开前来贺喜的朝臣,大步往宫门外而去。 不少人都摸不着头脑,要说这立了皇后所出的四皇子为太子,丞相不该是最高兴的吗? 刚刚在殿上据理力争是为公,这都下来了怎么还沉着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二十六章 紫蔷薇 白日的喧嚣彻底远去,夜色渐渐深沉下去,宫中各处俱都无声无息地燃起了灯火。八一??中文w?w?w???8z?w1?c8o8m? 阿娇哄睡了刘暠和元暶后,蹑手蹑脚地出了侧殿。 宫廊尽头依然没有动静,阿娇禁不住有些担心刘彻。别真的被她言中,是匈奴人的反击来了。 纵然她足够相信刘彻,相信卫青和还没有一鸣惊人的霍去病。但面对这种足够影响国运的两国交手时,她还是忍不住心下有些忐忑不安。 毕竟因为她的命运翻天覆地,历史到底还是不受控制地已经走偏了许多。准确地说,是和阿娇息息相关的人的命运或多或少地都被影响了。 前世时,卫子夫会于今年被立为皇后,而今生她不过是个山野村妇不为世人所知。 而阿娇自己,被废居长门宫,听着卫子夫立后的消息吐血摔玉,正是最难过最难熬的时候。 前世时,刘彻的长子应该是卫子夫所出的刘据,而不是阿娇所生的刘昱。 刘彻的二皇子的确倒叫刘闳,不过还要过几年才会出生。今生提早了这么几年不说,就是生母也对不上,刘闳的生母应该是王夫人,而不是如今她前生听都没有听过的宁蒗。 三皇子应该是李姬所出的刘旦,而不是其后本该也是她所出的四皇子刘胥。 尹月娥倒确有其人,但却没有生育。 总而言之,因为阿娇的有意“贤惠”和离宫而去,后宫中可算是乱了套,早就不是前世的模样了。 就是堂邑侯前世时如今也早已经死了,但这世却还活的健健康康,还同馆陶和和美美起来。 虽然除此之外的历史大方向,还是按部就班地沿着原先的历史轨道走着。 但阿娇还是忍不住害怕因为她这个不确定因素,而使得汉匈之间的对峙走向截然不同的方向,为此她不遗余力地提拔卫青。 但被她影响了人生轨迹的卫青还能如前世一般能征善战吗?霍去病没有了当皇后的姨母,又能受到刘彻的破格重用吗? 阿娇不确定,她不敢保证凡事还是前世模样。 汉匈之间的烽烟已起,大汉只能迎接着胜利的欢呼声往前大步走,承受不起第二次白登之围了。 正是因为知道按照本来的轨迹,刘彻能带领帝国一雪前耻,缔造出从未有过的辉煌。 阿娇才会更加患得患失,她害怕她会把刘彻带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去。 有些时候,纵然有万般力挽狂澜的本事,气运尽了也是回天乏力。就如那乌江自刎的楚霸王,何尝不是英雄了得? 阿娇长出了口气,极力把心中的胡思乱想赶走。她应该相信刘彻,相信他不管这些难关来一千遍一万遍他也有能力闯过去。 深秋的月光,如满地寒霜般清冷地罩在地上。目光过处,触之生寒。 一阵萧索凄厉的秋风扫过,紧接其后的竟然是一阵稀里哗啦的秋雨,温度立时降下来许多,很有些寒意。 海棠便上前劝道:“皇后,下雨了外面就更凉了。咱们进去等吧——” 阿娇望着还是没有人影出没的宫廊尽头,叹了口气,一步三回头地进去了。 殿中已经燃起地暖了,温度透过厚厚的长毛地毯氤氲在殿内,暖和的叫阿娇都觉得有些燥热了。 她脱去了外衣,只着一身鹅黄宽袖绕颈曲裾深衣闲适地倚在软榻上,心不在焉地望着窗下摆着的几盆到了十一月还灿烂不败的紫色蔷薇花。 元暶喜欢花,瞧见花就高兴的不行,扑腾着小手就要去够。等要到了,小心翼翼地凑过去闻,咯咯地笑个不停。 刘彻为了元暶,特意吩咐提前把地暖烧上,搬些花期久的花四处摆着。弄得馆陶一阵子没顾得上进宫,再进宫来望着满殿花开还疑心走错地方了。 等知道是元暶喜欢,馆陶当即就笑言:“果然是母女没错,娇娇从小就喜欢花,如今我们小元暶也喜欢花。” 说起这个就是阿娇自己也疑惑,前世时她并不爱花,但今生的确天然就爱那些娇嫩开着的花朵。她后来时常想是不是受了那朵她带出黄泉路的彼岸花影响,但——如今元暶也这么爱花——那到底又是谁影响了谁? 阿娇有些想不透,又听馆陶慈爱地对怀里抱着的元暶许愿道:“你外王父有好几盆紫蔷薇,现在还开着,好看极了。等我回去了给我们元暶讨来,一个糟老头懂什么赏花,对吧?” “娘——”阿娇又是好笑又是无奈,这一家子上上下下都对元暶偏疼过了。“紫蔷薇多难得,爹好不容易种下几盆,您别拿他的。” 堂邑侯因着小女儿爱花而种花,竟也不知不觉痴迷上了养花,偶尔进宫来同阿娇说的都是满口的养花经。 馆陶笑着戳了下元暶的小脸,见她呵呵直乐爱的不行,头都没有抬:“你爹别人舍不得,还能对唯一的外孙女舍不得?又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元暶喜欢就让她瞧瞧新奇。” 又抬起头望向阿娇怀里的刘暠,叹气道:“也不知道我们暠儿喜欢什么,这元暶有个喜欢的还不许给她拿来?” 这一番胡搅蛮缠,说的阿娇瞠目结舌。 转天清早,这几盆罕见的紫蔷薇果然就被送进了温室殿。 元暶见了爱的不行,激动的“咿”一声“呀”一声,奶娘抱着她凑近去看。她楞是看了半个时辰还舍不得走,一要抱走她就开始甩动着小手拍打奶娘不依。 奶娘没办法,只得抱着她在花边足足待了一天。 元暶异常兴奋,不肯去睡午觉,弄得和妹妹作息一致的刘暠也瞪大了眼睛精神了一天,阿娇怎么哄都不肯睡。 等到傍晚刘彻从温室殿回来要逗孩子,兄妹俩早撑不住,已然睡的深沉了。弄的刘彻失落下有些酸意,“两盆花比父皇还稀罕不成?花那么多,父皇可只有一个。” 说是这么说,转头又吩咐四福做栅栏好叫这些蔷薇花缠爬上去。 没用几天功夫,这些焕出蓬勃生机的蔷薇花就在精心伺候和适宜的温度中,就爬满了栅栏。绿叶和紫花编制成一面小小的花墙,美的叫人舒心惬意。 很久之后,阿娇才知道紫蔷薇的花语是禁锢的爱情。这个花语,恰到好处地诠释了她和刘彻前世的爱情。 元暶格外爱它,谁知道到底是富有深意还是纯粹爱那罕有的紫色蔷薇呢? 阿娇又在灯下等了半个时辰,耳听着烛火哔哔啵啵炸开的声音和窗外淅沥沥的雨声,禁不住又要起身去门口张望。就听得殿外依次传来行礼声,刘彻意气风地大步走进来,冲着她大声道:“娇娇!朕有太子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二十七章 妄想 阿娇立时就傻住了,太子?她没有听错吧? 但刘彻几乎是咆哮呐喊出来的声音犹还响在耳边,春陀又跪下贺喜,言道贺喜四皇子被立为太子。八一??中文w?w?w???8z?w1?c8o8m? 阿娇确确实实地知道自己没有听错,她的儿子被立为太子了! 满殿宫人短暂的愣后都喜笑颜开地随之跪下贺喜,他们都知道皇后的位置愈牢不可破了,这就足够让他们真心欢欣鼓舞了。 身为皇后身边的宫人,自然是皇后越好越叫他们高兴。 刘彻见她呆立在原地,有些好笑:这么大的好事,到她这活像把她吓坏了一样。 虽说他自己原本也是想先和阿娇通通气,等刘暠满了三岁确实站住了再立。 但彼时受了韩安国口口声声喊着少动兵戈的气后,他突生奇想:他要现在就立他的暠儿为太子。 一来,这本就是要留给暠儿的位置,早些晚些有什么关系? 二来,他倒要看看还有谁敢掣肘他?匈奴又猖獗起来,他需要整合朝廷上下,只能出他一个人的声音。 回来的路上,刘彻越想越觉得这个决定好。从各方面来说,早立太子都有好处,可稳阿娇的后位,还可早断了后宫众人和各地藩王的非分之想,也可早早叫朝廷对皇储的教育重视起来。 真是有百益而无一害! 是以越想越兴奋激动的他进了殿几个箭步上前,一把抱起愣的阿娇飞转起来,吓得毫无防备的她紧紧攥住了他的衣襟连声叫放下来。 直把阿娇转的头晕眼花了,刘彻才终于把她放在榻上。他搂住一时还有些天旋地转的阿娇,语气雀然地着重强调道:“娇娇!朕有太子了!” 阿娇还下意识地攀着他的衣襟,听了他的话微微侧脸去看他。他语气中横溢出来的兴奋、激动和喜悦,和满面的喜色,都叫阿娇此刻说不出别的话来扫他的兴。 他是真的高兴,真的为有了继承人高兴。 她只能压抑下心中对前世戾太子下场的隐隐不安——子壮父老将来说不得刘暠也得受猜忌,但是当下她却扬起脸半是嗔怪半是惊喜地道:“怎么能这么匆忙?立太子,你就这么一句话就定了。” 不同的人说同样的话,自然得到的回应是截然不同的。刘彻搂住阿娇畅快笑着解释道:“这早早晚晚都是留给暠儿的,早些定下来,也好让儿子从小就受着皇储教育长大——”又喜气洋洋地扬声叫道:“把朕的皇太子和长公主抱来——” 他的确是高兴极了,从前可从来没有问都没问孩子是不是睡着就抱来。现在却是没地方泄这股兴奋喜悦,哪怕襁褓中的暠儿还不知道立太子对他意味着什么,刘彻也迫切地想和儿子分享。 阿娇微微带着几分对未来的忐忑,瞧着兄妹俩被抱过来后,刘彻满面笑容地逗弄着他们。 刘彻一时冲暠儿道:“今天父皇立我们四皇子为太子了——”,一时又冲元暶道:“哥哥是太子了,元暶是不是也得再加封点什么?别觉得父皇偏心。” 阿娇赶紧止住刘彻的蠢蠢欲动,“行了,行了。都封为长公主,又单起封号了,还要怎么加封?你可别胡闹了——” 自从兄妹俩生下来,他简直不知道怎么疼他们好了。成天想一出是一出,用馆陶的话来说恨不得把星星摘来哄孩子。 此刻他又是这股喜悦不知道从哪出去,说不得还真就又把春陀叫来拟旨加封元暶。 刘彻失笑,指着阿娇同元暶道:“这可是你母后不疼你,父皇可是最疼元暶的。” 元暶还真就配合着对着阿娇挥着小手“咿”了一声,好似指责,弄得刘彻大乐。“瞧见没有,元暶都说你呢。” 阿娇懒得理他,起身吩咐海棠去少府传话上膳。 ***** 天家立储,国之重事,深刻地影响着大汉治下的每一个子民。 只是天下人全得到消息,快也得等上几天的功夫。 而消息传播开去,也是可以想见天下人的反应的。 这是中宫所出的嫡长子,立为储君正合汉室礼制。纵便还在襁褓中,但也是天下人众望所归的太子人选。早些定下,更让天下人安心。江山无后继之主,才是动荡根源。 只是这样理所应当的事,却并不会被宁蒗接受。 四皇子在大朝会上被丞相请立为太子的消息,不用一夜就风一般地卷过了整个汉宫。 宁蒗彼时正在殿中教刘闳读书习字,闳儿已经三岁了,陛下十月就延请了师傅来为他启蒙。 而逢着不用习学的闲暇功夫,宁蒗也不肯放过,亲自教授起刘闳。她希冀刘闳能用格外出众的才华来打动天子一二,是以小刘闳长到现在玩耍的功夫少的可怜。 宁蒗早就听得外间嘈杂,却一时懒得理会,只专心教闳儿。 等那声音越传越近,都到了廊下,几乎是扑面而来时,闳儿都忍不住扒着窗棂去张望。 宁蒗终于忍不住了,抬眼吩咐侍立在旁的流珠,“出去看看什么事?还有没有规矩了?” 流珠出去后,她继续就着手中的竹简教授刘闳。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这句是什么意思呢?” 流珠很快就回来了,却是欲说还休,吞吞吐吐地。 宁蒗不禁皱眉道:“说啊!有什么不能说的?” 流珠便觑着她的脸色,嗫嚅着嘴唇道:“陛下立了四皇子为太子,满宫上下正张罗册立太子的大典呢。” “什么?”宁蒗惊骇之下声音不觉尖锐了许多,完全忘记了要遮掩一二。 流珠赶忙上前劝道:“良人,您小声点,这隔墙有耳呢。” 宁蒗脸色霎时惨白一片,手中的竹简哗啦一声就掉了。她望向流珠木然地问:“什么时候的事情?” 自从皇后有孕后,她们再想打听什么消息难之又难。许多事情,都是过了热度才知道。更别说皇后生下龙凤胎后,除开普天皆知的事情,她们几乎成了聋子瞎子。 立太子,还是立襁褓中的孩子为太子,想必是早就筹划起的事情。她却今天才知道,还傻呵呵地在这里寄希望教好闳儿就能博得陛下的关注。 她一向以为陛下是明君,不会单单看出身,说不得闳儿格外出众的话陛下也能破破立嫡的规矩。 宁蒗一直以为自己的想法纵然是痴心妄想,却也未必没有一丝光亮。 只是惨痛的事实还是又一次叫她撞的头破血流,陛下根本就不管这许多,他想立谁就立谁,愿意立谁就立谁。 流珠看了她一眼,轻声道:“听说是昨日大朝会由丞相请立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二十八章 斥责 流珠说到这里,本就极低的声音,又低上几分。网w?w1w?zwcom为了叫宁蒗听清,还凑上去贴着她的耳朵。“良人,依婢子看。二皇子也不是全没有希望,陛下说不得也是被丞相——” 她的话到了这里就不敢继续往下说了,但她的意思却从热烈的眼神中透了出来:说不定天子也只是却不过立嫡的礼制和丞相的逼迫——丞相可是实在的后戚,同皇后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呢——天子正是春秋鼎盛、意气风的时候,未尝想这么早立储。 只要天子有半点不悦,四皇子纵然坐上了太子之位,也不是固若金汤。 说到底,流珠也期盼着二皇子刘闳能继承大位。 宁蒗颓然叹了口气,听了流珠的话有些好笑地望着她。“你以为天子还是太皇太后在时的那个天子,没有他点头,谁能做他的主?” 流珠立时“呀”地一声惊呼出声,满面不可置信。她不明白既然是这样,天子为什么还要玩这个弯弯绕绕? 宁蒗心下明白这是陛下为了叫史书上写起他的太子名声更好听——是百官所请立的太子,是顺应天意人心而立。 但她已经没心思和流珠解释了,她心底漫开前所未有的灰心丧气。周身都疲惫起来,有气无力地挥手叫流珠下去。 流珠小心翼翼地望了她一眼,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退到了殿门口。又听宁蒗哽咽着轻声道:“把二皇子也抱下去——” 她只得又蹑手蹑脚地回去抱了刘闳出去,小刘闳还不知道为什么殿中气氛一时变得如此暗沉,但他敏感地意识到他可以不用学了。 这叫他小小的心里有些雀跃,但想到他母妃那泫然欲泣的双眸,他又有些难过,禁不住回头去看母妃。 他母妃背逆着光影,一向挺直的脊背像失去了脊梁骨一样软下来,有些像他最爱吃的被煮熟了弓着身子的大虾。 刘闳还要再看,但流珠已经抱着他出了寝殿。他很快就被宫人拿来们的久也玩不着的弹珠和蹴鞠迷花了眼,忘了在里间背对着他默默垂泪的母妃。 同宁蒗的伤心欲绝相比,林灵倒真有几分真心实意的高兴,她同着贴心的宫人念叨。“这真好,陛下立了太子。汉室天下后继有主,我和胥儿也能安生了。” 刘胥的生母尹月娥虽被废为庶人,又被剥夺了皇子的养育权。但也不知听了谁的教唆,时常带话过来要林灵养好她的孩子,将来要争一争。 林灵刚听了这话时,几乎被唬出一身冷汗。她从前以为这个姐姐只是霸道骄纵,但还不知道她能蠢到如此地步。 这哪是盼着孩子好?分明是把他往死路上推。 依照林灵想,只要她们肯安分,陛下还能不给胥儿封王? 能为一地藩王,不也是荣华富贵享用不尽吗? 何必要去争那些叫孩子丧命的东西? 但孩子纵便已经记在了林灵名下,到底不是她亲生的孩子,管教起来没那么理直气壮。 如今陛下立了太子,也正好绝了尹月娥那些要命的念想。 林灵抱着三皇子刘胥,可算是长长地出了口气,浑身都轻松下来。 王太后得到消息自然比这些不受宠的后宫嫔妃早多了,她昨日晚上就听说了。 老太后一时感慨良多,喜忧参半,一夜也难以成眠。 等得到消息兴冲冲跑进来的平阳进了长信宫时,王太后正坐着打瞌睡。 平阳上前摇醒母后,心疼地道:“您困就榻上去睡啊,怎么在这坐?”又回头呵斥太后身边的宫人,“这么没有眼色吗?把太后磕着了,你们有几条命担待的起吗?” 满殿宫人立时悉悉索索地惊恐跪下,王太后拉住她轻声道:“是我自己不肯去榻上睡,成天在榻上睡着,活着的点时光全睡去了。” 平阳一听母后说这丧气话,又是心疼又是生气,亲热地挨着王太后坐下,不依道:“可不许说这些胡话,阿彘如今都立了太子,您就不想看到我们小太子长大成人?” 说到这个,王太后也有了些笑意。不管怎么说,立了太子也是安国本的好事。将来她下去见了先帝,也好跟他念叨念叨叫他别为汉室担心了。 她抬眼瞟见长女的满脸喜气洋洋,又有些好笑地叹了口气。她知道平阳是如今和阿娇缓和过来了,眼下见了阿娇地位不仅岿然不动,所出的四皇子更是被立为太子,心下不免为自己的先见而高兴。 交好这个未来的太后,自然还是趁早的好,再迟就该被瞧不上眼了。 说到底,平阳子子孙孙的富贵荣华还是得依靠着和阿彘的继承人交好。 王太后垂下眼帘,早懒得计较这些儿女间的心思了。她管不了那么多了,也不想管了。 ***** 温室殿中,馆陶大长公主一早就兴高采烈地进来了。抱着刚立下的太子怎么亲都亲不够,又对元暶念叨。“这将来我们小元暶出嫁了,谁敢欺负?对吧?” 或许是想着前世时刘彻晚年猜忌戾太子,以致弄得他起兵造反自刎身亡的事。阿娇一直没有办法融入进周围人的欢欣鼓舞当中,刘彻晨间走的时候还揶揄她说这是大将风范,荣辱不惊。 此刻听了馆陶的欢声笑语,她也不过只淡淡露出点敷衍的笑容。 “如今可算是再没有什么要担心你的了——”馆陶放下了暠儿,又抱起元暶逗弄。“你两个兄弟昨日晚上就被你阿爹叫到府里敲打过了一遍,不许他们尾巴翘起来,给妹妹和外甥惹祸——” 等馆陶侧眼瞟见阿娇脸上的皮笑肉不笑,立时有些为刘彻动怒。“你这还有什么不满足的?阿彘就差把天上的星星月亮摘下来捧给你,你这副样子叫人看了可不高兴啊。” 阿娇无奈,只得道:“行,到底是你亲侄儿,如今都不偏向我了。” 馆陶笑骂道:“你可真是惯会冤枉你娘,我是这个意思吗?”她把孩子递给了奶娘,挥手叫殿中宫人都下去,紧紧挨着阿娇坐下,搂住她低声道:“你得知足,即便这是该暠儿得的,但阿彘要是不给,又能怎么样?” 她又禁不住想起早年的事情,同阿娇感慨道:“要不是当年栗姬傻透了气,但凡肯做做样子敷衍先帝一句。咱们母女如今还不知道什么境地?哪有现在这花团锦簇的好日子?你怎么就还不满意呢?这就不值得你真心实意地笑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二十九章 不情之请(二更) 馆陶的话的确很有道理,倘若当日栗姬只要肯答一句愿妥善照顾其余皇子帝女。网w?w1w?zwcom先帝也不会大动肝火,转而要废前太子刘荣。 若是栗姬应了,等先帝去了刘荣登基,栗姬成为太后,太皇太后又去了。还不是想怎么对那些皇子帝女就怎么对他们?得了先帝青睐的刘彻不也是砧板肉? 而一向和栗姬结怨的馆陶也讨不了好,还不知道怎么落阿娇呢——栗姬可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 馆陶拿她来劝阿娇要知足惜福,也是为娘的一番苦心。 阿娇叹了口气,忍不住和馆陶说了实话。“我是担心走的太高太快,会摔的惨啊。” 馆陶斜了她一眼,淡淡地道:“你就会为这些没影的事担心?”又禁不住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贴着她的耳朵道:“只要你不犯傻,阿彘怎么会叫你跌跤?” 阿娇一时语塞,馆陶又道:“魏其侯听了陛下取的名,就跟我说日高日高,陛下这是起的立储的名字呢。我那时还想即便有这个意思,也得等孩子五六岁站住了再说吧。先给元暶厚封,不就是为了叫你安心:胞妹都比皇子还尊贵,何况哥哥?” 说到这,到底忍不住拿手指头狠狠点阿娇。“我昨天听说消息都吓了一大跳,哪有襁褓中的太子?阿彘一丁点的心都不叫你担,一丁点的委屈也不叫你受,你还摆出这个样子。叫不叫人心寒?” 馆陶说到最后,有些光火。她还以为立了太子,娇娇能高兴疯了,结果进来一看她沉着个脸皮笑肉不笑的样子,真是叫馆陶又着急又生气。 凭心而论,就是馆陶自己掏心掏肺对谁好了,还换不回来一张笑脸,这心下能好受吗? 阿娇经了馆陶一说,也不觉有些失悔:比起刘彻的欣喜若狂,她昨天的反应实在太冷淡了。刘彻又是那么通透的人,只怕真寒了他的心也说不定。 馆陶见阿娇有了悔色,立马就开始安慰起女儿说阿彘是天子,心胸宽大,又是这么多年的夫妻。只要阿娇肯好好解释一番,也就没事了。 她见阿娇眉目间还是忧愁不展,又有些觉得自己的话说重了——心疼女儿这点上,馆陶和太皇太后简直是如出一辙。 “你的担心也不是全没有道理,登高跌重也是有可能的。”馆陶顿住一下,几乎是气声说出的后面话。“但你若是不肯登高,下场却只有摔的粉身碎骨——” 阿娇立时浑身都被馆陶的这句话惊出了一声冷汗,是啊,倘若刘彻立的不是她的儿子而是旁人。 将来新帝怎么能容下暠儿和元暶这对中宫嫡出的兄妹俩? 若新帝想换点仁慈友爱的好名声,元暶被指了叫新帝安心的婚事后说不定还能活着,但暠儿作为他帝位天然的威胁,新帝绝不会允许暠儿活着的! 就是陈氏、卫氏这些受她荫庇的家族也会血流成河。 她早就没有退路了,只能扶着暠儿一步步往前走,直到登上那个九五至尊的位子才能松一口气。 阿娇惊然地望着馆陶,馆陶用怜爱的眼神看向她,抱住她喃喃道:“凡事不能不做好最坏的打算啊,我的傻娇娇——” 馆陶走了后,阿娇又怔然出神地坐了半个时辰。 大抵是受刘彻的宠惯一久,她几乎又开始凡事都不过脑子。总是想着有他在,却忘了即便将来她先他而去,两个孩子却还要继续生活,她不能不为他们殚精竭虑。 雪舞轻轻地推开殿门,才把她从良久的静默中惊醒。“皇后殿下,关内侯奉召来向您辞行——” 阿娇立马想起昨日刘彻和她说的,要以卫青为车骑将军领三万骑兵出雁门,还击匈奴。 卫青只怕这是去过了宣室殿,又被刘彻吩咐来温室殿——刘彻时时刻刻想着要稳固她的地位。 她不禁有些泪目,轻轻点头吩咐让卫青进来。 雪舞刚要转身,阿娇又极淡地,恍如心血来潮地问道:“查的怎么样了?” 她问的没头没脑,但只要带一个查字,雪舞还是立马反应过来是问椒房殿。 她不免回身疾步走到阿娇身边,小声道:“查出了些眉目,不过时日太久了,许多人事面目已非。婢子还不敢妄自下结论——” 阿娇微微笑道:“有眉目就好了,我不急,这本来就是翻乱谷子的事。不会那么快,也不会那么顺利。”挥手叫雪舞出去,“去请关内侯进来吧。” 卫青很快就进到殿里,恭谨地行大礼参拜。语气诚恳,态度端正。“臣见过皇后殿下——” 这是个很谨慎稳重的人,阿娇一早就知道。 即便如今已经立了不小的战功得以封侯,但听说就是在军中也还是谦和极了,丝毫没有自傲。叫馆陶都忍不住与有荣焉地夸阿娇看人的眼光好,有本事就够难得了,何况是心性还能这般叫人交口称赞。 阿娇不禁莞尔,前世时馆陶说起卫青时可是很酸溜溜地,说歌女的兄弟竟然能这般出息,还真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又恨阿娇的两个兄弟不争气,真真正正的天潢贵胄比不上一介马奴。 阿娇心念间转过前世今生,嘴上却没有半刻迟疑地叫“起”,又吩咐雪舞拿软席来给卫青跪坐。 卫青赶紧推辞,“皇后面前,哪能有臣的坐席?实在是太僭越了。”等实在却不过了,才一脸惶恐地坐下。 阿娇不禁也叹服:换了个人易地而处,纵便面对的是皇后,只怕因为亲厚和自持有功而要张狂一点了。 但卫青偏偏就不,还谦卑的这么叫人舒服,半点没有作假的样子——从前世看,他这人的性子就是如此,哪怕为了大将军大司马,也还是这样,可不是装出来的。 于是就连阿娇也忍不住再感叹句前世卫子夫能有这么个兄弟,可真是福泽深厚。这样的人,用着舒服又放心,怎么能叫刘彻不喜欢不重用? 卫青恭谨至极,根本就没有仰视皇后,只是垂着头说话,自然是不可能知道皇后的微妙表情变化。“臣得陛下信重,以车骑将军领三万骑兵出雁门。得陛下口谕,特来向皇后辞行。” 他停了一下,又道:“张先生学富五车,臣请以为军师。他亦托臣代为问好,请皇后殿下无须担心。” 阿娇摆手笑道:“跟着你去,是建功立业,没什么不放心的。”想起破奴又连带着问了句,知道他和霍去病日夜勤习兵法也放下了心。 话到这,阿娇也以为话说尽了,卫青该起身告辞了。 却不料卫青突然匍匐行大礼,双手伏地,以头触地。语气真诚地道:“臣有个不情之请,还请皇后殿下玉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三十章 求娶(三更:很少看中文加更) 暮秋的阳光从铅灰色的云层缝隙中费力钻出来,千万缕光线雨点般地落在天地间。网?w8wwzwcom 几道光柱斜照在殿内,清晰可见的微小光尘在窗下的那面紫蔷薇花墙上闪耀跳动。 殿角燃着的宁神香静静地袅袅上升,四下里沉寂一片。 阿娇听了卫青的话后,一时竟然怔住了,她万万没有想到他会有此一言:他能求她什么呢?她能给他的,刘彻不是能给的更多? 卫青难道不知道帝王心纵便再坦荡包容,但猜忌起来时可是细枝末节都会一算起来的吗? 卫青如果够谨慎够聪明,他就应该渐渐消磨掉皇后带给他的烙印——他是陛下的大将,是汉室的大将。 事实上,前世时他也的确是这么做的。 卫青在政治上的敏锐嗅觉出常人所想,他立下了赫赫战功,权倾朝野,却从不养士,更不结党。是以卫青一生始终为刘彻敬重信任,而现在他为什么反倒还要主动来求她?为什么要加深同她这个皇后的关系? 阿娇前生被禁锢在刘彻身边直至他死,自以为还是看懂了许多阴谋阳谋。但一旦一个全新的转折生在她面前,她还是觉出了自己的迟钝——被娇惯坏了的陈阿娇,哪是天生玩心机的个中高手? 不过就如馆陶时常所说的,她是大汉皇后,对于这些臣子有着天然的优势,她完全可以不用和他们玩心机。 阿娇露出了一脸灿然的笑,抿了口花蜜水,轻轻说道:“行,说说看是什么不情之请。你不说,孤也不知道能不能有那么大个能耐应下你。” 她的视线越过卫青,落在那一面紫色花墙上。“但凡只要能做到,孤一定玉成。” 她愣的功夫虽然算不得漫长,却也足以让人在静默中忐忑不安起来,开始思虑是不是说错了话。 但始终以头触地的卫青却不见半分惶恐,好似从头到尾皇后对他所请没有半分迟疑。 他扬起脸真挚地笑道:“殿下,臣今年已然二十有四。到了男大当婚的年纪,臣斗胆请殿下为臣指婚。” 似乎是怕阿娇又拿他高堂尚在,须受父母之命敷衍他,卫青又紧接着道:“臣母日夜为臣的终生大事忧心,又思及殿下对臣的赏识提拔,臣母便奢望能请殿下为臣做主——” 卫青把话说的这么死,摆明是要阿娇为他指亲。 阿娇这下倒愈闹不明白了,她摸不准卫青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 堂堂关内侯真要娶妻,满长安城中的贵女还不是环肥燕瘦随便他去挑? 倘若是为了面子上好看,求刘彻不比她更好?何况,卫青什么时候在意过这些虚的? 这是想要个不忘本的名声?还是试探她肯不肯放他——以为她要拿陈氏贵女把他彻底地绑在后戚上 她当下望着卫青试探地说道:“孤久在深宫,也不认得什么京中的女孩子了。回头孤同大长公主说了,叫她在京中的贵女们好好为你遴选一番——娶妻当娶贤,可得好好斟酌一番——” 阿娇脸上浮起恰到好处的微笑,等待着卫青的反应。 卫青的脸色微微黯淡了点,却又似乎蓦然间下定了极大的决心一般,双眼迸出慑人光芒。 他沉声坚定地道:“臣斗胆求娶殿下身边的雪舞,还请殿下玉成——” 卫青说着就也不顾殿中响起的微微讶异声,又重新以头触地,深深把脊背弯伏下去,大有阿娇不答应就不起身的架势。 阿娇吃惊之下,不免微微转头去瞧身侧站着的雪舞。 雪舞正被身边的海棠促狭笑望着,已是满面红晕。待阿娇的目光扫过来,脸上愈红透了,把头深深地低下去了。 看来雪舞和卫青早已经郎情妾意了,阿娇略微有些安心:她即便答应下来,这也算不得盲婚哑嫁了。 阿娇缓缓收回目光,心下又有了几分疑惑:雪舞什么时候和卫青有了尾,她竟完全不知,一直蒙在鼓里。 但男婚女嫁,天经地义。纵便是她心底对卫青始终有些介怀,也没有劝阻他们成婚的理由。 更何况,凭良心说。卫青的确相貌堂堂,又年轻有为。最难得的是,心性敦厚实在,肯疼人。前世平阳所嫁的三任夫君中,最满意的不就是卫青? 雪舞纵便是皇后身边得用的宫人,嫁给卫青也是实在高攀了。 将来阿娇想把这身边几个贴身伺候的放出去,哪能找到比卫青还如意的? 而最叫她揪心也最不愿意去深思的是:海棠、玉兰同木笔以及紫荆这四个她身边的老人,在椒房殿待的实在太久,未必还能生育。以后把她们嫁出去,也不知道她们能不能过好。 现下雪舞能正当好时候嫁出去,也是福气。 这短暂的一回眸间,阿娇心中转过千头万绪。 等回望向卫青时,脸上却有些佯怒,笑骂道:“原来说来说去,是看中了孤身边的雪舞,还和孤绕这么大的圈子。” 卫青的脊背弯的更低了,恭谨地几乎要贴到地上去,闷声道:“臣的罪过,还请殿下罪罚——” 这个事说大还真不大,但要说小也绝不小了。 皇后身边的贴身女官和人私定了终身,皇后却还懵懂不知,足够叫阿娇对雪舞有些失望了。 卫青这哪是为自己请罪——他得着刘彻的重用,匈奴到底得指着卫青去打,阿娇能把他怎么样?——这还是在为雪舞转圜,这么看来倒对雪舞还真有几分真心实意。 阿娇微微沉吟的功夫,旁人看上去还只当她真在思虑怎么责罚卫青。 雪舞立马就有些慌张,也顾不得满面酡红。抬起头,大步走到阿娇身前跪下,望向向阿娇目光中满是哀求。“皇后——” 阿娇又无奈又好笑,这还没嫁心就偏过去了?她止住雪舞的求饶,恨铁不成钢地道:“将来进了卫家的门,和卫青磕绊的时候,可别进宫哭——” 满殿宫人立时噗嗤笑出声来,雪舞有些窘迫地叫了声“殿下”,接着反应过来阿娇这是允婚了,又高兴的喜上眉梢。 卫青也笑了,眉目间透出莫大的欢喜。他缓缓直起身子,在阿娇面前誓般地说道:“臣一定不会让她掉一滴眼泪,请殿下放心。” 阿娇不觉偏过头去问海棠,“你说这她是说谁呢?这么亲热。” 海棠配合地笑道:“婢子也不知道呢——” 这下,卫青被晒的微微泛古铜色的脸庞上也漫起了明显的红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三十一章 亲近(四更:很少看中文加更) 殿中的这片喜气一直持续到刘彻回来,还萦绕在空气中。八一????中文w1w?w?zwcom 雪舞被姐妹们又是恭喜又是打趣地闹得脸一直红透了,她好容易才寻着空隙来和阿娇解释: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就看上了他,但又没胆子和阿娇说。她也是万万没有想到卫青会向阿娇求娶,吓的一颗心都跳到嗓子眼了。 阿娇瞧着她满脸甜蜜说完这番话后,又忐忑不安地看着阿娇:她还是怕阿娇介怀。 阿娇不觉又是心疼又是好笑,赶紧道:“行了,我明白你的心思。你是怕配不上列侯,又怕叫我为难。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傻姑娘,如今旁的都不需要你想了,就好好备嫁吧。等着卫青这次出征回来,就给你们成婚。” 等雪舞出去后,阿娇又不觉揣摩起这婚事来。 卫青倒是个有担当的,纵便和皇后身边的女官有了私情。但他若是不想娶,随着他越走越高,对匈之战完全指望着他时,刘彻怎么会为了一个女官开罪于国之功臣? 就是雪舞自己也明白这点,他已经是列侯,她却只是女官。也难怪一直瞒着阿娇,又怕她为难,更怕是胁迫了情郎才得以过门遭家婆不喜。 如今倒好,皆大欢喜。 只是,这样一来,卫氏和陈氏也就绑的更紧了——雪舞幼年家贫被卖,后去寻亲时全家早就死绝了,她只有皇后这个依靠,于外而言实实在在是皇后的象征。 也罢,刘彻不还一直推着她和卫青更亲厚些吗? 为了暠儿和元暶,阿娇也已经失去了清高的资格了。 她不能败,只能抓紧身边所有能抓住的一切把暠儿送上帝位。 阿娇长长地出了口气,起身下榻放空思绪,倚在窗边自在地朝外望去。 浩瀚的苍穹上满布着厚重灰云,只留下地平线上的一点空白。落日和晚霞,便在这点空白上大肆渲染着瑰丽的颜色和光辉,灰云的边际被镶上金边,黄灿灿地耀眼极了。 灰云渐渐下沉,落日却不认输,拼命透照着光明。 一时间,厚重深沉的云层间被照的有些白的透明感,光贯天地。 阿娇静静地倚在窗边,看着这叫人禁不住生出些震撼之意的景象来。 她想起在这连绵汉宫之外的天地尽处边郡百姓的苦楚,又不觉更加释怀:卫青不管是怎么个计较,到底是对汉室江山功不可没的人物,她不该老因为卫子夫多多少少地介怀着卫青。 卫青需要跟前世一样得到前朝后宫的全力支持,才能在以按资排辈的军中更有底气。 刘彻轻快地走进殿中,就见阿娇倚在窗边出神。打趣道:“这是把雪舞许给了仲卿心疼呢?” 阿娇讶然地转过头来,一面想刘彻竟然都早知道,一面又从“仲卿”这么亲热的称呼中感概他们君臣的亲密。 刘彻见了阿娇这样不觉又笑了,“原来你到了今天还没瞧出来,还真是——”话到了尾声到底还是把“傻”这个字生生地咽下去了。 “别舍不得雪舞,她同仲卿年纪相仿,男才女貌,正是良配呢。” 说话间,他大步上前搂住她。又自然地去摸她的手,见有些冰冷立马皱眉。一面用大手捂住她的手,一面叫宫人关窗。“现在早晚都冷下来了,少在窗边吹着了。” 阿娇点头,笑道:“敬遵陛下口谕。” 刘彻无奈又甜蜜地笑了下,“你真是惯会揶揄朕了。”又搂住她往偏殿去,“走,去看看朕的太子和元暶醒了吗?父皇一天没见着他们,想的不行正。” 因为刘彻口口声声有意无意的“太子”叫着,宫中上下早听话知音全都改口了。 馆陶进宫就说这称呼听着就叫人心里畅快,她早就不叫四皇子了,都是“我们小太子”,弄得阿娇又无奈又好笑。 一面走,刘彻一面又说:“诏令东方朔和司马相如作的立皇太子赋和皇太子生赋都送来了,一会娇娇看看,写的还不错,明天可以送往霸陵和阳陵供奉上去了。立太子了,该叫祖宗们也高兴高兴。” 刘彻立了太子后,到底还是一腔喜悦没地方去。作赋还是轻的,长安城中刘彻为感谢生育之神句芒修建的神祠已经热热闹闹地开工了。要不是阿娇不许,东宫现在刘彻就恨不得为他的太子翻修起来。 是以这些小打小闹,阿娇也就没什么不能接受了。笑着接话道:“这两个人的文采都是天下间数以十二的,到了你嘴里就一句还过的去。回头,东方朔又得不依——” 东方朔说话诙谐,很敢和刘彻开些没大没小的玩笑。 刘彻当下笑道:“你不说,他哪里去知道?” 他大步带着阿娇进了偏殿,喜笑颜开地逗弄起兄妹俩。 阿娇望着他的笑脸,只觉得他似乎比往日还要更高兴。心下鬼使神差地问道:“你不会又为孩子修什么建什么了吧?” 刘彻听她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颇有些无奈地笑道:“没有,朕保证没有。朕记得你的嘱咐,朕记得呢。” 阿娇仔细地瞧他的神色和话音,倒不像骗她,也就微微止住了心疑。 等着第二日说要去封地,却又临时犯懒起来遣了长媳去的馆陶进宫来,一不留神说漏了嘴。阿娇才知道,刘彻又以兄妹俩的名义减免天下赋税三年,同时再次大赦天下。 馆陶话一落音,瞧着阿娇的神色,这才恍然大悟娇娇还不知道。她不觉有些好笑又无奈:从前后宫中人都是巴不得皇帝宠爱其所出子女,到了娇娇这里阿彘倒像做贼一样要偷偷摸摸。 不过,娇娇也是疼孩子的心:福气太重,跟着来的嫉恨两个小人儿压不住呢? 馆陶便把怀里的刘暠放下,去拍阿娇的手道:“减免赋税和大赦天下,这都是好事。给孩子积福呢,你回头可别在阿彘面前刺他了。” 阿娇失笑,刘彻什么时候这么怕她了?怕她也就不会没完没了地还要想一出是一出。 等着晚上刘彻回来,她到底还是忍不住笑着不轻不重地说了句“是没大兴土木,改了别的,难怪撒谎眉头都不皱。” 刘彻早收着了风,知道姑姑说给阿娇听了。当下被阿娇点出来,反倒大大方方地说起阿娇来:“朕早就想说你了,什么福气压不住?朕的太子和长公主是龙子龙女,压不住?好笑!” 阿娇立时就被他气笑,起身就要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三十二章 留恩 刘彻的气势一下就降下来,拽住她求饶道:“好了,好了,到此为止。网w≈w≈wzwcom” 阿娇顺坡下驴又坐回来,认真道:“不是不让你疼孩子,这才多大,你就把能想到的全来一遍。等他们长大了,我看你拿什么去赏?去封?” 话说到这,又似无意地笑道:“将来,暠儿说不得还得埋怨你把他妹妹封到头了,他想疼疼妹妹都没地方下手。” 刘彻有些讶异又惊喜,这还是阿娇第一次在他面前展望起暠儿的未来,明确地接受暠儿的太子身份。 刚立为太子时,阿娇总是有些患得患失不那么开心,他明白阿娇是担心太子之位巨大荣耀与尊贵下埋着的无穷风险。所以,他并不心急,他知道娇娇早晚会明白过来那是为了暠儿好。 如今娇娇总算明白过来,他怎么能不高兴?当下朗声笑道:“行,皇后言之有理。朕给我们太子留点余地。” 其后刘彻果然把阿娇的话听进去了,不再为兄妹俩行庆贺纪念之举。 等初冬开始来临,雨雪霏霏时,刘彻也已经无心他顾,满心都扑在了边境上。 到底汉于匈奴上还没有取得过足以大书特书的胜利,火烧龙城还是象征意义多于实际意义。四万骑兵出击,最后就只有卫青一路斩获了几百人头,火烧了匈奴人的祭天圣地。 是以等卫青领着三万骑兵向雁门进后,温室殿中就渐渐铺满了刘彻的舆地图。刘彻哄睡了暠儿同元暶兄妹俩,就在殿中执笔写写画画到深夜。 阿娇心疼他,陪着他一起熬。 他先时还没注意到阿娇,等抬头时见着阿娇坐在殿中一隅望着他。立时就扔下笔,上前冲阿娇道:“怎么还不去睡?我一会就去睡,你先去,先去。” 阿娇怎么会信他的这些鬼话?也不接他的话头,只是嗔怪道:“这么悬心边境,干嘛还得等着孩子睡了?多耽误时间。” 刘彻皱眉,佯作不依道:“胡说,逗他们俩是我一天下来好不容易的消遣,怎么叫耽误时间?再说了,这孩子一天一个样。一天不逗逗,隔一天他们就认不出我了。” 阿娇道:“夸张的过分了啊,你隔一个月去看,他们也认得你。” 刘彻听了这话,马上就指着阿娇委屈道:“一天下来,就盼着逗他们。你还这点乐趣都要剥夺我的,一个月——你也真是狠心——” 阿娇被他这模样逗笑了,禁不住道:“真该叫天天在我跟前夸你越来越有威严的那些人来看看你这样子。” 刘彻浑不在意,笑道:“在你面前,要什么天子模样?跟你还板着,有意思吗?” 说着又推搡阿娇出去,“快去睡吧,孩子们醒的早。明早找不见你,奶娘们哄不住他们,哭的叫我心都碎完了。” 阿娇明白她在刘彻就得分心,只得出了殿门往寝殿去。又叫过春陀吩咐道:“陛下再看至多一个半时辰,就不许叫他看了。多大的事,也不是一会功夫做成的。” 春陀忍着笑,心中高兴极了。面上却踟蹰地望着刘彻,那意思全写在脸上了:我说话也不好使啊,您走了不还是陛下说的算?” 阿娇便笑道:“我说的,陛下不高兴,回头叫陛下责罚我。你只管按我的吩咐行事,熬一通宵人怎么受的住?” 刘彻不禁去瞪春陀,春陀却低着头只作没有看到,赶紧点头称诺。 阿娇又望向刘彻,问:“陛下刚刚说的一会就来睡,可不是哄哄我就算了的吧?” 刘彻哪能说是,自然只能说不是,阿娇这才满意走了。 她一走远,刘彻抬脚就要去踢鹌鹑一样缩在一块的春陀。他方才见了春陀那和阿娇一唱一和鬼机灵的模样,就恨不得抬脚踢他。 这个奴婢,一天到晚就知道叫他“陛下歇歇吧”,也不想想这么大的事挡在眼前,是能歇的吗? 春陀就跟头上长了眼睛似的,微微一侧身就躲过了,叫刘彻踢了个空。 不等刘彻不快,就立马扬起脸指着刻漏,谄媚地提醒道:“陛下,陛下,刻漏还走着呢。一个半时辰,一个半时辰——您这什么时候踢奴婢都行,不急不急——” 刘彻被他逗笑,指着他摇头道:“算你走运。” 春陀配合着点头哈腰起来,语气欣然道:“陛下宏恩,陛下宏恩。” 刘彻也懒得再理他,大步进殿,重新捡起笔在帛地图上勾画计算起来。 春陀跟着轻手轻脚地进来,站在角落里目不转睛地望着刘彻。 他心下又骄傲又心疼,骄傲的是哪怕他是个宦官,但跟着的却是天子这个普天之下最大的主人。 心疼的则是陛下为了天下耗尽心血,成日疲乏不堪。这寻常王公贵族成天不就是想着怎么寻欢作乐?陛下身为万人之上,却是如今倦怠都不敢松懈一刻。 好在还有皇后能管住陛下,不然这一宿不合眼,明日还得处理朝政,这就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住啊。 春陀暗暗想一会不管陛下怎么打骂他也好,一定要叫陛下早些歇息,左右这是皇后特意嘱咐的,陛下还是会听的。 想到这个,春陀又感慨:这能像皇后一样圣宠经久不衰,生子即立储的人物。就是往前数几百年也没有吧?能叫陛下对于身边的内侍和皇后交好,还乐见其成的,也是没有吧? 这可全是为了皇后和太子能根基深厚着想啊,皇后可真是好福气。 转念一想,春陀又忍不住笑了:他自个也是好福气。 这靠紧了皇后和小太子,想落个善终还是有希望的。太子将来念着他的好,打他去给陛下守陵就是万幸。 唉,他这样的人也跟那臣子是一样的。 一朝天子一朝臣,到了新帝的时候能落善终就是福气顶天了。 先帝时的中常侍,不就是被他踩下去的吗? 死的时候惨啊,都合不上眼。 年轻的时候不觉得心软,得罪人的时候也只觉得自己威风了得,如今渐渐有些后悔。 但给陛下当奴婢,就是陛下豢养的狗。 你先得听话,得能咬人,得肯把陛下不好说的不能说的都说出去。 这狗不听话了,养它做什么? 多的是黄门挤得头破血流来给陛下当狗的,他哪能放松一刻?还是得逮谁咬谁啊! 好在陛下也给他留了路,叫他亲近皇后和太子。 说句诛心的话,这就比先帝有情义多了。 春陀微不可觉地叹了口气,收起胡思乱想,望向殿中的刻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三十三章 再胜 等卫青出了雁门关,往匈奴方向进时,刘彻愈忙的昏头转向,用来遮掩自己的心慌和期待。网w?w1w?zwcom 年轻的天子到底还是做不到稳如泰山,做不到稳操胜券充满自信。 馆陶进宫来好几回不觉坐到了黄昏,都还是没有见着刘彻回来。她便叮嘱阿娇要多体贴他,又对刘彻满是欣慰自豪。 “先帝在的时候,就想着能痛痛快快还击匈奴。有次,周亚夫同你王孙舅舅都被叫到了宣室殿外,先帝到底还是想着内忧外患经不起打仗折腾,又叫他们回去了。先帝是临了也没能达成这个愿望啊!好在子承父志,阿彘要替你舅舅,要替汉室争这一口气!好啊!” 阿娇不禁微微莞尔,自从她的暠儿被立为太子后。就休想再从馆陶嘴里听着一句他的不好,全是阿彘怎么好怎么出息。 弄得阿娇有时候都有些微微吃味:馆陶叮嘱她要体贴阿彘时,活像她是阿娇的婆母,哪是亲娘? 馆陶说完这个,又望着侍立在一旁的雪舞道:“好孩子,等着关内侯回来,就该成亲了。还在这伺候干嘛?这认真备嫁起来,这时间可有些仓促呢。” 雪舞有些害羞,却还是笑道:“婢子这一天在殿下身边,就得伺候殿下一天。出了宫,就不能这样成天见着殿下了。” 阿娇跟着笑道:“我可没有舍不得你,你就是出宫去,难道就不进来看我了?”又催她道:“快听大长公主的话下去吧,就是什么都不干,养的白胖一点。等卫青回来,也好知道我没有苛待你啊。” “殿下——”绕是雪舞被笑惯了,也经不住要求饶。 阿娇便摆手道:“去吧,不闹你了。你别的不管,那些嫁妆你不得仔细过过眼,回头到了卫家连哪些是我赏给你的都不知道。” 等雪舞出去后,母女俩就着雪舞那害羞模样又笑了一回。 就是馆陶不也是从少女怀春的时候过来的?雪舞这样,倒叫她想起了许多年轻时候的往事。 笑过后,馆陶不免又道:“这倒是个好福气的,嫁给卫青她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卫青将来位极人臣,也未可知啊。” 阿娇不免微微有些诧异,馆陶的眼光实在毒辣。 馆陶被女儿这么一看,还以为她不信。当下就和阿娇解释道:“可别以为卫青封侯就顶天了,也别以为他老实憨厚不会钻营,这孩子聪明着呢。” 阿娇笑望着她,仔细听着馆陶的分析。 “他是你从马奴中提拔起来的,又是受你的推荐才拜的程将军为师。从根子上就和咱们分不开了,他就是现在跳出来说要当阿彘的纯臣孤臣,谁信?阿彘又这么宠你,反倒还在阿彘眼里落个刻薄无情的印象。” “还不如索性娶了你身边的雪舞,和咱们绑的更紧。最起码,眼下多少年内都能得着你和阿彘的全心信任和重用。等再往后,他自己也早长成参天大树了,还怕什么呢?” 馆陶说到这又忍不住感概道:“这也是瞧准了阿彘就是要把他往你身后推,他就干脆大跨一步。这聪明劲,加上这一身本事,要真是你的亲兄弟该多好?” 阿娇的两个兄长这世虽说不成器,但也没拖阿娇的后腿。馆陶为他们讨要点什么好处时,也还在阿娇跟前张的开嘴。 但一说到这样能助阿娇一臂之力的事情时,馆陶到底还是有些意难平。 这若是阿娇的亲兄弟,哪还用这样去经营彼此的关系?兄妹间天生就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的。 阿娇对于两个哥哥的表现已经满意的不能再满意了,当即道:“您可别在两个哥哥面前说这话,还要怎么好?这样就足够了。外祖母的兄弟那个时候倒是出息,用了吗?再说了,得用也未必是福气,我哥哥们现在这样能一世平安富贵,您就知足吧。” 馆陶哑然失笑,道:“可真是亲兄妹,这么心疼你两个哥哥。” 说话间,忽地隐隐听得孩子的哭声传来。 馆陶也顾不得说这些了,自己一面下榻,又火急火燎地催阿娇:“快去,孩子找你呢。” 等去了偏殿,兄妹俩正哭闹不休,见了阿娇来都抽抽噎噎地伸出手要抱抱。 刘暠见妹妹也伸出手了,便乖觉地把小手缩了回去。 那懂事小模样,可把馆陶心疼坏了。赶紧上前从奶娘手中接过他,哄道:“外祖母抱我们小太子,一样的一样的。” 阿娇便去抱了元暶,笑着跟她说:“哥哥多疼你吖——” 小元暶呵呵乐起来,望着她露出满面纯真的笑容。 适逢宫中刚进一批花木——藩王们听说天子的长公主喜花,特意搜罗了随着年贡送来的。 母女俩便抱着孩子往花室去,那是刘彻特意用地暖供着养花的一间殿。 元暶最近正爱花室里那一盆花团锦簇开着的白牡丹,见被母后抱着往花室去,高兴的一路“吼”、“厚”地单字往外蹦。 谁知道她是要说“好”?还是在叫母后的“后”? 小孩子学话阶段,真是又好笑又好玩。 等到了花室,阿娇抱着元暶近前去看那盆白牡丹。 纯白如玉的海碗大的花朵开满了枝头,衬着墨绿的叶子,生生把这一殿的花都比下去了,美的叫人惊艳又叹服。 阿娇感慨,莫怪人说牡丹真国色。 元暶爱花,被阿娇抱着使劲伸着脖子去嗅花香,满脸陶醉。 刘暠在那边被馆陶抱着,突然伸出稚嫩的小手一把把一朵红牡丹揪掉了一片花瓣,花枝轻颤间带落了本就要开败的好几朵花,铺得赤红满地。 馆陶和阿娇先是失笑:孩子,到底就是这样顽皮。继而又都不约而同地望向阿娇怀中的元暶——上次她的奶娘见她喜欢花,给她摘了一朵放在榻边,她立时就哭起来,指着奶娘愤怒地咕哝。 但她们以为要哭的元暶却咯咯笑起来,也伸手够着花揪下一片来。挥着手中的花瓣冲她哥哥直乐,笑声清脆极了,哪有半分要哭的样子? 馆陶立时同阿娇失笑,这原来不是摘不得啊,也得看谁摘。 这几盆牡丹花终于没等兄妹俩揪完,还只是初入隆冬时,就从边郡传来了好消息:卫青大获全胜,长驱而进斩虏数千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三十四章 翁主 这一仗因为留侯嫡孙张博达的加入,到底还是和前世生了巨大的变化。网w≈wwzwcom 这次,卫青斩获了了四千三百余匈奴。比之前世斩获的两千多人,几乎是要翻了一倍,实实在在叫不可一世、气焰嚣张的匈奴人大败了一次!实实在在是破天荒的一次大胜! 汉室,这次算得上真正的扬眉吐气了。 捷报一传到宫中,刘彻立时就高兴的把手边的事丢下了,从宣室殿跑了回来。围着阿娇来来回回地夸阿娇有识人之明,真是他的贤后。 又跟暠儿和元暶念叨说他们母后当真有大智慧,恨不得把阿娇夸成神女下凡。 满殿都喜气洋洋,阿娇也很高兴。卫青到底还是那个能征善战的卫青。就是张博达到底也是受了留侯亲传的嫡孙,一身运筹帷幄的本事倒真学到了。 卫青为人坦荡,从不贪功,在送回的军报中写的很清楚:军师及时遣兵补西路空缺,堵住了七百多溃兵。且多得军师筹谋思虑,方有此大胜。 刘彻为了这直说回来就要给张博达以军功封侯——留侯的爵位传给了长房,张博达是二房幼子,身上是没有爵位的——又念叨要怎么封赏卫青。 阿娇不由想起已经被送到堂邑侯府备嫁的雪舞,听馆陶说自从卫青出了雁门关,雪舞的一颗心就被悬的高高的。 她真真是日夜坐卧不安,茶饭不思,生怕未婚夫出了半点意外。但又知道卫青是朝廷大将,带兵打仗乃是本分,即便随馆陶进宫来也从来不在阿娇面前打听情况。 这要让雪舞此刻听到了卫青平安的好消息,只怕立时就要激动的热泪盈眶。 阿娇当下便笑意盈盈道:“陛下不如好好给安内侯操办婚事,这是正理呢。” 刘彻当即点头,“对,对!娇娇说的对——”又同阿娇商量道:“问问姑姑,愿不愿意认了雪舞为义女?朕好顺理成章地给雪舞封个翁主,婚事也好更风风光光一些。” 阿娇明白他这是要把越来越耀眼的卫青彻底和陈氏融在一起,但她不会再像以前拒绝刘彻的好意了。暠儿越大,就越需要朝中有能为他说话的人。 是以阿娇当下也是点头,又笑说“还用问什么?皇帝说话,就是大长公主不也得听吗?” 刘彻一面说她促狭,这般没大没小的话回头叫馆陶知道又得数落她。一面叫立时就传话到堂邑侯府去问馆陶的意思。 馆陶前阵子刚在阿娇面前可惜过卫青不是亲兄弟,听了刘彻的提议,知道这是要把“卫”和“陈”写成一笔,简直是正中下怀。 卫青心性忠厚,即便将来再立下不世功勋,想来也不是那等猖狂失德之人。 馆陶活了大半辈子,自认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既然如此,能有个给她娇娇助力的得力姻亲何乐不为? 就是阿彘这样心中满怀雄心壮志的天子,将来不会乐见外戚壮大。但只要卫青不和阿娇串联起来弄权,让阿彘心中不快,阿彘对娇娇这点容忍还是有的。 馆陶当即就痛痛快快应下了,又送雪舞进来谢恩。 雪舞来后,踟蹰地望着阿娇,半天才迎着阿娇期待鼓励的目光叫了声义姐。 阿娇笑着应了,又叫她回去后再别悬心了,卫青至多再有半月就该回来了。 卫青和雪舞的婚事就定在明年正月办,时间紧促的很。是以谢恩完后,阿娇也没有多留雪舞,叫她赶紧回去。 雪舞的册封经天子亲自过问,当天就落得了实处。 其后太常按照翁主成婚的礼制66续续地把宗室补的嫁妆送到堂邑侯府,长安市井中见了这十里红妆谁不为之啧啧称奇。 而这一整天,刘彻都是心情好到了极处。等两个孩子午后睡下了,他手中握了卷帛书,却是半天也没有翻动一页,不知道想到什么嘴角一直笑咧开。 阿娇望着紧张了月余终于全身心放松下来,笑的像个孩子的刘彻,心里也很能理解他的感受。 这一战若是败了,刘彻要受多少压力不说,最受苦受难的不还是平头百姓?匈奴说不得还得掳去多少汉人,他们必定要用汉人的血来浇筑他们的圣地龙城。 如今却是风水轮流转,轮到匈奴人流血偿命了。 刘彻越想越高兴,下午就要去霸陵和阳陵把捷报烧给皇祖父和父皇知道,又软磨硬泡地要带暠儿和元暶兄妹俩去。 还不等阿娇说孩子太小,经不起风吹,他就开始一条条地给她顺理由。 “暠儿是太子,国之储君。这样的军国大事,他从小就得耳濡目染地学起来。再说了,生下来到现在也还没有去拜祭过他皇祖父,这是不是本来就得去?” “那既然暠儿都去了,那一胞所出的元暶是不是也得去?你经常说两个孩子同时养最要注意的就是不能偏心,自己没忘吧?” 阿娇失笑,“对,陛下说的有道理。” 刘彻一脸顺理成章地道,“那我和孩子们都去了,你是不是就一块跟着去得了?一来叫你放心,二来回程时咱们一家子正好就顺道去汤泉宫住一阵。” 这下阿娇明白了,这是早就把算盘都打好了。 不过,她立刻就爽快答应了。“行,就依陛下。” 阿彘这一向也实在操心坏了,在卫青大军还没有回师前,去汤泉宫小住一阵子叫他放松一下,倒的确是个好主意。 刘彻见阿娇一应下,立马就叫人收拾准备:帝后出宫即便再从简,也不是可以拔腿就走的。更别说,还得带着才四五个月的太子同长公主。 等到用完晚膳后,帝后才终于上辇出宫往霸陵去。 其后不远的车里,春陀忍不住摸了把汗,舒舒服服地伸开双腿仰头躺下。心想这真是陛下动动嘴,下面的人跑断腿啊。 一下午满宫都忙了个人仰马翻,春陀虽然只用动动嘴皮子,盯着宫人们做事。却也是半点都不敢掉以轻心:多带了什么不打紧,这少带了什么,一时帝后要用寻不着的时候怎么办? 尤其是这小太子和长公主也得去,就更得细心留神了。 好在这还有皇后身边的四个女官帮着,要不然就他自己还真是分身乏术。 说到这个,春陀又忍不住想起前段日子还一起说话干活的雪舞,满心感概:这命数可真是说不准的事啊,这人家一跃就从女官成了皇后义妹,成了列侯夫人。 唉,不过他这也羡慕也羡慕不来呀——可惜没能投成女儿身,就是投成女儿身,这安内侯也不一定瞧得上啊! 马车平稳的跑动中,春陀舒舒服服伸了个懒腰,渐渐睡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三十五章 松枝 帝后往霸陵去祭告文帝后,连夜就往阳陵同先帝说话。八一????w?w?wzwcom 当夜便在行宫歇上一宿,预备第二天再往汤泉宫去。 夜里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大雪,到天亮的时候才慢慢止住。天地间被铺的银白一片,宫人们白日的脚印亦被悄无声息地掩住。 雪天时亮天似乎更早些,还没到卯时殿中的灯火就渐渐黯淡去。晨光开始映在窗棂上,一点点透进来。 元暶和暠儿兄妹俩第一次出这样的远,俱都兴奋的紧。到了半夜才撑不住睡去,又不知是不是认床,今早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醒了,在隔间寻不见母后就开始嚎啕大哭。 刘彻迷迷糊糊地听见孩子哭,顿时就睡意全无,下榻披了外衣就往隔间跑。 阿娇也被惊醒,紧接着坐起来。正要掀被下榻,刘彻却已经一手一个抱了兄妹俩大步进来——他抱了四五个月的孩子,如今可算敢同时抱两个了。 兄妹俩在他怀里已经止住了哭声,却还可怜巴巴地抽噎着。 阿娇也不下榻了,连忙向他们伸手:“来,到母后这来。没睡好吧?在母后身边再睡会。” 刘彻把兄妹俩轻轻地放在阿娇身边,扯过被盖上。坐在榻边望着兄妹俩一到了阿娇身边,立时连抽噎都止住,望着柔声哄他们的母后咯咯直乐。 他又是好笑又忍不住有些吃醋,“这到底是天天待在母后身边,父皇哄你们就是没有那么好使是吧?” 阿娇白了他一眼,“那孩子不就是谁陪的多就黏谁吗?等再大些,就要开始黏你了,急什么?有你烦他们的时候——” 他对孩子的在乎简直是叫阿娇又好笑又无奈,她不止一次地听见他背着她问孩子们“是喜欢父皇多一些?还是喜欢母后多一些?”,这般幼稚行径常弄得奶娘们憋笑憋的脸通红。 但这样的他,又叫阿娇心中满是柔软温暖。馆陶就更满意的没话说了,常说“阿彘这样疼孩子的,真是少见呢。” 听了阿娇的话,刘彻乐道:“那可倒好,我正巴不得呢。等他们再大些,我就亲自教养他们兄妹。” 阿娇垂下头,继续拍打着兄妹俩哄他们睡觉,对刘彻的话不置可否。 刘彻从孩子们落地开始,就念叨着就是元暶他也得带在身边亲自教养,“这是朕的长公主,朕的心头肉。由着那些女官教,朕不放心——” 凭心而论,阿娇自然愿意由刘彻来教养元暶。 跟着父皇长大,元暶的世界会比平阳这些长在后宫的公主更广大。 阿娇自己前世就是拘束在后宫的这三尺天空,她不愿意元暶像她一样。 就更别说,元暶得着刘彻宠爱长大。于她只有益处,没有坏处。 只是,这到底有些惊世骇俗。谁知道刘彻是不是心血来潮?到元暶大了还是觉得让她有个公主样子的好? 所以,刘彻每次说起她都默不做声。既不同意,也不不反对。 刘彻见阿娇没有说话,又说起暠儿昨日的表现。满脸骄傲,“朕抱着他在皇祖父同父皇面前祭告时,这小子从头到尾都不哭不闹。那认真的小模样,活像是已经知事的孩子。朕就说,朕的太子聪明着——” 阿娇好笑道:“对,对,对!可聪明了!你什么时候说过你的太子和公主半句不好?普天下的孩子,谁能比过他们?” 刘彻就如没听见阿娇话里的意味深长,认真思虑了下,郑重点头。“娇娇说的正是,朕的太子和公主还真是谁都比不上——” 阿娇被他的一本正经逗乐,笑着附和“是,正是呢。” 兄妹俩渐渐睡着,阿娇也不敢起身,怕惊醒他们,就在榻上重新侧身拥着他们俩躺下。 刘彻也不出去打拳或跑马了,蹑手蹑脚地去书架上随手拿了卷帛书,在书案边坐下。 冬日能守着妻儿闲适地读书,心中也没有压着的事,政事更是索性甩给了丞相。刘彻只觉得简直是愉悦惬意到了极致,脸上一直带着若隐若现的笑意。 等着又过了一个多时辰后,兄妹俩醒来。一家四口方才起身更衣洗漱,用了早膳出去乘辇往汤泉宫去。 阳光已经从云的裂缝里透出来,黄灿灿又带着些白茫茫的千万缕光线,到了落满雪的宫廷中愈晃的人睁不开眼睛。 廊下的松枝驮的雪太厚了,压着细枝微微下垂着打晃。时不时地会掉下好几块雪块,掉在雪地上还砸出些不大不小的声响来。 暠儿和元暶见了不免对这些闪着白光的雪愈加感兴趣,各自在阿娇同刘彻怀里使劲扭着身子要去够来玩。 只是这哪是他们能玩的? 帝后两人都含着笑一面轻声哄着孩子,一面疾步上辇去。 兄妹俩说来也真是格外聪慧,由奶娘抱着的时候半点不依就要哭闹不止。但到了父皇、母后跟前,却是乖觉的叫人心疼。 当下只一直恋恋不舍地望着颤的松枝,那样子叫人心疼的恨不得立时捧着星星来哄。 但等上了辇后兄妹俩被放到榻上,身前堆满了各种宫中精巧玩具后,霎时间就喜笑颜开。用小手够着身前的玩具,笑闹起来。 刘彻便又有了骄傲的点,“朕的太子同长公主,实在是太懂事了。”又望向阿娇,感慨道:“这样孩子,朕怎么能不疼他们?” 车行到半路,鹅毛般的雪花纷纷扬扬地从九天之上劈头盖脸地地落下来,好似嫌这世界还不够银装素裹。 霎时间,寒风凛冽。风雪搅动中,天地间灰蒙蒙一片,冻的觅食的飞鸟都星星点点地飞回巢穴。 宽敞的辇内却是温暖如春,刘彻侧卧在榻上,笑望着两个玩闹的孩子。 阿娇正捻蜜饯吃,酸甜可口的青梅蜜饯吃的人简直停不下嘴。 她不光自己吃,时不时还往刘彻嘴里塞。 刘彻不爱这女儿家的零嘴,吃了几颗就不欲再吃。“娇娇,我不要了。酸酸甜甜的,你多吃。” 阿娇哪容得他说不,还是不由分说地喂他。“自己吃多没意思啊,你闲着也是闲着,陪我吃会蜜饯多好。” 刘彻拗不过她,到最后甚至还吃的有些微微上瘾。一时没有等来蜜饯,信手就要去抓。 阿娇把空瓷坛整个递给他,“喏——自己看,吃完了。” 刘彻哑然,这一坛两个人不知不觉竟吃完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三十六章 妒忌 吃了一瓷坛的青梅蜜饯后,刘彻简直是胃口大开。??w=w≈w≈=≈≠z≠w=co≠m到了汤泉宫中,领着一对儿女按捺着在温泉中泡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叫嚷着要摆午膳。 又特意吩咐汤泉宫主事道:“皇后爱吃这的野蘑,问问厨下有没有晒干的?有的话混着鹿肉或獐肉炖来。太子和长公主爱吃嫩嫩的鸡蛋羹,厨下注意着做,别蒸老了——” 四五个月的孩子,已经能吃些吃食了。兄妹俩,最爱的就是只用吞咽的香嫩鲜滑的鸡蛋羹。 汤泉宫主事恭谨地站在一旁,仔细记着天子的吩咐。心下暗暗庆幸,去年皇后怀了身孕没来这过冬,满宫上下都有些失望。 但他今年还是叫庖厨早早就把四处山上的野蘑采来,细细挑最鲜嫩的晒干,备在厨下。野鹿、獐子和熊这些野味也是在秋天野物身上肉膘最厚的时候打下的,皇后想吃熏的有,想吃活的也容易——他们还留着活物养着呢。 这做多少准备,不怕用不上,就怕没得用啊! 何况这次小太子和长公主也来了,这可是帝后的心头肉,更得好好伺候好。 汤泉宫主事心想在这汤泉离宫待着,可不就盼着帝后能隆冬来这么一趟吗? 他满心欢喜地站着听吩咐,待瞧见天子向他挥手叫去,才恭敬地倒退到殿门口方才转身而去。 春陀正在殿外看着小黄门们搬东西,“那个,轻点轻点——就说你呢——” 正忙的焦头烂额间,汤泉宫主事疾步出来,见着春陀在这,上前问了个好。“中常侍辛苦了,这数九大冷天简直能冻死人哩。等一会去咱们厨下喝一碗羊骨汤,厨下昨日得着消息就熬下的,滋味足,补气血呢。” 春陀也不推辞,笑道:“行行行,晚上去,这白天要伺候陛下同皇后,不得空——你也不用顾我了,陛下有吩咐,赶紧去吧!” 汤泉宫主事便又行了一礼,疾步往厨下去。 厨下早已经忙的热火朝天了,虽不知道帝后还要特意要什么,但把规制内的菜品做了却是没有错的。 汤泉宫主事快步进了厨内,寻着红案上的掌勺。“皇后爱咱们这的野蘑,陛下吩咐同野味一块炖——你自己来,别看这简单,可是万不能出错的。” 红案掌勺待主事话一落音,就笑着道:“行,我用野鸡炖一个汤,再用那鹿筋炖一个菜。皇后喜欢熊掌,昨夜我就收拾出来炖上了。怎么样?”见主事放心了,又打趣道:“瞧您说的,谁还嫌有活干?这就怕没事吩咐呢?” 汤泉宫主事便又去里间寻了白案上的掌勺,叫他把手上的事撂下,亲自来蒸鸡蛋羹。 白案掌勺先时还有些闹不明白:这帝后谁也不爱吃那嫩呼呼的东西啊?他还同从前汤泉宫的主事特意打听过皇后的喜好——皇后小时,常随太皇太后来这汤泉宫。他可听说皇后最讨厌这些羹,这怎么转性了? 等听说了是给小太子同长公主吃的,立马喜上眉梢,转身就拿鸡蛋打。一面打一面跟主事保证,“我亲自来,亲自来。这蒸老了就不香了——小喜子——把那蒸笼再仔仔细细刷几遍——” 汤泉宫主事见都忙起来了,也就放心了。挪步到了侧间,那有特意给他备下的茶水点心。 等午间他在殿外等着帝后用完了午膳,从侍膳黄门嘴里听说都还满意,这才又往厨下去。 用完午膳了,这不还有晚膳吗? 汤泉宫主事去厨下逛了一圈,早早把任务布置下去。又回来四处查看有没有疏漏,吩咐宫人们都勤快点。 到了晚间帝后用过晚膳后,又玩了一个半时辰的叶子戏歇下后,汤泉宫主事侯在外间才总算微微松了口气:这一天总算没有出什么差错。 他亲亲热热地上前邀春陀去厨下喝两杯酒暖和暖和,“听说您愿意赏脸,厨下特意炖了只羊腿。” 春陀道:“酒就不喝了,明早还得在陛下身边伺候呢。羊肉温补,我便喝点汤吧。” 汤泉宫主事只要春陀肯去,自然是怎么都行。当下赔笑道:“对!您瞧我这猪脑子,您还得伺候陛下!行,那咱们就喝汤吃肉。” 厨下侧间早就被收拾的焕然一新了,熏上了安神香。 春陀当仁不让坐了主席,先闷头喝了大半碗汤。周身都暖和起来后,才开始同汤泉宫主事闲聊起来。 “这寒冬腊月的,能喝上一口羊肉汤,真是叫人舒坦。” 汤泉宫主事道:“可不嘛,说来这守着汤泉行宫,也不是没有好处。这到了冬天,不怎么冷。暖和的很,好过冬呢。” 春陀不依,“这你可有些得了便宜还卖乖,这汤泉行宫从建好,空闲的时候少之又少。太皇太后那会,冬天有一大半她老人家住在这。也就到了咱们陛下这少来了两年。但皇后喜欢,这来的时候往后又得多起来了。比起那别的离宫主事临死,都没见过陛下,你小子运道还不够好?” 他说到这,摇头叹息,恨不得拿手指头去点汤泉宫主事。 汤泉宫主事嘴上故意抱怨几句说身处离宫难见天颜,一来诉诉苦,二来则是同春陀拉拉亲近。但心里也是明镜似地:汤泉宫占了有天然温泉的好处,向来是宫中暖冬选,宫中不可能永远把这忘却。 是以,他当下见好就收地笑道:“是,您说的是。人得惜福,得知足。” 春陀笑道:“你这皮猴子,什么话都让你说了。”又夹了一筷子鸡丝炝蘑菇,细嚼之下香味四溢、回味无穷。感概道:“这难怪咱们皇后爱吃,山里野生的,滋味就是格外香郁。” 汤泉宫主事听着说起皇后,心下一动,略作迟疑便道:“这次来,怎么没瞧着皇后身边的雪舞姑娘?留宫了?但玉兰姑娘也没来啊。” 往常,可都是玉兰留宫。 春陀看了他一眼,道:“说你猴子,你还真是猴子。这心思多着呢,以为人家犯错不得宠了?” 汤泉宫主事呵呵一笑,没有否认自己想借此打探一下宫中情形的心思。皇后所出的四皇子还在襁褓中就被立为太子,皇后哪怕将来年老色衰,失去陛下宠爱。但只要太子渐渐大了,皇后就始终尊荣无限。 “这不跟您打听打听吗?也好知道知道什么是为皇后厌恶的,免得我浑然不觉一脚踩到了忌讳,还不知大祸临头呢。” 他满脸堆起笑容,望向春陀。 他在帝后刚到时就现少了那个杏仁眼叫雪舞的女官,心下转过千万种猜测:该不会是这丫头胆大包天,在皇后孕时爬了陛下的龙床?皇后妒性起来,逼着陛下把人处理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三十七章 惊诧 要是他没记错的话,皇后比陛下大上一岁,越过年可就三十了。??www=zwcom 虽说如今皇后风头在后宫中无人可挡,又保养得当。瞧着那样子至多也就二十出头,但到底过了那最好的几年,渐渐要开始走下坡路了。 就算皇后能永葆青春,这和陛下成婚了十多年。再蜜里调油,也比不得刚大婚时的如胶似漆吧? 陛下还不能偶尔爱爱新鲜? 哪能永远有皇后这后宫三千都是摆设,万千宠爱在一身的日子? 说句要人命的话,当年太皇太后不也是独宠于后宫,以嫔妃而为皇后,但年纪渐大后又患了眼疾,便开始失宠。 文帝后宠爱的年轻貌美的慎夫人,几乎有要压住太皇太后一头的势头。 听说有次宫宴,文帝执意要让慎夫人坐皇后之席,为礼官所阻,愤而离席。 只是,这嫔妃再受宠再得意,把皇后顶不下去又能如何? 这文帝去了,慎夫人在哪?倒是太皇太后风光了几朝。 如今伴着文帝葬在霸陵受后人香火祭拜的,不还是太皇太后这个中宫皇后吗? 是以,汤泉宫主事认为若是皇后真有失宠趋势,反而是他献好的时机。 正所谓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这巴上了皇后,还怕以后没有好日子? 汤泉宫主事越思虑越觉得,那女官就是凭着几分姿色和年轻爬上了龙床,才惹怒了皇后。 人往高处走,水才往低处流。谁还没个攀高枝的心呢?只是也不想想自己有没有那两下子。 春陀喝了口汤,终于慢腾腾地开口。“是了,你还不知道呢。雪舞前一阵被许给了安内侯,早就出宫备嫁了——” 汤泉宫主事是怎么都没有想到竟然是这个原因,他瞪大了眼睛听着春陀说下去。 “说起她,人家现在也不是女官了——这昨日安内侯的捷报传回来,陛下大喜,问了馆陶大长公主的意思后。由大长公主认为义女,追册为翁主。唉,说到她,这满宫上下谁不艳羡?这也是各人有各人的缘法。” 春陀叹息完,望着汤泉宫主事满脸不可置信的吃惊模样,又有些好笑,“这也不是你消息不灵通,就是长安城中的王公贵族,此刻只怕也才得到安内侯大胜还师的消息。” 汤泉宫主事身处离宫,消息闭塞。怎么有地方去打听皇后身边近身女官的动向?谁又敢让他打听? 这是随随便便是谁都能打听到消息的吗? 也就是帝后昨天临时起意要来汤泉宫,才有人急马来报,让他做好迎驾准备。 但他高兴之余,哪想的起打听这些? 是以,雪舞虽是数月前就许给了安内侯。他却是如今才在春陀嘴里听着准信,更是才知道安内侯又领兵打了胜仗。 春陀还在兴高采烈地说着,汤泉宫主事却只觉得晕晕乎乎,恍如置身云端,有种听天书的不真切感觉。 “安内侯这一仗打的漂亮,斩获了四千多匈奴。陛下高兴的很呢,这不昨日先往霸陵和阳陵去祭告了祖宗,就顺道来汤泉宫歇上一些日子,等安内侯快到长安再回宫。陛下这一阵,是实实在在心都快操碎了。好在,咱们大汉国运昌盛,胜了!” 匈奴人,在汤泉宫主事及众多汉人的心里。他们面目可憎,嗜血如命。烧杀劫掠,无恶不作。他们既代表着野蛮,代表着凶悍,还代表着自立汉以来就深刻存在于每个汉人心中的屈辱。 年年送来的边关军报上面那一连串冰冷却又触目惊心的死伤人数,是渐渐习惯了和平安逸的汉人心中最不愿触及的伤疤。 谁都不愿意去想,为什么泱泱大汉要靠宗室贵女和亲来换取短暂的和平? 大汉的男儿,究竟在干什么? 他们的脊梁是不是弯下去了? 他们是不是忘了血性两个字怎么写的? 即便去年卫青火烧龙城被封为关内侯,但汉民高兴之余又都不免有些隐隐担忧:匈奴人吃了一次亏,该如何凶狠的报复? 这李广将军都败了,卫青一个毛头小子真的行吗? 他这次是不是捡了匈奴人的空漏? 以后还能不能有这样的捷报? 而无比期待胜利来洗涮耻辱的汉人,将会66续续知道卫青大胜的消息,将会知道真正的将星是不以年龄资历来界定! 大汉的滚滚铁骑,终于越过长城深入匈奴,打了次痛痛快快的大胜仗! 汤泉宫主事满怀激荡下,又情不自禁地感概自己的愚蠢:皇后失宠之日,恐怕还远着呢! 第二日,卫青大胜的消息一阵风传遍了长安城时。全长安立时就陷入了狂欢,无数人为之欢呼雀跃呼,呼朋唤友去酒馆里庆贺,噼里啪啦的爆竹声更是不绝于耳。 朝臣们不管是主和派还是主站派,也都情不自禁地咧开了嘴。 政见纵便不同,各人有各人的利益思量。 但说起来,谁又愿意年年听那边关死了多少大汉子民?谁不愿意扬眉吐气,昂挺胸地站着?倒愿意跪在匈奴人脚下,任凭凌辱? 是以,即便是最顽固的主和派,满心想着战乱一起祸国殃民。听着这等捷报,嘴角也忍不住微微上扬了几分。 而随之传遍长安城的还有皇后身边的女官雪舞被追册为翁主的消息,市井中还只赞叹天子对功臣的厚赏。有些深谋远虑的朝臣们却不得不仔细思量与之带来的深刻影响:卫青彻底站在了皇后身后,成为了实打实的后戚! 而更让他们深思的是:皇后会不会是下一个太皇太后?甚至——吕后——? 毕竟,卫青这颗将星有冲天而起的趋势。 而陛下时常把皇后带在身边理事,皇后所出嫡子又被立为了太子,丞相亦是皇后一派。 这再过十年,太子站住了。皇后即便失宠,一旦起了弄权之心,也不是可以轻易废之的了。 许多事,都需要防患于未然。 不然将来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时,后悔就迟了。 只是,话虽这么说,到底却也是隐然于各人心底的暗忧。 皇后尊贵荣宠,天经地义。何况皇后如今种种表现,都是贤后风范,哪能挑出毛病来? 朝臣们也不过是被诸吕之乱弄的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心下想过也就罢了,转而又为大胜高兴起来。 丞相府中。 窦婴抿了口酒,才对门口立着的家人子道:“叫他们回去,今儿概不见客。” 家人子躬身去后,下的门口籍福道:“丞相,这是知道了帝后出宫,转而来向您示好贺喜了。” 窦婴捋了捋胡须,摇头叹道:“会钻营的,消息就是这么灵通的可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三十八章 梨条(一更) 籍福禁不住生出几分感概,“从前我们还担心皇后回宫后的日子,如今看来还真是白操心。八一??w?w1w11?zwcom皇后的尊贵,长久着呢。” 窦婴心下一动,知道他这个看事最犀利的门客说的是什么。他们俩想到一块去了,既为皇后往后的如日中天高兴,也为这里面埋着的隐忧担心。 天子心,变幻莫测。 今日的宠,未尝不是来日的祸? 当日陛下坚持要立四皇子为太子时,窦婴就为天子对皇后的盛宠而不安。皇后进一步则可为吕后,退一步却可为千古贤后。 即便窦婴是在姑母身边看着皇后长大的,深知皇后的品性。但至高的权利带来的为所欲为、呼风唤雨的快乐,世间再贤德的人也不敢拍着胸脯说不为之动心! 如果皇后真的变成了吕后,如果他还活着。即便要把整个窦家拖进深渊,他也得挺身而出阻止皇后! 只要曾为相一日,就对这汉室江山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他窦婴是平七国之乱的功臣,不能做那祸国殃民的罪人啊! 窦婴沉吟了下,极轻极低地感概道:“但愿如姑母所说,皇后是最像她的子孙。” 籍福不免深深地看了眼窦婴,聪明人说话,从来不用摊开来说。他已经明白了窦婴的意思,窦婴亦要开始提防起皇后。 但这样的防备不是窦婴对窦家家主——皇后生了二心,反而是为了保护皇后和周全陈窦两氏。 人心深沉,种种心机。都不是远在汤泉宫中的阿娇能知道的,她更不知道朝臣中对她起了警惕之心的已经不在少数了——到底吕后大权在握时,带给这些士大夫的伤痛太深了。他们害怕再出一个这样的女人! 纵便是知道,又如何? 九天之上的凤凰会在意矮枝上麻雀的想法? 阿娇带着一双儿女陪着刘彻,没有后宫三千,没有政事烦扰,平淡温馨地在汤泉宫度过了一段难得的清静日子。 暠儿和元暶最近开始长乳牙,口水流的围兜一天都不知道要换下多少块。 小孩子长牙又痒痒,两个孩子都忍不住老是要去嘴里挠牙。阿娇便叫人时常切些水果条给他们拿在手里咀嚼着,叫他们占住嘴。 两个孩子乳牙不多,都还不那么使得上劲,一根梨条时常都能吃上半天。 最叫阿娇无奈失笑的是,刘彻还时不时凑到软榻上玩闹的兄妹俩跟前。一脸渴望地望着兄妹俩手中的梨条,逗他们道:“给父皇吃好不好?父皇也想吃——” 兄妹俩疑惑地望望他,又舍不得地望望手上清甜的梨条。 刘彻鼓励道:“给父皇吃一口——” 暠儿微微不舍后,便把小手捏着的嗦咬的满是牙印和口水的梨条递向父皇。元暶见哥哥给了,也一脸肉痛地递向父皇。 阿娇不免笑出声来,这下看刘彻怎么办?叫他逗孩子。 刘彻回身瞪了一眼幸灾乐祸的阿娇以示抗议,转脸笑着接过了两个孩子递来的梨条。脆生生的两口就吃了,又摸两个孩子的头表扬。“真是好孩子,多知道心疼孝顺父皇啊!” 阿娇瞠目结舌,他还真吃了啊? 刘彻从奶娘捧着的玉盘中拿了两根梨条递给了兄妹俩,见他们惊喜的满脸笑容后,他脸上也禁不住漫起笑容。 他转过身来,一面在银盆中洗手,一面数落阿娇。 “笑什么?见着我吃瘪就那么好笑?” 阿娇忍俊不禁道:“不是,就是没想到你真吃。” 他在宫人手中捧着的手巾上擦净了手,往阿娇身边走去,又冲宫人们挥手。 宫人们都知道帝后这是要说话,轻手轻脚地依次退出去,奶娘们也上前抱了刘暠同元暶兄妹俩去侧殿玩耍。 刘彻坐在阿娇身侧,对阿娇底气不足的否认嗤之以鼻,“我还不知道你,见着我出糗那个笑声中透出的高兴劲——你说,你现在怎么这么坏?小时候也没这么蔫坏啊?”“ 阿娇也不说话了,就是笑。 刘彻不说多有洁癖,但这种小孩子边吃边玩满是口水的东西,阿娇是怎么都想不到他能毫无芥蒂地吃下去。 刘彻知道她笑什么,“那有什么?我自己孩子,我还嫌他们?”他振振有词起来,“小孩子能把吃的给你,那得是多爱你?你还笑,还嫌?” 阿娇只得承认,“嗯陛下说的对” 刘彻这才满意,搂过阿娇。左手缠握着她的右手,说起正事来。“咱们再住几天,就回去。卫青快到长安了。朕要隆重地迎接他,再给他热热闹闹地把婚礼办了。” 顿了顿,又说起张博达。“他也二十好几,老大不小了,可以成家了。既是功臣之后,如今自己也立下了大功,有了侯府。不能还在卫青府上住着了,回头仔细雪舞进来跟你不高兴。朕等他回来得问问他喜欢什么样的?满长安的姑娘,随便他选。” 阿娇怔了一下,先想也不知道张博达放下竹歌没有?但即便是没有放下又如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竹歌已经嫁人,张博达也该有个重新的开始。 何况刘彻是对喜欢的臣子,才事无巨细地操心,这是宠也是恩。该如何应对,张博达心中会有数。 阿娇便不置可否,把头轻轻靠在了刘彻肩上,听他说些琐事。 这么多年过去了,纵便帝后两人已经很久不得空去漪澜殿,但刘彻还是始终保持着喜欢和阿娇诉说的习惯。 天子日益威重,杀伐果决、号令群臣。 能听得他这般闲聊起政事,言语间彷徨纠结决策正误的。多年来也只有阿娇一个人能有这样的殊遇,天子只有在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表姐元后跟前,才能卸去所有伪装,难能可贵的轻松自在会。 阿娇明白他念叨起这些,有些时候并不是为了问她的意见,只是需要一个倾听者。 他越来越抗拒人窥探他内心的同时,也越来越孤独,越来越需要陪伴。 而只有阿娇,是他接受的陪伴者。 “主父偃的推恩令上奏很久了,我一直压着。如今瞧着时机成熟的差不多了,等过了正月,就叫他在朝会上奏来。各地藩王列侯,我已经忍的够久了。尤其是到了帝国要全力对抗匈奴的时候,我绝不能允许前方将士浴血奋战,他们在后面跟匈奴眉来眼去!” 刘彻说到这里,估摸着是想到了先帝时七国之乱中藩王和匈奴的勾结,语气大为愤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三十九章 喜旧(二更) 阿娇望着他脸上满布着阴霾,一双黑玉般的眸子透出熊熊怒火,又是心疼又是感概。?网w1w8w?8?1z?w??c1om 能叫年轻气盛的天子大权在握,却不能放手施为,一忍这么多年,的确是件极不容易的事情。 虽说刘彻心下比谁都明白有雄心壮志还不当事,还得审时度势、权衡变通才行。为此总跟阿娇说斗诸侯斗匈奴,就是他的乐趣。“五百年,必有王者兴,其间,必有名世者。我说不得真如娇娇说,斗败了他们,也就成了这千古一帝!” 但每每想起这些掣肘他的诸侯时,还是忍不住恨的牙痒痒。 阿娇回握住他的手,安抚他道:“阿彘,你是对的。为帝者,最难的就是忍耐,就是顾大局。你听了主父偃的计策,诸侯国分而化之。即便是父子兄弟,将来也是各人有各人的计较,再想像之前一样稍不称心,就反抗朝廷。就凭那至多百里上下的封地,还能扑腾起什么浪?” 刘彻禁不住笑了起来,“那可真是把刀子送到手里逼着我捅下去——” 其实,道理他比任何人都明白。所以他才压着主父偃的进言,等待着合适的机会。 但每每在夜深人静的夜里,辗转反侧睡不着的时候。蓦然间想起诸侯王种种荒淫无道、串联勾结的破事时,刘彻还是会觉得一把火砰地就在他心中烧起来,他恨不得立时起身拿剑,亲手结果了他们。 可是,不能,不能!不能啊! 为皇帝,也不是外人以为的那么自由。要考虑要权衡的太多了,他有时想或许世间根本就没有能恣意畅快的人。 所以,他极力宠爱娇娇。给她从古至今的皇后宠妃从未有过的尊荣,他希望最起码他的娇娇这一生能活的痛痛快快,谁的气也不用受,谁的脸色也不用看。 他望着一脸认真劝解他的娇娇,心中柔软的好似一汪春水。 人的感情真是奇怪,他也曾想他会不会也喜新厌旧?他会不会有天也厌倦娇娇,去宠信别的女子? 他是天子,是普天之下最尊贵的男人。美色和权力,都是他身为帝王的特权,那合该是他放肆享受的东西。 但他渐渐现,人正好是恰恰相反的,人其实是喜旧厌新的。 人总是在怀念少年时光的喜好和人事,因为那些东西共同组成了一个人终身的根基。所以,人穷其一生,总是在追寻这些旧时光。 许多男人一辈子忘不了初恋情人,不是没有道理的。 而刘彻又何止是少年时光中全是阿娇的身影?他从出生到现在所有的时光中,阿娇全都参与了。 就更别说,刘彻只是这么想想而已。到了晚间回来,遇上阿娇的笑颜,就有些不敢直视,恍如心中有愧一般。哪还生的出去实施的勇气? 何况,又有谁还能像娇娇这般合他的心意呢? 不会有的,这世间只会有一个娇娇! 刘彻思忖间,阿娇还在认真地劝解刘彻。 她很怕刘彻因为这些负面情绪纾解不出去,性子偏激,变成前世那个动不动就叫长安城中血流成河的汉武帝。 “阿彘,你曾经跟我说过。地上最弱的是水,最硬的是石。但一旦水变成了波涛汹涌的洪水,别说岩石,什么都将不能阻挡它前进的脚步。主父偃的推恩令现在还只是一股水流,但一旦推行就会轰然成为洪水,湮没破而分之的诸侯王!” 冬日清冷的光影扑到窗棂上,混着殿内满室的温煦,叫人生出一种别样的寂然之感。 阿娇的侃侃而谈却恍如一阵轻风,拂散了寂然,带来许多春日独有的明媚。 她的脸微微逆着光影,瓷白如玉。一双美的动人心魄的桃花眼瞳仁干净明亮,眼尾上扬,触之即叫人为之沉醉。 生育过后,身上脸上贴了些肉的阿娇终于不再瘦削,多了些柔和的圆润。他就如一枝正当花期的桃花,去了花骨朵时期的青涩,留下的全是娇嫩鲜艳的美丽。 刘彻忍不住骄傲,他的娇娇单就美色一样,便是举世无双。 阿娇话落音后,就望向刘彻。却见他不知何时就定定地望着她,目光温润,好似仲春的雨雾,不知不觉就能把人的衣衫湿透了。 等她也望向他时,他的目光中笑意更多了,炽热也更多了。一下子,恍如夏日的烈阳要把她晒干一样。 即便是从小到大这样在一处,如今就是孩子都有了。 阿娇还是会时常被刘彻这样火热的目光看的生出些羞意,毕竟有些时候愈是亲近熟稔,愈不好意思像刚大婚时没完没了地诉说起爱意。 但刘彻不同,他就像不知道什么是害羞。总是会心血来潮地问她喜不喜欢他?她若只是点头都不成,必须明确地答喜欢他,才会停止对她没完没了的缠问。 阿娇微微抬眼去瞟他,语气中带着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撒娇。“我说完了,你怎么不说话?” 他轻轻摇头,一把把她抱起来朝寝殿最里面的宽榻走去。低声暧昧地在她耳边说:“这么好的时光,这么好的你,光说话太可惜了。” 刘彻温热的气息扫在她耳边,她想起就在偏殿睡着的两个孩子。一时又担心又羞恼地拿拳头去砸他,“让我下来,别闹。孩子在偏殿呢!” 阿娇整个孕期,刘彻始终没有召幸后宫美人。他的闲暇时光全被学习医书和操心阿娇的起居占满了,根本就无心他顾。 阿娇还纳罕,但一等她出了月子,刘彻立时整夜都缠着她,没完没了地要把这几个月的损失补回来。弄得她好一段时日跟孕期一样整日困倦,他却跟魇足的猫一样红光满面。 如今孩子虽然都四五个月了,他却还是这样。时常不分地点不分时间地就要缠着她胡闹,阿娇十次里得有七八次应了他。 “谁跟你闹了?正正经经认真的,知道吗?”他把她放倒在宽榻上,一脸戏谑地说。 说话间,已经不由分说地去覆上阿娇的双唇。舌头灵活地撬开她的牙关,逼迫她和自己唇舌纠缠。 阿娇被他吻的周身乏力,满面酡红。却还记着偏殿的兄妹俩,极力地去推他。 只是她的力气太小不说,还怎么看怎么像是欲拒还迎的邀请。 刘彻又怎么会拒绝娇娇的邀请呢?他七手八脚地把手上所有的妨碍脱掉,信手扔在地上,彻彻底底地和阿娇坦诚相见。 他接着又喘着粗重的呼吸,伸手就要去脱阿娇的衣裳。 阿娇在他脱衣的间隙,从榻上坐起来就要下去。她有些咬牙切齿地道:“都说了,孩子就睡在旁边殿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四十章 延缓(三更) 刘彻无动于衷,继续不由分说地把她推倒。网w≈wwzwcom附上去在她耳边满是笑意地叮嘱道:“那你就不会小声一点叫?” 阿娇气结,立时就打他。 刘彻任凭她打,对她的进攻却是丝毫未停。 隆隆寒冬,殿内却是一片春意盎然止都止不住。 等一场酣畅淋漓的欢愉后,刘彻终于满足下来。他先用锦被拢紧了阿娇,才下榻去慢条斯理地穿上衣衫,扬声要水进来。 阿娇躺在榻上,微微滚着汗珠的眉眼间,还带着情-欲未退的娇媚。她裹紧了被子合上眼,半点动弹的力气都没有,她实在也是累了。 纵便她被她的阿彘什么都捧到手边由着她予取予求,什么心都不需要操。但阿彘成天累日在床笫对她的纠缠,还是没有人可以替她——她又怎么会叫人替?哪怕是累死,也得拼着自己来。 将近而立之年的帝王,多的是无处泄的旺盛精力。政事分去一半,而剩下的一半却是只肯泄在阿娇身上。 帝后起居从来都在一处,恍如民间夫妻,时日久了宫人们早都习惯下来了。 他从没有像前世的刘彻一样,被他宠过一夜的美人,有名分的没名分的数都数不清。 纵便阿娇重回后宫,成为倾国倾城李夫人时,这样的局面也还是没有改变。 但现今他宠过的那一只手数的过来的嫔妃和两个皇子,阿娇也没理由不平。 那个时候,他和她都以为,今生今世她不会再回去了。 但大汉,却需要继承者,需要皇子,需要公主。 而等到阿娇回来后,他再没有踏进过后宫半步。 不知不觉中,阿娇恍然现自己竟就这么容易地得到了前世始终追逐的东西——完整的身心都只属于她一个人的刘彻。 她自然是开心,若是不为了刘彻,她又何必从海阔天空、自由自在的宫外回来。 但同时她也禁不住有些怅然:前世时,是不是只要她肯去和解,刘彻也能变成现在的模样? 这将永远没有答案,就同他为什么会选择卫子夫为后一样永远没有答案。 好在他还是他,这就足够了。 阿娇深深地吸了口殿中的沉水香,馥郁之气扑到鼻翼间,几乎要把她淹没。 汤泉宫主事不知道皇后自怀孕后,就再没有用过带香气的熏香,还特意点了最名贵的沉水香。 眼瞧着天子脸色一沉,就慌不迭地跪下,心下明白只怕又是犯了什么不知道的忌讳。 阿娇笑着止了,“久也不闻它,还真有些想念。点着吧——” 她含笑思忖时,殿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出一声好似哑在嗓子里的声音。紧接着进来的,是抬着大大浴桶深深低着头的宫人们。 等宫人们带上门出去后,刘彻才掀开锦被,把她抱进屏风后的浴桶里面去。 温烫的热水一激,阿娇清醒了几分。她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取过浴桶上搭着的澡巾,随意擦洗起来。 刘彻三五下把身上的衣裳褪去,要往另外一个浴桶去。却又临时调头回来,一脸玩味地提议道:“我进来帮你洗吧,娇娇?”说着就要去拿阿娇手上的澡巾。 阿娇残留的几分倦意立时也去了,让他进来这不又是一场白日宣淫?她摇头拒绝,对足以能泡下三个人的浴桶睁眼说瞎话道:“太挤了——那不还有一个吗?你去泡你自己的——” 刘彻见了她的惊慌,又有些好笑又有些得意。毕竟把自己最心爱的女人弄的时常哭求告饶,得意总是远远多于心疼。 他也不闹她了,大步跳入另一个浴桶,啧啧道:“你就这点胆子,一唬一个准。” 阿娇懒得理他,他现下是刚魇足,自然说是吓唬。 她不说话,他却又接着欢愉前的话题漫无边际地说起朝事。 对于一个满心都是天下的帝王来说,他放松下来也还是思虑朝廷上的那一堆事。只要不用立时拿出个周密的计划来,于他就已经是难得的惬意了。 用一个人的双肩挑着整个帝国往前走,身前满是陷阱不说,身后都时不时会伸出手来拉拽他:即便不能一下叫他跌进深渊中万劫不复,跌的鼻青脸肿也是好的。 刘彻即便心智过人,却又怎么敢真真正正地放松下来? 何况时日一久,如此殚思极虑已经成了他骨子里的本能。男儿大丈夫,毕生所求不就是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吗? 他的美人——阿娇——他曾经以为永远地失去了,而如今能失而复得,他就更要给她更深的宠爱和空前绝后的尊贵。 尊贵从哪来?还是从权柄来。 江山于刘彻,若非要说这是个负担,也是个叫他心甘情愿、甘之如饴的负担。 刘彻东拉西扯地,话题有时都跑偏了,还是阿娇拉回来的。 洗浴完后,帝后两个只着了中衣在榻上歇息。 刘彻揽过阿娇,也不知怎么地说起了韩安国。 “这个韩安国主和的时候叫我恨不得立时杀了他,大战在前,动摇军心!如今气消了,我又想何必和他计较?就让他好好屯守渔阳,亲眼见见匈奴人的残暴再说话。他又上书说希望渔阳能暂停军屯,于春后恢复农耕——到底是老臣,又是一片为民之心——” 刘彻本只是闲聊,阿娇也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他。 但说到韩安国上书请停军屯后,靠在怀里几欲睡去的阿娇打了个激灵,豁然睁开眼望向刘彻。 刘彻的闲扯自然被打断,他顺着阿娇黑顺的秀,疑问地嗯了一声,语音中有些吃惊不解。 阿娇仰头急切地问道:“你同意了?” 她怎么会忘?前世时这年秋天韩安国就会上书,刘彻允后不过半月,匈奴二万骑兵进犯辽西,杀辽西太守,杀掠二千余人,进围韩安国营垒。又攻入渔阳、雁门,各杀掠一千余人。 弄得刘彻大为光火,措辞严厉地派使者去军中问罪韩安国。又令韩安国率军东徙,屯驻右北平。 其时,匈奴的俘虏供言说匈奴将从东边进攻汉朝。 韩安国倒是没有如刘彻所愿一样用生命去洗涮罪过,匈奴最终没有进犯右北平。但韩安国内心失意懊悔之下,不用数月便吐血身亡。 时移事易,眼看都要翻过年了,阿娇还是没有听刘彻说起。还以为随着许多事的改变,这件事或许并不会生了。 毕竟,那是活生生的几千条人命,他们会哭会喊,绝望无助时绝对也祈求过天子能遣兵来救。 如果能避过这样的惨剧,阿娇自然千万个乐意。 只是如今听刘彻说起,她明白了:历史或许被什么阻挡住了,延缓了脚步,却还是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四十一章 信任(一更) 前世时,这几千汉民死在了匈奴的战马下,用滚烫炽热的鲜血把马鬃染的腥红。 而这世,如果历史注定还要重新再来一遍,她一定要拼尽全力阻止。 那是人命,那是供奉她这个汉室皇后的人命! 她等待回答的时间其实很短很短,但却因为焦虑不安好似度过了漫长的光阴。 刘彻有些猜度地审视着她,“还没有,我预备着先晾一下他,等回宫了再批复他。那有一说就答应的道理?更何况,如今还是深冬,春耕还早着,晾他几天不碍事。” 阿娇却立时就松了一大口气,出人意料地道:“阿彘,不能答应他!若是匈奴偏偏就从渔阳进攻呢?本来军屯令尚未解除,农人们皆集中受训,加上韩安国的驻军,出不了大事。但你若是答应了他,那就是等同于羔羊露出最柔软的肚皮,等着匈奴人持刀划开!” 刘彻眼眸深处闪动着极为细微的光芒,面上却不为所动,宽慰阿娇道:“娇娇,不会的。一来,韩安国也是经过七国大乱的老将。虽说不愿意再带兵作战,但据守还是不成问题的。二来,春夏两季,为匈奴作战能力最强之时。秋冬之际,鲜有来犯之时。韩安国也抓着了几个匈奴俘虏,供说匈奴已经退回去休养生息。” 阿娇还是摇头,刘彻前世一生煊赫威风,回忆起往事少有决策失误之时。但他到底不是神,而是人。同意韩安国在渔阳暂停军屯,就是他的一次决策错误。 刘彻和韩安国都低估了匈奴的狡诈多变,匈奴单于身边可有一位汉人出身,却又毕生以与母国为敌为报复的中行说。 汉室在他手里倒还真吃过不少暗亏,他也就是死的早,若健康长寿,刘彻和卫青对匈奴都要多费上几分力气。 阿娇一直觉得,这次出其不意地进攻渔阳就是这个中行说的主意。 到底还是汉人最了解汉人,何况这位还曾是宫中黄门,比常人见识广大。 阿娇深吸了口气,道:“若这些俘虏也并不知道实情,只是故意放出来的诱饵呢?” 刘彻的神情终于松动了些,微微沉吟着,还是没有说话。 阿娇撑坐起来,预备着再从别的方面来说服他的时候。刘彻已经微微一笑,揽她入怀。不等她为难,就笑着应诺她。 “战事历来充满突和偶然,没有那么多做好准备等着守株待兔的的便宜事。但做些准备,到底不是坏事。我听你的,不同意停军屯。就是做了无用功,也不过是费些国库的粮食拨过去。” 阿娇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容易就答应她,弄得她立时就有些哽咽,望着他又想笑又想哭地半天说不出话来。 她的万千感概,或许是为他对她这样在军国大事上都蛮不讲理的信任,也或许是为从前错过彼此真心的懊悔。 原来,她和刘彻真的可以这样亲密无间。他对她永远没有秘密,永远疼爱她相信她。而她亦会冒着分说不清的头疼,把前路的隐忧告诉他。 前世时,他抓不住她,只好把她禁锢在身边。而她也守不住他,只能用任性的反抗来证明他对自己的在乎。 她从未试过和刘彻像现在一样自在舒适的相处,她禁不住庆幸,她花了两千年换来的这一辈子,怎么都是值得的。 刘彻见她泫然欲泣的模样,立时就把心中那点对阿娇内心深处的秘密情不自禁的窥探抛诸脑后,搂住她劝慰道:“这是怎么了?好好的,又难过上了。这应你不行,不应你还不行,可真变成一个娇娇了。” 阿娇没有理他的打趣,扑到他怀里半响都不肯起身。 刘彻满脸宠溺就抱着她,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像晚上哄暠儿和元暶兄妹俩睡觉一样。“好了好了,这会不怕孩子笑了。可真是我的娇娇——” ***** 渔阳韩安国所部驻地。 韩安国自上书天子请求暂时停止屯军,放农人们回去春耕后,就日夜期待着天子的回复。 他相信天子会同意他的这一建议,天子虽在汉匈问题上和他意见相左。但天子的肚量还是叫他放心,一码归一码,天子不会在这样与民休息的问题上和他置气。 不过,老也等不来天子的回复后。韩安国渐渐醒悟过来,天子即便能容人肯容人,到底还是有些久居上位的盛气凌人。这是故意要晾他! 韩安国倒也不在意,左右现今还是隆冬,离春耕尚有一段时日,他有这个耐心等。 这日闲来无事,又正是大雪纷飞。 韩安国正在帐内和副将围炉小酌几杯御寒,忽听得外间滚滚而来的马蹄声逼近了军帐。 他立时反应过来,是朝廷的信使来了。 韩安国立时撩开帷帐,果见得是宫中信使滚鞍下马来。他疾步上前接了信使从怀里掏出的帛书,转身回帐迫不及待地展开。 渐渐地,他脸上的期待之色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腔愤怒。 韩安国万万没有想到陛下竟然一口回绝了他,不许他停军屯,回复说可由国库拨粮。 他气的恨不得立时把这一卷帛书踩在脚下狠狠踩上几脚,但慑于是御笔,到底还是只愤愤丢下。又压抑不住火气地轻吼道:“胡闹!真是岂有此理!” 国库的粮食从哪来?还不是由农人耕作而来! 这样是长久之计吗? 还能因为没影的匈奴就误了农时,不许百姓耕种? 副将从他神色中已经猜到了韩安国所求不顺,不免劝说道:“将军,陛下不同意也是有道理的。匈奴人长在马背上,说来就来,随时可能奔袭而来。倘如真这样,那时结束了军屯,帐中至多剩下不到一千兵士,匈奴会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的!” 韩安国还是愤懑不平,“民以食为天,老百姓的本分就是种地吃饭。你叫我现在怎么去回答那些满怀着期待能回去侍弄庄稼的农人们?” 他说的犹不解恨,又重重往地上跺脚。 副将忙劝道:“将军!息怒,息怒,这信使还等着您的回复——寒冬腊月的,谁也不容易,就别难为那孩子了。” 韩安国扔下一句负气话“我不知道怎么回,你知道你回”,就拂袖而去。 副将没法子,只得出去硬着头皮和信使说“回去请禀告陛下,谨遵圣命”。 信使看了他一眼,没有作声,利落地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四十二章 亲迎(二更) 帝后又在汤泉宫住了三四日,听说卫青已经到了长安郊外,便启程回宫去。?网w1w8w?8?1z?w??c1om 刘彻已经按捺不住想见到这员能征善战的年轻大将,听他说说战役的详细经过。 到底军报上的那一连串数字和寥寥几句带过的经过,已经满足不了天子恨不得亲临的心情了。 回宫后的第二日,卫青终于也到了长安。风尘仆仆地,都没来得及回府洗漱更衣,就被诏命同张博达立刻进宫。 卫青打了一场自己都没有预料到的胜仗,也是高兴的几天睡不着。只是面上却还是镇定自若,不露自矜倨傲之色,约束着大军上下不可得意忘形。 以己度人,大胆启用他这个年轻将领,背负着莫大压力的陛下又该如何欣喜若狂? 卫青当即就策马去到军中唯一的一辆马车前撩开车帘,叫张博达随他一起进宫,又问他还能不能撑一下? 张博达的身体底子哪经得起马上这样的日夜奔袭、风餐露宿?先时还咬牙坚持着,等大军得胜还师时,心里一松,立时就上吐下泻的病倒了。 军中却没有一个人嗤笑军师体弱,都说这等用脑子打仗的人身子自然就娇贵些,哪是他们这些粗汉使蛮力气能比的? 一路上多的是军士自动来为张博达赶车守夜,弄得张博达感概良多,终于有些明白为什么王父最怀念的就是军中的日子了。 张博达半躺在马车内,身下是几床军被用来减缓马车的颠簸。他听了卫青的话,咬牙坐起来,病的苍白失血的脸上有了些笑意。“自然能,还能叫你一个人去听好话?” 卫青失笑,这个张博达,都病的这样了还有心思开玩笑? 他亲自下马,上前把张博达扶下车,叫牵匹温顺的母马来给他骑。 张博达摇头拒绝,“仲卿,还是牵追风来。我这点小病,还不值得丢咱们上下的脸。” 卫青缄默地望着张博达好一会,到底还是挥手叫把在战场上缴获的那匹匈奴烈马牵来。 自皇后回宫后不久,张博达就住到了他府上。两个成长环境和经历截然不同的年轻人却意外地志趣相投,很能说到一块去,大有知己相见恨晚之感,经常为了军政事务而促膝长谈。 卫青了解他的脾性,知道他骨子里其实最是执拗。一旦决定了什么,旁人多说无益。 是以,他翻身上了马。眼看着张博达摇摇晃晃费了半天劲才爬上马背后,也没有多话,当先扬鞭催马而去。 ***** 春陀一早就奉陛下的口谕在汉宫门口恭迎安内侯和新出炉的宜城侯——张博达,他微微躬着背守在汉宫外,姿态谦恭。 说起来,他虽然是个黄门,是个出身微贱的奴婢。但因为自小就伺候还是胶东王的陛下,随着陛下成为太子乃至皇帝,他春陀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 能叫他如此恭谨等候的人满天下也实在不算太多了,他的脊背渐渐也习惯了挺直。如今不过站了一个多时辰,就开始有些挺不住了。 不过为安内侯和宜城侯弯一弯,春陀倒是心服口服没有二话的。 陛下登基那年,匈奴火烧了甘泉宫,陛下引为奇耻大辱,暴怒立誓:“若此生不马踏焉支,使匈奴震怖,以雪此辱,誓不为人!” 春陀虽然没有什么大见识,却也懂那君辱臣死的道理。他自己没本事能为陛下尽力雪辱,就对朝廷上下赞不绝口称有蒙恬遗风的卫青推崇备至了。 蒙恬那是什么人?秦始皇镇守边关的大将,打的匈奴人抱头鼠窜,再不敢南下而牧马 这卫青要真是蒙恬再世,收拾匈奴人还不是易如反掌? 春陀立在高大的宫墙下,满是期待地想。 一阵刺骨的寒风卷过冰天雪地扑面而来,饶是春陀穿的里三层外三层,还有陛下御赐的貂毛大氅罩着。但到底这脸露在外面,他被吹的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恰在此时,宫门外终于响起了滚雷般的哒哒哒马蹄声。 春陀立时抖擞精神,这是关内侯和宜城侯来了。 那马蹄声越来越近,数百马蹄的践踏声叫人错觉地底下滚动着惊雷。 “呜呜呜——” 威严凛然的禁军仪仗林立,待卫青和张博达一下马就鼓号齐鸣,用最隆重的礼仪来欢迎得胜归来的将士们。 春陀赶紧疾步上前,迎上大步踏上长长宫阶的卫青和张博达。 他笑容亲切,“陛下在宣室殿等着二位功臣,快请快请。” 卫青有些怔,陛下身边的春陀竟然亲自等在殿门口。 张博达自小听王父说起高祖对功臣的种种礼遇,倒不觉为奇。他苍白着脸,有气无力地笑着碰了一下卫青,轻声道:“走啊,傻了?” 春陀又冲身后招手,对张博达道:“听说您不适,陛下和皇后特意吩咐给您准备一顶软轿。” 四人抬的青顶小轿说话间就到了跟前,春陀上前殷勤地掀开轿帘示意张博达赶紧上去。 卫青也对张博达点头,他知道张博达走到现在已经是筋疲力尽,如今既然是帝后厚爱,没有再硬撑的必要。 张博达却摇头,轻声婉拒道:“臣谢过陛下同皇后的厚爱,只是臣既入了军中,也该学着能吃苦了。这点病痛,还不值得陛下为臣破例。” 春陀见他斩钉截铁,态度毅然。也没有再劝,笑道:“既如此,奴婢也不敢多劝,那便走吧。” 说完,便在前引领着卫青和张博达穿行在一眼望不到尽头的仪仗中。 等走到未央宫外,便是连张博达也禁不住微微吃惊起来。 陛下亲自迎在了殿外,正来回踱步。等一仰头见着他们来了,已是迫不及待地三步并作两步地从玉阶上小跑下来。 卫青和张博达当下顾不得许多,亦是疾步迎上前去。 天子越跑越快,到了后来几乎是一路快跑起来。 卫青同张博达步子也越来越快,满身被雪光映射出清冷光辉的盔甲,因为激烈的牵扯儿出清脆的铿锵声。 等终于近身后,卫青和张博达也不顾甲胄在身,行礼不便,当即便大礼参拜。 刘彻忙叫起,爽朗笑道:“快起来,快起来。今天可不兴你们跪别人,得都让别人跪你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四十三章 宜城侯(三更) 意气风的刘彻上前不由分说地拉起卫青,又去拉张博达。?八?一中文?网?w1w?wzwcom见他也是步行进来的,不免皱眉看向春陀,春陀赶紧冲他摇头。 刘彻心下生惑,也没有多问。转头领头往宣室殿而去,卫青和张博达落后了三步跟着。 一路上,已经停止奏乐的皇室仪仗队和沿途的宫人俱都扑啦啦跪下。 卫青和张博达俱被震撼了,这才明白方才天子的话。 皇帝的厚待叫两人都被深深地触动了,士为知己者死,也莫过于此吧! 等终于到了宣室殿内,一一落座后。卫青终于忍不住道:“陛下实在偏爱过甚,臣深恐辜负陛下的殷切期望。” 刘彻无所谓地摇摇头,示意卫青轻松点。偏头故意问张博达:“仲卿这人就是太板着了对吧?” 见张博达笑着点头,立马就“诺诺诺”地指着卫青道:“你这马上就要成亲的人了,柔和点——” 卫青无奈地点头。 刘彻收回了笑脸,正色道:“有什么受不起的?这是四千多匈奴的战功换来的——”他语重心长,“朕知道仲卿你为人谦恭,淡泊名利。这是好事,是难得的心性!但这该是你得的,朕就该给你!” 卫青神情肃然了几分,知道陛下这是在警醒他:许多事的出点,都有陛下的考虑。 “陛下苦心,臣受之有愧!臣只是害怕名利的热闹喧噪会腐蚀臣的内心,臣需要保持足够的清醒。沙场无情,臣不敢轻率。” 刘彻有了几分欣慰的笑意,道:“因为你的这份谨慎稳重,哪怕你是大汉最年轻的将军,朕却一直最放心你。”他顿了顿,“只是哪怕你现在已经做出了一番功绩,但到底短在资历浅薄,难以服人。为了上下齐心,令行禁止!朕就得用这些来彰显朕对你的信重,让天下都知道你卫青领兵打仗,代表的是朕的意志!朕的决心!” 天子说到这里,兴许是想起了什么不快的事,怒道:“他娘的那些个什么都不懂的呆鸡,还不敢当着朕的面唧唧歪歪,成天在朕身后谎造谬说,酸气冲天!口口声声为国为民,自己的双腿跪在地上看不见?邪气!” 卫青和张博达俱有了几分惊意,他们自然知道这次陛下只用了卫青这么一个年轻的叫人有些胆战心惊的将军为主将,别说朝中,就是军中上下又何尝服气? 但却不知道原来阻力如此之大,天子是可以乾坤独断。但一旦决策失误,在臣下面前也难免要心下虚,落一段时间的下风。 两人都有些后怕地想,这次如果是败了现下该是如何境况? 天子噼里啪啦地泄完了之后,痛快了许多。深深地吸了口气望向卫青叮嘱道:“朕知道你顾虑什么,你害怕人家说你是靠朕和皇后的破格重用才为将的!但你如今已经用战功向所有人证明,你卫仲卿是有真才实学的!从今往后,朕希望你能少些谨慎,多些张狂!这张狂是你自己的自信,也是朕对你今后全力支持的底气!” 卫青大受触动,他从前只想到自己应谨言慎行,切切实实地做出一番成绩来,方才不辜负帝后和师傅程老将军的重望。 但如今他醒悟了,声名威望亦是为将者号令三军的利剑! 卫青心悦诚服地点头,沉声道:“臣明白了,臣受教。” 刘彻露出满意的笑容,有意缓和下殿中肃然的气氛。 望向张博达,温声关心道:“怎么不坐软轿进来?朕听说你病了,本不欲叫你进来的,但又实在迫不及待想见见你。朕已经拟旨,以军功封你为宜城侯。不过今日朕说了,不让你跪,明天再宣旨吧。” 张博达一惊,立即行礼谢恩,笑道:“臣这身子骨弱,让陛下见笑了。”顿了顿,接着解释道:“臣方才跟中常侍说,臣这点小病不值得陛下破例。但见了陛下,臣又多了一句话。” 刘彻望着他,饶有兴趣地问:“哦?但说无妨——” 张博达微微一笑,直白地道:“臣如今也是行伍中人了,再坐轿臣怕为人耻笑。但臣他日若是再立下陛下愿为臣破例的大功,请允臣宫中骑马的特权。” 刘彻听了,半分犹疑都没有,当即笑道:“何必要下次?这次朕看就足够了,四千多个匈奴的人头还不够?” 张博达摇头道:“陛下应该相信——”他望向身前恭敬跪坐着的卫青,充满信心地道:“车骑将军是难得的天生帅才,他一定能带给陛下更大的惊喜。何况,臣自以为臣也还是有几分本事。” 他话音末尾的踌躇满志引得刘彻和卫青都笑了,刘彻笑指着张博达同卫青说。“你们两个互补一下,正好。” 张博达望着谈笑风生的天子,忽然有些明白为何天下都向这个年轻的帝王归心臣服。 天子胸怀博大,用人惟才是举、不拘一格。 只要你能,就不问出身不问年龄,给你所有做梦都想不到的重用。 他身上闪耀着既叫人畏惧又叫人向往的光芒,你会不由自主地走近他而后效忠他,就为了得到他的一句肯定来证明你存在的意义。 卫青,就是这样的人。 而他,似乎也要变成这样的人。 侯位虽然可贵,但于他张博达也不是奋斗的最终目标。 不过天子这么痛快地给他,却足以说明天子对他的重视,足以叫他感动。说 到底跟着一个赏识自己的天子,是为臣者之梦想。 而且若是能领十万骑驰沙漠,穷极其地,追奔逐北,使匈奴闻风丧胆。听起来就很不错,何况人生在世,总得有点事干。 他不由笑了,心想:皇后师妹啊,我只怕这就得把身家彻底卖给你的夫君了。却也不知道这个玩弄天下于股掌之间,爱恨情仇唯他独尊的帝王将来能不能如高祖对王父一样给我一个善终? 不过,也不重要了。 人到底还是活在现在,而不是以后。 张博达笑着端起身前案上的酒杯,和卫青一起举杯敬天子。 君臣三人在宣室殿不受任何烦扰地,尽兴说了一天话方散。 第二天,封张博达为宜城侯的圣旨传到了宜城侯府中——捷报刚到宫中,刘彻就下令把长安城中的一处大宅赐给张博达为侯府。 长安震动,闲居在家的李广也听说了,不免很有些艳羡,闷头喝了大半宿的酒。他历经三朝,军功大大小小也不少了,却至今还没有封侯。如今遇见卫青和张博达两个小辈倒还要自觉矮一头了。 李夫人心疼他,劝他说别朝这些看,他怎么都是军中前辈,资历深厚,又军功累累。哪里就矮人家一头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四十四章 天真(一更) 俗话说,借酒浇愁愁更愁。八?一w=w≈wzwcom 李广酒量不俗,却也架不住心中有事,他已然喝醉了,说话开始口无遮拦。 他当下听了夫人的话,极不耐烦地一挥手,伸出大拇指嚷道:“纵然人家小辈尊重我是前辈,难得我就能一直舔着老脸?资历是个狗屁!陛下才不管你资历不资历,只要你能打仗你就是这个!” 李夫人被他劈头盖脸的唾沫星子和冲鼻的酒气弄得有些难受,她心里明白现在和喝醉了犟驴一样的夫君说不清楚道理。 更何况,她也理解夫君的难受。他一生早早就功成名就,受尽万人敬仰和天子器重,人到中年却马失前蹄初尝失意滋味。 如今从前的小辈一个个都意气风,怎么能不叫他难受? 李夫人呆立在旁,有心要拿话鼓励鼓励夫君。 只是话到嘴边,自己却都不好意思说出口。 她不止一次地劝夫君振作,等待重用。 只是这话说多了,朝中始终半点要启用夫君的风声都还没有。 她再说这话,就是小孩子也该恼了。 李夫人望着又一杯接一杯跟喝水一样灌起酒的夫君,叹了口气没有再劝。轻轻带上门预备亲自去厨下煮醒酒汤来,如果喝醉能让夫君好受些,就让他喝吧。 她一出门,正遇上来晨昏定省的次子李椒。忙拦住他,皱眉小声道:“别进去了,你爹心情不好,明天早上再来吧。” 李椒想到今天传遍长安城的封侯,父亲为什么不高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他心中也很不是滋味,就如陛下所说,父亲是累于声名才被匈奴以几倍的重兵围困,若不然也不至于败的那般惨。以致于差点要以死抵罪,还是皇后 李椒眼中有了些光芒,拉着母亲到了廊下望见四下无人,才低声问她:“不如咱们去求求皇后?皇后一向对父亲很是尊敬。” 李广曾为未央宫卫尉,很得皇后尊崇。李夫人从前不是没有想到过此节,只是皇后这怀孕生子的一年多时光中内外命妇少有能见着她的。 当下便道:“可是哪有能见着皇后殿下的机会呢?” 李椒微微一笑,道:“您忘了,再有半月就是安内侯大喜的日子。陛下要亲自为他主婚,皇后想必也会亲临。娘明日先去求馆陶大长公主,请她到时候为您创造机会。” 李夫人一直以来的生活都是局限在内宅,只操心养儿育女、孝敬公婆,外面的事都不需要她操心。如今真要去逢源钻营,心下先忍不住打退堂鼓——这就是为什么她想到了求皇后,却一直没有付诸行动的另一个原因。 “我还是先问问你祖母吧,不然回头你爹知道了,又该说我妇道人家瞎折腾给他帮倒忙。” 说完还不等李椒说什么,李夫人就逃也似地小跑掉了。 李椒哑然地望着母亲的背影,想叫她却又知道叫了也白叫,便索性不叫了。他叹了口气,心想母亲去问一向约束子孙当孤臣的祖母,这不等着挨训吗? 得,这条路也被母亲给堵死了。 结果,第二天一早母亲竟然眉开眼笑地来找他商量具体事宜,说祖母同意了。 李椒惊讶到了极处,呆呆地望着母亲一张一合的嘴。半天醒不过伸来,祖母怎么会同意呢?祖母为人固执又死板,是最认死理的人,偏偏父亲还最听她老人家的话,母亲也最敬重她老人家。 这下祖母同意了,父亲即便以后知道了,也不会和母亲起嘴角。 不过李椒再把从小到大的记忆认真回忆搜寻一遍,爹娘好像还真没有吵过嘴。 李夫人见次子双眼瞪直,一直也不回应她。便伸手去推他,“你这小子,倒是接着给你娘出主意啊。这要是馆陶大长公主不答应呢?娘怎么办?” 李椒下意识地回答道:“不会的,大长公主不会拒绝李家。” 他望向母亲,肯定道:“你放心去吧,大长公主是聪明人,她断不会为难你。” 李夫人半信半疑地梳妆打扮停当后,带着家人子出门去了。 等晚上的时候,李夫人喜形于色地回来告诉李椒说大长公主真的答应了,夸李椒预料的准。 又和李椒说大长公主人和气的很,好说话的不行。她还没开口,大长公主就问起李广将军近来怎么样?主动说要和陛下去念叨念叨,李将军这样的人闲在家里多浪费人才。 李夫人忙说不用,请为引见皇后就行,大长公主满口就答应了。留她用了饭,又打了一下午叶子戏,才肯让她回来。她临走前大长公主直送到大门口,嘱咐她要经常来做客。 李椒望着因为得到了大长公主热情周到对待,而满面笑容同他诉说的母亲,心下又是无奈又是好笑:大长公主是何等八面玲珑的人?行事怎么会叫人不觉得如沐春风? 但他不想说这些,也不想告诉母亲大长公主礼遇她背后的利益思量,就让母亲这么高兴高兴多好。 外祖母总和他说,因为母亲是幼女,外祖父格外地疼她。渐渐地,就把母亲养得格外天真单纯了。 外祖父先时还不着急,和外祖母犟嘴说女儿就要娇养,就要活的轻松些才好。但等到了母亲要说亲嫁人的年纪,外祖父这才惊觉母亲这样的性子怎么能嫁人?只怕被人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了,还不知道自己上当了。 但女儿大了总不能让她老在家里啊,到底还是要嫁人生子啊。 外祖父是左挑右选,对谁也不满意,对谁也不放心。 终于,祖母拗不过早就瞧中母亲的父亲——父亲日夜在她面前软磨硬泡,终于来提亲。 祖母跟外祖父保证:母亲嫁进了门还过那以前轻松自在的日子。既不用出门结交女眷,也不用担心后宅复杂——父亲立誓绝不纳妾。 陇西李家的门风外祖父还是信得过的,于是母亲嫁进了李家。 这几十年来,父亲和祖母都做到了当初的承诺,母亲的天真不知世事被完整地保留了。她的世界只有父亲和几个儿女,简单又幸福。 李椒笑着应和母亲道:“大长公主既然让您多去,那您便得空的时候去坐坐吧。老闲在家里,不也挺没意思的?” 祖母既然能同意母亲去求皇后,想必和大长公主走近点也无妨。 母亲点头道:“这真是越是贵人,心性越好,娘现在也不害怕见皇后了。” 她开始对半月后的安内侯婚宴充满了期待:夫君保护了她这么多年,她也该尽力帮夫君一次。 哪怕还有些害怕,但总得试试不是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四十五章 噩梦(二更) 关内侯卫青大婚的这日清晨,于阿娇却不是一个叫人愉快的回忆。?八一中??文w1w?w?8zwcom 她猛地从睡梦中睁开眼,身下已经是汗透了。 她做了一个噩梦,一个叫她浸满了泪水和仇恨的噩梦。 身侧的刘彻睡的很沉,呼吸声平稳低缓,还轻轻打着鼾。 阿娇不想惊醒他,今天他要给卫青主婚,要起的很早。 她极轻极慢地掀开被子,用手抖抖背后的衣衫,让风把汗卷凉。 殿中四角的灯火还燃着,晕染开一殿深深浅浅的光影,似乎还是夜里。 窗棂上却又透出一线亮白色的光,也不知是雪光还是晨光。 她昨夜不知道又是被刘彻折腾到什么时候才睡下,完全没有记忆了。 她只迷迷糊糊记得最后他温柔地把她抱进浴桶给她沐浴,再醒来就已经是不知道是深夜还是凌晨了。 阿娇有心去看看榻前的刻漏,但她睡在里间,要起身去瞧也就势必要惊醒刘彻。她想了想还是算了,管他到了什么时辰,总会天光大亮的,不是吗? 汗透的差不多了,已经往上反凉意。阿娇便放下被子,轻手轻脚地躺回来。 刘彻就如一头雄狮一样,哪怕是熟睡中也保持着极高的警惕性。 阿娇的细微动作到底引来了他迷迷糊糊的睁眼,他梦呓般地“嗯”了一声,伸开双手把阿娇揽进怀中。下巴抵在阿娇的头上,一面轻柔地顺着她的背脊,一面低沉暗哑地哄她道:“睡吧——” 阿娇微微哽咽着应了一声,靠在刘彻滚热宽厚的胸膛上合上双眼。 他侧抱着她,左腿压在阿娇身上,左手揽着阿娇的腰。确信她不会脱离他的掌控后,才放心重新睡去。 黑暗中的时间总是过的叫人没有概念,或许是一刻钟,也或许是半个时辰,还可能连半盏茶的时间都没有,刘彻终于在阿娇的屏息等待中,出绵长的呼吸声,沉沉睡去了。 她轻轻叹息了下,想要调整一下姿势,却被睡梦中的刘彻抱得更紧。 阿娇不敢挣扎,只得顺从地卧在他怀里,在黑暗中闭紧双眼,希冀也能沉沉睡去。 但那噩梦就重重地压在她的心头,叫她几乎透不过来气。一种莫大的悲哀和愤怒如熊熊怒火般燃烧在她的五脏六腑上,搅得她不得安生。 阿娇怎么睡得着? 她合上眼,满身青青紫紫的昱儿就冲她直哭,她拼命想扑过去抱住他,但一切都是徒然,她根本就碰不到他。 昱儿渐渐远去,成为一抹虚幻的泡影。 她踉跄着转身,却又正对上王太后那满面慈和的脸。 这张脸叫她恶心,叫她厌恶,更叫她痛恨。 哪怕从现在雪舞查出的消息中,王太后基本上可以排除是把椒房殿变成毒殿从而害死昱儿的凶手。 但她到底和武安侯一起起了坏心也下了毒手,她就是要亲手害死自己的孙儿。 阿娇无法原谅她,永远也无法原谅她,哪怕再过几年,她就死了。 在那时刚刚得知自以为亲厚的又是舅母又是婆母的王太后,竟然对自己下毒的那一刻,失望和愤怒就激起了永生的憎恨和复仇。 哪怕明知王太后一直渴望见见龙凤胎,阿娇也从不带他们去长信宫,只推说孩子太小经不起风吹。 王太后是长辈,总不好纡尊降贵来温室殿。只能失落地叹口气,说没事还是孩子健康最重要。 阿娇眼瞧着王太后眼角的黯然,觉得自己有些心狠,但那点鲜少的怜悯也是转瞬即逝的:她现在同情王太后,当初王太后可有同情过她?该下手不还是下手。 刘彻对昱儿的死伤痛更深,以己度人,从不勉强阿娇要和王太后重修于好。 但三个姑姐却是不一样,或多或少地总要劝劝她——她们大抵都猜出了阿娇离宫和王太后只怕脱不了干系,劝都是点到即止的劝,无外非母后年纪大了不要和她记仇的话。 阿娇只默然不应,她们也就会住了话头——连阿彘都向着阿娇,她们说话阿娇又怎么会听? 但也偏有人不同,见着阿娇就絮絮叨叨。“母后年纪大了,身子越来越不好。一直盼着想见见这孙儿孙女,皇后怎么老也不带过去给母后看看?” 阿娇微微一笑,望着到了被阿彘厌弃不见还要在她跟前摆大姑姐排场的修成君金俗——是了,总是忘记把她算在姑姐里面。 “暠儿和璟儿都太小,大雪天的我怕叫他们出门再受了风寒。再说了,这二皇子和三皇子正是伶俐可爱的时候,母后想见孙儿把他们就是养在膝下,宁良人和林良人只怕都是极愿意的。” 金俗忍不住还嘴道:“那是嫡出的孙儿孙女,能一样吗?” 阿娇脸色微寒,已经懒得应付她,毫不客气地道:“你知道这个道理就好。” 金俗立时如遭雷打,脸色惨白,气的微微颤。皇后这是在说她本来就是不是先帝血脉,哪是皇后正经的姑姐?有什么资格来对她的事指指点点? 阿娇说完这话,看也不看她,施施然在宫人们的簇拥中登辇离去。 金红在旁气得牙根痒痒,想为母亲出头,却又一直深惧气度凌人的皇后舅母,畏畏缩缩不敢出声。 等皇后人影都看不见了,才和母亲咬耳朵道:“什么吹不得风?前一阵不才和舅舅带着龙凤胎去了汤泉宫吗?真是不知道这样又不孝又傲慢的人,舅舅怎么就宠的不行?外祖母也不管!” 金俗叹了口气,没有说话。她知道女儿好不容易嫁了淮南太子,却又灰头土脸地回来了,哪能不嫉妒皇后好命? 金红时常在王太后跟前故意说些皇后的是非,想叫王太后教训皇后。 但王太后偏偏就不,还恶狠狠地训斥了金红几次,叫她没事不要进宫。 金红为这怄气的要死,明明她是外祖母亲生的外孙女儿啊,怎么向着皇后一个外人说话? 她可听说,当初皇后的外祖母太皇太后最疼的就是皇后这个外孙女,怎么到自己外祖母这反而就变了? 金红气不过,真恨不得从此再也不进宫来。但想到自己婚事还没有着落,凭着母亲至多能给她找个富足人家就算顶好了,她是当过郡国太子妃的人,怎么能自降身份?还是得进宫来求外祖母。 依着金红想,最好还是嫁个郡国太子才好,气死刘迁!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四十六章 首饰(三更) 或许是刘彻的怀抱充满了叫人心安的力量,阿娇渐渐睡着了。网w?w1w?zwcom 这次,她没有再做梦。 等阿娇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天光大亮了。 刘彻衣冠都已着好,趴在她耳边轻声唤她。见她迷迷瞪瞪地望过来,笑着催她:“该起身了,今天你义妹出嫁,朕的爱将成婚,咱们得早些出宫去。” 阿娇望着额头上还滚着细汗的刘彻,知道他才打了拳,沐浴更衣过就来叫她。 她便坐起身来,拢过刘彻披到她肩上的外衣,掀开被子下榻来。 海棠和玉兰忙上前服侍着她更衣洗漱,阿娇有些心神不宁地任凭侍女们伺候着。 那个噩梦还萦绕在心间,叫她心头沉甸甸地,堵的她难受极了,特别想嚎啕大哭大闹一场。 椒房殿究竟是谁把它变成毒殿的? 雪舞出宫去了,但还会继续查找真相。 阿娇相信皇天不负有心人,只要肯找,哪有能永远埋在地底下不见天日的秘密? 刘彻哪也不去,什么也不干,就坐在殿中望着她。 等开始梳妆的时候,他站起身来为她挑选饰。一时拿着枝云凤纹金簪在她头上比量,一会又拿起枝金镶玉步摇来。乐此不疲,饶有兴致。 “最近光给元暶画衣裳样子了,你这又没有什么饰可以戴了。” 阿娇听见刘彻叹气,有些好笑。这得多少饰才是有饰戴?听海棠说66续续送来的,没顾得上打开戴的足有三十五盒呢。 她也懒得和刘彻说,左右他就是喜欢像打扮娃娃一样地打扮她和元暶。 元暶还没有出生的时候,刘彻常在闲暇时亲自画了饰的图纸叫少府打,还会细细标明哪儿用宝石哪儿用金银。 等元暶一出生,他充满期待:这打扮女儿肯定比打扮娇娇还有意思。 但元暶太小了,离她可以戴饰的年纪还早着,他就给她画衣裳图样。 小小的华贵万分的曲裾穿在元暶身上,叫人立刻就有了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自豪感。 刘彻简直不能更得意自己的品味,直跟阿娇说从前给元暶穿的那都是什么啊? 但到了晚上,阿娇半夜醒来现他失眠了,正望着帐子顶呆。 见她醒了,幽幽地叹了口气,问她:“真舍不得元暶嫁人——可不可以就把她一直留着?” 阿娇被他这没头没尾的一句弄懵了,但转念想起白天的事又恍然大悟了,继而又失笑:元暶这才多大就操心起这么远的事? 她推了他一把,赶走他的伤春悲秋,催他快睡。“你不会就把她嫁在长安城内,想什么时候见就什么时候见。” 刘彻大喜,连连说好办法,这才安心睡着。 阿娇正是满心压抑无处宣泄,此刻听刘彻说起元暶,也不知怎么地,特别想立时见到他们兄妹俩。 她想看到他们咯咯冲她的样子,她需要孩子们天真纯洁的笑脸来治愈她心中的伤口。 阿娇轻声冲还在兴致勃勃选饰的刘彻道:“去把元暶和暠儿抱过来我看看——” 刘彻一楞,笑道:“这还没去呢,就舍不得他们了?” 想着今天婚宴势必会人多口杂的,那些炮仗噼里啪啦放起来,再把孩子们吓着。 帝后昨夜说定就别带他们去了,由海棠和玉兰这两个行事最周全的女官贴身看顾着。 为了稳妥起见,刘彻把春陀也预备留下来。 他自己当下说完阿娇,也忍不住笑:“这想想要去一天,还真是现在就想他们呢。” 说着也不用旁人,自己疾步出了寝殿。没一会功夫,就一手抱一个,带着两个孩子进来了。 暠儿一进来瞧着阿娇就伸手要抱抱,嘴里咕咕哝哝地不知道在念叨什么。元暶却伸手指阿娇头上奢华富丽、令人炫目的宝石步摇,回头冲他父皇“呀”、“呀”地说个不停。 这两个孩子的稚嫩声音吵闹起来,殿中气氛一下热闹起来。 阿娇接过暠儿,孩子揪着她的衣襟安心地任她抱着。孩子沉甸甸的重量和温度,立时叫阿娇心中的阴霾被吹散了不少,她的心渐渐融化。 刘彻逗元暶道:“看,母后抱哥哥不抱你,叫你只看饰。” 元暶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就在那呵呵直乐。 刘彻又跟她许愿“等再大点能戴饰了,喜欢什么父皇就给你什么。” 阿娇抱着暠儿,忍不住失笑:这孩子才多大,他许的愿已经不知道多少了,将来也不知道能不能想起来。 她深出了一口气,心中的阴郁压抑终于淡去了许多。 刘彻和两个孩子就是医她的药。 等用过早膳后,阿娇把两个孩子郑重地交托给了海棠、玉兰同春陀后,方在紫荆同木笔的搀扶下徐徐上了驷马銮驾。 早春已经迫不及待地来了,外面虽是冰天雪地,但树梢上却不知何时渐渐冒出了嫩芽,一丁点的极不起眼的绿芽,到底还是向人宣告春要来了。 她守着两个孩子和刘彻久不出宫,日子久了,人也变得懒散许多,觉得出宫也没什么意思。 但一出了巍峨宫门,世俗热闹和早春气息扑面而来的时候。阿娇还是忍不住怀念起宫外三年的生活,尤其是在松石斋上那无拘无束诗一般的日子。 也不知道老太公好不好? 她还说让张博达携妻带子的回去,如今可得叫他抓紧了。 竹歌如愿以偿地嫁给了郭解,前一阵来信说也生了个大胖小子,和继子继女的关系也融洽了。 而雪舞如今也要嫁人了,嫁的还是赫赫有名的卫青。 阿娇禁不住想等卫青为大将军大司马权倾朝野的时候,这长安城中只怕不知道多少贵女要悔断了肠子,怎么早没瞧出这是个乘龙快婿? 车马在驰道上跑了快一个半时辰才终于到了卫青府上,车外早整整齐齐地跪满了人,见得帝后一下辇山呼万岁。 卫青跪在最前面,一身红火喜气的喜服。“陛下同皇后亲临,蓬荜生辉。” 刘彻先下了辇,回身去扶了阿娇,才笑吟吟地叫起。“仲卿啊,今日不说君臣,朕和皇后也是来贺喜的。走,进去进去——” 李夫人亦在人群中抬头望向皇后,见她被天子紧紧地牵在手里如对至宝,略显圆润的脸庞光彩照人,比之少女时的美艳不可方物,又多了一种自信大气的美,一看就是确确实实受尽了宠爱方才如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四十六章 亲人 李夫人便不由去了几分对皇后的畏惧,心想这看着也跟她娘家侄女差不多,都那么招人疼。八?一??ww≠w≈=z=w≈com 只是侄女没有皇后生的这么好——哪能个个都生的那么国色天香?但那眸子中的一汪清水盈盈却是差不多的,一看就是心地善良、脾性好的人。 李夫人望着身影渐渐隐没的皇后,对即将到来的觐见还真不那么紧张了。 婚礼因为帝后亲临,陛下更是亲自为安内侯主婚而空前地热闹。长安城中但凡叫得出名号的王公贵族都来了,偌大的侯府硬是被挤得水泄不通。 等卫青从堂邑侯府中迎来了雪舞,在天子的主婚下行礼正式成为夫妻后。新郎官开始逐个敬酒,婚宴的气氛达到了最热烈的**。 阿娇不喜和人应酬,刘彻便叫她去看看新娘子,和新娘子说几句贴心话。 李夫人在席间瞧着皇后起身而去,不禁往也在招呼宾客的大长公主望去。等大长公主转到她案前敬酒的时候,忍不住低声问什么时候能见皇后? 大长公主笑容亲切,低声道:“别急,等我敬完这一圈就来叫你。你先用点酒菜——” 李夫人安心了些,便一面用酒菜一面等着大长公主来叫她。 果然等大长公主敬完一圈宾客后便起身往廊下去了,李夫人会意,假作要如厕起身而去。 她疾步穿过长长地游廊,终于见到了领着侍女等着她的大长公主。 李夫人上前行了一礼,再次谢过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亲热地挽过李夫人的手,道:“举手之劳,干嘛总和我这么客气?再说了我们娇娇也说了李将军那是国之栋梁,她听了必定帮这个忙。” 李夫人愈安心了许多,随着大长公主往婚房而去。 侯府是天子特意敕令为卫青而建的,一路上风景美不胜收,雕梁画栋,四下里都透出雅致贵气。 庭中栽着的百年以上的参天古木更是随处可见,想来如是夏日,必定隐蔽一片天空遍地生凉。 忽然,似乎隐隐听着澎湃的水声。 待又走了几息功夫,李夫人才见得原是九道喷泉从一座两层楼高的假山中奔流而下。白花花的瀑布恍如闪光的雪练直直地坠下去,碰着潭下刻意为之的鹅卵石,激起一片晶莹剔透的脱线般的水珠,落下去撒在水面上波光粼粼地荡漾开去。 李夫人先时还有些奇怪这纵便是正月里气温上来了,但到底还是冷的很,怎么能有这活水? 等走到边上了,温热水汽迎面而来,李夫人这才恍然大悟:是温泉。 只是长安城中的温泉庄子都得在郊外,皇家的汤泉宫不也修在郊外吗?长安城中倒是鲜少能见,还是就为了这么一个四季能赏的景致,那就更难得了。 虽说在权贵人家看来,这也算不得多稀罕,但却是代表着陛下的看重。 就如夫君所说,陛下如今正得意卫青呢。就是那新娘子,不也娶的是皇后身边的女官吗?为了抬身份,还特意认了大长公主为义母册为翁主。 李夫人叹了口气,心下更加明白夫君为什么着急了。这些年轻小辈若是有本事,又正当最好的年纪,陛下肯定更愿意用他们。 她一路上心下七上八下地,待随着大长公主到了后院主院前,听得一个清脆的侍女声音跟大长公主问好,说皇后就在里间,方才收回了胡思乱想,随大长公主进去。 阿娇正陪着雪舞说话,听得说馆陶来了,忙叫进来。 她又对雪舞笑道:“这如今咱们可是正正经经的一家人了,你要是受了什么委屈,一时进不来,你就同娘说。满长安城,可还没有不给她面子的人——” 雪舞脸红彤彤的,满脸喜气遮也遮不住,听了阿娇的话点头道:“娘已经叮嘱过我好多遍了,阿娇姐放心吧,雪舞省得。” 她满面红晕,只觉得一切生的太快,简直叫她睡觉都不敢睡实诚了。她害怕,一觉醒来,这所有的一切都是黄粱一梦。她还是身份低微的女官,还是没有家人的孤女。 但如今不绝于耳的爆竹声和身畔喜气洋洋叮嘱她的皇后,都叫雪舞渐渐升起了真实感。 她真的嫁给了心上人,成为他明媒正娶的夫人。 一向亲如姐妹的皇后也变成了她的义姐,她在这世间又有了亲人。 哪怕这其中陛下和大长公主都有许多利益思量,但雪舞毫无怨言。 难道陈家找不出来适龄的贵女吗?他们能成全自己和卫郎已经是莫大深恩了,雪舞感激他们。 而且当年她被狠心卖掉的时候,爹经不住她哭闹说了一句既让她寒心又始终忘不掉的话。“谁叫你不是个男娃?你现在还能被卖了给你弟弟买药,也是你的一点用处“,小小的她被这样的话惊住,忘了哭泣只愣愣地看着她爹。 她爹又扑上来抱她跟她一起哭,说也是没法子的事,就少怨爹娘一点。 但是雪舞的心已经凉透了,她再也哭不出来了,她笑着跟买家走了。 爹娘尚且如此,又怎么能奢望旁人会毫无好处地对你呢? 好在,皇后心性善良,是确确实实为她开心。她到底,还是有了真正的亲人。 馆陶大长公主不多时就进到了喜房,身后跟着一个气质婉约的中年贵妇,一进来便朝阿娇行礼问好。 阿娇认得这是李广将军的夫人,但说来她还真是今生第一次见李夫人,也只得李夫人自报家门后才作恍然大悟状。 等阿娇叫起,雪舞赶紧起身向李夫人行礼,两下里互相还礼后依次落座。 阿娇有些疑惑李夫人怎么会主动来见她?还是托了馆陶。 李夫人前世时阿娇倒见过多次,知道这是个性子腼腆,少于与外接触的人,文静秀气的倒不像是将军夫人。 但等阿娇由废后成为李妙丽后,只觉得满天下认得她究竟是谁的人都在背地里笑她,也就谁都不肯见。 只隐隐约约地听说李广因罪自杀后,这李夫人也是烈性,为夫君戴孝后在出葬当日撞死了棺木上。 汉时民风开放,再嫁女如王太后都能为后,平阳人到中年尚且风光三嫁,又何况民间? 李夫人就是改嫁,子孙也不会说半个不字。 是以长安城中都叹曰说真是鹣鲽情深,委实难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四十七章 许诺 阿娇思及至此,立马明白了李夫人这只怕是为李广来的。八?一中?文www≈≈z=w≈≈com李广自元光六年兵败后被削为庶人,一直闲居在家。这是个心气高傲的人,只怕是见着连卫青、张博达这些小辈都封侯了心里难受。 而李夫人心疼夫君,所以来求和李家关系不错的皇后,看看能不能为夫君转圜一二。 能让一个腼腆内向的人勇敢地站出来求人,李夫人对李广还真是情深如许。 她望着拘束不安的李夫人心中立时涌出了些心疼,她扬起笑脸和李夫人寒暄了些家常,见她放松下来后才跟雪舞说让她自在会,她们都出去。 等到了侧间,四下没人。阿娇也没有和李夫人兜圈子来磨她的意思,开门见山地问她。 “李将军近来好吗?陛下也一直念着他,说这是员善骑射,作战骁勇的大将。只是可惜在前次兵败后,一时寻不到机会启用。” 李夫人还在忐忑该怎么开口,如今听皇后一语道破她心中所想免去了她的尴尬。不免又是感激又是难为情:原来陛下和皇后也一直记挂着夫君,她现在这样贸贸然地求到皇后头上,该不会叫皇后不快,以为是在故意诉苦叫屈吧。 她起身行了个大礼,顿而拜后以手触地,常跪不起。 “臣妇感激陛下和殿下一直对李家的厚恩,李家上下感恩戴德,无以为报——” 阿娇忙叫起,又道:“报的起,哪就报不起了?等再过至多三月,陛下就该启用李将军了。” 前世时,在去年的秋天,匈奴二万骑兵进犯辽西,杀辽西太守,杀掠二千余人,进围韩安国营垒。又攻入渔阳、雁门,各杀掠一千余人。韩安国兵败后受刘彻重责,率军东徙,屯驻右北平。 数月后,韩安国阴郁病死。刘彻拜李广为右北平太守,李广骁勇善战,治军有方,使得匈奴数年不敢进犯右北平,飞将军之名自此传遍匈奴。 如今即便阿娇强行改变了历史,不许韩安国停军屯。但想来也是抵抗不了匈奴人有准备的进犯,到了那时刘彻绝对是要启用李广来驻守右北平。 即便历史彻底被改变,这所有的一切都不会生。 但刘彻又怎么会一直让李广这样的名将闲居在家? 是以虽然阿娇还没有和刘彻通过气,摸摸他的心思,却就敢给李夫人画个大饼来安她的心。 李夫人大喜,她万万没有想到能从皇后嘴里得到这样的准信。若是回去把这个消息告诉夫君,他肯定会喜极而泣,再不会天天饮酒浇愁。 她喜的微微哽咽着不知道谢过了阿娇多少次后还不肯起身,还是阿娇吓唬她要亲自下去扶她,这才从地上直起身来在下坐了陪阿娇说话。 阿娇望着喜得脸上笑意一直往外冒的李夫人,还真是好生羡慕她和李广的恩爱。 她明白李夫人心中此刻恨不得立时就能和夫君分享这一好信息的心情,当下也没有多留她,推说还要回去看看新娘子,让李夫人先回去。 李夫人能立刻就家去,当然求之不得,还浑然不知这是皇后特意给的台阶,只当皇后真的没空应付她了。 当下也没有二话,痛快地回家去先跟家婆把好消息说了。 要不是有家婆的支持,她也不敢去求皇后。 李老夫人早就料到了结果,李家是陛下要站道皇后身后去的,如今主动些和皇后靠近些,也还是依着陛下的意思,李家还是纯臣。所以,儿媳所求应该能心想事成。 但她听说皇后肯定地给了日期,心下也不免微微吃惊,继而想边关最近莫不是又有匈奴进犯,才这么急地要用到广儿。 李老夫人当即要儿媳叫来了李广,把皇后的意思说了。还不等李广露出惊喜,就把心下的猜测和他说了,警醒他道:“从今天开始,不许在家喝酒了。那些武艺枪法都得好好捡起来了,别要用的时候丢了脸。” 李广欣喜之色去了几分,肃然点头受教。 ***** 回宫的路上,喝得微醺的刘彻一身酒气,一面受着阿娇的醒酒汤和热毛巾伺候,一面拉着她喋喋不休地说话。 “卫青那小子喝酒还不赖娇娇啊,我记得我们大婚时,我也被灌酒好在我还是该干的都干了哈哈哈” 阿娇瞧着他越说越大声不算,还这么理直气壮地说起那些话。立时就拿手中的热帕子去堵他的嘴,在他耳边恨恨道:“阿彘!你是不是傻了!怕别人听不见!” 刘彻一把扯掉嘴中的帕子,笑呵呵地一把抱住阿娇道:“还是你叫阿彘最好听!他们叫我都不喜欢!”他温热的气息倾吐在阿娇耳边,双手铁箍一样地紧紧圈住阿娇。 阿娇望着他炽热明亮的眼神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用力挣扎了好多下还是没有从他怀里挣脱,反而把自己弄的精疲力竭。 她只得寄希望和他说道理,“阿彘,这是在车上!外面还有那么多禁军,一会听着了,你还要不要我做人!” 说到最后,阿娇有些冒火气。 刘彻还是不为所动,眼看已经一把把她推到在榻上,就要扑上来解她的衣裳。 阿娇已经有些认命了,心想回头一定要十天半个月地一句话都不和他说!让他去后悔! 刘彻却出乎意料地放开了她,摇摇晃晃地坐起来,双目清明,满是笑意地道:“吓唬吓唬你,瞧瞧你那样子,还没有暠儿胆子大。” 阿娇方才在他怀里挣扎时,已经深刻地感受到了他身下火热的**。此刻被刘彻放开坐起来后现,他双腿间还是明显被撑的鼓起老高。 他明明就很想要,却为她忍耐,怕她生气,怕她不高兴。就像他经常说的,他真的是当作养一个大女儿一样地疼她。 这样的忍耐,如果还不是爱,那什么又是爱呢? 阿娇心中酸楚难当,一时间默默不语。 刘彻见她望过来,立时就拿过榻上的软枕盖住,佯作一脸正色地道:“看哪呢?看哪呢?” 阿娇凑近他,咬着嘴唇呐呐道:“今天晚上,我一定听你的话,让你高兴一次。” 刘彻立马爽朗大笑起来,一把搂过她道:“自己说的啊,说话要算数。别每次拿困了什么的来敷衍我——” 他的目光流连在阿娇身上,一股旖旎气氛顿时蔓延开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四十八章 侯爵 雪舞归宁的这天,是个难得的大晴天。?八??一?w=w=w===zw≈com 一清早明亮的阳光就金灿灿地淌进殿中,照的遍地生辉。等到了正午的时候,天地间俱被照的亮堂堂的。宫人们来往于廊下庭中,被太阳晒久了,还真觉得有些热。 早春的确在冰雪消融后迫不及待地来了,地上树梢上萌生出了无数绿意,甚而已经有鲜艳娇嫩的花骨朵开始冒头。如此种种生命的怒放蓬勃,无不彰显着春光的耀眼活力。 雪舞到温室殿中时,阿娇正守着兄妹俩在南窗下的软榻上玩。听说雪舞来了,便叫奶娘们守着孩子们,起身出去。 雪舞一身盛妆华服,满面红润光泽气色极好。嘴角始终噙着若有若无的微笑,显然是这新婚日子如意至极她。见了阿娇出来,当即便盈盈俯身行礼,轻声叫了声皇后阿姐安好。又解释说卫青去了宣室殿觐见陛下,稍后再过来。 阿娇笑着叫起,问了些新婚琐事。 雪舞有些害羞,却也还是一五一十地都低声跟阿娇说了。 卫青人品心性俱是百里挑一,雪舞又是他自己倾心求娶去的,自然对她百般小意温柔,柔情蜜意之极。 卫母大半辈子都在社会最底层辛苦挣扎存生,一朝忽然举家因着二子卫青得以荣耀,如坠云雾惴惴不安。比起欣喜,更多的则是忐忑不安,时常教训其余的儿女要谨小慎微,生怕全家的泥腿子出身拖了二子的后腿。 更对一力提拔二子的皇后铭感五内,时常说这真是不知道祖上什么时候积下的福气,能叫卫青得到这样的贵人相助。 如此心境下,才会硬逼着卫青就是婚事也得问过皇后同意。 而卫青正好也看中了皇后身边的雪舞,到了非卿不娶的地步。 卫母自然满意极了,对雪舞亲切周到的就是几个女儿都有些眼热。 是以,雪舞还真是半点都挑不出半点不好来。只能连声说叫阿娇不要为她担心,姑嫂家婆都对她没话说。 阿娇还真没见卫家人给卫子夫找过什么麻烦,这门外戚倒还真叫举朝称赞。反倒是阿娇为后时,两个混账哥哥没少给阿娇惹麻烦。 馆陶还为这个叹了多少次,一时恨从小把阿娇两个哥哥惯坏了,如今竟比不过全家都是家奴出身的卫家。一时又感概倒也不是人人都像那由贫乍富失了心智的金俗,卫家竟能如此清醒理智。 阿娇对雪舞在卫家的生活倒还真不担心,当下听了雪舞的话也不疑心她是报喜不报忧。 等到了下午刘彻同卫青过来,帝后又留新婚小夫妻俩用了晚膳才让他们回去。 殿中少了两个人说话,孩子们又还在侧殿睡着,阿娇陡然间竟觉得冷清了许多。 刘彻牵了阿娇进殿,跟阿娇感概说卫青这一整天笑容就没有掉下去过,又说这才像年轻人。 阿娇不免笑说雪舞也是一样,旋即又为他话里居高临下的年轻人好笑。他又大卫青多少?还摆出这种前辈的模样? 刘彻见她忍俊不禁,知道她笑什么。凑近她同她咬着耳朵呢喃道:“我一枪就中两个,他卫青行吗?” 话中满满的自豪和说不出的旖旎暧昧宛如火苗一下就撩热了阿娇的脸,纵便刘彻说的极低,但殿中宫人深深低下去的头,还是叫阿娇面上有些过不去。她摔开他的手,疾步去了里殿。 刘彻不由笑了,不疾不徐地进去了坐在阿娇身边,搂住她笑。“这都孩子娘了,怎么脸还这么嫩?”说到这,又凑过去回味起起夜里的滋味道:“不过的确嫩的跟缎子似地——” 话没说完,就被阿娇拧的吃疼求饶。“好——好——不说了——” 阿娇真有些气极了,硬是不肯松手。他最近越来越放肆,总这样拿话逗她,就喜欢看她害羞。偏偏阿娇一要和他认真计较,他就赶忙哄她,弄得倒像是阿娇气量小,真是又幼稚又气人。 阿娇这次气的只拧到消气了才松手,嘴上说着叫你胡说,等一看到他手臂上都叫她拧出了红棱子,又有些心疼,却只肯嘴硬道:“怎么不说疼?是不是傻?” 刘彻只要能得她这么一句心疼已经够了,笑道:“就你那手劲,能有多疼?现在还真是逗不得了,开始厉害了。” 眼见阿娇又要和他分说,刘彻一把揽她入怀打断她,说起正事来。“朕今日正式给了卫青长平二字,朕希冀他和博达的宜城一样,能叫大汉江山昌盛永固,完成朕和先祖们的夙愿,永远解除匈奴对大汉的威胁。” 他棱角分明的五官英气逼人,说到尾声一双黑玉般的眸子中迸射出慑人光芒,叫人一下就沉浸在他的光辉下仰望着他。 阿娇不由呢喃起长平二字,这是刘彻给卫青的封号,亦是刘彻对卫青这个年轻将领的期望。 如此重望,难怪就是自负如李广这等老臣也坐不住了。 汉时,侯爵之位是为人臣者最高的荣耀和肯定,是他们毕生所能达到的最高巅峰。官场上的文臣武将,莫不为之梦寐以求。 李广也不例外,他渴望封侯,他极其渴望拥有属于自己的封侯荣光。 而后人见惯了史书上汉武一朝大量的封侯,总有一种侯爵之位也不是那么值钱的错觉。免不得同情起来一生渴望封侯却始终没有如愿的李广起来,觉得刘彻委屈了这个名将。 其实开国时,上上下下多少功臣顺下来,高祖也才封了一百多位。汉文帝时封了十人,汉景帝时十八人,到了汉武帝时重伐匈奴,是以能以军功得封的明显增多,到了七十五人。 但这七十五个人也就是听着多,须知汉武帝为帝整整五十四年,大破匈奴,远征大宛,降服西域,收复南越,吞并朝鲜,如此种种立下了军功的武将比之开国时也少不了多少,但却只封了七十五个。 汉时封侯极难,如高祖功臣侯者年表就明确了汉高祖时得以封侯的所有人的功绩,比如: 酇侯萧何,以客初起從入漢,為丞相,備守蜀及關中,給軍食,佐上定諸侯,為法令,立宗廟,侯,八千戶绛侯周勃,以中涓從起沛,至霸上,為侯。定三秦,食邑,為將軍。入漢,定隴西,擊項羽,守嶢關,定泗水、東海。八千一百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四十九章 改变 这都是实实在在可考的,全都是立下了能封侯的大功。w≈ww≈zwcom 后人觉得多是因着如史记、汉书这类史书上记载的也就是这些列侯功臣,看来看去见谁都封侯。 李广资历深厚,功绩累累。他历经了三朝,到了最后就连他小儿子李敢都因军功而被封了关内侯,李广却还是什么都没有。弄得他临死前悲愤地叹息说,从结时就参军,打了一辈子的仗,却也没能封侯。 但阿娇这几天细细地把前世的事情捋过一遍后,觉得李广倒还真不冤枉。 汉时如何封侯呢? 高祖刘邦遗训曰“若无功(或)上所不置而侯者,天下共诛之。”意为若不是以立有军功或其他功劳而封侯,天下共伐。 李广是武将,能让他封侯的唯有不世军功。 如卫青,因取得了砍下七百颗匈奴人级的成绩。因这个战绩,卫青被封为关内侯。此后又累以军功,而被渐渐擢升。 而汉武一朝李广参与的四场对匈奴的大战中,第一战李广被被生俘,若不是他骑射过人,根本脱不了身。此战非但无功,反而因全军覆没而被废为庶人。 第二战,广军寸功未立。 第三战,与匈奴左贤王部的四万骑兵遭遇,杀三千多匈奴的同时,全军四千余人又一次全军覆没。可谓杀气一万,自损八千还不止,哪有军功? 最后一战,李广迷路,不堪受辱,愤而自杀。 这还真是叫刘彻有心想封,都找不出理由。 刘彻作为一个合格的帝王,在赏罚上向来都是公平严苛,有功则赏、无功不赏、有过必罚。 须知就是卫青的万户侯,也是卫青在多年战争中一刀一枪拼杀出来的。 在李广以四千兵力遭遇匈奴左贤王四万骑兵的一战中,张骞本该带兵与李广会合,但他并没能及时赶到,致使李广孤军奋战全军覆没,同样落得一个按律当斩的处罚,还是刘彻念及他开西域的功劳允许他用钱抵罪。 后人也有说刘彻偏心重用卫青霍去病这些外戚的的,不重用李广。 不说李广为将时,对匈之战刘彻屡次重用他寄以厚望。 就细看看刘彻对李家的待遇,李广次子李椒,早早被拜为代郡太守,幼子李敢以军功封侯,后为郎中令。而李广的堂弟李蔡更官拜丞相,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没道理家族中的其他人都能受到重视,偏偏锋芒最露才华横溢的李广反倒就不受重用。 说到底,李广封侯难,还是缺在军功。 他虽然参战多,但还真没有一次能足以封侯的大功。 而今生刘彻看似豪爽地一口气封了卫青和张博达为侯,现在更是赐卫青长平二子为赏。却也是实实在在战功来的,四千匈奴的战功,汉军只折损了几百人,是一场任谁都挑不出毛病的大胜。 如此大功封侯,朝中不是没有眼热的,但谁能说出半句二话? 卫青成婚时,阿娇许诺了李广夫人会重新启用李广。回来后也和刘彻说过了,他笑说还真是结夫妻,没有比阿娇更了解他想法的人了。 李广他确实想用,但杀鸡焉用牛刀?一般的小位置放李广这么一个大将,别说李广,他自己觉得大材小用。但合适的位置呢,一时半刻又寻不着。 不过老让一把宝刀蒙尘,也太可惜了,刘彻早就寻思着,今年得启用李广。如今李家托了阿娇,受了阿娇的人情,更好不过。 李广的机会很快就来了,渔阳遭受了匈奴的突袭。只是因着刘彻没有允许韩安国停军屯,一时间韩安国还没有像上次那样被匈奴一下打的溃不成军,但也是咬牙坚持着,随时有合城被攻下的危险。 韩安国千辛万苦遣了人回来求救,刘彻得着急报连夜召来李广,当即启用他命他率两万骑兵火驰援。 李广欣喜而去,刘彻亦是报以重望,希冀能解了渔阳的燃眉之急。 阿娇却是望着又急召了卫青来在地图前分析形势的刘彻,心情复杂忐忑。 历史又一次改变了,前世时渔阳早早被攻破,刘彻是派的卫青去击退匈奴收拾残局。而李广是被拜为右北平太守,防守匈奴极有可能进攻的右北平。 如今却是李广去驰援渔阳,历史走向了截然不同的局面。 阿娇已经失去了先机,她和所有人一样开始对前路茫然无知。 甚至她更为恐惧更为慌张,因为如今的局面是由她一手促成的。李广能不能顺利完成刘彻交予他的任务? 李广在军功上的不足,阿娇不懂行军不知道其中的具体原因,但想来怎么都不是因为李广的运气不好。 她终于有了点理解刘彻前生明明天下尽在掌控之中却还是战战兢兢的感觉了,他手里的一点零星失误可能就会造成上千人流离失所甚至丢了性命,如此又怎么能不慎之再慎呢? 人命无小事。 尤其对于自诩为万民之天的帝王来说,这是他们的责任亦是他们的荣耀。 阿娇被刘彻劝回了温室殿,照料孩子们后睡下,左等右等眼看都到了三更,还是没有等到刘彻回来。 她也没有使人去问,就让刘彻和卫青在宣室殿就边郡好好分析讨论吧。 唯有如此,刘彻才能安心。 阿娇知道匈奴面前刘彻从来不敢掉以轻心,尤其还是年轻时的刘彻,他想向所有人证明他向匈奴宣战并不会把帝国卷入深渊之中,他会确确实实地把大汉子民的脊背直起来! 屈辱将被彻底洗涮,攻守已经易势! 阿娇明白他心底的这些较劲,他有着常人根本无法想象的广阔天空。 她又在灯下枯坐了两刻钟,终于起身洗漱睡下了。 只是躺在榻上,想到渔阳的凶险危急和李广,阿娇辗转反侧久久没有睡意。 后半夜的时候,刘彻终于回来了。 他在侧殿洗漱完后,轻手轻脚地进到寝殿,掀开被子躺上去。生怕惊醒了阿娇,一侧身却正对上霍然转身睁眼的阿娇。 她扑进他的怀里,很是不安地问他:“李广真的可以吗?要不要再派人去?” 刘彻哑然,先反应过来的是骂她。这眼看着再有两个时辰天都亮了,竟然还没有睡着。明知道兄妹俩一醒了就得闹着要找她,她还哪能睡?竟然这么晚了还没有睡,当下毫不客气地一把搂住阿娇,把她按在怀里。“还不睡觉!你那儿子女儿可是白天一整天能玩一天,你现在不睡,明天不困啊?不累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五十章 戚夫人 万籁俱寂的夜里,四下里静得仿佛连熏香袅袅上升的声音都听得见。八一?中文??网w1w?w???zwcom 阿娇虽是极轻声地问出口,她期待又害怕地等待着刘彻的回答,只觉得心口的扑通乱跳声大的吓人。 前世时刚开始刘彻不是没对李广重用过,但到了最后漠北之战时刘彻已经不准备用李广了,是禁不住李广的哀求,不忍心抹这个老将的脸才答应。 而结果也实在叫人难过,李广迷途自杀。 一代名将,就此折戟沉沙。 如今她虽然改变了历史,但却不能改变人。 李广前世在用兵上存在的那些弊端,想必如今还是在。 叫他去驰援渔阳,这怎么能叫阿娇放心? 她忐忑不安地等待着回答,等来的却是叫她哭笑不得的回答。刘彻竟然像听着小孩子闲操心一样完全没把她的话当回事,一把把她按劲怀里,催她睡觉。 阿娇又好笑又无奈地推他,“我说认真的,渔阳一旦失守,后果不堪设想。” 刘彻正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她的背,被她抗议后重新揽她入怀,给她顺毛道:“好,好,好——那咱们就说认真的,李广有什么信不过的?韩安国也不是无能之辈,这都是千军万马中杀过来的,不至于守不住渔阳。” 他有些奇怪,李广出身将门,骑射过人,武艺群。 文帝就可惜说他生在和平年代,不然以军功封万户侯不在话下。 娇娇怎么会不放心他去? 要知道去年的对匈之战,满天下都寄希望于李广。却没想到成就的是卫青这匹黑马,只是就如丞相叹息的李广是累于声名。 若不是匈奴以几倍重病围歼,李广不至于败的如此惨。 难道娇娇就因为他败这一次,就信不过了? 刘彻心念流转间,一时还真想不明白。 阿娇也反应过来自己的反应过激,毕竟李广人生的前面大部分都是顺之极顺,是到了对匈奴时才屡战屡败。诚如刘彻所说,李广是血海尸山中打出来的名将,不至于连这点局面都应付不了。 她心下一安后,倦意立时卷上来。她舒服地蜷缩在刘彻怀里,安心睡去。 她鼻翼间始终萦绕着独属于刘彻的淡香,温暖又叫人舒心。 这味道里含着三分宫中熏香,三分笔墨纸砚的味道,还有四分却是男人的阳刚荷尔蒙。混在在一起,就成了刘彻的味道。 这味道叫她魂牵梦绕了两千年,如今日日得以它的守候,只觉心神安宁悠然到了极致。 阿娇一夜好眠,清早醒来神清气爽。竟完全没有因为睡的不足而困顿,精精神神地陪孩子们玩了一上午。 等午后好不容易哄睡了两个孩子后,阿娇才在软榻上小憩会。 风轻云淡的初春,温度渐渐回升。 绿意萌生,天地间都充满了初生的活力和希望。 阿娇躺在榻上,睡思渐渐昏沉。迷迷糊糊中似乎还听到雪狮子哒哒哒地跑过庭院,紧接其后的是小冬子匆匆的脚步声。 天,真的很舒服呢。 阿娇睡着了。 她又做梦了。 做梦对常人来说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了,但阿娇不会做梦。那些或绮丽浪漫或天马行空不着边际的梦都和她无关,她只会在彼岸花的提示下断断续续地没头没尾地梦见前世。 但自生下暠儿和元暶后,阿娇忽然间就拥有了做梦的能力。她开始做乱七八糟的梦,她终于开始和正常人差不多了—— 是以,她总是怀疑元暶是不是她前世带出黄泉路的那朵彼岸花。 只是,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次,阿娇似乎又来到了之前的梦境,她又开始回忆起前生。 她悠悠醒转时,还带着几分迷糊。心下还感概难得兄妹俩还没有哭闹,她可以再在被里滚上一会。 但阿娇舒服地滚了一圈后,却一下惊醒。 这不是她的榻,没有刘彻的味道,全是沉水香的味道。 阿娇心下不安,立时没了睡意。她霍然睁开眼,果然帐子顶没有绣被刘彻称为怪怪的he11okity。撂下的床幔也不是她爱的刚换上素淡雅致的白兰花,而是华贵雍容的龙凤呈祥。 这绝不是温室殿,绝不是! 仅从这一点上就能看出来绝不是! 她又做梦了? 前世的事情她不是全想起来了吗?为什么还会做梦?她不记得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没有想起来啊? 阿娇有些头疼,她如果陷在梦里,一会两个孩子醒了闹着找她怎么办? 她拼命地想醒来,却现徒然无功。 阿娇深吸了口气,撩开被子下榻。 梦境不会一直困着她,每次都似乎只要让她触碰到该让她知道的东西后就会放她离开。 她清了清嗓子,扬声叫道:“海棠——海棠——” 很快外间应了一声,继而响起错落有序的脚步声。 阿娇的惊疑更大了,刚刚那不是海棠的应和声,也不是玉兰,更不是紫荆和木笔。 现在走进来的脚步声中没有一个是她熟悉的,她心下升起不好的预感。 果然,等侍女们鱼贯而入后。阿娇惊骇地现全是生面孔,没有一个是她认识的。 打头的女官姿色平常,眉眼温柔,行动间落落大方。她恭谨地跪下为阿娇穿鞋,有些疑惑地问她:“夫人,您刚刚叫海棠——” 阿娇心下突突不安,强作镇定地问道:“怎么了?” 似乎这次的梦境,不是梦见她的前生,但是也不是正常的做梦,这是怎么了? 这女官叫她夫人,可是她记得她成为李妙丽后,刘彻还是把海棠几个重新还给了她。 她根本就不记得她身边有这样的女官啊,而且这是哪? 瞧着这殿中的摆设也不像昭阳殿啊,陌生的宫殿和陌生的宫人都叫阿娇心下不安。 女官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却没有当一回事。只当又是夫人还和陛下置气,便笑道:“夫人,那墨海棠有什么好看的?您便是不要也就不要了,何必要跟陛下生气?”说到这,她的声音小了几分,却也还是叫在场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说到底那位是中宫——” 阿娇吓了一大跳,立时喝住了她,又叫左右都退下去。 她没想到这个看起来低眉顺眼规规矩矩的女官竟敢当着满殿人数说起卫子夫。 她前世虽然嚣张跋扈,和刘彻闹脾气的时候也毫不避讳地说起卫子夫的这些那些,身边的贴身女官也不是不知道,但也从来没有当着满殿不知底细的宫人就说这些吧。 女官却也是一脸疑惑,只是慑于她一向说一不二,闹起来就是陛下也只能哄着让着,不敢有多话。 她不知道是哪里又惹了夫人的不高兴,昨夜夫人就和陛下闹脾气,说要皇后宫中那盆皇后亲自栽下的墨海棠。 陛下虽然独宠夫人,皇后早就成了摆设。 但架不住皇后在朝中的影响力,就是陛下明面上怎么不得给皇后几分面子,怎么好去找皇后要?就哄夫人去找一模一样的来,夫人硬是不肯。 夫人昨夜闹到后头又开始说起要陛下改立三皇子为太子,陛下前段时日刚在朝中提出这个,就被朝臣以死相谏。哪还会再提呢? 要她说,这饭要一口一口吃。这陛下的心就是向着夫人,是夫人的早晚是夫人的,何必这么急呢? 何况陛下已经封了三皇子为赵王,又留着三皇子不去就藩而是一直留在长安。 椒房殿那边听说上火的饭都吃不下,但饶是如此,夫人也只消停了几天,得空就要和陛下念叨。说楚汉相争时,一直留在他身边陪他在千军万马中担惊受怕的可是她,不是皇后! 陛下自然还是哄夫人,再三和夫人许愿说将来一定让三皇子为太子,继承大位。 夫人也知道至多也只能争成这样了,但就是仗着陛下疼爱三天两头总得闹上一场。偏偏陛下还就一直哄着,她们这些底下伺候的都说这才是真真正正的宠冠六宫呢!夫人活这一世,也真是值了! 阿娇不知道女官心中的这些嘀咕,她沉着脸训斥女官:“你也知道那是皇后!是你能口无遮拦地数说的吗?没规矩!” 女官更不懂了,夫人这是怎么了?就是当着皇后的面,不也没有讲究过这么多吗?皇后不还是忍着,这怎么现在陛下也不在,竟说起这些? 她心中百思不得其解,却立刻就顿拜下俯身认错。 夫人面前,就是陛下尚且不和她说道理,又何况她们这些人? 夫人只怕这还是昨夜的气不平,不想听到中宫的事情。 阿娇见女官吓得战战兢兢地,心下更生疑。她什么时候这么大威风,几句话就把人吓得簌簌抖? 她有心让这女官下去,但瞧这样子似乎她现在身边没有海棠几个。若不然怎么她叫的是人名,这女官却回她什么墨海棠,还说别和皇后争? 卫子夫似乎不喜欢花吧—— 阿娇挥手叫女官起身,叫她去唤人进来伺候她梳洗。 女官如蒙大赦,蹑手蹑脚地出去了。 阿娇又无奈又好笑,她举步往梳妆台前去,望着铜镜中随意地瞥过去。 这一瞥,却叫阿娇吓得魂飞魄散,差点惊叫出声! 她不是她! 镜中的美人柳眉弯弯,眉目间隐隐带着若有若无的忧愁,如弱柳扶风、西子捧月般,叫人凭空生出无限爱怜来。 阿娇想起幼时在太皇太后宫中随着吕后一起翻出的画卷,立时想起来这是谁! 这是戚夫人! 她怎么能变成戚夫人! 难怪刚刚她说谨言慎行的时候,女官看她的眼神活像白日见鬼一样。 戚夫人,那是仗着几分宠爱就认不清形势的人。偏偏高祖还不是那等为了博爱妃一笑,肯烽火戏诸侯的人。等现撼动不了吕后的位置时,也就撒手不管了。 但是戚夫人想到的却只是自己一贯的威风,和吕后是如此在手下吃瘪的。 鲁元公主选婿,吕后尚未表意见。戚夫人就说公主已心许之矣,于是高祖就以张敖尚公主。 她谈笑间就决定了吕后长女的婚事,给鲁元了选一个除了生的好没有半点本事的驸马,眼看着吕后气得好一段时日都推说身体不适免了她的问好,何等得意? 高祖七年,大败于平城后。戚夫人撺掇高祖和亲就要和真公主方见诚心,极力建议要以鲁元和亲于匈奴。吕后哭求方至,这又是何等得意? 高祖九年,刘如意虽为赵王,却未尝就藩常留长安。越明年,高祖刘邦欲易太子,下廷议。群臣不从,方止。戚夫人虽然失败了,却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她在高祖心中是何等重要。他是真的会为她把后位和太子位都捧来,皇后也不过就是占着那个位置罢了。 高祖十一年,英布反,欲令太子为将征之。 英布是什么人?项羽帐下五大将之一,巨鹿之战为渡河的先锋,袭杀章邯军坑杀二十余万,攻占函谷关灭楚义帝,击杀荆王刘贾,破楚王刘交军。 这样一步步从尸山血海里浴血而出的名将开国名将,与韩信、彭越齐名的人物。让羸弱仁柔的刘盈去平叛,冠冕堂皇地说是让太子去磨炼以备将来掌权。 倘若太子侥幸赢了,是应该。而输了,就算没能在战场上丢了性命,正好又给了戚夫人一个夺嫡的理由。 吕后流着泪跪了一夜求高祖,终于说动高祖。 而高祖平英布后易储之念更强,叔孙通死谏才换来高祖佯作答应。 高祖临死前更是与诸臣盟誓,非刘姓不封王,遏制吕后的势力。又安排周昌为赵国宰相,保护刘如意。 如此种种,都叫戚夫人在吕后跟前充满了居高临下的俯视感。她完全忘了,就算她再压制着吕后,她的儿子刘如意再得宠。 但只要高祖一死,吕后就是皇太后,太子就是名正言顺的皇帝。 而她和刘如意失去帝王的庇护,不过是俎上肉。 戚夫人以为那帝位唾手可得,想必平日言行里不注意的地方多了去了。也就难怪连身边的女官都敢说起吕后,活像那是一只纸老虎! 阿娇一时为戚夫人的天真贪婪好笑,一时又为怎么变成了戚夫人纠结。 待女官领着人进来后,就见她坐在梳妆镜前沉着脸一言不。 女官心下打鼓,心道这还是为昨天的事不高兴。今天陛下来,夫人指不定还怎么和陛下闹呢! 她深吸了口气,想起夫人方才不愿她提起这些,只得当作不知,上前道:“夫人,今日梳什么髻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五十一章 吕后 阿娇真是一个头比两个大,她怎么能梦到戚夫人的事情呢? 如此满心烦躁之下,哪还有空去想梳什么髻?当下颇不耐烦地道:“随便——” 女官听着她话里的隐隐火气,反而却松了口气:夫人这还是为昨日的事不快,但左右夫人不想她提,她也就不提罢了。八一????w?w?wzwcom 等晚上陛下回来再哄夫人好了。 说来,陛下也是开国之君,何等威风,却偏偏被夫人吃的死死的。 她能在夫人身边伺候,多少人羡慕? 椒房殿那边也不过占了个虚位,陛下多少年没在那边过夜了? 帝王恩薄又多情,宫中那些二八年华花一样娇嫩的美人们也不知道宠了多少,但又有哪个敢说能有夫人得宠?只要陛下宠谁过了三夜,夫人略撅撅嘴,那人宫中就再也见不得了。 就连太子和皇后都得看夫人脸色,这后宫中能称得上荣宠不衰、冠绝后宫的只有夫人一个。 多少人都暗地里说这也真是怪事,戚夫人还是陛下为汉王的时候跟着陛下的,这都多少年了,陛下怎么就是不腻呢? 阿娇无心理会女官的心思,她满心只想她怎么能梦到自己变成戚夫人? 她和戚夫人一点关系都没有,对她更是一点好感都没有。 她怎么能变成戚夫人? 阿娇越想越烦躁,从前所做之梦全是回忆前生,而现在这算怎么回事? 她梳妆过后,索性屏退左右说自己要清静会。 女官半句多话都没有,立刻带着人退下去。 殿中一下沉寂下来,午后白茫茫的阳光清冷地照进来。 阿娇歪在软榻上,望着殿内的摆设呆。 这里实在太奢华了,奢华到说是皇后用也嫌过分。 就算阿娇知道戚夫人盛宠之下就是吕后也被压得喘不过气来,却也对这富丽堂皇、奢侈精致的摆设微微讶异。 谁能想到后来杀伐果决叫天下震服的吕后会被一个戚夫人压制了多少年,几乎到了仰人鼻息的地步。 阿娇的目光随意地流连在殿里,忽然被衣架上挂着的一袭轻薄白纱舞裙吸引了目光。 她早知戚夫人于歌舞上才华惊人,她所创的翘袖折腰舞为高祖钟爱,被高祖盛赞便是天人舞来也不过如此。 阿娇来了点兴趣,她听太皇太后说过戚夫人的舞技天下难寻。翘袖折腰舞因着被天子所爱,多得是舞姬去苦心练习,期待能博天子一看。 但是任是谁,也跳不出戚夫人那惊鸿一瞥的感觉。 她赤足下了榻,脚陷在柔软温暖的地毯上,就连脚踝都被淹没。 这舞裙精致极了,虽不加刺绣,挨近了看其上竟似有光华流动。 倘若穿上起舞,想必真如九天玄女般惊艳。 阿娇也说不清为什么,她轻轻褪去了身上衣物,穿上了舞裙 她徐步到了齐人高的铜镜前,对镜自揽。 也就是这个时候,她才现戚夫人的腰肢实在是细的不足盈盈一握。 有些人的美丽天然就是充满魅惑的,戚夫人的美就是这样的美。 她的美柔嫩、娇媚、弱不禁风,没有一点攻击性,却是男人最爱。 而吕后光芒太甚,多少男人站在她身边都免不得自卑。 想必高祖就是爱这藤曼一样依附着他生存的戚夫人吧,吕后太强了,叫人负担太重了。 但就如苏轼叹息的,“如百岁后,谁肯北面事戚姬子乎?所谓爱之者,只以祸之。” 戚夫人并不具备能和吕后争锋的心计智谋,她在高祖死前对吕后所有的欺压都只会成为她的催命符。 阿娇情不自禁地攥紧了双拳,镜中人立时眉心微蹙,宛如西子捧心。 她又微微莞尔,这样一颦一笑间全是叫人怜惜不已的戚夫人,也难怪吕后不是她的对手。 吕后,她唇间呢喃过这个多少年后都被朝野间忌讳莫深的名字。 还真想去看看这个光芒万丈,叫留侯永志难忘的皇后。 只是,阿娇望着自己现在的模样又苦笑起来,她兴冲冲地去见吕后,只怕以原主的做派吕后还以为是要去示威。 她心中想着事走着,一时没留神被几案绊了一脚,头重重地摔在地上被撞的阵阵嗡鸣。 一阵天旋地转后,她失去了意识。 意识消散前,阿娇不禁庆幸:没准这次可以回到现实了。 要是早知道这样,何必在那纠结这么久? 她清晰地听见耳边有许多急切的声音在唤她“皇后”,阿娇心下微安,想看清身前晃动的人影都是谁。 好一会,打晃的模糊人影才慢慢安静下来。 阿娇终于看清身前的人后,她的心又不受控制地往下沉去。 因为还是没有一个她认识,但眼前的装饰却的确还是椒房殿。 不过,似乎是很久之前的椒房殿。 有了之前变成戚夫人的经验,阿娇镇定了许多。她深吸了口气,望着身前的人挥手叫去。 女官一脸担心地望着她,但在触及她严厉的目光后,还是没有二话,带着众人退了出去。 等殿门被轰然合上,阿娇迫不及待地从榻上跃下来扑到铜镜前去看。 镜中映现的果然是吕后的脸,她叹了口气,越来越不明白这个梦究竟是为什么。 一会叫她变成戚夫人,一会又叫她变成吕后。 再一次,她不会还变成最终的胜利者薄姬吧。 这是什么? 大汉开国后宫一日游? 阿娇从前的梦都是为了警醒她前世的记忆,叫她记起她就是陈阿娇。 但如今,又是为了什么呢? 阿娇想不明白,她心下想起还睡在侧殿的兄妹俩止不住着急。这要是他们醒了,自己又叫不醒,还不知道温室殿得乱成什么样? 阿娇叹了口气,但知道急也没有用,算了,既来之则安之。 她神思不属地在榻上躺了不知道多久,忽然听得殿外传来宫人的行礼声。 她们在恭迎陛下,高祖刘邦来了。 阿娇有些无奈又好笑,想不到她作为高祖的后人有朝一日竟会以这样的面目和高祖相见。 方才还是戚夫人时,听那女官的话音似乎高祖只有有要事商量的时候才会来椒房殿中。 这次又是什么事呢? 墨海棠? 阿娇失笑,都说结夫妻情深。在高祖和吕后这里却完全像句笑话,高祖卯足了劲想把应该属于吕后的东西拿走去献给叫人爱怜的戚夫人。 吕后,心中该有多少难过? 没人知道。 但阿娇知道哪怕就是她大权在握,天下都对她俯称臣的时候,她也不快乐。 她以后拼命地抓紧手中的权利,不过是除了靠自己,她不知道还有谁能信得过? 她的夫君,她的爱情,她的婚姻。 在戚夫人的阴影下,彻底变成了一个笑话。 阿娇望着大步进来的高祖,起身行礼,淡淡地说了声“恭迎陛下。” 高祖似乎很不适应她这样的客气,他上前亲自扶起她,携了她的手到了榻上坐定。“娥姁,我们少年夫妻,不必这样。” 阿娇望着英武勃勃的中年天子,心道画像画的倒还真挺像。或许是血缘里面天生的联系,她对高祖半点都讨厌不起来,甚至还觉得亲切。 但是想到吕后的立场,她除了沉默说不出话来。 她想,吕后和高祖的话在很久前就彻底说完了,他们早就无话可说了。 气氛一时僵住,高祖看起来也没有多待的意思,率先打破了沉寂。指着殿中最显眼的那盆热烈绽放的黑色海棠没话找话道:“这花开的真好——” 阿娇气极,她还真没想到高祖因为戚夫人闹,真就跑到椒房殿巴巴地找她要。 戚夫人的话就那么好使? 她不信他去寻盆墨海棠给戚夫人,戚夫人还能跳过来说这不是皇后的爱物她就不要。 阿娇脸上那点敷衍的笑立时就没了,周身冰寒。怎么说吕后都是元后,还是开国之后,她没必要和一个嫔妃一般见识是不错,但也没要惯着她。 高祖见她这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呢? 当下便讪笑着起身说:“皇后好生歇息吧,朕走了。” 还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这要是她不是和他战火纷飞中走过来的结之妻,子嗣上也生了一儿一女,朝中又有拥护者。 这以他对戚夫人的宠爱,只怕早就随便寻个由头把她废了。 阿娇从前还气刘彻对她不好,一直为卫子夫耿耿于怀,和他吵和他闹。现在想想,比起吕后,她简直是生在福中不知福。 阿娇气极反笑,冷笑道:“陛下喜欢就拿去吧——” 高祖听了这话还真没有迟疑,只作听不懂她话中的不快。亲自上前抱了花走,阿娇气得只恨不得立时就一脚踹翻他。 也不知道吕后这样的人物,是怎么忍了这许多年? 或许这份心性就是吕后能垂帘听政天下臣服,而她陈阿娇却只能变成李妙丽重入后宫吧。 待高祖兴冲冲地走后,阿娇气得半响都说不出话来。 若说从前她还只是理解吕后为什么那么残忍地对待戚夫人,现在却可以说是双手双脚赞同了。 长年累月地仗着帝王的宠爱来欺压吕后,三番四次地给吕后下绊子。 明明戚夫人已经得到了足够多,却还是贪得无厌、得陇望蜀。 戚夫人好几次手甚至伸到了吕后的一双儿女身上,就为了给她的如意夺来大位。 戚夫人不知道这实实在在触到了吕后的最终底线,吕后心中已经忍无可忍了。 偏偏戚夫人还看不清形势,在高祖死后不过是被吕后赶去捣米。就觉得受了天大的委屈。 干点活怎么了?她戚夫人遇到高祖之前不过只是个农家女,是高祖把她捧上了天,就让她忘了从前的那些苦日子,觉得受不了。 那吕后呢? 那可是真真正正的大家贵女,娇贵地养到了出嫁之时。 刘邦早年用二流子形容一点都不为过,家里的日子怎么过完全不管。三天两头和那群狐朋狗友跑的人影都不见,吕后只能挽起袖子,把自己身为大家千金的娇气扔掉,地里田间的活都捡起来。 等生下一双儿女后,又要照顾孩子,还要孝顺高祖的爹娘,忙得经常是回到家中做完饭,都已经被饿过了头不觉得饿了。 那个时候,刘邦是什么? 他有什么值得吕后这样去贤惠的地方? 但是吕后没有一句怨言,等孩子大了她就领着一对儿女在田间劳作。还时不时地要给那不着调的夫君去送衣食,到了后来兵荒马乱中吕后领着一大家子辛苦度日,她有没有怨过一句? 没有! 那她戚夫人有什么好怨怼的! 竟然日夜唱道:“子为王,母为虏!终日舂,薄暮常与死相伍!相离三千里,谁当使告汝!” 她忘了,高祖已经不在了,吕后再也不用虚以为蛇了。 而且,她有什么资格什么理由要求吕后对她好? 就凭她一次次地想夺走太子之位,想害死吕后的儿女? 戚夫人不觉得太好笑了吗? 后人说吕后阴险恶毒,嫉妒戚夫人,早就不能容她。 那为什么高祖一死,再无掣肘的吕后不给她一个痛快? 偏偏还得等? 吕后出嫁时,高祖已经有了个儿子。 但吕后可从没苛待过他,从来一视同仁。 再说高祖留下的这些姬妾子女,吕后不也除了戚夫人谁的手指头都没动一下吗? 她不是不宽容大度,只是得看对谁。 身畔的女官瞧着阿娇气的手都直颤,心下心疼她,忍不住劝她道:“皇后,您消消气。那边就是见不得您好,盼着您难过。” 阿娇看了她一眼,苦涩一笑。 吕后的苦就是宫人都看不过眼,但高祖却只作看不到。 何其可悲!何其心寒! 阿娇见过了戚夫人的模样,倒也不是不能理解为何高祖倾心不已。 戚夫人都到了中年,身上却还保留着少女独有的娇滴滴,丝毫不叫人觉得做作恶心。仿佛她天生就该是这样的,想来年轻时的戚夫人,更叫高祖能萌生出一种阻挡不住的保护欲。 高祖是乡野里野惯了的,妻虽是名门所出,却也是跟娇嫩柔弱搭不上边的,他哪见过这种娇的像一朵花的姑娘? 只怕就是碰她一下,都觉得把她碰疼了。 尤其是她那回眸之间的青涩害羞,想必更叫高祖心中猫抓痒痒般地难受。 或许他和吕后的确不是爱侣,但他和戚夫人却也实在是欺人太甚了。 一步步地逼到吕后退无可退,他怎么不想想这也是为他担惊受怕吃过苦流过血的妻? 难道她就应该傻傻地被夺走了属于她的一切,连反抗都不能吗? 凭什么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五十二章 真相 阿娇味如嚼蜡般地用过了晚膳,不知又在灯下枯坐了多久。八??一?中文w?w?w???1z?w81c1o1m夜渐渐深了,灯火炸开的声音在安静的空气中竟有几分叫人心惊肉跳的味道。 女官泥塑般地在阿娇身边站到了深夜,终于忍不住开口轻声劝道:“皇后,歇了吧——” 阿娇扫了她一眼,见她目光中满是关切,心下大为熨帖。 她望着女官的双眼,情不自禁以吕后的口吻叹息道:“这日子真是没意思透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女官听了这话,眼眶里立时就要滚落出泪水来,却咬牙忍着。强力笑着,“殿下,您朝太子看。您以后的日子会好的,她说到底也就是个嫔妃,她成不了您。” 阿娇苦笑连连,“这椒房殿都差点住不不了,哪知道能不能看到那天呢?盈儿太仁善了,陛下一向不喜他。” 话一说口,阿娇立时吓了一大跳。 这不是她回答的,是吕后自己在说话! 阿娇似乎有些明白了梦境的含义,她立时极力想在心底和吕后交流,但无论她怎么呼唤,都没有声音理会她。 女官瞧她面沉如水,一面上来扶她就寝去,一面轻声坚定道:“椒房殿是中宫殿,这是任谁都说不过去的。她原先不想住到侧殿来嘛?陛下不也难得硬气了一回,让她哭闹了几个月也没有松口。陛下心里也有数着呢,说到底还是您才是皇后,是妻。” 啊? 什么叫戚夫人想住到椒房殿来? 这也欺人太甚了吧! 一个嫔妃竟敢提出要住到皇后的殿中,这是什么意思?叫皇后快点让贤? 好在高祖难得拎清一回,没有如她的意。 不,不,不对—— 椒房殿是毒殿啊! 电光火石之间,阿娇脑海中恍如有什么东西霍然冲出,她感觉她抓住了什么关键性的东西。她立刻回头要出身去问,却无妨正到了殿门中,她一下被门槛绊倒。 女官反应极快,向前一扑垫住了她。 然而,她摔倒的一瞬间还是一阵天旋地转向她席卷过来。她使劲去掐自己,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 她肯定,只要抓着女官问下去,绝对能问到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然而,当耳边惊呼声渐渐消散后,她睁开眼果然现她已经回到现实中。 她回到了汉武时,回到了属于她的宣室殿。 阿娇立刻侧身望向殿中的刻漏,竟然才申时三刻。 她是申时一刻睡下的。 殿中的悉悉索索传到殿外,立时就听见海棠轻轻地试探问道:“殿下?” “嗯——”阿娇应了一声,心中被牢牢记在心中的梦弄地半点睡思全无。“进来吧。” 海棠领着人进来后,一面侍候她更衣梳妆,一面笑道:“您今天竟比太子和长公主醒在前面了,刚刚婢子去看了,睡的正香呢。” 这说的是从前日日都要睡到自然醒的阿娇,自从有了两个孩子后,却是只要他们一哭闹就精精神神地起身。 提起两个孩子,阿娇心下缓和了许多。唇边也有了笑意,只是想起方才梦中的一切她还是心中止不住有些抑郁。 当吕后垂帘听政说一不二,天下都慑服的时候。她会不会想起那些叫她心下抽紧的委屈? 那些伤害,将永远存在。 因着两个孩子没醒,阿娇便梳妆完后,叫人都退了出去。 她想静一静。 轻柔的春风从窗缝里面钻进来,搅动着殿中散开的雾一样的纱幔。透亮的光斑在上面跳动,恍如梦中所见的那件戚夫人的舞裙。 戚夫人我见犹怜的美彻彻底底地征服了高祖,他为了她不管不顾,就差把天下拱手送到她手里,送到他最爱的戚夫人所出的他最爱的儿子刘如意手上。 就连戚夫人要皇后亲手种的墨海棠,高祖都真就去讨要。就更别说三番四次地提出如意类他要改立如意为太子,那为什么在戚夫人提出要住到椒房殿侧殿的时候坚决反对? 高祖若真的还对吕后有几分敬重,又怎么会对吕后和一双嫡出的儿女不管不顾? 难道说椒房殿在最开始就有问题? 所以高祖才不想叫戚夫人住 阿娇被自己的这一大胆想法骇住,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也不是全然不可能。 她寻根究底地去想,又现了一个叫人心惊肉跳的事实。 汉朝的皇后住在多子多福的椒房殿,却似乎并未能如愿。 吕后生下幼子惠帝刘盈时,高祖还未显赫。而等高祖遇到戚夫人后,吕后此生也再无所出。 惠帝皇后是吕后的亲外孙女张盈,她死后宫人为她装殓时现她还是处子。 文帝皇后,也就是阿娇外祖母。育有两子一女,却也是在还为代王往后的事情。等入住椒房殿后,再无所出。 景帝元后,薄皇后,始终无出自请废之。 景帝继后,如今的王太后。育有三女一子,刘彻就是她最后一个孩子,她为后入住椒房殿时刘彻都已经七岁了。 武帝元后,也就是她陈阿娇。前生一直未有所出,直到住到昭阳殿后好几年在刘彻的静心调养下才生下了孩子。 武帝继后卫子夫,生了三女一子。她正是因为生下了皇长子,才得以册封为皇后,却也在住进椒房殿后就再无所出。 昭帝皇后上官氏,是权臣大司马霍光的外孙女。因着娘家显赫,甚而要求昭帝除了皇后应少近女色,但饶是如此她终生也未能有所出。 没必要再一一往下顺了,椒房殿显然早就有大问题,不可能每个皇后都失宠都无育。怎么都这么巧合地在住进了椒房殿后就生不出孩子? 再想到吕后身边女官说的,高祖头次拒绝了戚夫人就是因为椒房殿。 莫不成—— 阿娇不敢往下想,她深吸了口气。只觉心中一团乱麻,明明已经很靠近真相了,她却不愿再去想。 她在窗边站了半响,才终于叫来海棠叫她去长平侯府给雪舞带话,让她从开国时开始查。 **** 被阿娇悬心的千里之外的渔阳,战事已经结束。 原野上萌生的遍地绿野早被战马们的冲锋践踏的早不成样子了,城楼下全是残肢断骸。 匈奴骑兵倦极了,他们已经进攻渔阳城整整一天一夜了,却还是没有啃下这块骨头。听说驻守渔阳的是汉人的老将,姓韩。倒还真是了得,就凭着几千多人,死守了这么久。 不过,汉人也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这么多次反复的冲锋攻城之下,城楼上已经再寻不到能过一百个活人了。 守不住了,渔阳守不住了。 城楼上一身甲胄血污斑驳的韩安国,满脸疲惫之色。他年纪大了,早撑不住了。但渔阳被破就在眼前,他一旦放松,这满城百姓就只能等着被杀戮。 他满脸苦涩,先时他还怨陛下不许他停军屯。如今看,却只能叹一句匈奴人真是狼子野心。 他想想来渔阳之前和陛下就主站还是主和争锋不让,只觉得何其可笑。 愈战愈勇的匈奴骑兵略作休整,重新整肃严阵以待,随时准备最后一次冲杀。 终于在旌旗猎猎,号角吹起。 匈奴骑兵呐喊着进行最后一次冲锋,大地在乌云般的马蹄践踏下,出闷雷般的滚鸣。 渔阳城楼上的韩安国攥紧手中的长刀,一脸悲怆。 死便死了,为将者,马革裹尸乃是荣耀。 可这城中百姓却是无辜,唉,只怪他韩安国无能,护不了这一城百姓平安。 只怕是等不到陛下的援兵了,他面朝长安方向跪下,口中喃喃道:“陛下,臣错了。只是太迟了,太迟了。” 他霍然起身的时候,目光中迸出一往无前的勇毅。 韩安国亲自上前接过鼓槌,在战鼓上咚咚咚地敲起来。等匈奴骑兵冲到楼下的时候,他一把扔掉手中的鼓槌。拔出腰间的长刀,寒光耀眼中他厉声喝道:“儿郎们,杀!” “杀!” “杀!” “杀!” 城楼上仅剩下的几十个兵士爆中惊天呐喊,退也是死,倒不如迎头而上站着顶天立地地死! 以后儿女说起他们的爹爹时,纵便难过,也能满是骄傲地说出“我的爹爹不是孬种,他是大英雄!” 他们的眼眶中都有些湿润,却也满是期待。 他们期待用自己和敌人的鲜血来浇筑汉人的血性和荣耀! 卫将军火烧了龙城,今年又杀四千匈奴。汉人正在直起脊背,他们怎么能弯下去? 匈奴骑兵越**近,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所有人都知道再没有悬念,现在不过是顺理成章地接手渔阳。 忽而,似乎隐隐听到了暗雷滚动。 这响动越逼越近,到了最后越来越清晰。 匈奴骑兵微微吃惊,汉军的援兵来了。催动战马愈急促起来,他们要赶在援军到来之前攻破城门。 韩安国却是在绝处逢生,他极力喝道:“儿郎们!陛下派来的援兵来了!” 城楼上爆中一阵欢呼,所有累倦了的已经准备认命的汉军脸上都焕出光彩。 援兵越来越近,一面随风招展的“李”字旗格外耀眼。 韩安国心下大定:是李广!李广来了! ***** 就在大汉边疆再起烽烟的时候,被刘彻寄予厚望希冀能带回和西域联手好消息的张骞此时也不好过。 他终于如愿到达了大月氏时,却惊然地现大月氏已经不准备复仇了。 原先的大月氏国王虽是被匈奴单于斩杀,头颅都被砍下来当了酒器,甚而举国都被迫远远西迁。 照说这等的深仇大恨,大月氏应该矢志复仇。 但一来时间洗涮掉了许多仇恨,二来大月氏新的国土十分肥沃,物产丰富,并且距匈奴和乌孙很远,外敌寇扰的危险已大大减少,生活安逸之下,他们已经不愿再起战火。 是以当张骞向他们提出建议时,他们已无意向匈奴复仇了。 加之,他们又以为汉朝离月氏太远,如果联合攻击匈奴,遇到危险恐难以相助。 张骞不肯就此无功而返,苦苦相劝到了如今,却还是半点进展也无。 大月氏人始终不肯和大汉联合起来,他们习惯了和平,不愿意再陷入到战火中。 是啊,谁愿意打仗? 但大汉版图如此辽阔,他们能退到哪去? 何况,一直退,什么时候是尽头呢? 为什么不是匈奴人退? 张骞理解大月氏人,却无法赞同他们的做法。只是和平到底是难能可贵的,他说服不了大月氏人联手后 终于下定了决心回国。 元朔元年,张骞动身返国。 一旦下定了决心回去,张骞便一刻也等不得了。 陛下已经等得太久了,而且—— 他望向身边虎头虎脑的儿子,心中涌起愉悦:孩子也该回去认祖归宗。 人到底是要有根的,他张骞的孩子根当然是在大汉, 他要带妻儿回去。 一个风和日丽的初春之日,张骞一行起身出。 他们一路上爬雪山,过山道。 苍凉的天地间,张骞一行的影子显得格外渺小,宛如几点可以忽略的黑点。 他们走了几个月,终于要走出了漫漫荒原。 张骞一行在跋涉着。甘夫突然叫道:“汉使,快看” 山丘后骤然出现一彪马队。 张骞吃了一惊:“不会是匈奴人吧!” 甘夫看去,“看装束是婼羌族人!” 马蹄践踏着尘烟,十几名婼羌族汉子策马大回旋地绕着张骞一行奔驰。 张骞等勒马候在原处。 婼羌族人停下来,马刀指向张骞,嘴里让人听不懂地吆喝着。 张骞对甘夫:“他们在说什么?” 甘夫:“好像说,你是汉朝人。” 张骞:“你对他们说,我就是汉朝人,没有恶意,只是借道回自己的祖国,如果他们能帮助我到达汉朝边境,汉朝会重重酬谢他们的!” 甘夫上前,与婼羌族人叽咕对话,婼羌族人又是摇头,又是挥刀。 不一会儿,甘夫回身对张骞说:“汉使,婼羌族人说,他们已经被并入了匈奴,他们不能放过任何汉朝人,必须带你去见匈奴派驻此地的督察官!” 张骞叹道:“哦!苍天!” 匈奴督察官在仔细察看那只金闪闪的皇家符节后,命令地:“把汉朝人带上来!” 张骞一行被押进帐内。 突然,匈奴督察官定定地看向张骞的匈奴妻子,喃喃地:“保留特?” 张骞惊讶地看向妻子。 张妻向那督察官:“堂兄!” 督察官:“怎么是你,保留特,你怎么弄成这样?这是你的儿子?” 张妻抚着儿子的脑袋:“是的,儿子,快叫叔叔—” 儿子瞪大眼睛,敌意的,一声不吭。 张妻:“这是我儿子的爸爸,怎么你要扣留我们,还是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五十三章 骇人 就在出使西域十年的张骞终于在元朔元年踏上归途时,又被匈奴所俘虏。??网w=w=wzwcom 其实为了避开匈奴的控制区,张骞已经和甘父商量后,改变了回程路线。他们计划通过青海羌人地区,以免遇上匈奴人。 他们行沿塔里木盆地南部,循昆仑山北麓的“南道”。从莎车,经于阗、鄯善,进入羌人地区。 但出乎意料,羌人也已沦为匈奴的附庸。 他们遇上了巡逻的匈奴骑兵,又被搜出了符节。立时就被送到了匈奴王庭,严密地看守起来。 而被张骞牵肠挂肚的千里之外的大汉,却是一片晴色。 李广带兵及时驰援了渔阳,渔阳被守住了,前世城破后匈奴人杀戮满城的惨剧终于没有生。 消息传到长安,阿娇欣喜之下几乎忍不住泪水。 这一段时间,她总是心悬在渔阳,忧心不已。就连椒房殿中的那些龌龊倒还让了一步,说到底也就是阿娇已经模模糊糊地猜到了真相,只是等待刀切切实实地落下来。 刘彻亦是欣然,当即封李广为右北平太守。把匈奴进攻性可能更大的右北平交给了李广,历史再度在跑偏后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上。 这多少让阿娇有些无奈又恼火,她总有一种重重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似乎无论她再怎么努力,历史也不会改变太多,它还是规规矩矩地朝着写好的方向跑去。 但阿娇不预备认命,她已经改变了太多太多。 她目光温柔,望着榻上坐着玩耍的儿女满心都是柔软。 暠儿和璟儿半岁就能坐,开始用稚嫩的乳牙吃些蔬菜瓜果。 到了七个月的时候,已经能清清楚楚地说些话了。 两个孩子最先说的都是“母后”,其次就是“父皇”。 但孩子一般开始说话都是叠音词,或者是单字词。能完整地叫出“父皇”和“母后”的时候很少,大部分都是“后,后——”地叫阿娇,到了刘彻那就是“浮浮”,好几次都差点把馆陶的肚子笑破。 不过,也有例外。 璟儿能清晰地说出“给我”,自从能说话后,她就很少哭闹,开始了各种“给我”。 看到喜欢的花时,“给我——” 看到母后戴了她喜欢的什么饰,“给我——” 看到父皇抱了哥哥没有抱她,“给我——” 看到午膳有她最喜欢的鸡蛋羹时,“给我——” 当小小的她现“给我”这两个字几乎是无往不利时,说的最多的就是这两个字。 弄的平阳好一段时间没来,再进来和阿娇说说话时,就被璟儿的“给我——给我——”逗的前仰后翻。 她直说这真是天生就是长公主的架子十足呢,长大了还得了? 笑过后平阳到底忍不住叹息,“这兄妹俩真是太可爱了,每每和母后学了他们的嘴回去,她老人家都叫我再说点再说点——” 说到这,忽地望见阿娇漠然的脸色便戛然而止。她打着哈哈,讪笑着把这话揭过去了。 阿娇不喜欢别人念叨这些,上次修成君没有眼色非逼着阿娇表态被阿娇刺的跟王太后直哭。说自己到底不是真正的金枝玉叶,皇后瞧不上她这样的大姑子。 平阳估摸着她又是想在母后跟前上皇后的眼药,就差没说出您如今还在,皇后就不把我们当人看了。 没成想,母后没有接话茬,只做没有听到。 母后自己尚且如此,只怕也是理亏。 平阳若是非要掺和在里头为母后说话,非但要讨阿娇的嫌,就是连母后也不会谢她。 她便止了话头,拿些别的无关紧要的事情说起来。 但是如此几次后,平阳到底受不了了。她和修成君不一样,她是由王太后亲手带大的,感情深厚。 平阳明白和阿娇说没有用,便特意寻了刘彻去说。她作为长姐,难得地求幼弟一回。“这暠儿和璟儿眼看着就要一岁了,母后还一面都没有见过。你一向是最孝顺她老人家的,这是怎么了?” 刘彻瞟了眼平阳,良久后才淡淡地说:“谁也没有拦着母后去看啊?” 平阳气极,话中禁不住有了些火气。“母后到底是长辈——再说了——”她狐疑地看着自小就没有多少弟弟样子的幼弟,“这中间到底瞒着我什么事?” 这话终于引来了御座上的天子眼眸中寒光一闪,平阳却好似没有看到,仍自顾自地往下说着:“就是再大的事,你要和母后怄气,又还能怄多久?等以后后悔的不还是你自己啊,阿彘——” 或许是大姐话中的温情脉脉或多或少地打动了天子一二,他终于从案牍间仰起头,态度耐心了许多,不再敷衍大姐。但说出的话,还是叫人气结。“我说了,没人不让母后看,是她自己不去。” 平阳既然说都说到这了,便索性说的更敞亮了。“阿彘,到底是什么事?什么大事?能让亲生母子间都疏远至此——” 有些秘密,是永远都不知道的为好。 天子想起生下来就死了的长子,想起阿娇回宫后在椒房殿的那些小动作,心头恍如压了沉甸甸的千斤巨石,只觉得憋屈的没处泄。他摆了摆手,已经不想和大姐说话。“你下去吧,朕现在不想说这些。” 平阳欲言又止地看了刘彻一眼,他却已经重新提笔埋在厚厚的奏折中间,再也不抬头看她一眼。 这个弟弟从小就是这样,聪慧的吓人,早熟的也是吓人。便是她,也没有得到过他的依赖和撒娇。几姐妹平时都有些怕他,笑说他倒有些像兄长了。 是以,平阳见了刘彻这番姿态,也不敢多劝。只得起身行礼后转身退了出去,她到了门口时禁不住停下来回头看了刘彻一眼才下定决心般地大步走出去。 姐弟间的这番对话很快就传到了王太后耳朵里,她一夜无眠。既放不下长辈的架子,又想那嫡亲的一对孙子孙女想的不行。 宫中都说太子像极了陛下小时候,格外聪慧透彻。 老人家辗转反侧了不知道多少夜后,终于下定了决心。 在一个暮春的午后,她上了肩舆真就亲自往温室殿来了。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尤其是活在世上,怎么也得做些表面功夫。阿娇到底也不是前世那个看谁不顺眼就明明白白撕破脸的陈阿娇了,她不会给人话柄。 她亲自迎到殿外,又告罪说兄妹俩都还小,身子骨也都不是特别壮实,便一直没有带他们过去给太后问好。 王太后怎么会怪罪?牵过阿娇的手亲亲热热地说那是应该的,这也是到了最近天气才暖和点,可不敢叫孩子生病,御医来了都不敢用药。 一时间,婆慈媳孝,其乐融融。 便是太后自己都没有说阿娇的不对,旁人就更挑不除阿娇的毛病了。 王太后第一次见兄妹俩,被他们俩的机灵样乐的不行。在温室殿这待了整整一下午才回去,等到第二日平阳再进宫瞧她时,硬生生地和平阳念叨了一天太子怎么怎么像小时候的阿彘,元暶又是怎么冰雪聪明。 弄得平阳心中又是欣然又是讶异,母后还真去温室殿。 王太后自从迈开步子去了第一次后,第二次第三次也容易了许多。至多隔上半月总要去一次,平日里不去便时常把手边的好吃的好玩的送到温室殿去。想着小孙女喜欢花,王太后还特意送去了许多。 若不是想着阿娇心中不喜,王太后自己也没脸,真恨不得日日都去。 要不是王太后实实在在给阿娇下过毒,阿娇瞧了她这可怜巴巴的行事,都忍不住要心软了。 但到底王太后是做下了这等狠辣的事,这个从小被她叫舅母,后来被她叫婆母的王太后,是真的要毒死昱儿。是以逢着王太后来温室殿的时候,阿娇也只肯面上敷衍一下,却连话也懒得说。 不过,这于刘彻来说就已经足够了,他同阿娇缠绵到深夜的时候到底忍不住在她耳边是说了句委屈了。 阿娇微微一笑,没有问委屈什么。她抱紧他,好像没有听到这句话,又好像是因为这句话才说不出话来。 暮春彻底消散的时候,雪舞进宫来同阿娇说话。有了阿娇的大胆猜想,她便把之前查的全都扔下,从未央宫和椒房殿建造之初查起。 汉时的“未央”多与“万岁”、“延寿命”等语汇同时出现,包含吉祥之义。如“长生未央”、“长乐未央”、“长乐未央延年永寿昌”等。 作为吉语,“未央”的意思很简单,就是没有灾难,没有殃祸,含有平安、长寿、长生等意义。 是以,未央宫光是从名字上就可以听出其重要性。 “形胜”是汉长安城,也是未央宫选址的基本思想。 史记索隐引韦昭云:“形胜”即“地形防固、故能胜人也”。“形胜”即山川地貌、地形地势优越,便于进行军事防御。 据郦道元水经注卷十九渭水〔下〕十九载,秦朝时有条黑龙从南山出,饮渭水,经过的路线后来变成山脉,长六十多里,头临渭水、尾达樊川。萧何建造未央宫,“斩龙而营之”[1o],“山即基阙,不假筑”,正是体现了“形胜”这一点。 未央宫是大汉帝国的大朝正殿,建于汉高祖七年,由刘邦重臣萧何监造,在秦章台的基础上修建而成,位于汉长安城地势最高的西南角龙原上,因在长安城安门大街之西,又称西宫。 未央宫总面积有北京紫禁城的六倍之大,亭台楼榭,山水沧池,布列其中。 未央宫总体的布局呈长方形,四面筑有围墙。 长乐宫与未央宫分列于汉长安城安门大街东西两边,因而它们又分别称为东宫和西宫。汉代尚“右”,方位以“西”为尊,西宫就是皇室正宫,即所谓“公宫”。未央宫又称紫宫或紫微宫,中国古代天文学家分天体恒星为三垣,中垣有紫微十五星,也称紫宫。紫宫是天帝的居室,把未央宫称为紫宫,是因为它是人间皇帝的宫城。 未央宫中的椒房殿正殿坐北朝南,殿前设有双阙。宫殿之前置阙十分罕见,非一般宫殿所能为,显示出椒房殿建筑规格之高。 是以,椒房殿从建造之初就是为了给皇后居住。其取名是因宫殿的墙壁上使用花椒树的花朵所制成的粉末进行粉刷。颜色呈粉色,具有芳香的味道且可以保护木质结构的宫殿,有防蛀虫的效果。 又一说,是因为椒者,多籽。取其“多子”之意,故曰:“椒房殿”。 自汉高祖七年长乐宫建成,高祖从临时都城栎阳搬到长安入住汉宫,吕雉作为皇后顺理成章地住进椒房殿开始,椒房殿正式成为皇后的象征。 此后的皇后都住在这,然而讽刺的是,没有一个皇后得到了椒房殿的庇佑而多子多福。生不出孩子的皇后不在少数,从前能生的也正当盛年住进了椒房殿却再没有动静的也不在少数。 从前雪舞还像只无头苍蝇般一点点地从最底层开始查起,但在听了阿娇带出宫的提示后。便是她心里也泛起了不详的预兆,这莫不是椒房殿一开始就有问题?才能瞒过这么多的皇后。 毕竟,任是谁千防万防,也万万想不到椒房殿在营造之初就被动了手脚。 于是,雪舞便从最开始查起。越查越叫她心下不安,当年参与营造未央宫的工人基本上已经都不在了,这正常。但是独独只有营建椒房殿的工人后人踪影都难寻,恍如从未存在过这世上,便叫人心下犯嘀咕了吧。 不是有问题,怎么会行斩草除根? 等雪舞从督建未央宫的开国功臣萧何查起时,更骇然现在修建过程中,萧何被高祖因事召去了半月。 若是从前看到,都只会想到底是深受高祖倚重的重臣。但在现椒房殿有问题后,这还正常吗? 为什么非要在修建过程中召走萧何呢? 既然是如此离不开萧何,何不把这担子交给其他人呢? 雪舞顺藤摸瓜地往下查去,现椒房殿说是用花椒的花朵研制的粉末进行粉刷,但却怎么都找不到当时的样本。 换句话说就是,竟然没有人知道椒房殿到底是用什么粉刷而成的。 若不是动作实在太显眼,雪舞还有心把椒房殿拆下一块看看其中到底是什么。 但已经不重要了,查到这真相已经是呼之欲出,压也压不住了。 椒房殿是高祖送给妻吕后的最大礼物!别管高祖是为了压制吕后,还是为了心疼戚夫人,他把椒房殿变成了毒殿,完全不顾忌后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五十四章 天意弄人 这天海棠是什么时候走的阿娇都一无所知,她在南窗下不知道木然地坐了多久。八一中?文网?w=ww≈zwcom 初夏已然微微炽热的阳光白茫茫地洒在她身上脸上,晒的她丝都滚烫,额上也泌出细微的汗。 阿娇却还是恍如泥雕木塑般动也不动,她双手不受控制地颤,脸惨白的吓人。 这算什么? 这凭什么? 就为了保护柔软娇嫩却永不知足的戚夫人? 还是说更多的是为了克制吕后,她在前朝后宫的威望势力实在都太大了,倘如生出更多的嫡子嫡女后,便是高祖自己也不能直迎其锋? 那就拿汉室所有皇后的人生当儿戏吗? 他有什么权利把她们的人生全变成悲剧! 他知不知道薄皇后真的是阿娇有生以来见过的脾性最温柔和善的人,她一直盼望能有个属于她自己的孩子。但既然命里没有,她便把所有的爱都无私地给了先帝的庶出子女们,精心照顾着他们长大。 先帝所有生下的皇子帝女都平安健康地长大了,这份心性便是太皇太后都说苦了她。 薄皇后要是泉下有知,她亦有可能拥有她自己的一儿半女,会有小孩子软软甜甜地叫她母后,她的怨恨愤怒又该有多少? 凭什么呢?凭什么改变她们的人生? 尤其是——昱儿——他是生下来就死了的—— 那难道不是活生生的人命吗? 何其无辜!又何其悲哀! 原来大汉的皇后只要住进椒房殿后,就会再也生不出孩子。还美其名日椒房殿多子多福,不觉得滑天下之大稽吗? 她想起前世时嫁了刘彻十年还是一无所出时,别说别人就是她自己也疑心是不是自己的问题。 等她被废后住进了长门宫修养了几年后,再以李妙丽重入后宫成为帝宠第一人的时候,竟然有孕了。 那个时候她竟也没有半分怀疑,只想着到底上天还是厚待她。 却原来——原来—— 废了她于她却是福源,她若一直住在椒房殿,只会永远的失去为人母的机会。 阿娇颓然地倚在南窗下的靠枕上,仿佛一直堵在心口的一口气突然泄掉了。这非但没叫她好受一点,反而叫她陷入更深的绝望和愤怒。 她周身都提不起半点力气。满心都被酸楚愤怒湮没,她特别想嚎啕大哭一场。 她从前许下的誓言算什么呢? 要为昱儿把元凶挫骨扬灰、抄家灭族,结果却是她自己的太外祖父一手促成的。 这誓言多么可笑,又多么可悲! 她双眼失神没有焦点地往外望去,初夏的天宛如澄静清透的宝石般,几丝浮云慢悠悠地飘荡着,正是风轻云淡的好天气。 人往上看去,只觉得满头的蓝色中几线纯白勾勒的叫人格外舒畅惬意。 风从敞开的窗子里面吹进来,暖煦煦的叫人想睡去。 庭中的红色已然很淡了,或者是被满眼的浓绿逼人对比下,人不自觉地就被生机勃勃的绿色黏住了目光。空气中满是清新的绿叶味,来往的宫人眉目间满是欣然。 一切都那么充满朝气,阿娇却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心间浸透了五脏六腑后又往周身漫开去。 她听着随风传来的那些隐隐约约的欢声笑语,只觉得恍如九天之上传来的,离自己太远太远了。 或许是她坐的太久,殿中又太静。时间好似被凝滞了,她几乎有一种已经到了地老天荒的错觉。 阿娇倚在靠枕上,一时想起前世时为了求子时馆陶逼她喝下的那些墨汁一样的苦汤药时的苦涩期望,一时又想到被废后在长门宫中听说卫子夫生下了皇长子得以册后的心灰意冷。其中艰辛苦涩何足为外人道? 更不能忘记的是当她终于答应刘彻重新开始后,她以李妙丽重回后宫,脾性跋扈飞扬到了为人侧目的地步。却在听到来请脉的御医说出“夫人有喜”这四个字后,就哭的跟个泪人一般。 孩子纵便不是一个女人活着的全部意义,但是阿娇还是忍不住听凭着母性的本能,她期望能养育一个属于她自己的小生命。 前世那些时光铺天盖地地向她涌来,她看见刘彻的泪眼,也看见自己的泪眼。 她极力克制住周身的颤,死命地咬住双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忽地,她又想起前世时在她有了身孕后,刘彻曾万千感慨地说了句“若是早点该多好”。她当时以为他只是单纯感概,但今日明了前尘往事后,阿娇竟有了个大胆的念头:刘彻会不会也模模糊糊地猜到了椒房殿的底细? 这生怎么想刘彻都像知道点什么,自她回宫后只在椒房殿打了个转便再也没回去过,一直跟刘彻住在温室殿,夏日炎热的时候才去清凉殿。 而且细细回忆起刚回宫的那天,她当时正愁怎么才能不住在椒房殿,听到刘彻主动提出立时松了口气,自然也没有多想。 但是现在想起来,怎么都不对。 他从前也是起居和她在一起,从未想起去他自己的温室殿。也就夏天热起来了,会去清凉殿住上些日子。怎么突然就不让她住椒房殿了? 就为了向天下人证明他对她的宠爱? 难道盛宠十多年还不够吗?难道后宫三千都作摆设还不够吗? 怎么会好端端地想到要她再也不住椒房殿了? 这个极大的可能刹那间就如烈阳般消融掉了阿娇心中大半的寒冷,她这生比起前生实在得到了太多。 自阿娇想起自己是谁后,无数次地反思前世的对错。 到最后,她不得不说。若不是她和刘彻中间有足够浓烈的爱,他们一年都过不下去。 她和他,实在是两个都是很自我的人。 他是君临天下的帝王,美人后妃对他来说无非是消遣所在。宠幸她们,就如逗弄猫狗一样,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他不明白他真正放在心尖上供着的阿娇为什么就这么计较这些,明明这些人乃至卫子夫都不能撼动她。 而阿娇其实什么都可以不要,她什么都不在乎,只要刘彻能忠贞不二对她,那么她纵使为良人乃至少使又有什么所以然呢? 她也不明白为什么刘彻口口声声说最在乎的是她,却还是能接二连三地去宠幸那些隔天脸都记不起来的美人? 现在想想,前世时他们彼此都不能理解对方,却还是纠缠了一生。 说句矫情的话,这如果不是爱,那什么又是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五十五章 献美 这世阿娇清醒了很多,她明白以如今的大环境和刘彻的地位,她根本不应该奢求这么多。?八?一?w?w?w8?1?z?w1?com 拿两千多年后才通行的思维逻辑来要求现在的人,无疑是给自己找罪受。 便是高祖宠爱戚夫人到了要改立她所出的刘如意为太子,把吕后母子逼的活不下去时,不也照样宠爱那些千娇百媚的美人吗?孩子可也没少生,只不过到底只有戚夫人才是他的心头肉。 帝王们的性和爱向来泾渭分明,算的很清。 就如前世时刘彻对阿娇也已经尽到了他最大的努力去爱她去宠她,只是和阿娇的预期到底还是差了许多。 其实再退一万步来说,便是乡野间的农夫略微富裕起来尚且想着纳妾,阿娇纵便就是没嫁给刘彻,等待她的也是要应付妻妾成群庶子一堆的局面。 以阿娇的出身来说,她的表弟是皇帝,母亲是当朝最尊贵的大长公主。 她完全是可以不嫁,或者嫁了过不开心就一拍两散选择和离。 汉时礼教尚不像后世明清那般严苛到毫无人道,就是王太后和薄太皇太后不都是再嫁之身,尚且入主中宫? 阿娇和离后是再嫁三嫁哪怕四嫁都没有人说三道四。 如果不想嫁人,学京中的贵妇们养上三四个面也是无伤大雅的。 但是,阿娇偏偏在幼时就被许给了刘彻,等待她的只有那一条看起来金光耀眼,实则却是狭窄到了极处的路——成为皇后,继而成为太后。 如果做不到,等待她的只有万丈深渊。 她没有任何退路。 更要命的是,她无可救药地爱上了刘彻。她天真又倔强地要求自己的天子夫君能对她忠贞不二,所以前生时纵便是后宫第一人,万千宠爱在一身。 刘彻亦对她许愿说要把皇后和太子之位还给她和孩子,但她听在耳朵里却只觉得可笑又可悲。她一直不开心,很不开心。 她陈阿娇如果为了所谓的地位所谓的荣耀,又怎么会斗不过卫子夫? 但有些苦苦追求的东西却在这生已经失去了执念的时候,轻而易举地得到了。 也难怪阿娇有时候也不得不叹一句天意弄人。 这生自她嫁给刘彻的那天起到现在,弹指一挥间竟然已经整整十三年了。 这十三年里,后宫等若虚设,中宫盛宠不衰。 尤其是阿娇去岁所出的一对龙凤胎,刘彻为他们先后两次大赦天下来积福。 哥哥被立为太子,早早就被朝臣们奉为明日之君,已经开始计较起帝师该为谁这样的问题了。妹妹被越级封为长公主,食邑万户,天下谁人不知元暶长公主是陛下看的跟眼珠子一般的掌上明珠。 便是馆陶也惊叹阿娇还如新婚时和刘彻过的蜜里调油般,如她从前所想阿娇成婚后最好趁着情浓意切的时候早些生下子嗣,这样夫妻间总也有话说,感情不也就这么维系住了。 但偏偏叫所有人都猜不透的是,到了今日皇后还是被天子捧在手中珍而重之。略皱皱眉,都能引得天子小题大做。 帝后日日如平民夫妻般腻在一起,却还嫌不够。 天子每逢议事被耽搁了回去同皇后用晚膳的时间,总是立刻叫人回去传话叫皇后等,而后一直有些焦躁地往刻漏上瞟。 等着议事结束,陛下几乎是飞一般地出了宣室殿。 就更别说平日里时不时要给皇后亲手画饰衣裳样子,纵便不合礼制,却又叫满长安城的贵妇们又妒又羡。原先她们别管如意不如意,好歹都能有个安慰自己的由头。 只是小妾的安慰自己总比夜夜独守空闺的好多了。 徒有名分的正室安慰自己谁不是这么这么过的?好在任是怎么样,不也谁都越不过她去吗? 还和夫君算得上举案齐眉的受到敬重的对自己的人生就更满意了,便是对庶出子女也能和善几分。 说到底,做人不能太贪心了,哪有什么都得到的? 但在瞧着皇后荣宠不衰,甚而越来越当红的时候,谁不咬碎银牙。凭什么皇后嫁的是普天下最尊贵的男人,却还地位宠爱什么都占了? 这十三年太多人盼望着皇后失宠了,谁心里不想皇后纵便是再国色天香,但到底陛下也瞧了这么多年,便是再美的花也该有些看腻了吧。 只是一年又一年,始终也没有叫她们如意。 甚而有那想攀龙附凤的不是没想过献美,只是这条路看起来不是很好走。 天子的姐姐中除了隆虑公主和皇后关系亲厚非常外,平阳和南宫谁没为天子献美过? 尤其是平阳早些年卯足了劲想学馆陶的威风八面,四处搜罗千姿百媚的美人,天子却是连看的兴趣都没有。 平阳又猜测天子是喜欢皇后这种出身不凡气质高雅类型的,千辛万苦才寻来了几个诸王的分支贵女特意献给天子。 结果倒好,引来天子对大姐了顿脾气。便是王太后也劝她,少掺和弟弟的后宫。 平阳献美的热度这几年也慢慢地降下来,尤其是和皇后交好后,更是只字不提了。 天子的亲姐姐尚且如此束手束脚,何况别人? 他们可没有如平阳和天子那样的血脉相连,气过了照旧还是天子的姐姐,哪受的住天子的一次呵斥? 而如今后宫中还留着的那一双手数的过来的嫔妃中,大多是连天子的长相都记不清楚的,唯一能对皇后造成零星威胁的也只有名下有皇子的林灵和宁蒗。 但就是这两个也是不成气候的。 林灵性子最谨慎胆小,自从有幸养育三皇子刘胥后,一向安安分分。 宁蒗心性高,满心想的都是爬到天下最高的位置。虽说经了天子立储君的打击险些一蹶不振,但她若是这样就轻言放弃,也绝不可能从家中庶女任人摆布的位置上一跃成为皇子生母。 宁蒗已经打定了主意,不到最后就不认输。 谁知道太子会不会是个不当用的? 难道陛下将来就能眼看着太子无能昏庸还不管不顾地把大位传给太子? 就是陛下自己开始不也不是太子吗? 宁蒗还是不准备认命,她重整旗鼓,对三皇子刘闳愈严苛要求。满心只想着把刘闳教好的她又怎么有闲心来操心如何争宠?何况她私心里巴不得帝后能对太子多加溺爱。 须知,爱子如杀子。 一时间,前朝后宫竟都对皇后的独宠视若无睹。 但就如那看得清的人曾说的,陛下愿意宠谁都是他的自由,哪有他们这些人说话的地方呢? 阿娇沐浴在炽热明亮的阳光中,心中酸甜苦辣五味俱全,良久都说不出话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五十六章 心疼 纵便是前世时,比起薄皇后的贤惠大度,甚至比起卫子夫看似荣宠无限却身不由己的一生,她到底还算是受尽了上苍偏爱。网w8w?w?8??z?w18c8om 更别说今生她得偿所愿,得到了刘彻全部的爱,照说她该知足了。 但在一思及昱儿的死,阿娇心中还是恍如千万根细针密密麻麻地碾过,麻痛的她心脏一阵阵抽紧。 阿娇也不知道木然在南窗下的软榻下保持着一个姿势坐了多久,就连暮色四合后宫人们轻手轻脚地进来点亮宫灯亦无所知。 刘彻踏进殿中见到的就是背影都蒙上一层清冷冰霜的阿娇,像极了九天之上不食人间烟火的月神。 他喉间的哽咽立时冲上来,堵的他难受极了,他不由在袍服中攥紧了自己的双手。 他知道今天雪舞进宫了,也知道她来跟阿娇说什么。 因为是他一直压着不让雪舞有什么进展,他最初是害怕阿娇一旦知道这样叫人恨意滔天的事后,一气之下说不得又不愿待在这汉宫中了。 等阿娇怀孕生子时,刘彻更不敢叫她知道。怕她气大伤身。 也就如今孩子眼瞧着都说话走路了,他想着到底也不能瞒她一世。 何况,昱儿的事,阿娇有权知道。 所以,他狠了狠心,叫雪舞查下去了。 刘彻可以想见椒房殿那摊破事该如何叫她心碎,便是他刚知道的时候都砸了满殿的东西,连说荒唐!可恶!可恨! 却又气得无处可作,难道他能把自己的祖宗挖起来鞭尸? 何况是一向心最柔软的阿娇,还不知道得难过成什么样子。但他拼命克制住了想冲回来陪着她的念头。 阿娇既然没有告诉他,用的还是太皇太后留下的人手去查,想必是不想叫他知道。 那他就不知道,左右他会陪着阿娇把这些全都熬过去。 而且他还会用一辈子的真心告诉阿娇,这世上有全心全意的爱。 刘彻深吸了口气,把满心复杂难言硬生生地咽下去。 他若无其事地大步进去,脸上漫起淡淡笑意。 软榻上的阿娇听到宫人们行礼的动静,终于从良久的失神中猛然回神,她霍然转过头来,目光失焦地望过来。 她一向清澈明亮的双眸中写满了叫人心碎的仇恨痛楚,刘彻心中大痛,几乎觉得脸上的假笑都快维持不住了。 阿娇在看清是刘彻后,她的眸中立时燃起了光亮。她霍然起身,却不妨跪坐的太久,双腿早就麻木的没有知觉了。又起的太急,猝不及防下,眼看一个踉跄仰头就要栽下去。 因着她自雪舞来后就屏退左右,其后又一直不叫人服侍,便是如海棠几个瞧她心情不好也不敢烦扰,现下身边竟没有一个伺候的可以扶她一扶。 刘彻血往上涌,反应极快。疾跑上去,终于将将接住了她。 阿娇一头倒进刘彻怀里,狂烈乱跳的心才终于找回原来的位置。她惊魂未定地从他怀里直起身来,又听他满是后怕担心地问:“怎么这么不小心?这一天天,你跟暠儿和璟儿也不差什么。” 阿娇仰头望着他眼角眉梢展露无遗的温暖和关切,也不知为什么,鼻间刹那间就酸楚难挡,立时就要哭出来。 她连忙微微侧头合眼,极力忍住泪水。 阿娇禁不住自嘲起来:这一天都忍住了,心下已然平静了许多。怎么一见着刘彻立马委屈翻江倒海而来,只想扑到他怀里哭个痛快。难道真如她所说,自己也和他养的女儿不差什么了?真变成娇娇了? 刘彻见她这样,喉咙间的哽咽愈明显。却不能带着她一起难过,只佯作不知地笑言:“怎么?吓住了?” 他一把抱住她,忍住把她揉进怀里方能止住心间疼楚的想法,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哄道:“不怕,不怕——” 阿娇难得地没和他这样把她当小孩子的行为顶嘴,只静静地靠在他怀里一言不。 她特别想告诉他,特别特别想告诉他今天生的事。 但是一望见他因为国事已经满是疲惫的脸,阿娇怎么还说的出? 他是帝王,该为天下兴亡去殚精竭虑,而不是被这些已经已成定局的恶心事恶心。 所幸现在也没有人再住在椒房殿了。 告诉他也不过是徒增他的烦恼,既然什么都改变不了,还不如就她自己独自承受。 阿娇心中翻滚过千万种情绪,满是酸涩苦痛地火烧火燎般炙烤着她,叫她连装没事人的力气都没有了。 尤其是触碰到刘彻满是担心的目光后,阿娇更是不想装的若无其事。 刘彻何等灵透,只怕早看出来她不开心。 而且他一向尊重她的意愿,只要她不愿意说,他就绝不会逼她。 阿娇俯在他怀里,被他像哄孩子一样耐心地哄着,好半天才终于从泫然欲泣中挣扎出来。 当天的晚膳她食之无味地用了小半碗就再也吃不下去了,刘彻也没有强迫她去练字,而是哄着她去打叶子戏。 心不在焉的阿娇一晚上都不在状态,饶是刘彻和海棠、玉兰都刻意让着她,还是把把都输的惨不忍睹 阿娇浑浑噩噩地过了好一阵子,才终于在刘彻的小意温柔和两个孩子的熨帖下渐渐缓了过来,不再想到椒房殿心中就针扎般的疼。 但是她依旧恨,恨高祖的自私。 不过是明白了不能因为别人的罪为难自己,毕竟关心她爱护她的实在太多了。 就连两个孩子都似乎知道他们的母后心情不是很好,不像从前那样成天闹着她粘着她——只要她走开一会,就哭的撕心裂肺,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两个孩子都安安静静地在旁玩耍,听话的叫人有些不敢相信。 弄的馆陶终于忍不住寻着了给元暶送花的理由进宫时,见了兄妹俩乖乖在软榻上玩耍的样子,惊讶的半天合不拢嘴。也忘了来时想着的要对阿娇冷淡点,张嘴就问:“这是怎么了?你罚他们了?” 馆陶和堂邑侯都偏疼独女,偏偏阿娇两个兄长不管是前世荒唐还是今生平庸都对这个小妹疼的眼珠子般。是以,等阿娇生下龙凤胎后,一下就成了陈家最娇宠的小宝贝们。 馆陶隔三差五就或是自己来或是叫上长媳隆虑进宫来瞧阿娇,回去好和堂邑侯学嘴,告诉他小外孙和小外孙女怎么怎么可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五十七章 给你 也就是最近逢着换季,静心修养的堂邑侯偶感了风寒,馆陶脱不开身才好一阵没进来。八??一?中文w?w?w???1z?w81c1o1m 堂邑侯到底年纪大了,拼不得年轻人的体格,馆陶对他纵便是小病也不敢轻视。 尤其是阿娇知道父亲如今活过来的日子都是多得的,更容不得半点意外。 不仅拔了宫中医药去,还叫人一日问过三遍情况回她。 她如此担心,堂邑侯心中欣慰又得意,不免对照顾他的馆陶多有炫耀之言。 弄得馆陶故意几天也没进宫,指望着阿娇传话出来叫她进宫。却不想阿娇反倒对她这样的做法满是赞同,直说哪怕家中仆女再多,也比不得她这样的精心照顾。 馆陶想着还真如堂邑侯所说的,女儿最心疼阿爹,醋性大。 下了狠心还真就一直没进宫来,却没成想女儿还是没有给她递台阶。 眼看着堂邑侯的风寒都大好了,也实在不用担心了。馆陶实在抑制不住对外孙的思念,经不住堂邑侯几句话撺掇就起早进宫来了。 她路上都想好了:是堂邑侯非逼她进宫给外孙女送花,撂下了她就走。 说来也真是老小孩老小孩,纵便馆陶在外人面前还气场十足,还似正当盛年在汉景一朝呼风唤雨的大长公主,但在至亲的亲人面前却柔软幼稚的叫人又无奈又心疼。 结果还是人算不如天算,到了温室殿见着她心尖般的一对外孙消消停停地在榻上玩着,而不是像往常那样不是呵呵直乐就是两兄妹打闹——总之他们俩是不可能这么安静地。 馆陶心中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欣喜孩子们的懂事——这有什么好高兴的?孩子不皮不闹那还是孩子吗?娇娇小时候就安静的吓人,好不容易才把她扳过来一点——她还以为是阿娇对孩子了脾气,把他们骂的跟鹌鹑一样。 阿娇见了馆陶那样,还有什么不明白,不禁失笑,摆摆手道:“这几天心里不怎么得劲,他们俩懂事就闹我闹的少些了。” “啊?”馆陶听说阿娇不高兴,再细细打量她,现她果然有些有气无力的蔫巴样,立时就把醋性丢下担心起女儿。“怎么了?和阿彘吵架了?还是谁惹你了?” 阿娇摇头,拉过馆陶叫她在身旁坐下。笑道:“什么事都没有——” 馆陶狐疑地打量了她好半响,知道她多半还是心中有事,只是不想跟她说。 娇娇一向是个犟性子,她打定主意不说的你就是再逼她也别想从她嘴里问出什么。 何况,也没听说阿娇和阿彘闹别扭,想来也不能是什么大事。不愿说就不说吧,儿女大了哪还会像小时候什么事都跑来跟当娘的说? 馆陶也就没有多问,上前一左一右地搂住一对外孙。柔声问他们:“想外祖母了吗?” 暠儿和璟儿靠在她怀里呵呵直笑,争先恐后地点头。 馆陶喜欢的不行,“外祖母的暠儿和璟儿真乖,真讨人疼——”她指着宫人们搬进来放在角落的几盆白兰,对元暶道:“元暶喜欢花,你外祖父就特意叫外祖母拿几盆进来。看——喜欢吗?” 元暶顺着她手的方向望向几盆兰花,见青翠欲滴的细长枝叶间已然有几朵喜人的雪白花骨朵了,喜的不行。奶声奶气地叫道:“给我——给我——” 馆陶每每见了元暶这般顺溜又一本正经地说“给我”,总是忍俊不禁。当下含笑叫宫人把兰花递过来给她凑近了看。 转而又无奈地搂着暠儿道:“你说你要像妹妹一样有个喜欢的什么东西,外祖母也好投其所好啊。这给你拿进来的这么多东西,也没见你看中一样。” 阿娇听了馆陶的念叨,不由失笑道:“这才一岁还不到,能喜欢什么啊?”说到这见馆陶立时就要开口说元暶,她赶紧道:“您可别惯着孩子想什么就给什么的毛病了,这等大了是不是也是要什么您都给?” 馆陶一时语塞,却听被奶娘抱过去近前看兰花的元暶软软糯糯地喊道:“后后——给你——”元暶叫阿娇总是叫的后后。 阿娇应声转过头去,见元暶手中摘了朵将将绽放的兰花,一脸郑重地递向她。 这小妮子,惯会哄人。虽说自小霸道,什么都抢着要,但和哥哥打闹后把哥哥气的不跟她说话时,她总会主动去求和哄他。 弄得暠儿反倒过意不去,立时就和她和好,还得更哄着她更让着她。 元暶这几天见着阿娇不怎么高兴,总是时不时地把她觉得好的东西送给阿娇。 孩子的世界中,给予是最难的。 是以,每每阿娇心中都被温暖的不像话。 阿娇接过花,元暶立时咯咯笑起来。 孩子天真善良的笑脸,宛如一泉最温柔的水,一点点地抚平了阿娇心中的伤疤。 馆陶却不免又有些吃醋:看看人家的女儿,这么点就知道心疼娘。再看看我自己的女儿,现在就知道心疼她爹。 元暶见了外祖母撅嘴,想了想,又摘下一朵花骨朵递给她外祖母,一本正经地哄她道:“花花——给你——” 馆陶先是讶然,继而失笑。 她笑的双眼地眯成一条细缝,开心的不行,接过花就簪在间。拍手叫奶娘把孩子抱给她,搂着她一脸得意地道:“外祖母的元暶怎么就这么招人稀罕?这等回去了,你外祖父不得酸的晚饭都吃不下。” 阿娇微微莞尔,这样满是孩子气的爹娘她前世真是从未见过。 她只记得爹娘到了后来早成了怨侣,在阿爹死后,馆陶开始明目张胆地和董偃来往。 那时她过的也不开心,哪还顾得上馆陶是不是真的开心? 但现在想来,馆陶所有眉飞色舞的招摇下都似乎流淌着更深的寂寞。她为了和一个少年郎般配,强逼着自己每天都精神满满,不敢露出半分疲倦。 阿娇也不知道馆陶为什么要和她自己较这个劲,但阿娇更喜欢现在这样开心是从心里透出来的馆陶。 前世时,馆陶讨厌别人说她老了,竭尽所能的保养。百般辛苦之下是瞧着有些永葆青春的味道了,但却总是有一股更深的疲惫笼罩在她脸上。 今生,馆陶却毫不避讳她已经老了,抱着暠儿和璟儿兄妹俩老是念叨“外祖母真老了,你们两个可要快快长大,外祖母想瞧着你们成家立业啊——” 阿娇不由凝神望向搂着孩子跟着笑的鱼尾纹都出来了的馆陶,感概想道其实哪老了? 心不老,就不是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五十八章 形势比人强(一更) 眨眼间,就入了盛夏。??八?一中文?w?w8w??81z?w8?c1o?m? 万紫千红黯淡了光辉,沦为绿色的陪衬。夏日的树木草丛,绿的透彻,绿的茂盛,绿的深沉酣醉,绿的仿佛连宫檐下也被映上了一片绿色。 烈日在万里无云的晴空上炙烤着大地。 人即便是坐在阴凉遍地的树荫底下,也被热的没有说话的力气。 偶尔有风过来,也没有半点凉意,全是热气。 人被这热风拂过愈燥热的无处泄,便是草丛花间的鸟儿们也被热的只是偶尔懒洋洋地啼叫一两声。倒是知了在树梢间一下下叫的格外聒噪起劲,“知了——知了——” 十多个十几岁的小黄门正满头大汗地在宣室殿外殿的庭院中伸长了胳膊举着粘竿粘蝉,毒辣的日头晒的他们看什么都有些白光。 一个三十上下的黄门坐在台阶上有气无力地催促他们:“快着点,快着点——” 小黄门们心说你坐着使唤起我们这些被暴晒的倒是真不腰疼,但却是谁也不敢还嘴,只满头大汗地仰头在树梢间举着粘竿小心翼翼地去靠近聒噪不停的蝉。 这自入了夏后,小太子和长公主都随着皇后日日来宣室殿中。 小孩子本来就觉多,自然是每日午后都要歇晌的。 中常侍早有吩咐,要是两位殿下被蝉鸣吵醒,有他们的好果子吃。 是以,宫人们便是对距里殿老远的正殿也不敢掉以轻心。 那蝉可是长翅膀会飞的东西,谁知道你不粘它,它会不会就往里间飞去? 又过了好大一会,小黄门们终于粘完了蝉,四下里彻底清静下来了。他们松了口气,三三两两地就在树荫下的台阶下坐下。 哒哒哒——哒哒哒—— 一阵马蹄声响起,倏忽间一个白影就从小黄门们的眼前一闪而过,直直朝里跑去。 小黄门们都知道那是皇后的果下马,名唤雪狮子,受宠的很。 听说这马还傲气的很,只喜欢那等英武非凡的武将,如李广、程不识等。从前便是当过丞相的武安侯——陛下的亲舅舅也瞧不上眼。 这也真是比比能气死人,一匹小矮马都敢瞧不起三公重臣,他们这些人却是见着只有跪的资格,便是连人长什么样子都不敢瞧仔细。 小黄门们正感慨间,又见得一个跑得气喘吁吁的年轻黄门进庭中来。 他估摸着二十岁左右,高高瘦瘦,白白净净的,秀气的很。倒不像是奴婢,却像是谁家的公子。 这是专门为皇后伺候雪狮子的小冬子,便是在陛下跟前也有几分脸。 他原来的师傅是杨得意,就那个为陛下引荐了司马相如的杨得意。后来不知道犯了什么事,是中常侍亲自了结的他。 但也没见这小冬子和中常侍有什么不对付,还是同往常一样亲厚,倒叫许多人纳罕。有说小冬子薄情的,也有说他这是看的明白,那是陛下叫他师傅死,关中常侍什么事? 只是不管旁人怎么说,这人家小冬子还是照旧当红就是了。 唉——也真是人各有命—— 同样做黄门,人家比他们也只大几岁,走到哪都是受着人吹捧。活也轻松,就只管伺候马。 但不管心下是艳羡还是泛酸,小冬子一进来,众人还是赶紧起身,便是那三十多岁的黄门也赶紧站起身同他问好。 小冬子和气地和众人打了个招呼,而后歉意地往里一指就又疾步小跑进去了。 等他走后,大家忍不住又低声七嘴八舌地赞叹起说这到底是皇后身边的人,一看就和旁人气度不一样。 小冬子早远远地把这些议论抛在脑后了,他此刻心中急的不行。雪狮子那小祖宗可别又跑去窗下咴儿咴儿地叫了,把两位殿下闹醒了是没有人敢说它一句,但不是都到了他小冬子头上吗? 他火急火燎地跑进里殿,却见春陀一把搂住雪狮子的脖子不让它往里进。雪狮子气的直踢腿,春陀还不敢怎么着它,只能耐心哄着它:“咱们小太子和长公主都睡着呢,等醒了咱们再进去行吗?” 小冬子憋着笑上前,冷不丁就受了春陀一巴掌,笑骂他道:“兔崽子,还笑!两位殿下刚睡下!” 他忙收住笑,同春陀一起拽住雪狮子。“这天气多好,咱们在这院子里走会多好。” 雪狮子歪着脑袋看他,水汪汪的大眼睛灵动极了,仿若载着夏夜的满空星辉璀璨闪耀。那意思便是最傻的人也瞧的出来,它说不要! 春陀气结,跟小冬子嘀咕。“这马怎么就这么看人?在元暶长公主面前,它怎么不这么瞧不起人呢?” 小冬子讪笑,心说这马会看菜下饭您也不是今天才知道,这我不也拿它没办法? 两位殿下下月就满一岁了,如今正是蹒跚学步的时候。 只要天气尚好,皇后便带着宫人们在庭中教两位小殿下走路。 结果让他们一见着也在庭中玩耍的小矮马雪狮子,立马就爱的不行。 尤其是元暶长公主,一个劲地冲雪狮子喊着“给我——” 说来这雪狮子也是灵性了,在两位小殿下跟前温顺可爱的跟小狗差不多。 在他们身前身后地跑,瞧着小殿下走不稳要倒立马上前接住,倒把奶娘的事都省了,还叫殿下们笑的跟银铃似的。 元暶长公主没轻没重地揪着它脖子上的鬃毛拉着它,它也不急眼就让她揪,随便她摆弄,弄得皇后都心疼雪狮子。 只要元暶长公主弄疼了它,皇后就轻轻打她,告诉公主她这样揪雪狮子,它也会疼。 这长公主是多聪明的孩子,两三回立马就懂了,再见着小冬子对雪狮子声音略微大了点,都急得叽里咕噜地说一大堆话——到底还只快一岁,说话一急了根本就是在鸡同鸭讲了。 弄得小冬子最近就差把雪狮子供起来了,这如今可不单是皇后的爱马了,还是是两位小殿下的心头肉。 是以它现在就是真冲进去把两位小殿下闹醒,他们也不带脾气的,就是皇后也只会温柔地笑笑。 但是就陛下那脾气,知道他们连一匹马都看不住,他们不还是得吃挂落? 是以,当下眼见着形势比人强。春陀还是止住了气,耐心地哄起雪狮子来。 等终于把雪狮子哄的消停点了,他赶紧叫小冬子把它带到外殿的那湖里去冲冲凉。“这热的很,让它去凉快凉快。等你们回来,估摸着殿下们也就起身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五十九章 天子之怒(二更) 盛夏的午后,阿娇执着一柄宫扇,坐在榻边有一下没一下地为两个睡熟的孩子打着扇。八一中?文网?w?w1w?8?1z?w8com 偌大的冰山没放在殿内,而是放在了隔壁的宫室,只把帐幔束起来,叫那凉气慢慢地浸透进来。 孩子还小,是既不敢叫他们热着也不敢叫他们凉着。就怕有什么不舒服,御医药都不好用,还是孩子受罪。 阿娇如今可算理解她那时都长到四五岁了,馆陶还是给她吃各种炖的烂烂的肉羹,就是怕她脾胃不好消化不了积食生病。 养孩子,可真是件精细事,还根本就容不得半点出错。 刘彻在靠近殿门最凉快的软席上读书,抬眼见阿娇还在打扇。便把书丢下,轻手轻脚地上前去牵她,在她耳边压低声音说:“别打了,这殿里也不热——” 阿娇便随着他到了软席上歪下靠着他眯一会,她也困得很呢。 带一个孩子就够劳心劳力了,更别说是两个。 元暶皮,暠儿是男孩子,那就更皮了。 也不知道小孩子怎么就这么精力满满,白日里除了歇这么半个多时辰的午觉,能玩一整天。 晚上睡的早是不错,但起的更早啊。他们父皇前脚起来,他们后脚就在偏殿哭喊,弄得阿娇打了个激灵立马就下榻去瞧。 更何况,阿娇哪天早睡过? 白日里得照顾他们兄妹俩,到了晚上还得应付他们精力更充沛的父皇。 旁人还以为她成天多闲的霉,实际上呢? 一个字,惨。 但两个字,幸福。 她嘴角浮起笑意,一下被刘彻放倒在膝上。 刘彻俯身轻轻在她额上印下一个温润甜蜜的吻,呢喃道:“娇娇,睡吧——” 她在他怀里点头,寻了个最惬意的姿势沉沉睡去了。 风轻云淡的午后,安神香怡然的清香静谧地燃着。 时间的洗涤和刘彻叫人安心的怀抱,真是可以慢慢治愈所有的痛。 在知道椒房殿真相的几个月后,她已经不再想到就会被刺的想疯。 她相信自己会一点点缓过来,缓到可以坦然面对昱儿的死,缓到可以心平气和地和刘彻提出要翻修椒房殿。 ***** 张汤大步走在恢弘大气的宫庭中,他被夏日的热浪热的有些透不过气来,一路上都沉默的很,便是和领路的小黄门寒暄的心思也没有。 等到了宣室殿,被扑面而来的冷气一浇。他方觉得背上的那层汗猛然被凝住,又痛痛快快用了一杯热茶才好受许多了。 这才望向什么时候都是一脸笑的春陀问道:“不知陛下起身了吗?” 自皇后又跟着陛下日日到宣室殿后,因着两位小殿下要歇午,陛下午间也都不见臣下。他这明是问陛下起身,实则却是问太子和长公主起身了没有。 春陀会意,微微一笑。“刚起,御史大夫再稍等一会。奴婢进去瞧瞧——” 张汤点头,请他自便。 他在殿中又等了一刻钟左右,待听得隐隐有马蹄声和孩子的欢声笑语,便知道春陀快出来叫他了。他整肃了衣冠,恭谨等着。 果然须臾后,春陀便自殿中出来,侧身让开示意他进去。 他目不斜视地进到殿中,对着条案前端端正正坐着的天子行了躬身行礼。“臣见过陛下——” 刘彻见是他来了,脸上有些笑意。“怎么这么热的时候来?” 张汤恭谨道:“一天三百六十五天,不是热就是冷。陛下尚且不敢懈怠,为臣者又怎敢叫苦?” 刘彻笑容更深了,招手叫他坐下说话。 这个张汤,才华是有,但毛病也是不少,。 会琢磨上意就是最大的毛病,不过却是个难得的执法严苛的御史。 最叫刘彻满意的是,张汤为官清廉的很,绝不会为了金钱贿赂而徇私情。 就冲这点,刘彻就愿意重用他。 张汤坐下后,也没有多话,待刘彻的眼神扫过来就直起身子回道:“臣来是有一案需请示陛下示下——” 刘彻哦了一声,奇道:“什么案子还需要你这个专管刑律的御史大夫问到朕这,也没听说最近有什么大案啊。” 张汤道:“右北平李太守杀霸陵尉之案,因长安府尹不敢定夺,直接报到了臣这。” 刘彻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似乎是不值得提的小事,“这有什么好来问朕的?” 张汤瞟着天子的神情变化,小心翼翼地道:“陛下,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李太守无故杀人,按律虽为九卿但也该重罚。” 天子顿时不快,双目像寒箭般直直地望向张汤,直把他盯的深深低下了头。才悠悠道:“打仗还能不死人?这能是什么案子?胡闹!” 张汤被呵斥的噤若寒蝉,又听天子问“还有没有别的事?”他明白天子这是赶他走,但是来之前他就打定了主意要据理力争。 他虽喜欢体察上意,却不过是为了在刑法这条路上走的更远,他也有着自己的坚持。 他是御史大夫,不是谄媚之臣。 张汤当下并没有顺从起身,反倒双手伏地,诚恳劝谏道:“陛下,大汉律法不容任何人的践踏——” 张汤的话刚说了一半,就被猛然怒的天子喝断。他霍然起身,疾步走到张汤跟前逼问他道:“你懂什么叫军心吗?懂什么叫军威吗?前线的战事,你都知道多少?” 张汤呐呐道:“臣知道一些——可是——” 可是什么理由也不是可以任意凌驾律法的理由,不然律法的神圣不可侵犯如何保障? 刘彻火气直往上冒,连珠炮地打向张汤。“什么叫知道一些?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什么叫一些?朕问你,渔阳的燃眉之急是谁解的?如今又是谁在镇守匈奴人随时可能进犯的右北平?” 张汤逼的没法,只得答:“李广将军——” 刘彻气笑了,道:“还知道称一句将军,就不算糊涂。将军的权威就是三军的军心!何况朕既然拜李广为右北平太守,把右北平全部交给了他。他李广就拥有临机决断的全权,若是事事都回禀问朕的决断,是不是匈奴打到了城下,还得朕批个可,他李广才能领兵打仗?” 张汤被天子的振振有词说的懵,这一码归一码,怎么能这么算呢? 杀人了就是杀人了,杀的还是无罪之人。便是将军。亦不能饶恕。 张汤难得在天子面前犟一回,竟然是誓死不退,天子气得恨不得立时拔剑杀了他。 春陀在门口听着天子先时半真半假的火,还有心思笑,心说没看出来这张汤也有和陛下顶的时候。 等到后来听着陛下已经是真火了,说不准气头上真拔剑杀人,连忙叫来小黄门让去里殿的花园中去请皇后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六十章 立场(三更:很少看中文加更) 阿娇正手把手地教元暶走路,“慢慢地,先抬右脚——对——别一起动啊——” 元暶太急躁了,还不会走,就总想着跑。?八一?中文?w≈ww≠≈zw=c≈o≈m≠ 只要阿娇放开她让她自己走,她根本没法按捺着性子慢慢地一步步走,只想跟雪狮子一起跑。也不知道摔在雪狮子肚皮上多少次,还不知道吸取教训。 暠儿用刘彻的话来说是能干大事的,该干脆果断的时候绝不拖泥带水,该耐心沉稳的时候绝不急躁。 是以,教暠儿走路最省心也最有成效。 如今暠儿已经能稳稳当当地牵着雪狮子的缰绳像模像样地在庭中走上挺长一段路,从头到尾都不用人扶。 元暶却是离了阿娇的手,就两三步都走不了,她太急了,尤其是瞧着哥哥和雪狮子玩在一起后急的更是没法学了。 阿娇这么会也不知道教了她多少遍,先迈右脚再左脚,一步步慢慢地来别着急。等能走稳了,自然就能跑了。 但是元暶嘴上应的好好的,只要一放开她,立马两脚并用往前扑去。弄得阿娇又好气又好笑,她这脾气到底是像谁? 她正在树荫隐蔽下满头是汗地教元暶,海棠领着时常给春陀跑腿的小黄门到了她跟前,“皇后殿下,中常侍请您过去,陛下和御史大夫闹的不可开交呢。” 啊?刘彻一向是喜怒哀乐都不怎么外露,他在臣下面前的情绪大多都是半真半假的。如今春陀使人来请她,想必是真闹到下不了台了。 阿娇当下也顾不上教元暶了,吩咐海棠同玉兰几个看顾好太子和长公主,抬脚就急匆匆往议事殿去。 张汤其人心性阿娇也是知道一二的,不像是会和刘彻顶锋上的啊? 这得是什么事?让君臣俩闹成这样。 她一路上几乎跑的飞起,到了殿外果听得里间刘彻的咆哮声。 “你们这些不知变通的士大夫!右北平随时会变成战场!怎么能以和平时期的律法来要求为帝国流血的大将!霸陵尉从前轻视侮辱大将,李广愤而杀之,朕看不出来哪里有错!” 张汤还是低声坚持道:“陛下,国有国法!” 阿娇站住调匀了呼吸听到这里终于明白叫君臣俩谁也不肯让谁的事什么了。 这事的根由说来也是早埋下了,前年时李广因战事不利被废为庶人后闲居在家,常去游猎蓝田山。 有天晚归要途经霸陵亭回长安家中,适时城门已经落锁。 李广的仆从便去叫门,说这是李将军。 却不料喝醉了的霸陵尉出言不逊,说什么别说是已经赋闲的将军,就是在职的将军也得守规矩。 李广叫回仆从,不许多加争执,当夜便和衣睡在了城下。 等第二日城间开关时,李广勒马仔细地打量了霸陵尉,对着被看的怵的霸陵尉说他要看清楚他这脑袋是怎么长的。 当时这事传回长安城中,馆陶就和阿娇说李广三朝都受重用,哪受过这样的狗眼看人低,绝对忍不下这口气。 阿娇虽说前世被拘在刘彻身边一辈子,但彼时她对这些朝政提不起什么兴趣,所以不是汉武一朝什么人生的任何一件事都知道的。 当时听了馆陶的预测,完全想不起来关于这事的任何所以然,也不过笑笑就罢了。 等两年后阿娇早忘的干干净净了,却不妨李广真还记着,只怕这是李广起复后调了这霸陵尉去,而后用了个理由就杀了他。 听这意思,或许理由都没找都说不准。 她不觉叹了口气,略整整仪容正要推门进去。 又听得刘彻喝道:“那你告诉朕,要朕就用一个小人的人命去换朕大将的命!是吗?” 张汤恍如不觉天子话中的讽刺,叩头道:“这倒不必——” 阿娇气结,这张汤也真是,就不能顺毛捋捋。她赶紧推门打断张汤的话,迎着君臣俩的目光徐徐进去,这再不进去,刘彻气头上可真说不好干出什么来。 刘彻深吸了口气,把火气压下去,迎上前挽住阿娇的手。轻声问:“你怎么来了?”而后醒悟失笑道:“春陀怕朕杀人这是?” 他好笑道:“朕又不是那几岁小孩子,怎么会这么冲动?” 阿娇看了他一眼,道:“你都多久没动过真火了?还不要紧呢?” 说话间,帝后已经绕过屏风到了正室。 张汤听得外间的呢喃声,猜都不用猜就知道是谁。 能问都不问就推门进来,还能叫陛下忍下现在火气的也只有皇后了。 朝中都对皇后的隆宠称奇,张汤却是觉得正常。能叫天下在身予取予求的帝王失了心智的女人,她不被宠,谁被宠? 他方才虽和陛下寸步不让地争执,也是知道陛下心性广阔,臣子在他手下从来不用担心因言获罪。 但皇后却是陛下的死穴,武安侯死了不就死了,可见陛下说什么了?是以待皇后一进来,张汤便匍匐在地行大礼,“臣见过皇后殿下,愿殿下康健。” 阿娇柔声叫起,对方才君臣的争论只做不知,自去书架上捡了卷帛书去看。半点都没有打扰君臣议事的意思,但因着她在场。君臣俩是怎么都吵不起来了, 彼此一旦心平气和下来了,也就能各退一步了。最后决定让李广交以罚金抵罪,但又因李广对国有功,钱由内库出。 其实依阿娇说,两个人的坚持都没有错,只是立场不同所以见解自然也就不同。 张汤为主管律法的御史大夫,每天要从他手中经手的案件多如牛毛。 他要想坐稳这个位子,就得让人挑不出毛病,他不能叫民间议论说他是靠权势地位来裁决的。 所以他要和刘彻争,他要让李广得到处罚,来安霸陵尉家人的心,来安无根无靠的平民阶层的心。 而刘彻作为帝国主宰,出点更高。他看的是天下的得失,若帝国一员大将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轻言侮辱的,那军威何在?将威又何在? 处罚李广,不仅会寒了这个三朝大将的心,让他以后在三军前说话的威严大打折扣。还会叫军中的将领都觉得为国浴血奋战不值,所以刘彻坚持不肯处罚李广。 而如今这个折衷的决定,既表露了刘彻对大将的爱护,也叫霸陵尉的家人得到了些赔偿。 饶是如此,刘彻还在张汤走后说要不是人死为大,一家妻儿老小也是无辜。他绝不会罚李广,如霸陵尉那等势利眼死的应该。 阿娇明白他为了巩固大将们的威信向来是不遗余地,更明白这么做的重要性。当即便轻言细语哄了他半天,道律法哪看理由,只看结果,才让他缓过些气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六十一章 刘陵(四更:很少看中文+) 刘彻难得了这么场实在的火,不免叫阿娇感慨许多。???网?wwwzwcom 其实不管刘彻走的再高再远,版图开拓的再大,成就又是如何地震烁古今。他其实一直没变,他心底还住着那个最开始的阿彘。 阿娇不觉含笑想起小时候怒气满满咬牙切齿的刘彻,那时候因为宫中流言说馆陶想把她许给前太子刘荣将来好当皇后,结果栗姬当众给了馆陶个没脸断然拒绝了。 阿娇自己倒没什么,刘彻却气的不行。 现在想想还真是忍不住怀念那时的时光啊,也真有些后悔为什么不对他好一些。 阿娇那个时候虽然对刘彻好,却不过是因为想着他会是历史选择的最终胜利者,来日的天下都将慑服于他的光芒下颤。 她即便不愿意嫁他,重复她知道的金屋悲剧,却不妨碍她和将来的大帝交好。 阿娇禁不住想,若是让刘彻知道那个时候她对他用了那么多心机,会不会气的现在就要废她? 她正出神间,海棠到了她身边轻声回她说淮南翁主求见。 阿娇有些烦,这个刘陵最近总是三番四次地求见。还特别会挑时候,找的都是她没有去宣室殿的时候。 她先开始还找理由婉拒刘陵,但是却不妨这位却是个打不死的小强。就跟完全不懂拒绝是什么意思的,还是一遍两遍地没完没了地来。 到了后来,阿娇懒得应付她,直截了当说不见。 结果,人家还是来。 刘陵好歹也是诸侯王的嫡女,是刘彻的堂妹。平素又和阿娇没有什么过节,阿娇能不见她,却不能霸道到都不让人家来吧? 何况人家还打着看望皇后的旗子。 但是就是泥人被这狗皮膏药黏上也得烦躁吧,何况阿娇怎么也和好脾气不沾边? 她听海棠说又来了,当下便吩咐她叫去叫征臣进来说话。 都说治愈伤口的良药非时间莫属,两年的时光过去后,纵便还是愈合不了当初巨大的伤口,但到底也是在渐渐好转。 夫君子女的陪伴和皇后的看重,都叫刘征臣缓过来许多。她的眼眸中虽然还是黯淡失神的时候比较多,但到底有也出现了光亮。 至少,阿娇不用担心她寻死。 她知道为了儿女和看到她那个禽兽兄长被正法,刘征臣怎么都要活下去。 在等征臣来的时间里,两个孩子又睡下了。阿娇百无聊赖,便又捡起手边的帛书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 刘陵的来意阿娇清楚的很,绝对是因为年初的推恩令一下,预备造反的淮南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这是来和阿娇套近乎,想叫阿娇吹吹枕头风。 其实阿娇前生今世都对刘陵挺无感的,不过她还是两千多年后的那个陈娇时实在被那些电视剧中刘彻和刘陵乱滚的情节恶心坏了。 纵便知道刘彻对这个虽为翁主之尊却拿身体来替她父王交好京中权贵的堂妹没有好感,但吃起飞醋的人哪管得了这么多? 尤其是这个刘陵还想利用她,阿娇就更厌恶她了,敷衍逗她玩都不肯。 刘征臣进到温室殿的时候,就在殿外遇见了恭谨等着露出一截白玉般脖颈的刘陵。 说起来这也是刘征臣的堂姑,她便上前行了一礼。也不待刘陵搭话,就推说皇后急召得进去了。 刘征臣知道皇后厌烦刘陵,从来不见她,她却也能舍下脸,就一直来求见。 刘陵望着刘征臣避之不及的背影,怎么能不明白皇后这是故意的?她气的心间都颤,但是想着父王的大计实在需要皇后的相助,只得咬牙忍着。 她讪笑着跟殿门口的女官说了句既然皇后无空便改日再来,女官皮笑肉不笑地敷衍了一声。 刘陵的火气蹭蹭直往上冒,她是淮南王刘安的独女,金枝玉叶地长到现在,何时连一个小小的女官也能给她气受了? 说来说去,还是皇后不知道为什么不待见她,弄得帝后身边的人都油盐不进。 刘陵硬撑着笑容,一出了宫门坐上回府的马车,脸立马沉下来。 她实在是想不明白她和皇后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地,皇后是为什么这么讨厌她? 刘陵对于这个自幼就宠冠京华的堂邑翁主陈阿娇也是早有了解,知道她自小就是太皇太后和先帝的眼珠子。 还在四五岁时就和如今的陛下定下了婚约,等十六岁时便风光大嫁进了汉室。隔年便登上凤座,成为皇后。 陈阿娇一路走来可谓是顺到了极点,入宫的十三年间根本没有人能撼动她的地位。 若说稍有不足的便是夭折了皇长子,膝下一直无所出。但去岁时一举生下了龙凤胎后,这点不足也被填平,更别说她所出的皇子还立马被立为太子。 这样坦荡的人生,真是叫刘陵都忍不住有些嫉妒。 但就如父王所说,皇后的人生太顺,从小到大都是在羽翼上长大,即便是入宫后,天子却是一直娇宠着,其单纯天真的心性应该还是被保留的比较多。 刘陵也以为如此,刘征臣不也在嫁进长安前和皇后根本没有什么来往吗? 既然刘征臣都能获得皇后的喜爱,那向来长袖善舞的自己就更没问题了。 但刘陵却一直碰钉子碰到现在,皇后似乎对她的印象很是不好。 若不是天子听了那个主父偃的推行什么推恩令,淮南国已经一分为几。父王的实力大不如前,急需能在天子跟前有条说上话的强有力通道,她何必来受陈阿娇的气! 想起推恩令刘陵就气,推恩令!真是好一个推恩令! 陛下说什么如今诸侯子弟甚多,有的有一二十个儿子,但也只有嫡嗣才能继承爵位和封邑,其余子弟全无尺土之封。是以朝廷特下推恩令让各诸侯能够推恩分封自己的所有子弟,让他们都能得到土地和爵位。 推恩令一下,诸侯王谁不知道陛下这是在跟他们玩软刀子,以此来瓦解他们的势力。 但偏偏却无能为力,陛下这招说的太光明正大,所有人都拿不出拒绝的理由。更别说那些原先本毫无指望的庶子们一听说自己也可以分到封国为王,简直是恨不得举双手双脚赞成! 诸侯王们只能眼看着封国越封越小,就是那兄弟齐心的,一旦分家各过,谁还愿意听别人的摆布?难怪父王说陛下这手玩的太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六十二章 氓 诸侯势大,动辄抵制执行朝廷的政令。?网w8w8wzwcom 是以自文景二帝起,如何限制和削弱日益膨胀的诸侯王势力,一直是汉室面临的急需解决的问题。 文帝时,贾谊鉴于淮南王、济北王的谋逆,曾提出“众建诸侯而少其力”的建议。 景帝时,因采纳晁错的建议削藩,结果导致了七国之乱。若不是周亚夫和窦婴英雄了得,天下只怕早就翻了个。 到了如今陛下的手里,如淮南国这等大国仍然连城数十,地方千里。一旦朝廷逼紧了,几大国之间串联起兵,外又有匈奴虎视眈眈。朝廷可真是不好收场的,毕竟周亚夫已死,窦婴业老,被天子看重的那个年轻的可怕的卫青只怕还没有能应对天下大乱的本事。 若是天子只想做个守成之君业就罢了,但从他即位后种种举措来看度是满怀雄心大志的。 只是想法和实际到底是两回事,文景二帝两代都没有做成的事,天子真的可以吗? 刘陵还一直抱着看笑话的心态想看看那个御座上的年轻英武的天子会如何应对,结果他却拿出了推恩令! 刘陵想到这里冰寒一片的面容上竟微微有了些玩味的笑意,天子倒真说不准能是个有为之君。 只可惜他的眼里只有那个空有好皮囊的陈阿娇,就是父王亲自挑选来的床榻功夫格外勾人的绝色美人也是眼角都不抬。不然,她又何必要去俯就陈阿娇! 推恩令!好一个推恩令! 打的所有人都措手不及,如今眼看看一个个都只能把这哑巴亏吃下。 明着是施德惠可使得诸侯推私恩分封子弟为列侯,其实谁又是傻子?岂会不知道陛下这是剖分其国以削弱诸侯王的势力。 但人就是个贱东西,一旦见着能得以保全如今安逸奢华的生活,脊梁骨立刻便被打弯慌忙俯称臣。 从前和父王说好共谋大业的如今已经退缩好几个了,刘陵气得半死,知道这群人害怕一旦失败便会永远失去眼前的生活。 她眼看着推恩令下达后,诸侯王的支庶多得以受封为列侯,不少王国也先后分为若干侯国。从此大国不过十余城,小侯不过十余里。 按照汉制,侯国隶属于郡,地位与县相当。 因此,王国析为侯国,就是王国的缩小和朝廷直辖土地的扩大。 这样,汉朝廷不行黜陟,而藩国自析。 其后,王国辖地仅有数县,彻底解决王国问题。 一想到天下的诸侯国将被推恩令分成一百六十多个小国,强大的诸侯国也就悄无声息地自行分解。 刘陵心中就直沉,这些小国寡民,局促一隅,仅仅勉强自保,哪怕有心举事也是无力施为! 马车的轱辘声缓缓止住后,车夫恭敬的低声回禀方才打断了刘陵的沉思。 她轻轻唔了一声推开车门,立马就有侍女上前搀扶她下来。 刘陵作为淮南王最为宠爱的独女,又是为淮南王的大业而在长安结交重臣宗室。即便是临时所居,也是奢华异常。一路行来,但见楼台重重,长廊婉约。雕梁画栋,玉柱金砖。 刘陵时常在这大办宴会,对这所府邸满意的很。闲来无事时常在其间风景最雅致处散步。 但今日又受了皇后的羞辱后,她哪还有这个兴致?一路上疾步如飞地到了卧房后,就蛮不耐烦地挥手叫侍候的人全都退下去。 她想一个人清静清静会,慢慢将心中的这口气咽下去。 若不是想着父王如今实在急需一个能在天子面前说得上话的人,她怎么会三番四次地去拿热脸贴冷屁股? 也不知道那个陈阿娇有什么好,竟叫天子迷得神魂颠倒。这可不光是个后宫中受尽宠爱的皇后,还是说话在朝间也举足轻重的人。 从前她看中一介马奴要提拔他,天子便真就当回事。也就是这马奴争气,还真做下了点成就,不然她陈阿娇还不知道什么名声呢?还识人之明?好笑! 丞相自武安侯死后便一直是窦婴稳稳坐着,能让一直满心都是打压诸侯外戚的天子如此重用,不还是看着是皇后外戚?要知道皇后的两个哥哥可是不成器,能不拖皇后后腿就不错了。一旦窦婴去了,后戚的威风也就到这了。 但偏偏陛下又给皇后找来了李广和卫青这两个军中一旧一新的将领来保驾护航,还封一个婢女为翁主来绑紧卫青。也亏得馆陶公主叫得出来义女,刘陵想到这不禁冷笑出声。 她一向以为自己的命不错,身为淮南王的独女,从小就是捧在手心中长大,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却没想到还能碰见这样好运到她都满心酸意的人,刘陵抱着双膝坐在榻上,双目无神地盯着地上。 撇开嫉妒不甘,认真思来,刘陵实在想不明白皇后为什么会厌恶她至此? 她把来京后的事情仔仔细细捋了不知道多少遍,也想不起来什么时候得罪过皇后。既然没有半点仇怨,为什么一点好脸都不肯给她?完全就是见也不见。还特意从宫外传了刘征臣来告诉她,她陈阿娇就是闲着,但就是不肯见她。 本来刘陵也不是非要吊死在皇后这棵树上,但一向对她态度还算和缓的王太后约莫是瞧着皇后不喜她,近来刘陵去见她也是推脱的时候多。 这陈阿娇也真是神了,她外祖母给太后当婆母的时候把太后治得是服服帖帖,轮到她给王太后当儿媳时,却还是王太后惯着她。 刘陵打听过了,隐隐约约地知道好像是皇后和太后之间有什么龌龊,但究竟是什么却是怎么都打听不清楚。不过就从王太后时不时亲自过温室殿去看龙凤胎却没有半点怨言,估摸着是王太后理亏的很。 是以,在儿媳、孙子孙女和一个宗室翁主中间,王太后痛快地选了前者。 难道自己还得再去求她? 若是找不到陈阿娇厌恶自己的根由,便是再去多少次也是无用功。 莫非是皇后听说了她在长安城中的艳名?为此不耻? 难道什么时候如陈阿娇这样恣意骄纵长大的天家贵女竟也有了强烈的贞操观? 男人有权势的可以放肆享用年轻婀娜多姿的美色,那女人又为什么不行?谁还不喜欢健壮英俊的男儿呢? 也就是陈阿娇的所有**都被皇后之位遏制住了吧?若不然以她的姿色地位,还不定是什么鲜衣怒马的生活等着她。 难道—— 因为十三年的独宠,陈阿娇还真对天子生了痴意?如卓文君一样想什么“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她是诗经读傻了,还是读少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六十三章 废妃 于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八?一中文?www=≈z≈w≠com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这样的话她都忘了吗? 刘陵一颦一笑都风情万种的脸上,忽然因为心中蓦然浮现的想法而绽出一抹极为艳丽妩媚的笑容。她春波荡漾的双眼满是笑意,朱红的双唇轻启呢喃道:“你以为现在得到了就是永远的得到?男人心可才真真正正是海底心,说变就变,永无挽回之地。” 她忽然觉得自己傻极了,但心情却一下就轻快起来,之前满心的抑郁一扫而空。 刘陵现自己完全可以不用求陈阿娇看她的脸色了,只要她能攻克天子,那就是风水轮流转了。 她知道天子对陈阿娇也是有几分痴心的,不然哪来的是数十年如一日? 但—— 刘陵徐徐下榻,跪坐在镜子前望着铜镜中满是魅惑风情的自己。她不相信有人可以抵御这样的风情,她更不相信天子这样万人之上的人会守身。 贵族男女对于情-爱可从来的放肆尽情地享受,而只要一上了她刘陵榻的男人,还没有不为她狂痴迷的。 她望着镜子中盈盈笑着的自己,嘴角一点点上扬,绽放出一抹足以惊艳世间的笑容,信心十足地傅粉施朱、点翠描眉。 元朔二年的推恩令,是汉武帝刘彻为了确保大规模对匈奴作战足足酝酿了几年才终于拿出手的重策。 史载:“元朔二年,春正月,诏曰:‘梁王、城阳王亲慈同生,愿以邑分弟,其许之。诸侯王请与子弟邑者,朕将亲览,使有列位焉。’于是藩国始分,而子弟毕侯矣。” 汉书曰:武帝“用主父偃谋,令诸侯以私恩裂地,分其子弟,而汉为定制封号,辙别属汉郡。汉有厚恩,而诸侯地稍自分析弱小云”。 史书上的寥寥几笔打了一个对其后漫长两千多年时空里都深刻影响的推恩令,只要结果是汉武帝顺利推行了推恩令便是了,至于当时就对汉帝国、对汉武帝和其皇后带来的冲击就更提也没提了。 但身处在漩涡身处的陈阿娇又哪能这么掉以轻心?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去应对信心满满的刘陵,就又被金俗母女气的不轻。 金红竟然理直气壮地找上门说想嫁给齐王为王妃,叫她这个舅母做主。 母女俩一脸虽然我们平时多有不和,但好歹是最亲的亲戚,我们开口你拒绝那就是你不对了。 阿娇气极反笑,也不知道这两个人是怎么能有把握认为自己一定会答应的? 难不成她们以为这是一般人家,阿娇这个做人弟妹做人舅母的,纵然平日里多有不和,但也不敢得罪她们? 上下尊卑,她们就这么多年还学不会? 她是皇后,是汉室中最尊贵的女人。便是真真正正的大姑子平阳到了她跟前也没有这样叫她做什么就做什么的底气,当下没好气地就回绝了金俗,好笑地道:“你们是不打听的吗?齐王有王妃!” 金红说来也是做过几年淮南太子妃的人,论起看眼色听话音却也比她娘强不了多少。听了阿娇的笑语,竟以为这是有门,当即就道:“您是皇后,舅舅平日里最听您的话,您便叫舅舅废了齐王王妃的身份不就好了?” 阿娇听了这话,险些气的背过气去。 看来淮南太子也真是能够忍的,和这样的人都能朝夕相对地生活了几年。 这说的叫什么话? 什么叫阿彘最听她的话?活像他是妻管严一样,半点没有主见一样。真不知道金红说这话是奉承她还是讽刺她? 就因为她瞧着齐国面积大又富庶,齐王也和她年纪相仿,觉得是自己的良配,就要嫁?也不问人家愿不愿意,还废人家明媒正娶的王妃? 阿娇虽然是皇后,也不觉得自己有这样大的脸。 何况,为什么要帮她? 她当下沉下脸,轻斥道:“胡闹!简直是胡说八道!孤是做不了这个主,修成君去找能做主的去——” 说完也没有二话,当即就转身进殿。 金俗一下懵了,她不知道这个弟妹这么点面子都不给她。 是,她们平时关系是不怎么好。但是却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还能分的请清清楚楚。真的有事时,不还是你帮着我,我帮着你,怎么能这么刻薄记仇? 再说这金红嫁在了齐国,弟弟不也等同掌握齐国了,何乐而不为? 她虽然不知朝事,却也知道最近天下都议论纷纷的推恩令,不就是先帝那套削藩吗? 金俗当下气的不轻,几欲喊住头也不回走掉的阿娇,却到底还是没有那么大胆子。 至于金红更是扶不起的阿斗,嘴上说的厉害,真到了和皇后要生冲突时,却是极怕母亲真得罪了皇后再在舅舅的枕边吹风。 她还想着风风光光嫁进齐国呢,叫淮南太子看看,她金红除了他还能嫁的更好! 母女俩当下嗫嚅了半天,到底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出了温室殿,便一口气往宣室殿去,想着跟天子念叨念叨。 这求皇后还不如求自己的亲弟弟,但金俗万万没有想到,她连殿门口都没有进去就被春坨请走了,说是陛下忙的很没空见。 金俗半信半疑,但当下也没法,只得领着金红又往长信宫去。 她也不担心王太后是不是会答应,却只想王太后如今老病又不甚管事,也不知道答应了说话还好不好使。 春坨眼见着修成君往长信宫方向去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却有些好笑她的傻气。 金俗说到底和平阳、南宫这些真真正正的金枝玉叶比不得——她们不管怎么样惹天子生气,那也是自小一起长大的亲姐姐,无论天子的心意怎么样,难道还真能把同父同母的姐姐们不当回事? 而金俗的来历说起来还是有些为皇室不耻,这要是先帝在时,能有她跳出来蹦跶的时候? 她的荣华富贵全靠在生母王太后身上,一旦王太后去了,没什么感情的幼弟又不待见她,长安城中没有人把她们一家当回事? 但金俗也不知道是不是傻透气了,总是想着母后当年抛下她和阿爹金宫愧对于她,如今的一切恰恰是她应得的。 又自持是天子的姐姐,想着血脉相连魂牵梦绕,是任谁也越不过去的。在皇后跟前老要摆那大姑子的架子,被给了几次冷脸也不知道改进,还只想着弟弟这个皇后可真要不得,若是能废了另选最好。 却也不想想在天子人生的前十几年中,完全没有想到他母后竟然是再嫁之身,接纳她不过是为了不叫母后难过尽孝而已。 更不想想所谓的外人——皇后可是陛下的妻,又为陛下生下了龙凤胎,这还是外人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六十四章 报复 旁人的想法金俗自然是无处知道,她满怀信心地带着金红往长信宫去了。?八一?中??文w≈ww≠zwcom 她就这么一个女儿,难道母后还真就不管? 夏日湛蓝的天空万里无云,晴朗的叫人心里厂里极了。 未央宫足足有后世紫禁城的六倍之大,是以从宣室殿到长信宫可委实远得吓人。金俗母女上了肩舆后,足足走了有两个时辰才到。 金俗望着一路上的亭台楼榭,山水沧池。但见红黑二色为主的宫殿群格外恢宏大气,阳光下黄灿灿的琉璃瓦熠熠生辉,郁郁葱葱的花木生机蓬勃, 她虽不是第一次进宫,却还是忍不住感慨皇家的恢宏壮丽。 甚而在想起方才皇后的冷淡后,又再一次在心底埋怨起当初为什么不是她在母后入宫后才出生。 若是她生迟一点,不也是金枝玉叶,长大了嫁的是列侯。身份尊贵,又何至于老是低三下四地去求人。 皇后也就是没有过过那样底层的苦日子,才能矜贵起来,难道她不想吗? 早年的那些苦日子和陡然得知生母是当今太后而惊喜到无从适从出丑丢脸的时光全都哗啦一下冲进金俗的脑海里,叫她一下就被泪意浸湿了眼眶。 她不要,不要女儿再过这样的人生。 ***** 拒绝了金俗求见的刘彻这天倒还真不得空见她,推恩令已经正式推行,他需要听听各地藩王的反应。 待听主父偃说还算平静,他的脸上才有了些笑,却想到近来上窜下跳想见阿娇的刘陵心下有些不快。 想了想,还是叮嘱道:“不可掉以轻心,这种所谓的恩抚实质上是什么,大家彼此心里都清楚的很。不过是他们还下不了破釜沉舟的决心,咱们得有两手准备,凡事都不能说的太满。” 主父偃想了想道:“陛下所虑,臣以为有理。若不然——咱们亦可以效仿高祖向各诸侯王派驻中央命官,光明正大地监管起诸侯王。” 天子唔了一声,赞赏道:“正因为是老制,他们才更没话说。就这么办吧,朕还要提高这些驻使的权力,他们就是朕的代表。” 他扫向主父偃,“这事就交给你办了,边疆近来又不安分的很,朕已跟卫青打过招呼了,随时做好领军策马冲锋的准备。一旦汉匈大战起,后院绝对不可以失火!朕不希望见到七国之乱时诸侯和匈奴眉来眼去的事生!” 主父偃被天子最后一句说的打了个激灵,近来他受天子信重着力推行推恩令。各地诸侯王莫不对他奉如上宾,巴结讨好,人上人掌控一切的感觉一时间还真有些叫他飘飘然。 但主父偃心里也清楚的很,诸侯王怕的不是他,敬的也不是他。而是他背后的代表——天子! 他所有的得意威风全都是天子给的,一旦他叫天子不满,他的下场绝对好不到哪去。 倘若真如天子所说,生了这等在战时内院起火串通勾敌的情况,他就是下一个晁错! 晁错还是正经的帝师,平素来受尽天子敬重,所进言者莫不被采纳。但七国之乱起时,为了安抚诸侯王的熊熊怒火,先帝不还是挥泪斩了? 何况—— 主父偃望向面沉如水的天子,满心苦涩地想道这位可不像先帝那样心软念旧,手狠的很,血也冷的很。 一旦他出了什么差错,天子绝不会有半点留情。 天子见得主父偃脸上阴晴变化,却只作不知。又说起日前主父偃的奏议,“你说为了遏制天下豪强的势力,建议朕把他们都迁到茂陵。一来使得茂陵迅繁荣起来,二来也叫这些人免了和权贵高管串联从而胡作非为的心思。朕想了想,以为不错,能少杀些人,到底也是好事。朕同意了!” 他望向主父偃,笑笑道:“朕明日就召见丞相,下令各郡调查户口,凡财产过三百万以上的豪强人家都要限期搬入茂陵,否则资产罚没入官。至于具体的施行,便由卿费心了。” 迁豪强于茂陵,是主父偃百分百可以肯定天子会同意并交给他全权处理的。他从前满心期待着这一刻的到来,同时手握豪强和诸侯王的生杀大权,他的权势威望将攀登到前所未有的高峰。 但等到这一刻真来临时,他的心头是卷过一阵难以言说的狂喜。但紧随其来的却有些说不出的疲惫,登高必跌重,他能扛过风光背后的凶险万分吗? 不过,他又还能有什么选择呢? 少时求学于他齐地时,齐地的读书人都讨厌他,排挤他。 他没办法跑到燕国、赵国、中山国去,到那儿后人家又也厌他,也排挤他。 便是自己的父母兄弟也嫌弃厌恶他,他在穷困潦倒中度过了四十多年的时光,如今终于得以达,痛痛快快在从前瞧不起他的人面前扬眉吐气。 即便是做陛下手下的一只疯狗,不也好过那样下三贱的日子百倍? 有了权势,他才能报复那些得罪过他的人。 至于当初冷遇他的燕、齐、赵等藩国,燕王刘定国因为杀了肥如县令郢人而被其弟举报。 主父偃抓住机会主动请缨前去调查,却不想被他查出燕王荒淫无度、禽兽不如,不仅公然与自己父王留下的姬妾**生了个儿子。又将弟弟的妻子强夺为自己的姬妾。后来竟然**自己的三个女儿。 这可是瞌睡来了送枕头,主父偃没有半点客气,一股脑全报给了陛下。 陛下大怒,朝堂震动。皆议曰:“定国禽兽行,乱人伦,逆天,当诛。” 燕王刘定国自杀,国除为郡。 他已经处置了燕王,下面也是一个都跑不了。 若是没有权势,他一个布衣之身,能报复谁?能叫谁害怕? 是以,他硬生生把心底隐隐的复杂按下去。他坚定不移地相信自己这条路就是对的,人生百年,他已经走了一半有余,比起窝窝囊囊地活着,还不如倒行逆施活个痛快! 主父偃心下大定后,下决心要漂漂亮亮地把陛下交待的差事办好。听了天子的吩咐恭敬应诺,待着天子挥手叫去后方才倒退出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六十五章 得意 这一年夏天,算不得特别热。?w?w?w??88z?w8?com 皇室中避暑的方法又多的眼花缭乱,是以阿娇虽然没有住进清凉殿避暑,却也没觉出炎热逼人难以度日。 馆陶进宫来却直说热,不过想到两个孩子再过几日才满周岁,受不得凉。便也再半句多话都没有,执了柄宫扇扇着风同阿娇说话。 阿娇便要把殿外的冰山挪近来,馆陶坚持不肯,“可别了,再把我的一对宝贝们给受凉了,这寒气进了体内,可不是闹着玩的。” 阿娇无奈,只得叫人送来冰碗给她消暑。 馆陶只用了小半碗便叫撤下去,“这孩子们吃不了,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他们外祖母吃,外祖母也不吃了。” 阿娇失笑,劝她道:“您吃您的呗,小孩子嘴馋,那是正常事。” 馆陶笑笑,搂着跟无尾熊一样攀在她手上撒娇的璟儿,眼角眉梢都是慈爱。柔声道:“回去吃不也一样,哪就急在这一时?” 又望着软榻上一个人自在在旁玩的兴高采烈的小太子哄道:“外祖母抱一会来?” 小太子正玩的高兴,听了她的话头都没抬,只是拨浪鼓般地摇头,连声说不。 馆陶有些失落,“这男孩就是不一样,越大越不黏人。” 等过会小太子玩够了爬过来叫她抱的时候,她又立马扬起笑容把他抱个满怀,亲都亲不够。 又望着阿娇道:“小孩子怕热是正常,你怎么也不怕热?” 还不等阿娇说话,馆陶又似乎蓦然间想起了什么,眼神飘向陈娇的小腹。迟疑地道:“我记得你怀暠儿和璟儿就是特别怕冷——” 自从她顺利生下了龙凤胎后,眼看又健健康康地养到了快一岁。 馆陶是心下大安,看来阿娇身体确实没什么问题了,也该考虑再生了。毕竟多子多福嘛,孩子多才热闹又不是养不起,拿这话在阿娇面前旁敲侧击了好几回了。 是以馆陶刚起头,阿娇就知道她后面要说什么。不等她说完,阿娇就无奈道:“您啊,别想多了。我的小日子昨天刚到——” 眼见着馆陶眼里的亮光一下暗淡了许多,她又好气道:“娘,我今年都三十了,就是怀上了,您放心叫我生吗?” 汉时三十开外的妇人已经可是喝媳妇茶的年纪了,馆陶听了这话便彻底打消了那点念头。毕竟娇娇如今儿女双全,帝心独占,已经是十全十美,没有半点需要她担心的了。 没必要去冒那么大的风险,从来得陇望蜀只会什么都得不到,人不应该太过于贪心。 当下便撂开这个,另起了话头。 “我可听说长信宫那边答应了让修成君那女儿金红嫁到齐国去做王妃,这不胡闹嘛!你也不跟彘儿说说——人家齐王可是有王妃的,还是齐王母后纪太后妹妹的女儿,齐王的亲表妹!这样的关系便是当朝太后去说,不也是自讨没趣,到时候闹心的还不是你和彘儿——” 金俗不管究竟是如何地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但到底是说动了王太后。 王太后已然答应了做主叫金红嫁到齐国去做王妃,最近金俗母女两见着阿娇都恨不得把头抬到天上去。那意思无外非是你不答应,我们也不用求你了,大有扬眉吐气之样。 阿娇却是连眼角都懒得扫她们一下,前世时她对这事的结局可是清楚的很。 正如馆陶所说,因为齐王王妃是他的亲表妹,纪太后对儿媳满意的不行。对于王太后要嫁外孙女的提议火冒三丈,断然拒绝了,给了王太后和修成君母女好大一个没脸。 所以阿娇一点都不在乎她们现在如何志得意满,她们如今得意就得意呗,到时候有她们哭的时候。 凡事想的太简单太轻松,以为地位和权势就能决定一切,却不知道谁也不是豢养的猫狗,是有自己意愿和利益的。 便是如阿彘这样的天下之主,考虑问题不也得面面俱到,考虑制衡,哪能事事都不管不顾? 阿娇当下听了馆陶的话便漫不经心地答道:“她们母女如今是铁了心的,您以为我即便说动了阿彘不让金红嫁,她们就能领我的情?还以为我是见不得她们好,不定怎么背后埋怨我。丢脸就丢脸吧,也让她们知道知道纵然是皇太后说话也不是神谕——” 馆陶本就瞧不起弟弟死后冒出来的这个修成君,何况她们一家举止无度,在长安城中仗势欺人,一向不耻于她。 修成君母女俩过的怎么样她一点都不关心,但到底是王太后的亲生女儿,她们有个什么不好,外面不还是得顺带把阿娇带上。说皇后的大姑子和外甥女怎么丢人,怎么上不了台面。 但听了阿娇的话也觉得甚有道理,没得为金俗母女干这出力不讨好的事情。 当下便道:“也是,你要叫彘儿劝阻了这婚事,她们还不定怎么闹呢。” 又好笑道:“即便如了她们的意,这家婆不喜夫君不爱的,成了金尊玉贵的齐王王后又能如何?不也是个空架子,到时候齐王再有了个爱宠,膝下又没有子女,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年纪轻轻只怕就得心如死灰,这样的火坑看不明白,还上赶着往上跳。” 馆陶到底年纪大了,说着说着又想起了往事禁不止感慨道:“就是我,现在也是庆幸后怕呢。若是把你低嫁了,娘家能想怎么为你撑腰就为你撑腰。但这嫁的是天子,纵然是自己的亲外甥也是尊卑有别,你就是过的不如意我和你爹又能怎么样呢?好在把你嫁给彘儿,到现在和和美美,又有了暠儿和璟儿兄妹俩,娘也就放下心了,果然没有所托非人。” 人是经不起感伤的,一感伤就容易泪水涟涟。 何况阿娇想起她本来的命运,她是在嫁给刘彻后过的不算满意,最终早早抑郁而忘。而馆陶和堂邑侯从头到尾又哪有说话的余地?他们只能看着她痛苦地挣扎却无能为力。 但她听着馆陶的感慨只觉得满心苦涩,却又说不出什么来。 是啊,这一世她的确拥有了叫天下女人艳羡不已的一切。 帝王独宠十年不衰,生子立嫡,后宫三千等同摆设。她若是再说命运待她刻薄无情,未免叫人觉得太不知好歹了。 但是两千年的轮回换来这一世,却还是有二十八年的时光被虚度,永远地失去了昱儿。若不是最终想起了自己是谁,就连刘彻也会永远失去。 当下,她一时竟说不出话来,沉默底望着馆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六十六章 懊悔 馆陶与其说是感慨,倒不如是庆幸,庆幸娇娇到底嫁给了彘儿。?八一?中??文w≈ww≠zwcom 若是嫁了别人,那要阿娇低身俯就的人还不知道多少呢。 但是嫁给彘儿成为皇后,便是亲生爹娘见了她亦要矮一头。 如今暠儿又早早被立为太子,将来娇娇就是皇太后,这一生都没有人会凌驾在她头上。 目光所到之处,都是磕头称臣。 这样的风光恣意,也只有彘儿能给她了。 何况彘儿对娇娇真是没得说了,后宫虚设,君王专宠,生子为储,生女越级册封。 如此种种就是鸡蛋里面挑骨头也找不出毛病来,馆陶便无数次和堂邑侯念叨说这也幸亏嫁给了彘儿,不然就错过这么好的女婿了。 堂邑侯多半都是沉默,被问急了就会回一句还是嫁小门小户的好,娇娇就是招在家里也没事,可以天天见着。 馆陶被他说的有些说不出的心虚又冒火,“这女儿如今又是跟你隔多远?你抬抬脚进宫不就能看着,小门小户是好,但现在当皇后就不好吗?你能找出几个彘儿那样对阿娇一心一意的女婿?” 堂邑侯本就不善言谈,一时被她堵住。 馆陶还以为他没话说了,却不想他挨了半天后又冒出一句话,“只要是天家过日子就没有那么简单的,要不然咱们娇娇怎么差点就没了?” 这下正戳到馆陶的心口上,轮到馆陶说不出话来。 是啊,她的娇娇差点就永远地回不来了。 她的第一个外孙也永远地没了,稚子何其无辜,还没来得及看看这个世界就永远闭上了眼睛。 即便在阿娇回来后她一遍遍在心底对自己说人生哪能事事如意,娇娇嫁给彘儿也就只有王太后这个婆母不好,但如今也老病的不像样再蹦跶不起来了。 但馆陶还是忍不住后悔,忍不住心酸。 她想起娇娇五岁时,在隆虑快要下嫁给融儿时,她进宫去和王太后商量婚事的细节。 阿娇便在殿内和刘彘玩耍,那时候彘儿还只是胶东王,她和王太后的关系也融洽的没话说。 两个母亲说起儿女婚嫁都很开心,但王太后到底还是伤感不舍。 她就劝慰王太后说隆虑是嫁到姑姑家,她定会待隆虑如娇娇般。还说为人父母,难免如此。将来等彘儿娶新妇回来,王太后肯定高兴的不行。 说着就招手叫刘彘过来,把他抱在膝上,满带笑容地指着满殿年轻貌美的宫娥们问说:“彘儿想娶新妇吗?” 她那个时候本只是想逗逗侄子,活跃一下气氛。却没想四岁的刘彘用力挣脱她的怀抱,跑下去牵住娇娇的手软糯糯却无比坚定地说:“姑姑,你把阿娇嫁给我,我一定一直一直对她好,一辈子都疼她。” 她那个时候楞了一下,却又忍不住微微莞尔。小孩子的世界真是纯真可爱啊,童言无忌也甚是可爱,她开怀大笑,问道:“那彘儿要怎么对姑姑的娇娇好呢?” 小小的刘彘涨红了小脸大声许愿说:“我给她建这世界上最好的房子,建一座金屋。” 想到这馆陶的泪水几乎一下就快忍不住,当时听来只觉得童言可爱,但等这一切真的实现时,阿娇真的嫁了彘儿,那座金碧辉煌的金屋也真的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引来内外命妇艳羡时,馆陶再想起彘儿的求娶却满心复杂难言。 她想起在彘儿说完这句话后,她和王太后相视而笑时,小小的娇娇望着她满脸迷茫。 那时候她以为娇娇是不懂这小儿戏言背后的意义。 但此后的二十多年来她再想起那个时候的阿娇,她终于明白娇娇的眼里是抗拒是抵触。 只是那个时候她哪能想这么多,甚而想王太后既然有意,倒还真是一桩不错的婚事。 娇娇婚嫁自然还是往她娘家中找人的好,知根知底,她也说得上话,彼此又亲厚不会受什么委屈。 启弟的十四个皇子中,长子刘荣、次子刘德、三子刘阏于都是栗姬所生——只看生母馆陶就永远绝了和他们结亲的念头;刘余好治宫室苑囿狗马,口吃;刘非有才却为人骄奢;刘端为人贼戾,又不能近女色;刘彭祖巧佞卑谄;刘胜沉溺声色;刘生母身微,母子都不受宠。 而刘彘生母自进宫来,深得盛宠,封为仅次皇后的夫人,如今又和她是儿女亲家,如果娇娇嫁给彘儿,王太后只会对娇娇好。 最叫满意的还是彘儿,那自小就透着灵气劲,在先帝的一众皇子中简直就是鹤立鸡群。 所以,当下馆陶并没有拒绝王太后。 但不想阿娇当天回府就脾气,哭闹不止。 她自小娴静懂事,还从没这般作过。 等馆陶匆匆过来时,娇娇抽抽搭搭地哭个不停,委屈的不行。 那个时候自己说了什么,因为时光的磨损,她早记不清楚了。 但是娇娇说了什么,馆陶却是永志难忘。 彼时,她仰起满脸泪痕的脸哀求她:“娘,我不要嫁给刘彘。” 每每想起娇娇的这句话时,馆陶心就先凉透了。 阿娇,是真的不愿意嫁刘彻。 才五岁的她,似乎就对未来有一种恐怖的预见。馆陶如今想来怎么都有一种阿娇早知道彘儿不会是个闲散藩王的感觉,她似乎肯定嫁给彘儿后并不会幸福。 馆陶哽咽着泪想起小外孙浑身青紫的样子,想起阿娇叫子嗣压力逼得给刘彻纳美人的样子,想起宫中来报说皇后坠崖时悲痛欲绝的自己。 那时她总想如果可以,她还是愿意回到从前答应娇娇绝不嫁给彘儿。 只是人惯能好了伤疤忘了疼的,等眼看着娇娇过的称心如意叫万人称羡时,她又忍不住想再没有比彘儿更好的女婿人选了。 人活在世上,哪能半点风雨都不经呢? 便是母后当年不也受过慎夫人的气嘛。 话虽这么说,馆陶到底忍不住有些心虚慌。她禁不住想娇娇会不会也跟夫君一样是埋怨她的,埋怨她把她嫁到天家。是以她借着说金俗选婿感慨起自身,面上无所谓,眼角余光却紧盯着阿娇的反应。 等见了阿娇陡然沉默下来,半晌也不曾说话时。 馆陶心中便忍不住打鼓:娇娇难道真还在埋怨她?觉得还是嫁小门小户好,人口简单日子轻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六十七章 心结 馆陶望着自幼就捧在手心的独女眉眼间的沉沦痛苦,只觉得那个小小却静的可怕的阿娇似乎又回来了,心几乎被揉碎。网w?w1w?zwcom 她伸出手握住女儿的手,想着索性便说个明白。 即便不能挽回,但能得到女儿的谅解也能叫她心里好过许多。 阿娇被母亲温热的手覆盖住,猛地回过神来,见得馆陶泫然欲泣的双眸还有什么不明白呢。 她握着母亲的手,轻声道:“谁能一眼看到许多年后呢?只是金红眼前明显是一条走不通的路,她们母女还偏要走。至于我,纵然是阿彘现在待我不好,我也不会后悔。我想嫁给他,想为他生儿育女。” 她从前记不得自己是谁时,是不愿嫁阿彘,她不愿成为长门赋中的主角了。 但是当她想起自己就是陈阿娇时,她满心都是欢喜:她苦苦熬了两千年才换回这一世,若是不能如愿陪在阿彘身边又有什么意义呢? 天家也好,小户也好,若没有阿彘,对她来说又有什么区别呢? 还不如不嫁,鲜衣怒马无所事事地过完一生。 馆陶冲到嘴边的话一下顿住,她望着眉目间满是淡然自若的女儿,竟又想哭又想笑。她紧握着女儿的手,喃喃起女儿的名字。“娇娇——娇娇——” 阿娇知道馆陶想说什么,她想说对不起,想说不该把她高嫁,想说叫她受了苦。 是,以她陈阿娇的出身来说,天子都嫁得,还有什么人嫁不得。 但是,那样即便是举案齐眉,相携白眉,她又会真的快乐吗? 阿娇不知道,没有尝试过的人生谁敢断然下定论。 她只知道,她爱刘彻,爱到甘愿受两千年的折磨也要重新活过。 当你真爱一个人时,是会计较他对你的付出有多少,他对你的真心又有多少。但是更多的还是飞蛾扑火的付出,你会由此感到由衷的快乐和满足。 更何况,爹娘给予了她生命和疼爱,已是她永世难报的深恩。又怎么能要求他们对自己人生的每一步负责? 路说到底,还是自己选的,怨不得任何人。 比起前世因为见着刘彻宠幸各色美人而日益偏激的心态,如今的阿娇收获了他独一无二全心全意的爱,整个人从里到外都透出宁静淡然。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所有留下的才是该我得到的。 刘彻今日在宣室殿议事结束的比平日早的许多,他兴冲冲地上了辇就叫回温室殿。 也不知道元暶学步的进展怎么样了,她实在是一点耐心都没有,到现在还是走不了路。 见着哥哥稳稳当当地在庭中牵着雪狮子慢慢踱步又羡慕又嫉妒,跳起来冲她哥哥喊:“哥哥!给我!” 说来也真是奇怪啊,两个孩子先前都是或单字或叠字地说话,一说急了完全就是说天书。 但长到要满周岁了,却忽然就能一句话一句话地往外蹦了。 尤其是元暶,因为表达要这要那的时候特别多。**促进进步,说话比她哥哥利索多了。 暠儿听了她要,便回身慢吞吞地走过来,把缰绳交到她手上。 她站起来就往前扑,叫人满头都冒汗。 刘彻想到小女儿急躁的毛病,不禁好笑:他和娇娇都没这个脾气,元暶这到底是像谁? 他一路想着儿女,心情愉悦不已。只盼着能快点见到他们,尤其是元暶会爬过来抱着他甜甜地叫声父皇,他的心简直是立时就软了,只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摘下来哄女儿才好。 到底还是女儿好,撒娇粘人,不像暠儿,才多大点就已经开始耻于和父皇母后撒娇了。 从像极了他的暠儿身上,他现在总算知道自己小时候是怎么个别扭性格,以为全世界除了他就没有聪明人,也就只有娇娇能入他的眼。 刘彻穿过长长宫廊迈进里殿,就见得木笔同紫荆在门口立着,见着他来连忙行礼。 他便问馆陶公主走了吗? 木笔摇头笑道:“还没有。” 姑姑每次进宫都得待上整整一天,刘彻笑笑,又问太子和长公主在哪? 木笔道:“两位殿下还没有起身。” 这两个小猪—— 刘彻摇头笑笑,大步朝里走。 模模糊糊地听见说话声,等越来越清楚时,他已经到了寝殿门口。 海棠正要推门禀报,他却摇手止住。 他听见姑姑有些伤感地说“若是把你低嫁了,娘家能想怎么为你撑腰就为你撑腰但这嫁的是天子,纵然是自己的亲外甥也是尊卑有别,你就是过的不如意我和你爹又能怎么样呢?” 他一下站住,心忽然跳的特别快。 他明白姑姑的话,那个时候在阿娇失踪后,他曾突然造访姑姑,打她一个措手不及。 因为他相信阿娇如果真的筹划离宫,馆陶说不定还在这其中帮了忙。 他肃然地迎着馆陶的眸子直直地问她:“姑姑,阿娇在哪?” 他这句问话来的很突兀,全没有半点铺垫。 人在这样的情况下,所显露出来的第一反应是没法遮掩的。 馆陶说起阿娇,眼泪就止也止不住。被他逼急了,终于道:“阿娇曾求我,不要把她嫁给你。” 他恍如被晴天霹雳砸的头皮都麻,娇娇不想嫁他? 为什么?这又是什么时候的事? 既然不想嫁,为什么还要嫁? 娇娇喜欢他,这毋庸置疑。 她不是那种能和他玩心计的人,而且他自信还没有人能玩的过他来。 何况,以娇娇在太皇太后和先帝跟前受宠的程度,她也完全没有勉强自己委曲求全。 就在他胡思乱想摸不着头脑时,馆陶轻飘飘地告诉他那话是娇娇五岁时说的。 刘彻再度傻住,他不相信为什么她那么小的时候就懂得了什么叫嫁人?什么叫未来? 那个时候,他只是胶东王。 她不可能知道他会成为太子,成为天子,她不可能预见这所有的一切。 后来娇娇终于回来了,她身上的古怪只多不少。 但是刘彻从来没有要强行窥探过,娇娇不愿意说那就不说。 只要,她是陈阿娇就够了。 每个人都该有些自己的秘密,这没什么。 但是此刻听得姑姑在里间说起后悔把娇娇嫁给他的话,他的心一下又悬的老高。 他好奇原因,但他更怕听着阿娇不愿意和他在一起的话,后悔和他在一起的话。 一阵沉默后,他听见娇娇轻轻地说“至于我,纵然是阿彘现在待我不好,我也不会后悔。我想嫁给他,想为他生儿育女” 他的泪,立时就冲到了眼眶边。 后面娇娇还说了什么,刘彻全都听不见了。他耳边不断回绕着那句“我不后悔”,整个人恍如踩在云端上,有些幸福地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六十八章 释怀 他长身直立在殿门外,只觉心中欢喜激动到了极处。??八一?中文w?w1wzwcom他心中萦绕回荡着娇娇低柔轻绵的那句“纵然他待我不好,我也不后悔”,整个人都幸福满足地有些微微眩晕。 他的胸口被什么堵的满满地,叫他想哭,却不觉得难受。 他从前刚知道娇娇不愿意嫁他时,难受、不解、悲愤,所有的情绪涌上来噬咬着他。 最难熬时,他心底有一个声音一直在鼓噪:她既然自小就不愿意嫁你,如今走的这么干脆,半点都没有留恋。以后也不会回来了,何必还要跟狗一样企盼着她回来? 摇尾乞怜只会什么都得不到! 他是天子,有自己的尊严! 他叫人把阿娇所有的东西都封存起来,他很长时间都再也不入椒房殿。 他开始宠幸后宫嫔妃,他拼命按下心底的不快乐,麻醉自己:一定是和她在一起太久了,才会觉得宠爱嫔妃都是过错。 他是天子,愿意宠谁就宠谁,有什么对不起谁的?好笑! 但是他后来还是没办法骗自己,不开心就是不开心,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他不是没有努力过要对别人动情,但天下女子没有胜之。 是,没有人能胜过阿娇,没有人能如她那般又温柔又娇蛮,又可爱又活泼,又单纯又善良,又聪慧又痴傻,没有人能了解他的骄傲又软弱,谦虚又自负。 没有人能一举一动都牵动他的心弦,叫他跟着她一起哭一起笑。 他的娇娇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瑰宝,光芒万丈。 他自小就只喜欢阿娇,就只让着她,就只对她好。 她早已经融入他的血肉中,无法分离。 失去了阿娇的生活,恍如失去了主心骨,所有的一切都失去了闪光点,变得平淡乏味。 后来,他还是依照自己习惯的阿娇在时的喜好开始生活,他不再入后宫。 男女之爱并不是人生的全部,何况曾经拥有过最好最炙热的爱,又怎么能随便拿那些平庸的糊弄自己? 没有便没有吧,天子的世界很广阔,他不会孤独。 更何况,他还可以用一辈子的时间来回忆阿娇的音容相貌,回忆他们一起度过的这二十多年,这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不是吗? 阿娇走后的三年里,他的情绪心态曾经一度偏激狠戾到几个姐姐都害怕的地步,也曾消沉低落到什么都不关心觉得人生了无乐趣。 但最终,他熬过来了,他还是爱她,只是不再怨。 他以为他的心就会就此古井无波,他再也不会有感性战胜理性的那天。 只到他接到了李广送来的军报,那是阿娇的字迹。他的手顿时就颤,眼泪直往外跑,忍也忍不住。 只要她肯回来,纵然是没有自尊又如何? 他想如果他真的有尾巴,一定会在见到她的那刻拼命摇起来。 或许是在姑姑嘴里听说了阿娇自小就不愿意嫁他的话,他心底到底有了些松动。 不再像从前被满腔的柔情蒙蔽了双眼,他开始猜度阿娇的心思,开始忍不住去想阿娇对他的真心有多少?她是不是后悔嫁入帝王家? 娇娇的反常太多,许多事便是他有心当做不知都找不到可以解释的理由。 但是他不想再失去了,不管娇娇有再多不对劲,哪怕就是没有他爱她那般爱他,他也不想计较了。 只要她是陈阿娇,就好。 可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他还是会难过。 他笑自己,人是不是都这么贪得无厌?失去的时候只想着能再拥有便心满意足,如今何必又奢望这么多呢? 他以为自己心下已然没有任何芥蒂了,然而当此刻听着阿娇说从不后悔嫁他。 他从前的纠结痛苦全都烟消云散,他怎么能指望还只有五岁的阿娇明白爱是什么? 或许那个时候她只是觉得嫁人是件可怕的事。 海棠微微低着头恭敬等待着陛下的吩咐,待终于听得天子仿佛是从胸口出一声嗯才伸手推开殿门,轻声回禀里间的皇后和大长公主陛下回来了。 殿里的说话声立时停住,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响起。 转眼间,阿娇就像一只花蝴蝶快乐地扑进他的怀里。 刘彻笑着把她抱了个满怀,执起她的手缓步往里去。“今日怎么样?午膳用的什么?” 阿娇还不妨他站在门口许久,只以为他才回来。 听得他问,掰着手指头给他数。“通花软牛汤、暧寒花酿驴蒸、生进鸭花汤饼、炸藕盒、酱爆藕丁、鲜藕鸡片,孩子们用的是虾仁鸡蛋羹和米粥。“ 一入了夏,娇娇就望着吃藕。 脆生生的炒着吃,粉面面的炖汤喝。 她能叫少府折腾出各种花样,吃一整个夏天也不嫌腻。 刘彻知道她喜欢吃,便在宫中叫人特意开了一处大荷塘给她养藕。 他握紧她温热的手,声音不自觉就如含了千斤蜜一样。“朕午膳也用了藕,脆生生的,吃了整整一盘。” 阿娇嗯了一声,“晚膳你想吃什么?”说到这,望见殿中的刻漏时辰还早才反应过来他今天回来的格外早。“今天议事结束的这么早吗?” 刘彻唔了一声,“你想吃什么,咱们就吃什么。” 阿娇道:“那就藕丁炖鸡汤?” 刘彻失笑,宠溺地应道:“行,咱们皇后说什么就什么。” 说话间早已经到了里间,馆陶站起身行礼。 刘彻笑着叫了声姑姑。 馆陶见两个人一见着彼此就腻在一起,再也看不见旁人。心下欢喜,也不愿意多打扰,起身就要告辞。 刘彻执意留她用了饭再走,馆陶哪肯?也不等帝后再劝,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因着还不到用膳的时辰,两个孩子也还没起来。 帝后便在向阳的榻上坐着说话,刘彻极自然地展开双臂揽她入怀。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背,恍如晚上哄元暶睡觉一般。 阿娇伏在刘彻宽厚的胸膛上,听得他咚咚咚的心跳声激得心口微震。 如此情景,恍如梦中。 阿娇只觉得心中安宁平和到了极点,前世时她有太多怨,怨自己怨馆陶怨刘彻。 但现在的她,心宁静的很,只愿就如卓文君诗中所言“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地过完这一生。 然后再也不要轮回,就这样魂飞魄散。 她不想再去经历新的人生,不想忘记阿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六十九章 求情 刘暠和刘璟这对帝国最尊贵的龙凤胎满周岁时,不止宫中举行了盛大的宴会庆贺,就是长安城也满城都陷入一片喜气洋洋中。八一?w1w?w8??1zwcom 民心思定,早定储君,定的又是中宫所出的嫡子,地位天然就稳固。 这对他们来说意味着这样的太平喜乐日子还能持续许久许久,至于那些前朝后宫各方势力的考量却不在他们的思考范围内。 任是谁权势滔天,还能越过陛下去? 郭解也是这样想的,所以他在日前朝廷的迁茂陵令布后,因家产被核查过了三百万而要求迁移到茂陵时,要求夫人竹歌给皇后写信请代为向陛下求情。 故土难离,郭解不愿意走。 阿娇接到信后,禁不住苦笑起来。 有时候她真怀疑,这历史是不是写好的程序。 别管如今伴在刘彻身边的人是她还是卫子夫,该怎么走还是怎么走。 前世迁茂陵令颁布后,实行的不算很顺利,曾有郡国举国抵制,许多豪富在接到迁移令后按兵不动。 而天下闻名的游侠之竟然走起了后门路线,他拜托深受刘彻信重的卫青来为自己说情,希冀能留在故土。 刘彻盛怒,直言不讳地说“能叫卫青给说情的人,能是赤贫之户?” 他意识到领兵大将若同民间豪强穿上一条裤子,自己就是来日的秦二世! 于是,在天子的授意下,郭解以间接杀人案遭到朝廷通缉,最终惨遭灭族之灾。 为了雪舞好,阿娇非但不能帮他们说这个情,还能把他们所有的路堵死——郭解此路不通,若又去求别人?不还是会叫他们走上老路? 更何况,这是国策,事关汉室兴亡,怎么可以以私情来决断? 汉时,底层统治基础是靠以宗族血缘为纽带的封建地主来维持的。 然而大一统的中央集权制度的需求,和士族地主、豪强的土地兼并、人口劳力争夺需求是有根本性矛盾的。 比如朝廷需要核实农户土地,来缴纳田租赋税、服兵役,为战争和国家各种基础设施的基础打底子。 许多不愿缴纳赋税的农民就会自愿成为豪强的附庸,导致经济上国家和地方抢财政抢不赢,政治上地方豪强依仗部曲众多,对抗中央、对抗君权,给大一统集权国家造成强大离心力和分裂隐患。 地方对抗中央乃至割据一方叫中央无能为力的例子,古往今来实在太多了。 所以阿娇在完整地经历了汉武一朝的风云起伏后,非常明白刘彻这样做的原因。 如何集中国力解除边患? 如何解决已将国家经济逼上悬崖的贫富分化? 而又能不动摇社会稳定呢? 这是悬在汉室头上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后人称颂汉武一朝的铁血强盛。却不知道刘彻在内外交困的环境后,只要一步走错,就满盘皆输。 而迁茂陵令无疑是叫后人拍案叫绝的软性强拆,刘彻对彼时三百万钱以上的富可敌国的地方豪强实行举家迁徙。 三百万,在汉时是什么概念? 相当于今天的亿万富豪,可绝不是欺凌中产阶级。 汉代财富形式大多是土地、房产,奉旨迁徙的巨富们只得贱卖土地房产。 但是,全国所有富户都要迁徙,谁来买田呢? 于是,汉廷出面将千万亩良田低价收购,而后分给流离失所的无地农民,国家只收取十分之一的税收。 这样,赤贫百姓得以安居乐业,汉廷政府不仅收获了民心,粮食税收也激增,而豪门利益集团的巨额财产,则在迁徙茂陵的过程中被强行“均富”了。 如此国家重策,武帝时尚且前期施行的不算顺利,就更别说后世了。 要知道汉元帝刘奭永光四年十月,诏令废除了汉武帝的定期迁徙豪强以打压权贵特殊利益集团的措施。此前元帝恢复武帝的“迁徙豪强”政策执行了五年未成功,说明“国家威力已不足以迁徙他们”。 是以,阿娇是半点不肯拖刘彻的后腿。她不能因为自己的原因叫刘彻更难做。 当晚刘彻回来后她就把信拿给了他看,直截了当地说:“这个郭解也真是糊涂了,以为夫人是我曾经的侍女,就能法外开恩了。我虽是你的皇后,也不能在这样的国家重策上指手画脚。你不用看我的情面,直接下敕令限定日期叫郭解搬去茂陵。” 刘彻有些讶异,他还想着怎么说服娇娇。 他不能开这个先河,叫天下的富豪知道原来还是自己的后台不够硬。如此这般,他们会更加同权贵串联抱团,朝廷会更难做。 但娇娇竟然对郭解的求情还有些生气,叫他把想劝她的话都省了。 娇娇深明大义他是一向知道的,建元年间时他施行新政,姑姑用了弛道而被宁成告到了他这,皇祖母了火送来了宁成违法乱纪的奏章来。 为了他能硬起腰板来施行新政,娇娇摘去簪珥珠饰,长只是简单地挽起,穿的是不着一针一绣的素服。脱簪请罪到宣室殿来,在众臣面前请罪。 但是他以为时移世易,他已经不再是那个根基浅薄要和臣子角力的新帝,而是喜怒哀皆为国策的大帝,一言一行天下都的附身听着。阿娇也不再是花骨朵一般初入天家的新妇,她的儿子被立为太子,她是所有人眼中当之无愧的后宫之主。 他以为这样的阿娇,会开始计较起颜面计较起威望。 然而,到底他的娇娇不是一般的凡夫俗子,她的世界还是那么简单。她还是最开始那个娇娇。 刘彻唇边不自觉漫开笑容,望着犹在气愤说个不停的阿娇。 “这又不是叫他们流离失所,但凡是肯迁徙茂陵的豪门巨富都有奖励。不仅支付给每户迁徙者二十万万钱的高额迁徙补偿款,还奖以政治荣誉,可以脱去商家身份,跻身世家名门。这有什么不好的?他们也就是见不得好脸,非得刀架在脖子上才知道利害” 她的脸在灯光下被透的白皙透亮,恍如二八少女般有些稚嫩的妩媚。 她自怀孕后微微丰腴起来的身姿,到了孩子们都满一岁后终于又渐渐消瘦下来。 刘彻喜欢有些肉的她,这其中的原因自然是不能为外人道的。 但阿娇就是再养也留不下肉,倒是脸上的肉留住了些。 微微圆润的脸,看着却更叫阿娇有些稚气,浑不像三十左右的妇人,倒像是青葱少女。 是以每当在榻上把她推倒时,刘彻都有些罪恶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七十章 理解 阿娇越想越气,大汉帝国这副重担旁人看着能叱令天下,实在是风光无比,但真扛在自个身上只怕怎么走道都不会了。?网w≠ww≠≠z=w≈co≈m 这还算好的,好歹这担子还在自个身上。 如那等明明是万人上却半句说话余地都没有的,才最是叫人憋屈。 就不说远的,就说刘彻的幼子——汉昭帝刘弗陵。 他继位时年仅八岁,承孝武奢侈余敝师旅之后,海内虚耗,户口减半,但却不负重望。 轻徭薄赋,与民休息。 至始元、元凤之间,加强北方戍防,匈奴和亲,百姓充实。 举贤良、文学,罢不急之官。 问民所疾苦,议盐、铁而罢榷酤。 他在位时,因内外措施得当,武帝后期遗留的矛盾基本得到了控制,西汉王朝衰退趋势得以扭转,“百姓充实,四夷宾服”。 虽然英年早逝,但却算得实实在在的圣明之君。 阿娇虽然对刘彻的嫔妃子嗣向来酸意不少,但却不得不说刘彻看人的眼光还真是不错。 继任者挑的委实不错,她就自认没法三岁看老。 但就是这样的皇帝,如阿娇所知一生也过的不算痛快。 霍光掌握朝政大权后,昭帝在私生活上受到了很大限制。 昭帝十二岁时,就纳年仅六岁的霍光外孙女上官氏为皇后。 其后,霍光为了让上官皇后获得专宠,增加怀孕几率,从而立她所出的皇子为太子,以保障霍家的尊荣不衰。 他以天子龙体为重,不许后宫妃嫔进御;并命令宫女穿“穷绔”(有前后裆、系带很多的一种内裤,不方便解开),以防范昭帝跟宫女偶生暧昧。 但直到刘弗陵因病去世,上官皇后也未能生育子嗣。 刘弗陵作为皇帝只能以不给上官皇后子嗣的方式,来抗争外戚专权,尽力留给后人一个掣肘少点的位子。 有作为的皇帝尚且在外戚权贵下喘不过气来,就更别说那些根本就是傀儡的皇帝了。 阿娇想到这里,眼底浓重的的雾怎么都散不开。 刘彻要是知道刘弗陵连自己的婚事都受限于权臣不能做主,一生郁郁寡欢,该如何难过呢?又该如何暴怒? 后人只说汉武时大开版图、四海臣服,只说汉武铁腕高压、穷兵黩武。 却从来没有想过在如今的内忧外患、蠢蠢欲动中,他要是一步走错,就会天下大乱、生灵涂炭。 如此乱局,即便他能力挽狂澜,亦会成为历史和汉室的罪人,永远在史官笔下翻不了身。 这其中的路,何其艰辛,又何其漫长。 阿娇怎么忍心给他的路上再增添半点障碍,为帝者难,欲为大帝者更难。 她从前不懂他的辛苦,总是怨他总是恨他。 但到了如今她明白了,哪怕是威名赫赫的汉武大帝,也有许多无奈,许多不如意和许多让步。 他走的每一步都很沉重很艰难,他一路披荆斩刺,才终于成为后世万人赞颂的千古一帝。 她该比任何人都心疼他的,但是她从前没有,阿娇一直为这深深懊悔和自责。 如果她会成为刘彻前进道路上的掣肘和妨碍,她宁愿跟前生一样没有皇后这个名分。 只要能伴在刘彻身边,是美人如何,是皇后又如何。 在她陈阿娇眼里,都一样。 她怒气冲冲地说完了叫刘彻立时就下敕令让郭解举家迁徙的话,却半天没等着刘彻的回答,不免有些奇怪。当下侧身去看身边的刘彻,却见他双眸里透出万般旖旎暧昧来。 阿娇立时就有些好气又好笑,同床共枕这么多年,她还能不不明白他这么看她是什么意思? 她带着气打了他一下,嗔道:“我在这生气,你倒好,就像不关你的事一样。” 刘彻笑笑,望向薄怒的阿娇目光里甜的跟掺满了蜜一样。他克制着情-欲,喑哑着声低沉地故意问附在阿娇耳边问道:“我怎么了?我怎么有点糊涂了?” 阿娇气结,这个流氓,明知道她不好意思说,还故意这样! 刘彻朗声大笑起来,恍如是从胸腔中出的声音,任是谁听了都知道他现下心下畅快极了。 他目光胶着在阿娇身上,直把她看的双颊都微微烫,还不肯作罢。 阿娇羞怒之下,伸手就去推他。却不妨他一把按倒了她,欺压上来低声在她耳边戏谑道:“娇娇怎么能一点都不变呢?什么都跟从前一样,还是跟从前一样害羞,还是跟从前一样——” 他说到这忽然有些喉间滚动,心间又心酸又感动,那句贤惠懂事不知怎么地硬是说不出口。 他是天子,是帝国云颠之上的人,却仍有许多情非得已。 所以,他希望最起码娇娇能活的不管不顾。 所以,他曾在漪澜殿中起誓要让娇娇一生都活的恣意畅快。 他想把她惯成娇蛮任性,谁看都头疼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但是偏偏任凭他给娇娇再多宠爱,如今她的孩子都被立为太子了,谁都知道陈氏最起码还有百年的煊赫。她却还是跟从前一般无二,她还是凡事都为他着想,不计较自己的得失不计较自己的颜面。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阿娇有些讶异地瞧着刘彻眼中浓烈炙热的情-欲渐渐消退,最后竟然舒展双臂温柔地揽她入怀。 她仰起脸看他,或许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但刘彻真是阿娇见过的最英俊的男子。 他脸部轮廓的线条犹如刀削般棱角分明,眉目因为生来就尊贵非常更是自然就带出些不怒自威的味道。 更叫人无法自拔的是,天家的男儿向来都是文弱的多,但刘彻不同,他居然带着些铁血武将的气息。 刘彻自小深受先帝宠爱,四岁即被册立为胶东王,七岁时被册立为太子,十六岁登基。 先帝对他的教育不仅仅在于熟读圣贤书懂为君之道,还要求他能上马杀敌。 是以,刘彻从四岁开始就练习骑射,还被先帝扔到周亚夫得到军营中遮盖了太子的荣光如平凡军士般生活了好几个月。 这样的出色非凡又手握重权的男儿,怎么能不叫天下女子倾心? 但阿娇爱他却不是因为这些,她爱他的聪明,爱他的别扭,爱他的骄傲。独独不爱他的地位——若是他不是天子,他们前世或许也不用阴阳两相隔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七十一章 吼吼 八月的天响晴响晴的,夜晚却凉意浮来,叫人惬意不已。www=≠zw=≈c=om 风撩动着树梢出叫人愉悦的哗啦啦的声响,闭眼听来有种雨夜打残荷的美感。 遍地凉意的殿内却很长一段时间内燥热的叫人难受,等那股旖旎终于化作了长久深情的凝视,阿娇以为到这里也就没有下文了。 她甚至还满怀文艺气息地想起后世叫女孩子们满怀感慨的“有人认为爱是性,是婚姻,是清晨六点的吻,是一堆孩子,也许真是这样。但你知道我怎么想吗?我觉得爱是想触碰却又收回手”,自己把自己感动的泪意深沉起来。 却不妨刘彻忽地捧住她的脸,头俯下把温热柔软的唇映在她的双唇上浅尝辄止。 他一点点地在她唇上辗转上,一点点地加深力度。 气氛再度旖旎起来。 他双目含笑地望着她蛊惑般地诱惑她道:“舌头——” 阿娇的脸红透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只要他压上来,她就羞涩的像个还不解人事的豆蔻少女。尤其是他的呢喃情话,更是叫阿娇恨不得把脸埋起来。 很不巧的是,刘彻正好迷恋她这种羞涩中透出来的妩媚。那种风情,恍如一张网罩住他叫他心甘情愿地沦为她的猎物。 阿娇不肯配合,她娇嗔着说不要。 但刘彻却不依不饶,他可以在任何事情上没有底线地宠惯着阿娇,却独独在床榻上寸步不让。 他用舌头逼迫着她张开牙关,同她唇舌相缠。 为了防着阿娇往后躲,他左手抱住她,右手轻按着她的头,叫她没地方躲。 阿娇在他甜蜜的吻和滚烫的怀中意乱情迷,她周身都被酥软到没有半点力气,只能听凭他处置。 一时间,她什么都听不见,只能听见也不是自己的还是刘彻的喘息,只能听见彼此激烈的心跳声。 他们彼此都知道,他们还想要更多。 这一晚刘彻要了三次,但却一次比一次更温柔。到最后那次几乎是不停地吻她,从她的耳垂吻到她的脚,宛如朝圣般虔诚。 阿娇一面躲一面笑,却还是忍不住被他这样的温柔小意暖的心底甜丝丝。 她难得地在完事后还能清醒着,而不是被刘彻抱进浴桶洗净擦干盖上被子睡觉。她便支起胳膊眼睛一眨不眨地笑望着他,似乎想把他的眉眼刻进灵魂里。 他的唇于是又忍不住凑过来,唇贴唇地威胁她道:“傻娇娇,还笑——信不信我——” 阿娇见他困的已经上下眼皮都要黏在一起,还这副张牙舞爪、虚张声势的样子,就忍不住笑的更厉害了。 他眼里的笑意也越明亮,又欺身压上来。 阿娇的笑到这有些骑虎难下了,却还是在笑,她总有一种不能怂的错觉在支撑着她。 刘彻却没想那么多,他只单纯地觉得娇娇在挑战他在床榻上的威严。于是他滚烫的双手再度覆盖在她身前的柔软,用手指轻轻地**着那两颗小樱桃。双唇也没有闲着,气势汹汹地吻上她。 阿娇在他步步紧逼的上下其手中立马就没了笑的机会,她半推半就地配合着他。等他再度长驱直入进入她的身体时,阿娇忍不住忙里偷闲地想这算不算是自己勾引了他呢? 一夜四次的结果就是第二天清早刘彻仍然还是神清气爽地在卯时起身,阿娇却睡到了正午才迷茫地睁开眼。 她几乎有中白天黑夜颠倒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待看到刻漏指向午时的时候,她还有些混沌的脑子立时就清醒了。 她竟然一觉睡到了现在,也不知道暠儿和璟儿怎么样了? 也不知道刘彻成天是不是打了黑狗血,怎么能这么不正常!天天精神百倍的! 阿娇舒展了下筋骨,浑身那说不出来的酸疼立时就往上返。她莫名的气就更多了,明明前面都温柔的不行,最后一次却又起狠来。 她咬牙撑着掀被下榻,扬声叫海棠。 待海棠一近来,她就问:“两位殿下呢?” 海棠笑道:“陛下把两位殿下都带去了宣室殿——说让您好好休息——” 阿娇还没来及担心他能不能带好两个才一岁的孩子,就被他那句好好休息羞的立时红透了脸。 什么叫好好休息! 她为什么要好好休息! 阿娇气结,海棠忍住笑垂下脸上前服侍她洗漱更衣。 她脚下直软,恍如踩在棉花上使不上劲。一个趔趄要不是海棠眼疾手快拉住了她,险些摔着。 阿娇的脸更红了,只觉得这种情景下说什么都会越描越黑。 随便用了几口午膳后,阿娇就往宣室殿去。 她实在有些担心刘彻能不能带好两个刚满一岁的孩子,又怕他们闹腾的刘彻没法见臣子。 结果等她心中七上八下地推开宣室殿的殿门时,转过屏风撩开厚重的帐幔时,却现两个孩子规规矩矩地坐在刘彻怀里听着他们的父皇和丞相议事。 乖的简直阿娇见了都要被感动哭了,这还是她那两个天天皮的她头疼的孩子吗? 见得她来,暠儿还皱眉举起食指放在唇上示意她不要说话,别打扰了父皇和丞相说话。 阿娇气结:你们这才多大,就一颗心全向着你们父皇了?还活像你们母后都没有你们懂事一样! 想完,她又忍不住莞尔,原来为人父母后真的会忍不住吃醋孩子是更喜欢当爹的还是当娘的。 她轻笑间,元暶已经望见了她,软软糯糯地喊了一声“吼吼——”就从她父皇怀里挣脱要向她扑来。 幸好刘彻反应快,才一把抱住了她没叫她摔倒。 这下殿里的人全看着是皇后来了,丞相起身行了一礼。“见过皇后——” 阿娇点头叫起,笑着上前抱起在刘彻怀里拼命扑腾的元暶。她吧唧就在阿娇脸上印上甜甜的一吻,比手画脚地叽里咕噜地告诉她这半天里她多想母后。“后后——想你——” 阿娇被女儿的撒娇弄的脸上漫上暖意,她轻声答元暶“母后也想我们元暶了”。小元暶立时直笑,传承自她的那双桃花眼立时笑成细长月牙,阿娇笑着夸她“我们元暶真听话”。 刘彻笑看着母女俩腻在一起,有种大娇娇抱着小娇娇的感觉,要知道想要一个他和阿娇生的女儿他想了多久。 他想,他们的女儿一定能继承到所有娇娇的优点。例如黏人,例如不自觉的撒娇。 等元暶生下来,他欣喜若狂。 元暶一天天地长大,像阿娇的地方也越来越多。 尤其是她笑起来时,刘彻总是会想起许多和阿娇幼时的种种。 那些时光,叫他怀念,叫他温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七十二章 故土难离 郭解也有叫他怀念,叫他温暖的那些旧时光。网w=w≈wzwcom 而轵县就是满载着这些旧时光好回忆的土壤。 就更别说故土难离,乡土观念以及落叶归根是汉人根深蒂固的观念。 骁勇无比如楚霸王项羽在攻占咸阳后,属下劝他定都。 可因为思念家乡,项羽急于东归,说:“富贵不归故乡,如衣锦夜行,谁知之者!” 他乡万家灯火,终究不如家中那一盏油灯。 是以,在翘以待了不知道几个日夜终于见到了宫中快马送来的回信后,郭解失落之下气的立时就把手边的青釉笔洗砸了个粉碎。 皇后非但不肯帮忙,还进言陛下要郭家在一月之内就迁徙到茂陵中。 这是什么道理! 郭家本就不是巨富之家,再加上郭解这些年仗义疏财结交天下英豪,家财哪有三百万? 不过是轵县县令杨县掾想把他这个振臂一呼万人响应的游侠送出轵县去,免得成天叫他们提心吊胆。 原还以为能借着外祖母和夫人都同皇后有旧的关系,从中疏通疏通。却没想到反而帮了倒忙, 他也真是傻透气了,光想到在陛下面前能说上话的皇后要数头一份。 却没想起皇后的贤良也是出了名的,从前馆陶大长公主用了陛下的弛道被宁成告到陛下面前,太皇太后盛怒要作宁成。 陛下左右为难之际,皇后却亲往宣室殿在朝臣面前脱簪请罪。 馆陶大长公主又是陛下的亲姑姑,又是陛下的岳母。这样的人陛下尚且作了,皇亲国戚中谁还敢说自己的来头比大长公主还大?自然是乖乖听话。 陛下由此愈敬重皇后,是以民间常说皇后得以盛宠不衰就在于一颗心全用在陛下身上。 如此想来,皇后又怎么会偏私?又怎么会给陛下找一点不痛快? 还一句话把他想继续周旋的路都堵死了,信中说了不日陛下亲笔所下的敕令就会到他手中。 他郭解即便在民间如何一呼百应,人称他为无冕之王。但一旦对上帝国云端之上的制裁者,结果早定,陛下只用一根手指头就能碾死他! 但他还是不服!他还是不愿从! 郭解攥紧了双拳,到底没有忍住火气一拳砸在案上,楠木书案应声避成几块。 他看也不看,起身霍然推开门直往上房而去。 他要亲自去回告了外祖母,告诉她他下定了决心要反抗。哪怕是亡命天涯也在所不惜,就连目的地他都想好了——北地重镇太原。 傍晚时下了场雨,把夏末的空气浸透的愈清凉。庭中合抱粗的古树如一把巨伞般撑开,月光便从枝叶缝隙间极努力地透出些柔和又清冷的光线来。 这样宁静安和的夏夜,也只有在自小住惯了的地方才会有。 他乡永远成不了故乡,郭解不能接受死后才能叫家人扶棺回乡安葬。 他心下下定了决心,但在怒气冲冲地进了上房后。却陡然什么话都觉得说不出口了,已经十四岁长成大姑娘的郭珏正规规矩矩地跟着夫人竹歌学针线活。 九岁的郭炎像模像样地带着快满一岁的郭骁在软榻上玩,许老夫人笑眯眯地望着孩子们。 满室和乐,郭解先时满腹的慷慨陈词一下有些泄气。 他哪说得出来叫才嫁给他没几年过了几天安生日子的竹歌随他亡命天涯?哪忍心叫年迈的老祖母再像他年少轻狂时担心他? 他郭解就是在畜生,不管她们的死活,也该对儿女看。 虎毒尚且不食子! 郭珏也到了要看人家的年龄了,竹歌和外祖母这一阵一直就满处相看打听,他如果反抗朝廷孩子的婚事是绝对黄了,谁敢要她? 郭炎也还小,正是进学修武的好年纪。就更别说将满一岁的郭骁,稚子无辜! 他到底不是少时那个头脑热起来,就肯为了情义二字能舍命替人报仇的郭解了,他如今身上背负了沉甸甸却又叫他温暖甜蜜的责任。 孩子们笑嘻嘻地叫了他声爹爹就继续之前的事情,他静默地坐下,望向一脸慈和的老祖母,一时间还真开不了口。 他幼时失去双亲,是外祖母一手把他拉扯他。对于他想学武的理想,老祖母更是全力支持。 从前不懂事时,在外浪荡结交天下英豪大半年也不回家,也不知道担心在家中记挂自己的老祖母。 但是从今自己膝下都两子一女了,眼看女儿也要成婚嫁人了,郭解终于懂了那种魂牵梦绕的担心牵挂。 许老夫人自郭解气吁吁地进来,就知道他所为何事。 但这小子竟然进来了又一言不了,看来还是懂些事了,她就是去了也对这个外孙放心了。她能含笑在九泉之下告诉女儿、女婿他们的孩子好得很,不用担心。 郭解沉默了一晚上一直坐到妻儿都起身告辞让老祖母歇息,还是没有拿定主意吐露心意。 他实在没办法看着老祖母的眼睛说出他要亡命天涯的话来,他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对老祖母眼里的担心不舍浑然不觉得愣小子了。 郭解没有话说,许老夫人却有话跟全家人说。 她闲适自在地抿了口温乎乎的茶会,漫不经心地面向竹歌开口:“孙媳妇,咱们不是要走吗?怎么家里的东西还不开始收拾?得抓紧了。” 竹歌愣住,郭解不是不想走吗?她下意识地看向夫君,却又听老夫人对郭珏道:“你也跟着你母亲帮帮忙,或是帮她整治或是多看顾着骁儿。” 郭珏脆生生地应了声,继母进门后她现也没有她想的那么可怕。对她们姐弟的好也不像是表面功夫。何况她的生母是原配,怎么都胜继母一头。 等继母生下了可爱的幼弟后,到底是血脉相连,天然就亲近,郭珏疼的跟眼珠子一样。因着这个,她想继母倒也算不得外人了,也肯同她亲热了。 老夫人只作看不着孙媳妇的那点眼色,摆摆手叫倦了让他们下去。 郭解几次话冲到嘴边,他万万没想到在故乡住了大半辈子的老祖母竟然如此干脆地提出要走,没有半点犹疑。 他原先还一直以为最不愿意走的是老祖母,但如今老祖母都提出走,他眷恋故乡难道还能胜过祖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七十三章 再无游侠 平心而论,许老夫人人自然是最不愿意走的人。八?一??ww=wz≈w≈c≠om 人老了都格外念旧,她也不例外。 她已经九十四岁了,在人生七十古来稀的汉代属于极为罕有了。 她心下更知道,她的大限也快到了。 她不怕死,她一个人孤独地在这世上活了太久,她早就想去见夫君了。 只是唯独不放心郭解这个外孙,是以朝廷的迁徙书一到了家中她虽然难舍故土却还是打定了主意要走。不能听凭郭解胡闹,陛下这是要是收压天下的巨富来为来日的汉匈大战腾出手充实军队。 任何人敢阻拦他,下场都不会太好。 郭解不服气,只说自家不符合迁徙的条件,是那县令杨县掾瞧不惯他。 许老夫人知道他那倔脾气一上来是油盐不进的,也懒得和他分说。 是,郭家委实不是巨富之家。但是他郭解这名声又何止三百万?便是县令杨县掾存了私心,陛下也只会更加赞同。 如郭解这等能号召天下群雄的游侠还是老老实实地在他眼皮下,陛下才会安心。 人活一世,要那么大名声做什么呢? 尤其是想到御座上的那个年轻天子是卯着劲要雪了自白登之围以来的耻辱,许老夫人就更没理由反对了。 天子当有血性,国家方能直起脊背。 最终促使老夫人下定决心的却是皇后的一封密书,她在信中告诉许老夫人:前世时郭解忿忿不平执意不从,等终于被迁移到了关中,为他送行的豪客们送给他的礼金就达一千余万,过了迁移标准的好几倍。 关中豪强更是争相于郭解结交,郭解一时光芒大炙,大有傲视天下之威风。 但就在此时,一手促成郭解迁徙的杨县掾和他的父亲杨季主先后被人刺杀,杨家告状的人又被杀死在宫门之下。 这简直就是**裸地挑衅汉武帝身为天子的威严! 武帝大怒,亲自下令拘捕郭解。 郭解一路逃到临晋,得到素昧平生的临晋大侠籍少公帮助他出关,逃亡到了太原。 当追踪而来的官吏找到籍少公时,籍少公慨然自尽。 当时的太原,被称为幽并。“东带名关,北逼强胡,年谷独孰,人庶多资,斯四战之地,攻守之场。” 史书有云:“自古言勇侠者,皆推幽并”。 太原民风强悍,精于骑射,任侠尚武之风极盛。是游侠的不二天堂和自由之地,是以郭解的逃亡之地选择了太原。 这或许正是大侠郭解亡命太原的缘故。 游侠,须得乱世方才大放光芒。 而越来越崇尚法制和秩序的汉武一朝,侠以武犯禁,游侠的时代已经将要落幕。 何况是享有天下游侠第一人的郭解,本就足够叫人侧目。 而且当汉武帝现他的威望竟然达到能叫人猜度他的喜乐哀怒而为他杀人的时候,郭解注定再无生路。 郭解隐匿在太原时,一个轵县的儒生因为宴席间有人赞扬郭解,便说如郭解专以奸犯公法,何谓贤! 郭解的追随者怒而杀人,并把儒生的舌头割下。 官府自然得对这样因言杀人的恶劣案子严查,但郭解委实不知这事,更没有示意,倒真是无辜。 御史大夫公孙弘进言天子说:“郭解虽为布衣,但其追随崇拜者却因儒生仅仅说了句反对郭解的话就睚眦相报,甚而杀人。郭解即便不知道,却比不知道更叫人愤怒。如此凌驾在律法的威压上,把天子置于何处?” 武帝也深感郭解的交游面太广,在天下间一呼百应。前有素不相识的人肯为他舍命,后有追随者为他一言不合而杀人,这是何等的号召力和威望,已经严重威胁到官府的威严了。 遂下令族株郭氏一族,游侠自此彻底没落。 许老夫人看完皇后的密信后,颤抖着双手把信掀开灯罩把信在灯上点着。眼瞧着那丝帛化为灰烬,老夫人的心里却还是突突突地剧烈跳着。 她不知道原先的历史轨道上,在郭解逃亡天下时,自己有没有阻止过他?他又为什么把一双儿女都扔下不管? 但如今最要紧的是她要阻止这一切,她不能眼瞧着郭氏上上下下几百口人都随着郭解送命。 她不怨陛下,她从前也是随着高祖开国的功臣,是有史以来第一个女侯。自然知道到了天子那样的高度,不会刻意去为难哪一个人,他要看的是这一整个天下的得失。 游侠,确实也到了该退场的时候了。 老夫人在暗夜中深深地叹了口气,睁眼无眠到天亮。 她想来想去,还是在第二天叫来郭解逼他在他跟前誓从此再也不做游侠。 郭解讶异不解,他不明白老祖母这几天怎么会想一出是一出。 他百般追问之下,老祖母也不肯说原因。 皇后所经历的,不过是还没有生的事。她如何拿来说服郭解? 但是她凭借对郭解的了解,知道若是不阻拦他,他一定会走上原有的历史轨道。 许老夫人难得撒泼蛮不讲理一回,自然是挥到极致。她威逼郭解他若是不答应,她立时就吊死在他跟前。 郭解无奈,到底还是孝字为大,他只得答应了。 老夫人又进一步,要求他立时就对天下人宣布他郭解从此不为游侠。 郭解能答应退出游侠已经是从他身上剐肉了,倒也不在乎是时间早晚了。只是这没来由地,叫他怎么对天下英豪解释? 他便恳求老祖母宽限一阵,他心中也隐隐明白老祖母的担心,她害怕他冲动之下牵连了妻儿家族。 许老夫人却坚决不从,要他立时就书天下。 为了逼郭解答应,老夫人一天滴水未进,以绝食相抗。 一家人都急坏了,老夫人就是不肯松口,只要郭解立时就书。 竹歌急得只说郭解“老祖母不管做什么都是为了你好,从前哪这么逼迫过你?想来定是有她老人家的理由,你就听了她老人家的吧”。 郭解也熬不住,当夜就书天下通令各地英豪:郭解正式不为游侠! 一时间天下震动,无数人奔走相告,纷纷不解。上门求见者更是踏破了郭家的门槛,许老夫人一律不许郭解见,至于那些豪强给郭解筹措的路费许老夫人更是不许收,都叫退回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七十四章 大战 狠狠闹过一场以孝逼得郭解就范的许老夫人又同郭解长谈了一次,她耐心地同他分析形势,告诉他若是以他现在的号召力引来天下人追随奉若神明,天子必将引以为患。八?一??ww≠w≈=z=w≈com 最叫郭解英雄气短的是老祖母的一句“你是英雄,你不怕死。我也一把老骨头了,到了该死的时候了。但你的三个儿女才多大,你忍心叫他们跟你去死吗?你若是说句忍心,我这就叫来你媳妇,咱们往太原去。” 算了,罢!罢!罢! 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 郭解下定了决心,便如老祖母的意,再不结交天下英豪,大要真过平淡安宁日子的样子。 消息传到长安,丞相感叹说游侠只怕从此就土崩瓦解,消融于无形了,倒也是件好事。 刘彻微微一笑,不置可否。郭解能如此明大局自然是再好不过了,他也可以看在娇娇的面子上对郭家宽容许多。 因着郭解的领头作用,再加上豪强们无奈地现小细胳膊到底拧不过陛下的大粗腿,迁茂陵终于轰轰烈烈的顺利进行下去了。 刘彻期待能温和地瓦解天下巨富威胁中央的目的终于实现了,国库更是前所未有地充裕。 大汉七十多年的与民休息的无为而治,使得刘彻即位时国库非常富裕。但是一旦开启汉匈长期的大规模战争,再碰上大灾之年,显然是不够支撑的。 最多二十年,国库就要告急。 桑弘羊为这几乎都要睡不着了,陛下全权信任他的后果就是不问他怎么管财政,只问他要钱。 若是陛下要大修宫殿,行奢靡之举。他拿不出来,也还情有可原。还可以直着脖子骂两句昏君,死了也能博个万古流芳。 但偏偏陛下不是要打仗,就是要救灾,他哪能说没有? 是以等见着国库中被用车载斗量送来的铜钱,桑弘羊欣喜之下对陛下说“这现在就是朝廷要打仗,臣也不怕了。” 等九月初的时候,匈奴左贤王部进犯上谷、渔阳。韩安国坚守渔阳不出,匈奴骑兵在附近乡镇掳掠千余人及牲畜而去后,继续围攻渔阳。 天子大怒,令令车骑将军卫青、将军李息急出兵。 桑弘羊狠狠打了自己一嘴巴,骂道“叫你说,叫你说,乌鸦嘴了吧!” 但凡总管财政的,即便那钱跟你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就是忍不住抠门。 只是这前线打仗,士兵马匹一应都要嚼用,桑弘羊就是再小气也得敞开了让陛下用钱,还能叫前线的将士饿着肚子打仗? 刘彻没心思去操心这些,在决定采取彻底弃渔阳于自生自灭,任胡骑东进而汉骑却西击的作战方针后。他便日夜期盼着能听着汉军从云中顺利突破河南地的好消息。 他不知道自己这次是不是太冒进了,但既然决定了去做,身为最高决策者,他就要比任何人更坚定。 这次他都没有把前线的地图拿回来,镇定自若地仿佛一点都地不担心前线的战况。 但是他愈这样故作轻松,阿娇就更担心。 她恨恨地想:还不如把地图拿回来叫他看个够呢,好歹他也安心了。 又不是四五十能老僧入定的年纪,非得装什么深沉。 但又不敢挑明了说,刘彻有时候是个极要面子的人,尤其是在她面前。 虽说他只肯和她分享他的软弱,但是在他没有分享之前,阿娇也不敢挑破。 在大军出半月后,他的紧张和担心达到了顶点,这夜竟然被做了噩梦,硬生生地打醒了阿娇。 夏末的夜晚,特别清凉。 彼时,银白清淡的月光透过朝雾一般的云锦撒在床榻上。 清甜的沉水香一点点地晕染开,彷如一张柔软浪漫的网,把睡着的一切俱都轻盈地笼罩在内,模模糊糊地又有些虚幻,叫人只想香甜地睡去。 阿娇睡的很沉,她白天要顾着一对活泼好动的儿女,被他们折腾得浑身都乏累。等到终于挨着枕头时,几乎是眼皮一合就睡着了。 她迷迷瞪瞪地被什么打着,耳边似乎还有什么在嚷,但她却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也不想管,扯过被子预备继续沉沉睡去。 等终于被重重地打了好几下,耳边的聒噪也越来越甚,实在睡不下去时,阿娇才努力地睁开眼皮看去。 暗夜中,殿内四角点着一盏小灯,再加上银白色的光华,看东西倒还不算费劲。 原来是刘彻梦魇了,他挥动着手臂高声大喊着“冲!给朕冲!上啊!” 阿娇坐起来,见他急得满头都滚下汗来,表情也狰狞扭曲。 她立时就心疼的不行,这得是多大的心理负担?才能睡梦中都大喊冲啊上啊的,真是恨不得亲自上阵杀敌了。 阿娇撩开床幔轻轻下榻,倒了杯温在炉子上的茶水。方才拍醒刘彻,“阿彘——醒醒——你做噩梦了——” 她连叫了好几声,刘彻才终于猛然地从梦中惊醒,他满头大汗疲惫地大口喘着气,恍如一条被搁浅的鱼。 阿娇瞧着他坐起来把水递给他润喉,才去倒水在银盆里投了条帕子过来给他擦汗。 他慢慢地咽下一杯茶水后,又简单地擦拭了周身,才终于好受些。望着阿娇一脸歉意,“把你吵醒了,来——过来——” 阿娇顺从地上了榻,依在他怀里。 他低头在她额上印下一个轻轻的吻,见她眼中满是担忧关切,便笑道:“傻娇娇,朕只用在这动动嘴皮子,就有千军万马为朕冲锋陷阵。人不能过的太容易,所以朕就操操心,你别担心。” 阿娇喉间滚动了千言万语,到底只是轻轻问了句:“卫青能瞒过天下人吗?” 刘彻还以为她要问他为什么选择狠心放弃渔阳,没想到她却只担心顺不顺利。心里立时像被什么揉碎,感动、幸福和满足种种汇总在一起,良久之后只化作淡淡地一声应和。 娇娇从来不去管他下的决定是不是可信,她只和他一起关心进度。 她相信他,不是因为他是拥有至高权威的帝王,而是因为他是她的阿彘,是她眼里从来都是只要想就能做成任何事的那个阿彘。 刘彻好容易把心间的那点哽咽吞下去,方才又补了一句“卫青没问题,朕相信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七十五章 出其不意 刘彻特别想收复河南,想叫昔日匈奴刺向汉朝后背的利刃,变为汉军指向匈奴前胸的长戟。?网w1w8w?8?1z?w??c1om 河套平原,地势开阔平坦,土壤肥沃,水草丰盛,实实在在的一片沃土。 作为蒙古高原与陕甘黄土高原的分界区域,河南地不仅在农牧业上具有无可取代的巨大优势,而且在军事上更具有重大的战略意义。 从战国末年至西汉初年,中原王朝的汉族统治者和北方的匈奴统治者,在这里展开反复争夺,最终匈奴人取得胜利,占据了河南地。 河南地距离西汉的国都长安不足千里,匈奴的骑兵只需疾驰一二日便可到达,屏蔽长安的北地、上郡等地不时成为汉匈交战的前线,长安也就一直处在匈奴铁骑的威胁之下。 刘彻即位那年,匈奴人的战火甚至烧到了甘泉宫,引得他誓必雪次辱。 对于西汉王朝来说,匈奴占据河南地,就如一把锋利的尖刀插在背后,它所构成的威胁,远比匈奴对西汉边境接连不断的袭扰来得严重。 是以,趁着这次匈奴进攻渔阳,河南之地防守薄弱时,他当机立断令卫青领军先佯装救援渔阳,而后奇袭河南之地。 只是,大汉立国到现在,尚还没有收复失地的先例。年轻的天子到底还没有自负到觉得自己胜过先辈太多,他也怀疑自己能不能做成这事。不过没试过,怎么知道不行呢? 也不知道是为了给自己打气,还是给娇娇解释。 他不由自主地轻声说起来,“一旦匈奴被赶出了河套平原,就会失去漠南最为肥美的草原。而大汉得到它,不仅收获了天然的牧马场,更能够移民以实边。 更重要的是,干旱少雨的鄂尔多斯高原,并不能为匈奴人的牲畜提供多少牧草。 换言之,失去河套平原后,整个河南地都将被收复,那可着实是一块不小的地方。” 阿娇重重地应了他一声,伸出双手揽住他肯定地道:“你就是爱操心,卫青一定能替你收复河南之地。”说到这,又有些失笑:“你还是操心吧,不操心你不得难受死。” 刘彻听她说的容易,禁不住也笑了,若是果如娇娇说的这样容易就好了。 阿娇真的一点都不担心,前世时刘彻就靠着他自己硬生生地闯出了一片前所未有的丰功伟绩。这世,她好歹也算半个先知,她就不信他能吃半点亏。 卫青善战,也能战。 前世时河南之战是春天爆的,当卫青领着数万精锐骑兵突入河套平原之时,正是万物复苏的季节。 之前分散开来各自寻地方过冬的匈奴各部,都开始返回河套平原上为牧马牛羊寻找牧草。 只是由于此时牧草尚不算充裕,匈奴各部都散开了,并未聚在一起。 等卫青带着三万早有准备的骑兵突入河套平原时,正好打了这些游牧部落个措手不及。 阿娇听说差不多就是单方面碾压,汉军的铁骑追着散开的匈奴牧民和牛羊满草原跑。 但是匈奴人生于草原上,长在马背上,论起地形和机动性肯定比汉军胜过百倍。 是以,汉军实在难以全歼其有生力量的。 因此,河南之战的斩获不算太惊人,斩、俘合计为三千零七十一人。 但所俘获的牛羊却达百万余头。 从游牧民族的情况来看,这只怕就是游牧于河南地的匈奴部落大半的家产了,实实在在重创了匈奴人。 更叫刘彻高兴的是汉军全甲兵而还。 汉时打了胜仗,战死士兵的甲胄和兵器都要回收,打了败仗就回收不了了,成了敌人的缴获了。 全甲兵而还,说明损失极少。 如今虽然是夏季,匈奴大部已然集合,但阿娇却不担心胜负。 甚至忍不住期待:说不得这次卫青斩获的会更多,匈奴的有生力量会受挫的更厉害。 ***** 同样的深夜,在远在长安的皇帝夜不能寐时,卫青内心的激荡也只多不少。 他每次望见身后连绵不绝的军队时,都还是会有一种不敢置信的感觉。 他卫青,竟然真能从一介马奴成为了领三万骑兵为天子还击匈奴的大将。 深沉如墨的夜里,他策马前进着,耳边全是浩荡汉军所带来的马蹄声和铠甲兵器的撞击声。 大军已经连续赶了几个日夜的路,所有人都在今日黄昏开饭时才知道他们并不会去驰援渔阳,而是要反其道行之去突袭渔阳。 全军立时哗然,便是几个副将也大吃一惊。 卫青只是淡淡一笑,说这是和陛下商量好的,故弄玄虚来迷惑匈奴人。 从军者,大都为血气方刚的年轻男儿,早就恨透了每次都是匈奴人骚扰烧杀汉边,这次听得陛下和将军有意要给匈奴人来个以牙还牙,全都痛快极了,只恨不得立时就策马到了那河套草原上叫匈奴人见见汉人的威风。 同样的夜里,睡不着的还有韩安国。 没日没夜在城墙上身先士卒地和匈奴人鏖战,早叫这个上了年纪的老将有些吃不消了。 早年在武安侯死后为了避祸有意受伤的右腿,更是在淋了点雨后开始整夜整夜地疼的叫他不得安生,睡不着他便索性登上渔阳城中最高的地方望去。 匈奴人已然安营扎寨,灯火如豆地点点摇曳在夜风中。 一整个白天的鏖战后,匈奴人终于安静了半宿,为第二天的苦战养精蓄锐。 韩安国的目光没有在肉眼能望得见的帐篷上停留太久,他更关注那些不大的却树木足够茂盛的小山丘。 匈奴人绝对会在这其间设埋伏,他担心来驰援的部队会吃亏。 但是重兵围城之下,他根本送不出消息。 虽然他长了去年的记性,屯军到了三千多人,却也只是能咬牙坚持些日子,根本没有还击之力。 韩安国忍不住幽幽叹息,他到底是老了,连这时局都有些看不透彻了,若是去年陛下听了他的进言停军屯,还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样的境地呢? 唉,老了,得服输啊。 天下到底属于那些如朝阳般冉冉升起的年轻人,若是有幸熬过这次,他要向陛下告罪求退了。 等韩安国又领着两千多人辛苦支撑了三五日后,却见得匈奴的援兵竟然分出了一半有余往右北平方向去了。 副将松了口气,“这下咱们的压力小了,就是不知道朝廷的援军怎么还不到?” 韩安国看了他一眼,徐徐道:“朝廷的援军不会来了,我们要靠自己熬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七十六章 人间蒸发 一说完这句话,韩安国也不管属下的哗然声起,只觉得自己先松了口气。八一?中文??网w1w?w???zwcom 人在困境中,对外部的助力有所指望的时候,总是觉得已经支撑不住,总是下意识地保留自己的实力。 但一旦那点炙热明亮的希望被瓢泼大雨浇灭,再无死灰复燃的可能时,人却每每都能爆前所未有的能量。 于绝境中奋力求生的**,或许就是人类这个物种得以生生不息得以繁衍的最大原因。 高祖三年时,战神淮阴侯韩信领数万汉军在井陉同号称二十万的赵军交战。 武君李左车向赵军主帅成安君陈馀进言:韩信一路渡西河,俘虏魏豹,生擒夏说,新近血洗阏与,乘胜追击,锐不可当。不如拔三万奇兵去突袭汉军后方的粮草队伍,断汉军后路。 陈馀断然拒绝了,以为赵军十倍于汉军,大可不必用这等诈谋奇计。 韩信却使万人先行背水陈列,背水历来是兵家绝地,一旦背水,非死不可。 赵军望见而大笑,以为声名远播的战神也不过是牛皮吹起来的,连如此简单的兵法都不知道。想来打起仗来,不堪一击。 却不知背水一战,退无可退。军中上下唯有死战,方有一线生机。 韩信利用赵军的轻敌之心,先使两千轻骑带两千汉军旗帜,趁陈余全军出动时侵入敌营换旗易帜。赵军想回营稍作歇息之余惊见本营插满汉军旗帜,以为汉军已经攻克后方,大势已去。 三军大乱,一哄而散。 赵将虽然极力斩杀逃跑的士兵以收拢军心以图反击,但二十万的大军人心惶惶之下,又岂是几人之力可以力挽狂澜的? 是役,汉军大破赵军,斩成安君泜水上,擒赵王歇。 韩安国每每想起这段战事,总是忍不住热血沸腾。 自绝生路,这得需要如何勇气才能做到? 他一向以为他韩安国也还是有几分才华的,如今上天也给了他这样一次机会,能不能置之死地而后生全靠他自己了。 前些日刚起的隐退之心早就不知所踪了,他心里又焕了勃勃斗志。 韩国心中松了口气,觉得再不用日夜煎熬地等待援军也是件好事。 麾下副将却一下白了脸,当下连珠炮地追问他:“将军为何如此说?也没见朝廷有信使来啊,何况咱们大汉还没有放弃国土的先例啊,陛下就不怕——” 副将一时情急,险些把后面的“无颜去见祖宗”说了出来,话到嘴边才反应过来硬生生咽了下去。 韩安国哪还有不明白的,只是深深看了副将一眼,见他埋下头去方才悠悠开口。 “九成九是陛下放弃了渔阳,匈奴人现根本没有援军的踪影,方才分出一半兵力往右北平去。” “陛下自即位以来,对往一向强硬,断无不予反击的道理。蒙了头的匈奴人也摸不准陛下的意图了,就希望增大边郡的压力来使汉军增援。” “陛下想必有更重要的战略意图,只是也没法送进渔阳城中和我们通通气。但如今既然知道了个大概,我们要做的就是极力拖住匈奴人。“ 金灿灿的日光中,老将韩安国的浑浊双眸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彩。 ***** 韩安国人老成精,猜的和事实倒还差不多。 匈奴人确实糊涂了,他们的前哨明明探到了汉军的踪迹,但转天这几万人就消失的无影无踪,恍如人间蒸。 军臣单于一度以为是前线的军哨行事不谨慎,暴露了沿途埋伏,使得汉军改路而行。 但几天过去了,渔阳和上谷城下还是没有等来汉军援军。 军臣单于虽然和汉朝皇帝素未谋面,却通过一直的交手自认还是有些了解他。 汉朝皇帝刚毅尚武,铁血强势的很,汉朝的帝位传到他手里才断了汉匈和亲,开始对狼露出小猫爪子。 他是绝不可能会放弃领土,不然就是把从前的豪言壮语踩在脚下。 这样的皇帝,还怎么御下? 那既然汉朝皇帝会反击,可是人究竟去哪了? 军臣单于闹不清汉朝皇帝的那些小九九,他一向坚信绝对的武力面前所有的阴谋诡计都是花架子,经不起大军一踏。 是以,他下令大军全力攻击渔阳、上谷之汉军残部,并向右北平起攻击。 只要三城失陷,看汉朝皇帝拿什么来面对他的臣民! ***** 那叫韩安国和军臣单于猜不透去向的卫青一部如今又在哪呢? 却不知便是帝国的最高统治者——刘彻也闹不清,他只和卫青商量好了就把渔阳等地听凭天意,打匈奴个措手不及,奇袭河南之地。 胡骑东进、汉骑西击。 是君臣对这次战役定下的作战方针,但是一旦大军进,战局瞬息万变,不可能事事都来请示天子意见,自然由卫青临机决断。 再加上相隔太远,军报便是快马送来,也已经失了时效性,变成了昨日黄花。 卫青本就性子老成谨慎,若是再头上顶了个是不是要指手画脚的,只会失了战机乱大局。 是以,卫青走之前,刘彻给他节制全军的权利,凡事不必上奏。 一来叫卫青放手去打,战场上最忌讳的就是两个人一起拿主意。 二来也可以保密,以防被有心人泄露了军国机密。 但真等大军进,石沉大海般地失去了联系后。 刘彻到底还是有些沉不住气,渔阳等地若是丢了,卫青军团又一无所获,朝廷上下该是如何激荡? 好不容易才把主和派的声音压下去,难道汉室的安危竟又要屈辱到靠女人的胸脯来换得吗? 他不甘,不甘!!! 刘彻日夜期盼着前线尘埃落定的消息传来,可时间彷如停滞了,过的特别慢特别慢,慢到刘彻以为卫青军团已经去了快一月,其实不过才走了半月有余。 他心急如焚、寝食难安之下自然失眠了,他整夜整夜地睡不着,白日里也不觉得困。熬得眼底青,眸光里却绽放出一种野狼的光芒,跟要吃人一样。 王太后心疼的不行,不过略说了句先帝时和匈奴和亲不也平平安安过了一世,何必如此大兴兵戈?就引得刘彻了老大的脾气,说“若是人人都像母后这般想,不用几百年这世上就再无汉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七十七章 发作 王太后不过是随口一说,却在儿子面前闹了好大个没脸,加上阿娇也在跟前,更觉得下不来台,硬是好一阵没过温室殿来看暠儿和璟儿。八??一中文w?w1wzwcom 刘彻也没有过长信宫去看望太后的意思,母子俩一时间气氛紧张,弄的满宫上下都战战兢兢的。 神仙打架,还不是小鬼遭殃? 王太后这两年老病的厉害,身子一向不爽利。和最疼爱的小儿子置气后愈加没有胃口,连着好日都只用了一碗稀粥就就叫撤。 听说晚上也睡的不好,旧疾复,一下就病倒了。 平阳担心母后,到底忍不住在阿娇面前求阿娇为母子俩转圜一二。 “母后也只是无心之语,见着彘儿日夜为前线悬心才那么一说。你同彘儿说说,叫他消了气就去见见母后。” 阿娇瞧着她眼底不自觉流露出的那点害怕她从中作梗的意思,不觉好笑。 是,她是对这个既是舅母又是婆母的王太后,一度恨的生啖其肉还不解气。 但即便再恨,碍于刘彻,阿娇到底也不能把她怎么样。 何况在原定的历史上王太后明年就会逝世,所有的一切都会尘归尘,土归土。 恨又如何?怒又如何? 她到底要死了,从前那个真心疼爱过她,叫阿彘多多让着她的舅母到底要死了。 阿娇心间一软,那些浓烈的恨到底淡去了些。 却也仅仅是淡了些。 她如今不阻止孩子们和王太后亲近,以后也不会刻意说些王太后的坏话叫他们恨她。 同样的道理,刘彻想对王太后尽孝,那是应该,阿娇绝不阻拦。 但叫阿娇自己像以往一样对她,阿娇做不到。 只要想起王太后曾给她下永生永世不能有孕的药,她就无法做到原谅。 有人曾说,以德报怨、肯给他人救赎是最大的德行。 世上或许真有这样的圣人,但是阿娇自认没有那么高的领悟。 她只是个凡人,努力地去爱所爱的人,付出所有和真心就是她所有的善良了。 阿娇没办法因为知道王太后要死了就同情她,把从前的所有放下,让她心无牵挂地走完人生的最后。 王太后如果惴惴不安,终生悔恨没脸去见先帝,那也是她欠她的! 伤口没有深切地割在自己的身上,永远可以无限宽容大度,因为没痛在你身上! 根本就不能感同身受地了解别人的痛苦,却轻易地替别人原谅是人性中最叫人恶心的地方。 平阳如今就是这样的心态,只怕满脑子都想着便是再深的仇怨,这么多年也该过去了。说不得还背地里说她陈阿娇斤斤计较,不肯饶人。 对于曾经热情满满地要给刘彻床榻上送美人的平阳,如今即便关系缓和了,阿娇到底还是没法做到毫无芥蒂。 尤其是见到平阳眼底那一抹一闪而过的怪责,她的火一下就冒起来了。 她陈阿娇还不至于因为怒火攻心就不许刘彻尽孝,不是她多善良,而是她不愿刘彻留下遗憾。 当下便对这个眼高于顶的大姑子连敷衍都懒得敷衍,“你是阿彘大姐,难道你说话就不好用吗?而且阿彘是那不孝的吗?过一阵自然就好了。” 平阳是先帝的嫡出公主,又是当今天子的亲大姐,真真正正的金枝玉叶。 从来听“不”的时候就少之又少,听了阿娇的话立时就恼怒起来:过一阵?母后哪受得住! 若是阿彘像先帝对馆陶姑姑那样信重有加,她自然不会来求阿娇。 但谁叫阿彘面前最有脸的就是他的皇后,他扫谁的脸也不会扫皇后的。 何况彘儿性子倔强,若是要去长信宫中早就去了。 若不是实在没法子,她怎么会明知道阿娇心里对王太后膈应,还来同阿娇说? 阿娇在这说来说去,无非就是推脱。 她还在恨母后! 只是再火大再恼怒,平阳也只得把这些即将喷而出的情绪死命压下。 如今的陈阿娇已经不再是那个依靠天子恩宠而在后宫立足的皇后了,她所出的皇子被立为太子,军中冉冉升起的将星卫青自和雪舞成婚后就更是彻底和陈氏融为一体。就更别说如窦婴、程不识、李广等朝中老臣的支持,皇后羽翼已经隐隐丰满了。 而她平阳尊贵是因为自身是不错,但也仅仅只是尊贵了。 想要在朝中说得上话,想要为后人谋个好出路,她就不能得罪阿娇。 天知道陈阿娇所出的这个才一岁的小太子是不是还真就一路顺风顺水地登上大位。 平阳当下也只得装作听不出阿娇话里的不耐烦,笑了笑,忍气柔声道:“母后老了,精神头不足。说话许多时候都是没过脑的,倒真的没有别的意思。彘儿也是气性上来了,就不肯听人分说,也就只有你能说的进去了。” 这是认输服软了? 阿娇的唇边终于爬上来些感慨的笑意,前世时卫子夫为后时,平阳自持是她的旧主人,可一向没分什么尊卑。 也就是卫子夫的性子绵里藏针,才没叫平阳占到多少便宜。 但是对卫子夫认输可是从来没有过的,听说还撺掇过卫子夫对付她这个李夫人,被卫子夫拒绝后,骂她是个受气包。 如今不但委婉地承认了王太后的话确实说错了,还承认她在阿彘跟前说不上话。 能叫白天鹅一样的平阳低头,也真是稀罕。 阿娇的笑愈叫平阳难堪,对着比她小十几岁的弟妹低头,这滋味确实不好受。 平阳有的时候真的不明白,她陈阿娇除了这副天生的美貌和自小伴着阿彘长大的情意,还有什么叫人割舍不下的东西? 阿彘怎么就那么为她要生要死? 等平阳终于走后,阿娇在寂静的宫室中捡起一本神话看了没有半刻钟,心思到底还是又绕到这上面来了。 但凡长点脑子的人都清楚,刘彻这是借着和太后火的机会来警告朝内有此心者。 王太后别管是无心还是有意,她的话到底代表了很多人的心声。 这些人都习惯了安逸富足的生活,不愿再受战火之苦。 是以哪怕刘彻对匈奴连打了两次值得大书特书的胜仗,朝中民间还是有思定反战的论调。 天下众生,哪能要求人人一个想法? 刘彻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他只是不能接受连帝国的最高层都已经开始习惯忍辱的生活,甚至习以为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七十八章 深谋远虑 孟子说:人之初,性本善。网w≠w=w≈≈=≠z≠wcom 荀子却说:人之初,性本恶。 其实人之本性,既不美好,也不过分丑陋。 人类社会的一切,都是基本人性的映射。 人有两个本能:生的本能与死的本能。 本能,即本性是支配人行为最强大、最根本的原动力。 生的本能表现为善良、慈爱、宽容等积极光明的行为。 死的本能则表现为杀戮、贪婪、自毁等邪恶极端的行为。 贪生怕死或者说好听的爱好和平认真说来也不算是恶性,人本思安。 尤其是对这些习惯了翠绕珠围、膏梁锦绣生活的人来说,战争代表着动荡。 这种动荡极有可能会毁掉他们安逸奢靡的生活,这对他们来说是难以接受的。 至于边郡军报上那一连串冰冷血腥的死亡数字,对这些贵人来说什么意义都没有,激不起他们心底的一点涟漪。 难道没有匈奴人就不死人了? 也有些好心的贵妇人,会在宴会时说起这个叹息两句真是作孽。 但也就仅仅到此为止,转脸就会被饰髻这些女人亘古不变的热门话题牵去心思。 对这些锦衣纨裤的贵族,刘彻从来没有指望他们能忽然爆出什么热血报国的情绪,他会好好地圈养他们,叫他们心想事成地继续眼前的生活。 好在这些人只是少部分,好在朝中文臣武将想把脊梁伸直的到底还是多出许多去。 但等王太后都能情急之下说出同匈奴人和亲低头可保一世平安的话来时,刘彻才现自己从前的认知很可笑。 当朝太后都觉得汉匈大战是可以避免的,是可以不打的,那其他人呢? 都觉得他这个天子在好大喜功?在穷兵黩武? 真该把这些人全丢在边郡去,让他们知道给匈奴人当奴隶是什么滋味,让他们知道眼看着匈奴人奸污自己的妻女又是什么滋味。 刀没落在自己头上,总是无所谓! 阿娇是亲历过边关匈奴侵袭的,她深切地明白刘彻为什么要这么做,更理解他为什么对王太后了这老大的火。 管家难,管天下这个大家就更难了。 但王太后明年就会因病去世,她不愿刘彻日后想起这段往事的时候都会泪水涟涟中掺杂着后悔。 人死为大,刘彻日后更多想起的只会是王太后从前是如何辛苦养大他们姐弟。这种情绪的膨胀中,他会悔恨在王太后生命的最后没有对她好一些。 是以,这晚哄睡了两个疯闹了一天的孩子后,阿娇望着又在书案前执着狼毫细细描绘的刘彻久久无语,为王太后说话怎么都还是需要点心理建设的。 要不是想着刘彻,她才不会张这个口。 每当给独独的掌上明珠画衣裳样子时,刘彻心情总是格外地好。 等到看到那精致可爱的衣裳穿在元暶身上时,瞧着元暶喜欢的朝他直笑。 他的心情就会更好了,一种说不出的满足感充盈在心间。 他开始大为理解小时候阿娇给布娃娃做小衣裳打扮的感觉了,当看到自己的小女儿粉雕玉琢地穿着自己设计的小衣裳,简直不要太幸福。 他专心俯于案间,一时倒还真没现阿娇有什么反常。 但等往常那凑在他身边或是出主意或是感慨他惯坏元暶的声音一直沉默时,他便是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也现了不对。 这是她两个哥哥托姑姑说到娇娇跟前了?在为这烦心? 前一阵他听人说了一嘴,两个国舅都觉得活了半辈子到如今高不成低不就的,将来在外甥外甥女跟前都没脸。 娇娇大哥为太常卿,掌宗庙礼仪。 二哥为太常丞,掌凡祭祀及行礼之事。 管宗庙皇室事宜,又有地位又没有多少实权,正适合两个才能平庸也什么大志向的国舅。 但人有脸,树有皮。约莫是想着将来外甥大了,说起外家说起舅舅都不好意思提的场景叫两个国舅难受吧。 娇娇体谅他,从来是不肯叫他有半点为难之处的。想必就是姑姑来说,娇娇也冷起脸说了她一顿。 其实大可不必,刘彻对两个国舅的将来也早有安排。 娇娇大哥可为太常,掌宗庙事。二哥可为宗正,主管皇室的宗室事务。 虽说还是远离权利中心的闲职,但却都是九卿,清贵无比,太常更是九卿之。 何况叫太子的舅舅们和宗室们打好交道,将来对太子也只有好处。 刘彻耐心仔细地描出襦裙上的最后一朵云彩后,终于搁笔仰起头来。 他轻轻走到阿娇身边坐下,刚想开口叫她不要烦心。阿娇已经仰起头,只作若无其事随口一提的样子开口道:“太后这阵病了,你怎么也不去看看?” 刘彻楞了一下,他还以为娇娇是为娘家哥哥操心,没想到却是为了母后。 又忍不住笑了,娇娇可真是笨到连装漫不经心都不会。 笑过之后就是气了。 时间委实是治愈伤口的最佳良药,他如今面对母后时已然平缓了许多,母子俩也时常有说有笑。 但一旦火气激起往事那些不堪的回忆时,刘彻就没法继续当没事人。 他怎么能真的当做没有生过?他的母后要毒死他的长子,这叫他怎么当做没有生过? 尤其是他的生母——理应最了解最支持他的人竟然能说出汉匈之战不必要这样叫他心凉的话来,就是阿娇来说情,刘彻还是不肯就这么算了。 “若是这样打仗没必要的言论传到前线去,带兵大将会犹疑,会怀疑朕这个天子是不是也这么想的,会担心来日汉匈重启和亲的时候他是不是就会遭殃。 主将没有死战之心,下面有什么样就学什么样。军心一散,朕从前所有的努力都付诸东流,不过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 民心可用,是他们支撑着泱泱大汉的根基。 但一旦他们现朕也同那些贵人们视他们的性命为草芥,现朕并不能庇佑汉家子明,现朕根本不在乎大汉的江山。 他们的心就会一点点地凉了,一天两天可能没事,但时间长了那是要出大事的!” 朕想向天下万民昭示出朕能庇佑他们让他们安居乐业的决心,就不能只停留在说,而是要实实在在地做出来,让天下人都真真切切地看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七十九章 和好 殿中静的能听见博山炉氤氲而起的水雾声,西北角的窗子似乎还开着。w≠w≈w≠=zw=com 忽而有一阵含满了凉意的风肆虐进来,卷的廊下挂着的风铃清脆声起,余音萦绕在空中许久不散。 风一路卷进来,卷动着垂下的重重宫幔轻轻荡漾着。 这股风到了帝后跟前已经是消弭的差不多了,只有微微一点凉意透到身上。 “祖母在时,曾对朕说为政少言。朕这些年走过来,想起这四个字都觉得是精辟至极的智慧之语。多说无益,结果是最有力的的说服。既然少言,就得多做。那既然朕都少言了,那这多做的路上,朕不希望听见一点能影响天下舆论的话来!” 刘彻的声音也像这风声般,淡淡轻轻的。 可听在阿娇耳里却只如黄钟大吕般震荡的她久久无言,她有些感慨还有些想哭。 她知道刘彻和太后置气更多的是给外人看,是警醒那些还犹自指责着他的人。 但却没想到他能从太后的一句话散到军国大事上,她还不得不承认他说服了她。 许多祸根,都是当初一早就埋下,却不知未雨绸缪以致现时已经是一不可收拾了。 他能有这份缜密的心思,叫阿娇不免叹一句难怪他能慑服天下英豪。 但转瞬想到刘彻自几岁起就是过的这种泡在心眼里的生活,她又忍不住心疼。 阿彘是多大就失去孩子的纯真呢? 她记得特别清楚,七国之乱时才三岁的刘彻就奶声奶气却一脸严肃地告诉她“我如果是父皇,也一定削蕃”。 而如今他已经做到了,推恩令已下,从前那些动辄威胁朝廷的大诸侯国已经在消融。 阿娇禁不住伸出双手去覆盖上刘彻那双说到激动处微微颤的手,他的手冰极了。阿娇一摸他,他立马就躲开笑着说他的手冷,阿娇却并不肯依,坚持要同他十指交缠。 刘彻被她闹的没法子,只得依她。嘴里犹在笑她跟元暶一样也爱撒娇,但眼里却不知何时起了雾。 娇娇就是他生命中最亮的光,驱散了他心底许多阴暗偏激和狠毒。 ***** 刘彻怎么都不肯去,还说了一堆叫阿娇都挑不出毛病的光明正大的道理来。 她不得不承认,为君者要考虑要计较的东西太多。 既然刘彻要用王太后给长安城中那些反对他的声音长个记性,以后就是谁想跳出来说兴兵的种种坏处。都得先掂量下他的分量是不是比王太后还重,不然就洗干净脖子,等着给天子做下一个杀鸡儆猴的榜样。 平阳也不知从哪听说了阿娇说情都被拂了的事,立时就有些释然:原来阿彘也不是宠阿娇到无法无天的地步。 先前被阿娇拒绝的羞怒也烟消云散,她以为阿娇就是估摸着刘彻不会同意才推脱的。 这么想来,平阳倒又有些过意不去,觉得自己为难了阿娇。 先是往温室殿中以送侄女侄子的名义送了些精巧玩具来,待挨了一天便言笑晏晏地上门来了。 在自以为现阿娇对王太后态度松动了之后,平阳便越来越多地说起王太后的事。 从她嘴里,阿娇知道王太后王太后的病越来越重。也无心进膳,连药碗都砸了好几回。 平阳就忍不住和阿娇抱怨道:“彘儿也真是,和母后怄气这么多天也该消气了。时日长了将来史书上写起来可不好看,那些史官惯会春秋笔法。他就是不在乎自己的名声,母后也熬不住——也真是老小孩老小孩——” 阿娇不免看了平阳一眼,她知道这个大姑子有些小聪明,但却没想到平阳还能有见事如此分明的时候。 的确,过犹不及。 时日长了,也是不像话。 刘彻要背上凉薄不孝的名声,王太后也得被说眼界狭隘上不了台面。 但母子俩这回一个要立威,一个被伤了脸面恼怒,正是气头上都顾不上那么多。 便是又挨了几天王太后语气软了下来,借着和平阳叹息的机会往温室殿传递求和的意愿。 “前次是我说话没经心,说错了。但彘儿怎么就不肯来看看他的老母?还能看多久呢?” 这话尾的悲凉弄的平阳学话时都禁不住酸了鼻子,人一旦说起大限,便也是真的老病不堪了。 王太后昔日的温柔笑脸下满藏的锐气已经一泄而尽了,她再也不是那个用妙计除去前进道路上一个个障碍步步为营的王太后了,而是一个委屈心酸的母亲。 这话便是阿娇听来都有些心软了,正在她想着要不要亲自带着一双儿女往长信宫中去看看的时候,刘彻却终于亲自去了。 也不知道到底是不忍心了,还是瞧着火候差不多了。 但总算是去了,便是阿娇都松了口气。 刘彻亲自侍了一夜的疾,第二天才回温室殿来。 王太后有了台阶下,心下一宽,病立马就好了大半。 此后刘彻再去,还是她亲自赶的儿子走,绝口不提前次的不愉快了,只说自己是换季之节不慎染了病没大碍,东线战事艰难,天子应当多用心。 如此母慈子孝之下,谁还敢说太后是因为怄气病的? 经此一事,长安城中也再没有人敢兴主和之言。 安抚住了太后后,天子也实在是无心他顾了。 边境的战事近来传到宫中的就没有一个好消息,匈奴人气势汹汹地势要逼出汉军主力。 为此军臣又往渔阳、上谷方向增派了援军,如此重压之下,上谷已然陷落,渔阳却还在咬牙坚持着,只是也是朝不保夕的境地了。 情况稍微好点的就是李广驻守的右北平,虽然也是连日恶战,但就目前来看也还能坚持些时日。 等最开始的焦躁不安褪去后,刘彻反倒真的镇定下来了。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他已经尽力而为,其余的就等待尘埃落定吧。 太期待成功患得患失只会什么都做不好。 看着刘彻又把地图搬回了温室殿却再没有像从前恨不得钻进去时,阿娇就知道他的心安静了。 但是天子在夜深人静时还是会忍不住挂念起两个人来,他比任何时候都期盼得到他们的消息。 第一个自然是卫青,这个被他寄予重望的大将也不知道如今走到哪了?有没有向河南之地的匈奴人起进攻? 第二个是这十多年间始终悬在心上的张骞,每逢汉匈战火重燃,刘彻都忍不住想张骞如今是生是死? 倘若他能带回和大月氏结盟的消息,便可实现刘彻最初的战略目标:前后夹击匈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八十章 收复 清秋的夜里就连摇曳的灯光也似乎有些孤寂的味道,层层重重薄雾般的宫幔淡化了月光的光芒。?八?一中?文w?w?w?11?z8w?8c?o8m 刘彻极慢极慢地从胸中吐出一口气,生怕惊醒了身侧熟睡的阿娇。 他冗自想到纵然是同大月氏结盟失败,也能带回许多关于匈奴的消息。 大汉对于匈奴的了解实在还是太少了,离知已知彼百战不殆还有很远的距离。 但一晃整整十一年过去了,带着几百人离开长安的张骞却一直杳无踪影,如泥牛沉海再无半点声响。 张骞啊,张骞,你究竟在哪? 刘彻凝重的目光仿佛穿透重重宫阙,一路往西域方向而去。 忽而身侧的阿娇出一声梦呓,无意识地伸手来够他。 他忙收敛了心神,伸开双臂搂紧阿娇。她在他怀里舒服地找到了一个满意的位置继续睡,他抱着清瘦却柔若无骨的阿娇,满心都是温暖安静,恍如在春日午后看着树梢间一圈圈散开的日光。 ***** 刘彻不知道,被他惦念的两个人此刻相隔的很近。 卫青、李息率部出边郡后,从云中向西大迂回。 两部先沿黄河北岸西进,在秦长城的掩蔽之下迅推进至高阙塞,大军预备稍事休整,趁夜起进攻,切断驻守河南地的匈奴白羊、楼烦二王与匈奴腹地的联系。 而张骞此时还在匈奴王庭,因着他上次逃跑,匈奴人直接把他羁押在眼皮子底下。 两人相距不过几百里,快马一天即到。 前次距离更近,甚而打了个照面。 那是在卫青领军火烧龙城的时候,彼时张骞就在龙城。 张骞完全可以借这个难得的机会回去,有大军的保护,这一路上绝不会风餐露宿、沐雨栉风。 他能顺利地回到大汉,陛下更不会怪罪他。 张骞不是圣人,他心里不是没有动摇过。 他也曾对自己说回去吧,也不知道家里的老父老母怎么样了? 但是人当重信,他只要想到他出时陛下眼里那殷切期盼他就没法这样回去。 他哪有脸告诉陛下他根本都没到大月氏? 张骞短暂的犹豫后,最终决定趁乱逃出匈奴继续寻找大月氏,他要完成自己的使命。 他是汉使,代表的是汉室的意志! 逃出匈奴后,张骞一行取道车师国,进入焉耆,又从焉耆溯塔里木河西行,经过龟兹、疏勒等地,翻越葱岭,到达大宛。在大宛国王的帮助下,终于到达了大月氏边境。 那天,他哭了。 漫长的十年中,他被匈奴人羞辱,曾完全没有**尊严地活着。 他想家,想老父老母,想汉朝的一切。 但他从来没有哭过,他想汉使是不能哭的,更不能在匈奴人面前哭。 而那天他终于第一次感觉自己能完成陛下赋予他的使命时,纵然是心性坚毅如他,也忍不住哭了。 他做到了啊! 他做到了! 十年啊! 终于做到了! 只是可惜陛下远在天边,听不见也看不着他的呐喊和回禀。 更可惜的大月氏新任国王已经不想再报父仇了,张骞苦苦相劝了一年也没所得。 而不断随风飘来的汉匈之间的大战,也让张骞归心似箭,没有继续苦耗的心思了。 他想尽快地回到大汉去,把手中掌握的一切匈奴和西域的情况回禀给陛下。 两军交战,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于是元朔元年时张骞终于起程回国,归途为避开匈奴控制地区,改从南道翻葱岭,沿昆仑山北麓而行,经莎车、于阗、鄯善地,进入羌人居住地区。 却不料就连羌人亦成为匈奴的附庸,张骞一行再度被匈奴人捉住,扣押在匈奴王庭。 这次匈奴人看守严密至极,便是张骞自己也对能不能再逃出去充满了怀疑,上次那是运气好碰到汉军火烧龙城,上苍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眷顾他! 只是张骞还是不准备认命,在被羁押的日子里他就教儿子写字读书。 他就是要被匈奴人关一辈子,他张骞的儿子也得长成汉人! 妻子到后来也加入进来学习汉人文化了,她虽然是地地道道的匈奴人,身上却有一种汉族女人的特质——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她觉得既然嫁给了汉人,就该尽量地去喜欢汉人的文化。 有了两个专心致志、一心向学的学生后,张骞倒还真没觉得羁押的日子多难熬。 不过,这些日子他敏感地现匈奴人似乎情绪波动的厉害,似乎是愤怒中又含着羞辱。 待终于弄清了是什么事后。张骞喜不自胜,在暗夜里默默流了一夜的泪,心情激动到无以复加。 陛下收复了河套平原! 前次火烧龙城的卫青将军卫青领军奇袭至高阙塞,切断驻守河南地的匈奴白羊、楼烦二王与匈奴腹地的联系。 而后南下,完成对河套及其以南地区的迂回包抄,一举击溃白羊王、楼烦王。 此战,匈奴人损失了足足四千五百七十一人。更叫匈奴人心疼的是那百万余牛羊和战马!那是他们的财富!真正的财富! 汉军收复了整个河南之地,穿行千余里到达陇西,全甲兵而还。 二王仅率少数亲兵逃遁。 败逃归来的白羊王、楼烦王被军臣单于斩示众,昔日两个统兵数十万的匈奴之王就这么在旗杆上睁着死不瞑目的双眼望着经过的每个匈奴人。 匈奴人纵横西域,南下大汉,还未尝过失去领土的耻辱。 这对这些长在马背上自诩为雄鹰的儿郎来说简直如千刀万剐般难受,军臣单于的斩示威非但没有引起匈奴人的心有戚戚然,反而叫他们爆出更强的战心。 他们誓要把今日的耻辱百倍千倍地讨回来,要把汉朝皇帝的女人俘虏来献给他们的单于。 张骞不管匈奴人是如何愤怒又是如何雄心大起,他只知道自秦以来,河南之地一直都在匈奴人手中。 如今收回,匈奴人再不能动辄便威逼长安!再无当日甘泉宫之辱! 张骞许久没有这样心情畅快过,他一时笑一时哭,足足闹腾了自己一夜方才沉沉睡去。 同样一夜没睡的还有军臣单于,他不是没想过汉军始终不见尾可能是会像上次突袭龙城一样给匈奴一记狠拳。 但麾下的将领都信心满满地告诉他上次火烧龙城是因为匈奴人根本就没有把这个无名之辈放在眼里,更何况上次卫青只领一万骑兵。这次从前哨的侦查中得知,卫青最少领着四万骑兵,如此大的军团是难以掩藏行踪的。 说到底,就是军臣自己也不相信那个曾经被祖母压的喘不过来气的汉人皇帝能有如此心志。拼着三城不要,也得咬掉匈奴一块肉。 但当战败归来如同丧家之犬的白羊王、楼烦王匍匐在他脚下求饶时,军臣单于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完全被昔日的荣光遮蔽的骄傲自负不可一世到了非常可怕的地步了。 轻视敌人,不可怕。 可怕的是不知道被轻视的人有多少实力。 如今反省,不算太迟。 清晨的曙光中,军臣单于熬得通红满是血丝的眼睛里满是狠厉和自信。 河南大捷的消息几乎是同时传到长安城中,来报信的鸿翎急使换了八匹好马,一路上没有半刻停留,终于把收复河南之地这一叫整个汉家天下陷入狂喜的消息亲自送到刘彻的手中。 汉宫中庆贺大捷的洪钟长鸣足足持续了半个时辰,大捷的消息龙卷风一般地卷过长安城,铺天盖地向整个天下席卷而去。 无数人涌上街头,想要把宫中传来的钟鸣声听得更清楚些,他们想永远记住这种满心激荡的幸福感。 许多伤兵满含着泪水跪倒在宫门前,他们对着天空呢喃着战友的名字念念有词。 火烧龙城,收复河朔。 原来骑在汉人头上动辄即杀戮边郡百姓的匈奴人,已经尝到了被杀戮的滋味。 当然,最高兴的莫过于天子。 军报一到了手中,他就好像突然不认识字般地足足看了有一刻钟,才终于大笑着连叫了三声好。 阿娇就坐在他旁边,眼见着他整个人如卸重负浑身上下都轻松下来,眸光已然水光波动,不由又是欢喜又是感慨。 她从前经历汉武一朝的辉煌煊赫时,并不知道刘彻为这付出了多少,更不知道天下子民付出了多少。甚至还想也就是一将功成万骨枯才换来刘彻的这点乐趣,但如今没有谁比她更能明白刘彻的欢喜。 她如今才像是一个真真正正的天下万民的皇后,她很高兴自己的改变。 天子狂喜之下,立时就亲自磨墨写诏。 对长平侯卫青加封食邑三千八百户,属下苏建、张次公以校尉以军功封平陵侯、岸头侯。 若不是尚不知道卫青夫人雪舞所怀的是男是女,阿娇很怀疑他会连孩子都封点什么。 雪舞是最近才诊断出已经有了两个多月身孕,卫母喜的恨不得把她给供上。 就是刘彻都爱屋及乌极为偏心和没有根据地说这孩子是福星,带来了如此大的好消息。 偏偏还一大堆真心实意信的,馆陶就当着雪舞的面把这话说了好几遍。 雪舞捂着还没有显怀的肚子笑的满是温柔,即将为人母的喜悦让她整个人都显得格外柔和。 阿娇却一直有些失神,始终对别人的谈笑有些心不在焉。 在刘彻一笔一划地写下食邑三千八百户的时候她就有些失神。 三千八百户,不是三千户,也不是四千户。 而是正正好好三千八百户,不多一户,也不少一户。 前世时,卫青便是以收复河南之地的大功而封为长平侯并加三千八百户食邑,今次虽然因着和雪舞成婚提早封了长平侯,但三千八百户的食邑却还是纹丝不变地补了上来。 这叫阿娇总有一种历史会推后却总会到来的恐惧感,她忍不住想她和刘彻是不是还是会重复前世的命运。 好在卫青战功中多出的一千个人头和渔阳的顽守终究是历史轨道中的变数,她还是可以安慰自己她绝对可以改变历史。 说到渔阳,就是刘彻自己也很意外。韩安国竟然能守住渔阳,竟然就是硬生生地拖到了卫青回援的那天。 他感慨说满城百姓得以保全,大功啊。 刘彻已经预备等战争彻底平息后就把这个老臣调回长安来,那也是个有经国之才的老臣了。从前是因为韩安国力主求和,盛怒之下才把他打到边境去。 但如今韩安国想必也明白了他为什么要主战,民族和国家实在是需要挺直了脊梁骨啊!和平只有强者才能有底气要求啊! 说起韩安国,阿娇就心下更有信心了。 韩安国前世时可是就在今年便吐血而亡,但如今却大神威守住了渔阳城,叫这河南大捷来的更叫人欢欣鼓舞。 匈奴人只攻破了上谷,却失去了整个河南之地。 她想韩安国都改变了命运,她陈阿娇有为什么不能呢? 这世她拿着最好的牌,既没有和刘彻离心,也没有卫子夫,若是她还是会和刘彻分离—— 呸——呸呸呸—— 收回去,收回去—— 阿娇心中默念着老天爷我可是说的如果,如果,不能当真不能当真—— 刘彻的喜悦持续了好一阵子,对着两个孩子都日夜念叨,就更别说对阿娇了。 他总是跟阿娇说起头天夜里的梦,梦里面他亲身来到了战场上,是一名最普通的小兵。 他骑着高大的战马随着洪水般的军骑卷过匈奴人的军阵,前后夹击的态势中匈奴人根本拿不出有效的防御来,所有的抵抗都是徒劳的,都是苍白无力的。 四万铁骑踏在地面上,不止大地颤动山河变色,还打垮了匈奴人的军心。 谁能想到汉军竟然能作迂回大包抄? 谁能想到汉军何时竟也如此英勇到一往无前? 寒光闪闪的刀锋中,匈奴人的鲜血溅了他一脸。空气中满是叫人畏惧的血腥味,愈来愈重,愈来愈重! 到最后,鲜血浇灌了整片土地。 无数无主战马在其间悲鸣着,以腐肉为生的鹰鹫闻着血腥味乌泱泱地积聚在天空中久久不散。它们在等待着军队打扫完战场后,满足地饱食一场。 刘彻说起梦境,脸上总是一脸的遗憾。 他是真恨不得能亲身历之,耻辱总是亲手洗涮掉的叫人更高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八十一章 拒绝(一更) 或许是今岁大汉的天空露出的晴朗明媚太多,宫中到底又出了点叫人闹心的事。?八??一?w=w=w===zw≈com 王太后和儿子怄气病下一回后,愈觉得自己真是大限将至了。 自己的身子,还是自己最清楚。 人或多或少都有些恐惧死亡,恐惧未知的世界。 王太后也不例外,她怕死。但一旦她现自己一只脚已然踏入那虚无缥缈的世界里面,却反而又有一种解脱的感觉。 她这一世活到现在,帝王宠、天下尊都得到了,也没有什么不满足的地方了。 如果说遗憾,倒是有些。 她生育了四女一子,平阳、南宫和隆虑这三个女儿不论嫁人后是过的不如意还是得意,她都不太牵挂。 这三个女儿都是公主,又和彘儿自小长在一起,就是再磕磕绊绊,一生荣华富贵也是跑不了的。 若是和丈夫过的不如意,便是明里暗地地有几个相好或是男宠,就是她们的夫君也不会干涉。 汉室把后世明清时视为女人安身立命的贞洁看的很淡,若不然王太后也不能以再嫁之身为后。 对贵族家庭来说,貌合神离、同床异梦是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若是不想和离一拍两散,就这样各玩各的见了面客客气气的没准还比那爱的要死要活的能相伴的久些。到老了儿孙围在膝下上,夫妻俩说起往事都是一脸相濡以沫的幸福,眼眶中的热泪也是真诚的。 小儿子阿彘是天下至尊,就更不需要王太后担心了。 太子立了,将来见了先帝王太后也能笑着告诉他别担心,汉室江山稳固着呢。 唯一让王太后放心不下的也只有长女金俗了。 这个女儿就是再上不了台面,再浅薄无知,再只知贪恋富贵。 到底也是自己亏欠她太多,在她还那么小的时候就狠心抛弃了她进宫,全然没有尽到为母的责任。 如今又怎么能只说她这不好哪不好呢? 不好的,还是自己这个为娘的啊。 尤其是想到这几年来自己对金俗实在算不上好,王太后就更难受了。 就如金俗有次哭泣所说的那样,谁也不想高高在上?谁不想活的有尊严点呢?她若是生长在汉室中,也不会是现在的模样。 王太后心中的愧疚越堆越多,她想趁自己还活着的时候为长女一家做点什么补偿他们。 她心里很清楚,她一旦去了,金俗一家的好日子也就彻底结束了。 彘儿本就不喜欢这个大姐。再加上金俗又总要在阿娇面前摆大姑子的谱,阿娇早就连敷衍都不耐烦了却还犹不自知。等唯一串连着长女和汉室的自己也去了,阿彘不会多看金俗一眼。 于是,王太后终于全力促成起外孙女金红和齐王的婚事来。 她比被齐王后迷晕了眼的金俗母女清醒的很,正如阿娇拒绝金俗所说的那样齐王是有自己王后的。 她很清楚胜算不大,不过是还期望着自己太后的这个名头和许给齐国的好处能叫齐王有些动心。 但等一个齐国出身的叫徐甲的黄门毛遂自荐到她跟前说能说服齐王时,王太后多了点希望。 这个徐甲从前曾经侍候过齐王,听他说齐王和王后感情一向不和,若是齐王知道能迎娶太后的外孙女一定会同意。 在阿娇没能影响到的地方,历史如同无脑怪兽般固执地拖着滚轮往前。 几乎就在河南大捷叫帝国上下陷入狂欢的时候,齐国太后的断然拒绝也到了长信宫中。 正如阿娇所知道的,齐太后是王后的亲姑姑,这样的关系加持下,便是齐王不喜爱自己的王后,齐太后又怎么会同意两人和离? 徐甲的意思一递到齐王跟前,齐王还没说同不同意。齐太后就勃然大怒,说皇太后也实在想的太好了。他的儿子有王后,皇太后的外孙女若是愿意纡尊降贵来做个侍妾倒是可以。 金红要的就是齐王后的风光,怎么能接受做侍妾的屈辱? 当即也顾不上许多,哇地一声就哭倒在王太后跟前,求王太后给她做主。 王太后养尊处优惯了,没想到齐国还真能拒绝她,还拿侍妾来羞辱人。 当下也是气的脸色铁青,半晌说不出话来。 听说气的又是好几日顿顿都用的小半碗稀粥,刘彻去看望了几回。回来都和阿娇抱怨说金红还不知高低地在他面前说些自怜身世的话,就希望他这个舅舅嘴里冒出一句要怒为她做主的话来。 他叹了口气,“金红和子仲从前多纯真的两个孩子,如今大了硬是生生变成了这般糊涂样子。富贵是好,但被富贵驱为奴仆就是本末倒置了。“ “女孩子嫁人,是要挑家世。但更重要的是看男孩子的心性人品,看他家的家风。如今金红这些要求一个没有,就只求人家显赫。今日因,明日果,她就是如愿了将来也不会有好下场。她只图人家的地位,难道指望人家傻傻地付出真心给她?好笑!” 刘彻气了一回,说到底他心底对这个流落在民间长大的大姐一家也不是全然没有怜惜。 只是,十多年间,早就败的差不多了。 他气过也就算了,目光触碰到软榻上舒展开小手和哥哥并排躺着的元暶时,立时就忘了那些不快。 眸光里满是温柔地说起女儿经来,“元暶将来大了,朕定要千挑万选为她挑一个真真正正疼她爱她的好儿郎,不叫她吃一点苦受一点气。” 说什么都能说到他的一对心肝宝贝上去,尤其是对元暶毫不避忌的疼爱,就是阿娇都禁不住有些吃味。 都说女儿是父亲前世的情人,这话只怕是不错的。 刘彻对元暶的宠溺几乎是印刻在骨子里的,元暶但凡撅嘴一下他立马就没了严父样子,什么都顺着她。 天子的百依百顺弄的元暶现在还是不会走路,只能看着哥哥在庭中牵着雪狮子昂挺胸地走着。被气的一直叫“给我——给我——”,好在哥哥还肯让着她,大部分时候都会把雪狮子牵过来给她。 但若是暠儿被刘彻带去了宣室殿说是耳濡目染地学习帝王之道时,就剩下她们母女时。阿娇可半点都不会惯着元暶的脾气,她现在也实在太霸道了。 上次三皇子刘胥随林良人来宫中给她问好时,刘胥不过好奇碰了碰那盆堂邑侯送来的紫蔷薇,元暶就怒气冲冲不肯相依。弄得林灵再也不肯带他来,生怕惹了长公主的怒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八十二章 忧虑(二更) 刘胥性子怯懦的很,听宫人里暗地议论说原来尹月娥动辄就打骂他,硬生生地把他养成了畏畏缩缩的性格。八??一中文w≈w=wzwcom 林灵养了他一年多了,对这孩子的敏感软弱体会的最多。 她很希望他能像正常的小孩子活泼些,便是皮一些那也是好的啊。 所以便有意让他多和外界接触,希望他能慢慢地从自己那个逼仄阴冷的小世界慢慢出来。 若说刘胥玩伴的最佳人选,自然是二皇子刘闳,只比他大一岁又同是庶子身份相当。 但宁蒗满心要把刘闳教的出类拔萃,刘闳是睡梦中都还在吟诵诗经,哪有空玩耍? 何况林灵敏感地觉宁蒗所求更多时,她默不作声地就和宁蒗疏远了。 她不想自己和刘胥被牵连。 她不明白为什么人人都要往那个大位上爬,不是你的就是得到了又能守住吗?为什么就不能平平淡淡、温馨安定地过完这一生呢? 林灵便试探地往温室殿中走动起来,为了不叫皇后疑心她是想借着三皇子来争宠,每次她都是避开陛下在的时候求见。 但等后来还是碰上的时候,她现自己想多了。 陛下根本一眼都没瞧她,她把自己想高了,也把皇后在陛下心中的位置想低了。 林灵不是不难过,她也曾企盼过天子的真心宠爱。 但从前得不到的,现在还是得不到。 时间长了,也就渐渐真的放下了。 阿娇不知道林灵的这些内心波动,她的关注点在刘胥身上。 三岁半的孩子别的没学会,察言观色看人脸色倒是学了个通透。 随着林灵来温室殿的时候乖的简直不像话,明明目光都被暠儿兄妹俩手中那些精巧的玩具黏住了目光,却还是规规矩矩地坐着。 阿娇便鼓励他上去和弟弟妹妹玩,刘胥立刻收回留恋的视线垂下头。 这实在不是一个笑孩子该有的样子,阿娇便忍不住再柔和了声音劝他几句。 刘胥便怯生生地由宫人脱了鞋袜也上了软塌上去,但他小小的身子紧绷的像一张弓,上去后什么也不敢拿什么也不敢玩。 元暶惯会欺负人的,便咿咿呀呀地叫他给她拿这个递那个的。 刘胥也不反抗,还是阿娇见着他上去玩不自在倒像是受罪叫宫人把他抱了下来。 好在一来二去地,或许是熟悉了这里,知道大家都没有恶意。 就是那个小妹妹也挺可爱的,只是脾气不是很好。 刘胥渐渐在温室殿中自在起来了,那日便见一盆紫色的蔷薇稀罕不已上前碰了一下。 爱花如命的元暶立时翻脸,她不喜欢别人碰她的花。 当时阿娇立马就训了元暶几句,说三哥哥就是看看,一片叶子都没有碰坏什么脾气? 林灵却不肯再来,她害怕刘胥又和元暶起什么冲突,弄的他越怕和人接触。 阿娇明白那些花就是元暶的心头好,为父母的是应该顾忌孩子的感受,而不是故作大方地在孩子不高兴的时候还说没事没事。 她还是陈娇的时候听多了朋友们的抱怨,大都是亲戚家的孩子来家了看这喜欢看那也喜欢就要拿走,父母问也不问孩子就送人,等孩子抗议的时候还说孩子小气计较。 只是眼前的情况完全不是这样啊,刘胥就是好奇摸了摸一朵蔷薇花,别的什么祸害花的事情也没干。 所以阿娇这天在元暶香甜地吃完自己小碗里的鸡蛋羹时,还要时阿娇坚决不给。 元暶瞪了她一眼,叫着“吼吼——坏坏——”满不在乎又叫哥哥给她时,阿娇还是不让。 这次任凭元暶又哭又闹,阿娇就是不退步。 等她苦累了阿娇跟她说道理,“你每顿吃一碗鸡蛋羹,哥哥也只吃一碗。他也喜欢吃,但每次你要都给你,没有像三哥哥碰你的花一下你就哭吧,这就是分享。要是三哥哥要抢你的花或者弄坏你的花,你才能生气,知道吗?” 元暶歪着脑袋想了一会,终于低下了头。 她也就这点好,虽然被娇惯的不像样子,但一旦自己都现不对了,还是能勇于改正的。 但刘胥却怎么都肯再来了,他当时就已经被林母妃怯怯的样子吓着了,他意识到自己又做错了事。 林母妃温柔性子也软,他害怕给她惹祸。 林灵便只能告罪,说害怕勉强孩子会更刺激他。 眼见好不容易有了些生气的刘胥又缩回自己的蜗牛壳里,阿娇有些心酸。 前世时,她早早去世,髆儿也是如此这般迅地成长起来。 偏偏馆陶听说元暶哭了一场,也不问三七二十一就说阿娇不该。 阿娇当即就有些恼火,管教孩子最忌讳的就是不管不顾地宠溺。 尤其是一个管一个就护,时间一长孩子就谁也不怕。 往后大了,想逼着改就没法改了。 眼见女儿要被养成活霸王的样子,阿娇真是头疼的不行。 暠儿因为是太子自幼刘彻就对他能严格要求起来,这是正理,便是馆陶和王太后再心疼也说不出什么来。 但元暶是公主,又是唯一的公主,就没有这么多计较。 是以宫里宫外就没有不拼命纵容元暶的,这其中摇旗呐喊最凶的就是刘彻。 为了这份偏疼,阿娇已经说了他许多次,但他从来都是左耳进右耳出的。 说的他不耐烦了,还会反击她。“女孩子就是要娇惯着长大,哪能当男孩子一样养?你自小不就是这么长大的,现在朕看你比谁都好。” 阿娇立时就被他的胡搅蛮缠弄的又无奈又好笑:他知不知道前世时她的骄纵蛮横就是他都头疼不已,现在不过是再世为人长了教训。 只是这次还没等阿娇借题挥提醒一下刘彻他的小元暶要是再这么骄纵下去,将来便是帝女也难嫁。 刘彻的笑语就戛然而止,闷闷地说了句去太后宫里瞧瞧就走了。 阿娇的无奈就更深了,她明白他忽然而至的闷闷不乐是为什么。 自从元暶生下来,刘彻就陷入了无边的甜蜜和折磨。 甜蜜为何自然不用说,只要小元暶冲他笑一下软糯糯地叫他一声“父皇”,他就能乐的一晚上都是笑。 折磨也来自于甜蜜,只要想到现在这个独独的小女儿将来总会嫁人,总要离开自己,刘彻就高兴不起来。 尤其是眼见着如自己的姐姐平阳长公主也过的不甚如意,刘彻的担心就更浓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八十三章 恶心(三更:月票30+) 帝女的光环,在带给公主们无上尊贵的同时,也很大程度地限制了她们的人生。?网w8w8wzwcom 公主只能尚列侯,年轻一辈的列侯大多都是功臣之后,躺在钟鼓馔玉中长大,血液里哪还有点半点先祖的威风? 平阳还是嫁的出色的,现在不也时常进宫哭诉吗? 只要一想到他珍宝般的小女儿将来也要嫁给那样的庸碌之人,过这样的受气日子。 刘彻就心疼的不行,他是天子也只能给女儿出头给驸马苦头吃,但到底日子还是女儿自己过。 他满心愤愤地想长安城中那些纨绔子弟哪有能配上他的元暶?他只恨不得时间就停驻在现在便好。 是以每次说起元暶的婚事,刘彻都郁闷憋屈的够呛。 阿娇跪坐在秋日的暖阳光辉下,又是无奈又是莞尔。 刘彻这般疼元暶,阿娇只用担心元暶将来把别人欺负的不像话,却不忧心她将来会像她几个姑姑一样,浮在脸上的张扬喧闹看着恣意快活,其实不过全是虚幻的泡沫。 到底也是件极好的事情。 仲秋的天气不冷不热,天色高深碧远的叫人满心都是说不出来的敞亮。 阿娇坐在窗下间或还能听见一两声有气无力的蝉声,它们最好的时光已然过去,但这些侥幸得以还继续活着的蝉还是固执地继续着自己的使命。 比起叫人欢悦的蝈蝈,阿娇并不喜欢蝉。 但究竟物以稀为贵,能听着这么点残余的夏音也是叫人愉快的事情。 平阳从殿外进来时,见着的就是徜徉在秋阳中一脸惬意的阿娇。 轻纱被吹的飘起,风铃清脆地响着。 氤氲的沉水香自顾自地燃着,阿娇安静的侧脸融进光影中真是美得叫人移不开眼睛。 她一向知道阿娇是美的,但还没见过这样柔和光的阿娇。 平阳想或许阿娇身上也有许多她并不知晓的好处,所以彘儿才会对她视若珍宝。 嫡亲的表姐妹,就是从前不和过,到底是一直相伴着长到如今,倒比那个同母异父的大姐还亲近些。 是以,平阳一坐下来就有些幸灾乐祸地说起金家。 “母后都气成什么样子了,是决计不可能和齐王结亲的了。金红还不停撺掇着母后,惹的方才好气性的隆虑都了场火。” 阿娇也有了些兴趣,坐直了身子看她。“不是说齐太后说除非她肯为侍妾吗?难道她愿意了?” 平阳噗嗤笑道:“她还惦记着说齐王也不喜欢齐王后呢,觉得只要齐王同意就行了。” 阿娇微微莞尔,“不喜欢王后是不错,也不见得就喜欢她啊。” 说到这,她猛然想起前世时齐王似乎在齐太后拒绝了王太后没多久,就被刘彻处死了。 那个时候她刚从长门宫出来,改名换姓为李妙丽重入后宫,满心都是对刘彻的怨恨。 什么人都不想来往,什么消息也不想听。 那个时候她恨的只有刘彻,爱的也只有刘彻。 她的世界就只有刘彻和有关于他的一切。 知道王太后碰壁丢脸还是被馆陶当笑话说的,至于后续的进展阿娇却是半点都不知道,只是很久之后才无意间听说齐王就是那年死的。 彼时的她听着了也没有多想,还以为齐王是因为得罪了王太后才落得如此下场。 现在想来也真是可笑,那个时候的自己究竟是多么无知,才会以为刘彻能因为私怨就处死诸侯。 先不说此举会不会引来天下诸侯的恐惧和反抗,金俗母女自取其辱的行为也还没到让刘彻大动肝火的地步。 那么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病死? 不会,阿娇摇摇头,齐王那个时候才二十多岁。身体当康健的很,若是有什么隐疾金红也应该打听的清清楚楚,不会让自己嫁过去就成为寡妇。 而且光是从那个时候说这话的宫娥闪烁不定的目光中,也应该还有什么隐情。 可是究竟是什么呢? 阿娇只恨当初没有多一点好奇心问一句,现在却是怎么都猜不到了。 她到底不是先知啊,从前不关心这些诸侯事,现在想提前知晓哪还有机会? 又等了一月有余,卫青大军都快回到长安城中,谜底终于被揭晓了。 原来这又是一个燕王刘定国,齐王也和自己的姐姐****被主父偃捅到了刘彻跟前。 是,齐王确实不喜欢齐王后。 齐太后却偏要他们能和和美美,于是就让自己最信重的办事最稳妥的长女去劝解儿子。 齐太后还自作聪明地把齐宫中所有的嫔妃宫女都和儿子隔断,她以为儿子只能见着齐王后一个人后天长地久就会暗生情愫。 没想到情愫确实在日夜相处中滋生了,但却是和她的女儿。 姐弟**了,爱的难舍难分。日夜都在榻上,恨不得合成一个人。 齐王后气的要死,她怎么能想到表姐才会是她最大的敌人? 嫉妒中的女人最可怕,她会丧失所有理智,满脑子想着的都是如何同归于尽,大家一起去死。 于是哪怕齐太后把齐王姐弟俩立时就隔开,又打杀了所有知道底细的宫人,消息还是不受控制地被传了出去。 旁人或许还没闲工夫日夜探听这些宗室的龌龊,但主父偃不同,他就盼着这些曾经给了他冷脸的地方得到恶报。 齐国士子,从前可也没少瞧不起他。 是以,一得着消息主父偃就来报了刘彻。 推恩令不管再如何弱化诸侯王的势力,到底不是立时就能让诸侯王烟消云散的。 诸侯于刘彻,始终是根鱼刺。 能以罪除国一个就少了一个威胁,是以刘彻可没有半点要念及同脉血肉的意思,心情颇好地就任命他为齐国丞相,去监视查找齐王更多的违法乱纪。 刘彻是高兴了,阿娇却在完整地了解了其中隐情后被恶心的够呛。 难带人家说脏唐臭汉,怎么汉家的这些诸侯王不是和自己的女儿**就是和自己的姐妹******日子过的太安逸富贵,需要一点刺激是吗? 阿娇怀疑刘建就是在这样的变态心理后才会对刘征臣垂涎欲滴。 等主父偃去齐国后,她又从馆陶嘴里知道原来主父偃这次也还有隐情。 原来主父偃不知道从哪听说了金红要嫁到齐国为后,送了重金给徐甲要求把自己的女儿也嫁进去为嫔妃。徐甲自然满口答应,但后来连王太后的外孙女都送不进去,就不要说他主父偃的女儿了。 主父偃愿望落空勃然大怒,谁也不恨就很齐王,誓一定要报复。 所以才如此跟打了鸡血一样日夜地等着揪齐王的小辫子,必要齐王倒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八十四章 睚眦必报 齐王这种**血脉的行为是该百死都不解恨,古人对于伦理关系是非常看重的。???网?wwwzwcom诸侯王出了这等和姐妹女儿乱来的行为,不亚于告诉天下人他们叛国一样。 主父偃固然存着挟私报复的心理,但齐王一旦出了这种事也是不容于天下了。 所以别管是谁去齐国,齐王的下场都不会太好。 可等齐王自杀的消息被递过来时,刘彻还是霎时间就沉下了脸。 看样子倒像是不高兴齐王死了,阿娇心下疑惑,齐国是大诸侯国,又占着物产富饶、土地肥沃的优势,刘彻没道理不想收回来。 她可不信刘彻忽然念起了同脉的情意,从古至今的帝王不论是昏君也好明君也罢,只要有必要兄弟姐妹儿女子侄杀的少吗?帝王心向来只看实际的利益。 阿娇把手中一摇动就出悦耳脆鸣的陶铃塞到极力伸出小手够的元暶手上,上前去刘彻手中抽过帛书翻阅起来。 元暶够高高够了半天终于轻易地拿到陶铃塞,兴奋了好一会。 但轻松得到的东西也就失去了先前那种挠心的期待,她玩了两下就失去兴趣了。 她望了一眼沉浸在自己世界里挥舞着小木剑的哥哥,伸出藕节般白胖的小手要她父皇来陪玩,“父父——过过——来——” 元暶那样子跟唤弄雪狮子没有什么两样,偏偏刘彻还就喜欢这种被掌上明珠吆来喝去的感觉。 刘彻当下轻舒了口气,把心底的隐怒压下去。扬起笑容上前一把抱起元暶,把她高高举起,逗的她咯咯直笑。 暠儿像模像样地挥舞着手中的木剑,望着笑的不行的妹妹嗤之以鼻,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架势。 刘彻笑骂了句“这小子”,但转而又想到他自己小时候就是这副别扭性格,就觉得自己聪颖无比,看谁都觉得蠢笨。 也就只有娇娇让他觉得顺眼,她好的不好的在他眼里都是好的,无人可以替代。 再看长相性格都和他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暠儿时,刘彻就多了几分说不出的得意:你可没有这样一个青梅竹马伴着你长大。 他含着笑想起幼时那些飞扬着欢声笑语的时光,眼前又似乎晃过小时候的他们。 娇娇人如其名,被长辈们娇惯的如同一朵从未见过风雨的茉莉花,清香四溢,保留着这世间所有的纯真。 他也只有在和娇娇相处时,他才会觉得自己已然被帝王厚黑之道浸染的心会照进一点阳光。 这点阳光,救赎着他,也警醒着他不能任由心底的狠辣嗜杀猖狂。 姐姐们常带些酸意地说他对阿娇比她们这些亲姐姐还好,她们只看到了他对娇娇的好,却不知道娇娇有多好。 刘彻眼眶蓦地有些酸,他轻轻放下元暶。一把捞起抗拒作小儿状的暠儿把他高高举起,暠儿没几下就被逗的呵呵笑。刘彻笑着把儿子抱在怀里,点着他的鼻子笑道:“这么点就知道笑妹妹,你多大?不也是小孩子。” 暠儿瞪着黑珍珠般黝黑亮的眼睛望着父皇,撅了撅嘴,一头倒在父皇怀里。 刘彻把他抱了个满怀,而后失笑:这兄妹两个别的没从娇娇身上学会,撒娇倒是学了个透彻。 他不禁瞟向阿娇。 秋阳有些白,镀在阿娇迎光而立的清丽身影上,耀眼的日光映的她整个人好似都在熠熠生辉般。 他从小就有一种阿娇站在哪,哪就会光的感觉。 陡然间,这束光转过身来,脸上满是怒意。 浑如方才的刘彻,不过似乎又多了些不忍。 刘彻笑了,他的娇娇还是这样聪颖,也还是这样心软。 他出声让侧殿里侯着的奶娘们把暠儿兄妹俩抱下去,待殿里清净下来方才上前搂住阿娇问道:“怎么了?不忍心?” 阿娇默然许久,叹了一口气道:“主父偃到底是有大才的——” 齐王是活活被吓得自杀的,主父偃一到齐国就捏造罪名香的臭的全往齐王身上攀附。威逼利诱齐宫中的黄门宫娥作证,齐王眼见自己身上的罪名越堆越多,随便拿出一条都是死罪,也知道叫冤无门,光是一条**宗室就够他死了。 他到底不愿受尽侮辱和白眼,选择了自杀来保全仅剩的尊严。 齐王是该死,刘彻也没预备手下留情。 但主父偃如此栽赃陷害就为了让齐王死的不能再死,其心性还是叫刘彻有些怒气。 倘若这是个罪不至死的,是不是只要和他主父偃有仇怨,也必得把人逼死? 那天下人只会说天子昏庸残暴! 刘彻更不能忍受的是臣子借着他的信任来干这种欺上瞒下、弄虚作假的事情,他一旦失去了对真实情况的掌握,将来不过是个听着一面之词的傀儡! 阿娇怒却是纯粹因为主父偃的睚眦必报到了如此丧心病狂的地步,纵然齐王该死也不该乱泼脏水。 但深想一下她又有些不忍,主父偃只怕也活到头了。 主父偃连着逼死了两个诸侯王,惊弓之鸟的诸侯王必定会对刘彻施加压力。 偏偏主父偃还惹了刘彻的不快,只怕是不肯保他的。 这些年主父偃也是一朝得志树敌颇多,一旦落难,墙倒众人推之下,刘彻给他一个死刑没有半点心理负担。 这到底是个有大才的人啊。 阿娇想到推恩令,想到迁茂陵令,想到在去齐国前主父偃建议刘彻建朔方城。 “黄河贯穿整个河南之地,土地肥沃,灌溉便利,水草丰盛,是难得的农耕放牧兼具优势的地方。更难得的是其位置,实在是太关键了,河南地距离长安不足千里。匈奴人不会就这么白白地把这块地方拱手相让,必会再次卷土重来。是以,臣建议在河南之地筑城屯田,巩固边防,让河南之地真正成为大汉刺进匈奴的尖刀!” 刘彻当时就眼前一亮,询问在场众臣的意见。 守财奴般的桑弘羊立时就不同意,修城立郡,说着容易,敢情是不要他掏钱了。 如此浩大的工程该花多少钱?还不把国库又掏去一半。 但当他现群臣都缄默时,就明白陛已经下定了决心,当下也只能小声嘟囔了句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八十五章 肉铺 如此种种都足以说明主父偃确实眼光卓然、胸有大才,只是限于他的性格,等待他的只有死路一条了。????w8w1w8?11z?wcom 刘彻喜欢有才能的臣子,也包容各种各样毛病的臣子。但一旦这个人开始欺骗他,阿娇相信哪怕是霍去病这个受尽了他无限偏爱的天才将领,刘彻也会毫无犹豫地赐死。 刘彻对阿娇能瞧出主父偃的结局毫不意外,娇娇本就聪慧,这几年来自己又时常教导她。就是希望她能有些政治眼光,将来不至于被人欺瞒。 她是皇后,将来是太后。 被骗一下,可是后果严重。 但眼见娇娇读懂了这些后脸上露出的不忍后,他又有些后悔,娇娇这种心性或许还是不适合这些。 刘彻本来想进一步为阿娇分说,告诉她主父偃不傻,这一切都是他自愿的。 君臣俩早有默契,他让主父偃极升迁,给主父偃梦寐以求的权利富贵。 主父偃作为回报还给他一往直前奋不顾死对诸侯王的拼命,他比谁都更清楚未来等待他的是什么,但主父偃曾云“丈夫生不五鼎食,死即五鼎烹耳。吾日暮途远,故倒行暴施之。” 这个大半辈子都饱受冷遇的人,已经毫不在乎自己的下场了。 但是想想依娇娇的性子,还是会觉得他对下有些凉薄,用完就扔,便索性不分说了。 刘彻揽紧了怀中的阿娇,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耳边飘过风卷落叶的声音。 他的话在舌尖转了又转,终于下定了决心回答阿娇的不忍时,却听得怀里的阿娇叹了口气无限惋惜地道:“你就是手上再不缺人用,到底这主父偃也算得上鹤立鸡群、出类拔萃。就是这心性——” 她说到这,又叹了口气。 刘彻惜才容人之心在帝王中还是实属少有的,前世卫青权倾朝野,几乎称得上功高盖主了也还是落了寿终正寝。 主父偃固然死的可惜,却也不是无辜。 这些年惨死在他手中的人还少吗? 听说有些人就是从前不乐意和他来往,等他得势后便要人家家败人亡。 刘彻有些哑然,他还以为阿娇是为主父偃来日的下场不忍,却不想竟是可惜他失了一个人才。 他不禁笑了,是啊,他的娇娇从来就是这么偏心他。 不管他是对是错,到最后心始终是向着他的。 ***** 在诸侯王的反弹抵抗到长安前,卫青先一步回了长安。 在得知了夫人雪舞身怀有孕后,长安城便愈叫卫青期待。 初为人父的幸福冲击的他眩晕了好一阵子,在见到帝后时脸上还漫着下不去的笑容。 刘彻很能明白这种满心雀跃的心情,是以君臣俩说了番对此次战役的经验得失,他就把卫青给放了回去。 天子特意腾出了一天的时间来见爱将,现下爱将归心似箭要回去享受天伦之乐,多出来的半天空闲时光刘彻便决定回温室殿和两个孩子消磨时光。 从前年少轻狂时,得了空闲天子最爱的便是出去巡游狩猎。 但自从有了两个孩子后,刘彻是哪都不想去,就想守着他的孩子们。 阿娇自然是举双手赞成,于是帝后两人连午膳都没用就兴冲冲地回去。 天高云淡,望断南飞雁。 湛蓝色高远的天空上,只飘着几丝水波纹的淡云。 强烈明亮的日光从枝叶间漏下来斑驳闪烁着,风带着叫人惬意的凉意,卷到人身上禁不住想站定吹个够。 不知何时飘下的青黄相间的落叶薄薄地铺了一层,人一踩在其上,出些窸窸窣窣的声音。 已经能稳稳当当走段路的暠儿格外喜欢这种这种体验,是以这点不多的落叶就被保留了。 帝后一进到殿中,就见着暠儿满是笑容地牵着雪狮子踏在落叶上。两个奶娘一左一右地伸开双臂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边,生怕他摔倒。 元暶老也学不会走路,只能看着哥哥跟雪狮子一起玩,急躁之下耐心更薄弱了。 刘彻教了她许久,她也不想认真学,只要放开她就左右脚一起迫不及待地往前跑。 教的次数多了,又老学不会,元暶就抗拒学步。 但每每见到哥哥在庭中完她又羡慕的要死,帝后进殿时她正甜甜地引诱雪狮子:“狮狮——给你——你——柔柔” 刚长了几颗乳牙的元暶最爱的就是吃肉羹,将心比心,她觉得雪狮子也喜欢。 雪狮子是马,又不是真的狗,怎么会被肉诱惑? 它看都没有看元暶手中的肉铺,慢吞吞地跟着小主人散步。 元暶气的不行,歪在貂绒上直弹腿。见着对她有求必应的父皇一回来,立马就喜笑颜开,欢悦地伸出手娇声叫着要她父皇。“富富——来——来——” 父皇果然立马就大步上前,一把抱起了她。她高兴的不行,心想还是父皇比雪狮子听话。 为了奖励听话的父皇,元暶望了一眼眼中咸香的牛肉脯,想着自己的小牙也吃不动,极其大方、不由分说地就往她父皇嘴里塞。 阿娇站在旁边,眼见着刘彻香甜地吃下元暶原来准备喂马的东西,不由好笑。 女儿奴啊,女儿奴。 两个孩子从前最黏的就是她,时时刻刻要她陪着。但她到底没有刘彻那么任他们欺负,于是纷纷转投刘彻的怀抱。 晚膳时,和父皇嬉闹了一下午的元暶饿极了,好胃口地吃了一碗鸡蛋羹还拍桌子要。 阿娇不敢叫她吃多,只让人再给了她小半碗。 元暶立时就不高兴,指着她叽里咕噜地指责了好一会。 批判完母后后,她一脸甜笑地望着她父皇。 刘彻明白孩子吃到七八分饱是最好的,但面对着元暶水汪汪的眼睛还是毫无抵抗力。 阿娇当即就瞪了他一眼,“你给她吃那么多,孩子积食了呢?” 于是元暶就失落悲愤地看着父皇缩回了脖子,她的父皇是百依百顺,但对她的母后那是万依万顺。 在元暶和父母就食物抗争的时候,暠儿却捞到了吃第二碗鸡蛋羹。 他一口一口被喂完第一碗后,指着空碗让侍膳黄门再给。 侍膳黄门下意识地望向帝后,暠儿冷冷地哼了一声,小手在碗上敲了一下,目光中威严十足。 小黄门屈服在了淫威之下:这再小也是太子啊! 于是,暠儿愉快地被喂起了第二碗。 等阿娇看着是,已经吃了多半。 她赶忙叫撤了,暠儿也无所谓,一脸你反应真慢地看她。 阿娇忽然现,表面上最听话的暠儿才是最不好管教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八十六章 地位的优势(一更) 和被父皇长辈宠惯的只要半点不依就哭闹脾气的元暶相比,暠儿简直就是乖宝宝的典范。八??一w≈wwzwcom 暠儿长到现在几乎没过脾气,什么时候都是笑嘻嘻的。 不管是哄他睡觉还是喂他吃饭、教他走路说话,暠儿的配合度都极其高,认认真真的样子看着就叫阿娇不禁轻言细语,耐心十足。 等到元暶时,她总是动不动就不耐烦地冲阿娇撅嘴,弄得阿娇也噌噌噌地就有些冒火。和海棠抱怨说也不知道是像谁,这么点脾气就大的不行。 话一说完,阿娇反倒又乐了。她怎么还好意思说元暶呢? 这不活生生就是她上世样子的翻版吗? 前世的陈阿娇,万千宠爱中长大,恣意妄为、骄纵任性可是宫内朝中都出了名的。 自然耐心也是奇差,刘彻从宫外领回卫子夫后就立逼着他冷遇她,半点心计都懒得用。 而这世的自己因为记不起从前的事,满心都想着怎么才能逃避既定的历史,谨小慎微故作温柔之下,哪还能活出宠冠京华、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 等终于记起时,这世的性格已然根深蒂固、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她。 况且,刘彻的爱医愈了她许多偏激和愤懑。 如今的陈阿娇,心底真正安静下来了。 她不再因为爱刘彻就时刻警惕着外界,把自己弄的像一只刺猬。 她相信刘彻,也相信自己。 阿娇自己的性格变了许多,自然也就一时没能想起元暶正是像她。 好在元暶比她幸运的是,她是帝国的长公主,将来嫁人只有比她低的,没有比她高的。 要是元暶夫君对她不好,刘彻第一个就能把他吃了,绝不会叫元暶受委屈。 基因传递真的是一件神奇的事情,阿娇不认为自己有能力强行改变,只能徐徐图之。 孩子的教育,从来都是一个大命题啊。 对比之下,暠儿简直就是小天使啊。 每当阿娇被元暶气的够呛时,都能安慰自己好歹儿子还听话。 阿娇无比庆幸地想:这要是暠儿也跟他妹妹一样脾气,她天天真是能被他们折磨死。 暠儿长到现在是最叫阿娇省心的,又好哄又听话。 从不欺负妹妹,更不会嫉妒长辈们对妹妹的偏爱。 相反的是,几乎是从出生开始他就对妹妹充满了疼惜和容让。 但从鸡蛋羹事件暠儿眼角眉梢漏出的那点无所谓,立马叫阿娇警醒起来。 她默不作声地观察了暠儿好几天,惊诧地现暠儿聪明地叫她不可置信。 在元暶还停留在和父母缠磨着要怎么样怎么样的时候,暠儿已经开始学会利用自己天生的优势了。 身为嫡出的皇子皇女,优势是什么? 自然是地位,尤其是暠儿。 他是已经祭天高祖的太子,便是丞相见到他亦不敢只把他当做小小婴孩,更不会当做晚辈,而是恭恭敬敬地行礼问太子安好。 暠儿显现出来的种种品行更是被朝臣们有口皆碑地称赞,抓周时暠儿抓了方大印和木剑,怀里又搂了卷帛书。 阿娇除了觉得是不是拿的有点多,还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 抓周抓到什么就决定以后的命运? 这是不是太扯了? 然而叫她目瞪口呆的是,朝臣们激动不已。有的甚至都哽咽出声了,满是泪花闪动。 太常高声说小太子左手握权,右手握剑,心中还有诗书,将来必定是文治武功,雄才大略。 此话一出,满殿都应和,脸上全都是正是正是的样子。 阿娇觉得他们实在是解读过度了,这也太能牵强附会了吧。 抓周溯及先秦,是楚人崇神信巫文化的产物。 没有嫡子的楚共王就以此法从庶子中定太子,太子果然贤良。 是以,后世多有从之。 但怎么说都是太扯了啊! 阿娇偏过头去看刘彻,想寻求一个盟友。 然后他满脸欣慰得意地说了句“暠儿类我”,阿娇就完全没有要倾诉的**了。 前世时,卫子夫所出的太子刘据性格仁恕温谨,常劝刘彻少打仗,施政上向往仁政治国、与民休息。 阿娇不酸,公正地说,若是让刘据继位,也是件好事。 刘据的仁厚能极大地缓和汉武后期激烈的冲突矛盾,可为守成之君,安天下。 可刘彻不这么想,他只恨铁不成钢地想儿子怎么这么软弱不堪?半点都没有他英武的样子,恨恨地曾道“太子其材能少,实在子不类父”。 于是父子间越来越疏离,最后被害怕太子继位自己遭殃的江充以巫蛊重罪而陷害,逼得刘据造反,兵败自杀而死。 “子不类父”,这四个字实在是影响太大了。 因为这条理由失去圣心的太子实在太多了,不太远的还有秦始皇的太子扶苏。 是以,阿娇宁愿刘彻没有半点根据地骄傲地说“暠儿类我”,也不要听到“子不类父”。 她曾惴惴不安地想,不会这世逃避了成为废后的命运,又要重复卫子夫的命运? 阿娇除了现父子俩长得特别像,实在是没看出还有什么像的。 但等她沉下心观察了暠儿一段时间,她猛然现暠儿简直就是刘彻的翻版。 暠儿很聪明,他无师自通地知道他虽然小,但他地位很高。 他可能不知道太子意味着什么,但是这偌大得汉宫中见着他能不下跪的实在太少了。 是以他虽然话都还说不溜,走路也还要人看着,但在这个天然的优势面前,所有的短板都不值得一提。 他想要吃什么,玩什么的时候从不像元暶还和阿娇磨缠。他会简单明了地和伺候的人提出要求,若是伺候的人不答应,他就会瞪人家,然后气势十足地叫“打手手”。 躲在屏风后的阿娇先还为暠儿这么点就学会了上位者的威风而心惊,觉得是不是刘彻老是带着他见臣子议事促进了孩子的早熟。 等暠儿奶声奶气一本正经地喊出“打手手”的时候,阿娇好悬没有笑出声来。 打手,那是她拿来惩罚兄妹俩——主要是元暶——的手段,没想到暠儿有样学样过来了。 阿娇先时还憋笑,等见着宫人还真就听话地用戒尺啪啪啪打了手心后,又屈从在太子的淫威下把他刚才的要求照做后,阿娇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八十七章 重逢(二更) 从前只觉得暠儿听话可爱,学东西也快。????w8w?w??1?z8w1?c?o8m? 但自从阿娇留心观察他后,就越来越心惊,难怪刘彻说“类我”,暠儿分明就是他的翻版。 一样的天资聪颖,一样的有主意,一样的沉稳耐心。 尤其是看人露出蠢傻样后,他眼底那掩饰不住的鄙夷就更像小时候的刘彻了。 刘彻在先帝的十四个皇子中天分是最好的,是以他虽然后进学却是什么都出哥哥们一大截,叫人望尘莫及。 那个时候,阿娇就经常见着刘彻眼神中闪过的鄙夷不屑,活像全世界除了他全是蠢货。 作为前生今世在智商上怎么都是被刘彻虐的阿娇,实在对这种高高在上的俯视感太有感触了。 所以一见着暠儿活脱脱的刘彻翻版,阿娇就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了忧虑。 元暶眼看已经不怎么好教了,暠儿再对她露出嘲讽脸“母后你懂那是什么意思吗?” 阿娇真是想想都想哭。 她想了一整天被孩子嫌弃的悲惨未来,到晚上时情绪到达了最顶峰。再被察觉出她不高兴的刘彻一哄,立时就全说了。 刘彻哭笑不得,“难道孩子傻你才高兴?再说了,怎么会嫌弃你?”他含笑打量了阿娇一下,揶揄道:“也不太傻,还是很聪明的。” 他有意说笑下活跃下气氛,但阿娇完全不给面子。 这么冷的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她只要想到刘彻从小到大王太后对他所有的一切完全插不上嘴就觉得难过,元暶虽然不好教,但黏她也是真黏,特别能跟她撒娇。 暠儿就不,她还以为是男孩子嘛,就这样。 但如今—— 阿娇真是想想就悲从心中来,被刘彻嫌弃也就算了,将来还被暠儿嫌弃。 还有没有点当母后的尊严了? 尤其是看着刘彻被说儿子像他那副喜滋滋直乐的样子,阿娇就更想蒙在被子里哭了。 你四五岁就能倒背万字书,你多聪明啊,你当然是不在乎了。 刘暠不经意露出的早慧很长一段时间上都带给阿娇很大的压力。 直到暠儿也闹了回脾气,非要在吃晚膳的时候和雪狮子玩,阿娇板着脸吓唬他“打手手”。 他哇啦一声就哭了,可怜巴巴地呜咽喊道“不狮狮——吃饭饭——不不不——不打手手——” 阿娇吓了一跳,没想到能直接把他吓哭。 连忙抱过来他哄:“不打手手,不打了。你吃饭的时候不逗雪狮子,母后就不打手手。” 听说不打手手,暠儿才慢慢止住了哭声,赖在她怀里也不肯走,由着她喂完了晚膳。又洗手擦脸出去跟雪狮子玩了一会,才终于开心起来。 当晚哄睡了孩子们后,阿娇感慨地在小榻边上坐了半天。 能沦落到和孩子计较,她可不就是蠢吗? 再说她也实在是太能联想了,暠儿就是再聪明,一岁的孩子能妖孽倒哪去? 刘彻站在一边见她如释重负地笑了,就知道她心底的石头放下了。 他不会告诉她,暠儿这么一闹,是不是手手也没打成,雪狮子也逗了? ***** 秋天越往里走,天就越短,有太阳的天愈叫人觉得珍贵。 这时候的阳光柔和的不像话,叫人恨不得捧一大把封存上。 秋日总是带着几分郁悒的温柔,阿娇午后望着庭中满地落叶也禁不住生出几分悲秋之意。 天空干净澄清的叫云彩都待不住,一行秋雁划过长空,须臾间就变成了一点黑影。 阿娇站在太阳底下抱着元暶,仰头望天,禁不住想起西游记里的一句诗“白菽红蓼霜天雪,落霞孤鹜长空坠',也正是应景之极。 说来奇怪,前世和为陈娇时的记忆都特别清楚,非但没有随着时间的消逝而失色,反而越鲜亮。 从前那些费劲才勉强背下的诗词,阿娇如今竟然是深刻在脑海里,想忘都忘不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上天对于她两千年轮回的馈赠。 说到馈赠,阿娇不禁看向怀里咿咿呀呀的元暶,不禁满是笑容:这才是最大的馈赠吧。 暠儿走的越来越稳当,便是连上台阶都能自如了。 他牵着雪狮子在庭中踱了一会,而后迈着小腿一步步上来抱着她的腿撒娇:“抱抱——” 阿娇可没有刘彻那种能一手抱一个把俩孩子逗的呵呵直乐的本事,元暶和暠儿差不多重,一个二十三斤,一个二十五斤。 她也就是抱孩子这一年练出些臂力了,不然就是抱一个都抱不了多大会。 只是这次还不等阿娇把元暶放下再去抱暠儿,海棠就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对阿娇回禀说竹歌来了。 阿娇喜出望外,当下便把两个孩子交托给奶娘们,亲自往殿外去迎一下。 郭解这人性子爽利,从不说一套做一套。既然和许老夫人承诺了举家迁徙,也就没有半点拖拖拉拉。 他们到茂陵的时间还比朝廷下的敕令早了半个多月,阿娇便去了信叫竹歌安顿好了后就进宫来。 主仆俩一晃都分别三年了,终于能得以相见,阿娇自昨日就兴奋不已。 还是刘彻哄她说茂陵和长安隔的近,竹歌以后想来就方便了,阿娇这才安心睡着。 阿娇走的脚下都有些生风,她一路上都在想要和竹歌说什么。 但等真在殿门口扶起含泪跪下行礼的竹歌后,主仆俩久久相视间,一时笑一时哭的,谁也没说话。 还是玉兰上前示意,阿娇才现呆愣楞地站在门口许久,笑着执起竹歌的手往里走去。 竹歌因为生育哺乳胖了很多,不似从前光是那水蛇腰就能叫人挪不开眼睛。 但阿娇却觉得她比从前更美了,她甚至都不用问竹歌郭解对她怎么样。 过的好不好,真是显在脸上的。 竹歌如今满脸的柔和,话中提起继子继女也是一口一个我们珏儿我们炎儿的,阿娇就知道她过的定然如意。 阿娇不免问她,“不是叫你把三个孩子都带来吗?” 竹歌笑着谢罪,“珏儿要议亲了,老夫人和夫君最近都在满处相看茂陵城中的人家有没有适合的。骁儿才一岁多,现下又是秋天,怕他着凉。炎儿见姐姐和弟弟不来,也不肯来。等明年开春了,天气暖和了再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八十八章 再无怨怼(呆呆木瓜的和氏璧+) 说到孩子,竹歌又笑着问小太子和长公主。网w=w≠w≠=zwcom 阿娇便叫奶娘们抱出来给她瞧了,两个孩子别管平时怎么样,一到了外人跟前简直是聪明伶俐的不像话。 就是元暶都乖乖地叫了声“姨姨”,直把竹歌喜欢的不行,连声说可真是太招人爱。 等孩子下去后,竹歌还在艳羡不已,直说女儿就是可爱,甜的叫人心都化了。 阿娇便道:“那还不容易,你三年生俩,总有一个该是女儿。” 竹歌摇头叹息道:“我今年都三十四了,能生下幼儿都是有赖于长期习武,比一般的妇人底子好。就这样,生产的时候还难了一难。” 她望着腰间渐起的赘肉,无奈地同阿娇说:“生了幼儿后,我足足卧床了两个月。老夫人各种补品日日供应着,加上孩子又小家中事又杂,成婚到现在还真没再练过一天功。比不得从前了,不敢生了。” “我生下他们兄妹俩后,也胖了一大圈——”阿娇笑了笑,“其实根本就不像你看到的那样乖巧懂事,尤其是元暶,又皮又能撒娇,天天就和她磨缠都磨不过来。只怕就是天天被他们兄妹折腾,才瘦了。” 其实三十四岁还真不算高龄产妇,但是想到汉代的医疗水平,阿娇也只能赞同竹歌还是就此封肚不生的好。 竹歌可惜了一会,又笑道:“到底还是您运气好,老夫人听说了您生下了龙凤胎,直说这是您的福报呢,是您该得的。” 阿娇心下一顿。 她自然明白许老夫人的深意,这话只怕也是在说那朵她戴出黄泉路的彼岸花就是元暶吧? 阿娇莞尔一笑,又问起许老夫人近况。 待听说老人家半点水土不服都没有,也就安了心。 又叫左右退下,小声问竹歌此次远迁有没有叫郭解心生不快? 一代大侠就此黯然落幕,便是再心胸开阔的人只怕也有些怨气。 但与其让将来刘彻现一介布衣能呼风唤雨至此,让郭解落的悲惨收场,便是郭氏一族也被抄家。 还不如就让他这样平平淡淡地守着家人,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阿娇是个最深情也是个最凉薄的人,一旦郭解的势力大到叫刘彻都觉得威胁的时候,她肯定自己会站在刘彻身后。 为了不叫旧日主仆变为仇敌,她亲自向刘彻建议了给郭家下敕令,又往许老夫人手中去了书信解释。 好在如今事情是朝着最好的局面走着的,阿娇也就能松一口气了。 竹歌只怕是早就料到阿娇会问郭解,当下也没有欺瞒的意思,大大方方地告诉阿娇。 “先时老夫人拿孝道压他,他虽然从了,却总是闷闷不乐,日日喝酒解愁。等老夫人同他长谈了一次,虽说还没完全解开心结,也不再喝酒了。” “您不用担心他,郭解若是执意不从,便是老夫人也拿他没办法。但他一旦答应了家人,一旦对全天下宣布了不为游侠,就会信守承诺,适应改变。如今他已经找着了乐趣,开始同老夫人读书,说是等幼儿大了要亲自给他当先生。” 她说着舒了口气,显是也为郭解能就此安定平凡下来高兴。 是啊,为人妻者,其实从来都不盼着夫君大富大贵。 不然也就没有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 竹歌一直待到日头西下才出宫去,阿娇留她在宫中歇一夜说说话。 她说家里一大堆事长女一个人处理,她怕长女应付不来,幼子又小还离不开娘。 再说到了长安还没去瞧瞧雪舞,她预备去雪舞府上歇一夜,第二天清早就回茂陵。 阿娇见她归心似箭,知道她放不下家中一切。 想着茂陵离长安近,也就没有多留了。 竹歌走的只剩一个小黑点,阿娇才往殿中走。 都说春天最好的是早晨,秋日最好的是黄昏。 这话正正是对生活充满无限热爱的人总结出来的智慧呢。 暮秋的风浸染过天穹,漫天红霞愈显得有种异常清澈干净的光辉。 薄暮的晚阳格外灿烂,金灿灿地铺满了天地间。 一阵从天上卷来的风带得庭中的树叶簌簌地落个不停,无端地竟有些凉意。 阿娇紧了紧身上的外衣,深出了口气往殿内走去。 一见着竹歌,过往的那些记忆就铺天盖地地往她脑海里走。 离开刘彻的那三年是她最难熬的时候,是竹歌和雪舞陪着她,给她温暖给她关爱。 是以,哪怕那个时候思念刘彻到经常夜不能寐,但阿娇也不能否认在蓝田山脚下在松石斋中那些日子充满了诗情画意,叫她怀念。 如今见着竹歌和雪舞都过的幸福安乐,她心下也欣慰。 其实,前世今生的她都是受尽了命运眷顾的。 就是卫子夫,到底也是不及她。虽然为后,独子又被立为太子,但到底是身不由己的一生。 在今生见着在山中悠然隐居脸上满是幸福的卫子夫后,阿娇再想起那个总是一脸贤惠大度的卫子夫,就忍不住想她会不会也不开心? 若是她不是为奴,不得不为平阳歌姬,不得不听凭平阳的安排被送进宫来。 那么前世的她是不是也会过着如今这样平淡的日子? 说到底,前世逼得卫子夫没有活路只得去争的还是阿娇自己。 富贵虽好,却也不是人人向之。 阿娇对卫子夫恨了一辈子,但此刻想来竟也真的心平气和了。 若是像她陈阿娇这样受尽万千宠爱的人,还要埋怨命运不公平,那真是天公都要怒了吧。 迸出最后璀璨的夕阳亮的叫人几乎睁不开眼睛,这些光束在树枝间闪动着。但不过几息功夫后,伴着一只云雀的婉转啼叫,天幕陡然间就黑沉了下来。 阿娇跪坐在殿中,耐心地喂元暶吃饭。 小女儿皮闹的时候是叫人头疼,但是黏人撒娇的时候也是真可爱。 她谁都不要,就非要阿娇喂。弄得阿娇心里甜滋滋地,被孩子需要的感觉总是很好的。 幸好暠儿乖的很,见妹妹撒娇也不和她抢母后,由着宫人一口一口地喂。 等着照顾两个孩子用完晚膳后,刘彻终于从宣室殿回来了。 一见着阿娇就抱怨说臣子们太能说了,耽搁了回来的时间。 阿娇见他分说的样子,情不自禁笑了。 这世,自己实在是没有再可以怨怼的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八十九章 诸侯的反抗(呆呆木瓜和氏璧+) 竹歌匆匆地来,又匆匆地走,宛如柳条扫过平静的湖面,只带起了些许涟漪。?w?w?w??88z?w8?com 这点涟漪自然在阿娇和雪舞心中。 雪舞送走了竹歌,也没有回长平侯直接进宫来了。 她来的时候阿娇正在庭中教元暶走路,都一岁多了还学不会走路,就是娇惯她不行的刘彻也开始着急了。 但是元暶就是心急,她根本就没办法先迈左脚再迈右脚。 大概在她的心中,以为这样太慢了,两只脚齐迈出去可以飞吧。 暮秋的午后,阿娇硬生生和她折腾出了一身汗,还是没能叫她成功走上几步。 眼见元暶又要不耐烦,阿娇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等海棠来回禀长平侯夫人来了,阿娇立马就为母女俩找到了解脱的理由。她把元暶丢给了奶娘们,叫带长公主去看看花,就起身往殿中去。 阿娇净面擦身了下,又换了身干净衣裙,才出来舒舒服服地见雪舞。 “元暶现在也学不会走路,和她闹腾的我都出了身汗,叫你等了会。” 雪舞杏仁眼中水润润的,显是刚刚哭过。闻言忙道:“到姐姐宫中,雪舞是最自在的。” 阿娇见她样子就问道:“刚送了竹歌回来,舍不得?” 雪舞轻轻点了点头,“昨夜我们聊了几乎一夜,真不想她走。但她家中老的老,小的小,眼见她心都飞走了,您都留不住,我也自然只能看着她走。” 雪舞在她们三个中年纪最小,性子也最纯真可爱。 阿娇便劝她说:“好在她如今过的好,咱们也就安心了。” 说到这,雪舞有句话不得不说。 “张博达也不知道对竹歌到底是放下没有?昨天竹歌来,我都不知怎么和他说,就怕他放不下。他也是,都二十好几了,也还不娶亲。母亲亲自出面给他介绍了好几个贵女,他看都懒得看。卫青都和我打趣,他心底是不是有人呢?” 其实堂堂宜城侯,又是留侯嫡孙,生的相貌堂堂不说,还简在帝心。 长安城中的适龄贵女还不是由着张博达挑? 其中也不是没有才貌异常出色的,就是馆陶都说难得有如此钟灵毓秀的女儿家。 但张博达就是这挑那挑,一百个瞧不上,到最后长安城中的权贵人家都不愿意热脸去贴冷屁股了。 于是他的婚事就被大家操心起来,其实不止馆陶操心过,就是刘彻都亲自过问过。 最后这些想给他做媒的都气的够呛,尤其是刘彻被张博达一句“心慕佳人,方能白头偕老”给堵的好悬没打他。 这明显就是推脱之词! 感觉,这个东西实在太缥缈了。 除了当事人自己,谁也没法知道这个触电的感觉有没有降临。 所以张博达可以无限地以没有感觉拖。 眼见着卫青都要抱儿子了,张博达还时常放着自己空荡荡的宜城侯府不住,三不五时地往长平侯府上飘。 他就连青楼勾栏中都不去,弄得刘彻都几乎要怀疑张博达是有龙阳之癖了。 他把张博达叫来暗示了一番雪舞那是皇后妹妹,卫青也没有那个爱好,还是不放心。和阿娇商量着找个机会要办场宫宴,让张博达好好见见长安城中的明珠们,这见都没见过,就说人家不好,胡闹! 阿娇和雪舞自然肯定张博达没有龙阳之癖,但正因为这样也愈担心,害怕他像留侯一样一辈子都放不下心中所爱,孤苦地过完一生。 阿娇叹了口气道,“也好,总比胡乱娶了个人回去又不疼惜人家。那可是害了人家一生,也害了张博达,咱们也别逼太紧了。兴许,这缘分还在后头呢。” ***** 十一月的时候,诸侯王入朝。 天子和诸侯王都清楚这是不会是一次简单的朝贺。 到了宫宴那天,锦帐重重中宫灯璀璨明亮,黄金炉内麝檀香轻烟阵阵,紫檀几、白玉杯,俱都透着油润清亮的光泽。 觥筹错杂,珍馐百味,美禄千钟,食色缤纷。 丝竹声绕梁久久不绝,殿中的舞姬回旋起越,叫人移不开眼睛。 皇太后身体时好时坏的,但也勉强支撑着来了宫宴坐在主座上。 这是家宴,自然以辈分论高低,便是帝后都在左右。 王太后瞧着精神还不错,作为汉室中地位最高的长辈,始终笑盈盈地受着诸侯王擎觞至前的说话问安。 阿娇眼瞧着她撑了一晚上,就是为了叫人知道汉室中皇帝孝顺着,也不免有些心酸。 王太后到底还是位好母亲。 只是阿娇还是没法轻易原谅她,杀子之恨,如何能消? 纵然她没有成功,但其心可诛。 但王太后也活不了太久了。 这般想着阿娇便盈盈起身上前温和笑道:“母后累了一天,委实辛苦难堪,不如由儿臣送母后回宫休息吧?” 王太后没有半点惊讶,亲热地搭上阿娇的手,恍如婆媳间还像旧日亲密无间。 她起身对诸侯王笑道:“老身年迈,久坐不得。诸侯们都是自家人,回家了就不要客气,由陛下陪着你们吧,老身回去了。” 诸侯王自然笑着应好,心里也都明白这是酒过三巡,该说正事了。 论起奢靡错处来,诸侯王们谁身上也不干净。从前还想着陛下拿推恩令给了诸侯王们个能说服自己消融实力的理由,但主父偃连灭两国,实在是叫诸侯王无法坐而视之了。 他们也不是不明白天子拼命集中权力是为了和匈奴开战,是为了征伐四夷。 诸侯王们到底姓刘,也乐于见到汉室威名赫赫的那天。 但若是这天的荣耀,他们就连看看的资格都没有,那诸侯王是谁都不乐意了。 这其中尤以赵王刘彭祖最为惊恐,他已经收到确切风声知道主父偃下一个要抄家灭国的就是他。 很不幸,赵王也和自己的姐妹们不清不楚。 更不幸的是,主父偃已经掌握了确实的证据。 想想齐王作为汉室血脉,就被主父偃的一盆盆污水泼的惶恐而自杀,刘彭祖心中的惊恐先去了大半,取而代之的全是愤怒。 纵然诸侯王再有罪,那也不是你主父偃能随意诬陷的! 为了不叫这利刃落到自己头上,刘彭祖积极地寻找主父偃违法乱纪的证据,又在诸侯王中寻求结盟和支持。 一个诸侯跳出来不服,陛下或许还不当回事。 十个诸侯王不服,陛下或许还要火。 但如果是一百位诸侯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九十章 兄弟 自齐王之乱后,朝廷就对诸侯王百般挑剔,极尽所能地压缩诸侯的实力。w≈wwzwcom 为此,建元三年诸侯来朝时,就连喜好酒色、乐为闲王的中山王刘胜都哭泣于天子跟前,为朝臣随意编造诸侯罪行来笞服诸侯之臣悲伤。 刘胜的委屈也是真委屈,他只想终日沉溺在荣华富贵中,安安稳稳地过完这一生,不愿兄弟阋墙、血脉相残。 但饶是如此,还是被朝中大臣时常上告要挟。 泥人尚有三分血性,何况刘胜到底也是先帝皇子。 于是他哭诉于天子跟前,把这些年朝廷大臣以检举之由盘剥轻慢他的事一件件说出来。 天子抚案大怒道:“尔等俱是高祖血脉,岂容如此羞辱轻慢!” 于是乃厚诸侯之礼,省有司所奏诸侯事,加亲亲之恩。 但如刘胜这等与世无争的诸侯实在不多,多的是那等串连屯兵以图起事的诸侯。 诸侯于中央,始终是个不确定因素。 尤其是对满怀雄心要一劳永逸地解决边患的天子来说,更没办法忍受家中后院起火,时不时还要担心诸侯和匈奴勾结泄露情报。 因此推恩令顺理成章得到了天子的全力支持。 诸侯们吃了一闷棍,但也觉得不是不能接受,谁当家还不得拢权呢? 尤其是陛下对匈奴连征连胜,对诸侯的威慑更重。 推恩就推恩吧,好歹庶子也都是自己的儿子,肥水也没流了外人田。 至于再往回,后人自有后人福,操心也是操心不过来的。 但等齐楚二王俱被逼死,收回封国时。 这些诸侯王再也无法做壁上观了,屁股干净的实在是太少了,谁敢说自己没有点违法乱纪之举? 那个主父偃可是疯狗,逮住点错处就添油加醋。 谁也不能保证下一个掉脑袋的不会是自己? 与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还不如奋力反抗一次。 是以赵王刘彭祖一挑头,由推恩令而大翻人数达到一百七十三的诸侯中竟然有一半以上的诸侯愿意联手反抗。 诸侯的势力是大不如从前了,若是人少,非但翻不起浪花,还会被陛下就手就把这几个刺儿头也连根拔起。 但一百一十五位诸侯的反抗呢?足可以叫天下大乱! 便是陛下亦不能无动于衷了吧! 是以,等着太后同皇后的身影消逝不见后,诸侯王都知道该说这事的时候了。 殿中丝竹歌舞虽然没停,但气氛却陡然急转直下,不复先时的热烈。 刘彻心中冷笑,面上却只当不知,举杯邀下的诸侯王们饮酒。 几次诸侯们把话题往齐王之死上引,他就是不接话。 四两拔千斤地轻巧推开,就是不给诸侯开口的机会。 夜渐渐深了,丝竹歌舞犹不知疲累。 灯火哔哔啵啵中,诸侯王的脸色都暗了又暗。 谁也无心用身前食案上的驼蹄熊掌,就任由那扑鼻的香气萦绕盘旋,而后渐渐冷却。 刘彻不急,急就失了先机,所以他的胃口很好。 他用着案前的鲜鱼片沾着芥末酱油。等那呛鼻味上来舒服地深吸了一口气,同着味蕾上弹开的鲜甜味一起咽下去,才开口笑着叫中山王也试一试。“九哥试试,皇后素来爱这样蘸食。” 中山王刘胜笑着点头,“宫中少府所创的蚝油味也是极鲜,用那滚水把菘菜略烫一下拌上蚝油食用,不输于鹿筋豹胎呢。” 刘彻失笑,拿小青菜和鹿筋相提并论的只怕也只有九哥了。当即无奈地道:“那是九哥遍尝天下珍馐百味,到最后这等最注重食物本味的反而更叫九哥惊艳。” 中山王一抬手饮尽杯中酒,似乎有些醉意朦胧了。“臣是先帝的皇子,陛下的亲哥哥,得以为一国藩王。诸侯王该干什么?臣以为就是好好享受美酒佳人,才是正道。” 这等只乐于享受的话中山王也不是说了一遍两遍,常为天下人笑之,以为是堕了先帝的英名。 其同母兄长赵王刘彭祖是最瞧不起他的,曾指责说中山王只管奢侈淫乐,不辅佐天子安抚百姓,怎能称为藩臣! 但刘彻清楚,比起说着大义之言要辅佐天子安抚百姓的赵王来说,中山王反而是难得清醒。 中山王也是受着皇室教育长大的,就是再愚傻又能落后别的兄弟多少? 他不过是清楚天子这个弟弟实在是胜过哥哥们太多,论心计论谋略论才华是没有一样能比得过的。 血脉亲情,在天家就是一句薄窗纱,风来了会吹破,雨来了还是会吹破。 为了不叫自己落到那等境地中,中山王在封国中万事不管,只顾安心享乐。 刘彻深吸了口气,对于安分的九哥他向来还是肯顾念几分亲情的。 他正预备伸手拍拍刘胜的肩头安慰他,不管如何削藩,总不会叫他难过日子。 就见刘胜深深地垂下了头,似是喝醉了,呢喃着什么。 刘彻凑过去听了好一会,才听见他呢喃的是“偏偏偏偏唉”,翻来覆去的就是“偏偏”。也不知是感慨齐楚二王因为和姐妹女儿的**而身死,还是心痛同胞兄长预备联合诸侯以逼天子退步将来的结局不会好看。 刘彻的心中顿时就有些酸,兄弟几个中九哥的性子最软也最多情,如今见着这等宗室相残委实是不好过吧。 他重重地拍了拍刘胜,叹了口气,什么话都没说。 眼见天子跟前好不容易露出空隙来,赵王刘彭祖可有话说。 再不说这家宴就该结束了,再想寻到这么一个诸侯王都能在场的机会就来了。 刘彭祖持杯大步上前敬酒,天子满饮了他所敬的酒,刘彭祖非但不退下,反而撩起袍边跪下。 天子故作惊讶之色,垂询问之。 刘彭祖一言不,春坨扶也扶不起来,只是磕头。 他很卖力,没一息功夫,额头上就青紫一片。 就在天子要亲自上前扶起刘彭祖的时候,他终于昂起了头。 满面泪痕,极致哀伤地泣血道:“陛下啊!这虽是家宴,但臣已不敢称您一声十弟了” 刘彻佯作不懂,大惊问:“七哥这话是怎么说?难道是入朝后招待不周,让七哥受委屈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九十一章 蠢货 刘彻也不等刘彭祖说话,就厉声呵斥春坨,“朕不是说了吗?入朝的诸侯们不是朕的叔伯就是朕的兄弟,是朕的亲人,万不能叫诸侯们不自在,你是怎么做事的?” 春坨毫不含糊,立时就跪下来请罪。?八?一中?文w?w?w?11?z8w?8c?o8m“奴婢办事不周,委屈了赵王,请陛下责罚!” 说完这话就咣当当往玉石阶上磕头,他比刘彭祖用劲狠,三五下额头上已经见了红。 满殿都回荡着春坨剧烈的磕头声,恍如一条无声的鞭子抽在诸侯心中。 陛下这是在警醒他们,诸侯是宗室,更是臣下。到了长安城,就得听话! 刘彭祖又何尝不清楚呢? 等眼见着春坨活生生地把自己可磕晕了被抬下去,这事就要变成天子对他赵王招待不周或是他不知高低尊卑结尾。 刘彭祖也实在顾不得许多了,主父偃从前游学时在赵国也是受尽了冷遇,如今又让他抓着了他和几个姐姐姨妹的把柄,断不会轻易善了。 既然进也是死,退也是死,还不如搏一次! 刘彭祖膝行上前,拽住刘彻的衣角,浑然不顾自己身为诸侯的尊严。嚎啕大哭道:“陛下,陛下!请听臣一言! 齐王刘次昌**宗室,委实该死。 但也该是由陛下知罪赐死,而不是叫得势小人活活逼死啊! 陛下可知道齐王是叫人给活活吓死的? 他身上背了百八十条罪大恶极的罪名,一个才二十多岁的孩子,怎么受得住?生怕牵连更多的人,就投缳自杀了。 齐王死的惨啊,连血脉都没有留下,齐太后只有这么一个独子,哭的昏死过去,说是无颜去见先王。 陛下,臣求求您,看在祖宗的份上,别叫这种亲者痛仇者快的事再生了!“ 刘彭祖这话倒还说到了点子上,齐王就是再该死,也不该由大臣逼死。 这样一来,主父偃就变成了众矢之的。 连诸侯王都能活生生叫他逼死一个,别的诸侯谁不胆战心惊? 若是天子回护主父偃,只会叫诸侯愤懑以为将来主父偃一旦拿他们开刀就是死路。 若是天子不回护主父偃,那这只替天子咬诸侯的狗只怕也寒了心。 刘彭祖私下想来都觉得是件犯难的事情,他不认为天子有什么能两全的解决办法。更何况他手里还握着主父偃受贿的证据,足足写了一大卷帛书还没写完,到最后就只挑情节最恶劣的写。 主父偃受了大半辈子的穷,一朝得势疯狂敛财。 不管是谁送的都敢收,于是天子果不其然在帛书上见到了淮南王敬献的千斤黄金。 刘彭祖忍着头晕,瞟见天子脸上露出的压抑不住的怒色,心中更有了几分胜算。 天子向来是最忌讳朝臣私下和诸侯王串联的,主父偃可是正正踢到了铁板上。 他抹了把脸上的泪,大声道:“陛下也看到了,主父偃肆意勒索诸侯王。如今齐王已然活活被逼死了,谁若是不从,那谁就是下一个齐王!” 呼啦一声,满殿中大半诸侯俱都起身离席,同着赵王刘彭祖跪下,用泪眼无声祈求着天子。 天子痛苦地合上双眼,良久才暗哑着声音开口:“主父偃凌虐宗室,贪污受贿,妄受重用,罪无可赦。传令廷尉予以下牢,依律审治,以安诸侯宗室之心! 话到尾声,天子霍然睁开双眼,双眼如电地射向深埋着头的赵王刘彭祖。而后愤而离殿,极不耐烦地挥手叫身后波浪们传来的恭送声走开。 天子离殿前的那激愤不过转眼即逝,快到让醉酒倒在案上来逃脱请命的中山王刘胜都几乎要疑心自家真的喝醉了。 他咧开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呢喃了句醉话继续打着呼噜酣睡不止。 没有人注意这个一向只知享乐的中山王,所有人都在为陛下退步而欣喜而雀跃。 最高兴的莫过于赵王刘彭祖,他心底也只闪过一丝陛下竟然退步如此迅疾的疑惑,就被绊倒了主父偃欢欣鼓舞。 陛下到底还是不肯得罪天下诸侯,不肯再来一次七王之乱! 酣睡的中山王睡着睡着,到底忍不住从眼眶里流下了两行清泪。 哥哥啊,哥哥。纵然我们兄弟自小不合,你瞧不上我,我也看不惯你。但眼瞧着你往绝路上奔,将来到了地底下如何和母妃解释? 是,诸侯所请是挑不出毛病,主父偃更是实在犯了大罪。 但你知不知道你挑了头,串联了如此多的诸侯王,你在陛下心中就再也洗不干净了! 被诸侯们以为愤而出走的天子心情却委实算不上太糟糕,那点不快到了阿娇身边见着两个嬉笑的孩子早就消散不见了。 他轻轻揽住阿娇,半点都不提后来的事。 君无戏言,第二日张汤就亲自领人去了齐国去押回主父偃。 诸侯哗然,以为天子还得推脱一段日子,没想到竟是如此说话算话。当下怨气就去了一半,毕竟主父偃一死,朝廷也再没有这等疯狗肯替天子来撕咬诸侯王了。 他们安全了。 主父偃被押解回京后,坦然承认了受贿,甚至还说这帛书上的证据也不全。对于栽赃陷害齐王乃至逼死了齐王,主父偃是决口不认。 他清楚,只要认下了这个,就决计没有能活命的可能了。 主父偃一案一时陷入了僵局中,赵王刘彭祖大急,若是整不死主父偃,等他东山再起要整死的就是他了。 好在五日后的朝会上,公孙弘坚决要处死主父偃。 “推恩令已是诸侯王能承受的极限了,如今天下相安。但主父偃睚眦必报、挟私报复,生生逼死了齐王,天下诸侯莫不人人自危,这才有了请愿。若是陛下不杀主父偃,势必激化诸侯同朝廷的矛盾,使得宗室离心、民心不安!” 这番话说出来,天子沉思良久最终下令处死主父偃。 诸侯王逼着天子处死了主父偃后,哪还敢说不满意?从此直到出长安城没人再提此事,宗室又是宗室了,血脉又是血脉了。 只有刘胜瞧着哥哥刘彭祖脸上的得意,气的恨不得打醒他。 主父偃就是天子对诸侯王的打手,他冲在最前面,为天子干着所有天子不能干的事情,痛痛快快地削弱了诸侯的实力。 引来了诸侯的反弹时,天子就把这个罪魁祸抛出去。 主要矛盾一下就没了,诸侯还闹什么闹? 天下人只怕还要说诸侯骄纵霸道,逼迫天子杀重臣! 却不知只怕天子早就对主父偃起了杀心,正好借诸侯的手挥泪斩之,还免得落一个飞鸟尽弹弓藏的名声! 被人家利用了个彻底,还洋洋得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九十二章 学步车 帝王心计,才是真正的海底针。八一中?文?w1w8w?811zwcom 这个道理在阿娇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 彼时景帝舅舅的削藩策轰轰烈烈的进行着,但效果却不是很好,受到的反弹很大。 天下诸侯隐有反意,于是在那年梁王舅舅入朝家宴时,景帝舅舅酒醉讨太皇太后欢心许诺要把帝位传承给梁王舅舅。 虽被窦婴以天子有子而劝阻住,但到底给了梁王舅舅一丝希望。 于是来年七王之乱爆时,梁王舅舅领军死战。 平叛成功,当有梁王舅舅的一半功劳。 阿娇后来每每想起此事,都深深怀疑景帝舅舅的别有用心。 太皇太后宠爱幼子想景帝舅舅传位于他也不是一天两天,但景帝舅舅何时接过话头?偏偏在天下诸王将反之时酒醉而语。 而且正正好当时还有年轻气盛一心为国的窦婴在场,只怕景帝舅舅是算好了他会跳出来反对。 所以,他不担心会假戏真做。 帝王的喜怒哀乐,任性而为,从来也都只是心计的一部分。 主父偃的死,在许多人眼里是又一次天子受逼杀晁错的翻版故事。朝内市井莫不对诸侯的跋扈愤懑不已,以为当对诸侯的收压还不够。 也就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人能看出天子对主父偃早有杀意,今次杀之不过是应势而为。 却叫诸侯王再无话可说,将来还得面对朝廷的加倍盘剥。 越老越精的窦婴自然是其中一个,他对天子能展露出足以欺瞒天下人的深沉心计而高兴。 帝王之道,从来就只有利益之分,哪来对错可言? 他从前还担心天子究竟年轻,纵然才华盖世,但到底心计成算还浅薄了些。 如今看来却是他多虑了,能登上帝位的人又有几个简单呢? 也就是他一直不自觉拿看晚辈心态去看待陛下,才总是不放心。 今次主父偃的死,窦婴在天子身上看到了先帝,更看到了高祖。 他自元光三年到如今一直为相,深受天子信重,自认也一展了心中抱负。 如今也到了不该再恋栈权位、急流勇退的时候了。 天子,似乎更需要一个好掌控顺从听话的丞相,他需要更多集中的权力。 至于窦婴从前担心的皇后擅宠乱政的问题,如今看来也不再是问题。 天子,会有分寸。 于是,刘彻就顺理成章地拿到了丞相窦婴请退的奏书。 他指着帛书对阿娇笑言,“魏其侯这样的人都学会了说假话,还老病不堪?请以静养天年?前阵子卫青的那个外甥进宫还说和魏其侯一同去狩猎,魏其侯英雄了得,斩获颇多。如今这就老病不堪了?” 正当初冬之时,阳光清冷却耀眼灿烂,撒照在庭中四季长青的参天古木上恍惚如盛夏时节。 几缕风悠悠然然地从大敞四开的宫窗飘进来,悬着的风铃便清脆地响动起来。 白雾般的细纱轻飘飘地被吹拂起来,同着冉冉上升的青烟水雾宛如细腰楚女在起舞。 刘彻的笑言如一颗石子打破了这一片安谧,他话语间似乎很为时隔多年窦婴又一次的尥蹶子而不快。 埋案间画图的阿娇却笑了笑,也没有理他。 任凭他打量的视线直往她身上钻,还是小心仔细地画完最后一笔才仰头轻笑道:“阿娇以为公孙弘谦逊有让,可为相。陛下以为如何?” 刘彻心下微惊,他没想到娇娇竟然说出了他属意的继任丞相人选。还想着怎么跟娇娇解释叫魏其侯退下去是为了他好,当下倒先把种种好奇探究按下,笑道:“皇后这是也同意魏其侯告老了?” 阿娇噗嗤一下笑出声来,盈盈上前道:“难道陛下不是这么想的吗?” 她柔顺地靠在刘彻的怀里,轻声继续道:“陛下啊一口一个魏其侯,也不叫丞相了,方才又说‘也同意告老’。看来魏其侯的辞相正合了心意。何况魏其侯也到了该退的时候了,陛下就准了吧。” 阿娇想起前世时,这个窦家最才华傲世的魏其侯一生抑郁不得志而死,始终是她心底的一处遗憾。 如今这般君臣相得而退当为一时佳话,也算是她对太皇太后宠爱的一点回报了。 她到底对得起太皇太后的嘱托了,没叫太皇太后一去窦家就树倒猢狲散,被刘彻收拾了个干干净净。 出过皇后和丞相的后族,当还有三世富贵可享。 这就够了。 刘彻瞧她全然不似不悦,脸上还有淡淡笑意。也就放下心了,又有几分为自己的小心翼翼好笑。娇娇心中从来都是他最重,何时在乎过别的? 但越是这样,他就越怕委屈了她,更怕天下人以为皇后不受宠爱了。 所以他早立太子,用未来皇太后的身份来巩固阿娇的根基。 如此,便是窦婴退出朝堂也不至于叫娇娇不安。 人是会变的,就如母后从来最重的不也是他吗?但等他为帝后自觉他再没有什么需要支持的了,便开始为娘家来向他要权要钱。 只有他的娇娇还如最开始那般从不曾在意这些尘俗名利。 他何其有幸,能得阿娇为妻? 他揽紧怀中的阿娇,眸中隐有泪意,忍着满心激荡轻声笑问道:“没想到娇娇还有这般聪明的时候,是朕一向小瞧了娇娇。那娇娇说说为什么想到公孙弘呢?朕可记得上次汲黯说公孙弘虚伪时,娇娇也似乎颇为赞同啊。” 这说的是前不久朝会时汲黯曾当面指责公孙弘虚伪,以为公孙弘位列三公,却只食一肉,脱粟饭,为布被。俸禄全用来了奉养宾客,身无长物,是沽名钓誉之举。 公孙弘坦然承认了以为汲黯说的有道理,他身居高位却一穷二白确实有沽名钓誉之嫌。但他以为高官是奢靡还是俭朴都不影响为天子为帝国出力,刘彻当即赞誉了他。 阿娇却撇了撇嘴角,没想到叫刘彻看见了。 她当即就有些哑然,又听刘彻含笑道:“而且这个公孙弘一向还爱和朕唱反调,今年修朔方城,他不就叽叽歪歪说秦时曾三十万人在北河筑城,最终不了了之,以为这是劳民伤财之举。 磨缠了朕许久,朕叫中大夫朱买臣拿设朔方郡的好处来诘难他,十问之下他一个都答不上话来,才无奈住嘴。 如此论体察上意不及张汤,论治国之才赶不上窦婴的人,娇娇怎么会以为朕要用他为相呢?” 幸好阿娇闲下来还经常琢磨刘彻前世的种种用意,不然现下就真的只能告诉他历史上公孙弘曾为相了。 她眼中狡黠的光芒一闪而过,笑道:“公孙弘是布衣出声,比不得窦婴,一旦为相,势必就学会了什么叫顺上。而且没有大才,不才正是如今心怀壮志,不愿再受一丝掣肘的陛下需要的吗?” 刘彻还真没想到阿娇能看的如此透彻,当下大笑着揽紧了阿娇。“这天地间,最懂朕的莫过于娇娇了。”他忽地凑近阿娇耳边,玩笑道:“该是暠儿担心母后这般聪明可怎么办啊!” 阿娇笑笑,并不曾说话。 谈笑间,天子便已经下定了准窦婴辞相启用公孙弘的决心,又和阿娇呢喃道:“汉室惯例都是以功臣列侯或外戚为相,看来朕还得给公孙弘封侯啊。” 阿娇的心立时就微微颤了一下,公孙弘果然还是要以丞相封侯。 历史纵然提前了一次,但还是走在原有的轨道上。 这叫她总难免有种无力感,似乎伴在刘彻身边的是她陈阿娇也好,是卫子夫也好,抑或随便是谁,历史都不会改变。 刘彻身边的女人只是历史长河中一点小浪花,激不起半点涟漪,亦不要谈改变自己的命运。 阿娇越来越有一种感觉,她虽然好似逃脱了被废冷居的结局,却又陷入到了卫子夫的命运中。 刘彻越是宠暠儿,越是对他寄予厚望,阿娇就害怕将来暠儿会像刘据一样也失了刘彻的喜欢,而弄得父子成仇。 阿娇心底这些不能为人言的愁绪自然是埋的极深极深的,她似乎又回到了这世的最开始,为未来的命运惴惴不安。 她一旦掩盖自己的情绪,任是谁都瞧不出来。 毕竟这一生,她自小就开始装。 如此经年累月地装,有时候她自己都分不清楚到底哪一面的自己才是真正的自己? 便是刘彻也看不出她的不对,当下拥着阿娇往书案前去,兴趣盎然。“朕看看娇娇这一下午神神秘秘画的什么?” 书案上被玉石镇纸压着的帛书早被轻悠悠的风吹干了墨迹,刘彻上前端详起阿娇的画作。 帛书上画的是现代学步车的草图,元暶老也学不会走路,她急得不行,老是脾气。 阿娇灵感突来,想起了学步车这个后世被拿来供小孩子学步的神器。 她回忆着画下了,还不放心,拿笔在每处都标记着。 实木做成一个大圆圈,类似明清时盛行的圈椅,只不过口是合着的。 圆圈前方阿娇想着是给元暶用,还特意叫浮雕出几朵花来,再在其上微微起一个不高的铜环,给悬几颗风铃。 后方阿娇画了一个靠背,预备也用木头的,再用厚垫子包上。 圆圈左右两端下方镶紧绞成x形的铁棍,铁棍下再镶上同圆圈比长的月牙形的长实木片,其下再镶以四个小车轮。 上面的大木圈前后缝上一手宽的厚棉垫,整个的高度还得回去后叫拿尺来量过元暶的身高才能定版。 刘彻悟性极高,虽从未见过,但瞧了瞧就看出了眉目。笑问:“是拿来给元暶学步的?” 阿娇笑着点头,他便点头称赞道:“元暶性子太急,总想着两只腿一起迈。有了这个她往前扑也摔不着她,就是不知道这学步车呼啦啦往前跑的时候能不能被吓着?几回下来,元暶也就悟出来了。” 虽然知道这是最贴合的名字,但阿娇听着从他嘴里冒出学步车怎么都有些想笑。 刘彻想了想,又提起笔在下方加了句“底盘镶金”,而后抬起头介绍道:“上轻下重,才更安全。” 阿娇对于不论何种事物刘彻总是能轻易上手,看出其间利弊已经都不想感叹了。 他自小就是聪明到妖孽的存在,汉武一朝间究竟冒出了多少能人是数也数不清的,但是没有一个能跳出刘彻的手掌心,全天下都将笼罩在他的阴影下。 阿娇时常想,刘彻和后世的隋炀帝杨广真是一线之差。 帝后的图纸被送到上府后,立刻就受到了工匠们的最高重视。 汉时手工业达,尤其是汉室中更是集中了天下工匠之最。 是以等半月学步车坐成后,阿娇简直都有些惊艳。 做的实在太漂亮了,摆在那里就像一个艺术品般。 圈椅般的木圈用的是金丝楠木,在光照下散出丝丝清幽的金光,辉煌绚烂。触之细腻温润如玉,隐隐有淡雅楠木香飘荡开,叫人神清气爽。 更难得的是金丝楠木木性温和,冬天触之不凉,夏天不热,正适合小孩子用。 阿娇叫浮雕出几朵花,工匠们便特意在向阳处结出山水之纹处就势浮雕出几朵莲花。 其上挂风铃的铜环,也换成了金丝楠木。 工匠巧思,做成了一叶荷叶下垂着蝴蝶状的风铃。 连接上下的x形铁棍舍了铁质,用的是银。 两侧的底盘用的实足金,放在那金光闪闪的,阿娇还担心用实金太重会笨拙。上手推了推,就现两侧底盘下四个滚轮做的极巧,顺滑极了,既稳当了又好用。 最叫阿娇满意的,她画的靠背上工匠们竟然还巧思做出了一个可以折叠的小篷来,展开来可以遮阴用。 她原先就想过这个,但害怕工匠们做不出来刁难了他们,没想到汉人的巧手实在是出阿娇的想象。 元暶一见到这个就喜欢的不行,连声叫着“我要——我要——”。 本来就是给她准备的,阿娇自然没有二话,叫人把学步车拿到了庭中,再把元暶放进去。 元暶兴奋地拍打着左右,尤其喜欢前面荷叶下挂着的蝴蝶风铃,拿小手不住地拨弄它们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她呵呵笑个不停,双腿不自觉地往前扑去。 果如刘彻所料,学步车一下就跑了起来。 但元暶一点没吓着,反倒兴奋不已,不住地跟划船一样带着学步车呼呼啦啦在庭中跑个不停。 温室殿上下吓得不行,生怕长公主摔着了,在庭中四周围了个满满当当,预备着扑下去接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九十三章 可怜天下父母心 刘彻从宣室殿出来的时候天地间明亮的很,太阳挂在参天古木间,强烈的白光在其间闪烁跳跃着,照的人睁不开眼睛。?网???w1w1w1??8z?w??c?om 灿烂的阳光普照在万重宫阙间,黑红为基调的汉宫恍如镀上一层金色的光影,辉煌灿烂无比。 他望着窦婴躬身离去的背影久久无言,他今日召见了这个三朝老臣,同意了窦婴的辞官。 窦婴很高兴,半点没有留恋不舍,甚至对天子说总算有时间逗弄家中孙儿了。 见老丞相实在是看的开,刘彻便连例行的挽留都没有,有时候客套过了就生疏了。 他只是叫窦婴闲着没事就来宫中看看皇后,窦家的族人同皇后亲厚的实在不多,能和皇后说起太皇太后的就更少了。 窦婴眼中温润的光芒就更强烈了,他笑着应声,郑重地对天子行了一礼慢悠悠出了殿门。 这也是个实在有大才的臣子啊,在先帝手里桀骜不驯,始终不得志。 没想到到了后来太皇太后不在时,反倒能一改旧貌。 如今君臣能如此好聚好散,也是一番佳话。 刘彻在日头下站了好大一会,才往早就抬过来的御辇而去。 一路上他都在想给公孙弘封什么侯,还得抽空给他透透风。 左右也年下了,就索性明年开春再正式布告天下、确认新相、交接职权。 等御辇稳稳当当地停下,他脑子里还转的是朝事,对一路上的宫娥跪拜视若不见。 春陀跟在后面碎步紧跟着,也没空搭理宫人们。 他有些赞叹皇后的好手段,这要是旁人知道母族出的丞相要被撸掉了,还能不闹? 就是不闹也该或是不快或是惶恐吧,但是皇后就不,她甚至还觉得窦婴在相位上待太久了,对窦家不好对陛下也不好。 这也就是真真正正有底气吧,当年太皇太后在时还老跟先帝闹着要立梁王为储君,弄得先帝去前那几年和太皇太后的关系那叫一个冷冰冰的啊。 如今窦婴就这么安安静静地退下去了,陛下只怕还真就叫窦家落个平安了。 春陀望着身前沉默背着手的天子,若有所思地想道。 初冬的黄昏总是落的格外快,仿佛是眨眼间天色就昏暗下来了。 血染的晚霞铺红了天空,风拂过也带了些许凉意。 风中似乎还带着些小孩子清脆的笑声,春陀认真听了一下就不自觉露出了真心的笑容,这是长公主的笑声。 他自心底地喜欢陛下的这一对嫡出龙凤胎,他会像效忠陛下一样为这两小主人献出生命。 这种天然的忠诚,是不足以为外人理解的。 待见着前方的天子侧脸弧度也飞扬起来,小声呢喃了句什么,春陀的心情就更好了。 主仆俩的脚步都不自觉快了几分,等终于到了内殿才现一路上以为的欢声笑语似乎跟想象的有些差距。 元暶长公主是挺高兴的,坐在皇后想出的那个学步车里面呼啦啦地从这头两腿一蹬就到了那头。 雪狮子忽前忽后地追逐在长公主身旁,引得她愈兴奋。 庭中四周围满了紧张兮兮的宫人,弄得气氛莫名就紧张起来。 就是春陀陡然一见这个两侧带小轮子的东西竟然可以一下出溜这么远,心也一下高高悬起来。 这要摔一下,哪还得了! 他几乎立时就要冲上前去把长公主抱出来,但瞟见就是天子也只是无奈失笑,春陀就只能把这不安强忍下来。 元暶进了这个学步车后,别的没学会,借着它的力呼啦啦地跑倒是学会了。 进去了硬是就不肯出来,只要去抱她就开始嚎啕大哭。 她哥哥在旁边笑她,她也哭,总之就是把耍赖进行到底。 是以,这一下午基本上还是没有什么进展。 阿娇叹了口气,真不知道元暶能什么时候学会走路? 她这个急躁的性子又该怎么才能别过来呢? 毕竟元暶的起点太高,又太受宠。 性格的急躁根本影响不了她的未来,但长久来说未必是好事,就像后世的太平公主、高阳公主。何尝不是万千宠爱中长大,又是什么结果呢? 溺子如杀子,这话阿娇是越来越有感受了。 她抱着暠儿站在廊下,心中转过了无数种元暶以后的可能,到最后也只能望着嘻嘻哈哈笑个不停的元暶长叹了一口气。 再一抬头,就见着刘彻笑意满面地正朝她走来。 阿娇立时也就把这些不着边际的忧虑抛到一边,笑着迎上前去。 暠儿从阿娇怀里伸出手去够刘彻,奶声奶气地要抱。 他说话很慢,但已经字正腔圆了,很能表达自己的意愿了。“父皇能走走要抱抱” 他一本正经地说完这番话,而后就瞪着黑宝石一样璀璨的双眸看着刘彻,一副你不抱你就罪大恶极的样子。 刘彻笑着接过儿子,望着憋笑低头的阿娇打趣道:“这又是个什么说法啊?” 阿娇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元暶要抱,我就告诉她能走了就抱。暠儿举一反三地就学会了——” 刘彻重重地在暠儿脸上亲了一口,毫不吝啬地夸奖道:“朕的暠儿真聪明——” 暠儿受到肯定,笑的那叫一个灿烂。 刘彻鼓励完儿子,又望着院子中连最喜欢的父皇回来都只看一眼就继续疯玩的元暶笑道:“似乎现在人家也不在乎你这点威胁了啊。” 说到这个,阿娇一下就泄气了。 有了学步车,元暶怎么还愿意像从前被人抱着才能四处走走看看? 非但一点都没学会走路,反而在阿娇把她抱出来教走路时对着学步车,咿咿呀呀地和阿娇拌嘴。 孩子嘛,话一说快总是就乱七八糟跟乱码一样。 但是长期跟孩子在一起的人还是能听懂孩子的意思。 阿娇听懂了,元暶说的是不用教她这些,她也能跑动了啊。 阿娇当时就气的险些叫人把学步车砸了,还是劝着自己这样的工艺品费了工匠们的心才没有冲动。 馆陶进宫来瞧着这个,直说是好东西,说等雪舞的孩子生下来也给一个。 她搂着在她怀里扑腾的元暶和阿娇咬耳朵,“你两个哥哥不拉你后腿就算不错了,现在有了雪舞这么一个靠谱的妹妹,将来我和你爹去了也安心了。” 馆陶说这话时,满是安慰的笑。 看来陈家对阿娇后位起不到半点扶持的事一直压在她的心头,叫她难受叫她不安。 阿娇的鼻子一下就酸了,她操心元暶恨不得现在就能把她的未来给安排的好好的,馆陶又何尝不是这样对她? 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她一下扑进馆陶怀里,闷声道:“娘,不许说死!您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馆陶失笑搂住怀里的一大一小,笑着道:“行,娘活成老妖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九十四章 偏心的平阳 入了冬,气温明显一天比一天低了,早晚都凉意丛生了。?八一中?文w?w?wzwcom 小孩子尤其怕冷,温室殿中便早早燃起了地龙和火炉。 暖意融融中,直叫人禁不住想沉沉睡去。 阿娇就在软塌上强撑着坐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倒头睡下。 她睡的很不安慰,元暶一直闹她,扯着她的衣袖撒娇蛮。 暠儿握着自己的铁木剑递给妹妹,希望能哄哄她。 元暶没有接木剑,爬到哥哥手边又摇起哥哥的手,指着窗外愤懑地咿咿呀呀说个不停。 她很不高兴,说的很快。 暠儿也就抛弃咬着字音说话,开始了连珠炮的和妹妹沟通。 阿娇睡到一半觉得难受极了,好像有一大堆苍蝇嗡嗡地围绕在她耳边,怎么都赶不走不说。还好像有什么重重地压在她的胸口,让她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她拼命睁开眼睛,才现是暠儿和元暶兄妹俩手撑在她胸口上,扒拉着帘纱往外望。 兄妹俩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时不时两个人还会说的大有知己之感,彼此都连连点头。 阿娇刚醒,还是如此被迫的醒,一时间身上乏力的很,重新闭上了眼睛,也懒怠去加入兄妹俩的谈话。 她知道元暶不高兴什么,近来天气不好,阴雨连绵,外面冷的很,没法出去玩。 阿娇叫人把一大间侧殿全收拾出来了,空荡荡的任着她跑动,她也不开心。 但天气寒冷阿娇也没办法啊,只能哄着她,又借着这个难得的机会继续在软塌上叫她走路。 这上面摔了,也摔不坏。 庭中几乎每时每刻都在落叶子,每卷过一阵呼啸的寒风,枝头间摇摇欲坠的树叶就打着旋落下。 冬,真的来了。 雪狮子还是日日正午都要出去跑一圈,它才十岁,是一匹正当盛年的马,不怎么怕冷。 它回来后先在殿外被用热水洗涮了一遍四蹄,又用马刷刷了遍浑身的长毛,最后再用雪白柔软的手巾微微浸湿后,仔仔细细擦了遍全身又另换手巾擦干,才被允许进寝殿。 雪狮子一点都不嫌麻烦,甚至觉得是一种享受。 它站着懒洋洋地接受完宫人们的伺候后,便哒哒哒地迈起四蹄慢悠悠地进去,它拿头扒开一路上重重的幕帘,驾轻就熟的样子总让人有种这马成精的感觉。 元暶听着雪狮子的脚步声立时就高兴起来,转过身来爬着坐好。 雪狮子轻车熟路地到了软塌前,温顺地站着由着元暶摸它。 元暶搂着它的脖子,不停地和它诉说想念。“师师元暶想你哥哥想你” 能从急躁的元暶嘴里字正腔圆吐出来的话不多,如“后后”就时常说成“吼吼”、“厚厚”,弄得她每次跟阿娇吵架的时候,阿娇都忍不住笑场。 她学会的最拗口的就是自己的名字了,是以阿娇觉得元暶也不是全然因为急躁,就是不肯学。 元暶和雪狮子亲热够了,就让给哥哥。 能让她毫无保留地分享的,也就只有哥哥了,哥哥哪怕就是折了她的花,元暶半点都不会生气,还会拍手叫好。 但这要换了别人,元暶能哭的肝肠寸断。 或许这就是割不断的血脉相连。 暠儿笑着抱过了雪狮子的头,气势十足地对屏风后叫道:“糖糖——给我——” 海棠笑着从屏风后转过来,恭敬地递给暠儿一大块饴糖。 暠儿摊开手掌,忍着雪狮子在掌中舔舐的痒痒,开心地见着雪狮子吃完糖打了个响鼻,才哈哈大笑起来。 兄妹俩和雪狮子闹的阿娇根本就没有办法重新睡着,尤其是暠儿王霸之气十足地喊出给我糖后,她就忍不住嘴角抽了一下去。 这孩子,这么点使唤起人来倒是天然就会。 阿娇到底还是决定不赖床了,深叹了口气坐起来。 雪狮子到了殿中,两个孩子立时待不住了。 左右底下铺的是没过脚踝的厚毛毯,阿娇就把两个孩子放下去,笑看着他们闹雪狮子。 雪狮子和他们待在一起的时候脾气格外的温柔,好脾气的不行,半点都不像还会踢小冬子的那匹心高气傲的倔马。 到了未时三刻的时候,忽然出了太阳。 没有两刻钟,天地间就被晒的有些暖融融的。 阳光着金属的光泽从云里,从枝叶间,从云雀的嘴里,铺天盖地地照下来。 元暶立时就坐不住了,要去庭中玩。 阿娇不许她再进学步车,她进去了根本就不好好学走路,就是撑着它乱跑。 不能长期地叫元暶依赖它,不然就永远学不会走路了。 也真是头疼,别的孩子本能就能慢慢学会的东西到元暶这里千难万难。 元暶就委委屈屈的哭,阿娇也狠起心不应她,还叫海棠把学步车搬走。 “你要么就跟母后这么出去,要么就待在殿里。” 元暶哭了好一会儿,眼见着母后抱起了哥哥要出殿,终于哭着低头:“我要去——要去——” 平阳到温室殿的时候,就见着元暶难得乖顺地把小手握在阿娇怀里学步。 她始终还是急躁,总是左右腿想一起迈。可以想见,这样的结果就是一步都迈不出去,就直楞楞地往前扑去。 阿娇就按住她的左脚,只许她先迈出右脚。待右脚落地后,再放开左脚又按住右脚。 平阳站在旁边看了会,都觉得自己快不会走路了。 她笑着上前摸摸元暶的头,亲了亲她,语气温柔地说:“元暶,我是谁呀?” 元暶望了望她,奶声奶气地大声喊“大姑姑”。 平阳的笑容就更深了,狠狠地亲了亲元暶,才对阿娇笑言“咱们这长公主真是乖巧伶俐,就是叫人喜欢”。 阿娇看了她一眼,打趣道:“又说这话?回头金红又该说你就是偏心了,一样的侄女。” 自齐王死了,这门被金俗母女满怀期待的婚事就再没有半点可能了。 听说金红嫁衣都做好了,听着信难过的把嫁衣立时就剪碎了。 王太后缠绵病榻的时候越来越多,大概还是想着最后照拂长女一下,便叫平阳给相看一户人家。 金红虽然是太后的王孙女,但是贪念富贵的名声在外,娘家母亲和弟弟又是那个样子,长安城中的贵族们还真没有几个想攀这个皇亲的。 平阳是舍着长公主的脸面才说动了一个侯爷的孙子肯相看一下,但金红却不乐意,嫌弃人家只是列侯。 平阳本就是想着对母后看,才捏着鼻子应下。如今见金红还嫌弃,立时就甩手不管。 弄得金红在王太后跟前哭诉说她跟元暶一样都是平阳的亲侄女,平阳也实在偏心的太厉害了。 为了元暶时常从食邑遣人带回些中看不中用的花来不说辛苦,为她相看人家这等终身大事就不肯用心了,她不过拒绝一次就再不肯管她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九十五章 拒婚 金红理直气壮的歪理邪说,把平阳气的够呛。八?一?中文w1w?w?8?8z8w?com 也就是碍于王太后身子不好,才忍了这一口气。 金俗母女却变本加厉,以为平阳是真被说的觉出理亏才不吭声,越自以为是。 看着这一切的王太后自然失望不已,绝了要帮扶长女最后一把的心思。 外孙女这个样子,即便叫她如意嫁进了诸侯为王后也是害了她。 这样浅薄,这样口无遮拦,这样不知好歹,还没有半点心机,早晚也是让人害死。 还不如就安享着留给她的那点富贵,便是不嫁人,也足够她们母女安安稳稳地过完一世了。 王太后再不提给金红说亲的事,只说儿孙自有儿孙福,自己去撞缘分吧。弄得金俗为这又暗地里哭了几回,直说到底不是从小长在身边的,就是不一样。 现下是母女俩一起埋怨王太后偏心,平阳说起她们就没有好气。 “是,当初母后把她舍下进了宫,是对不住她。但这么多年母后处处厚待她,不就是想补偿她一点吗?就算是弥补不回来多少,也不能一点事不顺她的意就拿这事出来念叨,说母后对不起她,还说我们也对不起她。南宫都说我们就是把她捧上天去了,只怕还是不满意呢。” 显然也是气极了,不然平阳鲜少提及王太后这段往事。 阿娇叹了口气,也有些感慨。 “金俗一家刚被接进宫时,战战兢兢的那个样子你还记得吗?半步不敢多动,可怜巴巴、惶恐不安的,举宫上下谁不怜惜她们一二呢?也就只有太皇太后那个时候就泼阿彘的冷水,说他这个大姐拉扯一对儿女是不易,但有手有脚的也不该舍了尊严去沿街乞食。想来现在一朝乍富心性必乱。如今还真叫老人家说中了——” 说起老祖母,平阳心下也不免感慨万千。 老人家的眼光委实毒辣,如今姐妹几个说起这事都不约而同地感慨:老祖母要是能活到现在还指不定怎么笑话呢。 她叹了口气,说到底兄弟姐妹这也是没法选择的,抱怨又能解决什么呢? 平阳来这有更重要的目的,她望着阿娇手中被按着脚学步的元暶笑着伸开双手。“来,大姑姑抱抱——” 元暶对这个时常送她和哥哥奇花异宝的大姑姑还是很喜欢的,笑眯眯的就在阿娇怀里转过身子一头栽进她怀里。 平阳把她抱了个满怀,不住地和阿娇夸元暶长得漂亮。 “我们这小公主可真是继承了你和彘儿所有的优点,瞧瞧这桃花眼,瞧瞧这高鼻梁。长大了还不得是是国色天香、倾国又倾城,也不知道将来能是谁有幸娶回我们小公主呢?” 她言笑晏晏,在冬阳下笑的一脸灿烂。 阿娇笑的就有些勉强了,自从前世倾国倾城成为对李妙丽的专属形容成语后,她就对这个成语生不出好感来,总有一种被人骂的感觉。 平阳见阿娇没有搭话,还以为阿娇是还没想到那么远的事情,觉得现下说这还为时过早。便一边逗弄着元暶一边和阿娇说:“别看孩子小,但这些事可得从小就打算起。这是彘儿的长女,疼的跟眼珠子般,还不得把人家的家风都摸透了,才能放心。” 阿娇看了她一眼,笑道:“你可别在阿彘面前提起这些话,他只要想想他的宝贝女儿将来离开他,就愁的茶饭不思。” 平阳也笑了,赞同道:“彘儿宠她一向宠的没边,他想到被他这般捧在手心的女儿将来要是嫁人,可不就心疼的不行。” 她微微侧过脸,状似无意地把一句含在嘴里许久的话玩笑般地说出来:“要我说,还是像你和隆虑那样亲上加亲的好。我也着实喜欢元暶,不若就把她许给我的襄儿吧,我一定待她跟亲骨肉没区别。” 平阳明白元暶是彘儿心尖上的一块肉,便是阿娇同意,彘儿也不会叫元暶嫁给曹襄。 曹襄在同龄人算不上出色,自己这个大姐也没有什么叫彘儿能舍出元暶和她联姻的地方。 这桩婚事被拒是理所应当的,不过经了这事姑嫂间也就越亲近了。不像现在阿娇虽然表面上待她和隆虑一般不二,但到底客气多一点,亲近少一点。 平阳满以为说完这话,阿娇必得寻点过得去的理由来婉拒。 却不料阿娇噗嗤一下笑出声来,桃花眼弯成细细的月牙,显然是真的被逗笑了。“襄儿我没记错今年都十五岁了吧,足足比元暶大上了十四岁。大姐这是逗我玩吧?你要真想结亲,还不如现在努力点。若是明年能生下个儿子,咱们还可以说说这事。” 平阳先时听着她笑还以为是阿娇瞧不上,心里有几分恼怒,心想就是不愿意也不该耻笑她吧,又不敢表现出来。 待听着后面的话,又不得不承认襄儿同元暶年纪上相差实在太大了,阿娇哪还用找什么别的借口? 她笑瞪了阿娇一眼,“我都年过四旬了,还生孩子?你这才是逗我呢!” 阿娇也笑道:“未尝不可啊!” 平阳瞪的更厉害了,“越说越没样子,别欺负我们元暶小就当着她的面胡说。我跟你说,孩子聪明着呢。”说着就低下头学着阿娇的样子专心教起元暶走路,没几下就也像阿娇般哭笑不得起来。“咱们一只脚一只脚的来,别急啊。” 方才姑嫂间的一场对话,似乎真是一场兴致突来的玩笑。 阿娇笑看着,在心底长出了一口气。 方才平阳一说婚事,阿娇整个人都僵直了。 前世时,卫子夫的长女卫长公主就是嫁给了平阳的独子曹襄。 别管卫子夫和平阳结亲是为了巩固彼此的地位也好,还是真个觉得女儿嫁进亲姑姑家是好事也罢。 重要的是,卫长确实嫁了。 更重要的是,曹襄并不长寿,卫长二十多岁就守寡。 如今,平阳又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起要元暶嫁给曹襄。 不说别的,单就曹襄会早死这一点,阿娇就不能同意。 她可一点都不觉得平阳这是说笑。她和刘彻的婚事不就是说笑着定下的吗? 说笑不过是为了被拒绝时面上好看,可以摆出哎呀,你看你这个人,我就是开玩笑,你还当真了? 是以,阿娇不准备给平阳留出半点话缝。 年纪差的也太多了,再说人也不怎么出众,配不上元暶。 她心中几乎是转过了无数条能拒绝平阳的理由,最后还是挑了条最叫人无法反驳的,她拿年龄说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九十六章 无忧 冬日天短,平阳再待了一个时辰便回去了。?网w8w8w8???z1w81c?o?m 阿娇站在殿门口望着平阳远去的身影,很有些感慨。 历史像个拉着年轮轰隆隆往前走的怪兽,它固执地绑着所有人顺着既有的轨迹往前走。 或许它察觉出了阿娇这个反抗历史的不安分因素,但在它眼里也无所谓,它不认为阿娇能改变太多。 于是,它粗鲁地要把阿娇按到另一个人的人生轨迹里。 这个人就是卫子夫。 成功拒绝了平阳,绝了元暶会变成卫长的可能,叫阿娇心下安心了不少。 她转回去从奶娘手中接过元暶,母女俩慢悠悠地散起步来。 元暶对学步的热情本就不高,不能一直拘着她学,弄的她更没兴趣。 暠儿牵着雪狮子在庭中晃晃悠悠地走着,时不时就蹲下去薅地上的枯草喂雪狮子。 小冬子眼见着从来只肯吃嫩草的雪狮子被硬塞进枯草枯叶,都要哭了。 但偏偏那又是小太子,他敢说半句? 听伺候小太子的宫人说,小太子聪明着呢,谁都不敢欺负他小就糊弄他。 春陀还与有荣焉地说那真才是像陛下呢,陛下小的时候就这么聪慧。 小冬子想了想喜怒哀乐都叫人猜不透的陛下,情不自禁就打了个寒颤。 再在小太子薅草时,就上去献殷勤帮着拔草。“您力气小,别摔着了,奴婢帮你拔。” 暠儿自然高兴不已,给了小冬子一个灿烂的笑脸。 小冬子被笑脸晃的越卖力,回头就把枯草塞进雪狮子的嘴里。 雪狮子怒瞪了他一眼,心说我哄小主人,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它极不给面子地把嘴里的枯草吐了,嘶鸣了一声。 阿娇听着声音看来,连忙把元暶递给身边的海棠和玉兰看着。上前柔声说暠儿,“雪狮子是吃草,但你也不能从地上扯这些枯草给它吃啊。要是有马不能吃的草,再给它吃难受了呢?” 暠儿撅着嘴不服气,“暠儿给,狮狮吃——”他指着小冬子,“冬冬给——狮狮不吃——” 阿娇一下明白过来,感情雪狮子和小冬子都在讨好暠儿。 她一下哭笑不得,说起小冬子来。“暠儿是孩子,不懂事。你也不懂事?” 小冬子也不敢还嘴,只呐呐应是。 阿娇说了几句也就罢了,又想着趁着还没彻底黑下来,天地间还暖和,让两个孩子多玩一会。 谁知道明天是不是就下雪?这都是说不好的事情。 便叫小冬子看着暠儿在庭中和雪狮子玩,又特意嘱咐不许再让暠儿给雪狮子喂草了。 冬日的黄昏来的格外快,待漫天云霞都染上了胭脂色,风也就生出了许多冷意。 阿娇叫把两个孩子抱到寝殿里的软榻上,让木笔同紫荆看着他们俩玩耍。 自己却立在殿门口等着刘彻回来,每当她觉得在历史的巨轮前无力反抗的时候。她总是特别想见到刘彻,想听他说一句没事有他在。 从前一个人苦苦熬过两千年的时候,阿娇什么都不怕。 她不怕孤独,不怕时光漫长,不怕将来亦不能得偿所愿。 但是或许是跟刘征臣一样,得到的越多,破釜沉舟、不管不顾的勇气也就越少。 阿娇觉得自己越来越软弱,也越来越能撒娇。 刘彻在的时候她就是不小心在哪磕了一下,不怎么疼都能哭的叫他哄半天。 但刘彻要是不在,她就会把不知道哪来的委屈按回去,若无其事地起身。 说来说去,还是刘彻把她惯成这个样子的。 天变得很快,一刻钟前还是晚霞绚丽的模样,倏忽间就堆满了满天厚重的灰云。落日只能从云层间的缝隙透出一道道光芒,给昏暗的天地间添上几分明亮。 看样子,明天不是阴天就是下雨。 阿娇拢紧了身上的紫裘,双目几乎要望穿漫无边际的宫殿楼阁。 又等了半个时辰,终于在天色彻底黑暗下来时见着了步伐匆匆回来的刘彻。 他见着阿娇在殿门口等他,步伐就更快了。 终于到了她身边,第一件事就是把她的双手握到手中捂着。见还算得上温热,就没有生气她在外面吹冷风,揽着她往里走。 问过了暠儿兄妹俩在哪,就转到偏殿去洗漱。 阿娇半步不离地跟着他,跟只小尾巴一样,伺候他更衣洗脸直到坐下来喝热茶。 这是有什么事吧?还不肯直说,弄得像平时她多没地位一样。 他好笑地看了她一眼,拍拍腿示意她坐到他怀里来。 等阿娇过来后,他抱着她轻轻地在她脸上亲了一口,问她:“什么事不开心不安心了?说吧。” 阿娇转过身搂住他的脖子奇道:“你怎么知道的?” 她平常不也是这么伺候他的吗?又没有过分献殷勤。 刘彻笑道:“就你那点小心思,一撅嘴朕就知道了。好了,说吧。” 阿娇稍微犹豫了下,就把今天平阳有意结亲的事告诉了他。 她想来想去,觉得自己拒绝还不够,要从刘彻这里也彻底堵死。 万一他觉得让女儿嫁回姑姑家总算是知根知底呢? 刘彻听完了她的忧虑却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子,“大姐知道成不了,只是那么一说,是想着和你靠近点,给你示好低头呢这是。你就别担心了——” 他见阿娇双眸里还满是不信,就又道:“元暶的婚事绝不会像汉室之前的公主,在宗室勋贵中挑。朕一定要给她选个真正的盖世英雄来,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配上朕的长公主。这个意思,朕早就透出去了。” 阿娇又惊又喜,“你什么时候说的?” 他见阿娇眼里一下就亮了起来,把她抱的更紧了。“好像是他们兄妹俩满月时吧,朕在太后那说的,几个姐姐还能有不知道的?就是不知道,朕这么宝贝元暶,她们不得掂量下自己的儿子够不够的着?” 刘彻这样的态度,让阿娇的心一下就放下了。她转身就从刘彻身上下来,叫嚷着饿了。“今天晚膳吃古董羹吧?我想吃羊肉,还有鹿肉。给孩子们在汤里煮块豆腐,再给他们点粥。怎么样?” 刘彻自然说好,于是阿娇就花蝴蝶一般地飞出去了。 他望着她的背影,不由笑了。 能像娇娇这样烦恼来去都快,也是一件好事。 愿她永远都像现在这样无忧无虑,没有烦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九十七章 北风 又过了半月,冬真真切切地来了。?八?一?w?w?w8?1?z?w1?com 在迎来了初雪后,雪就一直没有停过。 直到巍峨无边的汉宫屋檐上都积下了一层松软的厚雪,天地间才终于安静几天。 天安静了,就该轮到人不安静了。 刘彻决定趁着年下无事,带阿娇和两个孩子去汤泉宫过冬。 他素来是雷厉风行的性子,头天夜里和阿娇临时起意说起这话,第二天就把朝政全托付给丞相。 当晚回来就举着暠儿,喊着“带我们小太子出去玩雪”,又俯下身问元暶说要出门是不是得给她做两件新衣裳。 阿娇哭笑不得,生怕他真认真了,又要给元暶画衣裳样子。 元暶如今的衣裙做下来没穿的,就不知道堆了多少,孩子一天一个样,再过几个月那些衣裙全穿不了了,还做? 她就是以后有妹妹,刘彻也肯定不会叫捡姐姐的衣裳穿。 至于送人,那是别想。 她便不接刘彻的话茬,笑问道:“明天就走?” 刘彻嗯了一声,“明天就走,咱们去哪至少住半个月。” 要出行总是要起早的,这晚刘彻就难得地大慈悲没有折腾阿娇,克制地只来了一次就搂着她睡觉。 第二天卯时,天地间还一片混沌时,刘彻就起身了。 他像往常一样打了半个时辰拳,待身上都出了层热汗,才停下来歇了半刻,而后去沐浴更衣。 照着阿娇和两个孩子的口味要了早膳,又吩咐让奶娘们伺候两个孩子起身后,刘彻才往寝殿中去亲自叫阿娇起身。 因着昨夜难得饱睡了一晚,阿娇一叫就起了,没有像往常睡到日上三竿还止不住地打哈欠叫困。 她精精神神地更衣梳妆完,就坐在食案前用早膳,见有道蘑菇鸡汤还满怀期待地说:“也不知道今年汤泉宫有没有晒蘑菇干?那儿山上的蘑菇就是格外鲜嫩,拿来炖什么都好吃。” 刘彻笑道:“肯定有,而且你今天午膳就能吃着。” 汤泉宫上下一年到头就盼着他们能去这么一次,汤泉宫主事又不是个傻的,昨天接到消息就该准备起来了。 用完早膳后,时辰尚早,天地间的黑暗刚刚彻底褪去,露出清明来。帝后各抱了一个孩子,带着浩浩荡荡的随从宫人从温室殿出往汤泉行宫去。 出宫门时,竟难得出了太阳。 明晃晃地照在雪地上,映照的人眼睛都睁不开。 两个孩子爱的就是出门,一路上兴奋坏了。和刘彻闹了一路,等到了汤泉行宫时早累的呼呼睡着了。 刘彻便拿了大毛斗篷把孩子厚实地裹了,一手一个就抱着下了辇。 就这份腕劲,阿娇真是叹服。 孩子一天比一天重,在怀里也不老实,扭来扭去的看这看那,她抱一会都觉得累脱力了。 这还是元暶爱撒娇,天天缠着要抱,多少给阿娇锻炼出来一点了,不然阿娇觉得自己真能把孩子抱摔了。 两个孩子睡的都很熟,从辇上抱下来放到榻上都没弄醒他们。 因着时辰也还算早,刘彻就说等两个孩子醒了再用午膳,带着阿娇先去泡温泉。 天天和两个孩子混着,还真是件累人的事情。 阿娇被他们折磨的天天躺下时都腿酸,经了温水一泡立马觉得浑身筋骨都散开了。 汤泉宫的温泉都是天然形成的,是以有的建在宫舍内,有的却是露天的。 刘彻带阿娇来泡足汤的就是处露天温泉,四周栽着些碧竹,又弄了些流水曲觞,瞧着还颇有雅意的。 泡了约有两刻钟后,忽地下起雪了。 起初很小,落了一会就越来越大,如鹅毛般一大片一大片的落下来,进到热气腾腾的温泉池中一下就化没。 阿娇伸手去接,不一会手上就落白了。 她仰头望天,但见漫天呼啸的雪花直坠下来,落在屋檐上,落在汤泉池中的假山上。 雪天泡温泉,真的别有一番感觉。 要不是海棠跑来说两个孩子醒了,阿娇能再在这坐半个时辰。 午膳果然有阿娇期盼的鸡茸蘑菇汤,有了这一个汤,又配着花雕鹿肉烧冬笋、蜜炖熊掌、酸菜鱼这几个最能下饭的菜,阿娇用了两碗饭。 两个孩子胃口也很好,一人一碗蛤蜊鹌鹑蛋豆腐羹吃的干干净净。又喝了半碗山药鲫鱼汤,等瞧着阿娇用的香甜,也叫着要。 阿娇便亲自给两个孩子盛了半碗汤,汤不占地方又促进消化,多喝点好没事。 两个孩子小口尝了一下,立马就被汤泉特产的蘑菇其鲜美征服,呼呼啦啦大口喝起来。 喝完了又朝阿娇要,阿娇想着一碗豆腐羹一碗汤不算少了就不准备给了,还是刘彻说吃点蘑菇好,能净化血液中的毒素,阿娇才又给两个孩子盛了小半碗。 一岁多的孩子胃小,吃完这些就是还想吃也吃不下了,只能等着晚膳了。 下午的时候,雪势一直没有小。 刘彻就带着两个孩子在室内的温泉池中泡温泉,他兴致来了还教起两个孩子北风。 “北风其凉,雨雪其雱。惠而好我,携手同行。其虚其邪?既亟只且! 北风其喈,雨雪其霏。惠而好我,携手同归。其虚其邪?既亟只且! 莫**狐,莫黑匪乌。惠而好我,携手同车。其虚其邪?既亟只且。” 这是一描写北狄破卫,公子申带领卫人逃难的诗歌。 其中关于雪天冬日的描绘极为后人赞颂,如鲍照、李白都作过北风行。 刘彻选它想必便是因景生情,想用它来带给孩子们关于美的最初启蒙。 两个话都不溜的孩子就跟着他一句句依葫芦画瓢,声音稚嫩悦耳,煞是好听,就是念的乱七八糟。 尤其是元暶,念的是什么恐怕自己都不知道,弄的一本正经极力跟着节奏的暠儿都忍不住想笑。 刘彻很耐烦,逢着元暶念不顺的地方就停下来,逐字逐句地放慢节奏念给她听。 一遍两遍的教,一点不耐烦都没有。 那耐心劲、温柔劲,让阿娇都有些脸红,她平素好像对元暶都没有这么细致。 要不是他也教了元暶学步,阿娇还真得以为是自己不够耐烦才教不会元暶。 她坐在一旁又安慰自己,他要是一天到晚地和孩子混一起,被元暶脾气气着时,还能这么耐心? 待元暶能慢慢念出半句,刘彻就极尽所能地夸奖她,弄得元暶热情高涨,拉着刘彻要学。 两个孩子每能流利地说半句,刘彻就耐心地解释半句的意思。 他也不要求两个孩子现在就能理解其中深意,只是想带给他们一种美的最初体验。 如此这般,到了用晚膳的时候,两个孩子都能差不多地念完整诗,引得春陀没完地夸两个孩子聪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九十八章 金丝雀 汤泉宫中的日子很清净安逸,每日刘彻都伴着她睡到自然醒。?八?一中文w1wwzwcom 难得醒来的时候能还在他怀里被他抱着,阿娇自然乐意,每每醒了都还能拉着他赖好一会的床。 当然,赖床的最后结果都不是很好。 好几回阿娇都哭着告饶了,刘彻还是不肯放过她,气的阿娇一直打他。 等好不容易起床了,暠儿兄妹俩都早吃完早膳了,正被奶娘们围着在侧殿的软榻上捧着玩具玩。 春陀满脸慈爱地站在一旁守着兄妹俩,但凡兄妹俩提出什么无理的要求,他都会颠颠地去办了,从不说不。 不过半月,兄妹俩就和这个天天跟在父皇身后的黄门领感情迅升温。 爱撒娇的元暶见着他还时常要抱,弄得春陀真是恨不得去摘天上的星星给她。 春陀就是对着阿娇投诚都有几分利益的考虑,但阿娇看得出来他对暠儿兄妹却是油然而生的忠诚,一如对刘彻。 既然是真心疼爱,阿娇自然不会阻止他和孩子们亲近。 春陀一辈子对刘彻称得上忠心耿耿到了极致,他看着孩子们阿娇也放心。 等她和刘彻简单地用过了早膳,就会来侧殿接孩子。 通常上午刘彻都是带着孩子闲耍,陪他们在汤泉宫中瞎转悠给他们说故事。 等睡过了午觉后,一家四口就开始了每日必备的泡温泉。 自从两个孩子学会了北风后,刘彻就大好为人师之心,开始用诗经给他们启蒙。 虽说一岁的孩子就启蒙也太早了些,但阿娇想就当无意识的早教也不错,左右没指望孩子们能学会多少。 她原还想着刘彻是和孩子们待的少,一时新鲜才能这么耐烦。 毕竟刘彻可从来都和温柔小意是搭不上边的,他真个起火来,杀起人来连长安城的护城河都被染红过,有几个敢为了犯颜直谏的名声就顶风上的? 但眼看着都半个多月了,他还是温柔耐心的不行,被元暶气着时,也只会无奈失笑,从不会脾气。 到了最后阿娇不得不承认,或许刘彻就是把所有的温柔耐心全用在了自己和一双儿女身上,他就是对孩子们怎么都不起脾气来。 汤泉行宫中的日子实在太舒服安逸了,恍如人间仙境,隔绝了所有尘俗的烦扰。 尤其是身边有刘彻和一双儿女伴着,阿娇真想就在汤泉宫中一直住下去。 逢着又下起大雪的日子,阿娇还来了兴致画了几幅帛画。 刘彻看了直说意境空灵,唯美素雅,吩咐春陀妥善收藏起来回宫要裱上。 阿娇笑笑,不置可否。 这些日子听多了他夸孩子们的话,阿娇深深觉得他的夸赞不能全信。 毕竟,情人眼里出西施嘛。 不过说到西施,阿娇还真就自觉在美貌上不会输给她。 这日午后又飘起雪来,不时可以听着庭中的树枝被厚厚的积雪压得出咯嘣一声折断。 因着行宫就建在山脚下,冬日难觅食的鸟儿们时常来有人烟的行宫寻吃的,阿娇便叫人在庭中撒上几把粟米。 这些鸟儿胆小的很,不看着人彻底走的没影,它们是绝对不会下来的。只会在积雪的枝头上扑着翅膀走来走去,把碎雪一片片地踩下来。 等见着人走干净了,才会兴奋地啾鸣一声俯冲下来,兴高采烈地吃食起来 时日一长,知道人类不会伤害它们。它们也胆大起来,不再满足只在雪地上留下一大片梅花爪印,而是会敲窗求食。 暠儿兄妹俩总想抓住一只来玩,阿娇叫拿来两只画眉给他们,兄妹俩又都不要了。 阿娇就明白他们是爱这野鸟身上的灵性和自由,但是她不会叫人去捉,而是抱过两个孩子温柔地跟他们说:“这些鸟儿都是一群群的来,它们也有爹娘,要是你捉了一个,它们的家人不是很可怜?” 两个孩子也不知道听懂没有,只是有些心有戚戚然地点头。 阿娇又说:“你们喜欢它们,就是喜欢它们活泼可爱。但是一旦关到笼子里,它们就会恹恹缩缩,了无生气,连食都不想吃了,这样的鸟你们还想要吗?” 两个孩子齐刷刷地摇头,元暶更是爬到榻边指着宫人手里的鸟笼叫着“走走走——” 孩子心,总是格外天真善良。 阿娇便朝宫人点头,叫放了鸟。 笼门一打开,两只画眉却没有振翅而去。 元暶很奇怪,回头过来和阿娇咿咿呀呀。 她一说快了,简直就是天书,但阿娇还是懂了。“元暶是说它们为什么不走是吗?” 阿娇一左一右地搂住两个孩子道:“它们习惯了被人豢养,早已经不知道去哪找食物了,出去也只是死路一条,尤其是这样的冬日,光冻就能冻死它们。尊严是什么?自由是什么?它们早就忘了。 她望着两个孩子懵懂的眼神,不再继续说。 却在心里又接着道,其实何止是鸟这样呢? 人不也是一样,金丝雀,金丝雀说的不就是被达官贵人豢养的美人们。 甚至连金屋藏娇都成为了对金丝雀们的描述。 还有人记得那是一个帝王对元后的承诺吗? 但阿娇不得不说很贴切,前世时她可不就是一生一世困在金屋那只樊笼里出不去。 金屋,是她的荣耀,也是她的心结。 索性,在卫子夫封后前刘彻就毁了金屋—— “娇娇,好消息——什么呆呢?娇娇?” 刘彻兴冲冲进来时就见阿娇搂着两个孩子在呆,脸上露出一层已然凝结的冰霜。 他很少看到这样的阿娇,却也知道这时的她流露出的是心底最深处的情绪。 或许,就跟阿娇的反常有关。 他心中暗忖着,脸上却只作什么都没有看出。 刘彻知道,他问娇娇多半会告诉他,但是他不希望有半点强迫她。 阿娇猛地醒过神来,笑望着兄妹俩争先恐后地上去和他们父皇亲热撒娇,等他们黏够了,才问道:“什么好事?能让你高兴成这样?” 刘彻从宽大的袍服里摸出一卷帛书丢给阿娇,喜笑颜开地说:“军臣病重,只怕是好不了了。” 阿娇大吃一惊,匈奴单于将死,匈奴必将全线收缩,这可是大事,难怪刘彻这么高兴。 只是她模模糊糊地记得军臣好像是明年才死啊,难道历史又提前了? 她展开手中的帛书,一字一句地仔细读下去。 于是阿娇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多,原来匈奴内部现在继任的单于大位还未定,军臣其弟左谷王伊稚斜和其子於单明争暗斗的厉害,还不知道单于大位会花落谁家,但想来匈奴内部一场动荡是少不了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九十九章 岁月静好 军臣单于病重,匈奴将有内乱的消息实在叫刘彻高兴了好一阵子。????网w?w?w?111z?wcom 阿娇好几次半夜醒来都见着殿内一隅亮着灯火,她撑坐起来就能看着是刘彻正执笔在书案前奋笔疾书。 适逢匈奴内乱,全线收缩回防王庭,大汉又怎么能不火上浇油呢? 依着刘彻的性子必然也会叫边军四处袭扰,叫匈奴人内外交困,尝尝焦头烂额的滋味。 她拨开帐幔,靠在迎枕上看了他好一会,最终还是没有出声。 等刘彻悄无声息地回到榻上时,她早已睡熟。 一夜好梦,再用一碗鸽子蘑菇汤,鲜美的味道足够唤醒一天的神清气爽。 两个孩子渐渐不满足于在宫内闲逛,闹腾着要去外面走走。 刘彻也依着他们,把兄妹俩裹的厚厚实实的,跟两只无尾熊一样。 暠儿就交给阿娇牵着,元暶则是被刘彻抱着。 冬日落满雪的大山安静的很,一家四口就在山脚下转悠。 春陀落后几步跟着,他很明白此时自己的定位,从头到尾不会出一点声音,就跟那木头桩子没有区别。阿娇还真就时常忘记身后跟着一个人。 空寂的山林中间或能看到几只飞鸟,至于别的活物如野兔乃至熊瞎子都在冬眠。 白茫茫的天地间,总能叫阿娇生出一种天地悠悠的感觉。 为陈娇时学的那些诗词拼命地从她脑海里往外冒,“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山光悦鸟性,潭影空人心” 但一等见着行宫的烟火人气后,这些诗词顿时就消融了。 阿娇有些失落,她刚刚冒起些诗兴就这么没了。 不过等回到行宫后,舒舒服服地换过了身衣裳,洗漱净面过后。坐在食案前喝一碗鲜美清爽的竹荪干贝冬瓜汤,又大快朵颐地吃了几筷子牛肉后,阿娇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升腾起一种满足感,连动一动的**都没有,就更别说做诗了。 她叹了口气,望着在软榻上抑扬顿挫、饱含感情地教两个孩子念“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的刘彻。 她不得不承认,比起对着一片落叶都能呢喃出诗句的刘彻来,她自己似乎还真是缺少些文艺气质啊。 也真是奇怪,这样满心想着都是开疆扩土把帝国带上前所未有巅峰的人,竟然在诗文一道上成就也能甚高。 大概文韬武略就是给这样的人量身定制的吧。 阿娇摇摇头,拉过锦被盖上,没一会就伴着小儿稚嫩清脆念着“蒹葭苍苍,白露为霜”的声音进入了香甜的梦乡。 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雪,漫天的雪花如蝴蝶初翻帘绣,又如千万舞姬女齐回水袖。 等终于停下来的时候又立时放了晴,兄妹俩就闹着要出去玩。 阿娇醒来的时候便只剩了她一个在榻上,四下里静到了极致,阳光白茫茫地撒照在地毯上。 她起身由着海棠同玉兰伺候她更好衣,又披过貂绒斗篷。 一路走到外殿,便听到了孩子们的笑声。 待她站在殿门口时,暠儿就像只小熊往她扑来,元暶也在她父皇的怀里叫着“后后”。 此时此刻,也就只有岁月静好能描述了吧。 汤泉宫中这种世外桃源、无忧无虑的生活实在叫阿娇生出一种“山中无甲子,岁月不知年”的感觉,但等到了逼近正旦朝贺的日子,一家人是无论如何也住不下去了。 纵便盛大的宫宴不用帝后亲自操持,但哪能不露面呢? 于是,阿娇终于还是恋恋不舍地惜别了汤泉行宫。 回到温室殿用过午膳后,刘彻就往宣室殿中去了,他要过问一下正旦朝贺时对满朝文武的赏赐。 对于这种自律到能在安逸和勤奋模式间切换自如的人,阿娇一向是很佩服的。 但也仅仅是佩服罢了,佩服完了她就叫拉下床帐,她要带着一双儿女歇午觉。 午睡刚起身,海棠就告诉阿娇说长信宫中来人了,问皇后有没有空闲。 阿娇知道,这不是问她得不得闲,而是王太后想看孙儿孙女了。 其实去之前刘彻还问过了王太后的意思,老人家去泡泡温泉对身体好处更大。 阿娇也没意见,刘彻想尽孝的地方她绝不会阻拦,还会双手赞成。 但王太后自己不想去,她推说身体不好,受不了车马劳顿。 其实去汤泉宫也只有不到半日路程,她不想去多半只怕还是因为汤泉宫浸染了太皇太后太多痕迹。害怕去了再犯了心病,想明白此节的刘彻也就不再勉强王太后了。 左右宫中王太后始终是辈分最长的,没人敢叫她不痛快。 只是就连他们自己也没料到,他们这一去,去了快一个月。 王太后想的不行,隔上几日就要送来些吃喝玩乐的东西给暠儿兄妹俩。 如今听着终于回来,哪能不着急呢? 血脉也真是奇怪,婆媳间闹得水火不容,却丝毫不影响王太后对阿娇所出儿女的喜爱。 阿娇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终于被打扮停当,便吩咐玉兰道:“你带着紫荆和木笔送太子和长公主去长信宫中,跟太后说他们俩晚膳也在长信宫中用,我和陛下上灯的时候去接孩子们。” 玉兰应了一声,躬身而去。 海棠站在一旁立时就想说什么,但想到自太子和长公主生下来皇后就不忌讳王太后亲近,又欲言又止起来。 阿娇起身示意海棠取过衣架上的紫貂大氅,她笑着问海棠:“觉得我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海棠被说破心思,有些不好意思。 但阿娇是她看着长大的,阿娇在她眼里是主人更是妹妹,当下便索性说开:“那边从前是怎么个行事您也不是不知道,怎么还万一” 阿娇明白她的意思,人心难测,她们从前谁能想到王太后会害阿娇呢? 万一要是王太后又一次疯,后果简直是不堪设想。 阿娇拢紧大氅,站在海棠的身边和她小声解释道:“我和她的恩怨是我们的事,没得牵连到孩子们,孩子们是亲近她还是疏远她,都看孩子们的意愿。” 阿娇停顿了一下,“假如她能不管以后怎么去见先帝,也不要天子这个儿子了,才能狠下心来。何况你当玉兰她们是死人呢?便是那边宫里也得有天子的人,不会出事的。” 海棠想到王太后心中一向是天子最重,万不会再行这等损己害人之事,当下就舒了口气,放下心来。 其实阿娇还有条最重要的理由没说,王太后将要行将就木,人死为大,她不愿意日后刘彻和两个孩子想起她来都是后悔没有尽孝。 后悔,这一味苦果,她吃了两千年,实在是吃够了。 只愿刘彻和儿女们能不留遗憾就不留遗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章 金屋 下午的时候,又下起了雪。八一?中?文ww≠w=z=wcom 极小的雪,温柔轻巧地在空中盘旋着,慢悠悠地才打着旋落下来。 下雪天也较平日里暖和,但架不住在雪地里站的时间长了,手脚也慢慢透出些寒意来。 海棠瞧着皇后斗篷也不肯戴,就在雪地里立了足足有一个多时辰,心下难免着急。 这在雪地里再冻出个好歹,可怎么得了? 她轻轻上前,尽量让踏在雪地上而出的咯吱咯吱声音降到最小。 海棠语气也很轻柔,“皇后,若不然咱们进去吧,外面到底冷。” 阿娇没有说话,只是如痴如醉地盯着眼前金光璀璨、美轮美奂的金屋。 良久方才淡淡地开口:“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吧。” 她的语气也很温和,但海棠却不敢不从。 皇后好说话时,海棠就是说她几句也没事。 但是皇后一旦用了肯定语气,那就是再无转圜之地。 主仆间再亲近,也不能质疑主人的决定。 这个道理海棠很小就懂了,于是她把自己怀中的手炉也塞给了皇后后,就再没有二话地退到了殿外去候着。 那天在汤泉行宫中和一双儿女说起金丝雀时,阿娇便想起了金屋,她忽然很想见见那座承载了刘彻诺言的小屋。 等回宫后,想再见见金屋的**就更强烈了。 于是趁着刘彻不在,一双儿女也送到了长信宫,阿娇梦游一般地来到了椒房殿。 金屋就盖在椒房殿旁,是刘彻为帝后,死活非要践行儿时诺言而盖。 整座金屋从屋檐到横梁再到其内陈设,全是用的黄金实心打造,便是在黑夜中亦出摄人心魄的光辉,叫人迷醉。 金屋刚成时,几乎晃瞎了长安城贵妇的眼,有几个不被刺的又羡又妒的?回去看了自家美妾在怀喝的醉醺醺的夫君,气的当场和离的也不是没有。 就是阿娇的亲生母亲馆陶都沉默了半天,临走时才说了句“得此金屋,不枉此生”。 是啊,天子如此炙热的爱意昭然,有几个人能不感动的? 但彼时的阿娇还只当自己是陈娇,哪敢放心大胆地享受这份叫天下人艳羡不已的荣耀? 更何况,如今笑的越甜,将来痛哭流涕的时候也就会更多。 但她到底还是沉沦进了刘彻的柔情蜜意,疯狂的时候她会想今朝有酒今朝醉,管那么多干嘛? 然而人即便极力麻醉自己,还是会有偶尔清醒的时候,何况是自小就对未来惴惴不安的她? 那个时候她常来金屋坐,常用它来提醒历史上陈阿娇从来不是胜利者。 刘彻很奇怪她为什么总爱来金屋待着,璀璨到极致的金屋也就是外表好看,到了夏日的时候热的像蒸笼,冬天的时候冷的像冰窖,根本就是只能看看而已。 但还没等阿娇找借口,他就恍然大悟地含着心疼和怜惜抱住她,跟她一遍遍地说放着也没什么可惜的,就让它这么白放着,没事的。 阿娇的眼泪一到这时就忍也忍不住,她想不明白,他从不说她半句不好,想必是真的很爱她,他们将来究竟是因为什么才闹到那样的地步呢? 刘彻被她的泪吓了一跳,她却含着笑扑到他的怀里叫快走,这里金光反射太刺眼睛了。 阿娇怔然地望着金屋上的云鸟瓦当,回忆波涛汹涌地向她扑来。 前世时,她和刘彻自小就亲密无间,到了情窦初开时两个人自然而然就好的蜜里调油。 两方的父母都乐于见到这对将来的小夫妻感情好,对他们的过分亲密从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阿娇就曾在夏夜时从家中和翻墙出来和刘彻幽会,他带她去看了一夜的星星,两个人说了一夜的话。 那个时候的时光真是好极了,两情相悦中阿娇所有能想到的甜蜜刘彻都给她了。 等终于大婚时,馆陶舍不得她,哭的跟个泪人。阿娇却早已经是迫不及待要嫁作天家妇了,汉宫对她来说不过是外祖母家,没什么好陌生的。 成婚的头几年中,她在汉宫过的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日子。 刘彻即位的头一年就践行了他的诺言,给阿娇置下了那座叫后人反复吟唱叹息的金屋。 阿娇自然高兴至极,也不管金屋实际用着怎么样,就是喜欢的不行。 但矛盾还是终于不可避免的来了,天子始终只独宠她一个,但几年间阿娇却始终没能传出好消息叫汉室安心。 天下诸侯王渐渐开始躁动不安,甚至有人开始质疑天子能否有后。 储君早立,是确保江山社稷能传承下去的保障。 天子无后,天下不稳。 先帝时若早立太子,七王之乱能不能成或许还得两说。 骄傲自负的天子怎么会让这些谣言污水泼到自己身上呢? 他和今世的刘彻选择了同一个办法:去母留子。 只是他不是用的在宫内选宫人的法子,而是从宫外带回了卫子夫。 却架不住阿娇一哭就把卫子夫冷遇了,说到底还是希冀能由皇后生下名正言顺继承地位的嫡长子。 但一年过去后,皇后还是没有动静,哭着哀求放她出宫的卫子夫却有了身孕。 天子心中一时复杂难言,他高兴他终于洗涮了天子无后的谣言,又失落原来真是阿娇不能生育。 他原本想着等孩子生下来后就抱给阿娇,但醋海翻腾中阿娇起骄纵脾气来,事情马上就不受控制了,她叫人去杀卫青给卫子夫下马威。 天子盛怒下惊讶地现卫子夫的弟弟卫青是员难得的将才,他立时就决定要用卫青,所以他要留着他姐姐来控制他来扶持他。 而且年少气盛的天子也受够了阿娇的坏脾气,他现一旦她生气起来简直是油盐不进,所有的解释她都听不进去,就咬着她坚信的事实。 天子决定晾晾她,也让她看看别人的好,感受下危机感。 他开始盛宠卫子夫,给她封夫人,给她弟弟赏赐千金封官。 然而卫青显露出来的才华、卫子夫生下的长子和陈家的跋扈都注定了他们再也回不到从前,于是天子废元后使之退居长门宫,转而立卫子夫为后,全面树立起卫青在军中的威严。 那个时候的阿娇,几乎是被摧毁了所有的信念,她不知道从前的人生算什么?从前的那些信誓旦旦的甜言蜜语又算什么? 也只有在卫子夫搬进椒房殿前,刘彻彻底拆除了金屋的消息能叫她安慰点。 那是她的金屋,金屋藏娇的金屋。 雪花一片片地落到阿娇脸上手上,她望着眼前还默然伫立着的金屋渐渐模糊了视线。 这世自想起来自己就是陈阿娇后,她无数次地想把金屋拆了。 仿佛这样,她就不会再成为金屋藏娇的主角了,不会再重复那样的命运。 但是站在它面前,阿娇才现自己怎么都做不到这么狠心。 因为这是刘彻对她的诺言,亦是她的信念。 她慢慢转身,轻轻拂去脸上头上的雪,一步步往外走去。 但愿今生金屋不要再成为后世天下人笑陈阿娇的笑柄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零一章 继承(一更) 正旦朝贺后,天下第一件大事就是天子准了魏其侯的辞官,拜公孙弘为相,封平津侯。???网?wwwzwcom 丞相封侯自此始。 公孙弘为相后,议事常顺天子之意,从不反对天子的意见。 就是馆陶都瞧的分明,这要还想像从前先帝时,丞相一句话就把天子堵回来气的够呛是不可能了。便和阿娇说以后再无皇权受制相权之时。 毕竟魏其侯为相时,可不会一味顺着天子的喜好,遇着不能赞同的君臣俩争的脸红脖子粗也不是一次两次。 相权或多或少还在制衡着皇权,但如今却是天子喜怒哀乐间无人敢言。 汲黯就几次三番在天子跟前直言不讳地说公孙弘愈虚伪,虽为丞相却一味阿谀奉承,哪是国相样子? 就连坐在一旁的阿娇也没放过,说她当谏言天子,岂可如此放任? 汲黯资格老,曾为太子洗马教导天子。 是天子几个老师中最严格的,最是注重志气节操。 天子一向敬重师长,加上就连建元新政中辞官回乡的卫相都在元光四年就病死了,还活着的老师自然就越金贵。 当下自然是半句都不加以辩驳,汲黯见天子态度如此之好,又不忍再继续说下去,语气轻缓下来说了句请天子三思就走了。 汲黯为人就是太正,才瞧不明白这里面天子和公孙弘的默契,但也因为如此天子愈觉出这种直臣的可贵。 如公孙弘这等人也有些才华又好用,但却是能为重利轻易动之的。 不像汲黯这种把忠义深刻在骨子里的人,想要叫他改志难于登天。 阿娇也很感慨,她总算是弄明白了前世时汲黯是怎么碍了公孙弘的眼,以至于后来公孙弘要以素有声望之言把汲黯弄到右内史去当官。 那儿贵族宗室居多,实难治理。 后来现汲黯还真就谁都不怕得罪,该是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反而让宗室贵族们心悦口服。 又借着汲黯给得到神马喜而作乐歌的天子泼冷水的机会,说汲黯大不敬,罪当诛杀。 如此有怨必报,实在是主父偃第二。 只不过公孙弘比主父偃聪明在知道底线知道分寸,知道什么人是绝对不可以动的。 但是既然阿娇重活了这一世,就不能眼看着这些官场倾轧再度生。 一个人不能过的太舒适,耳边更不能听着的都是些奉承话。 纵然已经走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也该时刻保持着谨小慎微之心,听些批评。 晚年的刘彻,正是因为帝王威严达到了巅峰,谁也不敢和他说真话,说实话,他才铸成了许多大错。 阿娇不会让他走上老路,更不会让暠儿长大后想寻个不畏皇权的太傅都难于登天。 ***** 出了正月,天气就一天比一天暖和了。 等到二月末时,几乎是一夜之间,春风就带着春意拂绿了长安城内。 宫墙下的厚冰日日受着屋檐下滴落的水滴击打,日久天长地终于也砸穿了。 水渐渐消融开坚冰,化的土地湿润之下冒出新绿几乎只用一夜之间。 云雀三五成群地站在飞檐上卖弄着歌喉,庭中廊下的树木枝条经了春雨似乎也柔软娇嫩了许多,随着风轻轻地飘荡着。 天地万物俱在这柔美的春光中渐渐苏醒,春风满长安城地逛荡着,贪恋着繁华之地的热闹。 等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温和潮湿的春风离开了长安,一路北上翻山越岭地到了匈奴王庭。 风儿到的时候恰是朝阳初升的时候,千万束金灿灿的光线照的草原上刚冒出头的格桑花、藏红花、紫耳花愈娇嫩鲜艳。 风到了草原上,自然得随着驰骋的马群跑个痛快。 等终于累下来的时候,便歇在云端,放肆地嗅着草原上独有的羊膻味。 但似乎这次苦涩难咽的药味更浓重些,风知道这必得是匈奴王庭中一等一的贵人病了,因为味道来源于王庭中最大最华丽的帐篷内。 病的是军臣单于,其实他自去年年末就病下了,一度病重到要撒手而去。 若不是记挂着儿子于单还没能顺利拿到继承权,咬牙顽强地撑过来,说不得早去了。 军臣的儿子于单王子,又为匈奴左屠耆王。 匈奴谓贤曰‘屠耆’,故常以太子为左屠耆王。 是以,军臣单于有意把单于之位传给于单王子是一个公开的秘密。 但和汉人子承父志的天然合法性不同,匈奴单于的传承制度是比较复杂的,长子继承、兄终弟及以及叔继侄位、侄继叔位等方式都是合法的。 这是由匈奴所处的独特环境造就的,匈奴人崇拜强者,也需要强者才能带领部族在恶劣的自然环境中东征西伐。 弱者为单于,极有可能就是带领着部族走向衰落,甚至被西域他国吞灭。 是以,谁强谁就是下一任单于是一个不变的真理。 但天下父亲的心总是一样的,既然自己有儿子,自然希望能让儿子即位。 只是匈奴历代单于对于集权显然做的没有汉人好,没有一个单于能在继承人位上做到一言九鼎。 于单想要继承单于,先必须成年,其次是必须通过贵族会议的推举。 这两个条件,有一才能有二。 于单已经成年,难办的是第二个条件。 贵族会议,是匈奴单于处理重大政事、祭祀祖先、考察臣下的一个会议,一年召开三次。 而在单于继承的过程中,它所起的作用是选立新单于,这是每一位单于即位时必须经过的仪式,否则被视为非法继承,得不到匈奴人的认可和接受。 正月春祭的匈奴贵族会议上,有一半以上的贵族都对于单继承单于持的都是模糊不定的态度。 军臣为此大为恼火,他知道这是其弟伊稚斜在其中搅合,他想和于单争单于之位。 伊稚斜其才能军功远在于单其上,更获封左谷蠡王。 匈奴中,左右谷蠡王各为二十四长之二,次于左右贤王。 又因为左贤王向来是储副,仅在单于之下,是以未置之。 匈奴人又一向有尊左习俗。其坐北向南,长者在左,以左为尊。其死,墓形也呈南北向,头向北。 是以,左谷蠡王实际上是仅次于单于的存在。 从前这个弟弟只闷头打仗,军臣又早透出了有意让于单即位的意向,伊稚斜也没有半句不满,更没有拿兄终弟及说事。 军臣也就没有当回事,却不料等他一病下,伊稚斜就开始上蹿下跳,联络匈奴贵族,以图大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零二章 回汉(二更) 单于毡帐中,于单身着一身革笥的铠甲肃穆地站在一旁,满怀期待地等待着巫医的诊断结果。????w8w?w??1?z8w1?c?o8m? 匈奴人信神,在诸神崇拜中,又特别信奉天神。 匈奴人认为天神是诸神的最高主宰,人世间的得失均仰仗于天。 但鬼神生活在太虚之上,人无法与之直接交往,必须通过“巫”才能窥察其意志。 因而在匈奴中,便有所谓胡巫。 巫除代行鬼神意志外,还兼有医治疾病之能。 若是连巫医都治不好的人,那就是天神要收走他的灵魂了,任何人也无能为力。 于单希望能从巫医嘴里听着父王好转的消息,在还没有顺利接掌过匈奴大权时,父王是万万不能死的。 他很清楚,自己斗不过叔父伊稚斜。 而叔父一旦为单于,更不会放过曾经的王位争夺者。 哪怕他的母亲会成为叔父新的阏氏,也不能帮他说上半句话,她只能看着新任丈夫杀死自己的儿子。 这就是草原,这就是匈奴。 于单有时候真厌烦这里的一切,他厌倦永不休止的杀戮和争斗。 在随军去劫掠汉朝边境时,他每每都会艳羡汉人的富足安逸。 但他从不敢把这样的心思露出来,前次在他手里跑脱了李广,已经够叫父王失望了。 尤其是这个李广如今镇守右北平,叫匈奴人吃尽了苦头,不知道多少匈奴贵族暗地里都说这是他的错。 于单轻轻地叹了口气,从胡思乱想中挣脱出来。 巫医还在念念有词地念着些于单也听不懂的咒语,念到情绪激动处,手舞足蹈。 于单收紧了心神,专注地望着眼前的一切。而后虔诚地跪倒,向天为他的父王祈求起康健。 军臣的阏氏,于单的母亲,自昨夜就跪在帐内向天祈求。 她很忧虑儿子的命运,却不担忧自己的命运。 不管将来是谁成为单于,她的尊贵都只加不减。 依附强者生存,这对匈奴女人来说再正常不过。 阏氏渐渐有些失神,眼神没有焦点地落在身前的地毯图案上。 匈奴单于的毡帐内自然是舒适奢华的,铺上了来自汉朝的大块地毯。 这是块用各种丝线绣成的色彩艳丽的地毯,制作异常精细华丽。 深棕色缎子镶边,中间用绿色的丝线绣成一望无际的草原和树木,一只猛虎昂望天,百兽臣服。 阏氏不禁想在这场争斗中,到底谁会是胜利者? 平心而论,她自然希望是自己的儿子于单,但她很清楚于单不过还是只雏鹰,伊稚斜却已经是能吃人的老虎了。 阏氏深深地叹了口气,望向床榻上的军臣单于。 这个时候只有他能庇护于单了,他还不能死。 阏氏膝行上前,握住军臣的手暗暗垂泪。 军臣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望着眼前的正宫阏氏,想安慰她一下也是有心无力。只能从喉咙深处出些荷荷的声音,就这就已经耗尽了军臣不多的精气神。 到底是多年夫妻,阏氏见了军臣这般也是禁不住落下泪来,附在他耳边哽咽着说道:“你别担心,万一万万一你要跟天神去,你的墓葬我都准备好了近幸臣妾从死者,一千多人陶器、铁器、铜器、玉器、金银器应有尽有这也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 话到这里终于是泣不成声,别管先开始是不是有意做作,但到了后来却难免动了真情。 军臣听阏氏说起墓葬并不动怒,反倒感动地看了她一眼。 死,并不是生命的终结。 匈奴人相信灵魂永生不灭的存在,所以他们施行厚葬,却不置丧服。 军臣单于病重,新任单于未定,匈奴大军全线回防,这等大消息自然是就连被当成俘虏关押的张骞也是瞒不住的。 张骞很高兴,尤其是听着于单和伊稚斜如今剑拔弩张就更高兴了。 这是上天厚待他,又给了他一次千载难逢的得以逃脱的好机会。 他对妻子认真地说:“匈奴即将内乱,还是大乱,这是我唯一的机会。你还愿意跟我离开家乡吗?你要想清楚,这次走了,你回来的机会就会几乎为零了。” 张骞的匈奴妻子努力地用汉话回答他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去哪,我和儿子就跟你去哪。” 他望着妻子的双眼,几乎要落下泪水。一把抱起儿子,低声道:“那咱们一家就一起就回家,回汉朝。” 一决定了要逃跑,张骞就恨不得立时就走。 他零零散散地从匈奴人嘴里知道了些消息,陛下立了太子,还收复了河南之地。这叫张骞为之骄傲,更为之自责,若是陛下能掌握西域的情况,仗会打的更轻松些。 张骞和甘父被分开关押,他需要尽快通知甘父他的计划。 好在匈奴人对自己人总是会优待几分,张骞的匈奴妻子被允许每日自由出去两刻钟。 张骞妻子就借着这个机会把消息传递给甘父的匈奴妻子,两家约好在无月夜逃跑。 无月夜是很不好等的,但也只有黑到极致的无月夜才能顺利掩护他们离开。 张骞运气还不错,半月后就迎来了无月夜。 这时于单和伊稚斜的争斗愈白热化,匈奴贵族们所有的注意力几乎全都集中在了这上面。 对张骞这个被遗忘的汉使,看守自然懈怠下来,从前是四个人看他们一家,如今只有一个了。 一家三口在黑暗里眼珠子都不敢眨,生怕会睡着,等终于熬到了三更左右四下里万籁无声后。 方才小心翼翼地出了毡帐,偷了被下了药昏睡的看守身上的干粮和弯刀。 等汇合了甘父一家,又牵了马厩里两匹战马,给战马四蹄上包上早就准备好的厚布,便静悄悄地一路往南而去。 他们不敢在此时骑马,生怕惊醒了人。 好不容易出了匈奴王庭,方才一家一匹马,两个大人把孩子夹在其中地疾冲出草原。 也不是没人听到这马蹄声,却也只当是匈奴侦查军骑,哪能想是那个还没忘记自己使命的汉使逃跑。 等第二日现时,已然是天光大亮了,张骞一行早就跑的不知人影了。 匈奴贵族们固然大为光火,却也只是派出了几对骑兵去抓捕,至于能不能抓回来倒无关紧要。 如今他们全部的心思都在继任单于人选上,无心他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零三章 亦然(三更:很少看中文+) 草原初春的清晨,其寒冷程度不亚于隆冬。八一???w?w?w??11z8w?8com 寒风从一望无垠的草原上漫卷过来,吹的两个被爹娘护在中间的孩子牙齿都直打颤。 但谁也没有叫苦,他们只是更紧地搂住身前爹爹的腰,把头贴在爹爹的背上,来躲避着马背上呼啸而来刀子般的寒风。 好在等旭日东升后,漫天金光普照草原后,气温渐渐回升。 风也染上了艳阳的温度和煦起来,吹过无边无际的草原卷起阵阵浪花。 两个孩子一夜没睡,等终于暖和起来,哪还能不靠在阿娘的怀里沉沉睡去? 张骞了无睡意,他极目远眺着希望现水源。 人可以昼夜不停地赶路,但马却不行,他们这一路就指望着这两匹马呢。 午后的时候,张骞一行终于寻着了一处湖泊。 碧绿清澈的湖泊在阳光下波光粼粼地泛着白光,一行人见着水源都是送了口气,从马上下来,放开马让它去饮水。 马儿欢快地喝足水后,就埋头啃起绿油油的嫩草来。 在喂马的这段时间内,人也停下来歇息,用些干粮,而后倒在温热的草地上补一下觉。 等马吃饱喝足精神抖擞了,就该重新赶路了。 纵便匈奴王庭如今无心他顾,他们也不能掉以轻心,万万不能再被抓回去了。 张骞打满了水囊,系在马背上。 回头却见妻子伊芙雅还坐在草地上呆,他拍拍儿子张棉的头,“叫甘父伯父把你抱上马背去。” 孩子听话地去了,张骞就坐到伊芙雅身边去,见她正凝神望向一朵开的正好的格桑花,浑然不觉周围的忙乱。 清风徐来中,黄色的格桑花开遍了草原。 美艳却不娇弱的格桑花向来被草原民族视为圣洁之花,是草原上的神花,草原民族没有不爱这中遍布草原生命力顽强的黄色小花。 这一去就是永别,伊芙雅这也是故土难离了啊。 张骞心下叹道,他温柔地揽住伊芙雅,伸手采下一朵格桑花戴在她头上。 伊芙雅笑了,她问丈夫:“好看吗?” 张骞肯定地点头,伊芙雅的笑就更甜了,但眼角分明闪烁着泪花。 张骞想说点什么安慰她,伊芙雅却一把拉起他,催促道:“我们得快点走了,王庭必得派出人马来抓我们。” 两家人,两匹马,重新成为蓝天白云下的一个移动的黑点。 伊芙雅的歌声轻轻地飘荡在草原上,宛如天籁。 “谁把羊群,赶到天上。 谁给蓝天,撒满星光。 谁给琴声,插上翅膀。 谁的马匹,路过我的毡房。 敕勒川,阴山下。 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一碧千里跑马无疆 ” 张骞听得很认真,他知道这是伊芙雅最后一次能这么畅快地唱匈奴歌。 听到后来,他的眼眶早就红透了。 伊芙雅用匈奴话反反复复地把这她最爱的歌吟唱了好几遍,才终于停下来。 她抱着儿子,抓着丈夫的衣襟轻声说:“给我取个汉家名字吧,我喜欢你们嘴里说的那种垂柳,我就姓柳吧。” 张骞没有回头,只在马背上点了点头,良久才暗哑着嗓子答妻子道:“亦然,柳亦然吧。好不好?” 伊芙雅笑着念了一下这个名字,双眼中的泪水却是再也忍不住了。 跟着丈夫认认真真学了一年汉家文化的她已然醒悟了丈夫的深意。 他明白她对前路的担忧,他明白她的忐忑。 他用名字告诉她,纵是异族,亦然是我妻。 ***** 肃肃花絮晚,菲菲红素轻。 不觉间,已经到了仲春时节,天气都好的叫人舍不得歇午。 蓝透了的苍穹如安静的海一般叫人迷醉,漫天寻不出一朵云来,金灿灿的太阳闪着千束万缕耀目的白光。 风轻绵绵的,阳光温暖地晒着,清淡的花香飘散在空气中,直叫人叹一句春光好,哪能忍心辜负呢? 温室殿庭中廊下摆满了四福侍弄的花盆,已然是开的百紫千红、热热闹闹了。 元暶是个爱花的,阿娇亦是个爱花的,母女俩见着这满庭的花开都心情好的不行。 刘彻笑言,好似满长安的春光都汇在这庭中了。 他看着母女两个笑的人比花娇,心情也甚好,张嘴就叫赏四福。 弄得春陀都忍不住有些嫉妒四福的好命,这就是个老实人,一点心计没有,就会种花。 但架不住人家运道好,皇后爱花,长公主也爱花。 春陀叹了口气,想起早年杨得意跟他说的人各有命,还真是不得不信。 他收回心神,望向庭中手把手教元暶长公主学步的帝后。 元暶长公主性子急躁,总是要两只脚齐迈。 一岁半了还是走不了路,弄得跟皇后打包票说孩子大了自然就会的陛下也开始焦急。 趁着今天下午没事,帝后两个都在庭中教元暶长公主走路。 至于小太子,都已经在庭中跑的很顺畅了,雪狮子身前身后地跟着他,引得小太子跑的气喘吁吁的。 元暶长公主见了哥哥和雪狮子玩,愈没有耐心,半点都不想好好学。 “对别动啊怎么又要两只一起动” 皇后也有了些气性,瞪了陛下一眼,小声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就把元暶长公主送到陛下怀里。 陛下讪讪然地接过元暶长公主,也不生气,耐心地教起她学步。 “来先动左脚” 春陀站在一旁直瞧了一个多时辰,眼看着元暶长公主又要不耐烦起来,就知道今天只怕又是无功而返了。 他不禁有些奇怪,元暶长公主这么又倔又急躁的样子到底是来自哪呢? 陛下脾气不好,但却不急躁,是春陀见过的最能把心沉下去的。 皇后虽然有些小脾气,却也还算不上骄纵暴脾气啊。 刘彻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元暶为什么这么犟? 她不是不明白他们教她的,但就是死守着她信奉的东西,她就是觉得两只脚一起迈出去能直接跑起来。 暠儿踏着小碎步欢快地跑到了父皇跟前,伸手就要抱。 刘彻也和元暶正闹的头疼,见了儿子来正要抱他,暠儿却又改了主意。 他对着撅嘴脾气的妹妹伸出手,又拍拍身后雪狮子的腿,示意她别叫奶娘抱着了,下来和雪狮子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零四章 学步成功(四更:很少看中文+) 龙凤胎,自最初萌芽就日夜不离地在一起。?w=wwzwcom 他们对世界最初的认知就是彼此,最初的光也是彼此。 用后世人的话来说,他们之间还多了一点哪怕是父母也没法理解的心电感应。 龙凤胎之间的感情,来的比一般的兄弟姐妹之间更深厚。 阿娇还是陈娇时,念高中时班上有一对双胞胎姐妹。 妹妹就曾告诉阿娇,她觉得她和她姐姐就是一个人。 哪怕她喜欢的男生喜欢的是她姐姐,她也觉得没事。 因为那是她姐姐,没有什么是不可以让给她的。 阿娇讪笑了一声,望着妹妹一脸的笑不知道怎么接话。 她理解不来这样的感情,但是自从生下暠儿和元暶这对龙凤胎后,她在他们身上忽然明白了她的话。 纵然性格截然不同,但是兄妹俩在一起干什么都分外融洽,他们还真是好的跟一个人一样。 跟父皇母后都动不动闹脾气的元暶,还真就从来没跟她哥哥过脾气,从来都是她把她哥哥气的不理她。 但只要元暶上去扯一下他的衣袖,两个人立马就和好,快的都让阿娇来不及教育兄妹俩要好好相处。 他们天然地就信任彼此,无理由地信任彼此。 是以,暠儿一叫元暶,她就半点犹豫没有地要从奶娘怀中下来。伸出藕节一般的手给哥哥,暠儿很自然地牵住她,就要带她去摸雪狮子。 阿娇同刘彻站在一旁,眼见着元暶又要朝外扑去,心一下悬的老高。 正要上去抱住元暶,就被刘彻拉住,他摇头示意她先看着。 暠儿牵住了元暶就拽着她往前走,元暶往前扑去还不等跌倒就又被拉着往前。 元暶下意识地就先踏出了左脚,再被一拉又跟着迈出了右脚,竟然慢慢蹒跚磕绊着走了起来。 阿娇在旁喜的立时就要跳起来,紧紧地攥着刘彻的手让自己屏声静气,别吓着元暶。 刘彻也比她好不了多少,亲眼见着元暶终于踏出了第一步,他激动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元暶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一小步带给父母这么大的喜悦和激动,她靠着雪狮子站稳,对雪狮子像一堵墙让她倚靠住很满意。 ***** 在去西域前,张骞是典型的长安城中的贵公子。 出则驷马轩车,住则珍楼宝屋,端的是锦衣玉食。 他自己都没料到自己能吃十三年的苦,但他的内心却比任何时候都富足。 是以,哪怕是如今衣衫褴褛、浑身邋遢地站在大夏国的都城中,来来往往的人都用看乞丐一般的眼光盯着他们,张骞也丝毫没有不好意思。 甚而在看到了大汉蜀地的特产邛竹杖和蜀布后,还以为是大夏已经和大汉开始通商,大大方方地上前询问大夏商人。 大夏商人告诉他这是从身毒买来的,张骞又继续问身毒的位置,大夏商人告诉他在大夏的东南方。 张骞立时停下来心算了一番,大夏在大汉的西南,和长安相距万里左右。 身毒在大夏东南数千里,从身毒到长安的距离当不会比大夏到长安的距离远。 而川蜀在长安西南,身毒有蜀的产物,这证明身毒离蜀不会太远。 如此说来遣使南下,从蜀往西南行,另辟一条直通身毒和中亚诸国的路线,就可以以避开通过羌人和匈奴地区的危险,直接和大宛、康居、月氏、印度和安息通商来往,彻底孤立匈奴。 张骞想到这里,满心激动,恨不得立时就能回到长安城中。 他深吸了一口气,继续昂阔步地走在街市上,双手捧着被他日夜抚摸而格外油润光亮的汉使符节朝大夏王宫走去。 大夏和匈奴来往不多,中间隔着西域诸国。 他们此次归国为了避免路上又被归附匈奴的西域国家抓住送回,故意出其不意往大夏而来,预备从大夏南上,由蜀归汉。 大汉声名远播,西域各国没有没听说过这个盛产丝绸瓷器的富庶大国,想必同大宛一样乐于同汉通商。 张骞预料的不错,一经证实了他手中的汉使符节为真,大夏国王立马对他们一行奉若上宾。 一番宾主尽欢后,张骞主动提出和大夏通商,和大夏互通有无。 大夏国王欣然之下,对张骞提出的把他们护送到羌国边境满口就答应了。 张骞归国心切,一刻也等不得。 第二日就在数百军骑的护送下启程,等终于到达羌国边境和大夏军骑告别的时候,已经是又过去了三四个月。 到了羌国,离大汉就不远了。 横穿过羌国,就是大汉的广汉。 这一路上,自然少不了风餐露宿、饥困交加。 等终于走到汉中的时候,就连炎夏都过去了大半,已然是初秋了。 终于回到汉地的狂喜渐渐平静后,一个现实的问题就摆到了张骞面前:柳亦然怎么办?若是大汉容不下她怎么办? 他这一去,足足去了十三年。 如今回来,正值匈奴同大汉打的如火如荼、不可开交之时,两国之间的矛盾前所未有地激烈。 尤其七十年间受够了匈奴人袭扰虐杀的边郡之民,见着张骞妻子柳亦然明显的匈奴人外貌脸上所露出的毫不掩饰的仇恨,都叫人后背冒凉气。 柳亦然敏感地觉了汉人对她的排斥,为了不叫张骞难做,她默默地戴上了面纱。 张骞想安慰她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他没法说她看错了,更没法叫汉人原谅。 汉人就是憎恨匈奴人,尤其是边郡的汉人,对匈奴有人更是恨之入骨。 大汉边郡有哪一处年年秋收时不是匈奴人嘴里的一块肥肉?还是一咬就流油的大肥肉。 匈奴人抢掠汉人的财富,杀遍全城就连小奶娃都不放过,以致血流成河。 碰着匈奴人心情好的时候,会把这些汉人带回去当牲口一样地卖掉。 汉人奴隶在匈奴过的是惨绝人寰的日子,吃不饱穿不暖,干的活却是最苦最重的,动辄就要遭受打骂不说,汉女更是逃脱不了被糟蹋的命运。 甘父曾说,就是匈奴的狗都过的汉人奴隶好太多。 汉人奴隶在匈奴活不过三四年,就会被活活折磨死。 临死的时候,死不瞑目,眼望家乡。 在失去亲人的边郡百姓的怒视中,张骞所有的语言都是苍白无力的。 好在汉人还能克制住自己的仇恨,不会蛮不讲理地把情绪宣泄在一个显然不能随军杀戮的匈奴女人身上。 他们只是瞪她,这不要紧,瞪人瞪不死人。 可若是回到长安城后,一心要从匈奴讨回七十多年间血债的陛下勃然大怒,以为他不该和匈奴女子成婚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零五章 悲川 时隔多年,物是人非,何况是帝王心? 张骞不能肯定陛下心性还是从前模样,于是他想来想去后决定把妻儿留在汉中张家川。八一中?文网??w?w1w??8?z?w1com 此地在关山之外,距长安不远。 若是陛下能容下自己的匈奴妻子和汉匈混血的儿子,张骞回头来接也没有多远。 若是陛下不容,也可叫妻儿早些逃命。 柳亦然自然明白张骞的苦心,她笑着接受了丈夫的安排。 但等丈夫去后,柳亦然到底忍不住思念不安,整日里翘以望。 时日长了,汉中之地的百姓也对这个说着汉话取了汉名还给汉人生了孩子的匈奴女人人也有了些好感。 何况汉人有句古话叫罪不及妻儿,匈奴人烧杀劫掠、无恶不作到底和这个匈奴女人也没多少关系,汉中百姓便时常周济照顾起柳亦然母子。 至于后来因着私下传言柳亦然是匈奴公主,而称她为长悲公主,就连后世北川都是由“悲川”谐音而来又是后话了。 ***** 盛夏燃烧完了最后的炎热,倏忽一声就从天地间翩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天高云淡、层林尽染的秋。 也唯有雨夜隔窗听雨打残荷和那点微弱的蝉鸣,能真真切切地提醒人夏来过。 入秋后,阳光柔和下来,没了盛夏那般的咄咄逼人。 新近采摘下来的橘子、香梨散出水果独有的自然馥郁的芬芳气味,让人光是闻闻就心旷神怡。 暠儿和元暶都偏爱吃橘子,阿娇不敢叫他们狠吃,把牙酸倒了是小事,上火了那就糟了。 是以任凭元暶如何又是撒娇闹脾气,阿娇也不肯给她,还瞪了一眼又朝身旁宫人要橘子的暠儿。 她削了个梨,切了些梨条,糊弄了一下兄妹俩。 元暶气呼呼地望着阿娇,把梨条咬的咯吱作响。 阿娇好笑,“不喜欢吃就别吃了。” 元暶狠狠地瞪了一眼坏母后,低头继续吃。 吃完梨,阿娇亲自给两个孩子绞了帕子洗手擦脸,才吩咐奶娘们给他们更衣。 她自己也起身往偏殿去洗漱更衣,待打扮停当后携了双儿女同宫人们浩浩荡荡地往长信宫中去。 王太后从去岁病倒在榻就一直时好时坏,长安城中为了防着国丧,婚事的喜乐就没停过。 王太后是来不了温室殿了,阿娇只能时常带着一双儿女去长信宫给王太后看看。 王太后对阿娇能主动带孩子过来,心下感动不已,曾拉着平阳的手说便是现在去了也无憾了。 引得平阳又在阿娇跟前垂了回泪,阿娇就没好气地说她带孩子去是让孩子们尽孝心,不意味着她自己松动了。 见平阳哭的厉害,又忍不住骂她王太后还没去哭什么哭。 平阳便止了哭声,抽抽搭搭地告诉她说太医正都说了王太后大限将至。 阿娇就瞪了她一眼,问她太医正说的话是不是金科玉律。 平阳默不作声,等熬过了太医正说的六月大限,欣喜若狂,说都是阿娇的话应灵了。 阿娇也很意外,前世王太后确实死于元朔三年的六月。 她跟平阳说那话,不过是为了劝慰她,却不想真的说准了。 看来是历史再一次被蝴蝶的翅膀扇动而改变了轨迹,但对阿娇来说也无所谓。 左右到了那和王太后打个照面问句太后安好,也就没她什么事了。 就是刘彻也觉得难为了她,还能博个贤良孝顺的名声,似乎也没有什么意难平了。 但阿娇只要见到王太后那张慈爱温和的脸就会想起往事,往事是不能想的,只要触及,就是一次伤筋动骨。 她不明白,究竟那些以德报怨的人是怎么想的?才能抹掉心底的血肉模糊,扬起笑脸面对昔日仇敌。 阿娇无论如何都做不到,她胸中的那口怒气怎么都下不去。 稚子无辜! 那是一个已经会哭的孩子! 是王太后的亲孙子! 但是她偏偏就能下去手,纵然阿娇对自己说深宫无情,皇家更无情,她仍然做不到释怀。 秋日似乎流动着一种独有的明净,天地万物、宫阁楼宇在这缓缓流动的干净中,都静美的叫人也跟着心静。 阿娇到了长信宫中后,还像往常只和王太后打了个照面,就去了外殿赏秋,由着两个孩子彩衣娱亲。 等两个时辰后再去寝殿中接了两个孩子就回转,彼此都落了个清净。 这日王太后却罕见地出声留住了阿娇,又叫左右都退下,便是暠儿兄妹俩都叫奶娘抱下去由海棠同玉兰看着。 眼见王太后摆出要和她说说贴心话的样子,阿娇纵然觉得同王太后话已说尽,再无话可说,到底也不能再人前落王太后的面子。 只能摆出一脸端庄大方的样子坐到王太后的榻前,由着苦涩的药味萦绕在鼻间。 王太后不在意阿娇脸上的敷衍,她单刀直入动挑明。 “那个刘陵留不得了,你回去同你母亲商量一下,看长安城有什么适龄的贵族公子给她亲自做个媒,让她风风光光地嫁了。别成天跟苍蝇一样嗡嗡地飞在宫里宫外的,净想着给她父王拉拢人心。” 婆媳俩就是再疏远再冷淡,但因着刘彻的关系,一说起话来还是说的掏心窝的话。 阿娇还当她要说什么呢,却原来是要说刘陵。 自去年刘彻的推恩令一下,花蝴蝶一般流连在王公贵族床榻上的刘陵扑腾的更厉害了。 病急乱投医时,还往温室殿来锲而不舍地求见了好一阵子。 后来此路不通,又走起了刘彻的路子,大概是想着由别人吹天子的枕头风不如自己来吹。 刘陵也着实有这个自信,长得千娇百媚、风情万种不说,听说最叫男人痴迷的便是天生内媚。 但很不凑巧,刘彻一没有汉室宗室偏爱和姐妹胡来的癖好,二来对宗室之女、王国翁主的刘陵在长安城中的作为早就大为恶心,常对阿娇说靠女儿的胸脯谋反,淮南王若是真能成,那他到底该是昏庸成了什么样子? 于是,理所当然地,刘陵的自荐床榻失败了。 长安城中一时引为笑谈不说,馆陶就差当面骂她贱人了。 但凡任何人企图和阿娇争宠,哪怕是别有心思,馆陶也是忍不了的。 她会立时就忘了大长公主的优雅高贵,一口一个贱人,骂得阿娇都想不起来刘陵的本来名字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零六章 欺负 想起馆陶在阿娇跟前气的牙根直痒痒的样子,阿娇心中满是温暖,又有些忍俊不禁。八一??中文w?w?w???8z?w1?c8o8m? 等抬头望见王太后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便解释道:“淮南翁主名声在外,长安城中只怕也是难寻到如意郎君。” 这个名声并不是指贞操,汉时并不看重所谓的贞操。 男欢女爱,人之常情。 汉室的贵女们,婚前有相好的情郎,无人指摘。 只是撇开别的不说,刘陵的情郎也实在太多了些。 谁也不想一出门应酬酒醉后,满殿人都笑谈起他妻子的床榻滋味来吧? 想来那个场面的确是很不好看,于是淮南翁主也就顺理成章地愁嫁了。 不过,刘陵自己是不在乎的,她等着做长公主。 王太后哪是真关心刘陵嫁不嫁,听了阿娇的话也懒得进一步深入讨论。 她摆了摆手,“不是长安城的更好,远远地走了,眼不见心不烦的。近来传的那些话皇后难得都没听着吗?也实在太不像样子。以讹传讹之下,不知道底细的只怕还当天子也同齐、楚二王一样,其身不正,还如何治天下?” 话都抬到了治天下这样的高度,阿娇再不认真地表态也实在是太敷衍王太后了。 于是,她恭敬地点了点头,温顺地笑着说从太后命。 王太后便终于真心实意地笑了起来,疲惫地挥挥手叫阿娇自去,又嘱咐明天早些过来。 阿娇回到温室殿后,哄睡了两个孩子,就歪在南窗下的软塌上呆。 脑海中不自觉地又想起方才常信宫中的事来,王太后为了多享受一点天伦之乐,也实在是煞费苦心了。 王太后开的口,起的头,阿娇想叫刘陵不痛快尽可以说是太后之言。 刘陵就是有再多的怨气也不会冲着阿娇,她还是那个天下人眼中孝顺文静、高贵大方的皇后。 王太后便忍不住对阿娇提了点要求,不过是早些来,阿娇没什么不能答应的。 在王太后眼里,对于刘陵这样企图爬床的狐媚子,别管成与不成,都该是独宠惯了的阿娇眼中之刺。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阿娇从来做不来贤惠大度的样子,便是装一装也不肯。 谁知道这装一下得装多久呢? 说不得就是一生一世了,前世时卫子夫笑看着原先的陈阿娇成为李妙丽宠冠后宫,就真的没有一点恨吗? 阿娇不信,但卫子夫不能恨,不能露出一点嫉妒。 天下人的贤后,怎么能妒呢? 许多事,就是这样假戏真做,再无回头可能的。 还不如一开始就展露出本性,也好过以后被指责。 阿娇的醋性一旦起来就让人头疼不已,她会蛮不讲理地把前世的那些陈年老醋也一股脑地倒进新醋里,光是想想就觉得世上最负心的莫过于刘彻了。 因着长安城中传刘陵和刘彻的桃色绯闻,刘彻被她刺了好些天,只得耐着性子和她一遍遍地解释,又甜言蜜语地说了几车话,才终于换来了阿娇的一点笑脸。 阿娇现自己越来越像前世的自己,刘彻越是没有底线地纵容着她,她那骄纵任性的脾气就冒的更厉害了。 她明知道不该这样消磨刘彻的耐心,却还是一次比一次更过分。 她就是想知道今生他对她的底线是什么,他会不会还恨恨地说她妒性至此,何以为后? 为了试探这条底线,她就像一个强逼着自己走过悬崖峭壁间独绳的恐高症患者。 战战兢兢之下,却又生出几分难言的期待来。 仿佛坠下去的那一刻,她就解脱了,她终于可以安心了。 说到底,还是刘彻这一世对她太好,让她生出了不安。 患得患失之下,还不如索性失去了叫人舒服些。 人也真是怪,从前那么千方百计想得到他全身心的爱,甚至为之付出了生命犹不觉悔。 如今似乎也没怎么去努力就得到了,总让阿娇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她不止一次地对自己说便是戚夫人、栗姬这些叫后宫三千都失了颜色的绝世美人也没能叫帝王停下寻找新鲜的脚步,便是如太皇太后这样同文帝相携着一路走来的贤后美妻不也照样受了慎夫人的气。 她没有和刘彻走到最后,她不知道色衰爱弛是不是也适用于她,她不知道今朝她的辉煌会不会也变成别人的荣耀。 太多的不知道,太多对前路的惶恐。 心下不安,就会对什么都不耐烦,阿娇挑三拣四脾气的时候就越来越多了。 就像昨日他不过笑着说了句刚生下孩子们时身上还有些肉,怎么又瘦的脸都尖了? 阿娇就不知道哪根筋不对,把手上的象牙梳恨恨地一摔,蛮不耐烦地叫刘彻去找丰腴的去。 刘彻立时有些愣住,他不明白一句夸她的话怎么就犯错了? 她不是天天嚷着说胖了吗?眼看瘦一点了,也好叫她别天天望着这也说不吃,那也不吃。 其实话一出口,阿娇就后悔了。 她不该动辄就这样没来由地对刘彻脾气,但既然话都说出口了,她还能又厚着脸回去拽着他的衣袖撒娇? 何况刘彻这次也一下就沉下脸来,不像往日那样没皮没脸凑上来哄她。 他是真的生气了,真的不耐烦了,真的不想忍了。 阿娇心一下就沉到谷底,整个人都被一种莫名其妙的委屈弄的想哭。 又死咬着面子,不能在刘彻面前哭。 于是她坐在榻上佯作无事,冷着脸慢慢地背过身去。 脑子里开始不受控制地设想起以后跟卫子夫一样空有皇后尊贵的日子该怎么过,把自己想的跟地里黄的小白菜一样委屈可怜,几乎就要哭出声来,又想到一对儿女不知道会不会因为她失宠也不得刘彻喜欢了,心中又满是愧疚。 越想越难过之下,阿娇默然流起了泪来, 展到刘彻现的时候,已经变成了无声恸哭。 他先前想着的要好好说说娇娇如今的蛮不讲理,一见到她的泪立马就忘到九霄云外去,只觉得满心都被揉碎,心疼的不行。 搂住她温柔小意地哄起来,也不管她是生什么气,就先认错。 管他什么错,认了再说。 等阿娇终于被哄消了气,他才开始觑着她的脸色给她说道理。 阿娇的一肚子邪火本就来的莫名其妙,自己都觉得站不住脚跟。 但被刘彻当面指摘,又觉得过不去,立时就又要撅嘴。 刘彻见好就收,一把搂住她捡些别的话来说,总算是慢慢把她哄的心平气和了。 等阿娇睡了,他搂着她又有些欣慰地想有脾气总比脾气的好。 连皇帝她都敢随便甩脸子,还有谁敢欺负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零七章 做媒 有王太后挡雷,又有刘彻撑腰,就更别说还有生育了一对龙凤胎的底气。八一??w?w1w11?zwcom 便只单单提中宫皇后的身份,就足够阿娇在大汉横着走。 于是,第二日阿娇就叫人请平阳进来说话,她要让平阳给刘陵做媒。 馆陶虽然够跋扈,但为难一个小辈总是跌份。 几个姑姐中,最飞扬最有气场的就是平阳了。 平阳自上次和阿娇提及了婚事后,姑嫂间就如终于戳穿了最后的一点隔膜,开始真正的亲近起来了。 听着宫中传信,平阳下午就来了。 阿娇起身相迎的时候心下也有些感慨,前世的陈阿娇可一直对献了卫子夫的平阳到死都没有好脸,却没料这世姑嫂间能有坐着说私房话的时候。 她到底还是变了,从前那些宁折不弯的孤傲到底被磨的圆润了些。 她开始理解,也开始放下。 不过献美而已,这些年平阳不献,难道就没人献吗? 各地列侯源源不断献来的美人听说把上林苑都住满了,偏偏刘彻连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河南之战后,全都当做三军的赏赐赏下去了。 就这还怕阿娇吃醋,故作恼怒地说这些美人在上林苑的花销不小,早就该处理了。 阿娇想明白她该防的不是献美而是刘彻后,也就没什么好厌恶平阳的了。 立场不同,利益就不同。 平阳没道理就为了讨她的喜欢,就放弃成为第二个馆陶的可能。但如今又不同了,平阳需要和她交好来保障后人的富贵不衰。 人和人之间,有了利益驱使,再来谈感情,似乎就更情真意切一些。 最起码,平阳说起刘陵就满是同仇敌忾的愤懑。 “也真是自跌身份,金尊玉贵的一国翁主,成日里就是在王公大臣们的床榻上胡混。 出了这家的后门又进那家的后门,也不知道淮南王是怎么想的,好好的一个女儿竟然拿来结交显贵。 如今又把风吹到了彘儿身上,也难怪母后生气。” 说到这,又停顿了下,望着阿娇说:“我也不能担保能找着合适的,这要只是风流爱玩还好说。稍微聪明些的都看出了淮南国存着不臣之心,彘儿如今也就是没有实锤才叫刘陵飘着,谁要是娶了她,来日事时叫牵连了去呢?” 阿娇也没打算真把刘陵嫁出去,刘陵心气高着,等闲人看不上,不是等闲人的如刘彻又看不上她。 阿娇只是预备恶心刘陵一下,叫她知道陈阿娇的夫君不是那般能随便叫人攀扯的。 她笑着应了声好,又道了句辛苦大姐了。 两姑嫂相视一笑,起身去温室殿的花园中散步。 阿娇爱花,元暶也爱花,刘彻便叫把温室殿外殿整个辟出来做花园。 天下的奇花异珍,还没有在这花园中寻不出来的。 女子少有不爱花的,平阳自然不会例外,每来温室殿中总愿意去花园中赏赏花。 偌大的一间宫殿连着外庭一起被单辟出来专门养花,场面自然是很盛大的,称之为花海一点都不过分。 平阳有些迷醉地徜徉在花海中,触目所及全是娇嫩鲜艳开着的花朵。 姹紫嫣红中,平阳觉得自己被刺的有些鼻子酸。 这样的花园,稀罕吗? 不稀罕,她是汉室嫡出公主,想要这样的花园还不容易。 真正稀罕的是天子对皇后的一片情意,想要什么就捧到手边的情意。 她们姐妹几个虽然是公主,身份上高贵的再没有可进之处,但在情-爱上到底不如阿娇福气好。 是,男女之爱也没什么好羡慕的,只要平阳愿意,多的是年轻英俊的男子愿为入幕之宾。 平阳羡慕的是这十多年的始终如一的蜜里调油,她是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两个人日夜起居都在一处,这么多年竟然半点都不厌烦? 如她和汝阴侯夏侯颇成婚不过三四年,就已经是彼此相看两生厌了。 汝阴侯在外面怎么玩只要不带回府,她都不管。 同样的,汝阴侯也不妨碍她。 由己度人,平阳的确无法想象两个一起生活了十三四年的人是怎么还不腻烦的。 依着她想两个人夫妻这么多年,熟悉彼此的所有习惯,再无任何新鲜可言。 便是再爱,也该有些生腻了吧。 但皇后就是荣宠不衰,后宫那些美人们就连摆设都算不上,经年累月地见不着陛下,已经连泛酸都懒得泛了。 朝臣们都不愿意赶在傍晚时分去见陛下,就是因为那时候陛下要赶着回温室殿和皇后一块用膳,对朝臣们的议事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地敷衍两句拔腿就走。 生子即立储,如此盛宠,可不真正是后宫第一人? 就更别说窦婴虽然从丞相位退下来,但就不说名义上的妹夫——卫青,陈窦两家只要有皇后和小太子在,就败落不了。 平阳想到这里,不免偏头去看阿娇。 阿娇一脸恬静之色,见平阳看过来,便在唇边轻轻漫开了些笑容。 平阳从她这不经意的一笑间,不得不承认阿娇还是美艳不可方物,她身上最难能可贵的是始终保持着少女独有的明媚可爱。 时间实在是优待她,她怎么瞧着都还是刚嫁进天家中的样子。 这么多年,谁没变呢? 平阳笑了笑,或许正是因为阿娇能永葆初心,在彘儿眼里就更是难得可贵吧。 她望向阿娇,“时候不走了,我要回去了。刘陵的事,有了进展我就叫人进来跟你说。” 阿娇应好,又说不急,叫平阳得空再办。 但阿娇转天清早起身就从海棠嘴里听说,平阳身边的侍女已经来了,在外面候着。 阿娇不免莞尔,平阳和刘彻不愧是亲姐弟,一样的雷厉风行。 她打扮停当后,就把人叫进来问。 侍女头都快低到地上去了,恭谨的叫阿娇不适应。她看起来那么像吃人的皇后吗? 阿娇便尽量放轻了声音,问她平阳要带的话。 侍女还是不敢抬头,大抵以为能把天子十几年都拢在手中的皇后,怎么都不是如此好性子的,恭谨总是没错的。 她告诉阿娇,平阳昨日回到府中就叫人请淮南翁主过府。 等刘陵赶过来,平阳却不见了,推说不舒服睡下了,刘陵只能恨恨地回去。 阿娇听到这就有些想笑,对心高气傲的刘陵如此呼来喝去,想必能把她的心肺都气炸。 偏偏平阳又是天子的亲大姐,她就是想火,都没地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零八章 朋友的朋友 侍女便继续往下说,平阳昨夜已经挑了几个还未婚配的宗室贵族,今日叫淮南翁主过府。网??ww≈w=zwcom 想必此时淮南翁主已经知道是太后关爱,担忧她的婚事,要为她指婚了。 侍女说到这里,话也已经说完了,深深地垂下头去,等待着阿娇的吩咐。 阿娇带着笑意问起平阳挑的人选,侍女低声说出几个耳熟能详的名字。 这下阿娇终于忍不住笑了出声,平阳也真是半点都不肯用心或者说太用心。 选的全是长安城中出了名的浪荡公子哥,就连金俗之子也在里面。 阿娇都可以想见刘陵听说了人选之后铁青着脸的样子,实在是叫人痛快。 至于刘陵要怎么推脱,那就是她的事呢。 阿娇挥退了侍女叫她回去复命,趁着暠儿兄妹俩还没有起身,在庭中自在地踱会步。 秋日的清晨,空气清新湿润,舒服的叫人想唱歌。 天穹碧蓝又高远,几乎没有一丝云彩。 庭中一早就被66续续搬出来的花朵上闪动着清晨秋雾的露珠,被冉冉升起的太阳一照,恍如珍珠般滚动。 阿娇微微倾身,从攀附在墙上的紫蔷薇花海中择下一朵开的正好的蔷薇花。 这一墙的蔷薇花,是刘彻看元暶喜欢,特意叫四福拿堂邑侯陈午送进来的那一盆紫蔷薇引到墙上散来的。 阳光下的紫色蔷薇花,正正是美到了极致。 紫蔷薇的花语是禁锢的爱情,前世刘彻禁锢她,今生她也不会容忍任何人企图搅和进他们两个中间来。 哪怕是传闻,亦不可行。 阿娇把花举到鼻翼间,细细地嗅了嗅蔷薇花淡淡的香味,而后信手簪在髻间。 她徐徐离开庭院,往寝殿内走去,嘴角扬起期待的笑。 她等着看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淮南翁主怎么反击她。 ***** 刘陵比阿娇想象的还恼火,她自平阳府上回来就怒气冲冲,一脸阴霾引得上下伺候的人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惹了她的厌弃。 但到底还是叫她寻着了莫名其妙的理由大了顿邪火,满院的下人们都挨了板子。 饶是这样,仍然是余怒未消,又噼里啪啦地砸了一屋子的东西。 在院子里负责打板子的家奴们听着声响,手上愈不敢放水。 谁知道翁主这是受了什么气? 万一回头见他们不尽力,又打到他们头上来,他们哪有地方分说? 刘陵砸的没东西可砸了,才气呼呼地在软塌上跪坐下来,胸口仍然是气的起伏不定,好半天才在耳边响着的惨嚎悲鸣中慢慢平息下情绪。 真是岂有此理! 竟然叫她在那几个歪瓜裂枣中选一个嫁了,还说的冠冕堂皇的,是看她孤身一人在长安,父母兄弟都不在身边,没有人为她操持婚事。 难道女人就非得嫁人吗? 若是嫁,最起码也是嫁给刘彻那样的! 刘陵气过之后,冷静下来又开始在心中计较。 王太后听说都病的随时要去了,怎么还有心思来管她? 因为这阵子她叫人放出去和天子的桃色绯闻? 刘陵嘴角浮起一抹冷笑,也是,母亲都喜欢自家的儿子清清白白,要不然怎么能供在神坛上? 她眼波流转,想起去年陈阿娇对她的冷眼,忽地又皱起眉来,霍然起身叫人进来吩咐了一番。 等傍晚的时候听说昨天温室殿召了平阳进去说话,刘陵心头刚下去的火气又噌地往上冒了起来。 居然真是陈阿娇在背后使坏! 她还傻的当陈阿娇真跟传闻中一般单纯天真,却不料真是咬人的狗不叫。 也真是好笑,传闻中心的刘彻岿然不动,半点都没被激着,倒是陈阿娇先受不了。 看来这十多年间陈阿娇的确是宠冠后宫,都忘了什么叫皇后,什么又叫后宫吧。 也无妨,她会让陈阿娇想起来。 刘陵坐在内清重圈铭文镜前,对着昏黄铜镜里妩媚艳丽的自己微微一笑,而后盈盈起身吩咐道:“备车,我要去中大夫朱买臣府上。” 这个颇受天子器重的中大夫和严助是同乡好友,恰巧的是,在建元三年严助去淮南国传旨时和她父王交好,朋友的朋友自然也是朋友。 夜风清凉,卷起她的裙摆,她徐徐走过长廊,脸上漫过踌躇满志的笑容。 ***** 初秋是明丽的,叫人生不出半点悲秋之感,反倒沉醉于秋光中不可自拔。 趁着阳光明媚,秋风凉爽,阿娇带着一双儿女去柏梁台赏秋。 汉宫虽大,但最适合登高远望、俯瞰长安城的却是莫过于柏梁台。 尤其是柏梁台临着汉宫西城墙,旁边就是群山连绵,是赏秋的不二之选。 柏梁台大的吓人,听这的黄门说足足有六七百亩。 一叶知秋,可以想见整个汉宫究竟有多大。 阿娇前世也就是做鬼时,才总算把整个汉宫逛了一遍。 她很严肃地怀疑,刘彻只怕都有很多地方从未去过。 穿过曲折回廊,一路缓缓而行。 暠儿和元暶已经两岁了,能跑能跳,一从肩舆上下来就引着雪狮子笑着跑开去,阿娇不住在后面叫他们慢点慢点。 一路上古木交柯,山池亭阁,叫人赏玩不尽。 阿娇不免时常驻足,只恨此刻手中没有画笔。 两个孩子急得不行,不住地在前面叫着“母后,快点点”。 阿娇莞尔,对身边的海棠笑言:“也不知道小孩子是哪来的这么多精力?成天上蹿下跳,没一刻安宁的也不嫌累,跟他们俩待一会我就直想安静地坐会。” 海棠刚想说小孩子都这样,忽地想起阿娇小时候异常的安静,反倒是后来才活泼些,当下便也只笑笑。 秋日暖阳下阿娇一行爬了足足有半个时辰,才总算是上了柏梁台。 清风徐来,吹的人衣裙飞扬。 阿娇叫把帐幔束起来,推窗望去,可见长安市井的繁华热闹。 微微侧身,便正对上苍翠群山,印在窗内,宛如一架立意不俗的山水屏风。 等望向西面时,阿娇不觉半晌都呆愣着。 她没见过被后世赞颂不已的香山红叶,但想来是美的叫人震撼不已的。 原来西面的山整面都被枫叶染红了,漫山遍野的枫树在秋风中微微颤动着,恍如整座山都燃烧起来了。 望着这满山红叶,阿娇都要错觉感受到了那逼人的炎热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零九章 大发雷霆 如此盛景当前,便是两个调皮活泼的孩子也都安静下来,如痴如醉地看着。(八)(一)(中)(文)(网)|(八)www.8(八)1(一)z(中)w(文).com 阿娇还听见暠儿和他妹妹说回去要父皇教他丹青,把眼前的美景画下来。 元暶满不在乎地说不就画画吗?哥哥你这么聪明不用教的。 然后,阿娇就看着暠儿硬生生地在妹妹崇拜的目光中点了点头。 她微微莞尔,元暶心中最厉害的从来都是她哥哥。 弄得刘彻为这跟她私底下较劲,说他几岁时就能怎么样怎么样。 也真是不嫌幼稚,跟才两岁的孩子比。 等暠儿一字不差地把去岁冬里刘彻教他们的诗经念出来,刘彻立时就忘了计较在女儿心目中的形象,几乎是热泪盈眶地又说出了“暠儿类我”,拉着阿娇一遍遍说将来暠儿一定能继承他的志向。 阿娇无语地望着他,对,聪明就是类你。 雪狮子哒哒哒地甩开四蹄跑过来,打了个响鼻,拿脑袋蹭阿娇的腿。 阿娇笑着俯下身去,抱住它的脖子,摸着它的头问:“雪狮子走了这么远的路,累吗?” 元暶在那边听着了,站起来一本正经地教导阿娇。 “雪狮狮是马马马马跑千里马马不累” 她可爱的模样叫四周的侍女黄门顿时笑成一片,阿娇失笑应道:“嗯,我们元暶说的对。” 元暶跟她哥哥学会了御下威严,瞪向笑着的宫娥们气呼呼地道:“不准笑!再笑打手手” 阿娇搂住雪狮子,笑的眼泪都快出来了。 雪狮子似乎知道自己是话题的中心,抬头望望阿娇又望望元暶。 待元暶喝住了宫娥们的笑声,甜甜糯糯地叫了它一声“狮狮“,就从阿娇手里挣脱开欢快地跑向元暶。 这个时候哪像马嘛?明明是狗! 也就疯跑的时候,还像马。 阿娇笑着起身,重新望向窗外的一片秋色。 每当面临如画美景时,为陈娇时学过的那些诗句名篇就拼命地往外钻,汹涌澎湃地往外钻。 要不是阿娇能克制住自己,现在早把自己苏成了一代才女。 好吧,她承认主要是汉代写赋,唐诗宋词对汉人来说冲击力太大了,他们欣赏不来。 但毫不影响她细细地品味这其中的妙处,一词一句俱是画,汉语真真是博大精深,叫人不得不为之骄傲。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 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 山明水净夜来霜,数树深红出浅黄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 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枯荷听雨声 ” 甚而还想起了一句现代诗,只是作者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秋天把旧叶子揉掉了,你要听新故事吗。静静的河水睁着眼睛,笑着说:总有回家的人,总有离岸的船。” 她不解其中深意,却不禁有些被诗句中渲染开的悲伤湿润了双眼。 正当她好不容易有了点文艺女青年的气质,心中已然盘旋着一句诗句就要念出来时。 “皇后殿下——” 春陀尖细的嗓音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了,一下就把阿娇的诗兴吓得魂飞魄散,飘飘然不知道哪去了。 她有些恼火地看向春陀,没好气地问他:“怎么了?” 春陀也知道扰了阿娇的雅兴,但此时也顾不得了,抹了一把额头上的热汗淋漓。哭丧着脸对阿娇说:“殿下您快回去,陛下要杀太常!” 啊? 阿娇大惊失色,太常! 这可是九卿之,是能随随便便说杀就杀的吗? 刘彻这又是什么疯! 她也来不及多问,心下明白刘彻气头上真是什么都干的出来。 前次还只是说和张汤因为李广杀霸陵尉的案子闹得不可开交,就差点要动真格杀张汤。 想到这里她只吩咐了句叫海棠和玉兰带两个孩子回去,就坐了软轿随春陀往宣室殿赶,一路上不住地催促快一点快一点。 等好不容易到了宣室殿,一边小跑一边问春陀:“这次是什么事?” 春陀苦着个脸道:“奴婢也不知道,先开始还好好的,后面就听见陛下在里面勃然大怒。陛下剑都拔了,要不是丞相也在,死命拦着,只怕人头早都落地了。” 阿娇蹙眉,实在想不明白掌管皇室宗亲并无实权的太常能有什么犯到刘彻手里的。 想必也是真惹急他了,不然不会动杀心。 现下的太常是孔臧,阿娇听大哥和二哥说起过他,似乎为人过于方正、严守礼制,规规矩矩的,怎能和刘彻起这么大的冲突呢? 她深吸了一口气,疾步上前推开殿门,转过正殿往里去。 一路上很安静,或者说寂静。 阿娇的心却跳的更厉害了,若是刘彻像上次那样大雷霆,说明还未下了杀心。 今次这般,唯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刘彻冷静下来后仍然非杀不可。 想明白此节,一路上的心如火灼忽然就平静下去了。 别管那人该不该死,只要刘彻想叫他死,那他就是该死的。 二选一的选择题中,阿娇从来只会选刘彻,这就是她的世界观。 其实,对于陈阿娇来说,她的世界从来只有刘彻两个字。 前世今生,从未改变。 今生把目光投向朝堂,投向匈奴,说到底不过为的还是刘彻。 她站定,调匀了气息方才推开里殿的门。 殿内比外边更寂静,一种死一样的寂静弥漫在其间。 书案前的博山炉中青烟缓缓盘旋上升,时闻香灰轻然颓倒的声音。 刘彻坐在案前寒着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见到阿娇来方才有了丝烟火气。 太常跪在案前,身板却是挺的笔直,丞相站在他身侧,一副无奈的样子,见得皇后来了俱都行礼问好。 阿娇轻声叫起,目光却落在刘彻身上,她想看看他是不是还在气头上。 刘彻嘴角勾起,露出一个落拓不羁的笑容,浑然不见有什么不悦,起身上前握住阿娇的手。 暗哑着嗓子低声问她:“你怎么来了?又是春陀多嘴?” 说到这露出了些无奈的笑,“这个奴婢,总是害怕朕成了史书上的昏君、暴君。” 也不知怎地,又来了些气,“史书上纵然真写朕是昏庸之君又如何?人在做天在看,是史官们上下嘴皮一碰就能给朕盖棺定论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一十章 劝谏纳妃 阿娇回握了他的手一下,看他眉间忿忿不平的样子,似乎受的气不小呢,连史官啊昏庸之君都扯出来了。 她冲他笑笑,拿孩子们哄他:“暠儿今天说要跟你学丹青,你先教教他基本的笔法吧。” 孩子向来是占据着刘彻心底最柔软的一块地方,是以刘彻即便知道阿娇故意说来是为了叫他高兴,仍然不自觉露出了笑容。 他微微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眼见着帝后说话间已经是旁若无人地要出了议事殿,太常转过身来,重重地在地上磕头,掷地有声地道:“陛下,请听老臣一言!” 太常一副隳肝沥胆的样子,这个时候谁要挡着他不让他继续说,想必在殿旁奋笔疾书记录皇帝起居注的内史笔下嘴脸都不会太好看。 太常便是笃定了天子不希望自己在后世的形象太难看,才出此下策,叫天子不得不听他进言。 帝后果然止住了脚步,太常便郑重其事地劝谏起来。 “陛下受天命而立,卓然罢黜百家,表章六经,兴太学,南平两越、北伐匈奴,如陛下之雄材大略” 唐太宗之前,便是贵为九五之尊也没有能查阅起居注的权力。 内史作为唯一能游走在皇权之外,对天子言行秉笔直书的人,向来都是以刚正不阿著称的。 想来方才太常也是拿什么以后史书上刘彻的形象来要挟他,才弄得他方才阴阳怪气地说什么昏君吧。 阿娇不觉叹了口气,刘彻这样性格上极其强势的人,能吃软就是好事了,还敢要挟他,那不是激他吗? 他可和外祖父、舅舅都不同,不是什么仁和之君。 在阿娇感慨的功夫,太常终于结束了对天子以往功绩的肯定或者说吹捧,来了个“但是”的转折。 这可真是拿天子拿小孩子一般,先给糖再打巴掌,只怕对刘彻是不好使得。 阿娇叹了口气,收回心神,静默地站着听太常的谏言。 “当广衍储嗣,以使本支百世,子孙千亿懋隆国本” 阿娇听到这,要是还不明白下面要接纳妃之言,那可真是傻透气了。 阿娇方才还想着要劝刘彻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听了这话立时就有些咬牙切齿起来。 是,她知道作为皇帝来言,刘彻的嫔妃是少了些,子嗣上也称不上枝繁叶茂。 但子嗣多是好事吗? 一堆儿子打破头去抢那个皇位,到最后谁的嘴脸都是一副贪婪丑陋的样子,闹得父子不是父子,兄弟不是兄弟,在史书上就好看了? 如今刘彻又不是没儿子,也不是没立太子,有什么好叽叽歪歪叫她贤惠大方的? “陛下如今虽立储君,但止有三子,臣日夜为皇嗣未广为忧。按周制,天子当有一后,三夫人,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女御,以广储嗣。是以,臣以宗常之身伏望请选嫔妃充六宫,广子嗣繁衍,以安社稷之本。” 太常说完这番谏言便开始重重地一连串磕头,扬起头时似乎是犹觉不足,又劝谏起心头早已冒起熊熊大火的阿娇。 “皇后身为国母,负统率后宫、茂本安宗庙之责,当谏陛下,怎可放任陛下率性而为?” 这不就是指着她的鼻子说她后宫擅宠吗?不让天子宠幸嫔妃吗? 或许是气到了极限,阿娇怒极反笑,甚而还有心思庆幸自己是元后,不然现下到了太常嘴里只怕就是狐媚祸国吧? 她终于明白方才为什么刘彻闹到要杀人了,因为她现在也想杀了太常! 一刻都不能等,她现在就杀了他! 至于史书上要怎么写她陈阿娇,谁在乎! 真是好笑,连千年寒冰炼火都能熬过来,会在乎你们叽叽歪歪那些有的没的! 就在阿娇要怒而出声之极,太常见了她的笑,还当皇后真跟传闻中一样贤良淑德,全然不理丞相公孙弘心急如焚的眼神警告,大喜奏道:“既然皇后殿下亦觉得甚好,臣以为便先为陛下选十位良家女子入宫——” 太常的话注定说不完了,因为刘彻上前轰然一脚把太常踹倒。 他用劲十足,太常捂住胸口疼的半晌都起不来,更别说说话了。 满殿人都惊呆了,便是最置身事外只专心记录的内史都吓得忘了继续写。 天子竟然殴打九卿之的太常!!! 这成何体统!!! 但刘彻盛怒中寒着脸扫视过去的时候,却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说一句不是! 他勃然大怒地咆哮道:“朕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外臣干预朕的家事!不知所谓!” 眼见着他气的青筋直跳,一副要大开杀戒的样子,阿娇哪还能火上浇油? 她按下火气,上前握住他的手安抚他。 他回看她一眼,目光中满是无法言说的心疼、关切和自责。 他呐呐地道:“娇娇,对不起” 阿娇顿时就差点泪目,只觉得心中的气跟气球被放了气一样,迅地鳖了下去。 她忽然间就心平气和,所有的怒气都烟消云散了。 说起来,他半点错都没有,皇帝三宫六院,天经地义之时,哪用对她自责? 他纳进来些美貌嫔妃,想宠幸就宠幸,生出几个庶出的皇子皇女,对天下也有了交代,是什么多为难的事情吗? 不过是怕她难过,不过是怕她不开心。 一个皇帝能为他的皇后做到如此地步,早已经越了爱到尘埃里的程度了。 她此生此世,还有什么不知足呢? 阿娇含泪笑望着他摇头,示意他别大动肝火了,右手紧紧握住他的左手。 他气急攻心而全身僵硬冰冷的神经,在她温暖的安抚下,终于渐渐放松下来。 一直沉默的丞相公孙弘终于开口了,不过刘彻只等他叫了句陛下就挥手止住,毫不留情面地道:“丞相若是想说朕的家事亦是国事,就不用说了。前次立太子时,朕说的很清楚,天下是朕的,就该由朕做主!” 他锐利的目光如箭般地直视向丞相,一字一顿地意味深长地说道:“什么时候天下改了你们的姓,你们就做主!” 这可真真是诛心之言了,丞相公孙弘当下便匍匐在地道:“臣万死不敢质疑陛下的威严!我汉室江山千秋万代!” 这样说得上紧绷严肃到了千钧一的场合中,阿娇听到这里却有些真心想笑的感觉。 黑山老妖,神功盖世,千秋万代,一统江湖? 怎么听怎么像搞笑的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十一章 噩梦 初秋之时,阳光最是明媚和煦。?八?一中?文w?w?w?11?z8w?8c?o8m 风拂过,便能听见树叶被卷得哗哗啦啦的声音。 从窗望外望去,满目生机盎然的绿意勃。 哪似初秋,分明是春日呢。 公孙弘却如坠寒冬,只觉一股寒气从后背蔓延开来直达全身。 天子爱才如命,最是能容人的性子,如东方朔、枚皋都是出了名嬉笑怒骂到敢跟天子乱开玩笑的。 但公孙弘明白没人可以承受天子一怒,这个年轻的帝王同以往的帝王都不同,他有毁灭一切的勇气,亦有重建一切的能力。 是以太常拿史书的口诛笔伐来逼天子就范,不过是叫局面更糟糕。 历史是写给后人看的,当下却是他们活着。 天子已经直言自身权威受到挑战,太常若还就这个话题坚持己见,便是公孙弘都得遭殃。 是以,公孙弘浑身僵硬地说完万不敢质疑天子权威后,便又接着旗帜鲜明地表明自己的立场:“诚如陛下所言,此为陛下家事,况且陛下已立储君来安天下,臣以为臣等须更用心在外政上。” 跪地垂的太常听了这话,心痛如绞地慢慢地合目。 经此一次,便是连丞相都屈从了,往后谁还能再提纳妃之事? 他不禁在心中泣血呐喊道:陛下啊!陛下!皇室广延子嗣,方能代代相传,共鼎江山,怎能如此糊涂? 中大夫严助和朱买臣同他说起天子子嗣不多时,他见了他们忧心忡忡的样子,还笑他们说这是什么难事? 陛下是明君,最能知人善用、听从劝谏。 便是皇后亦是毫无跋扈善妒之举,曾为馆陶大长公主脱簪请罪于群臣前,后又为李广求情,贤良恭谨为朝中赞颂。 太常想来言明己意后,必能得到天子肯,却不想只得到一句冷冰冰的卿之言不可取。 他心有不服,分辨了几句,天子竟然怒而拔剑。 如今就连丞相都怕火烧其身,赶忙脱了干系。 明明在宫廊上问过他的来意后,还笑着说正该进此言。 太常心如死灰之下,只觉周身都失了气力,颓唐地捂着胸口跪伏在地。 天子冷冰冰地瞧了太常一眼,目光转回到丞相身上,语气舒缓了许多。 “唔丞相掌丞天子,助理万机是该多着眼于纷扰繁复的外政上” 他摆手叫丞相自去,而后也不管还跪着的太常,便旁若无人地携了阿娇去了平素歇息的偏殿。 议事殿中陷入了一片死一样的寂静,太常心如槁木地跪在原地,掌管皇帝起居注的内史提笔为今日之事记载下来。 “元朔三年秋,太常孔臧以皇嗣未广为忧,请上选女子于宫中。 上昵爱皇后,闻言大怒,言外臣论家事生平最恨。 丞相公孙弘谓储君已立,当以外政为重。 是时,皇后亦在,未一言。” 提笔写到这,内史不免也叹气:公孙弘为相,进此谀词献谄,实误天子使子嗣不广。 丞相位百官之,若能死谏陛下,陛下当有退步之处。 偏殿中,宫娥们奉上热茶果点后就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阿娇一路火急火燎地赶来早已是嗓子都渴的冒烟,方才又站了半天,正是口干舌燥的时候,便倾身过去拿了个甜梨吃起来。 她大口大口吃的香甜,脸上甚至还漫着自在惬意的笑容,刘彻自然也不会拿那些糟心事来影响她的胃口,只是笑望着她。 等她吃完后,刘彻亲自去银盆里绞了帕子给她擦手。 阿娇乖顺地由着他摆弄,笑了笑,又望着他问:“晚膳想吃什么?” 见他微微挑眉似是不解又似是期待下文,阿娇一面在干毛巾上擦干手捧起热茶一面抛砖引玉:“秋天螃蟹最肥,要一篓螃蟹清蒸了,就点醋吃最是鲜美。” 本来只是单纯地想转移话题,吹散刚才那叫人不快的氛围,但阿娇说着说着想起蟹黄妙不可言的滋味后,她真的犯馋了。 “秋天的藕肥,煮汤滋味最好了,我想喝蛤蜊莲藕海带汤。还要吃蜜汁糯米藕、莲藕酿。 对了,你不老说秋补吗? 炖点羊肉汤,喝上两碗,一晚手脚都暖暖的。 豆芽清热解毒,来个豆芽牛肉汤,再用豆芽拌个莴笋丁吃也不错,脆生生又甜丝丝的。 萝卜下气消积,跟鲳鱼一起烧来吃。半点都不会有鱼腥味和萝卜的土腥,鱼清爽自然,带着一股秋天的味道,萝卜也吸收了鱼的鲜香滋味,好吃到舌头都化了。 茄子是我夏天最爱吃的菜了,趁着还没到冬天,吃个爽。” 见她满怀期待地说了这么一大堆,刘彻胸中压着的火气也莫名地就散了个干净。 厌恶外臣干涉他的家事是不错,但叫他心慌意乱、大雷霆最根本的还是怕阿娇难过。 他没告诉过阿娇,他曾做过一个很诡异却异常真实的梦。 梦里面,阿娇就是因为他身边源源不断的后妃而冷了心肠,对他曾永生永世不再相见之誓。 这个叫人绝望的梦境,如一束水草缠在他心间,叫他日夜不得安生。 他太了解阿娇,他明白若是真的让她寒心,她绝对会第二次离开他。 而这一次,将再无挽回之地。 皇后之位,是阿娇的荣耀,却绝不是她的牢笼。 是以太常提及应广纳嫔妃以宠后宫时,他仿佛看到了噩梦成真的时候,阿娇冷冰冰地看着他,不再带有一丝情意。 那时,他在她心中,再不是夫君,只是天子。 他很害怕,真的很害怕。 他明白阿娇就是他的软肋,是他的逆鳞。 他为她软弱,也为她而强硬。 于是,他了场火来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个问题。 现下见着阿娇这般和他有说有笑的样子,只觉得从前独自一人时回忆起的那个心酸悲凉的梦距离自己如此遥远。 他所有的恐惧,所有的忐忑,在阿娇的笑容前显得有些杞人忧天。 但是他心底恍过梦境中阿娇的脸,还是觉得心紧了一紧。 好在阿娇的笑脸如璀璨夺目的阳光般,顷刻间就照的他心下暖融融。 他笑笑,宠溺地看着她。 “行,那咱们晚膳就吃,现在就让春陀去传话。” 刘彻当下就叫进春陀,把方才阿娇念叨过的菜名都报给他,叫他亲自去吩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十二章 赐美 等春陀下去后,刘彻又转过头来一脸灿烂地望着阿娇。八一?中?文网?w?w?w1???z8w?com 阿娇也冲他笑,他们经常会有这种相视而笑的时候。 然而这次他并没有笑笑就转过视线去,而是定定地一直望着阿娇。 刘彻的目光中似乎燃着一把火,其中深情缱倦直叫阿娇亦有些微微窘起来。 她不争气地红了脸,伸手去打他,企图把这旖旎万分的气氛打破。 “这么定定看着我干嘛——” 阿娇的手到了半空中就被刘彻轻轻地抓住,他轻笑了笑,眸子中满带着无奈的宠溺。 秋阳柔和的光线从敞开的窗斜照进来,风卷起他额上的,映着他的笑容,那一瞬间天然而成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英俊风流。 刘彻自小就以生的好和聪慧而见长于诸皇子中,太皇太后曾说他是神仙送来的孩子不是没有道理的。 阿娇向来知道他生的英武挺拔,但她自觉和刘彻在一起两世之久,彼此都见过彼此出糗难堪不知道多少次,早对他的英俊生出了免疫之感。 但是当他眸光里满盛着星光灿烂同柔情蜜意时,阿娇还是觉得心底有什么炸开。 他握住她的手欺身上前,凑在她的耳边含着无限暧昧说出“你害羞的样子让我好想要你”,阿娇脸霎时就红透了。 她仰起头恨恨地要抗议他的不要脸,却猝不及防地迷失在他的黑宝石般的双眸中,那双眸中流转着甜蜜痴缠的情意。 他微微勾起的唇角满含着促狭,声音中含着慵懒性感。 “你这叫欲拒还休,知道吗?” 最后那三个字,几乎是贴着阿娇的双唇吐出的。 他的气息萦绕在她周身间,他长长的睫毛就在她眼前扑扇着,甚至他咚咚咚的心跳声都被放大倾斜出来。 这所有的一切,都叫阿娇无处可躲。 他挑眉笑望着她,而后轻轻吻下。 这一瞬间,阿娇听见心底再度有什么大声地炸开,震颤的她周身都有些麻,如同触电般。 仿若有人在她脑海里放烟火般,在那五光徘徊、十色6离美丽炸开之际,她的心沉醉迷乱到不知归处。 她不禁想,自己好像又恋爱了。 旋即又失笑,那之前不是吗? 因着是在宣室殿偏殿中,不时便有臣子来觐见,刘彻便是如何放肆亦不能在此处宠爱阿娇。 为了避免彻底失控,他只是浅尝辄止地吻了吻,就松开桃腮如晕的阿娇。 阿娇仰起脸有些迷茫地望着他,似是不明白他为何停下来。 那眼中流转的迷惘如幼鹿般含着无限哀求,他好不容易下的决心几乎瞬间就要溃不成军。 他转过身去,尽力克制住自己,语音里满是不能泄**而充斥的暗哑。“你去看看太常吧,或杀或剐就交由你处置了。” 阿娇怔仲过后,醒过神来亦是有些后怕,要是刘彻真的要不分场合地和她胡闹,她被他迷得七荤八素估计是说不出不的。 是以虽然见着他双腿间顶起老高,有些心疼他,但为了避免惹火上身,阿娇还是低着头乖乖就往议事殿去了。 秋风徐来,渐渐吹凉心中的燥热。 等阿娇迈进议事殿时,方才的旖旎甜蜜已经全然抛诸脑后了。 太常见她进来,行了一礼,惨淡地道:“请皇后殿下给臣一个全尸。” 阿娇微微莞尔,这个时候也不傻嘛,还知道刘彻把生杀予夺之权交给了他,方才却就像瞎子般见不着刘彻的怒火。 太常想死,然而阿娇已经改主意了,她不想叫他死了。 本来上一刻她是想叫不知所谓的太常死一死的,但当她现他的死反而会成为他扬名的踏脚石,她就改了主意。 死,多容易。 活着,才是最难的。 “卿何罪之有?孤为什么要杀卿?更何况孤虽为中宫,也没权力定九卿生死。”她嘴角漫过笑容,忽地闲聊般地问太常道:“太常有几子几女?” 太常有些讶异,却还是老老实实地答道:“臣有三子两女。” 答完这句,又似乎是猛然间意识到了什么,忙忙地补充道:“臣之子女俱已婚配。” 阿娇先是不解他为何补上这么一句,但旋即反应过来就忍不住失笑。 这是怕她叫他的女儿们入宫为妃,再受了她的拿捏。 阿娇笑过后,又不禁讥讽想道原来你也盼着你的子女婚姻美满幸福。 难道她陈阿娇就不是爹娘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吗? 难道她的爹娘就不盼着她一生喜乐美满吗? 就因为她恰好成为了皇后,就必须得贤良淑德?就得把她的夫君让出来共享? 若是刘彻要纳妃,也就算了,她没什么好说的,不过是把这皇后之位拱手相让。 一个身心俱都不属于她的刘彻,也就不是她的刘彻了,没什么好留恋不舍的。 但是眼下刘彻自己都不愿纳妃,轮得着他们这些人来掺和他们的事吗? 阿娇心下怒火冲天,嘴上却是漫不经心的开口,轻飘飘地在太常心口上砸下一声巨雷。 “陛下和孤怜卿夙兴夜寐地操心国事,特给卿之儿子、女婿俱赐下十名美貌宫人。” 阿娇巧笑嫣然间,又似忽地想起了什么一样轻叹了一声道:“孤差点忘了——” 她拖长了尾音,划过太常不安的心湖间,荡开阵阵涟漪。 “太常也有,二十名。” 太常的脸已然惨白一片,正待准备勉强开口推辞之际,阿娇的声音再度清清淡淡地响在他的耳旁。 “想必太常夫人同媳妇、女儿俱是一等一的贤良人,孤就等着明年听太常府上孩子呱呱落地的喜信了。” 说罢,根本不容太常开口便霍然转身,引得髻间的步摇乱颤。 她站定轻笑几声,头也不回地去了。 太常只得跪下谢恩,老妻贤良大度,从不拈风吃醋,倒是无妨。 但他可以想见这些美人到了儿女府上,会闹得家宅不宁、鸡飞狗跳,从今以后只怕是没有安生日子了。 最麻烦的是这些美人因着是帝后所赐,地位上天然就高于一般的姬妾,根本就不是能随便打的。 太常心烦意乱之下只觉得头痛欲裂,他不禁苦笑出声。 皇后真是好手段,偏偏就不肯杀了他,叫他落个清净,却使如此“恩德”叫人生不如死。 难怪太皇太后从前夸耀说皇后是最像她的孙辈,他还只当是爱之所至,今日一见,方知所言不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十三章 扯耳朵 两个孩子从柏梁台回来就睡下了,到现在还没醒,想来也是真累着了。八?一中文??网ww≈w=≈zwcom 到晚膳时,两个孩子都没醒,睡的正香甜。 刘彻便吩咐不叫两个孩子起来,让他们睡着。 晚膳上来后,阿娇胃口好极了,硬是用了三碗饭,引得刘彻都频频看她,怕她一口气吃撑了晚上再难受。 等她还要第四碗的时候,刘彻终于瞪住了侍膳黄门,叫给阿娇盛碗汤。 于是,阿娇就有些哀怨地捧着鲜的没边的蛤蜊莲藕海带汤小口小口喝着,羡慕地看着刘彻大快朵颐。 等半碗汤下去,反应慢半拍的饱感终于上来时,阿娇不得不承认好像是吃撑了。 但是用元暶的话来说,喉咙还饿着。 蜜汁糯米藕、莲藕酿、糖醋藕片脆生生的,还带着一股藕才有的清甜味,吃的人根本就停不下来筷子。 刘彻私下里还吐槽到了夏天,膳桌上哪天都没少过藕,一副吃的够够的样子。 但等用膳时,还是吃的比谁都香。 阿娇就说他虚伪,他一本正经地说那也不能浪费啊。 滚吧,不好吃不喜欢吃你会吃。 最烦这种嘴上说不要,身体却很诚实的人了。 噗—— 好像用错地方了,阿娇一下没憋住笑差点叫汤呛住。 刘彻正夹了筷子豆芽拌莴笋丁,见她没事放下心来,就随口玩笑道:“喝个汤,想什么呢?” 却不妨一下正戳到心虚的阿娇心口上,她的脸顿时就冒起红晕,赶紧掩饰地喝起汤来,装若无其事。 刘彻看了她一眼,慢悠悠地吃完豆芽拌莴笋丁,又吃了几筷子鲳鱼烧萝卜,鱼鲜香可口,萝卜脆爽,果真是好吃到舌头都化了。 他仰头示意侍膳黄门盛碗汤给他,小黄门还挺机灵的,不过见他多在当归红枣羊肉汤上停留了一下,就知道该盛这个汤。 暖呼呼的半碗汤进到胃里,他额头上都冒起细汗来,又就着蒜香烧茄子、蚝油茄子、清蒸菊花茄大口用完了一碗饭,方才心满意足地放下碗。 阿娇羡慕地看着他,他愉快地享受了阿娇的目光,笑着在宫人捧上来的银盆里漱口净手。 用过膳后,刘彻督着阿娇习半个时辰的字来消食。 他自己约莫是念着暠儿要学丹青,临窗作画起来。 秋夜清凉怡人,风穿窗而过,引得悬着的风铃清脆而动,叫人想起薄暮时的云雀,满载着柔和澄清的霞光振翅飞去,只留下一阵婉转嘹亮的歌声。 四下里静的连她和刘彻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阿娇也不知怎地,忽地想起一句“秋日薄暮,用菊花煮竹叶青,人与海棠俱醉”,只觉美到了极处。 她扔下笔,也不管刘彻瞪她,就笑嘻嘻地拉着他往外走。 “我们去温酒喝吧——” 见刘彻无奈地一笑,她就理直气壮地又接着道:“饮酒对月赏菊,不好吗?” 刘彻能说不好吗?自然是连声说好。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他们刚出了偏殿两个孩子就起身了。 元暶听说父皇母后已经用过了晚膳,也不知道哪来的委屈,嘴一瘪就开哭。 阿娇站在一旁见着刘彻心疼的样子,刚想拉住他叫别哄,本来没多大委屈一哄越不可收拾。 但刘彻已经大步上前一把抱起元暶柔声哄起她来,还一脸都不脸红地训起阿娇来:“怎么用膳都不等我们元暶?自己就吃了?” 阿娇瞪他一眼,他是不是忘了是谁说的我们先吃? 现在倒好,一股脑就推到了阿娇一个人头上。 真是无师自通,把死道友不死贫道运用的很好啊。 “就是!坏!母后坏!”元暶哭的梨花带雨还不忘附和,刘彻见她像是缓过点,刚要哄着她去用膳,元暶哭的更厉害了。 她抽抽搭搭地和父皇说起母后把他们兄妹俩丢在柏梁台上的事情,哭得是上气不接下气,越说越委屈的不行。 暠儿没跟着妹妹哭,他见妹妹哭,还一直轻声安慰妹妹叫她别难过了。 但有的委屈是不能安慰的,越安慰越觉得自己委屈的不像话。 眼看着元暶哭的撕心裂肺,阿娇就知道会是这样,当下忍着头疼看刘彻怎么办。 刘彻还是一脸温柔,在儿女面前他总是用不完的耐心。 他轻声哄着元暶,忽地伸出手在元暶的耳朵上稍微用力扯了一下,嘴里叫着“呀——把元暶的耳朵扯下来了——” 阿娇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弓起中指,假装捏着的是元暶的耳朵。 元暶还真就信以为真,她大惊失色之下都忘了哭,真以为耳朵被父皇揪下来了。 她泫然欲泣地望着她父皇,伸手去够她的耳朵,“给我——” 那可怜小模样连生气她恃宠而骄的阿娇都不忍了,差点想上前告诉她是骗她的。 刘彻忍着笑再三问她是不是真的想要,待元暶连连点头后方才郑重其事地说:“耳朵还给你了,就不许哭了啊。” 元暶小鸡叨米般地点头,早忘了哭,只是眼巴巴地望着她父皇手里的“耳朵”。 在她期盼的目光中,刘彻终于痛快地把她的“耳朵”按了回去。 元暶立时就喜笑颜开,拿小手去摸自己的耳朵,回头跟哥哥说:“哥哥我的耳朵又回来了” 暠儿早就看明白这个骗人的把戏了,要不是刘彻瞪了他一眼,只怕早就对妹妹和盘托出了,当下见了妹妹灿烂的笑脸,他忽地又什么都不想说了,他笑着附和妹妹:“嗯,哥哥看到了。” 元暶这场脾气就这么结束了,她开开心心地同着哥哥去用了晚膳,又看着哥哥学丹青,还在一边捣乱。 阿娇笑看着兄妹俩嬉闹,对元暶的天真和暠儿的早慧满是感慨。 他们俩虽然是龙凤胎,可差的也未免太多了。 就像扯耳朵,像元暶那样信的才是正常的吧。 两岁的孩子,正是最可爱最天真的时候,哪怕如元暶被娇惯坏了一点,但是本性里面的纯真可爱却是最耀眼的时候。 但暠儿就不同,他已经能分辨出这是骗人了。 孩子太聪明,未见得是好事,他会一早就失去童年,飞地长大。 等两个孩子都睡下了,温酒赏花的时候,阿娇还在心里想两个孩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十四章 交心 就如刘彻所言,暠儿实在太像他了。网w≈w≈wzwcom 许多时候,阿娇都没法把哄元暶的那套拿来哄暠儿。 知儿莫过母,她知道他不信。 阿娇有些想不明白,刘彻早慧是因为当时的环境逼着他快长大,他的母亲和三个姐姐都指望着他。 但暠儿是为什么呢? 他不需要争,也不需要抢,他完全可以天真快乐地长大。 难道说单纯就因为智商群? 她捧着一杯温酒半晌也想不起来抿一口,刘彻见她一直呆,便好笑道:“叫着要赏花,真来了又出神不知道想什么——” 话到这里,又多了几分小心翼翼,“还在想太常的话?” 阿娇失笑,见他一脸关切遂把对暠儿的隐忧深藏心底,把怎么处置太常的说了一遍。 说着说着,心情也就明媚了起来,有些得意地总结道:“你不知道他当时脸白成什么样子,还以为我会杀了他,叫他落个贤名。” 刘彻自然是早就知道了,但还是认认真真地听完了,笑着点头,又夸阿娇道:“我们娇娇其实也很聪明。” 引得阿娇当下就不依,“什么叫其实,难道不是本来吗?” 刘彻连忙笑着承认,“嗯是本来本来就特聪明” 因着帝后要赏菊,廊下便摆满了开的花团锦簇、素淡恬静的各色菊花。 白菊花素净高雅、黄菊花灿烂热烈、紫菊花高贵大气、粉菊花浪漫娇嫩,在清凉的秋风中全都泼开了的开着,引得人的目光总是在上面打转。 阿娇同刘彻笑闹过后,便也把目光投注在菊花上面。 秋菊美如玉,尤其是那格外清冽的芬芳洋溢开后,愈叫人沉醉。 阿娇望着枝叶葳蕤,花朵密密匝匝的菊花,却忽地觉得有些心慌。 一股不知从哪冒上来的迷茫恍然从幽暗的角落里扑过来往她心头钻,她静静地阖上了双眼,想尽力把这种莫名的情绪压下去。 这情绪非但没压下去,反而在阿娇明白从何而来后冒的更凶。 她在不安,不安刘彻今日对她的全力回护。 她不知道彻底拥有帝王的全部爱恋对她来说究竟是好是坏,她止不住想将来爱衰时这会不会又变成她的一桩罪证? 但无论如何,她还是舍不得,她不会为了虚无缥缈的未来就舍弃眼下。 于是她在心底劝服自己,不要问,不要说,就跟前生一样做一个恣意骄纵的陈阿娇不好吗? 然而,或许是带着酒意,感性冲破了理智,她到底还是鬼使神差地说出了口。 她听见自己清清淡淡却满含着虚弱的声音,如这秋风一样飘散在庭中。 “阿彘,我是不是不够贤良大度?” 刘彻惊讶地望着她,全然没预料到她会突然有此一问,他的心头顿时转过千万种复杂的情绪。 他有些难受,他给阿娇这么多的宠爱还是无法让她放心地骄纵起来。 他多希望,娇娇能同元暶一般恃宠而骄。 然而,她太清醒,太清醒。 他勉强地咧开嘴笑了笑,想故作轻松地把这话接过来。 阿娇却已经在这短暂的静默中流下了泪,她看不见刘彻心痛如绞的表情,只以为他也是默认的。 于是,她在心底忍不住想到底男人——尤其是帝王——没有能拒绝妻妾成群、齐人之福的吧,她抢先一步开口。 “阿彘,我做不到,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选妃我嫉妒,我真的嫉妒”她的泪划过脸庞,如两串断了线的珍珠。“我不害怕她们威胁我的地位是不是皇后对我来说没那么重要” 阿娇的语气哀凉又绝望,“我是害怕失去你更害怕我将变得不是我” 她停顿了一下,哽咽的更厉害了,却还是逼着自己开口。 仿佛只有把心底最深的恐惧和茫然全吐出来,她才能好受些。 “我会杀了她们真的杀了她们我会变成自己都害怕的人” 她说到这里,终于泣不成声,再也无法完整地吐出一个字。 刘彻眼眶酸的厉害,他没想到阿娇在受到了后宫独宠的情况下还是如此不安,如此患得患失。 他一把把她搂入怀中,任她那半杯清酒污了他的衣衫,只轻叹了一声笑着问她:“敢杀人吗?” 他的话里,带着些不相信的好笑。 阿娇慢慢地睁开双眼,她想无比肯定地告诉他她会,她并没有他想的那么洁白无瑕。 然而,当看着他笑脸上的泪,她所有的话都再说不出口。 那双眸里,满含着她一样深沉的悲切。 刘彻望着怔仲的阿娇,温柔地位她拭去脸上的泪,“傻娇娇——” 他慢慢地收回脸上的笑,长叹了一口气,望着她满是自责地道:“都怪我,还是都怪我,怎么也没能给你安全感——” 他很是怅惘,“我以为给暠儿太子之位,把卫青、李广也立在你后面,给你所有的宠爱,你就能高枕无忧,安安心心地享受我给你的一切。” 他拥紧阿娇,像是从胸腔中慢慢吐出来藏了许久的话。 “然而,我想错了,你既然能毫无留恋地从这皇后之位上挣脱出去一次,又怎么会眷恋这些名利?” 秋风中,他的语气中写满了罕见的虚弱和迷茫。“后来我想明白了点,但我还是不知道怎么办。说来可笑,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我竟然不知道你究竟想要什么,只能继续把我觉得好的堆给你——” 阿娇已经很久很久没见过刘彻露出这样无能为力的虚弱来了,他在她眼中,从来都是踌躇满志、意气风的模样,纵便是汉匈大战大幕揭开前,他亦不会惶恐不安至此。 她心底想,原来他比她想象的更在乎她,也比她想象的更了解她。 这些话都在他们心底压了多久,想说又不能说,谁都害怕刺痛了对方。 但既然今日她挑了头,开了头,她便索性说个痛快。 “阿彘,你做的已经足够好了,也足够多了。我常常想,古往今来没有一个帝王能为他的皇后做到这样的地步,我如果还说不知足,那真是天理难容。” 她望向刘彻,“然而就是因为现在拥有的一切太好,我总是会害怕失去,我害怕红颜未老恩先断,我害怕色衰爱弛,我还害怕时间会消融所有的激情和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十五章 安置 她和刘彻走到现在,从最初她刻意的疏离,到后来身不由己的沦陷,再到如今的两相倾心、儿女双全,有多不容易只有她最知道。w≈wwzwcom 两千年的磨难,才换来这一世,终于得到从前盼望的亲密无间、甜蜜痴缠,如何不珍贵。 然而也就是因为太在乎,才会更害怕失去。 纵然她一次次地试探刘彻容让的底线来让自己安心,纵然她再努力说服自己活在眼下,但模模糊糊的未来终究如一层挥之不去的阴影横在她心头上。 盛极必衰,登高必跌重,这样人尽皆知的道理她又如何不知? 午夜梦回的时候,她多害怕这一切不过是一场虚幻。 到最后,还是要失去。 她扑进刘彻的怀里,微颤着声音决意把心底最后的秘密也一吐为快。 “我做了一个梦——梦里面我们不是这样的——” 但刘彻已然先开口,阿娇的话被堵在了嘴边,旋即更为刘彻的话骇然而抬起头。 刘彻用力地抱住她,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地说了起来。 “梦里面你过的很不开心,我也很不开心。我们就像两只相爱的刺猬,拼命地想靠近对方,却被对方身上的刺扎的万箭穿心” 阿娇浑身微微轻颤起来,她不敢问刘彻这个梦里面有没有卫子夫,因为这实在太像他们的前世了。 “梦里面,你死的很早,你死的时候对我绝誓——”刘彻话到这里,长吸了一口气,似乎接下来的话要用尽他平生所有的勇气。“你说,只愿永生永世再不相见。” 阿娇立时如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大惊失色、浑身战栗起来,她的恐惧惶然如此剧烈,立时就吓得刘彻不敢继续往下说了。 他搂住她,语轻快,故作轻松地说:“做梦而已,又不是真的,刚刚还张牙舞爪地说要杀人呢,这就把你吓住了?” 阿娇还是深埋在他胸口,静默无言,只有那滚热的泪透露出她心底的恐惧。 她万万没能想到,原来刘彻会梦到前世。 刘彻被她哭的心都不知道揉碎多少次,他俯身在她额上印下一个蜻蜓点水的吻,正色道:“你注定杀不了人的——” 他望着疑惑抬头的阿娇,轻声道:“就我们两个就好,不需要任何其他人掺杂进来。所以,你注定变不成心狠手辣的阿娇,你只能当我的娇娇。” 阿娇的泪顿时就止不住地往出汹涌,她听见刘彻掷地有声地接着道:“我们会生生世世相守,永不分离。” 他的话里仿佛已然看到千百年后还继续甜蜜依偎在一起的彼此,于是阿娇也禁不住畅想起那个时候的他们会是什么模样。 那个时候,他们大抵是不会记得千百年前的这些爱恋纠缠。 他们会重新认识,重新情动,重新相爱。 ***** 皇后所命,自然立时就被宫中不打折扣地执行了。七十名二八年华美貌宫人当天就随着太常孔臧一起回到了孔府。 莺莺燕燕的少女们坐了足足十辆车才坐下,这么浩浩荡荡的车队从一出宫就引得路人好奇不已,指指点点。 等到了孔府,婀娜多姿的少女们缓缓下车,施施而行进到府里,足足用了一盏茶的功夫。 如此大的阵仗,还不等天黑,宫中赏赐太常几十名美貌宫人的事就传遍了市井间。 孔臧家世不凡,是蓼侯孔藂之子不说,更值得夸耀的是他是孔子的第十世孙,作为孔圣人的嫡传后人,天然就清贵非常。 这样的人家选长媳宗妇自然是千挑万选而来,堪称长安城中贵妇的典范。 孔臧的夫人徐氏出身名门望族,才貌双全。 自嫁进孔家后上敬公婆,下睦姑嫂,里里外外全由她操持着。 孔家上下谁提起她不赞一句贤良人,然而这样的贤良人在见着七十名亭亭玉立的豆蔻少女后立时就沉了脸,指甲在宽大的广袖里几乎掐进肉里才叫她脸上勉强有了丝敷衍的笑意。 “这是——” 孔臧今日身心俱疲,也没心思和夫人分说这些美貌宫人们的来由,只随意地挥了挥手。“三子两婿俱送去十名,夫人看着挑,剩下的也由夫人安排住下吧。” 徐氏只觉得脸上的笑已经挂都挂不住了,“这是怎么个名分夫君总得说清楚吧,不然孩子们问我是当侍妾还是侍女我都答不上来。” 孔臧有些不耐烦了,夫人平日里最是聪慧过人,怎么今日这都看不明白。 “天家赐,自然为妾。” 徐氏深深地吸了口气,而后雍容大方地叫来管事给三子两婿俱送去十名宫人,剩下的二十名宫人便在后院安顿下。 三个媳妇见了婆母所赐不管心下如何想,到底还是一言不地把人收下了。 至于两个女儿就没这么好说话了,立时就从府里打了人来问母亲这是想做什么? 徐氏能怎么说?她只能把夫君告诉她的那些话再跟女儿们说一遍。 等忙完后,已入夜了,徐氏屏退了侍女们,独自往上房而去。 清寒的月光,穿过庭中古木的枝丫,洒下一地斑驳的淡黄色光斑。 偶有风来,光斑便被吹的恍惚飘动。 徐氏在这飒爽凉快的秋风中,颇为伤怀地想起她初嫁时的往事。 那也是初秋,家中的菊花刚开遍,迎亲的轿子就到了门口。 她一步三回地上了花轿,纵然不舍却也充满了期待。 她的夫君是孔圣人的嫡传后人,自幼饱读诗书,儒雅温柔。 断不会如家族中的这些叔伯妻妾成群地堆在家里,弄得夫妻间成日里只剩下了争吵。 徐氏的眼中已然涌起了深沉的雾气,起初婚后的生活的确如意,公婆和气,小姑子叔叔们也是知书达礼的人,对她只有尊敬的,她没受过半分刁难。 族中姐妹们谁不羡慕她嫁的好,但等她怀上长子时,婆母叫了她去指着两名美人对她说安顿下吧。 她含着泪领回了人,满以为一向恩爱的夫君会搂住她安慰她,没料他大为欣慰地一笑赞她贤良,当日就去了新纳的美妾房里。 那夜,她流了一夜的泪,险些动了胎气。 后来,又66续续地进了三四个妾。 但无一例外都没活上几年便或死于病痛或死于难产,没人怀疑是她下的手,不光是因为她对这些妾真的是亲如姐妹般的亲厚,还因为那时的徐氏膝下已经有了三子两女,这些妾纵然再受宠也威胁不到她的地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十六章 赐婚 没人想徐氏会不会妒忌,大概所有人都觉得绝不可能吧。八?一w=w≈wzwcom 没人知道当孔臧满含着得意对人说起她的贤良大度时,徐氏心头在滴血。 所谓的举案齐眉,怎么看怎么都像一场笑话。 能真正不在乎夫君美妾在怀的,只有那些亦在外面享用着年轻男儿的贵妇。 而如今,就连自己的儿女也要步入自己的后尘,过起浑浑噩噩的生活吗? 徐氏猛然摇头,大步往上房而去。 然而,等她推开房门时,夫君孔臧喝的已然微醉了。 他迷迷瞪瞪地看了她半响,方才叫了声夫人,为她满上一杯酒,“夫人,陪为夫喝一杯。” 徐氏满腔的话被堵住,她跪坐下一口饮尽了酒,辛辣的酒呛的她立时就冒出泪来。 孔臧见了她的狼狈笑了一下,“喝急了容易上头,慢着些慢着些——” 言罢,又摸过手帕温柔地位徐氏拭起泪来。 这一夜,夫妻俩足足喝到月上中天方才安歇。 徐氏从孔臧嘴里知道了这七十名美貌宫人的来由,她望着为皇室子嗣不广而痛哭流涕的夫君如何还能说出半句责备的话,反而在心里反思自己是不是不够体谅夫君的难处。 等两个女儿第二日回家来闹时,徐氏便把女儿们都训斥了一顿,天子赐,岂敢有所怨怼? 徐氏的三个媳妇见小姑子们都挨骂,又如何还敢诉说委屈,只得咬牙忍着。 一时间,叫满以为能看热闹的市井间都不解其中缘由,只能目瞪口呆地赞一句真不愧是孔圣人的后人,果然不同于一般人家。 个中心酸,也只有孔家的女人们才最知其中滋味了。 ***** 太常请选女子于宫中,以广衍储嗣。 虽是正理不错,但毕竟已立太子,朝臣们的目光更多的都倾注在太子,太常所请成与不成都不能牵动朝臣们的心绪。 但因着天子大雷霆,此事的细枝末节和后续进展便无法比避免地进入朝臣们的视野。 听说若不是因着丞相在旁言明立场,只怕陛下真就杀了太常来以儆效尤,看谁还敢干涉天子家事。 消息一经得到丞相默认后,几乎是爆炸式地传遍了长安城中的权贵王侯家。 妇人们只知道艳羡天子对皇后盛宠经久不衰,几乎已经到了空前绝后的地步,为了这对家中夫君横挑鼻子竖挑眼。 朝臣们没闲心去理这些女人心事,他们俱被这其中天子展现出的威严震撼住,久久说不出话来。 堂堂九卿之,如今天子叫声杀,竟无人可劝,天子威信到了何种地步! 转头又改了主意,赐了几十名美貌宫人给太常为妾,明摆着看太常家宅不宁的笑话。 如此喜怒无常的心性,如此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手段,谁能自认把天子琢磨透了? 等天子在朝会上云淡风轻地一句长安城中的风景也看够了,就轻飘飘地把从前宠信不已的中大夫朱买臣和严助打去了淮南国为官。 本就扑朔迷离如雾里看花的一切愈叫人看不清虚实,还不等朝臣们摸清底细,天子又亲自下旨为淮南翁主赐婚。 人选表面上看去还着实不错,是江都王刘建。 他的王妃成光去岁暴病而亡,刘陵嫁过去便是王妃,不会屈居人下。 两大藩国联姻,对彼此百利而无一害。 便是淮南王刘安也没有能拒绝的理由,只疑心天子怎会突出此昏招,忙不迭地谢了恩。 在家养老的魏其侯窦婴自然是难得能看明白其中底细的,他促狭笑着对老妻说:“长安城中的水是彻底被陛下搅混了,也好,也好。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我如今也就跟着看个热闹了。” 窦夫人温柔地给他披上披风,道:“那你说,咱们家给不给淮南翁主送贺礼?” 自宫中下了赐婚圣旨后,往淮南翁主府上送贺礼的络绎不绝,就差把台阶踩烂了。 窦婴老狐狸般地一笑,“送,自然送。陛下这给人下套子呢,哪能在我这掉链子?” 窦夫人心领神会地笑笑,轻声道:“我懂,那就照着一般人家的婚娶送礼,不显眼也不失礼。” 窦婴拊掌笑道:“真是知我者夫人。” 窦夫人笑着转身而去,到了门口又道:“我顺道进宫去瞧瞧娇娇,你也真是,从前避着讲个君臣之嫌。如今无官一身轻了,就只是她舅舅了,也不进宫去看看——窦家如今就靠她独自撑着——难着呢——” 窦婴摇头止住夫人的感慨怜惜,“我知道你心疼她,你去就行了。她如今已经够显眼了,我们这些个外家就能多低调就多低调吧。” 窦夫人就猜到他八成又会拿这说烂的一套话来回她,也懒得和他分说,男人们的世界她总是看的懂也不能完全理解。 窦婴笑望着夫人的身影隐没在庭远中,俯身继续修剪花枝。 风带着淡淡青草香吹过窦婴的衣衫,他忽地长长地叹了口气,在心底祈愿但愿姑母能一直庇佑阿娇这个她最疼爱的外孙女。 如今的盛宠空前,到来日究竟是成就一段千古佳话还是又一段汉家祸事,谁能说得准呢? 窦夫人去到淮南翁主府上时,侍女满怀歉意地告知她翁主去了须侯府上拜访。 窦夫人笑笑,道将来的嫂嫂去见见小姑子,正是正理呢,半点没有不高兴,把贺礼放下就往宫中而去。 窦夫人到宫中时正是下午最好的一段时光,晴空万里,阳光灿烂。 馆陶大长公主也在,正和皇后在南窗下赏花说话。 听说窦夫人是从淮南翁主府上来的,便都笑着问她有没有见到新娘子。 窦夫人笑笑,眸子里的讽刺不能再明显。 她聪慧过人,虽然夫君未曾与她明说,但已经猜到了是淮南翁主在其中使的坏,便是中大夫严助和朱买臣也脱不了干系。 太常是被人当了棋子,做了出头鸟。 “我哪能见着?人家去了须侯府上去拜访未来的小姑子——”话音一转,又道:“但我听人说似乎江都翁主不是很欢喜这个还没过门的嫂嫂,连贺礼都没送。” 阿娇笑笑,没有说话。 刘征臣和刘陵关系平平,谈不上厌憎。 旁人只以为两家成了亲家后,她们就能自然而然地亲近起来。 却不知正因为刘陵要嫁的是刘建,两人间反而水火不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十七章 不甘 刘彻也真是惯能给人下套的,叫淮南国和江都国欢欢喜喜地结了亲,将来一家被他抓住实在把柄,便是两国俱连根拔起。网w?w1wzwcom 至于为刘陵献计使太常劝谏选妃的严助和朱买臣,到那时别管有罪没罪,一个谋反从犯是跑不掉的。 这般走一步见百步后的心计智谋,也难怪前世时全天下都蜷缩在他的阴影下。 阿娇笑过后望着窦夫人道:“舅母,您将心比心地想想,若是您的娘家嫂嫂是刘陵这样人,您能喜欢?” 馆陶立时就笑骂起阿娇没规矩,连舅母的玩笑都敢开。 窦夫人自然是不会和自小看着长大的外甥女计较,更何况一向心疼她小小人儿就要扛起窦家,见得她能如此能说能笑比什么都开心。 她难得进回宫,阿娇自然留她和母亲都用了晚膳才放她们归家。 窦夫人归家途中正好要经过须侯府上,又恰巧见着从大门中一脸阴霾转出来的淮南翁主刘陵。 窦夫人慢慢放下车帘,不再去看外面,免得叫淮南翁主看见了她,两下里都尴尬。 她心想刘征臣今日和娘家越是疏远隔离,来日所受的牵连也就越少,也是件幸事。 秋日薄暮总是最美,天穹上柔和的霞光,纯白的云层,望之都叫人生出一种浪漫的诗意。 尤其是当一行归巢的鸟儿驮着五彩斑斓的霞光振翅划过天空时,更是叫人禁不住随着极目远望。 天的那端,究竟是什么呢? 飞鸟白云青天,实在是美的叫人心静。 但很显然,在刘征臣面前受够了冷脸的刘陵是没有心情去赏眼前如画美景的。 陈阿娇瞧不起她,不愿意和她来往也就罢了。 但刘征臣凭什么对她皮笑肉不笑?她几时见过没过门的表嫂去结交小姑子,反而连一杯茶都得不着喝的,话里话外都是在赶人。 刘陵上了车后咬牙切齿了好半响,方才恨恨地道:“好一个刘征臣,以为靠着皇后了,就一生无忧了?我看你是不是真能如此硬气,一辈子也不靠娘家。我真得好好问问你的母妃,你江都翁主的教养就是这样六亲不认吗?” 说到这,又不免气上半响,年底她就要嫁给孙文忠了。 她刘陵不说国色天香,也是差不了多远了。 更何况她一向自认冰雪聪明,长安城中的这些王公贵族谁不是被她玩弄于鼓掌之间? 一个名字在此之前都没听过的孙文忠哪配得上她? 但一向宠爱她,对她言听计从的父王这次都没有知会她半句,就做主写奏折谢过了陛下赐婚。 她气极去书,父王的回信是从未有过的冷冰冰。 他说从前能为交好王太后而给刘迁求娶金红,如今又为什么不能把她嫁给江都太后的侄子来换取两国间的结盟? 道理刘陵自然是懂的,她只是还存着几分奢望。 她奢望父王会说一句你若是不愿嫁那便罢了,到那时她会含笑对父王说她愿意嫁。 刘陵忽地悲凉一笑,她对自己说这就是命,生在天家谁不是这样把婚姻都当做交换工具? 陈阿娇不过幸运些,嫁了一个爱她的人,什么委屈都不用受。 她缓缓闭上双眼,仰面倒下,任凭云髻峨峨被弄乱,任凭哭花了妆。 不可一世的淮南翁主到底嚎啕出声,她不甘也不服。 凭什么是陈阿娇做那个幸运的人呢? 就因为这一点幸运,她就达到了她永远企及不了的高度。 哪怕,她刘陵日后成为帝国最尊贵的大长公主,在陈阿娇面前仍然抬不起头来。 其实,面对这样数十年如一日的盛宠深情,谁又能不嫉妒呢? 尤其是对本也该享受一星半点荣宠的帝王妃嫔来说,就更叫人嫉妒的夜不能寐了。 林灵看的开,心下不过羡慕一会也就罢了,对她来说能膝下有一个皇子已然是万幸了,又怎能还去期待更多? 人所有的不快乐都是因为得不到的贪欲,这话是没错的。 如宁蒗希冀她所出的二皇子刘闳将来能继承帝位便是奢望,求之不得自然就快乐不起来。 纵便她现在过的是锦衣玉食、呼奴唤婢的生活,是万人艳羡不来的神仙日子,她仍然不快乐。 被废了名分冷居在永巷的尹月娥没人知道她现在过的怎么样,只偶尔地听从那经过的宫人说有人日夜在内凄厉地哀嚎。 倘若有人得空在墙角下听上半响,必定会笑的前仰后翻。 在尹月娥臆想的世界里,她是万千宠爱集一身的宠妃,她是被贱人所害才落的如此地步。 便是乡下来的刚进宫的笨丫头也知道这宫中能称得上宠的只有皇后一人,没人会理会她声声泣血的呐喊。 有促狭的还尖着嗓子学她“救我出去,必千金重谢”,而后噗嗤笑,“千金?她见过千金吗?”。 笑过后,几个二八年华的少女们又不免踮着脚尖往宣室殿的方向望。 其实,宫阙重重,她们除了望见一望无际的宫阁飞宇是什么都望不见的。 但她们还是禁不住张望,仿佛目光的尽头能看着那个在宫中荣宠了这么多年,还将继续荣宠下去的皇后。 她们没见过皇后,但在见过的人嘴里皇后生的极美,举止也是极高贵大方,气质脱俗,普天下没人能比得上她。 说到美,宫人们是信的。 倘若不美,又如何盛宠不衰? 难道单单靠和陛下青梅竹马的情意? 可是皇后都已经三十一了,难道她就不老吗? 宫人们谁没做过白日梦,在梦里陛下为自己的美貌惊鸿一瞥,从此一跃飞上枝头。 但梦到底是梦,做了这么多年除了见着皇后的地位越来越稳固,什么都没有见着。 于是大家都安慰自己大概是陛下太重情义,转念又为之越觉得天子真是人中龙凤。 宫人们叹了口气,按下心中的绮思翻腾,穿过长长的宫廊,一路沉默地走着。 忽地,前头的宫人停住,痴痴地望着不远处。 后面的宫人推了她一把,才醒过神来,有些不敢置信地回头。 “我好像见着皇后了——” 宫人们顿时围过来问她在哪,打头的宫人指着不远处的长信宫。 “方才我见着有一行人从太后宫里出来,还带着两个孩子,不是皇后是谁?” 众人望去,果见得御辇尚未走远。 再怎么张望,也什么都望不见了,于是七嘴八舌地问起打头的宫人来。 “看清皇后什么样子了吗?” “真的那么漂亮吗?” 打头的宫人苦涩笑道:“皇后,真的很美。我从前不知道国色天香、倾国倾城该是什么样子,但见着皇后后,我想该是皇后那般模样吧。” 宫人们咂舌,有还想不信的在望见打头宫人黯淡的双眼后也沉默了。 打头的宫人忽地又道:“皇后看起来不过二八年华,难怪——难怪——” 没人问她话里的两个难怪是指什么,所有人的心头都沉甸甸的。 她们知道,那个做了许久的梦只怕是没有实现的可能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十八章 绝世美人与昏君 美人,尤其是绝世美人,从来都是生活在口口相传的故事里面。w?w1w888?z?w?8c8o?m 如诗经中赞美庄姜说:“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其间神韵飞动,一个绝色美人几乎已经活生生地站在你面前了。 楚辞中亦言“蛾眉曼睩,目腾光些。靡颜腻理,遗视矊些。” 如此明眸善睐、冰肌玉肤的美人,想必真真是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然而,纵然读了再多这样的诗句,还是想象不出来真正的绝世美人该是何等惊艳绝伦。 说到底,你并没有真正见过能称得上绝世美人的美人,便是再绞尽脑汁地想也想象不出她的风骨。 而见过陈阿娇的人,都能立时就领悟什么叫绝世美人。 绝世美人,就该是她的模样。 绝世美人,就该是永葆青春的。 仿佛因为得天独厚的美貌,上苍本就该眷顾她几分。 刘彻就笑言说总算理解了周幽王,其实为博美人一笑而烽火戏诸侯也就算不得荒唐。 只要美人肯笑,便也是值了。 他噙着笑望着**过后累瘫的阿娇,遗憾地道:“你就是太乖了,但凡你骄纵一点,我是不是也能做个要美人不要江山的昏君?” 阿娇瞪他一眼,知道他只是戏言,懒得理会他。 但心下不知怎么地,又对红颜祸水生出了许多感慨。 自古从来只说美人是祸水,却没人想美人若是祸国殃民,操控君王如此容易。 那她为何不为武则天,反倒把身家性命交托在喜怒不定的君王身上。 就如后世叹杨贵妃曾言“空忆长生殿上盟,江山情重美人轻。华清池水马嵬土,洗玉埋香总一人。” 这所有的一切说到底不还是帝王所为,如何能怪到美人头上? 阿娇感慨过后,望向一脸故作惋惜的刘彻。 私底下的刘彻揭开那层霸道威严的皮后,不过也还是个大男孩,总爱说些异想天开、不着边际的话。 阿娇不理他,也没能阻止他继续为昏君梦畅想下去的兴趣。 “其实娇娇,我觉得当昏君挺好的。最起码,痛快!看谁不爽,朕就杀他!不光杀他,还灭他九族!” 他的话到这里多了几分无奈的自嘲,“似如今走一步,都得考虑多方反应。许多时候,我的喜怒哀乐都是演出来的。演得多了,也就分不清真假了。” 他笑笑,“好在还有你和孩子们,不然我就真成了孤家寡人。” 阿娇有些心疼他,她不禁想前世时在此时谁能能分享他的心境? 彼时的她,怎么会关心她眼中万人之上绝没有哀愁的刘彻在想什么? 卫子夫吗? 若是刘彻对她真到了如此地步,又还有她什么事? 她望着刘彻,忽然惊然地想到会不会前世时从头到尾根本就没有人去了解过他? 阿娇猛然鼻酸起来,她翻身过去一把抱住刘彻,轻声道:“不会的,你永远都不会成为孤家寡人。不管你是当昏君还是千古一帝,我都永永远远地陪在你身边。哪怕我不懂你的世界,但我会努力。” 刘彻本只是随口说说,他不需要阿娇给他什么回应。 对他来说,一个手掌天下权的帝王还要诉苦,已经有些矫揉造作了。 不过是因为在阿娇面前,他能放下所有伪装,轻轻松松地只做自己,那些能说的不能说的在阿娇面前都可以畅所欲言。 但是娇娇如此认真地回答他,还是叫他立时就有些泪目。 他抱紧扑进怀中的阿娇,不敢叫她看见他的泪叫她好笑。 嘴上却还此地无银三百两地道:“你都把我说哭了——” 阿娇听着他话音的哽咽也没有拆穿他,只是顺从地靠在他怀里,装作不信地道:“你还会哭啊?我都多久没见过你哭了。” 说着就要推开刘彻去看,刘彻被她闹得笑起来。 他的薄唇,有些冰凉地落在她的额头上,引得她在他怀中轻颤了一下。 他拥紧她,在她耳旁轻声道:“如果没有你,大概我永远不会相信单单就是这么相守,便是天底下最难得的幸福了。” 阿娇含笑忍泪点头,她仰起头,主动地印上双唇。 唇贴唇时,她呢喃感慨。“不管从前多少艰辛,多少痛楚,能换来现在能和你相守,都是太值得的。” 她的泪到底不受控制地滑落,在千年炼火寒冰中若不是以此为希冀,她如何能熬过来? 刘彻自然只当她说的此前分开的这三年,不疑有他,满含着怜惜地吻住她。 灼热甜蜜的吻里,两个人的意识渐渐凌乱。 阿娇被吻的浑身乏力,娇媚万分地倚在刘彻怀里,双手渐渐攀上他的背。 当纯真和风情在一个人身上俱都达到矛盾的顶点却又水乳交融时,没人能抵挡其中的风情。 刘彻亦不能,于是这一夜阿娇被他弄到腿软,疲乏不已地睡去,只模模糊糊地记得自己恍如一只慵懒的猫被他抱去洗澡,其后的事便彻底没有印象了。 等到第二日又是日上三竿方才醒来时,阿娇怔仲了半天,总觉得哪怪怪的,似乎是忘了和刘彻说什么。 但一时间就是想不起来到底忘了什么,她只得叹气,人说一孕傻三年不是没道理的。 而且她怀的是龙凤胎,那岂不是要傻六年? 她很怀疑,六年后她的智商是不是还是正常水平? 阿娇望着像模像样在小书桌上挥毫泼墨的暠儿,很是心惊肉跳地想,六年后暠儿就八岁了。 刘彻八岁是什么模样她记不太清了,但她从四五岁开始就在智力上再也比不过刘彻。 想想小时候被刘彻虐,以后还要被他儿子虐,阿娇就乐不起来了。 哪怕也是她儿子—— 阿娇简直是一把辛酸泪,无从分说。 暠儿被刘彻教了两晚上的丹青指法,竟然就有些明悟的架势,午睡起来后握着画笔死活都不肯出去玩。 他不出去,元暶自然也不会出去。 于是阿娇只得拿着一卷被翻烂的山海经守着他们俩,等到晚上刘彻回来时,暠儿一脸自豪地指着画的有些模样的雪狮子要表扬时,阿娇早已经对儿子的妖孽看开了。 刘彻小时候就是这样学什么都快,教一遍就会,太傅们爱他爱的不行,每每见着景帝舅舅都要为国能有如此储君感动的自己都声泪俱下。 他说暠儿类他,不是没道理的。 这何止是类似啊,就是翻版吧。 也不知道将来谁能为太子太傅教他—— 阿娇想到这里,猛地从榻上坐起来望着一脸愕然的刘彻,定定地望着他。 她终于想起来,要说什么了。 “你说,以后要亲自教两个孩子的是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十九章 起誓 宫阙重重,高墙深宫阻隔了大半月华,只有几束清冷的光一路披荆斩棘猛冲到窗前。??w=w≈w≈=≈≠z≠w=co≠m 秋日月光是清寒的白,有些像冬日的霜花,触目生凉。 束了一半的月华锦飞云流彩,绚丽的色彩深入浅逐渐过晕散开,宛如雨中初晴的彩虹,其间隐隐可见云气流动、连绵不绝。 皎洁的月光透过月华锦,踱上一层灿白的光晕,映着博山薰炉中无声氤氲起的轻烟,愈叫人只觉慵懒舒适到了极处。 阿娇斜倚着靠枕,一头如云长柔顺黑亮地散落在身前。 因是夜里歇息,她只着了一件素白的中衣,玉颈上垂着那块日夜被气血温养着的桃花玉佩油润细腻,但如此种种却只越衬得她周身雪白,好似浑身晶莹剔透般。 真真是—肌妙肤,弱骨纤形。 纵便是十年相守,刘彻还是时常会为她惊艳失神,一时间竟有些微愣怔。 当下哪听清她那似微风般淡淡的话语,只得摸摸鼻子有些尴尬地嗯了一声来表达疑问。 虚荣心人皆有之,尤其是当一个相伴枕边多年的人,到了今日还能用实际行动无声地赞美她的美貌,就更叫人心下格外愉悦了。 阿娇不禁笑了,她拥过被把方才的问题再说了一遍。 “你从前不是喊着以后你来教他们兄妹俩吗?” 刘彻立刻点头,他本就不是随便说说。 暠儿太聪明,太像他,稍微大了还可以延请方正博学的太子太傅来教导他。 在此之前,刘彻需要亲自来搭出暠儿一生的骨架。 而元暶虽为公主,却是他唯一的掌上明珠,自然不能交给后宫的那些女官来教。 他脑子里转了转,就试探性地问阿娇:“你现在就想给兄妹俩启蒙?” 阿娇点头,暠儿的聪慧明彻叫她骄傲,亦叫她时常忧虑的夜不能寐。 如今刘彻疼暠儿几乎是疼到肉里,对他饱含着殷切期望。 但暠儿大了,刘彻也就老了,子壮父弱向来是天子的一块心病。 从前的太子刘据仁恕温谨,尚且受这心病所害,况且是日后比之刘彻恐怕还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暠儿? 阿娇有时候觉得所谓天家真是像极了狮群,老狮王的威严是不允许任何一只狮子来挑衅的,哪怕那是他的儿子。 她只能极力去避免这样的未来降临,若是暠儿就由刘彻亲自教养长大,以他的聪慧想必能明白他父皇希望他长成什么样子。 元暶身为公主虽没有这样的隐忧,但骄纵过甚,绝非好事,后世的太平、高阳都是明晃晃的反面教材啊。 “两岁多虽说早了点,但你不也是三岁就开始念书的吗?” 刘彻听她这么一说,就知道她是认真的了,当下便应了。 “行,那往后他们俩就跟着我一起去宣室殿,得闲的时候我就教他们念书。”说到这,他极认真地望着阿娇。“先说好,我对他们俩严格,你不许心疼,更不许在旁说话。教孩子,只能有一个声音。” 阿娇几乎噗嗤笑出声来,他好意思跟她说严格? 暠儿因为男孩子,又是太子,刘彻对他还不算溺爱太过。 但元暶都被他惯成什么样子了,元暶长到现在就没听他嘴里说过一声不。 他要是能跟孩子们板起脸严肃起来,那阿娇真是求之不得。 后世康熙的太子胤礽不是不出色,当时普天之下谁不赞颂太子的聪慧好学、文韬武略,数次监国听政,展露出来的政治才华更是不容小觑。 胤礽是毁于什么? 阿娇以为是毁于康熙无底线的溺爱,他给了胤礽太多特权,如皇太子仪仗、冠服实际上已等同于御用;再如历次巡游,康熙均默许太子所用规格;更以身作则地惩处忤逆太子的诸王朝臣,光明正大地包庇太子。 日久天长,胤礽自然而然地养成了乖戾暴躁的脾气,以致后来让康熙对他彻底失望,却不知这一切的根本源头来自康熙自身。 刘彻若是对两个孩子的教育严格起来,百利而无一害。 何况,她也实在是受够了一直当黑脸,难道她不愿意当个温柔的慈母吗? 还不是刘彻一味宠溺孩子们,逼得她不得不当虎妈。 阿娇当下满不当回事地应了,“我还就怕你严格不起来。” 刘彻出乎意料地坚持要她起誓,保证以后不会心疼求情,阿娇本来没当回事,但是叫他这么说,心里又不禁咯噔一下。 转念一想,两个孩子才多大不说,刘彻在宣室殿就是得了闲也不过教他们些诗书,开始习字罢了。 至多转过年,到了春天开始教些简单的骑射。 在阿娇眼里和玩也差不了多少了,她想了半响也不觉得能有什么好严苛的,便依着他竖起手一本正经地了誓。 刘彻见她真起誓了,才有了笑脸,一副心下大安的样子。 自觉把两个孩子的成长问题解决了一半的阿娇也是心下大松,愉快地倒回了刘彻怀里。 阿娇一夜无梦,睡的很好,难得起身时才辰时三刻。 她洗漱后坐在梳妆台,老也没听着隔壁殿里孩子们的笑闹声,便问海棠两个孩子还没起身吗? 她心下还奇怪孩子们一向起的特别早,不会是哪不舒服犯蔫了吧? 海棠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太子殿下和长公主殿下一早就随着陛下去宣室殿了啊,说您知道。” 阿娇立时懵了,她自然没有忘记昨夜和刘彻说好以后让孩子们开始念书。 但是她以为得先和孩子们说一下啊,还得给他们准备一下纸笔之类的东西啊。 就算这些都不用,王太后那不得说一声,怎么能说风就是雨? 气过之后还是没招,阿娇胡乱用了两口早膳就往长信宫中去。 王太后病中的盼头就是每日下午阿娇会送两个孩子过来,如今把她的盼头拿掉了,自然得解释一二。 说来好笑,王太后病后阿娇还是第一次仔细打量她,从前来都是问个好打个转变出去了。 王太后病中瘦削了许多,眉目却没有变得尖酸可憎,反倒添了些慈和,大约也是大限近前,心静平和下来了吧。 从前温婉妍丽的王太后垂老至此,阿娇心下不是没有感慨,甚至还涌现了点自己都理解不了的心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二十章 戒尺 前世今生,她最想不到的就是王太后会对她下毒手。w=w≠w==zw=com 前世时,她被废时,王太后还曾亲自为她说情。 后来她在长门宫中也受王太后照拂良多,等再后来她为李妙丽重入后宫时,在所有人都艳羡她竟然可以绝处逢生时,只有王太后拉着她的手喟然长叹“元后为妃,作孽啊”。 阿娇一路行来盛气凌人的伪装立时就被这股心疼扯掉,她埋在王太后膝前叫了声舅母,眼泪哗啦就掉了下来。 是啊,王太后不止是她的婆母,还是她的舅母。 阿娇一向以为她同舅舅一样是真心疼爱她的,不光因为她是王太后看着长大的,还因为她同刘彻大婚后几年都无所出时,王太后都未曾就此刁难她一句。 就算是纳了美人进来,为了叫她宽心,也是给的少使名分。 阿娇一向以为她和王太后是难得相处和睦的婆媳,她怎么能想到王太后会对她下手? 当真相被残忍地揭开后,从前种种在阿娇眼里都变成了别有居心,她一度恨不得亲手杀了王太后。 但想起景帝舅舅的临终托付,想起阿彘的脸,她到底下不了狠手。 但阿娇还是恨,每当看到王太后都只会提醒她从前的所信非人,她从前的愚不可及。 她简洁明了地把孩子们要跟着刘彻去念书的事说了,又告诉王太后每日会叫两个孩子来长信宫用了晚膳再回去。 由一下午变成了一顿晚膳,王太后一时可能会有些接受不了,阿娇也做好了退步的准备。 太详细的也没法答应王太后,还得回去跟刘彻说,看他怎么安排。 左右阿娇怎么样都成,这是他的母亲,他需要尽孝。 出乎意料的是,王太后半点都没有要讨价还价的意思,反而说两个孩子这么小就开始进学已经够辛苦了,就不用日日过来了,改成五日一见便好。 阿娇看她一眼,既没有劝她的意思,更没有探究其中原因的兴趣。 她淡淡应了声遵太后命,便从长信宫中退了出来,半刻都不愿意多待。 王太后望着她的身影消失在眼帘中,眸中到底有几分浓重到化不开的黯然。 她近来总是梦见先帝,先帝还是那般高大英俊,一如从前。 他问她彘儿,问她娉儿、婷儿和静儿时,她都能笑着答话。 但等问到阿娇时,王太后立时如鲠在喉,怎么都说不出话来。 她没法骗先帝,哪怕是梦里。 如今,距见先帝的日子越来越近,王太后心中又是期待又是害怕。 她害怕被先帝指着鼻子骂,说她虚伪阴毒。 王太后轻轻阖上双眼,任凭两行清泪缓缓流下。 ***** 仲秋季节,正是丹桂飘香的时候。 阿娇出了长信宫,满心的抑郁晦涩就被随风带来的桂花香拂淡了许多。 她深吸了一口气,极目远望了一圈,也没看着哪有桂花树。 也是,桂花香能香飘十里,若是隔的太近,那氤氲浓厚的香味几乎能叫人被醉晕。 她站在碧天万里下,望着一行南飞的大雁飞过辽远高爽的苍穹。 她缓缓上了步辇,轻声叫去宣室殿。 一声梧叶一声秋,一点芭蕉一点愁。 时光越往里走,秋那股清冷孤寂的意味就透的越多,难怪人最爱悲秋。 昨日就连元暶都问她,为什么冬天都叫人觉得高兴?秋天就让人觉得有些难过。 阿娇被元暶展露出来的细腻心思触动,和她说了半天悲秋的缘由。 暠儿在旁轻飘飘地来了句因为秋天落花最多,元暶立时拍手应是,弄得阿娇绞尽脑汁想的那些话立时堵在嘴里显得很多余。 每当被这世界伤害了的时候,看看天真烂漫的孩子们,阿娇总能立时得到治愈。 她脚步轻快地下了辇,往里进去。 到议事殿外的庭中是,阿娇见着一排秋海棠开的正好,便驻足赏玩了会。 层层叠叠的绿叶间,盛开着数不清的水红色花朵,秀丽幽雅极了。 秋风拂来,这些娇嫩的花儿便弱不禁风地被吹的宛如翩翩起舞。 阿娇不禁在心中轻咏起了宋朝皇帝赵恒的诗句,“高低临曲槛,红白间柔条。润比攒温玉,繁如簇绛绡”。 从前不懂读诗的好处,近来却是很有些感受。 诗句,让生活更有美感,也让人更能享受出生活的美好。 最起码,不会面对如斯美景,只能赞叹“好漂亮”。 阿娇这般想着,自觉生活因诗书而美好了许多,脸上挂着浅浅的笑进到了里殿。 春陀守在门口,见了她来利落地行礼问好,又殷勤地介绍起里间情况。 “下午没有朝臣来觐见,陛下正教太子殿下和长公主殿下念书写字呢。” 阿娇点点头,推开殿门。 两个孩子在小小的书案前坐的笔直,目不斜视地执着毛笔在竹简上练字。 那严肃的氛围,引得阿娇立时就放缓了脚步,怕惊扰了孩子们。 刘彻背着身站在他们身后,见着阿娇来朝她微微一笑,示意她去偏殿。 阿娇也从善如流,心下还想两个孩子怎么这么听话。 暠儿还好,倒是元暶,一向是个坐不住的,听着有动静还不转过头来看看? 难道是刚念书的三天新鲜? 她笑着捧起了热茶抿了口,对背着手进来的刘彻道:“我还想着今天带两个孩子去跟太后说一声,再让他们念书。你倒好,打了我个措手不及。” 刘彻微微一笑,问她:“刚从长信宫来?太后怎么说?” 阿娇道:“太后说小孩子早念书明礼是好事,体谅他们小小人儿辛苦,叫隔五天去一次长信宫。” 她不愿意多谈王太后,又抿了口茶,把案上的橘子挑了个大个皮薄的剥开,自己吃一瓣,又喂刘彻一瓣。 刘彻慢吞吞地嚼着橘子坐下,身后背着的手缓缓挪到身边,把什么放到了案上,出轻轻的响声。 阿娇期初还没注意看,但偶然目光瞟过立时被唬了一大跳。 是一根一指多宽,长不过一个手肘的竹板。 “这是干什么的?” 阿娇听见自己颤抖着声音问刘彻,不敢置信地想这不会是戒尺吧? 不不不,刘彻那么疼孩子的一个人,怎么会用戒尺打他们? 就算是戒尺,也多半是吓唬他们的,不会真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二十一章 手板 刘彻看她一眼,有些奇怪。?网w=w≠wzwcom“戒尺啊,你小时候没见先生拿过吗?” 明明从问出嘴,到刘彻回答只用了短短一瞬间,阿娇却好似经历了漫长的一个世纪。 等终于听着刘彻的回答,阿娇只觉得浑身都有些飘,恍如置身云端。 还不等她在心底安慰完自己是戒尺又怎么样,刘彻就是做做样子,不会真打。 刘彻已然话锋一转,有些好笑地道:“对,你小时候被姑姑娇惯的没样子,想学什么就学什么。想来教你的先生们是不敢拿戒尺的——” 阿娇勉强一笑,她现在没有心思和他回忆美好童年。 这么多年夫妻了,又是自小一起长大的。 她的一颦一笑,没有人会比刘彻更了解其中的细微变化代表着什么。 阿娇稍微露出点不高兴,刘彻就能立时猜出个**不离十。 是单纯无聊了?还是谁又惹了她?或是又被孩子们气着了? 是以,见着阿娇勉强的笑,他就知道她这是害怕了心软了。 他心中叹了口气,娇娇也就是嘴上说的厉害,真到要对孩子动真格管教的时候心比谁都软。 他叹了口气,慢悠悠地起身,坐到阿娇身边搂住她劝道:“一个是太子,一个是长公主,普天之下能打打他们手板的也就只有我了。等大了,为了孩子的脸面,就是我也不能打了——” 不等他说完,阿娇就仰起头追问道:“你真要打他们?” 刘彻点头,“元暶已经打过了,暠儿还没寻到错处。” 阿娇又是心疼又是吃惊,“什么?” 她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向来对元暶疼宠的恨不得把星星月亮都捧给她的刘彻能狠下心打她。 刘彻握住她的手,语气严肃。“别心疼,也不许求情,昨夜我们说好了的,你也起誓了。” 阿娇也知道对孩子严厉是为了孩子好,这样的局面更是她希望看到的,当下只得应下,不再做声。 但等晚上哄两个孩子睡觉时,见着元暶小手上的红印还是一下就红了眼,连声问她疼不疼? 元暶摇头,“是元暶不乖——” 阿娇几时见过元暶这般乖巧听话,眼泪顿时就夺眶而出了。 元暶慌了,拉着阿娇的袖子哄起她来:“后后,后后——怎么了?” 阿娇连忙咽下泪,笑着对元暶说:“没事,母后没事。” 她起身仔仔细细地掖好被子,吩咐守夜的宫人小心伺候,又转出来去侧间给暠儿又掖掖被子,方才缓步出去回寝殿。 等第二日,阿娇逼着自己起了个大早,随着一起去了宣室殿。 一天待下来,她总算知道刘彻为什么先要她起誓。 才两岁的孩子,刘彻就要求他们每学会一个字,便悬腕练上两刻钟。 姿势不对,打手心。 时间上偷懒,打手心。 教过的字,不认识了,还是打手心。 如此种种细则,一天下来,饶是元暶已经绷紧了精神,还是挨了三手板。 到了晚上用过晚膳后,阿娇和刘彻去长乐宫去接孩子们,王太后想起元暶左手上的三道红印心疼的直流眼泪,叫奶娘们把孩子带下去。 留下了帝后说话,足足把刘彻骂了足足有半个时辰。 “你和你三个姐姐长这么大,我和你父皇有没有打过你们一下?” 刘彻摇头,听凭王太后继续数落。 “我知道你那套,但你记不记得? 你从前少年顽劣时,骑马踩了百姓的良田,叫臣子们告到你父皇跟前。 你父皇是不是当面训斥你几句,过后又为了哄你,把宫中最好的几匹良驹都赏给你。 旁人都说,你的母后是慈母,你的父皇更是慈父。 我们教出的你,现在很差吗?” 刘彻还是摇头,他有千百条为自己辩白的理由,一天天清清楚楚地陈列在他脑海里,随便吐出几条来都能堵得王太后说不出话来。 但王太后虽然熬过了太医令说的六月大限,却是谁也看得出来王太后不过是强弩之末,就靠着一口气吊着。 什么时候这口气没了,人也就去了。 他不愿意到了这个这个时候,还要叫王太后不高兴。 从前再多恨,到了生死之前,总是能容忍些的。 只要不提及旧事,刘彻和王太后如今很多时候和普通母子也没多大区别。 王太后只要想起小孙女手上的红印,气就怎么都下不去。 尤其是小孙女还哄她说不疼,还跟她说是因为不乖才会被父皇打。 王太后就更心疼了,从前多调皮的孩子,叫她父皇都快吓成鹌鹑了。 “我知道,你是为了他们好,也是怕以后没人能管束住他们。但是孩子们才多大呢?才两岁啊,你就不能再缓上一两年。” 刘彻还要习惯性摇头,阿娇拉了他一下才反应过来,望着王太后点头。 王太后见他这幅样子就知道他之前都是在敷衍她,长叹了口气,也没精力继续说了,只有些惆怅地说道:“你自小就聪明的紧,主意也是一向就大,从来我就管不住你。我只是想,你父皇现在要是在,见着你打他的两个乖孙,该心疼成什么样子?” 刘彻沉默了。 王太后疲惫地挥了挥手,叫他们自去。 “或许,老话说的也对。一代人管一代人,我管不住你,总不能叫你不管你的儿女。但是你得记住了,元暶到底是女孩子家,是汉家公主,你不能真把她当皇子养。” 刘彻认真应了个是,和阿娇一起退了出去。 阿娇知道,别看王太后把刘彻说的这样狠,他也像有点触动。 但也不过是触动,到了第二天,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刘彻一向不是耳根子软的人,他认准了什么就是什么。 于是,半月后,就连暠儿也挨了打。 馆陶进宫来见着就差抱着两个外孙大哭一场了,她比阿娇还不敢相信宠孩子宠到那个地步的刘彻,真管教起孩子会如此下得起手。 最难得的是,两个孩子都服气的很,谁都不叫委屈,也不知道刘彻是拿什么说服他们的。 馆陶就道:“到底是亲生父亲,纵然管教的严,哪会真记仇?” 阿娇也很称奇,两个孩子真是一点仇都不计较,还是一样地黏他。 私底下的刘彻还是和往常一样是个不折不扣的慈父,只有到了宣室殿中拿起书卷严父模式才会瞬间切换回来。 阿娇每日都提心吊胆,生怕孩子们又挨了打。 若是那日孩子们都没挨打,她都能对王太后由衷地有个笑脸。 很悲哀的是,在宫中能立时分享这份喜悦的也只有王太后了。 阿娇许多次夜里忍不住要吹吹枕头风求情,刘彻从来不为之所动。 只要她开口,就和她说道理。 习字的好习惯,受用终生。 不仅能打好求学的基础,还能磨炼耐心、毅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二十二章 汉使归国 孩子虽小,却也到了该知奖惩、明是非的时候,要在他们心里树立标杆了。八一??w?w1w11?zwcom 道理阿娇自然是懂的,但每当看到刘彻毫不留情地打两个孩子的手心,阿娇的心脏简直受到了猛烈撞击,碎的拼都拼不起来。 于是,她把前世的骄纵蛮不讲理拿出来,和刘彻又脾气又撒娇地缠她。 平时对阿娇毫无底线的刘彻,到了这个时候原则性强的吓人。 不管阿娇怎么闹,就是不松口,被逼急了就拿阿娇的誓言说话,一副早就料到的样子。 阿娇好几次真想大喊一声,这些个誓言不过是骗人的东西,她就是不遵守又怎么样? 但她自己刚刚教过孩子们要说话算数,哪能自己打自己的脸? 哪怕是背地里也不行,不然见了孩子们总是心虚。 为人父母,以身作则真的太重要了。 孩子们就是一张白纸,父母是什么样子,投注在他们身上就是什么样子。 她只能一遍又一遍让自己的理性和感谢打架,理性告诉她这是对孩子们好,感性母爱大,什么道理都不想听。 时间就这么艰难地滑动着,等到深秋时阿娇惊喜地现两个孩子挨打的时候越来越少。 刘彻教会了他们规则后,也不再打手心,而是把惩罚改成了抄写。 弄得元暶还跟她哥哥抱怨说,不如打手心呢,痛一下就过去了,抄写五百遍不会的字得多久? 阿娇哭笑不得,元暶智商上或许及不上哥哥,但情商上却是出类拔萃的。 她知道如果达不到父皇的期望,父皇不可能真把她打的怎么样,但父皇会难过。 她不想叫父皇难过,于是她就非常认真地去做。 结果刘彻高兴地看到元暶有了求学的上进心,把对她的要求又提高了点。 孩子们适应的很好,两个孩子的变化更是显而易见,阿娇的慈母心也就慢慢放下来了。 她更慢慢现,刘彻不过是拿他小时候自己的学习方法来教孩子。 他自小便是这样严苛地要求自己凡事做到最好,所以在教孩子时他也希望孩子能继承到他的认真、谨慎和刻苦。 少些娇气和骄气,这也没什么不好,阿娇在心底对自己说。 ***** 张骞和甘父又在星霜漫天的黑夜下赶夜路,他们本不必如今日夜兼程,但眼看就要到长安城了,两个人都心急如焚。 尤其是张骞,记挂着汉中的妻儿,更是一刻都不敢耽搁。 清冷的月从云堆里升起,格外的圆。 张骞禁不住问甘父:“今天是十五还是十六?” 甘父摇头,“咱们这一路上光顾着赶路,哪还记日子啊?” 张骞道:“明天找人问问,我们得记下是哪天回的长安城。” 甘父笑着点头,“行。” 两个人心下都生出感慨,十三年了啊! 从长安一别,到今天整整十三年了! 走的时候,一百多人的驼队,到今天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了。 秋月朗朗,枫叶萧萧中,两个人沉默地走了一夜。 到天亮时分,方才在土地庙歇了两个时辰。 将近午后时,他们起身重新动身。 把身上最后的几枚铜钱拿到集市上买了两个烤饼来果腹,又在快进城时找着了一处小河,两个人痛痛快快地在河里洗漱了一番,要回长安城见陛下了,总得收拾干净一点。 深秋的阳光照在他们身上,叫他们觉得有如春光般和煦灿烂。 想到马上就能进到长安城内,张骞和甘父都很高兴,一路上说说笑笑,讲起许多长安城中的事。 这一路的奔逃,早把两人的脚程磨出来了,再也不是从前的翩翩佳公子可比。 等到黄昏时,两个人便已经到了长安城西门外。 他们和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一起排队,等待由守军查验了符信后进城。 到张骞两人时,纵便他们再三收拾打扮过,到底还是浑身褴褛不堪,周身冒着酸气,实在像极了要饭的。 军校仔仔细细地检查了张骞和甘父的符信,硬是没看出来是假的。忍不住和身旁的军士嘀咕:“这年头要饭的办符信也这么容易了?” 这句要饭的刺痛了张骞和甘父,他们低头看看自己,最后无奈地承认两人现在这副模样的确是要饭的。 他们苦笑间,甘父蓬松的头间露出的匈奴人外貌立时引起了军士们的警觉,他们一起逼过来抽出军刀围住张骞同甘父,大喝道:“匈奴人?” 周围的百姓商户们听着匈奴人立时能避多远就避多远,人群中都在喊“这是奸细”、“匈奴人的奸细”。 张骞迎着军士们警惕的目光,苦涩地从怀中颤抖着手慢慢地摸出那枚被他日夜抚摸的汉室符节。 他仰头大喝道:“汉家使臣张骞,奉圣命于建元三年出使西域!今——今——今归来!” 清冷的阳光刺的他双眼涩,情不自禁地流下了泪。 他身后的甘父早在他掏出汉室符节时便已经泪流满面,接着张骞的话道:“汉家向导甘父奉圣命为使团引路今归来!” 军士们和周围的人群俱都被震撼住,半响都忘了反应。 阳光下,那枚代表着无上荣耀的汉室符节熠熠生辉。 终于城门官呐呐道:“是啊,我记得。建元年间,咱们汉家确实有往西域去的使团。可是——可是——那是好多年前的事了——” 他说着说着,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就哭了。 他踮着脚仔仔细细看清了符节上的图案后,确信无疑后。终于大声喝道:“汉室使者回国!!都让开!!让开!!” 人群自地让开一条道,许多人眼中望着两个要饭般的汉使都滚下了泪。 守门官一层层地报上去后,等到进了内城时,已经有汉宫内的禁军赶来为十三年终于还国的汉使开路。 于是,长安城的百姓们有幸在这日见到了一个奇景。 器宇轩昂、浑身盔甲的皇家禁军为两个衣衫褴褛的男子在前开头,他们俱都身板挺的笔直,恍如能为这两个人开路是无上荣耀。 去了十三年方才回转的汉使回来的消息,自城门口百姓们的嘴里龙卷风一般地席卷了整个长安城。 等到汉宫前时,街市左右已经是挤满了人。 没有人喧闹嘈杂,更没有人嘲笑汉使的狼狈。 沿街的百姓们全都沉默地用眼神致敬着这两个毅力惊人的汉使,有那还不知事的孩童在祖父怀里轻声问:“汉使是什么人?” 他的祖父不假思索地回答他:“是我们汉人的英雄。” 孩童有些懂了,又问:“就跟卫将军一样吗?” 祖父眼中的泪立时就涌出来,他连声说:“一样,一样,都是咱们汉人的英雄。” 街市上静得很,祖孙的对答自然落到了张骞和甘父耳里。 他们又哭了,为这句汉人的英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二十三章 实法名儒 张骞回长安这天,对阿娇来说不过是普通的一个秋日。??八一?中文w8w?w??8?z?w1com 深秋时节,萧索冷清意味一日比一日浓重。 庭中开的灿烂热烈的秋海棠也显出了颓势,枝叶已然露出些许枯黄。 但那层层铺开的花浪,还兀自笑着。 阿娇倚在窗边,不由有些感慨。 最是娇嫩也是这花,最是要强还是这花。 就如现下在小书案前悬着手腕,腰杆挺得笔直习字的元暶。 她已经心无旁驽地练了一个时辰的字,在此期间半点分心都没有,就更别说叫苦偷懒了。 阿娇看着都叹服不已,她深知自己幼时绝没有元暶这份毅力。 她从前以为元暶被娇宠惯了,想来是吃不得苦的。 但元暶在见了刘彻满面骄傲地夸过她后,就再也不肯叫他失望。 慢慢地,她竟也体会到了苦学的快乐。 如今已然和暠儿一样不再需要人特意时刻盯着,就能十分自觉了。 阿娇想到自己日日去练半个时辰的字都是极不情愿,十分汗颜。 遂也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日日用过晚膳后,不待刘彻催促便去了偏殿。 半月下来,就连刘彻都夸她在书法丹青上进步不少。 进步? 思及至此,阿娇好笑地望着碧海般蓝湛湛的青天,刘彻还真是把她也当孩子教了,以为她像元暶一样受他几句夸就能跟打鸡血一样。 灿白的阳光落在她脸庞上,映的她眸子中笑意更浓。 庭中枯黄落叶铺了一地,一股凄清幽冷之意油然而生。 好在廊下四季常绿的几棵松柏还是枝叶葳蕤,绿荫匝地。 一束阳光穿过树顶,在枝叶间闪烁着刺眼的白色光华。 刘彻俯案间看着军政民生奏章,两个孩子在下的书案前悬着手腕练字,四下里静到了极处。 偶尔有风穿堂而过,搅起雨丝锦制成的帷幕轻轻地打着旋,宛如春日的柳条划过湖面,荡开一圈圈极慢的涟漪。 阿娇阖上眼,静静地享受起这一刻的安宁静好。 脑海里自然而然地浮出一诗来,虽不应景,却极是应情。 “细雨斜风作晓寒,淡烟疏柳媚晴滩。 入淮清洛渐漫漫。 雪沫乳花浮午盏,蓼茸蒿笋试春盘。 人间有味是清欢。” 一杯清茶配以蓼菜嫩芽、蒿笋,想来味道是极好的。 午膳时,恰好膳桌上有酸笋焖鸭、酸笋鱼头汤,鲜香酸爽至极,两个孩子爱的不行。 引得阿娇更怀念春菜的味道了,尤其是荠菜、香椿这类带着自然清香的野菜,只有春时才,也只有春时吃鲜活的才是味。 睡过午觉后起身,刘彻手边的政事也处理了个大半,一时间也没有朝臣来觐见,便教授起孩子们诗经。 刘彻选诗经给孩子们启蒙,也不单是因为想给他们构建出最初的审美,还因为诗经作为最早的诗集,其影响力是越时空、经久不衰的。 汉时诗经已为六经及五经之一,是儒家必读经典。 从前推崇无为而治的黄老之说早就随着太皇太后的故去成为了历史,儒学已然抬头,更将走上神坛,在其中的两千年间地位尊崇无比。 这恐怕是在焚书坑儒中几乎被灭绝的儒家自己都不敢相信的,阿娇置身其中见证这一切,心下感触良多。 尤其是这些日子刘彻的话,更是叫阿娇恍如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他对阿娇说,“焚书坑儒”的实质同他现在独尊儒术并没有什么不同,都是为了大一统。 国之长治久安,需要大一统,需要统治中心的声音能贯彻到最底层。 是以,秦始皇统一天下后以国家强制力量推行车同轨,书同文,行同伦伦,但如思想纷争却是无法短时间内有个定论的。 而一个国家若没有能占据主流的思想价值观,是极其危险的。 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 时日一长,何须强敌临境?光是内乱就足够令一个强大的帝国灭亡。 所以秦始皇必须在百家中选择一家成为帝国的主流思想,但很不幸,留给他的选择并不多,或者说就只有一个。 阿娇有些不懂,刘彻看她一眼,耐心地为她讲解起来。 “彼时百家中能与儒学争锋的只有法家,秦始皇不能选儒家,就只能选法家。” 他望着不解的阿娇笑了一下,那笑旋即就沉了下去。 “儒家崇礼乐,主张德治仁政,现在看来并没有什么不好。 但当时天下初定,六国贵族企图用儒学的复古尊礼来把分封制恢复起来,从秦始皇手中分土地分权,以期复国。” 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又爬上了刘彻唇边,“你说,秦始皇是选克己复礼的儒家还是选以法为教的法家?” 答案自然是毋庸置疑的,秦始皇选的是法家来集权。 沦为失败者的儒家自然会遭到前所未有的打击,焚书坑儒很残忍很激烈,效果却是显然的。 儒家一时间频临灭亡,法家大盛。 而如今天道轮回,儒家开始大放异彩。 阿娇以为儒家最终到底才是胜利者,但在刘彻嘴里真正占据统治地位的还是法家。 实际上自汉之后,历代统治者奉行的都是“实法名儒”。 帝王们用法家的理念来统治天下,表面上却用儒家学说来教化百姓。 刘彻说到这里淡淡一笑,“嬴政到底还是有些傻,说用哪家就用哪家,却忘了这本来就是拿来用的,何须确立它的独尊?” 阿娇有些惊然地望着他,这样的观念对她来说还真称得上震耳聩。 旋即又失笑,帝王心术深沉如海,又不是今日才知道的。 她不禁又想,倘若秦始皇能想到实法名儒这一招,会不会焚书坑儒就不会生? 会不会秦朝的寿命能再长点? 会不会就连楚汉相争的结局都不一定? 再往里想,会不会她和刘彻都不会出现? 所谓牵一动全身,便是如此吧。 一阵风来,拂动檐下的风铃,伴着两个孩子甜甜糯糯的诵读声,悦耳之至。 阿娇轻叹了口气,收回心神,含笑听着孩子们的稚嫩童声。 忽地,又一阵风来,还伴着哒哒哒的马蹄声。 是雪狮子回来了,两个孩子的眼睛立时就亮了起来,却还慑于父皇的威严目不斜视地正襟坐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二十四章 朝思墓想 等雪狮子一口气跑到殿内,围着人咴儿咴儿地叫时,便是刘彻嘴角都忍不住微微弯了起来。?w?w?w??88z?w8?com 元暶看着了,立马就喊:“父皇——我要跟雪狮子玩——” 刘彻摇头,指着刻漏道:“才未时一刻,我们说好学到未时四刻。” 元暶望着在母后手里吃糖的雪狮子,刚要撒娇不依,但在见着父皇立时就沉下来的脸色,还是乖乖地选择了顺从。 她已经明白在父皇好好说话的时候怎么撒娇耍赖都行,但一旦父皇认真说不行那就是不行。 阿娇有些佩服地看着刘彻一瞪眼,元暶就乖觉地跪坐好,只是目光还忍不住偶尔往雪狮子这打转。 等好不容易熬到未时四刻,元暶立时就跳起来,又去拉她哥哥的手。 “雪狮子,跟我们去庭中玩——” 雪狮子欢快地跑过去,同着两个孩子呼啦一声就跑出去了。 刘彻站起身来,也准备跟着儿女小憩片刻。 他执着阿娇的手到了庭中,笑看着儿女们笑闹。 元暶跑的微微带喘地扑进刘彻怀里,“父皇,父皇,抱我——” “好!”刘彻爽朗应道,一把抱起她来,在庭中转起圈来。 裙摆极的飞扬间,元暶的笑声脆生生的真如银铃般。 “慢点——好了——别转了——” 阿娇站在旁边看着,有些心惊肉跳,生怕刘彻一下就把孩子给甩出去。 刘彻慢慢站住,稳稳当当地把元暶抱在怀里,不屑道:“能不能镇定点?” 元暶在他怀里点头如捣蒜般,“就是,就是!” 阿娇失笑,“他方才还不叫你和雪狮子玩,这么快就忘了?还帮着他说你母后,小没良心的。” 元暶立时就有些语塞地仰头望着刘彻,还不等刘彻说话,暠儿插话进来了。 他风轻云淡地说:“言必行,行必果。” 这次,轮到阿娇傻眼了。 刘彻一脸得意地望着阿娇叹气,那意思无外乎是说连两岁孩子都比不上。 落在阿娇眼里,简直就是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 她忍了又忍,才把这口气咽下去。 刘彻气过阿娇后,又对着一对儿女延展教育起来。 “仲尼厄而作春秋;左丘失明,厥有国语;韩非囚秦,作说难孤愤。 古今圣贤,皆是有大毅力之人。 所谓大毅力,实则就是自己对自己的自控力。 人爱享乐,是谓人之常情。 但能自克,便是自己掌控了自己,而不是让**掌控了自己。” 秋风拂过,庭中古木被吹的枝叶哗哗作响,枯黄的落叶扑簌落下。 两个孩子心有所思地听着刘彻的教诲,暠儿刚要张嘴问什么,就被一阵狂奔而来的脚步声打断。 刘彻微皱着眉朝后望去,侍立在身后的春陀立马疾步出去察看。 刘彻便望向暠儿,示意他继续问。 暠儿便问道:“真的有这样意志力群的人吗?” 刘彻先肯定了暠儿的怀疑精神,“学会质疑,敢于质疑,这是个很宝贵的品质。” 话锋一转,刚要举几个例子给暠儿,就被尖着嗓子跑进来的春陀打断。 “陛下——陛下——” 刘彻的火气一下就冒起来,回头就劈头盖脸地叱责起春陀。 “喊什么?喊什么?有没有点规矩了?” 阿娇上前握住刘彻的手安抚他,示意春陀说话。 “陛下,殿外有人求见。”他垂下头,声音略微颤。“这个人,您决计想不到是谁。” 刘彻气极反笑,“朕今天还真就谁都不想见——” 春陀仰起脸,坚定地道:“不,这个人陛下一定会见——” 说话间,两行泪猛然就从春陀的眼眶中奔涌而出。 他扑通一声跪下,哽咽道:“陛下,是张骞——张骞——回来了——” 张骞? 出使西域的张骞? 阿娇大吃一惊,偏头去看刘彻。 他听了春陀的话,点头示意知道了,镇定的很,全然没有如阿娇和春陀般被震惊的半响合不拢嘴。 他笑笑,接着回答暠儿的话。 “张骞,你不知道是谁吧?建元二年时,朕派遣他出使西域——” 刘彻猛然止住话头,定定望向春陀,不敢置信地问他:“刚刚你说谁回来了?” 春陀哭道:“陛下,张骞!张骞回来了!” 刘彻一时间只觉心跳快极了,砰砰砰地几乎要从喉间跳出来了。 他抱着怀中的元暶,兀自镇定地对暠儿继续把没说完的话说完,“这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啊!张骞建元二年出使,元朔三年回转。多少年了?这非坚韧不拔之人不能做到啊!” 说话间,阿娇看见他双眸中的泪意也越聚越多。 她握紧刘彻的手,含笑道:“陛下是不是该准备准备?总不能在这召见张骞吧。” 刘彻点头,“对——” 他望向春陀,吩咐道:“皇后说的对!朕不能在这!未央宫前殿朕要在那召见张骞还有百官都给朕到齐快快去” 他显然是激动坏了,已然是语无伦次了,把元暶放下后抬脚就要走。 阿娇忙拉住他提醒,“更衣啊,换朝服。” 刘彻一拍脑门,自嘲道:“忘了,忘了。这个张骞十多年没音信,突然回来,打的朕都手忙脚乱了。” 阿娇笑笑,“难得能见你这般模样。” 她叫奶娘们把两个孩子抱进殿去,执起刘彻的手语气欢快地道:“走,我亲自给咱们陛下更衣。” 刘彻更衣时,一直同阿娇念叨说要是张骞早一日回来便好了,他同匈奴打的这几仗就能轻松许多。 阿娇耐心地听他说话,完了才道:“人能回来,就是万般不易了。” 刘彻一怔,道:“是呢!建元年间朕下诏时,那些人就嚼舌头说那就是去送死!” 他哈哈大笑着出了殿,“朕要重重地赏张骞,留他说一夜话。今夜,就不回去了,你带着孩子们早些歇下。” 阿娇含笑应好,本想叫他少饮酒,但话到嘴边想到他今日这般高兴,想叫他不饮酒只怕是不可能便作罢。 她笑着去偏殿,预备带两个孩子回温室殿。 刘彻却又去而复返,从她手中抢过暠儿道:“不行,暠儿得去,他是太子,得去见见张骞。” 又想了想,把元暶也一把抱起。“暠儿都去了,元暶也随着一块去吧。” 眼看着只剩下阿娇一个人回去了,他便拍板道:“娇娇也跟着一块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二十五章 大毅力 未央宫前殿是举行大朝会的地方,庄严肃穆。??八一?中文w8w?w??8?z?w1com 阿娇本不想去,但实在是拗不过刘彻,只得和他一起抱了两个孩子往前殿去。 暮秋的下午时分,天光还大盛,却是失了正午的耀眼璀璨,柔和澄清的叫人迷醉。 未央宫前殿宫门早已大开,宫中禁卫披挂执戟,威严庄重地从宫门口一直列队到殿门口,望之即令人生畏。 阿娇坐在辇内,耳听得金钟响玉声声沉重的声音,眼角闪过卫士们盔甲在秋阳下折射出清冷的光辉。 从前记不起自己便是陈阿娇时,便感慨自己正在恢弘的历史中经游。 如今这份感慨更甚,因为从前的她还只是经历历史,而如今的她却是改变历史,甚至创造历史。 这其间差别,不可同日而语。 又感叹起张骞来,其人心性委实叫人敬畏。 整整十三年的苦熬啊,始终不改其志,该是怎样大的毅力才能叫他撑下去? 张骞出西域,在汉武一朝,乃至在其后两千年的史书上都合该浓墨重彩的描写。 伴着春陀的长声唱喝,前殿终于到了。 刘彻牵着暠儿先行下去,阿娇深吸了口气,牵稳了手中的元暶跟上。 步到殿内,被急召来的文武百官已然是列的整整齐齐。 见了帝后,自然又是一遍山呼般的行礼问好。 待帝后落座后,执笏而立的百官中到底有对皇后如此隆宠窃窃私语起来的。 太皇太后涉政虽还犹在昨日,但诸吕之祸也还不太远。 皇后也实在太受宠了,陛下将她日日带到宣室殿也就罢了,如今竟带到了未央宫前殿。 朝中为之担心的臣子也不少,但好在皇后性子恬淡,并不如吕后般醉心权势。 现下的后宫中更没有能和皇后争锋之人,太子地位稳固。 想来,他日是没有可能重蹈旧辙的。 是以,小声感叹了几句也就作罢了。 说到底,还是昔年吕后杀伐的威风到了今日还没有彻底消散,隐隐地压在人心头,叫人谈虎色变。 弄得朝臣们心生忐忑下,只能时常互相安慰说皇后即便对政事偶有见解,也还称得上见解不俗。 处事立场也是不偏不倚,半点没有提携后戚的意思。 这也便够了。 “咚咚咚” 金钟响玉的声音愈来愈急,这是张骞到了。 御座上的刘彻牵着暠儿站起来,大臣们也都朝殿外引颈望去。 两个模模糊糊的人影越走越快,越走越快。 到了殿门口,终于瞧清是两个蓬头垢面、须老长的人。 打头的那个手举着汉室符节,显然是张骞。 朝中也不是没有和他相识结好的,但此时都认不出这人是张骞。 这人身上哪还有半点昔日长安城中翩翩公子的模样了,浑如一个野人。 也就只有那份昂阔步、大大方方的气度,还是没变。 张骞沐浴着一片沉默赞叹的目光大步到了御座下的丹陛前,双手高举着汉室符节霍然下跪,哽咽着大声道:“臣受命为汉使出使西域今归来向陛下复命” 甘父亦在其后跪下,他深埋着头,不叫满面纵横的泪被人看去。 刘彻说不出话来,喉结滚动了好几次,眼看泪就要涌了出来。 他忍住泪,挥手示意叫张骞起身,半响才微颤着声音问道:“十三年了吧?” 张骞的泪顿时冒出来,他泣不成声地点头道:“回陛下是是” 刘彻脸上满是感慨,“十三年间,你音信全无,朕闲下来总想你到底是去哪了,总想啊,朕总想啊” 话到这里,他也终于落下了泪。 阿娇在旁边瞧的分明,忍不住跟着一块心酸。 张骞扑通一声又跪下了,嚎啕大哭道:“陛下!臣臣回来晚” 他也不知为何,今日的泪会如此磅礴。 在西域的十三年间,只要记着自己是汉使,再多的血泪他都能生吞。 但一旦回到长安,回到他魂牵梦绕的地方,他的心便瞬间柔软敏感,经不起一点触动。 刘彻摇头,含泪道:“不晚不晚” 君臣二人说到这里,已然是哭的再不能成言。 便是殿内的百官间也是隐隐有低泣之声,别管他们平日里是如何汲汲营营、各有所谋,但究竟心底都有家国荣辱。 当下见得国之使者,能有如此坚韧不拔、矢志不渝的毅力,如何不为之感动? 阿娇见刘彻哭,也忍不住跟着一块心酸感慨。 元暶并不解为何满殿上下哭成一片,但她也同阿娇一样,见着她父皇落泪,也跟着落泪。 在元暶小小的世界里,父皇几乎就是那无所不能的神明般,她还是头一回见父皇落泪,想必是极大极大的事吧。 被刘彻紧紧牵在手中的暠儿忽地开口了,他的声音稚嫩清脆,轻轻地划破殿中感慨的气氛。 “你就是张骞吗?” 张骞伏在地上,听了这一问仰起头来。 他并不认得暠儿,但这大半年在的跋涉中他已经知晓了立太子之事。 太子是中宫于元朔元年所出,论年岁正是两岁多,再加上被陛下紧紧牵着,其地位呼之欲出。 张骞不由心下一叹,才两岁多的孩子见了这等大场面半点不慌张,当真是天生的储君之选啊。 他毕恭毕敬地点头道:“回太子殿下的话,臣正是。” 暠儿也跟着点点头,奶声奶气地道:“我父皇说张骞是个有大毅力的人,原来就是你啊。” 此话一出,满殿人嘴角都忍不住微微上扬。 心下同张骞是一个想法,两岁多的孩子能如此镇得住场面,不慌不忙问话的,实在不多。 刘彻心生骄傲,牵着暠儿慢慢走下丹陛,走到张骞面前。 他松开暠儿,亲手扶起张骞,感慨地道:“是啊,十三年!非心志坚强、毅力惊人之人,怎能生生苦熬过来?” 张骞的泪又滚落下来了,暠儿有些不解地想到既然是有大毅力之人为何会哭个不停? 便是妹妹如今挨父皇的打,也从来不哭。 但他没有再问,他看着父皇的泪又滚了下来,嘴唇嗫嚅了半响道:“张骞!十三年啊!朕总算把你盼回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二十六章 穷人 张骞抽泣道:“臣十三年间从未忘记臣的使命” 刘彻点头,感慨地道:“朕知道,人若是没有强大的信念,这十三年是决计坚持不下来的。八?一中?文www≈≈z=w≈≈com” 他蓦然提高声调,回身吩咐司马相如:“拟旨:特封张骞为太中大夫,授甘父为奉使君,以表彰他们的功绩。” 司马相如应是。 张骞同甘父拜倒谢恩,当晚两人俱被留下用膳,张骞更是被留下同刘彻促膝长谈。 刘彻迫切地想知道关于西域关于匈奴的详细情形,一刻也等不得了。 他又不准阿娇带孩子们回去,阿娇便带了孩子们在宣室殿偏殿歇下,由着君臣二人在议事殿说话。 深秋寒凉,殿内已燃了地暖,熏的人倦怠不已。 阿娇一挨着枕头,便只想沉沉睡去。 偏偏两个孩子今夜都兴奋的紧,追着阿娇问东问西。 她只得打起精神一一解答,忽地听暠儿问道:“张骞为什么要去西域?” 这个问题还真是问到点子上了,她一左一右地搂着一对儿女为他们讲起来龙去脉。 “在我们大汉的北面呢,有一个强大的叫匈奴的游牧民族始终对我们虎视眈眈,想一口吃了我们。” 元暶不解道:“后后,什么是游牧?” 阿娇笑笑,小女儿如今话虽说得溜了,却还是习惯叫她后后。 “我们天天吃的饭都是农人在田里种来的,这便是农耕民族——” 她摸摸女儿的头,“游牧民族便是以养羊放牛为生,他们逐水草而居。 最初咱们汉人管匈奴叫獯鬻、猃狁、俨狁、荤粥、恭奴” 话说到这,又被暠儿打断。 他摇头晃脑地念起诗经来:“靡室靡家,俨狁之故。” 而后问阿娇:“这个俨狁就是现在的匈奴吗?” 待阿娇点头后,便皱眉道:“原来匈奴从这么早开始就和我们打仗啊。” 阿娇微微莞尔,“对呀,匈奴从很早开始就和我们打仗。 他们是放牧为生的民族,自然是一群一群地聚集,渐渐地就形成了部落。 有了部落就有了军队,有了军队对外征伐也就自然而然地滋生了。 这些部落在楚汉相争时,被冒顿单于相继征服。 他灭东胡、破月氏,控制了大汉东北部、北部和西部广大地区。” 眼看着元暶又要问,阿娇便抢先给她解惑道:“单于就是匈奴人对皇帝的称呼。” 元暶顿时茅塞顿开,喃喃道:“我就说,他的名字好奇怪的,那么长。” 暠儿的疑问比起元暶就高级许多,“那他们就好好地待在他们那,为什么要和我们打仗?” 阿娇叹了口气,苦笑道:“是啊,为什么要和我们打仗呢?” 她叹了口气,“战争从来不需要理由。” 两个孩子都不懂了,阿娇便尽量用简洁的语言为他们解释。 “就好像两户人家,一户人家富裕,天天吃的是鸡鸭鱼肉。 另一户人家就穷的多了,经常还吃不上饭。 穷的那家现富的那家老实憨厚,很好欺负,就把他们打上一顿,抢他们家的东西吃。 等穷人现不用干活,就能衣食无忧后,只会愈加压迫富人。 便是泥人也有三分血性,富人一忍再忍后,终于愤而反击。 战争就这么生了。 那个富裕点的就是大汉,凶悍的穷人就是匈奴。” 阿娇这么比喻虽算不得十分恰当,却也基本就是这么一个意思了。 汉于匈奴,就是一个予取予求的仓库,只等着他们在秋收后来烧杀劫掠。 暠儿握紧了拳头恨恨道:“不过是因为富人打不过穷人,如果打得过穷人现在就是富人的奴隶!” 阿娇悚然而惊,她恍惚看见了年幼时咬牙切齿的刘彻。 他们父子实在太像了,一样的满腔热血,又一样的冷静沉着。 她笑笑,把话题转到最开始的问题上。 “凶悍的匈奴欺辱的不止大汉,还有旁的国家。张骞出使西域,便是去为大汉寻帮手。” “那帮手找到了吗?” 阿娇摇头,“大概是没有的,不过现在大汉也不是过去的大汉了,我们自己已经可以打败匈奴了。” ***** 议事殿内,青烟袅袅,君臣二人正在秉烛夜谈。 张骞遗憾地道:“陛下遣臣出使西域,是希望大汉能同大月氏结成同盟,以此夹击匈奴。 但臣建元二年自长安出陇西,西行进入河西走廊后不久,就被匈奴骑兵所获。 先是被押送到了匈奴王庭,后来又被关押到匈奴圣地龙城,在元光六年时卫青将军火烧龙城,方才趁乱逃出。 臣经车师后,折向西南,进入焉耆,再溯塔里木河西行,过库车、疏勒等地,翻越葱岭,直达大宛。” 说到这张骞躬身行礼道:“还请陛下恕臣擅做主张,到大宛后臣许了大宛国王同大汉通商,方才请了他使人送臣至大月氏。” 刘彻笑道:“不说两国通商本就是好处良多,你张骞在外就是我大汉的代表,所说所为便是朕之所想。何须多言?” 张骞谢过后直起身子继续道:“臣在匈奴的十年间西域的形势早已翻天覆地,臣到了大月氏后,现大月氏早已无意复仇。 大月氏新国所在土地肥沃,物产丰富,又无外敌袭扰之险。 臣在大月氏待了一年多,无论如何都说服不了国王,臣只能在元朔元年启程回国。” 张骞苦笑地望着刘彻,“归途中,为避开匈奴控制区,臣特意改变了路线,却不想就连鄯善都沦为匈奴的附庸,臣再次被匈奴所俘虏。” 刘彻没有笑,他深知在张骞的谈笑风生间是如何的凶险。 张骞风轻云淡地道:“因为臣跑过一次,这次臣便被一直囚禁在王庭。臣以为永生永世再无逃出生天的机会,却不想去岁冬里军臣单于病重了。军臣其弟左谷王伊稚斜和其子於单为了王位继承,斗得不可开交,臣便趁内乱逃回了长安。” 他望向刘彻,顿拜道:“臣此行未能完成预期目标,实在是有负陛下所托。” 刘彻摇头,“万事万物哪是一成不变的?大月氏无意复仇,朕也是料想不到的。“ 他撇开这一话题,肯定地道:”你此去,虽未能和大月氏建立联盟,但朕看意义也是极其重大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二十七章 小看 深夜中,天子的声音轻的很,却又沉甸甸的叫人经受不起。?网www≈z≈w≠co≠m≠ “战国时,匈奴已然强大。 彼时七国间战火不休,无暇他顾,匈奴便时常南下浑水摸鱼。 秦始皇一统天下后,秦之悍将蒙恬打得匈奴被迫北徙十余年。 贾谊有言说是打得匈奴不敢南下而牧马,士不敢弯弓而报怨。” 他笑笑,嘴角满是嘲讽。 “瞧,所谓悍勇无双的匈奴人遭了强敌后连报仇的心思都提不起来。 这说明什么?” 张骞默然,他知道天子此刻需要的只是一个倾听者。 果然,天子自问自答道:“说明,咱们大汉照样可以打得匈奴哭爹喊娘!” 张骞亦被这话中的热血喷张激起了豪情,禁不住道:“臣以为极是!陛下近来两次对匈大战,臣在匈奴王庭都有所闻。” 刘彻笑笑,道:“你此行,虽未能完成预期目标,但却是我汉人第一次踏出玉门之外,这一路带回来的对西域各国的见闻便是宝贵之极。 更比说你在匈奴住了十多年,通胡语,知晓匈奴民风习俗。满天下寻不出第二个比你还了解匈奴的人了,卫青早就和朕念叨着什么时候能有一份关于匈奴全方面的详细情报。 是以,朕命你把西域各国的详细消息都细细写来,呈给朕看。” 他拍拍张骞的肩道:“这便足值万金啊!” 张骞顿拜道:“臣谨遵圣命!” 他仰起头来,似乎有话想说,却又吞吞吐吐。 刘彻便玩笑道:“有什么就说吧,又是许了哪国的通商?朕都允了。” 张骞一咬牙,便索性说了:“臣在匈奴已有了妻儿,此次他们随臣一起回了大汉。” 他今日和陛下一见,便知道陛下还是从前那个心胸豁达的陛下,当不至于锱铢必较。 再加上欺瞒到底不是长久之计,便索性说开。 但心下到底忍不住心下突突直跳,伊芙雅倘若只是个普通匈奴女人也就罢了,偏偏她的身份—— “哦?那怎么先前不说?”刘彻转念一想就明白了,笑道:“卿担忧过了,你的匈奴夫人既然能随卿舍了故土一路相随,咱们大汉便该热烈欢迎,你不用担心。” 张骞咬牙道:“臣的匈奴妻子名唤伊芙雅,是匈奴贵女,她的娘亲和匈奴阏氏是堂姐妹。 正因为有这层关系在里,臣在匈奴方不至于丧命。 再加上匈奴单于一心想招降臣这头倔驴,所以臣第一次被抓的那十年间在匈奴还算得上交游甚广。” 刘彻非但不为张骞匈奴妻子的身份怒,反倒语气温和:“能舍了贵族的锦衣玉食随你颠沛流离,实乃奇女子。如今你的匈奴夫人和儿子,在长安吗?明天带进宫给皇后见见。” 张骞摇头,满面羞惭。“汉匈之间如今势如水火,伊芙雅出身又如此之高,臣怕臣把她留在了汉中” 刘彻便道:“明日朕便打人去接他们母子,叫你们一家团圆。” 张骞感激道:“臣谢陛下恩典。” 刘彻宽和一笑,满含期待地道:“张骞啊,朕等着看你的奏章,写详细点!汉军需要详细了解西域各国和匈奴的情况,越详细越好!” 张骞再拜,响亮应道:“诺!” ***** 第二日,宫中便派了禁卫前去汉中北川接张骞妻儿。 至于张骞,已然归家专心撰写关于西域各国和匈奴的资料。 张骞的回国叫刘彻高兴了好一阵子,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 阿娇前世不懂其中缘由,今次看得清楚自然明白其中缘由。 玉门以南,沿昆仑山向西,经且未、于阗,至莎车,为南道诸国。 玉门以北,由姑师沿天山南向西,经焉耆、轮台、龟兹,至疏勒,为北道诸国。 南北道之间,横亘着一望无际的塔里木沙漠。 在张骞通西域前,西域对于大汉陌生的很,但对匈奴来说却是重要的补给地。 天山南路诸国也已被匈奴所征服,并设“僮仆都尉”,常驻焉耆,往来诸国征收粮食、羊马。 张骞通西域,不仅会加深大汉对西域诸国的了解,最终更会打通西域同大汉的商道,成就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丝绸之路。 刘彻的高兴则主要因为想到西域将来可能尽服于大汉,他拉着阿娇说了许多关于匈奴的往事。 有些便是连阿娇都是两世来第一次听见,比如刘彻告诉她当年娄敬为了说服太祖同匈奴和亲曾言。 “如把鲁元长公主嫁给匈奴冒顿单于,以鲁元的尊贵,匈奴定会尊她为阏氏,生子必为太子。 天子每年在许以大量财物,并时常遣汉使教化,时日久了多多少少能学点汉人的礼义廉耻。 等到冒顿死了,那么必定是您的外孙即位为单于。 血脉相连,外孙还能顶撞外祖父吗? 匈奴归化大汉,也未可期啊。” 阿娇目瞪口呆,“这也太痴人说梦了吧,这不是自欺欺人吗?” 刘彻冷笑连连,“如今朝中的主和派莫不还是拿着这样的论调来劝朕,也不看看这个办法多荒唐。指望狼跟狗一样温顺,简直就是白日做梦。唯一能叫匈奴俯称臣的,只能是一个强大到叫他们颤抖的大汉,而不是一个软弱无能到寄希望女人的大汉!” 阿娇忙给他顺气,多少年了,提起这些先辈的往事,刘彻还是气到手指节白。 刘彻气过了,又回头安慰她。 “朕又不是小孩子,不过说说罢了。” 阿娇握紧了他的双手,坚定地道:“阿彘,你一定能洗涮这所有的耻辱。” 刘彻笑了笑,眉眼间的戾气尽去,他叹道:“娇娇啊,你啊。这话从咱们刚大婚时你就说,一直说到现在。满天下最高看我的,便是你了。” 阿娇真心实意地道:“不,是全天下小看了你。” 刘彻哑然,旋即抱住阿娇道:“对,是天下人小瞧了朕的心中丘壑抱负。” 他被阿娇几句话说的心下涌起无限感动,人活于世,知己爱人能得其一便是幸事。 上天厚爱他,两样都叫得着了。 他的娇娇,既是他的心头肉,亦是他的知己。 他此生唯愿能同娇娇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二十八章 恨 也不知何时,冬霜降了下来,在初升的日头下熠熠光。八?一w=w≈wzwcom 但转瞬即化,宛如南柯一梦。 元暶很喜欢这样的美丽,日日都早起去看,更缠着她哥哥要他画下来。 阿娇哭笑不得,“这么薄薄一层透明的霜花,怎么画?” 转天暠儿就捧了张秋霜图来,他用了渍墨法。 趁着墨色浓黑而四边淡开后,得自然之晕。 画在满庭落叶上,那股清冷意味顿时就出来了,望之像极了冬霜。 刘彻狠狠地把他夸了顿,直说丹青贵在写意,弄得暠儿一张小脸涨得通红,极是不好意思。 倒是元暶与有荣焉,见人就要说道。 等到了晚间去长信宫那边用晚膳时,自然又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给王太后,还怕王太后不信,叫着要哥哥给皇祖母画一幅画。 暠儿对胞妹疼宠的要紧,兼之王太后也期待的紧,便在书案前铺开帛布挥毫泼墨起来。 阿娇同刘彻到了长信宫来接他们兄妹时,暠儿还板着小脸认真地在书案前作画。 王太后望着小小的孩子那认真的模样,也不知是不是忆起了刘彻小时候,满脸感伤。 见了刘彻同阿娇进来,方才匆忙换了笑脸同他们说话,但到底那没来得及落下去的感伤落在了刘彻心头,也落在了阿娇心头。 王太后病的越来越厉害了,有时整夜睡不着,又有时能昏睡一天一夜。 也就只有逢着两个孩子来时,能焕出些昔年光芒,像极了庭下一株在冬阳中勉力开着的秋海棠。 虽还开着,但谁都知时日不多。 几位公主也同昔年馆陶伴太皇太后一样,几乎是整月整月地住在长信宫中守着王太后。 修成君金俗记着儿女的前程,借着侍疾的机会又磨缠起王太后。 王太后被她气得险些吐血,刘彻大怒,再不准金俗一家来侍疾。 金俗气不过,又不敢说半句天子的不是。 她便是再傻,到了今时今日也知道了这个幼弟是天子,天子之威,无人敢犯。 眼看着王太后随时可能咽气,她终于醒悟过来她真正依仗立足的是生母王太后。 三个妹妹和她并不亲厚,弟媳更是被她得罪狠了。 王太后一去,金红便是想嫁富户也只怕是不可能了。 一向在长安城内纵横跋扈、不可一世的金仲,还不知道多少人等着他失势了报复他。 到那时,宫中能寻出一个人为金家说话吗? 不会的,不会有一个人的。 幼弟一向眼中容不得沙子,听说从前便是馆陶公主犯在他手里,皇后亦不敢去求情,反倒去请罪。 若金红是金俗的心头肉,那金仲便是她的命根子。 金俗慌了神,在长信宫外求见不得,便在长安城中四处求起人来。 就是馆陶都被她求过,馆陶三言两语地打了她。 回头在阿娇面前叹道现在想起来王太后是她的依仗,未免也太迟了。 阿娇望向强打着精神同刘彻说话满面憔悴的王太后,心想可不是太迟了。 王太后的心已经被伤透了,便是从前对金俗有再多愧疚,天长日久地也磨完了。 金俗得陇望蜀,那**太深,饶是王太后也填不平。 既然填不平,便索性丢开不管。 须知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从未拥有过,也就算不上失去了。 说来说去,到底还是一片慈母之心。 只是可惜,金俗并不能理解这片苦心。 说来王太后同几个子女的关系都算不得太好,尤其是同刘彻之前更是有道不能提的坎。 也就是这一年间,王太后病怏怏地,母子俩看着才融洽了许多。 但许多时候,阿娇都在旁替他们尴尬。 母子俩相处的太客气了,可不就别扭了。 就如现下,暠儿终于画完了秋菊傲霜图,叫祖母看。 王太后又想叫刘彻先看,母子俩便谦让起来。 阿娇看不过眼,便叫暠儿捧了画到王太后跟前。 “祖母是长辈,请祖母先看。” 元暶点头,“就是啊,就是啊。” 王太后望着阿娇楞了一下,醒过神后便夸赞起暠儿的画来。 她嘴中说来,便是当今丹青大师,也是比不过暠儿这幅画。 情真意切地叫暠儿红透了脸,元暶高兴的不得了,“我哥哥本来就这么厉害的——”又觑了她父皇一眼,见他似乎有些不高兴,便赶忙又夸道:“当然,还是没有父皇厉害。” 这话一出,引得王太后都笑了,搂着她道:“真是小人精。” 元暶皱眉,“我不是妖精,我是元暶。” 这下,满殿都被她逗乐了。 等从长信宫中出来时,已然是月上柳梢头了。 月光冷清清地越过高高宫墙,宛如霜般照在庭中。 元暶便又扯着她哥哥道:“哥哥,哥哥——画月光——” 暠儿:“” 刘彻黑玉般冰冷的眸子中也染上了些温柔的笑意,他一把抱起元暶,许诺道:“明天父皇给元暶画。” 阿娇扼腕叹息,他还是这样,宠元暶宠的不像话,私底下想叫他对元暶说句不难于登天。 元暶不管这些,她笑着在父皇脸上印下甜甜的一吻。 “我最喜欢父皇了——” 暠儿冷冷地哼了一声,元暶立马补充道:“还有哥哥。” 说完这句,又自觉地把阿娇也算在里面。“还有后后。” 阿娇无奈失笑,这般甜的嘴可是谁都不像了。 两个孩子累了一天,在辇上笑闹了会就躺在软塌上沉沉睡去。 等到了温室殿,被奶娘们小心翼翼地抱去洗漱后,又送到榻上盖好被子,全程竟都没醒。 阿娇便笑言,“可真是两个小猪,睡的实在,打雷都打不醒他们。” 说到这里,想起刘彻从前的名字不免笑的更止不住了。 王太后怀刘彻时梦金诸入怀,是以名彘。 他的两个孩子,可不就是小猪? 阿娇笑得几乎岔了气,还同刘彻去说。 刘彻闲闲地看她一眼,到她笑够了,方才漫不经心地道:“那你是什么?” 阿娇顿时语塞,无言地望着刘彻。 刘彻便催她去洗漱,等两个人都躺下后,他想起这一年来阿娇对王太后态度的松动,到底忍不住问了句“还恨吗?” 他这话没头没尾的,陡然冒出来,若是旁人必然摸不着头脑。 阿娇却是马上就懂了,他这是见她对王太后态度上好了许多,问她为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二十九章 回光返照 已是亥时了,庭外寒风呼啸,四下里静得一丝半点的声音都被放大到极处。八??一中文w?w1wzwcom 刘彻轻声问出“还恨吗”后,便更静了,静得仿佛连心脏轻轻跳动的声音都响彻在这空气里。 那一问如惊雷般炸在阿娇心头上,引得她的呼吸都短暂地停滞了一下。 若是平阳她们来问,她自有的是话来敷衍她们。 但是刘彻问,她就不得不抽茧剥丝地审视自己。 还恨吗? 她在心底问自己。 答案自然还是肯定的,心口上的伤疤注定是时间也无法消弭的。 那些绝望、后悔、无助,只要一经触碰,就会纷纷扬扬漫天卷起,堵在她的心口上,叫她寝食难安 她秋瞳剪水般的双眸里渐渐噙满了泪水,她微微侧过脸,把目光停驻在地上。 几缕清寒的月光从没拉严的窗纱间漏出来,落到没到脚踝的白色长毛地毯上,好似晨间的霜花,叫人望之触目生凉。 她深吸了口气,只觉那霜花般的月光宛如刺眼的冷剑般往她心里扎。 越来越深,越来越痛。 刘彻见阿娇良久缄默,便倾身过去搂住她的肩,轻声道:“别想了,别想了。” 他拥住阿娇,带着她慢慢躺下。 阿娇忽地开口了,“她活不了太久了——” 刘彻一滞,深吸了口气,慢慢地道:“是啊,生老病死,就是这么公平。” 一片寂静中,阿娇不再说话,把头深埋在刘彻怀里。 没用上一刻,她便睡熟了,好像刚刚短短的一句话就耗尽了她的全部心神。 刘彻百感交集地望了她半响,方才含着浓到化不开的心疼轻轻拥紧了她睡去。 翌日,阿娇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身,彼时刘彻早已带着一双儿女去了宣室殿。 正好前日刘征臣就说要进宫来,阿娇便也不急了,慢悠悠地起身更衣洗漱。 早膳是冬瓜薏仁鲫鱼汤和一些小菜,配一炉烤的香香的饼。 冬瓜是新鲜的,还带着清晨的霜花。 鲫鱼就更新鲜了,到案板上时还活蹦乱跳,这样的鱼做汤绝不会有半点腥味,反倒鲜的人眉毛都要掉了。 往常这样清淡鲜美的汤配着烤饼,阿娇能一口气全吃光。 但今天她胃口很不好,再好的东西吃在嘴里也是味同嚼蜡,勉强用了半碗汤和小半块烤饼就叫人撤下去了。 她还记着昨天自己的那句话,神色不属。 生死之前,纵然做不到原谅,但她到底忍不住同情王太后。 她忍不住自嘲地想道,多少可笑又多么可悲的同情啊。 当日王太后对她下毒时,有没有同情过她? 冬日白的日光漫洒在她身上,她缓缓阖上双眼,只觉得周身冷寂,心下苦涩。 午膳时,阿娇还是胃口不好,只就着香菇油菜用了半碗饭便叫撤。 海棠同玉兰四目相望了一下,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担忧。 海棠便在阿娇歇午时一面放帐子一面故作轻松地问:“皇后殿下晚膳想用什么?婢子早些知会下去。” 阿娇一愣,旋即明白了这是见她胃口不好担忧她。 她笑笑,扯过被盖好。 “冬日天冷,切几盘牛羊肉,备些新鲜蔬菜,吃古董羹吧。” 海棠应好,放下帐子,屏神静气地退了出去。 或许是心中有事,阿娇并未睡实,一直翻来覆去。 等刘征臣来时,阿娇还比没睡前更疲倦了。 她打了个哈欠,强撑着起身。 刘征臣精神却是不错,面色也红润。 阿娇心下欣慰,不管怎么说,征臣总算是活过来了。 刘征臣在阿娇右手边坐下,和她说话。 “刘陵今天一早就出了长安城,回淮南国去了,下月初五便成婚。” 阿娇失笑,刘安和刘建还真是对这桩婚事迫不及待啊。 这是生怕王太后什么时候去了,婚事在三年国丧间生变。 说来也是叫人心凉,人还没去,满天下便都赶着婚娶,只当人死了。 人心冷暖,不过如此。 阿娇低头抿了口手中温热的花茶,没有说话。 刘征臣见她情绪不高,便和她说起雪舞的儿子卫伉。 小家伙是今年四月生的,到如今已经半岁了,生的虎头虎脑。 “卫青可疼儿子了,一回家就抱儿子哄儿子,他们家的奶娘都闲得五脊六兽了——” 又有些好笑地说起张博达,“张博达期初还往长平侯府跑,等现卫青都没空搭理他后,便也去得少了。一个人,瞧着也怪可怜的,殿下不如给他赐桩婚事吧。” 张博达还是没有寻着意中人,始终没有成婚,自己的宜城侯府半点烟火气都没有。 三天两头就往卫青府上去,同卫青喝酒。 二十五六的人了,还那么飘着。 阿娇想起下山时答应老太公的话,始终是桩心事压在她心头。 为了这,宫中还为他办了场宫宴,宴请长安城中适龄的贵女们来叫张博达相看。 张博达被刘彻强逼着来看了一眼,兴趣索然,还是谁都瞧不上。 阿娇摇头,“他当初口气狂得,长安城中就没他能瞧得上眼的,现在谁还愿意嫁他?” 刘征臣笑道:“殿下也不用担心,说不得这缘分什么时候就来了。” 阿娇叹了口气,道:“但愿吧。” 比起张博达遥遥无期、虚无缥缈的缘分,王太后的大限却是越来越近。 王太后昏迷不醒的日子越来越多,又过了半月后,几乎是成天处于昏迷中。 这日午后,王太后终于在漫长的昏迷中醒来。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临终的回光返照。 平阳几个早哭得泣不成声,刘彻的眼眶也不知道红了又红多少次。 暠儿和元暶还小,不明白生命的消亡意味着什么,见得皇祖母终于醒来俱都扑到榻前叫祖母起身。 “皇祖母,你怎么睡这么久?” “皇祖母,我又给你画了一幅画。” 王太后望着两个可爱的孩子慈和地笑了笑,耐心地听他们诉说完这些日子的思念后。 满是欣慰地夸他们道:“好孩子,好孩子。皇祖母明儿就和你们一块玩——” 说罢,便叫奶娘们把太子和长公主领下去。 或许是萌生了什么不祥的预感,两个孩子一步三回头,王太后俱都一如往常慈祥笑着。 等两个孩子的身影彻底隐没在深深宫廊后,王太后浑浊的双眼中顿时涌出了遮盖不住的悲伤和不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三十章 临终 王太后轻轻阖上了双眼,逼着自己将泪咽回去。?八?一?w?w?w8?1?z?w1?com 大限之前,心底是真的会有预感。 她是真的不成了。 怕吗? 或许从前恐惧惶然过,但真的事到临头,却只剩下释然。 这一生,也够了。 她睁开眼含笑地打量着床榻前的儿女,平阳、南宫和隆虑这三个女儿是公主,她不担心。 儿子是天子,就更不需要她担心了。 也只有长女金俗,到底还是叫她不放心。 但也罢了,罢了。 有一个县君的封号在,她们一家一生衣食无忧也是足够了,再多了对她们就是祸了。 王太后深吸了口气,脸上半点挂念担忧也无,她慈和地唤过刘彻。 “陪母后说说话吧。” 又挥手叫其余人都下去,她要和天子单独说说话。 自王太后病情加重,刘彻便几乎是住在了长信宫。 连日来的侍疾,熬的他眼底下乌青,看上去憔悴了不少。 王太后又是心疼又是欣慰,小儿子心底还有她这个母后。 她伸出干枯清瘦的手握过刘彻的手,“一晃你就这么大了,母后总记着你不大点的时候。” 说着她笑着比划了一下,“大约也就是暠儿那么大吧,那么点的你说话就一套一套的了。 母后那个时候就管不住你了,也不知道怎么教你。 好在你是个好孩子,从小到大没叫我和你父皇为你操什么心。 如今去见了你父皇,我也可以骄傲地告诉他彘儿做的很好。” “母后——”刘彻紧紧握住王太后的手,哽咽地喊道。 王太后笑了,“傻孩子,母后也到了该去的时候,没什么好难过的。你们姐弟几个,母后都不担心。暠儿和元暶是你的心头肉,母后就更不担心了——” 王太后剧烈地咳嗽起来,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刘彻忙给王太后拍背顺气,等王太后终于平静下来时,他骇然地现王太后的手帕上绽开了一朵血花。 他跳起来就要叫太医正,王太后赶忙忍住喉间腥甜的不适叫住他。 “彘儿,母后已是油尽灯枯,便是扁鹊在世也无能为力——”她慈祥平静极了,“陪母后再说会话吧,别叫太医正把我们母子最后的相处时光都占了去。” 刘彻的泪终于再也忍不住,决堤般地从眼眶中奔腾而下。 王太后的眼眶也红了,她勉力笑道:“多少年没见你哭过了?母后还以为见不到你哭呢。” 她的声音柔软,好似春风般。 “好孩子,别哭了。”她拿着帕子轻轻地为刘彻拭干眼泪,含泪道:“母后总是要去的,别为母后难过。” 刘彻紧握住王太后的手点头,慢慢平复下情绪。 王太后蓦然闭上眼,“彘儿,去把阿娇叫进来吧,母后想和她说说话。” 刘彻深吸了口气站起身,踟蹰了一会终于大踏步出去。 阿娇进来时,王太后精神还是很不错,笑着叫阿娇在她榻边坐下。 阿娇沉默地坐下,她自觉和王太后的话早已说尽了,但是见到濒死前的王太后,心下到底还是有些涩。 王太后开门见山地道:“娇娇,昱儿的事情是我对不起你。 但——但——我没想过要你永远也不能生育—— 我只是——” 看得出来,王太后是鼓足了所有的勇气来提起往事。 阿娇明白,她是在死前希望得到自己的原谅。 她嘲讽地笑了笑,接过王太后的话头。“我知道,是武安侯骗了你,他给我下的是终身绝育的毒药。你只是想害死昱儿——” 王太后脸白的吓人,她听了阿娇的话,痛苦地点点头。 阿娇接着往下说下去,“但是下毒的过程中出了差错,你们安插在椒房殿的人事到临头害怕了心软了,根本就没有下手。所以后来昱儿出事,和你们其实是没有关系的。” 王太后的泪扑簌落下来,她死咬着双唇却还是阻挡不住磅礴的泪雨。 她枯瘦的双手微微颤抖着,满脸惨白。 阿娇说完话后,便一言不地瞧着王太后哭。 提起往事,提起昱儿,没有人会比阿娇更难受。 那是她十月怀胎从身上掉下去的一块骨肉,说没就没了,如何不难过?又如何不恨? 但在王太后跟前,阿娇半点眼泪都掉不下来。 作孽了的并不是她,她为何要哭?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大雨,淅淅沥沥的雨声越来越大,很快便把王太后的哭声掩盖住。 雨声中,阿娇忽地想起多年前的往事。 她记得很清楚,那天也是入了冬,却没有下雨,反倒下起暴雨。 景帝舅舅从殿外进来,见了她在外祖母膝头磨缠着要一串水晶玛瑙珠项链,便笑道:“求你外祖母不如求舅舅。” 阿娇听了便果真从外祖母身上下来,甜笑着跑上前和景帝舅舅说:“舅舅,外祖母的那串项链可好看了。是五彩斑斓的玛瑙珠丶水晶珠和金球串成的,那颗金珠最好看,是一颗饰有焊珠的镂空十二面菱形小金球。您求求外祖母,给我戴吧。” 景帝舅舅笑笑,俯身一把抱起阿娇往里走,刮了刮她的鼻子道:“舅舅的小娇娇,这么点也知道戴饰了啊。不要外祖母的,那么个项链有什么好的。珍珠崖郡新近进贡了些东珠,朕看了看,还不错。回头你拿一盒回去,自己串。” 阿娇惊喜地叫出声来,比起珍稀难得的东珠来说,玛瑙项链简直就不值得一看了。 东珠圆润硕大、晶莹透澈,高贵大方,美丽的不可方物。 制成饰后,更是熠熠生辉,向来是皇室所珍爱。 又因为东珠乃是天然形成,得之十分不易,往往在易数河不得一蚌,聚蚌盈舟不得一珠。 实在是是宝中之宝,可谓是名副其实稀世奇珍。 纵便是彼时深受宠爱的栗姬也没能凑全一整套东珠饰,可以想见是多宝贵。 但景帝舅舅就浑当什么也不值一样地就给了她一盒子玩,外祖母当时就摇头道:“你啊,你啊,你就惯她吧。” 阿娇吐吐舌头,扑上前抱住外祖母。“我知道,外祖母就是想叫我多撒撒娇,也就给我了。结果舅舅一来,给了更好的,您就拿不出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三十一章 去世 外祖母被逗笑了,“你啊,可真是个鬼机灵。网??ww≈w=zwcom”转头吩咐宫人道:“去把那串玛瑙项链拿来给翁主。” 阿娇高兴地抱住外祖母,“我就知道,您和舅舅都疼我疼得紧。” 这话是实在的,作为馆陶唯一的女儿,阿娇自小便受到了长辈们的偏疼。 尤其是外祖母和景帝舅舅,对她是一求百应。 她长大后嫁入汉宫后,半点没有不适应,处处都自在的很,就是有赖于外祖母和舅舅的宠爱。 阿娇缓缓阖上眼,似乎又回到了多年前的长安宫,似乎又见到了慈祥的外祖母和威严的舅舅。 雨声渐小,记忆也渐渐淡去。 她听见王太后轻轻地开口:“娇娇,原谅我好吗?” 阿娇霍然睁开眼,眸光幽冷笔直地望向王太后。 王太后呐呐道:“我知道不该奢求你的原谅,但我就要死了——” 阿娇冷笑出声,半点没有耐心地打断她的话。 “更何况说起来,你也算不得害了我是吗?毕竟没有成功,不是吗?” 王太后被她说的脸上青白一片,再说不出话来。 阿娇知道说中了她的心思,脸上嘲讽的意味更浓。 “太后知道什么叫做其心可诛吗?难道没落到实处的杀心,就算不得罪孽吗?” 她目光凌厉,一字一句地说:“我只知道太后当日确实是要我肚子里孩子的命,至于后果是什么您想得很清楚。 不要拿只准备害我一次这样的理由说话,割一刀和百刀有什么区别? 若是太后成功了,只怕我都有可能随着昱儿去了,如何能坐在这听太后的忏悔? 下毒之人的善念,不该是太后的侥幸之念。 您做了就是做了,没得因为中间出了差错就抹掉了。” 阿娇冷笑道:“您若是觉得后悔,当日就不该下手。 下了手,就不该后悔,还不如像从前害了栗姬和临江王那样若无其事地活下去,最起码您痛快了。” 王太后的心内像被熊熊大火烧着,烧得她半句话都说不出来,脸上血色全无。 她听见阿娇决绝地道:“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你。” 王太后痛苦地闭上眼睛,她缓缓道:“是啊,这才是阿娇。” 良久后,王太后苦涩地开口。 “不管怎么样,我都要谢谢你。没有因为之前的恩怨,而不让元暶和暠儿亲近我。” 阿娇长出了一口气,平静地道:“我们的恩怨和孩子没关系,他们是想亲近你还是排斥你,都该由他们自己决定。我不会因为他们小,就替他们做决定。” 王太后笑了笑,真心地道:“你会是一个好母亲。” 阿娇沉默地望着她,没有说话。 殿中气氛一时死寂下去,阿娇坐了片刻,自觉王太后要和她说的话也说完了,便起身出去。 临到门口的时候,王太后忽地又问道:“为什么?” 阿娇一愣,旋即反应过来她是在问为什么不肯原谅她,这一年来却对她和善了许多。 她徐徐转身,让冬阳点亮自己的半边脸庞。 “或许是因为我现生死之前,所有人都没有例外,不管你是普天下最尊贵的皇太后,还是最平凡的乡野农妇,都没有例外。” 王太后脸上漫起了柔和的笑,“你还是一点没变,心是最软最软的。” 阿娇心平气和,“是啊,从小你就说我不像是能适应宫中生活的。” 王太后笑了笑,认真地叮嘱阿娇道:“别变,就保持你现在的样子,因为这是彘儿喜欢的样子。” 她的目光渐渐失去了焦点,慢慢地道:“所有的人都在变,都在追着他变。他不得不变成孤家寡人,就跟先帝一样,看着尊贵无比,其实那心啊,寂寞冷清的很——” 王太后说到这里,话音忽地戛然而止,身子软绵绵地倒下去。 阿娇心下大惊,赶忙跑到榻前,握住王太后的手急切地喊道:“太后——太后——” 又扬声叫太医正,王太后迷蒙中努力地睁开眼,极其虚弱地把压在心底的最后一点嘱咐说出来。 “暠儿太像彘儿了,子肖其父,也未知是好是坏。太子之位,是积满了白骨鲜血的荣耀啊,万万不能从上面跌——跌——” 话到这里,王太后已然是再没有力气说下去了,只能艰难地喘息着。 阿娇含泪止住她,“我明白,我明白,别说了,舅母——” 这一声暌违已久的“舅母”叫的王太后的眼神亮了亮,她含着安详的笑撒手而去,永远地没有了呼吸。 殿门被猛然推开,太医正急匆匆地跑进来扑在榻前为王太后诊脉。 阿娇也不看他,慢悠悠地起身,径直出了殿门,一路往温室殿而去。 她听见身后紧跟着出来的太医正扬声宣布,“皇太后薨逝——” 满殿轰然的哭声立时响起,阿娇行尸走肉般地没有半点感觉。 王太后死了便死了,她早该死了。 刘彻满脸担忧地追上她,轻轻地为她拭去脸上的泪痕时,她才惊觉原来自己也哭了。 她在心底想,不应该啊,她不应该哭啊,没什么好难过的不是吗? 她仰起头轻轻地对刘彻解释道:“你回去吧,太后去了,国丧的事需要你亲自看着。我去温室殿把两个孩子接来,他们虽小,却也得为太后守灵尽孝。” 刘彻点头,双眼红肿,满脸悲痛。 王太后的死,对刘彻的打击无疑还是很大的。 阿娇握住他的双手劝慰道:“生老病死,天理循环。别伤心太过,太后也是年纪大了,与其叫她缠绵病榻受尽病痛,还不如这般解脱而去。” 她望向瓦蓝的天空,语气有几分惘然。 “最起码,下面有太后一直盼着的先帝,他们总算能在一起了。” 刘彻拥住她,狠狠地抱住她。而后,蓦然放手,一言不地往回走。 阿娇知道这些话他听了进去,只是有些心路注定只能他一个人走。 人非草木,谁能无情? 就算是阿娇,思及从前过往,尚且对王太后的过世觉得心下有几分堵。 更何况她生养了刘彻,到底是他的亲生母亲,心下又怎么能不悲痛。 阿娇转过身来,慢慢地上了辇,心下想道好在王太后死前刘彻是尽了孝的,这样日后回忆起来他是没有太多遗憾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三十二章 延迟 汉书外戚传:孝景王皇后,武帝母也元朔三年冬,崩,合葬阳陵 史书上冰冷的一段话,便把王太后的一生盖棺定论,而后永远封存,留待后人启阅。 但比起在历史滚滚长河中太多连名字都留不下的人来说,这已然是足够了。 或者对王太后来说,最重要的是能以皇后的身份和景帝合葬于阳陵吧。 自文帝起,天子居丧以日代月。 三年的孝期月余即过,除服这天姗姗来迟的冬雪轰轰烈烈地下了一整天。 到黄昏时候,方才小了些。 灰蒙蒙的天空,暗的叫人心下沉闷。 满地白茫茫的雪,在红黑宫阙间映射出些明亮的寒光来。 庭中的几树寒梅已然开了好些日子,却总觉得少那么些意味。 等着一下雪,那股暗香浮动一下就明显了。 暠儿和元暶渐渐明白皇祖母是永远也不会回来了,不再吵着要去长信宫,日日跟着他们父皇乖乖地去宣室殿念书。 翌日起身,竟是一个晴天。 澄清冰冷的天空蓝得像海洋,灿烂的阳光漫洒在雪地上,白茫茫地晃的人眼睛花。 阿娇捧着一杯热茶在窗下枯坐了又是一天,她明明以为自己恨极了王太后,绝不会为之难过伤心。 但是长信宫真的死寂下来后,她到底还是有些不好过。 幼时的那些回忆拼命地往外冒,日夜噬咬着她。 开心恣意的、难过悲伤的,全都在她脑海里回放着。 许多她以为平平淡淡的转头就忘的小事,竟始终牢牢地记在她心间。 等回忆重新沉淀下去时,已然转过年到了正月。 喜气洋洋的正旦朝贺冲散了压在人心头的最后一点感伤,刘彻脸上阴霾也终于烟消云散。 这日晚膳后,刘彻便说要去汤泉宫住上一段日子散散心。 阿娇自然是赞成,一对儿女听着了更是闹着立时就要去。 于是,第二天一早帝后便起身往汤泉宫去。 汤泉宫主事昨夜就得了准信,喜不自胜地从榻上爬起来吩咐阖宫的人都忙活起来。 他原本还以为太后去了,今年帝后就无心来汤泉宫了。 汤泉宫上下都打了鸡血般地忙了一夜,洒扫庭院,整治酒菜。 等帝后来时,熊掌烀煮的烂熟,鹿筋也炖好了,皇后所爱的干蘑菇也泡了。 汤泉宫主事在殿门口迎了帝后后,撒腿就往厨下跑叫上膳。 用过午膳后,一家四口便在露天的温泉池中泡温泉。 难得出来玩,刘彻大手一挥,把两个孩子的功课全免了,叫他们尽管玩个痛快。 元暶喜坏了,拼命地拿话甜刘彻。“父皇,你最好——父皇,你好好——” 翻来覆去就这么两句,但架不住刘彻爱听,一下午笑就没落下去过。 到了晚上孩子们都睡下了,刘彻就在书案前给元暶画衣裳饰。 眼看着掌上明珠就要三岁了,粉雕玉琢的叫他怎么看都看不够,没几套漂亮衣裳怎么行? 阿娇还能不知道他的心思,懒得跟他说他的宝贝女儿没上身的衣裳不知道堆了多少,左右他就是想打扮他的女儿。 她捡了本神话倚在窗边看着,耳边时不时传来树枝被积雪压断的声音。 风声一直呜咽着,等阿娇读完半卷书后,风声狂躁起来,恍如数不清的凶兽在外怒吼着。 听着,似乎是下起了暴风雪。 想来此刻外面是天寒地冻冷到了极点,纵然殿里暖融融地,但阿娇还是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拢紧了身上的貂绒毯子。 雪落了一夜,第二日清晨起身时,千山万岭俱笼罩在厚雪下。 白茫茫的,像极了一副绝佳的水墨画。 玉阶上积满了松软厚实的雪,元暶咯咯笑着上去踩了一个来回,冻的小脸都白了才回来。 庭前栽着的一丛碧竹,雪着的格外厚。 暠儿用过早膳后,就临窗画竹。 刘彻立在他身边,时不时指点些技法。 阿娇抱着元暶也在旁边看着,四下里静谧的叫人满是惬意。 一阵急切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很快便到了殿外。 “陛下,边关军报。” 刘彻唰地抬起脸,抬脚出去。 没一会,刘彻就哈哈大笑着进来。 阿娇奇道:“陛下什么事这么高兴?” 刘彻笑着把手中的帛书递给阿娇,“看看——” 阿娇把元暶放在软榻上,缓缓展开手中的帛书。 “正月初三,匈奴军臣单于死。 其弟左谷王伊稚斜同军臣子于单各立为王,匈奴内乱起。” 她心里咯噔一下,军臣单于的死期跟王太后一样果然也被推迟了。 至于匈奴内乱,她倒没有多大欣喜。 前世时伊稚斜轻而易举地就收拾了于单,想必这世也不会例外。 说到匈奴,她该好好思考一下怎么在军费上为刘彻出谋划策了。 后世总把秦皇汉武连在一起,不但是因为他们俩在文治武功上都取得了极高的成就,还因为他们俩都在短短的几十年做完了几代人才能做成的事情。 步子迈的又快又急,后遗症自然是不少的。 长达三十年对匈奴的征战,说到底打的是国家的财政。 即便刘彻想尽了办法,还是耗干了汉朝前七十年的国力。 刘彻晚年时悔过下罪已诏称“朕即位以来,所为狂悖,使天下愁苦,不可追悔。自今事有伤害百姓,糜费天下者,悉罢之。”,终止了对外征战,“以明休息,思富养民也”。 但饶是如此,后世批判刘彻穷兵黩武的骂声仍是滔滔不绝。 可他们知不知道刘彻用兵三十多年,百姓并未加赋,军用全是刘彻自己想办法。 汉武一朝时,军费来源五花八门。 盐铁经营权收归官营,仅占一项每年带来的利润就是亿亿钱。 此外还募民捐献,准以钱买爵及赎罪,改革币制,禁止郡国铸钱,并颁布算缗、告缗令,向商人征收重税及没收违法商人的财产等。 甚至动用了皇室财富,“天子为伐胡,盛养马,马之往来食长安者数万匹。 卒掌者关中不足,乃调旁近郡。 而胡降者数万人皆得厚赏,衣食仰给县官。 县官不给,天子乃损膳,解乘舆驷,出御府禁臧以澹之”。 但饶是如此,仍然迅地耗尽了国力。 阿娇不禁问自己还能做什么?她能做得比刘彻还好吗? 她长叹了一口气,幽幽地问自己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挽回颓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三十三章 重税 匈奴军臣单于死,其子和其弟各自称王,匈奴内乱起。八??一?中文w?w?w???1z?w81c1o1m 这样的好消息,刘彻满心以为阿娇也会像他一样喜不自胜地笑出声来。。 然而眼见着阿娇的神情越来越严肃,刘彻脸上的笑也落了下去。 “怎么了?哪不对吗?” 阿娇从沉思中醒过神来,冲刘彻笑笑示意没事。 而后胡乱卷起手中的帛书,扬声叫殿外伺候的海棠同玉兰进来看着两兄妹在玩耍,便不由分说地拉着刘彻往寝殿去。 雪后初晴,明晃晃的阳光照进来,清清淡淡的,倒有几分像月光。 四下里安静的很,庭中飞鸟啾鸣的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红箩炭徐徐燃着,暖气在殿中蒸腾着,熏得人直想拥被沉沉睡去。 刘彻一路被阿娇拉到寝殿,又看着她屏退左右,一副要密谈的架势。 他便也作出了十分正经的样子,等着她说话。 阿娇在他面前素来自在,开门见山地问道:“国库还剩多少钱?” 刘彻一惊,不明白她为何问这个,面上却真严肃下来了。 “一百多亿吧——具体的要问桑弘羊——” 阿娇的心沉了下去,竟然用的这么快。 汉室前七十多年的积累可谓是非常惊人的,国库里的钱都堆不下,串铜钱的绳子都朽坏了。 粮库的粮食太多,实在放不下,只能堆在外面。 一百多亿听上去很多,但庞大的帝国上下一旦为战争这头凶兽运转下去,这么多钱几场战争下来也就全砸进去了,都见不到一点水花。 更别说逢上旱涝虫害之年,国家还须得救灾。 是了,前阵子她还听馆陶念叨说刘彻花钱如流水,光是筑朔方城,就费了数十亿钱。 当时她还笑说这是必须的,不然河南之战就白打了。 馆陶看她一眼,“你啊,你知不知道河南一战后光是赏赐三军就花了黄金二十余万斤,就更别说军马辎重的消耗了。” 阿娇一愣,刚想说话。 馆陶又长叹了口气,道:“匈奴欺辱了咱们汉室七十多年,也是该打。我只是担心彘儿往后在财政上要怎么办——” 阿娇笑笑,没说话,心想七十年的积累当不至于耗费的这般快吧。 更何况,她就是有千般计策,也得等推恩令切实地落实下去,被诸侯国消化了的,不然许多政策都出不了长安城。 但照目前看,形势已经不等人了。 如果再不马上采取措施,刘彻又不肯加赋,汉室就只能重走卖官鬻爵的老路。 是了,她记起来了! 前世刘彻就是在元朔六年置武功爵,并令民可以买爵赎罪。 爵位不论到了何时,总是一种象征身份地位的荣耀。 更何况汉时爵位还能享有减罪、赎罪和免役的特权,就更叫天下人趋之如骛了。 她在心中轻叹,原来到了后年汉室国库就会告急,再负担不起一场大战。 卖爵虽说难听了点,但一来不用加重民间负担,二来又可以迅聚敛财富,难怪为刘彻所用。 但这到底不是长久之计,只能解一时燃眉之急。 刘彻不是那种事到临头才作打算的人,他应该早有计较。 这般想着,阿娇仰头直白地问道:“阿彘你预备怎么办?国库里的钱支撑不住几场大战了。” “桑弘羊给想了个办法,在全国上下推行算缗。责令巨富自报财产,陈报不实者,罚充军一年” “不行!” 还不等刘彻详述,阿娇就急切地打断了他。 “阿彘,现下天下富足安定。若是推行算缗,虽可马上把国库填满,但是繁荣的民间商业就会大伤元气。” 汉时城市的展已然不可小觑,长安城的人口此时就已经约百万之多,全国上下有十大中心城市。 至于二线三线城市,更是鳞比栉次。 城市的展繁荣,自然是依托商业的繁荣。 刘彻前世时推行算缗,短短几月内就得民财以亿计。 在颁布算缗令后,在民间受到了阻力,许多商贾不肯报出实际家产。 于是,刘彻又下告缗,即鼓励告隐匿家产之商贾。 若是属实,奖励告者被没收财产的一半。 此令一行,天下告风气大盛,无数巨富和中产之家因此破产,政府收敛来的财物土地不知几何。 刘彻将没收的财产分配给水衡、少府、太仆、大农等部,用以设农官,经营农田。 没收的奴婢被分到诸苑养狗马禽兽,或从事杂役。 如此一来,国库自然充裕,又使许多赤贫之户在告缗中获得了财富。 一时间,天下竟然露出一种盛世的繁华来。 但阿娇知道这不过是泡沫般的繁华,要知道在告缗中被下狱的商人达到了十万人,这几乎摧毁了欣欣向荣的民间商业。 其实认真说起来,也不能怪商人们逃税。 算缗之政对商人来说委实苛刻看点,已经算是重税了。 算缗对各类商人征收财产税,税额为每二千钱纳税一算。 手工业者略轻一点,税额为商贾的一半,即每四千钱纳一算。 凡不属于国家官吏、三老、北边骑士而拥有的轺车也须得算税,皆令出一算,商贾所有的轺车则为二算。船五丈以上一算。 若是巨富,虽使他们大吐血,到底也活得下去。 但若是小商贩,这样的重税足够他们家破人亡,又如何不逃税? 阿娇非常能理解刘彻如何要对商贾征收重税。 一来巨富豪商和权贵串联起来,足够威胁到中央的统治,是以才有了迁茂陵令。 二来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汉时的自然经济基础就是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 更何况稳定的农业展百姓安居乐业,专心劳作。 既可使国库粮仓充盈,无粮荒、动乱之虞,也可使无侵扰之虑。 富商巨贾和中小商人,大量兼并农人,“富者连田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并不为奇。 因此历代统治者都把展农业当作立国之本,重农抑商不是没有原因的。 更何况经商重利吸引着许多农民舍弃土地,从而削弱了帝国的统治基础。 若是用后世的眼光看,这其实也就相当于收个人所得税了。 只是收得太重,使得商贾不得不避税不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三十四章 政策 阿娇眼睛一亮,“不如以每月收入来收税,而且施行阶段性收税。??八一中?文?w=ww≈zwcom收入过多少收当月收入的百分之多少,过这个范围又收多少。可逐步增加税率,如此巨商无法聚敛财富,小商贩却可以繁荣展下去。” 刘彻一听也为之叫好,如此既保证了民间商业的繁荣,也克制了巨富对天下经济的控制。 他搂住阿娇,笑道:“我们娇娇也是有几分应变之才嘛,只是平时不想。” 阿娇瞪他一眼,这个人什么时候都拿她的智商开玩笑。 刘彻见好就收,正色道:“其实我还真没打算采纳这个计策,就跟你说的一样,此令一出,民间商业将大伤元气。我原是在心里计较是不是卖卖爵位,左右也就是个虚名。” 阿娇心道原来刘彻这么早就计较过要卖爵位,又听他道:“不过娇娇说的也可以运作起来,朕也不收重了。从月入五千钱起征,初始税率百分之三,过万钱百分之十,如此类推,最高税率不过百分之三十。想必这些中产之家负担起来是轻轻松松的,还可叫国库多了一笔收入。” 月入五千钱,已经算得上是小富之家了,便是使奴唤婢也过的起了。 刘彻根本就是要保护最底层的商人,至于最顶层的巨富收的税率也不过百分之三十,是他们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 想必真推行下去,不至于像前世一样遭到反弹。 虽然不可能像前世那样月余内就将国库堆满,但也是笔不小的收入了。 刘彻也是想到了这点,当下就在阿娇额头上轻轻吻了下,说了句“我去写封手书”就急匆匆走了。 阿娇坐在榻上,不由想前世想必是将刘彻逼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他才实行如此重税的算缗之政吧。 她倚在迎枕上,坐了许久。 三十八年对匈奴的战争,固然奠定了百年边境安定的盛世,却也使民间矛盾激烈。 汉武一朝后期,农民起义不断爆,大者数千人,小者亦数百,有的郡被斩杀的起义者甚至达到了万余人。 刘彻怒而下沉命法,法令规定凡二千石以下至小吏察捕不力者,皆处死刑。 若不是刘彻晚年痛定思痛,下罪己诏,并令继任者与民休息、缓和社会矛盾,还不知后面会闹成什么样子。 但她还是为刘彻感到骄傲,历史上中原地区的农耕民族,唯一一次对游牧民族采取大规模骑兵作战,并取得最终胜利的,就是在汉武一朝。 霍去病更是喊出了叫人热血的“匈奴未灭,何以家为”的千古名句。 人到底是该堂堂正正地活着,还是委曲求全地活着,这个问题就存在于人人心里,不用多问。 一个民族的血性,总该有人铸就。 何为国威? 汉血! 她能帮刘彻做的便是尽力规避战祸,延续强盛的汉室统治。 阿娇徐徐起身,在榻前的小案前坐了,扬声吩咐拿纸笔进来。 她细细地想过了,刘彻前世种种增加收入的政策已经是面面俱到了,她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改进其中的弊端,然后把它们推行的时间提前。 在对匈奴连年征战耗干国库前,繁荣商业,促进农业展。 国力昌盛,负担几场战争是没问题的。 至于其后把整个帝国带入泥沼的对大宛的战争,她会说服刘彻不要打。 更何况还可以以战养战,如果施行的好,绝对不会让大汉陷入到颓势中。 她回忆着前世刘彻的所为,一项项地记下来。 汉武一朝的经济政策,最叫阿娇印象深刻的自然是盐铁官营政策。 盐官营的办法是:民制、官收、官运、官销。 于大司农之下设盐铁丞,总管全国盐铁经营事业,于地方各郡县设盐官或铁官经营盐铁产销。 铁的生产则直接由国家垄断,包括直接组织开矿冶炼,铸造器物及销售,即控制了生产和流通的全部过程,不像盐的民制官收。 刘彻在全国设立了五十处铁官,专门进行铁器的制造.以上的财政收入均归于国库。 关于这项政策的施行,后世有论调以为此举打击了民间工商业展。 阿娇真想呵呵他们一脸,若是把盐铁经营权交出去,后果才是真的不堪设想吧。 盐,是天下万民每日所需的必须品。 一旦商贾有了食盐专卖权,盐价只会居高不下。 普通老百姓想吃盐,难之又难。 但话又转回来,官营也的确有其弊病。 左右这是国家的,挣多挣少他们都只能拿到固定的薪俸,便能糊弄就糊弄。 可是没关系,咱们可以设置一个生产标准。 达不到生产规格,也不要想什么薪俸了,先打几十板子再说。 看你是要小命还是乖乖干活? 阿娇笑着在盐铁经营权收归官用上写下了自己的改革之法。 说到盐铁收归官用,自然就不得不提同样利润巨大的酒类生产了。 汉时酒业酒业开放私营,天下巨富有许多都是由此起家。 到桑弘羊主管财政时,便大笔一挥把煮酒之权也收归国用了。 由大司农属下的斡官经管,郡国设榷酤官代办具体事务,酒利上缴中央。 酒榷与官营的盐、铁并称“三业”,成为汉时国家财政收入的重要来源。 桑弘羊说来也真是不容易,他想着法子挣钱,刘彻就想着办法。 但在施行了十八年后,便被废除。 因为酒与盐铁不同,它是吃穿不愁的人才能享受的东西,正所谓“宾昏酒食,接连相因,析酲什半,弃事相随,虑无乏日”。 普通百姓吃饱穿暖都需要努力,即便手里有点积蓄,也是决计舍不得拿来喝酒的,因此这是中上阶层才享受的东西。 自然也就遭受到了这部分人的强烈反对,刘彻在时还好说,没有一个人敢跳出来反对。 但在他去后,在汉昭帝手里爆看盐铁大辩论后,酒榷便被废除。 说来说去,都是利益分配不均导致的矛盾。 刘彻能震慑一时,却管不了永远。 阿娇沉吟了一下,以为可作三七分,即国家制酒占市场比的大半,民营占小头。 还可对民营酒业收税,也是项收入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三十五章 忧国忧民 桑弘羊的经济政策中还有一项不得不提,那就是置均输。????网w?w?w?111z?wcom 为了弥补军事上的浩大开支和限制富商大贾经营购运贸易的牟利活动,桑弘羊创造性地提出了置均输。 即将各郡国应交纳的贡物,连同输往中央的运价一起按当地市价折合为商人一向贩运出境的土特产品,就地交给输官。 再由均输官将其中一部分运往京师供官需或交平准出售,其余部分与均输官另行统购的物资都运往价高的地区出售,有时还将出售所得在卖地再收购当地产品,易地出售,辗转贩运交易。 如此一来,既满足了长安城需要的地方贡纳外,还可以从贩运贸易中获得巨额利润,更是省了贡输转运中的不必要耗费。 同时也加强了各地的物资交流,并限制了巨富商人的活动。 此令一下,民不益赋而天下用饶。 当然一项政策不论出点再好,设想的再完美,到了实际运行时也会出现许多有违原意的现象。 如逼百姓贱卖、欺瞒所得、官商勾结,以来牟利。 但也没关系,阿娇只需要把这些可能产生的弊端记下来,刘彻自然能想到办法。 清寒的冬阳下,阿娇微蹙着眉头在帛书上写写画画。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把写完,甩着已经僵硬酸的双手休息会。 现下就等墨迹干了,刘彻说去写个手书怎么去了这么久。 对了,还有民生建设也不可忽视了。 如水利建设,不过这个想来不用她担心。 刘彻自即位后十分重视水利建设,在朔方、酒泉、汝南、九江、泰山皆大兴水利,引河水以灌溉农田。 关中亦开凿龙、灵轵、成国等渠以灌溉田地,大者可溉田万余顷,其它小型水利工程更不可胜计。 这是对农业生产至关重要的事情,是了,好像还有一个什么人在农业上建树非常了得。 刘彻曾说,有他一人,农桑之业精进百年。 评价不可谓不高,但因为是刘彻晚年才提拔的人,那时阿娇已经死了多时,满心只想着逃脱刘彻的禁锢,一时还真是想不起这个农官的名字。 若是能现在就寻出他来,让他推行农业上的改革,想必能使天下富足,极大地缓和国家财政的压力。 但叫什么名字呢? 阿娇冥思苦想就是想不起来,依稀只记得这是个关中名门之后,却不肯读诗书为官,独爱农桑之业。 如此离经叛道之人,当也好寻。 左右也不在一时,等回了宫中,叫馆陶为她找吧。 阿娇揉着肩膀慢慢起身,一时不慎被脚下的铜暖炉绊了一跤朝前踉跄摔去,好在扶住了书案才没睡实诚。 她捂着扑通扑通跳的心,想着好险好险直起身来。 就听身后笑道:“你啊,真是元暶都不如,好好的站着都能摔跤。” 阿娇心下一惊,转过身去看。 刘彻不知道何时悄无声息地站在了她身后,见她回头便笑着走过来,一把把她抱起。 在她耳边揶揄笑道:“坐麻了吧?” 阿娇伏在他怀里点点头,又问他:“收税的手书已经走了?” 刘彻嗯了一声,阿娇便指着书案上摊开的帛书道:“收商税也不过杯水车薪,我们需要更多渠道的收入来保障军费,这是我写的一点所思所想,你看看吧——” 好吧,这些都是桑弘羊的办法,叫她提前拿了出来,这么说还是有点脸红。 但是若是等着桑弘羊被刘彻逼着想出这些办法时,天下财政已经到了何种地步? 那个时候再推行,只能狠上加狠,难免也就激化出更多矛盾,留下许多隐患。 现在推行,可以给彼此都留出一个缓冲地带。 她只能对不起桑弘羊了,但想来以桑弘羊的理财能力和经济头脑,刘彻还是会把这一切交给他经办。 该是他桑弘羊得的荣耀和权力还是都不会少,还少了他后来的殚精竭思。 前世时刘彻手下最苦的就是桑弘羊了,听说为了给刘彻找钱,天天都睡不到两个时辰。 刘彻饶有兴趣地唔了一声,把阿娇放在榻上,又叫她活动着脚腕。 便起身去案上拿起白玉镇纸,拿起帛书一行行地细细看起来。 阿娇眼见着他的脸色越来越认真,越来越严肃。 纵便心下再自觉没问题,到底被他弄得有些忐忑不安,难道不可行吗? 刘彻看了两刻钟,才终于放下帛书。 阿娇满怀期待地盯着他道:“可用吗?” 他沉着的脸立时就灿烂起来,哈哈大笑着上来一把拥住阿娇,力气之大箍得阿娇生疼。 “何止是可用啊!简直是大有用!”他的笑声仿若是从胸腔深处出的,满含着无尽畅快。 “娇娇啊,娇娇——”刘彻大笑着终于放开她,满含赞赏地看着她。“你啊,是真正地有大智慧的啊。就是懒得筹谋。你看,现在你这一想,压在我心头许久的巨石一下就没了。” 阿娇放下心来,长出了一口气,微微一笑。“能用就好,我也就是当着你的面没负担,说错做错都行,便想到什么就拿给你看。” 刘彻笑了,真心地道:“娇娇啊,你真是奇才啊。” 他起身拿起帛书,一项项地点评起来。“酒铁盐收归官用,既能为国库带来巨大的收入,还可让中央施行平价。 盐,是天下万民的命根子。 铁,是天下农人的立民之本。 这两样如果在商贾手里,难免会出现操纵市场、盐铁价贵贱无常的混乱局面,这样是能生生逼死很多人的啊。 若归官用后,其价格就可保持在一个稳定的水平上。 娇娇,此乃大善啊!” 他重重地拍了阿娇一下,语气中满是欣慰。 这一巴掌拍得阿娇生疼,但她却一咧嘴笑了。 忧国忧民是怎么个样子,她从前不知道,但今天她在刘彻的眼里见到了。 后世总要说帝王们心里只有自己的权柄,是不会在乎平民百姓的死活。 但阿娇要告诉他们,正因为天下都是帝王的私有物,他们才会比任何人都更在乎百姓的生计。 若是不在乎,刘彻就不会逼着桑弘羊想尽千百种办法来填补军费,而是该征收重税弄得天下民不聊生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三十六章 币制 殿角的博山炉中似乎是焚着沉水香,清甜淡雅的香味直往人的五脏六腑里钻,叫人满心都心旷神怡。??八?一中文?w?w8w??81z?w8?c1o?m? 刘彻只觉得心下高兴到了极处,娇娇有些大智慧常能在朝政上有不俗见解,但他没想到她能提出这么多有见地的举措。 他揽住她,夸赞道:“置均输!好一个置均输啊!可以想见一经推行,天下该是何等盛况。” 这话说的委实不错,置均输之法推行一年后,太仓、甘泉仓库满溢,边地亦有富余的粮食,民不益赋而天下用饶。 阿娇被他夸得有些心虚,但为了不走前世的老路,她只得忍了下来。笑了笑,道:“若有用,便是好事。我也是想着,等真到了山穷水尽那天才着急忙慌地想主意,便是再好的主意效果也得打折扣了。” 刘彻笑道:“嗯,娇娇啊,颇有几分理国之才啊。你说的我都要推行,想来外能远伐威震匈奴,内能使万民富足,不会是我心里的一句空话了。” 因着得了阿娇的良策,刘彻是一刻也等不得了,当天便启程回宫。 暠儿和元暶被抱上辇的时候还很有些反应不过来,抓着阿娇确认:“去哪?就回去吗?” 阿娇一左一右地抱过两个孩子哄道:“是啊,回去了。父皇回去有事,咱们下回再来玩,好吗?” 暠儿点点头,极认真地说:“父皇的事是大事,要快点回去。” 元暶也跟着点头,又往她父皇怀里怕,奶声奶气地安慰他:“父皇,别急,一会会就到了。” 帝后两个都被逗笑,刘彻更是一把抱过元暶笑道:“好!父皇听我们元暶的,不急。” 回到长安城,已经是入夜时分了。 一进宫门,刘彻就吩咐春陀立时拿他的手令去传召朝廷重臣来商议。 阿娇素来知道他是这等急性子,也见怪不怪,便道:“你就直接往宣室殿去,我带着两个孩子回温室殿。” 又嘱咐他道:“别熬夜——” 话一出口,又意识到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刘彻不理出个头绪来是不会休息的,便改口道:“夜里饿了,传点夜宵用。” 刘彻冲她安抚地一笑,道:“放心,朕省得。” 这夜,丞相、大农令、御史大夫、廷尉、太行令、大鸿胪等朝廷重臣均被急召进宫。 因着事出突然,就是春陀也不知道这是为了什么,只能一个劲地催促他们。 引得这些朝廷重臣们心里七上八下,莫不是这是见匈奴内乱预备用兵? 时机倒是个时机,就是这天气不如人怨,天寒地冻地大军损耗会巨大,只怕会得不偿失。 待他们进了宣室殿,行礼起身坐下后,却见陛下满脸笑意。 见得他们来了,这笑就更灿烂了。 丞相公孙弘便问道:“未知陛下急召所为何事?” 刘彻一笑,把手里的帛书递出去。 公孙弘忙起身接了,刘彻解释道:“就是为了这个,丞相看看吧。” 公孙弘便仔细地读起来,读完后便传给身旁之人。 如此,足足用了一个时辰,殿中重臣全都看过了。 脸上神情可谓精彩纷呈,赞叹的惊讶的沉静的全都有。 大农令郑当时是个爱长篇大论的,这次却没有半句废话,开门见山地问道:“敢问陛下,这乃是何人献计?实在是高明。” 他一见了这帛书简直有种相逢恨晚之意,盐铁官营上他亦有些了想法,只是还没能做到这般面面俱到。 刘彻不肯说,只道:“大农令以为可行吗?” 郑当时肯定地道:“陛下,臣以为非但可行,还须行。匈奴如今虽然起了内乱,但一旦新单于产生,为了树立权威必定扰我大汉边境。汉匈还有大战,充裕国库势在必行。” 刘彻笑了笑,这个郑当时虽说过于爱惜羽毛了点,但在任上还是有些建树的。 开漕渠使潼关至长安路程大大缩短,并使沿渠民田万余顷亦能收到灌溉之利,便是郑当时一力促成的。 如今见了能打击商业,扶持农业,又如何不从? 他又问丞相道:“丞相以为如何?” 公孙弘也在心中度量过了利益得失,以为对中央获益巨大,当下亦笑道:“臣同意大农令的话,以为须行。” 刘彻巡视了一周,“有提出不同意见的吗?” 目光所到之处,全是摇头。 刘彻乐道:“还真是不容易啊,能有一次没有一个提出异议的。” 众臣都笑了,桑弘羊道:“陛下这话说的,总盼着我们打架。” 刘彻笑着拍板道:“那就这么定了,具体的实施措施交由丞相领人拟定,然后交由朕来过目。” 公孙弘恭敬应诺,小心地卷了帛书拢入袖中,又听刘彻漫不经心地道:“对了,朕先给你加上第一条。对朝廷政策执行良好的巨富,朝廷可给个荣誉称号,还可适当给些优待,具体的丞相看着办。” 公孙弘一愣,“这——陛下,商人始终为末啊——” 刘彻有些烦躁地挥挥手,道:“你们啊,不要总想着叫人家出血,又半点好处都不给人家。若是不吃朕的甜头,朕再拿拳头也能硬气些嘛。” 他说完见丞相满脸的为难之色,不由笑了,“你们不是问这是谁给朕出谋划策的吗?” 见着满殿众臣都好奇起来,便极为得意却偏偏又要装着不过如此地道:“朕的皇后给朕出的主意,给商人点甜头也是她的主意。原话是一点好处都舍不得,是不是也太小气了?” 听说是皇后,满殿俱惊,但转而想到皇后向来有不俗政治眼光又释然了。 只是心下到底忍不住感慨,不愧是原来太皇太后百般看好的人啊。 既然是皇后所议,公孙弘当下也说不出反对的话了,道了声诺。 桑弘羊正好也有话说:“陛下,臣这些日子在财政上也有些想法。既然陛下也推行新政,正好朝廷九卿重臣都在,臣便也说出来,好议一议是不是可行。” 刘彻点头,示意他说。 桑弘羊正色道:“陛下,如今天下通行的是半两钱。 民间私铸风气盛行,虽行严法,但怎奈重利当前,始终是屡禁不止。 臣以为若行改革,必先整肃币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三十七章 元朔改革 “若改革经济不能解决铸币权不统一,货币名义价值与实际重量不一致的弊端,万般良策施行下去也是收获平平。ww≈w=≈≠zw≈com 只有改革了币制,一绝天下翻铸风气,才能切切实实地把国库充实起来。” 刘彻道:“不错,那依卿之言,该如何?” 桑弘羊肃然道:“臣以为,先当下令停止郡国铸币权。 其次应制新币,令天下非新币不得行,旧币一律废罢,并责令务郡国将以前所铸的钱一律销毁,所得铜料输给三官。 新币须选料严格,翻铸之钱大小、式样一致,真正做到重如其文。 只有如此不惜工本,私人想仿造才无利可图,陛下再下以禁令,想必没人再盗铸。 一旦货币混乱的问题得到解决,币值才能长期保持稳定。” 此言一出,殿内诸臣俱是点头,以为不错。 刘彻一双黝黑明亮的眸子里满是赞赏,他微微颔,“嗯——桑弘羊说到了要害上啊!行,朕准了,这个事就交由你桑弘羊来做。你来督办着,朕就等着看结果了。” 桑弘羊恭谨俯身道:“诺。” “诸位臣工务必要对此尽心尽力,朕希望再有大战时,汉室国库充盈,马肥兵壮。对匈奴,我们已经不能退让了!”刘彻环视了一圈,回忆着道:“朕登基那年,匈奴火烧了甘泉宫——“ 他缓缓站起身,一把拉开宫幔,站在窗前极目望去。 脸上神情肃然,隐隐含着怒意。 “朕站在高台上,都能见着天边被烧的红。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啊! 朕当时就誓,若此生不能雪此辱,耻为男儿!耻为天子!” 多年之后再提起旧事,刘彻额头上的青筋仍然直跳,可以想见当时是如何暴怒。 谈及此事,诸臣一时都默然,匈奴施加给汉室的凌辱始终是他们每个人心头上搬不走的巨石。 “朕要使匈奴再不敢犯我汉边!乱臣贼子,怎敢窥我大汉天威?” 他锐利威严的目光缓缓扫过群臣,一字一顿地道:“朕希望这一天很快到来,朕希望我大汉的边民能平平安安地生活。这是朕的责任,也是你们的责任。” 诸臣忙道:“臣等一刻都不敢忘。” 刘彻的脸上这才有了丝笑意,他语气松缓了些。 “朕看如今朝中有些人耻于提及从前的事,这有什么呢? 生过的事情,你现在不认了,就真的没有生过吗? 这是自己哄着自己玩,我泱泱大汉的气度去哪了?” 诸臣中已然有人脸上红,垂着头看地面。 卫青却在此时扬声道:“陛下,既然言及兵事,臣有话说。” “哦?”刘彻微微挑眉,示意卫青尽管说来。 “臣以为汉匈博弈的关键点在于马,战马。 马者,甲兵之本,国之大用。 我汉室正是因为深明此间道理,高祖时相国萧何便作作汉律九章,创加厩律。 文帝时下马复令,令百姓可用养马来代替服役。 先帝时,禁马高五尺九寸以上,齿未平,不得出关,并益造苑马以广用,扩大军马牧场的规模。 太仆牧师诸苑三十六所,分布北边、西边、以郎为苑监,官奴婢三万人,分养马三十万头。 陛下初登基时,便改革马政。 令民得畜边县,官假母马,三岁而归,及息什一。 如此才有了我大汉骑兵胯下源源不断的坐骑供应,但臣以为该居安思危。 再好的政策时日久了也会露出颓势来,若不早做未雨绸缪之策,臣害怕将来我汉室无马可用!” 刘彻微微蹙眉,脸上已然再见不到一点笑了。 卫青坚毅的脸上满是肃杀,浑然不顾刹那间响起的窃窃私语,直迎着刘彻道:“臣绝不是危言耸听,更不是哗众取宠!臣所言句句全是臣的肺腑之言,还请陛下听臣一言!” 说罢,深深俯下身来。 殿中陡然死寂下来,唯有连枝灯上烛火在飘动着。 刘彻忽而笑了,“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 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 卫青,朕果然没有看错你! 你说,接着说!” 卫青缓缓直起身子,双目炯炯有神。 “马政包括督养、点视、印烙、编马户、交兑等,事物繁琐庞大,需要付出无数心血。 期初时,因着天下无马,我汉室急需,官员们尚且肯下死力。 但如今仅仅臣所领之军便有七十万匹军马,天下已不再缺马。 官员们自然就开始就轻避重,能应付就应付。 臣听说如今民间养马,许多地方官员已经不行验印,不行编审马户。 到了审查时,大笔一挥胡乱添个数字就报上来了,朝廷根本不知究竟有多少马,这些马又是不是能为军马? 臣还听说,许多地方官员为了在任上做出一番漂漂亮亮的功绩来,视朝廷的养马免役为无物。 如此一来,百姓又得养马,又得服役,如何还肯养马?” 刘彻笑道:“这只怕不是听说吧?” 他脸上虽然笑着,语气却是透出火气来。 卫青默然,从袖中取出一封奏章呈上。 刘彻展开来粗粗扫了一眼,就暴跳如雷。 “朕的将士们在前方浴血奋战,这些人就在后面给朕拉后腿!他们这是在找死!” 他霍然把手中的奏章砸到张汤跟前,语气狠厉地道:“给朕查,一经查实,杀无赦!朕不杀杀人,他们会不知道何为马政,何为立国之本!” 殿内一片肃杀之气,诸臣俱被震撼。 张汤镇定自若地捡起奏章,拢到袖子中道诺。 他不怕得罪人,只怕没有人叫他得罪,他也就没用了。 刘彻火气不止,又道:“令太仆寺复查马匹总数和其质量,严禁以次充好!” 深夜殿中灯火摇曳跳动着,诸臣都从天子的眼神中看到了浓烈的杀气,俱是心下微微颤。 后世反复称颂的元朔改革,便在天子的怒气冲冲中有了雏形。 所有人都没意识到,或者说没有充分地意识到,这一晚所议会对其后的历史进程造成如何重大的影响。 汉武一朝,终于脱离了将来因为战争而颓疲不堪的轨道。 外驱匈奴千里之外,内忻乐太平,繁荣昌盛。 豪强巨富得以遏制,中产小康之家成为社会经济的主体。 便是灾年,天下粮仓仍取用不尽。 后世的史学家称之为封建王朝的巅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三十八章 太年轻 元朔四年的春,似乎来得格外早。八??一?w=w≠w≈≈=≠z=wcom 高高的宫墙下尚有未消融的积雪,云雀们就开始不甘寂寞地在枝头上甜蜜地呢喃起来。 清寒的风拂来,似乎也少了许多寒意。 阳光明亮刺眼的很,映着庭中的树枝上露出的新嫩绿芽,春意已然盎然。 不过三五日后,入目所见全是一片嫩绿,迎春花也从枝头上中探出花苞来。 好春光叫人醉,只可惜刘彻并没有心情来欣赏。 他刚刚见了张汤,卫青所言句句属实。 真是该杀! 只要一想到几十年后天下就将无可用之马,刘彻的心里就窝着火。 他在殿内枯坐良久,才终于把这股火气按下去。 起身唤过两个在偏殿读书的孩子,回温室殿去。 馆陶今日进宫,阿娇并未随着去宣室殿。 她希望借由母亲的力量,尽快找到前世那个大放异彩的农官。 馆陶有些讶异,“好端端地你寻这人干嘛?” 阿娇也解释不清楚,只叫馆陶尽快为她去找。 馆陶见她神情严肃,当下也不敢小视,出了宫便吩咐了人去关中查找。 送走馆陶后,她便还倚在窗下苦苦思索那名农官的姓名。 这些日子,她是日也想,夜也想。但就是记不起来,便是他施行了什么改革她都一无所知,若不是刘彻对他盛赞,她只怕还一点印象都无。 殿外宫人的行礼声打断了她的沉思,刘彻和孩子们回来了。 阿娇笑着起身,还没走到殿门口,就被元暶和暠儿抱住。 刘彻见着孩子们和她亲热,便去了侧殿更衣。 她奶声奶气甜甜地道:“后后,元暶好想你。” 阿娇抱住她亲了又亲,又问她:“今天有没有挨罚?” 元暶摇头,阿娇便放下心来,又去抱暠儿。 “母后的暠儿呢?也不说想母后。” 暠儿却不接话茬,瞅着父皇不在,附在阿娇耳边轻声道:“父皇今天了大火,可生气了。” “哦?”阿娇好奇地等着下文。 暠儿摇头了,“我和妹妹在隔壁,不知道什么事。” 阿娇不禁蹙起眉头来,什么事惹得刘彻了大火。 孩子们在隔壁都听见了,想必是盛怒之极,不然刘彻必会克制。 她想来想去都想不到,便索性在把两个孩子都放到偏殿去玩了,开门见山地问刘彻:“谁惹你生气了?” 刘彻一愣,他自认掩饰的很好啊。 旋即就反应过来多半是暠儿那个鬼机灵说的,当下无奈笑道:“这个孩子啊——” 他揽过阿娇,极力压制着火气把事简单地说了。 他说的风轻云淡,似乎只是一件不值得看的小事。 阿娇心中却是立时就掀起惊涛骇浪,卫青不愧为千古名将,眼光委实非常人可比。 汉匈战争,是历史上规模最为宏达的骑兵会战之一。 匈奴人战败后被迫远迁,打得罗马帝国只能俯称臣,不可谓不强。 可以想像,当时汉军骑兵拥有何等恐怖的战斗力。 汉武一朝对匈战争能取得决定性的胜利,绝世名将的统率和帝王倾举国之力的支持都是重要因素。 但根本原因还是取决于数百万勇悍之汉军骑兵,是他们和胯下的战马用无与伦比的骑术、冲击力和军阵改变了从前被动挨打的局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出边境,纵深向漠北草原而去,攻守彻底易势。 战马是基础中的基础,是以汉时大力展保护马政,蓄养战马。 这时谁对马政有半点敷衍,那不过是想试一试天子的刀快不快。 南窗开着一半,阿娇倚在榻上就能望着庭中。 春意的温柔在空气中飘荡着,庭中的一树杏花白的像雪,弥漫着淡淡的芬芳。 高远清澈的天空宛如平静的大海般,半点波浪都不起,浑似一只睡熟的巨兽。 然而几乎是顷刻之间,这只凶兽就从沉睡中苏醒过来,暴怒而起。 大片大片浓重的乌云席卷过来,豆大的雨点狠狠地砸向地面。 绿叶红花被卷的呼啦乱撞,柳絮纷飞。空气湿润清新,阿娇无心享受春雨,她缓缓将目光投注向刘彻。 她知道,刘彻也要来一场狂风暴雨了。 越明日,刘彻于朝会上令斩二百五十七渎职官员。 天下震撼,举世皆惊。 天子对马政的重视,再无人不晓! 然而阿娇却无法就此轻松起来,她说清楚地知道这不过是治了表,没有治本。 前世时刘彻之所以要不管不顾地远征大宛,阿娇现在想来就是因为长期的战争使得战马消耗巨大,刘彻不得不寄希望于用传说中的天马来改良马种,提高战力。 难道在此之前刘彻没有为马政做出过努力吗? 到底为何汉室将来会落到为马政所累,再无可用之马的局面? 阿娇一头扎进了汉室关于马政的记载中,又竭力回忆后世的点点滴滴。 她最后得出的结果叫她惊讶,却又在情理之中。 她想,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刘彻一世都在打击豪强巨富。 马政,最终就是毁于豪强。 汉时在经营大规模官营马场之余,对民间养马采取免税免役来鼓励。 民间养马之风气大盛,天下军马数数不胜数。 纵便汉匈战争动辄造成数万军马损失,但仍能迅恢复元气。 彼时,由于朝廷的强盛,中央可掌控民间养马。 但汉武后期,崇尚勇武之风气渐渐弥散,地方豪强慢慢冒头。 等到西汉后期,马场已经尽数掌握在豪强手中。 朝廷,再无可战之马。 阿娇这段时间因为新政着实刷脸耍的太厉害,本想低调一下。 但想着刘彻若是知道他苦心经营的汉家天下会变成那等土崩离析的局面,更有权臣行挟天子以令诸侯,还布丁气成什么样呢。 阿娇到底还是着重在刘彻面前提了要遏制豪强势力,万万不能让民间养马落入豪强手中,以用来藩镇割据对抗朝廷。 至于刘彻要管不管,怎么管,阿娇却是无心他顾了。 因为,馆陶从关中找到了极为符合条件的农官。 名门望族出身,却偏偏不想学诗书,要研农学。 被其父怒而逐出家门,他便索性去去到乡间,和老农学习耕作。 阿娇一听大喜,几乎可以断定这就是她要照的人。 馆陶看了她一眼,微微蹙眉,“可是人也太年轻了,才十六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三十九章 赵过 仲春天,杂花生树,草长莺飞。??www=zwcom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味,天蓝如洗。 赵过亦步亦趋地跟着前方躬身领路的小黄门,半步都不敢踏错。 他出身关中名门望族,自觉也是见过了大世面的。 但真踏进了宫里,却觉得自个跟乡下人第一回进城也差不多。 一双眼睛都不够用,心下全都是惊叹。 琉璃为顶,白玉为阶,黄金作门。 恢弘大气的殿前铺满了丈余见方的青玉地砖,宫阙上雕刻的神兽栩栩如生。 如此种种,无一不是在彰显皇宫的威严大气。 赵过天不亮就起身入宫,昨夜也没有睡好,本应该是乏极了的,但现在心下被激动忐忑填满后,只觉得精神抖擞到了极处。 他跟着小黄门又走了半个时辰后,终于望见了温室殿的宫匾。 一道道通传上去,又过一重重宫门。 等到温室殿里殿时,已经是午后了。 阿娇歇午刚起身,正跪坐在铜镜前由着玉兰为她梳妆。 听说赵过来了,便吩咐海棠先带他去偏殿用午膳。 玉兰有些好奇,她不明白皇后要千里迢迢传召这个年轻人进京。 才十六岁的少年郎能有什么过人之处,还能人人都是桑弘羊? 赵过也是这么想的,是以在月余前馆陶大长公主的人上门时他惊讶不已。 皇后见自己究竟要做什么? 这个疑问在赵过心中一直在翻腾,而今天终于是揭晓谜底的时候了。 他心中打着鼓点,味同嚼蜡般地用过了午膳后,便又被人领走。 身量苗条、面容姣好的宫中女官领着他到了皇后寝殿外,柔声回禀道:“殿下,关中赵过觐见。” 女官说罢就躬身立着,等着里间的吩咐。 想着马上就要见到皇后,赵过紧张到了极致,手心里立时就被汗泅湿,心中七上八下。 “进来吧。” 殿中很快响起了一到轻柔的女声,旋即宫门也被里间的宫人吱呀一声拉开。 赵过的心瞬间就跳到了嗓子眼,脚下也有些飘。 他极力克制着心间的汹涌澎湃,目不斜视规规矩矩地进到了里间。 阿娇还坐在素来坐惯了的南窗软榻下,见到赵过进来。 轻轻一笑,吩咐玉兰道:“给赵公子赐坐。” 又拉家常般地闲聊问道:“在长安城一切还习惯吗?” 皇后的和气大出赵过的意外,但越是这样他就越是不敢行差踏错。 他毕恭毕敬地行了大礼,方才在下的软席上坐了,眼角瞟见软塌上的皇后含着满意的笑,心下才稍微镇定下来了。 他不知道,阿娇笑是因为终于肯定了他就是前世在汉武一朝晚期大放异彩的农官。 赵过恭谨地垂答道:“草民在长安城很习惯。” 阿娇微微一笑,道:“那就好,既然习惯,便多住些日子。” 赵过讶然,又摸不准皇后是何意,只得点头。 阿娇轻轻抿了口杯中的茶水,问道:“听说你很喜欢农学?” 赵过点头,说起他的兴趣所在,心中紧张去了不少。 “草民自幼便喜欢侍弄庄稼,以为能吃着自己亲身种出来的谷物是一种莫大的快乐。” “哦?”阿娇微微挑眉,只作好奇地道:“没想到像你这么大的少年郎竟然喜欢务农,那想必该有些心得了。” 赵过有些不好意思,但脊背却是挺得笔直,“草民确实有些心得,殿下若想听,草民便一一说来。” 见到皇后微微颔后,赵过便清了清嗓子开始说起。 “关中地区,风沙大,又缺水。 农户大都穷的很,养不起牛马来代耕,只能用老旧的农具来耕田。 劳作效率极其低下,一般一家人累死累活地劳作一年到头也挣不来一个温饱。 草民心有戚戚然,便想能怎么样尽力解决这种局面。 草民为此苦研了三年终于明了三脚耧,用以来提高劳作效率” 他先开始说时还觑着皇后的脸色,但到后来几乎是畅所欲言了,一如从前在乡间时给老农们讲解。 等他说的口干舌燥停下来的时候,才终于有些后怕。 抬眼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皇后,心下想皇后听了一下午农桑之事不知道会不会觉得枯燥无聊。 阿娇却是明媚一笑,“孤听着甚好,你回头把今天说的写成奏章呈上来给陛下看看。” 赵过心下一惊,还没来得及说话,又听皇后喃喃道:“若是真能一亩增收一斛,那真是天下万民的福泽啊!” 说罢便望向赵过问道:“如果可行,孤想将来就由你来负责此事,你以为如何?” 好,好,自然是好啊! 赵过费尽心神地明代田法和三脚,不就是为了能在全天下推广。 只是苦于人微言轻,这一切都只是想想。 却不料如今皇后金口一开,就说出了这等话来。 赵过喜不自胜,当即匍匐行大礼道诺。 阿娇不知怎地却有些心酸,这明明是为了汉室天下计,到赵过这却像是对他天大的恩惠一般。 翌日,赵过就呈上了连夜写就的奏章,他在其中详述了自己的理念和具体实施措施。 刘彻先时还只是胡乱扫扫,但最后却是一字一字慢慢地读了起来,直看了半个时辰才放下来。 他玩味地看着阿娇,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娇娇的眼光倒真不错,虽然还没见到人,但光从写的奏章就能看出来这是个实干的。” 阿娇有些心虚,总有一种被刘彻看透的感觉。 她上前揽住刘彻,避重就轻地问道:“那可行吗?” 刘彻笑了,并不就刚刚的话题深挖,似乎真的只是感慨而已。转而一本正经地说起赵过的想法来,“这是个难得的天才,几乎是革新了现有的农桑之术啊。若是能顺利推行,天下万民之福啊。” 能只凭着一份奏章就能得到刘彻这么高的评价,便是阿娇也有些意外。 但心里又松了口气,赵过得到了刘彻的赏识,想尽快在天下推行农桑改革就可以说是十拿九稳了。 当日下午,刘彻便在宣室殿召见了赵过。 面见天子,弄得赵过这次紧张的更厉害了,说话都有些结结巴巴。 刘彻便也不多作闲聊,很快便把话题聊到正题上。 想来说起这个,赵过找回了自信也就不那么紧张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四十章 丰收 “朕看你说的这个代田法,很有畎亩法的味道,却比之更加高明。w?w1w888?z?w?8c8o?m 播种于甽中,苗生叶以上,稍耨垄草,因隤其土,以附苗根每耨稍附根,比盛暑,垄尽而根深,能与风旱 妙啊。实在是妙啊。” 畎是沟,亩是垄,畎亩法也就是一种垄作法。 所谓畎亩法,是在春秋战国时盛行的耕作方法。 用一句话便可概括其内容:上田弃亩,下田弃畎。 上田弃亩,是说:在高田里,将作物种在沟里,而不种在垄上,这样就有利于抗旱保墒。 下田弃畎是说,在低田里,作垅,把庄稼种在垄上,有利于排水防涝,且有利于通风透光。 而赵过提出的代田法,就是脱胎于此,却又明显高明先进许多。 他提出一亩地里作三条沟、三条垄,沟和垄的位置每年互换。 将种子播种于沟中,不受风吹,可以保墒。 等到苗芽长叶以后,结合中耕除草将垄土壅苗,其作用是防风抗倒伏和保墒抗旱。 垄和沟的位置逐年轮换,以原来的圳为垅,原来的垅为圳,使同一地块的土地沿圳垅轮换利用,以恢复地力。 代田法每年都要整地开沟起垄,等到出苗以后,又要通过中耕除草来平垄,将垄上之土填回到垄沟,起到抗旱保墒抗倒伏的作用。 如此这般,可使土地部分利用和休闲轮番交替。 还可使在肥料不足情况下,让地力能得到自然恢复和增进。 赵过听陛下说起自己的代田法如此推崇,心下激动不已,脸涨得通红。 “关中降雨少,春旱多风,极其不利于农作物生长苗。 沟里能保持住一定的温度和水分,将种子播种在内,有利于出苗。 苗出土后,在沟里也可减少叶面蒸,使生长健壮。 中耕除草时,将垄上的土培壅在作物根部,直至垄平为止,这样作物根部深下,能吸收更多水分,则可耐风、旱和抗倒伏。” 说到这,他颇为自豪地道:“草民在关中雾庄村推行此法,一亩最少增产一石以上,好的可达二石。” 刘彻大惊,他自然能想象到更为先进的耕作法能促进产量,却没想到几乎能翻倍啊。 若是在天下推广开来,便是逢着灾年也可保温饱。 赵过见天子眼中尚有疑云,便道:“陛下若是不信,草民可为陛下试验。” 他对自己的代田法信心满满,自负的很,年轻人一往无前的锐气展露无遗。 刘彻当即便准了,叫他便在宣室殿外殿前的空地上试验。 不过半月后,赵过便拿到了需要的改良农具──耦犁、耧犁,开始耕作起来。 阿娇好奇的很,领着两个孩子去看了。 回来大为赞叹地和刘彻说起:“你没去看看,赵过领着人耕地快得吓人。 你划给他的那块地足足有四顷多吧,大半天就耕完了。 光是如此省时省力,就对天下农桑是项幸事。” 刘彻也来了兴趣,第二天亲自去看了播种。 播种赵过用的是他自己改进的可以同时播种三行的三脚耧,一人在前面牵牛拉着耧车,一人在后面手扶耧车播种。 用阿娇的话来说,果然快的惊人。 他便又特意去看了头天赵过拿来耕地的耦犁,叫人演示了一遍后便立马醒悟了其中关键。 耦耕是由二牛合犋牵引﹑三人操作的一种耕犁,一人牵牛﹐一人掌犁辕﹐以调节耕地的深浅﹐一人扶犁。 犁铧较大﹐增加了犁壁﹐深耕和翻土﹑培垄一次进行﹐可以耕出深一尺﹑宽一尺的犁沟。 耕作度快相当之快,若是逢着春雨连绵时不至于误了农时。 如此看来,还真如娇娇所说,便是不能增收也是天下农户的福音了。 只是要等到秋收才能见着结果,目前只能耐心等着了。 最后一丝春光散尽时,初夏便踩着高高的宫阙而来。 庭中松柏的叶子绿的直反绿光,叫人触目生凉。 花也开的还热闹,但到底如今的主旋律已然变成了绿意盎然,花自然也就黯淡了许多。 入了夏后,出了件叫刘彻极为高兴的事情。 匈奴的内争终于有了结果,左谷蠡王伊稚斜攻破军臣单于太子于单成为新一任单于。 于单率残部奔逃,刘彻得知后想着张骞匈奴妻子伊芙雅同于单的关系,便派遣夫妻俩前去劝降。 于单再三权衡后,又听了汉使的保证,终于降汉。 刘彻很高兴,封于单为涉安侯。 但没高兴多久,于单就暴病而亡,彼时刚入秋。 于单太年轻,甚至还没来得及留下血脉,朝廷封下去的侯国只得又收回来。 刘彻为这大雷霆,他三申五令地强调过于单的重要性。 于单是匈奴人降汉中地位最尊贵的,他有意把他树立成一个典型,让更多的匈奴人看到降汉的待遇是什么。 但现在不过数月,于单就死了,怎么能叫刘彻不震怒非常。 偏偏一层层地排查下去,还查不到一点人为的蛛丝马迹,最后只得对外公布个水土不服。 天子不快,宫中自然乌云密布气氛紧张。 好在秋收过后,宣室殿前的四顷多地所得实在喜人,几乎是数倍于常法耕种的土地。 天子立时就消散了怒气,重赏了赵过,并任命他为为搜粟都尉。 又令在公田和命家田进行示范,其后,边城、河东、三辅、太常民皆行代田法。 赵过终于提前几十年施行了农桑改革,他令大量制作耦犁、耧犁,又令郡守督所属县令长、三老、力田和里父老中学习使用新式农具,学习代田法的耕作和养苗方法,以便推广。 在推广过程中,现有些农民因缺牛而无法趁雨水及时耕种,于是赵过又接受前平都令光的建议,令农民以换工或付工值的办法组织起来用人力挽犁。 采用这样的办法,人多的组一天可耕三十亩,人少的一天也可耕十三亩,较旧法用耒耜翻地,效率大有提高,使更多的土地得到垦辟。 代田法从三辅地区逐步推广到河东、弘农和西北边郡等地,都收到了提高劳动生产率和增产的效果。 尤其是与代田法相辅而行的耦犁、耧车等新农具由此得到了推广,牛耕在黄河流域方向真正普及,使农业生产力的展上了一个新的台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四十一章 厚赏 元朔改革仅仅一年就取得了非凡的成绩,天下河清海晏,安稳富足。八??一?w=w≠w≈≈=≠z=wcom 光是置均输一年所入的帛就达五百万匹之多,更别提盐铁官营后带来的数亿计财政收入。 农桑改革也是颇有成效,都鄙廪庾皆满,太仓之粟陈陈相因,充溢露积于外。 国家财政因为经年恶仗而造成的捉肘见襟困境,瞬间迎刃而解。 桑弘羊进宫来都是喜气洋洋地,阿娇知道他总算是松了口气。 阿娇倚在窗边捧着一卷书慢慢地读,耳边传来隔壁孩子们细细碎碎的读书声。 裹着花香的南风温柔和煦之极,吹在人脸上有些微微痒。 初春的阳光还不是十分有劲,但晒久了丝也有些微微烫起来。 阿娇便合上了手中的帛书,起身去拉窗幔。 天穹高蓝透亮,树梢之上晃动着一束极耀眼的白光。 庭中大朵大朵的雍容华贵的牡丹花开得正艳,雪狮子一阵风地从庭中跑过。 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而后低沉恭谨的男子声音响起。 “臣桑弘羊奉召觐见——” 俯案间的刘彻淡淡地唔了一声,在紫檀乌木笔架上搁下笔,好整以暇地望着进来俯身行礼的桑弘羊。 “朕叫你来,是想问问你如今国库的情况。” 桑弘羊心下顿时有些不好的预感,觑着刘彻的脸色答道:“三百二十一亿钱” 见着天子脸上露出满意之色,便小心翼翼地劝道:“今年涨幅如此之大,主要是因为天下承平,又力行改革” 刘彻有些好笑又好气,指着桑弘羊骂道:“行了,别搁那拿话暗示朕了。” 桑弘羊立时俯身告罪道:“臣不敢。” 刘彻叹了口气,道:“朕知道你的意思,天下需要展,百姓需要安居乐业。 朕又何尝愿意打仗——” 他眸光霎时间如两把利剑直射向桑弘羊,“但是人家都骑到你头上了,你不把他打疼打哭能行吗?” 刘彻有些薄怒地把手边的几卷竹简撇到桑弘羊跟前,语气冷地道:“看看吧——” 桑弘羊捡起手边的竹简展开来看,他的眉头也不禁皱了皱,上面写的是匈奴右贤王多次袭扰攻击朔方。 刘彻见他看的差不多了,便又道:“河南之战后,为了挽回损失。匈奴多次出兵反扑——元朔三年的夏天,三万匈奴骑兵攻代郡,杀太守共友,杀掠一千五百三十二人。秋季入雁门,杀掠一千零十五人人。元朔四年匈奴又使各三万骑攻入代郡、定襄、上郡,杀掠三千两百零四人——” 他眸光冰寒,含着怒气道:“这都是人命!活生生的人命!朕展繁荣国家不是为了给匈奴人当肥羊杀掠的!” 桑弘羊默然。 刘彻平复了下情绪,道:“朕已经下定决心,仗是打定了。 朕叫你来,只是令你全力配合,也没有问题?” 桑弘羊一愣,嗫嚅着嘴唇道:“当然没问题可” 刘彻不等桑弘羊“可是”就摆手道:“没问题就行,退下吧。” 桑弘羊深吸了口气,只得恭谨退下。 阿娇见着桑弘羊的精气神一瞬间就抽去了大半,无精打采地而去,便走到刘彻身边道:“桑弘羊这个人天天和钱打交道,多少有点守财奴的毛病,你别和他计较。” 刘彻心中还为桑弘羊不顾大局存着些气,叫阿娇这么一说倒笑了。“你啊,就是个和稀泥的。” 阿娇把脸一扳,真心道:“陛下这话可就说差了,桑弘羊确实是有大才之人,就说他制的新币,一经行,盗铸之风一时衰息。 陛下不也是夸了又夸的吗? 能挣钱的人自然更明白其中的艰辛,小气些陛下也该谅解些。” 说到这个,阿娇也是不得不服气桑弘羊的经济才华。 前世六次币制改革才换来三官五铢钱,今生竟然叫桑弘羊一步到位了。 听说桑弘羊为了做出满意的货币来,废寝忘食地在上林苑苦干了几个月。 令钟官直接掌管铸造,技巧主刻范,辨铜负责原料供应及检验铜的成色。 新币选料严格,翻铸之钱大小、式样一致,真正做到重如其文。 新的五铢钱不惜工本,私人铸造很难,无利可图,加之禁令严格,所以盗铸之风一时衰息。 货币混乱的问题得到解决,币值以此长期保持稳定。 她花蝴蝶一般地落下,抱着刘彻的脖子道:“再说了,那还不是一心向公,在给你省钱?” 刘彻墨玉般的眼中有了些笑意,却还是冷哼了一下,“这些膏腴子弟啊,始终都不明白国家的脊梁骨挺直了有多重要。 一味展,却没有铁血之心,这是极为可怕的啊。 而朕,就是要锻造汉室上下的血性!” 他扬声吩咐门口的春陀道:“传车骑将军卫青、游击将军苏建、彊弩将军李沮、太仆公孙贺、代相李蔡、大行李息、岸头侯张次公——即刻进宫觐见——” 春陀听着一连串的将军名就知道陛下终于忍无可忍,决意反击。 他明白此中利害,应了声诺便转身疾步而去。 阿娇徐徐站起身来,笑道:“陛下要给将军们动员鼓舞了,我便不在这耽误陛下议事了,先带着两个孩子回去吧。” 刘彻点点头,想了想又道:“把暠儿留下,他是太子,自小就得耳濡目染这些事。” 阿娇楞了一下,见他坚持只得道好。 这晚刘彻几乎是天明才回,显然是累狠了,睡得沉极了。 阿娇便也趁机放了两个孩子一天假,让他们和雪狮子玩个痛快。 刘彻睡到下午才起身,用过午膳后一面和阿娇在庭中看着孩子们玩耍,一面闲聊起昨天所议。 “匈奴人不满河南之地被大汉收复许久,自开年以来匈奴骑兵频繁调动。 依着朕的估计,匈奴人有意从朔方突破,直取京都。” 他说这话时脸上面无表情,平静的很,只有眸子中寒光怦现。 “他们既然要打,那朕就想不妨将计就计,把他们狠狠地打疼。 朕已命卫青率三万骑兵从高阙出,长程奔袭,奇袭右贤王。 为了掩盖这一意图,朕令游击将军苏建、彊弩将军李沮、太仆公孙贺为骑将军、代相李蔡为轻车将军从朔方;大行李息、岸头侯张次公为将军率兵从右北平出,配合其行动。” 他长叹了口气,仰头望天。 “先帝时晁错就说,倾举国之力来打匈奴,必克之。 但愿天佑我大汉!” 话到尾音,虽然慷慨激昂,到底透出些担心。 毕竟在匈奴境内长途奔袭,而后在广袤的草原进行大规模骑兵会战,这其中的变数实在太多了。 纵便做足了准备,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敢说大汉就是万无一失地胜定了。 刘彻也不能保证,但他需要比任何人甚至比卫青都要充满信心。 一旦他动摇彷徨一点,后果都是极其严重的。 是以能听着他这一点不安担心的也就只有阿娇,或者说从来都只有阿娇能走到他心里,听他毫无顾忌地说这些朝政军事。 阿娇握住刘彻的手,微微一笑,“这一仗我们胜定了,陛下还是想想怎么给刘彻封赏吧。” 刘彻也笑了,阿娇心中他就没有做不成的事。 他揽紧阿娇,“那娇娇说赏卫青什么好?” 阿娇倚在他怀里,笑道:“这是你该操心的事,惯会使唤我,我才不替你想呢。” 说话间竟似乎捷报之声已然传来,正为封赏烦心。 刘彻心中浊气立去,哈哈大笑地道:“行,你说不,朕还能怎么你?” 等到了暮春时,前线传来了加急军报。 彼时刘彻正带着两个孩子在庭中学骑马,因着孩子还小,骑的便是现成的雪狮子。 雪狮子从一岁大就跟在帝后身边,什么时候受过马鞍辔头的束缚,但见着两个小主人高兴,也只得咬牙忍着了。 正是午后时分,阳光暖融融地,空气中传来春燕的呢喃细语。 阿娇站在廊下笑看着元暶,她在要上马前抱着雪狮子的脸一个劲安慰它不要怕。 雪狮子才不怕,是她有些怕吧。 孩子还真是长的快,也变的快。 元暶才四岁,却已经脱去了小时的娇蛮霸道,变得软糯可爱了。 春陀从殿外疾步跑来,见气氛正好便略喘了口气,才上前双手呈上军报。 刘彻刚把元暶扶上马,转过身来取过帛书展开看。 顷刻间,他的脸上就写满了狂喜之意,望向阿娇道:“卫青胜了!” 阿娇也喜上眉梢,快步上前接过刘彻手中的军报读起来。 卫青逐匈奴七百里,俘虏右贤王在内的匈奴王族十余人,众男女万五千馀人,畜数千百万。 匈奴从此被分割成东西两部,再无力对大汉京都造成威胁! 实在是大胜! 卫青果然还是和前世一样能征善战! 刘彻心潮澎湃间,闭上眼仿佛就能见着迎风招展的汉朝旌旗。 数万骑兵滚滚向前奔去,烟尘飞扬中大地都跟着轻颤。 寒光闪闪的军刀,战马昂然的嘶鸣。 刘彻霍然睁开眼,眸光中满是喜悦。 “即刻拟诏!派出使节!持大将军印,至军中拜车骑将军青为大将军,诸将皆以兵属大将!马上执行!马上!马上!!!” 此次大胜,卫青以军功拜为大将军。 至于从者,如常护军傅校,擒获敌王,封为合骑侯;都尉韩说,搏战勇敢,擒获敌王,封为龙頟侯;轻车将军李蔡,擒获敌王,封为乐安侯;校尉李朔封为陟轵侯,赵不虞为随成侯,公孙戎奴为从平侯 天下震动,刘彻却还犹嫌不足,跟阿娇念叨了几天还要再封赏卫青点什么。 阿娇失笑,心想难怪说后世为将者都愿生在汉武一朝。 一来刘彻敢用人,用人就不疑,将在外不受丝毫掣肘,有全权处理之权。 二来刘彻重赏将领,爵位财宝从不吝啬。 三来刘彻心胸广大,绝无功高震主之忧。 她轻舒了口气,在刘彻怀里找着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合上眼,“我的陛下啊,这人还没回来呢,你就急得不行了。” 刘彻笑着搂住了阿娇道:“嫌我烦了是吧——行——不说了,等卫青回来的——” 过了半月后,卫青终于在刘彻的期待中回到了长安城中,都还没来得及回家见见身怀有孕的妻子,就进宫觐见。 说起来,光是子嗣上的兴旺,卫青就由不得人不去艳羡他。 他和雪舞是元朔二年的正月成婚,六月时雪舞就有了喜信。 元朔三年四月雪舞生下长子,取名为卫伉。 这年十月雪舞二度有孕,元朔四年八月时生下次子,取名为不疑。 今年正月再度有孕,如今已经都显怀了。 馆陶每每说起雪舞,都对阿娇很有些恨铁不成钢。 “这才真是三年抱俩呢” 话到这想起阿娇如今已经是三十三岁,生育风险太大。 又想到陈午对她不知道说了多少遍要惜福,阿娇如今一双儿女长的健健康康便是万幸。 便又把话咽了回去,“要是这胎是个女儿就好了,雪舞也就儿女双全了。” 阿娇有些好笑,她还能不知道馆陶的意思。 哪怕她此刻地位稳固,荣宠无限,无人可以撼动。 馆陶仍然还是要为她操心,为她不安。 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刘彻也是这般想的,他想来想去都觉得不如赏卫青的几个孩子为好。 再加封卫青食邑六千户后,又封长子卫伉为宜春侯,次子卫不疑为阴安侯,均食邑一千五百户。 如此厚赏,卫青又天性谨慎,当即便惶恐万分地俯身拒不肯受。 “臣能有今日,全赖陛下和皇后厚爱,才得以领兵打仗,堪堪做出了点成绩。 臣之两子尚幼,未立寸功却得以封侯并享有食邑,臣实在愧不敢受。” 刘彻就知道他会坚辞,当下便不容他多说,斩钉截铁地道:“随你远征将领朕已经全数论功行赏完了,你不必有什么顾忌。 何况,这就是该你得的。 只是朕想来想去,还是觉得给你不如给孩子们好。 他们的父亲为了汉室天下浴血奋战,他们也该得着这份独一无二的奖赏。” 卫青见天子心念坚定,只得再三谢恩后方才诚惶诚恐地受了赏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四十二章 马术老师 天子见卫青终于谢恩,脸上方才露出真心欣慰的笑。??八一?中文w≈w=w==≈z=w≠com 君臣二人又闲聊了几句,天子便道:“知道你惦念家中,朕也不多留你了。” 卫青便微微欠身预备恭谨地退出去,这几个月他委实累坏了,又牵怀家中妻儿,当真是归心似箭。 他退到殿门口,天子却又叫住他,似乎是才想起来般地道:“朕听说你那个外甥霍去病马术很不错,正好太子和长公主新近开始学骑马,你把他给朕送进来当当两个孩子的老师。” 卫青一楞,旋即下意识地拒绝:“陛下,这不成。去病就是个乡野孩子,不识礼数,如何能给两位殿下当老师?” 天子不以为意,“朕听说他的马术就是你教的,错不了。” 顿了一下,又补道:“见天来回跑麻烦,朕叫人在宫中收拾屋子,就在宫中住段吧。” 卫青惊讶更甚,连连摇头。“陛下,当真使不得” 天子脸上还是淡淡的笑,语气却多了坚决。“有什么使不得的?” 初夏的午后,白晃晃的阳光漫洒进丈余见方的青玉砖上。 博山炉里水烟氤氲,四下里静谧一片,天子语气中那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烦便由不得卫青不多加思量了。 他咬了咬牙,只得道诺。 天子便轻轻摆手,示意他自去。 卫青出了宫,便径直回府。 雪舞听说他到了长安城中,自早间便引颈盼望着,等终于听婢女们回说到了垂花门,哪里还等得住? 当下就叫奶娘们抱着两个孩子去迎,夫妻俩堪堪在里间遇着。 卫青立时就一个箭步上前扶住雪舞,担心地道:“你这怀着身孕呢,又带着两个孩子——” 雪舞摇头,笑道:“你离家这么久,想迎一迎你。” 到了卧室,卫青又和两个孩子亲热了一番,雪舞见他眉宇间始终有一缕淡淡的愁思,便叫奶娘们把孩子们引出去。 起身捧着肚子坐到他身边,柔声问:“怎么了?” 她见左右无人,想到卫青素来谨慎,便又轻轻道:“因为大将军?” 卫青人还没回长安城时,陛下许以大将军节制三军的消息就震撼了长安城。 雪舞明白旁人或许会为之欢欣鼓舞,卫青却只会因为责任越重而战战兢兢。 她想劝卫青陛下既然给得起大将军之职,便无需为此忧心。 卫青叹了口气,“不止如此,陛下还封伉儿为宜春侯,卫不疑为阴安侯,均食邑一千三百户。” 雪舞吃了一惊,她先前进宫听皇后的意思陛下是还要赏卫青,却不知道这么重。 她刚想说句什么,卫青却又先行开口问她道:“去病呢?” 雪舞见他话锋转的这么快,心下奇怪,却还是道:“跟破奴去了上林苑骑马。” 卫青立时有些不高兴,“上林苑那是皇家园林,去病老往那跑干嘛?” 雪舞不以为然地道:“这么大的孩子了,你还想着能把他天天关在家里?” 卫青蹙眉道:“行,你不愿意管教他,我管教他!” 说着就起身往外走,扬声吩咐道:“去上林苑把去病跟破奴叫回来,就说我说的。” 雪舞待他回来,便劝解道:“去病和你的性子截然相反,跳脱的很。再说了去上林苑又是陛下亲自许的,你老管他干什么啊?” 霍去病是卫青二姐卫少儿与平阳县小吏霍仲孺私通生下的儿子,自幼便没得着父母多少疼爱,是跟着卫青长大的。 雪舞见他可怜,将心比心就对霍去病偏心疼爱几分。 卫青望着雪舞慢慢地摇头,“陛下要召去病进宫给两位殿下当马术老师,还要住在宫中。” 他为此甚是担忧,“我怕去病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在宫中惹祸啊。” 雪舞却噗嗤一声笑了,“你啊,一天天就担心这操心那的。 我倒觉得陛下就是喜欢去病身上那份少年人的生气,要不然从前就不会在去病被人欺辱后亲自来为去病出头。 你就别担心了,去病聪明着呢,他知道分寸。” 卫青想起霍去病的聪明劲也笑了,“这小子聪明倒是聪明,学什么都是一点就透。” 雪舞在旁道:“可不吗?我瞧着将来去病未必会比你差。” 这句话一下触动了卫青,他脸上的笑滞住了。 他心中忽然萌生了一个极为大胆的想法,从前陛下破格任用了他,来日未必不会如此大胆启用去病。 天子不能把所有的希望压在他一个人身上,他需要再塑造出一个卫青来。 卫青心下一时间极度复杂,千头万绪涌上他的心头,到最后只冒出一句“帝王心术,猜不透啊。” “什么?”雪舞并没有听清这句极低极低的呢喃,只是还不等卫青说话。 恰在此时,窗外传来了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雪舞就顾不得问了,笑道:“保准是去病回来了。”说着就起身往外迎去。 卫青跪坐在屋中,目光闪烁,不知道在想什么,半响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当晚用了晚膳后,卫青就把要进宫的事跟霍去病提了。 霍去病才十六岁,正是激扬跳脱的性子,又一向感念帝后厚爱。 听了自然是欣然从之,当即就起身回房收拾贴身物品去了。 弄得卫青无奈地同雪舞道:“还想多叮嘱他几句——这孩子——” 雪舞明白他的担忧,微微一笑,“你就信我的吧,我瞧着去病这样的还更得陛下喜欢呢。” 翌日一清早,霍去病便奉召入了宫,正式地成为暠儿同元暶的马术老师。 只有阿娇知道,刘彻这次还真是临时起意。 便是她,也是头天晚上刘彻回到温室殿中才听他说起。 她怔了一下,旋即失笑:命运兜兜转转,到底还是又回到了原点,霍去病竟然又教习起她孩子们的马术。 想起前世霍去病的结局,阿娇心中很是有些感伤。 天妒英才,这话有些时候还真是没错。 霍去病光芒实在太盛,偏偏又活的那么恣意,那么纯粹。 便是彼时宠冠后宫的自己,不也禁不住羡慕他吗? 认识他之后,阿娇才明白自由这种珍贵异常的东西并不是由身份地位决定,而是由心境决定。 比起阿娇若有若无的感伤,两个孩子却是只用了半刻不到的功夫就喜欢上了霍去病。 等到晚上时,称呼已经亲密的变成“去病哥哥”了。 他和孩子们相处的出奇的好,但在教习时却又严格异常,引得刘彻为此自夸自己的眼光好。 ***** 元朔五年盛夏时,天子趁着元朔改革的风头又提出了养士。 于六月置博士弟子员五十人,复其身,由“太常**年十八以上仪状端正者”充任,天下各郡县也可保荐士子到太学受业。 凡入学者可免除本人徭役,每年考试一次,凡通一经者即可补为文学掌故之职;能通一艺以上,可用作郎官。 一时间,天下各地青年才俊全都云集长安城,等待选召。 阿娇不免想到前世时,敢于劝谏的汲黯曾满脸痛心疾地对刘彻说:“陛下一方面求贤若渴,一方面却又用法太为严苛。 或小有犯法,或欺罔,辄按诛之,无所宽假。 臣担心陛下杀人太多,如此下去,天下人才早晚被杀光。 到时候,陛下用何人来治理天下?” 刘彻不以为然,“何世无才?” 而后冷漠一笑,“只是看帝王有没有慧眼和敢大胆启用的心胸,朕这两样都有了,天下人才于朕取用不尽。” 汲黯被他说得语塞,的确天子虽然杀人杀的厉害,但手边却始终没有缺过人用。 他还是不肯就此屈服,又道:“陛下既然肯不拘一格用人,想必是爱才。为何不能宽容一点?对不肯踏入仕途中的不妨加以感化?” 刘彻漠然反问道:“朕以为人才的宝贵,就在于他能为朕所用。不肯为朕所有,和庸才有什么区别?” 汲黯气结,又听刘彻道:“既然不肯听话,那不杀干嘛?” 往事历历在目,汲黯气的通红的脸仿若就在眼前。 阿娇微微莞尔,她不得不承认刘彻说的的确没有错。 汉武一朝,人才济济,什么时候都没缺过人用。 刘彻用人是多元化的,举贤良方正直言极谏之士对策,由刘彻亲自策问,选拔其中翘楚为官 二千石以上官吏可通过任子制度使子孙当官,先贤的后裔可以破格录用,如贾谊的两个儿子就当了郡守。 阿娇想,或许真正起大作用的是刘彻用人的惟才是举、不拘一格。 卫青是从马奴出身就不用说了,如今的丞相公孙弘也是出身贫寒之家,风头正劲的御史大夫张汤是从小吏中选拔出来的。 如果说着还不能说明什么,那么金日磾作为匈奴休屠王太子竟然得以和霍光、上官桀一齐被任命为托孤重臣,这是何等信任?又是何等信任? 要知道匈奴降将赵信可是后来又投降了匈奴的,当时多少人议论纷纷说是“果然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刘彻却还是敢对金日磾许以托孤,也就难怪金日磾用生命来回报如此重望。 比起长安城中的平静,淮南王宫中却是乌云笼罩,处处透着不对劲 已经出嫁了的翁主刘陵却在此时回了宫中,她是被其父王召回来想办法的。 刘陵只是听说宫中走失了一个人,先还没当回事,待听说了来龙去脉,险些为之气死。 这下课真是惹了大祸,而且这祸还是其弟淮太子刘迁闯出来的。 淮南王刘安性好读书,更善鼓琴,也欲笼络民心,招致文士。 门下食客,趋附至数千人,内有苏飞、李尚、左吴、田由、雷被、伍被、毛被、晋昌八人,最号有才,称为淮南八公。安令诸食客著作内书二十一篇,外书三十三篇,就是古今相传的淮南子。另有中篇八卷,多言神仙黄白术。黄金白银,能以术化,故称黄白术。 刘迁少好学剑,自以为无人可及。闻得郎中雷被,素通剑术,欲与比赛高低。 雷被屡辞不获,但到底拗不过刘迁,只得比试。 雷被只得执剑,且战且退。 殿内充满了金属的迸击声。 咄咄逼人的刘迁带着一脸的冷笑已将雷被逼到角落处。 忍无可忍的雷被突施反击,只三两个招式,只听咣当一声,刘迁的剑被击落地上。 怔住了的刘迁。 雷被歉意地拱手陪罪。 恼羞成怒刘迁吼叫地弯腰拾剑,直刺地向雷被。 毫无准备地的雷被只得挥剑招架,只听“哎哟”一声尖叫,血溅到了雷被身上。 刘迁右腕处血涌了出来。 雷被咣哴丢下剑,双膝跪地:“臣万死!” 刘迁愤怒之下高高举起了宝剑。 传来刘安的一声大吼:“住手!” 刘迁怔住了。 刘安上前夺下了宝剑。 侍卫上前扶住受伤刘迁,忙乱地扯衣包扎。 刘安对雷被:“滚!” 雷被沮丧地丢剑而去。 刘迁大骂地:“我要宰了你” 两人比试起来,毕竟迁不如雷被,伤及皮肤。迁因此与雷被有嫌。雷被自知得罪太子,不免及祸,适汉廷募士从军,雷被即向刘安陈请,愿入都中投效。刘安先入刘迁言,知雷被有意趋避,将雷被免官,雷被索性潜奔长安,上书讦刘安。 雷被跪在刘彻面前。 刘彻:“这么说,你因为误伤了刘迁,十分恐惶,便去奉诏应征,太子在淮南王的默许下,将你私刑拘押,你又逃了出来,来此申诉冤情是吗?” 雷被:“是的,陛下!” 刘彻:“淮南王和太子为何不许你奉诏应征去投大将军?” 雷被犹豫了一下,坦白地:“他们恐我对宫中的事知道的太多,会泄露出去!” 刘彻:“你都知道些什么,他们要如此防范?” 雷被:“陛下,这话说起来就长了” 刘彻:“你慢慢说好了,朕听着呢!” 雷被鼓足了勇气说了:“淮南王自视不凡,一直怀有不臣之心。早在建元六年,太皇太后病危之时,天上出现了慧星,刘安就说,先前吴楚出兵时,就有慧星出现,长数尺,而后地上流血千里,今日这颗慧星长扫夜空,看来天下将要起兵了,于是治军械,积金粟,欲起兵” 随着雷被的叙述,刘彻的脸严峻起来了,雷被的声音渐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四十三章 八百骑 偏偏朝中对处置刘安的看法还莫衷一是,有说淮南国异心不平,朝廷须进行严究,否则会使各地诸侯以为朝廷软弱可欺;还有说燕齐二国才除,再对淮南过加以惩处,会逼得诸侯国惊慌忧惧之下串联。??八一中?文?w?w?wzwcom 刘彻不禁有些恼火,这些人还真是非黑即白,就不能折中处理。 他当时就拍了桌子,“大敌当前,若是由着这等内部的不安定因素酵膨胀,只会极大地削弱国家意志。” 他锋利的眼神缓缓扫视过群臣,“朕不能容忍任何人破坏三军士气!” 群臣默然,却又听他话音一转。 “现下这种敏感的局面,也实在不宜重处。 更何况,翻过去的那些帐,朕这个皇叔多半也是不会认的。 那就治他个阻挠参军之罪,张汤——” 张汤忙出列,“臣在。” 刘彻微微沉吟了一下,“这个事朕就交给你和河南郡查究了。” 张汤躬身应诺后退到一边。 群臣见天子没有话说了,便都行礼退下。 殿中顿时就静了下来,唯有角落里冰山的还冒着阵阵清凉的寒气。 刘彻又花了几刻钟把手边的奏章批完,便起身出殿。 春陀立在门口,忙垂请示道:“陛下,回清凉殿吗?” 正当盛夏时节,午后尤其气闷。 刘彻不想说话,只淡淡地唔了一声,便抬脚向前走去。 到了殿门口上了御辇便径直往清凉殿而去,刘彻路上不禁想也不知道两个孩子在干嘛。 娇娇磨缠他说这么大的孩子天天都要用功念书太累了,要念五天休息两天。 为了叫他答应,还说小孩子学什么兴趣最重要,要是念书没了兴趣而变成负担,那就是得不偿失了。 真是歪理一大堆啊,但偏偏想想又还有几分道理,刘彻就应了。 也不知道娇娇这会带着孩子们在做什么? 这大半天没见到他们,还真是有些想的不行。 到了清凉殿后,刘彻下了辇便笔直往里进。 只是越走却觉得越安静,半点没有听见孩子们闹腾的声音,刘彻便停下来问跪在宫廊旁的宫人:“皇后和两位殿下呢?” 宫人回道:“皇后和两位殿下在荷香殿。” 这是又去赏荷花了? 娇娇是个爱花的,元暶就更甚了。 自荷香殿前那五百多亩的荷塘一开花,母女俩就见天往那跑,暠儿都不知道画了多少幅荷花图。 莲子和藕就没下过膳桌,刘彻笑笑,抬脚就往荷香殿去。 荷香殿就在清凉殿后边,也近的很。 一进荷香殿,先见着的就是碧叶红花连成的千亩池塘。 荷叶田田,莲花娇艳,密密集集地开着。 偶有微风拂来,便是一阵波浪起伏。 风中淡淡的花香沁人心脾,刘彻却微微蹙起了眉,娇娇和两个孩子并不在这赏花。 这时,得着信的海棠匆匆出来,行了一礼道:“陛下,皇后和两位殿下在倚风亭钓鱼。” “哦?” 刘彻有些讶异,娇娇可不是能沉下心的,元暶就更不会了。 暠儿倒有些耐心,倒这小子从来都是妹妹说怎么样就怎么样的。 他抬脚往里走,很快就望见了倚风亭,果见娇娇同几个孩子在那装模作样的钓鱼。 为什么说装模作样呢? 因为刘彻扫了一眼,也就只有板着一张小脸的霍去病是真沉下心去钓鱼的,其余的都是在那玩。 他隔着这么远,都听见元暶咯咯的笑声。 倚风亭三面都临着荷塘,清风徐来,凉快的很。 刘彻大步进了亭中,众人行礼过后,元暶立时就把手中的钓竿丢了扑上来要抱。 “父皇——父皇——” 刘彻笑着抱起她,在她脸上亲了又亲,“朕的小公主,在这钓鱼呢。” 元暶甜甜地一笑,搂着刘彻的脖子说:“父皇,我们钓鱼吧。” “好!” 这么独独的一颗掌上明珠刘彻从来都是宠的不行,当下就叫拿钓竿来父女俩一块钓。 刘彻一面握着钓竿,一面问笑着站在一旁的阿娇:“怎么想起来钓鱼了?” 阿娇望向霍去病,笑道:“去病说钓钓鱼能磨心性,左右也闲着,我们就来了。” 这世见着霍去病的时间提前了不少,他还不是后来那个清高孤傲却又纯粹如钻石的大将军,十六岁的少年阳光的很,只是那严格的性子却似乎是与生俱来的。 元暶骑马始终是个半吊子,究其原因就是她心太躁。 但谁也知道,元暶是帝后的心头肉,是帝国最尊贵的长公主。 学马术不过是为了日后春游时玩乐,哪需要精通? 可霍去病似乎是打定了主意要教好元暶,为此还拿磨磨性子的理由来征求阿娇的支持。 阿娇自然同意,她只是有些担心元暶的配合度。 没成想,元暶举双手赞成。 于是,他们一行就来了这钓鱼。 刘彻听说是霍去病的主意,便来了些兴趣。 娇娇似乎还挺看重这个少年,第一次见他时就似乎如见故人有些失态。 刘彻明白这估摸就和娇娇压在心里最深的秘密有关,但如今对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只要娇娇能一生一世地陪着他,就足够了。 这一钓鱼,就钓到了黄昏时分。 收获倒委实丰厚,足足装了三水盆。 阿娇便提议说晚膳就吃钓上来的鱼,一口气说了清蒸、红烧、炖汤好几个做法。 伺候的宫人赶紧把这些鱼都送到少府去,好叫他们准备。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荷香殿沾染了太多花香,钓上来的鱼吃来都有股淡淡的荷花香味。 元暶吃的开心,又抱怨道:“要是这个鱼不长刺就好了。” 童言童语,煞是可爱。 用过晚膳后,一双儿女照例被刘彻赶到偏殿去练字。 在这方面,刘彻是半步不让,说习字是一日都不可以断。 这日督促着孩子们习字完睡下后,他却忽然让宫人叫霍去病来。 霍去病正在沙盘前演习兵阵,闻得天下传召忙匆匆赶来。 他到时刘彻正歪在软塌上执着一卷帛书在看,见他来了便叫坐。 霍去病行过礼在下坐了,耳听得隔壁殿中皇后和宫人们打叶子戏的声音,心下难免有些忐忑。 刘彻见他紧张,便淡淡一笑,望着身前案上摆着的棋盘。“会下吗?” 霍去病道:“会。” 刘彻脸上的笑不由多了点,这个霍去病,还真是有意思。 一般人碰着他这么问,会的都要答会一点,他却是不藏拙,半点不像他舅舅那个谨慎性子,倒是正对他胃口。 刘彻执起一枚白子轻轻落下,而后望向霍去病。 霍去病会意,执起一枚黑子在棋盘上看了看便不假思索地落下。 先时两人都下的快极了,但两刻钟后度便明显慢了下来,甚至下一子要思索半个时辰也不是没有。 如此这般,等阿娇在隔壁玩到哈欠连天终于撑不住要去睡时,才现刘彻在隔壁下棋。 而且观其棋局,似乎刘彻也没占着什么便宜。 霍去病这个人带兵就是灵活,他注重方略,从不拘泥古法。 若不是他一味猛进,到后来一步错步步错。 霍去病笑着落下最后一枚子道:“陛下棋艺高,草民弗如也。” 刘彻也笑了,摇头叹道:“你啊,是心太急。” 话音一转,语气里却满是赞赏。“但朕就是喜欢你这年轻人的朝气蓬勃——” 霍去病笑笑,“陛下厚爱。” 刘彻一面闲闲地把棋盘上的棋子捡回去,一面似是不经意地道:“朕听说你这几年兵法谋略学的不错,明儿开始每日也给朕交一篇策论。” 霍去病有些不解,神色微微紧张起来。 刘彻道:“你随便写,朕也随便看看。” 霍去病眸光中光芒大盛,旋即大声应诺。 此后每日霍去病都会挑一桩军事案例来分析呈给刘彻,如此过了一个多月后,刘彻忽地告诉霍去病不用再写了。 他直视向霍去病,目光中满是欣赏和期待。 “朕想历练历练你——” 这话后面代表着什么,霍去病自然明白,他惊喜之余还没来得及谢恩,就又听刘彻笑着道:“朕有意叫你领兵,你意下如何?” 霍去病大惊,他原先以为多半是放他到军中,却不想陛下上来就要他领兵。“臣愿意。” 刘彻笑了笑,一个自称的改变就能见出霍去病的机灵劲。 “你和朕再三强调对匈作战中机动性的重要性,提出以最快的度完成迂回穿插,对匈奴实行穿插包围,从最薄弱的环节入手对其实行毁灭性打击。 朕以为可行,只是这样的策略需要一支极为精锐的骑军。 你有没有信心建立这样一支精锐善战的骑军?” 霍去病兴奋的脸涨的通红,响亮答道:“臣能!” 答的不是尽力,也不是有信心,而是斩钉截铁的我能! 果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刘彻又笑了,“朕给你八百军骑的量,人你自己去挑去训练。” 霍去病点头,已然有些跃跃欲试了。 刘彻最后又满含希望地道:“朕希望下次再打仗时,朕能用上你霍去病。” 霍去病郑重其事地行大礼,而后缓缓退行。 他知道这是从明天开始他就要出宫了,想再见陛下就得拿出切实的成绩了。 机会已经摆在他面前了,检验他是不是纸上谈兵的赵过就在这一次了。 翌日一清早,霍去病就出了宫,暠儿兄妹俩的马术由李敢接了过去。 这个严格却又阳光的少年一走,便是阿娇也有些不习惯,暠儿兄妹俩更是天天追着问去病哥哥还会不会回来。 待听说去病哥哥去了军中当大英雄,两个孩子才消停下来。 霍去病组建八百悍骑的事进展的很顺利,他挑的第一个人就是赵破奴,其次又在上林苑期门军、羽林军中选拔,不出半月便凑齐了八百骑兵。 成天累日地在上林苑进行操练,李广去看了一次回来都和阿娇说后生可畏啊。 阿娇不免感慨霍去病到底是天生的将才,到了军中才是真正的如鱼得水啊。 却在思及前世霍去病的结局后,到底有些担心, 锋芒太露,先伤的往往是自身。 她的忧心未了,刘彻心下又添了一桩糟心事。 淮南国的事刘彻交给了廷尉和河南郡,河南郡依法要查问淮南太子刘迁。 刘安心中有鬼,又实在太清楚自己儿子,怕他去了竹筒倒豆子一五一十把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说了。 他有意起兵对抗朝廷,但到底下不了决心。 正在犹豫间,天子有诏就淮南审讯刘迁,不必逮往河南郡了。 这对刘安父子来说本是好事,但淮南国相对寿春县丞顺从刘安之意,而不及时逮送刘迁非常生气,弹劾他犯了“不敬”之罪。 刘安向国相说情被顶后,气怒之下上书朝廷告淮南国相。 廷尉奉命查究此事,按例来淮南国查问刘安。 刘安害怕查问是假,捉拿是真,又有意起兵。 刘陵劝他不可惊慌,若朝廷本来无意反倒露了马脚,若朝廷有意则见机行事当场就杀死汉使继而起兵也不晚。 刘彻从淮南国中的密谈得知了此事,便改派中尉殷宏赴淮南国向淮南王询问。 殷宏得了天子的嘱咐,态度温和,只询问雷被一事,旁的多一句都不问。 刘安便把心放了回去,按捺着没有作。 殷宏还朝后,把暗中查询的情况上奏。 刘彻大怒,几欲废刘安王位。 最终以淮南王刘安阻雷被从军击匈奴,削其两县。 刘安被削地以作惩处后,非但没加收敛,反叛之心反而更甚。 明明天子已立太子,刘安作为旁支再无继承之可能,刘安却走火入魔地给自己心理暗示以为三四岁大的孩子说不得什么时候就没了。 他异想天开地想到倘若天子驾崩,又没有太子。 他身为高祖亲孙,自然比天子留下的那两个庶子血脉高贵,说不得朝中诸臣还要使人来请。 却也不想想他比天子大了多少,天子怎么可能会死在他前面? 纵然有这等意外出现,也轮不到他来继承帝位。 凡是同刘安说太子康健成长的,刘安都大怒叫把人赶出去,说他胡言乱语。 当然也不是没有那等忠心之人,如伍被。 刘安早年沽名钓誉时,最好礼贤下士。 甚而还为了讨当时掌权者太皇太后的喜欢,编纂黄老之书鸿烈。 伍被便是彼时刘安门下千人中的翘楚,深受刘安重恩。 眼见如今刘安是往死路上走,心下不忍,便用昔日子胥谏吴王,吴王不用其计而被迫自杀的故事谏刘安。 刘安大怒,囚禁伍被父母三个月之久来逼伍被认错。 伍被逼得没法,只得屈服。 却再也不肯为刘安所用,对淮南国事再不评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四十四章 太傅 (一更) 雷被远赴长安告淮南王谋反,最终却只叫朝廷削了淮南国两县。?八?一中文w?w?w1??8z?w??c?o?m 本有些紧绷的局势顿时松缓下来,但明眼人都看得分明,这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至于这风要从哪刮却是说不好了,只能由着时间来揭晓答案。 时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不觉间,元朔五年就这么过去了。 新年刚过,朝中就为太傅一事闹腾起来。 暠儿已经五岁,早到了可以选太傅正正经经进学的时候了。 但刘彻却一直把暠儿留在身边,半点都没有选太傅的意思。 馆陶进宫都来说了几次,今日太傅,明日帝师,这里面可不光光是涉及到至高无上的荣誉,还有朝臣们对未来天子的期待。 更重要的是,暠儿也该借此早些培植自己的势力。 阿娇自然明白其中道理,却不急迫,她还是希望父子俩能多培养培养感情。 “阿彘喜欢自己教孩子,就让他教。” 馆陶看了她一眼,端起手边的白玉茶杯,到底有几分不快。 “你啊,就是什么都不急。” 阿娇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并未就此和馆陶继续聊下去。 她徐徐起身,望着窗外姹紫嫣红的春光道:“母亲,出去走走吧。阳春三月的阳光,舒服的很。” 馆陶无奈地摇了摇头,娇娇看着柔顺,其实骨子里比谁都犟。 但用陈午的话来说,一代人管好一代人,何必总为子孙后代操心? 她抿了口茶水,起身同阿娇一起往温室殿庭中听雨阁而去。 仲春时分,春光正明媚。 听雨阁外的桃花林开的热闹之极,人还在外面老远,就被那裹着桃花甜香的南风拂过脸。 阿娇心想,还真是吹面不寒杨柳风,半点不错呢。 仔细闻闻,风里还有些许新鲜湿润土地的味道,春的盎然生机一下就透出来。 燕子唧唧叫着从树梢间振翅飞过,乱花深处一片蓊然。 仲春的阳光温暖极了,晒久了还有些微微出汗。 母女俩就踱步上了回廊,在树荫下说话。 阿娇问馆陶道:“隆虑怎么样了?好点没有?” 隆虑正旦朝贺的时候受了点寒风,回去就病下了。 馆陶道:“好多了,就是还咳嗽。也是换季闹的,等天气再暖和点就好了。” 阿娇却没法真不当回事,前世隆虑就是病死在元朔六年。 起因似乎就是这场谁都没太当回事的风寒,到最后却要了隆虑的命。 阿娇望向庭中阳光下微微晃动的树影,坚持道:“回去时把太医令带着,给隆虑好好看看。她年纪也不小了,别再有什么隐疾,跟着风寒一起犯了。” 病来如山倒,阿娇想来想去都觉得多半是这风寒引了什么并症。 前世时,自变成了李妙丽后,她只恨不得同外界隔绝,又怎么会知道外面的这些事? 等死后被禁锢在刘彻身边后,倒由不得她不知道了,却也知道的都是些军政之事。 前世种种,现在看来恍如南柯一梦,带着些不真实感。 她叹了口气,又叮嘱馆陶和陈午年纪越大越要注意身体。 馆陶听了这话,心下熨帖不已。 “比你两个哥哥知道心疼父母,可算没有白疼你。” 阿娇哭笑不得,“您这话说的——” 馆陶笑笑,道:“行了,我要回去了。把太医令带着,我看也好。” 阿娇一直把馆陶送出温室殿老远,才慢慢地踱回去。 她心下不知怎地,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搅得她有些难受。 太医令当晚就回来复命,说隆虑并无大碍,只是忧思过重才久病不好。 阿娇摆摆手,叫太医令下去。 她微微蹙眉,这是心病啊,心病还需心药医啊,而隆虑的心病——骄横跋扈的昭平君却只怕是没得治的。 因为隆虑根本就不想治,谁要是管教管教昭平君,隆虑就一百个不乐意。 她眼中她儿子自然是千好万好,哪有需要管教的? 阿娇幽幽地叹了口气,昭平君的问题她和平阳、南宫不知道劝了隆虑多少回。 隆虑没一句听进去的,说多了就冷着一张脸。 心中有事,阿娇晚膳时胃口就不怎么好,只用了一碗饭。 刘彻还当是为太傅的事闹心,想着要不就早些叫暠儿住出去也好。 毕竟男孩子,天天在父母跟前,再养成了娇弱的性子就不好了。 晚上躺下后,刘彻就顺着阿娇如云的秀把自己的打算告诉她。 “暠儿也五岁了,选个吉日搬到含丙殿去吧。” 阿娇讶异地从他怀里仰起头来,第一个反应是舍不得孩子不在身边,但想想也不能一直把暠儿留在身边。 她只能安慰自己男孩子总要独立点,想了想又急切地问“那元暶呢?” 刘彻抱住她,“她是女孩子,没那么多讲究,就还带在身边。” 又和阿娇商量太傅的人选,“朕想来想去,石庆不错。” 说到这又有些好笑,“建元新政时,皇祖母就是看中石家人忠心谨慎,拿石奋的公子石建为郎中令,石庆为内史。 那时朕气的要疯,如今朕却又要用石家人——” 阿娇笑了一下,“陛下是看重他的品性好,我以为石庆不错。不过说到太傅,我也有一个人选。” “哦?”刘彻挑眉望向阿娇。 她狡黠一笑,“说到鸿儒大师,怎么能不提董仲舒呢?” 刘彻点点头,“董仲舒的才华,朕是放心的。” 董仲舒其人原先还有些恃才傲物,这些年倒是心性越来越平和。 他越想越觉得董仲舒品性才学都胜过石庆,确实是太傅的不二人选。 阿娇见事成了,心下不禁想这可是又改动了次历史原有的轨道,也不知道会引起怎样的变化。 只是公孙弘近来行事实在叫阿娇看不惯,顺从上意,力行节俭倒是做的不错,就是这容人之量委实不大。 汲黯迁为右内史,阿娇尚且可以当做看不着。 毕竟右内史一职,也只有汲黯能游刃有余。 但公孙弘记恨董仲舒言其虚伪奉承,而把董仲舒配去给胶西王当国相,阿娇就忍不了了。 大材小用先不说,胶西王刘端凶残蛮横,在他手下已死过数位国相,董仲舒去了也是凶多吉少。 定下了太傅人选,刘彻又兴致勃勃地道:“既然迁宫,朕准备给暠儿再建一座宫殿,让他结交天下鸿儒,增长见识。 广博观望,就叫博望苑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四十五章 冠军侯(二更) 心底那一点淡淡的不舍散去后,刘彻反而对暠儿的迁宫有了些期待。八?一w=w≈wzwcom 他的太子,要离开父母的羽翼,学会独立成长了,是喜事啊! 阿娇无奈地笑笑,她就知道暠儿迁宫绝不会平平淡淡地就这么过去。 刘彻要向天下人彰显他对太子的重视和期待,来建立太子的威望。 纵便,现在太子才五岁。 但也是太子不是? 定下了太傅和迁宫后,刘彻都觉得心下松了口气。 但他见阿娇脸上还蒙着一层淡淡的忧愁时,就有些不解了。 “怎么了?” 阿娇扑进他怀里,半响也微微哑着嗓子开口。 “隆虑病了——” 刘彻唔了一声,隆虑病了他自然是知道的,只是他不明白这有什么好值得担心的。 不过是风寒罢了,他今天还听说阿娇叫太医令去给隆虑看过了。 阿娇自己也知道隆虑小病一场不知道伤春悲秋的,但是她心里确实难受。 尤其是在这寂静的夜里,只有她和刘彻在时,这难过就更汹涌了。 她不明白,便不再说话。 刘彻却把她的失落很当了回事,在心下转了又转,却还是想不明白,只得紧紧地拥住阿娇,在她额头上吻了吻。 又过了半月,天气越来越暖和,隆虑的风寒终于好了。 阿娇也就放下心来,心中想会不会历史早就变了模样。 隆虑感念阿娇惦记,特地进宫来同阿娇说了回话。 董仲舒已经被刘彻从胶西国召回来,任为暠儿的太傅。 博望苑也已经动土,热火朝天地修着。 便是隆虑也禁不住有些羡慕阿娇,“你如今可真没什么好操心的了。” 阿娇笑笑,不置可否。 她走到今日,得到了刘彻的万千宠爱,所出皇子顺利地立为太子,地位固若金汤,在旁人看来确实没什么好担心的呢。 但又哪能真不担心呢? 刘彻爱暠儿的心自然毋庸置疑,但是阿娇还是怕父子间会渐渐疏远,会慢慢生了隔阂。 天子威严,凛然不容侵犯。 暠儿太像刘彻,究竟是福还是祸谁能说得准呢? 只是这份担心是和谁都没法说的,是以阿娇笑过后便同隆虑说起闲话。 谁都没有意识到,这会是她们最后一次这样谈天。 隆虑回去后不过三五天便又病了,这次病的很严重。 不过三五天已是病的人事不省,太医令去瞧了,也是无能无力。 隆虑病的古怪之极,阿娇估摸着是脑溢血,却也下不了定论。 只是好端端地,怎么突然这病来的这般凶猛? 阿娇便逼问下去,隆虑身边的侍女支支吾吾地不敢说,阿娇便来了些火气喝问她,侍女方才斟酌着字眼说是因为昭平君。 阿娇心顿时就往下沉,这次昭平君绝对惹出的祸事不小,不然不能把隆虑气病。 帝后出宫亲去探望时,隆虑坚持不肯说是因为何事,反而恳请刘彻许她以金千斤、钱千万为昭平君预赎死罪。 阿娇气结,隆虑心下这是早就明白昭平君的不像话,来日必有大祸。 但望着泪水涟涟的隆虑,她又实在说不出半句责难的话。 刘彻感伤更甚,他含泪应了。 隆虑没了最后的担忧,不过两日就传来了死讯。 阿娇悲痛了好些时日,世界或许有许多不公平的地方,但在衰老、病痛和死亡前却又是如此公平。 弄得刘彻都忍不住在夜里和阿娇感慨:“要是这世上真能有长生不老药就好了。” 阿娇吓得立时从榻上坐起来,定定地望向刘彻。 她心中乱糟糟的,有些手足无措。 他怎么突然有此一说? 前世时为了求仙问道来复活她,刘彻泰山封禅、蓬莱求仙,召鬼神、炼丹沙、候神,实在是荒唐,更是成为了后世诟病他的理由。 刘彻被她的反应吓了一挑,伸手去拉她。 “怎么了?我就这么说说,就以为我也要求仙问道?” 阿娇望着他,心想要不然呢? 刘彻把她拉回怀里,一下一下抚摸着她光滑的脊背。 “求仙问道,古来帝王谁没有几分向往? 但谁又成功了? 到最后不还是化作一捧黄土。” 他的语气中忽地多了些炙热,“只要我带领大汉走上空前绝后的繁荣,千秋万代就会永永远远记住我的名字,不比活千岁万岁更叫人畅快?” 寂静的深夜中,灯光黯淡,他的一双眸子却格外两季,恍如夏夜的星辰。 阿娇把头埋进他怀里,笃定地道:“会的,我早就说过,你一定会成为千古一帝。” 刘彻在她头顶上笑了,嗡嗡的声音从他的胸腔中出。 满怀着感慨呢喃她的名字,“娇娇啊,娇娇。” ***** 隆虑去世的哀伤随着春花一同逝去后,初夏就到了,战争也跟着到了。 去年卫青大败匈奴右贤王后,伊稚斜恼怒不堪,在秋天派兵袭入代郡,杀代郡都尉朱英,掠杀千余人而去。 今年二月,刘彻令汉军予以反击。 他令卫青率十万骑兵从定襄出兵,斩杀两千人而回,战后全军返回定襄休整。 为防匈奴反扑,夏四月刘彻即决定再次对匈开战。 此次刘彻出人意料地决定启用霍去病,效果是出奇的好。 霍去病独领八百骑出击,纵深数百里,斩获匈奴两千余人,杀伊稚斜单于大行父藉若侯产,俘单于叔父罗姑及匈奴相国、当户等高官,全身而返。 消息传来,长安城上下震动,刘彻脸上的笑更是没有落下去过。 当场就叫人拟旨,封霍去病为冠军侯,赐食邑二千五百户。 馆陶就和阿娇啧啧称奇道:“也真是怪了,这舅舅会打仗,外甥就比他还厉害。” 说着念了几遍“冠军侯”,感慨地道:“勇冠三军,是为冠军侯。彘儿着实看重这个少年英雄啊!” 阿娇笑笑,前世今生对于这个锋芒毕露纯粹至极的少年,刘彻向来是偏爱的很。 而且,这次也确实需要霍去病来给天下人点信心了。 淮南王可是始终蠢蠢欲动,小动作不断。 要知道这次卫青打的真不怎么样,苏建和赵信带领的两路军队全军覆灭。 苏建单枪匹马突围而出,刘彻念其以往功劳赦免苏建,将其贬为庶人,而原就是匈奴小王的赵信趁势降了匈奴人。 赵信被伊稚斜封为“自次王”,意为仅次于他,又把亲姐姐许给赵信为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四十六章 谋反 (三更:很少看中文+) 军报传来,刘彻的脸阴沉了一天。八一?中文??网w1w?w???zwcom 赵信投敌,等于是为匈奴人再添了个中行说。 他在汉地多年,熟谙汉军作战风格,为以后的汉匈作战平添了许多困难。 若不是后面霍去病来了一个奇胜,这次漠南之战实在是有些无法收场。 大军还朝后,刘彻就特意召见了霍去病,听他说此战的得失。 回到清凉殿和阿娇感慨,“这才是真正的将才啊,天生的将才啊。” 什么叫才? 这定然是有个比较,而比较的对象显然就是卫青。 看来刘彻对卫青这次的谨慎很有些不满啊,不过这些也不是她需要操心的。 她只是温顺地靠在他怀里,笑着道:“霍去病也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这换了旁人只怕是没胆子纵深而入的。” 刘彻点头,“在匈奴已然清楚汉军意图的情况下,他们全军后撤形成战略纵深。 卫青心性谨慎,不敢直插匈奴腹地,害怕被匈奴人穿插分割,一举歼灭。 这说明什么?” 他说到这,顿了一下,语气中是抑制不住的失望。 “说明卫青打的还是阵地战,他并能真正做到有效的高机动性,从而灵活地打击匈奴。” 阿娇劝他道:“卫青为大将军,统率三军,压力自然大的很。 哪能像霍去病这般为所欲为? 更何况,这也是汉军第一次正面和匈奴主力作战,他打的谨慎些也情有可原。” 刘彻舒了口气,有些疲惫地道:“此次战争军马士卒损失的厉害啊,单是军马就折损了六万多匹。 兵器甲仗等物水6运输的费用桑弘羊还在算,若不是前年开始就推行改革,国库充裕。 此战就会掏尽我汉家的底子啊,朕为了筹措军费就只能卖爵位了啊。” 阿娇默然,战争打的是血气,更是财力啊。 赢了自然好说,输了却又有何颜面去面对天下人? 她握住刘彻的手,温声道:“早些把这些问题暴露出来,也是好事。” 此次三军编组是对匈作战以来最为严密的一次,改变了以前临战临时编组军队的作法。 建立了中、左、右、前、后诸军,由大将军卫青统一指挥,并直接掌握强弩军,从而提高了诸军协同作战的能力。 但在实战中,由于通信联络不畅,未能协调好右侧防卫军,导致其单独遇上匈奴主力,从而全军覆没。 刘彻沉声道:“这都是教训啊,血的教训。” 他隔天便召见了此次漠南之战的诸位将领,又留下了卫青同霍去病长谈,直到天亮方归。 阿娇见他睡的沉,便叫阖宫人都退出去,别惊扰了他这难得的消息。 自战报传来到现在,刘彻已经是好一阵子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了。 她领着元暶出了清凉殿,往含丙殿而去。 暠儿虽说单独住出来看着还挺适应的,也不吵不闹,但阿娇却总不放心他。 她一天总要往这来上几趟,有时候也不进去,只在窗外望一眼就走。 储君的责任,迅地叫暠儿长大。 他早已经脱去了幼时的活泼可爱,变的越来越像刘彻小时候了。 阿娇越来越理解从前王太后的苦处,孩子太不需要自己操心,操心只会更甚。 到了含丙殿外,阿娇却远远地就听着暠儿的笑声。 她心下奇怪,往常她过来进去暠儿不是在念书就是在骑马射箭。 进去后才现原来是霍去病来了,正在教暠儿射箭。 元暶见着霍去病高兴不已,从阿娇手中挣脱开,“去病哥哥——” 霍去病俯下身行了一礼,“臣见过皇后。” 又侧向元暶,“臣见过殿下。” 元暶有些不高兴,“去病哥哥,我不要你和别人一样。” 霍去病笑笑,“殿下,君臣之礼不可废。” 元暶转转眼珠,笑道:“那你今天要陪我玩一天。” 阿娇止住元暶,“别胡闹,去病哥哥现在是将军了,要带兵打仗,哪有空天天和你胡闹?” 又问霍去病道:“刚刚从塞外回来,累坏了吧,怎么不在府里歇歇?” 霍去病笑道:“臣年轻,不觉得累。” 十六七岁意气风的少年,立在夏日灿烂的阳光中身姿挺拔。 双眸灼灼,虽笑着,却仿佛还含着战场上的森然杀意。 阿娇心底的可惜就更浓厚了,如此英雄少年,委实死的太早了。 霍去病捕捉到了皇后眼眸中一闪而过的这点怜惜,他有些不明白为什么。 难道是因为他的身世? 他眼底也禁不住有了些黯然,但旋即又绽放出更盛的光芒。 ***** 夏天快过去的时候,淮南国终于又闹出了事。 刘安止有两子,长子刘不害是庶子,从小就不得刘安的喜欢。 连朝廷下推恩令时,刘安都没有按照规制给刘不害封后。 刘不害其子刘间为此忿忿不平,打算整倒太子刘迁,以其父代之。 却不妨走漏了风声为刘迁所知,对其查问拷打。 刘间愤怒更甚,待他掌握了些祖父和叔叔有意谋反的铁证后,便托心腹严正向朝廷上书告密。 刘彻对淮南国也是终于忍无可忍,下令廷尉彻查。 辟阳侯审食其死于刘安父亲——高祖少子刘长之手,其孙审卿得知消息后,深感血海深仇终于可以得报。 便在朝中为刘间四处活动游说,试图报仇。 消息传到淮南国后,眼见事态严重,刘安便召回刘陵商议,意欲举兵反叛。 刘陵不同意贸然起事,“先帝时诸侯势大尚且没有成事,何况如今?” 刘迁便嗤笑道:“姐姐,若是我们先能扼住成皋关口,再攻下颍川郡率兵堵住轘辕关、伊阙关的道路,令陈定率南阳郡的军队把守武关。 河南郡太守便只剩有洛阳罢了,何足挂齿? 我们大可凭借雄据三川之地的成皋险关,招集崤山之东各郡国的军队响应。” 他看了姐姐一眼,“别人不说,衡山王刘赐是我们的亲叔父,父王一旦举事,他必定响应?” 刘陵瞪了他一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都这个时候了还鼓噪父王同朝廷硬干。 汉军这些年同匈奴交战,真正地锻造出了一支能战悍军。 名将更是辈出,就凭着淮南国和衡山国是抗衡不了朝廷的。 她望向刘安,言辞恳切地道:“父皇,请听女儿一言。” 刘安心下已经微微有些不快,但想着长女自来聪慧多智,便轻轻点头,示意她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四十七章 元狩(四更:很少看中文+) 刘陵清淡的声音在暗寂的宫室中浮散开去,隐隐拨动了烛火。????w8w1w8?11z?wcom “推恩令一下,已经是瓦解了诸侯的势力。 朝廷前年推行的改革,使得天下各处商业繁荣,道路四通八达。 农人年年富余,天下承平,对内缺乏起事的基础。 对外,南越称臣归服,羌僰进献物产,东瓯内迁降汉,匈奴更是被打得萎靡不振,也是缺乏助力。 女儿实在以为不是起事的良机,不妨徐徐图之,制造事端。 朝廷不是新建了朔方郡城吗?还迁徙的百姓开边,女儿以为可以伪造丞相、御史写给陛下的奏章,请求再迁徙各郡国的豪强、义士和处以耏罪以上的刑徒充边,下诏赦免犯人的刑罪,凡家产在五十万钱以上的人,都携同家属迁往朔方郡,而且更多调一些士兵监督,催迫他们如期到达。 再伪造宗正府左右都司空、上林苑和京师各官府下达的皇上亲的办案文书,去逮捕诸侯的太子和宠幸之臣。 如此一来,民怨四起,诸侯恐惧,到那时父王只需要顺势而为,便可轻轻松松地入主长安了。” 刘陵苦思冥想许久,以为只有此法才可以打破如今局势,乱中取胜。 她期待地望向刘安,希冀他能采纳自己的建议。 然而叫她失望的是,刘安沉思了良久,到底还是摇头道:“陵儿此计虽好,但父王还是以为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刘陵的心止不住往下沉,“父王——” 刘安摆手道:“不必再劝了,我决心已下。” 刘陵苦劝无用,只得连夜就往江都国赶,企图获得江都王刘建的支持。 刘建也是早有反心,听说淮南、衡山有意起兵,自然顺水推舟地就加入进来了。 眼看已然有了两国同盟,刘安便令官奴入宫,伪造皇帝印玺,丞相、御史、大将军、军史、中二千石、京师各官府令和县丞的官印,邻近郡国的太守和都尉的官印,以及朝廷使臣和法官所戴的官帽,预备事成后在登基大典上用。 刘安还派人潜入长安,预备刺杀大将军卫青。 至于丞相公孙弘,他以为其人八面玲珑,并没什么风骨,不值得担心。 因着国相和诸臣都是从朝廷派遣过来的,刘安唯恐他们会不配合起兵,反倒走漏了消息,叫朝廷有了防备。 他计划假装宫中失火,国相同诸臣必来救火,人一到就杀死他们。 想来想去觉得不慎稳妥,又计划使人假装朝廷军骑谎称南越反叛,可借此兵进军。 一时又想,若是起兵后天下诸侯并无云从,又该如何? 说到底,刘安也就是嘴上叫得厉害,真要做时却是优柔寡断。 就在刘安没能定下计策时,廷尉来查问谋反的使者却已经到了淮南国。 刘安终于下定决心,命人去召国相同诸臣,预备杀死他们后就即刻病。 但人算不如天算,诸臣俱被政事缠住,来的只有国相。 刘安便想总不能就只杀国相一人吧,犹豫间又叫国相也看出情况不对而走脱了。 淮南王再三犹豫,终于失去了最后一点微薄的希望。 随着廷尉而来的大军暴力控制了淮南王国,前不久刚刚赶制完的种种御用之物,正好成为了证据。 刘彻派宗正手持符节去审判刘安,刘安不等宗正到便已提前自刎而死。 王后荼、太子刘迁及翁主刘陵全被逮捕,押解回长安后斩立决。 淮南国被废为九江郡。 此案牵连甚广,涉及到列侯、二千石、地方豪强有几千人,一律按罪刑轻重处以死刑。 衡山王刘赐封国被撤销,江都王刘建私造兵器,私刻皇帝玉玺和百官印信,眼见大势已去便畏罪自杀。 江都国被废除,改置广陵郡。 淮南王谋反事后,严助同朱买臣作为属臣一同下狱。 天下间,一时血雨腥风,诸侯慑服。 刘建死信传来后,刘征臣特意进了宫一回。 她自为父奔丧回来后,便始终有些郁郁寡欢,穿的更是素淡。 但这次她却盛装打扮,一身明红衣裙衬的她气色甚好,明媚照人。 阿娇明白她的仇恨终于得以纾解,心下也为她高兴,留着她在宫中玩了一天。 刘征臣格外高兴,话也多的不行。 阿娇许久没有见过如此健谈的她,心下又是心酸又是欢喜,万般复杂中到底什么都没说。 她只是陪着刘征臣一同笑,一同说话。 黄昏时,刘征臣出宫而去。 阿娇送她送到清凉殿门口,看着她登车。 彼时天边晚霞艳光四射,瑰丽万分。 刘征臣脚下忽地顿了顿,笑着道:“小时候,我最喜欢在黄昏时分登上宫中的高楼看日落,美极了。” 她的语气极柔,彷如含着怀念,但细细听来,又含着无尽悲凉。 她的母妃前年也已去世,如今刘建也自杀而亡,江都国已经不存在,她彻底没有家了。 阿娇心下一颤,想说点什么安慰她。 刘征臣的笑容却炽烈起来,她握住阿娇的手真心地感谢道:“皇后,若是没有您,征臣哪看得到他死的这天?” 她的双眸中水光浮动,“您的大恩,征臣实在无以为报。” 阿娇心下酸涩,“说什么谢?你如果真想谢,就好好地活着。如此,才不负了我的心意。” 刘征臣眸光闪动,重重点头。“我会的,我会好好活下去。” 说着她便躬身行了一礼,转身登车而去。 阿娇背着万丈霞光缓缓地往回走,她心想不管怎么说,对刘征臣命运的改变总算得是一件好事。 淮南王谋反,对天下的影响不可谓不深刻。 牵连党羽死者数万人之余,还使刘彻深感诸侯之祸,为贬损诸侯王权势,颁行左官律。 严惩诸侯王国官吏的犯罪行为,以孤立、削弱诸侯王的地位,减少对中央的威协。 汉代以右为尊,舍天子而佐诸侯,故称为左官,其中鄙夷之意不言而喻。 越明年,因着年方六岁的太子在汤泉宫外游猎时,见着一头猛虎,丝毫未见慌张同天子一起射杀之。 天子大喜,以为此为吉兆,改年号为元狩以纪念太子的勇武。 改年号改到如此任性的地步,足以看出天子对太子的爱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四十八章 学琴 初夏的午后,明晃晃的日光从万里无云的天穹上漫洒下来,把天地间照映的透亮明净。八一中?文?网w1w1w??88zwcom 绵延起伏、一望无际的重重宫阙在日光浴照下,宛如踱上一层金面,熠熠生辉。 刘彻下了辇,脚下生风地往黄环阁走。 宫殿楼阁棱角分明的轮廓,在日头下愈明暗分明,映着庭中的绿荫遍地,幽静安谧之极。 刘彻一路上未曾遇着一个宫人,心下还有些奇怪,待到了黄环阁外远远见着数不清的宫娥正在采摘紫藤花,就什么都明白了。 他有些好笑地摇头,紫藤花已开到了花期尾声,娇娇这是一点都不肯浪费。 因着皇后喜欢这紫藤花,元暶长公主更是个爱花的。 上有所好,下必效焉。 黄环阁的回廊早已爬满了紫藤花,到了开花的时候宛如紫色海洋,蔚为壮观。 刘彻在紫藤花架下足足穿行了快有一刻钟,才终于见着赏花的阿娇同元暶。 元暶错眼见着父皇来了,立时就跑过来。 “父皇——父皇——” 阿娇也侧过脸来,冲刘彻笑了笑,徐徐上前来。 刘彻俯身把元暶抱起来,故意问她道:“在这和母后干嘛呢?” 元暶反问道:“父皇,你吃过紫藤花吗?” 刘彻故意摇头,元暶立时就来了兴致。 “母后说这个花还可以吃,一会采回去就叫少府做成紫藤花饼、紫藤花蒸菜和紫藤花煎饼。” 她摇头晃脑的样子可爱极了,刘彻笑着应道:“行,一会父皇好好尝尝。” 元暶高兴起来,就要从她父皇怀里挣脱下去。 “父皇,我去看着她们摘。” 刘彻把她放下来,她又望向阿娇,见阿娇也是微微点头便一溜烟地跑了,随侍的宫娥们忙在其后跟上。 阿娇有些无奈,“元暶啊,哪有个公主样子。” 刘彻上前揽住阿娇,听了这话皱眉不依,“朕看这样子就很好,什么叫公主样子? 元暶是朕的公主,又不是别人的公主,朕喜欢就行。” 阿娇失笑,“你啊,你就惯着她吧。” 却也只有这么一句,再不多说,而是伴着刘彻在回廊下慢慢地踱步。 自暠儿住到含丙殿后,刘彻越宠惯元暶。 尤其是开年改年号后朝臣们纷纷上奏,以为天子不可如此过分恩宠太子以免太子骄纵后,他宠溺元暶就更甚了。 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暠儿不单是他的儿子,还是天下人的太子。 那元暶总该就只是他的女儿,他想怎么养就怎么养了吧。 刘彻面对儿女的时候,总会格外柔和。 似乎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护短的父亲,而不是手握着天下权柄喜怒不定的帝王。 阿娇喜欢这样的他,这样的刘彻叫她觉得温暖。 紫藤花架下格外阴凉,帝后俩就慢悠悠地散着步。 密密匝匝数也数不清的花串倒垂在紫藤上,极目望去宛如云蒸霞蔚,浩瀚无边。 一望无际的紫色花海,在微风中荡漾起伏着,偶有从枝叶缝隙间迸射进的灿白光束,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紫藤花的香味淡极了,但这样千朵万朵地堆在一处,香味便萦绕的人无处可躲,只能细细地品味着。 慢悠悠地走出幽深的花廊后,元暶便笑着扑上来,刘彻抱起她直说她间都是紫藤花的香味。 回了清凉殿洗漱完后,阿娇便叫海棠去瞧瞧暠儿,让他晚膳过来用。 才六岁的孩子,成天就被繁重的课业压着,阿娇看着都心疼。 黄昏时分暠儿才过来,进殿行过礼后就又被刘彻叫到偏殿去了,等到晚膳时分父子俩才回来,引得跟哥哥相处大幅度减少的元暶撅着小嘴直抱怨父皇坏。 采摘下来的新鲜紫藤花到晚膳时就变成了清香扑鼻的菜肴,紫藤花饼香甜适口,酥松绵软,清香满口。 紫藤花蒸菜有些绵绵的,细细品味起来,似乎还带着点别的清香味。 至于紫藤花煎饼,则是吃着有点脆,带着些香甜气。 两个孩子都爱的不行,少府特意上的炖鹿肉反倒尝都没尝。 用过晚膳后,阿娇兴致颇好,便叫把琴拿出来。 她素手拨弄间,行云流水的琴音便轻轻地流淌出,抑扬顿挫,悦耳动人之极。 滚指连重奏法起奏的弹奏中,叫人心静开阔,恍如正在夕阳西下中泛舟江上。 阿娇这些年琴艺越精湛,一曲春江花月夜直弹得荡气回肠,余音绕梁。 等她终于止住琴声时,元暶就亮着眼睛说要学琴。 刘彻再三问她,她都坚定点头。 刘彻便道:“学琴跟练字都是见功夫的事情,你若是要学,就得认真学,就得能吃苦。” 元暶就看阿娇,在她看来不就是双手在琴上拨弄吗?看起来很简单啊,而且母后也不像是能吃苦的 刘彻看穿了元暶的这点小心思,点着她的鼻子道:“你母后比你还小时就开始学琴,到现在一直没有间断过。天分也还不错,才弹的这么好听。” 阿娇就知道刘彻宠孩子是宠孩子,但绝不无底线地惯孩子。 元暶只要学琴,刘彻就会以极高地标准要求她,绝不会心软。 拿学琴磨磨性子,阿娇以为也是挺不错的。 是以,她一直在旁微微笑着。 但等刘彻轻描淡写地说出她天分只是还不错时,阿娇就很想炸毛。 古琴上阿娇一向自持天分极高,天下间出其左右也甚少,结果到刘彻这就只是还不错。 没料她刚有些想跳脚,那边暠儿就挤眉弄眼地冲她直笑。 这孩子,阿娇被他逗的想笑,又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就沉下脸瞪他。 刘彻和元暶约法三章后,回头就见母子俩在打哑语般地不知在干什么,就笑问:“这是干嘛呢?” 暠儿张嘴就要说,阿娇觉得计较这些真说出来还是有些丢脸,就抢先开口:“时辰也不早了,暠儿回去吧。” 望见元暶可怜巴巴地拽着暠儿的衣角,便又补道:“你想去就一块去。” 元暶双眼立时就亮起来,又得寸进尺。“母后,我今晚就睡在含丙殿行吗?哥哥都叫宫人收拾出来我的寝殿了。” 元暶近来也还算懂事,知道哥哥念书辛苦,不像刚搬走时天天就赖在那添乱打浑。 阿娇想了想,便允了,叫来海棠同木笔同去便也放心了。 元暶高兴的不行,搂着阿娇说了一箩筐的好话便拉着哥哥兴高采烈地走了。 入了夏夜里就开始有萤火虫了,她一直想捉几只,但母后一直不许。 但去了含丙殿,那就是她最大,还不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兄妹俩一走,殿中立时就有些冷清下来,阿娇还真有些不习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四十九章 锋芒 但是她想,从现在也该学着慢慢习惯了。八??一?w?wwzwcom 元暶见哥哥搬出去后,也跟她闹着要住出去。 阿娇虽然一口回绝了,但也明白留不到几年了。 儿女们总会离开父母,就如她自己,不也是离开了馆陶吗? 夜里躺下后,阿娇想着这个就很有些伤感。 她缩在刘彻怀里感慨,都说老伴老伴,她这还没到到老呢,就体会到什么是老伴了。 她心下酸甜苦辣滚过一遍,不由伸出双手搂紧了刘彻。 刘彻心中正在想事,被阿娇这么一闹,便收了心思,在她额头上轻轻印下一吻,柔声问道:“怎么了?” 阿娇叹了口气,“我在想元暶,暠儿一走,她也闹着要出去自个住。” 刘彻在这点上倒看得开,“孩子们,一天比一天大,哪能不盼着自己一点都不受约束?正常。” 又哄阿娇道:“她就是出去,还不是挑个近点的宫殿,你想见她又不是多难。” 阿娇被他三言两语就说的心里好受了,把头埋在他怀里半响都不出来。 刘彻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她的脊背,忽地和她说:“张骞要出使身毒了,你想着叫他去西域的,等这次回来再说吧。” 阿娇小惊喜了一下,“什么时候去?” 刘彻就知道她惦记着张骞说的那些异域风物,笑道:“这个月就走。” 其实张骞因出使西域时曾在大夏见到蜀地特产,更听说来自身毒,便一直请求往之。 但因着连年对匈奴作战需要张骞这个活地图,始终走不开,终于在夏五月才得以成行。 张骞自蜀、犍为遣使者从开展业务駹、笮、徙和邛、僰四道并出,求身毒国。 各路使者分别前行一、二千里,即为氐、笮、巂、昆明等部族阻断,始终未能到达身毒。 于是始通滇国,滇国又名滇越,因遇有战事将士们坐在大象上作战,故又叫“乘象国”。 此后汉王朝便开始正式经营西南,先后设置胖柯、越侥、沈黎、汶山、武都等五郡,以后又置益州、交趾等郡。 阿娇不关心版图的扩展,她只想催促张骞尽快再次出使西域,把葡萄啊胡椒什么的尽快引进长安城中,也好丰富一下汉人的餐桌嘛。 然而未等成行,战争再次爆。 或者说,自马邑之战挑破和平的最后面纱后,战争就一直在继续。 只是比起从前处处被动挨打,如今战争的主动权却是落到了大汉这边。 经河南、漠南之战后,匈奴大伤元气。 匈奴主力远徙漠北,在大漠以南的广大地区仅剩匈奴左贤王及河西浑邪王、休屠王的军队,其中以左贤王部最为强大,但对西汉王朝威胁最大的则是河西匈奴军。 这次,刘彻就决定拿下河西走廊,从而打通西域。 河西走廊东起乌鞘岭,西至玉门关,是中国东部通往西域的咽喉要道,为兵家必争之地。 因夹在祁连山与合黎山、龙山等山脉之间,狭长且直,形如走廊,且地处黄河之西,是以得名“河西走廊”。 匈奴冒顿单于大败月氏后占领河西走廊,由匈奴浑邪王统治酒泉及周围地区,匈奴休屠王统治武威及周围地区,控制西域各国,并南与羌人联合,从西面威胁西汉王朝。 因着赵信降匈奴,对汉军作战之法烂熟于心,刘彻决定用叫他摸不着底细的霍去病。 元狩二年二月,霍去病为骠骑将军率万余悍骑从陇西出塞。 十七岁的少年,纵然已然证明了自己的英武无双,但能不能完成如此重要又艰辛的战略意图,朝廷上下都是捏着一把冷汗的。 只有阿娇知道霍去病这把利刃,号称不败战神的千古名将终于真正开始大放异彩。 而越是到这种时候她就越加佩服刘彻,她不过是从前世中寻着安心,刘彻却是真正胸有成竹。 这一战霍去病打的灵活之极,把骑兵的机动性挥的淋漓尽致。 他过金城、令居,越乌鞘岭,穿过匈奴五个部落王国,一路摧枯拉朽,无人可挡。 霍去病此战始终不缴战获,保持轻装上阵,以便能始终全推进,使匈奴军队无法做出有组织有计划的反击。 如此纵横河西后,他又率军往北再回头向南,纵横两千里,杀了一整个来回。 终于在西进过焉支山千余里后,在皋兰山与集结起来的匈奴主力交战,杀其折兰王、卢侯王,俘虏浑邪王子及相国、都尉等官,歼灭匈奴军近万人,并且缴获了休屠王的祭天金人。 捷报传到宣室殿后,刘彻连连叫好,高兴不已。 他拉着阿娇在舆地图前比划,赞赏不已地道:“看看,看看——好家伙啊,这一仗深入了匈奴境内两千余里,在整个河西走廊如入无人之境,所向披靡啊! 第一次独立作战,就能取得这样的成绩,很不错啊!” 阿娇并不意外,霍去病的军事才华傲人她是早知道的。 但在地图上比量着去看,她也禁不住跟着心神激荡。 单单是纸上谈兵,阿娇就觉得深为不易,霍去病却打得这般畅快。 大军还朝稍事休整后,同年夏汉军再次出击河西地区。 试水过后,就该是趟河了。 但在草原沙漠这地的大规模骑兵军团作战向来是困难重重的,不是谁都能像霍去病如探囊取物般轻松。 此战进行的不是很顺利,刘彻的原定计划是博望侯张骞、郎中令李广率万余骑兵出右北平,进击左贤王部,牵制匈奴左贤王的兵力,避免其向河西方向增援。 而霍去病与公孙敖便分领数万骑兵分别由北地、陇西出塞,向西进击,然后于在塞外合军后一同西进。 天不遂人愿,公孙敖所部迷道,并未能在规定时间在塞外同霍去病汇合。 战机稍纵即逝,霍去病并未过多犹豫,当机立断决定出击。 他独自率领所部继续依原定作战计划,急前进。 此次霍去病采取了迂回包抄式进攻,由今宁夏灵武渡过黄河,向北越过贺兰山,涉过浩瀚的巴丹吉林沙漠,绕道居延海,转而由北向南,沿弱水而进,经小月氏,再由西北转向东南,深入匈奴境内两千余里。 在祁连山与合黎山之间的弱水上游地区,从浑邪王、休屠王军侧背起猛攻。 匈奴猝不及防之下仓促应战,被霍去病大破。 此战霍去病歼敌三万余人,迫降单桓王、酋涂王及相国、都尉等三千多人,俘虏五王及五王母、单于阏氏、王子五十九人,相国、将军、当户、都尉六十三人。 浑邪王、休屠王率残军逃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五十章 河西之战 河西之战汉军大获全胜后,匈奴不得不退到焉支山北。??w=w≈w≈=≈≠z≠w=co≠m 自视为草原霸主的匈奴节节败退,终于也唱出了苍凉悲伤的怨歌:“亡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妇女无颜色。” 然而,匈奴骑兵一旦攻破汉朝边郡,无数边境汉民在匈奴骑兵扬起的弯刀下,甚至连哀求的机会都没有就失去了生命。 殷红的鲜血浸透了大地,火光冲天中,无数妇孺被当作牲口一样带回匈奴卖。 七十年,整整七十年,大汉漫长边境上的百姓都是过的这般地狱生活。 他们辛勤劳作,无愧于天地,清清白白,却不过是匈奴骑兵眼中待宰的肥羊。 如今匈奴人的怨怼,在死去的漫天亡魂前不过是可笑的无病呻吟。 但愿,他们泉下有知,终于能含泪投胎。 至于后世那些叫嚷着汉匈一战完全可以不打,认为汉武帝就是好大喜功、穷兵黩武之徒,不过是不身处其境,抱着高高在上的心态来指摘其中得失。 倘若他们能真正翻开汉书看看那渗透了鲜血与屈辱的史实,就会明白汉匈之战,不过是箭在弦上,不得不。 “匈奴入上谷,杀略吏民匈奴入辽西,杀太守;入渔阳、雁门,败都尉,杀略三千余人匈奴入上谷、渔阳、杀略吏民千余人夏,匈奴入代,杀太守;入雁门,杀略千余人夏,匈奴入代、定襄、上郡,杀略数千人秋,匈奴人定襄、云中,杀略数千人” 这些无辜的平民百姓该遭这种血腥噩梦吗?该颠沛流离?该家破人亡?该沦为奴隶吗? 不该,不该! 但愿后人在痛心愤懑于被金打得涕泗横流的鼻涕宋后,能真正为铁血大汉骄傲一回。 要知道从来就没有尽善尽美的法子,更不能指望软弱换来的屈辱和平。 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倘若没了悍然无畏的血性,何其可悲?又何其可怕? 泱泱大汉,振其雄风! 经此一役,大汉终于得偿所愿地收复了河西走廊,打通了通往西域的道路,切断了匈奴与羌人的联系,为日后的漠北之战创造了条件。 匈奴仅仅在元狩二年一年内就损失了八万多人,须知匈奴人全民皆民,这样大量损耗有生力量对匈奴的打击是极严重的。 河西之战后,从金城到祁连山再至盐泽的广袤地区,再无匈奴。 刘彻令陇西、北地、上郡的边防军队减半,用减少军费开支来减轻了百姓的赋税与劳役负担。 祁连山北麓拥有匈奴最大的马场,这片广袤无边的马场从现在开始为汉所用,提供补充汉匈战争中需要的军马。 战后论功行赏,霍去病以战功再受食邑五千户,其手下部将也多因功封侯。 只是几家欢乐几家愁,满心壮志渴望封侯的李广虽在战中勇武无双、指挥若定,但全军几乎全军覆没,功过相抵没有封赏。 张骞、公孙敖更是因未能按期汇合,被廷尉叛处死罪,得天子开恩许以财物赎免,才得以为庶人。 如此一片黯淡无光中,霍去病少年英雄的光芒越璀璨耀眼。 天下无人不知骁勇无双霍骠骑,多少少女为之暗暗倾慕。 而比起其谨慎谦恭的卫青来说,激扬跳脱的霍去病更得刘彻的喜爱。 他在霍去病身上,看到了年少的自己。 因着这份喜爱,霍去病自还朝后,便几乎是日日被召见。 趁着这机会,暠儿又缠着要霍去病教授他的骑射。 在他看来,谁的骑射功夫也比不上他的去病哥哥。 元暶被阿娇督促着练琴,自然是没有机会一起学。 更何况,七岁的公主也早开始爱美了,不愿叫烈日晒黑了皮肤。 但耳听着庭中的动静,她有些心痒难耐。 走神之下,频频出错,引得在南窗下看书的阿娇皱眉看她。 元暶便索性停住,伏在琴案上扬起一脸笑和阿娇撒娇:“母后,天太热了,我可不可以歇一会?” 阿娇还能不知道她是玩心起了,当下垂下眼帘,看也不看她。 元暶吃了个闭门羹,还有些不死心。 “母后,我都弹了一上午了就让我歇一会嘛” 阿娇终于淡淡地应了一声,缓缓抬起脸来。 元暶以为有门,正要甜甜地说上几句“母后最好”的话,就听阿娇漫不经心地说道:“去和你父皇说——” 元暶立时气泄,父皇宠她是宠她,但她要去说不想弹琴了,他只会冷着脸再给她加量。 树梢上的蝉长一声短一声地叫着,似乎被热的有些有气无力。 去病哥哥严厉的声音若有若无地传过来,没过一会,又响起一阵畅快恣意的笑声。 元暶撅着嘴有些想哭,但在瞄到阿娇已然没有在注意她后,她便又把这泪生生咽回去了。含着几分愤懑不甘拨弄起了琴弦,心中满是悔意:早知道学琴这么难,就不学了。 她气怒之下,把一春江花月夜弹得铿锵有力。 阿娇却还是不管她,直把手中的帛书慢慢读完了,才起身道:“你要是把学琴要当做任务也行,你什么时候弹会了这曲子,就什么时候放你出去玩。” 说罢也不管元暶气急败坏的样子,就施施然出去了。 待在廊下站了片刻后,听着殿内传来袅袅琴声,阿娇才微微一笑走开。 几岁大的孩子,贪玩自然是正常的,但为父母的却不能放任自流,听之凭之。 好在元暶虽然受尽宠爱,有些骄纵脾气,却也还没到太严重的地步。 不然,她这个母亲就做的太失败了。 烈日当空,葳蕤繁茂的古树被灼烤的墨绿深沉,蝉附在树梢枝叶间出阵阵长鸣。 偶有风过,也是熏人的热风。 阿娇走过这一段回廊,见着刘彻不知道何时也出来了,正立在廊下看暠儿骑马。 她笑着走过去,“不嫌热吗?” 刘彻被她说的有些想笑,“朕又不是小孩子——” 他望向庭中晒的满头大汗的暠儿,“再说了,小孩子都没叫热呢。” 说起意志力,暠儿的坚韧不拔叫许多成人都自叹不如。 但等一身盔甲身姿挺拔的霍去病被刘彻叫到廊下时,阿娇望着他迅脱去青涩害羞,年轻英俊的脸庞心下感慨良多。 霍去病一战成名后,许多人还在背后酸溜溜地怨怼怎么得着天子青睐的不是自己? 这种混账话,就连阿娇都有所耳闻,更不要说市井间了。 这些人也实在把战争想的轻松如儿戏了,若是真如此简单,当初高祖就不会败于白登,汉室也不会受了七十年的屈辱,名将如李广也不会含恨而终。 更不要扯什么霍去病只是运气好,单单就孤军挺进独面强敌的这份大无畏就是许多人永远也做不到的。 而等到河西之战落下帷幕后,空前的胜利终于叫所有质疑哑口无言。 茫茫戈壁,一望无际的草原,天然就为汉军作战增添了许多困难。 而在这样的环境下用大规模兵团打运动战,何其困难? 但霍去病不仅打好了,还打的异常漂亮。 刘彻和阿娇感慨说着要是换了个人来打河西之战,没有霍去病的那般高度机动性,只怕还不等到遇着匈奴骑兵,就被自己生生托死。 光是一个迂回大纵深,就不是一般人能玩得转的,若不然公孙敖也不会迷道误了战时。 就更别提其灵活机动和战不一格的战法了,匈奴人只怕到现在还没摸着头脑。 河西之战后,霍去病的领兵能力再无人可以质疑,他用功勋铸就的事实教会天下人什么叫英雄出少年。 霍去病的大获成功,再一次证明了刘彻的眼光,天子威信愈重。 也就只有阿娇听着刘彻的那点真心话,汉匈双方已经陷入相持阶段,他渴望打破这种势均力敌,把优势扩大化。 而放眼满朝诸将,哪怕是一改颓势的卫青也不能叫刘彻满意,他始终觉得卫青多了些谨慎,少了些无畏。 反倒是霍去病叫人看着有些希望,于是刘彻冒险启用了年纪轻轻的霍去病。 他已然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左右不过退出河西走廊,再图他法。 然而天才到底是天才,初上战场半点也无经验的霍去病一战就成名,再战就打得匈奴人仓皇逃命交出河西走廊。 他完美地实现了刘彻的战略意图,强势的匈奴帝国开始由盛转衰。 如此少年英才,怎么能叫刘彻不由衷喜爱? 刘彻笑望着霍去病道:“让冠军侯来教一个稚子骑射,朕都觉得太大材小用了。” 他虽然是玩笑话,但语气中透露出的意味分明说出了他的心声。 霍去病洒脱一笑,也浑然没有要像一般人诚惶诚恐说为太子效劳何其有幸的意思。 “殿下天赋不错,更难得是这份毅力。” 若是旁人这般说刘彻深以为傲的儿子,他只怕早就沉下脸,但霍去病说却只觉得他为人赤城纯粹。 刘彻拍拍霍去病的肩膀,很是亲厚。 “暠儿喜欢你教他,你若得空就教,不得空就拒了他。” 霍去病又笑了,眉目间若有若无的杀伐之意黯淡了许多,整个人都柔和起来。 他轻轻地道:“臣和殿下投机的很。” 刘彻微微楞了一下,旋即失笑道:“走,走咱们进去说” 霍去病点点头,回身对马上的暠儿道:“再跑一百个来回。”,便随着刘彻一前一后进了宣室殿内。 阿娇在廊下守着暠儿完成了任务,又叫元暶完整弹了一遍曲子见进步了许多才放她出来 母子三个在偏殿痛痛快快喝完了一瓮冒着冰气的酸梅汤,便往议事殿去。 ***** 霍去病正和刘彻谈河西之战,“如长安城中盛夏,臣以为还算不得酷热。 若是在沙漠地区顶着大太阳行军,热浪扑面,无处可躲,如入蒸笼。 浑身又穿着厚实的铠甲,越把人闷的喘不过气来。 马困人乏之下,行军的确不易。” 刘彻唔了一声,这是在为公孙敖等人求个情啊。 年少名动天下,不骄不躁,还能为同僚说两句好话,讲讲他们的辛苦,这番心性委实难得。 他对霍去病的好感更甚,但却没有表态,仅仅是应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霍去病点到即止,又和刘彻说起心中担忧道:“匈奴人确实能打,民风剽悍,全民皆兵。 寻常的牧民上了战马就是一个单兵素质极高的骑兵,臣以为万万不敢给他们喘息的机会。” 刘彻眉头轻皱,深有感触地道:“是啊,现下的胜利还远远不够,要把匈奴人打得再无还手之力,打得远远望见我大汉的军旗就闻风丧胆才行啊。” 他说到这,取过手边的一卷帛书递给霍去病。 霍去病一目十行地扫完,有些讶异地抬起头望着刘彻。 “浑邪、休屠王两王想降汉?” 刘彻点头,眉目怅然地道:“对匈的铁血政策,朕永远不会改变。 若能分而化之,尽量减少我大汉儿郎的损伤,朕心更慰啊。” 河西之战后,匈奴损失惨重,元气大伤。 匈奴伊稚斜单于满腔怒火都要倾斜到打了败仗的浑邪王、休屠王两王身上,欲召而诛之。 两王大为惊恐,想到汉朝皇帝就连军臣单于太子于单都能容下,走投无路之下便索性决定向汉朝投降。 河西之战是霍去病打出来的,刘彻便有意使霍去病前去接受受降。 霍去病眼中光芒闪动,“陛下,这两个匈奴王号称十万之众,虚实不定,臣怕有诈。” 刘彻却有些满不在乎的味道,朗声笑道:“你去,朕放心。” 霍去病笑容也灿烂起来,“陛下信任,臣岂敢辞?” 一桩对汉匈之间影响颇大的受降,就在君臣间看似玩笑的对话中定了下来。 待得阿娇领着一双儿女进殿时,君臣二人已然商议好具体细节。 三天后,霍去病即率一万轻骑前去受降。 受降过程如霍去病所预料的一般,果然不甚顺利。 汉军未到河西,休屠王便突然变卦,拒绝降汉。 浑邪王虽然斩杀了休屠王,收编其部众,但人心已是不稳。 汉军过黄河后,浑邪王所部的一些裨王见汉军军阵严密行进有度,害怕汉军杀俘,便企图逃走。 霍去病当机立断,赶在局势彻底失控前驰入浑邪王营内,亲自与浑邪王面谈。 同时以雷霆手段将哗变拒降者八千余人全数斩,用悍然武力逼迫匈奴军队稳定下来。 尔后遣人护送浑邪王先赴长安见天子,霍去病亲自坐镇匈奴军中,引领匈奴部众过黄河。 天子封浑邪王为漯阳侯,将归附的匈奴人安置在陇西、北地、上郡、朔方、云中郡这五郡塞外,称为“五属国”,允许他们保留自己的风俗习惯。 霍去病在此次受降中临机决断,再一次展示了他的军事才华,天子再次下令益封两千食邑给霍去病。 至此,霍去病其声望已与大将军卫青已不相上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五十一章 高贵 正是初秋时分,天朗气清。?网???w1w1w1??8z?w??c?om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桂花香味,深深地吸一口气,花香的沁人心脾就仿若水般缓缓流淌进心间。 几只红嘴相思鸟在绿意深沉的树梢上卖弄着婉转动人的歌喉,秋日的明媚在缓缓氤氲散着。 元暶缓缓地走过长长的宫廊,一路所遇宫人远远望着她来,早都恭谨地俯下身去行礼。 宫中谁不知这位仅此一个的公主殿下自生下来就受尽天子偏爱,的的确确是天子的心头肉,掌中宝。 脾性在早些年可谓是娇蛮之之极,也就是如今大了些,才慢慢好了些。 元暶并不在乎宫人们怎么看她,父皇和她说她是帝国最尊贵的长公主,并不需要花心思在伺候的人身上。 她只需要看谁用着顺手就用谁,长公主的身边永远不会少了人伺候的。 就像如今跟在她身后的侍女们,元暶就不知道这是换了几次的人了。 她身份贵重,又不像哥哥那般自小就透着威严,从小到大不知有多少宫人想拿捏住她。 然而元暶不和她们玩手段心思,更不会想尽办法来收服她们,但凡是有别样心思的,她便叫来海棠姑姑直接把人落。 不用一刻钟,她身边缺的人又会补上来。 如此这般反复,到现在她虽然还只有八岁,却再没有人敢只把她单单当一个八岁女孩子。 秋日柔和澄清的光辉洒在她脸上,显得她巴掌大精致的小脸越白皙细润,一双传自皇后的桃花眼明艳动人之极。 虽然年岁还小,却已然有了国色天香的样子。 比起尊贵无比的身份来说,元暶更在乎自己的容貌。 是以,暑气虽然已经消散,但她还是走在阴凉的宫廊中,而不是像小时一阵风地穿过庭中跑进议事殿。 但等她听着不远处的说话声而抬起头时,却提起裙摆下了宫廊,顶着太阳从庭中跑过去。 她气喘吁吁打断了议事殿前正在说话的哥哥同霍去病,叫了一声哥哥后,就又惊又喜地问霍去病道:“去病哥哥,你什么时候来的?” 这两年,去病哥哥虽然进宫还是那般频繁。 但她不是被母后督促着学琴,就是没在宣室殿,见着去病哥哥的机会越来越少 韶华之年的女孩子说话间,一双似醉非醉的桃花眼立时就笑成一弯月牙,显然是喜悦极了。 霍去病也笑了,“早间就来了。” 元暶心里微微跳了一下,“和我父皇一直议事到现在吗?” 霍去病微微点头,元暶心下就更紧张了,开门见山地问:“不是又要打仗了吧?” 去病哥哥自十七岁领兵开始就战无不克,大放光芒,到如今声名已和大将军卫青不相上下。 元暶知道父皇每次这样长时间地召见过去病哥哥,多半都意味着战争。 她虽然少不更事,却也从母后的嘴里知道,打仗根本就不是过家家。 去病哥哥第二次领军时,在河西走廊杀了一个来回,纵横两千余里后于皋兰山与匈奴主力交战。 杀其折兰王、卢侯王,俘虏浑邪王子及相国、都尉等官,歼灭匈奴军近万人,并且缴获了休屠王的祭天金人。 实实在在称得上大胜,但母后却叹气说去病哥哥打的艰难。 元暶不解,母后便耐心地位她讲解起来。 她这才知道,皋兰山一战,匈奴人以逸待劳,而彼时的汉军行军两千里早已是人困马乏,半点优势皆无。 以少打多取胜的诀窍就是一个巧字,然而以疲打逸的情况下注定了汉军没有一点取巧之机,只能苦战,只能血战。 一万汉军中最为精锐的悍骑,到最后就只回来两千人不到,可以想见当时战争的酷烈程度。 母后说到这,又叹了口气,感慨地说若是霍去病当时有半点畏惧,汉军就会全军覆没。 元暶的脸立时就有些白,她想去病哥哥当时必定是抱着奋不顾死的决心。 后来,她便留了些心。 她慢慢知道了许多边境的事,原来已经有许多名将已经死在和匈奴人的死战中。 战争,原来如此可怕。 刀剑,原来真的无情。 她喜欢去病哥哥是威风凛凛的大英雄,但若这份威风要冒着生命危险去获得,她便再也不喜欢这样的去病哥哥了。 见着妹妹,刘暠一向冷漠的脸上也有了些和煦笑意。 但听着妹妹一副不情愿的样子问起是不是又要打仗了,他的脸色就有些沉 “元暶——” 元暶垂下眼帘,她知道,她自然知道为什么要打仗。 而且她身为汉室公主,更没有半点立场反对战争。 高祖时,吕后嫡出的鲁元大长公主何其金尊玉贵,都差点和了亲。 其后和亲匈奴的虽然从未用过真正的公主,都是用宗室女代替,但屈辱只会更甚。 她们这些受天下百姓奉养尊崇的真正公主,才是该去和亲的人。 如今对匈之战,便是彻底摒弃了和亲,要用拳头来换回尊严。 她该为父皇和汉室骄傲才是,该为自己的命运庆幸才是。 但事涉去病哥哥,她心里总是难过。 眼见元暶沉默,刘暠心下又是欣慰又是心疼。 欣慰妹妹到底还是懂事,又心疼妹妹消沉下去。 立在灿白秋阳下,昂挺胸身姿如松的霍去病却在此时开了口。 “公主放心,能杀了霍去病的人还没生出来。” 少年幽深黑眸中满是自信,“就算有,也是我杀了他!” 元暶暗沉沉的双眸中立时就迸出光芒来,她重重地点头,嗯了一声。 刘暠暗暗叹气,妹妹怎么就这性子呢? 不管是谁说了什么,她都真的相信。 他似乎忘了,能让元暶如此的从前只有他和父皇,从今不过是加了个霍去病。 霍去病笑笑,又漫不经心地道:“今年都不会起战事了。” 算是终于正面回答了元暶最开始的问题,于是元暶眼中的笑意越来越多。 一股温暖在霍去病的心间缓慢地流淌过,原来除了亲人之外也会有人这般只关心他的安危。 他不禁想,身份的尊贵是与生俱来的并不值得赞叹,但这份心性的纯真善良却真是可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五十二章 不快 霍去病没有骗元暶,元狩三年整整一年中果然未起战事。?八一中?文??w?w?w?8??zwcom 但霍去病进宫的次数还是只多不少,先开始只是单纯因为天子喜爱和这个爱将说话,到后来因着忙碌于水军操练,一月中有二十多天都住在上林苑中。 正好母后也在上林苑忙着新建起来的乐府,元暶见着霍去病的机会自然越来越多。 她只要得空就往昆明池跑,把先时她父皇为她建立乐府的兴奋劲早就抛下了。 学琴久了,元暶还真爱上了古琴。 琴音袅袅,悠扬婉转,叫人平心静气。 父皇都夸她,说她耐心了许多,不再那般急躁了。 真心喜欢一样东西的感觉自然是极好的,她不再把学琴当做是负担。 如此有了兴趣之后,她的琴艺进步飞快。 外祖母馆陶公主便和父皇说好不容易她有个心头好,就叫她好好学学。 适逢宫中乐官上奏请复乐府,以定郊祭礼乐,父皇便欣然许之。 乐府起于秦时,为专门管理乐舞的机构。 汉复之后,便用来采集天下出色歌谣或文豪诗赋来配乐,以备朝廷祭祀或宴会时演奏之用。 如天下闻名的才子司马相如等数十人都被命为乐府写诗赋,以合八音之调,作十九章之歌。 母后在宫中听了不少楚地音乐,大为喜爱。 父皇便索性叫母后来全权负责,由着她的喜好折腾。 元暶也很喜欢这些民间歌谣,她听了一遍两遍后很快就会哼唱。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 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 多美的歌啊,真想去这歌里的江南看看。 但元暶最喜欢哼的还是上邪,“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母后不是很喜欢她哼这歌,总是欲言又止地,想说什么又硬是不说。 元暶察觉后,便不怎么在母后面前哼了。 她明白母后的意思,不就是觉得这歌唱了男女之情吗? 怕她懂的太早,又怕不懂叫她说懂了。 其实这有什么呢? 不就是倾慕一个人吗? 二舅家的三表姐进宫来总是和她说些心事,她已然明白了这些事,只是还不懂这有什么好叫人辗转反侧的。 她还是喜欢和去病哥哥待在一起,他话虽然不多,笑的也不多,但见着她话总会多一点,笑也会多一点。 元暶很肯定这些改变不是因为她是长公主,而是单单的喜欢和亲近。 这叫元暶觉得自在,难得不用计较是不是想从她这获得父皇母后青睐的相处自然是愉快的。 元暶望着还未完工的浩大昆明池想,或者说,去病哥哥也根本不需要如此吧。 他已然拥有了许多人一辈子都企及不到的东西,这其中就包括天子几乎视为子侄的真心喜欢。 昆明池就是最好的证明不是吗? 去年,父皇使博望侯张骞通使身毒,为滇国所阻。 张骞带回来的消息说,滇国之所以敢挑战眼下如日中天大汉朝的威严,正是因为天险所致。 滇国附近的昆明国有一个方三百里的滇池,滇国依着地利加上水军又格外勇悍,自以为汉军的骑兵虽然天下无敌,却是拿他们没办法。 父皇生了气,说泱泱大汉岂容人小视, 便征吏有罪者在上林苑内作昆明池,命去病哥哥领军来操练水战。 昆明池终于建成的时候,碧波荡漾中,霍去病英武勃勃地立在最高处为新建的水军训话。 银白盔甲在灿烂的阳光下折射出极其耀眼的白光,秋风吹乱他额前的丝,却丝毫不减他肃杀威严的气势。 元暶望着骁勇英俊的霍去病,不知怎地生起了一种与有荣焉的骄傲。 她偏过头和同在高楼上远远望着的三表姐说,“怎么样?去病哥哥是不是威风极了?” 三表姐半响没回话,到下楼时才呐呐说了句什么。 元暶没有听清,便扯着她的衣袖问她。 三表姐仰起脸,元暶这才看清她眼眸中的一片春光明媚,她含着几分炙热问元暶道:“元暶,冠军侯说亲了吗?” 这话实在太直白,元暶立时就微微蹙起眉来。 三表姐虽然好,但要配去病哥哥还是差的太多了吧。 三表姐见她沉默,却只当是没有,便又问:“那有人选吗?姑姑想必清楚,有没有跟你说过?” 元暶的不快到这终于要忍不下去了,却还是道:“干嘛?你不是有心上人吗?” 三表姐羞涩一笑后,眸光闪动。 “那现在后悔也不迟啊?左右我也还云英未嫁。” 她和这个小表妹一向最为亲密,说话也最自在,当下便道:“原先我还不觉得,只是听人说霍去病是人中龙凤,今日一见,风采果然无双。” 汉时民风开放,似三表姐这般贵女在情事上就越随意。 后世明清时习惯了礼教大防的女子,倘若到了汉时只怕会气怒攻心吧。 但的确在这时少女少男间私相授受非但不为罪,反而是一桩美事。 而在婚后同夫君离心后的贵妇,有几个相好的情郎也是最正常不过。 元暶作为天家公主,恣意惯了的,虽还不懂男-女-情-爱,却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喜欢就相好,不喜欢就分开,这不是最正常的吗? 元暶从前也还耐烦听三表姐说这些女儿家的心事,觉得还挺有意思。 甚至还在三表姐纠结时,胡乱为她出主意。 但三表姐如今移情的对象换成了去病哥哥,还一直念叨说亲,元暶莫名就觉得她有些讨厌。 当下有些懒得搭理她,蹬蹬蹬带着气就冲下了楼。 三表姐不知道哪惹了她不高兴,追上来倒也不提了。 但等半月中,二舅母进宫来上林苑同母后说话时却问起去病哥哥的亲事。 彼时,山东了大水灾,民众饥乏。 父皇使郡国开粮仓赈济灾民,又迁徙七十余万灾民到关西及朔方以南新秦中,衣食缘由国家供给。 还假与公田,贷与耕牛及其它业,组织他们兴修水利,屯田积谷。 如此种种善政下去后,父皇还为之日夜担心。 母后的心思自然也在这上面,听着二舅母说起这个也没接话,二舅母便再无多话。 元暶知道这必定是三表姐闹腾二舅母来问的,她对三表姐更不高兴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五十三章 两件事 三表姐再进宫时,元暶就避而不见了。八一中?文网?w=ww≈zwcom 两回下来,三表姐也就明白元暶在和她闹别扭了。 孩子间的这些闹腾阿娇向来是不管的,左右她们惯常这样今天吵明天和的。 但这次直闹了半个月,姐妹俩还没有和好的意思。 引得二嫂亲自来阿娇面前说话,“岚儿还是当姐姐的,也真是不懂事。” 话里的意思无非是怕姐妹俩真结了怨,眸光中更是带着深深的不安。 阿娇忍不住有些想叹气,血脉亲情一旦到了天家,终究有些变味。 元暶身为刘彻唯一的公主,受到的宠爱甚至过暠儿这个太子,地位哪能不然? 便是亲舅母都没法只把她当成娇蛮的外甥女来看待,生怕从她这再和暠儿生了嫌隙。 难道暴病死了的武安侯不是天子的亲舅舅吗? 如今又还有谁记得从前的田家是何其煊赫? 陈家的将来还是挂在天子身上,挂在太子心上啊。 阿娇本没当回事,但见了二嫂这样只得开口道:“我看岚儿好的很,你别骂她。 元暶就是被她父皇宠坏了,兄弟姐妹中都横着走。 和她年纪差不太多,又玩得来的也只有岚儿一个。 你不理她,过一阵就好了。 小孩子嘛,都是六月的天,说变就变。” 二嫂笑笑,神情终于缓和了些,同阿娇说起些闲话来。 阿娇却不怎么有心情应和了,不停打哈欠,二嫂见她神情倦乏起来便很快起身告辞了。 阿娇是真的倦了,她直睡到晚膳身份才起身。 她在榻上呆呆坐了两刻,只觉得心底有一股无法抑制的疲倦慢慢地涌上来,堵得她说不出话来。 她现在得到到了前世渴望的一切,但同时她似乎又失去了很多。 比如被地位和权势渐渐隔出一条无法逾越沟壑的亲人们,虽然这样的局势自她嫁入帝王家就早已注定,但先时到底对身份地位的差别感触还没这么大。 姑嫂间早些年亲厚无间的很,但随着时光的流逝,阿娇荣宠不衰生子立嫡,便是亲兄嫂也没法再只把她当妹妹了。 这是难免的事,阿娇也知道做人不能太贪心,不能什么都叫她得了去。 但心下到底还是有些难受,晚上睡下后她紧紧地缠着刘彻,仿佛要这样才能安心。 刘彻从喉间轻轻出了点声音来表达疑问,但阿娇不肯答,她只是更把头更深地埋在刘彻怀里。 在这样万籁俱寂的夜里,厚重华丽的帐幔把他们和外面的一切隔绝开后,外面的世界好像就真的不存在了。 这一刻,她可以骗自己她和刘彻只是世间最普通的一对夫妻。 他们的爱恨情仇,不会牵连出那么多复杂的事情。 但心底最脆弱的那一块地方,到迷迷糊糊失去意识沉沉睡去还是不肯被麻木住。 翌日清晨起身时,再想起前一天的伤春悲秋,阿娇自己都觉得有几分好笑。 那点脆弱的矫情过后,阿娇的日子还是按部就班地过着。 暠儿天资聪颖,又勤奋克己,在学业上完全不用叫人担心。 董仲舒真心夸赞说皇太子天纵聪明,勤奋好学,乃江山万年传承之幸。 刘彻听着这个话面上淡淡,更吩咐不许叫暠儿知道了让他骄傲自得,私下里同阿娇却是说了又说。 “董仲舒这个人恃才傲物也的确有他的资本,朕看他也算得上外头给他的那个儒学大师的名号了,暠儿能把他弄服气也算得上很不错了。” 阿娇笑笑,暠儿何止是还不错啊? 暠儿的博学甚至还考倒了与董仲舒齐名的瑕丘江公,引得周建德同卜式都以学问浅陋为由辞请太子少傅一职,深怕半世英名毁于一旦。 馆陶就和阿娇喜滋滋地道:“这股聪明劲可真是像极了彘儿——” 见阿娇看她,便道:“你和旁人比自然是聪明的,但和阿彘比可就差了,我这么多年也就只能指望着彘儿记着太皇太后和我们陈家的恩情对你好点——好在用不着——” 馆陶年纪大了,话里话外总是很喜欢感慨。 阿娇不习惯这样的馆陶,她还是喜欢那个盛气凌人、霸道嚣张的大长公主。 但阿娇瞧着她满面笑容,也就什么都不说了,只是安静地听她说话。 元暶近来也很叫阿娇有些意外,她和刘岚到现在还没有和好的意思。 要知道在暠儿搬到含丙殿后,元暶的朋友也就只有刘岚一个了,两个人虽然时常小打小闹,但却从没有隔夜仇。 像现在这样几个月没来往,实在是罕见。 元暶的反常还不止这一处,长安城中的贵女聚会,近来也是一次都没参加,反倒真沉下心在宫中学琴。 刘彻一面欣慰孩子长大了懂事了,一面又和阿娇担心别把孩子管严了叫她不开心。 阿娇又好笑又无奈,这要是元暶自己不愿意,谁能按着她的头? 话虽这么说,但她平日里还是越加关注起元暶。 却现这孩子正常的很,半点都见不出不高兴,日子久了,阿娇也就放下心了。 ***** 漠南之战后,复降匈奴的赵信向伊稚斜单于谏言说,如今大汉强盛,其势不可挡,不如大军先退居大漠以北,以引诱汉军来攻,待汉军疲惫不堪之时,再行攻击,必然置汉军于死地。 彼时,伊稚斜单于正为匈奴近年的损失惨重伤透了脑筋,偏偏又无计可施。 听了赵信的献策,以为用苍茫的沙漠来制约汉军是个极好的意见,思虑再三后便采纳了。 这条诱罢汉兵,缴极而取之的计策若是真能实现,还真是妙计。 只是可惜他遇着的是刘彻,注定讨不着多少便宜。 汉军转向河西,攻下了河西走廊,使得匈奴再一次损失惨重。 一次次地带着部落遭受如此大的损失,伊稚斜单于的威信还所剩多少? 他恼羞成怒之下,在这年秋天军南下。 两路大军,每路各数万骑,分别从右北平、定襄两郡入犯,杀略千余人,企图借以激怒汉武帝,诱使汉军北进,在漠北予以歼灭。 为了一劳永逸地解决匈奴问题,又鉴于汉军已经积累了不少大规模骑兵军团远途奔袭的作战经验,刘彻在元狩四年春天起了规模空前的漠北之战。 此战,刘彻调集十万骑兵,随军战马十四万匹,步兵及转运夫三十万人,由卫青和霍去病统帅,分东西两路向漠北进。 这实在是汉匈战争进行到现在规模最大的一次远征,也是离中原最远的一次战役。 从最开始,就注定其艰巨会是史无前例地。 赢了,匈奴人将再无还手之力。 输了,很可能就把这些年的心血却折损进去了。 然而,刘彻还是义无反顾地为大军送行,没有半点犹豫。 他相信自己的判断,相信卫青同霍去病的领兵能力,更相信天运已经彻底站在大汉这边。 刘彻也早不像从前逢战便紧张忐忑,他对庞大帝国的掌控早已经是驾轻就熟。 每每看到用一个眼神都能瞪的朝臣冷汗直流,阿娇便感慨其威严气势真是已经道了举言皆成诫律,满朝文武万马齐黯,鸦雀无声的程度了。 但或许是此战太重要又太难打,刘彻夜里还是和阿娇嘀咕了几句来找信心。 “赵信为单于画计,常以为汉兵不能度幕轻留,今大卒,其势必得所欲。” 阿娇便握着他的手附和道:“这个自以为是的赵信决没想到我们能打他个出其不意。” 在亲密爱重如霍去病都只能看到刘彻信心满满的时候,也就只有阿娇还能看见他心底最深处的不安彷徨。 她想,光是这一点,便是她可以用现下所有的风光宠爱去换的。 她躺在刘彻怀里,轻声肯定道:“这一战,我们赢定了。” 她的桃花眼笑意盈动,促狭地道:“阿彘可别又没想好怎么封赏功臣们。” 刘彻被她一逗,心中也轻松了许多,抱着她笑道:“行,就如娇娇所说,这次我就只管想封赏的事。” 漠北之战,是汉匈战争中规模最大也最艰巨的一次作战。 兵家以为,夫地形者,兵之助也。 远征漠北,对汉军来说不存在一星半点地利上的优势,匈奴人更是抱着汉军不敢深入漠北的心理。 但汉军在河南、漠南、河西三战之后,早已经通过实战积累了运用大规模骑兵集团进行长途奔袭与迂回包抄的作战经验,大胆地制订了远途奔袭、深入漠北、犁廷扫穴、寻歼匈奴主力的战略方针。 不得不提的是,此战的战前准备充分也是获胜的重要原因。 参战的十万骑兵全是汉军中最精锐的骑兵,还调集几十万的马匹与步兵来运送粮草辐重,以解决远距离作战的补给问题。 此战中,卫青卓越的统帅才能挥的淋漓尽致。 卫青率军行千余里至漠北后,扎环状营,以兵车自卫。 令五千骑兵与伊稚斜万骑骑兵激战,是役,卫青捕获或斩匈奴军两万余人,大胜而返。 骁勇善战的霍去病,早已经是汉军中当之无愧的王牌将领。 他在此战中将大规模骑兵军团的长途奔袭战法挥到了极致,率部奔袭两千多里遭遇匈奴主力后,霍去病以一万五千的损失数量,歼敌七万多人,俘虏匈奴王爷三人,以及将军相国当户都尉八十三人。 遇神杀神,遇佛杀佛,一路所向披靡的霍去病一路杀到狼居胥山。 他在这举行了祭天封礼,又一路率军深入打到翰海方才回兵。 后世扬雄赞曰:“霍去病操兵穷极其地,追奔逐北,封狼居胥山,禅于姑衍,以临瀚海,匈奴震怖” 此战匈奴两路被歼十万余人,再无反击之力, 这个马背上的凶悍民族,绝望悲凉地远迁,漠南再无王庭。 漠北之战后,汉朝的控制范围向北一直推进到沙漠边缘,几乎夺取了匈奴两胡的全部边缘根据地。 捷报同着迎春花一起开遍了长安城的大街小巷,汉军的赫赫功绩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刘彻真的如从前所梦想般的击溃匈奴后,自然是欣喜若狂。 往先祖们的陵墓前都祷告祭拜了一番后,回来就赏封此战功臣。 他加封卫青、霍去病为大司马,从此两将各号大司马大将军、大司马骠骑将军。 冠加大司马后,其位秩不变,大司马大将军同大司马骠骑将军尊比丞相,卫青同霍去病此后得以名正言顺地管理日常的军事行政事务。 霍去病的勇武无双,尤得刘彻的赞赏,他再以五千八百户再益封霍去病,其部下将官也多人封侯受赏。 卫青则因战功不能过战损,而未得益封,其部下军吏卒皆无封侯者。 卫霍二人还没到长安城中,声势便已经非同小可,街头巷尾全是溢美称颂。 大军还朝之日,万人空巷。 当晚,刘彻喝的烂醉,回到温室殿中阿娇领着宫人们折腾了半宿才把他安顿好。 阿娇坐在榻边一面给他喂醒酒汤,一面心下又欣慰又好笑地想现在还能见着刘彻这般狂喜失态可真不容易。 后半夜的时候,刘彻迷迷糊糊地清醒过来,伸手就把阿娇揽到怀里,把阿娇唬了一大跳。 她惊醒后有些生气,“你劲太大,弄疼我了。” 刘彻不管她的抱怨,只是哽咽感慨道:“娇娇,你一直说我能做到。 现在,我终于做到了。” 他的声音渐渐小下去,几乎是呢喃般地梦呓。 “这一生中的两件事,我都做到了,做好了。” 阿娇伏在他怀里顿时泪目,她明白,她当然明白这两件事是什么。 一件是金屋藏娇,一件是永绝边患。 想起前尘过往,想起那些死后被禁锢在他身边的日子,她心中的酸楚刹那间到达了顶峰。 前世时,刘彻也曾提到过“两件事”,他说他没能做好最重要的那一件。 那个时候,阿娇以为是说连连战争后对天下造成的创伤,后来想又觉得是说逼死了刘据。 唯独没有想到过可能是她自己——不——想过——但那是期待,一抹她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期待。 只是,她又想若是她真那么重要,他们又如何会到如此地步? 良久的缄默后,她仰起头去看刘彻,现他不知何时已然熟睡过去,在暗夜中平缓的呼吸着。 她躺在寂静的夜里,终于泪流满面。 她突然,很想很想再去看看金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五十四章 拆金屋 有多久没来过金屋了呢? 阿娇望着在暮春和煦的阳光下,折射出千万道刺眼光线的宫殿,心下酸甜苦辣滚过,极度复杂。八??一中文w≈w=wzwcom 她想了又想,终于肯定是在元朔三年来过一回。 时光匆匆,如今已经是元狩四年了。 整整七年了啊。 她一时间竟有些不敢置信,以为自己算错了,心下算了又算。 最终,终于肯定下来。 没错的,那个时候两个孩子才多大点,现在一晃都大孩子了。 只能说,时光容易把人抛,不知不觉间,七年就这般流淌过去了。 清澈至极的天穹无比安静,漫天绵软柔白的云彩在随着风慢悠悠地飘荡着。 暖意拂面的春风中,隐隐传来一阵清扬悦耳的鸟鸣,同着百花的香气一起在空气中酵着。 庭中花木葳蕤繁茂,春光正怡人。 金光璀璨、美轮美奂的金屋安静地立在她眼前,这么多的风雨丝毫未损它的美丽,仍然熠熠生辉地闪烁着耀眼夺目的金色光芒。 “若得阿娇,当作金屋贮之。” 她轻轻地呢喃着幼时刘彻脱口而出的这句誓言,脸上到底漫过淡淡的笑意。 虽然,她的心底极想哭,极想哭。 但,她还是笑着。 因为,这是她的金屋啊。 阿彘答应她的,许诺她的,到底是做到了。 便是前世最怨恨阿彘的时候,她想到金屋,想到那座在黑夜中亦能出动人心魄金光的金屋,心下也会涌出久违的甜蜜。 她永远也忘不了被阿彘蒙上双眼带到金屋前后,她望着金光流转、美不胜收的宫殿,好半天都醒不过神来。 盛宠如她,也是完全没想到阿彘会真的为了儿时一句话就给她建金屋。 她眸中的泪奔腾汹涌,忍了又忍才哽咽着开口,舌头有些滞麻木,“阿彘——我很喜欢——” 他费尽心机为的就是给她一个惊喜,见了她这样的反应满意不已,也顾不得身后的宫人,就一把抱起她在庭中飞转。 衣袂飞转间,流光溢彩的金屋终于把她的眼泪晃了出来。 那时的她,心中充盈着前所未有的幸福,怎么也想不到后来的他们会走到那样的绝路上。 这世的她,早知结局,战战兢兢地活了许多年,就为了逃避长安冷居的命运。 便是金屋盛宠当前,也没敢放心大胆地享受过这份叫天下人艳羡不已的爱宠。 她一遍遍地提醒自己,历史上的陈阿娇最后的结局是如何凄惨。 却没想,她原来就是陈阿娇,这原来就是她要的人生。 阿娇缓缓地推门而入,一股热风扑面而来,叫她轻轻蹙眉。 整座金屋从屋檐到横梁再到其内陈设,全是用的黄金实心打造,经了太阳光照渐渐积攒了炙热气息。 她在殿内坐了两刻钟,便有些耐不住热了。 但她还是坐到了黄昏时才出来,因为这是她和金屋的最后一次共处了。 这座承载了她所有甜蜜得意的宫殿,可以拆去了。 陈阿娇是刘彻的妻子,是汉室的皇后,是暠儿同元暶的母后,却唯独不再是金屋藏娇中的“娇”了。 她穿过长长的宫廊,从繁茂的花树下走过,脚步越来越轻盈。 因着心情不错,归途中还上了高楼停驻了片刻看晚霞。 如此这般,等她回到温室殿中,刘彻都早回来了。 见着她回来就道:“刚刚元暶还缠着朕问,她母后是不是偷偷回外祖家了?” 说着,就偏头看元暶,一脸父皇没骗你吧。 阿娇笑道:“左右清闲,就出去逛了逛。” 说话间,她的目光在已然有些亭亭玉立味道的元暶身上打了个转。 元暶冲她笑,水汪汪的桃花眼立时变成两道弯弯的月牙儿,清丽如庭外梨花。 元暶黏上来挽住她的手,撒娇道:“母后,要不然咱们就真去外祖家呗?” 见阿娇没什么反应,就撅着嘴去缠刘彻。 “父皇,我都好久没去过了。” 小女儿的撒娇,刘彻一向是很受用的,他微微翘起嘴角,却还是没有应承,咳嗽了一声看向阿娇。 那意思是说,还是得看阿娇。 元暶忍不住有些跺脚,母后近来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不叫她出去。 她蹙起峨眉抱怨道:“三表姐都快出阁了,二舅母不叫她出门,我又出不去” 去年秋天三表姐和元暶闹起来后,到冬里就和一户勋贵人家定下了婚事,今年初夏就成婚。 不知道什么时候,姐妹俩之间的那点不和早被风吹得不见了,又好的不行。 元暶见阿娇还是没有理她的意思,脸顿时气得有些红,提起裙子就要走。 刘彻脸上一冷:“元暶,你在和谁脾气?” 元暶止住脚步,愤愤地口不应心地认了错就走。 刘彻真有些生气了,他揽住阿娇的肩往里走,道:“这孩子的脾气,还真是把她给惯坏了,没大没小的。” 阿娇没有说话,等到了寝殿中用过了茶点,两个人背靠着背在软塌下看书时,刘彻冷不丁又冒出话来。 “孩子想去,就让她去转转呗。外祖家,又不是别人家。” 阿娇看他一眼,有些好笑,她就知道他又会忍不住给元暶说话。 这个粗神经,还一天到晚说自己心细如,元暶那是要去外祖家吗? 明明是要借机往宫外跑,她看着说情的刘彻,终于有了些智商上的优越感:这个傻子。 她盈盈起身,无声地打断刘彻。 一阵风从敞开的窗卷起来,鹅黄的衣裙被拂乱,纷飞见有些像庭外穿花而过的蝴蝶。 她安静地立着,轻声道:“阿彘,我想把金屋拆了。” “啊?” 刘彻极度惊讶下立时就把元暶的事抛在了脑海外,站起身道:“怎么了?” 他心中转过千百种阴谋论,后宫的那些美人们经久见不着她,应该不是她们。 姑姑?应该不是。 那就是那些朝臣了? 这些个呆鹅! 他正要开口劝慰阿娇,却听她脆生生地笑着开口:“没怎么,我就是想把它拆了。” 她盈盈上前,抚弄着窗下的桃花枝。 “金屋之誓你已经做到了,没必要再把一座空宫殿立在那里了,也是浪费。” 她轻轻折下一朵粉红的桃花簪进间,回头笑道:正好给你拆了东墙补西墙,贴补贴补军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五十五章 少女春心 夕阳的光辉映照下,她的肌肤白如上好的玉脂,声音清越如二八少女般。八一?中文w?w?w?1zwcom 她虽然是笑着的,好像只是随便说说。 但刘彻听着她连怎么处理都想好了,便知道她是认真的了。 可是,金屋哪怕就是立在那白白糟着,对他的意义到底还是太重大。 那见证了他一片赤诚心意的金屋,如何能拆? 哪怕阿娇说金屋之誓已经在她心里,不再需要这些外物来证明,他还是舍不得。 当下摇头不许,阿娇足足缠了他一晚上还是不行。 像平常什么事,阿娇只刚开口,他就笑着应了。 这次牙关这么紧,想来是真的不愿意。 阿娇总不能不顾他的意愿,强行就叫人把金屋拆了。 她也不是下定了决心非要拆,要是为这闹到两个人都不开心就不好了。 但当从霍去病嘴里听说了些关于漠北之战的详细情形后,阿娇的心意终于坚定起来了。 漠北之战所带的战损,对匈奴来说几乎是灭顶之灾。 整整十万人的有生力量折损在战争中,此外战争后爆的瘟疫中又夺去了快两万的生命。 与此同时,牛羊的大量损失造成了食物的短缺。 兼之又失去了南部广袤肥沃的大草原,被迫北迁至贫瘠而寒冷的北部戈壁沙漠和西伯利亚地区。 面对如此艰难的生存环境,匈奴人为了活下去,为了重现往日的荣光,势必还会南下,眼下的和平并不能永生永世地保持下去。 大汉万万不可在此期间内放松警惕,当厉兵秣马,始终保持强悍的战斗力。 何况这次大汉的损失也是不轻,汉军损失了十万余匹马,两万余人。 好在今生在阿娇的有意干预下,提前七八年施行了一系列经济农业改革政策,即“元朔改革”。 商业上的繁荣和农业上生产率的提高,短短几年内就填补了之前战争的消耗,国库重新充盈起来。 在支付了战争损耗和救灾扶赈之余,尚不至于像前世般叫刘彻为了弥补战争损失要增税加徭役,弄得汉武一朝后期矛盾激化。 但在用无数英烈鲜血换来的和平中,阿娇以为不能虚度,大汉应该更加注重与民休息,同时充盈武库,重视保护马政展。 一个强盛繁荣的大汉,一个驱逐匈奴于漠北的大汉,才是对英烈们在天之灵最好的告慰。 阿娇把这些话说给刘彻听,以为他怎么都能松动点。 结果任她说破嘴皮,刘彻就是笑着摇头,怎么说都摇头。 眼见着阿娇快恼羞成怒了,他便揽过她来,讥笑道:“漠北之战后,匈奴左右两王所部主力几乎全部被歼。 伊稚斜同匈奴主力失散了十余日,右谷蠡王还以为他战死沙场了,半推半就地自立为了单于。 还没高兴几天,伊稚斜找着匈奴主力了,右谷蠡王只好打着哈哈去号。 娇娇,你说好不好笑?” 匈奴人慌张混乱成这样,好笑自然是有点好笑的,但阿娇不想笑,她知道刘彻这是要说匈奴再起风浪也是强弩之末,成不了什么气候。 清亮的灯火下,碗莲淡淡的香味萦绕在空气中,刘彻果然继续道:“漠南之战后,匈奴迁王庭还可以不脸红地说那是战略转移。 那现在呢?” 他语气中满是畅快,“这回可是被打的无法再在大漠立足了才远迁的——” 他看向阿娇,似乎是在对她说,也似乎是在对自己说。 “匈奴人不要想恢复从前的威风了,朕看伊稚斜没有那两下子,他要是行,早就行了。 君王,不能带领帝国走上强大的道路,等待他的就是内部的分崩离析。” 阿娇再次被他的远见震惊,汉匈间实质性的和平确实之维持了七八年。 元鼎五年,匈奴人再次挥军南下袭扰五原。 但刘彻说的也没错,经了这样的伤筋动骨,匈奴帝国的确再也没有找回往日的雄风,数十年后匈奴即分裂为多个部落,实力越大减。 这么说来,危害大汉七十余年的匈奴边患确实已经基本解决。 他清朗英俊的容颜在灯下仿佛会光般,引得人移不开眼睛。 黑白分明的眸子仿佛如世间最珍贵的宝石般,熠熠生辉。 他是真的很高兴,也是真的踌躇满志。 阿娇忽然觉得自己不该这么紧张,最开始在天下人都觉得这条荆棘丛生的路刘彻注定走不过去时,只有她能相信他能成功。 而如今天下人都慑服于他的威严万丈后,她却又开始担心。 前世时,没有她的这些担忧提醒,大汉在他手中不也全力碾压了匈奴吗? 今生她把能想到的可以挽救战争带来的创伤办法都用了,也的确奏效了,汉室如今手里的财富比起刘彻刚刚即位时还多了不少。 比起前世打完漠北之战后战马减半,商业农桑无以为继的情况来说,今生的汉匈战争完全没有影响到天下民生。 等匈奴再次南下时,汉室只会更强大。 她实在是有些过于紧张了,阿娇在心里轻叹气。 这么想着,阿娇便把拆金屋的事搁置下了在,转头关注起元暶来。 她挑着霍去病不在长安城的时候放元暶去外祖家,让她好好地和她的三表姐说话。 元暶果然跳着脚不依,要按着自己的性子想什么时候出去就出去。 阿娇沉下脸来,索性借着她吵闹不许她再出宫去。 元暶撒娇缠磨,阿娇也冷着脸。 她不明白母后怎么忽地就这般蛮不讲理,很有些难过,像只受伤的小兽般蔫蔫地走了。 阿娇刚在软榻上跪坐下来,元暶又一步三挪地进来了。 阿娇立时就皱眉,以为她还要纠缠。 “母后,我不去了,你别气坏了身体。” 元暶说完这句话转身就跑,一身火红的衣裙高高扬起,鲜艳的色彩刺的阿娇心中又是欣慰又是难过。 她不禁想,自己是不是太善解人意了? 汉制,女子十四岁即为成年。 元暶作为汉室唯一的公主,今年将将到了十岁左右婚事就被提到了日程上。 阿娇觉得太快了,元暶还是个孩子呢,最起码也要十七八岁她才能叫元暶嫁人。 若是能熬到二十嫁,那就更好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五十六章 和亲 不然,单单是生产这关,阿娇就担心元暶闯不过去。w≠w≈w≠=zw=com 死神面前,汉室嫡出长公主的尊贵可是半点用都没有的。 馆陶就劝她说又不是现在就嫁,但人选却是得早早心里有数了,最起码得看几年人品家风。 这话打动了阿娇,但也不过是在她心底激起了些许涟漪,渐渐开始注意起长安城中的年轻男孩子罢了。 她还是想把元暶留到十五六再说婚事,十**出嫁。 她把这个打算和刘彻一说,他立马举双手表示无比赞同,“最好留到二十七八再嫁呢。” 阿娇微微莞尔,心想刘彻这计较定了,那便是谁说也没用的。 只是哪成想少女春心初萌是最正常不过的事,他们夫妻二人计划周密却唯独把这点漏算了。 元暶已然对霍去病动了心,只是不知道她自己知不知道,更不知道霍去病知不知道。 阿娇是不会问的,除非元暶主动开口。 霍去病好不好? 自然是好,或者说早就越了好的地步,而是万里挑一的好。 霍去病虽然生于富贵中,性格又激扬孤傲,但却半点没有纨绔子弟的那些劣根性。 用刘彻的话来说,的确是个纯粹如玉般的孩子。 前世今生,阿娇对霍去病的印象始终很好。 但是她决不能叫元暶嫁给霍去病,不管霍去病有多好都不行。 因为,霍去病的生命只剩下两年了! 漠北之战,便是一代战神霍去病最后的绝唱! 霍去病再英雄了得,再英俊出众,只要有一点早亡的可能,阿娇都不能把元暶嫁给他。 汉时女子再嫁是正常之事,公主再婚就更没所谓了,元暶若是真嫁给霍去病守寡后再嫁,刘彻只会让她嫁的更加风光,绝不会让她受一星半点的委屈。 但有些伤痛,是权势物质所治愈不了的。 失夫始究是人生一痛,阿娇更怕的是元暶就此一蹶不振。 元暶是她十月怀胎才从她身上掉下去的一块肉,她怎么舍得元暶受一点点这样的伤害? 要知道,情伤才最是伤筋动骨。 阿娇伤透了脑筋,微微和刘彻透了一点关于元暶婚事的口风,他就皱眉不高兴问看中了谁。 那模样,分明是谁都不满意。 阿娇也就不敢和他商量了,若是霍去病本无意,再受了这无妄之灾她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 其实霍去病有没有意思都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元暶没有这份心思才好。 她想来想去,只能冷处理,索性当做不知,明面暗地里都规避一切能让两个孩子接触的机会。 阿娇现在就盼着,连元暶自己都不知道这种模模糊糊的好感是什么。 这样兴许过了段日子,她就放下了。 她不敢和元暶明说,一来是怕激起了元暶的逆反心理,二来是怕元暶或者对霍去病只是一腔仰慕英雄的心思,本没有别的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倒叫她给闹出来别的心思了。 阿娇静心观察了好几个月,倒真没瞧出霍去病有什么心思,便是元暶闹腾了阵日子后也安静下来了。 她不觉有些迷茫,莫非是自己多想了? 孩子的事还没理清楚,张骞的二使西域却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匈奴北退后,依然还控制着西域各国。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匈奴人都已不是草原霸主,还妄想着占据着西域的优势资源,刘彻对此自然是不能允许的。 张骞此时又进言说,乌孙原来弱小时不得已才臣服于匈奴,后来国力稍强,就不甘再受匈奴驱使。 如果联络乌孙王东归故地,把原来匈奴浑邪王的地盘封给乌孙国,等于砍断匈奴的右臂。 再同乌孙间和亲通商,便可保乌孙同大汉永世结好,乌孙以西的那些国家看着也就更容易与汉结交了。 他接受了张骞的谏言,决定凿通西域。 这年秋天,丹桂飘香时,张骞为中郎将率三百多名随员,携金币丝帛等财物数千巨万,牛羊万头,第二次出使西域。 阿娇站在高高的城楼上望着驼队走远,心中又是感慨又是期待。 她感慨见证着丝绸之路的诞生,期待着西域诸国的风物传播过来。 下过第一场冬雪后,匈奴伊稚斜单于听了赵信的谏言来长安请以和亲,以换回和平共处和边关市场贸易的重启。 昔日强势野蛮的匈奴人从来都是端着一副不可一世的派头,今次进长安来却是如履薄冰般。 朝臣们为此都高兴的很,高兴着高兴着,有些士大夫们就要摆所谓的上国气度。 竟然真有朝臣同意再与匈奴何亲,理由也颇为光明正大。 “兵者凶器,未易数动。 高帝欲伐匈奴,大困平城,乃遂结和亲。 孝惠、高后时,天下安乐。 及孝文帝欲事匈奴,北边萧然苦兵矣。 孝景时,吴楚七国反,景帝往来两宫间,寒心者数月。 吴楚已破,竟景帝不言兵,天下富实。 今自陛下举兵击匈奴,虽还不至国库空虚,边民困顿。 但臣窃以为,中华礼仪之邦,当有容人质量。 不如和亲,以礼仪教化匈奴。” 狄山说完这一番堂而皇之的话,便目光炯炯地望向天子。 天子看了张汤一眼,张汤便当即讥讽狄山道:“臣以为不可,狄山此言乃愚山无知之言。 从高祖至今,何亲一策除了使我汉室公主受辱远嫁和付出大量钱财外,并并没有大用。 匈奴人该袭扰杀戮的还是袭扰杀戮,并不会看我汉室公主的面子。 先帝时,国力渐盛,匈奴大规模的犯边才减少。 到陛下时,我大汉一展雄风,匈奴再无对抗之力。 若是为了和平,臣以为从前和亲尚且无用,如今大汉强盛后就更没有必要了。” 他眼中讥诮不已,“若要说什么别的教化向善,臣只知道国家之间利益至上。” 狄山气恼不已,反唇相讥道:“臣若是愚善,到底还是善心。 御史大夫张汤却是诈忠,张汤办淮南、江都二案,痛诋诸侯,别疏骨肉,使诸侯不自安天下不定。 如此,不为诈忠?” 天子漠然一笑,竟然敢拿诸侯事说话,难不成淮南、江都二王谋反叛逆,朝廷还要给他们表彰不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五十七章 不能 天子心中怒火熊熊,霍地起身,面沉如水。八一?中文?网?w?w8w?88?z?w1?com 众臣为之凛然,无人敢直面天子怒火,纷纷低下头去。 天子冷声问狄山道:“既然卿愿教化,那朕就给你这个教化匈奴人机会,不叫人笑你只是纸上谈兵之徒。” 狄山脸上顿时惨白一片,先前的壮志激怀已然淡了些,但却还是咬牙兀自撑着不露怯。 冬日清寒的日光漫进殿中,青玉地砖上恍如镀上一层薄薄的霜花,触目生凉。 天子冰寒彻骨的声音响彻殿中时,越叫人心下颤,周身不安。 “朕给你一个边境的郡守来当,你能不能抵挡住匈奴的袭扰?” 狄山道:“不能。” 天子淡然一笑,脸上讥讽之意毫不遮掩。 “行,那朕降低标准,一个县呢?” 狄山还是摇头道:“不能。” 天子脸上讥笑下隐隐的怒火已然快忍不住了,“那一乡如何?” 狄山额上不知何时已然沁出了一层细汗,他没料到天子会再三逼问,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天子冷笑道:“说道理谁不会,真做起来才是实心,真做成更见真章” 眼看着天子的话锋马上就要往尸位素餐上跑,狄山慌忙开口道:“回陛下,臣能。” 他说完这话,心下忐忑不已,不知做这样的选择究竟是对还是错。 他大半生都生活在繁华的长安城,哪见过杀人如麻的匈奴人? 更别说,还要驻守边境。 但眼看张汤露出遗憾的神情,狄山便心下大定。 他刚刚若是再说不行,只怕陛下要把他交给廷尉惩处。 落到张汤手里,是决计不能善了的。 狄山长长地舒了口气,迎着上天子似笑非笑的目光缓缓俯下身去磕头。 天子诏令,狄山即刻便远赴云中。 不过月余,漠南残留的匈奴被隆冬逼得没办法,南下犯边劫掠。 狄山的头被匈奴人砍下来挂在墙头,自此以后,群臣震慑,无人敢再提和亲一事。 匈奴和亲一事至此不了了之,主和派全面缄默。 阿娇却还嫌火不够旺,再一次同刘彻提及了拆金屋。 “阿彘,我知道你待我的心意,这就足够了。难道,金屋不在那了,我们俩之间就变了吗?” 她眸子清澈明亮,满是自信。 是,自信。 前世种种到现在,她终于拥有了满满的自信,她终于肯定刘彻对她的爱中不掺杂任何其他的东西。 既然这样,金屋存不存在又有什么区别呢? 刘彻沉默地望着她,黝黑的眸子中看不出半点情绪。 阿娇大大方方地任他看,又提起狄山来。 “只死一个狄山怎么见得出阿彘你的决心,但若是连金屋都拆了,今后还有谁” 不等她说完,刘彻便露出无奈的表情,点头应允了。 阿娇心愿达成,笑着扑进他的怀里。 刘彻长叹了一口气,抱住她,良久才问:“为什么?” 阿娇心下一滞,嘴上却已经有了回应。 “我知道你对我的心,但金屋白白放着实在浪费,做一点有意义的事也是好的。” 刘彻唔了一声,不再说话。 他心下自然还是不愿意拆掉金屋,但阿娇再三求他,他便想算了随她吧。 这不就是为了她高兴的才建吗? 现在拆了她能叫她高兴,那便拆吧。 阿娇选了个宜动土的日子把金屋拆了,金子悉数收归国库,充作军费。 拆迁的那天,阿娇去看了一眼就回来了。 元暶惋惜的不行,“那么华丽的宫殿,母后你还真舍得,就算是摆着看看也好啊。 何况又是父皇” 话到这里,她忽地转了话音。“算了,拆就拆吧。” 阿娇倒真有些讶异,回头看她。 元暶便道:“那本来就是父皇送给母后的,自然是您说怎么样就怎么样。” 阳光下亭亭玉立的少女明眸善睐,一双会笑的桃花眼灵动妩媚,叫人一看就喜欢的不行。 阿娇心下不禁想,她的元暶就像一朵桃花般娇嫩可人,她怎么舍得叫她受一点苦? 元暶任着母后的目光在她身上流转,笑嘻嘻地上前挽住她,“怎么了?我一向这么听话懂事的。” 阿娇被这大言不惭的话逗笑了,刮刮她的鼻子,却什么都没有说,似乎是默认了她的话。 她做了母亲后,再想起馆陶小时候因为别人夸她就满面笑容的样子,再也不觉得好笑了,而是满心的温暖。 母亲看自己的孩子,可不就是哪都好吗? 就像自己老说元暶骄纵,又叹暠儿聪慧太过,但心底深处到底觉得自己的这一双儿女无可指摘。 隆虑也是一样的心,只是太过,她爱的太过。 昭平君飞扬跋扈之极,就没有他不敢闯的祸。 馆陶作为嫡亲的祖母都管教不了他,就莫说旁人了。 刘彻或许可以,但他记着三姐临终前托付的话,对昭平君的胡作非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三姐膝下就这么一根独苗,生前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怕独子惹祸找罪。 只是,昭平君在隆虑死后越胡闹。 仗着母亲为他预先用金千斤、钱千万豫赎了死罪,想着皇帝舅舅是万万不会对他怎么样的,在长安城中简直是一霸,无人敢管,无人敢问。 隆虑的乳母看不过眼,便劝谏了几句,希冀着昭平君能懂事些,别叫公主到地下了还不放心他。 昭平君正在饮酒,心下不耐烦的很,听着乳母不停聒噪,起身抽剑一刀刺死了隆虑乳母。 乳母家人不依,告到了廷尉处。 此事在长安城中的影响实在太坏,昭平君就因为不耐烦便连自己母亲的乳母一刀刺死,其暴虐冷血可见一斑。 张汤没办法,便禀明了刘彻。 左右估摸着天子的心意都拿隆虑公主为昭平君预赎了死罪的事情说话,以为天子不会真把这个侄子怎么样。 他们都看低了刘彻,都看低了他的格局。 刘彻想着隆虑死前托孤之言如何又不难过? 但昭平君这些年所作所为就是说人神共愤也半点都不为过,早不知抵了多少次死罪,如果这次还放过他,不但是助长他的恶行,更是把大汉律法踩到了脚底下。 无外乎在对天下人诏书:杀人当然须得偿命,他不偿命是因为他有个好舅舅。 什么所谓的王子犯法,庶民同罪,不过是哄给小孩子听的谎话,还真能当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五十八章 生病 冬日的阳光清冷孤寂,天子逆着光影坐在殿中,脸上神情模模糊糊叫人看不清楚。??八一中?文?w=ww≈zwcom 半响后,才叫左右看清天子在抽泣。 左右大骇,不明所以。 有心思敏捷的心下已然微微凉:天子这是下了决心要杀昭平君。 那点凉意慢慢地透到骨髓中,回过来的却是炙热,暖的人双眸都被水意沾满。 果听得天子哽咽着,极慢极慢地道:“朕三姐成婚多年后,才好不容易才生下这个儿子,朕是应承了她保他一生平安的” 天子话中噙满了痛苦,停顿了一下方道:“汉室律法,乃高祖立汉时所创,后世子孙当谨守。 昭平君之罪孽,实在罄竹难书。 朕若是因为三姐的缘故而逾越法制,朕再没有脸面去进高祖庙祭祖,更没有脸面背负天下万民的信任!” 天子缓缓起身,眸光中含满了坚决。 “张汤——” “臣在。” “按汉律,昭平君当何罪?” 张汤望向天子,“按律当斩。” 天子含泪阖上双眼,咬牙道:“斩!” 张汤心下凛然,俯身称诺,倒退出了殿。 他自然是希望昭平君得到应有的惩处,律法不应该为任何人例外,不然就是在践踏律法的尊严。 但诚如说情者所言,昭平君是隆虑公主唯一的儿子,隆虑公主死前又为昭平君预赎了死罪,天子若是非要法外开恩,张汤似乎也没有非要抗旨的理由。 只是,到底意难平。 张汤承认自己是媚上之臣,他是为了获得更大的权势地位,但他不是为了自己,他是为了律法的崇高和不可侵犯性。 现下,天子能一视同仁地对待昭平君犯法之事,叫张汤高兴不已。 他的梦想就是能做一个青史留名的执法之臣,为此他洁身自好,虽身居高位受尽天子重用,却从不受贿,更不许家人借着他的名头经商,家中说是一贫如洗也不为过。 但张汤觉得值得,只要能实现他的梦想,这所有的一起就都是值得的。 不知何时下起了雪,小雨丝般的雪像春日柳絮般扬了张汤一身,他才反应过来。 他仰头望天,笑了。 半点没有躲雪的意思,在雪中大步而去。 张汤高兴了,议事殿中的气氛却还是压抑着。 天子垂泪,左右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都跟着悲伤。 东方朔向来以能说会道出名,左右的人就纷纷那眼瞟他,示意他想想办法。 天子若是越想越气,说不得就得开罪谁。 今天皇后领着太子和长公主出宫去了,再没人有那么大的脸能压下天子的怒火。 东方朔眼珠一转,霎时间有了主意。 “臣恭贺陛下——” 他朗声说来,顿时引得天子扫过眼来。 只是,那目光里含着不悦的怒火。 那意思很明显,天子亲口定了外甥的死罪,不觉得有什么好可喜可贺的。 东方朔不以为杵,认真道:“臣听圣王为政,赏不避仇雠,诛不择骨肉。尚书曰:‘不偏不党,王道荡荡。’此二者,五帝所重,三王所难也,陛下行之,天下幸甚!臣昧死再拜上万寿!” 天子猛然起身,一脚把身前的案桌踢翻,“一派胡言!” 殿中伺候的立时哗啦跪了下来,天子一怒,天下能有几个人能受得起? 更何况,现下壮年的天子外平匈奴,内治诸侯,天下彻彻底底地掌握在他手里。 早年间像太皇太后那样以一人之力把天子压得喘不过来气,甚至要天子委曲求全的局面,是再不会有了。 东方朔也跪下了,但他却不像旁人那样吓的瑟瑟抖。 他是天子从民间一手提拔起来的,他清楚天子的心性,不会随意迁怒,更不会分辨不出他话中的道理是真知灼见还是阿谀奉承。 天子似一头暴怒的猛虎在殿中踱着步,满殿人都有一种狂风暴雨即将来到的感觉。 然而,片刻后,天子反倒冷静了下来。 指着东方朔让春陀拟旨:“封东方朔为中郎之职,赐布帛百匹。” 众人大为意外,东方朔却丝毫不意外,痛痛快快地谢了恩。 天子冷哼了一声,大步出殿而去。 春陀忙碎步跟上。 天子直接回的温室殿,皇后同太子和长公主都也已经回来了,正准备打人去宣室殿回禀。 元暶就笑道:“母后刚刚还要叫人去呢,您就回来了。” 天子见着最爱的小女儿,心中怒火消了一大半,温声问道:“你外祖怎么样?” 堂邑侯陈午年纪大了,身体早已大不如前,三天两头便有些头疼脑热的。 他怕阿娇在宫中担心,不许馆陶同两个儿子告诉她。 但这回严重到都昏迷不醒了一天一夜,馆陶不敢再瞒,这才叫人进宫来报信。 阿娇立时便领着一双儿女出宫去看,把家里人好一通埋怨。 她实在是吓坏了,她心底最清楚,父亲现下活的每一天,都是上天多给出来的恩赐。 她命运的改变救活了心灰意冷生了重病的父亲,又把董偃母子远远打出去,永生永世不许他们进长安城后,已经是彻底改变了父亲的命运。 阿娇对父亲今后的命运,已经完全失去了先知能力。 她只要一想到因为家人的隐瞒,父亲就可能永远地离开她,父女间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时,她就难过不已。 好在堂邑侯求生**强烈,这些年又勤于锻炼,身体底子尚算不错,最终平安醒来了。 但太医令的话却不容阿娇乐观,他直言不讳地告诉阿娇,若是再有下次,很可能就永远地醒不过来了。 毕竟,堂邑侯已然七十有三了。 在人生七十古来稀的古时,七十三岁已经是耄耋之年了。 阿娇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心下被堵得不行。 原来,父亲已经七十三岁了。 想想也是,她是父母最小的女儿,生她时,大哥已然十岁,二哥都六岁了。 便是她,今年都三十八岁了。 父母又如何不老? 多希望时光慢一点,再慢一点。 阿娇心下酸楚一片,听得女儿脆生生地在那边答她父皇的话。 “外祖醒了,太医令说没事了。” 刘彻松了口气,“那就好。” 元暶撅起嘴,指责他道:“但是您就一点都不好了,都不去看外祖。” 不等阿娇皱眉说她,元暶便已经连珠炮地朝刘彻开火道:“您就是朝政再繁忙,总也能抽出空去看看我外祖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五十九章 认错 刘彻的脸顿时就沉了下来,逆着光影身姿挺拔,不一言。?八一?中??文w≈ww≠zwcom 暠儿心说不好,忙去拉元暶的衣襟,示意她别说了。 阿娇瞪了元暶一眼,“你大表哥昭平君杀了人,被廷尉告到了你父皇跟前。” 原来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啊! 元暶的气势立时就弱了几分,但一双黑白分明清澈透底的桃花眼还是写满了坚持。 这孩子,孝心倒的确是有的,也不枉她外祖这些年满天下地给她费尽心思地寻花。 想到父亲,阿娇心中立时就沉甸甸的,说不出的难受。 生老病死,谁都没有办法,谁都要面对。 然而,她还是忍不住生了几分贪心,希望父亲还能多陪她几年。 她在心中长叹了一口气,上前问刘彻道:“昭平君怎么处置了?” 灿白的阳光迎面扑在她脸上,映得她白皙姣好的面庞越弧线优美流畅,丝毫看不出岁月侵蚀的痕迹。 用宫人私下议论的话来说,皇后就像是九天上走下来的仙人,是不会老的。 但刘彻现下细细看去,惊然地现阿娇眼角不知何时也爬上了细纹,虽然无损于她的美貌,但到底说明阿娇也开始老了。 他心下顿时心疼不已,他记得从前和阿娇笑着说起她怎么就不老时,她粲然一笑,“你疼我,两个孩子也听话懂事,我的日子过的如意之极,半点也没有要操心的地方,怎么会老呢?” 他当时很高兴,他就是想给阿娇一生平安喜乐。 近来堂邑侯的事情,让阿娇不免心力交瘁。 刘彻想到这里,心下不免生出歉意,他实在该陪着阿娇一起去的。 他把怎么处置昭平君简单地说了,就问阿娇道:“岳父怎么样?” 阿娇笑了笑,宽慰他道:“已经醒了,太医令说没事了,只需要安心静养了。” 他们说话的功夫间,元暶冲暠儿投过去一个惊讶的眼神。 不是说三姑姑死前求了父皇,将来不论大表哥闯出怎么样的祸端,都免他一个死罪吗? 怎么 暠儿心中也是微微惊讶,但转念想想又觉得是情理之中的事。 父皇不会为了徇私而叫大表哥凌驾在律法上,如此这般无外乎在当着天下人打自己的脸。 他叹了口气,大表哥也没有什么好冤枉的,他这些年犯的事一个死罪都算是便宜了他。 暠儿轻轻蹙眉,靠近元暶低声嘱咐道:“你别跟着不平,父皇这么做是有道理的。” 元暶瞪他一眼,“我知道,我怎么就那么傻?” 暠儿笑笑,又叮嘱元暶道:“大表哥的事别说给外祖父知道。” 元暶想到这个,就觉得头疼,难得地没和哥哥顶嘴,温顺地应了。 又忍不住抱怨大表哥,“你说他但凡肯听话些,哪能落到这样的结局?也不会叫大舅舅白人送黑人,我想到待会消息传到大舅舅府里后,他还得在外祖父面前强颜欢笑,就觉得心酸极了。” 暠儿向来冰冷的脸上漫过和煦的笑,“看不出来啊,我妹妹真长大了,会心疼人了。” 元暶有些不好意思,恼羞成怒起来:“我什么时候不懂事了?” 暠儿道:“我也没有说你不懂事啊?” 一副你怎么可以这么想的样子看得元暶有些牙根痒痒,兄妹俩渐渐长大,自然不像小时候好的跟一个人似的黏在一块。 见了面,总是吵架拌嘴嘻嘻哈哈的多点。 兄妹俩这面在说昭平君的事,阿娇同刘彻说着堂邑侯的事也绕到了昭平君身上。 昭平君是阿娇看着长大的,小时候也可爱的紧,但似乎就一眨眼的功夫这孩子就长歪了,成天只想着寻欢作乐、纸醉金迷。 偏偏隆虑还惯的不行,谁说都没用。 临终前醒悟过来,哭着用千金万两来赎昭平君将来的死罪。 但终究还是太迟了,昭平君罪孽太重,刘彻不能为了他叫自己年终都没脸去祭祖。 阿娇想,这是绝对不能叫父亲知道。 虽说昭平君和父亲祖孙关系一向平平,但到底是父亲的孙子,血脉相连,如何能不难过? 父亲已经七十三了,身体又不好再受不得一点刺激了。 她把这话和刘彻说了,刘彻也点头。 一时间气氛低迷压抑,叫人心头恍如压着浸满了水的海绵似地,沉甸甸又湿冷,让人想打寒颤。 阿娇想着打破局面,便凑趣道:“东方朔倒是又东山再起了,要我说,这人也是很有些见地。 你别就因着他说话有趣,就把他留在身边只做个俳优,也太浪费了。” 东方朔去年时喝醉了酒,在朝会时当庭小解,是为大不敬之罪,按律当斩。 刘彻惜其才华,下诏免其官职,将东方朔贬为庶人。让东方朔在宦者署待诏。 实在算得上板子高高扬起,轻轻落下了。 说不得今次复其职,都是有意为之的。 阿娇只是想不明白,刘彻既然爱才,为何又不重用他? 刘彻爽朗一笑,很是大气地道:“朕身边什么时候少过人才用?不过一个东方朔,能叫朕开怀一下不也是好事? 成天对着那些一本正经的臣子,连朕的饮食起居他们都要唠叨,你是想把朕逼疯吧?” 这倒是,阿娇也点头赞同。 刘彻也算得上罕见强势的皇帝了,却还是被一群想着青史留名的臣子成天追着说这说那。 你若不耐烦砍了他们吧,正好叫他们得个刚正不阿、铮铮铁骨的名声。 你若听他们罗里吧嗦吧,你能得个从善如流的名声是不错,他们也还是不差,能得个敢于谏言的名声。 刘彻气极了的时候就说这些人是属王八的,话虽难听,却正好说出身为天子之尊都拿他们没办法的处境。 东方朔的存在,许多时候便是代天子说不能说的话,常常是把这些谏臣气的吐血。 更难得的是,东方朔本身对朝局时政又很有几分不俗的见地,也就难怪刘彻不愿意放他出去做官了。 况且,东方朔这个连天子都敢拿来开涮的性子,到了地方上去为官只怕就得难受了。 倒不如留在天子身边,多多少少都对天子的施政有些影响。 阿娇想明白了此中关节,也就不再问了。 招手叫过元暶来,温声问她:“是不是该跟父皇认错?事情都没弄清楚,就急着指责人,你这个毛躁的毛病总是好不了。” 元暶看她一眼,又看刘彻一眼,坦坦荡荡地认了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六十章 倾心 但还不等刘彻宽宏一笑,她又咬着嘴唇道:“但我还是觉得,父皇您不管多忙,也不能不去看外祖。www=≠zw=≈c=om 先把事抛下不行吗? 事在那里又不会跑,也不是什么十万火急的事。 但——” 她的声音渐渐哽咽,叫阿娇叱责的话到了嘴边也说不出来。 “您知不知道? 我多怕外祖醒不过来,那个时候我多希望父皇在。” 刘彻眼中慢慢起了一层薄薄的水汽,元暶还是同小时候一样,不管什么样的事,都觉得她的父皇能有办法。 他的感动没有持续太久,就听元暶道:“要是我将来嫁了人,您的女婿也对您这样,您怎么办?” 刘彻下意识地怒道:“他敢!” 他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元暶说起嫁人来半点不害羞不说,还似乎笃定了马上就要嫁人。 阿娇反应过来了,所以她意味深长地望着元暶。 元暶情急之下这话就冲口而出了,现下也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了,根本就没胆量迎着母后灼热的目光。 伸手去拽她哥哥的袖子,“哥哥,你不是说别人给你送了好些花吗?我想去看看。” 暠儿嗯了一声,便冲阿娇同刘彻行礼道:“那我就带妹妹去含丙殿了,晚膳也在我那用。” 阿娇不置可否地望着暠儿,她怎么觉得暠儿也知道些什么呢? 兄妹俩走后,刘彻就开门见山地问阿娇:“是谁?” 眸子中狠厉阴冷,大有一副旁人拐卖了元暶的意味。 阿娇心下叹气,就知道他立时就得反应过来。 她笑笑,拉着他坐到软塌上去。 倒了一杯热茶放到他手里,想叫他轻松些。 “我也还糊涂着呢,不知道是不是。 说元暶有那个意思吧,似乎也没有,但今天这么看似乎又有。 而且,多半人家对元暶也没有那个意思。” 阿娇这副模棱两可的话显然没法叫刘彻满意,他剑眉一挑,黝黑冷漠的双眼中闪现出隐隐怒意来。 “娇娇,告诉我,是谁?” 阿娇只得干脆明白地告诉他:“霍去病。” 眼见着刘彻脸上流出讶异,严峻的神情也随之松缓了点。 阿娇又好笑又无奈,他还真是把霍去病当子侄般地看。 这要是别人,不管对元暶有没有意思,只要和元暶扯在了一起,他只怕就要喊打喊杀了。 前世今生,刘彻都对能征善战个性鲜明的霍去病由衷喜爱和信任着。 初战封侯,算不得什么稀奇,但能取勇冠三军之意而封霍去病为冠军侯,其中欣赏昭然若揭。 霍去病前世早夭后,刘彻把他的儿子霍嬗都养在身边,让他袭冠军侯爵位,为侍中,有意等他长大以后为将继续霍去病的功业。 但或许是早亡也是有遗传性的,霍嬗不过十岁就早夭了,刘彻悲痛下封霍嬗为冠军哀侯,哀荣至极。 爱屋及乌到了这样,也足可见出刘彻对霍去病重视的程度。 刘彻喜怒无常是真的,刻薄寡恩还是真的。 是以,公孙贺被任命为丞相后,非但不喜出望外,反倒长跪不起痛哭流涕地恳求刘彻收回成命。 正是因为刘彻眼中容不得沙子,有功则赏是不错,但有过也必罚。 在他之前的丞相都没得到善终,他明白自己的才能并不能叫天子满意,一旦出现纰漏,就是灭门之罪,株连九族。 公孙贺战战兢兢地当了十多年丞相后,到底还是出了事。 征和二年,?公孙贺的儿子公孙敬声仗恃自己母亲是卫子夫之姐,擅自挪用北军军费一千九百万。 事后,刘彻勃然大怒,即刻命廷尉逮捕公孙敬声入狱。 公孙贺为了替其子赎罪,主动请求前去捕捉江洋大盗朱世安。 却没想到朱世安下狱后,得知了公孙贺是想用他的命来为臭名昭著的公孙敬声赎罪,便上书刘彻。 他告公孙敬声和阳石公主私通,以及指使巫师在祭祀时诅咒皇上,并且上甘泉宫在驰道上埋偶人。 刘彻一怒之下,诛杀了公孙贺全族。 如此不好相与的人,对霍去病却始终是恩宠有加,回护纵容。 阿娇前世时不懂刘彻为何会这么欣赏霍去病,她清楚地记得在匈奴再次南下犯边后, 刘彻气得砸案怒喝道:“若冠军侯在,何至于此?” 那个时候,她心中满是诧异,难道别人就不行吗? 时光流转,到了现在她终于明白刘彻当日的话。 的确只有霍去病可以,只有他才能把驾驭住骁勇善战的汉军精锐,只有他才敢放弃笨重的辎重不计轻装上阵,只有他才能评判刘彻的战略木目标能不能实现。 只要他说能,那就是一定能。 刘彻天然地信任霍去病,信任这个初上战场半点经验也无却能靠着八百精锐就立下不世战功的天才战将。 霍去病是刘彻的最后底气,霍去病一死,没人敢说能保证能孤军深入打赢匈奴人。 加之国库空虚不堪,实在承受不起战败的后果。 刘彻只能忍下心中的这口气,只能叹息倘若霍去病在该多好。 阿娇也很喜欢激扬纯粹的霍去病,有时想来他和元暶倒也的确算得上登对,但这念头不过一闪而过,就被霍去病早亡的浓重阴影覆盖住,再也没有触及。 凭心说来,霍去病自然是够好,倘若没有早亡的风险,阿娇绝对会高高兴兴地把元暶嫁给他。 她叹了口气,想劝说刘彻。 “阿彘,霍去病大了元暶十二岁,年岁上就相差太大” “朕不同意!” 还不等她说完,刘彻就斩钉截铁地表明了态度,阿娇有些愕然,说了半截的话自然几乎戛然而止了。 她还真没料到以刘彻对霍去病的喜爱,他会不同意。 阿娇心下欣然,要是刘彻坚决不同意,就是元暶真对霍去病有个什么,那她也是嫁不成的。 何况,就如她刚刚所说,两人间年岁也相差的太大。 说不得霍去病完全就只把元暶当小妹妹般,而元暶从小到大喜欢去病哥哥长去病哥哥短地也只是因为霍去病英雄盖世。 她这么想着,便叮嘱刘彻不要大题小做,别弄得孩子们往回见面了都尴尬。 然而,事实再一次大大地出乎阿娇的意外。 元暶竟然真对霍去病有意,霍去病也倾心于元暶。 阿娇顿时就感觉天在转,她真的体会到了从前听说谁因为什么晴天霹雳的消息就晕倒的感觉。 她现在就很想晕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六十一章 求亲 这天,是个风雪天。?八一?中??文w≈ww≠zwcom 天还只蒙蒙亮就飘起雪花来,阿娇睡到辰时末才起身,天地间早已经是混沌一片,宛如散开了一面巨大的雪帘。 午后时分,雪终于慢慢停歇下来。 站在廊下望去,但见无边无际的雪白晶莹在不知何时冒出头的阳光下白光闪耀,叫人有些目眩神迷。 入了冬后连绵的大雪把巍峨壮丽的汉宫妆点的银装素裹,说不出的干净纯洁,叫人心里都透着痛快极了。 殿里的几盆山茶花因着殿内暖和呼啦一下全开了。 鹤顶茶,大如莲,红如血,中心塞满如鹤顶。 宝珠茶千叶攒簇,花大而繁心,色泽殷红。 串珠茶,粉嫩娇艳。 玛瑙茶花如其名,红黄白粉为心,赤红的花瓣上洒满了白点,恰如玛瑙的花纹,后人赞曰“匀脂沤粉岂倾城,红白天然媚自生” 一捻红花开似火,热烈绚烂。 照殿红的艳丽比之一捻红就更胜一筹了,几乎映得殿中一角红光照地。 但最美的还要数曼陀罗茶花,殿中养的这盆曼陀罗足足有丈高,枝干繁茂葳蕤,生机勃勃。 叶似丹桂,中阔两头尖,墨绿深沉。 花大如莲,艳光四射。 元暶爱的不行,说这花一开立时就把旁的茶花都比下去了,日日来只赏这一盆茶花。 转过年她虚岁就十二岁了,实实在在的是大姑娘了,在民间这样的年纪早都定了亲在家中待嫁。 元暶却还跟着帝后住在一起,便是馆陶都劝她说叫元暶住出去。 阿娇在宣明殿、广明殿、昆德殿、玉堂殿、金华殿、承明殿这几个公主所居的宫殿选了又选,觉得广明殿还不错,同温室殿和清凉殿都近的很。 宫殿也没怎么住过人,簇新宽敞。 就是摆设铺陈得换换,不过也快得很。 阿娇打定了主意,这天在元暶又来她寝殿的时候就主动和她说起换宫的时候。 想想元暶从六七岁时就闹起,闹了这么多年,阿娇想想还真有些愧疚。 她好像有些太黏孩子了,但其实想想广明殿也近得很,最多两刻钟就到了。 不论是元暶过来,还是她过去,都方便的很,又给了孩子盼望已久的自由自在。 阿娇越想越觉得好,她兴冲冲地说完,满心以为元暶会高兴的跳起来,立时就叫人收拾东西。 却不料元暶反应极为平淡,就像听着问她晚膳想吃什么一样,漫不经心地只是嗯了一声。 阿娇微微蹙眉,心下担忧起来,不会是把孩子吊的太久,她已经不感兴趣了吧? 阿娇心下很是内疚,上前去揽着元暶的肩,不知说些什么好。 元暶回过头来,嫣然一笑。 “母后,您刚刚说什么?” 又握着手中的小铲轻轻地给花松松土,感慨地道:“这花开的可真漂亮。” 阿娇失笑,原来这孩子沉迷在花间,根本就没听清啊。 她便把搬宫的事又说了一遍,元暶大为意外,“母后,您怎么好端端地想起来要赶我走了?” 这孩子怎么只有惊没有喜? 从前她都是跳着脚想搬出去,阿娇不许后每每都是撅着嘴走的。 今天听这话音,似乎还不想走呢,她说的是赶她走。 阿娇心中觉出了不对劲,“你不是一直想搬出去吗?从前我和你父皇都舍不得你,放心不下你。现在想想你都这么大了,左右广明殿也近的很。” 元暶笑笑,撂下手中的花铲,缠上她的胳膊撒娇道:“那个时候我还小嘛,现在我就想多陪陪您和我父皇。” 阿娇心中暖流涌过,说不出的满足和感动充溢了她心间。 她养育的这对儿女,暠儿多智近乎妖,早就不屑做小儿状在她膝头撒娇。 更何况每每见着暠儿在朝堂上对着诸臣侃侃而谈,引得他们连连点头时,阿娇心中莫名的失落就更多了。 用刘彻的气话来说,暠儿早就已经不止是他们的儿子了。 元暶又正在青春期,很有些反叛性子,阿娇有时候真有些心灰意冷地和刘彻感慨说儿女真是磨人的债。 现下听得元暶这么一句贴心的话,阿娇便觉得从前付出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还不等她心中感动的情绪继续酵,刘彻大步进来了。 扫了她们母女一眼,就径直进内殿去了。 元暶的“父皇”噎在喉咙里,都没来得及张嘴。 这是怎么了? 刘彻像这样把外面的情绪带回来的情况,这么多年几乎没有。 殿里的气氛骤然变得紧绷绷的,压抑的人都不敢说话。 阿娇冲元暶挥手,示意她先回自个人的寝殿去。 “军国大事,你小孩子家也不懂,回去歇着吧。 晚膳时再过来,你父皇就好了。” 元暶点点头,一步三回地走了。 阿娇步履匆匆往里进去,没看着元暶若有所思充满担忧的目光。 阿娇脚步放轻地进了殿,殿中一个伺候的宫人都没有,早被天子的低压一吓悄没声地退了出去。 刘彻一身玄青常服都没换,满脸阴沉地坐在榻上,见阿娇近来脸上才勉强有了些笑意。 阿娇看来,那笑意实在也太勉强了,勉强到有些狰狞。 她宁愿刘彻不笑,左右他是不会迁怒她的,她也根本不怕他。 他深深地长出了一口气,像是极力克制压抑着自己的火气后,才招手才阿娇坐到他身边来。 阿娇心下松了一口气,还能控制自己的理智,应该算不得太严重的事情。 她徐徐上前,顺从地坐在他身边,把头靠在他肩上。 她满是讶异不解,能有什么事叫他这么大的脾气? 匈奴? 不会,漠北之战后他们根本就翻不起浪花了。 更何况,从今刘彻刚登基那么难的时候也没有这样火大过。 诸侯? 也应该不是,推恩令一下,又66续续地除了一批封国,淮南国和江都国的造反被镇压更让诸侯们最后的一点胆气都没了。 如今的刘彻,实实在在是九五之尊。 阿娇想不明白他能为什么事犯难,什么人又能叫他生这么大的气。 她问,刘彻必定说。 但是他现在没说,就说明那一口气还堵在他心间,不如叫他自己消化一会,慢慢平静下来了再说。 阿娇伸手缠握住刘彻的手,一言不地陪着他。 刘彻的气一点点地消散下去,等着他满腔盛怒的心情平静下来时,已然到了黄昏时分。 窗外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雪,先时或许小得很,等人察觉时已经是鹅毛大雪,纷纷扬扬的从九天之上猛烈地俯冲下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六十二章 不许 朔风凌厉,卷着雪花在庭中凄厉地呼啸着。??八?一中文?w8w?w?1??z?wcom 殿角早已点亮了宫灯,深深浅浅的光影晕散开,无端地生出一股温馨之感。 刘彻伸出手抱住阿娇,歉意地道:“今天是不是吓着你了?” 阿娇见他好了心下就安心了,也有了心思说笑。 “旁人怕你,我可从来没怕过你,难道你还能把我吃了?” 刘彻轻轻一笑,正色道:“霍去病今天向朕求娶元暶。” 啊? 阿娇吓得从刘彻怀里跳起来,双眼瞪得老大地望着刘彻。 霍去病和元暶足足差了十二岁,说是差一辈也不为过。 是以元暶虽然从小就喜欢黏着霍去病,老是去病哥哥地喊,阿娇也没当回事,她实在想都没朝着上面想过。 在元暶露出了这么点苗头后,阿娇还想就算元暶真有这个意思,霍去病多半也不会对元暶生出这方面的想法。 只要霍去病不愿意,这事就成不了。 元暶是刘彻最宠爱的公主,霍去病是刘彻最欣赏的大将,他不会叫他们成一对怨偶。 但现在霍去病却立场坚定,旗帜鲜明地说出了他要娶元暶。 刘彻颇有些咬牙切齿地道:“河西之战后,霍去病回师时过平阳,从他生父霍仲孺那把他同父异母的弟弟霍光带到了长安。 朕见他渴望亲情温暖,就赐给了他长安城中最奢华的大宅子,跟他说他都弱冠之年了,也该成婚了。 他坚辞,跟朕大义凛然地说匈奴未灭,何以为家? 朕今天问他匈奴不是还没灭吗?怎么又可成家了?” 说到这,刘彻显然是气乐了,“你知道他怎么回答朕吗?” 阿娇被这个石破天惊的消息砸得脑子里面混混沌沌,只是呆呆地望着刘彻。 好在刘彻也没指望阿娇回应什么,他兀自说了下去。 “他答朕,此一时彼一时。” 刘彻气的胸腔前又剧烈地起伏起来,他转头对阿娇怒极而笑道:“你真应该看看他那个样子,实在是光明磊落啊,坦坦荡荡地就承认了食言,半点没有不好意思。弄得朕要再揪这话柄,都显得小家子气。” 阿娇明白他为何怒了,他视为子侄般偏疼纵然的霍去病,竟然欺瞒他。 这对他来说,实在是叫他又失望又伤心。 阿娇用手轻轻顺着他的脊背,一句安慰他的话都说不出来。 她心下极度复杂,霍去病那样纯粹的性子,向来是爱恨分明。 若不是真对元暶倾慕不已,执意和她一生一世,又怎么会直接了当地向刘彻求亲? 阿娇相信,元暶若真嫁了他,必定会幸福美满。 霍去病的心性,她是放心的。 但可惜——可惜——霍去病有早亡之险—— 阿娇痛苦地合上双眼,又听得刘彻在她耳边道:“也不知他是什么时候起的心思,二十一岁的男儿,正是血气方刚之时,又手握重权。 偏偏府里一个侍妾都没有,就更别说通房了。 叫朕最后一点可以挑剔的话都说不出釦——” 阿娇心中更痛,她记得前世这时候霍去病的儿子已经出世了,正是一个通房所生。 现在霍去病如此克制自己的**,半点都不像前世那个放肆激扬的霍去病,只能更加说明他对元暶的真心。 阿娇越肯定,再没有比霍去病更适合元暶的良配了。 只是她还是没法同意,没法同意。 阿娇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心口都有些扎的疼。 她勉强维持着镇定站起身,对刘彻斩钉截铁地道:“阿彘,元暶不能嫁给霍去病。” 这下轮到刘彻愕然了,说白了,他心底还是赞同的。 他猛然一听阿娇说元暶对霍去病有意时不同意,一是觉得元暶还太小,他不愿意元暶这么早出嫁。 二是怕霍去病根本就对元暶无意吗,再叫元暶闹个没脸。 但后者现下显然已经不成立了,至于第一点,霍去病也不知是不是听了元暶的话,主动地提出只要元暶能嫁给他,他愿意等到她十八岁。 他说不出不同意的点了,就只能在这两个孩子欺瞒他的点上火。 但是对霍去病他心里也还是满意的,觉得元暶嫁给这个他欣赏的大将也算是郎才女貌,登对的很。 不过是为了想看看两个孩子的决心,这火才得格外大。 婚姻,一生大事,万万不可凭借着一时冲动而草率为之。 他需要考验一下两个孩子的真心,若是面对点苦难就屈从了,那他也不能指望霍去病能一生一世地照顾他的元暶。 但是眼下怎么看阿娇这意思倒不似作伪,而是真不同意呢? 刘彻微微皱眉,有些不解。 待帝后俩出了寝殿时,就见元暶跪在地上,左右拉她不起,正急的不行。 元暶早从哥哥那知道霍去病今日在父皇面前求情不成的事了,她心下焦急,便跪在这恳求。 阿娇听了元暶哀求的话,望着她泫然欲泣的泪眼,终于明白为什么说到迁宫她半点都没有喜悦之情,甚至还说愿意一直陪在她和刘彻身边。 因为元暶打定了主意尽早嫁人,自然也就在宫中再住不了多少日子。 阿娇心不断地往下沉去,说不出的心酸、失望和愤怒占据了她的心间。 她一向以为元暶和她无话不说、亲密无间,嫁人这么大的事元暶必定会征求她的意见。 阿娇没想到,自己会是在这样的情景中才知道元暶已经和霍去病私定了终身。 她安慰自己,这其实也没什么。 孩子大了,越是私密的事越不会告诉父母。 她当年不也是这样吗? 没什么,没什么。 她拼命压抑着心间涌上来的失落,但在听到元暶坚定地说出非卿不嫁时,阿娇眼前一阵黑,天旋地转间她感觉自己的身子软绵绵地往下倒去。 好在,刘彻强有力的臂弯及时阻止了阿娇的坠落。 眩晕中光影和人影重叠在一块,快地晃动着。 宫人们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元暶也从地上哭着爬起来。 一片噪杂惊慌中,元暶无助的哭声是那么清晰,一下下敲击在她心上。 元暶是她十月怀胎从她身上掉下的一块肉,血肉相连,她如何忍心见元暶以后受一点苦? 哪怕元暶现在恨极了她,也好过以后元暶作为霍去病的未亡人终身活在对霍去病的思念中。 阿娇靠在刘彻怀里,终于缓过这股眩晕,她止住宫人匆匆而去传唤太医正的脚步,迎着元暶的泪眼坚定无情地道:“我不管你说得如何天花乱坠,我都不会把你嫁给霍去病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六十三章 死因 元狩五年的春天,来得格外早。八?一中文??网ww≈w=≈zwcom 冬雪还未完全消融在宫墙下,南风中就已经裹着些微微的暖意了。 鸟鸣声也如那夏夜蛙鸣般此起彼伏地响在人耳畔,这清脆激越的叫声仿佛是春的使者,穿透重重宫阙,拂绿了树梢地间。 早春的日头还是清淡的很,人站在漫天的光影下半天也感觉不出来什么温度。 但不管怎么样,春来了,在啾啾悦耳的鸟鸣声来了,在冒出头的嫩绿草尖来了,这就足够叫人愉悦了。 但温室殿中却是一股压抑的低压始终也不散,来往宫人都敛声屏息,生怕行差踏错半点。 尊比丞相的大司马骠骑将军求娶元暶长公主不成的事,早就像一阵飓风传遍了长安城。 没人知道,皇后为何坚持不肯。 哪怕元暶长公主整整哭求到现在,哪怕霍司马请了卫大将军亲自去说亲,哪怕馆陶大长公主口风都松动了,皇后还是坚持不肯。 一句年龄相差太大,就拒绝了。 但谁都知道这绝不是拒绝的真正理由,难道是皇后瞧不上霍司马? 这也不可能,霍司马纵马漠北,立下了不世功业,何等英武。 皇后也不会是不厌恶霍司马啊,否则也不会在霍司马还声名不显只是个半大孩子时和开国功臣的孙子们打了架还回护他。 那到底是为什么不同意? 霍司马同元暶长公主两情相悦,身份相当,实在也没有什么好反对的啊。 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虽说没人敢大大咧咧地在明面上议论天家的事,但私下里谁又不说起呢?反应也是各不一样。 林灵膝下虽抚育着皇子,但在宫中向来低调的很,她只盼着过时间早些过。 陛下已经了话,明年就叫胥儿就藩去。 她也能跟着一同去,受胥儿的奉养。 她这些年殚精竭虑,小心翼翼地活着,生怕胥儿叫尹月娥勾出了什么不该的心思。 好在前年尹月娥终于去了,现在她要做的就是守着胥儿熬到明年。 自然对宫中的纷争不怎么关心,只是奇怪霍去病这样的人物皇后究竟有什么不满意的。 相比林灵的事不关己,宁蒗却是真心实意的高兴,她只盼望着皇后千万不要回心转意 她原先想着她的闳儿也很不错,又比太子大几岁,怎么也能避太子更出众。 谁知道,太子聪明的简直就像个妖孽,闳儿被他一比简直是烂泥都不如。 眼看着一年又一年,太子的位置越稳固,闳儿几乎是没有半点机会了。 宁蒗心下又急又气,难道她千辛万苦地攀爬到现在还是要过从前那种看人眼色的日子? 太子一旦登基,他们母子就得看新皇的脸色过日子。 她心下满是苦涩地自嘲,如今陛下在,他们母子不就已经在过这样的日子吗? 她不管皇后为什么不同意元暶长公主的婚事,她只盼望着老天开眼,千万别叫皇后转了心意,叫太子又添了助力。 宁蒗不知道,阿娇已然松动了。 早春时节,冰雪消融,天地间闪耀着灿烂的白光。 空气湿润清新,庭中古木已然萌生了新芽,生机勃勃。 元暶跪在阿娇榻前,一言不。 自从险些把阿娇气晕后,她就不再在阿娇面前说起自己的亲事,只用无声地祈求来表达自己的坚持。 经了这一事,元暶似乎迅地脱去了稚气。 阿娇望着她眼睑低垂,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心下酸楚痛心全聚到了一块,哪怕她对自己说为了元暶好,不怕她恨她这一时,但又如何能不难受? 她多想成全元暶,多想叫她开心。 她轻轻阖上双眼,元暶从小到大的笑脸就在她脑海中转,她脆生生娇嫩的声音也在她耳旁响起。 她的元暶,就是这么快快乐乐,不知忧愁的样子啊。 不该像现在这样一天下来连话都不想说,人一天天地消沉下去,只有眸子中的亮色却是一天胜过一天。 父亲听说了元暶的事,罕见地对她了一场大火。 他说当初把她嫁给刘彻,他心下又如何不担心她的以后? 但总不能因噎废食,既然孩子喜欢,就该给孩子机会。 阿娇无语凝噎,她总不能告诉父亲就在明年霍去病便会死去。 她只能仓皇地辞了父亲回宫来。 或许,她真的不该就为了还未生的事便把路堵死了,这样行事怎么都称不上明智。 若是这世霍去病会平平安安地活到七老八十,那她岂不是害了元暶一辈子。 想到这,阿娇的心思活络起来了。 是啊,她怎么从前不想想与其阻止两个孩子的婚事,还不如想办法叫霍去病活下去。 就算没有元暶的事,霍去病能活下去对大汉也是影响深远。 她不想再听到刘彻那句“若是冠军侯在,何至于此”的叹息了,那实在叫她心碎。 但猛然的喜悦过后,怎么实现的现实难度就摆到了阿娇眼前。 命运就好像已经设定好了的洪流,它的力量实在太强大,些许外力根本无法改变它的轨迹。 她若是只让霍去病在明年一年待在长安城,也不保险。 就算躲过了明年,那后年呢?大后年呢? 霍去病只要活着,就没法不带兵打仗。 他天生就是为了闪耀战场而生的,叫他从一个驰骋沙场的大将变成只知享受的纨绔子弟,不啻于叫他去死。 那会剥夺掉他活着的大半乐趣,这样的霍去病哪怕还活着,也不过是行尸走肉,再无生机。 阿娇望着窗外的明媚春光,一时间陷入了怔仲中。 她究竟该如何是好? 霍去病只要能活下去,就是皆大欢喜。 阿娇眉头忽地轻蹙起来,一个念头飞地从她脑海中闪过。 霍去病前世究竟是怎么死的? 她惊然地现,自己竟丝毫说不出确切的原因来。 她只知道霍去病是暴病而亡,只知道大军开不过月余就送来这样的噩耗。 那个时候,刘彻暴怒,就是卫子夫去求他让霍去病入土为安都碰了一鼻子灰,没人敢打听其中的底细。 霍去病的死,模模糊糊地像树影划过人心,叫人记忆格外深刻的只有他死后的极度尊荣。 年仅二十三岁的霍去病,得殊荣陪葬茂陵,谥封“景桓侯”。 取义“并武与广地”,彰显其克敌服远、英勇作战、扩充疆土之意。 下葬时,刘彻调来铁甲军,列成阵沿长安一直排到茂陵东的霍去病墓,场面恢弘浩大。 他还下令将霍去病的坟墓修成祁连山的模样,彰显他力克匈奴的奇功。 阿娇绞尽脑汁地想霍去病身前身后的事,除了这些哀荣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六十四章 大结局 难道是连年远征的艰苦对霍去病的健康造成了不可治愈的伤损,何况这时的医疗水平也有限,是以霍去病在急行军中一旦病,便是致命。八一?中文??网w1w?w???zwcom 但阿娇想了又想,还是把这个可能性给否决了。 霍去病自小习武,身体素质比一般人好太多,若是真生病,也不该在短短几天内就死亡。 卫青也是连年征战,都活到了四十六,霍去病没道理是因为体弱。 短短两天之内就死去,如此致命,又是在远征中。 不会是因为死人太多造成了瘟疫,污染了水源。 霍去病不幸喝了这样的水,染上了瘟疫,才暴病而亡? 阿娇大梦初醒般地从榻上猛然坐起来,她有一种终于触摸到真相的感觉。 一定是瘟疫,不然无法解释霍去病的暴病而亡。 霍去病向来喜欢轻装上阵,以保障行军的度,就地取食是他的惯常做法。 匈奴人若是起了坏心,左右打不过,便用腐烂的死人来污染沿途的水源也不是不可能。 阿娇望着在榻前跪着的元暶,轻轻咳嗽了一声,待元暶仰起脸,便郑重其事地问她。 “你是不是真的下定了决心,死活都要嫁给霍去病?” 元暶浑身轻颤了一下,咬着嘴唇重重地点了点头,她俯身拜道:“母后,恕元暶不孝” 她澄清透彻的双眸微红,说话间情绪一时没有控制住,泪水就夺眶而出。 清泪划过她的脸庞,犹如雨过白莲。 阿娇心下大为痛惜,元暶夹在母后和心上人之间,这些日子必定是心力交瘁。 她伸出手摸了摸元暶明显清瘦下来的脸庞,止住元暶的话,笑着道:“你大了,母后总不能还把你当小孩子一般看,还什么都替你做决定。 你总要离开母后,去过你自己的日子。 你的人生终究是你自己的,母后不该替你做决定。 你既然喜欢霍去病,那就嫁吧。” 她笑了笑,真心地道:“只要你开心,那就好了。” 元暶不敢置信地望着她,满是讶异,待见了阿娇冲她肯定地点头,她的眼泪瞬间就喷涌出来。 阿娇心疼地搂住她,“好了,好了,别哭了。 再哭,就不许你嫁给他了。” 元暶破涕为笑地道:“您刚刚答应了,红口白牙说出来的,哪能反悔?” 阿娇见她一下活了过来,便又把自己从前的担忧半虚半实地和元暶说了。 她自然不会和元暶说霍去病可能会战死沙场,只是提了提其中可能生的凶险。 她拉着元暶的手告诉她,她从前不同意就是怕霍去病有个什么好歹。 元暶的泪顿时又要流下来,母后这段时间如此坚决地反对她的婚事,她的心里也未尝没有怨过。 哥哥知道了她的怨怼,就来跟她说似他们这样的皇子帝女,婚姻大事本来就是身不由己的。 母后若是真不许她嫁给霍去病,她又能怎么样? 用一死了之来报答母后的生养之恩吗? 元暶吓了一大跳,望着哥哥摇头,半天说不出话来。 哥哥便又劝她说,她自幼就受尽父皇母后的宠爱,从来都是要什么就有什么。 母后如何又愿意和她闹得这般僵,伤了母女间的感情,想必是真有什么难言之隐。 元暶那个时候还不信,但如今听母后娓娓道来,心间被说不出的心酸感动泡的软。 母后只是担心她过不好啊。 元暶握紧阿娇的手,肯定地道:“母后,我一定会过的平安喜乐的。” 阿娇含泪哽咽点头,她在心中道会的,会的。 既然找出了霍去病早亡的原因,那也就能早作防备,必然不会叫霍去病像前世一样在绽放了耀眼光芒后就猛然坠落。 元狩五年春,元暶长公主许嫁给大司马骠骑将军。 因着元暶长公主年纪尚小,天子同皇后舍不得幼女,要留到十七岁才出嫁。 但婚事已然是板上钉钉了,元暶终于放下心了。 越明年,边郡遭匈奴小股骑兵袭击,霍去病领兵出击,全胜而还。 捷报传到宫中,阿娇欢喜的几乎落下泪。 虽然还算不得十分保险,但总算已经逃避开了前世的结局。 阿娇相信人定胜天。 元鼎二年,汉在浑邪王故地设置酒泉郡,后又分置武威郡,迁徙内地人民一此居住,以隔绝匈奴与羌人的通道。 同年,二使西域的张骞终于回转。 张骞此行恰逢乌孙内乱,没有达到劝说乌孙东归的目的。 但访问了中亚的大宛、康居、大月氏、大夏等国,扩大了大汉帝国的政治影响,增强了相互间的了解。 张骞一行偕乌孙使者数十人返抵长安。 此后,汉朝和西域各国经常互派使者,大者数百,少者百余人。促进了双方贸易的展,形成了商胡贩客,日款于塞下的景象。 元鼎四年冬,天子始巡郡国。 御驾黄河至河东陇西再北出萧关,到新秦中射猎,至边地勒兵而归。新秦中或千里无亭徼,于是诛北地太守以下地方长官,而令民得畜牧边县。 天子巡视天下后,越注重与民休息,下令于朔方、酒泉、汝南、九江、泰山皆大兴水利,引河及川谷以灌溉农田。关中亦开凿龙、灵轵、成国等渠以灌溉田地,大者可溉田万余顷,其它小型水利工程更不可胜计。 是年,南越王婴齐死,其子兴继位,其母樛氏为太后。 赵兴以太后意上书汉朝,请比内诸侯,三年一朝,废除边关。 天子准其所请,颁赐南越丞相以及内史、中尉、太傅印,其余官署准许南越自行设置;并废除南越旧有的黥、劓刑,采用汉朝法律。 南越丞相吕嘉势力很大,因反对南越内属,与大臣阴谋作乱。 次年,武帝得知吕嘉违抗政令,南越王和太后势孤力弱不能制胜吕嘉,由霍去病亲自领军平叛。 元鼎五年西羌连结匈奴反汉。 西羌以十万人攻安故、围枹罕。 匈奴亦攻入五原,杀太守。 霍去病领军击匈奴,卫青平西羌,均大胜而还。 至此,说是天下承平也是不为过。 天子自幼所望,终于得以实现。 元鼎六年,天子幼女元暶长公主下嫁大司马骠骑将军,声动天下。 天子高高兴兴地嫁了女儿,晚上回来却忍不住对着阿娇垂泪。 阿娇微微莞尔,“从前劝我答应他们的婚事时,你是怎么说的? 现在又舍不得了? 元暶就嫁在长安城中,近的很,你想她就随时叫她进来。” 她望着情绪渐渐缓和下来的刘彻,淡淡地道:“臣子们都说长幼有序,没有妹妹先成亲的道理,是你蛮横霸道地决定了元暶的婚事。 如今元暶也已经成亲了,暠儿的婚事,我们也该抓紧了。” 她熠熠生辉的双眸在灯下仿佛会光般,一如从前年幼时。 后元元年三月,六十九岁的皇后病死于温室殿。 天子大痛,谥封“圣献”,入茂陵。 陈皇后成为历史上第一个拥有独立谥号且为复谥的皇后,皇后加谥由此始。 后元二年,天子病逝于五柞宫,谥号孝武皇帝,庙号世宗,葬于茂陵。 陪伴他的是毕生所爱——圣献皇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写给你们 终于完结了,此刻的心情极度复杂,有怅然,有不舍,但更多的却是一种欣然。八??一w=wwzwcom 我写完了,我把心中想说的话写完了。 尽管自己都觉得有许多不完美,但总算是写完了啊。 很多很多次,我都觉得坚持不下去。 我本来就是三分钟热度的人,写这个故事不过是一时兴起,做好了随时撂下的准备。 我自己都没想到我能写完,从16年的6月23号写到17年的3月31号,整整九个月的时间,我一直在写,到今天完本写了121万字。 121万字,在我以前看来几乎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数字。 但是因为有你们,我做到了。 感谢很少看中文,你一直支持着我,还总是打赏我和氏璧,真的特别不好意思,能支持订阅我就很开心了。 感谢运气不好的熊.,我的野生小天使,谢谢你。 感谢呆呆木瓜,你也打赏过我和氏璧,真的特别诚惶诚恐,怕对不起你这般喜爱。 感谢mimics,你的名字也熟,因为总是投我月票。 感谢墨云浅霜,感谢支持。 感谢孤月独舞,你是我新近冒出来的粉丝,开心。 感谢暗夜ghou1,你也是一直支持我,还经常评论。 感谢竺啦啦,一直都是默默支持我。 感谢书友16o616...,显示不全昵称,只能这么称呼了,谢谢一直以来的支持。 感谢萤火倾城,哈哈哈你肯定我的评论,我记得很清楚。 感谢云起风扬兮 感谢冰之融化18... 感谢书友2o17o2... 感谢泪之红线 感谢所以说最麻烦... 感谢162oo554 感谢书友15o71o... 感谢牛鲜花的牛 感谢qsxdrgbhu 感谢胡米蛋感谢一直以来的月票 感谢不死鸟之门哈哈哈,你也经常投我月票 感谢深执我们评论互动过 感谢长乐未央31... 感谢书友16o813... 感谢shinina 感谢雪纺娃娃 感谢斑之夏 感谢飘落的雪yi...感谢你的打赏和月票 感谢水若蓝英 感谢小夏1226 感谢草木本心 感谢书友14o329... 感谢书友o9o318... 感谢月悠 感谢he11oseed 感谢tonynetbsp;感谢ge1aine 感谢你的财付通 感谢妍熙梦槿 感谢小军师吴用 感谢孙晓墨 感谢凝眸妖精 感谢飞鸟与云 感谢haonetbsp;感谢枫炎心 感谢net168168 感谢xubsp;感谢书友16o818... 感谢懒懒不是罪... 感谢uka 因为就显示前5o的粉丝,有不便之处,请大家多多海涵。 真的特别感谢你们,是你们的支持让我写完这个关于阿娇的故事,并且有继续往下写的热情! 真心谢谢你们!鞠躬!! 新书是关于东汉开国皇帝刘秀郭皇后的故事,这是一个很类似阿娇的人物,一样的封后,一样的有宠,一样的被废。 这也是一个我特别想写的人物,我的新书女主就是她。 4月9号的时候,我会上传新书,更一万,感兴趣的到时候可以来看看。 再次谢谢大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