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界浮华录》 墨天 墨天二 贰 冬去春来,瑞雪初融,天气里头还带着丝丝的寒意,让人防不胜防,谨慎着又往内里多塞了几件袄子。 今个儿听说城北临仙楼里来了位从西域来的古怪人,他嘴里会喷六丈焰火,脚下能踩九齿寒刀,左右两条胳膊上各缠着一黄一黑两条让人毛骨悚然的大蟒蛇,简直是戏文里的巨灵神下到了凡间,让人好生膜拜! 我听着从外头办事回来的赵六叔这样谈起,心里面直痒痒,念念叨叨着让爹他同意我去那儿瞧瞧。结果,爹他板着一张脸,不怒自威的要紫儿送我回房了,嘴上还说什么,“女儿家不要整日整夜的接触些打打杀杀的东西,多练练女红,多学学琴棋书画,将来嫁个好人家才是正道。” 爹他总会拿出那套陈旧说辞来训我,每每此时,娘她都站在旁边一面附和一面劝慰爹心态要放平和些。全府上下,就只有紫儿还有赵六叔待我是真真好。紫儿比我晚出生一天,性子随了他爹大壮叔,忠厚老实的又从不阻止我做‘坏’事,遇到难事只会嘤嘤的掉眼泪,却从不和爹娘告状,她对我好,我也对她好。 赵六叔是个机灵人,我好些人情世故都是他教我的,什么在外闯荡江湖莫轻信生人,什么逛青楼要带足银子,等等。 此刻,我却急了。 闺房中,紫儿站在门外正警惕的替我望风,一有什么动静,立刻以咳嗽为暗号。 翻箱倒柜好半天,累得腰酸背痛,额间大汗淋漓,却丝毫没找到我想要的东西。每次偷偷溜出门,我和紫儿都会换上男装乔装打扮一番,方可安心,眼下那两件压箱底的宝贝不翼而飞,实在是可恨至极。我知道是谁,除了我那恶霸爹爹外,还会有谁做得出这种‘亲者痛,仇者快’的事。 我在房中极其烦躁的大叫了几声以此来宣泄内心不满,紫儿耳尖,一溜烟地跑进来担心的看着我,又瞅了瞅地上乱七八糟散落的衣物,连连安慰道:“小姐莫生气,衣服没了再买便是,不要气坏了身子,惹得老爷夫人着急。” “最好是急死他们,哼”我大字般躺在床上,面如死灰,又想起当时赵六叔活灵活现的描绘,顿时愈加想去见识见识那位神人了。 紫儿正蹲在地上替我收拾残局,忽而又停下,抬眼看我:“小姐莫急,我去找那守院的小厮借上两件衣裳,说是要拿去换新,用完后在还他也不迟” 我眼珠一转,觉得此计甚妙,大喜道:“好紫儿,快快去办” 紫儿得令,大步流星跑了出去,不足小半柱香时间,便气喘吁吁怀中抱着一团亦是麻布般的东西回了来。 只要能顺顺利利出去,何须管那么多呢? 麻溜儿穿上从小厮那借来的衣服,又往上面洒了点花香水,鼻子凑上去嗅了下,才万事具备拉着紫儿往后院小门处溜去。 我会点武动,还是幼时被恶霸爹无情送去少林寺,跟着个好看姐姐学的,我不记得她的全名叫什么,只记得她要我唤她作碗姐姐。 我问:还有人姓豌的? 她答:姐姐我吃饭厉害,故而姓豌。 紫儿跟在后头,我轻功一跃轻轻松松上了墙,蹲下将她拉上来,然后满足地往城北临仙楼走去。 晴空万里,天子脚下风光无限好。 上京城中街道两旁热闹非凡,买胭脂水粉的,买手帕的,买蹴鞠的,诸如此类的小贩挨着挤着在此起披伏的吆喝声中,倒也得了不少当今世道的好处。临仙楼夹在城北当铺和药铺之间,虽说小巧玲珑,到里头却是金碧辉煌,是上京城不少富家子弟除了青楼外最爱来的地方了。这里有三绝:羊肉,酒,还有打四面八方而来的海侠墨客。 我拖着紫儿在人群里如鱼儿进了水般自在蹿来蹿去,只为赶紧去看那神人,了了我巨大的好奇心。 不料却被临仙楼里新来的泼皮小二挡住了去路,这人我认得,一年前他曾在城南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后被官府抓去赏了五十个板子,又关在牢里关了半年,直到秋忙时才放出来,如今虽是洗心革面,不再作奸犯科,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那一副狗眼看人低的模样至死不变。 小二趾高气昂地站在青石台阶上,纶巾往肩头一甩,双手环抱,语气不屑:“闲杂人等与狗不得入内” 我气得牙齿咬的咯咯响,若不是今日落魄穿的不是绫罗绸缎,戴的不是翠玉宝石,那能由着你这泼皮发难?正想准备出手好好教训教训他时,紫儿拉住了我,她生怕我在外惹祸。除了追过十次小偷,打过七次还是八次恶霸外,我出门一向都是安分守己的。 “小姐不可”她摇着头,死死钳住我。 我看了眼那小二,又将目光锁定在一旁当铺上,嘴角掠过一丝狡诈笑容。 “老板,给我你们这最好的衣裳,两身!”我从怀里掏出一大叠白花花的银票,在当铺老板眼前晃了两三下,“记住要最好的” 当铺里的胖老板双眼金光四射,估摸着等下要赚多少多少银子,迅速起身拿了两身衣裳过来,平铺在我们眼前,的确做工精致,出自好绣娘之手。 我抽了张银票递给他,大大方方换过衣裳,摇身一变成了贵族公子哥,再加上一把文气皱皱的折扇,还会故让人以为是皇亲国戚。紫儿随我很久了,换起男装来脸不红,一点儿也不害臊。 幸好,每次出门我都会带足银子,最怕的就是遇到这种情况,今个儿不巧还真让我遇到了。 待我穿戴一新,意气风发打那泼皮小二面前扇着折扇走过时,我斜视到他那脸上黑成一团,低声下气的模样真是让人痛快。 临仙楼掌柜名号花十娘,是位芳龄三十有余,但姿色身段丝毫不输给十七八岁小姑娘们的大美人儿,她喜戴时令鲜花,常常发髻上别上一朵花香沁人的芍药或是月季,并配上与之相衬的罗裙与云扇,眉心再用朱砂点上一颗妖艳的花钿,整个人就成了临仙楼里的一块活字招牌。 常言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我后脚刚撩过门槛,前面便扑面而来迎来一阵香氛,花十娘挪着莲步款款走来,她今日在发髻间别了一株开得正灿的红牡丹,衬的一边侧目而视的小姑娘们都黯然失色。她与我算是旧相识了,也是少数几个不多知道我女儿身份的人,当初我躲爹爹误打误撞闯入了她二楼的闺房中,一头载入了她怀里,她大叫流氓,准备唤来底下跑堂的小伙们将我一顿毒打再捆起来绑送官府。我见大事不妙只好坦白,只可怜紫儿回去替我挨了好几个时辰的罚。 花十娘眯起月牙儿眼,脸颊两边深深的酒窝里盛满了浅浅的醉意,她伸出秀指指着我道:“你这丫头终归还是来了,那赵六崽子也是多嘴,我嘱咐他不要告诉你不要告诉你……”话讲着讲着,她又拂面笑了笑,“也罢,来都来了,这水可以把人变成小动物,那时我可是壮起了胆子做的。以上所述,都是以一顿毒打了结。 后来,我爹怕把我打坏了,就将我送去了庙里,愿三千界神佛禅音将我顽劣的性子磨掉些,可他万万没想到,我别的没学成,倒是学了一身功夫回来,尤以飞檐走壁的轻功见长。 茶楼后面是一方搭有戏台的轩敞小地儿,平日里富家子弟们都喜在此聘请梨园里的戏子唱上一两嗓。 我瞧见刚才一副狗眼看人低的泼皮小二还在前厅内招呼客人,我本不想计较的,可一想到他那副不把人放在眼里的样子,这口怨气就咽不下。 花十娘循着我眼色望去,像是明白什么,走到泼皮小儿面前,笑着同他说了不知什么话,只见泼皮小二双膝打着抖,揪着十娘衣袂似有请求之意,十娘扒开他拽紧的手,步伐姗姗走了。 泼皮小二站起来那一瞬间,我视线刚好停在那条和他对视的线上,他眼神中充斥了不甘二字。 我问十娘:“你该不会将那人遣回去了吧?”这个明知故问的问题,我觉得自己蠢到家了。 十娘说:“此人就算今日不走,他日也会走的。养了一只老鼠在身边,不趁早除掉迟早会给他弄出个大窟窿来。只是借了个名义让他早些回去罢了。你呀,不要想太多了。我十娘不是那种铁石心肠的人,给了他五十两银子,去学门手艺养活自己足够了。” 我算是松了一口气,我可不想以后走大街上还被人吐口水,扔烂菜什么的。 脚下一个趔趄,险些踩空摔倒。 “姑娘小心!” (各位读者大人们,要是看得愉快,记得动动小手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墨天 墨天三 叁 前段时间积雪刚化不久,厚实的青石板上已结满薄薄一层容易让人摔倒的苔藓,我大约脑子里想的是些芝麻豆子事。疏忽间,脚下一滑一头载进了前面一位公子怀里,我羞红了脸,这可是前所未有的,看惯大大咧咧我的紫儿,也偷偷掩嘴笑了下。 电光火石,目光交错间,我偷偷瞧了他好几眼。身高七尺,剑眉星目,薄唇皓齿,着了件暗云纹绣金狐裘,风度翩翩,举止有然。好一位丰神俊朗的男子! “姑娘可有摔着?”他一把扶住我,语气关切。 “没……”我又羞又慌,猛地又想起什么,急忙甩开他手,颊上红绯还未散去,“什么姑娘……小爷我……我是男的!”我挺起胸脯,拍拍道。 他桀然一笑,低头赔礼:“在下眼拙,只是觉得……公子粉面青黛,一时唤错了,还望公子海涵” “我……哼,算了,本公子今天心情好不予你一般计较”我转头又对紫儿讲,“紫儿,我们上去” 紫儿应了一声,微微朝他点了下头以示礼数。 踏上二楼时,我鬼使神差般的回望了站在楼下的他一眼,视线相对,顿时脸上火辣,仓促而逃。 十娘端来一盅美酒施施然放在我桌前,又因疏忽忘了拿盛酒用的酒樽,便招来在二楼忙前忙后招呼其他客人的跑堂小厮,嘱咐道:“快些去膳房,拿些吃酒用的来,顺带要厨子将上月酱好的肥羊肉细细切好一并拿上来。” 我心思全然不在这儿,时不时伸长脖子看向底下戏台,忍不住问:“十娘,西域神人多久出来啊?还不来,我待会儿回去晚了,露馅可就不好了。” 她要我莫急,我点点头。 一盏茶功夫,在一番鸣掌叫好声中,拼死拼活想见的神人不出意料的从戏台边小口里钻了出来。 果真长得一副凶神恶煞像,活阎王似得在手上把玩碗口粗大小的大蛇,听邻桌人谈说:此等人,前世必是杀了千百人的侩子手,戾气太重阎王都怕了他,只好沦入轮回重复上一世的因果。 管他是侩子手还是活阎王,我只顾畅快道了声“好” “这人胆量好大,真叫人佩服。”紫儿小声夸道。 我扬起了笑脸,“依我看,山里的大虫也不过如此。” 此起披伏叫好声中,西域神人瞬时从嘴里喷出了浓浓大火,在空中绽放扩散闪出数以千计的烟花。紧接着,他又喷出一股比方才还要大还要烈的火,仿佛火雨焚天洒下,落下来时却是一大片胭脂桃花瓣儿。 不多时,跑堂小伙屁颠屁颠端来了十娘要的东西,青釉瓷碟里厚度适中的酱羊肉摆放得当,我嘴馋边大声叫好边夹肉吃,紫儿还劝我少喝点酒别醉了,慢点吃别噎着,我顾不了这么多,许久未曾这么快活过了,眼下美酒美食还有西域神人在前,岂敢怠慢! 酒过三巡,我似真有些醉了。 正巧神人在底下喊道:“中原可否有勇士愿上前来挑战挑战接下来这一关?”神人打开背后的一口大黑箱子。 我正有此意,一拍桌站了起来,高喊:“我来我来!” 底下众人一听得有人胆子这般大,纷纷转过脑袋仰首望向二楼一隅,无比欢声叫好。 十娘和紫儿有意拉住我,不让去。 “谁怕谁是小狗,嘻嘻” 我踉踉跄跄由二楼走了下来,面色红润爬上戏台时还对着神人打了几个满是酒气的嗝,弄得神人一脸不悦。 不悦归不悦,但戏总归还是得要演的。 神人双手抱拳微微鞠了一躬,礼数尽到他讲:“公子请进到箱子里面,待会儿我会把箱子盖上,在里头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声,只要安安心心蹲在里头就好,时间一到就结束了。” 我点头称好,于是向前凑近了瞧了瞧,顿时吓得酒意全无。箱子里有十几条吐着红缨信子的蛇啊,卷成一盘条条立着上半身,眼光虎视眈眈,还说什么安然无恙,铜墙铁壁的人进去都会被咬出几个豁豁牙牙的窟窿来,更别说是我了。 我吓得怔怔往后急促退了几步,摇头说:“我不干,我不干!” 神人似乎对此满不在意,似有不到黄河不死心的势头,“勇士都上来了,难道真打退堂鼓不成?不过几条未成年的小蛇罢了,就被吓得魂飞魄散了?”他嗓门粗大,话一出,戏台下那一众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们个个讥笑斐然。 要是他们上来瞅见后,又是该笑还是该哭呢?此时的我既不敢向前走一步,又不甘心往后退一步,伫在原地孤立无援,本来想着摆不定叫十娘来帮忙的,未曾算到十娘伙同紫儿一并不知去了那处,反正任我眼光在四周扫视就是找不到她俩人迹。 正踌躇不安时,一阵如沐春风般的声音徐徐传来,我定睛一看,心中大呼“是他!那个摸了我手的登徒子!” “在下也有意挑战挑战!” 他自人群当中走出,一招轻功跃地而起,双脚稳稳地落在戏台子上,衣袂飘飘,回眸朝我桀然一笑露出两个俊气十足的梨窝。我敢打十文钱的赌,他一定晓得我是女儿身了,并且还是个大色鬼。瞧他一脸不怀好意的模样就一目了然,可惜姑奶奶我可不是胭脂俗粉,一点暗送秋波是行不通的。 我气急败坏:“你下去,谁叫你上来的,难道我一大老爷们还怕一些小蛇吗?” 不知什么时候,他渡到了我耳畔,喃喃道:“方才,我观察到那箱子里面都是些剧毒无比的西域毒蛇,即使神人有仙丹灵药,可保你无碍!但你愿意身上平白无故多出几个丑陋至极的蛇牙印吗?” “我……我……” “乖,等等我就好!”他伸出手摸摸我头,转身离去。 我愣在原地好久,方才那一抹掌心的温度似乎还在头:“小姐……你……杀人了!” 我骇然一惊,霎时间手变得无处安放,瞪大了眼珠子用不肯相信的语气确认道:“当真?” “嗯,死的是守院的小厮陈吴二,刚刚好和小姐你去借衣服的时间相吻合” “不可能……因为……”我脑子里闪过一个人影‘紫儿!’ 月色潇潇,柳絮轻飞,我初次有了死到临头的觉悟感。天朝律法规定:官宦之人家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姑且不管是谁栽赃嫁祸于我,只要刑部将罪名定下来上谏给皇上,到时恐怕就是连及九族的大事了! 不行,我定要将那个幕后真凶揪出来。不过……紫儿,我最好的姊妹,难道真是你吗? (各位读者大人们,要是看得愉快,记得动动小手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墨天 墨天四 肆 刚一回府,刑部派来的仵作官匆匆忙忙从府里出来,与我撞了个正着。 此人年纪轻轻,样貌不差,官服上有一股幽幽兰花香味,尤其是一双深邃眸子更显得英气逼人。他撞我之后,微微作揖以示歉意,便急急离去。他应该不知我是‘犯人’,听赵六叔常谈起:仵作这一官职,是下贱之人,入不得世俗法眼的。 进入前门大厅,门楣上一块皇上御赐的鎏金牌匾高高悬挂在上方,四个苍穹有力的大字‘清正廉洁’威风凛厉,将隶书的一波三折蚕头雁尾表现得恰到好处,是不可多得的珍品。 爹他背着手站在金匾下,娘她坐在一边太师椅上摸摸用锦帕拭着眼泪,见我回来了,欲起身又顿了顿坐下来,只梗咽着对默不作声的爹道:“老爷,雪儿她回来了” 爹始终背对着我,双眼死死锁住那块金匾。我咬了下嘴唇,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爹,雪儿以后再也不乱来了,但陈吴二的死真与我无关”说罢,我屈身低低垂下脑袋,像是断头台上等待监斩官发号施令的犯人。 良久,爹才转过身。 “来人,将小姐带回房中,没我命令不许离开闺房半步。”爹他长于短叹道。 大壮叔从门外走了进来,扶我起来,语重心长地对我讲:“小姐还是先听老爷的话吧,先去房里好好待着,俺相信公道自在人心,绝不会乱冤枉好人的” 我察看爹的背影,仿佛是一座巍峨挺拔,傲立不屈的高山,我从未见过这样的爹爹,不时顿生出一种敬畏之情,眼眶湿湿润润。 “爹,娘,雪儿告退” 回廊中,紫儿揣着手躞蹀走动,神情读读不安蹙着眉头。大壮叔他一望,火急火燎小跑了过来,对紫儿严厉训斥道:“你来做什么,不是要你回家去了吗?你娘呢?怎么没管着你?你还嫌闯的祸不够大吗?”话音刚落,大壮叔怒不可遏地抬手便是一个大巴掌重重打在紫儿脸上,很快生出五个红彤彤的指印。 我赶忙去拦着,要不然依照大壮叔的牛脾气只会越打越重,他本就重男轻女,尤其是对自己孩子尤是过分。 “大壮叔,让我和紫儿两个人好好待会儿,我有些事要问问她” 大壮叔看看我又看看躲在我身后不敢直视他的紫儿,无奈之下点点头,“紫儿不可待到太晚,老爷已发话这段时间紫儿不允许和小姐见面,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我颔首答应了。 闺房里,我将门关好,拉过紫儿坐下,打开妆奁从中拿出一颗前段时间皇上赏赐给爹的羊脂白玉球,用丝帕裹住在紫儿被打肿的脸上轻轻滚动。玉养人,宫中凡是品阶高的妃子美人都时常用这类小物什。 紫儿同我虽是名义上的主仆关系,但从心里面我早已把她当成姊妹般看待。她比我早来这世上几个时辰,按辈分我应唤她一声阿姊才对。所以我决不相信是她杀了陈吴二,或是她杀了人栽赃给我,因为我挖空了心思实在找不到一星半点紫儿她要害我的理由。 “小姐……”紫儿突然跪了下来,朝我猛磕头。 我一时慌了神,羊脂白玉球差点摔在地上碎成八块。 “小姐,紫儿该死,紫儿该死,紫儿该死” “快起来,什么该不该死的,在这里没人该死。”我定下神,拉她起来,“紫儿,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紫儿边哭边说:“小姐,这事真的和我们半点关系都没有,我去借衣裳时,他还活蹦乱跳的。只是……只是……与他同房的小厮回去后发现他倒在地上断了气,在地上发现了小姐金簪上的车珠子,于是就……一口咬定是小姐你杀了人” 我简直是哭笑不得,“是谁定下的罪名?又有谁亲眼瞧见了我去到陈吴二房中?暂且先不管其他人,紫儿你是知道的,这段时间内我都在临仙楼里饮酒吃肉,再说了整个临仙楼那么多人都亲眼看到了我,这铁铮铮的证据摆在眼前,难道他们看不出吗?” “小姐绝对与此次事情没有关系,但紫儿就……紫儿就在劫难逃了……” 我问:“怎么说?” “因为……因为,那金簪是我做主拿去给陈吴二的”说到这时,她又跪了下来,拉都拉不住,“小姐去年中秋曾赏给紫儿一支金簪,陈吴二那人犟得要死,不肯借衣裳,怕被老爷发现后责罚,我用金簪做押才得以借到。只是没想到,连累了小姐,酿成大祸……” 这下可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我将紫儿遣了回去,没再过多细问。临走前,我宽慰道:“毋须担忧,咱们行得正坐得直,公道自在人心”虽说如此,但我心里还是没底。此桩案子,无头无脑的只凭一支金簪上的遗珠就将线索全都指向了我。不过紫儿的坦白倒是让我心里舒服不少,至少好歹也有人站在自己这方。 我忽而想起回府时有过一面之缘的仵作官,他应该是验过尸了,看他表情许是查出了些什么,但究竟是什么原因,我都不知晓。 半夜,我困意慢慢涌了上来。 我被关在房里关了整整三天有余。 三日后,月上西头,天幕边逐渐泛起鱼肚白,我伏在茶桌上睡了半宿,醒来时还是娘她将我摇醒的。 “娘,爹他不是说……”我从茶桌上爬起来,站着伸了个懒腰。娘她眼睛红透了顶,一双水润润的大眼睛里布满了熬夜留下的血丝。 “是你爹要我来的” “爹?!”我又惊有喜。 娘望了我一眼,欲言又止,难过万分。 我似乎心里有了底,偷偷问道:“娘……是不是关于我的事有结果了?” 娘她又嘤嘤哭了起来,转而开始撕心裂肺嚎啕起来,“我的雪儿……雪儿……杀人的是你赵六叔……” “啊!”我愕然道,随后整个人往下坠了下去,脑子里不停重复着三字“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赵六叔他怎么会,他怎么会杀人呢? “你赵六叔他……是我的同胞哥哥…”娘她掏出锦帕,拭去眼角泪。 我脑袋轰然一声,似有巨石炸裂化作细碎飞石朝四面八方飞去,我只知娘她娘家姓赵,却不知赵六叔竟然是我的亲舅舅! 门前冷落鞍马稀,老大嫁作商人妇,商人重利轻别离,前月浮梁买茶去。 真相大白,得知消息的紫儿破涕为笑,为自己重重舒了一大口气,欢天喜地的跑去永福寺给菩萨烧了一大把高香。 那日黄昏,我倦在闺房内已经整整有五日多了。赵六叔一事被官府以故意谋杀罪定案,爹他没过多插手此事,但碍于情面,他还是央求了刑部大人,要他留赵六叔一全尸,不要让身子分离。一桩以无头开始的案子,又以无头结尾。官文下来,赵六叔被衙役刺了黥刑,收押上京大牢,秋后问斩。终归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爹的情面没起到丝毫作用。 直到现在,我都不晓得,赵六叔他到底为何要杀陈吴二,又为何要将罪名强行加在我头上,在我的记忆里,他虽爱在人面前耍滑买心眼,但对我却是百般好,甚至比爹娘都要对我好。春日里,他会走上几十里路到郊外的小村子里给我买甜到掉牙的麦芽糖;夏至时,他会用纱网做成一柄小小的网兜,领着我在上京城南那条小河旁捉一颗一颗晶莹闪亮的萤火虫;秋收之日,他会到农家摘来最甜的果子塞给我;冬寒天里,他会在田埂沟渠里布上装有草果的陷阱,成功后,他会兴高采烈的拿来几只雪白的兔子来找我。 似乎近段时间所发生都过去了,府上每个人都心有灵犀的绝口不谈和赵六叔相关的任何事。 (各位读者大人们,要是看得愉快,记得动动小手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墨天 墨天五 伍 经历了赵六叔一事,我变得安分了许多,不再女扮男装伙同紫儿溜出府耍。虽说整天十二个时辰对着女德、 女红、绣花针什么的,但我自有自己的乐趣。前些天,十娘来看我,她知我因为赵六叔一事心里不舒服,便托人在鸟市里寻了只虎皮鹦鹉来给我解闷。的确,逗着鹦鹉我心里开朗了许多,听十娘说,鹦鹉学舌最为厉害,勤加苦练,说不定还能哼哼唧唧出一段小曲儿来。 奔着这个念头,我每日抱着鸟笼走在后花园湖边的水榭里,咿咿呀呀对着它讲个不停。 紫儿听了我的小曲儿,一张小脸憋得通红,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差点憋出眼泪来,只差没说“小姐,求求你不要唱了” 我有自知之明,便以肚子饿为由支她去膳房端点糕点来。紫儿走后不久,从她走出的那个方向就传出一道比铜铃还要响镗的笑声。 鹦鹉还是鹦鹉,而我累得早已经不像个人了。抱着最后一试的想法,我喝两口茶,清了清嗓子,端起了把式,扭扭捏捏地在水榭里边唱道:“愿君红尘得伊人,愿君莫惜金缕衣,知否知否,陌上糟糠等君归……”我记得这段是在我六岁之时,爹他抱着我到临仙楼里去听的,那还是我第一次去临仙楼,唱曲儿的正是当时还只有十二岁的十娘。 正唱得飘仙忘我,水榭里忽然平白无故出现的人,生生将我从幻想中拽了出来。我一个激灵一瞅,好家伙!原来是那个斯文败类、人面兽心、万里挑一的登徒子!我目光凛凛,微微扫视了下他,得出结论:嗯,的确是个衣冠楚楚,令人讨厌的人! 我还没发话,他便抢在前面,一副正派十足的样子,“在下路过此处,却被站在水榭里喉咙的姑娘给吸引了,多有冒犯,还望见谅” 我挑起鸟笼,啐一声,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嘁,油嘴滑舌,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怎样的人。上次在临仙楼……” “临仙楼什么?”他凑了过来。 “你……”我手举在半空中,抖了几下又放了下去,我可不想在自家院子里放火,于是狐媚一笑,“敢问公子大名?想必能在上京城户部尚书连大人府上自由走动的生人,尤其是像公子这样一表人才的生人,应该不是皇亲就是贵族吧!”我是如此猜测的没错,上京城中王公贵族家的儿子,我不敢说都认得,但也都耳濡目染,眼前这位就连听都没听说过。 他温尔笑道:“在下华生,并不是姑娘口中所说的皇亲贵族,只是在战场上打打杀杀的一介武夫罢了” ‘噗’我哈哈大笑,差点将嘴里的茶水一股喷出来。 “你?练武的?打仗的?”我不禁嘲道,要说他练武强身我还相信,要说他练武上战场杀敌,我还真不相信。这胳膊还没爹爹商队里的那些镖客粗,还敢说是将士?真是叫人笑掉大牙,“我还是天下兵马大将军呢!”我跳到长凳上,一面比划一面捂着肚子笑。 他似有些无奈的摇摇头,“姑娘若是不信,在下也不勉强了。不过,姑娘你这样做难道不怕掉进水里吗?虽然现在是春天,但湖水毕竟是没暖起来的啊!” “你也太小看我了吧!”我左一蹦右一跳脚下灵活的在长凳栏栅间踹动,就是为了证明他是错的,“就算我掉进了湖里也不怕,姑奶奶我体质好,风寒疾病等等都离我离得八尺远近不了身” 或许真是天妒英才,我脚下一个不留神,甚至重心往后一扬,只听得‘噗通’一声,安静如镜的湖面被一坨巨硕的物体闯入,顿时掀起了一大片涟漪不止的水花。 岸上婆子闻声大喊:“来人呐,小姐掉湖里啦!” 幸好湖不深,我打着抖满头雾水的狼狈站起,恶狠狠地望向站在水榭里气定神闲的华生,牙齿恨得咯咯响。 问:春湖水暖谁先知? 答:人先知 紫儿在火盆里生起了一盆火火红红的炭火,我裹在棉被里裹成了一只粽子。紫儿忙里忙外的替我烤干衣服又去膳房拿熬好的姜汤给我喝。 这时无论我怎么教都教不好的鹦鹉说话啦! “活该,活该,活该”不知死活的贱鸟边说边欢腾的扑扇着翅膀。 我怒喝一声,“紫儿,等下我要喝鸟汤!” 紫儿瞅了鹦鹉一眼,抿住嘴,飞快取下鸟笼走了出去,估计是去交给膳房里的厨子了。 还未到一盏茶功夫,娘她哭天喊地的丧音从长廊东头一直传到了西头,拖着娇小的身子,在两旁丫鬟的搀扶下,步履蹒跚到了我房中。她见我一副落汤鸡,鼻头上还挂着绿柱的模样,不免又气又恨,边数落我边用火夹子夹了几块木炭往火盆里送去。 我把脑袋掩在暖烘烘的被窝里,全身发热虚汗不止,应该是刚才喝的姜汤的缘故。 “雪儿……雪儿…雪儿……”娘她在我耳畔边轻声喊着我的乳名,我半睁开眼,勉勉强强露出一个让她们安心的笑容。 娘伸出手摸了摸我额头,冰冰凉凉的手掌心触摸到烫热的额头,顿时紧张地收了回去。我瞧见娘满头素净的银饰在烛光下发着安然而祥和的光,她是个不善言辞的女人,小时候没少给他惹麻烦。我记得听后院里的婆子谈起过,我娘她十五岁嫁给我爹,直到三十有余才得了我。娘她家是江南的大户,因早年间经营不善,家道中落无奈嫁作人妇换取家族的荣耀。 “娘……雪儿…没事……”我努力动动四肢,想了想办法让自己坐起来,可实在是使不上劲。 我没想到,小小一次落水竟然会落得如此下场,我甚至可以想象得到华生那厮背地里淫秽无耻的笑容! 不多时,郎中便背着药箱风尘仆仆赶到了。 他替我把了脉,先是蹙眉后又展眉,着实让人摸不清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几番折腾下来后,他取出笔墨在纸上洋洋洒洒写下一行看不懂的字迹,潦草至极又不像草书那般行云流水。 “令千金身子骨比常人的还要结实,风寒什么的倒没感染,我开了一道调理血气的方子,等下随我到药铺抓来煎好喝下即可” 娘她算是松了口气,“有劳大夫了” 送走大夫后,娘遣开了围在我床边的丫鬟们,嘱咐我要好好休息。 我点点头,躺在床上,脑袋昏昏沉沉的整个人像是从云端坠落……坠落……朦朦胧胧中,我仿佛看到一片被鲜红血迹染红的天空,尸首堆成了无数座小山,有一位身着玄铁战甲的女人手持断剑怅然的跪在怒意滚滚的天地间,她仰首,露出一个桀骜不驯的绝色笑容,她面前是战鼓擂擂,旌旗招展的浩荡大军……最后一幕,我似乎看到女人不顾一切的只身冲进了千军万马之中,扬起一片血色…… 我不知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一个稀奇古怪的梦。 次日鸡鸣天,我便醒了过来,头没昨日那么疼了,我刚准备下床走走,却发现紫儿抻着手在我床边睡着了,显然她昨晚守了我一夜。我没叫醒她,轻手轻脚下了床,屋外的丫鬟早已备好了洗脸水在铜盆里,昨天郎中开的方子也已煎好放在了茶桌上冒着腾腾热气。 许是我身子骨是真的好,落入冰冷刺骨的湖水中,裹张被子,所有不适一夕之间自觉走掉,这撂子事要是落在上京里任何一家闺女头上,每个十天半月是很难痊愈的吧!说起来,我还真得要多多感谢当初送我入寺庙的爹,若不是他,我还真难以学得一身强筋健骨的本领呢! 长廊外的杏树枝头上开满了一小朵一小朵粉润润的花,偶有几枝不听话的执拗伸出墙外,在外头开得不亦乐乎。 用早膳时,我对紫儿谈起了昨晚做的那个梦。 “紫儿,你说梦到打仗是好事还是坏事?” 紫儿替我盛满一小碗银耳莲子羹轻轻放在我跟前,摇着脑袋说:“小姐这梦紫儿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可是眼下四方太平,漠北之地又有镇国大将军华将军镇守,打仗之事应是不会发生的。” “可是……”我欲言又止,像是发现了不得了的事似得由不得自己扼住了紫儿手腕,用求证般的语气问道:“你说漠北那位镇国大将军姓华?不是姓毕吗?什么时候改姓的?” 紫儿被我连珠炮仗似得问愣了,半响才回过来,呆呆地点点头,“一直都姓华啊!莫非小姐一直以为姓毕?” 我脑子里飞快得把华生和华将军联系在了一起,华生说他是在前线打仗的,我不信;华生说他的武功只是皮毛,我更加不信;难道,真的是他吗?我伸出手指在茶碗里沾了点水,在桌上写了‘华’‘毕’两字。看来爹要我多念念书是对的,两字区别虽然不大,但是这世上将其混淆的恐怕就只有我连千雪了。 印象中,曾在茶楼里听说书的先生大刀阔斧地谈起过这位年少英勇的华将军的往事。九岁便能拉开角弓射下天上飞的雄鹰;十二岁单手打死三匹饿狼就下一对母子更是在漠北传为佳话流传;十五岁就身着战甲,手持红缨枪跟随家军在战场上冲锋陷阵,立下不少汗马功劳;十七岁以夺取漠北大将努尔扎首级而被当今皇上御旨封为镇国大将军,持天下兵马兵符。 我一上午都在恍恍惚惚中度过,紫儿还以为我是因为一时冲动把十娘送的鹦鹉拿去杀了而精神不振,可她不知我只因为一件事担忧,一件天大的事,一件因儿时冲动而令现在后悔莫及的事。 高高瓦墙,碧空中飘着三两朵懒洋洋的白云。 皇宫里最德高望重,连皇上都要礼让三分的女人,下月十五就要过七十大寿了,我爹是二品官员理所应当的受了帖子。可爹每年这一时刻都开心不起来,皇宫里的太后对寿礼挑剔的很,一般的金玉器皿都入不了她眼。上次有个刚上任不久,初次进皇宫贺寿的四品小官因献了对普通的镶金四兽争珠双跳脱,险些丢掉乌纱。 眼下爹正愁得在花厅里背着手来来回回不知走了多少遍,最后他低头叹了口气,像是心头上被剜了一刀似得对娘说:“你去把那封《中秋帖》装起来,记得装好些,不要让我们丢了脸面。然后,再去库房里选几件吉祥如意的玉器一并装好。” 娘应了一声,转身就去准备。 我倒是难得落了个清闲。 其实,往年这个时候都是赵六叔来准备这些事的,只是……今时不同往日了。 (各位读者大人们,要是看得愉快,记得动动小手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墨天 墨天六 陆 从我落水起到今日止,华生陆陆续续差人送来不少补血益气的药品给我。前阵日子,吃郎中开的药就已经吃的头晕目眩了,他还送来这么一大堆,这不存心整人嘛!看着在房里堆成小山的各类药品,弄得整个房间里都是刺鼻的药味,我不禁地抖了三下。 什么人参、燕窝、枸杞、鹿茸的,通通都要扔掉扔掉。 紫儿敏捷的会了意,打着帮腔:“对对对,那厮也不撒泡尿自个儿照照,以为弄点小恩小惠就能我家小姐骗去。哼,小姐天资聪颖,是绝不会上他当的” 我寻了块足有三尺宽的碎花方布铺在地上,和紫儿两人手脚并用将补品全都倒进去包好。刚好有两个守院的小厮从前面花园里路过,便将他们叫了进来,让他们把这些没用的东西全都扔出去扔掉。 高小厮问:“小姐,扔去哪里?” 我回:“随便!” 矮小厮接着问:“小姐,要是老爷看到怎么办?会不会责罚我们哥俩儿啊?” 这回,我倒在心里头仔细掂量了下。他们的担忧不无道理,毕竟有前车之鉴在眼前摆着。 见我左右权衡不下来,高小厮眼珠子一溜,毛遂自荐道:“小姐,我倒有个主意不知可行不可行?” 我高抛了颗杏仁落在嘴里,嚼了两下,瞟了他一眼道:“但说无妨” 高小厮说:“小人觉得小姐可以把这些东西去施舍给城北的那些穷苦人家,这样一来不仅解决了小姐的燃眉之急,又给小姐和老爷夫人他们长了脸积了德,岂不是一举两得啊!” “此计可行吗?”我发问道。 紫儿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连连说了好几个“不”。 其实吧……我也没底。要是搁以前,我定是二话不说挽起袖子就走的人。可今时不同往日,我经历了上次大风波后,就变得无比老实,不再想那偷偷摸摸溜出府的事。所以,这个提议不可行。 “还有别的吗?我问,“若是没有的话,你们就快去扔掉吧,这堆玩意儿在我眼前搁得太久,我脑袋被熏得疼” 见我放弃了出府的念头,紫儿颇为欣慰的捻出帕子试了下眼角。 矮小厮随即一拍手,似乎有了更为实际的提议,他说:“小姐为何不试试明知山有虎,便向虎山行呢?” 我双眼茫然,一头雾水。 “小姐可以直接向老爷请示,说是出去……出去”矮小厮卡了下,眉眼一转欢喜道:“对,小姐说是出去悬壶济世,这样的话,老爷定会答应的” 我脸上表情凝固几分,微微怒意:“难道你们想把我往火坑里推吗?” 高小厮和矮小厮双双吓得跪在了地上,异口同声道:“小人不敢” “算了……”我随后细细一想,嗯…此计貌似可行,大不了是被爹骂一顿罢了。不过说真的,我还真想出去走走了。 我赏了高矮小厮两兄弟每人一锭银子,便大步流星朝爹娘房间的方向走去。 紫儿在后头神情悲痛地咬着帕子,鬼哭狼嚎道:“小姐不要去啊!” 嘁,紫儿是真的越老越不学好了。 爹娘房间在府邸靠东边,不过说也奇怪,一路过来除了从树下洒下的几处光斑外,连个人影都没见着。我不禁心里打着鼓,刚到门前还未敲响门扣,只听得里头窸窸窣窣传来男人间语气激烈的交谈声。我贴上耳朵,想要一探究竟。 可运气偏偏那么差,耳朵刚一贴上,屋里头的人就愤然打开了门。我吓得立刻站得笔直,和军队里犯错了事的士兵并无二样。 长胡子老头转过身胁肩谄笑对着爹撂下一句狠话:“连大人,望你能好好掂量掂量其中利弊。” 爹恭敬地鞠下一躬,拱手道:“连某不是不明事理之人,自然心如明镜” “哼!”长胡子老头不忿地拂袖离去。 瞥目间,他那块挂在腰间的刻着兽纹的令牌我是认得的。普天之下除了皇上能用此兽纹外,便只有位居东宫的那位了。 望着老头逐渐走远,背影消失,爹他注意到我的存在,问道:“雪儿有什么事?” 我还没从刚才发生的事缓过来,琢磨着老头说的话到底是何意思,爹一向和东宫里的人没太多交集,可为什么又…… “雪儿,雪儿,连千雪!”爹突然提高了音量。 “啊……啊!” 爹没好气的瞪了一眼我,“那人是太子太傅,今日来是与我商量下月太后生辰之事的。” “哦哦”我就知道,那老头面相上就一副老奸巨猾的模样,想捞油水捞到我们这儿了,“爹不必去淌这浑水,太傅一个小小太子老师便想行贿,爹可以明日上朝的时候参他一本”我如实说道。 “对对对,雪儿说的是。”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爹像是在敷衍,可又找不出破绽。 “对了,爹,雪儿来找你是因为……” “又想出去了?”爹一句道破。 我溜溜眼珠,只好点点头,“雪儿这回出去是做好事的”我把事情经过给爹细细叙述一遍,当然高矮小厮两兄弟出主意的事,我是没说漏嘴的。 爹越听眼角越笑得眯成了一条线,“准了!” “多谢爹”我心花怒放跑了出去,这回可不一样,我不必穿男装不必翻高高的围墙,也不必提心吊胆在心里掐算时间。 紫儿大老远见我安然无恙走来,大喜过望。 我点名要了高矮两兄弟,领路去施医布药。 城北一带治安极差,因是太子府邸东宫所在,官府不敢插手太子眼前事,皇上以锻炼太子为由也放之任之。 马车摇摇晃晃行在青石砖上,出门前紫儿给我绾了一对发髻,插上一支玉簪,配上一身荷花图案的衣裳,从铜镜里瞅着倒也有那么几分大家闺秀里落落大方的气质。不过,碗姐姐曾对我说过:“女孩子家,要敢于打破常规,才能让人瞧得起看的来” 我轻轻掀开帘子,马车缓缓从集市里路过,街道两边叫卖声此起披伏,势头卯足似乎在比个雄雌。 高矮两兄弟将马车停在了一块较为宽阔的空地上,我下马车后却被眼前一幕吓得乱了思绪。一大波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人,男女老少均有,疯了似得朝我们一行人涌来。他们每个人眼睛里都充斥着满满的祈求,我想他们要的不是无用的药物,而是吃的。 紫儿挡在我身前,高矮两兄弟努力推搡着不断向前压的人群。 “各位!”我轻功一出跃到马车什么好,自小锦衣玉食,不曾受过灾厄苦的我,尽管此刻和他们一起,但也很难融入他们中间。皇上,我见过几次,那是个眉目和蔼的人,上京城中无不夸赞他治国有道,当属明君也。可到了他们嘴中,却变成了千古罪人。 有几个脸上糊着黄泥,笑得天真无邪的小孩,在几个女人的指示下挪着本不想走的脚一步一步朝我走来。我蹲在他们几个身边,亲切问道:“有事吗?” 几个小孩扭扭捏捏地从脏兮兮的口袋掏出几颗造型独特的石头,其中一个个子稍高点的女孩子口齿结巴说:“给……给……你的!” 我伸出双手收下他们好意,这会儿紫儿和高矮两兄弟也刚好架着马车回了来。 可是,掀开车帘下马车的人不是紫儿,而是华生!这令我十分意外,他站在远处朝我打了打招呼,我偷偷拉过紫儿,问她:“他怎么会来的?你知道……” 紫儿说:“小姐,你知道他是谁吗?” 我:“知道……镇国大将军嘛,有什么好稀奇的” 紫儿一副大吃一惊的样子,“小姐,你怎么会知道的?” 我拍拍她肩:“上次落水之后,你跟我说漠北那位英勇无比的男儿姓华不姓毕后,我就知道了” 这时,华生走了过来。我自然是没好脸色对他,于是冷哼一声从他肩旁走过,“紫儿过来……” 高矮两兄弟说,他们定好了两百三十个包子还有几十斤米粥和十几担粮食,等下粮店和包子铺的老板会亲自送来。 我夸了他俩几句,说回去以后给加工钱。他俩还推辞着不要,说只要我爹面前美言几句,给他哥俩二人在今年乡试名额上在上两个就可以了。我当然是欣然允诺,回想起小时候害的一位寒窗学子错失应考机会,那内疚现在还惦记着呢! 粮店和包子铺的老板办事神速,一会儿功夫他们便拖着粮饷到了。 华生他倒是勤快的很,搬粮布粮他一个人都可以把活全包。此间他有意跟我搭讪几句,我都以很忙匆忙躲开了,不为别的,只为小时候犯过的一桩蠢事。每次躲开,华生都会愣愣会儿,又走来。 物资派完,正值晌午时分。 我拧住衣襟拭去额眉上渗出的细密汗珠,喝了一碗紫儿端来的凉水,大呼一声痛快。我瞥了眼一边的华生,他坐在石墩上,几个小孩子围着他载欢载笑,也不知他在讲些什么绘声绘色的故事。 忽然间看到这类景象,我竟然会觉得无比舒心?!我想自己一定会中邪了,对的一定是中邪了。 倏忽间,一道瓦碗摔落地上碎掉的声音无情划破了此刻难得的宁静。众人循声望去,一群油头粉面的人大摇大摆从马上跨下,腰间佩带的宝剑让他们的身份不比官府中人。我准备起身,却被人按在了原地,回头一看是华生!又是他! 一声尖锐语调传来,“你们这堆跗骨之蛆,吃那么多有什么用,能长生不老吗?”走在前头,体型稍肥,嘴上叼着一根竹签的男人。他穷凶极恶的一连踹掉了好几人手中的碗,好端端的浓白米粥被他弄得泼落一地。 有人不满欲起身反抗,还未沾到他边,便被他身后几个跟班三下打到,扔到地上任其死活。出头鸟被灭,他们个个打碎了牙往肚里咽,不敢出声。 我们一行人待在人群后面,而我却被华生还有紫儿双双钳住。 “哟!这小姑娘长得可真水灵!” 那声音一传来,我觉着有些耳熟。 “我瞧瞧”肥男人跨着臃肿的步伐,走到人群中一个躲在母亲怀里瑟瑟发抖的小姑娘前面,笑得咧开了嘴,“真好真好,你这小子眼真尖”他拍拍小姑娘,堆起了满脸肥肉:“好姑娘,到哥哥府上玩好不好?” 小姑娘惊恐地摇摇头,直往后头缩。 肥男人神色立即不悦起来,“小妮子可不要不识好歹!”他喝道,开始用蛮力去拉。 顿时,妇女的求饶声和小孩的哭闹声乱作一团。 自古英雄出少年,今日英雄出我连千雪! 我奋力挣脱开钳制,原地一跃,拔下髻上的金簪,电光火石间朝那肥男人飞掷而去,只听得一声杀猪般惨叫,金簪不偏不倚正好插在他肥硕掌心中,死死钉在地上几分,瞬间鲜血流满了整只手。我不禁有些得意,碗姐姐教我的功夫中,我认为最没用就是投掷暗器,如今看来正好派上了用场。 肥男人偏着脑袋,拉长脖子,一张脸疼的通红,他环顾四周叫器道:“是谁,是哪个不要命的,敢暗伤我!” “是姑奶奶我!”我从人群中走出,因金簪刚刚拔下,一头乌丝没了束缚披在肩头,像极了江湖里的侠客。 “你!”肥男人口齿疼得打颤,他试图抽出金簪,可凭他那一身空谈力气如何能拔得动?这会儿,我倒是看清刚才我觉得耳熟的人了,临仙楼里的泼皮小二。 他和几个人各出齐力,越是用力肥男人疼的越是厉害。他们又转头拔剑指向我,语气逼人:“疯婆子,赶紧把我家大人弄出来,不然的话有你好看” “好呀!看谁能把谁好看!”我双手一摊,似泼皮无赖般呛道。 肥男人又气又疼,下令道:“给我砍了这疯婆子!” 几道剑影齐刷刷朝我招来,我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又是一道剑影掠过,跟班手里的剑纷纷断成两截‘哐当’一声落在地上。 只见华生手持利剑挡在我身前,寒光剑影间,他眉心蹙动一招了绝了他们。 跟班们,吓得将手中断剑一扔,双腿抖如糠筛。 肥男人疼得已经嘴唇发白,他哆哆嗦嗦问华生:“敢问壮士在哪儿当差?” 华生面如冷霜,和我说话时完全是云泥之别,他不紧不慢从怀中拿出一块金光闪闪的令牌,只见得肥男人全身抖得更加厉害了。 “无…无意…冒犯…” “既是太子府上中人,就更应该爱恤百姓才对,而不是持强凌弱”华生正义禀然地说。 “是是是,将军教训的是。” “今日之事,我会跟太子如实说,我相信太子绝不会是一个包庇纳垢之人” 说罢,华生拉住呆住的我往后面离去。 “我的金簪!”我挣脱开他的手,跑过去蹲下狡猾一笑,随后用力一拔,肥男人“哇”痛苦大叫一声,一股鲜红的血从小洞里汨汨流出。 我们坐上马车,准备驶去时,刚才被我救下的小姑娘和她娘一个劲的感激。 我对她们母女俩说:“往后要是他们还来欺负你们,就去城里找临仙楼的老板娘,说是我要你们去的就好!” 华生在城南下了马车,虽然此前讨厌他,但是他今日帮了我忙,我掀开车帘对他说道:“今日算是我欠你的人情了!” 他笑笑,“不如以身相许如何?” 我就知道他接下来说不出什么好话,关上帘子,喊道:“羊皮狼!” 高矮两兄弟马鞭一扬,马车逐渐驶远。我偷偷拨开了马车里头的窗帘,只见得华生站在原地,眼神一直盯着马车离开的方向。 上京城中灯火明,红烛花泪映西窗。 我又做了那个奇怪的梦,女人,残军,烽火堆……醒来时,后背上已是一片冷汗。 (各位读者大人们,要是看得愉快,记得动动小手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墨天 墨天八 捌 入夏时分,三秋桂子,十里荷香。 大壮叔前段日子在乡下家拉了几驴车脆皮西瓜来,个个薄皮红壤,一口下去甜丝丝的瓜香味儿在唇齿间打着转。 紫儿替我搬了不少到闺房里,再用冰块养着,捞出一个在这儿盛夏天里切开吃,那可是绝对的美味。我日日吃,顿顿吃,以致落下了流鼻涕,打喷嚏的毛病。起初我还不太在意,直到后头我看见冰镇西瓜就吐,躺在床上体弱气虚如同八十老妪。我才意识到……是时候请郎中了。 娘一边责骂一边要下人们将西瓜统统将我房里撤出,他们也是手脚麻利,不一会儿功夫十几个冰的凉丝丝的西瓜便被搬得一干二净。,一个不留。 “令千金是摄入寒气过多,体内寒气过多引起气血失调,我开一道驱寒气的方子,抓来药喝个几疗程便好!”郎中把过我脉道。 一想到接下来有好长一段时间里天天都要喝苦的掉牙的汤药,我心里就发怵,不由得打了几个冷颤。 “咦?莫非令千金还有隐疾不成?”说罢,娘她紧张地让郎中又给我把了把脉,确诊无碍后才放下心来。 我也是倒霉,吃个西瓜也会吃出病来。看来,是我体质在偷偷退步了,也难怪了上次我使轻功飞上树找猫时,就觉得身体不再轻盈了。想当初在山上庙里时,婉姐姐每日要求我赶在鸡鸣前醒来,绕着古寺下的一条山路来来回回跑上好几十圈。为此我还抱怨过无数次,还曾暗暗发誓回来后每天一定要睡到三竿起,现在看来还真是错了。 次日一早,我换上一身舒服施展得开的衣衫,在后院一块空地上舞刀弄剑,一身筋骨许久未得到舒展,不多时便大汗淋漓。紫儿见我休憩间隙,连忙跑去膳房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递到我面前。 我黑着脸,“不喝,打死也不喝!” 紫儿哄着我道:“小姐不要闹脾气了,趁热把药喝了,才能好的越快不是?” 我盯了这一晚黝黑无比的汤药好一会儿,抬起头露出一个楚楚可怜的表情对紫儿说:“好紫儿,你觉得我待你好不好?” 紫儿立马接道:“小姐待紫儿情同姊妹,义比金兰。” “那……”我嘴角拂过一丝狡猾,“现在姊妹有难,紫儿你是不是应该两肋插刀呢?” “小姐有难,紫儿定当是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嘻嘻”我将药碗塞到她手里,“那紫儿替我喝掉好了!” “小姐……这……” “你刚才不是说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的吗?怎么你想反悔吗?” 紫儿一时间找不到话来反驳我,只好硬着头皮端起药碗,仰头一饮而尽,“小姐下次可不许这么做了,这药也是为你好。” 我自顾自地点点头。 可事与愿违,郎中开得益气补血的药我都让紫儿吃了。好几次,娘见了紫儿都夸她气色与往日相比好了很多,夸得紫儿有苦说不出,暗地里默默摸两把眼泪。 这西瓜之事还未平息,另一茬事又汹涌袭来。 爹今日上早朝时,皇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太后很是中意爱聊家千金啊!又得知爱卿千金并无婚配,老人家一门心思想要当红娘。这不昨日还把朕叫了过去,在满堆富家弟子中挑来挑去,最终觉着八皇子最好!不知爱卿意下如何?” 爹不敢得罪皇上,又想着我都已十六七岁了,是该到嫁人的年纪了,考虑再三后回道:“陛下和太后做媒,老臣自是感激不过。只是……只是小女天生顽劣,恐怕将来嫁入皇家会有损皇家颜面啊……” 皇上一笑过之,“朕对令千金徒手整治恶人一事颇有耳闻”说到这时,皇上还颇为留恋的怀念起了过去,“想当初,皇后这个年纪也是这样的!” 讲来讲去,终是胳膊拧不过大腿。皇上虽没有明摆着下旨意,但话里话外已是讲得很清楚——朕要定你这个媳妇了。 得此消息,我顿时被吓得六神无主,魂飞魄散,只差没叫紫儿去集市上寻根杀猪用的粗口麻绳,悬在房梁上吊脖子了。紫儿还劝导我,说什么小姐要看开点,好歹也是皇家嘛!再听说,八皇子相貌堂堂,又无不良嗜好,母亲淑妃又是出于江南名门望族,家教自然是不差的。 哼!这些我倒是知道,上次太后寿宴上时便有人将八皇子的情况告诉我了。虽说大秦民风开放,女子有选择男子的权利,可到了天下第一人的手里头,就由不得我说不是了。 我整日浑浑噩噩度着,生怕一个不留神便被一道御旨送去了洞房。以前我还十分憧憬自己成亲之时,披着凤冠霞帔,在婆子的搀扶下和自己心爱的人拜天地入洞房。现在我却十分期盼让我孤独终老一生吧! 有一晚,我做了梦。梦里是掀开我盖头的不是那个素未谋面的八皇子,而是我讨厌死了的华生。 这个梦足以将我生生吓个半死,醒后一模后背汗涔涔。 娘见我每日每夜都无精打采的,出着主意问我愿不愿意去庵里当尼姑?我无语接话,这世上还有这种娘吗?竟然想要自己女儿去庵里削发为尼,青灯古佛了结心头难事。我撇了娘一眼,表示‘这馊主意您就别出了’ 三伏天起,酷热难当。 池塘里粉嫩粉嫩的荷花,焉成一卷耷拉着脑袋郁郁寡欢。唯有不绝恐怕就只有岸上柳树上的孜孜不倦叫唤个不停的知了了,一声一声高低起伏,引得人午后昏昏欲睡。 由于我有前车之鉴,所以娘特意通知了膳房凉食要少给我吃,怕又像上次那样,在这条战线上紫儿是和我娘绝对保持一致的,且无论我使什么招数,都无动于衷。 西瓜吃不着,凉饮喝不上,整个夏季我都会热死热死,会热的化成一滩水。 一日,宫中皇后在太清池边设宴,邀请了上京城中二品以上官员女眷及宫中各宫娘娘妃子。 宫差夜里将帖子送了来,说是邀我一人去,我问宫差可否写错?按理说,娘也应该受到邀约才对。宫差回我,皇后娘娘都只邀请了各家中的女儿去,其他的咱家便不知了。 只邀请女儿去,娘心里有了底。 近年来,富家子弟们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皇后假借设宴名义,实则是来解决上京城中富家子弟们的婚姻大事来了。这样一来即笼络了人心又了了各官员的心头大事,一石二鸟的完美计划可谓是美哉美哉。 我朝着帖子啐一声,什么游湖赏花,分明就是一场红娘会。 尽管不情不愿,我还是换上了罗裙,插上花钗,坐了轿子往皇宫赶去。 幸好今日偶有凉风徐徐,日光不照,清爽得很。 在宫人引路下,我顺顺利利来到了太清池边的宫阙里头。一进去,我顿生出一种来到了青楼里的错觉。放眼望去花花绿绿的衣衫,胭脂水粉香味扑鼻,个个都是婀娜多姿,珠圆玉润的美人儿。我在这里头,还真掀不起什么涟漪,也并不打眼。 我寻到一处长凳边坐下,还没坐热,身后便有人使坏捂住了我的眼睛,笑嘻嘻地问道:“猜猜我是谁?” 我被突如其来的一阵发问弄得糊里糊涂,在宫中我实在找不到要好的人,于是硬着头皮将我所知道的人的名字猜来猜去。 “张贵人好久不见!” “不对!” “那……李婕妤?” “不对不对!” “那……”我绞尽脑汁都想不到,对这种恶作剧顿生怒意,“我不知道!!” 身后人像是得到了满意答案,放下手一蹦一跳地跑到我面前,鲜花配罗裙,花钿搭红唇,此人便是…… “十娘!怎么是你!”我兴奋地跳起来,拉过她的纤纤玉手,问道:“你怎么会在儿的?” 十娘坐下说:“我和皇后是旧相识,小时候咱俩是穿一条裤子的关系,后来她做了国母,我做了市斤小民,联系便慢慢少了。不过,我此次受皇后邀约来呢,主要是因为……”她伸出一根手指头指了指我。 “因为……我?” “不是不是,是因为我自己!” “你自己?” 说到这时,十娘颇为有些伤心,端起酒樽一饮而下:“想我花十娘打娘胎里出来后,便纵横情场十几载,阅男人无数阅女人也无数。可命运弄人,造化更是弄人,活了三十多载依旧是孑然一身,无依无靠。” 恍惚间,我曾以为整日桃色不断,红尘里头打滚的十娘也会担心自己嫁不出去。 “那你此番来是奔着找如意郎君来的咯?” 十娘郑重地点点头,“没错没错,找个好郎君凑合过了下半辈子吧,总不能真的孤独终老啊。” 我赞成十娘,可要是同样的情况出现在自己身上,不能伴心爱之人白头到老,这种做法又和在大街上随便拉个两条腿的男人又有何区别呢?若真是那样,我宁愿削发为尼,青灯古佛了了这一辈子。 皇后这次设宴,目的明确,对岸上坐满的都是上京城中有头有脸的皇家贵族,富贵子弟。个个相貌堂堂,风流倜傥,闭上眼睛挑两个出来也是貌比潘安的主。尽管如此,但在寻花问柳,温柔乡里觅花香里头,确是一完这一段,我心里好生佩服。不过不巧,她说的人我认得。吴家那小子花柳客一位,最爱城南燕春楼里的花魁小翠姑娘,不良嗜好唯有好色一条。得亏我往日爱扮男装图热闹的往这风尘地凑,对这类事了如指掌,要不是这样,真被这媒婆一番连珠炮仗似得讲下来,还真不知道招不招架得住。也不知吴公子昨日是哪根筋搭错瞧上了我,难道他要弃我于不忠不义的地步吗?我不可不想夺人所爱,让小翠日日以泪洗面。 见我丝毫没有反应,又一媒婆走上阵来,一屁股挤开了年轻媒婆。这位看上去资历较刚才那位要老很多,穿的是老媒婆才穿的对襟衣裳,左嘴角下一棵如豌豆大小的肉痣跟随她说话一动一动的,我看了好久。 本以为她能拿出什么新鲜玩意儿来,到头来不过是换汤不换药,一番我都可以背出来的陈词滥调罢了。 我耐着性子将她们一群人自夸自擂的话听完了,转头打了个哈欠,起身对娘说:“娘我先回房了,这里您来处理吧!” 娘看看我又看看眼前一帮如狼似虎的媒婆,无奈点点头朝我摆摆手,要我赶紧走别烦她。 一夕之间仿佛什么都变了,我成了上京城中媒婆踏破门槛都想来说媒的抢手货。关于我的流言综合上一次的又改成了:倾国倾城,羞花闭月,能文能武,不拘小节的女子。甚至还有更加夸张的,直接把我抬上了和馆陶公主齐肩的位置。 那一阵,我夜不能寐饭不能思,对自己的将来感到默默不安。 (各位读者大人们,要是看得愉快,记得动动小手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墨天 墨天十 拾 太子抓流民干什么?他说府上丢失了一件珍贵无比的玉摆件,与在外头的流民有关。可流民在外,玉件在内,隔有重重戒备,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怎么又能偷得着?可太子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这事很快传到了皇上耳朵里,就算平日再怎么对太子不管不顾,也不能由着他这般胡来。皇上在朝堂上大发雷霆,怒斥太子,将先祖教训搬了个遍。从古至今,任何一位储君做过的糊涂事也都摆在台面上说了好久,太子跪在文武百官眼前,天子脚下,暗暗不忿。 皇上命令太子马上放了流民,将其安顿好他们。并禁足三月闭门思过,将太祖教训抄百遍以示惩罚。 本以为这事就会这么过去,可没过多久,东宫便传来死人的消息。死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小姑娘的母亲。 太子的解释为:失手。 得此消息,皇上震怒,文武百官震怒,太后震怒,无一人不震怒。 一道御旨连夜颁下,从金銮殿直至东宫: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太子应承滥杀无辜,依据我朝律法理应斩首,念其从小失去母妃,着实可怜,自即日起贬为庶人,终身囚禁,钦此。 太子俯首接旨,仰天长笑离去。 东宫人人如芒在背,忐忑不安。太子出事,最倒霉的莫过于他的亲眷。富贵生活烟消云散也就罢了,若是吏部就着此事一并往下查下来,他们平日里做的那些欺良凌弱的事一旦败露,牢狱之灾是在所难免的了。 有人说太子是身为储君,却不得皇上重用,心里巴巴劫劫做出一件自毁前途的事;也有人说太子是早有恻隐之心,杀鸡儆猴以愤心中不满;还有人说太子是自小没了母妃,大了后得了失心疯。 各种流言揣测不胫而走,闹得上京百姓纷纷猜测这天下会不会就此易主? 那日,爹上早朝后没有回来,只是托人捎来了口信: 那夜,乌云遮月,雷鸣电闪,顷刻间滂沱大雨倾泻而落。 我坐在乌窗下,双手抻着下巴,眼睛漫不经心地盯着从屋檐上滴下来的水珠。伸手又想去接它,可惜水珠落在手心里化成一滩清水,美丽只在滴下那一瞬。 暂时安放在十娘那的女娃娃,还不知道她娘已离开她的事。我不知该怎么告诉她,只得让十娘瞒着掩着,骗她说:她娘去了世界上最好的地方。可十二岁的女娃娃哪有那么容易骗,纸还没包住火,便已经烧成了一撮灰。 正想着接下来该如何安置女娃娃时,紫儿火烧眉尖似得从外面跑了过来,着急地拍我房门。 “小姐小姐,华将军来了,他说要见你!” 我一个踉跄差点从塌上摔下来,心想:这么晚了还下着大雨,他来干嘛?我打开房门,却容不得我半刻犹豫,华生一个箭步跨了进来。 “快跟我走!”他拽住我手腕,神色慌张。 我被他吓到了,他穿着兽纹甲胄,额头上还滴着水。不同于往日,只觉着他好陌生,不是那个温文尔雅的华生。 “你干嘛?大半夜闯入女子闺房,还穿着一身甲胄,是想杀人吗?”我往后退了几步,厉色看向他。 他语气放缓了些,也放温柔了些,“千雪你要快些跟我走,要不然来不及了。” “为什么?”我问:“理由呢?” 他开始不安起来,张头左顾右盼。 紫儿在外头急急寥寥喊道:“华将军小姐,他们来了!” 我一听奋力推开华生,拔腿跑到长廊上,眼前一幕血色让我仿佛堕入万丈深渊…… 昔日欢声笑语的连府此刻已成为了血海炼狱,黑夜里大雨雷鸣声夹杂着人的恐惧救喊声,一句句一声声,锥入骨刺入心。一群蒙面黑衣人,握着寒光森森的利刃,手起刀落面对眼前匍匐求饶的女人没有半分悲悯。 他们不知杀了连府多少性命,素日清澈见底的碧波湖水被染成一片猩红,湖面上利只见一排刃红影。 我一个箭步准备冲上去,可华生他不顾我同意便朝我后脖处用力一打,顿时我失去知觉昏昏沉沉倒了下去。 这是为何,为何连府会变成这样……一定是在做梦,做梦…… 昏迷中,一片黑暗,一个女人声音不停在脑海中响起。 “我是谁?” “不知道。” “你是谁?” “不知道。” 梦里梦外,已到了分不清的地步。 次日醒来,我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眼前不是连府也不是临仙楼,而是一间朴素客舍,有花有草有阳光。我忽而记起昨晚发生的事,跌跌撞撞的从床上爬起,连绣鞋都没来记得穿,光脚跑了出去。 这是一条倚在小潭边的曲折回廊,四周是生得葱葱郁郁的芦苇,小潭水面上还浮游几只水鸭。 四周陌生戚然,无一处是旧景。一会儿,我觉着头昏脑涨,痛苦万分,捂面蹲下掩头痛苦。 紫儿打了一铜盆热水,急急忙忙从远处跑了过来,扶住我:“小姐,怎么了。” 我抬头看着紫儿握住她的手,眼里泪光泛泛,嘴唇发抖:“紫儿,昨晚我做了一个古怪的梦。我梦到连府上下被杀了个一干二净,血聚成小溪流到了湖里。现在,你告诉我是不是我今日想的太多,所以就尽做些稀奇古怪的梦。” 紫儿低下眼,豆大的眼泪一颗颗落下,“小姐……那不是梦……” “不是梦?!”我被折磨成了疯子,恍恍惚惚中忽然看到了一片光亮,我伸出手只想握住他,只想紧紧握住他。 华生对我说:太子造反,刑部户部中书令均有牵连,皇上下令将太子流放边疆永生永世不得踏入上京半步,命暗卫将连家、王家、张家满门屠尽。 太子这次反早已蓄谋已久,他不满自己满身才华无处使,不满因自己母妃出身低贱而遭人白眼,不满只能当只‘金丝雀’的现状。于是联合三大家族准备跟皇上拼个你死我活,只可惜皇上早就瞧出了太子的不轨之心,年前便下了密旨让华生回京。有颗强大的棋子在身旁,皇上就只有等太子野心暴露的那一天了。 原来,那日太子掩藏在笑容下的是一个阴谋。 木已成舟,再已无法回头。 连府上下就只有我和紫儿被华生救了下来,藏在了他叔父的家里。他对上面说得是,连家千金双拳难敌四手,被暗卫乱刀挥砍致死。 听说,后日是反贼斩首之日。我问华生能不能带我去,他考虑良久最后点点头,不过他嘱咐我不可做错事。我当然知道错事是什么,我回他:“放心,我还要留着这条命手刃仇人的,不会做错事。” ,那日,我和紫儿穿上一件破缕滥衫的衣裳躲在重重人群中。官兵压着关着爹娘的囚牢,逐渐朝刑场这边过来。我踮起了脚尖,拼命往前面靠。我瞧见爹娘他们两人十指紧紧扣在一起,那时我想冲上前去,华生在后头死死压住我,低声说道:“不要乱来。” 行刑时,娘好像在人群中看到了我。她朝我笑,我努力忍住自己,朝她笑。宛如儿时那般,她对我说“雪儿不哭,雪儿不哭。”今日,我便要做到“雪儿不哭,雪儿不哭。” “时辰已到,行刑!”监斩官令箭抛下。 刽子手寒光大刀握在手,刀起刀落,十几颗人头滚滚落地。 我用尽了此生的力气忍住眼泪,在心底里不断对自己说:“雪儿不哭,雪儿不哭,雪儿不哭……” 可是……怎么能忍住呢……最终眼泪如大海决堤般蜂拥而出,我想尽了办法就是止不住,止不住啊……谁能来帮帮我……我难受…… 几日后,我见着了我以为再也见不着的人。 赵六叔被官府无罪释放,理由是他上缴情报有功。 他说:“陈吴二是太子杀死的,因为他偷听到了老爷和太子的秘密。老爷为了护太子周全,便要我去顶罪,可谁知在陈吴二身边发现了小姐你的金簪,于是让事情变得麻烦了些。老爷其实是不想和太子合作的,可太子拿小姐您的性命安全和老爷做筹码,迫使老爷就范。这次能无罪释放,也是老爷要我将太子计划全盘托出,才得以成就自由之身。” 太子机关算尽,未曾料到会败在良知上,真是可笑,可笑啊。 事情过了差不多一月,我把紫儿叫过来,对她讲:“紫儿,你我情同手足,但如今我已不是什么小姐,只是一介草民了。你也不用跟着我受苦了,我替你准备了嫁妆,回你娘家里过个安稳日子,再寻个好人家吧。” 我拿出一盒金光灿灿的首饰,还有一叠银票放在她眼前。 紫儿拼命摇头:“小姐,紫儿这一辈子只跟你,只认你。你不要赶紫儿走好不好?不要赶紫儿走好不好?” 我虽心软但良知还是有的,“紫儿我真的不能耽搁你,这样的话,大壮叔在天之灵也不会安息的。” “我不怕,紫儿从小跟着小姐,往后的日子也跟定小姐了。” “罢了罢了。”我扶住紫儿,“以后你不用再叫我小姐了,叫我千雪或是雪儿都行。” “是,小姐。”紫儿应下。 “刚才说的你又忘记了。” “是……雪儿。” 世事无常,爹和娘的仇我是一定要报的,绝对绝对要报的…… (各位读者大人们,要是看得愉快,记得动动小手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征北 征北一 壹 漠北蛮金一国近段时间在边关等地开始不安分起来,时常侵扰居住在漠北城外大秦国的无辜百姓。华生自年前召回京,漠北城便无大将镇守,只留下几个跟他出生入死的头领驻守。漠北蛮子也不知从哪儿得到的消息,太子造反大秦国内人心惶惶,群龙无首。漠北蛮子断定此时便是撕破两国交好脸面的最好时机,先是下马威,再是宣战了。 皇上拎起奏折看了半响,他经历太子一事,已是心力交瘁,整日里惶恐不安。假若让华生领兵前去平定漠北蛮子,在此期间又有人造反,夺他江山怎么办?他眼光扫视百官,觉着个个都有反心,又不敢效仿前朝,做出宁可错杀一万不可放过一千的事来。他左思思右想想,拿不定注意。 有大臣上前谏言:“陛下,臣以为可让孙将军领军前去平定漠北之乱。” 皇上面露悦色,不错这个答案正中他下怀。 也有大臣上前谏言反驳上一位大臣的提议:“孙将军年过七旬,老眼昏花的怎么能够提刀上阵?若是要他去,岂不白白送死吗?” 皇上觉着也有那么几分道理,似问一个走路还需人扶的古稀老人怎么能够冲锋陷阵呢?尽管孙将军老当益壮,还能提起刀来挥两下,可毕竟好汉不提当年勇。此提议不中。 “我倒是有一人选,孙将军家的孙子年过十六,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又有一身好筋骨,何不派他去?”门下侍郎吴大人谏言道。 刚才反驳的大臣又辩道:“此人看似好用,实则是个有勇无谋之人。行军打仗靠的不是一身蛮力,更靠的是脑袋,熟读军书,善用计策,才能百战百胜。” “不是谁人一生下来就会打仗的,不去锻炼锻炼何来成长一说?”吴大人辩说。 “那吴大人的意思,是要把大秦国的江山放到一个黄毛小子手里,要他拿去锻炼锻炼?” “你……你简直是不可理喻!” “依我看不可理喻的人是你吧!” 朝堂上口舌交簧,泡沫横飞。皇上也是急得脑袋疼,退朝后他跑到皇后宫中和她说来着一烦心事。 皇后倒是拿了个两全其美的法子:要孙将军和他孙子一起去,一个在前方一个在后方,出脑出力互补各自不足。 皇上听后觉着此计可行,漠北蛮子先前就被大秦军队打个落花流水,哭爹喊娘的。此次只需动动手指头便定能叫他们好受,这么一想皇上心里高兴极了,连夜颁下圣旨,清点军队,后日出征。 华生叔父忿忿不平抱怨着皇上此计欠妥,怎么着怎么不行。孙家爷孙两对漠北地形情况相知甚少,孙老将军年轻时擅长的是水战,陆战他一窍不通,怎么可能打得过谙熟陆战的漠北蛮子。 我站在房外偷听到了他们叔侄二人的谈话,心里将皇上骂了个遍,什么圣贤明君,分明就是昏君。华生还说他深明大义,如今是火烧眉毛他到还不急。爹娘就是被他下令所杀害,此仇我一定得报。 第三日,孙老将军一身甲胄,银发矍铄上了马。他在自己家中听到皇上还要自己领兵打仗的消息时,激动地握住龙头拐杖在空中挥舞了好几下,证明自己宝刀未老,还能忠君报国。 玄武门外,军队浩浩荡荡离开城门往背面而去。城楼上,华生眼睛死死盯着前行的队伍,暗暗担忧。 果真如华生叔父所料,孙老将军第一仗便败北,损了约六千兵马,退回漠北城内。军讯自前方快马传来,皇上看了又看,想了又想,忧心忡忡。 门下侍郎吴大人说:“陛下,胜败乃兵家常事,孙老将军刚到漠北定是不熟悉敌人的。更何况还是第一仗,我大秦国乃泱泱大国,兵强马壮,小小漠北蛮子是不足为惧的。待孙老将军他们吃过一次亏后,定会汲取教训不会再犯,接来下便是取敌将首级献与陛下了。” 皇上摸摸胡子,眯着眼睛,满意地点点头。 华生叔父却暗暗骂道:“一群居安不思危的家伙!” 或许真被吴大人说中了,接下来漠北荒山一仗,孙将军用他爷爷研究了一夜才得出来的计策,连连击退敌军百余里,退回自己领地,俘虏了敌军一千多人。这一仗打得漂亮,全军将士士气大涨,个个觉着漠北蛮子蝼蚁小国不堪一击。 捷报传来,朝堂内一片欢饮。 皇上笑意盈盈,对着华生叔父讲:“爱卿你瞧,这不想你说得那么不堪嘛!” 华生叔父自知此话打脸,诺诺回道:“是老臣错了。” 漠北战事逐步平静下来,孙将军趁着太平下令:全军庆祝胜利三天三夜。 俗话说‘喝酒误事’可这次是误了大事了。 漠北蛮子连夜卷土重来,和一千多名被抓的俘虏里应外合,打了孙将军全军一个措手不及。一千多名俘虏皆是训练有素的勇士,弯刀在手几乎是一刀一个,一路直奔将军大营。刹那间,战鼓响起,全军将士急急忙忙拿刀拿盾,狼狈不堪。 轻敌乃兵家大忌,尤其是漠北蛮子这如草原野狗般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 军讯传来,朝堂上下一片哗然。 皇上脸色愁云重重:“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这样呢?” 门下侍郎吴大人还持乐观观局态度:“陛下,臣以为……” 华生叔父急得跳脚,连声打断他道:“敌军使得是欲擒故纵,欲擒故纵懂吗?孙家那小子连最基本的兵法也不知道,还轻敌,按太祖军律理应处斩!” 这下无人再站出来反驳了。 “老臣极力举荐华将军迎敌,华将军战功赫赫,漠北之事了如指掌,除他之外别无二选。陛下,我们已错失几座城池了,漠北蛮子一路势如破竹,恐怕只有华将军才能收复失地,保大秦平安。”华生叔父目光诚恳,望着犹豫不决的皇上,“陛下莫非在担心什么吗?陛下!” 皇上被他一语中的,又不能说破,江山和皇位两个谁最重要?失了江山,皇位也就失去了。失了皇位,江山还在。 “罢了罢了”他喃喃道:“华将军上前听旨” 华生从百官里走出来,跪拜领旨:“臣在。” “华生,朕封你为伐北大元帅,领兵漠北讨伐漠北蛮子,收回失地。” “臣领旨。” 华将军即将出征漠北这一消息瞬间飞遍了上京城,人人都夸人人都赞,将华生夸得好比天上战无不胜、无所不能的战神。 我得此消息时,正跟着紫儿坐在小亭里学女红,一不留神细细银针便刺破了指尖,沁了些血在雪白帕子上。我没看见华生,不知他何时走到了我后头,握住我破掉的手指,用衣角细心将上头的血拭去。 “你不擅长做这类事,以后还是少做了。”华生说。 我有自知之明,可学习女红还不是为了……为了他…… “听说你明日便要带兵出征了。”我目光落在微风荡漾的湖水上,忽而想起首应景的诗“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 华生站在我身后,挨我挨得近,“漠北蛮子野心膨胀,我需得去去他们锐气才行。”他说此话时,风云流水。 “那……祝你早日凯旋……” “恩”他轻声呢喃到,呼出的热气在我后颈处晕开成一片,“我会让叔父好好照顾你们,放心在此待着就好。” 我问他:“你为何要这么帮我?” 他没说话,恐怕连他自己也不知为什么要帮我吧。 他说:“我认识你,很小很小就认识了。” 我压在心口上的石头,终于落下了,释然道:“我也是,很小很小就认识你了。” 儿时承诺被黄沙淹没,又被风吹开,露出一团金黄。 华生他还记得,他还记得小时候我和他的一次嬉闹承诺。 入夜,我让紫儿掌着灯,需得将这平安符早点绣好,明日一早送与华生。此刻,我感到自己像是成了亲连夜为夫赶制棉絮的妻子,一针一线将思念和祝愿全都缝在里头。 紫儿早就歇息了,外头打更的已敲了三四下来回。 我初次女红成品,绣的是一对并蒂莲花。虽看上枝丫粗大,毫无莲花那般秀气,但花尖上那两滴红血却不乏是点睛之笔。我吹灭了烛火,准备上床歇息。 昏昏沉沉入睡,恍恍惚惚起来。 我不知自己为何会走到这竹林里头,四周寂静,偶有乌鸦叫声在竹林间盘旋。我认为自己还在做梦,可脚下传来的一阵阵被石子刮破的阵痛又不像是假的。夜间起雾,青竹薄雾间,我瞧见一个女人。 银面兽纹锁子甲,九耳连环*,着她之身似最好的鞍配给了最好的马,锦上添花。女人转过身来,惊为天人,有巾帼须眉之美。我木然地站在竹林间,看呆了,也未留意她一步一步朝我走来。 “婉姐姐!”我幡然醒悟。 她仿佛是变了一个人,语气冷若月光:“今日找你是要事跟你说,九界大会于半月后在瑶池举行,到时切莫误了时辰。” 我一头雾水:“九界大会?瑶池?” 还未问问清楚,婉姐姐便消失在了眼前。 那个梦又在脑子里缠绕了,断剑,残军,美人红衣…… 次日卯时,我从梦中惊醒过来,满头虚汗。这次我仿佛是明白了那梦的含义,忙下床打着赤脚奔向华生房里。 我一推门,开门见山对他说:“我要跟你一起去!” 华生似乎早就料到我会这样做,从容平静道:“千雪你要知道女人是上不了战场的。” “那木兰呢?她不也是女人吗?为何她就能上战场,而我就不能?”我问他。 “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我会武功,飞檐走壁不成问题。要是你觉得我吃不了苦的话,那你大可放心,我连千雪早将往日尊贵的小姐身份抛弃了,不会叫苦的。” 华生还是不同意,他温柔地摸摸我头,语气坚定:“乖乖等我回来履行诺言。” 我脸颊上一片红晕,但还是坚定信念:“华生……让我去……你知道我……我爹娘的仇谁能来报!” 临了,华生还是没同意我跟他们一起去,我将绣好的并蒂莲花揉成一团皱球扔在他面前,甩手离去。 出征之时,号角由城门上吹响在上京城上头震荡回旋。 华生骑马走在队伍前面,一袭银白战甲镀着橘黄温暖的朝阳,威风凛凛地朝北离去。这些均是紫儿听来告诉我的,我能想象华生当时是多么英勇,多么受人爱戴,载着百姓厚寄。我后悔了,问紫儿队伍有无行远。紫儿告诉我,应该刚出上京城。 我蒙上面纱快马加鞭,一路奔腾而去。 (各位读者大人们,如果熊崽子写得还不错的话,请松松小花,动动小手点点收藏,让我有继续写下去的动力啊55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征北 征北二 贰 兵马不动粮草先行。 早前华生他们离开上京的前一天,粮草便已经在运往漠北战场的路上了。可世道不太平,洪涝蝗灾时有发生,通向漠北的道路更是常常有草寇出没。凉城郊外,青山山脚下,一条蜿蜒曲折的山路沿着山脚绕了九九八十一道弯。青山地势险峻山岩陡峭,向上看是不见。 这时,账外小兵风风火火闯了进来,他右肩膀上中了一箭,鲜血不止地往下流。 “报大王,中原皇帝派了华生来漠北!”小兵十万火急将自己所知道的消息一一道了出来。 大帐内,各人面面相觑,望向应先生。 蛮金大王是怕极了华生的,当年便受了他的苦。 “应先生可有妙计?” 应先生不慌不忙地端起酒杯抿小口酒,云淡风轻地说:“没有。” 蛮金大王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应先生肯定是在说笑。” “你看过我说笑?” “那……那……我……”蛮金大王醉意全消,下令道:“传令下去,全军往后撤退二十里。阿蒙你带一支精兵断后,以防万一。”蛮金大王转身对刚才那个如恶狼的男人嘱咐道。 阿蒙接到军令快步准备离开。 应先生一个箭步伸手拦在他面前,白白的面具上泛着丝丝寒光,他似笑非笑:“敌人还未打到,你们就先自乱了阵脚,引得军心溃散,要真打起来就必输无疑了。” 蛮金大王仔细一想,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于是恭维问道:“那依先生意思?” 篝火在北风中吹得烈烈作响,应先生轻捻酒杯,半戏谑半严谨地说:“以不变应万变。” 众人听君一番话,顿时茅塞顿开。 漠北城内。 华生部下听闻自家将军到来,立马放下手头事,在城门前列好阵势,夹道相迎。 有人欢喜有人愁,孙家爷孙俩因不满华生突然插手漠北战事,且还是主帅之位,愤懑不平地喝了好几壶闷酒。孙家军倒是一群比主子深明大义的人,他们知道靠一个老头和一个冒失小子,想早点结束战争回家简直是痴人做梦。五万大军在不足一万人的漠北蛮子面前如同虚设,将领无才换人才是最好的法子。 华生下马回主帅帐内,一边问他出生入死好多年的兄弟胡三斤,近段时间蛮金人有何举动以及前几次败北的重要原因。 胡三斤是个粗人只会砍人不会说话,一句话下来想要表达清楚都是问题。他拉了拉自家兄弟胡立过来,要他给讲讲。 胡立其人正如其名,外人都叫他一声狐狸!以前曾是华生军师。 他走到沙盘前,用手指着上面三座连在一起的小城池徐徐说:“将军请看,漠北蛮子拿下的三座城池均属于地势崎岖不平的地带,易攻难守。上次孙将军带领一万骑兵前去收复,被漠北蛮子用沾了火的利箭击退,马匹在那样的地势上根本发挥不了作用。” 华生又问:“一共折损了多少人马?” 狐狸掐了掐手指:“四万六千三百二十四人。” 华生忿然作色拍桌道:“孙将军人呢?” “在他自己帐内。”狐狸说。 “把他叫过来。” “是。” 孙将军满脸不服气大摇大摆地掀开帐门走了进来,他神情傲慢不可一世,不屑看向华生:“你叫我来做什么?” 华生不做声色走到他面前,抬手便是一拳重重打在孙将军肚子上。 “你……你敢打我?”孙将军疼得捂住肚子,踉跄几步欲拔刀反抗。 胡三斤狐狸两兄弟左右开弓,一人擒住一条手臂朝下使劲一压,孙将军再大的力气也比不过两条铁铮铮的汉子,于是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现在我就来告诉你为什么打你。”华生居高临下看着他,“第一,我是你的上级,按礼数你应该来白我。第二,连败三场你还不思悔过。第三,你从没将兵士们的性命放在心上,只顾自己立战功。种种这些,依照军法你这会儿早应该身首分离了。” 孙将军一时无法反驳,但傲气不减:“你是主帅,自然是什么事都是你说了算。要杀要刮悉听尊便。” 华生没杀他,但军法可躲过,活罪可躲不过。五十下军鞭,鞭鞭皮开肉绽又见骨,漠北秋夜里‘嗷嗷嗷’地嚎叫声连绵不绝。 狐狸告诉了华生眼下最严峻的问题:没粮。 华生感到奇怪:“明明粮草比军队先离开上京一天啊,怎么会没粮?” 狐狸又说:“粮草在半路上被山匪劫了。” 华生问:“现在粮草还能坚持多久?” 狐狸仔细算了下:“不出三日。” 此时,华生心里已有了数,他胸有成竹的拍拍狐狸肩,指指蛮金人驻扎的方向。狐狸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自家门前就有现成的粮仓急什么?凭华生过人的胆识,明日便可让全军将士吃上猪肉。 孙老将军在账内听闻自己乖孙被华生以军法处置了五十军鞭,怄气的抄起九环刀颤颤巍巍地往主账行来。 狐狸等人死命拦住孙老将军,好言相劝一番,将道理讲了一番,孙老将军怒气才消,一路高骂着回去了。他也并不是不通情达理之人,行军打仗一辈子,赢得多输得少,最后一仗输的心不服口不服。皇上说换人便换人,心里有口怨气无处发泄。 连夜,华生召集往日部下分成两队。华生和狐狸率领二十多号兄弟突袭敌人西边,而胡三斤则和三十多好兄弟蹲在东边,以响笛为信,调虎离山,随后取得粮草。此计一举两得,即击垮了敌人军心,又得了粮草。 月黑风高,蛮金人疏于防范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蛮金大王还在军帐内跟美妾温柔,未料敌人突袭,连裤子都没来得及穿就慌慌忙忙跑了出去。但亡羊补牢为时已晚,等阿蒙和应先生他们赶来时,华生他们已经送着粮草心满意足早走远了。 蛮金大王发了大火,篝火盆一掀,指着应先生鼻子骂道:“这就是你说的以不变应万变?现在倒好,敌人都变到自己门前了!” 应先生不说话,他心里很清楚跟一帮‘野人’计较,纯属浪费口舌。 有小兵上前报道:“禀告大王,东边粮库受损,丢了不少粮食还是猪羊等,除此之外并无其他损失了。” 白面具下的应先生眼里掠过一丝狡诈,他望向大秦军队驻扎方向,拳头拽得紧紧的。 “大王,我有一妙计……” 夜风高扬, 华生连夜突袭敌军取得粮草一事瞬间在军营中传播开来,人人皆是打心眼里的佩服这位年少英勇的将军,从心里生出了一种‘我们绝对会赢得’的念头。 第二日,伙夫兵们杀了猪,做了香喷喷的红烧肉来犒劳三军将士。 智取来的粮草终有用竭之日,去往上京要皇上再拨粮草下来的文书今日才到。胡三斤提议再去搞一次,华生表示不同意。敌人肯定会吸取教训,不会蠢到如此地步的。胡三斤万事都听华生的,只好讪讪作罢。 那日夜里,账外传来铁骑出动的马蹄声。 华生问是谁擅自出动? 小兵指了指孙老将军帐门方向说:“是孙将军。” 狐狸等人暗叫不妙,胡三斤却在心里有点喜欢孙康这个人了。 不出所有人所料,孙将军身陷囹圄,跟他一同去的孙家军拼了性命在敌人埋伏的阵里冲出一道口子,对着孙将军大声喊道:“将军!快走!” 孙将军跨上马儿,鞭儿一扬,顺利杀出一道血路,突出重围。 一次血的教训,一次代价沉重的教训。 华生他们在一条潺潺溪水旁找到了满身伤痕的孙将军,将他带回了军营。好在他伤的不深,并未动及筋骨,只是失血有些多。简单处理了后,便上了药。孙老将军愧疚难当,自个儿向华生递了请求,他要回去。 隔天,蛮金军队如一条恶狼战鼓擂擂朝大秦军队走来。 这一仗只能赢不能输! 两军交战,将领先行。 华生一边以少敌多,艰难作战。 这时,不知从何处奔来一帮头戴纶巾,手持大刀的人。他们个个勇猛无比,杀人如麻,一路攻向蛮金人左翼。他们的作战方式毫无章法,不是训练有素的士兵,倒像是自个儿琢磨出的一套。 尤其是冲在最前头那位身着银面兽纹锁子甲,手拿九耳连环*的人,更是神勇。杀敌姿势优雅,刀刃寒烈,似炼狱来到人间的魔。 华生替那人接下了一刀,那人蒙着面纱,轻轻一扯便掉了。 “你!” “别废话,看敌人!”我刀柄一拽,想要从背后偷袭华生的蛮金人头颅落地。 蛮金人一看局势不对,纷纷撤退,他们想乘敌军无粮无草之时一网打尽的想法沦为失败。 阿蒙负伤而归,在大帐内见了正发着大火的大王。 这一次应先生没有阻拦大王退兵往回走的旨意,他是想不到华生还会有如此强劲的外援?而且还是女人? (各位读者大人们,如果熊崽子写得还不错的话,请送送小花,动动小手点点收藏,让我有继续写下去的动力啊55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征北 征北三 叁 华生领军首次大捷,鼓舞了士气壮大了军心。蛮金大军往后退了二十余里,让出了漠北城以东的一片水草丰美的草地。 我和我领着的一帮兄弟献上了粮草,军营各位无不对我刮目相看,除了华生。他从扯下我面纱那一刻开始,脸色就不好看,眉目间稍有些责怪之意。我不怪他,毕竟是我擅作主张,上漠北来的。 尽管华生满脸不悦,但他也有温情一面。 账内,他将胡家兄弟二人遣了出去,然后拉过我,怒意都快从眼睛里烧了出来,他问:“怎么一回事?你不是应该待在上京的吗?” 我扭开他的大手,揉揉道:“我说过我要替我爹娘报仇,你不准我只好自己来了。” “连老爷连夫人的死又和蛮金人有什么关系?”他微微喝道。 “当然有关系。”我斜视着他,“只有建功立业,才能有权有势,才能杀了昏君!” 华生听我这样说,楞了半晌,态度强硬:“不要胡闹了,明日一早你就回去,我会跟叔父写封信。” “我不走。”我立场坚定,“除非你杀了我,否则我是不会走的。” 华生看了好久,突然伸出双手将我揽入他怀中,隔着钢甲我能听到他胸腔内‘扑通扑通’跳动的心。 我似请求地抬起头,“求求你,让我待在这里好不好。” “我……”华生心软了,他是最见不得我哭的,“你一个女儿家待在军营总归是不方便的,上战场杀敌冲锋陷阵,我怕……” “你怕万一对不对?” 华生看着我,笃定地点点头。 我忽而心头一阵暖流穿过,抬头对上他眼,“只要有你在,我便没任何畏惧的东西。” 事已至此,华生只好答应我留在漠北,条件是得保全自己。 随后,我将自己怎么来漠北的经过手描脚绘的方式告诉给了华生。 那日,我骑着快马准备追上前行的队伍,一路往北走去。到了凉城,听人说走青山之路最为接近,我听取建议,走了青山。却未曾料到会有山贼拦路,吆喝着要将我扛回家做压寨夫人。我恼羞成怒,捡起地上一根树枝条,抽的他们个个哭爹喊娘求放过。最后,他们毕恭毕敬邀我上寨子里喝酒吃肉,在酒桌上谈起了他们近日做的一笔大买卖。 山匪们把我作为‘女中豪杰’,我对他们说:你们想不想干一番大事业? 他们几百号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头点的如捣蒜。 华生捏捏我鼻子,语气训斥:“下次不许这样。”话毕,他从怀间掏出一枚用红绳编结的同心结。 我大吃一惊:“这是……” 他把同心结系到我腰间,“当日七夕未曾送出来,今日送给你一样。”华生系好后问我,“可还喜欢?” 何止是喜欢,简直是这世上最最珍贵的物什。 账内站岗小兵窃窃私语,见我和华生并肩走出来,纷纷吓掉了魂似得站得笔直。 山匪们头子名为咬银,他说他爹听戏听得多,犹爱隋末唐初那群英雄好汉,对程咬金这一人物十分佩服,所以自己儿子咬不着金那干脆咬银好了。往漠北一路上,咬银不止一次向我发过牢骚说自己名字太过软弱,不是个硬气名字。 名字虽不中意,但他倒是一条铁铮铮的汉子,有志青年。他善用宣花斧,左右各一把,一百二十斤的大家伙在他手上耍得行云流水。 华生没将我是女儿身的事说出去,怕引起别人误会。对外说是前来报国的草寇,又拉来了粮草,全军将士自然高兴的很。 当晚,伙头兵烧了不少好菜,还有好酒。在空阔的草原敌支起了十多丈高的大篝火,苍茫夜色里,笑语齐飞好不快活。 我坐在华生旁边,亲昵之举被众将士尽收眼底,我发现情况不对,抓住华生手腕悄悄耳语道:“别再替我切肉了,你瞧”我使了个眼色。 华生望去,好几十百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他和我。华生尴尬笑了一笑,放下切肉的刀子,咳嗽两声打破僵局说:“你们看我和雪……连……连兄弟干嘛,莫非是嫌弃今晚肉不好吃酒不好喝,要是这样,从今往后,你们都不要吃了。” 这‘恐吓’十分奏效,他们不担心没肉吃没女人,就担心没酒喝。 胡三斤端起酒壶踉跄着渡了过来,对我说:“壮士今日算是帮了大忙了,才刚看到壮士和将军亲昵无间,我还错把壮士当成了女人,实在是该死该死,现在我自罚三杯,壮士随意。”他倒也实诚,说三杯就三杯,分滴不剩。 我讪讪一笑,陪着他喝了一杯。 他兄弟狐狸不知什么凑到了华生旁边,偷偷摸摸的不晓得再说些什么。他走时,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不知打着什么主意。 我问华生:“刚才狐狸来跟你说什么?” 华生笑而不语,暗地里摸了一把我腰,弄得我怪不舒服的。 篝火烧得扬起星星点点的火光灰尘,载歌载笑,在漠北天空下尽情飘扬。 咬银跟他的弟兄们和胡三斤跟他的弟兄们打得火热,酒过三巡他俩醉的抱在了一起,乍一看倒像是对孪生兄弟。 将士们渐渐散去,篝火旁只剩下我和华生二人。 我靠在华生肩上,仰透望着满天星辰,感慨良多,“哎,华生你说当时我没撞上你,我俩会相见吗?” 华生想也没想颔首道:“会。” “我也会。” 思绪顺着篝火上空的火尘不断升空,然后散开。 十年前,太后六十大寿。 太清池边两个小娃娃因一只蝈蝈吵得不可开交。 女娃娃双手叉着腰:“哼,一个破蝈蝈我才不稀罕呢!” 男娃娃双手握住蝈蝈,大大的眼睛里水波盈盈,瘪着小嘴巴:“你不喜欢干嘛要打人。” 女娃娃看见男娃娃哭,有些着急,她不知道男孩子也会掉眼泪,于是刚才的一副骄横样子没了,变得温和起来。 “哎呀,你别哭了,我不抢你蝈蝈了……哎呀,你别哭了好不好。”女娃娃怕被大人发现,急得团团转转,忽而一个念头在脑子里闪过,“喂,你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没等男娃娃同意,女娃娃就拽着他的手,飞似得到了长寿湖的戏台上。 “我们等下躲在戏台下,会有很多人的脚走来走去,咱们也不干嘛,只是用棍子去戳他们罢了。”谈起这些,女娃娃兴奋的跺着脚。 男娃娃担心的问:“那会不会被爹娘他们发现?” “不会不会,听我的就行。”女娃娃拍拍胸脯。 时间已到,戏子们依次上戏台。 女娃娃用细细棍子戳戏子们的脚戳的不亦乐乎,偷偷地捂嘴笑。 男娃娃试着也戳了戳,觉得好玩,用大了力度,一下戳破了戏子的脚,引得本该好好唱戏的戏子一声大叫,吓坏了看戏的太后。 罪魁祸首何人?户部尚书之女连千雪,六岁。 帮凶何人?漠北将军华师之子华生,七岁。 该作何罚?关在一起闭门思过三日。 “对不起……”小华生诺诺而语。 小千雪叹了口气,“唉,你也是太笨了。” “娘常常告诉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会补偿你的。” “怎么补偿?” “我不知道……”小华生摸摸脑袋瓜。 “要不……”小千雪学着大人口气,“要不你长大就娶我吧!听大人们说这是人一生中很重要的事,你把这个给了我,就够了。” “好!等我长大后就娶你!” “恩,那我们拉勾。” “好,拉勾。”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篝火堆已快烧尽,留下几缕残火还在苦苦支撑。 华生搂我搂得越紧了,他用下巴碰了碰我的额头,细细胡茬在我额间摩擦,他开口在耳边说了句话,一句足以掀起我内心波浪的话。 “等战事结束了,我便娶你。” 我抬头凝视着华生,目光相对,“华生你不能娶我。” 华生愕然:“为何?” “我是罪臣之女,要是你娶了我自会被人抓住把柄,招来杀身之祸。更何况……” “更何况什么?” 我起开,站在火光前指着东边,“我有不共戴天之仇,替我爹娘报仇是我此生最大的愿望。” 华生怎会不知,他走过来拉住我手,他掌心有厚茧,却温温热热如一块融化的麦芽糖。他在掰开我手心,在上面写下一行字,“我不怕任何危难,只要和你一起。” “华生……你……”我断然没想到他会这么说,“那成亲那日我要在树枝丫上挂满红红的灯笼,还要上好的女儿红,还要全上京城最最好看的嫁衣给我穿。” “好好好,我都依你,我我都依你的。” 漠北夜里寒风凌冽,吹起的风夹着细小砂砾让人眼睛都难以睁开。 这一夜,我睡在漠北的大帐里,辗转不能成眠。中宵起身拉开帐门,偷偷看向华生的大帐,却发现他的大帐里灯火一直通明,隔着牛皮布。还能依稀看到他在案前执笔的剪影,坚毅而清拔,许是在看军书,也是通宵未眠。 我站在帐门静静地凝望,心里头千头万绪,竟会怔怔落下泪来。 不知是何时睡去的。第二日,天光微亮,尚未醒转,帐门忽然打开,一阵风卷来。我睁开睡眼,只得一道模糊人影,我揉揉眼睛,清醒了一瞧,原来是狐狸。 (各位读者大人们,如果熊崽子写得还不错的话,请送送小花,动动小手点点收藏,让我有继续写下去的动力啊55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征北 征北四 肆 狐狸搓搓手,抱了一件大氅进来放在桌上。 我叫住他,问:“华将军要你送来的吗?” 他没说话,只是点点头,见我帐里没生火又找来火盆生上了暖暖明火。他一会儿做这儿一会儿做那儿的,弄得我一时无法下床更衣。好不容易弄完这些,他准备走了,却扭过身来嘟囔一句:“姑娘今日恐怕会要多穿点衣裳,外头下雪了。” 我木然注视着他直到离开,待在大帐里想了片刻,只觉得心底有无数爪子在挠着。 怎么,狐狸什么时候知道我是女儿身的?难道是咬银那家伙喝酒误事,一时嘴多说了出去? 我没在多想,披上大氅掀开帐门走了出去。漠北早晨风太大,夹着碎雪,我伸手理了一下被吹散的发丝,重新束好塞入头盔里。天寒地冻,漠北已步入安宁,我找到咬银他们住的大帐,掀门进去。 他们一群人昨晚睡得跟死猪一样,鼾声绵绵,拧耳朵踹屁股怎么都不醒。无奈之下,只好端了点凉水一人脸上倒上一点,他们才‘哎哟哎哟’地起来。 “你们还以为这是青山寨子,自个家吗?这是军营,不按作息时间来者军法处置!平日里一个个嚷着要大展宏图,你们这样怎么大展宏图,还没展开就已经扼死在了摇篮里。”我发怒道。 咬银站在他们中间笑起来,“哟,女侠今天这么大火气!” 我白了他一眼,要他注意口辞,他撇撇嘴耸耸肩只当没说过。我走到咬银旁边,细声对他讲:“你昨日喝酒后有没有乱说话?” 咬银蹙起眉头想了下,摇头,“没有。” “真没有?”我不信。 “真没有!”他语气笃定。 我‘恩’一声姑且信了,转头看着主帅大帐的方向。 外面天色已开,人声逐渐鼎沸起来。我匆匆跑到华生帐里,连招呼也没打就径直闯了进去。 华生*着身体站在原地,惊愕的望着忽然出现的我。 我定定看着,竟是移不开眼睛。 他身材魁梧健壮,全身上下无一丝赘肉,肌肉线条匀称结实,下面威猛无比。嗯,是符合所有女子闺阁想象中的那种男子。 “我……我不是故……”我话还未说完,华生便凑了上来,揽住我扭如水蛇的腰。四目相对,华生笔挺的鼻尖碰了下我额头,我顿时觉着燥热难耐,口渴舌干。 “华生……我……你”我已语无伦次。 他开始喘粗气,轻轻吻上了我的睫毛,然后点了点鼻尖,最后落在我的有点湿润的唇上,顾不得我同意撬开贝齿,在里面尽情探索。我有意挣扎了几下,却被他用粗壮的双臂,勾住了腰,勾得紧紧的,不容逃去。 华生似乎疯了,我也似乎疯了。他伸出一双大手,左手在我胸前盘旋,右手在下面强攻。我时而扭动腰肢,不容半刻喘息。华生开始褪去我一身束缚,解开中衣,将我抱起放在软塌上。 待衣物还未完全褪去时,我悬崖勒马,醒悟过来,一掌推开华生,穿起衣物匆匆离去。 帐门外站岗的小兵见我衣衫不整的跑出来,表情惊讶地看着我。 一整天,我都有意躲着华生。 军中有谣言四起,说华将军有断袖之癖。 傍晚时分雪还在下,狐狸找了我。 他见我,沉下脸,语气逼人:“姑娘你是喜欢华将军是吧!” 我没有说话,脸色淡淡,却也不否认。 “你既然喜欢他就应该为他做出点牺牲来,你知道现在全军上下都在疯传些什么吗?”狐狸失声怒道,又压低声音,“说华将军是断袖,这会对军心产生极大动摇的。” 我的神色微微一动,似被刺中了心底某处。 狐狸说的话有他的道理,我却有我的难处。 不知何时,华生站到了我后面。 “狐狸你先去忙吧,我有些话对她说。” 狐狸不甘,拂袖离去。 华生想要靠近我,却被我躲了开。 “今日早晨是我不好……” 我抿住嘴唇盯着地上细细的碎雪,伸出脚将它们划成一条一条的。 “千雪,你要知道我……我爱你……感情从一开始就种下了,十年的等待与成长足以让它发育为苍天大树。”华生低垂眼角,让我想起了十年前那个在太清池便哭鼻子的男娃娃。 我不知怎么说,只是呆呆站着,眼神漂移。 “千雪,你跟我走!” 话落,华生转身扛起了我,在众目睽睽之下上了马,扬起马鞭在空中打出几个空响。我俯在华生背脊上,紧紧搂住了他的腰,感受他的温热。四周细雪寒风呼啸着从耳畔旁疾过,糊得满脸飞霜。 直到周围风雪冉冉停下,华生才将我从马背上抱了下来。 他要我闭着眼,我照做不误。隐约感觉这里有汩汩小溪声,有簌簌虫儿声……华生贴心地扶住我,一步一步走在柔软的地上。慢慢的,我眼前有微微亮光出现,这回华生总算让我睁开了眼。 “哇!”我大为吃惊。 眼前一方清池微波粼粼,上方洞口有雪有月光洒下,空灵而神秘。无数绿萝藤蔓绕着整个洞壁,开出五颜六色的花,借月光发出星星点点的光芒。 我雀跃不止:“这是什么地方?好美!” 华生此刻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得到了自己心爱之物的小孩子,宠溺地摘下一朵粉色小花,别在我耳朵上,温柔耳语道:“喜欢吗?” 我被他弄得后颈处痒痒的,拱拱肩细声说:“喜欢。” “我再送你个道歉礼物,可好?”他蓦地正色紧盯我。 我不晓得华生还要做什么,怀着些许期待看着他双眼:“恩。” 华生仿佛得了这世上最不得了的物什似得,开心地拉过我双手,走到清池前,徒然跪下。 我十分诧异:“你做什么?” 华生侧过头,一双眸子里是我的倒影,他问:“雪儿,若是没有满树红灯笼,没有上好女儿红,也没有上京城里绣娘绣的最好嫁衣,只有随时都有可能战死沙场的我。这样,你还愿意嫁我吗?” “傻子……”我垂下眼,豆大的泪珠顺着脸颊流下,“傻子,傻子,傻子……”我止不住地责骂道。 华生伸出双臂揽住我,“对不起,是我太过心切,对不起……” 红烛鲛纱,喜乐锣鼓,都成为幻影。 我擦干泪,抬眼看向他:“我要满树红灯笼有何用,要上好的女儿红又有何用?此生有你华生,便足矣。” 华生将薄唇凑了过来,在我朱唇上轻轻啃着。 没有双亲,没有高朋,我和华生在一方清池前拜了天地,立下海誓山盟,永不离弃。 这一夜,两条*的人影结合在一起,男人低沉的喘息声和女人娇嗔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徘徊在冬夜的漠北中。 这一夜,我睡在华生有力的臂膀上,耳朵贴在他胸前,听里面‘扑通扑通’的声音。 这一夜,华生筋疲力尽。 二日一早,我觉得昨夜折腾太狠,华生体力旺盛,弄得整个人现在骨头生疼,快要散架。华生知我不舒服,所以驾马的时候,尤为小心,遇到不平之路他会下马,将我抱过去。 按照老人们的说法,我们这是叫“新婚夫妻~~” 回军营后,狐狸黑着脸找来,面对我俩身上一夜快活后的痕迹,他一目了然。不过,他紧张得倒不是这些细枝末节,而是…… “将军,蛮金人下了战书,三日后漠谷。”狐狸将信笺交到华生手里。 华生脸色一沉,手中信笺颓然下坠。 (各位读者大人们,如果熊崽子写得还不错的话,请松松小花,动动小手点点收藏,让我有继续写下去的动力啊55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征北 征北五 伍 蛮金人勾搭上柔然,一群野蛮人组成了一支坚不可摧的军队,势要拿下漠北全域,直捣中原,杀皇帝夺天下。 一切都在应先生掌心里捏着,他不废吹灰之力便将柔然和蛮金两国利益绑在一起,休戚与共。他足智千虑,早早料到蛮金大王不是个成大事的人,只会在花花丛丛里寻欢作乐,荒度年华。柔然大王有理想,却苦于手下无能人辅佐,再加上国小势微,只好隐隐压下。应先生利用双方弱势,促使两国大王交好,达成一致。 三日后漠谷一战,他们对胜利势在必得。 华生一整日都待在主账内,和我们计划着怎么迎敌才是良策。他厉色风行,头脑清晰一一把利弊找出。我只得站在他身旁,时不时瞥过眼看他,觉得心底里开满了无数灿烂随风摇曳的花。 咬银侧过身悄悄跟我说道:“你和华将军一夜未归,是不是干那啥去了。” 我暗自拧了他一下,轻声说:“别胡说!” 他讪讪笑了笑,没再多嘴。 很快,三天已过,漠谷之战接踵而至。 两军对峙,战鼓擂鸣。 漠谷之内,泱泱大军分布两头,绣有‘华’字的旌旗立在军前,被风吹得鼓鼓作响。 昨日华生连夜布下计划:他和胡三斤、狐狸三人率领一万人马正面迎敌,拖住蛮金人。我和咬银带领三千精兵绕后,来个瓮中捉鳖。 我问:此计好是好,就怕敌军也想到了,早有堤防。 狐狸替了华生回答:我们所处的漠谷东面,敌军所处西面。往东面走是水流湍急的水路,而往西面走是地势平稳的陆路,难不成敌军还会冒着风险藏人到水里,到时突击我们? 他这话说得有理有据,我无处反驳。狐狸这人肚里是有两壶墨水,可我觉得他打一开始就不大喜欢我,或许是因为我是女人。可整个军营里知道我是女人的也有一些人,他们也没对我鄙夷不屑,倒是他一见我就摆出一副目下无尘的表情,甚是讨厌。 我脑子里想些破事,连刀都忘了拿,还是咬银提醒,我才想起。 他见我心不在焉,便问:“连侠士有心事?” 我摇摇头,上马催促他们:“快点!” 我在隐隐担心华生,怕他出意外,咬银说我担心纯属多余,可我仍旧止不住地往回看,在心里双掌合十默默祈祷上天保佑,愿他得胜归来。 计划有条不紊进行着,两军叫阵,大将出马。 蛮金人骂人有一绝的是,他们只会盯着一句反复骂,和鹦鹉差不了多少,属于词库贫乏类别。大秦将士不骂人,只杀人,恼怒了一刀下去,头就滚滚地落了下来。 阿蒙领军蛮金,还有几员猛将伴在身旁。 “华将军好久不见。”阿蒙皮笑肉不笑地打过招呼,使了个眼色给右边部下。 华生未想到蛮金今日会出这么多兵,少说也有五万之多,而他区区一万,怎能与之相抗衡。 他低头对胡三斤嘱咐道:“等下你先出阵迎敌,别大意。” 胡三斤抖抖胸前横肉,“将军放心,我胡三斤三招砍下他脑袋,送给将军当做提前胜利的贺礼。” “恩。”华生允下。 阿蒙派出一员和胡三斤体型相差无几的猛将,论个头他还要比胡三斤高出一截来,一条浑铁所铸流星锤握在手里,运用自如,看来也是个臂力不差的人。 胡三斤擅用单刀,自幼受祖父教诲,将他们胡家流传下的刀法使得变化莫测,攻守兼并。单刀遇上流星锤,就是锁链遇上了铁棒子,分不出高下。胡三斤先前的豪言被蛮金猛将一锤击碎,落了下风。 “好你个漠北蛮子,哟呵,力气真他娘的大!”胡三斤咬紧牙帮,双手抬刀接下蛮金猛将正面一击。 电光火石间,胡三斤抛掉男儿尊严,奋力抬刀将锁在刀刃上的流星锤锁链弹开,一个大耳掴子朝蛮金猛将扇去,朝他胯间滑过来挣脱了束缚,得了自由。 蛮金猛将被突然袭来的耳掴子打蒙了,他怒得如头公牛,抄起流星锤一顿乱打,毫无章法,破绽百出。 胡三斤乘着绝好良机,紧握单刀风驰电掣间利落砍下敌人头颅,终于松了口气。 蛮金猛将失去脑袋的身子在原地踉跄几步,往后一仰,倒在一片血泊中。 “看来你们大秦国尽是些龌龊下流之辈。”阿蒙愤然道,他抬手下令,“全军听令,今日给我把大秦狗杀个片甲不留,杀光!” 华生握剑在手,马背上一踏而起,“那就要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兵戈相见,血流成河。 我领着咬银还有三千士兵绕过山岩边,到达蛮金大军后头。可时运不济,遭到一众蛮金兵的包围,密密麻麻围过来的蛮金兵分成八股将我们困在中间,形成一个牢笼。我虽不好念书,但对眼前出现之物还是知了一二的。这是阵法,八门金锁阵,史书上说,三诸葛先生曾用它抵御过吴国十万大军。 入阵者,活进,死出。 能摆出此阵者,不是神人也该是半个神仙。 咬银没见过这般阵势,由不得慌起来,“怎么办?我们是冲出去还是……” 身陷囹圄,唯有拼死一搏。 我脑子里忽然闪过华生人影,我曾答应他绝对要活着回去,如今怕是做不到了。 “将士们!”我举起*,扬起头从口中迸发出一句歇斯底里地咆哮:“冲!” “冲!冲!冲!”排山倒海般的吼声顿起,一道银光冲在前头,所过之处血雨飘零,片甲不留。 八门金锁阵厉害之处是所死兵士会立刻有新兵补上来,连绵不绝络绎不断。看似完美无缺的阵法,也存在着瑕疵。若是士兵良莠不齐,便会是最佳的突破口。 我此刻已是强弩之末,扭头回望了一下身后死伤过半跟着我出来的士兵们。他们个个都是铁骨铮铮的好男儿,将命交到我手上是信任我。种种杂念交汇一起,一股暖流贯穿丹田流至全身,只觉得手上跟我出生入死好多回的九耳连环*发着阵阵悲鸣。 一掠寒光疾过,八门金锁阵瞬间被我杀出一道缺口来,将那些欺近来的蛮金兵们给生生地逼退了两步。 “咬银带着剩下的兄弟们快走!”我回头大喊。 咬银听了,斧子砍了一双人,眉头拧成啦结:“连侠士你呢?” 我迟钝啦一下,因为我想起了华生,抛开儿女情长,我红了眼睛:“我殿后,你们快走!” “可是……连侠士,我们不能不管你!” “别他娘废话快走!” 我苦苦杀开的缺口不知能撑到几时,他们现在必须快点离开。 咬银边甩双斧处理掉阻扰的蛮金兵,边将剩下的几百号活着的大秦兵安全带出阵内。 “漠北蛮子们,今日就给姑奶奶我瞧好了!”我从地上点足飞跃,腾空而起,扬起*在空中划出一道猩红血色。 卒然一支利箭穿破气流,朝我射来,正中胸前。 我四肢失了力,觉得头重脚轻,往后重重一仰,眼前光亮没了模糊一片,倒在烽火中, 原来,梦里那个拿着断剑迎向千军万马的女人,就是我自己;原来,我和华生的缘分如此浅薄,比江南烟花还要脆弱;原来,我心心念念的为爹娘报仇是一场执念,国法家规哪有不从之理;原来,真如老人们所说,人死时会看到自己上辈子的事。 我整个人像是掉入了不见底的深塘里,水波徐徐散开,露出一片清明。 那块水波里出现一个人,一个头上长角的女人。她的背影凄厉而悲决,傲慢而孤独,拂袖转身间,天地都动了三动。她是谁?为何会出现在我的前世梦境里? 抱着这般想法,我沉沉闭上眼,又一直一直往下坠。 (各位读者大人们,如果熊崽子写得还不错的话,请送送小花,动动小手点点收藏,让我有继续写下去的动力啊55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征北 征北六 陆 朦朦胧胧中有细碎人声在耳畔边响起,我缓缓睁开眼睛,一缕亮光从眼缝中钻进来,如同锋利银针刺穿一切。待这阵不适过去后,我才勉强看清眼前一切。这是一所蛮金人居住的账包,墙上挂着打猎得来的灰褐狼皮,左手边是煮得正沸的水,一股股热气在铜壶上方氤氲不散。 不知是何人走上前来看了我一眼,随后惊呼道:“她醒了。” 这时,我已完全睁开了眼睛,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小如麻雀五脏的蛮金账包。容不得我发问,一位漠北女人走上前来伸手摸了摸我额头,确定无事后松了口气。 “这是哪儿?我怎么在这儿?”两个从醒来后一直困扰我的问题。 漠北女人端来一碗浓药,用汤匙舀满一勺递到我嘴边,“是应先生送你到这儿来的,他人很好你不用怕的。” 我微微蹙眉,才明白原来那铜壶里煮的是药。我讨厌喝药,以前都有人替我喝,今日那人不在便只有我来张口喝下这难喝的汤药了。 “应先生?”我擦擦嘴角问。 刚才她说起应先生这三个字时,眼神里无不流露出崇拜、敬仰之情,许是这位应先生是位德高望重的长辈。 “行军打仗,我是不懂的。可轮到一个女人都要来上前线,难道大秦皇帝手下就没有男人了吗?”她说这话时,明显是在替我打抱不平。 我抿住嘴唇笑了一笑,淡淡说:“我也曾以为你们漠北女子个个都是手拉强弓的奇女子。” 她被我这样一说,也笑了一笑,“我叫琪琪格,你昵?” 我喝完最后一点药,将碗交到她手中。一句话卡在喉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那一瞬,脑海中一片空白,没有一处是色彩,似有人在疯扯着自己头发,快要爆炸。 “我是谁……”我精疲力竭地看了一眼被我吓呆了的琪琪格,“你能告诉我是谁吗?” 琪琪格摇摇头,尖叫着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她带着一个模样俊秀的蛮金男子走了进来。 “他是谁?应先生?”眼下我能够想到的人的名字就只有这个了。 男子摇头否认,轻轻步到床前,压住我手替我把脉。 片刻之后,他对我温文说:“你身上伤虽刚好,但身子还是虚的,须得好好养着,不能太过喜太过悲。不然的话,旧伤复发便会落下病根,再难根治。” 我知道他是郎中,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抓住了他的手,哀求道:“能告诉我,我叫什么吗?” 记忆在脑海里如一块一块摔成碎片的明镜,散落四处难以拼凑,它们在我努力凑合努力回想努力寻找下,终于逐步愈合。只是有一抹阴翳处,它迟迟不肯归来。我越是去想脑袋便越是疼,仿佛那块记忆在故意躲避我。 琪琪格紧忙安慰我,她用装有冰水的羊囊袋放在我额头上滚动。那一瞬,脑子里那块记忆也随之沉睡。 男子他淡淡看着我,嘴角一动一动的,欲言欲止。显然他知道我的一些过往,我拖住他再一次苦苦哀求,祈求他告知我发生了什么?我又是谁? 火炉上铜壶烧得‘噗噗’作响,外头狂风卷夹着鹅雪在天地间肆虐不止。然而,账包内却安静的出奇。 琪琪格瞅瞅我又瞅瞅固执的男子,“努尔巴你若是知道就告诉她吧,就当在为天神做好事,如何?” 我不敢抬起头直视他,只觉得他在看我,又或是在看被我掐出血丝的手。 他还是固执,一把挣脱开我手,起身前嘱咐琪琪格好些照顾我,随后掀开帐门,一个跨步淹没在一片迷茫白雪中。 努尔巴走后,琪琪格同我讲了许多关于他的故事,一双如草原清溪般明澈的眸子里满满的全是爱恋。 我一直陷入在失去记忆的漩涡之中,不停挣扎不停扑腾,望有个人能走过来拉我一把,救我出囹圄。我抱着羊毛被子缩在床沿的角落里,琪琪格说起努尔巴时的神情似曾相似,好像以前自己也经历过一样。 琪琪格坐在床边,不知该怎么安抚我,弯腰替我拉拉被子:“你好好休息吧,等晚些我再来看你。” 我默默点头,身子慢慢缩进了羊毛被子里。 夜晚,外头风雪声似乎小了些,偶有几阵凄厉狼嚎在漠北月色下的草原里飘荡。床头边火炉里的木炭已所剩无几,铜壶外边给镀上里一层黝黑薄薄的灰尘,整个帐包里幽暗清冷,像座荒废了许多年月的破庙。 我半宿无法入眠,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眼睛怆然无绪望着帐包,她是出生在一个有水有花有树的美丽地方。”说到这时,他蛮横的脸上出现里少许柔情来,“父王和她相识于一座寺庙下,因一把伞结缘,再后来成亲,从遥远的大秦来到遥远的蛮金。我记得她最爱在大缸里种下一种名为‘莲子’的植物,每到夏天大缸里会绽放出一朵一朵粉白怜人的花,散着徐徐清芬。她说,在她的故乡有许多许多这种花,连起来比草原还要大。” 他不时瞟了几眼我,问:“你是大秦人,见过这么辽阔的花吗?” 我摇头又点头,拿不定主意。 努尔巴叹了口气:“想来你也不一定会想起。” 草原和天边衔接处开始泛出轮轮霞光,似有巨大的鱼在金色温暖的云层中翻涌,掀起阵阵云波。 金黄的朝阳照在雪地上,照在我和努尔巴身上,给彼此镀上了一层灿灿的金光。 我和他彻夜未眠,别了时,他朝我笑了一笑称我是他的好知己。我拿上早已烧尽的烛盏回到帐包里,脸颊下方竟也不由自主的生起一片热晕来。 琪琪格冒冒失失地从外头冲了进来,她满脸歉意,昨天说好的‘晚些来看我’却因吃多了酒而忘掉了九霄云外。 她给我带来了蛮金女孩穿的衣物,上头织满了五颜六色的花纹,还给了我一顶高高尖尖的帽子。她说这些全都是从她阿妈那里弄来的压箱货,全都是一次都没穿过的,新着昵! 我谢过,换上蛮金衣物,俨然没了大秦人的模样,只是在样貌上或许还残存着大秦人的影子。琪琪格给我熬好了药,又替我温好了滚滚的羊奶。我让她放着让我来,她不依,说我是女人的身体男人的心,细活还得靠她。我拗不过,只好退步。 (各位读者大人们,要是看得愉快,记得动动小手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征北 征北七 柒 琪琪格不止一次问我同心结的事了,她像只草原上的小鸟,围在我旁边叽叽喳喳叫个不停。时不时的跑到雪地里滚几个大雪球,堆在一起成了她的堡垒。我时不时从怀里拿出努尔巴给我的同心结,抬起头望向东边。他说,那儿有我的故人,有等我归来的人。我半信半疑,一想到自己是女军被俘,自家人也未必还在。 从昨夜起,风雪突然变大了,铺天盖地寒风怒号,小小帐包被吹的摇摇欲坠,仿佛只要再来几道飓风便可轻而易举的刮跑。 我和琪琪格两个人找来打猎用的粗绳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将帐包八角捆绑好,又用木桩深深钉入地下。等做完这些,我和她已是大汗淋漓,喘着热气。琪琪格顺手往地上捧了一把雪,放入口中,身体不由自主地打了几个冷颤。 她笑着也捧了一把雪伸到我面前,笑眯眯地:“你尝尝!” 零碎的记忆里,关于雪的很少。 我伸出手指,指尖在她掌心里拈了点放入口中,一缕凉丝丝的口感瞬间密布舌尖。我楞了下,眼神木然地盯着琪琪格。 “喂喂喂,你怎么啦?” 我缓过神来,哑然笑道:“没事没事,我只是好像想起了一些事情。” 琪琪格天生对这类事感兴趣,她丢掉手中的雪,在衣裳上擦拭几下凑过来,眨巴眨巴眼睛问:“是不是想起了那个同心结的事?” 我摇头否认,她还是没放弃追问我关于同心结的事。 怎么说呢?才刚将雪放入口中时,全身似乎被麻木了一般闪过一撮人影,随后那感觉便随着雪在口中渐渐融化而消失。昙花一现转瞬即逝,我连它的尾巴都没能摸着。 深夜,从北面草原传来厮杀怒吼声。马儿在暴雪狂风中疾驰,追逐着前方不断逃命的猎物。马背上的男人双臂拉开弓箭,英姿飒爽瞄准猎物,时机一到弓响箭离,雪地上一阵血影滴滴。 马蹄声逐逐离去,我卧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倒是琪琪格,她裹着羊毛被褥睡得格外香甜。 中宵时分,我轻手轻脚从床上爬起,穿好衣物坐在木墩上燃起了暖暖的火堆。 从帐包前经过的马儿又回了来,我听到有人在外头下马,手里像是提了重物,踏着雪朝帐包这边走了过来。 我警惕地站起身,帐门掀开后又松了一口气,原来是努尔巴。 他手上提了不少战利品,兔子野鸡等。他将东西往我眼前一扔,大摇大摆坐下,拿出小弯刀开始处理他幸幸苦苦打来的猎物。努尔巴手法娴熟,认真起来不点也不含糊。 不多时,一只兔子便成了火堆铁架上的烤肉。 我静静看着他,因担心把琪琪格吵醒,所以我一句话也没敢多说。 努尔巴见我闭口不言,像个傻子一样地坐在他对面,于是从铁架上用小弯刀撇下一小块兔肉,放在刀面上递给我:“尝尝看熟了没有。” 我小心翼翼地接过兔肉,捏住它放入口中嚼了嚼。 他见我半天不说话,以为是兔肉不好吃,自己徒手从滚烫的铁架上扯下一只兔腿,细细咀嚼。 “呸呸呸……”他连连吐出刚才吃进去的兔肉,哭丧着脸:“没熟……” ‘扑哧’一声,我捂住嘴笑出声来,努尔巴此刻这幅模样和被人骗吃了黄连的小孩有得一拼。 他瘪瘪嘴,“我好心好意拿来刚打来的猎物给你吃,你却来玩我,真是不识好人心。”努尔巴扭身一边,往火堆里又添了几块木炭。 其实我并无想要玩弄他之意,可他这样认为,那我也就只好背上这个锅。 多加了几块木头后,铁架上的兔肉果真熟的飞快。冒出滋滋肥油,惹人口水不止。 这次,算是真熟了。 后半夜,我和努尔巴两个人坐在火堆旁,将兔肉吃了个一干二净。 他走时,已是天明。 我毫无睡意,撑着琪琪格还在睡,我做起了她不让我做的事——煮羊奶,切肉这些零碎琐事。 待我做好这些,琪琪格也就醒了过来。 她睁睁眼,不敢相信我也会将这些事做的如此井井有条。 我打趣回她:“依葫芦画瓢还不会吗?看你做了那么多次,傻子也该学会了。” 琪琪格一蹦一跳地走到帐包外,又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似得跑了进来,大喊:“你瞧你瞧,是应先生来了!”她手舞足蹈拉着出去看。 应先生?对!那个救我的人。 远远处,一众人影从草坡下向上走来。琪琪格指着其中一个带白色面具穿着玄色蛮金衣物的男人说:“那就是应先生。” 我定睛瞧了瞧,应先生身形挺拔,走在一群三大五粗的男人中很是打眼,想不留意到他都难。 琪琪格手紧张得无处安放,最后只得背在身后,一副小姑娘看到自己崇拜之人的小雀跃。如果说她看到努尔巴是爱慕的话,那么她看到应先生便是仰慕了。 “应……应先生好……”琪琪格羞红了脸,忙忙去弄羊奶茶来招待他们。 我坐在这位应先生对面,心里也是一刻也没能放松。 他身上有股莫名香味,闻着像是花香,可我实在想不起那种花的香味会如此幽雅淡然,宛若一条至高山之上流下的汩汩清泉,让人心情舒坦。 “你身上伤好的如何了?”他突然问我。 我恭敬回他:“多谢应先生仗义相救,小女子已无大碍。” 琪琪格端来熬好的羊奶茶,手哆哆嗦嗦地放到方桌上,“应先生只管放心好了,我将她照顾的好着昵!” 我附道:“琪琪格她的确把我照顾得无微不至。” 应先生脸上那张白色面具后不知是笑还是另一番表情,我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从进来到现在,我一直都是低头看着地上。 “你不问我为什么救你吗?”他说。 我默默点头,“这个问题从我醒来起,就一直缠在我脑子里。” “那你为什么不问?” “因为……”我也不知从何处说起,或许是那晚和努尔巴促膝长谈后才慢慢改变的主意,或许是自己不愿回想安于现状。 应先生一双锐利眸子从面具孔里直直看向我,如一条在沙漠里探索未知领域的毒蛇,那目光扫在我身上怪异而小心。 “我救你回来,只是因为你和我一样……是大秦人。”他将目光从我身上移开,落在手中冒着热气的羊奶茶上。 我没太多惊讶,琪琪格早就和我打过照应:应先生是一位满腹才华的读书人,因在大秦不受他们那儿的赏识,便千里迢迢投奔了蛮金。他刚来一月便顺利解决了蛮金水源问题,受到大王重用,担任大臣官位。先前他还用了一个变化莫测的阵法大败了大秦名将的军队,现在蛮金人中无不对他是仰慕夸赞之情。 可他接下来这一句话便是直戳我内心,且毫不留情的剜开一道口子。 “救你不仅仅是因为你我皆是大秦人,更重要是我认识你。”他倏忽间语气变得激动起来,“千雪,我是应承,应承啊!你青梅竹马的知己……我曾经还送过你一个同心结,就在七夕那日。” 晴天霹雳,我始料未及自己缺失了的那块碎片竟会是眼前之人。浑浊脑海里顿时掀起万丈波涛,我仿佛只身一人站在中央,海浪扑面而来。 “我……你……” 应先生探手在胸前拿出一串和我的那串一模一样的同心结来,我刹时百感交集,记忆里模模糊糊的那位白衣男子如今就在我眼前。终归是拨得云开见日出,碎镜重圆,我已是万分满足。 “应承,应承,应承”我不断喊着他的名字,他也不厌其烦地一句又一句应着。 琪琪格他们不只是什么时候出去了,帐包里就只有我和应承两个人。 他轻轻拉过我的手,动作还是如以往一般温柔。 “千雪,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我没犹豫:“你说。” 他松开手,缓缓掀下戴在脸上的白色面具。 我不禁吓到了,应承脸上一条痂痕从左眼角一直延沿到下颚处。我伸出手伏在他脸上,他没躲闪,微微闭着眼。我能想象的到当初他迎面接下这一刀时的痛苦,我甚至能想象的到他面颊鲜血如注时的情景。 温热的指尖碰触到冰冷的痂痕,我手指不停颤抖,仿佛有千把万把尖刀在刺我心。 “千雪,这一切都是一个叫华生的人引起的,还有大秦的皇帝。是他二人将你我生生拆散,你父母便是被他们所杀,而你被抓去充当了女军。我冒死反抗却被他们用利刃划破容貌,受尽驱逐流放之苦。”他句句说的无不肝肠寸断,“千雪,你要报仇。不为我,也要为无辜死去的伯父伯母报仇啊!” 我身子动了一动,眼泪如泉水般从眼眶涌了出来。 “此仇我绝对要报!” 应承他说:“我有一妙计……” “此计可行!”我斩钉截铁道。 应承他要我好好准备准备,过几日便开始施行计划。 临别时,他将我拥入怀中。此刻,我明白他身上那一股幽雅花香是何花香了,是兰花。 傍晚,风雪渐小。 琪琪格她从应承走后起就一直巴着我,问我是不是和他是旧相识,又问我和他是什么认识的。我心里实在是烦的很,于是悄悄溜出帐包跑到了白白的草坡上坐着,远眺苍茫茫的天边。 身后一阵马蹄声疾过,我一转身,瞧见努尔巴坐在马背上,披着那件灰白狐裘,威风凛凛朝我伸出手。 “上马!” 我呆呆站在原地,楞了楞,抬起手伸向他。 努尔巴一把拽住我往马背上一挑,我轻轻落在了马鞍上。 马鞭飒飒扬起,马儿蹄下生风,留下一串深深浅浅的脚印疾驰而去。 我和他在广袤无垠的草原上尽情奔腾了一圈,累了倒在雪地里,看孤云直上,落雁纷飞。我许久未曾这么痛快过了,额头间冒着热汗,脸颊两边红晕菲菲。 “啊~~~”我朝着远处用力呐喊,似乎把近段时间压在心头的愁绪和烦恼全都喊了出去。 努尔巴躺在雪地上,静静的看着我,嘴角上挂着止不住的笑意。 “你这一去,多久回来?”他忽然变得多愁善感起来,说起了像是姑娘家才会说的话。 我偏头摊摊手,“应承他只说计划该如何执行,其他他都没说起。” 他似乎有些不高兴,“应先生和你的事……” 说到这儿,我来了兴致,“上次还得多多谢谢你了。” “谢我什么?” “同心结啊!你不记得了!” 他垂下眼,轻道一声:“哦……” 天色渐晚,骑着马儿回去时,努尔巴他似乎揣着心事。 等会到帐包门前,他的心事一览无遗。 “我知道自己这样会有些唐突,可我实是压抑不住自己……这东西不管你收不收,我就给你了,你爱也好不爱也罢,就当是个念想了。”他站在我面前,将身上束在衣物上的腰带取下系在了我腰间。 那一刻,他像是一个如愿以偿得到自己心爱礼物的小孩,露着无比满足的笑容,骑在马背上淹没在苍苍夜色中。 我正纳闷,回头却看见了哭成泪人的琪琪格。 她猛地推开我,捂住自己落下的泪珠一头冲进了草原中。 我在后面追她,想问问明白怎么回事?可琪琪格她铁了心,任凭我怎么喊她叫她,就是不回头,直到我再也看不到她的人影。 现在,我算是知道了。这条腰带是蛮金男女用来定情的东西,努尔巴他这个傻子,将平生如此重要的东西给了我,也难怪琪琪格会生气。 世间最是痴男女,情到深处误终生。 (各位读者大人们,要是看得愉快,记得动动小手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征北 征北八 捌 昨日我找到了故人,找回了丢失的记忆。 今日我却失去了难得的好友。 琪琪格一连几日都不待见我,她躲在她阿妈的帐包里,用毛毡盖在脸上,一副落魄失魂样。 我找到努尔巴,跟他讲清楚说明白前因后果,表明琪琪格才是他的良缘,而我只是萍水相逢,聊得来的生人而已。可他一根筋,道理讲不清。在努尔巴意识里,琪琪格永远都像妹妹一般的存在,可成为良人却是万万不能的。 努尔巴那根粗布腰带现在还绑在我腰间,和五颜六色的衣裳融为一体,乍一看上去也没那么突兀,倒是和谐的很。他要我别多想,这东西只当是朋友间普通赠送的东西罢了。他把我当傻子,好糊弄。 可我又怎么能这么容易接受这根腰带?无可奈何之下,我连夜赶到琪琪格阿妈帐包前,悄无声息地将努尔巴的腰带放在门口,安心离去。 马车上,应承见我心事重重,稍稍责怪了我几句。 “等下见到了大王,不要苦着一张脸。” 我点下头,算是应下了。 这蛮金大王所居住的地方,的确是派头十足,尖尖的宝帐顶上镶有一颗比碗口还要大的珠子,在日光绚烂的照耀下闪着五彩斑斓的光晕。我看得入迷,竟忘了挪动脚步,伫在原地站了好半会儿。 应承转头见我傻傻站在那儿,生气的朝我小跑过来。他抓上我手的时候力道使得有些大,我疼得轻微*了一下。 “别傻站着了,快走” 我被他这么一训,心里头像是打翻了五味瓶,难受得要死。应承不像起初见我时那么温柔了,变得有些烦躁、爱生脾气。 他拽住我,快步走进蛮金大王在漠北的行宫中。 帷幔幕幕,倩影兮兮。行宫中,有绝色美人无数,有琼瑶佳酿无数。清风袅袅,薄纱拂起,一个如水桶般的身影从王座上站起,一边伺候的美人搀扶着他,慢慢走下台阶。 此人是蛮金大王准没错了。 “大王。”应承弯腰行礼,眼角余光瞥到我,见我木讷站着,并使了个眼色给我。我意会到,立马学着他的样子,屈膝行礼。 这蛮金大王是个油肠肥脑之人,他抬手免礼,一双小如黄豆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神情猥亵,似头发情的猪。 我在心里冷不丁的打了几个寒颤。 应承同他走进了一处暗格之中,等过了好久才出来。 蛮金大王别有用心望着我:“这番便辛苦姑娘了。等事成之后,金银珠宝任你挑选。” 我不敢直视他,“多谢大王厚爱,千雪定当不辱使命。” “好好好!” 出了行宫,应承交给我一个锦囊,他说里面有我吃的药丸。 我不解,问他:“我好端端的吃什么药?” 他解释道:“药丸里头全都是补血益气的药物,你身上伤刚好不久,又要你去执行这么危险的任务。万一中途出现什么意外,我不在你身边,你又去找谁?” 应承一字一句无不是在为我着想。 我欢喜收下锦囊,“此次去,我定会手刃仇人。” 他眼神里掠过一丝迟疑,随即伸手将我揽入怀中,在耳边喃喃着:“此次去,定要万分小心。敌军华生是个狡诈险恶之徒,最擅攻其心计。他对你是一厢痴情,可不择手段的对你。对付他你不能乱来……还有……记得我永远在你身后护着。” “嗯……”我紧紧抱住他,生怕下一瞬再也摸不到他,感受不到他的温暖了。 在前去大秦军营路途中,应承对我说的话一直一直在脑海里环绕,他嘱咐我不要暴露自己女儿家的身份,要我每隔一段时间用训练有素的雪鹰将情报传给他们。我一遍又一遍在心底里默念了不知多少次。不知怎么回事,每每我想到接下来会要见到那个叫华生的人时,竟会不由自已的生出些憧憬来。 漠北孤烟,云天一线白色。 草原上的积雪开始融化,水面上的薄冰开始融解,万物只待复苏。风儿轻抚掠过,拨弄着我藏在盔甲下的青丝,一缕一缕似小旗般在空中飞舞。我扭头看了看逐渐远去的应承他们,不争气的眼里吧嗒落下几滴珠泪来。 我断了自己和应承的念想,咬紧牙关朝大秦军营走去。 是否是幻觉,总觉得前方有士兵高呼擂鼓声顿起,仿佛有千军万马滚滚而来,掀起一阵惊动。 我怔怔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眼前一幕着实出乎我意料。我以为自己只是大秦军队中一个毫不起眼的小将罢了,可现在情形丝毫不比大将来得差。 高高城门被打开,迎面走来位面相狰狞的男人,他腰间别了两把寒光烈烈的宣花板斧,笑咧咧朝我走来。 “连侠士回来了!连侠士回来了!”他毫不掩饰言语间的激动之情,张手给了我一个熊抱。 我有些抗拒,甚至有些茫然,又想起我此次来得任务,只好默然忍下。 他身后还跟着一大群男人,个个黝黑风霜,脸上却是挂着比初春还要明媚的笑容。 “我……”我张了张口,但不知说些什么,只好苦巴巴吐出几个字,“我回来了……” 一群男人围拢着我,哭的哭笑的笑,五味杂陈交汇在他们眉眼间。 我不晓得自己在以前同他们是怎样铁的关系,也不晓得自己在以前在这里做过些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只不过,看他们一群大男人哭成了泪人,心里也怪不舒服的。于是喝道:“都是些大老爷们哭什么哭,传出去惹人笑是不是?” 他们听后,面面相觑随即破涕而笑,纷纷道:“是连侠士,是真的连侠士!” 我心里舒了一口气,安心不少。 正和他们聊得正欢时,身后传来一声男人特有的低沉嗓音。 “雪儿……雪儿!” 我回头,只见一位身披甲胄,气宇轩昂的男子朝我奔跑过来。还未来得及弄清楚他是何人,便被他一揽入怀,紧紧拥住。 此刻,我懵了。 幸好身边有人说:“华将军怕是想连侠士想疯了!” 众人齐齐打趣侃侃而谈。 此人便是应承口中所说的华生?依我看,的确轻浮,城府深厚。 我忙忙推开他,语气中略带生乎:“华将军好。” 他迟疑了下,带着匪夷所思的表情问:“你怎么了?” 我顿顿,想到应承临别时嘱咐的话,便转了眉眼,一片柔情似水:“我……许久没见你,心里太过想念,怕是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扑哧一笑,“你还是一如既往,稍稍吓唬便慌了。”话毕,他一把拥住我,往城中走去。 金乌西沉,在黄昏逐渐暗淡下来的光线中,天边与草原衔接一线。一片浮云袅袅,偶有几只鸟儿在火红夕阳中翊翔而行。 今日,华生特意给我摆了接风宴,名为胡三斤和胡立的两个人一双眼睛从宴会开始到结束都未曾从我身上移开过。前者目光似对英雄敬仰尊敬之情,安安然然无比真挚;后者则像是对猎物的审视,目光凛冽如柄柄弯刀,下一秒便可将我剜个一干二净,滴血不剩。 先前到城门接我的那个男人名为咬银,是个怪名字。 面对他们连珠炮仗似得疑问,我面色不改从容一一对答。 “连侠士是怎么脱开蛮金人的?” “那一战过后,蛮金人以为我已死了,便将我扔在了战场上。我醒来后,忍着剧痛匍匐前行,准备回来,无奈伤口太深,挣扎几次便晕死过去。” “那连侠士是怎么活着回来的?” “得幸一位蛮金老人相救,带回她家养了段时日,这才得以从鬼门关走了回来。” 他们听过我此番遭遇,纷纷举起各自手中酒杯,敬佩道:“连侠士英勇双全,真乃汉子也!” 我得此殊荣,不知是该高兴还是气愤。坐我一旁的咬银笑得乐开了花,连嘴巴都合不拢了。 这场宴席在男人酒疯中结束。 正准备起身走时,华生渡到我面前,悄悄拉着我跑到了城楼上。 今晚,皓月当空,星辰密布。一眼眺去,草原无边无际,好似一片汪洋大海。 他有意拉住我的手,我本能反应稍稍躲闪了下。 “怎么了?”华生问。 我垂下眼,一副受惊模样。 “是不是在怪我没去寻你?”他将鼻子凑了过来,湿润的热气在我鼻尖上打着转。 他忽然将唇覆在了我嘴巴上,轻轻啃着咬着,像是在品尝世上最美味的珍馐。 “嗯……”我小声*,差点陷入了他的温柔陷阱中。幸好应承的话在耳边响起,我才醒悟一把推开他,“你请自重……” 华生一脸茫然地望着我,英眉俊目顿时皱成团,他眼神带着歉意:“对不起雪儿,我不该……不该让你去冒险……是我的错我的错……” 我只淡淡盯着足尖,对他的话左耳进右耳出。 “雪儿……如你记恨我,我也能理解。那晚之事,我定会给你一个交代,不会让你清白毁在我华生手中。可我还是那句话,等战事结束后,我便给你一个风风光光的婚礼。八抬大轿,绣娘巧衣,女儿红酒,统统都依你。”他说这话是像在对天发誓。 我要替爹娘报仇,并及时告诫自己“百忍可成万斤金” 但他接下来一句话却让我乱了思绪:“连老爷和连夫人以及连府一百多口人的仇,我跟你一起报。” 那一刻,似有夜风吹拂而过城门上的旌旗;那一刻,似有皓月下的星辰划过夜空;那一刻,似有一束暖阳洋洋洒洒落在我心门上。 怎么了,我为什么会流泪…… 华生用唇吻去我眼角泪滴,那本该是又苦又咸的泪,为什么到他嘴里却变成了佳泉甘酿…… 我不明白,不晓得,不清楚。 应承啊应承,此刻你是否也在对月思我…… (各位读者大人们,要是看得愉快,记得动动小手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征北 征北九 玖 华生将我送回了安排我住的房舍中,他走后不久,咬银偷偷摸摸地跑了过来。他是个鲁莽人,进门时没记着敲响门,吓了我一跳。 当时,我手里握着纸笔正想趁着四下无人,给应承他飞鹰传信。咬银这么一闯,不偏不倚的打乱了我的好计划。好在他醉醺醺的,神志不是很清楚,跌跌撞撞一路跑来,撞得满头是包,青一块紫一块。 我不慌不乱将纸笔收入袖管下,装作一副什么事也没有的样子走到咬银身边,轻轻推他道:“你这粗人,不知回你屋去,跑来我这做什么?” 咬银知道我是女人,这我才刚在宴席上时和他悄悄谈话便知晓了,也明白了他和一帮男人与我的渊源。 他突然朝我跪下,三大五粗的男人此时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甚是辛酸。 “上回多亏连侠士奋不顾身舍命相救,我等弟兄方能死里逃生,捡回一条贱命。本以为你早被漠北蛮子残忍杀害了,去战场上寻了整整三天三夜都不见你尸首,我等弟兄心里头像是被石碾子磨一般愧疚。如今倒好,你安然无恙的回来了,我们弟兄们心里有也都好受些。” 咬银哭诉着,“我要和连侠士你拜把子,结为难兄难弟……”他又觉着这么说不对,啐一声,“呸呸呸,你瞧我这猪脑子,竟忘了连侠士你是女人。既然不能做难兄难弟,那我就认连侠士你做大姐,一日为姐终生为母。” 他庄重拱手,睁大眼珠,“大姐,请受小弟一拜!”话毕,他在青石砖上磕出几个响亮的头来。 我见状忙忙去拉他,可咬银跪在地上,似团千斤重的磐石。 “你快些起来,好意我心领了。可男儿膝下有黄金,你跪天跪地跪高堂都可以,唯独我不行。” 咬银执拗,或许是喝了太多酒的缘故,“我不管,连侠士你救了性命,便是我的天。在青山寨子时,你领着我等弟兄弃暗路投明路,便是我的地。如今我既认了你为大姐,便是我高堂。伦理常德什么的,我咬银只当在放屁!” 我讲不过他,只好作罢,无非是多个‘亲人’罢了。 “好好好,你且先起来。地上寒冷,着凉可就不好了。” 他如愿以偿,心满意足从地上站起,“今后,你便是我阿姊了,有谁欺负你只管告诉我,咬银替你出气!不过……依着连侠士的武功,今后还不知道是谁帮谁……呵呵呵……” 我捂嘴笑了一笑,却是被他这一福傻模样给逗乐了。 好不容易把他送走,我关上门窗,拿出纸笔铺在案上,开始给应承写信:应承,我已平安到达,无需挂念。华生等人我已见过,保证不辱使命。等时机一到,定会手刃他。还有,他们好像对我万分尊敬。我想,弄到他们情报并不会很难。盼回。 洋洋洒洒写完这些,我总觉得有些空荡,但又找不出不适之处。 我捏手为号,奏出一阵鸣笛声。 不多时,一只雪白飞鹰静悄悄地落在了窗棂上。我将信卷成一支小管,塞到飞鹰脚上绑着的精巧竹筒里,拍拍它羽翼,安心离去。 隔日,我被外面震天响的嘶吼声吵了醒来。 我穿好衣物,推门出去。 一大早,在城中的练兵场上,沙土飞扬,士兵们整齐划一的在领头人的带领下热情高涨,舞刀弄枪个个在手。 我循着声音找到此处,不由得被眼前一景惊到了。相比蛮金士兵整日慵懒散漫,大秦的士兵则是勤劳苦练,挥汗如雨。 隔我好远的胡立注意到我,他这个人一副精明皮囊,第一眼起我便不喜欢他。眼下,只见他慢条斯理朝我走来,微微笑笑:“姑娘怎么会这么早起来?难不成是睡不惯我们这里床铺吗?” 虽然早晓得他对于我是女儿身一事很是介意,但我战功赫赫摆在这儿,他也不好戳破我的伪装。 可面对他的尖牙利齿,我自然是没什么好脸色对他:“睡不睡得惯,军师自己去试过不就知晓了吗?” 胡立被我这么一呛,脸色微微一沉,“姑娘非但有一身绝技,还有舌战群儒的本领啊!胡某真是佩服佩服。” 我简直气得吐血,瞪了他一眼,大摇大摆离去。 他在身后,不知在使些什么诡计,只听得他快步走来叫住我。 我回头一看,本来想狠狠训他一番。但看到胡立手中拿着应承交给我的锦囊,火气便消了不少。 “姑娘掉东西了。” “给我!” 他将锦囊高高向我抛来,吧嗒一声,锦囊落在地上,里面应承精心给我准备的药丸全都一洒而出。 “锦囊!”我大惊失色,忙不迭地扑上去想要接住。 可为时已晚,应承给我的药丸没有一颗落在我手上。 我抬眼怒视着胡立,恨不得马上将他活剐生剥了。 他自知做错了事,但却丝毫没有丁点儿歉意,不紧不慢地蹲下边捡边赔笑道:“在下鲁莽,洒了姑娘心爱之物,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一清早,便被人破坏了心情,真是晦气死了。我手里握着从泥沙上捡回来的锦囊,闷闷不乐的回到了房舍里。又弄来清水,用干净纱布将锦囊里头的药丸倒出来一一擦拭。没擦一次,我对胡立的恨意便加深一分。 倏而,只觉得脑袋昏涨。我赶紧拿了颗药丸放在嘴里含着,应承说的没错,此物的确有补血益气的作用,不甜不苦,味道淡淡如白水。 此后时日里,我一看见到胡立便绕着他走。咬银好几次问我是不是和胡先生闹别扭了,我不说话,只是摇头。 华生这个人整日忙里忙外,自从上次夜晚在城门上调戏过我后,便很少出现在我眼前。想要套取有益情报的机会,少之又少。 直到昨日,应承派飞鹰传来久违的书信:雪儿,上回的信我看了,你安全我便安心。眼下又有一桩要紧事要麻烦你,将城池每日换岗时辰弄来,我们又妙用。 我看后,心里面立马浮出了一个人——咬银。 找他应该不麻烦。 将信烧掉后,我即刻去到了练兵场找咬银。 因一开始没想那么多,这一去却遇到了胡立那个恶人,还有好长一段时日没见过面的华生。 我在军营中的身份眼下只是一位帐后小将,虽先前有战绩傍身,但华生要我少往练兵场这边跑。一开始我还以为是胡立告的状,但他后来又对我说,“你刚才大病初愈,不宜见这些打打杀杀的东西” 华生远远站在点将台上,双手孔武有力地挥动着银枪,八面威风脚下泥尘飞扬。 也不晓得为何,看到当时的他,我胸口竟会隐隐作痛。想来这种感觉无比恐惧,匆忙躲在暗处从锦囊里拿出一颗药丸放入嘴里。不多时,那种不适感便逐渐消失。等到完全好了后,我才出现在他们面前。 咬银一老远就看见了我,大步流星地跑过来小声问我,“阿姊有事?” 我点点头,侧过身望了他身后远处的胡立一眼,悄悄拉过他:“你能帮我弄到每日城门换岗时辰来吗?” 他皱着眉,明显还在思量,“阿姊要那玩意儿干嘛?” “上次我过城门时,总觉得我们守卫太过松懈,须得好好加强巩固一下才好。要不然的话,漠北蛮子趁着机会打过来,到时不就晚了嘛。”我拿出老早编好的话,临了时还故意添油加醋了一番,“我们已经一连失去好几座城池了,若是这座城再守不住。边防被破,漠北蛮子便会举旗大军压境,大秦江山易主可就是朝夕之间的事了。” 被我这么鼓动扇风下来,咬银动摇了。他转身欲告知华生,我心头一紧,一把拉住他嘱咐道:“华将军他日理万机,此等小事还是不要麻烦他了。” 他瞅两眼华生又投向胡立,“那我告诉胡军师吧!” 我又拉住了他,“胡军师每日琢磨怎么用良计对付蛮金人就足够幸苦了,要是还去麻烦他,岂不是没有自知之明!” 他挠挠头,笑道:“阿姊说得对,的确是我疏忽了。” 我见他放下戒心,暗自松了口气,“你不可告诉任何人听,此事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晓得不?” 咬银懵懵懂懂地点点头,“为何?” “一个惊喜。”我回。 我没说错,是惊喜也是惊吓。此举一旦成功,爹娘的仇也就报了一半了,应承脸上之苦也就报了一半了。 深夜,咬银蹑手蹑脚敲了敲我房门。 “阿姊,这是你要的城门守卫换岗时辰图。我手拙,依葫芦画瓢也学不像,你就凑合凑合看吧!” 咬银把他临摹来得图展开在案上,虽不细致,但也算是有料的。 我拍拍他肩,赞许道:“我果然没看错你。” 他被我一夸,竟害羞起来,“阿姊满意就好!” 咬银离开后,我唤来飞鹰,将自己画好的那一幅图给应承送了去。 今晚,我睡得极不踏实。 一个古怪如旧的梦:云雾缭绕的仙池露台,琴笛竹笙的宫阙宝殿,朱玉翡翠的华丽女人,万丈千里的仪杖队伍。女人在仙佛妖魔中款款走来,一身傲气仰着高贵的头颅,坐上了九天之颠的尊座。 次日醒来时,后背上又是一片冷汗。咦?我为何说‘又’字? 起身用凉水敷了敷脸,顿时清醒了许多。推开窗时,发现昨夜漠北下了一场大雨。我不禁隐隐担忧,飞鹰有没有安全将信送到应承手里。若是送到了还好,若是没送到那可真的麻烦大了。 正如此想时,一位不速之客鬼魅般的出现在了房中。 (各位读者大人们,要是看得愉快,记得动动小手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征北 征北十 拾 胡立这家伙还真是阴魂不散,脸皮竟会那么厚。光天化日之下,连招呼都不打就这么大大方方的进了我房里。 他也是自来熟的翘着二郎腿,毫不客气坐在了凳子上。拿着桌上的青瓷茶杯在手中端详,一点也没在意我这个当事人的脸色。他自顾自地一副正儿八经的样子,也不知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既然他当我不存在,那我自然也拿他当空气。 良久,我终是忍不了了,启口打破沉默:“你一声不吭坐了已半刻有余,且不说擅闯女儿闺房是大不敬行为,但说你与我之间那层水火不容的关系,这里你连影子都不该出现。” 胡立依旧玩弄着手中的青瓷茶杯,清亮反光的茶杯釉面折射出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比三月里的梅雨还要令人讨厌。 “说话啊!”我怒意涌来,遏制住自己没用太大劲拍桌惊人。 他抬起头,漫不经心地瞟了我一眼,随后放下手中玩物,有条不紊地说:“姑娘何必如此大呼大喊,再者说现在你的身份可是男子,不是女子。” 人无百忍,我一把拽住他衣襟,怒视道:“既是这样,胡先生就跟应该洁身自好,不要与我有过多沾染的好。” 他忽然咧开嘴笑了一下,“姑娘这句话应该指的是自己才对,用在胡某身上实在是大材小用了。” “吧嗒”一声脆响,我拂手将他手中青瓷茶杯打翻在地,碎成四叶八块溅落到地上各处。 “别以为你是军师,我就不敢把你怎么样。惹怒了我,下场就和这茶杯一样”我撂下狠话,心里头是无比痛快。 他总算是起开了,脸色云淡风轻,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他朝我供供手,作揖道:“多谢今日姑娘大发了一番脾气。” 什么?这算怎么回事?合着他是来故意惹我生气的? 胡立潇洒渡着手打不跨了出去,我狠狠抽了自己一下,默默警告自己:一定要忍忍忍,一定要忍忍忍。 雨过天晴,漠北天边出现了难得一见的彩虹。色彩绚烂横亘在洗净的湛蓝天空中,神秘而安逸,美好而令人向往。 我似六神无主的撑着手坐在窗下,目光无神投下廊外的一方清池中。记忆中我好像也曾见过这么一方清池,不过那清池中的水更清更澈,四周好像还有簇簇绿萝青蔓,上头还开满了粉的、红的、黄的等各色花儿。 想得出神,竟不知不觉中伏在窗棂边睡着了。 醒来时,只见自己身上盖有一张褐色狼皮毯子。正寻思着是谁替我盖的,却听见长廊外有人轻跳打动声。我顿生好奇,整理好衣物走出门外想要一探究竟。引入眼帘的不是别人,而是华生。 他一举一动轻微细致,拿着根小枝条在空中挥来挥去,好似在赶东西。 我走进一瞧,原来他在驱赶雀鸟。 “你不去练兵,跑来我这儿做什么?”我靠在漆木柱上对他说。 华生回过头来,扬着如骄阳般灿烂的笑容,“我刚好经过,见你趴在窗沿边上睡着了,就拿了一件狼皮毯子来盖在你身上。” “既然这样,盖完走就好了,那你还在这儿?” 他又道:“屋外树上有雀鸟叽叽喳喳,我怕吵到你休息。” 我愕然,方才思绪全部被他拨乱。他在这里全是为了让我睡得安安稳稳,清清静静些。我一时不知该怎么面对,只得快步逃入了房中,迅速将门闩上。刚才的感觉还在蔓延,熟悉且强烈。 急急忙忙中不慎绊倒在了地上,弄出一声“乒乓“声传出。 “雪儿,你没事吧!”华生在外头几乎很紧张。 我自作镇定,“无碍,你走吧,不关你事。” “真无事吗?” “真无事!” “那……那……” “哎呀,你烦不烦啊!”我不耐烦的朝他吼道。 外头瞬间安静了不少,华生投在窗纸上剪影站在门前停留了下,随后转身离去。 我也不知为什么那一瞬间,自己会生出一种惆怅来。他可是我和应承的仇人啊,是我要手刃的对象啊! 恍恍惚惚中,飞鹰扑腾着翅膀带来了应承的书信。 信中写道:雪儿,今晚子时攻城,你一定得要准备好了。 我看后,将信紧紧攥在手中。本该是件值得高兴的幸事,为何眼下变的如此悲戚。 傍晚黄昏,咬银找到我。 他给我带了一只烤得香气四溢,冒着肥油的鸡。笑咧咧的打开放在我面前,贼贼问道:“阿姊,你那东西弄好了吗。” 我刚吃下一小口鸡肉,正琢磨着回蛮金后怎样和努尔巴说如何烤制美味时,咬银口里蹦出了个不宜时宜的问题。我含含糊糊回他:“心急可吃不了热豆腐。” 他看上去比我还在意,“可胡先生说,要阿姊你快点……”话还没讲完,他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随手从烤鸡身上扯下来一只腿塞到嘴巴里。 “等等”我紧张地钳住他手,“你是说你将此事告诉了胡立?” 咬银看着我,委屈巴巴地点点头。 “我不是嘱咐过你不要告诉任何人吗?”我气急败坏。 “可……可这是胡先生他先问我,又拿阿姊你的事威胁我。无奈……只好全盘托出咯……” “他威胁你什么?” “他说不告诉他听,就将阿姊你是女儿家的身份给捅出去。” 我简直是气炸了,现在去找胡立那厮,不就是不打自招吗? 咬银小心翼翼瞅我,试探问道:“阿姊,应该没事吧。只是一幅城门守卫换岗时辰图而已嘛!” 他说得倒是轻巧,却不知其中暗潮汹涌。 一时间,我实在是难以平静。胡立精明的和狐狸一样,不会不清楚此事的严重性。城门守卫只会愈加加强,不会削弱。 咬银瞅瞅我,知趣地赶紧走了。敢情他今天带只鸡来是给我赔罪来了。 容不得考虑太多,我准备唤来飞鹰,将情况一一告知应承,叫他们今夜不要攻城。 可信已写下好久,飞鹰却迟迟不见踪影。我急得又慌又乱,恨不得背上立刻长出双翅,破窗飞去。 我趴在窗口凝望多时,飞鹰才姗姗来迟。它低吟着垂落了雪白的尾羽,我觉得不对劲,掀开它羽毛一瞧,不由得大吃一惊。飞鹰翅膀下粉嫩嫩的肉有被钝器划伤的痕迹,血印密布。我忙忙找来金疮药给它敷上,可心里还在犹豫,到底应不应该把信传出去。 飞鹰这个样子,显然是有人故意弄的。没将它弄死,而是弄伤后放回来,便是在向我警告。 我搜肠刮肚想了又想,除了胡立之外,别无二人了。 两军交战必有一败。 应承想打大秦一个出其不意,利用手里在握的换岗时辰图,找出城门漏洞,以几百精兵便可轻易推开城门,放大军进城。但事情发展远远超乎所有人的意料,胡立知晓了这件事。依他的作风,定会让应承他们有来无回。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夜幕如期而至,我每一刻每一时辰都像是在煎熬。信还是没能送出去,飞鹰双翅受伤,难以展翅飞翔。 子时,外面静悄悄一片。 我披着黑色斗篷,快步走在去城门的小路上。我想尽可能的减少的一下应承他们的损失,以我在大秦军队中的威望,让守门的士兵门发送警惕应该不难。 计划井然有序进行着,我悄悄渡到城门上,躲在一方石座后,静静看着城门下的情况。 我瞥了瞥不远处守卫的士兵,深吸一口气快步走了过去。 “今晚幸苦了!”我拿出早就准备好了的糕点,微笑着一一交到他们手中。 士兵对我的出现,十分诧异又十分高兴。 “连侠士真是好人啊!” “对啊对啊,像连侠士这么对体恤下属的上司不多见了。不像那个胡军师,仗着自己肚里有俩货,就眼比天高,除了华将军外,其他人都是茅坑里的硬石头。” “住嘴,胡军师可好了……” “就是就是。” 他们你一句我一句的淡的甚欢,我亲眼看着他们吃完手里热乎香甜的糕点后才安心离开。 糕点里面我加了蒙汗药,还是临时灵光一现想到的。 士兵们一一倒下,躺在地上睡得死死的。 此刻,我心里万分纠结,巍然的青铜城门就在眼前。现在是要我上前去,将闩打开,应承他们便可一路无阻地进来。而我细作的身份便会昭然若揭,是我对他们有留恋吗?咬银还是一帮围着我闹哄哄不停的男人们?还是那个‘狡诈’的华生? 一团麻,一团缠的乱七八糟的麻。 我脑袋又痛了,锦囊又没带在身边,只好咬牙忍忍。 最终是应承在心里的重量抵过了他们所有人的重量;最终是想要报仇的信念战胜了仅存的那一点良知。 “吱”一声,似古老的呻鸣在空荡寂寥的夜空中响过,厚重的青铜城门被我打开。顿时,门后一阵清风卷进来,夹杂着说不清的怆然情绪,还有理不清的茫然目光。 门外是谁? 是黑压压一片数不清的‘野狼’…… (各位读者大人们,要是看得愉快,记得动动小手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征北 征北十一 拾壹 领头人我认得,是蛮金大王手下的大将——阿蒙。 而他身旁的人,我却是再熟悉不过的了。 “应承!”我欣喜朝他跑去。 可这时,铺天盖地的利箭飞梭而来,支支要人命。箭雨密布,应承他们深知受到埋伏,赶紧掉头往回跑。我困在箭雨中动弹不得,只得拼了命的朝应承大喊:“应承救我,应承救我!” 那一刻,我仿佛心如死灰。应承他头没回,姿态卓绝的驾在马上飞奔离开。他哪怕是扭过头看我一眼,瞧我一眼也好。可没有,他丝毫没注意到我的存在。或许说,我的死活在他眼前和地上的蝼蚁差不了多少。 “应承!”我撕心力竭地喊了最后一声。 可他的背影那么坚决,唯恐留下。 弹指间,暗处有一支利箭从后面飞射而来。我来不及躲闪,千钧一发之际,一个人影疾驰而过,挡在我面前。瞬时,他胸前一抹殷红溅出,血花飘零落在我脸上。 那一刻,我似乎是懵了,脑袋如针扎般疼,如戏文里孙悟空头上的紧箍咒,如巨石徒然炸裂。 有许多许多细小零碎的画面在我眼前呈现,石桥七夕,连府被屠,清池成亲…… “华生……华生……”我终于擦亮了心里的那一块阴霾,顷刻间泪如泉涌抱住华生,仰天长吼,“华生!” 只见天地间炫光一闪,风云变色,顿时狂风大作,电闪雷鸣。 胡立急忙忙带上军医跑了过来,他似厌恶似同情的望了我一眼,随后说道:“姑娘此刻明白了?华将军他一开始就知道了。他要我暗地里好生护着你,要不是那次姑娘锦囊里的药丸掉落,我还真不知道蛮金人竟然会跑去忘川取那河中水混在药丸里给你吃。姑娘,你此次来漠北真是不明智之举。” 忘川之水,在于忘情,取之于饮,红尘消忘。 我麻木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睁睁看着华生被众人抬走,自己却无能为力。 当城门被关上,我方才惊醒。 胡立下令道:“今夜守门者玩忽职守,按军法处斩。连侠士引狼入室,按军法也应处斩,但她是被敌军蛊惑,先有战功在身,等将军无碍后再做定夺。”他凝视我一眼,随后吩咐左右人将我捉拿。 咬银和胡三斤二人均有意替我求情,却被胡立一个眼神被生生吓得退了回去。 我心有不甘,一有被蛮金人玩弄手掌之中,如同玩物;二有华生替我一箭之苦,感同身受。 我知道今夜之事,华生其实是蒙在鼓里的。所有都是胡立一人的计划,他想除掉我才让华生专心御敌,又想一石二鸟一并除掉阿蒙他们。可他千算万算没算到,华生会出现。本该被他用蒙汗药睡死过去的华生,却出人意料的出现替我挡下了致命的一箭。 “都给我退下!”我一反往常,怒火中烧由不得自己遏制,它自己便喷薄而出。 胡立斥说:“你这是干嘛!造反吗?” 我冷笑一声,往后退几步,“胡军师,我知道你并不待见我,怕我误了华生大事。你要除我,我也认了。但,今日华生受伤之事你也该要担待一半责任。眼下蛮金利用我,大秦要灭我。难不成,我连千雪真的就那么该死吗?” 胡立眼神里的凶恶目光逐渐黯淡下来,“从始至终我从未说过你一句不是,怕是你想多了。再者,我拿你是怕你再次通敌。一旦华将军身受重伤的消息传到蛮金人耳里,他们便会举兵攻之。到那时,我大秦泱泱大军群龙无首,该如何应敌。” “群龙无首也是胡立一手照成的!”我突然情绪激烈指着他破口大骂。 胡立撇下眼色,团团士兵手持长枪将我围在囹圄内,我进退两难。 “连侠士对不住了,军令如山,我等不能不从啊!” “连侠士见谅!” 士兵们一一朝我致歉,他们是兵,听从军令是他们的天职。 尖利长枪纷纷指着我,逐步逼向绝境。 正想放弃抵抗之时,一道玄影一闪疾过,带着腾腾锐气,不过落叶片刻,士兵们便纷纷倒地。 我出乎意料的瞪大了双眼,口中结结巴巴地蹦出三个字:“碗姐姐!” 做梦也没想到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碗姐姐,今日却及时出现救了我一次。此刻,她一身玄纱素衣,被她称为“断然”的断剑杀意森森,似乎下一瞬便可将眼前所有人一剑毙命。碗姐姐气势凌人环顾四周,像只护雏的母鸡。 胡立等人愣在原地,不敢跨越雷池半步。 片刻之后,碗姐姐她一把揪住我衣肩,脚尖轻轻一踏,跃空而起。还未等我反应过来,便以到了云巅之上。想不到碗姐姐还有这本领,当年在寺里时,我还以为碗姐姐她将毕生所学全都交给了我。 “去哪儿?”她问。 我因一下从安稳的地面到了飘忽不定的云上,脚下生风,双腿抖得厉害,嘴也抖得厉害。好半天才缓过来,目光炯炯锁在北面,语气凌烈道:“蛮金!”我要去那儿找应承。一切因我而起,也因我而灭。 碗姐姐轻“嗯”一声,拖着我在云上的速度瞬时加快。 不到眨眼功夫,便到了蛮金之地。 碗姐姐转身准备走,我叫住了她,“这次多谢碗姐姐了!” 她嘴角稍稍一翘,很快又恢复了当初的冷漠模样,“只不过恰好路过罢了,举手之劳而已不足挂齿。比起这些,你应该记得十五日后的九界大会。那个才最重要。” 我突然记起早在上京华生叔父家时,碗姐姐也曾对我说起过这件事。那时候我还以为是自己在做梦,现在看来倒是真真切切的事了。 月斜云上,碗姐姐来也快去也快,记得她对我说过,她一生都在找寻一个旧人的转世。我笑她许是在茶肆里听戏文听多了,达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当时,她还训我年纪尚小不谙世故。如今看来,我怕是要走她一条路了。 此刻,我心乱如麻。 记忆已然苏醒,可先前的事物又无法忘记。 应承,太子! 踉跄中,我到了蛮金大军营门前。守门的蛮金小兵见我眼生,又身着大秦将领装束,容不得半点考虑,抡起弯刀便朝我砍来。 此时,我已是筋疲力尽,毫无力气抵抗,连后退躲避掉锋利刀刃的力气都拿不出。 “住手!” 一阵无比熟悉的声音传入耳畔边。 “哐当”一声,刚才拿刀刺来的蛮金小兵被人踹倒在地,手里的弯刀被人迅速捡起。 我回头一看,迎面走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努尔巴。 才一个多月不见,他似乎苍老了许多,面色憔悴嘴唇上毫无血色,像是经历了一场生死大劫。 蛮金小兵趁机从地上灰溜溜地爬起来,对努尔巴恭敬一声:“九王子。” “滚!”努尔巴低喝道。 蛮金小兵心有余悸地看我一眼,又斜眼看了看我身后的努尔巴,轻重拿捏好后,溜之大吉。 我捂住胸口松口气,却不敢转过身直视努尔巴。因为我不再是那个丢失记忆,可以陪他彻夜长谈的人。因为我已经是他杀兄仇人,华生的妻子。 “你……怎么会回来的?”良久,他在后面沉沉问。 “想回来自然就回来咯……”我不知该怎么回他。 忽然间,他紧紧拥住了我。后颈处有滚热的液体流下,我明白那是眼泪,蛮金铁铮铮男儿眼泪。努尔巴哭了,哭得像个孩子。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只是未到伤心时。 他将头埋在我后颈处,脸上细细的胡渣扎在我身上,不疼却很痒。 数不清努尔巴到底掉了多少眼泪,只知我脖子上背脊上一片湿润。 眼泪终有停止的时候,努尔巴伏在我耳边抽泣道:“琪琪格……琪琪格她死了……” 什么? 刹那间,我转过身对上他那一双沉浸在悲痛中的眼,求真道:“这玩笑可一点也不好玩!” 努尔巴哆哆嗦嗦从怀中拿出条腰带,我不由得全身一怔。那日晚上,我就是将此条腰带送到了琪琪格她阿妈的帐门前,是想她接受它,原谅我。努尔巴将腰带稳稳放到我手中,喃喃说:“琪琪格她那日发现了我给你的腰带后,就第一时间找到我,并还给了我。她说,虽埋怨你,但也不会夺人所好,做不忠不义之辈。她还说,等你归来时,还会煮上好的滚滚羊奶给你喝……” 话到这时,我已是泣不成声。今晚,怕是此生眼泪流的最多的一次了。我求他不要再说下去了,恍惚琪琪格为我煮羊奶的情景还在昨日。 “你呀,是女人的身体男人的心,细活还得我来……”琪琪格常常将这句话挂在嘴边,这么名字如花儿般灿烂的蛮金女孩,这个喜好喝酒的蛮金女孩,这个一直将自己那份小喜欢小心翼翼呵护着的蛮金女孩。 我仰起头,眼泪却从眼角顺过脸颊两边流下,”是我不忠不义才对……“闭上眼,我忽尔想到了远在上京的紫儿,忽而想到了临仙楼里的十娘,忽而想起了死于暗卫手下的爹娘。一时间,种种不舍涌上心头,五味杂陈却只得苦味。 “琪琪格她……怎么死的?” 努尔巴望着我,那副于心不忍的样子,不由得让我全身一紧。 (各位读者大人们,要是看得愉快,记得动动小手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征北 断更一天 λ~~233333333~~~~~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征北 征北十二 拾贰 “是……应先生……” 努尔巴低沉着头,他明白说出这个名字对我的打击有多大,所以一直舍不得直视我的眼睛,“下令的是大王……” 知道真相后的我,不顾一切冲向蛮金大王宝帐的方向,眼里流露出股股凶光。 今夜,怕是要大开杀戒了,碗姐姐交给我的东西至今都没完完全全的使出来过。如今正好一一试来,新仇旧恨一并来报。应承……太子,你将我玩弄与手掌之中,这笔账须得跟你好好谈谈。蛮金大王,你杀了琪琪格,这笔账也得跟你算算清楚。 越是如此想就越是激动,我觉得全身发热,一股热气由丹田直灌全身,流遍每一处肌肤每一处毛发。 努尔巴见状连忙想拖住我,他的力气不算小。可就在他冲上来的那一刹那,我挥手间一道无形力道从掌心迸涌而出,将他生生震退了好几百步,落在了软软的沙土上。 他诧异地望着我。 “我不会滥杀无辜,只取仇家项上人头。”我高高在上俯视他。不知怎么回事,我感觉自己身体不受自己控制,语气不像自己素日里的语气。从努尔巴瑟瑟发抖的双眸中倒影可以看出,我不再像我自己了…… “你是谁?”努尔巴伏在地上,抓住我衣角,艰难抬起头启口问。 几道惊雷自天际轰轰落下,照得草原上一片金明。似有千万铁骑在天边鸣鼓战喝,挟雨夹风滚滚而来,一时间组成一股势不可挡的力量,冲破云霄直捣草原。 我抬手拈过空中飘落的一片雪花,嘴角苦笑着对努尔巴说:“你问我是谁?那我又该去问谁?是九界尊贵无比的魔尊还是人间尝遍人生五味的连千雪?你说我该是谁?”我轻轻挑起眉角,露出几分无妄。 顾不得努尔巴的苦苦哀求,我腾地而起,手里捏着法决幻化出一柄利剑。伴着天雷阵阵,一路阻我者——死,一路杀我者——死,白光剑影沿途一条铺满鲜血与尸首的血路。我见到此等情景,忽而想起了一桩老事。 前头有密密麻麻一列又一列的蛮金士兵,他们人多但却没有一个人有胆量敢上前来与我正面交锋。 “妖女!”忽然有人躲在后面喊道。 我抬手掠过飘在眼前摇摇摆摆的发丝,狐笑一番,“名字都安错了人,你果然是活在世上活够了。” 我身形一转,似一道疾风穿过层层防卫。落地时,身后已称为一片尸海。 走到蛮金大王所居住的宝帐里,和往日一样轻蔓起伏,幽然恬静,他匍匐在地,一副求饶模样让人见了就觉得让人恶心。 应承他倒是平静的很,显然他对我的出现不意料。 “雪儿你怎么回来的,我正准备派人去接你昵!”他忙不迭地走上前来拥我。 我身子一扭,冷冷道:“太子殿下请自重。” 这回,他倒是有了吃惊的神色。 “果然果然……”他一面痴笑一面取下脸上的面具,“早该知道应该让你好好待在蛮金,不应该让你去冒这个险。” 冒险?恐怕此刻也只有他自己会选择相信这种一戳就破的谎言了吧。 “琪琪格的死你怎么解释?还有……你给我的药丸里头参杂的忘川河水又怎么解释?你冒充华生送我的同心结又怎么解释?”我将剑尖指向他,质问道。 一边恐惧的缩成一团的蛮金大王却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琪琪格她不依军令,理应处死。” “怎么个处死法?是因为她不依你的淫威,所以才以这个理由除之吗?”我一剑刺向蛮金大王手臂,有俯视着应承,“你费尽心机为的是什么?” 他一下瘫坐在地,有气无力的仰起头。我想若不是那条骇人的痂痕,他应该是个丰神俊朗的男子。 “我自幼失了母亲,在宫里时他们人人都在背地里说我是从宫外来的怪物,打打骂骂没有一丝怜悯之意。那日,太后六十大寿,我被一群宫女欺负打骂,有一个穿着鹅黄沃裙的小女孩出面赶走了她们。”说到这时,他眼眶里已经涌出不少浑浊不堪的泪珠,“后来小女孩和另一个小男孩做了好朋友,他们因恶作剧被关在一起罚禁闭。那刻起,我便知道我要强大,强大到足以争取自己爱的人,保护自己爱的人。” 我听得征在原地,只觉得心底里有只刚刚成茧的虫,正在被人抽丝剥茧。 “那日你在东宫门前所做的事,难道真以为我不知晓吗?一切因为是你,只要是你做的,我统统都会接受。只恨华生那厮一直在你身边……” “所以……这才是你反的真正理由对吧,搭上了我连府一百多条人命来满足你贪婪不止的野心!”我的手打着颤,握着的剑也打着颤。 “连府!”他愕然一惊道:“连府也受到牵连了吗?” 我自觉着眼前装疯卖傻的太子真是好笑,自己做过的事连自己都不记得了吗? “皇上命暗卫将连府,张府,王府无论老少一并杀害,你知道……当时我亲眼看到爹娘二人丧命于侩子手下,却又无能无力的时候,我有多恨吗?” 他还是辩驳,“父皇并未下旨命暗卫屠杀无辜之人……” “事到如今,你再怎么辩驳也是累瓦结绳。” 他默默不语,低沉着头。 蛮金大王不知什么时候偷偷溜到我身后,蓄力举起弯刀,朝我刺来。那会,我正沉浸在太子口中所道出的真相中,没来得及反应。 一道力气重重朝我扑来,我顿然一惊。太子他竟会不顾性命的护我?蛮金大王手中的尖锐弯刀已深深插入了他背脊上,滚烫的热血染红了一片白衣。他双手护住我,一刻也无法松开,直至嘴角处渗出几滴血,他手上的力气才缓缓放松。 蛮金大王将弯刀拔出,又用力刺入,他似疯了。一刀接着一刀,血花飞零。刀刀入肉刀刀如骨,应承一声不吭,自顾将我深深护在身下。模模糊糊中,他附在我耳边轻说:“若有来生,你会不会爱我?” 我含泪点点头。 他笑了,没有阴霾没有心机城府,只有一眼可以望穿的明媚。 “真好,儿时便想问问你,如今倒是美梦成真了。” 我拥住他,点点头。 “我还有一事求你……” “你说。” “给我一颗忘川药丸,让我无牵无挂地走……”应承笑着合上了涣散的眸子,手轻轻从我脸上滑落。 “依你……”我喃喃在他耳边说。 我和他算是彼此生命中匆匆掠过的人,却因一次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让他念了十几个春夏秋冬。我实在是罪无可恕,才让身边人一个接着一个陷入万劫牢笼中。 原来,戏文里说的“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是真的。只是可惜,我此生已许了华生…… “今日我要屠尽蛮金人,以泄我心中不忿!”我低喝道,将应承抱起安稳放在一边,扯下一段幔纱盖在他身上。 蛮金大王被我吓得哆哆嗦嗦,像头待宰的肥猪。 我心里有个清晰无比的声音在下令:“今日,本尊怕是要破戒了。” 那一瞬,我四周一身玄光直冲云霄,化作漫天星辰坠落人间。蛮金大王愣站在原地,肥壮的身体晃晃悠悠几下,轰然一声头颅离身滚在地上。 蛮金大军举旗攻来,纷纷举刀将华丽堂皇的宝帐团团围住。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今日他们要面对的是我,一个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阿蒙首当其冲,咆哮握住弯刀朝我袭来。我轻巧躲开,一掌击中他胸前,将他震飞好几十步远。 他口吐了几股鲜血,眼光凶狠卷土重来。可下场依旧一样,我轻而易举便可将他在手里揉碎。 不多时,努尔巴踉踉跄跄地穿过士兵们围成的牢笼,十分诚恳地跪在地上,祈求的望着我,“天神息怒……”他像位虔诚的教徒,没有了草原里疾驰骏马的风气。 我回他:“我不是你们蛮金人口中的天神,按你们人类的话来说,我算是魔。” 努尔巴不敢抬起头,伏在地上。 我心头不由得全然一震,眼前这个人还是那个替我烤兔肉的努尔巴吗?他变得如此不堪,和他身后一群愚蠢的人并无二样。 算了吧…… 我心中怒火渐渐熄灭,留下一个心里空荡荡的自己。 东边金乌初升,温暖橘黄的光在云层中荡漾婉转,我问努尔巴:“你拿我当天神,而我却一直拿你当我的天神……” 话落间,我只觉得自己身子往下沉沉一坠,掉落一片柔软清澈的明光之中…… (各位读者大人们,要是看得愉快,记得动动小手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征北 月底停更 月底了,停更咯~~~下周二准时更新,相信喜欢这本书的小可爱们,要是能够等等的吧^-^可以先去看看我熊渣的前一部小说《万代骄阳》哦!!还有书友写的《天命时轮》哦~~也是很不错的小说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征北 征北十三 拾叁 等我从灰暗幽闭的昏迷中醒来时,映入眼帘的不是想象中的冰冷牢笼,也不是金银细软上的床笫,而是一片郁郁葱葱,长势喜人的芦苇荡。我微微动了动手指,发现使不上任何劲,宛若断了一般。 大雁由我头:“一月前的那一战打的可真是惊天地泣鬼神,华将军手持长缨枪,跨上一匹白马直冲入敌军阵营,十万英勇无比的大军杀得蛮子们哭爹喊娘,屁滚尿流。” 还有人称:“听说华将军出战前还身负重伤……” 我边走边听,种种讯息结合交织在一起,我得出:大秦胜了! 一时间,我喜怒哀乐齐齐涌上心头,不知该用那种情绪来表达自己此刻的心情。 该喜? 华生终于破了漠北蛮子,换来边境期盼已久的太平。 该怒? 应承告诉我的事至今仍在我心头萦绕,久久挥之不去。 该哀? 却是在替我自己悲哀。 该乐? 华生应我之事,终于可以迎来兑现之时。 我归心似箭的朝华生他们那儿跑去,边琢磨着等下该如何道喜如何提醒他答应我的事。我脚下生风跑得飞快,也顾不上颜面装束直直奔向了将军府邸。 守门的士兵怕是从未见过我,他们伸手两柄长枪横亘在我面前,将我挡在了外面。 我瞧这二人眼生的很,许是刚调上来不久的新人,于是对他们说:“我是连侠士,快快让我进去!” 他们二人交换了下眼色,然后抬手朝我用力一推,嘲讽道:“我哥俩看你是连姑娘吧!去去去,不要在这儿碍眼,死叫花子连个讨饭的地儿都选不好,活该一辈子这副摸样。” 我不时颇为吃惊与失落,想运运轻功飞上墙沿过去,可怎么也使不上劲,就似被人用锁链锁起来了一样。无奈之下,我只好苦苦哀求,几番下来,守门的二人非但没心软反倒愈加态度恶劣起来。 “滚滚滚,不要在这儿耍无赖。” “你在这儿,我哥俩可就真会把你送官府查办了。” 自古双拳难敌四手,我自认倒霉,索性坐在了府边附近一处台阶上,眼睛死死地盯着将军府门,我就不相信华生他不会出现。 从白昼等到黄昏,从晴朗等到暴雨。我等了好久,可华生他就是不出现,他在故意躲我吗?是因为我和太子应承的事在怪我吗?还是在怪我在他受伤的时候,没陪他? 我不甘心,冲到将军府前淋着滂沱大雨指着它破口大骂,“华生,你出来……” 守门的哥俩见我如此执着,动了善心。 年纪稍长点的士兵从府里撑了一把伞出来,他把伞打在我头上,遮去不少风雨,“你回去吧,华将军已经不在这里了。” 我抓住他的手臂,咄咄问道:“那他去哪儿了?” 士兵回我:“华将军早在三日前便动身去了上京受封,这会儿恐怕早就到了。” 我心底一震,踉跄几步勉强站住。这次我没再为难守门的士兵,转头消失在漠北的雨夜中。 不知该走向哪里,此刻我脑子里乱的如一团麻。 一月前,太子应承给我吃忘川之水的药丸,目的是让我忘掉华生并除掉。一月前,华生为我挡掉胡立精心为我布下的箭阵。一月前,我找到记忆,碗姐姐带我重回了蛮金,目的为复仇。 我走啊走,不知不觉中走到一所破败的天神庙前。我默然站着,想起了努尔巴曾对我说过的一句话:“天神息怒……” 他拿我当天神,而我的天神又是谁? 是华生吗? 我明白了,一切都是命里的安排。 次日,晴明。 我踏上了往回走的路,我要找到华生当面问问他:当日在清池前许下的誓约还作不作数。 (各位读者大人们,要是看得愉快,记得动动小手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征北 陇回一 壹 我花了差不多半月的时间在路上,渴了饮露珠溪水,饿了摘山果野菜,困了就寻一处能遮风避雨的地方,一个人守着忽明忽暗的火堆,等待天边放晴。好在老爷没在责罚我,路途中没有山匪强盗,也没有野兽猛虎,除去磕磕绊绊外,总算也平安到达了上京。 此时的我,已是蓬头垢面、衣缕滥衫,浑身上下丝毫看不出曾经的辉煌,一眼瞧去,还会以为是从家乡逃难出来的难民。 一年多没回上京了,城中还是老样子,什么都没变又什么都变了。事事还休,物是人非,我拖着乏重的身体一步一步走在熙熙攘攘热闹非凡的人群中,一时竟在自己打小长大的地方迷失了方向。 大概是那种印在骨子里的记忆,恍恍惚惚中,我竟然走到了昔日自己家门前。隔着条青石道,我站在府门斜对角,怔怔看着不知流了多少眼泪。爹娘的仇,我已无力报了。而如今,我连自己也都无力保全。 听闻皇上下旨将连府改建成为“学仕院”,由当今新任中书令领头,囊括四海八方学识渊博、才华横溢的贤者之人。 我站在那儿站了好久好久,目见形形*衣华玉冠的人进进出出。 倏尔一下,背后一句语气飘忽不定的“雪丫头”,生生将我从悲伤中拉回来。我猛地回头,眼里历经沧桑的眼珠哗哗流下。她还是一点也没变,喜戴时令鲜花,娟娟罗裙,雅然红妆。 “十娘!”我失声喊道。 听得我这一声“十娘”,十娘她手上拿着的食盒‘哐镗’落地,直直朝我跑来,一把拥住我。娇滴滴的花娘子此刻哭成了梨花带雨的泪人,她左摸摸右捏捏,再三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后又将我紧紧拥住。 桃花依旧,人面全非,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十娘她即心疼又激动,只顾着哭笑,竟忘了说话。 我嘴角露出月弯:“好了十娘,我好好在这儿昵,就不要哭丧了!” 她看看我,破涕为笑:“你这丫头,说话还是没变。” 故人见面,免不了觥筹交错。我庆幸在世上还有人惦记着我,关心着我,以至于我不是孤独一人。 临仙楼里,十娘特意嘱咐跑堂小二拿出珍藏了二十年的好酒。 要是以前,我定会敲着筷子哼着歌庆祝的。可今日,我平静得很。 十娘瞧出了我的异样,于是打开话匣子:“小河那丫头做事挺勤快的,前不久还有媒婆上门说亲。不过被我给拒了,小河不过十二三岁,怎么能够这么早就成亲昵?最快也得要等上个两三年!”她边说边笑,朝外面指了指。我循着她指的方向望去,一个身穿嫩绿色小袄的女孩坐在戏台小凳上,手里抱有一柄琵琶,眉清目秀,唱腔婉转。 我听得出,她唱得是当年十娘唱的那段,当中唱词至今我还记得一清二楚“愿君红尘得伊人,愿君莫惜金缕衣,知否知否,陌上糟糠等君归……”一时间,我不由自主的跟着曲子哼了上来。 “小河便是我要你照顾的难民吧。”我问。 十娘点点头,这时跑堂小二刚好将酒拿了上来。她替我斟满一杯,放在我面前。 我端起酒杯细细看了一下,酒色清亮芳香馥郁,果然是好酒。我抿了一小口,不是喝不下而是没心思。 “十娘,我要找华生……” 话音落下,十娘手里举起的酒壶也抖了三抖。她面色黯然,似乎在故意隐瞒什么东西,并时不时开始岔开话题。 我问她:“十娘你是不是有事在特意瞒我?” 十娘支支吾吾,不敢开口。 “既然如此,千雪就先行告退了。我长途跋涉从漠北回到上京,可不是为了你的酒!”说罢,我准备起身。 十娘一把拉住我,一副恨天恨地的表情,她叹口气,将事情全都说了出来。 七日前,华生一行人从漠北回来进宫受赏。朝堂上,皇上及文武百官无不对他是称赞有加,就连提前回来的孙老将军都对华生另眼相看。可正当众人都处在庆祝胜利喜悦时,一件令他们始料未及的事情发生了。 华生请愿革去他天下兵马大将军之职。 皇上一脸错愕,朝堂上无一人不错愕。皇上不解他为什么这么做,没等华生讲完便驳回了他的请求。 后来,胡立道出了其中缘由,他说:“圣上有所不知,此次能够在一年之内大败蛮金柔然两国,取得边境主导权。其中最功不可没的除去华将军外,还有一人。” 听到这时,皇上龙颜皱了皱,百思不得其解。 狐狸接着道:“此人圣上应该也认得。” “是谁?” “上任户部尚书连大人之女,连千雪!” 皇上手中捏着的折子一抖,朝堂上下一片哗然。 碎碎细语风云密布,关于一年前连府惨案再度被掀开照在光天化日之下。这下,皇上为难了。按理说论功行赏,既然有功那就有赏。他左思右想,实在想不出什么法子来解决这一麻烦事。他有愧于连家,但又碍于颜面只能将错就错。 “那她人现在在哪儿?” 胡立准备说,被华生抢了先。 “她……死了……” 这回,朝堂上出现了如死一般的沉寂。 皇上依旧没准华生的情愿,反倒是给他赐了一段自认为将来会美满无缺的姻缘。 “如今天下太平,爱卿也该好好考虑考虑自己的终生大事了。朕的爱女馆陶公主自幼与爱卿相识,可谓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她钟情于爱卿,朕也无法子。所以,朕将馆陶公主许配给你如何?” 华生惊愕抬起头,刚想说“不”却被胡立掐住了手腕,制止了他。 “爱卿是答应了?”皇上试探的问道,“那好,下月十五你们便完婚!” 圣旨一下,文武百官纷纷俯首高喊:“圣上圣明!” 散朝后,华生揪住胡立,怒问:“你倒好今天是出尽了风头,这婚你去结,我是不会去的!” 胡立哑然一笑:“将军你要认清现实,眼下皇上是对我们的爱护有加,但伴君如伴虎,这点你不是早已经亲身经历过来的吗?”他越说语气越来越激动,“我知道你心里还惦记着千雪姑娘,可她去了蛮金!身份暴露,野蛮的蛮金人会放过她吗?再说了将军你不是都将蛮金找了个底朝天吗?可结果昵?连她的影子都没寻到。” 华生愣愣地松开手,神神念念的坐在了金銮殿前的石阶上。 “雪儿……雪儿……雪儿……” 胡立见不得他这样颓废,从袖袋里拿出一份褐色信笺递到华生面前,“将军看看这个。” 华生撕开信笺封头,将信纸摊开一瞧,里面的内容顿时让他眉头紧锁,恢复了几分生气。他一个跨步跳下台阶,背对着胡立吩咐道:“继续调查不要松懈。” “遵命!” 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很快连家千金大战漠北蛮子为国捐躯一事传遍了全上京城。百姓纷纷指责当今皇上当初错斩忠臣,要求为其翻案。可这类事也只是过过热,很快馆陶公主将要下嫁天下兵马大将军一事压过了前者,成为了新的茶余饭后的闲聊。 ,落日,上京城里的夜迷离奢华,花灯酒香在街道小巷处处密布。笙歌四起、灯光阑珊、婀娜舞姿,一派繁华似锦天下太平景象。 我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寒门里的学子就算把家里仅剩的几亩田地卖掉去念书,也要削尖了脑袋钻进上京,占有一席之地的理由了。因为他们的梦是五光十色的,是酒色肉香的,也是徒劳无功的。 十娘差小河给我送来了张被子,她又怕我因华生一事想不开寻短见,索性自己从她房里搬到了我房里跟我睡一起。 这一晚,我和十娘并头睡着,想对藏了许多话许多秘密的姊妹,小心翼翼的揣着,毫无顾忌的分享着。 今夜月儿格外圆,甚至比漠北的都要圆都要大。 十娘说我只是短短一年多的时间,变了好多,也长大了好多。 我笑着不说话,这些变化我是能感觉得到的。一年间发生了许多事,我从女孩变成了女人,从懵懂无知的千金大小姐变成了能够独当一面的女人;我经历生死,结实了琪琪格努尔巴咬银等一众人;我知道了太子应承的秘密,苦中带甜,甜中带涩;我如愿以偿的成为了华生的妻子,可就是不知道没有媒人作证,没有高朋亲友作证,算不算数。 我翻了个身坐起来,靠在床笫上。 “十娘,我听人说那日连府惨案不是皇上所为而是另有他人。” 十娘被我这一句话给炸了起来,“不是皇上?那还有谁,全京城都知道是他所作所为。” 我思量片刻,问:“你知道除去皇上之外,还有谁能调动暗卫吗?” 十娘不假思索摇摇头,“如果不是皇上干的,那么他会追究其他人啊!可我在这一年多里根本就没听说过与之相关的一类事,官府也是整日闲得下下棋喝喝酒,没多少大风大浪。” 我眼光望向窗外,心里端详着应承对我说的话。我相信他,所以只有一个可能,那便是皇上他起初不知道其中缘由,后来他知晓了,可是那人和他关系密切,让他根本不能够下狠心杀了那人。 权利大到能够调动大秦暗卫,关系好到能够让皇上背黑锅。放眼全国,此等人不过三个。 十娘见我发呆又发怵,于是用手肘捅捅我,“丫头,告诉你这件事的人是谁啊?他怎么知道的? 我抿嘴一笑回她:“一个……一个故人!” “故人?!” “对……” 窗外皎月明晃晃的,忽而想起了一句应景的诗:“相逢成夜宿,陇月向人圆” (各位读者大人们,要是看得愉快,记得动动小手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征北 陇回二 贰 临仙楼里一如既往的人声鼎沸,小河清亮通透的嗓音唱起小曲儿来恰到好处,和乐声配合的天衣无缝,放眼全上京有哪家酒肆茶楼能拿出这般人儿来。 我坐在二楼靠近栏杆处,用玄纱遮面,抻着手脑子里在想:华生要和馆陶公主成亲,我心里自然不是滋味。这种不舒服不是嫉妒也不是憎恨,而是想不明白为什么? 楼下人来人往,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赌钱的,斗蝈蝈的,来找人的,各种各样的声音交汇在一起。一时间,竟将小河给比了下去。 话说,十娘别的东西没有,唯独这酿酒的手艺是日益倍增。昨日,因心头郁闷不忿,没好好品品她那坛埋在地下藏了二十年的好酒。今日,可一定要细细品品十娘上月酿的新酒。听她聊,这是用去年下的第一场雪的雪水酿成的,入口甘甜,唇齿留香。 我倒了一小杯在瓷杯中,果真如此,感觉就像是在口中下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雪。 一杯接着一杯,一壶接着一壶,小半天功夫,我竟喝了十娘整整九坛新酒。本以为自己会醉成一滩烂泥,可站起身拍拍衣袖时,倒也身心轻松,脚步如飞。 说到“飞”字,我倒还真想起了一件事。 那日在漠北,我模模糊糊感觉身体有另一个自己生出来,如虚如实,和他人的对话也都记得一清二楚,就连蛮金大王怎样死的,应承怎样死的,努尔巴急急忙忙赶来的情形,我通通都记得。 只不过,那种记得是一种关在牢笼里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的记得,而不是亲生经历过的记得。 想着想着,我眼光驶向楼下,只见十娘牵着一位眼睛上蒙布条的姑娘往上边走了来。本以为,她们会直直朝我这边走来,可事与愿违,十娘牵着那位姑娘到了另一头的厢房里。不多时,十娘从里面出来,快步渡到我这里,示意要我跟她走。woquge 我点点头,跟在她后头。 到厢房门口时,十娘突然靠近我耳边小声说:“丫头,等下可要沉住气,一定不要哭……” “好……好”我疑惑应下。 十娘这才放下心,轻手推开雕花木门,语气欢欣:“紫儿,你家小姐来了!” 站在窗子底下的姑娘闻声转过身,她眼睛上蒙着布条看不见,只凭自己知觉找到我们。 这会儿,我竟挪不动脚步了,像是和楼板长在了一起,怎么用力它都不动。紫儿!我的紫儿!我最好的紫儿!我不知用怎样的表情,怎样的语气去回复她。只觉得心里有无数根长满尖刺的荆棘在刮,在挠。 “紫儿,我在这儿!”我终于挪动了脚步,扑向紫儿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一时间,太多太多的情绪,太多太多想问的,一股脑的涌了上来。 紫儿手有些颤抖,还和以前一样,遇事哭哭滴滴,“老爷夫人在天有灵,连家的列祖列宗有灵,小姐平安无事的回来了。小姐你知道吗,你走之后,我整天提心吊胆的,生怕一个万一,你就……前段时间还听说死在了蛮金人的蹂躏之下……谢天谢地,小姐安好。” 可想而知,在我走后,紫儿是过的什么日子。当初我骑马去追华生,丢下紫儿一人在华生叔父家里,还以为她会被他人好生款待。想来全是我错了,姓华的一个都不能信。 我伸出手抚向紫儿脸上的布条,心疼的问她:“你的眼睛……” 紫儿似乎有意在回避这个问题,她自言片语就给带了过去:“不碍事,习惯就好了。” 既然她不想说,我也就不去揭她的痛处了。 在接下来的谈话中,我了解到,华生叔父早在半年前就被朝堂上与他作对的官员给弹劾的革职了。没了职位,朝廷依照律法收去他的宅子、良田,疏散仆人、奴役,留下光秃秃的一所破屋给他。m.woquge.co m 我问紫儿,她这半年是怎么过来的。 她笑得羞涩且苦涩,“小姐……我……在小姐你走后,便嫁给了华府的下人。” 本该是件开心不过的事,此刻我却感到了一股无名的担忧。 “真好,我的紫儿竟然赶在我前面嫁人了,有孩子了吗?”我盯着她肚子。 紫儿掩嘴苦笑几声,摇摇头,“新婚后倒是怀了一个,不过没等出世便不小心掉了。现在要是还想怀上,恐怕是难之又难。” 我心里有愧于紫儿,虽不是很清楚她现在的情况,夫君是否疼她,公婆是否待她如己出,左邻右舍是否有些闲言碎语……我立马下了主意,抬眼看着十娘对她道:“十娘你还记得吴太医吗?” “吴太医?”十娘仰头细细想了下,“上京城里有名的太医和名医,我都认识不少,可吴太医这人今个儿我还真是第一回听。” 我稍作提醒:“十年前,在城北巷子里。他被一群泼妇追骂,还是你出面救的他!” 这下,十娘算是想起来了,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拍手:“对对对,我想起来了。那人好像是宫里头专门为皇上妃嫔们看月事的,听闻他是治疗不孕中的好手,医术高明能使老蚌生珠。不过,此人深居宫中,甚少出现,那要怎么才能……” 我眼珠子一转,顿时生出了一个好点子:“十娘你不是和皇后娘娘是发小嘛,由你出面请求她让吴太医从宫中出现一趟,还是能做到的吧!” “额……”十娘为了难,她是那种拉不下脸去求别人的人,心高气傲如一枝傲立天地间的寒梅。 见她犯难,我心里头的热情也跟着慢慢泄了不少。 紫儿说:“小姐不必为难十娘,我是什么人自己清楚的很。是不敢奢望有神医来的,再说了乡间庸医的诊断有误还说不定昵,所以小姐不必为我的事苦恼了。”22ff爱书网 “不行!”我态度坚决,不为别的,只为紫儿从小到大一直跟着我,这份情就值得我去为她做些什么自己力所能及的事。 十娘似乎被我的语气惊到了,先是楞了一会儿,然后开怀大笑,秀指捏着白净的锦帕,“果然是上过战场的人,说起话来中气十足。”她又用十分欣慰的眼光看我,语重心长道了句:“真是长大了……” 紫儿偷偷捂住嘴笑了下,或许在她看来,我也是一样吧。 片刻嬉笑过后,十娘没再露出不情愿的表情,且爽快应了下来。说明日就起身去宫里,拉下脸好好求皇后。 我如获重释,为自己还有点价值存在而高兴。 紫儿用过晚饭后方才回去,临走时她还不时回望这边。虽然看不见,但我站在栏杆处也能感觉得到那份沉甸甸的挂念。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我不由自已的想起了华生。 十娘说的对‘不要再犯傻了’的确,我真的不应该在犯傻了。为了一个不知道爱不爱我的男人远赴漠北抗敌,为了一段儿时许下的嬉笑承诺为他披荆斩棘,我真是太傻了。什么海誓山盟,什么海枯石烂,什么今生只爱你一人,都是假的。 我望着远处不断升腾的孔明灯,眼角处竟会怔怔留下两行清亮的泪痕。 忽而抬头发现,皓月之下有两只矫健的雄鹰盘旋于夜空中,姿态卓绝、优雅。 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觉得那两只鹰在看我? (各位读者大人们,要是看得愉快,记得动动小手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征北 陇回三 叁 隔天一大早,天还蒙蒙亮,外头叫卖炊饼的商贩都没起来。十娘就掌灯对镜贴上精致妆容,自信满满的换上一身素净襦裙。随后吩咐小二拿来两坛新酒,拈住捆住酒坛口的麻绳,掂量几下,嘴角边扬起几分得意笑容,兴致高涨的往宫里赶。 我披了件料子厚重的袍子,头发散乱打着赤脚站在窗棂处,透过镂空的木窗花目送十娘坐上马车逐渐远去,消失在初春薄薄的白雾中。 屋外头小河见我房里亮起了烛火,她便跑过来在外头敲门,问我:“千雪姐姐,你是不是起来了?” 我反应过来,扒拉了一下头发,挽成个懒散自在的发髻,垂在脖颈间。我稍稍整理衣裳,又想着小河是女孩子,况且自己现在已不是在乎外表的那种年龄了。于是,对门外说:“进来吧小河,我早已经醒了。” ‘吱’一声,门被打开。小河搓搓手放在围拢里,她带上门转过身时瞧了我一眼,竟然愣在了原地,片刻后又‘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她这咋咋呼呼的模样,让我满腔疑问:“怎么,难道我脸上有什么东西?”说完,我下意识地抚了把脸,摊开掌心并未发现什么黄色颗粒物。 小河对我说:“刚才看千雪姐姐,像极了戏楼里站在山坡上等待夫君归来的妻子,不过千雪姐姐可比戏子好看多了,性格也要比那人好很多。上次十娘姐姐带着我去戏楼唱曲练胆,我一个不小心踩到了那人的裙角,她一把扼住我手腕,拽着我嚷嚷着要将我送去官府公办,还声称要治我个破怪秩序罪。幸好,十娘姐姐及时赶来,才让那人灰溜溜走了。不然的话,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趁着小河说话间隙,在屏风后面换好了衣裳,又将胡乱挽起的头发放下重新梳理一遍,才终于有点人样。 “千雪姐姐你刚回上京,知道吗?听说皇宫里那位倾国倾城的公主殿下即将和天下兵马大将军完婚。”小河说起时,脸上流露着豆蔻少女憧憬美好爱情的神色,天真无比,纯洁得如一朵木莲花。 我没有任何反应,以自认为平静的态度应对了这次事件。 “哦,是吗?想当年,我还有幸见过这位公主殿下一面昵。”oqugeco m “喂,想什么昵?这么出神。”十娘趁我不注意用手肘轻轻捅了下我的腰。 我会过神,摇摇头:“没……没什么。” 其实刚才在想什么,我自己也没头绪。只是觉着难得有一次可以放空自己的机会,当然不能放过。说句实话,现在我还在时不时的想起华生,想起那晚在漠北夜空下的鱼欢水爱,想起那晚在清池前立下的天荒地老誓言。 爱一个人为何这般难? 恨一个人为何又这般容易? 如有机会时光倒流回到过去,我定会在那晚暗卫屠杀连府时,手握利刃和他们拼个你死我活,哪怕到最后的结果是粉身碎骨,万劫不复,我也心甘情愿。绝不要受这‘情’字之苦,经这‘情’字之灼。 不知不觉中,我已和十娘走到一方普普通通的茅草农舍前。篱笆内还有阵阵犬吠声传出,扰乱夜空下的宁静。 我和十娘走过去,推开破旧的木门,只见吴太医吓得愣在一边,一条大黄狗死死盯着他狂吠。 见此情景,我和十娘纷纷捂住嘴角笑了一笑。 不多时,屋内走出个坡脚男人,他一把抄起扫把重重打在大黄狗身上几下,大黄狗哼哼唧唧几声夹着尾巴灰溜溜地钻进了稻草狗窝里。 坡脚男人不好意思扰扰头,冲里边大喊:“娘子来客了,快备好茶水。” 听得里面的人回应一声,忙碌的身影映在窗纸上,瘦瘦小小手法熟练无比。 紫儿端着茶水从屋里出了来,坡脚男人立马拖着病腿迎了上去,扶住她慢慢走向我们。 (各位读者大人们,要是看得愉快,记得动动小手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征北 陇回四 肆 这座扮半掩半藏在拥有久远岁月槐树下的茅草屋,今夜算是热闹了起来。不大不小方方寸寸的院子里头放着一张小方桌,一旁还有用松树枝烧的烈火取暖,松树里面的清香被火一激发,立马升腾成了袅袅带有淡香的青烟。 火盆之上吊有一铁制的炉膛勾,上头挂着一个外表烧得漆黑的陶茶壶,壶内是方才紫儿到屋里拿来的茶叶。 坡脚男人名叫阿霖,他面相敦厚老实,说起来话也是本本分分,也有一丝半毫的阿谀奉承之意。我想,当初紫儿选择嫁给他,实属明智之举。 见他们二人夫妻恩爱,我心里那块揣揣不安的石头也终归是落了地,踏踏实实放下心来。 吴太医躲在我和十娘身后,眼光时不时地瞟向大黄狗狗窝处,嘴里蹦出些骂狗的话。看来,吴太医是真心怕狗啊! ‘咕噜咕噜’陶茶壶里的水已经煮的沸起不少滚烫的水泡,紫儿忙不迭地伸手去拿,未料到炉膛勾上系着的铁丝突然之间断裂,陶茶壶‘砰’地一声在地上炸裂出一片热汤,地面上即刻布满氤氲白气。 紫儿手被溅出来的热水烫到了,刚刚烧沸的水遇上细嫩的皮肤,可想而知会有多疼。紫儿吓得后退几步,不慌不乱拿出帕子裹住被开水烫到的地方,脸上带着缕缕歉意:“对不住对不住,我再去烧一壶罢。” 我准备起身叫住紫儿,让她不要再废这个神了。但这吴太医倒是比在座这个人都要积极,他立马起身,对着阿霖问了句:“你家可有腌酸菜的坛子?” 阿霖点点头,指指茅草屋边的一个小棚子:“那边就有。” 吴太医用眼角余光瞟了瞟,便迈开步子走了过去。不一会儿功夫,他手中拿着一坨黑乎乎粘嗒嗒的泥巴走了出来。 他径直走到紫儿面前道:“手伸出来。” 紫儿开始有些犹豫,那副模样分明是在掂量。 可吴太医没那么好的耐心,他一把抽出紫儿的手,也不知他瞧见了什么,竟会顿了一下,又换了另一只手,将黑乎乎的泥巴如摊饼一般摊在紫儿手腕上。随机又从衣角处撕下一小块长条布裹在上面,打了个活结。m22ff. 问人不问伤心处,更何况是自己说到伤心处。 吴太医咪起了满是皱纹的眼角,继续说:“她把小小买去了青楼,只为那一点点的赌资……”说到这儿,他握紧了拳头:“小小死在青楼里,被里头的人用破席子一卷扔在了乱葬岗。她死在了赌场的牌桌上,据亲眼所见的人说,她死的时候,眼睛都是睁开的,手里头还握着未开的骰子。” 此刻,河岸边吹起几阵微风,扰得树叶沙沙作响。 我眼前这个老头,他学医不仅仅只是想医人而已,而是想医人心。 他忽然大叫了一声,蒙德拍了一下自己脑袋,咒骂道:“老朽这脑子真是太该死了太该死了。” 说罢,吴太医赶紧对我说:“你得赶紧再折回去!” 我有些云里雾里:“为何?” 吴太医急得手都在打颤:“那个叫阿霖的,可是个伪君子!” 听到此话,我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没想到方才在茅草屋外的那些多疑到这会儿竟成真了。 “那小子小指和中指有厚厚的一层茧,常常赌博摇骰之人都那样。”吴太医解释道:“我看他见人不善,故意伪装,紫儿姑娘手上的瘀伤……” 我怒了,来不及多说,转身便往回跑。 今日不管如何,我都要问个水落石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征北 陇回五 伍 “丫头,你站住!”十娘叫住了我,“你这样冒冒失失去,若不是真的怎么办,到头来人家夫妻二人产生隔阂,怪的人便是你这个冒失鬼。” 我顿住了脚步,扭过头往回看,只见吴太医早已走远,他表明这事和他关系不大,做到言无不尽便是他最大的极限了,要他跟着去辩个明白,这事他做不到。信不信由你,不由他。 “十娘……我……”到底该不该去呢?我心里烦成一团麻,十娘她说的有道理,但吴太医他说的也有道理。 这会儿十娘看出了我的心思,她渡过来将手里烛火交到我手上,拍拍我肩:“路上小石子多,一不留神便会被绊倒。多给你一盏烛火,照得亮些,走得也就快些。” 我接过烛火:“那十娘你呢?” 她捻起兰花指,拂嘴笑道:“我这么大个人了,还会怕黑吗?你只管往前走罢,不用管我。我自己在后头慢慢跟着便是,溜溜达达不碍事。” 我轻“嗯”一声,转头拿着两盏烛火脚下生风般的冲进了夜色中。倏忽间,我有种感觉,自己失去的武功又回来了。柳树河面上,倒映出一道长长明媚的烛火长影,连绵一直往东头那边去。 茅草屋外没了人,显得格外空旷、荒凉。栽在院子里的那棵大槐树,风一刮零零散散落下不少树叶。这在初春的季节里,不算是个好兆头。 我轻轻推开篱笆门,映入眼中的便是那条对着吴太医凶狠狠的大黄狗。此时的它,卧在一处打着颤,像是受过了巨大的刺激一般,鼻子里还哼哼唧唧的。见我过来,不躲也不吠,只是有气无力的抬起头望着我,眼里充满可怜。 “汪……”大黄狗忽然轻吠了一声,然后转头看向屋内。m22ff. 我一脚踹开门,不顾一切地冲了进去,顺手抄起放在墙边的扫帚。千钧刹那间,我将扫帚横在阿霖脖子上,如一把沉甸甸的大刀。 紫儿听到是我的声音,立马扑了过来,死死拽住我衣服嚎啕大哭:“小姐……小姐……” “别怕,有我在呢!”我一只手死死护住紫儿,一只手死死握住横亘在阿霖脖颈处的扫帚。 “你……你怎么又回来了!”阿霖气急败坏瞪着双眼,一面还想要挣脱开我的桎梏。 几缕银白月光恰好落在我侧脸上,倒影在墙上的影子格外漆黑,格外突兀。 不急不慢地,我靠近阿霖,目光凌厉和在漠北屠杀漠北蛮子并无一二:“没想到你竟会是这样靠女人吃饭的窝囊废,说!紫儿的眼睛你是怎般剜去的?” 他倒是露出一分自豪的神色:“紫儿是我妻子,就是我的专属品,她全身上下都是我的。更何况区区一双眼睛,我要她出去青楼卖身,她也得要允着,不能有半分反抗。” 强词夺理! “那好。”我道:“今日我就当一回‘恶人’断了你跟紫儿的姻缘,好让你再去找一个对你更加服服帖帖的人。” 始料未及,紫儿这一刻却拉住了我的衣角,拼了命摇头:“小姐,不可……不可。” “为何!”我扭过头失声大问。 眼前的阿霖趁我须臾之际,用力推开我,夺门而逃,还顺带着踹了一脚大黄狗,骂了一句:“滚开死狗,有人来都不知道叫,早知道就把你杀了吃。” 他骂骂咧咧的声音逐渐消失在夜色中,我本有心去追,可想到紫儿还在这儿,又放下了这种想法。m22ff.co m 大约过了一刻钟左右,屋外传来十娘的声音。她推开门,见我和紫儿抱在一起哭成了泪人,又将前前后后发生的事问了一遍,拿在手里上等的锦帕被她揉成了废纸:“要不要上报官府?这等下贱之人,就该拉去官府好好赏他几十上百个重板子,然后再关入牢中,关他个一年半载,让他自己面壁思过。” 随后,她看看我和紫儿叹了口气:“命……命啊……” 紫儿一直默默抽泣,只字不提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紫儿……”我说:“你到底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我……我……”紫儿顿了又顿,丝毫没有想要一吐而尽的想法。 假如她不愿说是有苦衷的话,那么她接下来的举动就太让我吃惊了。紫儿站起身,开始将我和十娘往外推,她脸上分明写着“不情愿”三字。 我顾不了其他,抬手在紫儿脖颈处重打一下,随即她昏了过去。 十娘拿着烛火替我照亮往回走的路,我把紫儿背在背上。那条大黄狗也跟了上来,它像是有灵性般的。 紫儿的眼睛以及她受过的所有委屈,我都要一一弄清楚……然后‘对症下药’该杀的杀,该要拿回来就要拿回来…… (各位读者大人们,要是看得愉快,记得动动小手哦!本人新浪微博:八熊哈哈欢迎来吐槽剧情哦哦哦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征北 陇回六 陆 自从紫儿家回到十娘这里后,我便开始自己了调查计划。既然紫儿什么也不愿意说,我也只好动用自己的能力去将这件事情弄清楚。 顺藤摸瓜,紫儿和阿霖的这门亲事是谁撮合的,只要弄明白这人,那么接下来的事便可迎刃而解了。 因我是罪臣之女又被人误以为是已经死去的人,所有不好在外面抛头露面,只好拜托十娘去找找先前在华大人府上当差的人,问问他们看能不能找出点蛛丝马迹。结果,十娘一连几天都早早出门,夜幕而归。她跑遍了全上京,将以前在华大人府上当差的人一一问了个遍,可得到的回答如出一辙:阿霖和紫儿成亲是二人日久生情,你情我愿的事。 这回答太过蹊跷,也太过一致,如同是事先嘱咐好说给别人听的。 就在我和十娘一筹莫展之时,小河不知从哪听到的一则消息,让事情的真相又往水面浮了些。 据说紫儿和阿霖这门亲事是宫里某位权贵的意思。 宫里的某位权贵?放眼整个皇宫,除去皇上、皇后还有深居的太后外,还有谁有能力赐婚?而且赐的还是朝堂上最不受人待见大人府上的丫鬟和小厮? 我一时乱了头,十娘劝我干脆直接问紫儿吧。我无奈摇摇头,若是紫儿真的肯透露一星半点儿的话,我也不至于这般狼狈。 深夜,我房里的烛灯还未熄灭。 紫儿在门外轻轻叩门:“小姐,你睡了吗?” “还没呢。”我回她,连忙将案上画的潦草图画搓成团,扔在一边。又想起紫儿目不见光,自己刚才一举是有些多余了。ewenxue.net “小姐……我有话想和你说说。” 我心头一震,“好好,你进门来。” ‘吱’一声清脆声响在寂静的走廊里回荡,我未料到自己累死累活想要弄明白的事,紫儿她竟然会全部告诉我。 她面相上很难堪,又有说不出的苦味。 过了不久,紫儿突然朝我跪下,声泪俱下:“小姐,千错万错都是紫儿的错,紫儿该死,紫儿该死……” 我一时糊涂了,要是以前紫儿这么做我绝不会感到丝毫吃惊,可时下她这么做却让我感到几分不安。 “这不是你的错。”我欲将她搀起来。 紫儿身体一扭,“小姐你不要对我这么好,你这样做真的只会让我的更加内疚,更加愧对……愧对连府里的人。” 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如今在被他人提及,那伤口还是会隐隐作疼,旧伤未愈,新伤又来。 “关于华府?”我问。 她点点头,蒙在双眼之上的布条顺势滑落,两道清亮泪痕从眼角流下。 “当年……是我给暗卫打开的华府门……”紫儿仰起头,一副释然样子。 我听此话,踉跄地往后趔趄了好几步,手扶着木案勉勉强强撑住身子,用无法相信的语气问紫儿:“为什么……为什么!”心里有万重波涛千重浪,我要的真相可不是这种,可不是这种…… “小姐……你说说看,为何人与人之间差别会这么大?为何你一个从外面捡回来的人可以当连府的金枝玉叶,而我一个从连府出生的人只能当一名贱婢?为何爹爹他只对你好,而对我嗤之以鼻?为何你装横跋扈会有人说你天真烂漫,我稍一犯错,便有人指责我不懂事,不懂规矩?可我和你明明年纪是一般大的啊……一般大的啊……”紫儿一句一句将心里苦水及怨气全都倒了出来。m.22ff.co m 我瘫坐在地上,有气无力:“紫儿……我可是一直拿你当家人啊……”说这句话时,心门忽然疼了下。 紫儿默默低下头:“是我错了,如小姐需要杀我才解气的话,紫儿这条贱命,小姐只管拿去,只要小姐心里舒服。” “我要你命又能怎么办,爹和娘还有连府死去的所有人就会回来吗?还有,这事错不在你。”孰是孰非,我还是有些数的。紫儿当日不给暗卫开门,暗卫背后的操控者也会将连府杀个一干二净。 她惊觉地抬起头:“小姐,莫非你已经知道了?” “什么真相?”我问。 如果说紫儿上一番话是晴天霹雳的话,那么她接下来的话就是五雷轰顶。 要她给暗卫开门的是宫里最惹人爱的人;将她许配给阿霖的也是宫里最惹人爱的人;威胁她不能将事情真相说出去的也是宫里最惹人爱的人; “紫儿本以为只要自己乖乖听她的话,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出声,她就会放过小姐。可是紫儿没想到,她还是对小姐你下了死令。”说完,紫儿哆哆嗦嗦从怀中布兜里掏出一枚精致小巧的黑色铜质令箭,“恐怕是阿霖将小姐你活着的事告诉了她听,要不然的话,她是不会……” 我微微闭上双目:“你所说的这些我统统都不知道。” 她脸色忽然变得僵硬了许多:“自从给暗卫开门之时起,紫儿心里便有了以死谢罪的念头。当得知她还要取小姐性命时,这种想法也就抛弃了。”她顿了顿,接着说:“她说只要按照她的意思来,便不会再去寻小姐你的麻烦。所以她把我许配给嗜赌成性的阿霖,她要阿霖取下我的双眼送给她的情人,我都忍。要不是前几日,小姐发现了阿霖的不对劲,我想这个秘密会一直一直隐藏下去吧。”woquge “难道公主有那么恨我吗?”我突然觉得好笑,一个高高在上,睥睨一切的掌上明珠会在乎我一个官宦人家之女。她喜欢华生,我是知道的。可现在她不是已经就快和华生成亲了吗? 种种谜团,种种迷雾。 紫儿将实情全都说了出来,连府惨案是公主一手操控的;紫儿的眼睛也是公主夺去。既然紫儿说她的眼睛被公主送给了她的爱人,那么这个人恐怕很是得公主喜爱。 我不晓得自身和公主结下了什么仇怨,让她能够动用暗卫将连府杀掉,还死死对我穷追不舍。紫儿也是傻,轻易信了别人,误了自己一生。 我该怎么办…… (各位读者大人们,要是看得愉快,记得动动小手哦!本人新浪微博:八熊哈哈欢迎来吐槽剧情哦哦哦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征北 陇回七 柒 一连几日,我都茶饭不思。自从知道连府惨案以及背后操纵者真相后,日渐消沉这四字用我身上一点也不为过。想当初,我曾立下毒誓,要为连府惨死在暗卫刀刃下的一百多条冤魂报仇雪恨。可如今,我连自身都难保了。 想起从前那般无忧无虑、天真烂漫的日子,我竟会在心底里硬生生地抽了自己几巴掌,为过去所作所为感到惭愧。 紫儿自打将一直以来困扰我的幕后真相全盘托出后,她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临仙居,也不知去了那里。她从小到大都在我的影子下长大,凡事以我马首是瞻。暗卫之事不能怨她,要怨也只能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公主。 知道此事的人,除去我和紫儿之外还有十娘,这世上我最能信任的人恐怕也就只有她了。 “什么?紫儿竟然会做出这种事!” 十娘的反应在我意料之中,她又气又急地在房里走来走去,两道秀眉皱成一团,嘴上还念念叨叨着“怎么办呀,怎么办呀”一回头看我,发髻上插着的金步摇随着她的动作左摇右摆协调的很。 我此刻并无心听她碎碎叨叨,本来心乱如麻,这下她一搅合就愈加乱了。 不一会儿,窗外街道上便传来几阵清脆、响亮的吆喝声,夹在初晨薄雾里飘进我耳朵里,心里倒也觉得舒服了不少。 “十娘,我有事想要拜托你。”我看向窗外,眼神里是从未有过的平静。 她回:“你只管放心大胆告诉我,只要不是上刀山下火海,其余的,我十娘一定给你办得妥妥当当。” 有了这句话,我心里算是有点底了。 “查查公主出宫最爱去的地方,还有……她最喜欢和那些人接触。”将这句话说出来,我默默揣紧了拳头。 十娘听后没给什么回应,若调查的不是公主而是其他人,想必她不会有那么多的顾虑。十娘在我身后深深叹了口气,“交给我吧,近段时间你还是老老实实待在临仙楼里的好。虽然现在还弄不明白公主究竟为什么要致你于死地,但是你还活着的消息恐怕已经被阿霖那厮一五一十告诉公主听了。她手下的暗卫可不是吃素的,依你手脚铁定不是他们的对手,要是……” “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重。”我打断十娘的话,要是还让她说下去,怕会又绕到生离死别这四个字上面。 十娘安心地点点头,走出门。 此时,窗外逐渐喧闹起来,又因前几日刚下过雨的缘故,青石砖上长了不少滑滑的青苔,行人稍不留意就四脚朝天,五体投地。也有小孩恶作剧,故意用粘稠的浆糊抹在青石砖上,然后乐滋滋地躲在不远处,看着大意的行人一声“嚎叫”痛苦的摔下来的样子,会一窝蜂地跑去扮得扮鬼脸,拍手得拍手。 想起以前,我也曾这样做过。那会儿,紫儿同我还小,两人扎着两只辫子,兴致冲冲溜到石桥上,把猪油抹在石桥板上。不过我们也他们那么好运,好几次都被爹发现,怒发冲冠地捉我回家,紫儿每次都会替我挨好多好多“竹条”,她也怕疼,但她出来不会喊出来。 我倚在窗户边,触景生情,勾起了好多埋在脑子里的回忆。 忽然,那群小孩轰然逃散,哭爹喊娘地朝四面八方跑去。我好奇,循声望去,只见一列人马整整齐齐从我眼前经过,他们各自蒙着面纱,神秘莫测,腰间分别扣着一把如弯月般的银刀。穿着打扮不像是大秦人士,也不像是蛮金人。 这群面纱人,个个身材高大,强壮如牛,更值得惊奇的是,他们人人都有一双堪称绝世的蓝色眼睛。像是深夜里跳上屋檐的猫一样,窥探不到他们的秘密。 其中领头的是一个相对而言瘦小的人,骑在一匹褐色骏马上,倒也衬托出几分威风凛凛的英姿。 他们一列对仗一路向皇城方向走去,这会儿,我心里也已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大秦国每隔五年会有一次万国来朝的欢腾盛会,届时周边所有大小国均会带上本国最精美、最稀有的物品来进贡。相应的,大秦也会给予他们同等的回报,金银珠宝,良驹美女,古玩异兽应有尽有。 以前,曾听爹他谈起过,一场表面看似风光无限的盛会,实则杀机四伏,稍不留神天下格局大变就是朝夕之间。 想当初,我还反驳过爹,既然危机重重,何不取消这种盛会。 到今日我算是明白,世上有些事你是躲也躲不掉,逃也逃不掉,福祸相依,一头扎进去,不问深浅,或许才是最好的法子。 那群被他们撵走的小孩回去后立马叫来了各自的爹娘,十几个参差不齐的大人站成一排,堵住了队伍,严重造成了拥塞情况。小孩爹娘们因自家孩子受了外来人的欺负,脸上嘴上自是各有各的不好看。 “好你们个络腮胡子大鼻毛,欺负人欺负到我们大秦人头上来了,你们不也瞧瞧这是谁的地盘,天子脚下敢闹事,也不怕圣上一怒之下派军将你们蝼蚁之国给灭了吗!”从一侧冲出来的妇人十分震怒,一手端着还未洗完的衣裳,一手指着领头的人一通骂。 她这一喧哗一嚷嚷,周围的人个个同仇敌忾,朝他们抛去鄙视的目光。 领头的人相对而言比较镇定,骑在马背上宛若一尊雕像,只是平静看着眼前无理取闹的人。 我靠在窗边,心想“看你们怎么收拾这烂摊子” 双方如同两军对持,你不让我,我不让你,相互僵持着。 正当我想要关上窗户之时,前方一阵快马加鞭的声音,飞驰而来,只见得一匹白马在街道内驰骋。 那一刻,我心都快要从心门口蹦出来了。 华生,是你。 我赶紧合上了窗户,旋即又小心打开一丝缝隙,偷偷看着他。 白马停在那帮闹民前,华生拿出令牌。闹民见此令牌纷纷作揖逃去,不再阻扰队伍前进。 “波斯王子远道而来,今日发生这种事,实属在下失职,还望王子海涵,不跟大秦子民斤斤计较。”华生供手对那位波斯王子道歉。 王子并未流露出任何不情愿或是接受的表情,扬扬手,随即从后头走出一个壮汉,拿出一些金光灿灿的元宝送到刚才那帮闹民手中。 “在下替大秦子民谢过王子。”说完,华生立刻扭转马身,“王子接下来的这段路程由我来护送。” 波斯王子点点头,示意队伍跟在华生后面。 不多时,方才还围得水泄不通的街道,逐渐变回了先前的模样。 我站在窗边望着华生的背影,目光一寸都没有从他身上挪开过。如今物是人非,你即将迎娶公主,又贵为天下兵马大元帅,我又何德何能攀得上。不知觉,我眼角淌下两行清泪,觉察不到半分温度。 当年漠北你我二人之事,只当是小孩家家酒,揉碎了扔进黄沙中吧。 此刻,我已全然合上窗,独自蹲在墙根默默流泪。 有时,我真怨老天不公,将世间最毒、最恶的苦均让我一人给吃了。 抬头仰望天空,却见一片晴朗,万里无云。 (各位读者大人们,要是看得愉快,记得动动小手哦!本人新浪微博:八熊哈哈欢迎来吐槽剧情哦哦哦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征北 陇回八 捌 曲终人散,四字简短却精炼万分,将眼下景象描绘得淋漓尽致,不拖泥带水。我照旧坐在临仙楼二层的那个位置,照旧喝我的酒看我的戏,照旧蒙着面纱。 一切都照旧,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小河一曲琵琶小调弹得已让几位客人按捺不住,慑于这是十娘地盘,只好眯着色眯眯的眼睛老实不动,一杯接着一杯往肚里送酒。底下的男人们又一次被小河绝世无双的嗓音与弹奏手艺给折服了,纷纷拜倒在她石榴裙下。 若是小河生在官宦人家,必是捧在手心怕碰着,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娇滴滴大小姐。自古君子爱美人,各朝各代多有君王为美人把江山付之一炬的做法。换作我是男子,恐怕也会疯狂痴迷于小河。 千金难得美人笑,美人一笑值千金。 我仰头喝下杯中最后一滴酒,甘味还在舌尖打着转转,酒香还未在口中散去,底下一声巨响惊得我手一抖,十娘的酒杯差点掉在地上。 最恨这类人,来临仙楼吃个饭,闹得和打战一般人心惶惶。 “底下是何人?”我揪住刚从下面跑上来的小二问道,或许是我脸色不太好看,他吓得有些哆嗦。 “回……回姑娘……是……一个莽夫……看他穿衣打扮倒有几分像军营中人……”小二结结巴巴说完。 军营中人?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自我来了后,临仙楼就谢绝不接待任何军中之人,原因是十娘怕我看到旧事,勾起伤心。既然有明令禁止,那这突然闯来之人定不是善茬,无事生非的可能性占十之八九。眼下,十娘外出办事,店内管事的只剩下一个年逾半百的账房先生,几个小二估摸着也不是那人的对手,看来我要去会会他了。 一楼客人纷纷吓得退到一处,小河抱着琵琶呆在原地不敢动一下。 我自二楼飞旋而下,轻功落地几道藏在袖子底下的筷子‘嗖嗖’发出朝眼前这厮飞去,我掷暗器的速度一般习武之人根本无法避开,这厮却能巧妙躲开,让我失手。体形壮硕但比燕子还要轻巧,一对宣花板斧能耍得出神入化。 待他走近,我和他皆发出了惊讶的声音。 “你!” “你!” 这下可真是大龙冲了龙王庙,自家人打自家人。幸亏我没用铁钉做为暗器,要不然可真是麻烦了。 “大……”咬银刚想叫我,我便使眼色把他瞪了回去。 我清了清嗓子,说:“壮士可有要事?若无,请回吧!”赶人的态度如此明显,咬银不会听不懂吧…… 他说的下一句话说明我的担忧是正确的,他拍拍肚子哈哈笑,“俺都来这儿了,自然要吃点东西再回去,听闻上京城中临仙楼里有世上全京最好喝的酒和最好听的小曲儿,这两样东西肯定是少不了的,等做完这两件事,我不用说肯定会走的。” 一段时日不见,他别的没长进,油嘴滑舌的功力倒是进步飞快。 “我们这儿……”我话没说完,咬银就以一人名字让我立马妥协。 “华将军。”他声音很小,可我听得清清楚楚。 本来要忘记的,可还是忘不掉。 我看了他好一会儿,最后叫来小二细声道:“备好酒菜,再安排一间厢房,今日壮士不醉不归。” 厢房里,小河害怕得躲在我身后,两只眼睛躲躲闪闪看着胡子拉碴的咬银,不敢说话,像只受了惊的小猫咪。她小心翼翼的样子不禁让我想起了过去的紫儿,那会儿她也曾这样躲在我身后过。 小河轻轻扯住我衣袖,悄悄问:“千雪姐姐,这人长得好可怕。” 我摸摸她头,笑说:“他是姐姐的一个故人,听说小河弹得一手好曲子,特意从很远很远的地方跑过来听你弹琵琶的。” “是吗……”小河瞟了对面端坐的如一尊菩萨似得咬银,稍稍松了口气而后看看我,最后点点头,迈着小碎步抱了琵琶坐在窗户底下。清风拂面,宛若出水芙蓉,玉指纤纤拨动丝铉。 “千雪姐姐!”小河忽而喊了我一声,“我弹什么曲子好昵?” 我侧头看向她,微笑道:“随意。” 曲声缓起,咬银望着小河望得入了神,一点也不像个糙老爷们儿,倒像个揉帕思春的娘们儿。 桌子底下,我重重踹了他几脚,瞪着他,让他明白不要打小河的主意。 咬银这点倒是没变什么,同漠北时一样,他怕我生气。 谈话间,他似乎在刻意隐瞒什么,或许正是我的出现坏了他原本的打算。每次夹菜端酒时,咬银总会把眼睛看向别处,或是盯着小河看。他也没说任何关于华生的事,尽管我是因为华生才妥协让他进来的。 酒过三巡,他喝的酒气冲天,醉醺醺地两边倒。 小河早已被我叫了出去,小妮子开心得很,想着‘终于不用看见咬银了’跑了。 我酒量一向好,待在十娘这儿又进步了不少,称千杯不醉还真不为过。 “连侠士!”突然,桌上烛火扑闪几下,咬银猛地从凳子上站起来,踉踉跄跄勉强站好供着手对我说:“你知道吗?当年漠北征战蛮子们时,俺最佩服的是谁吗?是你啊!明明是一介女流,却有一副比男人还要硬的钢筋铁骨,战场上遇鬼杀鬼遇神杀神,那般英姿恐怕连华将军都望尘莫及吧……” 不知为何,咬银这番话让我心中百感交集。大漠孤烟,茫茫野地,草原上的琪琪格,也有深夜带领猎手追捕的努尔巴,还有心怀不甘的太子,更有我和华生回不去的时光…… “军中人人都说你死在了蛮子营帐中,可俺领着弟兄们前去翻找尸体却怎么也不找见。华将军在蛮子营帐前守了整整三天三夜,人都瘦了一圈儿,直到将漠北找了个底儿朝天才郁郁而归。”说着说着,咬银眼泪啪嗒啪嗒掉一地,“现在好了,俺看到你安然无恙,俺心里压着的那块大石头也终于可以落下,相信华将军知道你还活着,他肯定会特高兴。” 我望着摇曳摆动的烛火,对咬银一番肺腑之言满怀感激,不过…… “咬银,你不可将我还活着的事告诉华生……包括你认识的,不认识的,都不许告诉。”我抬起头,才发现咬银已趴在桌边睡得呼呼响,根本听不到我讲的话。 街道外打更的已到子时,不知不觉已过了好几个时辰。 我叫来在下面守门的小二,俩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咬银抬上床。 未了,我丝毫没有睡意,索性只身爬上屋顶,枕着手臂仰望漫天星辰。每当此刻,我总会想自己要是个男人会怎么样?若我是男人的话,那么十娘也会是男人,小河也会是男人,那么华生便是女人,咬银也会是。 我当了男人,肯定不会遇见华生,肯定会有一大群志同道合的人,咱们逛花楼,喝花酒,也没人会管。将来也会娶几房模样俊俏的娘子,生很多很多孩子。然后我再去赚钱养家,娘子们在家相夫教子,等孩子们长大,我也老了,再然后入土了。 都说天上有位神仙专门掌管别人的姻缘,讨喜的很。不晓得他是不是把我遗忘了,又或者把我的红线剪断了。 华生……剪断红线的……准确来说是我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征北 陇回九 玖 次日,十娘办完事踩着吃早饭那个点回了来。因为入春之后,天气时有雨,昨日她出门又没带伞,回来后连忙招呼小二给她房间里放了一大桶热水,又按照惯例,在水中倒入不少从波斯国运来大秦贩卖的香料。 她跨入大门便直直回了自己房里,对于咬银在这里她还不知晓。 我同十娘说起过咬银,从遇见到熟悉在到漠北杀敌出生入死等一系列大事小事都同她讲了个遍,连咬银喝醉后爱说胡话我都提及到了。所以,咬银对于十娘来说可以称得上是一位从未谋过面的‘老朋友’。但我却不敢保证他们二位一见面会相互以礼相待,一个泼辣十足,一个鲁莽横撞,水火不融的性格实在难想象出相敬如宾的画面。 说曹操,曹操就到。 门外,咬银嚷嚷不休的声音在小二阻扰声中愈加激烈。 “客官您不能进去,客官您真的不能进去。”身板还没咬银一半大的小二伸出双手拦在门口,一副委屈巴巴模样。 咬银抡起袖子指着小二鼻子,凶神恶煞道:“你这雏儿好不知好歹,俺跟连侠……连姑娘那是有过生死的交情的,难道连去跟她倒个谢都不行吗?你还像只苍蝇一样围在俺耳边,吵得俺一大清早的好心情都被你搅乱了。” 怕是小二被摄住了,脸色煞白不敢在说一句话。 正当咬银准备破门而入之际,十娘打开房门,劈头盖脸便是一顿鸡毛掸子打脸,打得咬银哇哇乱叫,赶忙捂住脑袋大喊“手下留情!” 这边咬银被十娘追得四处跑,我这边熬上小半时辰的五谷粥刚好出锅。给我打下手的小河竖起耳朵,望着我指指楼上:“千雪姐姐,昨日你那个故人怕是会被老板娘打死的!”话毕,她还做了个抹脖子地动作。 我笑笑,一手将冰糖放入瓷碗中,一手用勺子在粥里搅了搅,好让冰糖充分融化在粥里面。 “你不担心吗?”见我没反应,小河继续问道。 我端起粥,对她讲:“他若那么容易死,早在漠北的时候就死了,不用等到现在。”随之,走了出门。 楼上此刻热闹非凡,十娘怒不可遏但又气喘吁吁没有气力的样子和扶在栏杆上大喘粗气的咬银比起来不分伯仲。唯一分得清谁占上风的就是,谁脸上红印少,谁就占了上风。很明显,咬银整张脸都通红。 十娘斜着眼睛看了看他,呼出一口热气,放下手中鸡毛掸子,拍拍手扬长而去,丝毫不理睬身后副了重伤的咬银。 咬银瞅着十娘走了后,赶紧哼哼了两声,骂道:“这婆娘手劲儿真大,俺这张脸不知道挨了她多少鸡毛掸子,哎哟……疼死俺了。”他揉揉又摸摸,碰巧刚才栏他的小二从身边经过,他一把抓住人家,不客气地问:“那个母老虎是谁?她怎么会在连姑娘房里?” 小二哆哆嗦嗦回道:“那个人是我们临仙楼的老板娘,也是连姑娘的姊妹。方才,我拼命拦住客人你来着……” 有句话叫做“自作孽不可活”,咬银此刻悔的连肠子都青了。 我在楼下叫了他一声,不应。又叫了几声,终于应了。 这顿早饭吃得风云四起,全因十娘和咬银两人。 不是冤家不聚头,以前十娘光是听我讲咬银,就露出一副厌世脸说:“世上怎会有这般男子,分明是地里的野牛,不讲道理。” 值得暗喜的是,我没同咬银讲起过十娘。 我大清早起来煮的五谷粥,桌上四人,十娘和我还有小河吃的最少,当属咬银喝得最多。末了,他还拿一只馒头在盛粥的锅底旋转几下,将残余抹个一干二净,放入口中兴致盎然得嚼起来。 “饿死鬼投胎。”十娘低声嘀咕道。 小河见状赶紧扒拉几下碗,擦擦嘴:“老板娘我去老夫子那儿上课去了,今日老夫子说会有位老秀才来,要我们都早点到。”小河每日均要到城西一位年逾七旬的老夫子那里上课,这是十娘强制要求的,她不允许小河整日鼓捣琵琶,也不允许小河以后靠唱小曲儿过完一生。她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这种思想是最不要脸的,多念点书无论怎样均是好的。 “那快去吧,路上慢点无碍,哦,对了!记得告诉夫子上月的学钱合在这月给他,还是老规矩只多不少。”十娘站在台阶上对小河喊道。 “知道啦,知道啦!”小河边跑边扭过头回着。 咬银探过头小声询问我:“连侠士,莫非小河姑娘还未婚配?” 我刚想答他,十娘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伶牙俐齿地替我做了这活。 她说:“哟,你呀就不要惦记我们家小河,就是全天下男人死光了只剩你一个了,我也不会将小河许配给你的!所以说,你呀,还是不要痴人做梦,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十娘拍拍桌子。 “俺……俺……”咬银脸上难看极了,“你看俺这样子能做小河夫君吗?做她爹爹还差不多,俺只是随口一问,你这泼妇怎能这般骂人昵?要不是看在连侠士面子上,俺早就一斧子把你劈成两截了。” 我着实头疼,他俩又开始了。 一上午,进来临仙楼的客人纷纷侧目看着这对不是夫妻胜是夫妻的人,有人问‘是不是十掌柜嫁人了?”也有人问‘难不成临仙楼来了新伙计,不过新伙计脾气和十掌柜差不多,都是火急火燎之人’食客均当看官使,我蒙住面纱也都笑出声来。 临近下午时,他们二人才逐渐冷却下来。 我找到咬银,寻到一处安静处。 “之前一直没问你为什么会突然来到这里,不要用之前什么喝酒听曲儿的理由来搪塞我。现在既然说明白了,那你就应该如实回答我。”我号令如山的口气连自己都吓一跳,更别提对面咬银了。 他抓耳挠腮,一时吞吞吐吐,可能没想到我会突然这么问吧。 “俺……俺偷看了华将军扔进火盆里还没烧完的信笺。”他没跟我拐弯抹角东扯西拉,但这句话中信息量太大,大到之后我不得不用性命去博。 “什么信笺?”我猛地紧张起来,预感将我拉向连府还有暗卫和紫儿等人相关的公主。 咬银:“俺不太清楚,只记得那纸上写着‘临仙楼,在,活,”等字样,连侠士你应该清楚,俺大字不识几个,凑出这么多也全靠费了绞汁才得出来的。其他,俺就真的不知道了。” “是绞尽脑汁。”我叹口气,旋即又问,“那信可还在你这儿?” 他摇摇头,目光诚恳地望着我:“那日俺是去找华将军询问军饷何时发放的事,碰巧遇见了仍在火盆中还未完全烧尽的信笺,就捡起来看了看。然后俺就顺藤摸瓜,找到了这里。起初俺以为这个地方是什么‘快活地儿’了解后才知道原是一家酒肆,见到连侠士全然是意料之外的事。” 信不在便无法分辨出蛛丝马迹。 我脑子中绷着的那根弦顿时松了下去,如果华生他知道我还活着,那他为什么不来找我?难道真的对我就没有半分眷念了吗?驸马难道就真的那么好当吗?难道我就真的不及公主吗? 此刻,一个更加恐怖的念头在我脑中升起。连府惨案或许远远不止公主操作那么简单,或许华生也逃不了干系。忽而一瞬,那夜华生身披甲胄淋着大雨闯进我房中,带我离开连府时的情景。 当时,为何只有他知道暗卫会来屠杀连府,也为何只有他会出现的那么及时? 突然,我心口隐隐作痛,似尖刀在刮。 咬银见我脸色变了,眉头拧在了一起,迫切问道:“没事吧?” 我强作镇定:“不碍事,你等下回去后,千万不要把看到我这件事说出去,一个人也不许说,知道没。” 他点点头答应下来。 “还有,若华生问你,你只管装疯卖傻就好。否则,你我二人情分到此,今后会以仇人相待。” “遵命!”咬银朝我行了军中之礼,说明我这话对他而言是军令。 他离开后,我陷入了好久好久的沉思中。 入夜,凉风乍起,吹得悬挂在临仙楼招牌底下的灯笼摇摇摆摆,烛火也被晃得忽明忽暗。眼下,小二收拾掉今日最后一桌离开的客人留下的残局,正准备关门闭店。我趴在对着店门的那张桌子上,看外边看得入了神。 不是冬季,门外卷进来的风却比冬季刮得风还要冷上几分。 十娘是个怕冷又怕热的人,这会儿她倒是把袖筒给用上了,俨然一副快要下大雪的模样。 “丫头,你跟我过来。”她站在楼梯上对我一唤。 我回过神:“哦,好的。” 关上房门,屋外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了,而外面也听不到屋内一点声音。 “我这次出门,特地去了趟保安寺,你猜我看见了谁?” “谁?” “公主。”她附耳对我讲。 我有少许吃惊:“公主?她去保安寺干嘛,要拜佛,皇宫里的佛多的数都数不清,何必车马劳顿跑那么远且香火不盛的寺里去拜昵?” 的确,对于公主这一行径,我感到十分不解。保安寺是前朝旧寺,且位于离上京二十多里路的落碧山中,交通实在不便。寺里破烂倒也算了,主要那里和尚一个比一个凶。找找去哪的理由,也无非只有一个游山玩水看风景了。 但十娘的表情表示此事没那么简单。 (啦啦啦,各位看官们好,本熊再次有礼哒,别忘了点点收藏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征北 陇回十 拾 十娘她目光紧紧锁住我,像是怕我接下来不小心摔了似得,盯得我浑身发怵。 “有话直讲,无妨。”我微微呲鼻道。 她神秘兮兮:“公主私藏情人,而且对方还是个青灯古佛的和尚。” 或者十娘担忧是正常的,我听后的确身子晃了一下,但立马扶住桌子,喜上眉梢:“好消息,好消息啊!”随后我又问她:“你怎么知道的?” 十娘从袖笼里拿出一支竹签,上头用朱砂写着“大吉”二字,即使在烛光下也依旧醒目刺眼。 “那日,我本不会路过落碧山更不会上山拜佛的。可恨年纪尚浅的桥夫不识路,载着我在城外兜了好几个圈子,转来转去把我笔直带到了落碧山。我一想,来都来了,那就上山拜拜菩萨吧。我进了寺门,却见一:“对啊,是灿烂,可是这些有什么用昵。将来嫁人了,难道用这些东西去相夫教子吗……”说着说着,十娘袒露了她的担忧。 我侧过目,十娘眼中的情绪是一个母亲对孩子的情绪,养了这么久,怎会没有感情。 “放心好了,小河福气比你我都大,将来不会受苦的。” “哎,丫头,什么时候你变得这么会说话啦。”十娘调转矛头指向我。 随后,两个人嬉笑成一团,全然没有了做大人的威严。 冷清的临仙楼里一下热闹了起来,不是因为我和十娘,也不是因为小河,而是因为冒雨进来的一位黑衣人。 他全身上下用黑色布料装饰,连五指都没放过,脸上戴了一张黑色亮泽的面具,耳朵头发也被藏在了黑色斗笠里。他就站在门口,浑身湿透,雨水都顺着脚底流到了地上,形成一条涓涓蜿蜒小流。 小二上前去询问:“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他听闻后,纹丝不动,隐藏在面具后面的一双眼睛直勾勾地望着我这边。 冷不丁地,我竟然感到百抓挠心。 如此‘黑黝黝’的一个人和十娘居然相识,我从来不知十娘还会有这等朋友。不过也对,她当初知道我有咬银这么一个朋友时,同样感到不可理解。 “坐吧。”十娘用锦帕掸去凳子上留下的小水珠。 他依旧我行我素,对十娘的话不理睬,而对我却可以用‘兴趣盎然’四字来形容。 我咳嗽两声,扯了扯脸上快要掉落的玄纱,躲开他如锁链般的目光。 “事情有着落了?”十娘问他。 此刻,他倒是有了些反应,低沉地说:“嗯。” “拿来吧。”十娘大大方方伸出手。 他不急不乱地从腰带间拿出张小块羊皮,放到桌上摊开:“全在,清清楚楚。” 桌上之物不是别的,正是前几日十娘说要给我弄来的公主行程。他做事很稳当,知道下雨,特意用羊皮写上,不易被雨水冲洗掉。字迹还保持新鲜。 十娘把羊皮收起来,正色道:“我不会谢你。” 对于十娘的话,他像是心里有了底,“知道。”话落,他站起准备离开。 “以后别想了,我们的事你也不要再插手了。”十娘仍然口气厉色。 “嗯……”他长‘嗯’一声,快步走出临仙楼,头也没回地消失在雨水中。 我怔怔地站着,浮想起当日护住我死在蛮金大王刀下的太子。 “怎么啦,思春啊。”十娘用手肘捅了我一下,“别想了,人家快要成亲了。” “哪有!”我被她一羞,立马否认起来。 回到正题上,羊皮上公主每日的行程都写得一清二楚。能弄来如此详细的行程,想必他是皇宫中人。 其他我都不在意,只留意到文末最后一行字:每月初一十五,皇恩寺吃斋念佛,为父皇母后祈福。 我和十娘相似一笑,当机立断决定分头行动,她去趟皇恩寺,而我则去保安寺。我坚信公主绝对不会像我想象中的那般简单,爹娘的仇,紫儿眼睛的仇,我笔笔记在心里,只等到有朝一日,细数奉还。 (啦啦啦,各位看官们好,本熊在次有礼哒,别忘了点点收藏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陇回 又是一次停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