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天,惊艳曲》 1.楔子 ,最快更新九重天,惊艳曲最新章节! 阿镜睁开双眼。 眼前竟是一片无边无际、翻涌起伏的海浪,浪花却并不是晶莹剔透的蓝,而是一种如同染了墨似的浓郁深沉。 海阔云飞,阵风习习,浪花推涌着扁舟,令人心旷神怡,如醉梦中。 “喂,发什么楞?” 声音从旁边传来。阿镜回头,见左手边坐着个雪衣少年,银白色的长发,与九霄的云朵同色。 他正拿着一壶酒在痛饮,完全不管酒水顺着嘴角滴滴答答地流淌下来。 擦了擦嫣红的唇,他才转头看向阿镜。 这是一张极为精致的脸孔,若不做声的话,如此美貌,很容易被人误以为是女孩子,少年挑了挑眉,狭长的双眸里带着狡黠。 猝不及防地美色令阿镜有些恍惚:“没什么,酒……好喝么?” 兰璃君晃了晃手中的酒壶,仰头笑道:“这可奇了怪了,这千日不醉,你也喝过足有百多坛,如今问我好不好喝?” 阿镜呵呵而笑。 兰璃君突然凑过来:“镜主,你是不是又想秋水君了?”别人通常都尊称她一声“宫主”,唯有他这般独特。 阿镜白了他一眼:“我想他干什么?” 兰璃君道:“唉,那可白瞎了我的心意了。” “你干什么了?” “我替你约了秋水君,今儿就看他来不来了。”兰璃君长眉轻挑。 阿镜气结,又有些无端紧张,猛地夺过他手中的酒壶,一仰脖,把剩下的酒都喝光。 兰璃君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虽然跟你相识这么久,却真真想不到,堂堂情天之主,也会被情所困。” 绵软的酒入喉,阿镜心里拱出一股火:“跟你相识这么久,我也想不到,风流不羁的兰璃君,也有被人迷住的一天。” 兰璃君并没有跟她一样恼羞成怒,反而笑道:“你说水湄啊,她当然是值得我喜欢,甚至值得我奉献终生的女子。” 阿镜嗤之以鼻,但她的身份,不容许她背后说别的女子的坏话。 阿镜便道:“我劝你……还是多留心些,我在她身上看不出任何的情丝。” 情天之主,主管天地之间的情孽爱欲,但凡是有情之人,身上都会有情根生长蔓延,其他人看不出来,可情天宫主却一看便知。 兰璃君怔了怔,却又满不在乎地扬首:“我喜欢她,这就够了。喂,你可在我身上看见情丝了?” 阿镜瞅了他一眼,他身上的情丝几乎都要绽开花朵了,只是方向似乎……有些怪异,大概是此处风太大的缘故。 阿镜哼道:“你可小心些,情到盛时却无法宣泄,容易成魔。” 兰璃君斜睨着她,似笑非笑:“为她死我且不怕,何况成魔?” “给我闭嘴!”阿镜心里掠过一丝不祥。 仙人所说的话,虽也有戏言,却常常会透露某种天机,阿镜本能地觉着兰璃君的这句话透着不祥之意。 兰璃君却转过头去:“噫,你还是别管我了,你且看看这来的人身上,有没有情丝?” 阿镜转头,却见自岸上桃林之中,缓缓有一道人影走了出来,身着淡紫色的道袍,头顶带着青木之冠,玉簪的两边儿搭着同色的冠带,随风飘摇,虽还未看清那眉眼,这道身影,却已将身后万千盛放的桃花都衬的颜色全无。 阿镜登时失却了所有的思绪,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来人,耳畔竟响起了《九重逍遥曲》的音调。 “时光只解催人老,不信多情,长恨离亭,泪滴春衫酒易醒。” *** 《九重逍遥曲》,是明玦帝君所做,起因是明玦的妹子清水灋和清尊重烨之间那段惊天动地的师徒恋情。(详见拙作《九重天,逍遥调》) 阿镜跟明玦帝君碰过几次面,那是位皇仪明威的帝君,但虽然看着仪表非凡,尊贵极至,但在他的袖子里却常年带着一条看着很鬼祟猥琐的小蛇。 据说……这小蛇也是来历的,跟帝君有些瓜葛。 阿镜对这些帝子皇孙从来都不感兴趣,觉着他们都是纨绔子弟,只是想不到,纨绔的明玦帝君竟也会写出《九重逍遥曲》这样撼动人心的调子。 好几次情天的聚会,主持的女仙吏都会选用这一首作为开场起舞曲子,以至于阿镜怀疑这仙吏是不是暗恋明玦。 那天,他们在情天边沿的恨海之上,泊舟聚首。 兰璃说许久不曾听秋水君弹琴了,便央求他弹奏一曲,又撺掇阿镜拿出自己随身的玉箫,两人琴箫合奏。 兰璃君起初还捧着腮默默听着,突然他挺身而起,掏出怀中的凤尾骨扇,纵身而起,于琴箫合奏里翩然起舞。 他赤足舞蹈,脚腕上的银铃发出悦耳声响,脚底下一寸之遥就是恨海,不透明的恨海之水,仿佛是流淌的翡翠,波澜涌动,想吻上他的脚,却总不能够。 漫天的云气都因而变了方向,甚至连岸上的桃花被扇风鼓动,纷纷扬扬而起,洒落在恨海之上,这场景何等旖旎。 突然兰璃君促狭地扇面一转,桃花变了方向,纷纷向着弹琴吹箫的两人而来。 阿镜避开桃花,却仰头畅快大笑,情不自禁地转头打量旁边的秋水君。 漫天绚烂的桃花对他来说,大约就等同于冬日的鹅毛雪片。 秋水君垂眸弹琴,他仍是那样,雅正端贵,清心寡欲的模样,只有眉心一点道法丹心痕仿佛被桃色渲染,显得更浓了几分。 或许……不过是色不迷人人自迷,情天宫主的眼里,秋水君这道心不动的模样,却比天上人间,任何的绝色都要荡漾迷人。 长袖当空,兰璃唱道:“梧桐昨夜西风急,淡月胧明,好梦频惊,何处高楼雁一声?” 终此一生,在阿镜漫长的仙人生涯里,都不曾再经历那样绝世的乐舞了。 她甚至想要,时光定格在那一刻,不要再前行,也无须后退。 *** 那一年王母的蟠桃园里,桃花如海,来年的蟠桃宴上,必定嘉宾云来。 南边的离恨海上却突然波涛动荡,忘情天竟然塌陷。 情天之主南方镜以最后的神力封印情天,神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泪滴春衫酒易醒 ,最快更新九重天,惊艳曲最新章节! 新年的第一场雪趁夜而来。 次日,蓝浦州便被装点的银装素裹,俨然琉璃世界。 北俱芦洲的雪就如同北境的旷野一样,豪放而肆意,大片大片地鹅毛雪花从天而降,不多时地上就铺了均匀松软的一层。 阿镜站在屋檐下,淘气地往外吹气,那棉絮似的雪被她吹中,便软沉地加快了下降速度,落在掌心之时,又被热气熏蒸,很快化作了一滩水渍。 阿镜感觉到雪花落在掌心里那一抹沁凉,似乎能透到心里去。 她把手掌举的高高地,像是第一次认识自己的手。 据阿镜的生母说,在她出生的时候,母亲梦见有一面古镜从天而降,撞入自己的怀中。所以给她起了个小名叫“镜儿”。 在阿镜六岁的时候,一场史无前例的干旱,让整个蓝浦百姓民不聊生,甚至出现了卖儿卖女易子而食的惨剧。 比起来,阿镜算是幸运的,因为她被本地富商张老爷府里看中了,要买她去给大少爷冲喜。 据说是阿镜的生辰八字跟那位从小儿就体弱的大少爷相合,那些什么“天干化合”“申子水局”之类,阿镜全然不懂。 总之阿镜便成了那个幸运儿,在这个孩童等同牛羊的时候,她卖了个好价钱,而且进了个衣食无忧的人家。 也许八字真的有一种玄妙的力量,阿镜抱着一只公鸡拜了堂的次日,原本还气弱卧床的张家大少爷,就留了一封书,雄赳赳地离家出走了。 据说,他要去“参宇宙妙理真义”。 对此,年幼的阿镜觉着,这纯粹是吃饱了撑的。 她一方面觉着这位娇生惯养的大少爷在外头饿几顿,就会像是一只流浪的野狗般乖乖窜回来,另一方面,又暗暗祈祷他最好有点儿志气,别这么快就回来,毕竟她并不想要一个陌生人跟自己同床共枕,尤其是陌生的男人。 阿镜讨厌男人,一来是因为他们身上一般都会带有一种难闻的味道,另一方面,是因为阿镜总能看穿这种叫做男人的生物,心里藏着的那些小龌龊。 她年纪小,不懂那些窜动的东西名为何物,却本能地觉着呕心。 其实,之所以被张家选中为童养媳的原因,除了八字之外,还因为阿镜长的美。 以张老爷走南闯北的毒辣眼光来看,只怕是找遍整个蓝浦,都不会有比阿镜更美的女孩子了。 这女孩子年纪虽小,又穿着简陋衣裳,却掩不住天生的明丽秀美,站在那里不言不动的时候,就像是一个高手匠人精心雕琢出来的玉人。 但那两只大眼睛却如许灵动曼妙,仿佛凝住了整个蓝浦的山川秀色,看人的时候,会让人禁不住地窒息,仿佛喘气儿大点都是对她的亵渎。 总而言之,活脱脱一个集天地精华融于一身才造就的绝色女孩子。 在当初第一眼看见这女孩儿的时候,张老爷就立刻发誓,一定要让她做自己的儿媳妇。 张老爷坚定不移地相信:假如阿镜能为张家开枝散叶,那以后张氏后人的长相,一定会发生类似脱胎换骨般的奇迹。 因此,就算两个人的八字并没有合起来,张老爷也必定要将阿镜揽入府中的。 *** 阿镜还在玩雪,就听见张家小姐张春欢快地尖叫声,势不可挡地穿过两层院落,冲进自己耳中。 自从张少爷逃婚去追究自己的理想后,本着不能暴殄天物的原则,张老爷让阿镜陪在女儿张春的身旁,暂时客串个小丫头。 张老爷的算盘打的极精,如此一来,女儿有了个不花钱的丫头,等儿子回来,阿镜又长大了,立即拿来当儿媳妇,可谓一举两得。 但对阿镜来说,倒也无可不可。 不过是端茶送水而已,张老爷毕竟是把阿镜当少夫人培养的,一些粗重活不必她做。 且张春并不是个难伺候的姑娘,只是有时候忒爱胡闹了些。 不知不觉,七年已经过去,阿镜看看也十四岁了,更比先前出落的绰约超逸,张老爷每天都在感叹自己挑儿媳妇的眼光一流,同时也流下不该出现的口水。 若不是夫人有母老虎之风,只怕张老爷要变身成南瞻部洲一位姓李的帝王,干点儿让后世诟病的行径。 隔院听见张春的尖叫,阿镜只当她又不知是哪里闯了祸,便不以为然地拍拍手上融化的雪水。 才转过身,就见张春跟一只才下了蛋的小母鸡般,张着双臂撒欢地向着自己冲来。 张春比阿镜还大两岁,大概是从小心宽,吃的又好,张姑娘生得体格健壮,膀大腰圆,胖乎乎的脸很是可喜…… 每次张老爷看见了,都要跺脚叹息,遗憾自己的儿子男生女相,女儿却偏是这样壮实,怕是投胎的时候出了什么差错。 阿镜觉着张春这样冲过来的话,该会把自己撞飞三尺远,当即忙制止:“姑娘,留神脚下。” 张春被满地的雪水一滑,顺势往前滑出了一段儿才停下,这丝毫没有减少她的狂喜,又回过身来叫道:“我被选中了,阿镜!姑娘我可以去方圭山啦!” 阿镜本没头没脑,听她说“方圭山”,才诧异问:“姑娘,你当真吗?” 张春双手叉腰,鼻孔朝天,她得意洋洋地说道:“这还能有假?我刚才跟爹在前厅上才送走了方圭山来选仙侍的管事大人呢!大人还夸我很有仙骨,去了方圭山,一定可以很快升仙!哈哈哈,我终于可以在天上飞了!看我的御剑飞行!” 阿镜看着她一顿能吃一个肘子的粗壮腰身,不禁对此表示怀疑。 方圭山地处北俱芦洲中部,原本没什么名气。 直到五年前,蓝浦州的知州大人突然蒙神仙点化,种了仙骨,开了慧根,从此官也辞了,竟一心的炼丹修道,准备来日飞升。 起初知道这件事的所有人,都觉着知州大人莫不是疯了?放着好好的官不做,却去烧丹。 不料,因为一件事,这位叫做秦瞭的知州大人一战扬名,从此名闻天下。 那就是导致了阿镜被卖做“童养媳”的那场百年不遇的干旱。 那会儿,秦知州因为才种了仙骨,众人都是嘲讽的多,还有一部分半信半疑。 但知州大人因见黎民百姓为大旱所苦,民不聊生,便在方圭山下建一座高台,知州沐浴更衣,上了高台为百姓祈雨。 知州大人在高台上顶着烈日祈念,半天后,原本白皙的脸已经被晒得红里发黑,且又灼裂了皮,原本雪白儒雅的书生,像是被烧焦了的木炭,惨不忍睹。 就在百姓们于心不忍的时候,不知从哪里飘来了一朵乌云,把原本炎炎的烈日缓缓遮住了。 大旱这两年,这还是头一次,热风里透出了一丝凉意。 大家被这场景所动,忍不住都跪在地上,在一片求雨的叫嚷声中,两年不见的甘霖从天而降,百姓们喜极而泣。 这一场雨足足下了两个时辰,不仅灌溉了干裂的田地,还把原先干涸的河道都给填满了。 后来,知州大人就彻底地辞官上了方圭山,在山上建立的道观,名作“观天”,自称方圭观主。 有很多修道参禅的人慕名而来,或拜为弟子,或与之切磋。 偶尔,山下的人会看到观主跟一些仙气飘飘的神人喝酒弹唱,青天白日下掠空飞行。 不出两年,方圭山在整个北俱芦洲已赫赫有名,方圭观主座下也有了数以千计的弟子门人。 又为了造福百姓,观主每一年都会在州内挑选有仙根的女孩子,选入山中进行教导。 如果这些女孩子被来观天暂住的仙人看中,从此就会成为仙侍,跟随在神仙左右。 一旦获得这种殊荣,连女孩子的家人也会得到福报。 所以每一年当观天的仙人掌事出来选人的时候,参与竞选的女孩子们,简直不计其数,比皇帝选妃还要踊跃百倍。 张老爷精明一世,虽然疼爱张春,却也知道自己的女儿怕是没有那个仙根的。 谁知却竟然有这样大福气,顿时也高兴的手舞足蹈,忘乎所以。 张春见阿镜发呆,便道:“镜儿,你怎么不为我高兴?你是不是……觉着我以后会离开你了,所以舍不得?” 阿镜张了张口:“姑娘,你不去行不行?” 张春嗤地笑出声来:“当然不行了,傻丫头,你放心,等我成了仙侍,我想去哪就去哪,你要是想我了,就默默地祈念,我得到了你的心意,就飞回来看你。” 阿镜望着她印堂上渐渐明显起来的一块儿乌青:“之前去当仙侍的那些女孩子……也常常飞回来吗?” 张春眨了眨眼:“这倒是没有,不过有几个的家人得到了他们的托梦,她们都已经成了仙侍了,住在海外仙山,有的还在天庭呢。没想到我也可以去天庭了,兴许还能参加蟠桃宴……喂,你别那么沮丧嘛,如果我也能得桃子吃,我会吃两个,多的一个是替你吃的,好不好?” 她的想象力实在太丰富了。 *** 因为第二天就要出发去方圭山,晚上,张老爷特意吩咐厨房做了一桌子的肉菜。 还准备了两个红烧肘子,让女儿当晚吃一个,另一个带了明天上路吃。 张老爷跟夫人又百般地叮嘱张春,做了仙侍后千万不要忘本,一定要保佑爹妈,并且要保佑她那至今没有音信不知在哪里浪的哥哥,让他早点功成名就,快些回来光宗耀祖,顺便传宗接代。 张春不负众望的吃撑了,又因为格外兴奋,过了子时才睡着。 第二天她穿了最漂亮的裙子,要跟阿镜告别,本以为这丫头一定会哭哭啼啼,没想到阿镜极为淡定,冷冷地像是跟她无关。 张春暗骂:“这个死丫头真没良心。”又想:“也许这丫头在嫉妒。” 但一想到真的要离开爹娘,跟阿镜告别,自己倒是有些鼻酸。 张家出了仙侍,街坊四邻都纷纷羡慕地围观张望,还有一些没有入选的少女们,挤在一起,羡慕嫉妒恨。 她们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腰跟脸都比张春要小一圈儿,却反而落选,难道今时今日的神仙这般重口味? 方圭山的弟子一水儿白色的袍服,仙气飘飘,气派十足,抬了轿子来接张春。 张春跟爹娘告别,扫了一眼周围少女们艳羡的眼神,挺了挺胸,趾高气扬地要上轿子。 不料脚才一动,腰就给人牢牢地抱住了。 原本还淡定站在一边儿的阿镜,突然间像是回魂了一样,死死抱着张春的腰嚎啕大哭,叫道:“姑娘,我舍不得你呀!姑娘,不要离开我!” 张春起初还有些感动,以为这死丫头终于后知后觉地想起大家珍贵的姐妹情了,但过了会儿才发现不对。 阿镜竟像是故意的要拦着她,不让她上轿一样。 周围的方圭山弟子一个个用或惊奇或鄙夷的眼神望着张春,张春又羞又怕,生恐这些人一怒之下不要自己了,她拼命推搡阿镜:“放手,你这小混蛋!” 张老爷跟夫人也忙过来拉扯,但看似弱不禁风的阿镜突然力大无穷一样,他们几个人原地拔河似的来来往往,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硬是没把阿镜拉开。 张春漂亮的衣裳都给拉的凌乱不堪,这一刻本是她极为风光的时候,却闹得如此狼狈,她几乎要哭出来。 张夫人又气又急,举手打阿镜:“还不放手,你这小贱人,不要坏事!” 张老爷很关心将来儿媳妇的质量:“轻点儿轻点,别打坏了!” “姑娘,别扔下我,我一定要跟您在一起!”阿镜放声大哭,情真意切,不仅是带雨梨花,已经成了雨打梨花了,不知内情的人还以为她多忠心。 张春气的泪都退了回去,鼻孔生烟:相处多年,怎么没看出这混账丫头竟是个心机之表? 方圭山为首的领事是个白衣翩然的青年,加上生得英俊,举手投足流露出一股潇洒贵气。 他人在白罗伞盖下,遥遥地望着那张楚楚可怜令人心动的脸,突然大发慈悲道:“时候不早了,罢了,叫那丫头一起就是了。” 一锤定音。 当阿镜随着自家小姐跟着方圭山弟子上路的时候,围观的落选少女们不约而同地妒火熊熊,又悔恨交加:怎么就没想到这样的法子呢?唉,都怪自己脸皮不够厚啊。 只有那白衣青年时不时地打量阿镜,却见她跟随队伍而行,仍旧楚楚可人的小脸上面无表情,完全没了先前那哭天抢地的模样,反而透着一股淡漠冷意。 旁边一位弟子见他,凑过来道:“秦师兄,你是迷上那小丫头了不成,怎么竟破例许她同行?” “闭嘴,”秦霜淡淡哼了声,道:“我只是怕耽搁了时辰而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梧桐昨夜西风急 ,最快更新九重天,惊艳曲最新章节! 方圭山派出来的门人弟子统共三百三十人,为首负责挑选的是观天的掌事者,姓王,人称王左使,身形偏瘦,三缕长须,莫测高深。 先前发话留下阿镜的那英俊的少年,叫做秦霜,却是方圭观主秦瞭的独子,这是第一次跟着下山历练。 来迎接张春的队伍跟先前所挑的其他五个女孩子的队伍汇合,张春也见到了自己的同行者,却见都是些长相俊俏身形纤细的少女,大家彼此打量了一阵儿后,少女们无一例外把阿镜当作了入选者,却不知道张春是个什么角色。 后来等明白了阿镜只是张春的婢女,属于附加之物,张春才是入选的仙侍正主儿后,大家都瞠目结舌,不敢相信,甚至觉着是哪里出现了错误。 对这帮女孩子而言,张春的出现无形中拉低了他们的整体质素……实在是犹如天鹅堆里出现了一只土鸡。 张春意识到自己被排挤了后,越发仇视阿镜,认为一切都是她的错,至少……如果不是有她做比,自己还是很出类拔萃的。 阿镜对待她却仍一如既往,就像是素日在家里一样,端茶送水,毫无异样。 但张春领教了她在张府门口那不依不饶的赖皮样,便觉着她一举一动都另有所图。 这天,队伍在郊外暂时驻扎歇脚。 阿镜去要了水,给张春送来,张春本来不愿领情,却碍不过口渴,只得发泄似的一股脑喝光了。 她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在阿镜臂上打了两下:“你这小混蛋,你为什么要给我难堪?” 阿镜泰然自若的否认:“我哪里有。” 张春怒道:“你在府门前拉着我出丑,亏我当你是好姐妹,先前还以为要跟你分开难过呢,没想到你这样坏,暗中算计着我呢,哼,你是不是想取代我,自己去当仙侍?” 阿镜想了想,点头道:“想过。” 张春目瞪口呆,被她淡定的无耻给震惊了。 阿镜的确想过要代替张春,不过那也是下下之选。 她所想过的最好的办法,就是在张府门口故意抱着张春不放,让方圭山的人主动放弃这个“仙侍”。 虽然以后她定然少不了被张家的人打骂之类,但……算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 就像张春自己所说,好歹也是一起长大的“姐妹”。 但万万没想到,那个什么劳什子的少主居然横空出世,许了让她们两个一块儿上山。 这可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无视张春张大的嘴,阿镜端起空杯起身。 才一回身,眼前就被一团阴影笼罩。 阿镜抬头看时,却见是方圭山的少主秦霜,秦少主望着她,笑道:“你叫阿镜是吗?好独特的名字。” 好老套的搭讪……阿镜面无表情道:“嗯,见过少主。” 阿镜身后的张春原本还在发呆,突然见秦霜的俊脸在眼前晃动,就猛地回过神来。 “秦哥哥!”她跳起来,“我是阿春。” 阿镜回头瞥了张春一眼,她的“亲哥哥”现在不知流落何方呢,她居然这样亲热的叫一个陌生人。 张春似乎知道阿镜在腹诽什么,狠狠白了她一眼。 秦霜呵呵:“阿春……”他看看两人,机智地说:“阿春姑娘,你跟阿镜的关系一定很好吧。” “好……”张春心里接着说:“好个屁。” “我就知道,看她先前哭的伤心欲绝,一副很舍不得你的样子。” 张春的白眼要翻到天上去,心想:“她是装的!”只是不太好说出来,毕竟得维持自己和善的形象,免得让少主以为她是难相处的人。 秦霜却似乎没有再跟她寒暄下去的意思,见阿镜端着盘子要走,便道:“你去哪?” 阿镜道:“水吃完了,我把东西送回去。” 秦霜热心地解释:“这些粗活不必你做,随行的自有侍从,让他们做就行了。” “多谢少主指点,不过我在家里都干习惯了。” “你跟阿春姑娘不是好姐妹吗,怎么要干这些?”他的口吻里充满了同情,似乎无师自通地看见了阿镜在张家被欺压的悲惨场面。 张春在后听着,像是肚子里鼓足了气的青蛙,那满满地怒气差点把早上吃进去的两大碗饭跟半个肘子都顶出来。 周围的仙侍们见秦霜跟着阿镜去了,无不好奇,便围过来询问内情。 张春趁机把阿镜耍心机一节都告诉了众人。 大家一听……纷纷对容貌不怎么出色的张春报以同情,同时,因为秦霜对阿镜的格外青睐,大家又立刻齐心一致地开始讨厌阿镜,认为她是“耍心机”的“狐狸精”,明明没有当仙侍的资格,却死皮赖脸地扒上来,且又勾引方圭山的少主,简直无耻,该拿去浸猪笼。 *** 感受到了少女们怨念的眼神,阿镜回头看了一眼。 她的眼神淡然,没有多余意味。 少女们却不知为何都不敢跟她对视,纷纷转开头去,顾左右而言他。 其实绝美,也是一种利器。 正秦霜在说:“虽然你是第一次离开家,但你不必怕,方圭山是很好的地方,你一定会喜欢那儿的。” 阿镜心想:“那可未必。” “我只听说过方圭山下来选仙侍,不知道入选的是因为什么?” 秦霜听了这话,以为阿镜是因为没被入选才问的,便道:“其实我也不太明白,这是王左使负责的,我隐约听说,是跟各人的生辰,以及体质有关。” 阿镜道:“仙侍去了方圭山,真的会成仙吗,少主可见过?” 秦霜见她明眸如水,盈盈脉脉地看着自己,不由说:“我没见过,她们都会被带到丹顶……” 正说到这里,就听一声咳嗽。 两人回头,便见莫测高深的王左使负手立在身后,扫了两人一眼,道:“少主,请随我来。” 秦霜只得对阿镜道:“我回头再找你说话。” 丹顶?阿镜目送王左使引着秦霜离去。 平心而论,在阿镜所见过的男子之中,秦霜身上的气息并不算难闻,所以阿镜还能跟他虚与委蛇地说几句话。 但是这位王左使就不一样了,他略靠近些,阿镜便闻到一股无法形容的腥气,逼得她窒息。 王左使似乎在提醒秦霜什么,秦霜却满面不以为意。 阿镜知道应该问不出什么来了。 她心事重重地回身,却对上张春怒视的双眼。 “你你!”张春怒不可遏,“你这坏丫头,我命令你,快点给我滚回家里去!” 阿镜看着她发怒的样子,目光却落在张春的眉心。 印堂上那一团乌色比在张府看见的时候更加浓郁了,平常人当然看不见。 因为那是浮动的死气。 就在张春入选仙侍之后,原本如同春天满山乱窜的地老鼠般活泼的张春,透出了濒死之相。 起初阿镜觉着,也许是巧合,所以要留下张春,至少在自己身边儿,可以随机照料。 等误打误撞地跟其他的五个女孩子汇合后,阿镜才发现,这绝不是巧合。 加张春在内,六个生机勃勃正当豆蔻年华的少女,不约而同地在眉心里透出了一股乌黑的死气。 也就是说,这六名入选的仙侍,都已经是将死之人了。 阿镜怀疑,原因十有八/九就在方圭山,她暗中考虑带着张春逃走,但看张春这死心眼的模样,只怕又要认定她是有什么私心,倘若一言不合地吵闹起来,给方圭山的人知道……只怕反而弄巧成拙。 阿镜一筹莫展的时候,领队发令,队重又整队向前,却就在此刻,天际传来一声嘹亮刺耳的鸣叫,这声音震得每个人的头都隐隐作痛,女孩子们更甚,纷纷惊呼着,举手捂着自己的耳朵,有些过于娇弱的甚至已经跌倒在地。 只听王左使大叫:“小心,有妖兽!” 秦霜虽然吃惊,却初生牛犊不怕虎,按剑叫道:“大家列队!” 在女孩子们惊呼声中,方圭山的弟子们纷纷地宝剑出鞘,竟在瞬间围成了一个圆弧,将六个女孩子以及阿镜围在当中。 几乎与此同时,原本晴空万里的天际阴影笼罩,王左使仰头看时,叫道:“是狸讙,各弟子注意凝神,不要被它的叫声迷惑!” 讙是《山海经》有记的妖兽。 狸讙又叫惑心之讙,长的类似野猫,只有一只眼睛,却生了三根尾巴,它最擅长鸣叫,能效仿各种鸟兽人畜的叫声,叫声有迷惑人心智之能,所以叫惑心讙。 方圭山的弟子们听从吩咐,连秦霜在内,均都仗剑凝神,如临大敌。 但那奇异的叫声高低起伏,只听铛铛声响,原来是有些修为低的弟子被蛊惑,握不住手中兵器。 突然,又听到一声尖叫,大家忙转头看去,却见是一名女孩子,因被狸讙叫声所引诱,竟自己走了出去! 刹那间,有一只像是野猫般的妖兽不知从何处窜了出来,张口衔着这女孩子,腾空而起! 秦霜见状,奋不顾身地将剑一挥,纵身跃上。 阿镜仰头望着,见秦霜身手居然极不错,几个起落追上那妖兽,挥剑斩落。 秦霜剑锋落处,那妖兽的一条尾巴应声而断,一声似哭泣般的尖利啼叫响起。 但很快,那被斩断的尾巴处抖了抖,却又神奇地重新长了出来,狸讙口中衔着昏迷的女孩子,向着秦霜吼了声,鲜血顺着利齿滴滴答答往下。 这会儿方圭山的弟子们也都冲围了上来,秦霜有了帮手,精神大长,那狸讙叼着人,行动不便,左冲右突下,又给削落了一条尾巴。 只可惜很快又从断尾的地方重新长了出来,看的秦霜跟弟子们都极为惊心。 正在诧异,突然听见有个声音道:“少主刺它的左耳。” 是少女清柔的嗓音。 秦霜知道那是谁,一怔之下立刻跳了起来,他的剑术的确不错,趁着狸讙转身之时,果真一剑刺中了它的左耳。 刹那间,狸讙疼得松开了嘴,那少女的身体掉在地上。 狸讙似是疼极,原地窜跳,三条尾巴乱摇乱摆,秦霜趁机又削掉它一条尾巴,这一次,断尾却没有再生,狸讙也因为无法忍受剧痛滚倒在地。 秦霜似乎了悟了什么,仗剑道:“今日就杀了你这造孽的畜生!” 正欲上前给讙致命一击,隐隐地,便有一阵奇异的铃声传入耳中,瞬间竟令人骨软筋麻,似乎斗志全消。 那悦耳销魂的铃音中,有个声音笑道:“是谁这么凶恶,竟伤了我的宠物?”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阿镜的心怦然而动。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自林间走出的那道超逸身影,无法置信之余,心中那个名字呼之欲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何处高楼雁一声 ,最快更新九重天,惊艳曲最新章节! 悦耳的铃音时不时地响起。 铃音像是牵动着人的心跳,所有人都呆在原地,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看向那声音传来的方向。 前方的树林里,有一道白色的影子缓缓走了出来,少年身着宽绰而单薄的长袍,袖子随着动作,像是两片云轻轻飞扬,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了精致的蝶骨跟雪白修长的颈项。 他生得非常好看,明亮清澈的双眼,樱桃般微鼓的唇瓣,秀气的鼻子跟玲珑的下颌,更因为年纪不大,这太过秀丽的容貌就透出了几分雌雄难辨的意味。 满头的乌黑长发并没有绾系,随意地披散着,随着他的靠近,那铃声也越发的清晰,大家这才发现,这少年的袍摆底下竟然是赤着双足的。 双足如同最精细的玉雕,左边纤细的脚腕处,用红线系着两枚小小地银白色铃铛,随着每一步的迈进,银铃都随之一抖,原来这铃音竟从此而出。 如果不是因为方才跟狸讙交战过,只看着这少年现身的话,大家一定会以为是什么花神妖仙之类。 原先因被讙叼走了一个同伴,剩下的几个女孩子挤在一起,瑟瑟发抖,有两个几乎要晕过去。 但突然看见了这样漂亮的少年出现,女孩儿们突然不知从哪里得到了力气,一个个又神奇地站了起来。 她们似乎无视了地上受伤的狸讙,只纷纷瞪大了双眼,打量着这美的像是花妖花神的男孩子。 只有阿镜屏住呼吸,心中却大声叫道:“兰璃!” *** 秦霜挥剑指着少年:“你是什么妖物,跟这惑心讙是一伙儿的吗?” 那讙似乎听见了主人的声音,在地上挣扎着想要靠近,却给众弟子用剑逼住。 少年啧啧了两声,无视秦霜的利剑,仍旧前行。 秦霜身边本有两个少年弟子护佑,其中一个跟他明澈的目光对上,突然不知为何,心头狂跳,鬼使神差地后退一步,竟给他让开了路。 少年旁若无人地进了剑阵。 他看着地上哀哀叫唤的狸讙,惆怅地叹了声:“活该你吃亏,谁让你自作主张的?这下受了教训了吧?” 讙拼命挣动,伸出长嘴,在少年的赤足上碰了一碰,仿佛祈求原谅。 少年的目光落在讙的左耳上,他皱了皱眉,猛然回头。 “是你伤了讙的罩门?” “罩门?”秦霜先是诧异,继而扫了一眼讙的左耳,傲然回答:“是我,他伤了我们一个仙侍!” 少年眯起双眼:“那好吧……我最喜欢血债血偿了。” 他探手入怀,竟掏出了一柄黑色的折扇。 双眼冷冷地望着面前众人,粉色的唇微微一动: “——以尔血肉,为吾供养,以尔魂魄,为吾爪牙!” 少年轻声念罢,看似漫不经心地把手臂一摇,扇面陡然打开! 扇子上似乎描绘着一副什么图,但在众人还没看清之前,便有尖利的鬼哭狼嚎之声骤然响起,同时,黑色的气息从扇面上呼啸而出,站的最近的两个弟子猝不及防,只觉着有一层薄薄的轻纱蒙住了脸,紧接着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但在周围众人看来,自己身边儿的同伴被黑色的气息裹住脸后,刹那间,原本鲜活的人竟在瞬间枯干,像是血肉都给吸食殆尽,薄薄地皮裹着里头的骨头,瘫软无力地倒在地上。 场面大乱。 秦霜剑术极佳,但法术上属于末微,乍然看见这样霸道的术法,骇然之极! 眼见一道妖影向着自己扑来,秦霜竟不知如何应对,生死关头,突然飞来一道黄色的符纸,黄纸自行燃烧,火光明锐,那妖影竟好像怕了,转而攻向旁边之人。 “正者不邪,一者不杂!万法归一,破邪!” 王左使朗声念诵,闪身上前,单手一扬,数张黄色的符纸抛出,在空中燃烧,明亮的火焰将黑色的暗影暂时逼退。 *** 就在扇面上的妖异影子呼啸而出之后,原本还对着这少年大流口水的仙侍们才知道这少年非但不似看着一样可口好吃,而且是个实打实喜欢吃人的。 于是大家不约而同地花容色变,抱头鼠窜,四散奔逃。 冲撞中,张春不慎跌在地上,正在心慌,却见阿镜跑过来,拉着手将她拽了起来。 阿镜道:“姑娘别乱跑。躲在这里,不要动。” 张春吓得忘了自己先前要御剑飞行的雄心壮志,大声哭道:“那是什么东西?阿镜,我想回家。” 话音未落,扑面一阵凉风。 张春定睛一看,却见面前闪烁着一道白色的影子。 正是那个妖异的白衣少年,赤足悬空,乌黑的头发无风而动,原本清澈的双眼光芒闪烁。 张春还没来得及惊叫,白眼一翻,往后晕厥了。 少年抬手,掐住了阿镜的脖子。 “奇怪小丫头,”少年眯起双眼,冷冷地问,“是你看穿了讙的罩门吗?但是……为什么?” 阿镜无法出声,她毕竟年纪还小,虽然少年身形纤弱,却也高她足足一个头。 他用力捏着自己的脖子,迫使她双足离地,两人就像是都悬浮在空中一样,不同的是,少年游刃有余,而阿镜则快要窒息了。 “你这双眼睛……”少年突然凑近了,探究地望着阿镜。 因为靠近,他也听见了阿镜嘴里发出的极微弱的呼唤:“兰璃……” 少年愣了愣,脸色奇异:“你说什么?你是在叫我吗?” 阿镜无法回答。 少年突然像是看见什么好笑的事一样,满不在乎地说道:“我可不叫什么兰璃,我叫遥夜,沈遥夜。” 这一会儿,王左使的符纸逼退了涌动的妖影。 秦霜则挥剑冲了过来:“快放开阿镜姑娘!” 沈遥夜回头看了一眼:“挺能耐的嘛,我还当方圭山都是一群招摇撞骗之徒……不过……” 话未说完,天空传来一阵清啸。 秦霜抬头一看,却见远处空中有两道身影御剑而来,他惊喜叫道:“太好了,师叔来了!” 沈遥夜冷笑一声,他仍然回头,近距离凝视着阿镜的双眼。 这双眼睛沁凉如水,泛着一抹寒意,跟他看不懂的情绪涌动。 “小丫头的眼睛……我不喜欢,”他轻声道:“给我的宠物吃了好不好呀?” 阿镜沉默。 沈遥夜望着她丝毫无惧的眼神,竟觉着一阵心乱。 这会儿天际那两人越来越逼近,而秦霜的剑光也到了跟前儿,沈遥夜不耐烦地挥手:“吵死了!” 黑色的骨扇所指,秦霜的佩剑“叮”地一声,从中断做两截,他整个人也倒飞出去。 阿镜却觉着脖子上的那只手骤然松开。 眼前人影一晃,已经没了沈遥夜的影子,只有他的声音仍留在耳畔,道:“留着下一次我来讨吧。” 等方圭山的援军来到,现场早没了那白衣少年的影子,甚至连地上受了伤的狸讙也不见了踪迹。 *** 方圭山及时来到的两位,是方圭观主秦瞭的两位师弟,一位姓蔺,一位姓周,两位原本就是修炼有道的高人,云游天下的时候,跟秦观主一见如故,便自愿留在了方圭山。 大家极快地安顿现场,清点人数,先前被狸讙所伤的有四个弟子,被沈遥夜杀死的却有十三人,另外还有个受了重伤,眼见也是将死了。 蔺周两人则扶起秦霜,为他疗伤。幸而秦霜只是染了一点邪气,受了些许外伤,并无大碍。 大家又说起那来历不明的少年,蔺师叔道:“你说他叫什么?” 秦霜道:“沈遥夜,他自己说的。” 蔺师叔皱眉道:“听你的形容,难道真的是那个人……” 秦霜忙问:“师叔认得这人?” “我怎会认得他?”蔺师叔的眉头皱的更紧了,“只是以前我在游历天下的时候听说过罢了,似乎有这样一个绝……出色容貌的少年,从出生开始就带着不祥,自小他的家人百般殴打欺辱,直到有一天,他十几个家人都离奇的死了,死状极其残忍,只有这少年失踪不见,据说是这少年亲手将他们杀死……后来有人再看见这少年,他已跟妖兽为伍,自己也变得半人半妖,嗜血好杀……” 秦霜惊道:“他真的杀了自己的家人?怪不得……他又怎会用那么邪门的法术?” “他有什么奇怪的境遇就不为人知了。”蔺师叔有些忧心,“但怎么会无缘无故招惹到他的?” 秦霜道:“是他的讙先来攻击,并咬杀了一个仙侍!” 阿镜在旁边默默地听着,听到这里,就说:“那讙其实并没有想伤害仙侍,大概只是想带她走而已,因为后来少主惊吓到它,才不慎咬伤人的。” 秦霜一愣,半信半疑:“是、是吗?” 旁边的周师叔则拧眉喝道:“小丫头胡说,妖兽怎么会不吃人?驭使妖兽的,又是什么好人了?” 蔺师叔倒是没介意阿镜的话,只是多看了她两眼,问秦霜道:“被狸讙所咬的那丫头真的死了?”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后,蔺师叔喃喃道:“这可怎么办,这一次的修炼,必须要六个合适的仙侍伴随。” 周师叔不悦地打量阿镜:“不是说有六个丫头吗?怎么死了一个,还剩下六个?” 秦霜忙道:“阿镜是一位仙侍的侍女,她不在其中的。” 周师叔眼睛竖起,碍于是秦霜做主,便没有多说什么。 *** 是夜,为以防万一,队伍歇在了饮马县城内。 因为人数众多,大部分弟子住在客栈,秦霜跟蔺周,十几位高阶弟子,以及剩下的仙侍们都住在饮马县首富陆老爷家里。 张春吃了晚饭,见阿镜起身收拾,不免想起白天阿镜奋不顾身救援自己的情形。 “阿镜,”张春叫了声,“不是说有人来收拾吗,你坐着。” 阿镜还是那副淡定的样子:“姑娘,我习惯了。” 张春自己反而焦躁的不行:“让你坐着你就坐着。” 阿镜见她着急,只得坐了下来,张春想了想,问道:“阿镜,你……认得那个吓人的小哥哥?” 阿镜垂下眼皮:“我大概认错人了。” 张春疑惑:“你打小儿就到了我家,怎么会认得这样的人?你原本以为他是谁?” 阿镜想到那个在离恨海上陪自己一块儿喝酒的少年,眼底涌出了淡淡的落寞:“是我……我邻居家的一个哥哥。” 张春睁大双眼盯着她,突然伸手抓住她的肩头:“丫头,你不会喜欢那个……邻家哥哥吧?” 阿镜诧异,张春叫道:“你可千万不要喜欢别人啊,你是要嫁给我哥哥的!你可不要给我哥哥戴绿帽子!” 阿镜啼笑皆非。 这一夜,张春碎碎念地向阿镜描述自己的哥哥如何相貌出色,才华横溢,说他从小就有大志向,是注定要齐家治国平天下的了不起的人。 张春信誓旦旦:“哥哥说他会成为南瞻部洲的陈平张良之类的一代名臣,但我更希望他能做项羽韩信一样的大将军,阿镜,以后也许你就是将军夫人了,唉,你可真幸运啊。” 阿镜很想提醒她,项羽韩信的下场似乎都不怎么样,还不如陈平张良呢,但眼见过了子时,她无心再跟张春闲话,便道:“好吧,我以将军夫人的名义命令你,快些睡觉,明儿还要早起赶路呢。” 这句话说完不到一刻钟,张春已经鼾声如雷。 阿镜却还意识清醒,睡意全无。 她忍受着张春的鼾声轰炸,心底默默地回想今日在郊野的一幕。 阿镜无法忘记那个白衣少年。 虽然他说他叫沈遥夜,但阿镜知道,他的的确确是兰璃。 是那个在九重天界,跟自己气味相投,无话不谈的兰璃君。 容貌,气息,脚腕上的银铃,以及他手中所持的骨扇,世间绝无这样凑巧的事情。 没想到再度相逢,会是在这种情况下。 但就算如此,阿镜已觉着十分幸运,从九重天神陨的那一刻,她从来没有想过会跟昔日旧人有再度重逢的一日。 毕竟,她本该神魂俱灭,彻彻底底地消失于天地之间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昔看菊黄与君别 ,最快更新九重天,惊艳曲最新章节! 阿镜在睡去之前暗暗发誓,一定要找到兰璃君。 从次日启程,一路上阿镜都在找逃走的机会。 在经历了之前那场历险后,张春对阿镜的态度大为改观。阿镜琢磨,假如在这时候要带她离开,她就算不肯答应,至少也不会嚷嚷的众人皆知了。 但是在先前不便逃的时候,逃跑的机会几乎随时都有,如今真正想逃了,反而寻找无门。 不管阿镜走到哪里,身边都会有一个或者两三个的方圭山弟子盯着。 而那位看着修为颇高的周师叔,看她的眼神也越来越不友善,不像是盯着一个侍女,却像是盯着什么令人忌惮的……妖鬼猛兽。 眼见方圭山在望,隐隐地能看见那如剑戟的中秀峰,阿镜的逃跑大计几乎提前宣告了失败。 她想着那黑发白衣的少年,不知道兰璃君到底为什么会转生为人,又经历了怎样的坎坷。 想尽快见到他,只可惜身不由己,何况就算见着了又怎么样,他不认得自己。 就像是那一次无意中的戏言“入魔又何妨”,兰璃如今的行事,岂不真的像是魔物一路? “在想什么?”声音从身旁传来。 阿镜回头,见秦霜笑吟吟地在身边站住,他靠在树身上,道:“从那天就看你心事重重,怎么了?” “没什么。” “如果是因为周师叔,你不要在意,他总是那样疑神疑鬼的。” “嗯?” 秦霜笑道:“他硬说你认识那什么沈遥夜,这怎么可能?大家都看见他要害你,还说要挖你的眼睛喂给他那讙呢,简直残暴,下次见了,我一定狠狠教训他。” 阿镜眨了眨眼,没有拆穿他的谎言。 她倒是盼着再见到沈遥夜,至于谁教训谁,那可就不一定了。 这边正在说着,突然听见仙侍们发出了此起彼伏的惊叹。 秦霜按剑挺身,面带戒备。阿镜也定睛看去,正见张春颠颠儿地跑来,乐不可支:“不知哪里跑来了一只猫,生得这样肥胖……最可笑的是,还戴着头巾呢!” 秦霜听说是一只猫,便又把挺起的腰弯了回去。 阿镜顺着张春所指看过去,果然见有一只极为肥胖圆润的猫,浑身的毛儿半黑不白的,长相只能算是猫界中下,但那股傲娇的气质却俨然是猫中一流,无猫可比。 被这些漂亮的小姑娘们围在中央瞻仰爱抚,这猫却只似开似闭着双眼,冷冷然不为所动的姿态。 张春双眼放光,摇着秦霜的手臂:“这猫是不是可笑又可爱?秦哥哥,你快看,快看呀!” 这稀罕劲儿就像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猫。 阿镜想起有一年冬天,一只猫不知从哪里窜出来,把家里准备的贡品肥鱼给叼走了,把张春气的跳脚大骂,从此宣称自己生平最讨厌的东西就是猫。 但现在面对秦霜,张春显然是暂时性失忆了。 阿镜顾不得去在意张春的善变,她皱眉打量着那只神情高傲的肥猫,总觉着哪里有些不对。 正在这时候,有个女孩子道:“你们说,这是只公猫还是母猫呢?” “是公的,所以戴这文士巾呀。” “不,这叫纯阳巾!是道士们常戴着的。” “那一定是公的了。” “这可说不准,难道就没有女道士了?” 大家争论了一场,没有结果,其中一个女孩子就提议验明正身。 天真无邪的手不怀好意地探向肥猫的肚皮,似乎想对那不可描述的地方一探究竟。 谁知这肥猫虽是禽兽,却比许多世人更知道礼义廉耻,知道当众袒露是有伤风化的,于是它当机立断站起来,迈着肥胖的四蹄,不慌不忙地从仙侍之间走了出来。 *** 从这一天起,队伍里就多了一只肥头肥脑的猫。 但没有人撵它,相反,这猫深受宠爱,那些女孩子们争相拿食物投喂,这猫就像是猫大爷,并不是什么东西都吃,还要挑挑拣拣,十分矜持。 阿镜冷眼旁观,觉着这猫有些欠揍。 幸好这两年的年景好了,要是放在她被卖到张家的那个时候,这么肥胖的猫么…… 她正在胡思乱想,就听到耳畔有个声音道:“丫头,你这种想法很危险啊。” “是吗?” 阿镜随口答了一句,才反应过来……她的想法?她的想法又没有大声说出来,谁又知道了? 忙回过头,身边却空空如也,不见人影。 “吾在这里。”有些低哑的声音,并不难听。 难以理解的是,竟从脚下传来。 阿镜低头,看见那只猫蹲在脚边上,仰着猫头,用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她,一边舔着前爪。 “你?” “嘘,不要说话,会给人看出来的,”猫慢条斯理地回答,“那个周师叔在你身后,正盯着你呢。别看他长的一般,性子左犟,但手头还是很有两下子的。” 阿镜无法想象,现在是一只猫在跟自己说话。 但先前连沈遥夜跟惑心讙都能遇上,猫儿戴着纯阳巾,还能言语,似乎也不是什么过于难以理解的。 “你是魔物?”阿镜望着,手拢在唇边,假装咳嗽,“还是妖物?” “吾是猫,你看不见吗?猫!人见人爱的猫!” 它为了表明自己真的是一只猫,甚至喵喵叫了两声,围着阿镜转了一圈儿,在她裙摆上撒娇般蹭了蹭。 阿镜有一种想将它一脚踢开的冲动,倒不是因为她讨厌猫儿。 每年冬天,在外头的野猫觅食困难的时候,张家的后院的西北角上总会时不时地放些吃食,那些打不到食物的猫形成了习惯,每每就过来饱餐一顿再走。 阿镜喜欢那些来去自如的野猫,却想踢开眼前这只。 原因,纯粹是觉着这猫有些鬼鬼祟祟。 而且它竟会说话。 阿镜喜欢禽兽的一大原因是它们不会讲话,一旦开启了说话的技能,总觉着不牢靠,没安全感,可厌。 只不过,这只猫俨然已经成了仙侍们的爱宠,阿镜不想自己成为女孩子们的公敌,毕竟她们已经够仇视她了,如果在荣获“狐狸精”光荣称号后,再加上个“虐猫狂”,那可真是……精彩万分。 毕竟,她还得好好想想,能不能抓住最后的机会逃走去找兰璃君…… 哦不,是沈遥夜。 正暗中盘算,猫在身后说:“那个叫沈遥夜的少年,我知道他在什么地方。” 阿镜回头。 那猫的眼神里透出一丝狡黠,道:“初次见面,还没报名号呢,吾叫灵崆。你可要记住啦。” *** 当天夜晚,队伍赶到三贤峰下的观天分院,早早地便驻扎安歇,准备明天一鼓作气返回方圭山。 阿镜见逃跑无望,也只得安心睡觉,然而到了半夜,突然觉着脸上有什么东西在搔动,耳畔有个半是熟悉的声音在叫:“小镜儿,小镜儿!” 阿镜猛然睁开双眼,对上了一双在黑暗中明晃晃的眼睛。 这场景有些吓人,阿镜几乎以为是什么妖魅之类。 但她很快反应过来,这是那只叫灵崆的猫。 “什么事?”她半坐起身,看一看对面,张春摊开四肢,呼呼大睡。 灵崆道:“那东西要来了,你快点跟吾走吧。” “那东西?什么?” “能要人性命的东西,现在不走,待会儿就难办啦,你不是想去找沈遥夜吗?现在正是逃跑的机会,那些人绝不会发现。” 呼! 有一阵狂风猛地拍上了窗户,力道之大,几乎将整扇窗户都拍飞下来。 灵崆叫:“快点,来不及了!” 风越来越大,细听,风里似乎夹杂着尖利的叫声。 阿镜跳下地,匆匆跑出门口仰头一看,却见不远处的天空中,黑压压地一团,看着比这观天别苑还大。 乍看过去,就像是一整片的乌云,但是细看,却能看出那乌云之中,还有东西在涌动。 阿镜被这妖异的场景惊呆了,突然肩头一沉,是灵崆跳了上来,催促说:“你还不走,等着成为瞿如的口中食吗?” 这会儿,负责值夜的方圭山弟子们也发现了异样,顿时将示警的铜钟敲响。 很快,各处房舍里的灯火被点亮,连里屋的张春也懵懵懂懂地爬了起来:“出什么事了?” 天空的瞿如越来越逼近,有几只首当其冲,飞到了别院屋顶,灯光照出了一张奇怪的人脸,白色的头,却是鸟的身体,底下生着三只脚。 黑暗里乍然看见这种东西,着实吓人,别院里惊呼声连绵不绝。 阿镜才要把张春叫到身边,在瞿如尖锐的叫声里,却似乎听见一声熟悉的笑。 她回过头去,目光飞快地掠过周围,直到在别院的屋顶上,看到一道白色的身影。 那是……沈遥夜?! 阿镜一看,不由自主地就要冲过去,灵崆喝止:“现在别去,会有危险。” 就在这迟疑的瞬间,屋顶上的沈遥夜大袖一挥,整个人直跃下去似的,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来不及怅然,被叫醒的张春已经看到了扑击而来的瞿如,她目瞪口呆,叫道:“鬼,鬼……” 眼见张春又要晕厥,阿镜自诩扛不动她粗壮的身体,当机立断举手,在她脸上掴了一巴掌。 张春神奇地站稳双脚:“你干吗打我?” 阿镜却问灵崆:“现在该怎么做?” 灵崆回答:“这么一大群被激怒了的瞿如,当然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了。” 张春看看她,又看看灵崆,疑心自己没睡醒。她迷迷糊糊地问阿镜:“你在跟谁说话?” 三人对答的刹那,天空许多瞿如扑击而下,很快有人受伤,惨叫连连。 交战中,又有人不慎被瞿如利爪勾住,竟被带上了夜空,于是那惨呼就从众人的头顶传来。 许多弟子丧失了斗志,扔下兵器,寻找藏身之所。 阿镜拉着张春,随灵崆拐到一个光线昏暗的夹道。灵崆说道:“瞿如的眼神不好使,夜晚视力更差,有光的地方最不安全,人多的地方也不安全,这里是吾看中的风水宝地。” 此处倒的确伸手不见五指。 张春呆呆问:“谁在说话?难道是刚才那只土猫?” 黑暗中有什么踢到她的头上,张春哎吆一声捂着头。 灵崆收爪落地:“小心说话,叫我英俊而尊贵的猫大爷。” 张春这才知道自己被猫踢了,她突然又要晕了。 *** 阿镜顾不上理会他们,她仰头看着天空密密麻麻的瞿如:“灵崆,你刚才说被激怒的瞿如……方圭山的人没做过什么,应该不是他们,那又是谁激怒了它们?” 灵崆“呃”了声:“你说呢?” “是……沈遥夜?” 灵崆回答:“是呐,他本来就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他的宠物被伤的很厉害,他自诩一个人打不过蔺周两位,当然咽不下这口气啦。” “那他做了什么激怒了瞿如?” 灵崆叹息了声:“瞿如最恨偷他们孩子的人啦。” 阿镜倒吸了一口凉气:“沈遥夜……偷了瞿如的孩子?” ——他的行事,果然属于魔物一流了,竟如此的不择手段,偷了妖兽的孩子,激怒妖兽瞿如,把它们带来,借他们的力来摧毁方圭山这一队人。 好一招祸水东引,借力打力。 阿镜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耳畔惨叫声仍是没有消停,也有瞿如受伤发出的叫声,这一场两败俱伤的战斗本是可以避免的。 阿镜跳起来。 灵崆似乎知道她想干什么:“喂喂!危险,不要出去,现在瞿如把这里所有人都当作仇敌了,除非杀尽,决不后退。” 阿镜皱眉:“如果把瞿如的孩子还给它们,他们会不会停下来?” 这个问题问倒了灵崆:“我不知道,从没有人试过。” 阿镜却不再等它的答案:“姑娘留在这里,千万别动。” 黑暗中,张春呆呆叫了声:“阿镜!”她伸手摸摸旁边,却找不到人了。 “猫?你在吗?”张春害怕起来,把灵崆当作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但这稻草并没有回答她,张春又道:“英俊而尊贵的猫大爷?” 猫大爷许是太尊贵了,也没有回答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今听玄蝉我却回 ,最快更新九重天,惊艳曲最新章节! 瞿如来袭的这瞬间,整个别苑里的灯火几乎都给点燃起来,却因此更加吸引了瞿如的袭击,短短的一刻钟功夫,人影慌乱,瞿如的也不停地扑击腾跃,闹的大乱。 直到蔺周两位出面,他们却懂得瞿如的习性,便大声喝止弟子们熄灯,并命他们静悄悄地躲到暗影无光处。 但大乱的场景犹如燃烧的火势,一时半会儿消停不下来,而面对密集的瞿如鸟阵,连蔺周两人也有些头皮发麻。 眼见许多弟子已经受伤倒地,哀嚎不已,蔺渺无奈,吩咐周师叔看管好秦霜跟那剩下的五名仙侍,自己挑了一盏灯笼,仗剑跃上屋顶。 秦霜仰头看见,叫道:“蔺师叔!”竟不知道蔺渺要做什么:如此岂不是更加置身险境? 周师叔却隐隐猜到,他拉着秦霜后退,一边喝说:“别出声,快离开这里!” 原来蔺渺知道瞿如会逐光袭击,所以特意提着灯笼上了高处。 他本是想把瞿如们引来,然后用乾坤道法一击打落围来的瞿如,虽然这一招发出的话伤损太过,但在这种情形下也顾不得了,救人为上。 果然,当屋子里的灯光跟外头的灯笼纷纷熄灭后,蔺渺手中所提的这一盏灯笼就显得格外醒目,瞿如们像是发现了目标一样,发出令人打怵的尖叫,向着蔺渺扑了过来。 蔺渺一手挑着灯笼,一手持剑,望着如排山倒海般向着自己而来的瞿如,心里竟也隐隐生出了一丝恐惧。 但眼角的余光扫见底下受伤挣扎的众弟子,耳畔兀自听见有人被瞿如袭击发出的惨叫声。 事到如今,不能再犹豫了! 蔺渺屏住呼吸,沉声念道:“雷神隐名,五炁腾腾。金光速现,覆护……” 随着蔺渺催动法诀,他手中的长剑也隐隐地发出了淡淡金色光芒。 瞿如们似乎也注意到了蔺渺身上散发出的凌厉光芒,但它们被仇恨驱使,竟然执着不退。 蔺渺把心一横,横剑在胸前,正要把剩下的口诀念完,只听得一声极为惨厉的叫声从头顶响起。 一惊之下蔺渺竟忘了念诀,抬头看时,一阵劲风扑面而来,他的道服在风中烈烈作响,整个人几乎都差点儿被掀翻出去。 无数的瞿如向着他迅猛重来,蔺渺咬牙挥剑,正要斩落,便听到秦霜大声叫道:“阿镜……是阿镜!” 原来他不知何时挣脱了周师叔,纵身也跃了上来。 与此同时,蔺渺也发现,这些瞿如并不是冲着他而来的,有几只甚至擦着他的肩头飞过! 蔺渺顺着秦霜的的视线转身,却见在身后的三层阁楼里,栏杆前有一道纤弱矮小的身影,怀中抱着一样东西。 那东西正慢慢地透出了金色的光芒,而原先那些在天空盘旋或地上追击的瞿如们,像是被吸引了一样,纷纷冲着那一处而去,很快的,竟在那楼的周围形成了一个犹如漩涡似的包围阵。 *** 阿镜先前跑出那黑巷子,虽然一心想找到沈遥夜,但这别院占地广阔,沈遥夜又未曾明着露面,又怎知他在哪里? 正想出去碰一碰运气,身后灵崆窜了出来:“跟吾来!” 肥胖圆润的身躯居然如此灵活,如一个圆球般的闪电掠过阿镜眼前。 阿镜钦佩不已,忙拔腿追上。 拐了几拐,灵崆跳上栏杆,肥嘟嘟的爪子一探,指着前方的三层小楼道:“诺。” 那楼并不太高,楼上黑洞洞的,三更半夜绝不会有人想在上面。 阿镜却已经跳了出去,直奔那小楼拾级而上。 灵崆望着她的背影,蹲在栏杆上叹息:“真是个急性子的丫头,让我想起秀行……” 在这个妖异而刺激的夜晚,灵崆突然想到先前可以厮缠着,在她身上肆意打滚的那个小女孩儿,如今秀行恢复了帝天女的身份,且已被重烨牢牢地圈住,连它的一根猫毛也靠近不得,实在令人气闷。 幸好它及时发现了新的“兴趣”。 不过,看着阿镜这样纤弱的体质,偏偏又装着一个过于强大的魂魄,倒是让灵崆有些情不自禁的担心起来。 阿镜才奔上一层楼,就听到楼梯上传来熟悉的轻笑。 “兰璃君……”虽知道不该,心里仍是响起了那个熟悉的名字。 在离恨海上翩然起舞的少年,如此清晰地出现在眼前。 像是契合她的回忆一样,楼顶上的轻笑里,又多了两声银铃的响动。 那轻轻地颤音,就像是他的赤足在深墨蓝的水面上似落非落,也引得底下的海水一层层满怀希望地涌起,又一重重略觉黯然地退下。 阿镜在奔上第三层的时候,人已经有些气喘吁吁,额头也渗出了汗意。 她手扶着楼梯口的栏杆,半伏着身子打量前方的少年。 沈遥夜轻轻巧巧地坐在小楼的护栏上,赤着的双足悬空,脚踝上的银铃随着双足的摆动而一摇一晃地发出细微的响声。 那及腰的长发随着夜风往后拂动,有些眼熟的颜色,就像是离恨海的水。 但让阿镜更为在意的,是在他的左手之中,竟捏着一个椭圆形的,有人的头颅那样大小的……蛋?! 那颗“蛋”在月光下泛着青玉色的光芒,按照灵崆所说,这必然就是瞿如的“孩子”了! 若不知道这个,还以为只是个形状像是蛋的玉石呢。 看见阿镜上来,沈遥夜并不惊讶,却仍是笑吟吟的:“小丫头,你怎么找到我的?” 阿镜深深呼吸,走上前一步:“你把瞿如的孩子还给它们,让它们离开这里吧。” 沈遥夜满脸无辜,睁大双眼吃惊地看着她:“什么孩子,你指的是这个?我先前走在路上无意中捡到的,我还不知道谁乱丢的呢,干吗要还给它们。” 阿镜摇了摇头:“你的宠物受了伤,也不至于让这么多人命来填补。而且造下这些无谓的杀孽,对你自己有什么好处?” 沈遥夜见她说话间靠近过来,却仍不以为意:“哦?这么说你是为了我好?我才不管有什么好处坏处,只要自己痛快就行了,谁让他们把讙伤的那样重?那可是我最宠爱的一个宠物了。”他耸动鼻头,甚至有些撒娇的意味。 阿镜扫了一眼那颗蛋,正要再劝两句,沈遥夜遽然抬手,搂着她的脖颈把她揽到了跟前儿。 两个人几乎鼻尖儿对着鼻尖儿了,就算是在天上,也都不曾这样亲近过啊…… 阿镜微微地有些窘。 沈遥夜凝视着她,夜光下两只眼睛闪烁着幽幽地光:“小丫头,你没忘记吧?是你指点那个小子伤了讙的罩门的,不然讙也不至于伤重,现在你自己送上门来,是要把先前欠我的眼珠子还给我吗?” “兰璃……”阿镜心里突然生出了一种不该在此刻出现的难过,“你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还是说……你本来就是这样?” 沈遥夜猛然听了这句话,在迷惑不懂之余,重又恼怒非常:“你胡说八道些什么!说过了我不是什么兰璃!我是沈遥夜!” 他大怒之下,眼神更加如刀锋般锐利,原本俊美如女孩子的脸变得有些狰狞,牙齿似乎都有些像是利齿的形状。 阿镜甚至觉着:也许下一刻,他就会扑过来,毫不犹豫地咬断自己的脖子。 事实上沈遥夜的确有过这种想法,但就在心念一动的瞬间,他盯着阿镜美丽淡然的脸,心里浮现出了另一个有趣的法子。 “你不是想把瞿如的孩子还给他们吗?”他嗤嗤地笑着。 放开阿镜的同时,左手往前,将瞿如的蛋搡到了阿镜怀里:“诺,给你,拿好了哦,这个东西很容易碎的……对了,领你过来的那妖物有没有告诉过你,瞿如是最记仇的了,你要是弄碎了他们的孩子,身上就沾染了这种仇恨的气味,只要瞿如一族不灭,他们就会千方百计地追杀你,不管你躲到哪里……都没有用哦!” 明明是很可怕的事情,从他口中说出来,却像是极为好玩的一件事。 沈遥夜的表情,像是才学会了恶作剧的小孩子,又因为这样脸孔如此的清丽绝美,于是流露出一种纯粹的顽劣,跟天真的残忍。 阿镜紧紧地抱着瞿如的“孩子”。 沈遥夜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突然纵身而起,赤足在小楼的护栏上一点,身形腾空。 人在空中,他的大袖往后挥动,月光下,有些星星闪烁的粉末随之散落。 与此同时,阿镜手中那原先呈现青玉色的瞿如的蛋,突然慢慢地泛现金光,很快的,金色的光芒像是阳光板骤然而来,刺得阿镜忙闭上双眼。 而耳畔听见底下灵崆焦急的大叫:“他已经把隐藏蛋的法术撤去了,现在瞿如知道了蛋在这里,他们立刻就要到了,丫头,把蛋扔掉!” 伴随着灵崆的示警,天空之中响起了瞿如嘈杂尖锐的叫声,而且正如风般迅速逼近。 原来,先前沈遥夜虽偷了瞿如的蛋,但却在蛋上施了法术,所以瞿如只能感应着蛋的气息追来了方圭别院。 在这里,被乱窜的方圭山的弟子扰乱,又被灯笼晃迷了,再加上沈遥夜加在蛋上的禁制,瞿如竟不能准确地找到孩子的方向。 直到现在。 阿镜的心怦怦大跳起来,伴随着成千上万的瞿如往这边飞来,连小楼几乎都发出了难以承受的吱呀声响,仿佛随时都要倾倒塌落。 被那股劲风扑击,阿镜也几乎抱不住怀中的蛋,可一想到沈遥夜的警告,却又丝毫也不敢放手。 只听得“轰隆隆”一声响动,小楼的阁顶被瞿如撞击,迅速的被掀翻了,瓦片跟木头纷纷坠落。 底下灵崆不停地跃动躲闪,一边大叫:“阿镜丫头,快离开那里!”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阿镜只能尽量稳住身形,她试图把怀中的蛋举高,或者可以送还给瞿如。 “还给你们……” 用尽了全身力气,仍只是将蛋举高了一点点,而她的声音也都被瞿如那乱糟糟的叫声吞噬的一点儿不存。 “我没有想伤害它……”阿镜想大叫,但瞿如显然不是一种足够耐心的妖兽。 何况,对它们而言,终于找到了偷蛋的“贼”,现在他们要做的,就是用自己的尖嘴跟利爪,把这个贼撕碎! 伴随着无数瞿如闪动翅膀,小楼再也支撑不住,发出瘆人的吱呀声,如同风中的树枝般开始摇摆。 阿镜身不由己地倒退,脚下站立不稳,身子猛然撞在栏杆上! 她只能拼命护着怀中的蛋,但就算如此,仍是有细微的响动从蛋上传来,“咔啦”,像是破碎的声音。 阿镜睁大双眼,整个人从栏杆上倒翻下来,往地上坠落。 但只怕她还没有坠地“落个全尸”的福气,因为为首的瞿如显然也听见了这令人不安的声响,它挥动翅膀,发出一声进攻的锐叫。 底下灵崆无奈地望着这一幕:“我最讨厌会飞还有爪子的东西了。” 就在灵崆腾空飞起的刹那,一阵奇异的琴音穿透夜色而来。 像是漫润的潮水,琴音穿透飞舞在天际的瞿如群,令原先杀气腾腾的瞿如们,突然都莫名地静止在半空。 阿镜的身体却仍直坠而下,但身下却软绵绵地,并不是落在地上。 但阿镜来不及留心别的,只顾看向怀中的瞿如蛋。 蛋的确破了,可以清晰的看到蛋壳的裂纹。 然而此刻,正从蛋壳之中探出了一个小小地头……像是皱巴巴的婴儿的脸,这是……一只小瞿如! 它探头探脑地看看阿镜,然后张开大嘴,哇哇地哭了起来。 虽然是瞿如的孩子,哭声……还挺像是人类的婴儿呢。 阿镜先是惊愕,然后,却忍不住笑起来。 她接住这钻出来的小家伙,把它举高。 在如潮涌般的琴音中,静止的瞿如们也都看见了这一幕。 当琴音消失的时候,飞舞在天空的瞿如不约而同地停止了鼓噪不安的叫声,原本嗜杀的妖兽们,纷纷落定,歪着头温柔地看着面前这一幕。 为首的瞿如飞到阿镜身前,阿镜双手捧着小瞿如,送到它面前。 瞿如并没有立刻接着婴儿,反而用那双人的眼睛望着阿镜,然后,它低下头,在阿镜的手上轻轻地用额头碰了一下,然后才小心翼翼地抓住小瞿如,腾空飞起。 *** 灵崆从阿镜的身下钻了出来。 它抖抖身上的毛:“丫头,幸亏你还不算重,不然的话,我英俊的脸只怕要给你压扁了。” 阿镜仰头望着天空,瞿如群如同乌云消散般,迅速地消失在夜空里。 天空,星淡月朗。 阿镜看了会儿,突然往旁边残存的廊桥上跑去,她手脚并用地顺着廊桥爬到屋顶,放眼看去。 月光下,似乎有一道熟悉而碍眼的身影遗世而独立。 青玉冠旁边的絩带随风温柔的起伏,修长的眉眼漠然低垂,眉心那一点道法丹心痕,在夜影里……好像竟是黑色的。 “你在看什么?”灵崆不知何时也跟着上来了,蹲在旁边懒懒地问。 阿镜擦了擦双眼,才发现眼前空空如也。 难道,刚才看见的是幻觉? “灵崆,方才……你听见琴声了没有?” “救了你命的琴声吗?吾当然听见了。” 哦……那就不是幻觉了。阿镜窒息地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五夜飕溜枕前觉 ,最快更新九重天,惊艳曲最新章节! 先前琴音飘来,瞿如静止不动的时候,蔺师叔带着秦霜赶到,秦霜眼见密密麻麻地瞿如把阿镜围在中央,红着眼就要直接闯进去救人,幸好蔺师叔及时拦住。 如今瞿如退了个一干二净,两人才都安心。 方圭别院众人迅速收拾残局,安排负伤的弟子就医,其他弟子们便又各自安枕。 蔺渺迅速地发了一封道玄信给秦瞭,把今夜情形做了说明。 回到里屋的时候,正听见秦霜在对阿镜说:“那个沈遥夜这么恶毒,他就是想借瞿如的爪牙害你,镜儿,以后见到他你可要躲得远远的。” 灵崆趴在阿镜腿上,半闭着眼睛,似乎睡着了,只是头上的纯阳巾有些歪歪的。 阿镜抬手给它整理了一下:“好的少主,我知道了。” 秦霜看她的脸上似乎不知被什么划出了一道细微伤痕,十分心疼:“你看看……受伤了吧?不过不打紧,我有玄玉膏,保管不留一点疤痕。” 阿镜摸了摸脸,只有一点点疼:“不用啦少主,不要紧。” 秦霜早不由分说掏出了药膏:“你是女孩子,怎么这么不在乎自己的脸?” 周师叔看到这里,很气愤地咳了声。 蔺渺看到这里,笑着打圆场:“今晚上是多亏了这孩子,不然只怕我们要全军覆灭了。” 瞿如这种打死不退,势必赶尽杀绝的劲头,想想还真是让人不寒而栗。 就在秦霜的手指沾了膏药要抹到阿镜脸上的时候,阿镜跳起来:“糟了,我忘了小姐还在夹道里!” *** 这一夜,阿镜在张春的委屈的痛哭跟愤怒控诉之中,几乎无眠。 灵崆也被张春聒噪的忍无可忍,凑在阿镜耳畔低声说道:“你点她的昏睡穴,岂不是天下太平了?” “那要怎么点?在哪里点?” 灵崆绝望地看了她一眼:“你真是比我想象中更弱啊。” 被一只猫说弱,阿镜有些不服。 灵崆为了消灭她这种不服,就从自己床上敏捷地跳到张春床上。 它举起那圆滚滚的爪子,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在张春身上拍了一下。 张春猛地坐起来:“什么东西?” 灵崆见这一招失效,擎起爪子打量了会儿,若有所思地说:“原来如此,因为我今晚上用力过度,所以发挥不出来了。” 张春瞪着灵崆,突然一巴掌挥了过去:“死猫,叫你的时候你不在,现在别想来套近乎!” 灵崆向来深受万千宠爱,突然被人打了一下,又居然被污蔑说要套近乎,异常愤怒,从地上跳起来,挥爪去挠张春。 刹那间,人嘶猫叫,乱成一团。 阿镜叹了口气,翻身睡觉。 *** 次日一大早,方圭山派了来接应的高阶弟子们,为首的弟子向着蔺渺跟周师叔行礼,道:“师尊已经听说了妖人作乱之事,昨夜已经派了灵州堂的弟子前去追踪缉拿。” 阿镜远远地看着,隐约听见了几句。 灵崆问:“丫头,你是在为沈遥夜担心吗?” 阿镜摇头:“我想他不会有事的……只是想不通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人总是会变的。” “他原本不是人。” 灵崆眨了眨眼,半是惊奇地说:“他原先也是仙人?那就好说了,仙人坠入魔道……或者神陨的话,都会丧失本性跟记忆,再加上轮回转世,变成现在这样也不足为奇。” 阿镜见它说的头头是道,忙问:“那我怎么还记得从前的事?” 灵崆仰头望着她,琉璃般的双眼里光影氤氲。 过了会儿,它说:“这个……这个是比较少见的,除非……是有人保留了你的灵识,所以你才会记得从前,但这样做是逆天之举,做这种事的人是会受到天谴的哦!” 阿镜觉着双脚都有些站立不稳:“什么?逆天?天谴?” “是呀,”灵崆舔了舔爪子,梳理自己的毛儿。 昨晚上跟张春一场人猫大战,激战里被那凶悍的丫头把头顶的一撮毛给拔了去,作为一个完美主义者,灵崆觉着整个猫都有些失去平衡,于是举起爪子摆弄。 它又问:“你可知道是谁做了这些?不管是谁,都很够意思啦。是值得性命相托的生死之交。” 阿镜思来想去,摇头。 灵崆问:“你既然认得沈遥夜,那会不会就是他?” “不会,”阿镜见左右无人,小声说:“他比我先下来的。” “哦……”灵崆发出了意味深长的喵叫,突发奇想:“那,会不会是昨晚上那个人?” “哪个?” “弹琴救你,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那个?” “他?”阿镜哈地出声,“更加不可能了。” “为什么哩?” 阿镜哼哼:“他是我的仇人。” 一人一猫问答到这里,张春愤怒地露面了。 她原本圆嘟嘟很喜气的胖脸上,两边脸颊分别挂着几道血痕,远看不留神的话,还以为是长了几道胡子。 原来那场人猫之战里,仍是猫占了上风。 张春一大早就去找秦霜讨灵药敷伤口,几乎把秦霜一整瓶子的药膏都给用光了,兀自还不放心呢。 遂指着灵崆大骂:“你这蠢猫,如果我这花容月貌的脸上留下疤痕的话,我就把你浑身的毛儿都给拔掉!” 灵崆白了她一眼,仍旧慢条斯理地舔爪子。 张春正要表演一脚踹飞一只胖猫的绝技,旁边的女孩子们早就冲过来,抱猫的抱猫,拉人的拉人,好歹才平息了第二次人猫大战。 *** 这天入夜,终于到达了方圭山。 山上已经派了软轿下来接人,那些女孩子们原先都乘车,不胜颠簸。 如今下车上轿,抬轿子的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弟子,山路虽然陡峭,他们却脚不点地,俨然像是在飞行一样。 女孩子们犹如腾云驾雾,放眼看去,山路两边琉璃灯盏盏,一路蜿蜒往上,几乎跟山顶的群星交汇,而在山顶灯火最辉煌的地方,就是“观天”。 大家一扫赶路的疲累,在轿子上纷纷惊呼。 因为先前被讙咬伤的那女孩子已经不治而亡,而观天派下来的仍是六顶轿子,秦霜拉着阿镜,不由分说把她摁在了上面。 轿子将起的时候,灵崆突然身手矫健地跳起来,直落在阿镜腿上。 阿镜坐在小竹轿上,因为这种飘飘荡荡的感觉,让她想起昨夜在别院,从楼上掉下来的时候,底下有东西在垫着。 后知后觉,阿镜闭起眼睛回想当时……最终摸摸灵崆的毛:“昨晚上我从楼上坠下,是你救了我?” 灵崆呜噜了声。 阿镜看着懒洋洋的肥猫,眼前却仿佛出现另一道影子——红发的少年,邪魅狂放,俊脸上似笑非笑,身上散发着明显不属于人的魔魅气息。 她忙叫自己不要去想,只问道:“你为什么要选择做一只猫?” 灵崆打了个哈欠:“吾也不知道,也许是因为……当猫当了太久,习惯了,所以就不想当别的了。” 因为时间太晚,所以上山的众仙侍并没有被安排去见方圭观主,在进了观天之后,就被侍从们领着先去安歇了。 她们并不是睡在一起,而是各人有各人的院子,每个院子里都有两个侍女伺候,侍女的衣着打扮也十分讲究,可见方圭观主的财大气粗。 因为方圭山的规矩,阿镜没能跟张春同住,侍从领着她去住了那缺席仙侍本该入住的院子。 院子精致整洁,墙角有各色奇花异草,还引着山泉水,从小小地假山上潺潺流动。 环境极为清幽,显得十分宜居。 但阿镜一进门就觉着有一股令人不适的气息,却无法形容。 灵崆跟在她身后,突然嘀咕了声:“这儿怎么没有一丝生气。” 一语中的。 阿镜里里外外转了一圈,有些放心不下,本想出门看看张春,却给侍从拦住:“过了子时是不许弟子们在外游逛的,仙侍请早些安歇,明日还要早起,沐浴熏香,拜见观主呢。” 阿镜想分辩自己并不是仙侍,看着两张木讷没什么表情的脸,只得作罢。 当夜,只有灵崆仍旧卧在身旁,阿镜道:“幸而方圭山没禁止带宠物入内。” 灵崆笑道:“我看那个秦霜很喜欢你,他是方圭山的少主,以后你想做什么求他就是了。” “我并不喜欢他,如果为了利用他去接近,他岂不是太可怜了,还是敬而远之好些,免得……伤人害己……” 许是因为昨夜没有睡好,一句话还没说完,阿镜已经睡着了。 灵崆趴在阿镜身旁,眼见她沉沉酣睡,这才慢慢地起身。 它纵身跳下地,四只肉垫落地无声,出门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儿,阿镜被侍从揪着起身,被迫沐浴更衣,出远门的时候,见张春跟其他女孩子都换了一身雪色的白衣,想必是仙侍们的统一服色。 彼此见面,张春苦着脸问阿镜:“我脸上的伤好多了没有?” 那伤口因结痂,倒是比先前显得更清楚许多,昨儿还只像是猫的胡须,现在几乎已是孔雀尾巴那样壮观了。 阿镜昧着良心回答:“几乎看不出来了!” 大家在执事的带领下,前去大殿参见方圭观主,正鱼贯上台阶的时候,耳畔听见一阵吵嚷。 有两个白衣弟子从台阶下匆匆跑过,且走且说:“一路上扰乱队伍,杀死仙侍的那个妖人给灵州堂各位师兄们拿下了!” 沈遥夜被捉住了? 阿镜有些不敢置信,同行的仙侍们也都听见,纷纷交头接耳,却给领头的弟子喝止。 上最后一级台阶的时候,阿镜若有所感地回头。 身后拐角处,七八名方圭山高阶弟子正闪身而出。 中间四名弟子抬着一个不知什么铸就的笼子,笼子里头关着一个人……原本一尘不染的白衣上血迹斑斑,阿镜还没看见他的脸,就先看见那只赤着的左脚,脚腕上那两个银铃上都沾着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一年颜状镜中来 ,最快更新九重天,惊艳曲最新章节! 才下过一场雪,方圭山上连绵的殿阁犹如琼楼玉宇,纤尘不染。 因为在山顶最高处,放眼看去,云雾缭绕,霜雪把山松翠竹们点缀的似玉树冰花。 行走在亭台廊道之中,简直像是身在九霄,而非人间。 仙侍们随着执事往前,一个个被眼前美景惊呆,目眩神迷。 阿镜默默地跟在后面,想着方才所见的那一幕,心里十分的不舒服。 在看见笼子里的沈遥夜那一刻,阿镜本能地就想冲过去,但她又明白,自己在这时候过去,是绝不可能救出沈遥夜的。 她做出了正确的选择,然而当对上那双明明是属于兰璃君的眼睛的时候,她心里仍觉着一阵刺痛。 那双漂亮的眼睛,已经被血染红,在乱发中若隐若现。 他看起来……像是受了重伤穷途末路的野兽。 *** 一声清音从前方响起。 阿镜抬头,却见面前是极高极广的连绵的台阶,足百多层,站在底下,只能勉强看见前方的观天大殿的飞檐一角。 隐隐有人扬声道:“仙侍进见。” 这种排场,简直就像是皇帝上朝。 阿镜觉着荒谬,她身边的张春却满面兴奋。 张春抬起手肘轻轻碰了碰她:“镜儿,我心里好紧张啊。” 阿镜看着她孔雀开屏的猫儿脸:“不要紧,低着头不要东张西望。”她突然有些担心方圭观主会被张春吓到。 前方执事嬷嬷回头,再度给了她们一个“不许交头接耳”的严厉眼神。 终于上了台阶,也将面前的观天大殿看了个仔细,据说这方圭山原本只有一所小小寺庙,香火不济,早已荒废不存,自方圭观主来到之后,以一人之力,渐渐地竟建成了现在这种规模的气派道场,阿镜回想一路走来所见所闻,倒是十分佩服这位观主大人。 门口两边各自分立着九位身着白衣腰间佩剑的弟子,一个个神情冷肃,目不斜视。 执事嬷嬷上前,将手中的令牌一扬。 门口的按剑弟子后退一步,嬷嬷昂首带着仙侍们入内。 屋外虽然冷的叫人打颤,但才迈进门槛,就察觉出不同来,殿内竟暖煦如春,甚至隐隐地有一股暖香扑面而来。 女孩子们都不约而同地惊呼起来,又纷纷地打量这华美宏伟的大殿。 雕梁画柱,金碧辉煌,琉璃地面光可鉴人,水晶灯晶莹剔透。 描金绘彩的宝瓶里是四季不谢的奇花,散发着郁郁馥馥的香气,地上还有罕见的白孔雀,拖着斑斓的长尾不紧不慢地走过。 这些女孩儿,其中一大半竟是富贵人家的孩子,锦衣玉食,养尊处优,所以也算是见过些世面的,但是不管家中如何豪富,可是这种宛若仙境般华美,又似皇宫般威严的地方,却还是头一次见。 独阿镜扫了一眼后,便将目光转向了大殿正前方。 在没进门之前,阿镜觉着方圭观主这架势,竟有些像是皇帝上朝,如今进了这大殿,却突然觉着,什么就像是,简直就是。 阿镜当然没去过皇宫,没有见过尘世间的金銮殿是什么模样,但她却去参见过玉皇大帝,天界玉皇的格局,跟地上人皇的排场,自然是大同小异。 而这位方圭观主,显然是集合两者之长,所以把这观天大殿建造的似皇宫般威严奢华,又有九重天的仙气飘飘,真是个心灵手巧之人啊。 大殿的两边儿,分列着许多身着白衣的方圭弟子,越往前,衣裳的颜色起了变化,虽仍是白衣,但在胸前会有不同的标记花纹,大概是代表着品级的不同。 这些人都是站着的,而正中央众星捧月的那位,自然就是方圭观主秦瞭了,令人惊奇的是,他虽然建了一个集天上地下皇宫之长的观天大殿,自己却没有玉皇或者人皇的排场,身着白衣,外罩着寻常的银灰鹤氅,发上也只有一顶羽冠。 阿镜知道这位秦观主是读书人出身,还当过官儿,所以这会儿如果不仔细看的话,还以为只是个气质儒雅的斯文儒生,并没有格外的仙风道骨起来。 阿镜因为有些讶异方圭观主跟自己想象的有些出入,竟没有留意在观主的身下的台阶两侧,也有几个跟观主一样盘膝而坐之人。 *** 执事嬷嬷上前行了礼:“禀观主,仙侍们带到了。只是有一个被那妖人沈遥夜所害,所以其中有一个是替补者。” 秦瞭扫了一眼,微笑颔首。 他虽已是年过四十之人,但相貌清俊,气质儒雅,且又是观主之尊,自有一股颐指气使的尊贵气质,如此一笑,令许多仙侍们不由怦然心跳。 阿镜皱了皱眉。 身边这些小丫头们春心萌动,她隐隐地能瞧见情丝初长的情形,但……向着方圭观主?她有些不了解尘世间这些丫头们的审美。 有个声音问道:“这些女孩子里,不知哪一个是幸运的替补者?” 秦瞭道:“几位道友能不能慧眼瞧出来?” 方圭山选仙侍的法子是不宣之秘,所以天下人都不知情。 毕竟,如果人人知道,只怕会抢先将可做仙侍的女孩子带了去,收为己用。 如今听秦瞭开口,座下几人面面相觑,先前说话的那位是个耄耋老者,但一双眼睛却精光四射,原来这些人都也是仰慕方圭观主之能,所以从三山五岳前来上山拜访的,却也都是在世间鼎鼎有名的人物。 那老者闻言笑说:“这可难了,观主又不曾告诉我们,你们选仙侍的规矩是什么,我们如何能看的出呢?” 大家都摇头。 秦瞭笑而不语。 就在此刻,外间有人道:“妖人沈遥夜拿到!” 方圭观主敛了笑,脸色一沉。 刹那间,仙侍们也都给执事带到了一旁。阿镜站在最尾,转头看向门口,果然见那四个弟子抬着笼子走了进来。 阿镜目不转睛地望着笼子里的人,而沈遥夜似乎也发现了她,在笼子经过的时候,他回过头来,仿佛满面不屑地扫了她一眼。 笼子被放在地上。 那几个列席的僧道闲人都也凝神打量,其中一个红面老者捋着胡须:“我在游历莴岛的时候,曾听过一个相貌绝美的少年,带着能迷惑人心的妖兽,把当地一名很有名望的先生给蛊惑的杀了家人,官府到缉拿都无法找到,难道就是他?” 秦瞭看向旁边,蔺渺起身,道:“妖人沈遥夜,纵妖兽行凶在先,后又诡计百出,杀我方圭山弟子十七人,伤百余人,你可认罪?” 笼子里传出沈遥夜的笑声:“假惺惺的,就算我不认罪,难道你们还能放了我?” 蔺渺喝道:“你行凶残伤许多人命,竟一点愧悔之意都没有?你双手血腥,就不怕因果天道?” 沈遥夜动了动,脚腕上的银铃因被血所染,声音不复先前般清脆。 他干脆盘膝坐了起来,满不在乎地笑道:“什么天道,那些不幸死了的人,怎不说是循天道而亡的?你口口声声说因果,不如就放了我,让我去自得天道因果,也省了你举剑杀我,手沾血腥。” “蔺师弟,”旁边周论酒站了出来,“这种毫无人性的妖人,最擅长颠倒黑白逞口舌之利,你何必跟他白费唾沫?” 沈遥夜斜睨着他:“那夜你们许多弟子被瞿如所伤,怎不见你挺身而出,反要让姓蔺的上屋顶引开瞿如,你自己躲得倒快,你的人性呢?” 周师叔的脸陡然涨红:“你!” 方圭别院那夜,众人都惊慌失措,他也不过是一时失了方寸罢了。 何况蔺渺修为的确比他强,但施展乾坤道法会大伤元气,所以只要蔺渺出手,自不必再搭上一个他。 但此刻被沈遥夜说的,反像是他故意贪生怕死一样。 此刻,秦瞭微微一笑道:“好了,都不必说了,事情都已经查明,沈遥夜居心险恶,几乎引发方圭山跟妖兽瞿如间一场大祸,又连累这许多弟子白白丧了性命,如今既然已将他缉拿,就该让他伏法,以证天道。” 周论酒听了,这才松了口气,面上露出舒心之色。 秦瞭道:“把这妖人关在地牢里,明日午时,引天雷击杀。” 周师叔眼珠一转:“观主,沈遥夜诡计多端,妖术让人防不胜防,先前为拿他还伤了我们两位高阶弟子。送地牢虽妥,但切不能把他放出这雷石笼,不然的话怕会生变。” 秦瞭表示同意:“好,就依你所说。抬过去就是了。” 蔺渺皱了皱眉,似有不忍之色,却也没说什么。 周论酒得意地走到笼子外,歪头看着里头的沈遥夜:“委屈你一夜,明儿就解脱了。” 沈遥夜盘膝不动,虽然身上多处受伤,脸上跟眼睛也沾着血,却仍能看出少年绝色的容貌。周师叔笑了声:“可惜了,你该投做女胎的……” 蔺渺在后道:“周师弟……” 周论酒以为是叫自己收敛,才要应声,不料沈遥夜猛然往前一扑,双手自笼子里探出来,狠狠拧住了他的脖子。 周论酒喉头剧痛,被人擒住了罩门,连挣扎都不能够,刹那间就翻了白眼。 可与此同时,雷石笼发出嘶嘶之声,沈遥夜探出笼子的双手在一刹那变得焦黑。 但凡是世间妖物,修炼到一定年月,都有应天劫的时候。天劫里有一层就是雷劫,一旦被雷神击中,妖物重则灰飞湮灭,轻则打回原形。 这雷石就是接受了雷神之锤神力的石头,制成了笼子后,把妖物关在里头,断然无所遁形,若要硬闯出来,雷石就会散发雷电之力,所以沈遥夜的双手也就如同刹那被雷电击中了一样变的焦枯。 蔺渺也抢上前来,揪着周论酒的后颈衣裳用力一扯,才把他拉开。 沈遥夜缩回被雷笼炙烧的焦黑的双手,一声不响地倒下,像是晕厥了。 周师叔惊魂未定,更加不能发声,蔺渺迅速检查了一下,见他脖子上已给掐的乌青,多半是伤了颈骨。 *** 方圭山的地牢因是从山石中凿出来的,格外阴冷,地牢里关着几个不知哪里拿来的妖物,看见弟子们抬着雷石笼进来,有几个脸上就透出了恐惧神情,可见先前也是吃过这笼子的苦头的。 慢慢地入了夜,也没有人管笼子里的沈遥夜是死是活,横竖明日就要行雷刑了。 随着夜色更深,少年动了动身体,慢慢地坐了起来。 他舒了口气,抬起双手,原先焦枯的双手不知何时竟又透出了白皙之色,像是肌肤重生一般。 他低头看着,眼神沁冷,正要抬手探出笼子,却听见一阵细微的脚步声。 沈遥夜忙又将双手缩了回去,装作倒地睡着的样子。 那脚步声一直到了自己跟前儿才停下。 他突然嗅到很清淡的一缕香气。 “醒了就起来吧,”女孩子轻软的声音近在咫尺:“别怕,我是来救你出去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马思边草拳毛动 ,最快更新九重天,惊艳曲最新章节! 双眸里像是笼着五湖的烟水,但细看,又分明是黑白清澈,令人心动。 这是一张楚楚动人、无处不美的脸。 沈遥夜看着阿镜,却冷笑了声:“就凭你这小丫头能救我么?” 阿镜上下打量这笼子:“本来是不能的,不过我刚才拜托灵崆偷到了钥匙。” 沈遥夜诧异地看她从怀里摸出一把亮闪闪的水晶钥匙,不禁意外她居然是有备而来。 “你为什么要救我?”看着阿镜低头找寻开锁的地方,沈遥夜问,双眼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阿镜不回答。 沈遥夜突然眼神一暗:“我知道了,你还是把我当成那个什么……兰璃君。” 阿镜看他一眼,抬手握住石锁。 但就在她的手碰到石锁的瞬间,一股雪亮的电光从锁上窜出,击在阿镜掌上。 她猝不及防,痛呼了声,浑身像是被雷电击中,猛然往后跌去,几乎把右手里的水晶钥匙给扔了。 沈遥夜原本是半坐在笼子里,见状猛地坐直,满面诧异地盯着阿镜。 阿镜慢慢地爬起来,低头看时,左手的手心像是给烙铁才印过一样,她的皮肉本就娇嫩,如此一来,伤处惨不忍睹。 沈遥夜目光烁烁:“这雷石笼对凡人是没有效的,你……你是妖?” 阿镜忍着痛摇头,她生怕方才自己的痛呼惊动了看守,又忙回头去看,见甬道处仍静悄悄地才松了口气。 “我不是。”阿镜心里又惊又急,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她好不容易拜托灵崆将钥匙偷来,没想到竟还有这种变故。 “你如果不是妖,这雷石怎么会击中你?”沈遥夜盯着她,见她仍不死心般还要再开锁,便道:“我劝你不要再冒险了,小心给它击中全身,那你就死在这里了。” 阿镜的左手已经无法动弹,她屏住呼吸,慢慢地跪在地上,只用右手,小心地试图把钥匙塞进锁眼里去。 沈遥夜皱皱眉,想说什么,却又牢牢闭嘴。 寂静的地牢里,只有阿镜隐忍的呼吸声,以及水晶碰到石头,发出的细微的叮叮声响。 但要小心不碰到雷石,又要开锁,难度极高,很快地,汗从阿镜的额头渗出,让她的容颜看来越发润泽鲜明。 沈遥夜默默地看着她,本想讥讽,可是望着女孩子专注凝神的模样,却又难能可贵地住了嘴。 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伴随着细微的一声“咔嚓”,雷石之锁终于被打开了。 一滴汗也顺着阿镜的脸颊轻轻落地。 她摘下头巾裹住右手,忍痛用拔下的钥匙将锁拨落,将门扭开:“快出来。” 沈遥夜表情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弯腰走出了雷石笼,一缕头发不小心挂在石门上,顿时嗤啦一声,已经给烧的枯焦。 阿镜忙道:“小心些,别碰到了其他地方。” 沈遥夜看着她因为劳力而透出粉色的脸,如此脆弱的小东西,只怕抵不住他一指头,可在这时候,她居然还有心照顾他。 “你这么关心我……”沈遥夜突然道:“不,你这么关心那个兰璃君……你是不是喜欢他啊?” 阿镜一愣。 沈遥夜靠近一步,阿镜情不自禁后退,身后却已是石壁。 抬手抵在她脸侧的石壁上,沈遥夜垂眸望她:“真的,很喜欢这个人?” “他是我的知己好友。”阿镜坦然地面对他的目光,地牢里光线阴暗,有些看不懂他眸子里闪烁的是什么。 “嗤,跟我没关系,”一声轻笑,沈遥夜收手,“小丫头,你虽救了我,可我是不会承你情的。” 阿镜道:“我并没有想你承情,趁着人还没来,快走吧。” “那你呢?” “我们姑娘还在山上,我得照看她。” “那个胖丫头?你理她干什么?终究是要死的人了。” 阿镜蹙眉,责备地看了他一眼。 沈遥夜叹气:“唉,你可真是个怪人。” 说话间两人出了天牢,一股清冷寒气扑面而来。 沈遥夜突然感觉到什么,他抬头看向前方,呼地吁了口气:“小丫头,看样子你的心思白费了。” 阿镜心头一沉。 原来在他们两人面前,几位方圭山的高阶弟子手持长剑,剑尖如同寒星,指向两人。 中间,是蔺渺跟周论酒两人。 蔺渺拧眉无言,脸上似有失望之色。 周论酒则冷笑道:“我早说这个小丫头行为鬼祟,一定是跟着妖人一伙的,果然给我猜中了。” 他又对蔺渺道:“蔺师弟,你还不信呢。现在怎么说?” *** 月夜,十数盏灯笼高挑,地牢前剑拔弩张的情形一览无余。 不远处的琉璃峰上,灵崆蹲在栏杆上:“你真的不管?被捉了个正着,就算不被当妖人处死,挨罚受些皮肉之苦是免不了的了。” 在它身旁栏杆之后,有一道高挑的身形矗立。 玄色的衣衫跟夜影同色,眉心的一抹玄影,如描似画。 他道:“她在执意救人的时候就该想到最坏的后果,若是皮肉之苦能叫她长点记性,倒是不坏。” “吾可舍不得,”灵崆叹气,“虽然说皮相而已,但是太过完美,伤到哪一处都觉着于心不忍呀。” 那人隐隐轻笑,狭长的凤眸微动,看向前方。 突然他的眼神在瞬间变幻。 ——地牢门口,几名弟子逼上前去,长剑挥动,想要先将最大的威胁沈遥夜拿下。 不料沈遥夜突然一笑,一把将旁边的阿镜拽了过来挡在身前。 他竟把阿镜当成了活生生地盾牌,迎着那几名弟子的长剑冲了上前。 彼此间的距离本就不远,这些弟子们躲避不及,眼见阿镜就要被刺成一个筛子,只听蔺渺大喝一声,手底清光浮动,往前如海波般涌出。 电光火石里,弟子们长剑冲天而起,而这一刹那,沈遥夜松开阿镜,纵身跃起。 蔺渺掠身往前,及时地将阿镜接住。 周论酒则喝道:“妖人哪里跑?”一跃上前想要将沈遥夜拿下。 沈遥夜咯咯笑了出声,右手探出,掌心中一股黑气涌出,黑气里隐隐地似有东西在窜动。 周论酒心头震动,竟不敢再硬拼,忙闪身倒退,这倒退的速度,却比方才迎上去的速度更快几分。 在这错眼的功夫,沈遥夜身形跃动,兔起鹘落,很快消失在方圭山连绵的楼阁之间了。 “可恨!”周论酒挥了挥手中剑,回头吩咐弟子:“速敲警钟,满山搜捕!” 蔺渺将阿镜放下,脸上却有些困惑之色,他看看自己的手,又抬头扫视周围。 目光在琉璃峰方向停了停,却一无所获。 此刻周论酒赶过来,怒道:“如今跑了那妖人,这丫头万万不能再放过了,明天禀告观主处置!” 阿镜胸前的衣裳已经给剑锋划开了一道口子,如果不是蔺渺及时出手,这会儿只怕要血溅当场了。 她不顾一切救了沈遥夜,他却在瞬间恩将仇报。 虽然没奢望承他的情,却也想不到他竟可以做到如此绝情。 见周论酒带人去追沈遥夜,蔺渺说道:“你为何要救他?” 阿镜无法解释,只说:“我不忍。” 蔺渺看着她受伤的掌心,自然认得出那是雷石炙伤的痕迹:“你……” 阿镜默默问道:“蔺师叔,真的只有妖物才会被雷石惩戒吗?” 蔺渺张了张口,望着她立在夜色之中,身形纤瘦,容色懵懂,只是个无依无靠的小女孩儿罢了。 而就是这样看似弱不禁风的女孩子,那夜在方圭别院,以一人之力引开了瞿如,才保全了当时大多数弟子的性命,这样的人,如何会是妖物?且以他的看来,阿镜身上并无任何妖气。 他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只安抚说:“今晚上观主闭关修炼,明儿才会出关,到时候我会替你求情……你、你或许可以告诉观主,你是被那沈遥夜给蛊惑了,所以才身不由己作出这些事来。” 这分明是给阿镜开脱的借口,阿镜会意地点点头:“多谢蔺师叔,不过……” “怎么?” “假如观主不饶我,那么,求蔺师叔帮我求情,务必不要连累张春。” “好,我答应你。” *** 不远处,一人一猫望着这一幕。 灵崆斜睨身旁的人:“你还说不关心那个丫头,刚才贸然出手,几乎都给蔺渺发觉了。” 那人沉默片刻:“我是怕她受伤,让你伤心罢了。” 灵崆嗤嗤笑了两声,不去戳破这谎言。 他又昂头看向沈遥夜逃走的方向,说道:“怪不得你说沈遥夜被捉住事有蹊跷,他果然是故意被拿住,只是为了混入方圭山?” “嗯,”此人声音清冷,“现在看来,他大概也是为了那样东西而来的。” 灵崆跳起来:“这个浑小子,心思太深,狡诈多变,又如此冷酷无情,无所不用其极,那东西绝不可以落在他的手里,否则一定要天下大乱。” “放心,”清冷的声音里泛起一抹笑,“所以我们才在这里啊。” 灵崆望着底下,蔺渺正护送阿镜离开,灵崆道:“那你去盯着那小子吧,我可干不过他。我得去看看镜儿了,唉,希望吃了这次亏,丫头能够长点心眼。” “她不笨,也并非不明白,她只是要做她想做之事罢了。” 灵崆突然想起一件事:“对了,丫头说……你是她的仇人?你以前哪里见过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雕眄青云睡眼开 ,最快更新九重天,惊艳曲最新章节! 灵崆问完却听不见身边有人回答,猫转头瞧了眼,见身旁空空如也,那人早不见了踪影。 “真是个急性子。”灵崆自言自语,弓身站起,用力伸了个懒腰,才从来栏杆上一跃而下,往前方灯火闪烁处赶去。 蔺渺网开一面,没将阿镜送到地牢里去,只是暂时将她扣押在空置的偏殿内,叫两名弟子门口看管。 那两人抱着剑,看了一眼坐在墙角的阿镜,其中一个说道:“这小丫头是不是疯了,竟然去救那妖人,还差点给妖人害死。” “蔺师叔不是说了么?那妖人手段高明,这丫头是被蛊惑了。” “最好如此,那指不定观主还会饶她一命,不然的话,长的这样好看,轻易被处死有些太可惜了。” “确实,咱们的师姐师妹,包括历年上山来的仙侍,竟没有个比她绝色的,如今她年纪小,若再大些,只怕是个颠倒众生的祸水了。” 灵崆沿着墙角儿走了过来,两人看了一眼:“是那丫头的猫,这猫倒是有意思,竟还戴纯阳巾。” “难道猫也修道不成?” “这可不一定。”两人仗着这里无人,说着便大笑起来。 灵崆不屑一顾地走过两人身旁,在偏殿的门扇上挤了挤,终于给它成功地把门推开,滑了进去。 两个弟子眼睁睁看着,只觉着好笑,并未阻拦。 *** 阿镜正坐在墙角出神,腿上被什么轻轻一撞,她低头看了眼,见是灵崆正在自己的腿上蹭脸。 灵崆蹭了蹭痒痒,抖了抖毛问:“现在怎么样?救人不成,反差点送了性命,有没有一点点后悔呀?” 阿镜摸了摸它的背:“你打哪里来?” 灵崆在她身旁蹲坐下:“不要顾左右而言他,今晚上的事也算是个警告了,以后你可要离那个小子远一点,他可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何况,你虽然当他是你的知己旧识,但他是完全不记得你了,何况经过不知多少次转世,他的性情也都跟以前不同,早不复从前,你若还是惦记从前旧情无法走出来,以后必定还有大亏吃呢。” 阿镜沉默了会儿,终于说道:“我知道了。” 灵崆转头看她一眼:“不必失望,虽然在我们看来这小子的做法实在太邪,但对他来说,未必不是好事。” “好事?” “他已经非昨日之他,焉知不是好事?” 灵崆的话里颇有玄机。阿镜想了会儿,笑着点头:“是啊,我若已并非昨日之我,应该也是大好事吧。” 灵崆舔了舔爪子:“怎么,你也想像是他一样,干干净净地忘记前尘往事?” 阿镜道:“也许……不过,如果要变成他那样杀人如麻冷酷绝情的话,那还是罢了。” “你究竟没那么狠心。”灵崆不以为然地说了句,又问:“对了,上次弹琴的那个,你为何会说他是你的仇人?” 阿镜的眼前,蓦地出现那道自桃林中走来的人影,她忙一摇头:“按理说,我绝对不会在这里见到他……他跟我和兰璃君不一样,人家本是正经的上仙来的。而且那夜太慌乱仓促,我并没仔细看清楚他的脸,就像是幻觉……可是那琴声偏偏像是他所弹。” “你和兰璃君又是怎么样?” “我……我是神陨了,兰璃,”阿镜磨了磨牙,声音里透出了一股难以消灭的恨意,“兰璃是被人所害。” ——兰璃君同王母身边的女仙水湄彼此有情,本约好了要结成仙侣,只求王母许可便能去月老那里结成姻缘。可不知为何,事到临头水湄突然反悔,主动要求去明玦帝君的帝宫之中做侍姬,谁不知道明玦帝君风流成性,当了侍姬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兰璃君沉郁了一段日子,终究不解缘故,只是每天借酒浇愁。 阿镜先前虽然曾一度警告他要留神水湄,但看他如今抑郁沉闷,却实在不忍责怪。 她看不过眼,便道:“这样算什么?不明不白的,你为何不当面问问她是什么原因,死也死的明白。” 她因太过急怒,一时忘了自己对于“死”的忌讳。 兰璃道:“我问过的,她只说她喜欢的是帝君。” 阿镜匪夷所思:“难道之前跟你卿卿我我的时候不是真的?又怎么半道喜欢上帝君了?她叫水湄,可也不至于这样水性杨花。” 兰璃笑了笑,摇头说:“喂,再说下去,可就失了你情天宫主的身份了。” “去他妈/的身份。”阿镜拂袖离去。 当初就是觉着背后说水湄的“坏话”,会有失身份,所以明明看出水湄有些不对劲,却没有苦劝兰璃君。 虽然阿镜知道,但凡是耽于爱欲之中,犹如飞蛾扑火,完全是当局者迷的状态,别人说什么只怕也没有用。 但她仍觉着自己没有尽一个“诤友”的义务,兰璃落得如此,也有她的责任。 可是起初的义愤填膺过后,转念一想,兰璃君跟水湄如此干净利落分了,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所谓长痛不如短痛嘛,谁能保证兰璃以后不会遇上更好的?在阿镜看来,情天之中,连最低级的仙婢都比水湄强上百倍。 就在阿镜思忖着该为兰璃君物色一个更好的仙侣之时,九重天发生了一件大事。 兰璃君在约见水湄的时候,突然“兽/性大发”,意图强/暴。 幸而被巡逻天官及时发现,天官拦阻之下,竟发现兰璃君身上竟散发出浓烈的魔气。 兰璃狂怒之下连伤了十数位仙官,还几乎杀了水湄。 危急之时,幸而明玦帝君及时赶到,祭真雷诀,将魔气击溃,但兰璃仙体也因而受损。 当阿镜赶到之时,只来得及见了兰璃最后一面。 她痛心彻骨,无法相信,冲破天官阻挠,上前将兰璃抱住。 “兰璃!”阿镜望着怀中的少年,心里生出一股无法形容的恐惧。 那个银发白衣,面若好女的兰璃君,躺在她的怀中。 樱红的嘴角带着血渍,双眼中水光闪烁,他凝望着阿镜,用尽全力叫道:“镜主……” 阿镜抚着他的脸,试图以元力救护,但就像是面对一个充满了裂痕的水晶之体,再多的元息充入,却都会从无数的裂痕里渗出来,丝毫也于事无补。 她只能命令似的恶狠狠地说:“不许有事!” 兰璃君微微一笑。 他留给阿镜的最后一句话是:“你……才是最顽愚的那个。” 阿镜当时不解他为何会说这句。 后来想了无数次,是因为先前他们聚会的时候,常常互相调侃诋毁,阿镜也经常骂他“顽愚不堪”“慧眼独具”之类,嘲笑他爱上水湄。 他临去留这句话给她,让阿镜至今想不通。 *** 灵崆听得入神。 “那后来呢?”它挠挠耳朵。 阿镜笑笑:“后来,就打起来了。” 兰璃君在她怀中烟消云散。 阿镜亲眼见证,正因为这份痛心彻骨,她无法接受。 抬头的时候,有些模糊的双眸里她看见了躲在明玦帝君身后的水湄,这贱婢一脸无辜,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当时她心里腾出一股毁天灭地的恨意。 “然后呢?”久久地等不到阿镜继续,灵崆忍不住问。 “然后就打输了。” 阿镜淡淡地吁了口气,显然是不愿意详述这个问题。 灵崆的眼底闪过一道精光:“你刚才说的‘人家是正经上仙’的那位,就是你的仇人?不知他大名为何?” 阿镜眨了眨眼,终于回答:“秋水君。” “啊……”灵崆的这个“啊”,百转千回,大有意趣。 “怎么了?”阿镜低头看向它。 灵崆猫眼转动,还未回答,屋外突然传来了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 这哭声突如其来,黑夜里听着格外清晰。 阿镜吃了一惊:“方圭山有小婴儿吗?” 灵崆的鼻子掀动,若有所思:“这个声音……” 说话的时候,那哭声却连绵不绝地又响起,且越来越近了。 门口的那两个弟子也正疑惑:“哪来的小孩儿的哭声?” “委实古怪,山上没有婴儿。” 灵崆突然从地上跳了起来:“这不是人的哭声!” 婴儿啼哭的声音却持续不断地自天空传来,门口两名弟子惊疑地抬起头,此刻阴云遮住了月光,天际一片黑暗,看不见有任何东西。 灵崆受惊般直直地跳进了阿镜怀里:“蛊雕,是蛊雕!” 就在此刻,阴云慢慢地从月亮底下滑过,随着清辉普照,天空中一只展开双翼的“大鸟”,正从高空往低处俯冲而下,快若闪电。 随着它越来越低,可以清楚的看到它头顶奇异的独角,以及那骇人的长喙跟利爪。 《山海经》里记载:蛊雕,样子像雕,头上长角,叫声宛若婴孩,食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1.天地肃清堪四望 ,最快更新九重天,惊艳曲最新章节! 灵崆因为形体限制,对这些长着翅膀跟锋利爪牙的禽兽有一种天然畏惧,何况蛊雕是格外凶猛的妖兽,当即跳到阿镜怀中,两只猫眼瞪得浑圆。 门口那两个弟子见状,早吓得魂不附体,连拔剑相对的勇气都没有,双双推开偏殿的门,连滚带爬跑了进内,幸而蛊雕的目标并不是他们,那骇人的婴儿哭声从头顶急掠而过。 房门大开,阿镜跳出门口,仰头张望,天空里却再也不见蛊雕的影子。 灵崆说道:“这声音是从……丹顶的方向传来的。” “丹顶”这个词,最初阿镜是从秦霜的口中听来的,当初阿镜跟秦霜探听到方圭山的仙侍去向,秦霜透露说是都去了丹顶。 蛊雕为什么去丹顶? 蛊雕的叫声远去后,那两个弟子也像是回了魂,跳出来把阿镜赶了回去:“不许乱跑。” 又惊魂未定地嘀咕:“今晚上真是邪了门了。怎么这样的不安宁?” 灵崆仍旧趴在阿镜怀里,道:“丫头,你觉着这妖兽怎么会跑到方圭山?” 阿镜苦恼,自从招惹了沈遥夜后,讙在先,瞿如在后,如今又出现一只蛊雕,让她不得不怀疑这也跟沈遥夜有关,但问题是,他到底想干什么? 阿镜轻轻地把灵崆放在地上,不小心碰到了左手的伤。 灵崆这才发觉,它突然又瞪圆了眼:“这是给雷石击伤的?” 阿镜低下头。 灵崆默默地看了她半晌,一声不响地起身,竟然又从门扇之间钻了出去。 它仍是有些警惕那天空的蛊雕,小心翼翼地沿着墙根儿,不多时就消失在了连绵的殿阁中。 半个时辰后,灵崆才回来,仍是走回阿镜身旁,爪子在自己的纯阳巾上拨了拨,一颗朱红的药丸随着掉了下来。 阿镜为它捡了起来:“这是什么?” 灵崆懒洋洋道:“是给你治伤的,你放在左手的伤口上试试。” 阿镜心头一动:“灵崆,你刚才是去找这个的?从哪里得来的?” “不要问啦,难道你不疼吗?”它举起爪子拨了拨自己的纯阳巾,“我看着都难过哩。” 阿镜呆呆地看着它,终于将丹药放在左手掌心,红色的药丸落在那焦黑绽裂的掌心,就像是油脂落在火上,竟极快地融化开来,并迅速沿着绽裂的伤处渗透。 原本这伤口炙热辣痛,这药丸融化后,一股清凉之意散开,很快将那火辣辣的痛楚压住了。 阿镜诧异地看着,灵崆在旁边望了会儿,笑说:“好的很,不愧吾冒着被蛊雕叼走的危险走这一趟。” 阿镜看着它圆滚滚的猫脸,探出右手将它抱入怀中。 灵崆四爪悬空,睁大双眼。 只听阿镜在耳畔说道:“多谢你,灵崆。” *** 幸而蛊雕去后,这一夜再也没有别的事。次日,阿镜也终于知道,果然昨夜的蛊雕现身是沈遥夜的原因。 据说昨晚沈遥夜意图袭击方圭观主秦瞭,却因不敌,被众弟子追击,逃窜到了丹顶旁边的断鹤崖前,他走投无路,狂性大发似的哈哈大笑,然后纵身跳下了悬崖! 虽然知道沈遥夜未必会这样轻易出事,但阿镜在听到这里的时候,仍是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外间那描述此事的弟子眉飞色舞地继续说道:“你们再也想不到到底发生什么的,那会儿所有人都以为这沈遥夜是摔下断鹤崖尸骨无存了,但是不知从哪里掠出来一头妖兽蛊雕,少主想拦下,却给那蛊雕所伤……那沈遥夜竟不偏不倚地正落在那妖兽的背上,眼睁睁地,大家伙儿看着沈遥夜骑着那蛊雕,消失的无影无踪!你们说这件事奇不奇?如今蔺总掌已经带人去追,希望尽快将这妖人诛杀,不然留着可真是祸患呀!” 就在阿镜听那方圭山弟子说过昨夜的历险记后,又过了半个时辰,周论酒带人来到,要提阿镜去观天大殿,为昨夜私放沈遥夜的行为向观主认罪领罚。 灵崆在地上伸了个懒腰,趁人不注意对阿镜道:“昨晚上你要是答应跟着我逃走,今日就不用这样担惊受怕了。” 阿镜不做声。 周论酒冷冷地觑着阿镜:“你是不是跟那妖人串通好了?若不是观主早有防备,昨晚只怕就遭了他的毒手了!如今他已经逃走,你最好当着观主的面老实承认所犯之罪。” 一行人出了偏殿,往观天大殿而去,眼见将到,却见张春提着裙子,气喘吁吁地跑了来。 “镜儿!”隔着老远看见阿镜,张春大叫着直奔过来。 正在阿镜怀疑自己又会给她撞飞的时候,张春及时刹住脚步:“这是怎么啦?你们要带她去哪里?” 周论酒皱着眉上上下下打量了张春一眼:“让开,她昨晚私放罪犯,现在去领罪。” “什么、什么罪犯!”张春鼓起眼睛。 “妖人沈遥夜,若不想惹祸上身,就闪开,”周论酒不理她:“别耽搁了时候。带走。” 张春伸手拉住阿镜:“镜儿,你干什么啦?” 阿镜望着她眉心突然加重的那一点黑气,突然想如果这会儿照照镜子的话,会不会也能看见自己的眉心透着死气。 将进观天大殿的时候,却见蔺渺从另一边廊下走来。 周论酒特意站等他走到跟前儿,才笑道:“蔺师弟,这么快就回来了?那妖人呢?” 蔺渺道:“没有追到。” “他连蛊雕都能召唤到,御风而行,又怎能轻易追踪到?”说着,指着阿镜道,“若不是这小妖女,又怎会放走这妖人?还差点让他在丹顶上闹出大事!亏得你昨晚上还刻意维护她。” 蔺渺淡淡道:“何必多言,且看观主如何发落她就是了。” 周论酒见他脸色淡然,便哼了声,示意弟子们将阿镜带进去。 阿镜抬头看着蔺渺,眼中流露疑惑之色。 大殿之中,方圭观主秦瞭正在同几个人说起昨夜的事,大家纷纷出谋划策,讨论该如何尽快将沈遥夜缉拿或者诛杀。 正说着,周论酒得意洋洋地进内,禀告道:“观主,这小妖女已经带到,请观主发落。” 大家齐齐看了过来,当看见阿镜的脸的时候,众人的表情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秦瞭道:“是你?”他略有些疑惑地望着阿镜:“你为什么要去私放妖人沈遥夜?” 阿镜想起昨夜蔺渺叮嘱自己的话,忍不住转头看了他一眼。 蔺渺站在身侧,一语不发,也并未留意她似的。 “我……”阿镜咽了口唾液,小声说道:“我见他……长的不像是个坏人。” 在场众人轰然而笑。 其中一个修道者笑着摇头:“真是无知的丫头。一定是给那沈遥夜的外貌蛊惑了。” 另一人道:“果然是,如果我等不是见过沈遥夜的手段,又怎会知道面如好女,实则蛇蝎心肠呢?” 秦瞭也随之点头。周论酒左右看看,便喝止阿镜道:“不许搪塞,如果只是给他迷惑,开启雷石笼的钥匙你又从哪里得到?” 阿镜眨了眨双眼,眼圈发红,她轻声道:“我、我真的不知道……昨晚上,就像是做梦一样,只记得他的样子,一旦想起来,就像是着了魔……”这话倒不算是说谎,沈遥夜凭着跟兰璃君一样的脸,才让阿镜不顾一切。 她深深地低下头,看起来像是害怕极了。 在座的几位同道者纷纷觉着阿镜的确是给沈遥夜给蛊惑了,而且她是仙侍,身份特殊,不宜施以严厉惩戒。 秦瞭深以为然,便命人把阿镜带回琉璃峰,暂时禁足三日。 没见到流血场面,周论酒似是大为不满,但观主既然发话,他却也没有办法。 秦瞭又叫他把阿镜送回琉璃峰,周论酒眼珠一转,正合心意。 秦观主又询问蔺渺有关追踪沈遥夜之事,蔺渺道:“在下山之后,追出了百余里,已不见那妖人踪迹,因挂心观主安危,只叫弟子们四散找寻,我便先行回来了。” 秦瞭颔首,胸有成竹地说道:“这妖人委实狡猾,幸而我在丹顶多加了几重禁制,若非独门功法,其他人一旦擅闯,非死即伤,所以昨晚上他虽逃走,只怕也受了重伤,已经不成气候,迟早晚仍回被缉拿回来,到时候再将他以天雷击罚罢了。” 大家叹服。 *** 蔺渺自观天大殿退出,略思忖片刻,下台阶往琉璃峰方向而去。 正拾级而上,却听拐角处有人阴测测道:“只要我愿意,现在就可以杀了你,快说,你是不是跟沈遥夜合谋了?” 蔺渺皱眉,身形一闪,越级而上。 抬头看时,果然见周论酒将阿镜抵在墙壁上,手正扼着她的脖颈。 猛然见蔺渺现身,周论酒撒手:“蔺师弟,你来做什么?” 蔺渺道:“观主不放心,怕你会对仙侍不利,不想你果然如此。” 周论酒讪讪笑了两声:“我看不是观主不放心,是蔺师弟你不放心吧,你总不会……也给这妖女楚楚可怜的样子给蛊惑了吧?” 蔺渺不语,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周论酒竟笑不出来,终于冷哼了声:“那好,我不打扰就是。”闪身掠过栏杆,径直去了。 阿镜抚着喉咙喘息。 蔺渺走过来,轻轻扶住她胳膊:“我送你回去。” 阿镜本能地一躲,转头看他:“你……” 蔺渺瞥过来,两人目光一对,看着面前的眼神,阿镜心头一片空白,突然没了言语。 身不由己上了台阶,往琉璃峰小院而去,将到张春所在的院子之时,突然听见里头一声突兀的尖叫传了出来。 与此同时,里头走出一人,却正是先前那执事嬷嬷。 见蔺渺陪着阿镜而来,嬷嬷向他躬身行礼:“蔺总掌。” 这会儿阿镜早奔了进去,进门后,却见张春在堂下乱跳。 张春却也看见了阿镜,便狂奔出来:“镜儿,你回来了?没事了吗!” 阿镜才要问她发生了何事,张春已兴奋地说道:“我正想去找你呢,你可知道?轮到我了!” “做什么?” “当然是去丹顶啊,昨晚上已经有个仙侍去了丹顶,据说是被选中了,没想到这么快就轮到我了,我正想趁机去给你求情……你又偏好回来了,这可真是双喜临门啊。”张春双手合什,满面感激,“一定是我心诚的缘故,我可真是个有福之人啊。” *** 是夜,四人小轿接了仙侍,从琉璃峰而出,直升向丹顶。 大概半个时辰左右,琉璃峰的院子之中,响起了惨绝人寰的一声大叫。 一道人影踉踉跄跄冲了出来,撕心裂肺地叫道:“阿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2.为君扶病上高台 ,最快更新九重天,惊艳曲最新章节! 冲出院子的赫然正是张春。 张姑娘有些衣衫不整,再加上这般痛不欲生的样子,很容易让人有邪恶的联想,但张春脸上跟灵崆大战后的伤还没好,这幅尊容,又不像是会吸引到什么登徒子的,除非那登徒子太饥不择食,而且必须得孔武有力。 众人闻讯探头探脑,有个相识的仙侍问道:“春儿,你怎么了?” 另一个突然叫道:“你今儿不是要去丹顶吗?方才我看到执事嬷嬷带人抬了轿子去了呀。” 张春捶胸顿足:“那本该是来接我的,都是阿镜那个小混蛋!” 先前张春喜滋滋地梳妆打扮妥帖,看着镜子里上了三层粉的脸,美的这样别致。 张春暗暗钦服神仙果然是神仙,绝不像是这些肉眼凡胎的家伙一样不懂欣赏她的花容月貌,等飞升之后,一定要从天上往下吐唾沫,表示对这帮肤浅世人的鄙夷。 大约是太春风得意,张春竟忘了阿镜在蓝浦的时候那一招了。 在执事带人来接的时候,阿镜悄悄拉住张春道:“待会儿上轿前,姑娘务必回来,我有句话要跟你说。” 张春问:“什么话现在不能说?” 阿镜眼圈发红,回头做拭泪的样子,带着点儿哭腔道:“我怕招惹你哭出来。对了,你别告诉执事我在这里,我又担心他们因为昨夜的误会而为难你跟我。” 张春见她这样“多情善感”,倒也不好意思说自己“不会因为这种小离别而落泪”,心里一软就答应了。 在见过执事嬷嬷准备上轿的时候,张春按照约定回房。 阿镜一见到她就迫不及待地扑了上来,紧紧抱住,简直姐妹情深。 就在张春感动的要流鼻涕的时候……脑中一昏,人事不知了。 现在回想,张春才真的要哭出来。 听张春说完,所有人在表示同情的同时出离愤怒:阿镜那小蹄子怎么这么坏呢?先是耍心机混上山来,半路上勾引少主,上山又闹出了放走妖人的丑闻,现在更加过分,居然打昏了正牌仙侍自己取而代之了。 不行,一定要戳穿那小蹄子的丑恶嘴脸,还张春以公平,整肃仙侍的队伍。 大家一致决定去当面揭发阿镜,务必要让她得到自己应有的惩罚。 仙侍们同仇敌忾,离开琉璃峰往丹顶的时候却被一队巡逻弟子拦住,大家争先恐后地解释说有人冒名顶替上了丹顶,弟子们听后,知道事情非同小可,当即不顾拦阻她们,白影如电,先行赶往丹顶。 剩下的仙侍们面面相觑,仰头看着如在云雾中的丹顶,以及那一级级仿佛望不到边儿的台阶,只得认命的继续往上攀爬。 *** 阿镜却是舒舒服服被抬了上丹顶的。 丹顶是方圭山最高处,地势险要陡峭。 因是借这一处山顶而建,并不宽敞,只是一个比仙侍所住的院子略大而已,院子门口矗立着一座朝天青铜鼎炉,院内正面三间小殿,左右偏殿,各供奉神像。 殿后矗立一座灰扑扑的锥形高塔,说是高塔,却也不过三层,外间的栏杆处只容一人驻足。 虽然名字极为雅致好听,但这地方朴拙到几乎简陋的地步,几乎比不上观天大殿的一角。 丹顶是方圭观主秦瞭修炼的所在,敢在这种险峻的地方修身养性,本身已经是极不凡的定力了。 抬轿的弟子来过不知多少回,早轻车熟路,把轿子放在了院门口,请阿镜下轿。 阿镜低着头,头顶罩着白色的垂巾,一直到膝。 据说寓意着从此割断仙侍跟山下凡尘的种种羁绊,对阿镜而言却是歪打正着,她不费吹灰之力就冒替了张春。 自打选仙侍以来,就没有出现过冒名顶替的现象,所以也没有人想到,今日会出现这样的意外。 执事嬷嬷也并没进门,在院门口行礼道:“第二名木字仙侍送到。” 里头“铛”响了一声,仿佛是答应。 执事嬷嬷向着阿镜一招手,阿镜会意,迈步走了入内。 执事嬷嬷退后数步,下丹顶而去。 阿镜深深呼吸,进院门往内,抬头就看见正间小殿内的供奉神像。 方圭山供奉的也无非是三清四圣之类满天神佛,虽然多半长相跟阿镜记忆中的大为迥异。 然而面前这一尊,看着却十分陌生,不记得是哪位神圣。 阿镜仔细打量,突然察觉这神像却有点儿奇异的眼熟,再细看的时候,哑然失笑——这岂不是跟方圭观主秦瞭有三分相似? 她心中忖度,迈步走进正殿。 只顾细细打量,不妨将走到供桌前的时候,脚下突然踏空,身体直坠落下。 *** 如同梦中。 阿镜浑浑噩噩,还未睁开眼睛,耳畔就听见一阵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声音。 原本戴着的隔断已经不知飘到哪里去了,阿镜摇了摇头,慢慢爬起来。 抬头看时,见人竟然在一处极为空旷的所在,并无任何陈设,满目空荡荡的,她不记得丹顶有这样空阔奇特的屋宇。 墙壁上有些影子微乱的晃动。 阿镜举手在墙壁上一模,触手冰凉,原来竟是石壁。 她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是从正殿坠落的,那现在……她岂不是正在方圭山的山腹之中? “啊……”一声尖叫,仿佛痛苦,又仿佛极乐。 阿镜头皮发麻,摇摇晃晃站起身来,循着那声音而去。 脚下果然也是坚硬的山岩,那若有若无的声音在山腹里竟有回音,一点儿放出,便扩大成数倍,就像是许多人在连绵不绝的低吟一样,十分诡异。 直到拐过了一道垂落的石壁,阿镜猛地站住双脚。 原本看着清俊儒雅的方圭观主,此刻正抱着一个寸缕不着的女孩子,显然是个修欢喜禅的姿态。 阿镜虽觉着这方圭山有古怪,但却也料不到竟会看见这种情形,一怔之下,突然又认出来,这女孩子正是先前一同来到的仙侍之一。 女孩子的脸上是一副迷醉沉溺的神情,似乎真的将要升仙,但阿镜却发现她的脸色已不是当初般红润,甚至整个人都有些枯瘦灰败,那股死气已蔓透了全身。 阿镜不再迟疑,叫道:“住手!” 秦瞭对这声置若罔闻,仍是有条不紊地动作着。 那女孩子却像是听见了似的,眼珠有些木讷地移动。 阿镜觉得可怜,又觉着可厌,左右看看,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用力扔了过去。 秦瞭动也不动,只是那石头将落在他身上的时候,只见一道白色的光芒闪过,“啪”地将石头打落,跌在地上变得粉碎。 阿镜吃了一惊,正要再想法子,横空一道白练跃了出来,将她拦腰裹住,阿镜身不由己地腾空而起,向着秦瞭的身边而来。 与此同时,只听得“啊啊”之声惨厉响起,被秦瞭压制的那女孩子,手足乱动,挣扎不已。 秦瞭抬手在她额头上轻轻一拍,枯萎的皮囊往后跌倒,像是被抛弃了的一根枯柴。 阿镜猝不及防看见这幕,浑身发僵,忘了反应。 秦瞭单手掩衣襟,动作行云流水:“是你?”手指在阿镜脸上抚过。 他的身上散发着熏人欲死的腥臭之气,手冰凉滑腻。 阿镜窒息,发现身上被那白色的丝缎般的东西裹住,竟无法动弹:“观主,你在干什么?” “干什么?”观主笑了笑:“修炼啊。你没看到吗?” “修炼?”阿镜匪夷所思,“那些想当仙侍……上天伺候仙人的小姑娘们,都被观主这样害死了?” 观主淡淡道:“身为炉鼎,这是她们的宿命所至,我不过是帮她们解脱罢了,倒是你,你并不是仙侍,为什么会跑到这里来?” 阿镜有些后悔:她的确预知张春会发生不幸的事,但却没料到事实超出“不幸”的范围……早知如此…… 秦瞭打量着她的脸,突然凑近了嗅了嗅:“从第一眼看见你我就知道,你并非仙侍。但你可知道我为何要留下你么?” “为什么?” 秦瞭道:“因为你虽然不是仙侍,却……有仙骨,而且长得这么美,不如就留在我身边儿做我的姬妾,好不好?” 阿镜眨眨眼:“观主修炼,也能有姬妾?” 他凑过来,在阿镜颈间深深一嗅:“为了你我可以破例。” 阿镜虽然是情天之主,自诩最明白男女之情,甚至天界也流传着情天之主放荡不羁、阅男无数的传言,但阿镜自己知道,她纸上谈兵的本事是最佳的,亲身上阵的经验还等同于无。 强忍着心头不适,阿镜示好地一笑:“那观主可否先放开我?” 秦瞭想了想,笑道:“我最讨厌动粗,这样做不过是为了省事罢了,你如果肯乖乖的,自然使得。” 也不见他动作,那裹在阿镜腰间的白绫刷地便不见了踪影。 阿镜双腿一软,秦瞭单臂将她腰间搂住,只觉着腰肢纤柔绵软,虽未真正尝试滋味,却已先销魂入骨。 他心头一荡,细看阿镜:“我从没见过这样的美人,许是因为……曾是天仙的缘故?”手在阿镜的脸上一抚,又顺着往下,似乎要扯开她的领口。 阿镜再也无法忍受,放声大叫:“来人啊,来人啊,救命!” 秦瞭大笑:“你在这里叫个什么?乖,省一省力气,待会儿可以……” 突然他脸色一变,猛然放开阿镜,纵身跃起! 伴随着一声闷哼,方圭观主身形落地,右手捂着左边肩头,一丝鲜血从白衫内透了出来。 有道身影从前方飘然而出,仍是一身蓝灰色的道装,一丝不苟肃然的脸色。 “蔺渺?!”秦瞭紧锁眉头,“你干什么!” 阿镜趁着两人对峙,悄悄后退了一步,脚后却碰到一物,低头看时,正是先前死去的仙侍。 她不禁叹了口气。 眼前一道白光闪烁,拦腰向她卷来! 眼见避无可避,谁知蔺渺更快,剑光闪烁,人已经掠了过来,不由分说将阿镜抱了过去。 “你……你不是蔺渺!”白光在身后一闪消失,方圭观主眯起双眸,“你究竟是谁?” 蔺渺拥着阿镜,微微一笑。 原本太过冷肃刻板的脸,突然像是春回大地似的,鲜明生动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3.邯郸驿里逢冬至 ,最快更新九重天,惊艳曲最新章节! 虽说这一笑感天动地的好看,但瞧在阿镜的眼里,无端却有点儿惊心动魄的意味。 眼皮不由自主地猛跳了两下,这显然不是个很好的兆头。 对面秦瞭冷笑了数声:“阁下是何方高人,为何幻化我蔺掌教的模样?潜入山中,意欲何为?” 蔺渺横剑在前,轻轻弹了弹剑身:“观主何必多问,观主在这方圭山中称王称霸,若当真造福一方百姓,却也是善德善缘,然而你看看……” 剑尖一指地上化为枯骨的仙侍少女:“观主欺世盗名,阳奉阴违,手段残忍,所作所为,着实有违天和,我辈替天行道,斩妖除魔罢了。” 秦瞭道:“这些女娃子,都是身负奇特命格体质,就算不为我所用,迟早也会被修行者发现,脱不了如此命运。我用她们区区肉身来提升修为,也更能造福无限苍生,不过是牺牲小我,成全大众罢了,这有何不妥?” 阿镜在旁听得毛骨悚然:“呸!我如今要是也把你弄成那个样子,自己去造福大众,难道你会很乐意?你有没有问过这些女孩子的想法?” 秦瞭望着她笑道:“你若是也要来采补我,我当然乐意,方才我们不正是要如此吗?” 阿镜顺着他的目光往下,忙把自己凌乱的领口整了整,又离蔺渺也远了些。 秦瞭却又道:“待我解决了此人,再同你合和双修。” 话犹未落,手底一道白光,如同锋利的剑气般袭向蔺渺。 蔺渺横剑一挡,只听“铛”地一声,那白光却是一段缎子似的东西,猛然卷住剑身。 虎口一震,长剑像是要随时脱手而出,蔺渺拧眉,猛然间身体腾空而起,竟是随着这剑直飞向了秦瞭。 阿镜在旁看的分明,心惊之余,忙偷偷地将身体贴在墙壁边上,小心翼翼往外蹭去。 原来她因为不喜这位“蔺渺”身上的气息,如今见情形如此,又怕他打不过秦瞭,索性趁着这个时候赶紧逃走。 阿镜一边偷跑,一边留意那边战况,见蔺渺被那白缎拽着靠近秦瞭之际,突然撤手扔了长剑,双掌一挥,手底清光涌动,袭向秦观主。 这人倒是机变,又或许是故意假装被秦瞭牵制,却在两人近在咫尺的瞬间突然发难,让秦瞭避无可避。 可他虽防不胜防,秦观主却更快若闪电,双掌撤回,挥袖一挡,整个人旋风般后退。 间不容发中两人过了数招,趁着这个时候,阿镜已经飞跑到自己掉下来的地方,原来先前她醒来的时候,看见边角有极窄的石阶蜿蜒往上,想必是出去的路。 她听见背后两人交手发出的呼喝之声,却顾不得再回头看战况,提着裙摆往上狂奔,只想快点儿逃出去,再想法子带了张春跟众仙侍离开。 这“蔺渺”能除掉秦观主自然最好,但如果技差一筹,他们这些人就都活不出来了,不如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阿镜一口气跑上台阶,果然见墙壁上一道木门,忙举手打开,往外奔去。 这次她没有跑多久,就看见有一线光,隐隐似乎还有人声传来。 阿镜正想一探究竟,头顶一扇门被打开,有人探头,跟她打了个照面。 周论酒一惊之下,喝道:“是这小妖女!” 当即不由分说,纵身跳了下来。 阿镜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此人,见周论酒凶神恶煞地扑过来,躲闪不及,一把便给他擒住。 周论酒厉声:“你这妖女,竟敢假冒仙侍……你怎么在这里,观主呢?” 阿镜眨了眨眼:“观主在底下修炼,因知道我不是正牌仙侍,所以打发我离开,让我带正牌的过来。” 此刻周论酒身后许多弟子也跳了进来,见阿镜面不改色楚楚可怜地如此说,竟有一大半儿立刻深信不疑。 周论酒因为认定她是“妖女”,便冷笑:“有这么容易?你耽误了观主修炼,观主竟没责罚你的意思?” 阿镜道:“观主仁德慈和,还说今日不该我,但改日就轮到我了,所以好言好语叫我回去的。” 周论酒见她满面无辜认真,倒是有些犹豫不决了,却正在这时,有个弟子在前方道:“周师叔,底下似乎声响!” 阿镜暗暗叫苦。 果然周论酒带着她走前几步,侧耳一听:“不好,是兵器的声音,难道是这小妖女又跟什么妖人里应外合……要对观主不利么?” 阿镜叹:“周师叔,你的想法总是这样悲观,是不是活的很辛苦呀?” 周论酒哼道:“你别急,待会儿见了观主,看看辛苦的到底是谁。” 当即,周论酒拽着阿镜,身后跟着七八位高阶弟子,急急忙忙地沿着甬道循声往前。 大家出了木门,不像是阿镜一样一步步走下台阶,而是纷纷直接跳了下地。 周论酒也扯着阿镜,轻轻跳下地,猛然听到那边声音极为不对,便大叫一声“观主”,飞身往前。 周论酒因为带着阿镜,行动上慢了些,其他几个弟子略快几分,拐过石壁之时,正看见秦瞭倒飞出去,身体撞在山岩之上,一股血红从嘴里呕了出来。 弟子们见秦瞭负伤,纷纷大惊,又转头看另一边,却见持剑的竟是蔺渺。 大家都惊呆了,不知现在是个什么情形。 正在僵持,周论酒拉着阿镜出现,一眼看见蔺渺持剑跟秦瞭相对,周论酒大笑:“好啊蔺师弟,你果然跟这小妖女是一路的?我早说你形迹可疑!” 弟子们本有些无措,听了周论酒的话,才惊疑起来。 周论酒又得意地对秦瞭道:“观主,我说过多次您只是不信,现在却知道了吧?你们还不将蔺渺拿下!” 阿镜原先被他夹在腋下,几乎给他一身臭气熏得死过去,只得屏住呼吸捏着鼻子。 听到这里,便放手叫道:“你们看清楚了,这秦观主不是好人,他把所有仙侍都杀了,他是个妖物!” 此刻也有弟子发现了地上的仙侍枯骨,一时惊跳起来。 周论酒一怔,阿镜感觉自己快要给他熏的吐了,挣扎着双脚落地,心里却仍不适的很。 突然嗅到一股淡淡檀香气似的,不知从哪里飘来,比起周论酒身上的臭气,这香气可谓珍稀而救命。 阿镜本能地挪动脚步靠过去,一边说道:“他原先还想杀我,是……” 才要说“蔺师叔”,转头一看,原来自己正要靠过去。 周论酒也察觉了,一把握住阿镜肩膀:“你跟他是一路的,意图谋害观主,当然为他说话,地上那尸首一定是给你们害死的,却来嫁祸观主!你这妖女……” “臭死了,你这脏东西放开我!”阿镜忍无可忍,捂着口鼻大叫。 这股臭味,倒不是周论酒身上真的有,而是人心的气息。 阿镜天生体质特殊,嗅到这恶臭不绝,却因为周论酒的心已脏恶非常的缘故。 这会儿,却有两名弟子被周论酒说动,仗剑道:“蔺师叔,请你把剑放下,向观主请罪!” 众人争执的时候,蔺渺却只望着那边的秦瞭,也不言语。 那两名弟子面面相觑:“既然如此,得罪了!”联手冲了上来。 两道剑光将到蔺渺跟前的时候,蔺渺长剑一震,剑气反制,把那两人齐齐地震了出去。 其他弟子见“蔺师叔”如此厉害,个个惊心,周论酒在旁也有些疑惑:“他的功力如何大增?” 就在弟子们想要再上的时候,原本静默的秦瞭突然起了变化。 他长号一声,伸开双手,但双臂却在刹那间牵引而出,越来越长。 躯体却突然也蹿高起来,连头颈都变了形。 “刷”,自他肋下猛然窜出数条似是手臂又似是爪子般的东西,寒光闪烁,张牙舞爪。 离得近的弟子们吓傻了,有人剑都丢了,倒在地上,不知所措。 蔺渺叫道:“快离开!” 却已经晚了。 “啊……”一声惨叫,锋利的爪子刺穿了就近地上的一名弟子胸膛,并将他揽起,挥在空中。 原本清俊的方圭观主消失不见,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只两人高的巨大八爪蜘蛛,但蜘蛛的头,却仍是秦瞭的容貌,他居高临下俯视众人,口里桀桀发笑。 阿镜捂着口鼻,看向周论酒:“周先生,你心心念念的妖物出现了,快快上去诛杀了他啊。” 周论酒两只眼睛都要弹出来,他平日里叫嚣“妖女”“妖人”叫的最为响亮,可当真正的妖物出现在面前的时候,手却抖的像是鸡爪,只盼那“妖物”别留意自己。 随着一声声嚎叫,有几名弟子忙转身想逃离,却听“嘶嘶”响动,蜘蛛身上飞出数道白练,将两名弟子拦腰卷住,硬是拽了回去。 那两人起初还厉声大叫,很快却杳无声息了。 却有一道白练是冲着周论酒的方向来的,周论酒见状,把阿镜用力拉过来一推,自己转身,发狂般手脚并用往外而逃。 眼见那白练要将阿镜裹成一个蚕宝宝,只听“铿”地一声,眼前金光闪烁,阿镜情不自禁闭了双眼。 白练被从中斩断。 与此同时,蔺渺原先所站的地方,出现一个身形高挑容貌秀美的青年,一身天青色的鹤氅,衬着里头白色的道袍,洁净清雅。 黑发被用青玉之冠束在顶心,凤眸朱唇,眉心一抹道法丹心痕,却是墨色。 阿镜惊魂未定地望着那飘然落地的蛛丝,但就算秦瞭化身蜘蛛吃人,都抵不过亲眼看见这位现身自己面前带来的惊心。 他丹唇轻启:“镜儿,躲到我身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4.抱膝灯前影伴身 ,最快更新九重天,惊艳曲最新章节! 方圭山丹顶的山腹中,这突然现出真身的青年,相貌竟跟秋水君一般无二。 除了……那眉心的一抹道法丹心痕,不知是年久褪色,还是不甚撞过锅底,居然从丹红变成了墨黑。 然而这丝毫无减这张容貌的美貌隽秀,反而更添了一丝略带魅惑的异样风情。 阿镜吃不准这人是不是秋水君。 按理说他不会下凡间。 但天上地下,又绝不会有第二张这样颠倒众生的脸。 而且他叫自己“镜儿”,声音动听,表情……隐隐地有些勾人。 匪夷所思。 秋水君称呼她的时候,通常都是一张淡泊寡情的鳏夫脸,就像是苦苦地独守了千万年的寡。 他循规蹈矩,一丝不苟地喊阿镜“宫主”。 “镜儿”这种称呼,就连在阿镜的绮念春梦里,都不曾出现。 想到两人在天上刀剑相向,阿镜本能地对这位身份不明的先生心生忌惮。 可是在他说“到我身后”的时候,身体却比心念反应更诚实。 她的双脚不由自主地运动起来,凌波微步似的迅速跑到了他的身后。 有点尴尬。 但在生死面前,尴尬似乎也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阿镜的身量比他矮了太多,站直了还只能到他的背,此刻却仍本能地猫着腰躲避。 如果秦观主的蛛丝卷过来,横竖有他挡在前面。 此刻秦瞭大开杀戒,在场的弟子死伤大半,只有两人,一个吓晕了倒在地上,一个受伤过重,动弹不得,只是拼命惨叫。 秦瞭吞食了几个弟子,似乎狂性更发,桀桀笑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手中的那把剑,看着甚是眼熟……” 阿镜探头,想偷偷地瞻仰一下那剑的模样,却给那天青色的袍摆拂在脸上,顿时打了个喷嚏。 突然秦瞭叫道:“你手里的那把剑,是不是叫做‘潋滟’!” 阿镜还没看见那剑,只听着剑的名字,仿佛就不是什么正经剑。 青年却道:“你猜对了。”剑身轻挥,金光闪烁,奔向秦瞭。 巨型蜘蛛猛然后退,蛛丝如同漫天飞舞的白絮,刷刷射出,金光刺破蛛丝,直直地切中了蜘蛛的一条腿,只听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嚎,秦观的蛛腿断了半截。 “潋滟……你是丹凤皇都的国师北冥君!”秦观厉声叫嚷。 阿镜目瞪口呆。 北冥君云淡风轻:“观主既知道,何不乖乖地束手就擒?” 蜘蛛往后退出了几步,爪子擦在地上,发出沙沙声响,令人毛骨悚然。 “北冥君!”蜘蛛咬牙切齿,“你好端端地不留在皇都当你的国师,不远千里前来,只是为了替天行道而已?” “观主说呢?” “你……就跟那夜的小妖人一样,都是为了那东西而来的!” 北冥君背对着阿镜,阿镜便看不见他挑眉的样子。 但不等北冥君回答,秦瞭长啸:“天机鼎就在这里,你若有能耐就来拿走!” 阿镜听他说的神奇,又探头出来看,却见蛛丝影动,在秦瞭的腹部,出现一只拳头大小的小鼎,看着平平无奇。 秦瞭却突然阴测测地念道:“以尔血肉,为吾供养,以尔魂魄,为吾爪牙——杀!” 刹那间,天机鼎中突然冒出一股腾腾黑气,直冲入蜘蛛口中。 与此同时北冥君周身无风而动,剑啸声中,金光如万箭破空,射向前方的蜘蛛,然而当金光遇到黑气之时,就像是泥牛入海,毫无动静。 北冥君袍袖飞舞,连长发也随着往后扬起,连阿镜都紧张起来,只能尽量蜷起身子。 “这就是天机鼎的威力吗……”喃喃一声,北冥君竟腾身而起,仗剑击向秦瞭。 蛛丝乱舞,跟先前不同的是,这次蛛丝里竟带着淡淡黑气,北冥君的潋滟当空一挥,却被柔软的蛛丝缠住,竟再动弹不得。 阿镜骤然失去屏障,吓得就地一滚,再抬头,已看见北冥君被困在蛛丝里。 秦瞭大笑道:“北冥君,这又如何?你辛辛苦苦来到,只怕偷鸡不着蚀把米,要把命留在这里了。” 北冥君虽落于下风,却并不见慌张,淡淡道:“弱肉强食,胜者为王,你若真有这个能耐,我死在你的手上倒也不屈。” 阿镜正要逃走,无意中看见北冥君格外淡冷的脸,秋水君的影子在瞬间从心底掠过。 就在犹豫的瞬间,一道蛛丝扑面而来,转瞬间就把阿镜裹成了蚕茧。 阿镜来不及哀叹,突然秦瞭道:“好的很,又有食饵来了。” 阿镜转头,大吃一惊!却见张春在内的几个仙侍站在不远处,大家仰头看看蜘蛛,又看看地上那许多残肢断骸,鲜血淋漓,像是被吓呆了。 原来先前周论酒逃走的时候,心里生怕秦观主大杀四方再追过来,正巧仙侍们上山来评理。 所以周论酒故意放这些仙侍入内,自忖有了这些人,当然可以把秦瞭阻一阻,更给他逃生之机。 此刻仙侍们一拥而入,突然看见遍地惨不忍睹,又见一只巨型蜘蛛,偏生了个观主的头,场面实在魔幻的很。 片刻的静默后,仙侍们都厉声尖叫起来,有几个当场吓得晕厥。 张春也在其中,一时因找不到阿镜,只当她也惨遭毒手:“镜儿,镜儿!”大叫两声,脚下却踢到一物,低头看时,原来是先前那化为枯骨的仙侍,方才打斗里跌到此处。 张春脸色惨白,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阿镜本来正被那蛛丝的腥臭气息熏得死过去,听到张春叫自己,颇为安慰。 这臭丫头虽然心拙,但生死关头却还惦记着自己,也不亏她为了救这丫头费尽心力,这会儿连命都要搭上了。 秦瞭倒是不怕这些仙侍逃走,只转过头来看向北冥君:“丹凤皇都不会只派国师一人前来,你的同党呢?” 北冥君看向阿镜,微微一笑。 阿镜毛骨悚然:“你看我做什么?我又不是你的同党。” 北冥君道:“镜儿,你仔细看看这人。” 阿镜道:“你别这么叫我。”用秋水君的脸,这样温柔的喊自己的名字,让她浑身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 “镜儿,你仔细看看他。” 阿镜勉强瞅了一眼这异形的蜘蛛,忙又扭开头:“他太丑了,我不要看。”此人真是恶趣味,死到临头还要这么折磨人。 北冥君柔声道:“镜儿,那天你是怎么找到讙的罩门的?” 阿镜一愣。 她重新转回头来,看向面前的秦瞭。 秦观主似乎不解这是什么意思,两只眼睛怔怔地对上阿镜的双眼。 突然,透过这双妖异的眼睛,阿镜看见……一袭书生装扮的秦瞭,被缠在厚厚地蛛丝之中,拼命挣扎,他厉声嚎叫,却无法摆脱。 阿镜屏住呼吸。 北冥君的声音从旁边传来:“阿镜,可找到了?” 阿镜望着面前的秦瞭,在漫天飞舞的蛛丝之中,有一点淡红,弱不可见地在蜘蛛的颈下飘动。 阿镜喃喃道:“原来……你还有一颗人心啊。” 不知为何,当说出这句的时候,身上的蛛丝无形中松动了几分。 蜘蛛……似乎在怕。 阿镜深吸一口气:“它的罩门,在颈下……六寸,突起之处。” 话音未落,就见一道金光从北冥君的手中闪出,金光破空,不偏不倚刺中了蜘蛛颈下六寸突起,只听得一声惨厉嚎叫,蛛丝陡然松开。 北冥君纵身跃起,右手握着潋滟,左手将从空中坠落的阿镜一把抱住。 “镜儿,你做的很好。”北冥君含笑望着怀中的阿镜,“果然没叫我失望。” 阿镜却丝毫欣慰的感觉都没有,她看着眼前这张脸,想让他不要对自己这样笑。 *** 昔日在天上,兰璃君常跟阿镜玩笑,称她最会“以貌取人”,但凡长的绝色好看的,就会念念不忘,冲人家流口水。 矜贵自持的情天之主认为兰璃君是胡说,她虽然喜欢绝色皮相,但同时“心”也要好看。 如果一个人只是生得好,心里却散发恶臭,她就只能退开三舍,避而不见。 如果一个人面相普通,但心里馨香弥漫,她倒是可以容忍长相上的缺点,选择跟那人相处。 综上所述,她并不只是肤浅的以貌取人而已,她还以“心”见人。 兰璃君听说她“心香”的高论,出神了半晌,问道:“那你跟我这样好,是不是因为……我心里也有独一无二的香气?” 阿镜嗤嗤地笑了起来。 兰璃君气恼地爬起身来:“怎么,难道不是?” 阿镜安慰他:“你虽然没什么心香,但你长得太过赏心悦目,可以弥补那个缺陷。” 兰璃非常气愤,此后三天没有到情天去找她。 阿镜不以为意,横竖他赌气的时间是有限的,最多超不过五天去。 果然,在第四天傍晚,兰璃君就出现在情天的云镜台上,还捏造了个理由说阿镜欠了他一坛酒,自己是来讨要的。 真是欲盖弥彰的小子。 两人喝着千日不醉,赏落日晚霞,兰璃君突然又问:“那秋水君呢?他是因为心香,还是因为面相……入了你的眼的?” 阿镜突然有点儿微醺。 仿佛秋水君三个字溶入了酒水里,已经叫她酒不醉人人自醉。 “他……”阿镜摸着下颌,皱眉道:“我也不知道,我看着他,心里就觉着喜欢……虽然闻到有一股香气,却不知从何而来,是他心上的,身上的……还是我自己无端幻觉出来的……” 气的兰璃君放下杯子就走。 阿镜忙拉住他,兰璃君道:“你好,你这样重色轻友,我就没有心香,只有皮相,他敢情是什么都有。” 阿镜口灿莲花地弥补:“没有没有,我对他只是一时的喜欢罢了……你也知道我的性子,最是喜新厌旧的,看上一阵必然也厌倦了,最终还是你最好,也最长久。” 兰璃君这才转怒为喜:“这还像是句人话。” 当时她觉着身后仿佛有一阵寒意掠过,回头看了看,只有一只仙鹤,缩头提脚地轻轻走过。 遗憾的是,她看了秋水君足有千年,已将那皮相看的烂熟于心,却仍是没有看厌。 兰璃倒是不再计较这个了。 因为那时候他已经喜欢上了水湄。 真他妈可恨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5.想得家中夜深坐 ,最快更新九重天,惊艳曲最新章节! 阿镜不喜欢水湄,倒并不是因为兰璃君也终于因为她而“重色轻友”了。 的确,自从恋上水湄,兰璃不像是往常那样频繁来情天,连阿镜的随侍都常常叹息:“兰璃君好久没来了。”竟是一副闺怨的口吻。 阿镜也隐约觉着最近有点太空闲了,所以趁机做了几件事。 比如把一条想报恩的白蛇的情丝催了催,结果就在南瞻部洲一处叫杭州西湖的地方,诞生了一个流传千古的传奇故事。 比如发现织女动了愿心,于是织女就下凡遇见了牛郎。 比如一首名叫《霓裳羽衣曲》的绝唱之诞生。 当月老发现的时候,木已成舟。 月老愤愤向王母告了一状。 王母虽然惊骇,但因为情天本来就掌理所有三界之情,但凡是有情众生,都归情天管辖,阿镜做这些事,算来也是无可厚非。 所谓“有情众生”,不论是人,妖,牲畜,甚至包括天界神仙,都归属其中。 可是白蛇跟人相恋那也罢了,毕竟不关己事,但织女…… 还有那位南瞻部洲的帝王,宠爱了不该喜欢上的女人,更引发了此后连绵的兵祸,生灵涂炭。 此后,阿镜被禁足情天整整一年,让她面壁反思,不许再随心所欲的东游西逛。 *** 阿镜本以为,自己被禁足之后,兰璃君一定是头一个跑来看自己的。 但是让她意外的是,第一个来到情天拜访的,却是明玦帝君。 听女吏报说帝君驾到的时候,阿镜还以为是听错了,或者是帝君走错了门儿。 她正静坐发呆,就见明玦帝君徐步走了进来。 明玦帝君天生贵气,龙睛凤眸,仪表非凡,身上似是自带金光,所到之处,引得情天中众仙官纷纷侧目,发出惊叹艳羡之声。 果然不愧是帝子皇孙,天生的太乙金仙,有一种天宽地闲,唯我自在的潇洒气质,跟阿镜这种还要领受神职的散仙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阿镜起身行礼:“见过帝君,不知帝君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心里却想:“他来干什么?” 明玦点点头,看一眼她方才趴过的琴:“宫主不必多礼,你在弹琴?” “不……只是闲着无事,练习而已。”阿镜的琴技只能用微末来形容,绝不敢妄称会弹。 明玦笑笑,俯身轻轻一拂,同样的琴弦在不同人手底下操弄,发出的声响也有天壤之别。 阿镜动容,信了这位帝君的确能做出《九重逍遥曲》这样的绝色曲调。 突然,明玦袖口动了动,滑出了一个扁圆而碧绿的脑袋,那小蛇吐着红色的信子,眼迷信软口角流涎地说:“帝君,你要弹琴啦?啊……真好听呐,快快,再弹一曲。” 阿镜扫一眼那猥琐的东西,转开头假装没看见。 明玦也不理那小蛇,只抬头对阿镜道:“我今日前来,是替天孙捎一句口信。” 天孙便是织女。 阿镜诧异:“天孙有何话说?” 明玦道:“天孙托我转告,说……多谢宫主成全,她绝无后悔。” 阿镜怔住了。 她经手的这三桩情/事: 第一件,以白娘子永镇雷峰塔,男主人公许某出家结尾。 第二件,以王母金钗划出银河,割断了牛郎跟织女,让一对有情人只能隔河相望结尾。 第三件更惨……成就了一曲《霓裳羽衣曲》外,还成就了一首《长恨歌》。 除此之外,还引发了人间界的一场大浩劫动荡。 这段日子里她一直都在反思。 突然间织女说她不悔。 阿镜无言,对上明玦帝君的双眼:“帝君……可怪我多事胡为?” 明玦笑笑:“你大概不知道我妹子的事,你若知道,就不会问我这个问题了。” “啊……是帝天女跟清尊重烨?” “这么说你知道。” “我隐约听了一二而已……”阿镜有些不好意思。 她掌理情天的时候,这件曾惊天动地的爱恋故事早就过去几万年,成了一个口耳相传的传奇。 而阿镜之所以留意到这个古老的故事,是因为这故事里有个人叫秋水君。 但她素日跟兰璃在一起虽脸皮十足的厚,但一看到秋水君,却变成了稚嫩少女,绝不肯当面问他什么。 如今跟这故事的当事人之一面对面,阿镜的心怦怦而跳。 明玦帝君道:“好了,话已带到,我且去了。” “帝君!” 明玦止步:“宫主还有事?” 阿镜讷言。 明玦袖子里那小蛇突然探出脑袋:“你是不是想问秋水君的事呀?我告诉你,那个家伙当初还是离元真君的时候,可是帝天女的命定夫婿哟,后来帝天女开眼喜欢上了清尊重烨,他就被甩了……嘻嘻嘻……怪不得整天一副苦情冷清的鳏夫脸,难为你居然喜欢他……” 阿镜的脸呼呼地发热。 她不知道自己的心事居然连这猥琐的蛇都知道了。 同时她想把这蛇从明玦袖子里扯出来,抡圆,抻长,再扔给身后的仙鹤们当零食。 小蛇仿佛嗅到了危机,它昂头,做楚楚可怜状跟明玦道:“帝君咱们走吧,恋爱里的女人都是没脑子的,她的眼神好像要吃了我。” 阿镜红着脸冷哼道:“你多虑了,我死也不会吃你的。” 小蛇对她吐舌:“那是你不识货。” 阿镜翻了个白眼。 明玦莞尔一笑,将走的时候,回头跟阿镜道:“它方才说的有一点不对。” “哪里不对?”阿镜忙问。 “秋水君一心向道,当初是离元真君的时候,就甚是寡情了,后来下凡历劫,也从未动过凡心,就算对我妹子……也从来都死抱他的‘道’不肯放弃,所以……” 他突然向着阿镜抛出了一个跟他身份很不相称的眼风:“你若真的对他有意,可就糟了。” 明玦说罢,转身往外。 阿镜听他念道:“鹊桥崔嵬河宛转,织女牵牛夜相见。” 同时,是那只猥琐蛇,不停嚷嚷:“走开走开,不许冲着帝君流口水,讨厌的家伙们!” *** 神思恍惚。 阿镜醒悟过来之后,却见北冥君把她放在一块儿石头旁边,自己提剑走到那蜘蛛跟前。 他看一眼坠落在旁边的小鼎,似要举手去拿。 “别动!” 熟悉的声音响起,一道影子闪过,落在北冥君身前。 是灵崆。 北冥君果然停手,灵崆伸出毛茸茸的爪子,把天机鼎拨了拨,那鼎忽而变的极小,犹如一颗芥子。 灵崆提起来,塞到自己头顶的纯阳巾中。 北冥君不语,提剑望着地上的蜘蛛:“此物该如何处置。”先前因阿镜指点,北冥君的剑气刺中这魔物的罩门,蜘蛛虽还未死尽,却已无法作恶。 灵崆道:“这妖物沾染了天机鼎的魔气,只能斩草除根啦。” 北冥君点点头,潋滟微动,金光闪烁。 一剑斩落,巨型的蜘蛛在金光之中陡然火起,噼噼剥剥,一股焦臭弥漫开来。 而在熊熊火光里,一线幽魂冉冉而起,却正是阿镜先前看见的那个被蛛丝裹在其中拼命挣扎的书生秦瞭。 但却只是秦瞭残存的一枚魂魄而已。 秦瞭浮在空中,茫然四顾,最后看向北冥君:“没想到竟惊动了国师大驾,是我之罪。” 北冥君收了潋滟,淡淡道:“秦大人原本可以为一方贤官,怎么竟入了魔道。” 秦瞭苦笑:“当初因为天不降雨,下官治下甚至出现易子而食的惨状,下官日夜祈祷苍天,都无济于事,无意中得了这天机鼎,那声音诱我说,只要将肉身跟魂魄献祭于他,就可以救我治下百姓。” 秦瞭的初衷本是好的,然而一入魔道,身不由己,渐渐地他三魂六魄都给消化吞噬,只剩下一枚残存的魄还在苦苦挣扎,今日终得解脱。 “我本不欲入魔道,但天道救不了世人,又奈何?如今得了这种下场,正是求仁得仁。”秦瞭说罢,向着北冥君行了一礼,又向着不远处的阿镜躬了躬身:“多谢姑娘赐我解脱。” 伴随着蜘蛛妖身在真火之中化为灰烬,秦瞭的魄也随着消失在空中。 阿镜茫然地看着这一幕,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却说不上来。 正在这时,灵崆奔到她跟前儿,爪子在她脸上挠了挠:“丫头,吾来晚了,你可还好?” 阿镜瞅了一眼北冥君那张碍眼的脸,决定实话实说:“不算太好。” 北冥君微微一笑,向她走过来。 阿镜正想让他别过来,身后响起一个惊喜交加的声音,唤道:“哥哥?!” 奇怪……像是张春。 但是,哥哥? 不知为什么,阿镜心里那不妙之感更浓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6.还应说着远行人 ,最快更新九重天,惊艳曲最新章节! 身后响起张春的尖叫,同时是脚步声急促靠近。 阿镜回头,见果然是张春,她不知何时醒了过来,正飞快地向着这边奔来。 “不是,不是,不是……”眼睁睁地看着张春的同时,阿镜在心里默默地念叨,“千万不是!” 可就像是上天故意捉弄一样,张春飞奔过她身旁,直冲到北冥君跟前,张开双臂将那人抱了个正着。 “哥!”她跳跃着,像是一只毛茸茸的狮子狗贴在北冥君身上,欢快地叫:“哥!哥!你怎么在这里!” 阿镜不知自己脸上是何表情,但一定好看不到哪里去。 呆若木鸡之余,她看着面前这一幅感天动地的兄妹相认,回头瞅着满地狼藉暗自琢磨:如果趁着这时候偷偷溜出去,不知可行性有多大。 阿镜很快发现,可行性为零。 因为灵崆正蹲在自己身旁,它看一眼张春,又看看阿镜:“那丫头怎么叫国师哥哥?是失心疯了?” 阿镜点头:“多半是吧。” “多半?”灵崆道:“你是张家的童养媳,难道没见过张秋?” 不错,张春的哥哥就叫做张秋,起名字的用意一目了然:张春在春天出生,而张秋在秋天出生。 但很遗憾,阿镜的确没有亲眼见过张大公子。 在她印象里,张大公子就是那夜她抱着拜天地的那只公鸡的样子,赤红的鸡冠,斑斓的鸡毛……还有两只凶悍的斗鸡眼跟令人望而生畏的尖嘴,那可的确好看不到哪里去。 而在她抱着公鸡的那时候,张公子已经愤然离家了。 *** 那边儿北冥君将张春推开:“你……”此人大有处变不惊之态,所以疑惑的并不明显。 张春仰头望着面前丰神俊朗的美男子:“哥,你还是那么好看,就是比先前长高了许多,我差点都不敢认了!” “啊……”北冥君凝视着她:“其实,姑……” 张春紧紧地拽着他的手,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了哥哥,你见过镜儿了没有?” 她转身看了会儿,正阿镜猫着腰,鬼鬼祟祟地往外,张春大叫:“镜儿!” 阿镜背对着这边儿翻了个白眼,灵崆在旁边笑道:“恭喜恭喜,没想到国师是你的夫君呀。” 灵崆吃的圆滚滚的,阿镜掂量了会儿,觉着自己不如张春那样孔武有力,未必能一脚把它踢飞,于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灵崆伸出爪子捂着嘴,两只圆溜溜的猫眼笑得弯弯的,透着几分狡诈跟不怀好意。 张春已不由分说拉着北冥君走了过来:“镜儿,这是我哥哥!快来见过你夫君!” 阿镜听见“夫君”两个字,打了个寒噤。 北冥君挑了挑眉,凤眸里闪过一抹笑。 张春又回头看向北冥君:“哥,这段时候你跑到哪里去了?是不是……当了大将军了?我跟镜儿说她将来会当大将军夫人的。” 又扭头问阿镜:“你看我说的是不是?” 阿镜镇定了会儿,抬手打断张春的畅想:“姑娘,你怎么能确认这位……就是大公子?” “我连自己亲哥哥都不认得?”张春瞪大双眼,“再说,我们两长的这么像,随便看一看就知道啦。” 阿镜觉着自己一定是眼瞎了。 幸好在这个时候,有两个仙侍呆呆地爬起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与此同时,从地腹的入口处,又有几道人影掠了进来,为首一位,竟正是蔺师叔蔺渺,身后跟着数位弟子,秦霜也在其中,除此之外,先前在山上的那几位修行者也一并跟了进来。 蔺渺陡然看见北冥君,收剑行礼:“阁下可是丹凤皇都的国师北冥君?” 他身后的那几个修行者正在打量这神秘的山腹,闻听是皇都国师,一个个忙肃然端视。 北冥君道:“蔺掌教认得在下?” “我游历皇都的时候曾有幸见过国师一面。” 蔺渺见他承认了身份,忙又重新行礼,身后那几人也都慌忙见礼。 北冥君向着众人颔首示意,又道:“请蔺掌教借一步说话。” 秦霜则惶惶然道:“我爹呢?观主呢?”他放眼四看,看不到秦瞭的踪影,一眼看见阿镜,忙过来抓住她:“阿镜,我爹呢?” 那几个持剑弟子见原地还有两名弟子一晕一伤,便上前抢救。 阿镜望着秦霜焦急的模样,眼前出现的却是被蛛丝缠缚住的秦大人的魂魄。 身后一名弟子道:“我们方才上来的时候遇见周师叔,他竟说、说观主是妖物……”面面相觑,迟疑不敢信。 一名修行者望着地上的仙侍枯骨,突然道:“这女子是先前上山的仙侍,看着是被人吸干了真元而死的,难道说观主真的……” 秦霜双目通红,厉声喝道:“胡说!我爹不是妖物!” 阿镜不知如何解释:“那周论酒呢?” “我们忙着上来查看究竟,他像是下山去了。” 阿镜咬了咬牙:“他才是真正的妖物呢。” “什么?”弟子们震惊,连秦霜也惊得看向她。 阿镜自知他们是有些误会了,却并不解释。 北冥君回头。 被妖物吞噬同化的秦瞭固然可怕可恨,但周论酒这种虽然仍是人身,心已扭曲如妖魔的人,却更加可鄙可怖。 就在阿镜不知如何跟秦霜解释的时候,那边蔺渺转身回来:“事情明白了,这位是丹凤皇都的国师北冥君阁下,原来先前有一只妖物潜入此地,观主为除掉妖物,同妖物同归于尽了,国师赶到的时候已经晚了。”说着,眼中透出伤感之意。 大家听了,恍然大悟,那几个修行者虽然还有疑惑,但因为是皇都国师亲口所说,自然不得质疑。 秦霜哭的跌倒在地:“爹!” 蔺渺叫弟子扶着秦霜,劝说道:“少主,如今观主已仙逝,少主切勿悲伤,还要振作起来,方圭山不可群龙无首。” 秦霜悲痛不能自禁。 蔺渺见状,只得又吩咐道:“周论酒被那妖物蛊惑,并散播谣言,居心险恶,分派弟子下山缉拿!” 他分派弟子收拾满地残肢断骸妥善安葬,又叫带仙侍离开,并请修行者们也各自退出,处置的井井有条。 *** 那些上山的仙侍们,因为观主已死,得知短时间内无法升仙,一个个十分失望。 阿镜以为她们先前在山腹里亲眼见过观主头的蜘蛛,一定会迫不及待地下山去,谁知这些人竟对蔺渺的话深信不疑,认为当时是蜘蛛怪跟秦观主在斗法,她们所见的一切都是蜘蛛施法的幻觉。 而且……虽然一时半会儿无法升仙,但留在方圭山上学习修仙之道,似乎也不错。 因此竟没有一个愿意走的。 连张春都不想离开,而她不想走的一大原因,已不是修仙,而是这里的青年弟子多是年轻貌美之辈,让张春倍觉喜欢。 然而她既然找到了哥哥,自然得立刻带哥哥回蓝浦,毕竟全家盼望了这七年,虽然她常常跟阿镜吹牛,心里却也有些暗暗担忧张秋已经遭遇不测。 如今见张秋非但没有死,而且还贵为丹凤皇都的国师大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又比大将军要威风多了。 “镜儿,你这小妮子可真是个有福之人啊,”张春欣慰而惆怅地抚摸阿镜的头,“你看看我哥哥,多出息。” 阿镜推开她的手:“姑娘,这个人莫不是假冒的公子吧?我总觉着他……有些古怪。” “我哥哥虽然多病,可也是十里八乡最出色的美男子,莫说蓝浦,就算整个北俱芦洲,又哪里能找出第二张这样的脸?”张春充满自信的说。 张秋的确从小儿容貌秀丽,犹如女子,张老爷因此甚至怀疑这不是自己的种,直到张夫人用武力教训了他一顿,才把那怀疑的苗儿打死。 但也许正是因为长得出色,所以自小体弱多病,有好几次甚至奄奄一息。 等生下张春后……张春却完美的继承了张老爷的圆脸跟体质。 所以张老爷很抑郁,觉着张春跟张秋两个的性别该换一换,同时又起了一种危机感,儿子长的这样好,一定也要配个绝色女子,这样生下来的孩子……应该,不至于平庸如张春了吧。 阿镜看着不远处的北冥君,的确,天上地下,应该也只有这一张脸。 但虽然容貌身量几乎都一样,可是性情却仿佛完全不同。 这让阿镜有一种亦真亦幻之感。 突然张春凑过来,在阿镜耳畔低声道:“我记得娘说过,小时候给哥洗澡,他胸口是有一块红色胎记的,你要是觉着他不是,那你就叫他脱了衣裳看看就知道了。” 阿镜回头,张春冲她挤挤眼睛:“你不去看也成,反正等回到蓝浦,爹娘一定会催着叫你们成亲的,到时候有看的时候。” 这一夜,三人一猫投宿在客栈中。 夜深人静,张春早就鼾声如雷。 阿镜侧耳听去,隔壁房间悄无声息。 阿镜翻身坐起,看一眼身边的张春,半晌叹了口气,蹑手蹑脚走到门口。 她开门出了走廊,放轻步子,往楼梯口去,正走到隔壁间,那窗扇突然被推开。 阿镜吃了一惊,呆立原地转头看去。 北冥君散发披衣,立在窗户旁。 目光如星,有几分温柔如水的意思,凝视着她。 阿镜几乎翻身跳下栏杆,逃之夭夭。 “半夜三更的不睡,要去哪儿?”北冥君笑问。 阿镜的心突然不听话地乱跳起来,隐隐地还有点疼。 她定了定神:“你不是张秋。” “我怎么不是?” “你……你不是,我知道。”阿镜深深呼吸,突然想起张春的话,目光往下在他的胸口停了停。 身披天青色鹤氅,里头白色的里衣纤尘不染,衣领交叠,露出修长的颈项。 青丝如瀑般在肩头散落,有几缕在胸口摇晃。 他的目光幽深,倘若不笑,一如秋水君。 阿镜昂首惘然相看,眼中潮生。 突然北冥君探臂,竟握住了阿镜的手。 阿镜身不由己被他拉的扑了过来,隔着窗台,头撞在他的胸口,“彭”地声响,自己心头也仿佛有一头鹿撞。 阿镜还未反应,小手已被带着,顺着北冥君的领口探了进去。 领口被缓缓撩开,手指掠过那结实温热的肌肤,指尖所到之处,像是引起了星星点点的火焰迸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7.借问江潮与海水 ,最快更新九重天,惊艳曲最新章节! 在天界的时候,对秋水君……不管是容貌身段,从里到外,阿镜是一个“垂涎三尺”。 只可惜她呆看千年,从来都只能瞻仰秋水君脖子以上的部分,没机会看到他衣衫不整的样子。 何况秋水君一贯都是衣冠齐整,堪称古君子楷模。 直到此刻,阿镜确信这位长相跟秋水君只差一个道法丹心痕的先生,绝不会是秋水君本尊。 因为他委实太不正经了。 北冥君拽着阿镜的手,从自己的领口探入。 阿镜能感觉那微温而结实的肉体……这让她有一种即将晕厥的恐慌惊悸感。 衣领在面前被缓慢撩开,底下的活色生香,把阿镜的眼睛都给闪瞎了。 直到她看清楚,在北冥君左边的胸前,有一点醒目的红色痕迹。 突然,白天张春的话在耳畔响起——“哥哥的胸口有一处红色胎记。” 阿镜生生地咽了口唾液,一时忘了之前的惶恐,她探手过去摸了摸,又略用了几分力道擦了擦。 那颜色纹丝不动。 阿镜凑近了细看。 北冥君玉白色的肌肤上,那红色的痕迹自玉色的肌理中透出来。 这显然并不是胭脂或者什么东西伪造的,绝对的天生痕迹。 阿镜有些无法呼吸,却没意识到自己的呼吸逐渐急促,温热的气息喷在对方□□肌肤上,引得那垂在胸前的长发也有丝丝地微颤。 *** “客官……” 一声低弱的呼唤。 阿镜回头,见是一名店伙计,身后跟着两个背着包袱的客人。 三人目瞪口呆地望着他们。 小伙计脸色尴尬,咳嗽了声,对身后客人道:“请,请这边来。” 那两位住客在尴尬之外多了些兴奋,其中一位的眼睛像是长在了阿镜身上,另一位的眼睛却长在北冥君身上,双双挪不动脚。 小伙计只好提高了声音:“两位客官,你们的房间在这边。” 阿镜忙缩回手,站直了往窗口靠了靠,让出一条路。 两位客人不情不愿地走了过去,一边不停地回头。 进门的时候,那眼睛长在阿镜身上的客人问道:“那女孩子是住客呢,还是什么别的……” 小伙计不太明白:“什么别的?” “怎么这也不懂?就是客栈里……专门抚慰过往客人辛劳的那种可爱的女孩子……” 小伙计魂不附体:“不不不,我们这里没有那种,这位也是住店客官。” 另一个问道:“那么那屋里头的公子呢?” 小伙计被问懵了:“公子怎么了?” “他是不是客栈里专门抚慰过往客人辛劳的那种……可爱的哥哥?” 小伙计出离愤怒:“我不知道两位客官以前住过什么客栈,但我们客栈里没有那种做皮肉生意的不正经的……不管是女孩子还是男孩子都没有!” 阿镜看向衣衫不整的北冥君。 咦……若说不正经的,这里似乎正有一位。 北冥君将衣领稍微掩了掩:“怎么,看清楚了吗?” 阿镜拧眉望着他:“你要真的是张公子,那……你可知道张老爷什么模样?” 北冥君手指在下颌上一点……思忖道:“我父亲?他人高马大,四十六岁,双眼微鼓颧骨高耸,说话粗声粗气……贪财好色,但因为夫人厉害,所以倒也规矩。” 阿镜机智地质问:“你是从姑娘嘴里打听到的?” 北冥君胸有成竹地微笑:“你自然可以去问她,我是否打听过。” “那当初你为什么要在新婚之夜逃走?” “那不是逃走,”北冥君俯身,靠近阿镜,他深看她的双眼:“傻孩子,我那时候自以为要死了,不想拖累你,如果我死了,也许父亲就要把你给我殉葬呢。所以我才宁肯一走了之,你懂不懂?” 阿镜无言以对。 不知为什么,这一番话,她狠不下心去怀疑。 正那小伙计打发了那两个同样不怎么正经的客人,回来经过此处,忍不住道:“两位客官,屋里空闲多的很,怎么偏隔着窗户搞事。” 北冥君惆怅道:“是呀,我也要她进来了便宜,她只是不肯,当我是坏人呢。” 小伙计无可奈何,想到方才所见那一幕:都亲密到贴在一块儿,手摸脸蹭的地步了,还避忌个什么? 小伙计悻悻地去后,北冥君道:“时候不早了,快回去睡吧……我要警告你一句,不要偷偷溜走,外头危险的很。” 阿镜心想:“外头危险不危险我可不知道,你这家伙倒是真危险。” 北冥君像是看懂她在想什么,向着她一笑:“我到底是你的夫君,总不会害你的。”他说了这句,见阿镜还似有犹豫之色,就道:“你还不乖乖回房去,是要我抱你回去?” 阿镜抱头鼠窜。 *** 次日一早,阿镜还在睡梦中,张春摇着她肩膀将她摇醒了,又把她从床上拖起来:“你这丫头怎么变得这样懒?快起来帮我梳妆打扮,吃了早饭要赶路了。” 阿镜当然不会告诉她昨晚上自己半夜历险,回来后发了一夜的噩梦,算起来也不过睡了半个时辰。 整理妥当后下了楼,低头却见北冥君已经在楼下坐了,姿态优雅地饮茶。 楼下本也有多多少少十几个客人,都无心吃早饭,眼睛不约而同地都落在他的身上。 大家仿佛齐齐开启了秀色可餐的天赋,只看北冥君就饱了,不必再另外点餐。 张春靠着楼梯,兴奋地招手道:“哥!” 又拉住阿镜:“镜儿,看你的夫君是不是很出色呀!简直是鹤立鸡群!” 那十几个客人无缘无故变成了“鸡”,一个个又愤怒地抬头看向张春。 正昨晚上那小伙计上楼,听了这句,忍不住道:“姑娘,原来那位公子是您的夫君呀,那昨晚上干吗隔着窗子拉拉扯扯的,就该睡一个屋,何其省事。” 阿镜恨不得一脚将他踹飞,张春却瞠目结舌:“你说什么?什么拉拉扯扯睡一个屋?” 不等那小伙计做详细解释,阿镜指着楼下:“姑娘快看,早饭有灌汤包子,也不知是什么馅儿的。” 张春的口水涌了上来:“是吗?我喜欢三鲜馅儿的,那汤水……”她迫不及待拉着阿镜往楼下飞奔。 *** 楼下。 北冥君吃了半盏茶,仰头看了眼楼上的两人。 灵崆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吃着半只猪肉馅烧麦:“你真的看上镜儿丫头了吗?” 北冥君道:“这孩子的长相是万中无一的,难得还有那种制妖降魔的天赋……而且,看着也不讨厌。” 灵崆说道:“所以,是真的要去张家,跟她成亲啰?” 北冥君手托着腮,像是想到什么好玩儿的事:“我还没试过成亲呢,听来倒是有些意思。” 灵崆把剩下的烧麦吞入口中:“咦,可不要玩火自焚哦。” “玩火自焚?” “天上人间,最奇妙的莫过于‘情’了,情不知所起而一往情深,那可是最为可怕的事,”灵崆舔着爪子,“我有一种奇妙的预感。” 北冥君低低笑了起来,抬手在它的额头上轻轻地弹了两下:“什么预感?” 灵崆的猫眼里闪过一道光,它打量北冥君的脸:“镜儿丫头说,你的脸长的跟她认识的某个人一样。” “一样?”北冥君诧异。 灵崆道:“那夜你弹琴救了她,她还以为是她认得的那个人呢。” 北冥君蹙眉:“是吗?这世间……会有长相跟我一模一样的人吗?” 灵崆笑说:“这世间没有,天上会不会有呐?” 北冥君挑眉:“天上?那可就更有趣啦。” 一人一猫正说着,那边儿张春已跟一只肥胖的小鸟般扑了过来:“哥!” 背后,阿镜慢吞吞地跟着走了过来。 张春环顾桌上,并没看见什么灌汤包子,便愤怒地回头看阿镜。 阿镜忙道:“我原先看错了,不过……这烧麦也是极好的,姑娘尝尝看是什么馅儿的。” 张春果然拿了一个,又问北冥君:“哥,你吃过了吗?” 北冥君道:“吃过了,你吃罢。” 张春只咬了一口,就把烧麦去掉了半边,她边吃边说道:“唔,是肉馅的,还不错……但是哥,你先前不爱吃肉的,说猪肉有腥味,牛羊肉又膻,其他的更不必提了,那次娘偷偷给你熬了点肉汤,加青菜煮了,还以为你吃不出来,谁知你喝一口就都吐了。” 阿镜盯着北冥君。 北冥君慢慢道:“我病好了后,就什么都爱吃了。” 阿镜嗤之以鼻。 张春突然想起来:“镜儿,昨晚上你跟我哥干什么了?我怎么一点儿也不知道?” 阿镜没想到她动嘴的时候还能同时动脑……正想编个理由,北冥君道:“我跟镜儿久别重逢,她心里大概是太想我了,所以……趁你睡着了,就去找我……” 他说到这里,脸上似乎微红,含笑垂下眼皮。 阿镜张大了嘴。 张春也忘了嚼吃,随着张口结舌。 灵崆伸出胖爪子挠了挠浑圆的肚子,因在人前不适合出声,所以只朝着北冥君发了一声猫叫,意思是:“佩服佩服。” 早饭过后,大家离开客栈。 朝阳初升,街市上熙熙攘攘,张春见这样繁华场面,不由分说便拉着阿镜一路闲逛。 不觉来到一处摊位,抬头却见是一张张奇形怪状的面具,张春见那面具难看,看了一眼便丢下。 阿镜正要随着走开,却冷不防撞在旁边一人身上。 此人戴着一则狰狞的恶鬼面具,看不见脸。 阿镜正要道歉,却瞟见他□□的双足,左脚踝上红线银铃,如此醒目。 面具人道:“多日不见,小丫头可还记得我吗?” 阿镜屏住呼吸。 面具人抬手抚向她的脸,语声哀怨:“你如今有了丹凤国师陪在身边儿,想必早喜新厌旧的,把我忘了对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8.何似君情与妾心 ,最快更新九重天,惊艳曲最新章节! 阿镜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沈遥夜。 “你……”想说的话似乎有许多,却不知该说那一句。 目光掠过少年并没有着鞋履的双足,阿镜选了最可笑而不适宜的那句:“你……冷不冷?” 沈遥夜愣了愣,而后凑过来:“是在关心我吗?” 这鬼面具做的简单粗糙,圆鼓鼓的双眼,獠牙外突,头上长角。却因为这份简单,却更透出一种原始的可怕。 他靠的太近,那鬼角几乎要戳到她的头发上了。 阿镜本能地往后倾身。 沈遥夜却又说道:“算你这小丫头还有点良心,没有只闻新人笑,便忘旧人哭。” 奇怪的是,在这瞬间,阿镜心里想起的,是在情天之中,她忙不迭地跟兰璃君解释:我是有名的喜新厌旧的性子,迟早会看厌了他……唯独你才最为长久。 一瞬恍惚,脚下灵崆的声音响起:“镜儿,离他远些,这个人不怀好意。” 阿镜低头,沈遥夜却哼道:“你这只臭妖怪,信不信我把你抓住阉了。” 灵崆大怒:“吾跟你势不两立!” 沈遥夜一脚踹过去。 灵崆灵活地躲开,同时跳起来大叫:“国师!这小妖人在这里!” 阿镜跟着回头看时,手腕却被人紧紧握住。 还未来得及反应,沈遥夜拽着她的手,大笑着往前飞奔而去。 他的长发随风吹回来,撩在阿镜的耳畔跟脸上。 倘若闭上眼睛不去看,就好像……是被兰璃这样牵着手,在离恨海边上徜徉玩耍。 *** 北冥君没对任何人说过,从他第一次睁开双眼的时候,他已经是这个叫“张秋”的少年了。 但他心里却明白,他原本不叫张秋。 至于叫什么,无从知晓。 在他睁开双眼的时候,“张秋”的眼前,是一堆乱飞的噪鸦,乌黑的尖嘴啄在他的身上,努力想要撕下一块儿肉来。 它们以为……他已经死了。 事实上,北冥君也并不觉着疼。 他轻轻地呼出一口气,手指微动。 噪鸦们才像是感觉到什么一样,惊恐地四散逃开。 身侧似乎有什么东西蹭过,有些异样。 北冥君本能地探手握紧。 举起手来看时,手中握着的,却是一条斑斓的细蛇,正在他的掌心扭动,挣扎,甚至俯冲下来,死死地咬住他的手。 北冥君仍是没有痛觉,他眯起双眼看着那露出利齿垂死挣扎的猎物,突然意识到自己该做什么。 轻而易举地撕开蛇腹,冷血动物的血其实还是有些温热的,沾在他的嘴唇上,干裂的唇从麻木到逐渐生出了一丝痛觉。 他把那蛇身上能吃的都吃光了。 身体像是有了一丝力气。 当北冥君从原地爬起来之时,他放眼四顾,这是一偏荒芜的郊原,目光所及,地上有重重累累的白骨,有腐烂跟半是腐烂的尸首。 噪鸦舞动期间,为找到一块儿美餐而雀跃。 遍地,蛇虫出没,时而有些奇形怪状的妖兽。 北冥君不知道在这具肉身为何会出现在这种地方……但对他而言,却显然太过平常。 他丝毫都不觉着畏惧,反而觉着一切都如此的新奇。 头顶上的噪鸦警惕地望着这“死而复生”的少年,乌黑的眼睛里透出惊疑。 噪鸦本能地察觉少年身上有一种令人望而生畏的气息,类似黑若渊薮的死亡,但却并不是它们喜爱的那种死亡,而是比死亡更可惧的气息。 陆陆续续,有一大片噪鸦在头顶盘旋,看来像是一片奇异的乌云。 北冥君仰头,突然莫名地想大笑。 没有任何缘由地想笑,也没有人教导过他该怎么笑,但他……仍是情不自禁地生出一种想要“笑”的情感。 原来为人的肉身,是这种感觉。 *** 接下来,北冥君陆陆续续又吃了几条蛇,包括送上门来的噪鸦跟其他的野兽。 连续地吃那些生涩的血肉吃了十数天,他才在一块儿被雷击过的岩石旁边收集了一堆烧着的树枝,开始“无师自通”地生火烤肉。 口感似乎的确比先前要好一些,最重要的是,这样才更像是一个人。 孱弱的身体,迅速地恢复。 同时恢复的,还有关于这具身体的所有记忆。 他不知道自己叫什么,但是知道这具身体叫“张秋”,他的家中有一对名为父母的东西,还有一个名为妹妹的东西。 除此之外,另一团模模糊糊之物。 北冥君看不清,只记得那团模糊的影像叫做……“新娘子”。 后来的后来,他走出了那片被世人叫坐“死亡之沼”的荒原,入了世。 属于张秋的记忆,再配合超高的天赋,让他的入世十分的游刃有余。 他愿意往人世间最繁华的地方,想见识更多更有趣好玩的东西。 所以他在路人的指引下,去了丹凤皇都。 当时丹凤皇都的凤明太子得了怪病,御医们束手无策,皇宫里贴出了招医皇榜。 据说,有来自天南海北的许多“名医”,因贪图那荣华富贵,应聘进了皇宫。 然后……他们有的尸骨无存,从此再不见踪迹。 有的,就变成了高挂在城头笼子里那几个已经变了形的头颅。 所以就算皇家给出的奖励再诱人,甚至以“国师”的名头许之……却没有人再敢用自己的性命做赌注。 毕竟人世间好玩的东西很多,只要留一条命,怎么也能见识到,又何必为了爬到那最顶峰而去搏命。 众目睽睽之下,北冥君越众而出,撕下了那皇榜。 彼时北冥君已经不再似当初那个死而复生的伛偻枯瘦少年了。 两年的游历,让他学会了任何人世间生存的技能,衣着打扮虽然并不出色,但耐不住天生的出色样貌跟超然的气质。 他有一双天生的丹凤眼,眼里却是凛凛泛光地秋水。 长发如瀑,身形高挑,身姿端庄如松。 一袭普通的青衫给他穿的犹如仙人下降,令人只看一眼便生出类似“高山仰止”的敬畏情绪。 围观众人都大为惋惜。 觉着这样清俊超逸的出尘青年就要如此送命,实在是不值得。 但更令众人惊愕的是,三日后,皇宫里发出新的榜文。 主要说了两件事。 第一,凤明太子的病已经好了。 第二,丹凤皇都诞生了一位新的国师大人,据说,是太子亲自赐的名号——北冥君。 短短的两年内,北冥君做到了尘世间凡人们穷其一生都做不到的事。 站在荣华富贵的顶端,睥睨红尘。 偶尔他也会想起属于“张秋”的记忆,但……他没有那种属于人类的情感,所以也并没有想要衣锦荣归认亲的念想。 没想到,冥冥之中,自有注定。 *** 在出客栈后,丹凤皇都的侍卫赶来,恭请国师回宫。 在此之前,北冥君其实已经接到了凤明太子的亲笔急信,询问他几时回皇都,又催他尽快回去。 凤明是一贯的口吻轻浮,信也写得十分肉麻,什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什么“辗转反侧,寤寐思服”,若不知情的人看了,还以为是写给情人的。 北冥君原本是要回去的,只不过,他突然有了“家人”。 而且……原先在张秋记忆里那个模模糊糊的“新娘子”,突然如此眉眼鲜明地出现在面前。 那个据说是妹妹的张春口口声声要带他们回家,拜堂成亲。 “成亲”,这种事对他来说,像是一个新的挑战。 凤明太子生性风流,东宫里许多艳童妖姬。 太子也曾要赐北冥君些美人受用,北冥也曾研究过“周公之礼”,甚至看过几本“春/宫”,“秘史”,“避火图”之类,以他的悟性,研究的着实透彻。 可在他眼中,男男女女肢体相接的那副模样,着实丑陋不堪。 因为凤明太子的谆谆教导,他也曾想要亲身上阵试一试那种滋味,但当那沐浴熏香的美人宽衣解带靠过来的时候,他却突然觉着呕心。 当那妖娆的身躯在怀里扭动的时候,北冥君突然生出一种奇怪的念想:这甚至不如去生吃一条蛇的滋味。 他一直都在得心应手的做一个“人”。可“食色性也”,这种所谓的“人性”,他却一直都无法领悟。 这实在是有点懊恼。 这种感觉,对北冥君而言,就像是“为山九仞”,只要不了悟那最后一点,便似“功亏一篑”。 直到看见那道不起眼的身影。 他打发了皇都侍卫,迈步往前。 突然他感觉到一股异常的气息,同时,是灵崆的大叫。 怔然之余北冥君抬头,却正见一个戴着鬼面具的人,拽住了阿镜的手,拉着她往前飞奔而去。 眼睁睁看着阿镜离自己越来越远,心里突然生出一种奇异的刺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9.相恨不如潮有信 ,最快更新九重天,惊艳曲最新章节! 北冥君大袖一挥,追了出去。 他本已看见了沈遥夜拉着阿镜飞奔而去的身影,正欲腾空而起,突然沈遥夜白袖一扬,袖底飞出了数团黑气。 黑气瞬间弥漫,铺天盖地向着北冥君扑去,连日影几乎都给遮住了,白昼在瞬间竟成了黑夜。 原本热闹的集市也因而惊乱起来,不知是谁叫了声“妖兽来了”。 刹那间越发哭天抢地,四散奔逃。 北冥君一眼瞥见张春被一个壮汉碰倒,跌在地上惊声大叫救命。 当务之急,只得纵身跃过去将她捞了起来,纵身而起。 等黑雾散开,北冥君凝眸打量,眼前早没了那两人的踪迹。 北冥君自空中徐徐落地,将张春放下。 张春惊魂未定,兀自不知发生何事:“怎么突然就起了这样大雾,我还以为天黑了?” 又摸了摸头叫道:“镜儿呢?” 旁边屋顶上突然传来灵崆的声音:“看着像是往东南方向去了,不过那小子诡计多端,只怕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他。” 北冥君眼神冷冽:“不用我们去找,他自然会出现。” 灵崆睁大了猫眼,立刻明白他的意思:“你是说……他的目标,是……” 北冥君哼道:“自从下方圭山后,我就察觉有人暗中跟踪,那丫头还不肯听呢……如今竟跟他去了。” 灵崆突然转惊为笑:“你是在位镜儿担忧?倒是不担心鼎么?” 北冥君道:“沈遥夜居心叵测,行事不择手段,镜儿跟他在一起,绝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 这话不错,似乎自从沈遥夜现身开始,他每一次出现都会给阿镜带来灾难,郊外的讙,方圭别苑的瞿如,以及方圭山上被雷石笼烫伤手,还不包括被他扔出去当挡箭牌那次。 一人一猫说话的时候,张春一会儿看北冥君,一会儿看灵崆,头转的都要晕了,更无法听懂。 她跺跺脚:“到底是在说什么?镜儿是给那个沈遥夜掳走了吗?” 灵崆舔着爪子:“是呀,所以最好快点把她找回来,不然的话,恐怕要成为别人的新娘子啦。” 张春大惊,抓着北冥君叫道:“哥!” 北冥君不言语,青衫影动,从掌心便飞出几点金光。 金光没头没尾,圆滚滚地,生着一对又圆又小的翅膀,像是蜜蜂的翅,在空中翻滚片刻,便四散散了开去,极快消失在不见。 *** 黑雾弥漫之时,沈遥夜拉着阿镜,在长街半道拐了个弯。 阿镜被他拽着跑的气喘吁吁,几次都差点跌倒。 沈遥夜不耐烦,手腕用力,拉的阿镜飞身而起,沈遥夜哈哈一笑,顺势张开双臂将她抱在怀中,仍旧身姿轻盈脚不点地地往前。 如此腾云驾雾般的,数不清多少个起落,已经出了小镇,又穿过一片树林,到了一个隐蔽的沟谷之中,沈遥夜才将阿镜放下。 阿镜在天上的时候,御风而行不过等闲,但如今不过是人身,如此一阵急行,不由头晕眼花,很不适应。 双足落地,又过了好一会儿才站稳,胸口却仍有些不适感。 正抚着胸口压惊,耳畔响起他得意的笑声。 阿镜抬头,却见沈遥夜不知何时已经飞身坐在旁边大树的一根长枝上,双手抱在胸前睥睨地笑。 阿镜看他一眼,突然又听见汩汩地流水声,抬头看时,果然见前方有一道溪流颤颤。 她忙紧走几步,踩着石头在溪边站住,俯身掬水。 先在脸上拍了拍,又捧了些喝了口,冰凉的山泉水滑入喉咙,沁然醒神。 阿镜呼了口气,抬头看时,见面前重山隐隐,虽然是冬日,却也有许多苍松翠竹,郁郁葱葱。 身后,沈遥夜道:“小丫头,你不害怕?” 阿镜回头,见沈遥夜抱着膝盖坐在树枝上,饶有兴趣地望着她。 “怕什么?” “怕……我这妖人一言不合就吃了你呀!”他向着阿镜做了个凶恶的鬼脸。 阿镜看着那有几分眼熟的鬼脸,情不自禁嫣然一笑。 她这一笑,就如同春日里□□明媚,无限的秀丽都在笑容之中绽放。 沈遥夜愣了愣,旋即挑了挑眉:“你笑什么?” “没什么。” 阿镜转过身,不妨身后一阵冷风掠过,沈遥夜竟从树上直接掠了下来,双足点地,沈遥夜勾着阿镜的腰,低头望着她道:“你又把我当作那个什么……兰……兰花君!” 阿镜一怔,咳嗽了声:“是兰璃君。” “我管你什么兰花兰璃,如果是个男人,起这种娘们兮兮的名字,这人一定也是个不男不女的。” 阿镜目瞪口呆,不知是要赞他过分圣明,还是笑他过分自谦。 沈遥夜却又喝道:“不许笑!我又不是那什么兰、兰璃君……总之,你要是再敢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就真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喂我的宠物!” 他的样子生得太好,这种玉雪无瑕的秀美脸庞,故作凶巴巴的模样只显得更加可爱,类似撒娇,却未必会恐吓到人。 但阿镜知道……这一世的少年,早就不记得“兰璃君”是何人,他是真的在警告自己。 毕竟,没有谁愿意别人把自己当做另一个人。 阿镜低下头。 沈遥夜见她黯然不语,道:“怎么?不高兴了?还是终于害怕了?” 阿镜道:“只是觉着你说的对。” “哦?” 阿镜不愿再提此事,转头看看周围道:“你为什么要带我到这里来?” 沈遥夜眼珠一转:“你这毛丫头,这都不知道?我当然是因为嫉妒你跟那丹凤国师谈笑风生十分亲密,所以才故意棒打鸳鸯。” 阿镜懒得跟他说。 才走开一步,沈遥夜拽住她的手:“怎么,你不信?” 阿镜道:“不要开玩笑。” “玩笑?”沈遥夜叫起来,“那天晚上,是谁半夜不睡,跑去跟他亲亲摸摸的?” 阿镜听到“亲亲摸摸”四个字,浑然不记得有这回事,细细一想,突然想到那天自己想溜走,却给北冥君拦住的事。 当时她只是想细看他胸口那胎记到底是不是真,但在旁人眼里,那种姿态自然足够暧昧。 阿镜叹了声:“你误会了,我没有。” 沈遥夜嗤之以鼻,手指屈起,竟打了个响指。 窸窸窣窣,大树后钻出一个毛茸茸的头,生着一只眼睛的狸讙,向着沈遥夜谄媚地叫了声,颠颠地跑了出来。 阿镜发现它身上其他的旧伤已经好了,只是那被秦霜斩去的一条尾巴却并未恢复,断口光秃秃的。 沈遥夜在讙的额头上轻轻一拍,狸讙抬手在胸口抓了抓,从颈下掉出两个“毛球”似的东西。 阿镜低头看时,竟像是两只老鼠。 老鼠们人立而起,向着沈遥夜拱手:“令主,令主!” 阿镜突然觉着这两个老鼠的声音有些熟悉。 沈遥夜则道:“阿大,阿小,告诉她你们看见了什么。” 阿大道:“那天晚上,她跟丹凤皇都那个很可怕的国师好亲热。” 阿小道:“真不要脸,隔着窗子就搞在一起。” 阿大怼了它一下:“不要这么说我的女神。” 阿小啐道:“那你为什么说我的国师很可怕哩?” 阿镜目瞪口呆,恍然大悟:“啊……你们两个,原来是那天晚上的……” 沈遥夜一跺脚,狸讙张口,叼起阿大跟阿小,转身哧溜哧溜地跑了。 沈遥夜道:“怎么样,我的证人的话还做不得数吗?” 阿镜目送那妖兽衔走老鼠的诡奇一幕:“这是你的属下吗?” 沈遥夜道:“算是很不中用的几只了。” 阿镜连连赞道:“厉害,厉害。” 大概看出她的真心赞服,沈遥夜得意起来:“这有什么。我厉害的还更有呢,没使出来而已。” 阿镜睁大双眼。 沈遥夜咳嗽了声,面对这双盈盈如水的清澈明眸,竟突然有些不自在。 他忙转过身:“说了不许再用那种眼神看我!我不是……” “我没有。”身后阿镜回答。这次她真的没有想到兰璃君,而是……真的在看着沈遥夜。 背对着阿镜,沈遥夜挑了挑眉,嘴角偷偷地露出一抹笑。 突然,阿镜说道:“沈遥夜,上次在郊外你对上秦少主的时候,曾经……” 沈遥夜愣怔,回头看她。 阿镜思忖着:“你说什么以尔血肉,为吾供养,以尔魂魄……” 沈遥夜打断她:“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只是觉着奇怪。”阿镜道:“在方圭山……遇到的一个妖物,也曾念过这一句。” 沈遥夜眨了眨眼:“你是说方圭观主秦瞭吗?” 阿镜见他已经知道了,便点了点头。沈遥夜道:“这也没什么,我们所修习的法门有些一样罢了。” 阿镜心里有一个疑惑,不知该不该问。沈遥夜却跺跺脚,银铃哗啦啦连声响动。 沈遥夜揉了揉发端,不愿再提这件事。 他走到大树旁边,倚在树身上,望着阿镜道:“不过,我也有些好奇。” “好奇什么?” “你喜欢的那个兰璃君,是什么样儿的?”沈遥夜微微歪头。 阿镜纠正:“我并不是喜欢他……并不是男女之间那种喜欢。” 沈遥夜蹙眉:“那……就是他喜欢你?” “没有。”阿镜回答的很是果断,“我说过了,我们只是知己好友。” “我可不相信这话。”沈遥夜嗤之以鼻,踏前一步,赤足上的银铃发出“铿”地响声,“男女之间,哪里有什么知己好友,都是奸/情。” 阿镜哑然失笑。 两人正说到这里,沈遥夜突然抬头,往空中打量了片刻,他猛地转身拥住阿镜。 阿镜猝不及防地被他抱着,后背紧紧贴在树身上。 两人身上多了一层灰蒙蒙的结界遮蔽,与此同时,有细微的嗡嗡声响破空而来。 前方空中飞来一点朦胧的金光,金光在空中停住,上下浮动,左右转圜,虽然看不见它的头脸,却知道它一定是在搜寻什么。 阿镜屏住呼吸盯着那点金光,却并没发现,近在咫尺的沈遥夜未曾在意外间逼近的灵翼。 少年盯着怀中的女孩子,隔着这样近,她身上好闻的淡香阵阵袭来,他的目光无法自制般在她脸上逡巡,最终落在嫣红的樱唇上。 这向来冷漠无心的少年,突然有些口干舌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0.相思始觉海非深 ,最快更新九重天,惊艳曲最新章节! 阿镜正在紧张地盯着外头飞舞的灵翼,突然觉着沈遥夜的呼吸变快,呼出的气喷在自己的额头上,微热湿润。 她不禁看了沈遥夜一眼,心想他竟紧张成这个样子。 本想安抚他一句,又怕给那灵翼察觉,便只向着沈遥夜轻轻地一眨眼。 没想到少年的脸刷地就红了起来,呼吸声更加紊乱。 因为先前张春坚持要带两人回蓝浦成亲,所以在沈遥夜出现的时候,阿镜并没有十分抗拒,反而想着趁此机会逃走,倒也是不错。 但是沈遥夜呼吸粗重的情形并未好转,让阿镜有些担心再这样下去会给那金光灵翼发觉,幸而那灵翼抖了抖后,调头去了。 阿镜总算舒了口气,手在沈遥夜身上轻轻拍了拍:“好了,那东西已经走了。” 这一拍,却仿佛惊醒了沈遥夜一样,他猛地往后跳了开去,瞪着阿镜。 “怎么了?” “你……”少年望着她,脸上的红褪了些,扭过头去恶声恶气地说道:“我难道不知道?还用你说?以后别随便碰我!” 阿镜见他性情反复无常,愕然之余只得甩手走开。 沈遥夜回头道:“你去哪儿?” 阿镜并没有回答,耳畔只听到银铃声响,是沈遥夜又跑了过来,抓住她的手臂道:“问你去哪?为什么不答我?” 阿镜看看他的手:“不去哪,就走走。” 沈遥夜撒手,想了想:“离开这儿也好,方才那东西一定是丹凤国师派来的,虽然未必会发现我们,但……还是仔细些为妙。” 他说着,回头唿哨一声,顷刻,就见讙从林子里跑了出来,沈遥夜翻身跳到它身上,又伸出手拉阿镜。 阿镜道:“你要带上我?” “那是自然,不然为什么要把你抢过来?” “你不是说,是看不惯我跟国师这样那样,才棒打鸳鸯吗?”阿镜眨眨眼,“现在我跟他已经分开了,大家可以分道扬镳。” 沈遥夜愣了楞,既然嗤之以鼻:“我怎么知道你不会跑回去找他?” “我巴不得离他远些,怎会回去?” 沈遥夜不耐烦,俯身过来,一把勾住阿镜的腰,竟把她抱上了狸讙背上。 他喃喃自语般说道:“你们女人都是口是心非的,嘴里说着讨厌,其实十分喜欢,嘴里说着喜欢,则未必是真的喜欢了……我又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也许一转头就又贴到他身边去了。” 阿镜听了这番妙论,啼笑皆非:“怎么你像是阅尽千帆,很了解女人似的?” 沈遥夜怔住:“废话,你可真啰嗦!” 狸讙在地上磨了磨爪子,颠颠地往前而行。 阿镜是头一次坐这种妖兽,只觉得毛茸茸的,倒是极为舒适,而且狸讙很适应走这种山路,人走起来颠簸难行,它却如履平地,省了不少力气。 除了沈遥夜坐在身后……两人靠的十分之近,这让人有些不大自在。 正在打量山色,背后沈遥夜突然问道:“你真的是丹凤国师的未婚妻子?” 阿镜说道:“小时候家里穷,把我卖给了张家做童养媳,不过……” “怎么样?” 阿镜本想说……北冥君看着不像是张秋。 转念一想,又何必跟他说这些话?便道:“没什么,他如今是国师大人了,我自觉高攀不起,还是敬而远之的好。” 沈遥夜大笑:“那你可真是个傻丫头,世间的人,谁不想嫁给才貌无双的如意郎君呢?你是觉着配不上他?” 这一刻,阿镜心底却掠过秋水君矜贵自持的模样:“可以这么说。” 沈遥夜哼了声,半晌才期期艾艾说道:“也许是因为……他不是你喜欢的那种类型。那你喜欢什么样儿的?” 阿镜还未回答,就听见一声尖利的惨叫从前方传来。 沈遥夜猛然坐直了些,皱眉道:“有血腥气。” 说话间,又有几声惨叫传来,又见前方一股浓烟冒了出来,像是失了火。 阿镜问:“怎么回事?” 沈遥夜摸了摸狸讙的头,狸讙纵身跃起,如风驰电掣。 阿镜猝不及防,身体往后一仰,多亏沈遥夜从后环抱住她。 两人的身子瞬间紧紧地贴在一起,身后,少年的身体竟是滚烫。 *** 狸讙窜行了片刻,最后一跃,跳到了一块儿山石上。 阿镜放眼看去,看见了异动的所在。 前方的山坳里,有一座与世隔绝的小院,简单的三间草房,但现在这院子已失去了往日的平静。 茅草屋被火点着,浓烟滚滚,几个贼人挥舞着手中的凶器,站在血泊里哈哈大笑。 似是一名女子被压在院子的青石板桌子上,大哭大叫不停。 一名贼徒压在她的身上,丑态百出的乱动。 阿镜屏住呼吸。 沈遥夜在狸讙额头上一拍,妖兽会意,腾空而起,向着现场扑了过去。 贼徒们正肆意取乐,突然见一只妖兽从天而降,吓得大叫,又挥刀戒备,连那原本正在□□妇人的贼徒也吓得跌在地上,裤子都忘了提。 但定睛细看,这帮贼一个个却又直了双眼,见妖兽背上并坐着两个人,细看花容雪肤,容貌曼丽,竟都是他们见所未见的绝色。 刹那间贪欲涌动,竟把原本的畏惧之心都给压住了。 有一名贼人按捺不住地叫道:“小丫头,你们是打哪里来?家长呢?” 阿镜无法呼吸,举手捂住口鼻。 沈遥夜打量着这几个围过来的贼人,喃喃道:“该叫你们怎么死呢……一下子就断气似乎有些太便宜了。” 贼人们不解,纷纷哈哈大笑。其中一个说道:“这孩子原来不是个丫头,是个漂亮的哥儿呢。” 沈遥夜微微一笑,在讙的耳朵上捏了一下。 讙可以做一百种的叫声,此刻突然张口叫了起来,声音婉转悠扬,却不像是这样看似凶恶的猛兽能发出的,有些像是鸟鸣,又像是乐音,高低起伏,勾魂夺魄。 阿镜一听就知道,狸讙又用那惑心之音了,忙又捂住耳朵。 而眼前的贼人们听了,脸色先是茫然,然后又变成各色不同神情,有欣喜若狂的,有手舞足蹈的,有持刀挥舞的……有跪地大哭的。 连那原先被□□的妇人起身,也是满脸喜悦,竟呆呆地往那着火的屋子走去。 阿镜忙大叫一声,妇人却置若罔闻。 沈遥夜道:“不用管,让她去吧。” “她会被烧死的。” “你难道以为,她的家人都死了,她还会开心的独活?就让她如此死去,岂不更好。” 阿镜回头,对上沈遥夜冷漠的眼神:“我不能眼睁睁看她去死。” 沈遥夜瞪着阿镜,突然他嘿嘿一笑。 手动了动,讙突然停了叫。 那妇人陡然止步。 她抬头看着面前火势正凶的屋子,脸上的喜悦在瞬间消失,她环顾四周,发现地上的亲人尸首。 突然间她大叫一声,抱着头,猛地往前跑进了燃烧着的屋子中,轰然响动,草屋塌落,把她盖在底下。 沈遥夜单手一扬,怀中的扇子在手底被打开。 少年冷笑着念道:“以尔血肉,为吾供养,以尔魂魄,为吾爪牙,——杀!” 扇面上的黑气刹那涌出,将正围过来的几个贼人裹住,在一声声惨厉的叫声中,地上相继出现了几具被吸干了精魂血肉的枯骨。 *** 山风有些冷。 讙在溪谷里捉了一条鱼,沈遥夜把阿大阿小召唤出来,变成人形。 两只老鼠十分伶俐地生火烤鱼,显然并不是头一次做这种事了,轻车熟路,比阿镜做的还好十倍。 不多时就传来了烤鱼的香气。 阿大跳到沈遥夜身旁,鞠躬问:“令主,要不要请镜姑娘来吃鱼。” 沈遥夜扭头:“我可不去请她,爱请你自己去请。” 阿大果然蹦到阿镜身旁:“姑娘,我们令主请你吃鱼。” 沈遥夜大怒:“我没有请!” 阿大受惊,顿时从人形变成了老鼠。委屈地站在地上,不知所措。 阿镜回头:“我不吃就是了,你发什么脾气?” 沈遥夜给她目光注视,下意识地咬了咬嘴唇,索性把那鱼拿起来狠狠地扔在地上。 这下连阿小也被吓得变成了老鼠,两只老鼠下意识地窜到阿镜的脚后,拉着阿镜的裤管,瑟瑟发抖。 阿镜更加莫名其妙:“我都不吃了,你这是干什么?” 沈遥夜背着双手:“这是我的东西,我要干什么就干什么!” 阿镜愣了会儿:“你因为先前山坳里的事生气?” 沈遥夜气道:“明明是你因为那件事生我的气!” 自打灭了那五名贼徒后,两人再也没说过一句话,彼此各怀心事。 但沈遥夜却觉着阿镜沉默,是在怪罪他。 沉默,阿镜摇头:“我没有,我只是在想,你先前说的话……好像也有些道理。” 沈遥夜转回头来,阿镜低声:“如果没把那女子唤醒,她也许不会在临死的时候都背负那样的痛苦了。也许……” “算了,”沈遥夜突然一挥衣袖,有些恼怒,“痛苦也好,欢喜也罢,不都是一死吗?” 阿镜望着少年有些悒郁的脸:“我并不是责怪谁,只是起初觉着,她毕竟还活着,应该……还有转机。” 阿镜只是忘了,那种锥心剧痛,会让人在瞬间丧失理智,又怎会想到什么“转机”。 就像是当初……得知兰璃君的死讯,她又何尝不是在那瞬间生出一种毁天灭地,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至恨至绝? 沈遥夜悄悄看了她一眼,却瞧见阿镜眸子里,有一抹如有若无的感伤。 心突然软了。 少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咳嗽了声:“算了,过去就过去了,再想也无济于事。” 阿镜抬头。 沈遥夜又喝道:“你们还不去重新烤一条鱼?” 阿大阿小吓得跳起来,又忙不迭变身成人,往溪边飞跑。 先前那条被摔在地上的鱼,则给了狸讙吃了。 渐渐天黑。 漆黑的天幕上,一颗一颗的星星冒了出来。 九霄深处,曾经为家。 阿镜抱膝看着天色:“这会儿要有乐声就好了。” 沈遥夜坐在旁边石头上,闻言一怔。 狸讙突然叫了声,窸窸窣窣,是阿大跟阿小抬着一根玉箫走过来,踮起脚尖呈上。 沈遥夜笑着在手中转了转:“我可不会这东西。” 阿镜低头瞧见,忽然道:“给我。” 沈遥夜挑眉,把玉箫递了过去,阿镜自打出生就没碰过这东西,此刻却有种十分熟稔之感,她将箫管竖起,比量了片刻,凝神吐气。 沉郁徘徊的乐声从箫管之中,遥遥散出。 夜深山中,箫声如泣如诉,竟像是在人的心上缠绵回绕。 沈遥夜凝眸望着阿镜,突然觉着心像是浸在冰水里,沙沙地凉,又像是有人拨撩着自己的魂魄,似醒非醒。 正半是沉醉,沈遥夜眼神一变。 一道高挑的影子,从前方的树下缓步而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1.情人节的一更君 ,最快更新九重天,惊艳曲最新章节! 一点金光在头前引路, 幽深的夜色里,北冥君缓缓现身。 头顶戴着一盏白檀木的道冠,散余的长发垂在胸前,夜风撩动, 便像水波般微微荡漾。 宽大的袍袖随风摇曳, 天青色的鹤氅衬着白色的道袍, 就像是青暗天色底下的皑皑雪山,落落清冷。 夜影里,不苟言笑的眉眼透着淡漠寡情, 偏又如此端肃庄严,不容侵犯。 此刻, 阿镜虽知道他是北冥君, 但这副模样, 却着实太过秋水君了。 几乎不能用“像”, 而的的确确就是。 尤其是那眉心的道法丹心痕被夜色浸润的似朱红又似黯黑, 让人难以分辨。 沈遥夜一跃而起:“丹凤国师果然好本事, 这样快就找来了。” 北冥君抬眸, 两只幽暗的眸子被火光照耀, 也仿佛闪闪烁烁地带了些火色。 “过誉了。”他淡淡冷冷的瞟了沈遥夜一眼, 便又看向阿镜。 阿镜早也站了起来, 手中还握着那根玉箫。 不知为什么,虽然自诩并没有做错什么, 被北冥君这轻描淡写地一瞄, 竟让阿镜有一种莫名的心虚之感。 也许正是因为他的样貌太“秋水君”的原因。 “镜儿, ”北冥君轻声道,“你过来。” 阿镜怔了怔,目光浅浅一对,又低头看向手中玉箫。 沈遥夜笑道:“咦,看样子人家不想跟你走。国师这是自作多情了。” 北冥君轻哼了声:“镜儿,你还不过来?” 阿镜只得说道:“国师大人,我、我不想回去。” “你是我拜过堂的妻子,不跟我走,又想去哪里?” 他的口吻淡然笃定,已经大有为人夫君的理直气壮了。 阿镜微窘。 北冥君又道:“或者,是那天晚上……我做的过分了,惹了你不快?” 阿镜怔住,沈遥夜却挑了挑眉。 北冥君挪步,往阿镜身旁走去:“倘若如此,你大可跟为夫开诚布公地说明白,又何必如此赌气?白叫外人看了笑话。” 沈遥夜听到这里,忍无可忍,上前挡住:“站住!” 北冥君凤眼光转,看向沈遥夜:“你想怎么样?” 沈遥夜看一眼阿镜:“什么夫君,我看你倒像是个招摇撞骗诱哄无知少女的色魔。” 北冥君突然微笑:“你放心,我纵然是色魔,也不会色你。” 沈遥夜脸色一变:“你说什么?” 北冥君道:“自古以来‘清官难断家务事’,难道你没听说过?你先前在境内所犯之事我不予追究,你已该感恩戴德,我们的家事,劳烦请不必插手了。” 沈遥夜冷笑:“纵然追究你又能奈我何?” 北冥君道:“我现在无心理会别的事,镜儿,阿春还在客栈等你回去。你还犹豫什么?过来。” 他朝着阿镜探臂抬手,掌心向上。 沈遥夜一把攥住阿镜的手腕,把她拉到自己身边:“有本事你也过来抢啊?” 北冥君的目光在他握着阿镜的手上一停:“好。” 随着一声干净利落的好,北冥君停在空中的手掌陡然一翻,掌心从向上转成往前,一股无形真气在瞬间袭出,势若雷霆,但偏偏悄无声息。 沈遥夜没想到北冥君竟说做就做,快的令人反应不能,他察觉不妙的时候,只来得及抬了抬手,还未抵挡,就被一股绵软的气劲扑面击中。 沈遥夜闷哼一声,整个人就像是被飓风掀翻的树,猛然往后跌飞出去。 幸而他及时地松开了握着阿镜的手,不然的话只怕连阿镜也要被带出去。 这会儿那阿大阿小早就缩成一团毛球,躲进了讙的颈下。 狸讙对北冥君本有一股天生的畏惧,然而见主人失利,也顾不上了,大叫一声跳了出来。 北冥君冷哼道:“不知死活。” 手掌微微一翻,才要动手,阿镜却早跑了出来,张开双臂挡在狸讙之前:“别伤他们!” 北冥君脸色一变:“镜儿。” 阿镜才想说跟他回去,突然间手臂被人捉住,她还未回头,就听沈遥夜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道:“丹凤国师,你想带她回去,把天机鼎交出来。” 阿镜愣住了。 北冥君淡淡道:“先前你带了镜儿离开,不就是为了这个吗,早点说就罢了,为什么还要拐弯抹角的。” 沈遥夜先前被他拍了一掌,虽然是疏忽之下错失先机,但也不得不承认北冥君的确比自己技高一筹。 他冷哼道:“不要废话,天机鼎呢?” 北冥君问道:“天机鼎不能落入邪物手中,我若是不给你呢?” “邪物?”沈遥夜擦了擦唇边的血渍,“秦瞭是邪物,我也是邪物,那丹凤国师你呢?你处心积虑地在方圭山安插棋子,千方百计地杀人夺宝,你敢说你行事光明正大吗?” “哦?你知道的像是不少。” “蔺渺不是你事先派去安插在方圭山的内应吗?可笑你还跟他装作互不相认的模样,如今秦霜虽然是方圭山名义上的少主,但实际上方圭山的一应上下,都在蔺渺掌握之中,也就是说,都在阁下你的掌控之下。” 沈遥夜说着,看了一眼阿镜:“这些你大概都不知道吧。” 阿镜的确不知道,她心情复杂地看了眼北冥君,目光下移,落在沈遥夜握着自己的那只手上。 沈遥夜此刻好像很紧张,也许是愤怒加恐惧作祟,他的手劲颇大,捏的阿镜的手臂很疼,但他显然没有意识到这点。 北冥君却从阿镜脸色变化中,窥察到了。 眼神略凌厉了些,北冥君道:“放了镜儿,有话好说。” “呸!”沈遥夜啐了口,“不要假惺惺的装作很关心她的样子,你夺了天机鼎,又一路追来,是不是也想抢我的鬼骨扇?” “我本没有此心,你若再不识好歹,只怕就有了。” “你要挟我?” “要挟你又怎么样?” 两人互不相让,针锋相对,北冥君一贯的冷漠深沉,沈遥夜却怒意冲天。 突然沈遥夜喝道:“既然你咄咄逼人,那好!就一了百了!看看到底谁弱谁强!” 右手入怀,将那一柄扇子掏了出来。 北冥君眉峰一蹙:“且慢。” 沈遥夜道:“怎么,你怕了?” 北冥君望着他身前的阿镜,慢慢道:“你想要天机鼎,我可以给你。” “哦?” “只要你答应我,好好地把镜儿还给我。” 一瞬间,沈遥夜脸上的表情令人无法形容。 突然,有个声音叫道:“不能给他!他已经有了鬼骨扇,再得了天机鼎的话,练了邪功,以后要收服可就难了!” 原来是灵崆,从北冥君身后跳出来,举爪嚷嚷。 北冥君道:“话虽如此,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镜儿受到丁点伤害。” 原来北冥君忖度,这鬼骨扇威煞极为邪横,一旦张开,便会择生魂吞噬撕裂,这会儿阿镜就在沈遥夜手中,鬼魅齐出的时候,虽然会避开令主,只怕会波及近在身畔的阿镜。 阿镜的心猛然一颤。 沈遥夜的情绪更为不稳,浑身微微颤抖。 虽然阿镜已经在尽力隐忍,但手腕几乎要给他拗断了似的,疼得钻心。 原本还拿在手里的玉箫也握不住了,顺着掌心滑落,轻轻跌在地上。 沈遥夜却并未在意。 北冥君扫了一眼,继而对灵崆道:“给我。” 灵崆抱着头:“不能给。” 北冥君却是一副不容分说地口吻:“快些。” 灵崆沮丧,爪子在纯阳巾上拨了拨,一枚小小的物事落下来,北冥君抬手拿了去,轻轻一吹,天机鼎迎风而长,恢复成了紫砂壶大小。 “放了镜儿。”他伸手往前,掌心托着天机鼎。 沈遥夜深深呼吸,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 狸讙感受到主人的心意,便大胆走上前来。 它伏着身子,伸长脖颈,张嘴从北冥君手中小心翼翼地将天机鼎衔了过去,又倒退两步,迅速转身跳回到沈遥夜身旁,摇着尾巴举嘴献宝。 沈遥夜忙把天机鼎拿在手中,魔物的气息自然不可能假冒,他的脸上掠过一丝喜色。 北冥君道:“好了,放镜儿回来。” 沈遥夜将天机鼎放进怀里,眼珠转动。 此刻他的心情放松了些,握阿镜就没有先前那么用力了。 少年笑嘻嘻道:“可镜儿不想跟你回去,又怎么办?” 话音未落,就听阿镜道:“我想跟他回去。” 沈遥夜笑容一僵。 阿镜垂眸:“你已经……得到你想要的东西了,请放手吧。” 沈遥夜瞪着她,脸色突然极为难看。 北冥君原本幽深的眼底终于泛出了一抹浅浅笑意。 阿镜推开沈遥夜的手,往北冥君身前走去。 眼睁睁看着阿镜一步步走回北冥君身旁,“喂!”是沈遥夜突然喊了一声。 但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叫她,又到底是想说什么。 北冥君伸手,轻轻握住阿镜的手,顺势将她右手的衣袖撩起。 沈遥夜身不由己地看着,猛然发现阿镜手腕上青紫一片,像是被什么镣铐绳索困束过一样。 他起初不解,然后又迅速反应过来,这是自己方才捏出来的。 少年呆呆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无法置信。 刹那间,怀中的天机鼎像是变得重若千钧,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原先的狂喜都因而四分五裂,不见踪影了。 那边,“疼不疼?”北冥君轻声问道。 阿镜摇头。 北冥君把她揽入怀中,声音也十分温柔:“那好,我先带你回去。” “不许走!”来不及细想,少年大声喝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2.情人节的二更君 ,最快更新九重天,惊艳曲最新章节! 少年踏前一步, 脚下却突然踩到一物。 沈遥夜低头看去,竟是先前阿镜吹过的那支玉箫,他愣了愣,弯腰抄手拿了起来。 就在这一刻, 北冥君抱着阿镜, 大袖一扬, 竟御风而起。 “丹凤国师!”沈遥夜捏着玉箫追了两步,却又蓦地停了下来。 很快,就不见了那两人的身影, 黑暗空寂的山谷中只剩下了他一个,只有狸讙还陪在身旁。 狸讙原本因为主人得到了天机鼎而满心欢喜, 但是此时此刻, 妖兽却又敏锐的察觉, 主人的心似乎并不十分高兴。 明明已经得偿所愿了, 为什么竟反而更失落似的?这让妖兽有些困惑, 它只好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 讨好地抬起鼻子在沈遥夜的手臂上蹭了蹭。 *** 夜风有些冷, 北冥君将自己的鹤氅脱下来, 盖在阿镜身上。 阿镜缩在他宽厚的怀中, 如梦似幻。 倘若是秋水君对她做这些, 也许她会欢喜的做梦也笑出声……不过,似乎也不能这样说, 毕竟秋水君从未如此做过。 也许, 就如同情天之主对兰璃君所说过的那样——她只是个喜新厌旧叶龙好龙的家伙呢? 如果她喜欢的只是秋水君的寡情禁欲, 倘若有朝一日这寡情的人突然多情热络起来,她会不会反而觉着无趣、忙不迭地逃之夭夭? 就如同现在一样。 明明北冥君长的跟秋水君一模一样,单看形体,唯一的区别是道法丹心痕的颜色。 可是个性实在太过迥异。 虽如此,按照平常人的心理,应该巴不得贴上去,管他真真假假,横竖是昔日自己想吃而没吃到的东西,至少先过一把瘾再说。 但阿镜只觉着有点诡异而可怕。 除此之外,大概……又有些像是……亵渎。 秋水君不该那样笑,不该那样温柔,不该像是现在这样体贴地护着她,甚至为了救她,把辛苦得到手的天机鼎也拱手让人。 秋水君该做的是——一剑刺中她的心口。 那种冷冷漠漠绝情无欲的样子,才是秋水君。 突然阿镜觉着自己实在欠揍,她的审美仿佛已经崩坏。 大概是千年来盯着那张绝情绝意的鳏夫脸看了太久,所以……当这张脸上终于出现了令人心折的笑容后,给她的感觉就像是披白戴孝郁郁寡欢的鳏夫突然思了春。 简直无法想象。 其实按照平心而论,北冥君这样的性格才是正常的吧? 阿镜无边无际地胡思乱想着,只刻意不去想在山谷里发生过的那些事。 北冥君突然问道:“你的心跳的好快,是在想什么?” 阿镜睁开双眸,对上他如星般的幽深眼神。 她突然有种不自觉的害怕,比方才想过的更甚。 她这样拒绝跟北冥君面对面,甚至想要逃开,也许,并不是因为他的脸跟秋水君一样,也不是怕什么亵渎,而是…… 如果她没有喜新厌旧,也并非叶公好龙,而是……真心喜欢秋水君呢?这样的话,要是跟北冥君相处久了,纵然知道他并非秋水君,她会不会也饮鸩止渴不顾一切地喜欢上他? 如果真的到达那一步,那才是太可悲了。 兰璃君因痴恋水湄而变得身不由己,当时她旁观者清地笑他当局者迷,可倘若一日她也如此呢? 不寒而栗。 当初入主情天的时候,阿镜曾当面询问过玉皇天尊,她从未尝试过情爱的滋味,怎能掌管三界六道的爱欲情仇。 玉皇天尊只指着她心道:“并不是要阅尽千帆才能主掌情天,你心如明镜,这般一尘不染,不为情丝所困,才能清净自在地牵、引、舍、断这三界中的浑浊复杂爱欲。” 后来,因阿镜撮合了织女跟牛郎,白蛇跟许仙,以及李隆基同杨玉环,王母一怒罚她禁足,当时玉皇也又亲见过她,问她为何要如此“胡作非为”。 当时阿镜回答:“我并不是闲着无聊,也非胡作非为,我只是觉着……” 天尊问道:“觉着他们是有情人,该成眷属?” 阿镜摇头:“并不是。”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回答:“我只是觉着,他们都是极寂寞之人,如果两个人在一起,大概就不会像是先前一样寂寞了。” 织女跟牛郎相逢,有过欢天喜地的尘世岁月。 白娘子嫁给许仙,夫唱妇随,人间烟火。 杨玉环同李隆基……也留下了《霓裳羽衣曲》,若不是两情相许,心意相通,怎会有这样绝色的舞乐流传于世。 他们的相遇犹如璀璨烟火,的确不再寂寞。 但也如烟火一样灿烈而短暂。 阿镜自认为,她不是以为寂寞而喜欢秋水君的。 那兰璃呢? 他是不是因为寂寞而喜欢了水湄,或者……是因为别的什么不可知的原因? *** 回到客栈,张春早就呼呼睡下。 北冥君带了阿镜回房,自去柜子上取了包袱,拿了一盒药膏出来。 “国师为什么要把天机鼎给沈遥夜?”阿镜坐在桌边,看着他有条不紊地做这些事,且都是为了自己在忙碌。 她有种奇异的受用感,同时又有些愧疚不安。 “当时他想用鬼骨扇跟我一拼,我倒是不怕的,只是……”他笑看阿镜一眼,凤眼生辉,“若伤了你,可就万死莫辞。” 阿镜心中一乱,自顾自想:“这些不过是甜言蜜语,不可尽信。” 北冥君坐在旁边,小心拉过她的手:“我给你上药,你忍着些疼。” 阿镜本想说不用,但见他玉白修长的手指握着自己的,注视着伤处的眼神专注而略带一丝惜悯,刹那竟不忍拒绝他。 她只得转开头去:“国师大人,那、那个天机鼎,是什么东西?” 北冥君道:“天机鼎不是什么好物件,它的确可以提升功力,但同时可以引发人心底的恶念,久而久之,人就会失去所有本性,完全被恶欲驱使。” 阿镜想起秦瞭在方圭山地腹所作所为,打了个寒噤。 “那……那你为何要得这东西?” 北冥君瞟她一眼:“不要相信那小鬼挑拨离间的话。不错,蔺渺是我安排在方圭山的,但我是因接到线报,说秦瞭擅用魔界之物,残害生灵,欺世盗名,而且方圭山的势力日渐庞大,所以我无法坐视不理罢了。倘若大张旗鼓攻打,伤亡要比这一场要大的多了。” 他一边说,一边挑了药膏,小心涂在阿镜伤处,肌肤相接,阿镜一边听他解释,一边禁不住屏住呼吸。 北冥君却并未在意般,只继续说道:“但蔺渺虽知道这物被藏在丹顶,可秦瞭防备甚严,那天沈遥夜被他们拿住,也不过是他故意罢了,实则是为了趁机盗取天机鼎,但因丹顶的禁制,仍让他无功而返。” 阿镜想到那夜跟沈遥夜相处的情形,竟也如同今夜差不多,暗自唏嘘。 北冥君道:“我只得亲自上山去取这东西,因为秦瞭的功力还不足,正是下手的时候,倘若他完全被天机鼎吸收,到时候就会是为祸一方的大魔,要收他就难了。沈遥夜的资质自然比秦瞭更好……” 阿镜忙问:“天机鼎给了沈遥夜,会惹出更大事端么?” 北冥君的唇角微微挑起:“放心,一时半会儿不至于。” “可你方才说……” “我在天机鼎上加了禁制。所以,沈遥夜一时半会儿不能用它。” 阿镜总算松了口气,却又忍不住道:“国师大人真是洞察先机,能人所不能。” 北冥君莞尔,手指上却无意用了几分力道。 阿镜的皮肤娇嫩,此刻被沈遥夜捏伤的地方已经青肿起来,原先北冥君小心用手指推开药膏,一股沁凉之感,把原先的热痛减轻了不少,如今微微用力,弄得她低呼了声。 “抱歉,”北冥君停了停手,突然又问道:“镜儿,你先前吹奏的那首曲子,叫什么?” 阿镜顿了顿,回答道:“大概是叫做《九重逍遥曲》。” 他笑了笑:“这曲子,听着有些耳熟。” 阿镜微惊:“哦?” 这首曲子是明玦帝君所做,堪称“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觉不会听闻到半声。难道北冥君只是信口敷衍? 北冥君歪头想了想,道:“先前我在皇都……东宫的时候,似乎听太子弹奏过几个乐调,有点类似。” “太、太子?”阿镜吃惊。 “是啊,凤明太子。”北冥君一笑,“对了,我们不回蓝浦,明日启程是要回丹凤皇都的,你不介意吧?” 阿镜不知自己要不要介意:不回蓝浦就是暂时不必成亲,倒是避免了某方面的尴尬。 但想到还得一路同行,守着这个“亦敌亦友”似的人物,还是叫人不安。 北冥君打量着她变幻的脸色,不动声色道:“太子琴棋书画无所不通,音律造诣非凡,到了皇都……你若喜欢,倒是可以同他切磋切磋。” “那还是不必了,人家是太子殿下,我不过是个草民。” 北冥君突然笑得意味深长:“你也不是等闲之辈,你……是国师夫人。” 阿镜只得转开头去假装没听见。 心中却狐疑地想:九重逍遥曲是明玦帝君所做,人世间一个皇太子再能耐,也绝不可能弹出相似曲调,或许是北冥君听错了。 北冥君见她呆呆不语,举手在她头上按了按:“记得不要随意外出,沈遥夜虽得了天机鼎,难保他再回来骚扰。” 阿镜只得应了声,北冥君突然叫道:“镜儿。” 阿镜抬头。 北冥君望着她,先前山谷里所见那幕清晰地出现眼前,不得不说,他不喜欢。 不是不喜欢阿镜吹箫,是不喜欢她跟那个行事正邪难辨的沈遥夜在一起。 北冥君突然俯身,在她眉心轻轻地亲了一下。 阿镜惊得忘了反应,双眸睁得大大地盯着他。 北冥君抚上她的脸:“我方才说去皇都的时候,你想什么?” “没、没想什么呀。” “你是不是觉着,不能立刻跟我成亲,所以很遗憾?” 阿镜愣住了:“什么?不……” 分辩的话还未说完,北冥君张手按在桌子两侧,他身形高挑长大,如此一来,轻而易举便将阿镜圈在怀中,像是个无处可逃的姿态。 凤眼光动,北冥君道:“你若是想,就算不回蓝浦,在此地也可以洞房。” 顶着这张冷情了万年千载也没让阿镜看厌的鳏夫脸,说这种亲密过分的话,这简直是……阿镜心跳猝然加快,鼻子似乎一热。 正在这时,身后门突然响了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3.三更君的一个吻 ,最快更新九重天,惊艳曲最新章节! 阿镜正被眼前美色所惑, 大有无法抵抗的势头,门被推开。 但却没有人从外进来。 正莫名,却见一道影子从地上慢吞吞地爬出来,毛茸茸的竟是灵崆, 四肢着地, 有气无力地抬起头。 当看见北冥君的时候, 灵崆大怒,呲着牙叫嚷:“刚才跑路为什么不带上我?让我跑了百里,爪子都磨秃了。”它愤怒地举起圆胖掉毛的爪子, 怜惜地舔了一口。 阿镜倒是松了口气,又见灵崆的毛色果然也变灰了些, 又被风吹的乱蓬蓬的, 看着是前所未有的狼狈, 倘若张春看见, 一定会有大仇得报的感觉。 阿镜噗嗤笑了出来。 北冥君看看灵崆, 又看一眼阿镜, 眉眼弯弯地也笑了笑。 自从北冥君现身后, 灵崆都不得跟阿镜同睡, 今晚上因为吃了亏, 必须要被人好生抚慰才能恢复, 便不由分说跟着阿镜去了。 然而睡到半夜,灵崆却又不得不爬了出来, 因为张春的鼾声实在是太猛了, 听起来犹如战鼓, 让灵崆无法入眠。 次日早起,张春见阿镜已经回来,少不得捉住了又问长问短,比如沈遥夜有没有欺负她之类。 张春喃喃道:“我觉着该早点让哥哥跟你成亲,留神夜长梦多呀。” 又说:“快点洞房才能生小孩,我想要个可爱的小侄子给我玩。” 阿镜突然又想跑路了。 这天启程回皇都,早有侍卫驾车来迎北冥君。四匹对子马在前头开道,此后又有八名侍卫骑马扬威,中间簇拥一辆四匹马的宽敞马车,阿镜看了眼,心中暗觉稀罕。 这拉车的马通体金黄,鬃毛却是白金色,一看就知不是寻常凡马,雄俊矫健,龙形豹像。 阿镜不禁问道:“这是什么马?” 北冥君正陪着她上马,闻言道:“这是天马跟西域汗血宝马所生的宝龙驹,日行千里,他们只吃玉京河畔生长的紫芝草跟林檎果。” 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一枚红色的小林檎果子,递给阿镜。阿镜会意,走到宝龙马旁边,那龙马雄健,直起脖子的话,足有她两个高,且龙马因有天马血统,生性高傲悍烈,除了饲养人外,其他人胆敢靠近,便会被它们或咬或踢的弄做重伤。 只不知为何,龙马看见阿镜,却并未动作,只是瞪着大眼睛看着她,当阿镜小心把林檎果子举高的时候,龙马喷了个响鼻,俯首过来,长舌一卷,便轻巧灵便地将果子卷吃了。 阿镜觉着那厚热的舌头在掌心一拂,不由笑了起来,大胆抬手在龙马的肩颈处摸了摸,那龙马也显得温顺老实,任由她抚摸。 北冥君从旁看着她笑若春花,又见龙马如此反应,诧异而笑。 张春在旁看的喜欢,伸出爪子道:“我也摸摸。” 谁知龙马竟像是听得懂,立刻打了个响鼻,歪头瞪眼地怒视张春。 张春吓得忙缩手,跺脚道:“我的妈呀,这马居然也像人一样,有个眼高眼底呢,难道我手上长刺?还是没给你果子吃你不乐意?” 说着,就向北冥君要果子,北冥君只得给了她一个,张春把果子抬高给龙马吃,龙马睥睨了一眼,哼了声,把头转开,白眼看天,居然是一副不屑吃的样子。 张春无法相信自己被一匹马鄙视了,怒道:“你这金毛畜生……” 龙马立刻听懂自己被骂,当即就要尥蹶子把这个凡人踢飞。 北冥君咳嗽了声,道:“妹妹,它今日吃饱了,你吃罢,这个很好吃。” 张春闻了闻那果子果然甜蜜喷香,就转怒为喜:“你不吃我吃,哼。” *** 宝龙马果然骏极,一日之间,已远远地离开了蓝浦州,且这马车也不像是普通马车一样颠簸,再加上速度飞快,给人的感觉犹如腾云驾雾般舒适。 张春吃了个果子,不知为何,上车后打了两个饱嗝,满脸红晕的睡了过去。 阿镜轻轻推了推她,她喃喃地不知说了句什么,仍是不醒。 对面北冥君看了一眼,含笑不语。 阿镜问他缘故,北冥君才说道:“是吃了林檎果的缘故,这果子里有酒气,宝龙马是最爱的,凡人吃一颗,就有醺然欲醉的感觉。你要不要也试一试?” 阿镜敬谢不敏。 这天入夜,在玉华洲府衙暂歇。 之前北冥君是秘密前往方圭山的,所以他的行迹当地官府一无所知。如今大张旗鼓地以宝龙驹开道,所到之处,惊官动府。 当地知府大人率众亲自出迎,请国师大人一行在府衙里安置休整,又吩咐设宴接风。 对于这位神秘而传奇的国师大人,从朝臣到百姓,又是敬畏,又是敬仰。 毕竟当初皇太子一病不起,群医束手无策之时,是这位国师大人横空出世,治好了太子的病,所以大家都极为敬仰,觉着国师就像是天降紫微星,能辅佐太子保国安邦。 但同时,又有人传说这位国师大人来历不明,擅长修习“妖术”,故而又有些私底下的传言,说国师大人心怀叵测,或许会不利于皇室。 毕竟……这两年来出没在皇朝各地的妖兽魔魅之类,似有增多的趋势。 传言层出不穷,令人真假难辨,但其实朝廷上下,见过国师的人屈指可数。 所以有关国师大人的样貌,也有着奇奇怪怪的描述,有人说是个白发白须的老者,有人说是个垂髫稚龄的小孩子,还有人说是个中年牛鼻子老道……有描述的极其丑恶的,也有描述的恍若仙人的。 当玉华洲的知州接到通知,说国师将在此安歇的时候,忐忑之情可想而知。 然而当在府衙门口一照面,望着从宝龙驹车上下来的那道士打扮的绝色青年,最普通的青袍白衫在他身上,却硬是穿出了月朗风清,皎然出尘的气质,令人一见倾心。 知府大人有一种双膝发软的感觉,差点跪地叩拜。 当天夜里,知府大人设宴款待国师,席间又请了本地有名的戏子,在水亭上唱作助兴。 头顶一轮圆月,却不及面前的人眉间方寸清辉,苏知府越看越是钦慕,搜肠刮肚地想要奉承,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其他请来陪坐的府衙官员,以及当地士绅们,俨然也都给国师大人的风姿倾倒,平日里伶牙俐齿夸夸其谈的技能,仿佛像是大冬天的手,缩在袖子里不肯露头。 心里所能想到的那些所谓“玉树临风”或者“清俊美貌”等词,如果加在国师大人的身上,竟一概的太庸俗了。 终于苏知府想到了一个话题:“今日同行者,是国师大人的胞妹?” 北冥君点头。苏知府立刻赞道:“令妹年纪虽小,却也是貌比西子,实惭王蔷啊。”这意思是说:国师大人的妹妹,比西施更加美貌,让王昭君也觉着羞愧。 北冥君一怔。 旁边正叼了一条鲈鱼在吃的灵崆差点笑出声来。 苏知府又忙道:“只是令妹身边的那个胖丫头有些粗莽,不太伶俐的样子,不如下官送几个聪明能干的丫头伺候令妹,不知国师意下如何?” 如果不是在人前,灵崆一定要捧腹大笑。 苏知府竟然是把阿镜当作了北冥君的妹妹,把张春当成了阿镜的丫头。 北冥君不动声色道:“知府大人想必是误会了,镜儿是我的妻子,那个……胖丫头,才是我的妹妹。” 马屁拍在马腿上。 冷场。 一阵萧瑟的北风吹过,席间的各位大人们仿佛都被冰冻成了雕像。 *** 就在北冥君同众位大人吹北风的时候,府衙内宅,张春因为白天睡了一觉,格外精神抖擞。 先前知府吩咐过夫人,叫她不可怠慢了国师的妹子,因此夫人便带了女儿前来陪客。 知府夫人是位雍容华贵的贵妇,进门后很快弄清了张春才是国师的正牌妹子,她很会说话,哄得张春眉开眼笑。 小姐十六七岁,姿色上佳,虽然也勉强带笑,眉间却有一丝抹不开的悒郁。 席间,苏小姐少言寡语,偶尔望着阿镜,怯怯地笑。 吃了饭后,因张春抱怨说看不到热闹戏,夫人便陪着两人,出门往水阁那边儿而去。 人在廊下并不靠前,隔着湖面,只听得曲调悠扬自水面飘来,倒也别有一番动人之处。 苏小姐靠在廊柱上,怔怔地望着水面灯火阑珊处,那是知府大人宴客的阁子。 暗夜中,脸上的表情乍喜乍忧。 张春身体极好,自然耐寒,同夫人两个不知不觉走远。 苏小姐的体质稍弱,站了会儿,便瑟缩了肩膀,但她仍是不肯挪步,只昂首往那处张望。 阿镜看看苏小姐,又瞧一会儿水阁,突然身后有人道:“在看什么?” 阿镜吓了一跳,回头看时,却见北冥君不偏不倚地站在站在身后,垂手默立的模样,好看的像是一个梦。 “你……”阿镜诧异,“你不是在那里看戏吃酒吗?” “我瞧见你站在这里发呆,也不多穿点儿?”北冥君举手将阿镜拢着,“有什么好看的光景?让你看的出了神?” 阿镜不答。北冥君笑道:“怎么不说,真的看上了席上的哪个谁不成?是那个……穿宝蓝缎服的少年?”虽是笑着,眼神却极黯。 早知道他洞察入微,阿镜索性坦白:“不是我看,是苏小姐看的。” 北冥君意外:“苏小姐?” “苏小姐……好像喜欢那人,那人也……喜欢他。” “镜儿怎么知道这些?” 阿镜迟疑:“我看见、他们心里的情苗了。” 苏小姐心里的情苗,跟那少年的情苗相向而生,互有呼应。 只是奇怪的是,两人的情苗都透着一股萎靡的死气。 情苗从心而生,在生情之时出现,有情人之间的情苗会相互吸引,就像是连理枝一样,要往一块儿生长。 倘若变心或移情,情苗会自动散开,但却不会死。 情苗若枯萎死亡,心就会死,心死,人自然也会死。 还有一种情况,除非这人已经彻底斩断七情六欲,成为无欲无求的僧,圣,佛。 但苏小姐的情形显然不是后者。 “镜儿……” “嗯?”阿镜回神。 北冥君问道:“你可看见我心中的情苗了?” 阿镜摇了摇头。 北冥君沉默片刻:“那……沈遥夜呢?” 阿镜一愣:“也没有。” 北冥君缓缓吁了口气,轻笑出声。 不知不觉中,人已经被他拢在怀里,怪不得这会儿不觉着冷了。 阿镜后知后觉,忙轻轻推了推他的手臂:“该回去了。” 才走了一步,北冥君揽着她的腰将人勾了回来。 手指在她下颌上轻轻一挑,北冥君俯首,吻在阿镜的唇上。 感觉怀中的人怔了一怔,然后两只小手忙不迭地乱推过来。 北冥君原本只想“浅尝辄止”,但因为阿镜的反应十分剧烈,又加上唇齿间传来的滋味如此异样,心底竟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渴望升腾,让他欲罢不能,索性把她抱的更紧了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4.甜甜蜜蜜拜情天 ,最快更新九重天,惊艳曲最新章节! 水阁那边的戏仍未散, 随风传来低徊的箫声。 箫曲比笛音沉郁,也更能直入人心,此刻听来,总有几分撩人神魂的感觉。 而阿镜终于确认了自己是“叶公好龙”, 当温热的唇瓣贴上来, 她完全懵住了。 就在她想要跳起来之前, 他突然又似是在吮吸搜寻着什么,唇上的温热迅速变成了湿润。 又有一样东西滑了过来,趁着她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就长驱直入的, 兴风作浪。 相似的事阿镜见过实在太多,甚至更详细过分的床笫之欢也有, 毫不稀奇。 然而轮到自己亲身上阵, 只有一个词:魂飞魄散。 竟是身不由己, 完全是他掌控所有。 直到北冥君终于将她松开, 阿镜却已经失去了能跳能逃的力气。 她有些怀疑, 刚刚经历的这不是所谓的亲嘴, 而是北冥君趁机在偷偷地吸取她的元气, 所以她才觉着浑身麻软, 心神恍惚。 因为太过恍惚, 竟然没发现, 身边不远处,是张春同知府夫人看戏回来。 两个人立在廊下, 知府夫人惊讶的表情里略带尴尬, 忙侧身回避。 而张春却似乎不知道什么叫尴尬, 她先是“哎呀”了声,然后举起双手捂住眼睛,但又大方地把指缝撇开,从指缝间双眼放光正大光明地偷看。 这一夜,张春显得十分兴奋。 纵然回了房,也久久无法入眠。 等夜深人静的时候,她终于按捺不住,偷偷地问:“镜儿,那……那到底是什么滋味的?” 阿镜装死,一声不吭。 张春自小跟她长大,当然清楚她的脾性,不屈不挠地伸手推了两把:“好镜儿,跟我说说呗。” 她要是再用几分力,阿镜就得从床上跌下地。 阿镜哼了声:“姑娘不是最清楚的吗?” 张春大惊,乱扭着腰叫道:“你瞎说,我从小到大没亲过人!瞎说瞎说!不要毁我清白!” 抗议还不够,挥起小拳头轻捶阿镜。 阿镜本就在床沿上摇摇欲坠,哪里禁得住张春这结实的连环拳法攻击,顿时不负众望地掉在地上。 她缓缓爬起身,扶着额头叹道:“姑娘从小到大吃了数不清的肘子,那滋味不是一样的吗?” 张春呆了呆:“亲嘴就像是吃肘子一样?” 阿镜坚定地点头:“一样。” 张春虽然觉着阿镜这说法未必是真,但毕竟没经历过实战,所以也不敢立刻质疑。只说道:“我感觉不大一样吧,哥哥……跟肘子一样?” “还没肘子好吃呢。”阿镜恼恼地丢下一句,起身往外。 张春才要叫住她,就听到外间有人张皇地叫嚷:“不好了!” *** 知府大人的后宅出了大事。 张春急急披了衣裳跳出门口,抓住一个小丫头,才知道知府千金苏小姐,竟然自缢身亡了。 张春无法相信:“什么?好端端地为什么要上吊死了?” 那丫头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一溜烟跑了。 张春只得抓住阿镜:“镜儿,这是怎么了?先前吃饭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吗?” 那女孩子,看着很娴静温柔,说话都悄声低语的。 阿镜回想水阁前的那一幕,苏小姐凝视着灯火阑珊处,拿着手帕擦泪。 难道……那已经是诀别了? 可既然已经有了两情相悦的人,又为什么要自杀? 张春正因为煎熬而睡不着,当下拉着阿镜,循声前往。 还没到小姐的住处,就听见一阵大哭的声音传来,听起来像是苏夫人。 院子门口站着许多下人,见她们来到,并未阻拦,两人跑进里间,却见北冥君垂手站在堂下,张春忙叫道:“哥哥!” 她往内看去,里头是苏夫人抱着小姐嚎啕大哭,知府在旁边掉泪。 张春看这幅情态,不敢进去,只小声地问:“哥哥,这是怎么了?” 北冥君并未回答,就在这会儿,门外有一道人影冲了进来,竟是先前那个在水阁陪宴的身着宝蓝缎服的少年,一眼看见夫人怀中的苏小姐,失声叫道:“表妹!” 苏夫人本悲痛欲绝,见了他,突然含泪骂道:“你这混账东西还敢来,都是你害的!你给阿姗偿命!” 少年双膝跪地,抚着苏姗的尸体大哭:“表妹,是我害死你了!” 可听了夫人这句,少年却猛地停了下来,他呆呆地看了苏夫人一眼,道:“姨妈说的对,是我害死了表妹,我跟她约定过生则同生,死则同穴,如今她死了,我当然也要陪着她。” 苏夫人原先只是悲怒交加,没想到他竟说这话,却仍是不信。少年在苏姗身边磕了个头:“表妹且慢走一步,等着我。”说罢起身,往外飞奔去了。 苏知府因为遽然痛失爱女,也顾不得别的了,只顿足落泪。 又过了会儿,突然外间有小厮惊慌失措地跑来到:“大人,不好了,表少爷也在屋里上吊死了!” 苏知府大惊:“你说什么?”连知府夫人也都惊呆了,小厮道:“先前表少爷回了房,外间的人听见他大哭了几声,就没了声响,半晌进去一瞧,人都在梁上吊着,抢下来的时候已经断了气了!” 苏夫人听了这句,白眼一翻,抱着女儿昏死了过去。 “孽障,一对孽障。”苏知府跺脚大叫。 此刻张春终于打探明白:原来那少年姓蓝,是知府夫人姊妹家的儿子,从小聪慧非常,同苏小姐青梅竹马,两家也早订了亲了,只等蓝家表哥考取功名后就成亲。 谁知近来朝廷下令,在官员中甄选品貌兼优的小姐,准备入选太子东宫,偏偏苏府的小姐也被选中。 苏知府无奈从命,夫人却觉着入选东宫很好,毕竟也是远大前程。 可苏小姐跟蓝表哥情根深种,如今鸳鸯梦碎,她暗中求父母不成后,竟然生了死志。 这蓝少爷虽然也跟表妹两情相悦,但毕竟对方是东宫太子,自己胳膊拧不过大腿,原本是想屈从的。 如今见表妹竟壮烈而死,他心痛且又感愧,竟也随着上吊死了。 苏知府见去了两条人命,又是后悔又是悲痛,正在无法自处,忽然看见北冥君神情淡然地站在堂下,似不知跟阿镜说什么话。 刹那间,苏知府似福至心灵,忙跑出来跪在北冥君跟前儿:“国师向来有通天彻地之能,还请大发慈悲,救一救小女吧!” 北冥君扫他一眼:“你求的晚了。” 苏知府不明白这是何意,北冥君却看向门外,这会儿正是夜色深沉的时候,门口竟有一阵淡色的白雾若隐若现。 凡人自看不出什么,北冥君耳畔却听到一阵阵勾魂铃的响动。 苏知府听了这一句,心里反而升起一丝希望:“国师,我只这一个女儿,她死了我们也活不成了,求您万万想想法子救一救!”知府说着便低头下去,额头磕在地上,发出砰砰声响。 北冥君蹙眉。 张春忍不住道:“哥哥,你真的有法子么?” 北冥君道:“魂魄离体,拘魂使者已经在门外了,我不可能从地府阴差手里抢人。”阴差是正经的地府使者,如果贸然阻止,便是有违天和。 知府听了这句,忍不住放声大哭。 突然,阿镜道:“如果魂魄能够回去呢?” 北冥君挑眉:“魂魄已在拘魂使者手中,不可能再自行回去。但若能,自然就可死而复生了。” 阿镜道:“大人能不能稍微拦一拦拘魂使?” 北冥君虽不愿如此,但既然是阿镜所求,他竟不忍拒绝,于是一点头。 阿镜见状,就对知府道:“快把表少爷的尸首抬来。” 苏知府听到这里,虽不明白为何,但却知道必有玄机,当即忙喝令小厮快些把蓝少爷尸首抬来。 北冥君叹了口气,后退一步,盘膝在榻上坐了,双手抬起,在胸口画了几个道诀手势。 刹那间,原本平静的堂下突然起了一阵风,北冥君的袍袖微微鼓荡起来,而那拘魂使者的铁锁交撞之声开始剧烈。 隐隐地,一阵阴风送了拘魂使者的声音进来:“丹凤国师,你干什么阻住我等去路?” 苏知府张春等虽然听不见使者的声音,但阴风袭来,森寒入骨,令人毛骨悚然。 这会儿,蓝少爷的尸首终于给抬了来,阿镜让放在苏小姐身旁。 知府早把刚夫人抱了过去,胆战心惊地看着阿镜,不知这小姑娘要如何行事。 张春也呆呆地望着阿镜:“镜儿,你能让死人复活吗?” 阿镜不言语,只是望着面前两具尸首。 两人的魂魄已经离体,但是心头的情苗一时却仍未枯萎,这也可见两人的确是两情相许。 但凡越是深情之人,情根就种的越深越牢,就算肉身气断,情苗一时半会儿却仍在。 阿镜深深呼吸,盘膝坐在两人之间,左手按在蓝少爷心头,右手按在苏小姐心口。 “入我情天,得我庇佑,”阿镜喃喃,小手上金光赤影,从两人的胸口牵引而起,“情根不灭,情缘不死,——起!” 一声低喝,从苏小姐跟蓝少爷心头各引起的情丝陡然升空,彼此紧紧地绞缠在一起,犹如连理枝开花一样,情花绽放的瞬间,金光赤影烁烁然,原本室内的森然鬼气竟腾然而空! 拘魂索发出铿然声响,两道魂魄竟自动脱离,从屋外嗖地冲了进来,各自入体。 原本死寂的两具尸身,不约而同地动了动。 苏小姐睁开双眼:“表哥……”与此同时蓝少爷也坐起身来,彼此对视,蓝少爷叫道:“表妹!”两人爬起来,抱头痛哭。 苏知府跟夫人先是愣愣怔怔,继而反应过来,都也扑过去,一家子抱着,大哭不已。 张春呆呆地看着这一幕,虽是亲眼目睹,却无法相信。 因为太过震惊,她竟没留意阿镜已跌在地上,昏迷不醒。 直到身后北冥君起身走过来,将阿镜抱起。 *** 北冥君抱了阿镜回房。 灵崆不知何时跳在他的肩头,望着阿镜昏厥中的苍白小脸,忍不住喃喃:“这丫头……好厉害,竟然……可以从拘魂使者手中抢人。” 如果硬抢,北冥君也可以做到,但那已经犯了戒规。 阿镜的高明之处在于,她让两个魂魄自己挣脱了束缚回到肉身。 换句话说:情之至深,可以超越生死。 这也是后来拘魂使者不再争执,无奈离去的原因。 北冥君抱着阿镜来到自己的卧房门口。 灵崆道:“丫头为了催生那两人的情花元气大伤,啧啧,这至少得大病几个月。” 北冥君道:“今晚你到阿春房里。” “什么?”灵崆大叫:“死也不去,那丫头打鼾会让吾做噩梦。” 北冥君斜睨着它:“我要跟镜儿一起睡,你也要来?” 灵崆对上他幽静深邃的双眸,无法想象那个画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5.共君今夜不须睡 ,最快更新九重天,惊艳曲最新章节! 这天晚上, 府衙内几乎闹了个通宵。 女儿死而复生,知府夫人大惊大喜,安顿好小姐,寸步不离的守着。 苏知府则命人好生照顾蓝少爷, 又仍是不放心, 请了大夫来给两人详细诊过, 确定无碍了才罢休。 那边张春追出来后,北冥君早抱着阿镜进房内去了。 张春伸手推了把,门竟是从内关上了。 失魂落魄地退后一步, 看见灵崆蹲在旁边,一人一猫对视片刻, 张春问:“猫……镜儿方才、方才她晕厥了, 她没事么?” “吾不知道。”灵崆转身。 张春追过去, 低着头不耻下问:“镜儿为什么能把已经死了的人救活?” “你跟她一起长大的, 却来问吾?” 张春见灵崆圆滚滚的头昂着, 倨傲地瞥自己, 想到上次被挠花了脸的惨痛经历, 忍无可忍, 遂跳上前合掌掐住它的脖子, 用力摇晃:“你说不说?快说!” 灵崆猝不及防被揪住脖子, 勒的喘不过气来:“混蛋,放吾下来!”伸出爪子旋风般挠向张春。 这晚上整个府衙几乎无人安眠, 连向来心宽无挂碍的张春都有些翻来覆去睡不着, 总是不由想起在苏小姐闺房里发生的那一幕惊世骇俗的场景。 第一声鸡鸣的时候, 张春就迫不及待翻身跳了起来,将到北冥君卧房之时,才见苏知府垂手立在房门外,也不知等了多久。 知府见张春来到,忙招呼:“姑娘醒了?” 张春道:“大人怎么这样早?” 苏知府道:“昨晚上多亏了国师大人跟……夫人,不然的话小女跟她表哥两个就性命不保了,下官心内感激之极,但又不知夫人怎么样了,实在担心。” 张春心思单纯:“放心,我哥哥厉害的很,镜儿不会有事的。” 灵崆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突然发声:“知府大人,只怕不只是担心那丫头吧,虽然你的女儿跟表少爷被救活了,但东宫那边的旨意可还在,就像是悬在头顶的刀刃,对不对呀?” 这还是灵崆到府衙后第一次开口说话,苏知府见猫做人语,心头一跳,却也明白既然是国师身边的宠物,自然也非等闲,又听说的是自己的心事,一惊之下,便尴尬地苦笑低头。 众人等在外间,又过了半个时辰,房门才被打开。 北冥君衣衫整齐,只是脸色微白,长睫轻眨之际,显出几分淡淡的慵懒,他一旦不笑,便更透出不容侵犯的慑人气息。 苏知府虽忐忑地揣着私心,此刻面对面,却竟无法开口,只深深躬身拱手行礼:“国师大人。”又小心问道:“不知……夫人如何了?” 张春却也正同时问:“哥哥,镜儿怎么样?” 北冥君瞟一眼她,吩咐苏知府道:“我要在这里休整三日,这三天之中不可让人到房中打扰。” 苏知府一愣,忙连声答应。 在众人说话的功夫,灵崆早跳进了屋内,转到里屋,却见阿镜躺在榻上,脸色同样的苍白,仍是昏迷不醒。 灵崆人立而起,趴在床边上仔细打量阿镜,见她虽气息微弱,但呼吸还算平稳,看着像是累倦交加的睡着了,并不像是被病痛折磨的模样。 *** 阿镜醒来的时候,车驾已经离开了玉华洲。 天正降雪,宝龙马们四蹄如飞,雪片随之翻舞,看着更像是飞驰在云端,将白云踩碎成了片片。 阿镜呼了口气,意识还未完全恢复,便觉着有什么蹭在脸颊上,丝丝地痒。 缓缓睁开双眼,先映入眼帘的,是微微敞开的白衣的领口,露出了修长如玉的一节脖颈。 阿镜诧异地抬眸,缓缓对上一双凝视的凤眸。 四目相对,他道:“醒了?”唇边流露一抹笑意。 阿镜这才发现自己竟是被他抱在怀中,她试着动了动,身体却倦累的很,就像是才干过很久的重活,浑身的骨骼都有些酸痛。 “秋……”阿镜皱皱眉,眼中掠过一丝疑惑。 “嗯?”北冥君挑眉。 阿镜盯着他眉心那一抹黑色的波纹,硬生生地将没叫出口的那两个字咽了回去。 “难道……”北冥君笑笑:“不认得我了?” 阿镜因才从昏厥中清醒,脑中一团空白,不仅不记得发生过什么,甚至连这个人都有些…… 深深呼吸,阿镜道:“国师?” 北冥君的手落在她的额头上,探了探后道:“还好,以为你病了这场,整个人傻了呢。” 阿镜想坐起来,至少不要以这种暧昧的姿态在他的怀中,北冥君似察觉她的用意,却反而用了几分力将她抱的紧了些。 阿镜放弃了挣扎,凝神想了会儿:“已经离开玉华洲了吗?” 北冥君“嗯”了声。 阿镜又问:“那苏小姐跟她的心上人……如何?” “你还有心去管别人。”北冥君的声音有些不悦,“早知道你有这种能耐,我当时就不会答应帮你阻住勾魂使者。” 阿镜追问:“大人,他们到底怎么样了?” “放心,好的很。”北冥君皱皱眉。 阿镜缓缓松了口气。 北冥君望着她释然的表情,忍不住道:“那两个人的生死,对你来说有这样重要么?你……事先难道不知道,你这样强行救他们性命,对你自己却有极大妨碍?” 阿镜道:“他们明明是有情之人,且……情根未灭,我怎能眼睁睁看他们这样冤死。” “冤死?又不是你叫他们寻短见的。” “我……”阿镜语塞,过了会儿才笑笑:“我也不知,但当时总觉着不能袖手旁观。” 北冥君沉默片刻:“以后遇到这种事,不许再贸然动手,这次幸而是我在身边,若我不在,都不知你如何收场。” 阿镜道:“多谢大人帮手。” 北冥君似笑非笑道:“谢什么,我照顾自己的夫人,岂不是天经地义?” 这天,眼见黄昏,车驾也近皇都了。 被北冥君抱着下车的时候,阿镜仍有些不好意思,想让他把自己放下来,可北冥君不仅并未松手,反而直接抱着她进了房中。 张春蹦蹦跳跳跟了进来,询问阿镜身体如何。 阿镜见她依旧的精神十足,心里宽慰。 张春因见识了阿镜之能,倒是不再似先前一样动辄呼呼喝喝,最后叮嘱道:“还好你醒了,这下哥哥该放心了,你可知道,这一路上哥哥几乎一直把你抱在怀里,我听灵崆说,是在用什么真气给你度气……我也不是很懂,总之哥哥为了你,整个人都也熬瘦了好些呢。” 阿镜一惊,突然想起先前望着北冥君的时候,的确发现他比当初才见的时候要憔悴了好些,她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突然门口传来灵崆的声音:“你这丫头行事太冒失,若不是国师用自己的真气为你度气,你势必要大病几个月,甚至从此一病不起身体大大地虚弱下来呢,多亏国师一路护佑,不然的话你又怎会这样快就醒了?” 阿镜转头看向灵崆,见灵崆的毛似乎比先前要蓬了些。 张春被灵崆的话打动,不由握住阿镜的手,诚恳地说道:“镜儿,你一定要尽快把身体养好,等回了皇都就赶紧成亲吧,我哥哥这样的人,打着灯笼也难找呀,我敢说皇都一定也有很多喜欢他的女子,幸而不管怎么样你都一定会是正房。” 这一夜,阿镜正有些恍惚睡着,身边多了一个人。 朦胧看过去,又是那张熟悉而好看的令人真假难辨的脸。 北冥君摸了摸她的额头:“还以为你睡着了。”翻身上榻,在她旁边缓缓躺下。 阿镜愣了会儿,正要起身,北冥君把她揽入怀中,温声道:“别动。” 他的手一只揽在腰间,一只贴在她的胸口。 身体靠在一起,又有一股暖煦从胸前缓缓渗入。 这种熟悉的感觉唤醒了阿镜的记忆,恍惚想起来,这连日来,正是这种恰到好处的体温跟依靠,无时无刻,近在咫尺,就像是冰天雪地里的一个温暖的怀抱。 “国师大人……”阿镜定了定神,心底的不安缓缓消散,“这样做,对您的身体是不是大有妨碍?” 北冥君道:“总算还是个法子,总比眼睁睁看你病倒要好的多了。” “大人为什么要为我这样做?” “因为……”北冥君突然轻轻笑了声,“因为镜儿是我的夫人呀。” 阿镜无言以对。 北冥君听不到她回答,便靠近了些:“怎么不说话了?” 他的身体比先前似乎更热了些,阿镜觉着不安:“大人……” “现在,是不是要换个称呼了?” 阿镜愣怔之时,听到北冥君带笑轻声道:“同床共枕了这许多次,总该……改口了吧,还是说,非要等到洞房花烛之后呢?” 阿镜突然觉着,也许不是北冥君身上发热,而是她自己的身体开始变得不正常。 心跳的像是在一个劲儿地往自己胸口乱撞,或许正撞在北冥君贴在自己胸前的那只手掌心上……他一定会察觉到的。 她偷偷地想往后挪开些,北冥君却道:“镜儿……” 阿镜听到他的呼吸声有些急促,她有些结巴:“干什么?” “镜儿,我……”北冥君垂眸望着怀中的女孩子。 正如张春跟灵崆所说,连日来,不管是赶路还是休息,他几乎都同阿镜寸步不离,要用自己的真气为她驱寒养气,不敢有丝毫耽搁。 起初相识,只是觉着这是个有些意思的女孩儿而已,且又跟这具身体有着名为“夫妻”的羁绊,索性顺水推舟。 但做到这种地步,却仿佛已经超过了“有趣”的程度。 先前阿镜一直昏迷不醒,北冥君为她疗伤运气,也是心无旁骛,虽偶有杂念,却也即刻压下。 不像是现在,阿镜已经清醒。 他想起自己学而未竞的那项为人的技能——周公之礼,可这会儿,却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单纯地想亲身试验一场,还是真的如人一样,单纯的动了所欲。 他的目标原本极为明确,但这会儿却竟然混淆起来,因为这种混淆,反而让他及时地停了下来。 北冥君有些困惑,也有些细微的苦恼:“没什么……睡吧。” 阿镜松了口气。 毕竟阿镜身体大有好转,北冥君不必似先前一样催动全力,又或许是因心头盘旋的那异样之感,压着他早早地困上心头。 将四更之时,北冥君突然做了个梦。 他梦见在一片云霞似锦的桃林之中,他同一个红衣如火的女子,肆意地缠绵欢好,幕天席地,无休无止。 那种酣畅淋漓的极乐让他迷失其中,耳畔只听见声声娇喘低吟,无法自拔。 等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把阿镜压在身下,她的衣衫已经给他揉扯的凌乱。 阿镜双眼浮着水光,哑声叫道:“大人放开我!” 北冥君整个人僵住了。 他来不及细想现在是什么情况,就听到窗户上“啪”地一声响动,有什么破窗而入。 与此同时,外头有人叫道:“好不要脸的臭国师,在干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6.第 26 章 ,最快更新九重天,惊艳曲最新章节! 沈遥夜趁着夜色潜入, 还未靠近北冥君的卧房,在一楼就给国师的侍卫们发现了。 但在此之前,他却又明明听见从房间中传出来的奇怪的动静,若没有听错的话, 那是阿镜的声音。 被侍卫们挡着不能更近一步, 他情急之下, 从怀中掏出那天机鼎,奋力向着窗户扔了过去。 顷刻,房门打开。 楼上, 北冥君披着一件长袍立在门口,手中托着方才被扔进屋内的小鼎。 沈遥夜被侍卫们围在中央, 却毫无畏惧之色, 只是眉间隐隐带着恼怒跟焦急。 因为无法冲出这层防护, 沈遥夜已经将那把骨扇掏了出来, 只是还未展开。 倘若北冥君还不现身的话, 只怕就覆水难收。 如今见北冥君现身, 少年暗自松了口气, 骨扇往前一点, 朝上指着北冥君高声叫道:“丹凤国师, 忒不要脸!” 北冥君缓步走到栏杆旁边, 俯视底下的沈遥夜:“你说什么?” 沈遥夜道:“呸!你刚才在做什么?” 听了这句,北冥君的神情略有几分恍惚。 但他很快淡淡回答:“我们夫妻同房, 自不必事事都跟你详说。难道你有想要细听的兴趣么?” 如今楼下有十几个侍卫围着, 北冥君竟如此神情自若地说出这种话。 沈遥夜极为佩服北冥君这不动声色的本事, 相反,自己在听见这句话的时候,脸上却隐隐地有些发热,就仿佛方才跟阿镜同房“不可详说”的是他一样。 “你、你……”沈遥夜深深吸气,终于说道:“阿镜呢?我可不信她像是你这样厚颜无耻,定然是你欺负了她!” 北冥君一手托着天机鼎,一手伏在栏杆上:“你倒是奇了,这半夜三更闯了进来,又一味地问我的夫人,你……究竟是何意?” 沈遥夜自觉脸上更热,心知不能再跟此人说这话题。便转开话题:“你向来惯于坑蒙拐骗,先是用这没用的天机鼎骗了我,谁知又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法子哄骗了阿镜?如今这鼎我不要了,你叫她出来!” “鼎你已经经手,如今不要也是你自愿,”北冥君微微一笑:“至于镜儿,她在等我回去陪她歇息,你若是睡不着的,不要出来乱窜吓人,自己也快些去找个正经的夫人,若是没有可心的人,我或许可以帮你物色一个,如何?” “无耻色魔!我才不像是你一样!”沈遥夜暴跳如雷。 正在这会儿,旁边张春的房间门被打开,张春揉着眼睛问:“出什么事啦?为什么有人在叫嚷?” 北冥君才要答话,突然眉心一皱,转身回房。 “喂,丹凤国师!”背后楼下,沈遥夜仍是跳脚大叫,“你干什么跑了,是想当缩头乌龟吗?有种回来呀!” 北冥君早举手将门扇推开,妖兽的气息扑面而来。 就在瞬间,只听轰然一声,客栈顶上不知如何竟被撞开了一个大洞。 原先在床上的阿镜也早不见了踪影。 从洞开的屋顶上,隐隐仿佛看到一道魅影急速窜了出去,空中又传来诡异的婴儿啼哭。 北冥君眼神一锐,回身走到栏杆旁往下看,正对上沈遥夜亮晶晶的眼神。 少年望着他愠怒的目光,总算松了口气,他笑嘻嘻地说道:“丹凤国师,你怎么了?” 北冥君早把天机鼎收了起来:“镜儿呢?” 沈遥夜道:“你拿这鼎来哄赚我,我自然要把她带走啦。” 北冥君皱着眉,手在栏杆上轻轻一按,整个人便从二楼上翩然飞身而落。 沈遥夜退后一步,北冥君双足落地,悄然无声,他淡淡地看着沈遥夜道:“既然你这样不识好歹,阴魂不散,就不要怪我。” 说罢双掌一合,袍袖微微鼓荡。 沈遥夜先前曾吃过他的亏,表面虽然谈笑无忌,暗中却时刻地戒备提防。 如今见北冥君抬掌袭来,他便一咬牙,将鬼骨扇当胸一扬,一道阴力从扇面上绵绵而出,跟北冥君的真气交汇。 刹那间,平地气了一阵飓风似的,连围在周遭的侍卫们都禁不住那种霸道的无形气劲,就像是风中夹杂着锋利的冰刃,当即纷纷踉跄后退。 北冥君长发往后飘扬,眸色暗沉。沈遥夜知道北冥君动了真怒,生恐再次受挫,把心一横,口中念道:“以尔血肉……” 一句咒语还未念完,就听得夜色中传来那婴儿啼哭之声无端尖锐了几分! 沈遥夜略觉诧异。 对面北冥君高挑的身形却微微一晃,原本如玉无瑕的脸上,腮边竟多了一道血痕。 沈遥夜愣了愣,继而得意大笑:“丹凤国师,你怎么支撑不住了?哈哈哈,也让你尝尝我的厉害!” 夜色里,蛊雕那诡异的声音越发高亢,沈遥夜只来得及笑了一声,就收起骨扇,身形急速后退:“如今我跟你勉强扯平了,改天再战!” 他的身影鬼魅一般,逃跑的时候撞开两名侍卫,翻身越过院墙,刹那间便不见了踪影。 背后,北冥君稳住身形,胸口气血翻涌。 原本他自然不至于在沈遥夜手底落败,但这连日来他每天都不间断地给阿镜输送真元疗伤,功力随之衰退,加上沈遥夜竟动用了鬼骨扇助力,一时竟然落了下风。 *** 且说沈遥夜飞退出宅院,循着蛊雕传来的响声而去。 今夜他是有备而来,先前故意在外头闹出动静,无非是想引北冥君现身,但这却是声东击西调虎离山的计策,他又安排了狸讙跟蛊雕两只妖兽,趁着北冥君不在房中的时候,两只妖兽互相配合,果然神不知鬼不觉地把阿镜带走了。 沈遥夜知道北冥君心思深沉功力高明,很不好对付,所以决定动手的时候也捏了一把汗,没想到事情竟这样顺利。 而且意外的是,他居然还给了北冥君一点苦头吃,这让沈遥夜有点儿扬眉吐气之感。 本还想趁机羞辱北冥君几句,只是蛊雕的声音听着不对,生怕又出意外,所以才匆匆离开。 沈遥夜喜喜欢欢地急行了数里才停了下来。 这是一座在野外的荒废古庙,年久失修,颓然破败,庙内神像多半在地上横七竖八,蛛丝尘帐,被风一吹,显得极为可怖。 蛊雕束起翅膀,立在原先的供台上,目光烁烁,低头俯视下方。 在供台前面地上,狸讙正守着一个人,口中发出阵阵低柔的叫声。 沈遥夜屏住呼吸,冲到身旁。 见不到人的时候,心里无端地不自在,甚至隐隐觉着难受,如今见了人,却突然又添了一份忐忑。 阿镜的脸色略有些苍白,身上裹着一床被子,是先前狸讙用被子裹着阿镜,轻轻口衔着叼出来的,如今随着沈遥夜的动作,被子略敞开了些,露出里头半面□□的肩头。 狸讙额头的一只眼在夜色中幽幽有光,也让沈遥夜看清,阿镜的肩头跟颈间,似有几处暗色伤痕,他举手摸了摸,却并不是真的伤痕。 少年疑惑地喃喃:“这是……”即刻回味过来:“是丹凤国师?那个……那个大色魔!” 阿镜浑身乏力。 先前不知不觉睡着,却不知过了多久,又给身边的人惊醒。 起初还以为北冥君仍是在替自己疗伤,但很快就发现了不对。 北冥君的手游走在身上,鼻息沉重,身体炙热。 他埋首在她的颈间,像是亲吻,又像是舔舐,炽热的唇瓣所到之处,湿润之中又有些许刺痛。 而他的手劲奇大,只要她稍微一挣扎,就给他压制的死死的。 沈遥夜怒道:“早知道,就不该放过……索性用鬼骨扇彻底除了他!” 阿镜咳嗽了声:“你跟国师大人动手了?” “是呀,这一次他输了!”沈遥夜半是得意地哼了声,似乎遗憾阿镜没有亲眼看见那副场景。 阿镜忙问:“国师……受伤了吗?” 沈遥夜总算回味过来:“干吗?你是在关心他?” 对上少年惊疑带恼的目光,阿镜慢慢将心里的话压下:“你……不是得到了天机鼎了么?这又是在做什么?” 沈遥夜瞥了她一眼:“我现在不想要那劳什子了行不行?” “那你……又想要什么?” 沈遥夜嘴唇动了动,对上她晶莹的眸色,蓦地明白了阿镜的意思。 少年猛然站起身来:“怎么了?你难道觉着,我带你出来……是又要把你换什么东西?” 阿镜垂下眼皮:“国师告诉过我,天机鼎上他设置了禁制,就算你得到手,也未必能用。” 沈遥夜满面不能置信。 他瞪着阿镜,心头怒气滚滚,几乎失去理智。 不错,在得到天机鼎后,他的确狂喜。 自从得到鬼骨扇,又探知了天机鼎在方圭山,他一直在找寻上山得宝的机会。 如今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他如愿以偿了。 按照他的脾气,好不容易得到至宝,当立刻用起来才是。 但一连数日,他望着眼前的天机鼎,始终提不起劲。 最初的那份狂喜仿佛随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而迅速地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挥之不去的不安跟懊悔。 似乎只要看见鼎,就立刻想起那天阿镜的脸,她带着失望神情的脸。 当他终于按捺下那种异样情绪,开始想好好利用宝鼎开始修炼的时候,却突然发现,这鼎上给北冥君加了独门禁制。 其实,只要用心加耗费点时间,要解开这种禁制,似乎也不是不可能的。 但这一道禁制,却好像立刻给了他一个充足的借口,——他可以名正言顺地把鼎扔回丹凤国师可恶的脸上,然后…… 发现自己不能利用天机鼎来修炼,他非但一点儿失望都没有,心里反而有种奇异的喜悦。 所以一路上急急地追了过来,幸而北冥君在玉华洲耽误了几天,沈遥夜又有蛊雕跟狸讙助力,不然的话,恐怕一直要追到皇都里去了。 但是,要怎么把他这种复杂的心意告诉阿镜? 他一再地让她失望,从方圭山上毫不留情让她挡剑,到这一次…… 何况他也从没有对别人耐心解释的习惯。 “好!”沈遥夜跺脚,厉声叫道:“你说的对极了,我就是要拿你换东西,我……”他想了想,口不择言地说:“我就是想让丹凤国师把天机鼎上的禁制解开,怎么样?” 大概是觉着这句还不够狠,他看一眼阿镜,又咬牙哼道:“他要是不肯,我就……把你喂给蛊雕,让它吃了你!” 供台上,蛊雕吃惊地看了主人一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7.未到晓钟犹是春 ,最快更新九重天,惊艳曲最新章节! 夜深风冷, 荒野古庙,风将损破的幔帐跟蛛丝吹的微微摇曳。 地上的神佛塑像早失了先前的慈和模样,反透出无限狰狞。 更兼一个心性无常手段狠辣的少年,还有两只惑心食人的妖兽“虎视眈眈”, 若在场的不是阿镜, 只怕早给吓得昏死过去。 沈遥夜口不择言地说了那些话, 气的走开两步。 但身后却毫无动静,沈遥夜按捺不住,便偷偷地回头看了一眼。 却见阿镜正坐了起来, 低着头在整理衣裳。 他忙转回身来,咽了口唾沫, 定了定神, 突然想到阿镜是不是要走? 于是赶紧又回头瞅了一眼。 却见阿镜果然摇摇摆摆地要站起来, 沈遥夜一惊, 忙回身喝道:“你干什么?你、你难道……” 他猛地抓住阿镜的手腕。 阿镜扫了他一眼, 又垂眸看向他握着自己的手。 沈遥夜突然想起上次他无意中把阿镜的手腕弄的青紫, 急放松了力道, 却又不敢彻底放开。 只是怒道:“你、你不许走!不然我真的让蛊雕……” 供台上的蛊雕侧着鸟头, 小心翼翼地挪了挪步子, 想离自己的主人远些。 阿镜瞥了沈遥夜一眼:“我知道这不是你的真心话。” “什么?” 阿镜推开他的手, 缓缓道:“国师对我说他在鼎上加了禁制的时候,我瞧得出来, 他也吃不准那禁制能不能拦得住你, 也许……你这会儿不能解开, 假以时日仔细揣摩,未必还解不开。” 沈遥夜愣住了。 阿镜又道:“那鼎既然是你势在必得的东西,当初还不惜假装被方圭山的人捉到,用那种苦肉计混进去要偷那鼎……好不容易辛辛苦苦到了手,又怎可能随随便便又扔出去?” 沈遥夜突然猜到她要说什么,他慢慢睁大了眼睛。 阿镜抬眸对上少年惊疑的眼神:“所以你并不是真的想要挟国师,既然不是,又何必说刚才那些赌气的话?” 少年心头似有一股暗流微微翻涌,喉头动了动:“你、你怎么……” 他本想问阿镜为什么会知道,但毕竟面薄,竟不肯立刻承认。 又怕阿镜看出自己神色异样,沈遥夜转开头:“你……你在瞎说什么。” 他哼了声,又傲然说:“那种东西,我要得就得,得一万次也可以有,哪里就辛辛苦苦了?我今儿扔出去,明儿还能照样再拿回来。” 阿镜笑了笑,看着他任性自傲的模样,心底蓦地又泛现那个银发白衣,眉眼带笑的少年仙人。 刹那间,双眼之中竟有些潮热。 阿镜也不愿给沈遥夜察觉,便缓缓低下头去,又整理自己的衣襟。 除了袖子扯裂了些,其他的衣裳倒也完好。 然而这抬头低头间,就觉着眼前一暗,整个人一个踉跄。 狸讙忙叫了声,沈遥夜回头惊见,忙跳过来,兜手将她拥住:“你怎么了?” 阿镜扶着额头,声音微弱:“没什么,只是有些力气不济罢了。” 沈遥夜眨了眨眼,望着她泛白的脸色,忖度着问道:“我听说,在玉华洲的时候,姓苏的知府家里出了事,他们家死了两个人,却又给国师救活了……是不是真的?” 阿镜道:“是真的。” 若不是北冥君挡住了勾魂使者的去路,阴魂去了黄泉路,就算硬是救回来,也必体弱多病,寿命不长,若过了奈何桥,就算情花之力也无法让人重生。 沈遥夜皱眉:“那你怎么会伤损成这个样子?先前我跟丹凤国师交手,他的真气竟虚浮成那个样子,难道……” 阿镜见他已经猜到几分,便说:“是,我也帮了帮手,只是太自不量力,所以受了伤,这一路上国师都在用真气为我疗治,不然的话,恐怕我的情况比现在更糟百倍。” 她娓娓道来,像是说一件极平常的事,长睫不住地轻轻眨动,苍白里透着几分脆弱。 沈遥夜屏住呼吸。 半晌,少年才问道:“那今夜他跟你同房……” “也是为了给我疗伤。”阿镜答了这句,心里有一丝异样,却不肯细想。 沈遥夜又呆了半晌,终于咬了咬唇,竟道:“难道只有他能帮你疗伤?我……当然也可以!但我、我不会跟他异样趁机占人便宜。” 阿镜没想到他会如此说,不由微微一笑:“我已经快要好了,多谢。” 沈遥夜皱眉瞪着她,心里不知为何莫名地烦躁:“还是你的错儿!为什么要不自量力的去帮人?把自己弄的这样……才叫那可恶的家伙趁虚而入……” 阿镜略有些疑惑:“你……是在为我担心?” 少年立刻叫道:“我为什么要担心你?切!” “那……又为何是这幅口吻,还是说……” 阿镜犹豫不决。 望着沈遥夜这幅口不对心的样子,总觉着这场景似乎有些熟悉,像是她先前掌管情天的时候,在镜像之中所见,那些痴男怨女情仇爱恨里,一种叫做“吃醋”的情形。 但,兰璃君……会吃醋吗? 他倒是有抱怨过自己太惦念秋水君,不过那种抱怨跟男女情缠的吃醋不一样,那只是朋友之间的谈笑罢了。 一旦想起兰璃,心里才升起的那股异样便登时烟消云散了。 偏偏沈遥夜盯着她问:“你想说什么?” “没……”阿镜一停,想到一句搪塞的话:“只是觉着你,你轻易把天机鼎送回去了,可会后悔?” 沈遥夜蛮不在乎地昂首道:“笑话,我还真拿那个东西当宝贝不成?” 这可真是前恭而后倨,昨日还爱若珍宝,现在就不值一提似的了……天机鼎若是听了这句话,只怕也要流泪。 供台上的蛊雕跟台下的狸讙见主人时嗔时喜的,双双看呆了。 *** 狸讙把阿大阿小放出来,两个人即刻前去收拾了些柴木堆,原地生了火,又将杂物推开,把原地收拾出来。 沈遥夜见阿镜衣着单薄,偏偏他也只两件单薄衣裳,少不得把外衫除下来给她披着,又将棉被铺在地上,让她靠着火坐了。 少年本来坐在对面,隔着火焰看对面的人,不知不觉中竟站起来,挪来挪去,到了阿镜的身旁。 阿镜笑看他一眼:这种举动,越发像是兰璃了。 每次两人口角或者闹了矛盾之后,那人总是嘴上说不理自己,但不出三五日,便总是找各种借口,或者“偶遇”,或者“公干”,转来转去,总会又回到她的跟前儿。 气氛缓缓地平和宁静下来。 少年的心境也如是。 他捡起一根木柴,漫不经心地挑着火。 心里有些烦乱,又有些许喜欢。 明明喜欢的想多说些话,可偏偏又不知该说什么。 觉着遗憾,又觉着满足。 沉默相对中,只有柴火发出的噼噼剥剥响声。 直到肩头一沉。 沈遥夜转头,却见是阿镜微微地倾身,头轻轻地靠在他的肩头。 突然间,他的心也随着沉甸甸的。 竟像是……阿镜整个人都在自己的心上安然存在了。 *** 阿镜因为体力不支,元神未恢复,脸靠在沈遥夜肩头之时,就沉沉睡去。 少年却再也不能动一下,整个人竟像是雕像一样僵在原地,只有目光竭力地往旁边扫去。 他依稀可见阿镜的睡容恬静,恍惚中……他竟觉着这幅场景,似曾相识。 手上那根柴火,不知不觉中已经给火烧掉了一大截。 狸讙半月般卧在两人身后,替他们挡风兼做毛毯,这本来阴森可怕的古庙之中,竟如此静谧祥和。 直到守在对面的蛊雕昂首看向门口处,警惕地发出一声叫。 与此同时,有个声音笑道:“咦,这么晚了,怎么这破庙里还有火光?” 这声音如此肆无忌惮,自然把阿镜给惊醒过来。 沈遥夜见此人来的这样不合时宜,心里大怒,恨不得让蛊雕出去,立刻把这夜半聒噪扰人好梦的家伙一口吞了。 但这瞬间,那人已经不紧不慢地走了进来,一眼看见以狸讙为屏的沈遥夜跟阿镜之时,来者目光直了直,旋即拍手笑道:“好好好,我还以为是有什么山精鬼怪呢,原来是两个有情人。” 沈遥夜本来想让蛊雕把这厮快赶出去,突然听到最后一句,心里那股恼火不知为何竟迅速消减,便抬手制止了蛊雕扑击之势。 这来人虽也看见了蛊雕跟狸讙,不知为何竟一点儿也不害怕,只是笑眯眯地望着阿镜跟沈遥夜。 而阿镜揉了揉眼睛,朦朦胧胧地看见门口来人。 跳跃的火光里,依稀是一道洒脱不羁的明黄身影跃入眼中。 阿镜怔了怔,定睛再看,却见的确是一位锦衣戴金冠的青年,生的雅贵风流,龙章凤质,令人一见倾心。 只是这张出色的脸孔……未免有些太过眼熟了。 连这种明明谈笑无忌,却又仿佛居高临下般的气质都如此相似。 ——明玦帝君。 生生把心底那个称呼压下,阿镜望着面前出现之人,心中惊疑不定:“真的……是他么?” 若这来者真的是明玦帝君,那九重天到底是出了何事,才会让至尊的帝君降生凡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8.一生大笑能几回 ,最快更新九重天,惊艳曲最新章节! 蛊雕挪到供台之下, 这新来的人盯着它,啧啧赞道:“这是蛊雕呀?难得难得,我头一次见到这样驯顺又威武的蛊雕,是小兄弟驯养的?至于那个……那是惑心讙呀, 毛茸茸的, 长的倒是颇为可爱, 只是这尾巴怎么少了一条?是谁如此忍心伤害你?” 来者碎碎念点评着,似乎还有上前摸一摸的意愿。 两只妖兽不约而同挪到沈遥夜身后,讙低低地鸣叫了几声。 沈遥夜歪头看了它一眼:“真的?” 讙扬首“嗷”地回应了句。 沈遥夜在阿镜耳畔低低说道:“讙说, 这个人看着并不是寻常凡人,一定很好吃。” 阿镜咳嗽了两声。 来者正在对面落座, 伸出手烤了烤火, 继续笑问:“两位为什么这个时辰还在这荒郊野外呀?我看你们年纪不大, 难不成是彼此有情?家里大人不许, 所以才一起私奔出来的?” 顶着这样一张尊贵气质的脸, 却笑眯眯的像是个天生好奇的八卦妇人。 问的如此琐碎过分, 几乎不是在问话, 而是在自我推理给出答案了。 阿镜本以为沈遥夜性情反复无常, 听了这种话许会大怒翻脸。 而且身后两只妖兽仿佛在朝着火堆对面那美味的肉食流口水, 因为靠得太近, 阿镜几乎听见讙那没来得及咽下去的口水掉在地上发出的声响。 若这人真的是“明玦帝君”,神仙转生, 虽然封闭了七窍, 混沌未开, 但身上毕竟带着仙气,对于这些妖兽来说,更是食物中难得一见的尊贵极品,不仅好吃,吃了还能增加功力。 阿镜正准备找话开解,忽然听沈遥夜道:“胡说,你这人可真多嘴。” 口吻竟淡淡地,而且毫无怒色。 阿镜挑眉,心想这家伙还真不愧反复无常四个字,这种过分的话他竟然不气,自己先前只不过质疑了他一句,他倒是暴跳如雷了。 沈遥夜说完后又瞥了阿镜一眼,嘴角微微上扬。 对上阿镜诧异的眼神,他像是意识到什么,便咳嗽了声:“对了,你是何人?为什么深更半夜在外头闲逛,可知就算此地靠近丹凤皇都,夜间也未必太平?你看着又似个手无寸铁的人,难道不怕……跳出个妖兽魑魅的把你吃了?” 讙跟蛊雕听见“吃”,口水更是唏哩哗啦连声作响。 来人却丝毫危机感都没有,笑嘻嘻道:“多谢关心,其实我本来有同伴的,先前在一里开外的地方走散了,我自己误打误撞地就跑到这里来了。” 沈遥夜突然想起先前蛊雕报警的声音,于是问:“哦?你们为什么走散了?” 来人道:“像是遇到了劫道儿的,不过不碍事,我的手下们也不是软脚蟹,等摆平了那些人,自会赶上来。对了,还没说……鄙人凤明。” 阿镜听他突然自报家门,整个人屏住呼吸。 “凤明?”沈遥夜眨了眨眼,他当然对这个名字也并不完全陌生,“我怎么听说,丹凤皇都的那个什么太子……也叫做什么凤明的?难道是同名?” “非也非也,”来人笑吟吟地摆手,大大方方地承认:“正是在下。” 沈遥夜睁大双眸,阿镜也没想到太子殿下这样“光明磊落”,两人都呆看凤明太子,没了言语。 只有火光跳动,照出三人跟两只妖兽彼此各异的神情。 凤明太子望着他们两个诧异的模样,笑道:“怎么?难道我长得不像太子?” 沈遥夜眨了眨眼,突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原来你真的是丹凤皇都的太子,那不知……太子这半夜出来是干什么?” 凤明太子道:“实不相瞒,我皇都的国师离开许久,听闻他明儿便能抵达皇都,所以我亲自出来迎接。” 沈遥夜微微张口,手按在阿镜的手背上,忍不住用了些力气,仿佛怕她凭空消失。 阿镜看他一眼,并未出声。 凤明笑问:“我的来历都已经尽数告知了,只不知两位……又是什么情形的?可方便告诉么?” 沈遥夜哼道:“不方便。” 凤明哈哈笑说:“这位小兄弟说话着实有趣,对了,这两只妖兽可也是你所带的?” 沈遥夜点了点头。 凤明流露出由衷佩服的神情:“小兄弟看着年纪小小,不像是有这般大神通的,厉害,厉害。” “这不算什么。”毕竟年少,被皇都的太子亲口夸赞,沈遥夜脸上露出几分得意之色。 彼此正说到这里,蛊雕昂头看向门口处,似是警戒。 沈遥夜随着瞧了一眼,此刻隐隐地也听见脚步声靠近:“这来的是何人?” 凤明太子侧耳听了听,笑道:“莫急,多半是我的同伴们追来了。” 话音才落,就听门口有人道:“是殿下在里面吗?” 凤明叫道:“我在这里。” 沈遥夜因知道这凤明是为了北冥君而来,生恐被他知道了自己跟阿镜的身份,若是翻脸动起手来,反而不妥。 于是说道:“你的同伴既已经来了,你还不走?” 凤明太子道:“我跟两位一见倾心,相逢恨晚,实在是舍不得。” 沈遥夜皱眉,凤明却又看向阿镜,道:“这位姑娘看着脸色不佳,像是受过伤?” 阿镜点头,凤明掀动鼻子,又道:“我闻着姑娘身上,仿佛有种似曾相识的气息……冒昧问一句,你可认得我们的国师北冥先生?” 阿镜微睁双眸,沈遥夜的眼神立刻变了:“你说什么!” 凤明笑着摆手道:“勿惊,我只是随口问问罢了。其实这次本太子亲自迎出皇都,正也因为听说了,原来我们国师大人这次回来,随身还带着自己家中的娇妻呢……要知道国师向来是不近女色的,怎么出来一趟就性情大变,我因好奇才迫不及待出来瞧瞧的,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模样的女子,竟能入了我们国师的眼。” “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啰嗦!”沈遥夜咬了咬牙。 凤明的目光在他跟阿镜面上来回,仍是笑吟吟地:“我只是见这位姑娘生得绝色,虽年纪小些,但若是配北冥君……应该也算是郎才女貌了。” “呸!”沈遥夜按捺不住,跳起来到:“那个老色魔怎么跟镜儿相配?再胡说就、就打你!” 凤明挑眉,饶有兴趣地问:“听你的口吻,是认得国师的了,难道这位姑娘真的是……” “是又怎么样?”沈遥夜双手抱臂,斜睨这凤明太子,“当初不过是强买强卖,做不得数,既然你认得北冥君,那不如你带句话给他,告诉他,阿镜不会嫁给他,让他死了心好了,你们丹凤皇都里美人那么多,随便给他找十几二十个就是了!” 凤明大笑:“咦,你说话倒是有趣。” 沈遥夜道:“你笑什么!” 凤明道:“国师原先不近女色,我方才已经说了的,我就算给他找百个千个又有何用?只是你这样替镜儿姑娘着想,难道……你喜欢人家?” 他说到最后,向着沈遥夜眨了眨眼,飞出了一个戏谑的眼风。 阿镜在旁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就是这个眼风…… 像是当日在九重天上,他去情天探望被禁足的阿镜,临去时候那一瞥。 简直一模一样。 不知是因为靠火堆太近的缘故,还是火光映衬所致,沈遥夜的脸色发红:“你、你说什么?你再说……我就让他们吃了你!” 蛊雕迫不及待往前跳了一步,像是秃鹫盯着尸首,馋的口水顺着舌头哗啦啦地往下滴。 “不妥不妥,”凤明笑着摇头:“我见小兄弟你气质不凡,有心结交,怎么总惦记着吃我?” 沈遥夜仓促中看了阿镜一眼,却听外头有个声音喝道:“是谁想吃殿下?混账!”说话间,只听得几声闷哼,又有一道人影自庙门口冲了进来。 沈遥夜本以为是凤明太子的人,正也转身戒备,但那人竟是“横着”冲进来的,而且还没到跟前儿就摔落地上,连滚到了火堆边上才停住。 凤明惊道:“啊?王统领!”走到跟前儿,用脚尖碰了碰那人,“你死了吗?” 那王统领勉强抬头,脸上带血,语声希微道:“殿下,那、那妖人……十分厉害!快、快逃!” 与此同时,门外人影一晃,在庙内众人面前多了个身着紫色华服的美艳女子,两只勾魂夺魄的眼睛往里一瞄,直直地落在了凤明太子的身上。 刹那间,这女子满面笑容,娇声道:“殿下在这里干什么?难道我那情宫不比这种地方好受用?” 阿镜见这人妖里妖气,身上又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腥气,正在疑惑,又听见“情宫”两个字,顿时吃惊的几乎也跳起来。 九重天上有个情天,人间几时又有个“情宫”了? 沈遥夜将来人打量了几眼,突然说道:“我以为是谁,原来是情宫的灵犀宫主。你这是在干什么呢?” 阿镜听见“情宫宫主”,震惊之余,越发啼笑皆非。 灵犀宫主瞟向沈遥夜:“你认得我?” 沈遥夜道:“听说过而已。今晚上还是第一次见。” “眼力不错,”灵犀宫主娇媚地瞥一眼沈遥夜,又看向阿镜,当望着阿镜的时候,神情微微一变,“这个是……” 沈遥夜道:“这是我的同伴。” 灵犀宫主看看沈遥夜,又看看阿镜,仰头笑道:“我以为呢,原来是一对儿小情人,倒也罢了,今晚上本宫主不是为你们来的,你们退开就是了。” 灵犀说完,便看向明玦,顿时又流露出那种妖娆神色:“殿下,我亲自请您去情宫里做几日客,殿下不会不赏光吧?” 凤明摸了摸鼻子,道:“我跟姐姐非亲非故,又有要事在身,请恕我不能从命,改日再去吧。” 灵犀哼道:“殿下出皇都一次不易,下回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呢,这会儿北冥君那碍眼的家伙又不在,错过这机会,还等到猴年马月去?” 她一甩袖子:“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今晚上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眼见灵犀宫主要强行抢人,突然沈遥夜身形一晃,竟瞬间抓住了凤明太子。 灵犀一怔:“你干什么?” 沈遥夜道:“没什么,我只是想把此人亲自送到宫主手上,以前没有机会认识,现在,好歹大家做个朋友。” 灵犀这才放松戒备,笑道:“原来如此,你这孩子倒也聪明识做。” 沈遥夜拽着凤明,拉扯着他走到灵犀跟前。 灵犀起初还留意着沈遥夜的举止,慢慢地两只眼睛都在凤明身上了,竟像是粘住了般无法挪开。 眼见凤明靠近,灵犀等不及般张手要把他抱过来,谁知沈遥夜用力将凤明往旁边甩开,同时一掌拍向灵犀的额头。 灵犀本能地想把凤明拿到手,还想去捉住他,哪想到沈遥夜动手这样快,她躲闪不及,顿时被沈遥夜一掌击中,额头竟给生生打碎,鲜血顺着流了出来。 灵犀站住,抬手在额头上抹过,手到处,鲜血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团黑色气息,黑气窜动,底下的脸上鳞片若隐若现。 两只勾魂双眼也在瞬间变得通红,灵犀厉声道:“你这臭小子,敢暗算我!坏我好事!” 这一发怒,脸几乎也变了形,口中显出两只尖锐的侧齿獠牙,同时有一道红信嘶嘶吐出。 凤明早跑回阿镜身旁,这会儿看灵犀显露妖相,不由皱眉咋舌道:“呀!如此难看,不堪入目!幸好没有跟她去!” 灵犀本要给沈遥夜致命一击,突然听了这句,不知为何,獠牙瞬间收了起来,连信子也缩了回去。 她的脸上竟露出几分赧颜,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抱歉抱歉,我一时失礼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9.斗酒相逢须醉倒 ,最快更新九重天,惊艳曲最新章节! 因为沈遥夜突然动了手, 蛊雕跟讙同时也扑了上来。 谁知又见这灵犀宫主收了恶相,面带忸怩,主人跟妖兽们都怔住了,不晓得这是什么情形。 只不过这灵犀宫主名不虚传, 虽看似发了癔症, 手下功夫却一点也不含糊, 也不见她如何动作,只听得“咻”地一声,狸讙竟像是被一阵龙卷风卷在其中一样, 往后风车般翻滚出去。 蛊雕发出一声怪叫,翅膀一张, 腾空而起, 只可惜这破庙十分狭小, 不是它自在飞翔的天地, 动起来束手束脚很不方便。 只听哗啦啦一身响, 倒是把地上的火堆给掀翻了, 同时将那些本就被风吹的朽化的幔帐们劈头盖脸拉扯下来, 反把自己的翅膀跟头都给蒙住了, 踉踉跄跄在原地打转。 灵犀宫主哈哈大笑几声, 十分得意, 又瞪着沈遥夜道:“我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 你这小子是吃了雄心豹子胆, 竟敢对我下手!你才有几年的道行, 也敢跟本宫主斗!” 沈遥夜当然知道这位灵犀宫主功力匪浅,本不敢正面相对,所以故意用凤明太子来声东击西,谁知虽然一击得手,却仿佛并没有伤到对方实质。 少年眼珠转动,反而笑嘻嘻说道:“哪里哪里,宫主言重了,我哪里是想跟您动手,不过是听说宫主大名,故意试探罢了。方才我用了三分力,却只伤了宫主一块儿皮,我心里十分的倾慕佩服呀。” 灵犀宫主仰头又长笑几声:“不长眼的小子,以为凭三寸不烂之舌就能瞒天过海吗?我瞧你身上仿佛带着宝贝,如今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可休怪别人。” 先前凤明的话让她羞愧难当,还以为是个容易糊弄的妖人,但从现在看来,好像并不是每个人的话她都会听。 灵犀宫主双手一张,五指如钩,往前扑了过来。 沈遥夜见瞒她不过,顿时探手入怀,想要催动鬼骨扇。 但灵犀宫主似乎识破了他的用意,沈遥夜的手才碰到胸口衣襟,就被一只冰凉的手捏住了手腕。 抬眸之时,灵犀宫主妖异的脸近在咫尺,眼妆浓抹的几乎看不出本来面目,只觉着邪魅妖艳,且又冷血残忍,令人骇然。 灵犀宫主见制住了沈遥夜,冷笑得意,伸手就要探入他的怀中去。 突然间,旁边有个声音响起,道:“男女授受不亲,如此月明星稀,柴火昭昭,居然去摸男子的胸,世风日下,日下!日!” 灵犀宫主的手指已经碰到沈遥夜衣襟了,闻言却顿时停了下来。 她回头瞥向发声的那人,自然正是凤明太子。 望着凤明的脸,灵犀宫主两只灵活的眼珠骨碌碌转了转:“殿下不乐意我碰别的男人吗?” 凤明为难地看着阿镜,阿镜向着他挑了挑眉。 凤明才要开口,谁知灵犀宫主已经看见,刹那间脸色大变:“哪里来的小贱人,敢抛媚眼勾引殿下!是不想活了吗?” 阿镜瞠目结舌。 凤明也呆了呆,灵犀宫主却又忙收起厉色,温声解释道:“殿下,这小子身上有一样宝物,我并不是要摸他,只是要取出来而已,等得了手,立刻带你回情宫。” 沈遥夜奋力一挣,却不知为何,四肢像是麻痹了,软绵绵使不上劲。 他怀中的东西自然是鬼骨扇,这是万万不能落在别人手中的,情急之下,少年的双眼竟隐隐泛红。 但两人的功力相差实在太过悬殊,眼看着要给灵犀宫主得手,阿镜拼命叫道:“你敢摸他,我就……画花他的脸!” 灵犀宫主硬生生停手,转头看向旁边,却见阿镜不知从哪里捡了一根折断的树枝,正垫着脚尖儿,树枝抵在凤明太子的脸上。 “臭丫头,你当真不想活了?”灵犀宫主大吼。 阿镜一手拽着凤明,一手把树枝在他脸上晃来晃去:“你吓到我的话,我也许会不小心刺瞎了他的眼。” 凤明太子俯视她,目光相对,太子心领神会地闭上双眼,颤声叫道:“千万不要,手下留情,饶命啊!” 阿镜身上的伤本就未曾痊愈,加上人小体弱,此刻几乎靠在凤明身上,全仗着他撑着自己才没有倒下。 难得凤明如此倾情投入。 没想到他演戏的本领也是天上地下独一份的。 阿镜咬牙昂首,恶狠狠地对灵犀道:“听见了没有?你想要他死在我手里吗?” 灵犀宫主看着凤明战战兢兢的样子,妖艳的脸上流露出痛不欲生的神情,忙喝道:“住手,不许折磨殿下!我不要他的宝物就是了!” 阿镜不依不饶:“那你先把我的他同伴放了。” 灵犀宫主虽然不情不愿,却果然立刻将沈遥夜放开:“你不要伤了殿下,你要伤了他一根汗毛,我就把你碎尸万段!” 阿镜稍稍喘了口气,握着树枝的手正在发抖,凤明担忧地斜睨着,恨不得握着她的手,帮着她“挟持”自己。 正在僵持之中,庙外有一点金光浮动,像是萤火虫般飘了进来。 沈遥夜最先看见,灵犀宫主听见动静,大惊:“咦,这是北冥君放出的灵翼……他回皇都了吗?” 凤明开始有恃无恐:“那当然,国师就在离此数里开外,此刻大概已经快到了。好遗憾啊,这次大概不能去情宫做客了。” 灵犀哀怨地看着他:“殿下,为何我觉着,你我就如同银河隔开的牛郎织女一般。” 至于划出银河的王母……自然非北冥君莫属。 凤明不敢看她的妖人脸,忙转头看向别处。 正一线月光从破损的屋顶上射进来,凤明便叹道:“更深月色半人家,北斗阑干南斗斜。今夜偏知春气暖,虫声新透绿窗纱。好诗,好诗。” 耳畔听见一声销/魂的呻/吟,在众目睽睽之下,灵犀宫主化作一道轻烟,消失在了眼前。 沈遥夜早扶住阿镜,阿镜则笑对凤明道:“早知殿下只靠吟诗就能驱散强敌,我们又何必这样上蹿下跳呢。” 凤明摸摸鼻梁笑道:“过奖过奖,还是姑娘善解人心,若非你提点我以言语相激,又用苦肉计的法子,今晚上只怕大家都逃不过。” 沈遥夜哼了声:“若不是你闯了来,我们又怎会对上这古怪妖人。” 阿镜低头看着他的手腕,先前给灵犀握过的地方,竟是黑紫了一片,便问:“伤的怎么样?” 沈遥夜摇了摇头,阿镜对上他的双眼,本想问他为何突然对灵犀动手,以他的性子来说,绝不会只是要给凤明打抱不平。 沈遥夜见阿镜关心自己,才回答说:“不碍事,是我一时轻敌了,下次遇上她绝不会再这样。” 阿镜问道:“这位灵犀宫主是何方神圣?情宫又是什么?” 沈遥夜回答:“我只是听说过有这样一个人物,打扮的甚是妖艳,行为也十分的放/荡,她在琼瑶山上有一座行宫,唤作情宫,四处或卖或抢,又用蛊惑人心的手段招了许多美貌的少年少女做弟子,当初……” 当初沈遥夜途径琼瑶山的时候,就曾被情宫的一名弟子看上,竟死活缠着他要他上山双修,关键的是那弟子还是男人,所以沈遥夜宁肯不提。 他咳嗽了声:“总之下次遇到,一定加倍小心。” 凤明突发妙论:“我看这宫主只是痴痴的,倒是当不起‘情’这个字。” 沈遥夜忍不住说:“我看这灵犀宫主对殿下可是‘一往情深’,怎么会担不起呢?” 凤明道:“她那哪里是情,应该只是一味贪欲罢了。可笑可笑,我看她根本不懂情为何物,偏偏胡吹大气,叫什么‘情宫’,真是糟践了情这个字。” 阿镜原先听见情宫,又听什么灵犀宫主的时候,心里有一种李逵遇上了李鬼的感觉。 可如今听凤明太子批驳情宫跟灵犀,在她耳中,却仿佛……不仅是说灵犀,也是在说她自己。 或许她对秋水君的那种“情愫”,也只是简单的贪欲罢了。 怪不得她从情天陨落,一个不懂情为何物的宫主,又怎能担起三界六道所有之深情造化? 沈遥夜见凤明说的头头是道,且阿镜正出神地看着太子殿下,他心里很不高兴,便把阿镜往身旁拉了一把:“既然你不肯走,那我们走。” 才说了这句,凤明太子突然掀动鼻子,似狗儿一般嗅了嗅。 沈遥夜道:“你干什么?” 凤明太子笑道:“你们有没有发现,灵翼不见了呀?” 沈遥夜一震,方才只顾跟凤明拌嘴,竟忘了北冥君的灵翼,而随着凤明这一声后,庙外有个声音疑惑地说:“这里怎么有一股恶心的气息?” 那是灵崆。 随着灵崆嫌弃的叫声,一道人影缓缓步入。 天青色的鹤氅,长发并未绾起,散散地垂在胸前,披在肩上。 他淡淡抬眸,看不清眸色,但眉心的黑色道法丹心痕,在火光之中,竟也隐隐透出些许金光。 沈遥夜转身把阿镜拦在身后:“丹凤国师,你追的还……” 一句没有说完,凤明喃喃道:“糟了!”竟抱着阿镜,飞快地往旁边闪开。 沈遥夜正不解,一股巨大的真气劈头盖脸压了下来,少年来不及反抗,身子倒飞往后,狠狠跌在供桌上,砸烂了供桌后又跌在地上,刹那间尘土飞扬,地上的火光一明一灭。 阿镜扭头看见,猛然叫道:“别动手!” 狸讙已经窜了出去,腾身跃起攻向北冥君。 北冥君原地不动,只是大袖一扬,狸讙惨叫了声,重又被撞飞出去,竟生生把一堵土墙撞出了一个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0.第 30 章 ,最快更新九重天,惊艳曲最新章节! 甜甜蜜蜜拜情天, 红红火火过大年, 美的人都要正版订阅哦~  蛊雕为什么去丹顶? 蛊雕的叫声远去后, 那两个弟子也像是回了魂, 跳出来把阿镜赶了回去:“不许乱跑。” 又惊魂未定地嘀咕:“今晚上真是邪了门了。怎么这样的不安宁?” 灵崆仍旧趴在阿镜怀里, 道:“丫头,你觉着这妖兽怎么会跑到方圭山?” 阿镜苦恼,自从招惹了沈遥夜后, 讙在先,瞿如在后, 如今又出现一只蛊雕,让她不得不怀疑这也跟沈遥夜有关,但问题是,他到底想干什么? 阿镜轻轻地把灵崆放在地上, 不小心碰到了左手的伤。 灵崆这才发觉,它突然又瞪圆了眼:“这是给雷石击伤的?” 阿镜低下头。 灵崆默默地看了她半晌, 一声不响地起身,竟然又从门扇之间钻了出去。 它仍是有些警惕那天空的蛊雕,小心翼翼地沿着墙根儿, 不多时就消失在了连绵的殿阁中。 半个时辰后, 灵崆才回来,仍是走回阿镜身旁, 爪子在自己的纯阳巾上拨了拨, 一颗朱红的药丸随着掉了下来。 阿镜为它捡了起来:“这是什么?” 灵崆懒洋洋道:“是给你治伤的, 你放在左手的伤口上试试。” 阿镜心头一动:“灵崆, 你刚才是去找这个的?从哪里得来的?” “不要问啦,难道你不疼吗?”它举起爪子拨了拨自己的纯阳巾,“我看着都难过哩。” 阿镜呆呆地看着它,终于将丹药放在左手掌心,红色的药丸落在那焦黑绽裂的掌心,就像是油脂落在火上,竟极快地融化开来,并迅速沿着绽裂的伤处渗透。 原本这伤口炙热辣痛,这药丸融化后,一股清凉之意散开,很快将那火辣辣的痛楚压住了。 阿镜诧异地看着,灵崆在旁边望了会儿,笑说:“好的很,不愧吾冒着被蛊雕叼走的危险走这一趟。” 阿镜看着它圆滚滚的猫脸,探出右手将它抱入怀中。 灵崆四爪悬空,睁大双眼。 只听阿镜在耳畔说道:“多谢你,灵崆。” *** 幸而蛊雕去后,这一夜再也没有别的事。次日,阿镜也终于知道,果然昨夜的蛊雕现身是沈遥夜的原因。 据说昨晚沈遥夜意图袭击方圭观主秦瞭,却因不敌,被众弟子追击,逃窜到了丹顶旁边的断鹤崖前,他走投无路,狂性大发似的哈哈大笑,然后纵身跳下了悬崖! 虽然知道沈遥夜未必会这样轻易出事,但阿镜在听到这里的时候,仍是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外间那描述此事的弟子眉飞色舞地继续说道:“你们再也想不到到底发生什么的,那会儿所有人都以为这沈遥夜是摔下断鹤崖尸骨无存了,但是不知从哪里掠出来一头妖兽蛊雕,少主想拦下,却给那蛊雕所伤……那沈遥夜竟不偏不倚地正落在那妖兽的背上,眼睁睁地,大家伙儿看着沈遥夜骑着那蛊雕,消失的无影无踪!你们说这件事奇不奇?如今蔺总掌已经带人去追,希望尽快将这妖人诛杀,不然留着可真是祸患呀!” 就在阿镜听那方圭山弟子说过昨夜的历险记后,又过了半个时辰,周论酒带人来到,要提阿镜去观天大殿,为昨夜私放沈遥夜的行为向观主认罪领罚。 灵崆在地上伸了个懒腰,趁人不注意对阿镜道:“昨晚上你要是答应跟着我逃走,今日就不用这样担惊受怕了。” 阿镜不做声。 周论酒冷冷地觑着阿镜:“你是不是跟那妖人串通好了?若不是观主早有防备,昨晚只怕就遭了他的毒手了!如今他已经逃走,你最好当着观主的面老实承认所犯之罪。” 一行人出了偏殿,往观天大殿而去,眼见将到,却见张春提着裙子,气喘吁吁地跑了来。 “镜儿!”隔着老远看见阿镜,张春大叫着直奔过来。 正在阿镜怀疑自己又会给她撞飞的时候,张春及时刹住脚步:“这是怎么啦?你们要带她去哪里?” 周论酒皱着眉上上下下打量了张春一眼:“让开,她昨晚私放罪犯,现在去领罪。” “什么、什么罪犯!”张春鼓起眼睛。 “妖人沈遥夜,若不想惹祸上身,就闪开,”周论酒不理她:“别耽搁了时候。带走。” 张春伸手拉住阿镜:“镜儿,你干什么啦?” 阿镜望着她眉心突然加重的那一点黑气,突然想如果这会儿照照镜子的话,会不会也能看见自己的眉心透着死气。 将进观天大殿的时候,却见蔺渺从另一边廊下走来。 周论酒特意站等他走到跟前儿,才笑道:“蔺师弟,这么快就回来了?那妖人呢?” 蔺渺道:“没有追到。” “他连蛊雕都能召唤到,御风而行,又怎能轻易追踪到?”说着,指着阿镜道,“若不是这小妖女,又怎会放走这妖人?还差点让他在丹顶上闹出大事!亏得你昨晚上还刻意维护她。” 蔺渺淡淡道:“何必多言,且看观主如何发落她就是了。” 周论酒见他脸色淡然,便哼了声,示意弟子们将阿镜带进去。 阿镜抬头看着蔺渺,眼中流露疑惑之色。 大殿之中,方圭观主秦瞭正在同几个人说起昨夜的事,大家纷纷出谋划策,讨论该如何尽快将沈遥夜缉拿或者诛杀。 正说着,周论酒得意洋洋地进内,禀告道:“观主,这小妖女已经带到,请观主发落。” 大家齐齐看了过来,当看见阿镜的脸的时候,众人的表情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秦瞭道:“是你?”他略有些疑惑地望着阿镜:“你为什么要去私放妖人沈遥夜?” 阿镜想起昨夜蔺渺叮嘱自己的话,忍不住转头看了他一眼。 蔺渺站在身侧,一语不发,也并未留意她似的。 “我……”阿镜咽了口唾液,小声说道:“我见他……长的不像是个坏人。” 在场众人轰然而笑。 其中一个修道者笑着摇头:“真是无知的丫头。一定是给那沈遥夜的外貌蛊惑了。” 另一人道:“果然是,如果我等不是见过沈遥夜的手段,又怎会知道面如好女,实则蛇蝎心肠呢?” 秦瞭也随之点头。周论酒左右看看,便喝止阿镜道:“不许搪塞,如果只是给他迷惑,开启雷石笼的钥匙你又从哪里得到?” 阿镜眨了眨双眼,眼圈发红,她轻声道:“我、我真的不知道……昨晚上,就像是做梦一样,只记得他的样子,一旦想起来,就像是着了魔……”这话倒不算是说谎,沈遥夜凭着跟兰璃君一样的脸,才让阿镜不顾一切。 她深深地低下头,看起来像是害怕极了。 在座的几位同道者纷纷觉着阿镜的确是给沈遥夜给蛊惑了,而且她是仙侍,身份特殊,不宜施以严厉惩戒。 秦瞭深以为然,便命人把阿镜带回琉璃峰,暂时禁足三日。 没见到流血场面,周论酒似是大为不满,但观主既然发话,他却也没有办法。 秦瞭又叫他把阿镜送回琉璃峰,周论酒眼珠一转,正合心意。 秦观主又询问蔺渺有关追踪沈遥夜之事,蔺渺道:“在下山之后,追出了百余里,已不见那妖人踪迹,因挂心观主安危,只叫弟子们四散找寻,我便先行回来了。” 秦瞭颔首,胸有成竹地说道:“这妖人委实狡猾,幸而我在丹顶多加了几重禁制,若非独门功法,其他人一旦擅闯,非死即伤,所以昨晚上他虽逃走,只怕也受了重伤,已经不成气候,迟早晚仍回被缉拿回来,到时候再将他以天雷击罚罢了。” 大家叹服。 *** 蔺渺自观天大殿退出,略思忖片刻,下台阶往琉璃峰方向而去。 正拾级而上,却听拐角处有人阴测测道:“只要我愿意,现在就可以杀了你,快说,你是不是跟沈遥夜合谋了?” 蔺渺皱眉,身形一闪,越级而上。 抬头看时,果然见周论酒将阿镜抵在墙壁上,手正扼着她的脖颈。 猛然见蔺渺现身,周论酒撒手:“蔺师弟,你来做什么?” 蔺渺道:“观主不放心,怕你会对仙侍不利,不想你果然如此。” 周论酒讪讪笑了两声:“我看不是观主不放心,是蔺师弟你不放心吧,你总不会……也给这妖女楚楚可怜的样子给蛊惑了吧?” 蔺渺不语,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周论酒竟笑不出来,终于冷哼了声:“那好,我不打扰就是。”闪身掠过栏杆,径直去了。 阿镜抚着喉咙喘息。 蔺渺走过来,轻轻扶住她胳膊:“我送你回去。” 阿镜本能地一躲,转头看他:“你……” 蔺渺瞥过来,两人目光一对,看着面前的眼神,阿镜心头一片空白,突然没了言语。 身不由己上了台阶,往琉璃峰小院而去,将到张春所在的院子之时,突然听见里头一声突兀的尖叫传了出来。 与此同时,里头走出一人,却正是先前那执事嬷嬷。 见蔺渺陪着阿镜而来,嬷嬷向他躬身行礼:“蔺总掌。” 这会儿阿镜早奔了进去,进门后,却见张春在堂下乱跳。 张春却也看见了阿镜,便狂奔出来:“镜儿,你回来了?没事了吗!” 阿镜才要问她发生了何事,张春已兴奋地说道:“我正想去找你呢,你可知道?轮到我了!” “做什么?” “当然是去丹顶啊,昨晚上已经有个仙侍去了丹顶,据说是被选中了,没想到这么快就轮到我了,我正想趁机去给你求情……你又偏好回来了,这可真是双喜临门啊。”张春双手合什,满面感激,“一定是我心诚的缘故,我可真是个有福之人啊。” *** 是夜,四人小轿接了仙侍,从琉璃峰而出,直升向丹顶。 大概半个时辰左右,琉璃峰的院子之中,响起了惨绝人寰的一声大叫。 一道人影踉踉跄跄冲了出来,撕心裂肺地叫道:“阿镜!” 灵崆趴在阿镜腿上,半闭着眼睛,似乎睡着了,只是头上的纯阳巾有些歪歪的。 阿镜抬手给它整理了一下:“好的少主,我知道了。” 秦霜看她的脸上似乎不知被什么划出了一道细微伤痕,十分心疼:“你看看……受伤了吧?不过不打紧,我有玄玉膏,保管不留一点疤痕。” 阿镜摸了摸脸,只有一点点疼:“不用啦少主,不要紧。” 秦霜早不由分说掏出了药膏:“你是女孩子,怎么这么不在乎自己的脸?” 周师叔看到这里,很气愤地咳了声。 蔺渺看到这里,笑着打圆场:“今晚上是多亏了这孩子,不然只怕我们要全军覆灭了。” 瞿如这种打死不退,势必赶尽杀绝的劲头,想想还真是让人不寒而栗。 就在秦霜的手指沾了膏药要抹到阿镜脸上的时候,阿镜跳起来:“糟了,我忘了小姐还在夹道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1.相思相见知何日 ,最快更新九重天,惊艳曲最新章节! 甜甜蜜蜜拜情天, 红红火火过大年,美的人都要正版订阅哦~ 如今瞿如退了个一干二净,两人才都安心。 方圭别院众人迅速收拾残局, 安排负伤的弟子就医, 其他弟子们便又各自安枕。 蔺渺迅速地发了一封道玄信给秦瞭,把今夜情形做了说明。 回到里屋的时候, 正听见秦霜在对阿镜说:“那个沈遥夜这么恶毒, 他就是想借瞿如的爪牙害你,镜儿, 以后见到他你可要躲得远远的。” 灵崆趴在阿镜腿上, 半闭着眼睛,似乎睡着了, 只是头上的纯阳巾有些歪歪的。 阿镜抬手给它整理了一下:“好的少主,我知道了。” 秦霜看她的脸上似乎不知被什么划出了一道细微伤痕,十分心疼:“你看看……受伤了吧?不过不打紧, 我有玄玉膏, 保管不留一点疤痕。” 阿镜摸了摸脸, 只有一点点疼:“不用啦少主,不要紧。” 秦霜早不由分说掏出了药膏:“你是女孩子, 怎么这么不在乎自己的脸?” 周师叔看到这里, 很气愤地咳了声。 蔺渺看到这里, 笑着打圆场:“今晚上是多亏了这孩子, 不然只怕我们要全军覆灭了。” 瞿如这种打死不退, 势必赶尽杀绝的劲头, 想想还真是让人不寒而栗。 就在秦霜的手指沾了膏药要抹到阿镜脸上的时候,阿镜跳起来:“糟了,我忘了小姐还在夹道里!” *** 这一夜,阿镜在张春的委屈的痛哭跟愤怒控诉之中,几乎无眠。 灵崆也被张春聒噪的忍无可忍,凑在阿镜耳畔低声说道:“你点她的昏睡穴,岂不是天下太平了?” “那要怎么点?在哪里点?” 灵崆绝望地看了她一眼:“你真是比我想象中更弱啊。” 被一只猫说弱,阿镜有些不服。 灵崆为了消灭她这种不服,就从自己床上敏捷地跳到张春床上。 它举起那圆滚滚的爪子,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在张春身上拍了一下。 张春猛地坐起来:“什么东西?” 灵崆见这一招失效,擎起爪子打量了会儿,若有所思地说:“原来如此,因为我今晚上用力过度,所以发挥不出来了。” 张春瞪着灵崆,突然一巴掌挥了过去:“死猫,叫你的时候你不在,现在别想来套近乎!” 灵崆向来深受万千宠爱,突然被人打了一下,又居然被污蔑说要套近乎,异常愤怒,从地上跳起来,挥爪去挠张春。 刹那间,人嘶猫叫,乱成一团。 阿镜叹了口气,翻身睡觉。 *** 次日一大早,方圭山派了来接应的高阶弟子们,为首的弟子向着蔺渺跟周师叔行礼,道:“师尊已经听说了妖人作乱之事,昨夜已经派了灵州堂的弟子前去追踪缉拿。” 阿镜远远地看着,隐约听见了几句。 灵崆问:“丫头,你是在为沈遥夜担心吗?” 阿镜摇头:“我想他不会有事的……只是想不通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人总是会变的。” “他原本不是人。” 灵崆眨了眨眼,半是惊奇地说:“他原先也是仙人?那就好说了,仙人坠入魔道……或者神陨的话,都会丧失本性跟记忆,再加上轮回转世,变成现在这样也不足为奇。” 阿镜见它说的头头是道,忙问:“那我怎么还记得从前的事?” 灵崆仰头望着她,琉璃般的双眼里光影氤氲。 过了会儿,它说:“这个……这个是比较少见的,除非……是有人保留了你的灵识,所以你才会记得从前,但这样做是逆天之举,做这种事的人是会受到天谴的哦!” 阿镜觉着双脚都有些站立不稳:“什么?逆天?天谴?” “是呀,”灵崆舔了舔爪子,梳理自己的毛儿。 昨晚上跟张春一场人猫大战,激战里被那凶悍的丫头把头顶的一撮毛给拔了去,作为一个完美主义者,灵崆觉着整个猫都有些失去平衡,于是举起爪子摆弄。 它又问:“你可知道是谁做了这些?不管是谁,都很够意思啦。是值得性命相托的生死之交。” 阿镜思来想去,摇头。 灵崆问:“你既然认得沈遥夜,那会不会就是他?” “不会,”阿镜见左右无人,小声说:“他比我先下来的。” “哦……”灵崆发出了意味深长的喵叫,突发奇想:“那,会不会是昨晚上那个人?” “哪个?” “弹琴救你,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那个?” “他?”阿镜哈地出声,“更加不可能了。” “为什么哩?” 阿镜哼哼:“他是我的仇人。” 一人一猫问答到这里,张春愤怒地露面了。 她原本圆嘟嘟很喜气的胖脸上,两边脸颊分别挂着几道血痕,远看不留神的话,还以为是长了几道胡子。 原来那场人猫之战里,仍是猫占了上风。 张春一大早就去找秦霜讨灵药敷伤口,几乎把秦霜一整瓶子的药膏都给用光了,兀自还不放心呢。 遂指着灵崆大骂:“你这蠢猫,如果我这花容月貌的脸上留下疤痕的话,我就把你浑身的毛儿都给拔掉!” 灵崆白了她一眼,仍旧慢条斯理地舔爪子。 张春正要表演一脚踹飞一只胖猫的绝技,旁边的女孩子们早就冲过来,抱猫的抱猫,拉人的拉人,好歹才平息了第二次人猫大战。 *** 这天入夜,终于到达了方圭山。 山上已经派了软轿下来接人,那些女孩子们原先都乘车,不胜颠簸。 如今下车上轿,抬轿子的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弟子,山路虽然陡峭,他们却脚不点地,俨然像是在飞行一样。 女孩子们犹如腾云驾雾,放眼看去,山路两边琉璃灯盏盏,一路蜿蜒往上,几乎跟山顶的群星交汇,而在山顶灯火最辉煌的地方,就是“观天”。 大家一扫赶路的疲累,在轿子上纷纷惊呼。 因为先前被讙咬伤的那女孩子已经不治而亡,而观天派下来的仍是六顶轿子,秦霜拉着阿镜,不由分说把她摁在了上面。 轿子将起的时候,灵崆突然身手矫健地跳起来,直落在阿镜腿上。 阿镜坐在小竹轿上,因为这种飘飘荡荡的感觉,让她想起昨夜在别院,从楼上掉下来的时候,底下有东西在垫着。 后知后觉,阿镜闭起眼睛回想当时……最终摸摸灵崆的毛:“昨晚上我从楼上坠下,是你救了我?” 灵崆呜噜了声。 阿镜看着懒洋洋的肥猫,眼前却仿佛出现另一道影子——红发的少年,邪魅狂放,俊脸上似笑非笑,身上散发着明显不属于人的魔魅气息。 她忙叫自己不要去想,只问道:“你为什么要选择做一只猫?” 灵崆打了个哈欠:“吾也不知道,也许是因为……当猫当了太久,习惯了,所以就不想当别的了。” 因为时间太晚,所以上山的众仙侍并没有被安排去见方圭观主,在进了观天之后,就被侍从们领着先去安歇了。 她们并不是睡在一起,而是各人有各人的院子,每个院子里都有两个侍女伺候,侍女的衣着打扮也十分讲究,可见方圭观主的财大气粗。 因为方圭山的规矩,阿镜没能跟张春同住,侍从领着她去住了那缺席仙侍本该入住的院子。 院子精致整洁,墙角有各色奇花异草,还引着山泉水,从小小地假山上潺潺流动。 环境极为清幽,显得十分宜居。 但阿镜一进门就觉着有一股令人不适的气息,却无法形容。 灵崆跟在她身后,突然嘀咕了声:“这儿怎么没有一丝生气。” 一语中的。 阿镜里里外外转了一圈,有些放心不下,本想出门看看张春,却给侍从拦住:“过了子时是不许弟子们在外游逛的,仙侍请早些安歇,明日还要早起,沐浴熏香,拜见观主呢。” 阿镜想分辩自己并不是仙侍,看着两张木讷没什么表情的脸,只得作罢。 当夜,只有灵崆仍旧卧在身旁,阿镜道:“幸而方圭山没禁止带宠物入内。” 灵崆笑道:“我看那个秦霜很喜欢你,他是方圭山的少主,以后你想做什么求他就是了。” “我并不喜欢他,如果为了利用他去接近,他岂不是太可怜了,还是敬而远之好些,免得……伤人害己……” 许是因为昨夜没有睡好,一句话还没说完,阿镜已经睡着了。 灵崆趴在阿镜身旁,眼见她沉沉酣睡,这才慢慢地起身。 它纵身跳下地,四只肉垫落地无声,出门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儿,阿镜被侍从揪着起身,被迫沐浴更衣,出远门的时候,见张春跟其他女孩子都换了一身雪色的白衣,想必是仙侍们的统一服色。 彼此见面,张春苦着脸问阿镜:“我脸上的伤好多了没有?” 那伤口因结痂,倒是比先前显得更清楚许多,昨儿还只像是猫的胡须,现在几乎已是孔雀尾巴那样壮观了。 阿镜昧着良心回答:“几乎看不出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2.此时此夜难为情 甜甜蜜蜜拜情天, 红红火火过大年, 美的人都要正版订阅哦~ 阿镜默默地跟在后面, 想着方才所见的那一幕,心里十分的不舒服。 在看见笼子里的沈遥夜那一刻,阿镜本能地就想冲过去,但她又明白, 自己在这时候过去, 是绝不可能救出沈遥夜的。 她做出了正确的选择,然而当对上那双明明是属于兰璃君的眼睛的时候, 她心里仍觉着一阵刺痛。 那双漂亮的眼睛,已经被血染红, 在乱发中若隐若现。 他看起来像是受了重伤穷途末路的野兽。 一声清音从前方响起。 阿镜抬头,却见面前是极高极广的连绵的台阶,足百多层, 站在底下, 只能勉强看见前方的观天大殿的飞檐一角。 隐隐有人扬声道:“仙侍进见。” 这种排场,简直就像是皇帝上朝。 阿镜觉着荒谬,她身边的张春却满面兴奋。 张春抬起手肘轻轻碰了碰她:“镜儿, 我心里好紧张啊。” 阿镜看着她孔雀开屏的猫儿脸:“不要紧, 低着头不要东张西望。”她突然有些担心方圭观主会被张春吓到。 前方执事嬷嬷回头, 再度给了她们一个“不许交头接耳”的严厉眼神。 终于上了台阶, 也将面前的观天大殿看了个仔细, 据说这方圭山原本只有一所小小寺庙, 香火不济, 早已荒废不存,自方圭观主来到之后,以一人之力,渐渐地竟建成了现在这种规模的气派道场,阿镜回想一路走来所见所闻,倒是十分佩服这位观主大人。 门口两边各自分立着九位身着白衣腰间佩剑的弟子,一个个神情冷肃,目不斜视。 执事嬷嬷上前,将手中的令牌一扬。 门口的按剑弟子后退一步,嬷嬷昂首带着仙侍们入内。 屋外虽然冷的叫人打颤,但才迈进门槛,就察觉出不同来,殿内竟暖煦如春,甚至隐隐地有一股暖香扑面而来。 女孩子们都不约而同地惊呼起来,又纷纷地打量这华美宏伟的大殿。 雕梁画柱,金碧辉煌,琉璃地面光可鉴人,水晶灯晶莹剔透。 描金绘彩的宝瓶里是四季不谢的奇花,散发着郁郁馥馥的香气,地上还有罕见的白孔雀,拖着斑斓的长尾不紧不慢地走过。 这些女孩儿,其中一大半竟是富贵人家的孩子,锦衣玉食,养尊处优,所以也算是见过些世面的,但是不管家中如何豪富,可是这种宛若仙境般华美,又似皇宫般威严的地方,却还是头一次见。 独阿镜扫了一眼后,便将目光转向了大殿正前方。 在没进门之前,阿镜觉着方圭观主这架势,竟有些像是皇帝上朝,如今进了这大殿,却突然觉着,什么就像是,简直就是。 阿镜当然没去过皇宫,没有见过尘世间的金銮殿是什么模样,但她却去参见过玉皇大帝,天界玉皇的格局,跟地上人皇的排场,自然是大同小异。 而这位方圭观主,显然是集合两者之长,所以把这观天大殿建造的似皇宫般威严奢华,又有九重天的仙气飘飘,真是个心灵手巧之人啊。 大殿的两边儿,分列着许多身着白衣的方圭弟子,越往前,衣裳的颜色起了变化,虽仍是白衣,但在胸前会有不同的标记花纹,大概是代表着品级的不同。 这些人都是站着的,而正中央众星捧月的那位,自然就是方圭观主秦瞭了,令人惊奇的是,他虽然建了一个集天上地下皇宫之长的观天大殿,自己却没有玉皇或者人皇的排场,身着白衣,外罩着寻常的银灰鹤氅,发上也只有一顶羽冠。 阿镜知道这位秦观主是读书人出身,还当过官儿,所以这会儿如果不仔细看的话,还以为只是个气质儒雅的斯文儒生,并没有格外的仙风道骨起来。 阿镜因为有些讶异方圭观主跟自己想象的有些出入,竟没有留意在观主的身下的台阶两侧,也有几个跟观主一样盘膝而坐之人。 执事嬷嬷上前行了礼:“禀观主,仙侍们带到了。只是有一个被那妖人沈遥夜所害,所以其中有一个是替补者。” 秦瞭扫了一眼,微笑颔首。 他虽已是年过四十之人,但相貌清俊,气质儒雅,且又是观主之尊,自有一股颐指气使的尊贵气质,如此一笑,令许多仙侍们不由怦然心跳。 阿镜皱了皱眉。 身边这些小丫头们春心萌动,她隐隐地能瞧见情丝初长的情形,但向着方圭观主?她有些不了解尘世间这些丫头们的审美。 有个声音问道:“这些女孩子里,不知哪一个是幸运的替补者?” 秦瞭道:“几位道友能不能慧眼瞧出来?” 方圭山选仙侍的法子是不宣之秘,所以天下人都不知情。 毕竟,如果人人知道,只怕会抢先将可做仙侍的女孩子带了去,收为己用。 如今听秦瞭开口,座下几人面面相觑,先前说话的那位是个耄耋老者,但一双眼睛却精光四射,原来这些人都也是仰慕方圭观主之能,所以从三山五岳前来上山拜访的,却也都是在世间鼎鼎有名的人物。 那老者闻言笑说:“这可难了,观主又不曾告诉我们,你们选仙侍的规矩是什么,我们如何能看的出呢?” 大家都摇头。 秦瞭笑而不语。 就在此刻,外间有人道:“妖人沈遥夜拿到!” 方圭观主敛了笑,脸色一沉。 刹那间,仙侍们也都给执事带到了一旁。阿镜站在最尾,转头看向门口,果然见那四个弟子抬着笼子走了进来。 阿镜目不转睛地望着笼子里的人,而沈遥夜似乎也发现了她,在笼子经过的时候,他回过头来,仿佛满面不屑地扫了她一眼。 笼子被放在地上。 那几个列席的僧道闲人都也凝神打量,其中一个红面老者捋着胡须:“我在游历莴岛的时候,曾听过一个相貌绝美的少年,带着能迷惑人心的妖兽,把当地一名很有名望的先生给蛊惑的杀了家人,官府到缉拿都无法找到,难道就是他?” 秦瞭看向旁边,蔺渺起身,道:“妖人沈遥夜,纵妖兽行凶在先,后又诡计百出,杀我方圭山弟子十七人,伤百余人,你可认罪?” 笼子里传出沈遥夜的笑声:“假惺惺的,就算我不认罪,难道你们还能放了我?” 蔺渺喝道:“你行凶残伤许多人命,竟一点愧悔之意都没有?你双手血腥,就不怕因果天道?” 沈遥夜动了动,脚腕上的银铃因被血所染,声音不复先前般清脆。 他干脆盘膝坐了起来,满不在乎地笑道:“什么天道,那些不幸死了的人,怎不说是循天道而亡的?你口口声声说因果,不如就放了我,让我去自得天道因果,也省了你举剑杀我,手沾血腥。” “蔺师弟,”旁边周论酒站了出来,“这种毫无人性的妖人,最擅长颠倒黑白逞口舌之利,你何必跟他白费唾沫?” 沈遥夜斜睨着他:“那夜你们许多弟子被瞿如所伤,怎不见你挺身而出,反要让姓蔺的上屋顶引开瞿如,你自己躲得倒快,你的人性呢?” 周师叔的脸陡然涨红:“你!” 方圭别院那夜,众人都惊慌失措,他也不过是一时失了方寸罢了。 何况蔺渺修为的确比他强,但施展乾坤道法会大伤元气,所以只要蔺渺出手,自不必再搭上一个他。 但此刻被沈遥夜说的,反像是他故意贪生怕死一样。 此刻,秦瞭微微一笑道:“好了,都不必说了,事情都已经查明,沈遥夜居心险恶,几乎引发方圭山跟妖兽瞿如间一场大祸,又连累这许多弟子白白丧了性命,如今既然已将他缉拿,就该让他伏法,以证天道。” 周论酒听了,这才松了口气,面上露出舒心之色。 秦瞭道:“把这妖人关在地牢里,明日午时,引天雷击杀。” 周师叔眼珠一转:“观主,沈遥夜诡计多端,妖术让人防不胜防,先前为拿他还伤了我们两位高阶弟子。送地牢虽妥,但切不能把他放出这雷石笼,不然的话怕会生变。” 秦瞭表示同意:“好,就依你所说。抬过去就是了。” 蔺渺皱了皱眉,似有不忍之色,却也没说什么。 周论酒得意地走到笼子外,歪头看着里头的沈遥夜:“委屈你一夜,明儿就解脱了。” 沈遥夜盘膝不动,虽然身上多处受伤,脸上跟眼睛也沾着血,却仍能看出少年绝色的容貌。周师叔笑了声:“可惜了,你该投做女胎的” 蔺渺在后道:“周师弟” 周论酒以为是叫自己收敛,才要应声,不料沈遥夜猛然往前一扑,双手自笼子里探出来,狠狠拧住了他的脖子。 周论酒喉头剧痛,被人擒住了罩门,连挣扎都不能够,刹那间就翻了白眼。 可与此同时,雷石笼发出嘶嘶之声,沈遥夜探出笼子的双手在一刹那变得焦黑。 但凡是世间妖物,修炼到一定年月,都有应天劫的时候。天劫里有一层就是雷劫,一旦被雷神击中,妖物重则灰飞湮灭,轻则打回原形。 这雷石就是接受了雷神之锤神力的石头,制成了笼子后,把妖物关在里头,断然无所遁形,若要硬闯出来,雷石就会散发雷电之力,所以沈遥夜的双手也就如同刹那被雷电击中了一样变的焦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3.第 33 章 入我情天, 得我庇佑!美的人都要正版订阅哦~ 阿镜不知自己脸上是何表情, 但一定好看不到哪里去。 呆若木鸡之余, 她看着面前这一幅感天动地的兄妹相认,回头瞅着满地狼藉暗自琢磨:如果趁着这时候偷偷溜出去, 不知可行性有多大。 阿镜很快发现, 可行性为零。 因为灵崆正蹲在自己身旁, 它看一眼张春, 又看看阿镜:“那丫头怎么叫国师哥哥?是失心疯了?” 阿镜点头:“多半是吧。” “多半?”灵崆道:“你是张家的童养媳,难道没见过张秋?” 不错,张春的哥哥就叫做张秋, 起名字的用意一目了然:张春在春天出生,而张秋在秋天出生。 但很遗憾,阿镜的确没有亲眼见过张大公子。 在她印象里,张大公子就是那夜她抱着拜天地的那只公鸡的样子, 赤红的鸡冠, 斑斓的鸡毛还有两只凶悍的斗鸡眼跟令人望而生畏的尖嘴,那可的确好看不到哪里去。 而在她抱着公鸡的那时候, 张公子已经愤然离家了。 那边儿北冥君将张春推开:“你”此人大有处变不惊之态, 所以疑惑的并不明显。 张春仰头望着面前丰神俊朗的美男子:“哥, 你还是那么好看,就是比先前长高了许多, 我差点都不敢认了!” “啊”北冥君凝视着她:“其实, 姑” 张春紧紧地拽着他的手, 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了哥哥, 你见过镜儿了没有?” 她转身看了会儿,正阿镜猫着腰,鬼鬼祟祟地往外,张春大叫:“镜儿!” 阿镜背对着这边儿翻了个白眼,灵崆在旁边笑道:“恭喜恭喜,没想到国师是你的夫君呀。” 灵崆吃的圆滚滚的,阿镜掂量了会儿,觉着自己不如张春那样孔武有力,未必能一脚把它踢飞,于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灵崆伸出爪子捂着嘴,两只圆溜溜的猫眼笑得弯弯的,透着几分狡诈跟不怀好意。 张春已不由分说拉着北冥君走了过来:“镜儿,这是我哥哥!快来见过你夫君!” 阿镜听见“夫君”两个字,打了个寒噤。 北冥君挑了挑眉,凤眸里闪过一抹笑。 张春又回头看向北冥君:“哥,这段时候你跑到哪里去了?是不是当了大将军了?我跟镜儿说她将来会当大将军夫人的。” 又扭头问阿镜:“你看我说的是不是?” 阿镜镇定了会儿,抬手打断张春的畅想:“姑娘,你怎么能确认这位就是大公子?” “我连自己亲哥哥都不认得?”张春瞪大双眼,“再说,我们两长的这么像,随便看一看就知道啦。” 阿镜觉着自己一定是眼瞎了。 幸好在这个时候,有两个仙侍呆呆地爬起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与此同时,从地腹的入口处,又有几道人影掠了进来,为首一位,竟正是蔺师叔蔺渺,身后跟着数位弟子,秦霜也在其中,除此之外,先前在山上的那几位修行者也一并跟了进来。 蔺渺陡然看见北冥君,收剑行礼:“阁下可是丹凤皇都的国师北冥君?” 他身后的那几个修行者正在打量这神秘的山腹,闻听是皇都国师,一个个忙肃然端视。 北冥君道:“蔺掌教认得在下?” “我游历皇都的时候曾有幸见过国师一面。” 蔺渺见他承认了身份,忙又重新行礼,身后那几人也都慌忙见礼。 北冥君向着众人颔首示意,又道:“请蔺掌教借一步说话。” 秦霜则惶惶然道:“我爹呢?观主呢?”他放眼四看,看不到秦瞭的踪影,一眼看见阿镜,忙过来抓住她:“阿镜,我爹呢?” 那几个持剑弟子见原地还有两名弟子一晕一伤,便上前抢救。 阿镜望着秦霜焦急的模样,眼前出现的却是被蛛丝缠缚住的秦大人的魂魄。 身后一名弟子道:“我们方才上来的时候遇见周师叔,他竟说c说观主是妖物”面面相觑,迟疑不敢信。 一名修行者望着地上的仙侍枯骨,突然道:“这女子是先前上山的仙侍,看着是被人吸干了真元而死的,难道说观主真的” 秦霜双目通红,厉声喝道:“胡说!我爹不是妖物!” 阿镜不知如何解释:“那周论酒呢?” “我们忙着上来查看究竟,他像是下山去了。” 阿镜咬了咬牙:“他才是真正的妖物呢。” “什么?”弟子们震惊,连秦霜也惊得看向她。 阿镜自知他们是有些误会了,却并不解释。 北冥君回头。 被妖物吞噬同化的秦瞭固然可怕可恨,但周论酒这种虽然仍是人身,心已扭曲如妖魔的人,却更加可鄙可怖。 就在阿镜不知如何跟秦霜解释的时候,那边蔺渺转身回来:“事情明白了,这位是丹凤皇都的国师北冥君阁下,原来先前有一只妖物潜入此地,观主为除掉妖物,同妖物同归于尽了,国师赶到的时候已经晚了。”说着,眼中透出伤感之意。 大家听了,恍然大悟,那几个修行者虽然还有疑惑,但因为是皇都国师亲口所说,自然不得质疑。 秦霜哭的跌倒在地:“爹!” 蔺渺叫弟子扶着秦霜,劝说道:“少主,如今观主已仙逝,少主切勿悲伤,还要振作起来,方圭山不可群龙无首。” 秦霜悲痛不能自禁。 蔺渺见状,只得又吩咐道:“周论酒被那妖物蛊惑,并散播谣言,居心险恶,分派弟子下山缉拿!” 他分派弟子收拾满地残肢断骸妥善安葬,又叫带仙侍离开,并请修行者们也各自退出,处置的井井有条。 那些上山的仙侍们,因为观主已死,得知短时间内无法升仙,一个个十分失望。 阿镜以为她们先前在山腹里亲眼见过观主头的蜘蛛,一定会迫不及待地下山去,谁知这些人竟对蔺渺的话深信不疑,认为当时是蜘蛛怪跟秦观主在斗法,她们所见的一切都是蜘蛛施法的幻觉。 而且虽然一时半会儿无法升仙,但留在方圭山上学习修仙之道,似乎也不错。 因此竟没有一个愿意走的。 连张春都不想离开,而她不想走的一大原因,已不是修仙,而是这里的青年弟子多是年轻貌美之辈,让张春倍觉喜欢。 然而她既然找到了哥哥,自然得立刻带哥哥回蓝浦,毕竟全家盼望了这七年,虽然她常常跟阿镜吹牛,心里却也有些暗暗担忧张秋已经遭遇不测。 如今见张秋非但没有死,而且还贵为丹凤皇都的国师大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又比大将军要威风多了。 “镜儿,你这小妮子可真是个有福之人啊,”张春欣慰而惆怅地抚摸阿镜的头,“你看看我哥哥,多出息。” 阿镜推开她的手:“姑娘,这个人莫不是假冒的公子吧?我总觉着他有些古怪。” “我哥哥虽然多病,可也是十里八乡最出色的美男子,莫说蓝浦,就算整个北俱芦洲,又哪里能找出第二张这样的脸?”张春充满自信的说。 张秋的确从小儿容貌秀丽,犹如女子,张老爷因此甚至怀疑这不是自己的种,直到张夫人用武力教训了他一顿,才把那怀疑的苗儿打死。 但也许正是因为长得出色,所以自小体弱多病,有好几次甚至奄奄一息。 等生下张春后张春却完美的继承了张老爷的圆脸跟体质。 所以张老爷很抑郁,觉着张春跟张秋两个的性别该换一换,同时又起了一种危机感,儿子长的这样好,一定也要配个绝色女子,这样生下来的孩子应该,不至于平庸如张春了吧。 阿镜看着不远处的北冥君,的确,天上地下,应该也只有这一张脸。 但虽然容貌身量几乎都一样,可是性情却仿佛完全不同。 这让阿镜有一种亦真亦幻之感。 突然张春凑过来,在阿镜耳畔低声道:“我记得娘说过,小时候给哥洗澡,他胸口是有一块红色胎记的,你要是觉着他不是,那你就叫他脱了衣裳看看就知道了。” 阿镜回头,张春冲她挤挤眼睛:“你不去看也成,反正等回到蓝浦,爹娘一定会催着叫你们成亲的,到时候有看的时候。” 这一夜,三人一猫投宿在客栈中。 夜深人静,张春早就鼾声如雷。 阿镜侧耳听去,隔壁房间悄无声息。 阿镜翻身坐起,看一眼身边的张春,半晌叹了口气,蹑手蹑脚走到门口。 她开门出了走廊,放轻步子,往楼梯口去,正走到隔壁间,那窗扇突然被推开。 阿镜吃了一惊,呆立原地转头看去。 北冥君散发披衣,立在窗户旁。 目光如星,有几分温柔如水的意思,凝视着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4.连理枝头花正开 入我情天, 得我庇佑!美的人都要正版订阅哦~ 对面秦瞭冷笑了数声:“阁下是何方高人, 为何幻化我蔺掌教的模样?潜入山中,意欲何为?” 蔺渺横剑在前, 轻轻弹了弹剑身:“观主何必多问,观主在这方圭山中称王称霸, 若当真造福一方百姓, 却也是善德善缘, 然而你看看” 剑尖一指地上化为枯骨的仙侍少女:“观主欺世盗名,阳奉阴违,手段残忍, 所作所为, 着实有违天和,我辈替天行道,斩妖除魔罢了。” 秦瞭道:“这些女娃子,都是身负奇特命格体质, 就算不为我所用, 迟早也会被修行者发现, 脱不了如此命运。我用她们区区肉身来提升修为,也更能造福无限苍生,不过是牺牲小我,成全大众罢了, 这有何不妥?” 阿镜在旁听得毛骨悚然:“呸!我如今要是也把你弄成那个样子, 自己去造福大众, 难道你会很乐意?你有没有问过这些女孩子的想法?” 秦瞭望着她笑道:“你若是也要来采补我, 我当然乐意,方才我们不正是要如此吗?” 阿镜顺着他的目光往下,忙把自己凌乱的领口整了整,又离蔺渺也远了些。 秦瞭却又道:“待我解决了此人,再同你合和双修。” 话犹未落,手底一道白光,如同锋利的剑气般袭向蔺渺。 蔺渺横剑一挡,只听“铛”地一声,那白光却是一段缎子似的东西,猛然卷住剑身。 虎口一震,长剑像是要随时脱手而出,蔺渺拧眉,猛然间身体腾空而起,竟是随着这剑直飞向了秦瞭。 阿镜在旁看的分明,心惊之余,忙偷偷地将身体贴在墙壁边上,小心翼翼往外蹭去。 原来她因为不喜这位“蔺渺”身上的气息,如今见情形如此,又怕他打不过秦瞭,索性趁着这个时候赶紧逃走。 阿镜一边偷跑,一边留意那边战况,见蔺渺被那白缎拽着靠近秦瞭之际,突然撤手扔了长剑,双掌一挥,手底清光涌动,袭向秦观主。 这人倒是机变,又或许是故意假装被秦瞭牵制,却在两人近在咫尺的瞬间突然发难,让秦瞭避无可避。 可他虽防不胜防,秦观主却更快若闪电,双掌撤回,挥袖一挡,整个人旋风般后退。 间不容发中两人过了数招,趁着这个时候,阿镜已经飞跑到自己掉下来的地方,原来先前她醒来的时候,看见边角有极窄的石阶蜿蜒往上,想必是出去的路。 她听见背后两人交手发出的呼喝之声,却顾不得再回头看战况,提着裙摆往上狂奔,只想快点儿逃出去,再想法子带了张春跟众仙侍离开。 这“蔺渺”能除掉秦观主自然最好,但如果技差一筹,他们这些人就都活不出来了,不如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阿镜一口气跑上台阶,果然见墙壁上一道木门,忙举手打开,往外奔去。 这次她没有跑多久,就看见有一线光,隐隐似乎还有人声传来。 阿镜正想一探究竟,头顶一扇门被打开,有人探头,跟她打了个照面。 周论酒一惊之下,喝道:“是这小妖女!” 当即不由分说,纵身跳了下来。 阿镜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此人,见周论酒凶神恶煞地扑过来,躲闪不及,一把便给他擒住。 周论酒厉声:“你这妖女,竟敢假冒仙侍你怎么在这里,观主呢?” 阿镜眨了眨眼:“观主在底下修炼,因知道我不是正牌仙侍,所以打发我离开,让我带正牌的过来。” 此刻周论酒身后许多弟子也跳了进来,见阿镜面不改色楚楚可怜地如此说,竟有一大半儿立刻深信不疑。 周论酒因为认定她是“妖女”,便冷笑:“有这么容易?你耽误了观主修炼,观主竟没责罚你的意思?” 阿镜道:“观主仁德慈和,还说今日不该我,但改日就轮到我了,所以好言好语叫我回去的。” 周论酒见她满面无辜认真,倒是有些犹豫不决了,却正在这时,有个弟子在前方道:“周师叔,底下似乎声响!” 阿镜暗暗叫苦。 果然周论酒带着她走前几步,侧耳一听:“不好,是兵器的声音,难道是这小妖女又跟什么妖人里应外合要对观主不利么?” 阿镜叹:“周师叔,你的想法总是这样悲观,是不是活的很辛苦呀?” 周论酒哼道:“你别急,待会儿见了观主,看看辛苦的到底是谁。” 当即,周论酒拽着阿镜,身后跟着七八位高阶弟子,急急忙忙地沿着甬道循声往前。 大家出了木门,不像是阿镜一样一步步走下台阶,而是纷纷直接跳了下地。 周论酒也扯着阿镜,轻轻跳下地,猛然听到那边声音极为不对,便大叫一声“观主”,飞身往前。 周论酒因为带着阿镜,行动上慢了些,其他几个弟子略快几分,拐过石壁之时,正看见秦瞭倒飞出去,身体撞在山岩之上,一股血红从嘴里呕了出来。 弟子们见秦瞭负伤,纷纷大惊,又转头看另一边,却见持剑的竟是蔺渺。 大家都惊呆了,不知现在是个什么情形。 正在僵持,周论酒拉着阿镜出现,一眼看见蔺渺持剑跟秦瞭相对,周论酒大笑:“好啊蔺师弟,你果然跟这小妖女是一路的?我早说你形迹可疑!” 弟子们本有些无措,听了周论酒的话,才惊疑起来。 周论酒又得意地对秦瞭道:“观主,我说过多次您只是不信,现在却知道了吧?你们还不将蔺渺拿下!” 阿镜原先被他夹在腋下,几乎给他一身臭气熏得死过去,只得屏住呼吸捏着鼻子。 听到这里,便放手叫道:“你们看清楚了,这秦观主不是好人,他把所有仙侍都杀了,他是个妖物!” 此刻也有弟子发现了地上的仙侍枯骨,一时惊跳起来。 周论酒一怔,阿镜感觉自己快要给他熏的吐了,挣扎着双脚落地,心里却仍不适的很。 突然嗅到一股淡淡檀香气似的,不知从哪里飘来,比起周论酒身上的臭气,这香气可谓珍稀而救命。 阿镜本能地挪动脚步靠过去,一边说道:“他原先还想杀我,是” 才要说“蔺师叔”,转头一看,原来自己正要靠过去。 周论酒也察觉了,一把握住阿镜肩膀:“你跟他是一路的,意图谋害观主,当然为他说话,地上那尸首一定是给你们害死的,却来嫁祸观主!你这妖女” “臭死了,你这脏东西放开我!”阿镜忍无可忍,捂着口鼻大叫。 这股臭味,倒不是周论酒身上真的有,而是人心的气息。 阿镜天生体质特殊,嗅到这恶臭不绝,却因为周论酒的心已脏恶非常的缘故。 这会儿,却有两名弟子被周论酒说动,仗剑道:“蔺师叔,请你把剑放下,向观主请罪!” 众人争执的时候,蔺渺却只望着那边的秦瞭,也不言语。 那两名弟子面面相觑:“既然如此,得罪了!”联手冲了上来。 两道剑光将到蔺渺跟前的时候,蔺渺长剑一震,剑气反制,把那两人齐齐地震了出去。 其他弟子见“蔺师叔”如此厉害,个个惊心,周论酒在旁也有些疑惑:“他的功力如何大增?” 就在弟子们想要再上的时候,原本静默的秦瞭突然起了变化。 他长号一声,伸开双手,但双臂却在刹那间牵引而出,越来越长。 躯体却突然也蹿高起来,连头颈都变了形。 “刷”,自他肋下猛然窜出数条似是手臂又似是爪子般的东西,寒光闪烁,张牙舞爪。 离得近的弟子们吓傻了,有人剑都丢了,倒在地上,不知所措。 蔺渺叫道:“快离开!” 却已经晚了。 “啊”一声惨叫,锋利的爪子刺穿了就近地上的一名弟子胸膛,并将他揽起,挥在空中。 原本清俊的方圭观主消失不见,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只两人高的巨大八爪蜘蛛,但蜘蛛的头,却仍是秦瞭的容貌,他居高临下俯视众人,口里桀桀发笑。 阿镜捂着口鼻,看向周论酒:“周先生,你心心念念的妖物出现了,快快上去诛杀了他啊。” 周论酒两只眼睛都要弹出来,他平日里叫嚣“妖女”“妖人”叫的最为响亮,可当真正的妖物出现在面前的时候,手却抖的像是鸡爪,只盼那“妖物”别留意自己。 随着一声声嚎叫,有几名弟子忙转身想逃离,却听“嘶嘶”响动,蜘蛛身上飞出数道白练,将两名弟子拦腰卷住,硬是拽了回去。 那两人起初还厉声大叫,很快却杳无声息了。 却有一道白练是冲着周论酒的方向来的,周论酒见状,把阿镜用力拉过来一推,自己转身,发狂般手脚并用往外而逃。 眼见那白练要将阿镜裹成一个蚕宝宝,只听“铿”地一声,眼前金光闪烁,阿镜情不自禁闭了双眼。 白练被从中斩断。 与此同时,蔺渺原先所站的地方,出现一个身形高挑容貌秀美的青年,一身天青色的鹤氅,衬着里头白色的道袍,洁净清雅。 黑发被用青玉之冠束在顶心,凤眸朱唇,眉心一抹道法丹心痕,却是墨色。 阿镜惊魂未定地望着那飘然落地的蛛丝,但就算秦瞭化身蜘蛛吃人,都抵不过亲眼看见这位现身自己面前带来的惊心。 他丹唇轻启:“镜儿,躲到我身后。” 呆若木鸡之余,她看着面前这一幅感天动地的兄妹相认,回头瞅着满地狼藉暗自琢磨:如果趁着这时候偷偷溜出去,不知可行性有多大。 阿镜很快发现,可行性为零。 因为灵崆正蹲在自己身旁,它看一眼张春,又看看阿镜:“那丫头怎么叫国师哥哥?是失心疯了?” 阿镜点头:“多半是吧。” “多半?”灵崆道:“你是张家的童养媳,难道没见过张秋?” 不错,张春的哥哥就叫做张秋,起名字的用意一目了然:张春在春天出生,而张秋在秋天出生。 但很遗憾,阿镜的确没有亲眼见过张大公子。 在她印象里,张大公子就是那夜她抱着拜天地的那只公鸡的样子,赤红的鸡冠,斑斓的鸡毛还有两只凶悍的斗鸡眼跟令人望而生畏的尖嘴,那可的确好看不到哪里去。 而在她抱着公鸡的那时候,张公子已经愤然离家了。 那边儿北冥君将张春推开:“你”此人大有处变不惊之态,所以疑惑的并不明显。 张春仰头望着面前丰神俊朗的美男子:“哥,你还是那么好看,就是比先前长高了许多,我差点都不敢认了!” “啊”北冥君凝视着她:“其实,姑” 张春紧紧地拽着他的手,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了哥哥,你见过镜儿了没有?” 她转身看了会儿,正阿镜猫着腰,鬼鬼祟祟地往外,张春大叫:“镜儿!” 阿镜背对着这边儿翻了个白眼,灵崆在旁边笑道:“恭喜恭喜,没想到国师是你的夫君呀。” 灵崆吃的圆滚滚的,阿镜掂量了会儿,觉着自己不如张春那样孔武有力,未必能一脚把它踢飞,于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灵崆伸出爪子捂着嘴,两只圆溜溜的猫眼笑得弯弯的,透着几分狡诈跟不怀好意。 张春已不由分说拉着北冥君走了过来:“镜儿,这是我哥哥!快来见过你夫君!” 阿镜听见“夫君”两个字,打了个寒噤。 北冥君挑了挑眉,凤眸里闪过一抹笑。 张春又回头看向北冥君:“哥,这段时候你跑到哪里去了?是不是当了大将军了?我跟镜儿说她将来会当大将军夫人的。” 又扭头问阿镜:“你看我说的是不是?” 阿镜镇定了会儿,抬手打断张春的畅想:“姑娘,你怎么能确认这位就是大公子?” “我连自己亲哥哥都不认得?”张春瞪大双眼,“再说,我们两长的这么像,随便看一看就知道啦。” 阿镜觉着自己一定是眼瞎了。 幸好在这个时候,有两个仙侍呆呆地爬起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与此同时,从地腹的入口处,又有几道人影掠了进来,为首一位,竟正是蔺师叔蔺渺,身后跟着数位弟子,秦霜也在其中,除此之外,先前在山上的那几位修行者也一并跟了进来。 蔺渺陡然看见北冥君,收剑行礼:“阁下可是丹凤皇都的国师北冥君?” 他身后的那几个修行者正在打量这神秘的山腹,闻听是皇都国师,一个个忙肃然端视。 北冥君道:“蔺掌教认得在下?” “我游历皇都的时候曾有幸见过国师一面。” 蔺渺见他承认了身份,忙又重新行礼,身后那几人也都慌忙见礼。 北冥君向着众人颔首示意,又道:“请蔺掌教借一步说话。” 秦霜则惶惶然道:“我爹呢?观主呢?”他放眼四看,看不到秦瞭的踪影,一眼看见阿镜,忙过来抓住她:“阿镜,我爹呢?” 那几个持剑弟子见原地还有两名弟子一晕一伤,便上前抢救。 阿镜望着秦霜焦急的模样,眼前出现的却是被蛛丝缠缚住的秦大人的魂魄。 身后一名弟子道:“我们方才上来的时候遇见周师叔,他竟说c说观主是妖物”面面相觑,迟疑不敢信。 一名修行者望着地上的仙侍枯骨,突然道:“这女子是先前上山的仙侍,看着是被人吸干了真元而死的,难道说观主真的” 秦霜双目通红,厉声喝道:“胡说!我爹不是妖物!” 阿镜不知如何解释:“那周论酒呢?” “我们忙着上来查看究竟,他像是下山去了。” 阿镜咬了咬牙:“他才是真正的妖物呢。” “什么?”弟子们震惊,连秦霜也惊得看向她。 阿镜自知他们是有些误会了,却并不解释。 北冥君回头。 被妖物吞噬同化的秦瞭固然可怕可恨,但周论酒这种虽然仍是人身,心已扭曲如妖魔的人,却更加可鄙可怖。 就在阿镜不知如何跟秦霜解释的时候,那边蔺渺转身回来:“事情明白了,这位是丹凤皇都的国师北冥君阁下,原来先前有一只妖物潜入此地,观主为除掉妖物,同妖物同归于尽了,国师赶到的时候已经晚了。”说着,眼中透出伤感之意。 大家听了,恍然大悟,那几个修行者虽然还有疑惑,但因为是皇都国师亲口所说,自然不得质疑。 秦霜哭的跌倒在地:“爹!” 蔺渺叫弟子扶着秦霜,劝说道:“少主,如今观主已仙逝,少主切勿悲伤,还要振作起来,方圭山不可群龙无首。” 秦霜悲痛不能自禁。 蔺渺见状,只得又吩咐道:“周论酒被那妖物蛊惑,并散播谣言,居心险恶,分派弟子下山缉拿!” 他分派弟子收拾满地残肢断骸妥善安葬,又叫带仙侍离开,并请修行者们也各自退出,处置的井井有条。 那些上山的仙侍们,因为观主已死,得知短时间内无法升仙,一个个十分失望。 阿镜以为她们先前在山腹里亲眼见过观主头的蜘蛛,一定会迫不及待地下山去,谁知这些人竟对蔺渺的话深信不疑,认为当时是蜘蛛怪跟秦观主在斗法,她们所见的一切都是蜘蛛施法的幻觉。 而且虽然一时半会儿无法升仙,但留在方圭山上学习修仙之道,似乎也不错。 因此竟没有一个愿意走的。 连张春都不想离开,而她不想走的一大原因,已不是修仙,而是这里的青年弟子多是年轻貌美之辈,让张春倍觉喜欢。 然而她既然找到了哥哥,自然得立刻带哥哥回蓝浦,毕竟全家盼望了这七年,虽然她常常跟阿镜吹牛,心里却也有些暗暗担忧张秋已经遭遇不测。 如今见张秋非但没有死,而且还贵为丹凤皇都的国师大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又比大将军要威风多了。 “镜儿,你这小妮子可真是个有福之人啊,”张春欣慰而惆怅地抚摸阿镜的头,“你看看我哥哥,多出息。” 阿镜推开她的手:“姑娘,这个人莫不是假冒的公子吧?我总觉着他有些古怪。” “我哥哥虽然多病,可也是十里八乡最出色的美男子,莫说蓝浦,就算整个北俱芦洲,又哪里能找出第二张这样的脸?”张春充满自信的说。 张秋的确从小儿容貌秀丽,犹如女子,张老爷因此甚至怀疑这不是自己的种,直到张夫人用武力教训了他一顿,才把那怀疑的苗儿打死。 但也许正是因为长得出色,所以自小体弱多病,有好几次甚至奄奄一息。 等生下张春后张春却完美的继承了张老爷的圆脸跟体质。 所以张老爷很抑郁,觉着张春跟张秋两个的性别该换一换,同时又起了一种危机感,儿子长的这样好,一定也要配个绝色女子,这样生下来的孩子应该,不至于平庸如张春了吧。 阿镜看着不远处的北冥君,的确,天上地下,应该也只有这一张脸。 但虽然容貌身量几乎都一样,可是性情却仿佛完全不同。 这让阿镜有一种亦真亦幻之感。 突然张春凑过来,在阿镜耳畔低声道:“我记得娘说过,小时候给哥洗澡,他胸口是有一块红色胎记的,你要是觉着他不是,那你就叫他脱了衣裳看看就知道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5.妒花风雨便相催 入我情天, 得我庇佑!美的人都要正版订阅哦~ 众人闻讯探头探脑,有个相识的仙侍问道:“春儿, 你怎么了?” 另一个突然叫道:“你今儿不是要去丹顶吗?方才我看到执事嬷嬷带人抬了轿子去了呀。” 张春捶胸顿足:“那本该是来接我的,都是阿镜那个小混蛋!” 先前张春喜滋滋地梳妆打扮妥帖, 看着镜子里上了三层粉的脸, 美的这样别致。 张春暗暗钦服神仙果然是神仙,绝不像是这些肉眼凡胎的家伙一样不懂欣赏她的花容月貌, 等飞升之后, 一定要从天上往下吐唾沫, 表示对这帮肤浅世人的鄙夷。 大约是太春风得意, 张春竟忘了阿镜在蓝浦的时候那一招了。 在执事带人来接的时候,阿镜悄悄拉住张春道:“待会儿上轿前, 姑娘务必回来, 我有句话要跟你说。” 张春问:“什么话现在不能说?” 阿镜眼圈发红,回头做拭泪的样子,带着点儿哭腔道:“我怕招惹你哭出来。对了, 你别告诉执事我在这里, 我又担心他们因为昨夜的误会而为难你跟我。” 张春见她这样“多情善感”, 倒也不好意思说自己“不会因为这种小离别而落泪”,心里一软就答应了。 在见过执事嬷嬷准备上轿的时候, 张春按照约定回房。 阿镜一见到她就迫不及待地扑了上来, 紧紧抱住, 简直姐妹情深。 就在张春感动的要流鼻涕的时候脑中一昏, 人事不知了。 现在回想, 张春才真的要哭出来。 听张春说完,所有人在表示同情的同时出离愤怒:阿镜那小蹄子怎么这么坏呢?先是耍心机混上山来,半路上勾引少主,上山又闹出了放走妖人的丑闻,现在更加过分,居然打昏了正牌仙侍自己取而代之了。 不行,一定要戳穿那小蹄子的丑恶嘴脸,还张春以公平,整肃仙侍的队伍。 大家一致决定去当面揭发阿镜,务必要让她得到自己应有的惩罚。 仙侍们同仇敌忾,离开琉璃峰往丹顶的时候却被一队巡逻弟子拦住,大家争先恐后地解释说有人冒名顶替上了丹顶,弟子们听后,知道事情非同小可,当即不顾拦阻她们,白影如电,先行赶往丹顶。 剩下的仙侍们面面相觑,仰头看着如在云雾中的丹顶,以及那一级级仿佛望不到边儿的台阶,只得认命的继续往上攀爬。 阿镜却是舒舒服服被抬了上丹顶的。 丹顶是方圭山最高处,地势险要陡峭。 因是借这一处山顶而建,并不宽敞,只是一个比仙侍所住的院子略大而已,院子门口矗立着一座朝天青铜鼎炉,院内正面三间小殿,左右偏殿,各供奉神像。 殿后矗立一座灰扑扑的锥形高塔,说是高塔,却也不过三层,外间的栏杆处只容一人驻足。 虽然名字极为雅致好听,但这地方朴拙到几乎简陋的地步,几乎比不上观天大殿的一角。 丹顶是方圭观主秦瞭修炼的所在,敢在这种险峻的地方修身养性,本身已经是极不凡的定力了。 抬轿的弟子来过不知多少回,早轻车熟路,把轿子放在了院门口,请阿镜下轿。 阿镜低着头,头顶罩着白色的垂巾,一直到膝。 据说寓意着从此割断仙侍跟山下凡尘的种种羁绊,对阿镜而言却是歪打正着,她不费吹灰之力就冒替了张春。 自打选仙侍以来,就没有出现过冒名顶替的现象,所以也没有人想到,今日会出现这样的意外。 执事嬷嬷也并没进门,在院门口行礼道:“第二名木字仙侍送到。” 里头“铛”响了一声,仿佛是答应。 执事嬷嬷向着阿镜一招手,阿镜会意,迈步走了入内。 执事嬷嬷退后数步,下丹顶而去。 阿镜深深呼吸,进院门往内,抬头就看见正间小殿内的供奉神像。 方圭山供奉的也无非是三清四圣之类满天神佛,虽然多半长相跟阿镜记忆中的大为迥异。 然而面前这一尊,看着却十分陌生,不记得是哪位神圣。 阿镜仔细打量,突然察觉这神像却有点儿奇异的眼熟,再细看的时候,哑然失笑——这岂不是跟方圭观主秦瞭有三分相似? 她心中忖度,迈步走进正殿。 只顾细细打量,不妨将走到供桌前的时候,脚下突然踏空,身体直坠落下。 如同梦中。 阿镜浑浑噩噩,还未睁开眼睛,耳畔就听见一阵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声音。 原本戴着的隔断已经不知飘到哪里去了,阿镜摇了摇头,慢慢爬起来。 抬头看时,见人竟然在一处极为空旷的所在,并无任何陈设,满目空荡荡的,她不记得丹顶有这样空阔奇特的屋宇。 墙壁上有些影子微乱的晃动。 阿镜举手在墙壁上一模,触手冰凉,原来竟是石壁。 她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是从正殿坠落的,那现在她岂不是正在方圭山的山腹之中? “啊”一声尖叫,仿佛痛苦,又仿佛极乐。 阿镜头皮发麻,摇摇晃晃站起身来,循着那声音而去。 脚下果然也是坚硬的山岩,那若有若无的声音在山腹里竟有回音,一点儿放出,便扩大成数倍,就像是许多人在连绵不绝的低吟一样,十分诡异。 直到拐过了一道垂落的石壁,阿镜猛地站住双脚。 原本看着清俊儒雅的方圭观主,此刻正抱着一个寸缕不着的女孩子,显然是个修欢喜禅的姿态。 阿镜虽觉着这方圭山有古怪,但却也料不到竟会看见这种情形,一怔之下,突然又认出来,这女孩子正是先前一同来到的仙侍之一。 女孩子的脸上是一副迷醉沉溺的神情,似乎真的将要升仙,但阿镜却发现她的脸色已不是当初般红润,甚至整个人都有些枯瘦灰败,那股死气已蔓透了全身。 阿镜不再迟疑,叫道:“住手!” 秦瞭对这声置若罔闻,仍是有条不紊地动作着。 那女孩子却像是听见了似的,眼珠有些木讷地移动。 阿镜觉得可怜,又觉着可厌,左右看看,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用力扔了过去。 秦瞭动也不动,只是那石头将落在他身上的时候,只见一道白色的光芒闪过,“啪”地将石头打落,跌在地上变得粉碎。 阿镜吃了一惊,正要再想法子,横空一道白练跃了出来,将她拦腰裹住,阿镜身不由己地腾空而起,向着秦瞭的身边而来。 与此同时,只听得“啊啊”之声惨厉响起,被秦瞭压制的那女孩子,手足乱动,挣扎不已。 秦瞭抬手在她额头上轻轻一拍,枯萎的皮囊往后跌倒,像是被抛弃了的一根枯柴。 阿镜猝不及防看见这幕,浑身发僵,忘了反应。 秦瞭单手掩衣襟,动作行云流水:“是你?”手指在阿镜脸上抚过。 他的身上散发着熏人欲死的腥臭之气,手冰凉滑腻。 阿镜窒息,发现身上被那白色的丝缎般的东西裹住,竟无法动弹:“观主,你在干什么?” “干什么?”观主笑了笑:“修炼啊。你没看到吗?” “修炼?”阿镜匪夷所思,“那些想当仙侍上天伺候仙人的小姑娘们,都被观主这样害死了?” 观主淡淡道:“身为炉鼎,这是她们的宿命所至,我不过是帮她们解脱罢了,倒是你,你并不是仙侍,为什么会跑到这里来?” 阿镜有些后悔:她的确预知张春会发生不幸的事,但却没料到事实超出“不幸”的范围早知如此 秦瞭打量着她的脸,突然凑近了嗅了嗅:“从第一眼看见你我就知道,你并非仙侍。但你可知道我为何要留下你么?” “为什么?” 秦瞭道:“因为你虽然不是仙侍,却有仙骨,而且长得这么美,不如就留在我身边儿做我的姬妾,好不好?” 阿镜眨眨眼:“观主修炼,也能有姬妾?” 他凑过来,在阿镜颈间深深一嗅:“为了你我可以破例。” 阿镜虽然是情天之主,自诩最明白男女之情,甚至天界也流传着情天之主放荡不羁c阅男无数的传言,但阿镜自己知道,她纸上谈兵的本事是最佳的,亲身上阵的经验还等同于无。 强忍着心头不适,阿镜示好地一笑:“那观主可否先放开我?” 秦瞭想了想,笑道:“我最讨厌动粗,这样做不过是为了省事罢了,你如果肯乖乖的,自然使得。” 也不见他动作,那裹在阿镜腰间的白绫刷地便不见了踪影。 阿镜双腿一软,秦瞭单臂将她腰间搂住,只觉着腰肢纤柔绵软,虽未真正尝试滋味,却已先销魂入骨。 他心头一荡,细看阿镜:“我从没见过这样的美人,许是因为曾是天仙的缘故?”手在阿镜的脸上一抚,又顺着往下,似乎要扯开她的领口。 阿镜再也无法忍受,放声大叫:“来人啊,来人啊,救命!” 秦瞭大笑:“你在这里叫个什么?乖,省一省力气,待会儿可以” 突然他脸色一变,猛然放开阿镜,纵身跃起! 伴随着一声闷哼,方圭观主身形落地,右手捂着左边肩头,一丝鲜血从白衫内透了出来。 有道身影从前方飘然而出,仍是一身蓝灰色的道装,一丝不苟肃然的脸色。 “蔺渺?!”秦瞭紧锁眉头,“你干什么!” 阿镜趁着两人对峙,悄悄后退了一步,脚后却碰到一物,低头看时,正是先前死去的仙侍。 她不禁叹了口气。 眼前一道白光闪烁,拦腰向她卷来! 眼见避无可避,谁知蔺渺更快,剑光闪烁,人已经掠了过来,不由分说将阿镜抱了过去。 “你你不是蔺渺!”白光在身后一闪消失,方圭观主眯起双眸,“你究竟是谁?” 蔺渺拥着阿镜,微微一笑。 原本太过冷肃刻板的脸,突然像是春回大地似的,鲜明生动起来。 在看见笼子里的沈遥夜那一刻,阿镜本能地就想冲过去,但她又明白,自己在这时候过去,是绝不可能救出沈遥夜的。 她做出了正确的选择,然而当对上那双明明是属于兰璃君的眼睛的时候,她心里仍觉着一阵刺痛。 那双漂亮的眼睛,已经被血染红,在乱发中若隐若现。 他看起来像是受了重伤穷途末路的野兽。 一声清音从前方响起。 阿镜抬头,却见面前是极高极广的连绵的台阶,足百多层,站在底下,只能勉强看见前方的观天大殿的飞檐一角。 隐隐有人扬声道:“仙侍进见。” 这种排场,简直就像是皇帝上朝。 阿镜觉着荒谬,她身边的张春却满面兴奋。 张春抬起手肘轻轻碰了碰她:“镜儿,我心里好紧张啊。” 阿镜看着她孔雀开屏的猫儿脸:“不要紧,低着头不要东张西望。”她突然有些担心方圭观主会被张春吓到。 前方执事嬷嬷回头,再度给了她们一个“不许交头接耳”的严厉眼神。 终于上了台阶,也将面前的观天大殿看了个仔细,据说这方圭山原本只有一所小小寺庙,香火不济,早已荒废不存,自方圭观主来到之后,以一人之力,渐渐地竟建成了现在这种规模的气派道场,阿镜回想一路走来所见所闻,倒是十分佩服这位观主大人。 门口两边各自分立着九位身着白衣腰间佩剑的弟子,一个个神情冷肃,目不斜视。 执事嬷嬷上前,将手中的令牌一扬。 门口的按剑弟子后退一步,嬷嬷昂首带着仙侍们入内。 屋外虽然冷的叫人打颤,但才迈进门槛,就察觉出不同来,殿内竟暖煦如春,甚至隐隐地有一股暖香扑面而来。 女孩子们都不约而同地惊呼起来,又纷纷地打量这华美宏伟的大殿。 雕梁画柱,金碧辉煌,琉璃地面光可鉴人,水晶灯晶莹剔透。 描金绘彩的宝瓶里是四季不谢的奇花,散发着郁郁馥馥的香气,地上还有罕见的白孔雀,拖着斑斓的长尾不紧不慢地走过。 这些女孩儿,其中一大半竟是富贵人家的孩子,锦衣玉食,养尊处优,所以也算是见过些世面的,但是不管家中如何豪富,可是这种宛若仙境般华美,又似皇宫般威严的地方,却还是头一次见。 独阿镜扫了一眼后,便将目光转向了大殿正前方。 在没进门之前,阿镜觉着方圭观主这架势,竟有些像是皇帝上朝,如今进了这大殿,却突然觉着,什么就像是,简直就是。 阿镜当然没去过皇宫,没有见过尘世间的金銮殿是什么模样,但她却去参见过玉皇大帝,天界玉皇的格局,跟地上人皇的排场,自然是大同小异。 而这位方圭观主,显然是集合两者之长,所以把这观天大殿建造的似皇宫般威严奢华,又有九重天的仙气飘飘,真是个心灵手巧之人啊。 大殿的两边儿,分列着许多身着白衣的方圭弟子,越往前,衣裳的颜色起了变化,虽仍是白衣,但在胸前会有不同的标记花纹,大概是代表着品级的不同。 这些人都是站着的,而正中央众星捧月的那位,自然就是方圭观主秦瞭了,令人惊奇的是,他虽然建了一个集天上地下皇宫之长的观天大殿,自己却没有玉皇或者人皇的排场,身着白衣,外罩着寻常的银灰鹤氅,发上也只有一顶羽冠。 阿镜知道这位秦观主是读书人出身,还当过官儿,所以这会儿如果不仔细看的话,还以为只是个气质儒雅的斯文儒生,并没有格外的仙风道骨起来。 阿镜因为有些讶异方圭观主跟自己想象的有些出入,竟没有留意在观主的身下的台阶两侧,也有几个跟观主一样盘膝而坐之人。 执事嬷嬷上前行了礼:“禀观主,仙侍们带到了。只是有一个被那妖人沈遥夜所害,所以其中有一个是替补者。” 秦瞭扫了一眼,微笑颔首。 他虽已是年过四十之人,但相貌清俊,气质儒雅,且又是观主之尊,自有一股颐指气使的尊贵气质,如此一笑,令许多仙侍们不由怦然心跳。 阿镜皱了皱眉。 身边这些小丫头们春心萌动,她隐隐地能瞧见情丝初长的情形,但向着方圭观主?她有些不了解尘世间这些丫头们的审美。 有个声音问道:“这些女孩子里,不知哪一个是幸运的替补者?” 秦瞭道:“几位道友能不能慧眼瞧出来?” 方圭山选仙侍的法子是不宣之秘,所以天下人都不知情。 毕竟,如果人人知道,只怕会抢先将可做仙侍的女孩子带了去,收为己用。 如今听秦瞭开口,座下几人面面相觑,先前说话的那位是个耄耋老者,但一双眼睛却精光四射,原来这些人都也是仰慕方圭观主之能,所以从三山五岳前来上山拜访的,却也都是在世间鼎鼎有名的人物。 那老者闻言笑说:“这可难了,观主又不曾告诉我们,你们选仙侍的规矩是什么,我们如何能看的出呢?” 大家都摇头。 秦瞭笑而不语。 就在此刻,外间有人道:“妖人沈遥夜拿到!” 方圭观主敛了笑,脸色一沉。 刹那间,仙侍们也都给执事带到了一旁。阿镜站在最尾,转头看向门口,果然见那四个弟子抬着笼子走了进来。 阿镜目不转睛地望着笼子里的人,而沈遥夜似乎也发现了她,在笼子经过的时候,他回过头来,仿佛满面不屑地扫了她一眼。 笼子被放在地上。 那几个列席的僧道闲人都也凝神打量,其中一个红面老者捋着胡须:“我在游历莴岛的时候,曾听过一个相貌绝美的少年,带着能迷惑人心的妖兽,把当地一名很有名望的先生给蛊惑的杀了家人,官府到缉拿都无法找到,难道就是他?” 秦瞭看向旁边,蔺渺起身,道:“妖人沈遥夜,纵妖兽行凶在先,后又诡计百出,杀我方圭山弟子十七人,伤百余人,你可认罪?” 笼子里传出沈遥夜的笑声:“假惺惺的,就算我不认罪,难道你们还能放了我?” 蔺渺喝道:“你行凶残伤许多人命,竟一点愧悔之意都没有?你双手血腥,就不怕因果天道?” 沈遥夜动了动,脚腕上的银铃因被血所染,声音不复先前般清脆。 他干脆盘膝坐了起来,满不在乎地笑道:“什么天道,那些不幸死了的人,怎不说是循天道而亡的?你口口声声说因果,不如就放了我,让我去自得天道因果,也省了你举剑杀我,手沾血腥。” “蔺师弟,”旁边周论酒站了出来,“这种毫无人性的妖人,最擅长颠倒黑白逞口舌之利,你何必跟他白费唾沫?” 沈遥夜斜睨着他:“那夜你们许多弟子被瞿如所伤,怎不见你挺身而出,反要让姓蔺的上屋顶引开瞿如,你自己躲得倒快,你的人性呢?” 周师叔的脸陡然涨红:“你!” 方圭别院那夜,众人都惊慌失措,他也不过是一时失了方寸罢了。 何况蔺渺修为的确比他强,但施展乾坤道法会大伤元气,所以只要蔺渺出手,自不必再搭上一个他。 但此刻被沈遥夜说的,反像是他故意贪生怕死一样。 此刻,秦瞭微微一笑道:“好了,都不必说了,事情都已经查明,沈遥夜居心险恶,几乎引发方圭山跟妖兽瞿如间一场大祸,又连累这许多弟子白白丧了性命,如今既然已将他缉拿,就该让他伏法,以证天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6.愿教青帝常为主 入我情天, 得我庇佑!美的人都要正版订阅哦~  “丹顶”这个词,最初阿镜是从秦霜的口中听来的,当初阿镜跟秦霜探听到方圭山的仙侍去向, 秦霜透露说是都去了丹顶。 蛊雕为什么去丹顶? 蛊雕的叫声远去后,那两个弟子也像是回了魂,跳出来把阿镜赶了回去:“不许乱跑。” 又惊魂未定地嘀咕:“今晚上真是邪了门了。怎么这样的不安宁?” 灵崆仍旧趴在阿镜怀里,道:“丫头,你觉着这妖兽怎么会跑到方圭山?” 阿镜苦恼, 自从招惹了沈遥夜后, 讙在先,瞿如在后,如今又出现一只蛊雕, 让她不得不怀疑这也跟沈遥夜有关, 但问题是,他到底想干什么? 阿镜轻轻地把灵崆放在地上, 不小心碰到了左手的伤。 灵崆这才发觉,它突然又瞪圆了眼:“这是给雷石击伤的?” 阿镜低下头。 灵崆默默地看了她半晌,一声不响地起身,竟然又从门扇之间钻了出去。 它仍是有些警惕那天空的蛊雕, 小心翼翼地沿着墙根儿,不多时就消失在了连绵的殿阁中。 半个时辰后,灵崆才回来, 仍是走回阿镜身旁, 爪子在自己的纯阳巾上拨了拨, 一颗朱红的药丸随着掉了下来。 阿镜为它捡了起来:“这是什么?” 灵崆懒洋洋道:“是给你治伤的,你放在左手的伤口上试试。” 阿镜心头一动:“灵崆,你刚才是去找这个的?从哪里得来的?” “不要问啦,难道你不疼吗?”它举起爪子拨了拨自己的纯阳巾,“我看着都难过哩。” 阿镜呆呆地看着它,终于将丹药放在左手掌心,红色的药丸落在那焦黑绽裂的掌心,就像是油脂落在火上,竟极快地融化开来,并迅速沿着绽裂的伤处渗透。 原本这伤口炙热辣痛,这药丸融化后,一股清凉之意散开,很快将那火辣辣的痛楚压住了。 阿镜诧异地看着,灵崆在旁边望了会儿,笑说:“好的很,不愧吾冒着被蛊雕叼走的危险走这一趟。” 阿镜看着它圆滚滚的猫脸,探出右手将它抱入怀中。 灵崆四爪悬空,睁大双眼。 只听阿镜在耳畔说道:“多谢你,灵崆。” 幸而蛊雕去后,这一夜再也没有别的事。次日,阿镜也终于知道,果然昨夜的蛊雕现身是沈遥夜的原因。 据说昨晚沈遥夜意图袭击方圭观主秦瞭,却因不敌,被众弟子追击,逃窜到了丹顶旁边的断鹤崖前,他走投无路,狂性大发似的哈哈大笑,然后纵身跳下了悬崖! 虽然知道沈遥夜未必会这样轻易出事,但阿镜在听到这里的时候,仍是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外间那描述此事的弟子眉飞色舞地继续说道:“你们再也想不到到底发生什么的,那会儿所有人都以为这沈遥夜是摔下断鹤崖尸骨无存了,但是不知从哪里掠出来一头妖兽蛊雕,少主想拦下,却给那蛊雕所伤那沈遥夜竟不偏不倚地正落在那妖兽的背上,眼睁睁地,大家伙儿看着沈遥夜骑着那蛊雕,消失的无影无踪!你们说这件事奇不奇?如今蔺总掌已经带人去追,希望尽快将这妖人诛杀,不然留着可真是祸患呀!” 就在阿镜听那方圭山弟子说过昨夜的历险记后,又过了半个时辰,周论酒带人来到,要提阿镜去观天大殿,为昨夜私放沈遥夜的行为向观主认罪领罚。 灵崆在地上伸了个懒腰,趁人不注意对阿镜道:“昨晚上你要是答应跟着我逃走,今日就不用这样担惊受怕了。” 阿镜不做声。 周论酒冷冷地觑着阿镜:“你是不是跟那妖人串通好了?若不是观主早有防备,昨晚只怕就遭了他的毒手了!如今他已经逃走,你最好当着观主的面老实承认所犯之罪。” 一行人出了偏殿,往观天大殿而去,眼见将到,却见张春提着裙子,气喘吁吁地跑了来。 “镜儿!”隔着老远看见阿镜,张春大叫着直奔过来。 正在阿镜怀疑自己又会给她撞飞的时候,张春及时刹住脚步:“这是怎么啦?你们要带她去哪里?” 周论酒皱着眉上上下下打量了张春一眼:“让开,她昨晚私放罪犯,现在去领罪。” “什么c什么罪犯!”张春鼓起眼睛。 “妖人沈遥夜,若不想惹祸上身,就闪开,”周论酒不理她:“别耽搁了时候。带走。” 张春伸手拉住阿镜:“镜儿,你干什么啦?” 阿镜望着她眉心突然加重的那一点黑气,突然想如果这会儿照照镜子的话,会不会也能看见自己的眉心透着死气。 将进观天大殿的时候,却见蔺渺从另一边廊下走来。 周论酒特意站等他走到跟前儿,才笑道:“蔺师弟,这么快就回来了?那妖人呢?” 蔺渺道:“没有追到。” “他连蛊雕都能召唤到,御风而行,又怎能轻易追踪到?”说着,指着阿镜道,“若不是这小妖女,又怎会放走这妖人?还差点让他在丹顶上闹出大事!亏得你昨晚上还刻意维护她。” 蔺渺淡淡道:“何必多言,且看观主如何发落她就是了。” 周论酒见他脸色淡然,便哼了声,示意弟子们将阿镜带进去。 阿镜抬头看着蔺渺,眼中流露疑惑之色。 大殿之中,方圭观主秦瞭正在同几个人说起昨夜的事,大家纷纷出谋划策,讨论该如何尽快将沈遥夜缉拿或者诛杀。 正说着,周论酒得意洋洋地进内,禀告道:“观主,这小妖女已经带到,请观主发落。” 大家齐齐看了过来,当看见阿镜的脸的时候,众人的表情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秦瞭道:“是你?”他略有些疑惑地望着阿镜:“你为什么要去私放妖人沈遥夜?” 阿镜想起昨夜蔺渺叮嘱自己的话,忍不住转头看了他一眼。 蔺渺站在身侧,一语不发,也并未留意她似的。 “我”阿镜咽了口唾液,小声说道:“我见他长的不像是个坏人。” 在场众人轰然而笑。 其中一个修道者笑着摇头:“真是无知的丫头。一定是给那沈遥夜的外貌蛊惑了。” 另一人道:“果然是,如果我等不是见过沈遥夜的手段,又怎会知道面如好女,实则蛇蝎心肠呢?” 秦瞭也随之点头。周论酒左右看看,便喝止阿镜道:“不许搪塞,如果只是给他迷惑,开启雷石笼的钥匙你又从哪里得到?” 阿镜眨了眨双眼,眼圈发红,她轻声道:“我c我真的不知道昨晚上,就像是做梦一样,只记得他的样子,一旦想起来,就像是着了魔”这话倒不算是说谎,沈遥夜凭着跟兰璃君一样的脸,才让阿镜不顾一切。 她深深地低下头,看起来像是害怕极了。 在座的几位同道者纷纷觉着阿镜的确是给沈遥夜给蛊惑了,而且她是仙侍,身份特殊,不宜施以严厉惩戒。 秦瞭深以为然,便命人把阿镜带回琉璃峰,暂时禁足三日。 没见到流血场面,周论酒似是大为不满,但观主既然发话,他却也没有办法。 秦瞭又叫他把阿镜送回琉璃峰,周论酒眼珠一转,正合心意。 秦观主又询问蔺渺有关追踪沈遥夜之事,蔺渺道:“在下山之后,追出了百余里,已不见那妖人踪迹,因挂心观主安危,只叫弟子们四散找寻,我便先行回来了。” 秦瞭颔首,胸有成竹地说道:“这妖人委实狡猾,幸而我在丹顶多加了几重禁制,若非独门功法,其他人一旦擅闯,非死即伤,所以昨晚上他虽逃走,只怕也受了重伤,已经不成气候,迟早晚仍回被缉拿回来,到时候再将他以天雷击罚罢了。” 大家叹服。 蔺渺自观天大殿退出,略思忖片刻,下台阶往琉璃峰方向而去。 正拾级而上,却听拐角处有人阴测测道:“只要我愿意,现在就可以杀了你,快说,你是不是跟沈遥夜合谋了?” 蔺渺皱眉,身形一闪,越级而上。 抬头看时,果然见周论酒将阿镜抵在墙壁上,手正扼着她的脖颈。 猛然见蔺渺现身,周论酒撒手:“蔺师弟,你来做什么?” 蔺渺道:“观主不放心,怕你会对仙侍不利,不想你果然如此。” 周论酒讪讪笑了两声:“我看不是观主不放心,是蔺师弟你不放心吧,你总不会也给这妖女楚楚可怜的样子给蛊惑了吧?” 蔺渺不语,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周论酒竟笑不出来,终于冷哼了声:“那好,我不打扰就是。”闪身掠过栏杆,径直去了。 阿镜抚着喉咙喘息。 蔺渺走过来,轻轻扶住她胳膊:“我送你回去。” 阿镜本能地一躲,转头看他:“你” 蔺渺瞥过来,两人目光一对,看着面前的眼神,阿镜心头一片空白,突然没了言语。 身不由己上了台阶,往琉璃峰小院而去,将到张春所在的院子之时,突然听见里头一声突兀的尖叫传了出来。 与此同时,里头走出一人,却正是先前那执事嬷嬷。 见蔺渺陪着阿镜而来,嬷嬷向他躬身行礼:“蔺总掌。” 这会儿阿镜早奔了进去,进门后,却见张春在堂下乱跳。 张春却也看见了阿镜,便狂奔出来:“镜儿,你回来了?没事了吗!” 阿镜才要问她发生了何事,张春已兴奋地说道:“我正想去找你呢,你可知道?轮到我了!” “做什么?” “当然是去丹顶啊,昨晚上已经有个仙侍去了丹顶,据说是被选中了,没想到这么快就轮到我了,我正想趁机去给你求情你又偏好回来了,这可真是双喜临门啊。”张春双手合什,满面感激,“一定是我心诚的缘故,我可真是个有福之人啊。” 是夜,四人小轿接了仙侍,从琉璃峰而出,直升向丹顶。 大概半个时辰左右,琉璃峰的院子之中,响起了惨绝人寰的一声大叫。 一道人影踉踉跄跄冲了出来,撕心裂肺地叫道:“阿镜!” 比如把一条想报恩的白蛇的情丝催了催,结果就在南瞻部洲一处叫杭州西湖的地方,诞生了一个流传千古的传奇故事。 比如发现织女动了愿心,于是织女就下凡遇见了牛郎。 比如一首名叫《霓裳羽衣曲》的绝唱之诞生。 当月老发现的时候,木已成舟。 月老愤愤向王母告了一状。 王母虽然惊骇,但因为情天本来就掌理所有三界之情,但凡是有情众生,都归情天管辖,阿镜做这些事,算来也是无可厚非。 所谓“有情众生”,不论是人,妖,牲畜,甚至包括天界神仙,都归属其中。 可是白蛇跟人相恋那也罢了,毕竟不关己事,但织女 还有那位南瞻部洲的帝王,宠爱了不该喜欢上的女人,更引发了此后连绵的兵祸,生灵涂炭。 此后,阿镜被禁足情天整整一年,让她面壁反思,不许再随心所欲的东游西逛。 阿镜本以为,自己被禁足之后,兰璃君一定是头一个跑来看自己的。 但是让她意外的是,第一个来到情天拜访的,却是明玦帝君。 听女吏报说帝君驾到的时候,阿镜还以为是听错了,或者是帝君走错了门儿。 她正静坐发呆,就见明玦帝君徐步走了进来。 明玦帝君天生贵气,龙睛凤眸,仪表非凡,身上似是自带金光,所到之处,引得情天中众仙官纷纷侧目,发出惊叹艳羡之声。 果然不愧是帝子皇孙,天生的太乙金仙,有一种天宽地闲,唯我自在的潇洒气质,跟阿镜这种还要领受神职的散仙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阿镜起身行礼:“见过帝君,不知帝君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心里却想:“他来干什么?” 明玦点点头,看一眼她方才趴过的琴:“宫主不必多礼,你在弹琴?” “不只是闲着无事,练习而已。”阿镜的琴技只能用微末来形容,绝不敢妄称会弹。 明玦笑笑,俯身轻轻一拂,同样的琴弦在不同人手底下操弄,发出的声响也有天壤之别。 阿镜动容,信了这位帝君的确能做出《九重逍遥曲》这样的绝色曲调。 突然,明玦袖口动了动,滑出了一个扁圆而碧绿的脑袋,那小蛇吐着红色的信子,眼迷信软口角流涎地说:“帝君,你要弹琴啦?啊真好听呐,快快,再弹一曲。” 阿镜扫一眼那猥琐的东西,转开头假装没看见。 明玦也不理那小蛇,只抬头对阿镜道:“我今日前来,是替天孙捎一句口信。” 天孙便是织女。 阿镜诧异:“天孙有何话说?” 明玦道:“天孙托我转告,说多谢宫主成全,她绝无后悔。” 阿镜怔住了。 她经手的这三桩情/事: 第一件,以白娘子永镇雷峰塔,男主人公许某出家结尾。 第二件,以王母金钗划出银河,割断了牛郎跟织女,让一对有情人只能隔河相望结尾。 第三件更惨成就了一曲《霓裳羽衣曲》外,还成就了一首《长恨歌》。 除此之外,还引发了人间界的一场大浩劫动荡。 这段日子里她一直都在反思。 突然间织女说她不悔。 阿镜无言,对上明玦帝君的双眼:“帝君可怪我多事胡为?” 明玦笑笑:“你大概不知道我妹子的事,你若知道,就不会问我这个问题了。” “啊是帝天女跟清尊重烨?” “这么说你知道。” “我隐约听了一二而已”阿镜有些不好意思。 她掌理情天的时候,这件曾惊天动地的爱恋故事早就过去几万年,成了一个口耳相传的传奇。 而阿镜之所以留意到这个古老的故事,是因为这故事里有个人叫秋水君。 但她素日跟兰璃在一起虽脸皮十足的厚,但一看到秋水君,却变成了稚嫩少女,绝不肯当面问他什么。 如今跟这故事的当事人之一面对面,阿镜的心怦怦而跳。 明玦帝君道:“好了,话已带到,我且去了。” “帝君!” 明玦止步:“宫主还有事?” 阿镜讷言。 明玦袖子里那小蛇突然探出脑袋:“你是不是想问秋水君的事呀?我告诉你,那个家伙当初还是离元真君的时候,可是帝天女的命定夫婿哟,后来帝天女开眼喜欢上了清尊重烨,他就被甩了嘻嘻嘻怪不得整天一副苦情冷清的鳏夫脸,难为你居然喜欢他” 阿镜的脸呼呼地发热。 她不知道自己的心事居然连这猥琐的蛇都知道了。 同时她想把这蛇从明玦袖子里扯出来,抡圆,抻长,再扔给身后的仙鹤们当零食。 小蛇仿佛嗅到了危机,它昂头,做楚楚可怜状跟明玦道:“帝君咱们走吧,恋爱里的女人都是没脑子的,她的眼神好像要吃了我。” 阿镜红着脸冷哼道:“你多虑了,我死也不会吃你的。” 小蛇对她吐舌:“那是你不识货。” 阿镜翻了个白眼。 明玦莞尔一笑,将走的时候,回头跟阿镜道:“它方才说的有一点不对。” “哪里不对?”阿镜忙问。 “秋水君一心向道,当初是离元真君的时候,就甚是寡情了,后来下凡历劫,也从未动过凡心,就算对我妹子也从来都死抱他的‘道’不肯放弃,所以” 他突然向着阿镜抛出了一个跟他身份很不相称的眼风:“你若真的对他有意,可就糟了。” 明玦说罢,转身往外。 阿镜听他念道:“鹊桥崔嵬河宛转,织女牵牛夜相见。” 同时,是那只猥琐蛇,不停嚷嚷:“走开走开,不许冲着帝君流口水,讨厌的家伙们!” 神思恍惚。 阿镜醒悟过来之后,却见北冥君把她放在一块儿石头旁边,自己提剑走到那蜘蛛跟前。 他看一眼坠落在旁边的小鼎,似要举手去拿。 “别动!” 熟悉的声音响起,一道影子闪过,落在北冥君身前。 是灵崆。 北冥君果然停手,灵崆伸出毛茸茸的爪子,把天机鼎拨了拨,那鼎忽而变的极小,犹如一颗芥子。 灵崆提起来,塞到自己头顶的纯阳巾中。 北冥君不语,提剑望着地上的蜘蛛:“此物该如何处置。”先前因阿镜指点,北冥君的剑气刺中这魔物的罩门,蜘蛛虽还未死尽,却已无法作恶。 灵崆道:“这妖物沾染了天机鼎的魔气,只能斩草除根啦。” 北冥君点点头,潋滟微动,金光闪烁。 一剑斩落,巨型的蜘蛛在金光之中陡然火起,噼噼剥剥,一股焦臭弥漫开来。 而在熊熊火光里,一线幽魂冉冉而起,却正是阿镜先前看见的那个被蛛丝裹在其中拼命挣扎的书生秦瞭。 但却只是秦瞭残存的一枚魂魄而已。 秦瞭浮在空中,茫然四顾,最后看向北冥君:“没想到竟惊动了国师大驾,是我之罪。” 北冥君收了潋滟,淡淡道:“秦大人原本可以为一方贤官,怎么竟入了魔道。” 秦瞭苦笑:“当初因为天不降雨,下官治下甚至出现易子而食的惨状,下官日夜祈祷苍天,都无济于事,无意中得了这天机鼎,那声音诱我说,只要将肉身跟魂魄献祭于他,就可以救我治下百姓。” 秦瞭的初衷本是好的,然而一入魔道,身不由己,渐渐地他三魂六魄都给消化吞噬,只剩下一枚残存的魄还在苦苦挣扎,今日终得解脱。 “我本不欲入魔道,但天道救不了世人,又奈何?如今得了这种下场,正是求仁得仁。”秦瞭说罢,向着北冥君行了一礼,又向着不远处的阿镜躬了躬身:“多谢姑娘赐我解脱。” 伴随着蜘蛛妖身在真火之中化为灰烬,秦瞭的魄也随着消失在空中。 阿镜茫然地看着这一幕,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却说不上来。 正在这时,灵崆奔到她跟前儿,爪子在她脸上挠了挠:“丫头,吾来晚了,你可还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7.莫教纷纷点翠苔 入我情天, 得我庇佑!美的人都要正版订阅哦~ 而且他叫自己“镜儿”, 声音动听, 表情隐隐地有些勾人。 匪夷所思。 秋水君称呼她的时候, 通常都是一张淡泊寡情的鳏夫脸,就像是苦苦地独守了千万年的寡。 他循规蹈矩,一丝不苟地喊阿镜“宫主”。 “镜儿”这种称呼,就连在阿镜的绮念春梦里,都不曾出现。 想到两人在天上刀剑相向, 阿镜本能地对这位身份不明的先生心生忌惮。 可是在他说“到我身后”的时候, 身体却比心念反应更诚实。 她的双脚不由自主地运动起来, 凌波微步似的迅速跑到了他的身后。 有点尴尬。 但在生死面前,尴尬似乎也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阿镜的身量比他矮了太多, 站直了还只能到他的背,此刻却仍本能地猫着腰躲避。 如果秦观主的蛛丝卷过来,横竖有他挡在前面。 此刻秦瞭大开杀戒, 在场的弟子死伤大半, 只有两人, 一个吓晕了倒在地上,一个受伤过重,动弹不得,只是拼命惨叫。 秦瞭吞食了几个弟子,似乎狂性更发, 桀桀笑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手中的那把剑, 看着甚是眼熟” 阿镜探头, 想偷偷地瞻仰一下那剑的模样,却给那天青色的袍摆拂在脸上,顿时打了个喷嚏。 突然秦瞭叫道:“你手里的那把剑,是不是叫做‘潋滟’!” 阿镜还没看见那剑,只听着剑的名字,仿佛就不是什么正经剑。 青年却道:“你猜对了。”剑身轻挥,金光闪烁,奔向秦瞭。 巨型蜘蛛猛然后退,蛛丝如同漫天飞舞的白絮,刷刷射出,金光刺破蛛丝,直直地切中了蜘蛛的一条腿,只听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嚎,秦观的蛛腿断了半截。 “潋滟你是丹凤皇都的国师北冥君!”秦观厉声叫嚷。 阿镜目瞪口呆。 北冥君云淡风轻:“观主既知道,何不乖乖地束手就擒?” 蜘蛛往后退出了几步,爪子擦在地上,发出沙沙声响,令人毛骨悚然。 “北冥君!”蜘蛛咬牙切齿,“你好端端地不留在皇都当你的国师,不远千里前来,只是为了替天行道而已?” “观主说呢?” “你就跟那夜的小妖人一样,都是为了那东西而来的!” 北冥君背对着阿镜,阿镜便看不见他挑眉的样子。 但不等北冥君回答,秦瞭长啸:“天机鼎就在这里,你若有能耐就来拿走!” 阿镜听他说的神奇,又探头出来看,却见蛛丝影动,在秦瞭的腹部,出现一只拳头大小的小鼎,看着平平无奇。 秦瞭却突然阴测测地念道:“以尔血肉,为吾供养,以尔魂魄,为吾爪牙——杀!” 刹那间,天机鼎中突然冒出一股腾腾黑气,直冲入蜘蛛口中。 与此同时北冥君周身无风而动,剑啸声中,金光如万箭破空,射向前方的蜘蛛,然而当金光遇到黑气之时,就像是泥牛入海,毫无动静。 北冥君袍袖飞舞,连长发也随着往后扬起,连阿镜都紧张起来,只能尽量蜷起身子。 “这就是天机鼎的威力吗”喃喃一声,北冥君竟腾身而起,仗剑击向秦瞭。 蛛丝乱舞,跟先前不同的是,这次蛛丝里竟带着淡淡黑气,北冥君的潋滟当空一挥,却被柔软的蛛丝缠住,竟再动弹不得。 阿镜骤然失去屏障,吓得就地一滚,再抬头,已看见北冥君被困在蛛丝里。 秦瞭大笑道:“北冥君,这又如何?你辛辛苦苦来到,只怕偷鸡不着蚀把米,要把命留在这里了。” 北冥君虽落于下风,却并不见慌张,淡淡道:“弱肉强食,胜者为王,你若真有这个能耐,我死在你的手上倒也不屈。” 阿镜正要逃走,无意中看见北冥君格外淡冷的脸,秋水君的影子在瞬间从心底掠过。 就在犹豫的瞬间,一道蛛丝扑面而来,转瞬间就把阿镜裹成了蚕茧。 阿镜来不及哀叹,突然秦瞭道:“好的很,又有食饵来了。” 阿镜转头,大吃一惊!却见张春在内的几个仙侍站在不远处,大家仰头看看蜘蛛,又看看地上那许多残肢断骸,鲜血淋漓,像是被吓呆了。 原来先前周论酒逃走的时候,心里生怕秦观主大杀四方再追过来,正巧仙侍们上山来评理。 所以周论酒故意放这些仙侍入内,自忖有了这些人,当然可以把秦瞭阻一阻,更给他逃生之机。 此刻仙侍们一拥而入,突然看见遍地惨不忍睹,又见一只巨型蜘蛛,偏生了个观主的头,场面实在魔幻的很。 片刻的静默后,仙侍们都厉声尖叫起来,有几个当场吓得晕厥。 张春也在其中,一时因找不到阿镜,只当她也惨遭毒手:“镜儿,镜儿!”大叫两声,脚下却踢到一物,低头看时,原来是先前那化为枯骨的仙侍,方才打斗里跌到此处。 张春脸色惨白,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阿镜本来正被那蛛丝的腥臭气息熏得死过去,听到张春叫自己,颇为安慰。 这臭丫头虽然心拙,但生死关头却还惦记着自己,也不亏她为了救这丫头费尽心力,这会儿连命都要搭上了。 秦瞭倒是不怕这些仙侍逃走,只转过头来看向北冥君:“丹凤皇都不会只派国师一人前来,你的同党呢?” 北冥君看向阿镜,微微一笑。 阿镜毛骨悚然:“你看我做什么?我又不是你的同党。” 北冥君道:“镜儿,你仔细看看这人。” 阿镜道:“你别这么叫我。”用秋水君的脸,这样温柔的喊自己的名字,让她浑身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 “镜儿,你仔细看看他。” 阿镜勉强瞅了一眼这异形的蜘蛛,忙又扭开头:“他太丑了,我不要看。”此人真是恶趣味,死到临头还要这么折磨人。 北冥君柔声道:“镜儿,那天你是怎么找到讙的罩门的?” 阿镜一愣。 她重新转回头来,看向面前的秦瞭。 秦观主似乎不解这是什么意思,两只眼睛怔怔地对上阿镜的双眼。 突然,透过这双妖异的眼睛,阿镜看见一袭书生装扮的秦瞭,被缠在厚厚地蛛丝之中,拼命挣扎,他厉声嚎叫,却无法摆脱。 阿镜屏住呼吸。 北冥君的声音从旁边传来:“阿镜,可找到了?” 阿镜望着面前的秦瞭,在漫天飞舞的蛛丝之中,有一点淡红,弱不可见地在蜘蛛的颈下飘动。 阿镜喃喃道:“原来你还有一颗人心啊。” 不知为何,当说出这句的时候,身上的蛛丝无形中松动了几分。 蜘蛛似乎在怕。 阿镜深吸一口气:“它的罩门,在颈下六寸,突起之处。” 话音未落,就见一道金光从北冥君的手中闪出,金光破空,不偏不倚刺中了蜘蛛颈下六寸突起,只听得一声惨厉嚎叫,蛛丝陡然松开。 北冥君纵身跃起,右手握着潋滟,左手将从空中坠落的阿镜一把抱住。 “镜儿,你做的很好。”北冥君含笑望着怀中的阿镜,“果然没叫我失望。” 阿镜却丝毫欣慰的感觉都没有,她看着眼前这张脸,想让他不要对自己这样笑。 昔日在天上,兰璃君常跟阿镜玩笑,称她最会“以貌取人”,但凡长的绝色好看的,就会念念不忘,冲人家流口水。 矜贵自持的情天之主认为兰璃君是胡说,她虽然喜欢绝色皮相,但同时“心”也要好看。 如果一个人只是生得好,心里却散发恶臭,她就只能退开三舍,避而不见。 如果一个人面相普通,但心里馨香弥漫,她倒是可以容忍长相上的缺点,选择跟那人相处。 综上所述,她并不只是肤浅的以貌取人而已,她还以“心”见人。 兰璃君听说她“心香”的高论,出神了半晌,问道:“那你跟我这样好,是不是因为我心里也有独一无二的香气?” 阿镜嗤嗤地笑了起来。 兰璃君气恼地爬起身来:“怎么,难道不是?” 阿镜安慰他:“你虽然没什么心香,但你长得太过赏心悦目,可以弥补那个缺陷。” 兰璃非常气愤,此后三天没有到情天去找她。 阿镜不以为意,横竖他赌气的时间是有限的,最多超不过五天去。 果然,在第四天傍晚,兰璃君就出现在情天的云镜台上,还捏造了个理由说阿镜欠了他一坛酒,自己是来讨要的。 真是欲盖弥彰的小子。 两人喝着千日不醉,赏落日晚霞,兰璃君突然又问:“那秋水君呢?他是因为心香,还是因为面相入了你的眼的?” 阿镜突然有点儿微醺。 仿佛秋水君三个字溶入了酒水里,已经叫她酒不醉人人自醉。 “他”阿镜摸着下颌,皱眉道:“我也不知道,我看着他,心里就觉着喜欢虽然闻到有一股香气,却不知从何而来,是他心上的,身上的还是我自己无端幻觉出来的” 气的兰璃君放下杯子就走。 阿镜忙拉住他,兰璃君道:“你好,你这样重色轻友,我就没有心香,只有皮相,他敢情是什么都有。” 阿镜口灿莲花地弥补:“没有没有,我对他只是一时的喜欢罢了你也知道我的性子,最是喜新厌旧的,看上一阵必然也厌倦了,最终还是你最好,也最长久。” 兰璃君这才转怒为喜:“这还像是句人话。” 当时她觉着身后仿佛有一阵寒意掠过,回头看了看,只有一只仙鹤,缩头提脚地轻轻走过。 遗憾的是,她看了秋水君足有千年,已将那皮相看的烂熟于心,却仍是没有看厌。 兰璃倒是不再计较这个了。 因为那时候他已经喜欢上了水湄。 真他妈可恨啊。 “蔺师叔不是说了么?那妖人手段高明,这丫头是被蛊惑了。” “最好如此,那指不定观主还会饶她一命,不然的话,长的这样好看,轻易被处死有些太可惜了。” “确实,咱们的师姐师妹,包括历年上山来的仙侍,竟没有个比她绝色的,如今她年纪小,若再大些,只怕是个颠倒众生的祸水了。” 灵崆沿着墙角儿走了过来,两人看了一眼:“是那丫头的猫,这猫倒是有意思,竟还戴纯阳巾。” “难道猫也修道不成?” “这可不一定。”两人仗着这里无人,说着便大笑起来。 灵崆不屑一顾地走过两人身旁,在偏殿的门扇上挤了挤,终于给它成功地把门推开,滑了进去。 两个弟子眼睁睁看着,只觉着好笑,并未阻拦。 阿镜正坐在墙角出神,腿上被什么轻轻一撞,她低头看了眼,见是灵崆正在自己的腿上蹭脸。 灵崆蹭了蹭痒痒,抖了抖毛问:“现在怎么样?救人不成,反差点送了性命,有没有一点点后悔呀?” 阿镜摸了摸它的背:“你打哪里来?” 灵崆在她身旁蹲坐下:“不要顾左右而言他,今晚上的事也算是个警告了,以后你可要离那个小子远一点,他可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何况,你虽然当他是你的知己旧识,但他是完全不记得你了,何况经过不知多少次转世,他的性情也都跟以前不同,早不复从前,你若还是惦记从前旧情无法走出来,以后必定还有大亏吃呢。” 阿镜沉默了会儿,终于说道:“我知道了。” 灵崆转头看她一眼:“不必失望,虽然在我们看来这小子的做法实在太邪,但对他来说,未必不是好事。” “好事?” “他已经非昨日之他,焉知不是好事?” 灵崆的话里颇有玄机。阿镜想了会儿,笑着点头:“是啊,我若已并非昨日之我,应该也是大好事吧。” 灵崆舔了舔爪子:“怎么,你也想像是他一样,干干净净地忘记前尘往事?” 阿镜道:“也许不过,如果要变成他那样杀人如麻冷酷绝情的话,那还是罢了。” “你究竟没那么狠心。”灵崆不以为然地说了句,又问:“对了,上次弹琴的那个,你为何会说他是你的仇人?” 阿镜的眼前,蓦地出现那道自桃林中走来的人影,她忙一摇头:“按理说,我绝对不会在这里见到他他跟我和兰璃君不一样,人家本是正经的上仙来的。而且那夜太慌乱仓促,我并没仔细看清楚他的脸,就像是幻觉可是那琴声偏偏像是他所弹。” “你和兰璃君又是怎么样?” “我我是神陨了,兰璃,”阿镜磨了磨牙,声音里透出了一股难以消灭的恨意,“兰璃是被人所害。” ——兰璃君同王母身边的女仙水湄彼此有情,本约好了要结成仙侣,只求王母许可便能去月老那里结成姻缘。可不知为何,事到临头水湄突然反悔,主动要求去明玦帝君的帝宫之中做侍姬,谁不知道明玦帝君风流成性,当了侍姬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兰璃君沉郁了一段日子,终究不解缘故,只是每天借酒浇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8.太子殿下的婚事 入我情天, 得我庇佑!美的人都要正版订阅哦~  “确实, 咱们的师姐师妹, 包括历年上山来的仙侍, 竟没有个比她绝色的,如今她年纪小,若再大些,只怕是个颠倒众生的祸水了。” 灵崆沿着墙角儿走了过来,两人看了一眼:“是那丫头的猫, 这猫倒是有意思, 竟还戴纯阳巾。” “难道猫也修道不成?” “这可不一定。”两人仗着这里无人, 说着便大笑起来。 灵崆不屑一顾地走过两人身旁,在偏殿的门扇上挤了挤, 终于给它成功地把门推开,滑了进去。 两个弟子眼睁睁看着,只觉着好笑, 并未阻拦。 阿镜正坐在墙角出神, 腿上被什么轻轻一撞, 她低头看了眼,见是灵崆正在自己的腿上蹭脸。 灵崆蹭了蹭痒痒,抖了抖毛问:“现在怎么样?救人不成,反差点送了性命,有没有一点点后悔呀?” 阿镜摸了摸它的背:“你打哪里来?” 灵崆在她身旁蹲坐下:“不要顾左右而言他, 今晚上的事也算是个警告了, 以后你可要离那个小子远一点, 他可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何况,你虽然当他是你的知己旧识,但他是完全不记得你了,何况经过不知多少次转世,他的性情也都跟以前不同,早不复从前,你若还是惦记从前旧情无法走出来,以后必定还有大亏吃呢。” 阿镜沉默了会儿,终于说道:“我知道了。” 灵崆转头看她一眼:“不必失望,虽然在我们看来这小子的做法实在太邪,但对他来说,未必不是好事。” “好事?” “他已经非昨日之他,焉知不是好事?” 灵崆的话里颇有玄机。阿镜想了会儿,笑着点头:“是啊,我若已并非昨日之我,应该也是大好事吧。” 灵崆舔了舔爪子:“怎么,你也想像是他一样,干干净净地忘记前尘往事?” 阿镜道:“也许不过,如果要变成他那样杀人如麻冷酷绝情的话,那还是罢了。” “你究竟没那么狠心。”灵崆不以为然地说了句,又问:“对了,上次弹琴的那个,你为何会说他是你的仇人?” 阿镜的眼前,蓦地出现那道自桃林中走来的人影,她忙一摇头:“按理说,我绝对不会在这里见到他他跟我和兰璃君不一样,人家本是正经的上仙来的。而且那夜太慌乱仓促,我并没仔细看清楚他的脸,就像是幻觉可是那琴声偏偏像是他所弹。” “你和兰璃君又是怎么样?” “我我是神陨了,兰璃,”阿镜磨了磨牙,声音里透出了一股难以消灭的恨意,“兰璃是被人所害。” ——兰璃君同王母身边的女仙水湄彼此有情,本约好了要结成仙侣,只求王母许可便能去月老那里结成姻缘。可不知为何,事到临头水湄突然反悔,主动要求去明玦帝君的帝宫之中做侍姬,谁不知道明玦帝君风流成性,当了侍姬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兰璃君沉郁了一段日子,终究不解缘故,只是每天借酒浇愁。 阿镜先前虽然曾一度警告他要留神水湄,但看他如今抑郁沉闷,却实在不忍责怪。 她看不过眼,便道:“这样算什么?不明不白的,你为何不当面问问她是什么原因,死也死的明白。” 她因太过急怒,一时忘了自己对于“死”的忌讳。 兰璃道:“我问过的,她只说她喜欢的是帝君。” 阿镜匪夷所思:“难道之前跟你卿卿我我的时候不是真的?又怎么半道喜欢上帝君了?她叫水湄,可也不至于这样水性杨花。” 兰璃笑了笑,摇头说:“喂,再说下去,可就失了你情天宫主的身份了。” “去他妈/的身份。”阿镜拂袖离去。 当初就是觉着背后说水湄的“坏话”,会有失身份,所以明明看出水湄有些不对劲,却没有苦劝兰璃君。 虽然阿镜知道,但凡是耽于爱欲之中,犹如飞蛾扑火,完全是当局者迷的状态,别人说什么只怕也没有用。 但她仍觉着自己没有尽一个“诤友”的义务,兰璃落得如此,也有她的责任。 可是起初的义愤填膺过后,转念一想,兰璃君跟水湄如此干净利落分了,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所谓长痛不如短痛嘛,谁能保证兰璃以后不会遇上更好的?在阿镜看来,情天之中,连最低级的仙婢都比水湄强上百倍。 就在阿镜思忖着该为兰璃君物色一个更好的仙侣之时,九重天发生了一件大事。 兰璃君在约见水湄的时候,突然“兽/性大发”,意图强/暴。 幸而被巡逻天官及时发现,天官拦阻之下,竟发现兰璃君身上竟散发出浓烈的魔气。 兰璃狂怒之下连伤了十数位仙官,还几乎杀了水湄。 危急之时,幸而明玦帝君及时赶到,祭真雷诀,将魔气击溃,但兰璃仙体也因而受损。 当阿镜赶到之时,只来得及见了兰璃最后一面。 她痛心彻骨,无法相信,冲破天官阻挠,上前将兰璃抱住。 “兰璃!”阿镜望着怀中的少年,心里生出一股无法形容的恐惧。 那个银发白衣,面若好女的兰璃君,躺在她的怀中。 樱红的嘴角带着血渍,双眼中水光闪烁,他凝望着阿镜,用尽全力叫道:“镜主” 阿镜抚着他的脸,试图以元力救护,但就像是面对一个充满了裂痕的水晶之体,再多的元息充入,却都会从无数的裂痕里渗出来,丝毫也于事无补。 她只能命令似的恶狠狠地说:“不许有事!” 兰璃君微微一笑。 他留给阿镜的最后一句话是:“你才是最顽愚的那个。” 阿镜当时不解他为何会说这句。 后来想了无数次,是因为先前他们聚会的时候,常常互相调侃诋毁,阿镜也经常骂他“顽愚不堪”“慧眼独具”之类,嘲笑他爱上水湄。 他临去留这句话给她,让阿镜至今想不通。 灵崆听得入神。 “那后来呢?”它挠挠耳朵。 阿镜笑笑:“后来,就打起来了。” 兰璃君在她怀中烟消云散。 阿镜亲眼见证,正因为这份痛心彻骨,她无法接受。 抬头的时候,有些模糊的双眸里她看见了躲在明玦帝君身后的水湄,这贱婢一脸无辜,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当时她心里腾出一股毁天灭地的恨意。 “然后呢?”久久地等不到阿镜继续,灵崆忍不住问。 “然后就打输了。” 阿镜淡淡地吁了口气,显然是不愿意详述这个问题。 灵崆的眼底闪过一道精光:“你刚才说的‘人家是正经上仙’的那位,就是你的仇人?不知他大名为何?” 阿镜眨了眨眼,终于回答:“秋水君。” “啊”灵崆的这个“啊”,百转千回,大有意趣。 “怎么了?”阿镜低头看向它。 灵崆猫眼转动,还未回答,屋外突然传来了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 这哭声突如其来,黑夜里听着格外清晰。 阿镜吃了一惊:“方圭山有小婴儿吗?” 灵崆的鼻子掀动,若有所思:“这个声音” 说话的时候,那哭声却连绵不绝地又响起,且越来越近了。 门口的那两个弟子也正疑惑:“哪来的小孩儿的哭声?” “委实古怪,山上没有婴儿。” 灵崆突然从地上跳了起来:“这不是人的哭声!” 婴儿啼哭的声音却持续不断地自天空传来,门口两名弟子惊疑地抬起头,此刻阴云遮住了月光,天际一片黑暗,看不见有任何东西。 灵崆受惊般直直地跳进了阿镜怀里:“蛊雕,是蛊雕!” 就在此刻,阴云慢慢地从月亮底下滑过,随着清辉普照,天空中一只展开双翼的“大鸟”,正从高空往低处俯冲而下,快若闪电。 随着它越来越低,可以清楚的看到它头顶奇异的独角,以及那骇人的长喙跟利爪。 《山海经》里记载:蛊雕,样子像雕,头上长角,叫声宛若婴孩,食人。 “哥!”她跳跃着,像是一只毛茸茸的狮子狗贴在北冥君身上,欢快地叫:“哥!哥!你怎么在这里!” 阿镜不知自己脸上是何表情,但一定好看不到哪里去。 呆若木鸡之余,她看着面前这一幅感天动地的兄妹相认,回头瞅着满地狼藉暗自琢磨:如果趁着这时候偷偷溜出去,不知可行性有多大。 阿镜很快发现,可行性为零。 因为灵崆正蹲在自己身旁,它看一眼张春,又看看阿镜:“那丫头怎么叫国师哥哥?是失心疯了?” 阿镜点头:“多半是吧。” “多半?”灵崆道:“你是张家的童养媳,难道没见过张秋?” 不错,张春的哥哥就叫做张秋,起名字的用意一目了然:张春在春天出生,而张秋在秋天出生。 但很遗憾,阿镜的确没有亲眼见过张大公子。 在她印象里,张大公子就是那夜她抱着拜天地的那只公鸡的样子,赤红的鸡冠,斑斓的鸡毛还有两只凶悍的斗鸡眼跟令人望而生畏的尖嘴,那可的确好看不到哪里去。 而在她抱着公鸡的那时候,张公子已经愤然离家了。 那边儿北冥君将张春推开:“你”此人大有处变不惊之态,所以疑惑的并不明显。 张春仰头望着面前丰神俊朗的美男子:“哥,你还是那么好看,就是比先前长高了许多,我差点都不敢认了!” “啊”北冥君凝视着她:“其实,姑” 张春紧紧地拽着他的手,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了哥哥,你见过镜儿了没有?” 她转身看了会儿,正阿镜猫着腰,鬼鬼祟祟地往外,张春大叫:“镜儿!” 阿镜背对着这边儿翻了个白眼,灵崆在旁边笑道:“恭喜恭喜,没想到国师是你的夫君呀。” 灵崆吃的圆滚滚的,阿镜掂量了会儿,觉着自己不如张春那样孔武有力,未必能一脚把它踢飞,于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灵崆伸出爪子捂着嘴,两只圆溜溜的猫眼笑得弯弯的,透着几分狡诈跟不怀好意。 张春已不由分说拉着北冥君走了过来:“镜儿,这是我哥哥!快来见过你夫君!” 阿镜听见“夫君”两个字,打了个寒噤。 北冥君挑了挑眉,凤眸里闪过一抹笑。 张春又回头看向北冥君:“哥,这段时候你跑到哪里去了?是不是当了大将军了?我跟镜儿说她将来会当大将军夫人的。” 又扭头问阿镜:“你看我说的是不是?” 阿镜镇定了会儿,抬手打断张春的畅想:“姑娘,你怎么能确认这位就是大公子?” “我连自己亲哥哥都不认得?”张春瞪大双眼,“再说,我们两长的这么像,随便看一看就知道啦。” 阿镜觉着自己一定是眼瞎了。 幸好在这个时候,有两个仙侍呆呆地爬起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与此同时,从地腹的入口处,又有几道人影掠了进来,为首一位,竟正是蔺师叔蔺渺,身后跟着数位弟子,秦霜也在其中,除此之外,先前在山上的那几位修行者也一并跟了进来。 蔺渺陡然看见北冥君,收剑行礼:“阁下可是丹凤皇都的国师北冥君?” 他身后的那几个修行者正在打量这神秘的山腹,闻听是皇都国师,一个个忙肃然端视。 北冥君道:“蔺掌教认得在下?” “我游历皇都的时候曾有幸见过国师一面。” 蔺渺见他承认了身份,忙又重新行礼,身后那几人也都慌忙见礼。 北冥君向着众人颔首示意,又道:“请蔺掌教借一步说话。” 秦霜则惶惶然道:“我爹呢?观主呢?”他放眼四看,看不到秦瞭的踪影,一眼看见阿镜,忙过来抓住她:“阿镜,我爹呢?” 那几个持剑弟子见原地还有两名弟子一晕一伤,便上前抢救。 阿镜望着秦霜焦急的模样,眼前出现的却是被蛛丝缠缚住的秦大人的魂魄。 身后一名弟子道:“我们方才上来的时候遇见周师叔,他竟说c说观主是妖物”面面相觑,迟疑不敢信。 一名修行者望着地上的仙侍枯骨,突然道:“这女子是先前上山的仙侍,看着是被人吸干了真元而死的,难道说观主真的” 秦霜双目通红,厉声喝道:“胡说!我爹不是妖物!” 阿镜不知如何解释:“那周论酒呢?” “我们忙着上来查看究竟,他像是下山去了。” 阿镜咬了咬牙:“他才是真正的妖物呢。” “什么?”弟子们震惊,连秦霜也惊得看向她。 阿镜自知他们是有些误会了,却并不解释。 北冥君回头。 被妖物吞噬同化的秦瞭固然可怕可恨,但周论酒这种虽然仍是人身,心已扭曲如妖魔的人,却更加可鄙可怖。 就在阿镜不知如何跟秦霜解释的时候,那边蔺渺转身回来:“事情明白了,这位是丹凤皇都的国师北冥君阁下,原来先前有一只妖物潜入此地,观主为除掉妖物,同妖物同归于尽了,国师赶到的时候已经晚了。”说着,眼中透出伤感之意。 大家听了,恍然大悟,那几个修行者虽然还有疑惑,但因为是皇都国师亲口所说,自然不得质疑。 秦霜哭的跌倒在地:“爹!” 蔺渺叫弟子扶着秦霜,劝说道:“少主,如今观主已仙逝,少主切勿悲伤,还要振作起来,方圭山不可群龙无首。” 秦霜悲痛不能自禁。 蔺渺见状,只得又吩咐道:“周论酒被那妖物蛊惑,并散播谣言,居心险恶,分派弟子下山缉拿!” 他分派弟子收拾满地残肢断骸妥善安葬,又叫带仙侍离开,并请修行者们也各自退出,处置的井井有条。 那些上山的仙侍们,因为观主已死,得知短时间内无法升仙,一个个十分失望。 阿镜以为她们先前在山腹里亲眼见过观主头的蜘蛛,一定会迫不及待地下山去,谁知这些人竟对蔺渺的话深信不疑,认为当时是蜘蛛怪跟秦观主在斗法,她们所见的一切都是蜘蛛施法的幻觉。 而且虽然一时半会儿无法升仙,但留在方圭山上学习修仙之道,似乎也不错。 因此竟没有一个愿意走的。 连张春都不想离开,而她不想走的一大原因,已不是修仙,而是这里的青年弟子多是年轻貌美之辈,让张春倍觉喜欢。 然而她既然找到了哥哥,自然得立刻带哥哥回蓝浦,毕竟全家盼望了这七年,虽然她常常跟阿镜吹牛,心里却也有些暗暗担忧张秋已经遭遇不测。 如今见张秋非但没有死,而且还贵为丹凤皇都的国师大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又比大将军要威风多了。 “镜儿,你这小妮子可真是个有福之人啊,”张春欣慰而惆怅地抚摸阿镜的头,“你看看我哥哥,多出息。” 阿镜推开她的手:“姑娘,这个人莫不是假冒的公子吧?我总觉着他有些古怪。” “我哥哥虽然多病,可也是十里八乡最出色的美男子,莫说蓝浦,就算整个北俱芦洲,又哪里能找出第二张这样的脸?”张春充满自信的说。 张秋的确从小儿容貌秀丽,犹如女子,张老爷因此甚至怀疑这不是自己的种,直到张夫人用武力教训了他一顿,才把那怀疑的苗儿打死。 但也许正是因为长得出色,所以自小体弱多病,有好几次甚至奄奄一息。 等生下张春后张春却完美的继承了张老爷的圆脸跟体质。 所以张老爷很抑郁,觉着张春跟张秋两个的性别该换一换,同时又起了一种危机感,儿子长的这样好,一定也要配个绝色女子,这样生下来的孩子应该,不至于平庸如张春了吧。 阿镜看着不远处的北冥君,的确,天上地下,应该也只有这一张脸。 但虽然容貌身量几乎都一样,可是性情却仿佛完全不同。 这让阿镜有一种亦真亦幻之感。 突然张春凑过来,在阿镜耳畔低声道:“我记得娘说过,小时候给哥洗澡,他胸口是有一块红色胎记的,你要是觉着他不是,那你就叫他脱了衣裳看看就知道了。” 阿镜回头,张春冲她挤挤眼睛:“你不去看也成,反正等回到蓝浦,爹娘一定会催着叫你们成亲的,到时候有看的时候。” 这一夜,三人一猫投宿在客栈中。 夜深人静,张春早就鼾声如雷。 阿镜侧耳听去,隔壁房间悄无声息。 阿镜翻身坐起,看一眼身边的张春,半晌叹了口气,蹑手蹑脚走到门口。 她开门出了走廊,放轻步子,往楼梯口去,正走到隔壁间,那窗扇突然被推开。 阿镜吃了一惊,呆立原地转头看去。 北冥君散发披衣,立在窗户旁。 目光如星,有几分温柔如水的意思,凝视着她。 阿镜几乎翻身跳下栏杆,逃之夭夭。 “半夜三更的不睡,要去哪儿?”北冥君笑问。 阿镜的心突然不听话地乱跳起来,隐隐地还有点疼。 她定了定神:“你不是张秋。” “我怎么不是?” “你你不是,我知道。”阿镜深深呼吸,突然想起张春的话,目光往下在他的胸口停了停。 身披天青色鹤氅,里头白色的里衣纤尘不染,衣领交叠,露出修长的颈项。 青丝如瀑般在肩头散落,有几缕在胸口摇晃。 他的目光幽深,倘若不笑,一如秋水君。 阿镜昂首惘然相看,眼中潮生。 突然北冥君探臂,竟握住了阿镜的手。 阿镜身不由己被他拉的扑了过来,隔着窗台,头撞在他的胸口,“彭”地声响,自己心头也仿佛有一头鹿撞。 阿镜还未反应,小手已被带着,顺着北冥君的领口探了进去。 领口被缓缓撩开,手指掠过那结实温热的肌肤,指尖所到之处,像是引起了星星点点的火焰迸溅。 阿镜吃不准这人是不是秋水君。 按理说他不会下凡间。 但天上地下,又绝不会有第二张这样颠倒众生的脸。 而且他叫自己“镜儿”,声音动听,表情隐隐地有些勾人。 匪夷所思。 秋水君称呼她的时候,通常都是一张淡泊寡情的鳏夫脸,就像是苦苦地独守了千万年的寡。 他循规蹈矩,一丝不苟地喊阿镜“宫主”。 “镜儿”这种称呼,就连在阿镜的绮念春梦里,都不曾出现。 想到两人在天上刀剑相向,阿镜本能地对这位身份不明的先生心生忌惮。 可是在他说“到我身后”的时候,身体却比心念反应更诚实。 她的双脚不由自主地运动起来,凌波微步似的迅速跑到了他的身后。 有点尴尬。 但在生死面前,尴尬似乎也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阿镜的身量比他矮了太多,站直了还只能到他的背,此刻却仍本能地猫着腰躲避。 如果秦观主的蛛丝卷过来,横竖有他挡在前面。 此刻秦瞭大开杀戒,在场的弟子死伤大半,只有两人,一个吓晕了倒在地上,一个受伤过重,动弹不得,只是拼命惨叫。 秦瞭吞食了几个弟子,似乎狂性更发,桀桀笑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手中的那把剑,看着甚是眼熟” 阿镜探头,想偷偷地瞻仰一下那剑的模样,却给那天青色的袍摆拂在脸上,顿时打了个喷嚏。 突然秦瞭叫道:“你手里的那把剑,是不是叫做‘潋滟’!” 阿镜还没看见那剑,只听着剑的名字,仿佛就不是什么正经剑。 青年却道:“你猜对了。”剑身轻挥,金光闪烁,奔向秦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9.土地老的请求 入我情天, 得我庇佑!美的人都要正版订阅哦~ 阿镜总算舒了口气,手在沈遥夜身上轻轻拍了拍:“好了, 那东西已经走了。” 这一拍,却仿佛惊醒了沈遥夜一样, 他猛地往后跳了开去,瞪着阿镜。 “怎么了?” “你”少年望着她,脸上的红褪了些, 扭过头去恶声恶气地说道:“我难道不知道?还用你说?以后别随便碰我!” 阿镜见他性情反复无常, 愕然之余只得甩手走开。 沈遥夜回头道:“你去哪儿?” 阿镜并没有回答, 耳畔只听到银铃声响,是沈遥夜又跑了过来,抓住她的手臂道:“问你去哪?为什么不答我?” 阿镜看看他的手:“不去哪, 就走走。” 沈遥夜撒手,想了想:“离开这儿也好,方才那东西一定是丹凤国师派来的,虽然未必会发现我们, 但还是仔细些为妙。” 他说着, 回头唿哨一声,顷刻,就见讙从林子里跑了出来,沈遥夜翻身跳到它身上, 又伸出手拉阿镜。 阿镜道:“你要带上我?” “那是自然, 不然为什么要把你抢过来?” “你不是说, 是看不惯我跟国师这样那样, 才棒打鸳鸯吗?”阿镜眨眨眼,“现在我跟他已经分开了,大家可以分道扬镳。” 沈遥夜愣了楞,既然嗤之以鼻:“我怎么知道你不会跑回去找他?” “我巴不得离他远些,怎会回去?” 沈遥夜不耐烦,俯身过来,一把勾住阿镜的腰,竟把她抱上了狸讙背上。 他喃喃自语般说道:“你们女人都是口是心非的,嘴里说着讨厌,其实十分喜欢,嘴里说着喜欢,则未必是真的喜欢了我又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也许一转头就又贴到他身边去了。” 阿镜听了这番妙论,啼笑皆非:“怎么你像是阅尽千帆,很了解女人似的?” 沈遥夜怔住:“废话,你可真啰嗦!” 狸讙在地上磨了磨爪子,颠颠地往前而行。 阿镜是头一次坐这种妖兽,只觉得毛茸茸的,倒是极为舒适,而且狸讙很适应走这种山路,人走起来颠簸难行,它却如履平地,省了不少力气。 除了沈遥夜坐在身后两人靠的十分之近,这让人有些不大自在。 正在打量山色,背后沈遥夜突然问道:“你真的是丹凤国师的未婚妻子?” 阿镜说道:“小时候家里穷,把我卖给了张家做童养媳,不过” “怎么样?” 阿镜本想说北冥君看着不像是张秋。 转念一想,又何必跟他说这些话?便道:“没什么,他如今是国师大人了,我自觉高攀不起,还是敬而远之的好。” 沈遥夜大笑:“那你可真是个傻丫头,世间的人,谁不想嫁给才貌无双的如意郎君呢?你是觉着配不上他?” 这一刻,阿镜心底却掠过秋水君矜贵自持的模样:“可以这么说。” 沈遥夜哼了声,半晌才期期艾艾说道:“也许是因为他不是你喜欢的那种类型。那你喜欢什么样儿的?” 阿镜还未回答,就听见一声尖利的惨叫从前方传来。 沈遥夜猛然坐直了些,皱眉道:“有血腥气。” 说话间,又有几声惨叫传来,又见前方一股浓烟冒了出来,像是失了火。 阿镜问:“怎么回事?” 沈遥夜摸了摸狸讙的头,狸讙纵身跃起,如风驰电掣。 阿镜猝不及防,身体往后一仰,多亏沈遥夜从后环抱住她。 两人的身子瞬间紧紧地贴在一起,身后,少年的身体竟是滚烫。 狸讙窜行了片刻,最后一跃,跳到了一块儿山石上。 阿镜放眼看去,看见了异动的所在。 前方的山坳里,有一座与世隔绝的小院,简单的三间草房,但现在这院子已失去了往日的平静。 茅草屋被火点着,浓烟滚滚,几个贼人挥舞着手中的凶器,站在血泊里哈哈大笑。 似是一名女子被压在院子的青石板桌子上,大哭大叫不停。 一名贼徒压在她的身上,丑态百出的乱动。 阿镜屏住呼吸。 沈遥夜在狸讙额头上一拍,妖兽会意,腾空而起,向着现场扑了过去。 贼徒们正肆意取乐,突然见一只妖兽从天而降,吓得大叫,又挥刀戒备,连那原本正在强暴妇人的贼徒也吓得跌在地上,裤子都忘了提。 但定睛细看,这帮贼一个个却又直了双眼,见妖兽背上并坐着两个人,细看花容雪肤,容貌曼丽,竟都是他们见所未见的绝色。 刹那间贪欲涌动,竟把原本的畏惧之心都给压住了。 有一名贼人按捺不住地叫道:“小丫头,你们是打哪里来?家长呢?” 阿镜无法呼吸,举手捂住口鼻。 沈遥夜打量着这几个围过来的贼人,喃喃道:“该叫你们怎么死呢一下子就断气似乎有些太便宜了。” 贼人们不解,纷纷哈哈大笑。其中一个说道:“这孩子原来不是个丫头,是个漂亮的哥儿呢。” 沈遥夜微微一笑,在讙的耳朵上捏了一下。 讙可以做一百种的叫声,此刻突然张口叫了起来,声音婉转悠扬,却不像是这样看似凶恶的猛兽能发出的,有些像是鸟鸣,又像是乐音,高低起伏,勾魂夺魄。 阿镜一听就知道,狸讙又用那惑心之音了,忙又捂住耳朵。 而眼前的贼人们听了,脸色先是茫然,然后又变成各色不同神情,有欣喜若狂的,有手舞足蹈的,有持刀挥舞的有跪地大哭的。 连那原先被蹂躏的妇人起身,也是满脸喜悦,竟呆呆地往那着火的屋子走去。 阿镜忙大叫一声,妇人却置若罔闻。 沈遥夜道:“不用管,让她去吧。” “她会被烧死的。” “你难道以为,她的家人都死了,她还会开心的独活?就让她如此死去,岂不更好。” 阿镜回头,对上沈遥夜冷漠的眼神:“我不能眼睁睁看她去死。” 沈遥夜瞪着阿镜,突然他嘿嘿一笑。 手动了动,讙突然停了叫。 那妇人陡然止步。 她抬头看着面前火势正凶的屋子,脸上的喜悦在瞬间消失,她环顾四周,发现地上的亲人尸首。 突然间她大叫一声,抱着头,猛地往前跑进了燃烧着的屋子中,轰然响动,草屋塌落,把她盖在底下。 沈遥夜单手一扬,怀中的扇子在手底被打开。 少年冷笑着念道:“以尔血肉,为吾供养,以尔魂魄,为吾爪牙,——杀!” 扇面上的黑气刹那涌出,将正围过来的几个贼人裹住,在一声声惨厉的叫声中,地上相继出现了几具被吸干了精魂血肉的枯骨。 山风有些冷。 讙在溪谷里捉了一条鱼,沈遥夜把阿大阿小召唤出来,变成人形。 两只老鼠十分伶俐地生火烤鱼,显然并不是头一次做这种事了,轻车熟路,比阿镜做的还好十倍。 不多时就传来了烤鱼的香气。 阿大跳到沈遥夜身旁,鞠躬问:“令主,要不要请镜姑娘来吃鱼。” 沈遥夜扭头:“我可不去请她,爱请你自己去请。” 阿大果然蹦到阿镜身旁:“姑娘,我们令主请你吃鱼。” 沈遥夜大怒:“我没有请!” 阿大受惊,顿时从人形变成了老鼠。委屈地站在地上,不知所措。 阿镜回头:“我不吃就是了,你发什么脾气?” 沈遥夜给她目光注视,下意识地咬了咬嘴唇,索性把那鱼拿起来狠狠地扔在地上。 这下连阿小也被吓得变成了老鼠,两只老鼠下意识地窜到阿镜的脚后,拉着阿镜的裤管,瑟瑟发抖。 阿镜更加莫名其妙:“我都不吃了,你这是干什么?” 沈遥夜背着双手:“这是我的东西,我要干什么就干什么!” 阿镜愣了会儿:“你因为先前山坳里的事生气?” 沈遥夜气道:“明明是你因为那件事生我的气!” 自打灭了那五名贼徒后,两人再也没说过一句话,彼此各怀心事。 但沈遥夜却觉着阿镜沉默,是在怪罪他。 沉默,阿镜摇头:“我没有,我只是在想,你先前说的话好像也有些道理。” 沈遥夜转回头来,阿镜低声:“如果没把那女子唤醒,她也许不会在临死的时候都背负那样的痛苦了。也许” “算了,”沈遥夜突然一挥衣袖,有些恼怒,“痛苦也好,欢喜也罢,不都是一死吗?” 阿镜望着少年有些悒郁的脸:“我并不是责怪谁,只是起初觉着,她毕竟还活着,应该还有转机。” 阿镜只是忘了,那种锥心剧痛,会让人在瞬间丧失理智,又怎会想到什么“转机”。 就像是当初得知兰璃君的死讯,她又何尝不是在那瞬间生出一种毁天灭地,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至恨至绝? 沈遥夜悄悄看了她一眼,却瞧见阿镜眸子里,有一抹如有若无的感伤。 心突然软了。 少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咳嗽了声:“算了,过去就过去了,再想也无济于事。” 阿镜抬头。 沈遥夜又喝道:“你们还不去重新烤一条鱼?” 阿大阿小吓得跳起来,又忙不迭变身成人,往溪边飞跑。 先前那条被摔在地上的鱼,则给了狸讙吃了。 渐渐天黑。 漆黑的天幕上,一颗一颗的星星冒了出来。 九霄深处,曾经为家。 阿镜抱膝看着天色:“这会儿要有乐声就好了。” 沈遥夜坐在旁边石头上,闻言一怔。 狸讙突然叫了声,窸窸窣窣,是阿大跟阿小抬着一根玉箫走过来,踮起脚尖呈上。 沈遥夜笑着在手中转了转:“我可不会这东西。” 阿镜低头瞧见,忽然道:“给我。” 沈遥夜挑眉,把玉箫递了过去,阿镜自打出生就没碰过这东西,此刻却有种十分熟稔之感,她将箫管竖起,比量了片刻,凝神吐气。 沉郁徘徊的乐声从箫管之中,遥遥散出。 夜深山中,箫声如泣如诉,竟像是在人的心上缠绵回绕。 沈遥夜凝眸望着阿镜,突然觉着心像是浸在冰水里,沙沙地凉,又像是有人拨撩着自己的魂魄,似醒非醒。 正半是沉醉,沈遥夜眼神一变。 一道高挑的影子,从前方的树下缓步而出。 先前张春喜滋滋地梳妆打扮妥帖,看着镜子里上了三层粉的脸,美的这样别致。 张春暗暗钦服神仙果然是神仙,绝不像是这些肉眼凡胎的家伙一样不懂欣赏她的花容月貌,等飞升之后,一定要从天上往下吐唾沫,表示对这帮肤浅世人的鄙夷。 大约是太春风得意,张春竟忘了阿镜在蓝浦的时候那一招了。 在执事带人来接的时候,阿镜悄悄拉住张春道:“待会儿上轿前,姑娘务必回来,我有句话要跟你说。” 张春问:“什么话现在不能说?” 阿镜眼圈发红,回头做拭泪的样子,带着点儿哭腔道:“我怕招惹你哭出来。对了,你别告诉执事我在这里,我又担心他们因为昨夜的误会而为难你跟我。” 张春见她这样“多情善感”,倒也不好意思说自己“不会因为这种小离别而落泪”,心里一软就答应了。 在见过执事嬷嬷准备上轿的时候,张春按照约定回房。 阿镜一见到她就迫不及待地扑了上来,紧紧抱住,简直姐妹情深。 就在张春感动的要流鼻涕的时候脑中一昏,人事不知了。 现在回想,张春才真的要哭出来。 听张春说完,所有人在表示同情的同时出离愤怒:阿镜那小蹄子怎么这么坏呢?先是耍心机混上山来,半路上勾引少主,上山又闹出了放走妖人的丑闻,现在更加过分,居然打昏了正牌仙侍自己取而代之了。 不行,一定要戳穿那小蹄子的丑恶嘴脸,还张春以公平,整肃仙侍的队伍。 大家一致决定去当面揭发阿镜,务必要让她得到自己应有的惩罚。 仙侍们同仇敌忾,离开琉璃峰往丹顶的时候却被一队巡逻弟子拦住,大家争先恐后地解释说有人冒名顶替上了丹顶,弟子们听后,知道事情非同小可,当即不顾拦阻她们,白影如电,先行赶往丹顶。 剩下的仙侍们面面相觑,仰头看着如在云雾中的丹顶,以及那一级级仿佛望不到边儿的台阶,只得认命的继续往上攀爬。 阿镜却是舒舒服服被抬了上丹顶的。 丹顶是方圭山最高处,地势险要陡峭。 因是借这一处山顶而建,并不宽敞,只是一个比仙侍所住的院子略大而已,院子门口矗立着一座朝天青铜鼎炉,院内正面三间小殿,左右偏殿,各供奉神像。 殿后矗立一座灰扑扑的锥形高塔,说是高塔,却也不过三层,外间的栏杆处只容一人驻足。 虽然名字极为雅致好听,但这地方朴拙到几乎简陋的地步,几乎比不上观天大殿的一角。 丹顶是方圭观主秦瞭修炼的所在,敢在这种险峻的地方修身养性,本身已经是极不凡的定力了。 抬轿的弟子来过不知多少回,早轻车熟路,把轿子放在了院门口,请阿镜下轿。 阿镜低着头,头顶罩着白色的垂巾,一直到膝。 据说寓意着从此割断仙侍跟山下凡尘的种种羁绊,对阿镜而言却是歪打正着,她不费吹灰之力就冒替了张春。 自打选仙侍以来,就没有出现过冒名顶替的现象,所以也没有人想到,今日会出现这样的意外。 执事嬷嬷也并没进门,在院门口行礼道:“第二名木字仙侍送到。” 里头“铛”响了一声,仿佛是答应。 执事嬷嬷向着阿镜一招手,阿镜会意,迈步走了入内。 执事嬷嬷退后数步,下丹顶而去。 阿镜深深呼吸,进院门往内,抬头就看见正间小殿内的供奉神像。 方圭山供奉的也无非是三清四圣之类满天神佛,虽然多半长相跟阿镜记忆中的大为迥异。 然而面前这一尊,看着却十分陌生,不记得是哪位神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0.报恩 入我情天, 得我庇佑!美的人都要正版订阅哦~ 她不禁看了沈遥夜一眼, 心想他竟紧张成这个样子。 本想安抚他一句,又怕给那灵翼察觉, 便只向着沈遥夜轻轻地一眨眼。 没想到少年的脸刷地就红了起来,呼吸声更加紊乱。 因为先前张春坚持要带两人回蓝浦成亲,所以在沈遥夜出现的时候, 阿镜并没有十分抗拒,反而想着趁此机会逃走, 倒也是不错。 但是沈遥夜呼吸粗重的情形并未好转, 让阿镜有些担心再这样下去会给那金光灵翼发觉, 幸而那灵翼抖了抖后,调头去了。 阿镜总算舒了口气,手在沈遥夜身上轻轻拍了拍:“好了,那东西已经走了。” 这一拍, 却仿佛惊醒了沈遥夜一样,他猛地往后跳了开去,瞪着阿镜。 “怎么了?” “你”少年望着她, 脸上的红褪了些,扭过头去恶声恶气地说道:“我难道不知道?还用你说?以后别随便碰我!” 阿镜见他性情反复无常,愕然之余只得甩手走开。 沈遥夜回头道:“你去哪儿?” 阿镜并没有回答,耳畔只听到银铃声响,是沈遥夜又跑了过来, 抓住她的手臂道:“问你去哪?为什么不答我?” 阿镜看看他的手:“不去哪, 就走走。” 沈遥夜撒手, 想了想:“离开这儿也好,方才那东西一定是丹凤国师派来的,虽然未必会发现我们,但还是仔细些为妙。” 他说着,回头唿哨一声,顷刻,就见讙从林子里跑了出来,沈遥夜翻身跳到它身上,又伸出手拉阿镜。 阿镜道:“你要带上我?” “那是自然,不然为什么要把你抢过来?” “你不是说,是看不惯我跟国师这样那样,才棒打鸳鸯吗?”阿镜眨眨眼,“现在我跟他已经分开了,大家可以分道扬镳。” 沈遥夜愣了楞,既然嗤之以鼻:“我怎么知道你不会跑回去找他?” “我巴不得离他远些,怎会回去?” 沈遥夜不耐烦,俯身过来,一把勾住阿镜的腰,竟把她抱上了狸讙背上。 他喃喃自语般说道:“你们女人都是口是心非的,嘴里说着讨厌,其实十分喜欢,嘴里说着喜欢,则未必是真的喜欢了我又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也许一转头就又贴到他身边去了。” 阿镜听了这番妙论,啼笑皆非:“怎么你像是阅尽千帆,很了解女人似的?” 沈遥夜怔住:“废话,你可真啰嗦!” 狸讙在地上磨了磨爪子,颠颠地往前而行。 阿镜是头一次坐这种妖兽,只觉得毛茸茸的,倒是极为舒适,而且狸讙很适应走这种山路,人走起来颠簸难行,它却如履平地,省了不少力气。 除了沈遥夜坐在身后两人靠的十分之近,这让人有些不大自在。 正在打量山色,背后沈遥夜突然问道:“你真的是丹凤国师的未婚妻子?” 阿镜说道:“小时候家里穷,把我卖给了张家做童养媳,不过” “怎么样?” 阿镜本想说北冥君看着不像是张秋。 转念一想,又何必跟他说这些话?便道:“没什么,他如今是国师大人了,我自觉高攀不起,还是敬而远之的好。” 沈遥夜大笑:“那你可真是个傻丫头,世间的人,谁不想嫁给才貌无双的如意郎君呢?你是觉着配不上他?” 这一刻,阿镜心底却掠过秋水君矜贵自持的模样:“可以这么说。” 沈遥夜哼了声,半晌才期期艾艾说道:“也许是因为他不是你喜欢的那种类型。那你喜欢什么样儿的?” 阿镜还未回答,就听见一声尖利的惨叫从前方传来。 沈遥夜猛然坐直了些,皱眉道:“有血腥气。” 说话间,又有几声惨叫传来,又见前方一股浓烟冒了出来,像是失了火。 阿镜问:“怎么回事?” 沈遥夜摸了摸狸讙的头,狸讙纵身跃起,如风驰电掣。 阿镜猝不及防,身体往后一仰,多亏沈遥夜从后环抱住她。 两人的身子瞬间紧紧地贴在一起,身后,少年的身体竟是滚烫。 狸讙窜行了片刻,最后一跃,跳到了一块儿山石上。 阿镜放眼看去,看见了异动的所在。 前方的山坳里,有一座与世隔绝的小院,简单的三间草房,但现在这院子已失去了往日的平静。 茅草屋被火点着,浓烟滚滚,几个贼人挥舞着手中的凶器,站在血泊里哈哈大笑。 似是一名女子被压在院子的青石板桌子上,大哭大叫不停。 一名贼徒压在她的身上,丑态百出的乱动。 阿镜屏住呼吸。 沈遥夜在狸讙额头上一拍,妖兽会意,腾空而起,向着现场扑了过去。 贼徒们正肆意取乐,突然见一只妖兽从天而降,吓得大叫,又挥刀戒备,连那原本正在强暴妇人的贼徒也吓得跌在地上,裤子都忘了提。 但定睛细看,这帮贼一个个却又直了双眼,见妖兽背上并坐着两个人,细看花容雪肤,容貌曼丽,竟都是他们见所未见的绝色。 刹那间贪欲涌动,竟把原本的畏惧之心都给压住了。 有一名贼人按捺不住地叫道:“小丫头,你们是打哪里来?家长呢?” 阿镜无法呼吸,举手捂住口鼻。 沈遥夜打量着这几个围过来的贼人,喃喃道:“该叫你们怎么死呢一下子就断气似乎有些太便宜了。” 贼人们不解,纷纷哈哈大笑。其中一个说道:“这孩子原来不是个丫头,是个漂亮的哥儿呢。” 沈遥夜微微一笑,在讙的耳朵上捏了一下。 讙可以做一百种的叫声,此刻突然张口叫了起来,声音婉转悠扬,却不像是这样看似凶恶的猛兽能发出的,有些像是鸟鸣,又像是乐音,高低起伏,勾魂夺魄。 阿镜一听就知道,狸讙又用那惑心之音了,忙又捂住耳朵。 而眼前的贼人们听了,脸色先是茫然,然后又变成各色不同神情,有欣喜若狂的,有手舞足蹈的,有持刀挥舞的有跪地大哭的。 连那原先被蹂躏的妇人起身,也是满脸喜悦,竟呆呆地往那着火的屋子走去。 阿镜忙大叫一声,妇人却置若罔闻。 沈遥夜道:“不用管,让她去吧。” “她会被烧死的。” “你难道以为,她的家人都死了,她还会开心的独活?就让她如此死去,岂不更好。” 阿镜回头,对上沈遥夜冷漠的眼神:“我不能眼睁睁看她去死。” 沈遥夜瞪着阿镜,突然他嘿嘿一笑。 手动了动,讙突然停了叫。 那妇人陡然止步。 她抬头看着面前火势正凶的屋子,脸上的喜悦在瞬间消失,她环顾四周,发现地上的亲人尸首。 突然间她大叫一声,抱着头,猛地往前跑进了燃烧着的屋子中,轰然响动,草屋塌落,把她盖在底下。 沈遥夜单手一扬,怀中的扇子在手底被打开。 少年冷笑着念道:“以尔血肉,为吾供养,以尔魂魄,为吾爪牙,——杀!” 扇面上的黑气刹那涌出,将正围过来的几个贼人裹住,在一声声惨厉的叫声中,地上相继出现了几具被吸干了精魂血肉的枯骨。 山风有些冷。 讙在溪谷里捉了一条鱼,沈遥夜把阿大阿小召唤出来,变成人形。 两只老鼠十分伶俐地生火烤鱼,显然并不是头一次做这种事了,轻车熟路,比阿镜做的还好十倍。 不多时就传来了烤鱼的香气。 阿大跳到沈遥夜身旁,鞠躬问:“令主,要不要请镜姑娘来吃鱼。” 沈遥夜扭头:“我可不去请她,爱请你自己去请。” 阿大果然蹦到阿镜身旁:“姑娘,我们令主请你吃鱼。” 沈遥夜大怒:“我没有请!” 阿大受惊,顿时从人形变成了老鼠。委屈地站在地上,不知所措。 阿镜回头:“我不吃就是了,你发什么脾气?” 沈遥夜给她目光注视,下意识地咬了咬嘴唇,索性把那鱼拿起来狠狠地扔在地上。 这下连阿小也被吓得变成了老鼠,两只老鼠下意识地窜到阿镜的脚后,拉着阿镜的裤管,瑟瑟发抖。 阿镜更加莫名其妙:“我都不吃了,你这是干什么?” 沈遥夜背着双手:“这是我的东西,我要干什么就干什么!” 阿镜愣了会儿:“你因为先前山坳里的事生气?” 沈遥夜气道:“明明是你因为那件事生我的气!” 自打灭了那五名贼徒后,两人再也没说过一句话,彼此各怀心事。 但沈遥夜却觉着阿镜沉默,是在怪罪他。 沉默,阿镜摇头:“我没有,我只是在想,你先前说的话好像也有些道理。” 沈遥夜转回头来,阿镜低声:“如果没把那女子唤醒,她也许不会在临死的时候都背负那样的痛苦了。也许” “算了,”沈遥夜突然一挥衣袖,有些恼怒,“痛苦也好,欢喜也罢,不都是一死吗?” 阿镜望着少年有些悒郁的脸:“我并不是责怪谁,只是起初觉着,她毕竟还活着,应该还有转机。” 阿镜只是忘了,那种锥心剧痛,会让人在瞬间丧失理智,又怎会想到什么“转机”。 就像是当初得知兰璃君的死讯,她又何尝不是在那瞬间生出一种毁天灭地,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至恨至绝? 沈遥夜悄悄看了她一眼,却瞧见阿镜眸子里,有一抹如有若无的感伤。 心突然软了。 少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咳嗽了声:“算了,过去就过去了,再想也无济于事。” 阿镜抬头。 沈遥夜又喝道:“你们还不去重新烤一条鱼?” 阿大阿小吓得跳起来,又忙不迭变身成人,往溪边飞跑。 先前那条被摔在地上的鱼,则给了狸讙吃了。 渐渐天黑。 漆黑的天幕上,一颗一颗的星星冒了出来。 九霄深处,曾经为家。 阿镜抱膝看着天色:“这会儿要有乐声就好了。” 沈遥夜坐在旁边石头上,闻言一怔。 狸讙突然叫了声,窸窸窣窣,是阿大跟阿小抬着一根玉箫走过来,踮起脚尖呈上。 沈遥夜笑着在手中转了转:“我可不会这东西。” 阿镜低头瞧见,忽然道:“给我。” 沈遥夜挑眉,把玉箫递了过去,阿镜自打出生就没碰过这东西,此刻却有种十分熟稔之感,她将箫管竖起,比量了片刻,凝神吐气。 沉郁徘徊的乐声从箫管之中,遥遥散出。 夜深山中,箫声如泣如诉,竟像是在人的心上缠绵回绕。 沈遥夜凝眸望着阿镜,突然觉着心像是浸在冰水里,沙沙地凉,又像是有人拨撩着自己的魂魄,似醒非醒。 正半是沉醉,沈遥夜眼神一变。 一道高挑的影子,从前方的树下缓步而出。 呆若木鸡之余,她看着面前这一幅感天动地的兄妹相认,回头瞅着满地狼藉暗自琢磨:如果趁着这时候偷偷溜出去,不知可行性有多大。 阿镜很快发现,可行性为零。 因为灵崆正蹲在自己身旁,它看一眼张春,又看看阿镜:“那丫头怎么叫国师哥哥?是失心疯了?” 阿镜点头:“多半是吧。” “多半?”灵崆道:“你是张家的童养媳,难道没见过张秋?” 不错,张春的哥哥就叫做张秋,起名字的用意一目了然:张春在春天出生,而张秋在秋天出生。 但很遗憾,阿镜的确没有亲眼见过张大公子。 在她印象里,张大公子就是那夜她抱着拜天地的那只公鸡的样子,赤红的鸡冠,斑斓的鸡毛还有两只凶悍的斗鸡眼跟令人望而生畏的尖嘴,那可的确好看不到哪里去。 而在她抱着公鸡的那时候,张公子已经愤然离家了。 那边儿北冥君将张春推开:“你”此人大有处变不惊之态,所以疑惑的并不明显。 张春仰头望着面前丰神俊朗的美男子:“哥,你还是那么好看,就是比先前长高了许多,我差点都不敢认了!” “啊”北冥君凝视着她:“其实,姑” 张春紧紧地拽着他的手,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了哥哥,你见过镜儿了没有?” 她转身看了会儿,正阿镜猫着腰,鬼鬼祟祟地往外,张春大叫:“镜儿!” 阿镜背对着这边儿翻了个白眼,灵崆在旁边笑道:“恭喜恭喜,没想到国师是你的夫君呀。” 灵崆吃的圆滚滚的,阿镜掂量了会儿,觉着自己不如张春那样孔武有力,未必能一脚把它踢飞,于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灵崆伸出爪子捂着嘴,两只圆溜溜的猫眼笑得弯弯的,透着几分狡诈跟不怀好意。 张春已不由分说拉着北冥君走了过来:“镜儿,这是我哥哥!快来见过你夫君!” 阿镜听见“夫君”两个字,打了个寒噤。 北冥君挑了挑眉,凤眸里闪过一抹笑。 张春又回头看向北冥君:“哥,这段时候你跑到哪里去了?是不是当了大将军了?我跟镜儿说她将来会当大将军夫人的。” 又扭头问阿镜:“你看我说的是不是?” 阿镜镇定了会儿,抬手打断张春的畅想:“姑娘,你怎么能确认这位就是大公子?” “我连自己亲哥哥都不认得?”张春瞪大双眼,“再说,我们两长的这么像,随便看一看就知道啦。” 阿镜觉着自己一定是眼瞎了。 幸好在这个时候,有两个仙侍呆呆地爬起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与此同时,从地腹的入口处,又有几道人影掠了进来,为首一位,竟正是蔺师叔蔺渺,身后跟着数位弟子,秦霜也在其中,除此之外,先前在山上的那几位修行者也一并跟了进来。 蔺渺陡然看见北冥君,收剑行礼:“阁下可是丹凤皇都的国师北冥君?” 他身后的那几个修行者正在打量这神秘的山腹,闻听是皇都国师,一个个忙肃然端视。 北冥君道:“蔺掌教认得在下?” “我游历皇都的时候曾有幸见过国师一面。” 蔺渺见他承认了身份,忙又重新行礼,身后那几人也都慌忙见礼。 北冥君向着众人颔首示意,又道:“请蔺掌教借一步说话。” 秦霜则惶惶然道:“我爹呢?观主呢?”他放眼四看,看不到秦瞭的踪影,一眼看见阿镜,忙过来抓住她:“阿镜,我爹呢?” 那几个持剑弟子见原地还有两名弟子一晕一伤,便上前抢救。 阿镜望着秦霜焦急的模样,眼前出现的却是被蛛丝缠缚住的秦大人的魂魄。 身后一名弟子道:“我们方才上来的时候遇见周师叔,他竟说c说观主是妖物”面面相觑,迟疑不敢信。 一名修行者望着地上的仙侍枯骨,突然道:“这女子是先前上山的仙侍,看着是被人吸干了真元而死的,难道说观主真的” 秦霜双目通红,厉声喝道:“胡说!我爹不是妖物!” 阿镜不知如何解释:“那周论酒呢?” “我们忙着上来查看究竟,他像是下山去了。” 阿镜咬了咬牙:“他才是真正的妖物呢。” “什么?”弟子们震惊,连秦霜也惊得看向她。 阿镜自知他们是有些误会了,却并不解释。 北冥君回头。 被妖物吞噬同化的秦瞭固然可怕可恨,但周论酒这种虽然仍是人身,心已扭曲如妖魔的人,却更加可鄙可怖。 就在阿镜不知如何跟秦霜解释的时候,那边蔺渺转身回来:“事情明白了,这位是丹凤皇都的国师北冥君阁下,原来先前有一只妖物潜入此地,观主为除掉妖物,同妖物同归于尽了,国师赶到的时候已经晚了。”说着,眼中透出伤感之意。 大家听了,恍然大悟,那几个修行者虽然还有疑惑,但因为是皇都国师亲口所说,自然不得质疑。 秦霜哭的跌倒在地:“爹!” 蔺渺叫弟子扶着秦霜,劝说道:“少主,如今观主已仙逝,少主切勿悲伤,还要振作起来,方圭山不可群龙无首。” 秦霜悲痛不能自禁。 蔺渺见状,只得又吩咐道:“周论酒被那妖物蛊惑,并散播谣言,居心险恶,分派弟子下山缉拿!” 他分派弟子收拾满地残肢断骸妥善安葬,又叫带仙侍离开,并请修行者们也各自退出,处置的井井有条。 那些上山的仙侍们,因为观主已死,得知短时间内无法升仙,一个个十分失望。 阿镜以为她们先前在山腹里亲眼见过观主头的蜘蛛,一定会迫不及待地下山去,谁知这些人竟对蔺渺的话深信不疑,认为当时是蜘蛛怪跟秦观主在斗法,她们所见的一切都是蜘蛛施法的幻觉。 而且虽然一时半会儿无法升仙,但留在方圭山上学习修仙之道,似乎也不错。 因此竟没有一个愿意走的。 连张春都不想离开,而她不想走的一大原因,已不是修仙,而是这里的青年弟子多是年轻貌美之辈,让张春倍觉喜欢。 然而她既然找到了哥哥,自然得立刻带哥哥回蓝浦,毕竟全家盼望了这七年,虽然她常常跟阿镜吹牛,心里却也有些暗暗担忧张秋已经遭遇不测。 如今见张秋非但没有死,而且还贵为丹凤皇都的国师大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又比大将军要威风多了。 “镜儿,你这小妮子可真是个有福之人啊,”张春欣慰而惆怅地抚摸阿镜的头,“你看看我哥哥,多出息。” 阿镜推开她的手:“姑娘,这个人莫不是假冒的公子吧?我总觉着他有些古怪。” “我哥哥虽然多病,可也是十里八乡最出色的美男子,莫说蓝浦,就算整个北俱芦洲,又哪里能找出第二张这样的脸?”张春充满自信的说。 张秋的确从小儿容貌秀丽,犹如女子,张老爷因此甚至怀疑这不是自己的种,直到张夫人用武力教训了他一顿,才把那怀疑的苗儿打死。 但也许正是因为长得出色,所以自小体弱多病,有好几次甚至奄奄一息。 等生下张春后张春却完美的继承了张老爷的圆脸跟体质。 所以张老爷很抑郁,觉着张春跟张秋两个的性别该换一换,同时又起了一种危机感,儿子长的这样好,一定也要配个绝色女子,这样生下来的孩子应该,不至于平庸如张春了吧。 阿镜看着不远处的北冥君,的确,天上地下,应该也只有这一张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1.妖兽们 入我情天, 得我庇佑!美的人都要正版订阅哦~ 大约是太春风得意,张春竟忘了阿镜在蓝浦的时候那一招了。 在执事带人来接的时候,阿镜悄悄拉住张春道:“待会儿上轿前, 姑娘务必回来,我有句话要跟你说。” 张春问:“什么话现在不能说?” 阿镜眼圈发红, 回头做拭泪的样子,带着点儿哭腔道:“我怕招惹你哭出来。对了,你别告诉执事我在这里, 我又担心他们因为昨夜的误会而为难你跟我。” 张春见她这样“多情善感”, 倒也不好意思说自己“不会因为这种小离别而落泪”, 心里一软就答应了。 在见过执事嬷嬷准备上轿的时候, 张春按照约定回房。 阿镜一见到她就迫不及待地扑了上来, 紧紧抱住, 简直姐妹情深。 就在张春感动的要流鼻涕的时候脑中一昏,人事不知了。 现在回想, 张春才真的要哭出来。 听张春说完,所有人在表示同情的同时出离愤怒:阿镜那小蹄子怎么这么坏呢?先是耍心机混上山来, 半路上勾引少主,上山又闹出了放走妖人的丑闻, 现在更加过分,居然打昏了正牌仙侍自己取而代之了。 不行, 一定要戳穿那小蹄子的丑恶嘴脸, 还张春以公平, 整肃仙侍的队伍。 大家一致决定去当面揭发阿镜, 务必要让她得到自己应有的惩罚。 仙侍们同仇敌忾,离开琉璃峰往丹顶的时候却被一队巡逻弟子拦住,大家争先恐后地解释说有人冒名顶替上了丹顶,弟子们听后,知道事情非同小可,当即不顾拦阻她们,白影如电,先行赶往丹顶。 剩下的仙侍们面面相觑,仰头看着如在云雾中的丹顶,以及那一级级仿佛望不到边儿的台阶,只得认命的继续往上攀爬。 阿镜却是舒舒服服被抬了上丹顶的。 丹顶是方圭山最高处,地势险要陡峭。 因是借这一处山顶而建,并不宽敞,只是一个比仙侍所住的院子略大而已,院子门口矗立着一座朝天青铜鼎炉,院内正面三间小殿,左右偏殿,各供奉神像。 殿后矗立一座灰扑扑的锥形高塔,说是高塔,却也不过三层,外间的栏杆处只容一人驻足。 虽然名字极为雅致好听,但这地方朴拙到几乎简陋的地步,几乎比不上观天大殿的一角。 丹顶是方圭观主秦瞭修炼的所在,敢在这种险峻的地方修身养性,本身已经是极不凡的定力了。 抬轿的弟子来过不知多少回,早轻车熟路,把轿子放在了院门口,请阿镜下轿。 阿镜低着头,头顶罩着白色的垂巾,一直到膝。 据说寓意着从此割断仙侍跟山下凡尘的种种羁绊,对阿镜而言却是歪打正着,她不费吹灰之力就冒替了张春。 自打选仙侍以来,就没有出现过冒名顶替的现象,所以也没有人想到,今日会出现这样的意外。 执事嬷嬷也并没进门,在院门口行礼道:“第二名木字仙侍送到。” 里头“铛”响了一声,仿佛是答应。 执事嬷嬷向着阿镜一招手,阿镜会意,迈步走了入内。 执事嬷嬷退后数步,下丹顶而去。 阿镜深深呼吸,进院门往内,抬头就看见正间小殿内的供奉神像。 方圭山供奉的也无非是三清四圣之类满天神佛,虽然多半长相跟阿镜记忆中的大为迥异。 然而面前这一尊,看着却十分陌生,不记得是哪位神圣。 阿镜仔细打量,突然察觉这神像却有点儿奇异的眼熟,再细看的时候,哑然失笑——这岂不是跟方圭观主秦瞭有三分相似? 她心中忖度,迈步走进正殿。 只顾细细打量,不妨将走到供桌前的时候,脚下突然踏空,身体直坠落下。 如同梦中。 阿镜浑浑噩噩,还未睁开眼睛,耳畔就听见一阵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声音。 原本戴着的隔断已经不知飘到哪里去了,阿镜摇了摇头,慢慢爬起来。 抬头看时,见人竟然在一处极为空旷的所在,并无任何陈设,满目空荡荡的,她不记得丹顶有这样空阔奇特的屋宇。 墙壁上有些影子微乱的晃动。 阿镜举手在墙壁上一模,触手冰凉,原来竟是石壁。 她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是从正殿坠落的,那现在她岂不是正在方圭山的山腹之中? “啊”一声尖叫,仿佛痛苦,又仿佛极乐。 阿镜头皮发麻,摇摇晃晃站起身来,循着那声音而去。 脚下果然也是坚硬的山岩,那若有若无的声音在山腹里竟有回音,一点儿放出,便扩大成数倍,就像是许多人在连绵不绝的低吟一样,十分诡异。 直到拐过了一道垂落的石壁,阿镜猛地站住双脚。 原本看着清俊儒雅的方圭观主,此刻正抱着一个寸缕不着的女孩子,显然是个修欢喜禅的姿态。 阿镜虽觉着这方圭山有古怪,但却也料不到竟会看见这种情形,一怔之下,突然又认出来,这女孩子正是先前一同来到的仙侍之一。 女孩子的脸上是一副迷醉沉溺的神情,似乎真的将要升仙,但阿镜却发现她的脸色已不是当初般红润,甚至整个人都有些枯瘦灰败,那股死气已蔓透了全身。 阿镜不再迟疑,叫道:“住手!” 秦瞭对这声置若罔闻,仍是有条不紊地动作着。 那女孩子却像是听见了似的,眼珠有些木讷地移动。 阿镜觉得可怜,又觉着可厌,左右看看,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用力扔了过去。 秦瞭动也不动,只是那石头将落在他身上的时候,只见一道白色的光芒闪过,“啪”地将石头打落,跌在地上变得粉碎。 阿镜吃了一惊,正要再想法子,横空一道白练跃了出来,将她拦腰裹住,阿镜身不由己地腾空而起,向着秦瞭的身边而来。 与此同时,只听得“啊啊”之声惨厉响起,被秦瞭压制的那女孩子,手足乱动,挣扎不已。 秦瞭抬手在她额头上轻轻一拍,枯萎的皮囊往后跌倒,像是被抛弃了的一根枯柴。 阿镜猝不及防看见这幕,浑身发僵,忘了反应。 秦瞭单手掩衣襟,动作行云流水:“是你?”手指在阿镜脸上抚过。 他的身上散发着熏人欲死的腥臭之气,手冰凉滑腻。 阿镜窒息,发现身上被那白色的丝缎般的东西裹住,竟无法动弹:“观主,你在干什么?” “干什么?”观主笑了笑:“修炼啊。你没看到吗?” “修炼?”阿镜匪夷所思,“那些想当仙侍上天伺候仙人的小姑娘们,都被观主这样害死了?” 观主淡淡道:“身为炉鼎,这是她们的宿命所至,我不过是帮她们解脱罢了,倒是你,你并不是仙侍,为什么会跑到这里来?” 阿镜有些后悔:她的确预知张春会发生不幸的事,但却没料到事实超出“不幸”的范围早知如此 秦瞭打量着她的脸,突然凑近了嗅了嗅:“从第一眼看见你我就知道,你并非仙侍。但你可知道我为何要留下你么?” “为什么?” 秦瞭道:“因为你虽然不是仙侍,却有仙骨,而且长得这么美,不如就留在我身边儿做我的姬妾,好不好?” 阿镜眨眨眼:“观主修炼,也能有姬妾?” 他凑过来,在阿镜颈间深深一嗅:“为了你我可以破例。” 阿镜虽然是情天之主,自诩最明白男女之情,甚至天界也流传着情天之主放荡不羁c阅男无数的传言,但阿镜自己知道,她纸上谈兵的本事是最佳的,亲身上阵的经验还等同于无。 强忍着心头不适,阿镜示好地一笑:“那观主可否先放开我?” 秦瞭想了想,笑道:“我最讨厌动粗,这样做不过是为了省事罢了,你如果肯乖乖的,自然使得。” 也不见他动作,那裹在阿镜腰间的白绫刷地便不见了踪影。 阿镜双腿一软,秦瞭单臂将她腰间搂住,只觉着腰肢纤柔绵软,虽未真正尝试滋味,却已先销魂入骨。 他心头一荡,细看阿镜:“我从没见过这样的美人,许是因为曾是天仙的缘故?”手在阿镜的脸上一抚,又顺着往下,似乎要扯开她的领口。 阿镜再也无法忍受,放声大叫:“来人啊,来人啊,救命!” 秦瞭大笑:“你在这里叫个什么?乖,省一省力气,待会儿可以” 突然他脸色一变,猛然放开阿镜,纵身跃起! 伴随着一声闷哼,方圭观主身形落地,右手捂着左边肩头,一丝鲜血从白衫内透了出来。 有道身影从前方飘然而出,仍是一身蓝灰色的道装,一丝不苟肃然的脸色。 “蔺渺?!”秦瞭紧锁眉头,“你干什么!” 阿镜趁着两人对峙,悄悄后退了一步,脚后却碰到一物,低头看时,正是先前死去的仙侍。 她不禁叹了口气。 眼前一道白光闪烁,拦腰向她卷来! 眼见避无可避,谁知蔺渺更快,剑光闪烁,人已经掠了过来,不由分说将阿镜抱了过去。 “你你不是蔺渺!”白光在身后一闪消失,方圭观主眯起双眸,“你究竟是谁?” 蔺渺拥着阿镜,微微一笑。 原本太过冷肃刻板的脸,突然像是春回大地似的,鲜明生动起来。 对这帮女孩子而言,张春的出现无形中拉低了他们的整体质素实在是犹如天鹅堆里出现了一只土鸡。 张春意识到自己被排挤了后,越发仇视阿镜,认为一切都是她的错,至少如果不是有她做比,自己还是很出类拔萃的。 阿镜对待她却仍一如既往,就像是素日在家里一样,端茶送水,毫无异样。 但张春领教了她在张府门口那不依不饶的赖皮样,便觉着她一举一动都另有所图。 这天,队伍在郊外暂时驻扎歇脚。 阿镜去要了水,给张春送来,张春本来不愿领情,却碍不过口渴,只得发泄似的一股脑喝光了。 她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在阿镜臂上打了两下:“你这小混蛋,你为什么要给我难堪?” 阿镜泰然自若的否认:“我哪里有。” 张春怒道:“你在府门前拉着我出丑,亏我当你是好姐妹,先前还以为要跟你分开难过呢,没想到你这样坏,暗中算计着我呢,哼,你是不是想取代我,自己去当仙侍?” 阿镜想了想,点头道:“想过。” 张春目瞪口呆,被她淡定的无耻给震惊了。 阿镜的确想过要代替张春,不过那也是下下之选。 她所想过的最好的办法,就是在张府门口故意抱着张春不放,让方圭山的人主动放弃这个“仙侍”。 虽然以后她定然少不了被张家的人打骂之类,但算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 就像张春自己所说,好歹也是一起长大的“姐妹”。 但万万没想到,那个什么劳什子的少主居然横空出世,许了让她们两个一块儿上山。 这可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无视张春张大的嘴,阿镜端起空杯起身。 才一回身,眼前就被一团阴影笼罩。 阿镜抬头看时,却见是方圭山的少主秦霜,秦少主望着她,笑道:“你叫阿镜是吗?好独特的名字。” 好老套的搭讪阿镜面无表情道:“嗯,见过少主。” 阿镜身后的张春原本还在发呆,突然见秦霜的俊脸在眼前晃动,就猛地回过神来。 “秦哥哥!”她跳起来,“我是阿春。” 阿镜回头瞥了张春一眼,她的“亲哥哥”现在不知流落何方呢,她居然这样亲热的叫一个陌生人。 张春似乎知道阿镜在腹诽什么,狠狠白了她一眼。 秦霜呵呵:“阿春”他看看两人,机智地说:“阿春姑娘,你跟阿镜的关系一定很好吧。” “好”张春心里接着说:“好个屁。” “我就知道,看她先前哭的伤心欲绝,一副很舍不得你的样子。” 张春的白眼要翻到天上去,心想:“她是装的!”只是不太好说出来,毕竟得维持自己和善的形象,免得让少主以为她是难相处的人。 秦霜却似乎没有再跟她寒暄下去的意思,见阿镜端着盘子要走,便道:“你去哪?” 阿镜道:“水吃完了,我把东西送回去。” 秦霜热心地解释:“这些粗活不必你做,随行的自有侍从,让他们做就行了。” “多谢少主指点,不过我在家里都干习惯了。” “你跟阿春姑娘不是好姐妹吗,怎么要干这些?”他的口吻里充满了同情,似乎无师自通地看见了阿镜在张家被欺压的悲惨场面。 张春在后听着,像是肚子里鼓足了气的青蛙,那满满地怒气差点把早上吃进去的两大碗饭跟半个肘子都顶出来。 周围的仙侍们见秦霜跟着阿镜去了,无不好奇,便围过来询问内情。 张春趁机把阿镜耍心机一节都告诉了众人。 大家一听纷纷对容貌不怎么出色的张春报以同情,同时,因为秦霜对阿镜的格外青睐,大家又立刻齐心一致地开始讨厌阿镜,认为她是“耍心机”的“狐狸精”,明明没有当仙侍的资格,却死皮赖脸地扒上来,且又勾引方圭山的少主,简直无耻,该拿去浸猪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2.情愫 入我情天, 得我庇佑!美的人都要正版订阅哦~ 北冥君拽着阿镜的手, 从自己的领口探入。 阿镜能感觉那微温而结实的肉体这让她有一种即将晕厥的恐慌惊悸感。 衣领在面前被缓慢撩开, 底下的活色生香, 把阿镜的眼睛都给闪瞎了。 直到她看清楚, 在北冥君左边的胸前,有一点醒目的红色痕迹。 突然, 白天张春的话在耳畔响起——“哥哥的胸口有一处红色胎记。” 阿镜生生地咽了口唾液, 一时忘了之前的惶恐, 她探手过去摸了摸, 又略用了几分力道擦了擦。 那颜色纹丝不动。 阿镜凑近了细看。 北冥君玉白色的肌肤上,那红色的痕迹自玉色的肌理中透出来。 这显然并不是胭脂或者什么东西伪造的, 绝对的天生痕迹。 阿镜有些无法呼吸,却没意识到自己的呼吸逐渐急促,温热的气息喷在对方赤裸肌肤上,引得那垂在胸前的长发也有丝丝地微颤。 “客官” 一声低弱的呼唤。 阿镜回头, 见是一名店伙计, 身后跟着两个背着包袱的客人。 三人目瞪口呆地望着他们。 小伙计脸色尴尬, 咳嗽了声, 对身后客人道:“请, 请这边来。” 那两位住客在尴尬之外多了些兴奋,其中一位的眼睛像是长在了阿镜身上,另一位的眼睛却长在北冥君身上, 双双挪不动脚。 小伙计只好提高了声音:“两位客官, 你们的房间在这边。” 阿镜忙缩回手, 站直了往窗口靠了靠,让出一条路。 两位客人不情不愿地走了过去,一边不停地回头。 进门的时候,那眼睛长在阿镜身上的客人问道:“那女孩子是住客呢,还是什么别的” 小伙计不太明白:“什么别的?” “怎么这也不懂?就是客栈里专门抚慰过往客人辛劳的那种可爱的女孩子” 小伙计魂不附体:“不不不,我们这里没有那种,这位也是住店客官。” 另一个问道:“那么那屋里头的公子呢?” 小伙计被问懵了:“公子怎么了?” “他是不是客栈里专门抚慰过往客人辛劳的那种可爱的哥哥?” 小伙计出离愤怒:“我不知道两位客官以前住过什么客栈,但我们客栈里没有那种做皮肉生意的不正经的不管是女孩子还是男孩子都没有!” 阿镜看向衣衫不整的北冥君。 咦若说不正经的,这里似乎正有一位。 北冥君将衣领稍微掩了掩:“怎么,看清楚了吗?” 阿镜拧眉望着他:“你要真的是张公子,那你可知道张老爷什么模样?” 北冥君手指在下颌上一点思忖道:“我父亲?他人高马大,四十六岁,双眼微鼓颧骨高耸,说话粗声粗气贪财好色,但因为夫人厉害,所以倒也规矩。” 阿镜机智地质问:“你是从姑娘嘴里打听到的?” 北冥君胸有成竹地微笑:“你自然可以去问她,我是否打听过。” “那当初你为什么要在新婚之夜逃走?” “那不是逃走,”北冥君俯身,靠近阿镜,他深看她的双眼:“傻孩子,我那时候自以为要死了,不想拖累你,如果我死了,也许父亲就要把你给我殉葬呢。所以我才宁肯一走了之,你懂不懂?” 阿镜无言以对。 不知为什么,这一番话,她狠不下心去怀疑。 正那小伙计打发了那两个同样不怎么正经的客人,回来经过此处,忍不住道:“两位客官,屋里空闲多的很,怎么偏隔着窗户搞事。” 北冥君惆怅道:“是呀,我也要她进来了便宜,她只是不肯,当我是坏人呢。” 小伙计无可奈何,想到方才所见那一幕:都亲密到贴在一块儿,手摸脸蹭的地步了,还避忌个什么? 小伙计悻悻地去后,北冥君道:“时候不早了,快回去睡吧我要警告你一句,不要偷偷溜走,外头危险的很。” 阿镜心想:“外头危险不危险我可不知道,你这家伙倒是真危险。” 北冥君像是看懂她在想什么,向着她一笑:“我到底是你的夫君,总不会害你的。”他说了这句,见阿镜还似有犹豫之色,就道:“你还不乖乖回房去,是要我抱你回去?” 阿镜抱头鼠窜。 次日一早,阿镜还在睡梦中,张春摇着她肩膀将她摇醒了,又把她从床上拖起来:“你这丫头怎么变得这样懒?快起来帮我梳妆打扮,吃了早饭要赶路了。” 阿镜当然不会告诉她昨晚上自己半夜历险,回来后发了一夜的噩梦,算起来也不过睡了半个时辰。 整理妥当后下了楼,低头却见北冥君已经在楼下坐了,姿态优雅地饮茶。 楼下本也有多多少少十几个客人,都无心吃早饭,眼睛不约而同地都落在他的身上。 大家仿佛齐齐开启了秀色可餐的天赋,只看北冥君就饱了,不必再另外点餐。 张春靠着楼梯,兴奋地招手道:“哥!” 又拉住阿镜:“镜儿,看你的夫君是不是很出色呀!简直是鹤立鸡群!” 那十几个客人无缘无故变成了“鸡”,一个个又愤怒地抬头看向张春。 正昨晚上那小伙计上楼,听了这句,忍不住道:“姑娘,原来那位公子是您的夫君呀,那昨晚上干吗隔着窗子拉拉扯扯的,就该睡一个屋,何其省事。” 阿镜恨不得一脚将他踹飞,张春却瞠目结舌:“你说什么?什么拉拉扯扯睡一个屋?” 不等那小伙计做详细解释,阿镜指着楼下:“姑娘快看,早饭有灌汤包子,也不知是什么馅儿的。” 张春的口水涌了上来:“是吗?我喜欢三鲜馅儿的,那汤水”她迫不及待拉着阿镜往楼下飞奔。 楼下。 北冥君吃了半盏茶,仰头看了眼楼上的两人。 灵崆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吃着半只猪肉馅烧麦:“你真的看上镜儿丫头了吗?” 北冥君道:“这孩子的长相是万中无一的,难得还有那种制妖降魔的天赋而且,看着也不讨厌。” 灵崆说道:“所以,是真的要去张家,跟她成亲啰?” 北冥君手托着腮,像是想到什么好玩儿的事:“我还没试过成亲呢,听来倒是有些意思。” 灵崆把剩下的烧麦吞入口中:“咦,可不要玩火自焚哦。” “玩火自焚?” “天上人间,最奇妙的莫过于‘情’了,情不知所起而一往情深,那可是最为可怕的事,”灵崆舔着爪子,“我有一种奇妙的预感。” 北冥君低低笑了起来,抬手在它的额头上轻轻地弹了两下:“什么预感?” 灵崆的猫眼里闪过一道光,它打量北冥君的脸:“镜儿丫头说,你的脸长的跟她认识的某个人一样。” “一样?”北冥君诧异。 灵崆道:“那夜你弹琴救了她,她还以为是她认得的那个人呢。” 北冥君蹙眉:“是吗?这世间会有长相跟我一模一样的人吗?” 灵崆笑说:“这世间没有,天上会不会有呐?” 北冥君挑眉:“天上?那可就更有趣啦。” 一人一猫正说着,那边儿张春已跟一只肥胖的小鸟般扑了过来:“哥!” 背后,阿镜慢吞吞地跟着走了过来。 张春环顾桌上,并没看见什么灌汤包子,便愤怒地回头看阿镜。 阿镜忙道:“我原先看错了,不过这烧麦也是极好的,姑娘尝尝看是什么馅儿的。” 张春果然拿了一个,又问北冥君:“哥,你吃过了吗?” 北冥君道:“吃过了,你吃罢。” 张春只咬了一口,就把烧麦去掉了半边,她边吃边说道:“唔,是肉馅的,还不错但是哥,你先前不爱吃肉的,说猪肉有腥味,牛羊肉又膻,其他的更不必提了,那次娘偷偷给你熬了点肉汤,加青菜煮了,还以为你吃不出来,谁知你喝一口就都吐了。” 阿镜盯着北冥君。 北冥君慢慢道:“我病好了后,就什么都爱吃了。” 阿镜嗤之以鼻。 张春突然想起来:“镜儿,昨晚上你跟我哥干什么了?我怎么一点儿也不知道?” 阿镜没想到她动嘴的时候还能同时动脑正想编个理由,北冥君道:“我跟镜儿久别重逢,她心里大概是太想我了,所以趁你睡着了,就去找我” 他说到这里,脸上似乎微红,含笑垂下眼皮。 阿镜张大了嘴。 张春也忘了嚼吃,随着张口结舌。 灵崆伸出胖爪子挠了挠浑圆的肚子,因在人前不适合出声,所以只朝着北冥君发了一声猫叫,意思是:“佩服佩服。” 早饭过后,大家离开客栈。 朝阳初升,街市上熙熙攘攘,张春见这样繁华场面,不由分说便拉着阿镜一路闲逛。 不觉来到一处摊位,抬头却见是一张张奇形怪状的面具,张春见那面具难看,看了一眼便丢下。 阿镜正要随着走开,却冷不防撞在旁边一人身上。 此人戴着一则狰狞的恶鬼面具,看不见脸。 阿镜正要道歉,却瞟见他赤裸的双足,左脚踝上红线银铃,如此醒目。 面具人道:“多日不见,小丫头可还记得我吗?” 阿镜屏住呼吸。 面具人抬手抚向她的脸,语声哀怨:“你如今有了丹凤国师陪在身边儿,想必早喜新厌旧的,把我忘了对么?” 可就像是上天故意捉弄一样,张春飞奔过她身旁,直冲到北冥君跟前,张开双臂将那人抱了个正着。 “哥!”她跳跃着,像是一只毛茸茸的狮子狗贴在北冥君身上,欢快地叫:“哥!哥!你怎么在这里!” 阿镜不知自己脸上是何表情,但一定好看不到哪里去。 呆若木鸡之余,她看着面前这一幅感天动地的兄妹相认,回头瞅着满地狼藉暗自琢磨:如果趁着这时候偷偷溜出去,不知可行性有多大。 阿镜很快发现,可行性为零。 因为灵崆正蹲在自己身旁,它看一眼张春,又看看阿镜:“那丫头怎么叫国师哥哥?是失心疯了?” 阿镜点头:“多半是吧。” “多半?”灵崆道:“你是张家的童养媳,难道没见过张秋?” 不错,张春的哥哥就叫做张秋,起名字的用意一目了然:张春在春天出生,而张秋在秋天出生。 但很遗憾,阿镜的确没有亲眼见过张大公子。 在她印象里,张大公子就是那夜她抱着拜天地的那只公鸡的样子,赤红的鸡冠,斑斓的鸡毛还有两只凶悍的斗鸡眼跟令人望而生畏的尖嘴,那可的确好看不到哪里去。 而在她抱着公鸡的那时候,张公子已经愤然离家了。 那边儿北冥君将张春推开:“你”此人大有处变不惊之态,所以疑惑的并不明显。 张春仰头望着面前丰神俊朗的美男子:“哥,你还是那么好看,就是比先前长高了许多,我差点都不敢认了!” “啊”北冥君凝视着她:“其实,姑” 张春紧紧地拽着他的手,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了哥哥,你见过镜儿了没有?” 她转身看了会儿,正阿镜猫着腰,鬼鬼祟祟地往外,张春大叫:“镜儿!” 阿镜背对着这边儿翻了个白眼,灵崆在旁边笑道:“恭喜恭喜,没想到国师是你的夫君呀。” 灵崆吃的圆滚滚的,阿镜掂量了会儿,觉着自己不如张春那样孔武有力,未必能一脚把它踢飞,于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灵崆伸出爪子捂着嘴,两只圆溜溜的猫眼笑得弯弯的,透着几分狡诈跟不怀好意。 张春已不由分说拉着北冥君走了过来:“镜儿,这是我哥哥!快来见过你夫君!” 阿镜听见“夫君”两个字,打了个寒噤。 北冥君挑了挑眉,凤眸里闪过一抹笑。 张春又回头看向北冥君:“哥,这段时候你跑到哪里去了?是不是当了大将军了?我跟镜儿说她将来会当大将军夫人的。” 又扭头问阿镜:“你看我说的是不是?” 阿镜镇定了会儿,抬手打断张春的畅想:“姑娘,你怎么能确认这位就是大公子?” “我连自己亲哥哥都不认得?”张春瞪大双眼,“再说,我们两长的这么像,随便看一看就知道啦。” 阿镜觉着自己一定是眼瞎了。 幸好在这个时候,有两个仙侍呆呆地爬起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与此同时,从地腹的入口处,又有几道人影掠了进来,为首一位,竟正是蔺师叔蔺渺,身后跟着数位弟子,秦霜也在其中,除此之外,先前在山上的那几位修行者也一并跟了进来。 蔺渺陡然看见北冥君,收剑行礼:“阁下可是丹凤皇都的国师北冥君?” 他身后的那几个修行者正在打量这神秘的山腹,闻听是皇都国师,一个个忙肃然端视。 北冥君道:“蔺掌教认得在下?” “我游历皇都的时候曾有幸见过国师一面。” 蔺渺见他承认了身份,忙又重新行礼,身后那几人也都慌忙见礼。 北冥君向着众人颔首示意,又道:“请蔺掌教借一步说话。” 秦霜则惶惶然道:“我爹呢?观主呢?”他放眼四看,看不到秦瞭的踪影,一眼看见阿镜,忙过来抓住她:“阿镜,我爹呢?” 那几个持剑弟子见原地还有两名弟子一晕一伤,便上前抢救。 阿镜望着秦霜焦急的模样,眼前出现的却是被蛛丝缠缚住的秦大人的魂魄。 身后一名弟子道:“我们方才上来的时候遇见周师叔,他竟说c说观主是妖物”面面相觑,迟疑不敢信。 一名修行者望着地上的仙侍枯骨,突然道:“这女子是先前上山的仙侍,看着是被人吸干了真元而死的,难道说观主真的” 秦霜双目通红,厉声喝道:“胡说!我爹不是妖物!” 阿镜不知如何解释:“那周论酒呢?” “我们忙着上来查看究竟,他像是下山去了。” 阿镜咬了咬牙:“他才是真正的妖物呢。” “什么?”弟子们震惊,连秦霜也惊得看向她。 阿镜自知他们是有些误会了,却并不解释。 北冥君回头。 被妖物吞噬同化的秦瞭固然可怕可恨,但周论酒这种虽然仍是人身,心已扭曲如妖魔的人,却更加可鄙可怖。 就在阿镜不知如何跟秦霜解释的时候,那边蔺渺转身回来:“事情明白了,这位是丹凤皇都的国师北冥君阁下,原来先前有一只妖物潜入此地,观主为除掉妖物,同妖物同归于尽了,国师赶到的时候已经晚了。”说着,眼中透出伤感之意。 大家听了,恍然大悟,那几个修行者虽然还有疑惑,但因为是皇都国师亲口所说,自然不得质疑。 秦霜哭的跌倒在地:“爹!” 蔺渺叫弟子扶着秦霜,劝说道:“少主,如今观主已仙逝,少主切勿悲伤,还要振作起来,方圭山不可群龙无首。” 秦霜悲痛不能自禁。 蔺渺见状,只得又吩咐道:“周论酒被那妖物蛊惑,并散播谣言,居心险恶,分派弟子下山缉拿!” 他分派弟子收拾满地残肢断骸妥善安葬,又叫带仙侍离开,并请修行者们也各自退出,处置的井井有条。 那些上山的仙侍们,因为观主已死,得知短时间内无法升仙,一个个十分失望。 阿镜以为她们先前在山腹里亲眼见过观主头的蜘蛛,一定会迫不及待地下山去,谁知这些人竟对蔺渺的话深信不疑,认为当时是蜘蛛怪跟秦观主在斗法,她们所见的一切都是蜘蛛施法的幻觉。 而且虽然一时半会儿无法升仙,但留在方圭山上学习修仙之道,似乎也不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3.三人行 入我情天, 得我庇佑!美的人都要正版订阅哦~ 原来蔺渺知道瞿如会逐光袭击, 所以特意提着灯笼上了高处。 他本是想把瞿如们引来,然后用乾坤道法一击打落围来的瞿如,虽然这一招发出的话伤损太过, 但在这种情形下也顾不得了, 救人为上。 果然,当屋子里的灯光跟外头的灯笼纷纷熄灭后, 蔺渺手中所提的这一盏灯笼就显得格外醒目,瞿如们像是发现了目标一样, 发出令人打怵的尖叫,向着蔺渺扑了过来。 蔺渺一手挑着灯笼, 一手持剑,望着如排山倒海般向着自己而来的瞿如,心里竟也隐隐生出了一丝恐惧。 但眼角的余光扫见底下受伤挣扎的众弟子,耳畔兀自听见有人被瞿如袭击发出的惨叫声。 事到如今,不能再犹豫了! 蔺渺屏住呼吸,沉声念道:“雷神隐名, 五炁腾腾。金光速现, 覆护” 随着蔺渺催动法诀, 他手中的长剑也隐隐地发出了淡淡金色光芒。 瞿如们似乎也注意到了蔺渺身上散发出的凌厉光芒, 但它们被仇恨驱使,竟然执着不退。 蔺渺把心一横, 横剑在胸前, 正要把剩下的口诀念完, 只听得一声极为惨厉的叫声从头顶响起。 一惊之下蔺渺竟忘了念诀,抬头看时,一阵劲风扑面而来,他的道服在风中烈烈作响,整个人几乎都差点儿被掀翻出去。 无数的瞿如向着他迅猛重来,蔺渺咬牙挥剑,正要斩落,便听到秦霜大声叫道:“阿镜是阿镜!” 原来他不知何时挣脱了周师叔,纵身也跃了上来。 与此同时,蔺渺也发现,这些瞿如并不是冲着他而来的,有几只甚至擦着他的肩头飞过! 蔺渺顺着秦霜的的视线转身,却见在身后的三层阁楼里,栏杆前有一道纤弱矮小的身影,怀中抱着一样东西。 那东西正慢慢地透出了金色的光芒,而原先那些在天空盘旋或地上追击的瞿如们,像是被吸引了一样,纷纷冲着那一处而去,很快的,竟在那楼的周围形成了一个犹如漩涡似的包围阵。 阿镜先前跑出那黑巷子,虽然一心想找到沈遥夜,但这别院占地广阔,沈遥夜又未曾明着露面,又怎知他在哪里? 正想出去碰一碰运气,身后灵崆窜了出来:“跟吾来!” 肥胖圆润的身躯居然如此灵活,如一个圆球般的闪电掠过阿镜眼前。 阿镜钦佩不已,忙拔腿追上。 拐了几拐,灵崆跳上栏杆,肥嘟嘟的爪子一探,指着前方的三层小楼道:“诺。” 那楼并不太高,楼上黑洞洞的,三更半夜绝不会有人想在上面。 阿镜却已经跳了出去,直奔那小楼拾级而上。 灵崆望着她的背影,蹲在栏杆上叹息:“真是个急性子的丫头,让我想起秀行” 在这个妖异而刺激的夜晚,灵崆突然想到先前可以厮缠着,在她身上肆意打滚的那个小女孩儿,如今秀行恢复了帝天女的身份,且已被重烨牢牢地圈住,连它的一根猫毛也靠近不得,实在令人气闷。 幸好它及时发现了新的“兴趣”。 不过,看着阿镜这样纤弱的体质,偏偏又装着一个过于强大的魂魄,倒是让灵崆有些情不自禁的担心起来。 阿镜才奔上一层楼,就听到楼梯上传来熟悉的轻笑。 “兰璃君”虽知道不该,心里仍是响起了那个熟悉的名字。 在离恨海上翩然起舞的少年,如此清晰地出现在眼前。 像是契合她的回忆一样,楼顶上的轻笑里,又多了两声银铃的响动。 那轻轻地颤音,就像是他的赤足在深墨蓝的水面上似落非落,也引得底下的海水一层层满怀希望地涌起,又一重重略觉黯然地退下。 阿镜在奔上第三层的时候,人已经有些气喘吁吁,额头也渗出了汗意。 她手扶着楼梯口的栏杆,半伏着身子打量前方的少年。 沈遥夜轻轻巧巧地坐在小楼的护栏上,赤着的双足悬空,脚踝上的银铃随着双足的摆动而一摇一晃地发出细微的响声。 那及腰的长发随着夜风往后拂动,有些眼熟的颜色,就像是离恨海的水。 但让阿镜更为在意的,是在他的左手之中,竟捏着一个椭圆形的,有人的头颅那样大小的蛋?! 那颗“蛋”在月光下泛着青玉色的光芒,按照灵崆所说,这必然就是瞿如的“孩子”了! 若不知道这个,还以为只是个形状像是蛋的玉石呢。 看见阿镜上来,沈遥夜并不惊讶,却仍是笑吟吟的:“小丫头,你怎么找到我的?” 阿镜深深呼吸,走上前一步:“你把瞿如的孩子还给它们,让它们离开这里吧。” 沈遥夜满脸无辜,睁大双眼吃惊地看着她:“什么孩子,你指的是这个?我先前走在路上无意中捡到的,我还不知道谁乱丢的呢,干吗要还给它们。” 阿镜摇了摇头:“你的宠物受了伤,也不至于让这么多人命来填补。而且造下这些无谓的杀孽,对你自己有什么好处?” 沈遥夜见她说话间靠近过来,却仍不以为意:“哦?这么说你是为了我好?我才不管有什么好处坏处,只要自己痛快就行了,谁让他们把讙伤的那样重?那可是我最宠爱的一个宠物了。”他耸动鼻头,甚至有些撒娇的意味。 阿镜扫了一眼那颗蛋,正要再劝两句,沈遥夜遽然抬手,搂着她的脖颈把她揽到了跟前儿。 两个人几乎鼻尖儿对着鼻尖儿了,就算是在天上,也都不曾这样亲近过啊 阿镜微微地有些窘。 沈遥夜凝视着她,夜光下两只眼睛闪烁着幽幽地光:“小丫头,你没忘记吧?是你指点那个小子伤了讙的罩门的,不然讙也不至于伤重,现在你自己送上门来,是要把先前欠我的眼珠子还给我吗?” “兰璃”阿镜心里突然生出了一种不该在此刻出现的难过,“你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还是说你本来就是这样?” 沈遥夜猛然听了这句话,在迷惑不懂之余,重又恼怒非常:“你胡说八道些什么!说过了我不是什么兰璃!我是沈遥夜!” 他大怒之下,眼神更加如刀锋般锐利,原本俊美如女孩子的脸变得有些狰狞,牙齿似乎都有些像是利齿的形状。 阿镜甚至觉着:也许下一刻,他就会扑过来,毫不犹豫地咬断自己的脖子。 事实上沈遥夜的确有过这种想法,但就在心念一动的瞬间,他盯着阿镜美丽淡然的脸,心里浮现出了另一个有趣的法子。 “你不是想把瞿如的孩子还给他们吗?”他嗤嗤地笑着。 放开阿镜的同时,左手往前,将瞿如的蛋搡到了阿镜怀里:“诺,给你,拿好了哦,这个东西很容易碎的对了,领你过来的那妖物有没有告诉过你,瞿如是最记仇的了,你要是弄碎了他们的孩子,身上就沾染了这种仇恨的气味,只要瞿如一族不灭,他们就会千方百计地追杀你,不管你躲到哪里都没有用哦!” 明明是很可怕的事情,从他口中说出来,却像是极为好玩的一件事。 沈遥夜的表情,像是才学会了恶作剧的小孩子,又因为这样脸孔如此的清丽绝美,于是流露出一种纯粹的顽劣,跟天真的残忍。 阿镜紧紧地抱着瞿如的“孩子”。 沈遥夜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突然纵身而起,赤足在小楼的护栏上一点,身形腾空。 人在空中,他的大袖往后挥动,月光下,有些星星闪烁的粉末随之散落。 与此同时,阿镜手中那原先呈现青玉色的瞿如的蛋,突然慢慢地泛现金光,很快的,金色的光芒像是阳光板骤然而来,刺得阿镜忙闭上双眼。 而耳畔听见底下灵崆焦急的大叫:“他已经把隐藏蛋的法术撤去了,现在瞿如知道了蛋在这里,他们立刻就要到了,丫头,把蛋扔掉!” 伴随着灵崆的示警,天空之中响起了瞿如嘈杂尖锐的叫声,而且正如风般迅速逼近。 原来,先前沈遥夜虽偷了瞿如的蛋,但却在蛋上施了法术,所以瞿如只能感应着蛋的气息追来了方圭别院。 在这里,被乱窜的方圭山的弟子扰乱,又被灯笼晃迷了,再加上沈遥夜加在蛋上的禁制,瞿如竟不能准确地找到孩子的方向。 直到现在。 阿镜的心怦怦大跳起来,伴随着成千上万的瞿如往这边飞来,连小楼几乎都发出了难以承受的吱呀声响,仿佛随时都要倾倒塌落。 被那股劲风扑击,阿镜也几乎抱不住怀中的蛋,可一想到沈遥夜的警告,却又丝毫也不敢放手。 只听得“轰隆隆”一声响动,小楼的阁顶被瞿如撞击,迅速的被掀翻了,瓦片跟木头纷纷坠落。 底下灵崆不停地跃动躲闪,一边大叫:“阿镜丫头,快离开那里!”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阿镜只能尽量稳住身形,她试图把怀中的蛋举高,或者可以送还给瞿如。 “还给你们” 用尽了全身力气,仍只是将蛋举高了一点点,而她的声音也都被瞿如那乱糟糟的叫声吞噬的一点儿不存。 “我没有想伤害它”阿镜想大叫,但瞿如显然不是一种足够耐心的妖兽。 何况,对它们而言,终于找到了偷蛋的“贼”,现在他们要做的,就是用自己的尖嘴跟利爪,把这个贼撕碎! 伴随着无数瞿如闪动翅膀,小楼再也支撑不住,发出瘆人的吱呀声,如同风中的树枝般开始摇摆。 阿镜身不由己地倒退,脚下站立不稳,身子猛然撞在栏杆上! 她只能拼命护着怀中的蛋,但就算如此,仍是有细微的响动从蛋上传来,“咔啦”,像是破碎的声音。 阿镜睁大双眼,整个人从栏杆上倒翻下来,往地上坠落。 但只怕她还没有坠地“落个全尸”的福气,因为为首的瞿如显然也听见了这令人不安的声响,它挥动翅膀,发出一声进攻的锐叫。 底下灵崆无奈地望着这一幕:“我最讨厌会飞还有爪子的东西了。” 就在灵崆腾空飞起的刹那,一阵奇异的琴音穿透夜色而来。 像是漫润的潮水,琴音穿透飞舞在天际的瞿如群,令原先杀气腾腾的瞿如们,突然都莫名地静止在半空。 阿镜的身体却仍直坠而下,但身下却软绵绵地,并不是落在地上。 但阿镜来不及留心别的,只顾看向怀中的瞿如蛋。 蛋的确破了,可以清晰的看到蛋壳的裂纹。 然而此刻,正从蛋壳之中探出了一个小小地头像是皱巴巴的婴儿的脸,这是一只小瞿如! 它探头探脑地看看阿镜,然后张开大嘴,哇哇地哭了起来。 虽然是瞿如的孩子,哭声还挺像是人类的婴儿呢。 阿镜先是惊愕,然后,却忍不住笑起来。 她接住这钻出来的小家伙,把它举高。 在如潮涌般的琴音中,静止的瞿如们也都看见了这一幕。 当琴音消失的时候,飞舞在天空的瞿如不约而同地停止了鼓噪不安的叫声,原本嗜杀的妖兽们,纷纷落定,歪着头温柔地看着面前这一幕。 为首的瞿如飞到阿镜身前,阿镜双手捧着小瞿如,送到它面前。 瞿如并没有立刻接着婴儿,反而用那双人的眼睛望着阿镜,然后,它低下头,在阿镜的手上轻轻地用额头碰了一下,然后才小心翼翼地抓住小瞿如,腾空飞起。 灵崆从阿镜的身下钻了出来。 它抖抖身上的毛:“丫头,幸亏你还不算重,不然的话,我英俊的脸只怕要给你压扁了。” 阿镜仰头望着天空,瞿如群如同乌云消散般,迅速地消失在夜空里。 天空,星淡月朗。 阿镜看了会儿,突然往旁边残存的廊桥上跑去,她手脚并用地顺着廊桥爬到屋顶,放眼看去。 月光下,似乎有一道熟悉而碍眼的身影遗世而独立。 青玉冠旁边的絩带随风温柔的起伏,修长的眉眼漠然低垂,眉心那一点道法丹心痕,在夜影里好像竟是黑色的。 “你在看什么?”灵崆不知何时也跟着上来了,蹲在旁边懒懒地问。 阿镜擦了擦双眼,才发现眼前空空如也。 难道,刚才看见的是幻觉? “灵崆,方才你听见琴声了没有?” “救了你命的琴声吗?吾当然听见了。” 哦那就不是幻觉了。阿镜窒息地想。 灵崆问完却听不见身边有人回答,猫转头瞧了眼,见身旁空空如也,那人早不见了踪影。 “真是个急性子。”灵崆自言自语,弓身站起,用力伸了个懒腰,才从来栏杆上一跃而下,往前方灯火闪烁处赶去。 蔺渺网开一面,没将阿镜送到地牢里去,只是暂时将她扣押在空置的偏殿内,叫两名弟子门口看管。 那两人抱着剑,看了一眼坐在墙角的阿镜,其中一个说道:“这小丫头是不是疯了,竟然去救那妖人,还差点给妖人害死。” “蔺师叔不是说了么?那妖人手段高明,这丫头是被蛊惑了。” “最好如此,那指不定观主还会饶她一命,不然的话,长的这样好看,轻易被处死有些太可惜了。” “确实,咱们的师姐师妹,包括历年上山来的仙侍,竟没有个比她绝色的,如今她年纪小,若再大些,只怕是个颠倒众生的祸水了。” 灵崆沿着墙角儿走了过来,两人看了一眼:“是那丫头的猫,这猫倒是有意思,竟还戴纯阳巾。” “难道猫也修道不成?” “这可不一定。”两人仗着这里无人,说着便大笑起来。 灵崆不屑一顾地走过两人身旁,在偏殿的门扇上挤了挤,终于给它成功地把门推开,滑了进去。 两个弟子眼睁睁看着,只觉着好笑,并未阻拦。 阿镜正坐在墙角出神,腿上被什么轻轻一撞,她低头看了眼,见是灵崆正在自己的腿上蹭脸。 灵崆蹭了蹭痒痒,抖了抖毛问:“现在怎么样?救人不成,反差点送了性命,有没有一点点后悔呀?” 阿镜摸了摸它的背:“你打哪里来?” 灵崆在她身旁蹲坐下:“不要顾左右而言他,今晚上的事也算是个警告了,以后你可要离那个小子远一点,他可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何况,你虽然当他是你的知己旧识,但他是完全不记得你了,何况经过不知多少次转世,他的性情也都跟以前不同,早不复从前,你若还是惦记从前旧情无法走出来,以后必定还有大亏吃呢。” 阿镜沉默了会儿,终于说道:“我知道了。” 灵崆转头看她一眼:“不必失望,虽然在我们看来这小子的做法实在太邪,但对他来说,未必不是好事。” “好事?” “他已经非昨日之他,焉知不是好事?” 灵崆的话里颇有玄机。阿镜想了会儿,笑着点头:“是啊,我若已并非昨日之我,应该也是大好事吧。” 灵崆舔了舔爪子:“怎么,你也想像是他一样,干干净净地忘记前尘往事?” 阿镜道:“也许不过,如果要变成他那样杀人如麻冷酷绝情的话,那还是罢了。” “你究竟没那么狠心。”灵崆不以为然地说了句,又问:“对了,上次弹琴的那个,你为何会说他是你的仇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4.心花开 入我情天, 得我庇佑!美的人都要正版订阅哦~  这鬼面具做的简单粗糙,圆鼓鼓的双眼,獠牙外突,头上长角。却因为这份简单, 却更透出一种原始的可怕。 他靠的太近,那鬼角几乎要戳到她的头发上了。 阿镜本能地往后倾身。 沈遥夜却又说道:“算你这小丫头还有点良心, 没有只闻新人笑,便忘旧人哭。” 奇怪的是, 在这瞬间, 阿镜心里想起的,是在情天之中, 她忙不迭地跟兰璃君解释:我是有名的喜新厌旧的性子, 迟早会看厌了他唯独你才最为长久。 一瞬恍惚, 脚下灵崆的声音响起:“镜儿, 离他远些,这个人不怀好意。” 阿镜低头, 沈遥夜却哼道:“你这只臭妖怪,信不信我把你抓住阉了。” 灵崆大怒:“吾跟你势不两立!” 沈遥夜一脚踹过去。 灵崆灵活地躲开, 同时跳起来大叫:“国师!这小妖人在这里!” 阿镜跟着回头看时, 手腕却被人紧紧握住。 还未来得及反应,沈遥夜拽着她的手, 大笑着往前飞奔而去。 他的长发随风吹回来, 撩在阿镜的耳畔跟脸上。 倘若闭上眼睛不去看, 就好像是被兰璃这样牵着手, 在离恨海边上徜徉玩耍。 北冥君没对任何人说过,从他第一次睁开双眼的时候,他已经是这个叫“张秋”的少年了。 但他心里却明白,他原本不叫张秋。 至于叫什么,无从知晓。 在他睁开双眼的时候,“张秋”的眼前,是一堆乱飞的噪鸦,乌黑的尖嘴啄在他的身上,努力想要撕下一块儿肉来。 它们以为他已经死了。 事实上,北冥君也并不觉着疼。 他轻轻地呼出一口气,手指微动。 噪鸦们才像是感觉到什么一样,惊恐地四散逃开。 身侧似乎有什么东西蹭过,有些异样。 北冥君本能地探手握紧。 举起手来看时,手中握着的,却是一条斑斓的细蛇,正在他的掌心扭动,挣扎,甚至俯冲下来,死死地咬住他的手。 北冥君仍是没有痛觉,他眯起双眼看着那露出利齿垂死挣扎的猎物,突然意识到自己该做什么。 轻而易举地撕开蛇腹,冷血动物的血其实还是有些温热的,沾在他的嘴唇上,干裂的唇从麻木到逐渐生出了一丝痛觉。 他把那蛇身上能吃的都吃光了。 身体像是有了一丝力气。 当北冥君从原地爬起来之时,他放眼四顾,这是一偏荒芜的郊原,目光所及,地上有重重累累的白骨,有腐烂跟半是腐烂的尸首。 噪鸦舞动期间,为找到一块儿美餐而雀跃。 遍地,蛇虫出没,时而有些奇形怪状的妖兽。 北冥君不知道在这具肉身为何会出现在这种地方但对他而言,却显然太过平常。 他丝毫都不觉着畏惧,反而觉着一切都如此的新奇。 头顶上的噪鸦警惕地望着这“死而复生”的少年,乌黑的眼睛里透出惊疑。 噪鸦本能地察觉少年身上有一种令人望而生畏的气息,类似黑若渊薮的死亡,但却并不是它们喜爱的那种死亡,而是比死亡更可惧的气息。 陆陆续续,有一大片噪鸦在头顶盘旋,看来像是一片奇异的乌云。 北冥君仰头,突然莫名地想大笑。 没有任何缘由地想笑,也没有人教导过他该怎么笑,但他仍是情不自禁地生出一种想要“笑”的情感。 原来为人的肉身,是这种感觉。 接下来,北冥君陆陆续续又吃了几条蛇,包括送上门来的噪鸦跟其他的野兽。 连续地吃那些生涩的血肉吃了十数天,他才在一块儿被雷击过的岩石旁边收集了一堆烧着的树枝,开始“无师自通”地生火烤肉。 口感似乎的确比先前要好一些,最重要的是,这样才更像是一个人。 孱弱的身体,迅速地恢复。 同时恢复的,还有关于这具身体的所有记忆。 他不知道自己叫什么,但是知道这具身体叫“张秋”,他的家中有一对名为父母的东西,还有一个名为妹妹的东西。 除此之外,另一团模模糊糊之物。 北冥君看不清,只记得那团模糊的影像叫做“新娘子”。 后来的后来,他走出了那片被世人叫坐“死亡之沼”的荒原,入了世。 属于张秋的记忆,再配合超高的天赋,让他的入世十分的游刃有余。 他愿意往人世间最繁华的地方,想见识更多更有趣好玩的东西。 所以他在路人的指引下,去了丹凤皇都。 当时丹凤皇都的凤明太子得了怪病,御医们束手无策,皇宫里贴出了招医皇榜。 据说,有来自天南海北的许多“名医”,因贪图那荣华富贵,应聘进了皇宫。 然后他们有的尸骨无存,从此再不见踪迹。 有的,就变成了高挂在城头笼子里那几个已经变了形的头颅。 所以就算皇家给出的奖励再诱人,甚至以“国师”的名头许之却没有人再敢用自己的性命做赌注。 毕竟人世间好玩的东西很多,只要留一条命,怎么也能见识到,又何必为了爬到那最顶峰而去搏命。 众目睽睽之下,北冥君越众而出,撕下了那皇榜。 彼时北冥君已经不再似当初那个死而复生的伛偻枯瘦少年了。 两年的游历,让他学会了任何人世间生存的技能,衣着打扮虽然并不出色,但耐不住天生的出色样貌跟超然的气质。 他有一双天生的丹凤眼,眼里却是凛凛泛光地秋水。 长发如瀑,身形高挑,身姿端庄如松。 一袭普通的青衫给他穿的犹如仙人下降,令人只看一眼便生出类似“高山仰止”的敬畏情绪。 围观众人都大为惋惜。 觉着这样清俊超逸的出尘青年就要如此送命,实在是不值得。 但更令众人惊愕的是,三日后,皇宫里发出新的榜文。 主要说了两件事。 第一,凤明太子的病已经好了。 第二,丹凤皇都诞生了一位新的国师大人,据说,是太子亲自赐的名号——北冥君。 短短的两年内,北冥君做到了尘世间凡人们穷其一生都做不到的事。 站在荣华富贵的顶端,睥睨红尘。 偶尔他也会想起属于“张秋”的记忆,但他没有那种属于人类的情感,所以也并没有想要衣锦荣归认亲的念想。 没想到,冥冥之中,自有注定。 在出客栈后,丹凤皇都的侍卫赶来,恭请国师回宫。 在此之前,北冥君其实已经接到了凤明太子的亲笔急信,询问他几时回皇都,又催他尽快回去。 凤明是一贯的口吻轻浮,信也写得十分肉麻,什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什么“辗转反侧,寤寐思服”,若不知情的人看了,还以为是写给情人的。 北冥君原本是要回去的,只不过,他突然有了“家人”。 而且原先在张秋记忆里那个模模糊糊的“新娘子”,突然如此眉眼鲜明地出现在面前。 那个据说是妹妹的张春口口声声要带他们回家,拜堂成亲。 “成亲”,这种事对他来说,像是一个新的挑战。 凤明太子生性风流,东宫里许多艳童妖姬。 太子也曾要赐北冥君些美人受用,北冥也曾研究过“周公之礼”,甚至看过几本“春/宫”,“秘史”,“避火图”之类,以他的悟性,研究的着实透彻。 可在他眼中,男男女女肢体相接的那副模样,着实丑陋不堪。 因为凤明太子的谆谆教导,他也曾想要亲身上阵试一试那种滋味,但当那沐浴熏香的美人宽衣解带靠过来的时候,他却突然觉着呕心。 当那妖娆的身躯在怀里扭动的时候,北冥君突然生出一种奇怪的念想:这甚至不如去生吃一条蛇的滋味。 他一直都在得心应手的做一个“人”。可“食色性也”,这种所谓的“人性”,他却一直都无法领悟。 这实在是有点懊恼。 这种感觉,对北冥君而言,就像是“为山九仞”,只要不了悟那最后一点,便似“功亏一篑”。 直到看见那道不起眼的身影。 他打发了皇都侍卫,迈步往前。 突然他感觉到一股异常的气息,同时,是灵崆的大叫。 怔然之余北冥君抬头,却正见一个戴着鬼面具的人,拽住了阿镜的手,拉着她往前飞奔而去。 眼睁睁看着阿镜离自己越来越远,心里突然生出一种奇异的刺痛。 沈遥夜愣了愣,而后凑过来:“是在关心我吗?” 这鬼面具做的简单粗糙,圆鼓鼓的双眼,獠牙外突,头上长角。却因为这份简单,却更透出一种原始的可怕。 他靠的太近,那鬼角几乎要戳到她的头发上了。 阿镜本能地往后倾身。 沈遥夜却又说道:“算你这小丫头还有点良心,没有只闻新人笑,便忘旧人哭。” 奇怪的是,在这瞬间,阿镜心里想起的,是在情天之中,她忙不迭地跟兰璃君解释:我是有名的喜新厌旧的性子,迟早会看厌了他唯独你才最为长久。 一瞬恍惚,脚下灵崆的声音响起:“镜儿,离他远些,这个人不怀好意。” 阿镜低头,沈遥夜却哼道:“你这只臭妖怪,信不信我把你抓住阉了。” 灵崆大怒:“吾跟你势不两立!” 沈遥夜一脚踹过去。 灵崆灵活地躲开,同时跳起来大叫:“国师!这小妖人在这里!” 阿镜跟着回头看时,手腕却被人紧紧握住。 还未来得及反应,沈遥夜拽着她的手,大笑着往前飞奔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5.过往 入我情天, 得我庇佑!美的人都要正版订阅哦~  当务之急,只得纵身跃过去将她捞了起来, 纵身而起。 等黑雾散开,北冥君凝眸打量,眼前早没了那两人的踪迹。 北冥君自空中徐徐落地,将张春放下。 张春惊魂未定,兀自不知发生何事:“怎么突然就起了这样大雾, 我还以为天黑了?” 又摸了摸头叫道:“镜儿呢?” 旁边屋顶上突然传来灵崆的声音:“看着像是往东南方向去了,不过那小子诡计多端, 只怕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他。” 北冥君眼神冷冽:“不用我们去找, 他自然会出现。” 灵崆睁大了猫眼, 立刻明白他的意思:“你是说他的目标,是” 北冥君哼道:“自从下方圭山后, 我就察觉有人暗中跟踪, 那丫头还不肯听呢如今竟跟他去了。” 灵崆突然转惊为笑:“你是在位镜儿担忧?倒是不担心鼎么?” 北冥君道:“沈遥夜居心叵测,行事不择手段, 镜儿跟他在一起,绝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 这话不错, 似乎自从沈遥夜现身开始, 他每一次出现都会给阿镜带来灾难,郊外的讙,方圭别苑的瞿如, 以及方圭山上被雷石笼烫伤手, 还不包括被他扔出去当挡箭牌那次。 一人一猫说话的时候, 张春一会儿看北冥君,一会儿看灵崆,头转的都要晕了,更无法听懂。 她跺跺脚:“到底是在说什么?镜儿是给那个沈遥夜掳走了吗?” 灵崆舔着爪子:“是呀,所以最好快点把她找回来,不然的话,恐怕要成为别人的新娘子啦。” 张春大惊,抓着北冥君叫道:“哥!” 北冥君不言语,青衫影动,从掌心便飞出几点金光。 金光没头没尾,圆滚滚地,生着一对又圆又小的翅膀,像是蜜蜂的翅,在空中翻滚片刻,便四散散了开去,极快消失在不见。 黑雾弥漫之时,沈遥夜拉着阿镜,在长街半道拐了个弯。 阿镜被他拽着跑的气喘吁吁,几次都差点跌倒。 沈遥夜不耐烦,手腕用力,拉的阿镜飞身而起,沈遥夜哈哈一笑,顺势张开双臂将她抱在怀中,仍旧身姿轻盈脚不点地地往前。 如此腾云驾雾般的,数不清多少个起落,已经出了小镇,又穿过一片树林,到了一个隐蔽的沟谷之中,沈遥夜才将阿镜放下。 阿镜在天上的时候,御风而行不过等闲,但如今不过是人身,如此一阵急行,不由头晕眼花,很不适应。 双足落地,又过了好一会儿才站稳,胸口却仍有些不适感。 正抚着胸口压惊,耳畔响起他得意的笑声。 阿镜抬头,却见沈遥夜不知何时已经飞身坐在旁边大树的一根长枝上,双手抱在胸前睥睨地笑。 阿镜看他一眼,突然又听见汩汩地流水声,抬头看时,果然见前方有一道溪流颤颤。 她忙紧走几步,踩着石头在溪边站住,俯身掬水。 先在脸上拍了拍,又捧了些喝了口,冰凉的山泉水滑入喉咙,沁然醒神。 阿镜呼了口气,抬头看时,见面前重山隐隐,虽然是冬日,却也有许多苍松翠竹,郁郁葱葱。 身后,沈遥夜道:“小丫头,你不害怕?” 阿镜回头,见沈遥夜抱着膝盖坐在树枝上,饶有兴趣地望着她。 “怕什么?” “怕我这妖人一言不合就吃了你呀!”他向着阿镜做了个凶恶的鬼脸。 阿镜看着那有几分眼熟的鬼脸,情不自禁嫣然一笑。 她这一笑,就如同春日里春色明媚,无限的秀丽都在笑容之中绽放。 沈遥夜愣了愣,旋即挑了挑眉:“你笑什么?” “没什么。” 阿镜转过身,不妨身后一阵冷风掠过,沈遥夜竟从树上直接掠了下来,双足点地,沈遥夜勾着阿镜的腰,低头望着她道:“你又把我当作那个什么兰兰花君!” 阿镜一怔,咳嗽了声:“是兰璃君。” “我管你什么兰花兰璃,如果是个男人,起这种娘们兮兮的名字,这人一定也是个不男不女的。” 阿镜目瞪口呆,不知是要赞他过分圣明,还是笑他过分自谦。 沈遥夜却又喝道:“不许笑!我又不是那什么兰c兰璃君总之,你要是再敢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就真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喂我的宠物!” 他的样子生得太好,这种玉雪无瑕的秀美脸庞,故作凶巴巴的模样只显得更加可爱,类似撒娇,却未必会恐吓到人。 但阿镜知道这一世的少年,早就不记得“兰璃君”是何人,他是真的在警告自己。 毕竟,没有谁愿意别人把自己当做另一个人。 阿镜低下头。 沈遥夜见她黯然不语,道:“怎么?不高兴了?还是终于害怕了?” 阿镜道:“只是觉着你说的对。” “哦?” 阿镜不愿再提此事,转头看看周围道:“你为什么要带我到这里来?” 沈遥夜眼珠一转:“你这毛丫头,这都不知道?我当然是因为嫉妒你跟那丹凤国师谈笑风生十分亲密,所以才故意棒打鸳鸯。” 阿镜懒得跟他说。 才走开一步,沈遥夜拽住她的手:“怎么,你不信?” 阿镜道:“不要开玩笑。” “玩笑?”沈遥夜叫起来,“那天晚上,是谁半夜不睡,跑去跟他亲亲摸摸的?” 阿镜听到“亲亲摸摸”四个字,浑然不记得有这回事,细细一想,突然想到那天自己想溜走,却给北冥君拦住的事。 当时她只是想细看他胸口那胎记到底是不是真,但在旁人眼里,那种姿态自然足够暧昧。 阿镜叹了声:“你误会了,我没有。” 沈遥夜嗤之以鼻,手指屈起,竟打了个响指。 窸窸窣窣,大树后钻出一个毛茸茸的头,生着一只眼睛的狸讙,向着沈遥夜谄媚地叫了声,颠颠地跑了出来。 阿镜发现它身上其他的旧伤已经好了,只是那被秦霜斩去的一条尾巴却并未恢复,断口光秃秃的。 沈遥夜在讙的额头上轻轻一拍,狸讙抬手在胸口抓了抓,从颈下掉出两个“毛球”似的东西。 阿镜低头看时,竟像是两只老鼠。 老鼠们人立而起,向着沈遥夜拱手:“令主,令主!” 阿镜突然觉着这两个老鼠的声音有些熟悉。 沈遥夜则道:“阿大,阿小,告诉她你们看见了什么。” 阿大道:“那天晚上,她跟丹凤皇都那个很可怕的国师好亲热。” 阿小道:“真不要脸,隔着窗子就搞在一起。” 阿大怼了它一下:“不要这么说我的女神。” 阿小啐道:“那你为什么说我的国师很可怕哩?” 阿镜目瞪口呆,恍然大悟:“啊你们两个,原来是那天晚上的” 沈遥夜一跺脚,狸讙张口,叼起阿大跟阿小,转身哧溜哧溜地跑了。 沈遥夜道:“怎么样,我的证人的话还做不得数吗?” 阿镜目送那妖兽衔走老鼠的诡奇一幕:“这是你的属下吗?” 沈遥夜道:“算是很不中用的几只了。” 阿镜连连赞道:“厉害,厉害。” 大概看出她的真心赞服,沈遥夜得意起来:“这有什么。我厉害的还更有呢,没使出来而已。” 阿镜睁大双眼。 沈遥夜咳嗽了声,面对这双盈盈如水的清澈明眸,竟突然有些不自在。 他忙转过身:“说了不许再用那种眼神看我!我不是” “我没有。”身后阿镜回答。这次她真的没有想到兰璃君,而是真的在看着沈遥夜。 背对着阿镜,沈遥夜挑了挑眉,嘴角偷偷地露出一抹笑。 突然,阿镜说道:“沈遥夜,上次在郊外你对上秦少主的时候,曾经” 沈遥夜愣怔,回头看她。 阿镜思忖着:“你说什么以尔血肉,为吾供养,以尔魂魄” 沈遥夜打断她:“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只是觉着奇怪。”阿镜道:“在方圭山遇到的一个妖物,也曾念过这一句。” 沈遥夜眨了眨眼:“你是说方圭观主秦瞭吗?” 阿镜见他已经知道了,便点了点头。沈遥夜道:“这也没什么,我们所修习的法门有些一样罢了。” 阿镜心里有一个疑惑,不知该不该问。沈遥夜却跺跺脚,银铃哗啦啦连声响动。 沈遥夜揉了揉发端,不愿再提这件事。 他走到大树旁边,倚在树身上,望着阿镜道:“不过,我也有些好奇。” “好奇什么?” “你喜欢的那个兰璃君,是什么样儿的?”沈遥夜微微歪头。 阿镜纠正:“我并不是喜欢他并不是男女之间那种喜欢。” 沈遥夜蹙眉:“那就是他喜欢你?” “没有。”阿镜回答的很是果断,“我说过了,我们只是知己好友。” “我可不相信这话。”沈遥夜嗤之以鼻,踏前一步,赤足上的银铃发出“铿”地响声,“男女之间,哪里有什么知己好友,都是奸/情。” 阿镜哑然失笑。 两人正说到这里,沈遥夜突然抬头,往空中打量了片刻,他猛地转身拥住阿镜。 阿镜猝不及防地被他抱着,后背紧紧贴在树身上。 两人身上多了一层灰蒙蒙的结界遮蔽,与此同时,有细微的嗡嗡声响破空而来。 前方空中飞来一点朦胧的金光,金光在空中停住,上下浮动,左右转圜,虽然看不见它的头脸,却知道它一定是在搜寻什么。 阿镜屏住呼吸盯着那点金光,却并没发现,近在咫尺的沈遥夜未曾在意外间逼近的灵翼。 少年盯着怀中的女孩子,隔着这样近,她身上好闻的淡香阵阵袭来,他的目光无法自制般在她脸上逡巡,最终落在嫣红的樱唇上。 这向来冷漠无心的少年,突然有些口干舌燥。 “蔺师叔不是说了么?那妖人手段高明,这丫头是被蛊惑了。” “最好如此,那指不定观主还会饶她一命,不然的话,长的这样好看,轻易被处死有些太可惜了。” “确实,咱们的师姐师妹,包括历年上山来的仙侍,竟没有个比她绝色的,如今她年纪小,若再大些,只怕是个颠倒众生的祸水了。” 灵崆沿着墙角儿走了过来,两人看了一眼:“是那丫头的猫,这猫倒是有意思,竟还戴纯阳巾。” “难道猫也修道不成?” “这可不一定。”两人仗着这里无人,说着便大笑起来。 灵崆不屑一顾地走过两人身旁,在偏殿的门扇上挤了挤,终于给它成功地把门推开,滑了进去。 两个弟子眼睁睁看着,只觉着好笑,并未阻拦。 阿镜正坐在墙角出神,腿上被什么轻轻一撞,她低头看了眼,见是灵崆正在自己的腿上蹭脸。 灵崆蹭了蹭痒痒,抖了抖毛问:“现在怎么样?救人不成,反差点送了性命,有没有一点点后悔呀?” 阿镜摸了摸它的背:“你打哪里来?” 灵崆在她身旁蹲坐下:“不要顾左右而言他,今晚上的事也算是个警告了,以后你可要离那个小子远一点,他可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何况,你虽然当他是你的知己旧识,但他是完全不记得你了,何况经过不知多少次转世,他的性情也都跟以前不同,早不复从前,你若还是惦记从前旧情无法走出来,以后必定还有大亏吃呢。” 阿镜沉默了会儿,终于说道:“我知道了。” 灵崆转头看她一眼:“不必失望,虽然在我们看来这小子的做法实在太邪,但对他来说,未必不是好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6.天神之殇 入我情天, 得我庇佑!美的人都要正版订阅哦~ 原本热闹的集市也因而惊乱起来, 不知是谁叫了声“妖兽来了”。 刹那间越发哭天抢地,四散奔逃。 北冥君一眼瞥见张春被一个壮汉碰倒, 跌在地上惊声大叫救命。 当务之急, 只得纵身跃过去将她捞了起来,纵身而起。 等黑雾散开,北冥君凝眸打量,眼前早没了那两人的踪迹。 北冥君自空中徐徐落地,将张春放下。 张春惊魂未定, 兀自不知发生何事:“怎么突然就起了这样大雾,我还以为天黑了?” 又摸了摸头叫道:“镜儿呢?” 旁边屋顶上突然传来灵崆的声音:“看着像是往东南方向去了, 不过那小子诡计多端, 只怕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他。” 北冥君眼神冷冽:“不用我们去找, 他自然会出现。” 灵崆睁大了猫眼,立刻明白他的意思:“你是说他的目标,是” 北冥君哼道:“自从下方圭山后, 我就察觉有人暗中跟踪,那丫头还不肯听呢如今竟跟他去了。” 灵崆突然转惊为笑:“你是在位镜儿担忧?倒是不担心鼎么?” 北冥君道:“沈遥夜居心叵测,行事不择手段, 镜儿跟他在一起, 绝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 这话不错,似乎自从沈遥夜现身开始, 他每一次出现都会给阿镜带来灾难, 郊外的讙, 方圭别苑的瞿如,以及方圭山上被雷石笼烫伤手,还不包括被他扔出去当挡箭牌那次。 一人一猫说话的时候,张春一会儿看北冥君,一会儿看灵崆,头转的都要晕了,更无法听懂。 她跺跺脚:“到底是在说什么?镜儿是给那个沈遥夜掳走了吗?” 灵崆舔着爪子:“是呀,所以最好快点把她找回来,不然的话,恐怕要成为别人的新娘子啦。” 张春大惊,抓着北冥君叫道:“哥!” 北冥君不言语,青衫影动,从掌心便飞出几点金光。 金光没头没尾,圆滚滚地,生着一对又圆又小的翅膀,像是蜜蜂的翅,在空中翻滚片刻,便四散散了开去,极快消失在不见。 黑雾弥漫之时,沈遥夜拉着阿镜,在长街半道拐了个弯。 阿镜被他拽着跑的气喘吁吁,几次都差点跌倒。 沈遥夜不耐烦,手腕用力,拉的阿镜飞身而起,沈遥夜哈哈一笑,顺势张开双臂将她抱在怀中,仍旧身姿轻盈脚不点地地往前。 如此腾云驾雾般的,数不清多少个起落,已经出了小镇,又穿过一片树林,到了一个隐蔽的沟谷之中,沈遥夜才将阿镜放下。 阿镜在天上的时候,御风而行不过等闲,但如今不过是人身,如此一阵急行,不由头晕眼花,很不适应。 双足落地,又过了好一会儿才站稳,胸口却仍有些不适感。 正抚着胸口压惊,耳畔响起他得意的笑声。 阿镜抬头,却见沈遥夜不知何时已经飞身坐在旁边大树的一根长枝上,双手抱在胸前睥睨地笑。 阿镜看他一眼,突然又听见汩汩地流水声,抬头看时,果然见前方有一道溪流颤颤。 她忙紧走几步,踩着石头在溪边站住,俯身掬水。 先在脸上拍了拍,又捧了些喝了口,冰凉的山泉水滑入喉咙,沁然醒神。 阿镜呼了口气,抬头看时,见面前重山隐隐,虽然是冬日,却也有许多苍松翠竹,郁郁葱葱。 身后,沈遥夜道:“小丫头,你不害怕?” 阿镜回头,见沈遥夜抱着膝盖坐在树枝上,饶有兴趣地望着她。 “怕什么?” “怕我这妖人一言不合就吃了你呀!”他向着阿镜做了个凶恶的鬼脸。 阿镜看着那有几分眼熟的鬼脸,情不自禁嫣然一笑。 她这一笑,就如同春日里□□明媚,无限的秀丽都在笑容之中绽放。 沈遥夜愣了愣,旋即挑了挑眉:“你笑什么?” “没什么。” 阿镜转过身,不妨身后一阵冷风掠过,沈遥夜竟从树上直接掠了下来,双足点地,沈遥夜勾着阿镜的腰,低头望着她道:“你又把我当作那个什么兰兰花君!” 阿镜一怔,咳嗽了声:“是兰璃君。” “我管你什么兰花兰璃,如果是个男人,起这种娘们兮兮的名字,这人一定也是个不男不女的。” 阿镜目瞪口呆,不知是要赞他过分圣明,还是笑他过分自谦。 沈遥夜却又喝道:“不许笑!我又不是那什么兰c兰璃君总之,你要是再敢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就真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喂我的宠物!” 他的样子生得太好,这种玉雪无瑕的秀美脸庞,故作凶巴巴的模样只显得更加可爱,类似撒娇,却未必会恐吓到人。 但阿镜知道这一世的少年,早就不记得“兰璃君”是何人,他是真的在警告自己。 毕竟,没有谁愿意别人把自己当做另一个人。 阿镜低下头。 沈遥夜见她黯然不语,道:“怎么?不高兴了?还是终于害怕了?” 阿镜道:“只是觉着你说的对。” “哦?” 阿镜不愿再提此事,转头看看周围道:“你为什么要带我到这里来?” 沈遥夜眼珠一转:“你这毛丫头,这都不知道?我当然是因为嫉妒你跟那丹凤国师谈笑风生十分亲密,所以才故意棒打鸳鸯。” 阿镜懒得跟他说。 才走开一步,沈遥夜拽住她的手:“怎么,你不信?” 阿镜道:“不要开玩笑。” “玩笑?”沈遥夜叫起来,“那天晚上,是谁半夜不睡,跑去跟他亲亲摸摸的?” 阿镜听到“亲亲摸摸”四个字,浑然不记得有这回事,细细一想,突然想到那天自己想溜走,却给北冥君拦住的事。 当时她只是想细看他胸口那胎记到底是不是真,但在旁人眼里,那种姿态自然足够暧昧。 阿镜叹了声:“你误会了,我没有。” 沈遥夜嗤之以鼻,手指屈起,竟打了个响指。 窸窸窣窣,大树后钻出一个毛茸茸的头,生着一只眼睛的狸讙,向着沈遥夜谄媚地叫了声,颠颠地跑了出来。 阿镜发现它身上其他的旧伤已经好了,只是那被秦霜斩去的一条尾巴却并未恢复,断口光秃秃的。 沈遥夜在讙的额头上轻轻一拍,狸讙抬手在胸口抓了抓,从颈下掉出两个“毛球”似的东西。 阿镜低头看时,竟像是两只老鼠。 老鼠们人立而起,向着沈遥夜拱手:“令主,令主!” 阿镜突然觉着这两个老鼠的声音有些熟悉。 沈遥夜则道:“阿大,阿小,告诉她你们看见了什么。” 阿大道:“那天晚上,她跟丹凤皇都那个很可怕的国师好亲热。” 阿小道:“真不要脸,隔着窗子就搞在一起。” 阿大怼了它一下:“不要这么说我的女神。” 阿小啐道:“那你为什么说我的国师很可怕哩?” 阿镜目瞪口呆,恍然大悟:“啊你们两个,原来是那天晚上的” 沈遥夜一跺脚,狸讙张口,叼起阿大跟阿小,转身哧溜哧溜地跑了。 沈遥夜道:“怎么样,我的证人的话还做不得数吗?” 阿镜目送那妖兽衔走老鼠的诡奇一幕:“这是你的属下吗?” 沈遥夜道:“算是很不中用的几只了。” 阿镜连连赞道:“厉害,厉害。” 大概看出她的真心赞服,沈遥夜得意起来:“这有什么。我厉害的还更有呢,没使出来而已。” 阿镜睁大双眼。 沈遥夜咳嗽了声,面对这双盈盈如水的清澈明眸,竟突然有些不自在。 他忙转过身:“说了不许再用那种眼神看我!我不是” “我没有。”身后阿镜回答。这次她真的没有想到兰璃君,而是真的在看着沈遥夜。 背对着阿镜,沈遥夜挑了挑眉,嘴角偷偷地露出一抹笑。 突然,阿镜说道:“沈遥夜,上次在郊外你对上秦少主的时候,曾经” 沈遥夜愣怔,回头看她。 阿镜思忖着:“你说什么以尔血肉,为吾供养,以尔魂魄” 沈遥夜打断她:“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只是觉着奇怪。”阿镜道:“在方圭山遇到的一个妖物,也曾念过这一句。” 沈遥夜眨了眨眼:“你是说方圭观主秦瞭吗?” 阿镜见他已经知道了,便点了点头。沈遥夜道:“这也没什么,我们所修习的法门有些一样罢了。” 阿镜心里有一个疑惑,不知该不该问。沈遥夜却跺跺脚,银铃哗啦啦连声响动。 沈遥夜揉了揉发端,不愿再提这件事。 他走到大树旁边,倚在树身上,望着阿镜道:“不过,我也有些好奇。” “好奇什么?” “你喜欢的那个兰璃君,是什么样儿的?”沈遥夜微微歪头。 阿镜纠正:“我并不是喜欢他并不是男女之间那种喜欢。” 沈遥夜蹙眉:“那就是他喜欢你?” “没有。”阿镜回答的很是果断,“我说过了,我们只是知己好友。” “我可不相信这话。”沈遥夜嗤之以鼻,踏前一步,赤足上的银铃发出“铿”地响声,“男女之间,哪里有什么知己好友,都是奸/情。” 阿镜哑然失笑。 两人正说到这里,沈遥夜突然抬头,往空中打量了片刻,他猛地转身拥住阿镜。 阿镜猝不及防地被他抱着,后背紧紧贴在树身上。 两人身上多了一层灰蒙蒙的结界遮蔽,与此同时,有细微的嗡嗡声响破空而来。 前方空中飞来一点朦胧的金光,金光在空中停住,上下浮动,左右转圜,虽然看不见它的头脸,却知道它一定是在搜寻什么。 阿镜屏住呼吸盯着那点金光,却并没发现,近在咫尺的沈遥夜未曾在意外间逼近的灵翼。 少年盯着怀中的女孩子,隔着这样近,她身上好闻的淡香阵阵袭来,他的目光无法自制般在她脸上逡巡,最终落在嫣红的樱唇上。 这向来冷漠无心的少年,突然有些口干舌燥。 新年的第一场雪趁夜而来。 次日,蓝浦州便被装点的银装素裹,俨然琉璃世界。 北俱芦洲的雪就如同北境的旷野一样,豪放而肆意,大片大片地鹅毛雪花从天而降,不多时地上就铺了均匀松软的一层。 阿镜站在屋檐下,淘气地往外吹气,那棉絮似的雪被她吹中,便软沉地加快了下降速度,落在掌心之时,又被热气熏蒸,很快化作了一滩水渍。 阿镜感觉到雪花落在掌心里那一抹沁凉,似乎能透到心里去。 她把手掌举的高高地,像是第一次认识自己的手。 据阿镜的生母说,在她出生的时候,母亲梦见有一面古镜从天而降,撞入自己的怀中。所以给她起了个小名叫“镜儿”。 在阿镜六岁的时候,一场史无前例的干旱,让整个蓝浦百姓民不聊生,甚至出现了卖儿卖女易子而食的惨剧。 比起来,阿镜算是幸运的,因为她被本地富商张老爷府里看中了,要买她去给大少爷冲喜。 据说是阿镜的生辰八字跟那位从小儿就体弱的大少爷相合,那些什么“天干化合”“申子水局”之类,阿镜全然不懂。 总之阿镜便成了那个幸运儿,在这个孩童等同牛羊的时候,她卖了个好价钱,而且进了个衣食无忧的人家。 也许八字真的有一种玄妙的力量,阿镜抱着一只公鸡拜了堂的次日,原本还气弱卧床的张家大少爷,就留了一封书,雄赳赳地离家出走了。 据说,他要去“参宇宙妙理真义”。 对此,年幼的阿镜觉着,这纯粹是吃饱了撑的。 她一方面觉着这位娇生惯养的大少爷在外头饿几顿,就会像是一只流浪的野狗般乖乖窜回来,另一方面,又暗暗祈祷他最好有点儿志气,别这么快就回来,毕竟她并不想要一个陌生人跟自己同床共枕,尤其是陌生的男人。 阿镜讨厌男人,一来是因为他们身上一般都会带有一种难闻的味道,另一方面,是因为阿镜总能看穿这种叫做男人的生物,心里藏着的那些小龌龊。 她年纪小,不懂那些窜动的东西名为何物,却本能地觉着呕心。 其实,之所以被张家选中为童养媳的原因,除了八字之外,还因为阿镜长的美。 以张老爷走南闯北的毒辣眼光来看,只怕是找遍整个蓝浦,都不会有比阿镜更美的女孩子了。 这女孩子年纪虽小,又穿着简陋衣裳,却掩不住天生的明丽秀美,站在那里不言不动的时候,就像是一个高手匠人精心雕琢出来的玉人。 但那两只大眼睛却如许灵动曼妙,仿佛凝住了整个蓝浦的山川秀色,看人的时候,会让人禁不住地窒息,仿佛喘气儿大点都是对她的亵渎。 总而言之,活脱脱一个集天地精华融于一身才造就的绝色女孩子。 在当初第一眼看见这女孩儿的时候,张老爷就立刻发誓,一定要让她做自己的儿媳妇。 张老爷坚定不移地相信:假如阿镜能为张家开枝散叶,那以后张氏后人的长相,一定会发生类似脱胎换骨般的奇迹。 因此,就算两个人的八字并没有合起来,张老爷也必定要将阿镜揽入府中的。 阿镜还在玩雪,就听见张家小姐张春欢快地尖叫声,势不可挡地穿过两层院落,冲进自己耳中。 自从张少爷逃婚去追究自己的理想后,本着不能暴殄天物的原则,张老爷让阿镜陪在女儿张春的身旁,暂时客串个小丫头。 张老爷的算盘打的极精,如此一来,女儿有了个不花钱的丫头,等儿子回来,阿镜又长大了,立即拿来当儿媳妇,可谓一举两得。 但对阿镜来说,倒也无可不可。 不过是端茶送水而已,张老爷毕竟是把阿镜当少夫人培养的,一些粗重活不必她做。 且张春并不是个难伺候的姑娘,只是有时候忒爱胡闹了些。 不知不觉,七年已经过去,阿镜看看也十四岁了,更比先前出落的绰约超逸,张老爷每天都在感叹自己挑儿媳妇的眼光一流,同时也流下不该出现的口水。 若不是夫人有母老虎之风,只怕张老爷要变身成南瞻部洲一位姓李的帝王,干点儿让后世诟病的行径。 隔院听见张春的尖叫,阿镜只当她又不知是哪里闯了祸,便不以为然地拍拍手上融化的雪水。 才转过身,就见张春跟一只才下了蛋的小母鸡般,张着双臂撒欢地向着自己冲来。 张春比阿镜还大两岁,大概是从小心宽,吃的又好,张姑娘生得体格健壮,膀大腰圆,胖乎乎的脸很是可喜 每次张老爷看见了,都要跺脚叹息,遗憾自己的儿子男生女相,女儿却偏是这样壮实,怕是投胎的时候出了什么差错。 阿镜觉着张春这样冲过来的话,该会把自己撞飞三尺远,当即忙制止:“姑娘,留神脚下。” 张春被满地的雪水一滑,顺势往前滑出了一段儿才停下,这丝毫没有减少她的狂喜,又回过身来叫道:“我被选中了,阿镜!姑娘我可以去方圭山啦!” 阿镜本没头没脑,听她说“方圭山”,才诧异问:“姑娘,你当真吗?” 张春双手叉腰,鼻孔朝天,她得意洋洋地说道:“这还能有假?我刚才跟爹在前厅上才送走了方圭山来选仙侍的管事大人呢!大人还夸我很有仙骨,去了方圭山,一定可以很快升仙!哈哈哈,我终于可以在天上飞了!看我的御剑飞行!” 阿镜看着她一顿能吃一个肘子的粗壮腰身,不禁对此表示怀疑。 方圭山地处北俱芦洲中部,原本没什么名气。 直到五年前,蓝浦州的知州大人突然蒙神仙点化,种了仙骨,开了慧根,从此官也辞了,竟一心的炼丹修道,准备来日飞升。 起初知道这件事的所有人,都觉着知州大人莫不是疯了?放着好好的官不做,却去烧丹。 不料,因为一件事,这位叫做秦瞭的知州大人一战扬名,从此名闻天下。 那就是导致了阿镜被卖做“童养媳”的那场百年不遇的干旱。 那会儿,秦知州因为才种了仙骨,众人都是嘲讽的多,还有一部分半信半疑。 但知州大人因见黎民百姓为大旱所苦,民不聊生,便在方圭山下建一座高台,知州沐浴更衣,上了高台为百姓祈雨。 知州大人在高台上顶着烈日祈念,半天后,原本白皙的脸已经被晒得红里发黑,且又灼裂了皮,原本雪白儒雅的书生,像是被烧焦了的木炭,惨不忍睹。 就在百姓们于心不忍的时候,不知从哪里飘来了一朵乌云,把原本炎炎的烈日缓缓遮住了。 大旱这两年,这还是头一次,热风里透出了一丝凉意。 大家被这场景所动,忍不住都跪在地上,在一片求雨的叫嚷声中,两年不见的甘霖从天而降,百姓们喜极而泣。 这一场雨足足下了两个时辰,不仅灌溉了干裂的田地,还把原先干涸的河道都给填满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7.国师之心 入我情天,得我庇佑!美的人都要正版订阅哦~  蔺渺迅速地发了一封道玄信给秦瞭, 把今夜情形做了说明。 回到里屋的时候, 正听见秦霜在对阿镜说:“那个沈遥夜这么恶毒, 他就是想借瞿如的爪牙害你, 镜儿,以后见到他你可要躲得远远的。” 灵崆趴在阿镜腿上, 半闭着眼睛, 似乎睡着了,只是头上的纯阳巾有些歪歪的。 阿镜抬手给它整理了一下:“好的少主, 我知道了。” 秦霜看她的脸上似乎不知被什么划出了一道细微伤痕, 十分心疼:“你看看受伤了吧?不过不打紧, 我有玄玉膏, 保管不留一点疤痕。” 阿镜摸了摸脸, 只有一点点疼:“不用啦少主,不要紧。” 秦霜早不由分说掏出了药膏:“你是女孩子,怎么这么不在乎自己的脸?” 周师叔看到这里,很气愤地咳了声。 蔺渺看到这里,笑着打圆场:“今晚上是多亏了这孩子,不然只怕我们要全军覆灭了。” 瞿如这种打死不退,势必赶尽杀绝的劲头, 想想还真是让人不寒而栗。 就在秦霜的手指沾了膏药要抹到阿镜脸上的时候,阿镜跳起来:“糟了, 我忘了小姐还在夹道里!” 这一夜, 阿镜在张春的委屈的痛哭跟愤怒控诉之中, 几乎无眠。 灵崆也被张春聒噪的忍无可忍,凑在阿镜耳畔低声说道:“你点她的昏睡穴,岂不是天下太平了?” “那要怎么点?在哪里点?” 灵崆绝望地看了她一眼:“你真是比我想象中更弱啊。” 被一只猫说弱,阿镜有些不服。 灵崆为了消灭她这种不服,就从自己床上敏捷地跳到张春床上。 它举起那圆滚滚的爪子,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在张春身上拍了一下。 张春猛地坐起来:“什么东西?” 灵崆见这一招失效,擎起爪子打量了会儿,若有所思地说:“原来如此,因为我今晚上用力过度,所以发挥不出来了。” 张春瞪着灵崆,突然一巴掌挥了过去:“死猫,叫你的时候你不在,现在别想来套近乎!” 灵崆向来深受万千宠爱,突然被人打了一下,又居然被污蔑说要套近乎,异常愤怒,从地上跳起来,挥爪去挠张春。 刹那间,人嘶猫叫,乱成一团。 阿镜叹了口气,翻身睡觉。 次日一大早,方圭山派了来接应的高阶弟子们,为首的弟子向着蔺渺跟周师叔行礼,道:“师尊已经听说了妖人作乱之事,昨夜已经派了灵州堂的弟子前去追踪缉拿。” 阿镜远远地看着,隐约听见了几句。 灵崆问:“丫头,你是在为沈遥夜担心吗?” 阿镜摇头:“我想他不会有事的只是想不通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人总是会变的。” “他原本不是人。” 灵崆眨了眨眼,半是惊奇地说:“他原先也是仙人?那就好说了,仙人坠入魔道或者神陨的话,都会丧失本性跟记忆,再加上轮回转世,变成现在这样也不足为奇。” 阿镜见它说的头头是道,忙问:“那我怎么还记得从前的事?” 灵崆仰头望着她,琉璃般的双眼里光影氤氲。 过了会儿,它说:“这个这个是比较少见的,除非是有人保留了你的灵识,所以你才会记得从前,但这样做是逆天之举,做这种事的人是会受到天谴的哦!” 阿镜觉着双脚都有些站立不稳:“什么?逆天?天谴?” “是呀,”灵崆舔了舔爪子,梳理自己的毛儿。 昨晚上跟张春一场人猫大战,激战里被那凶悍的丫头把头顶的一撮毛给拔了去,作为一个完美主义者,灵崆觉着整个猫都有些失去平衡,于是举起爪子摆弄。 它又问:“你可知道是谁做了这些?不管是谁,都很够意思啦。是值得性命相托的生死之交。” 阿镜思来想去,摇头。 灵崆问:“你既然认得沈遥夜,那会不会就是他?” “不会,”阿镜见左右无人,小声说:“他比我先下来的。” “哦”灵崆发出了意味深长的喵叫,突发奇想:“那,会不会是昨晚上那个人?” “哪个?” “弹琴救你,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那个?” “他?”阿镜哈地出声,“更加不可能了。” “为什么哩?” 阿镜哼哼:“他是我的仇人。” 一人一猫问答到这里,张春愤怒地露面了。 她原本圆嘟嘟很喜气的胖脸上,两边脸颊分别挂着几道血痕,远看不留神的话,还以为是长了几道胡子。 原来那场人猫之战里,仍是猫占了上风。 张春一大早就去找秦霜讨灵药敷伤口,几乎把秦霜一整瓶子的药膏都给用光了,兀自还不放心呢。 遂指着灵崆大骂:“你这蠢猫,如果我这花容月貌的脸上留下疤痕的话,我就把你浑身的毛儿都给拔掉!” 灵崆白了她一眼,仍旧慢条斯理地舔爪子。 张春正要表演一脚踹飞一只胖猫的绝技,旁边的女孩子们早就冲过来,抱猫的抱猫,拉人的拉人,好歹才平息了第二次人猫大战。 这天入夜,终于到达了方圭山。 山上已经派了软轿下来接人,那些女孩子们原先都乘车,不胜颠簸。 如今下车上轿,抬轿子的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弟子,山路虽然陡峭,他们却脚不点地,俨然像是在飞行一样。 女孩子们犹如腾云驾雾,放眼看去,山路两边琉璃灯盏盏,一路蜿蜒往上,几乎跟山顶的群星交汇,而在山顶灯火最辉煌的地方,就是“观天”。 大家一扫赶路的疲累,在轿子上纷纷惊呼。 因为先前被讙咬伤的那女孩子已经不治而亡,而观天派下来的仍是六顶轿子,秦霜拉着阿镜,不由分说把她摁在了上面。 轿子将起的时候,灵崆突然身手矫健地跳起来,直落在阿镜腿上。 阿镜坐在小竹轿上,因为这种飘飘荡荡的感觉,让她想起昨夜在别院,从楼上掉下来的时候,底下有东西在垫着。 后知后觉,阿镜闭起眼睛回想当时最终摸摸灵崆的毛:“昨晚上我从楼上坠下,是你救了我?” 灵崆呜噜了声。 阿镜看着懒洋洋的肥猫,眼前却仿佛出现另一道影子——红发的少年,邪魅狂放,俊脸上似笑非笑,身上散发着明显不属于人的魔魅气息。 她忙叫自己不要去想,只问道:“你为什么要选择做一只猫?” 灵崆打了个哈欠:“吾也不知道,也许是因为当猫当了太久,习惯了,所以就不想当别的了。” 因为时间太晚,所以上山的众仙侍并没有被安排去见方圭观主,在进了观天之后,就被侍从们领着先去安歇了。 她们并不是睡在一起,而是各人有各人的院子,每个院子里都有两个侍女伺候,侍女的衣着打扮也十分讲究,可见方圭观主的财大气粗。 因为方圭山的规矩,阿镜没能跟张春同住,侍从领着她去住了那缺席仙侍本该入住的院子。 院子精致整洁,墙角有各色奇花异草,还引着山泉水,从小小地假山上潺潺流动。 环境极为清幽,显得十分宜居。 但阿镜一进门就觉着有一股令人不适的气息,却无法形容。 灵崆跟在她身后,突然嘀咕了声:“这儿怎么没有一丝生气。” 一语中的。 阿镜里里外外转了一圈,有些放心不下,本想出门看看张春,却给侍从拦住:“过了子时是不许弟子们在外游逛的,仙侍请早些安歇,明日还要早起,沐浴熏香,拜见观主呢。” 阿镜想分辩自己并不是仙侍,看着两张木讷没什么表情的脸,只得作罢。 当夜,只有灵崆仍旧卧在身旁,阿镜道:“幸而方圭山没禁止带宠物入内。” 灵崆笑道:“我看那个秦霜很喜欢你,他是方圭山的少主,以后你想做什么求他就是了。” “我并不喜欢他,如果为了利用他去接近,他岂不是太可怜了,还是敬而远之好些,免得伤人害己” 许是因为昨夜没有睡好,一句话还没说完,阿镜已经睡着了。 灵崆趴在阿镜身旁,眼见她沉沉酣睡,这才慢慢地起身。 它纵身跳下地,四只肉垫落地无声,出门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儿,阿镜被侍从揪着起身,被迫沐浴更衣,出远门的时候,见张春跟其他女孩子都换了一身雪色的白衣,想必是仙侍们的统一服色。 彼此见面,张春苦着脸问阿镜:“我脸上的伤好多了没有?” 那伤口因结痂,倒是比先前显得更清楚许多,昨儿还只像是猫的胡须,现在几乎已是孔雀尾巴那样壮观了。 阿镜昧着良心回答:“几乎看不出来了!” 大家在执事的带领下,前去大殿参见方圭观主,正鱼贯上台阶的时候,耳畔听见一阵吵嚷。 有两个白衣弟子从台阶下匆匆跑过,且走且说:“一路上扰乱队伍,杀死仙侍的那个妖人给灵州堂各位师兄们拿下了!” 沈遥夜被捉住了? 阿镜有些不敢置信,同行的仙侍们也都听见,纷纷交头接耳,却给领头的弟子喝止。 上最后一级台阶的时候,阿镜若有所感地回头。 身后拐角处,七八名方圭山高阶弟子正闪身而出。 中间四名弟子抬着一个不知什么铸就的笼子,笼子里头关着一个人原本一尘不染的白衣上血迹斑斑,阿镜还没看见他的脸,就先看见那只赤着的左脚,脚腕上那两个银铃上都沾着血。 原本热闹的集市也因而惊乱起来,不知是谁叫了声“妖兽来了”。 刹那间越发哭天抢地,四散奔逃。 北冥君一眼瞥见张春被一个壮汉碰倒,跌在地上惊声大叫救命。 当务之急,只得纵身跃过去将她捞了起来,纵身而起。 等黑雾散开,北冥君凝眸打量,眼前早没了那两人的踪迹。 北冥君自空中徐徐落地,将张春放下。 张春惊魂未定,兀自不知发生何事:“怎么突然就起了这样大雾,我还以为天黑了?” 又摸了摸头叫道:“镜儿呢?” 旁边屋顶上突然传来灵崆的声音:“看着像是往东南方向去了,不过那小子诡计多端,只怕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他。” 北冥君眼神冷冽:“不用我们去找,他自然会出现。” 灵崆睁大了猫眼,立刻明白他的意思:“你是说他的目标,是” 北冥君哼道:“自从下方圭山后,我就察觉有人暗中跟踪,那丫头还不肯听呢如今竟跟他去了。” 灵崆突然转惊为笑:“你是在位镜儿担忧?倒是不担心鼎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8.第一次 入我情天, 得我庇佑!美的人都要正版订阅哦~  而那位看着修为颇高的周师叔,看她的眼神也越来越不友善,不像是盯着一个侍女,却像是盯着什么令人忌惮的妖鬼猛兽。 眼见方圭山在望, 隐隐地能看见那如剑戟的中秀峰,阿镜的逃跑大计几乎提前宣告了失败。 她想着那黑发白衣的少年, 不知道兰璃君到底为什么会转生为人, 又经历了怎样的坎坷。 想尽快见到他,只可惜身不由己,何况就算见着了又怎么样,他不认得自己。 就像是那一次无意中的戏言“入魔又何妨”,兰璃如今的行事,岂不真的像是魔物一路? “在想什么?”声音从身旁传来。 阿镜回头,见秦霜笑吟吟地在身边站住,他靠在树身上, 道:“从那天就看你心事重重,怎么了?” “没什么。” “如果是因为周师叔, 你不要在意, 他总是那样疑神疑鬼的。” “嗯?” 秦霜笑道:“他硬说你认识那什么沈遥夜, 这怎么可能?大家都看见他要害你, 还说要挖你的眼睛喂给他那讙呢,简直残暴, 下次见了, 我一定狠狠教训他。” 阿镜眨了眨眼, 没有拆穿他的谎言。 她倒是盼着再见到沈遥夜,至于谁教训谁,那可就不一定了。 这边正在说着,突然听见仙侍们发出了此起彼伏的惊叹。 秦霜按剑挺身,面带戒备。阿镜也定睛看去,正见张春颠颠儿地跑来,乐不可支:“不知哪里跑来了一只猫,生得这样肥胖最可笑的是,还戴着头巾呢!” 秦霜听说是一只猫,便又把挺起的腰弯了回去。 阿镜顺着张春所指看过去,果然见有一只极为肥胖圆润的猫,浑身的毛儿半黑不白的,长相只能算是猫界中下,但那股傲娇的气质却俨然是猫中一流,无猫可比。 被这些漂亮的小姑娘们围在中央瞻仰爱抚,这猫却只似开似闭着双眼,冷冷然不为所动的姿态。 张春双眼放光,摇着秦霜的手臂:“这猫是不是可笑又可爱?秦哥哥,你快看,快看呀!” 这稀罕劲儿就像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猫。 阿镜想起有一年冬天,一只猫不知从哪里窜出来,把家里准备的贡品肥鱼给叼走了,把张春气的跳脚大骂,从此宣称自己生平最讨厌的东西就是猫。 但现在面对秦霜,张春显然是暂时性失忆了。 阿镜顾不得去在意张春的善变,她皱眉打量着那只神情高傲的肥猫,总觉着哪里有些不对。 正在这时候,有个女孩子道:“你们说,这是只公猫还是母猫呢?” “是公的,所以戴这文士巾呀。” “不,这叫纯阳巾!是道士们常戴着的。” “那一定是公的了。” “这可说不准,难道就没有女道士了?” 大家争论了一场,没有结果,其中一个女孩子就提议验明正身。 天真无邪的手不怀好意地探向肥猫的肚皮,似乎想对那不可描述的地方一探究竟。 谁知这肥猫虽是禽兽,却比许多世人更知道礼义廉耻,知道当众袒露是有伤风化的,于是它当机立断站起来,迈着肥胖的四蹄,不慌不忙地从仙侍之间走了出来。 从这一天起,队伍里就多了一只肥头肥脑的猫。 但没有人撵它,相反,这猫深受宠爱,那些女孩子们争相拿食物投喂,这猫就像是猫大爷,并不是什么东西都吃,还要挑挑拣拣,十分矜持。 阿镜冷眼旁观,觉着这猫有些欠揍。 幸好这两年的年景好了,要是放在她被卖到张家的那个时候,这么肥胖的猫么 她正在胡思乱想,就听到耳畔有个声音道:“丫头,你这种想法很危险啊。” “是吗?” 阿镜随口答了一句,才反应过来她的想法?她的想法又没有大声说出来,谁又知道了? 忙回过头,身边却空空如也,不见人影。 “吾在这里。”有些低哑的声音,并不难听。 难以理解的是,竟从脚下传来。 阿镜低头,看见那只猫蹲在脚边上,仰着猫头,用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她,一边舔着前爪。 “你?” “嘘,不要说话,会给人看出来的,”猫慢条斯理地回答,“那个周师叔在你身后,正盯着你呢。别看他长的一般,性子左犟,但手头还是很有两下子的。” 阿镜无法想象,现在是一只猫在跟自己说话。 但先前连沈遥夜跟惑心讙都能遇上,猫儿戴着纯阳巾,还能言语,似乎也不是什么过于难以理解的。 “你是魔物?”阿镜望着,手拢在唇边,假装咳嗽,“还是妖物?” “吾是猫,你看不见吗?猫!人见人爱的猫!” 它为了表明自己真的是一只猫,甚至喵喵叫了两声,围着阿镜转了一圈儿,在她裙摆上撒娇般蹭了蹭。 阿镜有一种想将它一脚踢开的冲动,倒不是因为她讨厌猫儿。 每年冬天,在外头的野猫觅食困难的时候,张家的后院的西北角上总会时不时地放些吃食,那些打不到食物的猫形成了习惯,每每就过来饱餐一顿再走。 阿镜喜欢那些来去自如的野猫,却想踢开眼前这只。 原因,纯粹是觉着这猫有些鬼鬼祟祟。 而且它竟会说话。 阿镜喜欢禽兽的一大原因是它们不会讲话,一旦开启了说话的技能,总觉着不牢靠,没安全感,可厌。 只不过,这只猫俨然已经成了仙侍们的爱宠,阿镜不想自己成为女孩子们的公敌,毕竟她们已经够仇视她了,如果在荣获“狐狸精”光荣称号后,再加上个“虐猫狂”,那可真是精彩万分。 毕竟,她还得好好想想,能不能抓住最后的机会逃走去找兰璃君 哦不,是沈遥夜。 正暗中盘算,猫在身后说:“那个叫沈遥夜的少年,我知道他在什么地方。” 阿镜回头。 那猫的眼神里透出一丝狡黠,道:“初次见面,还没报名号呢,吾叫灵崆。你可要记住啦。” 当天夜晚,队伍赶到三贤峰下的观天分院,早早地便驻扎安歇,准备明天一鼓作气返回方圭山。 阿镜见逃跑无望,也只得安心睡觉,然而到了半夜,突然觉着脸上有什么东西在搔动,耳畔有个半是熟悉的声音在叫:“小镜儿,小镜儿!” 阿镜猛然睁开双眼,对上了一双在黑暗中明晃晃的眼睛。 这场景有些吓人,阿镜几乎以为是什么妖魅之类。 但她很快反应过来,这是那只叫灵崆的猫。 “什么事?”她半坐起身,看一看对面,张春摊开四肢,呼呼大睡。 灵崆道:“那东西要来了,你快点跟吾走吧。” “那东西?什么?” “能要人性命的东西,现在不走,待会儿就难办啦,你不是想去找沈遥夜吗?现在正是逃跑的机会,那些人绝不会发现。” 呼! 有一阵狂风猛地拍上了窗户,力道之大,几乎将整扇窗户都拍飞下来。 灵崆叫:“快点,来不及了!” 风越来越大,细听,风里似乎夹杂着尖利的叫声。 阿镜跳下地,匆匆跑出门口仰头一看,却见不远处的天空中,黑压压地一团,看着比这观天别苑还大。 乍看过去,就像是一整片的乌云,但是细看,却能看出那乌云之中,还有东西在涌动。 阿镜被这妖异的场景惊呆了,突然肩头一沉,是灵崆跳了上来,催促说:“你还不走,等着成为瞿如的口中食吗?” 这会儿,负责值夜的方圭山弟子们也发现了异样,顿时将示警的铜钟敲响。 很快,各处房舍里的灯火被点亮,连里屋的张春也懵懵懂懂地爬了起来:“出什么事了?” 天空的瞿如越来越逼近,有几只首当其冲,飞到了别院屋顶,灯光照出了一张奇怪的人脸,白色的头,却是鸟的身体,底下生着三只脚。 黑暗里乍然看见这种东西,着实吓人,别院里惊呼声连绵不绝。 阿镜才要把张春叫到身边,在瞿如尖锐的叫声里,却似乎听见一声熟悉的笑。 她回过头去,目光飞快地掠过周围,直到在别院的屋顶上,看到一道白色的身影。 那是沈遥夜?! 阿镜一看,不由自主地就要冲过去,灵崆喝止:“现在别去,会有危险。” 就在这迟疑的瞬间,屋顶上的沈遥夜大袖一挥,整个人直跃下去似的,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来不及怅然,被叫醒的张春已经看到了扑击而来的瞿如,她目瞪口呆,叫道:“鬼,鬼” 眼见张春又要晕厥,阿镜自诩扛不动她粗壮的身体,当机立断举手,在她脸上掴了一巴掌。 张春神奇地站稳双脚:“你干吗打我?” 阿镜却问灵崆:“现在该怎么做?” 灵崆回答:“这么一大群被激怒了的瞿如,当然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了。” 张春看看她,又看看灵崆,疑心自己没睡醒。她迷迷糊糊地问阿镜:“你在跟谁说话?” 三人对答的刹那,天空许多瞿如扑击而下,很快有人受伤,惨叫连连。 交战中,又有人不慎被瞿如利爪勾住,竟被带上了夜空,于是那惨呼就从众人的头顶传来。 许多弟子丧失了斗志,扔下兵器,寻找藏身之所。 阿镜拉着张春,随灵崆拐到一个光线昏暗的夹道。灵崆说道:“瞿如的眼神不好使,夜晚视力更差,有光的地方最不安全,人多的地方也不安全,这里是吾看中的风水宝地。” 此处倒的确伸手不见五指。 张春呆呆问:“谁在说话?难道是刚才那只土猫?” 黑暗中有什么踢到她的头上,张春哎吆一声捂着头。 灵崆收爪落地:“小心说话,叫我英俊而尊贵的猫大爷。” 张春这才知道自己被猫踢了,她突然又要晕了。 阿镜顾不上理会他们,她仰头看着天空密密麻麻的瞿如:“灵崆,你刚才说被激怒的瞿如方圭山的人没做过什么,应该不是他们,那又是谁激怒了它们?” 灵崆“呃”了声:“你说呢?” “是沈遥夜?” 灵崆回答:“是呐,他本来就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他的宠物被伤的很厉害,他自诩一个人打不过蔺周两位,当然咽不下这口气啦。” “那他做了什么激怒了瞿如?” 灵崆叹息了声:“瞿如最恨偷他们孩子的人啦。” 阿镜倒吸了一口凉气:“沈遥夜偷了瞿如的孩子?” ——他的行事,果然属于魔物一流了,竟如此的不择手段,偷了妖兽的孩子,激怒妖兽瞿如,把它们带来,借他们的力来摧毁方圭山这一队人。 好一招祸水东引,借力打力。 阿镜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耳畔惨叫声仍是没有消停,也有瞿如受伤发出的叫声,这一场两败俱伤的战斗本是可以避免的。 阿镜跳起来。 灵崆似乎知道她想干什么:“喂喂!危险,不要出去,现在瞿如把这里所有人都当作仇敌了,除非杀尽,决不后退。” 阿镜皱眉:“如果把瞿如的孩子还给它们,他们会不会停下来?” 这个问题问倒了灵崆:“我不知道,从没有人试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9.三更 入我情天, 得我庇佑!美的人都要正版订阅哦~  何况秋水君一贯都是衣冠齐整,堪称古君子楷模。 直到此刻,阿镜确信这位长相跟秋水君只差一个道法丹心痕的先生,绝不会是秋水君本尊。 因为他委实太不正经了。 北冥君拽着阿镜的手, 从自己的领口探入。 阿镜能感觉那微温而结实的肉体这让她有一种即将晕厥的恐慌惊悸感。 衣领在面前被缓慢撩开,底下的活色生香, 把阿镜的眼睛都给闪瞎了。 直到她看清楚, 在北冥君左边的胸前,有一点醒目的红色痕迹。 突然,白天张春的话在耳畔响起——“哥哥的胸口有一处红色胎记。” 阿镜生生地咽了口唾液,一时忘了之前的惶恐,她探手过去摸了摸,又略用了几分力道擦了擦。 那颜色纹丝不动。 阿镜凑近了细看。 北冥君玉白色的肌肤上,那红色的痕迹自玉色的肌理中透出来。 这显然并不是胭脂或者什么东西伪造的,绝对的天生痕迹。 阿镜有些无法呼吸, 却没意识到自己的呼吸逐渐急促,温热的气息喷在对方□□肌肤上, 引得那垂在胸前的长发也有丝丝地微颤。 “客官” 一声低弱的呼唤。 阿镜回头, 见是一名店伙计, 身后跟着两个背着包袱的客人。 三人目瞪口呆地望着他们。 小伙计脸色尴尬, 咳嗽了声,对身后客人道:“请, 请这边来。” 那两位住客在尴尬之外多了些兴奋, 其中一位的眼睛像是长在了阿镜身上, 另一位的眼睛却长在北冥君身上,双双挪不动脚。 小伙计只好提高了声音:“两位客官,你们的房间在这边。” 阿镜忙缩回手,站直了往窗口靠了靠,让出一条路。 两位客人不情不愿地走了过去,一边不停地回头。 进门的时候,那眼睛长在阿镜身上的客人问道:“那女孩子是住客呢,还是什么别的” 小伙计不太明白:“什么别的?” “怎么这也不懂?就是客栈里专门抚慰过往客人辛劳的那种可爱的女孩子” 小伙计魂不附体:“不不不,我们这里没有那种,这位也是住店客官。” 另一个问道:“那么那屋里头的公子呢?” 小伙计被问懵了:“公子怎么了?” “他是不是客栈里专门抚慰过往客人辛劳的那种可爱的哥哥?” 小伙计出离愤怒:“我不知道两位客官以前住过什么客栈,但我们客栈里没有那种做皮肉生意的不正经的不管是女孩子还是男孩子都没有!” 阿镜看向衣衫不整的北冥君。 咦若说不正经的,这里似乎正有一位。 北冥君将衣领稍微掩了掩:“怎么,看清楚了吗?” 阿镜拧眉望着他:“你要真的是张公子,那你可知道张老爷什么模样?” 北冥君手指在下颌上一点思忖道:“我父亲?他人高马大,四十六岁,双眼微鼓颧骨高耸,说话粗声粗气贪财好色,但因为夫人厉害,所以倒也规矩。” 阿镜机智地质问:“你是从姑娘嘴里打听到的?” 北冥君胸有成竹地微笑:“你自然可以去问她,我是否打听过。” “那当初你为什么要在新婚之夜逃走?” “那不是逃走,”北冥君俯身,靠近阿镜,他深看她的双眼:“傻孩子,我那时候自以为要死了,不想拖累你,如果我死了,也许父亲就要把你给我殉葬呢。所以我才宁肯一走了之,你懂不懂?” 阿镜无言以对。 不知为什么,这一番话,她狠不下心去怀疑。 正那小伙计打发了那两个同样不怎么正经的客人,回来经过此处,忍不住道:“两位客官,屋里空闲多的很,怎么偏隔着窗户搞事。” 北冥君惆怅道:“是呀,我也要她进来了便宜,她只是不肯,当我是坏人呢。” 小伙计无可奈何,想到方才所见那一幕:都亲密到贴在一块儿,手摸脸蹭的地步了,还避忌个什么? 小伙计悻悻地去后,北冥君道:“时候不早了,快回去睡吧我要警告你一句,不要偷偷溜走,外头危险的很。” 阿镜心想:“外头危险不危险我可不知道,你这家伙倒是真危险。” 北冥君像是看懂她在想什么,向着她一笑:“我到底是你的夫君,总不会害你的。”他说了这句,见阿镜还似有犹豫之色,就道:“你还不乖乖回房去,是要我抱你回去?” 阿镜抱头鼠窜。 次日一早,阿镜还在睡梦中,张春摇着她肩膀将她摇醒了,又把她从床上拖起来:“你这丫头怎么变得这样懒?快起来帮我梳妆打扮,吃了早饭要赶路了。” 阿镜当然不会告诉她昨晚上自己半夜历险,回来后发了一夜的噩梦,算起来也不过睡了半个时辰。 整理妥当后下了楼,低头却见北冥君已经在楼下坐了,姿态优雅地饮茶。 楼下本也有多多少少十几个客人,都无心吃早饭,眼睛不约而同地都落在他的身上。 大家仿佛齐齐开启了秀色可餐的天赋,只看北冥君就饱了,不必再另外点餐。 张春靠着楼梯,兴奋地招手道:“哥!” 又拉住阿镜:“镜儿,看你的夫君是不是很出色呀!简直是鹤立鸡群!” 那十几个客人无缘无故变成了“鸡”,一个个又愤怒地抬头看向张春。 正昨晚上那小伙计上楼,听了这句,忍不住道:“姑娘,原来那位公子是您的夫君呀,那昨晚上干吗隔着窗子拉拉扯扯的,就该睡一个屋,何其省事。” 阿镜恨不得一脚将他踹飞,张春却瞠目结舌:“你说什么?什么拉拉扯扯睡一个屋?” 不等那小伙计做详细解释,阿镜指着楼下:“姑娘快看,早饭有灌汤包子,也不知是什么馅儿的。” 张春的口水涌了上来:“是吗?我喜欢三鲜馅儿的,那汤水”她迫不及待拉着阿镜往楼下飞奔。 楼下。 北冥君吃了半盏茶,仰头看了眼楼上的两人。 灵崆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吃着半只猪肉馅烧麦:“你真的看上镜儿丫头了吗?” 北冥君道:“这孩子的长相是万中无一的,难得还有那种制妖降魔的天赋而且,看着也不讨厌。” 灵崆说道:“所以,是真的要去张家,跟她成亲啰?” 北冥君手托着腮,像是想到什么好玩儿的事:“我还没试过成亲呢,听来倒是有些意思。” 灵崆把剩下的烧麦吞入口中:“咦,可不要玩火自焚哦。” “玩火自焚?” “天上人间,最奇妙的莫过于‘情’了,情不知所起而一往情深,那可是最为可怕的事,”灵崆舔着爪子,“我有一种奇妙的预感。” 北冥君低低笑了起来,抬手在它的额头上轻轻地弹了两下:“什么预感?” 灵崆的猫眼里闪过一道光,它打量北冥君的脸:“镜儿丫头说,你的脸长的跟她认识的某个人一样。” “一样?”北冥君诧异。 灵崆道:“那夜你弹琴救了她,她还以为是她认得的那个人呢。” 北冥君蹙眉:“是吗?这世间会有长相跟我一模一样的人吗?” 灵崆笑说:“这世间没有,天上会不会有呐?” 北冥君挑眉:“天上?那可就更有趣啦。” 一人一猫正说着,那边儿张春已跟一只肥胖的小鸟般扑了过来:“哥!” 背后,阿镜慢吞吞地跟着走了过来。 张春环顾桌上,并没看见什么灌汤包子,便愤怒地回头看阿镜。 阿镜忙道:“我原先看错了,不过这烧麦也是极好的,姑娘尝尝看是什么馅儿的。” 张春果然拿了一个,又问北冥君:“哥,你吃过了吗?” 北冥君道:“吃过了,你吃罢。” 张春只咬了一口,就把烧麦去掉了半边,她边吃边说道:“唔,是肉馅的,还不错但是哥,你先前不爱吃肉的,说猪肉有腥味,牛羊肉又膻,其他的更不必提了,那次娘偷偷给你熬了点肉汤,加青菜煮了,还以为你吃不出来,谁知你喝一口就都吐了。” 阿镜盯着北冥君。 北冥君慢慢道:“我病好了后,就什么都爱吃了。” 阿镜嗤之以鼻。 张春突然想起来:“镜儿,昨晚上你跟我哥干什么了?我怎么一点儿也不知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0.双修 入我情天, 得我庇佑!美的人都要正版订阅哦~  “丹顶”这个词,最初阿镜是从秦霜的口中听来的,当初阿镜跟秦霜探听到方圭山的仙侍去向,秦霜透露说是都去了丹顶。 蛊雕为什么去丹顶? 蛊雕的叫声远去后, 那两个弟子也像是回了魂,跳出来把阿镜赶了回去:“不许乱跑。” 又惊魂未定地嘀咕:“今晚上真是邪了门了。怎么这样的不安宁?” 灵崆仍旧趴在阿镜怀里, 道:“丫头, 你觉着这妖兽怎么会跑到方圭山?” 阿镜苦恼,自从招惹了沈遥夜后,讙在先,瞿如在后,如今又出现一只蛊雕,让她不得不怀疑这也跟沈遥夜有关,但问题是,他到底想干什么? 阿镜轻轻地把灵崆放在地上, 不小心碰到了左手的伤。 灵崆这才发觉,它突然又瞪圆了眼:“这是给雷石击伤的?” 阿镜低下头。 灵崆默默地看了她半晌, 一声不响地起身, 竟然又从门扇之间钻了出去。 它仍是有些警惕那天空的蛊雕, 小心翼翼地沿着墙根儿, 不多时就消失在了连绵的殿阁中。 半个时辰后,灵崆才回来, 仍是走回阿镜身旁, 爪子在自己的纯阳巾上拨了拨, 一颗朱红的药丸随着掉了下来。 阿镜为它捡了起来:“这是什么?” 灵崆懒洋洋道:“是给你治伤的,你放在左手的伤口上试试。” 阿镜心头一动:“灵崆,你刚才是去找这个的?从哪里得来的?” “不要问啦,难道你不疼吗?”它举起爪子拨了拨自己的纯阳巾,“我看着都难过哩。” 阿镜呆呆地看着它,终于将丹药放在左手掌心,红色的药丸落在那焦黑绽裂的掌心,就像是油脂落在火上,竟极快地融化开来,并迅速沿着绽裂的伤处渗透。 原本这伤口炙热辣痛,这药丸融化后,一股清凉之意散开,很快将那火辣辣的痛楚压住了。 阿镜诧异地看着,灵崆在旁边望了会儿,笑说:“好的很,不愧吾冒着被蛊雕叼走的危险走这一趟。” 阿镜看着它圆滚滚的猫脸,探出右手将它抱入怀中。 灵崆四爪悬空,睁大双眼。 只听阿镜在耳畔说道:“多谢你,灵崆。” 幸而蛊雕去后,这一夜再也没有别的事。次日,阿镜也终于知道,果然昨夜的蛊雕现身是沈遥夜的原因。 据说昨晚沈遥夜意图袭击方圭观主秦瞭,却因不敌,被众弟子追击,逃窜到了丹顶旁边的断鹤崖前,他走投无路,狂性大发似的哈哈大笑,然后纵身跳下了悬崖! 虽然知道沈遥夜未必会这样轻易出事,但阿镜在听到这里的时候,仍是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外间那描述此事的弟子眉飞色舞地继续说道:“你们再也想不到到底发生什么的,那会儿所有人都以为这沈遥夜是摔下断鹤崖尸骨无存了,但是不知从哪里掠出来一头妖兽蛊雕,少主想拦下,却给那蛊雕所伤那沈遥夜竟不偏不倚地正落在那妖兽的背上,眼睁睁地,大家伙儿看着沈遥夜骑着那蛊雕,消失的无影无踪!你们说这件事奇不奇?如今蔺总掌已经带人去追,希望尽快将这妖人诛杀,不然留着可真是祸患呀!” 就在阿镜听那方圭山弟子说过昨夜的历险记后,又过了半个时辰,周论酒带人来到,要提阿镜去观天大殿,为昨夜私放沈遥夜的行为向观主认罪领罚。 灵崆在地上伸了个懒腰,趁人不注意对阿镜道:“昨晚上你要是答应跟着我逃走,今日就不用这样担惊受怕了。” 阿镜不做声。 周论酒冷冷地觑着阿镜:“你是不是跟那妖人串通好了?若不是观主早有防备,昨晚只怕就遭了他的毒手了!如今他已经逃走,你最好当着观主的面老实承认所犯之罪。” 一行人出了偏殿,往观天大殿而去,眼见将到,却见张春提着裙子,气喘吁吁地跑了来。 “镜儿!”隔着老远看见阿镜,张春大叫着直奔过来。 正在阿镜怀疑自己又会给她撞飞的时候,张春及时刹住脚步:“这是怎么啦?你们要带她去哪里?” 周论酒皱着眉上上下下打量了张春一眼:“让开,她昨晚私放罪犯,现在去领罪。” “什么c什么罪犯!”张春鼓起眼睛。 “妖人沈遥夜,若不想惹祸上身,就闪开,”周论酒不理她:“别耽搁了时候。带走。” 张春伸手拉住阿镜:“镜儿,你干什么啦?” 阿镜望着她眉心突然加重的那一点黑气,突然想如果这会儿照照镜子的话,会不会也能看见自己的眉心透着死气。 将进观天大殿的时候,却见蔺渺从另一边廊下走来。 周论酒特意站等他走到跟前儿,才笑道:“蔺师弟,这么快就回来了?那妖人呢?” 蔺渺道:“没有追到。” “他连蛊雕都能召唤到,御风而行,又怎能轻易追踪到?”说着,指着阿镜道,“若不是这小妖女,又怎会放走这妖人?还差点让他在丹顶上闹出大事!亏得你昨晚上还刻意维护她。” 蔺渺淡淡道:“何必多言,且看观主如何发落她就是了。” 周论酒见他脸色淡然,便哼了声,示意弟子们将阿镜带进去。 阿镜抬头看着蔺渺,眼中流露疑惑之色。 大殿之中,方圭观主秦瞭正在同几个人说起昨夜的事,大家纷纷出谋划策,讨论该如何尽快将沈遥夜缉拿或者诛杀。 正说着,周论酒得意洋洋地进内,禀告道:“观主,这小妖女已经带到,请观主发落。” 大家齐齐看了过来,当看见阿镜的脸的时候,众人的表情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秦瞭道:“是你?”他略有些疑惑地望着阿镜:“你为什么要去私放妖人沈遥夜?” 阿镜想起昨夜蔺渺叮嘱自己的话,忍不住转头看了他一眼。 蔺渺站在身侧,一语不发,也并未留意她似的。 “我”阿镜咽了口唾液,小声说道:“我见他长的不像是个坏人。” 在场众人轰然而笑。 其中一个修道者笑着摇头:“真是无知的丫头。一定是给那沈遥夜的外貌蛊惑了。” 另一人道:“果然是,如果我等不是见过沈遥夜的手段,又怎会知道面如好女,实则蛇蝎心肠呢?” 秦瞭也随之点头。周论酒左右看看,便喝止阿镜道:“不许搪塞,如果只是给他迷惑,开启雷石笼的钥匙你又从哪里得到?” 阿镜眨了眨双眼,眼圈发红,她轻声道:“我c我真的不知道昨晚上,就像是做梦一样,只记得他的样子,一旦想起来,就像是着了魔”这话倒不算是说谎,沈遥夜凭着跟兰璃君一样的脸,才让阿镜不顾一切。 她深深地低下头,看起来像是害怕极了。 在座的几位同道者纷纷觉着阿镜的确是给沈遥夜给蛊惑了,而且她是仙侍,身份特殊,不宜施以严厉惩戒。 秦瞭深以为然,便命人把阿镜带回琉璃峰,暂时禁足三日。 没见到流血场面,周论酒似是大为不满,但观主既然发话,他却也没有办法。 秦瞭又叫他把阿镜送回琉璃峰,周论酒眼珠一转,正合心意。 秦观主又询问蔺渺有关追踪沈遥夜之事,蔺渺道:“在下山之后,追出了百余里,已不见那妖人踪迹,因挂心观主安危,只叫弟子们四散找寻,我便先行回来了。” 秦瞭颔首,胸有成竹地说道:“这妖人委实狡猾,幸而我在丹顶多加了几重禁制,若非独门功法,其他人一旦擅闯,非死即伤,所以昨晚上他虽逃走,只怕也受了重伤,已经不成气候,迟早晚仍回被缉拿回来,到时候再将他以天雷击罚罢了。” 大家叹服。 蔺渺自观天大殿退出,略思忖片刻,下台阶往琉璃峰方向而去。 正拾级而上,却听拐角处有人阴测测道:“只要我愿意,现在就可以杀了你,快说,你是不是跟沈遥夜合谋了?” 蔺渺皱眉,身形一闪,越级而上。 抬头看时,果然见周论酒将阿镜抵在墙壁上,手正扼着她的脖颈。 猛然见蔺渺现身,周论酒撒手:“蔺师弟,你来做什么?” 蔺渺道:“观主不放心,怕你会对仙侍不利,不想你果然如此。” 周论酒讪讪笑了两声:“我看不是观主不放心,是蔺师弟你不放心吧,你总不会也给这妖女楚楚可怜的样子给蛊惑了吧?” 蔺渺不语,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周论酒竟笑不出来,终于冷哼了声:“那好,我不打扰就是。”闪身掠过栏杆,径直去了。 阿镜抚着喉咙喘息。 蔺渺走过来,轻轻扶住她胳膊:“我送你回去。” 阿镜本能地一躲,转头看他:“你” 蔺渺瞥过来,两人目光一对,看着面前的眼神,阿镜心头一片空白,突然没了言语。 身不由己上了台阶,往琉璃峰小院而去,将到张春所在的院子之时,突然听见里头一声突兀的尖叫传了出来。 与此同时,里头走出一人,却正是先前那执事嬷嬷。 见蔺渺陪着阿镜而来,嬷嬷向他躬身行礼:“蔺总掌。” 这会儿阿镜早奔了进去,进门后,却见张春在堂下乱跳。 张春却也看见了阿镜,便狂奔出来:“镜儿,你回来了?没事了吗!” 阿镜才要问她发生了何事,张春已兴奋地说道:“我正想去找你呢,你可知道?轮到我了!” “做什么?” “当然是去丹顶啊,昨晚上已经有个仙侍去了丹顶,据说是被选中了,没想到这么快就轮到我了,我正想趁机去给你求情你又偏好回来了,这可真是双喜临门啊。”张春双手合什,满面感激,“一定是我心诚的缘故,我可真是个有福之人啊。” 是夜,四人小轿接了仙侍,从琉璃峰而出,直升向丹顶。 大概半个时辰左右,琉璃峰的院子之中,响起了惨绝人寰的一声大叫。 一道人影踉踉跄跄冲了出来,撕心裂肺地叫道:“阿镜!” 如果不是因为方才跟狸讙交战过,只看着这少年现身的话,大家一定会以为是什么花神妖仙之类。 原先因被讙叼走了一个同伴,剩下的几个女孩子挤在一起,瑟瑟发抖,有两个几乎要晕过去。 但突然看见了这样漂亮的少年出现,女孩儿们突然不知从哪里得到了力气,一个个又神奇地站了起来。 她们似乎无视了地上受伤的狸讙,只纷纷瞪大了双眼,打量着这美的像是花妖花神的男孩子。 只有阿镜屏住呼吸,心中却大声叫道:“兰璃!” 秦霜挥剑指着少年:“你是什么妖物,跟这惑心讙是一伙儿的吗?” 那讙似乎听见了主人的声音,在地上挣扎着想要靠近,却给众弟子用剑逼住。 少年啧啧了两声,无视秦霜的利剑,仍旧前行。 秦霜身边本有两个少年弟子护佑,其中一个跟他明澈的目光对上,突然不知为何,心头狂跳,鬼使神差地后退一步,竟给他让开了路。 少年旁若无人地进了剑阵。 他看着地上哀哀叫唤的狸讙,惆怅地叹了声:“活该你吃亏,谁让你自作主张的?这下受了教训了吧?” 讙拼命挣动,伸出长嘴,在少年的赤足上碰了一碰,仿佛祈求原谅。 少年的目光落在讙的左耳上,他皱了皱眉,猛然回头。 “是你伤了讙的罩门?” “罩门?”秦霜先是诧异,继而扫了一眼讙的左耳,傲然回答:“是我,他伤了我们一个仙侍!” 少年眯起双眼:“那好吧我最喜欢血债血偿了。” 他探手入怀,竟掏出了一柄黑色的折扇。 双眼冷冷地望着面前众人,粉色的唇微微一动: “——以尔血肉,为吾供养,以尔魂魄,为吾爪牙!” 少年轻声念罢,看似漫不经心地把手臂一摇,扇面陡然打开! 扇子上似乎描绘着一副什么图,但在众人还没看清之前,便有尖利的鬼哭狼嚎之声骤然响起,同时,黑色的气息从扇面上呼啸而出,站的最近的两个弟子猝不及防,只觉着有一层薄薄的轻纱蒙住了脸,紧接着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但在周围众人看来,自己身边儿的同伴被黑色的气息裹住脸后,刹那间,原本鲜活的人竟在瞬间枯干,像是血肉都给吸食殆尽,薄薄地皮裹着里头的骨头,瘫软无力地倒在地上。 场面大乱。 秦霜剑术极佳,但法术上属于末微,乍然看见这样霸道的术法,骇然之极! 眼见一道妖影向着自己扑来,秦霜竟不知如何应对,生死关头,突然飞来一道黄色的符纸,黄纸自行燃烧,火光明锐,那妖影竟好像怕了,转而攻向旁边之人。 “正者不邪,一者不杂!万法归一,破邪!” 王左使朗声念诵,闪身上前,单手一扬,数张黄色的符纸抛出,在空中燃烧,明亮的火焰将黑色的暗影暂时逼退。 就在扇面上的妖异影子呼啸而出之后,原本还对着这少年大流口水的仙侍们才知道这少年非但不似看着一样可口好吃,而且是个实打实喜欢吃人的。 于是大家不约而同地花容色变,抱头鼠窜,四散奔逃。 冲撞中,张春不慎跌在地上,正在心慌,却见阿镜跑过来,拉着手将她拽了起来。 阿镜道:“姑娘别乱跑。躲在这里,不要动。” 张春吓得忘了自己先前要御剑飞行的雄心壮志,大声哭道:“那是什么东西?阿镜,我想回家。” 话音未落,扑面一阵凉风。 张春定睛一看,却见面前闪烁着一道白色的影子。 正是那个妖异的白衣少年,赤足悬空,乌黑的头发无风而动,原本清澈的双眼光芒闪烁。 张春还没来得及惊叫,白眼一翻,往后晕厥了。 少年抬手,掐住了阿镜的脖子。 “奇怪小丫头,”少年眯起双眼,冷冷地问,“是你看穿了讙的罩门吗?但是为什么?” 阿镜无法出声,她毕竟年纪还小,虽然少年身形纤弱,却也高她足足一个头。 他用力捏着自己的脖子,迫使她双足离地,两人就像是都悬浮在空中一样,不同的是,少年游刃有余,而阿镜则快要窒息了。 “你这双眼睛”少年突然凑近了,探究地望着阿镜。 因为靠近,他也听见了阿镜嘴里发出的极微弱的呼唤:“兰璃” 少年愣了愣,脸色奇异:“你说什么?你是在叫我吗?” 阿镜无法回答。 少年突然像是看见什么好笑的事一样,满不在乎地说道:“我可不叫什么兰璃,我叫遥夜,沈遥夜。” 这一会儿,王左使的符纸逼退了涌动的妖影。 秦霜则挥剑冲了过来:“快放开阿镜姑娘!” 沈遥夜回头看了一眼:“挺能耐的嘛,我还当方圭山都是一群招摇撞骗之徒不过” 话未说完,天空传来一阵清啸。 秦霜抬头一看,却见远处空中有两道身影御剑而来,他惊喜叫道:“太好了,师叔来了!” 沈遥夜冷笑一声,他仍然回头,近距离凝视着阿镜的双眼。 这双眼睛沁凉如水,泛着一抹寒意,跟他看不懂的情绪涌动。 “小丫头的眼睛我不喜欢,”他轻声道:“给我的宠物吃了好不好呀?” 阿镜沉默。 沈遥夜望着她丝毫无惧的眼神,竟觉着一阵心乱。 这会儿天际那两人越来越逼近,而秦霜的剑光也到了跟前儿,沈遥夜不耐烦地挥手:“吵死了!” 黑色的骨扇所指,秦霜的佩剑“叮”地一声,从中断做两截,他整个人也倒飞出去。 阿镜却觉着脖子上的那只手骤然松开。 眼前人影一晃,已经没了沈遥夜的影子,只有他的声音仍留在耳畔,道:“留着下一次我来讨吧。” 等方圭山的援军来到,现场早没了那白衣少年的影子,甚至连地上受了伤的狸讙也不见了踪迹。 方圭山及时来到的两位,是方圭观主秦瞭的两位师弟,一位姓蔺,一位姓周,两位原本就是修炼有道的高人,云游天下的时候,跟秦观主一见如故,便自愿留在了方圭山。 大家极快地安顿现场,清点人数,先前被狸讙所伤的有四个弟子,被沈遥夜杀死的却有十三人,另外还有个受了重伤,眼见也是将死了。 蔺周两人则扶起秦霜,为他疗伤。幸而秦霜只是染了一点邪气,受了些许外伤,并无大碍。 大家又说起那来历不明的少年,蔺师叔道:“你说他叫什么?” 秦霜道:“沈遥夜,他自己说的。” 蔺师叔皱眉道:“听你的形容,难道真的是那个人” 秦霜忙问:“师叔认得这人?” “我怎会认得他?”蔺师叔的眉头皱的更紧了,“只是以前我在游历天下的时候听说过罢了,似乎有这样一个绝出色容貌的少年,从出生开始就带着不祥,自小他的家人百般殴打欺辱,直到有一天,他十几个家人都离奇的死了,死状极其残忍,只有这少年失踪不见,据说是这少年亲手将他们杀死后来有人再看见这少年,他已跟妖兽为伍,自己也变得半人半妖,嗜血好杀” 秦霜惊道:“他真的杀了自己的家人?怪不得他又怎会用那么邪门的法术?” “他有什么奇怪的境遇就不为人知了。”蔺师叔有些忧心,“但怎么会无缘无故招惹到他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1.情花有毒 入我情天,得我庇佑!美的人都要正版订阅哦~  只可惜她呆看千年, 从来都只能瞻仰秋水君脖子以上的部分, 没机会看到他衣衫不整的样子。 何况秋水君一贯都是衣冠齐整,堪称古君子楷模。 直到此刻, 阿镜确信这位长相跟秋水君只差一个道法丹心痕的先生, 绝不会是秋水君本尊。 因为他委实太不正经了。 北冥君拽着阿镜的手,从自己的领口探入。 阿镜能感觉那微温而结实的肉体这让她有一种即将晕厥的恐慌惊悸感。 衣领在面前被缓慢撩开, 底下的活色生香, 把阿镜的眼睛都给闪瞎了。 直到她看清楚, 在北冥君左边的胸前, 有一点醒目的红色痕迹。 突然, 白天张春的话在耳畔响起——“哥哥的胸口有一处红色胎记。” 阿镜生生地咽了口唾液,一时忘了之前的惶恐,她探手过去摸了摸, 又略用了几分力道擦了擦。 那颜色纹丝不动。 阿镜凑近了细看。 北冥君玉白色的肌肤上, 那红色的痕迹自玉色的肌理中透出来。 这显然并不是胭脂或者什么东西伪造的, 绝对的天生痕迹。 阿镜有些无法呼吸, 却没意识到自己的呼吸逐渐急促, 温热的气息喷在对方□□肌肤上, 引得那垂在胸前的长发也有丝丝地微颤。 “客官” 一声低弱的呼唤。 阿镜回头, 见是一名店伙计,身后跟着两个背着包袱的客人。 三人目瞪口呆地望着他们。 小伙计脸色尴尬, 咳嗽了声, 对身后客人道:“请, 请这边来。” 那两位住客在尴尬之外多了些兴奋,其中一位的眼睛像是长在了阿镜身上,另一位的眼睛却长在北冥君身上,双双挪不动脚。 小伙计只好提高了声音:“两位客官,你们的房间在这边。” 阿镜忙缩回手,站直了往窗口靠了靠,让出一条路。 两位客人不情不愿地走了过去,一边不停地回头。 进门的时候,那眼睛长在阿镜身上的客人问道:“那女孩子是住客呢,还是什么别的” 小伙计不太明白:“什么别的?” “怎么这也不懂?就是客栈里专门抚慰过往客人辛劳的那种可爱的女孩子” 小伙计魂不附体:“不不不,我们这里没有那种,这位也是住店客官。” 另一个问道:“那么那屋里头的公子呢?” 小伙计被问懵了:“公子怎么了?” “他是不是客栈里专门抚慰过往客人辛劳的那种可爱的哥哥?” 小伙计出离愤怒:“我不知道两位客官以前住过什么客栈,但我们客栈里没有那种做皮肉生意的不正经的不管是女孩子还是男孩子都没有!” 阿镜看向衣衫不整的北冥君。 咦若说不正经的,这里似乎正有一位。 北冥君将衣领稍微掩了掩:“怎么,看清楚了吗?” 阿镜拧眉望着他:“你要真的是张公子,那你可知道张老爷什么模样?” 北冥君手指在下颌上一点思忖道:“我父亲?他人高马大,四十六岁,双眼微鼓颧骨高耸,说话粗声粗气贪财好色,但因为夫人厉害,所以倒也规矩。” 阿镜机智地质问:“你是从姑娘嘴里打听到的?” 北冥君胸有成竹地微笑:“你自然可以去问她,我是否打听过。” “那当初你为什么要在新婚之夜逃走?” “那不是逃走,”北冥君俯身,靠近阿镜,他深看她的双眼:“傻孩子,我那时候自以为要死了,不想拖累你,如果我死了,也许父亲就要把你给我殉葬呢。所以我才宁肯一走了之,你懂不懂?” 阿镜无言以对。 不知为什么,这一番话,她狠不下心去怀疑。 正那小伙计打发了那两个同样不怎么正经的客人,回来经过此处,忍不住道:“两位客官,屋里空闲多的很,怎么偏隔着窗户搞事。” 北冥君惆怅道:“是呀,我也要她进来了便宜,她只是不肯,当我是坏人呢。” 小伙计无可奈何,想到方才所见那一幕:都亲密到贴在一块儿,手摸脸蹭的地步了,还避忌个什么? 小伙计悻悻地去后,北冥君道:“时候不早了,快回去睡吧我要警告你一句,不要偷偷溜走,外头危险的很。” 阿镜心想:“外头危险不危险我可不知道,你这家伙倒是真危险。” 北冥君像是看懂她在想什么,向着她一笑:“我到底是你的夫君,总不会害你的。”他说了这句,见阿镜还似有犹豫之色,就道:“你还不乖乖回房去,是要我抱你回去?” 阿镜抱头鼠窜。 次日一早,阿镜还在睡梦中,张春摇着她肩膀将她摇醒了,又把她从床上拖起来:“你这丫头怎么变得这样懒?快起来帮我梳妆打扮,吃了早饭要赶路了。” 阿镜当然不会告诉她昨晚上自己半夜历险,回来后发了一夜的噩梦,算起来也不过睡了半个时辰。 整理妥当后下了楼,低头却见北冥君已经在楼下坐了,姿态优雅地饮茶。 楼下本也有多多少少十几个客人,都无心吃早饭,眼睛不约而同地都落在他的身上。 大家仿佛齐齐开启了秀色可餐的天赋,只看北冥君就饱了,不必再另外点餐。 张春靠着楼梯,兴奋地招手道:“哥!” 又拉住阿镜:“镜儿,看你的夫君是不是很出色呀!简直是鹤立鸡群!” 那十几个客人无缘无故变成了“鸡”,一个个又愤怒地抬头看向张春。 正昨晚上那小伙计上楼,听了这句,忍不住道:“姑娘,原来那位公子是您的夫君呀,那昨晚上干吗隔着窗子拉拉扯扯的,就该睡一个屋,何其省事。” 阿镜恨不得一脚将他踹飞,张春却瞠目结舌:“你说什么?什么拉拉扯扯睡一个屋?” 不等那小伙计做详细解释,阿镜指着楼下:“姑娘快看,早饭有灌汤包子,也不知是什么馅儿的。” 张春的口水涌了上来:“是吗?我喜欢三鲜馅儿的,那汤水”她迫不及待拉着阿镜往楼下飞奔。 楼下。 北冥君吃了半盏茶,仰头看了眼楼上的两人。 灵崆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吃着半只猪肉馅烧麦:“你真的看上镜儿丫头了吗?” 北冥君道:“这孩子的长相是万中无一的,难得还有那种制妖降魔的天赋而且,看着也不讨厌。” 灵崆说道:“所以,是真的要去张家,跟她成亲啰?” 北冥君手托着腮,像是想到什么好玩儿的事:“我还没试过成亲呢,听来倒是有些意思。” 灵崆把剩下的烧麦吞入口中:“咦,可不要玩火自焚哦。” “玩火自焚?” “天上人间,最奇妙的莫过于‘情’了,情不知所起而一往情深,那可是最为可怕的事,”灵崆舔着爪子,“我有一种奇妙的预感。” 北冥君低低笑了起来,抬手在它的额头上轻轻地弹了两下:“什么预感?” 灵崆的猫眼里闪过一道光,它打量北冥君的脸:“镜儿丫头说,你的脸长的跟她认识的某个人一样。” “一样?”北冥君诧异。 灵崆道:“那夜你弹琴救了她,她还以为是她认得的那个人呢。” 北冥君蹙眉:“是吗?这世间会有长相跟我一模一样的人吗?” 灵崆笑说:“这世间没有,天上会不会有呐?” 北冥君挑眉:“天上?那可就更有趣啦。” 一人一猫正说着,那边儿张春已跟一只肥胖的小鸟般扑了过来:“哥!” 背后,阿镜慢吞吞地跟着走了过来。 张春环顾桌上,并没看见什么灌汤包子,便愤怒地回头看阿镜。 阿镜忙道:“我原先看错了,不过这烧麦也是极好的,姑娘尝尝看是什么馅儿的。” 张春果然拿了一个,又问北冥君:“哥,你吃过了吗?” 北冥君道:“吃过了,你吃罢。” 张春只咬了一口,就把烧麦去掉了半边,她边吃边说道:“唔,是肉馅的,还不错但是哥,你先前不爱吃肉的,说猪肉有腥味,牛羊肉又膻,其他的更不必提了,那次娘偷偷给你熬了点肉汤,加青菜煮了,还以为你吃不出来,谁知你喝一口就都吐了。” 阿镜盯着北冥君。 北冥君慢慢道:“我病好了后,就什么都爱吃了。” 阿镜嗤之以鼻。 张春突然想起来:“镜儿,昨晚上你跟我哥干什么了?我怎么一点儿也不知道?” 阿镜没想到她动嘴的时候还能同时动脑正想编个理由,北冥君道:“我跟镜儿久别重逢,她心里大概是太想我了,所以趁你睡着了,就去找我” 他说到这里,脸上似乎微红,含笑垂下眼皮。 阿镜张大了嘴。 张春也忘了嚼吃,随着张口结舌。 灵崆伸出胖爪子挠了挠浑圆的肚子,因在人前不适合出声,所以只朝着北冥君发了一声猫叫,意思是:“佩服佩服。” 早饭过后,大家离开客栈。 朝阳初升,街市上熙熙攘攘,张春见这样繁华场面,不由分说便拉着阿镜一路闲逛。 不觉来到一处摊位,抬头却见是一张张奇形怪状的面具,张春见那面具难看,看了一眼便丢下。 阿镜正要随着走开,却冷不防撞在旁边一人身上。 此人戴着一则狰狞的恶鬼面具,看不见脸。 阿镜正要道歉,却瞟见他□□的双足,左脚踝上红线银铃,如此醒目。 面具人道:“多日不见,小丫头可还记得我吗?” 阿镜屏住呼吸。 面具人抬手抚向她的脸,语声哀怨:“你如今有了丹凤国师陪在身边儿,想必早喜新厌旧的,把我忘了对么?” 那两人抱着剑,看了一眼坐在墙角的阿镜,其中一个说道:“这小丫头是不是疯了,竟然去救那妖人,还差点给妖人害死。” “蔺师叔不是说了么?那妖人手段高明,这丫头是被蛊惑了。” “最好如此,那指不定观主还会饶她一命,不然的话,长的这样好看,轻易被处死有些太可惜了。” “确实,咱们的师姐师妹,包括历年上山来的仙侍,竟没有个比她绝色的,如今她年纪小,若再大些,只怕是个颠倒众生的祸水了。” 灵崆沿着墙角儿走了过来,两人看了一眼:“是那丫头的猫,这猫倒是有意思,竟还戴纯阳巾。” “难道猫也修道不成?” “这可不一定。”两人仗着这里无人,说着便大笑起来。 灵崆不屑一顾地走过两人身旁,在偏殿的门扇上挤了挤,终于给它成功地把门推开,滑了进去。 两个弟子眼睁睁看着,只觉着好笑,并未阻拦。 阿镜正坐在墙角出神,腿上被什么轻轻一撞,她低头看了眼,见是灵崆正在自己的腿上蹭脸。 灵崆蹭了蹭痒痒,抖了抖毛问:“现在怎么样?救人不成,反差点送了性命,有没有一点点后悔呀?” 阿镜摸了摸它的背:“你打哪里来?” 灵崆在她身旁蹲坐下:“不要顾左右而言他,今晚上的事也算是个警告了,以后你可要离那个小子远一点,他可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何况,你虽然当他是你的知己旧识,但他是完全不记得你了,何况经过不知多少次转世,他的性情也都跟以前不同,早不复从前,你若还是惦记从前旧情无法走出来,以后必定还有大亏吃呢。” 阿镜沉默了会儿,终于说道:“我知道了。” 灵崆转头看她一眼:“不必失望,虽然在我们看来这小子的做法实在太邪,但对他来说,未必不是好事。” “好事?” “他已经非昨日之他,焉知不是好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2.杀灵犀 入我情天,得我庇佑!美的人都要正版订阅哦~  阿镜回头, 见果然是张春, 她不知何时醒了过来, 正飞快地向着这边奔来。 “不是,不是,不是”眼睁睁地看着张春的同时, 阿镜在心里默默地念叨, “千万不是!” 可就像是上天故意捉弄一样, 张春飞奔过她身旁,直冲到北冥君跟前, 张开双臂将那人抱了个正着。 “哥!”她跳跃着, 像是一只毛茸茸的狮子狗贴在北冥君身上, 欢快地叫:“哥!哥!你怎么在这里!” 阿镜不知自己脸上是何表情, 但一定好看不到哪里去。 呆若木鸡之余, 她看着面前这一幅感天动地的兄妹相认, 回头瞅着满地狼藉暗自琢磨:如果趁着这时候偷偷溜出去, 不知可行性有多大。 阿镜很快发现,可行性为零。 因为灵崆正蹲在自己身旁,它看一眼张春, 又看看阿镜:“那丫头怎么叫国师哥哥?是失心疯了?” 阿镜点头:“多半是吧。” “多半?”灵崆道:“你是张家的童养媳,难道没见过张秋?” 不错,张春的哥哥就叫做张秋, 起名字的用意一目了然:张春在春天出生, 而张秋在秋天出生。 但很遗憾, 阿镜的确没有亲眼见过张大公子。 在她印象里,张大公子就是那夜她抱着拜天地的那只公鸡的样子,赤红的鸡冠,斑斓的鸡毛还有两只凶悍的斗鸡眼跟令人望而生畏的尖嘴,那可的确好看不到哪里去。 而在她抱着公鸡的那时候,张公子已经愤然离家了。 那边儿北冥君将张春推开:“你”此人大有处变不惊之态,所以疑惑的并不明显。 张春仰头望着面前丰神俊朗的美男子:“哥,你还是那么好看,就是比先前长高了许多,我差点都不敢认了!” “啊”北冥君凝视着她:“其实,姑” 张春紧紧地拽着他的手,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了哥哥,你见过镜儿了没有?” 她转身看了会儿,正阿镜猫着腰,鬼鬼祟祟地往外,张春大叫:“镜儿!” 阿镜背对着这边儿翻了个白眼,灵崆在旁边笑道:“恭喜恭喜,没想到国师是你的夫君呀。” 灵崆吃的圆滚滚的,阿镜掂量了会儿,觉着自己不如张春那样孔武有力,未必能一脚把它踢飞,于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灵崆伸出爪子捂着嘴,两只圆溜溜的猫眼笑得弯弯的,透着几分狡诈跟不怀好意。 张春已不由分说拉着北冥君走了过来:“镜儿,这是我哥哥!快来见过你夫君!” 阿镜听见“夫君”两个字,打了个寒噤。 北冥君挑了挑眉,凤眸里闪过一抹笑。 张春又回头看向北冥君:“哥,这段时候你跑到哪里去了?是不是当了大将军了?我跟镜儿说她将来会当大将军夫人的。” 又扭头问阿镜:“你看我说的是不是?” 阿镜镇定了会儿,抬手打断张春的畅想:“姑娘,你怎么能确认这位就是大公子?” “我连自己亲哥哥都不认得?”张春瞪大双眼,“再说,我们两长的这么像,随便看一看就知道啦。” 阿镜觉着自己一定是眼瞎了。 幸好在这个时候,有两个仙侍呆呆地爬起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与此同时,从地腹的入口处,又有几道人影掠了进来,为首一位,竟正是蔺师叔蔺渺,身后跟着数位弟子,秦霜也在其中,除此之外,先前在山上的那几位修行者也一并跟了进来。 蔺渺陡然看见北冥君,收剑行礼:“阁下可是丹凤皇都的国师北冥君?” 他身后的那几个修行者正在打量这神秘的山腹,闻听是皇都国师,一个个忙肃然端视。 北冥君道:“蔺掌教认得在下?” “我游历皇都的时候曾有幸见过国师一面。” 蔺渺见他承认了身份,忙又重新行礼,身后那几人也都慌忙见礼。 北冥君向着众人颔首示意,又道:“请蔺掌教借一步说话。” 秦霜则惶惶然道:“我爹呢?观主呢?”他放眼四看,看不到秦瞭的踪影,一眼看见阿镜,忙过来抓住她:“阿镜,我爹呢?” 那几个持剑弟子见原地还有两名弟子一晕一伤,便上前抢救。 阿镜望着秦霜焦急的模样,眼前出现的却是被蛛丝缠缚住的秦大人的魂魄。 身后一名弟子道:“我们方才上来的时候遇见周师叔,他竟说c说观主是妖物”面面相觑,迟疑不敢信。 一名修行者望着地上的仙侍枯骨,突然道:“这女子是先前上山的仙侍,看着是被人吸干了真元而死的,难道说观主真的” 秦霜双目通红,厉声喝道:“胡说!我爹不是妖物!” 阿镜不知如何解释:“那周论酒呢?” “我们忙着上来查看究竟,他像是下山去了。” 阿镜咬了咬牙:“他才是真正的妖物呢。” “什么?”弟子们震惊,连秦霜也惊得看向她。 阿镜自知他们是有些误会了,却并不解释。 北冥君回头。 被妖物吞噬同化的秦瞭固然可怕可恨,但周论酒这种虽然仍是人身,心已扭曲如妖魔的人,却更加可鄙可怖。 就在阿镜不知如何跟秦霜解释的时候,那边蔺渺转身回来:“事情明白了,这位是丹凤皇都的国师北冥君阁下,原来先前有一只妖物潜入此地,观主为除掉妖物,同妖物同归于尽了,国师赶到的时候已经晚了。”说着,眼中透出伤感之意。 大家听了,恍然大悟,那几个修行者虽然还有疑惑,但因为是皇都国师亲口所说,自然不得质疑。 秦霜哭的跌倒在地:“爹!” 蔺渺叫弟子扶着秦霜,劝说道:“少主,如今观主已仙逝,少主切勿悲伤,还要振作起来,方圭山不可群龙无首。” 秦霜悲痛不能自禁。 蔺渺见状,只得又吩咐道:“周论酒被那妖物蛊惑,并散播谣言,居心险恶,分派弟子下山缉拿!” 他分派弟子收拾满地残肢断骸妥善安葬,又叫带仙侍离开,并请修行者们也各自退出,处置的井井有条。 那些上山的仙侍们,因为观主已死,得知短时间内无法升仙,一个个十分失望。 阿镜以为她们先前在山腹里亲眼见过观主头的蜘蛛,一定会迫不及待地下山去,谁知这些人竟对蔺渺的话深信不疑,认为当时是蜘蛛怪跟秦观主在斗法,她们所见的一切都是蜘蛛施法的幻觉。 而且虽然一时半会儿无法升仙,但留在方圭山上学习修仙之道,似乎也不错。 因此竟没有一个愿意走的。 连张春都不想离开,而她不想走的一大原因,已不是修仙,而是这里的青年弟子多是年轻貌美之辈,让张春倍觉喜欢。 然而她既然找到了哥哥,自然得立刻带哥哥回蓝浦,毕竟全家盼望了这七年,虽然她常常跟阿镜吹牛,心里却也有些暗暗担忧张秋已经遭遇不测。 如今见张秋非但没有死,而且还贵为丹凤皇都的国师大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又比大将军要威风多了。 “镜儿,你这小妮子可真是个有福之人啊,”张春欣慰而惆怅地抚摸阿镜的头,“你看看我哥哥,多出息。” 阿镜推开她的手:“姑娘,这个人莫不是假冒的公子吧?我总觉着他有些古怪。” “我哥哥虽然多病,可也是十里八乡最出色的美男子,莫说蓝浦,就算整个北俱芦洲,又哪里能找出第二张这样的脸?”张春充满自信的说。 张秋的确从小儿容貌秀丽,犹如女子,张老爷因此甚至怀疑这不是自己的种,直到张夫人用武力教训了他一顿,才把那怀疑的苗儿打死。 但也许正是因为长得出色,所以自小体弱多病,有好几次甚至奄奄一息。 等生下张春后张春却完美的继承了张老爷的圆脸跟体质。 所以张老爷很抑郁,觉着张春跟张秋两个的性别该换一换,同时又起了一种危机感,儿子长的这样好,一定也要配个绝色女子,这样生下来的孩子应该,不至于平庸如张春了吧。 阿镜看着不远处的北冥君,的确,天上地下,应该也只有这一张脸。 但虽然容貌身量几乎都一样,可是性情却仿佛完全不同。 这让阿镜有一种亦真亦幻之感。 突然张春凑过来,在阿镜耳畔低声道:“我记得娘说过,小时候给哥洗澡,他胸口是有一块红色胎记的,你要是觉着他不是,那你就叫他脱了衣裳看看就知道了。” 阿镜回头,张春冲她挤挤眼睛:“你不去看也成,反正等回到蓝浦,爹娘一定会催着叫你们成亲的,到时候有看的时候。” 这一夜,三人一猫投宿在客栈中。 夜深人静,张春早就鼾声如雷。 阿镜侧耳听去,隔壁房间悄无声息。 阿镜翻身坐起,看一眼身边的张春,半晌叹了口气,蹑手蹑脚走到门口。 她开门出了走廊,放轻步子,往楼梯口去,正走到隔壁间,那窗扇突然被推开。 阿镜吃了一惊,呆立原地转头看去。 北冥君散发披衣,立在窗户旁。 目光如星,有几分温柔如水的意思,凝视着她。 阿镜几乎翻身跳下栏杆,逃之夭夭。 “半夜三更的不睡,要去哪儿?”北冥君笑问。 阿镜的心突然不听话地乱跳起来,隐隐地还有点疼。 她定了定神:“你不是张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