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渊》 1.回京 此次回城,打了胜仗,皇帝老爷欣然请钟离央留城数日。 “王爷,这才刚刚回来,当真要出城吗?”谷沛小心翼翼地问道,又被钟离央的一记冷眸吓了回去。 “谷沛。”钟离央道,“到外面叫公子就可以了。” “是。” 钟离央下了马车,看着人群熙熙攘攘不禁蹙眉。 谷沛看了钟离央甚差的脸色一眼,问道:“公子,要换一个清静点的地方吗?” “不必。”钟离央拂袖迈开步子。 钟离央走进一家客栈,一袭白衣格外显眼,谷沛紧跟其后,倒没有引起别人多少注意。主仆两人不快不慢地上了二楼。 “钟离央,许久不见,还是老样子嘛。”钟离央对面斜躺着的女子媚笑着。 “事情办得怎么样。”钟离央云淡风轻地问道。 “啧,不愧是钟离央,气势就是软不了。”女子小抿了一口茶,“都稳妥了,不过,我劝你小心蒲家的人,尤其是,蒲c尘c轩。” 钟离央起身欲离,“啧啧,这么快就走啦,也不跟我喝几杯,这可是极好的龙香茶呢。”说罢,女子轻摇茶杯,不见茶水溢出。 钟离央走了出去,只闻身后人道:“谷沛啊,你跟了你主子这么久,也不帮改改他的死脾气。” 谷沛跟在钟离央身后,也不便说什么,只是笑了笑。 待钟离央上了马车,对谷沛吩咐道:“密查蒲尘轩。” “是。”谷沛顿了顿,“王爷,回城吗?” “去江南亭。” 谷沛恍惚了几秒,又微微一笑。 江南亭在卓山山脚,位置偏僻,景色倒是幽美,亭后还有无边的竹林。谷沛便从这里出落长成,投入钟离央帐下,一晃六年过去了。 两人来到江南亭,身后成林的竹子愈发青葱了,亭边的莲叶却是枯了一大片。万籁俱寂,只有风吹过竹林沙沙作响的声音,隐约飘来一阵清淡的竹香。良久,谷沛问道:“王爷可要去谷夫人那里?” “你可记得住处?”谷沛深谙自家王爷只是性子冷,心肠却是好的。 “怎忘。”谷沛笑道。 谷夫人家在竹林中,但这竹子郁郁葱葱,从军两年未归,草木换了几番新貌,路着实不好认,钟离央随谷沛一路上走走停停,却望见远处青翠的竹林中一袭红衣。 “何人?!”远处一声清冷女声喝道。几片竹叶随之刺向两人,钟离央和谷沛纷纷避过。 “姑娘,我与我家公子只是前来寻旧人住处,并无恶意。” “偌大竹林,怎会有人住。”红衣女子的声音不紧不慢。 两人不动声色避过又一发竹叶。“姑娘,若是方才我们的失礼,在下甚是抱歉。但若姑娘太过蛮理,就是姑娘的失礼了。” 谷沛向前踏了一步,漫天竹叶刺向他们。谷沛也不甘,踏着竹叶飞向红衣女子,钟离央只是在原地徒观。 “我劝你拔剑。”红衣女子一手扶着竹子,脚下没有借力之物,顺着竹子蹬着空中,想来功夫上佳。 “姑娘未使剑,在下怎可。”只闻女子冷哼一声,两人便在竹林中飞梭,谷沛自诩也是在钟离央眼下耍过几回剑的人,武功说不上绝佳,但绝不至于能到丢钟离府颜面的程度。 钟离央却是无心观战,他对谷沛的武功还是有信心的。 未几,原先在半空中的谷沛被一阵带着犀利气流的竹叶逼得避退三尺,如倏尔断翅的白鹤从空中直直坠落,他单膝跪向地,手捂着胸口,右手手臂被竹叶划破了两道,有丝丝血渗出。 “还有一个。”红衣女子望向钟离央,语气冰冷,风过衣袂猎猎,气势不减。 钟离央一顿,身子前倾飞向谷沛,把俊眉一蹙。 “属下无能。” 钟离央徐徐转身面向红衣女子,女子一袭红衣几乎裹着全身,飞舞的黑色长发和苍白的脸庞被红衣衬得更加显目。钟离央飞向她,白衣与红衣相对。红衣女子借着竹子的韧性绕着钟离央,只手进攻,钟离央或侧身或飞身,两步避开。 十几招下来,钟离央只守不攻,红衣女子却并不处于上风,她极尽地想要逼退他,可钟离央面对她的进攻,不假思索甚至是不费任何气力地避开,她越是借竹叶使出内力想打伤他,就越显得她笨拙不堪,她和钟离央之间,存在的是赫然的实力差距。 许久,两人都立在竹顶上对峙着。 “姑娘可知竹林中人家?”钟离央一身白衣仍无暇。 “不知。” “那——不知姑娘可否让在下借道寻人了。”钟离央说话时毫无问意。 “找谁?”她心里却是很清楚,这竹林里多年只有两人居住。 “谷千茹,谷夫人。” 红衣女子微微扬起下巴,睥了主仆二人各一眼,冷冷道:“你们是什么人?” 谷沛正在原地运气,声音不大,却能够在这静谧竹林里传得很远。“你又是谁?为何在这?” 红衣女子闻言看向谷沛,发现相貌与谷夫人竟有些相似,微微惊异,思忖片刻,她从竹子上跃下,走向谷沛,问道:“你是谷沛么?” “你怎么知道?”谷沛抬眼诧异看着她,再次确认一遍他从没见过她,对话惹得钟离央又多看了红衣女子一眼。 “你跟我走。”说罢,红衣女子也未管身后人是否跟上,轻车熟路走向竹林深处。 钟离央微微颔首,示意谷沛跟上,三人行至屋舍前。眼前的屋舍早已跟谷沛记忆中的家截然不同,篱内外都翻修过了,牵牛花藤蔓顺着篱笆生长蔓延至屋顶,在屋顶的干草堆中扎根多年。 门外地上的竹屉里晒着什么,谷沛只一眼,无法判断是茶还是药草。 推门前,她转头道:“她还未归。” “去何处了?”谷沛问道。 “山上采药。”女子推门而入。 “采药?她病了?”谷沛凝眉问道。 “不。”她踟蹰道,“是我。” “你是她什么人?”女子却没有回答,打开了窗户。 三人在屋中许久,一言未语,眼神乱跑。钟离央冷冷清清负手站在一旁,目光扫了房间四周一眼,最后落在这个红衣小姑娘身上,而谷沛四处走动张望,一会去厨房看看,一会又绕到外面打转,看看哪些是新添置的,欲图从这些东西之中搜刮分析出一些谷夫人的生活近况。 秦年则是时刻戒备着这两人,尤其是白衣服的那个,有椅子也不坐,也不请‘客人’们坐,一双大眼睛盯着钟离央,眼珠子转也不转,这个人虽没带任何防身武器,但足以见得武功了得,光是看气势就不容人小觑。 直至天色暗沉,谷夫人回来。 “谷夫人。”“娘。”谷沛扑上去,像个小孩子。 “你们两个何时回来了?等多久了?”谷夫人喜颜问道,抱了抱多年未见的孩子,“都长比娘高这么多了。”谷夫人看着自己孩子,泪眼朦胧。又看了看钟离央,笑道:“央儿,又俊朗许多啊,太瘦了,平时多吃些东西才是。” “夫人见笑。”钟离央淡淡一笑,露出少见的笑容,秦年瞥见,觉得这个人应该多笑笑,那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实在浪费他俊俏的脸蛋。 “好容易回来一趟能让娘亲摸着脸,留下来一起吃个晚饭吧。” 谷沛望向钟离央,询问意见。 “好。”钟离央答道。 红衣女子只道:“夫人我去备膳。”红衣女子转身接过谷夫人装着药草的竹篮,走向厨房。 谷夫人含笑点头,转向钟离央,道:“一转眼央儿这么大了,哎怪我怪我,还念着你小时候,该叫王爷啦。”她笑笑又道:“钟离王爷,可莫要嫌我这个丑老太的菜品烂,蓬荜自然是比不上钟离府上的菜色。” “不会。”钟离央道,“您是前辈,官职如草芥,无需挂怀。” 谷夫人欣慰笑道:“好,好孩子,和你父亲越发得像了。” “娘亲,那个姑娘是什么人?”谷沛问道。 “她?”谷夫人一笑便知她多年前应当也是个风韵美人,只是又不像江南水乡的姑娘家那般莞尔,恬淡的举止投足间却又不失飒爽英气,“她是六年前我从竹林里捡来的,这孩子天赋极高,说事一点就明,聪颖是聪颖,只是唉这孩子性子冷,身子弱,和人都不愿意亲近。” “她身子弱?!”谷沛眉间多了几丝鄙意。谷沛见到母亲又忍不住抱怨在竹林里与她交战的事情。 似乎是多年以来第一次这么热闹,谷夫人也格外高兴,菜也比往常多了许多,并非山珍海味,只是些山肴野蔌,钟离央和谷沛二人倒也吃的甚香。谷夫人一边夹菜一边与孩子叙旧,言笑晏晏。 红衣女子名叫秦年。 “当真要走了?不多留一晚吗?”谷夫人挽留道。 “不了。”钟离央转身问谷沛,“你可要留下?” 谷沛看了秦年一眼:“还是不了。”谷夫人也不强留,送他们到江南亭便离去。 上了马车,钟离央对谷沛道:“可看清了秦年的招式?” 谷沛怔了怔:“嗯。”钟离央却是再无言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相遇 次日,府中。 “王爷,这是蒲尘轩的密案。”谷沛递到钟离央手中。 “先下去吧。”钟离央抬眉道,“两个时辰后备马。” “是。” 钟离央看完密案后,轻放一旁。起身向后亭走去,亭中景色不如江南亭,但也不乏美,呆在亭中,澄净湖泊撞入眼,岸边便是一望无际的桃林,他的母亲喜静,以前常常坐在亭中观水,偶尔拉着钟离央一起观水参悟,小时候的钟离央也不知道能悟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至于岸上边的那片桃林,则又是另一个故人的手笔了。 钟离央爱琴爱得痴,一去边关多年不还,暂别古琴简直是要他手指无处可施,好容易回京一趟,不弹个弦断琴啸见指尖血不肯罢休。 “王爷。”谷沛不敢打扰他,只得默默听他弹完此曲,“时辰已到。” 钟离央轻抚七弦琴,起身离去。 蒲家人甚是好客,钟离央一到,便很是欢迎。蒲家老王爷不在,只得少爷蒲尘轩出来迎客。这对钟离央来说倒是件好事。 “蒲兄,好久不见。”钟离央言语近人,明明十分亲切却透着冰冷。 “钟离兄何时回城的?尘轩未去看望甚是赧然。”蒲尘轩迎笑。 “我来是为了旱民一事。”钟离央看着他,“近日旱民流离,此次回城只留数日,还想请蒲兄帮我解旱民之难。” 蒲尘轩一顿,笑道:“钟离兄说笑了,旱民之事在下也是急在心中,既是为百姓之责,也不辜负朝廷对蒲某的信任,实应效力,在下定不负钟离兄之托。” 钟离央一秒钟也不想多呆地离开蒲府,再面对蒲尘轩那副奸佞奉承的假笑脸他今晚晚饭就吃不下了,他对谷沛道:“你先去谷夫人那边,我随后到。” 谷沛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是。” 钟离央徒步去了因果寺。因果寺收留着很多难民,可旱灾越来越严重,一个小小的寺庙怎负担得起这么多人。 钟离央和这里的方丈甚是熟悉。因为父亲对他的严格要求,习武定要苦其形心,幼时便来到因果寺听众道僧诵读经文,也帮他们挑桶担水,山路崎岖弥远,每日也在去往山寺的路途中修身习武。 钟离央凝眉看见这么多难民,方丈便叹气道:“旱民又比昨日多了许多。”钟离央没有说话,蹲下身子注视着一个孩童,童子很黑很瘦,嘴唇干裂,眼瞳清澈得像林间小鹿般。 “大师,有水吗?”钟离央问。方丈便递了一勺水给他。钟离央喂了童子几口水,又起身照顾另一个旱民。 末了,钟离央把身上的银两都给了方丈。 “这” “这些银两拿去救灾济民,还请大师收下。” 方丈作礼:“阿弥陀佛,我佛慈悲,施主乐善好施,渡世间苦疾,禅途徐行,佛境自来。” 钟离央不知道禅途也不在乎佛境魔境,他只知道撕下敌人军旗和战死沙场,是他这辈子最引以为傲的两件事。 钟离央顺着昨时的路到了江南亭,又穿过竹林,未见到红衣女子。他来到屋前,轻叩了几次门,竟无人应。 “谷夫人?”钟离央喊道,屋内竟无人答。 钟离央推门而入,却见秦年蜷在角落,用大红衣裳把自己裹得紧紧的。钟离央走上前:“秦姑娘,你怎么了?” 秦年没有说话,只是不停颤抖,嘴唇发紫。钟离央这才觉得不安,走近一看。她闭着眼,脸色苍白得像个死人。 “秦年姑娘?”钟离央试探性碰了她的手,却无意识地缩了回来——太冷了,她的手冷得吓人。 钟离央向秦年运气,许久,秦年缓缓睁开了眼,倒在钟离央的怀里。 “秦年姑娘,你怎么样了?” “冷。”她哆嗦着,抓着他的衣襟,眼皮一抬,睫毛颤抖着,又闭上了眼。钟离央向怀里的秦年不断运输着内力,直至她的温度有了回转。 谷夫人和谷沛下山回来,看到此番情景都吓了一跳,谷夫人急忙道:“央儿你先照顾一下她,我立刻去熬药。” “嗯。” 秦年渐渐有了反应,推开钟离央,妄图起身却发现没有丝毫气力,只能瘫坐在原地。 “王爷没事吧?”谷沛不安地问道。 钟离央摇了摇头。谷夫人熬好了药,顺着秦年唇边送下去。 “谷夫人,她为何会这样?”钟离央问道。 谷夫人一边细细喂药,一边答道:“秦年被我带回来的时候,我就发现她身上的阴气极重。内息不能在她身体里正常游走,每至月圆之夜,尤其子正时,她的身体就愈加冰冷,即便是说话和正常行走,也变得艰难。”谷夫人扶着秦年站起,“去休息吧。” 秦年去休息后便没有出来,三人吃过晚饭后,寒暄了几句便告辞离去。 钟离央回到府上,便收到来自北疆的书信。凝眉看完,谷沛忙问如何。钟离央把书信丢给他,便转身看窗外。少时,钟离央背对着他道:“桌上的那本拿回去看罢。” 谷沛拿过,是本剑谱。“谢王爷。” 钟离央闭目而卧,北疆近来战事连连,只怕再赶不回去又要引起几场恐慌,旱民一事还未解决,唯恐旱荒之事有关于北疆,要早日回北疆才好。 闻鸡鸣,钟离央早饭后见谷沛无事做,便道:“昨日剑谱中学的让我看看。” 两人来到庭下,谷沛取剑起舞,钟离央于亭而观。少顷,钟离央用笛代剑,飞身攻之谷沛。谷沛舞的这招被钟离央看出破绽,钟离央一招即破,长笛咫尺谷沛长剑。 钟离央收笛而道:“罢了,回去再去领悟其中意。” “是。” 钟离央带着谷沛去了因果寺,钟离央济贫爱民是老百姓远近皆知的。主仆二人在寺里照顾了难民一个下午。 黄昏已至,钟离央告辞寺庙前去竹林。 两人未到屋前,谷夫人便迎了上来,面色愁容,道:“秦年方才与我道别,说是要走了。这孩子与我生活多年,无依无偎,这一走拦也拦不住,这可怎么办?” “娘,你别急,我去把她追回来。”谷沛上前安慰道,但转念一想,这其中必有纷争,自己不是她的对手,就算追上了,如何能打得过她。他转头看了钟离央一眼,低声喊道:“王爷” 语未毕,身后白衣便不见,往竹林深处飞去。谷沛亦随之跟上。 即便天色暗沉,一身红衣在竹林中却是分外明显。 “我去意已决,公子何苦强留?” “秦姑娘这是要去何处?”钟离央淡眉道,见秦年不答,又道,“既然姑娘未定去处,为何不留下安住?难道姑娘抱愧于谷夫人?” 听罢,秦年的脸色又沉了几分。 “若是姑娘信得过在下,可以到钟离府住。” 谷沛接过话:“我家公子不久便要离开,秦年姑娘大可留居钟离府,这样也不必有愧于我娘。” “与你们无关。”秦年拔剑直指谷沛,谷沛心道:这女的好凶,怎么动不动就拔剑? 谷沛身子前倾,挥剑砍下阻挡在前的竹木,竹子逆着剑气刺向秦年。秦年执剑迎竹,一分不差地削成筒竹停在身前,形成一股流动的气流。气流中的竹子一发一发冲向谷沛,数量之多,谷沛挡竹之际已无暇顾及秦年直逼而来的长剑。 只闻一声铁器声响,长剑反逆秦年而来。 “钟离公子是定要与我作对么?”秦年凌空执剑而立。 “在下并无此意。”语断,便见剑指自己咽喉,钟离央勾起嘴角,不动声色道,“秦年姑娘以为打得过我吗。” 四目相对。 “是。” 人比剑快。钟离央侧身一闪,合掌一推,刹那,漫天竹叶筑成墙隔没于两人间,长剑穿墙而过,钟离央退而高起,秦年亦飞起欲攻之,却不见竹墙高。秦年侧身穿墙,却被竹墙气波所伤,身子不停后退,与此反手一推,长剑剑气冲墙,竟打散了竹墙,直逼钟离央。 月高风清,不见星辰。 秦年扶竹而立。 钟离央翻身欲躲,却被剑气扯下衣袖一尺。 竹叶都已归位,徒留一尺白布空中飘荡。 钟离央手握她的长剑,剑身精致映着月辉,难得一笑:“这剑倒是稀罕。” “你欲如何。”秦年看着他。 “姑娘应知今夜月圆。”秦年不语,钟离央来到她面前,“既然你怕拖累谷夫人,为何不住上钟离府。” 秦年不语,半晌抬起头看着明月。 “我不想欠你们。” “你没有欠任何人。”钟离央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绕过她,离去。“谷沛,带回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贵客 钟离府。 钟离央拿走了她的剑,一回来便呆在房内,只是叫谷沛回竹林小屋告知谷夫人秦年无事。秦年被带到空房,一声不语。 开着窗,她望着明月。马上又是子时了,昨日听谷夫人那番话,内心徒生波澜,自己生而逆命,本不该存于世,却是被谷夫人救起。秦年深知每至月圆之时,谷夫人的真气便全都给予她,谷夫人本身便有上好武功,却是被自己所用。谷夫人从来都是待她千般好,而自己却百无一用。 钟离央走出房间,心疑蒲尘轩此番来访。谷沛未回,钟离央隐约感到不安。 “蒲兄这番来府可有急事?”钟离央道。 “是在下失礼,尘轩只觉今夜花好月圆,闲来无事,想与钟离兄对弈一盘可好?” 钟离央应声接客。 二人皆知醉翁之意不在酒。 钟离央无心应棋,连连败了几盘。谷沛此时还未归,他便知晓了蒲尘轩用意。 “钟离兄为何无心对弈?莫非有心事?”蒲尘轩浅笑道,浅酌杯中茶。 夜本寂,对弈亦剩落子碎声,这一盘棋无心胜似有心。但闻身后房间传出一声响,却是刺耳。钟离央起身而去,蹙眉心思明明点了穴道,为何这般。 “令兄这是何去?”蒲尘轩拦住他。 钟离央深知此刻脱身两难。 “钟离央,这里交给我。” 窗前跃现青衣女子,女子高束长发,竟是当日与钟离央客栈相谈之人。 “这个时辰了,林大小姐还在钟离府上,看来平素令尊管教不严的言论倒有几分可信。”蒲尘轩轻笑,眼中惊诧一闪而过。 钟离央未有迟疑,飞向秦年所在之房,不出所料。他翻出窗外,飞向后亭,着亭尖而立,观遍全盘,却不见秦年之处。 他凝了凝眉,怕是被人带走了。 他抬头望月,还有半刻便要进入子时了。 两人打到屋后的庭中,蒲尘轩持扇为攻,林紫玄持鞭。 “蒲尘轩,上次那笔账我还没跟你算呢!”林紫玄扬鞭而起,两面桃花被打落。 蒲尘轩轻功极高,踏着湖面避开鞭攻,扇飞而直攻林紫玄,林紫玄扬鞭而挡,却无其之疾速,攻己而来,却被突现的长笛挡了回去。 蒲尘轩见钟离央来,便忙逃走。林紫玄欲追,却被钟离央拦住:“谷夫人那边恐怕出事了。” 林紫玄收鞭道:“那姑娘如何了?” “找不到,怕是被人带走了。”钟离央知林紫玄此问之意,问道,“你怎么知道?” 林紫玄轻哼一声,飞向竹林,钟离央随之而去。 月正圆,白衣与青衣相并而飞。偌大竹林无打斗之声,寂静无比。 钟离央来到小屋,并未有人。 “来晚了?”林紫玄皱眉问道。 “肯定在竹林里,找。” “这么大地方,怎么找?” 钟离央看了看四周,一字一顿道:“一c处c处c找。” 找了将近一个时辰,林紫玄一声大喊:“找到了找到了。”钟离央急忙走向她,发现谷沛和谷夫人都昏迷在地。 “谷沛,谷沛?谷夫人,谷夫人?”林紫玄喊道,昏迷的两人毫无反应。 钟离央看了看天色,沉声道:“先带回去。” 林紫玄把谷夫人带回后,便离去了。 钟离央见那两人并无大碍,也便回房去。 推门便见一袭红衣蜷在地上,不是秦年又是谁。 脸色苍白如纸,怀里拿着她的佩剑。原来她是为了取佩剑欲离而身体不支倒下了。 冷似冰,竟比当日还低上几度。钟离央急忙探了探她的呼吸。 已没有了呼吸。 钟离央抽掉她手中的长剑,把了把她的脉,竟发现还有一丝微弱的跳动。急忙将她穴道点住,妄图输真气给她,却发现她的身体已经无法正常运作,温度太低无法回应他的真气。 此刻他已顾不得男女之别,只得把她抱入怀,试图让她回温。 她身上的温度已是非常人的温度,钟离央像是抱着一个大冰块。少顷,钟离央就发现自己身子似乎已冻麻,他便只能这样一动不动。 这样的女子活着一定很辛苦吧,他想。 良久,她的身子回暖,渐渐有了鼻息,钟离央给她的真气也能存于体。钟离央的源源不断的真气输入她的体内,却与她身体里的阴气相抵。她未醒,钟离央竟因一时失去真气太多,昏了过去。 秦年醒来时已经天亮,发现自己躺在陌生的床上,努力回想起昨日的情景,脑子却一片空白,头疼欲裂。她起身看到茶桌上自己的佩剑,走起路来踉踉跄跄,半扶半行地取来又走了出去。看到同时走出房门的谷沛。 谷沛一愣:“你怎么在王爷房间里” 秦年没有理他,只是向自己房间走去。谷沛晃了晃神,向钟离央的书房走去。 “王爷。”谷沛道,“秦姑娘醒了。” “嗯。”钟离央正在看书,并未抬头,“谷夫人醒未?” “还没。”见钟离央不再问话,谷沛正准备离开。 “慢。”钟离央抬头道,“叫秦年去用早膳。” 谷沛一怔:“是。” 谷沛把早饭放在秦年桌上,瞥见她正在坐在床榻上运气,便道:“早膳我放这了。”秦年没有任何反应,谷沛也没有在意,似习惯了秦年这般冷淡的性格,也便出去了。 许久,他又进出秦年的房间,报告给钟离央:“早膳一直放在桌上,秦姑娘并没有用。” 钟离央正躺在床榻上,他看了谷沛一眼又合上眼,少顷,才吐出两个字:“随她。” 谷沛离开后半刻,钟离央正坐,试图运气,却一口黑血吐了出来。他凝起好看的眉宇,把目光移向窗外。 晌午,谷沛端着午膳进入钟离央房间,见地上淤血忙问:“王爷您怎么了?” 钟离央没有回答,只是淡淡地说道:“下午你代我去寺里看望旱民。” “王爷您的伤”谷沛的话被钟离央打断,“谷夫人可有大碍?” “没c没有。她受了惊吓,静养几日便无事。”谷沛显然还在思索王爷为何受了伤。 他闭上眼,道:“嗯,退下吧。”谷沛担心地看了看他,又离开了。 整个半日钟离央都呆在房间里。若是平常,他总是看书c弹琴c吹笛,安排下午的出行。而现他没想到体内的真气几乎都给了秦年,自己所剩无几,内力大损。 无心吃午饭,他闭目轻寐了两个时辰。醒来时,地上的淤血已被清理,他走出房门,径直向秦年房间走去。 秦年散着长发,一动不动地坐在床榻上,闭着双眼。 桌上的早饭已被人换成午饭,饭菜已凉。 秦年察觉到人来,睁开眼,看着他。钟离央扫了一眼桌上微丝未动的饭菜,看向秦年。 两人亦不语,房内一片死寂。 良久,钟离央开口道:“你要走便走。”语毕,他转身便离。 走出门外,便闻秦年道:“我欠你的,势必要还。” 白衣脚步一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重影 钟离央去了书房。 少时,便瞧见林紫玄闯了进来。 林紫玄今时换了一身姑娘装扮,黑发垂腰,笑容满面。见钟离央正在看书,也坐在他身旁同他一并看。 “《九天心法》?” “你怎么来了?”钟离央抬头看她。 “我怎么不能来。”林紫玄皱眉道,“今天见谷沛只身一人来因果寺,不见你,我便找他问话,我和他一同照顾难民后,就与他一起回来了。” 钟离央正等她继续说,林紫玄却在此停话,眨着眼睛看着他。“你怎么样了?” “我没事。” “你要是有事,我便把蒲尘轩的皮扒了。”她哼了一声。 她还想继续抱怨,只听钟离央把话锋一转:“你倒是跟踪起我了。” 林紫玄没好气地说道:“哼,我要是没跟踪你,你就没机会去寻那姑娘。” 钟离央只是看了她一眼,低头看书,也不说话。 两人走出书房,见谷沛搀扶着谷夫人走出房间。谷夫人甚是虚弱,昏迷后更是弱不禁风,气色也比平时差了许多。钟离央上前询问道谷夫人的情况,谷沛凝眉愁容,谷夫人勉强一笑说无事。 钟离央吩咐道:“去厨房熬些滋补的汤药给谷夫人。” “谢王爷。”谷沛感激地看着钟离央,“娘亲说要去庭中散散步。” 林紫玄欣然道:“谷夫人我陪你去吧。”说罢,觉得失礼便又补充道,“谷沛他事多要忙,夫人应该不介意我吧。” 谷夫人一笑:“姑娘如此善心,怎会呢。” 林紫玄便扶着谷夫人到庭中赏花看水,两人相坐于水榭,共赏成林桃花,便开始聊起天来,林紫玄很是讨谷夫人的喜欢,不久,两人便谈笑风生。 一袭红衣出现在远处,谷夫人一眼望见,便喊她来。 秦年已将长发束起,清瘦苍白的脸庞更为明显。 秦年走到面前,谷夫人便问秦年身体如何,可有事。秦年摇头,却道:“夫人你怎么了。” 谷夫人正欲说无事,林紫玄却道出了缘由。秦年看向林紫玄,林紫玄微笑道:“你叫秦年是吗,我是林紫玄,听得谷夫人说你武功极好,我甚是赞服。” 秦年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以示问好。 “秦年,你为何不与谷夫人回去呢。” 开门见山,秦年不答,望见谷夫人的眼神哀愁,淡淡开口道:“秦年与谷夫人无亲无故,谷夫人待我如亲,秦年抱愧于您,不愿为拖累。” 谷夫人闻之,摇头道:“你怎会这么认为,既然我待你亲如儿女,我怎会当你成拖累呢。这么多年了,你我早已血浓于水,你的心思我明白,如果是沛儿和央儿说了什么外话,你万万不可当真。” 秦年不出声,林紫玄却道:“秦年姑娘,既然你认为你是谷夫人的拖累,不妨与我比试一番。若是你赢了,那便表示你即便独自一人在江湖上也不被别人欺负,大可离开谷夫人独自生活,若是输了,你便留下来陪谷夫人,这样可好?”语毕,林紫玄看了两人的脸色,皆不甚乐观。林紫玄朝谷夫人投了一个暖笑。 谷夫人更是纠结两难,她既不希望秦年离开,亦不想要秦年输,再者,她深知秦年体弱未愈。 秦年却答应了。 林紫玄看了一眼秦年背后的佩剑,道:“你是要用剑么?” “不。” 林紫玄笑道:“秦年姑娘果然特别。”林紫玄没有带鞭,本是要来钟离府看望钟离央的,未曾想到秦年的出现。 是场内力战。 两人纷纷踏至湖上,留谷夫人一人独坐亭中。 水面忽起千层浪,朝秦年的方向覆去,秦年踏浪飞起,借之两掌一推,骇浪化作无数针状向林紫玄攻去。 林紫玄面前的气波把秦年的攻击一滴不露的归回湖水中。 两人打了几十招,皆不分上下。林紫玄却暗叫不好,这几十招费去了她过多的内力,而对方竟没有一丝停留,攻之而来。 秦年也渐渐发现了自己似乎用之不竭的内力,竟可以轻易的改变整个湖底的水流。 林紫玄见势急忙转移至陆上,刚过了几招却更懊悔不已。秦年在陆上比水上更如鱼得水,连连几招逼得她无路可退。秦年见状亦无心比下去,便罢手了。 “秦姑娘好武功,紫玄服输。” 面前走上三人,不知钟离央和谷沛两人何时来到。谷夫人看着秦年,蹙眉问道:“秦年,你怎么会有这番内力,昨夜月圆你理应再无内力,为何这般?” 秦年亦摇头:“我也不知。” 晚宴上,谷夫人显得忧心忡忡,众人也无心吃饭。 林紫玄见气氛沉闷想要找些话题解闷,犹豫了半晌一字未出,谷夫人也知道她的好意,回以强笑,气氛极为尴尬。 林紫玄与谷夫人一问一答,妄图调节气氛,秦年本寡言,钟离央更是军人出身,食不言寝不语。一顿饭,吃得林紫玄心力交瘁。 饭毕,林紫玄道别钟离央后离去,谷夫人与秦年去了桃花林散步。 天已暗,风吹桃林。湖水泛起微波,两人沿着湖岸走着,良久无话。 “阿年啊,我一直知道你是个勇敢善良的好孩子,自从我将你从竹林里带回的时候便深知你的秉性,我决定让你待在我身边多年,不但是因为你的天赋与悟性,更重要的是你的善良和执着。”谷夫人徐徐走着,语气又柔又轻。 直到又一阵轻风吹起秦年的长发和谷夫人的衣袂。 “我一直知道,这么些年,你都没有放弃寻找你爹娘的消息,从我一见到你,你就穿着一身红衣,紧抓着一把长剑。然后你长大,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姑娘,你的一切都是自己创造出来的。”谷夫人停了下来,看着秦年,“所以,你不必抱愧于我。这几日我也想了很多,我不该执意禁锢着你。” 谷夫人接着向前走,声音又慢又轻:“孩子,是该让你出去闯闯了。” 秦年无言,四周静得只有桃花飘落的声音。 “你今时的内力是怎么回事?” 秦年看着湖面,一五一十地说出月圆之时自己的行动与第二日的情形,谷夫人不动声色听着。 “夫人,夜凉,该回去了。” 秦年送谷夫人回房后,便回到自己房间。 未几,便有人叩门。 一本剑籍丢在秦年面前,秦年未抬头:“你这是作甚。” 白衣男子轻言淡语道:“我知道你不会看,但如果你不想拖累谷夫人的话,它也许对你有用。” 秦年抬头与钟离央对视良久。 钟离央离开后,秦年有心亦无心地翻看了剑籍。 “九天心法。”她轻声说道。 秦年垂眉看了几页,却发现这与平常所见的剑籍不同,里面竟是一章章的曲谱和少数的史载,却是极少有剑法的记载。 载曰:上古四大神兽之一,玄武,盘踞于朔,而后泯于荒。不明其踪,遗落玄武神石。于守神者世代掌守。后世异界冥妖抢夺,神石被盗。 后几张便都是曲谱,史载没了后续。秦年合上书,心中起惑,起身关上了窗。 次日破晓。 秦年早起后向谷沛借琴。 “琴?”谷沛问道,见她的神情急忙道,“琴倒不是问题,只是你要它做什么?” 秦年没有回答,这也在谷沛的意料之内。 “还请秦姑娘稍等片刻。”谷沛走向钟离央的房间。 钟离央正专注地调着琴弦,谷沛犹豫半刻,“王爷,秦姑娘她”不等他说完,钟离央便开口道:“带上琴,随我来。” 谷沛怔了怔,才跟上已经出门的钟离央。 钟离央经过秦年身边,轻瞟了秦年一眼,走向后亭。身后谷沛捧着琴,示意她跟着钟离央。 亭中晚春景色正好,几朵未绽的莲蕊立于池上。钟离央正坐于亭中,秦年观于一旁。两人皆不语。谷沛在一旁也不知个所以然,不敢说话,想请示可否离开却不知该不该开口,只好默默地退了下去。 良久未言,气氛十分怪异。 钟离央有意无意地拨弄着琴弦,嘴角似乎带着笑意。 两人僵持着不说话,末了,红衣女子开口道:“不知公子可否借我古琴一用?” “秦年姑娘可会弹琴?” “否。” “若是姑娘不嫌弃,在下可为姑娘抚一曲。”不等秦年回答,钟离央就先弹了起来。 琴色悠然,宛若清风,却又不乏月阑之境意。 “这一曲便是《九天心法》中的听风月阁。”钟离央看着秦年,秦年闭目不语,睫毛翕动着。钟离央知道她体内的真气正在反向式地游走,而她正在尽力压制自己的内力。 钟离央亦不说话,只是静静地觉察她。 待秦年睁开眼后,才缓缓开口道:“公子能否说明此曲其中之意?” “曲无言,惟有声,其中深意,在下不懂。”说罢,他起身走向亭外,徒留琴与她在原地。 秦年恍神间,钟离央已不知去向。她不知此时要做什么,只好待在亭中未动作。 她看着古琴,忽而想起《九天心法》中简短地带过一句—— 世有重影逍遥二琴,重影叠长悠远,恢恢兮穿浪,凡尘绝响;逍遥轻盈飘渺,恍恍兮隔世,天上仙乐。 叠长悠远,凡听不忘。 若是她没有猜错,她面前的古琴,便是重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故人 一早,钟离央穿戴整齐,进了趟宫。 下了朝,谷沛还在宫外候着,马儿温顺地俯首面朝黄土,钟离央对谷沛道:“我去北营。” 谷沛忙问道:“出什么事了?” “并未,只是今日百鬼节,我回北疆看看,你留下好好照顾谷夫人和秦年便是。”百鬼节是北疆的民俗节日,为了纪念消灭百鬼的女子而彻夜不眠,同欢起舞。 京城离北边驻扎军营其实不远,若是赶得快,最早能在深夜后到达北疆。钟离央吩咐完谷沛几日的行程安排,便匆匆上马离去。 赶往北疆的路上,埋伏偷袭却不少,这也在钟离央的意料之内。就算他很早就知道庙堂纷扰人情世故,可身居高位,却如何能轻易两袖清风呢。 钟离央不动声色地加快了行速,他不想这些人误了他的时辰。 到北疆终是晚了几些时辰,远处升起篝火,传来久违的欢呼声。 守哨的士兵高呼两声:“将军回来了!”木栅大门打开,钟离央策马。 马蹄渐渐变缓,他停在千万士兵面前,看着他们欢呼c舞蹈,吃着牛羊肉喝着马奶酒,不觉微笑起来,他下了马,站在篝火一旁。 士兵们喝得畅快,舞得尽兴,竟没一个听到守哨士兵喊的那句。他的士兵们足足怔了几怔,才高呼一声将军。随之,齐舞高歌。 钟离央的副将,名魏兮,递了一壶酒给钟离央,在旁打趣道:“将军怎么不去舞一舞?” 钟离央斜了他一眼。 伴着歌舞,钟离央和着曲吹起了笛,笛声激昂,无悲无怨,无喜无欢。一直到了深夜,只有隐隐篝火,帐内士兵们却格外兴奋,一边谈论着不久后的战事和遥遥无期的归乡日,一边苦中作乐,再多寻一些酒肉来。 钟离央清楚,这些士兵离乡数年,不见亲人,而沙场征战,死生性命悬于刀刃,就算哪天战死了,尸骨也就这么被黄沙掩埋,孰人与记? 回了帐,钟离央细问魏兮这几日的情况后,便策马而归。钟离央仰首,月明星耀云清,风飒沓马长嘶,这也便是在南方看不到的景色。 钟离央回到府上,便是第三日正午了。谷沛正在忙活琐事,便见自家主人回来。“王爷,你怎么这么快回来了?”他诧异道,王爷竟没有呆在军中几日,这么快就回来了。 钟离央回房便歇着了。若是在北疆,连着几夜未眠也无事,可现在身子却正在调息阶段,竟如此疲乏。 晌午过后,钟离央正欲出城探望旱民,谷沛见此便问:“王爷这是要去何处?” “不闻蒲尘轩这几日办事办得如何了,我去看看。” “王爷大可不必担心,林姑娘每日都暗中勘察此事。况且王爷您还未休息够,不应出城。若是王爷不放心,我便代王爷您去。”钟离央与谷沛虽是主仆两人,但谷沛却不太习惯称‘您’,并非他不懂得礼仪,大概因为钟离央正值风华年少,故而谷沛屡屡改口失败。 钟离央踟蹰片刻,准许了。 谷夫人今日气色好多了,她和秦年在庭院中。见钟离央来,谷夫人道:“央儿,你昨夜去了北疆?” “嗯。谷夫人身子可有恢复?” 谷夫人笑道:“没事的,本来就无大碍。” 良久无言。 谷夫人被冷风吹得有些乏了,便回房去了。秦年起身欲走,谷夫人忙说道:“不用送了,你与央儿二人好好谈一番罢。”秦年一愣,谷夫人不可能不知她的性子淡,向来不爱与外人交谈。 但她还是应了下来。因为谷夫人这样说必有她的缘由。 钟离央似乎也不急,待谷夫人走远后才缓缓开口道:“书看得如何了?” 这无由是废话,一本多为曲谱的书不弹奏出来怎知其意。而里面的史载也是一知半解,剑法却普通而无用。这明摆是明知故问。 秦年不答而望着他。钟离央便继而说道:“你可记得其中剑法招式?” 秦年一怔,而后点头。 钟离央走到亭中,桌上还摆着昨日未收的古琴。他指勾琴弦,道:“我把昨日的曲子再奏一次,你用剑法舞一次。” 秦年站在亭外,道:“钟离公子,你如此帮我是为何?” 钟离央怔道:“秦姑娘,我想知道一件事。” “什么?” “你的佩剑从何而得。”钟离央只手抚琴,却凝眉望着她。 琴声起,风声欲止。 钟离央正专注抚琴,秦年身后佩剑出鞘,凌空而立于她面前。钟离央却是一言未语,不愿坏此景。 末了,秦年还是握住剑柄,飞向湖面。 一袭红衣舞于水面,泛起涟漪,琴色悠然胜过景。 钟离央微微转头,望向红衣女子。 曲毕舞也尽,秦年这才明白这看似简单的剑法舞起来的真谛。秦年执剑踏着湖面而向钟离央飞去,他却拂袖起身离开。 秦年停在水面上,亦未追亦未阻,只是看着他走远后,自己再慢慢踱回房。 她回到房内,却想不明白一件事。为何谷夫人要她与钟离央谈一番,钟离央却抚琴一曲,何谈之有?再者钟离央问自己的佩剑从何而得,自己没有作回复他却离开了,这又作何解释。她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些,不明白。 谷沛回到府上,已是金乌,身后还跟着林紫玄,两人脸色皆不乐。 堂中不见钟离央,只有谷夫人闲坐在椅上。 “娘亲。”“谷夫人。” 谷夫人点头迎笑。 “王爷呢?” “可能在□□,出什么事了吗?”谷夫人有些担心地问道。 “没事。”谷沛满脸的愁容就可以看出必定有事,谷沛不愿说谷夫人也不问。 谷沛和林紫玄在□□大找了一番,直到在钟离央的房间里才看见他。 钟离央正在看着册子,也不抬头,道:“如何?” “蒲尘轩都拨款到旱民手上此事不假,但似乎他在暗中派人调查王爷的款项来历。我和林姑娘在调查此事时,发现蒲府的手下埋伏在钟离府的附近,怕是在监察王爷。” 钟离央并未抬头,一边执笔写着什么,落笔从容,一边淡淡地说道:“你的伤是怎么回事?” 谷沛愣了愣,本以为能瞒得过去,正想回复,林紫玄却抢了话头:“是他们小人偷袭我们行动。” “罢了。谷沛,北疆战事紧急,是时候回去了。”钟离央起身又道,“今晚收拾,明早便走。” “这才住几日呢,干嘛这么早就走。”林紫玄不舍道。 “西北部尚有一支队伍欲犯界,若是再不处理,恐怕势力壮大,日后难除祸害。”钟离央这话亦不知是说给林紫玄听还是谷沛。“该是晚膳了,走吧。” 宴席上,谷夫人无意间提起不久后的仙武大赛,“听说啊这次地点居然设在迷雾竹阁,每年的地点都百思不得,上次似乎是在荒漠阵。” “迷雾竹阁?”谷沛反问。 “谷沛你在北疆待了这么久,也不打听一下南方的消息。迷雾竹阁可是最神秘的阁楼哦,迷雾竹阁设了这么久,还没有人能够走完呢。”林紫玄有点小得意地说。 “为什么?” “谁知道呢,反正我是没去过。”林紫玄耸了耸肩,又道:“上次荒漠阵的首冠还是钟离央呢,不过这次没去,真是可惜。” 钟离央不动声色地吃着,也不做出反应。 “央儿,这是要走了?”倒是谷夫人问道。 “嗯,明早便走。” 谷夫人想说些什么,却未是说出口。 次日,天未亮,钟离央便叫谷沛备了马,吩咐几个仆人钟离府的打理,未跟谷夫人离别便急着走,上马前,钟离央问:“可要与谷夫人道别?” 谷沛强笑着,眼中还有着留恋,道:“还是不了,北疆要紧。” 钟离央微微点头,便上了马。 行路北,温度亦冷了不少。方才行了半个时辰,便遇上不少偷袭,钟离央只顾着前行,全交给谷沛收拾了。 清静了之后,谷沛道:“王爷怎会有这么多仇家?” 一直望着前方的钟离央道:“非也,此乃千般挽留。” “千般挽留?”谷沛被钟离央的冷幽默呛了一下,不免揶揄回去,“莫非是王爷熟人?”谷沛接触钟离央身边的人很多,但真正是钟离央身边的熟人却少之又少。 钟离央连自己都没有发觉地微扬起嘴角,长长的睫毛上翘,胡子未刮去,显得更加英气,他道:“故人。”他难得又补充道:“上回仙武大赛之战,我赢了他,摘得首冠。” 谷沛没有参加荒漠阵之战,不详钟离央当时之事,却可想而知当日两人对战时的轩昂。 快马加鞭,谷沛欲言又止,想要问钟离央其人之名,却担心自己多嘴。他其实跟了钟离央不久,刚入军营的时候跟在钟离央身边,后来就被调去京城,在钟离府当个本分的管家了,对于他主子的过去和真正武功的深浅,他几乎是不知道的,也没人知道,因为钟离央的冷漠寡言,没人敢去缠着他问。 钟离央似乎知道谷沛的心思,道:“你可曾听闻南山隐仙向天阑其人” “向天阑”谷沛若有所思,“我见城中百姓谈起过他,其人隐于南山,却不详其真人之容。王爷此言可是” “正是。当日向天阑与我对战。”钟离央顿了顿,微微把头向后转,“若是你有幸与他过几招,便会知道他何以称之为仙。” 谷沛却是十分诧异,因为这么久以来,都从未从钟离央口中听过这番夸赞别人的话,更甚评价如此之高。他看到钟离央的神色有几许不同,道:“听王爷此番夸奖,向天阑定是不凡之人了。” 行行复停停,夕阳把他们的身影拉得斜长,这才到了塞北。 两人下马,眼前遍野花开成雪。不远处,士兵正在驻察,不知谁高喊一声‘将军回来了’,士兵们都从驻台上下来迎钟离央,个个皆喜色若笑。 “下来做什么,都给我上去!”钟离央冷色厉声道,眼底的欣悦却如何亦掩不过。士兵们一听这话便乖乖地回去了,脸上的笑容收敛了许多,心情的好却藏不住。 几里远的雪坡上正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个见钟离央走来,迎了上去,“将军你可算回来了,副将早已等候多时了。” 钟离央听这话便向副将魏兮看去,却也没说什么,直径走向军营。魏兮向谷沛不怀好意扬了扬眉,一个拳头砸在谷沛的肩膀,谷沛嫌弃地躲过他。 饭毕,帐外闲游的将士都在议论着为将军归来举杯庆典的打算,帐内的钟离央与魏兮正论讨着攻守路线。 夜深月明,两人前后走出帐篷。方见士兵们在讨论着举行篝火宴会,好好庆祝一番,钟离央蹙眉看着,叱道:“都无事可做了吗,全部给我领罚去。”说罢,士兵都没了声音。 魏兮见状忙解围道:“将军,他们只是见你回来太欢喜了罢,并无” “罢了,近来又要再战,都回去歇息。”钟离央扬手道,他又何尝不知将士的热血心肠,只是这万里疆土,何处为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高人 自从钟离央和谷沛走后,钟离府就更加清冷了,谷夫人应了谷沛的嘱托,留住府上顺便也帮忙打理钟离府的事物。 倒是秦年让谷夫人放不下心,她一直心里清楚,一旦钟离央和谷沛二人离开,继而离开的定会是秦年,她曾告诉过自己,日后定要寻到爹娘,再回来给自己报恩。 秦年若是执意要离,自己便是不得不放手,但秦年的身体又让她如何不担心。 每日秦年都去外边打听关于她爹娘的消息,谷夫人吩咐她日暮前定要回来,生怕她出事,而谷夫人自己,却也独自在四处打听城中可有高人能医治秦年的身疾。 傍晚,秦年正独坐房内,回想着几日来打听到的断断续续的线索。关于她的爹娘,她没有记忆,一点都没有。她只重复做着同一个梦,梦里火光划破长空,熊熊烈火怎么烧都烧不完,她在疯狂地奔跑,被身边人拖着身体,身后嘶吼声惨叫声兵刃声不绝,有一个声音在她耳边不停响起——莫回头!快跑!往前跑!莫回头!莫回头! 她的记忆只在与谷夫人相遇的那片竹林里开始,一把冰冷的长剑,一身艳红的衣袍,少的奢侈。 午膳后,谷夫人欣然叫秦年与她一同去南山,秦年不问亦不爱问为何,答应了下来。正欲出发时,林紫玄却来到了钟离府。 “林姑娘是我请来的,她会带你上南山去寻一个人。”谷夫人解释道。 “何人?” “一个高人。”林紫玄神秘兮兮地笑道。 谷夫人继而说道:“孩子,我担心你的身子,闻说那位高人可以医治你的病疾。” 秦年没有说话,只是跟着林紫玄行向南山。谷夫人目送着两人离去。 一路上林紫玄总尝试着找各种各样的话题,可不论她说什么内容,秦年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要么不说话,要么则应她一声。 望不见山峰的南山,上山的路很陡峭,烈日当头,已有了几分夏天的模样,山脚下的矮灌木长得十分繁茂。秦年记得自己与谷夫人曾去过一次南山采药,那时的南山景色却是十分萧条,一眼望去全是凄瑟的落叶,大不如今日所见的美色佳景。 爬到山腰,秦年的脸色便苍白了许多,毕竟是女子,两人皆有些体力不支,林紫玄也不说话,尽量保持体力。山愈险峻,便行地愈慢。 江南竹高高垂下,日光透过竹叶斑驳地洒在青石板上,高处蟠绕的山路旁许多松柏耸入云天。 又行了一阵子的路,终是未看见一户人家。二人停下来休息,林紫玄望了望远处,风止而闻见童子的声音,二人一齐望向声音来源的方向。 “哼哼,叫你去接干嘛还要拉上我啊,真是的”小女孩说道。 “喂,你话很多诶。”男孩说道。 “别说话,你听。”女孩突然认真起来,望向林木掩着林紫玄和秦年的方向,“过去看看。” 林紫玄看着远处走来的两个童子,倏忽跑向他们,一边喊道:“妙妙!” 女孩定睛看了看林紫玄,大喊道:“林姐姐!” 林紫玄抱起妙妙,笑道:“好久不见啦,小傲有没有欺负你啊?” 妙妙撇撇嘴,道:“有啊有啊,小傲最可恶了。”说罢,还鄙视地看了他一眼。 “才没有!”名叫小傲的男孩大喊道。 “哈哈”林紫玄看着两个小冤家,笑道,“快带姐姐找你们师父去。” 妙妙轻巧地从林紫玄怀里跳下来,一蹦一跳地跑向前,小傲摆着一张臭脸在后面慢慢挪。 一行人盘进了深幽偏僻的小路,豁然开朗,看见几里桃林,若是平时桃花此时早已开尽,可偏偏这南山上的桃花开正好,也是这南山绝无仅有的景观。 沿着桃林方行了未几,便看见一座短亭,亭中正闲坐一人。 “啧啧,什么风把我们的林大小姐给吹来了。”幽幽的声音从亭中飘向他们。 “哈哈,自然是我想你了呗。” 只闻亭中人声调一变:“这话不可乱说啊,要是某某人听到这话,非得不赴万里来杀了我不可。” 四人来到亭中。 说话人身着暗袍,举杯浅笑,闲靠亭榻,不失风雅,一双桃花眼笑起来格外迷人,不禁让人多看上几眼。妙妙钻进他的怀中,他轻揉她的头发,瞟过秦年,问林紫玄道:“这番前来为的何事啊?” 林紫玄也坐下来,直入主题,正色道:“这位是秦年姑娘,是这样的,秦姑娘她身子与常人有异,受谷千茹夫人之托,想请你医治她。” 听后,男子脸色沉了又沉,良久方道:“上这南山之人,不求物不求事不求人,只为举杯闲谈,我想你不应不知我的规矩罢?” “既号为南山隐仙,岂有不救之理?”林紫玄看着他,只见他勾唇轻笑,不愿多说。连林紫玄自己都知道,这样的理由他听了几百遍。“我本以为,你会看在我和钟离央的面子上,破例一次。” “多说无益,你可留我南山吃一膳?”向天阑抬眉。 “林姐姐留下来吧,师父的手艺很好哦。”一旁妙妙附和道,随后,又被向天阑轻敲脑袋,“多话。” “不了,我和秦姑娘还有事,改日吧。”林紫玄莞尔一笑。 妙妙故意把声音拉得长长的:“啊——不要嘛,林姐姐好久都没陪我和小傲玩了。” “妙妙乖,不能这样。”向天阑轻声道。 林紫玄笑道:“林姐姐下次一定陪妙妙小傲玩好不好?” “好吧”妙妙故作失落状,甚是可爱。“林姐姐再见,秦姐姐再见。” 林紫玄应了声,笑看向一直在生闷气的小傲。向天阑说了声:“小傲。” 小傲这才不情愿的说道:“林姐姐再见,秦姐姐再见。” 林紫玄摸了摸小傲的头,笑道:“再见啦。” 望着离去的二人,向天阑微抿茶杯,倏尔凝视着秦年身后的佩剑,眼神只停留了几秒,向天阑不禁怀疑起来,莫非是自己看错了? 二人正下山路上,闻听身后幽林中一声喊叫声:“喂,臭小傲,明明师父叫我们两个一起去干活的啊,啊喂——师父,小傲欺负我!” 林紫玄一边加快脚步,一边浅笑道:“本以为可以帮谷夫人一个忙的,结果真是失望啊,白走了这么远的山路。” 秦年想了想,不知怎么安慰,还是说道:“林姑娘不必失望,我命格如此也改不了。” “不不不,你不应这么想,还是有机会的。”林紫玄急忙道,“今年的仙武大会向天阑一定会参加的,秦姑娘如此好武功,到时候同他比一比,说不定他会回心转意呢。” 秦年没有回应,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秦年又何尝不愿自己的病好,又何尝不想早日去寻她的爹娘,只是言不由衷。 月光洒落庭院,谷夫人叫秦年早些去睡,秦年却毫无睡意,趁谷夫人回屋睡下,只身去了庭中。夜深微凉,两岸桃花开得稀,湖水在夜光下看得有些不真切,风起微波。 忽然她飞上湖面,剑舞风起。使的正是那日亭中钟离央奏的剑法。一曲舞毕,她却将剑收回剑鞘。她心中自明,此曲若是没有声乐,便再也不是剑谱,舞起来便断断散散,再无当日行云流水之仗。 远处,谷夫人正轻拂着帘子,透过窗望向湖上人,末了,垂下眸子终是叹了口气。 近来打了三战,把敌军势力逼到西北边的荒漠,所幸这三战伤亡不多。 魏兮喝尽一杯茶,笑道:“将军用兵如神啊,这连胜了三战,想必他们也不敢进攻,我们也该是歇息几日了。” “切不可,敌害一日不除,便留一日祸害,日后更加难除。”钟离央几日未闭眼,更显得他消瘦。褪去白衣,披甲在身的他,仿佛更入得了尘世。 “恐怕就算我们乘胜追击,也没有多少体力,反而对我们不利。” 钟离央思忖了一会,方道:“休息几日也好,但此战还要速战速决。”钟离央收起地图,走出军帐。 飞沙迷雾掩住了月。若是日子没算错,明日就是仙武大会了罢,钟离央望向一望无涯的荒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下山 幽幽南山。 膳上,向天阑与徒弟二人说道:“明日就是仙武大赛,为师已经帮你们报名了,你们两个不准给我丢脸,知道了吗?” “放心,徒儿我一向机智过人,一定会把师父发扬光大。”妙妙一脸傻样。 听了这话,向天阑嘴角抽了一抽,菜到嘴边却没敢张嘴。小傲在旁暗笑。 不久,向天阑停箸,拂袖起身,幽声道:“妙妙留下清理饭桌,小傲随师父到林中走走。”二人同时愣住,倏尔心中明了,为何师父点名要妙妙清理饭桌。 “是”妙妙拉长声音一脸不悦答道。 桃花林中。 “小傲,帮为师把天梦花采回可好?” “这”小傲欲言又止——天梦花,纯白无味,因其多生壁崖,藤粗茎硬,鲜为少见,故又名难天花。 “顺着这桃花林走到尽头,左右两边各有一条岔道,往右边走,循着水声便能找到一个瀑布林,在瀑布之下便有着天梦花。”向天阑停下步子,看向他,“可愿替师父这个忙?” “是。” “早些去吧,这夜色也快近了。”晚风习习,吹着他如墨长发。 小傲回去取剑,而后赴往瀑布林。向天阑望着这个孩子离去,心却愈加不宁。 穿过这几里桃林,小傲循着水声,不久便看见了瀑布。若不是趁着夜色而观,这万丈之高的瀑布如何不让人心惊神畏。他走到瀑布之边,飞溅的水珠就已经打在衣发之上了。 月儿刚刚出来,夜色亦不浓,依稀能看见一帘瀑布之后的洞崖下生长着的天梦花。 他轻巧地越过急湍的帘水,纵然他横穿过瀑布的速度再快,也躲不过水流的冲涮。小傲站在洞崖之上,水珠顺着发梢不停地滴落在衣衫上。 现在他要攀着崖壁采回天梦花。 因为不绝的瀑布飞逝而下,崖壁上苔藓横生,十分湿滑。小傲反身附壁时险些失足,好在天梦花的藤蔓粗大,给他提供了落脚之地。 小傲很是聪慧,他既然知道藤蔓是他的落脚之地,亦不难想到自己若采了天梦花,这藤蔓也定会垂落下深崖,便无法攀上洞崖,甚至坠落深谷。 寸步难移,忽然间他有了主意。他顺着藤蔓走回一段路程,眼观洞崖与天梦花之间的直径,而后拔剑插在中心位置,谨慎地又丈量了一遍,方才去采天梦花。 采下天梦花是不难,拿剑一挥便能了事,但此刻没了佩剑,徒手而采谈何容易。既要保持自身平衡,又要避开茎叶上的刺,在采下的同时亦要立即转身踩到剑上,差迟一秒便是万丈深渊。 此时早已忘记了恐惧,他深吸了一口气,提脚轻蹬到枝梢,同时快速俯身一手扶壁一手采花,人与花之间僵持了好几秒,在嘈杂的水声中花与茎‘叭’的一声分离,与此小傲侧身,侧身的角度与预想的差了几许,也就是说离所要到达的剑身要多了一步。 他停不得一秒,脚尖快速地点落预想的位置,终是差了一步。就在命落深渊之时,他急中生智用另一手抓住了剑柄,身子绕剑柄一周,重新找到落脚点,蹬回剑身,算是捡回了一条命。 他踩在天梦花的主茎处,一蹬飞身抽出了佩剑。正欲将剑收回剑鞘的刹那间,枝茎处突然断裂,人与剑坠崖。 “小傲——!” 向天阑飞向小傲坠落的方向,同时小傲将还未来得及收回的剑抵着崖壁,减小下落的速度,一边将天梦花护在胸前。 向天阑一手抓住小傲的腰带,顷身踩落在另一株藤蔓上,转身飞向瀑布林的崖岸。 小傲睁开一直紧闭着的眼。 “师师父”他张开手心里的天梦花。 向天阑一边飞一边低头看了他一眼,应了一声。他始终还是个孩子,他想。 月儿高高升起,星星却未见一个。向天阑将小傲送到屋前,叮嘱小傲去洗个身子,早些睡去。却是对今日天梦花之事只字未提。 次日,妙妙一早起来就闹腾个不停,又是叫向天阑给她挽发,又是叫小傲给她选衣裳。 小傲脸臭地鄙视道:“臭美。” “我说妙妙啊,你这是去比武,可不是去相亲啊。”向天阑打趣道。 一师二徒拖拖懒懒下了山,妙妙一边喊着快点快点赶不上赛会了一边却一手拿着冰糖葫芦一手拿着雪花糕。 三人正巧碰上同赴往仙武大赛的林紫玄与秦年二人。林紫玄看着妙妙吃得停不下嘴:“啧啧,看你师父把我家小美女给饿得,像没吃过饭似的。” “你也去比武?”向天阑一脸怅然地走着,丝毫不受妙妙的影响。 “怎么?不行么。” “当然可以。”他眉眼笑意,“不过,依我看,去比武的都是些五大三粗的壮汉,姑娘家的,上去比合适么。” 林紫玄敛了笑,道:“你放心好了,今年我在底下看,你的第一没人跟你抢,倒是要小心我带来的秦姑娘,她可是高手哦。” 向天阑瞥了秦年一眼,嘴角含笑,也不应答。 还未行到迷雾竹阁,街巷就人挤人,看来今年前来比赛的人不少。只闻妙妙捂着肚子,喊着:“哎哟我肚子疼” “啧,谁叫你吃那么多。”向天阑反倒怪罪起她来。 妙妙轻哼一声,抱怨道:“坏师父,嗷” “妙妙这样如何比赛?”林紫玄担心问。 “无妨,我向天阑的徒弟是什么人,自然有优势,妙妙小傲的第一场比赛都在第三日,免去了初赛c复赛c次赛。” 林紫玄听罢,一直发出“啧啧”的声音。 “所以说,前两日我们可以去城里玩喽”妙妙扬眉。 “如果你想一上去比武就直接被别人打下来,尽管去玩。”向天阑斜了她一眼。 五人走到藏竹轩门口,就停步难移。藏竹轩早已水泄不通。 从藏竹轩到迷雾竹阁的一段路,足足有十几里,其间有奇石怪林,灵水异花,可谓是困难重重。而迷雾竹阁之上,谁人也不知是怎般情景。 “要想有资格到迷雾竹阁中去,必须通过三大考验,也就是方才向天阑说的初赛c复赛c次赛,这都是在藏竹轩中举行的,这三大赛后留下的一般不过十人,按历年的规矩,休息一日后,便前往迷雾竹阁中去。”林紫玄的这些话都是给秦年听,说完,她看了秦年一眼,却发现她眼神淡淡的,亦不知有无在听。 “若秦姑娘你有幸登上竹阁,便获得最后之战的资格。”向天阑继而补充道,“竹阁的第九重,乃是仙武大赛的目的点。” “登上第九重之后呢。”秦年看向他。 他怔了怔,在她的眸子里看到了一丝不可思议。他失笑,“那里自然有好东西等着秦姑娘去拿。”话语一顿,又道,“不过不要怪向某没提醒过你,这个比赛不比别的,就是拿命去换宝物,你可想清楚了。” 秦年不解地望向他。 “仙武赛事受到那么多人的觊觎,不单单是因为里面的宝贝,还有每次都死了不少人,死于机关暗器,是你武功不扎实,死于敌手,无非追名逐利自相残杀,你要是有仇家,你就让他去参加。” 在藏竹轩无心看了几场赛后,便轮到秦年了。 对战秦年的倒正是向天阑言中的五大三粗的壮汉。 向天阑对林紫玄道:“这秦姑娘是何人?” “是谷沛的娘亲收养的孩子,天资极高。”林紫玄答道,“我曾与她交过手,却是败了。” 向天阑嘴角上扬,似有嘲弄。 一场下来,秦年却丝毫未使出真武功,毫无阻碍地胜了。 秦年从台上下来后,向天阑道:“闻秦姑娘武艺高强,不知在下有幸邀姑娘同我徒弟切磋一次?” 秦年很是诧异,却也无从拒绝。 末了,还是林紫玄解了围:“我们不妨先去吃点东西,这里人挤人,说话也怪难受。” 客栈二楼。 妙妙一副自来熟,擅作主张要了十几份菜。向天阑在旁,脸色阴沉,一言不发。 待店小二走后,向天阑缓缓开口道:“妙妙,为师觉得你比较适合在这里干活。” “哈?”几秒过后,“师父师父——师父啊徒儿知错了。” 逗得林紫玄笑颜不止:“没事没事,有林姐姐在这替你撑腰。” 出了客栈,林紫玄却道:“我有些事,秦年姑娘先托付给你,两三个时辰后便会回来,若是不便,你大可以把秦姑娘送到钟离府。”说罢,匆匆而离。 “这”向天阑哑然。连妙妙都反应不过来,林紫玄就没了踪影。 林紫玄如此心急所谓何事,自然是钟离央留下的烂摊子没收拾干净。晚春过后,旱情大大减轻,旱民们也都解除了危难。 因果寺内的旱民也纷纷有了处所,吃着每日钟离府上的粮食,饮的水也是钟离府提供的,这早在钟离央离开之前就布置好了。林紫玄花了将近一个时辰在因果寺,谢过了方丈后,却是回到自己家,调查起蒲尘轩。 在藏竹轩中,林紫玄看见了蒲家的人,只是无心之见,亦不放在心上。但在方才的客栈中,再次看见,却不能不留心。 林紫玄自己先抽身出来,留秦年一人在向天阑身边,蒲家的人定也注意到了秦年,必定跟踪她,而自己先在家中待一些时辰,再演一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中毒 从客栈出来,花了不少时间,绕了几条长街,方来到西河岸。 “二徒之中,姑娘任选。” 秦年看了看手捂着肚子可怜兮兮的妙妙,才无言点了小傲。 向天阑像是早已心中明了,让他们到对岸去。 “秦姐姐加油哦!”妙妙坏笑着,有意大声说着。二人正渡桥,听罢,小傲停步回头瞪了她一眼。她又做了个鬼脸。 到了河岸的另一端,秦年不出剑,小傲亦在原地不动,二人就这么僵持着。向天阑在一旁观战,也不急。 “你先吧。”秦年说道。 小傲望向向天阑,想听他发话。但向天阑却未看着他。 从小随向天阑呆在南山上,除了平常与妙妙比武便无人了,再者,与妙妙比他也不会犹豫丝毫。但秦年不同,本是无怨亦无仇,一声师令无法违背,却不好意思率先出剑。 秦年见势也不好一直僵着,便抽剑向着小傲,无心伤他。 小傲也顺势出剑迎了上去,两人皆无意比这一场,秦年不愿伤了这个孩子,却也知道向天阑此人不凡,能顺即顺,不愿招惹。而小傲习惯性地抵触这个素不相识的人,招式舞起来也有几许不自然。 秦年正一边应付着小傲,一边在想如何找个借口结束这个莫名的比剑。正分神之际,一支暗镖从秦年侧身袭来,疾速无误地刺入秦年左肩。 向天阑凝眉喝道:“谁?!” 秦年低吟一声,两人立即停下动作。秦年拔出镖,与此,向天阑渡岸,问道:“秦姑娘你怎么样了?” 秦年不语,只是一直盯着手中的镖。 “此镖有异?”向天阑见状问道,又接过秦年递来的镖。令向天阑蹙眉的不是秦年所在意的镖上的‘军’字,而是这镖尖上的毒。 “秦姑娘。”向天阑凝色说道,“这将军镖上涂了毒,此毒无色无味,却可见其镖尖上锈迹已深。” 秦年只是将佩剑收回,未言。向天阑抓着她手臂,道:“还请秦姑娘随在下先回一趟钟离府,好让在下替姑娘解毒。” 秦年见向天阑如此心急,怕是此毒不凡,点头随他回府。 向天阑又吩咐道:“小傲妙妙,你们去唐门把唐杉子叫来。” “是。”向天阑虽隐居南山,在消息道上一向与唐门断不了联系。 回到府上,向天阑却寻不到林紫玄,问人也只知道谷夫人一早便出门了。 钟离府偌大,寻了半天才寻到药房,要了几方延缓毒症的药材,便急速赶回,为秦年看伤。向天阑把了把她的脉,并未发现毒性蔓延,却发现她身子里的异常。 良久,他低声问道:“你可曾吃过巫山果?” 秦年一怔,摇了摇头:“从未闻说。” 向天阑用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轻点了几下,才道:“恕在下直言,秦姑娘你的身子奇异,真气存于体内浑厚,却会被自身阴气反噬,这种病症难见难医,想必当日林姑娘就是求我这件事吧?” 秦年不说话,算是默认。 “在下让姑娘受伤中毒,着实抱歉,愿做报偿,替姑娘医治。” “若是劳烦了公子,大可不必。”秦年觉得受伤事小,着实抵不过医治她这番麻烦差事。 向天阑浅笑:“不劳烦。秦姑娘武功奇才,若是不治,岂不是屈才了?” “有劳公子。”秦年微微颔首。 “有一种玉石珮,似琥珀似玉石,其有失魂噬魂之效,佩者若是常人,必将恍恍惚惚,神鬼缠体,但若非常人——而是像秦姑娘这样的阴魂之体,则可吸附如玉,真气便可安。不知姑娘可有意?”向天阑指尖轻点,似笑非笑问道。 秦年还未答,便有人走来。推门而入,唐杉子身后跟着小傲妙妙。 “向兄这般急促召我来为的何事?” “秦姑娘随我出游之时,被人暗伤,中了千水毒,这天下也只有唐门能解,自是叫你来了。” 唐杉子带笑,望向秦年。纵是红衣,他也一眼便能找出伤口。唐杉子从腰间解下金瓶,取出两颗药丸,叫秦年服下。又转头问向天阑道:“她中了可真是千水毒?为何没有毒性蔓延之迹象?” 向天阑拿出那枚镖给他,道:“无色无味而渗透血骨,是千水毒没错了。” 唐杉子仔细看着镖,道:“这就怪了,怎么可能没有迹象呢?” “不论是什么原因,既然是千水毒没错,就配出解毒药方便好。” “还劳烦笔墨。” 闻言,秦年起身回房取纸墨。 唐杉子挥墨大笔,便道:“傍晚我会叫人把解药送来,服下解药后,按我所写的调休便可康复。” “劳烦了,秦年谢过。”秦年淡淡地说道。唐杉子回笑便作别离去。 “诶,等一下!唐大师,麻烦帮我带一包泻药来。”妙妙眨着眼,喊道。转眼便被向天阑撵住。 “妙妙,你先到房间里帮秦姐姐把药敷上。” 妙妙撇撇嘴,答应道。 傍晚,谷夫人和林紫玄一并回府。 谷夫人见到向天阑,足足愣了几愣,向天阑见状,赶忙起身笑道:“在下向天阑,见到谷夫人甚是失礼。” “向大仙?久闻大名,不见真人。”谷夫人欣然道。 “谷夫人抬举了,我并非什么大仙。其实谷夫人先前见过我。” 谷夫人正想继续问究,但见向天阑转移了目标,向林紫玄手中的白玉瓶看去,问道:“这是解药?” “解药,呵呵这解药吃下去,怕是尸骨无存。”林紫玄摇了摇手中的瓶,皮笑肉不笑。 向天阑微微眯起眼,看向瓶子,听她说下文。 “你说好巧不巧,唐门送药人在来的路上被人杀害,真假两药偷天换日,偏偏被我撞上。”林紫玄得意洋洋地说道。 “那真的解药呢?”向天阑不以为然,又问道。 “在我这。”谷夫人把白瓷瓶放在桌上,十分担忧地看着秦年。 秦年淡淡地说道:“我没事。” 秦年服下药后,林紫玄送她回房休息。 留谷夫人与向天阑二人。 “不知向大仙是否看过小女的病情?” “看过。”向天阑又觉得听着着实别扭,道:“谷夫人唤我向天阑便好。秦姑娘她的确与常人不同,好在我有法子医她。” “太好了,谷千茹感激不尽。”说罢,谷夫人要跪下。 向天阑哪里经得住这一跪,急忙把要跪下的谷夫人扶起来,眉毛一抖,道:“天阑哪里受得住前辈一跪,助人本天经地义,在下一定不负所托。” 向天阑这话恰好被从房间走出的林紫玄听到,林紫玄默默翻了个白眼,忆起当日自己苦求向天阑的景象,又将某人的‘天经地义’一词重复。 向天阑听到林紫玄的呢喃抱怨,瞥了她一眼,勾起嘴角。 “这天色也不早了,你们都留下来吃饭可好?” “好。不过还麻烦谷夫人还要再多添两副碗筷了。”向天阑又解释道,“此次下南山,我还带了两名徒弟。” “无妨。向公子真是年少志远啊。” “前辈过奖。” 晚宴上。 “哇塞,好多美菜!”妙妙一声高呼,虽然向天阑和小傲都是一脸见怪不怪,但还是沉着脸。 谷夫人听着一声呼,更是高兴起来,给妙妙添着菜, “秦年呢?不叫她出来吃吗?”林紫玄问道。自从谷夫人和秦年入住钟离府以来,还靠林紫玄的照料,自然称谓亲近了许多。 “方才去叫她,她说她还不想吃,我便让她早些睡下。”谷夫人道,又摸摸妙妙的头,“慢点吃,别噎着了。” 妙妙一边大口吃着一边‘唔唔’的说着什么也没人听清。 “今日秦年的比武如何?”谷夫人小酌一口,问道。 “谷夫人放心好了,秦年武功这般好,上竹阁都不是问题。”林紫玄笑道。 忽然妙妙一个不稳,瓷碗从桌上摔下。小傲反应十分快,右手还执着箸,左手稳稳地接住碗,波澜不惊地还回妙妙手中。 谷夫人笑道:“不亏是向公子的徒儿,好武功。” “前辈见笑。”向天阑看了小傲一眼,微扬嘴角。 小傲依旧不动声色地吃着,也不说话。 晚膳过后,谷夫人留在堂中,让林紫玄带着宾客去後庭散步。 月色不是很好,云雾掩住了大片的月,星点微光。 向天阑让小傲带着妙妙去其他地方玩,小傲自然懂其中之意。 “今日我离开之后,你和秦年那边究竟出了什么事?” 向天阑犹豫半刻,道:“我叫小傲与她切磋一番,可惜秦姑娘遭人暗算。” “那人模样你可有看清?”林紫玄问道,其实她没不必问,心中自明是何人。 “没有。但很清楚的是,那人发的将军镖。”显而易见他的官职,将军,可钟离央已经离京数日,无非是某些人无端陷害罢了。 林紫玄走向桃花林。她转移话题道:“诶我说,你怎么会这么好心去帮秦年啊?” 向天阑眼神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折下一段桃花枝,道:“你这话说得,难道我不是一向都善人怀善心行善事吗?” 她走上亭子,一边摇头听着他满口放屁一边口中发出‘啧啧’的声音。 半响,向天阑把手中把玩的桃花枝投向亭下湖中,笑道:“这臭小子还是一点都没改。”落水的位置泛出几层涟漪。 林紫玄坐在亭子,愣了一会,望着两面桃林,方想起向天阑言中之人,才笑起来:“说起来,你们俩也有很久没见了吧。” 良久,向天阑都没有回应,林紫玄才向他看去,发现他手中也没有动作,几缕头发长得遮住了好看的眉眼。 “嗯。”他抬眉向大堂走去。走了一段路,才道:“对了,记得跟谷夫人说一声,我要留在钟离府住上几日。” “自己说去。”林紫玄从后面追上来,“诶,不然把妙妙小傲接到我家住几日。” 向天阑斜了她一眼:“妙妙到你家中不闹翻才怪。” “小住几日不会如何的。” “小傲留在钟离府,妙妙住你家便是。”向天阑脚步一顿,“要是仙武大赛上,妙妙没上到竹阁便是你的过咎了。” “好呀。”林紫玄听出向天阑的言外之意,欣然答应道。 谷夫人听闻自然是十分欢迎,忙给向天阑和小傲二人安排住房。 “多劳烦夫人了。”向天阑谢道,“这夜色已深,谷夫人还是早些休息罢。” “好。向公子也奔波已久,也早些休息罢。” 向天阑作别谷夫人之后,送小傲到房门口,叮嘱道:“小傲,这几日在钟离府上还要保持警惕些。今日也累了,早些睡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 次日。 向天阑才出了房门,便瞧见谷夫人早已迎在外头等候。 “这方才鸡鸣,天气尚未回暖,谷夫人在门外等着,可是有何重要之事?” 谷夫人笑道:“昨日向公子来府上,自是招待不周,生怕公子住不惯,特来问候。” 向天阑暗自难为,又浅笑道:“谷夫人何须如此款待,天阑不过一介平民。” “向公子过谦了,早膳已备好,还请公子移步。” 正好小傲也已洗梳完,同向天阑一起去用早膳。 趁着谷夫人去看秦年的空子,向天阑细酌了一口茶,挑眉看向小傲,道:“怎么,昨夜没睡好?” “嗯,有点动静,不太习惯。” “慢慢习惯。”向天阑勾起嘴角,敲了敲他的头,“对了,一会还得陪我去藏竹轩一趟。” “叫上秦姑娘么?”小傲抬头看着向天阑。 “没大没小,叫秦姐姐。”向天阑纠正道,正巧被走来的秦年听到,秦年向他看去。 向天阑干咳两声,没好心地斜了小傲一眼,“刚刚小傲说要和你去一趟藏竹轩。” 小傲正在夹菜的竹箸停了下来,僵在空中一动不动。向天阑嘴角带笑,似乎很满意小傲的反应。 “哦,好。”秦年看了小傲一眼,没有表情,又坐下用膳。 谷夫人闻言走来,道,“午膳之前会回来吗?” 向天阑起身,一顿,道:“可能不回来了,想去城街上吃吃。”谷夫人自然无从拒绝,只是担心秦年的身子,看了她一眼。 “谷夫人大可放心,此次带秦姑娘出行只是不让她的毒势误了赛事,在仙武大赛上不必让秦姑娘弃权名额,好让她免了今日的两场赛。”向天阑一语道破。 谷夫人愁容淡开,道:“让公子操心了。” “应该的。”向天阑转身,却看到秦年原先就是一本面无表情的脸,现在更加冷漠。 三人前往藏竹轩,没了妙妙,去的路上倒也清静,但藏竹轩门口仍旧昨日般挤满了围观的人。 费了好一会劲,三人才挤进去,向天阑带头绕过比武台,走到报名处。 “公子是要报名?”那人执笔书墨,微抬眉看了向天阑一眼。 “不。是帮这位姑娘免除今日的比赛。” “公子何人?好大口气。”那人不由好笑道。 向天阑回了个浅笑,从腰间取下牌符。 那人看了腰牌一眼,刹那脸色大变,“向向公子” 向天阑打断他,用手指轻敲桌面,“这位姑娘名秦年,你把她的赛事都免了,直接参加决赛。”他一顿,丝毫没有问意,“你说,可好?” “好好可若是上面问起来” “就说是我徒弟。”周围人声嘈杂,又十分闷热,向天阑不耐烦道。 “啊徒弟?哦哦”那人急忙执笔写下。 向天阑又朝后面走去,走了一段路,在拐角处忽而停下脚步,不动声色地将头微侧,眼神看向报名处。秦年和小傲看着向天阑,也微微瞥向后方。 因为距离过远,无法听到他们说什么。 报名处前黑衣男子正与执笔人谈论。 “徒弟?怎么可能”黑衣男子转身朝同样着装黑衣的几人走去,说了些什么,道:“你们先回去禀报。” 向天阑勾起嘴角,道:“走吧。” 三人登上二楼,向天阑在一间茶香甚浓的阁房门前停了下来,秦年也未曾想到这比武之地之上竟有如此闲歌雅致的地方。 向天阑在门前踌躇了一会,像是在听房内的声音,又推门而入,果然无人。 “主人不在。”向天阑笑道,“这天儿热得厉害,秦姑娘不妨坐下喝几口茶,打发打发辰光。” 秦年走进房间,只见桌上摆在几副茶具,未曾见茶水,茶香却愈烈。 “这里的主人茶艺高深,日日茗茶。大概是久了,这房间也自有这股茶味。”向天阑像是明了秦年的心思似。 向天阑随意的坐下,似乎与这里的主人十分交好。小傲关了门,也坐了下来。 “姑娘可知道刚才那些黑衣人?”向天阑伸手随意拿了几盏茶杯,在茶架上滤洗了几遍。 “呃,大概是蒲尘轩的人。”秦年也不打算瞒他,毕竟无关她事。 “哦”向天阑挑眉,手中沏茶的功夫也没停下来。“秦姑娘不成是惹上他了?” “不是。大致是钟离家与蒲家的事。” 向天阑手中的动作停下了半刻,蹙着眉又继续手中的事,问:“那他们又为何多次蓄意谋害你呢?” “秦年不知。” 待向天阑泡好茶,沏了三杯,递过一杯给秦年,凝着眉:“恕在下冒昧,在下可否问姑娘一个问题?” “请说。” 向天阑喝了口茶,道:“你的佩剑小傲,茶要凉了。”众人还未反应过来。 发现向天阑却不是对小傲说的,而是对着门外。 三人隔着木门,望向门外悄无声息走过的身影。一片死寂。 末了,向天阑扶了扶额:“阴魂不散真是。” “公子方才要问什么?” “你的佩剑可是‘九渊’?” “九渊?”秦年反问。 “你未曾听过九渊之说?”向天阑疑惑道。 “不曾。”秦年摇头,她忽然想起,若论乐曲,《九天心法》之中倒是有一篇九渊之曲,但若说出来,岂不是牛头不对马嘴。 “那你的剑又从何而得?”见秦年一脸欲答难答,便浅笑道,“是在下冒昧,秦姑娘就当在下没问过罢。” 秦年犹豫万分,终还是未开口。 “鲵旋之潘为渊,止水之潘为渊,流水之潘为渊,滥水之潘为渊,沃水之潘为渊,氿水之潘为渊,雍水之潘为渊,汧水之潘为渊,肥水之潘为渊,是为九渊焉。而相传九渊之剑是用这九渊之水熔炼铸成,剑身寒气透骨,而能够持剑之人少之而少,其因剑柄之寒少人能承受得住。”向天阑说罢,又酌了口茶,“我想,秦姑娘你之所以能驾驭九渊还因为这奇异的冰凉之躯。” “这剑是我爹娘离开前留给我的。”秦年有了一点变化的表情,温和起来,“他们生前从未告诉我这把剑是九渊。” “那他们可有跟你说你身上的病疾吗?” “那时候尚未学武,亦无病发之症。” 向天阑点了点头,道:“体内真气越多,被阴气反吞噬的也越多。在下有一个不成器的办法,能暂时克制住你体内的阴气。” “愿闻其详。”秦年抿了口茶,茶色调和,入口味淡,绕舌复浓,茶香悠长。秦年看了向天阑一眼,眼中是少有的惊艳。 “这茶叶还只是三叶尖,他日邀秦姑娘上南山品一品云眉茶。”向天阑微笑道,仿佛看透她的心事般,“要说这方法,大抵只能一试,把秦姑娘你体内的阴气逼出来,转移到九渊剑上。”说罢,像是习惯性的用手指在桌面上轻点,又看向秦年。 秦年不作声,只是望着那杯软暖秋色的茶出神。 向天阑懒懒的靠在长椅上,看向小傲,“小傲,下了山练武也不可怠慢,晚饭后要找地方像往日那样练。” “是。”小傲答道,“那妙妙呢?” “妙妙么她在林家我也不指望她能勤修武艺。也罢,就当放她几日假。” “哼。”小傲闷闷地发出一声。 向天阑敲了他一下,笑道:“说不定你还比不过妙妙呢。”向天阑这话惹得小傲把头转向另一边。 其实向天阑说得也并无道理,论武功而言,妙妙小傲二人不相上下,小傲招招精准,式式到位,一招制敌。妙妙善于谋策,突出于招式融会贯通。若要把向天阑的这两个门下弟子比出胜负,恐怕连向天阑自己都无法判断孰输孰赢。 “咱们也已小憩过了,差不多该去吃午饭了。”他微笑着看向秦年。 “嗯。”秦年回过神来,应道。 三人走出藏竹轩,随着向天阑走到了街上。 因近来的赛会,街上格外热闹,随处可听见吆喝声。琳琅满目的小玩意引得不少人驻足把玩。走过这一家的泥人摊,便是另一家的包子铺,接着还有发饰摊。令人觉着这条街一直走下去都是热闹不休似的。 虽然小傲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淡定,但眼神中垂涎还是显而易见的。目光在摊子上一顿一移,这个孩子毕竟很少下过山。 “喏,我就随身带了几两,想要什么自己去买。”向天阑给了小傲几两银子。 向天阑带着秦年走到一家摊店前,他拿起一支黑玉簪子,勾起嘴角看着秦年,把簪子放在她的发边,也不说话。秦年习惯性地无视了之后,他却也不打算作罢,道:“老伯,这一支簪多少?” “不用。”秦年淡淡地说道。他看向她,似笑非笑。秦年倒也不避开他的注视。 已而,他付了银子,亲自将簪子插入她的发上,他想看看她的反应。 秦年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比她高出一个头的向天阑,依旧面无表情。令向天阑意外的是,她竟没什么抗拒。 他笑着俯身在她的耳畔轻声说道:“很漂亮。” 小傲不知何时已来到向天阑身边,尴尬地看着暧昧不明的两人。 三人一行游至夕前日暮,买了许多,当然,都是向天阑和小傲买来的。 “师父不是说没带多少银子么。”小傲小声地嘀咕道。 “是没带多少啊。”向天阑道,“你看,已经花得差不多了。” “那是因为你买太多了。”小傲抱怨道。 向天阑买了几幅山水画,玉器瓷瓶,还给三人各买了几件衣裳。自然,给秦年买的衣服,秦年二话不说地都拒绝了。 三人回到钟离府上。谷夫人见秦年无事归回,舒了一口气,笑道:“一定都累了吧。晚膳都准备好了,正等着你们呢。” 晚膳过后,向天阑回房整理东西,小傲去了庭中习武,秦年留下帮谷夫人收拾碗筷。 “阿年,今日过的如何?” 秦年怔了怔,道:“呃,还好。” 秦年见谷夫人眼中藏着话,问道,“怎么了吗?” “阿年啊,我可能”谷夫人语气哽咽,叹道,“可能要去宫中。” 秦年抬眸,她知道谷夫人年轻时便是宫里的人,问道:“要去多久?” 谷夫人不语,只是握着秦年的手,道:“阿年,自打你儿时在竹林中落难,我便知道你定是个不同凡响的人物,定有大作为。你虽然表面冰冷,却心地善良。这半生都在让你受苦,如今真是后悔啊,后悔没早些帮你找个好人家。” “是秦年一直都在让您受苦,秦年都没能好好报答您。” 谷夫人轻摇着头,淡淡地笑道:“孩子,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我只要你平平安安的便好。” “秦年不会有事的,谷夫人安心去宫中便是。” 秦年回房休息后,心绪却如波澜万千,安宁不得。她又起身开窗,站在窗前望着夜空。 今夜无风无月,星星明朗得倒是出奇的好。 向天阑斜倚在窗榻前,望着前方花落百里的桃花林。他所在的房间是钟离央特意留给他的,窗外正好可以看见一整片的桃林,只可惜此时春尽花落。 他看向天空,夜空明朗得比南山上的清澈万分。他有些懊悔,竟没有把琴带下山。此刻大好景韵,浪费了着实可惜。 他推开门,正打算去庭院看小傲练习的如何,却远远地瞧见亭上的人正在舞剑。他停下脚步,静静地远处看着。 那袭红衣随着剑锋飘舞,脚尖踩着湖面轻点,剑锋划过水面回荡起层层涟漪。长发被风吹的遮住了脸庞。 他看得出神,无声微笑着。 舞毕,她把剑收回剑鞘,踏着脚步返回亭中。 向天阑这才回过神来,又走向庭院中去。 “鲵旋之潘为渊,止水之潘为渊,流水之潘为渊,滥水之潘为渊,沃水之潘为渊,氿水之潘为渊,雍水之潘为渊,汧水之潘为渊,肥水之潘为渊,是为九渊焉。”出自《列子·黄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赛事(一) 仙武赛事。 秦年和向天阑带着小傲一大早便去林家,闯入妙妙房间时,妙妙还是一脸死猪相的睡姿。小傲和秦年均做视而不见,向天阑大步走上前,一手拎起妙妙,在空中晃来晃去,动作相当娴熟 林紫玄c向天阑一行人来到藏竹轩。藏竹轩外人山人海,多半是来看热闹的,但也不外乎一些人家的宏大排场,上官奚燕——城中赫赫有名的大户人家的千金,武功了得,擅长于暗器。 赛事宣布开始后,向天阑带着徒弟二人和秦年一起进入了藏竹轩,林紫玄在外等待。至于赛事情况,除了竹阁之中的人能清楚当前的状况外,在外观战者一无所知。故作神秘,这也是为何历年的仙武赛事都如此引人入胜的原因之一。 一行人走进藏竹轩后,与往日不同的是,一阵浓郁的檀香弥漫在空气中。藏竹轩中除了一位琴女正在弹琴之外再无任何人。 上官奚燕性急,风风火火地对琴女说道:“快说,该怎么个走法,别给我装愣。” 紫衣琴女不应声,继续拨奏优雅的弦乐。 身边高大硕壮的秃头粗汉,持着打狗棒,在一旁大声的附和:“对啊对啊,别弹那破琴了,是驴是马拉出来溜溜,本大爷赶时间陪我家小红小黄。” 紫衣琴女终于抬起头来,望向诸位。起身施了个礼,浅笑道:“各位久等,小女受主子命令,要我告诉诸位大人,自藏竹轩至迷雾竹阁共有九条路径,条条凶险至极,诸位向藏竹轩后径深处走几里路,便可看见九扇石门,每扇门只允许一人通过,若有第二人,必死。” 紫衣琴女回到位置上,抚琴说道:“诸君可以前往了。祝诸位安好。”语毕,便又响起悠长的琴声,檀香又不知从何处飘来。 一行人来到石门之前,上官奚燕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在九扇门前来回观察,秃头壮汉拿着打狗棒在每扇门上敲来敲去,还有一个一路无话的黑衣蒙面男子粗略地看了各扇门后,毫不在乎地按下开关,进入石门之中。 上官奚燕心高气傲,看见比自己早进去,便火急火燎地开了一扇门,犹豫半刻后,傲然走进。 接着另外两人也脚步匆匆地进入,只留下秦年c向天阑及师徒二人。 “师父,怎么走啊?”妙妙问。 向天阑若有所思地看着石门,末了,还是耸了耸肩,唇咬自己的食指指头,作考量状:“不知道,大家随意吧。” “” 向天阑走到一扇石门前,按下开关,向身后三人微笑道:“师父我先走一步,竹阁上见。” 顷刻,三人也纷纷进入石门。 石门中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秦年下意识地握住剑柄。在视线障碍的作用下,听觉显得异常灵敏。秦年听得到在她前方的水滴声,一滴一滴,打在地上。 她小心翼翼地用手触碰身边的石壁,很潮湿。她试图找到壁上的机关,却无果,只好向前走去。 方走了几步,石壁上的灯火突然亮了起来。原来机关在脚下。 四周跟一般山洞差不多,只是壁上附水很多,苔藓也长满了一大片。借着熹微的灯火,她向前走了几步,灯火又暗了下去,又走了几步,前方的灯火又亮了起来,忽明忽暗让秦年的视线感到十分难受。 倏尔,她听到前方不远处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群蜂般。秦年都还没看清是何物,黑压压一大片的东西已经向她扑来。她反应很快,挥剑快斩,这才看清原来是蝙蝠。 这些蝙蝠个头大的吓人,眼珠子发着绿光,看上去阴森恐怖。秦年的剑使得很快,但这群蝙蝠好似怎么杀都杀不完,一波刚解决,另一波又来。 秦年明白,这些蝙蝠定是嗜血的,看它们的样子就知道是很久没进食了。 亦不知过了多久,杀了多少只,她不停地使着剑,她感觉她的手臂有些乏了。这样下去一定会死,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她还有许多的内力,只是在这狭窄的空间里根本使不出来。 秦年趁着一个空档,起身向前方飞去。因山洞过低,她只能伏着身子疾速前行,她身后的大群蝙蝠亦向她追赶来。 俄而,秦年感觉周遭骤然冷了许多,她放慢速度,竟发现身后的那波蝙蝠没有了踪影。灯光越来越微弱,她依稀听到流水声。 又向前走了几步,即使她很快反应过来自己踩到了机关,疾步后退时,石壁上如细雨般的银针向秦年袭来,秦年右手持剑抵住一边的袭击,而侧身跳起,银针从她前方斜射过,离她最近的一根几乎贴着她的手臂擦过,还有几根银针从她的裙袂穿过。 连喘息的机会都没给,秦年脚下的暗格突然开启。 在她脚下的左边一格的机关洞口打开,仿佛是黑暗的深渊。连锁机关突然在秦年的脚下的暗格开始,秦年迅速向前跳去。脚下的暗格毫无规律的打开又闭合,越来越快速,有时同时打开两个,停顿一秒就可能摔下万丈深渊。 秦年把剑抵在石壁上,把自身重心移到剑上,有条不紊地踩着格子。秦年沉着地踩着,步子快而不乱,可这样下去不是突然摔下去,就是活活被累死。 这时,她感觉到她身后有一阵疾速的气流向她袭来。她无法拿剑抵挡,只得侧身躲过——那向她袭来的是涂满毒粉的乱石。 秦年明白,她快撑不住了。她不断改变着她的位置,既要顾着脚下的机关,又要躲过身后的乱石。 正如向天阑所言,这是在拼命。 她的眼中露出深深的悲哀,她只是不甘心,她还没有见上自己的父母亲一面,她还没有好好感谢谷夫人一番就要死了。 她闭上双眼,屏气拔剑而立在空中,九渊剑在这寒气逼人的地方使的更加灵活。她用内力将散在附近的石头碎屑筑成一道气流墙,飞来的乱石一一被这道墙击碎。 她不知道她的隔墙还可以支持多久,她只能尽快地前进,走出这石洞。 这次,秦年走了好长一段路,这一路都没有伏击。潺潺流水声离她越来越近,她隐约觉得快走完这道石洞了。 当她发现她脚下的积水变成粘稠状类似胶水之时,她向前迈出一步已是万般费力。 原来一开始进入石洞之时的‘水’就并非是水。 身后转来隆隆的声响,她侧目一瞥,竟是巨大得几乎填满石洞的滚石向她滚来,不止一个。此刻,她寸步难行。 她顾不上别的,只身将脚下的鞋子脱下,持剑起身向前方飞去。 她快如箭矢,视野里突然出现一道白光晃着眼。她飞得太快,直到她飞出了洞口老远,才停了下来。秦年喘了好几口气才缓过来。 秦年看着眼前的景象,美得出乎意料。 在秦年出来的洞口边,正是一座小山,山上流水蜿蜒而下,流入亭下的池塘。池上虽不见莲花开,莲叶却翠绿欲滴,池中鲤鱼悠然自得。远处竹柏青葱入云,水天相接,层层云雾笼罩着传说中的迷雾竹阁若隐若现。 亭前牌上题‘竹墨亭’,竹墨亭中坐着那位紫衣琴女,她抱着琴,膝在地上,依旧是熟悉的檀香从亭中飘出。 “赤着脚?”在秦年身后的声音响起,她转身,向天阑正浅笑着看着她,“不冷么?” 秦年没有回应,她倒是觉得这样的温度对于她特殊的身体比较合适。 “竟然有人比我更快,唉,难道我真的老了么?”向天阑叹道。 秦年疑惑,只见向天阑朝着不远处的黑衣蒙面男子指去。 “不知道这人什么来头,神秘兮兮的。” “怎么不上竹阁?”秦年问向天阑。 “我等那两崽子。”向天阑漫不经心地答道。 “” 秦年朝竹阁方向径直走去,被向天阑喊住:“去哪?” “竹阁。”不轻不淡的回复。 向天阑上前拉住她,道:“上面的机关可比石洞中的厉害百倍,咱们还是先让那边那位黑衣大侠先上去帮我们挡挡吧。”看着向天阑一本正经地说出口,秦年无语。 不远处,黑衣男子正静静地观望着眼前这座竹阁,他昂首望眼欲穿,迷雾缠绕却遮住了视线。他眼神瞟向紫衣琴女,似乎在听她的琴声抑或在打量她的身份。 逾时,琴声止,紫衣琴女施礼抱琴起身,道:“小女在此等了诸位一炷香有余,迷雾竹阁即将开放,竹阁之上危机重重,登上最高层第九重夺取镇楼之宝的人便是此次仙武之主。诸位侠士可移步赴阁了,相信竹阁内的机遇与珍宝定会让诸位尽兴。” 黑衣男子闻言便起步前往竹阁。向天阑待在原地,神情担忧地望着远处的石洞。 无奈,他轻叹了口气,淡淡地说道:“走吧。” 秦年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那三人刚走,紫衣琴女眼前便出现一袭白衣,站着笔直,就算是一身素衣也掩不住凌云气势,神情却风轻云淡。 “挽琴,好久不见。” 紫衣琴女一怔,以为自己看错了人:“你怎么在这里,王爷您不是该在北疆么?” “回来看比赛。”钟离央看向他们离开的方向,平淡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赛事(二) 出乎意外,在去竹阁的路上,明明看起来离竹阁还有数几里的路,竟这么快就到达了。 向天阑与秦年一起登上第一重,二人惊诧——眼前一片狼藉,除了四壁和脚下踩的竹子没有被毁,阁内所有的东西被毁得不成样子。 这还只是第一重,那位武功不输于向天阑的黑衣男子尚且如此,怕是上面的路凶多吉少。 二人登上第三层,传入双耳的便是楼上的声响,像是千军万马偕行而来的气势,却近在咫尺,历历入耳。而二人眼前的同样是一片狼藉,地上还有着一段黑纱衣襟,边痕像是被扯下来的,显然是黑衣男子扯下来。 “这竹阁内还有其他人么?”秦年微微仰首,观察着竹子排成的隔层。 “天知道。”向天阑耸了耸肩。秦年能感觉到他一路上仍旧心系着他的两个爱徒,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等会到了第四重你自己得小心点。”他顿了顿,神色凝重,“在还没到第九重之前,我们都得在同一叶舟上。”这话倒是说得十分实在。 二人走上第四重,向天阑脚步一顿,秦年轻瞥了他一眼,便听见有人踏上竹阁,但她无法辨认出是谁。 “是我那两崽子。”向天阑见她疑惑,解释道,“当初在南山上,我在山上都能听见他们在山脚吵架。” “你赤着脚走,得小心点才是。”向天阑低头瞥见,又提醒道。 登至第四重,看见黑衣男子在角落一动不动。向天阑凝眸便瞧见他被丝线缠绕住,不能动了。 向天阑正欲过去救他,方迈出一步,如暴雨般的银针却不知道从何处向他疾速袭来。 还来不及让人看清,向天阑一侧身翻去,速度几乎快得过人的眼睛。 他向前飞去,机关再次被触动,可一瞬之间,他已经在黑衣男子身边,那些多如麻的暗器纷纷落在地上。 “别动它,这丝线割不断,猎物越动它越勒得越紧。”黑衣男子开口道,沙哑的声音仿佛被烈火灼烧过。 “那你说怎么办?”向天阑问道。 “火折子。用火烧,有没有带火折子的?” “我没有。”向天阑转头,“秦年?”秦年摇了摇头。 是时,妙妙和小傲亦登上第四重。“我有。”妙妙道。 向天阑道:“你们都别过来,妙妙,把火折子拿出来,我过去拿。” 眨眼间,向天阑来到他们身边,毫发未伤。他接过火折子,目光落在两人身上,他温柔地笑了一下,揉了揉妙妙的头。 向天阑又到黑衣男子的身边,点燃了火折子,那些极细的金色丝线遇火纷纷收敛,未几便都退了下去。 “多谢兄台。” “不谢,一会儿就到你救我了。”向天阑一边道,一边向第五重走去。 “” 向天阑一顿,后撤步微微转头,说道:“小傲,脚怎么了?” “呃,没事。方才妙妙已经帮我包扎过了。” “一会儿到了上面,你们俩不要乱来。” “知道啦。”妙妙不耐烦道。 众人来到第五重,黑衣男子和向天阑在前,小傲妙妙跟后。 第五重之上,被竹子隔挡住空间的前进的路变得狭隘,只容得下一人单行通过, “等等,若有机关暗器来袭,一行人通过定会来不及撤退。”向天阑说道。 黑衣男子说道:“那我先来。时辰差不多了你们就走。”说罢,便起步前行。 一盏茶时辰过后,向天阑对秦年说道:“小傲跟我一起先过去,妙妙跟你一起过去。” “嗯。” “听方才的声响,似乎是唐家堡的机关暗器,唐门的毒,”向天阑顿了顿,道,“还是小心为好。那么妙妙就拜托秦姑娘了。” “嗯。”秦年目光瞥向前进的路。 向天阑侧身向前走去,小傲亦紧跟其后身。 “记住我教过你的,行要快过念。”向天阑嘱咐小傲道。 “嗯。” 二人向前走了几步路,未等小傲看清,向天阑已翻身躲过。 随即而来的暗镖,小傲亦一个侧身避开。 “身后。”向天阑道。二人起身跳起,小傲执剑回挡,三两下,飞镖纷纷落地。 复前行几步,便又是一阵如雨般的短箭,支支剧毒。 小傲见向天阑还未拔剑,只用轻功而避过便越到他身前,用剑挡回一支支毒箭。 毒箭虽不多,疏而不密却逼人性命。 机关几重重,前行却是越来越艰难。 二人身后袭来的暗器,名为梨花暴雨针。 向天阑并未回头,他倾身而起,脚尖点地,手扶竹壁而翻身,银针从他肩膀擦过。向天阑又一次转向,脚点在竹壁上,倾身而过。动作快过那一根根银针的速度。 但暴雨梨花针一出必见血。更何况这狭隘的空间,纵使轻功再高,也很难逃脱这二十七枚针的袭击。 这梨花针疾速,若要用剑抵挡势必是浪费时间浪费性命。向天阑也已顾不得其他,只得用轻功躲过,能避过一针是一针。小傲趁这时机离远,削弱银针的速度,毕竟暴雨梨花针对小傲来说,必是一大劫难,更可能为此付了性命。 就在向天阑翻身面朝上,耳边银针掠过,气流声清晰可闻之时,又一枚针从他鼻尖掠过,同时手扶竹壁,再次侧身,躲过一枚,另一枚从他袖间穿过,险些刺过手骨。来不及喘息或庆幸,背后的一枚针向他的后脑袭来。 向天阑启唇,一个侧身,衔最后一枚针在唇间。 这二十七枚暴雨梨花针,针针夺命。 向天阑有意将每一枚针都扭转了方向,为的便是小傲。 小傲看得目瞪口呆,在南山上,他的师父很少施展出这样的轻功,堪称完美。 连惊叹他的精彩招式的时间都没有,向天阑便拉着小傲快步前行。因为向天阑知道,方才他能一针不误地避过,很大部分只是运气,他猜中了时间和袭来的位置罢了,若是这其中快或慢了一秒,他现在可能已经千疮百孔了。他怕再有更狠毒的机关,自己就保护不了小傲了。 庆幸的是,那是最后一发机关——他们二人通过了第五重。 然而秦年妙妙早已出发,一路上机关很少,显然暗器已经用得差不多了。 最需小心的还是身后的机关,所以秦年让妙妙先行,自己在后。 二人一路走来,机关并不凶猛,秦年也护得妙妙的周全。 “姐姐快看,师父他们就在前面!”正当妙妙喊出时,秦年的注意力被转移。 二人异口同声。“小心!”小傲喊道。 “追命箭!”向天阑说道。 秦年反应力也是极快,这时她已经来不及回头看了。 秦年侧身跳起,用剑挡住最快飞来的一支,箭矢与她的剑磨擦而过,电光火石。同时向天阑已经返回到了妙妙身边,把妙妙拉到身后,“向前,快走!”语毕,又翻身后倾,避过从他头上袭来的追命箭。 秦年速度不敌向天阑那般,裙裳已被箭矢穿出了几个洞,所幸未刺穿身体。秦年手执长剑,速度却并未减缓。向天阑在她身边也用轻功躲过一箭。 秦年撤步后仰,避过头上箭矢,又侧身一步,却来不及避过向她眉目袭来的箭矢。是时,向天阑拉住秦年手腕向左扯去,及时躲过这致命箭矢。 最后三箭齐发,向天阑把九渊剑一夺,起身越过秦年,双手握剑,用剑刃挡住袭来的三支箭,向天阑被它的威力逼得后退一步,嘴角溢血。他一手擦了擦血迹,转身将剑还至秦年手上。 “走吧。” 秦年一怔,方答道:“嗯。” 前方黑衣男子和小傲妙妙都在等着他们。 一齐人登至第六重。 “小心地上的线。”向天阑轻声说道。 不仔细看,很容易无视地上布下的无色透明的细线。这些细线的两端连接着竹阁的两壁,可想而知带动着机关运转。纵观大体不难看出,这些细线的分布有一定的规律。 “你们看,这些线像什么?”向天阑问道。 “像一只鸡?”妙妙答道,“不对不对,像兔子。” “会不会是某种卦阵?”黑衣男子道。 向天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有可能。” “像不像‘壎’字?”秦年见众人疑惑,便解释道,“土加熏。” 听秦年这么一说,众人皆醒悟过来。 “可是这个‘壎’字又是何意?” 向天阑拍拍了小傲的肩膀,小傲解释道:“壎是一种陶土烧制而成的乐器,宫商角徵羽五音便是从壎的五种发音而来的,金石土革丝竹匏八音之中,壎独占土音。” “可是我们该怎么走呢?”妙妙这么一问,众人皆陷入了沉思。 “踩线走。”秦年清冷的声音徒然响起,“这个字的组成在这个房间内恰好可以分为五个部分,我想,在每个部分中的线中有一根线是宫商角徵羽五音之一,踩着这五根线就可以避免触发机关。” “怎么知道哪根是五音?”黑衣男子问。 向天阑道:“宮音漫而缓,商音促而清,角音呼而长,徵音雄而明,羽音沉而细。在下不才,但在乐理上还是略知一二,若信得过我,便跟着我踩过去。”语毕,向天阑便踩到第一条线上,又踩至第二条线,发出缓慢而悠长的音色‘宮’,片刻,果真没有触动任何机关。 随后,便又踩上第三条线,清脆而短促‘商’音在第二条线上发出。向天阑点脚停留在第三条线上,眼神示意小傲妙妙跟上。又跳到第四条线上,转头见秦年原地不动,开口道:“秦年,跟上。” 秦年犹豫着,但还是走了上前,身后便跟着黑衣男子。 向天阑准确无误地踩完五音线,接着便是小傲,妙妙在第三条线上重心稍有不稳,右脚向下一斜,秦年立刻跳至她的身边拉起她,险些触发机关。五人又踏至第七重。 在走向第七重的途中,渐渐地闻见一股尸腐臭味越来越浓烈,众人皆隐隐不安。 直至视野里看到第七重的景象,众人都不禁打了一个寒颤,意识到——开始玩命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赛事(三) 地上密密麻麻的长蛇扭曲着身子,没有在地上留出一点空隙,那些长蛇纷纷扬起脖颈,吐出信子,发出瘆人的声音。然而更不止这些,在四面的竹壁上十几只八脚蜘蛛赫然倒挂在壁上,这些蜘蛛个头大得难以置信,一节腿就和常人的手臂一样粗壮,它们的眼珠子注视着不明来客。在这些大蜘蛛周围的蛛丝上有无数只小蜘蛛,定睛一看,这里除了蛇和蜘蛛c蛛网外,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眼前的景象令妙妙躲到向天阑身后,连秦年都忍不住蹙眉。 向天阑用飞石掷向地上的蛇,蛇被击中后掷飞在墙壁上,被蛛网黏住。 连挣扎的瞬间都没有,仅仅一瞬,蛇被涌来的蜘蛛吮吸立即毙命。 大家表情纷纷凝重起来。 “这些蛇是来自苗疆的品种,叫百步蛇,被它袭击的人不及时医治,百步之内毒发身亡。”黑衣男子说道。 向天阑开口道:“小傲妙妙,这里太危险,你们不要继续上去了。” “可是”妙妙话未说完,就被向天阑打断,“你们能够闯到这里,对于为师来说已经足够了,师父我很欣慰了,真的,你们已经把为师‘发扬光大’了。走吧,按刚刚来的回去,你们两个在竹阁下等我。” 小傲欲言又止,妙妙不舍道:“那师父你小心点。”末了,二人离开。 然而三人眼前却是满路荆棘。 “怎么办?”黑衣男子问道。 “只能硬拼了。”向天阑回答道,“东墙的三只大蜘蛛,秦年,交给你。南墙四只交给我,至于北墙的就交给兄弟你了,然后三人再一并歼灭西墙的五只。小心点。” 黑衣男子和秦年点了点头。 黑衣男子脚尖点脚,飞向北墙,立于空中,双手从胸前拿出双环,向离他最近的蜘蛛掷去,瞬间毙命,鲜血喷射出来,地上的百步蛇闻见味道飞快扭转着身体涌去,舔舐着血液。 “杀人环。”向天阑轻轻吐出这几个字,嘴角扬笑,“难怪。” 四面竹壁上成千上百的蜘蛛一齐迅速从嘴中向黑衣男子吐出丝线,秦年和向天阑一齐飞向他。 黑衣男子一手从腰间取出匕首,一手从胸前拿出飞镖,掷出飞镖割断蛛丝。 向天阑脚尖点在蛛丝上,从身后拔剑。秦年这才注意到在这之前他的剑竟然还未出鞘过。剑身本身并无特别,剑刃薄而锋利,剑柄显得很陈旧,剑柄上的缎子上系的一颗白玉珠子却格外抢眼。 秦年停下,用剑割断黑衣男子身后袭来的蛛丝。刚吐出的蛛丝黏滑而难断,秦年的速度自然也慢了许多。向天阑也前来帮忙,帮黑衣男子解了围后,三人又一齐作战。 一瞬,向天阑已解决了两只大蜘蛛,秦年也杀死了一只,而黑衣男子只剩下了一只。 不知地上的百步蛇是否预感到什么或被鲜血味道刺激了,皆变得兴奋起来,朝着他们飞舞,时而被同伴挤到空中,嘴中信子亦吐得愈加猖狂。 俄而,三人都完成了分配的任务,立在蛛丝上,一起攻向西墙。 在他们附近已经有许多的蛛丝来不及被割断,几条百步蛇攀上蛛丝,从三人身后无声无息的爬来。 “秦年你去吸引它们注意力,我来杀。”向天阑道。 秦年点头。 “我辅助你。”黑衣男子道。 秦年从五只蜘蛛面前极快的飞过,五只蜘蛛一起向秦年的方向爬去。秦年后退一大步,同时,向天阑趁其不备,一剑毙命了两只蜘蛛。 动作几乎没有停顿,向天阑又一脚蹬在蛛背上,快速将右手执的剑切换到左手,刺杀第三只。 黑衣男子也拿出武器,利箭从翎管中喷射而出,在第四只蜘蛛背面射穿了三个洞。 向天阑也毫无停歇,只身飞到最后一只蜘蛛前,却听见秦年一声痛苦的□□,正欲转头,但蜘蛛的触角向他袭来,向天阑飞快后撤,黑衣男子见势迅速发出两支夺命镖,蜘蛛身上迸射出的鲜血差点溅到向天阑衣裳上。 而不料,秦年却被身后伏袭已久的百步蛇咬上了手腕,她顾不上伤势,一手执剑劈向蛇冠,否则被袭中的可能不只是手腕,而是脖颈。 向天阑发现蛛丝上爬来的百步蛇,急忙用剑杀了几条,前去看秦年伤势。 黑衣男子也飞来,道:“先离开这里,到上面去。” “嗯。”向天阑看了看秦年,点了她的穴道,延缓毒性蔓延。 在登至第八重的途中,向天阑扯下衣襟,裹在秦年伤口处止血。 未步入第八重,便闻见有琴声从中传中,那琴声分明与竹阁之下紫衣琴女所弹的一模一样。 向天阑动作一顿,抬头看了看秦年,见秦年眼中也有所疑虑。 “三位都进来吧。” 三人进入第八重。果真是紫衣琴女挽琴。 “这是解药。”挽琴将一个药瓶飞向秦年,“百步毒的解药。” 秦年接过,却犹豫着服下。 “姑娘若不相信也罢,只不过百步之后就死而已。”挽琴轻轻抚着琴,“小女觉得,姑娘你倒不如搏一搏,助你的同伴一臂之力打败我,虽然——你们是到不了第九重的。” “你?”黑衣男子嗤笑道。 挽琴笑道:“怎么,这位大侠若是不信,就试试吧。” 隐隐约约感觉到面纱下的黑衣男子笑了笑,纵身一跃起,双手不知何时所拿出的杀人环,反光刺眼。还没出手,挽琴手指按下琴弦,琴声恍若一阵音波便把黑衣男子弹了回去。 黑衣男子被弹到竹壁上,一脸狼狈。 此时,秦年已经服下了解药。向天阑静观其变。 黑衣男子靠在壁上,他从轻笑一直到放声大笑,他摘下面纱,收起笑容,脸上满是扭曲的纹路,像是病入膏肓,他冷冷地看着挽琴。 挽琴瞪大眼睛,不可思议般道:“是是你” 黑衣男子扔下杀人环,从身上拿出一支支短刀,在双手指间夹住了十支短刀。“我倒要看看,是你的琴快,还是我的刀快。” 眨眼之间,短刀飞驰而出。大概是挽琴被惊吓或在犹豫着如何带琴躲过,两只短刀割断了三只琴弦,另两只短刀生生插进了木琴里,其余的皆与挽琴摩擦而过。 挽琴反应过来后,也毫不示弱,抱琴奏弦向他攻回。 黑衣男子又高高跳起,躲过攻击的同时,从发射出一枚枚银环,银环在过程中不断加速,直逼挽琴的咽喉,忽铮然一声,银环尽数被一把长剑挡下,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你做什么?!”黑衣男子喝道。 向天阑的速度快到黑衣男子几乎无法看清,教黑衣男子和秦年一次又一次的震惊,他执剑挡在挽琴面前,道:“你以为杀了她就能上到第九重吗。” “不然呢?” 向天阑侧身走了一步,道:“看到第九重的通道是锁着的吗,你把她杀了,找下面的百步蛇开锁是吗?” 黑衣男子歪着头看着他,向天阑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 “我知道钥匙在哪。”挽琴勾起笑容,一点都看不出上一刻的惊慌失措,“你敢杀我吗?” 黑衣男子冷哼一声,余光一扫四周,道:“在何处?” “就在我身后的木台上的小盒子里。”语毕,便见黑衣男子起身准备飞去,挽琴似乎早有预料,手指快速一拨琴弦,音高而短促,黑衣男子已经前倾飞起,来不及闪躲,硬接了两招后步步败退。 晃眼,向天阑已经把剑架到挽琴的脖子上,淡淡地说道:“秦年,去拿。” 秦年正走向木台,挽琴突然又拨起一阵琴音,音高而韵快,扬起不易察觉的微笑。 向天阑反应最快,长剑砸在地上发出清脆声,双手捂耳喊道:“捂起耳朵!” 可惜迟了一步,秦年脚步一顿,瞬间感觉天昏地暗,重心不稳,半跪半蹲在地上,双手捂耳。 而另一边,黑衣男子本被琴声的攻击震得从嘴角流出血,单手捂着胸口,又闻见向天阑的话,急忙捂耳。 挽琴本屈着身,后抱着琴起身,笑看着三人,不停地奏着琴,笑声越发响亮。 秦年双膝跪地,满脸痛苦,眼前景象模糊成两个。向天阑亦是头昏脑涨,他咬了咬牙,跳起越过挽琴,一脚踩在琴弦上。挽琴大惊,急忙放手,向天阑连人带琴一齐重重地摔在了地上,秦年见势拔剑飞快上前,即使眼前黑白交错,也硬生生地向琴劈了下来。 挽琴惊呼一声,瘫坐在地上。 秦年面无表情,她稳了稳重心,向木台走去。 向天阑起身拍了拍衣上尘,将劈成两半的木琴归还至挽琴手上,惋惜道:“这琴,倒是难得一见的好琴,你却不知爱惜奏了断魂,可惜了”他长叹一声。 挽琴又气又恼,却只能干坐着。黑衣男子看着她,快意胜过恼怒,想杀了她,又想到登上第九重为重,弃了杀意。 秦年取了钥匙,开启了第九重的路。向天阑拾回他的配剑,走向第九重,黑衣男子似乎伤的最重,步子沉重。 向天阑顿步,好心提醒道:“兄台要是实在撑不住,便放弃罢,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莫误了性命。” 只听他冷哼一声,道:“宁为玉碎,不为c瓦全!”他俯身拿出两只匕首,抬起头看着向天阑,又说道:“我倒要看看你快得过我的匕首吗。” 转瞬即出,未等他看清,匕首已经完完全全插入自己的双肩。 可他却连向天阑出手的动作都未见到,满眼难以置信:“你是怎么做到的” 向天阑眨了眨眼,笑道:“用我的剑挡回去的。” 黑衣男子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向天阑又缓缓说道:“我使起剑来,比你的匕首,快c百c倍。”一字一顿,咬牙而道。 他吐出大口大口的鲜血,声音沙哑无力道:“敢问英雄大名” 向天阑将剑放回剑鞘,浅笑道:“小名不值一闻,不提也罢。”说完,他转身走向第九重,悠悠道,“我本不想杀你的,只是,不杀也难了。” 向天阑没有杀意,一路提防着这名黑衣男子对自己和秦年下手,见他下死手,自己也只好结果了他。 “留步告诉我”他用他最后一点声音喊道。 “向天阑。”云淡风轻,似不惹一丝凡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上山 他看见前方秦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不由疑惑道:“怎么了?我身上很脏吗?” 秦年摇了摇头,半晌,才闷闷地说道:“你很厉害。” 向天阑“噗”的一声笑出声来,看了她一眼,走到她身边,挑起眉毛,低声说道:“就是说,你认输咯?” “不,”秦年很快反驳道,“虽然我打不过你,”她抬头注视着他,认真说道,“但是我不好容易活下来了,那么我就要试试看。” 向天阑一怔,随即露出温柔的笑容,不说话。 两人走上第九重。 来到第九重,飘着淡淡竹香,里面什么也没有,只有一个看起来很陈旧的宝箱架在竹面上,窗子打开着,青葱竹木引入眼帘,云淡天青,高雁入云。 向天阑脑海中倏尔晃过上次仙武大赛的来人,一袭白衣翩然,竹林相斗,琴笛相携,晃眼间,时光竟已飞逝。 “秦年。”一片寂静被向天阑打断。 “嗯?” “你为什么想要那个东西?”他侧着脸问道。 秦年也偏过头来,她很认真地想了想,回答他:“为了证明自己。” 活在尘世里,就要接受尘世,滋生贪欲,千万人各自为千万中欲念而行。她谈不上什么风雅高尚之人,既落入尘网,便潜心前行。 向天阑又微微笑,道:“那你知道那个东西是什么吗?” 她又点头:“知道,是本秘笈。” “那么,就开始吧。”向天阑拔剑,剑光凛冽,银白色的剑锋晃到了她的眼,秦年暗暗吐槽,这把剑好破,又薄又烂,不似剑的厚度,反而像刀,向天阑敛了笑,道,“拿到秘笈并先到竹阁下的人,就算赢。” “好。”秦年亦拔剑。 向天阑一个快步上前,打开宝箱,里面只有一本破烂的书籍。向天阑刚取出,便被秦年用剑挑了回来。 秦年一拿过,就直飞出窗外。向天阑似乎有所预料,微扬嘴角,也追了出去。 向天阑一个翻身,越到秦年面前,一手抓住竹子,一手执剑妄图挑过秘笈,却不料,秦年一个侧身,踩至另一株竹子上,被秦年躲过。 同是争夺,同是两个人,昔日与钟离央过招,竟与此番如此相像,秦年不免晃神。 向天阑持剑飞向秦年。只是普通的招式,向天阑以为秦年可以轻轻松松地躲开,却想不到她正出神,没有杀意,却眼见自己手中的剑就要刺上她。 一颗石子倏尔横空飞来,打中秦年所踩竹子,竹子一偏,秦年身子也跟着倾斜,竟生生避开了。 秦年回过神,顾不得思考,又顺着竹子跳下。 向天阑也来不及多想,也跟着跳了下去。 二人的下坠速度越来越快,这样下去落地时就有危险了。秦年用剑抵着竹子,划着竹干以减缓速度。 向天阑眯眼——机会来了。 他趁与她并肩的一瞬,用另一只空手夺过秘笈,同时一脚蹬在竹上,他借着竹子的韧性跳回另一株上。 秦年被他所蹬的竹子一震,几乎失衡。好在离地面近,她空中起跳,落在地上。而向天阑拿着秘笈,顺着竹身滑下,面带微笑,也到了地上。 远处,小傲妙妙一边欢呼,一边快步向他们跑来。 向天阑走向秦年,衣袂临风,额前碎发遮住了眼,看不清眉目,道:“你c输了。” “嗯。”秦年也只是淡淡地应答道,把剑收到剑鞘中,依旧没有表情。 这一场热热闹闹的仙武赛事也就这么结束了,向天阑得到了许多黄金珠宝,许多达贵赞诩,也有许多闲言碎话,许多虚名声色,许多纷扰仇怨,当然,还有一本天下难求的秘笈。 茶阁内,向天阑品着茶,斜倚榻上,闭着眼勾起嘴角浅笑着,与对面人执子对弈。俗世多纷尘,携童南山归。 这日,马车停在钟离府门口,向天阑已经收拾好准备回南山,林紫玄也前来送别。 “也不多留几天,还把秦姑娘带走,真是的。”林紫玄抱怨道,“秦年,他要是没好好待你,跟我讲,定要他好看。” “林姐姐山上要来看妙妙哇!”一旁妙妙依依不舍地吵着。 “阿年她身子弱,还劳烦向公子照顾了。”谷夫人站立在钟离府门口。 “夫人言重,向某定不负所托。”向天阑行礼作别。 秦年从府中出来,仍旧是平常般冷清,向谷夫人道别后,坐上马车,同向天阑一起回了南山。 “你能赏光随我去南山,我感到很意外。”马车上,向天阑开口道。 “没什么好意外的。你肯出手医治我,秦年已是感激不尽。” 一路无话。 午后出发的马车至落日时分才停在南山脚下。 路途颠簸,向天阑看秦年脸色发白,白得瘆人,便将她的包袱取来提。 亦不知走了多久的山路,只晃眼见几里桃林再现,一地桃花纷纷,秦年方忆起应该是此处了。 向天阑又带着秦年向前走,道:“前面,便是住处了,蓬荜简陋,望姑娘莫嫌。” 屋子宽敞,格局简单安逸,房子里有一股雅致的清香。 虽是远不及钟离府的木屋,却十分精致。不论是坐落的位置和门窗的朝向,都可以看出主人的有心。 一进屋,向天阑便沏了茶给秦年解渴。 “云眉茶的茶叶还未到季节,将就喝吧。”向天阑笑道,将茶杯递过。 秦年接过道谢。 “秦年,你一路过来也累了,先去休息吧,晚饭好了叫你。”向天阑将秦年的包袱给她,“妙妙,带秦姐姐回房休息。” “是。” 向天阑下厨做了许多好菜招待秦年,秦年就坐,开始用膳。 菜色虽清淡,不比钟离府,但味道鲜美醇正,颜色也漂亮。 “这个呢,叫白玉青葱,秦姐姐,尝尝这个,这个呢,叫紫霞落虹,尝尝这个。”妙妙看见这么多好吃的,很开心地给秦年介绍到。其实这些菜名都是妙妙编的,材料不过是些青葱萝卜,妙妙洋洋得意地说道,“都是小傲做的,很好吃吧?” “嗯,好吃。”秦年说道。 向天阑露出软暖一笑,一双桃花眼忍不住让人看了又看,道:“喜欢就好。” 晚饭吃完,小傲留下洗碗筷,妙妙照常去后山练武。向天阑则带着秦年来到藏阁,藏阁内放了许多向天阑所珍藏的东西,平时从来不让小傲妙妙进阁。 向天阑开了阁门,灰尘已经积了不少,向天阑挡在秦年之前,拂袖驱赶了几下。 眼前所见,所摆放的大部分是些雕木玉瓶,题字名画。看起来很是珍贵。 向天阑走到壁柜前,打开其中一个小柜子,取出一个小东西。秦年在远处看的不是很清楚,向天阑向她慢慢走来,她才看清那是两条玉石坠子,玉石一大一小,白玉洁净无瑕。 “这儿尘沙多,借一步说话。”向天阑低声说道。 向天阑把藏阁锁上后,带秦年来到月下。 今晚月色朦胧,天边薄雾覆盖着月光,晚风习习。 “你手上拿的叫做玉石珮,它本是一只,只是缺了一角,便成了你手中的一对。它能够一点一点吸取你的阴气,以你的阴气为引,传递到小的玉石珮上。你将大的那块带在你身边,小的挂在你的佩剑上,我觉得,这样一举两得。”向天阑微笑道,耳边的头发被微风吹开,“秦年,你觉得呢?” 秦年看了看玉石珮,又看了看向天阑,问道:“转递到我的剑上?那阴气就都在剑上了?” “嗯。所以眼下便是你的用剑成了问题。九渊剑本身特别,也正需要像你这样的体制用操控,我想,就是别的人想要也无济于事。”向天阑总是似有似无地笑着,双腿总是没法站直,东歪西靠,非得倚着什么,他的目光瞟到九渊剑上,痴望了一会,道,“我相信,秦年你根骨这么好,只要用心学剑,操控九渊是没问题的。” 二人分离后秦年回了房休息,向天阑去监督二徒练武。 夜深,三星在天。向天阑正卧床,双手抱着头,一只脚搭在另一条腿上晃啊晃,思考着今日与秦年比武之时横空飞来的那颗石头,会是谁呢?那时余光晃见一抹白,速度如此的快,身法相当好,究竟是谁呢。 脑海钟竟晃过故人,他浅笑着摇了摇头,不可能。 此时,他的房门被叩响。 向天阑起身开门:“秦姑娘,这么晚了,有事么?” “我我想,”秦年说话吞吐,令向天阑看得有些好笑,“向你拜师学武。” “噢?做我徒弟么?”向天阑倚着门槛,眯起好看的眼,偏着头打量着秦年,晚风吹起她的长发,他嘴角上扬,声音慵懒,说道,“等你先把黑玉簪子戴上给我看再说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拜师 “急报!急报!”听着外面旗鼓声四起,号角吹响,“北狄夜袭!敌人已火烧我军后营!” “什么?!”魏兮站起身。 钟离央蹙眉,一句话不说就出了军营。 刚出军营,谷沛就赶到,汇报:“袭来敌军人数不多,大概一万人左右,此番敌军夜袭,必定有所谋划” 士兵们都已整装待发,只待号令。 “各方将士听令,骑兵步兵一万随我至前线,弓箭手三千,后防轻兵两万。魏将,你带着三万将士立即奔赴入关处,以防狄寇入城。”钟离央有条不乱地号令着,高声说着,“还是那句话,凡贪生怕死之徒,心慕功名之辈,留在军营饮酒作乐便可,剩下的好男儿都随我誓死保卫家国!” “是!”士兵们异口同声,血热志高。 钟离央跨马执长缨,扬鞭策马而去,后方跟随将士皆奔赴前行,鼓声催马蹄疾。 一月当空,照亮夜的却是凄烈的火光,沙尘滚滚,却掩不住四方席卷而来的杀气。 “将军,前方北狄已经被我军扫荡得所剩几无。” 钟离央摆手,道:“勿切掉以轻心,既然是偷袭,必定没这么简单。” “将军将军”一士兵冲至前线,“将军,敌寇带十万兵力大举入侵关口处,直逼城中而去!” “所有将士听令,留一万兵力在此处候敌,撤军十万火急赶至入关口!”钟离央一手抹去衣上鲜血,掉头提马而去。 那晚,秦年辗转反侧,久久未眠。 她想起了她的爹娘,自己多久没有过家的感觉了,那声声爹娘对自己也早已遥不可及;她想起了谷夫人,为她又惊又怕,尽心关切的模样;她想起了那夜钟离央抱着她传给她的真气,醒悟了他为她奏的九天心法里的听风月阁之中的不屈和高远;她想起了向天阑为她戴上发簪的笑容和给她的玉石珮。她想了好多好多,梦了好多好多。 天未亮起,秦年便起身更衣梳妆。秦年向来素雅,发饰手饰从来不戴。她望着铜镜中的人儿,轻轻合上了眼。 向天阑推开门,秦年便定定地立在他的门口,险些吓了他一大跳。 向天阑打量着秦年头发上的黑玉簪子,颈前和剑穗上的一对玉石珮,轻轻笑着,仿佛很满意的样子,看了很久,才悠悠地开口道:“不错不错,走吧,先去吃早饭。” 向天阑正欲迈步出去,只见秦年站在门口,丝毫没有避让之意,眼睛直直地盯着他。 向天阑大概是被她看得有些受不了,开口道:“罢了罢了,吃完早饭便收你为徒。” 秦年这才肯侧身让步。 “师父师父,快来尝尝这个玉溪莲子汤!”妙妙从厨房端出一道菜,满眼带笑道,“这个可是我做了一大早的哟” “好好好,我来尝尝。”向天阑坐下来,尝了一口,手抖了一下,嘴角一抽,随即便笑道,“来,妙妙,给秦姐姐盛一碗去。” “好咧。”俄而,妙妙又端上一碗, 秦年也尝了一口,动作明显一怔,目光对上向天阑似笑非笑的眼,只听妙妙问道:“怎么样,好吃吧?” “”二人皆沉默不语。 “嗯?好吃不?”妙妙依旧面不改色地问道。 “呃不错,比上次的椒盐甜豆好吃了一点点。”向天阑仿佛回想起昔日的痛苦,勉强地说道。 “那我再去盛一碗吧,厨房里还剩下好多”未等妙妙说话,向天阑就急忙打断,“不用不用,我的好徒儿,为师一碗足矣。”每次轮到妙妙做早饭,感觉命都没了半条。 早饭吃完后,小傲妙妙按照往常本都该去练武,却被向天阑带去桃林前的短亭。 那是向天阑秦年初遇的地方。 向天阑抱着琴坐在亭中,问道:“会舞剑吧?” 秦年一愣,犹豫着应道:“会。” 向天阑一边低头调琴,一边说道:“怎么,连这个要求都做不到?”向天阑抬眸看着秦年。 秦年从身后拿出佩剑,起身踏至桃林。 暖阳尚好,飞鸟入云,起弦翩跹,一舞惊鸿。 琴声飘渺虚无如系游丝,辗转浮沉如梦浮生。 秦年舞的是听风月阁此曲的招式,而向天阑所弹的却不是原曲,而是他自己奏出的,却丝毫不比听风月阁逊色。 小傲妙妙两人在一旁看得c听得如痴如醉。 一曲舞完,向天阑似乎意犹未尽,秦年却不打算继续舞剑。 向天阑笑道:“也罢,收了你做徒儿,还怕看不完。” “我要学武。”清风吹着她的长发,吹来一阵花香。 “噢?为何?”向天阑挑眉有意问道。 “不为何。”秦年冷冷地回答。 向天阑敛起方才嘴角的笑意,神情变得严肃了一分,“要学武功,总有一个理由,我向天阑的徒弟,若学武为了杀人报仇,祸害苍生而学,我又有何脸面面对众生?”他话语一顿,“嗯?不说么?” “保护所爱之人。”她抬眸看着他,缓缓地说道。 他一怔,失神笑了一下,起身说道:“好,我不知道你是否只是为了一个理由而编出的,但是我相信你。秦年,过来。”秦年走到亭前。 “从今日起,秦年,便是我向天阑的徒弟。”向天阑朗声说道,“小傲妙妙,便是你的师兄师姐了,秦年便是你们的师妹了。” “啊?”妙妙疑惑又带着惊讶,道,“师师妹?” “对。”向天阑笑道,“走,带你们的师妹习武去。” 小傲妙妙便带着秦年去后山,向天阑跟在最后。沿路桃柳相交,虫鸣之声还未响起。暖风吹动着衣袂,褪去了晚春的寒意,天气难得如此温和暖软,向天阑不觉轻哼着曲调,心情舒朗,双手抱着头,想着,大抵是这夏天也到了吧。 与秦年意料中的生活不同,这南山的生活不似那钟离府上的烦闷无趣,倒跟竹林生活几分相似,却又不似。 看闲云野鹤,听渔樵共话,一把琴,一身轻衣,闲情散漫坐亭奏曲,多少人眼中的悠然风雅。旧友新客来寻访,也无需盛情相邀,不必扫榻以待。 说这南山隐仙的日子闲雅快哉也未必,向天阑每日带着三徒儿练剑习武,妙妙骑行玩乐也对秦年‘师妹’相邀,被徒弟们闹得整日麻烦事也不少。稀罕时,也见向天阑烹茶与客对酌吟咏。 这日,正逢向天阑临窗对弹一曲,秦年在窗外意外与他对视一眼,突然想起一件事。 她走到向天阑旁边,安静地听他奏完一曲后,问道:“师父,我曾有一本曲谱,说是习武之用,但一直不解其意,闲置在旁,能否请师父解惑?” 向天阑歪着头,手指有意无意挑弄着琴弦,道:“好啊,拿过来与我看看。” 待秦年取书来,向天阑看到书面,一怔,翻看了几面,凝眉问道:“这书,你是从何而得?” 秦年想了想,不知从何而说,友人?恩人?钟离央于她是什么人,她也不知道。她只道是:“养母之友所与。” 向天阑思忖了半刻,端正了身子:“罢了。这乐曲也多,一天半日的也弹不完。反正这日子也长,我便一曲一曲的弹奏给你听。”说罢,便挑了一曲熟悉的曲子弹响。 琴弦奏响,万籁入声,辗转清灵,清风微动穿梭山水之际,星辰月明高悬夜空,一位舞女在亭阁之中风动舞袖,琴师在旁弹奏,奏过春雨夏月秋风冬雪,秦年眼前浮现的一切,犹如庄周蝴蝶一梦,久久不能脱身。 直到琴声骤停,秦年感觉自己的额头被弹了一下,才猛得睁开眼睛。对上一双笑意盈盈的眼,向天阑不禁被秦年这副升仙入境的模样逗笑了:“怎么?都听得呆啦?” 秦年刚想开口解释,便被头脑中一阵眩晕冲散,笔直地倒在向天阑身上,失去了意识。向天阑迅速接住秦年,立即探了探手腕,真气飞快地在她体内游走,体温正常。 这时,她身后挂着小玉石珮的九渊剑在振动,随后平息了下来。怀中的秦年也随之恢复了意识,她挣扎着动了动,随即闷声说了一句什么话,向天阑没有听清,呼吸均匀地睡去了。 向天阑看着她入睡的样子,笑着伸手勾了勾她的鼻子。抱着她缓缓起身,抱回了她的房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湖泊 秦年觉得自己睡了好久,醒来时在自己与妙妙同住的小屋里。 头昏沉沉的,她只手扶着床起身,看了看四周,这番睡去恍如魂魄飞出三界外,在天地间行游一遍。 秦年回了神,此时妙妙不在房间里。 她起身拿起桌上的佩剑,用衣袖轻轻擦拭剑身,剑身比往常更加冰冷,她轻轻念着:“九渊。” 秦年走出房间,在后山的路上碰见小傲和向天阑二人。 “师父。” 向天阑回头看见秦年,道:“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秦年摇了摇头:“无碍。”看了看向天阑,又问道:“我睡了多久?” 向天阑想了想,伸出两个指头,“两天。”他伸手摸了摸秦年的脑袋,吓得秦年后退一小步。 向天阑无奈,笑道:“想看看你的体温而已。”秦年把头别向远处,无声拒绝。 “肚子饿了吗?”向天阑细心问道。 秦年习惯性地摇了摇头,而后略微一怔,确实饿了。 向天阑看着她的样子忍俊不禁,转头对小傲说道:“今日师父就不带你了,自己练习。温习昨日的剑法,去小瀑布前面练习,酉时我会过去。” “是,师父。”说罢,小傲沿着去小瀑布的路走去。 向天阑露出微笑,对秦年道:“哪能不饿,你可不是神仙。走吧,我给你煮点东西吃。” 走了几步,向天阑似乎想起了什么,对小傲离去的方向大喊道:“看住妙妙,没有三个时辰不可以叫她起来!” “”没有回应。 向天阑对秦年解释起来:“那个死丫头,被我罚了瀑布山洞里禁闭三个时辰。” “为何?”秦年正奇怪为何不见妙妙。 “你说可不可恶。她居然摘了我在亭边种下的莲花的莲子,煮成了那个难吃到吐血费我二十年武功的莲子汤,就那碗破莲子汤,你肯定记得吧。”向天阑回想味道,露出难堪的神色,感叹道,“那可是三年一开花的莲花啊,就这么给这个臭丫头糟蹋啦。” 秦年没说话,不作评价。 秦年在堂屋里等向天阑,本来秦年可以自己煮好,但是被向天阑以‘病人’为由拒绝了,叫她在堂屋等着。 她倒是没吃过向天阑亲自下厨的食物,她入住南山以来,都是徒弟三人轮流为师父做饭,说是三人,但是还是小傲烹食次数居多,大家似乎都不约而同的让妙妙躲过这份差事。 她与妙妙一同入寝,因为没有多余的临时房间,难免有点挤。 晃神间,向天阑端着滚烫的白粥进来,飘来丝丝香气。“好久没下厨啦,尝尝吧。”他坐在秦年旁,“厨房里没什么好东西,想着你身子也不宜滋补,便煮了淡粥给你。” 秦年倒是不在意,礼貌道了声谢。拿了勺子吃了起来,向天阑在旁看着她,露出满足的神情。 吃完粥后,秦年正打算收拾,便被向天阑抢先把碗端去厨房,背影朝她,留下一句:“你今天就好好歇着,先别去练武了。” 秦年一愣:“是。” 送秦年回房后,向天阑才去督查徒弟练武。 天已暮,秦年开了窗,微风拂面,晚归的大雁在融暖的斜阳烟波里辗转,虫鸣声在远方的山林里传来。 世有朝暮,在这南山上过余生又何尝不是种风雅呢,她想。可是她还要寻她的爹娘,还要报恩还情,还有很多事未完成也不知道何时能完成。 “小师妹,吃饭饭啦!”妙妙的小脑袋从窗棂之下探上,睁着大眼睛,额前刘海乱糟糟的。 秦年走了神,急忙应一句好。 去堂屋的路上,妙妙便与‘小师妹’抱怨一天下来她的师父如何待她,如何罚她,跟小傲撒娇半天才图得一点点偷偷休息的时间,一边双手叉腰卖萌一边数落他们。 “我趁着好不容易偷得的时间,跑去很远很隐蔽的小山谷玩噢,那里连小傲都不知道,我经常不练功偷偷跑去玩噢,小师妹我下次带上你,可你千万别告诉师父噢!”妙妙笑眯眯地说道。 “好。”秦年在跟妙妙相处的日子上,绝对算得上融洽,虽然妙妙的确是个‘小话痨’,但是小孩毕竟小孩,天真单纯的她与秦年相处,从未有矛盾或不悦。 步入屋内,二人已在等待。向天阑道:“到齐了,开饭。” “是。”三人皆应答,语气不一。 四人动箸,尽管师父已经告诫过徒弟“食不语,寝不言。”但是妙妙还是喋喋不休地与秦年谈论,秦年不善言语,自是没有搭理。在秦年未拜师以前,妙妙的谈天对象是小傲,不知是天性如此还是后天被妙妙折磨的,小傲和秦年一样也不爱说话。 向天阑对秦年摆出的表情是‘习惯就好’。 饭毕,向天阑依然不肯秦年收拾洗碗,为了给秦年解闷,带了她去桃林。留下小傲和妙妙收拾,临走前,妙妙突然朝向天阑比了个“羞羞脸”的手势,令人好笑。 走在桃花林的路上,晚风拂过桃花面,落英缤纷。 “要去哪?”秦年跟在向天阑身旁问道。 “喜欢这里吗?”向天阑偏头笑问。 “呃喜欢。”秦年难得言多,“从小,我就跟养母谷夫人一起在竹林生活,景色自然是比不上这里的。” 风清月朗,景色不同,可那一轮月却依然如昔日般盈亏圆缺。 “养母?”向天阑疑问道,“那你的生父生母呢?” 秦年摇了摇头,没有语气,却望眼欲穿:“不知道。不见了,或许不在了吧。” 温暖的晚风吹散秦年脸庞的黑发,令秦年感觉有些痒,也吹散了向天阑额前的碎发。 “这样啊。”此刻向天阑的神情不知悲喜,“你还跟我有点相似呢。” 秦年疑惑。 “我也是没爹没娘的,儿时被我师父收留,抚养长大。”他笑了笑,却不像笑,揉了揉秦年的头,“没事的,为师帮你找。” 秦年抬起头碰上他的一双笑意盈盈的眼,那一双眼仿佛蕴藏着洞庭湖光的彻通明清。 二人穿过桃林,走上与平时去后山不同的阡陌。映入秦年双眼的竟是两轮明月,一轮在天,一轮在地。 是小湖泊。看不清湖面波澜,看不清水天交汇之处,浓墨的夜色与湖月山色完美交融,不分彼此。 竟与钟离府的夜色如此相似,这个想法在秦年脑海中一闪而过。 “又看得痴了?”向天阑笑着,打断了秦年飘远的思绪。 秦年摇了摇头,没说话。此刻无风长吟声,寂静得只听见幽幽流水和身旁的鼻息声。 向天阑转身面对着秦年,说道:“今夜还不是最美,你知道最美的是什么样子吗。”他微微抬头,看着夜空,“当无风无月只有碎星坠点悬空之时,你站在这里,融于墨色的银汉碰触星河满襟袖的壮丽,万籁入耳。” 他倚在湖泊前的大石边,碎发遮了眼,看不清神色。 “往昔,我常常与一位故人对坐张琴拨弦,手谈酒觞。”神情仿佛是天生带笑般,语气却满是寂寞,“可如今纵是良辰美景,抚弦作一曲,独坐天明,唯有指尖听罢了。” 秦年一直很认真地在听,向天阑讲完她也没有说话。 “跳舞吧。”向天阑看着秦年,眼中繁星微亮,“下次我若带了琴,你便舞给我看吧。” “好。” 返回之时,秦年问道:“那位故人与师父何为相离了?” 向天阑先是觉得好笑,而后正色道:“不是相离,他有他的路走,我有我的逍遥去寻。” 秦年愣愣地点了点头,向天阑笑意更浓了,他总觉得这个姑娘性子冷归冷,但是还是很可爱的。 到达屋舍,见小傲妙妙在屋外打得不可开交,一边打一边吵。“你干嘛把我的零碎钱给师父!”“是你先偷看我的日志!”“是你把我摘师父的莲子的事告诉师父的!” 向天阑把手背在身后,深深叹了口气。真是对活宝。 向天阑送秦年回房后,站在门外,对秦年道:“明日我带着妙妙小傲去采药,你好好调息身子便是。你的病我也已有七分把握,安下心来。”他暖心一笑。 秦年眼中掠过潋滟波光,道:“谢谢师父。我身体已无大碍,明天我跟师父一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采药 下了一夜的绵绵细雨,清晨却是阳光正好,照得山路泥泞斑驳。今早秦年和妙妙洗了许多衣服晒在屋前,檐上浮光跃金,青瓦泥墙也饰作金璧银砖。虫鸣鸭雀声在夏雨洗礼过后更加生动,一行人沿着山路向下走。 路过青草池塘,见到草长莺飞,听得蛙声燕争。 向天阑轻哼着曲调,日光泼洒在他暗格灰袍上,洒在长长的睫毛上,天风拂发。 小傲和妙妙二人各自背了一个竹篓筐,小傲拿着狗尾巴草插在妙妙的头发上,妙妙沿路采了许多初开的芳花到处同小傲乱跑。 秦年低头看着泥泞路,跟着向天阑后面走。 向天阑悠哉悠哉走下山,声音慵懒至极,低吟着:“正是江南好风景。” “落花时节又逢君。”秦年脱口答道,倏尔抬头,正对上向天阑满是笑意的眼。 “现在可不是落花时节噢。”向天阑纠正道。 妙妙从前面大跑来,不怀好意地笑道:“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呢!”妙妙的小脑袋被向天阑的大手一巴掌拍远。 辗转过山路阡陌,似乎到了山腹,秦年的脸色苍白了许多,小孩子的精力似乎永远花不完,小傲妙妙一会儿跑远不一会儿又能跟上向天阑的脚步。 “小朋友们,要步入荆棘丛林了,待会儿别打闹了,猛兽会出来吃人的。”向天阑对着不远处打闹的二人喊道。 “好的好的,第一个把师父吃掉啦,耶呼呼!”妙妙一副见怪不怪的神情,一边朝向天阑的方向追上一边喊道。 向天阑暗自切齿:“臭丫头。” 穿越一个极窄的草丛道,来到荆棘丛。道中的荆棘丛长过成人的腰,覆过小傲妙妙的头。丛林的株株植物的长刺都是多年生长,最多见的也有手指头那么粗。 “瞧你那怂样!”妙妙在旁嘲笑小傲惊讶的模样。 “切,你何来的自信?” “我跟师父早去过了。”妙妙一脸不屑。 “何时?我怎么没去过?”小傲好奇。平时向天阑有好吃好玩都是平分二人,没道理妙妙去过而他没去过。 向天阑对小傲解释道:“你小时候有次发了高烧,三日不退,差点一命呜呼。可惜为师医术不精,寻了很久的药方,最后同妙妙一起去今日要去的地方采了药。故妙妙去过一回。” “对!我那时候还被刺给刮伤了呢,疼的要命,呜呜呜”说罢,妙妙便作梨花带雨状,对三人撒娇。 “笨蛋。”小傲非但没有怜惜之意,还鄙视之。 “接下来的路,能用轻功的都用上,万千小心避开荆棘,可能有毒。”三人点头示意。向天阑在前,次而妙妙和秦年,最后小傲。 四人之中,秦年轻功稍逊色几分,但都小心谨慎地度过荆棘丛。 算是松了一口气,向天阑犹如鸡妈妈带一群小鸡崽一般,四人站定,他才露出笑容,道:“其实吧,这荆棘草丛之间也长着许多奇花异草,救命良药。主要是我没胆子去摘。” “” “接下来的路不难走,但藤蔓很多挡在道中,小心为妙。注意不要随意触碰盛开的花,切记切记。”向天阑提醒道。 三人跟着首领踩点走,一个接一个,丝毫没有危险感,倒像是玩游戏般,乐得妙妙笑出声。 走过崎岖道路,接下来的路豁然开朗,眼前是地势低平的山谷,星星点点的花朵绽开,因是初夏,日照尚未充足,大多还是花骨或含苞待放。无法想象在这开阔得不知边际的谷地上,那万花盛开,清风徐来,蝶舞蜂飞的模样。 “哇——”连小傲都忍不住惊叹道。 “哇哦去玩咯去玩咯~”妙妙开心地喊道,又拉着小傲四周奔跑。 “方才见你低头看路时,频频被头发遮挡视线。”向天阑看着秦年,莞尔一笑,“不如,把头发挽起来吧。”说罢,便试着将秦年脸庞和耳边的散发挽起。 反常的是,秦年没有抗拒,呆呆地站在原地。待向天阑轻车熟路挽好后,挽起的头发敛在黑玉簪子之下,向天阑满意地微笑着。 秦年的面容比往常更加娟秀,更显眉骨的她不似初见时冰冷傲气而显露出大家闺秀的女儿态,眉眼也比往常多了几分温柔。 “好看。”向天阑毫不吝啬地夸奖道。 秦年别过头去,目光望向远方。 害羞了。 “我去寻药。”向天阑笑着,眯着眼看向一望无际山谷。 “那我呢?” 向天阑又一次打量了秦年,浅笑道:“你呀,就在这吹吹风,看看风景,打发打发辰光。” “好。” 向天阑朝着远处走去,徒留秦年一人站在原地,秦年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不知为何恍如那沉入深海的心初觅天光,沐浴温暖的阳光,酣畅淋漓地在生命旅途中快意长歌而行。 秦年心中燃起微弱火光,照亮不可及处,她看着小傲和妙妙还在乐此不疲地耍闹,看着师父在为辨识着不同的药草而伤脑筋,连她都不知道的是,此刻的她正在微笑,像个小孩子初尝糖酥时满足地扬起嘴角,目光发亮,回味悠长。 不知多久,向天阑采了几味药草回来,唤着小傲妙妙的名字叫他们回来。 “师父这是采好了药材?”妙妙看着向天阑将他采回的药裹上草纸包好,放到小傲身后的篓筐里。 “嗯。”向天阑拍了拍沾了尘土的双手,衣角边也沾上了雨后的黏土,额边微微渗出细汗,“现在去摘茶叶啦。” “哇耶耶耶!我最喜欢摘茶叶啦,我这次一定要比小傲摘的多!”妙妙欢呼雀跃着。每次采茶,妙妙和小傲总是比赛看谁最后采得的茶叶最多,每每两人都是摘得满筐而归。 小傲哼了哼声。 穿过山腹,又往山的深处走去,妙妙一边同秦年并肩走着一边跟秦年说着以前同小傲比赛的光辉壮举,惹着小傲白眼相看。 向天阑不时地瞥了瞥秦年,她认真听妙妙说话的样子温柔如水。 未几,四人走到四面树林环合的阴凉低地,阳光被高大的树林遮挡,如恬静月光微微洒下。低地上的云眉茶长势正好,新芽催发早,或垂叶扬枝,或蝉栖嫩芽。 向天阑还没发话,小傲妙妙二徒就完全淹没在绿丛之中,开始飞快地采摘着茶叶。 “这南山之上,最好的茶叶就是云眉茶,地处山腰之阴,雨水丰盈,日月盈仄,实属世间可遇不可求的珍宝啊。”向天阑对秦年介绍着。“今日是来晚了,清晨趁新叶还挂着露水的时候摘下来,竹筐装回,那味道可是美哉美哉。” 向天阑蹲下,摘了两片云眉茶茶叶,教着秦年如何辨识如何采摘,秦年也蹲下身子,二人凑在一起,“采摘看眼力,一芽一叶初展新叶为最佳,芽叶要成朵,大小均匀,留柄要短”向天阑盯着秦年的脸温柔讲着,秦年也直勾勾地盯着把玩在他手上的茶叶认真听着。 “待阳光正盛时再翻晒压揉,为师啊虽然医术不精,琴棋酒茶之道还是略有小成。”向天阑笑着,眼眸中映着的人儿颜色万千。 眼看接近正午,摘得满筐的云眉茶叶负在二童的身后,晃悠晃悠地相互打闹着。跟在灰衣男子的身后,一袭红衣惹眼而安静,青丝缠绕依稀可见得黑玉簪子。 吃过午饭,向天阑去了书房看书,妙妙小傲带着秦年在屋外翻晒着茶叶。 黄昏已近,秦年去厨房备膳,未进厨房便闻见浓郁的苦药味。推开房门,却见向天阑正蹙着眉头熬制着什么,那味道,愈进一分愈加不好受。小傲在旁添加柴火。 向天阑做手势示意秦年先不要进来,在外等候。 这一等便是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才见向天阑打开门,药味扑面而来,向天阑闻到外面空气,舒展了眉头,微笑道;“啊可算是熬制好了,快进去尝,秦年,这个药定要趁热喝。” 秦年点头,抬脚便进。桌上放了一碗热气腾腾的药,可那味道却直叫人发呕。秦年连眉头都没皱,就弯腰打算一饮而尽,连忙被向天阑拦住:“慢!我叫你趁热喝,也没叫你一出锅就喝下去。这么烫怎么喝,傻姑娘。” “哦。”秦年愣愣地回答道。 “先放那,等可入口了再喝。”向天阑又忍不住说道,“真是佩服你,味道这么难闻也敢尝。” 秦年没说话。向天阑心想,真乃奇女子也。 待药喝完,这晚饭也误了。 妙妙大吵着要吃饭,宣告着不满:“你们不下厨我可下厨了啊,饿死我了。” 向天阑正摆手拒绝,秦年便回答道:“我来。” 秦年在厨房里忙活,妙妙本吵着想帮忙,被小傲和向天阑拉出去了。 晚饭比往常迟了两个时辰,妙妙坐在椅子上荡着脚丫子大喊大叫道:“怎么还没有好啊,饿死我了饿死啦饿死啦!” “别吵,吵死了,再吵别吃饭。”小傲说道。 “哼!你说的又不算,你又不是我师父,你凶什么凶!”两人大眼瞪小眼。 向天阑用筷子敲了敲桌,无可奈何:“行了别吵了,你们俩过去帮秦年端菜出来。” 两人听完立马离凳,很快又被向天阑喊住:“诶诶诶,妙妙你过来,你别去了,一会保不准又打碎我的碗又要把菜掉地上,烫着我的地板可不好。” 妙妙一脸鄙视。 菜齐人落座后,向天阑坐在中间位置,正色道:“下面我要宣布一个重大消息。诶,妙妙先别吃。”眼见妙妙饿得直直把头都埋进饭碗里了,嘴巴塞得满是食物,一边嚼一边不停嚷嚷着听不懂的话。向天阑叹了一口气,默许妙妙先吃,“自明日起,小傲妙妙都要开始读书了!晨读后才允许练武,吃完早饭就在书房集中。” 妙妙听完一下被呛得噎了食,秦年急忙给她拍拍背,喝了汤水才缓过来。 “啥?干嘛要读书哇!”妙妙问道。 “你看看你,还好意思说,人家七岁吟诗作对,你呢,整天就跟小傲作对。大字不认几个,还老乱用成语。”向天阑回应道。 妙妙哼哼两声,挠挠头。 “记住,不可以乱动为师书架上的书。违者,格罚勿论。好了,开饭。”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山雨 天色早已明亮,妙妙果然又睡懒觉睡迟了,急忙叫小师妹帮忙梳妆,匆匆忙忙吃了留下的早饭。 向天阑已经领着小傲到了书房在读书,妙妙和秦年后脚跟来。 妙妙一进门正准备坐下,就被向天阑喊住:“慢着,你站着念书,椅子给秦年坐。” “啊”妙妙理屈,也不好顶嘴,“哦,好吧。” 秦年看了看书房四周,第一感觉就是空间狭隘,书房不大,藏书倒是很多,书架上满满的书倒是占据了很大空间,只留得一座一桌,桌案上笔墨纸砚随意摆放,身前身后便都是书书书。 今晨,向天阑跟小傲跟特意带了三张小椅,四人呆在其中,不免觉得有些拥挤。 第一天,是从简单字学起,小傲妙妙二人学得快,几十字不一会儿便习得了。 秦年在一旁安静看着,自己虽然没有特意从师学习,但好在谷夫人时不时便给秦年一些书看,她看不懂便问,不认识便学,虽说没有满腹诗文,但总归文化水平也不差。也不知道谷夫人怎么样了。 回过神来,正对上向天阑不经意看来的眼神,秦年视线转开。 她轻轻站起身来,在书架上看书名转悠,没有拿下。书太多了,从经文论道c军事医药到奇闻异录c占卜星变,甚至连律法都有,乐曲书也不少。没等秦年惊叹完,小傲妙妙二人就拌着嘴出了书房。 秦年一转身,险些撞上向天阑,吓了她好大一跳。 “看什么呢这么入神。”向天阑看着她惊魂未定的样子笑道。 “没,好多书啊。”秦年指着,“这些你全部看过吗?” “当然没有,有些看,还有很多没看完。” “哦。”秦年微微点头。 “有你想看的书吗?喜欢便拿去看。” 秦年显得有些不好意思:“这些书,我都没有看过。在竹林里谷夫人也没有教,也没有特意学过,只是有书时候便学些。” “没事啊,闲暇时候拿去看便是了。”说罢,向天阑便拿出一把钥匙,开书房的。 秦年摆手欲拒,向天阑又道:“借书而已,又不是赠你,拿着吧,多读些书总是好的,记得将书归于原处。” 秦年接过,表示感谢。 “有看不明白的只管拿过来问我。”向天阑转身走出书房,身后秦年应答着好,二人也去后山练武了。 白昼变长,吃完晚饭后还是昏时天色,归鸟似乎也不知疲倦,新燕长栖枝头欢喜不休。 秦年看到向天阑手捧着竹屉走过后院。真稀奇,往常这种事都是小傲跟秦年做,难得看到向天阑亲手放置茶叶。 秦年向他走去,向竹屉望去,竟不是茶叶,不知何物乃问道:“师父这是什么?” 向天阑回答道:“桃花。且放在这儿阴干。”他整理了桃花的摆放,而后抬首朝秦年道,“过些日子便有桃花酿了,待你身子好些,便与你盛来。” “桃花酿?” “嗯。”向天阑眯眼笑道,“迎接友人,每年都备了些桃花酿,我寻摸着再过些日子他也就回来了。” “每年。”秦年重复着,又问道:“每年他都回来吗?” 向天阑摇了摇头,“有时回,时而不回。” “那一定是对师父来说非常重要的人吧。” 向天阑一听便嗤笑出声,急忙摆手,“可拉倒吧,脾气臭得上天,说好听些是故交,难听点就叫宿敌了。” 秦年不明所以,也没有再问了。 日子过得倒也是快。秋意没来,却像是梅雨时节来了,夏初蛙声塞蝉鸣犹在耳畔,可西风萧萧像是宣告着夏季的尾声来临。迎来连续下了好几夜的雨,雨水浸透得山路变得湿滑,泥土柔软得塌陷,前些日子蔫尾的花草一夜间也变得生动起来。 闷湿的空气将人都充胀得慵懒起来,妙妙不好好背书,被向天阑命令得睡前夜读,叫秦年帮忙监督。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闰馀哎呀,什么跟什么嘛,太难念了我不干了。”妙妙一摔书本,双腿一伸躺在床上,一边骂向天阑一边骂小傲,而后小机灵一动,坐起身扯着秦年的衣袖,撒娇道,“小师妹啊,你帮我去跟师父求求情好不好,这篇我背不下来,我根本就不明白它讲什么嘛。好不好嘛,师父最听你话了小师妹” “师父早晨不是一字一句跟你解释过意思了吗,是你不好好听。”秦年整理着妙妙的头发,并到耳后。 妙妙哇得一下子就呜呜哭了,小脚丫子直踢,“连小师妹都不疼我了,呜呜呜呜你们合伙欺负我呜呜呜呜” 秦年不太擅长哄人,但是眼见这幅情景也心生怜惜,道:“那我跟你说一遍意思好不好?慢慢背,妙妙这么聪明,很快就会的。” 妙妙含泪点头。 秦年便耐心地向天阑所教转述给妙妙听,妙妙流着口水听着听着睡着了。 秦年看着她睡着的模样,不由笑了笑,将她睡姿摆正,盖上薄薄一层被褥。秦年自己倒也不困,翻了翻千字文,读了会起身站在窗前。 在南山上的这几个月,病情也好得很多,月圆之夜也没有再冷到昏迷,这一切都归功于向天阑,若不是他记得按时入药煎汤,弹奏乐曲调息身体,自己的病也不可能有这么多的好转。 欠的这笔情,又该如何还清。 秦年辗转反侧难成眠,起身披了见薄衣出了门,夜风夹杂着细雨拂发,漫无目的地走着,竟走到了当日向天阑带她去的小湖泊。 途中的桃林被风露呵护地显得葱茏繁盛,夏初刚冒出的新芽此时已经长成大片桃叶,而秦年面前的小湖泊更显静澈,吹过的夜风也更加清凉。 好久没跳舞了。秦年想着。舞蹈是从谷夫人教的,从她刚来竹林的时候起,因为畏惧蜷缩在角落,以御敌姿态看着谷夫人的秦年,没有说一句话,却因为谷夫人的舞蹈而愿意接纳新的生活。小秦年睁大眼睛看着谷夫人跳舞,温柔的裙袂伴着飒飒的竹叶在她眼中纷飞,她便这般一步一步跟着谷夫人学舞,跟着谷夫人去认识生活。 秦年跳起了舞,有晚风和鸣,有细雨长绵,有星河璀璨。 “哟——稀客啊。”向天阑挑着眉,倚靠着亭柱。 “林姐姐!”妙妙飞奔过去讨抱抱,“林姐姐可好久没来了。” 林紫玄抱过妙妙,捏了捏脸:“想不想我呀?”妙妙拼命点头。 “无事不登小南山。”向天阑说道,“一来肯定没好事。” 林紫玄把妙妙抱在怀里,走到亭子里坐下,“嘁,什么事您这神仙不知道吗?” “啊?”向天阑一脸茫然,“也什么事啊?我不知道啊。” “啊?”林紫玄也一脸不可置信看着他。 “啊?看我干啥,我真不知道啊。”向天阑一摊手。 林紫玄睁大眼睛:“你虽然身居南山,这通风报信的人不是也不少吗?真不知道?” “唐门给我传消息的都三四个月没来了,这山下的事我怎么知道。”向天阑开始有意识地蹙了蹙眉。 “那我长话短说。”林紫玄一脸严肃道,“之前的旱灾闹得饥荒四起,百姓就等着朝廷拨粮下来,可你也是知道的,佞臣蒲家当道,前几月蒲家最小的千金出嫁,嫁给了蒋家蒋明,这一联姻,加上原本就有好几家联手,再从中作梗。” 话说一半,被向天阑摆手打断:“得得得,大小姐你挑重点说。” “哎,你有点耐心行不行。”林紫玄翻了个白眼,“本该朝廷拨给受苦百姓的粮食,被他们暗渡陈仓,还向上反映说是供应给军中充粮。” “噢——”向天阑拉长声音,又道,“哎,那你林家就什么动作都没有?” “我父亲是想,但是不敢轻举妄动。你是不知道,两个月前,玄殊方丈被杀,唐门那边又下了禁出令,江湖势力几乎被封锁,众世家依附的依附,自保的自保,百姓的哀怨声一日大过一日,估计那帮孙子就等着咱出头打抱不平呢。” 向天阑听到这凝了眉头:“枪打出头鸟啊。”又笑道,“那你找我做甚,朝堂事朝堂毕,江湖不也忙着自保,我这手头也紧得很,借不了你银子。” 林紫玄送来一个大白眼:“这钱啊,早就不值钱啦。再说了,别人不知道我不知道你穷,谁稀罕你那点碎银子。”林紫玄喝下小傲送上的茶水,看了看秦年,微微点头以示问候。 “蒲c蒋两家的势力加上后宫散碎势力,如若不反抗,亡的只怕不仅我林家,怕是这天下。” 向天阑饮了一口茶,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才缓缓道:“朝堂如何我不知,但借江湖的势力,倒不至于落得如此狼狈。” “说的轻巧,我林家和世交穆府光是唐家堡和风云盟都跑了几趟了,唐堡主脸色臭得不行,还有那个黄金阁,给了那么多钱财,事情办的也不怎么样。” “噢,合着你不靠谱的都去过了,现在才想起来上山求我。”向天阑噗的一笑。 “切,说的你是有本事解难一样。” 向天阑指尖轻点石桌两下,微笑道:“纵使那内宫狼鼠一窝,你可莫忘了你还有一个众人难求的机会。军方一大势力,对于那些鼠辈来说可是求之不得。我帮不了你什么,但是我认识的人之中,或许可以扭转局面。” 林紫玄眉头舒展,松下一口气,微笑着行礼表示感谢。而后又浅谈了几会,眼见着日暮,向天阑邀她同膳,林紫玄称不便留下,婉拒后向四人一一道别,下了山。 “师父,林姐姐今日都没有同我玩!”妙妙在一旁小声抱怨道。 夕阳映照天尽头,倦鸟方才返归。夏风阵阵,穿梭云雨回荡山林。向天阑叹了口气,将手背在腰后,缓缓道:“山雨欲来风满楼。” “你在说什么呀师父?”妙妙抬头望着他,不解问道。 “读书去。” “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奖励 像往常般,向天阑领了妙妙小傲去书房读书习字,秦年前些日拿了些书便在屋中看,不再来了。 吃完早饭,向天阑便邀秦年留下,任另二徒去练武。 向天阑拿着本书在秦年眼前晃了两下。 熟悉,秦年脑子中飞快回想——那本秘笈。仙武赛事之争,一帧帧回放在秦年的脑海中。 向天阑温柔地笑着,倚着柱子问道:“想起来啦?” 秦年点头。 “给你了。” 秦年倏尔抬头看向他,眼神中是惊诧,而后才问道:“为何?” “你想不想要?” 秦年点头。 “算是为师给你的奖励好不好?”向天阑见秦年还是一脸抗拒,又道,“为师呢要到山下一趟,期间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还有他们两个,别让他们闯祸了。这本秘笈呢,算任务也是奖励,归你了。” 秦年启唇却没有说话。 向天阑摸了摸她的头,问道:“想不想打赢我?” 一瞬,秦年眼瞳放大,方又点了点头。 “学了它才可能赢我。”向天阑手指比了比秘笈,又掸了掸衣角,眼中带笑。 秦年又点头,说了声好。 “嗯。没事了,放回房间就去练武吧。”向天阑微笑着,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补充道,“诶,记得莫让他们两个知道这事,免得说我偏心。我只是觉得你近来武功火候到位了才予你的。” “好。”秦年欲离,又转身看向他,“谢谢你,师父。” 回应她的是如常温柔的笑容。 后来的几天,日子倒是平静。看向天阑的意思,仿佛没有这么急着下山,每日还是耐心教着二徒读书,闲里时间便上山采药草或是茶叶,有时带上徒弟们,有时独自一人。 林府派人送上几箱财帛,林紫玄知道向天阑多半是看不上金银,大部分送来衣物等日常所需。毕竟在南山之上,日常生活还是有所不便,即便是山肴野蔌,要想讨生活也并不是容易的。 是日晚饭后,向天阑方宣布明日下山的消息,妙妙便敲桌舞箸欢呼喝彩:“太好啦好久没有下山去玩啦!”小傲眼中也满是期待。 向天阑清了清喉,又环视一圈,目光落在秦年身上,又严肃一分道:“这次,是为师一人下山处理事务。你们俩留着山上,都听秦姐姐的话。不得下山。” “啊”传来妙妙不情愿的拉长声,把小嘴撅得老高,不开心都写在脸上。 晚上临睡前,妙妙还不停抱怨着向天阑:“臭师父坏师父!讨厌鬼!臭师父坏师父!讨厌鬼!” 次日,为师父送行。昔日遇上向天阑有要事下山的情况也都是携二童一齐去,这是第一次将二徒留在山上,独自下山。 也是因为有了秦年可以照顾他们两个,自己便能更加有效率c不分心地去办事。 可昨晚还在抱怨师父的妙妙见师父离去,却红了眼眶。 “师父”妙妙欲言又止,声音也带着哭腔。 向天阑蹲下身,摸着妙妙的头,安慰着:“怎么啦,师父下山有事要做,有小傲跟秦姐姐陪呢,没事的。乖。” 小傲在一旁点点头,妙妙也可怜巴巴地点点头,一把抹过眼泪,扯了扯向天阑的衣角,抬头轻声问:“那师父什么时候回来?” 向天阑微笑,敲了敲她的脑袋:“等你把昨日那篇文章背熟了,为师自然回来。” 妙妙沮丧脸,撇了撇嘴:“什么嘛,最讨厌师父了。” 向天阑起身站立,对秦年行了个礼:“小傲妙妙,就拜托你了。” “师父放心。”秦年微微颔首。 “嗯。行了,也别送我下山了。都回去罢。”一身轻衣洒脱去,千里不见白头人。 钟离央方到京城中,便直冲皇宫而去。因这几个月的战报军情急着呈递给皇上,铠甲也未卸下,一刻也没多休息。 皇帝老爷龙颜大悦,直夸钟离将军,赐了好些赏赐,命人送到府上去。 又赏了钟离央休沐一个月,皇帝也深知钟离央懒得说话与官员争辩的性格,又怕文武官不合引得外界议论纷纷,故索性顺水推舟,送他一个假期,需要钟离央时便宣旨觐见,但审批的军务情报还是必须及时呈递。 刚出殿门,便听闻某些朝臣议论之声。 “你看那钟离将军,军服也不脱了就急着上殿,莫不是急着邀功请赏急着连换朝服的时间都没有了吧?” “哈哈哈,我看也是。看到他脸臭得跟什么似的没有,如此仪容,分明了不把咱殿下放在眼里。” 有人冷嘲热讽,也自然有人趋炎附势。钟离央的脚步连停顿都懒的,直接出宫去了。 回了府邸,褪去了战甲,吩咐了谷沛些家常事,便休息去了。 这半年来,竟未曾好好休息。军中饮食居息都乏陋,即便钟离央强壮的体魄,也变得清瘦了许多,未变的还是那副清冷的面容。 一睡便是两天两夜。钟离央起身就感觉好多了。 久眠后散下的长发也懒得绑起,换上了往常的白衣便走出来。 食过后,径直去了琴房。 谷沛在远处守望,心想着自家王爷果真乐痴,太久没弹琴,手定会痒痒。 钟离央一去便呆了半天,愈弹便愈入迷,晚膳时刻也错过。 钟离府的下人们好不容易等着主子回来,正想团聚一番,一齐吃个晚宴,也被这不休的琴声扰了好念头。 谷沛在琴房外等了好些久,不敢进去打扰,钟离央想必也知道门外有人。房门不肯开,乐曲声不肯停。 谷沛倒也不急,听着钟离央的琴声,愈听愈是享受,泠泠声入耳,如山涧泉流,如九天行云,如银河奔腾,绕梁不绝,房内定是另一番洞天。 待这曲毕,钟离央方才走出房间。 谷沛急忙行礼道歉,言打扰王爷的美兴。 钟离央摆了摆手,转身关上琴房,道:“无妨。难得回来,大家都等急了。” 主仆二人赴宴,钟离府上上下下都站在各自桌边的位置旁,等待入座。 说来也奇怪,钟离府的下人们都不是聘用来的,原先是皇帝老爷安排的人,可当时钟离央的父亲钟离觫,当朝大将军,位比钟离央还高一品,婉拒了皇帝赏赐的下人,说是钟离府上已有仆人管事,皆是早年结交故友落魄流荡至此或路遇可怜之人救之欲报而效事于钟离觫之辈。皇帝曰善,便允了这桩事。 钟离觫已故多年,可府上这些下人们都还在,一切都还是老样子。 钟离央入座不坐,倒了杯酒示意众人,众人皆倒酒捧杯于手。 “各位,久别半年,辛苦了。敬大家一杯。”说罢,钟离央衣袖遮觞一饮而尽。 众人亦倾杯而饮。 方落座,夏尚末秋即来,所幸饭菜未凉。 难得团聚,大家倒不似往常那般拘束,斟酒问候,举杯相庆。 “王爷,今年回京晚了些许,可是这戍边有什么”话未毕,便被一边忙着给茅叔夹菜的黄婆打断,“你这死老头子,小王爷这才刚回来,讲这些打仗的事做甚,妇人家如何听,难得一聚,你就莫要扫了大家的兴。”茅叔忙闭了嘴,低头吃菜。 茅叔是钟离觫的故交,在钟离府上效事多年。而黄婆年轻时,家境不好,街边流落。当日,大将军撞见时,被街上混混殴打,一条腿折了。接回府,请来城中名医医治,好一段时间是瘸着腿走路,茅叔一直在旁照顾,年华正好情愫相生,大将军也高兴,竟在府上办起了这桩喜事。 在当时,佳话算不上,闲话倒是传了好几条街,说是钟离将军给下人办的婚事热闹得还以为是大将军自己娶了亲。 茅叔黄婆也恩爱了大半辈子,小两口也偶尔吵个小架,茅叔是个酒鬼,时时忍不住要尝个酒,可茅叔年岁已高,身子渐渐变差了,爱酒的劲倒是一点没减,黄婆没啥学问,大夫说喝酒伤身,茅叔不听话黄婆便拿个扫把气得乱打,说是打倒也不敢真打,茅叔急了也直呼黄瘸子黄瘸子,黄婆便执棍在后面追着。一把老骨头扶着腰明明是慢走,却像是小孩子打闹般欢趣。 大半生也算幸福,唯一遗憾就是两人一直不肯要个孩子,都念着在将军府上,生了不方便,又没自己的房子,这事渐渐就被忘了。 “今儿个热闹,诶,怎么紫玄小姐没来?”牛婶又从厨房端了两碗菜,将手蹭了蹭衣裳。 “哥哥说他去通知过了,林姐姐说有事在身,不能来。”小牛回答道。牛婶的丈夫早逝,有大牛小牛两个男孩子。大牛已是弱冠之年,人虽瘦弱了些,但是属府上下最勤快的人,跑腿的事叫上他,他总乐呵呵的。小牛还是小童,顽皮了些,闲来也会帮府上做些小事。 “王爷好不容易才回来,这当未婚妻的,怎么也不来候着?”黄婆一向不喜欢林紫玄,想是应找个贤惠点的大家闺秀来服侍王爷。 可这门亲事,是皇帝老爷定的,钟离家与林家本是交好,在二人未出生之前便定下这门婚事,当时说是各大家争着要抢着做钟离府的亲家。本来皇上也只是说说笑,没想到真生得一男一女。 “你这妇人家的,怎知道外面风云色变的。”茅叔刚想反驳,又被黄婆瞪了一眼,话硬生生憋了回去。 钟离央倒是听得风轻云淡,不曾言语。 饭毕人也散去,钟离央转身便去了□□。夜色渐浓,顺着桃林的路走到尽头,走上亭子,莲叶不似之前的繁盛,也无清水出芙蓉的美景了。 钟离央闲坐亭中,晚风拂面,天星相看。 倏尔,茅叔走向亭中,端着茶水。“王爷,醒酒茶。府中每人都发的,尝一尝。” “嗯。”钟离央接过茶水,小酌一口。并无醉意,道,“是有何事?” 茅叔将杯碟放在石桌上,挠了挠稀少的头发,笑呵呵道:“方才啊,碍着黄婆的面,想说一直没敢说。近来城中状况一直不好,您刚回京中,很多事情都”话道一半,被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声音打断。 “我说茅叔啊,您这都替我说完了,我这做情报员的该说什么呢?”一个身影从亭上翻下,落地无半点声响,“您说是不是?” 茅叔想说话的脸都憋绿了。 来者侠客打扮,黑衣面纱披挂,腰间一柄弯刀,刀柄处用红布裹着,少年名为江落霞。与远处裙袂款款走来的少女江落梅是兄妹。 “是是是。”茅叔忙拱手告退。 “王爷,属下来迟。”江落霞行礼。江落梅也至亭前,行礼问安。 按谷沛闲言碎语的评论,这江氏兄妹,哥哥落霞打扮风流,总是喜欢黑衣侠客或风流公子,满足自己的各种幻想,武功也并不是很好,轻功为佳。妹妹落梅,声柔步轻,为人恭谦,相貌又佳,府内府外都心悦这位姑娘,尚懂些防身的武功。兄妹俩均作为情报员,江落梅明里勘察社交,江落霞暗中洞看时局,二人整核反馈。 钟离央又品了口茶,微微点头,不作声响。 江落霞呈上密报。钟离央侧着身子,借着月光看着,眉骨借着月光映衬得更加显眼。 “民意越来越差,公饱私囊风气也盛行。林家明面没有动手,可暗地里倒是让那些贪官吃了不少亏。”江落霞说道,“但是各大世家联手,做的不过杯水车薪,唉,只怕是林府自身也难保啊。” “哥哥说的是,如今王爷您回城,难保也会被卷入这场官斗。” “知道了。”钟离央仍是一张波澜不惊的脸,“同样的资料,交给林紫玄一份。不要被林府任何人知道。” “是。”兄妹异口同声回答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乌龟 而后几日,大清晨钟离府便门庭若市,均备了大礼要见钟离央。多是高官权贵,拉拢附和之意甚多。 钟离央向来倨傲,皱了皱眉便道:“一个都不见。”自己从侧门偷偷地溜出去,叫谷沛收拾这摊子。 谷沛也司空见惯,收了别人礼,请了别人茶,问了别人事,恭敬有加,转头便不理不睬,托的事儿一个也懒得办。黄婆知道这事便哈哈称好,倒是江落梅明理,言这样不好,恐得罪人。 钟离央不怕得罪人,朝堂上仍摆着臭脸,谁的面子都不给,有时见解相左,也直言不讳,谁的脸色都不看,这一点,跟他老爹是出了名的像。 到了南山,钟离央负琴从马车上下来,向随从们吩咐了几句,便独步上南山。 脚踏山水,手触飞鸿,一步步登临故人处。解战袍,着白裳,笑意勾勒唇角,钟离央抬首,一刹那望见天光波折穿过闲云,望见飞鸟孤鹜在天水相逢处交汇,自有故人来候。 到了短亭,钟离央生了疑惑,往日应是一曲将军归相迎,今日竟只清风来吟。 再往前走了些,方看清红衣女子携二童练剑。 秦年反应也快,知道有人来,转身看向白衣处,人一怔。 妙妙看清了来人,便朝着钟离央跑去,喊道:“哥哥~” 小傲亦停下动作,与秦年一齐走向钟离央。 “你师父不在吗?”钟离央难得语气轻了些。 妙妙摆摆头,随即露出委屈的表情,道:“师父师父说文章不背好不回来” “” “不是的。”小傲解释道,“哥哥别听她瞎说,是师父有事要下山。” 钟离央卸琴走向亭子,将长琴放在石桌上。抬首看着秦年,没有作声。 妙妙倒是机灵,帮着介绍:“这个是我的小师妹,秦年姐姐。” 二人自然识得。 秦年行礼问候,钟离央倒也不在意,垂下眼睫随意拨弄着琴弦。良久,低声问道:“病好了吗?” 秦年怔了怔,回答:“嗯。师父他赐药医我,调理得已无大碍。” “嗯。”钟离央抬首,说话也直,“今日算是白来一趟,小傲妙妙,同我比试比试,且看看你们的进步。” “啊,一回来就打架。”“好。” “没有带剑。”钟离央起身走向秦年,眸子相对,“秦姑娘的剑可否借在下一用?” 秦年取下负剑,交予钟离央:“请便。” 钟离央接过剑柄便走出亭台。来到空地,大声说道:“两个一起。” 远处小傲妙妙持剑而冲,一左一右夹击钟离央。钟离央御守得游刃有余,几番防御之后开始反攻,剑过处惊鸿。 方几招二人便都败下阵来。 末了,钟离央收剑:“妙妙时机抓得不够,速度尚佳。小傲出招不可犹豫,剑出心随人走。” “是。受教了。”小傲回答。 妙妙稍微显得有些失落,道:“知道了哥哥。” 钟离央把剑交还秦年,简单道了谢。回身去了亭子中坐下。 “今日带了礼物来,”钟离央看得出妙妙不开心,从长琴背后的暗格取出两个相同的小锦囊,“给你们的。” 妙妙立即笑颜绽开,跑上亭子拿。小傲跟在后面也拿。 “里面是什么呀?”妙妙打开,里面是一个机关木盒,被锁上无法打开。妙妙七扭八旋,也无法打开。 “这是机关木盒,不能乱旋,会锁死。”钟离央说道,伸手拿过木盒,熟练地旋转开,一枚玉璧安静地躺在里面。 妙妙拿起玉璧,定睛一看,惊叹道:“哇!好好玩!”碧色的玉璧上雕刻的非龙非凤,像是龟背一般,又不似,在像龟背的图样周围绕着许多叶片,头部抑或是尾部有一朵盛开着的巨大莲花,连叶片的纹路都用手可摸得,实乃天工地斧之作。 “好奇怪噢,这是什么东西?”妙妙看不出来,小傲也凑过来察看,妙妙趁机打开小傲的礼物。里面是精致的紫檀木盒,而非机关木盒,飘出浓淡适宜的香味。妙妙打开木盒,是一枚白无瑕的珍珠,足足鸽子蛋那么大。 “哇——好大的珍珠!”妙妙开心的不得了。钟离央纠正道:“是夜明珠。” “夜明珠?!”妙妙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说道。她拿出珍珠,仔细捧在手掌观察,看了半天,“跟普通珍珠也没有什么差别嘛。” “笨,这个是要在夜晚才看得出,会发光的!”小傲嘲笑妙妙,把玉璧安放于木盒中。 妙妙指着手中的夜明珠,又指指小傲的小木盒,笑嘻嘻地说:“小傲,我不喜欢那个玉璧,跟你换嘛。你个男生要个珠子干嘛,不如把它给我吧,好不好嘛。”妙妙撒娇,把手中的夜明珠护得紧紧的。 小傲鄙视地看了她一眼,嗯了一声,算是答应。妙妙便开心地拿着夜明珠,小心翼翼地归于原处。 “不知道你在,没有给你的礼物。”钟离央摆正了琴尾。 愣了一下,才知道这话是对秦年说的。“没事。” “还有一份礼物是给你师父的,既然他不在,就把它送你吧,反正也不是什么值当东西。” “不用,谢谢钟离公子。”秦年还是一股劲地拒绝。 “方才借姑娘的剑一用时,在下看到剑柄出悬挂着一颗小玉石,虽小到不起眼,根本不影响用剑,但不巧,在下识得这块玉石。”说罢,钟离央便拿出那份礼物,用着普通甚至可以说粗布包裹着,他摊开粗布,里面是一堆碎沙。 “如果在下没有猜错,姑娘身上应该还带的玉石珮,连同你佩剑上的小玉石,将体内阴气相引。今日带来的岩沙,便是我打算将破碎两块的玉石珮黏合在一起。”钟离央抬首,风吹动脸庞的发,“这事,还需等你师父回来再议。” 钟离央收起岩沙,留琴于石桌上,走向书房,一行人跟在其后。“钥匙在何处?” “不知道。”妙妙回答,“师父一直保管着,从未交与我们。” “我有。”秦年道。惹得钟离央一怔,转头看着她。 秦年拿出钥匙,缓缓说道:“师父下山前给我,说闲时可进书屋借阅。” 钟离央接过钥匙,打开书屋房门,噙了几分笑。 这把钥匙的原主人是他。 “我查些资料,晚些就下山。你们且不必跟着,该干嘛干嘛。”钟离央侧身进门,嘱咐道。 “好。” 太阳渐渐高升,该是午时了。钟离央伸了个懒腰,眯着眼望向窗外,没有聒噪的虫鸣声,清风穿梭着树林留下沙沙声。看来很久没有下过雨了,他想着。 秦年来到书房,叩了叩门:“钟离公子,请去用午膳。” 钟离央合上书,从座位上起身,打开门,道:“我何时说过在你们这吃的?” 秦年一怔,纠结了一番,回答道:“方才问过妙妙,她说你每次都在这用膳的,便没有再去过问了。” 钟离央掩上门,转身道:“看来向天阑这一年,没有多拿多少好书。” “听他们说,公子每年都来这里。”秦年不知为何,同钟离央说话时,总是犹豫着。 “嗯。”钟离央问道,“你在看兵书?” 秦年一愣,抬首惊诧地看着他,脱口而问:“你怎么知道?” 钟离央眨了眨眼睛,没有停下脚步,眼神看向远方,没有回答。 用膳过程倒是不同寻常,妙妙没有像平时同小傲拌嘴吵闹,与钟离央同坐,安静地非凡,只有妙妙闲言碎语小声几句。 大抵是钟离央的气场太强,表情又严肃,站如松坐如钟。吃个饭都能感觉置身军帐,难免都有些不自在。 小傲和秦年留下收拾碗筷,妙妙按照与师父的约定去背诵课文,钟离央也随妙妙一同去书房。 许久,妙妙跑出来,在厨房外喊着:“小师妹!小师妹!乌龟哥哥叫你过去。” 秦年探出头到窗外,睁大眼睛:“什么乌龟哥哥?” “就就是那个哥哥啦。”妙妙跑进去,拉着秦年的手就走。 “为什么叫乌龟哥哥?” “呃师父说的,师父说了暗地里称他乌龟哥哥就好了。”妙妙笑着,“我也不知道啦。” 秦年没有说话,觉得好笑。 走到书房门口,尚未踏进,便闻钟离央声道:“去背书,背不下来不要找我。”接着便是一本书丢出来,正好落在妙妙的脚前。 “知道了。”妙妙哭丧着脸,不情愿地回答,领着书朝着回去的方向走了。 秦年看着这强大的威慑力,觉得师父还是太善良了。 走进书房,等候钟离央发话。 “西域岩沙,色白碎晶,附着于荒漠岩石之上,见光而透,融水而化,滚沸茶水倾之,大火烧之,至少一个时辰,沙而熔土,成胶着状,涂抹于玉石碎裂两侧,阳光下晾置至胶土无色,便可缝合。”钟离央念着书上文字,读到这,抬首看着秦年,“知道该跟你师父说什么了吗?” 秦年睁大眼睛表示疑问,而后走到钟离央旁,看了一遍方才他读过的文字。 “你身上还带着一块玉石珮吧。”钟离央说道,秦年点了点头,钟离央挑眉问道,“知道它多值钱吗?” 秦年看着他。 “别那么紧张,能多值钱?”钟离央看着她紧张的样子,手指敲了敲桌面,“当年,北狄拿两座城池,不换。” “两座城池?!”秦年重复了一遍,满眼惊诧。 “玉石珮是我赠你师父的,怎么处理,是否黏合,他说的算。方法在这书里,我同你说了,便没我的事了。” 钟离央说的秦年一愣一愣的,“好。”秦年回答,略带迟疑,“谢谢。” “那些书,有看不懂的,拿过来问我。”钟离央侧过头看着她,眉骨分明。 秦年又一怔,应了声好。 “那么些书,看的时候不明白也是正常的,有些地方,论你师父也未必明彻。”钟离央有些笑意,又道,“姑娘家的怎么会对兵书感兴趣?” “世人咸言女儿家应当女工织绣,相夫教子,我不是大家闺秀,秦年从小被谷夫人教导的,便是从心。”秦年望向窗外,星眸明亮,“文韬武略,如何不令人向往呢。” 听过这番话,钟离央笑意渐浓,缓缓道:“你倒不似你师父。” 秦年看向钟离央,眼中带惑。 钟离央不说话,低头看着书。 睫毛温柔地落在眼下,又向上扬去。他太瘦了,比第一次见到他时,瘦多了。秦年想着。 午后的寂静被钟离央低沉的声音打破:“比起在这看我的脸,我觉得秦姑娘不妨多看看书。” 秦年被说了不好意思,便起身去书架上兜转着寻些书来。 “钟离公子是怎么知道我看兵书的?”秦年还是忍不住问道。 等待了好一会,未闻他回答。秦年从书架边上探过头去看钟离央,半遮半掩露出半个脑袋。 钟离央看得太过认真,好一阵子才抬首,看着她略带俏皮的模样,有些失了神,不由地笑了笑,道:“每年我都来这里,有哪些书自然都记得。进屋寻书时,便看到没了些书。” “噢。”秦年点了点头,又在书架背后寻起了书。取下一本后,倚着书架翻看几页,或放回,或饶有兴趣继续看。 秦年一连翻看几本,巧有不明白之处,边绕过书架边低头看书,正好找钟离央请教。忽撞上一堵高墙,眼前而入是一袭白衣,衣领边上精致绣织着翠竹。 秦年尚未反应过来,踉跄欲倒,钟离央立即扶住了秦年的腰。 秦年抬首刹那,看到钟离央一副如常波澜不惊的脸,竟心跳加快。一时尴尬,秦年忙后退抱着书转过身子去。 “抱歉。”好在钟离央适时开口。 “没事。” “书看完了,想过来放的。” “嗯,我正巧也有想请教公子的地方。”秦年又抱着书转回身来,丝丝红晕在她白皙的脸颊上若隐若现。 “好。”钟离央突然走上前去,离得秦年很近。秦年吓得屏住呼吸。 气氛变得一度暧昧。 钟离央突然挥起手,将书送上最高层的书架位子上。 然后又后退一步,保持正常距离。钟离央看着她的样子,有点想笑,但还是佯装镇定。 秦年松了口气,又翻开书的其中一页,询问起来。 钟离央讲解地十分详尽,秦年低头看着书,不敢看着他的脸。一直无声听着,可脑海里反复浮现着方才撞入他胸膛的画面,心脏又一次开启了迷失之旅。 “听明白了吗?”钟离央注视着她如墨的长发。 秦年方回过神,抬首眼神慌乱间,忙应了声:“嗯。” “下次把头发绑起来吧,嗯?”钟离央想着,头发遮着两边的脸,他看不清楚她的神情,于是编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衣冠整,仪容正。表示对读书的敬重。” “好。”秦年点头,行礼表示感谢。又拈来个理由离开这里。 刚出了房门,秦年摸了摸心脏位置,又心虚地从窗户看了钟离央的方向一眼,松了一口气,整了整衣裳,走了。 日暮时分,钟离央向大家道别后,负琴下山离开。 素晖映照在他无瑕的白衣,秦年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莫名地竟感觉有些奇怪,那种奇怪,还带着一点点的失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赴宴 一去便是几日。 秋收时分,秦年与小傲忙着运收靠着唐家堡的联系送来的粮食,再过几月便入冬,经过之前的旱灾断粮,百姓们赶忙堆起了粮,粮价连着几月飙升不减。不当家不知道这南山上闲云野鹤般的日子竟也如此凡俗。所谓的南山隐仙,也并没有听起来那么潇洒快意。自己体验过才知道,落入这尘俗便避不开尘事。 妙妙平常很是黏向天阑,师父这一走便念得紧。这几日向天阑不在,小傲一跟妙妙拌嘴,妙妙便要吵着找向天阑告状。 “是师父的信。”小傲单手有力地抓着白鸽,另一只手取出信条。 “我要看我要看!”妙妙一听闻便伸手去夺,奈何小傲高出妙妙一个头有余,把拿着信的手举到最高,故意让妙妙够不着,气得她直跺脚。 秦年俯身把新摘的桂花铺在竹笼中晒干,散落的长发遮掩着侧脸,温柔又添一分。一边小心翼翼地轻揉翻晒一边问道:“写了什么?” “只写了两句。不日即回。赴宴。”小傲念着。 “什么意思呀?”妙妙抬头睁大着眼睛。 小傲摇了摇头。秦年不安地微蹙着细眉,低声也不知道在问谁:“什么宴?” 疑问很快就有答案了。 二日后,正值当午。 秦年从远处望去,便觉得上山之人在哪见过。 来者青衣金纹,对着秦年行礼微笑:“见过秦姑娘。” 说来也不奇怪,一直跟着钟离央身后的随从而已,之前都是与钟离央一起,目光大多被钟离央吸引过去,竟没有好好地看过谷沛。 低调而不失华贵的衣裳,袖口的暗金回纹,腰侧佩剑流苏,举止从容一言一行恰到好处,足够显露出将军府的威严气派。谷沛双手递过请帖,请秦年接下。 秦年双手接过,打开来看。里面的内容便是一同随将军赴宫宴,此宴乃赐钟离将军的庆功宴和蒋蒲两家联姻后又生下个孩子的喜宴,双喜临门,皇帝自然命人热热闹闹地办下宴席广邀诸多贵族国戚。 可这件事跟秦年八杆子都打不着,怎会邀她前去。可请帖上名字写的分明是她,落款是钟离央。 “娘亲一定也很想你。”谷沛看着秦年认真地在低头看请帖,说道。 她猛地抬首,眼波流转,而后坚定地点了点头:“承蒙厚爱,我一定会去的。”这便是向天阑信中的赴宴。 “届时府上的车马会准时在南山下静候姑娘。”谷沛示以微笑。 “只是我师父下山有事,只怕到时尚未归来”秦年担心独留妙妙小傲在山,谷沛明显已经规划好,便接过秦年的话道:“不必担心,虽不能一同携向公子的二小徒赴宴,但我家主子已吩咐过,可接到敝府上小住,让秦姑娘也可与向公子有个交代。” 秦年捏了捏手里的帖,应答了声好。 谷沛称还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如飞燕般消失于眼前。 秦年没有忘记向天阑的话,每晚都手捧秘笈,领悟其中。一得空闲,便在后山空地有模有样练习起来。有时沉浸其中,忘了时间,妙妙跑来催促她去吃饭或是做其他事。 比起秦年刚入山时候的武功,狠绝蛮横,招招带着杀意,目标明确而直接,有时甚至不惜伤了自己。此时的她武功大有不同,懂得进退有度,一招一式皆干净利落,更加注意起自身修为调息和剑气的配合。 她倏尔想起师父常在她练武时站在身旁双手抱腰前,慵懒道:“这才是练功嘛。” 晚风抚过湖面,岸上一身红衣裙袂纷飞,剑身轻盈,纵掀不起惊涛亦可使潋滟流水不息。 一直以来都想要自己变强,不为名为利,只为寻回父母,找到自己的家。可叹可笑自己竟连自己是谁,从何而来都不知,或许连自己的名字都是假的吧。 在南山练武的日子里,秦年没有机会探听自己父母的消息,她想着,待她有足够能力打败她师父之时,再下山闯荡。此生无依无靠,便索性无牵无挂。 是日清晨,谷沛亲去南山山脚下接秦年与小傲妙妙上马车,奔向钟离府上将小傲妙妙二人安置后,在前牵马,而后钟离央一身白衣,腰间一支短笛,跨马而上。 马车里的秦年将帘子拉开,看着他。 谷沛早在几日前便命人给秦年送去衣裳饰物等女儿用品,并嘱咐说届时穿的体面些。秦年今日亦是一袭红衣灼灼,长发稍盘了一些,木簪插入其中,大部分头发散落身后,粉黛未施却眉眼动人得总惹得旁人多看上几眼。 钟离央并没有看秦年一眼,上马后便策马而去。 秦年意识到此刻她坐下的位置本该是钟离央的,她动了动唇,想说些什么,看到钟离央离去地头也不回,谷沛也随即驾马出发,她又将帘子放下,阖眸静坐。 不知妙妙的调皮性格能不能在钟离府好好地待上几日,但愿别出事吧。不,出事可能性还小,只愿别闯祸。 弥散的思路被帘外响亮的争吵哭喊声打断,侧首探看。前方不远处,几名壮年男子围着褴褛老妪施展拳脚,一稚儿在竹筐中悬其胸前,拼死护在老妪身前的少年方不过十三四岁,瘦弱却刚强,一边替她挨受拳脚,一边大声喊道:“俺娘不过是拿了你们吃不完的剩菜剩饭,你们这群豺狼凭什么欺负俺娘!啊!”又受一脚,生理反应眼泪夺眶而出。 没想对方骂得更凶:“豿娘养的,这个死老太婆偷我家的东西吃,还他媽不承认!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又猛地踹一脚。 他受不住力滚了几滚,用手一摸眼泪,更加大声:“俺娘在你们家当牛做马二十几年,月钱几时发的下来,俺弟还小,没粮只得偷,你们官家肉菜多到可以屯臭啊!”鼻子被打得流下鲜血,老妪想爬前制止,无奈筐中小儿狂哭,她一边流泪一边大喊:“别打了别打了别说了儿啊别说了” 钟离央显然也看到了这幕,身形一顿,马蹄未停,接着赶路。 秦年不知该不该出手,谷沛侧身安抚:“秦姑娘,不用担心,有人会处理的。”说罢,便见秦年身后跟着的府上的随从已经有一部分出列,出手相救母子。 “你们是什么人?还想装好人?想从我手上救人?也不打听打听我们是”“赔多少?这三个,全部要。”“呵,就凭你们,付得起吗?”钟离府上一个随从上前轻松将对方其中一人手抓领口拎起,对方一脸恐慌,忙改变态度。 马车已经赶远,声响在身后越来越小,秦年又闭上双眼,心中惊叹着将军府。 阳光逐渐明媚,过桥听闻流水,近晚秋,不过多了面宫墙,墙外几多萧索,墙内无处凋零。 碧池白桥,鱼跃雀栖,何曾流露出半点秋意?石柱上的雕刻龙分精致欲起,檐牙高啄,金瓦琉璃,大门到殿前的距离便足够让人心生敬意。 抵达后,一行人下车下马,跟随着钟离央身后行走。门口的公公一见钟离央便殷勤地迎了上来,嘘寒问暖废话一通,接着给一行人安排住处。 “切记,你进宫的身份是舞姬,晚宴过后,会安排你跟娘亲私下会面。”谷沛在秦年进入安排的房间时,低声对她说道。 秦年明白谷沛的话,吃过下人送来的宫廷美食后,一下午便乖乖地呆在客房里。 傍晚便闻有人叩门而唤,她取过桌上的佩剑置于身后,打开门,是一个丫鬟。细声细语地对秦年说道:“请问你是秦姑娘吗?”万分胆怯。 秦年余光扫了一眼四周,点了点头。 她把头压得低低的,不敢对上秦年的眼,身形娇小的她足足比秦年矮了一个头,结巴地说:“奴婢是谷千茹大人的手下,尚宫大人请你过去” “好。”秦年看着她这副害羞的模样,也没有多说什么,合门跟着她走了。 顺着几条蜿蜒的小路,周围花丛锦簇,美景环绕,秦年脚步加快,虽表面不起波澜,内心却因急迫见到谷夫人而雀跃万分。 绕过一堵宫墙,远远地便望见谷夫人双手叠于身体前下方,满面笑容,在门外迎着秦年。 秦年疾步走去,正欲跪下对谷夫人行个大礼,忙被谷夫人拦住:“傻孩子,跪什么跪呀,一见面就跪,让人看见了像什么话,来,快进屋。” “天已寒,夫人还站在屋外等着秦年”秦年常年若冰霜的脸上,总算融去寒水渐浮温煦。搀着谷夫人一同进屋。近大半年不见的谷夫人,气质姿态仍不见一丝一毫,只是脸上遮不住的皱纹时刻提醒着秦年飞光不肯留。 婢女给秦年和谷夫人端热茶,两人坐在室中,久别一叙。 “这么久不见啊,看到阿年实在是”谷夫人衣袖一挥,擦拭泪眼,“心想着如果见不到孩子你该如何是好啊” 秦年不忍见她伤心模样,转移话题:“您在宫中生活得如何?可曾受过委屈?” 谷夫人平复了几分,眼眶中还带着泪,微笑道:“傻孩子,你看我现在过得怎么样,有仆人端茶送水,好着呢。平时呢,就管一管那些个低阶的丫鬟奴才,训练那些新来的宫女罢了,能有什么委屈。” 秦年点了点头:“如此便好。” 谷夫人摸着秦年的头发,温柔地问道:“阿年呢?南山上好玩吗?” 秦年立即点了点头,又愣住,不知从何说起,脑海中第一个想到便是师父,然后是妙妙小傲,一花一木接而浮现。 不知如何说,说什么。秦年就先说了日常琐事,一件一件道给谷夫人听,有时讲到山谷中偶遇野兽,也提起星辰倒影的湖泊美景,也有采药煎茶时的历练,妙妙闯祸时的顽皮栽赃。谷夫人一边微笑一边耐心地听,满脸宠溺。 秦年不知不觉间说了好久的话,突然意识到谷夫人一直在旁听着她说话,忽觉不好意思,停下了说话,就这么跟谷夫人安静对视着。 谷夫人笑得更满足,然后问道:“孩子,那是个让你很快乐的地方,是吗?” 秦年一怔,点了点头。 “那我就放心啦。”谷夫人起身,走向秦年身边,双手紧紧握住了她的双手,“好孩子,回头替我好好谢谢那位仙人。” “好。” “来,孩子,让我好好给你梳一梳发,今儿个晚宴,打扮地漂亮些。”谷夫人知道秦年肯定要拒绝,又道,“好容易一见,你可莫拒绝我这个老太婆的要求。” 秦年只得点头答应。 说来也怪,谷夫人只作了些简单的挽发和装饰,轻扫眉黛,胭脂微透,再出谷夫人的门的时候,竟如画中仙,天上来。 与谷夫人匆匆一别,又不知何时再相见。 谷夫人望着秦年离去的身影,朝着天空看去,她喃喃道:“好似下雪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乐师 秦年回自己客房的一路,一直感觉有人跟踪。她不动声色,回到房间掩上门。 不久后,便有奴才来叩门,邀请秦年前去赴宴。 宴上,佳肴仙饮陈列,君王高高在上,美人侍君在侧,群臣排列跪拜。众群行礼入席,谷沛使了个眼神叫秦年坐在他身后侧。谷沛事于钟离央身侧,钟离央仍一袭白衣,在这浩大宫殿中,不细看当真容易被忽略。 他还是一副冷清不理人的模样,正坐在垫上,眼睛不知是看着白玉盘中还是夜光杯中。 而后歌舞渐起,管弦不歇,皇帝老爷被身侧美艳的宠妃杯酒灌得迷醉,有宫女给宾客斟酒,公公对着礼单宣读,一位位臣子送上贺礼,一面给君王一面给喜家一面给将军。这场景好生热闹。 秦年坐在卑位,不容易被人瞧见。目光将全场扫了一遍。谷夫人品级不够不能参席,根据刚刚那些人的对话,秦年可以推测,来的人大致有穆府c林府c郡主府以及各个世官大家,自然少不了主角蒋蒲两家。 秦年目光一顿,停在了蒋家主人蒋明身后的随从,心中惊诧,那人不正是今早街上辱打那对母子的带头人吗?她忍不住多看一眼确认。 钟离央饮下杯中美酒,余光正将秦年看得清清楚楚。 他放下酒樽,低声说了句:“不是好东西。”惹得秦年和不知所云的谷沛转头看着他。钟离央身正头不倚,不说话了。 要说这蒋蒲两家可是占足了风头,蒋明与蒲尘轩两人像是八百年不见面一般,聊个不停,一唱一和,将群臣一一相邀,弄出个好些花样。可偏偏皇帝喝到正尽兴,也纵容去了。 大多世族大家都给足了脸面,关系真亲近假奉承也好,厌恶他俩也罢,都让这两人痛快一番。却也有人摆明就是不理,钟离央这副模样大家早已见怪不怪。林家长女林紫玄自然也没给他好脸色,一个劲地毒嘴嘲讽。 皇帝是醉了,倒也没傻,听得吵架腻了,一摆手斥责,众人无言,而后该帮将蒲两家打圆场的打圆场,穆府也站出来替林紫玄说话,穆府大公子穆尚旻站起身,对着蒲家蒋家的方向双手执杯自罚三杯,笑道:“紫玄说话直了些,在下在这给各大公子赔不是了。” “穆大公子这又是何必呢?要论赔个不是也该是某位将军来赔,论关系也轮不到你吧?”蒲尘轩笑意盈盈,像是打趣,倚着身子在等钟离央的反应。 钟离央自然脸色如旧,不理不睬。谷沛心中默默翻了个白眼,而秦年一边无事看戏一边琢磨着这面前的菜肴糕点是如何做到这么好吃的。 “听闻钟离将军今日携一名舞姬进宫,蒋某实在心生好奇,想必这钟离将军请来的人定是舞技超群,圣上也偏赏舞乐,不如将这位美人请出来,供圣上和在座大家大饱眼福一番,如何?” 谷沛听了想骂人。 整场晚宴到现在为止,钟离央都没有什么大的动作,听到蒋明的话,他抬首冷眼看着蒋明,几乎脱口而出的‘不’字被皇帝老爷的笑声掩盖过去。 皇帝老爷推开一侧宠妃递上的酒杯,笑眯眯地说:“好好好,没想钟离爱卿竟有此心,来,请上来给朕舞一曲,让朕看看。” “”明显看出钟离央身形一怔,秦年正吃着的山茶酥糕,手一抖。 谷沛c秦年都看向钟离央,面面相觑。秦年睁得大大的眼睛眨了眨。 圣命不得抗,如何是好,几秒内三人脑子飞速旋转。 “去吧。”钟离央轻叹了声气,“小心些。”倘若不是圣命已下,纵是满殿朝臣大官要求,他也不会答应,可偏偏蒋明这厮拿准了钟离央忠君的性格。 秦年轻拍了拍手上的糕粉,起身向殿中央走去。再跪皇帝,行礼后道:“草民秦年,无德无才,承蒙圣上抬爱。”虽比不过皇帝的后宫佳人艳丽华服,浓妆彩饰,却眉眼不失春色,看似不经意的饰物都表现地恰到好处,再少一分未足姿色,再多一分添了阘冗。 “好好。”皇帝已是醉到人影不分,眯起了眼睛看向她,也没听清秦年叫什么名字。 此时,郡主起身说道:“父皇,儿臣今日带了一名乐师,平素难得请来,请父皇允许他与这位秦姑娘一起乐舞相奏吧。” “哈哈哈,好好。来,都带上来吧。”皇帝自然乐意。 人从殿后方走来,身着一袭如墨长袍,衣袖边银纹足够证明身份不凡,长发散落身后,脖子上挂着红绳穿孔而过的苍绿色小竹节直向下,而他俊朗的脸看上去似比宫中佳人还要白皙,即使穿着宽大的黑袍,从眉骨分明的脸庞也能看出他的清瘦。 他走到秦年身边,短促地看了她一眼,面圣,跪下行礼。 “草民云焂,拜见吾皇。”分明有七尺的身高,说出话来的声音文文弱弱,像个书生。 “好,起来吧,都起来。”皇帝又被灌了一杯酒,大抵目眩头晕。 殿中正后方不知何为搬来一架古瑟,所用梧桐木成色上佳,云焂跪坐在锦瑟前,俯首黑发垂下,指尖抚上弦的那一刻,一人一瑟融为一体,如泼墨山水画般安宁而隽永。 从按下第一声弦开始,秦年就呆住了,应该说不知是秦年,在座的每一位,都被惊艳到了。空气中一瞬间充盈流转着的音律明快舒畅,他指尖扣下的每一根琴弦泠泠作响,乐声在整个大殿中盘旋,又轻而易举得越过耳朵穿过肉骨直达心脏。 秦年很快开始舞蹈,和着乐声起舞,要说这音律对于秦年来说,太过容易了。云焂所奏的乐曲显然勾勒的是宫廷中歌舞升平c宴饮酣畅的热闹盛况, 红衣纷飞,音韵在足尖c腕间c颈间萦绕,偶因动作露出的雪白肌肤在辉煌灯火映照下显得娇嫩欲滴吹弹可破。伴着舞乘着乐,斟酒赋咏者有之,眷侣相伴者有之,纸醉金迷者龙椅之上,臣子相候妻妾相伴歌乐相赏江山相守。 恍若这两人一舞一乐,能造就出一整个盛世的锦绣辉煌。 不知哪个指尖一扣弦,只闻音调一转,沉鸣低声,拨弦缓缓,如怨如诉。秦年步调一停,摆手掩面如泣,身体旋转,饰出曲中凄怨,苦涩顿生。 曲调再转激昂悲烈,沉郁顿挫,像傲立九州的神龙困于方寸鳞片尽拔,扶摇万里的鲲鹏撕扯羽翼折断趾爪,浴火嘶鸣,像天灾似人祸,有杀戮有奔逃有哭笑。 秦年听得痴了,舞不出来了,她第一次觉得,她的舞蹈无法映出他的音乐,他的故事。恍惚间,众人如醉如梦,表情不一,有的甚至闭上双目,魂游身外。 秦年看向他,看不清他的脸,头发遮出了脸的大部分,长发随指尖飞舞而颤动,若非用情至心,绝不能奏出如此天上之曲。 最后,一弦一扣,久久未绝。血流千里,缟素万里,满目山河尽悲壮。听罢只叫人叹一声‘哀绝’。 云焂抬首,先是看向秦年,他眼中一瞬的星火寂灭于如夜的双瞳。然后起身走向中央,站于秦年身侧。 “大胆!如此良宵佳宴,你竟敢奏如何悲情的乐曲!”显然皇帝酒醒大半,勃然大怒,一拍桌,杯水晃动。 “吾皇息怒!”“皇上不可伤了龙体啊!”臣子们纷纷做起好人。 碍于皇帝向来宠爱的馥宁郡主的面子,没有人站出来批评云焂,只有郡主自己站起来道:“父皇息怒,手下乃一名乐痴,每当演奏起来便不知分寸,是儿臣职责有失,请父皇责罚。” 皇帝哪里舍得责罚,摆摆手抚了抚太阳穴,又侧头看向秦年,笑意渐浓,道:“这个小姑娘倒是不错,跳的好!给朕赏了!”后又瞥了钟离央一眼,“还有钟离将军,一并赏了,直接一齐送到府上去。” “嗻。”阶下的公公应道。 坐钟离央对面的蒋明脸色一下子臭得不得了,拼命跟蒲尘轩使眼色,蒲尘轩只是轻微地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秦年回到原位,而云焂则退到殿外。 晚宴结束,各方散去。 两辆装载贺礼的马车并列停在门外,谷沛一边同各官员世家客套寒暄,一边收下贺礼命人整理上车,蒋明带的管事,脸皮倒是真厚,一边收着一边还不忘顺走点隔壁车上的东西。 把谷沛气得够呛,但是不露于色,脸色依旧笑意盈盈。 今宵月圆,有人相望。秦年还是没能再见上谷夫人一面,车马已候在宫外,钟离央看样子并不打算留在宫中过夜。 同来程一样,秦年坐在马车帐中,钟离央独身骑马,只是少了谷沛驾马,他押着一大车贺礼在最后慢慢赶着。 钟离央缓缓骑行,并至秦年帐侧,问道:“紧张吗?” “嗯?”秦年拉开帘帐,侧头看。 “跳舞的时候。” “嗯,从来没有想过。” “嗯。” 如果谷沛在的话,听到这段莫名其妙的对话,难以理解为何语句不说完整,脸色一定挂满了省略号。 “身体可有恙?” 秦年正莫名为何突然问,可她看到眼前夜空高挂白玉盘,回答道:“无恙。” “他倒是有为医的天赋。” 秦年一愣:“我师父?” 钟离央一挑眉毛,也不说话。 行至府门口,钟离央侧身纵马一跃,落地无声。拍了拍手掌,往里走,“今晚就在我府上住下,明日回去。”脚步一顿,侧头又道,“或暂住下也无妨。” 秦年看到他走入府门的转头瞬间,好似有笑容。大概是看错了吧,毕竟他是那么冷清的一个人。 郡主府。 云焂正站在馥宁郡主阁中,暗香盈室。 “今日多谢郡主成全。” 丫鬟正帮郡主拆卸头饰和梳理长发,馥宁郡主微笑道:“什么成全不成全,不过是各自为利。” “嗯,答应郡主的事,云焂一定完成。”窗外的风吹进,黑袍晃动,云焂作揖,“云某告退。” 云焂作为郡主府上的贵客已住上多月,不只他一个人,他身边还有个声称是其父亲的人,上了年级,尚未白发。馥宁郡主私下调查过,此人并非云焂之父,只是一个仆人罢了。馥宁郡主猜测,说是父亲而非仆人更易不引起别人的怀疑,然奇怪的是,馥宁郡主对于云焂这个人的身份,怎么查也一无所获。 当日,鹤山出游之时,偶遇上这位黑袍男子,当时所说“山穷水尽,奏乐为生,家父尚在,难以度日”请求郡主带回府上,馥宁郡主也是见识过了此人高超乐艺,确实惊叹,府上也不在乎多两人,方带回。而在晚宴前几日,云焂斗胆请求郡主将其在皇上面前献上一曲。 “为何?” “讨个名声。”云焂风轻云淡道。 对于馥宁郡主对他几个月来的了解,她相信一定有别的缘由,云焂这个人并非声色所能打动的。既然他不说,也只好作罢,她道:“行啊,那你也得帮我件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嬉玩(一) 妙妙一看到秦年回来就扑上去,泪眼汪汪。黄婆急匆匆地从房间出来,跟着妙妙身后。 钟离央一瞥就蹙起眉头,问道:“怎么了?” 黄婆一脸委屈道:“小王爷,这女娃娃也太皮了些,我头都大了,哄她睡觉哄了快半个时辰,又是哭又是闹,就吵着要她的什么小师妹,您说我怎么知道上哪儿找去。” “哦。”他转头看了秦年一眼,‘小师妹’正摸着妙妙头,带她进屋睡觉,“另一个呢?” “那个娃娃倒也听话的很,一叫便睡去了。” 钟离央点点头,走向小傲房间。 轻轻推开门,才走了两三步,小傲倏尔睁眼转头看向他。 “吵到你睡觉了吗?”钟离央轻轻地问道。 小傲摇摇头。 钟离央靠近他的床前:“可是听见脚步声了?” “没哥哥走路没声音”小傲迷迷糊糊地说。 “好。睡吧,我只是来看看你。”钟离央帮小傲提了提被子,让他盖得更紧实些。 感觉到有人,钟离央一回头,便瞧见秦年在门口看着自己。 走出门口,钟离央轻轻合上门,道:“他睡下了。”想来秦年也是放心不下小傲,故来看看。 钟离央奇怪为何秦年一直盯着他看,眼睛里有话,他又道:“早些睡去吧。” “嗯。” 妙妙睡下后,这次换着秦年睡不着了。 脑海回忆着一天,见到谷夫人,满心的喜悦,离别时的不舍与依恋,再见,不知又是何时。接而晚宴上,见识过朝堂上唇枪舌战,面圣时,紧张到差点言辞不成句。 云焂,如同他的黑色长袍一般,望去深不见底的男子,她的舞蹈在他的乐曲前实在拙劣得不成样子。 钟离央,有时候觉得他是一个很冷的人,不爱说话,没有多余的表情,对人大多不理不睬,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可有时候她就是觉得,他很温柔。秦年想到这里,被自己想出的形容词震惊了。 温柔?!她轻轻摇了摇头,有些不可思议。 何以温柔?是清早让出自己的位置给她?或是那声脱口而出的‘不’字?又或月圆时行至她身旁一声“身体可有恙”?还是探望小傲时温柔的言语举措?她想着,渐渐想到他似笑非笑地唇,想着想着,睡着了 一大早,门便被敲响了。 妙妙还想着偷个懒今日睡个懒觉,翻了个身,不耐烦地对门外喊道:“谁啊?” “是我,小牛。” “是小牛哥哥呀。”妙妙眼神一下子放光,立即坐起来,“小牛哥哥你等等我呀,我整理一下马上出来跟你玩。” 原来早在昨日,妙妙见钟离府上还有一个同龄孩子,与小牛玩得来,十分开心。小傲脸色却差,素来不爱与陌生人打交道,见到小牛跟妙妙一同玩耍,闷哼了好几声,走开了。 行过早膳。 宾客三人与小牛正在庭院,牛婶穿着围裙急匆匆地跑来,喊住小牛:“听你哥哥说你要带着客人们去外边玩?” “对呀,妙妙说了她从没抓过螃蟹,我带她去那条小河边抓螃蟹去。” “胡闹!”牛婶一把抓过小牛的后领,生气道,“小兔崽子,小王爷的客人岂能给你带去!” 妙妙一听去不得,就露出委屈的表情,直拽着秦年的衣袖。 “去吧。”是有磁性的男声。牛婶回头,众人一望,钟离央站在远处,不紧不慢地道,后面跟着谷沛,方走来,“该出去玩玩,小牛爱玩,他带路。” “这哪成啊王爷,都是王爷的贵客,小牛不懂事得很”牛婶话还未说完,钟离央摆摆手,“无妨,我也去。” 妙妙兴高采烈“耶”声,冲向钟离央不知体统地一把抱住他的腿。同时,谷沛一脸震惊地问道:“王爷也去?!” 钟离央因被妙妙抱着腿动弹不得而微微侧头:“不行么?” “行是行可军报和府上下一应事务不得由您审过昨日又来一批”谷沛被钟离央一记冷眸吓得不说话了。 “你是死人吗。”钟离央松开妙妙的手,转身走了。 “谷沛你也真是的,小王爷近来累得很,你也不替他分分忧,让王爷好好出去玩几次。”留牛婶在旁数落谷沛。 谷沛内心一万个委屈,从回京之后的所有事务都是他操办,吃苦受累不讨好,自家王爷撒手不管,一副‘朝堂之事关我屁事’的脸,苦啊。 午后,一行人准备出发。 “牛婶,晚饭我们到外面吃。”“好咧。” 就这样,内心极不平衡的谷沛眼睁睁看着钟离央随他们出去玩了。 小牛好玩,平时串门几个邻家孩子一同去大街小巷玩耍,对于路线是再熟悉不过了。 没有马车,没有随从。钟离央跟在三个稚子后面,慢悠悠走着,感觉倒也特别。 “小牛。”钟离央说道。 “嗯?”小牛提了一路的木桶,转头,咧开嘴露出两排白牙齿。 “抓完螃蟹回来,去街市上转转。” “好咧。” 跟着机灵的小牛从小巷道里绕转,穿过几条长街和热闹集市,竟很快到达了河边。 流水潺潺,水清得看得见下面的石头摆布交错,两岸水陆交汇处也茂盛生长着许多河边草,河水很浅,有的石头稍大,便能裸露在河流之上,流水从侧面穿过,更多的是石子在水底,踩上去滑溜溜的,最深处也不过到正常成年人的膝盖。 “就是这里啦!有很多小螃蟹,运气好还能抓得到鱼呢。”小牛一边说着一边放下木桶,脱掉自己的鞋,将裤脚扎得高高的。 妙妙兴致冲冲,也有样学样,脱掉鞋,因下身裙摆不能扎,索性把下裙的腰带提得高高的,跟着小牛一起冲下水。 “外裳脱了吧。”钟离央说道。 秦年怔了一下,方才反应过来这话是对自己说的,连忙摆摆头。 “小傲,不下去吗?”钟离央又问。 小傲臭着个脸眼巴巴地望着妙妙跟小牛两人欢快玩耍的身影,分明是想。 “来,一起。”钟离央脱了外套,只见白衣人晃眼一跃,将外套披挂在高处的树枝上,而后落地脱了鞋,小傲也跟着脱,也将外衣挂起,扎起裤腿。 “抓过螃蟹吗。”钟离央对着不知所措的秦年问道。秦年摇摇头,一脸犹豫。 钟离央走到秦年身旁,蹲下帮她将裙摆系上一个结,让下水时裙摆尽可能少的触到水。秦年身体明显僵硬,眼睛直直看向正前方,不敢低下头看他。 当朝将军蹲着给她裙子系结?受不起,当真受不起。 “嗯?怎么?还要我为你脱鞋?”钟离央好听的声音从秦年下方传来。 秦年险些站不住,脸红一片,强装镇定:“我自己来。” 钟离央看着秦年这副模样,忍不住笑了。可惜是在秦年俯身下去脱鞋的那刻,可惜她没看见他笑得多温柔。 踩下水的那一秒,冰凉透体,钟离央拉着小傲的手踩着石子慢慢踱步。因为石子在水里十分滑,不小心便站不住脚要摔倒。 尚在岸上的秦年被钟离央叫住:“头发绑起来些,散下遮脸看不清石子。” 简单绑至身后,秦年第一步踩石子显然没有料到石子竟如此滑,险些摔倒。踉踉跄跄走了几步,钟离央前手拉着小傲的手,小傲慢慢向上游妙妙的方向移动去,钟离央后手朝着秦年伸去,看着她。 秦年抬头一愣,看着他的脸,鬼使神差地去牵。一触到便一个劲地往回缩,可钟离央力气大,紧紧攥着没放。 秦年羞红了脸,低着头一直看着水路,不敢抬头。 三人就这么一个牵着一个慢慢向上走,有时一个不小心摔倒,钟离央有力的大手就支撑着向上。只听见前面妙妙拍打着水面开心地大喊道:“抓住啦抓住啦!” 小傲快步踩水而过,当然带着后面的两个人,看着小牛双手捧着一只小螃蟹,眼睛里满是惊奇:“是螃蟹!” “嗯!放到桶里。”小牛笑得眼睛眯着一道弯弯的细线,自豪地露出小白牙,将抓到的小螃蟹放到木桶中。 “那边还有!那边还有!”妙妙指着水草丛的方向大喊道。 一行人缓缓踱步,跟在小牛身后,小牛一边轻车熟路地淌水走,一边告诉他们抓螃蟹的技巧;“螃蟹一般在阴处,水草边上,石头下面,下手一定要快!看准了抓!抓这个!” “咻”的一声,双手入水,一抓而起,溅起许多水波,其他螃蟹同伴落荒而逃。 妙妙也投入水中去抓,小傲反应也快,一下子也学着抓,扑了个空。头几次都抓不着,后来也能抓得一两头。一向孤傲的小傲露出难得的笑容,越抓越投入。 三个孩子都埋头苦抓,各自抓各自的,有时候因为双手一用力,脚一滑便摔倒在水里,下身被水弄得全湿了,拍拍屁股接着抓。 有笑声有怨声有哗哗水流声有风穿林声。 秦年在原地站了很久,也不动,脚下正有小螃蟹躲在大石头下,秦年盯了它一会,缓缓俯下身,眼睛一直盯着它,双手做出要抓的姿势,倏尔入手一抓,搅起水底淤泥,浑浊水色,手指因为太用力撞到了石头一下子缩回。 跑了。 秦年眨巴了一下眼睛,转头看着钟离央。 钟离央一挑眉,道:“再来。” 秦年又往前走了几步,提着裙子蹲下身,找水下石子边的石头,钟离央也上前,也蹲了下来。 不久,一个大螃蟹出来,横行着要爬到另一颗石头下。秦年迅速伸手去抓,大螃蟹格外灵活,手刚一下去,水一动便溜走,搅得浑水。钟离央眼力好,单手一抓,抓得个螃蟹老祖。 大螃蟹的八条腿和两个钳头在他两个手指间来回晃荡,奈何被钟离央死死夹住。 “哇。”秦年不由惊叹。 钟离央看着她的模样,将手里的螃蟹在她脸前挥舞了一下,吓得她直向后仰。钟离央起身,把螃蟹投入木桶中,又回头看秦年,她低着头,怕是又害羞了。 “有鱼!”在上游的小傲大喊,刚说完就整个身体扑进水里,接而小牛妙妙二人也迅速去抓。 “跑了!跑了!”小牛没抓到,鱼儿顺着水流游下。 “在那!下去了!下去了!”妙妙朝着钟离央和秦年的方向喊。 眼见鱼儿窜来,游到秦年脚边,钟离央埋头,正准备出手,只听见‘啊’的一声,鱼儿攥到秦年的脚底下,一痒,脚本能性地向后一踏,又因裙子被系结困住了另一只脚的距离,后仰摔了 钟离央根本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只见秦年整个身体没入水中,嘴里还冒着气泡,咕噜咕噜冒至水面。 这下,钟离央非但笑了,还笑出声了。可惜秦年再一次地没看见没听见。 钟离央把秦年捞了起来,秦年呛了水,不停咳嗽。 孩子们走下来,妙妙:“小师妹怎么了?”小傲:“没事吧?”小牛倒也实诚,跟着喊道:“没事吧小师妹?” 湿了衣裳湿了头发,秦年摇摇头。随后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抱起,一步一步朝岸上走去。 “你们接着玩,我跟小师妹上岸了。”她听到抱着自己的人说话。等等,小师妹?小师妹成统称了? 没等秦年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被放下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嬉玩(二) “站好。”钟离央一跳,取下他的外套,给秦年披上,站在她身后,用头拧干她的长发,“发带掉了?” 秦年往身后头发一摸,之前随意系发的发带不见了。 钟离央转到秦年的面前,看着刚刚秦年摔倒的地方,又向河流的下流看去。 “被冲下去了。”钟离央转身看着秦年,两鬓还在滴水,脸色还满是水珠,钟离央将自己的衣袖拿去拭去她脸上的水珠。 “不用。脏了。”秦年正常性抗拒。 钟离央认真擦完水珠,放下袖子,垂下眼睫,道:“洗洗便是。”正欲帮秦年把裙摆的结解了,秦年突然连退几步,自己俯下身子给解了。 钟离央看着她这副模样,也见怪不怪,转身看着上游的孩子们。 秦年和钟离央立于岸边,也不说话,等着孩子们玩疲了上岸。可三童子就像是永远玩不疲一般,直到素晖披肩,亦没有要停下的意思,木桶里的螃蟹抓了又爬走。 “回去了。”钟离央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喊道。 妙妙明显还想玩,可看见小牛和小傲一听到钟离央的话就停下来,也撅着嘴不情愿地上岸了。 小牛用桶盖将一大桶螃蟹封好。小傲将树上的外衣取下,披上妙妙的身上。 秦年看到这一幕,眨了眨眼睛,又心虚地看了一眼钟离央,钟离央正看着她不说话,眼中分明有笑意。 “外套还你。”秦年说罢,顺势要脱下。 “披着。”钟离央冷冷地说道,“披着。”又说了一遍,直接走上前,提着小牛满载而归的木桶走了。 小牛跟在钟离央后面一直说着:“使不得使不得,快把桶给我提,被娘亲看到我要被打死的。” 钟离央头也不侧,步也不停地道:“嗯,等到府门口了我再还你。” 小傲妙妙又如往日在南山上一般,肩并肩走着,妙妙喋喋不休开心地说着,小傲有时打断说几句。秦年走在最后。 一行人走回街市,“去吃饭。”钟离央在前面与小牛一并走着,没有回头,道,“小师妹跟紧。” “” 五人行至长街,天色渐暗,街道灯火渐渐升起,好几家店面门口摆放的食物热气腾腾,香味弥漫满街。 “哇!好香!肚子好饿呀。”妙妙一路走走停停,看这个瞧那个,“哥哥,我们吃什么?” “前面有好吃的。” 花楼的老鸨倒是勤,一早跟众多花姐姐就在门口招揽,对着路过的钟离央便道:“公子进来瞧瞧呀,里面的妹妹可多啦。” “滚。”钟离央骂人的时候,真怕顺手把手里的木桶给抡到人家脸上。 从客栈走出来,妙妙摸着圆滚滚的肚子,还没说话先一声嗝。 “猪。”小傲瞥了她一眼。 “太好吃了,我真是一百年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了。”妙妙闭着眼感叹,身后小牛也跟着附和。 “前面还有小吃。”钟离央说道。 “我要!我还要吃!” 小傲嘲笑道:“你吃得下么?” “吃不下我打包装袋嘛,带回去慢慢吃。”妙妙舒服地摇摆着身体和头部,一脸享受,“哎,要是我能跟哥哥天天混就好了。” 这话倒是引得钟离央一侧头:“可以啊,你跟你师父请示一下。” 妙妙睁大双眼:“真的可以吗?” “师父打死你。”小傲冷冷道。妙妙瘪瘪嘴,哼哼两声。 走过热闹灯市,这一条街卖小吃,下一条街卖衣服,街上叫卖不绝,人群熙熙攘攘,钟离央特嘱咐万千别跟丢。 钟离央心里也有数,自己一行人身后不远肯定有着那么几个跟踪狂,每次出来不做点手脚他们的癫痫就好不了。 “想买什么就说。” “哇!哥哥超级好!”妙妙欢呼道。 “你师父好还是我好?”钟离央嘴角上扬,眼中带笑。 “当然是哥哥好!”妙妙明显被收买,毫不犹豫地回答。 小傲不服:“师父好。” “小师妹。”钟离央微微侧身,看向秦年,“谁好?” 秦年淡淡地回答:“师父。” 路上妙妙买了好些东西,衣裳c饰品及众多零食,小傲秦年不肯买,小牛自然不敢买,钟离央负责掏钱袋。 “等等。”钟离央停在一家店铺前,买下一根红色发带。 秦年只看了一眼,道:“不”‘要’字尚未出口,便被钟离央打断:“闭嘴,没说买给 你。” 秦年只得闭嘴。 走过又一条街至街尾,人群渐少了些。十几颗飞石从后方袭来,钟离央像是早就意料到了,把小牛护在身前。 小傲反应极快,十二颗石子尽数挡回原来的方向,只有几颗簌簌落在地上。 大概是小傲的武功把对方给吓呆了,没有后续了,五人就这么有恃无恐地打道回府。 第二日一早,钟离央刚刚从卧房出来,黄婆堵在门口,说道:“不得了王爷呀!您的那位客人,就是穿红衣服的小姑娘,一大早就跟我抢衣服洗,您的衣服她执意要洗。” 钟离央眼都不眨:“让她洗。”秦年向来都是这个性格,昨日脸上的水弄脏了他的白衣,便一直记在心上。 “这”黄婆还想在说些什么,被钟离央一摆手便住嘴了。 行过早膳,妙妙同小牛在庭院后面玩耍,钟离央带着小傲去练武,顺便将秦年也带上了,剩谷沛一人在房中忙着公务事。 在桃林之后的那片空地,钟离央秦年小傲三人组,姑且称之为不爱说话队。 钟离央指导小傲练武,一开始还会言简意赅地指点一两句,后来就只“再来”“继续”两个词随机指导。小傲一开始也会回应“好”“是”,到后来也不说话了,直接对着练上。 在南山的锻炼不少,小傲体力一直都尚佳,与钟离央对练了半个时辰,剑锋交错目光不暇,对手又是实力超群的钟离央,小傲的精力消耗已是大半。期间,秦年一直都在亭中观看。 差不多了,身法已经慢下来了,再练下去就是过度疲劳了,百害无一利。 “换人。”钟离央剑锋一转,偏着头,剑指秦年。“小傲退下休息,你来。”秦年点了点头,从亭中走出,拔剑迎战。 秦年开始进攻,连贯的招式用下来,钟离央一边防御一边道:“不错。”秦年用剑愈加得心应手,几番进攻下来,逼得钟离央连连后退。 钟离央尚未尽全力,正探索着秦年的水平,慢慢开始用力反击。 钟离央出剑非常的快,每一招一式都浑然天成,一剑连着一剑,没有任何犹豫,格挡过这一剑,下一剑又劈头盖脸而来,让对方觉得根本接不完他的剑。 不论是秦年还是小傲,凡跟他交过手的人都知道这强大的压迫感。 秦年一开始格挡地有些吃力,一连接了他二十几剑,招式转换不带停歇,边诧异边防御。 被钟离央冷声一句“专心”重新调整了她的节奏,抵御得比之前更好了。 早在他与小傲对战时她就发现,只要钟离央想进攻,对方连反击的一秒时间他都不会给。在自己与钟离央对战时,亦是如此。 这压倒性的实力,让秦年愈战愈勇,愈来劲。 一打便又是半个多时辰,钟离央没有任何指点,秦年出招接招也会自行调整,二人来来回回攻守转换,这一场对练,可谓酣畅淋漓。 钟离央又一侧身旋转,剑身抵着秦年剑锋,呼吸急促,微微喘气:“累了吗?” 秦年没有回答,剑锋转向钟离央脚下,九渊剑在钟离央脚下的尘土之上水平扫荡,显然意未尽。 钟离央起身上跳,跃至秦年身后,转身扬手便取下秦年的黑木簪,瞬间,一头墨色长发洒落,他道:“我累了。”长剑回鞘,钟离央走了。 他实在是太厉害了。秦年想着。 远处,钟离央抛回黑木簪子,顺带一句:“我府上差个会洗衣服的。” “” 钟离央回到书房,谷沛埋头苦闷几纸文书。 抬头,只闻钟离央叹了一句:“累。” 谷沛内心吐槽,您累个啥劲,我这都快疯了。表面还是十分诚恳平和地问道:“怎么了?” “两不说话的,一直都是我说。”钟离央掩门,摇了摇头。 “王爷,案边右侧都是我批好了的,王爷只需过目审查即可。左侧尚未批出,中间那叠是谷沛不会处理的,还请王爷亲批。” 钟离央听完险些推门离开,还好被谷沛喊住:“诶诶诶王爷你再不批这些军案可又得被那些个官员弹劾了。” 钟离央转身,神情似冰,走向书案。堆叠如山,面无表情的钟离央,唇间慢慢地吐出一个字:“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4.王八 钟离央这一坐下便是好几个时辰,午饭也是下人送进屋里来吃的。没了夏蝉的聒噪鸣声,只剩萧索的秋风游荡大地,倒也落个清静。 窗棂落下白鸽,钟离央停下墨笔,留满卷丹青于桌,纸上字俊俏,笔锋稳重却纤瘦,果真字如其人也。 钟离央揉了揉眼睛,转了转脖颈,起身取下信鸽中的信,也顺带舒活一下筋骨。 “不准欺负我徒弟,三日后府上要人。” 钟离央第一反应:这狗字。第二反应:这狗人。 然后唤谷沛进来:“留客三日。” 钟离央再次出房门已是晚饭,天色暗得很快,入夜后温度也下降了许多。 “钟离公子。”晚饭散席后秦年喊住钟离央。 钟离央转身看着她。 “为何再住三日?”秦年没有想多呆,奈何妙妙一直赖着不走,想与小牛玩乐,谷沛下午一说再留,正合妙妙之意。 “向天阑说的。” “师父?!”不仅秦年,连妙妙小傲二人也回问道,“师父什么时候回来的?”“师父在哪里?” 钟离央挥了挥袖,一脸不想搭理:“不知道。” 妙妙便发了一连串的追问炮弹,钟离央一瞪,一大堆话硬生生咽回肚子,露出委屈的样子扯着秦年衣裙躲其身后。 “三天。”钟离央留给三人一个背影,潇洒离去,“三天后你们的尊师驾临,你们自己去问他。谁再吵我揍谁。” 说到这位尊师,消失了上上下下二十几天,可一点没闲着。从京城赶到南疆,啥都没干,光陪着一位人称撼山先生的老者作画临。 是的,画画。按钟离央的话,向天阑活该没老婆! 琴棋书画样样在行,种花扫雪,烹茶煮酒。饿了做饭饱腹,病了诊治采药,闲了作琴对弈,闷了乘风放歌,活得跟神仙一样。 活该!没老婆! 撼山先生不过一个称号,其名庞锋。过年过正好悬车之年,按官职算下来,血缘一半与皇帝家沾边,也算半个王爷。庞锋盛年时也任职过将,在钟离觫麾下效力,而后战绩突出,皇帝也提拔了不少次。之所以有撼山之称,全因一次战场上,在庞锋率领下,以我军五千对敌方三万大胜的恢宏气势,使得西戎多年不犯国土,那也曾是几十年前的一段传奇了。 其子庞楚却没他的父亲如此出色,整日沉迷美色,饮酒作乐,庞锋年迈后渐渐恩宠渐失,庞氏被谪南疆守境,曾荣华一时,到现在这个人早已被皇帝忘个干净。南境向来安宁,这个空虚席位给庞氏父子也给的正好,既省得伤了皇族颜面,于庞锋而言也能轻松胜任。 庞峰除了带兵大战之外唯一的爱好就是画画,向天阑画技也能让人看得过眼,带了几幅画去请教庞峰。 “在下拙作,还请撼山先生提点一二。” 向天阑千里迢迢找庞锋不可能来作画,庞锋虽老也不傻。他记得向天阑,钟离觫大将军尚在之时的旧交之子。 向天阑明言了朝中形势,皇帝老了力不从心,被奸臣贼人骗得团团转,这时候更需要庞老站出来秉持正义,他陪了陪几日便携庞锋回京了。 这三日,钟离央吩咐谷沛对外称恙闭门谢客,让客人们玩得更自在些。 小牛带着妙妙到处玩,玩遍各种游戏,与街坊邻居家的小朋友们打成一片,平时欺负小牛的,被妙妙揍了之后就不敢拿他们两怎么样了,两人一时竟成了地孩子界地方一霸。 而钟离央每日带着秦年小傲练功,有时一对一单挑,有时一对二的对练。三日下来,对于钟离央来说,二人的套路招式已经基本摸清。而对于他们二人来说,每日心照不宣的练习与其说是对练,不如说是一种乐趣与享受。比起南山上枯燥的练功生活,当然是有个无敌的敌手更加深得二人心。 钟离央早上陪着二人练武,下午便独处,或书房看书或琴房练琴或忙着公务。 秦年不若平时在南山上做饭打扫,闲来无事做,便去了书房看起了书,钟离央倒也不在意,随她去了。 在钟离央的书屋中,大部分都是兵书,各类兵马器具分配制度体系方法在书中都写的甚是详尽。 叹为观止。 有时,秦年在书架上拿下一本书,翻看了几页便站在那里,看入神了,一站便是一下午。自然也遇上许多不明之处,午后钟离央正忙,秦年怕打扰他,便晚饭后找他请教。 钟离央的作息是晚睡早起,鸡鸣时便穿戴整理准时迈出房门,晚上夜深后他房间的灯火还不灭。 钟离央见到秦年晚上叩门而进,十分诧异。她捧着两本书,进来时也有些不安与紧张。 这是她第一次踏入钟离央的房间。所有物品的摆放整齐有序,没有任何多余冗杂的东西,连桌上的两个茶杯都摆放得绝对对称,简约得简直不像将军府邸。 钟离央扫了一眼书名,大致已猜出秦年来的意图。他也不急着说,请了秦年入座,合上了窗。“这几日,在府上住的习惯么。” “嗯。多谢公子照顾。” “近来天冷,衣裳被褥可够?” 秦年愣了愣,看着窗边正看向自己的钟离央,这话,谁说都不应似他说出的。 “不够直接跟府里人说。”钟离央走近她,在秦年身边坐了下来。 秦年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哪不懂,问吧。”钟离央指尖轻点桌面,眼瞳里的倒影全是她。 一问便有许多问题,复杂时钟离央执笔画图示意,秦年有时也道出她自己的理解,一时话竟也多了起来,二人不可思议得投趣。 直到妙妙过来敲门,秦年才意识到该睡去了。时间竟过得如此之快,感觉分明才坐下谈论不久。 “今夜打扰公子了。”秦年离开时道谢。 “无碍。”钟离央淡淡地回答,“早些休息。” “好。” 第三日,如旧的早晨对练,红白纠缠剑影纷飞时,从房檐之上传来熟悉而慵懒的声音:“我不是说了嘛,不准欺负我徒弟。” 一个身影轻飘飘地落地,不知道从哪弄来的折扇唰的一声打开来耍帅,扇啊扇,扇得自己长发翩翩,仙风道骨。 钟离央第一反应:斯文败类。 “师父!”小傲秦年齐声道。 妙妙一听声响一溜烟地就跑过来,一把抱着向天阑后背不放, “小宝贝们,想我没有呀?”向天阑抱着妙妙走向众人。钟离央听了想翻白眼。 “这个王八有没有欺负你?”向天阑指着钟离央的方向转头问秦年,一脸诚挚关切。 王王王八? “没。”秦年震惊,下意识地看向钟离央,此人仍是一副波澜不惊的面孔。竟然不生气? “哼,他倒是敢,我揍不死他我。”向天阑收了折扇插放腰间。 钟离央冷笑一声:“呵。”剑收回剑鞘,转身就回亭子,一边走一边说道:“江落霞,你死了吗?” 又一个身影从檐上落下,低着头走向钟离央,闷闷地说道:“我拦不住他。” “罚。” “是。” “别,这也不能全怪他,你这换了谁也拦不住本公子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啊,毕竟我轻功”话还没说完,被钟离央一声“滚”打断,江落霞应声消失。 “师父,这些天你去了哪里呀?”妙妙抱着他,撒着娇。 向天阑看着妙妙,腾出一只手来弹了她一下脑门,吓唬她道:“你还有脸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么些天都在干嘛,回去再收拾你。” “呜呜,救命哇小师妹。”妙妙挣扎着要逃到秦年那里去,被向天阑用手拍了一屁股,安分下来了。 “师父,什么时候回去?”小傲问道。 向天阑一手托腮,装作思忖状,道:“明日吧,为师乏得很,歇息一日再回家。” “好。” “喂。给我安排个房间,要最好的。”向天阑对着钟离央喊道。 钟离央回复没花一秒:“客满。” “噢,那我睡你房间。”向天阑开启不要脸模式。 “脏。滚。”钟离央不说还没发现,向天阑身上的衣裳沾了好几滴血渍,比较小,很难叫人发现。 “切,死洁癖。”向天阑拂袖背手,转头道,“小傲,带为师去房间休息。” 二人正欲走,秦年跟上来,道:“师父,秦年替您洗下脏衣服。”秦年也注意到了向天阑身上的血迹。 向天阑回首对她温柔一笑,道:“还是我徒弟知道疼人。” 钟离央虽嘴上话难听,还是肯将自己的衣裳借给向天阑。向天阑去洗了个澡,换下旧裳,回来换上了钟离央的白衣。 原先钟离央穿着着显得仪表堂堂,霞姿月韵,怎么这一袭白衣穿到向天阑身上就显得这么不正经了呢。 向天阑回到小傲房间,眼未落满室茶香已斥入鼻息,只有钟离央一人,坐于木榻,显然已恭候多时。 向天阑整了整领口,勒紧了腰带,道:“这衣服上还有香味啊。” 钟离央一挑眉,道:“体香。” “得了吧,骚不死你。”向天阑扑哧一笑,身体砸向床,瘫成一个大字,“累死。” “不来喝喝茶?” “不喝,你这龙香茶哪有我南山上的云眉好,过些日子我派人送些到你府上。”向天阑继续躺着,“你倒是挺闲,听说还赏了一个月休沐,明日直接去我那喝酒吧。” “你事情办完了?” 向天阑叹了一口气:“算是吧,该帮的都帮了,剩下的,看造化吧。” “你不是向来不掺合这事吗?”钟离央倾倒一杯茶,小抿一口。 “但是这次情况特殊啊!”向天阑立刻反驳,坐起身来,手拍床头木,“唐门被他们欺负了,我被他们整得饭都没得吃!咱也得出口气是不是!” 越说越来劲。“诶,你知不知道这几天我倒腾来倒腾去,请了谁回来?”不等钟离央反应,向天阑就自己说起来,“撼山先生庞峰啊!” 钟离央又一挑眉,见怪不怪。 “这皇帝老头八成快忘了他吧,我把他安置林府,让林家将他接回朝。那些小辈不知道他,但江湖上那些长老帮主可不会忘记他当年的名头,朝中也有不少敬重或畏惧庞老先生的人,江湖势力少了,帮着咱这边的人多了,足矣煞煞那帮孙儿的威风。”说完又倒下。 “将军府的床就是舒服,这被子,啊真舒坦啊”向天阑发出享受的声音,手摸着被褥,又滚了几滚,似又想到些什么,停止了动作,“不过说来也奇怪,我又不是你,到处给人臭脸结了满街仇,这次来去途中都有人想害我,我就奇了怪了。” “有什么好奇怪的。” 向天阑连忙摆摆手:“不可能不可能,绝对不会是他们那边的人,他们的动作不可能那么快,从我一开始走的时候就有所察觉,这绝对不可能。应当不会是他们。” 向天阑揉了揉太阳穴,小声嘀咕道:“会是谁呢。” 好一阵子不说话,钟离央突然开口:“你徒弟不错。” 向天阑一愣,坐起身来,大笑道:“哟,我徒弟可很多人追的。来来,排队,交钱。”此徒说的正是秦年。 钟离央起身欲离。 “诶诶,等等。”向天阑喊住他,“拜托你个事儿呗,有个事我一直弄不清。” 钟离央顿步,嘴角一勾:“噢?稀罕。”南山隐仙还有搞不定的事。 “有关那孩子父母的消息,我费了好多心力,还是查不到。”向天阑表情认真了起来。 “哪个孩子?” “你喜欢的那个。”向天阑这话才刚刚说完,从钟离央方向而来的碎石便冲着向天阑的俊俏脸蛋袭去。 向天阑侧头一躲,没中,砸到床壁弹回地上,他急忙喊道:“妈呀,我就是开个玩笑,开玩笑开玩笑。” 钟离央连看他一眼都懒得,直接出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5.回家 晚饭后,一如前几日,秦年捧书去钟离央房间请教问题,在房门口欲叩门却正好被向天阑撞见。 “这是去做甚?”向天阑自然拦下要问。 还未等秦年回答,房门自己打开了,钟离央走出来,对着秦年道:“马上,进来。” 秦年只得匆忙回复向天阑道:“读书。”秦年前脚刚进门,后脚钟离央就把门关上了,留向天阑一人在外面不停拍门大喊:“哇靠,你们孤男寡女大晚上在干嘛啊,钟离央你给我把我徒弟放出来!” 拍门声不绝,秦年想出去跟向天阑解释,被钟离央扯住衣袖,钟离央淡淡地道:“别理他。” 不一会儿,谷沛就出现在门外,劝解完将向天阑拉走。一下子安静了许多。 靠近钟离央,闻见一股淡竹香忽远忽近飘来,勾起了秦年在竹林里同谷夫人一起生活的那段回忆。 见她走神,问道:“怎么。” “没,想起以前的事。”只几日,秦年与钟离央的感情却增加了不少,从前不肯多说一句话,现在却肯将内心的想法表达出来。 “嗯。”大概是钟离央清冷的缘故吧。秦年不愿多说的钟离央便不会多问,愿意听他也倾听,更重要的是,两个人哪怕呆在一起不说话也不会觉得尴尬。不会觉得空气安静得诡异,两个人依旧是该干嘛干嘛。 有时钟离央批军务,秦年就在他旁边安静地看着书。秦年若有疑问,待他停笔后又过去请教。 钟离央同她说的时候,秦年脑子转不过来,就一直盯着书上想,好一会儿也不说话,神情动作一动不动,钟离央就一直看着她的呆样,又突然用手骨节敲了敲她的脑袋,眼中满是笑意,低声道:“想不通就算了。” 秦年哪会就此算了,每个不懂之处都执意要弄懂,一直要求钟离央再讲详细些。 钟离央倒也稀奇,竟不厌其烦地说上很多话,与她讲解,与他认识三个月以来的话可能都没一晚上多。 “时辰不早了。”钟离央提醒秦年。 秦年点了点头,合书抱于胸前,起身欲去,又转身问道:“你像是跟师父认识了好多年。” 钟离央双手抱于胸前,头斜靠着柱子,大概是坐太久累了,他一向都是军人风范,难得见他露出如此懒散的架势。嘴角勾起一丝笑意,道:“嗯。快二十年了吧。” 秦年噢了一声,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又唤了他一声:“钟离央。” “嗯?”他应声抬首。 秦年走到他面前,特别认真地看着他,郑重其事道:“谢谢你。” 钟离央一怔,浅浅地笑了,用不知从何处拿出的折扇轻轻敲了一下秦年的脑袋,看着她道:“竟敢直接叫我名字?”钟离央关注的重点居然是名字吗? 秦年更是一愣。钟离央在笑吗?钟离央在对她笑? 分明不疼,秦年还是用手摸了摸被敲击的脑袋部位。然后,她也忍不住笑了。 奇了怪了。 见了鬼了。 什么好笑? 秦年嘴角刚上扬,便迅速转过身去,背对着钟离央,偷笑了两秒,只是轻轻的笑。 这哪能逃过钟离央的眼睛。 “你在笑?”钟离央感到不可置信,问道,“背对着我干嘛?”他起身,走到她身后。 秦年好一会才慢悠悠地转回来,一转身便发现离钟离央好近,他的胸膛离秦年的脸不过几尺。 秦年不敢抬头看他,羞红了脸,低着头也不说话。 周围特别安静,安静得秦年听得到钟离央心脏有力的跳动声。 她身体突然前倾,脸埋进钟离央的胸膛,钟离央怕她摔倒,下意识地双手抱住她。 秦年钻到他怀里,不动了。 “怎么了?”钟离央温柔问道,她的眼睫眨呀眨,蹭他衣裳蹭得有些痒。 秦年用双手撑着他的肩,离开他的怀抱,她终于抬头,眼眸里流转的是银汉,咬了咬唇,开口道:“我也不知道为何,我特别开心,每次同你晚上读书的时候。” 钟离央双手仍环绕着她,看着她,不说话。 “我从来从来没有过一瞬间这么开心”秦年眼睛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他,而后又低下头,放下撑在他肩上的手,摇了摇头,缓缓道,“太失态了。对不起。” 钟离央没说一句话,用手将秦年再次拥入怀中,将她的脑袋再次埋入他的胸膛。 秦年在他怀里好久,她的声音贯穿他的胸膛,达到他的心脏,像撒娇似得说道:“真的好开心” “我知道。”钟离央轻轻摸着她的头发,在温柔地笑。 夜来南风起,吹落窗外树上最后一片旧叶,辗转跌进一池碧水,惊起一片涟漪,搅扰丛中虫眠。 刚从钟离央房中出来,向天阑就堵在门外,碎发遮掩眉眼,看不清神情,像是几分疲倦。 “师父。” “读什么书。”向天阑一脸不爽。 “《六韬》。”秦年如实回答。 “不会的干嘛不问我。” 钟离央走出来,一挑眉:“你会什么?敌方用火攻如何防御?凭何预见战争胜负?兵力配备有何要求?” “”向天阑一愣,骂道,“靠,这什么题。” 钟离央转身合门:“秦年,你替我好好教教他。” 风尽头,恰逢一场秋雨入凉夜。 “昨夜下过小雨,今早日头却好大,好天气啊。”黄婆在庭子空地上翻晒着被子。雨浇淋过的土地被阳光晒得更加坚实,远处马厩中传来马鸣三两声,该是进食时间了。 小傲一早就跑来□□练武,被黄婆喊着:“小子!早饭吃过没有?” 小傲停下脚步,转头回答:“吃了。”黄婆听完就乐呵呵地笑。 谷沛在府门前候着,备了两架马车,秦年收拾了一堆钟离央给妙妙买的东西放上车,妙妙还在依依不舍地与小牛道别,那副模样像是生离死别,向天阑把小傲喊回,自己便先上了第一辆马车。 秦年与妙妙坐入后面的马车。 待小傲也上了向天阑的马车后,向天阑喊道:“行啦,到齐,出发。” 他见喊半天车也不动,隔着一层马车帘子感受到一股冷意,拉开一看。 果然,钟离央背着琴,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冷冷地说道:“下来。” 得,好汉不吃眼前亏。向天阑起身下车让座,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他见钟离央入座:“那我坐哪?” 对方面无表情:“前面。” 前面驾马的车夫位置还空着。 秦年闻声拉开帷裳,忍不住问道:“你也回去?”脑海中闪过昨夜暧昧不清的画面,立即放下帘子,脸藏车里去。 “听到没有,连我徒弟都不欢迎你来,哈哈哈。”向天阑在旁大笑。 “谷沛,走。”钟离央没理他,谷沛一跃身跨马,出发了。 “诶诶。”向天阑连声喊住,只见马车未停,忙坐到秦年那辆马车上,不情愿地驾马追着走了。 “师父,我来。”秦年想帮着他驾车。 向天阑头也没回,笑着问秦年:“你会吗?” “不会。” 想是早料到一样:“那你乖乖呆着。” 一行人车至南山,上山途中,飒沓穿林的山风吹拂过鬓发脸颊,明显地感觉到寒意几重。 两旁的竹子早已没有秦年第一次上山时那么葱翠,竹身露出的苍青色像是为了不久后霜覆作准备。 秦年察觉到钟离央不时洒落的余光,她假装没有看到他一般,没有理会没有交谈。 向天阑与钟离央走在前闲谈着,当然,大多数时候都是向天阑在滔滔不绝地讲着,钟离央随意听与不听。 妙妙有罪在身,怕向天阑责罚,跟着秦年小傲在后边走着,不敢大声说话。谷沛跟在最后。 秦年注意到,虽负在钟离央身后的长琴被琴套包裹,只露出琴尾一隅,她能断定是上次钟离央上南山背的那架。 到房中,钟离央小心翼翼地将琴卸下,向天阑与钟离央相坐对面。“准备些饭菜,也该吃饭了。” 因为出门时间也不算早,车程加上山路时间算上花了快两个时辰,登临南山住所眼见晌午也不为奇怪。 秦年与小傲在厨房做饭烧菜,下山几天新鲜食材所剩无几,只能拿出一些平时晒干的花果凑合,秦年叫小傲同妙妙去外面抓几条鱼,煲个汤,不然满桌的素菜如何招待客人。 红糖醉藕,豆豉蒸鱼块,紫苏炒鸡蛋,百合煨鱼汤,香芋饼。一道道菜肴端出,六人齐聚开饭。 “肉呢肉呢?!”向天阑扫了一眼,不满问道。 “库存的鲜肉蔬菜好几日前都没有送来。”秦年答道。 “吃吧。”钟离央淡淡地说道,众人起筷。 钟离央没说话,倒是谷沛对秦年做的菜赞赏有加:“秦姑娘做的菜很好吃。”其实还有一句话未出口,与母亲做的菜很像。 “那是,也不看看是谁教出来的徒弟。” 妙妙夹了一口糖藕进嘴,含糊不清道:“小师妹做的糕点小吃可好吃了,山茶饼,桂花酥”后面的话实在听不清。 秦年为每人都盛了一小碗鱼汤,端到向天阑面前,向天阑暖笑:“真乖。” 盛给钟离央,端到他桌上,钟离央抬眸看着她:“贤惠。” 秦年不敢看他,避开他的目光,盛给谷沛,谷沛双手接过:“有劳。” “唰——好喝!”妙妙端起碗,一口喝光,手背抹了抹嘴,道,“小师妹,再盛一碗来。” 向天阑从桌下踢了妙妙一脚,瞪了一眼,斥道:“自己去!” 妙妙咬了咬嘴唇,“哦”了一声,自己下桌去盛。 饭毕,秦年留下洗碗收拾桌面。 小傲同向天阑一起整理房间,钟离央要住下,便把小傲的房间腾出来给他,小傲跟向天阑挤一间。 妙妙被罚,又是抄书又是被逼着练功。 最惨的是谷沛,被主子活活踹下山。钟离府可以一日无主,不可一日不处理事务。 钟离央不帮忙向天阑,闲到看天高云阔鸟飞兽走。 钟离央在不远处看秦年在厨房认真忙碌的样子,饭桌上的残渍还未清理,钟离央正想拿布擦,就被警觉的秦年拦下。 “我来。”秦年夺下桌布,侧过身避开钟离央,擦起了桌子。 钟离央站在那看了她好一会儿,道:“我帮你。” “公子尊贵。哪能劳烦王爷做这等事。”秦年擦完转身回厨房。 钟离央倚着柱,看着她俯身清洗东西的背影,不说话。 秦年知道钟离央还没走,转头看了他一眼。 终究还是停下动作,走到钟离央面前。语气比刚刚放柔了些:“这里的事我来做,你去忙吧。” “晚上再来找我好不好?”钟离央像是撒娇,秦年抬头看着他,四眸相对,秦年立刻把头撇开,应了声“好”,背对着他,继续忙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6.双琴 午后,秦年刚忙完,妙妙就跑进来,边跑边喊:“小师妹小师妹,快来看快来看,师父跟哥哥打打架啦!”说得上气不接下气。 秦年一直很好奇,向天阑与钟离央单挑,孰胜孰负。至少从上上届仙武大赛的结果上看,钟离央更胜一筹。 能亲眼目睹两大高手的对战,也是难得一求的。秦年对钟离央的武功还算有几分了解,但她师父向天阑的武功却没怎么对她展示过,只知道定是轻功了得。 钟离央被一时无聊的向天阑拖出来拉练,向天阑持着手中数月未出鞘的宝剑,格外惹眼。 钟离央此行未带佩剑,便借了小傲的剑一用。 二人对练,剑锋过处有星芒,两身衣袂起落回旋,有攻有守,二人出剑皆快,快到让人看不清,万籁俱寂,空气中徒留兵刃相交声来判断几招几式,何为翩若惊鸿游若蛟龙,此也。 分不清谁上谁下,二人像对彼此出的招都了然于胸,向天阑一出剑,钟离央眼睛都不眨地拆招。 一打又是一个时辰,与之前早上同秦年小傲的对练不一样,之前二对一还绰绰有余,此次的钟离央明显不留余力,跟向天阑是势均力敌。 “还得打多久啊?”妙妙站一旁看累了,问道。 “早着呢。”向天阑长发飘飘,潇洒着呢。 散了散了。妙妙不看热闹了,拉着小傲去书房帮忙她抄书。 小傲是疼妙妙的,嘴上说着两句不要不帮自己做,最终还是帮她解决。 秦年又多看了半个时辰,也回房间看书去了。 看的是那本秘笈,师父回来可是要复验的。 虽早已全部看完,可招式与招式之间的转换连接尚未连贯,还可被敌人找到些破绽。 再出房间时申时将尽,再回空地找向天阑已不在,被小傲喊住,奉命叫秦年做些糕点小吃,取来桃花酿,送到小湖泊。 秦年一愣,小湖泊。 耳边倏尔响起向天阑的声音——“往昔,我常常与一位故人对坐,张琴拨弦,手谈酒觞。”继而响起钟离央不淡不浓的音色——“快二十年了吧。” 脑海定格在二人比剑时,默契的交锋动作。 秦年随手便做了好些花样小食,取来桃花酿,打包装盒,走去小湖泊。 可方过桃林,便听见有琴声潺潺不绝,不,是不同的琴声。 若说当日云焂一曲荡气回肠,那么二人的琴声,便是巍巍青山遇上泠泠流水。 昏色沉林海,清晖拂衣裙。双飞翼朝着晚霞振翅,晨霭暮霜夏雨冬雪诗酒山川泼墨成曲,双琴声若春风似秋水跌宕心胸,琴弦交错之间,弹拨破晓展露天光,弦中云湖落玉烟绕舟,自有客天边来,有童岸上追,亦有人登楼凭栏清风盈袖,弦外有长风跋山渡海穿云踏虹歌尽水天一色。 秦年循着琴声找去,二人临湖对坐,张琴横膝。 一曲毕,秦年方敢上前打搅,俯身在二人前设食置酒。起身,心里仍满是惊艳,木讷地问道:“这两张琴,叫什么名字?” “重影。”钟离央回答,正如秦年所料。 书有云;世有重影逍遥,二琴相奏,上荡云霄下流谷地,七弦九州十地百转千回不绝,弹指千秋,流转日月,天涯方歇。 今日有幸一听,才觉书上说的,难免有些过了,但其中雅韵绝弦当真不假。 向天阑拨弹琴弦,对着她一笑,悠悠道:“逍遥。” 一人是庙堂在官,扬戈万里黄沙,权掌百万军马,另一位隐入山乡,抬眼青雀衔花,怀拥茶酒风月。 湖畔对觞,再敬相逢。 有曲下酒,妙哉。 秦年为二位倾倒酒酿杯中。 “尝尝我徒儿的手艺。”向天阑将琴放至身侧,打开食盒,自信满满地说道。 钟离央看了秦年一眼,似有似无地勾起嘴角,挽袖拿起当中一个小食,吃了一口便道:“香。” “那可不。”向天阑笑着,饮杯尽。 “里面什么这么香?”钟离央侧头问她。 “茶花。山茶酥。” 钟离央点了点头,吃完又酌酒。钟离央一连吃了好几样,都甚符合他的胃口,直言要秦年到府上当厨。 向天阑第一个不同意,摆手就拒绝:“可拉倒吧。千金不换。”向天阑看着秦年被夸奖害羞的模样,不由笑道:“你也过来吃。” “不了。” “乖。吃。吃完才有力气跳舞。”向天阑温柔道,秦年一愣,向天阑又笑,“忘记啦,答应为师要跳舞的。” 那夜的小湖泊——“跳舞吧。下次我若带了琴,你便舞给我看吧。” 秦年想起来了,点了点头,俯身去拿食物吃。 “坐下吃。”钟离央道。 秦年左右看,没有可以坐下的地方,只能像他们俩一样直接坐在地上。 向天阑噗嗤一笑:“你这叫姑娘家的怎么坐下。”钟离央才觉不对,立即将自己外衣脱下在地上铺开。 “不用了。”秦年哪里受得起,连忙道。 向天阑倒是脸皮厚:“没事,你坐。把他这个死洁癖的白衣服弄脏。” 对面钟离央一瞪过来,向天阑还给他一个贱贱的挑眉。 秦年就站着原处,不知如何是好。 “坐。”钟离央一副风轻云淡。 秦年从命,同钟离央并排坐,因为衣服原因,距离相当的近,难免有些不自在。秦年草草吃过之后便道不吃了,分明才吃了两三块,哪里够饱。 食盒中食物本就不算多,再加上刚刚被钟离央吃了好些,秦年也不好意思再多吃,钟离央轻声道:“多吃些,我不吃了。” 秦年哪里肯,只说声“吃饱了。” 二人也深谙她的个性,也不再强求。 “对了,比剑谁赢了?”秦年似突然想起。 “当然是我。”向天阑用手一撩刘海,觉得自己全场最帅。 钟离央只将身子向着秦年倾去,脸朝着秦年贴近,看着她,不说话,眼神透露信息——一个字:“我。” 秦年朝着钟离央眨了眨眼睛,又侧过头去,不再看他。 忽闻向天阑沉声道:“徒儿,何时与他这么要好了?” 秦年一怔,看向向天阑,不知如何作答。又听向天阑道:“罢了,跳舞吧,我作琴。” “好。” 一舞一琴,向天阑时不时抬首看着她翩然飞舞,好久没看到了。 钟离央一边缓缓斟杯酌酒,一边观舞赏乐,月色慢慢倾入杯中,酿出一点醇香,唯曲声和着晚风流入湖泊中的镜花水月。 真乃平湖秋月,知交美酒,佳人绝色。 一曲毕,向天阑便叫秦年先回去准备晚饭。 二人再在小湖泊逗留。 琴声再响再歇,恍若百年。 收琴起身,二人高山流水之宴将散。 走在回舍的路上,向天阑沉声道:“竟舍得把衣服铺给我徒弟坐,你是真喜欢她。” “你不也是吗。”钟离央眉目低垂,望向远山。 “胡说什么呢,我可是她师父啊。”向天阑一拍他的肩旁,转而一瞬的苦笑。 晚饭上,入座候宴。妙妙咬着箸敲着碗,大概是因为抄完书了特别高兴,小脚丫子在空中一荡一荡的。 小傲帮秦年从厨房端菜出来,钟离央一如既往正襟危坐,妙妙在旁摇头晃脑,这一静一动,着实反差过大。 向天阑双手抱胸前,一脸“要不怎么是我教出的徒弟”的样子,从脚到手指尖也都是动个不停。 “对啦,下午的比赛谁赢啦?”妙妙问道,连呆在厨房的小傲都竖起耳朵听。 “当然是我。”向天阑笑眯眯地看向妙妙。 妙妙又转头看向钟离央,希望从他嘴里找出答案。 钟离央垂着眼睫,专心地盯着一碗碗端上来的菜肴,连嘴角都懒得动一下。 “菜齐了。”小傲道。秦年背身忙着给众人盛饭,给他们三人盛惯了饭,却不知钟离央的饭量如何,妙妙吃不下一整碗米饭只半碗,爱吃菜肉,小傲满满当当一整碗,给他多少他吃多少,向天阑就比较讲究了,晚饭只吃七分饱,饭不盛满,说是老年人了不能吃太饱,对消化不好。秦年犹豫了一下,依旧按正常成年男子的饭量,一碗饭按压地十分严实地盛满给钟离央。 “不够再添。”秦年俯身端上。 向天阑瞥了一眼,撇撇嘴道:“我的宝贝徒儿,你看他那么瘦,平时就是吃不多,干嘛打那么多饭给他?” 秦年听信了向天阑的话,正欲拿过碗撇去米饭,被钟离央拦下:“别听他的,三碗我都吃得下。” “三碗?!”妙妙瞪大眼睛,惊呼道,“那么多!不会吧,那哥哥怎么还吃不胖?” 向天阑听完大笑,道:“那是因为他在外头没得吃。” “不会吧,师父不是说,哥哥当的可是超级大超级大的官,怎么会饿肚子?”是超级大,当朝将军,就一个,能不大吗。 秦年怔了怔,钟离央看着一脸天真烂漫的妙妙,淡淡地道:“听惯了宫池春水哪里还知道远在天涯的西风送骨。” 八成是妙妙没听懂,就自顾自的吃起来,秦年看向钟离央,看着他脸上不喜不悲的模样,看着 他那双望遍风林长海千军万马星河沉寂的眼睛。 “吃饭。”钟离央道,秦年才发现这句是对她说的。 向天阑依然一副悠然惬意的样子,也似钟离央风轻云淡,这两人倒是也颇有相似之处。 晚饭的菜做了很多,中午配菜不是很好,秦年特意多做了些。钟离央留的最久,向天阑和二小徒都已经收箸起身撤离,独他还坐下吃光菜,厨房中的饭已经都被打光,向天阑离开前还特意嘱咐秦年:“别管他,撑死他。” 秦年站在一旁,尴尬地看着钟离央吃着剩菜,想说些什么又欲言又止。秦年倒也不是一两次与钟离央同席而坐,前几日在钟离府上也有不少次同他上饭桌,竟然直到今日才发现,钟离府没有剩菜。 钟离府上每个人都像是已经习惯了这个规矩一样,不允许浪费,绝对没有剩菜。 秦年看着饭桌上几乎被一扫而光的菜肴,看着钟离央安静地吃菜喝汤,从心中倏尔涌上一阵酸楚,翻腾至喉难以下咽,那样的感觉,像是塞外征鸿停驻孤冢,是双膝跪地抱着一堆白骨的悲哭。 ——是苦。 秦年双眼泛起泪光,低着头,就杵在那。 钟离央饮下最后一口汤,看向秦年,说道:“好吃。”秦年抬头,穿过眼中氤氲看到钟离央满是笑意的眼。 钟离央一愣,脱口而出:“怎么了。” 秦年摆摆头,说了句没事,上前去收拾碗筷桌面。 钟离央扯了扯秦年的衣袖,放轻了声音,又问了一遍:“怎么了。” 秦年没有回答,端着碗转身就回厨房,钟离央的目光就一直跟着她,停停走走。 向天阑也不知何时来的,用手叩了叩门,道:“排队洗澡,热水烧好了,柴火不多。” 钟离央还是盯着她,没有动作也不回应。 向天阑正疑惑,看着背对着他的秦年在洗碗,也没有任何异常,斜倚着门,一条腿弯曲着像痞子一样抖啊抖,对着钟离央喊话:“死洁癖,没热水别怪我没提醒啊。” 钟离央才把目光挪开,一言不发出了门。 待钟离央走远,向天阑走到秦年身后,问:“怎么回事?” 秦年头也没回,便道:“没事。” “那死王八是不是欺负你了?跟师父说,师父揍死他。”向天阑还是不死心,囔囔道,“你不喜欢他,我就把他赶下山。” 秦年转身,抬头看向比她高一个头的向天阑,认真地说道:“没事,师父,真的。” “好。”向天阑目光温柔注视着她,将她把脸颊的碎发并到耳后,“有心事定要跟师父说。” “好。” “洗澡的时候把门锁好,千万别让钟离央进来。” “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7.逼婚 穆尚旻喜欢林紫玄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情,林府一遇事,先不提钟离府,穆府绝对是第一个冲出来护着林府的,穆府在朝中的地位自然要比林府c将军府低,也惹来许多流言蜚语,很多朝臣更是没少当面为难穆尚旻,好在这位穆大公子人好,品相也佳,脾气更是好,不少姑娘家都喜欢得不得了。 林紫玄与钟离央的婚事,可又是父母期皇帝命,没人敢说。 可钟离央倒是一点没有要娶亲的意思,众人也不知道钟离央到底喜不喜欢她,反正无论什么事,钟离央永远是一副冷冷清清的样子,对谁都一样。 林紫玄喜欢钟离央倒是明显,打小就是,以前总是三天两头朝钟离府跑,年幼时的钟离央就一点没委婉,道:“别老过来。”“别烦我。” 长大后,林紫玄也懂事了些,知道钟离央年纪轻轻就肩负将军之任,没老敢打扰,也是因为他长年出征在外,没法见他,她也顾起自己府上的朝责,林府只有她一名女辈子嗣,也不求林府能兴盛富贵几世,嫁得好人家一直都是林老的心愿。 林紫玄的性格不似大家闺秀,说话性子都直,更是动不动扬鞭持剑,可偏偏穆尚旻就是喜欢她,大概是儿时那一次,一群孩子堆在一起偷尝大人们的酒,年幼的穆尚旻说:“不行,父亲会骂的,不可以做这事。” 然后那群孩子中就有人起哄嘲笑他道:“我看你是不敢吧,哈哈哈。”个头大力气壮的孩子王就抓着他的后领,将他整个人提起,另一个胆子大的就打开酒坛子直往穆尚旻嘴里灌,呛得他一边手乱挥一边流眼泪,大半的酒水都从嘴边留下来,湿了干净的衣襟。 林紫玄也是从小英勇到大的,一见到有人欺负弱小,操起一个最大的酒坛子就往孩子王头上砸,掺满泪水的穆尚旻眼中就只有她一人了,没想到这咣当一砸,就砸到一个人心里这么多年。 而后林紫玄也受了罚,被林老锁在屋中好几周,所幸那被砸的孩子没啥大事,命是保住了,一朝被坛砸,从此大老远看见林紫玄就绕着跑。 馥宁郡主年二十有三,至今未婚嫁,缘何?别人不知,可她自己却是狠了心,只想嫁给穆府大公子。那日请云焂帮她的一个忙,如今也算是圆满了。 “今晚,一点都不冷啊。”云焂站在窗前看着夜空,“尘世之人啊,无非情爱最动人。” “公子,别站在窗前,快些来炭盆前暖一暖身子。”老仆端来一盆正旺的炭盆,摆到他座前。 “近来宫中越来越无趣了,今夜过后,但愿能添些热闹吧。”黑色长袍坐于席,双手放在炭盆上来回翻转。 钟离央洗完澡,散着长发,披着薄薄的一层外纱,坐在房中调弦。 秦年洗完衣服,趁着空便去找他了。可其实她今日没有时间读书,没有什么好请教的。 钟离央听到她进门,便把他的宝贝琴放到一旁。 秦年明显一愣,今夜的钟离央,不一样——散着黑色长发,白净的衣袍随意地穿在身上,透过宽松的领口还能看到他线条流畅的锁骨和锁骨之下的肌肤。 与平时穿戴整齐的军将风范,太不一样了,于秦年而言,竟显得有那么一些诱人。 被自己脑海中的形容词吓了一跳,急忙把视线从他身上撇开。 钟离央唤她名字叫她过来。 秦年一过去他就伸手想抱她,她下意识地避开,钟离央也不强求,看着她直接问道:“是不是我做了什么惹你不高兴了?” 秦年摇了摇头,她对上他的眸,看到他露出无辜又可怜像是小孩子渴求原谅的眼神,她一愣,目光扫到颈间一处伤疤,像是刀痕。 原来她一直认为所向披靡的钟离央,也会负伤,会流血,他不是神。 钟离央也注意到她目光停留在他的伤痕处,用衣领上提,掩了掩伤痕。 “钟离央。”不知她从什么时候开始,都是直呼他的名字,“你几岁开始上战场?” “十三岁。”钟离央如实回答,那时候他只有到现在的他的腰的个头。 “疼吗?” 钟离央摇了摇头,太多了,多的他早就忘记落下颈上这条伤疤时的疼痛感,身上那样的伤痕无数,那是他半生浴血沙场的见证,永远镌刻在他的身体。 “我以为你从来不会受伤。”秦年看着他,“你那么厉害。” “傻姑娘。”钟离央揉了揉她的发,对她笑了,他好少笑,“厉害有什么用,两军对战,从来不是靠一人之力,哪有征伐不落伤的。” 秦年咬了咬唇,没有说话。 “秦年,你在我面前不要有顾忌。想说什么,想做什么,都可以。我不是什么王爷将军,更不是什么武功盖世英雄战神,我只是一个普通人。” 秦年想反驳,可终究没有说出口。你不是普通人,你就是英雄战神。秦年上前做了个更惊人的举动。 她解了他的腰带,撩开他的上衣。 满目疮痍,触目惊心。数不清的伤痕烙在他强健有力的肌肉上,短的几寸,长有数尺,更有长矛穿骨刺肉留下的洞痕。 他看到秦年明显一震。 “你别哭啊。”他慌了。 “别哭啊,我不疼的。” 秦年没有说话,眼泪在流,他刚想帮她擦眼泪,秦年就扑到他怀里。 她的脸贴着他胸膛的肌肤,泪水顺着他的身体下滑。 他紧紧拥着她,用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哄小孩子一样。 秦年在他怀里埋了一会,拿手抹了一下眼泪。 钟离央坐在床榻上,将秦年搂过,看到她仍泪眼婆娑,心疼要命。可一时不知说什么安慰,一直抱着她,根本舍不得放开。 秦年将身体扭转了些角度,侧身去仔细看钟离央的伤痕,在他的左胸膛上,有道离心脏咫尺的大洞痕,秦年用指尖去触碰抚摸,即使结了疤,秦年也能想象到,那该是如何般的疼痛啊。 “钟离央。”秦年的声音从他耳下传来,软黏似春日初开的花茶,“我不想你再上战场了。” 这叫什么话,一代将军,不上阵杀敌怎么行,难道在府里赋诗诵词,刺绣女红吗?可偏偏,秦年就是把内心的自私说了出来。 你不要当将军了,不要再受伤了。 钟离央穿戴整齐出门时,便看到秦年正在空地晾晒衣服,那件多年不改的白衣,正是自己的。当然除了他自己的,也洗了其他人的。 秦年转头看到了钟离央,又别过头去。 钟离央想过去同她说话,被身后向天阑一拍肩膀,听他道:“呀,死王八,起得挺早,走,去吃饭。” 钟离央移步,一路上没搭理他,却冷不防说了句:“她挺辛苦的。” 向天阑一翻白眼:“得,您就上我这泡妞来了是吧,我让我徒弟做点日常家务,她还没说啥呢,你这心疼什么劲啊。” “她在我府上就不用做这些。” “是是是,我还不知道你,你整天教她什么?”向天阑一副‘你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你要放什么口味的屁’的嘴脸,“教女生如何带兵打仗,哈哈哈,笑死我了。” 钟离央转头就坐下,离向天阑远远的。 今早是小傲煮的早饭,大家凑一块一起吃,吃完该晨读的去晨读。 “秦年,别再被那死王八骗去,走,随师父去书房。”向天阑亲自站起收拾了碗筷,钟离央微微仰起脸,像是与他对峙。 秦年刚准备走,便被钟离央的横笛拦下。 向天阑侧着头,嘴角上扬,瞥了长笛一眼,道:“哟,你徒弟还是我徒弟,你看看她听谁的。” 秦年匆匆看向钟离央一眼,说了声“抱歉”就随着向天阑和二小徒出门了。 钟离央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低敛着眼睫。 书房被占去,空间少人多,钟离央不愿再凑进去,便闲庭信步,逛至山林。 此一去再返,双手各握一山鸡,向天阑看到此番拍手叫好。 “诶,我跟你说,宫里头出大事啦!”向天阑拍着桌子道。 钟离央提着两山鸡步也不停地走向厨房,秦年跟小傲正在里面,见山野便接手帮忙。 向天阑扯着嗓接着道:“据可靠消息,今早馥宁郡主上金殿,哭喊着自己昨夜被穆尚旻玷污了,皇帝老头那一听就勃然大怒,姑娘家的,这种事上殿说,可也真是唉” 厨房里的人听没听不知道,妙妙倒是听的有滋有味。 “当场叫来穆尚旻,好小子,深藏不露,自己也不知道睡没睡,说什么稀里糊涂第二天就在她房间了,不认账的语气又惹郡主一顿哭,皇帝直接摔案重罚。”向天阑讲得是眉飞色舞,厨房里制伏山鸡闹出的声响也甚是应景,“馥宁一听就护着姓穆的,‘这怨不得穆公子,怪只怪我,是馥宁太天真,听信昨夜他那些甜言蜜语,只可惜我这女儿之身’” 向天阑嗲声嗲气,演至动情处还假装拿出手帕擦泪,还好只有妙妙一人看到,不至于鸡皮疙瘩掉了满地难清理。 “末了,皇帝逼婚,穆尚旻不得不娶啊。诶,钟离央,你可别说你不知道啊,穆尚旻喜欢的是谁。” 钟离央拿布擦了擦脏手,道了句:“你c很c八c卦。” “我可告诉你啊,本公子的消息绝对真实也绝对灵通,你府上的消息也绝对没我快,怎么说也得过一两天这消息才传开,降罪文书下来都不会写得那么细致,毕竟家丑嘛。” “唐门的人来过。”钟离央看到厨房食材一下子充盈起来,说的是肯定句。 “当然啦!我都说了是可靠消息嘛。”向天阑翘起二郎腿,悠哉悠哉剥起桌上的栗子,而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将一粒塞进嘴,“噢!对了,没柴火了,下午记得去山上劈点柴。” 钟离央走出厨房,一脸不屑,居高临下的王爷风范,双目若会说话,必定是:“你在跟谁说话。” “看什么看,我下午要检阅徒弟们的武功,就你最得闲了。” “滚。” 向天阑翻了个白眼,对厨房方向喊道:“为师要吃板栗鸡,荷叶裹着的那种。” “是。”“好。”秦年小傲同时回应。 等饭菜的过程,钟离央同向天阑有一聊没一聊地回应着。 “诶,臭小子,我老有种预感,郡主下嫁给穆府这门亲要是定了,你那门估计也要被催得定下,双喜临门嘛是不是,这皇帝老头子最贪这吉利喜庆事儿了对吧,到时候占卜五行八卦一摆,选一良辰吉日。”向天阑笑眯眯看着钟离央,“怎么样?到底有没有想娶那姑娘啊?那未婚妻可挂牌多年了啊。” 话一出,钟离央听得依旧没反应,倒是惹得秦年在厨房忙活的手头一愣。 “林姐姐吗?”妙妙接过话来,“哥哥要娶林姐姐。”后面那句,半疑半肯定。 “对。”向天阑微笑着,摸着妙妙的头。 “哦,那师父呢,师父娶谁?” 向天阑不动了,敛了笑容。钟离央果断且冷漠道:“他没老婆。” “” 妙妙道:“那那我当师父老婆好了。”一说完,向天阑就怔住了。 钟离央眼中似乎要笑,但并没有笑。倒是小傲从厨房说了句:“笨蛋,不可以,有悖人伦。” “哦。”妙妙竟颇有些失望。 钟离央挑眉道:“你上回不是说我比你师父好吗?” 妙妙一边挠头,一边认真道:“但是你不是已经有老婆了吗,难道还要我给你当小妾?” 向天阑再也听不下去了,道:“滚滚滚,死王八,你们在谈些什么狗蛋玩意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8.怪兽(一) 吃完饭后,向天阑拉着妙妙跟秦年去练武,小傲与钟离央上山砍柴,人手一把斧头。钟离央本是不去的,向天阑拉着钟离央在他耳边咕囔了几句,竟是肯了。 向天阑带着小徒前往后山空地,双手抱胸,道:“你们,哪一个先来?” 妙妙自知前些日子偷懒没练功,不敢与向天阑对上。 于是秦年自觉前行一步,双手握剑柄行礼。向天阑没带剑,示意妙妙把她的佩剑丢给她。 说到妙妙这把佩剑,是向天阑从摆摊的街市上几个铜板淘来的。小摊老板:“大侠!看一看瞧一瞧!买佩剑送玉佩剑穗!” 向天阑脚步一顿,讨价还价半天,买了两把。另一把,自然是给了小傲。 后来,向天阑得意洋洋地跟钟离央炫耀:“剑不过是破铜烂铁一把,这玉可是不可多得的宝贝!”吹嘘起色泽如何如何,做工如何如何。 连玉佩带剑穗都给系着两把破剑上,两徒弟当宝一样好好爱护,竟是到现在都没锈蚀。 向天阑接过妙妙佩剑,上来对着秦年就是一顿猛攻,秦年尚未进入状态,抵挡稍慢一步,没想到向天阑一出手就这么快,秦年没有挡下的招式向天阑总是点到为止。 向天阑攻势没有慢下来,秦年也及时调整了状态,趁着向天阑不知是否是故意留下来的空档,反攻他。 见秦年也渐入佳境,愈战愈勇,向天阑微扬嘴角,像是故意让她施展招式,全面进入防御状态。 几番剑锋相对下来,不知是向天阑的剑不趁手还是秦年新学招数的原因,向天阑竟渐落下风。 秦年不会点到为止,止不住剑锋,她也从未曾想过她的师父会敌不过他,即便她很想打败他。有几招险些伤到向天阑,向天阑咬着牙硬生生扛了下来。 见向天阑有些招架不出,秦年不由得动作一怔,却听到向天阑气息不稳,带着一点点怒气,大喊道:“干什么!接着打!” 秦年便继续,下手却没刚才那么猛,虽仍旧按照那本秘笈招式出招,但每一招式九渊剑刺向的方向总是浅浅向前一探去,隔靴搔痒般。 向天阑却一反常态,嘴角沉稳几分,眉目也开始认真起来。 最后一招,未看清前一招,九渊倏尔一横,直索咽喉。 咫尺处,剑锋停住,秦年收回九渊,再次行礼。 “没想到这本破秘笈竟这么厉害,是为师大意了。” “师父没有提前看过吗?”秦年问道。 向天阑抬手一丢破剑,边伸懒腰边翻白眼道:“没有。我以为,这本破书,还不能入我眼。” “” “有空把书借我一看,好不好?”向天阑微笑道。 “好。” 向天阑转身,笑容消失,看着妙妙。妙妙顿时觉得一阵头皮发麻。 向天阑拿过秦年的佩剑,又对妙妙阴森森地笑起来。 “师父,我打就是了,别笑了。”妙妙脸上分明是一万个不愿意,她道,“又丑又吓人。” “”向天阑眉毛抖了抖,恨恨道,“臭丫头,看打!” 要知道,向天阑最恨别人说他丑了。他一直以美如冠玉玉树临风风流倜傥俊逸出尘千古风流的绝世美男自诩,一身灰袍银纹低绣,风雅闲姿,直到那天南山之上遇见钟离央,从小家世与名声流芳,才识与相貌相传城中,多得广大女性喜爱,不论老妇还是小姑娘,一并欣赏追捧至极。 遇到钟离央的时候向天阑才七岁不过,钟离央八岁。钟离央被父亲送上南山练武习琴,而向天阑则从幼时就被其师父收养,二人同拜入师门,一同练武习琴,那时,向天阑一见到他就不爽。 因钟离央比他大一岁,师父要求向天阑叫他哥哥,向天阑不叫,直呼其名,被师父罚连挑二十桶水外加倒立一个时辰。 这王八蛋! 钟离央一来南山后,好几个女孩子携大人就上山,时不时探望,随带些好吃好玩的,其中就有林紫玄。向天阑心中更是百万军马呼啸踩踏钟离央身过,这小子凭什么这么好待遇!没有泻药下酒菜,实在此恨难消,当然向天阑摸了摸良心,也没有下泻药,也只敢梦一梦。 没想在山中同落雨共扫雪赏春去盼秋来竟也数载年岁,二人俯仰二十载同窗同眠,见过向天阑边睡觉边抠脚,见过钟离央摔进泥坑嘴里冒泡,亦见过多得是旧友新交聚散别离再难相逢相送一曲天涯远,多幸得此间二人尚能把盏相知守得平淡岁月。 小傲背着个大竹筐,与他瘦弱的身板比显然极为突兀,筐里面放两斧头,步伐沉稳带着钟离央上山。 南山隐仙住所在山中,不在山顶,故还能向上走,只是再向上路就变得很难走,飞禽走兽时常出没,路遇什么也说不准,鲜有人问津。 “平时都是你砍柴吗?”钟离央问道。 小傲摇了摇头,道:“不是。唐家的人会定期送来,偶尔才会出现柴火不够用,妙妙和我会去砍柴。” “哦。” 越向上树木越多,路狭树密草高,好在前几日未下雨,阳光灿烂晒得土地坚实。深山老林中,连树干上蚂蚁都有拇指那么大,更不要说从地面窜上来的蜈蚣,可以成精了。 二人踏着草凭着树夹带些小轻功,没几会便到了。 “就这里。”小傲道,放下竹筐,先递过一柄斧头给钟离央,再拿上自己的。 这一带叶如伞盖,正好遮荫,晒不着阳光,但飞虫也格外的多。 小傲刚一撩起袖子,飞虫就拥过来,在他白皙幼嫩的肌肤附近盘旋,小傲不耐烦地蹙着眉,用手挥了挥。 钟离央若有所思地看着斧头,小傲注意到了,走到一棵树干大小均匀的树前,一边挥起斧头一边跟钟离央说如何选树干如何砍,想来小傲是担心他位居王爷,没做过这些粗活,小傲心思细腻如末。 钟离央思绪被拉扯回过去。那时候,太阳比现在灼眼多了,向天阑皮肤白白净净,像个小姑娘似的,怕晒,着个蓑笠,被钟离央无情地嘲笑:“跟个娘们一样。” 钟离央将门出身,早晚沙场征伐,不养肤自然不怕晒。 一人背着一个竹筐一柄斧,随着师父爬上山也没现在这么容易,瘦小的钟离央落下师父好大一截,遥望师父高大伟岸的身影,一袭白衣,下裙蓝白仙鹤飘然欲仙,一尘不染,他叹一声,在他心中,他的师父,永远是那么可望不可及。 向天阑比钟离央走得快,手持着剑狂砍那几近到他胸膛的杂草丛木,嘴里咒骂着飞虫,一边开道。 第一次拿起斧头,钟离央没想到竟有这么沉,心中波澜被向天阑看穿,向天阑已经不是第一次砍柴了,贱贱地笑道:“跟个娘们一样。”向天阑心中暗爽,总算扳回一城。 师父在旁告诫徒弟,如何选择树干,如何砍下以及一些小技巧,与小傲说出的话如出一辙,便是向天阑言传身教的功劳了。 平时什么都争输赢,砍柴也要比多少,向天阑砍得比平时更起劲,钟离央也是不肯言败的性子,师父在旁双手背在身后,只是看着,微笑着也不说话。 最后,两个少年都背着满满木头回家,钟离央自然比不过向天阑砍的多,师父也赞许有加地摸了摸他的头。 钟离央满意又有些羞涩地笑起来,看向师父,眼中流萤溢满双眸。 再回神,小傲正拿着刚砍下的木头看着自己。 钟离央转身挥着斧头朝着枝干砍下,太轻了这斧头,这么多年过去,至今两柄斧也没朽烂,被向天阑反复磨利过的斧头也比当初锋利许多。 二人动作利索,没几会儿便添满了一筐。 小傲背上竹筐本想下山回舍,钟离央却道:“去过山顶的屠龙洞吗?” “什么?”小傲一愣,眼中又是惊诧又是好奇,对于这个年纪的他来说,传说中的巨龙对他的吸引力不小。 “你师父居然没跟你说过吗?”钟离央略带笑意,轻扬嘴角。 钟离央在小傲摇头作答之前就开口道:“相传,山下有介书生,家贫有老母卧病多年,书生寒窗苦读欲上金殿可偏不如他意,书生年年不中,有日,书生上南山给他母亲采药,迷了路撞见一巨龙,逃跑未遂,被那龙追赶至一山洞,书生正叹命丧于此时绝处逢生,石洞深处一柄长剑微微颤动,竟灵犀出鞘飞至书生手中,长剑几乎是拖着书生,正面迎上巨龙,一场恶斗,巨龙死了。” 小傲听呆了,双眼睁得大大的。 钟离央瞥了他一眼,又缓缓道:“后来,他被百姓尊称为屠龙先生,过上了很好的日子,但是他不开心。” “为什么?” “在他屠龙持宝剑下山后,他的母亲病死了。” 小傲怔了怔,哦了一声,再也没说话。 “柴且放在这里,去后下山再拿。” 钟离央掸了掸衣角,迈步向山顶走去。小傲放下背后负重,下意识追上去,喊道:“去那里吗?师父会不会骂” 钟离央背对着他,白衣烁烁,轻笑道:“我还没给他这个胆子。” “师父从来没有带我们去过。”看得出来他的犹豫,害怕向天阑责骂,心中还是很想去的。 “危险,他怕护不过来你们两个。” 小傲微微一怔,问:“师父也不敢吗?”以向天阑的身手,不说京中第一,第二也是算得上的,只有钟离央可以与他一战。 钟离央侧首看他一眼,是玩味的眼神,道:“敢。自顾不暇。” “那么危险吗?”小傲低声喃喃道。 路途不算艰难,除了野草荆棘丛生c树茎乔干临云和虬根百曲盘地便没有什么阻碍了,二人皆轻功随便过,倒是一个不注意有荆棘长刺划破衣服,钟离央衣袖被划破一道,也不明显,教他直皱眉头,小傲也难幸免,所幸没有刺到皮肤。 以为至少在到屠龙洞之前是顺利的,直到遇到那头长毛怪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9.怪兽(二) 只见前方的钟离央脚步一顿,转头对小傲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钟离央立即后退至小傲身旁,平素脚步声音很轻,此刻踩到草叶的声响显得就自然比平时大一点。 长毛怪原先背对着他们,人类的听觉哪比兽禽,忽地一转身,便朝钟离央方向狂奔来,一脚一落震得虫物该怎么逃怎么逃,果真是个庞然大物。 钟离央小傲这才看清这是个什么东西,耳上一对长角冲天,独一黑目,张着血盆大口,嘴里还吃着不知什么动物的尸体肉,獠牙中倒挂食物血肉,鲜血随着口水砸向地面,嘴边乱毛姑且称为长髭颜色比身上都白净,虽然此刻沾上猎物鲜血,两只巨大的鼻孔直冲向前,脊背的长毛尤其长,尾巴似好几节鞭,随着扬起的尘土向他们奔腾而来。 小傲睁大双眼,惊了。这是猪啊还是牛啊?!吃惊归吃惊,身手也没落下,钟离央一下令跑,便一个劲地随钟离央从左侧横向奔逃。 那怪兽盖是许久没见着活人,嘴里猎物尚未吞下,便对他们穷追不舍,四足一前一后轻轻松松撞开百年老树,不知是树干倒地之声还是那怪兽奔腾蹄声竟惹得二人脚下震了几震。 似是四蹄被路途荆棘缠绕牵绊住,那怪兽生气般地嚎了几声。“哞哞”低沉浑厚似从地面咆哮而出,竟是牛叫声。 那些跟大腿粗壮程度相当的荆棘哪里能困得住这巨大怪物,没几秒就直接摧毁,蹄子又向‘猎物’追去。 目下除了树木草丛无处可躲,钟离央调转方向,朝着上山去屠龙洞方向而逃,对着小傲大喊:“跟上!” 小傲落下他一大截,离怪兽距离也近,神情慌乱,钟离央定睛一看,足下被荆条缠了去,只低声害怕地喊道:“哥哥” 钟离央倏尔拔剑,脚踏枝丛,徒现剑影,砍下小傲脚下粗荆,推了他一把,喊道:“走!”自己却转身迎战,似是算准了时机,那怪兽正刚到他面前,撞入钟离央视线的是一对巨大犄角,眼看就要撞倒他。 钟离央扬剑直插那怪兽一只眼目,怪兽瞠目圆睁,眼珠爆血,只听剑身嗡了一声,钟离央全身凭剑借力而腾起,脚尖刚至犄角,一踩,那怪兽似疯了一样向前直冲撞,口中残肉也不要了,吐在地上一滩肉泥和着血。钟离央拔剑的一刹那反身向上坡方向而去,剑尖沾血,他道:“向上走!翻上山坡!快!” 本是独眼,瞬间被钟离央戳瞎一只眼,怪兽愤怒极了,刚一反应过来,就转向再一次冲着钟离央撞去,可惜目瞎了。 钟离央哪里给他机会,闪身被往树多的地方去,任凭身后那怪兽凭着声响乱撞,撞倒一路树,若是向天阑在此,一定会道:“树祖宗,罪过罪过,也不知道这大块头头撞得痛不痛。” 怪兽被树阻碍速度放慢,钟离央很快就到小傲的身边。 小傲气息紊乱,头一回见这种怪兽,不免心惊胆颤乱了魂。不只他,钟离央也是第一次见,但沉稳多了。 钟离央一拍小傲肩膀,道:“别愣,走!”二人都没有回头,身后只有疯兽狂撞树和大好山木轰然倒塌的声音。 翻过这片山林,小傲看到眼前景象,像是脚被灌了铅,人被定了神,一动也不动,钟离央倒是显得比平常无异,淡定自若,看向眼前,眼角余光扫了小傲一眼。 前方——赫然一断层,脚下山脉与眼前山脉骤得分离,像是硬生生被什么东西割断。 断层中间出现一峡谷,深渊万丈不可度,飞禽可渡,走兽止步。二人便是立足于眼前这番景象之前,小傲动也不敢动。 身后渐渐没了声响,似是那怪兽瞎了眼找不着方向了。 “这这是哪”小傲呆呆地问道。 只听钟离央字句清晰缓缓道:“屠龙谷。” 屠龙谷。知道的人不多,见过的人下去过的人更甚,谷内景象更是让人倒吸一口冷气。 民间的屠龙传说七分假,书生也是书生,神剑倒也真的有把,神不神不知道,谷下也真有个山洞,是不是在里面屠的不一定,是真龙还是什么奇葩物种也无从知晓。只是一个噱头。 但这个谷,叫屠龙谷。当真屠过龙,是钟离央向天阑的师父亲口告诉他们的。 不过不是人屠,是谷下那些血衣草,那些沿着水岸生长满谷疯狂嗜血的草。 从钟离央这个位置望下去,那些水面陆地上密密麻麻长满的血衣草简直像是一条浩浩荡荡的血河,屠尽千人万兽才历成。 钟离央没有告诉小傲谷下要命的血衣草,因为眼前尚且面临一个困境——钟离央说:“我们要下去。” 小傲的惊恐溢出眼瞳,像春江潮水涨至脸庞,甚至能感觉到他身上的颤抖。 恐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小傲的神情比之前采天梦花从崖上摔下更紧张害怕。 钟离央能够理解他的恐惧,万分理解。因为他就是从这里跌下,从地狱归来的。 “谷底有条路,可以出去。”钟离央镇定得不可思议,语气像是说吃饭睡觉的事那样平常,“必须跳下去,身体抵着崖壁,到深处山壁有黄岩,数块成片,踩在上面,身体平衡,很快就能出去。” 下面的血衣草随风飘摇,似张牙舞爪,俯瞰去,怎似花草,分明血流成河,不息翻涌。 二人背后那怪兽仍在就地打转,时不时发出沉闷的牛叫声,如果不跳,只有原路返回,不可避免地与怪兽一场硬战。还有时间,他正在等小傲做抉择。 小傲死盯着天堑,咬着嘴唇,手紧紧攥住自己的衣角,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 钟离央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他又睁开眼睛,望向血谷,满目悲惧,突然后退一步。 钟离央对小动作十分敏感,脑子也转得飞快,第一想法就是他要后腿起跑助力下坠,即刻抓住他的小臂。 却听他十分痛苦道:“哥哥,我不行,不行回家,下山吧,回家”一边摇头一边退后,几近央求的语气。 钟离央看着他,良久,道了句:“好。”也就意味着他们要返路回去杀了那头巨兽。 不被怪兽发现是不可能的了,但凡一听到声响,它就会冲过来拼命。 最关键的是,钟离央要它死。 独眼怪瞎了眼之后,凭鲜血尸肉气味循回原地,开始吃起原先吐在半路的猎物,血淋淋的大嘴咀嚼起自己眼上流淌的新血和食物一起下咽实在令人作呕。 “别怕,站远,我来杀他。”钟离央看了一眼小傲手里的破剑,心中骂了向天阑几百遍。这锈剑破铜一刺怪兽肤肉就折断,哪里伤的到那铁甲似的兽皮。 钟离央往前跨了几步,怪兽警觉地停止口中咀嚼的动作,钟离央静止不动,直到怪兽再一次吃起来,他又前进几分。 拉锯战开始。 白衣从怪兽背后接近,随着钟离央离它越来越近,怪兽呼吸声也越来越清晰。不知什么时候被发现的,似长蛇扭曲的尾巴本垂在空中,顷刻间高高扬起,尾部骤然一甩,径直向钟离央打去。 钟离央身手可以说快如光影,瞬间侧身避开,下衣还是被尾巴鞭打到,看似柔软的尾部竟如刀锋般锐利,将他的衣摆打烂。 白衣被打下一大块,飘落在地,被尾鞭抽打到的小腿部位显出触目惊心的血痕。 鲜血几乎是从伤痕出喷涌出。 钟离央眼都没眨,动作也没有任何停顿,扬剑而起直砍尾巴。 切口出鲜血喷溅,尾鞭掉落在地,像蛇一样在地上蠕动,倏尔立起半节尾鞭,仿佛是活物。 钟离央一蹙眉头,正欲对着那尾巴砍去,怪兽又被砍去尾巴重重的鸣了一声,转身,脏乱不堪的头部向钟离央撞去。 钟离央又一侧身躲开,只听那怪兽发出一声嘶吼,那尾鞭像得到了允准一样,扭曲着尾巴快速地爬回怪兽尾部,重新接回切口处。 接接回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0.怪兽(三) 正常人看到肯定都懵了。 好在钟离央不正常——他后撤几步,踏树借力而起,对着牛身劈去,一连十几剑的划痕声,怕那要是个人,尸体都烂成泥滩了。 可那怪兽一点事都没有,坚硬如铠的鳞甲之上留下不浅不深的划痕,犹如挠痒虫叮的力度可能还让这怪兽感到享受。 刀枪不入,跟这大块头近战丝毫占不到优势。 形势胶着,顾不得血染白衣,钟离央表情没有明显变化,皱起的眉已经充分说明他非常不快。 小傲在不近不远处待命,让自己保持随时可参战可逃跑的状态。 钟离央伤不到它,便又开始拉锯战。 怪兽一直向他撞去,钟离央一边躲,一边喊道:“尾巴!” 小傲应声而来,趁其在攻击钟离央的时候,斩下尾巴。 “砍烂它!快!” 怪兽知道自己背后受袭,四足疯狂后退,逼小傲连连后撤,突然爆发出一阵吼声。 不同与之前的嘶吼,这次几乎是要叫破天,震天堕地之响,二人不约而同地用手捂住自己的耳朵,太阳穴似要爆开,一阵呼啸而来的眩晕感。 险些要聋。 怪兽那只巨大却空洞的眼眶,突然喷出鲜血,一堆粘稠分泌物随着腐烂的肉溢出,嘶吼声旷远弥长,回荡整个山林。 一只眼睛凭空生出。重生了! 新生的眼眸像是好奇外面的世界,手掌般大小的眼珠在眼眶里转个不停。 钟离央几乎就要破口大骂。 什么鸟玩意?尾巴剁了能接回去?眼睛戳瞎还可以长出新的? 小傲因为后退了好几大步,离怪兽的尾巴远了,倒是钟离央离得比他更近些,尾巴掉在地上一扭一扭朝着怪兽尾部爬去,像是游玩在外调皮的孩子归家。 怪兽头部在钟离央这头,屁股朝着小傲。长了新眼之后,独眼怪如鱼得水,重见天日,两只犄角对着钟离央横冲直撞。 尾巴眼见就要爬回它身体,像是也获得眼睛一样,不接着寻尾部接回来,突然朝着小傲飞起,腾在半空只一瞬,徒然暴长数倍。 长了新眼睛也长回智商了?! 小傲倒也聪明,见它在空中,快剑截了它几段,可它犹如毒舌扑面而来,缠绕在小傲身体,从腰向上盘绕捆绑。 钟离央眼见不妙,一跃起飞身脚踩兽背径走,那怪兽反应也快,转动身体方向想把钟离央甩下来。 全程不过三秒。哪里能得逞?钟离央跃下背脊,挥剑斩尾鞭,尾巴尽数折断。不过眨眼,钟离央一转身正与怪兽面对面,差点亲在一起。 扬手起剑,向前一插。 长剑又一次戳瞎了它的眼睛,一束血花喷在钟离央白白净净的胸膛衣裳上。 怪兽简直气炸了!他随便一抬手又戳爆了一次眼睛!那声牛叫长鸣声从头部传来,沉入地底。 钟离央也要气炸了,作为一个高级洁癖,生平最讨厌别人弄脏自己的东西。 钟离央拔出自己沾满血腥的佩剑,往瞎了的眼里再补一剑。 看来是不够解气 他喝道:“犄角根部,小傲!” 小傲一跃用他的破剑直插犄角根部,那一抹长毛遮盖出的最柔软部位——唯一的弱点。 居然插进了。 小傲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分明连钟离央的佩剑都无奈它何。 钟离央再一次补刀,提剑再插入另一边的犄角根部。 很明显地看到,那怪兽身体突然一僵硬,肌肉收缩,不动了。 顷刻间,如尊大佛般的巨兽重重地砸在地上,四足跪地,头部趴在地上,独眼处还是不断流血。 二人落地站立,小傲目瞪口呆。 只听一声响,那对犄角从兽首脱落下来,滚了数尺。 钟离央轻呼一口气,道:“结束了。”过去捡了那对犄角。 原来,钟离央在边与怪兽展开拉锯战的同时,一边观察它的弱点,毛发遍身,毛下有鳞甲护体,故金刚不入,头顶一双犄角更是坚如顽石,可是他注意到,在犄角根部那里的毛发尤其长,且密。他就猜到可能是这种生物为了掩盖它的弱点——那个地方没有鳞甲! “那那个是什么东西”小傲低声断断续续问道,被吓得不轻。 钟离央只摇摇头,没说话。 小傲魂飞,身上被尾鞭捆后衣裳绽裂,皮肉见红,一愣一愣跟在钟离央身后返归。 钟离央回到砍柴的那片山林,背上竹筐,随手将犄角一丢进背后,便走了。 黄昏在后,二人在前,血迹斑斑回舍,尤其钟离央胸上腿上留下的赤色,比晖霞更惹眼。 向天阑第一个看到他们回来,傻眼了。 一个双目无神,像是被勾去魂,一个一脸无畏,血衣背柴。二人离屋舍尚远,向天阑在窗边嗑瓜子喃喃道:“我的妈呀。” 本在厨房给秦年打下手的妙妙被向天阑唤了去,二人赶紧跑过去帮忙。 钟离央扶着小傲的肩膀走着,道:“我没事。”然后看了看魂不守舍的小傲。 “怎么看都是你比他更有事好吗。”向天阑直言道。 胸膛前满是那怪兽喷出的血,比任何伤口都要瞩目。 “衣服上不是我的血。”那血已经变成暗红色,微微透着些紫,腿上的伤已经成了疤。 向天阑匆匆瞥了一眼,确认了确实不是人血之后,一把拉过小傲。妙妙跟在小傲后面,看着他那副模样,不停地问他怎么了。 小傲没说话,呆呆的样子叫向天阑也看得忧心忡忡。向天阑倒也没问他,带着他回房疗伤。 连妙妙都没心思吃饭。饭桌上只她一人。 看着满桌好菜好肉,胡乱塞了几口,眼泪突然就流下来了,啪嗒啪嗒就跑回小傲房间。 “师父!”门关着,妙妙一个人在门外拍门。 向天阑开了门,把手指放在唇前,道:“小傲说累了,咱们不吵他,让他休息会。” “他有没有事啊?”妙妙泪眼婆娑,哭腔道,“他怎么回事,怎么弄的满身都是伤?” “没事。”向天阑柔声道,摸了摸她的头,“回去吃饭吧。” 妙妙点点头,不死心地仍朝着房间内眼巴巴瞅了几眼才走。 “秦年,出去陪妙妙,我来包扎。” 屋内传来回应:“是。” 秦年方才给钟离央清理伤口,上了药,怕弄疼他一直小心翼翼。钟离央倒是不在意,大大方方撩开下裳露出腿毛,血凝的久了,有些地方血肉和衣裳紧紧黏在一起。 秦年看着也皱起眉头,脸色不太好。 钟离央手中攥着那对犄角,柴火甩手丢后院里。他丝毫不在意伤口,神情也不是很好,像是有心事。 秦年离开前道:“衣裳脱下来洗,身体拿水擦一下,伤口不要碰水。” 钟离央也只“嗯”了一声。 向天阑进来坐在钟离央对面,一坐下就随手拿了桌上一长条白布,三下五除二打了个大大的蝴蝶结。 钟离央低头,翻了个白眼。他向来不翻白眼的,难得赏光。 “向天阑。” “嗯?” 向天阑知道,钟离央一叫他名字,准出了事。 “我们遇到蜚了。”钟离央把其中一个犄角抛到向天阑手上。其实向天阑从钟离央拿出这个东西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只是他也不知道这是什么。 向天阑双手接到犄角明显一怔,瞳孔放大,无意识高声道:“什么?!” 之前他们俩说话都压低声音,为了不吵到小傲。 看钟离央那副低眉不展的样子,向天阑知道他不是开玩笑。当然,他也很少开。 这下,换向天阑沉默了一会,他摸着手上的玩意儿,确实前所未见。 “你确定吗?”钟离央要是能说出来的事,几乎错不了,还是这事叫向天阑都不敢置信,不免多问一遍。 “独眼,蛇尾,牛首,还有这个角。”钟离央没有任何语气地吐出这几个字。 《山海经》册载:有兽焉,其状如牛而白首,一目而蛇尾,其名曰蜚。行水则竭,行草则死,见则天下大疫。 虽今日所见,未如书中所记那般,经行处水枯草衰,但与之一战,威力可见一斑,重生能力更是令人瞠目结舌。 向天阑撒手,双手托着后脑勺,长叹一声,半笑半不笑道:“唉,凶蜚现,必祸国,天下大乱之兆啊。”这也是为什么钟离央非要取它命不可。 “放你的狗屁。”钟离央突然彪出这么一句,后又沉声冷静道,“我从来不信这些。” 向天阑低低地笑起来,他知道钟离央忧虑或者生气的时候会说很难听的话。 二人出房门时都显得与平时无异,向天阑自然还是神清气爽的样子,好在遇到蜚兽的事只有二人知道,不足为外人道也,若是有心人传出去,必让满京城人心惶惶。 小傲的睫毛翕动着,似是做了一个不好的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1.发火 晚饭本是按时做好,却因为突然出现的伤患耽误了不少时间。秦年又回厨房重热菜饭,桌上人大多无心吃饭,各怀心思。 妙妙担忧小傲 钟离央在想蜚兽。 秦年在想二人到底遇上什么东西,伤成这样。 向天阑在想这豆角回锅重热一遍果然味道次了些。 饭后,向天阑怕妙妙吵闹不准她去小傲房间。 钟离央换了身干净衣裳,放了南山的信鸽去钟离府叫人送上来他的衣裳。好在钟离央上山前,叫谷沛多带一套衣裳,都是白衣,图样只有边缘处有些差别,整体看来别无不同。 夜来庭前风雨惊落叶,被霜月看在眼里,只可惜这南山上没有梅林,否则便可以看到凌寒料峭枝头的那点点花苞。 向天阑素来爱桃花,桃花开满枝,树下风流拈花低眉浅笑向来是他为快意逍遥小神仙这个名号的执着追求。早年钟离府有十几株梅花树的,树苗还小的时候,向天阑就叫人给弄走了,说是这春儿刚过,还要等大冬天的,麻烦要死,便一股气全种了桃花树。钟离央那会在北境不在京,尚不知情,回家时瞧见桃花满树摇的样子倒也蛮惊诧的。 于是造就了钟离府和南山桃林堪称桃花二绝的传言,钟离府闲人不敢进,南山却是个好去处,到季节了年年都有慕名赏花的人前来吟风咏月,再与南山隐仙江湖一叙卖弄情怀一番。 徐徐冷风吹翻向天阑的下裳,秦年和妙妙早就添了衣,他只着一件白色里衣一件暗色外裳,骨子也没钟离央耐寒,他站在窗前,双手掌心对搓了几下,轻叹道:“当年真应该种几株梅花,眼看就入冬了,真是越过越寂寞了。” 钟离央拿了他一本书,随意翻看着。 “诶,你说,等寒冬了咱们去红梅斋看看吧。”向天阑转头对他喊道,笑的时候露出白牙,“前年去年你都没回来,今年哥哥我带你好好玩玩,怎么样。” 钟离央斜了他一眼,又翻了一页书,慢悠悠道:“没空。” “可拉倒吧你,你看看你现在这样子,幸好不是梅雨时节,不然你这个王八龟子就闲得发霉了。”向天阑快速反驳道,后来一想,的确皇帝只给了他一个月的休沐,那时候恐怕他又要三天两头被宣进宫。 向天阑把那痞子声调一变,正经问道:“你带他去了没有?” “没。”又翻一页。 “怎么?” 钟离央翘起二郎腿,把身子向椅背一靠,目视书页,长长的睫毛垂下眼睑,淡淡道:“孩子还小。” “屁,本人在他那个年纪,都已经夜闯红幽楼,私会牡丹娘。”向天阑说的颇为得意,大言不惭,仿佛是什么能见光的事情,转念一想,有些发愁,又道,“我跟你说,自打上回我叫他去采天梦花,他从崖下摔下来之后,他就落下了深深的阴影,一练轻功眼神就开始飘,脚开始不稳了。今天就想让他试试,等下次真正下去了,也不会太惨。” “那么危险的地方,你倒是够狠。” “这回不是你带着嘛,而且我的徒弟,我有信心。”向天阑说罢,还拍了拍胸脯,给自己壮壮胆。 话语一落,两人就齐齐转头看向门,警惕性不分上下。屋外的秦年正准备叩门,道:“师父。” “进。” “小傲发烧了,像是昏迷了。”秦年语气中带着少有的急迫。 向天阑一听便迈步出门,二人紧跟在后,移步小傲房间,向天阑手一探小傲额头,果然,发高烧。 “去叫妙妙,叫她拿我药箱过来。”向天阑背对二人吩咐道,手中开始为小傲诊脉探穴。 若换身白衣,往那一坐,飘飘欲仙可谓妙手神医。 妙妙进屋后,也轻车熟路地在侧帮忙向天阑诊治,看起来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一向闹事的妙妙竟也懂得看场合安静了下来。 秦年钟离央二人帮不上忙,问过向天阑需不需要帮忙之后遭到果断拒绝便退出房门了。 “衣服上血渍洗不掉了。”秦年道。 “扔了便是。”钟离央漫不经心地拖着一条腿坐向堂中的木椅。 若是向天阑看到,又要毫不留情地揭穿道:“装的。” 秦年看到他的腿伤,问:“疼吗?” 钟离央毫无表情摇摇头。笑话,这点伤给他放血都嫌少。 “你有伤,遇事不方便的话就叫我。” 钟离央凝了凝眉头,未语先叹:“唉,澡还没洗,俯身不方便,你看,要不要帮我” “” 秦年看到他装模作样的神情,似乎还没反应过来他是装的,脑海转瞬的画面是夜晚解开他上衣,千疮勾勒的肌肉线条,秦年低下头,脸一下子红了。 再抬眸,对上他的一双微微弯起的笑眼。 心跳漏跳不知几下。 “我要吃好吃的。”他褪去假意哀叹的表情,语气竟似撒娇,好看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她,“受伤了要补身体。” 再看不出他腿上根本无碍就是傻子了。 秦年看着他,她不经意眨了一下眼,钟离央故意地眨了两下眼。 “”这智障劲怎么跟某位向姓男子这么像,假的吧。 秦年移开目光,平复了自己的情绪,道:“要吃什么?” “随便。”钟离央敛去笑意,手扶着脑袋,又补充道,“你做的,都行。” 秦年木讷应了声好,转身离开。 出了门,秦年轻呼出一口气。可算逃了,再多待一会儿就不是心不跳就是心跳过快猝死了,不知从那一刻开始,在钟离央面前感觉手脚去处安放,呼吸都变得愚钝。 脸上的红晕还在烧,钟离央那双朝着自己笑的眼睛还在脑中晃。 自己该不会是傻了吧。秦年拍了拍自己的脸,走向厨房,去做宵夜了。 等秦年端着做的好宵夜回厅中,钟离央与向天阑在正中对坐。 钟离央也不投眼,只看向墙上那幅山川水墨画,大概出自前代什么大家之手,他指尖轻轻敲着桌面。 向天阑见秦年一进来,把眉一挑,略有意味地看着她。 别人家生病发烧医治,自己却给另一个人做夜宵,想来还有点惭愧。 幸好没只做他一个人的量。 秦年端到桌正中,面对众人,妙妙也在,坐在向天阑那侧。 “哇!第一次吃宵夜!”妙妙拍手道。 第一次?!秦年感到疑惑。 钟离央把中间的盘连着菜肴一起托向自己面前,动箸道:“我的。” 说完就开始吃。 “秦年,过来。”向天阑脸色阴沉,半天不说话,秦年从未见过他这样,心里略感不安。 秦年走到他身边,他的脸上没有表情,钟离央仿佛没感觉到对面的结界有着不一样的气氛,依旧吃着香气浓郁的汤面,碗中有切得很薄的牛肉,葱绿的菜叶,蛋花打碎泛在汤中,酱汁是特殊香料腌制过的,碗中热气在空气升起,扑向他长长的睫毛。 “你在做什么。”向天阑低声道,这个句子明显不是疑问句,低沉的声音里有着难以遏制的怒气,喝道,“现在什么时辰了,一日几餐你不知道吗!不知晨昏,颠倒日月,成何体统。” 妙妙也不敢说话了,闭着嘴巴眼瞅着可怜的小师妹,她从未见过向天阑这么生气。 向天阑看着秦年,盖是觉得自己太凶了,又将语气温和了些,道:“明天,小瀑布后的山洞,三个时辰。” “是。” “还有,外面一整片桃林,剪掉多余的枝干,只留主干,明天之内,做完。”向天阑把盯着她的目光收回,转向对面那碗汤面,道,“不准找人帮忙。” 最后那句话,是说给钟离央听的。但钟离央不听命于他,未必不插手。 钟离央转头问秦年:“还有吗?” 秦年还浸在刚刚淋头一骂的事情中,听到钟离央的话一愣,看完他碗中物只剩浅浅的汤末。 见她没反应,又道:“面。” 哦,他吃完了。秦年忙点头,尚未来得及问是否还要再来一碗时,钟离央拿起碗盘径直走向厨房。 他一走,留三人气氛异常尴尬。 向天阑那张脸表明了他不想说话,妙妙也不敢说,眼神偷偷地在秦年与向天阑之间瞅来瞅去。 秦年就站在原地,也不说话,一动不动,散落的长发遮了两边侧脸,没有抬眼,只盯着桌角出神。 终于等来钟离央,端来三碗汤面,悠悠开口道:“吃吧。” “” 妙妙眼巴巴看着那碗热腾腾的宵夜,恐是晚饭没怎么吃,这会正饿着,又碍于刚刚向天阑发的火,不敢妄动。 钟离央放下盘,扯着秦年衣袖往自己的位置坐下,秦年被他拉到他身边的座位上。 钟离央端过一碗放在她面前,轻声道:“吃。” 秦年低着头仍不肯动。 “骂也骂了,罚也罚了,煮了就得吃,还顾虑什么。”钟离央道。 秦年还未反应,只听向天阑用不高不低的声音说道:“吃。” 妙妙比起秦年更像是得到恩赦,扑腾两下小手向食物伸去。 见秦年还是不肯动,向天阑又道:“禁宵夜,绝对禁止,今天吃完,下不为例。” 秦年咬了咬唇,神情看的不分明。 最后,还是吃了,好不好吃秦年没有尝出,一阵阵的苦涩从胸腔漫上口,热气蒸腾得眼前氤氲一片,秦年只觉得面前的这碗面怎么吃都不见底。 “小傲怎么样了?”钟离央发问道。 “昏睡了,烧退了就没事了。”向天阑盯着面前的汤面,独他没有动筷,“今天我守夜,你就去我房间睡。” “嗯哼。”钟离央随意应答着。 众人散去后,向天阑锁在小傲房间里一直没出来。 秦年帮钟离央烧好热水后,他便去洗澡了。秦年走到外面,晚风穿过襟袖,头发被吹起,露出整个清秀的脸庞。她想,真冷啊,是不是冬天到了。 她脑子一团糟,也没心思走路,随意乱走的,也不知怎么,走走停停,短亭几回桃林几遭,兜兜转转来到了小湖泊——天星成湖,湖下有星的地方。 若是仲夏夜,肯定有许多萤火虫吧,那时候该是多美啊。美中不足的是,这个地方没有石椅或者其他可以休息的地方,秦年把身体靠到一块大石头上,石头大到比小傲还高一个头。 她脑中浮现的画面一件接一件,毫无逻辑,一会想到与向天阑仙武赛事的比试,一会又是小傲发烧的模样,还有谷夫人。 秦年揉了揉眼睛,谷夫人最近过的怎么样了,在宫中有没有被别人欺负,天气这么凉有没有生病。 一股脑的念想如洪水般斥入她的耳喉鼻息,如窒息般,淹没她所有的理智,她有点想家了。 不对,家?家在哪?竹林是吗?南山不是吗?何处为家?何处不为家? 可知父母安在否?兄弟姊妹可有恙?她顿时觉得眼睛有些酸涩,风过湖面吹得草木沙沙作响,突然无端难过。 她什么也不记得,一睁眼便是在谷夫人身边,可明明,那些梦里的熊熊烈火烧得那么真实,可明明,她对家人是有记忆的,可她什么都想不起,那些被生生切断的记忆和梦中模糊而又似触摸成真的画面叫她魂断梦醉。 像皮肉倏尔被拉扯分离,思绪一下子被抽离。 她轻喝一声:“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2.抓鱼(一) 背后一个如泉溪泠然澄澈的声音响起,秦年警惕的心一下子得到安放。 “在想什么?”钟离央就站在石头背后,晚风送来他刚刚出浴的香味,头发还是湿漉漉的,“我来了这么久都没发觉,嗯?” “嗯”秦年不知怎么,就嗯了一声,知道是他,也不回头。 “在想什么。”钟离央又靠近她几步,与她并肩,将一裘斗篷披在她身上。 “刚刚在想谷夫人”秦年总算转头看了他一眼,只一件里衣,“你不冷吗?你怎么在这里?” “谷夫人在宫中,我找了人照顾,吃穿住行都比外头好得多。”钟离央完全答非所问,他一个翻身,坐上石头顶,“上来。” 他伸出一只手,想拉秦年,秦年没有接应。 “坐在这里,能看到全部的湖,远处的山,躺在石头上看星星。”钟离央看着秦年的背影,“小时候,学不会师父教的招式,被师父责罚,晚上就偷偷来这里,解闷。” 秦年回头望向高处的他,他仰头看着星空。钟离央也有学不会的时候吗? 秦年也一跃身,跳上石头,坐在钟离央旁边,望着眼前暗夜中水天两月,头顶星河惹飞燕,美得乱人心扉,静得思虑纷飞。 她道:“美。”只是夜幕降临,大多都看不清。她用不着转头看他,她知道钟离央一定在看着她。 秦年抬头看着星空,好一会儿不说话。 奇怪,每次他总是在自己狼狈或者情绪化的时候出现,自己又会不自禁地向他倾诉,说完心中总会舒畅许多,之后见面又莫名的不自在,心安定了,手脚却无处安放。 “钟离央。”秦年终于开口道,“我我不开心。” “我知道。”秦年散着的长发时不时被风吹向钟离央的脸,挠得有点痒,“所以,对不起。” “什么?” “是我才让你被他骂的。” 秦年摇摇头,犹豫着说:“不是。” “我刚刚洗澡的时候就在想,终于想到了,向天阑小时候,半夜肚子饿跑到厨房偷吃东西,被师父抓住,脱了裤子光着屁股吊了房顶一天一夜,那时候他十二岁。”钟离央叙述着往事,即便是趣事,语气还是很平淡,“师父不让吃宵夜,他大概也沿袭了这个戒规,我不知情,秦年,对不起。” “没事。”秦年看着他,良久道,“那师父,对师祖的感情,一定很深吧。”她隐隐约约猜到,师祖应是不在了。 秦年不确定他有没有笑,即使距离很近,也看不清他的脸,她直觉他是有笑的,钟离央敛了敛自己的襟口,道:“他,呃以后再跟你说吧。” “嗯。回去吧,你穿太少了。” 这下绝对肯定钟离央笑了,秦年听到他短促的笑声了。 秦年问:“笑什么?” 钟离央不答,把手去牵秦年的指尖,秦年被吓得一下子弹起,跳下石头。 二人返回,钟离央低声哼着一曲歌,是秦年没听过的,歌声轻轻似飞羽,如墨晕开。 “洗完澡早点睡。”钟离央离别前嘱咐道。 秦年应声好,脱下斗篷还给他。 “就放你那。” “不要。”硬是塞给钟离央。 檐上灯笼高照钟离央的脸,脸上写的应是‘无可奈你何’,便抱着斗篷走了。 云雾遮挡明月,濛濛细雪,还未来得及下落,便化作水滴,夹着风吹入窗,恰逢一曲笛,悠长盈柔,婉转处圆滑,缥缈飞升,好似要随长风携星月去至天上那边。 不眠又几人? 次日,大牛送来衣裳,和一堆军案。 钟离央那个眼神简直是要把谷沛给吃了。不错,还知道叫大牛来。 向天阑嗤之以鼻,他本来也是可以入仕途的,再不济也能在钟离央手下当个副官,未必锦绣前程一片大好,至少吃穿成家不愁,可他偏偏不。 会书法会作画会弹琴会武功会医治,蒙上眼布还可以给人当算命先生,城里随便混,哪里饿的死,可他就乐意在南山上当他个什么假神仙,表面看起来几多风光,实际上一身穷的叮当响,靠着唐门的粮财没皮没脸活了这么多年。 若不是当年赶巧救下唐门的少堡主,只怕向天阑这时候正扒着钟离央下裳求着施舍点救济粮。 钟离央有伤在身,正好批阅军务,尽管武将不参政,谷沛还是夹了几页纸在册子里,汇总了钟离央离开几日宫里宫外发生的零零碎碎事。 钟离央不是不爱看军务,是讨厌看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宫中妇人又因为什么什么事闹到皇上面前,几皇子又犯了什么什么事哪位尚书又关联进来,甚至光靠蜚语流言也能平白无故构陷起哪位大臣。 甚至有人上本弹劾钟离央长年拥兵在外,不知君臣之道,阶下之礼。后面的话无非就是钟离王爷脸色太差,言辞不行,谁也不搭理,位高权重,迟早功高盖主云云。 为了屁大点事伤春悲秋闹上云霄。 钟离央自己也不明白。 钟离央的性格随他的父母,母亲性淡清韵,不争世事,越沉静越安稳,父亲直言果断,从不会朝堂那些弯弯绕绕奉承巴结之词,出了名的一根筋。 皇帝年轻时候与钟离觫最常朝堂吵架,但有意见不合,钟离觫就直言不讳,甚至顶撞年轻气盛的皇帝,最后落得几百次处罚,坚决不改,下次再吵。 钟离央倒好,取了母亲话少沉静的性格,取了他父亲的直脑筋,还有天赐的臭脸臭脾气,好家伙,造就了他高冷脸臭言少还凶的个性,活了小半辈子还学不会人心谋算,踏踏实实做一棵一心扎根边疆,整天与黄沙铁甲作伴的小白杨。 谷沛时常问魏兮:“你说咱王爷整天脑子里都想的是些什么啊?” 得到魏兮耿直的回答:“大概全是地形图吧。” 看完了军情,没什么要事,钟离央一眼扫一页谷沛纳上来的八卦消息,粗粗看到几行赐婚穆府王爷与馥宁郡主,另择吉日良辰大婚,缘由写的晦朔。 又要赴一场无聊至无与伦比的宴席,他想。 倒是有一条消息难得吸引钟离央,民间一十八九岁少年弹琴技惊四座,扬言若解千愁在世,定当与他不分伯仲。名声大振传满京城。 钟离央冷笑一声,鼻孔呼出的气流都夹带着不屑。 秦年未至卯时就去后山瀑布后面自罚去了,路途隐约看到一身熟悉白衣山林里蹿动,定睛一看,原来是钟离央在跑山路。 怪不得每天换衣服那么勤,体格如此健硕,除了每天练武还有最基本的体质训练没有懈怠。 下午的修剪树枝,钟离央不帮忙,不想让她为难。因为他知道秦年肯定会拒绝,毕竟向天阑特意讲过,她向来听她师父的话。 抱恙后日子更加清闲,连练武都省了,除了军务就剩读书抱琴,偶尔也对着明月吹曲短笛。 秦年定时帮他清理伤口涂药换布条,他腿上的伤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愈合,秦年不识伤,也不懂究竟是伤口广而不深的原因还是他强壮的体魄的原因使得身体修复能力这么强。 向天阑只说不用管他他自己会好。 “你就使劲屯膘吧你。”向天阑见他一日五六餐,活脱一副要坐吃山空的样子,向天阑愤愤暗骂,唐门的人一次送上来食材的量可以维持一周甚至更长,这家伙一来,三四天吃空我厨房,我怎么会结交上这种猪? 钟离央淡然自若,照吃不误,秦年手艺当真好,同样食材就是轮着三日都可以不重样。 钟离央原先瘦得骨头尤为突出,小半月下来也丰润了些许,与其说养伤,不如是养膘。 小傲发烧近两天一夜,一直昏昏沉沉,昏醒不定,第二夜发了一场大汗,烧才退了下来。 期间向天阑一直在照顾,由于上次向天阑训斥了秦年,造成接下来几天他对秦年的态度一直不痛不痒。只一些或嘱咐或命令,多余的话不说,实在不符平时吊儿郎当的性格。秦年虽表面也没说,内心还是在意的。 小傲早起又开始勤奋练功,大病一场后人消瘦很多,胃口也没有以前好。像是蜚兽一事乱了魂,做事时不时注意力不集中,精神涣散,这些大家也都看在眼里。 向天阑与钟离央商量,决定做一些有趣的事情转移他的注意力。 于是——向天阑一拍桌:“走!去抓鱼!” 两顶小蓑笠分别落在小傲,妙妙头上。 秦年身披一件戴帽正红斗篷,不厚不薄,在今天这初冬而暖阳高照的天气穿刚刚好,是前几个月向天阑托唐家堡在城中最好的纺织店里定做的。 向天阑的三徒弟都戴上帽子——出发! 南山有很多河流,山下人当然不知道,只一些卖鱼小贩偶知一两处。 但向天阑这只老狐狸在这南山上生活了二十多年,就是半夜闭着眼睛爬起来撒尿也知道向哪处方便,他自然知道哪处流水多时鱼肥。 弯弯绕绕一大堆山路小丛,到了树木环合之处,脚下所踏从黝黑的土壤变成黄沙细粒,所踩之处渐渐有水从底析出,快临水了。 从其中两棵大树略拥挤处穿过,便见一石潭偌大,潭水碧绿,尤为清冽,底沙浅黄,潭中卷石星罗棋布,目光可见零零散散游鱼多呈金银色,视力好便可看见大多成群的鱼呆着远处深水的山崖壁下或从山壁攀岩生长的树木下。 一行人走在大片接连的石头区,石头与石头之间的缝隙长满野草,偶尔开出一两朵紫色小花,要从这里走下水,与抓螃蟹的溪流不同,这里的水位非常深,最深处也到了妙妙肩处。 有了上回小牛带领的抓螃蟹之旅,这次大家都有了经验,裤脚扎高,衣袖撩起,该脱该取下的都高挂树上,着装从简。 初冬时节,未见冰雪,水温却也不低,大多鱼都慵懒不爱动,即便摆着尾巴也游得缓慢。 “小心扎脚!”向天阑做出表率,先踏水而去,清澈的水泛起浑黄的泥色,水底不仅有柔软的泥沙和肥鱼,还有高处山崖脱落的老树枝干沉在水底。 妙妙拉着小傲也光着脚丫也兴冲冲地下水了。 “小师妹!你不下来吗?”妙妙到潭中,英勇无惧,回头喊道。 钟离央打断秦年的回话,直接道:“我们两就在这,不下水了。” 秦年转头,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向天阑动作一愣,动了动唇,想说什么,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三人在潭中俯身忙活半天,要不就是鱼游太快根本抓不住,要不就是抓住几秒鱼身太滑又让它跑了。 钟离央突然向水面抛了几个东西,向天阑余光一扫,急忙跑过去拾起,骂道:“我x,你缺德吗你,有鱼篓不早点丢给我!看我们在水里瞎忙活很有意思吗?” 钟离央微微勾起的嘴角表明了‘有意思’。 水上三个广口鱼篓正是从向天阑一路背上身后的行囊拿出来的,只因行囊卸下的太早,他本人早就把自己的装备忘得一干二净了。 随后钟离央弯腰又从装备里拿出大鱼篓,接而叉架c细竹签c竹筒c蒲扇c荷叶c调味料。 等等?调味料?这都是些什么玩意? 秦年呆滞了。 白衣俊郎抬头对着她做了口型,无声道:“烤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3.抓鱼(二) 钟离央熟练地搭起烤架,然后在刚刚来的路上寻些柴火。 “你别动手,这些我来,待会你有的忙。”钟离央不让秦年做这些脏手的事,抱了一大堆柴火来,麻利地生了火,炙烧乃是北疆常事。 待会的事当然是让秦大厨烤鱼了。 可是两人隔岸观鱼半晌,潭中三人一点收成也没有,全身湿得透心凉。 柴火在空气中烧得啪吱啪吱作响,秦年钟离央等到无聊,又一炷香过去,二人坐在较为干净的石头上守着渐渐熄弱的火,也不添柴了。 “”向天阑回头一望二人孤寂的身影,这鱼,咋就是不进篓呢? 是水中鱼有灵?还是潭中人无心呢? 不行,今天是帮小傲恢复心伤的。 得改变方略!向天阑开始指挥起二小徒前后夹击,自己负责补抓逃鱼。 一时水花乱溅,小傲露得少有的笑容,妙妙更是乐得合不拢嘴。 “师——父——怎么还是抓不住!”妙妙拉长声音,不满抱怨道。 “唉,肚子真的饿了”向天阑心念道,对不住了兄弟! 忽然一个起身飞向石岸边,拾起三颗小石子,只一眼就往水中三个不同方向掷去。 头两颗分别掷向水底下两头晃晃悠悠的大鱼,石头倾入水中离游鱼尚有距离的时候大鱼就纷纷逃离了。 好在最后一颗石子击中了另一条鱼,恰巧刚浮出水面探出头的刹那,祸从天上来,精准打到它的头部,然后华丽地坠落水底。 真惨,对不住了。向天阑趁鱼被打晕还未来得及清醒挣扎,见一个大步流星走向它,一个完美空抛把它丢到大鱼篓中。 “哇!有一头啦!”妙妙拍手叫好,随即妙妙小傲也开始效仿其师父。 可想而知,对于畅游其中的鱼来说,头穿身坠真无辜,飞来横祸何其惨。 岸上人开始忙了,钟离央用细签条穿过鱼身,秦年接过开始烤鱼。 又是添置柴火扇风加火,又是翻转烤鱼挥洒调料。火星子飞出至地面熄灭,青烟缥缈,香味起伏。 三人全身挂着水珠劈波斩浪上岸来,不顾光脚湿身便吃起烤鱼。 “好吃!”妙妙满心欢喜地吃起自己的劳动成果,潭中鱼仍不时浮至水面,看到同伴身焦肉脆此番场景不知作何感情。 “来。”秦年递给钟离央一串。 钟离央接过,看了秦年一眼。秦年不知为何感到那眼神中透出几抹温柔,大概是出现幻觉了吧。 众人草草吃过几头鲜美的鱼,妙妙又扯着小傲下水继续嬉玩,毕竟是小孩子天性。 向天阑拍了拍身上水,认真拧了拧两边裤脚,道:“我不下去了,你们多抓些丢竹篓里罢,鲜鱼带回去煨汤喝,你们俩小心点,别向太深的水域走。” 徒弟们纷纷答应着。 秦年见向天阑不下水了,浑身尚湿着,起身并道:“我去拿衣服。”朝着来时路披挂衣服的方向走去,给向天阑拿外裳。 见秦年远去,钟离央开口道:“跟她谈一谈吧。”钟离央只一眼就能看得出向天阑的心不在焉,吃饭有时吃的出神,忘记自己带了行李,抓鱼也抓得六神无主。 “谈什么?” “说那天你骂她的事,说你的心情,说你怎么想,说你喜欢她。” 向天阑听到最后一句,不过脑子嘴里飞快吐出一句:“滚吧你。”一屁股坐在地上,拿起一串鱼不知熟否就啃了起来,另一手执蒲扇扇着火。 半晌,二人都没说话。 向天阑突然来了句:“我他妈才不喜欢她。” 钟离央斜眼看着他,毫不客气道:“你光着屁股学飞檐走壁的时候我就在下面看着你,你什么鸟样子我不知道。” 第二次:“滚吧你。”有那么一霎,向天阑想把吃完鱼剩的竹签笔直地插进他嘴里。 秦年把向天阑的暗色外裳拿回来了,递给向天阑。 向天阑慵懒一抬眼,也没说什么,只落落大方地披在身上,踏过泥沙的衣角有些脏,泛着泥黄借着火烘干了。 不远处还有孩子们欢笑声声,似是妙妙抓了一条巨大的鱼在雀跃,此处却是寂静,向天阑往里拉了拉肩上衣裳,烤着火还有驱散不去的余冷。 不知是不是向天阑比钟离央稍矮一点的原因,向天阑此刻佝偻着背,在地面的石子上拿着细木枝条随意写字的时候,身板竟显得有些瘦弱。 “还要吃吗?”秦年发问,不知向谁问。 向天阑不答,钟离央道:“带酒了,差点忘了。”说罢,推了坐在地上的向天阑一把,示意他去拿。 向天阑丝缕绕心间,脑中正在杂乱,干脆枝条一丢,起身趔趄便去取酒了。 “这个我嗅的出,另一个什么玩意?”向天阑手提两壶酒。 “桂花糖水,给他们喝的。”钟离央道,他们自然是指小傲和妙妙,钟离央瞥了瞥,又道,“杯呢?” 向天阑一愣,讪讪笑道:“哦,忘了。” 钟离央投以‘满脑子都是想些什么’的目光。 “我去拿。”秦年说罢,便起身去拿,不知是不是错觉,似是听见向天阑坐下时发出一声轻叹。 待酒入喉,向天阑晃了晃脑袋,慢悠悠道:“哎,你说咱们怎么喝清酒了,该是烈些的葡萄酒酿就好了。”颇有点酒不醉人人自醉的味道。 钟离央懒得说那么多,分明是他自己说过的小酌清酒修身养性,烈酒伤肝劳体。只是这时向天阑有郁结在心罢了。 向天阑有点郁闷,喝了好几杯,就瘫在大石头上懒洋洋地晒太阳。 相比之下,钟离央坐的笔直,全身除了尊臀以外每处寸裳都不沾尘埃。 不禁感叹,这简直是军人与野人之间的差距啊。 向天阑躺了一会儿,一扭头就喊道:“喂!你们两个!留着点啊!鱼呢?!鱼呢?!” 一时辰前满潭游鱼,现在零零散散水中逃命,其他同伴皆入鱼篓。 把大自然馈赠的一池方潭全部收入囊中,两个小徒还在发连环夺命石,平时练功都没这么积极。 秦年还未看清向天阑如何起身飞起,他就一手提一娃蹭着水回来了。 秦年不由轻呼一声“哇”。 “他天天被他师父追着打,轻功了得。”钟离央淡淡开口道,揭短如家常便饭。 钟离央很少夸人,想来必定是相当厉害了。 向天阑轻放二徒落地,努嘴向右脸长发吹了吹,盖是试图挽救自己渐渐颓败的伟大形象,道:“王八,不讲那个死老头子会死是吧!” 不知是不是此刻他不太高兴的原因,对师父如此出言不敬,让秦年暗自一惊。 估计是也怕刚刚的口无遮拦让小徒弟们有样学样,向天阑假正经一咳嗽,转移话题道:“玩累了过来吃点鱼,配着糖水喝。” 向天阑蹲下身子把妙妙湿透的衣服拧干,小傲也跟着拧干自己的衣服,想是玩得有些渴了,妙妙一把夺过桂花糖水咕噜咕噜地喝起来。 向天阑起身一拍她的小脑袋,道:“你这样口对口别人怎么喝!有杯子不倒,怎么这么懒。” 妙妙边笑边喝,眼睛似月牙弯弯,喝完又将壶子递给小傲,可爱的样子叫人根本提不起劲骂。 “小师妹,我要两串鱼!”小手比了个耶。 “好。” 尽管身上还挂着水珠,微风过一阵凉,咸甜交互进入口的瞬间,小傲妙妙脸上不约而同地露出幸福的笑容。 吃饱喝足后一行人准备回去了,但出现了一个争执。 谁提满载的鱼篓? 向天阑第一个不干,嫌腥。秦年自告奋勇要提,钟离央不干,不让她弄脏手。 “哦?那你来呗。”向天阑挑眉贱笑。 钟离央冷哼一声,提了就走,身后的向天阑发出啧啧的声音。 秦年脸上冒出两抹绯红,取了树上的斗篷穿在身上也快步走了,小傲妙妙提着酒壶一人拿一叉架也向前跑着。 见他们远去,向天阑脸上的笑很快淡去,盯着红色的背影良久,嘴唇紧闭。 晚饭炖了鲜美鱼汤,香醋炙鱼下饭,自是出自秦年之手。 小傲今日玩得很开心,向天阑特意嘱咐他多休息,好好调理身体。 小傲一休养,秦年就变得忙了,练武与家常压榨得她几无时间。 夜色渐渐苍茫,手头刚刚忙完,就被向天阑喊到外面,那人正斜倚亭柱,散着长发,半干不湿,应是刚沐浴完,领口松垮,似有朦胧醉意。 “师父。”秦年低喊一声。 “嗯,坐。”向天阑声音喑哑,秦年不由一愣。 只听他接着道:“这几天辛苦你了。”秦年上南山半年多了,没有听过从他嘴里吐出辛苦你三个字,一度怀疑师父今天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秦年只摇了摇头。 良久无声。 “你怪师父吗?”倏尔空气作响,不等秦年回答,向天阑又接着道,“我这几天不太好受。” 向天阑自嘲地笑了笑,把一直看向别处的眼神终于挪到秦年脸上,道:“我以后不会那样了,好不好?” “没事的,师父,没事,秦年没有怪过师父。”秦年前进一步,又发现自己什么也不能做,又道,“本就是秦年错了。” “我以后不会了,绝对不会了。”向天阑道,认真注视着她,他的那双眼似被赋予刀盾铁甲,那样坚定而穿过千山万水。 秦年看着他一双桃花眼,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他扬起一个漂亮的笑容,有点像女孩。因为发上水的重量,风吹不起他的黑发,黑眸却像装满星星一样闪烁。 “那我们还是可以像以前一样吗?”向天阑说出的话就像小孩子吵架后认真地说出“我们和好吧”一样软腻。 “嗯。”有时秦年真的觉得她的师父跟个小孩子似的幼稚。 向天阑伸出双手作环抱状。 秦年自然不接受,就愣在原地。 “师父要抱抱。”向天阑撒了个掀天揭地的娇,对于秦年来说,简直比山崩海啸临前更考验定力。 空气似一刹那凝固。 没有撒腿就跑已经很给面子了,但秦年大概已经丧失正常走路的定力,这才是真正的举步维艰。 秦年突然很想呼喊一个人的名字——虽然有些对不起师父,但是——心中还是“钟离央,你在哪里” 向天阑看着秦年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半泪半笑道:“算了算了,逗逗你,看你吓的。” 秦年心中总算放下屠刀,哦不,放下重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同手同脚就跟逃命似的跑了。 向天阑转身背手对月长叹一声,嘟囔道:“我这么帅,是不是撩得太直接,把她弄得不好意思了唉没办法,下次注意点好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4.离别 纵使秦年厨艺再高,天天吃鱼搁谁也吃不消,妙妙最近一看到鱼就发怵,可是鱼这种东西一定得趁鲜吃,秦年也暗自伤神。 小傲休养有方,又有鲜鱼鸡鸭汤药滋补,个头像是春雷乍响惊起笋芽猛长,晃神不过才一周,一下子就长到秦年胸前了,这孩子日后一定比向天阑还高,秦年默默想着。 尽管心有余悸,小傲表面还是装作平静,对于师父一系列的肆意放水假意夸耀动不动就让他休养等行为,他心里还是有数的。小傲心智成熟,向天阑让他休息他仍练功勤奋。 说来也奇怪,分明女生比男生早熟,可妙妙只比小傲年幼一些,少根筋的性格似是天定的,向天阑要是让妙妙休息一天,她就能浪二十四小时。 妙妙抱怨了一段日子:“不公平!凭什么小傲可以休息那么久!” 向天阑把她的后领一提,丢得远远的。 在谷沛书信千呼万唤终于迎来钟离央下山的那天——天空飘下小雪,铺在门前石阶。 谷沛大清早就外面候着,他瘦了一大圈,主子却在别人家鱼肉诗酒丰润了不少。 “王爷,该走了,一会太阳大了融成雪水了,山路就不好走了。”谷沛就在那眼巴巴地看着,仿佛多一秒他的主子就会改变主意再多玩上几天,谷沛是下决心不接回他终生不还,说罢,还贴心地给钟离央带了件灰色斗篷,给他披上。 小傲妙妙认真与钟离央告别后,退到门前,与向天阑站在一排。 向天阑倚在木门上,晨曦照得眼睛眯成一条线看向远方,懒散道:“可赶紧给我走吧你。” 他又往身后催促道:“快点,直接拿给他,别弄那些包装了。” 秦年小碎步半跑出来,递给钟离央一个精致的大红色锦盒。 钟离央还没问,秦年就道:“云眉茶。” 钟离央“嗯”了一声,谷沛把礼物接过,道:“蒙向公子和秦姑娘厚爱,多谢今日馈赠之厚礼,我代我家王爷”还没说完,钟离央咳嗽一声,示意他闭嘴。 谷沛尴尬一笑,那些客套话不过脑子直接从嘴里溜出,职业病又犯了。 钟离央侧身在秦年耳边低声说了一句,众人看来不免暧昧,秦年听完退回向天阑身边,低着头也没说话。 钟离央最后扫了众人一眼,目光在秦年与向天阑身上停了又留,负琴同背着大包小包的谷沛下山了。 车马滚滚,路长辙远,这一别,又不知何时再见。 秦年看着向天阑,他安静地望着钟离央离去的方向看了很久,然后低低地笑了声,叫秦年去拿酒来。 亭中独酌,喝九杯洒一杯在地,寂寥背影惹得几分心疼。 秦年就站在不远处看着,向天阑也没醉,瞧见她了唤她过来:“给为师倒酒。” 闻言,秦年拂袖在侧斟酒。 向天阑不知是对着酒杯还是对着秦年低喃道:“每次看着他走,心中每次惶恐,最怕的就是此一别相见无期妈的我一个大男人说这话好恶心,真矫情啊”他自嘲地笑了笑,又一杯一饮而下。 “你知道吗,有一年他在外头打仗,雪下得特别大,天寒地冻,军饷被截断,大雪封山,雪阻援军无法增援,他就率领不到一万的地方军抵抗戎狄,身陷绝境,全身负伤,最后保住了北面战线,失血过多,昏迷四日不醒,心跳呼吸几度停止,魏兮后来跟我说,他身上伤的最重的那个伤口就离心脏数寸,足足有拳头那么大的血肉窟窿。”他停顿了一下,神情就像这么多年过去了当时的场景仍历历在目,他把酒含在嘴里,犹似苦酒难以下咽,不知在沉思还是在出神。 “一个月后我才知道这件事,当时魏兮护送着他回京,全程都是魏兮告诉我的,他半个字都没提,看着他那副拽得二五八万的嘴脸,我就想给他几拳,再他妈捅自己几刀。之后几年,来了又走,走了又来,有时数月回来一次,又或三年不还,我就在想,忍不住地想,要是那个死王八哪天没了从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到京城,死讯传来皇帝下旨尸骨收殓都得十来天连尸首我他妈都见不着” 他以手掩面,不知作何神情,半晌他放下手,一杯又进肚,又骂了一句脏话,道:“王八羔子要是死了,以后都没人跟我打架了这天下第一当的太孤独太无聊了”向天阑突然抬头看秦年一眼,半醉半醒半笑半吟,可那弯弯的双眼里,分明盛满了春江潮生的悲哀。 两盅酒喝完,向天阑起身,出了亭子后伤悲好似一挥就散,上一秒还浩叹往事,下一秒跟没事人似的。 亭外该潇洒该风流该逍遥该干嘛干嘛去了,末了,向天阑风骚一回眸,对着正收拾酒具的秦年问道:“对了,王八临走前跟你说什么了?” “他说,要不要去他府上做厨娘” 向天阑嗤笑,骂道:“长那么丑,想得倒美。”转身扬长而去。 日子淡如水流去,冬天似到又似没来,气温时热时冷,好不容易冷几天让人以为冬天要来了,方下过一场雨夹雪,太阳又出来了,温度又回升至秋温。 “我早说了这时节最容易生病了,骤冷骤热的,你们充耳不闻,这下知道了吧。”向天阑拧着毛巾上热水,给躺着的秦年擦脸。 另一张木榻上倒着另一个病号——妙妙c秦年两人光荣生病,说不清谁传染谁,反正都感冒流鼻涕咳嗽头晕脑涨,两名男性上阵照顾。 “可别再发烧了。”向天阑伸手一摸秦年的额头,看着她一身瘦弱病骨,眼神里分明的心疼,忍不住低声道。 妙妙发了低烧,迷迷糊糊就睡了很久,嘴巴还时不时咕囔一两句梦话。 “小傲,你也得注意点,不要也跟着病了。”向天阑回头不忘嘱咐小傲。 这几天整得两人身心俱疲,就差给两病患把屎把尿了。 妙妙虽是发了烧,但烧一退后便无大碍,没几天又能活泼乱跳了。 秦年身子与常人不同,病情不严重却也不见好转,苦药大口大口往下灌也没有效果。向天阑虽说略通医术,但毕竟什么技艺都会的人必定无法什么技艺都精湛,故自己不免担心,恐埋下些怪病 自己诊不出来,病情不见好转的第三日便请来唐杉子上山。 唐杉子一诊后大喜,吃惊道:“这位姑娘真的是上次中了千水毒的那位吗?身子竟然调养得这么好!” 向天阑眉毛一抽,道:“大师,真的没有毛病吗她的身体?” 唐杉子一双真挚无辜的小眼睛看着他:“没有啊。” “那她为什么一直躺着?喝了那么多药为什么都没好转?” “小风寒嘛,不都得缓个天,向兄莫急,依唐某看,那些药就不要给她服下了,没用。”唐杉子从床边起身,挪到桌边,喝起小傲沏的茶,“你肯定也知道,这位姑娘身子的阴气只是不断被转移到别处,并不是真正的治愈,对吧?” 向天阑没说话,算是默认。 听他接着道:“真气与阴气相抵相冲,平时看起来与正常习武之人无异,是因为体内维持着平衡,但如果长时间不转移她体内源源不断产生的阴气,也就是这种平衡被打破,就跟之前一样了嘛,你给她灌什么药都一样嘛,都没用。” 向天阑内心翻了个白眼,心说都是些屁话,在桌下悄悄对他比了个中指,道:“那你说,怎么办?” “能怎么办,我也不会医,看造化呗。”唐衫子刚说完,向天阑就做了个‘慢走,不送’的逐客手势。 唐杉子一边浅浅笑,一边无奈道:“这真的是没办法,要不凭咱俩交情,要是有解,解药早就批量生产高价卖给你了,不是蛊毒不是外伤,只能看她自己能不能捱过这一道了。” 向天阑推他肩膀,道:“我谢谢您嘞,走吧,下次叫人多给我带些鸡鸭上来。”把他赶出门后,向天阑关上门,一个人坐在秦年床边。 看着她的睡颜,又想触摸,又怕惊醒她,于是就只看着她,一看就是一下午。 可以说向天阑几乎是没日没夜地守在秦年身边,药方换了又换,每日汤药没停地熬,真如唐杉子所说,一点用都没有,一入腹就被阴气冲的七零八散。 分了一半的心给秦年,另一半还得看着两个小徒,四个人,都不约而同都消瘦了。 秦年一直半梦半醒,感觉身体无比沉重,想抬手也抬不出,想开口也没力气,隐隐约约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5.梦境 秦年站在地面,眼前不再是火光熊熊c黑烟弥漫的世界,而是一片澄明,极目远眺柳绿花红,碧空如洗。 不远处有一小女孩,着浅裳,青蓝色上衣上绣着细柳翩翩,与眼前春景相衬,显得尤为动人。 即便是一个尚年幼的女孩,也能看出她眉目秀气,丽质天成。 秦年在一个旁观者角度,看到一位翩翩少年走向她,是书生模样,披着深蓝外袍,执扇昂首而来。 “你在这做什么?”那蓝衣少年郎发问。 分明离他们二人还有些距离,秦年恍若置身其间,那声音传来不过就离自己几寸。 “我我在等我哥哥”不认识眼前人的小女孩羞涩地回答。 “哦,你哥哥还在练琴,你恐怕还得等上一会儿。”蓝衣少年冲她笑了笑。 小女孩“哦”了声,点点头,随即又问道:“你是谁呀?” “在下周启衡,是你哥哥的同窗伴读,乍来京城。”说着,他作揖行礼,“周某远远就望见你,如远山芙蓉,冰肌玉骨明眸皓齿,让我不禁想起那句诗‘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想必你就是东隅公主吧。” 恐是一长串的话把她绕晕了,勉强回答道:“嗯!” 东隅公主?秦年启口重复了一遍,但是没人听到。 “来!到廊下休息会!”周启衡道,“太阳晒着可不好了。” 东隅公主点点头。 廊上爬满紫藤萝,花朵垂坠而下,将廊下遮了半片荫,清香阵阵传来。 “你这手上拿着的是什么?”周启衡问道。 东隅公主将手上的食盒提到他眼前,道:“吃的,给哥哥的。”话语还透着稚嫩和害羞。 “哇,这么好,是你做的吗?” 东隅公主摇摇头,不说话了,看向不远处的房门。 良久,房门刚一打开,廊下小女孩便冲那方向飞奔而去,一边跑一边喊道:“哥哥!” 从房门中走来的是白衣少年郎,那袭白衣穿得如此俊朗,秦年目光不禁多停了停。 那白衣的目光一扫四周,似乎看到了秦年,目光一顿。而后又朝着东隅公主走去。 秦年思忖,这是梦,他看不到我。 白衣少年将东隅公主高高举起,又抱在怀里,单手怀抱,另一手顺势接过食盒,朝怀中人温柔地唤了一声:“阿年。” 秦年一愣,几乎应声而出。她叫阿年? 很快,秦年发现自己的五官是与那位‘东隅公主’相通的,被白衣少年抱起的触感她是能够亲身感受到的。 随后周启衡也走向他。 “哥哥,这是我的新朋友。”尚有奶音的东隅公主在她哥哥怀着说道。 “见过殿下,在下”周启衡话未说完,便被这位‘殿下’给打断了,白衣少年道:“我记得你。”被阳光照射得蹙起了眉,抱着东隅公主便走去了廊下。 周启衡屁颠屁颠跟在后面,道:“承蒙皇子抬爱,周某仅与您一面之缘,殿下您就记得。” 白衣少年把食盒放在一旁,将东隅公主放到腿上,一手环绕着她的腰,懒抬眼道:“这是东隅公主,我妹妹,秦年。” 秦年?!秦年又一愣,她是秦年?不禁凝眸一看,这个‘小秦年’倒真与自己相似。 周启衡浅笑道:“早就听闻东隅公主仙姿玉色,今日一见三生有幸。” 大概是这个‘小秦年’也听出这句是在夸她,抬起头对哥哥嘿嘿的笑了两声,露出的小白牙显得颇为可爱。 秦年感觉被人摸了摸头,果然——白衣少年正摸着‘小秦年’的头,笑意盈盈。 这样的感同身受对秦年来说并不美好,反而受了不少惊吓。 还没听清白衣少年在小秦年耳边低语了什么,秦年一阵目眩,场景转换到茫茫雪地。 脚下触碰到柔软的白雪,雪刚停。 秦年一眼就可认出这名白衣少年,他的个头又高了不少,他牵着一匹马,毛色纯白,一看就知是匹好马。 “阿年!”他突然朝远处喊道,他不喊秦年都没发现,只星星一点的小人儿在雪地中挪动,他朝着小秦年挥手,“来哥哥这!” 小秦年又大了一些,看上去也有十二三岁了,面容更娟秀了,衣袖上柳色依旧青青。 秦年开始怀疑这真的就是她自己。 “阿年,我比武胜了!这是父皇赏给我的马!”少年牵马到小秦年面前,不知是不是错觉,秦年还是觉得,他是看得见她的。 “好漂亮的马!”小秦年踮起脚,抚摸着柔软的毛,转头对少年道,“我想骑!”星眸闪亮。 白衣胜雪的少年跃身跨马,眉眼如画,伸出一只手,小秦年牵上他的手,踏鞍上马,被少年有力的双手一拉,稳当地坐在他身前。 感同身受功能又一次开启。 秦年闻到一股清香,少年身上独特的花香,她一时想不起是什么花。身后人抱着她的腰,将头倚到小秦年的肩上,寒风凛冽中策马奔腾。 秦年向来讨厌肢体接触,可不知为何,那人温热的怀抱竟让她沉沦,不惧寒冬烈雪。 小秦年一边骑马一边发出轻灵的笑声,口鼻中呼出的热气遮挡视野,不过又有何妨呢?缰绳在身后少年手上牵纵,有力的手臂将她环抱着,身后均匀的呼吸声和心跳声都给秦年无尽的温暖。 秦年忍不住想,干脆将命交给他吧。 秦年闭上眼睛,那股暖流就在她身体里肆意窜行,迟迟不肯消融。 小秦年此刻一定也是这么想的。 秦年再一睁眼,画面消失殆尽,熟悉的火光再次在城头烧起,秦年无法抑制恐惧,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不同往常的是,漫天血色离她越来越远,这次她不再是一个旁观者的角色,她置身其中!她在奔逃! 不止她一个人。 有人牵着她的手,一路向前,将她的手攥得死紧,是熟悉的白衣。身后也有人,脚步不停,一直催促道:“快点!再快点!他们追上来了!”“皇后娘娘快走!千万莫回头!” 身后传来厮杀声,短兵相接,秦年很想回头看看,可身体不听使唤,一声声“莫回头”犹在耳畔回响,她没有回头看,追兵不止,身后跟随的人越来越少,她知道他们正在被杀光。 “母后!”白衣喊道,“不要回头!快走!” 秦年被两人牵着,一边是她的哥哥,一边是母后。 在秦年左边的母后停下脚步,秦年抬头,看见她望着远远的城头,泪流满面。 隔着梦境,秦年身体一震,心头肉被狠狠一揪,真实得不可思议。 秦年和她的哥哥都没有回头,几乎拖着母后往前跑。 像是不知疲倦,也不知跑了多久,力气都用来拼死逃命,没有力气哭了。 直到他们身后一个人都没有了,少年转过身后,朝着火光仍燃烧不止的天边,重重一跪。 夜色渐浓,挂在树梢的弦月此刻显得格外讽刺,三人逃到一片山林中,歇了脚,母后一语不发竟昏了过去。 两个孩子把母后拖到树边靠着,少年像是被抽干了力气,背对着秦年,一屁股跌坐在落叶狼藉的地面。 秦年扯了扯少年的衣角,她听到自己说道:“哥哥,别哭了,阿年在这里”他停下双肩的颤抖,转过身来。 本将含在眶中的泪水咽回腹中,一听到秦年的话,西风中突然泪涌。 秦年抱着他,他紧紧拥住秦年,像个小孩子一样拽着她后背的衣服,无声地恸哭。 许久,秦年感受到他渐渐均匀下来的呼吸,带着鼻音和轻微抽泣声,他枕在秦年的肩上,问秦年道:“阿年,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秦年听到她从心底而出的声音回荡肺腑升至喉口,她说:“我会!” 他放开秦年,用手背抹了抹眼角的泪,捧起秦年的脸,泪光烁烁地冲她一笑,他轻轻落在秦年的额头一个吻,逃亡许久后干涩的唇瓣并不柔软,秦年却觉得这一刻的吻如柔软柳叶拂过脸庞,蕴蓄万千。 刹那间,秦年的眼前一片黑暗,她努力地睁开眼,却发现睁开眼后的世界就是黑暗的。 忽然一道光划破黑暗,一身白衣已经肮脏不堪,他伸出血迹斑斑的手将她从黑暗里拉上来。 像是许久不见天光,秦年用手遮挡着睁不开的双眼,适应了明亮后,秦年看到少年满头鲜血,血迹一直流淌至胸口,头发杂乱,脸上也不知道被什么脏东西粘上,唯独一双眼睛,一如初见,明眸中一直一直刻印着自己的模样。 见他此模样,秦年心头一缩,几乎窒息。 他正在笑,他的身体正在变得透明,他伸出双手,一直对秦年温柔的笑——他在消失! 秦年不顾一切地冲上去迎接他的怀抱,扑了个空,她对着缺水到干裂的土地迎面倒下,鼻子和下巴砸地却一点都不疼。 她翻了个身,对着苍天泪流。 天青色一如梦中初见他的第一幕,澄净明朗,如他白衣,杨柳青青新两岸。 都都结束了吗 对了,那是梅花酒香。秦年想起来了,他的味道。 秦年挣脱出一直以来不受操控的身体,有了自己的意识,于是——梦醒了。 睁开眼就看到了向天阑,秦年不受控制地一缩。 夜静得可怕,四周昏暗只留有一盏油灯,照得眼前人影影绰绰,耳边余梦尚在回响,向天阑也 在半梦半醒的状态,倚靠在床边,十分疑惑地看着她,他声音有些沙哑,问:“刚刚梦到什么了?” 秦年摇摇头,忽觉口干舌燥,因为生梦而满身都是汗,觉得很热,翻开被子。 向天阑抓住她的手腕,紧切地问道:“那你刚刚为什么喊钟离央的名字?” 秦年一愣,回过头来,一脸惊诧地看着他,对上向天阑一双透着热切急躁的眼睛,不知怎么回答。 向天阑松开她的手腕,收敛了眼神,探了探她的额头——退烧了。他回到原先倚靠的位置,又闭上了眼睛,神情疲倦。 秦年下了床,去桌上寻水喝,就着冷水入腹,离开被窝后身体感觉到有点冷,她朝门外走去。 “你要去哪?”向天阑不知何时站起,给秦年披了件裘毛披风。 “如厕。”秦年自知睡了很久很久,确实是憋了尿要上厕所。 “我陪你。”也不知向来没谱的向天阑说这话时是过了脑子的还是没过脑子的。 “”秦年也没太在意,走去舍后了。 向天阑倒真的一路跟在她身后,二人殊不知在他们走后,床边的九渊忽长鸣剑啸,似要灵犀出鞘,振动数十秒后又再一次安静下来。 夜凉如水,秦年被寒风吹得眼睛发涩,上完厕所回来后,被向天阑安置到屋内。 “肚子饿不饿?”向天阑道,“想吃什么我去做。” 秦年想一个人静静,于是一点头,道:“都可以。” 向天阑颇为担忧地看了她一眼,出去了。 到现在为止,秦年的梦境还在脑中回放,好似白衣少年襟上余温尚在。 秦年摸了摸九渊的剑鞘,它就像个安静的孩子,不会说话却什么都懂。 那个小女孩真的是自己吗?可是为什么,自己却一点也想不起来关于过去的事?那白衣少年是自己的哥哥吗?可为什么自己在梦醒刹那脱口而出的会是钟离央的名字?那个少年,在哪呢?梦境,会是真的吗? 她将九渊剑抱入怀中,阴气正源源不断被九渊从体内牵引而去,秦年感觉身体不那么难受了,可脑中却一团糟,那种想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又出现了。 秦年朝着窗外望去,她突然很想见到钟离央,很想触到他柔软的白衣和来自胸膛的拥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6.初冬(一) 京城下起第一场大雪,皓白覆上房顶c树干c街巷,街上尽是步履匆匆的人,有的撑着伞,有的戴个蓑笠,有童子朝着叫卖声婉转的小吃铺狂奔,夺了两个冒着热气的烧饼就跑,似赶着上早课,背后有人喊着:“二狗子!还跑!你昨天的钱还没结呢!” 谷沛在府前备了马车,正在跟瘦得跟竹竿似的大牛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大概是交待什么府里的事项,嘴里吐出白气徐徐上升至空中,这方才有了冬意。 不一会儿,钟离央从府门出来,衣着整体仍为白色,襟袖边添了很多金色龙纹,再没有淡竹雅意,腰带正中镶着一颗巨大的水蓝色宝石,光彩夺目,正装出席——去上朝。 途经宫城门口,正好遇到大门值守的谭云飞,人称少年将军,年方二十血正热,年纪轻轻,武功却不低,当的官是掌管皇城治安。 当年钟离央也一样有着少年将军这个称号。 论称谓他该叫钟离央一声师父,谭云飞打小就被叔父宰相大人送到钟离府学治兵,也练了一身的好武功。 但是钟离央非常不喜别人屡次打扰,尤其是年幼的谭云飞不动礼数武人心思总喜欢有事没事没时没地地去找他,吃了无数次的闭门羹之后总算有些长进,正门不走翻府墙,头一次翻墙就吓得黄婆腿上旧疾差点复发,谷沛拎着耷拉着脑袋颇为失望的他去见了钟离央。 钟离央轻叹了一口气,耐着心告诉他几时可以来书房找他,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什么。 这些话明显已经是钟离央最后通牒了,谭云飞还想说一连串的屁话,被钟离央一个杀人眼神生生咽下去,酝酿成了一个长长的嗝,悻悻地走了。 第二日,谷沛收到了来自宰相大人送来的几大箱的财帛厚礼,大概算是照顾倒霉侄子的安慰金。众人对宰相大人的大手笔叹为观止,钟离央冷眼一觑心里寻摸着看来这位大人吞了不少国库。 学有所成后好几年没有再去拜会请教钟离央了,如今谭云飞也领会了不少人情世故,受了叔父大人不少‘指点’后立马也当上了官,背地里撒了出去钟离央不少坏话。 因为钟离央的能力确实是他望尘莫及的,心生嫉妒也乃常理。 但这孩子心眼实就是实,铁打的实,钟离央教他数日就可见得,所以钟离央没必要担心谭云飞落井下石,因为他至多背后散播一些黑心话,偷偷往钟离央地板上撒点尿,打点蜡让他当众摔一跤,再昧心设计害人的事就做不出来了。 谭云飞好久不见钟离府的车马,不知出于什么心态,便朝钟离央大声招呼。 钟离央将马车侧面帘子一拉,露出个脸,微微一点头。 谷沛驾马一催鞭,就直奔大殿了。谷沛见识过这小子,说不上喜欢或者讨厌,总之能避着就避着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雄英宝殿四字大牌匾高悬门上,这等又俗又丑的名和字出自钟离觫的手笔,壮年时大手一挥泼墨成殿门四字,钟离觫深得皇上宠爱,宠幸至什么程度?连后宫皇上的宠妃们都看钟离觫不顺眼,个头大说话直得难听,究竟哪一点让皇帝青睐至此?大家都不明白。 钟离觫去世后皇帝就更宠钟离央了,打小至现在的宠,大家看在眼里,妒在心里。 钟离央踏入殿,对龙椅上的人拜了又拜,皇上一个月不见他,这会儿高兴得不得了,关切问候扯天翻地了半天,才端正身子开朝。 钟离央上朝其实没多大意义,听七嘴八舌的大臣递奏谏言,看几个位份够大的皇子争吵不休,无聊得很,于是望着那片贴金彩绘的栋梁上出神。 不知过了多久,纷杂之声渐弱,钟离央恍惚间只听到上面一声响:“钟离爱卿,你可务必要赏脸去啊。” “是。” 是什么呢?鬼知道,管他呢?到时候就知道了。 退朝后,各路朝臣有匆匆离开的,也有结伴而行的,也有找钟离央嘘寒问暖的,即便大部分都是热脸贴冷屁,但他们还是愿意多贴一贴。 大多数对于钟离央来说脸都没认熟,即使名字一两个耳边吹过,也对不上脸,草草应付了事。 穆尚旻脸色暗沉,昔日的丰神俊朗今日一见却颓败不少,他扯起嘴角一笑,竟比哭还难看:“钟离兄,多谢赏脸来在下婚宴,到时候可得多喝几杯啊!” “好。”钟离央点了点头。哦,原来是你的婚宴啊。 穆尚旻正想开口说话,眼见孙公公朝这走来,欲言又止,同钟离央匆匆行礼作别。 “钟离王爷。”孙公公毕恭毕敬,行礼道,“皇上命小的过来传话,下午如果没事的话就留在宫里陪皇上吃顿午膳吧。” “臣自当奉命。” 钟离央让一直在宫墙外等候的谷沛拍拍屁股走人,自己趁早进宫去了。 见寝殿中棋盘正展,皇帝与钟离央手谈一局,钟离央黑子紧逼,皇帝步步熟虑,胜负未分输赢已定,皇帝一拍榻:“好!好!这子落得当真好!” 皇帝将曲着的腿松了松,身边浓妆艳抹的妃子正给他按摩,只听他叹道:“唉,你啊,就这棋走的跟你父亲最像了!别的哪里都是你母亲的样子,唉叫朕真好生怀念” 火盆在不远处加热着空气,对于钟离央而言有些闷热了。 他还没开口,那位钟离央不知姓氏的宠妃便嗲声奶气说道:“皇上这话说的可不太准确,以臣妾看呀,王爷这一身将门风骨不就是钟离大将军一脉相承下来的么?眉骨也是大将军的样子,独 那双眼睛,像极了他母亲。”这话倒是不假,唯独钟离央那双眼睛,与他母亲如出一撤,透着几世的孤傲清冷。 “你啊你冷冷清清的样子跟你母亲一模一样”皇帝收回流连在妃子身上的目光,转向钟离央,愁眉不展,道,“你父亲也走了那么多年,你也老大不小了,再没给你婚配钟离觫也该怪朕了。” “皇上言重了,父亲哪里敢怪皇上,父亲不论在世在天,一心尽命忠君,江山永安,至于臣,亦是如此。” “话是这样说,可是朕眼看着馥宁郡主出嫁了,一桩婚事稀里糊涂也成了,心里就寻摸着你啊,跟紫玄也都大了,林老王爷也眼巴巴地盼着,朕就想啊,这两桩婚事索性就一起在宫里办了!” 向天阑那乌鸦嘴一说三中。 钟离央眼睫垂落,盯着棋盘中央落下的第一颗黑子,淡淡回答道:“臣注定半生沙场,为国为君,虽战死不惜,但不希望辜负任何一人,亦不敢随意婚约,对您,对钟离府,对林家,都不愿造成伤害。” 妃子道:“王爷不愿这么早成婚,也情有可原,臣妾虽不懂宫外之事,但臣妾明白王爷一片忠心,若是外边战事未稳,皇上还是再将这事缓缓吧。”妃子也站在钟离央这边,想必也不愿让权掌三军的钟离央嫁给势力谁也不依傍的林家,而是使缓兵之计,日后再徐徐图之。 “唉,既然你自己没有意愿,朕又如何逼得了你呢?”皇上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叹道,“罢了罢了,时辰不早了,去吃饭吧。” 皇帝起步,臣子在后。 钟离央出宫时日头正大,没了车马接送,凭脚程到钟离府上起码要一个时辰,潭云飞正好要换班轮值,正准备回去吃午饭,见钟离央从宫里出来,也没随从跟着,便邀他同行一程。 钟离央二话不说便上了人家的马车,丝毫不跟谭云飞客气。 谭云飞穿着半身铠甲,大手大脚将短剑往身边一丢,双手对搓掌心生热,开口白气生空,他道:“王爷这么迟出来,是不是被皇上特召进宫了?” 钟离央微一点头。 “莫不是被责骂了?你不在京的时候,我听说啊,蒋明上折拿旱灾难民说事,朝廷拨下来的粮有一半被充了军饷,官兵强抢民粮民财,皇上顿时勃然大怒,拍案要找你问话,幸好林老王爷把 这事压了下来。”谭云飞又小声问道,“这事应该不是你做的吧?” 钟离央冷呵一声,投眼望向外面。 谭云飞立马赔笑,道:“我就猜王爷是不可能做出这种事的嘛。” 钟离央明显不想搭理他,可谭云飞话唠属性值满点,连睡觉都在说梦话,嘴是不可能闲下来的,于是他又道:“你休沐那段时间,我听说林老王爷好几次去拜访你,但是怎么一次都没见到,不少闲话都在传王爷功高自恃,王爷可知道这事?” 钟离央的脾气全京城不是聋瞎人大概都知道,功高谈不上,目中无人目下无尘倒是真的。 钟离央听完谭云飞的话,微一蹙眉,心里想着这厮怎么跟向天阑一样八卦后,惜字如金道:“知道。我不在家。” “想来也是了,我看那谷沛端着一堆本子天天往宫里跑,王爷府门外那一车车都是他亲自过目点阅的,他年纪同我差不多大吧,工作估计比我还累上一倍,哈哈哈,怪可怜的。”谭云飞说话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想来应是与谷沛仇恨不浅。 钟离央一想谷沛忙活这些的画面,倒是有些同情他了,怪不得一个月憔悴了这么多。 “再等过一阵子估计就不会这么忙了,王爷这次打算在京多久呀?可别像上次那样,来去匆忙,郡主马上就大婚了,婚宴可赶得上?”谭云飞天生少跟筋,说话不知是无意难听还是有心刺耳的,反正钟离央永远是一张臭脸,也不生事。 婚宴不过十天半月的事。 “赶得上。”钟离央倒没显得几多不悦。 “我可真羡慕你,那天喝几杯我就得出去当班咯。”谭云飞笑道,“我也就纳闷了,穆小王爷好端端地怎么就跟郡主搭上了呢?我还以为他喜欢的是林”后面的话没说出口,谭云飞转念一想,要是直接说出眼前这人的未婚妻,双手一捧给当朝将军一顶尊贵无比的绿帽,服务要不要这么贴心?他还想多活几年,于是闭了口,小心翼翼睹了钟离央一眼,发现这位仁兄真是刀枪不入,话都说成这样了脸色变都没变过。 谭云飞到钟离央下车后都没想通,究竟窗外什么东西这么好看值得钟离央看了一路,连一眼都没往自己身上瞧,他抬头四处张望,天上不就一颗大太阳吗? 钟离央回到府上,看到谷沛忙进忙出,心想,嗯,是有些辛苦了。 钟离府上新添了三名下人,是上次赴宴路途偶遇救下的那老妪和两个孩子,老妇人干活还算灵活,一个大孩子跟着大牛做事也不赖,另一个尚在襁褓无非多一个人丁。 听过谭云飞的话,钟离央特意提醒谷沛可以将一些事交予他们做,可谷沛不领情,说是不放心,还是自己看着比较好。 钟离央从上至下打量了谷沛一番,觉得这又是一个找不到老婆的人。 原先把谷沛招到自己府上是看他武功底子不错,想让他当个随从侍卫,没想两年来武功进步得不多,料理琐碎杂事倒是一学一个快,自己离开京城那么长时间,府上事全没管,谷沛一人将全府人事打理得清清楚楚,细至鸡毛蒜皮的支出平素都要念叨半天,哪像一个血气方刚的青年。 而谷沛呢,见自家主子回了家之后一到饭点,见了饭菜脸色臭得可以吃人,他想来想去,唯一的解释就是钟离央的嘴在南山上被养刁了,秦年做的饭也没有多好,牛婶烧的菜也不算太差,怎么就入不了他的口呢? 于是谷沛琢磨了许久,还投入了不少银两改善伙食,最后发现于事无补,索性也放弃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7.初冬(二) 厚厚的白雪压着松枝,压弯竹尖,向来生气的南山一下子变得静谧下来,秦年恍惚一场梦下来,外面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可定神一看,却又什么都没变。 添衣加褥,妙妙没有因天气寒冷而减缓四肢活动的频率,鹤唳炊烟,小傲也依旧山野间孤倨练武,向天阑因为上次与秦年对战大意,手捧着那本秘笈也认真学习了一阵子,摸清了套路,一时新奇,用着里面的招式跟秦年对练了不少日子。 或许是仗着秦年根骨好天赋佳,也可能带着几丝丝的偏心,向天阑把这本秘笈交给秦年之后,秦年的武功一下子比小傲和妙妙高出许多,更多时候是向天阑陪练。 又是一夜大雪纷纷扬扬,地上积的雪厚得没过妙妙的膝盖骨,早饭刚吃完,秦年在厨房忙,向天阑一句“出去扫雪”把妙妙小傲两人撵出去,自己留下把藏的最后一斤牛肉干给吃了。 对于会武功的人,所谓扫雪不是执帚扫门庭前满地积雪,而是激烈刺激的雪暴对决,不像打雪仗那般温柔沁心,若是实力悬殊的双方,弱势者可能会遭遇雪崩浪打身残脑瘫般伤害。 小傲掌心向前一推,内力顺应而出,眼前数丈炸出层层雪浪,积雪成飞花,朝远处而去,此乃所谓‘扫雪’。 较之妙妙,小傲已经算温柔的了,另一边的雪地,白雪三百六十度腾空而起,站在圆心处的小女孩还没有身边环绕的雪墙的一半高,妙妙一使气,白雪爆炸成碎花,顺着气流飞上小傲头顶的天空,一场急雪从天而降,毫不留情地洒落,‘赐’给小傲,单凭它的个头和数量可以把小傲砸成傻子。 小傲拔剑在空中挥舞,大块雪花眨眼间化作一场头皮屑之雨飘落,风一吹散去。 小傲怎肯服软?声势更加浩大的千层雪浪朝着妙妙推去,妙妙飞身踏浪立于浪尖,提气抵着小傲的浪涌,使出向天阑新教的一招‘天女散花’赏了小傲一脸的头皮屑。 倏尔,妙妙脚下抵着的雪浪骤然升高,排空而起,围着妙妙作水漩状,雪沙狂飞,本站在浪尖的妙妙被飞雪冲了个措手不及,一纵身跃入低地,又被眼前漩涡包围,冰雪打了满脸。 妙妙更生气了,反手推出气流,与小傲的内力相抗,雪漩以妙妙为中心扩大了半丈,小傲似乎也用尽了内力,环绕在妙妙四周的雪峰冲破束缚,随着身后长剑一声长鸣,尽数散落。 原先‘扫’出的数丈空地,又被人工落雪掩上了层层白纱。 向天阑双手抱于胸前,脸色不虞地看着门前两人,牙缝里还有几丝牛肉干在嚼啊嚼,看样子已经见怪不怪了。 对于练功之人来说,有雪无雪根本无碍,真正厉害之人一般都踏雪无痕,于是向天阑趁着雪霁天晴,积雪未融,领着三徒弟练轻功。 向天阑把这次练轻功的行动代号为“踏雪寻芳”,先是搔首弄姿秀弄一番自己雁过无痕水无漪的佼佼轻功,再装出自己隐世高人深不可测的样子,简单发表几句讲话和身法精髓,丢下一句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后,带着徒弟跳屋顶,跳完屋顶跳松枝,跳完松枝跳山峰,脚点桥桩过山峦,靴踩雪岩穿山瀑,如果能看到白虎黑熊,向天阑大概都能点着兽背飘飘然而过,总之大自然都给他们游历了一遍。 成群结队的大雁都惹不住一振翅三回眸,眼观着这一个‘怪兽妈妈’带着三个‘小怪兽’在自己的家门边擎天撼地。 小傲妙妙对于踩雪历峰已经很熟悉了,虽说远不及向天阑那样行云流水恍然飞仙乘风凌云飘荡,所行处不惹半点雪尘坠落,但也算是有脚踏长虹手摘天星之势了,但秦年却没有两小徒那么轻松了,她落在最后,堪堪踩到枝干,秦年的力道和身法角度掌握度都欠佳,一开始一点足就晃动身影,枝条摇晃,压在松枝上的大片雪花一泻而下,足够把人砸得沁凉透骨。 向天阑眼看秦年要被雪块砸到,一晃身回去,步法轻鸿掠影,揽着秦年腰将她带到下一个落脚点,溅起的雪泥未触及他脚尖就散去了。 秦年悟性好不是说说而已,没一炷香的功夫已经能从每步踏下头顶必雪崩到了每步踏下马上跑走头顶再雪崩也没关系的境界。 向天阑倒也不急,教徒弟用的是放养模式,他讲究的是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的教学方针,不论是妙妙还是小傲,他都是放任他们自己去琢磨方法,怎么顺怎么来,怎么舒服怎么来,因此他的徒弟们的练功方法各不相同,只要不练什么邪魔歪道,即使是绕了远路摸索他都会放任不提醒。 所以在开始踏雪寻芳的第一天,秦年吃了一肚子的碎冰沙,当晚就拉了肚子。向天阑煮了热姜汤送去秦年房间驱驱寒,后来在房间里抬眼四处望望,觉得这个小房间妙妙和秦年两人住未免太挤了些,等这个冬天过去了干脆砍些木头建个小屋给秦年好了。 第二天的踏雪寻芳,秦年踩得已经颇有心得了,向天阑带了一圈后,就放任‘三只燕雀’展翅翱翔了。 小傲眼神飘忽,下身不稳,妙妙身法太晃,闭着眼皮瞎跳,向天阑翘着二郎腿在树枝上吹着口哨,看来看去还是秦年轻功扎实,就是力道太狠了些,一脚下去那架势是要把百年老松上积雪全震塌了。 接下来的几天,众人逢雪霁便出来蹦达,有时踩上去的雪又松又软,身子忍不住陷下去几分,或遇崖边磐石覆上薄雪,没注意脚尖一提劲脚趾头还会磕上。在雪地上很容易看出轻功好不好,一踩雪散落多少,自己就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秦年是其中最惨的一个,一踏上雪全没了,即使向天阑什么都没说,但是秦年还是很在意的。 于是她便去请教这位仙人如何御风踏虹不惹尘埃的,妙妙小傲也在旁侧耳听着。 向天阑提了提领口,郑重其事地一咳声,故作神秘道:“知道为师轻功怎么练的那么好吗?” “怎么练的?”妙妙问道。 向天阑顺手一拉过妙妙的耳朵,笑眯眯道:“为师小时候经常被你师祖打,棍棒底下出轻功,知道了么?” 妙妙作恍然大悟状,一边点头一边重复了向天阑的那句“棍棒底下出轻功”,愣了足足几秒,才明白了向天阑的意思,决定先跑为敬。 向天阑在她身后哈哈大笑,但是秦年和小傲并不想笑,站在他身边一会,都纷纷离去了。 向天阑转念一想,这个师父当得好像有那么一些不称职,会失去徒弟对师父的敬意,于是赶紧把他们唤回来。 “为师跟你们说啊,练轻功,跟练剑不一样,身法重心也不一样,轻功讲究一个稳字,下盘稳身法定,身形才不会晃,也要注意气息配合和内力蕴吐,力道不轻不重,角度不偏不倚,一开始要求躯体与内息的结合,不求快,求稳。只有基础一旦打好了,后续才能提升。”向天阑走向外面,折了根树枝,在雪地上画了个火柴人,双手双脚平摊着,一个圆形加一个大字,头发都没加上,“平衡与协调是轻功的基础,灵敏和反应力决定轻功的提升空间,耐力决定你用轻功能跑多少路,速度和眼力是最关键的一部分,眼力关乎你路线的选择,速度往往是最难练的。” “我刚刚跟你们讲的,为师小时候常被你们师祖打,他一打我就跑,这练得是眼力耐力和速度,速度之所以不好练,是因为你决定路线的时候往往难以果断,在眼力上浪费时间,速度当然提不上去了。”他在第一个火柴人左边画了第二个火柴人,一手拿着长棍要打,“但对于大多数人来说,眼力都能练得差不多,高手间速度差距,往往出现在爆发力上,你一曲膝能跳多快多高,一转身能跃多远,都在爆发力上,哪怕一个动作相差毫末,最后差距就相败千里,这个,恰是最难的地方。” 向天阑撒了手中枝丫,回旋转身加速腾空而起,速度极快,竟能比屋顶高出一丈有余,落地如羽,只留浅浅脚印。 妙妙一声惊呼,拍手叫好。 “我话先说在前头,要练到爆发这层,必须把前面我所说的都掌握好,不然爆发时内力一不注意收不住,或者肢体协调有问题,随随便便就是伤筋动骨一百天。听明白了吗?”向天阑张大眼看着一脸惊奇的妙妙。 妙妙眨眨眼,回以一个茫然的眼神。向天阑早就知道此人的脑子纳得下零食留不住知识,于是将期待的目光投下剩下的二人。 小傲和秦年点了点头,总算给向天阑几许宽慰。 “如果觉得基础的都练好了,就过来给我检阅一下。”向天阑拍了拍妙妙的头,被妙妙嫌弃地挪开爪子。 “怎么练,能说的具体些吗?”小傲问道。 向天阑认真地思考了一阵,他道:“不能。” “” 雪松上一个身影窜动,发出微弱的响声,许是松鼠把冬粮踹下了窝。 “你们之前瞎飞瞎跳,师父我没说什么,但是一旦你想学轻功啊,就得下功夫,这练武啊,都不能是我讲什么你做什么,你们得自己琢磨琢磨,好比你第一次拿到剑,你得先挥舞几下不是?一开始学,不得拿着比划比划,把自己伤着砍着,流血了才知道‘哦这玩意是这样玩的’对吧,师父看着你们玩,有危险为师救你们,不会出事的,你们自己瞎折腾去吧。” “”还真没看到心这么宽的人。 于是三徒弟就开始练起了轻功,怎么练的都有,有跳木桩的,有踩房檐的,还有踏雪泥地的,只有向天阑想不到的,他开始思考他的徒弟脑回路竟何才能想到去踩山腰下别人家养的山鸡的背,还是一头一头的点过去,山鸡不被这莫名其妙的飞来横脚踩傻了不可。 小傲和妙妙去踩完别人的鸡后被向天阑锁在书房里抄《道德经》十遍,向天阑前脚刚出房门,心想还是秦年省心的时候,后脚迈起就望见一抹鲜艳的红在松尖疾跃,欲与孤鹜齐飞,可是野鸭不领情,振翅鸣叫落跑了,震落满树的雪花都飞到向天阑刚换的衣裳上了。 “我的妈,这是要上天啊。”向天阑抖落衣上素雪,仰天大喊,“你飞那么高干嘛?” 谁知秦年突然被向天阑这么一扰,竟一踩空,从参天老松的松尖上跌落了。 向天阑心一紧,冲过去就要救,可他离秦年尚有几里远,怎么来得及?——没接到。 秦年哪会摔得着?只见她反身翻腾,三两下蹬回低处树干,站在树枝上一脸莫名茫然地看着朝自己飞来的向天阑,问道:“怎么了师父?” 向天阑尴尬停步,挠头道:“没事没事,看你在上面跳得那么开心,我也想加入。” “哦,好。” 向天阑趁秦年转身又准备上松尖的时候,用手轻拍脑门,叹了声气。 足点松枝,衣拂银雪,向天阑一踏一升,恍惚到云霄之间,什么风光感觉都没有,也没有一丝一毫要欣赏秀丽山光雪色的心情,他只想长吼骂脏话:“我x——怎么这么他妈冷!” 他从来没有像秦年一样闲得没事做跑到那么高的松树上学松鼠蹦来蹦去,不知道这上面这么冷,寒风一吹骨头都僵了,真是服了秦年了。 但是身为师父,硬着头皮也要先跳几下再下去,否则也没没脸面了。 于是向天阑装作潇洒,荡了几回觉得好没意思,说不定还没踩鸡好玩呢,又一想妙妙小傲体重还行,自己上去那山鸡肯定就歇菜了,又转念,等等,自己怎么会这么无聊?完了,他的徒弟的蠢劲估计会传染。 向天阑想到这,不由脚下抖了抖,再看向秦年,像个小儿蹒跚学步般认认真真在练着, 向天阑干脆停了下来,负手立于松尖,看着红衣纷飞的样子不禁一笑,一张嘴寒风入口,像含了满嘴冰沙,他打了个喷嚏,竟还没摔下去。 向天阑一屏气,朝着秦年的方向踏去,速度超过秦年前行的速度不止一星半点,下个松尖就到秦年身边,向天阑脚尖一点,未到她身侧就伸出一只手揽她腰,将像纸片人似的秦年从松尖扯下来了,脚点着一阶一阶的枝干带着秦年下落,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即使带着个人,依旧轻盈如燕,教秦年看什么才叫“身似浮云,气若游丝”。 向天阑吊着半口气,腿僵得不行,硬是咬着牙到了地面,心叹着不服老是不行了。 向天阑松开秦年,再一看她,满脸满眼惊羡,心里几多洋洋得意。 可令向天阑头疼的是,这姑娘一转身咋又跑上去了呢? 望着远处红衣女子不停在树里面蹿着,震落满地硕雪,向天阑想着:反正我腿脚是不行了,随她去吧,且让她进化成松鼠吧。他一摆袖,回了堂屋。 天空飘落几点雪花,风一吹便化成了江河水,纳入天公杯中,邀天下人对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8.琴瑟和鸣(一) 感觉白昼未揭多少,昏色便已如伞盖了。 今日便是郡主大婚。 老早谷沛就驾车驱往皇宫了,前拜会后送礼顺带去看望会他的母亲,钟离央着了正装,一脸‘闲人勿近’地踏入宫殿,被林老王爷找去谈话了。 林老王爷有意试探,想看看他是否想与自己的千金成婚,奈何林紫玄在旁一直打岔,撒泼中又有几分羞涩,分明不想让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林老夙愿未清,说自己年迈,所愿唯此,问他想不想娶,搬出皇帝,搬出钟离觫,搬出祖宗十八代,钟离央态度也明确,一再委婉拒绝,言下之意——不想娶,我祖宗十八代都不想。 林老王爷出门时那张脸绿得赛草原。 灯火璀璨如明珠,美人舞衣香,歌乐荡酒酿,皇帝大醉一把,馥宁郡主三拜谢天子隆恩,谢父母养教,红盖头下浓妆和泪水混成一片,几番愁肠宣言后,伴着应景的奏乐声,出了宫门,穆尚旻早就候在门口,和迎亲队伍一起等待,身前身后是阵势浩大的车马和匪匪翼翼的列队。 红鞭彩炮,放了一路,吵得林紫玄耳朵要聋了,直蹙眉头,原先满是积雪的道路早被人清扫得干干净净,将馥宁郡主送入穆府府门中的那阵子,钟离央连身边人说的一句话都听不清,吵得头疼。 府中布置热闹,正堂里墙面上一个硕大的囍字红得晃眼,真教穆尚旻看得讽刺。 迎客入座,钟离央一身白衣在堂中人堆里也显得惹眼,腰杆像是天生弯不下来似的,再加上生的俊朗,穆府请来的几个亲戚姑娘不由多看几眼,连抛好几个媚眼。 陆陆续续进来好多人,携礼添彩,其间一人黑衣素装,钟离央一瞥来人,颈间红线挂一短节翠竹,再阔大的袍子也掩不住消瘦的身形,衬得五官更加立体,不是云焂又是谁? 彼夜的瑟乐可谓一曲倾国倾城,在场的人都印象颇深,不留心是不可能的,钟离央也找江氏兄妹问过此人,竟没有查出来历。 钟离央只微一抬首,正对上云焂的眼睛,他微微一笑,远远地对钟离央行了个礼,入了席。 他这一笑却惹钟离央一愣,那双眼睛似乎在那一瞬间见过。 钟离央看了他好几秒,从举止到谈吐都得体雅正,分明再正常不过,一颦一笑却令钟离央一顾再望。 不知是不是错觉,有好几次云焂也在往这里望。 门外紫衣见蝶袖,青丝镶红钗,走姿却没有丝毫款款柔步,当年一缸砸一人的架势依稀可见,穆尚旻的眼神似要把她望穿。 林紫玄也不避嫌,直接上前去该说什么贺什么该送什么给什么,然后也就回席上了。 林紫玄位置就在钟离央旁边,刚一入座,就将身子一侧,冲钟离央神秘兮兮道,“我爹前几天得了个字画,本想拿给你的,结果我爹被你弄的不高兴了,不给了,等会婚宴结束后你叫谷沛来拿下。” 钟离央一记奔逸绝尘的冷眼赏得可叫惊心动魂,好在林紫玄司空见惯,也不以为意。 空气变得燥热,满堂座无虚席,温酒倾杯祝良人,主角穆尚旻一来,众人起身,迎酒把盏灯花繁,恭贺声响溢满堂。 穆尚旻也提了几分精神气,毕竟一生难得,再不情不愿不也抱了个美人归么?若再是个哭丧死人脸,别人的闲话传到圣上耳里不也徒添一烦恼吗? 馥宁郡主一出场又是一出满堂彩,钟离央简直要怀疑这是不是请来的群众演员。 穆小王爷与馥宁郡主堂前三拜,又领着她在自家父母前拜了又拜,欢喜声中穆尚旻将新娘送入洞房。 接下来便是众英豪饮酒作乐,吃酒下菜,樽前比划,赏舞听曲,聊天正欢,新郎官自然是一个一个敬酒过去,远看蒋明这毕恭毕敬的样子,有点要讨好穆尚旻的意思。 郡主下嫁给穆府,本来就不是风光的事情,但是对蒲c蒋的势力扩增来说,是有益的。 先前馥宁郡主欠了蒲尘轩的人情债,后来蒲家好多事情都是借馥宁郡主的手做的,包括馥宁郡主在内,知道的人也大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近年来以蒲家为首势力做大,内宫一半以上私下都归蒲尘轩调配,且不论蒋家如何,前一阵子江湖势力大半被封锁,光看这阵势,便知他蒲尘轩的势力足可撼动半个皇宫,这一点,除了苦命的老百姓和整日纸醉金迷的皇帝恐怕无人不晓了。 蒲尘轩倒也聪明,素日里不爱出风头,不像那蒋明,十足的谄媚样。在皇帝眼前,蒲尘轩低调得跟个透明人似的,案本参册都是借他人之手达天听,一到关键时刻,他往往三言两语煽风点火,一点一个准,都是些鸡毛蒜皮无端小事,日子积下来,在皇帝眼中,只会觉得蒲尘轩只会最后附和几句不足为患,倒是心中有介他们口中的钟离央官大权重,一直想找机会削下来。 凭往日死命保住林家的态度,穆尚旻与馥宁郡主成家后会不会顺依蒲c蒋两家尚不可知。钟离央眼观这势头,想来穆尚旻除了言不由衷之外更多的是力不从心。 倒不倒他们那头,都无关他钟离央的事,本就独善其身一世,即便身陷险境孤立无援,他也从未曾想过要靠过谁,在不可一世这一点上,钟离央和向天阑带着相似的清狂桀骜几乎如出一辙。 佳肴美酒不比皇宫宴会中的差半点,谷沛这没出息的光是寿面就吃了三碗,整得自己府上没吃的一样。 钟离央忽然想起秦年,这小丫头片子要是见到这一席菜,又不知要露出什么惊诧面容呢。 穆尚旻朝着钟离央这走来,酒又斟满。为了给婚宴添彩,按照他们刚刚订下的规矩,一人一句恭贺之词,四字,不多也不能少,不能重复。钟离央把盏起身,微一弓身,道:“琴瑟和鸣。” “好!多谢将军赏赐。”二人对视一眼,杯一仰,皆把杯底呈现给对方。穆尚旻喝得也有些上头了,胆子也大起来了,语气不似平时那么儒雅,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喉头正难受,眼见下一个便是林紫玄了。 下人继续给穆小王爷斟酒,林紫玄站起,道一句:“相敬如宾。” 未等穆尚旻反应,座位上众人纷纷囔囔着:“说过了说过了。”接而“罚酒罚酒。” 林紫玄“哦”了一声,大方地喝了一杯,舔了舔嘴角,思忖道:“举案齐眉。” 穆尚旻听完一浅笑,只恍惚道:“谢过紫玄。” 又祝酒了几个,轮到云焂,他起身,竟比穆尚旻要矮上几分,但其实并不矮,因为穆尚旻的个头也属于偏高的,盖是云焂太过于瘦弱,远看过去跟个竹竿似的。 云焂执杯微笑道:“其实我想说的词已经被钟离王爷说了,草民不才,自罚一杯。”说完,立即杯酒入腹,眼角余光似与钟离央相碰。 “穆王爷与郡主,是俊郎丽人,天偶佳成。”云焂主动推杯出去,与穆尚旻碰杯,提高音量道贺词,“鹣鲽同寿。” 刚一说完,众人便起哄云焂才学过人云云。 穆尚旻略尴尬一笑,也谢过他,走向下一位的时候寻思着自己是不是喝懵了,咋听不懂他讲什么。 一场婚宴也就在这么无风无浪中结束了,还好没生出什么事端,众人拜谢完便酒酣腹饱把家还。 一大堆人在穆府门口寒暄几句道谢几句交代几句才离开,钟离央本想撒丫子就走,刚一迈步,却被云焂拦住。 云焂行礼,低声道:“听闻王爷琴技超绝,小生斗胆,可否求得一琴瑟和鸣?”云焂离钟离央十分近,从宽大的黑色袖子里伸出一张折叠好的纸,以一个极隐蔽的角度快速递给钟离央,确保没有多一双眼看见。 钟离央一瞥身下,犹豫了顷刻,接过藏于腕底,面上不动声色道:“不敢当,闲时来在下府中留一曲。” 云焂客气地谢过,行礼离开。 于是这个‘琴瑟和鸣’就像是接头暗号一样,扣开了钟离府的大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9.琴瑟和鸣(二) 天星缀满夜幕,小雪簌簌落襟,弦月爬上树梢,拉扯着少年的衣角。 云焂故意绕远路,朝着与钟离央反方向离去又悄悄绕回来,钟离央早就吩咐下人见他来就开府门,云焂着黑色绒袍,连着衣帽,掩盖得可谓严实,被下人领进侧门,做贼似的进了屋。 钟离央早迎候多时,一琴一瑟摆得正好,一入屋热气涌向身来,顿时一阵温暖。 “天寒雪落,哪里值得使公子周折临敝舍?”谷沛正在钟离央身旁烹茶,温柔问道。 云焂脱下衣帽,黄婆拿着白净的绒布上前将云焂身上小雪扫落,云焂轻声道了句:“有劳。”将外袍脱落,任黄婆披挂。 “若不是实在找不开第二人,云焂也不会如此费周折。”云焂也不拐弯抹角,大方落座,黄婆见无事就退下了。 谷沛将正热气腾腾的茶杯递给云焂,云焂握杯于双手,寒气满身散出,惨白的面色方有一些好转。 “常闻王爷冷淡不易近人,今日有幸仰望,云焂看来是那些人有眼无珠了。”云焂将目光从澄明的茶水转向钟离央。 “哦?” “阶前扫雪迎客,满室温热茶香,又有一琴一瑟,扫我衣尘埃雪,我若再看不出君心美意,也太不识抬举了吧。”云焂一笑,明眸皓齿,当配天上月。 钟离央嘴角上扬,笑意也浓,他道:“我也听闻公子张狂一言,论琴技一曲就算解千愁在世,也不在话下,今日见其容,想来定是谬传。” 这话惹得云焂一愣,随即释然一笑,道:“王爷耳目具明,云某的这点小把戏就不要拿出来笑话在下了吧。” 钟离央捧一杯茶,小酌一口,抿了抿嘴,眉毛上挑道:“说实话,如果你是女的,我会很喜欢你,你常常让我想起一个人。” 云焂眼底一惊,谷沛更惊,差点手一抖把热水打翻。 云焂笑眼看着钟离央,道:“这话倒让云焂太受宠若惊了,云焂斗胆猜一猜,莫不是我让王爷想起心上人了?” 若是平常,钟离央是不会应这种话的,但今日却出人意料的一答:“嗯。你很像她。” 云焂眼睛一弯,笑得更开心了,抬手饮茶,道:“真香,敢问这是什么茶?” “云眉茶。”钟离央指尖放在桌上轻轻敲着。 云焂一瞥,疑惑道:“这是个什么茶种?云某才识疏浅,未曾听过。” 谷沛向炉中添了一勺热水,答道:“那是南山特产的一种茶叶,市面上买的贵得很,不知道也罢。” “哦,原来如此。”云焂点点头,从腰间取下小锦囊,拿出几根细丝,道,“一点见面礼,还望王爷不要取笑。” 谷沛偏头一看,是琴弦,他连摸都不必摸,一眼便可看穿是上好蚕丝作的,平时自家主子的琴弦都是他一手买办的,错买了一次钟离央就要杀人,谷沛这辈子都忘不了。 钟离央双手相握于桌案下,淡淡道:“能结为乐友,在下倾身乐意,若是政友,恕我不能如愿。” 空气一下子变得安静,汤水正沸,咕噜咕噜冒着气泡。 云焂一眨眼睛,站起转身,在瑟架边上坐下,拨弄着琴弦的动作跟钟离央相差无几。 泠泠乐声在空气中响了两声,他先是试了几下音色,随即信手快拨出一段乐声,又清又悠宁人心,丝毫不带半点寒意。 “王爷不妨先听我一曲,再做决定。”他低眉垂眼,轻抚弦上,随即声乐升平,是空山落雨声,是脚踏秋萍山风拂调的沁宁,是新雨方霁哼童谣见松涛的畅快。 别人不知,可钟离央听得出,他这是故意弹出解千愁的那曲《空山新雨》。 一曲毕,钟离央直夸道:“公子好指法,师系何人?” 云焂抬手一笑,道:“云焂虚度年华,至今二十又四,无派无师,惭愧矣。” 本以为云焂年纪小,没想到才二十四岁,竟只比钟离央小一岁,但从相貌看上去,两者不像是相差一岁的人,不是钟离央老,而是云焂肤白清瘦,一双大眼睛则更显得年轻。 “《空山新雨》应是家师独曲,云公子这是从哪里而得的曲谱?” 云焂抱笑道:“尊师的曲子既是弹过,就难免被有心人听了去,一两首曲谱流落在外,也是正常不过的,云焂向来贪玩,平素爱向四处借曲谱,随意拿来弹弹解解闷罢了,王爷可千万别介意。” 钟离央微一颔首,一边打量云焂。 “都说以乐代语,不言亦知汝意,不知王爷可能赏我这个光?” 钟离央起身走到琴架边上,坐下之前把外衣给脱了。谷沛在边上一看,一黑一白往那儿一坐,其中一个面相还那么凝重,大晚上看得心一慌,还以为那谁来索命的。 接着谷沛就听到一阵接着一阵琴瑟双声,谷沛闭上眼,右耳悠远绵长,琴色醇厚浓情,似高山巍巍不可攀,长河涛涛不肯休,嗯,这是自家主子的乐声。左耳空灵澄净,韵平弦清温软,如春 风化雨歌阙起,燕影掠湖波万里,明明指尖只按下一点,却惊起万千涟漪,缭绕心头。 一起一落,一沉一浮,这琴瑟之间竟像是藏了无数呢喃软语,至于在讲什么,谷沛能知道才怪。 谷沛再偷偷观察二人神情,钟离央腰背挺直,只微微低头,着眼于指尖行走,弦停音断之间余光看向云焂,云焂就更入迷了,原本散落于肩的长发现在已经垂至脸颊,眉眼安静,似将那颦笑尽落瑟上,埋头于此,除了手指,其他部位始终没有任何动作,每看到云焂作瑟时,第一感觉便是去听声,他总是能够让人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乐声上,忽略掉表演者的存在。 可以说谷沛的左右侧完全两个景观,右边白衣星芒耀眼,锦歌指尖流淌,左边安静得像一幅画,仿佛除了他膝上那张瑟,这世上已经没有任何一样东西是属于他的了。 明明是两个不同的世界,却在这个茶香满襟之地得到了不可思议的交汇融合。 钟离央嘴角似有笑意,谷沛深知此刻他心愉悦,云焂更甚,面无表情,手指飞舞,尽兴至全身投入,所有情绪所有动作都交给乐声,手指一挫顿音符一停歇,耳朵变开始更加疯狂地找寻下一个音色。 钟离央与云焂合奏了三曲,其中每曲都是钟离央先奏响,钟离央意下也明,曲曲都出自解千愁手笔,他想试探云焂是否真如云焂口中所说,仅是漏网外在的一两首谱子。 可首首云焂都能够用瑟弦弹奏出来,虽说并非是一韵不错的地步,但大体上与钟离央在解千愁门下拜学相教的所差无几。 云焂既然有意对奏,说明是想让钟离央知道他与解千愁的某种联系,但又不肯名言与解千愁的关系,想来可能是有谷沛在场,不想透露。 而解千愁终岁隐于山林,门下只有向天阑和钟离央两个徒弟,而这个云焂,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呢? 钟离央来不及多想,怕指尖有疏,强压下乱飘的思绪,认真弹琴,曲毕,钟离央抬首望对面,双手放松于身体两侧,活动开五指,云焂似乎意犹未尽,看着钟离央知道他不打算继续了,便对他绽开一笑。 “王爷,这张琴可当真是千古好琴,云焂今夜此行不虚,能见到传说中的重影,三生有幸。” “云公子当日的那架古瑟,想来应也是绝世之器,不过在下眼拙,辨不出。”钟离央起身,大概是觉得有点闷热了,半推开窗,风雪缱绻而入,月光泻落室中。 “王爷抬举了,哪里是什么绝世乐器,云某出身低贱,无财帛无权势,抱着一架破旧老瑟四处流亡,空有一双皲茧十指,胡乱拨得起丝弦,堪堪入耳罢了。”云焂转头去看钟离央,他背对着云焂,负手立窗前,冷风吹着长发。 半晌三人不说话,只有风吟落雪声,烹茶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冷熄了。 “今日听君一曲,疑是天上乐,仙人指。”云焂披了衣袍作别,垂眸一拱手。 钟离央转身,行礼道:“公子乐诣无双,指拨胆魄,家师若有幸逢你,当与公子张琴拨弦千场,夙夜一较高下。” 云焂一愣,失笑道了一声“告辞”。 谷沛拿了把伞给云焂遮雪,道:“霜重雪寒,公子走好。”谷沛把门半掩半开,客人前脚一出,他便后脚跟出去送云焂,留钟离央一人在屋内思忖。 钟离央拿出云焂给他的那张纸,纸上落笔纤细,看得出腕力不强,内息空乏,字却是俊秀,与钟离央的字有着同一份的清韵,上面写着:英雄意气,和光同尘,琴瑟合鸣,当知汝意。 此人究竟什么来头?瑟技达到如此登峰造极,之前十几年来竟一点消息都没有,在上次宫宴上匆匆露面,后又在江湖小道上持续出没,他意欲何为?与师父解千愁又是什么关系? 谷沛屋外轻叩门,钟离央不紧不慢折起纸,收于胸口衣裳里,谷沛听钟离央一句“进来”便推开了门。 “王爷,我刚刚试探了那人,确实一点武功都没有,身子骨跟个姑娘似的,弱得很。” “你不是他说绝非等闲吗?”钟离央一挑眉。 谷沛挠了挠头,道:“之前不是看他神神秘秘的么,又是帮郡主又是在外面散谣言的,还给您暗递信纸,可今日一见,不也同那些人一样么?恭维几句送点礼,没什么不同。” 钟离央只丢下一句“盯紧了”就走向里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0.断腿 妙妙可谓初生牛犊不怕虎,私以为轻功不错,没耐住性子练了几天就第一个前去找向天阑面试轻功。 向天阑一看有人来找他交代轻功了,很欣慰,跟妙妙说只要跟着他踏雪寻芳一遍过就好啦。 妙妙一听只是踏雪寻芳这么简单,也高兴得不得了,直说好呀好呀这就开始吧。 然后折了一只腿。 被向天阑背着回舍,一路上嚎啕大哭。 向天阑嫌她重,一把将她丢到床上,妙妙哭得更大声了,向天阑第一想法就是转身先去找棉花塞耳朵,快聋了要。 秦年和小傲本在练功,闻哭声都赶了回来,一看妙妙折了腿,担心地问道怎么会这样。 向天阑一边拿药箱一边叹气,道:“自找的,练功没好好练呗,脚一滑就从崖上摔下来了,摔山沟里了。” 妙妙一听,急得大喊道:“谁叫你走的路跟平时不一样!还说踏雪寻芳呢!把我寻到山沟里了!骗子骗子骗子!”要不是她现在脚动不得,估计现在要把床板跺蹋了。 “还说!没有为师救你,你现在断得就是双腿了知不知道!” “我再也不要理师父了!”妙妙把头扭向墙壁。 向天阑闻言,眉毛一抬,把药箱放下,双手抱胸前,道:“哦?好啊好啊,那你找他们俩正骨去吧,我且看看你以后会不会变成瘸脚婆。” 妙妙想了想自己余生瘸脚行路众人讥讽的样子,吓得抛了志气,马上求饶。 小傲与秦年面面相觑,没有发表意见。 向天阑摆出一副‘大人不计小儿过这次且饶了你’的嫌弃脸,帮她正了骨位,一声震天惨叫差点让向天阑弃她扬长而去。 向天阑原地跳了跳脚,喊道:“谁来说句话?我好像聋了!我是不是聋了!” “”众人配合默契无人言语,唯妙妙一人张口无声。 向天阑一脸落寞,眼中光渐渐熄灭,像是接受了这个事实,一语不发地取出药膏替妙妙上药。 “拿木板。”向天阑背对小傲,吩咐一句。 小傲拾了快长度大小合适的木板,递给向天阑的时候说了句“给”。 向天阑猛地一转身,欣喜地看着小傲,发现自己没有失聪,兴奋地拍了拍他的脸蛋好几下,道:“你真是为师的小宝贝!” 小傲并没有因为向天阑的夸赞感到一丝高兴,反而警觉不安地后退几步,向天阑翻了个白眼,不跟他计较,心里自我安慰,毕竟他是个没意思的人,哪及自己有情趣。 妙妙折了一条腿之后,不敢妄动了,乖乖躺在床上养伤,向天阑正欲用此事给她一个教训,让她以后练功不敢大意,以后能更加勤奋云云,可这等美滋滋的想法只能在向天阑晚上梦一梦,事实证明,这泼孩冥顽不灵,变本加厉好吃懒做,仗着自己伤病挥斥他人奴役。 而剩下两个徒弟见识了在师父面前的第一次测验是如此的艰难,于是更加辛勤地练功,向天阑再看榻上慵懒吃板栗的一人,还丢了满地的果壳,丝毫无廉耻之心,他可算深刻体会到什么叫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妙妙挂彩的半个月来,小傲和秦年都通过了向天阑的第一次检阅,并且能够随时迎候他的突击检查——“一味练轻功可不行,真正有能耐的人学了新式从来不会忘了旧招。” 檐上落白,有人在上飞鸿踏雪,以身追风,檐下正有人持剑对峙,皑皑雪地上飞花随着衣袂旋落,敛了剑影,乍一看像极跳舞。 良宵佳月,小傲炖着鸡汤香气逼人,妙妙奋力爬上饭桌,向天阑从外面回来,望了一眼圆月,将门阖上,双手对搓,呼出一口寒气,道:“冷冷冷,今晚月亮真圆,马上要年关啦。” 秦年温一壶清酒给向天阑暖暖身子,向天阑笑得满脸白牙,道:“身体怎么样了?还冷不冷了?” 秦年下意思与向天阑对望一眼,摇了摇头,而后身形一晃,似想起一事,道:“师父,徒儿要有一事要讲,望师父恕罪。” 向天阑喝了一杯酒,抬了抬眉,一双桃花眼张大看着手足无措的她。 她懊悔道:“秦年之前一直忘记了一件事,先前钟离央在师父离开时曾上山,告诉徒儿将大小两块玉石珮黏合的方法,后来随他下山回山,竟一直忘了告诉师父,方师父一提醒,才想了起来。” “哦,我还以为什么事呢,碎了就碎了呗,干嘛黏上,戴在你身上不好好的吗。”向天阑平淡地道,对价值连城的宝玉的分开完全不以为意。 秦年垂眼直看着向天阑,满目流光,教向天阑看得心头漾开波澜,向天阑一想:这傻丫头,别人一对她好,就感动成这样,下了山不得被别人骗得团团转,叫自己怎么放得下心让她走。 小傲端出鸡汤,秦年细心地将妙妙碗里的大蒜挑出,多盛了几粒蜜枣给她。 “你们就宠着她吧!哎!慢着慢着!马蹄和鸡肉!给为师留下!”向天阑伸筷直取碗中重点,边吐出鸡骨头边道,“嗯,这个鸡不错,小傲厨艺见长。” 妙妙对碗里的东西拣拣挑挑,忽然道:“对了!我想吃雪水鱼!明天去河里钓鱼,给我做一道焖雪水鱼吧?”她将期待的目光投向小傲和秦年。 “我可去你的,外面天寒地冻,河都结了那么厚的冰,要钓你自己刨冰去吧你。”向天阑忍不住骂道,“真该把你另一条腿都打断掉。” 妙妙一听瘪着嘴,不高兴了,秦年哄道:“没事,我明天给你做。” 向天阑不快,气得用嘴向上一吐气,吹起碎发,边吹边翻白眼,让众人直怀疑当初怎么会拜一个智障为师。 “王爷!有密信!魏兮的人送来的!”门外一阵急促的叩门声。 灯花跳动得厉害,砚中的墨快干了,钟离央执笔撇尽最后一点墨,还未落墨就被谷沛搅扰了。 “进来。”钟离央放下笔。 谷沛匆匆忙忙,一刻也不敢耽搁,生怕北疆出了事,钟离央稳重接过信封,看了一眼谷沛,谷沛立马沉稳下来。 钟离央看完,面无表情把信纸放到烛火上烧掉。 “魏兮写的什么?可是出了什么事?”钟离央离开戍边,副将魏兮便代理他在外面的所有军务,正如钟离央不在府中,谷沛就是府中掌事的存在。 钟离央起身收拾行囊,道:“我得回去一趟,你打点好,我明早要进宫面圣,请缨回疆。” 谷沛单膝一跪地,抱拳道:“王爷这次务必让我回去!” 钟离央手头没停,抽空回头看他一眼,一边整理衣物一边道:“朝局多变,你留在京城,有所照应。” “王爷!”谷沛再次恳请,语气深沉迫切。 “留下。外面的事无非斩几颗人头,你留京要参谋人心,要防那些佞臣谗言祸国。此事只有交给你这种婆婆妈妈的人,我才放心。” “”谷沛猛地一抬头望着钟离央,这话是好话,怎么听起来这么不舒服呢,谷沛十分郁闷,道,“好,谷沛知道了。王爷,北疆的事要紧么?” “没要紧,不过是孙勇和孙智几个小动作,我军吃了些苦头。” “我就说这两兄弟不能放在一个营嘛,孙勇这厮,就当上了个大督统,嚣张得跟个什么似的,他弟天天跟他明争暗斗,早就该治治他俩了。”谷沛站在身,不满道。 “嗯。孙智为了拉他哥下马,不惜通敌告诉贼首作战方案,他部下有他哥的暗桩,正愁没地方取掉他。” “后来呢?” 钟离央利索地收拾好行装,给行囊打了个结,放到桌上,道:“孙智见此事败露,狗急跳墙,深夜一把火烧了军营,自己落跑了。” 谷沛倒吸一口凉气,接着听钟离央道:“人没烧成,粮仓被烧光了。” 谷沛噗的一笑,道:“那魏兮不得气死了。”话一出,被钟离央死亡之瞪吓得一秒敛了神色,马上咳嗽一声,正经下来。 “魏兮大怒,叫孙勇去擒拿他,一去半个月没有回来,此间粮饷供应不足,打了一场败仗,士气低落。” “叫朝廷拨粮啊。”谷沛理所应当回应道,后来自己转念一想,若拟草二次拨粮册案,先不论皇帝肯不肯,喊骂的肯定不在少数,上次旱灾偷粮嫁祸外官一事就已经惹皇帝不悦了,就算托出这次事件原委,可贼子尚未到手,立案尚需时日,凭什么又是你叫拨粮?谷沛摸了摸下巴,讪讪道,“这事好像有点麻烦噢” “所以,京城这边就靠你了。”钟离央用手拍了拍谷沛的肩,一股无形的压力铺天盖地席卷来,谷沛忍不住想再一次下跪。 “那王爷打算怎么办?亲见圣上求粮吗?”谷沛绞尽脑汁想圣上后面的用词,始终觉得“求”这个字跟自家主子完全沾不上边。 果然,钟离央蔑视地看了谷沛一眼,眼睛在说:“我钟离央会求人?”谷沛身子不觉抖了抖,只闻钟离央冷冷道:“信中说剩下粮草勉强撑得过七八日。” 钟离央收了笔墨纸砚,关了窗,脱了衣裳只剩一件里衣,准备就寝,谷沛正思考是要留要撤,就听他道:“七日,够了。” 这一刻,谷沛觉得,面前这个人,帅呆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1.战神(一) 退出房门,谷沛托腮思忖,觉得领兵打仗这种东西真的靠天赋,就好比他从小在谷夫人的武功熏陶下长大,就算有招有式,也没见得武功有多好,比秦年早练个几年不也一见面就被打败了么,又好比他学管事,认面孔c记忆琐事大事到最大效率化规划执行,他一学就会,这大概就是天公为他开的独特的一扇窗吧,再看钟离央,世人谁不知他承他父亲一脉风骨,咸言用兵如神,但大多都是众口铄金,说天下第一,谁又能真正证明普天之下再无最强者呢,谷沛呆在军中一年多来,才真正知道什么叫做用兵如神。 要说谷沛与钟离央的相识,起源于谷夫人,谷夫人以前是宫里的人,与钟离觫也有君子之交,服侍于当时宠冠一时的许妃,谷夫人是许妃的近侍,武功是女子中少有的好,后来据说是与宫外男子有染,被驱逐出宫,钟离觫施予援手,帮她在外面安家落户,十几年后,谷沛报军从戎,钟离觫已逝,谷沛功夫出尘,正巧投入钟离央的精英军队帐下,追随钟离央到现在两年尔。 一年的时间在军中度过,后来不知道怎么着就从钟离央身边近侍化身成为府里管家大半年了,对于这一点,谷沛也很纳闷。在军营的日子,他是亲眼看到钟离央三天滴水不进,鏖战至四万敌寇退兵十里。 还有老百姓口中借兵三千布下天人通灵阵法,困敌于万顷火海,短短五日除去南蛮叛乱军四万,当时谷沛听了直发笑,真实情况是——素来听闻南蛮多瘴气,又多有奇绝毒物,光是巫师和蛊术就把中原大军吓得够呛,于是钟离央决定行远程战,能不接触对手最好,那天夜里钟离央的先锋军将敌人引入铺满火油的山林,林中设置了四武冲阵,前方布战车,通过爆炸声引起敌人戒备,骑兵趁机从原定路线撤出,引线一点,各种不知名的毒物八方窜逃,操纵毒物的敌人一慌乱,强力压制毒物逃窜,导致咬死许多自己人,一片混乱,林外钟离央军队按兵不动,等火一熄,扫除余孽不在话下。 但谷沛可以保证,当时一战出兵绝对不止三千,以三千取敌四万?梦里偷想吧,以为提枪打仗是神话故事吗?只手翻云覆雨,天下神魂湮灭吗?盖以为钟离央是一千零二夜的缔造者吧。 年仅二十岁的钟离央,器宇轩昂,为一年前沙场战死的父亲雪恨,取下匈奴首领头颅,高悬城楼三天三夜。 此事不知几虚几实,谷沛抱憾没有亲眼所见。 钟离央今二十又五,世人皆知他是旷世英雄,领兵才能惊世绝俗,仅凭两战惊天下,此为一也。 其二,也是江湖传说之中,大将征战以来最神的一事,也是谷沛身历其中c亲眼所见,此后每想起每惊叹,感觉自己白活二十年的一件事——那时谷沛刚归入钟离央帐下没多久,而二十三岁的战神钟离央早已叱咤南北。 钟离央接到圣命,说在西北山腹中一直埋伏有一支强悍的外虏军队,是从蒙古高原东部迁来的鞑虏,好骑善射,山谷盆地作战没有怕的,多次抢劫来往贸易商队,欺压百姓,连地方大官都敢叫嚣,要钟离央率五千精兵,一煞他们的威风。 五千?!谷沛一听到这个数据就已经骂出口了,开玩笑吗?这么点人去打那么凶猛的部队?你咋不直接叫钟离央一个人去呢你?真仗着战神之名嚣张起来了 但钟离央就是钟离央,一句话不说就接了下来,光凭这胆魄,谷沛就决定生死相随了。 按皇帝要求,一路大张旗鼓,非让敌人知道自己五千人多了不得。驻扎在离鞑虏阵地最近的城郊边上好几日,钟离央深思熟虑部署,但由于不知敌方实力斤两,战术制定也偏向保守型。 山中的这个部队可真称得上虎狼之师,钟离央从来没有一次打得这么狼狈。 骑兵派出,山林乱阵迷得团团转,沼泽地也多,视野被高大的树林遮挡得十分狭窄,四周封闭如天井般的低洼地,试探兵小心翼翼前行,却遇到上一大堆原始人才会用的陷阱,京师之兵反倒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孩子,踩了好几次陷阱,非但连鞑虏的栖息之所都没有找到,反而折了不少伤兵和战马。 士兵一回去报告钟离央,帐内众人听完直皱眉。 “沼泽c低洼c草丛罗网,这些都是最危险的‘杀地’啊!”魏兮指着士兵刚刚绘制出的地图道。 “客场作战,勿入险地。”钟离央言简意赅道。 二次入山,钟离央亲率军队,按照原部署,三分之一的骑兵和□□手组成先锋军在前负责破阵,众兵盘旋环绕几近山腹的一半,紧张戒备了一个时辰,仍不见敌虏踪影,毕竟在别人的老巢顶风作案,时间拖的越久己方的心态就越疲。 钟离央在马上朝着上坡密林之中拉弓射箭,羽箭如飞,一声惨叫划破长空,射中了!埋伏在树上的敌人被弓箭射中从树上跌落,沿着坡一路滚下来。 来了! 暗中匍匐的敌人进攻,一阵石头流从山坡上滚落,朝着钟离央的军队袭来,来势汹汹,钟离央一挥手,后方马上集结成防御阵势,立盾墙在最前沿,凡有被石头击落者,立即有一人上前补上空缺处。 山上冲下第一批鞑虏,谷沛当场就看傻了眼,好家伙,个个上身□□,下身穿着短毛兽皮,基本身高都高达两米,最矮小的也有钟离央那么高,强壮程度叫人直怀疑是不是吃怪兽长大的。 估计大家都像谷沛一样看傻了,被钟离央高喝一声“愣什么”才心态和思绪调整回来,此时钟离央五箭发出,敌方三人当场穿心,一个被箭钉在树上,表情狰狞像凶兽,其中两人中完箭直接把箭头拔出,继续战斗。 鞑虏一边直接面对面跟钟离央的军队打着硬仗,一边陆陆续续派出树上窝藏的射手暗中协助。 钟离央的精英部队也不是吃素的,两方一开始打起来,竟也不分上下。 到现在为止,大致情形都合乎钟离央的想象,钟离央的先锋军出其不意硬抗上前去卸下敌方树上的射手,虽负伤累累,仍顽强赴战。 敌方似乎也未料到对手有这么强势,暗协被杀得差不多后,鞑虏领军打了个撤退的手势,残军赶忙往山上跑。 钟离央正愁没机会端他老巢,这下好了,驾马前行,踵军跟着钟离央一起跟进。 鞑虏一路将他们牵引至沼泽地,似是提前部署好的,将沼泽外面一圈团团围住。 谷沛跟在钟离央身边,左肩部负了伤,但是不重,他望着一群彪形大汉围站在他们面前,他的脑子发懵,心念道,这哪里是人,简直是怪兽,又看向提枪纵马的钟离央,不知他的主帅此刻的心跳有没有他的一半快。 谷沛绞尽脑汁拼命想策略,想了半天才依稀记得面前敌方摆出的是簸箕阵,谷沛的第一反应就是掩护主帅突围出去,但看钟离央那张山崩于前不动声色的脸,他就觉得钟离央真的可能战神光辉一现,长缨横扫八方。 “四方列阵!”钟离央话语一出,防御阵势就已显个大概,立盾后一个士兵踩在两个士兵身上叠出四院高墙阵,每个防御盾交叠的空隙驾着长箭,蓄势待发。 “放箭!”金鼓长鸣,进攻! 弓箭簌簌而去,敌方受箭不退反进,有的中箭后反手拔出,朝着自己这边就掷去,隔得这么远,他都能感受到对方力大如牛,即便那一支箭被盾牌挡在外面,作为无效进攻。 放箭对鞑虏的影响不大,他们的簸箕阵以包围合拢之势,正欲把钟离央的军队逼退至沼泽,眼下是绝对不能退的,要是被逼进沼泽,那就是瓮中捉鳖,对方随便一抬手就集体翘辫子了。 钟离央进攻令一发,众队按计划散成疏阵,分成若干个战斗群,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行进攻抢占先机!谷沛是分配到矛戟兵中的,先前在丛林中作战空间狭隘,没有优势,如今虽说是沼泽,却可以发挥出长兵器的优势了。 谷沛暗想,这群原始人没有战车和铠甲,我军皆精英士兵,即便没有占到地利,单打独斗亮刀枪至少不会输,然后他就被一个壮汉举起,忽觉身子一轻,紧接着就被狠狠抛上天。 轰的一落地,谷沛觉得骨头散了不少,左肩上伤口一瞬被撕扯,痛得叫娘,趴在地上的时候胸口和大腿还被踩了,防御兵趁机拖着他回军队中央。 紧接着军队的分散队伍节节败退,对方的一个胸脯抵得上三支戟,而且对方还是那种必须戳他个十几下身子倒地了才肯罢休的,这种不要命的战斗精神真是百闻一见。 当时自诩功夫不错的谷沛在还未挥戈进攻的之前就被敌人掀翻,华丽挂彩,面对这种爆表的战斗力,谷沛简直要怀疑人生了,不得不承认,跟这群蛮子强干简直就是以卵击石。 鞑虏看得出钟离央是主帅,包围在钟离央身边的皆是九尺壮汉,任谁看了都要倒退几步,可钟离央身边的也都是精英中的精英,平时都是以一挑十,就算这次棋逢敌手,再不济也能以一挑五。 此时形势算不上胶着,我方的疏阵分散并没有捞着益处,依旧正在被敌军包围,向沼泽处逼退,但谷沛知道,此刻最好的方法确实只有小部队战斗了,可守可攻,转化迅速,放低敌人进攻频率。 目前只有中央圈是较为安全的,四面都是战斗部队在咬牙抵抗,谷沛很不争气地被保护在中间,却是将钟离央面对的南面山坡突然高举的旗帜看得很清楚。 一路上都在想的一个问题——现在他终于知道魏兮跑去哪里野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2.战神(二) 客场作战地势上没有占尽优势,那么钟离央就利用起方位来,南面布阵的山是生山,钟离央特意留守两支部队,以击鼓为暗语,一面假意进攻,与鞑虏厮杀,一面将部署的两支队伍调动过来。 敌方有人反应过来了,朝着同伴打手势,说着谷沛听不懂的话,鞑虏迅速集结到一起,形成防御态。 正合钟离央意,就怕他不集合到一起。 钟离央下令合拢,摆开锥型阵,前锋军蓄势已久,朝前冲去,主线三分之二的兵力随着前锋向敌军的中枢攻去,进攻迅猛如虎,现在只能竭尽全力一鼓作气如果不能截断敌人的队伍,就无法让踵军有效攻击敌阵两翼。 谷沛只恨自己此刻如此不争气,只能在后方替军队壮一壮士气,钟离央在前,惊涛中快马扬缨,長枪斩首无数,教谷沛对万夫莫敌这个词的使用对象有了新的归属。 魏兮率队伍左右合攻,战旗随风飘扬,敌军左右翼被钟离央这出其不意一计打得溃散。 本以为此一出树上开花胜券在握,可那如百足之虫一般的鞑虏求胜的心甚是癫狂,一朝溃散竟能够凭垂死之力重新组成两支编队,腹背受敌的两支队伍从左右两边相向攻击中线,不顾防守拼死也要进攻的心态倒真像野蛮人干得出的。 众人都以为他们只是垂死挣扎一下,可离奇的是,一左一右相向攻击的阵法让钟离央军队的前锋队伍前后分散开,一下子拉开了几里的距离。 倏忽,十几个壮汉围到钟离央身边,个个身形彪悍,九尺之上,即便没有骑马,持大刀立于地,凶恶煞神的模样也足够令人退避三舍。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自己怎么被敌虏从主帅身边调开时,魏兮最先大喊了声“将军” 主将孤身落险境,军心必定动摇。 此时钟离央单枪匹马,四面受敌,孤立无援,离他最近的卫兵都被拖到百丈远,如何叫人不心惊。 钟离央一扫眼前景,他的声音不大却足够让众兵都安定下心,他道“别管我接着打一个头六十两。” 钟离央知道,军心若散,此役不战亦败矣。所以他在大敌当前之时,先选择的是稳定军心。只要战争没停,他也不会停止,他也不会允许他的士兵停下。 战鼓停了声,兵刃却仍相接,风声呼啸,似如狼在吼叫,所有人恨不得此刻一秒当十二时辰用。 钟离央面前一名颇为雄壮的汉子,头戴金色短巾,独树一帜,之前说话的也是他,应是在发布命令,谷沛虽不懂外文,但猜得到他应该就是这些鞑虏的首领。 鞑虏首领正对着钟离央,因为语言不通,他指了指四方正在混战的钟离央的士兵,打了个下等的手势,又指了指钟离央,竖起了大拇指,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被敌方首领夸奖后的钟离央一点都不领情,一如既往臭着脸,右手执红缨枪一扫,便逮到一个没来得及躲开的,一枪锁喉,当即送了个见面礼给鞑虏首领。 鞑虏首领露出恼怒的神色,嘴中说了一句什么,钟离央身边围着的大汉们一齐举刀向他砍来, 钟离央一起身,从马上向上空一跃而下,在空中的功夫又索得一条人命,身形动作如飞影,在场无一不震惊,可怜他身后那匹骏马,被那群野蛮鞑虏大卸八块,刀下血肉横溅,连骨带蹄被劈个数半,只闻得死前一声仓促的呜咽。 钟离央方一跳马,从十二壮汉的围合中逃出,鞑虏首领便反身一刀砍向他,可这次他没能躲开,因为刚从空中落地来不及再次闪避,只能硬生生接上这一刀,而这一刀,不偏不倚,正好插进他的左胸膛。 谷沛当时根本无法应战,看到自己的主帅遇险,又是如此凶狠的一刀,脑子一片空白,事后回想起来,钟离央当时其实是直接拿胸膛抵上去的,因为如果不那样做,就等于给对方空间一刀劈下去,直接刺过来总比被劈得一分为二来得好受吧。 几乎所有人的动作应这冷刀入膛声而停下,鞑虏首领将原先竖着插入的刀片大力一横,转过九十度,生生凿出个大血洞,触目惊心。 钟离央左手握住身前的刀刃,反向一拔,鲜血狂涌出,染透铠甲,谷沛几乎一窒息,而钟离央不带一点犹豫地右手扬起长缨,向敌人刺去,同时头也没回地高声喝道“愣什么我死不了” 鞑虏首领没料到钟离央如此坚毅,本能一躲,险些被刺中,随即另十一名壮汉也围攻上来。 士兵听到自己的主帅这么威风凛凛的一喝,士气大振,金鼓重鸣,更加卖力地厮杀。 谷沛那一瞬间真想拜倒在钟离央的银甲血衣下。 顶着这么大一个血窟窿,面前还有那么多把大刀威迫着,钟离央只身以一敌十,以卓绝轻功踩着众大汉的肩膀和关刀不停地躲闪,扬缨直接瞄准鞑虏首领,一枪又一枪,脚尖在刀刃在盘旋,速度快到让众人眼惑,点足可有落地是否是神将下凡一起一跃,抬手电光火石间就是一枪,竟五枪之内杀掉了鞑虏首领,并且在此之后一枪一个,动如雷霆,所向,锐不可挡。 顷刻间,鞑虏首领被歼,敌军没了主将,方寸大乱。 钟离央以缨枪尖撑地,不让自己倒下,一张嘴满是鲜血,喊道“魏兮” 魏兮接到示意,朝着钟离央一点头,砍下敌方旗帜,高声道“全军士兵听我号令玄襄布阵兵力中央圆阵,刀盾兵包围在外保护好将军” 军令一出,金鼓齐鸣,霎那间如同闹市纷杂,除了兵线内部的人在防御候命,外部集结的士兵迅速脱离战争,立刻组织起来,将受伤的主帅包围在安全区内。 鼓声密集,响得震天动地,外线的步兵和骑兵以一种独特的混乱步法,又吵又乱,惊得敌人摆出防御状态。 敌人还没反应过来这种酒后醉舞的阵势是想干嘛时,离外线兵最近的一批敌军已经被歼灭得差不多了。 而剩下的鞑虏就像是无头苍蝇般四处窜逃,魏兮一下令变阵分散,三分之一的轻兵便前进追击歼灭,其余留守。 “将军” 钟离央猝不及防地倒下,闭上眼睛前只含糊说了一句“歼灭干净。” 魏兮迫不得已,将一半的防御兵调出,随轻骑兵下山立刻抢救钟离央。 之后山上的事谷沛就不知道了,因为他也是被救的那一批伤兵之一。 只听闻那支鞑虏从此声销迹灭,再无敢犯。 江湖上传言此役钟离央单枪匹马,万夫莫敌,帷幄五千凝日月,扬缨既出定乾坤。 更有话本词唱道,天光乍泄,神兵天降,天赐雄将,身披银甲手执红缨,龙翔凤翥,御风乘云,擎天驾海,挥师百万天兵天将,九尺虏敌魂飞魄散,天兵化为万顷金光,散落四海八荒,镇守六合九州。 谷沛哑然。 此战过后,谷沛便将钟离央仰为神光,那时钟离央躺在榻上养伤,风轻云淡地跟谷沛说兵法谋划。 谷沛不顾肩伤,兴奋地跟钟离央比划那时的阵仗,用五千士兵演绎出数万将士的风采,以鼓声为契,魏兮率兵突袭敌方,左右合围之势,这一计树上开花当真妙绝。 谷沛问钟离央如何预料到敌人会置我军于险地。 “时春草木丛生,泥泽与黑土易混淆双目,敌方必让我陷入绝地,上屋抽梯为的是探巢胥取,料定有险,我让魏兮踵后接应,故而魏兮的那环比我更重要。”钟离央道,“若他不慎误落杀地,但凭我一人之能,此战恐难胜矣。” “倒是那钩击孤将一计出我意料。”钟离央阖目假寐,谷沛看着他胸口上的血洞,想到彼时他身陷敌伏,孤立无援时镇定自若,化险为夷,可谷沛无法想象冷锋入膛时的挫骨钻心,那是何等之痛啊,却换来钟离央一句风轻云淡的评价,“此战不虚。” 次日,谷沛随着钟离央带上行囊就进宫了,宫外等候没多久就见到钟离央回来了,钟离央打了个手势麻利地就上车了。 分别时刻,送至城门口,钟离央回身一抱拳,谷沛亦简单行礼作别,无需多说,一个相望的眼神便足够。 万里赴黄沙,白衣染飞雪,谷沛望着钟离央离去的身影,心中几多感慨,四处张望,竟没有一人来送钟离央,林紫玄也好,蒲尘轩也罢,这些朝堂相遇形形色色的人,始终没有一个人进得了他的生活,向来孤身一人,来去何须相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3.练武 暖阳高照,在妙妙躺在长竹椅上先磕瓜子懒晒太阳的时候,秦年和小傲已经在进行耐力训练了。 向天阑把训练方法凝练成一个最内涵的字追。 “要想练出极致的轻功,外界的压力是非常重要的。”向天阑正色道,“我这个方法可以说是千古流传,既能练出眼力又可以练出耐力。” 众人看着他得意的样子就知道大事不妙。 然后每天妙妙就看到她的师兄师妹负剑狂跑,堂前屋后房顶墙檐满大山的跑,向天阑在后边追,像是在玩跑跑抓的游戏,向天阑一抓二,追着两个徒弟,被抓到就要被罚,向天阑的规定是前三次被抓,每次打一架,输了就去山下买五斤酱牛肉,打赢就不计前嫌,后面就没这么轻松了,向天阑总会分布一些苦差事,被抓住后都要去完成,至于具体是些什么事,众人不谋而暗契,并不想去询问。 下山买肉再上山,这一趟下来少说要三个时辰,路途遥远加上又没有车马,谁也不想沾上这破烂摊子,于是只有死命地跑。 头日,小傲和秦年两人都下山了,傍晚将十斤酱牛肉奉上,妙妙如果知道她伤好之后要面临更惨不忍睹的一对一训练,她此时就不会幸灾乐祸,笑得那么开心了。 为了不被向天阑追上,二人可谓使劲浑身解数,又跳又飞,恨不得插翅翱翔,短短一个时辰就已经累得够呛,小傲甚至钻进树洞避难,与其被向天阑抓住,不如与狗熊干一架,鸠占鹊巢先避避难,骨不骨气另说了。 秦年发现自从向天阑这一损招实施以来,不仅耐力提升了,眼睛一扫四方,什么都敢翻敢跳,处处都是逃窜之路,而且听觉也灵敏了,身后一点风吹草动都会惊得秦年退避三舍。 秦年生怕一个分神的刹那,转头就会发现向天阑正在身后看着自己幽幽地笑,秦年一想到这里,脚都不敢停顿,不停往高处跳,想俯瞰山林看看向天阑在什么地方。 奈何向天阑衣着浅色,再加上松枝遮挡视线,在茫茫雪原中不好找,却一眼望见一人正在爬山。 秦年又在高处往来人的方向前进了些,凝神一看,那一身青衣在山间移动得不紧不慢是谷沛。 定是有事来访,红衣从松尖跳下,秦年灵巧降落,不远不近正好落在谷沛身边。 谷沛也十分警觉,在秦年接近他之前就已经听到动静了,反手握着剑柄,准备时刻出鞘。 一看到是秦年,谷沛松了口气,行礼拜会,道“奉我家主子的命令,谷沛这次上山前来给秦姑娘一样东西。” 秦年一愣,不安地朝身后看了看,确认倒霉师父没有在附近后,问道“何物” “王爷走之前叫我把这样东西给你。”谷沛从袖口中拿出一封信,封口严实,封面写着秦年亲启。 “他走了”秦年接过,将正反面都看了看,只是普通一封信,道,“这是什么” “王爷回北疆了,秦姑娘自己打开就知道了,谷沛任务完成,先行告退了。”谷沛一拱手,低头间扫过秦年的脸一眼,疑惑道,“秦年姑娘,你是不是生病了怎么大冬天出了这么多汗脸怎么这么红需不需要去看大夫” 秦年双眼睁大,眼神一飘,道“没没事。” 倏尔空中响起慵懒之声“我的宝贝徒儿,为师来了,你在哪儿呢”其声贱兮闻即跑。 “别说见过我”秦年丢下一句,飞快逃窜,谷沛望尘莫及,一脸莫名。 俄而,一人披着厚绒斗篷,暗灰色与银雪恰为相配,点足落地风流不减,向天阑风度翩翩,扫了谷沛一眼,又将一双桃花眼眯起,朝着四周望了望,双手抱胸道“怎么,那个王八没来” “”谷沛强装镇定道,“我家王爷离京了,谷沛先走了。” “慢”向天阑拦住他,道,“你什么事都没说就这么走了” 谷沛吓得一怔,木讷道“此次前来为的是告诉向公子一声,王爷已经回北疆了。” “哦。”向天阑冷漠地回复一句,又道,“好了,你可以走了。” 谷沛轻呼一口气,转身就走。 “等等”向天阑在他背后喊道,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谷沛吓得脚一软,只听向天阑道,“你刚刚可曾看见过什么人” 谷沛一颤,背对着他道“没有啊。” “哦,没事了,你走吧。”向天阑拍拍他的肩,走了。 秦年藏了钟离央的信于里衣腰带间,一下午东躲西藏,生怕听到关于向天阑的半点消息。 秦年偷偷摸摸地回到屋舍,连回个自己家都不得光明正大,这叫什么事,秦年四顾,小傲没回来,只妙妙一人在歇,幸好向天阑也没回来。 秦年安心回房,把信放在柜中,转身便去厨房做饭了。 外面安静得很,菜刀下胡萝卜被利索斩下,落在砧板上声音显得突兀,恍惚间想起,盛夏拜师,如今已隆冬尔,心叹一声,飞光飞光何所似 “徒儿,我回来了。”向天阑声音骤然响起,秦年差点把手中菜刀掷到墙上。 “师父。”秦年回首应他一声。 向天阑走到她身后,声音又轻又软,仿佛咫尺之间,听得秦年耳朵发痒,他道“跑去哪里了今天为师可一次都没抓到你。” “”秦年不想说话,只好岔开话题,“小傲回来了吗” “嗯,回屋闷着了,他又被我逮了,正不高兴着呢,你多做点他爱吃的给他,下午他又要下山买酱牛肉了。”向天阑笑道,可秦年一想到二十斤的牛肉还屯在那,心情还是很惆怅,他接着道,“他小子也知道自己功夫不行,内疚了,哈哈哈,幸亏他遇到这么好的师父,又英俊又有责任心,润物细无声说的就是我啊。” “”秦年心想,您太谦虚了。 向天阑拿下巴靠在秦年肩上,闭着双眼,浓密的睫毛在他白净的脸上显得更纤长,十分暧昧地道“今天是不是背着我见了别的男人” “嗯。谷沛拿了东西送我。”秦年倒是诚实。 向天阑听了也没多作反应,抬了下巴,去翻看旁边砂锅中炖着的汤,漫不经心道“收就收,不打紧,但是记得啊,咱们拿人手不软,吃人嘴不软,可别接下他们什么烂摊子,无需理会他们,我们且过我们的逍遥。猪骨棒子多浇点酱汁啊” “好。” 小傲闷闷不乐,吃完午饭就要下山,妙妙喊着帮她买麦芽糖回来,小傲回头瞪她一眼就走了,向天阑养成睡午觉的习惯,每天午后都小憩养养生。 秦年也趁机回房,留妙妙一个人在外面,也不知道倒腾什么劲。 关上门,打开柜子,一如既往发出“吱呀”的声响,木柜是上好的老红木,上面落了不少灰,秦年想着得闲时要好好打扫一番了。 木柜里面被向天阑放了好几个沉香,是助眠的,冬日烧上一点,又香又暖身子,三日衣香不散,但是这玩意是相当奢贵了,秦年都不敢用,都是向天阑到屋里顺手焚点香。 秦年在架上取下书信,打开一看,一纸文书中赫然夹着一根红色发带。 秦年看着红发带,愣了半分钟有余,才看起了书信,字迹俊秀纤细,笔锋辗转处却稳重遒劲,上面写着见字如面,此去一别,不知何日再期,冬雪至,念安康,春同盼,赠海棠。伊人载于心尖,万千珍重。钟离央手肃。 秦年想起那日被水流冲走的红发带,而后钟离央在摊子上买发带,分明说不是买给她的,离开前还是将它送至秦年手上。 秦年取下原先束着头发的那根发带,用钟离央给她的那根重新系上,折好信放回原处。 她坐在椅子上,手肘撑着桌子,脸枕着小臂,双眼放空,初遇他至今,一年将满,自己在南山避尘度日,不识烦忧,他却已两去两回,刀尖滚膛,比起他受的满身疮痍,自己更像是从他本该过的生活里偷来的安生。 她经世浅薄,南北未历,不知塞北朔风是否一如书中说的冷,不知风雪行路是否一如诗中写的难,也无法想象行军作战究竟有几多苦,可她知道,钟离央非天生强大,行过的路吃过的苦必远超常人,难以想象。 自从向天阑开始追杀式的训练,秦年每天都很疲惫,睡眠都很沉很踏实,可今夜她却睡不着,听漏夜里风雪至屋舍前,吹吹停停动静不歇,愈吵心愈乱,秦年听着身旁熟睡的妙妙均匀的呼吸声,将目光投向窗外,望眼欲穿。 残更刚过,秦年带着一身的疲倦起身穿衣,洗漱整理,拿起九渊便去了后山空地练武。 又冷又倦,全身累得提不起一丝力气,九渊刚一出鞘,忽闻几声振动,秦年俯首,发现自己胸前的玉石珮正同时与九渊剑上的小玉石珮颤动,尽管微弱,但声音足够让秦年觉察。 秦年胸口那块玉石珮正在发热,热气斥入胸口,传递蔓延到全身各处经络,秦年猛地一抽气,将九渊剑向远处一甩,胸口热气慢慢减弱,内息还在滚烫翻涌,秦年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变暖,内力变得更加充沛。 怎么回事秦年心中满是疑问,她捡回佩剑,重新运气,她惊奇地发现满身疲惫褪去了,身体轻盈畅快,内心也愉快了不少。 练了向天阑教的整套剑法几遍,又温习了秘笈上的招式,觉得还是有不连贯之处,秦年抬头望了望青天,觉得差不多该回去了。 吃完早饭,秦年找向天阑问了这件事,此人高深莫测地凝眉,看向远方,良久,道了一句“你随我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4.过年(一) 秦年跟着他来到书房,他打开书架背后的暗格,小心翼翼地取出秦年不久前供奉上的九天心法一书。 秦年观这架势,暗想此书定是不凡。 向天阑叫秦年带着书去亭中等他,他取了琴就来。 外面还在下雪,秦年撑伞遮雪来到短亭,亭前雪一天没扫就积得很高,少顷,向天阑冒着雪抱着琴小跑过来,用袖口小心地擦拭着琴上雪。 秦年轻轻拍着他发上和肩上的落雪,向天阑回顾一笑。 向天阑打开九天心法,前前后后翻来覆去地看,终敲定一页,他嘱咐秦年道“这次你只打坐运气,不要动。” 秦年点头示意,坐在向天阑对面打坐,闭眼运功,向天阑膝上抱琴,开始弹奏。 “集中精神,不要想别的。” 琴音刚缓缓弹起几句,秦年就感觉身体内有许多股气流在窜动,从胸腹到手指,从脚掌到脖颈,全身无处不动荡,头脑难受发晕,感觉就要吐了。 向天阑拨弦越来越快,力道也足,琴音如急雨堕落,说不上魔音穿脑,但听了身体感觉也好不到哪里去,秦年感觉是自己身体在回应他,内息便手脚颠倒,四处乱窜。 秦年额前出了蒙蒙汗,呼吸开始不平稳,向天阑一边持续不断地拨弦一边高声道“继续运气坚持住” 接而一阵低沉雄厚的弦声,似雷声轰鸣地震落在秦年肩上,压得她透不过气,一时间身形晃动,体内多股气息相互冲撞着,像在害怕这乐声,亡命窜逃。 “稳住” 秦年汗从鬓角渗出,流淌至颔下,一滴一滴打落在她的衣上。 向天阑指尖下骤雨已过,狂风未停,声声催得秦年要吐,强大的冲撞感充斥着她的身体,四肢即将分崩离析,骨肉如同抽丝,她感觉她的身体已经不受控制了,只有听觉和大脑正在工作,她咬牙忍着,不确定身体还在不在了,耳朵不停传入的琴声渐缓渐歇,似海啸过后浪涌拍岸,残余一片狼籍的沙滩。 琴声停了许久,秦年正在混沌天地太虚大道的万千游魂中寻找属于自己的那个,她转过熙熙攘攘的大街,走过云雾缭绕的山巅,看到星辰更迭和云开见月明的夜空,听到一句慵懒之音,恰挠过心头“睁眼。” 秦年一个激灵,睁开眼,好家伙,一双弯弯似月牙的眼睛正色眯眯,不,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向天阑轻声问道“怎么啦睡着啦” 秦年想回答,刚一开口,汗水便流进嘴里,措不及防一咽惹得向天阑大笑不止。 “” 寒风吹过秦年的脸,吹得那叫一个快意,杨柳风侵入刚刚炽热沸腾的身子骨,秦年只觉十分舒畅,不暖不寒,身体飘飘然。 “来,让为师看看领悟到几重了,手给我。”向天阑探了探秦年的手腕,故作高深地“嗯”几声,“不错,第一次就能破到第三重,已经非常本事了。” 秦年不想说话,虽是身体通畅,但精神乏了许多。 向天阑道“你现在把玉石珮摘下来吧,剑跟主人有灵了,你的病不打紧了现在。”秦年自然听话,卸下脖子上和佩剑上的玉石珮,交还给向天阑。 她站起身子,低声道“师父,我想休息。” 向天阑表示理解,免去她的早训,搀着她的胳膊扶她回房,郑重其事地告诉她“晚饭给我做叫酸菜烤鱼,不然我不给你准假。” 秦年微微一点头,眉眼处不经意一弯,看到远山覆雪,碧空如洗。 大年将至,唐门这次送上来的东西多得堆满厨房和后院,生活用品也送上来几箱,为了辞旧迎新也是有心了。 这几天向天阑带着小傲忙上忙下,练功完就去砍木头,锯木头,又勘测位置又测量长度,要建房子,起因是向天阑上次说妙妙和秦年两人同住一屋太拥挤了,于是就趁年尾给秦年做一间屋子出来。 秦年也趁午后这段空闲时间不停运功,一连几天没断地把内息障碍破至第五重,向天阑赶紧抓着她喊停,说这样练下去迟早要走火入魔,赶紧去休息调息身体。 练功之人,不但外练筋骨皮,更是要将内息与身体脉络充分融合运用,从外练到内,又要从内用到外,顶尖的外功通过内功来增加伤害,此间内外存在障碍故难以相融,武林将障碍划分层次,从一重到十重,若是能练到第十重,外内功相融的境界就堪称一绝了,越往上练越难,消耗身体也就越多,往往使人容易疯癫,江湖高手就有许多因此走火入魔的。 前几日的玉石珮之所以忽然发热,传递给秦年能量是因为它有灵,将蕴含的能量传给身体虚脱的秦年,秦年身体属阴,九渊剑寒,加上她修的是向天阑的剑术,几门不同路数体内交叠,一时间玉石珮灌入的灵力不知去向何处,向天阑觉察到这点,立即帮秦年破除障碍层,遵循她身体的抉择,内力中的一部分折损化劲归入另一部分,说得好听是多种形式融合,其实也跟打架差不多,成王败寇,弱的就归顺强者,所以过程必定是不舒坦的。 故这几天身体有恙,秦年看二人搬东挪西,刚想上去帮忙就被向天阑一手撇开,叫她去做点好吃的犒劳他们,于是秦年就负责起厨房事务,妙妙在腿伤期间,持刀下厨的心死灰复燃,趁向天阑不注意开始重操旧业,秦年悬起半颗心,想拦也拦不住。 由秦年接过妙妙煮好的美食,亲手端给向天阑。 少顷,向天阑双手一抽,骂了句极其难听的脏话,仰天长啸“谋杀啊” “” 向天阑手指着秦年,眼睫颤抖着,双眼睁得老大,他问道“你你你怎么能让她进厨房” “”秦年只眨了眨眼,缄口注视着他。 “你你就宠着她过几年你就等着看她弑师灭门吧你”向天阑无奈,双手重执斧头,愁眉道,“你给我把这玩意端回去,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都不要让妙妙继续祸害我了。” 秦年应了声“好”,端着碗回去了,向天阑半信半疑地看了她几眼,心道不是吧,世界上还会有让妙妙消停的方法吗真叫他枉称神仙了。 越想越好奇,向天阑把框架架得差不多了,示意小傲今天就做到这里,洗洗手回去了,迫不及待一睹秦年让妙妙消停安分的风采。 没料到秦年舍身除害报师恩,竟与妙妙坐于同桌,一身肝胆肯将红尘八苦尝个遍,品尽妙妙各类菜色并且面不改色,还附加几句平和的评价。 向天阑惊了,准备把神仙名讳拱手相让,又想到秦年正在内外力破重阶段,生怕多吃几碗,非但功力没练成,还折了身体,急忙拉开秦年和她面前的碗,道“我的神呀,有你这样身先士卒的吗,愣是你有九条命也经不起你这么折腾啊。” 妙妙一听这话就不高兴了,叫嚣起来“你干嘛这样说小师妹都说了,我比上次进步很多了。” 向天阑在妙妙和秦年之间扫了一眼,熟稔拎起妙妙的后领就甩向外面,道“道德经十遍,没抄完不许出来。” 妙妙十分生气,在门外边跺脚边喊“向天阑你这个傻蛋活该没老婆” 众人一惊,心想大事不妙,向天阑倒是摆出不愠不恼的样子,把碗里东西往泔水桶里一倒,悠然自得道“五十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5.过年(二) 妙妙斗不过向天阑,乖乖认命,被关在房间里抄了两天,一出屋眼前焕然一新,大喊道“哇” 面前新立一小屋,木门打开着,墙面才刚刚砌好,内室空无一物,只开着一扇窗,光束从窗口泄入暗室,里面脏兮兮的,一看便知肯定不是垃圾就是尘埃。 “哇什么哇。”向天阑不知什么时候在妙妙的身旁,一弹她的脑袋,道,“抄完了没有就出来看。” 妙妙自知在抄书的过程中咒骂向天阑的次数肯定超过五十遍,正对眼前此人咬牙切齿,却又不得不委身回答他道“抄完了。” “好,真乖。为师下山给你买零食吃,想吃啥写下来,师父给你带回来。”向天阑摸了摸她的脑袋,微笑道。 妙妙到底是孩子,一给点甜头就忘了之前的血海深仇,绽开灿烂笑容,道“真的吗师父真好” 向天阑接着道“真的,只要你和小傲留下来帮为师帮这个新房子里里外外打扫干净,我就给你买。” 妙妙欢乐的笑声戛然而止,表情随即无缝转化成一个假笑,心里暗骂着师父不是人,嘴里答应着没问题。 转身向天阑就去找秦年,邀她一起下山买东西。 “不是有年货了吗”秦年问道。 “那不是唐门送上来的嘛,又不是你爱吃的,走,跟我下山去看看什么爱吃,整点回来。”向天阑料想她定会拒绝,又道,“妙妙正好也闹着要我给她买点零食,一道下山,随我看看,好不好”最后一句向天阑说的又轻又温柔,一双桃花眼巴巴地看着她,也不算什么过分的要求,秦年也没忍心拒绝,便随他去了。 向天阑一下山,便去借了林府的马车,逛遍西市东街的架势比女人还专业,先是不由分说地购置了妆台、床榻和桌椅,没有过问秦年的意思,秦年也不傻,一看便知向天阑此是为新室添置家当。 “衣柜样式帮为师看看,哪个更喜欢些”向天阑敲了敲柜木,有模有样地来回踱步推敲哪个质量更好一点,店里的老板娘在旁边热情介绍,冲着向天阑的风流外表囔囔着要给他打七折,并旁敲侧击地问有没有心上人,旁边那位可是未婚妻,缺不缺女朋友云云。 向天阑应付地得心应手,非但没将话都说满说破,还把老板娘逗得一个劲开心,打了五折,捞着个送货,哼着小曲离开了。 秦年跟着他下山一趟,这才知道自己需要学的还有多少。 “瓷器花瓶什么的,要不要去看一看” 秦年摇头。 “那走,买年货。”向天阑心情大好,面朝满街路人,对谁都满脸笑容,那双月儿弯弯似的眼睛可是将京城里不少的女子都吸引了过去。 向天阑拿出妙妙写下的一长串纸条,得心应手地与店中女性攀谈,不久就顺利拿到了妙妙指定的零食,秦年自动闪远,待时机成熟后靠近,最后只要了一些花果干。 买了好多吃的扛到车上,向天阑大概是有些累了,与秦年一起坐在车上,靠着秦年的肩小憩着。 秦年浑身不自在,不动也不是,动也不是,没过多久喉咙痒咳嗽了一声出来,向天阑总算知趣地把尊首挪走。 向天阑抬眸,问道“你最近怎么不带那个黑木簪子了” 秦年一愣,道“簪子盘发吹得脖子寒。” “哦。”向天阑摸了摸脖子,道,“还以为你不喜欢那个簪子呢,不喜欢的跟师父说,师父给你买新的。” 秦年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把头偏向一侧,马车夫摇摇晃晃驾着车打道回府。 “阿伯,刚刚那是乐班子吗怎么大庭广众跟别人吵起架来了”向天阑拉起布帘,问马车夫道。 车夫估计是上了年纪,语速缓慢到向天阑听了心累,像极书院里胡子花白的古板先生的语调,他道“那个啊,是常事啦,前一阵子突然冒出来个天才少年,传言都说是琴技一流,好几个乐坊都争着抢着要呢,都是出来混的,都不容易啊,突然窜出个什么天才少年,让好几个走江湖的乐班子没生意做啦,人家当然不乐意了,堵着那少年闹事情呗。” 向天阑简单“哦”了一声,倒没什么大惊小怪的,也没作评价,拉下帘子闭目养神。 到了南山山脚,车马行不动了,车夫好心要帮向天阑搬东西上去。 向天阑马上拦住他,这一上一下外带上这么重的东西,一把老骨头非散架了不可,他可担待不起不孝不义之罪,忙同老伯作揖感谢告辞,和秦年一人扛两麻袋那么大的负重上山。 秦年和向天阑两人都是瘦子,没多少肉的,不似钟离央那体魄健壮,肌肉随便有的,他们两个一把扛肩上就磕得肩骨大片大片红,没多久热得大汗全身。 向天阑偷瞄秦年几次,一路上别说一句话一声语气词,连表情都没变过,他一个成年男人都咬着牙走上山,这种负重可想而知,况且秦年一介弱女子,方生过一场病,还能坚持至此,实属不易。 于是他为了让秦年休息会,喊了个暂停道“宝贝徒儿,歇一会,我累死了。” 秦年应了声“好”,把负重放下,一俯身脑海突然冒出一个想法,若将内力推向那一大麻袋,把它们送上去,看看行不行得通。 想完就做,于是双掌向前一推,重物訇然作响,麻袋被撕开,里面的东西全都飞溅在外,有水果有糖糕,都因秦年一掌纷纷向上边爬,秦年身体一僵,转头对上向天阑满是问号的脸,眨了眨眼。 “” “你干嘛” “” 向天阑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苦笑道“你不会是想” 秦年无奈一点头,满脸无辜。 向天阑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只好默默地上去捡起地上的东西。 秦年也上前捡,向天阑看她一脸不高兴,安慰道“没事哈,下次要是再有奇思妙想,先跟师父说一声,再做也不急哈。” “好。”秦年认真点点头。 幸好还有袋子,二人把零落的东西塞回另外一个麻袋里扛上山。 期间,向天阑认真思考了面前这个女人的脑回路,想也是白想,怪不得说女人心海底针,后车之师啊。 大汗淋漓,好不容易把这一堆东西扛回了家,看见两娃子兴致昂扬地在玩泼水,向天阑欲哭无泪。 “你们在干嘛” “回师父的话,在打扫呀。”妙妙还文质彬彬地回答他。 “有你们这么打扫的吗”向天阑看见他们俩不知从何处挪了一口缸回来,里面打满了水,一人一大勺子从里面不停舀水,往新房间里泼洒。 “里面太大了,又脏又黑,当然先用水洒一下,洗一洗冲一冲,跟洗澡一个道理嘛。”妙妙说得理所当然,向天阑听得呼吸困难,把手按在胸口顺气,把熄灭得只剩一点星火的目光投向小傲。 见小傲甚觉妙妙的话有理,还跟着点了点头,向天阑顿时觉得人生艰苦,前路茫茫,眼中最后一点星子注定熄灭,一手扶着柱子,一边对秦年说道“我回屋了,你帮我把这些事解决了。”说罢,留给众人一个落寞的背影。 秦年听到他离开时小声呢喃着的话“我累了,我真的累了。” 没想向天阑这一卧床就卧过了晚饭,小傲送饭进来他摆摆手说不饿。 第二天早上一起来,向天阑出门就看到新屋从里到外干干净净,大小物件摆放整整齐齐,简直跟被翻修了一遍一样。 “妈呀妈呀,田螺姑娘驾临有失远迎。” “师父。”秦年正从屋子里出来,肩上挂着一条白布,手中端一面盆,盆里的擦过家具的脏水。 向天阑露出一副朕心甚慰的样子,摆了摆她的肩,毫不吝啬地夸奖她。 吃完早饭,又开始追杀式训练,秦年和小傲与向天阑斗智斗勇的几天里,耐力眼力和速度都得到了不可思议的提升,他们自己没有意识到,但向天阑和妙妙都能很轻易地看出。 之前是向天阑一天抓两个,然后是一天抓一个,现在抓着一个都很吃力了,非是向天阑的轻功不佳,而是他们两个逃脱的路线走得十分精妙,有时二人甚至还会互相配合,雪原中各种障碍物更是可以做掩护,好几次向天阑差点抓着他们,却被他们挥剑斩雪块后掉落的雪泥砸个头昏脑胀。 不错,相当不错,向天阑暗暗赞赏两个徒弟,即使悟性和底子都各有欠缺,但这么短时间能够练到这个份上,可以说下山闯闯江湖都没问题了。 申时向天阑召三徒弟书房议事。 “大后天便是大年三十了,各项事宜为师在此宣布一下,秦年,你负责好各个房间的卫生情况,该打扫打扫,破旧的东西丢掉换新的,小傲,这几日厨房交给你,日常食物供应还是由你来,门庭外的积雪你也要及时扫,妙妙,你负责负责呃,洗衣服吧,帮你小师妹分担些,后院有锦花的那个箱子里面有新衣裳,过年时才能穿,另外闲了就给我去书房读书,看看你,整天吃吃玩玩,像什么话。” 妙妙翻了个白眼,以示坚决不悔改。 “今晚每个人都要去洗澡,要洗得干干净净,除晦气,脏衣服全洗掉不许剩,听到没有。” 众人纷纷点头应声,各自领了任务散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6.过年(三) 腊月二八,秦年端出笼屉里热乎乎的馒头,馋得妙妙立马爬上椅凳,衔了块来,入口香甜,一大早的寒意被这热气驱散,满室奶香让人心情大好。 小傲一拍妙妙的手,拍掉馒头,道“去洗手。”妙妙理屈,伸腿一蹬跳下椅子,去厨房洗手了。 向天阑进屋,带着一身的懒意,捂嘴打了个哈欠,拉开椅子坐下,道“我不是跟你说厨房让给小傲吗晚得起床多睡会也不会,笨。” 秦年掰了半个馒头给刚洗好手的妙妙,道“习惯早起,一时也改不掉,顺便做个早饭。”秦年每天一早就跑去空地练武,众人还在睡觉,练完也正好回去煮早饭。 “小傲,你可多得向小师妹学习。”向天阑笑着,夹了一个馒头,塞进嘴里。 小傲点点头,拿勺舀粥。 向天阑喝完一碗粥,又夹了一块馒头,道“今天不陪你们练轻功了,我有好些事呢,你们谁留下来帮我打下手” “我。”小傲和秦年异口同声回答,这下让妙妙显得十分尴尬,忙也举手,表示愿意。 众人从后院的几大箱子里找出杂碎东西一堆,妙妙拿了大叠窗纸,一副老本行的样子三两下用剪子剪出漂亮的窗花,小傲被叫去桃林折几枝桃木和找一块桃木板回来,向天阑从箱子里抱出许多红纸,揣在怀里,对秦年道“没你事了,去打扫打扫,掸掸尘吧。” 向天阑把红纸抱回书房,在桌上抻平,酝酿半天,挥墨一连写下几张都不满意,揉了又抛,墨笔干得差不多了,撅起嘴叼在上面,眉峰一弯,嘴一吐,袖一抖,洋洋洒洒大几张写下。 他取来浆糊,带上笔墨,抱着那一坨杂乱的纸跑向正舍门口,正逢上秦年。 “诶,你过来帮帮我。”他把怀中红纸和笔墨往秦年手中一放,笔墨放地上,跑去远处,一跃身折了枝细树干,回来又撕下旧联和取下门上桃木板。 不揭下来秦年都没有注意到,旧木板上画着两个人像,只是日子久了,已经看不清楚了,只见向天阑拿枝作笔,给新联涂上浆糊,在门两边贴上。 老树相迎夫不候,东风且贺月来酬。 接着又移步向里屋,在妙妙门前贴上晨时勤练武,要睡先读书。向天阑退后两步,一扫眼前景,点点头,觉得甚是满意。 “” “你要不要也写春联贴新屋子上”向天阑问道。 “好。”秦年取来笔墨,在桌案上铺纸写道九渊何用当撼百罹。 “秦年拙迹,师父见笑了。”她的字型方正,笔锋处圆厚,看得出并不是从小就习过文的,起落之间尚有一些笨拙,字体不似钟离央的俊秀,也无向天阑的洒脱,一笔一画更像是认认真真镌刻出来的。 向天阑没有取笑她,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发,道“人不大,胆魄倒是难得,跟了我这么久,我的精髓可是一点都没有秉承下来。” 向天阑一瞥门外来人,叹道“哎,后继无人了。” 来人正是二小徒。妙妙把每个窗户都贴上窗花,花鸟虫草,无一不精,剪裁得活灵活现,被众人一夸,乐得花枝乱颤,小傲折了桃枝,放在门旁辟邪,向天阑取过桃木板,挥笔画下左右两个人像,是简笔画。 “此是哪两位门神”秦年问道,她知道桃木板上画下各色神仙门将,挂于门前驱邪保平安。 “我知道我知道”妙妙回答道,“这是师父和乌龟哥哥。” “别乱说,边儿去”向天阑弹了弹妙妙的脑袋,信口道,“此木左边乃逍遥大仙,右边乃九州战神。” “秦年学识鄙陋,还从来听过此二神将。”秦年认真思考了一番。 向天阑的嘴角上扬至一个诡异的弧度,笑颜将展。什么逍遥大仙九州战神,这种话糊弄不了小傲,骗不到妙妙,也就秦年肯信。 小傲朝着秦年微微一摇头,想提示她不要信。 秦年盯着小傲好一会儿,后知后觉领悟,哪有什么逍遥大仙九州战神,分明就是暗指向天阑和钟离央嘛,借神喻人,只有向天阑这种极度自恋至病入膏肓的人才想得出来的。 秦年一脸无奈地看着向天阑仰天长笑,一时想不明白这家伙到底是缺心眼还是缺脑子。 秦年忙活了半天才把所有房间收拾完,趁着离晚饭还有些时间,提前先去洗了澡。 妙妙腿伤虽未痊愈,但小孩子身体恢复得很快,已经可以行走了,小傲还顺便给她找了根木棍作拐杖,有了拐杖之后妙妙胆子更大了,拄着木棍开始到处跑。 向天阑对此不以为意,你跳随你跳,出了事别叫。 夜色降得很快,小傲连晚饭都没煮好,依稀就可看见天上星星数点,寒气笼罩山脉,向天阑预感马上又要下雪了。 秦年沐浴后裹着厚裘,一出房门满身寒毛倒立,寒冬的夜晚简直冷得鼻涕眼泪都要被冻在脸上,她的头发还挂着水,走路时不停地往身后衣裳和土地上滴。 向天阑看不下去,拿了毛巾帮她擦干头发,在秦年身后忍不住嘟囔道“晚饭小傲在做,他一个人就可以了,你这么着急帮他做什么,头发还这么湿,不擦干头疼了怎么办” 秦年反手抓过毛巾,自顾自地拧干,道“师父,今晚能弹琴吗我想再破一重。” “你身体能行吗”向天阑蹙眉问道,固执地夺过毛巾,硬是要帮她擦头发,“再休息几天嘛,着什么急。” “我可以的。”秦年也不反抗了,任凭向天阑她的湿发。 擦干了大半,向天阑停手,把毛巾挂回原来的架上,忧叹道“你啊你” 戌时已近,屋外果然下起了大雪。 洗衣裳的冷水让妙妙冻得满手通红,直吵着不洗了要小师妹来帮,小傲特此去烧了热水,倒入冰水中和一下温度,让妙妙好受些。 小师妹闻声前来帮忙,奈何向天阑阴魂不散,阻挠秦年施以援手。 “偏心”妙妙举起搓衣板指向向天阑,十分生气,道,“你偏心偏心小师妹我再也不跟你好了” 向天阑把秦年拉回他身旁,一揽秦年的腰,挑眉道“我就偏心,谁让我最喜欢小师妹呢,当然偏心,如何” 秦年立刻窜出他的环抱,像是没听到一样,蹲下身子帮妙妙洗衣裳。 没想到向天阑变本加厉,道“秦年,不许洗衣服了过来,跟为师一起回房间。” 妙妙一脸吃惊地看着秦年,目光又转向向天阑,嘴里发出的“啧啧”声显示出她有着超出同龄人的情商和与年龄不符的悟解力。 向天阑似乎很满意现在的状态,一边看着妙妙自得地笑,一边牵着秦年的衣袖,秦年只得住手,跟着向天阑乖乖地走。 二人自然是到了秦年的房间,新屋子比妙妙的房间大了整整一倍,宽敞得略显孤单,向天阑提议要不要再添置点家具赏玩之类的,自然被秦年拒绝了。 向天阑抱着琴卷了一身寒气,一进屋就埋怨道干嘛不燃香。明明一身穷困,不知他这种挥金如土的豪迈从何而来。 秦年也不吝啬沉香,借着灯火焚起香,反正花的不是她的钱,秦年本身是不怕冷的,寒也寒习惯了,倒是向天阑久居南山,吃穿玩乐不愁,公子哥的气息没有改掉,山水作邻里,伸手玉器来,日子过得赛皇帝。 缕缕青烟从小香炉里飘出,散发出浓郁苦涩的药草味,苦中带着微微的甘甜,后知后觉间还有几丝龙涎香的香味,沉香整体清冽却不寒,最是宁心安神。 向天阑随意几拨弦,秦年回到床榻上打坐运气,他道“这次可能会很痛,受不住了一定要跟我说。” “好。” 一曲势如破竹,如临千军,万马齐鸣,浩荡之景从曲中溢出,燃烧秦年的五脏六腑,秦年咬着牙关,身子微颤,琴声在她体内游走,经脉处爆发出羸弱的响声,像是火花爆裂之声,内力源源不断地冲击四肢,九渊剑忽振动长鸣不止,她感觉呼吸困难,身上又酥又麻,关节就要被冲散了,咽气时感到喉头全是鲜血,上涌至口腔,嘴里顿时一股血腥之气。 向天阑很担心,边弹边抽空去看她的情况,他这个徒弟的脾气他是知道的,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倔脾气八头驴都拉不回,他生怕秦年痛得半死,一声不吭先晕过去了。 向天阑也出了半身汗,秦年难受他也紧张,没想到的是她真的一声不吭地扛过来了。 向天阑指尖刚停下几秒,秦年就往身后倒下,吓得向天阑立马过去察看。 向天阑一摸她手腕,秦年就醒了过来,下意识地挣脱他的手。 “乖,让我看看有没有事。”向天阑温柔道。 秦年闷哼一声,无力张嘴说话。 却听向天阑大惊失色,快语道“完了完了,完了完了,第八重,你快要赶超过我了。” “” 他见秦年无比虚弱,也敛了嘴皮子,把她打横的身子摆正,盖上被子,立在床边的九渊剑还在微微振动,他单手朝它一推,驻入一掌的内力,九渊一下子安静下来。 秦年撑着最后一点力气,睁眼看着他。 “睡觉,乖。”向天阑帮她放下床帘,道,“我先出去了,好好休息。”他摸了摸她的脑袋,莞尔一笑。 向天阑离开了不久,秦年昏昏沉沉,身体累得透支,却始终也睡不着,隐隐约约听到琴声悠扬,是从屋外传来的,又轻又软,似远忽近。 她闭着眼睛,思绪不由自主跟着琴声荡漾开,远山似有一人踽踽独行,负着暮雪与晨霭,晓风同他吟着歌,飞雁恰踏过残虹,而他正风尘仆仆地赶到她身边,五光十色处,一双笑意盈盈的眼睛正在望着她。 那琴声像春风万里行过荒漠到了雪原,融化一池雪水,一时雀鸣莺娇,正疑莫不是东君到 一连串轻灵飘逸的拨弦声泠泠响起,琴弦又转,突然声调变低,音沉声缓,朝暮成岁月,恬静而安逸,两人执手,在日暮西山头,望着轻鸿入长川。 秦年睡着了,面容平静。 窗边月正被徐来的云雾遮眼,星辰不见一颗。 细雪飘落向天阑的琴上,廊下,向天阑一拂落雪,嘴里轻哼一曲小调,眼角上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7.新年(一) “起床。”向天阑闯入妙妙的房间,抓起她的双脚头朝下,左右晃动。 妙妙迷迷糊糊,半睁眼就瞧见自己升至半空,大喊大叫起来。 “我昨晚不是跟你说了吗,今天早点起来去祭祖。”向天阑一拍她的屁股,把她倒置回正常受力姿态。 “我知道我知道,你先出去,我换衣服马上就好。”妙妙撅着嘴,呢喃道,双手推着向天阑的腰,把他赶出去。 “喂喂,你可别又睡下去了啊。” “知道了知道了,婆婆妈妈唧唧歪歪,怪不得没老婆。”妙妙下床穿鞋,把床帘拉开卷起。 门外向天阑一听,双眼睁大,气得嘴巴发抖,恨得牙痒痒。 秦年这一觉睡得很沉,险些起晚,吃过早饭,见小傲拿着锄头,桌上放着行囊,里面放着许多东西,不明所以。 向天阑把妙妙抓来,见到秦年目光放柔了好些,问秦年身体怎么样。 妙妙睡眼惺忪,瞅见包裹里的糕点垂涎三尺,小傲迅速给包裹打了个结,断绝了妙妙的念想。 “没事,师父,这是去做什么”秦年问道。 向天阑拿起靠在门后的两把伞,似负九齿钉耙扛在肩上,拍拍秦年的头,道“见你祖宗。” “”秦年实在不想与他这个没谱的人费口舌。 一行人结队出发,执伞遮雪,到了目的地秦年才发现,向天阑并没有说错什么,只是语言不够得体,某种意义上确实是去见祖宗。 之前夏日里碍人的草木不是被负上霜雪压枝低,就是只剩下粗茎光棍,比之前好走多了,只是清晨太冷了些,喘出的气都化作白雾。 秦年未曾想到这行是去往山顶的,愈高往高处行,积雪愈是厚,掩埋的东西也越多,脚下一不留心或看走眼,就可能从雪坡上滚落,好在四人都不是娇滴滴的主儿,到了山峰处也面不红心不跳。 放眼四下,除了白花花的雪就剩下衣着颜色不同的四人了,想来平时必定景色惨淡,承今日吉时多添份热闹。 跟着向天阑行行复停停,最终在一个地方停下来,向天阑把伞递给秦年,冒雪蹲身,用手在地面上抹了抹,抹开一堆白雪,渐露出石碑一角。 他用双手熟稔刨雪,待石碑露出全貌时他双手已通红,又叫小傲递给他锄头,以石碑为中心处,划方圆五丈,叫小傲用锄头把雪扫开,自己就着刚刚刨开雪的三尺之地而立,唤秦年到他身边来,道“喏,这个就是你师祖。” 秦年看了看师祖,又看了看向天阑,又转头看师祖,认真道“师祖好。” 向天阑命妙妙将祭品拿出,在碑前次第摆开,又拿出三炷香,交予秦年,自己取出火折子点燃,山顶风急也啸,向天阑吹了好几下都没点着,最后一手捂着火折子挡风,终于点起火了。 向天阑纷纷给了小傲和妙妙三炷香,帮他们点着火,自己也持了三炷香行主祭,在石碑前跪下三磕头,插香于土中,举一盅酒而浇,刚落下薄雪被热酒浇融,徐徐白烟上升,热酒流了几尺,才灌入土中,碑上被酒浇后刻字显得清晰,上面写着南山解千愁之墓。 三人纷纷效仿,按师门辈份从小傲开始,最后是秦年。 每人持一盅热酒,浇灌开几丈,露出细冰与泥土,酒浓而雪冽,闻来也独特。 秦年祭拜完后,向天阑拉着秦年跪在地上,同她并肩,面朝旧碑,用一种十分欠揍的声线道“这个是新收的徒弟,脸蛋又漂亮身材又好,可惜你这色老头子没眼福了,再加上天赋尚佳,练武勤奋,人也贤惠,做饭好吃,你要是见着一定喜欢得不得了。来,秦年,跟你师祖多说几句,他刚刚说他很喜欢你。” “”秦年被夸得不知所措,小傲递来一个眼神表示你习惯就好,秦年张口酝酿半天,道,“承蒙师祖厚爱,秦年定当加倍尽心。” 向天阑很满意,拍拍秦年肩膀,示意她可以起身了,该换下一个了。 “还有两个小徒弟,妙妙一如既往,准备跟我混吃等死,两个月前还把一条腿给摔断了,平时闹得要死,偏偏那俩还把她宠上天,小傲武功也不怎么地,你要是看到肯定又要骂跟我半斤八两了,哦,还有钟离央,这小子今年又跑了,估计就是没脸见你,混得当然比我好了,有官做有美女追,不知比你当年风光多少倍,哦,戳到你痛处了不好意思哈,反正大家过得都不错,起码比你好,哈哈哈” 秦年不知道师祖在世时,向天阑是不是就是这么跟他说话的,还是今日一祭惹得他伤感故意耍嘴皮子掩盖,反正她是听得满心颤抖。 “知道你爱喝酒,上次跟死王八一起喝的时候偷偷给你留了一坛子,反正我也没钱,正好你也爱酒不爱钱,旁边那坛子酒就算我孝顺你了啊。”向天阑拿起酒坛,全部倾倒在地上,他道,“喝了我的酒,你就得给我庇佑那个死王八,别可死在外头了,对了,今天懒得买纸钱了,也不烧给你了,我阳你阴,各自凭本事拿钱吃饭咯。” 秦年很好奇以前解千愁与向天阑师徒在一起生活的日子是否也像如今他与妙妙一样拌嘴难休。 向天阑话虽然说得贱兮兮的,但行动起来却一点都不含糊,总共行了四跪十二拜,动作的郑重与语言完全不符。 祭拜完众人整理包袱离开,茫茫雪地上徒现一片裸露的土地和孤立的石碑,香在无声地燃烧,青烟升空又烟消云散,雪还在下,扫出的空地再一次被大雪掩埋。 回去的路上太阳正盛,积雪似融不融,妙妙拄着木棍稍慢,落在人后,小傲怕她摔,离她不远不近,向天阑走在最前头,吹着口哨,悠哉悠哉之貌。 秦年还是忍不住问道“师祖,是个怎么样的人” 向天阑闻声转头,噙笑看她,道“一半钟离央,一半向天阑。” 秦年脚步一顿,似是在思考。 “依你看,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向天阑问道。 秦年不答,他又问道“钟离央是什么样的人那么你师祖就是我他的结合体。” 秦年想不出来,她一向觉得向天阑和钟离央两人相差甚大,却又在某些方面不谋而合,一个在朝不动声色,一个在野喜形于色,一个冷漠威严,挥戈战百万,另一个却平易近人,拈花惹风流,她想象不出向天阑的师父该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妙妙啊,过年后马上操练起来,活动活动筋骨,腿一断可别把武功全忘了。” “师父,你真的好啰嗦啊,我都这么大人了,心里有数的好吗。”语毕,妙妙看到向天阑转头挑起一边眉毛,眼睛睁得老大,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打不赢小傲你就等着揍吧你。”末了,向天阑只撂下这一句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除夕夜。 天公作美,今夜无雨雪,天星只几颗,明月当空。 从山上可以望见远方,还没过饭点,烟花和明灯就从很远的地方升起,点亮半片夜空。 向天阑望着远处的灯塔,星星点点,忽明忽暗,秦年和小傲正在厨房忙得不可开交,连妙妙都被派出去掰豆角,可想而知今晚饭桌上的手笔之大了。 向天阑把屋舍四面顶上都挂上了花灯,还未完全入夜便已透彻明亮。 先端上来了一笼屉的饺子,是秦年下午的时候包的,随即小傲端出十几碗菜肴,桌子一下子显得拥挤,碗筷都没位置放了。 为了晚上的盛宴,妙妙还特意中午少吃了许多,饿得饥肠辘辘的她立刻蹦上桌。 “去,长辈没上桌,不许动箸。”向天阑闻着香味,也进门来。 “哇这个酥肉好香” “还酥肉,多吃点鱼补补脑子,文章背了一星期还背不熟,猪都会上树了。”向天阑给妙妙夹了块鱼肉,另给自己夹了块酥肉,又道,“每人都要吃个鸡蛋,保平安。” “好。”小傲应道。 秦年手剥水煮蛋,分别递给大家,向天阑看到后直叹一声贤惠。 “小师妹这么好,可千万别嫁给师父。”妙妙忍不住嘟囔一句。 向天阑已经不止一次想把妙妙丢下山了,而且这个想法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他有预感不久之后这个想法就要实现了。 向天阑只一瞥妙妙,妙妙一副你能拿我怎么着的得意脸,夹走了最大的一块鸡肉。 饭菜没吃完,几乎剩了一半,残宴够秦年和小傲收拾好一阵子,妙妙拉着向天阑出去放爆竹,吵了半天,向天阑原先说没买,后来嫌吵就改口了,干脆也带她出去放爆竹。 小傲一听动静就探出头去,毕竟孩子心性,向天阑一看便知他也想到外面玩,索性也唤了出来。 “秦年,洗碗缓缓,闲闲跟他们出来放爆竹吧。”向天阑轻叩门,懒散道。 身后两小童争相夺爆竹,有声道“给我给我,这次我来”“小心”“哇呜呜,差点炸到我手指头了呜呜好险” 秦年正忙活着,淡淡道“不了。” “出来玩呗。”向天阑直接走到她身后,抓着她的手腕,不让她洗碗,委屈巴巴地道,“陪陪我嘛。” 秦年停下动作,面不改色地洗了洗手,默认答应他了。 向天阑同秦年一起出去,说是放爆竹,结果两人在外吹着冷风,看着妙妙小傲放得十分开心,站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秦年对向天阑投去一眼,向天阑确认人老之后对好些事确实提不起兴趣,轻叹一声“回去洗碗吧。” 夜色竟比不过烟花浓,众人就着一点零碎材料做了一盏长明灯,四人围着灯各站四面,沾墨提笔在上面写上新年愿望,约定好谁也不许偷看,写好后一起放飞明灯。 抬头看着自己的长明灯渐升渐远,飞入高空,同不知谁家的明灯一并漂浮着,点缀进人间烟火里。 秦年满心雀跃,轻盈又满足,不知她的愿望会飞向何处,会被何人看到。 凉亭厚裘抱温酒,满目灯火入万家,向天阑带着三徒弟短亭里等着新年,妙妙一开始兴致勃勃地熬年,到后来热情渐冷,闹了一天身子乏了,枕着小傲就睡着了。 向天阑看到,直接去妙妙房间抱了一卷被子出来,给妙妙盖上。 “冷不冷要不要回屋去”向天阑轻声问二人。 二人齐齐摇头,向天阑微一点头,坐下来望着山外不说话,偶尔酌几小口酒。 山外灯火处通明,夜空中烟花渐盛,依稀可以听到远方万人空巷齐贺新春的欢笑声。 直到一阵喧闹如雷霆的烟火升空声响起,华丽地盖过世上万物的声鸣,终于迎来新的一年了。 小傲推醒妙妙,三人相互恭贺一声“新年快乐。” 妙妙睁开一半眼睛,有气无力道“快乐快乐。”然后又倒下睡觉了。 守岁后,向天阑把妙妙抱回屋,众人也随之散去。 檐下花灯在风中摇曳,屋外是烟火盛宴,屋中有沉香游散,秦年忽然明白,原来就算是仙雾缭绕的高山也挡不住世俗的烟火尘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8.新年(二) 第二日,日头打妙妙屋里出来了,妙妙一大早就起床了,穿着明黄色的新裙子冲出门。 “压岁钱压岁钱我的压岁钱呢”她扯着向天阑的衣袖,问道。 向天阑挣脱开她的手,找小傲要早饭吃,妙妙仍在黏着向天阑要压岁钱。 “先吃饭先吃饭。”向天阑朝秦年摆摆手,示意她过来帮忙解决这个臭丫头。 向天阑也事先给秦年准备了新衣,凭她喜好自然也是大红色的,领口至肩部和袖口都有着精美的刺绣,锦线织绣百千祥纹,匠人必定鉥心刿目地工于这件衣裳,一看便知价值不菲,向天阑另外也给了她和小傲一人一双好靴,靴轻底实,穿着十分柔软,尤其是冬季,穿上靴子更加便于练轻功, 秦年从盒子里取出好几个糖酥,放在妙妙前面。 “谢谢小师妹,等我师父给我压岁钱了,我就给你发压岁钱。”妙妙剥了一颗糖,眼睛笑成一条线。 向天阑嗤笑一声,懒得说话。 吃完早饭后,向天阑叫诸位留下等他片刻,他回房间取出什么东西藏于身后,再次回到众人面前。 向天阑故作神秘地负手踱步,在三人用看猴一样的目光的注视下,他一手拿出一袋的东西一边道“当当当” 妙妙从袋中夺了一个玩具放在双手捧着,惊讶大喊“磨喝乐你怎么知道我想要这个的”妙妙又伸手取来另一个玩具,直径四寸似陀螺,象牙所制,平面镂上花鸟,底部细尖只有银针那么细,妙妙又道“千千车有没有打娇惜” 千千车以手旋转,打娇惜是另一种需要用鞭子抽打的陀螺。 向天阑直接把整个袋子抛给她,道“自己找。” 妙妙打开一看,喜出望外道“哇怎么我昨天写的都有这些都是我想要的玩具” 向天阑不答,另一手拿出一把长剑,晃到小傲眼前,笑而不语。 小傲双眼睁大,又惊又喜,愣了半晌,才接过,从剑鞘到剑身,又捧又摸,十分珍爱,向天阑道“这把剑稀得很,从剑柄到剑锋都是不可多得的好材料打造的,自然能长锋不朽,剑身很轻,是把好剑,小傲,你可得好好用这把剑。” 小傲点点头,又问道“师父怎么知道我的新年愿望” 向天阑轻笑几声,大伙都明白了。 向天阑昨夜趁大家动笔写下愿望之时和放飞长明灯之时,以小时候深夜偷溜出去玩练就的超凡视力瞄到三个人的新年愿望,小傲的新年愿望是长锋不朽,他扫了一眼妙妙的愿望,满脸黑线,整面灯纸都被她写满了,都是些玩闹器物,怪不得明灯飞天之时左右摇晃。 于是向天阑连夜飞鸽传书,命唐门的人搜罗出这些玩意,一大早给他送上山来,妙妙写下的玩具名太多了,向天阑一时记不住,就叫人当下流行什么送什么上来,倒是小傲的长锋不朽让向天阑费脑费力才弄到手的。 妙妙发话质问道“你偷看我的新年愿望你怎么可以这样” 小傲也附议道“对,不能偷看的,说好的。” 向天阑直接无视他们两个,对坐在椅子上的秦年道“你的新年愿望,有点难不过徒儿你放心,为师尽全力帮你做到。” 秦年望着他,眨了眨眼,沉默了良久,道“谢谢师父。” 妙妙左思右想,捧着一袋的玩具,想着,让他知道就知道,反正拿到这么多玩具,也没亏,于是慷概道“谢谢师父,我的压岁钱呢” “滚,拿了我的东西还想要压岁钱,没门。” 妙妙翻了个白眼,窃窃私语骂了向天阑一句,被小傲拍了拍脑袋,小傲制止道“新年第一天,不可以说坏话。” 向天阑不知从那个旮旯角落拿来个荷包,倒出十几两银子推给秦年,秦年一秒拒绝,妙妙直吵着不公平。 “你和小傲都有新年礼物了,你的小师妹还没有,我不得给她点表示嘛。”向天阑道。 这话说服了妙妙,她也不再吵闹,心满意足抱着玩具回房间玩,走之前还顺便分了一个水上浮给秦年,后来转念一想这礼物份量大概不够足,撑不起她这个作为师姐的面子,又多加了个人马转轮给她,自己还颇留恋地投向人马转轮临别一眼。 “师父。”小傲把长剑归鞘放好,道,“那你的愿望是什么” 这话引得秦年也一好奇抬头看着向天阑,他眼珠一转,笑眯眯道“山不老水长流,日日桃花配美酒。”其实他当时忙着偷看别人的愿望,自己根本什么都没写,刚才的话只不过随口拈来的,让他们省省心而已。 小傲有心,将自己零花钱发给两个师妹作压岁钱,向天阑都要被这三徒弟的愣头愣脑劲笑到抽搐了。 小傲把他的新年礼物当宝贝,去哪都带着,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练剑,向天阑观望,发现小傲不论是剑术还是轻功都高了妙妙不止一星半点,与秦年相比,只要秦年不使出秘笈中的那些招式,论剑术,一时间也与小傲难分高下。 向天阑看了半天,判断不出这二人的轻功孰高孰低,因为他觉得,他们都太差了。 除夕夜的剩菜舍不得浪费倒掉,一连吃了好几天的残羹,总算把它消灭掉了,向天阑在妙妙的强烈要求下终于宣布下山玩耍了。 妙妙嫌拄着木棍碍事,索性把它丢掉了,腿伤也好得差不多了,只要腿骨不用劲不用气,平时行走小跑都是没问题的。 “晚上提前收拾一下,明天照旧晨读,没下雪的话上午练功完再下山,全体人员参训。”向天阑用折扇敲了敲妙妙的头,示意她也必须到场。 “干嘛不一大早就下山去玩”妙妙纳闷道。 向天阑抓了一把花生,一颗一颗朝妙妙的辫子发射,又塞了几粒花生进嘴里,慢慢地嚼完才开口道“我现在放你下山,你断得远不止是这一条腿了。” 小傲轻笑一声,嘲笑了妙妙。 妙妙不服气,决定跟小傲一决雌雄。 向天阑一挑眉,冲小傲点了点头,默许他可以一战。 二人出屋门到空地上,小傲刚拔出剑,妙妙便道“不行,你那是新剑,我是老剑,不公平。” 向天阑一笑,道“好,小傲,你不要用剑跟她打,用轻功就够了,妙妙你不可以用轻功噢,腿会受不了的。” “好。”“知道了。” 妙妙扬剑,一开始朝小傲虚刺两下试试手,倒是出乎向天阑的意料,这么久时间没用剑,速度竟也没有下降多少,七八招之内就找回了手感。 妙妙的身法与手法都没忘记,向天阑看了十分欣慰。小傲也丝毫不落下风,光靠闪避就可退身几丈,这都得归功于每日向天阑剑锋闪过的劫难,没有点本事真不敢在向天阑的手下扛过三天。 妙妙进攻速度快,但小傲更快,光是一味的避退就让妙妙狼狈不堪,有效进攻一次都没有,这让妙妙更加恼怒,章法大乱,不停地朝小傲逼近,小傲也不断改变路线逃脱,正当妙妙想再一次举剑进攻时,向天阑高声喊停。 “胜负已分,妙妙,不要浪费腿劲了,好好养伤,都回来吧。” 妙妙看上去有些气馁,向天阑拍了拍她的头,也没有责骂,小傲胜了,显得十分高兴,几分得意外露。 第二天的早训,妙妙果然早早到场,她昨晚在房间里痛思了良久,展现出睚眦必报的性格,倒与向天阑有几分相似。 向天阑指点和纠正了妙妙几个招式的破绽后,妙妙立刻领悟,重学一遍施展效果非常好,向天阑私以为她这方面的天赋比小傲高出一等,智商低于同龄人九个年头。 而秦年近来与向天阑对练的次数居多,一方面是向天阑有意让她使出全力,以便他知道她还有何处可尽善尽美,一方面是不想让秘笈中的招式流传出去,哪怕是小傲和妙妙,他都不愿意多传授一分,因为他觉得那本书是属于秦年一个人的。 向天阑特意嘱咐秦年道“那一整套招数平常不要随意使出来,内力消耗太大了,尤其是探魂和千铗绝尘,断不能给人传了出去。” 盖是休假的最后几天,街上行人摩肩接踵,车马早就堵了个水泄不通。 向天阑这次选择了一处繁华之地,雇的马车半个时辰内尊蹄贵辙挪了不到一里,妙妙急得朝车外吼叫,向天阑只在等不住了,眼看着暮色四合,旁边花甲老妪都要赶上自己的速度了,于是索性跳车步行。 正好赶上一顿晚饭,一行人迈进一家客栈,生意出奇得好。 “客观里边请呐,这位公子,打尖还是住店啊”店小二接待热情,满脸是牙,向天阑一扫价目表,心里暗骂靠,这儿物价这么贵,还让不让人过年了。 但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前,面子还是要挂住的,他轻声一咳,一手伸出两个指头,道“住店,我要两间房。”另一只手拿的扇子还在不停地扇啊扇。 “得嘞您,客官楼上请。” 向天阑挪步上楼,耳边听到几句闲言碎语,小声是小声,可惜山野之人耳朵尖得很。 “诶,你说那个人是不是有病啊,这么冷的天还用扇子扇风。”“哪个啊”“喏,就上楼灰衣的那个,看见没”“哦哦,看见了看见了,哈哈哈还真是,现在这世道也有这么傻的人吗看来真是病的不轻。” 向天阑执扇的手微微一抖,原先满面春风的笑容明显僵硬了一秒,硬撑着最后的倔强上楼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9.赏梅 正月十五,向天阑一大早携三徒弟造访红梅斋。 红梅斋自是以梅花享有盛名,此时当值花开正盛,红梅斋算是京城中规模较大的一个书斋,斋 中最有声望的先生当属张眄老人,治学严谨,因此平日就有许多文人礼士找他讨教学问,也特意开了一个班,每年只招收十几个孩子在红梅斋中学习,而向天阑和钟离央有幸被解千愁撵去这里读书。 向天阑肯定是耐不住和一群呆瓜坐在屋里一上午,捧着本经书摇头晃脑的,他不知道钟离央怎么熬过来的,反正他不行,向天阑果断在第三天翻墙出去,找隔壁家的姑娘洽谈风花雪月,张眄先生双眼老花,学问在脑,根本不管今天来了几个孩子。 于是向天阑在外逍遥了大半年都没被发现,混遍了城中所有的烟花柳巷,当然他并没有行过之事,令人难以想象,他就往那高台上一坐,点一壶香茶,同楼中妙龄女子对坐,各自一张琴,弹了一上午,弹累了就聊天,聊完接着谈。 所以他的年少风流事是逛遍了京城中所有的烟花地,竟只与人家弹琴唠嗑。 最后被解千愁发现了之后,自然是一顿惨绝人寰的毒打,向天阑被打得身上都是淤青,还笑眯眯地跟解千愁和钟离央说“全京城所有弹琴的,都没我厉害哈哈哈哈” 当然,这段往事向天阑没想对他的三个徒弟说,一是有失风度,二是怕他的徒弟们跟着学坏。 红梅斋的大门内两边都两颗百年梅树,左边是白梅右边是红梅,高出院墙两丈高,此时正是花开满树,行人未近,梅花香就已扑鼻而来。 向天阑一如既往打扮得衣冠禽兽,刚踏入红梅斋时就有人相迎。 向天阑拱手作揖,自报家门“在下向天阑,儿时有幸在门下求学,身后皆是在下的小徒,此番前来探望张老。” 那人书生模样,颇为有礼,一听向天阑的话便疑惑问道“张老哪个张老” “张眄张老先生。” 那书生一愣,道“张老先生两年前就仙逝了,你不知道吗” 向天阑吃了一惊,伫立良久未言。 书生慷慨解围,道“既是张老先生门下贤才,就快进敝斋来,且赏赏梅花也好。” 向天阑失笑“惭愧惭愧。”那人只当他是谦虚,哪里知道向天阑是真的惭愧,来之前他本就没指望张老先生记得他,因为连他自己都不记得老师长什么样了,就算他不是门下弟子,光凭一身色相和这么多年累积出来的文雅谈吐,他也能不要脸地进去赏花。 “多谢款待,这是学生的一点小心意,请主人收下。”说罢,向天阑便从腰间取下一块白玉环,那是他出门前随意佩戴上的,平时在山上也没见他戴过,一下山就先骚起来。 “这怎么好意思。” “在下是看那些后辈学子还在勤学发奋,斋中延续兴旺少不了香火,乌鸦尚能反哺,这一点东西还是不要拒绝学生了吧。”向天阑信口说道,花言巧语又博得书生的不少好感。 一行人光明正大踏斋赏花,向天阑这嘴皮子除了说贱兮兮的话,难得还有这点用处。 行至书斋旁,听到书童稚嫩的读书声,向天阑不禁感叹自己又老了。 凉风满襟袖,梅落满地,花香飘来,一入鼻息,整个人恍惚半醉半梦。过了书屋,后面是一整片的梅林,面积比不过南山上的桃林,却也不小,可嘉的是,梅林之中设有长廊,供人休憩避风雪或者赏花论经纶。 好在今天是个好天气,艳阳高照,比起山上,这里自然不冷,眼前景也美不胜收,只可惜少一面湖水。 妙妙见到这么大一片花林,自然拉着小傲就去玩了,在花树下一个跑一个抓,秦年与向天阑同坐廊下,秦年看得担心,向天阑只道“没事,她腿早就好了,早上只不过吓唬她一下。” 没玩一会儿,妙妙哭喊着“呜呜呜呜我的新衣服师父”她朝向天阑这边跑来。 向天阑一看,原来是妙妙跑的时候不小心,衣服挂到树枝上,被枝头戳出了一个小洞,一扯下来,裂口更大了。 向天阑也不吝啬钱财,道“没事没事,师父再买哈。” 妙妙一听可开心了,蹦跶着又去玩了。 向天阑见秦年有些走神,便问她“在想什么” 这一声不轻不重,却是把秦年吓了一跳,全身一抖,她看向向天阑,显得有些难为情,她摇摇头。 向天阑见她不跟自己讲话,脸上表现得有些郁闷,但毕竟也是知道这个徒弟的性格的,也没说什么。 秦年闻着梅花的香味,带着一点淡淡的酒香,让她想起生病时做的那场梦,那个少年身上也是有着一股梅香,她被香味牵引着,重新回忆起那个遥远的梦,才走了神。 斋中主人从不远处端来糕点和茶水,向天阑忙起身双手接过,礼貌道谢。恰逢小傲妙妙回来,他们本是跑步跑得出汗了,想脱掉外套的,正撞上主人来送点心,妙妙也毫不客气地吃起来。 早饭也是吃过才来的,所以除了妙妙,众人都不是很饿,只是礼貌性地吃了一点,在那书生看来这行为更像是儒学大家才有的温文尔雅,对向天阑青眼相加。 小傲和妙妙脱了外套又一次跑去玩了,书生也不敢多打搅客人赏花,也退下了。 向天阑坐在秦年身边,本哼着小调,忽然从他背后的梅林中窜出一个孩子,与小傲一般高的个头,但也有十三四岁了。 他跑到廊下,站在向天阑面前,问道“你是向天阑吗” “啊呃,我是。”向天阑一脸惊诧,表示不认识面前这个孩子。 “你真的是向天阑传说中的隐仙吗那你能不能教教我,怎么使出你的剑意四诀”那孩子非常激动,小心翼翼地触碰了向天阑的手,觉得自己离仙路更近一步了。 向天阑一挑眉,笑着问道“小毛孩,你从哪里听说的剑意四诀” 那孩子激动地一拍身边的柱子,道“江湖上谁不知道你的剑意四诀自从上两届的仙武大赛你与钟离将军的那场精彩对决之后,江湖上把你的云垂海立都传遍了实话告诉你吧,我这次是从书斋里偷溜出来的,正好听到了你的名字,我最讨厌跟那些书呆子在一块读书了,要不是我爹硬要我读这些乱七八糟,我早就成为跟你一样的传奇大侠了”说完,向天阑哈哈大笑。 那孩子感到自己在偶像面前夸下海口,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接着道“所以,向大侠,你能使出云垂海立给我见识一下吗” 向天阑敛了笑,摆出一副世外高人的风范,拍了拍孩子的肩,正色道“小朋友,好好读书,不要听那些江湖上的谣言,多学些知识,不比啥都强嘛。” 要搁以前,他做梦都不会对别人说出这么积极向上的话,要知道这孩子的现在就是向天阑的过去,谁料今朝物是人非,这种金石良言竟从他嘴里说出来,谁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 孩子一听这话就变了颜色,推开向天阑搭在他肩上的手,丢下一句“什么垃圾大仙”就气冲冲地跑走了。 向天阑震惊半晌,似受了委屈,眼巴巴地看向秦年寻求安慰。 却看到秦年双目炯炯,她问道“什么是剑意四诀云垂海立” 向天阑笑着,摆摆手道“什么云垂海立,都是他们瞎掰的,所谓剑意四诀,分别是天公垂裳,地圻立乌,衔花填海,狂酒凌云,这四个呢,各取一字连起来,他们管这个叫云垂海立,我管这个叫花天酒地,多好听,是不是” “”秦年不动声色,又接着问道,“那你真的会使剑意四诀吗” 向天阑贱兮兮地扬了扬双眉,低声道“你师祖传的,只能传给一个人,钟离央想学我的花天酒地也学不到,哈哈哈”向天阑说出这话的时候,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在仙武大赛上确确实实地输给了钟离央。 秦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他故意装神秘道“衔花填海使出来非常漂亮,想不想看” 秦年果然点点头,向天阑高深莫测地扬起嘴角,半天不说话,后又觉得等待秦年追问是一件概率小于陨石坠落的事件,故直接说道“等咱们回去了,我使给你看。” “好。” 等小傲和妙妙玩得差不多了,向天阑把二人叫回来,妙妙不从,向天阑危言道“再不走你就等着被主人扣下来做门童和扫地的吧,撞下了人家那么多梅花,还不跑” 妙妙听信了,转头就往门外跑,向天阑示意小傲跟上她,叫他和妙妙现在门外等着,自己和秦年去拜别一下就来。 可向天阑和秦年围着书斋找了一圈,也没找到那书生,临窗侧耳,正听到教书先生在斋中谈论起前朝旧事。 “当年我军自西北起义,一路朝旧都逼近,救百姓于水火,当时的旧朝内忧外患,上有皇帝宰相不思朝政,下至县令丞尉鱼肉百姓,万物陷入疾苦,是当今圣上拯救了众生,钟离觫大将军挥师二十万,推翻了恶罪的统治,建立起今朝的盛世辉煌,此之谓邪不胜正,古人云圣人不积, 既以为人,圣人之道,为而不争。为君为官者当毫无保留,为国为民而奉献,不与百姓争利,若还像前朝一样,不懂得居安思危,高瞻远瞩,那么我们的国家一样会倾覆。” 向天阑在窗边听得哑然,没想到时至今日,那些老胡须子还在宣扬着这些传教般的话,难怪那孩子会逃学。 他看向秦年,她倒是听得认真,眼睛盯着教书先生,一眨也不眨的。 二人都听到有脚步声,齐齐转头,只见那书生提了两壶酒,朝他们走来。“二位贵客,方才看到二小童出了门,这可是要走了” 向天阑为了不影响到书房中孩子们听讲,向前走了好几步,才道“此番冒昧前来,多有叨扰,望主人勿怪。”他垂眉拱手,秦年也跟着行礼。 “向公子太客气了,这是蓬荜酿好的梅花酒,还请公子一应带去,聊以慰师生之情。” 向天阑见酒就高兴,恭敬地收下,大概二十年就这么一瞬觉得这教书老头真不错。 出了大门,一行人不想这么早回去,妙妙提议在外面逛会儿再吃午饭,向天阑提着两壶酒,欣然答应了。 秦年与他们完全不在一个频率上,她问向天阑道“正定能胜邪吗” 向天阑蹙眉,觉得这个问题当中弯弯绕绕的很多,还真不好说,思量了片刻,道“这么跟你说吧,所谓的正呢,都是胜者,一场战争我率兵打你,我说我是为了拯救黎明苍生,你也在城门口迎战,你说你这是反抗贼寇,保家卫国,最后呢这场战我打赢你了,你死了,好,我就命史官写下你的滔天罪行,我就说你是邪恶,史书上就写下你是邪,邪不胜战,所以你死了。” “那其实没有正邪之分了” “当然有啊。”向天阑一笑,道,“你看那衙堂面前写的,烧杀抢掠,不都是恶者才做出来的吗,这就是邪了呀,倘若有日我坐上高位,我改掉这些刑律,我说凡作奸犯科者皆是勇士,大赏五百两黄金,那么这就是正了呀,前提是我要有爬上龙椅那能耐。” “所以,是强者定规矩” “聪明。” “可总有人会站出来,告诉你这是不对的。” 向天阑侧首,看着街边小摊上热乎乎的年糕,有点想吃,他风轻云淡道“那便让他口不能言,如果他要用行动来证明,那便让他身不能行,除非他比我强,能够打败我,取代我,他才有机会说话,否则,他就只能跟他儿子诉诉衷肠,你爹爹我满腹经纶,你且听爹爹我与你说来。诶,老板,一碗米线多少钱二十文这么贵,你去抢劫好不啦。”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0.上元(一) 街上商品琳琅满目,各地的美食都有,一行人关于中午吃什么意见不合,于是向天阑给三人发了点碎钱,各自吃各自的。 “至于集合地点么,就到那边最高的那楼门口集合。”向天阑一指南面最高处,众人转头,顺着他手指看去,满脸黑线,那不是青楼么。 再看了一眼向天阑的脸,神情自若分明就是已经知道那处是青楼。 算了,这幅德行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见了。 妙妙和小傲跑跑停停,很快就离向天阑很远了,向天阑根本不担心他们两个,胸有成竹,料定出不了什么事,要是出事了那也是把别人给揍了。 秦年跟着向天阑走了一段路,被街边一个卖包子的店面吸引,热气腾腾的蒸笼摆在店口,笼屉累得高高的,食客排了一大长串队伍,不少人驻足停留,向天阑提着两壶酒说他不等了,再向前看看什么好吃的东西。 秦年看买到的人立刻吃起来,一个个皆赞不绝口,想排队试一下,于是与向天阑分开了。 秦年前面的大高个挡住她的视线,秦年踮起脚看菜目牌灌汤包、奶黄包、蟹黄包、翡翠白玉包 太多了,秦年不知道该买哪一个。 “这家包子铺生意太好了,一大早就人满为患。”一个温润的声音从身后响起,秦年转头,少年面如冠玉,眉眼弯弯,濯濯如春月柳,看上去只有十七八岁,秦年一怔,少年轻声道,“抱歉,是我吓着姑娘了吗” 秦年摇摇头,眼睛睁得大大的,直勾勾盯着少年,不是因为他的俊朗,而是他令秦年想起了梦中的少年,那双眼睛,简直是一模一样。 “姑娘。”少年轻轻牵了牵秦年的衣角,浅笑道,“到你了。” 秦年“哦”了一声,赶忙转身,后边排长队的人不耐烦地催促秦年。 她伸出手指,从菜目牌至上而下地挪动着,犹豫着不知买哪个,身后少年走到她身侧,适时开口道“老板,请帮这位拿一笼蟹黄包,另外我要两个糖三角。”说完,朝秦年说道“这家的蟹黄包很好吃,姑娘拿去尝尝,就当我给你赔不是了。” “不用,我自己来。”秦年推辞道,正欲拿出钱袋付钱,哪像那少年速度更快,已经取来包子并且付好钱了。 二人被后面排队的人挤出去,少年被推搡着,险些一个趔趄摔倒,一抬首对秦年腼腆一笑,少年将弓着的腰杆挺直,秦年发现他并不高,只比她高出三尺余,低眉的瞬间她隐约看到少年一身黑衣下颈上的红绳,秦年一怔。 二人走到人略微少的地方,少年把手上的包子分给她,问道“姑娘第一次来这儿吗” 秦年点点头,蟹黄宝表皮松软,刚出笼颇为烫手,她一闻,确实很香。 “一个人来吗”少年拿起自己的糖三角,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不。”秦年余光一扫,几个女孩在不远处对着她那边指指点点,偶有几个暗送秋波。 少年全然当没看见,道“姑娘不爱同我说话,是我惹姑娘讨厌了吗” “不是。” 秦年正欲拿起包子,少年刚道了一句“小心烫口”,秦年就被烫得舌头一缩。第一口咬下,除了烫口,当然还有满口的鲜香入喉。 少年垂眼看着她,嘴角带笑,问“好吃吗” 秦年点点头,咬着包子抬头看着他,忽一失神,恍惚间眼前闪过几道画面,看不清也记不得,几秒后眼前又是他那张朗朗如日月之入怀的脸。 “小姑娘不要一个人来这里玩噢,这几条街虽说是很热闹,但坏人也多得是。” 秦年思量着眼前这个少年分明也没比自己大多少,比自己小还说不定呢。 少年的话音刚落下,秦年倏尔一转身,转身的方向来了几个壮汉,不知是冬服穿的厚还是身形壮硕的原因,身后背着的大刀也变得不怎么显眼了。 行人见他们走来,纷纷避让,但凡知趣的人都知道这种人不好惹,原先几个嚣张说话的行人见到他们也都摇身一变纸老虎,纷纷乖巧把家还。 秦年没学过避让,凭着一腔身正不怕影子斜的正义理念站在原地,不进不退。 “姑娘,快走吧。”少年微蹙眉头。 只见七个壮汉已经上前把他们二人围在半个圈内,二人身后只有一堵墙和废弃的摊位,秦年下意识站前一步,把少年护在身后。 “哟,这个小妞可真漂亮,不如跟了哥哥我吧,跟着这个小白脸讨不了什么好的。”其中一人轻浮地对秦年吹了个口哨,他脸上的胡茬不着边际地乱长,看得令人头晕,叫声叔叔都嫌喊得太年轻了,还敢自称哥哥。 秦年警惕地看着对方,身后温和的声音却道“不要伤害她。” 壮汉中间的一个不耐烦地挥了挥刀,道“别屁话,拿下这个病秧子回去跟大哥交差。” 另一个眉毛粗得跟擀面杖一样的男人道“好,先说好,这个小妞我要了。” “凭什么啊谁先弄到手给谁”此话一出,几道刀光闪过,朝着目标秦年而去,而另外两个壮汉扬刀攻击少年。 秦年从壮汉跟她说起的第一句话到动手的时间内,都在想同一个问题,要不要动手动手到什么程度 时不待人,秦年终于在他们动手之时做下决定九渊不出鞘,公平起见,每人卸一只胳膊。 卸胳膊这招是谷夫人教的,在她小时候,谷夫人就告诉她女孩子要懂得保护自己,遇到坏人的时候要坚决反抗,关于如何快速有效的卸胳膊谷夫人教了她一个月,如何让敌人卸下武器,等等等等,从动作到方向到力度,秦年在睡梦中都可以复刻出来。 这些彪形大汉看着吓人,真功夫没几点,秦年利用谷夫人告诉她的,加上刚略有小成的轻功,三下五除二地让他们的大刀飞出十丈开外,并且轻松地卸了五人的胳膊,剩下三个扶着同伴慌不择路,曳兵而逃。 周围大刀散落,被过路人纷纷捡走,长街又重现一派热闹。 “姑娘好厉害。”少年从身后站出,从袖袍里伸出瘦得只剩骨头的手,行礼道,“我给姑娘添麻烦了。” 秦年摆摆头,道“那些是什么人” “仇家。”少年垂眸,眼中落寞。 秦年身边闲言碎语又变得多了起来,几个姑娘嘟囔着,惹秦年分心。“那些人又找云哥哥来了,专欺负他不能武功,真是恶心”“我也看到了,不就是抢了他们的生意么自己技不如人,还要搞这些下三滥的勾当呸我绝对不会去他们家学曲了。” 少年举止端正,拱手作别道“姑娘早些和你的朋友们会合吧,小心那些人找姑娘麻烦,我得回去了,有缘再见。” 秦年微一点头,也行了个礼。 秦年返身走了一段路,一拍脑袋终于想起了什么事没做,去寻那少年早已不见身影,她想一定要把包子钱还他。 秦年简单吃了碗烩面,在街上买了零零碎碎好些她从没见过的食物来尝,思忖着用材什么、如何制作,脚步也没停下,丝毫不敢耽搁得赶往集合地点,最高处挂着大字的牌子春色楼叫人不想看到都难。 秦年到春色楼的时候只有小傲在门口等候,叫孩子到青楼门口等人,也不知道这个人是怎么想的。她把买来的豌豆黄和芸豆糕递给小傲,小傲也有备而来,从身后拿出葱包桧,只是有些冷了,他朝秦年稚嫩一笑。 交换完买来的食物,二人边吃边等另外两个回来,脚下薄雪化成融水,浸润青石板路,门上楹联尽是喜词,天青水盈,路上多行客携伴出游,秦年想来,是春将归了。 二人等了一炷香,终于等来向大公子风流归来的时刻,酒是没了,不知道给丢在哪家店里,倒是手提了不少东西回来,秦年粗略一眼,大概也是些地方特色美食。 “妙妙呢这家伙”向天阑刚想骂,就听到妙妙一里外狂奔而来,朝他们大喊道“本女侠回来了” “你你你都带回来些什么玩意”向天阑一看她买的都是些玩具,一步过去就要打她的头,被妙妙低头一扭身躲过。 “干嘛钱到我手上了,我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哼。” “回头再收拾你,现在出发去乐坊。”向天阑把他买的吃的分散到众人手里,接过妙妙手里的东西,迈步道,“我听附近人说,近来清韵坊请来个大牌,琴技高超,抢了其他乐坊的生意,天天人满为患,难求一座,为师倒要看看是个什么货色,我刚刚煞费口舌,好不容易得来四张票,虽说只有二楼,但为师已经尽力了,但是我跟你们说啊,绝对不是我买不起三楼的票。” “哦,这个我也听到了。”妙妙嘴里嚼着糖,道,“听他们说,是个帅哥,说话又温柔人又帅。” “切,不可能,再帅能有多帅。”向天阑从来只觉得自己天下最帅,连钟离央的外貌都不看在眼里。 妙妙不以为意,眼瞅着一个一个摊位不肯放。 一行人还未到清韵坊门口,人潮涌动,向天阑远望坊门,感叹道“当年我求学时,这个地方才屁点小,现在这牌价都不知道翻了几番,唉。”他眯起眼,道“老板娘也换了。”秦年有点不敢相信他的视力。 “哟,薛大公子里边请,您放心这次我们给您留的是上等座,只隔着一个对面”“这不是粱千金吗今儿个有空过来听小曲啦,快请快请,听说令尊从西域进了一批珠宝,那可是价值连城啊。”清韵坊内一个接一个出来迎客,来客随便一打赏用的都是金子。 “看什么看,走了,光凭为师的风度翩翩玉树临风,足够压倒他们那一群败家子。”向天阑昂首挺胸,迈步前行,直到从大门走到内厅,除了一个检票的人就再也没人搭理过他。 步入二楼,向天阑入座四望,不少雅士都坐在附近,而望眼三楼的贵宾席,三面有座,朝北的那面被一块黑色的幕帘遮住,看不清之后之景。 没人搭理向天阑,向天阑就发挥起自说自话的乐观主义精神,点评起清韵坊的装潢布置,还外加今昔对比,向天阑渐渐发觉连他的徒弟们都不爱搭理他了。 来客越来越多,炉暖又熏香,只听楼下有人叫起来“来了来了,云哥哥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1.上元(二) 众人循着那人手指的方向看去,黑色幕帘微微吹动,影影绰绰一人坐在帘后正中,另一人似是随从,弯腰俯在那人身边,坐在位置上的人正低声跟那人说着什么。 楼下议论纷纷,多数都是赞颂之词,那随从退下后,忽闻三楼争吵声。 “凭什么我不能坐这里我可是交了那么多钱的,今儿我可是带着我的一群朋友来的,你可别欺人太甚” 另一个恭敬的声音响起,不大不小。“刘公子不要生气,这事儿不是我能做主的,小的只是负责传话的,上头的人命小人叫公子挪步他座,只说是”那声音突然变小,低声私语,正好让向天阑的耳朵听到,“我家主人说您府上私藏的那一千两白银” 那人一听这话,立刻变了脸色,一言不发拉着他的几个朋友,沉着脸离开了。 这事儿刚消停下来,便有人来到向天阑面前,毕恭毕敬地行礼。 向天阑偷乐暗想总算知道要来恭迎我了吧。 只见那人对秦年道“这位贵客,我家主人诚邀您移步三楼入座听风台。” 秦年一脸茫然看着他,向天阑也是一脸震惊。 “我们在听风台另备了三个位子,贵客的三个朋友们也可以方便听曲,希望您赏脸入座。”那人说完再一次诚恳地行礼。 秦年转头询问向天阑的意思,向天阑一点头表示先上去看看什么情况。 向天阑怀着一副不应该啊的沉重脸色上了楼,一看四下,好家伙,贵宾席就是不一样。 清雅而不失大气,四角摆放着香茅,左右两边各有一个大屏风,左边绣有白雪红梅的图景,右边屏上是春花盛开彩蝶双双之景,沉香的味道更重了,此处比楼下还要暖上三分。 放眼可将全景囊括,敛目可赏曲听风,周遭皆是权贵,对面就是表演台,眼下便是茶水糕点,佣人在暗处静候,向天阑不觉微笑,这生活真是美滋滋,就是哪里有点奇怪。 楼下有人叫喊道“今天弹的是什么曲儿啊”问完便有人附和。 帘后人动了动,立即有人迎上他在侧,他低语一句,那人便朝着帘外高声喊道“云公子说有贵客幸临,弹一曲逢此春。” 楼下叫好声一片,八成都没听说过这个曲子,曲名一出,向天阑执着茶杯怔住,眯起眼睛朝着帘后看去,奈何他的视力再好,可毕竟一层幕帘隔着,也没法透视。 琴声一起,众人骤然安静下来,只是弦音在楼层之间回荡,向天阑一听便知,这不是琴声,是瑟。 耳边辗转而来的是如涓涓细流般的轻灵声,音调不高不低,几声短促的清铃声,却不偏不倚地敲进听客的心房。 帘后人促弦作急声,如春风化雨,雀跃莺啼,隐约流水声泠泠,又似一场微雨,万物逢春,恰故人再逢,喜不自胜。 中间是不淡不浓的清平调,节奏渐缓,偶有几音如星子般坠地,教在场人听了莫不心动。 接而几弦连拨,瑟声加重响绝四方,几声高音过后又沉吟,往复几次,似耳语似诉情,似双飞翼灵犀对鸣,振翅齐飞。 众人正沉浸在这阵隽永美好的瑟声中,忽然峰回路转,音调又趋于平缓,一弦一声慢奏,情感平静却充盈,柔和却深厚,意境一下子变得深远开阔了。 尾声是一阵明亮悦耳的泛音,似勾勒出一派春和景明,弦动由快及慢,最后四声缓慢浑厚的散音作为一个令人回味无穷的结束。 众人耳听不够,喧闹声四起,扬声要再来,坊主像是早已习惯了,在一楼厅内站出来打圆场,帘后的乐师悄悄地离场。 秦年暗暗观察到向天阑的神色不是很好,凝着的眉头好长时间没有松开。 接下来请上的是几个琴姬救场,安抚一下众人不甘的心灵。 此时又有人来传话“贵客,云公子邀您阁内一叙。” 这次秦年没有过问向天阑的意思,竟直接应了声“好”,惹得向天阑右边眉一挑。 秦年直接答应下来的原因是还欠着人家钱呢。 “我也去。”向天阑双手抱于胸前,道,“我和她一起去。” 那人面露难色,犹豫着道“云公子体弱,不宜见外人,哪怕是最小的普通疾病,云公子都抵抗不了。” “我没病不传染,再说了,见我是外人,见她就不是了吗”向天阑反驳道,还翻了个不雅的白眼。 那人还想再说些什么,被他身后的另一个止住,也是坊内的人,只听他道“云公子有请二位。” 向天阑得意扬扬看着那人,大摇大摆跟着领路人走了进去,还不忘转头对小傲妙妙说“你们两就呆在这儿,想要什么跟旁边那人说哈。” 秦年和向天阑跟着领路人走,顺着东南角的一个小道拐入,里面好几条岔道,向天阑和秦年走的时候都有意识地背下路线。 “前面就是云公子的望南阁了,小人不被允许进入,贵客敲门便可以了。”那人把他们俩带到门口便走了。 浓浓的苦药味从门缝里溢出,二人还没敲门,门便自己开了。 阁中人一身黑衣,正是十八九岁少年郎,眉骨立体,双目如皎珠,湛然若神,他俯身行礼,温润如玉。 秦年果真猜得不错,此人便是少年。 少年将二人引进,关了房门,整间屋子都在苦药的味道,叫向天阑闻了直皱眉。 “我身子不好,常常都得泡到药罐子里头,见怪了。” 秦年上前一步,拿出钱袋,把包子钱还他,少年抬眼,看着她眨了眨眼,温和地笑道“姑娘太见外了,不过是几文钱的包子而已。” 向天阑诧异“怎么回事” “是我之前遇到这位姑娘,除掉了一些恶人,慷慨帮我解围。”少年看向秦年,道,“你帮我这么大的事还需要姑娘还这几文钱吗” 秦年坚定道“要还。” 向天阑当然习惯了,对此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他知道最好的办法就是接受这个脾气姑娘的钱。可人家就不会这么想了。 少年邀他们入座,音色温润如水,他道“这位是姑娘的情郎吗” “不是。”秦年道。 向天阑不回答,打量着座位上的这位少年,少顷,才悠悠开口道“我是她师父,要泡她先过我这关。” 秦年听了没什么反应,少年倒是不拘一格地笑开怀,道“能成为南山隐仙的徒弟相必也是不凡,只可惜我一身病骨,未能指教一二。” “天下英才出少年,你年纪轻轻,琴技如此超神,虽是后来人也未必低前辈半分。”向天阑说话的口气像是自己比少年大了一个父辈,凭相貌不过年长四五岁而已。 “可若是跟南山隐仙相比起来,恐怕还是望尘莫及。” 向天阑笑了起来,一点都不谦虚地接受这份美意,道“我在山上呆这么多年,论弹琴的名声,可一点都比不过你才来京城的这几个月啊。” “众口铄金,不值一提。”少年起身把窗户微微打开,阳光落进来,终于把阴暗的房间照亮了一点,怪不得秦年一进来就觉得沉闷,缘是这房间阴得很。 “今夜上元灯会,二位可打算去看看”少年转身,浅笑起来如和煦春风,可不知为何,这春风总带着寒冬的刺骨。 “好不容易下山,正打算在外面过元宵。”向天阑道,“怎么云大牌劳心邀我徒儿,不至于只是为了在这闲情逸致地谈天吧。” “看来云某实在是不受人欢迎。”少年微微一抿嘴,转头对秦年道,“其实我想邀姑娘吃一碗元宵的。” 向天阑一听噗嗤得笑出声,一拍大腿,道“你这小伙子太不像话了,就请人家姑娘吃一碗元宵哈哈哈” 少年腼腆一笑。 “好,你且看她答不答应。”向天阑笑着摇了摇头。 少年一顾秦年,秦年表现得十分冷漠,直截了当地拒绝了,少年显得有些难过,垂了眉敛了眸,有些可怜兮兮,沉默了一会又重新展露笑颜,道“没关系,我会记得姑娘的恩情的,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说,虽然云某只是无财无权,但愿效犬马之劳。” 向天阑摆摆手,不经意道“好意我们心领了,不过你还是先照顾好自己吧。” 秦年忽然开口道“元宵走百病,公子今夕多走走。” 少年一听,眉眼弯弯,眼中藏山河,暖笑道“承姑娘吉言,不过我得罪的人太多了,出门不安全。” 向天阑听出来他想叫秦年陪他一起以便保护他,冷笑一声,故意挤兑他道“莫不是调戏了别家姑娘太多了,招来一堆仇家” 少年也不生气,依旧温文尔雅,道“向公子素来闲云野鹤,诗酒风流,云某比不过。” 被这黄口小儿反骂了回来,向天阑自然不甘,准备使出挤兑钟离央的五成功力集火他,秦年站起身,道“该走了。”怕是秦年也听得出来,担心向天阑闹个没完,提前结束这场战役。 少年立刻站起身,大度道“多谢二人今天赏光前来,云某不胜感激。” 向天阑皮笑肉不笑,道“下次我带了琴,就来找你玩。” “恭候大驾。”少年为他们打开了门,外面虽无风,温度却比室内低了很多,他道,“我带你们出去吧,这里岔路很多,不好走。” “不必,我们会走。”向天阑拱手作别,秦年也行礼,淡淡道了一声“告辞”。 少年微一欠身,拱手道“有缘再会。” 二人刚离开几步,向天阑就低声在秦年耳畔道“这人戴着,绝对不简单。” 秦年问“你怎么看得出” 向天阑眉毛一抖,恢复到正常音量,道“废话,你见过这么帅的人吗整张脸完美至极,挑不出缺陷,绝对是假脸好吗。” “” “离他远点,什么来头都不知道。” 出乎向天阑意料的是秦年这一答“他姓云名焂,之前是宫里馥宁郡主的乐师,不知为何到了这里,当时我与钟离央赴宴,见过他一面,相貌也不是今日所见这般,应该确实是易容过了。” 向天阑眉头一紧,道“那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身上带的饰物没变,虽然有意掩着,又弹瑟弹得上佳,机率太大了。”秦年如是说道,要不是买包子之后不经意看到他颈间的红绳和瘦得如骨、指尖修长的手指,秦年还真想不到把他和云焂联系起来,这年头弹瑟的人太少了,况且还能够弹得如此动人,直到听到别人那一声声云哥哥云公子让她心中猜疑更真一分。 “嗯。”向天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露出一点轻笑,道,“不错,秦年长大了。” “”秦年不想听任何从他嘴里说出来的夸奖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2.上元(三) 二人分毫不差地从岔路中走回到听风台,小傲和妙妙正在跟人大打出手,不打不知道,原来那小道的隔音效果这么好。 “什么情况”向天阑大老远就听到声响,忙过旁边人问道。 那下人颤颤巍巍,手脚并用道“薛大少爷看到刘公子从听风台被赶下来,想为刘公子出气,刘公子一直拦着他,也拦不住他,喊了好些人手来,哪里知道那两个孩子的武功这么好,二十多个壮汉直接从三楼被掀到一楼去,现在双方僵持着,谁都不肯让步,薛少爷可是京城里有名的贵族,平时没人敢得罪他,这会他颜面尽失,哪里肯罢休” 向天阑一听,哦,合着是面子问题,那好办,于是他大步流星走过去,拉住正在气头的薛大少爷,充分发挥出自己见鬼说鬼话的拿手本领,又是赔笑又是美言,最后再一句“以后来我南山桃花美酒不要钱”,此句无疑自报名讳,再不识相的人也该明白了。 刘公子也知自己的那些勾当事被人知道了,拉着薛大少爷不要惹是生非,哪想大少爷不肯罢休,指着妙妙和小傲要他们道歉,二人被莫名其妙一顿辱骂,心高气傲自是不肯道歉,看架势是准备再干一架。 刘公子眼看局面又要僵住,忙劝道“两个小孩而已,我看倒是那位红衣姑娘抢了薛大少爷的位置,叫她赔个不是就行了。”刘公子看着至少这事可以平息了吧。 向天阑心中冷呵一声,可真会找角儿。秦年还未发声,向天阑抢话道“公子们你们可能不知道,这位姑娘得了伤寒,半月难愈,特此下山寻医,向某一听说清韵阁中有新曲名师便一时起了私心,欲一睹为快,就” 众人当即变了脸色,秦年也会意,十分配合地咳嗽两声,有人道“真的是伤寒会传染的快走快走”在场一听,撒腿就跑,薛少爷又恐又恼,原先还想找秦年骂几句,一听到会传染,头也不回地走了。 向天阑一边回听风台一边窃笑,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机智了。 坊主怒火冲冠,不敢离秦年太近,捏着鼻子道“你你们明知会传染,还去找云公子你们是故意的你们成心要砸我场子我我记住你们了” 向天阑一耸肩膀,摆出一张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的脸,抖抖袖子,心情愉快地走了。 向天阑带着徒弟们一走到街上,行人就对他们唯恐避之不及,想必是消息都传开了。 “也好,路都宽敞多了。”向天阑笑道,“既然戏都做了,就干脆演到底吧。” 秦年看着他,不知何意。 向天阑笑眯眯跑到摊位旁,买了个红色面纱给秦年戴上,道“戴上它我们今晚逛花灯便可畅通无阻了” “”秦年顿时觉得向天阑太不厚道了。 因是下午,向天阑逛了一会便觉得乏了,一行人便依着他回客栈休憩一番,准备晚上赏灯会。 妙妙出门前特意换了一件新裙子,迫不及待要出去玩,一行人简单地在客栈吃过,天色已暗,街上行人愈多,少女提灯,老人拄杖,扒手行窃,青年吃霸王餐,一条小街可谓什么样的风景都有。 向天阑拍了拍秦年的肩膀,示意她打头阵,戴上面纱出去开路,秦年默默接受了这份使命。 果然,离清韵坊越近的街,秦年的威力就越大,他们走得越是畅通。 花灯挂满大街小巷,各式各样都有,街道两边也有很多卖花灯的小摊小贩,向天阑掏钱给每人都买了一个,妙妙买的是孔雀状的,小傲是老鹰的,秦年是金鱼的。 三人提灯行街,街头廊下都有成团的表演,有表演杂技的,有歌舞鼓乐的,还有戏班子唱戏的,踩高跷的,凡是人能行走到的地方,热闹非凡。 “哇这里有猜灯谜”妙妙朝向天阑招手。妙妙因为个子不够高,看不到灯谜,向天阑便一手抱着她,将她送至适宜的高度。 “清晨日出,打一字。”小傲读道。 “这个简单,我知道,是辰。”妙妙小手在空中乱抓,想把字谜扯下来。 被向天阑阻止了,向天阑腾出一只手来,指着旁边的一个灯谜道“这个呢” “雨后清道。”妙妙正疑惑,“这是个什么字” “是露,雨露的露。”小傲最先想道。 “哦哦哦,对对。”妙妙恍然大悟,向天阑拍了拍她的脑袋。 “这个呢”向天阑指着另一个灯谜,上面写的是枝头残雪水已化打一字。 众人闷了半天,秦年清冷的声音道“是棣,左木作枝头,雪上雨字化作底下水,故是棣字。” 妙妙还在“什么敌哪个笛”的时候众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向天阑笑道“那我出一个。”他走到摊上跟老板简单交谈几句,就借来笔纸,趁着灯色写下春秋各一半打一字,另一张写着正午两口一缺打一字。 第一个好猜,三人都猜的出来,是个秦字,第二个三人愣是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来。 “算了,我先挂在这上面,回头想到了再摘下来,走,接着逛去。”向天阑道。 “我们去走桥吧,那边好多人都在提灯走桥。”妙妙提议道。 小傲应了声“好”就要跟着走,被向天阑一把抓住胳膊,道“诶诶,提灯走百病那都是妇人家做的事,你跟着掺合啥,妙妙和秦年去就可以了,咱们男人就该干男人的事。” “”小傲看着向天阑不靠谱的脸就知道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情。 向天阑大笑道“要不要去看舞狮子说不定要有耍龙灯呢,跟师父我还是跟她们去,想好了啊。” 小傲被向天阑三言两语说服,跟着他走了。这不论男女都能被向天阑弄得五迷三道的本事也是没谁了。 向天阑临别前又给了秦年一些散钱,特意嘱咐她小心些,回头在这里集合。 秦年和妙妙跟着长队的姑娘们一起兜兜绕绕,逢桥必过,以求消灾除病。 “要走多远呀”妙妙忍不住问道。 前面一个妇人笑意盈盈地回头告诉她“还早着呢小朋友,从这里一直要走到宫城外,摸一摸城墙,才算走过一半呢。” “啊那么远”妙妙腿倒是没累,就是懒字作祟,乍一看提灯到处晃很好玩,其实自己玩起来也就那么回事。 结队游到半路,她就拉着秦年从队伍里偷溜出来了。 妙妙终于呼出一口长气,道“终于解脱了。”秦年四处张望,妙妙也反应了过来,眼前有一个更严峻的局面二人迷路了。 脚下是泥土路,两边的远处是似田地,风一吹大地,草木鬼祟作响,远处灯塔忽明忽暗,刚才都无事,怎么这会觉得这地方阴得很,前面传来女人的欢笑声,分明是之前一同结队的妇人的声音,这会儿怎么听怎么奇怪。 妙妙心揣不安,拉着秦年就回头走,走过一座桥,视线内看得见花灯盏盏,心里总算好受一些了,忽然背后传来一个声音“姑娘。” 妙妙受惊,尖叫了一声,这一声倒是吓坏了秦年和少年。 少年被吓到之后,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温声道“抱歉,吓着二位了。” 妙妙刚想喝一句“来者何人”时秦年就出声道“云公子。”妙妙一听认识就放心了。 少年头戴连衣帽,身披黑袍,长发被压在外袍之下,只露出一张俊俏的脸蛋。 “刚才在不远处看得面熟,没想到真是姑娘。”少年微笑道,秦年从头到脚都裹得严实,托向天阑的福,戴上面纱更只剩一双眼睛露在外面,这也能认得出来,也真服了。 “我叫秦年。”秦年被一声一声姑娘的叫,叫得有些别扭,索性说道。 “我叫云怏怏,大家都说我病怏怏的。”少年一对明眸在夜色灯火下颇为动人,秦年甚至觉得他笑起来的那瞬,万千星海都为他停止流转。 “哇这个名字有意思,云怏怏,很好听嘛”妙妙大笑,又色眯眯地看向他,道,“这位哥哥,你的脸上好像有小飞虫,要不要我帮你把它弄掉” “”秦年常年冰山的脸上有了点变化,她的眉毛略微上抬了一下,说明她刚刚感到极大的震惊。 云怏怏抬手擦了一下脸,笑道“这个小朋友很有趣,是秦姑娘的妹妹吗” “我才不是,我叫妙妙,我觉得我是不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你,好像是梦里,或者是心中。”妙妙脸不红心不跳地一本正经说出这等骚话,怪不得是向天阑手把手教出来的,果真名师出高徒,平素看不出来,一见到美色就原形毕露。 “”被强撩过后的云怏怏抿着嘴憋笑,向秦年投去意味不明的眼神。 秦年都快说不出话了,但是再不说话又该听到妙妙的胡言乱语了,她道“我们迷路了,你知道怎么走吗” “知道。”云怏怏道,“秦姑娘脚力可好离闹市有些远,走起来有些累脚。” 秦年却问道“那你走得了吗” 云怏怏一怔,没想到秦年会突然关心他,随即绽开一个笑容,看得秦年心怦怦跳,他认真回答道“走得了。” 妙妙一路上不停地从嘴上发射出一堆大胆妄言,深得向天阑精髓,秦年瞥见云怏怏那张半笑半不笑的脸,想着向天阑早点到制服住她,后来连秦年都听不下去了,寻思着找些吃的塞住妙妙的嘴,正好有一家店里正在煮元宵,可秦年碍于传染病患者的身份迟迟不敢向店里进发。 “秦姑娘想吃了”云怏怏轻声问道。 秦年只得点点头,能让她闭嘴一会是一会,吃了东西就没嘴说话了吧。 云怏怏走去就向老板要了三份元宵,秦年像是想到了什么,也跑过去,道“我来付钱。” 云怏怏春风一笑,道了声“好”。 店中没什么人,因此处离繁华地段尚远,生意自然也平淡,老板倒是热情,幸好他还不知道秦年光荣成为伤寒患者,三碗热腾腾的元宵一上桌,原本不饿也变得甚有食欲了。 事实证明,食物也不能让妙妙停止她的求偶行为,嘴既然被堵上了,那么就直接行动吧。 妙妙一手执勺,一手罪恶地朝着云怏怏的衣袖伸去,云怏怏不动声色地避开,妙妙眼看要发动第二次攻击,云怏怏忽然道“妙妙,吃完东西再玩好不好” 哪想妙妙竟然甜美地答应了,真乖乖地不动他了。若是向天阑在场,一定瞠目结舌,一定想不到妙妙这种生物竟会又朝一日被一人降伏,真是天道好轮回啊。 连秦年都暗吃一惊,只听云怏怏轻叹一声“今天就该吃元宵啊,入嘴顺滑轻烫至心口,美哉。” 秦年不淡不浓地说道“元宵该和家人一起吃。” “是啊,一家人团团圆圆。”云怏怏咬下一口元宵,任馅儿流到汤里,他泛着春波的眼眸中映着秦年,每一次眨眼都像是要把山河纳入怀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3.灯谜 吃完元宵走出店面,身子暖了许多,云怏怏道“你们要到哪儿去去清韵坊附近还是” “我们和师父是在猜灯谜那条街分开的。”妙妙好不容易正经了一句。 “那里离清韵坊还有四条街,不过也不算远。” “没关系,怏怏哥哥去哪,妙妙妹妹也去哪。” “”又来了。 又行了两炷香时间,街市行人变得多了,花灯随风摇曳,隐隐约约听得到几句戏腔,看样子差不多快到了。 “人马上就要多了,女孩子家不要在外面太晚,我送你们到灯谜的地方,我也要回去了。”云怏怏果真如其名,走回来一趟脸色就已经很差了,再不让他走真怕什么时候他就被风吹倒了。 秦年本想就让他送到自己认识的地方就好了,可看到妙妙那副眼珠子都要贴在他脸上的恋恋不舍的样子,心想还是且让她最后观望几眼吧。 又转过一条长街,秦年自带的行人避退效果开始变得显著,云怏怏也有所察觉,只是没有说出来,有人突然喊道“云公子云公子你怎么能跟这个人呆在一起她说她得了伤寒,会传染的你看她都带了面纱云公子快离她远点” 云怏怏转头看了那人一眼,比起周围无辜群众的惊慌,他显得尤为淡定,他扬起笑容看了秦年一眼,对那人道“不要紧,她不会传染给我的。” 那人又劝了几句,眼看云怏怏听不进去,也放弃了。 云怏怏可能是等着秦年给他个解释,一路上看了她好几眼,秦年倒是想说,只是一言难尽,都赖向天阑,罢了她向来最不愿意费口舌,也懒得说了,于是到了猜灯谜的地点也没能给云怏怏个说法。 “就是这。”秦年道。 云怏怏停下脚步,回头看向秦年,问道“要不要一起等你师父” 秦年摇头,妙妙狂点头。 “那,我先走了。”云怏怏指尖点了点秦年手上提的金鱼花灯的眼睛,莞尔一笑,道了一句“汪汪流水今何在,了然双雁难三聚”便走了。 秦年不明所以,妙妙也不管他说什么,口水先流了一地。 秦年想不明白,就先记下等向天阑回来去问他。 向天阑和小傲没多久也回来了,吵着肚子很饿忍了半天,要带上秦年和妙妙一起去吃元宵。 秦年和妙妙对视一眼,各自有各自的心思,因为有共同利益所以选择对已经吃过一碗元宵的事绝口不提,秦年是怕向天阑因为自己和别人吃了元宵而再次发飙,妙妙是担心将自己的怏怏哥哥分享出去,惹人眼红,或者多一个竞争对手。 秦年问向天阑道“汪汪流水今何在,了然双雁难三聚。这句话什么意思” 向天阑疑惑了半天,重复了第一句话后,脱口而出反问她道“这个不是字谜么就是琴字啊。”两个汪字流水而去,剩下两个王字,底下加个今,汪汪流水今何在,乃琴。 “琴那第二句呢了然双雁难三聚。” 向天阑抬头盯着花灯作冥想状,又像个老头一样低头来回踱步,冥思苦想后,打了个响指,道“我知道了,是承,承担的承,了字作轴,承字的左右两边是双雁形状的,双雁难聚,因为中间有三隔开了。” “了然双雁难三聚,对,承。”秦年道,“琴承琴承,何意” 向天阑也不明白,问她哪里看到的。 “灯谜罢了。”秦年掩道。 向天阑“哦”了一声,随口道“那指不定他写错了呢,管他呢,没准就是你看错了。” “嗯。”秦年想没准是自己听错了。 向天阑侧首一望好几排的花灯,眼尖得很,扫了一眼就问道“我的灯谜呢” 众人转头一看,果真不见了。按照规则,猜到谜底的人才可以摘下灯谜的,向天阑去找了之前借纸笔的老板,询问道“老伯,你可曾看到我左边手第二排第七八列的灯谜被谁拿走了么” 老板皱眉看了半天是哪个位置,想明白后一拍脑袋道“哦,你们刚走没一会儿,就有一个黑衣男子过去把那两张揭下来了,说已经知道谜底了,还留了张字条给写灯谜的人,哦,那个写灯谜的,就是你吧” 向天阑“嗯,是我。” “诺,这张。”一张皱巴巴的宣纸被老板完不知从哪个角落给拿了出来,向天阑打开一看,哭笑不得,正面举着给老板看,老板只一眼,脸色大变,慌忙收起来,道“错了错了,不是这张。” 原是一张春宫图。 另一张暗黄信纸被老板掏出来,被对折得很工整,字形纤俊,上面写着不日春下禾,金晖一人舛。 不日之春,去下留上,多添一禾,是为秦字,金晖是可见日光,意在夕去,舛字剩下右部,再添一人字为盖,成了年。 不日春下禾,金晖一人舛。秦年二字藏在其中,向天阑立刻就悟到了,叹一句“以谜对谜,妙啊。” 向天阑收了那张纸藏于衣怀,假装无事地走到众人身边,道“走了,去吃元宵了。” 小傲问道“是有人猜出来了么” 向天阑点点头,秦年问道“是什么” 向天阑弯起桃花眼,含情脉脉地看着她,笑意盈盈道“不可说。” 小傲的身体突然震了一下,道“我好像知道了。”秦年看向他,寻求答案,向天阑睁大眼睛也热切地注视着他,小傲懂了,他道“不能说。” 妙妙完全不在状态,听他们的对话也没有起一点反应,向天阑注意到了,拍拍她的头道“你的魂跑哪里去了” 妙妙当然不会告诉他早就某人一起飞走了,于是她敷衍道“走吧,我饿了,去吃元宵。”向天阑向她投去疑惑一眼,这不该是他的那个倒霉徒弟的正常表现。 众人都玩得很累了,草草吃完一碗元宵就回客栈了,当然,对于秦年和妙妙来说是第二碗,尽管不是很想再吃,但幸好也都吃完了,没惹向天阑什么怀疑。 但实际上向天阑早就起疑心了,秦年的态度还算正常,再看不出妙妙有事瞒着他他就是傻子了,只是向天阑没有说破罢了。 小傲因为想出了向天阑写下的字谜所以显得有几分高兴,秦年始终没有想出来正午两口一缺到底是什么字,也不明白琴承一词究竟是何解,她自己都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他到底是不是云焂,还是别的什么人意欲何为 天上烟火盛放,地上爆竹鸣响,人间华灯初上,铜锣花鼓正闹,戏词唱得婉转,有人意兴阑珊,便有人斟满一斗春光,彻醉好梦帝乡。 十六早上向天阑准予大家伙睡个懒觉,吃完饭之后就回南山了。 众人站在门口半天,妙妙忍不住问道“马呢” 向天阑晃晃悠悠刚从店里走出来,道“刚付完房钱,没钱了,没马。”这一句犹如晴天霹雳,滂沱雷雨劈头盖脸而来,叫众人被浇了个痛快。 秦年犹如救世主一般从钱袋里把所有的钱倒了出来,全数交给向天阑,妙妙高声欢呼。 雇来了马车,向天阑一上车可谓将懒一字发挥到了至极,整个人都倚在长座上,弯曲着双腿悠闲地哼着小曲。 妙妙拉开车上的侧帘,望着外面,不知对着哪处恋恋不舍。 立于南山山脚,秦年抬首,春光明媚,一切还都是老样子啊。山下无雪山中有,山上云雾蓬荜显,山路两边有新笋将现端倪,秦年想着再过一个月就可以采摘了。 “回家之后,一切照旧。”向天阑道,“尤其是你啊妙妙,再不练功等着变成傻子吧。” 妙妙全然当他放屁,一副爱搭理不搭理的样子,最后被向天阑扭了耳朵,喊着大侠饶命。 夜半惊蛰,几声春雷乍响,天边滚过几道紫光,被雷劈开的乌云仓皇逃散,冬天算是正式结束了。 “紫光一现,福降人间啊。”向天阑低声道,忽又想起蜚兽山中现之事,一凶一吉,是个什么结果呢,管他呢,终究不关他的事。 熬过一整个寂寞难耐的寒冬,向天阑千呼万唤的桃花终于在三月半冒出第一枝花骨朵,他也答应秦年等桃花将谢的时候使出一次衔花填海给大家开开眼界。 清明的一场雨后,桃花一夜尽开,远望一整片桃林美得动人心魄,不少人慕名而来,向天阑整日应酬个没完,尽显风流快意小神仙的雅韵,秦年和小傲帮着酿酒烹茶。 来南山拜访的红尘客一吐心中不快和愁闷事,有仕途不顺的,有家世败落的,有苦于知己难觅的,也有感情或财帛不如意的,向天阑一应纳入江海胸襟,也不言语安慰,也是聆听者,心情好的时候就给对座倒一杯盏,上个点心瓜果。 当然也有颂喜谈雅的,少数人罢了,更甚者,衣衫褴褛,干脆跟向天阑讨一壶酒,一躺那桃花树下就是一天,倒也落个快意。 秦年疑惑向天阑每天耳边吹的都是这些红尘风,作何态度。 向天阑没皮没脸地笑道“人生就是这样嘛,十有八九不遂你的意,他们诉诉他们的苦难,见识一下他们的欲望,我们且过我们的逍遥,听听而已。” “那师父,你的欲望是什么” 向天阑一愣,笑容少了一分,目光一望桃林,不知凭他的视力看不看得清蜜蜂正在花上忘情地吸允花蜜,他的一双桃花眼再一次弯起来,笑道“我呀,废物一个,没啥追求,功名利禄,最好都别跟我沾上关系,我也没志向,盖世神功无缘习得,锦衣玉食无福消受,名士狂侠无力高就,向某甘愿做个混吃等死的颓废人士,好好在这儿过个安生日子,来去自在,清静逍遥,就算是上辈子积德了咯。” 秦年想,向天阑这般洒脱也担得起半份豪气,受得起薄名,至少对于她自己来说,是绝对达不到他三分的随性的,非自命不凡,而是不可不去争命,从竹林孤儿身负奇疾,到如今手持九渊略有小成,前途险阻何茫茫,纵荆棘缠足,也终要被她一支支斩断,父母生死未卜,谷夫人恩情难报,她自知她注定不是这南山之人,学不来向天阑的豪情,享不得半点清闲。 她摸了摸九渊的剑鞘,这里,是留不住她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