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风云录》 作品相关 前 言 幻想过,却从没想过,自己能开一本书。 我算得上一个老书虫吧。 大约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在家里翻出了本小说,叫做《敌后武工队》,也看得津津有味。而后又接触到人生第一本武侠《楚留香传奇》,可惜这本武侠只看了一点点,幸运的是恰逢郑少秋版武侠片《香帅传奇》上映,打开了我的武侠梦。 当我四年级之后,金老先生的武侠改编成的电视剧《天龙八部》、《神雕侠侣》以及张智霖版本的《射雕英雄传》,吕颂贤版本的《笑傲江湖》等等,给了一个青春期孩子的打开了新的天地。 武侠的世界。 而金老的名著,是在大学的时候,有幸在图书馆里读到了原著。 初高中也悄悄地读过很多书和杂志,给繁重的课业生活带来一些趣味与想象。黄易的书籍,除去那些不可名状的内容之外,其武侠打斗,故事情节紧凑,扣人心弦,想象力丰富。《寻秦记》、《大唐双龙传》以及《覆雨翻云》等著作更是改编成电视剧,搬上荧屏。而黄易的《寻龙记》更是在被窝里打着手电悄悄看完的。 小时候惊奇于各种荧屏特效,出拳带光,人飞来飞去,挥挥手石碎山崩。 成年后,相比较于荧屏的武侠世界,我却更喜欢文字,因为文字更富有想象空间,而荧屏,却是用五毛特效把导演的想象塞进了你的脑袋。 也许这也是一种成长吧。 金古梁温四位武侠大家,我更偏爱金老和温巨侠。 只是温瑞安先生着实有些不太厚道,最喜欢的“说英雄谁是英雄”系列至今还未完成,王小石的故事成为我心中的遗憾。 而网络文学的兴起,大概始于痞子蔡吧。 高中时代,正是幻想爱情的年华。痞子蔡的书我几乎都看过,那时候可以说用痴迷一次来形容。 不知何时,玄幻类小说开始风靡网络,捧着手机目不转睛的时代怕是源于网文了。 从《佣兵天下》《诛仙》开始,看过很多大神的书,可以说网络小说占据了我大学生活很多课余时光。没有爱情,没有网游,我与网文为友。 网文也好,电子书也罢,不过是载体不同罢了。 读书不外乎两件事,有意思,有所得。 上学读书,未必有意思,却是很有所得,因为目的本就在于此。而课外书,又是另外一个世界。 以前读课外书,全为有意思而去。不思不想,一样是为了同一个字,爽! 其实有些影响是潜移默化的,只是自己不知道罢了。 而当我自己有意识且主观意愿多思多想的一本书,想必大家都知道,那就是《剑来》。 读书与练拳类似,先以看为学,观他人之所作。而消化与吸收的过程,便是一个有所得的过程。而当文字从自己指尖敲出的时候,那边是把自己所得跃然于纸上,请他人一观的过程。 第一本书决定还是从武侠开始,大概是武侠对我而言,意义很大吧。 我是一个很现实的人,我一直在想,便是你一身武学,又该如何在这个世界安身立命呢?力量之大,可以给人以勇气,但不是恃强凌弱的底气。所以,我的武侠世界,可能写得多些鸡毛蒜皮的琐事,少了些快意恩仇的江湖豪气。 至于打斗,还请诸位充分发挥自己的想象力吧! 而在这本书里,我也在思考一个问题,便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除却最不讲理的爱情之外,我大致会用一个字“易”字来表达我内心的一点粗浅看法。 易者,交换也。 至于问心一事,大概所表达的,就是本人的一个价值观与世界观了。 希望能遇到共鸣者。 第一本书,前言就不说些什么豪言壮语了,像自己的孩子一样,我争取把他完成。 以上,算作前言吧! 另,这不是一时头脑发热,我是认真的! 感谢许弱大哥给本书题的书名。 感谢剑来手写组中正大佬帮我写的笔名。 感谢老婆大人设计的本书封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章少年元夕 山风阵阵 清晨的光穿过林叶,地上是稀疏斑驳的光影。 有一个少年躺在厚厚的落叶上,似是在熟睡。 天蓝,风轻,云淡。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适合睡大觉。 不知是谁家少年郎,却是只身在这山林之中,享受着大自然的恬静与悠闲。 风起,夹杂一丝腥臭的气息,是有猛兽在山中觅食。 少年鼻翼微动,确认那是黑熊的气息。只是他依然闭着双眼,眼皮微动。调整自己的呼吸,继续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民间曾有说法,遇见猛熊装死,或许会逃过一劫。 鸟叫虫鸣,风扫树叶,万籁俱寂。 在少年头霍星纬狼子野心,存谋逆犯上之意。虽说司马相乐知道国师不会做出如此僭越之事,毕竟天下九州,外有八王,是不会愿意看到玄一门的副掌门来君临天下的。不过毕竟是觉得自己皇权似乎不是那么稳固,便命自己最亲信之人相国赵俅,与国师霍星纬分别掌管六部之事。 说起来赵俅官居相位之职并不算长,但是其晋升之快令人咋舌。 这赵俅并非出身门阀世家,又非科举出身,能成为司马相乐的近臣全源自于大晋王朝一项娱乐运动,蹴鞠。 这赵俅家境一般,读书无甚兴趣。也曾去那些武馆,二流门派学了些拳脚把式,自觉并无机会投身行伍,且如今太平盛世,豫州军中要职要不被荫及子孙的功勋之后占据,要么就被玄一门的弟子争抢。一些二流门派的弟子也只能拿到从戎的资格。 毕竟,能吃官饭又无性命之忧的钱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僧多粥少。 赵俅是个很机灵的人,少时在武馆试学,并未花上几文钱,学了些强身健体的招式。又去一些小门小派做那杂役弟子,嘴甜眼尖,哄的一众正牌弟子开心,又教了些门内入门招式。混迹一年之后,赵俅招式学了不少,还揣着些工钱回家了。 赵俅的想法是在蹴鞠上一展身手,因为他自小就爱这项运动。在他四岁生日的时候他娘亲给他缝制了一个皮球,便给了赵俅一个不一样的人生开端。 蹴鞠的兴盛是在晋六十三年开始的。大晋王朝国力日渐昌盛,国富民强,民间便兴起各种娱乐项目。除了吟诗唱曲,便是这蹴鞠深受百姓喜爱了。乡间村野也有稚子们追逐着塞满谷壳的破布球跑来跑去。 晋六十三年新春,八王齐聚豫州洛月城之时,说起这这项民间运动。都是马背上出身的人,便觉得这项运动也很有意思,提议各州可组建一支队伍,每三年进行一次大赛。 至于为何是每三年一次,主要是因为路途遥远。尤其是远在凉州的西凉王更是直拍桌子,老子凉州这么远,光在路上走了,还比什么比?老子不是输不起,但是丢不起这个人。蹴鞠嘛,不就是为了个乐呵,哪能伤了众王的和气?便这么定了下来。 另外,原来各州每两年还分别有一次由九大门派组织的比武大赛和各大书院组织的吟墨会。这样一来,就一年一个盛会,轮着来。 赵俅文的不行,武的乏力,便盯在了这个“圆球”上面。赵俅不仅人机灵,还吃得起苦,认准一件事便坚持下去。赵俅发现蹴鞠这项运动对身体素质的要求是很高的,但是很多学了武的却又看不上这项运动,不愿意花了精力学了武之后再把精力花在这上面。 这碗饭还是没有军饷好吃。哪怕是去个豪门富家当个护院,走在大街上也是腰板直挺,趾高气昂,谁叫咱是给咱老爷办事呢? 蹴鞠虽然兴盛,可终究是个玩乐的东西,赚不来钱的。 赵俅是家中独子,家境非大户人家,不过是小商小贩,爹爹做那卖肉的买卖。虽然自小肚中油水不缺,赵俅却打心眼里厌恶血淋淋,油乎乎的生计手段。赵父也不愿儿子像自己一样,便由着儿子了。反正你要读书老子掏钱,你要练武老子送你上山,最后老子再掏钱给你娶房媳妇儿,你要是再折腾不出花来,就老老实实的拿起杀猪刀。 这赵俅还真得干出花儿来了。 司马相乐还是太子那会儿,其东宫宠臣咸印勤府内招募蹴鞠手,专门用来表演给太子司马相乐看。赵俅瞅准了机会,报名进了咸府。后来在给司马相乐的表演赛上以出色身手博得太子青睐,得以进入东宫。 三年一次的九州蹴鞠大赛豫州一次都没有拿到过冠军。虽说只是项娱乐运动,但八王齐聚都城谈起这蹴鞠大赛时,得过冠军那三王嗓门最大,酒喝得最多。好在吟墨会这一盛世豫州这边胜次颇多,才不至于折损皇家颜面。至于那民间最喜闻乐见的比武大赛,皇城内是不爱聊的,也聊不起来,因为那是九大派组织的,跟咱官家没多大关系。 更多的是,九大派与大晋王朝的特殊微妙关系。 司马相乐喜爱玩乐,对蹴鞠的喜爱仅次于美人暖锦衾,佳人做酒壶。这豫州的蹴鞠队成绩不好看,司马相乐倒是很是恼火。而其父皇还在醉心于设计宫殿一事,于是司马相乐便把这件事揽到了自己的头上。司马正康并无意义,反正他也对这个豫州建功队的胜负无兴趣。 当初蹴鞠队组建的时候,建功队想要取名为天子队,被当时的皇帝所驳。老皇帝笑了一下,赢了有其他队伍谦让之嫌,输了朕亦脸上无光。大丈夫当建功立业,就叫建功队吧。 幸亏那位老皇帝睿智。 赵俅在东宫以球技深受司马相乐喜爱,而后司马相乐在把振兴建功队大旗要过来之后就转手交给了赵俅。 赵俅不是去当队员踢,而是代表太子府接手整个建功队。原来的建功队是由礼部派出一个主簿负责的。大晋皇族不太重视蹴鞠这个事情,这个主簿只觉得自己青云无望,整日哀声叹气。况且皇帝又对蹴鞠一事不甚关注,建功队踢的再好又能怎样?要不是户部没有克扣训练的银钱还有队员的球俸,恐怕这个建功队都已解散了。 混日子的人不少。不然上一届建功队也不至于名列九州第二,倒数。其实是扬州的忠勇队放水,保存皇家颜面。反正扬州的忠勇队,一直在后三名徘徊。 九州九队,分三个梯队。 凉州、雍州、青州。 冀州、徐州、巴州。 扬州、豫州、荆州。 豫州曾经在第二个梯队,后来被徐州后来居上,挤了下来,而前三州的位置就没变过。 赵俅来接手建功队之后,礼部主簿甚是欢喜,虽然自己在此职上也捞了些油水,但总好似那清汤上面的油花,没什么干货。简单交接之后他就回礼部报道去了,报道的时候,少不得从那些油花中咬牙挤出一部分给礼部侍郎,毕竟回去了还是主簿的话,那就更没甚意思了。 建功队的队员老将颇多,多是占着位置领俸之辈。都是些祖上有些功劳,却又不大之流给后世子孙安排个吃皇粮的地方。 有未来的皇帝撑腰,赵俅的腰板是很直的,他培养了一批新生队员。多来自于一些二流门派武馆,门内资质较好的弟子都让他给弄过来了。手段算是软硬兼施。而队员的身体素质上去了,技术便由他亲自教授。至于原来那些老队员,他也没有送走。留下了帮助训练,以及球队杂役工作。 赵俅是太子爷的人,这帮习惯了养尊处优吃白食的主知道硬不过这位手拿大旗的,便一个个感恩戴德,谢赵大人开恩。 是的,赵俅还弄了个从五品的官。不过是东宫属臣,不上朝堂。他的任务,就是训练建功队。大晋王朝建朝以来,这司马相乐只此一家。 不到三年的时间,下一次九州蹴鞠大赛再举行的时候,建功队便上了第二梯队,位列九州第五,赵俅功不可没。 当司马相乐荣登大宝之后,赵俅已经成了其身边的第一近臣。当时国师霍星纬与相国房玄爱是先帝托孤重臣。霍星纬是玄一派副掌门,地位超然,众臣尊其职却不奉其人。王朝有规定,国师之职由玄一派派人担任,但要十年一轮换。朝中众臣,便有赵俅一派,以取悦皇帝为己任。一派便是相国房玄爱一派,专门攻击赵俅一派。再就是国师霍星纬一人,保护着一些一心为国的清流。 相国房玄爱被冠上谋反之罪,差点被灭三族。霍星纬上奏说了句证据颇有莫须有的嫌疑,而赵俅也一反常态,给房玄爱求情,最终两党相争以房玄爱告老而终。霍星纬之所以没力保房玄爱相国之位,主要是在他看来,房玄爱打着大义旗号忠君,与赵俅争宠没什么区别,因为他只顾着党争而忽略了国事。 房玄爱归老后,副相赵俅顺利上位。在其力保房玄爱之后,在朝中赢得了更多人的声望。并且,在赵俅的安排下,房玄爱一党落败并没有出现牵连的情况。赵俅对众臣明言,房老之时一时错念,诸位同僚也是为了皇上,都是忠君之士,何错之有?以后赵某还要仰仗诸位。 赵党势大,不是威胁了霍星纬的地位,即便是赵俅分管三部又如何?而是朝政开始混乱不堪。所以霍星纬才暗地联络扬州的并肩王袁世信,并联络豫州兵马统帅曹宁协助迫使司马相乐退位一事。 曹宁是玄一派出来之人,既是国师,又是副掌门的话他是能听得进去的。武将的他是当真瞧不上那帮天天哄皇帝开心的文人的,况且现在武将地位不及文官。他不掺和党争,赵俅也乐得自在。 赵俅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是帝王忌讳,所以他与曹宁只能说是点头之交。他要的不过是富贵荣华,皇帝开心了,他想要的就全都有了。 至于都城守将王坚则是霍星纬亲自出手,不是以国师身份,而是暗地以夜行衣装扮出现在其家中。王坚才记起,咱们大晋王朝的国师还是玄一派的副掌门,一身功力深不可测。王坚知道如果自己泄露国师的安排肯定会第一时间死于非命,便爽快的答应了。 司马相乐就这么离开了坐了五年的龙椅。而新坐在龙椅上那位,是其长子,司马文德,时年九岁。国师霍星纬被封为帝师,并肩王袁世信兼任相国,被司马文德尊为相父。 新帝登基,天下大震。其余七王罕见没有齐聚都城洛月城,只是派人恭贺新帝登基,并开始兵马戒严。 并肩王袁世信实际已掌控豫、扬二州,又有帝师霍星纬支持。诸王心中不定,同时亦有人心中萌生逐鹿天下之意。 大晋王朝名存实亡,诸王争霸之势到来。 ——————华丽—————— 天虞山脚下王李庄,隶属平南城南部青石镇。庄子不大,约有二十几户人家。 日上三竿,天已热。 两位村夫荷锄而立,站那闲聊。 初夏,为了避免田间劳作被晒,农人大多天刚擦亮便早起去田间耕作,待到日渐毒辣之时便回家歇息。而早饭多是由家中女人送至田垄间。 “七哥,你看看山那边,黑乎乎一片,还在动。”面山而立的汉子刚好瞧见庄子旁的天虞山。 听闻李四这么一说,王老七撂下肩山的锄头,双手拄着锄把转身望去。他略微皱眉,双眼微聚,把右手放在眉间,挡住明晃晃的阳光,看着远处临近村庄的山头。 “老四,我咋看着像只大黑熊呢?咱们村猎户老赵家不是前两年还打过一只?” 李四左手搭在锄把上,平衡着肩上的锄头,右手也放在眉上,仔细盯了一会儿,那黑影也越来越近,二人终于看见黑影下还有个人。 “七哥,好像还真是有人猎了黑熊回来了,走过去瞧瞧?” “好!”王老七扛起锄头,与李四一同向山脚那边走去。 少年扛着黑熊,在大山里健步如飞,快到山下王李庄的时候才放缓了脚步,一步一步往下走。能扛着这个庞然大物已经被庄子里的人视为天生神力了,再跑个飞快,不知内功为何物的普通庄户人家更将其视为怪胎了。 下了山,少年扛着黑熊向着庄里猎户赵大叔家走去,正好看见迎面走来的王老七、李四二人。 少年止住脚步,向二人打了个招呼。 “王七伯,李四叔,您二位这是要去下田?这日头渐足,不是下田时候吧?” 王老七先开了口,李四还在打量着少年扛着的黑熊,口中啧啧称赞。 “是元夕小哥啊,我跟你四叔刚下田回来,在南边碰见聊了一会,刚好看见你扛着黑熊下山。刚才太远,我俩看不清,就凑过来看看热闹。我说元夕啊,你这次是打了个大家伙啊,看这个头,是你师父你俩猎杀的吧?” 说完王老七伸手去摸这名叫元夕的少年肩头上的大黑熊。一旁的李四跟着问道, “小元夕,你可真是天生神力,这头大黑熊可得有三百来斤重,你就这么轻松地扛着,厉害厉害,后生可谓,四叔我在你这年纪,也就扛个百十来斤的重物。” 说完李四也拍拍这大黑熊。 元夕轻颠了下肩头,趁机晃了两下被熊肉压迫的脖子。黑熊头随之一动,甩了一小下,正摸着熊头的李四被吓了一哆嗦,手赶紧收了回去。 扭了两下脖子的元夕咧嘴跟两位长辈笑了一下, “王七伯、李四叔,主要是我师父的功劳,我也就出出蛮力。” 李四绕过去,照着黑熊屁股拍了一巴掌之后舒服多了,然后笑着跟元夕说, “这是去你赵大伯家吧,扛着怪沉的,快走吧!” “嗯,那我先走了!” 元夕冲着两位庄里长辈笑了一下便略微加快步伐向着庄子东头的赵猎户家走去。 王老七和李四扛着锄头闲聊中也慢悠悠地向家走去,这回又有得跟其他人说了,这么大一只熊,咱俩可是亲眼见到的。 元夕扛着黑熊到了赵猎户家门前,肩膀一抖,把黑熊放在门前,拍门喊道, “赵大伯在家么?” “哎,来了!”猎户赵千钧闻声从后院赶到前院给元夕开了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将下山 赵千钧是王李庄外来户,二十多岁来到了王李庄,凭着不错的身手在身后的天虞山猎杀野兽,然后拿到青石镇去卖。再用一些山鸡野兔与庄子中的人家交换些口粮。赵千钧为人豪爽,粮食交换多少全凭大家自愿,一来二去,王李庄人便觉得这个外来户当真不错。 庄子族长王天旺便征求了二十几户人家的意见,从庄子东头划出一块地,让赵千钧盖房子。 初来在山中临时歇脚的赵千钧在王李庄就这么安定了下来,还娶了李姓闺女做老婆,这样过了二十来年。赵千钧凭着自己打猎的本事,日子过得还算富足。育有一女,前年嫁给王家子弟王富贵做了媳妇。现在家中只有猎户赵千钧与婆娘赵李氏。 打开木门,赵千钧便看到地上的黑熊,抬头看着笑嘻嘻的元夕,满是老茧的大手一拍元夕肩膀, “好小子,你真行!” 赵千钧知道这头大黑熊一定是元夕猎杀的,因为几年前,元夕在那深山老林中就曾救过他的命。 那时的元夕才刚刚十二岁。 元夕挠挠头, “赵大伯,又来麻烦你了!” 赵千钧蹲下身去,粗大的手拍了拍硕大的猎物,然后一手薅住黑熊被困住的前肢,招呼了一下, “你这孩子,都来多少次了,还说这么外道的话。来,搭把手,跟大伯把这大家伙抬到后院去。” “嗯”元夕应了一声,二人一前一后抬着大黑熊往后院走去。 后院是赵大伯宰杀猎物的地方。 四年前,同样是初夏时节,赵千钧背着大弓,手拎着猎叉去山中狩猎。 天虞山群山绵延,林木众多,猎物自是不少。当然,毒虫猛兽亦是常见。近二十年的打猎生涯让赵千钧在这片山林中越走越远,越走越深。猎物不缺,但是山却是始终那么神秘。 孤身入山林,如投石入大湖,只荡起几圈涟漪而已。 赵千钧这次走得又比较远,与山下王李庄隔着四五个比较大的山头了,远远望去,山还是连绵不绝。他是有些冒险劲头,总想着多走走,多看看,走过了,便有了种征服之感。而猎物,只是他顺带而为之。放几只箭,就能带着几只山鸡野兔下山了。那些獐子、山猪、狍鹿之类的也不难打。 而狼多是在更深处的山林中活动,赵千钧常听见嚎叫,却没想过去打这群喜欢群居的畜牲的主意。 老话说得好,宁斗猛虎,不惹群狼。 赵千钧是猎过黑熊,斗过猛虎的。熊是掉进了他设计好的机关,被他几箭射死的。当他扛着大熊下山之后,王李庄的人无不对他竖大拇指。只可惜熊皮上,有几个窟窿。 至于那头猛虎,算是他的仇“人”了。 那是在村子安家好几年之后,快到而立之年的他正直壮年,想给自己的狩猎生涯添几笔不平凡的经历。 平时他打猎的山头是见不到猛虎的,几次深入山林之后,他发现了猛虎的踪迹。 不过尽管他手段尽出,猛虎却不像那笨熊一般,不入陷阱。他一咬牙,那就正面干。 他埋伏在这只猛虎出没的区域,爬上一棵一人半人高的树上,在林叶里面屏息凝视。 山中是这位丛林之王的战场,赵千钧那只箭瞄得很准,是直奔额头去的。奈何猛兽的直觉太过敏锐,当箭破空而去之时,四十丈开外的这只斑斓猛虎一动,只是伤了其左耳。 猛虎被激怒。 几十丈的距离,对于这头猛兽而言,很近。 射完箭的赵千钧额头滴汗,当看到远处那只畜牲躲过致命一箭之后,他就知道,危险向他而来。 他没有犹豫,跳下那一人半高的树杈。手中大弓已经背在身上,拎起树下猎叉向山下奔去。 有过习武功底的他脚步没有慌乱,山中地势他亦是不陌生。在下山过程中左挪右跳,边跑边看猛虎追上来多少。 即便他练过几年把式,脚力也是不错,但是猛虎有着它天然的优势。跑了不到二百多丈的功夫,这头猛虎已临近身前。 赵千钧一个急转,右臂蓄力将手中猎叉向着咆哮着而来的猛虎掷出。同时左手摘下大弓,空出的右手迅速从腰间箭筒中抽出一支竹箭,搭在弓上,瞄着前方。 猛虎见猎物就在眼前,欲一个前扑,将其按倒在地。猎叉飞来,让本欲扑向赵千钧的猛虎方向偏移。钢叉从猛虎腹下划过,只伤了其右后腿。 一声虎啸响彻密林,落地之后的猛虎没有犹豫,转身向林中逃去。而这时的赵千钧刚好完成弯弓搭箭的动作。他瞄着逃窜的猛虎,却没有放箭。一直到这只猛兽消失在密林中。 赵千钧长舒一口气,放下手中弓箭,箭入桶,背背弓,转身去拾猎叉。山风吹过,汗透的后背凉嗖嗖的。 “最后为什么不射出那支箭?” 刚刚缓口气的赵千钧又是一怔,怎么会有人? 本就湿透的身体又惊出一身冷汗。正弯腰拿起猎叉的他赶紧一回身,双手紧握住猎叉,双眼看向声音飘来的方向。 一位青衫男子,领着一个不大的孩子。这个孩子看起来也就四五岁的样子。正啃着一根鸡腿。青衫男子的装束赵千钧是见过的,当初他去学艺的时候,有幸见过巴州青云宗的弟子。 那还是他在云德武馆学艺的时候。 当初嘴角刚刚长些绒毛的他家中遭难,正是长身体的他难以糊口。饥饿难耐的他差点去偷,却只敢躲在墙角偷偷的看,不敢伸手。最终他捡了个破碗,蹲在大街上,埋着头不出声。 “这样是要不来吃的的。” 当两个馒头递到他面前的时候,他感觉那样的不真实。他怯生生的抬起头,看了眼递过馒头的中年人。 中年人先是弯着腰,后来干脆蹲了下来。 “吃吧!” 饿到快没力气的赵千钧没有犹豫,一把抓过馒头,看了一眼蹲下来的男子,赶忙往嘴里塞。 “慢些吃,别噎着!”中年男子看着使劲往嘴里塞馒头的赵千钧。然后问了他一句话, “愿意跟我走么?至少能让你吃饱了!” 嘴里塞满馒头的赵千钧愣了一下,然后连忙点头。管他是干啥的呢?先填饱肚子再说。 这样赵千钧成了云德武馆的杂役弟子。 能吃饱穿暖,师父还教授一些武艺,赵千钧一生都在感激自己这位授业恩师。他猎杀的那只大黑熊的熊皮,就孝敬给了师父。 看青衫男子装束定是那高门子弟,只是带着这个啃着鸡腿的孩子出现在这深山老林里却又是怎么一回事? 知道男子定然身手不凡,带着个孩子还能静观自己与猛虎搏斗。况且男子表情看起来并无恶意。手中握紧的猎叉渐松,赵千钧将猎叉插在地上,然后一屁股坐在厚厚的落叶上,说了句, “我没把握,那支箭射出去的话,我的底气便全没了。” 青衫男子一笑, “你倒是谨慎,不过的确是个明智的选择。” 就这样,赵千钧认识了元夕的师父,这位自称山居士的年轻人。至于为何自称山居士,其实是元夕他师父随口说的。因为当时他带着小元夕打算在这座大山里隐居。 元夕与师父的隐居生活,赵千钧是出了不少力的。 后来元夕长大了,就经常打猎往赵千钧家里送,来换取生活物品。而山居士,他是有钱的。当初赵千钧也没有白白帮助这师徒二人,虽然他极力推脱。山居士说得清楚,没有平白无故的帮助,况且我又不是没钱给你。 元夕和赵大伯一起在后院宰杀这只大黑熊。 熊皮被赵千钧完整的剥了下来,看着这张完整的熊皮,赵千钧感慨,英雄出少年啊。 “元夕啊,怎么?是要大伯我帮着你拿到镇上去换钱?还是留着孝敬你师父?” “赵大伯,这张皮您想帮我晾着吧,过几天我就要下山了。师父说没什么可以教我的了,让我自己去闯荡江湖。这张皮我先背着吧,路上还能当个休息的垫子。” 将熊皮晾在旁边的杆子上,赵千钧一愣。 “你这就下山了?也是,四年前的你都比大伯厉害太多了!” 以前山居士所需生活必备之物都是赵千钧送往山上的,自然不会白送。一来二去,王李庄也知道庄子身后这个天虞山中来了这么一位带着孩子的隐士。 山居士并非在山里一直不出来,一年之中他多半会带着元夕去巴州四大城池去转几次。 天虞山属巴州南部平南城地界,而巴州东部则是归属云上城管辖,东接荆州。巴州都城子阳城辖东北部地区,北临豫州。但巴州通往豫州的官道却是要经由东部云上城从荆州借道。因为巴豫两州交界之处山路颇多,不适宜修整官道。而巴州西部的邻居凉州则需先进入巴州西部的近凉城,然后横穿巴州中部抵达东部云上城再入荆州,去往都城。 凉州虽然北靠雍州,但是从雍州借道却是登高绕远之路,远不如穿巴、荆二州好走。 元夕的师父山居士好似不缺银钱。元夕也不知道师父的钱财是哪里来的,反正师父也不会给他。是的,他师父说得很清楚,这是他自己的钱,与元夕无关。 不过在元夕十岁之前,他还是会提供给元夕衣物以及吃的等生活必须品。但是山居士的衣物一直都是城里布庄裁缝定做的,而小元夕的衣物,都是王李庄中谁家大婶给缝制的。 山居士不限制元夕的自由,有时间的时候,元夕会跟着赵千钧到庄子里逛逛。当元夕十岁之后,师父就跟他说,现在的他也能像赵大伯一样打猎了,就得自己养活自己了,但是师父又教了他这么久,养了他这么久,他还要伺候师父几年。 元夕自幼聪慧,因为少时跟师父走得早,儿时的记忆忘的差不多了,连如何跟了师父都忘得差不多了。虽然他也很想知道自己的娘亲,爹爹是谁,但是师父说以后会见到的,再加上,身边只有师父这么一个依靠,就一心跟着师父了。 当年他跟师父走的时候,手里攥着一个小玩意,那是一个小小的木头人,他一直没舍得扔。师父也不管他,随他自己。 雕刻的木头人制作的很是粗糙,而且衣着有些奇怪。 师父与他说过,带他远离家乡,是师父的决定,至于他恨不恨师父,师父没有在意。而他,在来天虞山这一路上,并没有吃什么苦。从未婚配的山居士为了安抚一个三岁多的小孩儿,也是用尽了办法,好吃的、好玩儿的一起上。 幼年的他,心中并未有种下仇恨的种子。 在山上,师父不仅教他习武,还教他识文断字,给他讲前贤典籍。最让元夕钦佩的是,师父教他所有东西的时候,都是口授的。 十岁之后的元夕开始了养活自己之路。好在山中飞禽走兽众多,以元夕的功力,打点猎物不在话下。而元夕的猎物都是交由赵大伯处理。在元夕的坚持下,猎物的三成收益是直接给赵大伯的,而剩余七成元夕除了换取自己的衣衫以及师徒二人的口粮,剩下的全部交予师父,反正那些个铜钱碎银之类的,元夕装在身上又没什么用。 在元夕十二岁那年,也就是四年前,他在山中欺负鸟兽。是的,以他的功力,就是在欺负鸟兽。当他听到猛虎咆哮的声音他就寻声而去。平日猛虎不多见,多是出没在师父不让他去的更深的山中。 元夕在山中飞奔,难得在自己常玩儿的这片山林中有猛虎踪迹,可不能叫它跑了。元夕常玩儿的山头是赵大伯给山居士介绍的。跑了一会儿元夕才发现,自己好像跑出了师父允许他玩儿的山头了。猛虎撕咬的声音好似就在不远处,咬的元夕心痒痒。到底是少年心性,犹豫了一下,元夕继续向前奔去。元夕自己不知道,远远的地方,他的师父看着他,嘴角挂着一抹笑意。 山那边,赵千钧有些后悔,谨慎了好几年,没想到这头畜牲还惦记着自己。拿着猎叉在树上的他死死地盯着着树下咆哮的猛虎,还不止一只。除了耳朵有旧伤的那只之外,竟然还有一只。 刚才的情形对赵千钧来说几乎是死里逃生。 当他看到那只他忘不了的猛虎的时候,那只虎也看到了他,他毫不迟疑的弯弓搭箭。似乎是曾经的伤让这只猛虎长了记性,它远远的的看着赵千钧,并不凑近,还借助林丛草木来躲避。 当猎手被猎物发现时,也许他就变成了猎物。 赵千钧不敢轻举妄动。猎叉插在脚边,箭还在瞄着前方。汗滴在地上,山风一吹,毛孔收缩,汗毛直竖。 他瞥了两眼周围,如果跑,怎么能更快,如果跑不了,身旁两丈距离有棵大树。不过不到万不得已,尽量不要被困在树上。 前方恶虎猛啸,震动山林,飞鸟惊起,走兽窜逃。赵千钧心中一震,手中的箭在那一刻射了出去,偏了。而后他汗毛惊起,后脊发凉,来不及再次抽箭,甩掉手中大弓,右手抄起猎叉,就势向旁一滚之后迅速起身,躲过后面扑过来的猛兽。竟又是一只恶虎,好狡猾的猛兽。 来不及多想,赵千钧三步并作两步,拎着钢叉窜上了自己先前看好的大树。而另外那只也扑了过来,二虎在树下扒着树干要往上爬,赵千钧用猎叉往下叉。 正当赵千钧慢慢心生绝望的时刻,元夕刚好跑了过来。 元夕看到了身陷困境的赵千钧。当师父教他习武的时候就告诉过他,不要认为你习了武别人就和你一样,一定会身手不凡。就好比王李庄的村民大部分只会种田,而赵千钧会打猎一样,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东西。你觉得习以为常,对别人而言可能性命攸关。记住了,切勿轻易以己度人。 元夕虽然功力不错,但是之前也没有跟猛虎打过,以前最多的就是欺负一下大黑熊。元夕没有迟疑,先大喝了一声引起猛虎注意,然后向着树下这边跑来。 赵千钧也看到了元夕,虽然他知道元夕跟着山居士习武,但是毕竟才这么大的孩子。赵千钧赶忙呼喊, “小元夕,别过来,快跑,去喊你师父!” 冲着元夕喊着的功夫,来不及多想的赵千钧蹬了一脚树干,拎着猎叉跳下树来,冲着蹬着铜铃般双眼的猛虎大吼, “畜牲,冲我来!” 这只耳朵缺块肉的猛虎似乎被赵千钧的气势震慑住了,而另外一只已经迎着飞奔过来的元夕扑了过去。 来不及赶去援手元夕,赵千钧心急如焚。只听耳边传来元夕的呼喊声, “赵大伯你要小心,我马上过来!” 元夕已经迎上了扑过来的猛虎,他斜身侧滑,闪身躲过虎扑。双手顺势一抓,便抓住了刚落地准备掉头的猛虎尾巴,用力一拉,猛虎硕大的身躯不由后退。元夕没有犹豫,右掌蓄力拍向虎背。只听“咔嚓”一声,虎脊骨碎裂,已经失去了威胁。 元夕没有犹豫,转身奔向赵千钧。 就在元夕与猛虎缠斗瞬间,赵千钧心系元夕,一个分神,恶虎便迎了上来。他手中猎叉已经来不及前刺,便只好改做横挡姿势,举着猎叉架住迎面扑上的猛虎。恶虎双爪搭在猎叉上,张着血盆大口冲着赵千钧头颈撕咬。 赵千钧力不敌虎,向后歪着头躲避着猛虎的撕咬,双臂难撑,后退两步便被绊倒在地,猛虎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将身上。赵千钧眼见不支,不知身后元夕情况如何,咬着牙挤出点儿声音, “元,元夕,快点,快跑!” 这时只见一只手拍在虎头上,赵千钧清晰的听见虎头骨碎裂的声音,然后刚刚还在冲着他咆哮的虎头便没了动静,耷拉了下来。他手脚用力一推,将死虎推向一边,不急起身,躺在那里,喘着粗气。 蹲在一旁的元夕焦急地问道, “赵大伯,你没事吧?” 赵千钧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然后撑着身子往后一靠,半倚在虎身上,双腿平伸,歪头看向元夕。 “好小子!” 说完赵千钧不再言语,抬头看天,云朵飘飘。 十二岁时候的赵千钧正在饿肚子吧,幸好自己遇到了一个好师父,而元夕同样有一个好师父。 “赵大伯,你怎么来这个山头了?你不是跟师父说这个山头往里危险吗?”元夕也没想到,自己寻虎声而来,却碰见了遇险的赵大伯。 赵千钧笑了一下, “元夕,大伯没有你那样的本事,不过大伯是一个猎手,所以也想打点儿大家伙。” 用手摸着虎耳,赵千钧觉得自己没什么可遗憾的,虽然虎是元夕猎杀的。 尽管赵千钧极力推却,但这只伤耳虎还是成了他的收获,不过下山的时候,他对庄子上惊掉下巴的人说,是他设了陷阱,山上那位山居士帮忙,才有好命猎杀了只猛虎。 而他的虎皮一直在他的柜子中保存,连他最尊敬的师父他都没送出去。因为他想着将来有机会把虎皮再还给元夕。至于虎肉之类的,让庄子里的人多了一次狂欢。 赵猎户之名,在十里八庄,也是响当当的。 听闻元夕要下山而去,闯荡江湖,赵千钧知道以后再见到这个自己看着长大孩子的机会不多了。心中百般滋味,一涌而出。 “元夕,你今年有十六了吧?” 元夕倒是没注意到赵大伯的情绪变化,笑着说, “嗯,师父说我长大了!” 元夕的生日是上元节那天,所以他的名字叫元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雏鹰飞 “大伯,这四个熊掌,你和大婶一人一个,剩下两个我带到山上拿给师父,待会儿还得麻烦大婶给做熟了,剩下的肉,你受累给分分,也让其他家叔叔伯伯们尝尝鲜。另外还得麻烦大婶帮我备些干粮,过两天下山的时候我要带着。” “小元夕,这你就放心吧,大伯让你大婶给你准备齐全。” 赵千钧布满老茧的大手,拍了拍元夕的肩膀, “待会陪大伯喝几口吧!” 元夕第一次喝酒就是帮助赵大伯猎虎那次,师父对他的表现感到很满意,就把自己的酒葫芦扔给了他。 惦记师父这个葫芦好久的他迫不及待的扒开塞子灌了一口。几乎和每个认为酒是个好东西的孩子一样,元夕的第一口被辣得够呛。 干呛了几口之后,元夕撇撇嘴,然后咂咂嘴,才从辣辣的味道中感受到了一丝甜味。 当时山居士笑了笑,告诉他, “轻酌,慢饮。” 火堆上烤着的是处理好的虎腿。 虎是赵大伯和元夕一起宰杀的,山居士是绝对不会动手做这些的。 在元夕八岁之后,洗衣做饭之事都是由慢慢学会的元夕来做的,而在这之前,还有赵千钧。 刚开始赵家妇人是不乐意的,后来当赵千钧把银钱交给自己女人的时候她就眉开眼笑了。不是她爱财,而是平白无故的多给俩人洗衣做饭谁又乐意呢? 元夕做饭的手艺便是跟赵大婶学的。 山中烹煮野味,不是火烤就是煮。所以即便是元夕开始做饭,还是时常往赵大伯家跑,做些青菜白饭拎到山上换换口味。至于酒水,则是青石镇小酒铺子贩卖的,也就是农家自酿酒水,不是什么玉液佳酿,多是赵千钧帮忙买来的。 啃着虎肉,喝着酒水,元夕忽然觉得好不痛快。酒精的作用让这个半大小子心中舒畅,而师父也没有阻止他不断的往嘴里灌酒。 那一晚,初饮少年初醉。 少年不识愁滋味,会须一饮三百杯。 第二天,元夕醒来,头有些痛,盘膝打坐,内息调整一周天,便恢复到最佳状态。师父在一旁的地上,用树枝涂涂画画。这片空地,还是早些年元夕识字与练字的地方。 山居士见元夕醒来,招手教他过来,告诉他一句话,以后,贪杯可以,但若不是在自己放心的人身边,不可醉而不知。 元夕点点头,说记住了。师父告诉他很多话,他都记住了。 赵家后院,小方桌上摆着四盘佐酒小菜,盐水煮青豆,风干鹿肉脯,清炒时蔬,还有一大盘清蒸风干山鸡。 元夕与赵大伯相对而作,赵大婶则在伙房忙着蒸熊掌。老两口自己那两只没有蒸,是留着喊闺女姑爷回来一起吃一只,再给亲家带回去一只。至于熊肉,待会赵千钧再砍吧砍吧给庄里各家拎一些送去,都来沾沾小元夕的光。以前经常沾,以后怕是没啥机会了。 爷俩喝着酒,唠着这些年的过往,赵千钧心中不舍,便多饮了几杯,红着眼跟元夕说, “文绉绉的话大伯不会讲,你是一定会有出息的,将来别忘了这里有个王李庄,还有你赵大伯。” 别了有些醉意的赵大伯,元夕拎着做好的熊掌上了山,去找师父。 人未醉,眼却红。 山高林密处,似有桃花源。 元夕回到了他和师父的家,这里是最初见到赵大伯之时赵大伯给找的一处清幽之地。 山中有石洞,里面很宽敞,大约有一间半屋子那么大。而石洞外面约有半亩平地,已经用树枝扎成的篱笆围成一个小院子。 这里原本是赵千钧上山打猎寻觅到的歇脚之处。当时只是简单收拾一番,没想到最后成了元夕师徒的家。 这里最让人惊喜的是石洞旁有天然山泉,有道是,清泉石上流。 小院子中洞口右前方有赵千钧帮着搭建的小木屋,里面储放着一些食物和干柴。左边搭一凉亭,亭中有木桌条凳。 院中还有一小块空地,十分平整,那里便是山居士教元夕识字练字的地方。 山居士在凉亭中自己下棋,他时常自己与自己对弈,却从未教过元夕如何下棋。元夕拎着食盒走到亭中,没有打扰师父。 山居士落子之后,抬头看了眼元夕, “是什么?” 元夕一笑, “师父,是好东西,蒸熊掌!” 虽然师徒二人都身手不凡,但是山居士是绝对不会去打猎的。而元夕多打山鸡野兔雀鸟为猎物。黑熊他曾经打过,那是师父为了让他学会打架,带着他去山中找对手。 那次的熊掌,师父吃过之后赞不绝口。 山居士点点头,又扫了眼元夕左手提着的一只野兔和两只山雀。 “熊掌不够吃?” 元夕咧嘴一笑, “就两只,待会儿我再把这兔子和山雀收拾了,烤着吃!这就要下山了,师父难道不馋我的手艺嘛!” 山居士双指摩挲着光滑的棋子,笑了一下, “是你吃得多吧!你那打鸟的指法取名字了?” 元夕小时候跟赵千钧学过射箭。后来嫌射箭打猎费事,便自己研究用手指弹石子儿打猎物。 他的内功是师父教的,什么名字也不知晓。自己内力有多大他也不清楚,反正赵大伯说他很厉害。有了内力,他弹出去的石头就很有力量了。 而准度,自然是天天练出来的了,山中是不缺少移动靶子的。 不过对于力道的控制,是师父教他的。因为他当初打的鸟儿,大多数被他弹出去的石头震个稀碎,猎物打到了,收获却跟没有一样。 山居士让元夕在三十丈远的地方设置一个靶子。然后让他弹指射目标。但是不是射一颗石子,而是三颗,什么时候练到只剩下一颗石子最后击中目标,就算对指力的把握控制的很好了。 其实也是在让元夕练习对自己的内力的控制。 毕竟他教给元夕的内功,可不是唬人的功法。 如何才能剩一颗石子最后击中目标呢?那只有让后射出来的石子追上前一颗石子并将之击碎而继续前飞。 元夕练了一年,终于做到了只剩下第三颗石子击中目标。 后来他习惯了,便继续变着花样玩儿,练他的指法。先前一颗一颗的碎石法已经练成。他便想出另外一个方法,用后面射出去的石子击中前一颗石子后便掉落,给前一颗石子一个推力继续前飞而击中目标。 最初他练习在用第二颗石子击中第一颗石子之后掉落后继续用第三颗石子击第一颗石子然后再掉落,保证第一颗石子能够顺利击中目标。 有了先前控制力度的底子,元夕这个练得就比较容易了。然后他又开始练习前后射出三颗石子,三颗石子保持在同一条线上飞向目标,但是第三颗先击中第二颗石子然后掉落,第二颗再击中第一颗石子再掉落,然后第一颗石子击中目标。 这个练成之后,他又想出了新花样。第一颗和第三颗石子都能击中目标了,那他就练习让第二颗石子击中目标。 那就先用第二颗石子击碎第一颗石子而继续前飞,而第三颗石子击中第二颗石子后掉落。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很难,不过元夕练了这么久,已经把弹石子当成一个游戏了。后来他练到随心所欲,想让哪颗石子击中目标就能让哪颗击中目标。前两颗,后两颗,都行。 他的指法没干过别的,就用来射鸟打兔了。还打过一次蜂窝,就一次他想弄一些蜂蜜来吃。师父没告诉过他蜂子是会蜇人的,所以他把大大的蜂巢射下来之后便傻乎乎的跑过去捡蜂窝去了。 他挥舞着蜂窝跑,群蜂在后面追,而手中的蜂巢还有不断被他甩出来的蜂子。 蜂蜜很甜,但是脸上的包也很疼。 师父看着他那肿得猪头一样的脸,笑着打趣道, “元夕,你该少吃点了,谁家九岁的孩子脸像你这样胖?” 元夕一点点地啃着蜂蜜,不是不舍得,而是嘴不敢张太大的,况且也张不开。师父没多说什么,只是跟他说,小小的蜜蜂一样能伤到你,所以不论任何时候,切勿掉以轻心。 然后又感慨了一句,群体的能力才是最大的力量。 功力再高又有何用? 师父说过很多话,元夕不理解的,就直接记在了心里。他想着将来自己一定能明白师父说过的话。 听闻师父问自己指法的名字,元夕瞥了眼师父, “师父,不过是个弹石子的玩意儿,为啥还要起名字啊?要不叫弹石指?” 山居士笑骂道, “就算师父没教过你那些我觉得没用的诗词歌赋,你也不至于起一个这么土气的名字吧,你不嫌害臊,我还嫌丢人呢!” 瞪了弟子一眼之后,山居士继续说道, “你觉得是弹石子的玩意儿,等你下了山可能就是一门惊世骇俗的武学了。既然你用来打过鸟,那就叫惊雀指吧。” 元夕一听,赶紧向师父道谢, “惊雀指,惊雀指,师父随口一说果然比我刚刚费劲心思想过的打鸟,射兔之名强太多了。真是好名字,谢谢师父!我去做饭啦!” 山居士点点头。 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 身居深山十三载,是该出山了。看着不远处忙碌的元夕,山居士轻捻棋子放回罐中。 一指弹出雀飞起,雏鹰离巢鸣惊人。 木炭火红。 元夕翻转着穿着野兔山雀的树枝。猎物被烤得滋滋作响,油脂不断滴到火炭上,滋的一声,然后腾起一条条白烟。 佐料已经撒好,是磨得细碎的盐粒和一些混合着辣椒面的香料。 眼见烤得差不多了,元夕轻轻拨动火炭,将火分散一些,以免将架子上的食物烤焦。 从小木屋里拎出一张小方桌,两个方凳,摆在院中。元夕再从屋内锅中端出用热水保温的熊掌摆在桌上。 当元夕招呼师父吃饭了的时候,桌子上已经摆好了食物。 两只蒸熊掌,一盘被撕扯开的烤野兔,一盘烤山雀。两副碗筷,一坛酒。 师徒二人对坐,元夕拍开酒坛封泥,给师父碗中倒满,然后又给自己倒上。山居士先夹了口蒸熊掌放入口中。 点头之后,山居士用筷子示意自己的弟子赶紧吃,然后端起酒碗一饮而尽。元夕看师父吃得高兴,自是欢喜,看到师父示意,他刚要举筷也尝一尝,便见师父又端起酒碗。 元夕赶忙端起酒碗,陪师父一饮而尽。 山居士已试过熊掌,元夕又忙让师父尝一尝自己烤的野兔山雀,自己也大吃特吃起来。 关于吃饭一事,师父于他说过,小小方桌之上,最显规矩,最看教养。 与自家人吃饭,一桌人尽兴就好,各家有各家吃饭的习惯,一地有一地的风俗。莫笑他乡人粗鄙,莫叹自家无礼。 但是要记住一点,入乡随俗。想要融入一个地方,首先就是要接受那里。 吃饭如此,做人做事,亦如此。 师徒二人吃饭的规矩并不多,但元夕从小时候的自己先抢好吃的变成师父先动筷,便是他从师父给自己讲的书里学来的。 尊师重道。 今日不算小酌,一坛酒喝光,山居士又叫元夕拿了一坛出来。 这顿,算是元夕的送行酒了。师徒二人朝夕相处十三载,要分别,如山居士这般高人,心中亦有些失落。不过他知道,将来师徒二人必有相见之时。 看着同样有些醉意的元夕,山居士似乎看到了年少时候的自己。 端碗一饮而尽, “少年握槊,气凭陵、酒圣诗豪余事。” 然后看着元夕, “少年有少年的志气与朝气,只管去吧,别辱没了师父的名号,记住,为师叫霍弃疾。” 山居士从来没有告诉过元夕他的名字。 “但是,你要记住,在为师允许之前,先不要透露为师的名号。至于你的内功,切不可向人透露分毫。” 元夕饮尽碗中酒,跪地给师父磕了三个响头。 元夕的内功,师父告诉他,叫高深内功。那就高深内功吧,反正就是个名字而已。 至于剑法,掌法或是拳法,皆没有名字。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有一个叫元夕的少年,要下山。 元夕背着包裹离开了自己住了十三年的山头,离开了那个待自己如本乡人的王李庄,拜别了赵大伯,拜别了师父。 包裹里有衣物,干粮,还有临行前师父给的一些银钱。师父对他说,这些银钱是他这几年打猎攒下的,算不上师父给的。不要觉得这是很多钱,进了城,花不了多久的。 下山不是赏景,而是求生。 至于如何能够活得更好,那就看他元夕自己了,本事师父都教了,就算是要饭,或是饿死,师父也不会管。 不过山居士自然知晓元夕不会沦落到要饭那种地步,同样也不会干出偷盗,拼抢那种贼人勾当。 他在元夕最初学武之时就告诉过他,武德意为何。 元夕脚穿赵大婶纳的布鞋,结实耐磨,沿着官道往青云镇走。除了包裹之外,两张捆好的兽皮异常醒目。 一张熊皮,还有一张虎皮。 虎皮是赵大伯硬塞给他的,他一再推辞,结果在大伯红了脸,也红了眼之后就收下了。 大伯还想塞给他一些银钱的,他坚决不收,大伯便没有再坚持。 赵大伯告诉元夕,到了平南城,没有找到谋生的手段之前,可以去云德武馆找他师父,至少可以先找个落脚的地方,那银钱花点就没了,能省则省。他还手书了一封信,好让元夕敲门有据。 到底是少年心性,离愁只是一瞬,元夕已经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了好奇。 路要一步一步走,第一步,去平南城。 没有骏马骑,只能靠双腿,青云镇距王李庄大约八十多里。元夕的体力与脚力自是不错的。又不急着赶路,用不着轻功。 多半天的功夫,元夕就到了青云镇。赵大伯告诉他,如果不缺银钱就不着急在青云镇把兽皮卖掉,因为价格照着平南城要差了好多。而且元夕打的熊皮与虎皮又很完整,更是那些舞枪弄棒之人喜爱之物。 在青云镇元夕不过是把两个水囊灌满,捎带歇歇脚,咬了几口干粮就再次赶路了。 平南城距青云镇有三百多里的路程,中间隔着吴桐镇和庆阳镇。按照赵大伯所说,三四天差不多就能到。 天色转黑后,元夕还在路上。他也不会去找村庄借宿。路边有小溪,他在溪旁找一平整处,铺好熊皮和虎皮,坐在上面休息。 露宿野外对他来说并无任何不适之感,跟在山里也没什么差别。 枕着双臂,看着天上繁星,元夕有些想师父了。 一旁篝火渐低,无需在添柴。听着鸟叫虫鸣,蛙声鼓鼓,走了一天的元夕进入了梦乡。 翌日,天刚破晓,元夕便已醒来。盘膝而作,运转内息,练起了他的高深内功。其实他的内功已经无需再这样打坐修炼了。师父对他说过,必须经历过大战,他的内功方可再有所突破。 逆境,是人本能潜力迸发的可能。 至于他的内功能不能再有所突破,山居士是不在意的,毕竟元夕的功力高低本就不是他所关注的事情。教他武功,让其能自保就好了,况且以元夕现在的功力,一般人还是不能奈他如何的。 练功完毕,继续启程。 走了约么两个时辰,有几人骑马迎面跑来。元夕立身,往路边多站了站,以免被尘土所呛。 正当他背身以袖掩面躲马之时,这几人却在他身旁停了下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惊雀指惊人 “喂,路边那小子,你背的兽皮是哪儿弄来的?” 听见有人问话,元夕转过头来,打量着这五个突然停在他跟前骑马的人,没有开口。 他很是疑惑,这个问题不知道需不需要回答。因为自己也没有任何理由和必要告诉他自己的兽皮是怎么来的。 想了一下,他还是很有礼貌的回了一句, “请问,有什么事情么?没事情的话,我还要赶路!” 那名发话的男子皱了皱眉,一手勒住缰绳,腿部轻夹,驱马上前几步,临近这个身着粗布衣衫的乡野少年。 他居高临下,再次问了一遍,语气有些生硬。 “听不懂话么?我是问你兽皮是哪里来的?” 元夕有些生气了,他瞥了一眼这五骑人马没有理会,转身便走。 说话那名男子见这个少年没有理会自己,便觉得自己好生没有面子,想要再次驱马拦住这个不知好歹的少年,旁边一人拦住了他, “老四,是你问话不妥在先!” 被叫做老四的男子冷哼了一声之后便不再言语。 出声拦住老四那人冲着元夕问说了一句, “这位少侠请留步,适才是我那兄弟言语不妥,还请见谅,但问少侠,你所背虎皮熊皮可否要卖?” 少侠这个称呼让元夕自觉好笑,不过心中倒是对这个汉子略有几分好感。不是自己被称作少侠,而是对方的言语没有像之前那人一样,骑在马上还抬头。 嘴角一撇,心里暗道,他是个锤儿少侠,元夕止住了脚步,想了下,看了看那位已经下马的汉子,问道, “多少钱?” 问话男子一听乐了,这不是应该他们问的么?不过既然那少年问了,他心中大致估量一下之后,从身上摸出一块儿银子,掂量了一下然后抛了出去,元夕伸手抓住。 “这锭银子差不多有十两,足够买你的兽皮了。” 元夕仔细看了看,用手蹭了蹭,然后也掂量了几下,又抛了回去。 男子一把抓住,略带不解然后又有些蹙眉,这少年确实有些不识好歹了。 “你这是嫌少?要知道我出的价格,在平南城里也只多不少了。” 元夕摇摇头, “是你给的太多了,还有,我身后这两张兽皮,虎皮不能卖,熊皮卖不上这些。” 男子眉头舒展,倒是个有意思的少年。 旁边有个人轻咳了一下,男子看了一眼,见其点点头,又把银子扔给元夕,笑着跟有些不解的元夕说, “有道是君子不夺人之好,既然虎皮少侠另有他用,那我只要熊皮好了。至于多出的银两,就当与少侠有缘相见,留与少侠买口薄酒喝。” 元夕想了想,然后解下背着的兽皮,拿出熊皮,交予男子。 “是你愿意的,我可没占你便宜。” 说完,元夕重新背好虎皮,转身走去。 最初开口的那名年轻汉子,看着少年离去的方向,不知在想些什么。 众人见那少年离去,心中好笑,还真是个有意思的人。拿着熊皮的男子摩挲着,眼睛一亮,然后抛给刚刚轻咳之人, “小姐,这熊皮不错,将军一定会喜欢的” 这位男子装扮的女子瞪了男子一眼, “周大哥,不是说了么,在外面要叫我公子!” 男子一笑,这周围又没有别人,没有说话。 走得还不算太远的元夕却是听见了二人对话,他心中暗自嘀咕,穿一身男人衣服就是男人了?那一身脂粉味哪个男人身上能有? 不过事无绝对,是元夕太单纯,见识太少,要说这大晋王朝,还真有不少喜欢涂涂抹抹的男人,比女子更甚。 咿咿呀呀的唱曲,自诩名伶,且有不少达官贵人喜欢听。大概是听女子唱得太多了,听腻了的缘故吧。 不过这位却实打实的是位姑娘,平南城守将吕一平的独女,吕关雎。 吕关雎偷偷溜出来玩了好几天,想着回去少不了又是挨一顿老父亲的数落,便琢磨着给父亲带点礼物回去,想着看在礼物的份儿上,父亲能少说两句吧。王季打听到青石镇有个很厉害的猎户,他们便想过来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弄两张上好的兽皮给父亲。 随行四人是吕关雎近卫。也不能说是她的近卫,其实是吕一平的身前近卫心腹。 巴州五路兵马,除主城子阳城掌控两路兵马外,其余三大副城各有一路。大晋王朝立国之后,为确保皇权稳固,各州诸侯王在各州除限定数量的府兵之外,其余守军,皆受兵部节制。而各州守将五年一轮值,或迁或贬或平调,避免其与本州诸侯王有所勾结。但是有三个州比较例外,诸侯王的兵权要更多一些,可调动一半兵马。 就是镇守西部的凉州,北部的雍州和东北部的冀州。 因为这三州还要抵御外族来犯。 当洛月城发生那场龙椅易主的事件之后,扬州并肩王与国师霍星纬二人实际上已联合掌控豫、扬二州。而其余各州诸侯王看似支持新帝上位,拥护国师整饬朝纲的举措,其实大都心怀鬼胎,萌生逐鹿天下之心。 王朝已经过去了一百多年,曾经的兄弟之情早已烟消云散。 吕一平出身巴州青云宗,习武资质不错,所以当艺成之后下山便直接进入平南城守军中做了个校尉。而当时的平南城守将,正是他青云宗的同门师兄冯渊。 没几年之后,洛月城逼宫事件爆发,巴州蜀王范景天便秘密指使平南城守将冯渊助巴州兵马副帅魏天罡夺了巴州的兵权。 原由兵部指派的巴州兵马统帅项飞昂并未反抗,束手就擒。 项飞昂在巴州三年,与蜀王并无不快。不过因其人乃荆州人士,又是兵部指派,蜀王信不过此人,所以并未试探,便直接软禁。 魏天罡与冯渊誓死效忠蜀王,一个做了巴州兵马大将军,一个成了副帅。 至于项飞昂,蜀王并未对其加害,软禁没多久,便让其回到荆州故里,算是对荆州江陵王谢良辰一个示好。 项飞昂到了荆州之后被江陵王任命为副将,统帅一路大军镇守在荆州东部的武陵城。 荆州的东部正是扬州。 荆州不宜与巴州交恶。 冯渊去子阳城就职之前,同门的吕一平已经被他提升为平南城副将。当他成为巴州一州副帅之后,这吕一平自然而然的接替了他的位置,成为了平南城守将。 吕一平只有吕关雎这一独女。 当年妻子临盆之时,在产婆恭喜自己喜得千金之后,他喝了一夜的酒。 不过当他看见自己女儿舞着肉乎乎的小胳膊,冲着自己咿咿呀呀的时候,他的心就化了。什么儿子不儿子的,是老子的种就好。 关雎这个名字是他亲自起的。他觉得闺女在怀中不论是哭还是笑,都好似那悦耳的鸟鸣。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幸得一女,夫复何求? 吕关雎小名,关关。 女儿,就是父亲的贴身小棉袄。 不过行伍出身的吕一平还是把闺女当儿子来养。习武练兵,样样不落,至于花红女工,吕一平那是瞧不上的。 吕关雎自幼在军中长大,常以男子装束示人。不过毕竟是女儿家,和浑身臭汗的男子自是不同。 此次吕关雎偷偷溜出来,只不过是她自认为的而已。四名近卫离开大营,吕一平岂会不知晓?况且还是这四位。 溜出去就溜出去吧,平南城的地盘里,还有谁敢对他吕一平的女儿动手不成? 随行四卫为结拜四兄弟。大哥周伯昌,二哥吴仲,老三郑叔远,还有老四王季。 吕关雎看着熊皮,心中欢喜,确实不错,看来这山野猎户也有能者。只可惜那张虎皮了,那个傻小子不卖。 吕关雎想起刚才的少年,心中暗自好笑,言语做派倒是有意思的很。 随手将熊皮递给吴仲,吕关雎说道, “吴二哥,你看看,这张熊皮爹爹定能喜欢。” 吴仲接过熊皮,招呼旁边的郑叔远一起,展开熊皮,看看品相。 那老四王季还在忿忿少年对自己的态度,一旁大哥周伯昌招呼了一声, “老四,言语之间亦能伤人,我们不过是想要买人家的兽皮而已,你问人家的兽皮哪儿来的,不怪人家少年不愿理你。” 王季哼了一声,也算是哼出了心中的一口怨气。 “大哥,我也没别的意思,只是见那少年,必然无搏虎杀熊的能力,就随口那么一问,他直接说是他家长辈所猎,我不就可以顺便问一问那少年是否要卖了么。” 周伯昌见四弟忿意已平,便笑了一下。 “你呀,何必绕弯子?说到底还是你心里瞧不上那少年。” 王季没有说话,萍水相逢,瞧得上,瞧不上又会如何?自己与他又岂会再会相遇。 吴仲收好熊皮,挂在马上,看向吕关雎, “公子,是继续往青石镇去,还是回城?” 吕关雎一勒缰绳,调转马头, “既然已经给爹爹买到礼物了,我们就回去吧,天时尚早,天黑前便能赶回城中。” 五人掉转方向,挥手扬鞭,纵马回城。 卖了熊皮之后元夕继续前行。 转个弯之后又一拨骑马之人与他迎面而过,掩鼻闪身躲在路边的他望着绝尘而去的马匹,心道还是骑马好,最起码省着吃土。 再往前走没多远就听见了身后传来打斗声。他抻脖子看了眼,看不太清,便闪身上了一棵大树。 这不是买自己熊皮的那群人么?怎么跟后面这拨人打起来了呢?少年好奇,便留在树上远观。 元夕倚靠在树上,看着远处对打的两拨人。自从习武之后,并未有过与人对战的经历,所以他要好好看上一看。 看了一会儿,元夕心中不解,至少在他眼里,这对战的两伙人出手花哨太多,不够直接,很多动作都是破绽百出,要是自己,这战斗早就结束了。 看了一会元夕发现了原因,是他们出手不够快。 吕关雎没想到自己会遇上埋伏,这可是在平南城辖地。 骑马往回赶没多远,便遇上了这伙人。好在对方是五个人,而吕关雎自己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 她的武艺是父亲吕一平亲自传授的,源自青云宗。 随行四人原本是将吕关雎保护在中间,以四敌五,只不过几个回合之后便被对方冲散了阵型。其中便有一人腾出身来与吕关雎缠斗。 元夕眼尖,看得出来与那女扮男装的公子打斗之人并未尽全力,似是只为牵制住她,而剩下四组打斗双方皆是招招直奔夺命而出。 军中人员善用刀,四兄弟皆用随身佩刀御敌。 而对方四人,兵器却各不相同。一人从后腰拽出双截棍者迎上了大哥周伯昌,一人挥舞双锏者挡住了吴仲,还有从背上抽出鬼头刀之人敌住了郑叔远,老四王季的对手用的是双棍。 周伯昌兄弟几人一边用力劈刀一边瞟着吕关雎,以防小姐遭遇不测。自小在军中长大的吕关雎也是女中豪杰,为防止四兄弟分神,她一边打斗一边大喝, “你们四人专心对敌,我这边无碍。” 这四人也是个中好手,不是普通士卒出身,与截杀者斗个不相上下。可能是对方也没有想到吕关雎战斗力如此之强,缠斗许久并未显露气力不支的迹象。 久斗不宜,与吕关雎打斗之人抽出背着的长剑,一剑刺向吕关雎。吕关雎手中并无兵器,先前单靠一双肉掌迎敌。 不是她不用兵器,而是父亲只教了她掌法,青云宗的流云掌。 以青云宗的内功青玄功为基础,使出这手流云掌,威力是很不错的。不过是吕关雎年纪尚轻,又是女子,内力不够深厚,况且对方又抽出了兵器。 闪身躲过刺过来的长剑,吕关雎回身劈掌却发现自己的敌人已经向着周伯昌攻去。一掌劈空的吕关雎大呼, “周大哥当心!” 便赶快跳过去解围。 周伯昌一刀劈开打过来的双截棍,听见呼声赶忙一闪,只听一个声响之后,一剑擦着他的肩膀划了过去,割出一道浅浅的口子,还好没见血。 持剑之人低喝, “你去,我来对他,无需留手!” 手持双截棍之人没有迟疑,闪身迎向掌劈持剑之人的吕关雎,一棍砸向其右臂。 吕关雎自是不能拿血肉之躯硬抗兵器,这一下砸着了,小臂怕是折了。急忙变招,身子急转,然后两个后翻躲过继续攻上来的双截棍。 王季见小姐这边吃紧,心中怒极,狠劈两刀逼退敌人,怒目而瞪,口中大喝, “哪里来的歹人,敢对军中之人动手。” 对方似是早就知晓他们几人身份,王季之喝无用,对方攻势更猛。 持剑男子有些疑惑,刚刚有暗器飞来打在他的剑上,不然对面这位拿刀的恐怕至少右臂负伤。 难道对方还有帮手?却为何又迟迟不现身?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刚刚那一下不轻,不然自己的长剑是不会偏移的。 心中一惊,本欲再攻的持剑男子转攻为守,侧头横剑一挡。 “啪”的一声,有东西打在剑上。 本欲举刀迎敌的周伯昌一愣,赶紧变招挥刀下劈,又听见“啪”的一声,有东西撞在他的刀上。 持剑男子没有多想,横剑挡住射来之物之后,他便紧步后撤,脑中一转,大喊一声, “撤” 便飞身上马,其余几人也随之而上,挥鞭而去。 不过当马刚跑出几丈的距离之后,将双截棍已经别在腰上的男子忽地从马上掉了下来,他捂着手赶紧起身,高呼同伴。 一个同伴回身,将他拉上自己的马,疾驰而去。 吴仲三人见其落马本欲上前擒敌,被周伯昌拦住,吕关雎也围了上来。 见她询问的眼神,周伯昌有些疑惑的开口。 “小姐,恐怕是冲着你来的,看对方出手的意思,是要生擒你,事情不简单,我们得马上赶回去。” 吕关雎点点头然后问道, “周大哥,刚刚似是他们占着上风,怎么突然撤了?” 周伯昌看了眼自己的刀,刀身上有些痕迹。 “暗中似乎有人在帮我们,不然刚才我就见血了。不过当我想趁机杀敌的时候,又被所阻。” 王季开口道, “大哥,你这话不对啊,这附近也没人啊,再说,如果帮我们的话,又怎么会阻止你呢?诶?大哥,他是怎么帮我们的?又是怎么阻止你的?” “好像是石子!,刚才有石子打到我的刀上。” “石子?”几人一听,更加疑惑了,难道有人用弹弓帮他们? “好了,先不要想了,我们抓紧回城,对方已经打草惊蛇,我们速归应该无碍,快上马!” 几人不再迟疑,翻身上马,老四王季看了眼前面那匹无主的马儿冲着大哥周伯昌喊道, “大哥,这马是不是也带回去,正好留在军中,还能摸摸那伙人的来历。” 王季这么一喊,周伯昌倒是想起刚才那人掉下马的情景,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也是挨了一记石子。 至于为何只是将其打落,周伯昌亦无头绪。想了一下冲着马术不错的老三郑叔远点头。 郑叔远见大哥授意,便驱马过去准备带着这匹空马一同回城。不过突然他的马匹好似受惊一般,扬蹄长嘶,向前跑去。郑叔远赶紧握紧缰绳控制受到惊吓的马匹。 吴仲看了眼大哥,他刚刚离老三近,是有石子从远处射来,打在了马屁股上。 “走吧,省得节外生枝。” 周伯昌招呼了一下,几人疾驰而去。 只剩下一匹马,在道上,没了主人。 元夕翻身下树,来到马跟前,笑了一下。 自己这不也有马了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平南城 元夕会出手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周伯昌在买熊皮的时候给他的感觉不错,不然双方就是打个你死我活又与他元夕何干? 所以元夕只是击石救人。 对的,只是救人,并不会偏袒任何一方。 当他用石子提醒持剑男子之后,周伯昌想举刀趁机伤人之时,他的另一发石子阻止了周伯昌的刀。 至于之后他们之间再如何,就与他元夕无关了。 不过以师父教给元夕的道理,他是不应该弹出最后那颗石子的。 不过呢,元夕给了自己一个理由。这几人在骑马路过他的时候,那个腰别双截棍之人离他很近,几乎是擦着已经躲到路边的他疾驰而过。 你让我吃灰,我叫你落马,很公平。 其实,元夕是打心眼里讨厌这个抡着双截棍的,去打杀那个带着特殊香味的喜欢女扮男装的女子。 说起来那女子就算是女扮男装,也挺好看的。 元夕心中有些开心。 许是山里长大的元夕猎杀动物太多了,当他拽着缰绳的时候,马匹是抗拒的,又似有些畏惧,一点也不像在别人手中那温顺的样子。 元夕之前是没有骑过马的。以前师父带着他下山的时候,也不骑马,最多雇一辆马车。 他越是用力拽缰绳,本来温顺的马越是焦躁不安。元夕一发狠,飞身骑在马背上,拽着缰绳。 他的双腿用力夹着马身,双手抓紧缰绳。 也许是他太用力的缘故,骏马吃力,更加急躁,四蹄蹦哒,想把背上这个家伙甩下去。 元夕被颠的左摇右晃,赶紧俯身,双臂抱住马脖子。这一招他就使得就很溜了。在山里玩耍的时候,他经常跳在獐子或是山鹿背上,就这么抓着在山里奔跑。最后那些獐子和山鹿便成为了他的猎物。 马儿渐渐安静下来,本就是被驯服的马,之前的暴躁不过是元夕的操作不当所致罢了,元夕学着那几人的样子,挥鞭驱马。 官道上扬起一阵尘土。 天色已晚,五人四骑来到云上城辖下安驿镇,找了家客栈落脚。 几人围坐在桌子前,要了酒菜,身背鬼头刀那人问那横剑在桌的男子。 “蒋师兄,刚才是怎么回事?你明明稳占上风的,怎就停手了?” “陈师弟,有外人出手,我被拦了两次。”说完他看了眼手已经被包扎好的男子。 “韩师弟,你的手伤怎么样?那人是个高手,我们没看到他躲在哪里,他的石子却能阻拦我,还伤了你,没有强大的指力与内力是做不到的。弹弓可没有这杀伤力。” 被叫做韩师弟的正是用双截棍的那位,元夕不过是为了把他打下马且不能再骑马,才伤了他的手。现在他的手肿得老高,不过骨头还好些,只是差点碎了而已。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一脸愤恨之色。俗话说的好,伤筋动骨一百天,就算他抹了药,没个十天半个月是摸不了他的双截棍了。冷哼了一声,他用左手抓起筷子,想夹点下酒菜,费半天劲也没夹上来,一生气,把筷子拍在桌子上,端起酒杯。 杯酒下肚之后,他才开口, “还行,骨头没碎,真他妈的晦气,蒋师兄,你说最后他咋就给我来这么一下子呢?” 同行五人,就他受伤,这酒自己还得多喝点。 用双棍的那位赶紧给韩姓男子倒了杯酒, “韩师兄,要我看,怕是有人喜欢吕一平那独生女儿,暗地里偷偷保护她,才让你吃了亏。我猜还是你那双截棍舞得太厉害了,所以他才对你出手的。” 说完又给他夹了块儿鸡腿, “师兄,多吃点肉,好得快!” 韩姓男子抓起碗中鸡腿,边点头咬了一大口,边含糊不清地说道, “杨师弟言之有理。” 身背双锏男子也夹了一筷子酱肉放入口中,大嚼之后,端起酒杯, “众位师兄,来,喝酒。” 他一饮而尽,待蒋姓男子放下酒杯后,便粗着嗓子问道, “蒋师兄,任务失败,我们就这么回去了?” 蒋姓男子环视众人,然后缓声说道, “沈师弟,众位师弟,这次任务失败实非我与众位师弟之责,那暗中出现之人定是一位高手,我等能够逃脱性命已是万幸。死不足惜,不过要是我等要是被擒,定会泄露我方谋划。要知道,为了这次计划,我们师兄弟五人可离开宗门一年多了。接下来我们得尽快赶回宗门,回去后,师兄我定会向掌门领受责罚。” 其余在座四位,一同举杯, “师兄高义,我等与师兄共进退。” 吕关雎一行人快马加鞭,天刚擦黑便直接赶到平南城。 平南城守门士卒自是认识自家大小姐,赶紧挺直腰板。不过与以往不同,平易近人的大小姐没有下马与几位兄弟闲聊几句,而是与四位护卫大人快马进城。 到了城中将军府,眼见自家大门,吕关雎才放下一颗心来。 她武艺虽是不错,但与四位护卫不同的是,她从来没有经历过真正的生死厮杀。要不是先前那位用剑的放水,想生擒活捉了她,恐怕她早已落败。要不然那位使着双截棍的男子抡棍上前的时候,她又怎么会乱了阵脚。虽然未着兵器,但青云宗的流云掌可不是吃素的。 对方是冲着她来的,而她又能有什么仇人呢?心中猜测,怕是冲着她的爹爹,平南城守将吕一平来的。 快步进门,吕关雎忙问开门下人爹爹是否在府上,下人答后便直接高喊, “爹爹,爹爹!” 这吕关雎一喊,正在后堂书房看书的吕一平放下手中的书,起身出门去看看在外疯了好几天的丫头,怎么才一回来,就大呼小叫的。 走出门去,刚好看见跑过来的女儿,他出声喝住, “吵吵嚷嚷的,哪里像个女儿家?像什么样子!” 见到爹爹走了出来,吕关雎赶忙凑上去,揪着父亲的衣袖,晃了两下,撒娇道, “爹爹~,人家这不是想你了嘛!” 听到女儿的声音,也从后堂走出来的吕母埋怨了一句, “还不是你惯出来的?从小到大,你看看谁家当爹的教女儿舞刀弄枪的?天天混在军营里,跟一群浑身臭汗的男人在一块儿闹?” 听母亲这么一说,吕关雎往父亲后面一猫,探出半个头,笑嘻嘻地跟她母亲说, “娘,是掌法,女儿可没舞刀弄枪的。再说了,在军营里,我都是在爹爹的大营里玩耍了,哪里又跟什么兵卒在一块儿闹了?” 说完了一撅小嘴,看着吕一平, “是吧,爹爹!” 吕一平是拿自己女儿没办法的,当然,拿自己夫人更是没办法的。家中就一独女,夫人曾多次劝他纳妾,为吕家多添点儿香火,但是吕一平没有同意。 爱夫人,宠女儿,香火什么的,交给其他姓吕的去吧。 吕一平故意板着脸, “别扯东扯西的,说吧,这几天又上哪疯去了?” 父亲这么一问,她才想起来自己为何火急火燎地跑进来找父亲了,周伯昌四人应该还在前厅候着呢。 她拉着父亲的袖子,往前厅拽, “爹爹,走,去前厅,我给你带礼物了!” “关关,你这丫头,忙什么?唉!看来真是我给你宠坏了,一点稳当劲儿都没有!”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吕关雎眼看芳龄二八,吕一平就是再宠爱这个闺女,可还是要给她找婆家的。 不过吕关雎在这平南城可是出了名的,是大家非闺秀,没有媒婆愿意登门。 能把她宠成这样,这吕家的姑爷可是不好当的。 吕母没有跟着去前厅,马上就是晚饭的时辰了,她要去厨房那边叮嘱一下,多准备几盘女儿喜欢的菜肴。 吕一平走进前厅,吕关雎跟着后面。 周伯昌四人在前厅站立等候,见吕一平进来,赶紧起身行礼, “见过将军!” 吕一平摆摆手,坐入主位。 吕关雎赶紧给父亲倒了杯茶,悄悄地给背着熊皮的吴仲使个眼色。 吴仲看了眼大哥周伯昌,周伯昌微微点头,吴仲起身,摘下熊皮,双手平托上前, “将军,这是小姐给将军带来的礼物,请过目!” 吕一平一听,心中甚是欣喜,没白心疼这个丫头。端起茶杯,呷了口茶,女儿倒的茶,就是这么香。 “呈上来吧!” “吴二哥,快,拿给爹爹看看!” 站立在吕一平身旁的吕关雎赶紧招呼吴仲。 吴仲上前,把熊皮放在桌子上。 吕一平拿起熊皮,抖落开,仔细看了一下,再用手摸了摸。 “不错,是张好皮,看样子还是张新皮,怎么?你们去山里打猎去了?”说完吕一平再仔细看了看这张皮, “这熊皮没有任何损伤,连个箭孔都没有,是提前布置的机关陷阱?”要说这几人猎杀一头熊是没问题的。但是这熊皮没有刀痕箭孔,那只能是用机关捉到这只成年黑熊的了。 以吕一平的掌法可以做到,但是他可不相信自己的女儿有这个本事。 吕关雎有些难为情,小声嘀咕, “爹爹,女儿哪敢以身犯险,那还不让您担心啊!这是我从猎户手中给您买回来的。” 吕一平看了眼自己的女儿,这还差不多。 “嗯,不错,这张皮爹爹很喜欢,正好垫在爹爹大营的大座上。不过这山中猎户倒是也有厉害的角色。毕竟是靠山吃饭,没点儿本事还真不行。” 吕一平想到猎户能设陷阱捕熊,便是几个人一起,也还是很有本事的,是个好猎手。 看着父亲高兴,吕关雎撇了眼周伯昌,正好看到周伯昌的眼神,她点点头。 周伯昌起身,躬身行礼。 “将军,卑职有要事禀报!” 心情大好的吕一平看了眼这位跟随自己多年的近卫, “你们四个陪着小姐出去,还能有什么要事?说吧!” “是,将军。我等几人在归程遭遇伏击,看样子是冲着小姐来的。” 正在兴头上的吕一平一听,虎目一瞪,单手拍桌,站起身来,喝了一声, “什么?” 在城门关闭前,元夕赶到了平南城。 他没有快骑,他不想追上那几个人,毕竟他骑的马,很容易被几人认出。 进门交了一文钱,守卫士卒看着这个奇怪的少年,身穿粗布衣衫,却牵着一匹骏马。兴许是城外谁家庄园的杂役,进城来找主子的吧。 元夕以前跟着师父来过平南城,进了城的他还不算陌生。看着招牌,他来到了一家名字起得不错的客栈,同福客栈。 跑堂伙计见门前来客,赶紧出门相迎,却看见这穿着粗布衣衫的少年,牵着一匹高头骏马。 脑瓜一转,他笑着问道, “这位小哥,是住店还是寻人?” 元夕心想,这位伙计还不错,把马的缰绳递给伙计,豪气地说, “吃饭,住店!” 伙计一听,得嘞,买卖上门了,要不是这匹骏马,自己差点打了眼,把人当成要饭的了。 “客官暂且留步,停马费三文,别怪小的不开眼,不过这个停马费是单算的。” 停马还要钱?元夕刚要迈进去的步子又定住了,有些疑惑的看着伙计, “有停马不要钱的客栈么?” 伙计心中腹诽,脸上堆笑,这是哪里来的土包子,这马怕是来路不正。不过不管如何,只要是他有钱吃饭住店,那都是大爷。 “客官说笑了,城里的客栈都收停马费的,不说这马棚占地方,咱不还得给您的良驹准备上好的草料么。其他有几家比我家还要多上一文呢。对了,是停一天三文,不知客官打算住上几天?” 心中感叹这就一天三文钱了?元夕没有问其他问题,摸出三文钱,递给伙计, “先住上一天吧!” 接过铜钱的伙计一笑,高喊了一声,“贵客一位,吃住皆有,里面请!”便牵马去了马棚。 元夕进店,要了间普通客房,又要了一荤一素两盘菜,四个馒头,让送到自己的屋内,便在伙计的带领下去了房间。 进了房间之后,元夕告诉伙计给打点水,伙计应声而出。 用温水擦洗过脸之后,元夕一身清爽,这时伙计敲门而入,送来了饭食。 吃着馒头,元夕琢磨着自己下一步的打算。 马匹对自己无用,明天找到马市,赶紧给卖了,不然还得花着停马费,卖了还能有笔收入。这进了城,没有钱就得饿肚子,不比在山野乡村,随手打只鸟,也能填饱肚子。 赵大伯说可以去云德武馆找他的师父,元夕也正有此意,看看这位在平南城多年的武行前辈,能否给自己一些建议。 水饱饭足,元夕上床歇息。 吕一平听着几人讲述了事情的前后,皱了皱眉,陷入了沉思。 究竟是哪边的人呢?凉州?还是荆州?对方的意图很是明显,活捉自己的女儿,然后以此为胁。 吕一平是知道的,巴州虽然无大的战事,但是与西部凉州的摩擦其实是在不断扩大。而与东部荆州,虽然表面上一体同心,还不是各怀鬼胎。 荆州无确切把握,自是不敢大举对巴州用兵,因为荆州东部就是扬州。如果对巴州用兵,扬州的兵马极有可能会趁虚而入,致使荆州腹背受敌。所以,当各地诸侯王不再听从洛月皇城的号令后,荆州就对巴州发出了友好的信号。 蜀王与江陵王定下盟约,共同进退。 而凉州西凉王在司马相乐退位之后一年后竟发檄文昭告天下,言并肩王与国师霍星纬图谋不轨,是为国贼,他在凉州拥立逍遥王司马正德为新帝。 如同凉州依然他说了算一般,他的檄文在整个天下看来不过是个笑话。 不过与之接壤的雍州,还有巴州都在提防凉州。因为可以看得出,西凉王上官青云想要打着大义的旗号,自西向东,并吞天下。而他的依仗,却是他曾经据守的吐蕃。 巴州西部近凉城压力一直不小。 目前局势紧张,蜀王派兵马副统帅冯渊任平西大将军再率一路兵马驰援近凉城。因平南城的地理位置,平南城大营其兵马作用更多的是培养更多的将兵。 吕一平其实也是去过近凉城的,在那里带兵厮杀了一年,现在局势紧张,才由其师兄冯渊亲自将兵,由原近凉城守将卫千夫协同,与那边高阳城的西凉大军对峙。 难道是西凉的人摸了进来? 吕一平沉思一会儿,开口道, “周伯昌,传我命令,在平南城范围内严查可疑人物,他们不是骑马而来么?从马匹上找一找突破口,尤其是那匹无主的马。另外,郑叔远,你和王季跑一趟东边云上城,看一看有什么可疑之人?” 荆州,希望那边不是有什么问题。 另外,吕一平还想到了一点,会不会是凉州与荆州搭上了线? 心中思忖,看来得去一趟子阳城了。 对于是谁救了自己的宝贝闺女,吕一平更是毫无头绪,但终究是友非敌,该出现时,此人必会出现。 或许是青云宗的人呢! 周伯昌四人领命离府,吕一平难得板着脸告诉自己的女儿,现在世道不太平,别出去疯了,给老子在家老实呆着。 看来还得跟夫人商量商量,这闺女,确实不太像个女儿家。 吕关雎撅着嘴乖乖点头。 翌日,元夕用过早饭,结了账,同伙计问了问马市的方向,便牵马离去。 伙计转身进店,去找掌柜的。 “掌柜的,瞧见刚刚走的那位小哥了吗,我猜呀,那马,兴许来路不正。” 掌柜的白了他一眼, “又犯毛病了不是?我们这是客栈,进店是客,离店也是客,你管别人是做什么的?小小年纪,别总嚼舌头,没好处。” 伙计悻悻然,出门迎客去了, 都是穿粗布的,他凭什么有马?这匹马可得值不少钱吧。 马匹可不是一般人家养得起的。 当吴仲问起守门士卒的时候,这几位很自然就想起了那位粗布衣衫少年,简单几句描述,吴仲就确认了正是那位卖皮少年。 而除了这少年牵马入城外,并无其他人随之入城。 看来那几人是不会再来平南城的,不过初见这粗布衣少年时,他可是没有马匹的,难道是那匹马? 吴仲心思一转,带人去搜查城中客栈,同时也派人告诉大哥。 元夕已到了马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云德武馆 马市在平南城西,元夕起得早,牵着马走了约小半个时辰,便到了。 马市已经开市,但是人并不多,毕竟马匹不比粮米布匹,非生活必需品。 身着粗布衣衫的元夕牵马入市,倒是很醒目。 有位马贩迎了上来, “这位小哥,是看马还是卖马?” 元夕一笑, “这位大哥,你看我这匹马如何?能值多少银两?” 这马贩一看,心中一喜,看样子生意还真上门了。 他上前先看马的牙口,再看头耳,又看了看马身。看了一圈之后,心中大体有个估价,然后开口问元夕, “不知小哥如何叫价?” 元夕自是不知马市行情,但是光让对方报价难免自己吃亏,想了一下便伸出一根手指头, “我们老爷说了,这马值这个数!”想来自己卖马也没人信,元夕就假装自己是个办事的小厮。他心想,怎么也得值十两银子吧。 “一百两?我说这位小哥,我说句公道话,你家老爷这马确实不错,但是在马市,你要是能一百两卖出去,我这买卖都不做了,跟你混。” 没想到这个穿粗布衣衫的小子叫价这么狠,看来还真是个跑腿的。 听马贩说出一百两之后,元夕也是愣了一下,不过他面不改色,对着马贩笑道, “您这是说笑了,我这也是按老爷的吩咐办事,要不我再去别家问问!” 马贩一听,这小子看来真是得了自家老爷面授机宜了,大便宜占不到了,那就按行市走,伸手拦了一下元夕,他开口道, “既然小哥得了老爷的吩咐,那我也就不跟小哥玩虚的,你家老爷也是买卖人,肯定不会咬死这一百两的数。在我们这平南城马市,这马,收价还是得有些折扣的,不然你叫我们这些马贩吃什么?这样吧,八十两,可不能再多了。你就是再问别家,也不会高了这个数。” 元夕一听,心里乐开了花,他假装沉思了一下,然后看向马贩, “大哥不愧是买卖人,猜得真准,我家老爷就是这么嘱咐我的,那就依大哥所言,八十两。” 拿到沉甸甸的银子后,元夕高高兴兴地离开了马市。 马贩心中还是很高兴的,这匹马再一转手,他至少能赚十五两银子,如今世道乱,这马匹可是个稀罕物。 别家马贩看见,便酸溜溜地起哄道, “我说老贾,这么个穷酸少年来卖马,这马怕不是来路不正吧!” 贾姓马贩一瞪眼, “胡扯些什么?你看谁家销赃这么招摇?那小子说了,是替他家老爷卖马的。说不定是城外哪家地主老财,在咱平南城的姑娘身上快活,花光了银子,才卖马换钱的,我看你们就是眼红。” 其他马贩起了个哄,也就散了,谁让他姓贾的运气好,第一个迎上去的。 元夕准备在城中逛一逛,然后去云德武馆拜访一下赵大伯的师父,成云德。 吴仲带着人从同福客栈出来,正好大哥周伯昌也带人赶了过来。 “老二,怎么样?” “大哥,基本可以确定,是那个卖了我们熊皮的少年,捡了那匹马,然后骑马进了城。刚才店中伙计告诉我,说那少年一大早就离店而去,但是问了马市在哪,我们现在去马市看看吧!” 周伯昌一听,点头一挥手, “走!” 几人赶去马市。 那伙计刚刚跟官爷汇报完那少年情况, 又跑到掌柜的那里, “掌柜的,我说什么来着?我就说那小子来路不正吧,这不,有官爷找上门来了。” 那掌柜的停下手中的算盘, “你就是个小伙计,不是官老爷,先管好你自己就好了,官爷来了,问啥说啥,说完了,该干啥干啥去。那少年是偷你马了?还是短你钱了?” 小伙计一撇嘴,招呼客人去了。 掌柜的说得其实有道理,小伙计自然也是知晓。那少年如何,确实与自己无关,不过怀里塞着那官爷塞过来的两文钱,还是很舒服的。 周伯昌与吴仲来到了马市,打听今天是否有个粗衣少年来过这里。 见几名官爷来问,马贩七嘴八舌,说老贾今早刚收了匹好马,是个粗衣少年来卖的。 这贾姓马贩是躲不过的,也上前来。 吴仲没有废话,直接要看一看那匹马。 贾姓马贩心中直犯嘀咕,不会真的如早上那帮人所言,这马的来路有什么问题吧,如果是的话,自己可就亏大发了。 见到了马匹之后,二人上前查看,确实是截杀他们那群人丢下的那匹马。老三郑叔远曾说,那马左后臀处有烙印,兴许是谁家做的记号。 周伯昌看了看贾姓马贩,然后指着马后臀那记号,问了一下, “这是你们马市的印记么?可曾见过类似印记的马匹?” 这印记贾姓马贩是见到过的,他当初认为是那小子主家的马匹都是这个烙印,原本他计划好好打理打理这个马匹,等马毛长长了,盖住了,就没事了。 看样子是躲不过了,他赶紧跟几位军爷说, “几位大人,我可不晓得这匹马来路不正啊,您说我这马市不就收马卖马的地方么?生意上门了,我也不能不做不是?那小子看起来鬼精鬼精的,还要卖一百两,我给杀价杀到八十两,他竟然就同意了。也是小的没过脑子,他那么痛快同意,肯定是着急出手的,我这也是被买卖迷了心窍,瞎了眼,只盼着几位大人抓住那小子,能把小的本钱还回来,七十两就行,剩下十两就给几位大人买几碗辛苦茶喝。” 吴仲一皱眉,这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扶着腰刀刀柄,问道, “听你那意思这印记不是咱们这马市的了?别扯那些用不着的,这印记你见过没有?” “啊?是是是,大人!” 贾姓马贩连忙点头,然后再仔细查看下这印记,然后小声陪笑道, “大人,小的在这马市上这么些年,从来没见过这个印记。要不我把其他马贩叫过来,也都看看?说不定有谁见过。” 吴仲点点头。 贾姓马贩赶紧离开自己的摊位,去找到马市管事。 见到马市管事,贾姓马贩 “王管事,那几位官爷想问点事儿,还请召集大伙儿,到我那摊子一看。” “我说老贾,你这是惹了什么祸事?我可告诉你,要是你连累了大伙儿,可别说咱这平南城马市容不下你。” 贾姓马贩陪笑, “没事,没多大的事儿!” 一众马贩围上之后,仔细看了看,看了半天大都摇摇头,表示从未见过。这时,一个年岁较长的马贩仔细查看了一会儿,又嘬了几口旱烟,然后冲着周伯昌几人说道, “几位官爷,老朽好似曾经见过,但不甚确定,毕竟人年岁大了,记性差了。” 听他这么一说,周伯昌二人来了精神,吴仲赶紧问道, “敢问这位老伯如何称呼?这印记您又是在哪里见过?” 听这官爷称呼自己老伯,这老马贩挺了挺腰杆儿,又使劲儿嘬了口才点着不久的旱烟,吐出之后,缓缓说道, “官爷客气了,老朽姓范,这印记,好像不是咱们巴州的,我年轻时候也曾走南闯北,好像在荆州那边见到过,具体是谁家的,可就想不起来喽!” “荆州?” 周伯昌皱皱眉,这样的话,事情可就有些大了! 二人跟众位马贩道了声谢,说了句打扰了,就急忙赶回去向吕一平禀报。 贾姓马贩一愣神,就这么,走了?自己的马也保住了? 他赶紧一拉范姓老者, “范老,走,去我那里喝碗茶,今早刚泡的,今年新茶,您老过来来尝尝!” 周围马贩起哄,也要去尝尝贾老板的茶,被他一挥胳膊, “去去去,别捣乱!” 然后叫住刚欲转身的王管事, “王管事,留步,留步,一起去喝杯茶吧!” 贾姓马贩倒了三碗茶,三人坐下闲聊。 贾姓马贩先开口说道, “范老,您刚才说的,可是真的?那印记真是荆州那边的?” “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的范老,嗯了一声,吐了口烟,又喝了口茶,吐了一下进嘴的茶叶片子, “这印记,我确实在荆州那边见过。咱是做贩马生意的,你也知道,各州印记各具特色。你问这个干啥?那官爷又没找你麻烦,这马不还是你的?” 贾姓马贩搓搓手, “我不是没范老见多识广么,不问清楚我心里不踏实,怕万一以后卖马惹来麻烦么!荆州那么远,我就放心了,反正这马现在可是在咱们巴州,过段时间我给它烙上咱们这边的印记” 说完,他又问正在喝茶的王管事, “王管事,您说这帮官爷还能再找上门来不?” 这王管事喝了半碗茶,寻思了一下, “老贾啊,你算是走运,我看八成是不会再来了!” 听王管事这么说,如自己心中所猜想那样,贾姓马贩心算是落了下来,赶紧提壶,再给两位添茶倒水。 元夕背着包裹,在街上逛了一会儿,去茶庄买了包新茶,作为登门礼。 来之前,赵大伯简单跟元夕介绍了一下云德武馆。 云德武馆是赵大伯师父成云德一手创立起来的。 这成云德不是巴州人士,具体是哪里的赵大伯没说,只说自己师父拳脚功夫了得,在他老人家年轻的时候远道来巴州谋求生计。 初来乍到的成云德靠着一身武艺在平南城中卖艺为生,那时候天下太平,一身本事却无背景的成云德投军无门,只好耍些把式给大家看。 太平之年,也有那不幸的孩童,成为街上那要饭的小乞儿。 这成云德便收了几个小乞儿做弟子,一人带着几个小孩子,白天卖艺,晚上出城在城外茅草屋歇息。 一个大人几个孩子,勉强够糊口而已。 随着几个孩子慢慢长大,成云德将几名孩子视若己出,悉心传授自己一身武学,并无藏私。 孩子们学了些武艺,能表演的多了,收成便多了些,日子才好过了些。 这几个小乞儿中,成云德最看重大弟子曹仁炜和二弟子何义金。主要是这两位弟子资质确实上好,是块儿习武的材料。 老话说得好,教会徒弟,饿死师父。 成云德却从未听过这句老话。 在他眼中,孩子们本事多了,是他成云德教导有方。 当年成云德带回赵千钧的时候,他刚刚在平南城稍偏僻位置租了个大一些的宅院,开起了武馆。 在平南城这几年,城中之人也看出成云德是有真本事的,一些家中孩子不愿读书的,又没钱上那宗门大派学艺的,便愿意去武馆学一些拳脚招式,为将来谋生添一门手艺。 云德武馆就是这么慢慢发展起来的。 说起来赵千钧是幸运的,成云德愿意收留他,给他一碗饭,教他一些本事,虽说他在武馆这些年也不是吃白饭,但到底还是成云德最初的善意,给了他一个人生。 他没有留在武馆,是因为他无缘成为成云德的嫡传弟子,所以当他学艺小有所成,能够养活自己的时候,他就离开了武馆。 成云德的嫡传弟子,一共五名,后来他娶妻,生有一子一女,加之年岁渐长,便不再收嫡传弟子。 再入武馆者,是花钱习武,武馆教些拳脚兵器。 后来没几年,天下将乱,习武成了香饽饽,武馆更是不愁招收弟子,这云德武馆便在平南城成为响当当的一家武馆。 曾经,平南城就这一家武馆,可如今不是了。 云德武馆内,已近知天命年纪的成云德坐在武馆前厅主座喝着茶水。 成云德个子不高,身材有些发福,坐在桌旁,却是威严十足。 客座左手边是自己的嫡传弟子,右手边是自己的儿子,还有自己的姑爷。 成云德的姑爷是平南城张家员外的次子,张仲谦。 厅内气氛有些紧张,一众人盯着成云德看。 成云德喝完了杯中茶,放下茶杯,自己拎壶续上,不大的眼中精芒一闪,看着大家,缓缓开口, “慌什么?平日里师父怎么教你们的?无论是练拳,还是遇事,但求一个稳字。” 性子急的四弟子朱智莽听完师父说话,便开口说道, “师父,大师兄和二师兄他俩这么做,太缺德了,简直是欺师灭祖。” 坐在他前面的三弟子孔礼祥瞪了老四一眼, “他俩还配叫师兄?” 成云德摆摆手, “罢了,罢了,终究是你们的师兄,他们可以不仁不义,我却放不下这十几年的养育之情。” 最小的弟子周信良恭恭敬敬地问道, “师父,那我们该怎么办?这都欺负上门来了,您听听外面的风言风语。” 坐在周信良对面的成是非,也就是成云德的儿子,一拍桌子,怒骂道, “来就来,谁怕谁?一群喂不饱的白眼狼。” 成云德轻咳了一下,然后看了看自己的儿子,不怪成是非和弟子们生气,实在是这两位弟子,所作之事,让他也气愤万分,更是心中悲郁。 “非儿,你喊有什么用?有那功夫多练练爹教你的拳法,还会怕人上门么?记住了,你要想撑起这个武馆,就算是有这三位师兄帮衬,你自己没本事,早晚会有武馆破败的一天。” 成是非听父亲这么一说,面露惭色,说到底还是自己目前本事不够,还得靠父亲震场面。 而那两位武馆叛徒的离开,不就是因为不服气自己么? 并非是成是非自己不成才,实在是他才十五岁,习武时日可没那两位正直壮年的师兄年头长。 成云德夫人第一胎是个闺女,在闺女四岁时,夫人又给他生了个儿子。而闺女前几年嫁到张府,虽说张仲谦不是长子,但对自己女儿一心一意,成云德对自己这个姑爷也很满意。 张仲谦本是有事询问自己的老丈人来的,结果赶上武馆议事,他算不上外人,便与之一起商议。 元夕已经拎着茶叶背着包裹来到了云德武馆门前。 那张虎皮太过显眼,他已经用旧布包裹起来,以免太过招摇。 当他与人打听云德武馆在哪里的时候,还听说平南城又开了一家武馆,那好心人指路人多说一嘴,少年要是想学武,可以去那金炜武馆试试。 元夕摆摆手,说是去拜访一下成云德老先生,并非要习武,堵住了那好心人继续介绍金炜武馆的话语。 云德武馆在元夕看来很气派,门前两只雕刻的大石狮子让元夕看了好一阵子。心想,这要是活物,自己就能好好欺负一下了。 武馆大门开着,门内呼和声不小。 没有贸然闯入,元夕轻拍门,有弟子过来询问,元夕说明来意,并拿出了赵大伯那封信,那名开门弟子拿了信进去通传。 大厅的事也没商量出个结果,实在是成云德难做决定,这时弟子进来禀报,说门外来一少年来拜访师父,手中持有信物。 接过信来打开一看,成云德心中了然,是赵千钧这个孩子介绍来的。 成云德是很喜欢赵千钧这个弟子的,知恩图报,每年年关前都要来看看自己,把自己当作至亲来看待,只可惜自己没有收他做嫡传弟子。 扫了几眼手中书信后,成云德大喜,对着还在候命的弟子说了句, “快去,把门外的少侠请进来!” “少侠?”在座诸位心中疑惑,尤其是成是非,不曾听说爹爹提及过认识谁家高门子弟,难不成是爹爹与原来的师门又有联系了?那可远了。 “爹?你口中的少侠是谁?” 成云德笑而不语,摇摇头, “爹也不认识!” 元夕迈进了云德武馆的大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教席武师 武馆大院内,有不少弟子在习武,有的在扎步出拳,有的在举石练力,有的在相互拆招喂招。 元夕跟着那名弟子往院内走去,想着自己好像在四岁的时候就开始练习这些了吧。 众人坐在大厅,目光看向门口,都想看看成云德口中的少侠该是如何丰神如玉,气宇轩昂。 只见弟子带着一位身穿粗布衣,背着破布包裹的少年走了进来。 少年个子不矮,在座几位只有张仲谦身高与之差不多,他长发随意束起,剑眉星目,脸瘦面微红,鼻梁很挺,单看面相,是个英气逼人的少年。不过这身穿着打扮,确实与在座众人心中的少侠形象相差太远。 连坐在主位的成云德心中也有些疑惑,这一打眼,就好似个农家少年郎。可赵千钧在信中明确写到, “这名叫元夕的少年,师承不俗,其师是隐世高人,这少年尽得其师真传,弟子亲历,其武艺非凡,在弟子看来,此子必定非池中之物,还请师父看在弟子多年还算孝敬师尊的份上,助其在平南城落脚,结个善缘。” 赵千钧可是亲身领教过山居士师徒的不俗。 成云德倒是很相信自己这个记名弟子的话。 赵千钧在信中所言是怕师尊误会,以为元夕与当初的自己一样,需要师尊的帮助才能讨口饭吃。无论是对元夕还是对师尊而言,他不交待清楚,都不太好。 众人疑惑,打量了一下元夕后又看向成云德。 成云德原本是想起身的,但是看到元夕进来后,却没有动弹。 元夕没有注意众人的眼神,跟着弟子进入大厅后,目不斜视的他便看到了坐在主位的人,赵大伯的师父,成老前辈。 元夕上前拱手行礼, “晚辈元夕,见过成老前辈。” 行礼过后拎起手中茶叶, “路过茶庄,看这茶叶不错,给您捎点过来,您尝尝,合不合口?” 已经起身的成云德笑着接过茶叶,递给下人, “少侠客气了,千钧的书信我已看过,我这里虽说不大,几间客房还是有的,你要是不嫌弃就暂且在这里住下,剩下的事我们从长计议。” 元夕再次行礼, “成老前辈您折煞晚辈了,少侠一称愧不敢当,您叫我元夕就行,既然来到贵府,那就悉听尊便。” 不过以元夕的性格,还有师父的教诲,他都不会留在云德武馆吃白食。当然,他也知道人家也不会留自己吃白食。 暂时应下,后续安排还要再与成老前辈商量一二。 元夕解下包裹,拿出那张虎皮, “成老前辈,这是赵大伯托我带给您的虎皮。” “哦?” 成云德心中疑惑,赵千钧在信中可并未提起此事。 接过虎皮,成云德双手在皮面上来回摩挲,不住点头, “不错,不错,真是张好皮子!” 见成云德收下虎皮,元夕也算了了心中所愿。 成云德喊来下人,叫人收拾出一间客房,让其带着元夕去歇息。元夕也看出厅中几人似是在议事,再次拱手言谢后,随下人而出。 元夕离开后,大厅里又热闹起来。 “师父,这就是您说的少侠?我看怎么像是个山村小子,来咱们这学武的啊?” “爹,您刚才是跟我们开玩笑呢吧?” 成云德伸手示意大家安静一下,然后缓缓说道, “相人相面,但大多数人看人都是先看衣着,所以才有了人靠衣服马靠鞍这句老话。” 已经回身坐下的成云德喝了口茶,继续说道, “所以说眼力二字才显得格外重要。适才那少年元夕,你们就只看其表,年纪轻轻,衣着朴素。若不是千钧来信,我有心留意,老夫或许也就走了眼。自打他进屋之后,我观其步伐,气息,体魄,我便可断定,这元夕当得起少侠二字,他一定是经过高人调教出来的高手,而且从气势上来看,他应该是经历过真正的厮杀。” 听成云德这么一说,成是非还是不大相信。 “爹,您说这少年是个高手?怎么个高法?能打得过我对面这几位师兄么?” 成云德笑了笑, “说句灭了自家威风的话,如果爹爹看得没错的话,恐怕目前爹爹都不是他的对手,要说十年前,不,五年前,爹爹或许可与之抗衡一番,毕竟拳怕少壮,岁月不饶人,不然何至于让那俩厮逼得老夫难堪至此?” 成是非一听,既然父亲都这么说了,那应该是差不了了。 坐在一旁的张仲谦进而说到, “小非,你不知道,说句得罪岳父大人的话,咱们武馆相对于那些大门派来说不过是些花拳绣腿,上不得大台面。不过那些大派也不会把本门重要功夫传给普通弟子,一般都是祖师堂嫡传才行。他们的普通弟子,不过是比我们武馆教出来的弟子招式耍的更好看些,更能打一些而已。” 成是非倒是好奇了, “姐夫,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我家不是做布匹生意的么,经常走南闯北的,为了防山贼土匪,还是要雇一些好手帮忙护卫,所以还是知晓一些的。” 那些个做护卫买卖的,哪个不得说一说自己是什么宗,什么门的,再耍上几手漂亮的功夫。世道太平,这种护卫买卖还是很热门的,毕竟山贼土匪都是些吃不上饭的人落草,会功夫的不多。 说完之后,张仲谦冲着成云德说到, “岳丈,那少年师承您可知晓?之后您将作何打算?” 成云德听完自家姑爷的话,先对着儿子成是非说道, “非儿,你姐夫家买卖大,见识广,以后可要多跟你姐夫学习学习!” 成是非点头应声后,成云德继续说道, “千钧信中并未明言少年师承来历,怕是有不便之言。有些人,喜欢招摇,而有些人,却恰恰相反。你看那元夕,穿着对他而言,其实并不重要,刚才你们没有跟他面对面,在我看来,这是一个极度自信的少年,不是那种无知无畏的自信,而是人家心中有底气。” 看了眼众人,成云德继续说, “不说别的,让你们去将军府或者城主府中,你们自己是什么心态?看着他是个乡野少年,可想一想,有哪个没见识的少年会像他举手投足间这般轻松?” 说完,他看向张仲谦, “适才仲谦问我,之后作何打算,其实我这里也没想好。刚开始我也想着让他帮着咱们武馆,但是如何开这个口,我还没想好,如果仅以这点帮助就劳烦他人出手相助,这可不是我成云德的做人准则,等我与那元夕少侠接触接触再议吧。” 说完,成云德拿起虎皮, “这张虎皮,你们刚才都听见了,元夕少侠说是千钧托他捎给我的,可千钧在信中并未提及此事,况且这虎皮一看就是成皮好几年的了,千钧曾经给我一张熊皮,在我的书房的椅子上铺着呢。他年年都来看我,何至于让元夕少侠给带过来?所以这张虎皮可比元夕少侠拎得这包茶叶更有嚼头。” 掂量着茶叶的成云德一笑,是个有意思的少年。 众人散去,成云德起身去找元夕。 平南城守军大营,周伯昌与吴仲已带人回营,在吕一平的大帐复命。 吕关雎已经被关在了家中,说是关在家中,不过是不让她离开平南城罢了,要让她老实呆在家中是不可能的。 但爹爹的大帐她是不敢去的。 不然她对不起爹爹对她说的那句话, “关关,爹求求你了,做个姑娘吧!” 姑娘就姑娘呗,本姑娘就做个姑娘。已经换回女装的吕关雎在平南城的大街上闲逛。 大帐中,吕一平已经知晓了二人的调查结果。 他心中大体有个判断,看来还真是荆州那边了。等郑叔远和王季回来后怕是要动身去趟子阳城了。 想起马匹,他想起了那个少年。 坐在大座上,右手食指轻敲书案,他抬头问周伯昌, “伯昌,你说是那少年是骑着那匹马回来的?然后又去马市卖了马匹?” 周伯昌说道, “是的,将军,您是说这少年可能有古怪?” 吕一平摇摇头, “我不是说这个,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何那少年会捡到这匹马?按照你们的说法,少年应该在你们前面,但是你们回来的路上是不是没有再见到这个少年?还有那位暗中出手帮助了你们的人呢?我记得王季说过,他提出想要把这匹马带回来,却生出了意外。” 吕一平看了眼二人, “你们俩再想想,还忽略了什么?” 周伯昌回忆了一下那天发生的所有事情,似乎抓住了些线头,拱手抱拳,他沉声说道, “是卑职疏忽了,还是将军看得全面。经将军提点,卑职想到一点,会不会是那少年背后有人保护他?” 吕一平点点头,这时吴仲也开口了, “将军,您的意思是,因为那少年的缘故,所以他背后的人救了我们,而原因可能就是我们买了那少年的熊皮。” 这时候周伯昌接着说道, “之前倒是没把这两件事情联系在一起,老二,仔细想想,这个少年见到我们的时候,倒是真的不太像一般乡野少年那般,你记不记得他与老四的对话。” 吴仲点点头, “那少年当时太镇定了,现在想想,在他眼中,我们与他都是一样的,并无差别。” 听着二人的对话,吕一平在大帐中踱步, “这少年又是什么来路呢?如果他背后真的是那位救了你们的高人,那么这个人真的就会因为一张熊皮而救了你们?说不通,说不通!” 听了吕一平的话,二人也眉头紧皱,周伯昌想了一下然后说道, “难道是有计不成,让那少年接近我们?” 听大哥这么一说,吴仲也接过话茬, “大哥,你不是说对方也飞石阻挡了你一下么?这又是何意?这少年只身骑马入城,然后又卖马,是在给我们一个信息么?” 吕一平听着二人的话,心中也有所想,他更感兴趣的是少年背后到底是怎样一个存在。 “现在还不太明确对方的想法,我们目前最好是静观其变,等郑叔远和王季二人回来,我们先确定一下,那五个人是不是真的逃往了荆州。” 二人称是,退出大帐。 元夕对自己的房间很满意。 房间快赶上他在天虞山的山洞那么大了,家具齐全。 将包裹放在桌子上,元夕给自己倒了杯水。茶水是下人刚刚沏好的,有些烫,茶香扑鼻。 坐下来的元夕盘算着该如何开口请成老前辈指导一下自己接下来的谋生路。 门没有关,成云德到门口便看到了坐在那沉思的元夕。 元夕听见脚步声,抬头一看,是成老前辈,连忙起身。 成云德面带微笑走了进来,元夕赶忙让座,待其坐下后又倒了杯茶水。 示意元夕也坐下,成云德先开了口, “元夕啊,怎么样?这个房间可还适应?” 元夕起身,行礼道谢, “多谢成老前辈,这房间很好,我很喜欢,只是……” 成云德听到这个只是之后,心中有些狐疑,难道是嫌弃我招待不周了?他不露声色,轻声问道, “元夕少侠,与老夫切勿见外,有话但说无妨。” 元夕挠了挠头, “说出来您可别笑话我,不知在这住一天要多少钱?” 听了元夕问出此话,成云德爽朗大笑,笑了两声之后,他看着这个有趣的少年,开口说道, “元夕世侄,看你年纪与我家小儿是非差不多,也别总是成老前辈老前辈的叫,老夫托个大,就唤我一声世伯吧。千钧那边你叫你的,咱各论各,老夫也没那么老吧!” 喝了口茶之后,成云德继续说道, “世侄只管住下,提钱财什么的可就见外了。” 听了成云德的话,元夕心中暗道,不愧是赵大伯口中的善良之人。不过自小师父就教过元夕,自己有能力,莫要惦记不劳而获。 元夕说道, “那便听世伯的吩咐了,不过,我元夕有手有脚,目前包裹里还有些银两,就这么在这里住下,心中不安。不如这样,世伯武馆中可有什么元夕能做的事情,世伯尽管吩咐,这样元夕在这也好住得稳,吃得香。” 成云德点点头,心想,不错,真不错。 想了一下,他问元夕, “世伯有一事相问,世侄能说便说,要是不方便,亦可不必回答。” “世伯请问。” “敢问师承何处?哪门哪派?” 成云德这么一问,元夕一愣,自己什么门派也没有啊,师父的姓名又不让说,总不能说是山了,元夕也不再客气,自己多看一看武馆的弟子怎么教,自己便照样学就是了。 心中做了决定,元夕便对着成云德说, “成世伯抬举元夕了,那我便先在武馆当一名教席武师,有什么不懂的,还得仰仗馆内几位师兄指点。” 说到这,元夕想了起来,来之前赵大伯说过,云德武馆有五位嫡传,他进入大厅之后,所见众人似乎并未见到赵大伯所说的曹师兄和何师兄二人。 元夕已经允诺在武馆内当一名教席武师,成云德心中很是欣喜,不过他也知道,自家武馆庙小,元夕非是池中之物,将来必然会离开,不过能够结个善缘,就很好。 这时他听见元夕问道, “成世伯,刚刚元夕进来之时,似乎没有见到赵大伯提及的曹、何二位师兄,不知?” 一听元夕此问,成云德一拍桌子,随即苦笑, “让世侄见笑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再遇 常言道,家丑不可外扬,可云德武馆这件事,在平南城非但算不上什么秘密,而且几乎人人皆知。 成云德喝口茶,顿了一顿,这才对元夕说道, “我与千钧无缘呐!当初我看到他蹲在街头要饭,却埋着头一声不吭,就这样,谁会愿意给他口吃的呢?他要么会被饿死,要么就会饿急眼,做出那偷鸡摸狗的事来。老夫给了他口吃的,把他带回了武馆。那时我已经收了五名嫡传弟子,他们也曾都是靠乞讨为生的孩子。千钧的年纪其实和老大,老二差不多大,已经错过最佳习武年龄,便只当了个记名弟子。老夫我收了五名嫡传,以仁、义、礼、智、信,五字给他们取名。可如今,唉!” 摇了摇头的成云德问元夕, “世侄入城之后,可曾听说咱们这平南城还有另外一家武馆?” 成云德这么一问,元夕倒是想起了问路的时候,那人的话语。 元夕心思一转,略带疑惑地问道, “世伯,难不成那金炜武馆是?” 成云德点点头, “今年的事,所以千钧还不知晓。人走了,把仁义都带走了。人各有志,他俩要走,我也不能拦着,本来非儿成人之后,我该享享清福了,可非儿毕竟年纪尚轻,学艺未成,而他俩又是自小跟随于我,我的本事都悉数传授给他俩,他俩对非儿不服也是正常,所以他俩走,我并未拦着,也未说出什么把学来的本事还给我那样断绝的话语。” 成云德似是缅怀过去,说到这,顿了一下之后,继续说道, “没想到的是,他俩离开武馆,便很快开了这家金炜武馆,他俩带走的,还有不少我们这里的习武弟子。好,他们要开武馆,我也拦不住,也不该拦,凭什么我能开,他们就不能开,对吧。主要是他俩传出的话,太令我失望了。” 明白了前因后果的元夕给成云德把茶续上,问道, “世伯,是什么话?” “他俩说,跟了我这么久,做牛做马的,什么也得不到,不得已,才离开云德武馆的。” 说道这,成云德手掌轻拍了两下桌子, “听听,这是人话么?不说我给他俩一口吃的,把他俩养大,就说他俩那一身本事,是凭空变出来的?离开没几天就开武馆了,他俩没有积蓄?走便走了,我没说些什么,他们倒想先占个大义来了。” 元夕有些不解, “世伯在平南城这么多年,武馆什么风评人尽皆知,他们这么说有人信?” 成云德摇摇头,苦笑了一下, “世侄还是涉世不深,这大多数人,有又几个关心孰是孰非?不过是看个热闹罢了。最实惠的,不还是谁家武馆收的钱少些,教的本事多些。” 元夕点点头,又开口问道, “世伯,那武馆的生意,怕是受了不小的影响吧?” 成云德点点头, “他们走后,便从这里带走了不少弟子。这些都还好,毕竟老夫在这平南城经营了这么久,可不是他俩这一下子就能挤兑的了的。最可气的是,唉,你也知道,他俩是我的嫡传,金炜武馆开张,我曾登门,除了道贺之外,便言及二人,收嫡传可以,切勿把我师门武学大肆流传出去。” “那他俩怎么说?” “他俩当我的面点头称是,也算是给老夫一点薄面。不过,没过多久,就有话传出来,说老夫这武馆藏拙,不交给弟子真本事,最近还暗地使人露出风声,说我这武馆,已经无人能打得过他们师兄弟二人。我们是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看了眼元夕, “不瞒世侄,你来的时候,我们正在大厅商讨这件事。这话已经放出来几天了,我们武馆一直没有答复。再不答复,怕是现在馆内习武的弟子心里都犯嘀咕了。可是不怕世侄笑话,我确实不知如何答复,老三、老四、老五本事确实不如他俩。而老夫,如果出手,即便是赢了,唉,况且现在也未必能赢。” 成云德摇了摇头。 元夕寻思了一下,然后说道, “成世伯,既然我目前我也算是咱们武馆的一员了,如果世伯信得过元夕,如果对方真的上门来,那么就由元夕接下便是。” 这不是元夕意气用事,也不是他想心存正义,要给这两个忘恩负义之人一个教训,而是他当下选择在武馆立足,就要出这个头,这才是他的道理。 成云德略作沉吟,便说, “既然世侄这般说了,我再作推辞那就太过不近人情了,不过此事不急,待我做好安排之后,再来与世侄商议。” 看着元夕还穿着粗布衣服,成云德又笑道, “世侄,虽然你不在乎穿着一事,不过你在我云德武馆,如若再穿这般衣衫,可是会让老夫落人口舌的,过会儿我找下人过来,给你量一量,好给你定制几套合身衣衫。” 元夕低头看了看自己衣衫,之前在那王李庄和山里,大家穿的差不多都是这样的衣衫,不觉得有什么,不过来到平南城之后,他发现大家穿的与自己这身穿着确实不太一样。他笑了一下,然后对着成云德说, “谢过世伯,不过元夕初来武馆,怎好让您破费,我这包裹中还有不少银两,到了平南城之后我还没好好逛一逛,一会儿出去看一看,正好给自己置办几身衣裳。” 见元夕这样说,成云德暗自点头,自己果然没有看错,此人不是那投机取巧之徒。 “既然如此,那世侄就请自便,把这里当成自家就好,有什么需要只管与老夫说便是,老夫还有些事情,就不多坐了。” 说完成云德起身后,元夕起身相送,走到门口目送其离开。 成云德离开后,去了自己的书房,坐在赵千钧送的那张熊皮上,其子成是非推门而入,是刚刚成云德让下人唤其过来的。 “爹爹,您找我有事?” “嗯,坐吧!” 成是非坐在父亲旁边,等候父亲开口。 “非儿,元夕已经同意暂时落脚咱家武馆,就以教席武师身份吧,明天你负责安排一下,也好多与他亲近亲近。另外,注意分寸,此人宜以诚相交,无需多动脑筋,弄一些花花肠子的心思。” “嗯,知道了!” “另外,你去醉仙居订一桌酒席,晚上你我父子,再叫上你三位师兄一起给元夕接风,有人问的话,就说元夕是我们武馆新来的教席武师。” 成是非记在心上,然后问父亲, “爹爹,您的意思是,元大哥愿意帮咱们出手了?” 成云德点点头,自己儿子还是不错的,一声“元大哥”的称呼便在心中把元夕当成了自家人。 想了一下,他又说道, “你三位师兄,目前在武馆的教席提成是三成吧,我记得曾经是二成来着,后来他们都大了,也要成家了,师父便又加了一成。就这样,那仁、义二位还是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成是非毕竟年幼,人情世故,买卖理财涉入不多,只好继续听着,自己多用心学一学。 想到元夕也要在武馆担任教席武师,他问自己的父亲, “爹爹,元大哥的话,酬劳怎么定?” 成云德笑了一下,看着自己的儿子, “你的看法呢?” 成是非想了想, “我觉得,四成比较合适,不过三位师兄那里可否再加上半成?” 成云德点点头, “说说理由!” 成是非没有急着开口,思索了一下之后,回答道, “既然爹爹认定元大哥能成为解决我们武馆当下之急的关键人物,那么元夕大哥必定有过人之处,定是三位师兄所不能及的,所以元大哥的提成可以高一些。不过元大哥毕竟初来乍到,一下子定太高又不太好,毕竟他的本事别人可没看到过,尤其是三位师兄,难免会有想法。便是爹爹定的,他们也未必会服气,所以咱们再给三位师兄加半个提成,一来稳定一下出走两位所带来的不好影响,二来三位师兄这段时间也挺辛苦,加些银钱也是应当。至于元大哥能不能真的服众,那还真得看一看他的本事了。” 听儿子这么说,成云德点点头, “不错,你能想到这些,以后爹把武馆交给你也就放心了,你也慢慢大了,多替爹分些忧,爹也好享享福。你元大哥以后必定不会在咱家武馆长久,你所要仰仗的,还是你三位师兄,好了,你去忙吧!” 成是非“嗯”了一声便起身离去。 元夕对穿着确实没什么想法,但是他没想法,不代表别人没想法。 曾经师父带他下山的时候,要不是有师父领着,可能师父去的那些酒楼茶馆,可都不会让他进的。 这样一对师徒在平常人眼中就很怪异,都在猜测这个孩子的来历。要不是山居士让元夕跟他一起吃饭,好吃的随意让他吃,恐怕很多人都把山居士当成人贩子了。 元夕也是乖巧,跟着师父出去,一声不吭,连声师父也不叫。 自己有银两,那就去逛街。 带着钱袋子,元夕出了门。 出门之后,走到前院,刚好碰见成是非,成是非迎了上去,喊了一声, “元大哥!” 也得亏是元夕记性好,记得刚进屋的时候,屋子里坐着这么一位,不太确定来人,他迟疑道, “你是?成世伯的儿子,成是非?” 成是非笑道, “元大哥好记性,看了一眼就记住小弟了,大哥以后叫我小非就行。” 元夕看着这年岁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还略有些稚气,只觉得亲切不少。 到底还是个少年郎,谁不想多几个玩伴呢。 看着面带笑意的元夕,成是非高兴的说道, “元大哥,你这是要出去么?” “对,我出去逛逛,昨天傍晚才刚到平南城,今天要好好去逛一逛,以前与师父也来过,却没怎么逛过。” 听元夕这么一说,成是非高兴地说道, “元大哥,正好小弟也是要出去,我们一起吧,我爹交代了,让我去醉仙居定一桌酒席,晚上为元大哥接风。” 元夕一听,连忙说道, “小非,何必这么麻烦?我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成世伯帮了我这么多,这怎么好意思呢?” 成是非一听,笑道, “元大哥这是哪里的话,爹跟我说了,你都答应在武馆当教席武师,那咱这都是一家人了,给大哥接接风是应该的,正好带元大哥认识认识我几位师兄。” 元夕一想,也是,便不再推辞, “好吧,那咱们一起走吧!我想先去布庄看看,做几身合体的衣裳。” 听元夕这么一说,成是非欣喜, “大哥,布庄离醉仙居不远,咱俩先去把酒席订了,然后我陪你在城中逛一逛。” “好!” 二人结伴走出武馆大门。一众弟子很是好奇,这位布衣少年究竟是谁?难道是馆主的远房亲戚?少馆主对他还这么热情,馆主不愧是大仁大义之人,对自己远房亲戚都这么热情。 也有人猜测是馆主师门来人,立刻遭到其他人反驳,你见过谁家大派弟子穿的这么寒酸? 被驳之人心想也是这么回事。 孔礼祥、朱智莽、周信良三人在教席休息屋里喝着茶。 方才成是非来过,简单说了下,元夕要在武馆担任教席武师,晚上去醉仙居为其接风,几位师兄一并过去,大家相互认识一下。 朱智莽看了眼师兄, “师兄,你怎么看?” 孔礼祥喝着茶,没说话,看了眼老五周信良。 周信良年纪是师兄弟五个人中最小,曾经诸位师兄对其都很照顾,包括离开的那仁义二位。 他见师兄孔礼祥看了眼自己,便开了口, “师兄,他俩找过我,但是我没答应,我是绝对不会做出对不起师父的事情来的,没有师父,我早就饿死了。” 孔祥龙放下小茶壶,开了口, “别说是你了,他俩也找我来着,老四那里肯定也去过了,是吧,老四?” 朱智莽点了点头, “我给骂出去了,俩不是人的东西!” 孔礼祥手托着小茶壶,手指摩挲着,感受着茶壶的质感和透过来水的温度。听朱智莽这么说,他开了口, “你呀,还是那急脾气。你看我,连门都没给开,直接喊了声,没在家。” 又嘬了口茶水,他缓缓说道, “从小,师父就教我们,做人立德,我们不能忘本,我们能有今天,全凭师父教诲,所以咱们三兄弟得同心同德,以后绝不能做出对不起师父,对不起武馆的事来。” 其他两人点头。 “刚刚是非兄弟过来,想必也与你俩说了,要给咱们提半个提成。你俩怎么看?” 周信良看了眼师兄,先开了口, “我这性子你俩是知道的,师父愿意给我多少就给我多少,我是没意见的。” 孔礼祥又看向师弟朱智莽,朱智莽见师兄看自己,笑了一下, “师兄,你也不用试探我俩,咱们兄弟一起长大,大家什么脾气秉性你是知道的,那二位这般不要脸,不说老五,反正我可是知道廉耻二字怎么写的。师父给咱们加半个提成,一来是安抚一下我们,二来恐怕和那位元夕少侠有关了。” 孔礼祥听师弟这么说,点点头, “不错,如果猜的不错的话,咱们武馆目前的难处师父应该是压在他身上了。你我兄弟三人,齐力同心。既然能得到师父的认可,那元夕少侠必是有过人之处,不过那元夕少侠恐怕只能帮得了一时,以后武馆我们师兄还得多加努力,为师父,为是非兄弟排忧解难。” 朱智莽笑道, “师兄说的是,咱们兄弟,哪个不把武馆当成自己的家了。是吧,老五!” 见周信良点头,朱智莽又接着说道, “既然今晚给元夕少侠接风,我们兄弟可不能怠慢了元夕少侠,师兄,老五,可别让元少侠瞧不上咱们兄弟。” 朱智莽酒量是师兄弟几人之中最好的,见他这么说,孔礼祥和周信良相视一笑。 元夕少侠,若有本事,兄弟们敬你! 成是非与元夕在街上逛,不少好事人三三两两的猜测少馆主身边这位粗衣少年是谁。 元夕也不在意别人的议论。 二人到了醉仙居。 伙计一看是云德武馆的少馆主来了,赶紧上来招呼。 “呦,成少爷来了啊,楼上有雅座,您请!” 醉仙居,元夕也来过几次,师父带他下山的时候,来过这里。不过伙计以为元夕是成是非的跟班,便没有理会。 成是非订酒席,元夕便一旁等候。 “我过来订一桌酒,晚上过来,给我元大哥接风。我元大哥要暂时在武馆留下,成为武馆新的教席武师,爹爹高兴,晚上要多喝点,把你家好酒可要备好啊!” “得嘞,您放心好了,那贵武馆可是来了位贵人。” 当下两家武馆的恩怨,差不多也成了这家酒楼一些客人的下酒菜了,伙计自是知晓。 成是非笑了笑,没有多言。 这时候伙计也看出点儿门道来了,这跟班也太不像跟班了。再仔细瞧了瞧,便觉得面熟。 “好了,就这样吧。”成是非定的差不多了,准备离开。 伙计称是,然后多嘴问了句, “成少爷,这位是?” 成是非一看,伙计问的是自己的元大哥,便笑道, “这位就是我元大哥了。” 正在等候成是非的元夕听闻成是非在介绍自己,便递过去一个微笑。 伙计便更觉得面熟,想了一下,拍了下额头, “您是不是曾经来过本店?与您同行的,还有一位先生。” 元夕一听,这伙计好记性啊,自己一年也来不了几次,他都记得住,便回了一句, “小哥好记性,我是来过几次,与师父一起。” 然后元夕看了眼成是非, “小非,订完了吧?” 成是非嗯了一声,与元夕一起离开醉仙居。 成是非带着元夕去了布庄。 来到布庄门口,成是非跟元夕说, “元大哥,这家布庄与我姐夫家有生意往来,布匹质量可靠,他家裁缝手艺也非常不错,在咱们平南城的口碑很好。” 这时候他发现元夕却是看着不远处的一个背影。 换了女装的吕关雎,在元夕他们过来之时,刚刚走出布庄,向着相反方向走去。 元夕的鼻子不由自主的多嗅了两下。 这味道,有些熟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接风 “元大哥,你在看什么?” 成是非见元夕扭头望向远处,问了一句。 元夕回过神来, “啊?没什么,走,我们进去吧!” 成是非顺着元夕目光看了一眼,没发现有什么特别之处,便拉着元夕进了布庄。 昨夜在书房睡了一晚的吕一平一大早起来便苦口婆心地劝吕关雎, “关关啊,要有个姑娘样子了,眼瞧着快到了出阁的年纪,就这样子,天天跟个假小子似的,谁家愿意娶你?” 听从爹爹的话,用过早饭,换了女装的吕关雎溜溜达达的就进了布庄,要求订做几套女装。 这布庄掌柜的还有些吃惊,什么时候将军府的大小姐转了性子了,赶忙推荐了几匹上好的布料,又拿出一些做好的成衣让她挑一挑款式。 吕关雎订好了衣服便走出了布庄,准备去找自己的闺中好友。 可是她每次登门的时候,那些府上的长辈们笑得似乎有些勉强。 要不是碍着将军府的面子,这平南城的大户人家有女儿的,都不太愿意吕大小姐上门,怕把自家闺女带坏了。 走出布庄没多远,吕关雎就觉得有人在盯着她看,回头便看见云德武馆的成是非带着一个布衣少年走进了布庄。 吕关雎与成是非是认识的。 这些年,云德武馆不少习武弟子投入军中,成为吕一平麾下,有了云德武馆习武的基础,远比那些没有习武基础的新兵好得太多,也更容易受到上司的重视,这也是武馆生意越来越好的原因之一。 成云德也常去拜访吕一平,吕一平是知晓成云德底细的。 曾经的比武大赛前十名,也是一个响当当的名号,至于成云德为何来到巴州落脚扎根,吕一平便没细问,谁还没个自己的故事了。 他俩有时兴起,还会切磋几下子。 成是非常随着父亲去镇南军大营,也在那里见过吕关雎。成是非从来没见过穿女装的吕关雎,事实上吕关雎也确实很少穿女装出来。 成是非被吕关雎打哭过,是吕关雎与他切磋之后,后来吕关雎觉得没什么意思,便不再与他切磋了。 男孩儿发育晚,再加上吕关雎年长一岁,那时的吕关雎要比成是非高出多半头。 不过,吕关雎的注意力却在那少年身上,她认出了是那个少年,本想回到布庄去探个究竟,可一想到那个爱哭的成是非也在,吕关雎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反正知道他跟成小哭有关系,回头跟父亲说一声就是了。 在布庄里,基本上都是成是非在帮着元夕与掌柜的交流,因为在元夕眼中那些布料都一样,分不出好坏,至于款式,用他的话说,差不多都行。 成是非帮着元夕订了三套,其中有一套成衣元夕穿起来非常合身,就直接穿着了。 掌柜的起初还没怎么看得起这位粗布衣少年,要不是成少爷带其进来,自己才不会露面。 当元夕穿着那套成衣出来之后,掌柜的都恨自己打了脸,这衣服简直就像给他量身定做的一样,而元夕穿着这套衣服,让同是男子的成是非都眼前一亮。 “元大哥,不是小弟瞎说,这身衣服挂在架子上的时候,小弟其实没太相中这个款式,结果你一穿出来,却是这般好看。” 笑着说完,他一扭头看向掌柜的, “掌柜的,我大哥这衣服穿出去,你这款衣服怕是多出不少买家啊,你可得给我大哥好好打个折。” 这掌柜的眼睛一转,笑呵呵的说道, “成少爷说的是,这位少侠人中龙凤,打折,打折,只盼以后能少侠能多光顾小店。” 元夕笑了一下, “掌柜的说笑了。” 告诉掌柜的衣服做好之后直接送到武馆,二人离开了布庄。而元夕已经穿着那身新衣走出了店门,原来的那身粗布衣衫在元夕的要求下,与做好的衣服一起送到武馆。 摇头感叹还真是个怪人,掌柜的掂了掂手中的银子,喜笑颜开,还真是一笔大买卖。 心中想着那位姑娘究竟是谁,为何会出现在平南城,不知道之后能否再遇得到,被成是非陪着闲逛的元夕有些心不在焉。 元夕觉得,这好看的女子,无论男装女装,都好看。 由于他兴致不高的原因,成是非领着元夕大致在平南城转了一圈,就往回走,回去的路上,成是非想起醉仙居伙计问过元大哥的话,便起了好奇心, “元大哥,你以前来过平南城啊?” 元夕看着热闹的街道,来来往往的行人,不断吆喝的小商贩,与那清幽山林,以及只有十几户人家的王李庄是那样的不同。 相同的是,每个人都在为了自己的生计而忙碌着。 元夕不知道师父是什么原因带他下山,但是每次出来,他都有独自待在客栈的时候,他自己是不会出去逛的,师父也没带着他逛过,不过师父要去醉仙居喝酒的时候,就会带上他。 成是非问了这个问题之后,元夕笑着答了一下, “来过几次的,不过没怎么逛过,大都是在客栈,或者陪师父去酒楼,师父也爱去那醉仙居。” 听元夕提及自己的师父,成是非更是好奇, “能教出元大哥这样厉害的高手,元大哥的师父一定很厉害吧?” 说起自己的师父,元夕心中升起一阵惆怅,虽然下山才两天,却不知道今后还能否再见到师父。 元夕知道,自己下山之后,师父也会离开,至于何时再见,师父说过,该见时自会相见。 元夕有些想念师父了。 天下之大,自己好似一叶浮萍。 收拾思绪,元夕与成是非边走边说道, “我师父啊,是个很厉害的人,我说的厉害可不单指武功,武功这方面,我不知道什么算是厉害,成世伯说我厉害,我师父肯定是要比我厉害许多了,那他自然是非常厉害了。另外他还很有学问,教我读的那些书,都是他口述的,你想想吧,厉害不?反正在我眼里,师父就是位无所不能之人。” 心中还补充了一句,就是做饭差了些,不对,是差了很多。 元夕心中有些惭愧,看来自己是太过挑剔了,有此想法可对不起师父,还是师父说的对,这人吃得饱了,就想吃得更好了。 听元夕这么一说,成是非愈发觉得元夕的师父高深莫测起来。 二人边走边聊向着武馆方向走回去。 晚上,成云德带着众人来到醉仙居。 包房订在二楼,而元夕也身着新装再次来到酒楼。 上午接待二人的那位伙计看到之后心中感叹,到底是真人不露相,就算给自己穿上这身行头,也没人家那气度吧,还好自己还有些眼力,前半晌的时候没把人当小厮招呼了。 到了包间门口,伙计弯腰伸手,请几位贵客入门。 成云德亲切地叫了声, “元世侄,来来来,快进屋!” 说完便率先进入屋内。 元夕没有多想,便要拉着成是非一起进去,却发现成是非在等候,便叫了声, “小非,进来呀!” 成是非笑道, “元大哥你先进,等几位师兄进去了,我再进!” 元夕没想到进个门也有这么多讲究。 不过小的时候他不再需要师父给抱上椅子之后,便都是等着师父落座了之后,再坐。 元夕便犹豫了一下,冲着孔礼祥三人说道, “几位大哥,请!” 说完他便抬腿进去了。 孔礼祥师兄弟三人一看,这位少侠还真是少侠风范,没做他想,便跟着入门。先入门的不一定有本事,咱酒桌上见分晓。 菜已上齐,酒已备好,坐在主位的成云德招呼元夕,示意他坐到自己的左手边上去。然后又叫孔礼祥坐在了他的右手边上。 元夕和孔祥龙落座后,成是非挨着元夕坐下,朱智莽,周信良挨着孔礼祥依次坐下。 众人落座完毕,一旁候着的伙计跑过来,按照落座次序依次把酒倒满,说了声几位慢用,便关门而出。 成云德端起酒杯, “在座的都不是外人,今天呢,咱们这顿酒是给元世侄的接风酒。这第一杯酒呢,表示我们武馆对元夕世侄的欢迎,来,元世侄!” 成云德举杯示意后,众人一饮而尽。 孔礼祥给师父把酒满上,这边成是非也已帮助元夕把酒倒满。 “世侄,来,吃菜,吃菜,这醉仙居的鱼做得不错,来尝一尝。” 说完拿起公筷夹了块鱼放到元夕盘中。 然后冲着其他人示意, “大家也都尝尝!” 众人待成云德夹了一筷子鱼之后,纷纷举箸。 元夕夹起盘中的鱼放入口中,是久违的味道,不愧是醉仙居的招牌菜,师父第一次来的时候,掌柜的便推荐这道菜,那是还是几岁孩童的他吃了大半条,以后山居士,每次带元夕来到醉仙居,都要点上一盘。 元夕喜吃鱼,因为在山中,吃不到。 物以稀为贵,着实不假。 他在山中吃的那些飞禽走兽,在这平南城中,绝不是普通百姓能吃得起的。 为了保证肉质鲜美,活的要比死的值钱的多,可是捕捉和运输起来很是耗费时力,便是那些风干的野味,也都去了大户人家的桌上。 如元夕那般现打现吃,要叫旁人知晓,不知道要馋了多少人? 待元夕吃完那块儿鱼,成云德再次举杯, “这第二杯酒呢,就更有意义了,元世侄师出名门,年少有为,一身本事老夫亦是自叹不如,如今元世侄答应暂且留在武馆,担任教席武师,这是我们武馆的荣幸。” 说完看了眼孔礼祥三人, “祥礼,以后元世侄这边你就帮忙多加费心一些,毕竟他初来乍到,该如何指导学徒,你比他有经验。” 元夕也端着酒杯,跟着说了一句, “还望三位大哥以后多多帮助。” 听闻元夕在武馆担任教席武师,孔祥龙还是有些吃惊,他以为以元夕的本事,如果留在武馆,兴许会被师父安一个总教席的名头,在他们头上,不然为何给他们三人增加半个提成呢? 原来的总教席是曹仁炜,他们的大师兄。 见元夕举杯,孔祥龙招呼俩师弟,然后笑道, “既然入了一家门,我便托个大,元夕兄弟,这些都是我们兄弟分内之事,理应如此,我先干为敬。” 师兄弟三人干了杯中酒,元夕跟成世伯和成是非示意一下,也举杯仰脖。 成云德连说两声好,亦一饮而尽。 一旁成是非招呼着元夕吃菜。 众人吃了几口菜之后,成云德提了第三杯酒, “这第三杯酒呢,应该说是一杯感谢酒,前两天我们武馆遇到点难题,而元世侄的到来,刚好能帮助我们解决这道难题,所以我提议,我们大家就借着这杯中酒水,对元世侄表示感谢。” 元夕赶忙端杯, “成世伯您客气了,我还没做什么呢?再说了,都说是一家人了,就不要这么客气了,我先干为敬,感谢成世伯还有诸位兄弟对我的抬爱。” 听成云德说了这个消息,孔礼祥三人心中大定,看来师父这宝押得是信心满满,在座众人心情大好,尽饮杯中酒。 成云德侧身与元夕低语, “世侄,若是那边上门挑衅,出手时还望点到为止。” 元夕点头。 没有真正试探过元夕的功力,成云德心中并无完全把握,不过如若对方上门挑衅,由元夕接下,却是最合适不过。 孔礼祥三人必败,成云德未必可以直接出手,况且,曹何二人怕是不给他成云德出手的机会。 成云德对孔礼祥三人说道, “你们兄弟几人替我好好招待一下元世侄,为师毕竟上了年纪,不易多饮。” 又对身旁的元夕说道, “世侄,你这年纪,正是意气风发时,多喝无妨。” 元夕心中想起了师父说过的一句话, 少年横槊,气凭陵。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师父,你有怎样的故事,又为何带我到这大山中,一住一十三年呢? 元夕依稀记得,自己的家在北边,他的家,好像很大,很大。 酒水,拉近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觥筹交错间,孔祥龙三兄弟就跟元夕熟络的像处了很久的兄弟般。 元夕的酒量,也征服了众人。 为何他就不醉呢? 元夕自己也想知道,是他们都不太能喝了? ———————————— 虽说巴州与荆州目前属于盟友关系,不过这种形势下,如果谁真的对这种盟约关系坚信不移,那他也坐不稳这一州之主的位置了。 云上城这边虽说不如近凉城那边局势严峻,不过依然严阵以待。 荆州那边与巴州毗邻的春水城一样厉兵秣马,枕戈待旦,只不过是二州通行照常罢了。 五人四骑,在客栈休息了到了鸡鸣,便离开了小客栈。 店家见惯不怪,几人离去后便打着哈欠继续去睡了。 离开了客栈,陈有刀开口, “蒋师兄,估计平南城那边已经惊动了,好在我们走在前面,不过还是小心为妙,我们从哪边走?” 蒋师兄道, “只要到了荆州地界,他们又能知道是谁动手呢,本来我们就是以商队护卫身份来到的巴州,如今任务结束,所以我们只需大摇大摆的过界。但是要快,赶在平南城的人到这之前再说,事不宜迟,走吧!” 掏了些银子,几人顺利离开了巴州地界。 蒋姓五人在一年前就按照师门掌门的吩咐离开宗门,对外声称下山历练,而历练的方式,便是五人去做那护卫的买卖。 一行五人,身手又是不错,很受商队青睐,一年下来,也成功护卫过几次,在护卫行当里小有名气。 半月前他们来到巴州,并未去往平南城,而是在庆阳镇一处庄园落脚。 一年前师门来了两个神秘人,说是神秘人,是因为他们五人虽然身为嫡传,却不知晓二人身份。 后来他们便按照掌门的命令下了山,随他们下山的,还有其中一个神秘人,他们称之为,楼主。 按照掌门的吩咐,下山之后,他们听命于楼主。 是楼主带他们来这个庄园的,而他们进入巴州之时,便是护送的楼主的商队。 这次抓捕吕关雎任务,便是楼主下达的,按照楼主的说法,这次抓捕人物万无一失。 只可惜,出了意外。 他们几人下山一年,就是为了这次任务,任务失败,几人怕牵连楼主,直接返回荆州宗门,与掌门谢罪。 下山的时候,掌门对他们五人说过,事成之后,将来宗门跻身九大门派也是未尝不可。 到了荆州地界,几人快马加鞭,直奔南郡南禺山。 郑叔远二人赶到云上城,拿着吕一平书信见了将军楚卫东,请求其帮忙盘查一下,楚卫东二话不说,立刻下令。 终究是因为二人先回了平南城,再往这里赶,虽是一夜未眠赶到云上城,待下面回禀,五人四骑已经从安驿镇出了卡,说是做护卫行当的。 二人一听,便与楚卫东请辞,快马返回平南城。 楚卫东皱着眉,看来自己这云上城也要不太平了。 吕一平坐在大营,听了郑叔远二人的回禀,心中了然,示意二人快去休息,他嘱咐周伯昌,盯着点小姐,叫人通传一下将军府,他没有归家便带着护卫去往子阳城。 无论对方以什么身份进来,都是荆州那边来的,不得不防。 庆阳镇,张府庄园内, 张府老爷张万贯却是站着候命,一地碎茶杯。 对面主位坐着之人对着大气不敢出的张万贯说道, “好了,既然事情失败,那就换个计划就是了,只要你这里别出了问题就好,最近要谨慎些,几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哼!” ———————————— 巴州西部,一个人从山路离开了巴州,到了凉州地界。 天虞山的山洞已空。 山居士给了赵千钧不少银钱,赵千钧看出了山居士的坚持,他没有拒绝。 曾经,在他眼里,山居士离他很远,而元夕,倒是像个身边的孩子。 这位高人走之前,和他喝了一顿酒。 相逢既是缘,何况相识这么久,他霍弃疾又不是什么冷血之人。 赵千钧才发现,原来高人很高,却也是人,与自己一样的人。 喝多了,话就多了,他说着自己的老故事,高人听着,也不觉得烦。 山居士问过他,什么样的日子,是他想要过的日子, 他醉醺醺的答着, 这样就很好啊,吃得饱,穿得暖,有婆娘,有家,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有机会还能去平南城看看,要是再有机会呢,就再去子阳城看看,毕竟那是咱们巴州的都城。 太平日子,太平的生活。大多数人,都是这个想法吧。 山居士留下一封信,让赵千钧帮忙转交给元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找上门来 翌日,孔礼祥师兄弟三人到武馆有些晚。 一众弟子已经开始自行晨练了。 这些弟子,家在城中的,晚上便回到自家,而家不在平南城的,便吃住在武馆了,费用上自然会更高些。 泡好了茶,几人等着元夕过来。 朱智莽打了一个嗝,依然带着浓浓的酒气,第一次他觉得喝醉了会这么难受。撇了眼二人,他低声说, “吐没?” 俩人没吭声,他笑了一下, “吐就吐了呗,有啥丢人的,不瞒你俩,我也吐了!” 孔礼祥喝了口茶,缓缓说道, “不好意思,我没吐!” 周信良看着朱智莽,没好意思笑, “师兄,你也太实在了,那元少侠明摆着千杯不醉,你还死命拉着他喝,我和师兄劝都劝不住,昨晚要不是我俩,你怕是连家门都找不到。” 朱智莽皱着眉,仔细想,发现自己确实想不起昨晚后来发生的事情 ,自己如何回的家也没多大印象,他有些没好气地说, “你们俩,不够意思,让我一个人上!” 孔礼祥笑吟吟的说, “可来了一位喝酒能喝过你的人,不然你天天以为喝酒全天下没几个能喝得过你的人。” “几位师兄在聊些什么呢?” 成是非带着元夕走了进来。 早餐成是非安排人送到元夕屋里去的,毕竟要照顾一下元大哥的感受,他与父亲商议,还是别叫他与自家人一起吃饭了。 成是非昨晚还好,酒喝得适量,一来他年纪尚小,意思到了就行,另外,主角是那千杯不醉的元大哥和我还能喝的朱师兄。 见二人进来,三位起身。 元夕打了个招呼, “三位大哥早啊,方便的话一会儿指点指点我,如何当一名教席武师。” 孔礼祥笑道, “元兄弟,你这精神头可是很足啊,咱们这就去,如何?” 几人一起去了前院演武场。 边走孔礼祥边给元夕介绍武馆的现状。 云德武馆目前有弟子三十名,原来有五十多,曹何二人离开带走了小一半的人。而当下这三十名弟子之中,吃住在武馆的有十名。 这三十名弟子分两批次隔天来武馆学习,六天之后,武馆歇息一天,以此七天一个轮转。 至于这十名住宿弟子,同样如此。只不过他们不学习的时候,便在武馆当杂役。因此,成云德把节省下来的这部分杂役开支摊到他们的吃住费用里,他们便省了不少钱财。 目前三人一般情况是每人每天指导五名弟子,弟子初来武馆,先从基础练起,强健体魄,熟悉基础步法等等。 等身体素质上去了,再教一套拳法,另外弟子可选择一样兵器来学,当然,是从武馆可以教的兵器里选。 一共就四种,刀、枪、剑、棍。 从弟子们的选择来看,选择刀和枪的占了绝大多数。 很多来学习的弟子心里很明白,仗剑走江湖最是潇洒,可惜他们做不成剑客,他们学的,是吃饭的本事。 一众弟子见教席与少馆主来了,更卖力地练了起来。 三位教席武师可是很严厉的,绝不允许偷懒,孔教席可是说了,不要以为你们花钱来这里就可以想干嘛就干嘛,要想学就好好给老子学,不想学就给老子滚蛋,别他娘的到时候给老子丢脸,砸了老子的招牌,老子这里不缺你们那点儿银子,想跟老子学本事的,有的是。 周信良拍拍手,招呼了一声, “大家先停一下,来,都过来!” 然后对着孔礼祥说, “师兄,你来说吧!” 众弟子围了过来后,孔礼祥开了口, “给大家介绍一位新任教席武师,元夕,元教席。” 元夕与大家点点头,孔礼祥继续说道, “我跟你们说,算是你们这批小崽子们幸运,能有幸得到元教席的指点,不瞒大家,这元教席你可别看他年纪轻轻,那本事可是连我都不及的,来,都来跟元教席见礼,嗓子都喊亮着点,别跟没吃饱了饭似的。” 一众弟子看见新任的教席武师是这么个少年郎,这岁数比自己也大不了几岁,心中犯嘀咕,这样的,就是高手了? 这里面还有昨天带元夕进门那位,先前光听着孔教席训话了,没注意到,这会儿看去,不就是昨天来的那个穿得破烂的小子么。 这换了身衣服,就成了咱们的教席了?不过既然孔教席说了,那就听着呗。 “见过元教席!” 一众弟子的嗓门还是很高的,礼不礼的不要紧,孔教席的话得听。 孔礼祥点点头,看着元夕,示意了一下,说道, “元夕兄弟,你也给大家说两句!” 元夕一愣,看着大家都看着自己,然后一笑,跟大家打了个招呼, “大家好!” 打完招呼,元夕笑着看着大家。周围有些安静,成是非用食指捅了捅他,低声说, “元大哥,再说几句,霸气点的,有气势的。” 元夕心中嘀咕,这还能说些什么啊,他也不会说啊,天不怕,地不怕的元夕,倒是有点手心出汗。 心一狠,管他呢,元夕憋出了一句, “拳要练得好,饭得先吃饱。” 众弟子一听,只觉得好笑,有弟子憋不住,“噗嗤”笑出声来,接着一众弟子都笑了起来。 朱智莽呵斥了一下, “笑什么笑,元教席说的不对么?饭吃不饱了,那拳头打出去跟个小娘们似的,能行?” 到底是老牌教席,他这一声呵斥,吓得一众弟子噤了声。 这些个弟子大都是十二三岁,正是热血年华,来这么个少年郎给他们当教席,心中还是不服气的,尤其是有那已经在武馆学了两年多的老牌弟子,便有人起哄, “元教席,给我们露一手吧,好叫我们看看你吃饱了早饭没有!” 有人起哄,便有人跟着嚷嚷, “露一手吧!” 众弟子吵嚷的话元夕倒是没觉得怎么刺耳,师父对自己说过,想要说服别人,就得拿出理由,空口白话是没有说服力的。 成是非刚要开口,被站在身边的周信良拽拽袖子,示意他别吱声。 孔礼祥师兄弟除了也想看一看元夕的本事外,也是给他一个服众立威的机会,省着这帮小兔崽子不知道天高地厚。 元夕有些为难,他不知道这个露一手需要怎样去给大家露一手。 山居士教元夕的时候,就告诉元夕一点,用最有效的方法攻击对方,所谓拳法,就是在不被对方攻击到的同时,打到对方。 当然,兵器同理。 在他十岁之前,山居士以自己为目标让元夕攻击自己,什么时候能够打中自己,什么时候他的拳法,身法便略有所成了。 而最初山居士并不进攻,只是闪躲。随着元夕内力增长,再以单手防御。最后双手防御。 山居士对元夕说过,最好的防御就是进攻,但是要记住一点,你能快得过对方,第二,你能确保击中之后对方的攻击力对你再造不成威胁。 所以要弄清楚什么时候发出致命一击才是最重要的。 而元夕十岁之后,山居士开始进攻,让元夕防御。 当山居士对元夕的进攻与防御都比较满意的时候,元夕已经十五岁了。 至于轻功,根基还是在内功,内功深厚者,气息悠长,自然跑得快,而灵活性是要练的。 在山里,经常跟野兽打交道的元夕,灵活性自然不会差。 元夕的实战对抗,除了师父,还真没跟别人动过手。 另外,师父还教了他一套拳法,打出来很漂亮的那种,可在跟着师父打来打去的元夕眼里,这拳法就是好看而已,杀伤力却不是很大。 山居士告诉他,不一定每次出拳都是要取人性命。 武者,止戈为武。 强大武力的存在是为了减少争斗,威慑力远比打来打去更有用。而当这种威慑力存在后,还有更有用的东西,那便是规矩。由威慑力和规矩合二为一,便产生了权力。 山居士告诉元夕,为何要教你学会控制自己的内力?就是怕你出拳之后造成自己承担不了的后果,你要记住,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不讲道理的杀人,便是天王老子也不能,这便是所有人默认的最基本的规矩。 元夕问了一句,那如果有人这样做了呢? 师父笑了一下,会有更多人想杀了他。 然后山居士拍了拍元夕的头,小元夕,记住了,师父教给你的,是为了让你将来能够救更多的人,而不是去伤人。 元夕有些不解,师父,你不是说,人与人之间,最根本的联系是交换么?那么如果与我无关之人,我救还是不救? 师父看着元夕,对他说道,也许你救了人,自己也得到了些什么呢?这个啊,将来你自己就懂了,师父说得再多,你非亲历,也不会明白。 师父还让他记住一句话, 要敬畏生命。 山居士教他这个拳法就是让元夕表明身份时候用的,他没有告诉元夕,就是这种元夕觉得没有什么杀伤力的拳法,以元夕的内功和身法,都能打败一般的所谓高手了。 那些去参加比武大会的,大体上也是用这种拳法来比赛。 元夕学来的这套拳法是山居士自创。 元夕觉得打一套这样的拳法应该是可以的。 于是他对大家说道, “既然大家想看,那我就打一套拳法,你们来看看我早上究竟吃饱了没有!” 众弟子一听,好奇心也起来了,大家四散开来,让出中间空地。 元夕站在场中,气定神闲,并未做什么起手式的动作,然后直接行云流水打完了一套拳法。 元夕没有使用内力,不然便是他放空一掌,怕是掌风也能伤人。 快,太快了,在场的人几乎没怎么看清楚元夕做了哪些动作。 如果不是拳声呼呼,他们真的以为元夕在跳舞。 飘逸,潇洒,拳法还可以这样么? 那么我们每天在那里扎马步,口中呼呼哈嘿的,是在练嗓子么? 元夕收手之后,感觉周围很安静,有些迟疑,是自己打得不好?他们看不上眼?早知道带上几分内力了,那样打出来动静会大些。 元夕有些不好意思了,冲着目瞪口呆的孔礼祥问了声, “孔大哥,是不是觉得不太好?要不我再打一次?” “啊?”孔礼祥回过神来,像他和几位得到成云德真传的人是能看出元夕打出的这套拳法的厉害,他自问自己是在元夕手下恐怕只有硬撑的份儿,以元夕的身法速度,进攻有些困难。 要说昨日只是喝酒服气,那么今天他算是真的服气了,听闻元夕问自己,正在沉浸在元夕拳法中的他赶忙应声, “元夕兄弟,客气话不说了,我是佩服万分,有空也与大哥过过招?” 孔礼祥这一说话,大家也回过神来,一众弟子眼神放光,先前还在想是不是这武馆不行了,找来这么一个少年当教席武师。现在来看,自己真是赚大发了。之前那好事带头喊话者脑子一转,赶紧带头高呼, “元教席,元教席!” 一众弟子都跟着喊了起来。 元夕这才明白,自己这套拳法服众是够了。 众人喊的如此热闹,倒让元夕有些不好意思,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这时看出元夕有些不自在的孔礼祥伸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 一帮弟子情绪高涨,有人问, “元教席,我们能学你的拳法么?” “元教席,我们能像你这样厉害么?” “元教席,我家中有个姐姐,年近二八,长得可好看了,你当我姐夫好不好?” 元夕一脸黑线,而那个想当他便宜小舅子的弟子是个十一二岁左右的小胖子,正在被其他学徒弟子围攻,七嘴八舌的。 “你想得美,我还有姐姐呢!” “你们快得了吧,元教席能看上你们姐姐?他那么好看,那不得城主家闺女才配的上?” “咱们城主家没有闺女,只有儿子,不过听说大将军家倒是有个!” “我知道,我知道,那位可是咱平南城一霸,哪家少爷敢娶了她?” “我可听说,不少人家的大少爷,小时候都被这母夜叉吓哭过,咱们少馆主与她差不多大,不知道有没有哭过?” 说到这,一众弟子不约而同看向了成是非。 流言蜚语最惹人,口水八卦最有趣。 成功被众人突然忽略的元夕倒是松了口气,悄悄地移步到场边,与孔礼祥站在了一起,也饶有兴趣的看着成是非。 莫非这小非跟城主女儿有特殊关系? 成是非一看大家都看向自己,脸有些红,身为武馆少馆主还是见过大场面的,谁还没个童年了?他一板脸,年岁不大的他,装出几分威严说道, “胡闹些什么?该干嘛干嘛去,没看见刚刚我元大哥的拳法么?有这功夫,还不多练一会儿拳?” 仿佛觉得自己丢了面子,成是非又补充了一句, “告诉你们,你们少馆主我,可不是城中那些手无半点力的大少爷,是有真本事的,还能怕了那个女魔头?” 女魔头,是成是非给起的绰号,事实上,也是城中很多被吕关雎欺负过的人公认的绰号。 有位手捧圣贤书的公子,恨恨道,窈窕淑女?真是污了圣贤诗集。 吕关雎确实欺负过不少子弟。 蒙学的时候,她便被父亲送去平南城的南麗书院读书,那时的她还小,跟爹爹习武,也没个练手的,便打上了学堂伙伴的主意。 吕关雎自小长得机灵可爱,读书也用功,在先生那里是个好孩子,先生时常感慨,可惜是个女娃,不然定不负自己所授。 在书院自然是不能练手的,她瞄上了一个孩子之后,便跟那个孩子说放学一起回家,班上本就没几个女娃娃来读书,况且她还长得那么可爱,那孩子磕磕巴巴的说,好啊,好啊,就咱俩么?吕关雎眨巴眨巴眼睛。 那孩子觉得自己好像看见了星星,便对自己的两个小伙伴说一声,不和他们一起走了。 孩童时代,有着孩童的喜爱与欢喜。 两个六七岁的孩子,男孩儿和女孩儿,没有手牵着手,一个不敢,另一个想着上哪里跟不敢那位试试自己从爹爹哪儿学的掌法。 夕阳下,两道影子越来越长,最后拐进一个小巷子。 吕关雎说自己有个好玩儿的,要不要悄悄地去看一下?另一个晕晕乎乎地好呀好呀的跟着进去了。 吕关雎知道爹爹为何告诉她别乱用武功了,当然,那时候的她内功也不怎么样,掌法倒是打得有模有样。 出了小巷子,吕关雎不太高兴,自己怎么就选了个这么个怂包,自己才刚打了一掌,还没用力,就倒飞出去,一屁股坐在地上哭了。 她哄了一会儿,他还哭,一生气,她吼了一句,有完没完了?再哭,我还打你,那小子立刻不哭了,吕关雎又“好言”相劝,说别跟先生和你爹说,说了也没人信,信了我就接着打你。 那小子着实被吓到了,抽抽着鼻子说,不会的,我不说。 让她满意的是,那小子还很机灵,说次日放学,把他那两个伙伴一起叫来,也来领教关关姑娘的掌法。 吕关雎走远了,那小子才出来,呲牙咧嘴的揉着肩膀和屁股,他是城主的儿子,他听过爹爹和吕叔叔喝酒的时候,说过娃娃亲什么的。 太吓人了!明天拉上那俩伙伴,三人对一人,小丫头片子,我好心对你,你却打我,哼! 他还很庆幸,庆幸自己机灵,跟爹爹打自己的时候一样,抓紧哭,真管用。 第二天,四个小身影拐进了小巷子,吕关雎自己先出来了,她眉头紧锁,似乎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男孩子都那么爱哭? 巷子里,两个男孩哭着鼻子瞪着叫自己来的小伙伴。 叫人意外的是,当班上有近半数的孩子都遭受吕关雎欺负之后,依然没人告诉先生和自家父母,这些孩子有个约定,就是有难同当,保守秘密。 直到有一个孩子告诉了先生,他的大伯是书院的副院长。 先生有些吃惊,这么可爱的孩子,还是个女孩子,怎么会打人呢?不过当那群孩子的盟约瓦解之后,他依然无法相信一个女娃能把班上那么多男娃都给打了,他亦不忍心训斥这个每天冲着自己提问的小女娃娃。 先生去了趟将军府。 出了将军府,他依然狐疑,将军是那么和气的一个人,他的闺女怎么会打人呢? 吕一平是真心虚,这先生都找上门来了,看闺女她娘那眼神,若晚上再不出出力,以后就得睡冷被窝了。 这次事件之后,吕关雎老实了一些,主要是学堂里这帮男孩子太弱,不过那个告状的,她可是记下了。 城主儿子与他两个小伙伴成了吕关雎的跟班,当然,是她吓唬的,满脑子想着将来这位将来有可能是自己媳妇儿的人这么恐怖,他就很伤心,觉得自己未来太惨了。 孩童之间,言语无忌,他的两个小伙伴给他出主意,让他讨好女魔头,将来不要嫁给他就好了。 所以他成了吕关雎忠实的狗腿子,出主意那两位也未能幸免。 当城主儿子一脸诚恳的求她,将来一定要别嫁给他的时候,这个才八岁的小姑娘哈哈大笑,就你这怂包,放心吧。 城主儿子一听,果然管用,以后便更加狗腿了。 那个告密的男孩儿,被他和另外两个跟班骗了两次,带到小巷子里,吕关雎掌法打得虎虎生风,就是不打到那个男孩儿身上。那个男孩惊恐地看着在面前翻飞的手掌,倔强地咬着牙,含着泪。 他身上没有伤,告状也没用。 孩子们不喜欢爱告状的孩子,他们认为那次盟约之所以能瓦解,都是因为他。他在同窗跟前愈发不讨喜,只好拼命读圣贤书。 他最讨厌《诗》首篇。 那个小巷子,被那群孩子们叫做关魔巷。 成是非很庆幸自己晚了一年被送去书院,而他在书院就学了三年,蒙学读完,便不再去,与自己爹爹学文习武。 是祸躲不过,他不还是被吕关雎打哭过? 只不过不像那一群可怜人,他哭的时候,没人看到过,当然,除了元凶。 听了自己少馆主这回答,一众学徒弟子满脸狐疑,竟是半信半疑。 看大家这将疑的眼神,成是非觉得有些时候在自家门内说说大话也无妨。 “你们别不信,有道是好男不与女斗,不然我让她一只手。” 成是非这句话说的中气十足,底气嘛,反正空话而已,说说无妨。 这时有人走了进来,说了句, “呦,还让一只手,这是长本事了?那咱俩再比划比划?” 来人正是换回男装的吕关雎与周、吴二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姑娘要比武 吕关雎回到家中便要找爹爹吕一平,想要告诉他自己在城中见到了那个奇怪的少年,他竟然和云德武馆的小非子在一起。 其实她不知道爹爹对那小子来历的猜测,只不过是自己在买了他的熊皮之后便发生了那刺杀事件,而在她返回的路上却没有见到那个小子,这么重要的信息,周大哥他们四个就没发现么? 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这小子有古怪。 只是她还不知道周伯昌他们已经对元夕产生了怀疑,不过碍于元夕背后的人物,再加上对方并无恶意,不宜过多追查下去。 宜静观其变。 吕关雎没有见到爹爹,吕一平已经带着护卫去了子阳城。 她这颗心便又有些不安分起来了,想了想,她决定第二天去云德武馆去打探一二。 一早叫人把周大哥,吴二哥请来,说明了情况,便和二人一起去往云德武馆。 既然小姐想查看,二人觉得去看看亦无妨,刚好他们与云德武馆的交情都不错,既然那位少年与少馆主一起出现在街上,兴许能查出些什么。 到了武馆,三人本欲通传,刚好听见成是非说话,便直接走了进来。 成是非只觉头脑发昏,天旋地转,只恨自己图一时口快。 这时候哪里还有什么面子不面子的,成是非自是不能跑开,还得上前迎客,努力挤出个笑容,他一脸谄媚道, “是关关姐来了啊,今日怎么有空来我家武馆了?是吕叔叔不让你在大营里待了吧,不过话又说回来,关关姐巾帼不让须眉,有你在大营里,吕叔叔的威风都让你抢一半去了。” 吕关雎看着笑比哭还难看的成是非,“哼”了一声, “别跟我套近乎,怎么?你家武馆我来不得?” “关关姐这是哪里话,什么你家我家的,就凭我爹与吕叔叔的交情,你在这里还不是跟到自家一样?” 不仅一众弟子看着自家少馆主那样太过丢人,连孔礼祥师兄弟三人都觉得没眼看,倒是元夕听了这话,反倒是认为成是非与这位“很香的”女子好像是很要好的关系。 等听到那句来了自家一样,元夕内心便猜测这二人是不是有婚约了。 元夕只觉得心里怪怪的,他说不上来。 “我刚才可是听见你说什么让一只手来着?”吕关雎背着手,轻飘飘的说了声, “来吧,你来指点一下,看看姐姐我的掌法是不是退步了?” 一看吕关雎这架势,成是非都慌了,曾经挨过两掌的肩膀,还有挨上一脚的屁股似乎又隐隐约约作痛,好汉不吃眼前亏,他连忙说道, “我的好姐姐,关关姐,你是听错了,我说的是就算我得到了我爹的真传,再练上几年,还得让你让我一只手。”然后他回头冲着弟子们挤眉弄眼的, “你们说,刚才我是不是这么说的?你们可不能撒谎,这位可是咱们吕大将军的独女,将来你们要是想去军中谋一口饭吃,那可得说实话!” “实话”二字说得很重。 众弟子一听,是女魔头来了,一个个的也不敢吭声,不过心里倒是觉得,这传说中的女魔头长得怪好看的咧。 那稀稀拉拉的回答声让成是非的脸似苦瓜。 吕关雎一听,嗤笑道, “怎么,你们武馆的弟子都吃不饱么?说话连个劲儿都没有,要是这样的话,我可要跟爹爹说了,以后多去那家武馆走走看了。” 听吕关雎提起金炜武馆,成是非这回来劲了,回头吼了一句, “都没吃饱饭么?跟个娘儿……”这个“们”字还没说出来,耳边便有一声冷哼,让成是非生生给憋了回去。 “刚才那劲儿哪儿去了?” 说到这儿,成是非突然来了精神,这才想起还有元大哥在身旁,赶紧凑到元夕跟前,对着吕关雎介绍道, “关关姐,这位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少侠是我们武馆新任的教席武师,我元夕大哥,可是很厉害的哦!” 本着有难同当的精神,他顺嘴来了一句, “要是跟他打,关关姐,不是我吹我元大哥,他确实能让你一只手。” 吕关雎一听,黛眉倒蹙,杏目圆睁,咬牙挤出一句话, “呦,穷小子换新装,倒成了风流少侠,那本姑娘便是要请教请教了!” 跟随吕关雎来的周、吴二人进来后跟孔祥龙三人点头示意,便已经看到了负手而立的元夕。 好一个少年宗师气派。 吴仲小声问大哥, “大哥,能行么?小姐不会吃亏吧?” 周伯昌小声回道, “我也不清楚,不过便是输了,小姐也不会吃亏吧,毕竟小姐可是位小姐!” 吕关雎耳尖,一听自己人都灭自家威风,心中更是腾起一股好胜之气,她转向元夕,拱手抱拳,然后冷冷的说道, “还请元少侠不吝赐教!” 这元夕倒是发了愁,心中埋怨成是非,怎么就把自己推出来了?不是你俩谈情说爱的么? 师父说过,武者之间可以切磋,也是人与人的一种交流方式,但是要记住两点, 一是切磋二人之间没有恩怨, 二是点到为止。 师父说,没有所谓的生死切磋,如果有,便是有人想以切磋名义给行凶找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师父说,少年郎,可意气风发,但勿意气用事。 再看这有些气气的姑娘,他倒是觉得真可爱。 不知为何,他突然回头先问了成是非一句, “你俩不是有婚约么?我又怎好动手?” ———————————————— 吕一平赶到了子阳城。 蜀王府书房内,吕一平见到了正在练字的蜀王范景天。 范景天年近不惑,个子不高,偏瘦。 吕一平行礼之后,他便开了口, “一平,这么急着赶来,可是平南城那边出了什么事?” “王上,末将赶来,确实有要事要与您禀报,不知现在近凉城那边形势如何?” 把笔搁置一旁,蜀王擦擦手说道, “目前局势还算乐观,我们两路大军都驻守在那里,凉州那边是不敢轻易大举出兵的,也就是你来我往的小打小闹罢了。不过本王也是好奇,这凉州是最不应该起事的那位,怎么他上官青云就惦记起那张龙椅来了呢?无论是我巴州,还是那雍州,可不是他能吃得下来的,就算有那吐蕃支持又如何?只可惜现在是两军对垒,不然我还真得问问他,是不是脑袋被门夹了,还扶持司马正德上位,当初不就是看他凉州对那洛月城最无威胁,先王才把那位逍遥王爷送到他那里去的么。” 吕一平一听心中略安,他又拱手问道, “敢问王上,荆州那边如何?” 听吕一平问起,蜀王一愣, “荆州?江陵王那边还算是盟友,目前还与我巴州一样,静观其变吧!” 蜀王走出书案,来到吕一平跟前,问道, “你这次来,可是与那荆州有关?” 吕一平点头,沉声道, “确是如此,前几日小女在平南城辖境内遇到截杀,对方有意活捉小女,所幸的是,对方行动失败,动手之人逃往荆州。” 蜀王皱了皱眉,先关切的问了一句, “世侄女可有受伤?” 吕一平心中微动,忙回道, “谢王上惦念,小女无碍,只不过那伙贼人手段不弱,任务失败后便直接逃走,等我派人赶到云上城的时候,他们已经离开了巴州地界。” 顿了一下,吕一平继续说道, “小女没有什么仇敌,又事发在平南城范围内,想来那伙贼人是冲着我来的,或许是想以小女为胁,从平南城这里开一个口子,意图对巴州不利,所以我才赶忙来这里,看看您这边有没有得到什么消息。” 范景天思索了一下,缓缓开口, “从荆州那边探子传来的消息来看,荆州对我们发兵的可能性不大,现在各州都不敢轻易出手,以防被别州占了便宜。打仗,最耗钱粮,自打出了那件事之后,各州诸侯王的心思大家都明白,除了上官青云那个脑袋不灵光的,谁不是积钱屯粮,厉兵秣马,打来打去,钱打没了,粮吃光了,人也少了,争来争去能争出个什么?” 他在屋里踱着步子,然后走到吕一平跟前,略微低语,吕一平躬身附耳。 “你们都是我身边的人,本王也不瞒着你们,这天下,争来争去的,没什么意思,我是巴州的王,首先本王得先保证我巴州的子民安居乐业,至于这天下,究竟最后谁说了算,那谁又能知晓呢?” 吕一平心中一紧,半跪行礼道, “王上心系万民,乃我巴州子民之福,属下没什么本事,就有一颗忠君之心,王上有命,末将定当万死不辞。” 范景天搀住吕一平的胳膊, “一平,你这是干什么?你的忠心本王是看得见的,你的本事那更是没得说,方才你说的这个事也是件不小的事情,这样,你先与我手谈几局,我派人把魏帅请来,咱们一起商讨一下,如何?” 吕一平一听,又要与蜀王下棋,头便大了,但又不好推却,便只好硬着头皮应了下来。 吕一平下棋的水平确实不怎么高,每次去城主府与城主董士贤手谈都会被其嫌弃。 说起来,都是吕一平求着董士贤陪他下的,主要是想借此提高一下自己的棋力。 这蜀王是名副其实的臭棋篓子,以吕一平的水平,又无法输的漂亮,时常还会一不小心赢上个几个子。 棋艺也是要看天赋的,他俩半斤对八两,吕一平还略微水平高一些,而高上的这一些,便是让他不愿与蜀王下棋的理由。 没人愿意下棋总输,更不愿意别人让着自己。 尤其是那身居高位者。 吕一平捻子沉思,举棋不定,蜀王皱眉,出言提醒, “一平啊,你这是棋艺精进了还是退步了?以前你下棋可不是这般墨迹,咱俩可都是落子如飞的主,你要是想盘东西,回头我把我那对宝贝核桃送你,棋子就不必盘了,赶紧下,待会儿老魏来了,咱俩这一盘棋都下不完。” 吕一平一听,赶紧先行个礼, “谢王上赏赐!” 蜀王一看,这不更耽误事儿么,赶紧摆摆手, “得,得,得,赶快下,真是有损咱俩‘一息飞云子’的美誉。” 吕一平这才落子在那个他早就看好的位置。 一息飞云子,源自于二人第一次下棋。 当时蜀王想要下棋,其他人一个个支支吾吾,推脱不敢领教蜀王棋艺,自愧不如,甘拜下风等等。 而刚刚被提拔为平南城戍守将军的吕一平一看,机会这不来了么,自己棋艺差,刚好能讨蜀王一个欢心。 他便自告奋勇, “末将愿意与王上手谈一局!” 并未猜先,蜀王让吕一平执黑子先行。 吕一平捻子落盘,蜀王跟着落子,这你来我往的下了十几手,每次落子都是在一个呼吸间完成。 蜀王哈哈大笑,大呼吕一平为知己,其他人确实不行,举子半天,最后还输的一子半子的。 其他人暗地里嘀咕,想要输给蜀王,还让他赢得不那么轻松,可不就得多想一会儿么。 没想到第一局,吕一平竟然赢了蜀王一子半。 吕一平也愣了。蜀王却不以为然,大呼过瘾,要再来一局。 当时蜀王指着他人说,瞧瞧,这才是高手。 第二局吕一平运气好,输了三子半。 当他想见好就收的时候,蜀王一摆手,三局两胜。 第三局他基本上都不思考了,迅速落子,可见他如此,蜀王也不甘示弱,他刚落子,便赶快跟上。 蜀王一边下,一边说,还是一平棋艺高超,与本王不相上下,咱俩可谓是“一息飞云子”啊。 其他众臣眼观鼻,鼻观心,心中嘀咕, 两个臭棋爹。 第三局终盘,吕一平快崩溃了,额头都渗出密密的小汗珠,他竟然又赢了蜀王一子。 蜀王倒是很大度,笑呵呵的说道,一平的棋艺确实不错,方才若不是本王疏忽,兴许就是本王胜了。 也是吕一平脑子转的快,赶紧说道, “王上,是我两局先行,占了先手,况且这三局加起来我还是落后了王上一子,说起来,还是王上赢了。” 蜀王一听,哈哈大笑, “听你这么一说好像很有道理,不过本王输就输了,可惜你驻守平南城,不然可以时常与本王手谈几局。” 所以每次来到蜀王府邸,吕一平都会被蜀王拉上陪他过过瘾。 这棋,不好下啊,要不都欢喜,要不都…… 好在蜀王棋品不错,输棋了就在喝酒的时候找补回来,只是这蜀王也是位有意思的人,灌酒还要自己亲自上阵。 吕一平喝酒有个特点,沾酒就脸红,所以每次蜀王的找补回来都很开心,给老吕喝的脸通红,都快吐了。 其实在蜀王府吕一平喝酒就从没尽兴过。 由于吕一平的拖延,一盘棋都没下完,魏天罡便来了。 魏天罡给蜀王见礼后,吕一平给自己的上司行礼,然后对蜀王说道, “王上,这盘我肯定输了,今天心思不在这,发挥不出自己的水平,要不,咱就到这吧?” 蜀王一看,这棋也下不成了,就撂了棋子, “我也看出来了,你今天状态确实不佳!” 然后示意魏天罡落座。 “魏帅,一平来是因为平南城那边出了事,让他与你说一下。” 魏天罡刚过了知天命的年纪,身材魁梧,剑眉双立,留有美髯。 听完吕一平复述了一下吕关雎被刺杀一事之后,魏天罡没急着开口。 沉思了片刻,他喝了口茶,开口道, “王上,这事蹊跷,如果是荆州所为,那么我们可推测他们有两点意图,一点是以此为要挟,从吕将军这里找到突破口,或是策反或是胁迫,但是我觉得即便是他们成功,以吕将军的为人,事成的可能性极小,另外一点就是故意如此,让我们对吕将军心生罅隙,以此反间,但是适才吕将军也说了,那伙贼人逃往荆州,其行踪却并未过多隐瞒,无论他们扮作什么,我们都能知晓是荆州那边所为。这便是蹊跷之处。” 魏天罡看了眼吕一平,见其面色平静,继续说道, “所以,针对吕将军不过是他这个计谋的第一计,或许此计不过是一个障眼,更重要的是让我们巴州对荆州这个盟友产生怀疑态度,从而瓦解我们与荆州的盟约关系。” 听了魏天罡这么说,蜀王点点头, “魏帅说的不错,这种可能性很大,或许是扬州那边勾结了荆州的人,才有了这么一次刺杀事件,如果世侄女被抓,那么一平这里就会很被动。” 走到吕一平跟前,按下想要起身的吕一平,拍拍肩膀,他继续说道, “他们如果要挟不成,可能会用杀人来激怒一平,那时一平势必会恨透了荆州。” 转头看着吕一平,他继续说道, “一平,这件事,成与不成,都是想把我们的目光引到荆州身上,如此这般,我们还不能坐视不理,我们西有西凉大军压境,现在不宜轻举妄动,如果说,这件事就是荆州故意而为之,试探一下我们的态度,我们若就这么不了了之,那可就非常被动了。” 魏天罡和吕一平一听,确实如此,魏天罡问道, “敢问王上,我们该如何应对?” 蜀王沉吟几息,然后说道, “魏帅,前几日几位城主向我禀报,各城辖区治世太平,府库充盈,别的不说,单以现在我们的粮草储备,便够支持目前我五路大军三年之久,魏帅,做好准备,我觉得这天下,怕是要不太平了。” 魏天罡起身躬身抱拳, “王上放心,我保证,我巴州好儿郎,没有那白吃军饷的人。” 蜀王点点头,看向吕一平, “一平,我先给江陵王手书一封,就荆州有人行刺世侄女一事,讨要个说法,看看荆州那边的反应。” 吕一平想起一事,开口问道, “王上,我师门青云宗那边态度如何?” 蜀王笑了一下, “几大宗门应该是通过气了,有个统一的约定,就是要保证各州的诸侯王的安全,绝不可去暗杀其他州诸侯王,以造成战乱,你不知道,现在我王府中,便有两名青云宗的高手坐镇,你也知道,各大宗门真正的嫡传高手并不多,每个宗门超不过一手之数,王朝之前之所以允许宗门的存在,还不是因为宗门对武者的输出?这宗门内留下的嫡传就只能是那么几人,像你和你师兄冯渊,虽然是嫡传,学了真本事,不还得在军中担任要职?这就是宗门存在的意义。高手武功再厉害,不用多了,派出几百铁骑围山,不还是一样可以被灭门?” 吕一平见蜀王说的口渴,赶紧倒一杯茶,递给蜀王。 蜀王喝了半盏之后,继续说道, “在大晋王朝之前,天下大乱的时候,那也是个宗门林立的时代,有些宗门甚至能左右一州之诸侯。后来建立了大晋王朝,宗门功不可没,而现在我们这些藩王的先祖,包括这大晋王朝的缔造者司马重火,都与这些宗门有着不小的关系。” 蜀王这是声音突然压低一些,对着二人说道, “知道为什么青云宗会派人保护我么?” 他看着面色有些紧张的二人,说了句, “放心吧,没人刺杀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少年初识愁滋味 吕一平已经在回往平南城的路上,他仍震惊于蜀王说的那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竟然有人行刺青州鲁王崔书河,所以才有几大派的约定,不过经过几大派联查,动手的是江湖上新起来的一个组织,叫做割鹿楼。 这个割鹿楼的消息其实不算是几大派查出来的,而是这个神秘的组织自己放出来的消息,而这个组织到底藏在哪个州,竟是无人知晓。 天下如鹿,群雄逐之。 以割鹿为名,其野心显而易见。 另外一件事是徐州,徐州内部竟然发生动乱,有人起义,占领了半州之地,与之相邻的扬州和青州没有任何动作。 蜀王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告诉他,让他自己多注意。 吕一平感觉到,这天下,怕是真要不太平了。 蜀王给江陵王的手书在吕一平身上,让他派人送到云上城,再由云上城递给春水城,出于安全考虑,此次没有派使者去往荆州。 理由很简单,就算荆州继续与巴州保持盟友关系,也会有人刺杀巴州来人,以此嫁祸荆州,成与不成,都会造成不良影响。 没想到去了趟子阳城,知晓了这么多内幕,这让吕一平忧心忡忡,心里想着,回去之后得让闺女在家消停消停了。 要不是他赶巧去了子阳城,蜀王也会发文给他,交代一下,加强平南城的防护,平南城不是军事重地,反倒会成为敌人最爱寻找的突破口。 ———————————— 听元大哥这么问自己,成是非吓了一跳,一脸吃惊地看着元夕, “元大哥,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我怎么可能……” 想起女魔头就在身边,元夕眼珠一转, “配得上这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关关姐呢?” 然后一脸谄媚地看着吕关雎,嘿嘿说道, “是吧,关关姐!” 吕关雎一听,这还像句人话,哂然一笑, “小非子,你这是早上吃了蜜饯了么?嘴倒是甜的很,既然姐姐我一直把你当弟弟看,你若是相中城中谁家姑娘,姐姐给你说些好话。” 成是非心中暗道,我谢你把我当弟弟,嘴上说道, “那小非可先谢谢关关姐了。” 然后拉着元夕的胳膊, “元大哥,关关姐大名吕关雎,是咱平南城吕将军独女,关雎知道吧,就是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的那个关雎。” 至于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成是非觉得他要是说出来,怕是会挨打。 元夕听成是非这么一说,心中才明白,是自己瞎想了,他也没想到自己会没由来的问出这么一句话。 耿直的元夕一脸疑惑的问道, “窈窕淑女?这位淑女方才是要向我问拳么?” 吕关雎一听,气得咬牙根,这人说话太气人了,这是在嘲讽本姑娘么? 虽然吕关雎不太计较什么淑女不淑女的,不过,毕竟这么多人看着,她吸一口气,然后再此抱拳行礼,说道, “习武者吕关雎向元少侠讨教拳法。” 方才元夕的拳法众人也是没看够,便有人起哄, “元教席,应了吧!” 身旁孔礼祥也笑着说, “元兄弟,你便陪吕大小姐练上几招吧!” 然后小声说, “注意怜香惜玉!” 元夕想了想,便对吕关雎说, “那好,不过事先说好了,不许动怒,点到为止。” 然后顿了一下,又说道, “我会让你一只手的,姑娘请!” 原本已经恢复到心平气和的吕关雎一听,心中带火,轻喝一声, “注意了!” 出手便是流云掌,而且是带着内力打出去的,一掌带风便直冲元夕面门。 元夕一看,还行,不算花架子,之前吕关雎跟人厮杀的时候元夕在远处看过,对其武功有一个大概的了解。 随之而来的,还有那熟悉的香味。 元夕有些醉了,这女子打拳,可比师父好看多了。 掌风已扑面,发丝飘动,眼见就要中招,元夕还未动手,吕关雎便要收回一些力道,以免误伤,只是没等她做出动作,便已失去目标。 元夕的身法太快了,一闪身便已到其右侧。 如果元夕这时出手,恐怕吕关雎已经败了,元夕一来是想给吕关雎留些面子,二来是想多跟她过过几招。 流云掌法是青云宗绝学,配合内力青玄功,威力不小。 在众人眼中,吕大小姐掌法生风,就是打不到元教席。 吕关雎的掌法几乎要打了个遍,连元夕的衣角都没碰到,见对方又不还手,只是一味躲闪,气得她收掌,一声娇喝, “为什么不还手?是瞧不起本姑娘么?” 看着气鼓鼓的吕关雎,元夕有些愣神,吕关雎看元夕有了破绽,便掌中加力,拍向元夕左胸。 元夕再向左右闪避已是不及,便向后下腰,来一个铁板桥的功夫,躲过劈胸一掌,右脚一伸,踢向吕关雎小腿。 元夕这一躲闪太过突然,让原本以为能够打中的吕关雎一掌落空,身体向前,腹部露出破绽,便赶忙变招,撤回右掌护住前胸,身体一侧,左掌打向元夕腰间。只可惜元夕的脚比她的掌快,右脚踢中其左腿,力度不大,但刚好让吕关雎失衡。 而此时元夕为侧身姿势,在吕关雎身下一个身位,他右掌发力拍地,借势而起。 毕竟是位姑娘,如果就这么摔在地上,怕是不好看,吕关雎可不想这么难看的摔倒,便脚腕用力一扭,改侧姿倒地为向下趴去,双手已收回在胸前,做支撑防护。 她没有趴下去,被人一把拽住了腰带,就那么吊着。 是元夕出手了,他瞥见这姑娘跟自己欺负过的大黑熊一样,就要啃一嘴泥,不假思索,便伸手一抓。 吕关雎气急败坏,自己一个大姑娘家,被人这么拽着腰带吊着,回头凤目一瞪,脸有些微红,低喝了一声, “放手,你快放手,你怎么还不放手?” 元夕愣了一下,自己这不是好意么?怎么还不高兴了呢?便又松开了手。 “啊...呀...啊!” 吕关雎也没想到元夕会突然撒手,身子又向地上摔去。元夕一看自己放手,姑娘又要摔了,便又抓了一下,稍微用力往回一拉,把现在只会”啊~”叫的吕关雎拉正。站在她跟前。 这时的吕关雎的双手竟然已经捂在了脸上。 兴许在突发情况出现的时候,姑娘们大都是直接捂脸惊叫吧,不然,以吕关雎的身手,不至于真的会摔倒。 已经冷静下来的吕关雎知道自己的身手还差的多,对方一直在手下留情,自己输就输了,也不丢人,便半咬着嘴唇挤出一句, “谢元少侠手下留情!” 元夕倒是无所谓,笑着说了一句, “姑娘没受伤就好,说来我除了与师父切磋过之外,没有跟别人动过手,所以怕误伤了姑娘,才一直闪避,还请姑娘见谅!” 吕关雎一听,心中又气,他说话怎么这么气人呢?本姑娘就这么不堪么? 一跺脚,刚刚才温柔下来的她又恢复本性,冲着元夕就要开口,这是瞧不起谁呢?本姑娘技不如人,但是不能输了气势。 一旁周伯昌眼见自家小姐没完没了,便赶紧上前, “元少侠身手不俗,在下佩服,不瞒少侠,今日我兄弟二人陪小姐来此,便是为元少侠而来。” 一听对方是冲着自己来的,元夕有些迷糊,难道是上次一别,对方还惦记自己的虎皮? 一旁成是非一听,是找元大哥来的,在此说话也不合适,便赶紧开口, “周大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众位还是到会客厅,我们详谈。” 孔礼祥三人虽然也好奇为何大营的人会来找元夕,但是自己师兄弟三人确实不合适一同去往会客厅,便留在演武场继续给众弟子训练。 其他人走向会客厅。 毕竟是到了云德武馆,吕关雎问了下成伯伯是否在家,她过去给成伯伯问个安。 成是非告诉吕关雎,姐姐婆家张府有邀,自己父母吃过早饭便过去了。 在会客厅,几人落座,成是非叫下人看茶。 几人是来找自己的,元夕先开了口, “不知几位找我何事?” 周伯昌简单说了一下来意,大概讲了一下他们查到了元夕骑着那匹马进了城,而吕关雎恰好看到元夕和成是非逛布庄。 听到吕关雎在布庄外见到自己,元夕不由自主的说, “你昨日是不是穿的女装?” 元夕这么一问,吕关雎有些吃惊,自己看到他的时候,他不是正往布庄里走么?想到元夕问起自己穿的女装,她没好气的说道, “人家本来就是女儿家,穿女装出来逛逛不是很正常?” 一旁成是非点点头, “太正常不过了,小弟我就没有元大哥那般眼缘,一次都没见过。” 这时成是非才纳过闷来, “元大哥,你昨天在布庄门口发愣,是看到关关姐了啊?那我怎么没看到?” 刚刚瞪了成是非一眼的吕关雎也很吃惊,自己与这个小子只见过一面,况且自己做男装打扮,他又如何一眼便认出了自己? 元夕听成是非一问,忽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我自小鼻子好使,她身上有种特殊的香味,我便记住了!” 吕关雎一听,只觉得脸热,这个登徒子,瞎说八道什么,瞪了元夕一眼, “胡扯,别人怎么从来没说过我身上有香味?” 成是非倒是一脸崇拜的看着元夕, “元大哥好本事,我说的呢,关关姐换了女装,我光看背影也认不出,你这一闻便知道了。” 一旁的周伯昌看看吴仲,俩人笑而不语,自家大小姐怕是遇到克星了。 “你上一边去,别跟这捣乱!”吕关雎又瞪了成是非一眼。 元夕倒是一脸无辜状,说道, “我鼻子可好使了,跟师父在山里的时候,随便个飞鸟走兽的气味儿我没有不熟悉的。” 一听元夕这样说,吕关雎干脆不说话了,气鼓鼓的。 竟然拿自己和禽兽相比,真是禽兽。 元夕一时间摸不着头脑,咋个就生气了,自己也没说什么啊。 这时元夕想起周伯昌刚才说的话,便问道, “周大哥过来,是要追查那匹马的下落么?我昨天一早把它卖了,养不起它,住个客栈还要钱,那马算是我捡的吧,我跟你们分开,往前走,没多远就见一伙人骑马而过,尘土飞扬的,呛死我了,我就走下官道,从路边走,没走多远就听见乒乓的打斗声,我就远远的看了会儿,别说我不救你们,咱就一张熊皮的买卖。” 这时气鼓鼓的吕关雎插嘴, “就这还称少侠?行侠仗义都不会?” 元夕瞥了她一眼, “少侠又不是我叫的,我叫元夕,从来没说过自己是什么少侠,再说了,你们双方我都不认识,谁知道帮谁才是行侠仗义?你脸上又没写着我是好人。” 关于“侠”,山居士也曾与元夕提及。那个救人究竟能得到什么师父没给元夕答案,只说将来你也许自己会找到答案。 不过山居士倒是跟元夕说过做行侠仗义这个词。 他说这也是一种答案,但是记住了,师父想让你知道的是,在做任何事情之前,要确保自己知晓事情的真相。 有些时候,你看到的,未必是真相,或者说全部真相。 眼睛是会骗人的。 师父曾经给他讲了这样一个故事。 有个人自认自己是位侠义之士,常常想做那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之举,有天,他看见在在一个小巷子里,有位弱女子冲着他喊救命,而女子正在与一位男子撕扯。 那女子高呼非礼,劫财。 那男子大声呵斥,你瞎说什么,那钱是我的。 那位侠义之士一看,好嚣张的歹徒,光天化日之下便敢如此行凶,便上前打了那男子,而那女子拿着钱袋子就跑了,被打男子捂着头喊, “我的钱,是她先偷了我的钱,我不过是先拿回来罢了!” 这位侠义之士一听,好像是自己打错人了,可是已经这般了,怎么办?他连忙起身,去追赶那女子。 后来的结果,山居士没有说。 他只是跟元夕说,在这件事里,单凭这些,我们依然无法判断究竟是谁说的对。 师父与你说这些,就是要告诉你,凡事莫要冲动,切勿意气用事,先搞明白前因后果,再看自己的得失与心意。 记住了,这个天下,很多人都喜欢去评判他人是非,如那无私圣人一般,可是有太多人不过是逞一时口快罢了。 如果你想要去断他人功过是非,记住了,你得有这个能力和这个资格,还有一颗无私的心。 这与我教你的并不矛盾,因为这并非是你的因果,如果说是因果的话,那便不是简简单单的你与个人的因果,而是与天下的因果。 元夕其实不太懂,但是他记得住师父对他说过的话。 听元夕这么说,吕关雎气得一鼓一鼓的, “你!” 吕关雎彻底不说话了,她看着这个家伙就来气,明明一身超高武艺,还要穿得破破烂烂的糊弄人,说话还这么气人,也不知道让着姑娘一下,哼!将来活该你打光棍。 吴仲看了眼自己小姐,心中好笑,便问向元夕, “不知道元少侠此番出来,贵师是否也跟着出来了?” 元夕这时候更是疑惑,怎么将军府的人说话都这么有意思么?便回了一句, “吴二哥,我们初次见面的时候你看见我旁边有人了?” 吴仲被元夕噎的一时语塞,也是如果他师父暗地里保护他,又怎会让他知晓,虽然方才见到了元夕出手,他们也没想到弹石子那位的会是眼前这个少年。 周伯昌想了一下,心知不宜多提及与元夕师父有关的话题,以免惹其不快,便开口道, “元少侠莫怪,不过是我们在与那伙贼人搏斗时有人暗中出手相助,而周边我们并未见到旁人,只是之前曾与元少侠见了面,所以才想过来问问少侠,是否见过其他人,又或者是贵师父暗中出手相助。” 元夕一听,心中好笑,这帮人,竟然猜不到自己头上,都说了就见到了自己,还往别人头上猜,不知道是自己出手更好,师父告诉过自己,行走江湖记着藏着掖着点儿,别好像老子天下第一的瞎逛当。 木秀于林的道理他元夕是懂的。 他假装疑惑,接着开口, “没见到别人啊,不过我师父在我下山之后可能也下山了,顺路保护了我一下也说不定。” 说到这里,他似恍然大悟,一拍大腿, “我说那匹马怎么没人骑呢,怕是师父偷着送我的,我还想着你们来追查马的下落,把我卖的银两充公呢,毕竟马匹不是我的。” 心中暗道,师父,对不起您了,拿您来当盾牌。 他一想,不对啊,师父抢来的马,那不也是抢的么,他看着周伯昌说道, “周大哥,要不我去把银两拿来吧,你们要是要马的话,可以去马市给赎回来,我去给作证也行。” 周伯昌大笑,这少侠有意思的紧,连一旁生气的吕关雎都被逗笑了,看着他, “那去拿来吧,没告你个抢人财物算便宜你了!” 元夕一听,二话不说,起身便要去拿银子,周伯昌一看赶紧阻拦, “元少侠留步,我家小姐是逗你呢,尊师救了我们,我们想感谢还来不及呢,如果有机会,希望能拜访一下尊师。” “拜访我师父?恐怕够呛,我现在也不知道师父在哪里!” “哦,这样,既然如此,我们就不再叨扰了,元少侠要是见到尊师,还请带上我们的谢意。” 说完看了眼还在笑的吕关雎,问道, “小姐,我们这就回吧?” “走!” 吕关雎起身,与二人向外走去,成是非跟在后面,不断地说着,关关姐走好,以后欢迎常来的话。 而元夕没有跟着送客。 看着离去的倩影,他嗅了嗅鼻子。 竟是有些想再看上几眼的念头, 又是生气又是笑的,可真有意思。 —————————— 高阳城位于凉州东南方位,正毗邻近凉城。 凉州地处高原,西南方位是连绵不断的山脉,一直延伸到巴州。 高阳城有两路人马,一路是凉州的兵马,一路是吐蕃的兵马。 而在此将兵的,是凉州兵马副统帅,马逸超。 马逸超是土生土长的西凉人,西凉人血统驳杂,多与西北诸族通婚,人人生得英勇好战,自小善骑射。大晋王朝的建立,将吐蕃拒之门外,西凉人出了很大的力气。 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真正的利益,吐蕃自认斗不过这个中原大国,便改变态度,与之交好,如此一来,西凉与吐蕃关系便好了起来。 西凉王还帮助吐蕃王征讨各个部落,一统吐蕃。 霍弃疾从山路进入了凉州地界,但是这高阳城他却不好进,如此重兵把守,他便是再有能力也敌不过铁骑弓箭。 他放弃了去高阳城一探究竟的想法。 继续从小路赶路,他奔赴凉州主城,西凉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千钧入城 元夕就这样在云德武馆暂且落了脚,开始了教席武师的生活。 从习者转变为教者,这个身份的转变其实没那么容易,元夕这几天都是在与孔礼祥三兄弟学习如何授业。 毕竟他的武功修为不俗,眼光毒辣,有时便能一针见血地指出弟子的不足之处,进而提出练习建议。 元夕,已成为众学徒弟子的追捧对象,他的话,被众弟子奉为圭臬,在另一批没有见到过元夕出手的弟子强烈要求下,他又当众耍了一套剑法。 快,依然是快,一众弟子仿佛只见到满眼剑光。 一舞剑器动四方,矫如群帝骖龙翔。 不过元夕事后告诉大家, 别惦记,这个你们学不来,还是踏踏实实地练习基本功。 又说了句,这个看着厉害,没多大用,不过是华而不实的东西而已,你们要记住了,来到武馆,学到的本事,将来有可能是保命的东西,记住,只有先有饭吃,才能惦记着还能不能吃得更好。 你们现在就是要先学会吃饭。 这个吃饭理论,成为一众弟子的箴言,回家之后,每人都多盛了一大碗饭,吃饱了肚子才有力气练拳。 熟能生巧之后方能游刃有余,这世上没有一蹴而就的事情,如果有,那也不会是你。 我们都是普通人,至少,绝大多数人都是。 但是普通人的坚持,才能造就不平凡。 元夕自己的一身本领可不是师父用手按着他的头,用力运功,就把功力传给他了,而是他这十几年来的勤学苦练得来的。 所谓名师出高徒,那也得徒弟自己愿意学才行。 元夕的话没有给一众学徒弟子浇了冷水,反倒让大家热情高涨,练功更是勤勤恳恳。 金炜武馆。 馆主曹仁炜与副馆主何义金安排弟子练习后,在屋内喝茶。 曹仁炜长得相貌堂堂,端坐在那里气度不凡。其眉骨突出,眉浓眼大,眼下卧蚕饱满,鼻梁挺直,鼻翼多肉,下颌饱满,略有腮骨。 反观何义金,却是师兄弟中个子最矮的,眼小脸圆,貌不惊人的他站在那里比坐着的曹仁炜高不到哪里去。 何义金斜靠坐在木椅上,嘬了一口小茶壶里的茶,冲着师兄说道, “师兄,那仨没心眼的不来咱们这边,光咱俩可不行啊,以前也就教教弟子,喝喝茶什么的,现在还得操心武馆的七零八碎的破事儿,就咱俩,那哪成啊。” 曹仁炜瞪了眼何义金, “怎么,这就后悔了?开弓哪有回头箭?你就是回去了,老头子还能收你?” 这何义金与曹仁炜也就差个一岁,听他这么一说,也没动气, “这不是跟你商量办法呢,武馆就咱俩撑着,你就是造势再大,弟子再多,咱俩也教不过来啊?原本以为他们仨哪怕再过来一个,咱俩这也能轻松不少,才有机会慢慢让老头子那边关门。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子,哼!” 曹仁炜也喝了口茶,呸的吐了口进嘴的碎茶叶子,皱着眉说道, “这茶,还是次了些。老二,那毕竟是咱师弟!” 想想自己干,这花钱地方确实太多,茶叶的档次都下来了,他继续说道, “咱俩不走,以后能有出头之日?干得再多将来不还得给成是非打杂?老头子的本事咱俩学的差不多了,如今武馆的生意好做,你选择跟我出来,不也是看中这一点了?” 曹仁炜有件事没有告诉何义金,当初有人找到了他,给了他一笔钱,让他出来单干。这钱他自己留起来一部分,然后带着何义金开了这家武馆。 那人说以后还会有事麻烦曹教席,这钱不白给。 开这家金炜武馆,何义金出钱不多,所以曹仁炜是馆主。 何义金听师兄这么一说,觉得理亏,便说道, “师兄,我这不也是为武馆将来做打算么。” 喝了口茶,曹仁炜说道, “师弟莫急,等咱们再逼上一逼,等咱们势大,老三他们也许还能多想想,老头子这些年钱挣得不少了,以他与吕将军的交情,咱们那位小师弟完全可以去军中供职,何必守着武馆操这份心。” 他站起身来,走到何义金跟前,拍了拍个头才到他肩膀的师弟,刚要开口,师弟却不乐意了,瞅了他一眼,转身又回去坐回去了。 不过他那不是坐,是蹲在椅子上。 曹仁炜一看,得,自己又不是有意的,都这么些年了,他怎么还如此介怀呢?他看着有些不快的师弟,开口道, “老二,我想过了,咱们现在的问题是人手不足,我已经跟你嫂子说过了,让她来武馆帮忙操持一下琐事。” 何义金一听,抬眼看了看师兄,说道, “既然师兄这么说了,我也不能袖手旁观,你弟妹在家闲着也闲着,也来帮忙吧,孩子白天去学塾读书,放学了接到武馆便是。” 曹仁炜嗯了一声,接着说道, “正好,俩孩子一起来这里,还有个伴儿。” 二人分别育有一子,同龄,何义金之子何北信大曹仁炜之子曹书典半年。 曹仁炜接着说道, “这样咱俩便有更多的精力放在弟子身上,说得再好听,也得有本事才行。另外我想了一下,咱俩还得想办法再聘请几位武师才行,不然弟子多了,咱俩确实应付不来。” 何义金也不蹲在椅子上了,师兄本就比他高,没什么好想不开的,他凑到师兄跟前,低声问道, “那得有人才行,你准备聘请谁?” 曹仁炜看了眼何义金,缓缓说道, “赵千钧!” 听师兄这么一说,何义金直摇头, “他哪行,连个嫡传的身份都不是!” 曹仁炜看着一脸不解的师弟,开口道, “别看千钧不是嫡传,但是老头子教他的本事不少,不就差在内功上了么?可是咱们开武馆,不也不教弟子内功么?千钧拳脚功夫不错,又常年以狩猎为生,实战经验丰富,请他来教这些半大弟子,绰绰有余。” 听师兄这么一说,何义金便又觉得有理,点了点头他有些疑惑地问道, “千钧对老头子不错,他能帮咱俩?” 曹仁炜看着只会提问的何义金,开口说道, “千钧跟了老头子也不少年头吧,在武馆里忙前忙后,最后却跑到那穷乡僻壤去当个猎户,我们请他来当教席武师,他不就能在平南城里安家了!另外,老头子对他不错,可当初他来武馆的时候,你我对他可又差了?他不少的拳脚功夫,可都是我教的。” 何义金好似明白师兄的意思,低声说道, “师兄的意思是我们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对千钧而言,单说情分二字,我们二人不输老头子,况且千钧要是成为一名教席武师,可比他在山里当什么猎户要强的多。不过,会不会老头子那边先我们一步?” 曹仁炜摇了摇头然后说道,, “都半年多了,老头子要想请他,早该来了,过几天我亲自去趟千钧所在的那个什么王李庄,与他好好谈一谈。” 何义金说道, “师兄事多,要不我去?” 曹仁炜摇了摇头,然后说道, “不是师兄信不过你,而是千钧自打来了武馆便与我更加亲近,我亲自去更好些。” 如今云德武馆如今多了一个教席武师的事情,他们二人却并未知晓。 云德武馆本欲放出话来,去应了金炜武馆的挑战,不过后来成云德改了主意,没有狗吠还之以叫的道理,他俩要是真的丧尽天良登门踢馆,老夫关门打狗便是。 元夕轻松战胜吕大小姐的事却成了一众弟子回家下饭好菜,与自家父母一说,还是自己的云德武馆有本事,又来了一位很厉害的教席,学话的孩子一时兴起,也忘了食不言的规矩,在饭桌上比划起来。 什么元教席出手太快了,唰唰唰唰,自己就看了一串儿人影,元教席就打完拳了,什么吕大小姐出掌凌厉,呼呼带风,就是打不到元教席,结果元教席出脚一拌,吕大小姐就差点摔倒,后来是那元教席伸手一拉,才把吕大小姐拉了起来。 哪家父母不愿意自己孩子去的武馆好啊,第二天便跟街坊邻里报喜去了,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说那元教席少年英雄,生的好看,武功又好,那吕家大小姐与之一战,便好似芳心暗许。 那有人便问了,你怎知吕大小姐还芳心暗许了呢? 这人便说了,我家那孩子可说了,他亲眼见到吕大小姐脸都红了。 又有好事者问了,那那位元教席呢?可是也看上吕大小姐了? 这人没有多说,神秘一笑,然后来了句,你要是有元教席那本事,还会像城中那些少爷们那么怕么? 元夕没想到的是,自己刚到这平南城没两天,还没怎么露脸,就成了名动平南城之人了。 说到底,还是吕大小姐在平南城太过有名了。 没过多久, 曹仁炜与何义金便知晓了此事。 这个什么元教席究竟是从哪里蹦出来的?怎么之前一点风声都没有。 何义金蹲在椅子上,不吱声。 看着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的师兄,也没走出个道道来,何义金看着眼烦,说了句, “师兄,他们那边可又多了个人。” 曹仁炜不再来回踱步,坐在何义金旁边,说道, “便是来了位武师又如何?老二,以咱俩的身手,还能被一个毛头小子震住了?当初有底气放出那句话,咱便是知道,在这平南城中,除了镇南军大营,可没人是咱们兄弟的对手。 何义金想想也是,镇南军里除了吕将军外,论单打独斗,还未必有人能胜过他二人。 灌了口茶水,他抬头问道, “师兄,你的意思是?” 曹仁炜点点头,然后说道, “来了位教席又如何?老二,你想想看,要是一般的大派弟子可会愿意到一家武馆当教席?所以我猜,什么元少侠不过是那边造的势。” 何义金说道, “可外面可都说了,吕将军的女儿都是他的手下败将。” 曹仁炜看了眼何义金,然后说道, “老二,我说你什么好,那吕大小姐不过是个姑娘,便是吕将军亲传,又能有多大本事了?我看多数人不过是敬她的身份罢了,会些拳脚的,未必是高手,明日咱便登门,我倒要看看哪里来的浑小子,敢趟我金炜武馆的浑水。” ----我是分割线--- 换了一身劲装的成云德在自家演武堂内打了一套拳法,打完之后吐出一口浊气,坐到椅子上,示意在一旁观看的成是非也来打一遍。 成是非在场中站定,深吸一口气,摆出起手式,然后开始打成云德刚刚打过的开岩掌。 一套掌法打完之后,成是非收手,看向自己的父亲。 成云德没有点评,看着成是非, “你自己说说看?” 成是非想了想,说道, “爹爹教授孩儿这套掌法走的是刚猛的路子,一掌劈出,有开山碎石之势,辅以内功苍穹劲,威力不小。不过孩儿打出来,还是气势少了许多,没有爹爹那般气势宏大!” 想了一下,他又疑惑道, “爹爹,刚刚孩儿所打拳法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不够稳。” 有些惭愧的他,低着头, “我看了元大哥打拳之后,总想着他的出手,为什么能够那么快,那么我是否要追求快,而先发制敌呢?结果自己一时图快,却失了稳。” 成云德点点头,笑了一下, “你还算知道自己的毛病在哪里!” 他看着儿子,临近不惑之年才得有一子,上天待他也算不薄了,还好自己儿子还很懂事,这让他省心不少。 喝了口茶,他继续说道, “所谓掌法,拳法,剑法,各种技法都是意在追求防己攻他。防便是防止自己不被他人所伤,而攻他便是力求毙敌。你刚刚说的不错,你适才太过求快,而失了稳,致使自己攻威力不够,防还防不住,顾此失彼。那么你元大哥为何能够快且攻击力又高呢?道理很简单,他的功力高,他练得深。就好比咱们馆内的弟子,看着你出拳很快,他们同样做不到,是一个道理。同样的技法,在你元大哥手里,威力便会翻上一番。那么,我们在练武的时候,要追求什么?扬长避短,尽量把自己能力发挥到极致。所谓法,其实还是一个套路,当你对敌之时,不拘泥于套路的时候,那么你的武学才达到登堂入室的境地。” “不拘泥于套路?”成是非喃喃道,他还是不太明白,便问道, “那爹爹,我们还为何要练掌法,拳法或者其他技法呢?” 成云德笑了笑,回答了成是非的问题, “练拳便如那看山看水,初练拳法,便是那寻山问水,一拳一掌,一刀一剑,落到实处,如那山水,就在眼前。当你的拳法纯熟到一定境界之后,那便是山非山,水非水,出手便不再拘泥于一招一式,而是随心所欲,在于一个变字。有道是无招胜有招便是此理。而达到这个境界之后,就是我刚刚说的登堂入室。” 成是非似乎明白了父亲所说,自己如今第一境界还没有练到家,好像有些好高骛远了。 人贵有自知之明,他倒是没有因为自己功力不够而心情低落,多加练习便是。 习武一道,资质与汗水,缺一不可,如果资质差了,还不够勤奋,那便真的失去了一颗武者之心了。 成是非抬起头,问父亲, “爹爹,那还有没有更高的境界?您肯定是随心所欲的境界了吧,那元大哥呢?” 成云德看出儿子认识到自己的不足,这就很好,能正视自己,方能进步,缺点不是你给他藏起来,假装看不到就不存在了,自欺欺人又如何能够问心无愧呢。 他笑道, “爹爹算是达到了登堂入室的境界,大体上习武多年之人都能达到这个境界。当然爹爹说的是我们这样的习武之人,既有内功,又有技法相传的。不然没有内功辅助,即便是单练拳法,即便是境界到了,没有内功的支持,身体反应跟不上,也是白搭。所以内功,同样是决定一名武者实力至关重要的因素。包括轻功,同样需要内力的支持,不然你跑得再快,气力不够,那也只能快而非远了。你元大哥,也是随心所欲这个境界,不过我仔细观察过你元大哥,他气息悠长,给人一种精力内敛之感,恐怕从内功上,要强上爹爹很多。” 听爹爹这么说,成是非有些不信,元大哥会有这么厉害?他继续问道, “爹爹,那第三层境界又是什么?元大哥真的这么厉害么?” 成云德捋捋胡须,笑道, “莫做井底蛙,我们兴许实力不比人,但是见识还是要有的。你元大哥的内功绝对是一流的内功,至于他内功到了什么境界,爹爹也不知晓。内功之深浅,只有试过了,你方可知道对方有多厉害。你元大哥身法之快,拳如流水,内外兼修,自是不俗。依我看,元夕自小应该经过了严格的训练,与名师的指导,其师承定然不俗。至于习武的第三层境界,便是山水在眼前的境界!” “山水在眼前?”成是非又迷糊了。 成云德起身,抬手对着成是非打了一掌。 手掌停留在其面前,成是非没有躲过去,掌风带动成是非的头发向后飘动。 “拳重如山,身如流水。前面两层境界说的山与水是学与融的过程。而此时的山水在眼前,说的是另一种境界,是创的境界。把学来的东西,变成自己的东西,再打出去,拳便是自己的山,身法便是自己的水。我们学拳,学武技,学身法,不都是先人创造的。但是如果没后来者的创造,必然没有武学一途的发展,武技那便走向末途了。” 说完这个成云德收回自己的拳,然后说道, “这个境界,其实并不好说,那是宗师气象,有开宗立派之能,爹爹不过是略知一二罢了。但是你也知道,境界不过是一个大致的说法,并不能就此来判定一个人的武技高低。” 拍了拍儿子肩膀,成云德笑道, “你也不用太过有压力,你小的时候,爹爹不舍得你吃苦,你学拳便晚了几年,记住,先求稳,找机会跟你元大哥取取经,应该对你帮助不小。好了,今天爹爹就陪你练到这里,你自己好好想想!” 这时,有弟子敲门禀报,说是赵千钧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山居士的信 山居士临走时,给元夕留下一封信,让赵千钧帮忙转交一下。 赵千钧怕有意外,打点了一下家里,便带着信赶去平南城。 至于山居士为何要给元夕留信,又为何不在元夕下山的时候交予他,他没问,山居士也没有说。 赵千钧没有骑马,他也没马。 好在去平南城的路他很熟悉,赶了四天的路,他终于到了平南城。 即便是为了给元夕送信,到了平南城,自己的师父也不能忘了问候,自然没有空手上门的道理。 拎着自己攒下的鹿茸,还有两块儿熏制好的鹿脯肉,进了城的赵千钧直接去往城西的云德武馆。 一路上听说什么金炜武馆馆主招收弟子的消息,他心中疑惑,什么时候平南城多出了一个金炜武馆呢? 没有细打听,他直接奔向武馆,希望元夕听了自己的话已经来到了武馆,不然平南城这么大,自己还真找不到他。 每年都过来一次的赵千钧,不少弟子还是认识的,所以进了门之后,弟子把他带到会客厅后,便去找馆主了。 成云德一听是赵千钧来了,心情大好,便对弟子说,让他告诉赵千钧稍等片刻,他一会儿就去会客厅。 在会客厅等了一会儿的赵千钧便见到了已经换好衣服的成云德和成是非。 虽然不是嫡传弟子,但是师父依然是师父,恭敬的喊了声师父,手中带的礼物递给了喊自己师兄的成是非。 成是非与赵千钧自是不陌生,自小他每年都盼着这个能带来各种好吃的肉的师兄能多来家里几次。 成云德笑呵呵的坐在主位上,招呼着自己的弟子, “千钧啊,别站着,来,快坐下!” 招呼人给看茶,成云德看着自己这个记名弟子,心中欢喜,能有这么个知恩图报的弟子,是自己之福。 千钧一般都是年节的来望看自己,如今这平常日子登门,必是有事,便开口问道, “千钧啊,家中一切可好?来找为师,可是有事?” 赵千钧正襟坐在座位上,听师父一问,忙回道, “谢师父挂念,家中一切都好!” 说完之后,他又接着问道, “师父,不知近日武馆可有一位叫元夕的少年找上门来?” 元夕正在教席休息室里与孔礼祥请教如何与弟子授课,朱、周二人在演武场督促一众弟子练习,赵千钧过来的时候俩人喊了声师兄。 赵千钧比他们俩,还有孔礼祥都年长,所以当初成云德把他带回来的时候,虽没有把他正式收入门墙,还是让年纪小的孔礼祥三人叫他师兄,免得这半大小子在这里待着会觉得自己低人一等了。 曹何二人还好,对赵千钧也颇有照顾,所以赵千钧对这两名师兄也是敬重有加。 元夕的武功太高,其师山居士训练他的方法明显不适合用在这帮弟子身上,所以他与孔礼祥请教一下,然后再根据自己的特点,准备制定一下自己的教授方法,毕竟大家都盼望着元教席能指点一二。 这时有弟子过来,说馆主请元教席去一趟会客厅。 听闻元夕在武馆当了教席,赵千钧内心很高兴,不过他知道以元夕的本事在武馆只是权宜之策。 师父还是一如既往的那样有善心,当然,元夕的本事也不差,留在武馆也不会吃白食。 说着话的功夫,元夕便来到了会客厅,见到赵千钧很是惊喜,这才几天又见到赵大伯了。 看到元夕,赵千钧更是一阵恍惚。以前虽说知道元夕长得不错,不过总是见惯了穿粗布衣衫的元夕,突然换上这般衣着,让本来起身想一拍他肩膀的赵千钧,那只手却也不好意思抬了起来。 元夕可没有赵千钧想得那么多,高兴的问了句, “赵大伯,你怎么来了?” 赵千钧才想起正事来,刚才师父问他为何来的时候他便告诉师父,专程来一趟,元夕的师父有信让他转交给元夕。 掏出一封信递给元夕,看着疑惑地接过信的元夕,他说了句, “小元夕,你师父也下山了,临走之前让我把这封信转交给你,我怕你离开平南城,不好寻你,有负你师父托付,便赶紧送过来了。” 跟赵千钧道谢之后,元夕把信先揣到了怀里。 正事完毕,赵千钧又坐回椅子上,元夕挨着他坐下。 赵千钧想起来时的疑惑,便开口问师父, “师父,我过来的时候听说城里又新开了家武馆,是什么来头?” 成云德没有急着回答,端起茶杯,喝了口茶,然后笑着说, “说起来这金炜武馆的两位馆主你还认识。” “我认识?”赵千钧一头雾水,他怎么也想到不两位师兄能自立门户。 点点头的成云德开了口, “是你大师兄曹仁炜和二师兄何义金开的。” 赵千钧一听,愣了一下,然后询问道, “师父,是咱家武馆开了分号?那为何不用云德武馆名号呢?金炜武馆,哦……我明白了,金炜武馆,取自两位师兄的名字,不过这不合规矩呀!” 坐一旁的成是非小声说道, “赵师兄,是两位师兄自立门户了!” 赵千钧一头,直接站了起来, “什么!” 他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两位师兄会做出如此之事来的。 见他如此激动,成云德摆摆手, “罢了罢了,千钧,你也不用动气,人各有志,他们有他们的路要走,师父我也不能拦着,学了本事,不都是为了混口饭吃么!” 赵千钧越想越气,自己那么敬重的两位师兄,怎么会做出如此忘恩负义之事来呢,他一拍桌子,站起身来, “我找他俩去,问问这两个人,良心是被烟给熏黑了么?” 成是非这时起身,走到赵千钧跟前,把他按回座位, “赵师兄,我爹的话都不怎么好使的,你去了又能如何?算了吧,你离平南城远,一路奔波好几天,就在这跟我爹还有元大哥好好叙叙旧,晚上咱们好好喝上几杯。” 气愤过后的赵千钧有些情绪低落,本来这次他来,还想跟比他年岁长不了几岁的两位师兄好好喝上几杯的,怎么就会变成这个样子了呢? 元夕看出赵大伯心情不佳,便开口道, “赵大伯,师父走的时候有说过要去哪儿么?” 见元夕问起山居士,赵千钧想起了最后和山居士喝酒的场景, “没有,你师父是位高人,说的一些话我也不太懂,我就是一个粗人,也就能陪着居士多喝几杯而已。” 元夕哦了一声之后,随后问了问王李庄的近况。 成是非叫人喊来了孔礼祥三人,大家在厅中聊起了武馆近况,好生热闹,而话题的中心,不知怎地,最后就到了元夕身上。 然后便提及了有关吕将军独女的事来,元夕招架不住,便说回屋去看一看师父的信,在一众人的笑声中离开了。 成是非笑得尤其欢。 他倒是觉得,这平南城好像真的只有元大哥能娶了关关姐。 元夕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从怀中掏出信,拆开。 信的内容不多,但是元夕看完,眼眶有些发热。 “元夕,对不起。 你不用意外,这句对不起是师父应该说的。毕竟从小把你从你父母身边带走,没有给你选择。虽然师父教了你很多,但是并不能因此来抵消你远离双亲之苦。所以师父与你说一声对不起,原不原谅师父,在你。 每个人的出生,是没有选择的。但是每个人将来该当如何活着,却可以选择。能左右你的抉择的,是你所学、所思、以及所欲。 记住,师父让你自己去看一看这个世界,就是要看一看你的选择。你每一次的选择都会成为左右你下一次选择的因素。 而你所得到的,便是你的成长。 努力吧,少年,你的一生注定不会平凡,这是从你一出生就注定的事! 将来有事,可去雍州找我! 你的身世,将来你会知晓的。” 自己的父母是谁?这是从小一直伴随元夕长大的疑问。儿时的记忆早已随着长大而消散,手中只有那个一直没有丢掉的小木头人,像是一把钥匙,让他记得自己应该去找一找自己的家。 看完了信,他叠了起来,找到自己的包裹,里面是自己的一些家当,包括那个小木头人。 把信放了进去,他拿起了那个自己看了无数次的木头人,在那发呆。 天下好大,何以为家?而什么又是家? 一叶浮萍归大海,根又在何处? 元夕有些惆怅,他想师父,也想那个他再也想不起来的家。 雍州,那是哪里? —————————————————— 吕关雎这两天没有出去溜达,闷在家中。 静坐闺阁风依窗,谁家少女梳新妆。 再喜欢打打闹闹,终究还是个女孩子。她时常男子装束,不过是为了出去玩儿方便一些罢了。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她拿着檀木小梳轻轻地梳着头发。 吕关雎脸上泛起一丝红晕,似乎想到了什么事情,她轻咬下嘴唇,似乎又有些生气,将手中的小梳子拍在妆台上,她起了身。 好没意思。 趴窗看看外面,天蓝风轻,偶有白云蔽日。 两天没出将军府了,吕关雎快被憋疯了。但是她又不好意思出去,自己的小丫头竹青跟她说,外面传出了有关她的流言。 竟然说她看上了那个小子。 哼,凭什么是本姑娘看上他,凭什么? 以她的脾气,本想出去去那酒楼茶肆看看,究竟是哪个吃了豹子胆的,敢嚼本小姐的舌头。 有些意外的吕母拉住了自己闺女,细细盘问是怎么回事。 她便把那天比武的事情大致说了一下,然后跺着脚说道, “娘啊,根本没有的事儿,不知道怎么就成了他们嘴里说的那样了。不行,我得去看看,究竟是谁在背后嚼舌头,毁本姑娘清誉。” 吕母拉着姑娘的胳膊,笑着说道, “关关啊,清者自清,你这般出去,岂不是欲盖弥彰?没有的事,过几天也就消停了,你出去说,这不是在提醒大家,继续拿你的笑话下酒佐茶?” 吕关雎撅着嘴, “我这不是怕影响咱们家名声么!” “名声?我的小关关,没有媒婆登门才让爹娘脸上无光啊。娘问你,这平南城里可有你中意的男子?你小的时候你爹与你董伯伯喝酒的时候曾经提过,跟他们董家结个亲家,他家的独子董相林我看挺不错的,你觉得呢?” 听自己娘亲这么一说,吕关雎当时就笑了, “娘,他家要是敢来提亲,我就敢嫁。” 小时那董相林跪着求自己别嫁给他,吕关雎想起了都想笑,一点男子气概都没有。 还有自己那些个闺中好友,竟然有好几个倾慕那爱付昕翰。 她就也不明白了,这付昕翰写了几首诗词就是才子了?就算他是个才子,也是个没骨气的才子。 从小爱告刁状。 吕母可不认为一个武馆的教席能配得上自己闺女,所以她也没问自己女儿,是不是真的动了心思。 真的也不能是真的,将军府的女儿,岂能随便嫁人的? 吕关雎下了绣楼,立身院中。 屏气凝神,她打起了自己练过的无数次的流云掌。 行云流水,风起云涌,乌云密布。流云掌法非是以力抗敌,而是以绵绵不绝的攻势压迫敌人。吕关雎又是女子,本身力度可能不足,但是灵巧有余,不然当初被截杀的时候便更容易被人活捉了去。 吕关雎想不明白,自己怎么连不还手的那小子的衣角都碰不到呢。自己可是自幼由爹爹教授武学,所用又是青云宗的绝学,他一个来路不明的小子,怎么会这般厉害。 想想就来气,竟然以那种手段胜了本姑娘。输便输了,本姑娘又不是输不起,还差点让本姑娘出丑。吕关雎越想越气,掌法也开始乱了起来。 这时传来一个声音, “怎么这掌法还越练越回去了呢?关关,这可不像你!” 原来是吕一平回来了。 刚刚回到家的吕一平换下披甲,听夫人说自家闺女这两天都呆在家中,便去后院闺女的绣楼看看,这刚一进入后院,便看见正练功的吕关雎。 他没有出声,而吕关雎心有所思,也没有听到父亲进了后院。 吕一平一看闺女练功乱了章法,便出声叫停了她。 听见父亲的声音,吕关雎收了掌法,跑了过去,抱住吕一平的胳膊,轻轻摇晃着, “爹爹,您可回来啦!出门也不告诉女儿一声!” 吕一平看着女儿,笑着说道, “军情紧急,爹爹都没来得及回家,差人告诉了你娘一声,我直接从大营去了趟都城。” 吕关雎一听,好奇地问道, “什么事情这么紧急,还得爹爹亲自去都城?” 吕一平叹口气, “还不是你被截杀那件事,我追查到可能别州的人,事关紧急,得去跟王上商讨一下。天下可能不太平了,你别看我们巴州好像稳稳当当,什么事儿都没有,那是因为有王上的运筹帷幄,我们东西两侧皆有大军驻守。万一哪一天西凉发了疯突然发起大举进攻,咱们巴州……唉,你别总是出去疯了,现在不光是大军压境,还有一些下作的手段,都会出现,我们要格外小心。回头我还得调两队人马,一队在家里护卫,一队去城主府你董伯伯家,多派些人巡防,安全一些。” 吕关雎吃了一惊, “还要加防?这么严重么?” 吕一平点点头,说道, “你想如果一个城池的城主或是守将被刺杀或者刺伤了,影响大不大?这无关怕死不怕死的问题,而是关乎到整个巴州的安危。这次你遇刺,就是对方有意以你为胁要挟爹爹,事态严重,我们不得不防。今后城门都要加紧盘查,尤其是那些江湖打扮的人士,更是要注意。” 这时吕关雎想起元夕来,便对吕一平说道, “爹爹,我找到那个少年了!” 吕一平一听,想了一下,问道, “可是你遇刺前遇到的少年?” 吕关雎点点头, “嗯,就是他,我前几天逛街,刚好看到他和云德武馆的小非子一起去布庄,应该是买新衣裳去了。不然以他那个穷酸打扮,在这平南城可换不来好眼色的。谁不得拿他当小厮看待?爹爹,你是不知道,他的本事可高了,女儿手段尽出,都打不过他。” 吕关雎一连串说了不少话,吕一平这一听,怎么女儿还跟他交手了呢?便详细盘问起来。 吕关雎便把她发现元夕,回家找父亲,父亲又不在,随后她带着人去了武馆等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 而吕一平还详细的盘问了一下二人对战经过。 思索了一下,吕一平说道, “照你这么一说,这少年还是个高手!这时候咱们平南城来了这么一位高手,而且又是在你遇刺之前,这其中又有什么古怪呢?” 吕关雎看爹爹在那里琢磨,便说道, “爹爹,那元夕不像是坏人,他也说了,出手救我的可能是他师父。” 吕一平看着自己的女儿,说道, “孩子,你还是涉世太浅,爹爹不说别的,万一那少年就是敌人安排过来的,那场暗杀不过是一场戏,就是让他来接近你呢?你再想想,接近你之后是不是就能接近爹爹我了?” 听吕一平这么一说,吕关雎觉得爹爹的话也好似很有理。 吕一平陪着女儿往里走, “你适才掌法已经没了章法,乱打一起,怎么回事?” 听父亲这么一问,吕关雎有些脸红,然后说道, “女儿分心了!” 吕一平一想,便猜出缘由,安慰自己女儿道, “爹爹早于你说过,练功一事讲究水到渠成,着急不得,也懈怠不得,你这套掌法其实练得差不多了,等爹爹有空,多给你喂喂招。” “嗯!” 第二天,吕一平端坐在大营里,喊了一声, “来人,去那云德武馆,把成老馆主请来一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哪里来的骗子 昨日,成云德在武馆设宴,赵千钧酒没少喝。 一是心中高兴,二又有些气不过。 早起用过早饭,赵千钧准备跟师父告辞,信已经送到,他心中挂念家里。 只是他没有见到师父,一打听才知道师父一早用过膳食就去了镇南军大营。 坐在马车中,成云德在心中盘算吕一平为何一大早请他过去。 在他身旁,则放着元夕给他带来的那张虎皮。 虎皮的来龙去脉他已清楚,赵千钧对自己师父无任何隐瞒,当得知元夕年仅十二便手刃双虎,感叹的说了句,后生可畏,英雄出少年呐。 他准备把虎皮送给吕一平。 吕一平坐在军帐中,大座上的兽皮已经磨秃了毛,女儿送的那张熊皮还未炮制完成,他已经交由下人去处理了。 在他这思索着当下平南城形势的时候,有士兵进来通报,说云德武馆成馆主请到。 见成云德进了大营,吕一平起身迎接, “成老哥近日可好? 成云德拱手笑道, “还算硬朗,还能与一平兄弟过上几招!” 吕一平是个习武之人,自是喜欢与人切磋一二,不为输赢。 曾经师兄冯渊在平南城的时候,吕一平多是与师兄切磋,二人师出同门,所学一样,剩下的便是看谁更有悟性和毅力了。 与师兄切磋,吕一平胜少负多,平心而论,切磋毕竟是切磋,与生死之斗是两回事,这出手上便有了余地,他是师弟,又是下属,恐怕是余的更多了些。 等到他驻守平南城之后,师兄去子阳城任职,他便没了切磋对象。要说下属之中,也有不少习武之人,不过吕一平出身青云宗,又是嫡传弟子,岂是一般人能做得了对手的?便是他的副将手上功夫也差了许多。 这时城中云德武馆已经有了起色,身为平南城一城守将,自然要对城中一些重要人物调查仔细,而这个云德武馆的馆主,便让吕一平眼前一亮。 他听说过这个人,没想到竟然来到了巴州。 吕一平没有参加过九大派的比武大赛,但成云德的参加那次,他的师兄回来时曾谈及此人。 九大派之人进入前十那是妥妥的,不然一州第一门派的名号便要拱手让人了,这是比武大赛组织者断然不能让其发生的事,所以,每次第十名是哪个州的,哪个门派,又是谁人,便成了武道大赛参赛者回来后必然聊到的话题。 按他那位师兄的话说,这个叫成云德的,确实是个厉害人物,只可惜未出身在九大派。 习武的人,谁还没点眼力?比武是成云德输了,可要真的上场厮杀,还不定谁死谁活呢。 吕一平与成云德见了几次面,相谈甚欢,这便有了他们二人的交情。 在他一再要求下,成云德与他以武者身份切磋。 二人的切磋,更接近于实战,只能尽可能接近了,因为真正的实战,目的只有一个,击伤甚至是击毙对手。 二人实力相差无几,所以切磋多以打平为结果。 如果分生死的话,成云德自认落下一筹,不是因为身份,而是他比之吕一平,少了一些杀气。 将兵之人,怎能没有杀气? 伸手虚引,吕一平笑道, “成老哥里面请,我这有些事情想向成老哥请教,劳烦老哥来这大营中一坐,还望海涵。” 成云德一边跟着向营帐后面的书房中走去,一边笑道, “吕老弟何须如此客气,不知是何事?” 二人于书房落座之后,待士兵上茶之后,吕一平便挥手,示意其出去候着。 吕一平没有急着说话,端起茶杯,揭盖轻吹几下。 茶有些烫。 成云德没有喝茶,他先打开手中拿着的包袱,露出那张虎皮,然后挪开自己的茶杯,把虎皮放在二人之间的茶几上。 方才成云德进门的时候吕一平便疑惑他为何带了一个包袱过来,只不过不便问询,当看见是一张上好的虎皮的时候,他便坐直了身子,然后抻脖侧身,放下刚端起的茶杯,伸手摸着虎皮,问道, “成老哥这是让我欣赏这张虎皮?” 成云德呵呵笑道, “吕老弟这是哪里的话,这虎皮,是老朽拿来送与你的,不知吕老弟可否看得上?” 吕一平一听,停下手上动作,抬头看向成云德, “成老哥说这是给我的?这怎好意思?” 看到这张虎皮,他心中便想,这可比那张熊皮更适合,前面那把椅子上的皮,毛都磨没了啊! 成云德摆摆手,这时端起茶杯,小呷了一口茶,放下之后,说道, “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客气,我看你前面营帐之中大座之上的旧皮无光,刚好手中得了这张虎皮,便想着抽空给你送过来。正好你差人叫我过来叙旧,我便顺手带过来送与你。这张虎皮,铺在你的大座之上,才正是合适。我不过一介武夫,你却身居要职,身系一州百姓安危,此虎皮,自是非你莫属。” 吕一平一听,便把虎皮拿到自己跟前,看了几眼,便收了起来,放到一边,笑道, “既然成老哥这么说了,我就却之不恭了,感谢老哥惦念小弟。” 成云德笑道, “你喜欢便好,放我那里不过是明珠蒙尘罢了。” 吕一平笑笑,然后说道, “今日叫成大哥来次,是有一事相问。听小女说,咱们云德武馆又新来了位教席武师,还是位身手不凡的少年英侠。” 听吕一平这么一问,成云德点点头道, “确实来了这么一位,名叫元夕。不过应该不会在我武馆长久,以那位少侠的本事,自是不能屈居我小小武馆,此番他闯荡江湖,怕是其师有意磨练其一二。” 他有些疑惑,怎么吕一平叫他过来,是询问元夕的事情。便问道, “不知这元夕可有什么不妥之处?此人是我那在青石镇王李庄的弟子赵千钧介绍过来的,说是这个少年自小便在王李庄附近跟随师父隐居于此,与他相熟,是一个可靠之人。所以赵千钧才推荐他来我这里暂时落脚。” 说到这里,成云德苦笑了一下, “说来也巧,你是知道的,我那两位最有出息的弟子嫌我这庙小,便自立了门户,我倒是没有计较什么,毕竟这点气量我还是有的。不过他们竟让人传出话来,说我武馆现在无人,比不上他俩那金炜武馆,老夫进退维谷的时候,这元夕的出现,解了我燃眉之急。” 听成云德这么一说,吕一平手指轻轻敲着桌子,然后说道, “成老哥,你那两名弟子的事,与我说一声便是,我只要放出话来,军中只要人你云德武馆出来的人,而其他武馆来人入军,皆按照普通兵卒标准入伍,看他还能有什么人气。” 成云德一听,赶忙说道, “这可使不得,感谢吕老弟一片好意,不过他们二人毕竟是我弟子,他们无情,我不能无义。说句老哥不该说的话,现在天下暗流涌动,想着多学点武艺,多一点自保之力的人越来越多。我这一个武馆也吃不下,就由着他们吧。还望吕老弟今后还能略加照拂一二。” 听成云德这么说,吕一平点点头, “还是成老哥仁义。” 成云德明白,如果吕一平真那么做了,自己绝不会落下什么好的名声。明明是那俩徒弟背信弃义在先,只怕最后反而变成自己是那无情无义,赶尽杀绝之人。 既然武馆没什么问题,吕一平便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继续问道, “那成老哥认为这元夕如何?” 听吕一平这么一问,成云德联想到坊间传闻,心中自忖,莫不是真有此事,吕一平为女打探消息来了?,略加思索,他开口说道, “这元夕真可谓英雄出少年。你我都曾年轻过,我自问自己少年时可没元夕这般风采。这元夕一看就是得了名师真传,不仅武功出众,为人也正派,又生得仪表堂堂,待人接物亦是无可挑剔。至于学识,我是一介武夫,不好评价,但我觉得不会差了。” 言语之间,尽是溢美之词。 听成云德说完,吕一平继续问道, “不知有关元夕师门,成老哥又知晓多少呢?” 听吕一平问起了这个,成云德更加肯定心中想法,这是要看一看家中底细,师门出身如何。不过他心中有些犯了难,不知这个好话如何说,端起茶杯喝了口茶,他开口说道, “元夕是赵千钧介绍到我这里来的,其师我并未见到过,不过昨日千钧来武馆,刚好给元夕送信,是元夕师父留给他的。我私下问询过千钧,这元夕师父究竟是何许人。千钧只说是个高人,大约一十三年前去的天虞山,便在那隐居,直到近日,师徒二人分别下了山。” 顿了一下之后,成云德又说道, “因为是隐居在此,所以千钧对其底细知晓不多,只知道那元夕是三岁随着师父上山的,现年已有十六,而那位自称山居士的人,当真是位深不可测之人。” 当成云德把这些话说完之后,吕一平的眉头已经紧锁了,看得成云德有些莫名,这是在嫌弃元夕出身么? 吕一平没有说话,坐在那里喝茶。 吕一平一听十三年前,怎么会如此之巧?来到巴州,那么说明这个山居士不是本州人士。不对外言真名,便是有那不可告人的秘密。如今又突然离开,又是要做些什么呢?隐居十三年,又是为了什么? 吕一平觉得事情绝对不会那么简单,他想起了蜀王跟他说过的话,天下渐乱,江湖上又有那神秘的割鹿楼在搅局,如此一个人物,他如何不能多想想,多防备一些呢?想到这里,他便开口, “成老哥,我说几句,你先听,这些是我的一些看法,听我说完之后,你再思量一二。” 端起茶杯,喝了口已经温热的茶,他继续说道, “成老哥,我师承青云宗你是知晓的,咱们巴州其他门派并无什么厉害人物。适才你说道,那元夕与其师非本州人士,却在那天虞山隐居一十三年,此举让人费解,尤其是你提及元夕之师深不可测,如今元夕下山,他师父又不知所踪,这里面难免让人多想,尤其是我身为一城守将,更要关注那些身手不凡的江湖中人。” 吕一平甚至想到这位自称是山居士之人,很有可能是那神秘的割鹿楼中人。但是他没有与成云德提及,毕竟这等大事,还是不好随便说出去。 正在喝茶的成云德一听,才发现自己想的和吕将军想的不是一回事,听吕一平这么一说,还真是一件不容小觑的大事。 刚好碗中茶尽,他放茶杯,思忖一下之后,缓声说道, “如你所说,那元夕师父确实有些古怪,要让我猜测,我亦无从说起,不过那元夕此人,我自认当下没什么问题,以吕将军的意思,是让我武馆送客?” 说起正事,这称呼也变了。 “成老哥别多心,我不是针对咱们武馆,只是我这里有些消息,不便与你细说,但是站在我的角度,自是要把事情看透,知晓个清楚明白,才好做出判断,那元夕大可留在武馆,成老哥多多留心便是。” 成云德一听,心中有些不喜,但并未留于颜色,只是说道, “成老弟这是要我监视元夕?” 吕一平叹了口气,说道, “成老哥,我并非有意如此,但是毕竟你也说了,他元夕武功卓绝,你想想,咱们平南城又有几人能敌得过他?即便如你所说,他人没问题,但是万一他师父有命呢?至于监视,我倒觉得不至于如此,但是咱们武馆的教席武师,不还是在你眼皮子底下活动么,他元夕在这平南城又无亲无故的,还能去哪儿。” 说完吕一平拱手抱拳,说道, “成老哥,职责所在,还望海涵。” 吕一平说到这儿,成云德心中也也是明白,他又想起赵千钧过来给元夕送信,心中便想,会不会是元夕的师父有什么安排了呢? 但是他没有与吕一平多言,毕竟元夕如今在自家武馆,他先观察几日再说。刚好前两天女儿婆家张府邀他上门,有事相商。 张府在荆州有买卖,而且是他的女婿张仲谦负责的。 如今云上城与春水城兵马相对,虽然巴、荆二州并未起了摩擦,但身为生意人自是要长远考虑。 张仲谦在荆州的生意发展不错,但是天下若是不太平,他多年的努力可就打了水漂。 成云德对天下大势了解也是不多,之前去了张府一趟,也没商讨出个所以然来,此刻在吕一平这里,他便想问询一二, “吕老弟,方才你说到天下将乱,老哥我问句不当讲的话,那荆州目前与我巴州是交好还是交恶?我那儿女亲家张易文做的是布帛买卖,在荆州那边生意也是不小,如今局势不明,他也不知该如何,那边的买卖是不是要早些撤了,以防万一,所以近日问询于我,我这也不知详情,便与吕老弟打探一二,老弟是否方便,给些建议。” 吕一平一听,便是问道, “可是城西张府?” 成云德点点头,进而说道, “他那边还有不少自己人与货物,如若荆州与我巴州交恶,那他便要趁早将人与货物撤回,以免损失更多。” 吕一平思索了一下,便说道, “既然成老哥问了,我也不瞒着老哥,目前荆州那边不确定,但以我看来,能撤便撤了吧,毕竟即便现在两州关系尚可,可万一突然有变,那张家便是措手不及,连点缓冲的余地都没有。” 成云德听了,点点头道, “好,那我便知会与他。” 离开大营,成云德坐上自己马车,向武馆方向驶去。 车夫是位老把式,马车走的不慢,却是很稳。 只是,他却不知晓,他的武馆,这一大早却不太平。 ------------------------------- 赵千钧想了一下,还是与师父辞别之后再离去方为妥当。 便与元夕一起在演武场观众弟子训练。 这时有两位熟人迈入了武馆的大门,而随之而来的,还有几名金炜武馆的弟子。 曹仁炜与何义金二人重返云德武馆,与那弟子说道,我二人拜访师尊,还望通传。 弟子告知馆主不在,曹何二人便不顾那弟子阻拦,带人闯了进去。 那弟子赶紧去找少馆主。 而演武场这边听见门口有动静,也都看了过去,赵千钧一看是曹仁炜与何义金来了,便怒火攻心,上前骂道, “枉我认你二人做师兄,你俩竟然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如今还好意思上门?是当真不知‘仁义’二字怎么写了吗?” 何义金一听,面色不大好看,刚欲开口,便被曹仁炜拦住。 曹仁炜笑呵呵地说道, “这不是千钧师弟么,哪里来得这么大的火气?这么跟师兄说话,可不像我们尊师重道的赵师弟啊,是不是咱们之间有什么误会?还是师弟听信了什么谗言了?要知道,师兄我可打算去你那王李庄找你叙旧去的。” 赵千钧为人憨厚,曹仁炜一席话,让他不知如何反驳,便冷哼一声,脸色铁青地站在那里。 孔礼祥三人一看这是上门踢馆来了,这二人还真会挑时候,趁师父不在馆内。而元夕则没急着上前,在众人身后,看着这些不速之客。 孔礼祥上前开口, “曹师兄,何师兄,不知二位今日登门有何指教?我想总归不会是来学习一下如何开武馆吧。” 曹仁炜嘴角一扬,开口道, “听说武馆来了个招摇撞骗的小子,师父年老,怕是识人不明,我与老二过来,帮师父把把关,可别砸了咱云德武馆的招牌。” 这时,一道懒洋洋的声音从众人身后响起, “你说谁是骗子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拳打仁义 闻声而望,曹仁炜注意到了站在后面的那个少年。 他眼中精芒一闪,瞳孔微缩。 老头子是从哪里请来的这么个少年? 心念转动,本欲开口,却被一旁的何义金抢了先。 何义金没有看到元夕,因为他,看不到。 背着手,他喝道, “哪里来的鼠辈,藏头露尾的,站出来让你何二爷瞧瞧。” 元夕没有急着上前,就站在那里,开口说道, “我就站在这里,是你没看到我罢了,至于谁是鼠辈,貌似这位何二爷好像看得更近些吧。” 何义金抻了抻脖子,终于从众人身后发现了那个开口说话之人,如坊间传言一般,是个少年,英俊的少年。 何义金恨他长得好看,一副小白脸的模样。 孔礼祥开了口, “师兄,你这是要做什么?二位要是想给师父请安,那今日便免了,师父不在武馆,要是想找人切磋武艺,那师弟我接着便是,陪师兄过上几招,师兄看一看师弟是否有些长进。至于元夕兄弟,就不劳师兄费心了,师父自有安排。” 曹仁炜低声对才明白过来自己挨了骂的何义金说道, “老二,别和那小子一般见识,一会儿给你机会让他好看。” 然后看向孔礼祥说道, “倒是个牙尖嘴利的小子,老三,你师兄就这么在武馆门口被骂?怎么,我和老二不在了,你当上了大师兄,却连礼字都不会写了?” 孔礼祥身旁的朱智莽气不过,开口骂道, “礼字是给人写的,仁义都不要了,你有什么资格在这跟我们说礼?” 孔礼祥低声对朱智莽喝道, “老四,忘了师父的教诲了?” 朱智莽冷哼一声,一甩袖子看向旁边不说话。 这时成是非已经赶到了前院,看见了在那咄咄逼人的曹仁炜与何义金。 拱手上前,成是非说道, “二位师兄前来,有失远迎,是小非怠慢了,师兄快快与我进屋,说起来二位师兄离开了咱云德武馆,这可是头一次回来,小非想念的紧。” 本来被那个小子拐着弯儿骂了的何义金心里窝火,见成是非过来说话,便背着手,鼻孔冲天,斜眼看着这个半大小子,开了口, “呦,这不是师父的大宝贝疙瘩,我成是非小师弟么?既然想念师兄,怎么不去师兄那里坐坐?去了还能陪我和师兄家的小宝玩玩儿,刚好他俩没有伴儿。” 成是非没有理会何义金的阴阳怪气,本来他对二人也是恨之入骨,要不是顾及爹爹脸面,他早就开骂了,这两个臭不要脸的,跑自己门前装好人来了。 挤出一丝笑容,他说道, “小弟不才,学艺不精,一身武艺不及二位师兄,无法指点两位小师侄,不过若是一些做人的道理,师兄若是需要,小弟倒是可以帮忙一二。” 曹仁炜看着成是非,冷哼一声说道, “小非,师父一身本事没学去多少,这口齿倒是伶俐了许多,进屋喝茶就不必了,刚好咱就在这演武场上,让我来帮师父探一探这少年究竟是何底细,可别让师父引狼入室,有损咱们云德武馆的金字招牌。” 环顾一下四周,他继续说道, “小非,你别看师兄我出去开了武馆,说到底咱们还是一家,师兄不过是为了把师父的武学发扬光大,再说了,你现在年纪尚轻,学艺不精,有损师父威名,依我看,你不如去那书院多读几本圣贤书,武学传承一事交给师兄便是,师父年老,可以在家享享清福了。” 成是非一听,气得直咬牙,不要脸的话可以说得这么心安理得么?再也忍不住,他准备破口大骂,这时一只手按在他肩膀上, “让我来!” 是元夕走上前来。 站在成是非前面,元夕看着对面负手而立的曹仁炜,开口说道, “我认识你么?你这么说我!” 曹仁炜冷哼了一声,开口说道, “正因为不认识你,才要当众揭开你的真面目,看一看你对云德武馆有何企图?” 元夕笑道, “你又是云德武馆何人?我若猜得不错的话,二位是那金炜武馆的两位馆主吧。” 何义金在旁说道, “算你小子有见识,我便是金炜武馆的副馆主何义金,这位便是馆主曹仁炜。” 曹仁炜瞪了一眼正在一脸得意地介绍自己的何义金,接着说道, “众人皆知,这云德武馆馆主是我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云德武馆的事,就是我的家事,我身为师父大弟子,自然管得,小非还小,不明江湖险恶,易识人不明,你若是来路光明正大,可否当众说出你是哪里人士,师承何人何派?” 一旁的赵千钧气不过,开口说道, “元夕是我看着从小长到大的,来路自然光明正大。” 曹仁炜没想到这少年竟然与赵千钧有关,可明显赵千钧可没有能耐教出这么个弟子,心念一转,他撇了赵千钧一眼,然后说道, “千钧,你看着他长大的?那我问你,他师是何人?你可又清楚?” 赵千钧对那山居士是敬重有加,听师兄言语间好像对元夕师门持怀疑态度,便是气不过,开口说道, “元夕师父是位隐世高人,岂是你能知晓的?” 曹仁炜一听,隐世之人,那便与九大派无关了,自己一会儿出手便没什么顾忌,想来隐世之人就算是位高手,又能高到哪里去了。 那少年长得确实不错,这份气度,倒是像个大派子弟。 心中大定,他开口说道, “千钧啊,虽说师父没收你做嫡传,但说起你对师父,对武馆的情,师兄绝对信得过的,不过你毕竟没有得到师父的真传,所以眼力还是不足,这怪不得你。你看,师兄我听说咱们云德武馆来了个生人,便过来替师父把把关。” 赵千钧没想到自己曾经敬重有加的师兄言语竟然如此,心中五味杂陈。 一旁的元夕轻声说道, “大伯别气,交给我好了!” 元夕不气不恼,开口说道, “说了这么多好听的,直接说你想做什么吧,别绕弯子了。不过,别说什么替成世伯做什么事,你还代表不了他。” 曹仁炜此番前来,本就是要给云德武馆一个下马威,让人都看看,如今的云德武馆,不行了。 便是来了个新武师又如何? 来一个,我给你打跑一个,来一对,我便送走一双。 将来还有谁愿意登门他云德武馆? 弟子不愿意来,武师更不愿意来。 冲着旁边的何义金说道, “老二,让那小子试一试你的掌法有多硬。” 何义金早就想对这个小子出手了,长那么高,还那么好看,气谁呢?老子几掌便要让你知晓,好看的皮囊没什么用。 对着曹仁炜说道, “师兄,你看我的吧。” 跳到场中,冲着众人喝到, “拳脚无情,刀剑无眼,诸位还是让开一些的好。” 说完他看向元夕,招呼道, “嘴上无毛的小子,来吧,让你何二爷试一试你有几斤几两,别学了三脚猫的功夫便觉得能横行天下了。” 说完摆了个拳架,手指勾了勾。 孔礼祥几人知道这一战不可避免,便招呼众弟子四下退让,曹仁炜也与几名弟子退后几步,给二人让出了场地。 元夕没有摆出拳架,负手而立,开口说道, “从小师父便教导我,要尊老爱幼,何二爷,请吧!” 何义金一看,这小子还真能装大尾巴狼,竟然让自己先出手,便轻嘿笑道, “小子,那你可要小心了!” 何义金也是深得成云德真传的,话语未毕,便跳起身来,一掌蓄力拍向元夕。 元夕微微皱眉,此掌威势不小。 二人无生死仇怨,这一掌却打出了生死厮杀之感,不及多想,元夕后退半步,右掌拍出,硬接下了何义金这一掌。 在何义金看来,他这一掌威势很大,但是那小子未必会避不开,若是真避不开,他再收手一二,伤人即可,毙命可不行,会惹来麻烦。 没想到的是,在他快打中那小子的时候,一只手掌接下了他的开岩掌。 一股大力传来,何义金心知不妙,借力向后翻转半蹲落地。 元夕没有欺身上前,只是盯着何义金。 他的右掌有些发麻,不愧是成世伯的高徒,他用五成内功接下这一掌,还是差了些。 “好小子,第一掌不过是试探,你竟然全力出手,不知道比武的规矩么?” 手掌同样有些发麻的何义金起身,盯着元夕,嘴上继续说道, “既然如此,我便全力出手了。” 曹仁炜看得清楚,这第一掌,何义金竟然没占到半点便宜,他默不作声,盯着场中再次交手的二人。 孔礼祥几人也紧张地盯着二人,虽然师父很相信元夕,他们也见过元夕出手,但毕竟不是实战,而何义金与曹仁炜的身手他们可都是亲身领教过的。 曾经几位师兄弟过招,两位师兄面对三人围攻依然游刃有余,师父曾明言,大师兄曹仁炜不输于他,二师兄何义金也差不了多少。 拳怕少壮,师父确实有点老了。 可这元夕兄弟,太过年少了些,曹仁炜与何义金却正值壮年。 须臾的功夫,二人已经交手十几招,多是何义金在攻,元夕在守。 与当初和吕关雎对战不同,何义金的实战经验很是丰富,吕关雎出招多是一招跟着一招,二十几招下来,一套掌法就要打完了,而再打一次之后,元夕便能知道她下一招攻向哪里了。 何义金出手,招招攻向元夕要害,而其身法,更是比吕关雎要快上许多,元夕与之对战,也是十分谨慎。 好在元夕的身法也不弱,出手也不慢。 开岩掌讲究的是力与势,所以在攻速上比起吕关雎的流云掌要慢上一两分,当然这是对同一个出掌之人而言。 何义金久攻不下,便觉得这小子好生难缠,明明对自己没有多少攻势,自己却打不中其要害,只觉得有损自己威名,便愈加发力,掌掌紧逼。 元夕也想寻个机会出手,能赢得恰到好处,尽量不伤人,还不能落了成世伯的面子。 毕竟开岩掌可是成世伯的镇门绝学。 元夕卖了个破绽,何义金趁此机会攻向他的左腰。 元夕一个侧身,何义金一掌只扫到了元夕的衣服,而躲过何义金蓄力一击的元夕,眼见其腋下露出空门,一掌拍出,却只用上三分力道。 何义金暗道不好,自己竟然着了那小子的道,电光火石之间,他向前起跳,元夕一掌被他堪堪躲过。 其前方正是兵器架子,何义金没有犹豫,几步向前,抓起一把鬼头大刀,转身向着元夕劈去,嘴上说着, “小子,掌法打完了,让你见识一下你何二爷的刀法。” 成是非一看,破口大骂, “你还要点脸不?我爹就是这么教你的?” 有兵器在手,何义金底气十足,原本元夕可以用手臂格挡他的攻击,现在却只能躲闪,看得云德武馆这边众人又气愤又心惊。 元夕也没想到对方会如此不讲规矩,拿起兵器说砍就砍,心中也是腾起一些火气,要不是自己几番留手,那何义金怕是早就落败了。 闪身躲避重重刀影,他步步后退。 没想到何义金的刀法竟是如此凌厉,其刀法也是成云德亲授,脱胎于开岩掌法,名为劈山刀法。 一把鬼头大刀被何义金舞得刀刀有披荆斩棘之势,元夕想伺机抽身,却被何义金看出其心思,不给他半分脱身机会。 元夕一看,此法不通,心道,那便对不起了。 闪过一刀,他伸手一扬,大喝道, “小心暗器!” 何义金闻声,马上收刀格挡,却未见有何暗器攻来,而那边元夕已经脱离自己的攻势,站在两丈开外,看着自己。 何义金恨道, “小子,你使诈!” 元夕看着一脸愤恨的何义金说道, “何二爷,你手持单刀与我对敌,怕是不公平吧!” 何义金哼道, “那是你本事不济,要是实战,身边万物皆可成为自己的武器,顺手而为之,这是武者该有的本事,真要是生死厮杀,谁给你公平的机会?” 伸手接住成是非抛过来长剑,元夕说道, “若是何二爷未尽兴,我们继续。” 何义金面色阴沉,没有开口。 曹仁炜眼见拿了刀的何义金竟然没有取胜,便觉得这少年有些棘手,他觉得如果自己一招不慎,只怕会是弄巧成拙。 他见那少年仗剑在手,便冲着何义金说道, “比武切磋,还是别动兵器的好,免得伤了和气,老二,你回来吧!” 何义金冲着元夕哼了一声,将手中钢刀仍在地上,走了过去。 云德武馆这边一众弟子见状,便出声起哄,而理亏的金炜武馆的弟子便在那里垂头丧气,不吱声。 明明是自家副馆主先拿的刀。 曹仁炜喝道, “瞎起哄什么?怎么我离开之后,云德武馆便这么没规矩了?” 毕竟只是弟子,见曾经的总教席开口,一众弟子便噤了声。 元夕开口道, “曹馆主好大的威风!” 曹仁炜心中暗自得意,便说道, “这位少侠身手不凡,竟然能和我师弟打得不分上下,尊师定然不俗,不知少侠为何愿意在这武馆当一名小小的教席武师?” 元夕抱剑怀中,看着曹仁炜说道, “我乐意!” 见元夕身手不错,自己出手怕是也占不到些许便宜,本欲拉拢一下元夕的曹仁炜一时语塞。 元夕又开口问道, “你是官府中人么?” 曹仁炜没有出声, 元夕继续问道, “那你现在是云德武馆的人么?” 曹仁炜开口道, “馆主正是鄙人授业恩师,我自小跟随师父长大,这武馆的建立,发展到如今这般,我可是在师父前忙前跑后,自然是云德武馆之人。” 这时,一个声音从门外传来, “你已经不是了!” 正是从大营归来的成云德。 —————————————————— 张府庄园内,张家老爷正坐在厅堂喝茶。 楼主终于走了,他才敢稳稳地喝一口热茶。 行动失败,楼主大怒,好在问题没有出在他的身上,楼主安排一下便离开了他的张府。 前两年按照楼主的吩咐,他花钱买下了平南城的万花楼,成为了松竹馆幕后的神秘老板。 但是松竹馆可不是他说了算,而是松竹馆雅馆的康姨。 他们都听命于楼主。 他不过是一个老板而已。 喝着茶水,他想起了俗馆的姑娘们,这水喝得便更有滋味了。 只可惜自己膝下竟无儿无女,娶了三房妻妾,都是个没有收成的破地。 正当他沉浸在菊花姑娘种种妙术的时候,突然发现大厅中站着一个人,吓得他一激灵,幸好方才只是想象,不然还得吓得他不举了。 他定睛一看,这不是自家的下人毛芳么? 茶碗重重摔在桌上,他开口骂道, “干什么?想吓死老爷我么?我看你是不想要这个月的工钱了。” 按照张府的下人等级,毛芳是不该出现在大厅才是。 毛芳是府内低等杂役,专门负责清洗马桶,刷夜壶,打扫茅房那些脏活累活的,他能记得毛芳的名字却是源自于一件趣事。 他去茅房如厕的时候,竟然发现府内下人在茅房里读书。 他便记住了这个有趣的下人,他对这个名叫毛芳的下人说,好好读,将来老爷让你做茅房大总管。 一个下人,读什么书! 毛芳上前几步凑近张老爷,张老爷忙喊道, “干什么?你别过来,浑身臭兮兮的,管家,管家,快来人,把这个人给我拉出去。” 无人应答,无人进来。 毛芳开口说道, “老爷,我不是想吓死你,我是想看着你死而已,你不觉得你的茶很好喝么?” 张老爷疾声喝道, “茶,你对茶水做了什么?” 话音刚落,他便觉腹中剧痛,他疼得说不出话来,俯下身去用手按住肚子,他挣扎着抬起头,瞪着毛芳,艰难地挤出一句话, “为什么?你怎敢?” 毛芳冷笑道, “活该你命不好,见到了大人的真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疑 成云德走后,吕一平沉思了一会儿,然后差人把周伯昌叫来。周伯昌来了之后,他命周伯昌安排几人在云德武馆那边盯着点,主要是注意一下元夕的动向,特意嘱咐了一下,小心一些,别让武馆那边起疑。 周伯昌虽心中有疑,不知将军为何如此下令,但身为下属,知晓自己不该多问,他领命而出,着手做安排。 命人把虎皮换上,吕一平坐在大座上面,感受着虎皮的质感,想了想,又命人把郑叔远叫来。 郑叔远进账后便看见坐在营帐中的将军。 细看之下,发现将军大座的兽皮已换成了一张虎皮,他便想起当时自己一行人没有买来的那张虎皮,只是他不知道那少年当时为何执意不卖。 听从将军吩咐,起身领命,郑叔远又瞥了眼那张虎皮,心中只觉得是这样的巧,小姐想买没买到,将军反倒是得到了一张。 见他领命后没有退出,似有话要说,吕一平开口问道, “有事?” 郑叔远一愣,然后拱手告退,不料吕一平又说道, “有话就说,你当我看不出来么?跟了我这么久,怎么话都不敢说了?” 郑叔远一听,赶忙下跪拱手, “是,将军,属下方才是见将军大座上新铺了张虎皮,所以才有些失神。” 一听郑叔远提到了这张虎皮,吕一平来了兴致,他站起身来,伸手招呼郑叔远, “叔远,你过来看看,这张虎皮怎么样?今早云德武馆成馆主来的时候带给我的。” 郑叔远走上前来,仔细查看了一下,用手摩挲了几下。 心中暗叹,确实是一块上好的虎皮。 听闻是云德武馆成馆主送来的,他想起大哥告诉他,那个少年刚好在云德武馆当了教席武师,同时也告诉了他那少年的身手不错,相当不错。 这就有意思了,只怕将军这张虎皮就是那少年不卖的那张吧,虽说将军喜得虎皮,不过当初要是小姐买到了这张皮,将军怕是会更心喜吧,想到这里,他便开口道, “恭喜将军,得到一喜爱之物,如果属下没有看错的话,这张虎皮,当初小姐是想买来送与将军的,只不过是那少年执意不肯卖,说是有用,小姐便退而求其次,买了那张熊皮送与将军。” 吕一平一听,又是事关那神秘少年的,便开口说道, “原来是他之物,却不知为何又经由成馆主送到了我的手上,而这成馆主又未与我提及这虎皮他从何得来。” 轻抚虎皮,他想了一下,问道, “叔远,当时你们可曾暴露了身份?” 郑叔远听了之后,摇摇头,说道, “我们并未提及自己来历,那少年也未曾询问。” 吕一平示意郑叔远退下之后,坐在营中,陷入沉思。 郑叔远出了将军营帐,便回去收拾一番,将军要他去趟王李庄,打探一下那少年和他师父的信息。 多事之秋,吕一平不得不慎重对待。 吕一平不是没有把女儿遇刺与那少年卖皮联系在一起,毕竟这一切都是那么巧合。 思来想去,他觉得是自己多疑了,那伙贼人与这少年应该不是一路人。 不过这个少年的来路同样存疑,只身来到平南城,万一他自己根本不知道他会有什么任务,而他的师父,才是幕后的那个人。 人生最可怕的两个词,是“万一”和“未知”。 不管如何,这个少年,不得不防,毕竟他的存在已经对自己构成了可能的威胁。 或许在他师父的计划里,这么一位身手不凡之人,最适合来的地方,便是自己的镇南军。 吕一平甚至在想,这名少年的师父是不是告诉过他,想尽办法来到军中谋生,以他的本事,在军中晋升,怕是件很容易的事。 想到自己身边如果有这么一个人,那该是件多可怕的事情。 不是他吕一平怕死,而是他的生死,干系重大。 ———————————— 曹仁炜与何义金脸色铁青地离开了云德武馆,因为归来的成云德当众宣布,这二人与他再无师徒关系。 若二人做得不这么过分,成云德也就得过且过的随他俩去了。 没想到这二人真的带人欺上门来,那就别怪他成云德不讲情面了。 这无异于被当众逐出师门。 曹仁炜明知占不到便宜,并未多言,一甩袖子便带人离去,走时甩下一句话, “既然你无情,别怪我不义,这些年,我二人不欠你分毫。” 成是非分明瞧见一直背手挺胸的爹爹身躯晃了一下,他赶忙上前,扶住了爹爹。 赵千钧走到师父跟前,成云德见其背上了包裹,便开口问道, “千钧啊,这就回去了?” 虽然赵千钧心中也是气愤不已,不过他知道若再提此事,那无异于是戳师父心口,便开口说道, “嗯,师父,事情办完了,我就不多留了,以后抽空我多来看看您。” 成云德点点头,摆摆手。 赵千钧对着师父行个礼,便向大门走去,而元夕见赵大伯走了,便跟上前去相送。 成云德对着孔礼祥三人说道, “你们继续吧。” 然后他对身旁的成是非说道, “非儿,随爹爹到书房去。” 成是非听爹爹的言语中竟有些疲惫。 去书房的路上,成是非给爹爹讲述了一下事情经过,成云德沉默不语,成是非知道爹爹此时心情必是极差。 也许是为了岔开话题,成云德询问了一下成是非,有没有抽空找元夕请教一下武学之道。 成是非点了点头。 少年多崇拜强者,找元夕请教武学,成是非是非常乐意的,而元夕在奇怪之余便与成是非交流一二。 毕竟成是非的爹爹可是一馆之主,元夕可没觉得自己就能对别人家武学指手画脚了。 所以他对成是非说,二人交流武学便是。 二人并未交流内功的修炼法门。 一来各家内功功法都是不传之密; 二来这个还真不是靠交流就能提高的,内功的提高,一看自身资质,二看功法优劣,三看修行者的积累。 元夕让成是非打一套他的掌法。 这套名为开岩掌的掌法,在元夕看来确实是一套刚劲有力的掌法,但成是非打出来,气势还是略显不足。 然后他伸出一只手,示意成是非用内力跟他抗横一下。 二掌相对,成是非便运起了父亲传授给他的苍穹劲,元夕告诉他,只管用力。 成是非只觉得自己的手掌按在了一堵墙上,无论他如何用力都是一种纹丝不动的感觉。 元夕这边感受着成是非胳膊传递过来的力度,他便与相同的力度与其抗衡,这样他对成是非的内力高低有了一个大概的估计。 约么是他的五成功力左右,他没有使出更多的内力,以免误伤了成是非。 想了一下,他便告诉成是非,他用差不多和成是非相同力度的内力来打这套开岩掌。 成是非没想到自己不过打了一遍之后,元大哥便能记住这套掌法,点点头之后站在一旁静静观看。 元夕回忆了一下刚刚成是非的掌法套路,然后便开始动手。 成是非感觉元大哥打出这开岩掌法好似与自己的不太一样,但仔细一看却又是开岩掌,只是在元大哥的手中,这套掌法变得刚劲有力,当真有开山碎石之感。 待元夕收势后,成是非疑惑地问道, “元大哥,你真得用的是和我同样的力道么?” 元夕点头说道, “不错,刚刚试探你的内力,我对你内力的深浅有了大致了解了,方才有些动作记的不是太清楚,便由着自己的感觉打了。至于力道,确实控制到和你内力差不多的程度。” 成是非挠挠头,不太相信,便嘟囔道, “元大哥你可别骗我,那为何我打得不如你这般攻势凶猛,大有万夫莫敌的气势?” 元夕说道, “你这套掌法名为开岩掌,走的是刚猛的路子,每一掌打出都力求石破天惊,开碑劈岩。那么其关键的地方就在于你对于力的释放。相信你学拳的时候,成世伯也与你说过,力量要集中释放。先前我见你出掌,力度不小,但是大部分力量都浪费在动作上面,而当你真正攻击的时候,力量却没有达到它该有的效果,所以你便觉得我打出来的掌法比你打得更有力量。” 成是非没有说话,皱着眉头琢磨着,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 可即便知道了是怎么回事,也得知道怎么练才行。 练武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练成的,成是非便与元夕约好,有空便请元夕多帮帮他,元夕自是答应。 二人进了书房,成云德没有提刚才发生的事情,而是问起成是非与元夕请教武学的经过。 成是非便对爹爹讲述了一下,听到他说起元夕对掌给成是非试探内力的时候,成云德便问了一句, “非儿,与你元大哥对掌,你是什么样的感觉?” 成是非听父亲这么一问,便单掌按地,说道, “便是这种感觉,好像我推的是一堵大墙,怎么用力也推不动。” 成云德便接着问道, “那你有没有感觉到你元大哥的力量推过来呢?” 成是非摇摇头,然后说道, “说来奇怪,以前爹检验我内力的时候,我或多或少能感觉的到爹爹的力量传递过来,因为爹爹内功肯定是比我强,想必是收着力以免误伤到我。可是元大哥给我的感觉就是一堵墙在那里挡着我,我推不动,也不会伤到我。” 成云德沉思了一下,然后说道, “想不到你元大哥年纪轻轻,对内力的控制已经到了收放自如的阶段。而更可怕的是他的感知能力如此之强,通过你手掌传递过来的力量,他便能用出与你同样的力道与你相抗衡,所以你才有那种推墙的感觉。” 顿了顿,他说道, “单说对内力的控制,他便高出爹爹不少。” 随后他又问道, “那你的掌法他又是如何说的?” 成是非便告诉爹爹,自己打了一遍的掌法之后,元大哥便用与自己相同的内力打了一遍,但掌法威力却比自己打得大多了。 成云德便问道, “你是说他说你对力量的释放有问题对么?” 成是非点点头。然后说道, “元大哥真是厉害,咱家的开岩掌法我打一遍元大哥便打出来了,不过他说有些个动作他没记住,便自己随心而动,给顺过去了。” 成云德看着儿子,然后说道, “非儿,记住了,开岩掌法不是咱家的,这苍穹劲也不是咱家的,是冀州苍岩门的。虽然爹离开了师门,但是这一点却不能忘了。当初爹爹下山的时候问过授业恩师,能否将门派武功流传出去,爹爹的恩师便告诉我,敝帚自珍成不了气候,不过要记住,武技者,是杀器,莫要传错人。所以爹爹才远离冀州来巴州安家立业,也只是开了一个武馆。记住,武馆的生意做得再大,我们也不能开宗立派,除非你,或者你的后代有能力再开创一门武学作为立派之本。” 成是非重重点头,然后说道, “我知道了!” 成云德在传授成是非武艺,包括他那几名嫡传弟子的时候便说过自己的师承,同时也告诉过他们这个规矩。 所以,即便那两个自立门户的弟子去开了武馆,但是这个规矩,他俩也不敢破,除了师父这边,他们也怕苍岩门的人找上门来。 成是非刚才是无心的口误,成云德便又重申一遍,以免自己儿子以后有了些成就便沾沾自喜,忘了自己的话,做出那种有违师门的事。 见成是非认真地记下了自己的话,他便接着说道, “前几天你问爹爹练拳的境界的时候,爹爹便与你说过,所谓技法是让我们去学,你元大哥是学有所成者,所以看你打一遍开岩掌便大致知晓了这其中的套路,这便是他这个层次的人才能达到的境界。真正的对战可不是你一招我一试的这么你来我往,这不过是为了一个练字而已。一招一式有定数,但是打拳出掌刺剑劈刀便无定数。都按套路打,哪里还有什么胜负一说。你现在在招式上已经练了很久,可以说一招一式都刻在你的脑子里,但是你的武技依然没有达到登堂入室的境界,便是如你元大哥对你说的,对力量的运用不够纯熟。这个怨我,舍不得你吃苦,给你喂招的时候多有留手,你没有压迫感,所以你的力量不够集中。另外,因为我喂招多按照套路来出手,所以你始终没有摆脱套路这一关,不够随心所欲。” 成云德站起身来。成是非见爹爹起身,便跟着站了起来,负手而立。 成云德走到成是非跟前,突然出手一掌打向成是非左胸。 成是非没想到自己爹爹出手,仓皇之间不容多想,脑中闪过元大哥与关关姐对战的场景,便弯腰后仰,之后灵机一动,也快速侧身,并以右腿攻向父亲。 成云德没想到自己儿子能躲得开,掌力到最后本是收势,这么一停顿的功夫,儿子的攻势已经来了。 不过他可不是那吕关雎,那么容易被绊倒,一个提膝,便挡住了成是非的右腿。 成是非也没想着此招能让父亲如何,不过是为了自己脱困罢了。在右腿攻向父亲的瞬间,他已单掌拍地,向后发力,同时借着右腿父亲的格挡之力两个翻身立定摆出拳架,看着父亲。 成云德没有乘势攻击,不然的话在成是非后撤防守的时候,他便可以欺身上前,直攻其上身要害,毕竟二人实力相差很大。 不过刚刚成是非防守的动作让他很满意,已经比以前好多了,他便开口问道, “不错,有进步,这动作你学的掌法里没有吧,不也很有用!” 成是非也被自己刚才的灵机一动吓到了,没想到自己还能如此躲过父亲出其不意的一击,便高兴的说道, “这是我在元大哥和关关姐比试的时候见到的,方才您出掌太快,我脑中灵光乍现,便想到用这个招式来躲了。方才爹爹用的是开岩掌的第三式开门见山,要是按照我所学,我应该以左臂格挡,右掌还以攻势,使出那记顺水推舟,不过这招好像也很管用。” 成云德点点头,继续说道, “这便对了,真正的对抗,又不是都以你所学对你所练。你刚刚那一躲,不是说这个招式如何好,而是这个意识很好。没有最好的武技,只有合适的招式,能保命,能退敌,杀敌,便都是好招式。” 成云德觉得儿子距离登堂入室不远了,心情大好,拍拍儿子肩膀,然后说道, “武学一道,没有捷径,便是一个勤字。而在这个勤字后面还要加上一个变字。易经有云,穷则变,变则通。武技是千变万化的,就好比你想吃饱饭,先给了你粮食,果蔬,肉。你用水煮熟,吃饱了,不会饿了。可是总是这么吃,是会腻的,那么我们是不是要想办法换一种做法呢?这便是变。习武不是一招一式练了成千上万遍便就成功了,而是当你把这些个招式打乱了,随便用,便有所成了。儿子,你这开岩掌的力度控制问题,还是要向你元大哥多多请教,爹爹毕竟是你至亲,出手之间太过仁慈。如果没有你元大哥在这,说不得还得让你几位师兄帮着喂招。但是碍于爹爹的面子,他们恐怕想出全力也难,所以这个机会你要把握住。” 成是非点点头, “知道了,爹爹!” 然后小声问道, “爹爹,今天这事儿?” 成云德摇摇头,然后轻声说道, “过去了,就让他过去吧,爹爹不是没给过他们机会,我让人放出风去说咱们武馆来了新的教席武师,也是想让他们多想想,别做出这种大逆不道之事,只可惜,唉!” 成是非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加言语,而是问道, “爹爹,一早去镇南军,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成云德看着成是非,然后说道, “不知为何,吕将军对你元大哥很不放心,尤其是对他师父,所以提前跟我打了个招呼,不出意外的话,可能会有一些动作,所以元夕这里,你多上点心,若是元夕出门的话,尽可能你和他一起去。” 成是非一听,有些急了,开口说道, “为什么?这不是监视元大哥么?” —————————————— 张戊铭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会因为这个原因被大人灭口。 那可是大人自己来的时候没有戴面具。 毛芳走上前去,看着垂死挣扎的张戊铭,冷笑道, “知道你为何没有子嗣么?” 已经腹痛难忍的张戊铭摔倒在地上,蜷缩着,咬着牙瞪着蹲在他跟前的毛芳,嘴巴张了张,却是说不出话来。 毛芳就这么看着张戊铭,慢条斯理地说道, “你知道麝香么?你肯定不知道,因为大人不会告诉你的,而你,这个不读书的家伙,又怎知麝香这种东西呢?不过不要紧,我来告诉你。” 毛芳站起身来,坐在张戊铭方才坐的椅子上,翘起二郎腿,手指在桌子上轻敲,有些不屑的看着开始抽搐的张戊铭,继续说道, “大人也是瞧得起你,你的几个房间,甚至你身上都有一小块麝香。” 已经说不出话来的张戊铭强忍着痛腾出一只手去抓身上的香囊,扯下来之后就那么死死的攥着。 这香囊是大人赐给他的,他一直随身携带。 毛芳没有理会张戊铭的眼神,都快死的人了,眼睛瞪的再大又有何用?老子一个大活人还能怕了你了? 他继续说道, “这麝香可厉害的紧,有这玩意,任你身强力壮,你也白费力气,留不下一个种的。” 起身,有蹲在张戊铭跟前,毛芳看着眼神有些涣散,有些愤怒,又有些不解的他,轻声说道, “你啊,是太贪心了,你忘了这个庄子是谁的了,不是你张老爷的,而是大人的,我们不过都是大人的一条狗而已,而你,却还想着霸占这富贵荣华,当真以为大人不知道张府上一任管事是怎么死的么?是大人不在乎罢了。只要有人给他办事就成了。” 不管张戊铭还听不听得见他说话,毛芳趴在已经动弹不得的张戊铭耳根前低声说道, “大人想除掉你,随便都是理由,我再告诉你,大人之所以选的人是我,正是因为我读书被大人看见了。” 毛芳起身,喊了一声, “管家,叫人把这个碍眼的东西拖出去,找个地方埋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武馆生活 成是非没想到刚刚解了武馆危机的元大哥竟然会被如此对待,不过成云德的解释他倒是能接受的了。 成云德告诉他,元夕身在武馆,如果一旦他有什么问题,那么武馆势必会被殃及,你成是非身为武馆的接班人,考虑事情切不可意气用事。 至于元夕,武馆依旧以诚相待,这就够了。 况且元夕在这平南城并无其他相识之人,不出意外的话,而成是非陪他出门也很合情合理。 成云德拍了拍成是非肩膀,然后说道, “我相信自己的判断,你也要相信自己的直觉。爹爹与你说这些,不过是让你心里有个准备,以免武馆外多出那些眼睛让你措手不及。” 成是非想想也是,二人差不多大,元大哥也没什么朋友,自己本来就是要陪元大哥一起玩儿的。 想着自己向元大哥请教拳法还未结束,他走出了书房便去找元夕。 元夕身为教席武师自然不能什么也不做。他看了孔礼祥几人授业的情况,然后根据弟子们习武的情况,结合自身所学,创出了一套比较实用的拳法和枪法。 当然,这个“创”可不是开宗立派那个“开创”,不过是将自己所学删删减减,增增补补,改编成一套适合普通弟子学习的武技而已。 元夕这套武技,很注重实用性。 这样的话,云德武馆除了原来教授的武技,又增添了新的武技,这让一众弟子高兴不已,回家便说与父母听。 这坊间刚刚传遍曹何二人在云德武馆被当场逐出师门的消息,云德武馆又有新的武技传授,一时间,云德武馆便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 有那家中娃儿在云德武馆习武的,做娘亲的便喜上眉梢,好似占了天大的便宜,跟那街坊四邻唾沫横飞,大意便是还是自家有眼光,没贪图便宜出来的那点学费,去那金炜武馆。 孩子被送去了那金炜武馆的娃儿他妈也毫不示弱,你知道什么?那金炜武馆可说了,去了云德武馆又如何,高深的武学同样学不到,那何馆主还是亲传呢,不还打不过一个毛头小子? 这边便轻嗤一下,就喜欢你那没见识的样,就何馆主那样,我看是他学艺不精,反倒怨到人成馆主身上,别你家娃儿武艺没学好,反倒学会了背信弃义。 那边也不甘示弱,就你家娃儿,教他一百套武技也是个扶不上墙的种。 闲谈便不欢而散,留下一堆呸呸呸,和一众看热闹的哄笑声。 在与孔礼祥三人确认了这套武技的可教性之后,元夕便开始了自己的教席武师生活。 这两套武技孔礼祥三人很快就学会了,三人觉得单从弟子们习武的实用性出发,元夕这两套武技要更有效一些。 孔礼祥还笑着说,看来咱们兄弟三人也得多研究研究,搞出几套武技出来,不能总吃师父的老本,这样下去可不行。 云德武馆现在所授武技便是成云德亲自操刀,定下来的三套拳法,四种兵器各一套技法。 武馆的学费是按半年收的,学多久其实看弟子们自愿,但是很少有只学了一年便离开武馆的,因为在第一年基本上是打底子,而后才会教授武技。 对武者而言,一年的基础时间并不长,而在学习了武技之后,基础训练仍然不会停止。即便是出徒了,离开了武馆,一众弟子也会被告知,要勤勉练习。 现在的元夕,每天早上起来还要打一打拳,不是为了练习,而是为了活动自己的筋骨。 师父说过,生命在于运动。 他自小便是在山里跑来跑去,这乍一来到平南城,他还有些不适应,只好在闲暇之余打打拳,活动活动筋骨。 正是少年热血时,一身精力似那大日当空,无穷无尽。 元夕自己合计着不忙的功夫,是不是要出城去附近的山头溜达溜达,打打飞鸟,赶赶走兽什么的。 元夕教弟子的时候话不多,总述要领之后,然后亲身示范,再让弟子练习,他再根据每个弟子的情况加以指点。 一般而言,对学基础的弟子武馆这边指导的话语不多,往往是鞭策弟子,不要懈怠。因为初学者,往往会因为枯燥乏味,外加身体上的不适而心生厌倦心理,总想着偷些懒,糊弄过去,看似耍了小聪明,其实吃亏的还是自己。 所以初学的弟子,遭到的呵斥最多。 元夕手里拿着一根小竹鞭,在一众小弟子面前来回走动,看见谁偷懒了便是轻轻一鞭子,被打者呲牙咧嘴,赶紧好好用功。 要说元夕这力度用得也是恰到好处,弟子吃痛,偏巧身上的鞭痕不久就会消失,对弟子而已,不会造成什么肉体上的伤害。 而元夕的拳法,也已经开始教授给弟子们了。 当孔礼祥问元夕这套拳法还有那套枪法叫什么名字的时候,元夕一愣,还要有名字?然后琢磨半天,憋出了两个名字,“创元拳“和“一夕枪”。 孔礼祥一听,觉得这两个名字真的不错,听起来气势也不弱,便大赞元夕,好名字,好武技。 元夕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他可没觉得有多好。 巡视完一众在那练习扎马的弟子之后,他去指导一下跟他学拳法的三名弟子。 这三名弟子比元夕小上个三岁左右,在武馆习武近三年。本来已经学了一套拳法和一种兵器,今年差不多就要出师了,刚好赶上元夕来了武馆,便想着多学一些本事,便求着孔礼祥,想跟着元教席学习一下。 当然,这银钱什么的,自是不会少的。 孔礼祥征求了一下元夕的意见,元夕无所谓,教谁不是教,便同意了。 这三名弟子家中是平南城富庶人家,偏偏不爱读书,崇拜英雄豪杰,便来武馆习武了。 反正家中不缺钱花,又是商贾人家,出仕很难,多学点儿强身健体,防身之技也没什么坏处。 与其花钱指望着雇来的那些家丁护院,不如自己会点儿保命的本事,又不是没有那富商被人劫了的先例,而且还不少。 没办法,劫匪就是冲着他们的钱财去的。 这三名学徒弟子很是崇拜元夕,能成为第一批被元夕教授的弟子,那还不让一众弟子眼红。 在元夕看来,学创元拳不难,但是练好不易。 这套拳法,元夕更注重实用性,所以观赏性便差上许多。当他亲身示范这套拳法的时候,这三名弟子有些诧异,觉得和元教席之前展现给大家的拳法有着云泥之别。 元夕看出了他们的疑惑,便告诉他们,自己为了让他们把动作看得清楚,便出拳很慢,这一慢下来,便看不出什么来了。 因为他们都没有修行内功,所用之力便是自己的体力,那么把力量用到实处,才尤为关键。无需为一些花哨的动作浪费体力,所以他这套拳法,看起来不是那么好看。 元夕也看出了三人的疑惑,解释了一下,告诉他们,自己出拳随心所欲,已经过了他们这个学的阶段,如果对敌,能用一招胜,绝不要用两招来浪费力气。武技不是表演,有用就行,这套拳法是为了你们量身定制的。 这点元夕确实没有骗他们。 如果不是为了让他们能够看清动作,发力情况,他的演示同样会让三人惊叹,这便是同样的武技在不同人手中带来的不同效果。 练拳一事,最忌好高骛远,所以他怕几人还不会爬,便想着跑,便一招一式的给三人讲解着出拳要领,该如何发力。 元夕这套拳法有个很大的特点,就是每一招每一试之间并非环环衔接,这十二式创元拳每一招一式都可以单独拿出来练习,再配合着他教的步法,这十二式又可以随机连招使用。 敌人是不会按照你预想的招式进攻你的。 那么元夕这套拳法能够让弟子更好的适应随机变招,不再是脑子中想着该用何招对敌。 眼疾手快,这是武学之道亘古不变的宗旨。 不排除有一力降十会的武者。 但是这种硬功夫路线的人,还是极少一部分人。 要么天赋异禀,天生力大无穷,要么有那功法,能够把力量强大到极致。 元夕听师父说过,凉州那边的释空门内力刚猛,便有人修习那金刚不坏之身。山居士曾对元夕言,像这种对手,要注意,切勿因轻敌而出手吃亏。 不过这样的武者有一个缺陷,便是差了灵活性。 三人虽是家中富庶,但也不是那纨绔无能之徒,不然也不会跑来武馆花钱吃这份苦头。 元夕说完之后,三名弟子便开始练了起来。 练拳是真的枯燥,还辛苦。 一个动作,不知道要重复多少次,好在三人在武馆都待了三年了,这点辛苦对他们来说,这都算不上什么。 让几人继续练习,元夕嘱咐了一下,若是觉得体力不济,便停下歇息一下,他便去了教席室歇息。 说是歇息,不过是为了给三名弟子自我体会揣摩的空间。 进了教席室,拿起成是非给他买的茶壶,喝了两口早上泡好的茶。 他这年纪,有水喝便可,在山中之时都是直接喝着山泉水,煮茶多是为了师父。成是非给他买来时他还不习惯,后来看孔大哥三人人手一个,便也用了。 喝着水,他心里琢磨着去哪个山里转一圈好呢,回头得问问小非,正想着,成是非进来了, “元大哥,你在这里,太好了,你有空没,正好再与我说上一说。” 元夕让成是非坐在他旁边,然后对他说道, “你的问题,我想了一下,主要是发力不够集中,注重形而少意。我想你这套掌法练到现在可以说熟的不能再熟了,可在打出去的时候,你还是太过于在意动作的准确度,便少了些许意,所以打不出这套掌法的气势。另外,可能是因为你没有经历过那种搏杀,所以你的劲中少了一股势。武者,要有一股气势,不能说还未动手,便先弱上三分,这便是我们常说的,武胆。” “武胆?” 成是非自己琢磨了一下,刚才元大哥跟他说的意,他大体上能领会。小时候他练拳太过认真,其实他父亲并未过分要求他该如何练拳,只是当他第一次败于关关姐的时候,他就在心中暗自咬牙,想着要赢回来,便更加认真练拳,一招一式,有板有眼,动作力求和爹爹一样,结果就这么烙下了根儿。 成云德不知道儿子心中还有这么一个小心思,只当是孩子努力学拳而已。 想到关关姐,他便明白过来了,关关姐出拳的时候,便是大有我拳大于天的气势,并不是她的力量有多大,她就有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气势。 成是非被吕关雎揪着又比试了几次之后,后来他便再也不愿当吕关雎的陪练了。 说到底,是因为吕关雎在习武的时候,真的是天不怕,地不怕,从小便是如此。 想到这里,他抬头问道, “元大哥,既然你说到我现在存在这些问题,那我该如何去练,才能有所提高呢?” 元夕歪着头,想了一下,然后冷不丁问了一句, “你怕啥?” “啊?什么?怕?” 成是非被问得一愣,然后脱口而出, “关关姐!” 元夕一听,一脸疑惑,看着成是非,问道, “小非,你说你怕她?” 成是非脸都红了,只是当时脑子里第一反应确实是关关姐,为了面子上过得去,他便说道, “这有什么?在咱们平南城,像我这个岁数的少年,又有哪个不怕她的?” 元夕倒是没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而是想了想,然后说道, “不行,她恐怕不能陪你练武吧,小非,你能让将军府的大小姐来武馆来练武么?” 成是非一听,眼珠瞪得大大的,跳蹲到椅子上,嬉笑道, “元大哥,你说让关关姐来武馆练武?那可是开玩笑了,她爹爹是大将军,能跑咱武馆练武来?” 成是非当然不愿自讨苦吃,不过他说的在理,就算他想,也是不可能的事,况且他根本不想。 眼珠子一转,他坏笑着问道, “元大哥,你是不是还想跟关关姐切磋切磋啊?” “啊” 正在喝水的元夕差点把水喷出来, “你胡扯些什么?现在不是说你练拳的事儿么!你说你怕她,咱们就得有针对性的,怕什么,咱就对着干,这样才能把胆子练大。我自小在山中,师父就让我撵飞禽,打走兽,那天虞山,便是我的地盘,这还不是一点点练出来的?要知道很小的时候,我连公鸡都怕。” 元夕这么一说,成是非先噗嗤一下笑了,他怎能想得到,自己这么崇拜的元大哥,竟然怕过公鸡。 “元大哥,你不是逗我开心呢吧!” 元夕笑着摇摇头,说道, “谁小时候还没个怕的东西了?这不是长大了,胆子变大了么!小时候,没学武的时候,庄子里的公鸡我又是第一次见,那时候我个子小小的,那公鸡的嘴又是尖尖的,看着啄人一定会疼,自然怕了,我被公鸡追的四处跑,师父看着就笑。后来我胆子大了,便追着鸡跑了。” 成是非嘿嘿一笑,元大哥童年也挺有趣的,想想自己小时候还没见过活的公鸡,没准自己也怕呢,想到这,他想起了自己也很怕的一种动物,狗! 他很怕狗,非常怕,他曾经私下在心里管关关姐叫母獒。 獒可是犬中最厉害的品种,可见他有多怕吕关雎。 有一种怕,是深入骨子里的怕,成是非跟本没有直面过恶犬。 就连那种被人抱在怀里的小狗儿,冷不丁叫一下,成是非都得一哆嗦。即便是他习了武,有了一身本事,但是他见到恶犬,一样绕着走。 连那种半大土狗,都能当他的拦路虎。 成是非三岁左右,刚会跑那阵,亲眼目睹了恶狗咬人,从此便怕之入骨了。 想到元大哥连自己小时候怕鸡的事都说出来了,他便凑过身去,悄声说道, “元大哥,我怕狗!” “怕狗?” 元夕抬头看了眼还小声说话的成是非, “小非,我是问你现在怕什么,小时候怕狗怎么了,还用得着这么小声?” 成是非便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然后说道, “那个,元大哥,我现在也怕啊!” 听成是非这么一说,元夕便来了兴致, “真的?特别怕?说出来,不丢人。” 成是非点点头,然后说道, “怕啊,是狗都怕。我知道我能打得过它,可是那狗一叫,我就胆怯了,再叫两声,恨不得赶紧走开!” 元夕一听,心中便有了计较,笑而不语,他琢磨着应该给成是非一个惊喜,这样效果会更好。 元夕想起自己想去山上玩一玩,便开口问道, “小非,咱们平南城附近可有大山?我想去转转,你知道我是在山里长大的,喜好去山中打猎。” 成是非一听,也来了兴致,便说道, “元大哥,咱们平南城往西三十多里便有座山,叫做松果山,一般咱们平南城内喜好打猎的人都去那里。” 元夕一听,便说道, “三十里,那不远啊,我在武馆有些憋得慌,教完拳也没什么意思,不像孔大哥他们,还能凑在一起闲聊家常,便想着得空便去山上打打猎,活动活动筋骨。不知这山有多大?猎物多么?” 成是非挠挠头, “元大哥,听人说那山不小,可我也没去过,所以猎物多少的,我也不知道,要不然咱改天去看看?” 元夕笑道, “好啊,要不明天吧?” 成是非摇摇头道, “咱家武馆没有打猎的家伙事儿,我得先去准备写弓箭之类的,另外还得租两匹马,不然咱俩怎么去?” 元夕听成是非说完,便摆摆手道, “小非,三十里的路,还要什么马匹,至于弓箭,我是用不到的,你要是需要,你可以准备一下,准备点绳子就行,捆猎物用。” 成是非也是少年心性,争辩道, “要说脚力,虽说我不及元大哥,但这三十里还是难不倒我的,不过咱俩怎么也得租匹马拖着猎物啊,总不能扛着回城吧。” 想到元夕说不用弓箭,成是非疑惑道, “元大哥,你说不用马,我还能理解,你不用弓箭,还打什么猎?” 元夕伸手拍桌,说了句, “就用它了!” 成是非看了看桌子又看了看元夕,憋了半天问了句, “什么啊?” 元夕一伸手,说道, “它啊!” 成是非撇撇嘴,嘟囔道, “元大哥,到时候你可别怨我不给你准备弓箭,用手,那你还能用手抓不成?便是你能追得上兔子,你还能抓飞鸟不成?” 元夕笑而不语。 —————————— 张府变成了毛府,昔日的下人如今摇身一变,变成了府上的老爷。 府上的下人其实都知道,这座庄园的主人只有一个,便是那个神秘的男人。 他每次来都带着一个面具,一个鹿头面具。 他还有一个信物,这个信物昭示着他是这个庄园的真正主人。 这是这个庄园所有下人必须知道的一件事。 而毛芳,不过是帮助他打理庄园的人,曾经那位便是张戊铭。 管家笪守典没有多言,招呼着两个年轻力壮的下人进来,把瞪眼死去的张戊铭拖了出去,毛芳给了个眼色,笪守典点了点头。 埋完了张戊铭,笪守典掏出两块碎银子扔给二人,二人接过银子,称谢离去。 庄园就这么换了个主人,而庄子里的下人却并不奇怪,因为下毒一事,本就是管家笪守典安排的。 当毛芳进去的时候,他就在外面,静静地看着,看着主人选择的这个人有没有能力撑得起这个庄园,能不能担当大任。 表现还不错,是个做大事的人,不枉他在茅房中放的那本书。 他注意毛芳很久了,做事仔细,能在刷马桶一事上认真的人,还有什么做不成的? 那本书,名为《鬼谷子》。 一切的机缘与巧合,不过是自己的努力以及一点点的运气罢了。 而毛芳的那点点运气就在于,他看书的时候,被那位大人看到了。不然的话,他应该是笪守典自己培养的人,毕竟他也年近花甲了。 他伺候了张戊铭近二十年,而他在这座庄园却待了快四十年了。 张戊铭脑子原来挺好使的,只可惜被荣华迷了眼,失了心,忘了当下人的本分。 还真以为自己是当老爷的命了! 林中有人影闪动,他眼中精芒一闪,闪到树后,轻叱一声, “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盯 来人没有隐藏,直接现出身形。 虽是以黑布遮面,但这一身劲装凸显出来的曲线,笪守典对其身份已经了然。 从树后走出,笪守典啧啧称赞道, “都徐娘半老了,依然这么挺拔,不勒紧点儿,怕是会行动不便。” 已经摘下黑布的康姨瞪了一眼笪守典,骂道, “老不正经的,老娘就是扒了给你瞧,怕是你也没那本事了吧,哼!” 笪守典嘿嘿一笑,把目光从那两处挪开,看着风韵犹存的康姨,咧嘴说道, “有没有本事,试过便知,康康啊,这么多年了,你是怎么过来的?” 康姨本名康捡娘,据说是从小被师父捡来的,所以师父给她起了这么个名字。每次来这里找笪守典,他都是这副德行,康姨见惯不怪,知道他也就是嘴上占占便宜罢了。 笑得胸口直晃,又晃得笪守典一阵眼晕,康姨说道, “你问我怎么过来的?你也不想想,老娘我是干什么,还会少了男人?倒是你,这些年连窑子都不去逛,身边也没个贴心的人儿,别告诉我你还能对庄子里的婢女们下得去手。” 笪守典一脸正色,背着手说道, “老夫志不在此,须知固本培元才是习武之道,康夫人就不必操心了,不知康夫人此番前来有何指教?” 康姨撇了眼新埋的土,没有做声。 笪守典见其眼神,便开口说道, “以后你们松竹馆明面上的老板换人了,是个年轻人,叫做毛芳。当初去买下万花楼的时候,都是我经手的,土里埋着那位眼睛光顾着盯姑娘们的胸脯了。” 康姨冷哼一声,说道, “你们楼主可是够狠的。” 笪守典没有理会康姨的语气,言语平静地说道, “死有余辜罢了,成大事者又有几个心慈手软之辈?你敢保证你们楼主手里没有几条自己人的性命。做下人便要有做下人的觉悟,当真他张戊铭那点小心思大人看不透么?” 康姨说道, “既然你们已发现此人不可留,我便无事,你我之间任务不同,你们这边要小心行事,莫要漏了我松竹馆的消息,最近不知为何,那吕一平紧张得很。” 笪守典开口道, “抓吕关雎一事行动失败,他吕一平紧张是对的,你那边应该也会有消息了。” 康姨轻哼一声,没有说话。 笪守典怒道, “你们不过是搜集些情报罢了,又不用打打杀杀的,有什么资格说我们,再说了,你又岂知我们楼主的安排。” 康姨冷笑道, “呦,那咱们就瞧瞧,这平南城将来是靠谁给拿下来。” 说完她一转身,几个起落消失在笪守典眼中。 笪守典手掌虚抓了几下,然后冲着那堆新土啐了一口吐沫。 —————————— 元夕大约估算了一下,现在临近盛夏,天亮得极早,城门一开就去那松果山,用不上两个时辰便可回来,那时弟子们也就刚晨练完毕,并不影响他授业。 晨练是做一些舒筋活骨的基础动作,由几位教席轮值看管,所以元夕想要去狩猎,时间上还是很充裕的。 当然,这个时间只是对他而言,因为他在山中花费的时间不会多。 成是非没有去过山中打猎,元大哥说要去,他心中也是跃跃欲试,二人聊完之后,便想着赶紧去买一套弓箭,外加去马市,租一匹好马。 本来是要租两匹的,元夕说用不到,租一匹不过是用来驼猎物的,在山上还碍事。 武馆有马匹,但只有一匹,用来给馆主成云德拉车的,成是非不是没想过要一匹自己的马,被爹爹训斥了一顿。 成是非是在平南城大营里学会骑马的,是关关姐教他的。幸好他当时有些武功底子,初次上马免了坠马的苦头。 当然,知道轻重的关关姐也没有使坏,让一旁的卫兵帮忙看护着他。 成云德训斥道,马匹不是用来玩儿的,你现在用不着,也不用眼红。 这平南城里,也就有那么几个富商子弟,骑着自家养着用来运货的马匹,耀武扬威的,后来在街上纵马时,被吕关雎看到骂了一句,便再也不敢在城中骑马了,想骑马了便老老实实的到城郊处去骑。 而去松果山狩猎,也是这帮少年的喜好之一。 衣食无忧少年时,他人艳羡之事,只道平常,少了些来之不易的幸福感,那该如何?便是自己找乐子。 吕关雎其实也不算是骂,不过是说了句,骑得不错,过来跟本姑娘比一把,赢了,本姑娘陪你们练拳,输了,陪本姑娘练拳可好? 说话的可是一城守将之女,回家跟她爹爹告上一状,回头自家长辈免不了在吕将军那里装孙子,自己还得受责罚,在家里关上个几天,还不得憋死? 就那女魔头之名,又有谁敢跟她比拳头?是嫌自己眼睛太大了么? 那些敢跟她叫板的人,不过是在书院里天天说些三从四德的话。 这话传来传去也是能传到吕关雎耳朵里的,她笑了笑,当本姑娘不知道什么是三从四德么? 自己未嫁从父,可不就是这么做的么? 至于德、言、容、工,四项,自己哪一点又差了?本姑娘行事光明磊落,德无缺。读书不少,言语得体,嗯,对长辈还是很得体的。天生丽质,不过是略施粉黛,亦无那轻浮之举。对了,一些粗鲁之举算不得轻浮,那是身为武者所为之事。至于工嘛,等有人娶了本姑娘再说。 吕关雎说完,闺中好友便笑得花枝乱颤,转头这话便传到家中小弟耳中,不久便是一众少年私下谈资了。 他们说得最多的便是,谁敢娶你呀! 云德武馆不授射艺,所以没有弓箭。 而平南城的南麗书院,是教授射艺的。 对于蒙学之后,继续留在书院读书的仕子们,便开设六艺学科,总学礼、乐、射、御、书、数六门功课。 所以说书院的读书人,也不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之人,不过是比专门习武的人差了些罢了。 反正即便打不过,还能写几篇文章骂上两句的。 前朝时期,曾有人阵前骂死对方老臣,被后世人追捧,有诗赞曰“轻摇三寸舌,骂死老奸臣”,尤其是那句“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更是在一众读书人心中成为骂人圣言。 不过一众习武子弟嗤笑,死的还不是你们读书之人?大丈夫,血溅沙场不皱眉,你们敢么? 读书子弟也不甘示弱,你先去溅一个再说,在这放空话谁不会? 少年多热血,却未敢抛头颅的居多。 不过,当上了战场之后,不论是读书人出身,还是习武人从戎,最是瞧不起那逃跑人。 在成是非在张罗打猎所需之物时,元夕想着怎么给成是非一些惊喜。 为了不让他知道,他便在教席休息室里与孔礼祥三人打听一下,这平南城中哪里能买得到凶猛的狗。 朱智莽告诉元夕,城西那边有个狗市,有几家专门训练一些大型犬类,因为城中不少高门大户都喜欢在家放养几条凶犬,留用看家护院。 元夕便趁着成是非出去的时候,自己出了武馆。 出门向着城西方向走去,没走多远,元夕便发现有人在盯着自己,他不动声色,继续向前走去。 没人喜欢这种被人盯着的感觉,元夕也不喜。 他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意图,便大摇大摆的走着,反正明着能看到他也是看,暗着看也是看,愿意看就大大方方给他们看好了。 周伯昌安排了三人每天在武馆附近盯着,这三个人选也非固定人选,毕竟同一个面孔看得多了,便容易出了岔子。 平日里元夕不出门,这在武馆附近盯梢的便觉得没甚意思,今日终于见到元夕出了门,便来了精神,三人分头跟着元夕走。 其中二人就在元夕身后十丈处左右闲逛,而另外一人便藏在暗处,抄小路,或前,或后,远远的盯着元夕。 恰恰是那个在暗处的人,让元夕最感不适。 鬼鬼祟祟行事,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元夕心中好笑,笑那暗处之人东躲西藏的,自打武馆出来时就被自己发现了,偏偏还自以为藏得很好。 元夕想了一下,自己可是好几天没打鸟了,这大街上铺的都是青石板,小石子不常见,元夕手指发痒,想逗一逗那个人,便转身进了一家米庄。 后面跟着那二人,一人跟着进了米庄,另外一个在米庄外瞎溜达,而那暗中追踪之人也在不远处的暗处盯着。 当元夕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个小布袋子,里面装的是花生米。 伸手捏出几粒花生米出来,元夕放了一粒在口中嚼了起来。 外面那层红色薄薄的花生皮他没有剥掉,生的花生米那层薄皮剥起来比较费劲,元夕也图个省事儿,懒得剥了。 卖米的掌柜的还告诉他,这层薄皮有益气养血的功效,不用剥皮吃。 这么吃的话,还是有些微涩,好在花生仁自带香味,入口有些香甜,挺好吃的。 手中还剩一粒花生米的时候,他屈指一弹,远处刚刚探头的某人,“呀”了一声,便没了踪影。 他都没怎么用力,这个力道,那人额头,咱就按大人的命令行事就行了,现在看来,回去得跟大人说一下,以我们的能耐,盯着这么个高手,这不是瞎子点灯么?” 伸手揉揉头上的包,他嘟囔着说了一句, “年轻的跟个生瓜蛋子似的,出手怎恁地厉害呢?这是打娘胎里就开始练武了么?走吧,咱俩先回吧!” 王大竖也啧啧两声,二人回去复命,至于张大山,他俩也没指望着他能跟出个什么结果来。 到了大营,二人找到周伯昌,周伯昌见二人这时归来复命,便开口问道, “怎么回来了?可是有所发现?那张大山呢?” 王大竖给捂着头的李二生使了个眼色,李二生放下手,露出一个明显的红肿大包,他行礼说道, “大人,今日那武馆新来教席终于出了门,我们兄弟三人便按计划分头行事,他俩明着跟着,我暗地追随。” 这时周伯昌插了一句, “你们可认准人了?” 李二生赶忙说道, “不会有假,这云德武馆的少馆主咱们哥儿几个还是识得的,再如他那般年纪,又像你您嘱咐的那样,相貌,气度均相符的,也无他人了。” 然后用手指着这个包,说道, “要不是他,我这头上也不能有这么个大包了!” 周伯昌打李二生一进门就看见他捂着脑袋,他招招手,示意李二生过来,给他看看。 李二生凑过去,弓着身子梗着脖子探着头,半歪着把脑门给大人瞧,一旁的王大竖也旁边瞪着眼珠。 周伯昌用手按了按,疼得李二生直呲牙,还不敢动弹。 一旁看着的王大竖也跟着直咧嘴,周伯昌瞟了他一眼,然后问道, “你们还交手了?那你怎么没事儿?” 王大竖摇摇头,然后说道, “大人,没有交手,这李二生不知怎地就被打了个包,我便上来查看,那张大山还在跟着,我俩断定一定是被发现了,便回来赶忙向大人复命,看看是不是要改变行动计划。” 已经查看完的周伯昌摆摆手,示意李二生在一旁候着,然后让二人详细的讲述了一下追踪的经过。当听完王大竖说完之后,他深思了一下,问道, “王大竖,你是说他买了一小袋子花生米?” 王大竖伸手入怀,掏出一个小布袋子,递了过去,说道, “大人,就是这,属下为了进店跟踪,便也装作买家,跟着买了些。” 周伯昌接了过来,打开布袋,捏出一粒,然后屈指一弹。 “啪”的一声,花生米打到柱子上,周伯昌摇摇头,没个准头。 这时王大竖小声说道, “大人,这个也是为了追踪买的,大人看看能否赏小的几钱,不然小的回家跟家中婆娘不好交代。” 一旁的李二生眼皮一挑,没吱声。 周伯昌看了二人一眼,伸手从怀中摸出一小块碎银子,抛给王大竖,然后说道, “拿去吧,这些只多不少,记得先给李二生弄点跌打损伤的药,你们下去吧!” 接了银子的王大竖手轻颠了一下,喜笑颜开的把银子揣到怀里,斜眼看了眼李二生,二人一同告退。 行礼告退的王大竖看了眼周伯昌手中的花生米袋子,然后慢慢往后挪步。 自己的人什么德行周伯昌是知道的,他一般是不会亏了部下,不然刚才也不会那么爽快的给出一小块碎银子。 随手把袋子扔出去,王大竖双手接住,咧了咧嘴忙说了句, “谢大人!” 快退两步,与李二生一起出了屋门。 出了门李二生用胳膊肘子一怼,低声道, “大人的银子你都敢诓?” 王大竖笑道,小声说, “别急,待会儿分你一半,那张大山就算了,这袋花生米回家我叫婆娘炒了,叫上大山,咱兄弟仨喝两口,银子的事儿,你就别跟大山念叨了。” 李二生寻思了一下,说了声, “中,说起来,大山咋还没回来?不会别那少年武师给废了吧?” 王大竖想了下,说道, “不能吧,要不咱俩去找找看?” “走!” 李二生也顾不上头上的包带来的疼痛,便和王大竖一起向营外走去。 走到营帐门口,刚好碰见回来的张大山,二人便迎了上去。 看到二人,张大山先跟捂着额头的李二生说了话, “李二哥,你这额头是怎么回事?那会儿我怕人跟丢了,见大竖过去看你我便没过去,怎么样?” 李二生开口道, “你可回来了,我这额头就是不知道那少年用了什么手段,给打了个包。那少年可是个狠人,怕是大人那种级别的高手。我们二人刚跟大人汇报完,见你还没回来,怕出了什么意外,便准备出去寻你。” 一旁的王大竖也开口道, “大山,你怎么样?可有什么发现?” 张大山说道, “别急,我先去大人那里复命,回头我再跟你俩说。” 周伯昌琢磨着李二生的伤,他仔细看了一下,是皮外伤,看似肿得厉害,几天过后便消了。 他猜测元夕应该是留手了,这一记应该是个警告。 想起当初那不知何处弹来的石子,周伯昌推断元夕的师门是精通一手暗器绝技。这件事非同小可,还是得跟将军汇报。 这想事情的光景,张大山门外求见。 张大山一直跟着元夕到了狗市,那少年武师就任由自己这么跟着他,也不避讳。 到了狗市,那少年便向着自己走来,张大山心想,到底是忍不住了,这里是人多的地方,对方也不能把自己怎么样的。 没想到的是,那少年说话甚是客气,开口便称呼自己为大哥,询问一下自己是否知道谁家卖的狗够凶够猛。 虽说张大山自己不养狗,但是军中还是有不少大犬的。因为狗鼻子灵敏,对于一事追踪要强于人,所以军中养犬训犬也很实用。 张大山几人恰恰是从那斥候营派出来的人。 他们斥候营的王牌,还真是那几条犬,帮助他们完成不少搜山追查任务,平南城范围内的一些追剿山贼土匪任务,它们立功不少。 只是他不明白,为何那少年武师会问起自己这个,难道是知晓了自己的身份? 当他心中还在思虑不定的时候,那少年继续开口,告诉他近日他想去那松果山狩猎,想买一条厉害的大狗帮忙探路。 去松果山?然后打猎?这个信息太重要了,张大山深吸口气,告诉那少年,你问我就问对了,你去狗市第三家去挑一挑,应该能挑到中意的品种。、 他家多为一些大户人家培养护院凶犬,然后他又咧嘴笑了笑,说了声,自己要为府中太太看看那宠物犬,和他不是一个门店,就此别过。 那少年客气的说了声谢谢,便与自己告辞了。 听完张大山讲述完追踪经过,周伯昌眉头紧皱,他不太明白这少年是何意图,很明显,他们的追踪已经暴露了,但是为何元夕还要告诉张大山这个信息呢?他这又是何意图呢? 元夕牵着一条自己选好的大狗,向武馆方向走回。 那人果然没骗自己,这家的犬确实凶猛,只不过当他进去的时候,那些明明叫的很欢的狗却都闭了口,可能是店家训练有素吧。 就手中牵着这只,还冲着自己呲牙低吼,他便来了兴趣,询问了店家。 店家说这是条生犬,半岁大,他还没训练,凶性比较大,见到生人便凶。 付了钱之后,元夕拿出欺负恶虎猛熊的气势瞪了一眼,这条原本还冲着自己凶的黑狗便温顺地舔起了自己的后脚跟。 元夕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做逗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逗非 周伯昌没忘了赏张大山些碎银子。 张大山拿着银子乐呵呵地出了门,看到还在等着自己的两位老伙计,开口说道, “走,下馆子去,一起乐呵乐呵,大人给了赏钱!” 李二生看了眼王大竖,刚要说话,那王大竖便笑呵呵的先开了口, “看来张大哥是立了大功了,大人这一高兴,赏钱准定不少,这李二哥头上被打个包,也没你这般待遇,既然张大哥开了口,我们俩再客气那就不是兄弟了,你说是吧,李二哥?” 李二生一看王大竖都这么说了,便没吱声,使劲揉了揉头上的包,疼得呲牙咧嘴的。 张大山看了眼李二生的头,心想这兄弟够倒霉的,自己就那么瞎跟着,还能立个小功,拍了拍李二生的肩膀,他说道, “二生兄弟,走,先去给你弄点儿药敷上,然后咱再喝酒去,这杯酒下了肚,还有啥疼不疼的,你要是再疼,咱们再去趟松竹馆听听小曲儿,啧啧啧,那时候你就是头上有俩包也都忘了吧!” 李二生听张大山都这么说了,实在是忍不住了,便开口说道, “大山兄弟,你又不是不知道大人的脾气,哪能光给你赏赐呢,我这没有功劳也有点儿苦劳不是,大人还能亏了咱兄弟?你有心请喝酒,兄弟我就去沾沾光,别的就免了。” 张大山笑道, “跟我客气不是,那行,走,咱哥儿仨也别去那什么太白居,醉仙楼之类的了,找个小酒馆,那地方,咱喝得也畅快,你说是不,大竖!” 这王大竖一听李二生说了大人给了赏钱的事儿,脸上多少有点不自在,这张大山一问,他打一愣,然后讪笑道, “去哪儿都成,听张大哥的!” 三人今天任务已经结束,不用在营中当值,张大山与二人讲述着自己追踪的经过,向大营外走去。 见元夕牵条狗回来,一众弟子还是很诧异的,这武馆里面还用得着护院的凶犬?怕是元教席自己喜欢买来养着玩儿的吧。 这被元夕叫做逗非的狗才半岁大,是巴州这边特有犬种,叫做巴东猎犬。 这是巴州东北部地带山中猎户代代饲养的犬种。 《相狗经》有云,巴东猎犬撵山狗,眼似铜玲,耳似叉,毛似钢针,尾似塔,脚似弯弓,背似虾。 这巴东猎犬很是凶猛,所以多由专人来培养驯服,看家护院最是有用。而元夕买来这个半岁的,正是野性最大的时候。 被元夕牵着进了大门,看见一群人,便咆哮起来。 有不少弟子已经悄悄挪动脚步躲在旁人的身后,抓着胳膊,生怕元教席一个不留神,手中的绳子松开。 元夕抬脚轻轻踢了一下逗非,喝了一声“闭嘴”。 逗非才低呜了一声,不再咆哮,伸舌头去舔元夕的鞋面了。 元夕一阵头大,再让它舔一会儿,鞋都该湿透了。 牵着逗非进院,正在训练弟子的朱智莽凑了过来,问道, “我说元夕兄弟,你还真买回来一只了啊,看样子挺厉害的啊!” 元夕一听,然后笑了一下说道, “朱大哥,这条狗啊,是我帮小非买的!” “原来是给小非买的啊” 朱智莽是不知道成是非怕狗的,武馆也没养过狗,若是开武馆的还需要养狗护院,那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寻思着莫不是小非也想着和那帮喜好去松果山游猎的人去一起凑热闹吧,朱智莽便没多说什么。 反正一条狗而已,武馆又不是养不起。 这时元夕问道, “朱大哥,我想给小非一个惊喜,还望小非回来之后,先不要说与他听。” 朱智莽一听,笑了,说道, “这个好说!” 说完冲着一众弟子说道, “一会儿只管自己训练,见到少馆主不要多嘴,听到没有?” 一众弟子称是。 有喜爱狗的想上前逗一逗逗非,那逗非呲牙咧嘴露出凶相,惧于元夕的威慑,不敢再叫,只是低吼,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响。 元夕看着一众弟子的反应,看来大家都存在着一种天生的怕与不怕。 有一种成长便是努力地将怕变成不怕。 还有一种,是将不怕变成怕,或者说敬畏,又或者说是自束。 元夕牵着逗非走向自己的房间,至于这逗非该如何喂养这个问题,他已经决定交给成是非了。 成是非买好了弓箭,又去马市预订了马匹,定好牵马时间,便背着弓箭回到了武馆。 这出去一趟,成是非还去找了自己儿时的伙伴吹嘘了一会儿,自家武馆来了个厉害的角色,自己的元大哥。 少年多尚武,一听成是非这么说,都听得起劲,加上元夕跟将军府的吕大小姐那段传闻,一众少年对元夕便更加好奇了。 成是非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尤其是元夕跟吕关雎比武的经过,更是让一众少年纷纷遐想。 有人能胜了吕大魔头,那一定是个厉害的人了。 听说成是非要去松果山打猎,一众伙伴便跟着起哄要一起去,成是非以前没去过,这第一次狩猎便是跟着元大哥去,自是不愿带着这帮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半大小子。 这是去山里,他们这些个少年,最多有一身蛮力,又哪里会打猎?靠嗓子喊么? 成是非摆摆手,说你们这帮人还是去踏踏青看看景吧,这去山里的苦,你们吃不了。 背着弓箭回去的成是非,留给伙伴们一个骄傲的背影。 长大了,大家喜欢的东西便有不一样的了,有的人在一起玩儿的机会便少了,大家渐行渐远。 有时凑在一起便是说些自己有的,别人没有的,好多一点艳羡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不知为什么,很多人都喜欢这种感觉。 大多数人都喜欢自己过得更好一点。 如果不能特别好,那便比一些人好就心满意足了。 成是非回到了武馆,弟子们见少馆主回来,想起元教席的话,便不做声看着进来的少馆主。 成是非看着大家看着自己,便跟大家打了个招呼,又跟朱智莽打了声招呼。 朱智莽看他背着弓箭,便想自己猜得不错,看来小非真的是要去打猎,便开口问道, “小非,你是专门买弓箭去了?” 成是非嗯了一声,摘下弓箭给朱智莽,问道, “朱师兄,你看看这弓咋样?” 朱智莽接过这把以竹干为材质的大弓,抽出一支竹箭,弯弓搭箭,拉了一个满弓,然后缓缓收力,将箭放回箭筒,把弓递给成是非,问道, “打猎用?” 成是非点点头, “嗯,元大哥说想要带我去松果山打猎,我便去买了张弓!” 朱智莽点点头,然后说道, “这弓打猎用尚可,要是千钧师兄在,你倒是可以跟他讨要一张弓,他狩猎快二十年了,这制弓,也成了一把好手。” 看着兴致勃勃的成是非,朱智莽又问道, “话说你俩打猎,怎么只买了一张弓?咱们武馆的少馆主还差这点小钱?” 成是非连忙说道, “师兄,你这不是与我说笑了么,就是我没有弓箭,也得想着给元大哥买一张弓啊,是他自己跟我说不用买的。” “哦,这样啊,那行,你去找元夕兄弟去吧,我带着弟子训练了!” 成是非告别了朱智莽,兴冲冲地去找元夕。 教席休息室没看到元夕,他便去元夕的房间找他。 元夕在房间里,把逗非的狗绳解了开来,刚摆脱束缚的逗非一下子便撒了欢儿,在屋里上窜下跳,元夕看着来气,上前揪住逗非的尾巴。 逗非低吼着回头看着自己的新主人,表达着自己的不满,甚至连牙都龇出来了。 元夕一巴掌拍在它头,他脚踏廊柱,手借梁力,便翻身上了屋呀,从小就给你练出来了!” 成是非撇撇嘴,从屋顶跳了下来,伸手抹了把汗,苦笑道, “师兄,你可别笑话我了,我去找元大哥去了!” 还好身上背的箭没有掉出来,不然更让人笑话了,想了想,成是非去兵器架子那取了根棍子,握在手中,心中多了点底气,去找元夕。 —————————— 周伯昌去找吕一平,汇报一下盯梢情况。 听周伯昌分析讲完元夕的这手暗器功夫,吕一平觉得这少年确实不简单,没有经过精心训练的人,暗器功夫是不可能这么好的。 为何要练暗器功夫呢? 回想起周伯昌描述当初遇袭时的情形,他愈发觉得这少年来头神秘,这时郑叔远求见,他命其进来复命。 郑叔远到了王李庄之后,便与人打听,这天虞山可有一个名叫元夕的少年,家中都有何人?刚巧碰到的是种田归来的王老七和李老四。 二人打量着这庄外来人,没有吱声,单看衣着,像是官府的人。 郑叔远便笑着解释道,说那元夕到了平南城后想要到军中供职,自己这是过来调查一下元夕底细,是例行公事,说完还掏出了自己的腰牌。 王老七和李老四哪里认得出什么腰牌,听人这么一说,觉得这位是个大人物没错了,便有些紧张,李老四答话时还有些磕磕巴巴的。 这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了,二人便把元夕与山居士在天虞山隐居的事情告诉了郑叔远。 元夕下山去往平南城那天,还跟一大早趁着凉爽一点在田里耕作的二人打了声招呼,说是去平南城谋生去了。 当时二人还一番感叹,这孩子,是有出息了。 当郑叔远问起山居士的情况时,二人便说的不多,因为他们与山居士基本没怎么打过交道,只说那元夕走的第二天山居士也下了山,去了趟猎户老赵家,好像是喝了酒便又回到山中去了,再后来好像也下山离开了庄子,有人看见山居士是背着包裹走的。 那王老七还悄声说道,听说那山居士还给了老赵不少钱财。 郑叔远对这些自是没什么兴趣。 问完之后,他便去山上查看了一番,在山洞中也没什么发现,他便驱马往平南城赶回。 而用双腿往回走的赵千钧还在归家的途中。 听完郑叔远禀报完查探结果,吕一平算了算时间,这山居士去天虞山隐居有一十三年。 一十三年之前,天下出现了那么大的事情,他来天虞山隐居,是巧合么?如今他又为何下山? 这少年究竟是谁? 吕一平有些心烦意乱,他又想起了蜀王说得近些年来江湖上兴起的那神秘的割鹿楼。 不知道荆州那边有没有给蜀王回信。 这时周伯昌又想到一点,按照郑叔远打探消息时庄里人的说法计算时日,当日他们遇见元夕的时候,山居士根本就没有离开王李庄,那么出手救下他们的人,很可能就是那少年元夕。 吕一平彻底失去了头绪,这么看来,那少年的暗器手段是相当高明了,如果他想要对自己不利,不用说当面对战,单凭这一手暗器功夫,对自己已经构成了威胁。 在屋中走来走去的吕一平对二人下命,继续严密监视元夕的一举一动。 听说元夕要准备打猎,吕一平想了下便说道, “周伯昌,你安排一下,明天带上两路人马进驻松果山,我们进行剿匪演练。记住,不封山,不禁止其他人进出,我们只演练我们的。松果山山头不少,你选两个视野好的山头演练便是。” ———————————— 青州,姑射山,蓬莱阁。 蓬莱阁身为九大派之一,为青州门派之首。 九大派虽无高下排面,但由于玄一门地处豫州,又因皇室关系,这九大派之首便得到了天下人的共识。 只是,八大派从来没承认过,当然,玄一门也并未以门派之首自居。 便是如此,蓬莱阁对玄一门依然不服,凭什么他玄一门的副掌门就能当这天下的国师了? 当霍星纬和并肩王袁世信联手做出更换新帝的举动之后,蓬莱阁觉得他们的机会来了。 玄一门能够得到如此这般待遇,不就是因为最初司马重火出身玄一门么? 蓬莱阁掌门崔星河曾派门下大弟子宋蓝玉去拜访青州兵马统帅卫龙。 按照辈分来排的话,卫龙应该算是崔星河的师弟,只不过当时崔星河的师父是蓬莱阁的上任掌门,而卫龙的师父则只是门派的长老。 卫龙注定不能成为门派的核心人物,因为他是当时鲁王的小舅子,鲁王妃卫红筱的亲弟弟。 碍于鲁王的面子,蓬莱阁自然不能将卫龙按照普通弟子对待,所以安排了一名实力与口碑俱佳的长老当其授业恩师。 这卫龙也是位念旧之人,艺成之后身居要职的他,还时常派人来请授业恩师去府上住上些许时日。 卫龙曾对师尊明言,蓬莱阁不是安享晚年之所,师父尽可安心住在我府上,让弟子一尽孝道。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弟子这般话语让终身未娶的劳广辊感动得留下两行老泪,直呼自己三生有幸,收了个这么好的弟子。 已经年过花甲的他,用不上几年就会拿着门派给的银子下山找个僻静之处安度晚年。 老少更迭,本就是天理循环。 只是他年轻时放荡不羁,身为紫阳阁嫡传的他,仗着一身武艺游历江湖时与人起了口角,与人大打出手,被人暗算,伤了男根,所以终身未娶。 至于出手伤了他的人,门派也帮着查了许久,没查出个所以然,也就不了了之了。 劳广辊就这么离开了紫阳阁,住进了大将军府上。 宋蓝玉按照掌门的吩咐上门去拜访师叔卫龙以及算是师祖的劳广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怕与不怕 临近元夕房间,成是非放慢了脚步,双手持棍,轻轻地往前挪步,没走出几步便听见屋里的狗叫声,吓得他赶紧止住脚步,死死盯住门口,生怕再窜出一个黑影来。 元夕听着屋外的动静只觉得好笑。 逗非已经被元夕栓到了屋内,它有些不高兴,耷拉着耳朵在那里趴着,听到屋外的动静,它立即起身汪汪地叫着,提醒着主人外面来了不速之客。 元夕看了眼逗非,也是觉得奇怪,怎么这狗儿就一下子盯上小非了呢?是小非的气场让逗非直接感觉到弱了么,就敢那么追着咬。 也不知道逗非能不能听得懂自己的话,元夕喝了一声,“趴着”,这逗非一脸疑惑地看着主人。 元夕伸手虚按了两下,这下逗非明白了,吐着舌头“呼呼”的趴在那儿了,不再乱动。 元夕冲着外面喊道, “是小非吧,快进来,逗非已经叫我给栓住了,没事儿了!” 成是非也不管有没有礼貌了,用棍子轻轻完用嘴往元夕身后努了努。 元夕笑道, “这种你怕到骨子里的东西克服了,这胆气便生了,至于如何练啊,那就看你了,我的想法是分三步,第一步,你能敢直面这逗非,站在它面前,第二步,你能让逗非感到畏惧,第三步,我带你去狗市,你可以在狗市随便逛,心中再无惧狗这个念头,这样的话,我想你的气势便能足了些,然后我常带你去山中打打猎,让你见见血腥,涨涨你的血性。” 笑着看着成是非,元夕问道, “你是不是没杀过生吧!” 成是非挠挠头,然后说道, “要是打死蚊虫不算的话,那是没杀过,连家里中杀鸡宰鹅我都不看的,所以别人杀生我都没见过!” 说完这个,成是非问了元夕一个问题, “元大哥,你说杀生好么?” 元夕抬眼看了眼成是非,然后说道, “我记得小时候师父对我说过,有些个杀,就是为了生。好与不好,这个我没法与你说。小非,成世伯给你取名是非,也许是希望你自己心中有一个你认可的定义。师父曾对我说过,凡事但求问心无愧。小非,我不知道这句话你是怎么认为的,你在武馆长大,衣食无忧,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虽然你没有杀生,但是你的吃和穿绝大部分都是杀生而来的。刚才你问我杀生好么?我在山里长大,如果没有师父教给我的武功保护我,可能如同成为我的食物的山鸡野兔一般,我就成了猛虎恶狼的口粮。小非,元大哥让你见识血腥,不是让你学坏,而是一些个生与死,是我们必须要面对的。” 说完拍了拍成是非的肩膀,元夕说道, “你现在的担心是完全多余的,有些人,见了血腥反而会更加兴奋,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为何我们人类主宰一切?是因为我们会读书习武么?可这文章,武功技法,我们人所掌握的种种生存之道不全是我们的先辈们一点点积累下来的么?而这个积累,就是我们人自己杀出来的一条路,从而成为了万物的主宰。” 成是非若有所思,又有些茫然,他不知道自己第一支箭射出去之后会是怎样一个光景,之前打猎的兴奋劲儿已经全无。 这时逗非叫了一声,吓得成是非一激灵,赶紧抓着元夕的胳膊,身子往后躲。元夕有些无奈的看着成是非,说道, “小非,逗非拴着呢!这样吧,反正是后天去狩猎,从现在开始,你就练习与逗非对视吧,你放心,逗非肯定是被拴着!” 元夕又接着说道, “记住,不能用示好的方法与逗非套近乎,你要想把胆子练出来,就得靠气势压得住逗非,压得住所有的凶犬,恶犬。对了,它的食物由你来准备哈,但是由我来给它吃。“ 成是非盯着逗非,咬咬牙,说了声“好”。 —————————————— 周伯昌与王季分别带了一队人马去了松果山,吴仲与和郑叔远二人留下来负责继续监视元夕。 毕竟元夕说去打猎,可没说哪天去,两队人马在松果山附近要驻扎些许时日。 周伯昌得到吕一平授意,趁此机会,顺便排查一下平南城周边有没有可疑人物出现。 吕关雎在家中憋得着实难受,大姑娘家家的,总是出门闲逛也不太好。 街上那传言,搞得吕关雎不好再出去抛头露面,怕有那舌长之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说她闲话。 二八少女,待字闺中,是得安生些了。 可是这刺绣女工一事,她是真的做不来,天天在院子里打拳也没甚意思,吕一平在大营里忙,家中连个喂招的人都没有。 打完一套流云掌的吕关雎收了式,还是有些不满足,自己的功夫终究是差了一些。 上次的刺杀虽然惊险,却让她受益匪浅,尤其是当那个使用双截棍的人过来之后,倍感压力的吕关雎使出掌法来便有些脱离套路的意思了。 因为那用剑的男子并未全力出手,当时的吕关雎更多的出于攻势,当双截棍攻来之后,她便更多的是依仗身法躲闪。 不过想脱离固定招式的她再打出来的掌法却不是那么顺畅。 流云掌,流云似水,延绵不绝,而她打出来却好似端盆泼水,毫无连续可言。 回想起在武馆那一幕,吕关雎只觉得那少年胜自己胜得那般轻松,自己的流云掌根本打不到他的身上。 从身法上看,自己和那元夕就不是一个级别的了,而对方胜了自己的方法好似也不是那种厉害的武技,更像是一种随心而动的巧劲儿。 输了便是输了,吕关雎还是输得起的,而且想起元夕的身手,吕关雎内心中竟然是佩服居多。 这平南城里,年轻一代,还真没有什么厉害的角色。 在云德武馆开馆之前,平南城里都没有武馆,而巴州第一宗门青云宗远在子阳城东四十里外的青云山上。 九大门派招收弟子是不受限制的,但是嫡传弟子则需要报备与各州兵部备案。除却宗门继承人之外,另外的嫡传弟子则需根据该州需要给予定额。 其实九大门派就是王朝高级武将的培养基地,不过是各州从各州选拔人才罢了。 这些嫡传弟子有的经过选拔之后还要统一到雍州大旗门的铁血旗统一学习兵法。 从铁血旗学成之后,这些弟子还要在凉、雍、冀三州将兵抵御外族,经历了战火的洗礼之后,当他们身居兵部要职的时候,才会在有实力的同时充满底气。 被蜀王送回荆州的项飞昂便是这样的人。 不过在新帝司马文德登基之后,铁血旗最后一批弟子离开,便再无新的弟子前来。 没能被选拔成嫡传弟子的学艺有成之后便直接到军中供职,也能从都尉、校尉做起。这吕一平便是从校尉做起来的,他的师兄冯渊也是如此。 至于现任巴州兵马统帅魏天罡则不是出身青云宗,但他确实是巴州之人,是蜀王选拔直接送往大旗门学习之人。 大旗门分两门,内门风云旗是大旗门自己宗门,另一门就是铁血旗了。为何这个教授兵法的地点选在了大旗门,理由很简单,雍州北拒夷族,战事不少,最易练兵。 为了巩固各诸侯王的王权,各州诸侯王都有直接往大旗门输送弟子的名额,这些弟子先入风云旗学习,再送到铁血旗学习。 回到各州之后,这些弟子一般都从王府的护卫副统领做起。 雍州大旗门,从规模上来说,为九大派之首。 玄一门嫡传弟子的名额相对更多一些,这些弟子都是皇城里送来的,他们只有一个任务,就是守卫王城。 而玄一门的副掌门兼任国师一事,便是从大晋建国之初便定下来的事情,这个王朝护卫听命之人,除了皇帝之外,其实是国师。 虽然他们是皇城中出来的人,但是教给他们一身本领的,却是玄一门。 玄一门的创立,与大晋国的建立,同样密不可分。 这段鲜为人知的历史,并未写到史书中去,以至于后来坐在龙椅上的人,忘记了这个玄一门的存在,其实旨在矫正着帝王的过与失。 霍星纬费尽心力,也没能扭转司马相乐的昏君之态,便与掌门商议之后,才废了司马相乐,重立新帝。 而这个重立新帝,其实也是权宜之计。 身为帝师的他,对这个坐在龙椅上的半大帝王,失望居多。 身兼相国之位的扬州并肩王袁世信问过霍星纬的意思,现在大晋王朝名存实亡,各州诸侯王已是自立之态,凉州更是打出清君侧的口号,私自拥立新君。 而徐州州内自乱,半州之地尽失,天下乱象已起十多年之久,如此下去,是要改朝换代么? 霍星纬看着袁世信,目光如炬,言语不重,只是轻声问道, “相国可有此心?” 年近五十的袁世信负手而立,剑眉微蹙,开口说道,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以如今天下之势,此心人皆可有之,但是谁有力而为之,那便看谁有造化了,国师此问又是何意?” 袁世信有并吞天下的心思,不然收到霍星纬的密信之后,他也不会那么痛快的离开扬州赶往豫州。 在他就任相国之位之后,他便留在豫州,而扬州并肩王的位子,则由他的长子袁秉德继承。 要不是霍星纬的存在,豫、扬二州都已是他袁世信的囊中之物。 他还是很忌惮霍星纬的。 霍星纬笑了笑,说道,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相国说得不错,便是看谁有这逐鹿天下的本事了!只是你祖上与司马皇室关系非比寻常,不然也不会有并肩王这个封号。如今你的儿子袁秉德又是当今皇上的姑父,你确定你要这么做?” 袁世信摇摇头说道, “时间可以改变他司马一族,自然我袁氏一族也会变。并肩王又如何?不过是个称号罢了,我扬州富庶,对北部雍州支持最多,雍州北拒夷族,这是各王的共识。咱们在家里怎么斗都成,但不能让那帮蛮子捡了便宜。” 说到这里,袁世信看了眼霍星纬,然后问道, “国师对雍州怎么看?” 霍星纬听了袁世信的话,然后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开口问道, “不知并肩王觉得这皇位如何?” 国师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袁世信并未觉得不妥,听他问起皇位,他便沉思了一下,然后说道, “权大于天,责却也似海深。有志者,劳力劳心,无能者,也坐不稳。人人只道帝王好,却不知帝王最难熬。国师,大丈夫敢想敢做,有为者方想建功立业。如今这最大的功,最大的业,便是重新建立一个皇朝,打破现状!” 霍星纬继续问道, “那你可有信心建立一个比大晋更好的王朝?前朝代代更迭,长者历二三百年,短者过不了三代帝王气数。人寿有尽,也许你费劲心力建立了一个新的王朝,还没来得及去好好治理他,改变他,便已归于尘土,而你的后世子孙如果守不住这江山,你袁氏一族兴许就此消失,这是否又是你所愿?” 袁世信没有说话,心中不知作何想,沉默了一会儿之后,他开口问道, “国师可有此心?” 霍星纬摇摇头,然后说道, “你放心,我还有我们玄一门对皇权一事,并无任何念头,你想的是大丈夫建功立业,而我们玄一门的宗旨,却是天下苍生。” 袁世信知道一些玄一门的来历,这个比大晋王朝还久远的门派一直存在着,光阴长河中,似乎都有玄一门的影子。 他曾一度认为,王朝的兴替,与这个玄一门有着很大的关系。 他不理解的是,为何每个王朝建立之后,都还会允许玄一门这样的门派存在。 其实,玄一门确实存在很久了,只不过名字改变了很多次,现在的九大派,循着历史的轨迹往回走的话,便会走到一起。 霍星纬与现在玄一派掌门陆伯年多次探讨过天下大势。 他们想开创一种新的君权模式,不同于大晋王朝的分封诸侯式。 霍星纬觉得可以和袁世信聊一聊。 —————————————— 崔星河没想到的是,宋蓝玉拜访完卫龙之后,带回来了一个孩子,一个四岁半大的孩子。 这孩子名叫姬大墙,按照宋蓝玉的说法,与鲁王关系十分密切,至于是如何密切,卫龙没有告诉宋蓝玉,只是遵从师叔的嘱托,把孩子带去了蓬莱阁。 卫龙让宋蓝玉给崔星河带去一句话, “你想要的,便落在这个孩子身上!” 姬大墙被崔星河收为闭门弟子,而宋蓝玉作为姬大墙的大师兄,在姬大墙十岁之前,一直都是代师授业。 姬大墙很喜欢这个对自己照顾有加的大师兄。 在上山之前,他很孤单。 卫龙还派了一个先生去往蓬莱阁,教姬大墙读书。 这名先生在蓬莱阁的起居生活所需,皆由卫龙派人送来,而他授业所需书籍,皆由卫龙提供。 卫龙明言,这些典籍将来都归蓬莱阁所有。 天下藏书最丰之处有两处,一处在洛月城,一处在玄一门。 据说有些孤本原本都在玄一门,洛月城中仅仅收藏副本。 以武立派的蓬莱阁,却也不会嫌自家典籍多。 这位老夫子原本是青州兰亭书院的先生,出身青州名门卢氏。 至于这位名为卢士隐的先生为何投身卫龙帐下,又甘愿去蓬莱阁给姬大墙做先生,崔星河不得而知。 卢士隐上了姑射山之后没有去蓬莱阁,而是在半山腰处选了一处幽静之所,命人在此处搭建一处草庐,他要在此完成将军的重托。 卢士隐还给这出草庐起了一个名字,照详庐。 此名身为先生的他与姬大墙解释过,光照祥和,草庐升烟。 姬大墙问过先生,为何不去蓬莱阁。 先生摇摇头,然后说道, 读书人,不与莽夫为伍。 姬大墙不解,然后继续问先生,那我呢? 先生怔怔的看着自己的弟子,然后说道, 你是希望。 一晃,就是十三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松果山狩猎 成是非很是疑惑,为何逗非一看到自己便叫得那么凶。 他问过元夕这是为何。 元夕想了想告诉他,这狗冲你叫,未必是对你有敌意,只不过是因为你太过怕狗,所以只要是狗叫,你的恐惧感便出来了。 还有一点,便是逗非能够感受得到你的气势。 你弱它便强,所以你越是跑它越是喜欢追,追上了,其实也未必会咬你。 你心里最为恐惧的,便是这个咬,因此害怕狗叫。 元夕笑笑,最后说道,你一掌便能拍死这条狗了,你还能怕它? 成是非也是心中委屈,一来怕是真的怕,二来也无杀狗之心,这掌自然也打不出去。 成是非当时一脸惊愕的问元夕,不会是让自己打死逗非吧? 元夕摇摇头,然后告诉他,你可以用你的武功增加你的胆气,但是不能把你的武功打在逗非身上,我要练的是你的胆气,岂会白白让逗非遭殃? 当时元夕出了个注意,要不你去试一试你和逗非谁的嗓门大? 当元夕把逗非拴在树旁的时候,成是非都不愿意靠近。 后来实在没有办法了便一点点的往逗非跟前凑。 趴着的逗非抬眼看了成是非,没有理会他。 成是非心中稍定,觉得这狗儿不那么凶狠的叫,还是很可爱的。不过在距离逗非一丈多远的时候他就不动了,因为栓逗非的绳子就差不多有一丈那么长。 成是非就那么蹲着,按着元大哥的要求,盯着逗非的眼睛看,死死的盯着。 逗非起先没什么动静,当成是非蹲在那里的盯着它看的时候,它觉得自己受到了挑衅。 成是非咬着牙,死死的盯着逗非,心里扑通扑通地跳着。 逗非看着那个盯着自己的人,它噌的跳了起来,开始呲牙低吼。 成是非也是豁出去了,强忍着害怕蹲在那里不动。他不断地跟自己说,绳子不够长,狗咬不到自己。 逗非低吼了几声之后见那人没动,便“汪”的一声冲着蹲着的成是非窜了过去,成是非“妈呀”一声,向后一仰,双手支地,脚一瞪就要往后退,这时逗非眼看都要窜到跟前了,成是非一时间慌了神,双脚乱蹬,这一蹬,刚好逗非能够得到,便使劲抻着绳子,冲着成是非的脚边撕咬。 成是非有两脚踹到了逗非的鼻尖上,他终于转过身来,向前爬了两步,起身就要跑。 在不远处看着的元夕说, “小非,别动,回头!” 惊魂未定的成是非听见元大哥说话之后回头看在后面狂吠不止的逗非。 当看到逗非被绳子拉住了再也够不到他的时候,他才喘了口气,心中十分懊恼,自己怎么就这么怕狗呢? 还很丢人。 远处的元夕说道, “只要不伤害逗非,随便你用什么手段,先做到能够直视它!” 成是非也是豁出去了,这逗非冲着他叫,他一咬牙也冲着逗非叫。 就这样一人一狗“汪汪”地对着叫,那边元夕憋得难受,便去演武场了,万一他忍不住笑出声来,伤了小非的自尊,这训练没准就是另一种结果了。 没了元夕在这儿,成是非反而更放得开了,反正没人看见,自己叫多大声也无所谓。 可是他似乎是忘了一件事,看不见不代表听不见,毕竟的他的叫声,逗非都听不懂。 前院演武场的一众弟子听得可是清清楚楚的,周信良看着走过来的元夕,递了个问询的眼神, 元夕笑道, “小非算是豁出去了,跟狗杠上了!” 昨天听四师兄说起小非怕狗一事,周信良也是一阵好笑,谁能想到武馆的少馆主还会怕这个。 冲着逗非喊了一会儿,喊得成是非嗓子冒火,他便懒得喊了,住了口继续盯着逗非看。 那逗非也是有趣,成是非不喊了,它也不叫了,没有理会盯着它看的成是非,跑回去趴着了。 成是非心中大喜,看来这招颇有成效,冲着自己不断咆哮的逗非竟然败下阵来。 本欲一鼓作气上前再试一试的他又犹豫了,想了下,还是嗓子要紧,他便在逗非附近打起了开岩掌法。 也许是自认为刚刚自己战胜了逗非的缘故,成是非觉得这套掌法打出来格外有气势,另外他也存了个吓唬逗非的心思。 至于逗非,百无聊赖地在树下趴着,它也不明白刚刚那人冲着自己叫个什么?没意思的它眯缝着眼睛,想着主人什么时候给自己来喂食。 逗非吃的,是成是非叫人从肉摊老板那里花很少钱买来的下水。 下水很少有人吃,觉得味道太大,大部分下水都叫狗市的人弄了去,一些有钱人家看家护院的狗吃得可能会比下人还好。 便是再穷,也没人愿意吃这下水。 一套掌法打完,成是非只觉得神清气爽,冲着逗非大喝了一声,吓了趴着养神的逗非一哆嗦,跳起来就是一顿狂吠。 成是非一看,好嘛,又叫上了,小爷我还怕你不成。 这一天下来,成是非觉得自己都快变成狗了。 不过他倒觉得很有成就感,跑去向元夕邀功。 元夕点点头,对成是非的努力得来的结果给予肯定。 不过当他问成是非,要不明天去打猎时候把逗非也带上,帮着驱赶猎物时,成是非一顿摇头,哑着嗓子说还是算了吧。 翌日,天刚破晓,起来简短打了几拳的元夕喊上还有些睡眼惺忪的成是非牵着马离开了武馆。 守城士兵没想到刚开城门便有人出城门,仔细一看还认识,是云德武馆的少馆主。 成是非跟守城兵将打了声招呼,便出了城门。 元夕想起当初进城门时还要交钱,便问成是非,回来入城时用不用交钱。 成是非告诉元夕,正常好像都要交,不过他脸熟,便不用交钱,武馆一年给城里的赋税不少,不差这点入门费。 元夕没有再问,二人向着松果山方向赶去。 元夕让成是非跑,他骑马。 惹得成是非一阵翻白眼,说不用马的可是你元大哥。 元夕说,这是为了锻炼你的体力和轻功,等你跑不动了,我便与你换。 也得亏是一大早,路上几乎见不到人,不然这一骑飞驰,后面跟着一个人一路飞奔的景象也是极少见到的。 虽然有习武的底子,成是非终究没有经受过这么远距离的奔跑。 跑了大约快七八里的时候,他便有些气息不稳。他的力量其实还够,但是气息已经紊乱,便停了下来,双臂撑着大腿,在那喘着粗气。 元夕一直关注着后面的成是非。 成是非停下来之后,他便驱马往回,来到成是非旁边,跳下马。 元夕看着弯着腰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的成是非,说道, “怎么样?这就跑不动了?” 成是非歪着头看着牵马的元大哥,一边喘一边说, “元大哥,不行了,我觉得我的胸快炸了,嗓子冒火,这气都跟不上了!” 元夕说道, “别急,深呼吸几口气,然后盘腿坐下,运功调息一下,一会儿便好!” 成是非调整呼吸,然后就地盘膝坐下,运功调息片刻后起了身,感觉好了很多,他的气息已经稳了下来。 元夕说道, “其实以你的内力,自然还能跑上不少,不过是因为你没有这么跑过,气息运用不得当。另外便是你的身体机能也还没有适应这么远的奔跑,多练几次就好了!” 成是非虽然现在气息平稳下来,但是刚才跑了那么久,身上确实不大舒服,腿也有点酸痛,便苦兮兮地看着元夕说道, “元大哥,该不会还让我继续跑吧!” 元夕笑着把缰绳递给成是非,然后说道, “该轮到我来活动活动筋骨了!” 上了马的成是非回头看了眼元夕,得意地说道, “元大哥,那我可先走一步了哈!” 说完便挥鞭策马,向前奔腾而去。 成是非有意试一试元大哥的脚力,快马加鞭,心中暗爽,绝不给元大哥追上自己的机会。 以元夕的功力,提一口气能掠上十丈之远,如果以极限发力的话还可提升两丈之距。 师父告诉过他,不到生死存亡关头,无需暴露自己轻功极限。 真正的高手,能够根据别人的换气情况进而判断出对方的空缺,发出致命一击。 对于元夕来说,追上骑马的成是非还是很容易的,他提一口气便追了上去,与前面保持十丈左右的距离。 太近了容易吃土。 跑了约么十多里,成是非寻思着是不是要等一等元大哥,便不再挥鞭,放缓速度,刚要扭头看一看元大哥是不是被自己落出很远的时候,耳边就传来了声音, “怎么减速了,小非?有事么?” 成是非一激灵,闻声向右看去,元大哥已经和自己并驾齐驱了,还能与自己说话。 心中感叹不愧是元大哥,他回了一句,没事儿,便又快马加鞭。 元夕大笑一声,心道,该你追我了,便纵身向前飞掠。 看着前面起起落落的元大哥,成是非除了羡慕之外,心中更是升起一股豪气,自己为何不能像元大哥这般身手呢? 想到这里,他用力挥鞭,向前追去。 到了松果山脚下,元夕止住了身形,后面追上来的成是非一拉缰绳,胯下骏马一阵长嘶,站稳后,成是非跳下马来。 上山的话,马匹还是要牵着的。 不过元夕止住身形是因为山下竟然有士兵把守。 成是非见元夕气息平稳,除了额头出些汗之外并无疲惫之感,心中啧啧称赞。 元夕看着牵马过来的成是非,开口问道, “小非,这里怎么还有士兵在此把守?难道是上山打猎还要交钱么?” 成是非也是一脸疑惑,他没听人说过来这松果山打猎还要掏钱啊,于是开口回道, “元大哥,我也不清楚,咱们过去问问吧!” 二人一马走上前去,成是非开了口, “敢问这位大哥,这松果山可否允许狩猎?” 这二人的任务就是在此盯着,看是否有少年郎上山狩猎,没想到才来站岗不久便有人出现。 尤其是看到其中一个气宇轩昂的少年竟然还跑在了骑马的前面,他俩更是震惊。 其中一人开口道, “镇南军在此演习,东南方向一片不可去,以免被误伤,西面那边山头二位随意!” 这是上面吩咐下来的,只要有来狩猎的,便如此说就是了。 元夕与成是非一看,能上山就行,便与二人告辞,牵着马匹登山而上,向着西面那边走去。 重归大山的元夕只觉得心旷神怡,如归林羁鸟,归海游鱼,他仰天长啸,惊起一片飞鸟。 扑棱棱地飞起来的,应该是那山鸡,在草丛窜来窜去的,是那野兔。 一脸兴奋的元夕问成是非, “小非,你想猎什么?是小的山鸡野兔,还是大一点的山鹿?” 元夕没提及虎豹豺狼,这小非第一次来狩猎,自然不能带他打这种危险的凶兽。 而且小非也说过,平南城的人大都来此松果山来狩猎,那些凶兽怕是只在更深的山里活动,二人也不宜深入。 天刚亮不久,朝阳还未露头,山林静幽,山风带来一阵阵凉气,让初入大山的成是非有些恐惧,要不是有元夕陪着,只怕他早已下山而去了。 听元夕问自己,他挠了挠头,说道, “元大哥,随便什么吧,我要是能打到猎物就很满意了。” 元夕点点头,然后对他说道, “那这样,我们就把马栓在这,然后我们在方圆几里的范围内活动,首先呢,我们不着急打,我们先追猎物,把这些山鸡野兔什么的都撵出来,正好也活动活动筋骨,对了你的箭法如何?” 成是非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咱们武馆不教这个,是在大营里关关姐教我的,学得次数不多,不过是会弯弓搭箭,但准头不大!” 元夕一听,看来打猎的时候还得帮衬着点小非。 拍了拍成是非的肩膀,元夕说道, “拴好马,咱们继续走!” 山下两个守卫,不确定这二人是不是大人叮嘱要留意之人,便留下一人继续把守,另外一人去山中营地禀报。 周伯昌一听还真是这两位,没想到来得这样早。 他昨日带了两队人马来到这松果山,来了之后便开始安排人对松果山附近进行了搜查,并未发现可疑之人。 既然说是练兵,自然不能搜了搜山就回去,就由王季带一队人马扮作山匪,周伯昌带人做剿匪任务。 此时王季已经带人扮作山匪在山中隐藏。 吩咐下,如果二人下了山,便赶紧上来禀报。 元夕在这山中跑起来飞快,一边跑一边长啸,有野兔被惊出,他便追着兔子乱跑,顺手一抓,便揪着耳朵站在那,回头看着远处刚刚露出身影,高呼元大哥等等我的成是非。 山中无路,成是非哪里像元夕如鱼得水这般自在,几棵树一挡便看不见元大哥的身影,心中发怵的他赶忙去追,哪里还有心思追赶猎物。 惊起几只山鸡,还给他吓得一跳。 身上背着的竹弓已攥在左手,右手握着一支羽箭开路,抬头终于见到了元大哥的身影,他抬臂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有些气喘,赶忙走了过去。 见元夕手中已经攥着一只野兔,他吃惊的问道, “元大哥,这是你抓住的?” 元夕点点头, “嗯,刚才撵得起劲,便顺手抓了一只,小非,我发现在这山上你连你一半的本事也发挥不出来。这样吧,今天你先打猎,毕竟来一次,空手而归也没什么意思了。拍了拍身旁大树,他说道,我在这树上看着,你自己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打到猎物。” 打猎本来就不是元夕的目的,他不过是想来山中跑一遭而已,猎物也是顺手而为的事情。 小非则不一样了,没有收获,便会影响到他的心气儿。 纵身一跃上了树,坐在高高的枝干上,元夕向四周望去。他手中提着的那只野兔已经被他放了,放之前他对成是非说, “不如,你先拿它练练手吧!” 得了自由的野兔赶紧蹦蹦跳跳的往草里钻,成是非的眼神一个没跟上,便丢了目标,这箭还没搭在弓上。 成是非有些懊恼,元大哥都这样帮自己了,自己却连出箭的机会都没有。 这时树上的元夕出言提醒他, “猎物不出现,你可以撵出来啊,屏气凝神,听着动静,当你心静下来之后,你便会发现,你能听得到许多动物活动的声音。” 有元夕在身旁,成是非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他不再慌乱,深吸一口气,侧耳倾听,然后弯弓搭箭做好准备。 沙沙的声音从约十丈远的草丛里传来,正是那只野兔消失的方向,只是那片草丛太过茂盛,成是非根本看不到猎物。 心中合计了一下,他决定先放一箭,把猎物给吓出来,然后看到目标后再抓紧射出第二箭。 “嗖”得一下,羽箭飞出,弓弦声音回荡。 在树上的元夕一乐,这小子还挺能蒙。 见一箭射出并无动静,成是非还以为自己的方法失败了,想着要不要再射一剑出来,树上的元夕说话了, “小非,你这箭法高超啊,过去捡猎物吧,那只兔子被你射中了!” “啊?” 成是非抬头看了看元夕,有些不信,见元夕不像骗自己,兴奋地往那边跑去。 不一会儿,他便举着一只被射穿的兔子激动地跑了回来。 已经跳下树的元夕看着满脸得意的成是非问道, “小非,怎么样,捡起这只兔子是什么感觉?” “高兴啊!这可是我第一次打猎,放出的第一箭,便有了收获,虽然是凭运气蒙的,那我也高兴!” 成是非高兴地举起手中的猎物。 他完全忘了刚才这只兔子还是活蹦乱跳的,他也忘了自己从来没有杀过生。 兔子的鲜血顺着竹箭一滴一滴的滴在地上,还没有死透的兔子,偶尔还蹬几下腿。 元夕这时问道, “那你觉得这只兔子可怜么?” 正在兴头上的成是非听元夕这么问了之后,便看了眼看着这只刚才还在元大哥手中活蹦乱跳的兔子,看着兔子那双眼睛,看着血一滴一滴地滴在地上。 啪! 他的手松开了。 兔子掉到了地上,挣扎了几下,死了! ———————————————— 卫龙竟然亲自去了姑射山,这是时隔三十多年,他再次登上自己学艺的地方。 身为青州权柄滔天的人物,他只带了三名随身侍卫。 三名侍卫是他的干儿子,名为卫伯、卫仲、卫叔。 三人自小跟随于他,一身本领也是他所授。 卫龙可不管蓬莱阁同意不同意,将蓬莱阁的绝学内功缥缈录以及武技灵犀手悉数教给三人。 卫龙私下里与自己的授业恩师打探过,自己当时在蓬莱阁学艺,蓬莱阁是否有所保留。 劳广辊捋着胡子,喝着弟子拿过来的美酒,砸吧几口,告诉这个对自己一直很敬重的弟子,掌门师兄确实曾授意师父要有所保留,毕竟你卫龙必然不能留在我蓬莱阁,这一派的镇派之宝还是要有所保留的。 这是早就定下来的规矩,不然各大门派的武学早就被王室以及各诸侯王要了去,就没九大派什么事儿了。 当时卫龙没有急着开口,因为他知道自己师父的脾气秉性。 果不其然,又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的劳广辊笑眯眯地开了口告诉他,你师父我才不管这一套呢,师父会的,可全都倾囊相授了。 劳广辊的师父曾经是蓬莱阁的掌门。 劳广辊登上姑射山没有先去蓬莱阁,而是先登门半山腰上的照祥庐。 站在青竹编制的柴门前,卫龙没急着推门而入。 茂林修竹处,光影斑驳,山风吹荡竹叶。 好一处清幽之所,老顽固倒是很会选地方。 卫伯见义父点头之后,朗声问道, “敢问卢先生可在屋内。” 茅庐的门吱呀一声打开,走出一位年过花甲的老人,身着靛青长衫,手捧一卷书籍,眯着眼看着门外来的人。 看清来人之后,老人加快步子,只是上了年岁,这费劲跟上几步也不是那么麻利。 口中连呼, “是将军来了,老朽有失远迎,还望将军海涵。” 伸手止住准备开门的义子,卫龙亲自推开柴门,开口说道, “你这个老东西,倒是会享福,只是这里是不是少了几株桃树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圈套 曾经桃花带露浓,却被莽夫斫一空。 这莽夫说的就是卫龙。 而说出这句话之人,则是卢士隐卢先生了。 卢士隐是青州狂士,自视甚高,连自家族人也不放在眼中,被以家族利益为中心的卢氏家族所弃。 他本就是族中庶出,不过是其父亲酒后扑到了一个婢女身上所出。 小户人家有小户人家的贫苦,大户出身有大户出身的难言。 卢士隐一生并不得志。 脱离了卢氏门墙的他,读书再多也换不来锦衣玉食,不过是住在家族早些年分给他娘亲的小院子里,喝着劣酒,靠着给人写文书度日。 幼时曾对母亲许下豪言壮语,有朝一日定让母亲因他而搬回红瓦高墙的门墙内。 只是豪言被现实的风吹得烟消云散,他的娘亲也很早就离开了人世。 他们住进小院后,他那父亲就从来没有登过门。 母亲是郁郁而终。 年过四十的他曾作诗写道, 风蓬飘尽悲歌气,泥絮沾来狂士名。 十有九人堪白眼,百无一用是书生。 当时新的鲁王继位,身为鲁王亲舅舅的卫龙已是青州兵马副帅,与其妹一起辅佐新王。 这句“百无一用是书生”传到卫龙耳朵中,他想起了这个曾经写诗骂自己是莽夫的酸儒。 青州都城琅琊城南原本有一片桃林。 春风桃李花开日,正是仕子郊游时。 只是那座桃林,不知何故,被还是鲁王小舅子的卫龙命人给砍了。 卢士隐见状大骂卫龙,毫不惧其身份。 卫龙并未因此而对卢士隐如何,一介书生而已,也就能说上几句狂语。 卫龙派人去请这个自诩百无一用的狂士,结果吃了个闭门羹,卢士隐对着来人说道,卫将军我可高攀不起。 后来是卫龙亲自去了一趟。 不知二人谈些了什么,之后卢士隐便成了卫府清客。 有次卢士隐喝醉了,吟了一首诗, 去年今日此林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人们才知道卫龙是为红颜怒砍桃林,而卢士隐吟诵的这首诗正是卫龙所作。 那个卫龙挚爱之人嫁到了卢家,嫁给了卢士隐的堂弟。而卢士隐这个堂弟,乃是卢家嫡传,其父正是卢氏族长。 卢氏是青州四大家族之一,身为青州掌舵者的鲁王对四大家族族长也得礼让三分。 四大家族在青州经营的时间可是比大晋王朝要长久得多。 听闻卫大将军提起桃树来,卢士隐笑道, “这么多年了,你还放不下么?” 卫龙摇摇头,开口道, “她去年走了!” 卢士隐一怔,看着已是两鬓斑白的卫龙没有说话。 卫龙已迈步进入小园之中,随行三名义子在门外守候。 卫龙边走边开口说道, “逝者如斯夫,生者已矣,她不过是先走一步罢了,今生无幸结良缘,但愿来世共剪烛,老家伙,怎么连杯清茶也不舍得给我倒上一杯么?” 卢士隐也是半截身子入土的年纪了,刚才不过是一时失神,这时随同卫龙一起往里走,闻言开口说道, “将军这是取笑老朽了,老朽这就去煮水烧茶。” 在那位姑娘没有嫁到卢家之前,卢士隐同许多仕子一样,皆仰慕这位女子。卫龙早有一妻二妾,而他则终身未娶。 卫龙摆摆手,开口言道, “士隐莫忙,说起来自从你上山之后,早些年你还每年下山几次去我府上坐坐,怎么这两年连山都不愿意下了呢?老夫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二人已走到院子修建的小凉亭中,凉亭内有小竹椅,本欲进屋烧水沏茶的卢士隐请卫龙坐下之后,弓着腰也跟着坐下,开口说道, “都是花甲之年了,这般身子骨不比将军,折腾不起了,这里山清水秀,正是颐养天年的好地方。将军此番前来,可是为了大墙而来?” 卫龙靠在小竹椅上,微闭双眼,感受着阵阵山风带来的清凉,微微开口, “当初老夫说安排个人来照顾你,你却也不愿,说什么一个人闲云野鹤惯了。老顽固啊,山中有人好似仙,可终究我们离不了五谷杂粮,也免不了生老病死,我这次来,是接大墙下山的,你也一起走吧。” 卢士隐一听,开口问道, “不等大墙弱冠了?” 卫龙双目睁开,直了直身子,看着卢士隐说道, “来不及了,有人刺杀鲁王,如今鲁王撑不了多久。” ————————————————— 成是非与元夕坐在山坡上,地面有些潮湿,朝露在草叶上随风滚动。 朝阳初升,远眺云端,光明似火。 野兔就放在成是非的脚下,当元夕问了他那个问题之后,他有些迷茫。 那么可爱的兔子就这么死在了自己的箭下,而自己看到猎物又是那样的兴奋,难道自己的天性便是如此么? 自己怎么会如此冷血? 元夕拍了拍坐在自己旁边的成是非,开口道, “小非,你说这大山里,野兔山鸡食草,狼熊虎豹吃肉,哪个更残忍?” 成是非没有说话,元大哥说的,他心里明白。 元夕继续说道, “小非,大道理不用讲,你只要知道,有些事不是我们没有亲自去做,就可以问心无愧,我们亲手去做了,未必就心中有愧。你看这只兔子,如果不是你自己射死的,做熟了端到你面前,你是不是依然可以吃得很开心?我们猎动物当食物,这是我们人类生存之本能,并无任何不妥之处,你不打杀它,也会有别人打杀它,将其当做果腹之物。赵大伯以打猎为生,你说他便是冷血,嗜血之人么?” 成是非点点头,低声说道, “元大哥,我明白,只不过是我自己一时接受不了而已,缓一缓就好了!” 捡起那只野兔,成是非仔细查看着。 兔子已经没了生机,成是非缓缓地抽出那只羽箭,随手拔起一把杂草,擦拭着箭上的鲜血。把箭插进箭筒之后,他抬头看着元夕,眼神坚定, “元大哥,这次我争取自己直接射中目标,而不是像刚才一样碰运气。” 元夕起身,拍拍屁股,随手将手中把玩的一根草叼在嘴里,开口说道, “好啊,这次你争取打到一只山鸡,我也去抓上几只,回去了好给孔大哥他们尝尝鲜。” 说了声你自己小心点,元夕便向林中奔去。 抓兔子撵山鸡对于元夕来说太过容易,他故意惊起飞禽走兽,好让成是非更容易发现目标。 捡起几颗石子,随指弹出,收获了两只野兔和两只山鸡之后,拎着猎物的元夕便向着成是非那边走去。 见十丈开外的成是非正举弓拉弦,屏气凝神地瞄着一个方向,他便没有再向前,只待成是非这一箭发出。他顺着成是非瞄的方向看去,是一只山獐在林中闲逛。 弓弦声在山中回荡,羽箭直奔獐子而去。 也许是弓弦声的惊扰,本来瞄着獐子要害的箭只射到了獐子的后臀之上,吃痛的獐子蹦蹦跳跳,带着屁股上的羽箭,消失在山林里。 抽出第二箭准备抓紧补射的成是非被树林遮挡了目标。 一箭无功的他有些懊恼,如果这只獐子带回去,可够他吹嘘一段时日的了。 元夕带着猎物走了过去,看见元夕过来之后,成是非一脸兴奋又有些遗憾的说道, “元大哥,你是不知道,刚才我差点射中一只大家伙,一只成年的大獐子。只可惜我那箭射到了獐子的屁股上,让它跑了。” 元夕看着有些遗憾的成是非说道, “没事儿,机会有的是,以后咱们多来几次。” 成是非歪着脑袋想想,也是,不过自己的运气不错,最起码也射中了一箭,看见元夕拎着四只猎物回来,他眼睛都直了,这才多大会儿的功夫?自己是运气好,发现了那只獐子,就一直盯着,最后才放出的那一箭,元大哥是随手捡都能捡得到么? 先前元夕徒手抓野兔的本事他是见到了,这带翅膀的山鸡也是徒手抓的么?看着这几只猎物耷拉着脑袋,却是不见血,他好奇地问道, “元大哥,这,你是怎么打到得?” 元夕扬了扬手中的猎物,说道, “你说这个啊,我用石头砸的!” 元夕说得轻巧,成是非听得一愣一愣的,他脑子里都是元夕蹑手蹑脚举着石头砸兔子和山鸡的画面。 可是看那猎物完好无损的样子,也不太像石头砸的啊? 看着成是非疑惑的眼神,元夕把猎物放到地上,然后弯腰捡起两块石头,一大一小。站在那仔细听了一下,然后随手把手中那颗大一些的石头扔了出去,约么有二十多丈那么远,一只山鸡叫着飞了出来。 元夕屈指一弹,手中的小石子飞了出去,那只山鸡便一头栽掉到地上。 成是非踮脚抻脖看了看远处,又看了眼元夕。 然后有些结结巴巴的问道, “元大哥,这,这,就,就完了?” 元夕拍拍手,抬眼看下很是吃惊的成是非,说道, “啊!那你还想怎样?” 成是非抬起胳膊,学着元夕的样子,然后伸手弹了一下,嘴里啪的一声,作势一弹,当然,他是空弹了一下。 “就这么简单?” 元夕笑道, “行了,快去把那只山鸡捡回来吧,这是我从小练出来的功夫,打得多了,便熟了,你要是愿意学,我可以教你,不过先说好了,这个没什么窍门,就和射箭一样,熟能生巧的功夫而已。” 乐得屁颠屁颠的去捡猎物的成是非高兴得说了声“好嘞”。 二人此番上山,收获颇丰,便收拾一下准备下山,这时听到马嘶,是他们拴马的方向。 马匹可比他们手中猎物贵重多了,原本以为山中无人,马匹拴在那里应是无碍。这突然的马鸣让二人加快了步子,带着猎物往回走去。 原本以为是有猛兽惊了马匹,怎料跑回拴马处,竟看到有两个蒙面之人在动他们的马匹。 见来人,二人竟然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一人已经解了缰绳牵马,另外一人单手持刀,在后面跟着。 成是非喝到, “你们在干什么?” 二人站住,跟在后面那人回头看向成是非,打量了一番,开口说道, “哪里来的毛头小子,没看见你大爷在牵马么?” 成是非一听,怒道, “那是我的马匹!” 牵马那人一手攥着缰绳,另一只手按住刀柄,傲然说道, “你的马?开什么玩笑?这马是大爷我的了!” 成是非一听,合着是自己遇到山贼了,成是非倒是有些兴奋,准备出手教训二人一番。这样的小山贼,成是非自信不用元大哥出手,他一人便能搞定。 他低声跟元夕说道, “元大哥,看来是我们遇到山贼了,交给我吧,我保准打得二人屁滚尿流。” 元夕想起二人上山时所见,便回问道, “小非,有些不对,来时山下可是有士兵把守,这山头又怎么会有山贼出现呢?” 成是非一想,确实如此,便对不再理会他俩继续往前走的二人喝道, “哪里来的歹人,不知道此山有重兵把守么?” 那二人正是王季所带人马,他们扮作土匪与周伯昌那路人马周旋。 只是不知为何,大人命他们几人在这几个山头晃悠,按照周大人的说法,他们应该在东南方向那几个山头活动。 王大人告诉他们几个,机灵着点,这是秘密任务。 周伯昌并未派人追踪元夕与成是非二人,毕竟以那元少侠的本事,根本无法追踪。 他的想法是,若是元夕真的有古怪,待其下山之后,他仔细搜查即可。 再者,镇南军在此驻扎,已是打草惊蛇之举,便是有事也可能会变成了无事。 王季此举,却是没有听从大哥的安排。 既然松果山只允许西面这边的山头活动,那么元夕如果来此狩猎,必然会登上此山,他准备守株待兔。 一个山野小子,进城换了身衣服就是少侠了? 即便是周伯昌告诉他的,他也不信。 他认为将军怀疑那小子是明智之举,城中那帮没见识的妇人,还瞎传什么小姐与那小子有什么劳什子关系,一帮愚民,也不想想小姐是什么身份。 要不是将军大气,他都想带着一队人天天巡街,看看究竟是谁家闲来无事,敢说将军府的闲话。 王季倒是很喜欢小姐那个女魔头的称呼。 演练自是不能当成儿戏,好在自己这方扮作山贼,自然可以四处躲藏,与大哥的人玩躲猫猫的游戏。 在这山中,有地势之利,藏与守可要比抓与攻容易得多。 这也是为何他们清剿了很多次,各地依然会有山贼的存在。 那贼人,跟狐狸一样狡猾。 既然扮作山贼,自然可以不按照常理,自己派出几人出了演练范围也属正常。 两队人马才驻扎松果山一日,按照计划,王季这一方有两日时间躲藏,然后周伯昌再带人进行清剿。 王季也派了人在山下守着,不过藏在远处,暗中盯着上山之路。 没想到那小子这么快就来了。 接到自己人的禀报他自己悄悄摸了过去,找到自己安排的人,一番安排才有了元夕与成是非见到的画面。 既然自己扮作山贼,那就以山贼的身份试探好了。 那二人本事不大,口气却是不小,对面不过是俩毛头小子,自己虽然扮作山贼,却是实打实的镇南军中之人,自是不会怕了。 其中一人开口说道, “你吓唬谁呢,大爷我岂是吓大的?这马就是大爷我的,你又能怎样?” 王大人可交代下来了,不用怕了这二人,把马带到他跟前,他可是有赏赐的。 有王大人撑腰怕什么! 成是非一看二人油盐不进,便心中有气,对元夕说道, “元大哥,那二人明显不讲理,咱们这边占理,把马抢回来吧。” 元夕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这二人属实在胡搅蛮缠,也没个好的对策,便对成是非说道, “小非,教训一番即可,咱俩一人一个,速战速决。” 他二人对话没有背着那二人,那二人一听,拔刀出鞘,大喝一声, “好小子,够嚣张!” 说完,二人用力一拍马屁股,向前跑去。 元夕二人面面相觑,这是什么操作,不容多想,追马要紧,也跟着紧追而去。 不知对方共有几人,手中又有兵刃,怕成是非落了单的元夕追得没那么快,只要不丢了目标即可。 这二人驱马方向不是下山之路,而是奔着东南方向跑去。 山路崎岖,再加上林木众多,这一跑起来,成是非的轻功本事不过是发挥出一二,即便元夕放慢了步子,还是被甩出十多丈远。 追了一盏茶的功夫,元夕突然不追了,这时追上来的成是非抹了把汗一脸焦急地说道, “元大哥,怎么不追了?你别管我,先追上马再说啊,我可是押了五十两银子在马市呢,那还是看在我云德武馆的面子,押金才少了许多。” 元夕看着那二人一马消失的方向,开口说道, “别急,一会儿就能找到了,前面突然多出不少人来,小非,此事不简单,一会儿见机行事,你自己要多加小心。” 说完他一招手,二人向前走去。 走出四五十丈,成是非便看到他租来的马拴在二十丈外的一棵树上。 成是非也看出了不对劲,他开口问道, “元大哥,我觉得那二人好像就为了引你我二人而来,可是不对啊,他们为什么这么做呢?” 元夕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正当二人疑惑之际,出来十多个人,皆蒙面执弓,弯弓搭箭,瞄着二人。 成是非虽然去过军中玩耍,却哪里见过这般阵仗,对面那些刺眼的箭头晃得他心虚,他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害怕,生怕对面那些人一个不留神,自己便和自己射死的兔子一样。 在对面的人出来之前,元夕已环顾了四周,在他身后一丈远的地方,有棵二人粗的大树,他挪了挪步子,把成是非挡在身后,低声说道, “小非,情况不明,你一会儿躲到旁边那棵树后面,他们的弓箭便射不到你,以你的本事,若是有人攻过来,你自保定然不成问题,记住,要相信我,相信你的爹爹,相信你自己。” 有元大哥挡在前面,成是非只觉得心安许多。 闻言他没有说话,瞥了眼元大哥说的那棵树,他一咬牙,一纵身,闪了过去。 对方没有任何动作,箭头都指向元夕。 这时元夕开了口, “有管事的么?这是什么意思?出来说句话!” 王季没想到这么多支羽箭指着那野小子,他还会这般镇定。 云德武馆那胆小的家伙躲起来自己倒省了不少事,不然误伤了他不好交代,毕竟那成馆主与将军还是很熟的。 小姐倒是提过成是非,说小时候被她打哭过,说完小姐笑得很开心,像花儿一样。 从众人身后走出来的王季没有遮面,元夕一看,开口说道, “是你?” 下山之后所遇之人,元夕最是不喜的,恐怕就是此人。 王季傲然说道, “没错,是我!” 想起当初那小子的神情与语气,王季心中就有些不爽,一个山野出来的小子,便是会了些功夫又如何?哪里来的底气那么跟自己说话。 不对,是不屑跟自己说话。 这让王大人自己很受伤。 本大人就让你瞧瞧,究竟是谁才有能耐那样说话。 元夕想起了武馆外跟踪自己的那几个人,再想到对面之人的身份,便有了猜测,他开口说道, “看这阵仗,是专门冲着我来的了!” 王季嘴角一扬,冷笑了一下, “能让将军如此重视,你也算可以自傲了,怎么样?束手就擒吧,跟本大人说说你来平南城如何图谋不轨?” 躲在树后的成是非想到了爹爹跟自己说的话,只是他没想到,镇南军会有这般动作。 “图谋不轨?” 元夕笑了,他开口问道, “既然说我图谋不轨,为何不在平南城把我抓了,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王季冷笑道, “我镇南军岂会平白无故抓人?谁知道你还有没有同党。” 成是非再也忍不住了,他跳了出来,冲着王季大声说道, “我是云德武馆少馆主成是非,我爹爹成云德与吕将军交好,元大哥是爹爹请来的教席武师,不是什么坏人。” 王季没想到那个胆小鬼竟然跳了出来,他轻嗤了一下,开口说道, “呦,云德武馆少馆主啊,好大的名号,我劝你还是老实点,免得误伤了你,伤了成馆主与将军的和气,我告诉你,我怀疑他与我家小姐被刺杀一案有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 陌生人的信 成是非记得关关姐找上门的时候提过那件事情,明明是去感谢元大哥,怎么会有这般说法? 元夕没想到对方能说出这般话语来,他盯着对面那人,开口问道, “是你怀疑?” 王季听出了元夕话中之意,他抽出了自己的佩刀,横在眼前,看着雪亮的刀身,他说道, “不错,是我怀疑!” 说完,他突然将手中佩刀向着元夕扔了过去。 元夕一愣,顺手将刀抓在手中。 王季突然说道, “镇南军演练,有人闯入禁地,还趁本大人一不留意,抢了本大人的佩刀,给我拿下。” 元夕一听,心道不好,大喊一声, “小非快躲!” 王季说完,便闪身到众人身后,十多个人的羽箭齐发,射向元夕。 大人交代过,不死就行,招子都放亮点,别总往要害上瞄。 众人所持是军中制式弓箭,远非成是非买的竹弓可比。 也亏得成是非听话,元夕喊完之后便没多想,再次闪身躲到树后。 成是非这一躲,元夕便没了后顾之忧,他挥手用手中钢刀拨开飞箭,纵身一闪,便在林中来回窜动,再次搭箭的众人失了目标,射出去的箭,连准头都没了。 在躲避羽箭的间隙,元夕顺手在地上一抓,随之几颗石子顺势弹出。 几人惊呼一声,手中单弓落地,捂着左手蹲在地上,倒吸着凉气。 元夕出手不重,只为伤人,不为取人性命。 王季一看,在这山林之中,弓箭无法施展,便大喝道, “抄家伙,围攻他!” 他的佩刀在那小子手中,顺手从旁边之人手中拿过钢刀,他说了句, “你去盯着点儿树后边那小子,别让他跑了!” 说完举着刀便向元夕冲了过去。 边冲边喊道, “大家注意点,那小子暗器功夫了得,快跟我冲到跟前,他的暗器就没有办法施展了。” 王季也怕元夕的暗器,冲过去的时候他使了个心眼,躲在几个手下身后往前冲去。 元夕与对方相距不过是数丈,那几名左手受伤之人也忍痛抽刀而上。 元夕又弹出几颗石子,打在几人膝盖之上。 几人应声倒地,捂着膝盖“哎呦、哎呦”的叫唤。 还是有八九个人围了上来。 元夕一看自己跑也不是办法,便举刀迎敌。 别看攻过来的人多,但是由于地势的因素,真正往元夕跟前招呼的钢刀没有几把。 元夕出手极快,只是几下,对方几人的钢刀便脱手而出,随后元夕几次躲闪,对方众人只觉得眼前人影一晃,便已中招。 躲在众人身后王季刚冲到元夕面前的时候,便发现自己的一众手下已经被元夕打趴在地。 刀举在半空之中,却怎么也劈不下去。 元夕手中的钢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王季没想到这少年真的如大哥所说这般厉害。 冷汗从额头渗出,他看了眼四下,发现自己的手下不过是被那少年所伤,并无性命之忧,心中稍安。 笃定那少年不会杀了自己,他举刀磕开元夕的刀,便又上前攻去。 只是这刀还没攻到元夕跟前,对方的刀又架到他的脖子上。 王季不管不顾,反正你不敢伤我,我便继续砍你。 眼见自己执刀架在王季脖子上,他还举刀向自己当面劈来,元夕眉头一皱,抽回钢刀,随手一架。 两柄钢刀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 不容王季多想,元夕以再度变招,刀已贴着王季手中钢刀刀身向前滑动,滑到刀柄之后他一发力。 王季只觉一股大力传来,虎口震荡,右手一阵发麻,五指不由自主微松,钢刀便脱手而飞。 反握刀柄,元夕右臂一横,再次把刀架在王季脖子上。 这回不等王季出手,他左手一拳打在王季小腹之上,王季吃痛,忍不住躬身,元夕一掌拍在王季后颈,王季便栽倒在地,昏了过去。 随手把刀插在地上,元夕向着成是非走去。 那个被王季下命盯着成是非的人趴在地上,而成是非正骑在那人身上开口大骂, “让你吓小爷,让你吓小爷!” 嘴上说着,手里攥着一张弓,一下一下地抽着那人屁股。 抽一下就抽搐一下的那人带着哭音说道, “小爷饶命,小爷饶命,我上有七十老母,下有,小爷饶命啊,我还未娶妻生子呢。” 原来这人接到大人命令之后便摸到那棵树后面,与成是非一树之隔。 成是非藏在树后,那边飞箭激射而出,他也不敢露头。 当听到王季说出那句话之后,他便悄悄探出头来,刚好看见一张脸伸了过来,吓得他一哆嗦。 对面那人明显也是被成是非吓了一跳,同样打了一个激灵,口中骂了一句,他娘的! 成是非撇了眼元大哥那边,发现不少人举刀奔着元大哥而去,自己这边就一个人,顾不上害怕,他跳了出来,一掌劈向那个骂娘的人。 让成是非意想不到的是,那人一下子便中掌倒地。 成是非愣了,情急之下他并未用内功对敌,那人怎么这般不禁打。 那人也是一愣神,自己也是军中好手,怎么会被这小子一下子就打中了呢?揉揉胸口,也不疼啊。 兴许是自己绊石头上了。 没顾得上那边战况,他跳将起来,大喝道, “好小子,竟然偷袭你大爷,看招!” 说完摘下身背大弓,代替佩刀,向着成是非砸去。 瞥了眼元大哥那边,发现又有好几个人被元大哥打趴下,他心中大定,抬眼见那人举弓砸来,他侧身一闪,回手一掌,这回用上几分内力。 一掌拍到那人后背之上,那人踉跄了几步,又趴在了地上,啃了一嘴杂草。 背上有些疼,那人心道,自己是不是脑子不好使了,人家可是武馆的少馆主啊,拿出点真本事来就够自己喝上一壶的。 算了,自己还是晕过去吧。 成是非一看,自己就这么一下子,就把人打得不会动弹了,又慌了神,吓得他赶紧过去,看看那人还有没有气。 晃了几下之后,那人被晃得头晕,装不下去了,“哎呦”一声,说道, “别晃了,晃死大爷了!” 成是非一看,这人没事儿啊,才想起二人敌对关系,便顺手抢过那人手里还攥着的大弓,骑在那人身上开打。 见元夕过来,成是非才收了手。 元夕说道, “去把马牵过来,咱们走吧!” 成是非看了眼手中的弓,元夕摇摇头,然后说道, “这个不能带走,不然有理咱们也说不清。不知道此事会不会给成世伯惹来麻烦,先回去再说。” 成是非有些不舍,还是把弓扔在那人身上,过去牵马。 二人一骑离开了这里。 被元夕打倒的众人爬起身来,去看看大人伤势如何。 被众人叫醒的王季脸色极差。 一共三只野兔三只山鸡,用绳子绑好挂在马匹上,二人下了山。 到了山脚下,跟两个打过照面的守兵打了声招呼二人便往回走。 与来时一样,依然是一人骑马一人跑,这次成是非竟然要求多跑上些距离。 方才元大哥与众人对战的情形激起了成是非的血性,血气方刚的他想着自己要像元大哥一样。 守卫的二人见他二人离去,便赶紧上去禀报。 二人的猎物挂在马上,守卫看得一清二楚。 周伯昌思量了一下,觉得二人应该是真的来此打猎,此事记下之后,便继续剿匪演练事宜。 不过他还是命人上山查探一二。 依旧是元夕先骑马,成是非先跑,坚持跑了一半的距离之后,累得他像逗非一样吐着舌头,呼哧呼哧的,赶紧盘膝调息一下。 快到了平南城的时候,成是非跳下马,二人牵马一起进城,进城门的时候,还真没有掏钱,打了声招呼便进去了。 一众排队等着交钱进城的人见状,投来艳羡的目光,心想,这是谁家子弟?怎会如此潇洒! 成是非得意地跟元夕说道, “元大哥,那守城的小头目还是咱们武馆出来的人呢,这大营里,咱们武馆里出来的人可是不少的!” 元夕笑笑,说道, “快走吧,差不多该早训了!” 昨日成是非提前跟伙房打了招呼,给他和元大哥留早饭。 进了武馆,当值的周信良看着二人满载而归,笑着说道, “这么快就回来了啊,收获不错啊,小非,你猎了几只?” 成是非兴奋地举起一只身上带着箭洞的野兔说道, “周师兄,你看,我也射中了一只,元大哥才厉害,剩下的几只都是他打到的。” 元夕笑笑,然后对成是非说道, “这些猎物,你挑三只留给家里尝尝鲜,剩下的三只我给几位大哥拎过去!” 周信良一看自己竟然还有份儿,便开口道, “你们俩一大早打来的,还是留着自己吃吧!” 元夕笑道, “周大哥,这松果山我熟门熟路了,有空我就跑一趟,打点儿野味儿都是随手的事。” 说完元夕对一众刚刚开始训练的弟子说道, “回头考核最好的弟子,我会给一只野味儿当做奖励,如何?” 野味还是不容易吃到的,听得一众弟子干劲儿十足,齐声喝好。 自己射死的兔子肯定要自己吃,成是非又拿了一只山鸡和一只兔子走向伙房的方向,晚上加餐是肯定的了。 回来路上,元夕交代他了一下,反正山鸡和兔子都死了,让他跟着伙房的厨子看完扒皮褪毛之后,然后再把处理好的内脏拿去喂逗非。 元夕告诉周信良待会儿记得去教席休息室拿上他的那份,便拎着猎物向里走去。 把猎物放到休息室之后,与正在闲聊的孔礼祥二人说与一声,他便回屋先洗漱一番。 孔礼祥要了野兔,剩下的山鸡朱周二人一人一只。 小呷着刚刚泡好的茶,二人只觉得这元夕着实不错。 拎着猎物回去,家中婆娘的脸色一准好看,顺道打点儿酒,晚上又可以喝上几杯了。不过不能多喝,小酌点,自己喝得好,婆娘吃得饱。 要是喝大劲儿了,有些事儿就做不成了。 擦洗一番之后,元夕去了伙房。 以往的早餐都是送到他的房间的,昨日提前打了招呼,今日直接去伙房用饭。到了伙房,正看到成是非在那撅着屁股和伙房厨子老宋在收拾兔子。 老宋也是奇怪,这少馆主打来了野味交给自己收拾就是了,为何非要亲自跟着自己一起收拾。 这少馆主哪里见过这个,自己刚给兔子开膛的时候,那少馆主就先跑到一边干呕了好一会儿,老宋笑笑,这野味儿做熟了一个一个吃得比谁都香,可有几个知道做熟之前是什么样呢。 别看老宋干了多年的厨子,那猪大肠一类的下水,他是绝对不会碰的,那玩意,味儿忒大。 前日少馆主让自己弄点下水喂狗,老宋强忍着弄了副心肝回来,还好这两样除了血呼淋淋的,味道不是那么重,他用热水简单处理了一下,便给少馆主拿去喂狗了。 按照以往,这鸡和兔子的内脏直接扒出来就扔掉了,偏偏少馆主说要收拾一下留着喂狗。 老宋在心里嘀咕,武馆也不差这俩小钱儿,自己拎回来的那套心肝就花了两文钱。 既然少馆主说了,那便按着他说的干就是,也不知道少馆主是没睡醒还是怎么着,非得要自己处理这兔子和鸡的内脏。 鸡还没处理,收拾兔子的成是非已经干呕了两次。见元夕来了,已经说不出话来的成是非站起身,然后往前走两步,胳膊使劲往前伸,手里的东西还在攥着,扭着头先呼了一口气,然后跟元夕说道, “元大哥,早饭在那边,你自己吃吧,我现在是吃不下东西了。”说完成是非又干呕了一下,然后恨恨说道, “逗非要再敢对我凶,可真对不起我了!” 元夕心中好笑,然后故作严肃地说道, “我可说过,你不许诱之以食,伺机讨好!,对了,一会儿那只山鸡的毛就由你褪了吧,我先吃饭去了。” 一旁的老宋看得一愣一愣的,知道咱家武馆来了位厉害的武师,听说是个比少馆主大不了多少的少年。 馆主还特意吩咐,给这新来的武师单独送一份饭过去,这待遇,武馆可是少见的。 尤其馆主关照过,饭食按照他的标准做。 元夕对着看自己眼神有点儿怪异的老厨子点点头,便去里面的案板上吃起了早餐。 一大碗粥,粥中有碎肉末,咸香的味道,四个白馒头,一碟炝拌小咸菜,外加两个白煮蛋。 习武者体能耗费极大,一天之中又只有两餐,自是吃得多。当然,如果饿了,也有人去街上小摊子上吃个馄饨,下碗面条什么的。 至于酒楼,多是宴请会客的居多。当然也有在酒楼点上几碟小菜,慢饮小酒之人。 奔波了一个早上,元夕吃得格外香,来武馆这些时日,就属今日的早饭吃得畅快。 大口咬着馒头,呼噜呼噜地喝着粥。元夕还冲着成是非喊到, “小非啊,你还是吃点吧,大早上来这一趟,消耗那么大,不补充一下怎么行?” 成是非挑挑拣拣的,把两只兔子的肠子都扔了,只留下不点儿的心肝之类的内脏。 看着自己恶心半天搞出这么点儿东西,还不够那逗非吃上几口的,他抬头对老宋说, “宋伯,待会儿出去买菜的时候,还得辛苦你一下,再来上几副心肝,好够我那狗吃上几天的。” 看着少馆主整理出的那点可怜玩意儿,老宋心想,少馆主一定是特别喜欢他养的那条狗。 起身抻抻腰,成是非想到还有只山鸡没处理,一阵头大。 回头看着吃着正香的元大哥,他叹了口气, “元大哥,你先吃吧,我待会儿再说。” 宋伯拿来个木盆,将山鸡扔到盆中,然后舀起锅中烧开的水,快速浇到山鸡上面,腾起一片水汽。浇了三四瓢之后,便开始趁热褪毛。成是非一看宋伯开始给山鸡褪毛赶紧上前要伸手。可还没蹲到盆边,便被开水浇鸡毛的味道恶心够呛。 宋伯怕少馆主受不了,手上动作更快,几下的功夫便把山鸡毛褪了个精光。成是非给元夕递过去一个无奈的眼神。 拿着最后一个馒头往嘴里塞的元夕一边嚼一边说, “没事儿,以后机会多的是!” 成是非叹了口气,看着给光溜溜的山鸡开膛破肚的宋伯手上的动作,保不齐下次元大哥就让自己收拾了。 鸡的内脏更少,掏出内脏的宋伯捡出一点儿心肝,在盆子里涮了涮然后扔到盛兔子内脏的盆子里。然后宋伯把收拾好的山鸡兔子挂了起来,留待晚上做。 元夕已经放下碗筷,然后问道, “小非,你确定不吃?” 其实早已饥肠辘辘的成是非很想吃东西,可又有些反胃恶心,他摇摇头,然后说道, “现在恶心得紧,待会儿好点之后我再找些东西吃吧!” 已经走到他跟前的元夕说道, “那行,走吧,咱们去喂狗去!” 二人端着刚刚弄出来的野味儿内脏往后院走去。 昨日成是非已让人给逗非搭了一个狗窝,还在狗窝旁打了个桩子,是用来拴狗的。 听见脚步声过来,逗非嗖的从狗窝钻了出来,吐着舌头摇着尾巴。 与元夕一起走过来的成是非一看,这逗非也没冲自己叫啊,怕是昨日自己的嗓门征服了它。 心想自己的招式果然不错,他心中有些得意,嘴中情不自禁的“汪”了两声。 正讨好主人的逗非被声音吸引,好像觉得成是非的叫声威胁到了自己,到嘴的食物收到了威胁,它便又开始冲着成是非叫了起来。 心中正得意地成是非被逗非这一叫又吓了一跳,本来与元夕并排的他一下子躲到元夕的身后,双手扶着元夕的肩膀,探出个头。 元夕感受到小非的手指稍微用力,便开口道, “小非,逗非拴着呢,你怕它做甚?昨天那一天,白叫了?” 叫了两声便继续冲着主人摇尾巴的逗非吐着舌头,一副讨好的样子,气得成是非直瞪眼,只觉得自己忍着恶心弄的那些内脏都喂了狗了。 也的确是喂了狗了。 眼见逗非的绳子拴得牢靠,他才放下心来,元夕已经把内脏倒到逗非的食盆里,然后对成是非说道, “好了,今天继续,我就不打扰你了!有空去见成世伯的时候叫上我,咱俩把今早发生的事情跟世伯讲一下。” 逗非在那吃着食物,成是非在旁边看着,这一人一狗的距离依然是比狗绳长那么一小截。 去伙房还了木盆,元夕去演武场,开始今天的授课。 教完基本功之后,元夕开始教授那三名弟子自己的创元拳法。这三名弟子也算争气,才两天的功夫,拳法便打得有些模样,至少动作已经记得住。 元夕纠正着每个人的动作,授课的元夕异常认真,也非常严厉。 习武没有捷径,必须吃得起苦,吃得起这份苦,再来说谁将来的成就高与不高。 正当元夕授课的时候,有弟子过来,说门外来了个小孩儿,要把这封信交到元教席手上。 自己还有书信?元夕一脸疑惑,接过信,拆开来看,上面只有一句话, 今日未时三刻,城北湖边见。 落款却无人名。 派人上山查探的人还是发现了打斗的痕迹。 王季一行人自然不能留在原地,已经撤回了自己的营地。 打斗之地在他们演习的山头边缘之处,下属之人禀报之后,周伯昌亲自带人前去查看。 现场留下最多的是箭痕,羽箭已经被拔走。 让周伯昌意外的是,现场竟然一点血迹都没有。 蹲在地上,他仔细查看,发现还有刀痕。 拔出自己的佩刀,他顺着刀痕插了进去,刚刚好。 他们的佩刀与兵卒们的不同。 兵卒们多持厚背大刀,刀头宽大,刀体重,刀尖突出,锋利异常,护手圆盘形,刀柄稍弯,适合双手作战,多适合劈、砍对敌。 而周伯昌他们这种将领身份所配之刀为环首刀,刀身狭长,形似于剑,不同之处在于环首刀是单面开刃。 这种环首刀多为军中将领随身兵器。 周伯昌抽出自己的佩刀,吩咐下去,给那边一个信号,说演练加速,今晚自己这边便发动剿匪行动。 周伯昌怀疑王季做了自己不知道的事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 静女其姝 上午授完课,要午歇一个半时辰。 除了留宿弟子,其余弟子都回家休息。有那肚子容易饿的,还要加餐一顿,吃得多了,爹娘反而高兴,这说明孩子在武馆吃得了苦,花得力气大。 趁午歇时间,元夕过去看看成是非。 一上午没见他在前院露面,元夕猜测他是一直在跟逗非练功。令他感到奇怪的是,这一上午后院比较安静,除了先前传来几声狗叫之外,竟然没什么其他动静。 这样元夕有些意外,难不成是这小子这么快就克服对逗非的恐惧感了? 走过去一看,成是非正在打拳,而逗非在一旁趴着,眯缝着眼,甚是惬意。 元夕静立在那里,看着成是非打完一套开岩掌之后,点了点头,确实比起之前有进步,增添了不少气势。 收了式的成是非看到元夕在那站着,一脸兴奋地说道, “元大哥,我觉得自己改变不少,每一掌,一拳打出去都是信心满满,你看看我这开岩掌现在打起来是不是比之前有气势多了?” 元夕笑道, “怎么,这就降服逗非了?是不是觉得底气十足了?要不我把狗绳解开你试一试?” 正信心满满的成是非闻言有些泄气,他有些气恼地对元夕说, “元大哥,我这好不容易才积攒起来的信心,你可别打击我啊!” 元夕拍拍他肩膀,然后说道, “有信心是好的,可是别让一种错觉给你带来所谓的自信,那样的话,一旦真相显露出来之后,你的自信崩塌得会更快,整个人便容易一蹶不振。所以,我要让你看到自己真正的成长,自己的进步,你曾经畏惧的,是真的不怕了,那才是成功了。去吧,站到逗非面前去,什么也不用做,就站过去,以你的身法,就算逗非咬你,你也能躲得开,况且它还有绳子拴着。” 成是非见元夕不像是在开玩笑,可是现在又不太想去尝试,万一再吓一跳,那得多丢人,便对元夕说道, “元大哥,我懂你说的了,那个,我从早上到现在也没吃饭,又打了半天的拳,早饿的没劲儿了,这样,咱俩去街上的馄饨铺子吃点东西好不好?你不知道,他家馄饨做的可好吃了,我有时候午间饿了,就跑那去吃碗鲜肉馄饨。你看咋样?” 元夕正好想着早上收到的信,约他未时三刻去城北湖边见面。 他不知道湖在哪儿,有多大,心中也没个具体位置,正好与成是非出去的时候顺便问问他。 其实元夕不太想去,这信又没个落款,自己在这平南城中又没什么熟人,谁知道给自己写信的是个什么样的人。 也是好奇心使然,元夕又没什么可怕的,又想着过去看看。 元夕想了想说道, “好啊,不过小非,今天怎么没见到成世伯?早上的事可有跟成世伯讲了?” 成是非摇摇头说道, “还没,爹爹去姐夫家了,最近好像姐夫家中有事,爹爹总是过去。” 元夕点点头,然后说道, “等我一下,我去拿些东西。” 元夕回到自己房间,拿了些碎银子与元夕出了武馆。 午歇结束之后,弟子来到武馆先自行活动活动筋骨,然后练习基本功,这个时候一般也是一名教席武师陪着训练,所以元夕中午的时间还是足够的。 成是非带着元夕去了他常去的那家馄饨铺子,先要了四碗鲜肉馄饨。 成是非从早上到现在都没吃东西,饿急眼了,自己先要上两碗。元大哥虽然吃了早饭,但是光给他要上一碗也不合适,这也半天过去了,元大哥吃上两碗应该没问题。 再说了,他吃不下了自己一样能吃得下。 元夕一脸疑惑地问道, “小非,你不是说你爱吃这家的馄饨么?我看了眼他家的碗,那么小,你怎么才给自己要了一碗?这一大早起来你消耗量那么大,都到现在这个时辰了,你得多吃点才是。” 成是非看着一本正经问自己的元大哥,好像不似在开玩笑,便挤出一些笑容说道, “没有,没有,元大哥,我愿意吃热乎的,一般都是先吃上一碗,再让老板继续给煮。” 元夕哦了一声,便顺手抽出一双筷子眼看着老板煮馄饨。 要说元夕,还真是没吃过馄饨。 在天虞山隐居,哪里能吃得上这些饭食,偶尔吃吃面食还是赵大婶蒸的白面馒头。 汤是老汤,猪骨熬煮的。 一坐在摊子上,元夕就闻到了汤的香味,心想没白跟小非出来,来到平南城也有些时日了,也没怎么出来逛过,看来有必要抽时间出来转转,多吃吃,多看看。 不一会儿的功夫,伙计便端着四碗馄饨上了桌。 从托盘中将馄饨端出,伙计说道, “两位客人,馄饨好了,小心烫,桌上有胡椒,香醋,客人可随自己口味添加!” 成是非先给元夕推过去一碗,自己也拉过来一碗,然后对伙计说道, “小二哥,告诉老板再煮上两碗。” 元夕没有客气,把碗摆到面前,先闻了闻,再喝口汤,他满意地点点头。 在天虞山长大的他,肉没少吃,但是大部分的野味儿都是烤着吃了,再有就是白水煮着吃,也只是吃肉而已,从未喝过肉汤。 没想到这猪骨熬汤也是如此鲜美,再夹上一个馄饨入口。有些烫,元夕吸着气,馄饨在嘴里来回翻滚。 老板是个实在的买卖人,他家馄饨皮薄馅儿大,咬一口满口肉香,汁水四溢,元夕觉得太好吃了。 正在放些辣椒和醋的成是非见到元大哥迫不及待的吃上了,便开口说道, “怎么样,元大哥,好吃吧,你还可以放点胡椒和醋,看你喜欢什么味道的了。” 被热馄饨烫的边哈气边吃的元夕也来不及开口,只是点头。 成是非也是很饿了,马上吃了起来。 几口的功夫,成是非便吃了半碗,饿了大半天的他,更觉得这馄饨好吃,汤他都没来得及喝。 抬头看了眼元大哥,刚好看见元夕伸手挪第二碗。 他瞥了眼旁边空碗,汤都喝净了。 把第二碗挪到跟前之后,元夕拿起盛胡椒的小罐,然后擓了一小勺放到碗里,用筷子搅了两下正准备吃,发现小非在看自己,又撇了眼他的碗,见还有半碗,便说道, “小非,快吃啊!” 震惊于元夕吃饭速度的成是非”啊”了一下,又“嗯”了一声之后,也赶紧紧往嘴里扒拉两个馄饨。 这时,伙计又端了两碗上来,放到桌上。 元夕喝了口带胡椒的汤,直呼刺激,胡椒的辛辣味儿仿佛赋予了骨汤新的灵魂。 没想到一小勺的胡椒威力这么大,元夕好奇,拿起盛胡椒的小罐子闻了闻。 “阿嚏,阿嚏!” 一不留神,元夕被胡椒刺激了鼻子,打了几个喷嚏。 一旁往嘴里扒拉馄饨的成是非见状,忍不住笑了出来,结果被汤呛了一下,扭头一阵咳嗽。 元夕关切地问道, “怎么了小非?” 成是非背着元夕摆摆手说道, “没事,咳咳,我刚刚呛了一下,咳咳,咳几下就好,咳咳!” 元夕“哦”了一声便继续吃了起来。 仿佛被胡椒刺激了食欲,他一口一个的吃着,一碗也就八九个的馄饨,很快就下了肚。 终于不咳的成是非端过来第二碗,一看自己的速度差元大哥太多,也不放胡椒和醋了,就那么开吃。 喝尽碗中的汤,元夕第三碗已经摆在了跟前。 成是非拿的第二碗是先前四碗的最后一碗,反正馄饨都一样,这一碗刚好凉了一些。 这少年吃饭,比着吃更香,凉一点的,他吃得能更快一点。 这一碗,他单加了些香醋。 酸,依然能让人胃口大开,不一样的味道,一样的鲜美。 当元夕吃完第三碗的时候,紧赶慢赶的成是非也吃完了第二碗。看了眼元夕,他伸手先把碗拉到自己的跟前。 这时的他也有个七八分饱了,以前他也就是两碗的量。 元夕寻思了一下,自己还能再吃上一碗,还不是很撑的那种,便告诉老板再给煮上一碗。 老板没想到武馆少馆主带来的这个少年这般能吃,笑着应了一声,便又给煮上一碗,还多给了两个。 成是非一听,开口问道, “元大哥,你是还没吃饱么?要不我这一碗你先吃吧?” 早上四个馒头,一大碗粥,两个鸡蛋就这么不道, “走吧,正好城北那边我也没去过,你带我去逛逛。” 接过了伙计找回来的零钱,二人向着城北方向走去。 饭后不宜多运动,二人不过是缓步慢行,走了大半个时辰,来到了城北的白沙湖。 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 元夕没想到城中竟有如此美景之地,对面湖旁傍有小山,山不高,可见山过,就是她敢嫁,那姓董的都不敢娶她。 竹青是见过董公子的,也许是城主公子身份的缘故,竹青觉得是他个好男人。 在竹青的词汇世界里,好男人,代表着很多男人,因为她也不知道如何用其他词来形容了。 记得她学了一个词,叫风流,还被小姐笑话了半天。 小姐笑话的不是她,而是她把风流一词刚好用在了董公子身上。 董相林收到女魔的信,手都抖了,心想这魔头不会嫁不出去又惦记到自己头上了吧。 拆开之后,发现里面是一张纸和另外一封信。 纸上写着, “替我把这封信交到云德武馆的元夕手上,记住,别让旁人知道,不然有你好看。” 心说姑奶奶,就这点小事,岂能难倒我董相林? 招呼了一下自己的心腹下人,安排一番之后,这信最后由一个小乞儿送到了武馆。 董相林想起坊间传闻,又想到吕女魔这么费尽心思送出的那封信,还不让别人知晓,便觉得自己定是可以脱离苦海了。 要知道,爹爹前一阵子还问过他,觉得吕关雎怎么样,当时他差点给他爹跪下了。 董士贤是读书人,也是不喜女子习武,他是怕那吕一平找上门来,自己不好推辞罢了。 儿子这般,他也明白,两家这门亲事,至少在他们董府,意见是一致的。 吕关雎没想到成是非能跟来,便没有现身,她可不想让那个小子见到是自己约元夕见的面。 而后郑叔远的出现,让吕关雎更是一惊,怎么他还来这了呢?难道是来找自己的?她庆幸自己机智,在湖中心等待。 待郑叔远也离开之后,她才让老舟子向岸边划去。 人是约上了,却没见到,吕关雎心有不甘,回家的路上盘算着还是得再约一次。 微风起,杨柳飘,湖水皱,人独立。 静女其姝,俟我于湖边。 —————————— 闻言卢士隐惊呼而起,看着卫龙,随后俯身过去,低声问道, “将军,此事可是大事,当真如此?” 卫龙点点头,然后对着惊起的卢士隐说道, “鲁王遇刺一事,现在人尽皆知,便是我全力封锁消息也无济于事,因为散发消息之人,便是行刺鲁王的那个组织。” 卢士隐一惊,眉头紧皱,思忖片刻问道, “什么组织?将军可查到了些什么?他们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 卫龙摇了摇头,然后说道, “刺杀鲁王之人,是王都中的一个小太监,这小太监入宫近十年,为人机灵懂事,受内务总管赏识,提拔为鲁王身边近侍,在鲁王身边服侍了三年,谁会想到他突然出手。” 卢士隐有些疑惑,然后又怒道, “那陈貂寺是干什么吃的?他底下的人捅了天大的篓子,他难辞其咎。” 卫龙看着气得胡须发抖的卢士隐,摆了摆手,继续说道, “老家伙,都一把年纪了,气性还那么大,事情都过去了,他陈貂寺是否失职先另当别论,如今最是让人担忧的,便是江湖上这个突然出现的组织,割鹿楼。” “割鹿楼?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唯胜者得鹿而刈之,这个江湖组织,以割鹿为名,难不成有称霸天下之心?可这岂不是痴心妄想?” 卫龙长叹道, “如今大晋王朝名存实亡,各地诸侯王各自为政,自然有人想趁此机会,取代司马氏,成为天下共主,便是鲁王,也曾经问与我,青州是否有此机会。” 卢士隐曾是卫龙府上清客,卫龙多次问政于他,所以言语之中对其并不避讳。 卢士隐没有说话,等着卫将军继续说下去。 卫龙也已年过半百,他直了直腰,然后说道, “老了老了啊,这坐着坐着,背就弯了。” 伸手锤了锤背,他继续说道, “要说这天下兵马,当属凉、雍、冀三州最强,因为这三州一直在抵御外敌,战事不断。所以当新君登基之后,各州虽心怀鬼胎,却并未有人真的敢先做那出头之鸟,便是那西凉王上官青云也不过是发了道檄文,并未敢真的发兵出征。鲁王问之于我,我便答之,王上若有此心,属下在所不辞。” 卢士隐点了点头,说道, “将军有心了,老夫虽是读书人,可也读过那《六韬》、《三略》。打仗不是儿戏,我青州之治尚且不够,又岂有吞并天下之能,若是强行为之,涂炭的还不是我青州万民,卫将军身为鲁王亲舅舅,能为青州子民考虑,是黎民之福。” 卫龙笑道, “你说话还是这般不客气啊,不过你说得不错,老夫这把年纪了,便是聊发少年狂,有那心,却也无力。咱们青州,相安无事多年,更多的是仕子才俊,像老夫这般莽夫又有几人?四大世家随便出些人来,口诛笔伐,老夫便被口水淹死了。” 听闻卫龙提及自己是个莽夫,卢士隐面色有些尴尬,他开口说道, “老朽虽然出身卢氏,可那四大家族做派我亦看之不惯,我青州之治是成也世家,败也世家。” 卫龙笑道, “好一句成也世家,败也世家。” 卢士隐继续问道, “那王上如今情况如何?将军上山是要把大墙带走?” 卫龙伸手一招,柴门外等候的卫伯走了过来,俯身听命。 “去蓬莱阁把大墙少爷请来,说我来了,另外告知崔掌门一声,大墙少爷我就带下山去了,此情我卫龙领了,之后还有麻烦他蓬莱阁的地方。” 卫伯领命离去。 卫龙继续说道, “你曾出言骂过陈貂寺,说其是无根之人,却被王上如此亲近,你却不知,那陈貂寺是王上身边第一护卫。除却王上就寝其在王上周围百丈开外守护,一直都在暗中保护王上的安危。这次那小太监趁着给王上奉茶之际,突然出手,陈貂寺虽及时出手阻止,但因王上近在咫尺,还是被那小太监所伤。” 卢士隐急切问道, “那小太监可曾供出些什么?” 卫龙摇了摇头,说道, “那小太监口中含有毒包,事发之后,咬毒自尽了,不过是在死之前大骂王上,说其无道,害其家破人亡。” 卫龙起身,背着手看着远山,继续说道, “之后便有传闻,王上被刺,是那割鹿楼所为。” 卢士隐跟着起身,站在一旁问道, “难道就没查出些什么?” 卫龙苦笑了一下,然后说道, “这倒是我失职了,却并未查出些什么有用的信息来,好在如今徐州内乱,我只需防着冀州一二便可,不然内忧外患,我可就有些顶不住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 海阔天空 回到武馆,元夕继续训练弟子,成是非则去找已经归家的父亲。 成云德虽是一介武夫,却喜好读书。 这绝对不是附庸风雅,而是他从骨子里,还把自己当做一个文人。 有道是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谁人不想文武双全呢?而出将入相,更是胸怀青云之志之人的最高追求。 成云德年轻之时,除了练拳,最是喜好读书,但是书却不是那么好读的。 在苍岩门学艺的时候,为了能读到宗门的藏书,他凭借自己的努力,成为苍岩门的嫡传弟子。 在平南城有了自己的武馆之后,成云德便给自己置办了一间书房。 闲暇之余,除了打几套拳法,强身健体之外,便是在这书房里,读书,写字,还能画上几副水墨山水画。 当然,他可不为成为一代大家,这些不过是他自娱自乐,修身养性而已,他的志向又不在此。 成是非敲门而入,见到了正在写字的父亲。 书案上,成云德刚刚写好五个大字, “海阔凭鱼跃”。 随手把笔放在笔架上,成云德用毛巾擦擦手,没有看进来的成是非,他盯着自己的字瞧了片刻,点了点头。 虽然比不上大家手笔,但这字的气势,还是有的。 就如同自家孩子自己看就是好看一样,自己的字看起来还是很顺眼的。 成是非垂手而立,在一旁等候。 放下毛巾,成云德走出书案,走到成是非跟前,问道, “小非,什么事?” 成是非低声说道, “爹爹,晌午时分我与元大哥去了城北湖边,还碰到了镇南军的郑叔远郑大人。” 成云德背着手,在屋里踱了几步,然后说道, “没想到吕将军竟然派郑叔远这样的人物来亲自盯梢。” 成云德走到成是非面前,问道, “去湖边做什么?可曾见到什么人?” 成是非疑惑地说道, “今天元大哥授课的时候收到一封莫名其妙的信,约他在湖边见面,并无落款,元大哥便叫上我和他一起去,结果到了地方,什么也没见到。” 成云德继续问道, “那你怎么看?” 成是非轻声说道, “从情形来看,元大哥应是不知晓是何人约他见面,而我们去湖边,并无人现身,很有可能是因为我的存在。” 成云德点点头,然后说道, “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应该还会有人约你元大哥见面,如果元夕不叫上你,你便不用跟着去了,反正外面也有他吕一平派来的人,至于你元大哥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他要是不说你也别问,留个心就好。” 成是非点点头。 成云德又说道, “这几天你元大哥在武馆怎么样?这几天一直在帮你姐夫府上商讨荆州买卖的事情,没顾得上问。” 提起这个,成是非想到了自己的训练,便是一脸兴奋地说道, “嗯,元大哥授课还很不错,还专门研究了一套适合教学的拳法和枪法。元大哥还不藏私,都教给孔师兄他们了,这样我们武馆可教授的拳法和兵器又多了两样。对了,爹爹,你不是让我与元大哥请教拳法么?我有进步了,等回头成效大了,我打给您看。” 成云德一听,便笑道, “呦呵,这么快就见效了?看来你元大哥还挺有方法的么,说来与爹爹听听?” 成是非想起自己在逗非跟前的窘相,便说道, “这个,保密!” 成云德笑了一下,也没在这个问题上多问,然后说道, “家里买了狗?” 也不怪成云德问,这狗叫声天天在武馆回荡。 成是非嗯了一声,然后说道, “是元大哥买的,我俩今早还去松果山打猎来着,养条狗,以后去打猎还能帮忙赶赶山鸡撵撵兔子什么的。爹爹,你可是不知道,去松果山的路上,元大哥可是让我跑了一半的路程,这一来一回,可把我累够呛,后来运功调息之后,才好了很多。” 成云德一听,这小非跟着元夕几天,变化还真是不小,看来自己的选择也没错,然后与成是非说道, “那你元大哥呢?跑了没?可曾运功调息?” 成是非一脸崇拜的说道, “爹,元大哥太厉害了,他跑起来,根本不费力,哪里需要什么调息,打猎的时候,随便弹了几个石头,就打了好几只山鸡野兔。对了,我还射中了一只野兔,晚上爹爹一定要好好尝尝。” “好,好!小非啊,你元大哥来到咱们武馆,与你便是缘分,只要他人品没有问题,就值得你与他相交。其他的,你无需多想!” 成是非眼睛转了两圈,然后说道, “爹爹,今天在山上打猎,孩儿与人交手了!” 成云德一听,打量了成是非一番,见其身上无伤,便问道, “什么情况?又是与何人交手?” 成是非便把松果山上发生的一幕说与成云德。 说完之后他开口说道, “爹爹,我觉得是那个王季不怀好意,明显是冲着元大哥去的。” 成云德点点头,然后说道, “这样,你把你元大哥叫来,我们商讨一下。” 成是非去演武场把元夕叫到了成云德的书房。 元夕进屋给成云德见礼,成云德示意其落座。 坐下之后元夕率先开了口, “成世伯,叫我前来可是因早上我与小非在松果山所遇之事?” 成云德招呼着成是非给元夕倒杯茶,然后开口说道, “世侄,吕将军提防你,这事不难理解,毕竟你这么一个高手来到平南城,吕将军职责所在,况且吕小姐遇袭一事并未查明,吕将军如此做法也是应当。不瞒世侄,前两日,吕将军曾请我去镇南军大营一叙,便是要了解世侄底细,此事恐世侄多心,世伯便未说与你听。” 元夕接过成是非倒的茶水,喝上一大口,放下茶碗,他开口说道, “我说前日我去狗市买狗,便发现有人跟随于我,原来是镇南军的人。” 成云德眉头微蹙,微怒道, “吕将军此举有些不地道了,这是不给我成云德面子了,世侄莫要介怀,你身正不怕影子斜,解除误会就好。” 元夕摇摇头道, “世伯,无妨,他们愿意盯着就盯着吧。” 成云德微微点头,然后继续说道, “老夫有一事不明,为何会这般巧合,你与小非去了松果山一趟,就能遇到镇南军的人呢?” 成是非在一旁开口道, “爹,是镇南军在松果山进行剿匪演练。” 成云德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元夕继续之前的话题,把前日有人追踪于他发生的情况跟成云德描述了一遍。 成云德思索了一下,然后开口说道, “世侄,不是世伯信不过你,现在是吕将军对你疑虑颇深,老夫猜得不错的话,这松果山演练一事,怕是多半因你而起,至于那王季那般行事,未必是得了吕将军授意。以我对吕将军的了解,他行事光明磊落,不会做出如此下作之事,另外我们还要静观其变,毕竟你们二人与镇南军交手,也是一件不小的事情,若是吕将军问起来,你与小非如实说即可,相信以老夫的面子,他也未必会全信了那王季的话。” 元夕想起王季那拙劣的栽赃手法,笑了一下,然后说道, “世伯说得是,我问心无愧,便是谁来找我,我都不怕。” 成云德点了点头,喝了口茶,然后问道, “不知世侄在武馆这几日住得是否习惯?” 元夕起身,对着成云德行了一礼,开口说道, “还未谢过世伯收留元夕,是世侄失礼了。” 成云德架住元夕,起身说道, “世侄这是做什么,千钧将你托付于我,我与你又是一见如故,千万不要这般客气。你在这里,小非还能有个伴儿。对了,我听小非说你教了他不少,还给武馆创出了两套武技,说起来应该算是老夫占了便宜,应该感谢你才是。” 一旁的成是非说道, “是啊,元大哥,你就把这里当成你家好了。” 成是非的话让元夕的心感到很暖,又添了一丝惆怅,他想起了师父留下的那封信。 成云德笑呵呵地说道, “对,对,元夕啊,你就把这里当成家一样。小非姐夫家中生意上有些事要老夫帮忙处理,没顾得上家中。” 说完成云德一脸正色地看着元夕,开口说道, “世侄,那件事,谢谢你了。” 元夕赶忙说道, “世伯又何须客气,方才小非不是说了,武馆就是我的家,家中有事,便是分内之事。” 成云德笑道, “对,对!” 成云德后来听成是非详细描述了对战的经过,他断定,若不是元夕留手,何义金十个回合之内必败,若是生死之战,那何义金败得更快。 元夕这是在顾及他的面子。 元夕开口说道, “世伯可还有其他事?若无事,元夕便去授课去了。” 成云德点点头道, “无事了,世侄请便,小非啊,送送你元大哥。” 元夕行礼告辞,成是非给送到门外。 再次回屋的成是非看着父亲。 成云德招呼成是非走到书案前,指了指自己方才写完的字。 成是非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成云德又看了自己儿子一眼。 成是非假装没有见到父亲的目光,装模作样地仔细看了一番之后,成是非嘿嘿一笑说道, “好字,好字!爹爹这字写得极好,力透纸背,苍劲有力,大气恢宏,气势磅礴,您这是没开书院,开了武馆,不然单凭您的字,也能成为咱们平南城乃至巴州一杆大旗。” 成云德拍了拍儿子肩膀,笑而不语。 成是非一脸苦相,然后委屈巴巴地说道, “爹啊,您的字是好,可以用不着每次都要我夸上一夸吧,您还想听不带重样的,孩儿是武馆的接班人,不是那满腹经纶的读书人,再说了,那满腹经纶的读书人,胸中笔墨还未见比您多呢?上哪里找那么多好听的话给您听呢?要不这个字您就送我吧,我给裱起来,挂在房间里。” 成云德哈哈大笑,拍拍儿子肩膀说道, “拿去吧,这个字本来就是写给你的。” 成是非一阵错愕,自己的父亲虽说爱写字,但是留下的墨宝并不多,大多数因为心中不满意而给毁了,撇了眼旁边的竹编纸篓,果然又是一堆废纸。说起来,父亲还没给过自己他的墨宝。 他拿起那副字。 “海阔凭鱼跃” 成云德站在儿子身旁,开口说道, “小非,一个人的眼界决定了一个人的格局。早先爹爹想着给你一个富足的生活,想着让你的,能够比大多数人要好上一些,让你的未来能少走上一些弯路。也许你不觉得什么,正如你向往的,也许只是某些人的一样,你的,也是很多人毕生努力的目标。为人父母,多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多享享福,少受些苦。可是,孩子,人生的路,父母再多规划与期盼,终究不是自己的路。今年你刚好是束发之年,不再是那总角孩童,也该想一想自己的将来该如何走。是做那池中鲤,还是那海中鱼。我在来巴州的路上,曾有幸见过大海,还曾从青州乘船出海,到扬州上岸。海之广阔,你无法想象,就你好比也深夜仰望星空,那天空究竟有多高,繁星究竟离我们有多远,我们也不得而知。可是这并不能阻挡我们去探索大海和星空的勇气与决心。爹爹给你写这副字,便是希望你眼中的世界能更大一些。不过这不是爹爹的要求,你的路要你自己来选择,将来悔与不悔,都是你自己的事情,你可明白?” 成是非,看着这几个字,想到在山林里奔跑的元大哥,在他看来,元大哥的世界就很大,无论他到了哪里,哪里都是他的世界。 心中微动,他开口道,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爹爹,也许我现在没有答案,但是我想我应该是有了自己的方向了,放心吧,爹爹,我的路,不悔!” 看着儿子坚定的眼神,成云德点点头,然后继续说道, “爹爹现在有一事发愁,适才爹爹提到你姐夫家找我帮忙,说荆州买卖的事情,还没有着落。” 成是非问道, “嗯,刚才还没来得及问爹爹,现在是什么情况?” 成云德说道, “你张伯伯听了我的建议,决定把荆州的买卖撤了,现在这个世道,说不好哪天就变了天,现在出州入境都盘查的很紧。荆州那边的管事也是你张伯伯的亲戚,他也捎来书信,询问要不要回来。如今决定撤了买卖,可那些财物便不好运回巴州了。如今这世道,这跨州押运护送的买卖没人愿意接,你张伯伯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便来求我,可现如今咱们武馆又出走了两位,总不能你爹爹我再亲自跑上一趟吧。现在不比当年,你孔师兄三人一来要撑着武馆,二来家中又有妻儿,这出去一趟怎么也得一两个月,爹爹也张不开这个嘴。所以你张伯伯也在家中发愁呢。” 成是非一听,确实是个棘手的问题,想了一下,他发现爹爹少说了个人,便开口道, “爹爹,要不,我去吧!” “你?” 成云德抬眼看了看儿子, “不是爹爹瞧不上你,凭你现在的身手,唬一唬普通人还行,碰上个练家子,你腿还不得发软?要知道,那些山贼土匪,哪个不是舔着刀尖过日子的?” 成是非有些不服气,然后说道, “您刚刚不还说让孩儿做那海中鱼呢么?再说了,爹爹,我没说我光自己去啊,不还有元大哥呢?他要是去的话,我还能跟着出去长长见识!” “你是说元夕?” 成云德沉吟了一下,然后开口道, “爹爹不是没想过你元大哥,只是觉得你元大哥才来咱们武馆不久,便要人做这般事情,有些不太妥当。不过按照如今吕将军对你元大哥的态度,元夕出去一趟也是好事。这样吧,由你去和他说说看,看他有什么想法。切记,是我们求人,不可强求。” 成是非点点头,说道, “爹爹,您放心,我就直接问元大哥,他要是愿意去,或者有什么条件,我都先记下来。他要是不愿意去,那我也就不去了,咱再想想其他办法。” “嗯,那你去吧!” 看着出门而去的成是非,成云德觉得自己的儿子似乎又高了些。 想着要是能出趟远门,成是非很是兴奋。 说起来,成是非长这么大,去过最远的地方,也就是巴州的都城子阳城了,那还是在他小的时候爹爹带他去过一次。 他姐夫张仲谦常去荆州,一有机会见到姐夫,成是非就让姐夫给他讲一讲去荆州的所见所闻。 也许他的心里,真的想多去远处走一走,看看这个天下,那些不一样的风土人情。 有人喜欢安于一隅,觉得外面的山也是山,家中的水亦是水,都那样,没什么好看的。 而有人,则惊喜于他乡和家乡的相同,而惊异于他乡与家乡的不同。 乡是根,但是栓不住那些喜欢探索的心。 顺道去了趟厨房,去宋伯那里拿了些准备好喂逗非的食物,成是非先去看了看逗非。 兴许是食物的味道,正在趴着的逗非蹭的一下子站了起来,冲着成是非摇着尾巴。这让之前一度把逗非当成敌狗的成是非感到有些意外。 本想着用棍子把逗非食盆挪过来,想了下,他咬咬牙慢慢靠近逗非。逗非伸着舌头张着嘴,呼哧呼哧的,晃着尾巴,等成是非终于挪到跟前后,它便先嗅嗅成是非的脚。 见逗非没有叫,心中稍定的成是非刚喘了口气,突然感受到脚背上传来温热的气息,成是非“呀的”一声跳了起来,闪到一边,死死地盯着逗非。 同样吓了一跳的逗非疑惑的看着眼前这个人,好似不懂他在做什么。 食物就在眼前,逗非继续卖力地摇着尾巴。 心惊肉跳的成是非确认了一下适才逗非并未是想咬他的举动。 有些懊恼自己刚才害怕的举动,他一咬牙又凑了过去,然后放下食物。 逗非便向着食盆凑了过去,嗅了嗅后就开始撕咬起来,不再理会身体绷得紧紧的成是非。 成是非一看逗非不理会自己,便慢慢的向后撤步,生怕自己碰出些动静影响逗非吃食。 终于撤到逗非够不到的位置,他喘了口气,刚要转身去找元大哥,身后便传来一个声音, “去,把逗非的食盆抢过来!” 他一回头,原来是元大哥站在他身后不远处,可他却一点都没有察觉到。 “元大哥,你什么时候来的?逗非吃得好好的,为何要抢它的食盆?” 元夕站着没动,说道, “你进来的时候我便过来了,你的注意力都在逗非身上,其实我并未刻意隐藏自己的动静,小非,你要记住,即便是大敌当前,也要第一时间要关注自己周边的环境,因为一旦出现不敌的情况,你的最佳选择便是逃,最好是有条不紊的逃,你明白么?” 成是非点点头,元大哥说话总是那么一语中的,发人深省,自己刚才眼中确实只有逗非这条狗了。 元夕看着吃得正欢的逗非,然后继续说道, “现在来看,逗非对你的敌意基本没有了,所以你得主动对他产生敌意。对于兽类而言,它的敌人有两种,一是要吃它的,一种是抢它食物的。归根结底,是抢夺它生存的权利。其实和我们人一样,当我们的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才是我们最为拼命的时候。所以我叫你去抢逗非的食盆,便是要逗非对你产生极大的敌意,你来直面感受一下野兽的那种拼命之感。” 成是非可以想象的到,逗非对自己咆哮的表情,随后他便问道, “元大哥,那你拿走逗非的食盆,它会对你如何?” 元夕笑笑,走上前来,然后说道, “你看着!” 说完他便走到逗非跟前,正在吃食的逗非看到之后,便停止进食,凑过去舔元夕的脚背,摇着尾巴。 元夕轻踢了逗非一脚,免得自己的鞋都是逗非的口水。逗非一看主人好似不高兴,便用嘴从食盆里叼来一块食物,放到元夕脚前。 元夕用手摸了摸逗非的狗头,看着一脸诧异地的成是非说道, “小非,你看,什么时候你能让逗非愿意把自己的食物给你,那便是你的成功了!” 说完他蹲下,轻拍拍逗非,然后走到成是非跟前,说道, “去吧!” 成是非一看,这狗是把元大哥当大哥了,怎么着它也得排个老三不是?自己这二哥也得当得硬气一些,便走上前去,伸手便要动逗非的食盆。 逗非刚好叼起先前叼出那块儿食物在那里吃,见自己的食盆被人动了后,便窜了过去,刚摸到食盆的成是非还没来得及拿走,便把刚拿起来的食盆放在窜过来的逗非跟前。 见到食盆在自己眼前,逗非便继续进食。 刚刚被吓了一跳的成是非呼了口气,暗道还是自己机智。 到了元夕身旁之后,他才算放松下来,然后说道, “元大哥,慢慢来吧,我觉得我比之前强上不少了,这逗非吃得好好的,咱俩就别给它捣乱了,我刚好有点事儿想找你,咱俩到那边去说!” 二人往元夕的房间方向走去,成是非边走边说,听成是非说完之后,元夕想了下,然后说道, “我可以去啊,不过小非,既然是你张伯伯家雇人,那么必然是付酬劳的,所以,价钱嘛,按照市价给就行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 即日启程 松果山上,王季面色阴沉,在自己的营地,盯着下面十几个人。 他是被手下的人抬回来的。 双手拄着归鞘的佩刀,他开口说道, “你们都是跟了我好几年的人了,不然这次行动也不会选你们,此事不怪你们,是本大人低估了那小子的本事,才着了道,记住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们自己知道,要是让本大人知晓了有谁嘴没个把门的,可别怪本大人不讲情面。” 这时有人来报,说周大人放出消息,演练提前,天黑发起攻势,以六个时辰为限。 王季没想到大哥会提前一日,便下令,按照之前计划,抓紧行动。 天色渐暗,装成山贼大王的王季身前并无一人,而是安排几人藏在他周围五十丈外,一旦有什么发现,便发出信号。 他的目的只有一个,逃。 这不是他王季的战术,而是很多山贼土匪都这么做。 山贼间流传着这样一句话, 敢跟官府硬拼的,要么手腕硬,要么是找死。 他们是为了劫财,可不是为了打官府。 王季屏气凝神,听着周围的动静,便是演习,他也不想输给大哥。 突然他向左一看,大约十丈开外,一人穿着夜行衣站在那里。 擦黑的山中,突然出现这么个人,惊得王季出了一身冷汗,他竟然没有听到半点动静,而自己的属下也没有发现这个人的存在。 此人不是镇南军的人。 是个高手。 月未升空,星未明,只有黑,和山风。 拔刀出鞘,他低喝一声, “什么人?” 不是他不想喊人过来,而是他对此人身份有了一个猜测。 那人上前走了几步,拉下蒙面黑布,没有说话。 王季也上前几步,仔细看了看,确认来人身份之后,他归刀入鞘,几步上前走近那人,低声说道, “见过大人!” 平南城张府, 张仲谦的岳父成云德再次亲自登门,这次却是带来了好消息。 要说这张家与成家的交情,是从最初成云德护卫张家去荆州做买卖开始的。 当初张府是想聘请成云德当张府的护卫大总管,而已经逐步接手家族生意的张易文与成云德一路相处下来,觉得成云德不是屈居人下之辈,况且他们商人的地位,比之武者,是要低很多的,便与之交好,对初来巴州的成云德多有照拂。 再后来成云德开武馆,张府也多有帮助。 再后来,张易文次子张仲谦被送到武馆习武三年,与成云德长女成纭菲相识。 成是非十岁那年,年芳二八的成纭菲嫁入张府,成为长她两岁张仲谦的妻室,张府的儿媳妇。 按照定下来的规矩,张易文的长子张伯年将来必定是要接手张家的,而张仲谦则是负责荆州那边的生意。 张家会客厅内,张易文与成云德分坐主客首位,张伯年与张仲谦作陪。 几次与成云德商议之后,张易文终于下定决心,撤出张家在荆州的生意。 他为何要与成云德商议?除了需要成云德的帮忙之外,这个决定其实对张仲谦影响不小。 张仲谦也是位踏实稳重之人,荆州的生意撤了,他再在他地东山再起就是了,过分坚持,除了承担巨大风险之外,只会让家中不喜。 况且其父张易文承诺,荆州撤回来的物资,五成直接分给老二。当然,条件就是分家。 过早做出这个决定也是以免将来自己临近作古的时候兄弟二人因为家产之事反目。 所以,成云德为此事劳力操心,也是为了自己闺女能够过得更好一些。 此次去往荆州的主事之人便是张仲谦,另外再从家中护院中选出六名好手一同跟随。 说起这六名护院,还都是云德武馆出来的。 去的时候人员不多,此外只是两名下人,负责众人生活起居事宜。 毕竟这一路上,风餐露宿的日子少不了的。 回来的时候,人员就多了,都是当初从巴州这边派去的人员,而荆州当地招募的下人,则发一些遣散银子,各回各家。 听闻云德武馆决定让成是非和新来的武师元夕作为护卫,张易文有些惊讶,当成云德说完之后,他端起了茶碗,默不作声。 成云德笑笑,没继续说话,也喝起茶来。 坐在下面的张仲谦开了口, “爹,孩儿在武馆见过那位元少侠,虽然没见过他出手,但是孩儿觉得他是个深不可测的人物,毕竟孩儿也是跟随岳父大人习过几年武的,一点眼力还是有的。” 张易文抬眼看了眼自家老二,开口说道, “哦?当真如此,咱们平南城还出了这么一位年轻少侠?倒是爹爹寡闻了。” 成云德笑着开了口, “张世兄,此前我并未对你提及此人,是因为我没想到他会同意。现在元夕不过是暂且在我云德武馆当一名教席武师,武馆庙小,想必他是不会在武馆久居的。所以我小儿是非对其以礼相待,好结下一番善缘。” 端起茶杯,轻轻吹动茶叶,小呷一口,成云德继续说道, “是小非想借此机会出去看看,央求于我。小非虽然是我亲传,可毕竟是年纪尚幼,又贪玩儿,因为功夫不到家,比起他姐夫仲谦强不到哪里去。” 说道这里,他对着张仲谦说了句, “仲谦啊,你虽在武馆习过武,但是那并非是爹的看家本领。老话说得好,一个女婿半个儿,原来我也藏私多教了你一些本事,包括内功。但是毕竟师门传承,不好随便外传,所以我师门武学,你只学到了大半,既然此次出行凶险,我便也不顾及那么多了,待会儿事了,爹便把剩下的武学传授于你,虽然时间仓促,但是一路上你还有机会加以练习修行。小非正好也跟着去,修行上有什么练不通的,你们兄弟二人还能相互印证。” 张仲谦连忙起身,躬身行大礼,恭敬地说道, “仲谦谢过岳父大人。” 成云德点点头,继续对张易文说道, “小非要去我自是不会同意,只他一人,不添乱就不错了。他与元夕交好,便与我说由他来劝说元夕担当张府护卫一事,所以事情才有了这么个转机。” 坐在张仲谦对面的张伯年听闻成云德对张仲谦说话的时候,眼珠转了几圈,不知在想些什么。 成云德说完之后,没等父亲开口,张伯年便开口言道, “小侄有一事不明,还请世伯解惑。” “哦?,世侄但说无妨!” 看了眼没有说话的张易文,成云德笑了笑看着张伯年。 见父亲没有开口,张伯年心中安定,然后说道, “世伯,从荆州撤出,已经是我张家一大损失,二弟这些年的辛苦可谓付诸东流,所以这撤回一事便更显重要,事关重要,别怪小侄多疑。” 成云德点点头,示意张伯年继续说。 张伯年看了眼张仲谦,然后继续说道, “不知这元夕少侠的手段究竟有多高?世伯可否给小侄一个定心丸,虽然二弟适才说过,但一来他毕竟学艺不精,眼光不够,二来他并未亲自见过那元夕少侠出手。另外此人是否可靠?小侄只怕……” 成云德知道张伯年话里的意思,便开口对张易文说道, “易文兄,你我二十多年的交情,我岂会随便找个人应付你?要知道,小非可是要跟着去的,你们想想,元夕若不是放心之人,我岂能放心小非?” 张易文看了眼张伯年,然后对成云德说道, “世兄,我不如你,习武之人身体好,如今你正值壮年,我却日薄西山,打拼了半辈子,是该享享清福了,现在生意上的事大都交予伯年在打理,本来荆州那边是给仲谦的,可惜他运道不济,摊上这么个年景。这伯年也是小心翼翼,谨慎有余,怕自己的不慎给我张家带来损失,所以才有此一问,并非是信不过世兄,毕竟你们习武之人的事,我们知道的并不多,还望世兄海涵!” 此时张伯年起身对成云德行礼,然后说道, “是小侄出言不慎,还请世伯见谅,世伯为我张家思虑颇多,伯年一直铭记在心。” 成云德伸手示意张伯年坐下,然后开口道, “无妨,无妨,关于元夕此人,比起从外面雇佣的护卫,元世侄可谓知根知底之人,你们大可放心。至于元世侄的身手,这么说吧,易文兄,年轻时候的我都不是他的对手,咱们平南城能与之相匹敌的,恐怕只有镇南军的吕将军了。” 听成云德这么一说,张易文的眼神一亮,开口说道, “当真如此?不知那元少侠可有何要求?” 成云德又端起茶碗,茶是一旁丫鬟刚刚给添过水的。 喝过茶后,放下茶碗的成云德对着张易文说道, “易文兄,你我都是生意场上的人,我就不说废话。元夕也是自家人,他与我说,市面上平日里雇人是什么行情,给他多少便是。至于小非,不过是个跟班,不给捣乱我就烧香了。元世侄那里你们看着给吧,毕竟现在行情不比往常,我也不好与元世侄开口,你们定下之后由仲谦告诉他便是。” 张易文点点头,然后对着张仲谦说道, “仲谦,这件事就交由你来办,以前这些事也是由你来操办的,等准备妥当,便择日出发吧,早些去,免得出现意外。” 张家这边准备妥当之后,张仲谦着实准备去往荆州的事宜。他去了趟武馆,见到了元夕。让他意外的是,当他说完条件之后,元少侠随口便答应了。 虽然他自认自己给的价格不算低,已经两倍半于早先雇佣价格,但是元夕这般随意,倒是让张仲谦对元夕另眼相看。 买卖人锱铢必较,却最是喜欢与爽快人打交道。 成是非他也给出了一倍半的雇佣银子,虽说岳丈说过不用给,可毕竟是小非的辛苦钱,他这当姐夫的,哪能差下这些。 果不其然,听说自己还有钱赚,自己的小舅子开心的直蹦高。当时成是非对张仲谦拍着胸脯子说,姐夫,你放心,我会让你觉得这钱你花得值。 成是非自然高兴,不在于钱多钱少,而是因为这是第一笔他凭着自己的本事挣来的钱,他觉得自己这才像个大人。 因为要去镇南军去报备一下出行事宜,在武馆谈完之后,张仲谦便匆匆离去,并未多加逗留。 武馆这边,成是非还在与逗非斗智斗勇。 几天下来,也许是熟识的原因,逗非对成是非的敌意几无,而成是非也能鼓起勇气与逗非一起玩,就是站在逗非跟前也不再害怕。 只觉得自己对于怕狗一事已经跨越了一大步,成是非十分开心,底气也是十足,打起家传开岩掌来也是气势不弱。 元夕知道,成是非胆识这一块儿确实有所突破,但并未真的达到他的标准。因为成是非之所以能够克服对逗非的恐惧,与这一人一狗熟识也有很大关系。 不过机会有的是,这个急不来,既然是要出远门,那便在路上找机会指点小非就是了。 而成是非练习发力一事,也可以趁此机会在路上指点于他。 让元夕意外的是,成是非竟然要求带上逗非。 元夕是没意见的,反正照顾逗非的事都是成是非来做。 镇南军大营,吕一平看着蜀王给他来的信,是前一阵子刺杀事件荆州那边有了回复。 江陵王在信中先对平南城遇刺一事表示遗憾,并在接到蜀王的信后马上下命令在荆州境内排查,所以回信才慢了。 让人意外的是,江陵王那边竟然真的查到了这五个人,只不过是牵扯到了一宗灭门惨案。 这个宗门在荆州还是个大门派,叫做万器宗,位于荆州南部南郡南禺山,名气也是不小的,尤其是近几年,名气直追位于荆州都城襄阳城境内咸阴山的第一门派紫阳阁。 万器宗取名万器,口气着实不小。 不过该宗门传授各种兵器武技倒是真的。因其所授兵器技法众多,所以颇受荆州习武之人的追捧。 在一年前,万器宗掌门以门内修整为由不再招收新的弟子,门内在学弟子也在半年内全部出师。 据那些回了家的弟子讲,宗门五位嫡传弟子下山游历许久,已经有一年多未归山,门内只剩下掌门、记名长老外加两名杂役弟子。 掌门给出他们的说法是,几位师兄音讯全无,为防止意外发生,他们要下山去找一找几人,所以暂时关闭宗门。 之所以发现万器宗灭门,是与平南城刺杀事件有关。 据蜀王信中说述几人所使用兵器,荆州官府便想到了万器宗,而当追查此事之人到了万器宗的时候,便发现万器门已被人灭宗。而其中五人,正是在平南城那边行刺的五人。 另外,宗门内长老及两名杂役弟子也被杀身亡,万器门掌门不知所踪。 至于死因,信中并未详述。 眉头紧皱,吕一平觉得这天下越来越不太平了,这么一个宗门说被灭就灭了。蜀王在信中所言,推测背后也许是那割鹿楼所为,要吕一平严查平南城范围内,别出现什么乱子。 吕一平想着割鹿楼得是个什么样的存在,行事手段又是如此险恶,此番灭门大有灭口的嫌疑。 只是此案毕竟是荆州之事,他们巴州的人却不好多问。 蜀王信中还言道,江陵王依然表示与巴州友好的关系,不要因为此次刺杀事件给双方盟友关系带来裂痕。 不过蜀王好告诉吕一平,他已经派人通知云上城的楚卫东,盯紧荆州那边。 吕一平知道,这世上没有绝对的朋友,也没有绝对的敌人,荆州该防还得防。还得防这个不知底细的割鹿楼。 不知道几大宗门是作何想,出了这么大的事,几大宗门不该袖手旁观才是。 既然在他吕一平的平南城发生了有人袭击吕关雎之事,只怕这暗中也有他所不知道的人存在。 摇摇头,目前毫无头绪的吕一平只能尽力守护好他这方土地。 这时有人来报,说城内张府准备派人去往荆州,报备的返程人员较多,请将军过目。 吕一平这才想起了之前成馆主来得时候提过一嘴,说他的亲家张府在荆州有买卖,看来是下定了决心从荆州撤出了。 吕一平觉得张府这个决定做得很正确,不然一旦巴、荆二州突然交恶,他们可没地方哭去了。 看着人员名单,都是巴州人士,自家人,能回来便回来吧,入城的时候再好好盘查便是。 顺口问了句此番去往巴州的是何人?手下便又递上一份名单。 打开一看,张府二公子张仲谦,八名张府下人。再往后看,云德武馆,元夕,还有成是非。 成是非能去,看来云德武馆确实少些人手。看到元夕这个名字他思索了一下,便问道, “周伯昌和王季回来了吗?” 门下士卒回道, “禀将军,周、吴二位大人今早回军,正做修整。” 吕一平说道, “把他二人唤来,另外看看吴仲和郑叔远他们二人谁在,也一并叫来!” 周伯昌向吕一平汇报了一下演练结果。 不出吕一平所料,是带人扮作山匪的王季得胜,好在周伯昌输得不是很差,抓住了王季近一半人马。 周伯昌又向吕一平汇报了一下元夕的情况。 王季在归来途中与大哥说了与元夕和成是非交手的情况。 不过在他口中,是那元夕与成是非二人未听从山下守军告知,擅闯演练山头,被他发现。 成是非仗着武馆少馆主身份,不听他属下劝戒,要去追一只什么獐子,还说什么山这么大,你们演练你们的,我打我的猎物,又有何干? 而那元夕更是二话不说,直接往里闯。 正在附近的他赶过去相拦,却被那元夕夺了佩刀,他命人放箭,众人却被元夕用暗器所伤。 镇南军的面子不能丢,他带人相拼,最后却皆被元夕所伤。 当时他对周伯昌说,那小子深藏不露,凭他的本事,恐怕大人都是不敌。 想到王季被那元夕所伤,周伯昌也是脸上动怒,不过以他对成家少馆主的了解,应不是如此鲁莽之辈。 与元夕交手一事,是由王季禀报的。 吕一平一拍桌子,大骂道, “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周、王二人单膝下跪行礼, “是属下无能,还请将军息怒!” 吕一平摆摆手,哼了一声,然后说道, “都起来吧,王季,你说说,你在那小子手中撑了几招。” 王季想了一会儿,开口说道, “若是搏命,怕是撑不上两招,他出手太快了。尤其他那手暗器功夫,当真了得,只一挥手,咱们就伤了好几个兄弟。” 吕一平眉头紧皱没有说话。 今日负责盯着武馆的是郑叔远,这时吴仲过来复命。 听闻吴仲说道,元夕不过是出过武馆一次,还是与成是非一起,而他追踪下去,并未发现元夕与什么人见面。 吴仲说,不过据他打探,元夕出去那天,确实收到了一封信,不知道是否与之相关。 吕一平问道,可曾知晓送信之人是谁? 吴仲说道,属下无能,并无知晓是谁,是偶从市井人闲谈中听到的消息。 那妇人家的孩儿在武馆习武,多爱说些在武馆的事情,便提及了有人给元教席送信,到了那妇人口中,就成了有人爱慕元夕,便是以书信传情。 说道这里,吴仲没有继续说,因为市井间所传爱慕元夕之人,便是吕大小姐。 他吕一平也恨那些长舌之人,也不长脑子想想,他吕一平的女儿,怎么能看上一个武师? 可市井间最是喜欢讲的,大都是富家女爱上穷小子,阔少爷恋上卖身女之类的。 吕一平想了想,告诉三人,明日那元夕便要随张家车队去往荆州,暂时不要在他身上下功夫了,还是仔细盘查平南城,小姐遇刺一事,蹊跷的很。 这时郑叔远回来求见,说他有发现。 当吴仲与郑叔远发现有人给元夕送信之后,便重点盯着云德武馆,看是否有生人出没。 今日盯梢的郑叔远便见到有个小孩儿跑到武馆门口,拍了门,说了几句话,便跑开了。 郑叔远便赶紧跟了上去,便看见那个小孩儿去找了一个年轻人,然后拿着一串糖葫芦蹦蹦跳跳地跑开了。 而这个年轻人不是别人,正是城主的公子,董相林。 郑叔远是不能也不敢盘问城主府的大公子,便回来禀报。 吕一平问郑叔远,确定这信是给元夕的? 郑叔远点点头。 他用一块儿糕点从那小孩儿口中得到了这句话, “这封信是给云德武馆元夕的。” 董相林?他怎么会认识元夕? 吕一平猜不出来,看来得去趟城主府,与那董士贤再喝上几杯了。 张府派人送来消息,告诉成是非元夕二人,准备一日,后日天明出发。 元夕看着手中这封信,还在发愁。 信中约他明日湖边一见,还明言,切记,不许带人。 依然没有落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 在水一方 姬大墙一脸疑惑地跟着这个称呼自己少爷的人走在下山的路上。 这个自称卫伯之人上了山找到了掌门师尊,师尊派人找到了他,便让他下了山。 山上十三年,姬大墙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如今师尊突然叫他下山,心中很是不舍。 要不是卫伯说先到卢先生那里去,姬大墙都怀疑师父是不是把自己卖了。 姬大墙长得很好看,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在山上这些年,他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练功之余去观井。 古井深幽,井水平静,好似一面镜子。 第一次去那井边玩耍的时候,探头看着水井的他惊喜地发现,这井水中有一个和他一样大的小伙伴。 那时他刚上山不久。 上山就被掌门崔星河收为弟子的,他是第一人。 除了宋蓝玉之外,崔星河只收了他这一个弟子。 大师兄对他很好,抓山鸡野兔烤着给他吃,带他在姑射山里闲逛,夏天跟他玩儿捉迷藏,陪他捉蝴蝶,逮蚂蚱,天冷了带他撵兔子,追山鸡。 他最喜欢大师兄,可他依然很孤独。 他没有小伙伴。 这口井是他的秘密,即便是他长大了些,知道这井中倒映之人就是他自己。 井中人生得这般好看,原来是自己,姬大墙心中更是欣喜。 他几乎把自己从书中学来的形容人长得好看的词都用在了自己身上。 古人真是没文化,说来说去,也就丰神如玉,玉树临风、气宇轩昂、品貌非凡之类的,姬大墙觉得,自己确实有些难为古人了。 这般好看,岂是言语能形容得出的? 连师门那些弟子们都不敢正眼看自己,姬大墙知道,那叫自惭形秽。 但是他一点都不自傲,对师门中人都很客气,见到谁都面带笑容。 姬大墙的人生格言,他人见我,如沐春风。 只是自己这名字,叫起来不大好听。 他问过卢先生,为何自己的名字这般普通? 卢先生告诉他,这名字,不过是一个人的名号而已,无需在意,况且大墙之名,大有深意。 至于深意在哪里,先生笑而不语。 边走边回头的“春风”有些不开心,他没见到大师兄。 师父告诉他,大师兄下山办事去了,只要他惦念大师兄,他们二人是有机会再见的。 姬大墙心中一直纳闷,一州之地的大将军为何要带自己下山,难道就是因为自己长得好看? 山上一十三载,他早忘了自己童年的时光,那段时光,本就没有什么值得怀念的。 她不知道自己娘亲是谁,更忘了爹爹,他好像只是一个人。 卫伯什么都不说,板着个脸叫了声少爷,就让自己跟他走。 想做春风的姬大墙还是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 一路上甚是无趣,姬大墙问了好多问题,那人只会说一句, “到时候少爷自会知晓。” 走着走着姬大墙才想明白过来,那人管自己叫少爷,那岂不是说自己从未谋面的爹爹和娘亲来接自己了? 这人要带自己去照详庐,那不正是自己先生的草庐么? 姬大墙心中突然有些紧张,他曾问过自己先生,自己父母究竟是何人?先生为何又在此教自己读书? 先生告诉他,到时候他就知道了, 难道就在今天? 姬大墙心中念头转了又转,愈发笃定自己的猜想。 二人来到照详庐,卫伯没有进去,而是说了句, “少爷请!” 姬大墙走过柴门之后,便看到有位看起来比师父年轻不了几岁的长者背对着坐在自己常坐的小竹椅上,与先生交谈。 卢士隐见到姬大墙走了进来,赶紧招呼, “是大墙来了啊,快过来!” 那位长者也跟着回了头,打量着他。 看着那人的面容,姬大墙只觉得有些亲近之感,心中微动,眼睛似乎有些热,几步上前,姬大墙跪在那人身前,开口叫到, “孩儿大墙,终于见到爹爹了!” —————————————— 用过朝食,吕关雎换上男装,推开了家门。 昨日那董相林令人捎来口信,说办得妥妥当当的。 董相林这次亲自找人把信送到武馆,主要是那女魔头可说了,若是搞砸了,第二天就让她爹去董府提亲。 吓得董相林一激灵,对着送信过来的竹青说道,请转告你家小姐,必定让吕姑娘满意。 为了避免出了岔子,他董大少亲自走一趟也没什么,正好出去会会几位好友。 只要她吕关雎不上门提亲,这点小事算得了什么?从小到大,他董大少爷为这女魔头办的事儿还少了?黑锅也不少背。 送完信,他就准备去醉仙居与另外两个背锅侠说一说女魔头给人悄悄送信这事儿。 这才几天,就让自己帮忙送了两封信,看来坊间传闻也并非空穴来风。 自己可要与那两位好兄弟分享一下这个好消息。 许一白可是跟他说过,听说城中松竹馆近日来了位新的头牌,叫作柳薇薇。 而柳元卿更是一脸傲娇,说是自己本家,五百年前兴许是一家呢,咱们都已经束发,是可以去喝喝花酒的,去给我那本家捧个钱场。 三人不是普通人家子弟,几番打听,便是知晓,那柳薇薇来自扬州,师传大晋王朝名伶柳潇潇。 这柳潇潇乃扬州人士,原本是个可怜的贫家女子,年幼之时便家破人亡,与很多孤苦伶仃的孩子一样,她在街上插根稗草,只为能吃上一口饭。 后来有人带走了她,八年之后,扬州城出现了一个名伶,名叫柳潇潇。 说来也怪,在吕府没有亲口否了那桩早些年酒桌上定下的娃娃亲,他董相林不知为何,还真没有胆子去松竹馆喝上一口花酒。 许一白和柳元卿可就很不讲兄弟义气,说得好听,他们先去探探路,可回来跟他董相林聊天的时候,话语间全是你还是个小孩子,我们说的你都不懂的那种神色。 说得董相林心痒痒,恨得牙根疼。 没去过松竹馆,如何在圈子中立足? 如上次那般,吕关雎依然一人来到城北白沙湖。 此时大约辰时三刻,城中大多数人家也是刚刚用完朝食,家住白沙湖附近的人,得了闲的便来湖边散步,不过大多数人还是忙于生计,哪有如此空闲欣赏这湖光山色。 湖面如镜,水中映出一个晴好的蓝天,吕关雎又登上了一只湖边孤舟。 开了张的老舟子也刚刚是在舟子上用完了早饭,正坐在船头闲坐。 老舟子天明便来到了湖边,洒下两网,捕些鱼虾,由家中过来送饭的儿子和婆娘带走去买,他留在湖边撑船,挣些额外银两。 这买卖,老舟子做得,他儿子做不得,不是他儿子懒散,而是客人不喜。 泛舟游湖,多是成双入对之人,一位年迈寡言的老舟子,更加让人放心一些。 老舟子不识得将军之女,不过这男子衣着的女子,他还是一眼认出来了。 他撑船多年,少有一人乘船去湖心赏景的,况且只是在舟中静坐,不去赏景,更是少见。 登船便是客,给了银钱只管撑船便是,这便是老舟子的生意经,至于他的船上今日上过什么客人,做了哪些事情,他归家后从不与家中人讲。 在家中,多是婆娘与他说些邻里长短,鸡毛蒜皮的琐事。 儿子与他一样,不善言辞,多是赶上年节时候,陪爹爹喝上二两浊酒之后,话能多些。 好在儿媳懂事,与婆婆能多说上几句,家中便热闹些。 还没能抱上孙子的老舟子起身迎客。 长篙没入水中,老舟子用力一撑,不算大的孤舟便划破水面,离开岸边,吕关雎在船舱中静坐。 每天打完鱼之后,老舟子都很细心的把自己的老伙计收拾得干干净净,还点上一根自己用山上艾草制作的熏香,既有驱蚊之功效,又能让渔船的味道,能更清香一些。 到了湖中,老舟子询问了客人之后,便把船停在山阴背光处,长篙横于船头,老舟子以钓消磨时光。 拿起放在船上的竹制鱼竿,挂上饵之后,抛竿入水,老舟子静坐船头。 细细的麻制鱼线,连接了湖里湖外两个世界,也连接了人与鱼的世界。 吕关雎盘算着时间,觉得差不多了,便走出船舱,站在渔船的另一端,看向湖边。 鱼篓中已经有了两条收获的老舟子看向客人,吕关雎对那张满是沟壑的脸说了声,您继续,有事我招呼您。 出门不是一天两天,所以元夕便把自己的授课任务托与孔礼祥师兄弟三人,加上成云德也与三人打过招呼。三人知道元夕与成是非要出门许久,便应承下来。元夕跟成云德提出,把自己出门这段时日的所得匀给三人,三人意外之余便顺着师父的意思没有推却。 按照成云德的意思,单凭元夕给武馆提供一套新的拳法与枪法,就值得武馆多给元夕一年俸银,元夕给拒绝了。 元夕的道理很简答,我觉得我没亏。 可能在元夕眼里,这是他心中的公平交换,而在成云德心中,他是记下了元夕的这份人情。 有些时候的人情往来便是你家娶妻我送上贺礼,我家添丁,你来恭喜。 这礼便成了另外一种礼,一种可以用金钱来衡量的礼。 可还有一种礼,便是情谊。 人们常说谈钱伤感情, 却又有人说,亲兄弟,明算账。 这情义二字,又如何能算得清,但凡去算了的,也是白费心一场,因为这些情谊,早在算的过程中,给算得一干二净。 在元夕成长过程中,山居士曾经跟他说过。 万事万物,人们为何要去衡量一二,不过是为了得与失二字。 可是真的不需要计较么?是需要的,很需要的,因为不去衡量,便很难在交与换的过程中达到一种所谓的公平。 而这种衡量带来的公平,恰恰是人们在长此以往的交换活动的衍生品,是人们共识之所在。 讲到这里,山居士提及了一位帝王,始皇帝。 单说这位一统天下,下令统一文字,统一货币,统一度量衡,便是对后世莫大的功绩。 山居士并未在元夕面前说自己对那位帝王的评价。 只是对元夕说道,大多数人评价一个人的好与坏,多习惯于以自己的利益得失作为参照。 若是说起不相干之人之事,往往似乎更能深明大义一些,说些公正的话语。只是落在己身,也许便没那么大义凛然了。 山居士让元夕记住,你可以有你的喜与恶,但是你的喜恶不是他人的善恶与好坏。 人们往往近善远恶,多是为了自己能够趋利避祸。便是什么也得不到,也能图个心安。 可万事因果复杂,切勿轻言断人善恶,说人好坏。也许你的一次信口揣测,便能伤人一生。 大功不掩小过,大是不除小非。 同样,没有一棒子打死人的道理,有过不一定全是过。 师父的话,很多,元夕都记在了心里。 天明起床,打了几套拳,活动活动筋骨,去演武场与那三名弟子嘱咐一下练功莫要懈怠,不能丢了他元夕的脸。 三名弟子一听元教席要出门许久,心中有些难过,都拍着胸脯子说,元教席放心吧。 在自己的房间用过早饭,元夕去后院看了看,刚好看见成是非在喂逗非。 让他很诧异的是,小非竟然敢蹲在逗非旁边。逗非在吃,而成是非就在旁边捋顺着逗非的毛。 看到元夕来了,成是非喊了声“元大哥”,然后用手揉了揉逗非的头。 元夕一看,这是跟自己炫耀呢,开口说道, “小非,不错啊,不怕逗非了?” 逗非这时也抬起头,撒着欢儿的冲着元夕摇尾巴。 成是非嘿嘿笑道, “它是我的好朋友,怎么能怕它呢?元大哥,明天就要出门了,你东西可是收拾妥当了?” 元夕嗯了一声,然后说道, “不过是些替换的衣裳,好收拾,小非,我出去溜达一圈,要不要一起去?” 成是非想了下,然后问道, “元大哥,你去哪儿?用我陪着么?要是不用的话,我待会儿去趟我姐夫家,看看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不。” 元夕摇摇头,然后说道, “小非,除了你的掌法,成世伯可曾教过你用什么兵器?如果教过,你便带上,咱们此去荆州,不是游山玩水,还是准备万全一点的好。” 已经起身的成是非冲着元夕一挑眉,眨了下眼然后说道, “当初爹爹说他从师门学来这套开岩掌法练刀比较适合,所以我学的是刀。爹爹也叮嘱了我,明天我带上的那把刀,可是爹爹早年随身之物。” 一脸得意的成是非揉了揉逗非滚圆的肚子,开口问道, “元大哥可有趁手兵器?” 元夕看着被揉的舒舒服服的逗非说道, “我出去看看吧,要是有合适的,我想买上一把剑。” “剑啊,元大哥,我还以为你要耍枪呢,要不我帮你弄一把?” 元夕笑道, “不用,我出去了,你在这陪逗非玩儿吧。” 元夕出了武馆,向着城北方向走去。 吕关雎看着远处出现的一个黑点,然后慢慢变大,一个身影出现她的眼中,不知为何,她的心跳有些快。 第三竿还没有收获,客人便要靠岸,老舟子收了钓竿,长篙入水,飞舟似箭。 靠了岸,吕关雎便跳下了船向着元夕走去。 阳光照在收了钱的老舟子的脸上,笑容如光般明亮。 这位客人出手可真阔绰。 临近湖边,元夕便开始四顾,四下并无人出现,只是见到青天碧水间有一叶扁舟划向岸边。元夕自小便没见过此番湖景的,天虞山中多是神山隽秀,有那潺潺溪水,如此大的湖泊他也只是第二次见到。 舟子靠岸,下来一人,向着自己方向走来,元夕暗自思忖,莫不是此人约自己,便向前走去。 二人越走越近,吕关雎便有些紧张,喉咙发紧,毕竟自己这般约人见面,难免让人误会,心中正想着该如何开口。 大约相距二三十丈远的时候,她止住了脚步,转身看向湖水,一双无处安放的素手收在胸前,轻轻地揪着衣带。 元夕没想到对面走来之人竟然是她。 待二人临近,那熟悉的味道又飘入心中,元夕放缓了步子,装作看风景样,心中却是在盘算,既然遇到了,要不要打声招呼。 他心中认定约自己见面之人必然不会是她,尤其是看到吕关雎好似避着自己站在了路边,元夕更是笃定。 看来连招呼都不用打了,还是找一找是谁约自己见面吧。 如此一想,元夕心中好似放下了一块儿石头,步子便快上了几分。 当与那个身影擦身而过的时候,元夕心中便有些空落落的。 这时,一个不大的声音传到耳边, “喂~” 吕关雎低着头,好似看着湖水,其实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身后那个身影上。眼看他马上要从自己身边错过,她不得不从口中挤出个微弱蚊蚁的声音。 元夕停下脚步,站在吕关雎身后,疑惑地问道, “吕姑娘,你是在叫我么?” 吕关雎一转身,差点与元夕撞了个满怀,有些气恼道, “边上就你一个人,不叫你叫谁?站那么近干什么?是想占本姑娘的便宜么?” 元夕一脸诧异,怎么就一言不合就生气了呢?自己貌似也没做什么吧,不过是站得近了些而已,还不是她突然转身的缘故。 不过她转过头来的样子,还真好看。 元夕向后撤了半步,开口道, “吕姑娘,不知叫住在下何事?” 见元夕撤后半步,不知为何,吕关雎心中又有些恼火,杏目一瞪,刚要开口,听元夕问话,她才想起是自己约人过来的,且并未留名。 想到这里,她便底气全无,然后轻声说道, “元公子,是我约你来湖边的。” 从小到大,元夕其实并未与同龄女子怎么打过交道,多是王李庄中的婶婶大娘。 虽然吕关雎是男子装束,依然无法掩盖她的美。 远而望之,姣若明日升朝霞,近而观之,灼若芙蕖出绿波。 师父没有教过元夕男女之情,只是告诉他,到那时,懂便懂了,不懂,便是没到那时。 此时,也许便是那时吧,他只觉得眼前这位女子,好看,真好看。 上次一别,元夕心中便留有遗憾,不知二人以后是否会有再见面之日,没想到的是,这么快二人便又见面了,还是她约的自己。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吕关雎,真是一个好名字。 元夕愣了一下,怎么说话声就突然这么软了呢?软得他不知所措,略有点结巴地问道, “不,不知,吕,吕姑娘约在,在下所为何事?” 看到之前对自己出手好似毫不留情的元夕这般窘相,她心情突然大好,“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纤纤素手轻挡朱唇,她开口道, “前几日与元公子讨教拳法之后,只觉得自己的拳法与元公子相差甚远。爹爹他忙于军中事务,没多少时间指点我,我便想到了元公子,才冒昧叨扰,还望见谅。毕竟我一个女孩子家,此举本就不妥,所以上次相约,见你同成是非一同前来,不便现身,还望公子见谅。” 元夕一听便笑道, “吕姑娘客气了,毕竟男女有别,不过元夕拳法不过如此,如何能指点将军之女。” 吕关雎看了眼四下,还好人不多,自己又是男子装束,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便说道, “元公子,我也不是那自大之辈,爹爹与我说过,须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要做空中鸟,莫做井底蛙,咱们平南城不过是巴州一城而已,不瞒公子,这平南城在我吕关雎眼中,还是太小了。” 元夕听了吕关雎这番话,没想到她还有这般胸怀。 想到此处,目光略微在其胸前鼓鼓处扫过,他面色微红,开口说道, “既然姑娘这般说,那便听姑娘的。” 吕关雎在湖边找了一处开阔之地,与元夕说了声请元公子指教,然后打了一套流云手。 湖光净,人轻影,近环山翠,远摇天碧。风卷落英,水流云出,直上瑶台,飞仙去。 元夕看得痴了。 不知为何,吕关雎觉得这次自己打得很舒畅,不似之前在家,拳路渐乱,心不稳。 收势之后,吕关雎抱拳。 元夕轻轻抚掌,赞叹道, “姑娘这一套掌法打得真是太美了。” “美?” 吕关雎愣了一下,这是什么评价,便言道, “元公子,可看出什么不妥之处?” 元夕说道, “姑娘的这套掌法练得炉火纯青,初遇姑娘之时,姑娘与那伙歹人命博,也是临危不乱,出手也有章法。不过,当时与姑娘敌对之人似有留手,招招不过是逼退姑娘,并非致命。不然,姑娘可能落败的机会会更多。其实那人的功力未必比得上姑娘,不过是他们对敌经验强于姑娘罢了,加之男子气力本就强于女子,况且他们又有兵刃在手,占尽先机,姑娘才会不敌。方才我赞叹姑娘掌法打得美,是赞美,也是说出来姑娘存在的弊端。” 见吕关雎一脸认真的在听,他便继续说道, “姑娘掌法飘逸,出手行云流水,叫人琢磨不定,多在于让对手防不胜防之意。不过姑娘现在是飘逸有余,气力不足。姑娘尽量把力聚于掌上,在注重身法的同时,保证一击有效,不然对敌之时,可能会出现以伤换命的局面。” 吕关雎若有所思,便开口问道, “是我的内力不足么?” 元夕摇摇头,然后说道, “吕姑娘,恕我直言,就是目前你的掌法杀伤力不足,攻击效率不高,动作美感多于实用。用我师父的话说,便是花架子。当然,以吕姑娘的身份,可能也不太需要对敌的杀伤力吧。” 吕关雎摇摇头,然后展颜笑道, “多谢元公子,我之前遭受刺杀,你也是知道的,多些自保之力,还能为爹爹多分些忧。我想练拳,却也没有个合适的对手,小女子唐突,不知元公子以后可否方便与我一同练拳?” 听吕关雎这么一说,元夕的心跳开始加快,他不知道的是,对面的女子,说出这句话之后,心中更是如小鹿乱撞。 蒹葭苍苍,绿水骄阳,有位佳人,在水一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 云上城安驿镇 凉州,西凉城。 一人独坐于酒肆之中,拎起酒坛,清冽的酒水哗啦啦的流入酒碗之中。 方桌上,是两大盘子熟肉,一盘水煮羊肉,一盘风味牛肉干。 牛肉干味道不错,不过太硬了些,在山中的时候,他的徒弟也跟山下赵大婶学着做了些肉干,但是这么吃的,还是头一次。 身着青衫,单脚踏在长凳之上,霍弃疾端起酒碗,目光略过来来往往的行人。 他在等一个人。 喝了口碗中酒,霍弃疾皱了下眉头。这么多年过去,他还是没有习惯这种烈酒的口感。 羊肉是清水煮的,不过是熟了之后撒上些磨碎了的粗盐,吃起来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用小刀割下一块羊肉,放入口中,慢慢地嚼着,霍弃疾注意到对面来人。 这是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身穿汗衫短裤,看着他那漫不经心的目光,霍弃疾知道这人正在寻人。 临近酒肆,那汉子瞄了眼坐在那里喝酒的霍弃疾,背着手,大摇大摆地进了酒肆,喊了声 “小二,来一坛好酒,要烈的!” 说完,这汉子晃晃悠悠的走到了霍弃疾的对面,单手拄桌,歪着头问道, “这位朋友,介不介意拼个桌?” 霍弃疾抬眼看了看坐在对面的糙汉子,没有说话,只是把肉盘子往自己这边拉了拉。 大马金刀斜坐在条凳之上,单腿踩凳,手臂在桌子上一横,那汉子微微向前倾身,嘿嘿笑道, “一叶浮萍归大海,人生何处不相逢,相遇便是缘分,一起喝上几杯如何?” 小二已经把酒拿了过来,那汉子接过酒坛子,往桌子上一墩,伸手拍开封泥,先给自己的酒碗倒上。 小二见这厮没有点下酒菜的意思,就去招呼其他客人去了。 端起酒碗冲着对面之人一敬,便往口中一灌。 放下酒碗一抹嘴,那汉子直呼畅快。 霍弃疾端起酒碗,回敬了他一下,也一饮而尽。 那汉子见其放下酒碗之后,便说道, “来来来,我敬你一碗!” 说完便拿过霍弃疾的酒碗,倒满了酒,推了回去。 酒碗旁边,还有一个小牌子。 霍弃疾扫了一眼,手放在桌上,屈指一弹,牌子滑了过去,正好滑到对面那汉子敲桌子的手底。 那汉子不动声色,收起来木牌,低声说道, “见过大人!” 霍弃疾点了点头,把方才拉过来的盘子往过推了推,端起酒碗,他示意一下,小饮一口。 那汉子赶紧端起酒碗。 放下酒碗,霍弃疾开口问道 “你在这个位置多久了?” 身材魁梧,一身腱子肉的汉子竟然有些害羞,伸手抓抓头一咧嘴道, “小人黄天霸,接过这个牌子快五年了,大人上次来到西凉城的时候,我有幸见过大人的风采。” 见这名叫黄天霸的汉子眼睛不断地在肉盘上瞟来瞟去,霍弃疾说道, “你请我喝酒,我请你吃肉。” 正砸吧口中酒香的汉子“嘿嘿”的拉过筷子筒,抽出两支,插了块儿羊肉,啃了起来。 霍弃疾也不以为意,他点了这么多肉,本就是为了对面之人。 四周嘈杂,什么样的酒客都有,不乏那些唾沫横飞之人在那以睥睨天下之姿说着张三李四家的闲话。 霍弃疾开口道, “想不到你记性这么好,所以你便不用确认我的身份了么?” 这名叫黄天霸的汉子放下正在啃的羊肉,伸手抹了下嘴巴子,拎起酒坛倒了碗酒,边嚼着边说道, “按照最初定下的规矩,大人还是要出示腰牌的,小人不过是坐下喝了碗酒,吃了口肉,并没有坏了规矩,所以接下来大人如果有话要问小的,那就别怪小人只认牌不认人了。” 端起酒碗,又是一干而尽的他陪笑着说道, “大人神采非凡,十几年过去了,还如当初见大人那般令人神往,真要说有点儿变化,那就是大人变得更加深不可测,以前师父对我说过,大人像咱们凉州西北那边的大山一样,是如此不可仰望。如今小人得幸,坐在大人对面,只觉大人似那大海一般,一般……” 霍弃疾从怀中掏了一块玉牌,扔在桌上,开口道, “行了,行了,别在那挤马屁了,牌子给你了,规矩还是规矩,看好了,一会儿我有话要问。” 手上有些油乎乎的汉子没好意思直接拿起玉牌,在两腰间用汗衫蹭了蹭手,这才从桌上拿起那块玉牌仔细看了起来。 指尖轻轻摩挲,比起自己的铜制腰牌,大人这枚黑玉腰牌可谓质地细腻,手感极佳。 自己的腰牌正面当中是个“凉”字,四围篆刻花纹,背面则是线条图案。 一长线在上,四条短线分两组在下,正是八卦图中的覆碗图,艮卦。 而大人这枚腰牌,正面则是一个“玄”字,四周篆刻花纹与自己的腰牌无异,背面则刻有太极阴阳鱼图案。 查看完之后,黄天霸掏出自己的铜牌,把两个牌子刻有八卦图的一面重合在一起,拿起仔细查看。 当两块牌子重合的时候,在牌子的某个边缘位置,刚好出现一个“艮卦”图形。 霍弃疾收起黄天霸递过来的黑玉牌,然后说道, “你现在靠什么谋生?” 黄天霸瞟了眼四下,拎坛倒酒,抓起碗中没有啃完的肉,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说道, “卖肉!” 看着啃肉的黄天霸,霍弃疾笑道, “你这做派,倒像是个屠夫,你师父呢?他有没有教你些手段?” 黄天霸咽了口中的肉,没忍住,端起碗,又喝了半碗,边倒酒边说道, “教了些防身的把式,师父会的,应该都教了我了,师父把牌子传给我之后,便找个地方养老去了,这也是咱们组织的规矩。” 看了眼面前这位大人,他继续说道, “大人,我要说不能找到师父,您也不可能会信,不过按照规矩,交了牌子,便与组织无关了。师父把牌子交给我的时候说过,他这辈子最有幸的便是见到了拿着黑玉牌子的大人,只可惜白玉令牌还不曾见过。大人交代的事,师父一直记着。牌子到了我手上,我便继续做,大人若是硬要见师父,那便是我做事不利,愿受责罚。” 霍弃疾听而不语,挡住了黄天霸要倒酒的手,自己斟满酒碗,慢慢地喝着,黄天霸便在对面喝酒吃肉,等着大人问话。 夹了一块风干牛肉,并未放到口中,而是用左手捏住肉干,右手放下筷子,撕下一小条肉丝放在口中,慢条斯理地嚼着。 看得对面大口嚼肉的黄天霸也放慢了吞咽的速度。 霍弃疾笑道, “你只管吃便是,酒不够再叫就是,既然牌子在你手里,我自然只会找你,哪怕明天你把牌子交给了别人,我便找拿到牌子之人,既然规矩如此,就得照章办事。” 黄天霸嘿嘿一笑,夹了两块肉干塞到嘴里,用力地嚼着,又喝了碗酒,送下口中还没怎么嚼碎的肉干,打了个酒嗝,开口说道, “不愧是大人,吃个东西都那么有气质,不像我,大老粗一个,没那么多讲究,既然如此,大人尽管问便是,这些年大人曾经交代下来整理的东西,在我那里收着,大人住在哪家客栈,回头我送过去便是。” 霍弃疾点点头,然后说道, “这些年辛苦你了!” 黄天霸正色道, “大人折煞小人了,不过是整理些消息罢了,又不费什么事,早些年我搭上了王府的线,负责给王府供肉,赚了钱不说,打探起消息来更是方便。” 说道这里,他压低嗓音说道, “不瞒大人,这王府里,也有我的耳目。” 霍弃疾端起酒碗,黄天霸忙给自己酒杯倒满,举碗相碰。 黄天霸有些激动,端酒的手有点抖,大口喝下,酒洒衣襟。 他一直铭记在心,师父告诉过他,他们能有今天,要记住拿着玉牌的人,这是他们的恩人。 见到黑玉牌的他,希望有朝一日能见到拿白玉令牌之人。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万瓦宵光曙,重檐夕雾收。 日晖青琐殿,霞生结绮楼。 初晨时分,元夕与与成是非带着逗非同张府一行人走出了平南城城门。 一行十一人,外加一条狗,三辆马车。 行驶在车队中间的是一辆带着车厢的马车,张仲谦与元夕、成是非坐在里面,外面有一人驾车。 前面一辆平板马车,四人坐在马车上,一人驾车。 后面还跟着一辆马车,也是平板马车,车上是一行人生活所需之物,有二人坐在车头左右,跟在主家马车后面。 逗非就没了坐车的待遇,没了绳子的束缚,逗非也是异常兴奋,在路上跑来跑去。 张府的生意在荆州的武陵城。 武陵城位于荆州东部,东临扬州,正是原巴州兵马统帅项飞昂镇守的城池。 荆州共设五城,北部都城襄阳,北邻豫州建业。两城之间,正是荆州通往豫州之路,以目前态势,恐怕早已兵马相对,剑拔弩张。西部正是与巴州接壤的春水城。南部城名南郡,南郡南部半山半海。荆州中部则是辛陵城。 官道还算平整,坐马车之中并不算太过摇晃。车厢里还算宽敞,张仲谦居中而作,元夕二人分坐两侧,临窗,车窗挂着窗帘。 张仲谦从自己座下掏出一张袖珍折叠小桌,展开放在三人之间,又从身侧放着的随身包裹里掏出一张羊皮铺在小桌之上,这是是手工绘制的一份地图。 他开口道, “元少侠,小非,你们也知道,我多次前往荆州,所以对去往武陵城的这条路线很熟,这张地图还是早些年备下的。” 用手指着地图,他继续说道, “这里便是荆州的武陵城,咱们的目的地。” 这是成是非开口问道, “姐夫,为何不选在都城襄阳?” 张仲谦说道, “小非,这经商之道,也是一场修行,与武道一样,都是与人博弈,这襄阳城不是我们外来人能吃得下的,这个中道理等你大了一些便会懂得。不过我已经着手往那边发展了,只不过如今,唉,倒是可惜了!” 叹了口气的张仲谦摇了摇头。 这时元夕说道, “巴州以蜀绣名闻天下,而扬州吴绣亦是天下无双,扬、徐二州更是盛产桑蚕丝。扬州蚕丝要好于巴州本地蚕丝,所以上等丝绸便是出于扬、徐二州。巴州多出棉、麻纺布,这棉布麻布虽说不如丝绸穿起来舒服,却耐磨实用,多受平民喜爱。想必张公子把分号定在武陵,本是为了将来更进一步向着扬州发展吧。” 张仲谦一阵惊鄂,然后开口说道, “想不到元少侠竟然也懂得经商之道,且对各地物产还如此了解。” 元夕笑道, “我不过是了解一些罢了,家师在教我读书的时候,对各州风土人情,物产习俗都有一些介绍,我很感兴趣,便都记在了心中。至于商贾一道,家师还是很推崇的。” 关于商贾一道,山居士是从先贤的一篇文章说起的。 旁边的成是非一脸崇拜地看着元夕,然后说道, “元大哥,你师父是不是无所不能啊?” 闻言,元夕有些失神,离开师父也好些时日了,心中忽然有些泛酸。 撩开窗帘,看着外面,微风迷了眼。 用力眨了眨,深吸一口气,元夕看了眼在外面撒野的逗非,然后说了句, “逗非倒是很欢乐,对了,张公子,我们出了平南城之后可是往东而去?” 成是非也察觉出了元大哥的异样,便没多说什么,他其实也是初次离家,这才没走多久,没什么感觉,也许是受到元夕感染,让他突然想起自己要离家好些个时日,成是非忽然很想念自己的爹爹,娘亲,还有武馆。 伸手拉住张仲谦的衣袖,他轻声喊了声, “姐夫!” 张仲谦到底是比二人年长好几岁,多次出远门,二人的情绪他一看便知怎么回事,毕竟当初他第一次去往荆州的时候,私下里也掉过眼泪。 伸手拍了拍成是非手背,他开口道, “小非,这一路上有很多好玩儿的,好看的,你可要多看看,毕竟有些人可能一辈子也没有离开过自己的家乡几十里那么远。” 然后他对着元夕说道, “元少侠所言不错,原本我确实是想在武陵站稳脚跟之后,再进一步去扬州看看的。” 说完,他用手指着地图,轻轻划动,停在一个小镇之后,他继续说道, “我们要一路东行,因为有马车,差不多明日傍晚我们就能抵达这里,云上城的安驿镇。在哪里歇息一晚,第二日便从安驿镇出发,前行五十里,便到了巴、荆二州交界,不出意外的话,此处应该有兵马驻守盘查,过了关卡之后,我们便到了荆州地界。” 手指继续在地图上移动,他说道, “到了荆州之后,我们沿着官道一路东行,穿越春水城与辛陵二城的地界,最后到达武陵城。这一路上有三座山头,有三股势力较大的山匪,分别是这里的牛角山,这里的二龙山,还有这里的黑风岭。” 手指重点在这三个位置敲了敲,张仲谦忧心忡忡地说道, “这三股山匪分别在春水城地界、春水城与辛陵交界处,还有辛陵东部,都是我们的必经之路。这三个山头经营多年,据说荆州官府曾多次出兵剿匪,可能是这几伙山匪太过凶悍狡猾,均无功而返,据说有几次硬拼,山匪占据地利优势,官兵未占到半点便宜,便由他去了。” 这时候成是非好奇的问道, “姐夫,那你原来都是如何通过的?你花钱雇的人就这么厉害?” 张仲谦摇摇头,然后说道, “其实不然,早先这些干护卫行当的,集中去拜过山头,一群武者上山,可不是那些官兵能比得上的,毕竟都是刀尖上讨生活的。三大山头连同一些小的草寇之流便与之达成了一个约定,凡本州买卖人路过,准备一笔过路钱财即可。至于这笔钱财谁来出,小非你说呢?” 成是非想了想,开口说道, “按道理来说,谁雇人谁出,可是都花了钱雇了护卫了,又再掏这笔过路财,难免有些冤大头。” 张仲谦点点头,然后说道, “说是护卫,其实不过是个门面,你不雇人,这伙山匪动起狠来,给你劫得一干二净,保不齐还白白丢了性命,到那时可不是送上一笔银钱就能说得通的。所以,咱们买卖人,也得认。不过这钱,却是护卫们自己掏。” “嗯?”成是非有些疑惑了。 这时元夕开了口, “左右不过是羊毛出在羊身上,他们多要些钱便是了。” 张仲谦笑道, “元少侠所言不假,理便是这么个理,钱我们来出,他们只要保证不出意外便是,至于有无结余,就看他们的本事了。毕竟干护卫的,也有强有弱,得看那些山匪给几分薄面了。另外,别州护卫路过,按照道上的规矩,要多上五成。所以我们曾经留了个心眼,一般从咱们巴州雇人,只护送到安驿镇。然后去春水城去雇荆州的护卫,再来护送。” 元夕笑笑,然后说道, “精打细算,商人本分而已。” 张仲谦闻此,有些意外,这位元少侠,似乎见解比较独特。 须知“士农工商”这个说法,自古有之,早在那个先贤辈出的春秋时期,流传至今的典籍中记载,“士农工商四民者,国之石民也。”、“古者有四民:有士民、有商民、有农民、有工民”。 而在大晋王朝之前几百年的大汉王朝,便有了“士农工商”四民之序,士为首,农次之,工随后,商为贱。 那位建立大汉基业的高祖甚至下令“令贾人不得衣丝乘车,重租税以困辱之”。 高祖之后虽然朝廷对商人的态度略有好转,但是仍有“子孙亦不得仕宦为吏”这样的制度,让商人始终低人一等。 钱财再多,并不能抬高自己的地位,这便是商贾之人的苦恼。 可从在这元少侠口中,张仲谦觉得,他并未看轻自己。 其实别看他们商贾之人掏钱请人护卫,这些护卫之人是不与东家多说话的,奉行拿人钱财,与人办事的原则,甚至花钱的主家还得对这些护卫之人多加陪笑。 国士无双,不只是读书人,亦有武士。 习武者,即便不是武士,也不是商人能比拟的,所以商贾大院里的看家护院,是请不来真正的武者的,只能雇得到学过些拳脚,以此谋生的穷苦之人。 书读得少了,便没那么多清高之感了。 从元少侠谈吐,再加上其身手,必是文武双全之人,当真称得上国士,如此看待自己,张仲谦心中感慨颇深。 他再细细与二人分说一下他之前打听到的有关这几伙山贼土匪的详细情况,元夕与成是非心中有个大致的了解。 次日傍晚,一行人抵达安驿镇。 ------------------------- 卫龙看着跪在自己跟前的姬大墙,百感交集。 只是这爹爹的称呼他是听谁说的? 一旁卢士隐以手挡嘴,颔下胡须一抖一抖的。 差点憋出内伤的他,轻咳一声,开口说道, “大墙,快过来,这是卫将军,你可别乱叫,小心折了将军的寿。” 跪在那里,准备三叩首的姬大墙一挺,心想坏了,自己这是认错人了。偷偷抬眼瞄了一下自己跪拜之人,已是两鬓斑白,这般年纪,又怎么会是自己的爹爹呢。 正当姬大墙在心中盘算如何化解如此尴尬局面,有些恍惚的卫龙瞪了眼在旁边幸灾乐祸的老家伙,开了口, “孩子,起来吧,当年把你送到蓬莱阁来,是老夫的意思。关于你的身世,在你下山之后,老夫自会与你细说。” 姬大墙一听,莫不是这位老者是自己祖父?可自己姓姬啊。 心中胡乱猜想,嘴上再不敢胡乱称呼的姬大墙说道, “是大墙唐突了,实在是因为大墙在这山上数载,心中充满对至亲之人的思念与想象,才胡言乱语,还请将军原谅小子唐突。” 说完起身的姬大墙对着卢士隐躬身行礼, “大墙见过先生!” 卢士隐捋捋胡须,点头笑道, “好,好!” 在姬大墙来草庐之前,卫龙正与卢士隐说着徐州的局势。 徐州南部浪叠城属大泽乡,一名叫蓟柊鵺的渔夫,竟伙同一名叫苏铭之人发动起义,在几日之间竟然有近千人纷纷响应。 随后从众越来越多,这伙人在半年之内竟然攻下了浪叠城,并以此据点,高呼推翻徐州政权,拥立蓟柊鵺为新王,苏铭为足王。 起义军自命为青巾军,以三角青巾系于左臂,喊出“天下为之一体,民众当均而分之”的口号。 浪叠城范围内土地不多,因其靠海,所属两镇三乡皆是渔村,所以义军大多是渔民出身。 据说这次起义事件的发生,源自于徐州王城来的一道命令。 挖红珊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 喝酒少年郎 姑射山位于青州东部即墨城西五十里。 卫龙带着姬大墙下了山,卢先生在卫龙的劝说下也离开了自己住了十三年的照祥庐。 山下有一队兵马在此等候,这些人是卫龙的亲卫。 卫龙拉着姬大墙上了为首一辆四驭马车,卢先生则上了后面那架单骑马车。 卫伯三人骑上骏马,分列前,与左右。 华丽的四驭马车里传来卫龙的声音, “走吧!” 几十骑人马缓缓向着即墨城走去。 感概马车之大,快要赶上自己在山上的房间了,姬大墙好奇地打量着车里的一切。 马车内有软榻,卫龙坐在上面,招手让坐在侧面的姬大墙过来,挨着他坐下。 姬大墙乖巧地坐了过去。 大将军的阵仗惊呆了这位在山上长大的孩子。 先生在给他讲“礼”的时候提过。 书中有曰“天子驾六,诸侯驾五,卿驾四,大夫三,士二,庶人一”。 书中所言,没有亲眼见过,是无法想象的奢华。 自己就这么坐上了四驭马车,这感觉,可真舒坦。 坐在软榻上之后,他上下掂了掂,真软乎,可比自己睡的床舒服太多了。 看着正笑眯眯地瞧着着自己的大将军,本想躺下舒服一下的姬大墙乖巧地坐在卫龙旁边,没有出声。 卫龙看着这个孩子,心里一阵发酸,以这孩子的出身,本不至于上一架马车还这般新奇。 卫龙伸手摸了摸姬大墙的头,姬大墙身子一动,却又没敢动。 “孩子,这些年委屈你了!” 姬大墙最是不喜别人摸他的头,从小便是如此,可是现在头上传来的温度,竟然让他觉得很暖,那种来自血脉之中的某种亲切之感。 他鼓起勇气,看着这位权柄滔天的大人物,开口问道, “大将军,我究竟是谁?” 这位在青州人称铁面将军的卫龙露出温和的笑容,开口说道, “你啊,是大墙啊!” 要不是自己打不过这位同出蓬莱阁的大将军,他早就一巴掌拍过去了,怎么说话这么费劲呢?到现在也不告诉自己的身世。 当然,姬大墙也知道,这位老人与自己定是有某种关系,不然他也不能这般对待自己。 这时卫龙继续说道, “你是鲁王的儿子,你姓,齐,叫齐大强。” 姬大墙愣住了,什么姓齐,什么齐大强的,自己竟然是鲁王的儿子,鲁王他可是知道的,那就是青州的天。 看着一脸疑惑的姬大墙,卫龙继续说道, “孩子,我其实是你的外公。” ———————————————— 两日的舟车劳顿早磨灭了成是非的兴致,一想到还要有很多路要走,他便提不起任何心气儿。 路上,元夕看着恹恹无神的成是非,便赶他下车,让他跟着逗非做伴去。 有过之前追马跑7的经历,跟着马车慢行的成是非并未觉得有何吃力,有人陪伴的逗非更是撒欢儿,围着成是非跑前跑后。 张仲谦则坐在车厢里闭目练功,仔细揣摩岳丈不久前传授给他的内功心法。 他知道岳丈的用心。 荆州的生意撤出,他张仲谦还要从头再来。张家已经开始把家族主要生意交到大哥张伯年的手中。 想一想,自己这些年东奔西走的,是不是有些冷落了家中贤妻。二人结为秦晋之好多年,却未诞下任何子嗣。 而大哥已经育有一子一女了。 成纭菲不说,其实他也明白,她的压力很大,一些个闲言碎语难免传人她的耳中。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不能生养的女人,最易遭人白眼。 当成纭非对他说起要帮他纳妾时,深爱自己妻子的张仲谦才意识到,自己这些年忙于生意,太过冷落了她。 他下定决心,之后无论做什么生意,一定要让妻子陪伴。 之前他其实是怕妻子别太过操劳,才没有让其伴随他东奔西走,如今想想,其实这样她承受得更多。 把全部内功都教给他之后,岳丈意味深长地对他说了句, “一朝春尽红颜老,莫待无花空折枝!” 岳丈是过来人。 车厢中的元夕除了练功之外,脑中所想,便是师父所讲给他的学问。 师父讲得多,他记得多,他懂得很多,只不过未必全懂。 此番借着护送张家商队,元夕想仔细了解一下商人,多看,多思,多想。 因为师父曾经重点对他讲过商贾之道。 师父不是让他学会生意经,而是用商贾之道,给他阐述这个世界的关系,人与人,以及人与事。 师父当时说的那句话,他一直记得, “趋利避害是人之本能,是万物生存之基,何以把人心不古的缘由推到商人头上,冠之以贱民,避之抑之?此乃小道尔。” 安驿镇镇子不大,但是客栈却是有几家,因其地处两州边界,多有人在此落脚歇息。 张仲谦带着一行人来到了自己常下榻的客栈。 啃了两天的干粮,觉得对不起自己嘴巴的成是非扯了扯姐夫的袖子,然后说道, “姐夫,今晚吃点好的吧,这两天,嘴里可没啥滋味儿啊!” 张仲谦笑笑,然后说道, “放心,店里有什么好吃的,尽管吃,接下来恐怕至少有五日我们要风餐露宿了,今晚,可劲吃吧。” 本来还挺开心的成是非一听姐夫这么说,便又打不起精神来了,之前在其父成云德面前的信誓旦旦,早已被疲劳,无聊带走得一干二净。 这时候元夕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小非,有没有听过这句话,今朝有酒今朝醉,今晚先吃个痛快再说,再上路的时候,有闲功夫了,我便教教你用力的法门。” 一听元大哥会指点自己功夫,成是非这才来了劲,用力点头说好。 一旁张仲谦见状,嘴巴张了张,没有说话,与众人一道走进了客栈。 张仲谦倒是没有骗成是非,烧鸡,烤肉,竟然还有炖野兔,三大盘子摆在三个人的桌子上,张仲谦叫人拿来一坛自带的酒水,给元夕和自己斟满,对着一旁跃跃欲试的成是非说道, “在爹允许之前,我是不会让你喝酒的,吃肉去吧!” 其他下人围坐两桌,张仲谦嘱咐客栈老板,除了白馍炖菜之外,每桌都上一盆炖肉,让大家吃个饱,吃个痛快。 因为次日要起早赶路,每桌便只放上两坛酒水,张仲谦过去叮嘱大家小饮解解乏便是。 有酒有肉,这样的主家上哪里找去。众人便扯着嗓子喊道, “谢过二少爷,您就放心好了。” 待张仲谦回到自己这桌,那边便热闹起来。 两天的路程,成是非有一半是跟逗非一起走过的。扯下鸡头,扔给趴在他脚跟儿的逗非,逗非舔了舔成是非脚面,便啃了起来。 成是非是真的饿了,心中嘀咕,这酒,有啥好喝的,还耽误吃肉。 没有跟二人客气的他,自己扯下一只鸡腿便啃了起来。 张仲谦敬了元夕一下,然后说道, “元少侠,舟车劳顿,辛苦了。” 元夕回敬,然后说道, “张公子无需客气,你也是付了银子的。” 张仲谦笑笑,这元少侠可真是位妙人。 一样的路,不一样的人,便有着不一样的故事。 曾经在客栈,张仲谦多是自己独饮,雇来的护卫宁可和自家下人喝酒打屁聊天,也不愿与自己同座,共饮几杯。 几口的功夫,成是非便消灭了一只鸡腿,顺手把骨头扔给逗非,他准备去拿下另外一只鸡腿。 张仲谦毕竟是他姐夫,要是只他二人,别说鸡腿了,就是整只鸡都让小非吃了,他也高兴,可是桌子上还有元夕,他便瞪了成是非一眼。 成是非讪讪的收回了手,抓起筷子夹了块儿野兔肉啃了起来。 元夕见状只觉得好笑,一旁张仲谦说道, “小非自小便是喜欢吃鸡肉,每次见到鸡肉都是这个德行。” 吃得满嘴流油的成是非开口说道, “姐夫,这是把我姐娶回家了,便敢这么说我了么?不过话又说回来,小时候虽然吃了你不少只烧鸡,可我也帮你说了不少好话来着。” 低头看着逗非正费力地咬着骨头,他看了眼手中啃了一半的肉骨头,扔到了桌下,接着说道, “元大哥,这家店这兔子炖得很不错啊,比家里宋伯炖得还好吃,你快尝尝。” 张仲谦笑着摇摇头,自己这个小舅子,当初确实帮了自己不少的忙,不然成家未必愿意把女儿嫁给自己。 这时成是非想起一件事来,便开口问道, “姐夫,你不是说,以前你出门的时候都是雇荆州的护卫然后到春水城,到了巴州这边,再雇这边的,那这次怎么不这么干呢?” 刚刚与元夕饮完一碗酒的张仲谦吃了口菜,然后对着二人说道, “早先这么做,这护卫行当的也没多说什么,他们不过是少赚了些银钱罢了,我们也是按照规矩办事。可如今,咱明摆着是撤出荆州,以后没什么生意可言,对方根本不乐意赚咱们这个钱,恐怕还想给咱一个教训吧。” 几碗酒下了肚,面色有些微红。 张仲谦有些忧心忡忡,看着元夕说道, “元少侠,不是我张某人信不过你,你能同意助我,我心中非常感激,不过按照我的推测,恐怕那三大山头已经盯上了咱们。其中凶险,我先与你说清楚,实在不行,你带着小非回去,我绝不阻拦,毕竟小非是我亲小舅子,我还是要护着他的周全的。” 元夕没有开口,一旁的成是非倒是有些着急,开口道, “姐夫,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成是非岂是贪生怕死之辈。” 说完看向元夕他说道, “元大哥,你看我这句话说得有胆气不?” 元夕笑笑,然后先对张仲谦说道, “张公子,我还是那句话,既然我答应了的,必然不会做出反悔之事。至于小非,关键时刻,他可比那两张桌子上坐着的人更管用。命都是一样的,他们去得,我们便去得。你是小非的姐夫,亲疏有别,你刚才想护着小非,那是人之常情,你就放心吧。” 说完他便对成是非说道, “气势不错,不知道面对十只恶犬,你还有没有底气说出这样的话。” 一听元大哥这么说,成是非便软了下来,嘟囔着说道, “哪有山贼用狗劫道的。” 听完元夕的话,正心中感动张仲谦给自己和元夕倒上酒,然后开口道, “小非,这可不好说,听说那些个土匪山贼,可都在山上养着几条恶犬的。” 成是非听完,竟然面露不屑神色,然后嘿嘿说道, “元大哥刚才可是说了,他会护着我,以元大哥的气势,怕是可以收服几条恶犬给咱家逗非当跟班。” 说完他接着问道, “姐夫,刚才你提到将来归途凶险,那为何咱们出发之前不说?你这么做可有些不地道啊。” 元夕扯下另一根鸡腿放到成是非碗中,然后说道, “你姐夫不是不想说,而是不能说,不然这事就此耽搁了,他的日子更不好过,再加上成世伯出面,你姐夫又如何推却?事关你姐夫自己,张家,还有你爹的颜面,他便是硬着头皮也得上。此时说与你我二人,让我们心中有个准备,就算一路走到武陵,其实也无任何凶险,不过归途便只怕不会风平浪静,所以张公子给我们二人的时间很多。” 转过头去,他对张仲谦说道, “张公子,可是如果小非我俩安然回去,你和商队出了问题,我和小非二人可就无法在平南城立足了。所以,你不用他想,此去路上,咱们多查看下路途,多多留意凶险之地,早做打算便是。” 端起碗中酒,他对成是非说道, “小非,你说呢?” 成是非只觉得热血沸腾,看了眼姐夫,伸手便端起张仲谦的酒碗,一饮而尽,辣得他直呲牙咧嘴,然后说道, “爹爹问我,是想在平南城过安稳日子,还是要见识一下世界之大,天地之广,我羡慕那鸟儿有翅膀,所以我想出来看看。” 张仲谦没想到成是非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他冲着掌柜的喊到, “店家,再拿来一个酒碗来!” 拿回自己的酒碗,瞪了一眼成是非之后,他开口说道, “这可是你自己喝的,元少侠作证,既然喝了,那便喝吧,反正你也束发了,尝一尝这辛辣后的香醇。” 说道这里,他看着这在轻咳的成是非,笑着问道, “怎么样?好喝么?” 方才还意气风发的成是非现在正抓起鸡腿往嘴里塞,压一压喉咙间火辣辣的感觉,初次沾酒,一碗酒就这么灌下去,成是非觉得自己张嘴都能喷出火来。 咽了两口鸡肉之后,才感觉好些,他开口说道, “姐夫,酒就是这个味儿?也不咋好喝啊!” 元夕在旁边笑道, “我初次喝酒比你强些,但也被辣得够呛,当时我也不觉得好喝。师父就笑我,对我说道,人不风流枉少年,一定要喝酒。我也不知道喝酒与风流少年有何干,师父说过的话,我不懂的,便记下了。至于喝酒嘛,师父有命,就喝了。” 元夕记得,师父每次喝酒都要尽兴,恣意放纵自己,在那大山之中,蹋舞和歌,有时还顺手抓起一根树枝,在那舞剑。 那样的师父,好似天人。 以他和师父的功力,醒酒其实很容易,但是师父每次饮酒都宿醉至自然醒。 他对元夕说,这才是人生。 人生难得几回醉,醉难得,醒亦难。 三人又多喝一了一坛子的酒。 成是非第一次感受到晕晕乎乎地滋味儿,他只觉得眼皮子发沉,嘴皮子不听使唤,是元夕给他搀到房里的。 元夕没有醉,他也想醉,可惜他酒量好。 有时候,喝酒可能是念起某个人,有时候,思念起某个人来,人便醉了。 他还没跟成是非说,他在平南城多了一个朋友。 应该是朋友吧。 她生得可真好看,长眉如黛,人比花香。 —————————————— 吕一平拎了两坛好酒去了董府。 董士贤也很无奈,这位老伙计每次登门都要自己带上两坛酒,还就那么大摇大摆的拎着,好像咱们城主府的酒不够他喝了似的。 这两坛酒确实让他头疼,每次二人喝得差不多的时候,他便嚷嚷道,再把我带来的那两坛好酒喝了。 他董士贤的酒就差了? 他可没有吕一平那习武的本事,喝多了,真得吐的。 好在儿子成年了,能陪他吕叔叔喝上不少。 吕一平无所谓,有人陪喝酒就行,可随后便又传言出现,什么城主府父子上阵,被吕将军给喝得不省人事。 哪一次他吕一平不是城主府的人给送回去的? 也是董士贤不计较,这个面子给了,他老吕在别的场面也很给他董士贤面子。 镇南军的人对平南城的文职官员还是很客气的。 二人关系不错,既是同僚,又是好友,同时又是这平南城两位权柄最大的人物。 下酒菜很简单,两荤两素,外加一碟盐水花生。 盐水花生下酒是吕一平的最爱,这一碟是他自己的特供下酒菜。 没等董士贤开口,吕一平便要把相林贤侄叫过来一起喝酒。 董士贤有些奇怪,以往都是自己喝到不支的时候,才让儿子出现,而托大的吕一平也就当没看见。 出来见吕叔叔的董相林心中更是紧张,不为别的,只因他以为是吕关雎让她爹来的。 他都亲自出马送信去了,怎么会出了岔子呢?难道是那女魔头说话不算数? 有些心神不宁的董相林唤了声“吕叔叔”,便坐在自己父亲的旁边,吕一平的对面。 这时吕一平招呼着对面的董相林,拍拍自己旁边的位置,说道, “贤侄,来,过来挨着叔叔坐。” 董相林吓得心都要蹦出来了,看着吕一平笑眯眯的脸,他仿佛看到吕魔头笑眯眯地看着他。 吕叔叔这么热情,是要旧事重提么? 在他的一再要求下,爹爹和娘亲早就没了和吕家结亲的心思,娘亲更是帮他看好了城中许府家的千金。 挪着步子过去,吕一平大手一按便把犹犹豫豫的董相林按在座位上。 董士贤也不知道老友今日唱得这是哪出戏,难道他吕一平的闺女嫁不出去,真要赖上他董府了不成了? 董其实士贤觉得吕关雎还是挺不错的,不过儿子就是不同意,加上妻子也是不喜,之后还多次埋怨,说他喝酒误事。 有次给董士贤逼急了,对着喋喋不休的夫人说道,喝酒误事,喝酒误事,那相林就是酒后生出来的,怎么就误了事了? 看着有些发火的老爷,董士贤的娘亲竟然没有觉得委屈,不过是瞪了眼老爷,然后骂了句,“死鬼!” 从那之后喝了酒的董士贤都尽量躲着夫人。 酒后伤腰,他也是年近四十之人了。 吕一平笑呵呵地说道, “贤侄,快把酒倒上!今日你我叔侄二人好好喝上几杯,你爹不行,喝几杯就醉了。回头你娘再去我府上与你婶婶告状,叔叔只怕是要睡大营喽。” 董相林赶忙起身,给爹爹,吕叔叔,还有自己把酒倒上,然后一咬牙,看着吕一平哭丧着脸问道, “吕叔叔,您今日来是不是专门找小侄来的?” 吕一平一脸错愕,然后哈哈大笑,对着董士贤说道, “我说士贤兄,相林这孩子还这是聪慧机敏啊,不错,今日吕叔叔确实有事想要问你一二。” 董相林一听,完了完了,这可怎么办,自己该如何说,自己不愿意娶人家姑娘,怎么说都是落了吕叔叔的面子。 端起酒杯他起身说道, “承蒙吕叔叔看得起小侄,这杯酒敬吕叔叔!” 见他端酒,吕一平端起酒杯。 董相林干了杯中酒之后,站了片刻,用右手按按额头,晃了晃脑袋,然后说道, “吕叔叔,今日这酒好似这般有劲儿,小侄有些不胜酒力,才一杯下肚,便觉得头有些晕,只怕待会儿会胡言乱语,还望吕叔叔海涵。” 董士贤一看,深吸一口气,心中无奈,儿子这是小狐狸跟老猎手耍心眼呢。 吕一平看着假装头晕的董相林,微微一笑,然后说道, “有句老话叫酒后吐真言,贤侄只管喝便是,吕叔叔就想听一听你的真心话。” 董相林一看,自己这是躲不过去了,万一自己真的喝多了,说了那女魔头,哦,不对,是知书达礼,秀外慧中的吕姑娘的坏话,岂不是更糟糕。 想到这里,他心中一横,开口说道, “吕叔叔,小侄自问配不上令爱,您还是另择贤婿吧!” 董士贤一听,儿子这是铁了心了,便开口说道, “老吕,贤侄女确实人中龙凤,我家孩儿顽劣不堪,这二人,确实有些不大合适。” 吕一平看着这对父子,说出这样莫名其妙的话来,有些吃惊,端着酒杯的他没有言语。 曾经酒桌上说过的话,他压根就没当真。 他有个原则,从不喝酒定事。 况且女儿的婚事,他还是很开明的,得自己闺女点头才行。 而身为文人的董士贤,却把这个当成了一个承诺。 见他没说话,董相林索性放开了说了, “吕叔叔,据小侄所知,令爱另有心上人了,便是那云德武馆新来的教席武师,名叫元夕,前两日,小侄还帮令爱给那人送过书信。” “啪”的一声,酒杯坠地, 吕一平瞪眼说道, “什么玩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 一江春水 吕一平头一次在城主府酒后还能这么清醒的回家。 这次登门董府,他本欲来问一问董相林是不是和那个叫元夕的交好,毕竟交给元夕的那封信是出自董相林之手。 令其没想到的是,竟然事关其女吕关雎,吕一平心想,难不成坊间传闻都是真的? 这顿酒喝得五味杂陈,连他带去的那两坛“结束酒”都没开封。 董相林那小子,竟然看不上老子的闺女,得亏他眼睛瞎,不然老子打断他的三条腿。 手扶额头,老父亲心里愁啊,堂堂将军府大小姐竟然愁嫁,吕一平心中一叹,自家夫人那里又该没什么好脸色了。 自己再使劲有什么用,再这么下去,怕是连卧房都不让进。 习武怎么了,又没耽误自家女儿读书。 我吕一平的女儿,才貌双全,知书达礼,这平南城,确实没有哪个青年才俊配得上自家闺女。 这两年,他与夫人确实打探过不少平南城中与自家闺女年龄相仿的少年子弟,也曾探过女儿口风,想找个什么样的,可惜都没什么结果。 夫人是比较中意的人是付府家的公子,付昕翰。 付家是书香门第,平南城望族,祖上还出过京官,那可是洛月城金銮殿前的大人物,其余在巴州都城子阳城为官者也是不少。 当下付昕翰便是有位族叔在子阳城做官,任通判一职。所谓通判,职权相当于副城主,权利着实不小。 而付昕翰的父亲却并不怎么出众,不过是平南城的一个主薄。 但这付昕翰的大伯付靖伦,却是位厉害的人物,前两年南麗书院院长卸任,身为副院长的他便顺理成章的成为了新院长。 要知道,南麗书院与子阳城青梧镇的梧桐书院并称为巴州两大书院,是巴州士子最是向往的地方。 那么书院的院长,自是德高望重之辈。 书香门第长大的付昕翰,喜好身着青衫,与人谈古论今,说文讲义,在书院中有着不小的名声,被誉为南麗书院的读书种子。 这都是将来几大城主的苗子。 书院的先生夫子们也是对其喜爱有加。 可惜吕关雎不喜,自小便不喜这个人。 董相林这个小子,也是他吕一平看着长大的,倒是机灵的很,可惜女儿好似也瞧不上他,所以早些年酒桌上的玩笑话,这几年他也没再提,倒是今晚董家父子二人提起,让他有些意外。 这顿酒,说得最多的,竟是那个叫元夕的小子。 当时吕一平没有接着董相林说自己配不上自己闺女的话茬往下说,反正也是事实,没什么好说的,但听闻自家闺女竟然上赶着给那小子送信之后,让他方寸大乱。 自己这当爹的竟然不知道,还让别人知晓了去。 当自己再细细盘问,才知道女儿竟然接连送了两封书信,要知道那小子才来到平南城多少时日。 酒是喝不下去了,没喝多少,吕一平便找了个理由,告辞而去。 吕一平走后,董士贤细细盘问董相林,事关姑娘家清誉,可不能乱讲。 董相林自然拍着胸脯子保证,自己决无半点假话,再说了,那吕关雎的瞎话,我也不敢乱说啊。 董士贤忽然觉得今晚可以多喝上几杯,让儿子把他娘亲招呼过来,一起喝点儿。 同饮一坛酒,几家欢乐几家愁。 这一晚,董母觉得自家老爷爷们的很,而同样喝了不少酒的董相林,笑呵呵的躺在床上,想着明日就去找两位好友去那松竹馆逛逛。 娘亲可说了,过些日便去请城中媒婆拜访许府。 已知男女之事的董相林有些想入非非。 要说这男女之事,还是许一白和柳元卿去了松竹馆回来之后对他讲的,至于他俩怎么知晓的,俩人支支吾吾的也不说,只说你去了便知道了。 当时坐着的他,好半天才站起身来,心里恨得发痒。 来自本能的欲望,让情窦初开的少年充满幻想。 归家的吕一平没有立刻去找女儿,而是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夫人叫门他也不见,只是告诉夫人早些歇息。 女儿有喜欢的人了,这滋味儿,酒解不了。 鸡叫天明,一夜未眠的吕一平找到了夫人,夫人见夫君这副模样,还以为是军中出了大事,刚要开口询问,吕一平一摆手,然后说道, “你去问问关关,可是有心上人了?我在书房,你问好了,来书房找我!” 转身就走,留下一脸莫名其妙的吕母。 想了一夜的吕一平想明白了一件事。 女儿喜欢的,才是合适的,如果身份上不合适,他吕一平也要让他变得合适。 这叫元夕的小子,本事可真不小啊。 ———————————————— 霍弃疾在客栈里,翻看着一本小册子。他身前还放着好几本,都是黄天霸送过来的。 黄天霸所在的这个组织,叫做一二三。 道经有云,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而三生万物。 这个组织是玄一门的手。 姬大墙从小就没过过生日,原来自己的生日是五月初五。 这时卫龙正色看着他,开口问道, “孩子,那你恨王上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 吕家有女初长成 晨光别黑夜,滴露醒青竹。 庭前树下,倩影舞动,娇喝不断。 一套流云掌打下来,吕关雎额头微潮,虽然元公子告诉了自己掌法之中欠缺之处,但二人毕竟是只是初次探讨,并未有机会深入交流。 白沙湖畔,本就是你侬我侬,花前月下的好地方,为了避免传出闲话,二人在湖边停留的时间并不长,而当吕关雎想再找时间请元公子指点武学的时候,才知晓他次日就要远行。 吕关雎当时心中生出失落之感,而元夕亦不知说些什么,相顾无言,姑娘面如桃花,看得元夕一时失了神。 吕关雎发现元夕直愣愣地看着自己,轻叱一声,回过神来的元夕才发觉是自己失礼了。 赔了礼的元夕发现吕姑娘并未生气,心中略松,想了下,便说自己归来之后再来与姑娘请教。 青山秀水,不是初见的初见,少年要远行。 吕关雎只觉得,这元公子生得挺好看的。 晨练后,一身香汗的吕关雎回到自己闺房。 从小陪自己长大的丫头竹青早已备好了清水,掬一捧清水在手,轻轻泼在脸上,丝丝凉意沁人心脾。 吕关雎伸手接过竹青递过来的面巾,却没有急着擦脸,而是这么低头看着水中的自己。 嘀嗒, 水滴划过白皙的面庞,滴落在水中,荡起圈圈涟漪,水中的自己,渐渐模糊。 擦了脸,吕关雎扭过头去问竹青, “竹青,你说,我好看么?” 接过小姐递过来的面巾,一边折叠一边说道, “好看呀,要竹青说呀,这平南城就属小姐最好看了。” 吕关雎笑道,瞪了竹青一眼,然后说道, “小妮子,就知道说好话,这平南城里你才见过几家姑娘?我可听说城里那些个男人们都喜欢去的松竹馆里来了位叫柳薇薇的姑娘,才貌双全,很多男人都愿意花钱一睹芳容呢。要不改天咱俩换上男装,也去见识见识?” 竹青撇撇嘴,然后说道, “小姐,我说的是真心话呀,那个叫柳薇薇的我又没见过,但是她一个青楼女子,怎么能与小姐相提并论呢?我说小姐,可别提你的男装了,就你这般模样,便是换上男装,谁还不知道你是位姑娘?不过小姐,虽然你穿男装好看,但是你换回女装,才更好看呢。” 吕关雎摇摇头,然后说道, “竹青,无论她柳薇薇是什么身份,她都是个女子。她身为烟花女子,想必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咱们女子,更不能轻贱了她。” 竹青不解,开口说道, “我听好些家太太都说那柳薇薇是狐狸精变的,专门过来骗男人的心。” 吕关雎换下练功服,递给竹青,开口说道, “既然你说女装更好看,那就拿来套女装吧,竹青,那些人说那些话,还不是因为自己拴不住自家男人的心,你看我爹爹,什么时候去过松竹馆?” 转身取来衣服的竹青开始服侍小姐更衣,吐了个舌头她笑嘻嘻地说道, “我可不敢乱嚼舌头。” 换好衣服的吕关雎瞪了竹青一眼,坐在妆台前。 小轩窗,明镜台,姑娘正梳妆。 竹青帮着自家小姐梳着秀发,手挽青丝,将发分股,结鬟于过,等你懂了人心,便懂了这个世界。 元夕又想起那个香香的姑娘,小非和她很熟,是不是知道些有关她的故事呢? 天色渐晚,一行人选择临河的一处空旷地带休息过夜。 一行人忙碌了起来。 骏马解辕,被牵到河边下游饮水,然后拴到不远处的河边,悠闲地啃着青草。有几人去往周边拾些干柴,因为没带弓箭,没能打到野味。 倒是有人带了鱼线和鱼钩,去这个不算大的河边碰碰运气。 火生了起来,两名负责大家起居的下人开始埋锅造饭。 钓鱼的运气不错,调上来几尾比巴掌还大上一些的河鱼,还有人赤着脚下河,用竹篾抓了不少河虾。 出行在外,吃饭便没那么多讲究了,几尾鱼被做了鱼汤,小河虾直接油炒。另有一些出门备好的干肉咸菜。 征求了元夕意见后,三人只要些鱼汤,鱼肉便留给其他人吃了,河虾分成两份,饭是混合着些咸腊肉煮熟的,吃起来自带咸味。 两个火堆,围着的是两个世界的人。 吃过饭,天色尚早,众人并不急着入眠。 张仲谦去安排其他人轮值守夜,成是非趁机凑在元夕跟前,笑嘻嘻地问道, “元大哥,这晚上无事,你教我拳法啊!” 元夕想了想,正好,便说道, “好,再过小半个时辰,便开始!” 指了指前面的空地,元夕说道, “饭后不宜动,待会儿便在那开始吧” 安排好人的张仲谦回到二人跟前,想了想,便开口道, “小非,到这边来,姐夫问你点事。” 成是非不知姐夫何事,便起身。 张仲谦冲着元夕歉意地点点头,然后带着成是非向着远离众人的方向走去。 成是非甚是好奇,开口问道, “姐夫,什么事情,搞得这么神秘?是我姐让你给我转交东西了?那也不用背着元大哥啊!” 张仲谦声音略低,然后开口说道, “瞎寻思什么呢,咱们出发前几日,岳丈大人把你们家传的内功都教给了我,按照爹的说法,之前他教我的不过是个入门,现在教给我的便是完整的苍穹劲。” 成是非斜眼看着自己姐夫,然后说道, “姐夫,爹爹对你好我是知道的,还不是为了我姐,就这,你也用不着跟我显摆吧?这苍穹劲,我也会啊。” 张仲谦瞪了眼跟自己插科打诨的小舅子,然后说道, “别闹,爹不过是把内功心法教给了我,便做了甩手掌柜的,我没有爹的指点,根本琢磨不透啊,所以小非,姐夫这不得靠你么。” 成是非嘿嘿地笑道, “姐夫,你们商人最讲究的是什么,买卖得公平,虽然你是我姐夫,可我也不能白出力是吧。” 张仲谦伸手入袖,掏出一个玉佩,然后说道, “此玉产自雍州蓝田,质地跟你讲,你也不懂,反正你要是配在身上,保准会引不少姑娘侧目。” 成是非伸手一抓,被张仲谦躲了过去,然后问道, “小成师父,这拜师礼可看得上眼?” 成是非笑嘻嘻道, “你可是我亲姐夫,我哪里敢当你师父,我姐不把我耳朵给拧掉了,姐夫,这玉佩是不是早就想给我了?其实在走之前爹爹嘱咐我了,说是你要是练内功有什么不懂的,找上我的话,让我知无不言。” 张仲谦递过玉佩,然后开口道, “岳父大人有心了,这玉佩确实是要给你的,毕竟这次出行,你出了不少的力,还请到了元少侠,你功不可没,姐夫自然要给你点礼物了。” 成是非摸着手中温润淡雅,晶莹剔透的玉佩,心中欣喜,然后塞入怀中,开口说道, “那就谢谢姐夫了,不过这都好几天了,姐夫你怎么才开口?” 张仲谦看了眼坐在那边的元夕,没有说话。 顺着姐夫的目光,成是非知道怎么回事了,然后说道, “姐夫,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其实元大哥你不用避着,元大哥功力高深,内功可厉害了,过会儿元大哥要指点我拳法,你要不要一起?反正你学的和我学的都一样。” 张仲谦诧异道, “真的?我能在一起?” 成是非说道, “这有什么?待会儿我跟元大哥说一声便是。” 初八,月出甚早,一轮弯月已悄然升空。 银辉洒大地,篝火映星空。 今夜无风。 成是非没想到元大哥竟然是让自己练习打火把。 想着自己对着火把呼呼哈嘿的,成是非一脸的不情愿,这是练功法门么?别人看见怕不是把自己当成个傻子。 当他看见元夕那一手之后,便目瞪口呆了。 火把插在地上,两丈开外的元夕随手一掌,火苗随之一偏,觉得并无什么奇特之处的成是非张仲谦二人看着元夕接下来打出的四掌,便觉得这火把,不大好打啊。 因为每一次火苗被掌风打的偏离程度是不一样的。 元夕没有要求成是非按照这个做,而是要求他,从距离火把十步开始,把火把打灭。然后往前一步,继续打灭。要求便是,每次的力道要相应减弱,而不是每次都用全力把火把打灭。 至于是不是用全力打灭,元夕说,你用多大力气吹蜡烛知道吧,看烛火就知道了。 元夕要成是非自己来体会力道的发出之感。 当张仲谦也跃跃欲试想和成是非一起练习的时候,元夕开了口, “张公子,以你现在的内力,打火把还不太适合,我建议你目前还是把开岩掌法和内功练纯熟为好。” 张仲谦点点头,然后在一旁一招一式的打起了开岩掌。 至于下人们能不能偷师了去,其实没有什么可以担心的。 各派武技,多是配合本门内功心法使用,单看招式,如果没有内力,打出来便没了气势和威力,还不如单纯的武技来得实用。比如元夕在武馆教给弟子的武技,其实用性要强上没有内力使用的开岩掌。 有句话叫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见自家公子还有云德武馆少馆主练拳,众人也是好奇心颇重,可看了半晌,并未觉得有何惊艳之处,便该干啥就干啥去了。 寻思着自家公子当初在武馆是不是偷懒了,这几下招式,还没自己从武馆学来的有用,纯属花架子。 至于少馆主,怕是在练内功吧,不然一般人可打不灭那火把,可越打越近是怎么回事?内力不足?就这么不禁用么? 有人握拳曲臂,大臂隆起个铁硬的疙瘩,冲着旁人道, “咱这力道,也不差,我一拳能打死一只羊” 有人便笑道, “你咋不说你能一拳打死一头牛呢?” 那人便是不服道, “牛,谁敢打,谁又舍得?耕田可少不了它。” 有人又说道, “那你耕田可有牛厉害?累不累得死?” 这汉子憨厚,嗡声说道, “俺耕田也是一把好手,凭俺这把子力气,一口气能犁好几块儿田。” 众人哄笑,这才娶了婆姨的汉子,不知道是听不懂男人们之间的荤话,还是在与众人炫耀自己的本钱。 逗非躺在火堆旁,被元夕用手揉着肚子,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响。 张仲谦认真地打着开岩掌法,成是非一步一步地对着火把较劲。 璀璨星空下,篝火在跳动。 —————————————— 吕母走下女儿的绣楼,向着老爷的书房走去。 到底是亲娘,上楼便觉得女儿有心事,让竹青下楼,母女俩说起了悄悄话。 拉着女儿的手,吕母并没有直接问,而是与女儿聊起了她那些闺中好友。 都到了快出阁的年纪,女儿家的私房话里自然免不了谁家公子俊俏,谁家相公有才,谁家又有媒婆上门等等。 吕家的门槛似乎有点高,没有媒婆迈得过来。 吕关雎拉着母亲的手,问起了当初母亲是如何嫁给爹爹的。 父母之言,媒妁之约,这便是吕关雎知晓的,嫁人的规矩。 没想到的是,母亲竟然是自己先认识了爹爹,然后二人两情相悦,喜结连理。 情窦初开的吕关雎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但是不知怎地,她的脑海里似乎多了一个小人,总是不经意间跳出来。 这个小人,她介绍给了自己的母亲,吕母笑笑,半搂着自己闺女,然后笑眯眯说道, 咱家的小关关长大了。 吕一平半晌没吭声,吕母见此,喊了声, “老爷,你不是愁女儿的婚事么?这女儿有了心上人,你怎么反倒不高兴了?可是因为那元夕的身份?其实早前坊间传闻的时候,我听到了也是不喜,可是如今女儿真的与我说了自己的心里话之后,我又觉得还是顺着关关的意思来吧。” 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的吕一平止住了脚步,看了吕母一眼,“唉”了一声,又背着手来回走。 吕母便有些怒气,说道, “亏你还是咱们平南城的将军,就这点事儿都沉不住气?上次闺女遇袭也没见你也没这般,你再不吭声我可走了,晚上你去睡大营吧!” 吕一平看着自己的夫人,然后说道, “上次闺女不是完好无缺的回来了么,那能一样么?一样么?” 吕母一甩手,说道, “行了,行了,闺女还没嫁人呢,我可告诉你,待会儿吃早饭比可别惹得关关不开心。” 早饭的时候,一声不吭的吕一平放下碗筷跟吕关雎说了句, “关关,你只管喜欢,有爹呢!” 吕关雎一愣,看了眼娘亲,然后娇声叫了声, “爹~” 走出几步的吕一平怔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是摆了摆手,走了出去。 ———————————— 夜深人静, 毛芳坐在书房里继续看书,书案上有婢女沏好的茶。 已经成为府上老爷的他吩咐下去,没有他的命令不许来书房打扰他。 《鬼谷子》一书都快翻烂了,他其实没看懂多少。 因为他识字不多。 毛芳觉得自己的命很好,好的不能再好了,那位带着鹿头面具的大人去茅房出恭,碰见了正在翻书的他。 大人只是瞥了一眼他手中的书,然后问了一句, “读过书?” 当时他有些紧张,结结巴巴的答道, “跟乡里的私塾先生学过几年,识得几个字。” 再后来,笪管家找到了他,嘱咐了一番,便带他去见了那位大人。 大人交给了他一个任务,弄死了张戊铭,他毛芳便是这座庄园的主人。 老话说得好,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毛芳眉头都没皱一下便跪下答应了。 他斗着胆子问了一句,为何? 那位大人骂了一句,不学无术的东西,见了本大人的面,活该他不长命。 毒是毛芳下的,当他去问管家从哪里能弄来毒药的时候,管家给了他一包药。当时管家还笑着对他说, “毛老爷,那本书可是我放在茅房的哦!” 毛芳一听,心思一转,便跪下,对着大管家说道, “谢管家提携之恩!” 毛芳怕自己成为第二个张戊铭,他知道这座庄园里,谁最大。 一篇一篇地翻开书页,他听着外面的动静。 心在砰砰的跳着,外面静的很。 翻了快半部书了,他看到书中的夹页时停止了翻书的动作。 毛芳嗓子有些发干,他咽了咽口水,拿出那张夹页,看了一眼,便放到烛灯前。 看着灰烬,毛芳长舒了一口气。 这张夹页是一张春宫图,他好不容易搞来的,那天大人出恭的时候,他其实是在看这张图。 这时传来敲门声,毛芳一惊,随后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心中稍定的他开口问道, “是谁?本老爷不是说了?没有我的吩咐,别来打扰我!” 门外传来一句略带苍老的声音, “老爷,是我,有事要找老爷商议!” 是管家笪守典,毛芳连忙起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 山寺一空门 毛芳打开门,见到门外等候的笪管家,开口说道, “管家客气了,直接进来就是,何须在门外等候。” 笪守典眯缝着眼睛,微微躬身,算是行了一礼,开口说道, “老爷您说笑了,规矩可不能废了。” 毛芳瞥了眼门外四下,然后闪身让笪守典进来。 进门之后,笪守典关上了屋门,二人向屋里走去,便走笪守典边说道, “老爷,你要时刻记住,你现在是这座庄园的主人,除了大人,你便是最大,老爷的气度要有,上次除掉张戊铭你做得就很好,只要你别忘了我们上面还有一位大人就行。” 毛芳双手背后,踱着步子,听笪守典说完,瞥了他一眼,淡淡说道, “就这?” 笪守典一愣,毛芳继续说道, “你是在教我做事么?” 笪守典不怒反喜,呵呵笑道, “不错,不错,孺子可教,不枉老夫一番苦心。” 毛芳没有理会笪守典,自己坐下,翘起二郎腿,慢条斯理的开了口, “管家深夜前来,可是有何要紧之事。” 笪守典没有坐下,身形微弓,开口说道, “确实有些要紧之事,要与老爷商议,事关大人安排,怠慢不得,所以才夜深打扰老爷休息,还请原谅。” 毛芳从椅子上跳下来,扶着笪守典的胳膊坐下,又给他倒了杯茶,然后说道, “毛芳一辈子都不会忘了管家的知遇之恩,方才毛芳为了遵从管家教诲,言语上有些放肆,还请管家不要介怀。” 笪守典点点头,端起茶杯喝上一口,点点头道, “坐吧,老夫活了大半辈子了,看人还是很准的,你该如何就如何,别枉费老夫一番苦心便是,不然坏了大人的计划,你我都担当不起。” 毛芳坐下之后,低声问笪守典, “方才管家所说,不知大人有何安排?” 笪守典说道, “在平南城里,有不少大人的人,我先告知与你,以后你要多与他们接触,另外,你要记住,我们这里才是大人最核心最隐秘的地方,平南城中那些人是不知晓我们这里的,所以以后你去联络的时候,切勿泄露我们的底细。” 毛芳点点头,笪守典继续说道, “老夫之前出去一趟,去那松果山见了一个人,此人是镇南军中之人,还是守将吕一平的近卫,名叫王季,以后此人会是大人任务之中的一颗重要棋子。” 听闻连镇南军之中都有大人的人,毛芳只觉得自己跟了一位手眼通天的大人物。 毛芳问道, “管家可是要我与那王季接头?只是以我的身份,恐怕不妥吧。” 笪守典点点头,开口说道, “之前大人安排张戊铭给那云德武馆中的大弟子曹仁炜一笔钱,让其脱离云德武馆,自立门户,这张戊铭已死,以后便由你去找他。这天下没有白给的银钱,他曹仁炜敢接,我们就有的谋划。等找个机会我陪你去,你就以张戊铭上门女婿的身份,至于张家小姐是谁,你自己从婢女中选一个中意的就行。但是老夫要先告诉你,大丈夫建功立业,别总是沉迷于儿女情长之事,我们这些给大人做事的,若是太过看重家室,反而会畏首畏尾,所以娶妻可以,生子暂时免了吧。” 毛芳脸一红,嗫嚅说道, “那,那是娶了不能碰么?” 笪守典古怪的看了眼毛芳,一想这还是个初哥儿,便说道, “平南城中青楼不少,你先去尝尝荤,剩下的不用我教你了吧” 说完,笪守典又强调了一句, “记住,松竹馆不要去!” 笪守典起身,毛芳起来相送,笪守典说道, “今夜所言,只你我二人知晓,以后若是有要事商议,老夫自会找时间前来,平日你我以主仆身份相见即可,老爷留步,小的告退。” 毛芳看着离去的管家,心中盘算着自己应该先去平南城逛上一逛。 ———————————————— 西凉城以西七百里,是石昆城。 石昆城南五十里,有一座山,名释空山。 霍弃疾一路快马,在石昆城暂住一晚之后,天刚亮,他便驱马来到了释空山下。 随手把马拴到树上,霍弃疾沿着山中小路拾级而上。 路是青石板路,撒扫的很干净,并无落叶杂草。 放眼望去,弯弯曲曲的青石路沿山而上,而这青石板下,是一滴滴背石上山的汗水。 脚踏实地,步履登山。 晨露滚滚,草间剔透,有山鸡呦鸣,扑棱棱飞起,有野兔在草丛里窸窸窣窣,悄悄觅食。 曾经以山居士自称的霍弃疾想起了天虞山的时光。 没想到自己竟然能在一座山中隐居一十三年,还带着一个孩子。 人生壮年,与青山为伍,与野兽做伴,又有几人知,又有几人做得到? 仰天长啸,惊起一群飞鸟。他不禁放声吟道, “白发空垂三千丈,一笑人间万事。问何物、能令公喜?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情与貌,略相似。 天下沉酣求名者,岂识浊醪妙理。回首叫、云飞风起。不恨古人吾不见,恨古人不见吾狂耳。知我者,二三子。” 吟罢,他一甩衣袖,鞋尖轻点石面,人若飞鸿,又似游龙,几个起起落落,便飞掠了几十丈。 沙沙沙,前处传来竹扫帚扫地的声音。 霍弃疾止住身形,负手而立,看了眼前方,然后继续抬脚,慢慢登山。 一老者,身着僧袍,头不出话来,而霍弃疾则甩袖转身,一手背后护住后面的小沙弥,一掌向前拍去。 拳掌相撞, 发丝舞动,手臂间传来一股大力,霍弃疾未动,臂微屈,复向前推去,对面那人本是跳起出掌,被他一掌拦下之后向后翻转两周卸掉掌力,单手扶地半跪在地上。 他似乎意犹未尽,笑了两声,喊了句“再来”,便继续上前。 已趁机闪身离开了小沙弥,以免他被误伤,霍弃疾本不想再出手,没想到那和尚竟又攻了上来。 空闻抬头,霍弃疾一看,原来是位故人,看来不好好打上一场是不行了。 被霍弃疾护住的小沙弥半张着嘴,有些愣神。 小沙弥入寺才半年,本名邢云旗,方丈大师给起他了个法号,叫做悟忘。 他是个可怜的孩子,家中父亲病故,母亲改嫁,他被送上了山,与那群习武的武僧不同,他可以说是释空寺门内之人。 只不过他自己知道,是方丈大师心肠好,给他口饭吃。 他没有习武资格,除了上山专门为习武而来的弟子之外,只有拜了师父的弟子才有资格习武。 寺里都是师父,却没有他的师父。 他最是崇拜的便是武僧堂的总教头,空闻师父。 年少多梦,梦中自己身怀绝技,将欺压自己家人的恶霸打得头破血流,抱头鼠窜,跪地求饶。 只是,恶霸依然是恶霸,哭着跪地求饶的,是个可怜的小男孩,那一次爹爹被伤得很重,从此便一病不起。 再后来,他就没了家。 他渴望力量,只是他没有银钱。 其实他每天有时间,便去偷偷的看那些武僧弟子,然后夜深人静的时候,悄悄地比划一二。 在他眼里,空闻师父,便是无所不能。 只是不知今日,这空闻师父为何要一言不合就攻向这位居士。 难道是这位居士是个坏人?难怪方丈大师不见客呢,要他打发走呢,还嘱咐了一下,不是谁来了要见方丈都能见的,以后要机灵些。 可是方才这位居士挡在自己身前那一刻,悟忘小师父只觉得,他的背影是那样的高大,还很安全。 隔着这位居士,悟忘都感受到了空闻师父的掌风,只是那位居士,竟然未后退半步,反倒是自己崇拜的空闻师父被这位居士一掌逼退。 正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空闻师父已经和这位居士又交上了手。 一众武僧弟子见自家教头与人动起手来,便停下手中的动作,毕竟空闻师父这般出手可是少见。 在他们眼中,这空闻师父好似怒目金刚,每一招都力大无穷,有泰山压道, “痴儿,习武不是为了争个输赢,输既是赢,赢也许是输。切磋武学,本就是相互印证而已。” 当时玄一门那名高手与明王诀已大成的释怀大师对抗内力时,并未落了下风,释怀大师只觉得对方内劲好似大海,他根本试探不出对方深浅。 所以他告诉空闻,不要小觑天下任何门派的武学。 至于玄一门的独门武技并非什么玄乎掌法,而是叫做随手一掌。 听到这个名字,空闻一愣。 释怀大师笑笑,便与他讲起玄一门的武道传承。 玄一门不同于其他门派,每一名亲传弟子是由其师传授其武技,而这个武技,便是由师父给弟子喂招,根据弟子特性,挖掘其潜力,让其走上自己的武学之道。所以,玄一门的创始者便随口诌了个名字,取名随手一掌。 后来九大门派联手举办天下武道大赛,玄一门派出的弟子便要求自己琢磨一套拳法出来去参赛,名次什么的不重要,进前三就行。 空闻这才知晓玄一门之人不容小觑,不过毕竟耳听为虚,他倒是想找个机会与玄一门的高手请教一番。 只是在那之后,因为龙椅易主,天下各州纷纷自立,这武道大会便不再举行,他们那一届变成了最后一届。 空闻却从未忘了那个独占鳌头之人,霍弃疾。 没想到时隔多年,他竟然在自家门口见到了他。 心中遗憾多年,又是技痒,若是开口切磋,万一对方不允,自己强行出手又有失释空寺之礼,因而趁着他未入寺门,没打招呼的他就出了手。 空闻一出手便用上七成功力,毕竟是背后出手,又是为了切磋,只不过为了让对方全力以赴,他便顾不上什么江湖规矩了。 果不其然,霍弃疾的内力当真浑厚无比,自己霸道一印被其接下,而后那一掌更是力迸而出,将其逼退。 再往后的比试,空闻知道,是自己落了下风,技失一筹。 自己最后那一下,有些仓皇,他如果没感觉错的话,对方似乎有一掌扫到了自己的后腰。 只是不知道是一掌落空,还是有意。 空闻是直性之人,输了便是输了,毕竟在自家地盘,输人不输面。 回头对一众弟子喝到, “看什么看,都练好了是怎么着,要是练好了明日便下山去,我也没什么可教的了。” 走到自己的武棍跟前,脚踩一蹭一踢,棍子便握到手中,持棍拄地,喊道, “我看谁肉皮子痒痒了,要我帮他挠挠。” 一众弟子赶紧继续练功。 单手擎棍,空闻冲着霍弃疾点了下头,说道, “能否领教一下兵刃?” 霍弃疾笑道, “空闻师兄,兵刃就免了吧,我空手上山,并未带任何兵器,今日前来,是有事求见贵寺方丈大师,适才报上个山居士的名号,大师避而不见,怕是把我当成了江湖骗子。” 空闻好奇山居士是什么名号,但并未多问,开口说道, “霍师兄要见方丈师伯,我带你入寺便是。” 语毕,他对着远处的小沙弥招手。 悟忘一惊,正在远处想着这位居士到底是何方神圣,适才空闻师父还与之交手,怎么现在二人又不打了,还好言好语说上话了呢? 悟忘眼尖,似乎好像看见最后空闻师父好像挨了那居士一掌,可空闻师父却又无事,怕是打空了。 赶紧跑过来,毕恭毕敬地行了一个佛礼,喊了声, “空闻师父!” 空闻说道, “悟忘,你再辛苦一趟,去跟方丈大师说,玄一门高人访寺,不是什么江湖骗子。” 悟忘称是,转身小跑。 空闻行一个佛礼,开口道, “阿弥陀佛,霍师兄,方才小僧失礼了,还望海涵,请随我入寺。” 霍弃疾点头还礼,说道, “有劳空闻师兄。” 空闻在前,霍弃疾在后,二人步入寺门。 ———————————————— 董相林美滋滋地走在大街上,去茶楼找许一白和柳元卿。 那晚过后,他便派下人与二人约好,隔日在茶楼见面。 他终于确认自己与那个女魔头没任何关系了,便想着与好友一起去松竹馆长长见识。 吹着口哨进了茶楼,许一白和柳元卿已经在那里等他了,见他上楼,便招呼他过去。 这三位公子是茶楼常客,虽然他们三人并非张扬之辈,不过做买卖的,谁还没个心眼,店里常客,哪个不给打听得一清二楚。 城主家的公子,其余两位也是属官家的公子,能来茶楼喝茶,这掌柜的还不乐开花。 董相林三人不知,他们常来这茶楼喝茶,已经被老掌柜的给宣扬个遍。 三位公子什么身份,什么茶没喝过?为何偏偏喜欢上我的茶楼?是咱家的茶好,水更好。 其实三人之所以爱上这里来喝茶,与他家的茶没多大关系,不过是他家的茶楼离那个松竹馆更近些,三位在这茶楼里,想多听听故事罢了。 三人凑在一起,随口聊了几句,那柳元卿声音略大,说道, “前几日读《大学》有所得,有所惑,今日便想与二位贤兄请教一二。” 董相林与许一白便随即说道, “柳兄大才,指教谈不上,大家一起交流。” 周围茶客一听,到底是官家子弟,口颂诗书,谈经论道。 但是这玩意儿确实没什么好听的,便继续说着自己的见闻,听他人的小道。 这时许一白悄悄说道, “相林,你确定你能去?可别回头你挨骂,把我俩供出来。” 董相林说道, “这松竹馆有雅俗二馆,我们不过是去雅门长长见识,至于那俗馆,我还真不敢去。” 当他们在嘀嘀咕咕的时候,没有听到周边茶客正在闲唠着金炜武馆的事。 金炜武馆大张旗鼓,要开收嫡传弟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四章 来去 缘法 得失 金炜武馆。 曹仁炜,何义金分左右端坐在厅堂八仙桌两侧。 有两名弟子跪在他二人跟前,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之后,端起旁人递过来的茶碗,举至眉高,叫了声, “师父,请喝茶。” 二人接过弟子敬过来的茶碗,喝上一口,放在桌子上,然后起身,搀起弟子,让其立于身前。 曹仁炜开口道, “今日我与师弟喜收嫡传弟子,常言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二人既已拜到我和师弟门下,望今后多加勤勉,谨记尊师重道。” 说完他冲何义金点点头, 何义金无奈,话都让你先说了,我还能说些什么!他双手背后,昂首挺胸,看着身前站着与自己差不多高的弟子,轻咳一声,开口说道, “跟着师父好好干,将来必能吃好饭。” 干笑一声,他继续说道, “我是个粗人,文绉绉的话不会说,但是话糙理不糙,师父不会亏待你们的,都站到师父身边来吧。” 两名弟子别站到曹仁炜与何义金身侧。 这时曹仁炜对一众观礼之人抱拳, “感谢诸位赏面前来观礼,敝人已备下薄酒,诸位还请就座,大家同乐一番。” 这金炜武馆招收嫡传弟子的消息放出去好些天,武馆中的弟子好似全然不知一样,并未有家中长辈前来问询一二。 二人心中不喜,却又不好明说,干脆直接选人,从武馆在学弟子中分别挑选一人收做嫡传。 曹仁炜选中的弟子本名叫做李得胜,被他赐名李忠胜。 而何义金选中的弟子本名钱铎争,被赐名钱孝争。 已改名叫做李忠胜的弟子年方十一,来武馆不到半年,是金炜武馆自立门户后来的第一批新收弟子。 其家居城外,靠着祖辈积攒,如今李家有几十亩良田,吃穿还算不愁,但和城中富商比起来,不过是家有余粮罢了,所以李父便想着家中的孩儿能更有出息,便送其到城中读书。 可在城外田地间长大的孩童,哪里愿意跟着学塾先生读书识字,更感兴趣的还是骑着树枝当大马,舞着草棍当兵器与一众孩童打打杀杀。 没有拗过在书院门前哭闹了很久的儿子,李父把备好了去南麗书院读书的银钱,送到了金炜武馆当学费。 当时刚好金炜武馆开张不久,这李忠胜的爹爹一打听,金炜武馆的学费比那云德武馆便宜两成,便领着孩子去了金炜武馆。 他爹爹算得很明白,这两位馆主要是不出走云德武馆,不还是由他俩当主教头。 钱孝争比李忠胜小上大半年,也是和他同一批招收进来的弟子。 他家里则是开茶楼的,家中比李忠胜家里要富庶一些。 要说他来习武,还与他爷爷有些瓜葛。 他爷爷是茶楼老掌柜的,做了大半辈子茶水生意,能发展到今天这般田地属实不易。 更多的是,赔了半辈子笑脸,才换来了家中的生计富足。 他爹爹性格随爹,小心谨慎。 话又说回来,做这行当,可不就是靠笑脸赚钱么,只是太多的冤枉气,委屈泪,藏在没人见得着的地方自己忍着,吸着,尝着。 后来他爷爷与他爹爹一合计,自家小崽儿可不能再这般做人,便想着学点武技,腰板好挺起来,现在茶楼生意好了,该硬得硬起来了。 曹仁炜与何义金时常也去茶楼喝茶,这茶楼老掌柜看着二人身上那股傲气劲儿,便送孙子去了金炜武馆。 嫡传弟子是怎么回事,其实一众弟子也不是很明白,回家与爹娘学话的时候也没说出个所以然,大意学得东西多了,将来能教别人功夫了。 关键是没说到底要不要再花钱学那些本事。 所以这金炜武馆招收嫡传弟子一事便没有二人想象中那么热闹。 当曹仁炜找上李忠胜爹娘的时候,对他二人说,你家不错,出了个好孩子,孩子根骨不错,是个习武的好苗子,想收他为嫡传弟子云云。 馆主亲自上门拜访,老李家爹娘搓着手干笑,也不知说些什么好。 曹仁炜一看,干脆直接说道,嫡传弟子相当于自己半个儿子,习武不收钱,学到的本事更多。 不过艺成之后要在武馆留上几年,帮忙教授弟子,但是不白干。 说完他还说道,你看看我,这不自己都能开武馆了么?将来你们的孩子想开也能开。 李忠胜爹娘一听,连学费都省了,那眉毛都该乐开花了,家中田地也给不了外人,儿子将来再开个武馆,想想都美。 李忠胜他爹结结巴巴的开了口,本意想学人说犬子的他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那就谢谢馆主相中我家那狗娃儿。 一旁的李母也跟着说道,馆主这么大个人物,还亲自来家里一趟,派个人来唤一声,我们去武馆就是了。 一旁的李父说,就是就是。 李母说,馆主来得突然,我来不及准备,一会儿做些家常便饭,还望馆主不要嫌弃,留下喝上两杯,一旁的李父点头说道,就是就是。 李母瞪了他一眼,他干笑着,没吱声。 曹仁炜自是不能在他家吃饭,嘱咐了一下举行收徒仪式的时日,便拱手告辞。 馆主走后,李母骂道, “你个完蛋玩意儿,留馆主吃饭的话都不会说么?我还寻思问问,既然馆主说了不收学费,是不是咱先前交的钱可以给退回来?” 李父咧着嘴干笑着,想了下然后说道, “咱家胜娃儿那可是开山大弟子,那咱不得送些礼表示表示么?这时候开口要那个钱,你这不是让咱家胜娃儿在师父那里不讨喜么?咱不吱声,那意思不就是把那学费当咱送了拜师礼了?你个妇道人家,懂得个啥?” 李母一听,好似挺有道理,白了李父一眼,骂了一句, “怎么?妇道人家怎么了?还嫌弃上我了?昨晚也不是谁?呼哧呼哧的,跟咱家胜娃儿小时候是的,吃也吃不够。” 李父傻笑了一下,伸手抓了抓裤裆,唱着小曲儿,出门打酒去了。 心中想着,昨晚还不是见你那肚兜快被撑开了。 何义金去的茶楼。 茶楼老掌柜的亲自给何馆主沏了一壶上好的茶水,坐了下来,双手放在腿间,拢肩弓背,陪笑着问道, “何馆主,可是我家那孩儿在武馆惹了事?” 何义金很享受馆主这个称呼,他笑道, “老掌柜多虑,铎争这孩子很懂事,我也很喜欢,自打他来了武馆,我仔细查看,发现他是个好苗子。” 喝了口茶,他又点头说道, “嗯,是个练武的好苗子。” 一听自己娃儿不错,老掌柜的喜笑颜开,花白胡子微颤。他便问道, “看来我送去他习武还是送对喽,那何馆主今日怎么有空来小老儿这喝茶?” 常客习性,老掌柜心中门儿清,客人多是什么时候来,与谁来,叫上什么样的茶,添几次水,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这时辰,可不是何馆主喝茶的功夫。 何义金心想,自己话都说得这么清楚了,怎么老掌柜的却不搭话呢?他只好问道, “敢问老掌柜的,争儿前几日归家可有提及我们武馆的一件大事?” 钱掌柜的一听,思索了一下,然后说道, “并未听他说起什么?敢问何馆主是何大事?” 老掌柜的心中已经盘算着是不是要备上一些上好的茶叶了。 收嫡传这件事儿,还真是让钱铎争这孩子给忘了,他才进武馆没多久,整天练的不过是些基础功,觉得没甚意思。一天结束之后,便忙着找小伙伴玩耍去了。 何义金说明来意,老掌柜的很是激动,连连答应,有说钱家有福,子孙能出人头地了。 何义金离开茶楼的时候拎了两包上好的新茶。 自己这个弟子收的还算不错。 酒桌上觥筹交错,曹、何二人有些得意。 云德武馆没人前来观礼,不过成云德还是派人送来了一份贺礼。 只是这金炜武馆想要壮大,还差两点。 第一便是与那镇南军攀上关系。 要说曹、何二人也是与吕一平手下近卫颇为熟络,但自打二人另立门户之后,他二人再去拜访的时候,却是吃了闭门羹。 二人心中愤恨,那老头说得好听,可是做起事来,不一样这么狠?要不是他的缘故,镇南军怎会如此? 第二便是二人武馆缺人,缺武师。 现在武风盛行,习武弟子越来越多,云德武馆自己也是吃不下。如今金炜武馆还是他二人撑着。 再来人掏钱,他们都不敢收了。 面上风光,那就先风光这会儿再说。 这时有人来报,说镇南军来人祝贺。 ———————————————— 释空寺是仿洛月城的白马寺建造的。 进入山门之后,是天王殿。 穿过天王殿,便是释空寺主殿,大雄宝殿。 空闻一路无话,引着霍弃疾来到大雄宝殿。 大殿正中供奉三尊大佛。居中正是佛祖释迦牟尼金身塑像,左侧为东方琉璃世界药师佛,右侧则是西方极乐世界阿弥陀佛。 虽不是信佛之人,霍弃疾还是立身佛前,拜了三拜,上了三炷香。 上香之后,二人在大殿站立,等候方丈大师。 须臾之后, 身披袈裟的释怀大师从殿后走出,身后跟着悟忘小沙弥。 霍弃疾上前,行礼道, “玄一门霍弃疾,见过方丈大师。” 释怀大师打量了一二之后,唱了声佛号,还礼道, “多年未见,居士风采依旧。” “大师谬赞了,适才是晚辈唐突,未报上真正名号,累得小师父白跑一趟,还望大师见谅则个。” 释怀大师摇了摇头,然后说道, “是老衲求得清净,怠慢了居士,差点冷落了故人之后,当年与令尊一别,亦是多年未见,期间不过是书信来往,居士远道而来,可是玄一门有事?” 霍弃疾正色道, “打扰大师清修,晚辈之过,晚辈此番前来,确实有事向方丈大师请教。” 释怀大师说道, “居士还请与我到禅房一叙。” 转身对悟忘说道, “悟忘,去把释法师父请到我禅房来。” 小沙弥称是,转身去了戒律堂。 释法师父是空闻的授业恩师,曾任武僧总教席,如今担任戒律堂的长老。 禅房内,香炉腾起袅袅青烟,是上好的沉香。 四人盘膝坐在蒲团上,霍弃疾面对释空寺三位高僧。 西凉王府有释空寺两名高手,却不知是哪位高僧,霍弃疾没有拐弯抹角,开门见山,询问方丈此举为何? 要知道,这凉州可是明面上举着逆反大旗之人。 一旁的释法大师听霍弃疾说完,冷哼一声道, “玄一门的手伸的也太长了吧,我们敬你们玄一门是九大派之首,可你玄一门是玄一门,却也管不上我释空寺之事。” 霍弃疾并未动怒,确实是他所问唐突了些,此举确实不妥。 方丈释怀大师看向释法,然后开口道, “南无,喝罗恒那,哆罗夜耶。多年诵经,师弟的心还没静下来么?” 回头看向霍弃疾,诵了声佛号,释怀大师开口说道, “师弟失礼,居士见谅,不知居士所问,是玄一门所问,还是?” 霍弃疾回道, “晚辈多年在外游历,还未返回师门,此番路过凉州,听闻此事,便是趁此机会拜访一下贵寺,顺便询问一下。晚辈此举并非玄一门之事,大师若不便多言,还请忽略晚辈无礼之处。” 一旁释法师父开口言道, “佛有怒目时,适才老衲犯了嗔戒,多些师兄提醒,居士见谅。” 说完他便闭目打坐。 霍弃疾不以为意,以他个人身份,确实不值得释空寺如此郑重对待。 释怀大师此时说道, “不知居士可否听说江湖上流传的一个叫做割鹿楼的组织?” 霍弃疾点点头,开口道, “有所耳闻,不知何时兴起,家父曾有消息传来,让我留心一二,只是这割鹿楼神秘得很,晚辈目前亦是毫无头绪。” 大师点点头继续说道, “这组织很神秘,我们得到关于割鹿楼的消息也是贵派传递过来的,几大派同气连枝,在各州查探有关割鹿楼的消息,却是一无所获。至于我们派人去王府护卫,自然是为了护着西凉王的周身安全。想必居士也听闻青州鲁王遇刺事件吧,这西凉王若是遇刺,我凉州难保不乱,到时遭难的,却是平民百姓。” 霍弃疾点点头,然后说道, “大师慈悲为怀,心系苍生,是晚辈多虑了,晚辈就不打扰大师清修了,就此告辞。” 说完他起身行礼。 这时他想起了那个小沙弥,便开口问道, “请问释怀大师,那法号名为悟忘的小师父师从哪位大师?” 刚起身准备送客的释怀大师一愣,便是说道, “悟忘上山不过半年,尚未拜师,居士何来此问?” 霍弃疾略作沉吟,开口说道, “晚辈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当讲不当讲。” “居士但说无妨。” “晚辈身前缺个弟子,适才见到悟忘小师父,心中欣喜,既然悟忘小师父尚未拜师,所以想收他做个徒儿,还望大师应允。” 比起之前的询问,霍弃疾此举才是唐突,毕竟是从释空寺要人,这要是传出去,他玄一门收了释空寺的小沙弥做了弟子,释空寺的脸面在何处。 不过让他有些意外,连之前动怒的释法大师竟然依然眼观鼻,鼻观心,默不作声。 释怀大师则双掌合十道, “阿弥陀佛,一切有为法,尽是因缘合和,缘起时起,缘尽还无,不外如是。居士询问悟忘便可,他若与居士有缘,便随他去吧。” 这时一只没有开口的空闻说道, “方丈,师父,我带居士去见悟忘吧。” 霍弃疾说道, “那便有劳空闻师父了。” 与其他两位大师行了礼,他与空闻离开了禅房。 见二人离去,释法问道, “师兄怎么看?玄一门的人突然来咱们释空寺,还是霍星纬的儿子,当真如他所说,是他自己的意思么?” 释怀说道, “玄一门的态度也罢,国师的意思也罢,霍弃疾的意思也罢,我寺是我寺,他人是他人,佛光普照,谁也挡不住。” 释法说道, “师兄高见,那霍弃疾呢?” 释怀思索了一下,开口说道, “随他去吧,以免节外生枝,另外马上飞鸽传信给释远师弟,让他注意一下,以免出了意外。” 悟忘没想到空闻师父会带着这位居士来找自己,而这个似乎比空闻师父更厉害的人竟然要收自己为徒。 空闻在旁说了几句,大意是悟忘无需心里有负担,释空寺是讲缘法的,上山是缘,下山亦是缘。 当初他上山的时候,空闻便看过这孩子根骨,不适合修行他们释空寺武学。明王诀与金刚大手印走刚猛路子,这孩子生得文文弱弱的,确实不适合。 要不是他师祖要留下这可怜的孩子,怕是就遭到婉拒了。 不是释空寺心狠,是天下可怜人太多了,他们释空寺愿普渡众生,却无法养活众生。 院墙外传法,是佛光普照。 院墙内授业,是吃喝拉撒。 一切的缘法的背后,得先活着,而活着,便是吃饱穿暖。 悟忘小沙弥并未纠结太久,便下定了决心,决定跟着这位据说是九大派之首玄一门的高人下山。 他打完包裹,与寺中师父告了别,便跟着自己将来叫师父的人下了山。 下了山他不再是悟忘,而是邢云旗。 下山路上,他遇见了寺中年纪最大的师父。 他不太明白,师父都这般年纪了,为何还让他扫地,他曾跟管事师父说过,要不自己去扫山路吧,管事师父没告诉他为什么,只是告诉他,在寺里听话就是了。 他不知道,要不是这位扫地的老师父,他根本留不下来。 跑过去,乖乖地给老师父行了一个礼,他说道, “老师父,我要下山了,你要照顾好自己。” 老僧没想到这个孩子竟然与早上登山这位居士一同下了山,寺中之事他早已不再过问,这孩子上山的时候,他怜其凄苦,才开了口。 与那位居士点点头,他摸着孩子的头顶说道, “佛在心中,不在寺中,缘起缘灭,皆有因果,去吧孩子。” 霍弃疾觉得,在这山上,也许这位老师父修为不是最高的,但是佛法必定是最深的,与老师父行了一礼,便要与这个自己很有眼缘的新弟子下山而去。 老僧口颂佛号,说了句, “人生碌碌,竞短论长,却不道枯荣有数,得失难量。” 霍弃疾止住脚步,看向老僧说道, “枯荣有数,求而方知,得失难量,难在人心难测,大师佛法深厚,晚辈受教。“ 老僧默默无语,静看二人下山。 ———————————————— 即墨城前,守将阚达与城主莫胥带人在城门前等候。 官道上有人影出现,已经等了小半个时辰的众人打起精神注视着前方。 姬大墙的答案是,“不曾见,何来恨?” 老人心中酸痛,好一句”不曾见,何来恨?” 把大墙搂在怀里,卫龙的眼眶竟然红了。 此时的卫龙,不是一州之地的大将军,而是一位长者,一位再次见到自己血脉至亲的老人。 嘴里喃喃说道, “孩子,这些年,你受苦了。” 被老人的情绪所感染,姬大墙也有些难受,他轻轻从老人怀中挣脱出来,然后跪在卫龙面前,磕了三个响头,开口说道, “外公,孩儿不苦,孩儿在山上过得很好,师父对孩儿好,大师兄对孩儿就像亲弟弟一样,蓬莱阁的人对孩儿都很好。” 姬大墙这声“外公”,让老人虎躯一震,卫龙扶起跪着的姬大墙,温声说道, “好,好,好孩子,快起来,来,快坐下!” 姬大墙觉得挨着老人坐着有些热,可又不忍伤了老人的心,便忍着热又坐了过去。 心里想着,可惜了这么宽敞的马车了。 卫龙说道, “大墙,记住,你是鲁王的儿子,既然随我下了山,便要有世子的气度,我已经吩咐下去,叫即墨城的大小官员迎接。” 看着一脸茫然的姬大墙,卫龙笑道, “你也不用紧张,有外公在呢,你无需多言,外公就是要告诉他们,你已经被老夫接回来了。” 姬大墙点了点头,然后问道, “外公,那我娘亲呢?” 卫龙目光变得严厉,看得姬大墙心里发毛,老人开口说道, “孩子,这些年你娘亲受了不少苦,不过她还好,记得,你是她坚持活下来的信念。孩子,目前都城形式复杂,等到了即墨城,我再与你细细诉说,你记住了,即墨城的人,可是你的一大助力。” 老人盯着姬大墙说道, “孩子,到了王都之后,你将会面临暴风骤雨,你怕么?” 姬大墙眨了眨眼睛,开口说道, “有外公在,大墙怎么会怕?” 卫龙哈哈大笑,连声说道, “好,好!” 这时卫伯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 “将军,即墨城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五章 我叫陈岁岁 金炜武馆来人正是王季。 前次成云德拜访吕一平之后,吕一平便发下话去,对那个金炜武馆,该怎样就怎样吧,两家武馆一视同仁。 军人重义,便是将军说了又如何,依然有不少人看不惯那二人的做派。 曹仁炜让何义金继续招待众宾客,他去接待王季。 何义金心中一百个不愿意,可是宾客在前,他又是副馆主,自家的面上还是要顾及的,便脸上堆笑,半抬的屁股又坐了回去。 没过多久,曹仁炜便回来了,只是一个人。 何义金递过一个问询的眼神,曹仁炜默不作声,坐下后与他耳语,过后再说。 酒喝得不是很多,当晚,二人在房中算账。 这次观礼之人大都是弟子的家中长辈,正所谓礼轻情谊重,来客更多的是捧的人场,二人盘算了一下,赔了不少。 何义金打了个酒嗝,开口说道, “师兄,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我小算了一下,咱这半年可是亏着呢!” 曹仁炜皱着眉,抬眼看看又蹲在椅子上的何义金,开口说道, “不是还有些结余?你这账是怎么算的?” 何义金说道, “在老头子那,拿的可比现在多多了,你说是亏是赚?” 带着些许酒意的曹仁炜瞪了他一眼,开口骂道, “鼠目寸光的东西,有哪个开门做生意的上来就挣钱的?你要是想继续给那老家伙当狗你就去,老子不留你。” 何义金跳下了,挺直了腰板,开口道, “敬你叫你一声师兄,别张嘴闭嘴的骂人,要不是看在你长得比老子高大威猛,又老奸巨猾的,嗝~,我不过是说两句而已,以前给老头子干,不能抱屈,现在自己当老板了,还不能说话了?” 曹仁炜瞥了眼何义金,不再生气,喝了口温茶解酒,然后说道, “老二,既然走到这一步,咱俩就得好好走,现在时机不错,咱俩好好干,将来必然能大有作为。你想想看,是叫你教席好听还是称你为馆主好听?” 说完他又拿起了紫砂茶壶,喝了口泡好的新茶,感叹还是师弟眼光好,弟子家除了给武馆送来贺礼之外,还额外给他家里拿了不少东西。 自己这个大弟子呢,他爹爹来了道了声喜,支支吾吾半天,自己才听明白是什么意思。 什么学费也不要了,就当意思意思了。 至于自己家里,许是他与旁人打听了一下,授业恩师还是得表示的,给送去一只公鸡和一小条熏肉。 读书人拜师的束脩也比这多吧。 放下茶壶,他看着又歪在椅子上喝茶的师弟说道, “告诉你个好消息,席间不是有镇南军中人贺喜来了么,来人你也认识,是吕将军的近卫,王季王大人。” 正喝茶的何义金抬眼看了眼师兄,懒洋洋地问道, “有什么好事?他镇南军还能给咱武馆送礼钱来不成?” 曹仁炜只道师弟是酒水喝得多些,不以为意,继续说道, “礼钱算什么,王大人这是雪中送炭来了,老二,那王大人虽未送来贺礼,但是他可说了,以后要与咱们武馆保持亲密关系,咱们武馆的弟子出师了,他可以往军里推荐一二。当然,这事儿王大人可说了,你我二人知道就好,就别宣扬出去,不然对他影响不好。” 何义金一听,这可算得上是个好消息,打起精神问道, “师兄,这可是真的?刚好跟着咱过来的弟子可快出师了,这往镇南军里送去几个,咱武馆名号岂不更响亮了?只是,光咱师兄第二人,名号再大也不成啊,咱俩得累死。” 曹仁炜笑道, “你听我说完,王大人还说了另外一件事,就是给咱武馆推荐两个武师过来,按照王大人的说法,这二人虽然武艺不及你我二人,但是当个教席武师还是绰绰有余的。据王大人所言,这二人原本在军中供职,后来犯了点小错,被吕将军知晓了。吕将军你是知道的,治军严谨,给二人些银钱,便撵出了镇南军。这二人正是在王大人手下供职,王大人念着旧情,便找上咱们来了。” 何义金疑惑道, “这是犯了什么错,为何不去找老头子那边?” 曹仁炜说道, “找老头子撑死算得上锦上添花,保不齐还是求人办事,以老头子与吕将军的关系,找他也不合适,咱俩这儿正缺人,王大人看得透彻,来咱俩这里是雪中送炭,看似对方有求于咱,其实我们还得搭着王大人的人情。” 在屋里来回走了两步,他继续说道, “至于这二人犯了什么错,又与你我二人何干?我听说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去那松竹馆过了个夜,但是好像忘记带银钱了。” ———————————————— 王季现年二十有二,如今身居要职不过是因为跟着吕将军的年头早些罢了。 他是个孤儿。 是将军收留了他,传授他武艺,收他当近卫,视其为心腹。 这间小院是他前两年才置办下来的,院子不大,房间不多,正房两间,偏房一间,还有一个简易柴房。 烛火跳动,王季在灯下看书。 只是,人心不静,这书,许久都未翻页了。 灯下的王季有些出神。 这时院子有了动静,是有人跳墙而入。 王季吹灭烛灯,抄起放在桌子上的配刀,闪身来到门前,屏气凝神,听着门外动静。 听脚步声是两个人,他大致猜得出来者何人。 敲门声响起,短促三下,隔一息之后复敲两下。 王季开了门。 月光下,他看清来人,两个三十左右的汉子。 正是赵大海和孙江河。 二人冲王季一抱拳,然后闪身进了门,王季瞥了眼门外,关上屋门。 屋内一片漆黑,三人勉强能看得到他人身影,王季掏出来一个火折子来,他快速大力地吹了口气,火折子闪了一下,然后火苗燃起,随后屋内亮起一点点光,王季点完烛灯,盖上火折子盖,放入怀中。 这火折子可是大晋王朝兴起之物,据说是宫中一宫女发明的,火折子相比较之前人们所用火镰与火石取火更为便捷,不过制作起来与保存还是不易,多用于军中和富庶人家使用,而平民百姓家中还是依靠传统取火方式。 王季身为军中之人,身上揣着一个火折子便不是什么稀罕事。 开口问道, “可有人发现?” 赵大海说道, “以我二人的本事,绕过那些巡城士兵自是容易。” 王季点头说道, “还是小心些为妙,金炜武馆那边我已打过招呼了,你们二人准备一下,过两天我就带你们二人去武馆。” 孙江河说道, “那就有劳王大人了。” 王季点点头道, “松竹馆的事,怕是你们二人有意为之的吧!前几日我在松果山见过大人,他命我我将你二人安排到金炜武馆去,至于其他,大人并未多做安排,不知大人此举意欲为何?” 赵大海说道, “大人有命,我们二人奉命办事就是了,王大人,说句不中听的话,大人不想让你知道的,你最好少打听,也别让我二人为难。” 王季并未现出愠色,只是说道, “我不过是随口一问,大人可还有其他什么交代?” 赵大海说道, “那件事,大人不是很满意,不过过去就过去了,大人嘱咐,这次会有新的任务交代下来,你切莫有何闪失,被吕将军察觉一二。好了,王大人,若没有其他事情,我与江河便告辞了。” 王季点点头,送二人出去。 依然没有从院门离开,二人闪身翻墙而出。 当二人找上王季的时候,他没想到,军中竟然还有那位大人的人,而且比自己更早进入组织。 不知道军中是否还有其他大人的人,如此想来,这个组织着实可怕得很。 王季起身,走到书柜旁蹲下,从小腿边抽出防身匕首,撬起两块儿青砖,砖下有一个盒子,他拿出盒子,走到灯下。 打开盒子,里面是白花花的银子。 拿出一锭银子,轻轻把玩着,他一锭又一锭的摆在桌子上,看了一会儿又装进盒子中,小心地放回原处。 如果不是那位少年的出现,或许小姐现在已经是他的人了。 那一次刺杀,王季是知情者,也可以说是参与者。 当那位大人找上他时,他原本可以选择拒绝,但他却选择了顺从。 或许他不会死,但是他不敢赌,尤其是那位大人出手竟然也是青云宗的绝学,流云手。 这个秘密,待他恩重如山的将军不知晓。 那位大人告诉他,这是青云宗内部的事情,他只需听命行事就是了。 将军师从青云宗,他的一身武艺得自于将军。 当那人出现他面前的时候,不出十个回合他便被对方制服。 不是他学艺不精,是他学到的本事本就是不全,那位大人告诉他,如果他表现得好,青云宗的绝学,他一样可以学得全,与将军无二。 当那位大人说要刺杀将军的独女的时候,他是拒绝的,他喜欢小姐,又怎会让小姐犯险。 看着他宁死不从的神色,那位大人笑了笑,然后告诉他,那不过是个计划,抓了吕家大小姐不过是为了胁迫吕一平。 那位大人告诉他,一个小丫头片子的性命,还不值得他们动手。 后来他大着胆子告诉了那位大人自己的秘密。 那位大人的手按在他肩膀上,低声告诉他,干得好的话,一切如你所愿,她要是不乐意,我就让她不愿意也变得愿意。 那位大人阴恻恻地说,到时候都是你的人了,还不是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他忘不了那位大人的眼神,那眼神告诉他,若是干得不好,他会死。 这盒银子,是大人给他的酬劳。 他泄露了几人的行踪,所以那五人才一路跟随,而路遇那少年,不过是他找个停下来的借口。 如果没有那个少年,他依然会找其他理由停下,比如,人有三急。 没想到,意外的少年成为了另一个意外。 那五人是谁,他其实并不知晓,他不过是按照大人的吩咐,给那五人创造机会而已。 那次回城之后,他想到自己任务失败,内心其实很不安,他怕那位大人找上门来,要回银子,要走他的命。 没想到那位大人在松果山的时候,对任务失败只字未提,只是大人未提,却更令他心中更加紧张。 所以他本欲找个机会弄死那个少年,来给大人请罪。 只不过他又失败了。 ———————————————— 下了山,牵着马,霍弃疾与改回本名的邢云旗慢慢走着。 也许是身前有个弟子习惯了,只身来到凉州的他有些怀念与小元夕在山中相处的时日。 那孩子,当真聪慧,自己说过的话,便是不懂,也能记在心中。 而他从这个释空寺不太机灵的小沙弥眼神中看到了渴望。 先前小沙弥与他说话时,眼神不过是瞥了几眼那边一众习武的武僧,但是每一眼,好似拼命记住一般。 山居士不见客,玄一门来人出,方丈不愧是方丈。 一二三给他的资料中他还发现了一个重要信息, 释空寺派出传道者去了吐蕃,这个信息是一二三中与吐蕃人做买卖之人打探来的消息,回来与人闲聊,被黄天霸随手记在了小册子上。 而那位释法大师的态度也很耐人寻味。 他的言语本就是一种试探。 关于割鹿楼,他可以确定,不是释空寺在背后搞的鬼。 不过这释空寺,恐怕心思也是不小。 白云朵朵,在蓝天中随风而动。 还是光头的邢云旗伸手抹了抹脑门,有些汗津津。 下了山的他不知如何开口,唤了声 “居士!” 霍弃疾用手摸着他的小光头,笑道, “还是叫师父吧。” 小光头邢云旗仰脖问道, “师父,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霍弃疾笑道, “从哪里来,便回哪里去!” 邢云旗便撅着嘴说道, “师父,下了山,咱能说些弟子听得懂的话么?” 霍弃疾回头看着落后自己半个身位的光头小弟子,然后问道, “怎么?山上的话你不懂么?” 邢云旗歪着头想了想说道, “有些话懂,有些话又不懂,还有那些经文,是真不懂,寺里师父还让我念,可惜我笨,小时候家里又穷,识字又不多,便跟着师父们瞎念。” 霍弃疾闻言轻笑,然后说道, “这经文也好,读书也罢,有人读在嘴上,有人念到心里,懂与不懂是一回事,入不入得心,又是另一回事。” 邢云旗抓抓小光头,撅着小嘴说道, “师父啊,你的话,听起来比经文强,可我还是不懂,我是不是太笨了?” 霍弃疾放声大笑,然后问道, “那你想懂么?” 邢云旗不知师父何故发笑,以为自己说错了话,便弱弱地说道, “想~” 霍弃疾又伸手摸了摸小光头,然后说道, “云旗啊,要不以后你这头发就别留着了,这样摸着挺好。” 邢云旗自己也伸手摸了摸光头,半年前剃发的时候他很舍不得,但他强忍着泪,没哭。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剃了头发,便是出家之人,他也就没了家。 方丈赐他法号悟忘,可他心中却是勿忘。 所以小光头刚下山没多久便第一次道, “老师父那么大岁数,扫起来一定很累吧,现在的我,山路那么长,扫起来也一定会累,不过我不怕,过几年,我就不会累了。” 霍弃疾便继续说道, “如果扫山门,才有饭吃,你扫还是不扫?如果你和老师父二人,只有一个人可以扫山门,你想让谁扫?如果谁扫山门谁扫得好,便由谁扫?又该当如何?” 看着本欲张嘴,却又闭上嘴巴,眉头紧皱的小光头,他又说道, “不用急着回答,我再来问你,你又是否知晓这老师父是哪位?释空寺为何由这位老师父扫山门呢?” 不等小光头说话,他对着自己这位新收的小弟子说道, “等你长大了,你知道多想了,便懂了。” 想得多了,便懂得多了。 这世间,大概是想的人越来越多,便越来越难懂了吧。 霍弃疾没有告诉小光头,那位小光头觉得可怜的老僧,便是释空寺上一任住持方丈,慧远大师。 他不想自己这位刚收的小弟子,因为知晓一些真相,便对自己的善意产生怀疑,甚至是羞愧。 虽然这没什么可羞愧的。 —————————————— 几日的奔波,张府商队一行人已经穿过春水城地界,来到了辛陵城辖区。 一路上相安无事。 但是元夕还是觉察到了路上有人悄悄地追踪过他们的队伍。 现在的车队,根本引起不了山贼土匪的兴趣,人多物少。 路上无事,张仲谦一直在修行苍穹劲的内功,晚上偶尔与成是非过过招。 成是非则是白天给姐夫讲解苍穹劲,也不避着元夕,晚上还在努力的练习劈火开岩掌。 离火把越近,他觉得越难,很多次他一掌劈出,要不就是火灭掉的很快,要不就是劈不灭。 夜晚时分,元夕则躺在火堆旁边,头枕胳膊,翘着二郎腿,叼着杂草,晃着脚丫,仰望星空。 小时候他问过师父,天有天外么? 师父抬头仰望浩瀚星空,说道, “便是有天外又如何?你不还是要问,天外的天外是什么?元夕啊,对未知的探索是无穷尽的,莫要让界圈住了你的思维。” 穿过大半个辛陵城地界之后,一行人已经走过山路,来到了平原地带。 官道上,站着一个少年,布衣草鞋,看着远处行进的车队,他也不躲避。 车队止步,打头赶车的汉子跳下马车,手中拿着马鞭,喝到, “哪儿来的少年?别在那儿挡道,小心马蹄无眼!” 中间马车中,元夕撩开车帘,看着前面。 成是非与张仲谦只觉得眼前人影一闪,元夕已飞掠出马车,站在了车队最前面。 抬手制止住准备上前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少年的汉子,元夕开口说道, “我叫元夕,你呢?” 那布衣少年咧嘴一笑,然后说道, “我叫陈岁岁。” ———————————— 扬州,姑苏城。 并肩王府书房内,一人正在书案前沉思,他面前的书桌上展开的是一封书信。 这时,有人推门而入。 他一皱眉,是何人如此不懂规矩? 刚欲呵斥,看清来人之后,他便笑着起身迎了过去。 来人正是他的夫人,大晋王朝的长公主,司马若兰。 袁秉德是袁世信的独子。 曾经袁世信膝下曾还有一子,小上袁秉德两岁,只是在幼年之时贪玩失足落水,让并肩王白发人送黑发人。 再后来,无论并肩王如何努力,却始终不曾有果。 长子袁秉德在二十岁那年被先皇赐婚,长公主司马若兰远嫁扬州,以彰显皇恩浩荡。 司马若兰小上袁秉德两岁,生得朱唇玉面,明眸皓齿。那年袁秉德随并肩王进京面圣,被司马若兰遇到,从此芳心暗许,便有了后来的赐婚。 不怪司马若兰对袁秉德一见倾心,这袁秉德确实面若冠玉,眼似流星,身长八尺,仪表堂堂。 袁秉德在姑苏城的名声要高于其父并肩王,城内女子多以一睹世子风采为荣,就连上了年纪的婆婆也不例外。 偏偏这位世子还是个平易近人之人,平日里多爱在城中闲逛,惹得众多女子侧目,以帕巾掩面,偷偷地看这位世子。 袁秉德不以为意,还还之以微笑,以来阵阵惊呼与欢笑。 世子娶了长公主,在姑苏城女子的眼中,是这位公主占了便宜。 大婚之后,袁秉德带公主游城,与民同乐,这是人们才发现,什么叫做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公主的貌美让一众心酸的女子心里更酸了,不过还加上了些自惭形秽。 袁秉德很爱司马若兰,一如她也很爱他。 司马若兰为其诞下一子,起名袁承志。 袁秉德拉起爱妻之手,和声问道, “兰兰,我正欲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便来了。” 司马若兰急切问道, “可是那事,难道是豫州那边来消息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六章 相逢始于囊中羞涩 袁秉德拉着司马若兰走到书案前,拿起那封书信,递给她。 司马若兰接过信之后,扫了几眼之后立刻问道, “夫君,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袁秉德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温声说道, “别急,等我稍作安排,咱们后日便出发。” 司马若兰偎在袁秉德怀中,低声说道, “好!” 信是从豫州寄过来的,是袁世信的亲笔手书。 司马若兰生母,大晋王朝的太后,如今抱恙在身,得到消息的司马若兰便欲去豫州,只是如今司马氏式微,她想独自去趟豫州不易,况且袁秉德也不会放心她独自去往豫州洛月城。 无论是她的安危,还是司马氏那边,袁秉德都不放心。 袁世信书信中没有多言,只是让袁秉德安排好扬州事务,带上妻儿去豫州见他。 司马若兰在夫君怀中依偎了一会儿之后,便笑着离去,说是去收拾东西。 袁秉德看着离去的司马若兰,目光闪烁不定。 想了一会儿之后,他冲门外喊到, “来人。” 有人应声而入,跪下听令。 袁秉德道, “去把何欤叫来!” 来人领命而出。 不多时,一名四十岁左右的男子抱剑来到袁秉德的书房。 进门之后,他只是抱拳行一江湖中人之礼。 袁秉德点了点头,开口说道, “何先生,拜剑阁那边准备得怎么样了?” 何欤开口说道, “除我之外,我拜剑阁副掌门,外加三名长老可随您去往豫州,只是不知那边具体情形,按照目前人选,可有七成把握。” 袁秉德眼中精芒一闪,开口问道, “死?” 何欤摇了摇头,他看了看手中之剑,然后说道, “死的话,不到五成把握,那还是按照您给出的情报得出的结果。” 袁秉德又问道, “拜剑阁不能再出人了?” 何欤笑了一下,开口说道, “世子殿下,掌门还是不方便出手的,其他人,多去无益。” 袁秉德点了点头,开口说道, “好,后日启程去往豫州,是以长公主探望太后的名义,你与你师门之人扮作随行人员,毕竟那老家伙在豫州多年,若有闪失,只怕会功亏一篑。” 何欤告退之后,一个人在书房的袁秉德突然说道, “出来!” 一人黑衣蒙面,从书架之后闪身而出。 —————————————— 成是非与张仲谦下了马车,向前走去。 元夕继续问道, “陈岁岁,你可有事?” 见对面那个看似与自己同龄的少年这般问话,陈岁岁有些诧异,怎么和自己预想的不太一样。 这可就不好办了。 他赧然一笑,略带羞涩,开口道, “我们素昧平生,并无事。” 说完便闪身让路,侧立在路边。 元夕不再理会这个奇怪少年,转头对那赶车汉子说道, “走吧,继续赶路!” 便转身往回走去。 元夕突然出现在自己身旁,吓了那汉子一跳,不知道为何一个乡野小子拦路也值得坐在马车中的元少侠出面。 “嗯”了一声的汉子瞥了一眼已经站在路边的那小子,心中犯嘀咕,这孩子莫不是脑子有问题。 本欲看热闹的成是非一脸失望,一路上的平静让出发时心中充满各种想象的少年失望颇多。 当危险未知的时候,人们往往充满着大无畏精神。 看着走回来的元大哥,他出言问道, “元大哥,你的身法好快啊,那少年是什么人,怎么还要你这般在意?” 元夕摇摇头说道, “他说他叫陈岁岁,其他的不就不清楚了,既然无事,咱们就上车走吧!” 三人上了马车,车队继续前行。 张仲谦心中也有疑惑,在他看来,前车下人便能处理好的事,何须元夕亲自出马。 猜到了二人心有不解,上了马车之后,元夕开口说道, “那个少年不简单,如果我们的人先动了手,怕是会麻烦些。” 成是非好奇的问道, “元大哥,不还有你,麻烦什么?” 元夕笑笑,然后说道, “如果是劫匪拦路打劫,是对方为恶在前,我出手自是没有问题,可如果是我们的人不问青红,便扬鞭打人,是不是我们仗势欺人?可仗势欺人的人碰到了一个硬钉子,我们是否还要要以力欺之?” 成是非疑惑道, “不是那少年先拦路的?” 元夕看了眼张仲谦,见其没有说话,便开口问道, “这官道是你家的?我们走得,别人为何走不得?” 没开口的张仲谦这时开了口,说道, “元公子,那少年是不是在等着我们的人出手?” 元夕没有说话,屏气凝神了一下,然后撩开车窗,探头向后望去,成是非见状,也跟着向外看去。 那名少年竟然跟在车队后面。 元夕回身,然后对张仲谦说道, “这少年的身手,怕是前车那几个挡不上几个回合。” 张仲谦有些吃惊,开口问道, “会有这么厉害?看起来不像啊!“ 元夕笑了,然后问道, “那张公子觉得什么样的人看起来像高手?倒不是说他的武功有多么惊世骇俗,而是人多,未必就能对高手形成有效的围攻。如果是训练有素,懂得配合的士兵,那自是另当别论,那种胜负,只有打过才能知晓。” 成是非也回身坐好,然后对张仲谦说道, “姐夫,那少年在后面跟着咱们的车队。” 张仲谦望向元夕。 元夕想了下,然后说道, “这少年似有难言之隐,不过我们走我们的,无需理会。” 陈岁岁慢慢地跟着前面车队。 他没想到对方竟然这么讲理。 至于什么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之类的话,他是说不出口的,那是山贼土匪的话,他陈岁岁可不想也不能干这打家劫舍的勾当。 更何况他不过是一个年方十六岁的少年。 谁见过只有一个人的土匪?若是他横在路中,大喝“劫财”,怕是被劫之人都把他当个笑话吧。 不是万般无奈,他才不愿上这官道上来,想办法弄些银钱,应应急。 他听庄里人说,一般有车马的人,也许是见土匪山贼多了,对上一般百姓,也喜欢用拳头讲理,不愿意说上几句客气话。 什么好狗不挡道之类的,听听,这是人话么。 庄子里人说完这句话,“呸”了一口,然后说道,老子要是发迹了,也骑上那高头大马去官道上跑上几圈,管他尘土呛不呛人呢。 这马跑得快,谁还不主动给咱让个道? 陈岁岁倒是没想怎么骑马炫耀,他觉得如果自己在理,他便能与对方好好讲一讲礼。 母亲患病,家中米都不够吃了,哪里还有闲钱给母亲看病,实在没有办法的他才出此下策。 他的想法很简单,自己挨上旁人一下子,然后他便有理由与对方要上一些银钱,嗯,这就叫赔偿吧。 陈岁岁很有底气跟别人讲道理,不论是用嘴,还是拳头。 只是,在这路上碰了三天的运气,才碰上这么一波人,还遇上了个讲理的人。 陈岁岁知道,那个少年不简单。 母亲的病好像更厉害了,庄子里的先生已经好心给看过了,不是什么大病,只是积劳成疾,需要养,而调理的药,更是需要补药。 父亲只是庄稼汉,而家中的田,只有那么几亩。 几年前,父亲为了家中多些收入,便租种镇中地主家的田地,不料天有不测,开种的第一年便遇上大旱,收成不多,连地租都不够。 母亲的病便是在这几年里累出来的,而父亲的腰,这两年看起来好像也不再那么直了。 陈岁岁出生那天,他爹一看是个带把的,高兴坏了,激动之后,倒了碗酒,仰脖干了下去,然后“啪”的一下子,把碗摔个粉碎。 老子扬眉吐气了。 在陈岁岁出生之前,他娘亲爱吃辣的,不吃辣的吃不下去饭。 他娘亲刚怀上他的时候害口害得厉害,总是吐,他爹心疼媳妇儿,想尽办法给婆娘搞些好吃的,可惜不管用,后来他娘在饭中拌辣椒,便吃得很香,害口也慢慢好了。 老话说得好,酸儿辣女,一心盼儿子的陈父心里有些不甘。 他问过庄子里的产婆,看自家婆娘的肚皮,应该是男娃儿还是女娃儿? 产婆看着有了七个月身子的陈家娘子说了些什么肚子尖形的,又爱吃辣的,哎呀!不得了啊,老陈家的,你家将来是要出金龟婿的。 所以,在陈岁岁没出娘胎之前,他们全家都以为他是个女娃儿,他爹已经做好准备,再生一个。 摔碎的碗吓了出来报喜的产婆一跳,然后说道,别喝了,快来看看你大儿子,说完还把小娃儿的小牛牛举给他爹爹看。 而岁岁这个名字,是他爹自认为自己起得很读书人的一个名字,灵感来自于那只碎碗。 碎碎瓶,碎碎安,岁岁平安。 就叫陈岁岁吧,不过小名还是很接地气,叫牛牛。 陈岁岁心里着急,三天才过来这么一支商队,若是就此错过,自己还上哪找人去?便远远的跟着,落得远了,便紧跟上几步,始终保持二三十丈左右的距离。 万一,自己这么跟着,对方不乐意了呢? 陈岁岁不愿放弃,主要是他心里着急。 商队竟然还带了一条狗,陈岁岁撇撇嘴,就这狗咬他一下也行啊,自己顺势打死它,不仅能要点钱出来,还能吃顿好的。 马车里,成是非还惦记着后面跟着的那个少年,他开口说道, “元大哥,他这么跟着咱们,是不是意图不轨啊?咱俩可是车队雇来的护卫,要不我去会会他?” 元夕心中其实也在考虑这个少年究竟意欲为何,毕竟之前所言只是他猜测的,而这个猜测的背后又有怎样的故事,是他猜测不到的。 他对少年背后的故事,更感兴趣。 虽然他在天虞山长大,但是他并未亲身感受过什么叫人间疾苦。 听成是非这么问,他对着跃跃欲试的成是非说道, “你可以试试,不过小非,我问你一个问题,这官道是你家的么?” 成是非悻悻然的坐那儿,撅着嘴,一脸不忿。 看得张仲谦心中好笑,便开口说道, “小非,元公子说得不错,即便那少年心存歹意,在他未出手之前,我们先动手也不在理,况且他已经暴露,如果想动手早就动手了,何必如此?” 成是非一听,点了点头,故作深思熟虑状,然后一瞪眼说道, “我知道了,他可能有同党,怕咱们跑了,就这么跟着。” 张仲谦看着自己这思想单纯的小舅子,笑着说道, “小非,你适合去当土匪。” 成是非一脸好奇问道, “姐夫,为啥?我长得凶么?” 元夕在一旁说道, “你要是土匪,是商队的福啊!” 张仲谦在旁边连连点头。 成是非更懵了,开口问道, “元大哥,怎么是商队之福呢?爹可说过,干一行爱一行,我要是土匪,可没这么好说话,肯定恶狠狠的。” 元夕轻飘飘的说了句, “你跟逗非狠去吧!” 成是非一听,“哼”了一声,不再搭理二人。 想了片刻,他冲着车夫喊了声“停车”。 马车停下,成是非下了马车,正在车队最前面跑着的逗非嗖的蹿了回来,蹭着成是非的鞋面。 车队继续上路,有一个人跟着车队遛狗,有一个人跟着车队。 成是非下马车的时候陈岁岁心中还是一喜,以为对方终于按耐不住了,想要对他出手了。 尤其是看到那条狗跑回来的时候,他仿佛看到了一条恶犬咬向他的裤腿,他勇斗恶犬的画面。 裤子给咬个口子就好了,可别咬到肉。 从小他就知道,可千万不能被狗咬了,不然得了恐水症,功夫再高也没用,那是会死人的。 陈岁岁会武功,一个山野少年竟然会武功! 沿着这条官道再前行五十里便是辛陵城辖下的一个镇子,叫做龙江镇,陈岁岁的家就在镇子以南三十里的陶家堡。 陈家在陶家堡是外来户,到陈岁岁这辈不过是第四代。 不知是何原因,代代独苗,这也是为何他爹知道他是个带把的时候那般激动的原因了。 陶家堡旁有个山,叫做南山。 陶家堡大部分人都姓陶。 王朝建立之初陶家堡祖上是出过能人的,据说官拜荆州将军一职,陶家祠堂的香火一直很旺。 不过曾经的辉煌并未荫及后世子孙,百年之后,陶家堡已是没落,只留下老人口中的故事。 陈岁岁便是听着陶家老人的故事长大的。 陈岁岁有一个秘密,那个给他讲故事的陶家老人,教给了他武功。 陶家堡的人都不知晓,甚至连他爹妈不知道,。 那个老人很孤独,不知为何,他并未婚配,孤身一人。 老人性情不是很好,尤其是酒后。 他叫陶隐。 听父母说,这个叫陶隐的老人虽是陶家堡人,但他那一支祖上早早搬离了陶家堡,只留下祖宅,不知为何,这位名叫陶隐的人在四十左右的时候突然归来,便在他家老宅住了下来。 陶家堡的人倒不是如何多看不上这个本家,是这个本家不大爱说家常话,净说些庄稼汉听不懂的胡话。 再看看南山根下他种的那些个庄稼,真是没眼看。 陶家堡的人从这位本家口中学到了一句文绉绉的话。 “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 这倒是真的。 陈岁岁倒是很喜欢这位爱喝酒的老人,老人也喜欢他。 老人不仅教了他武功,还教了他读书,老人家里的书,很多。 陈岁岁跟在马车后面,心中思忖,如果一直跟到龙江镇去,自己怕是没有任何机会了,难不成换另外一个办法? 那个办法是他十分不愿意干的。 咬咬牙,他加快了步子。 成是非终于明白过来为何自己是商人之福了,那俩人太欺负人,自己有这么笨么? 跳出马车的他其实也想趁机看一看那个少年究竟想干些什么,少年脾气上来了,总想做些什么来证明一下自己,所以他一直在留意着后面。 见后面那人竟是加快了步子,好似要追上车队,成是非心中一喜,便故意放缓了速度,当车队最后一辆马车超过他的时候,他便与逗非落在了车队最后。 车夫不知这成家少馆主是何意图,反正不干他二人之事,便继续赶路。 马车中,看了眼车外的元夕对张仲谦说道, “小非到后面了,我下去看看。” 不等张仲谦叫停马车,他便起身出了马车。 张仲谦叫停了马车,车队便停了下来。 这是陈岁岁便已追上了成是非,逗非一看有外人接近,便站在主人跟前狠狠地叫着。 陈岁岁有些尴尬,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开口。 成是非刚想张嘴,一只手按在他的肩膀上,是元夕。 元夕说道, “陈岁岁,有什么事直说吧!” 本来见那个跟狗一起跑的少年过来的时候,陈岁岁还以为事有转机,自己不用那个他最不想的方式,结果只有那条狗对他凶而已,还不咬他。 而现在那条狗,竟然不理他了,去舔那个叫元夕的脚背去了。 成是非在一旁嘀咕, “元大哥,我没说错吧,你看他,没安好心。” 这句话听得陈岁岁心里一痛,之前想得万般好,心中的种种心安理得都被这句话冲得一干二净。 志气在我心,敌不过兜中无金。 咬咬牙,他抬头,声音不再像之前对话那般洒脱,有些微颤,他说道, “那个,我,我想借点银子。” —————————————— 董相林终于如愿以偿,去了松竹馆。 是白天去的,若是晚上去的话,他怕被爹爹打死。 在茶楼时,董相林和许一白二人眼巴巴地看着柳元卿哆哆嗦嗦地从书里抽出来几张被揉的皱皱巴巴巴掌大的图画。 小心铺开,三人口中说着之乎者也的话,眼睛却死死盯着这个让人心跳加快的图。 不知道这图是何魔力,并未觉得有多好看,可就是挪不开眼睛。 三人下楼的时候,茶楼的人还在啧啧称赞,不愧是官家公子,在茶楼喝茶还这么用功,三人讨论学问都讨论得面红耳赤的。 不过三人下楼时按着肚子,身子微弓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是这茶楼的点心不干净,都吃坏了肚子? 离开了茶楼,三人找到背人处蹲了好一会才起身。 董相林面色有些不自然,尴尬地看着同样尴尬的二人,问柳元卿, “元卿,你这图从哪儿搞来的?上次看完忘了问你了。” 许一白也跟着问道, “是你自己偷着去松竹馆了?” 柳元卿摇摇头,然后说道, “是我从我爹爹废纸篓里捡出来的,好像是从松竹馆俗馆里流出来的,被人查到,交给我爹爹,我爹爹骂了几句便揉了揉随手扔到纸篓里去了。你俩也知道,我爹是管司礼的官员,虽说这青楼是合法经营,但是这些图画若是流传出来影响可不大好,却又无实据确定是从松竹馆流出来的,所以我爹爹不过是骂了几句就过去了。” 董相林看看二人,然后说道, “要不咱现在就去开开眼去?俗馆不能去,去雅馆长长见识也好啊。” 松竹馆是平南城最大的青楼,而且口碑不错,连书院的那些书生都以去松竹馆为荣。当然,是雅馆。 这雅馆,在平南城青楼中只此一家,其他青楼只做皮肉生意。 也有想学松竹馆弄雅馆的,奈何没有才貌双全的姑娘,去的客人大都是为了那鱼水之欢,便就此作罢。 况且那些自命清高的客人,都只认松竹馆。 什么怡红院,丽春院的,一听就是那烟花之地。 进了松竹馆后,董相林被许、柳二人拉着往左走,眼睛还往右边瞟的他心中好奇,怎么那边那么热闹。 好几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在那里喊着, “几位公子过来玩儿啊!保准让你们来了还想再来” 白花花的一片,晃的董相林眼晕。 有位姑娘还直冲他抛媚眼,董相林打了个激灵,赶紧回头,不敢再看。 许一白和柳元卿毕竟是来过,拉着一脸好奇宝宝的董相林进了雅馆之后,找了张桌子坐了下去,便有姑娘迎了上来。 与之前在俗馆门前见到的姑娘不同,这位姑娘右手压左手,左手按在左胯骨上,双腿微屈,行了一礼之后,柔声问道, “三位公子,需要些什么?” 姑娘穿着不似俗馆那般暴露,蓝衣长裙,谈吐大方得体,一直心中默念非礼勿视的董相林也是暗自称奇,不是这女子有多国色天香,相反,这位不过是常人姿色的姑娘反倒让董相林觉得比那边花枝招展的女子更加令人欣赏。 柳元卿开口道, “先来上两壶好酒,随便上些佐酒小菜。敢问姑娘,薇薇姑娘今日可会出来?” 那位姑娘说道, “巧了,几位公子,今日薇薇姑娘正有演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七章 善为与为善 “借?” 成是非一脸错愕,还可以这么个借钱法吗?他还是第一次见。 长这么大,他自然借过东西也借给过别人东西。 可那都是熟人啊。 成是非只差没脱口而出,我们又不认识你,凭什么要借给你? 不过他没有开口,有元大哥在旁边,刚好他姐夫也走了过来。 元夕看着眼前这个面露难色的少年,开口说道, “不好意思,我不借,道理很简单,我不认识你,我们之间不存在信任,要知道,借,是建立在信任的基础上。” 陈岁岁面红耳赤,他咬着牙,内心翻滚,对方说得很对,可是既然开了口,便顾不上那么多了,他声音有些低下,开口道, “我叫陈岁岁,家住前面龙江镇陶家堡,今年十六,身强力壮,家有爹娘,能吃能干。这次开口借钱,是家母病重,而家中又无积蓄,实属无奈,方出此下策,元公子,这下你认识我了吧。” 其实说这些话,他陈岁岁也不知能有什么结果,也许是一种弱弱的示好吧。 出乎他的意料,那位名叫元夕竟然开口说道, “嗯,我认识你了。” 元夕说完,接着问道, “陈岁岁,你叫我元夕就行,你想借多少?” 陈岁岁一阵错愕,有些迟疑的问道, “你相信我?你借给我钱,就不怕转身之后就找不到我了么?” 元夕正在翻自己的身上的钱袋子,听他这么一说,便言道, “你不是告诉我你的家与名字了?等我回来时,路过这里,找你不就可以了?对了,你到底要借多少?太多了的话我身上可不一定有!” 翻了半天,他还真没翻到钱袋,他才想起来钱袋子在包裹里,包裹放在了马车上,这时张仲谦开了口, “元公子,我来借吧。” 陈岁岁没想到这个商队的人不仅讲理,心肠也这般好,想到这,他内心便更加难受,只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是那般下作。 转过身去,这个高大少年蹲在那里,肩膀微搐。 成是非没想到竟然是这般光景,看着那个蹲在那里的少年,他突然觉得很心酸,他想起来爹爹曾经对他说过的话。 也许你不觉得什么,但是你一出生得到的,便已经是很多人一生都得不到的。 这就是一个事实。成云德不是让儿子心中滋生什么样的骄傲心理,而是告诉他,凡事莫要想当然。 成是非觉得自己之前便是想当然了。 他很想上前拍一拍那个比元大哥还高上一些,现在却蹲在那里的少年,但是他没有动,因为他怕自己的某些举动,更伤人心。 同情心可以有,莫要可怜人。 张仲谦掏出的钱不多,不过是一块儿碎银子。 他没有说话,静静地等着那个少年。 男儿有泪不轻弹,他陈岁岁没被生活的困苦逼得落泪,却因对方几句言语而感动。 用袖子抹抹眼眶,红着眼的陈岁岁起身,转过身来之后,他开口道, “这位公子,虽然我说借可能像在是信口开河,但我真的不是要,若是您商队有什么体力活需要人手的,我可以帮忙做上一些,您放心,这个不是得好,时人不识农家苦,将谓田中谷自生。你别看士农工商说得这么好听,虽然我们商人地位不高,但是日子其实要过得比农人好上太多。农人大都靠天吃饭,可这年景可不都是年年风调雨顺的,一场大旱,一次大水便能让许多人熬不过去。” 元夕在旁也仔细听着,虽然师父与他讲过天下人的生活,也说过人间疾苦,但是师父讲得不多,只说等他将来有机会自己亲眼见到了,才能感受得到那种言语表达不出来的情绪。 忧他人之苦,愁他人之命。 元夕不懂,他人之忧愁,苦命又与我何干?这与师父讲给他的道理好似背道而驰。 师父便与他说了一句圣人说过的话,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独善其身也好,兼济天下也罢,你所得到的,未必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易。心灵上的所得,不也是自己付出所换回来的东西么? 至于种田一事,他还是很清楚的,但是农人是否苦,他则感受不大,因为他在天虞山这些年,王李庄每年的收成都很不错,而他用那些山鸡野兔换米的时候,谁家都是有余粮的。 张仲谦继续说道, “你姐夫我是个商人,很多读书人认为商人重利,为何会如此?因为我们做买卖的目的就是为了赚钱,也就是所谓的利。可是仔细想想,农人耕种,不也是为了收成么?这难道不是利?读书人,口里说着忧国忧民,依我看,若是不给他们那么多俸禄,吃不饱饭的时候,谁还去忧国忧民?不还得先考虑自己不被饿死?” 看了眼元夕,张仲谦说道, “让元公子见笑了,说了些题外之言。” 元夕摇摇头说道, “我觉得张公子说得很有道理,师父与我说过,万事万物,首先要求得一个活着,填饱了自己的肚子才有精力去想其他的事情。如果一个人连肚子都填不饱,便要求他去做一个圣人,这是很不对的一个想法。反正至少我是这么觉得,人得先活着吧。” 张仲谦点点头,看着成是非说道, “小非,刚刚元公子说的,至少得先活着。你想,天下穷人何其多?不是我张仲谦看到了,给个几两银子就能解决的。钱给出去很容易,但是给出去之后,能带来什么样的影响,或者结果,那才是真值得想一想的。有句话说得好,叫救急不救穷便是这个理儿。那位叫陈岁岁的少年,恐怕是想着如果我们的人不讲理,上去伤了他,他便由着自己受伤要些损失吧。” 说到这他转头问向元夕, “是这样吧?元公子。” 元夕点点说道, “怕是如此,,刚刚你们二人也看到了,他取树皮的时候,指力不错。这陈岁岁虽说功力不错,却并未仗力为恶,这便是我愿意帮助他的原因。” 这时成是非开口说道, “元大哥,那你岂不是破坏了陈岁岁的计划?” 元夕说道, “此法虽说他能占些理,可终究不是正途,况且咱们的商队,我也不想这种不讲理的事情出现。” 张仲谦跟着说道, “此事在我,是我叮嘱得不够,回头我再交代一下。” 说完他继续说道, “再说回那个陈岁岁,按照元公子的说法,他没有上来劫车,又或者行偷窃之事,已是好事。有句话叫什么,穷生恶胆,富生良心。咱先不说富生良心对不对,毕竟还有句话叫做为富不仁。单说这穷生恶胆,这并不是说穷是一个人的罪。而是说当一个人生活困苦到自己撑不下去的时候,为了活下去,便会为了这个‘活着’二字,不顾一切。或打家劫舍,拦路抢劫,或干些顺手牵羊,偷鸡摸狗的勾当,又或者卖儿卖女,人不当人。小非,你想想,这其中所谓的恶有区别么?” 成是非想了想,然后说道, “有,卖儿卖女无人骂,偷鸡摸狗人人打,打家劫舍怕咬牙。” 张仲谦笑道, “说得还挺押韵,不过确实是这么回事。” 然后问元夕, “元公子怎么看?” 元夕说道, “如果用善恶划分的话,那便都是恶,没有什么区别。恶便是恶,何来大小之分。师父与我讲善恶的时候,说过,所谓大小之分,不过是世人内心所能容忍的尺度罢了。卖儿卖女,对他人而言,与之又有何关?可对于被卖的孩子而言呢?穷者说,找个好人家,还能吃饱饭,而富人花了钱,心安理得,还有人甚至觉得自己做了件善事。这件事我不是被卖的孩子,我不多说,不过我想,但凡可以的话,没人愿意卖儿卖女吧。” 张仲谦看了眼元夕,没有说话,不是元夕说得没道理,而是他确实见过,不把亲闺女当己所出的狠心父母。 这人心百种,总有些大体和个例不是。 元夕继续说道, “至于偷鸡摸狗也好,打家劫舍也罢,不过是前面的损失小了些,受害者能背地里骂上几句,而遭受打家劫舍,拦路抢劫的那些受害者多是损失惨重,甚至有性命之忧,所以谓之大恶,最是不容,也是最怕。” 元夕看向成是非,然后问道, “小非,如果给你一身本事,而你吃不饱饭,没办法,你会怎么做?” 不等成是非回答,他又问道, “如果你的本事不足以逃脱官府的追查,而偷东西,更不容易被发现,你会怎么做?如果你没有本事,偷也偷不了,就剩一身力气呢?可没有田给你种,你会去要么?” 成是非没有回答,但他自己在思考。 元夕说道, “我相信,绝大多数人,是不愿意去做那大家都为之唾弃之事。而当别无选择的时候,便是两害相较取其轻。可是一旦步入那一步之后呢?心中会如何想?会不会有一次之后再有第二次?久而久之便是习惯了?忘记了心中的愧疚与不安?那陈岁岁,我相信他的内心里是很抗拒这件事的。” 张仲谦接着说道, “确实如此,当他说出那个借字的时候,对他而言其实比上一个要字要好上许多。小非,你也许觉得于我们而言,借和要好似一样,可是你细想一下,咱们平南城中的乞丐是如何乞讨的?古人有不食嗟来之食的典故。人呐,都是有自尊心的。光是一个‘借钱’二字,那陈岁岁说出来是何其艰难。在自尊与母亲的病重面前,他选择了退让。所以我借钱给他,便是救急。小非,给与借是不同的,虽然我的的确确没想着他能还,或者要他还。” 成是非想到元大哥与陈岁岁的对话,然后抬头问道, “元大哥,你是不是想要帮他来着?” 元夕笑了一下,然后说道, “我不过是在讲道理罢了,我认识他了,便可以借钱给他,至于要不要他还是我的事,他想不想还,是他的事,对吧,张公子。” 张仲谦点点头,然后拿起那块树皮说道, “这个特殊的借据我还得好好保存着。” 成是非一脸不解,开口问道, “姐夫,怎么?你还真打算回来的时候管他要钱?” 张仲谦笑道, “当然不是,咱们归来的时候,哪有时间去什么陶家堡,还不够费时的呢。之前我说过,商人重利,事实上,对于商者而言,信才是最重要的品质。但凡做买卖的,都爱与诚信者打交道。这样才能你来我往,互惠互利。而失信之人,可能一时占得蝇头小利,其实是有失人心,做不成大买卖的。这张借据,算是一个信的凭据吧,是他陈岁岁的信,更是我张仲谦的信。” 元夕看了张仲谦一眼,没有说话,不过心中对他的好感,更提高了几分。 如果张仲谦仗着家中富裕,直接对陈岁岁说,不必还了,没多大的事,同样是在做好事,善事,但是在元夕看来,远远比不上接过来一个看似无用的借据。 愿意多考虑一点的善意,更加容易让人接受。 元夕相信那个叫陈岁岁的少年。 车队继续前行,那个名叫陈岁岁的少年早已没了踪影。 陈岁岁一路向龙江镇跑去,母亲的药方一直揣在他怀中。 以他的脚力,不到半个时辰就跑到了龙江镇,打听到了药房的位置,他飞奔而去,进了药房按照方子抓了药,付钱的时候才发现,原来自己所借之银有三两七钱之多,而抓药才花了不到一两银子。 小心翼翼地把找回来的银钱装回破布缝的小钱袋子里,陈岁岁拎着几包药赶忙往陶家堡奔去。 快到了庄子,他才放慢速度,按照常人奔跑的速度向着家中跑去。 按照庄子里老郎中的说法,母亲是劳累过度,外加一些妇人的内疾,又没有及时调理与治疗所累及的。 好在现在的时日,田里的农活他与爹爹能一起多干些,母亲在家中也是闲不住,除了做饭之外,还时常洗洗涮涮的。 这让叮嘱母亲这些洗涮的活计交给他来做的陈岁岁又气又无奈。 推开木门,走进自家小院,他来不及歇息,便直奔伙房,一边翻找一边喊道, “娘,娘,咱家那个熬药的罐子放在哪儿了?” 正在里屋给自家男人缝补裤子的陈母听见门响便放下手中的针线,向外走去。听见儿子的喊声,她便放慢了步子,不然太急着走上几步,她又要喘上好一会儿。她扶着门框,冲着伙房说道, “别急,就在碗架子那边,慢点儿哈,别把碗给碰碎了。” 一阵翻腾的声音传来,不放心的陈母慢慢走到伙房门口,刚好看见儿子举着个熏得黑黢黢的罐子问道, “娘,是这个吧!” 陈母点了点头,陈岁岁去水缸中舀了些水,刷一刷这满是灰尘的罐子。 红泥做的小火炉中塞满了柴,药罐子坐在上面,草药与水咕嘟咕嘟在罐子中翻滚着,陈母告诉儿子岁岁捡出几块柴来,用水浇一下,做成木炭。 她告诉儿子,熬药急不来的,要文火慢熬。 陈岁岁一边看着药罐子,一边给母亲讲述着自己的钱是从何而来的。 但是他有一点没有告诉母亲,便是他最初的想法。 —————————————— 来人立在袁秉德身前,躬身低头, “大人!” 袁秉德看着这个只露出一双眼睛之人,问道, “方才何欤来的时候,可曾发现你的存在?” 那人说道, “小人有独门屏息之法,自信不会被任何人发现,便是玄一门的掌门来了,也未必会发现小人的存在。” 袁秉德笑道, “不愧是影子,这么说你比玄一门的掌门都厉害了?” 被叫做影子之人继续答道, “大人说笑了,小人不过是擅长隐匿罢了,若是小人出手,自然会被那种高人发现。” 袁秉德双手背后,走过书案,坐在椅子上,看着在旁候命的那人说道, “方才我与何欤说话你都听见了,若是再加上你,能多上几成把握?” 影子沉默了须臾,开口说道, “一成吧,大人,若是一击就中,那就是十成,只怕是我没有出手的机会。” 袁秉德说道, “你见机行事,拜剑阁那帮人未必会真的就会按照我的计划行事,你的存在他们也不知晓,没有十足的把握,你不要出手。” 手指在桌子上轻敲,他问道, “你要如何隐匿自己身份?” 樱子答道, “此事不劳大人费心,只要大人身边带着下人,小人就有办法成为其中之一,大人只需轻咳三声,小人便能知晓大人意图,见机行事。” 袁秉德点了点头,说了声, “你下去吧!” 影子人影一闪,又消失在书架后面。 影子是袁秉德手中的王牌,连他爹袁世信都不知晓此人的存在,他就像一个影子一样,在袁秉德身前保护着袁秉德的安危。 袁世信忘不了自己七岁那年见到的那个人,那个把影子送给他的人。 —————————————— 暖雨晴风初破冻,柳眼梅腮,已觉春心动。 独抱浓愁无好梦,夜阑犹剪灯花弄。 缺月挂疏桐,有佳人夜深望月。 吕关雎想着爹爹的话,却思起那个人来。 湖畔一别,送走了人,却留下了相思,不知那个他,有没有想起了自己。 不知想起了什么,玉腮微红,吕关雎一时失神,手中玩弄的帕巾被风送出了窗去,飘飘荡荡,挂在了窗外的树上。 吕关雎看着飘荡的方巾,心里竟然想着,要是能飘到他身前该有多好。 云中谁送锦书去? 关上小轩窗,轻解罗裳,躺在床上。 她静静地想着, 这就是娘亲口中所说的喜欢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八章 五斗米 三两七 姬大墙躺在床上,想着白天发生的种种。 他认为自己很好看,却没敢把自己的出身想得这么美。 原来真的可以长得美,又可以想得美。 曾经他一度以为自己天生就是个练武的好苗子,被师兄发现,带他上了山,推荐给了师父,成为蓬莱阁掌门的亲传。 况且他自己功夫练得确实也不错。 原来这都是外公的安排。 出身好不也是一种运气么? 姬大墙觉得自己像做梦一样,躺在床上,他捂着被子在嘿嘿的笑。 他渴望见到自己的母亲,却并不想见到自己那命在旦夕的父亲,即便他是鲁王。 如果不是他,他又怎会从小孤苦伶仃的在山中学艺。 他也不明白,外公那么厉害,把自己带在身边不就好了? 他问过外公,卫龙告诉他, 你可是鲁王的儿子,是世子啊,再说了,你是外公的外孙儿,这也是个秘密。 世子,世子,鲁王虽说不好,但是世子这个身份,让姬大墙很是欢喜。 他随外公下了马车之后,等候的人那么多,乌压压的跪了一片。 外公太威风了,站在外公旁的大墙眼里只有外公,嘴上还带着笑。 那是他的春风。 激动的心混合着舟车劳顿,大墙进入了梦乡。 而此时的卫龙,正与即墨城守将阚达、城主莫胥秘密议事。 —————————————— 陈岁岁背着包裹推开了家门,药罐子依然坐在火炉上咕嘟咕嘟的冒泡,小炉旁的熬药人已经换成了陈母。 包裹里东西不多,只有几件换洗衣裳,还有二两碎银子。 当陈母听说二两的借据竟然借来三两多的银子,便瞪了自己儿子一眼。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对方既然不是傻子,咱也不能昧着良心把人当傻子。陈母告诉儿子不用担心自己,药已经抓回来了,自己服药静养便是,让儿子赶紧去追一下,把多余的钱给人家还回去。 此时的家中,并无重活,若不是母亲生病,家中急需用钱,陈岁岁本欲去龙江镇上或者辛陵城里碰碰运气,找一份短工,挣些闲钱补贴家用,顺道看一看辛陵城中有没有征兵的告示。 陈岁岁就这样离了家门,一为送钱,二为打工挣钱。 今日是五月十九,半个月前他刚好过完自己十六岁的生日,五月初四。 明日便是五月初五。 小时候在娘亲怀里的他便听着娘亲念叨,好孩子,你真是会选日子出来,是天佑咱们老陈家吧。 后来他听老人们说起,到五月时天气越来越热,蛇、蝎、蜈蚣、蜥蜴、癞蛤蟆这五毒开始出来活动,因此五月便被称之为“毒月”,而初五这一天过后,夏日便正式来临,因此这一日便被称作“毒日”。 慢慢的,五月初五这一天便被称为“五毒日”,这一天出生的孩子便被视为不详。 最为不详的说法,便是克父母。 至于这个说法从何而起已无从考量,但是大家都这么说,便成了真的。 还好他出生在初四。 便是初五出生又如何?他爹娘还真能找个地方给他埋了? 他听他爹酒后说过,生个男娃儿,不就是为了十年,二十年,一百年之后,还有我陈富贵的种么?只要是姓我老陈姓的人,便是初五生出来又如何? 得亏他是个男娃儿。 后来他跟自己的秘密师父陶隐老先生问过五毒日的说法是不是真的,他觉得自己的师父读书多,知道的一定更多。 当时师父拿着陶制小酒壶,对着小酒盅那么轻轻一倒。 酒如细线,卷入红陶小酒盅之中。 老人的手往上一提,线被拉长,然后猛地一断,最后的酒收入杯中,溅起星点涟漪。 捏起一粒盐水花生放入口中,老人歪头看着酒盅旁的桌面,见并未溅出酒水来,满意地点点头,端起酒盅放在唇边,并未急着张嘴,而是眯起眼睛,鼻翼微缩,轻轻晃了晃头之后再一饮而尽。 师父总是这般喝酒,陈岁岁早已见惯不怪了。 他也曾尝过这杯中之物,辣得他直咳,一旁的爹爹一边笑一边说着,可别吐啊,怪可惜的,老子一年才能喝上几壶?你这一口赶上老子好几天的量了。 苦辣苦辣的,有什么好喝的。 放下酒盅,老人用手一捋颌下花白胡子,轻哼了一声,告诉他, “月落日出,四季轮转,气候变幻,不过是自然之理罢了。天之道,人力不可及之,便惧之畏之,故谣言四起,众人渐信之,久而久之,便成了传说。” 之乎者也半天,老人“呸”了一声,来了句, “甭信那个。” 史书中记载,千百年前,在那个诸侯纷争的时代,齐国著名的公子孟尝君田文便生于五月初五。 他的父亲田婴身为齐相,子嗣众多,因克父传闻,便要其母弃之不养,其母窃而养之,及长。 结果便是他的父亲没有被克,而他也成为了史书中著名的人物。 这段文字,在他过后来跟随师父学习的时候,老人翻出来讲与他听的。 关于那个时代,老人还给他讲了另外一个人的很多文章。 师父很崇拜这个人,当说到此人投江而亡的时候,老人老泪纵横,直呼糊涂,又呼高义。 老人拍拍陈岁岁的肩膀,告诉他,记住,五月初五,只需记住这位先生就够了。 老人常说的一句话便是,死有什么好怕的?活着更难。 随着他的长大,他才从师父的话中,品出各般滋味。 去过龙江镇,他才知道原来儿时孩童可以玩儿的东西这么多,而他儿时最喜欢的玩具,只怕是父亲给他做的木剑了。 他懂事很早,很早就开始帮爹爹在田里干活。 当他第一次用稚嫩的肩膀扛起比他还高的锄头时,爹爹笑得很开心,不愧是我陈富贵的种,将来是个好把式,饿不着。 师父教他功夫,教他识文断字,给他说文讲义,却从未要求过他些什么,或者让他做些什么。 师父只是告诉他,不许欺凌弱者,不许随便伤人,动手前先讲理,能用嘴便不用手。 师父还说,希望你别辜负我给你讲得那些书。 陈岁岁有些茫然,如何才算不辜负? 师父讲了那么多书,可没一句话是告诉他如何能吃饱肚子的。 其实师父好像过得也不太好,有些时候他好不容易从南山那个小山头上抓来些野味儿,都拿去孝敬给师父了。 师父看着在他手中挣扎的小动物摇摇头说道,杀生啊,拿一边去。 除了第一次他乖乖地要拎着野味儿回家被师父喊回来之外,他都直接拎到伙房杀了开整。 师父吃得比谁都香,才不提什么杀生不杀生的。 爹娘从不管他往陶先生家里跑,因为他告诉爹娘,先生教他读书识字,心里还嘀咕了一下,还有习武。 自己可没有说谎。 虽然在庄子人眼里,这位算不上衣锦还乡的本家人性情乖戾,但是陈父对陶隐老先生还是很敬重的,因为他是位读书人。 并不指望着儿子将来能不摸锄头,但是他陈富贵觉得,多识些字便是一件好事,比如他,识字便比他爷爷多,岁岁这个名字便比富贵好听得多了。 可惜富贵是只是名,不是米缸。 儿子尊师重道,打了野味儿往陶先生家里拎,陈父见了总是笑眯眯的。 要不是咱家这边山头太小,野味儿不多,他也上山抓上几只,给陶先生送过去了。 师父啃着野味对陈岁岁说道,你知道么?老夫不为五斗米折腰,教你本事可不是为了吃口这个。 有道是薪火传承,到老夫这里如果灭了,老夫可就成了罪人喽。 不过,能吃上这个,便是意外之喜,嗯,意外之喜。 小酒抿得滋滋作响,那是老人心里高兴。 师父而不为五斗米折腰,自己却差点误入歧途,陈岁岁便觉得自己愧对师父的教诲。 他好像有点理解师父的那句不要辜负。 五斗米也好,几两银子也罢,取之有道才吃得香,用得安。 所以当他母亲告诉他把多余的银子还回去之后,给家里留下八钱银子的陈岁岁便二话不说收拾东西离开了家门。 除了准备还的那一两七钱,陈岁岁给自己留下三钱,他不是个莽撞少年,分文不拿的话,他很有可能还未找到短工的活计便饿着肚子回家了。 之前他是跟过车队的,按着车队那行进速度,估摸着这会儿车队怕是已经快到了龙江镇了,出了陶家堡他便跑了起来。 路上无人,一布衣少年健步如飞。 —————————————— 松竹馆占地不小,一个青楼在平南城中有如此大的规模,可见其财力。 雅馆管事康捡娘被姑娘们唤作康姨,俗馆的老鸨子则是那些问柳客口中的雀妈妈。 两位管事之上的老板是谁,知道的人却是很少。 在无雅馆之前,松竹馆不过是平南城两大青楼之一,原本叫做群芳阁。 后来松竹馆不知是谁当了新的老板,重新修建,再次开门迎客之后,新挂牌匾“松竹”二字让不少本欲寻欢之人脚步一怔,这里究竟是练没人知道新东家长什么样。 新东家出手还算大方,停业修整的这大半年,还给姑娘们发补贴银子,虽是不多,但总归是有心。 姑娘们抱怨,雀妈妈好生劝道,你们不还是这样么?管他俗了雅了的,你还能变成花了? 雀妈妈小声说道,你们的生意,许是比之前会更好呢。 果然不出雀妈妈所料,雅馆的出现,让松竹馆名声大噪。 人们往往对新鲜事物充满好奇之心,见得多了,便是再好,也提不起兴致。 越是得不到的,越让人心痒痒。 这雅馆的姑娘不多,据说各个才艺双全,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能跳得曼妙舞姿,这让一众看客直呼开眼。 客人们出了松竹馆,腰板都直。 谁家公子为某某姑娘赋诗一首,好诗佳作,姑娘为其抚琴一曲,以表感谢。 可青楼终归是青楼,男人们在雅馆憋得热火,便转头去了俗馆泻火去了。 所以,俗馆的生意同样好得很。 在柳薇薇来到松竹馆之前,雅馆的花魁叫做安云歌。 安云歌善抚琴。 琴是前朝蔡氏所创名琴,焦尾。 所弹曲目为《胡笳十八拍》与《广陵散》。 安云歌每次演出,皆以轻纱遮面,身着披肩长裙,看起来柔柔弱弱,说话之时亦是轻言软语。 这让听惯了姑娘们大嗓门的看客们为之耳目一新。 雅馆的名声因安云歌而大躁。 只是安云歌从不单独见客。 而柳薇薇来了之后,安云歌便不知所踪。 谁是花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新来的花魁够不够好,有没有之前的妙。 薇薇姑娘每月有三次单独会客的机会,这让常逛雅馆之人为之疯狂。 只是这见面的条件,就古怪了些。 得柳薇薇姑娘自己看上了眼,她愿意见谁就见谁,若是心情不好,谁也不见的时候,也是有的。 康姨也没有办法。 有没有人一掷千金想一睹姑娘芳容的?有,可惜薇薇姑娘不乐意,那人连闹的勇气都没有,拿着钱转身去了俗馆。 因为薇薇姑娘单独会客的第一人,便是平南城的城主,董士贤。 连董相林都不知晓,柳薇薇姑娘第一次见客,他爹爹竟然带着人去捧场了。董士贤其实也不想去,不过当松竹馆背后的东家对其再三保证之后,他便应了下来,去看一看咱们平南城第一家有雅馆的青楼如何。 那位东家可说了,每年上交的赋税,额外增加三成。 如此这般,众宾客倒是很能接受了,越是难得,越能彰显不俗,谁不想做那他人艳羡之人? 字字提裙上了楼去,是康姨的吩咐,问一下薇薇姑娘准备好了么? 康姨让字字告诉薇薇姑娘,今日客人中有三位公子,身份不低,看看姑娘今日是否愿意单独见上一见。 吕一平是没踏进过松竹馆,他喝着酒红着眼问董士贤,那雅馆真没事? 董士贤说我还能骗你?我家那位你又不是不知道。 吕一平灌了口酒,想了想,算了,弹琴小曲听不来,舞文弄墨无甚兴趣,那是你们文人的喜好。 书院还有位士子有幸得见,便是那位付昕翰。 这位士子还为薇薇姑娘写了首诗,一时间竟成为平南城佳话,不少待字闺中的少女艳羡不已,无人说那付昕翰逛青楼,只说其才气风流俱佳。 其实他不过是与薇薇姑娘喝了三盏茶而已。 至于薇薇姑娘的芳容,他只得幸,看了一眼。 姑娘摘下轻纱,复又遮上,只是这一眼,他便心中默念数遍圣贤书了。 他都不敢抬头,怕视线所及,是那非礼勿视。 姑娘正梳妆,粉盒下压着一手帕,帕巾上绣着一首诗。 云想衣裳花想容,风动莲叶露华浓。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诗是好诗,做诗之人也是个好人,便是胆子小了些,书生气重了些。 柳薇薇微微一笑,到底是个书呆子,不过说话倒是很讨人喜。 薇薇一笑很倾城,再笑倾人国。 瞧瞧,这是把本姑娘当作妲己,褒姒之流了么? 终究,还是无人及他。 “薇薇姑娘,薇薇姑娘。” 字字轻轻拍了门,打断了柳薇薇的思绪。 “是字字呀,快进来,帮姐姐看看这妆画得可好?” 有道是回眸一笑百媚生,字字觉得,便是自己,魂儿都被勾走了。 柳薇薇不过是随意回头看了眼字字而已。 对着铜镜,她在轻描自己的眉,她画的是小山眉。 她心中的那个人给她写了首词,让她独爱小山眉。 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 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新帖绣罗襦,双双金鹧鸪。 只是,露水鸳鸯都没做成,他便离去了。 这让她,怨他,恨他,更思他,念他。 可是他却说不能对不起她。 两厢情愿的事,又何来对不起一说呢? 阅尽人间盛衰草,云淡风轻不留名。 公子姓宁,名云轻。 字字已来到跟前,看着镜中的人儿,字字眯缝着眼说道, “这要是让那帮客人见到姑娘芳容,还不得日思夜想,终日念念不敢忘怀呢!薇薇姑娘这眉画得真是极好,改日有功夫教字字画一画可好?” 刚刚抿过胭脂纸,唇红得似初开牡丹,娇艳欲滴。 朱唇轻启,露出玉齿,柳薇薇说道, “好,好,我教你便是!” 再对铜镜看上几眼,抿了抿唇,她回头冲着字字一笑, “是康姨叫你来的吧,我马上就好了。” 拿起珠钗插在梳好的飞仙髻上,看着铜镜,轻轻侧头,仔细打量,。然后拿起轻纱遮于面上,柳薇薇起身。 “啪”的一声。 柳薇薇一声叹息,字字在旁边捂嘴偷笑。 俯身捡起自己碰掉的檀木密梳,字字在旁说道, “姐姐俯身可比字字沉多了,累也不累?” 拿眼剜了字字一眼,把梳子放到梳妆台上,伸手提了提胸前罗裙,尽量少露出些许雪白。 柳薇薇轻拍一下字字,笑骂道, “小妮子,你马上快十五了吧,跟了康姨都有三年多了,怎么还前平后瘪呢?这样可是没有男人喜欢的哦。” 字字看着柳薇薇罗裙裹不住的酥胸,低头看了看自己,一眼瞄到鞋尖,她一跺脚,撅嘴说道, “哼,才不给那些臭男人们看呢!” 柳薇薇笑笑,说道, “康姨也是,多给咱家字字吃些好的,你看俗馆那边的兰花,听说来的时候也是跟个筷子似的,现在还不是横看成岭侧成峰?” 字字嘟着小嘴说道, “我可不想像她们那样,天天伺候那些个臭男人。” 柳薇薇摇摇头,然后叹了口气,拿起琵琶向外走去,字字赶忙跟上,跟她说着今日来客都有谁。 人前强颜欢笑,人后暗自落泪,如果有得选…… 可惜人生很多时候没有如果。 惆怅人间万事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九章 还钱与赚钱 荆州南部,南郡城。 一身形魁梧的将军,带着十多名兵丁来到了南禺山下。 是南郡城守将步吉安。 步吉安三十有七,任南郡城守将已有五年之久。 南禺山位于南郡城东南方五十里。 山头不大,有一主峰名万仞峰,万仞峰四周围绕四个小峰,曾经的万器门便在万仞峰开宗立派。 按照万器门对外的说法,早在大晋王朝建立之初,万器门便已存在,不过当时并未在南禺山开宗立派而已。 而在晋三十三年,万器门的创派祖师王路壬在九大派的帮助下,在南禺山选址开宗立派。 万器门最早是炼器出身,俗称打铁的。 这天下打铁者可不在少数,能开宗立派除了自身硬之外,便是遇到了贵人。 那一年的天下武道大会,王路壬竟然力克群雄,杀入前十,当然,最后的名次肯定是第十名。 万器门还没正式立派便名闻天下。 王路壬不是普通的铁匠,他有家传的内功心法,烈焰诀。 内功不知道是先祖跟哪位高人学来的,至于名字,是先祖打铁的时候看到炉火随口起的,其家传武技叫做擂鼓神拳。 铁匠出身,最擅长的不过是抡锤打铁,而这个擂鼓神拳自然是悟自生活了。不过开宗立派之后的万器门,对外传授的却不是锤法,而打铁炼器这门手艺依然只在嫡系中传承,这里所说的嫡系是指王姓嫡系。 那万器门这万器二字又是从何说起呢? 打铁炼器,没有一身好本事,自是无法立足,更何况已开宗立派。 一般铁匠打铁,多是凭借自身肌力抡锤,像王家先祖这般身怀内力之人极少。 据说传与王家先祖内力修行法门的那位高人手中有一块极好材料,但是对锻造者的要求极高,而这位高人极有耐心,找到了孤苦伶仃的王家先祖,在他还是个学徒刚刚与自己师父学习抡大锤时,便悄悄传授他内功心法,并为其量身打造,传授其舞锤技法。 王家之人,最善用兵刃,正是大铁锤。 王家先祖守着心中秘密,与自己打铁师父学艺一十三栽,出徒五年之后,便与师父请辞,离开襄阳城,远去南郡安家,其中安家的不少银钱便是那位高人给他的。 在南郡开了铁匠铺子,又经营了五年。那位高人也是位极有耐心之人,为了锻造一柄绝世好剑,竟然等了近二十年之久。 王家先祖自己都不知晓,他能入得铁匠铺子学艺,是那人先找到了他的打铁师父,使了银子,才让铁匠师父愿意收下这个无依无靠的孩子。 如此之耐心,让王家先祖也为之钦佩,更是把改变自己人生的这位当做自己的亲人与恩人。 王家先祖心中所想,那人似乎并不关心,他所关心之事,只是这把绝世好剑究竟能不能铸成。 终于开了炉,历时一年,王家先祖终于用那位高人带来的材料与铁融合,锻造出了一把剑。 剑柄两侧分别铭刻“天”与“助”是那人为此剑所起之名,天助, 执剑在手,犹如天助。 那人拿剑随手试了一下,削铁如泥,吹毛断发。 仰天大笑,那人携剑离去,从此王家先祖再未见过此人。 天助剑成了王家人口中的传说,而传说应那位高人要求,只在王家后世子孙中口耳相传。 那人说,若我成功,则你王家名扬天下,若…… 王家没有名扬天下。 再名扬天下便是王路壬开宗立派之后了,以万器门的身份。 按照那人的说法,若王家以后有机会帮助武林人士打造兵器,莫光盯着银子,可以要求学些其他的兵器使用武技,用心记下,打兵器的,学习这些,没坏处。不用学什么高深武技,人家也不会教你,简单的招式就行。 凭着多年的积累,王路壬开创了万器门,授万器用法。 以万器为名,好大的口气,却没人嘲笑万器门,一来是九大派的默认,二来若你想学十八般兵器任一,万器门都能教授一二。 厉害不厉害咱不说,谁叫你不是嫡传呢,教会了就行。 反正只要不是嫡传,学不到真正的本事,那是天下皆知的,连九大派也不例外。 高人就只是那么一小撮,花些钱,比普通人厉害些就行了。 没想到这创派近百年的万器门竟然遭受灭门之祸。 荆州江陵王震怒,自己辖地竟然出现如此之事,加之巴州蜀王来信,更觉蹊跷,便下令南郡守将步吉安严查,务必要查个结果出来。 步吉安为表忠心,在江陵王面前起誓,若查不出个所以然来,他便吃了江陵王的棋盘。 江陵王拍拍他的肩膀,告诉他,办得漂亮,这个棋盘便赏赐于他,若查不出来,自己找个棋盘啃了吧,本王可不舍得这个金丝楠木棋盘。 江陵王对属下还是很宽宥的,步吉安便是查不清,他岂会做出这种自断臂膀之事。 那句啃棋盘的话语,不过是他的玩笑话罢了,毕竟步吉安可不是玩忽职守,尸位素餐的属下,能放心的把南郡交予他,可不是江陵王脑子一时发热的决定。 再说了,最爱起誓吃棋盘,逢赌必输步吉安,在他几个得力下属中是出了名的。 步吉安眼光倒是不错,那个棋盘可是前朝国手王粲所留之物。 这已经是步吉安第三次登山查看。 步吉安眉头紧皱,吃棋盘事小,可万器门被灭门一事干系确实重大,江陵王已经早早派人传信给咸阴山的紫阳阁,请咸阴山派人来协助调查。 步吉安是紫阳阁出来的嫡传,可不是那种花了些银钱学上几年拳脚的人,若不是当初荆州兵马副帅魏樊顾亲自去咸阴山挑人,身为嫡传弟子的他现在怕也是紫阳阁管事人之一了。 紫阳阁悉心栽培的门派嫡传,留作门派中流砥柱的,共三人,便被同样出身紫阳阁的魏樊顾挑去了二人。 年近六十的魏樊顾,按照辈分,紫阳阁的掌门还应唤他一声师兄。 魏樊顾此举,令紫阳阁上下皆是不喜,却不敢阻止其挑人。 此后不久,这位魏副帅便被江陵王任命为荆州兵马统帅,至于原来的兵马统帅陆仁毅可没有项飞昂那么幸运。 因为他是扬州人。当年发生那件事之前,他便收到扬州发来的密信。 这一州之主毕竟是江陵王,便是他陆仁毅手中有虎符又如何?当他暗中召集心腹手下正在密谋围了江陵王府的时候,就先被魏樊顾带人给围了。 魏樊顾手执的是江陵王的那一半虎符,比起三年一轮换的兵马统帅,他在军中的威望本就超过那陆仁毅。 本欲擒贼先擒王的陆仁毅连与魏樊顾一决高下的机会都没有,便被射成了刺猬。 魏樊顾与紫阳阁掌门之间有何故事,那便又是一本老黄历了。 往日恩怨今日说,牵连一拨又一拨。 当初紫阳阁掌门接掌紫阳阁的时候,他这位师兄已凭自己的本事成为一城之守将,便带人前往咸阴山紫阳阁贺喜。 为表诚意,这位师兄可足足带了三百骑兵驻扎在山下。 而江陵王知晓之后不过是微微一笑,再后来魏樊顾便被提拔为荆州兵马副帅。 当初与步吉安一同被魏樊顾选中之人,便是现任的兵马副帅盛录浩。 当他们二人被魏樊顾选中去荆州军中效力之时,盛录浩当时便下跪叩首,直呼谢将军赏识。 而他步吉安便没这般机灵了。 也许有人本来就志在疆场,不过是少了场机缘罢了。 紫阳阁的人还没有到,步吉安带人仔细在南禺山搜查。 一门上下,除了掌门,五名嫡传,两名杂役,两名门派管事全部遭难,而掌门王师北及其家人不知所踪。 尸体早已运走,仵作已验尸。 五名嫡传弟子死于中毒,而两名管事却是死于打斗。 步吉安剑眉紧皱,在万器门的万器阁里转来转去,也没发现什么。 他怀疑此事与王师北有关,不然何以王师北一家不见踪迹。 只是动机又是什么? 步吉安想不通。 万器阁是万器门陈放兵器的地方,各式兵器都陈列在兵器架上,而万器门究竟有没有什么神兵利器,步吉安也不太清楚,毕竟这是万器门的本门之密。 不过他倒是听说万器门私下里还给九大派炼器,所以万器阁的口碑在九大派中是很不错的。 步吉安随手抽出一把架在刀架上的刀,随手比划了几下。 这时万器阁东北角传来一个声响,步吉安一惊,随手把刀放下,手抓佩剑,招呼左右,蹑脚靠近。 东北角竟然有一个暗门,暗门打开,走出两个人来,步吉安一看,自己竟然还认识。 ———————————————— 去龙江镇有近三十里的路,陈岁岁用了两刻多便赶到。 到了镇上,他便与人打听,有没有三辆马车的商队来过。 听说这个商队刚离开镇子不久,陈岁岁没有迟疑,向东直追。 张仲谦一行人在龙江镇没有休息,路过龙江镇,他不过是安排下人简单采买了一下生活所需之物便继续东行。 元夕三人坐在马车之中,成是非没有下去与逗非做伴,在马车里与姐夫讲解着苍穹劲的心法。 而元夕如平日里一样,在马车里除了打坐之外,便想着这一路所见之人之事。 适才路过龙江镇,他便见到了有意思的一幕。 下人们去采买的时候,张仲谦寻了个茶摊铺子,三人下车喝口茶歇息一二,元夕便打量着这个镇子。 有个孩童引起了他的注意,那个孩童与他当初离家那般大小。 稚童有人照看,看那年纪,应是孩童的祖母,那名孩童手捧着一个元夕没见过的水果在那啃着,在家门前附近兜兜转转。 他们的马车停在路旁,只兜了一个肚兜的光屁股小男孩便对马车产生了兴趣。 祖母一边瞟着自己的小孙儿,一边与旁边之人闲聊。 貌似是看着稚童好像对那几匹高头大马产生了兴趣,旁人便提醒祖母一句,那祖母便冲着孩子喊了一句,告诉他别去大马那边玩,那大马可凶,踢人可比你爹爹踢你疼多了。 小男孩看了看祖母,又看了看大马,啃了一口手中的水果,便蹲下来继续玩儿,而祖母则继续与人聊天。 怕是大马的吸引力太大,又或者小男孩想感受一下大马踢人与爹爹有什么不同,趁祖母不注意时又往马车方向走去。 祖母见状,便又高声呵斥,这时小男孩却连头都没回,继续向前走去,还迈动他那不长的小腿,小跑了起来。 祖母依然大声喊叫,叫其回来,只是似乎并不管用。 小男孩离马越来越近,离他的祖母却越来越远。 当小男孩离马车约么两丈左右的时候,嗓门越来越大的那祖母才赶紧动身,向着小男孩跑去,边跑便喊。 见祖母向自己跑来,似乎觉得很有趣,小男孩咯咯直笑,以为祖母与自己玩儿那捉人游戏,便向着马肚子下面跑去。 这时躺在马车上休息的汉子起身跳下车,抓起孩子抱在怀中,向着那个刚跑了几步便喘的不行的祖母走去。 接过了孩子,似乎是埋怨了一句把马车停在那里,容易踩着孩子之类的话,转身又开始训斥起那个在她眼中不听话的孩子。 本来被那汉子抱起还咯咯直笑的孩子便嚎啕大哭,与祖母耍着脾气。 祖母训斥了几句发现孩子越哭越厉害,便开始好言相劝,开始各种应着,许着种种好处,只要乖孙儿不哭就是了。 元夕不知道,那个为了哄孩子而说下的承诺能否真的成为一个承诺。 他也不明白,为何最开始,那个祖母不走上几步,拉住那个孩童。 这边孩童终于不哭了,而另一边又传来孩子的哭声,原来是两个孩子在为了一个小玩意发生了争抢,所谓的小玩意不过是一截木棍而已。 一个拽着恨恨不出声,一个拉着哭天喊地的,两家孩子的娘亲便赶过来瞧瞧。 一个对着不出声的孩子骂道,这破玩意有什么好抢的?快松手。 另一个对着自家哭喊的孩子屁股上就是一巴掌,骂道,没出息的东西,就会哭。 两家娘亲本是在一起聊着东家长西家短的,两家娃儿在一起嬉戏。 拽开了自家孩儿各自归家,那根被两个孩子视若神兵的木棍被弃之一旁。 元夕在想, 若两个孩子所争之物不是一根木棍呢?比如钱财,一文钱,又或者一袋子的钱呢? 那两位娘亲又会如何做呢? 在孩子们眼中,木棍也许和钱袋子没什么不同,可是在大人眼中,却是有很大的不同,根本的不同。 人与人之间,除了物质上的交换,便是情感上的交换。 物质交换为了生活的更富足,满足自己所需,而情感上的交换,却是另一种维系人这个群体更至关重要的因素。 情感更是一个难以衡量之物。 师父说过,这便是人心。 元夕只觉得自己还是涉世太浅,师父的那些话,他还要多思多想。 “等一下,等一下” 车窗外传来了呼喊声,元夕耳灵,对同样听见喊声的张仲谦、成是非二人说道, “听声音应该是那个陈岁岁。” 张仲谦与成是非对视一眼,成是非探头伸出车窗外,看清了后面那个越跑越近之人,他冲着车夫喊了声,“停车“ 回身冲着姐夫说道, “还是元大哥耳朵好使,姐夫,还真是那个陈岁岁。” 张仲谦也是奇怪,他帮助了陈岁岁,按说现在他应该回到了家中才是,如何又追赶上来,难不成是银子不够用,又来求助。 马车停下,三人下了马车,陈岁岁刚好跑到跟前,喘着粗气。 张仲谦先开了口, “陈公子,你这是?” 又听到陈公子的这称呼,陈岁岁连连摆手,有些气喘地说道, “可不敢叫公子,公子只需叫我本名陈岁岁即可。” 边说着边从怀里掏出钱袋,然后说道, “公子之前多给了银子,我借据写的是二两,公子却给了我三两七钱银子,我追上公子便是为了还这一两七钱银子来的。” 张仲谦惊讶道, “你就为这事儿而来?那令堂的药可是买好了?” 陈岁岁点头,从钱袋子把钱倒在掌心,仔细扒拉了一下,取出三钱银子,放回钱袋子,递出余下一两七钱,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药我已经送到家里,家母已经熬上了。公子,这是一两七钱银子,还请公子收好。” 成是非看着背着包裹的陈岁岁问道, “陈岁岁,你是说你先跑到镇子,又回了家,然后又追上了我们,那你还背着包裹干什么?难不成是怕追不上我们,做了些准备?” 陈岁岁此时好些,不再那么喘了,张仲谦还没接了他的银子,手还在那里伸着,便又往前伸了伸,开口说道, “家母已经有药调理,家中目前并无什么农活要做,便寻思着出来找些零工活计,补贴家用,不然等公子们回来,岁岁怕是还不上那二两银子。” 张仲谦还是接过了银子,不然这位一直伸着手的少年会很尴尬。 听陈岁岁这么说道,他想了下便是问道, “陈公……岁岁,你做短工要多少时日?可有什么想法?” 陈岁岁摇摇头,然后说道, “今年是我头一次出来,我别的本事没有,力气还是有的,听乡里人说镇上的大户人家家业大,活也多,便想着出来碰碰运气,现在刚入夏,我打算中秋前回家,多挣些钱,与家人好好过个节。” 张仲谦想了下然后说道, “如果我聘请你给我打短工,不知你可否愿意?” 张仲谦此举可不是一时的善念而起,说起来身边多上这么一位身怀绝技的少年,他只赚不赔,不过按照他的想法,这少年如果最后能一起陪着车队返回至春水城,那便是最好不过。 元夕有些诧异的看了张仲谦一眼,张仲谦笑了笑。 陈岁岁的身手元夕是看得出来的,也是他告诉张仲谦与成是非的,所以张仲谦此话一出他便知晓了其想法。不过他没有说话,这是他张家的买卖,与他元夕无关。 陈岁岁一愣,然后有些迟疑道, “雇我?雇我做什么?” 张仲谦说道, “陈岁岁,可否借一步说话?” 成是非看了眼元夕,然后待二人走向路旁,便小声说道, “元大哥,我姐夫可真是,说话背着咱俩,哼!” 元夕摇了摇头,然后说道, “小非,你姐夫这么做其实是为了让陈岁岁心中能稍安一些。” 那边,张仲谦说着,陈岁岁听着,表情先吃惊,后疑惑,还不时看向元夕与成是非二人两眼,最后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便点了点头。 张仲谦给出的条件对于陈岁岁来说有些高,高的离谱,不过还是要比成是非低上一些。 就这价格,已经让陈岁岁很是惊讶了,因为在他看来,比他家两三年的收成还多。 但是张仲谦告诉他,护卫一职会有危险,甚至会有性命之忧。 陈岁岁答应了,不是因为赚得钱多,而是因为他相信张仲谦。 还有那个一开始说认识了他的少年。 他叫元夕。 —————————————— 毛芳来到了平南城,身为那座庄园的老爷,他穿上了新做的袍子。 按照管家笪守典的说法,他来平南城有两件事要办,一是找金炜武馆的曹仁炜,二是他要去潇洒一番。 当老爷就要有当老爷的样子。 怀里揣着几十两银子,坐在马车之中,毛芳手捧着那本《鬼谷子》。 这本书已是他随身之物,只是没人给说文讲解,他不懂的地方是在太多了。 回去得和管家商量一下,给他安排一个先生了。 至于张戊铭的闺女,他也选好了,是小碧那个丫头。 最让毛芳觉得可怕的是,笪总管竟然给小碧那丫头弄了个身份,张荷碧。 张戊铭恐怕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竟然一直有一个女儿,虽然这个女儿只是在登记造册中存在。 毛芳现在是张荷碧的夫君,张戊铭的上门女婿。 张老爷如今病重,由女婿负责张府一应事务。 毛芳还没有跟小碧圆房,管家说了,让他先去平南城中学习一二。 他计划好了,见过那个叫曹仁炜的,他就去万花楼逛逛。 马车在金炜武馆门前停下,毛芳下了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章 抵达武陵城 步吉安紧步上前,对其中一人半跪行礼,唤了声, “师父!” 起身后,他对其师旁边站立之人拱手行礼道, “见过易师叔!” 这二人不是别人,正是紫阳阁副掌门郑锡丁与宗门执事之一的易中原。 二人看着步吉安点头回礼。 郑锡丁有五十多岁,是步吉安的授业恩师。 当初他收步吉安为弟子时,便觉得其根骨与人品俱佳,是个可塑之才,将来可堪大用。 他曾私下问过年少的步吉安,将来是否愿意留在紫阳阁。 步吉安对着师尊叩首,谢过师尊的信任。 只是世事难料,胳膊拧不过大腿,纵然步吉安自己心中虽是有愧,但更多的是紫阳阁留不住人。 见礼过后,步吉安开口道, “师父,易师叔,原来是二位师长已先行一步到了南禺山,我正发愁,这万器门之案毫无进展,二位师长的到来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易中原比郑锡丁年轻几岁,并未像郑锡丁那般留有胡须,个子不高的他看着比自己高出半头的师侄,冷哼一声说道, “这江陵王都下令了,我等岂敢不从?” 宗门与江陵王的恩怨步吉安是知晓的,师叔能用这个语气当他面如此言语,说明没把他步吉安当外人。 郑锡丁看着弟子在一旁陪笑,便开口说道, “江湖事本就应该江湖了,不过毕竟是一个宗门灭门的惨案,就是江陵王不重视,咱们紫阳阁也不能坐视不理。况且这万器门不是普通门派,几大派与其都有些交情。江陵王派人传信到紫阳阁之后,你掌门师伯便立刻派我与你易师叔过来查看一二。为了不耽搁时间,我与你易师叔便没去南郡城找你,直奔这南禺山来了。” 按照江陵王的意思,即便是紫阳阁派人来,也应该与官府中人一起去查看,不然少了哪些线索,可不好办了。 步吉安也是为难,尤其是宗门派来的是这两位师门长辈,他又不像那盛录浩那般入了庙堂眼中便没了宗门。 看向头发有些花白的恩师,步吉安略微躬身,低声问道, “师父,可是查出什么来了?” 郑锡丁摇摇头,然后指着身后的一个架子说道, “这里是一道暗门,我刚刚与你师叔从里面盘查完,出来刚好看见你在外面,之前你可曾发现过这道暗门?” 步吉安单手扶着佩剑,看了几眼不远处站着的两名手下,尴尬地冲着师尊笑了一下,然后说道, “师父,说来惭愧,我们的人来这万器门搜过两次都没发现这道暗门。” 郑锡丁伸手捋捋胡须,对步吉安说道, “你们的人查不出来情有可原,这道暗门机关设计巧妙,本是万器门的宗门秘密,你易师叔与万器门掌门王师北关系匪浅,是他带领为师找到这道暗门的。” 易中原很是满意步吉安的姿态,虽然与他说话依然要抬头,但是师侄这个姿态已经很给师长面子了,更何况步吉安现在已经不是紫阳阁的人了。 听师兄说完,他接着说道, “吉安呐,这个万器门可不简单啊,在世人眼中,这万器门不过是个教十八般兵器使用方法的二流门派,可在咱们几大派眼中,他们的锻造兵器的手段,在整个王朝,也是服了他,他才答应帮咱们紫阳阁炼器的。” 郑锡丁点点头说道, “他万器门说来说去不过是个打铁的,你师叔此举已经很给王师北面子了,此后,为了防止王师北打剑时有什么闪失,你师叔就一直待在万器门,这一待就是两年多。要知道,咱们紫阳阁的名声可比万器门大得多了,这万器门就对外宣称你易师叔是其客卿。这么一来,他万器阁那两年招收上来的弟子可多了不少。” 易中原点头说道, “毕竟在这南禺山上住这么久,除了门派给出的酬劳之外,额外的情分,该有还得有的。我与王师北的交情就是这么来的,这道暗门之内,便是那王师北打铁炼器之场所,既然师侄没见过,咱们就再进去看一看。” 听师叔说完之后,步吉安略加思索便对郑锡丁说道, “师父,那我带人再进去查探一二,也好对王上有个交代。” 郑锡丁点点头道, “理应如此。” 易中原找到机关所在,扭转开关,暗门旋转而开。 步吉安冲着师叔点点头,招呼着跟在他身旁的四五人一起跨门而入。 进去之后步吉安发现,此处是个地道,地道中火把已经点燃。 心中并未多疑,步吉安知道是方才师父与师叔进来时点燃的。 看了眼身后,师父与师叔没有跟进来,想来二位师门长辈已经查探过了,便不想再进来,尤其是不想跟他们军中之人一起。 说到底,还是师门与大将军的关系差了些。 谨慎起见,步吉安抽出佩剑,左右之人也举着佩刀轻脚向前走去。 拐了几个弯之后,竟是别有洞天。 原来此处竟然是一处山洞。 山洞很宽敞,约么有七八间房子那么大,洞内约有一半大的空地,洞有客人来访,并递上拜帖。 看着这个拜帖,曹仁炜想起了当初那个找上自己的人,他与赵大海说了声, “赵兄弟,有客来访,我去招待一下,此事还请赵兄弟多多费心。” 赵大海起身说道, “馆主客气了,此事包在我身上,回头我与江河兄弟合计一二,馆主只管去忙。” 曹仁炜冲其点点头,走了出去。 在武馆会客厅,曹仁炜见到了张府的女婿,毛芳。 毛芳进了会客厅,拱手笑道, “听闻馆主喜收高徒,这次毛某进城,特来与馆主道贺。” 曹仁炜看着两手空空的毛芳,嘴上笑道, “毛兄弟快快请坐,这么说可就太客气了,是我的疏忽,没有给府上送去请帖,不知尊岳父近况可好?” 闻言,毛芳神色黯然,眼眶似乎有些微红,低声说道, “岳父大人突发重疾,卧病在床,怕是,怕是挺不到中秋了。” 曹仁炜心中一惊,上次见到张戊铭之时,那人可是好好的,怎么就染上重疾了呢? 轻声出言问道, “是何疾病,怎会这般严重?” 毛芳揉了揉眼睛,吸了口气,语气有些低沉, “拉肚子拉得厉害,人已经脱了相了,药石不管用,现在就只是一口气在那吊着,我说能挺到中秋已经是最好的打算了。” 曹仁炜“哦”了一声,随口说了句, “竟是这般严重啊,真是天意弄人啊!” 这时毛芳掏出一张字据,递给曹仁炜,开口说道, “曹馆主,这是我的贺礼,还请万万不要推辞。” 曹仁炜接过字据,展开一看,瞥了一眼毛芳, “敢问这是何意” 毛芳笑道, “就是这个意思,馆主是个聪明人,何须我明言?” 曹仁炜一笑,把字据轻轻撕碎,开口说道, “毛兄弟是位爽快人,这份厚礼,曹某人收下了,不知如今张府当家之人?” 毛芳笑道, “毛某不才,正是在下。” 曹仁炜起身拱手笑道, “那就在此恭贺毛老爷了。” 毛芳起身回礼道, “客气客气,如今贺礼已送到,毛某人就不再叨扰曹馆主了。” 曹仁炜说道, “毛兄弟何须如此着急?曹某与毛兄弟一见如故,若不嫌弃,咱们去那醉仙居饮上几杯。” 毛芳摆手说道, “曹兄客气了,毛某却有要事,就不劳烦曹兄破费了,以后你我把酒言欢的机会多的是,毛某就此告辞。” 说完毛芳拱手。 曹仁炜拱手说道, “毛兄慢走!” 看着毛芳离去的身影,曹仁炜心有不解,不明白对方究竟是要做什么? 字据都没了,哪里还有什么今后?出了这门,谁还会认识你? 那对方的依仗又是什么呢? 毛芳上了马车, “走,去那万花楼!” 这才是毛老爷最要紧的事。 毛芳也不知道管家是什么意思,既然管家让他送来,他就送来了。 当老爷的感觉真好啊,武馆的馆主对自己都是客客气气的。 老爷我一会儿要让万花楼的姑娘知道,什么叫做神勇无敌。 ———————————————— 陈岁岁成了商队的一员。 张仲谦的马车还是很宽敞的,但陈岁岁拒绝了张仲谦的邀请,没有坐在马车里面。 他与车夫并排,坐在另一侧。 他觉得自己的命真好,能够遇上这样的人。 刚开始赶上途中休息时, 陈岁岁不知道自己应该坐在哪里,还是元夕招呼他,让他挨着自己坐,与张仲谦成是非一起吃饭。 张仲谦也笑着让他快坐下吃饭。 成是非更是给他碗中多盛了些咸肉。 自家二公子做什么,下人们自是管不到,这个奇怪的少年不知为何就加入了自家的商队,也成了众人的佐餐小菜。 别的不说,那少年能跑倒是真的,也许二少爷想用一个能跑的下人吧。 只是这个下人地位好像有点高啊,竟然能在那边吃饭。 陈岁岁能感受得到那边那群人的目光,他想抱着碗找个地方一个人去吃,被成是非按住。 成是非告诉他,咱们可是张公子花高价雇来的,赚得多自是有道理的,安心吃饭便是。 途中所吃之物虽是简单,可在陈岁岁眼中,跟逢年过节的没什么两样,竟然还有肉吃。 陈岁岁有些不敢吃。 被成是非看到,问他是不是不爱吃。 不等他出声便宽慰他,这长途跋涉的,咱们将就些,到了武陵城再吃好的。 陈岁岁没有吱声,只是使劲扒拉碗中的饭。 元夕分明见到那少年眼中似乎有泪花。 饭后休息时, 陈岁岁看着成是非在那里劈火把,很是好奇,便问元夕这是在做什么? 元夕把缘由告诉了他,少年眼中闪现跃跃欲试的神色。 元夕便笑着喊成是非过来,说陈岁岁想试试。 之前陈岁岁试了几次之后,便找到了感觉,从十丈到一丈出掌,火把都没灭。 然后,成是非的下巴都快被惊掉了, 因为陈岁岁每一次一掌劈出,掌风将火苗打得偏离程度都是一样的。 陈岁岁抓抓头,咧着嘴直说见笑了,见笑了。 成是非抓着陈岁岁的胳膊,很想知道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是如何练出来的。 陈岁岁只是憨憨的笑着,告诉他,师父不让说。 陶隐在教陈岁岁内力的时候,确实教他练习过发力法门。 陈岁岁从小就练习打泥巴。 和好泥巴,做成方方正正的泥胚,手掌放于泥胚之上,运功发力,在泥胚上震出手掌印。 陶隐给陈岁岁的要求便是,发力五次,掌印深度要递增,练到极致,便是想深上几分便是几分。 当然,最开始练的时候,陈岁岁连在泥胚上留下掌印都很难。 当他内功小有所成的时候,泥胚被震得稀碎,陶隐看着浑身泥巴的陈岁岁哈哈大笑。 陈岁岁也跟着嘿嘿的笑。 他没有注意到,自己震飞的泥巴根本没有沾到师父身上。 这手功夫,陈岁岁从修行内功之初便开始练习,足足练了八年。 看着撅嘴的成是非,他有些为难,还是元夕给解了围。 元夕让成是非继续打火把去。 不过元夕却是拉着陈岁岁去了众人看不到的地方。 他也想试一试陈岁岁的身手。 没人知道二人比试结果如何,只是当二人回来时,元夕带着笑意,陈岁岁也带着笑意。 就这样,一行人接着赶路,终于到了武陵城。 ———————————————— 毛芳有些失望,有些疑惑,还有些不解。 怎么会这么快? 自己分明什么都没做。 身旁那位叫翠花的姑娘见状心中便是明白上了几分,原来是来了位初哥儿。 这位大爷也是真逗,进来之后那般口气,让自己以为他是位常客呢,什么常去逛松竹馆,如今也来这万花楼尝尝鲜,姑娘你可要给爷伺候好了。 敢情是常去逛那什么劳什子雅馆的吧。 自己诸般手段还未出呢。 掏钱的都是大爷,大爷得高兴了才行。 既然这般,自己得换个方法了。 两个时辰之后,毛芳离开了万花楼,那个叫翠花的姑娘,让他念念不忘,银子便多给了些。 真是个可人儿,那小嘴儿,可真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一章 无敌神拳帮 “师父,究竟是为了什么?” 步吉安言语之中带有苦涩,为何是他敬重的师尊。 郑锡丁与易中原走了过来,郑锡丁没有回答步吉安的问题,而是出言问道, “步吉安,这四人可是你心腹?” 举刀四人闻言,看向步吉安,手中的钢刀似是不稳。 在紫阳阁这样的的高手面前,他们这点功夫确实不够看。 步吉安看着四人,开口说道, “杨书察,从军十三年,跟了我六年,家中娃儿三岁半,牛大壮,从军十一年,跟了我五年,家中娃儿刚过百天,是个女娃儿。朱禾马,从军八年,跟了我四年,娶妻一年,尚未生子。郭士铁,从军六年,跟了我三年,尚未婚配。我的麾下,皆是我步吉安的心腹。|” 四人闻言,眼含热泪对着步吉安一跪,双手抱拳,齐声喊道, “将军!” 步吉安收剑入鞘,对四人说道, “都起来吧,凭我们几人确实不是对手,况且让我举剑对着授业恩师,我也做不出这样的事来。” 说完他看向郑锡丁,单膝跪地,开口说道, “师父授业之恩,步吉安至死不忘,要杀要剐,我绝不还手,但求师父能放过这四人。” 刚刚起身的四人一听,便抽刀在手,盯着郑锡丁二人,将步吉安护在身后。 这时易中原开了口, “吉安呐,你看看你这是在做什么?刚刚你师父还夸你聪明,怎么这会儿就想不明白了呢?有道是覆巢之下岂有完卵,你若是有个闪失,他们四人能安然无恙?便是我们留手,他们回去了,你猜江陵王会信他们四人么?更何况,你怎就断定你师父要加害于你了?” 这时郑锡丁开口说道, “你起来吧,别上来就要死要活的,弄得老夫很没人情似的。吉安呐,此事牵扯甚广,容我细细与你道来。事关机密,所以老夫才问你这四人是否可靠,不然老夫确实难做。” 四人相互对视了一下,转身齐齐跪在步吉安身边,齐声说道, “誓死效忠将军。” 步吉安听师父这么一说,心中稍稍宽慰一二,便站起身来,伸手拍了拍四人肩膀,说了声, “都起来吧!” 抬头看着师父郑锡丁,步吉安说道, “还请师父为吉安解惑。” 郑锡丁点了点头说道, “走吧,去里面说吧,正好见一见王掌门。” 一行人又回到山洞中。 王师北三人已经回到木屋之中,在里面喝茶,似是在等待几人的到来。 四名护卫奉命在入口处等候,步吉安与郑锡丁,易中原二人一起来到了木屋。 见到步吉安毫发未损,三人似乎有些吃惊,其中一人开口说道, “郑掌门好手段啊,门下弟子如此尊师重道,倒是让老夫佩服得很。” 郑锡丁冷哼道, “要不是你这般心狠手辣,事情何至于如此棘手,倒是王掌门让老夫有些意外,门派几无,王掌门倒是还有闲情逸致喝茶。” 王师北笑道, “就不劳郑掌门操心了,那五人终究不是我王家之人,将来未必就愿意留在我万器门之中,死便死了,至于那两名宗门执事,当我真的不知道他们的心思么?老二,你说是不是?” 坐在王师北对面之人正是其弟王师南。 王师南点了点头,然后说道, “要不是我盯得紧,怕是这二人就跑出去跟官府通风报信去了,郑掌门,你说你这位好弟子若是知道咱们的计划,他会怎么做呢?” 这时步吉安似乎抓住了一点头绪,他忽然想起来为何王上对万器门一案这么上心,还不是因为那五人。 他想到了一个词,杀人灭口。 他一下子就明白了几人所说的计划,只是他不明白,这么做,对他的师父,还有在座的几人有什么好处呢? 郑锡丁似乎不愿与王师北三人坐在一起,随便坐在厅中摆放的长凳之上,他招呼步吉安坐下。 易中原也拉了条凳子坐在师兄身旁。 郑锡丁开口说道, “江陵王命人传信到紫阳阁,老夫就知晓此事出了意外,便与你易师叔先行赶到南禺山。至于这个计划,你应该也猜到了,就是派人去抓巴州平南城守将吕一平之女。只是出了一些意外,几人行动失败了。” 郑锡丁看向坐在桌子主位那人,继续说道, “吉安,先给你介绍一下,王掌门你应该也知晓了,坐在他对面的,是王掌门亲胞弟王师南,二人中间所坐之人则来自扬州,名叫何向风,此人祖上与扬州拜剑阁颇有渊源,却非拜剑阁中人。” 说到这里郑锡丁看向步吉安,问道, “你说我们为何要计划抓了吕一平之女?” 步吉安身为一城守将,自然不是那愚笨之徒,一下便想到了问题的关键,便开口问道, “师父的意思是,想以此逼迫那吕一平?只是,恕弟子愚钝,此举对师门而言又有何用?王掌门的万器门又是如何牵扯在其中的?” 一旁易中原说道, “吉安呐,师门与那魏大将军的关系你是知道的,如此这般,让门派很难,当初好不容易培养了你这个好苗子,还让魏樊顾带走了,归根结底,还是掌门师兄与魏将军的旧怨造成的,郑师兄也是为了宗门未来着想,便想着为王上做点事,正巧何向风找到了万器门,而我与王掌门关系又很不错,觉得此举若是成功,便由你牵头,联络到魏将军,这样咱们荆州便是有了对抗巴州的秘密手段,只是最后功亏一篑。” 郑锡丁跟着说道, “几十年过去了,你掌门师伯也不肯跟魏将军低头,咱们紫阳阁如今当真是青黄不接了,你这代弟子,就剩下范达澈一人还算能撑得起咱们紫阳阁的门面。只是这孩子整日醉心于武学,对宗门之事一点也不上心。武学之道固然重要,可是这人情事故也是修行的一部分。” 步吉安思索着师父所说之言,倒是合情合理,只是这何向风又是何人,他为何又要插手荆州之事呢? 当着此人之面,步吉安不好直问其师,便是说道, “师父所言合情合理,此举也是为了我荆州着想,为了江陵王着想,毕竟荆州与巴州虽说保持盟友关系,可说不准哪一天两州就兵戎相见了。只是弟子有一事不明,若是王上问起来,弟子也无法明明白白跟王上禀报。” 郑锡丁笑道:“可是关于何向风?你是想问为何此事由此人而起?” 步吉安没有说话,这时何向风开了口, “实不相瞒,鄙人祖上,正是那柄天助剑的主人。” ———————————————— 二十多天的舟车劳顿让成是非觉得出门远行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美好。 到了张家布庄,张仲谦就开始着手安排布庄关张一事。 成是非得闲,便拉着元夕要去街上逛逛。 陈岁岁找到张仲谦,询问一下有没有他能做得体力活,张仲谦笑着让其好好休息。 无事可做的陈岁岁站在院中有些不知所措。 这银子挣得也太过容易了吧。 来时途中他已经知晓这一行人都是巴州之人,也知道张家商队此行的目的,他已在心中做好打算,既然收了张公子的银子,就会护送商队一直到春水城地界。 那晚的切磋,从表面上来看,二人好似打了个平手,但是陈岁岁知道,那个叫元夕的少年,跟自己一样,都没有全力出手。 可是陈岁岁自己心里清楚,便是自己全力以赴,也不是那元夕的对手。 至少在身法上,自己就比不上他。 至于内力,二人没有硬拼。 少年皆有好胜之心,陈岁岁也想证明一下自己。 当他最后寻了个机会攻向元夕的时候,元夕竟然没躲,而是直接接下了他的一掌,不过这一掌接得让陈岁岁很难受。 明明被接下了,却好似搭在棉花团上,一时失神,腋下已经被那元夕抓了几下。 痒,他便笑了,元夕也笑了。 他知道是自己输了,对方的内力,好生古怪。 他没有失落,他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一名高手。 陶先生告诉过他,莫要小觑天下人,也莫要小觑了自己。 元夕告诉他,他很厉害。 陈岁岁很开心。 元夕看到了站在院中的陈岁岁,便拍了一下成是非的肩膀,使了个眼色。 成是非嘿嘿一笑,便跑到陈岁岁跟前,笑嘻嘻地说道:“陈大哥,走,逛街去,这武陵城我和元大哥都是第一次来,陈大哥来过么?” 最开始成是非喊他陈大哥的时候他还有些不自在,不过只要不喊他陈公子就比什么都强。 公子这个称呼,让他觉得面皮发烫。 在庄子里,长这么大,大家都唤他小名牛牛,只有陶先生叫他的大名,陈岁岁。 陶先生说这名字起得好啊! 先生没说好在哪里! 陈岁岁不清楚成是非的身份,只知道他是张公子的小舅子,而张公子,可是自己的东家。 成是非是个热心肠的少年,他也厚着脸皮管他叫小非了。 抓了抓头发,他咧嘴笑道:“小非,我也没来过武陵城,我以前离家最远的时候就是去镇上了。” 成是非一拉陈岁岁的胳膊, “那正好,陈大哥,走吧!” 陈岁岁看着那边带着笑意的元夕,跟着成是非一起走了过去。 不知为何,在这些人中,陈岁岁觉得元夕与自己最近。 三人去武陵城中闲逛。 一路上,多是成是非在说来说去,元夕随口应着,而陈岁岁则一直在惊叹城中之大,像个好奇宝宝一样,想要把城搬到自己的心里。 他想着将来归家的时候,说给爹爹和娘亲听一听。 只是很多东西,他都不识得。 在张仲谦来武陵城之前,这里的管事老贾已经按照二公子的吩咐打点的差不多了,张仲谦来了之后主要核实一下账目,轻点一下物资,大约有个三日左右,便可离开。 处理完事务之后,张仲谦终于得闲,坐在哪里喝上一口茶。 名人去城中酒楼订上一桌,张仲谦想着待会儿好好款待一下自己的小舅子。 当然,主要是元夕还有陈岁岁。 张仲谦想雇陈岁岁一直到春水城,不然他心中还是没底。 三车布匹,一车钱财,不容有任何闪失。 他早已吩咐下去,这几日下人们的伙食要好,酒这两日管够,临出发前别喝就行了。 元夕三人有说有笑的回来了。 张仲谦起身招呼三人,一起去酒楼。 陈岁岁扭扭捏捏的不好意思去,被成是非给拖着去了。 弄得他面红耳赤的。 当看着那一桌子好看又好吃的菜的时候,陈岁岁心中有些酸楚。 陶先生给他讲的书里提到过一个人,颍考叔。 陈岁岁也想不吃,因为自己的爹娘都未吃过这些美味佳肴,只是自己的肚子,还有口水都不争气。 已经动筷子大快朵颐的成是非边吃边含糊不清地说道:“你们快吃啊,都是自己人,别跟我姐夫客气啊,这些天可把我给馋死了。” 张仲谦招呼了一下,发现陈岁岁却未动筷,迟疑地问道:“岁岁,可是不合口味?” 正在心里做斗争的陈岁岁啊了一声,然后说道:“没,没有,这些菜太好了,我长这么大都没见过,也未曾吃过,适才想起了,想起了……” 元夕看了眼张仲谦,微微点头,然后轻轻拍了拍陈岁岁肩膀,说道:“岁岁,只有你吃过了,吃到了好吃的,你才会想尽办法让自己双亲也吃上这些,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陈岁岁“嗯”了一声,然后抓起了筷子。 张仲谦给岁岁夹了一大块儿水晶肘子,说道, “吃吧!喝过酒没有?今日咱们以吃为主,小非都馋坏了,想喝酒的话咱们小饮一些。” 肘子入口即化,肥而不腻,瘦而不柴,况且对于一年也吃不上几回肉的陈岁岁而言,腻和柴一样好吃。 没想到张公子这么关心自己,他有些不敢抬头,只是低头嚼着。 看出陈岁岁有些不自在,张仲谦对着元夕笑道:“元公子,要不小饮一壶?这里的桃花酿不错。” 一旁的成是非边嚼边嚷嚷道:“好啊,好啊,出来不就是长长见识的么?这吃喝就是最大的见识。” 元夕笑着点了点头。 两壶桃花酿端了上来,年纪最小的成是非拿起酒壶开始倒酒。 陈岁岁握着酒杯,有些不知所措。 他其实也想尝尝。 陶先生对他讲过,武陵城的桃花酿非常不错。 陶先生说这话的时候,一脸陶醉,似乎自己杯中之物,正是那桃花酿。 可他知道,先生喝的,与爹爹喝的没什么两样。 先生所作饮酒二十篇,常常以此佐酒。 愣神的功夫,成是非已从其手中拿过酒杯,倒满了酒。 陈岁岁慌忙起身,被成是非按下,趴在他肩膀上说道:“陈大哥,快尝尝!” 待成是非落座之后,四人共饮。 入口绵软,带有回甘,元夕点了点头,不错。 有了开始,便不那么拘束,陈岁岁也与大家一样,吃喝无忌。 正当几人吃得正开心的时候,管家老贾却来了。 五十多岁的老贾慌忙跑上二楼,找到正在吃喝的四人,急乎乎开口道:“二少爷,二少爷,不好了,那无敌神拳帮带人来咱们布庄了。” 张仲谦眉头一皱,开口问道:“我记得咱们布庄可不差他们银子!” ———————————————— 魏大勇斜坐在布庄的椅子上,右脚一支,左手把玩着两个铁球。 懒洋洋地说道:“这茶都凉了,怎么张大公子还没到呢,是瞧不起我魏老三了么?” 一旁布庄伙计陪笑道:“三爷,管家已经去了,想必少爷一会儿就到了,我这就给您换盏茶去。” 说完伙计去拿茶碗。 让伙计意外的是,魏大勇却把茶碗端了起来,还伸手递了过去。 他伸手刚要接,魏大勇却突然松了手。 “啪!”的一声, 茶碗摔个稀碎,茶水四溅。 魏大勇一脚踹在伙计腿上,骂道, “就这么给我换茶么?怎么?不乐意?别以为你们布庄要撤走了,就高枕无忧了,三爷我要是高兴了,你们安安稳稳地离开这武陵城,要是惹得三爷我不开心了,哼哼!” “三爷这是哪里来的火气,不知如何才能让三爷开心呢?” 说话的正是匆匆赶回来的张仲谦。 魏大勇没有起身,看着进来的张仲谦,后面还跟着三个少年,其中一个还拎着一根鸡腿在啃。 好在众人已吃得七七八八的,不然倒是浪费了这一桌子好酒好菜。 出门前成是非看了眼还剩下的一根鸡腿便顺手抓了起来,一路跟着快走,来不及啃,进了布庄之后才啃了起来。 一边啃着一看看着坐在那里的汉子。 汉子很瘦,看起来三十来岁,嘴尖腮薄,眼睛不大,眉毛稀疏。 挨踹的伙计低头来到张仲谦身边,低声叫了声, “二少爷!” 张仲谦随手摸出块碎银子,递给伙计,说道: “让你受委屈了。” 也就二十来岁的伙计接过银子,忍不住掉了几滴泪,退到一边。 魏大勇拍手笑道, “不愧是张公子,出手还是这般阔绰,这伙计挨了一脚便赏了块儿银子,来,张公子,三爷我今日就是来要银子的了,要不先赏三爷我几脚?” 张仲谦看着这个惫懒货,心中恶心不已,脸上却笑道, “三爷说笑了,我记得咱家布庄可是没少了帮里的孝敬银子,三爷今日此举为何?” 魏大勇站起身来,走到张仲谦跟前,看着这位比他高上半头的公子哥,冷笑道, “张公子,该说的,我可都说了,你也是个买卖人,不会连这点道理都不明白吧,咱们帮里也是公道,只是再要半年的银子而已,想必张公子家大业大,不会在乎这点银子的。” 成是非一听,还有这么不要脸的人,刚好啃完手中鸡腿,出言骂道, “你们怎么不去抢呢?我们都搬走了,凭什么再给你银子?再说了,以前给你们什么劳什子无敌神拳帮银子,这又是什么规矩?”| 魏大勇一听,这是哪里来的愣头青,嗤笑道, “哪里来得小孩儿,这儿有你说话的份儿?看在你毛都没长齐的份上,三爷我再告诉你一声,我无敌神拳帮就是武陵城的规矩,凭的是什么?凭的就是老子的帮里能保你们外来人的安危。” 张仲谦假装瞪了成是非一眼说道, “小非,别乱说,这可是无敌神拳帮三当家的,魏三爷。” 说完,他对这魏大勇说道, “三爷,内弟不懂事,三爷大人有大量,至于这银子,张某冒昧地问上一句,可是帮主的意思?” 听张仲谦这么一问,魏大勇冷哼道, “这么说张公子只识得我大哥,不认我这老三了?好,好,三爷我就让你知道知道,无敌神拳帮除了大爷之外,还有个魏三爷,来人,抄家伙,给爷砸。” 魏大勇来时带了七八个弟兄,手里都拿着短棍在门外候着,听自家三爷这么一招呼,便往里冲,只是刚冲到门口,便被门口站着的一个少年用手一推,冲到前面的三人便觉得一股大力推来,向后仰去,后面跟着的几人也被撞得七荤八素。 出手推人的,正是陈岁岁。 在他看来,至少不能让对方乱砸铺子,便出手拦了一下。 张仲谦没想到先出手的竟然是陈岁岁,不容他说话,魏大勇已经开口, “好啊,好啊,我说你张公子这般有底气,原来是有了依仗,那就让三爷会一会你这不知哪里来的小子,好叫你知道爷为什么能当上无敌神拳帮三当家的。” 嘴上说着,伸手一扬,手中的铁球便飞了出去。 魏大勇使了个心眼,一个铁球是向着那个啃鸡腿的小舅子去的,另一个则是打向那个方才出手的少年。 而他也顺势跳了过去,一掌打向陈岁岁面门。 只是他眼前一花,人影一闪,自己不知为何就飞出门去。 门外刚爬起来的众人只见自家三爷一个恶虎扑食便飞了出来,几人来不及接着,只好赶紧趴在地上,给三爷当个人肉垫子。 元夕顺手把两个铁球扔了出去,说道, “喂,别把东西忘了。” 张仲谦看着出手的元夕,开口说道, “谢了,元公子,陈公子。” 陈岁岁脸又红了,开口说道, “东家,这,这是应该的。” 铁球向着自己飞来的时候,成是非第一时间想躲来着,不过却被元夕抢了先,抓住了飞过来的两颗铁球。 顺便抬脚踢在那个自称三爷的小腿之上,抓球的手轻轻一送,便送那人飞了出去。 魏大勇没有受伤,却摔在了大街上,周围围满了旁观之人。 气急败坏的爬了起来,魏大勇见自己的两只铁球已经嵌入到地面之中,他心一惊,知道自己这次碰了硬钉子。 只是输人不输面,他招呼手下几人快快离去,甩下一句话, “你们等着吧,我大哥可是许久没出手了!” 元夕看向张仲谦, 张仲谦皱了皱眉,开口说道, “这下有些麻烦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二章 车三千 几人坐在后堂,张仲谦给三人说起这无敌神拳帮的来历。 大约十年前,一个少年只身来到武陵城谋生。 他身无分文,饿得难受,便去城中酒肆饭馆求一口饭吃。 他不是要,他是要用做工来换一口吃的。 只是去了好几家都伙计当成要饭的赶了出来。 还骂他,年纪轻轻的,有手有脚,竟然来要饭,要不要点脸。 这少年心中憋屈,他没想吃白食。 后来一个好心的老掌柜的可怜他,给了他两个馒头,一碟咸菜。 吃饱喝足的他到了小酒馆后院,给老掌柜的劈了很多的柴。 老掌柜的直说,够了,够了,再劈你又饿了。 老掌柜的小酒馆不大,在后厨忙来忙去的是自己的儿子儿媳妇,在前堂前面给客人端茶倒水的抹桌子的,是自己的孙女。 这名少年揣了老人给的两个馒头还有三文钱走了。 老人对着这个力气很大的后生摇了摇头,是自家酒馆太小,生意又不太好,只是可惜了,挺好的一个后生娃。 那后生走的时候,老掌柜的分明见到自己的孙女张望了几眼。 老掌柜的叹了口气,自己的孙女已经许下了人家,是城中属官劳大人的三房小妾,不然把那个浑身是劲儿的后生招作上门女婿也是不错。 劳大人本名劳瑟琵,是城中户部主事。 两个馒头对于少年而言确实不多,他也就吃了个垫底而已,但是能有一口吃的已经很是不错,他又如何能得寸进尺呢。 出了小酒馆,他拐了个弯找个没人的地方掏出了另外两个馒头,抓起一个啃了起来。 只是啃了两口,他便停了下来。 几个乞丐杵着棍子把他围了起来,其中一人说道, “哪里来的家伙?不知道这片地盘是我们的么?快走,快走!” 少年紧紧捂着自己的馒头,没有说话,慢慢起身,就要离去。 就在他刚要离去的时候,那个个子最大的乞丐“呸”的一声,吐在了被他捂在怀中的馒头上。 周围乞丐一阵哄笑,那个吐口水的乞丐伸出手来说道, “拿来吧,告诉你,这是交的地盘费,懂不懂?小子以后要是跟着大哥混,这一片你随便要,只是记得,要上来的吃的要大哥先挑,懂不懂?” 少年死死地看着自己手中的馒头,抬起了头。 刚刚出声的乞丐看着那少年的眼神被吓退了半步,随后大喝一声, “你要干什么?我们这么多人,还会怕你不成,兄弟们,打他,把他的馒头都抢过来。” 棍子向着少年挥去,少年一动不动,任由棍子落在自己的身上,他就那么死死地盯着那个吐口水的乞丐。 那名乞丐被盯得发毛,见其挨打了也一动不动,手中的棍子也扬了起来。 这时少年动了。 那名乞丐就见一个馒头冲着自己的面门而来,随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馒头被那少年塞进口中,他的牙已经崩裂,满口血污,浸红了馒头。 其余几名乞丐见状,四下逃窜,口中喊着“杀人了!” 那少年没有理会,踢了一脚昏死过去的乞丐,骂了一句,走了。 馒头没得吃了,手中还有三文钱,肚子又饿,少年想要再去买上几个馒头。 至于这个乞丐,却没人理会。 后来武陵城中突然兴起了一个帮派,自称无敌神拳帮,帮主名叫车三千。 张仲谦这个故事讲得没头没尾的,听得几人一头雾水。 成是非开口问道:“姐夫,你这故事讲的,比那些烂本小说还不如,这无敌神拳帮又是怎么一回事啊?你口中的少年是不是就是那个车三千?” 张仲谦点点头道:“正是如此,那少年就是后来的无敌神拳帮帮主车三千。” 陈岁岁不说话,就那么听着,他心中在想,倒是可惜了那个馒头了,打架就打架,干什么浪费粮食呢? 元夕开口道:“无敌神拳帮,这个叫车三千的看来拳法不错啊,不知张公子是否见过此人?” 张仲谦点点头道:“确实见过,不止我见过,这街上的商户谁都见过。” 成是非好奇道:“姐夫,这车三千长得什么样?对了,那车三千的故事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张仲谦喝了口茶,看着一脸好奇的成是非,笑道:“是不是觉得一帮之主很威风?” 说完他看着几人继续说道:“无敌神拳帮是如何出现的,我确实不得而知,而这个少年的故事,是车三千亲口讲给我的。这无敌神拳帮出现之后,他亲自带着两个人挨个商铺登门拜访,自称能保护大家平安。保证不再有偷盗,无赖之人出现,另外店中若是有体力活,还请交给帮中来做,至于工钱,则比原来市面上的价钱低上一成。但是诸位商铺要给帮里交上一笔所谓的保护费。” 成是非“切”了一声,说道:“就这?谁能搭理这三人?不把他们当傻子赶出去就不错了。” 张仲谦笑道:“这你倒是说对了,这城中治安自有官府中人巡护,商户们税赋也不少交,凭什么搭理这三个人?有不少商户直接赶人出门,倒是又几家表面上客气,上了几盏茶,但是这个事儿却无人应了下来。” 成是非说道:“谁应下来谁是傻子,姐夫那时候咱家铺子是不是也开张了?” 张仲谦面色有点古怪,瞪了眼成是非,开口说道:“咱家这个布庄刚好开张半年多,那时我还小,虽然跟着我爹来到这武陵城,但布庄大小事宜还是家父亲自操劳,管家老贾也是辛苦不少。咱是外来户,本就受当地商户排挤,连用那力工装卸货的工钱都比人高上五成。你说这车三千的条件,诱不诱人?” 元夕笑而不语,成是非倒是明白过来了,好像自己方才说错了话,他咧嘴笑道:“姐夫,姐夫,要是我,我也答应,只是,这车三千可靠么?” 张仲谦放下手中的茶碗,接着说道:“当时爹爹也是这般担忧,但是咱们做生意的,不就讲究一个谈字么?爹爹对三人以礼待之,说出了自己的条件,便是那所谓的保护费暂且不给,店中有那需要力工的生意全交给无敌神拳帮来做。若是两月内无事,便把银子如数奉上。” 成是非瞪眼问道:“那他怎么说?摔了茶碗走了?” 元夕笑道:“小非,你倒是有当恶霸的潜质,是不是那些小说看多了?” 成是非嘿嘿笑道:“没事儿的时候看过几本,有意思的很,不过爹爹不让我看这书,说没什么可看的,尤其我习了武,最好不要看,可我觉得不过是看书一时爽而已,我不还是我?” 元夕打趣道:“该怕狗还怕狗,是吧,名闻天下的成大侠怕狗。” 成是非一时语塞,撅着嘴哼道:“元大哥,你就知道欺负我,我现在可不怕了,逗非跟我好着呢。” 说完不再理会冲他笑的元大哥,看着张仲谦说道:“姐夫,你倒是说啊,后来怎么了?” 张仲谦笑道:“那还能怎么?他答应了呗。” 成是非惊愕道:“这就答应了?” 张仲谦抬眼看着小舅子:“不然呢?我跟他烧黄纸,斩鸡头?” 成是非嘿嘿笑道:“那也不错啊,姐夫,这样你就有靠山了啊,话说这无敌神拳帮,名字叫得这么响亮,一定很厉害吧?” 张仲谦面露缅怀之色,开口说道:“曾经名字只是个名字,如今,倒真的是无敌神拳帮了,小非,说起来姐夫我还真的差点跟那车三千磕头拜把子了。” “啊?” 不光成是非吃了一惊,连元夕和陈岁岁都很诧异,这话又是从何说起,既然这般,怎么又会发生今日之事呢? 张仲谦继续说道:“哪个年少不轻狂,我当年也是跟岳丈大人学过几年拳脚的,岳丈大人也传过我一些内力修行法门,自然对这种帮派之人很是向往。当初咱们布庄刚开业不久,便有泼皮来捣乱,你知道么,姐夫我可是亲手教训过那些泼皮的,只是阎王易躲,小鬼难缠,那些泼皮总用些肮脏手段来恶心咱们。你想,一大早开张,门口有那屎尿,恶不恶心人?你找谁说理去?又会有谁来管?是不是同行找人来恶心咱,咱也不清楚,便是知道又能怎样呢?还不一样忍气吞声?要不是爹爹说着便是赔钱也要在这站稳脚跟,咱们布庄早就关门了。” 走回自己的座位,成是非眼尖,赶紧给姐夫倒了杯水。 张仲谦拿起喝了一大口继续说道:“岁岁在乡村长大,这种泼皮无赖见得少,元公子与师父在山中避世,想必见得也不多,至于小非,又有谁敢去武馆找麻烦,其实你们没见过的肮脏事,太多了。人呐,真的会为了一口吃的,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做出来之后呢?渐渐的也就习惯了。” 说完他拍了拍陈岁岁的肩膀说道:“岁岁,你别多想,我们都相信你。” 陈岁岁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他知道方才张仲谦所言不过是有感而发,想不到东家还能顾及自己的情绪,陈岁岁直了直背,目光坚定起来。 张仲谦继续说道:“那车三千应下之后第二天,咱家布庄开门之后便见有二人守在门口,见铺子开张,便告辞离去。爹爹也按照约定,铺子中有那力气活也交给车三千的人来做,就这样,咱家铺子真的两月平安无事。” 成是非问道:“姐夫,那你说的拜把子又是怎么一回事?” 张仲谦叹了口气说道:“银子是我送过去的,见到了车三千之后,我直言想加入无敌神拳帮,你们知道么?他们的帮会竟然在城外的破庙之中,而帮众都是一些乞丐,力工,还有偷儿。” 看了一眼三人,他继续说道:“他当时问我,你与我们不同,这里不适合你,而那个馒头的故事,便是车三千那时讲给我听的。他问我,换做我,我会怎么做?我答不上来,因为我真的很难想象他当时的处境。不过有了车三千的保护之后,咱家铺子倒是真的一直安稳了起来,倒是其他铺子,却是不那么太平了。” 这时元夕说道:“可是那车三千的手段?” 张仲谦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是也不是,他不过是笼络了一部分人而已,不过他确实也对几家铺子用了些手段,是那些将他三人赶出门去的铺子。” 成是非好奇的问道:“姐夫,那没有其他帮派么?官府的人怎么不管?” 张仲谦说道:“做力工的一般都是熟人聚团,乞丐都是几人扎堆,至于偷儿,都是单独行事。至于官府啊,巴不得有人能管理一下这群人。之前我不是说过车三千带着两人上门么,其中一人是力工出身,名叫高大壮,带了十多个兄弟跟了车三千,而另外一人,便是今日来人,魏大勇。” 成是非“哦”了一声,然后说道:“怪不得他自称什么魏三爷,看他那样,好像也没什么本事啊!” 张仲谦笑道:“对于常人来说,他魏大勇的身手还是不错的,可惜他遇到了你们啊。此人是偷儿出身,不知从哪里学来的拳脚功夫,也不知为何跟了车三千,他负责一个堂口。另外一个堂口的堂主就是那高大壮了。这魏大勇还是有本事的,城中的偷儿被他盯上之后,基本都跑不了,刚刚得手的东西,反手就能到了他的手上,如此这般,那些偷儿便都服了他,成了帮中之人。至于那些乞儿,便是由车三千亲自负责。” 这时陈岁岁问道:“既然这无敌神拳帮有了做工的银子,还收什么保护费,那这些乞儿还有偷儿是不是都不再去乞讨,偷东西了呢?” 张仲谦摇了摇头:“只是少了些,但是还是会有,不过咱们交了银子的,不会有乞儿和偷儿上门的。” 成是非问道:“姐夫,那是不是所有商户都给他们交银子呢?那魏大勇今日上门又是怎么一回事?” 张仲谦皱着眉说道:“也不全是,毕竟有人背后是那官府中人,自然不会卖了他一个江湖帮派的面子。至于今日之事,我也觉得蹊跷,以我对车三千的了解,他必然不会如此这般,所以我才问那魏大勇,是不是车三千的意思。” 想了想,他又说道:“等等看吧,此事不会这般容易,毕竟那魏大勇可是帮中的一个堂主,就让咱们这么给打出去,这不是打他车三千的脸呢么。” 成是非一脸兴奋道:“姐夫,怕啥,有元大哥、陈大哥还有我,他敢来,咱们就给他打出去,怕他做甚?” 张仲谦苦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这时管家老贾进来通传,说无敌神拳帮派人送来了一封信。 ———————————— 霍弃疾带着小光头邢云旗到了西凉城。 找到黄天霸之后,把小光头交给他照看一二,霍弃疾决定去拜访一下西凉王府。 站在王府门口,一袭青衫的霍弃疾抬步上前。 王府门前守卫见状,手中长枪一横,喝道, “王府重地,闲杂人等快快离去。” 霍弃疾说道:“鄙人山居士霍去病,求见西凉王爷。” 那守卫见状,打量了霍弃疾一下,只觉得此人面生得紧,绝不是城中达官贵人,便出言呵斥, “哪里来的什么山居士,水居士的,咱家王爷不信这个,快闪一边去,别怪我长枪无眼,伤了你。” 霍弃疾眉头一皱,如此这般,见到西凉王只怕不易。 “干什么呢?这么热闹。” 一道清脆的声音传来,似山中百灵,宛转悠扬。 府门打开,霍弃疾见一个十七八岁的丫头从王府中走出,后面还跟着位老人,看模样似是管家。 守卫一看,赶紧行礼, “见过郡主!” 姑娘个子很高,比身后的老管家还高出半头,她身着酒红锦袍,做男装打扮,头发用一条黑色丝带挽了个高马尾,面白如雪。 她身后的管家连连说道:“我的郡主呀,快随我回去吧,不然王上知道了,老夫这把老骨头可没法跟王上交代啊。” 姑娘回头看着老者,笑着说道:“宋伯,我不过是去城中逛逛,这几天可把我憋死了,爹爹不会管我的。” 霍弃疾看着这个小丫头,面带笑意。 原来是她,应该是她。 当年他带着小元夕登门西凉王府的时候,元夕在王府遇到了一个小玩伴,一个长他一岁的小姐姐,西凉王最宠爱的小女儿,上官子陌。 想不到当初的小丫头片子出落成如今这般了。 他还抱过她。 当时小丫头对着不过二十多岁的他说道, “哥哥,你可真好看,将来我要嫁给你。” 童言无忌。 她还是这般俏皮,可爱。 对着管家宋伯说完之后,上官子陌转过头来问那守卫, “什么情况?” 守卫答道:“禀郡主,是这人要进门拜访王爷,属下见其面生,便没有进去通传,将其拦在外面。” 上官子陌这才注意到台下所站之人。 她身后的管家已经注意到了站在下面的霍弃疾,眯着眼仔细打量了一会儿,便拉着上官子陌往门内走,边走边说道, “郡主,老夫想起一件要事,要跟小姐说清楚。” 瞥了一眼霍弃疾的上官子陌觉得自己好似见过此人,只是不容她多想,便被老管家拉进了门内,门又关上。 霍弃疾分明见到那管家关门的时候又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似乎有话,他可以断定,老管家已经认出了自己。 当年霍弃疾登门王府的时候,便是这位老管家陪在西凉王身旁。 只是这老管家此举又是为何? 上官子陌没想到宋伯拉着自己的手臂这么用力,门关上之后,她挣开宋伯的手问道:“宋伯,干什么嘛?您可从来没这样过,有什么事,你说啊!” 老管家面带歉意,低声说道:“郡主,方才情急,老夫不得已才对郡主动粗,还请郡主见谅。” 上官子陌撅着嘴问道:“宋伯啊,到底何事?刚才外面站的那个人我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只是还没想起来,你就拉着我进来了,不行,我得再看看去。” 老管家赶紧拦住想再开门的上官子陌,低声说道:“郡主,此人我知道是谁,此事要禀报给王爷,你先莫要声张,你忘了府里那两位了么?” 上官子陌杏目微睁,悄声问道:“宋伯,是谁啊?这么神秘?” 老管家说道:“郡主,你先别问了,老夫现在要去见王爷,你不是想知道是谁么?一起去就知晓了。” 上官子陌歪着头,想了想说道:“好呀!” 西凉王上官青云正在书房中看书,手中所读之物,却是《佛说四十二章经》。 《佛说四十二章经》是由最初传教入中土的高僧译的第一批佛经。 如今洛月城内白马寺多以此经文给众人传播佛教教义,只是不知为何,这西凉王对佛教产生了兴趣。 “啪”,把经文摔倒到桌子上,西凉王骂道:“什么佛说,佛说的,看着跟天书一样,老子头都看大了,也没看出个花来。” 在屋里走来走去的他喊了一嗓子, “来人,来人!” 有下人推门而入。 “去把小郡主叫来!” 下人领命而出,刚关上门门又被推开,大管家宋伯带着上官子陌走了进来。 西凉王哈哈大笑,挥手止住要行礼的宋伯,开口说道:“我说老宋啊,你到底是跟了本王几十年了,连本王想见自己的小女儿都猜得到啊,我刚命人去叫丫头过来,你就带着她来了啊。” 管家半躬身道:“是小郡主要出王府,被我给拦下了。” 上官青云瞥了眼自己的小女儿, “丫头,你又不老实了啊,你看看你,都多大了,还整天出去疯,还给本王闯祸。天天有人跑本王这里来告状,说你欺负他家公子,你就这样,我怎么把你给嫁出去?” 上官子陌没想到管家上来就先告了自己一状,瞪了一眼宋伯,撅嘴说道:“爹爹,人家没意思嘛,我想去找公孙哥哥去玩儿啊。” 上官青云看着自己的小女儿,已经五十多岁的他捋了捋颌下美髯,点点头说道:“是公孙日月那小子啊,他还不错,嗯,确实不错。” 上官子陌闻言,凑到上官青云跟前,双手扯着爹爹袖子,轻轻摇晃着说道:“爹爹,哪有,人家不过是把他当哥哥。” 上官青云笑而不语。 这时宋伯开口说道:“王上,好像是那位大人回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三章 朋友归朋友 规矩是规矩 霍弃疾吃了个闭门羹。 看来走正门是行不通了,看那管家的意思,似乎自己报上真正名号也未必进得去这西凉王府。 王府的墙很高,却高不过霍弃疾的一跳。 他准备夜探王府。 西凉王已坐回椅子上,享受着女儿的小拳拳落在自己的肩上。 闭目的他却未养神,而是在想着十三年前来的这位故人之后。 女儿的拳头力度刚刚好,很舒服。 只要是小陌陌敲的肩,多大的力度都是刚刚好。 这位西凉之王睁开眼睛,开口问道:“老宋,你确定是他?你可是有十三年没见过此人了。” 落在肩膀上的拳头有点乱,不容管家老宋开口,上官子陌跳脚说道:“爹爹,爹爹,我想起外面那人是谁了,是那个小娃娃的师父,你一说十三年我才想起来的,是那个大哥哥,叫什么来着呢?” 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想起来,她才想起来,当时才四岁的自己压根就没问过这个大哥哥的名字。 她想着方才门外站着的他,好像沧桑了许多啊,跟自己的大哥一样,还有些胡子拉碴的。 都怪他,低着头,自己站得又高,没一下认出来。 想着想着,手上的拳头又开始乱砸了。 上官青云伸手拦住了女儿的手,免得砸在自己的头上,他笑道:“你这个小丫头竟然还记得他啊。” 既然是他,自己还是得见上一面才是,只是如今的他,却有不便之处。 虽然释空寺那两位没有时刻跟在自己身边,但以他们二人的功力,王府来了这么一位高手,他们必然能感受得到,毕竟他们就在书房附近的房间中。 看着桌子上那本《佛说四十二章经》西凉王就气不打一处来,老子堂堂西凉王,竟然这般受气,连睡觉都都被人守着,要不是老子年纪大了,非得叫那两位高僧听一听什么叫靡靡之音。 他后悔让释空寺这两位高手进了这西凉王府了。 半年前,释空寺的两位高僧上门,说要助西凉王一臂之力,保护其安危,而当时西凉王正收到鲁王遇刺的消息。 虽说西凉王骁勇善战,但那只是战场杀敌而已,对上江湖人士,还是不及。而他又打着“清君侧,立新君”的旗号,很容易被割鹿楼盯上。 这割鹿楼的意图很明显,是要染指天下,上官青云怀疑,是哪一个藩王与江湖人士勾结,暗中搞的这么个割鹿楼。 江湖人得由江湖人来对付,所以释空寺来人,他很高兴。 没想到此举,却成了引狼入室。 这释空寺竟然暗中勾结吐蕃。 要不是他当初留了个心眼,命自己的长子上官子阳守着紧邻吐蕃的定西城,恐怕吐蕃那帮白眼狼就该攻过来了。 这帮秃驴,自己不好好念经,还妄图左右天下大势,还让自己读什么《佛说》,他们做的那些事,哪一样是佛祖说得那样了? 看了眼管家老宋,他低声问道:“可有办法找到他?” 管家点点头,然后说道:“王上,见其不难,难在他与您见面,另外王府之危恐怕只有此人能解,只是若是被那二僧知晓,恐怕王上会以身犯险。” 上官青云皱眉道:“释空寺两名高手,恐怕非他一人能敌,此事难办。” 管家说道:“要不先与其取得联系,然后再从长计议?” 这时上官子陌说道:“爹爹,要不我去找到公孙哥哥,让他调一队人马过来作为接应?” “不可!” 上官青云摆手说道, “若是听见动静,你爹爹我只怕会先没了命。” 手指在桌子上敲打,上官青云说道:“老宋,先想办法联系到他,说一下本王如今处境。” 这时叩门声响起, “释远携弟子空见,前来与王上说经文。” 上官青云一惊,坐正了身子,示意身后的小女儿继续捶背,冲着管家点了点头。 管家宋伯去开门。 上官青云翻开了书案上的经书。 管家对进来的二位僧人行了一礼, “见过二位大师!” 二人还了一礼。 上官青云开口说道:“二人高僧请坐!” 又对着管家说道:“老宋,看茶!” 说完微微侧头说道:“陌陌,我要跟大师请教佛法了,你去找你娘亲,学学女工刺绣之类的,别总出去跑了,记住了,这两天不许出去。” 上官子陌撅着小嘴说道:“知道啦!” 说完也不理会落座的二位释空寺高僧,直接离去。 两位僧人不以为意。 上官青云看着手中佛经说道:“二位高僧来得正巧,本王方才正巧读到十九章,心有所惑,不得其解。” 释远一笑,单掌立于胸前,微微低头,唱了句佛号,说道:“王上请讲,老衲愿与王上共同修行佛法。” 上官青云捧书说道:“佛言:观天地,念非常,观世界,念非常,观灵觉,即菩提。如是知识,得道疾矣。敢问大师,何谓非常?又何谓灵觉?这菩提又是何解?” 释远是释空门法堂长老,而坐在其下首的空见是其亲传弟子。 听西凉王有所问,释远微微点头,看来这本经书没有白白送到其手上。西凉王手上那本《佛说四十二章经》是释空门方丈释怀大师亲自手抄本,珍贵得很。 他缓缓开口道:“王上,这菩提便是我修行之人所追求的无上境界,是为大彻大悟,明见心性。常者,永恒是也,亘古不变。佛言:观天地,观世界,念非常。这上天下地,日月星辰,古往今来,四方寰宇,好似亘古不变,其实是有所变化的,谓之非常。当我们晓知其理,便产生灵觉,达到菩提之境。” 上官青云笑着问道:“敢问大师,佛曰四大皆空,那么求之菩提,是空还是不空?” 释远大师笑着说道:“老僧佛法修行不够,还未达到取得菩提果位,求而不空也。至于王上所问,老衲不敢妄言。” 上官青云说道:“那本王没什么可问的了!” 这时空见说道:“王上,家师收到敝门释法大师飞鸽传书,提及那玄一门副掌门霍星纬之子霍弃疾前几日到访释空门。便提醒我与师父,要注意王上安危。” 释远开口说道:“王上可能有所不知,这霍弃疾曾是武道大赛魁首,又是霍星纬之子,其身手十分了得。王上如今打着清君侧旗号,这是要对其父不利,因此师兄来信明言,要我二人注意那霍弃疾动向,护得王上周全,老衲斗胆,这几日还请王上派人搜查此人,我二人则追随王上左右,以防此人对王上不利。” 上官青云一听,心中一紧,面上不露声色,只是说道:“竟然还有这等事?那本王可要好好感谢贵门释怀大师了,霍星纬那老匹夫,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举,人人见而诛之。既然他儿子来到了西凉城,自然不是什么好事,本王的安危就有劳二位大师了。另外劳烦二位跟贵派释怀大师说一声,本王已经选好山头建造一座新的寺院,就在咱们西凉城旁的长留山,只是咱们西凉如今备战东征,徭役少了些,这建寺一事,可能要缓上一缓。” 释远开口道:“有劳王上了,此事老衲一定告知方丈师兄。王上此举,当功德无量,愿佛祖保佑,王上定能完成宏图霸业。” 心中想着,保佑个屁,嘴上却笑道:“既然如此,那本王便去用膳,二位高僧请自便。” 反正自己走到哪里,他们只会离自己不过二十丈距离。 为了恶心这帮秃驴,这西凉王专门吃肉,变着花样的吃。 总不能为了你们这帮秃驴,让老子把肉食也戒了,要是敢拿本王吃肉说事,那本王就把脑袋伸过去,看你敢不敢动手。 空见曾气不过,跟师父释远抱怨。 释远说道:“见与不见,不在眼前,而在你心。” 空见称是。 只是他还是忍不住流口水,只好坐得远一点,默念经文。 今日晚膳,管家命人架起火堆,在院子中烤上了一只全羊。 香,真香,满院飘香。 西凉王见状,心中暗自赞叹,不愧是跟了自己多年的老宋。 火烧得很旺,半大的羊架在火堆上,有人在不断翻烤。 肉已被烤得金黄,油脂噗噗的滴在火堆上,腾起阵阵青烟。 上官子陌很贴心的给爹爹开了一坛好酒。 西凉王喝酒从不用碗,从来都是举坛而饮。 释空门两名高僧盘做在房那车三千会不会去收这个酒馆的保护银子?” 成是非说道:“姐夫,你这问得好生无理,那酒馆都抱上官府的大腿了,还用得着他车三千?再怎么说,官府也比江湖帮派好使吧。” 张仲谦笑道:“为何用不着呢?要是有人使坏,去酒馆说些怪话,酒不好喝,菜不合口,那官府还能管得了了?这做生意,有人想尽办法提升自己,而有人却绞尽脑汁去损毁别人,这万福楼有劳大人撑腰,自然有人眼红,弄些下作手段去捣个乱。像这种酒楼生意,要的就是口碑,这老掌柜的也是位老实人,有人闹事也是忍气吞声,况且其孙女不过是个妾侍,在府上没什么地位可言,这劳大人也只是在酒楼开业的时候露露面,给万福楼长长脸而已。” 成是非好奇道:“是那车三千去报恩了?护住了万福楼?” 张仲谦摇了摇头,继续说道:“车三千是个怪人,他去万福楼是谈条件去了,还是他那些条件,店里有劳力活计交给他无敌神拳帮,另外再收保护费。” 成是非不解,开口问道:“姐夫,那车三千是如此忘恩负义之人?我说的呢,他们会这么对咱们布庄,要知道最初咱们可是第一个相信他车三千的人。” 一直没有开口的元夕突然说道:“小非,我记得张公子说过,当初车三千是给那个小酒馆劈了很多柴的吧,以力换吃的,他车三千并不欠掌柜的什么。至于他心中有没有记着老掌柜的恩情,又是另外一回事了。至于咱们布庄,也是与其做买卖,未必就是他车三千忘恩负义,昨日之事,他若讲理,咱们就讲理,他若来硬的,咱们接下便是。” 张仲谦接着说道:“元公子说得在理,当初那车三千在酒馆说得很清楚,他无敌神拳帮的规矩不能废,该当如何,便是如何,万福楼也不能例外。至于车三千私下里有没有为老掌柜的做些什么,咱就不得而知了,不过有风声出来,好像那老掌柜的孙女,也就是嫁入劳大人家中那位,与车三千有点故事。” 一听姐夫说起了这个,成是非来了精神,瞪大眼睛好奇的问道:“姐夫,俩人不会有那奸情吧?那劳大人可是官府中人啊。” 张仲谦面色倒是有些凝重,声音略低, “这便是车三千可怕的地方,这几年下来,没想到他的势力这么大,几乎完全控制了武陵城的劳力,乞丐,还有偷儿。你想想,有这些人在帮里,还有他车三千打听不到的事情吗,官府中人,哪个没点秘密?只怕是那劳大人有什么把柄在其手上吧。据说那劳大人已经不敢碰自己这房妾侍了,给其单独找了个院子,而车三千却是经常出入那个院子,毫不避讳。” 成是非惊讶道:“这也行?” 元夕和陈岁岁也面露讶异神色。 张仲谦说道:“咱们这位劳瑟琵劳大人,可是这武陵城出了名的风流人物,都快五十的人了,不还常去喝花酒。如今呐,去年,他又纳了第四房妾侍。至于老掌柜的孙女,在劳大人眼中,不过是件衣服。” 成是非眼珠子一转,突然问道:“姐夫,你是不是也想买新衣服了?” “啊?” 突然明白过来成是非的意思,张仲谦瞪了他一眼说道:“别胡说,你姐跟我提过纳妾的事都让我给拒绝了,小非,这次回去了,你可以多帮帮姐夫。” 成是非点点头道:“那是自然,谁让你是我姐夫呢。” 被成是非这么一打岔,张仲谦紧张的心情倒是放松了几分。 几人说说笑笑的来到了城外。 破庙已被修整,牌匾已经换上了无敌神拳帮几个大字。 院门前站着两个汉子,见四人过来便迎了上来,其中一个汉子问道, “敢问可是张记布庄张老板一行?” 张仲谦点点头说道:“不错,正是张某,应车大当家的所邀,前来拜会。” 那汉子伸手虚引, “张老板里面请,帮主及两位当家的已经在恭候几位了。” 四人随汉子走了进去。 车三千坐在堂中大座之上,看着走进来的四人。 走进聚义厅,张仲谦一看这阵仗,心想,这车三千倒是真瞧得起自己。 拱手上前,他开口说道:“见过车大当家的,张某应邀前来,不知大当家的有何吩咐?” 元夕负手而立,打量着大座上那个个子不高的一帮之主。 车三千个子不高,是真的不高,比小非要矮上一头。 面白无须,看起来倒不像是个武者,像是个文弱的书生。 只是他那一身内力,虽是内敛,却也瞒不住元夕的眼睛。 成是非与陈岁岁二人则是在打量着四下。 与想象的不同,整个大厅,就三人在此,让原本以为是深入虎穴的几人倒是吃了一惊。 车三千跳了起来,站在大座跟前,开口说道:“张仲谦,别跟我说那些客套话,你也太不够朋友了,准备就这么走了,也不与我道声别?要不是老三告诉我,我还不知晓此事,还得我亲自相邀你才来么?” 张仲谦拱手笑道:“有劳大当家的挂念,是仲谦疏忽了,待会儿张某在万福楼设宴,还请三位当家的赏光,给仲谦一个道别的机会。” 车三千摆摆手说道:“欸,你说这话可就见外了,应该是我给你送行才是,我已叫人备下酒席,一会儿你可要痛饮几杯。仲谦兄弟,不知你身后这三位才俊是谁?面生得紧,你也不给哥哥介绍一二。” 进了大厅,车三千对昨日之事只字不提,不知其是何打算,就算心中有疑,张仲谦也只能静观其变,便是笑道:“我来给大当家的介绍一下。” 他先把成是非拉了过来,开口说道:“这是内弟,名成是非,其父是我们巴州云德武馆馆主。” 说完对着成是非说道:“小非,这位是车帮主,那位是高堂主,这边这位昨日见过了,是魏堂主。” 成是非拱手示意,开口说道:“见过车帮主,高堂主。” 成是非没有理魏大勇。 张仲谦倒是有些头疼怎么介绍元夕和陈岁岁。 这时元夕自己开了口, “元夕,张公子朋友。” 说完他看了眼有点紧张的陈岁岁,又说道:“陈岁岁,也是朋友。” 元夕说完,车三千眼中精芒一闪,几人进门之前,他就注意到了这二人,看来老三所言不假,确实是两位少年高手。 他哈哈大笑,开口说道:“好,好,仲谦啊,你倒是有两位好朋友啊,既然二位是仲谦的朋友,那就是我车三千的朋友,二位可否愿意赏脸,一起喝上一杯?” 元夕闻言,与张仲谦对视一眼之后说道:“朋友的朋友未必是朋友,不过这酒倒是可以喝上一喝。” 闻言,车三千一愣,随即大笑道:“这位公子倒是位妙人,老二,老三,走,咱们有话酒桌上去说。” 高大壮起身,冲着几人拱手,而魏大勇则面无表情。 成是非悄声说道:“姐夫,元大哥,他不会给咱们下毒吧?” 走在最前面的车三千突然回头道:“这位小兄弟是信不过我车某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四章 奇怪的鸿门宴 魏大勇没好气的带人回到帮中,刚好被车三千看见。 “老三,怎么回事?这么灰头土脸的。” 除了当初收服魏大勇的时候,车三千可是很久没见过自家兄弟这般模样了。 魏大勇恨声说道:“大哥,别提了,兄弟给你丢脸了,咱们神拳帮被人打脸了,没脸再叫无敌了。” “呦呵,在这武陵城里,谁有这么大的本事能把咱们魏三爷欺负成这样?来,你来说说,怎么回事?” 车三千指着跟着魏大勇一起回来的一个汉子说道。 那名汉子抬眼看了眼魏大勇,被车三千看见了,沉声道:“怎么?我这个帮主说话不好使了?” 那人腿一软,半跪下来,冷汗已经透了衣背。 这事是三爷瞒着帮主去做的,他是三爷的人,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这时魏大勇开口说道:“大哥,您这威严一出来,哪个还敢张嘴了,还是我自己说吧,都下去吧。” 说完冲着跪下那人说道:“你也下去吧!” 车三千抬眼看了下魏大勇,没有说话,只是摆摆手。 那人说了声,“谢帮主”,便与其他人一起离开了聚义厅。 车三千盯着魏大勇,没有说话。 魏大勇想起了初见车三千的情景。 当时的他刚刚得手,正在掂量着钱袋子的时候,却发现有个小个子在盯着他看,他瞪了那小个子一眼之后,便闪身消失在小巷子中。 只是当他回到自己家中的时候,却发现那个小个子正在他家门前坐着。 见状他出言喝道:“哪里来的毛头小子,别挡在大爷家门前,哪凉快哪待着去。” 那小个子站起身来,冲着他走了过来。 魏大勇可是会几手拳脚功夫的,自然不怕这个长得白白净净的小个子。 瞧着慢慢走过来的小子模样长得倒是周正得很,魏大勇心道可惜了,自己可不喜好那男风。 正想着的时候,一个拳头扑面而来,他鼻子一酸,淌下两股热流。 小个子骂道:“你说谁是毛头小子呢?老子都十八了知道不。” 被偷袭的魏大勇一抹鼻子,弄得一袖子血污,见状,他更加生气,一掌就向那小个子脖子抓去。 没有像他想的那样,小个子被自己掐着脖子抓起来,反而自己的头又挨了一下子,耳边又听见那小子在骂, “说谁小呢,你说谁小呢,老子最烦别人说老子小了你知道不!” 这一下一下的打在头上,他躲都躲不开,便抱着头蹲在地上求饶。 后来他便认了这个小个子当了大哥,再后来,他当了老三,三人建立了一个帮派。 二哥高大壮比他长上几岁,所以他行三。老三就老三吧,反正比老二好听。 无敌神拳帮的名字是他起的,二哥不善言辞,吭哧瘪肚半天,憋出个大力帮出来,看大哥那嫌弃的眼神他就知道,还得自己来。 他想起了大哥的拳头,当真是无敌神拳。 大哥眉开眼笑,跟着二哥说道,看来以后还是得多敲打敲打老三,这一打,给打灵光了。 大哥之后再也没打过他,只有他们打别人的份儿。 但是大哥有一条规矩,人不犯我,不许出手。 今日大哥的眼神有些可怕。 魏大勇觉得自己的后脑勺有点疼,他赶忙说道:“大哥,我带人去收例钱,谁知碰上了个硬钉子,小弟我平时把玩的铁珠子都被抢了去。” 车三千忽然笑了,他开了口,声音不大,但魏大勇觉得很可怕。 “老三呐,这两年你似乎有些过了。” 魏大勇赶忙跪下说道:“大哥在上,小弟我一直尽心尽责,为帮里,为兄弟们多谋些好处,大哥,我真的不是为了自己啊!” 他知道车三千所言何事,各商户的例钱都是他去收的,这两年他动了个心思,悄悄地多收上一些,商户们虽有怨言,却也就捏着鼻子认了,谁叫无敌神拳帮在这武陵城越来越势大呢。 他一手捂着后脑勺一手拽着车三千裤腿说道:“大哥,我手下那帮兄弟开销越来越大,又不像你和二哥手底下那帮人,自己还能赚些钱财养家,咱们这些做偷儿的,都让你看管起来了,没了来钱路子,小弟也是为了一众兄弟着想啊!” 车三千轻踢了一下,说道:“起来吧,张家布庄的事说说看吧,你也知道他张仲谦与我的关系。” 魏大勇说道:“大哥,张家的买卖要撤了,小弟带人过去瞧了瞧,却被人给打了出来,仰仗着有两位高手撑腰,说什么终于不用受咱们帮里的气了。” “哦?还有高手,那我倒是要会上一会了,明天咱们摆桌酒席,来给他张仲谦送行。” 车三千亲笔手书一封,派人送到张家布庄,张仲谦带人前来。 成是非没想到对方如此耳尖,车三千这一问,吓得他一哆嗦,赶紧躲在元大哥身后,随即又挺了挺胸膛。 张仲谦说道:“大当家的息怒,内弟粗制滥造的小说看得多了,却没见过这种场面,胡言乱语,还望大当家的多多包涵。” 元夕也开口说道:“信得过还是信不过,那得看大当家的怎么做了。” 车三千没有动怒,嘴角扬了一下,说道:“这位元小兄弟说得不错,走,诸位且来看我的诚意。” 酒席设在聚义厅后面的厅堂,桌是圆桌,摆满了美味佳肴,在酒桌不远处,摆着一个小缸那么大的坛子。 车三千落座之后,招呼着几人坐下。 高大壮,魏大勇依次挨着在车三千左手边坐下。 车三千说道:“鄙人江湖草莽,不懂得什么礼仪,诸位随意坐便是。” 元夕给陈岁岁使了个眼色,他挨着车三千坐在了其右手,而陈岁岁则挨着魏大勇坐了下来,中间两个位置留给了张仲谦和成是非。 待四人落座之后,车三千轻轻拍手,有人闻声上前。 车三千开口吩咐道:“把酒给诸位贵客满上。” 那人称是转身,来到大坛子跟前,揭开盖子,一股浓烈酒香随即飘出。 转过头去看的成是非不禁说道:“好香啊!” 伸手拍拍张仲谦,低声说道:“姐夫,比那个桃花酿还香。” 车三千笑道:“贵客登门,自是好酒招待,这酒可宝贝得很,里面可是有很多名贵药材的,这位小兄弟要不要去看一看。” 成是非一听便起身去看,张仲谦摇了摇头,开口说道:“车大当家的,昨日之事,怕是有些误会,小弟想先说个清楚。” 车三千一摆手, “欸~咱们之间,哪有什么误会不误会的,先喝酒,喝酒!” 这时一声惊呼从身后传来,成是非一脸煞白地跑了回来直拍胸口。 高大壮憨憨一笑,魏大勇则是冷笑一声。 这边三人一脸疑惑地看着成是非。 相较于硕大的坛身,坛子口不大,大约有人脸那么阔,那人正拿着木制打酒勺往外打酒,见成是非过来看,便停下手中动作。 成是非闻着酒香,十分陶醉,对车三千所言之物更是好奇,便把脸凑在坛口仔细查看。 他似乎看到了一双绿油油的眼睛,还有一大坨黑物飘过。 吓得他叫了一声,赶紧坐了回去。 “蛇,是蛇,我看到蛇了,真恶心!” 车三千笑道:“这可是名贵的五毒酒,用美酒加五毒之物浸泡而成,是大补之酒,是本人最是喜爱之物,今日几位朋友到来,便欲与诸位共饮此酒。” 成是非被吓得不轻,摸摸额头冷汗,摆手说道:“我还小,就不喝了,诸位随意,我吃肉就好了。” 车三千笑道:“小兄弟随意!” 说完目光略过元夕、张仲谦和陈岁岁,开口说道:“不知几位可否赏光呢?” 元夕说道:“我随意,车帮主拿什么酒,我便喝什么酒!” 张仲谦是知道此酒的,倒不是真的毒酒,但是劲儿贼大,他开口说道:“我酒量不佳,只饮一碗吧!” 陈岁岁见车三千看向自己,便有些结巴地说道:“我,我也喝一碗吧!” 车三千大笑道:“好,来,把酒端上来。” 看着眼前的大海碗,陈岁岁觉得这一碗酒得是爹爹过年时才能喝上这么多的了。 闻着酒香,他有些醉了。 外面的世界,真醉人。 车三千的声音唤醒了他。 车三千举碗说道:“感谢几位看得上我无敌神拳帮,瞧得起我车三千,来,干了!” 一听说干了,张仲谦觉得脑瓜子嗡嗡的。 曾经他要加入这个帮,便是被车三千几碗给灌多了,派人给送回去的。 车三千说他喝酒都要思量来,思量去的,不爽利,不适合。 元夕一饮而尽。 张仲谦喝了一大口之后顿了一下,也一饮而尽。 陈岁岁喝得很慢,口很小。 陶先生对他说过,好酒要细品,慢慢品,仔细品,最重要的是,别洒了。 爹也告诉他,别洒了。 可真好喝,比爹爹喝得好喝多了。 学着陶先生,让最后一滴酒滴入口中,他放下碗,才发现几人都在看着自己。 他脸红了,不是醉的。 车三千拍手笑道:“这位兄台可是位妙人,你这般喝酒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位长辈,你才是酒中仙,来呀,快给诸位满上。” 张仲谦也豁出去了,再次递上了自己的酒碗。 成是非见众人喝了都无事,也面露跃跃欲试神色。 车三千见状,开口说道:“给这位小兄弟也打上一碗。” 没有想象中的剑拔弩张,气氛很是融洽,除了有些心不在焉的魏大勇。 魏大勇也不清楚大哥车三千到底作何打算。 几轮下来,桌子上还能举杯的就剩下元夕和车三千了,陈岁岁要不是有内功撑着,早就趴桌子底下去了。 胃中阵阵翻滚,他却强忍着不吐。 怎么能吐呢?怪可惜的,这么好的酒,还有菜。 车三千端着碗,说话也有些口齿不清,大着舌头说道:“兄得,说,说实,实话,你,你到底有没有用内力催,催酒。” 元夕摇了摇头,端起手中的酒碗,又喝了一大口。 车三千见状,伸出了大拇指,自己也喝了一大口。 打了个酒嗝之后,他说道:“兄,兄得,我,我是服了,我有事要办,不得以得催下酒。” 说完车三千也不管坐在一旁的元夕,开始运功调息。 以防意外,元夕也暗自运转自己的高深内功,化解体内酒力。 虽然他没有很醉,但是他怕在酒的作用下,自己一个闪失,伤了人。 瞥了眼陈岁岁,他顺手抓起一颗花生,屈指弹了过去。 趴在桌子上的陈岁岁吃痛,努力地挑起眼皮,打了个大酒嗝,胃中又是一阵翻涌,他禁闭双嘴一憋。 元夕说道:“运功,催酒。” 陈岁岁一脸茫然,这,陶先生也没教过他啊。 陶隐当然没教过陈岁岁,在他看来,运功催酒无异于脱裤子放屁,都催出来,还喝酒做甚。 元夕说道:“只需运转内力即可。” 陈岁岁把椅子往后一推,直接坐在地上。 这时车三千已经睁开了眼睛,酒意全无。 双掌轻轻拍了几下,房间突然涌进几个人来。 元夕不动声色,开口问道:“车帮主这是何意?” 车三千一笑,开口说道:“很多人对我有不少的误解,以为这无敌神拳帮所为便是我车三千所想,其实我车三千所要的,不过是个心中痛快,可这个痛快,着实来得不痛快啊。” 说完他看了眼喝得烂醉如泥的魏大勇,一招手,对着众人说道:“捆起来,给老子关起来。” 众人得令,迷迷糊糊的魏大勇就被五花大绑,拖了出去。 一头雾水的元夕看着车三千,心想,莫不是这厮酒喝多了,脑子不好用? 看出元夕心有疑惑,车三千笑道:“当年我离开自己故里,只身来到这武陵城,第一件事就是要吃饱,可便是我以劳力换口吃的,还是四处碰壁,最后是那万福楼的老板,当时还是个小酒馆的老掌柜的,给了我两个馒头。可我没吃白食啊,我劈了很多的柴,我和这个小酒铺的因果也就结束了,可是老掌柜的好心,我却一直记在心里。” 车三千靠在椅子上,看着元夕,已经醒酒的他似乎又有些醉意,继续说道:“我这人,做事讲原则,却又重情,有些时候,这情与原则偏偏又会有冲突,那该怎么办?” 车三千笑了一下,自问自答道:“那就顺心意好了,老子思来想去做什么?人生在世,所作诸般,不还是先为了自己舒服?” 元夕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车三千继续说道:“后来我帮了那万福楼,不然就凭那老掌柜的那把老骨头,便是有那个劳瑟琵撑腰,一样得干黄了。我为什么帮他?不过是老子觉得舒服而已,就帮了,其实也算不上帮,如此这般,咱们无敌神拳帮的名号才更亮。只是最让我恶心的你知道是什么么?是老掌柜的儿媳妇,那个婆娘,说什么要是没有他公爹,老子早就饿死了。你说可笑不可笑?这是在骂我忘恩负义呢。” 车三千嗤笑道:“老子会饿死?既然想跟我车三千攀上交情,那好,老子就遂了他们的愿。” 说到这里,他伸过头来,对着元夕悄悄说道:“你知不知道,我睡了他们的闺女,他们自以为姑娘嫁个了好人家,可不过是他们自己想以此借势罢了。” 车三千仰头大笑,继续说道:“不要觉得我这般做派有违什么伦理道德,三纲五常。那可怜的姑娘,又有几人真的把她当人看了?也就是老子,还能好好怜惜怜惜她。说起来也好笑,便是她爹娘知晓了此事,也不敢吭声。” 说到这里,车三千瞪着眼说道:“不是老子吹,在这武陵城,我车三千也是位爷,大爷。你们想安稳出城,可没那么容易。” 元夕面无表情,开口问道“你究竟想怎么样?” 车三千嘴角咧了一下,晃了两下腿说道:“我知道你身手不错,可别动什么歪心思,先不说你能不能打赢我,若是今日在这屋里,有什么意外,我敢保证,你们将无功而返。” 车三千看着元夕说道:“你是不是很好奇,我为何要与你说这些?” 笑了一下,他看了眼高大壮,他继续说道:“他叫我大哥,刚刚被捆出去的魏大勇也叫我大哥,兄弟,实话跟你讲,别说我车三千无情,只是在我心里,从未把这二人当做把兄弟,为什么?是因为他们不配么?说起来,还真是不配。不是因为我武功高,而是他们跟随我创建这个无敌神拳帮为的是什么?大家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哪里算得上什么兄弟。不是我车三千狂妄,他们不配。他们二人做过什么事情,我一清二楚,不过是懒得过问罢了,只是这次魏大勇所为触及了老子的底线,活该他被老子收拾。” 元夕皱着眉问道:“难道就凭昨日那事?” 车三千看着同样烂醉的张仲谦说道:“是也不是,有点关系。此事是帮内之事,就不再多与兄弟言语。元兄弟,老子打从故里出来混,还没遇见一个值得我全力出手之人,今日得见兄台,心中甚是欣喜,有些技痒,来吧,咱俩比试一番,赢了,我护你们出城,输了,那便对不住了,咱们无敌神拳帮的面子,你们得给老子还回来。” 车三千静静地看着元夕,等着他的答案。 张仲谦还趴在桌子上。 这时,已运功完毕的陈岁岁,忽地站起身来,看着车三千说道:“要不,我来吧!” 车三千直勾勾的看着已经清醒过来的陈岁岁,愣了一下,点点头道:“好啊,如何比法,你来说。” 元夕没想到陈岁岁突然站起来,接下车三千的邀战,只是陈岁岁这般说了,他便没有再言语,反正有他在旁掠阵,应无大碍。 陈岁岁想了想说道:“要不你我以筷为剑,比试一下剑法如何,条件就是谁中招谁输,另外,筷子折了为败。” 车三千说道:“就这?未免太简单了吧。” 陈岁岁拿起自己一根用过的筷子,开口说道:“我说的是把对方筷子弄折了,自己为败。” 车三千一听,笑道:“有意思,有意思,来吧。” 说完车三千拿起了自己的筷子,站起身来。 陈岁岁走了过去,站在车三千对面。 元夕扫了眼张仲谦、成是非二人,起身,将双掌置于二人后背,运转内力,帮二人化解酒力。 车三千没有理会元夕,他在盯着对面的那个少年。 直觉告诉他,这个拿着筷子的少年,很危险。 他本以为那个叫元夕的才能当自己的对手,没想到这个能吃能喝的少年还有这般功力。 不是自己看走了眼,是之前这个少年太过不起眼了。 在元夕内力的催动下,张仲谦与成是非也醒了酒,二人揉揉头,这酒劲儿可真大。 成是非瞥了一眼,伸手晃了晃正杵着胳膊揉脑袋的张仲谦。 “姐夫,姐夫,你快看,陈大哥跟车帮主在那做什么呢?” 张仲谦闻声望去,皱着眉瞪眼一瞧,二人手执一根筷子在那对峙。 “小非,我也不知道啊,难不成这是一种行酒令?对了,元少侠呢?” “我在这,他们二人是在比武。” 站在二人身后的元夕说完,坐回自己的座位,继续说道:“张公子,车帮主可是说了,岁岁赢了,他送咱们出城,若是岁岁输了,我再上。” 正在盯着陈岁岁的车三千闻言,扭头说道:“当真?” 元夕点了点头。 车三千开口说道:“来吧,别说我欺负一个少年。” 在成是非眼中,手中筷子微微上扬,抬头看着陈大哥的车帮主更似一个孩子,这个头,倒是和何义金那个没良心的一般。 陈岁岁没拿过真剑,最多只耍过爹爹给他做的木剑,而陶先生教他功夫的时候,便以箸为剑,传他剑法。 所以他才有这个底气。 口中说道:“车帮主小心了!” 陈岁岁举箸便刺了过去。 车三千心中一惊,好快的身法,便欲以手中之竹筷格挡,只是想到陈岁岁提出的古怪条件,便变挡为拨同时左掌拍向陈岁岁左胸。 以掌打中,自然算赢。 车三千没有留手,这一掌威势不小。 陈岁岁临危不惧,手腕一转,被车三千拨开的筷子反握在手,横向一划,直攻车三千手腕,左手握拳,竟是不避,直接迎上车三千的手掌。 车三千撤回右臂,躲开陈岁岁的筷子,左掌已经与陈岁岁拳头相接。 一阵大力传来,车三千右脚发力,没动,陈岁岁后退半步,手上攻势却未停留,反握筷子的右手已经直插车三千左手手掌。 车三千嘴角挂笑,还是个挺难缠的小子。 左掌不撤,反是上前,变掌为抓,直取陈岁岁右手手腕,右手攻向陈岁岁前胸。 车三千瞳孔突然收缩,好小子,竟然这般托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五章 老僧不说禅 陈岁岁与车三千出手很快,成是非勉强看得清二人动作,至于张仲谦,根本看不出二人的攻势。 元夕看得很清楚。 他与陈岁岁交过手,却不知这车三千手段如何,当车三千一箸刺向陈岁岁的时候,元夕见到陈岁岁竟欲以双指去接。 元夕眉头微皱,此举似是有些不妥。 陈岁岁的左手双指夹住了,车三千刺过来的筷子。 车三千确是嘴角一笑。 “啪,啪!” 是筷子折断的声音。 元夕却是展眉而笑,开口说道:“车帮主,这该怎么说?” 原来二人手中的筷子均已折断。 当陈岁岁夹住车三千的筷子的时候就心道不好,原来对方和自己想的一样,对方根本就是送这跟筷子给自己,双指力度来不及收,车三千的筷子就此被他夹断。 只是他的右手也已将筷子送到了车三千手中,车三千没有抓到他的手腕,却也抓折了筷子。 车三千没想到自己也着了对方的道,看来自己倒是小觑了这个少年。 看着手中折了好几截的筷子,他随手甩到地上,开口说道:“你倒是机灵的很,此局算是平局吧。只是这般比试,却不是很爽利,本人并未尽兴,元兄弟,要不你也与我练上几手如何?” 元夕站起身来,走了过去,开口说道:“既然车帮主这般仗义,那我便陪车帮主过上几招。” 元夕看得出来,若是真正厮杀,陈岁岁必然落在下风,这般比试,本就是一个取巧的法子。 陈岁岁冲着车三千一抱拳,坐了回去。 成是非高兴地拉着陈岁岁的胳膊,兴奋地说道:“陈大哥,你厉害啊,竟然和车帮主打了个平手。” 陈岁岁摇了摇头,低声说道:“是我输了,车帮主让着我而已。” 成是非其实没看出个所以然来,觉得既然车三千都这么说了,必是二人打了个平手,此时听陈岁岁这般说道,自是不解,疑惑道:“不会吧,这可是车帮主亲口说的啊。” 陈岁岁拿起自己剩余的那根筷子,在手上把玩,筷子在他指尖翻飞,看得成是非眼花缭乱。 “陈大哥,你这筷子玩儿的不错啊,不过你别光顾玩儿啊,还没告诉我为什么呢。” 陈岁岁收起了筷子,对着成是非说道:“以筷子当剑,是师父教我的,所以我才有底气跟车帮主比试,结果我并未占得优势,况且我们二人方才对上一掌,我内力不及他,要是真的打的话,我能跑,却不能胜。” 成是非“哦”了一声,开口说道:“那这车帮主倒是个挺仗义的人了。” “你俩别闲聊了,快看!” 张仲谦在一旁提醒二人。 车三千问道:“怎么打?” 元夕答道:“随便!” 车三千一抬眼,“生死战?” 元夕问道:“有仇?” 车三千大笑道:“全力以赴,点到为止,至于胜负,想来你我皆是心中有数。” 元夕点点头道::“那便依帮主所言。” 车三千看了元夕一眼,竟然抢先攻了上去。 陈岁岁眼睛一缩,不以筷子比武的车三千好似换了一个人一般,掌法大开大合,如果说与他对敌的车三千好似毒蛇一般,伺机而动,现在的车三千就好似一只凶兽,直扑元夕。 元夕动了。 他竟然没有躲,而是直接迎上了车三千。 快,真是太快了,只一瞬间,二人便交手十几记。 若不是啪啪的拳脚相交的声音传来,观战的三人还以为二人只是在那里胡乱地挥舞着双臂。 而对战的车三千则心知肚明,这元夕分明一记攻势都没有,完全是在拆自己的招式,自己所攻,招招被拆。 瞅准机会他双掌叠加,发力向前推去,竟是要与元夕比拼掌力。 以元夕的身法,未必躲不开车三千这一掌,只是他没有选择躲,而是一甩右臂,单掌上前,迎上车三千的一击。 “砰”的一声,巨大声响传来,元夕原地站着未动,车三千却噔噔噔后退几步,右脚一顿地,止住了身形。 而青石板地面,却已现出蛛网般的裂纹。 车三千甩了甩手,盯着元夕,没有说话。 元夕负手而立,笑着问道:“车帮主,还打么?” 这时忽然有人说道:“怎么了?啊?是地震了么?” 说话之人是高大壮。 他喝得很多,大哥这酒平时可不怎么给他喝,这次逮到机会,自然要喝个够。 不是他有怨言,大哥只让自己手下的弟兄们喝那便宜的劣酒,竟然还为此立了个规矩,若是有人偷着喝好酒,便自己主动离开神拳帮。 这是什么劳什子规定。 跟着大哥的那帮乞儿更是可怜,大哥更是给定了条奇怪的规矩,谁要是敢买吃的,那就离开神拳帮。 当然,乞儿也可以不当乞儿,去高大壮的堂口干苦力去,但是干了力工之后,便不能再去要饭,除非断手断脚,干不了体力活了。 车三千说了,既然选择吃这碗饭,那就吃好这碗饭。 爷的神拳帮能帮你吃好这碗饭。 连身为堂主的高大壮,只有在陪着大哥吃饭的时候才能喝上几口好酒。 他心有不满,却是不敢违背大哥的规矩。 他想带着一帮人脱离神拳帮,可现在的他,却是不敢。 大哥的酒,好喝归好喝,劲儿是真大。 反正今日之事与他无关,只管吃好喝好便是。 所以方才在席间,高大壮频频与元夕一行人敬酒,最后自己先醉倒在桌上。 元夕与车三千交手,掌力余波不小,酒桌被震得直晃,趴在桌子上的高大壮被震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到地上,扶着桌子,很是迷糊的他嚷嚷道:“快跑,地震了,咋这晃呢。” 成是非看着晃来晃去的高大壮,嘿嘿笑道:“高堂主,我听说地震了得钻桌子底下,快,快!” “啊?钻桌子,对,钻桌子,不对啊,我大哥呢?你们把我大哥怎么样了?” 车三千看着扶着桌子直打晃的高大壮,说了一句:“难为你还记得有我这么位大哥,来人呐,把二当家的扶出去醒醒酒。” 进来二人把双腿打横的高大壮搀了出去。 车三千看着元夕,盯了一会儿,说道:“你赢了。” 让他服输的不是他最后退这几步,而是在最后二人对掌之时,元夕竟然收了两分力。 这才是高手。 就是这样,他的手还是有些麻! —————————— 步吉安听着何向风讲着自己的故事,没有说话。 按照何向风的说法,传授王家祖上武功以及打造那柄天助剑之人,名叫何必,是扬州人士,拜剑阁的弟子,为了向玄一门某位高人寻仇,才想方设法打造一柄神兵。 只是神兵铸成,寻仇却是未果,何必销声匿迹,天助剑成了玄一门之物。 何家多方打探,才知晓何必被玄一门关在了山上,而这个帮着何必铸剑的王家,被何家找到。 只是这时的王家已经开宗立派,成立了万器门。 何家是扬州望族,族中子弟多有成为拜剑阁嫡系弟子之人。 不过何向风却不是,因为他是并肩王府之人,至于他身居何职,却并未告知步吉安。 步吉安盯着这个扬州来人,手按在剑柄之上,一直没有松手。 郑锡丁见状,拍了拍自己弟子的肩膀,示意其放松,然后说道:“吉安呐,这何先生来我们荆州,本欲送一件大礼给王上,便是那个计划,老夫也想以此向王上示好,所以答应了何先生的计划,至于这万器门,因为何先生祖上的关系,何先生才找到了王掌门,至于何先生答应了王掌门什么条件,这个老夫没有过问,也没有必要,只是事出意外,这个计划失败了,还让巴州知晓了,所以我才先把你请到这里来,与你说清楚。” 步吉安沉默不语,想着师父说的话。 易中原开口说道:“吉安,你还信不过你师父么?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荆州,为了王上。如今天下各州早已不遵从王朝号令,依老夫所见,这正是咱们荆州的好时机。” 步吉安抬头看向何向风,开口问道:“不知何先生可否愿意与本将一同去觐见王上?” 何向风看着步吉安,缓缓说道:“有何不敢?何某正欲找机会见上江陵王一面。” 郑锡丁说道:“吉安,为师也和你易师叔一起去吧,毕竟此事我紫阳阁也是参与者,去了,你对王上也好有个交待。” 步吉安点点头道:“师尊所言甚是,不过几位还请与我一起到南郡城,待我先行秉明王上之后再做定夺。” 王师北与王师南对视一眼之后开口说道:“步将军,此事我万器门也难逃关系,我二人也一同前去面见王上吧,也好说个清楚。另外我万器门如今名存实亡,就剩我二人,我二人也存个私心,以我二人的本事,想在王上跟前谋个差事。” 步吉安点了点头,说道:“那便如此,诸位还请与我一同下山。” 下山的时候,步吉安心事重重。 ——————————— 月黑风高,王府里灯火通明。 霍弃疾像黑夜中的一道影子,无人能看得见。 以他的身手,想要避开王府护卫易如反掌。 王府确实大了些,霍弃疾闪身上了屋道:“居士夜探王府,意欲为何?以居士出身,何须如此偷偷摸摸?” 心中感慨,要不是自己带着那个小光头慢慢悠悠的回到西凉城,恐怕释空门的飞鸽未必能快得过自己。 只是自己本就不怕释空门告知自己的消息。 有时候,打草本就是为了惊蛇。 霍弃疾没有回答释法的问题,而是说了句:“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二位高僧佛法高深,鄙人佩服。” 空见微怒,出言喝道:“居士此言毫无道理,我与师父时时遵守清规戒律,日日诵读经书,何来穿肠过之说?” 释法唱了声佛号,面无表情。 霍弃疾看向空见问道:“见有所见,心有所想,吃与不吃,穿不穿肠又有何区别?” 空见似是被戳中痛处,怒道:“一派胡言,你一个红尘中人,又岂能与出家之人言谈佛理?” 释法看向空见说道:“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空见闻言,对师父行了一礼, “阿弥陀佛,谢师父提醒,是空见着了相了。” 释法点头,然后转头看向霍弃疾, “居士不是出家人,莫谈方外事,既然大家都是江湖中人,便以江湖的规矩去办如何。” “哦?大师还是江湖中人?那又何来出家一说?” 释法微微摇头, “出家为我之果位,入世为渡人间苦难,正所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我佛在心,又有哪里不可去的?” 霍弃疾笑道:“那鄙人就以江湖中人身份邀请二位大师饮上几杯?刚巧本人与西凉王相熟,可以此借花献佛,还请二位高僧万万不要推却。” 空见怒道:“师父,这厮欺人太甚,何须再与他多言,先拿下这个割鹿楼嫌疑再说。” 释法运功于全身,开口说道:“居士,既然如此话不投机,那别怪老衲无礼了。” 霍弃疾笑道:“佛有二法,一言佛说,一法为佛怒,那便让霍某领教一下贵派的无上神功。” 空见早已忍耐不住,运转本门明王诀,一记伏魔印向着霍弃疾砸去。 霍弃疾避也不避,只是抬手一掌拍向空见。 被一掌震飞的空见并未受伤,只是面上阴晴不定,此人果然如师伯信中所言,那般厉害。 释法“阿弥陀佛”一声之后,开口说道:“以空见一人之力对战居士,倒是有些小瞧了玄一门的无上神功了,老衲也来领教一下,空见,动手。” 说完释法欺身而上,袖袍飞鼓,双掌拍向霍弃疾。 霍弃疾冷哼道:“早该如此。” 右掌运功迎上释法的双掌,这时空见见机攻向后门大开的霍弃疾。 本以为单掌可以逼退释法,再趁机反招伤了背后攻上来的空见,奈何释法此招古怪的很,竟然拼大力吸住自己的单掌,以此来给空见创造伤了自己的机会。 情急之下,霍弃疾十成内力功力喷涌而出,释法被反震而出,嘴角溢血,而空见的伏虎印却已砸在他的后背之上。 内力运转,聚于中招之处,霍弃疾硬抗下空见的全力一击。 喉咙一甜,他顺手反拍。 空见没想到霍弃疾中招之后还能打出一掌,情急之下以左掌接下。 倒飞而出的空见左臂一阵剧痛,不出意外,应该是伤了筋骨。 在空中翻转了几下卸下掌力,他捂着左臂盯着霍弃疾。 释法没有再次出手,而是在旁悄悄运功调息。 霍弃疾也没有再次动手,只是看着二人。 体内太玄经流转全身,空见那一击让他受伤不轻,不过面对同样受伤的二人,他依然自信满满。 释法调息了一下之后才开了口:“玄一门不愧是九大派之首,当初方丈师兄便败于令尊之手,如今我与空见二人联手竟然占不上半点上风。” 霍弃疾缓缓开口道:“若是再战,霍某敢保证,你们二人必有一人会死,至于霍某伤到什么程度,便要看你们的本事了。” 释法苦笑道:“倒是我与空见学艺不精了,我二人本就是法堂之人,倒是算不上辱没了本门神功。” 霍弃疾冷笑道:“辱没不辱没在你心中,又何必说出口来?王府我必然要去,不知二人是否还想再拦上一拦?” 空见看向师父释法,释法摇了摇头。 霍弃疾闪身消失在夜色中。 释法见其离去,身形一晃,吐了一口鲜血。 空见连忙上前扶住师父。 释法摆摆手说道:“不碍事,不过是口瘀血,吐出来能好上一些,我受了些内伤,你怎么样?” 空见左臂微垂,指尖可以微动。 他用手臂搀扶师父,开口说道:“左臂小臂估计半年之内动不了了,想不到此人这般厉害,师父若是你我二人强留他的话,难道真如他所言?” 释法摇了摇头说道:“至少他所言你我二人会有一人会死是真的,至于他,未必能活得下来。” 空见刚想问那为何不再出手的时候,想明白了其中关键之处,便不再言语。 释法说道:“走吧,我们快离开西凉城,不然你我恐怕凶多吉少。” 空见一惊,确实如此,便与释法向着城门方向奔去。 城墙虽高,却挡不住两位武林高人。 不多时,城中热闹起来,城中出现几队兵马,开始四处搜查。 有那累了一天刚欲入眠的男人,听着外面吵吵闹闹的声音,在自家房中小声骂骂咧咧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只是瞅着婆娘看自己的眼神,这骂声便消失在不断喘息的大被之下。 霍弃疾吃着上官子陌亲手给割下来的羊肉,冲着西凉王一举手中的酒坛子。 西凉王哈哈大笑,直呼,“痛快,真他娘的痛快!” 酒肉穿肠过,老僧被赶跑。 西凉王豪饮一口,开口问道:“当真被你给打跑了? 霍弃疾慢慢的喝着酒,开口说道:“你派出去的人,怕是无功而返了,老一点的释法受了内伤,年轻一点的空见左臂暂时废了。” 上官子陌又给霍弃疾割了一大块肉放在盘中,拿起小刀边割成小块儿边问道:“霍大哥,你受的伤重不重?要不别喝酒了。” 当霍弃疾出现在篝火前的时候,西凉王一惊,赶忙看向四下。 霍弃疾的嘴角有血迹。 他告诉西凉王,释空寺两个僧人已经受伤,并让西凉王帮忙弄一些治疗内伤的药。 西凉王赶忙下令,命人去追两位“高僧”下落,要求是,死要见尸。 药已经命人给熬上了。 霍弃疾看着已经长大的丫头,笑着说道:“不影响喝酒,不过挨的那一下子,确实很疼,喝几口酒,刚好能缓上一缓。” 上官子陌就那么蹲在霍弃疾身旁,双手托腮,看着这个十多年未见过的男人。 霍弃疾问道:“你就不问问小元夕吗?” 上官子陌有些出神,她想起了自己曾经的童言。 她已长大,他也归来。 “啊”了一声之后,她小声说道:“那个小屁孩儿啊,霍大哥,你给他送回家了么?” 西凉王是知晓元夕身份的,那个小家伙,他当初见了也是很喜欢,自己的王妃,可是央求他把孩子留在西凉王府的。 只是有些事情,没法跟自己的婆娘说。 他放下酒坛子,看向霍弃疾。 霍弃疾笑道:“他啊,在看天下。” “看天下?怎么看?” 上官子陌歪着头问道。 霍大哥似乎有种魔力,让她很着迷。 霍弃疾笑着说道:“用眼睛看,用心看。” 说完他看向西凉王,继续说道:“您放心,元夕一人在巴州,那边我有人在暗中关注着他的消息,若有意外,会有人帮助他,也会告知于我。” 西凉王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上官子陌倒是有些好奇,为何爹爹关心那小子的下落。 眼珠子一转,她心中想到,难不成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六章 剑欲摘星 篝火在跳动,一只羊已被吃了大半。 几个空酒坛散落在地上。 上官子陌安静的坐在那里,小口小口地吃着烤得金黄的羊肉。 做一个安静的女子,欣赏着如此令人着迷的男子,比酒更醉人。 当一袭青衫的他从房上跳下来的时候,好似仙人下凡。 突见来人的管家刚欲叫人,便认出了他。 连正在喝酒的父亲也惊得站起身来。 他嘴角有血迹。 看得她心中一惊。 看他这会儿和父亲聊天,应是无碍了吧。 西凉王已经屏退左右,只留下管家宋伯在一旁伺候。 酒喝得多了,话就多,更何况上了年纪。 这十多年,西凉王攒了很多话。 霍弃疾安静地听着。 有些醉意的西凉王拎着酒坛子与霍弃疾撞了一下,开口问道:“贤侄,这些年你就一直在巴州?” 霍弃疾举坛喝上一口,点了点头说道:“山中一住便是十三载,我也没想到自己能坚持那么久,还好有小元夕陪着。” 西凉王看着这个脸上已经有些沧桑的男子,摇了摇头说道:“不明白国师是如何想的,这些年倒是难为你了。” 西凉的酒有些烈。 滚入喉咙,带来一丝灼烧之感。 望向星空,霍弃疾笑了。 看得上官子陌有些心痛。 一笑人间万事,春风不染白发。 放下手中酒坛,霍弃疾说道:“这些年还好,每年会出来几次,喝上一些美酒,走一走,看一看,不过只是在巴州几大城池转悠罢了。” 西凉王微微探身,声音略低,开口问道:“为何是巴州?” 霍弃疾笑道:“因为巴州紧挨着凉州,至于雍州,你我都清楚。” 上官青云拎起了酒坛,自饮了一口说道:“防我?你可是清楚,当初老夫那样做,还不是得了国师的授意。” 霍弃疾捏起一块儿放入口中,细细嚼着,点了点头道:“这凉州的羊肉吃起来真是不错,不过那天虞山中的飞禽走兽味道也很好,真的很好,小元夕的手艺,还是很不错的。” 喝了口酒,他看向西凉王, “王上,人是会变的,万一王上有吐蕃相助,我可没那抵挡千军万马的本事,况且,这巴州的态度,很是重要。” 上官青云哈哈大笑道:“不愧是国师的儿子,当真虎父无犬子,不过我上官某人你大可放心,至于那范景天,难不成他还有什么想法不成?” 霍弃疾晃了晃酒坛子,所剩不多,便一口喝尽。 随手把坛子放在一旁,他说道:“吐蕃一事,王上辛苦了,如今吐蕃又是怎么回事?” 西凉王冷哼了一声,骂了一句,没好气道:“还不是释空门那帮秃驴,在那个什么吐蕃搞了个什么密宗,连那个吐蕃王都信。老子帮扎鲁多金一统吐蕃,他可倒好,听了几个和尚的经文,就不知道是谁对他好了。” 霍弃疾伸手又拿过来一坛酒,拍开封泥,一旁的上官子陌见状,“哎~”了一声,见其不理睬自己,气鼓鼓的抬头数星星去了。 上官青云瞥了自己小女儿一眼。 霍弃疾举坛敬了西凉王一下,喝了口酒之后说道:“吐蕃一族,自古为患,又地处偏远之地,前朝多是以防为主,终究是个麻烦,因此才与王上定下这么个计策,趁吐蕃新王无人之际,选中其中一个部落,助其一统高原。再派人助其学习我中原文字,农耕,纺织等,与之通婚,互换物资,如此一来,又何必有吐蕃人与中原人一说呢。” 上官青云灌了一大口酒之后,举着酒坛子对着霍弃疾说道:“老子最佩服的就是国师这点,打来打去的,打了上千年了,没甚意思,不过是你争我抢的。只是老子就差最后这一哆嗦,被释空门那帮秃驴坏了事。” 说到这里,他瞪着眼睛,“说起来,他扎鲁多金也没什么本事与胆子敢跟老子叫板,就凭他派去高阳城说是帮老子打天下的那点人,老子饿上他十天半个月的,都不用高阳城的马逸超动手,饿都饿死了,还打个屁。老子大儿子上官子阳,你是见过的,如今正镇守着定西城,就凭他,老子敢保证,吐蕃来多少人都不怕,况且他吐蕃如今也没多少人。” 又喝了一口酒,他骂道:“本来释空门去吐蕃传播佛法老子是没什么意见的,反正这释空门是咱们大晋的九大门派之一,至于扎鲁多金后来多出那些小心思,是那释法与空见上门之后老子才知道的,因为就在老子的王府,本王被二人给控制住了。” 坛中酒尽,他往地上一扔,开口骂道:“他娘的,老子窝囊死了,堂堂一州之主,竟然被两个光头逼着读书。” 说完,拿过小女儿递过来的酒坛子,喝上一口,继续说道:“贤侄,不怕你笑话,老夫也怕死啊。自此之后,老夫便没了人身自由。老夫还承诺释空门,在西凉城再建一座寺庙。至于吐蕃那边,似乎没有能力吃下咱们凉州,所以就这么僵持了大半年。” 霍弃疾敬了西凉王一下,说道:“这倒是是个意外,我没想到,恐怕家父也未想到。” 上官青云酒喝得有些多,摇晃着站起身来,走到篝火旁,盯着架子上的残余的羊肉,大笑道:“这肉,想吃的人太多了,连吃素的都凑热闹来了,有趣,有趣啊。” 说完回身,他走到霍弃疾跟前,拍拍他的肩膀说道:“贤侄,我是个粗人,自小不爱读书,反正读与不读,老子都是这西凉的王,只是老子知道,我也就有吃一条羊腿的本事,喝上几坛酒,痛快得很,羊这么大,老夫可是吃不下的。” 霍弃疾说道:“王上,过几日我便要动身去雍州了。” 西凉王闻言,问道:“雍州?老子大舅哥那里?你不回豫州,去那里做什么?难道是?不会的,老子相信他慕容老儿。” 霍弃疾摇了摇头说道:“王上莫不是忘了,你这边有吐蕃,雍州那边也不安宁啊!” 上官青云点了点头道:“这老儿北抗匈奴多年,倒是该去看看了,贤侄,老夫问你一个问题。” “王上请问。” “那卖肉的黄天霸可是你们的人?” 霍弃疾一笑说道:“不愧是这西凉的王,什么都瞒不过您,这黄天霸确实算得上我们的人。” 一旁的上官子陌星星都数腻了,听见二人这般谈话,跳起来说道:“霍大哥,此事说来也巧,是我发现的。” ———————————— 何欤抱剑登山。 山名阳华。 拜剑阁便是在这阳华山上开宗立派。 临近山门,有弟子闪身而出,见是何欤,拱手行礼, “见过何师叔。” 何欤点点头,嘱咐一下好生看守山门,不得懈怠,便沿着山路继续前行。 山路很宽,是前几年并肩王府派人重新给拜剑阁修建的。 整个拜剑阁也扩建了一倍有余,这让掌门萧衍敬在祖师堂上香的时候,神气得很。 拜剑阁在萧掌门手上,发扬光大。 只是这个发扬与他萧衍靖关系并不大,是副掌门左又左的功劳。 何欤是左又左的亲传弟子。 萧衍敬执掌拜剑阁快二十年了,而左又左当上副掌门之职也快十年了。 左又左能够与王府关系如此融洽,得益于弟子何欤。 姑苏城何家,是名门望族。 在江湖人眼中,何家最为出名的,便是曾经的剑道天才,何必。 何必拜入拜剑阁,被掌门收为亲传弟子学艺十五载,拜剑阁的内功心法玄心诀几乎大成。 其师感叹,若再给何必二十年,拜剑阁的玄心诀也许会被何必修炼到新的境界。 何必还自创了一套剑法,名为必何剑法。 后来何必下山游历,却再也没有归来。 何必是因私仇去玄一门的,天助剑拜剑阁也没能要回来。 此事之后,历代掌门心中所念,无不是找个机会把天助剑要回拜剑阁。 这次萧衍敬能够同意派出这么多人,除了还王府的人情外,还是存了以此要挟玄一门,要回天助剑的心思。 顺便打压一下九大派之首。 玄一门身为九大派之首可是很多年了。 何欤回山门就是要跟师父商量一下此行安排。 至于掌门师伯,通知他老人家一下商议结果就成。 左又左手持一把剑,在轻轻擦拭。 拔剑出鞘,寒光耀眼。 手挽个剑花,年近半百的他在房中舞起了剑。 门开了,他脚尖点地,人剑合一,刺向来人。 来人没想到迎接他的是一把剑,情急之下,抱在怀中长剑顺势一挡,他一个转身横剑在胸前。 剑未出鞘。 左又左收剑入鞘,看向何欤说道:“不错,不错,你们何家倒是出剑道高手,为师出其不意这一剑,你这般轻松便躲过了。” 何欤笑道:“师父,还不是您那一剑没什么杀意。” 左又左把剑扔给何欤,又看了眼何欤手中的剑,说道:“你从万器门搞回来的这把剑不错,看来何向风办事还是很牢靠的。” 左手接剑,右手把自己的佩剑别入腰间,何欤拔出了这柄自己都未曾好好欣赏过的神兵利刃。 何向风派人把这柄剑送来之后,他便转手连藏剑匣一起送给了恩师。 开封者,当属剑的主人。 此剑是他送给恩师的礼物,恩师担任拜剑阁阁主的礼物。 此行事毕,萧师伯该拱手让贤了。 至于萧师伯是想在门派内当个不问世事的长老,还是愿意为王府效力,便看萧师伯自己的选择了。 并指从剑身抹过,屈指轻弹,剑鸣清脆。 何欤笑道:“我这这位堂侄,可是深得世子信任,办事确实稳妥得很,如今他人在荆州,在谋划一件大事。” 左又左落座之后,示意自己弟子也坐,开口说道:“这世子怕是可以称王了吧。” 何欤归剑入鞘,放剑于剑匣内,给师父和自己倒了杯水。 放下茶杯,何欤抽出别着的单剑,坐在师父一旁。 “并肩王在豫州多年,以相国身份自居,如今扬州已交给世子全权打理,只是这王爵之位,还是要看并肩王的意思了。” 看着弟子又怀抱佩剑,左又左笑道:“这柄剑,你倒是当个宝贝,不过是柄普通长剑而已。” 看了眼手中长剑,何欤笑道:“能杀人的,便是好剑。” “好一句能杀人的,便是好剑,不愧是我拜剑阁的剑道天才,何欤啊,希望你能重现你祖上荣光。” 何欤冷哼一声道:“师父,他何必只是我拜剑阁曾经的天才罢了,他又宗门为做出过什么?宗门好不容易得到的一块神铁,被他拿去铸剑,可他倒好,剑成之后不返回宗门,还去寻私仇。若他有本事,我不说什么,可惜白白给玄一门送了一柄神兵过去,我何欤羞于与此人同宗。” 左又左看着自己的弟子,微微摇了摇头。 自己这个弟子什么都好,就是有些心高气傲,尤其是拿了武道冠军之后,他更是不把天下武者放入眼中。 后来玄一门出了个霍弃疾,认为自己再去参赛便是欺负人的何欤便与之失之交臂。 何欤不认为霍弃疾可以和自己相提并论。 不过何欤有骄傲的资本。 方才自己那一剑,只留二分力而已,又是暗中出手,何欤却是这般从容接下,恐怕如今的自己已经不是弟子的对手了。 当真是大江后浪推前浪。 不过何欤再自视甚高,对自己这位师尊还是敬重有加的,那柄剑自己当真喜欢得很。 喝了口弟子倒的水,他缓缓说道:“何必如此呢,至于何必与玄一门的私仇,未必不是当时掌门授意,他若寻仇成功,只怕回到我拜剑阁就会接任掌门一职。” 何欤默不作声。 左又左知晓弟子脾气,不反驳已经是很给自己这位师尊面子了,要知道他何欤可是在大殿议事之时敢道:“我家住龙江镇陶家堡,所属辛陵城。” “陶家堡~” 闻言车三千若有所思。 “缘溪行,忘路之远近。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渔人甚异之。复前行,欲穷其林。林尽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 他突然说出这么一段话来,没头没尾的,可陈岁岁却是知晓,随口接着说道:“便舍船,从口入。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 说完他抓了抓头,好奇问道:“车帮主也听说过先生这篇文章?” 车三千笑而不语,看着陈岁岁说道:“陈小兄弟,我不知道你与仲谦兄弟是何关系,若是你留在荆州,将来有事可来武陵城找我。” 陈岁岁不知车三千说这话是何意,自己若是抽空出来打零工,也不能跑这么远来武陵城吧。 不过他还是笑着对车三千说道:“谢过车帮主,以后若是有机会,我一定。” 车三千笑着点点头。 陈岁岁咧了一下嘴,便向着元夕几人走去。 看着陈岁岁的背影,车三千转身进门。 成是非好奇问道:“陈大哥,这车帮主叫你做什么?难不成是因为你俩比武,你输给了他,他找你要彩头?” 陈岁岁只是摇了摇头,他不知道方才与车三千的对话应不应该说出来,尤其是关于先生的那篇文章。 先生有时醉后会自吟此篇。 还会感慨几句什么,吾无桃花源,只可见南山。 南山不就是他们陶家堡的南山么。 他不懂先生,先生也不叫他懂。 先生没有给他讲过此篇文章,只是他自己听先生说得多了,便记了下来,今日车三千突然说出此篇,他倒是很诧异。 难道? 心中纠结走神的时候,元夕说道:“小非,别瞎打听,车帮主这是相中陈岁岁了,请他当堂主呢,你想啊,那魏大勇被他废了,他手底下不缺人呐?“ 陈岁岁在衣襟上蹭了蹭手心,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那个不是了,是车帮主问我是不是荆州人士。” “难不成他还要寻仇?我见他也是条光明磊落的汉子,不该如此下作才是。” 成是非一拍额头说道:“那可咋办,比武的时候你不是说输给他了么。” 张仲谦瞪了成是非一眼说道:“小非,你以后不要看那些瞎编乱造的小说了好不好,上次见你捧着一本名字叫什么九州什么录来的小说,你瞧瞧这名字,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书,别天天在脑子里瞎想,书里的世界和现实是不一样的。” 成是非嘿嘿道:“姐夫,还别说,那本书挺好看的,就是名字起得差了点。” 这时陈岁岁说道:“不是不是,车帮主没说什么,就说以后我要是有机会来武陵城可以找他。” 张仲谦点了点头说道:“岁岁,这倒是可行的一条路,虽说武陵城离你陶家堡远了些,不过以车三千的人脉,你想在武陵城立足他倒是能给你很大帮助。” 陈岁岁“嗯”了一声没有再言语。 此番随张仲谦一行人来到武陵城已经对陈岁岁的想法产生了很大的影响,曾经的他,虽然有陶先生教他读书,习武,可最远不过才到过龙江镇的他,此生最大的目标便是学好种庄稼的本事,将来不会饿肚子,再娶上一个媳妇儿,生几个娃娃,把陈家的香火给延续下去就够了。 可如今,他觉得这些不够,他吃到了好吃的东西,喝到了美酒,他想让娘亲也吃上几口,想让爹爹喝上几杯。 城里的房子真大,真高,他想让家里人都看上一看。 他不知道将来自己是不是要手握锄头,面朝黄土背朝天,就这么一锄就是一辈子,但是他知道,现在的他,有些不想过这样的生活了。 几人回到了张家布庄,继续收拾,准备离开武陵城。 车三千回到帮内,高大壮还未醒酒,他带人去看看被关起来的魏大勇。 虽然被绑着,魏大勇依然睡得很香,脸贴在地上,他还不断地蹭,口中嘟囔着什么。 几名手下听得清楚,心中发笑,这三爷竟然醉成这般模样,都被五花大绑了还以为在那宜春院呢。 听闻魏三爷喜欢被绑着,看来是真的了,可惜这般被绑着,没什么好果子吃了。 车三千一挥手, “去弄一桶凉水来,让三爷清醒清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七章 边月满西山 半桶凉水泼在魏大勇脸上,魏大勇打了个激灵。 只是这个激灵来得却不是那么舒服。 头很昏沉,他想伸手抹一把脸,却怎么也伸不出手来。 他挣扎着喊道:“快来人,三爷我手动不了了,听见没有,三爷我说话没人听见么?” 车三千一挥手。 上去两人扶起歪在地上的魏大勇,让其跪在地上。 魏大勇刚努力挑起眼皮子,脸上又被泼了半桶水。 又是一激灵,这下他清醒了许多。 是车三千亲自动的手。 头发已经湿透,水珠划过脸颊,嘀嗒嘀嗒的落在地上,终于睁开眼睛的魏大勇看清蹲在他面前的人。 不敢发怒,他的嘴唇有些哆嗦。 “大,大哥,您,您这是何意?” 车三千盯着魏大勇,笑眯眯地问道:“醒酒了?没醒的话大哥再帮你醒一醒。” 被绑着的魏大勇半跪半坐的堆在那里,身上还提不起力气,他想歪在一旁,可惜他不敢。 晃了晃头,又甩了甩,魏大勇刚要张嘴,一个巴掌打到他的后脑勺上。 车三千骂道:“让你瞎晃荡脑袋,水珠都甩老子身上了知道不?你大爷的!” 骂完又是一巴掌。 魏大勇一哆嗦,不是这巴掌有多疼,而是他怕。 歪着身子躲着的他,一个顺势,又倒在了地上。 车三千嗤笑了一下,开口骂道:“瞅瞅你这德行,那点本事都花在小娘们肚皮上了吧,三爷的名声倒是很亮哈。” 手上沾了些水,车三千嫌弃的看了眼浑身都湿漉漉的魏大勇冲着旁边一招手,“你过来!” 那人走了过来,车三千手在那人衣襟上擦了擦,笑眯眯说道:“借你衣服用一下,回头找老钱领二两银子,就说我说的,给你做身新衣服。” 车三千又对其他人说道:“都下去吧。” 没想到这样就有赏赐,那人连忙说道:“谢帮主赏赐,谢帮主赏赐。” 说完小心翼翼地护着衣襟,慢慢后退几步,对这车三千行了一礼之后,退出门外,便加快步子,去找帮内账房钱先生。 走慢了可不行,这帮主的“真迹”可是要给钱先生看的。 屋里就剩下二人,魏大勇的酒已经被吓醒了一大半。 他挣扎着想起来,奈何自己双腿被捆得很紧,他扭了半天也无济于事,便眼巴巴地看着笑眯眯的大哥,不敢出声。 车三千似乎嫌弃地上有水,便向着一旁走去,拉了条凳子坐在那看着像条虫子一样的魏大勇。 “爬到老子跟前来。” 魏大勇眼巴巴地看着车三千,眼神里有一丝丝的抗拒,可还是在那一扭一扭的,努力地向前拱。 车三千冷笑道:“是不是觉得委屈了?堂堂无敌神拳帮三当家的怎能如此受辱?要是老子,早就气死过去了。” 魏大勇陪笑道:“大哥的话,比天都好使,一点都不委屈,不委屈。” 车三千看着拱着屁股,脸贴在地上努力抬头看着自己的魏大勇,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蹲在魏大勇面前。 “看大哥我多心疼你,怕你脖子再酸了,可我就不明白了,怎么好好的三当家的不当,你偏要生出那么多歪心思来呢?你说你以前做偷儿是生活所迫,如今你这般做派,也是生活所迫?” 魏大勇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咧着嘴,有些含糊不清地说道:“大哥说笑了,我这一切都是为了帮里的兄弟。” 车三千伸出手来,魏大勇见状赶紧闭眼扭头。 似乎有些嫌弃,车三千的手又收了回去。 哆嗦了几下,没什么动静,魏大勇又回过头来。 车三千叹了口气。 以车三千的个头,蹲在那里像个半大的孩子,可在魏大勇眼中,却是那么恐怖。 车三千从小腿旁一抹,抽出一把小巧的刀出来。 刀只有巴掌大小,被车三千捏在手中。 车三千身上藏有刀,这是魏大勇都不知晓的事,他冷汗直流,席间喝的酒似乎都随汗流了出来。 车三千盯着刀身,缓缓说道:“说吧,张仲谦他们布庄的事儿,是谁让你做的?” 魏大勇哭丧着脸说道:“大哥,我错了,不该贪图那点银子的,我本以为他张仲谦就此离开咱们武陵城,以后再也不得见,所以才斗胆,去办了那件糊涂事,是我糊涂,大哥,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给帮中多弄些钱财而已,只是没想到大哥这般念着旧情,对张仲谦这般照顾,是我,都是我不好,,没顾及大哥的面子,大哥,便是如此,你也不至于这般对我啊,大哥,咱们可是把兄弟啊。” 车三千一听,笑了。 他拿着小刀,在魏大勇脸上拍了拍,低声说道:“有谁生下来就是个偷儿?出身不好,为了活下去,干这偷鸡摸狗的事,不是什么正途,终究不过是为了一口吃的,可最后呢,摸来摸去便成了谋生的手段了。你们这帮偷儿,遭人骂,万人嫌,再不开眼,遇上个狠主,比如你大哥我。” 车三千手上的力度有些重,还好是以刀身平拍,魏大勇的脸上没有挂花。 “对,是因为我狠,你才叫得大哥。可也是老子愿意给你们搞另外一条路,虽然不是最好的,可也比你们去偷强,可惜啊,就这你也不知道珍惜。是不是吃了馒头想肉吃,吃到了肉又想着吃山珍海味?” 说到这,车三千盯着魏大勇问道:“我再问你一遍,是谁?” 魏大勇想说,可是他不敢,他怕他说出来会死得更惨。 车三千单手一挥,魏大勇“呀”了一声。 “你大爷的!” 车三千跳了起来,捂着鼻子闪到一边。 魏大勇看看周身,自己好像并未受伤,绳子竟然被大哥用刀子划开了。 他胡乱拆掉绳子,爬了起来,刚欲上前,车三千开口说道:“你离我远点,告诉你,老子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是谁?” 裤子都吓湿了的魏大勇一咬牙,跪在车三千跟前说道:“大哥,真的没有别人啊,是我鬼迷心窍,大哥,你就这么不相信兄弟么?” 车三千看着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魏大勇,只觉得恶心,把小刀收了回去,他竟然解开了自己的外衣。 魏大勇也发现自己尿裤子了,车三千此举让他有些迟疑,难道是? 可是大哥的衣服,自己也穿不下啊。 车三千举着衣服向前走了两步,然后皱着眉说道:“死臭的,你过来!” 笃定了心中猜想,魏大勇快步上前,口中说着:“谢大哥,我,啊~” 车三千跳起来把衣服往魏大勇头上一罩,抡胳膊就打,边打边骂道:“谢你大爷谢,还大哥?老子跟你斩鸡头烧黄纸了?他娘的,老子跟你好好说话你不说,非得逼老子动手是不是?” 车三千此时毫无与元夕和陈岁岁动手时的气势,若是有人在旁看着,会发现这个小个子,更像是无赖在打架。 被蒙着头的魏大勇除了“呀!啊~”之类的声音,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车三千一脚踹在魏大勇大腿弯处,继续骂道:“站那么高,累谁呢?老子跳都跳累了,你大爷的,到底是腰杆硬了哈,有人给撑腰了,老子告诉你,别以为那劳瑟琵找上你老子不知道,老子不过是想给你一个机会而已,可惜你倒是块儿硬骨头,既然如此,便让老子瞧瞧你的骨头到底有多硬。” 门开了,车三千走了出来。 外面等候的人看着把外衣卷着攥在手里的帮主,没敢出声。 顺手把衣服扔给一个人,车三千说道:“衣服赏你了,你带上两个人,去帮三当家的收拾收拾。” 莫名得了件帮主外衣的那人一愣,赶紧跪谢。 车三千找了身外衣重新穿好,车三千出了门,有两天没去那个小院子了,他有些馋她做的菜了。 魏大勇很是后悔,自己做的这叫什么事儿,白挨了一顿打。 那劳大人找上来的时候,他满口就答应了,本来去收银钱的事儿就是他负责的堂口该做的事儿,再加上张仲谦马上就离开武陵城了,很好办的一件事,自己还能从中捞些好处。 劳大人可是说了,若是自己不嫌弃,他那二房小妾可就送给自己了。 大哥的那位才是三房,这么算起来。 魏大勇心中一乐,点头就答应了。 至于劳大人为何要神拳帮找张仲谦的麻烦,魏大勇也不是很清楚,只是知道这张仲谦在武陵城多年,一直奉公守法,又从不少了神拳帮的保护费,按说官府这里,不应该找其麻烦才是。 车三千却是知晓怎么回事,要不是当初张家布庄带头,恐怕他们神拳帮不会这般容易起来。 神拳帮的崛起可是让劳大人自己少了不少收入。 劳瑟琵恨车三千么?恨,可惜他还得捏着鼻子跟车三千称兄道弟。 魏大勇很庆幸大哥只是打了自己一顿,自己这个堂主的位置还是保住了。 车三千离开的时候跟他说了一句话, “你记住了,只此一次!” —————————— 上官子陌笑眯眯地看着霍弃疾,这么明目张胆地看,感觉真好。 霍弃疾问道:“此话怎讲?” 眨了眨眼睛,上官子陌说道:“说起来还是个意外,那个叫黄天霸的有个习惯,天天都去城隍庙上香,一天不落的去,咱们西凉城最诚心的恐怕就是这位卖肉的老板了。平日里我也不关心他一个卖肉的上不上香,只是这天天去上香之人突然不去了,可就有些奇怪了。我出去玩儿的时候刚好听见大家议论纷纷,说这黄老板发迹了,上香也不积极了,如此会造报应的。” 霍弃疾笑道:“是我疏忽了,你可是去城隍庙查看了?” 上官子陌眼睛弯成了月牙儿, “人家就是好奇嘛,便去城隍庙看看,结果我从某个地方看到了一些印记,我便记了下来,回来说与爹爹听,爹爹却说这个印记他听国师大人说过。” 霍弃疾点了点头,拿起酒坛,却敬了上官子陌一下。 小丫头赶紧拿起自己的酒碗。 酒碗与酒坛子轻轻磕了一下,发出一点清脆的声音。 上官子陌笑着一饮而尽。 西凉王在一旁大笑,开口说道:“不愧是老夫的种,咱们小陌陌是巾帼不让须眉。” 微笑着点点头的霍弃疾也喝了一大口酒,放下酒坛子,他说道:“其实不过是当年玄一门随手为之的事情,想必各州之王应该都知晓,不过都是些常人罢了,只是没想到家父竟是与王上提起过,倒是让我意外。” 西凉王笑道:“承蒙国师瞧得起我上官青云,当初向令尊要墨宝的时候,令尊可不是白给的。” 心中思忖,看来爹爹却是布局深远,不然为何当初事发之后便让自己办了这两件事。 至于隐居在巴州,则是他自己的选择。 按照父亲的说法,是要带着小元夕去玄一门。 只是他这一路上,抱着小元夕,给他找吃的,逗他哄他,他便改变了主意。 而他自己,由于某种原因,也不愿再回到豫州。 此事,霍星纬没有强求。 喝了口酒,霍弃疾问道:“那王上可是查到了什么?” 西凉王笑道:“没什么好查的,以前本王便猜测那黄天霸是你们的人,只不过无从可查,不然王府可未必愿意选他黄天霸给送肉,小女发现那个印记之后,本王便可笃定了。” 上官子陌这时开口说道:“霍大哥,你们是不是有什么牌子啊?能不能给我看看?” 霍弃疾笑了笑,随手掏出自己的黑玉令牌,扔了过去。 上官子陌仔轻握在手,轻轻地感受着。 他的温度就这样通过掌心,传到了她的心里。 嘴角上扬,上官子陌伸开手掌,又递了过去。 霍弃疾以拇指和食指轻轻拾起,又放入怀中。 没有触碰掌心,小姑娘有些不开心,不过想起带着自己掌心温度的玉牌被他塞入怀中,她便又笑了。 拎起酒坛子给自己倒了一碗酒,她举碗说道:“霍大哥,我敬你一碗。” 霍弃疾举坛相迎,开口问道:“为何?” 上官子陌抿嘴而笑,展眉说道:“为今夜之事。” 西凉王看着自己的小女儿,笑着摇了摇头,待二人酒尽,他站起身来,对着霍弃疾说道:“贤侄,老夫有些不胜酒力,就由小女陪你再饮上几坛吧,老夫估计你的药再熬上个把时辰也快熬好了,吃了药再去歇着,其他事,咱们明日再议。” 说完他看向上官子陌,笑道:“小陌陌啊,可别怠慢了你霍大哥,让他见识一下咱们的待客之道。” 霍弃疾起身,西凉王摆了摆手说道:“老宋啊,服侍本王歇息去吧。” 管家宋伯与西凉王离去。 篝火旁竟只剩下二人。 木柴烧的啪啪作响,有那蛐蛐在草间鸣叫。 方才还言谈欢笑的上官子陌突然静了下来,安安静静地坐着。 霍弃疾心中疑惑,这是哪门子待客之道呢? 只是一时间,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仰望星空,他轻咳一声说道:“陌陌姑娘,今晚的月亮倒是很圆。” 上官子陌看了眼星空,一轮弯月斜挂。 她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嗯,确实挺圆的。” 晃了晃坛中酒,还有大半坛,霍弃疾刚拎坛到嘴边,抬眼看到坐在一旁的上官子陌,尴尬地笑了一下,伸手示意。 上官子陌掩口偷笑,随后大大方方拎起酒坛,与霍弃疾的酒坛撞了一下。 霍弃疾从未见过女子这般饮酒。 便是饮酒的女子,他见得也不多。 坛中是美酒,坛外是美颈。 上官子陌先饮为敬,放下坛子,顺手擦了一下嘴巴,看到霍弃疾那般看着自己,面色微红,嗔道:“霍大哥,怎么和我喝起酒来却是这般不爽利了?” 霍弃疾老脸一红,没有说话,举坛猛灌。 喝完了酒,却没有放下坛子,就那么捧在手中。朔云边月满西山。 夜风吹过,送来阵阵清凉,霍弃疾抬头望月,轻声开口:“深夜凉风入汉关,朔云边月满西山。更催飞将追骄虏,莫遣沙场匹马还。” 看向上官子陌,霍弃疾说道:“陌陌姑娘,辛苦你们了。” 上官子陌轻轻重复着这首诗,然后甜甜一笑,说道:“霍大哥,这首诗作得真好,我可要记下来,回头念给大哥和爹爹去听。辛苦的是他们,我一个女儿家,哪里有什么可辛苦的。” 霍弃疾微微一笑,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敬了一下上官子陌。 王朝百年和平,不过是边关坚守罢了,可惜长久的安宁却让很多人忘了一直在保卫他们安危之人。 酒是美酒,人是佳人,只是,只有静。 上官子陌不觉得有什么,她喜欢这样的安静,安静地坐在他身旁。 只是霍弃疾有点坐不住了,于是他轻轻问道:“陌陌姑娘,想不想听一听我小元夕在山里长大的一些事啊?” 上官子陌轻轻地点了点头。 说什么都好啊,只要是他所讲的。 霍弃疾便讲起了小元夕在山中的事情。 什么初次见到鸡被吓得四处跑,什么打马蜂窝被蛰得满头包,到后来小元夕慢慢长大,可以在山中乱跑,欺负百兽,连猛虎恶熊都随便欺负。 姑娘双手捧着脸,就这么听着。 也就这么看着。 醉酒佳人桃红面,只是有人看不见。 霍弃疾不是看不见,而是不敢看。 小元夕的故事他说得并不精彩,上官子陌却听得入神,等他不再讲了,姑娘还未回过神来。 “陌陌姑娘?” 霍弃疾轻声唤道。 “啊?” 想入非非的上官子陌应了一声,才发觉自己出神了,低头浅笑,捻着衣角。 “陌陌姑娘,估计我的药也快煎好了,劳烦姑娘帮忙问一下。” 上官子陌这才想起来,霍大哥可是受了些内伤的。 赶紧拍拍手,有人应声而来,上官子陌嘱咐一番。 不一会儿,便有人端着药走了过来。 上官子陌亲手接过,慢慢端到霍弃疾跟前,对着已经起身的霍弃疾说道:“霍大哥,药煎好了,你快趁热喝了吧,小心烫哈。” 霍弃疾接过药碗,指尖感受着碗的温度,不是很烫,便一饮而尽。 纤纤素手不经意间触碰到了霍大哥的小拇指,姑娘有些赧然,心跳却是有些快。 碗中药尽,下人上前接过了空碗,转身而走的时候去不知被自家小郡主给瞪了一眼。 霍弃疾轻声说道:“陌陌姑娘,时候不早了,姑娘早些歇息吧,我也趁着药劲疗一疗伤。” 上官子陌面露关切神色,轻声问道:“霍大哥,真的无碍么?” 霍弃疾点了点头说道:“调理两天就好,不打紧的,陌陌姑娘早些安歇吧。” 上官子陌点点头道:“那好,霍大哥,那你也早些歇息吧,对了霍大哥,以后叫我陌陌就好了。” 说完她一笑,挥手离开。 霍弃疾看着她的背影,有些失神。 她和她很不像,可他却因她想起了她。 因为她曾经用同样的目光看着自己。 人生可惜只有初见。 —————————— 布庄已收拾妥当,次日便准备启程,这时又来了几位客人,还是几位贵客。 无敌神拳帮帮主车三千带两位堂主外加一众弟兄亲自登门。 张仲谦赶紧起身相迎,拱手说道:“何事劳烦车帮主大驾,张某有失远迎,还望海涵。” 布庄外围满了看热闹的人。 车三千冷笑道:“可不敢当,这张老板是要走的人了,哪里还需要我海涵的?车某脸皮厚,上门来给张老板送个行,要不我去那万福楼摆上一桌,张老板给赏个脸?” 张仲谦拱手陪笑道:“哪敢劳烦车帮主大驾,昨日之事是张某人不对,我本欲处理完琐事之后,亲自登门去赔个不是。” 说完张仲谦对着魏大勇陪笑道:“魏三爷,昨日是我雇来的护卫不懂事,连三爷真出手还是假出手都看不出来,一时失手,折了三爷的面子,张某在此给三爷赔个不是。” 魏大勇瞥了眼大哥,见其没吱声,于是开口说道:“算了,算了,昨日之事是我魏某技不如人,没什么好说的,但是咱们帮里的规矩不能废,张老板欠下的保护费该给还是得给。” 说完他扭头看向车三千问道:“大哥,你说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车三千站起身来说道:“对,咱们交情归交情,规矩是规矩,那万福楼不照样得给我神拳帮银子?咱们帮里的规矩在那摆着,给一天的银子,保你一天平安,什么时候你安安全全的出了咱们武陵城,那这银子就省了。” 张仲谦掏出一个袋子,递了过去,满脸堆笑:“我都准备好了,本想着给送过去的。” 魏大勇刚欲伸手,车三千扫了他一眼,手便撤了回去。 车三千接过了钱袋子,掂了掂,打开一看,古怪的看了张仲谦一眼,招手说道:“咱们走!” 一行人离开了布庄。 张仲谦进了后堂,成是非啧啧称赞:“姐夫,不是我说,就你刚才那劲儿,谁能知晓咱们昨个还跟车帮主喝过酒。” 张仲谦笑了一下说道:“生意场面,假面居多,难在真心呐,你姐夫我也是没有办法。” 成是非又问道:“姐夫,那钱袋子里装的是什么?” 张仲谦反问道:“你说钱袋子里装的是什么?” 成是非一脸疑惑,“为什么?折腾了半天,不还是这么个结果么?” 张仲谦拍了拍成是非的肩膀说道:“未必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八章 锦帕 晨起动征铎,客行归故里。 鸡叫三遍,众人已用过朝食,车马已经备好,就等出发。 张仲谦在检查着有无遗漏之处,有人来报,说是车帮主带人来了,张仲谦赶紧迎了过去。 车三千带的人不多,不过两个随从而已,高、魏二人并未跟随。 张仲谦拱手问道:“车帮主这是?” 车三千笑道:“我说过了,既然收了钱,就要保你走出这武陵城。” 张仲谦再次拱手道谢,“这一大早就劳烦车帮主,仲谦可有些过意不去了。” 车三千从怀中掏出个袋子,抛给了张仲谦:“面子你给了,钱我不能要,不然就真坏了规矩了,今日过来,算是我车三千与你的私交。” 本欲推却一番的张仲谦闻言,便将钱袋子收了起来,肃声说道:“有车大哥相送,不枉我在武陵城经营这几年。” 车三千点了点头说道:“都准备好了吧,就不多说了,还是趁早出发吧。” 店中布匹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还是剩了一些存货,装了两马车,而布庄这些年所赚的银钱也装了好几大箱子,分置于两辆马车之上,一辆马车装生活所需之物,另一辆则是张仲谦的马车。 六辆马车,除却送行的车三千,二十人的队伍也算是不小。 张仲谦站在那里,凝视着已经摘了牌匾的布庄,深吸一口气,对着身旁的大管家老贾说道:“走吧!” 老贾点了点头,抻起衣袖,揉了揉眼睛,嘴里自言自语道:“这人老了,也不中用了,这么容易便被迷了眼。” 元夕静静地看着不舍的二人,成是非在一旁问道:“元大哥,明明是返回巴州,为何姐夫还有贾伯会这么不舍呢?” 元夕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知,因为我不是你姐夫啊。” 成是非似乎不满意这个答案,看来要找个机会问一问姐夫了。 管家老贾被张仲谦安排到自己那辆马车上去了。 有车三千送行,张仲谦便没有上车。 车三千看着六个带着家伙的护卫,边走边与一旁的张仲谦说道:“我说仲谦兄弟,你这人手,似乎不大够吧。” 张仲谦苦笑道:“家中能派来的,我都带过来了,至于那些做护卫行当的,不接咱家的买卖啊,此番归途,只怕路不好走。” 车三千看了眼走在前面的元夕与陈岁岁,点了点头说道:“你们布庄的事,我也听说了一些,若不是有这两位兄弟跟着,我都要劝你把钱财留在荆州了,不然只怕会招惹大祸。” 说完他又摇了摇头,说道:“我这帮中,对普通人使使横还行,面对在刀尖上讨生活的山贼土匪,还是不中用,不然我就带些人把你护送到春水城了。” 张仲谦轻叹了口气,然后看向车三千说道:“有车大哥这番话,我就知足了,元少侠和陈岁岁的功力你是了解的,我和内弟虽然算不上高手,可也不是一般练家子能动得了的,有我们五人,此行我还是很有信心的。” 车三千点了点头说道:“确实如此,凭你们五人,说句算不上的大话,只要不招惹九大派,到哪里都不怕。” 张仲谦一笑,眼见城门就在眼前,便是说道:“车大哥,常言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就此留步吧。” 车三千拍了拍张仲谦的后背说道:“那好,我就不再相送了,山高水远,咱们就此别过,仲谦兄弟,多保重!” 说完他又冲着元夕几人抱拳。 元夕几人还礼,车三千带人离去。 成是非看着离去的车三千,对着几人说道:“我怎么看不懂他呢?” 元夕笑道:“你啊,先看得懂自己再说吧!” 车队出了武陵城。 —————————— 董相林坐在书房中,手里捧着一本《礼记》在读。 这本《礼记》是由前朝礼学家戴次君所编撰,共二十卷四十九篇,他手中所读的,正是其第四十二篇《大学》。 《礼记》是书院传授课业必学典籍,父亲董士贤对这本典籍也很是推崇,尤其是这第四十二篇。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 董相林有气无力地读着文章。之所以出声,是为了让爹爹知晓,自己在秉烛夜读。 为了让爹爹舒心一些,他董相林还是很动脑筋的。 除了书院的先生夫子,董士贤还亲自给自己的儿子讲解过这篇《大学》,不过在董相林看来,爹爹所言,与书院的老夫子讲的没什么区别。 连他董相林都会讲了,什么“明明德、亲民、止于至善”这三纲领,还有“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齐、治、平”这八条目,旨在强调修己是治人的前提,而治人是为了治国平天下。 董相林就是想不明白了,他董相林和治国又有什么关系呢?书院里那么多人,天下读书人又那么多,又有几人能成为人上人呢?大多是人不都是治于人么?就连他,身为城主的儿子,也不能继承城主之位,这城主之位,不还是蜀王说了算么。 董相林问过爹爹。 爹爹没有回答他,而是问他,若是有一天爹爹不是城主了,你董相林能做些什么? 董士贤看着自己的独子,却想到了自己,读书半生,为的又是什么呢? 是自己的富贵荣华?还是治下黎民?又或者是为王上分忧? 又或者,皆有吧。 董相林不是没想过自己的将来,可是有这么一位城主爹爹,很多时候他想想也就过去了。 想那些做甚! 放下手中所读之书,董相林起身听听屋外,没什么动静。 蹑手蹑脚走回自己书案前,他悄悄地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快速翻了起来。 手有点哆嗦,喉咙有些干,窗外有一声响动,吓得他一激灵,停止手上的动作,紧张地看向窗户。 见再无声音传来,他干脆拿着这本书坐了回去,将那本《礼记·大学》摆在前面,他继续翻手中的这本书。 翻了几下之后,终于翻到了。 里面夹着一页纸,纸上面是一幅图。 是他好不容易从柳元卿那里要来的。 看了几眼之后,他的脸有些红,调整了一下坐姿,他又把这幅图折好,重新夹回书里。 这图,也没什么好看的,可自己从松竹馆回来之后却总是忍不住要偷偷看上几眼。 想起那位约自己见面的薇薇姐,他心中暗骂了一句自己。 自己这般行径,枉为读书人。 又打开书,拿出那张纸,举到烛灯前,手却停下了。 似乎下定了决心,他又把这张纸放回原处。 自己以后不看就是了。 坐在椅子上,他又想起了那位自己觉得连沉鱼落雁,闭月羞花都不足以形容她的美的薇薇姐。 那日,柳薇薇以轻纱遮面,在众位宾客翘首以盼的目光下,终于款款而来。 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 白纱轻垂,只露出一双皓月明眸,月目上是小山黛,微微一眨,便叫众人陶醉。 只可惜薇薇姑娘所挂面纱有点长,前胸都挡住了,连个玉颈都瞧不见,叫一众宾客心里痒痒得很。 董相林三人也是看得痴了。 明明什么都看不到,却更是让人想入非非,这柳薇薇仿佛天上仙子,身段婀娜,举止投足间透着一股仙气。 什么是仙气?就是可望不可及的那种感觉。 董相林方才还对进门之时俗馆门口的姑娘念念不忘,如今却早将其抛之脑后,心里想着,自己竟然惦记那帮庸脂俗粉,真是下作。 薇薇姑娘对众人轻轻一礼,面纱飘动,众人一阵惊呼。 有人小声耳语,我看到了,看到了,真白。 又有人嗤之以鼻,瞧你那点出息。 董相林也瞧见了一截玉颈,确实很白,白得耀眼,他与许一白,柳元卿二人对视一眼,三人皆笑而不语。 此等美色,只可意会。 青葱玉指在琵琶上拨动,薇薇姑娘开始了今日的表演。 董相林看着纤纤素手在琵琶盘上跳动,似是一个个可爱的小精灵在那里翩翩起舞,他的心随之而动,伴随着这嘈嘈切切,若大珠小珠落玉盘的声音,一同起舞。 而大多数人,则眼神盯着弹琵琶的薇薇姑娘,一息都不舍得离开。 曲终收拨当心画,四弦一声如裂帛。 薇薇姑娘起身,行礼离座。 待姑娘身影渐远,众宾客才回过神来,纷纷起哄道, 再来一曲啊,老子等了半天就谈这么一曲。 不行不行,再这般小气,老子下次可不来了啊。 薇薇姑娘,我要与你单独见面,出多少银子都行。 这时康姨走了出来,对众人说道:“诸位稍安,薇薇姑娘只奏一曲,这是我雅馆的规矩,各位也不是第一天来我们雅馆了,再扰了薇薇姑娘的兴致,只怕今日那唯一见客的名额,可也没了。” 便有客人笑道:“康姨这是哪里的话,大家这不是都倾慕薇薇姑娘么。” 说完那人看着风韵犹存的康姨打趣道:“康姨啊,要不你也给大家唱上一曲?就唱那十八抚吧,想必康姨唱出来,更有味道。” 康姨瞪了那人一眼:“想听?那就去俗馆听去,那边的姑娘嗓子都好得很,只怕你撑不住一盏茶。” 众人一阵哄笑,那人也不恼羞,只是嘿嘿说道:“康姨,是一盏茶还是一柱香,康姨试过便知。” 众人更是哄堂大笑。 董相林三人面面相觑,不明白众人在笑些什么。 康姨拍了拍手,没有再理那人话茬,对着众人说道:“过会儿薇薇姑娘约在座的某一位单独品茶,大家先看上一会儿舞蹈吧。” 说完拍拍手,四位姑娘身着纱裙,香肩若隐若现,姗姗而来。 舞姿曼妙,佳人清丽,众人喝着小酒,悠哉悠哉。 大家闺秀莫不如是吧! 这雅馆,当真雅得很。 字字走了过来,对康姨耳语一番,康姨点了点头,伸手一招,过来一个小丫头,耳语一番,那小丫头下了楼。 董相林看着几位姑娘跳舞,却还在想着那张琵琶。 好生羡慕啊,能被薇薇姑娘抱在怀中。 许一白和柳元卿扒拉一下有些走神的董相林,柳元卿问道:“相林,想什么呢?这几个小舞娘跳得多美,你还不抓紧看,你看,她们那么一抖动,不赏心悦目么?” 董相林“啊”了一声,说道:“好看,好看,我这不是第一次来,怕我爹爹知晓么。” 许一白说道:“怕什么?咱么又不去俗馆那边,我爹可说了,都是束发男儿了,出来长长见识应该的,但是在我娶妻之前,绝不让我去俗馆。” 董相林和柳元卿一听,便低声问道:“那娶妻之后呢?” 许一白使了个眼色,没有说话。 康姨耳语的小丫头走了过来,来到董相林三人这张桌子,轻声问道:“敢问这位可是董公子?” 柳薇薇坐在房间,面纱已经摘下,她又摘下了头上的珠钗。 想了一会儿,她起身离开妆台,走到坐榻旁,单手托腮,半躺倚靠在那里。 董相林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下,迷迷糊糊地站起身来,跟着那个小丫头上了楼。 许一白与柳元卿心中暗恨,却也无可奈何,就凭他董相林的身份,这三人中,也只能他去。 有人气不过道:“薇薇姑娘是缺弟弟么?选了这么个半大的孩子。” 旁边有人小声告诉他:“你小点声,你知道他是谁么?那可是城主的公子,你也不想想,当初是薇薇姑娘所见第一人又是谁。” 那人闻言,恨恨地一按桌子,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起身说道:“走,去旁边,老子今日要摘花。” 旁人打趣道:“摘哪朵花?兰花还是菊花?小心被花给吃了,让你扶墙而出。” 那人啐了一口,不服气道:“有能耐比试比试去?” 许一白和柳元卿听得面红耳赤,二人只顾在那喝酒吃小菜。 这酒,怎么就不如方才好喝了呢。 康姨站在楼上,看着二人,召唤两个清秀的姑娘,低声嘱咐一番,两位姑娘行礼下楼,来到二人桌前。 其中一位姑娘说道:“公子,小女子名侍书,这位是侍琴,康姨见两位公子喝酒苦闷,便叫我二人过来给二位公子倒酒。” 侍琴绕到柳元卿那边,端起酒壶,给柳元卿倒了一杯酒,这边侍书同样给许一白倒了一杯。 一头雾水的二人回头看了眼康姨,康姨冲着二人点了点头。 打量着侍琴与侍书二人,这两个才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许柳二人笑了笑,便喝起酒来,两位姑娘只是在一旁安安静静地倒酒。 至于其他宾客,嫌没意思的,便去俗馆潇洒去了,也有留下来的,喝着酒谈着事情。 董相林被领到了柳薇薇的闺阁。 心在擂鼓,董相林攥了攥满是汗的手掌,小丫头对他说道:“公子请进,薇薇姑娘就在里面。” 门是开着的,但挂有珠帘,董相林轻轻拨开珠帘,走了进去。 隐约看见屏风之后那道倩影,刚刚进入房间的董相林一时间不知所措。 身后的门被关上,董相林紧张地回头看了看,这时一个笑声传来。 柳薇薇慵懒地伸了一个懒腰,好在董相林是在屏风后,不然此间风景便会让这个初晓男女之事的少男血脉喷张。 “是董公子吧,公子快快请进。” 柳薇薇走下了坐榻,竟然是赤足落地。 薇薇姑娘的笑声让董相林紧张的心情略微舒缓一些,他“嗯”了一声之后,便盯着屏风后面站起来的身影慢慢地绕到了前面。 那是一张精美绝伦的面庞,对着他展颜一笑。 红唇似火,又如娇艳牡丹,看得痴了的董相林一不小心撞在了桌子上。 薇薇姑娘“哎”了一声,随后又笑了出来。 这一笑,羞煞了百花。 柳薇薇走上前去,嗔怒道:“公子怎地这般不小心?” 董相林还是没回过神来,怎么就这么容易见到了?有些不可思议,口中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胡乱地应着声:“姑娘,额,这个,我……” 柳薇薇一笑,挪动几步,把身体有些僵硬的董相林按到座位上,为其倒了一杯茶,坐在他对面,就这么看着这个不敢看自己的少年郎。 董相林的心跳很快,都快从嗓子眼蹦出来了,他微微抬头,偷瞄了姑娘一眼,去看见姑娘在笑盈盈地看着自己。 “我又不是老虎,还能把你吃了不成?堂堂城主府的公子,就这般胆量?” 董相林闻言,猛地抬头,盯着薇薇姑娘说道:“姑娘不是老虎,却比老虎还厉害,娘亲可是说过,这漂亮的女人,比老虎还可怕,姑娘不吃人,却是偷人魂儿,我怎能不怕?我是怕走出这间房间之后,魂儿却留在了这里,心也被你吃了,那,那……” 柳薇薇以手掩面,笑得花枝乱颤,边笑边说道:“油嘴滑舌的,这是吃了蜜饯了么?” 只是对面的少男没有答话。 看着董相林半张着嘴,眼神直勾勾地看着自己,怎么鼻子还流血了呢?柳薇薇慌乱起身抽出掖在怀中的帕巾去给董相林擦鼻子。 回过神来的董相林才感受得到鼻子有一股热流,用手一抹,蹭得满嘴血污,刚过来的柳薇薇轻拍了一下,嗔道:“别乱动,我来给你擦,这叫什么事儿,这让康姨知晓了,还以为我对你怎么样了呢。” 慢慢靠近,仔细看着董相林的脸,柳薇薇拿着帕巾小心地给董相林擦拭着,看着闭着双目的董相林,她笑道:“还算你识相。” 董相林倒是想睁开眼睛,可是他不敢,感受着近距离的温度,还有那呵气如兰的清香,他鼻翼微微抽动,嘴角扬起。 帮他擦净的柳薇薇拿着指尖一点额头,说道:“好啦!” 董相林睁开了眼睛,佳人已经坐在了对面,正皱着眉看着手中的帕巾。 他连忙开口道:“薇薇姑娘,可否把手中的帕巾借我一观?” 柳薇薇心有疑惑,还是轻轻地把帕巾抛在桌上,口中问道:“都这般污了,公子还要看什么?” 拿起帕巾,董相林竟是看也不看,便塞进怀中,嘴上说道:“姑娘嫌它脏了,正好送之于我,我便收下了。” 对面丽人一笑,“公子这是何意?若是公子喜欢,我拿条新的送与董公子便是。” 董相林摇了摇头说道:“不用不用,就这个吧,姑娘有所不知,我从小到大都未流过血,今日,额,这个不提也罢,不过这个血迹对我而言还是很有纪念意义的,便厚着脸皮收下了。” 眼中带笑,柳薇薇轻轻点头。 董相林想起自己不是独自一人而来,便开口问道:“不知姑娘因何把这个单独见面的机会让给了我?” 柳薇薇闻言,身形微转,侧身坐在那里,竟然有些伤神。 董相林来不及欣赏峰峦叠嶂,连忙问道:“姑娘这是怎么了?可是我说错话了?” 柳薇薇转过身来,笑了一下说道:“与公子无关,不过是方才有些感伤,才失了态,公子切莫见怪。” 看着强颜欢笑的柳薇薇,董相林心中竟是有一丝痛,他问道:“姑娘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以咱们雅馆如今的名声,又有谁敢对姑娘不敬?” 柳薇薇叹了口气,轻声说道:“公子言重了,我一个风尘女子,何来敬与不敬一说,大家所敬的,不过是咱们平南城的规矩罢了,而咱们平南城的规矩便是令尊。” 说到这里她站起身来,对着董相林行了一礼。 慌得董相林起身,想过去搀,又觉得男女授受不亲,只好呆愣在那里。 “公子快请坐,当初我来到松竹馆的时候,便与康姨想了个办法,令尊便是我第一位所见之人,其实这不过是个借口罢了,真正与令尊见面的,是咱们松竹馆的东家。后来康姨便以此为势,护得雅馆周全,不然咱们雅馆这帮姐妹们又如何能明哲保身?说到这里,还是要谢谢令尊的。” 董相林疑惑道:“姑娘不用客气,家父能与贵馆东家达成一致,想必此中必有有利于咱们平南城之事,这是他身为一城之主该做的事情。既然如此,姑娘又为何这般伤神?” 柳薇薇黯然道:“公子有所不知,家师来信了,要带我走。” 董相林疑惑道:“令师?就是传闻是咱们大晋名伶的柳飘飘?姑娘不是松竹馆之人么?令师带你走又有什么问题?” 柳薇薇点了点头说道:“公子果然消息灵通,家师正是柳飘飘,如今她人在扬州,至于这松竹馆,不过是东家与家师有旧,我过来帮着撑一撑门面的。” 董相林抓了抓头,然后问道:“难不成那安云歌也是如此?可若是姑娘走了,那咱们雅馆不是连花魁都没有了?东家能同意?” 柳薇薇一笑说道:“家师也有苦衷,此事,算了吧,我本欲请公子帮忙打探一二,看看这城中有哪位才俊能看得上小女子,小女子不奢望为妻,哪怕能为妾侍也可,兴许可以解我之难。” 董相林离开松竹馆的时候,也未搞明白柳薇薇之难究竟是什么,不过他倒是下定决心,把此事搞个明白。 至于许、柳二人向自己打探与柳薇薇相见的情形,被情绪不高的他三言两语给打发了。 后来禁不住二人的软磨硬泡,他便事无巨细说了个仔细,代价便是柳元卿的那张图。 董相林之所以跟两位兄弟和盘托出,未尝不是抱了让二人一起想办法的心思。 掏出怀中帕巾,血迹还在上面,他没有洗。 上面有她的味道,他不舍得。 他想帮她,可他不敢这么帮她。 母亲已经请了媒婆去了许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九章 诗情画意的画 天下起了雨,柳薇薇倚窗而立,怔怔出神。 左手挽袖,右手伸出窗外。 屋檐淌下来的雨水却比窗外的雨更重,好似短线的珠子,一颗一颗地敲打在她的手掌心里。 好似有人在挠痒痒。 他便喜欢轻轻地刮她的掌心,最后还要刮一下她的鼻尖。 她只是笑。 他便说道:“再晃,再晃我就吃了你!” 她也是不怕,一挺道:“来呀,只怕你不敢。” 他果然退却了,讪笑着不说话。 他第一次出现的时候,天便下着小雨,他撑伞在雨中,一身书卷气。 那时的她,芳龄二八。 而他的年龄,却是个迷。 师父告诉她,离这个男人远一些,可她的目光却越来越近。 他告诉她,他是个采花大盗。 她看着头别玉簪的他却怎么也不信。 他便看向远方,轻声说道:“有花堪折直须折,殊不知,有些个采花更是护花。” 他说这话的时候,很平静,平静到就和平时一样,云淡风轻。 和他的名字一样,宁云轻。 她不管他采不采花,和她又没什么关系,她只记住了那句“有花堪折直须折”,于是她双臂环绕,从后面轻轻地抱住了他。 他用双手轻轻地握住她的双手,只是没有想象中的拉紧,而是轻轻掰开。 挣脱了她的怀抱,宁云轻闪到一边,笑吟吟地看着她说道:“小丫头,你师父可是会杀了我的。” 她一赌气,仰脖说道:“是我自己愿意的,师父不会的。” 他摇了摇头,闪身消失在雨中。 他是来教他学习诗词的。 柳薇薇才情无双,有一半是宁云轻的功劳。 终于有一次,她紧紧地抱住了他,他没有拒绝,而是转过身来,与她相拥,她的红唇如花般绽放,他疯狂的好似在寻找花蜜,而他的大手,再也不像以前那么老实,不断地探索着她的秘密。 她的身体一紧,随后又放松了下来,双臂已经环绕到他的脖子之上。 深拥相吻之后,他轻轻抱起了她,走向床榻。 就在手解罗裙的那一刻,他却停了下来,轻轻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他就走了。 只留下一句“对不起”。 躺在那里的她,泪如泉涌。 他连那句“为什么”都不愿意听。 她其实猜得出来是为什么。 人生有太多的两情相悦败给了情非得已还有无可奈何。 他再也没有归来。 最是深情留不住,雨打芭蕉叶带愁。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薇薇姐姐,在里面吗?” 敛起思绪,柳薇薇收回玉手,轻轻抖了几下,左手抽出别在胸前的锦帕,擦了擦手,口中应道:“是字字吧,我在这儿呢,快进来!” 字字笑嘻嘻地小碎步跑了进来,拽着柳薇薇的手臂说道:“薇薇姐这是在赏雨呢呀。” 柳薇薇按住字字的小手,轻轻拍了拍,“这双小手儿倒是柔若无骨,摸起来也是滑腻得很。” 字字小嘴一撅,“姐姐,你又取笑我了。” 柳薇薇一掐字字的腰间,啧啧称赞道:“杨柳小蛮腰也是不错,倒是可以盈盈一握。” 字字一跺脚,“姐姐,再这样我可就不理你了。” 柳薇薇笑道:“咱家字字最可爱了,连生气都这么可爱。” 字字指尖轻轻一戳,被弹了回来,咯咯笑道:“还是姐姐厉害。” 柳薇薇一点字字额头,“小妮子,想摸,自己长去!” 字字一扬头,随后一低头,撅着嘴看着鞋尖。 想必薇薇姐姐都看不见自己的鞋尖吧。 “是康姨让你来找我的?” 柳薇薇问道。 字字一拍额头,说道:“哎呀,差点忘了正事儿,康姨让我叫你过去。” 柳薇薇一抬玉腿,长裙向腿根滑动,露出一截修长雪白的小腿给字字看,“等我穿上鞋子,便与你过去。” 看着玉藕般的秀腿,字字笑道:“不急,不急,姐姐还是这般,喜欢在房间里赤足。” 柳薇薇笑了笑,走到床榻前,开始穿戴。 二人来到康姨的房间,康姨冲着字字点点头,字字行了一礼退出门去,轻轻掩上门。 柳薇薇找张椅子随便坐下。 康姨笑道:“你看你,平日里就在房间里闷着,也不出来走一走,咱们馆里这些个姑娘,仰慕你却又不敢去打搅你,你也发发善心,指导她们一二。” 柳薇薇笑道:“腿长在她们身上,我的屋门又没锁着,想去就去,有什么不敢打搅的,你看字字不就总来找我么?” 康姨坐在她旁边,拉过一只手,轻轻拍着,说道:“好姑娘,字字是打你来之后,我就常叫她去找你,跟你熟络了,馆里其她的姑娘们可没这般福气了,咱们雅馆的姑娘,都是靠艺吃饭的,你又是咱们雅馆的花魁,谁不想多跟你亲近亲近,要不以后你给客人们演奏的时候,也带带她们,哪怕让她们在一旁给伴个舞也好。” 柳薇薇一笑,凤目流转,看向康姨说道:“这个随你安排了,不过我有言在先,客人们的眼睛看哪儿,我可管不着哈。” 康姨一怔,想想柳薇薇这话说得在理,有她珠玉在前,谁还愿意看那些跳舞的姑娘。 柳薇薇问道:“康姨怎么还惦记起其他姑娘来了呢?这雅馆所为何事,你我心知肚明,莫非康姨当真把自己当成一个娼馆的妈妈了?” 康姨松开了手,起身说道:“人心都是肉长的,雅馆这几个丫头都是我手把手教出来的,她们不像你,有那几位大人调教,才艺无双,恐怕你这一身功夫也不在我之下,我是怕咱们任务结束之后,这几位丫头没了个好的去处。” 柳薇薇叹了口气,“能跟了康姨,倒是那几个丫头的福气,可便是我教了她们些才艺,只怕……罢了罢了,总归是没有坏处,就告诉她们几个,有空了多去我那里坐坐。” 康姨闻言,走过去拉起柳薇薇的手,笑着说道:“那我就替几位丫头谢谢你啦。” 柳薇薇撤出了自己的手,笑道:“康姨,我不是那安云歌,你可别总是想着占我的便宜哦。” 康姨一愣,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柳薇薇笑道:“我什么意思,康姨心里清楚,不要觉得你身边的小丫头都是你的人,你和安云歌的事,那边早就知道了,不然也不会换我过来接替他,康姨,此事我师父懒得过问,不过我劝你最好收敛一些。另外,你不会真的以为安云歌就是个抚琴的吧。” 看着默不作声的康姨,柳薇薇继续问道:“康姨找我来,只怕还有别的事吧?” 康姨面色恢复正常,似乎忘记了柳薇薇方才说过的话,开口问道:“姑娘,那城主府的公子?” 柳薇薇一笑,又坐了回去,右手拎着锦帕,左手轻轻拂过,上面绣的是那首“小山重叠金明灭”。 这条锦帕可是谁也不能给的。 轻轻吹了一口,锦帕飘动,柳薇薇懒懒地说道:“不过是生瓜蛋子一个,我就那么几句话,他便晕头转向了,康姨,这些事都是我随手而为之,兴许有意想不到的效果,你还是做好师父交代下来的任务就好了。” 一个是城主府公子,一个是书院仕子青年一代的领袖,有趣得很。 康姨接着说道:“那边有消息传过来,说画大人要过来了,让我这边给安排一下。” 柳薇薇一听,眉头一皱,怎会是他来? 诗情画意四大楼主之一,画主,阚画子。 而令她念念不忘的那位,正是诗主,宁云轻。 其恩师柳飘飘,则是情主。 这阚画子教她的,正是绘画一道。 只是这阚画子看她的眼神,当真让她厌恶得紧,那种能把人衣服脱下来的目光,怎能不让人生厌呢? 真不明白那五位姑娘是如何愿意追随在他身边的。 柳薇薇轻抚额头,对着康姨说道:“此事康姨安排就好了,若无事,我便回房了。” 康姨点点头,“薇薇姑娘请便吧。” 看着柳薇薇的背影,康姨若有所思。 —————————— 下了山之后,郑锡丁一行人住在了南郡城的客栈。 何向风与王师北兄弟二人步吉安不便安排在自家,而郑锡丁易中原二人没有接受弟子去步府做客的安排,也在客栈住下了。 客栈里最安全。 易中原在郑锡丁的房间里,二人在议事。 二人随口聊了聊有关步吉安的事,郑锡丁突然看向易中原问道:“说吧,你是什么身份?” 易中原一愣,不解问道:“师兄此言何意?” 郑锡丁冷笑道:“别演了,你的身份我若是不知晓,又岂会与你一起骗我那好徒儿步吉安?” 易中原站起身来,盯着郑锡丁不说话。 郑锡丁掏出一块儿牌子,扔在了桌子之上。 易中原拿起来仔细查看。 牌子正面所刻一只鹿首,鹿首之上,扎着一把匕首,背面则刻着一个字,“叁”。 易中原心中一惊,拱手行礼道:“见过三楼楼主。” 郑锡丁笑着说道:“想不到吧,大水不冲龙王庙,自家人还是自家人。” 易中原说道:“想不到师兄的身份这么高,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 郑锡丁起身,双手负后,背向易中原而立,开口说道:“没什么不明白的,不过是心有所想,大家各取所需罢了,至于你,倒是让我有些意外,说说看吧,你又是为何?” 易中原没有回答,只是说道:“楼中规矩,想必楼主是知晓的。” 郑锡丁回过头来,看着易中原冷笑道:“规矩?” 易中原默不作声,只是盯着郑锡丁没有说话。 郑锡丁看着易中原,一步一步上前说道:“师弟,我五岁登山,在紫阳阁四十几载,如今为紫阳阁副掌门,你说有什么是值得我追求的呢?” 易中原后退两步,双掌暗自戒备,开口问道:“只怕师兄再过几年便可执掌紫阳阁,恕师弟愚钝,不知师兄所求为何。” 郑锡丁冷笑道:“什么流芳百世,什么荫及子孙,人生这一辈子,不过百年光阴,现在都活不明白,还有什么可奢望未来的?老夫所求的不过是一个自由,一个大大的自由,不是一门之长,不是王侯将相,你说说看,什么时候我才能有这样的大自由?” 易中原看着师兄,额头有冷汗渗出。 郑锡丁继续说道:“只有天下大乱,没有了规矩,我才能有我的自由,我对治人没什么兴趣,更不愿意治于人,至于紫阳阁,老夫百年后都成灰灰了,还管他做甚?” 易中原没想到师兄竟然对自己说出这一番话来,他开口问道:“所以师兄便同意加入了割鹿楼?” 郑锡丁哈哈大笑,回到座位上,给自己倒了杯茶,看向易中原说道:“割鹿楼,这么有意思的地方,我为何不加入呢,有人喜欢逐鹿,割鹿,我却喜欢看着,只要不扰了老夫看戏就好。我之所以跟你说这些,就是要告诉你,别把师兄我当成傻子,有的人你可以利用,有的人你最好敬而远之。” 易中原没有说话。 一年前是他与何向风一起去的南禺山,而何向风也是割鹿楼的楼主之一。 他见过何向风的牌子,背面刻着一个“意”字。 至于他,早在十年前下山游历的时候便被何向风问过剑,他的烈阳掌没有打到何向风的身上,而何向风的剑已经横在了他的颈旁。 他就这样加入了割鹿楼,成为了何向风的手下。 他没有牌子,因为他没有资格。 何向风竟然没有告诉他师兄郑锡丁的身份。 难怪他当初找到师兄说起这个计划的时候,师兄竟是这般配合,原来他早已知晓了自己的身份。 可是按照楼中的规矩,他只听命于何向风。 只是如今的局面,有两位楼主在此,下一步的行动,他本就不知晓,按照规矩,他只需配合何向风行动就是。 看向师兄郑锡丁,他说道:“师兄与我说这些,师弟明白。明面上你我皆是紫阳阁之人,而何向风却是外人,之前在山中所言,只怕步吉安师侄并不会全信,至于下一步该如何行动,只怕还要详细商议一下才是。” 郑锡丁点了点头说道:“那王师北兄弟二人应该是有把柄在何向风身上,这何向风不愧是‘意主’,手段当真了得,不过老夫不在意这些,与我也是无关,你去把他请来,我和他商议一下,下一步该如何去做。” 易中原应声而出。 王师北与王师南二人在何向风房间。 何向风的剑横在桌上,他坐在剑旁。 何向风不是拜剑阁之人,不过这一身剑术可不在何欤之下。 何欤是他的族叔,但二人年龄却是相近。 若不是主上有交代,万器门那柄剑可到不了左又左手里。 王师北二人却是在旁站着。 何向风指尖在桌子上轻敲,淡淡道:“你的家人我已经安排人放了,不过这出戏你还得配合我演完,不然出了岔子,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王师南性子比长兄急一些,开口说道:“我万器门都这般了,你说我兄弟俩还能怎么办?” 何向风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说道:“你这是在质问我?” 王师北一拉弟弟胳膊,脸上赔笑道:“何大人,您有什么吩咐,我兄弟二人照做便是,不过我与师南的家眷?” 何向风把玩着茶杯盖子,看了眼王师北,“看来是信不过我了?” 王师北说道:“岂敢岂敢,不过是惦记家中亲人罢了。” 何向风笑了一下,说道:“不放心便去看看吧,不过别想着不回来,我的手段你是知晓的。” 王师北与兄弟对视一眼,拱手告退。 二人离开了客栈。 易中原来到何向风房间门前,轻叩两声,复叩三声,里面何向风开了口,“进来吧!” 易中原推门而入,合上门之后,他转身半跪行礼,“见过大人” 何向风点了点头问道:“何事?” 易中原起身说道:“师兄请大人过去一叙。” 何向风起了身,左手抓起佩剑,说道:“走吧!” 易中原又拱手低头说道:“大人,师兄告知了小人他的身份。” “哦?那你怎么想?” “小人还是小人。” 何向风一笑,右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很好,很好!” 何向风拉门而出,易中原随后。 郑锡丁端坐在屋内,等着何向风的到来。 他不怕何向风动手,便是易中原是他何向风的人他也不怕,不是因为他自信能敌得过二人,而是他何向风不敢。 敲门声传来,他没有动身,只是说道:“进来吧!” 门开了,何向风走了进来,随后而入的易中原把门关上。 郑锡丁伸手示意,“何楼主请坐。” 何向风坐在一旁,剑横在桌上,易中原立在一旁。 郑锡丁看了眼易中原,没有说话。 何向风先开了口,“既然郑楼主已经对易中原亮明了身份,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之前在山上多有不便,所言皆为虚,不知郑楼主意下如何?” 郑锡丁笑道:“何楼主倒是位爽快人,不知那王师北二人?” 何向风笑道:“他们二人我自有安排,不碍事。” 郑锡丁点点头道:“既然何楼主安排妥当,那老夫就不再过问,眼下更要紧之事,是那步吉安如何能信得过我们,我们是否真的能够见到那江陵王。” 何向风说道:“之前所言,步吉安未必全信,想必郑楼主也知晓,那位魏大人未必愿意我们见那江陵王。” 郑锡丁眉头微皱,看向何向风说道:“之前言语漏洞颇多,那步吉安不过是形势所迫,才愿意听我的说辞。不过对于江陵王而言,这万器门灭与不灭,与他无关,他所在乎的,还不是一旁的巴州。” 何向风说道:“既然他在乎巴州,那边给他看到好处,若是之前那个计划能成,至少可以替他江陵王往巴州插一根楔子,只是计划落败,江陵王得不到好处,未必就愿意见我。另外那魏樊顾魏大人的意思,还需要郑楼主去试探一二。” 郑锡丁点点头道:“此事我先去找步吉安说一说,老夫尽力先得到魏大人的首肯,再由其引见你与江陵王见面,不过上一个计划失败了,你可要再拿出一份厚礼才是。” 何向风说道:“此事你大可放心,后续我有安排,我就不信那吕一平的闺女还能这般幸运,再逃脱我的圈套。” 郑锡丁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再去找一找我那好徒儿,与他商讨一下先见一见魏大人。” 何向风说道:“那便有劳郑楼主了,不过我有言在先,若是他步吉安对我有什么想法,我自有办法让他送我安安稳稳地离开这南郡城。” 郑锡丁看了眼何向风,淡淡说道:“这你放心,老夫这点面子还是有的。” 何向风拿剑起身,“那我就不打扰郑楼主休息了。” 何向风出了门,易中原把门关上后,坐在了郑锡丁面前。 郑锡丁又看了他一眼。 易中原没有在意郑锡丁的目光,开口说道:“师兄,咱们何时动身去找吉安师侄?” 郑锡丁看了易中原一眼,笑了笑说道:“今晚他步吉安若是不过来请老夫一叙,老夫便上山先辞了这紫阳阁副掌门。” 易中原点了点头,毕竟步吉安最是尊师重道。 这时有人敲门,易中原起身开门,见门外站着一个五十上下之人。 这人开口问道:“敢问二位可是紫阳阁的郑、易二位大人?” 易中原点了点头。 这人笑着说道:“在下是步将军府上管家,特奉将军之命,请二位大人过府赴宴。” ———————————— 一辆马车在官道上慢慢地走着。 年轻的车夫手中的鞭子根本没有起到任何作用,不是马匹不吃鞭,而是车里那位雇主不叫他挥鞭驱马。 这车夫心中暗恨,这般速度,比走快不到哪儿去,自己明明花上少半天便能赶到平南城,如此这般,只怕回家又得贪黑了。 好在那位客人出手还算阔绰,晚点儿归家便晚点儿归家吧,还能和银子过不去么? 车中传来一道声音,“我说小哥儿啊,这马车再慢上一点,这路不太平,走快了容易颠。” 皱着眉头瞪了一眼,当然身后车厢中的客人是瞧不见的,口中应道,“好嘞!” 说完他跳下马车,慢慢牵着马车而走。 坐得久了,屁股都疼了。 马车内那位似乎很满意车夫的举动,笑道:“小哥儿,等到了平南城,我再多给你二两银子。” 那小哥儿便笑着应道:“那多谢客官了” 日头偏西,马车终于来到了平南城城门前,车夫停了马车,轻声说道:“客官,平南城到了。” 马车车厢布帘撩开,走下一位皮肤黝黑的汉子,长得貌不惊人。 当真是貌不惊人,若不是他掏出的钱袋子很鼓,车夫都不敢做这笔生意了。 这汉子伸手从车厢里一拉,拉出一个竹箱来背在身上,又从怀中掏出一块儿碎银子,随手抛给车夫,说道:“谢过小哥儿了。” 车夫接住,喜笑颜开,摆手说道:“客官慢走。” 个子不高的汉子一抖双肩,交了一文钱,进了平南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章 目标画中人 进了城门,那汉子并不急着投宿,而是背着竹箱在街中闲逛。 汉子走得并不快,打量着街中建筑,口中似乎还在念叨着些什么,忽然这汉子眼前一亮,往掌心吐了点吐沫,双掌轻轻一蹭,沿着脑门向后捋了捋,又从怀中掏出一只小巧儿铜镜,打量了几眼,满意地点了点头,抬眼向前望去,便快速把铜镜揣入怀中,步子也比之前快上三分。 吕关雎一身男装,百无聊赖的在街上闲逛。 刚刚去找了几位闺中好友,结果都被管家给拦在了门外,说什么家中小姐这就要出阁了,不能陪吕大小姐出去玩儿了。 吕关雎没有多言,只是转身离开。 身边的玩伴越来越少了,而自己芳心暗许的他却又不在。 越长大越孤单。 有那捏泥人的手艺人,一个个泥人在他的手中活灵活现,栩栩如生,吕关雎看着有趣,便凑了过去与几个小孩儿在那旁观。 手艺人没想到还有大人过来凑热闹,抬头一看,这不是吕大小姐么,便点头示意一下,开口问道:“大小姐也喜欢我这捏人的手艺?” 没想到被认了出来,吕关雎笑了一下说道:“大伯手艺不错,我好奇,便过来瞧瞧。” 那手艺人笑了笑,取出一块儿新的泥胚捏了起来。 一盏茶的功夫,一个人形便捏好了。手艺人把还未上色的泥人插在一根竹签之上,拿起毛那柄青阳剑,掌门师兄已经交由我掌管了。” 易中原瞳孔一缩,回过头来看向郑锡丁,突然一笑说道:“那便恭喜师兄了。” 郑锡丁把牌子收入怀中说道:“易师弟,他日师兄若是有大自由,师兄允诺,这自由,有你一份。” 易中原没有说话。 马车走了有一刻钟,停了下来,车夫走到车窗之下轻轻敲着车窗说道:“二位大人,将军府到了。” 管家从前面的马车上走下,站在步吉安的马车前等候。 郑锡丁与易中原下了马车。 管家伸手虚引说道:“二位大人,快快里面请。” 郑锡丁迈步在前,易中原紧随其后,管家在一旁紧着小步子带路。 刚进将军府,接到下人通报的步吉安快步走了出来,大声说道:“师父,易师叔,步吉安一回城便忙着处理军务,怠慢了二位师长,一会儿酒桌上我自罚三杯,就当给二位师长赔礼了。” 郑锡丁笑道:“你这是哪里的话,我和你易师叔岂是这般气量狭小之人?不过这酒倒是可以多喝上几杯,毕竟咱们师徒可是有两年没在一起喝酒了。” 易中原也笑道:“咱们紫阳阁,当属你步吉安最尊师重道,那盛录浩身为掌门师兄的亲传弟子,自打下山之后可就没再登门咱们紫阳阁了,师兄不是挑他这位弟子的礼,实在是想念得紧。” 步吉安笑道:“盛大人如今身为咱们荆州兵马副帅,可不是我步吉安敢妄议的,师父,师叔,快快里面请,酒已经备好,咱们边喝边聊。” 步吉安带路的功夫,郑锡丁问道:“吉安,方才你说盛录浩已经是咱们荆州的兵马副帅了?” 步吉安点了点头说道:“师父,王上提拔盛大人已经有一年多了,不是我不念师门情谊唤他师兄,而是他不喜这般称谓。” 郑锡丁摇了摇头,一旁的易中原说道:“看来不就我们只怕会和这位师侄打交道了吧。” 这师侄二字,易中原咬得很重。 步吉安说道:“只怕会是如此,下山的时候,我想了一路,只怕几位欲见王上,得有魏帅答应才是,而盛大人这里,只怕也要过问一下。” 郑锡丁眉头一皱,问道:“他盛录浩如今这般势大?” 已到会客厅,步吉安说道:“师父,此事我们边吃边聊,二位师长快快请坐。” 三人落座,郑锡丁被步吉安请到了首位,易中原坐在郑锡丁之左,步吉安在右侧作陪。 屏退了下人,步吉安端起酒壶给师父和师叔把酒倒上,自己满杯之后,端起酒杯说道:“今日二位师长能驾临我府上,当真蓬荜生辉,我喜不自胜,便以此酒感谢二位师长相助。” 说完步吉安一饮而尽。 “好,好!” 郑锡丁连说两声好字,看向易中原说道:“师弟,这是自家人的酒,得喝,来,干了!” 易中原举杯敬了师兄一下,与郑锡丁一同干了杯中酒。 三人吃了几口菜,步吉安笑道:“府上的厨子,不比咱们紫阳阁伙房师父的手艺,步吉安自打下山之后,便怀念咱们紫阳阁的饭堂。那时候我能吃一盆饭。” 郑锡丁笑道:“那时你正是学艺的时候,你又勤学苦练,所耗甚大,吃得多是正常的。至于这饭食嘛,还是你将军府的好,不过是咱们紫阳阁的饭有一味料你这将军府里没有罢了。” 步吉安倒完酒后,听闻师父此言,便问道:“什么料?” 一旁易中原笑道:“若是老夫猜得不错,师兄所言,是那一个情字。” 郑锡丁点点头道:“师弟所言不错,正是如此,吉安,你心中一直有师父,有紫阳阁,便是官至一城之将军,依然如此,你不知道,每次你派人给为师,给紫阳阁送东西的时候,掌门师兄都羡慕我,说我收了一个好徒儿。每次我下山来你这小住几日归山门的时候,师兄都不愿见我。” 步吉安端杯说道:“是我疏忽了,没有照顾到掌门师伯。” 郑锡丁摇了摇头说道:“你便是照顾到了他又如何,他的心病又不在这里。” 三人碰杯,一饮而尽,趁着步吉安倒酒的功夫,易中原问道:“吉安师侄,方才提到那盛录浩,又是怎么一回事?” 步吉安放下酒壶,看向二位师门长辈说道:“这盛大人比我有能耐,在师门内如此,下了山更是如此,魏帅对其十分喜爱,悉心培养,到后来,他盛大人变成了王上的心腹,如今在王上面前,盛大人是唯一一个敢道:“此事与在山上所言相差不大,不过那何向风与王掌门之间却是寻仇的关系,王掌门不得已派出门下弟子帮助何向风去做那件事。至于挟持巴州平南城守将吕一平独女,我是事后知晓的,知晓此事的,是你易师叔。” 易中原看了一眼郑锡丁,杯中之酒也一饮而尽,夹了一筷子菜放入口中,咽下之后他说道:“正如师兄所言,之前在山上,师侄怕是受了些委屈,其实我们不会把师侄如何,不过你所带那几人,只怕会因为此事而被灭口,所以为了不让你太过难堪,我与师兄才想了这么个折中的说辞,如今到了你南郡城,我便与你详细说一说。“ 郑锡丁看了易中原一眼。 步吉安没有注意到师父的眼神,而是干了杯中之酒,说道:“那便劳烦师叔了。” 易中原缓缓说道:“这就要说到这万器门祖上与万器门掌门一脉的旧事了,何向风所言不假,他祖上何必为了打造那柄天助剑,帮中了王家先祖,可王家先祖其实没有用全部的材料铸剑,而是悄悄藏起来了一部分。而后来得到天助剑的玄一门知晓了铸剑之人是王家先祖,便帮助后来的王陆壬开宗立派,此事便被何家怀恨在心。后来王师北帮助我紫阳阁打造青阳剑,也留了一些材料,用他的话说,过犹不及,此事我与掌门师兄说过,师兄便把剩余材料当做酬劳送与万器门了,毕竟这等材料,在我们手上,亦如同废铁。” 步吉安敬了二位师长一杯,易中原喝了杯中酒,继续说道:“何家这一代出了两个天才,一个是他何向风,另一个更有名,吉安师侄应该听说过,便是那拜剑阁的何欤。” 步吉安点了点头说道:“此人我是知晓的,号称天下剑道无双。” 易中原继续说道:“王师北用先祖留下了的材料还有咱们紫阳阁打造青阳剑余下的材料又打造了一柄剑,此剑无名,若是我猜得没错的话,应该是被何向风带走了。” 郑锡丁闻言,看向易中原,此事连他都不知晓。 易中原看向郑锡丁,微微点头,继续说道:“何向风是并肩王府的人,此事你已知晓,如今天下大势这般,并肩王与国师霍星纬在做了那事之后,只怕各州诸侯都蠢蠢欲动,只怕咱们这位江陵王未尝没有这般心思,可咱们荆州东有扬州,北临豫州,王上与巴州交好,不过是提防着扬州罢了。至于他巴州,还不是因为凉州大军压境,才与咱们荆州结盟。” 步吉安点头说道:“易师叔所言甚是,这些其实很多人都知晓,但是这个僵局不容易打破,不过我还是不明白,他扬州越过咱们荆州,把手伸到了巴州,对咱们荆州有什么好处?” 易中原说道:“这便是扬州的谋划了,巴州内部一乱,其实对扬州而已,并占不到多少便宜,可是对于咱们荆州,那便是大好的机会,这便是那何向风有自信去见王上的理由。” 端起酒杯,他自己干了杯中之酒,继续说道:“我是在去万器门与王掌门叙旧的时候遇到何向风的,他一人仗剑登山,连我在内,无人能敌。” 步吉安给师叔把酒满上然后问道:“所以师叔才知晓整个经过?” 易中原点了点头说道:“毕竟我是咱们紫阳阁的人,咱们荆州第一大门派,何向风放了我,并告知了他的计划,我觉得此事对我荆州有利,回到师门便与师兄商量,你也知道,如今师门事务,师兄操心不少,至于后面的,也就是师兄在山上所言,都是真的了。” 步吉安皱了皱眉,仔细想了想,开口问道:“他并肩王府意欲为何?我们凭什么信得过他们?” 易中原说道:“此事何向风猜到你会问起,其实以吉安师侄你如今的地位,应该能猜出一二。” 步吉安看着手中酒杯,思忖片刻,抬头问道:“原来他打的是徐州的主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一章 画有所画 意有所指 同福客栈。 小伙计靠在柜台旁,悄声问道:“掌柜的,您说那汉子是干嘛的?” 掌柜的抬眼看了眼小伙计,停下扒拉算盘的手,笑吟吟地说道:“又犯老毛病了不是。” 小伙计讪笑道:“我这不是好奇嘛,方才那位客人让我帮忙买些宣纸,还给了我五文钱的好处,掌柜的,这五文钱您不会给收了吧?” 掌柜的继续看手中的账本,没有抬头,只是说道:“那是你的辛苦钱,收着吧,不过你离店去买东西,可是要扣工钱的哦。” 小伙计“啊~”了一声,眼巴巴的看着掌柜的。 掌柜的笑道:“快去干活,别在这打搅我算账,再杵在这里,我可真扣你工钱了啊。” 小伙计一听,喜笑颜开,转身去招呼客人去了。 心里想着,自己可得好生伺候住进上房那位其貌不扬的大爷。 小伙计一共帮这位买了两刀熟宣,送入房中后,关门离去的伙计偷偷瞄了一眼,却发现这位大爷正从书箱中往外掏的易中原会如何?” 易中原笑道:“师兄也不用吓我,有师兄呢,我怕什么?” 郑锡丁冷笑一声,看着易中原说道:“紫阳阁叛徒易中原勾结扬州之人何向风威胁万器门,派人去巴州行刺未果,与何向风一起将万器门一门上下屠杀干净,何向风逃回扬州,易中原被紫阳阁所擒,交由南郡守将步吉安,这般好像也能说得通。王上若是欲与巴州保持结盟关系,你还有可能去巴州看看景,师弟你说呢?” 易中原沉默不语。 郑锡丁掏出身上那块牌子问道:“是不是还想着说出我这个身份?我说师弟啊,你是喝醉了还是怎么的?这牌子是你的啊,我紫阳阁正副两位掌门亲手抓住割鹿楼中之人,还是位楼主,你说这消息,王上知晓了,能放过你么?你觉得王上是会信你所言还是我所言?别忘了,最初和何向风一起去南禺山万器门的,可是你。” 易中原惊得出了一身冷汗,酒醒了大半,看向郑锡丁陪笑着说道:“师兄开玩笑了,师弟方才酒后失言,胡言乱语了几句,师兄莫怪。” 郑锡丁看着易中原说道:“去时我便与你说,我若有大自由,便许你自由,你是甘愿做他何向风的一条狗么?” 易中原看向郑锡丁,在马车中半跪拱手道:“谢师兄。” 郑锡丁搀了一下易中原说道:“师弟这是做什么,你我师兄弟,同门多年,理应如此,他何向风不过是个外来人,你是被他给吓怕了,只要你我二人同心,他又有何惧?别忘了,师兄我除了烈阳掌霸道之外,也练得一手好剑的,不然掌门师兄也不会把青阳剑交到我的手上。” 易中原起身坐了回去,不过却是向里挪了挪屁股,坐得离郑锡丁近了些。 声音略低,他开口说道:“师兄,那柄剑被何向风拿走,据说是到了拜剑阁的手中。” 郑锡丁眉头一皱问道:“难道是到了那何欤手上?” 易中原点点头说道:“不过此剑却被何欤送给了其师左又左。” 郑锡丁眼睛一瞪,恨道:“竟然是这老匹夫?” 易中原不解,看向郑锡丁。 郑锡丁说道:“此事说来话长,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 从怀中掏出那块牌子,郑锡丁指着背面的“叁”字说道:“他左又左的这块牌子,上面刻的是‘贰’”。 ———————————— 张家车队一行人走得比来时慢上了许多,货重人多,只有张仲谦与管家老贾坐在马车中。 元夕、陈岁岁与成是非三人正式当起了护卫的角色。 张仲谦知晓归途注定不会太平,在元夕拒绝了他上马车而行的邀请之后,便没有强求。 而夜里,则是由元夕与张仲谦一组带几个人,陈岁岁与成是非一组带几个人分组轮流守夜。 一路上碰上过两伙劫匪,只是当众人拔出刀剑还未张嘴的时候,手持大棒农具的十来个劫匪便一哄而散。 是两拨流民。 一行人来到龙江镇,张仲谦询问一下陈岁岁要不要归家。 之前在荆州的时候张仲谦问过陈岁岁,陈岁岁答应张仲谦,一直护送到巴州交界处。 陈岁岁拒绝了张仲谦的好意,没有归家去看上一眼,虽然他很想回家看一看,再留下一些银两。 张仲谦看出了陈岁岁眼中的倔强,便随了他的心思。 车队离开龙江镇,陈岁岁望着家的方向,被风迷了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二章 天很高 却不远 西凉王府里,小光头邢云旗跟着管事往里面走。 一大早,王府就派人把他接了过来,要不是见来人持着霍弃疾的令牌,黄天霸都要信口雌黄地说没见过这个小光头了。 进门的时候,邢云旗看着高高的门槛用力往高一迈,管家看着这没穿僧袍的小光头,笑着摇了摇头。 这孩子,命倒是好得很。 是上官子陌安排他去接的,他也好奇,这卖肉的家中怎么会有这么个孩子,认识咱王府的小郡主呢。 只是好奇归好奇,他却不能乱问,这是规矩。 可是不明白这孩子的身份,他便不知道该如何对待这个孩子,只能叫其“小少爷”,毕竟是郡主安排的,叫“小少爷”准没错。 只是这孩子听了自己这“小少爷”的称呼便直接吓哭了,说什么也不跟自己走,哭着闹着说是不是师父把他给卖了,卖给生不出儿子的有钱人家了。 黄天霸在一旁笑了几声之后告诉这孩子,这是王府里的管事,来接你去王府,你师父就在王府做客呢。 管事的带着这孩子上了马车,心中又在疑惑,这孩子的师父又是哪位?难不成是王府里那两位高僧?可一大早他就听说两位高僧已经离开王府了。 算了,猜来猜去的,也与自己无关,还是好生把人带到小郡主面前就好了。 好在这孩子也老实,进了门之后只是用眼睛去看,却没有乱问,不然他也不知晓该怎么回答这个孩子了。 进了王府跟着管事走了好久,邢云旗觉得就是在家乡的镇子里走上一圈也用不上走这么远的路,便怯生生地问道:“这位,老,老爷,我们还没到王府么?” 管事的笑眯眯地看着身旁的小光头,开口说道:“小少爷,我只是王府的一个管事,可不敢被叫做老爷的,咱们已经在王府里面了,我现在带你去见郡主,见到郡主之后你就什么都明白了。” 邢云旗“哦”了一声之后,咬了咬嘴唇,又低声问道:“那,郡主又是谁?是个很大的官么?” 也许是被人叫做老爷心中高兴,这管事的笑着说道:“郡主啊,就是咱们王爷的小女儿,王爷你知道吧,就是咱们凉州的天,那你说郡主是多大的官呢?” 邢云旗抓了抓自己的小光头,只是没抓到头发,低头“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他也好奇,为何王府里有山还有水呢,住在这么大的地方,那出门多累,上个茅房出门岂不是要把人给憋坏了吗? 只是这些话他也只是在心中想一想。 内眷所住在王府后面院中,管家把小光头领到之后,便出来一位女子,邢云旗便稀里糊涂地换了个人接着跟着往里走。 这位漂亮的大姐姐还拉着他的手,给他羞得满脸通红,看得这位大姐姐直笑。 又走了半刻时辰的路,大姐姐终于停下了脚步,笑着对他说道:“小光头,你先在这里等着,我进去跟郡主禀报一下。” 邢云旗抿着嘴点了点头,这位大姐姐一摸他的光头便笑着进去了。 没什么意思的邢云旗便蹲在地上,在那里发呆。 不一会儿笑声传来,他抬起了头,看见一位仙女儿般的姐姐与方才那位大姐姐一同走了出来。 那位仙女般的大姐姐笑着对他说:“喂,小光头,你就是霍大哥的小徒弟?” “啊?”邢云旗有些愣神,似乎有些明白这位姐姐的意思,他弱弱地说道:“我是我师父的小徒弟,你就是天的小女儿么?” 似乎觉得自己说得有些不对,他又补充了一句,“是咱们凉州的天。” 听得上官子陌掩口而笑,走上前来摸了摸这个小光头问道:“我要是天的女儿,那你说我应该是什么呀?” 头皮上传来细腻柔滑之感,他有些害羞,便把头轻轻向后躲了一下,低声说道:“嗯~,那你应该是仙女吧。” 上官子陌笑道:“呦,你这小光头,嘴倒是甜得很。” 旁边上官子陌的贴身侍女梅兰笑着说道:“小光头,这位是咱们王府的郡主。还不过来拜见一下。” 邢云旗一听,想起来了,前面那位管事老爷告诉过他,是他自己给忘了,连忙要跪下去行大礼,嘴上说着:“小,小人,邢,邢云旗,拜见郡主大老爷。” 只是双腿刚要弯,便被眼前这位比凉州的天小上一点的郡主大老爷给拎住了胳膊。 没想到这位仙女姐姐的力气这般大,这么一拎,自己就被拎起来了。 上官子陌一听大老爷这称呼,心中好笑,脸上装作怒容,恶着声音说道:“你说我是大老爷?那我是不是很凶啊?” 邢云旗看着这张脸,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又赶紧憋了回去,站在那里抖动。 上官子陌一看,瞪了邢云旗一眼说道:“一点都不好玩,小光头,你别笑,你要是再笑我就把你给卖了。” 谁知她说完这小光头竟然撅着嘴哭了,泪眼汪汪地在那轻轻抽泣,嘴中还在那嘟囔着:“大骗子,都是大骗子,说来说去还是把我给卖了,呜呜呜,师父,我要师父,还我师父。” 上官子陌晃了神,这小光头,咋这爱哭鼻子呢,便赶紧劝道:“小光头,刚才我逗你玩儿呢,咱们现在就去找霍大哥好不好?你一会儿就能见到他了。” 邢云旗一抹眼睛,看向上官子陌道:“你说的可是真的?郡主大老爷可不许骗人。” 上官子陌一脸黑,这大老爷的称呼是甩不掉了么,她揉揉邢云旗的头说道:“你叫我陌陌姐姐就好了,我说的是真的,现在我就带你去找你师父。” 邢云旗点了点头,低声说道:“好的,陌陌姐姐,那个,我叫邢云旗,别总叫我小光头了,好么?” 上官子陌摸了摸他的光头说道:“好呀,小光~~云旗。” 说完便牵着邢云旗的手去了前院。 霍弃疾晚间服过药后便运功打坐,鸡鸣时分他起身随手打了一套拳法,活动一下筋骨。 空见那一拳刚劲有力,若不是他最后情急之下运转内力于后背处,肩头微动,卸下一部分力道,只怕他挨上的这一下要躺上半个月。 还好位置不正,五脏受伤不重。 王府的药都是名贵圣药,晚上那一碗药加上他的运功调息便觉得这伤已好上大半,如此这般,差不多三日便可痊愈。 昨日放下酒坛子去休息前,他摸出自己的玉牌交给上官子陌,告诉她自己有位小弟子在黄天霸那里,麻烦她一早派人给接过来。 上官子陌握着暖暖的玉牌甜甜一笑。 早上王府大管家宋伯亲自过来请他去和西凉王一同用早膳,路上他想起自己的小弟子,便询问了一下宋伯。 宋伯告诉霍弃疾,一大早郡主就派人去接了,想必这会儿也该到府上了。 到了西凉王用膳的厅堂,西凉王哈哈大笑道:“贤侄果然海量,本王昨日不胜酒力,倒是让贤侄见笑了。” 霍弃疾坐到客座,宋伯从一旁丫鬟手中接过茶碗,放到霍弃疾身前桌上,退到西凉王身边候着。 霍弃疾笑道:“我是占了习武的便宜,倒是王上,当真量如江海,令在下佩服。” 西凉王摆摆手说道:“老了老了,不比当年,如今喝多了只是想睡,不多说,要是早上个五六年,老夫还能再折腾个半夜。” 霍弃疾闻言没敢搭话,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 他孤身多年,这种荤话,确实应付不来。 西凉王见状,干笑了两声说道:“贤侄倒是内秀得很,哈哈,哈哈哈!” 说完他向一旁问道:“老宋,膳食准备得怎么样了?” 老宋应声答道:“回王上,都准备齐全了。” 西凉王笑呵呵地对霍弃疾说道:“贤侄,走,咱们用早膳去!” 霍弃疾惦记着自己的小弟子,见其还未随上官子陌过来,便开口说道:“王上,怎么不见王妃和小郡主?” 一旁的管家老宋回道:“霍公子,王妃娘娘与郡主一般都在后院用膳,不过郡主早上传过话来,要陪王爷一起用膳。” 霍弃疾说道:“王上,要不就等等郡主吧?” 西凉王看向霍弃疾,笑吟吟地点了点头。 喝了口茶,西凉王忽然问道:“贤侄,我记得当年你来我王府的时候刚刚弱冠吧!” 霍弃疾觉着西凉王看向自己的眼神有些怪,他微微一笑说道:“今年三十又三了。” 西凉王捋了捋颔下胡须,点了点头,然后又问道:“这些年,贤侄就孤身一人?” 霍弃疾忽然觉得自己有些紧张,他又喝了一口茶说道:“还有元夕与我作伴。” 西凉王“哦~”了一声说道:“怪不得方才贤侄这般内秀,原来练的是童子功,只是我记得玄一门的武功不需要这般固本培元吧。令尊号称天下第一高手,如今你不也这般大了么?” 霍弃疾一怔,这西凉王怎么喜欢聊些这种话题呢。 正在他不知说些什么好的时候,上官子陌带着小光头邢云旗走了进来。 “师父,师父!” 刚一进门,便见到在那里喝茶的师父,邢云旗松开了大姐姐柔软的手,跑了过去,扑在霍弃疾的腿上。 霍弃疾揉了揉小光头道:“你这孩子,才一天不见就这般,哪里像个男人?” 邢云旗撅着嘴道:“我怕!” 霍弃疾拍了拍邢云旗的后背,轻声问道:“怕什么?” 抬起小光头,邢云旗撅着嘴说道:“什么都怕,最怕一个人。” 看着眼睛有些红的弟子,霍弃疾问道:“这就哭了?” 已经走了进来的上官子陌笑道:“见过霍大哥!霍大哥的伤势怎么样?昨晚的药可管用?” 西凉王见状,笑而不语,这丫头,打一进来眼中也没个爹爹。 霍弃疾笑着说道:“多亏了王府中的药,如今伤势已经无碍,再调养几日便可痊愈。” 上官子陌看着趴在霍弃疾腿上的小光头,笑着说道:“你这小弟子,从哪儿找来的宝贝?是个小光头不说,还爱哭。” 已经不哭了的邢云旗摸摸自己的光头,看向这位仙女姐姐说道:“谢谢仙女姐姐带我来找师父,之前误会姐姐了,是我不对。” 上官子陌笑眯眯说道:“好啦好啦,姐姐没有怪你。” 转过头来,心情大好的上官子陌甜甜地叫了声“爹爹”。 西凉王打趣道:“呦,我的宝贝儿闺女,爹爹我还以为你没看见我呢!” “爹~” 上官子陌站在西凉王身旁,身子一歪,倚着西凉王坐在了椅子的扶手之上。 这时霍弃疾拉着邢云旗说道:“上面坐着这位是西凉王,快给王上行礼。” 邢云旗想起了管事老爷说的话,便向前走上两步跪下磕头说道:“小人邢云旗,见过西凉天老爷大王。” 西凉王一听哈哈大笑,右手拍着扶手说道:“快起来吧!” 说完看向霍弃疾问道:“贤侄从哪里收了这么个有趣的弟子?” 霍弃疾微微一笑答道:“前几日我去了趟释空门,见到了在释空门当杂役小和尚的邢云旗,下山的时候便把他带在了身边,收为弟子。” 上官子陌笑着说道:“怪不得是个小光头呢,能拜霍大哥为师,倒是他的福气了。” 已经爬起身来的邢云旗乖巧地站在师父身旁,低着头不说话。 霍弃疾对西凉王说道:“倒是怨我了,身为其师,没有教他礼数,方才所言才闹了笑话,这孩子是个可怜人,家中不幸才被送上释空门出家,不过是为了活下去,在他眼中,见过最大的人物只怕除了释空门的主持便是村中的族长了,像王爷这般人物,他又哪里知晓什么是位高权重。” 邢云旗在一旁右脚踩着左脚尖,头更低了。 感受到一张大手握住了自己的手臂,旁边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别怕,王爷长得凶,可人却是很好的人。” 西凉王轻咳一声说道:“贤侄这话老夫可要挑理了,老夫人好不假,却又是哪里长得凶了?” 一旁上官子陌用胳膊肘抵着西凉王肩头,轻轻晃着说道:“爹爹,你这满脸络腮胡子,怎么不凶?” 西凉王一捋自己浓密的胡须哈哈大笑道:“你这丫头,胳膊肘往外拐,看来是女大不中留喽~” 上官子陌小拳头一敲西凉王后背,脸有些发烫,偷偷地瞄着霍弃疾。 只是霍弃疾却没有看她,在那里哄着小光头。 一旁的管家老宋含笑说道:“王爷,用早膳吧。” 西凉王大笑着起身,拉着身旁的小女儿说道:“走,陪爹爹吃饭去!” 上官子陌看向霍弃疾说道:“霍大哥,还有小云旗,走,吃早饭去。” 一行人动身去吃早饭。 邢云旗没想到吃个早饭也能用上这么大的桌子,这么大的盘子,这么大块儿的肉,还有好喝的奶茶,还有各种他没有吃过的,叫不上来名字的,好吃的。 早先不敢动筷子的他,在那位满是胡子却很面善的老天爷大王说了句话之后,便大口吃了起来。 西凉王笑着对他说:“老天爷大王命令你,大口吃饭。” 他虽然小,却也不傻,这句命令,让他很心安,很心安地吃饭。 霍弃疾慢慢地喝着奶茶,咸香的味道,里面搀有细细的炒米和碎碎的风干牛肉。 轻轻放下茶碗,霍弃疾说道:“这早饭倒很有特色,不似我们中原食物。” 上官子陌浅浅一笑说道:“霍大哥,这是吐蕃那边传过来的美食,很有特色,昨晚我特地交待宋伯安排的。” 霍弃疾笑着点点头,看向上官子陌说道:“陌陌姑娘有心了。” 西凉王咳嗽了一声,吓得正在大口喝着奶茶的邢云旗心中一跳,捧着碗,把头从碗后悄悄地抬起来一些。 霍弃疾轻轻拍了拍身旁的弟子,说道:“老天爷打了个雷,没事儿的,想吃就多吃些。” 邢云旗“嗯”了一声之后,又把头埋在碗里。 这奶茶里面的碎肉可真香,越嚼越香。 西凉王笑眯眯地看着被自己吓了一跳的小光头,说起来,以他的年纪,早该抱上孙子了,只可惜不知道是不是大儿子的种子有问题,还是二儿子的地不行,二人都娶妻好几年了,偏偏没有任何动静。 还有那个小元夕,自己的那位母老虎可跟自己提起了好几次。 看向霍弃疾,他放下手中的碗问道:“贤侄,下一步该作何打算?那高阳城的兵马撤还是不撤?” 霍弃疾低头沉思一会儿,抬头问道:“王上,石昆城是由谁来驻守的?” 一旁的上官子陌插嘴道:“是我二哥!” 霍弃疾看了一眼上官子陌,微微点头,又看向西凉王说道:“王上,事到如今,我觉得您应该立即派人去一趟石昆城,这一夜没有动静,只怕那两位释空门的高僧已经连夜往回赶了,如今这般,我们应当先下手为强。” 一旁上官子陌着急的问道:“爹爹,那二哥那里会不会有危险?” 西凉王皱着眉头说道:“老二一向沉稳,况且那两个秃驴在咱们王府这些日子,我已经派人告知他,小心那些释空寺的秃驴们。” 正在吃饭的邢云旗放下了碗,有些不开心,撅着嘴端坐在那里不说话。 西凉王刚好看见,便问道:“小娃儿,你吃饱了?怎么还撅起嘴来了?” 邢云旗鼓起勇气说道:“你是老天爷大王,不能骂人,不可以骂人。” 西凉王一愣,随即明白了怎么回事,不以为意,笑呵呵问道:“为什么老天爷不可以骂人呢?” 邢云旗咬咬嘴唇说道:“因为在小光头,哦,不对,是小云旗眼中,老天爷大王是好人,释空寺的师父们也是好人,好人不可以骂好人。” 西凉王来了兴致,继续问道:“你说他们是好人,可他们却打伤了你师父哦!” 邢云旗看向没什么不一样的师父,低声问道:“师父,你真的受伤了么?” 霍弃疾笑着说道:“没事儿的,你见过庄里人打架么?有人打架,不过是想法不同,想用力量去争个谁对谁错,只要不是仗势欺人,那便都可以讲讲道理的。至于其中的真正是是非非,很多时候,都是拳头硬的说了算的。” 邢云旗抓抓小光头道:“师父,你又开始说我听不懂的话了,可是小云旗觉得,在师父收我做弟子之前,师父们对我也很好的。” 霍弃疾笑了笑,对着自己的小弟子温声说道:“你记着你心中的好就可以了,孩子如果一个人对你一直很好,可他在别人眼中是个十恶不赦的坏蛋,而他做的那些事,你也觉得不对,那你会讨厌他么?” 邢云旗抬头瞪着大眼睛想了半天,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知道啊,想不出来,可是我应该不会接受坏蛋的好吧。” 霍弃疾看着一脸迷糊的邢云旗说道:“吃吧,师父不过是随口问问,你愿意想就想,不愿意想就忘了,也许你的一生,不会遇到这种难题的。” 西凉王摇了摇头,看向霍弃疾说道:“看你这般,倒是和令尊很像。” 霍弃疾笑笑,摇了摇头,沉吟了一下说道:“既然石昆城那边无碍,释空门那里我再走上一遭,不过还需要王上一些支持,毕竟我可没本事去与整个释空门为敌。” 西凉王皱眉问道:“难道你是想?” 霍弃疾点了点头,抬头看向西凉王问道:“王上难道没想过兵围释空山?” 西凉王看着又吃了起来的邢云旗,捋了捋自己的胡须说道:“昨日你说伤了那二人,本王这气便出了不少,不过还是想亲手出一口恶气,把那二位高僧抓回来,抄上一百本佛经,帮他们弘扬一下佛法。” 霍弃疾笑着问道:“当真?” 西凉王大笑几声,看向霍弃疾说道:“贤侄这是小看本王了,这点气度本王还是有的,不过他释空门妄图左右天下大势,实在是犯了大忌,贤侄可有把握?” 霍弃疾说道:“王上,他释空门所求的,我许诺给他就是了,至于有多少人愿意诵经念佛,就看他们的本事了,不过武僧一事,只怕还得费一番拳脚。” 上官子陌关切地问道:“霍大哥,你的伤还未痊愈,再去释空门,岂不是将自己身陷险境,那怎么可以?” 西凉王看着自己的小女儿,出声问道:“陌陌啊,要不你陪你霍大哥一起去吧。” “我?” “她?” 两个声音同时传了出来。 西凉王笑道:“怎么?你们二人不愿意,贤侄,你听我说,这陌陌与你一同去石昆城,带你去见她二哥子明,我再派出一支人马与你们一同过去,以防路上发生不测。至于之后如何安排,全凭你自己安排,我手书一封,命子明全力配合你,如何?” 上官子陌脸有些红,可听说爹爹还要派一队人马跟随,便收起了小心思,开口说道:“霍大哥,还是让我去吧,正好我也很久没见二哥了。” 霍弃疾想了想说道:“既然如此,那有劳陌陌姑娘了。” 上官子陌觉得爹爹还不算老眼昏花,笑着问道:“爹爹,那还有谁与我们一同去呢?” 这时下人来报,说公孙统领来了。 西凉王一听,笑着说道:“就是他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三章 乌云遮月 来人是西凉城侍卫统领,公孙日月。 其父正是凉州兵马统帅,公孙瓒。 公孙日月年方二十又四,身高近八尺,生得剑眉星目,身穿亮银软甲的他进门抱拳行礼道:“属下公孙日月,见过王上。” 说完冲着西凉王左手边上的上官子陌微微点头说道:“小郡主也在陪王上用膳啊。” 西凉王笑呵呵说道:“日月啊,这里没外人,不用这么客气,用过早饭没有?快来坐下一起吃些。” 公孙日月再一拱手道:“禀王上,昨夜接到您的传令,便彻夜搜查整个西凉城,只是未曾发现两位僧人踪迹,属下办事不利,还请王上责罚。” 说完公孙日月单膝跪地,低头行礼。 西凉王笑了两声说道:“快起来吧,本王猜测也是这般结果,这不是你的责任,快起来吧,想必你也没吃早饭。” 说着他看向一旁管家说道:“老宋!” 管家老宋心领神会,冲着后面一招手,有丫鬟送上一副碗筷过来。 公孙日月还跪在地上,上官子陌说道:“公孙大哥,快起来,正好我给你介绍一下霍大哥。” 公孙日月起身,挨着上官子陌坐了下去。 他没有动筷,而是打量着对面的两个人,一位是看起来气度不凡的中年人,只是有些清瘦,想必是郡主口中的霍大哥了,另一位竟然是个小光头,这又是何人? 上官子陌甜甜叫道:“霍大哥,这位就是方才爹爹所说之人,西凉城侍卫统领公孙日月。” 霍弃疾看向公孙日月,笑着点头示意。 公孙日月笑着还礼,看向上官子陌问道:“郡主,不知这位先生是哪位高人?面生的很。” 上官子陌笑着说道:“我正要给你介绍,这位霍大哥是国师大人的公子,玄一门的传人,昨日王府那两个秃~秃,突然逃走的高僧,便是被霍大哥给打跑的。” 公孙日月起身拱手道:“足下原来是国师的公子,失敬失敬!在下公孙日月,感谢霍先生解决王府大患。” 霍弃疾点头说道:“鄙人霍弃疾,王府之事也算是我份内之事,无需言谢,公孙公子客气了。” 见其没有起身,公孙日月心中不喜,心道此人好大的架子,只是国师是豫州之人,怎么郡主对其这般熟络。 上官子陌在一旁继续说道:“对面这位可爱的小光~啊~不对,小云旗是霍大哥新收的弟子。” 说完她笑眯眯地看着快吃饱了的邢云旗说道:“小云旗,这位大哥哥也是个很大的官哦,你要叫上官哥哥。” 邢云旗抬眼看了眼对面那位很好看的大哥哥,挺了挺身子,站了起来,乖乖的叫了声:“大官上官哥哥好!” 然后又悄悄地问一旁的霍弃疾:“师父,上官哥哥的官有多大?比起老天爷大王呢?” 霍弃疾笑而不语,一旁西凉王哈哈大笑,抚掌说道:“你这小娃儿!” 说完看向霍弃疾说道:“贤侄,你倒是收了个有趣的弟子,本王喜欢得很,要不就把你这小弟子留在王府吧,你看怎样?” “王上,这个我不能做主,要不然他又该哭鼻子了,他若是愿意,我不拦着,只怕是王爷要被落了面子了。” 西凉王不以为意,笑眯眯问道:“小娃儿,怎么样?留在王府,本王收你为义孙儿。” 霍弃疾一惊,本以为西凉王在打趣,却不曾想到他会说出这般话来。 殊不知一旁正在喝着奶茶的公孙日月心中更是惊诧万分,这看起来像个小和尚的孩子究竟是何来历?怎的这般博得王上欢喜呢! 方才这个小光头跟他打招呼的时候,他碍于郡主的面子带点笑意微微点了点头,一个国师儿子的弟子,还不值得自己如何另眼相看。 另外,这孩子叫自己上官哥哥是什么意思?郡主这般安排,不是把自己弄得比那个姓霍的小一辈了么。 一进门的时候他就发现郡主看向那个人的眼神有些不对。 只是王上此言又是为何? 思忖间,那个小光头已经答了话。 只见邢云旗抱着霍弃疾的胳膊,一扬头说道:“我不!” 真被落了面子的西凉王哈哈大笑,看着霍弃疾说道:“好,好,贤侄倒是真的收了一个好弟子。” 一旁上官子陌看向西凉王道:“爹爹,你这样我可不开心了,人家明明是姐姐,你这么一说,我都被叫老了。” 霍弃疾看向西凉王说道:“王上,我这小弟子他还小,不明白您这这番话的份量,所以才出言不逊,望王上恕其无理。” 西凉王摆摆手说道:“本王没读书人那么多讲究,见他这般有趣,便起了点心思,没有其他的意思,说起来,身为你的弟子,只怕比当我的义孙儿更好。这小娃儿,有福!” 霍弃疾微微低头说道:“王上言重了!” 他的手却轻轻一动,把站在他身旁紧紧揪着他衣袖的小弟子轻搂在身边。 西凉王看向上官子陌笑道:“怎么?还想让这小娃儿叫你姐姐,那你怎么还叫他的师父做大哥呢?” 上官子陌一想,面色有些微红,秀口微撅,轻哼了一声。 坐在她这一侧的公孙日月喝完了碗中奶茶,放下了手中的大碗,微微侧头,刚好看见上官子陌的侧脸。 人间六月芳菲尽,陌上桃花朵朵开。 这位王府的小郡主,他喜欢得很。 西凉王瞟了一眼公孙日月,这位老伙计小儿子的心思,他清楚得很,只不过他曾多次问过自己的小女儿,小女儿却只把他当兄长看待。 西凉王不想让自己的小女儿受委屈,也不想让帅府难做,此事便就此作罢。 只是,小女儿已经到了出阁的年纪,那公孙日月也在苦苦等待,他们这些做长辈的,也为两个孩子犯愁。 霍弃疾的出现,身为过来人的西凉王看出了女儿的心思。 到底是自己的闺女,随自己,眼光好。 虽说霍弃疾大上上官子陌十多岁,不过在西凉王看来,这根本算不上什么,上官子陌的母妃不也是他三十多纳的么。 轻咳一声,西凉王说道:“日月啊,方才正说到你的时候,你就来了,本王交予你一份重要的任务,你回去之后点二百铁骑待命,准备护送郡主去一趟石昆城。” 听见西凉王轻咳,公孙日月便回过神来,略微低头。 西凉王说完命令之后,公孙日月起身行礼道:“末将领命,王上,末将这就回去,早做安排。” 西凉王点点头道:“好,此外,霍贤侄也会随你一同去往石昆城,在此期间,一切安排皆听从霍贤侄号令,你可听清楚了?” 公孙日月一愣,随后行礼说道:“末将遵命,王上,末将告退。” 西凉王挥挥手说道:“嗯,你去吧!” 转身离去的公孙日月瞥了一眼那个男人。 他觉得自己这些年的苦等可能会变成白等,他不服。 公孙日月离去之后,西凉王看向霍弃疾问道:“贤侄,你觉得如何?” 霍弃疾笑道:“王上推荐此人,定是有过人之处,我信得过。” 西凉王瞪眼说道:“说真话,跟本王你还说这些客套话,那可就太见外了,对吧?我的宝贝女儿!” 见爹爹突然问向自己,正偷偷看着霍大哥的上官子陌“啊”了一声,瞪了西凉王一眼说道:“爹爹,你!” 西凉王大手捋着胡须,哈哈大笑两声。 霍弃疾看着这父女俩,想起方才那位白银软甲小将军,最后这位西凉王的心腹之人转身离去之时,目光之中竟然带了一些敌意,这让他很是不解。 斟酌了一下,他开口说道:“王上,此人能身为西凉城侍卫统领,必然是王上信得过之人,除此之外,若无真本事,想必王上也不会将自己的安危交给此人,我观其面,一脸正气,此行有他随行,定是万无一失,只是王上这里,会不会?” 西凉王笑道:“你放心好了,老夫戎马一生,在自己的王府,还能出现什么岔子不成?” 上官子陌闻言撇撇嘴。 这时邢云旗轻轻拽了拽霍弃疾的胳膊问道:“师父,师父,我好像听明白了,昨晚和你打架的,是释空门的师父么?” 西凉王一时语塞,这小光头,怎么突然提起这茬来了。 上官子陌掩口偷笑。 霍弃疾轻轻地点了点头,对他说道:“这世上,哪里都有好人,也有坏人,有你心中的好人,也有师父心中的坏人,不是师父与释空门的师父动手打架了,他们就会成了你眼中的坏人,不过师父这回再去释空门应该不会再打架了,而是去讲理。” 邢云旗低声说道:“我知道了,师父!” 然后又小声嘀咕一句:“那,需要那么多人一起过去讲理么?” 邢云旗想起了小时候,庄子里的泼皮,恶霸都是好几个人一起,欺负一个人,但是他们都不讲理。 他记得有个恶霸恶狠狠地对他爹爹说过,大爷我说的话,就是理。 他不希望师父也是这样。 他抬头看看师父,轻轻敲了一下自己的小光头,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真是笨得很,师父这般,这般,这般好,自己怎么能往恶霸那边想呢。 霍弃疾听见了小云旗的低语,侧头看向自己的小弟子,却发现他敲了自己的小光头,还在那里傻笑。 西凉王还在一旁,弟子的话待会儿再跟他解释解释吧。 只是不料西凉王却在一旁说道:“小娃儿,你是不知道,有些时候啊,确实需要很多人一起去讲道理,因为人多了,力量就大了,讲理的时候就有底气了。虽然此事不是绝对,但无论是咱们现在的大晋王朝,还是以前的王朝,都是这般,先比谁的拳头大,最后拳头大的讲道理,定规矩,安天下,若是后来道理不管用了,规矩被废了,便有新的拳头出来,又要重新讲一讲道理了。” 霍弃疾看向西凉王说道:“王上,他还小。” 西凉王起身摆摆手说道:“罢了,罢了,老夫不过有感而发,所言未必是对,可也未必是错。贤侄,那两位高僧如今已经离去,今日我与老伙计公孙瓒商量一下,高阳城那边该当如何,吐蕃那里是不是也给他们个拳头尝尝?你准备何时动身?” 霍弃疾也站起身来,搂着站在身旁的邢云旗说道:“王上,事不宜迟,若是陌陌这里没有问题的话,我想今日就动身。” 顿了一下,他继续说道:“高阳城那里可以把吐蕃的那一路人送回去了,也算是对吐蕃王一个警告,至于巴州,王上可与蜀王修书一封,试探一下他的意思。” 西凉王看了一眼霍弃疾,点了点头道:“若是十几年前你留在我凉州,本王未必没有一争天下之心。” 霍弃疾笑道:“王上若是有心,现在也不晚。” 西凉王摇了摇头走了。 霍弃疾明白西凉王的意思。 上官子陌说道:“霍大哥,我现在就回去收拾,还有你的药,我安排人给备好,路上还是得继续喝的。” 霍弃疾笑着点点头道:“那有劳了!” 上官子陌甜甜一笑说道:“霍大哥再这般客气,我可就管你叫大叔了,是不是呀?小云旗!” 邢云旗看着笑眯眯地上官子陌,掰着手指头说道:“我虽然没怎么读过书,但是我知道一句话,叫做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那我师父就是我的父亲辈儿的,仙女姐姐,你让我管你叫姐姐,那你就是和我一辈儿的,所以,按照我们家乡的说法来看,仙女儿姐姐,你确实应该管师父叫叔叔呀。” 看着认认真真在那掰手指的小光头,上官子陌咯咯笑道:“霍大叔,嘻嘻,小云旗,你说得对哦!” 邢云旗皱着眉想了一下,又一拍自己小光头,在那嘀嘀咕咕说道:“哎呀,哎呀,不对的,不对的,是小云旗该被骂,是我错了,老天爷大王是师父的长辈,又是郡主大老爷的爹爹,郡主大老爷管师父叫大哥才是,是小云旗错了,按照家乡的叫法,我应该管郡主大老爷叫姑姑。” 说完他看向上官子陌,咧嘴一笑,脆生生叫道:“姑姑好!” 上官子陌瞪了一眼邢云旗,没有说话,鼓着腮帮子跑开了。 只是跑了几步又扑哧一下笑出声来,她没有回头,快步离开了。 邢云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脸茫然地看着师父,低声问道:“师父,我是又说错话了么?” 霍弃疾搂着他光溜溜的后脑勺,离开桌子,边走边说道:“没有,我们小云旗说的话最对了。” 邢云旗嘟着嘴说道:“师父,你又取笑我了,师父,那你去释空门讲道理去,带上我好不好?” 霍弃疾说道:“好的!” 邢云旗又问道:“师父,老天爷大王说的拳头又是什么?谁会有那么大的拳头啊?” 霍弃疾看了看小弟子,轻声说道:“像我们有五根手指一样,攥起来就是一个拳头。你口中的老天爷大王是咱们凉州的王,你说他是老天爷,从某种意义上来看,这种说法也很正确,那么在咱们凉州,他有一种拳头便是最大,这叫做权力。孩子,你现在不用想这么多,有师父在,有多大的拳头,都不会落在你的身上。” 邢云旗咧嘴笑道:“师父,这句话我听懂了!” 霍弃疾笑道:“走吧!” 过了午时,西凉城侍卫统领率二百铁骑离开西凉城。 随行的,还有一辆马车。 公孙日月想不明白,堂堂男子汉,竟然不骑马,还与郡主共乘一辆马车,若不是郡主没有反对,他早就把他给揪下来了。 只是他不知晓,坐在马车里的霍弃疾,也想找一匹马骑在身上。 这大白天的,太阳可真圆呐! —————————————— 阚画子还是去了残花巷。 残花巷不是青楼,但确实是风月场所。 花无百日红,总有新人换旧人。 人老珠黄时,那些靠卖肉为生的风尘女子终究不能在娼馆中养老。 欲找个老实人嫁了吧,可便是贴上自己辛苦积攒下来的银钱当嫁妆,也少有人愿意当这老实人。 便有人买个小院子,继续做起了自己的老本行。 渐渐的,一条小巷子便都住满了这些不再是鲜花一样的女子。 残花巷因此而得名。 没想到,这里的生意,竟然出奇的好。 虽然每次银钱不如之前那般多,可喜欢偷偷过来偷腥的男人们可是越来越多。 阚画子没有空手去,还背上了他的竹箱,不过同福客栈的客房他却没有退。 他是为画而来,也是为了长见识而来。 一日之内,他光顾了四家小院子。 离开了残花巷的时候,他满意地点了点头,不愧是身经百战的老姑娘们,会得可真多,当真学到了不少。 背着竹箱的他又回到了客栈。 无客的时候,残花巷的老姑娘们就凑在一起嗑瓜子,聊闲天。 聊着聊着便聊到了一个奇怪的客人,进院一个时辰,什么都不做,却在那里画画,还让老娘摆出各种姿势,要不是看在银子的份儿上,老娘保准骑到他的身上,让他束手就擒。 另外一个也说道,可不是嘛,离开你那里转头就来我这了,我还以为他在你那完事了,感情是什么也没做啊。 另外两个也说了,当真是个怪人,到我们这里也是这般,莫不是他有了毛病,不能行事,想靠这个办法寻点乐子吧。 倒是可惜了,那位客人不给咱们瞧一瞧他到底画出了些什么。 几人说来说去便对这个客人没了兴趣,转头又说起哪位客人当真了不得,老娘差点又起飞了。 阚画子进了自己的上房,嘱咐伙计打点水上来,他先给自己倒了一口温茶解解渴。 伙计把水送来之后,一脸疑惑的关门离去,他还是头一次见上房的客人要打冷水送过来的。 不过这位客人的脸,倒是黑得很。 阚画子用双手往脸上泼了几下,又把头埋在盆中,感受着阵阵凉意。 如此几下之后,他拿起面巾擦了擦脸。 若是这时伙计见到他,便会发现自己打来的这盆冷水有美白之功效,这位脸很黑的客人,现在面色竟然变白了些。 走到书案前,心已经彻底平静下来的阚画子掏出书箱中的几卷小纸。 纸是他裁的,毕竟这种画不适宜画在大张纸上面。 好看是好看,只是不好大张旗鼓给旁人看。 凭着阚画子的画技,画中的女子竟然比残花巷中的女子年轻上二十几岁,若是她们看见,定会惊呼,这不就是年轻时候的自己么。 阚画子对自己这些画作很是满意,拿这个给康捡娘当见面礼应该不错。 想起康捡娘,阚画子微微一笑,都徐娘半老了,竟然把安云歌这小子给吃到嘴了,也是挺有本事的。 安云歌这小子,长得确实很好看,嗓子也好,还抚得一手好琴,要不然此前也不会派他来这雅馆当头牌。 幸好是头牌,还是在雅馆,不然还真容易出了岔子。 安云歌是那书生的弟子,可惜那书生喜欢采花,这位弟子他倒是没怎么管过。 不过安云歌这手抚琴绝技却是宁书生亲传。 安云歌自幼便喜欢着女装,他本是跟随一名男伶人学唱戏的,不知从哪里被书生带了回来,教他抚琴。 那书生不知道又去哪里了,换了安云歌,还是姓柳的意思。 康捡娘和柳飘飘师出同门,不过柳飘飘是小姐,康捡娘却落了个侍女的身份。 康捡娘不服气也没有办法,终究是因为她天生不是学艺的料,无法继承师父衣钵。 阚画子想起初识康捡娘的时候,她也是位楚楚可人的姑娘。 岁月如刀,姑娘成了老鸨。 阚画子把手中的艳图收好,又拿起自己进入客栈时画的那两幅画,欣赏了一番,看来这个计划要自己亲自动手才是。 不过,在这之前他还有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画画! ———————————— 月挂天空,星河粲然。 篝火旁,元夕与张仲谦在看着羊皮地图。 张仲谦忧心忡忡地说道:“元少侠,咱们已经离开武陵城地界,再往前行五十里就该到了黑风岭的势力范围之内,按照我们的行进速度,在明日夜间,根本无法到达下一个镇子落脚,至少要走上三天方可。” 元夕看向四周,对张仲谦说道:“张公子,再是担忧也是无用,从明日开始,叮嘱一行人武器不要离手,另外告诉大家不要怕热,把之前备好的藤甲穿在身上,以防对方先以弓箭射伤咱们。” 这藤甲其实是用藤条编制的,张家做的是布匹买卖,这藤甲还是他们张家发明的,但是军中嫌这个藤甲穿起来行动不便,实用性不大,便没采用张家这个成本比较低一些的制甲。 张家没有赚到钱,这些制甲便留给自己家用了,以防万一。 如今这个万一恐怕就变成了一一了。 元夕继续说道:“来时我观察了一下黑风岭的地势,有一段路恐怕是对方最易埋伏之地,一侧为山,山中有密林,途经此处之时,我们一定要在马车另一侧通行,要记住给马匹也套上些护甲之类的,不然马匹被射死了,我们的货可就带不走了。” 张仲谦点点头道:“这个我已经准备好了,是特质的牛皮,很硬,一般的弓箭射不穿,普通刀剑砍几下也砍不坏。” 元夕点头说道:“如此甚好!” 张仲谦与元夕二人又商议一番便去休息,下半夜是他二人轮值守夜。 元夕躺在地上,却没有合眼,望着天上。 一大块儿乌云飘来,月便被遮住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四章 这伙山贼不太冷 元夕执剑在手,走在车队的最前面。 剑是临行前在平南城铁匠铺子里买的,五两银子一把的普通剑。 成是非则背着爹爹成云德给他的那把家传雁翎刀,走在队伍中间。 陈岁岁走在队伍最后,手中所拿是张仲谦给他的一柄鬼头大刀,与张府自家护卫所持兵器一样。 张仲谦则坐在马车之中。 护卫在队伍前后排开,算上原本在武陵城的四人,共十名护卫。当初离开武陵城之时,为了避免张扬,张仲谦只安排几个人手持兵器,当作商队护卫。 无他,只是怕树大招风。 要不然之前那两拨举着农具而来的流民也不会对他们下手了。 如今已经到了黑风岭,再藏拙也毫无意义,所以提前做好完全准备,以防贼人出现,打个措手不及。 按照昨夜元夕的建议,护卫们都披上了藤甲,而马匹也被盖上了一张大牛皮。 元夕在早上出发前叮嘱了成是非与陈岁岁,要小心提防。 逗非在元夕身前跑来跑去,而元夕则在仔细注意着前路。 他的怀中揣有一袋子花生米。 一阵风吹过,逗非突然叫了起来,向前跑去。 元夕举起右手,车队停下。 元夕喊了一声,逗非回头看了看主人,跑到元夕脚下,继续冲着前面狂叫,似乎在提醒着什么。 元夕也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只是前方百丈处空无一人,而此间官道两侧并无可隐藏之所。 百丈之后,却是个转弯。 成是非走了上来问道:“元大哥,怎么了?” 元夕说道:“你让大家原地做好准备,我去前面看看。” 成是非看出元夕面色凝重,没有多问,只是说:“元大哥,你多加小心。” 元夕点点头,提剑向前走去。 逗非也跟着向前跑去,被元夕轻轻用脚一踢,低喝了一声,“回去。” 成是非喊道:“逗非,回来。” 逗非看向元夕,呜呜的叫了几声,元夕没有回头。 成是非拍了拍逗非的头,逗非跟着这个喂食主人往回走。 众人见状,也是一脸凝重,纷纷抽出刀来。 张仲谦下了马车,迎上前来问道:“小非,怎么了?元少侠怎么一个人向前面去了?” 成是非的心跳得有些快,看向姐夫,他的喉咙突然有些发干,努力咽了几下口水,他开口说道:“元大哥说前面可能有问题,他上前去查看一下。” 张仲谦抻着脖子向前张望了一下,只看见元夕孤身一人,在夕阳下拉开长长的影子。 皱着眉头,张仲谦看向成是非说道:“小非,若是有山贼土匪来了,记住了,保住自己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这时候可别想着什么制服对方之类的,也许很血腥,姐夫我也没经历过,可我们必须要这么想。” 成是非想起了自己射杀的小兔子,想起了在松果山被人包围的那一幕,虽然不如这般凶险,可他自己心里明白,这回只怕是要真的生死相搏了。 目光坚定,他重重地点了点头,看向张仲谦说道:“姐夫,我明白,若是有贼人出现,你也要多加小心。” 张仲谦也点了点头。 元夕打量着两侧的山坡,来时他注意过这里,按理来说,此处不是一个埋伏打劫的最佳位置。 山坡不是很陡,两侧是秃石杂草,根本藏不住人。 走了大约五十丈左右,元夕眉头一皱,俯身捡起一颗小石子,他随手一扬。 田五趴在草间,屏息凝视,一动不动,远远地盯着那个越来越近的商队。 这个商队他们黑风寨可是盯了好久了,大寨主石一刀得了护卫组织那边送过来的消息,便早早计划好了,一定要把这块儿肥肉吃到口。 为此,他们已经安排了人去了武陵城,并在沿途各镇都安插了眼线。 龙江镇的眼线归来之后,大寨主便下令,由二寨主亲自带足人马,就在这蛇口谷处动手。 黑风岭有三大险地,蛇口谷,黑风峡,还有落鹰坡。 蛇口谷,顾名思义,此处地势犹如蛇口一般,从此处继续前行,就如同进入蛇口一般,之后便是蜿蜒的长路。 而路的两侧山势渐高,给人一种置身蛇腹之感,不过山上虽是怪石嶙峋,却非茂林修竹,只是杂草丛生,不过是齐腰那么高而已。 沿着此路前行三十里左右则是黑风峡。 黑风峡常年刮有恶风,因此而得名。黑风峡处两处山崖如天然大门一般,道路两侧有如斧劈般悬崖峭壁。 走过黑风峡之后又是另一番景象,一侧山势渐低,一侧却是层山绵延,山上密林葱葱。 据说这黑风寨就藏身在这片大山之中。 再前行约十多里便是落鹰坡了。 此坡坡缓林茂,是黑风寨之人长期出没之地,一般过往客商,便是在此地由随行雇来的护卫交上一些买路财便安然通行了。 元夕与张仲谦认为黑风寨的人若是动手的话,应该会埋伏在此地。 田五选的位置极佳,在两颗不大的岩石后面,身边的草长得却很茂盛,经常伪装的他还用草编了一个帽子套在头上,以免露出马脚。 只是头冲下趴在这里,却不大舒服。 汗流在鼻尖之上,他觉得有些痒,便轻轻侧头在肩头蹭了一下。 “啪”的一声,田五“啊!”了一声便昏死过去。 元夕这次用的力道比较大。 看来是真的有埋伏了,元夕几个起落,便奔上了山坡,来到这人身旁,元夕蹲下身去,看着昏死过去的田五,皱了皱眉。 没想到黑风寨一个放风的就有这般藏匿身影的本事,若不是他那个微动,自己都没发现他。 方才田五这声“啊”声音并不大,不过是本能的一声惊呼,声音还未破喉而出便昏死过去了。 伸手扒了扒田五的头,又并指在其脖子之下按了按。 若非事关生死,元夕不愿杀人。 田五脚下竟然还有一个铜锣,看来是用来放消息的。 黑风寨二当家的冯三鞭带着二十几个弟兄在背阴处等着。 一人问道:“二爷,消息准么?这大半天了,怎么还没个动静?” 冯三鞭瞪了那人一眼骂道:“他娘的,老子都没嫌累呢,你着急什么?这次可是条大鱼,打探消息的兄弟可说了,足足五辆马车,四车的货,你想想,这票大不大?你们不知晓,其中一位兄弟眼尖,看那车辙猜出来至少有两车是沉甸甸的,你们说说,什么东西这么重还值得他们这般辛苦往回运?” 那人讪笑一下说道:“我这不是心疼二爷么,怕您白白受累,有您这句话小的就好好等着,一会儿好让他们这帮弱鸡尝一尝本大爷的大砍刀。” 这人是冯三鞭的心腹,追随他多年,名马无水。 摘下挎在腰间的酒葫芦,递给冯三鞭,马无水说道:“二爷,解解渴吧!” 冯三鞭接过酒葫芦,拔出酒塞灌了一口,抹嘴笑道:“爷我就喜欢你这股子机灵劲儿,你要是个娘们儿,爷保准让你给爷暖床。” 马无水咧着嘴,吞了几下口水说道:“二爷,什么时候抢上几个姑娘上山来,几位爷舒服够了,也让兄弟们尝尝鲜,寨子里什么都好,好吃好喝的,就是少了个暖被窝的,不瞒二爷,我这双铁掌都练得炉火纯青了,可总不能用掌练枪,都是爷们儿,您说是不是?” 冯三鞭掏了掏裤裆啐了一口说道:“老子也想,可大爷定下来的规矩,不叫咱抢人,你敢跟大爷叫板?不过大哥也是,天天顾着三妹的面子,却忘了兄弟们可都是血气方刚的汉子。” 又灌了一口酒,他恨声说道:“大哥惦记三妹,却让兄弟们跟着受苦,唉!” 把酒葫芦扔给不断舔嘴唇的马无水,冯三鞭说道:“喝吧,跟着老子,不会让你们受苦的,待会儿这票买卖做得漂亮些,分了钱,老子领你们逛窑子去。” 马无水接过酒葫芦,先小心翼翼地嘬了一小口,轻咂几下,听冯三鞭说完之后,双眼放光,问道:“二爷,您说的可是真的?” 冯三鞭轻嗤了一下,懒洋洋说道:“二爷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好像上次二爷就说过带自己去潇洒一番,结果二爷记性不好。 马无水知道一句话,叫做贵人多忘事。 眼珠子一转,他冲着一帮待命的兄弟们低声说道:“一会儿活儿都干得漂亮点,二爷可说了,等这票干完了,二爷领大伙儿乐呵乐呵去。” 看着马无水的眼神,一众弟兄们都知晓是那种乐呵了。 一个个咧着嘴看向冯三鞭说道:“谢二爷!” 冯三鞭摆了摆手说道:“都是一起搏命的兄弟,自然是有福同享了,一会儿都好好干,听见了没?” 马无水在一旁笑道:“二爷,其实何须您亲自出马呢?若不是那姓张的惹了咱们荆州那些干护卫买卖的,咱也不能这般容易得到这个消息,我猜啊,这个商队没几个敢动手的人,咱们兄弟出去吓唬一下,只怕那十来个人就吓得屁滚尿流了。” 冯三鞭看了一眼马无水,“呦呵,一会儿就让你去震慑一下如何?让他们见识一下马大爷的大砍刀!” 马无水抽出了自己的大刀,刚要说话,便听到一阵铜锣响。 冯三鞭一听,这不是田五放出信号来了,急喊道:“弟兄们,给老子上。” 众匪纷纷抽刀而出,马无水一马当先,带着众人从拐弯处亮出身形。 “呔,此山是我……人呢?“ 马无水这话刚喊出口,却发现眼前根本无人,商队倒是出现了,却远在三百丈开外,一个个手持武器,看着自己这一行人。 成是非看着突然出现的山贼,转头向张仲谦问道:“姐夫,这就是山贼?” 张仲谦有些疑惑,迟疑说道:“应该,是的吧!” 说完他对众人喊道:“大家都小心一些,山贼出现了,一会都照顾好自己。” 这时成是非说道:“元大哥一晃就上山了,人呢?” 元夕敲完铜锣之后便居高临下看着那边拐弯处杀出的二十多个人来,见打头有个人持刀喊话,他左手一扬,铜锣脱手而出,随即又一扬右手,手中木锤也随之而去。 马无水不解,按道理这时候田五不应该敲锣才是,这不是敲早了了么。 抬头看向田五的藏身之处,只见一个铜锣飞来,慌乱间他双手抱头,还未来得及蹲下,铜锣便砸在他的头上,随之一声巨大锣声在耳边响起,马无水被震得双耳失聪,只有锣声在耳边回荡。 荡了几下之后,他便口吐白沫,昏倒在地。 其他人看得清楚,一个铜锣砸到马无水头上,跟着木锤便敲在了锣中央,其他人赶紧捂着耳朵。 元夕已经下了山,站在道中央,距离这伙山贼十丈之遥。 众人放下手,却发现眼前多了个英俊少年。 冯三鞭皱着眉头看着口吐白沫的马无水,挥了挥手,一旁有人把马无水搀了起来,叫了几声之后也不见好。 冯三鞭骂道:“他聋了,你也傻了么?用水泼他!” 说完看向元夕问道:“敢问这位少侠师从何门?难不成是咱们荆州的紫阳阁?” 元夕从山上下来的时候他注意到了,这般身法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况且这投掷铜锣的手法,用劲也极其巧妙。 元夕看着冯三鞭问道:“看来你是老大了?” 冯三鞭没有答话,一旁有人说道:“这是我们黑风寨的冯二爷,你这小子,识相的赶快闪到一边去。” 元夕看着冯三鞭说道:“冯二爷有何见教?” 冯三鞭眯缝着小眼睛阴恻恻地说道:“见教算不上,既然少侠不报上名号,就别怪咱们黑风寨不给贵派面子了。” 元夕随口说道:“无门无派,冯二爷无需担忧会有人替我上黑风寨去讨个说法,况且,根本用不着。” 说完元夕便动了。 一直盯着元夕的冯三鞭见状,伸手一扬,一根小巧袖剑便激射而出,直奔冲过来的元夕面门。 随后他又连发两箭,分别射向元夕左胸和小腹,皆是周身要害之处。 这是冯三鞭的压箱底手段,要的就是出其不意,一招毙敌。 他还有最后一只箭, 这只箭他从来没有射出去过,因为无人能躲过他的三根箭,况且箭头上,他还喂了毒。 这种毒不会令人立刻毙命,却会周身麻醉,失去行动能力。 冯三鞭眼睛睁大,左手还未抬起,便被元夕单掌按在脸上,整个人被带出去三丈,就这么硬生生的给按在地上。 心里想着,真他娘的疼,冯三鞭便昏死过去了。 半跪的元夕起身拍了拍手,对着举着刀子不敢上前的一众山贼说道:“谁来想和这位比一比究竟是谁的脑袋硬?” 哐啷哐啷的声音,是刀掉在了地上,却无人敢答话。 元夕冲着远处的车队招招手,示意继续前行。 随后他问道:“谁带着绳子了?” 众山贼看向其中一人,那人哭丧着脸从后腰抽下一捆别着的草绳,轻轻地扔了过去。 元夕用脚尖提了提身前的冯三鞭,说道:“来,搭把手,帮我把他给捆了,我可有言在先,要是想活命,就按我说的去做。” 无人敢动弹,元夕微微皱眉,轻轻说了句:“难道是想让我亲自动手不成?” 这时有两个人走了过来,给冯三鞭来了个五花大绑。 元夕看着二人娴熟的手,笑道:“你俩倒是挺利索啊。” 那二人赶紧答道:“回大侠,小的二人是专门做这些捆绑活计的。” 车队众人已临近,元夕对着一众山贼说道:“此人我扣下来,你们都回去吧,告诉你们黑风寨的大爷,要想赎人,在落鹰坡等着。” ———————————— 步吉安在书房内,桌子上是一封刚刚写好的信。 杨书察在一旁候着。 步吉安叹了口气,把信折起来,塞进牛皮纸信封里,对杨书察说道:“书察,你亲自去一趟都城,把此信交予魏帅。” 杨书察把信塞入怀中,问道:“大人,这些江湖人士?” 步吉安摆了摆手说道:“无妨,如今都回到了咱们南郡城,我还怕他们不成?” 杨书察欲言又止,步吉安见状说道:“有话直说,书察,你跟我最久,在我面前,没什么可顾虑的。” 杨书察拱手行礼说道:“是,大人,之前在山上,尊师那里似乎对大人有威胁之意。” 步吉安叹了口气,看向杨书察道:“当时情形,的确凶险,差点连累几位兄弟白白送命。” 说完他看向杨书察道:“此事个中原委不便与你细说,你赶快动身,领完顺道打探一下,盛副帅是否也在都城。” 杨书察行礼告退。 步吉安坐在书案前,想着当下局势。 南禺山万器门一案,竟然牵扯这么多事,步吉安揉揉了头,事已至此,他所能做的,就是稳住城中这几位江湖中人,包括他的师父,郑锡丁。 他在信中着重讲了何向风组织人在巴州生擒平南城守将之女一事,这也是江陵王派他调查此事的主要缘由。 另外,师父郑锡丁代表师门向魏帅示好一事,步吉安也在信中多添了些笔墨。 想来想去,步吉安觉得,自己最应该提防之人,便是那个何向风。 扬州来人,竟然在荆、巴二州如此谋划,此人恐怕还有自己不知晓的手段。 步吉安不是没有想过,到了南郡城制服了何向风,押他去见王上。 只是他在席间问询师父的时候,师父摇了摇头。 郑锡丁就告诉步吉安一句话,莫要小瞧了此人,抓,未必能抓得住,即便是抓住了,只怕其还有后手。 步吉安皱了皱眉,只怕自己这南郡城,有他何向风的人。 指尖轻叩桌子,步吉安想了一会儿,起身走出书房,他要去会一会这个何向风。 ———————————— 阚画子在大街上闲逛,连逛了四日,竟是再无缘与那女子相遇,这叫阚画子心中好生失望。 白白出门前浪费那些口水了。 嘴里依然嘀嘀咕咕的,阚画子边走边看着两侧建筑,心中计算着自己所走的步数。 回到客栈,阚画子净手洗面,一身清爽的他走到书案前开始磨墨,墨磨好之后,他从笔筒中抽出一根紫毫小楷,又抽出一张纸来,在上面涂涂抹抹,似乎又在上面记载了些什么东西。 记完之后,他把笔搁置在笔架上,起身去堂中的茶桌上给自己倒了碗茶,喝了一口,摇了摇头,这茶,可比秋香那丫头煮的茶差远了。 只是带三个丫头出来太过招摇,带一个又难免令另外两个伤心,索性就自己受点委屈,只身来这平南城。 茶碗挨在唇边,阚画子双目微闭,脑海中正勾勒一幅画。 此画,便是他来平南城的秘密之一。 微微点头,阚画子成图在胸,将碗中茶水一饮而尽,他起身回到书案旁,书案左侧有几张他涂涂抹抹做的标记,他整理了一下放在一旁,又抽出一张纸来,平铺在书案之上,两侧用镇纸压好。 看了眼砚中余墨,阚画子又往砚台中加了点水,轻轻磨了起来。 提笔蘸墨,阚画子眼中好似只有这片白纸天地,他要在这张白纸上建一座城。 是巴州的平南城。 一个半时辰过去了,阚画子长舒一口气,看着一座墨色城池跃然纸上,他满意地点了点头。 待墨迹晾干,他轻轻折起此图,放入书箱中,又抽出一张纸,继续作画。 有了上一幅的作画经验,这副平南城他只用了一个时辰就画完了。 哀叹一声,自己就是个劳碌命,他又抽出了一张纸。 连作三幅画,纵是号称画圣的阚画子也吃不消了,双腿平伸,斜靠在椅子上,歪着头。 没有小拳拳落在肩头,只好自己晃了晃脖子。 阚画子把画收了起来,从书箱中掏出那一摞小纸画,慢慢欣赏起来。 放松了一阵子之后,他简单收拾了一下,便起身走出了自己的客房。 一坛老酒,几碟下酒小菜,面皮黝黑的汉子,想着下一步的计划。 这个计划缺了一个人,一个至关重要之人,不然那位楼主只怕不会愿意行事。 只是选谁好呢? 想那多作甚,明日先去了松竹馆再说。 薇薇姑娘,我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五章 闪电五连鞭 石一刀年近五十。 没人会想到,堂堂荆州三大匪首之一竟然会是一副儒生打扮。 身着靛青色长袍,石一刀在书房中练字。 为其研墨之人,却是黑风寨三当家的,黑凤梨。 黑凤梨一身黑色紧身长袍,做男装打扮,只是一条玉带束在腰间,勒出几座大山,叫人一看,便知这是位身材姣好的女子。 年过三十的她依旧肤白如雪,面若桃花,眉宇间还透着一股英气。 手执狼毫大楷,在砚台中蘸了两下,石一刀提笔在宣纸上一气呵成写了三个大字,“黑风寨”。 仔细端详了几眼,他侧头看向一旁问道:“三妹啊,你说大哥这个字写得如何?” 侧立一旁的黑凤梨笑道:“大哥这字好看是好看,可字里行间却透着一股山大王的劲儿。” 石一刀大笑道:“山大王,山大王,大哥现在可不就是个山大王么?” 黑凤梨左手指尖在书案上划过,走到石一刀身旁,转过身来,轻轻一跳,便侧坐在书案之上,左手轻撘腿上,右臂向后一支,身体微微后仰,看向石一刀,朱唇轻启。 “山大王是不是该有个王妃呢?” 石一刀看着风情万种的黑凤梨,干笑了两声却是说道:“三妹,你相中谁了?大哥给你作主。” 黑凤梨哼了一声,翻身跳下书案,起身离去,边走边说道:“大哥都无心女色,小妹又岂是那水性杨花的女子。” 石一刀忙跟上几步说道:“三妹,大哥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唉~,你这又是何必呢?” 黑凤梨突然回头,怔怔看向石一刀,目中竟是含泪,嘴唇微动了几下,却未出声。 这些年都过去了,何苦呢?又何必呢? 黑凤梨转头推门而出,石一刀长叹了一口气。 黑凤梨的心思他岂会不知? 回身来到书案前,布满老茧的大手在书案上摩挲着,方才若不是他心中苦苦念着某个人的名字,只怕他早已把持不住把黑凤梨按在书案之上。 看了眼自己刚刚写的字,他抓起来猛地一揉,双掌发力,纸被震个粉碎。 去他娘的黑风寨,老子堂堂读书人,竟然落草为寇。 心中骂完之后,他眉头一皱,自己越来越没个读书人的样了。 与这帮草寇为伍,自己可不就是只能当个山大王了? 心中烦郁,他起身离开了书房。 石一刀向着忠义堂走去,吩咐下去,叫人拎几坛子酒过来。 他到了忠义堂之后,却发现黑凤梨也在那里喝酒。 坐在堂中自己的大座上之后,他干搓了几下手掌,看着右侧躺在大座上喝酒的黑凤梨说道:“三妹,想喝酒,大哥陪你喝便是,刚好我叫人拿几坛子酒过来。” 黑凤梨抬眼看了看自己已经看了好些年的大哥,没有说话,只是拎起酒坛子往口中倒去。 清冽的酒水灌入口中,也顺着她两侧嘴角流了出来,流过她雪白的下巴,顺着颈间,湿透了前胸。 黑凤梨毫不在意。 看着黑凤梨这般喝酒,石一刀大笑道:“三妹当真女中豪杰,单说喝酒这气势,便让大哥敬佩不已。” 说话间,酒已经被属下送来,石一刀拍开封泥,同样仰天豪饮。 甩下坛子,他一抹嘴,咧嘴道:“真他娘的过瘾,三妹,再来!” 黑凤梨气笑道:“你是真的越来也像个山大王了。” 见黑凤梨笑了,石一刀心中烦郁之气一扫而光,举坛又是豪饮一番。 知道也没个结果,黑凤梨只得将此搁在心中,原本她想趁着老二下山,干脆这一次就把话给挑明了,若是他石一刀愿意与她双宿双飞,她便与他一起离开这黑风寨,一个破山大王,有什么意思。 她看得出来,一个匪首,在大哥眼中什么都不是。 要不是自己是这黑风寨三当家的,只怕那帮放光的眼睛都能把她给吃了,尤其是老二,冯三鞭。 在石一刀来黑风寨之前,她的男人司德藻是大寨主,她只是他男人的女人。 黑风寨也只是个二流山贼势力。 石一刀上山之后,凭着其不俗的功力和过人的头脑,被司德藻认做大哥,斩鸡头烧了黄纸之后,司德藻还要奉石一刀为大寨主。 石一刀极力反对此事,以黑风寨军师自居,最后助其收服周边各股山贼势力,最后黑风寨成为与牛角山,二龙山并列的荆州三大土匪势力。 只可惜司德藻命薄,有次偶感风寒后竟是一病不起,半年后便撒手人寰。 离世前司德藻把自己最放心不下的女人托付给石一刀。 为了护住黑凤梨,石一刀以绝对实力震慑住了二当家的冯三鞭,冯三鞭的袖剑只射出去两支,被石一刀用刀拨开,第三支箭没来得及射出手,石一刀的刀便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石一刀看着一脸不服气的冯三鞭,收了刀,给了他耍鞭子的机会。 冯三鞭的随身兵器是缠在腰间的九节鞭。 冯三鞭知道自己不是石一刀的对手,大哥司德藻也不是,他都不明白,这么厉害的一个人物,为何愿意来这黑风寨与他们这帮土匪为伍。 可是为了他这二当家的面子,他也要亮一亮自己的绝招,“闪电五连鞭”。 解下腰间九节鞭,他耍得啪啪作响,虎虎生风,围观的一众兄弟大声叫好。 不愧是“闪电五连鞭”,当真是快得很,啪啪几声作响之后,冯三鞭这一套鞭法就耍完了,只是这鞭子虽响,却并未招呼到石一刀的身上。 冯三鞭收了鞭子,冲着一众山贼喊道:“诸位与我一起拜见大当家的。” 说完他先行单膝跪地,抱拳行礼,高呼,“恭请大当家的掌管黑风寨”。 石一刀便顺理成章的当了山大王,而在一众兄弟们不解的目光下,他宣布黑凤梨是黑风寨三当家的。 连冯三鞭都不知晓,其实这黑凤梨的本事却比那短命鬼司德藻还要厉害上两分,尤其是暗器功夫,一手绣花针神出鬼没。 若非石一刀挺身而出,只怕冯三鞭的一对招子要废了一只。 这当山贼土匪的,谁还没点真本事了。 黑凤梨是个敢爱敢恨的女子,当初若不是家中不同意她与司德藻的婚事,她也不会与其私奔,跑到这荒无人烟的大山里,当个山贼土匪。 司德藻死了有七八年了,如今的她,爱上了石一刀。 她不相信石一刀对自己没有感觉,只是石一刀心里过不去这个坎儿。 他石一刀可以帮兄弟照顾好他的女人,却不能娶了他的女人。 石一刀的来历无人知晓,当初司德藻问过,石一刀没有说,他只是对司德藻说,相信我,我便留在山上,不信,我便下山。 黑凤梨也曾问过,石一刀只是对她说,知道了又能怎样?我不还是我! 黑凤梨眼神有些迷离,山上的日子她早就过够了,她想回去看看,十多年未曾归家,不知家中爹娘可安好。 等这票买卖干完,就跟大哥商量一下,她倦了,想回家看看,至于大哥是继续做他的山大王,还是下山,那就看大哥自己的想法了。 好几年都没有这样的大鱼了。 又喝了一口酒,她开口问道:“大哥,你为何让老二带人去?” 大马金刀坐在首座的石一刀说道:“虽说那边给咱们消息,说荆州无人接下这姓张的买卖,可他既然敢带着这批货出了武陵城,只怕还是有些准备的。打探消息的兄弟们说,那商队,竟是由三个少年护卫,这便不能忽视这三个少年的来历了,我让老二去,不过是为了试探一番,若是老二得手,那最好,若老二带着这么多人却碰了硬茬子,咱们再谋划谋划。” 黑凤梨秀目一睁,坐起身来问道:“大哥的意思是,那三名少年出自名门大派?” 石一刀点点头道:“若非如此,我真想不出那三个少年还有姓张的底气从何而来。” 黑凤梨眉头皱起,“大哥,若是这三名少年来历不凡呢?” 石一刀笑道:“那我便要看一看,是我的刀快,还是他们的师门厉害。” 看着豪气冲天的石一刀,黑凤梨问道:“大哥不怕惹了对方师门么?” 石一刀摆了摆手说道:“人可以抓了,再送回去给他们师门一个面子也就够了,行走江湖,靠的是本事,不是背后的师门,可不是随便一个门派蹦出来的小屁孩儿就能冲着老子撒野。” 黑凤梨婉然一笑,拎起酒坛子冲着石一刀一敬,烈酒下肚之后,她想跟石一刀说出自己心中的想法。 “大哥,这票买卖做完,小妹我……” 话音未落,便被吵吵嚷嚷冲进忠义堂的众人打断。 石一刀眉头一皱,看着众人问道:“你们这就回来了?二寨主呢?如何?” 大寨主一发话,众人便安静下来,没人敢吱声。 被人把话打断,黑凤梨心中不喜,这话只能以后再说,便开口问道:“马无水呢,怎么回事,说给大寨主听听。” 其中一人说道:“大寨主,三寨主,二寨主被人擒了,马大哥受了伤,回去养着了。” 石一刀一听,手中酒坛子一甩,起身问道:“老二被人给擒了?谁干的?” 当山贼这么多年,这帮人还是第一次遇到过自家寨主被人擒了的情况,酒坛子这么一碎,吓得众人一哆嗦。 回话那人斗着胆子说道:“回大当家的,那商队打头的有一个很厉害的少侠,就那么一下子,二当家的就被按到地上晕过去了。” 冯三鞭的本事石一刀清楚,不是正经门派嫡传,一般人不会是其对手。 况且冯三鞭还有袖箭这个杀手锏。 看来这个杀手锏是没起到什么作用,那这个所谓的少侠可不是一般货色。 石一刀继续问道:“他们怎么说的?” 那人答道:“回大寨主,那人说若是咱们想把二寨主赎回来,就在落鹰坡等着。” 石一刀闻言,皱着眉没继续问,而是挥了挥手,示意众人下去。 待众人退下之后,黑凤梨问道:“大哥,看来对方当真找到了强手护卫,只是我不明白,哪家门派子弟会愿意干这护卫的买卖呢。” 石一刀轻轻摇了摇头说道:“只怕不是,要么是这姓张的认识哪个门派之长,要么就是有下山游历的弟子自己有兴趣做这行侠仗义之事,只是我觉得以姓张的人脉来看,咱们荆州的门派是不太可能了,难道是巴州青云宗的人?” 黑凤梨起身,走到石一刀跟前问道:“大哥,那我们下一步怎么办?难不成真的去落鹰坡赎人?” 石一刀冷哼道:“对方那人还挺精明,摆明了告诉咱不要在黑风峡和落鹰坡设防。” 顿了一下之后,他继续说道:“既然如此,咱们就带上人马,去落鹰坡会会这位少侠。” —————————————— 冯三鞭被扔在第一辆装货的马车之上,为了防止他掉下来,还把他捆在了上面。 成是非与元夕一同在队伍前面,守在这辆马车身旁往前走。 成是非问道:“元大哥,这山贼也不厉害啊,你随手那么几下子,就把他们带头的打趴下了,看来姐夫这般紧张是有点多余了。” 元夕看着在前面跑的逗非说道:“未必,不然黑风寨也不会成为荆州三大山贼势力之一。这人虽说看起来不禁打,不过不是我自夸,小非,若是你和张公子与之对敌,只怕已经伤在其袖箭之下了,搞不好会死,所以,小非,千万不可掉以轻心。” 成是非一吐舌头,惊讶地问道:“不会吧,他有这么厉害?” 元夕看了看还在昏死状态的冯三鞭说道:“他的拳脚功夫未必如何,至于兵器么,我不知晓,不过应该不会很厉害。他最厉害的就是袖箭,近距离出其不意,一不留神就容易着了道,况且他的袖箭上好像抹了毒,你想想,若是被擦了个口子,便中了毒,你怎么办?” 成是非低着头没有说话。 元夕继续说道:“老话说得好,猛虎博兔,亦用全力,万不可小觑任何人。” 说完元夕冷冷地说道:“既然醒了,就别忍着了,马车上可还舒服?” 马车上的冯三鞭吭了一声,随后又“哎呀”了几声,半天挤出一句话出来,“少侠饶命,少侠饶命,少侠若是放了我,我保证少侠安安稳稳地走过黑风岭。” 成是非看向醒来的冯三鞭,问了一句,“喂,听我大哥说你叫什么三鞭子的,你腰上那个玩意也是一种兵器么?” 被自己人五花大绑的冯三鞭努力动了动,结果就这么一碰,后背便一阵钻心的疼,呲牙咧嘴了几下,他哀声道:“我说两位少侠,能不能让我趴着?我这,哎呀,疼!” 成是非见状咧嘴一笑,说道:“不成,快说,不然一会儿小爷我骑你身上去。” 冯三鞭脸冲着天直翻白眼。 人在屋檐下,冯二爷眼珠子一转说道:“我说,我说,小人腰上所缠是一种兵器,叫做九节鞭,耍起来啪啪作响,挺威风的。” 成是非一听,好奇问道:“那你之前为何不用兵器跟我大哥打呢?” 心中骂道,你这小子,脑子怎么这么笨呢,老子不拿袖箭偷袭难不成还要表演鞭法?况且那少侠出手太快了,快到自己根本来不及做其他的动作,比如跑。 他嘴上赔笑道:“这不是被那位少侠的身法吓坏了么,我就一眨眼,他便带我飞了。” 元夕淡淡地说了一句:“冯二爷的袖箭也不错。” 冯三鞭一时语塞,元夕又接着说了一句:“你左手的暗器倒是更巧妙得很?” 冯三鞭心中大惊,没想到这少年心思如此缜密,连自己第四根箭也被他发现了。 成是非在一旁问道:“元大哥,你听说过九节鞭么?” 元夕没有理会冯三鞭,对着元夕说道:“师父跟我提过,只说是软兵器的一种,但是我也没见人用过,不知道耍起来是什么样。” 成是非抓抓脑袋看向元夕,小声问道:“元大哥,要不咱俩长长见识?” 看着天上白云朵朵,冯三鞭使劲儿竖着耳朵。 他是真的怕了,那小子出手太重了,现在自己脑袋瓜子还有些嗡嗡的,况且自己最后的杀手锏也被他知晓了。 这根箭他是为某人准备的。 好不容易熬死了一个司德藻,偏偏又来了一个石一刀,这黑凤梨自己就吃不上了么。 有人拍了拍马车,冯三鞭回过神来。 成是非坏笑道:“喂,三鞭子,想不想舒服些?” 冯三鞭小声嘟囔道:“冯,冯,不是三鞭子。” 成是非哦了一声,又重新问了一遍:“冯冯,你想不想舒服一些?” 冯三鞭一哆嗦,心里一紧,忍着痛努力把头歪向一旁问道:“敢问这位少侠,怎么个舒服法?” 山寨里都是汉子,也有那些忍不住的学古人搞些龙阳,断袖的勾当,可他冯三鞭对此事却从来都是嗤之以鼻。 反正他冯二爷有空了也下山去逛逛。 成是非咧嘴一笑,笑得冯三鞭心里发毛。 只听见这位看起来不大的少侠说道:“晚上给小爷耍几套鞭法,让小爷长长见识,明日我便让人把你翻过来,趴在马车上。” 冯三鞭一听,原来长见识和舒服舒服是这回事,松了一口气,努力挤出一个笑脸说道:“少侠想看,我耍给少侠便是,至于什么舒服不舒服的,小人从未想过。” 人为刀狙的道理冯三鞭还是懂的。 元夕瞥了他一眼说道:“小非,既然如此,明日便继续让这位冯二爷赏天。” 冯三鞭一听,连忙说道:“别,别,这位少侠,要不让我下车跟着走吧,两位少侠走路,我却坐车,不合适,不合适。” 元夕笑道:“合适,合适得很,冯二爷可是客人,回头咱还是要见大寨主的,怠慢了二爷,大寨主怪罪下来,我可担待不起。” 冯三鞭这才想起来,自己是劫道来的。 自己那帮兄弟呢?见大哥又是怎么一回事? 元夕接着对胡思乱想的冯三鞭说道:“冯二爷再忍一忍,明日到了落鹰坡,再与大寨主叙叙旧。” 冯三鞭不知道自己被打昏了之后发生了什么,这么看来,好像是自己被绑架了。 山贼被人绑架了,他冯三鞭这辈子值了。 真他娘的丢人,以后这二寨主还怎么当。 算了,先活命再说吧。 没等走到黑风峡,日头已经被两侧峡谷挡住,况且黑风峡常年刮有恶风,车队便没有继续前行,选了个宽敞的地方安营扎寨。 张仲谦看着两侧的山谷,有些担忧,问向元夕说道:“元少侠,在这留宿过夜,会不会?” 元夕随手在地上画了几道说道:“前面十里左右便是黑风峡,过了黑风峡走上二三十里便是落鹰坡,黑风峡风大,不宜驻扎,至于落鹰坡,还是等明日到那里再说吧,只怕如今我们的行踪已经在黑风寨的掌控之中,既然如此,我们越装作无所谓一些,对方可能会更投鼠忌器一点。” 张仲谦看向被捆着的冯三鞭问道:“投鼠忌器?难道是怕我们伤了这位二寨主?” 元夕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不全是,这黑风寨不过是个山贼窝子,其势力发展这么大,其大寨主想必不是一般人,看那二寨主的身手,可不足以让黑风寨成为三大土匪势力之一,另外,山贼能够经营这么多年,可不是靠着蛮力撑下来的,能对谁下手,卖谁面子,又仗着地形优势,这些道理其实和大山里的野兽差不多,狼斗不过猛虎,猛虎却也不敢招惹群狼。今日我出手,只怕对方以为我是哪个门派嫡传,在未摸清我方身份的时候,想必黑风寨不会贸然出手,张公子,今晚就安心歇息便是。” 张仲谦一听,确实是这么个理儿。 成是非跑了过来,蹲在元夕跟前说道:“元大哥,元大哥,要不要给那个冯三鞭解开绳子?” 冯三鞭很庆幸那位小爷终于记住了自己的名字,不然那个“冯冯”听起来直叫人心中发毛。 元夕与成是非走了过来,冯三鞭见元夕手按剑柄,心中一惊,这位少侠是要做什么?难不成是留下自己身上一点东西给大哥送去? 只觉得自己眼前寒光一闪,冯三鞭“啊~”的一声,可是并未觉得身上哪里疼。 成是非在一旁笑道:“你看你这点胆子,怎么当山贼的,还是个二寨主,我看你是二寨猪还差不多。” 元夕瞪了眼成是非,“小非,瞎说什么大实话!” 说完随手扔出一物给冯三鞭。 绳子已经被元夕的剑划开,正抖落身上草绳的冯三鞭顺手一接,原来是自己的九节鞭。 篝火旁,冯三鞭将软鞭收在手中,冲着围观的四人抱了抱拳,说道:“献丑了!” 说完手中软鞭一甩,好似蟒蛇出洞,随即冯三鞭快速挥舞双臂,九节鞭上下翻飞。 成是非看着被冯三鞭耍得令人眼花缭乱的九节鞭对元夕说道:“元大哥,还别说,这九节鞭耍起来确实挺好看的。” 刚说完再看向冯三鞭,成是非跳了起来,指着冯三鞭骂道:“你哄弄谁呢?这就完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六章 打就打呗 夜幕降临,黑风寨灯火通明。 忠义堂内,石一刀端坐于首位,黑凤梨坐在一旁,下面围坐着一众弟兄,这时有人来报。 “禀大寨主,他们在离黑风峡十里左右的地方驻扎,因田五兄弟遭受莫名暗器,小的们未敢离得太近,只是远远地见他们生了火,黑风峡那里还有兄弟继续盯着,若是他们过了峡,便会给咱们这边发信号。” 石一刀挥了挥手,那人退在一旁。 一旁的黑凤梨问道:“大哥,他们会不会连夜赶路?” 石一刀沉吟了一下,对黑凤梨说道:“三妹,应该不会,毕竟这一段路是我们的势力范围,况且他们还有几车货物,行进速度不快,便是连夜赶路,也逃不出咱们黑风寨的手心,想必他们不会这般蠢的,不然也不会约我们在落鹰坡会面。” 说到这里,石一刀余光发现黑凤梨脸有怒容,才发觉自己方才的话语伤了她,连忙补上一句,“三妹这般聪慧,想必是,想必是……” 看着一时语塞的石一刀,黑凤梨冷哼一声没有搭理他,而是问向打探消息那人,“可有发现二寨主的下落?” 那人面露怪异神色,然后回道:“见过!” 黑凤梨见其神色,凤目一瞪,怒道:“话都不会说了么?还得老娘一字一句地教你怎么说?” 那人连忙行礼道:“禀大寨主、三寨主,属下看见二当家的被他们松了绑,还,还,……” 石一刀见其支支吾吾的,哼了一声说道:“有什么说什么,别说话跟个娘儿~” 这个“们”字还未说出口,黑凤梨的杀气又扑过来了,石一刀重重哼了一声说道:“有屁快放。” 那人一看,不说不行了,只好说道:“是,是,小人嘴笨,就见到什么说什么,小的见二寨主好像展现了一下他的神鞭绝技,那帮人却在一旁笑,后来不知怎的,小人也听不见他们说了什么,再后来二寨主也没被绑起来。” 黑凤梨冷哼一声说道:“看来二哥过得挺舒服的,还想着带人连夜把他接回来,现在看来,是我多想了。” 石一刀知道黑凤梨看不上冯三鞭,不过当初冯三鞭毕竟为黑风寨的建立出了不少的力,不然也不会让他当二寨主。 方才他两次开口,都惹得黑凤梨不喜,沉吟片刻,他缓缓说道:“既然如此,咱们明日去落鹰坡,会一会那个口出狂言的小子,请回二当家的。” —————————— 冯三鞭心里有些觉得委屈,自己引以为傲的“闪电五连鞭”都练了两遍,竟然被那个没见识的小爷嫌短。 闪电,闪电,不懂什么叫闪电么?就是一个字,快。 他一个人坐在地上,九节鞭也在自己手中,他想不明白了,自己可是黑风寨堂堂二当家的,被他们这般以礼相待,分明是没把自己放在眼里。 他悄悄地四下张望,并未发现那个一掌把自己按到地里的那位少侠,至于那位欺负自己的小爷,竟然对着一个火把练劈掌。 就他那点掌力,连个火把都劈不灭,冯三鞭觉得这位小爷是沾了那位少侠的光,不然就凭冯二爷的本事,就能让你跪下来叫爷爷。 悄悄地打量了几下之后,他发现竟然无人注意自己这里,真拿二寨主不当干粮了么? 冯三鞭站起身来,拍拍屁股,手把腰间张望了一下,便向着一旁山根跑去。 陈岁岁瞥了眼好像去放水的冯三鞭,看向成是非。 成是非笑道:“陈大哥,不用理会他,有元大哥呢,他跑不了,我估计他也不敢跑。” 说完他看向陈岁岁说道:“陈大哥,你觉得我这打火把的功夫练得如何?” 陈岁岁抓了抓头说道:“比来时好上太多,你自己感觉如何呢?” 成是非一掌劈出,火把随掌风而斜。 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成是非说道:“我觉得我对内力的控制好上不少,但精细程度不够,比起元大哥来要差远了。” 陈岁岁笑了笑说道:“慢慢练,就跟我当初随爹爹学种地一样,锄头在爹爹的手中,一下一下的,杂草便被锄了出来,爹爹并未费多大力气,而我呢,其实力气并不差,可总也锄不好,一颗草要好几次才能锄掉,而且没有爹爹这般轻松,后来我问爹爹,爹爹说了,干得久了,就好了。” 成是非听完点了点头道:“陈大哥,你的意思我听明白了,凡事得坚持,我要一直练下去才是,不过你说的有一点我不太懂,锄头是什么?为何要锄草?” 陈岁岁一听,笑了一下,开始给成是非说起种地这门学问。 冯三鞭找了个背人的地方,解开了裤子,一边放水一边竖着耳朵听着周围的动静。 系上裤子之后,他眼珠子四处转了几下,便悄悄地向黑风峡的方向挪着脚步,走了大约二三十丈,见无人追来,他欲抬脚就跑,只是这腿刚抬了起来,一个声音把他定在那里。 “这大晚上的,二爷不好好休息,是准备去哪儿溜达呢?” 是那位一掌少侠。 冯三鞭慢慢转过头来,尴尬地看着元夕,挤出一丝笑容说道:“那个,我,这,哈哈,也许是今日少侠用力大了些,我脑子被打坏了,坏了方向感,分不清东南西北了,得亏少侠了,不然我还得走丢了。” 元夕淡淡道:“二爷这是嫌我打得轻了?” 冯三鞭二话不说,转头就向回跑去,靠在一辆马车车轮旁,手中无绳,便用自己的“神鞭”将自己绑在车轮上,就那么靠着。 元夕见状,笑了笑,倒是个有意思的山贼。 纵使元夕抓住了黑风寨的二当家的,车队众人心中还是有些不安,毕竟明日所面对的,是传说杀人如麻的恶匪,一整个的黑风寨。 张仲谦难得给大家拎出两坛酒,篝火旁的汉子们却没有早先那般热闹。 只是与身边旁人小声说着自己家中琐事。 破晓不久,商队已经上路。 在冯三鞭苦苦哀求下,他的双手被绑了起来,一头拴在马车之上,跟着队伍向前走着。 元夕依然打头,成是非对这个黑风寨二当家的感兴趣,在冯三鞭前后走着,时不时问上一两句话。 什么黑风寨为何叫黑风寨,是因为黑风岭么? 什么寨子有多大,平日里都吃什么? 什么你为何要去做山贼? 什么你这个闪电五连鞭跟谁学的,好像也不怎么厉害的,是不是被人给骗了? 冯三鞭想着马上就能见到大哥还有黑风寨的兄弟们了,老子可是你们与大哥谈判的本钱,想来不敢对老子如何,便用鼻孔出气来回答成是非的问题。 成是非也无所谓,你爱说不说。 不过逗非却被成是非叫了过来,指着冯三鞭说道:“逗非,咬他!” 冯三鞭一听吓了一跳,这要被这条狗咬上一口,得了那个恐水症,自己可就废了。 他不怕狗,就这条狗,在他冯二爷眼中,一脚就给他踢飞了,捡回来扒皮一烤,就上一壶烧酒,这滋味儿,绝了。 可惜他不敢,他看得出来,这条狗的主人是那位一掌少侠。 他可是怕那少侠再给他来上一掌。 吓一跳归吓一跳,旁边这位小爷说完之后,那条狗竟然无动于衷,冯三鞭暗自偷笑,合着这条狗还听不懂人话,可把二爷我吓死了。 成是非看着瞪着铜铃般眼睛的逗非,气道:“你这条笨狗,我让你咬他,你瞪我干什么?去,一边玩儿去!” 逗非汪汪叫了几声,便向前跑去。 道:“陈大哥,你也紧张么?” 陈岁岁舔了舔嘴巴,低声说道:“我怕失手把人给打死了,都不大敢出手了。” 成是非嘴巴张了张,没有出声。 这陈大哥说话怎么这般,气人呢。 冯三鞭已经在心中盘算着如何找回场子了,听见另外一个少年的话语,他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这都是哪里来的活宝,当真不知天高地厚了。 距离黑风寨众人有十丈左右,元夕几人停了下来,看着乌压压的众人。 元夕先开了口:“前面可是黑风寨诸位好汉?” 石一刀一摆手,身边一人喊道:“不错!” 元夕继续说道:“我们商队途经贵地,还望大寨主行个方便,按照道上的规矩,这买路的银子该是多少,还望大寨主给个数。“ 石一刀盯着眼前这个少年,微微一笑说道:“昨日本寨二当家的吃多了酒,打搅了几位赶路,还望少侠看在本寨主的面子,放了他。” 元夕对着一旁成是非说道:“小非,放手!” 成是非一愣,问道:“元大哥,这,这就给放回去了?” 元夕点了点头。 向前走了两步的冯三鞭突地转过身来,看着三人,慢慢向后退去。 元夕此举,倒是让石一刀吃了一惊,见冯三鞭平安归来,石一刀冲着冯三鞭点了点头,低声说道:“让二弟受苦了。” 冯三鞭摇了摇头,站在了石一刀身旁。 石一刀说道:“这位少侠倒是位爽快之人,既然如此,咱明人不说暗话,货留下,人可保无忧。” 元夕眉头一皱,开口说道:“大寨主的胃口有些大了吧?” 石一刀不恼,淡淡说道:“老夫胃口一向很大!” 元夕看着霸气十足的石一刀,突然笑了,“大寨主这买卖做得不错啊!” 石一刀看着突然笑了的少年,眉毛微挑,“二当家一人的换你们十多个人,说起来,你稳赚不赔。” 元夕问道:“这就没得谈了?” 石一刀冷声道:“我黑风寨的面子可不是那么好给的。” 元夕摇了摇头,冲着成是非陈岁岁二人点了点头,然后问道:“我若不答应呢?” 石一刀仰天长笑道:“小子,别以为学了几年功夫就天下无敌了,老夫不管你们师承何门何派,到了咱们黑风岭,就得听我石一刀的规矩。” 冯三鞭觉得自己这位大哥,当真对得起大寨主这个称号。 自己就说不出这种霸气十足的话来。 元夕反问道:“不然呢?” 石一刀冷笑道:“那就要问问我身后这帮兄弟们答应不答应了。” 这时成是非在一旁嘟囔道:“打就打呗,说这么半天,也不见来真的。” 石一刀闻声而笑,指着成是非道:“这位少侠倒是看得透彻,老夫见你背刀,可是擅用刀?” 成是非见这位大寨主指向自己,吓了一跳,小爷可是仗着元大哥才说出这话来的,你指我做甚。 也许是江湖小说看多了,输人也不能输了面子,成是非抽出雁翎刀,双手紧握,横刀在前说道:“小爷是用刀的,敢不敢跟小爷比划两下子?” 一旁元夕看向成是非,面露惊讶神色。 陈岁岁低声说道:“小非,好样的,不过你打得过那人么?” 石一刀朗声大笑,连呼三声“好”字,一挥手,有人捧着一柄金丝大环刀上前。 石一刀抄刀在手,随手扛在肩上,看向成是非说道:“小子,胆色不错,老夫纵横江湖十几年,我这位老朋友可是寂寞得很,既然如此,老夫便陪你走上几招,放心,老夫不会以大欺小,定然会留你一命。” 成是非一咬牙,嘴上大喝两声,双手挥刀,一劈一横,随后一跳,便跳到元夕身后,冲着前面喊道:“小爷说过了,比划两下,就比划两下。” 然后轻声对元夕说道:“元大哥,剩下的可就靠你了,那老头一看就厉害得很,我可不敢跟他打。” 石一刀哑然失笑,原以为是初生牛犊不畏虎,原来不过是孩子秉性。 有趣得很。 陈岁岁看着元夕身后的成是非,愕然道:“小非,还可以这样?” 成是非咧嘴笑道:“陈大哥,元大哥说了,要有一颗武胆。” 元夕对身后的成是非说道:“出来吧,大寨主乃真豪杰,不会欺负你一个晚辈的。” 石一刀眯着眼看着元夕,这小子倒是沉稳得很,另外一个不吭声的气息也延绵悠长,只怕功夫也是不弱。 元夕朗声道:“既然如此,那就按照江湖规矩,咱们手上见真章,只是不知大寨主是亲自指导一下晚辈,还是仗着人多围而攻之?” 石一刀淡淡说道:“少侠不必激将老夫,既然老夫身为山贼,便没有什么江湖道义可言,不过看在少侠这么爽快把老二送回来的份上,老夫便给你个机会,与老夫过上几招如何?你若赢了,老夫恭送诸位离开黑风岭,你若输了,那对不起,货我黑风寨收了,如何?” 元夕没有说话。 石一刀继续说道:“便是你输了,心有不甘,老夫可以再给你们一个机会,像方才那位小朋友说的,打就打呗,不过那时可别怪老夫仗着人多,只怕还会刀剑无眼。” 元夕第一次觉得自己身上的担子这般重,不只是货,还事关人命。 可不管如何,自己与这大寨主之间的一战是不可避免的。 他抬起头,抽出手中长剑,剑尖指地,说道:“既然如此,那就请老前辈接招。” 元夕提剑上前。 石一刀眼睛一眯,好小子,好快的身法,便举刀上前。 元夕的剑随便刺向石一刀,而非奔着某一处要害而去。 石一刀以刀拨开元夕长剑顺势横刀一扫。 元夕凭身法躲避。 几个呼吸间,二人已经交手十几下。 下山之后,元夕还是第一次碰见内力如此强劲之人,并且石一刀的刀要比元夕的剑要强上许多。 元夕不敢与石一刀硬拼兵器,大多是以内力输入剑上,以拨、挑二字化解石一刀凶猛的攻势。 元夕眉头紧皱,如此这般,自己可是无法取胜,二人交手几十记,自己可是一点上风都没占到,若非身法比石一刀略强一分,只怕此时的他已经落败。 年近五十的石一刀身法一点也不慢,重重刀影如暴风雨般笼罩元夕,元夕左闪右避,手中长剑只能偶尔攻出一剑来缓解石一刀的排山倒海般的攻势。 一旁的成是非看得着急,问向陈岁岁:“陈大哥,怎么办,我怎么看着元大哥好像要输了呢。” 陈岁岁同样心急如焚,元夕的弱势他看得出来,是吃了兵刃的亏,不然至少可以和石一刀不相上下。 冯三鞭很少见过大哥这般出手,见那少年在大哥手上苦苦撑着,咧着嘴在那里发笑,老子挨那一掌可不是白挨的。 成是非看着对面发笑的冯三鞭,瞪了一眼。 场中二人依然打得火热,虽然元夕处于下风,但他凭借身法,内力又醇厚,撑上个几百招也是没有问题的。 可元夕心中着急,若是不能取胜,这黑风岭只怕难过。 元夕不是没想过与陈岁岁联手,可己方人手少于对方太多,若是混战,只怕自己还未取胜,车队众人只怕会被擒拿。 眉头一皱,元夕决定兵行险招。 石一刀也看出元夕不敢以剑挡刀。 与人对敌,既然兵刃在手,那么便不存在胜之不武的情况,石一刀可不会因为元夕的剑是普通的剑而改变攻势。 瞳孔一缩,他没想到一直躲避的元夕竟然横剑挡下他全力当头劈下的一刀。 如预想的一般,元夕的剑,拦腰而断。 石一刀的刀去势不减,继续向元夕砍去。 二人停止交手。 石一刀看了看元夕说道:“当真英雄出少年,少侠好胆识,是老夫输了。” 黑风寨众人看着二人,不明白明明占尽上风的大寨主为何会突然落败。 原本吓得捂上眼睛的成是非放下手,睁开了眼,半张着嘴看向二人。 陈岁岁看得明白,轻声说道:“不愧是元大哥。” 双方场中,石一刀的刀落在了元夕的右肩之上,元夕却并未受伤,他右手横剑在前,以那把断剑挡住了石一刀的刀。 元夕身行微侧,左手并指夹住剑尖,断剑另一端正指向石一刀的喉咙。 半寸的距离。 石一刀收了刀,元夕收了剑尖,随手一甩,剑尖插入一侧石壁中。 石一刀瞳孔一缩,问道:“少侠可是还有一手暗器功夫?” 元夕点了点头,说起来,自己的惊雀指倒算得上是暗器手法。 石一刀复问道:“少侠可是以内力自毁长剑?” 元夕笑了笑说道:“大寨主的刀势更猛一些。” 石一刀突然拱手道:“少侠好气魄,老夫输得不冤,不知少侠师承何人?老夫觉得少侠这一身功夫与九大派之首玄一门的功夫很像。” “玄一门?” 元夕摇了摇头说道:“师父有命,不可泄露其身份,我也不是什么玄一门的弟子,我是巴州人。” “巴州?老夫倒是领教过巴州的流云掌,少侠的内劲与青云宗内功大不相同,老夫倒是敢确定,少侠并非青云宗之人。” 元夕点了点头说道:“家师隐世多年,并非门派中人。” 说完元夕笑道:“不知大寨主可否信守承诺?” 石一刀笑道:“少侠这是小瞧老夫了,不过老夫有个不情之请。” 成是非见二人已经收了兵器,走上前去,刚好听见石一刀所言,便小声嘀咕道:“都知道是不情之请了,那还说出口做什么!” 石一刀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元夕瞪了一眼成是非说道:“小非,别乱说,大寨主是真豪杰。” 说完看向石一刀说道:“大寨主请讲!” 石一刀点点头说道:“老夫石一刀,少侠无需客气,叫我一声石老哥便可。老哥我想邀诸位去我黑风寨坐上一坐。” 成是非一撇嘴道:“老前辈,你这话可就不讲究了,我们刚刚取胜,再随你们去了黑风寨,那不是羊入虎口,自投罗网么。” 说完他摘下自己的雁翎刀,递给元夕说道:“元大哥,方才我都看出来了,你是吃了兵器的亏,我这把刀你先拿着用。” 石一刀觉得眼前这个少年说得确实有理,便笑道:“是老夫唐突了。” 当见到成是非的雁翎刀之后,石一刀虎目一瞪,上前一步,看向成是非问道:“这把刀哪儿来的?你爹可是姓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上架感言 дддp λ л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七章 故人旧事不重提 日上三竿时分,阚画子来到了松竹馆。 站在门前,看着这么有排面的青楼,阚画子点了点头,他何向风有一点好,安排什么,滴水不漏,若不是为了大人的计划,在这当个松竹馆的老板也是不错的。 毕竟是吃自家馆子的菜,岂不是想如何吃,便如何吃。 伸手入怀,掏出随身携带的小铜镜,阚画子左右端详了一番,今日发型没有乱,不错不错。 揣镜入怀,阚画子迈步进入松竹馆。 很少有人白日来逛松竹馆,此时大都是过夜的客人穿戴整齐走出松竹馆,姑娘们不急着出来迎客,一个个都还在床榻之上享受着片刻的慵懒。 俗馆门前倒是站了一个人,雀妈妈。 见这么早就有客人来了,雀妈妈脸上堆笑,迎了上来。 “哎呦,这位客官,这么早就来了啊,想必是昨夜孤枕难眠,一大早就过来泄泄火啊,您可是会挑时候,这时候来,姑娘们任你挑,咱们俗馆四大花魁梅、兰、竹、菊任您挑选,只要客官不差银子,便是想来个百花齐放也是可以的。” 这位面色黝黑的汉子尴尬地笑了笑说道:“我不是,我是来找人的。” 听阚画子这么一说,雀妈妈立刻换了张脸,面露鄙夷之色,也是自己眼瞎,这人五短身材,长得这般黝黑,一看就是个劳碌命,身上的袍子也是一般料子,哪里像是来找乐子的人。 想必是谁家赶车的,来这里接老爷归家的吧。 只是看这人,面生得紧,常来馆里的大爷,那些车夫她都是见过的。 毕竟是做服务行业的,职业素养还是得有的,万一是哪位大爷新雇来的马夫,自己也得给点薄面不是。 后撤了两步,倚在门框旁雀妈妈不咸不淡的问了一句,“找人?你找哪位老爷?” 阚画子看出雀妈妈眼中那种不屑神色,心中骂道其审美一定是出了问题,自己这般英俊,竟然看不上。 一定是自惭形秽,觉得要跟本画圣保持一下距离才合适。 阚画子背着手,冲着雀妈妈笑着点了点头,一转身走进了雅馆。 一大早去雅馆找人?难不成是找馆内的人,雀妈妈一头雾水,盘算着待会儿去康姨那打听一下。 这人最后那眼神,古怪得很。 进了雅馆,阚画子四处打量着,点点头,这雅馆内装饰布局倒是不错,对得起雅之一字。 有正在收拾厅堂的姑娘,见这么早就有客来,迎了上来,行了个万福礼问道:“客人有何吩咐?” 阚画子看着这位伶俐的小丫头,笑着说道:“你去忙吧,我先看看。” 这位姑娘又施了一礼,说道:“那客官请自便,若是有吩咐可以叫我。” 阚画子笑着点点头,小妮子看着不大,这举止倒是端庄有礼,不愧是康姨调教出来的人。 抬头望向二楼,看见一个身影走过,阚画子轻轻地喊了一声,“小字字!” 字字正要去找康姨,康姨说画主大人要来,让她帮忙收拾出一个房间出来,康姨特意交代了一下,每天要在房间里点一支熏香,这位画主大人是位高雅之士。 字字撇撇嘴,心中想到,这位画主大人的长相可与高雅二字不沾边的。 一点都不沾边。 字字跟在康姨身边的时候,见过画主大人。 画主大人身边那三位姐姐可真是好看。 那时她还小,画主大人还对康姨打趣说过,等字字长大了,就把她收入自己门墙。 字字心里其实是不愿意的。 她心中崇拜的是那位诗主大人。 听见有人叫自己,她转头向下张望,便看见那个黑脸汉子,正用双手往后捋着头发,见她回头,冲着她挥挥手咧嘴笑着。 是画主大人。 字字连忙转身,双手拎着裙子小跑下了楼。 到了楼下先冲着那个小丫头说道:“去告诉康姨一声,说来了一位黑面汉子。” 阚画子冲字字一笑,满眼都是温柔,“小字字,你还是这般调皮。” 字字走到阚画子面前,行了一礼低声说道:“见过画主大人。” 行完礼之后,她做了个鬼脸说道:“人家不小了,都快十五了。” 说完她一低头,眉头一皱,瞪了一眼阚画子,心中骂道,还是这般,老不正经。 曾经画主大人见到康姨就说什么“横看成岭侧成峰”,原本她还认为是首绝妙诗句,直到后来她见到了薇薇姐。 阚画子一脸疑惑,怎么一见面字字就这般对待自己呢?难不成这丫头还记着自己对康姨说过的玩笑话? 那可真的是句玩笑,情主柳飘飘的人,他可不敢动。 柳薇薇是个例外。 柳飘飘可对他说过,惦记我的宝贝徒儿,那就看你有没有本事了。 连那个书生,柳飘飘一样不理会。 随便寻了张椅子坐下,阚画子笑着问道:“小字字啊,在巴州可好?” 字字立于阚画子身旁,柔声说道:“有康姨在,都挺好的。” 阚画子搓了搓手,继续问道:“那柳薇薇呢?可在馆中?” 字字刚欲答话,这时康姨已经快步走了过来。 到了跟前,康姨先瞪了字字一眼,怎们能当着画主大人的面说实话呢,还黑面汉子,你怎么不说小黑个子呢? 阚画子为人随和,楼中一些人与他都很熟络。 康姨微微施了一礼,笑着问道:“大人何时到的平南城?” 阚画子看着风韵犹存的康姨笑道:“春色满园关不住,蜜桃成熟欲自出。” 康姨剜了阚画子一眼,骂道:“想吃桃儿啊,回你的草庐吃去。” 阚画子的居住之地,名三赏草庐。 阚画子笑道:“远水解不了近渴啊!” 康姨看了眼俗馆那边,笑道:“不如我介绍几朵花给大人认识一下?” 阚画子摆了摆手说道:“你是知道我的,我这是风流,不像宁书生那般下流。” 一旁字字闻言,轻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康姨可不敢多言诗主大人,便说道,“大人,房间已经备好,此地谈话不便,还请随我上楼。” 阚画子点了点头,起身与康姨随行,字字跟在后面,冲着他做着鬼脸。 到了房中,阚画子点了点头,此处竟比客栈的上房还好,只是自己不宜在此留宿,以免被人发现些什么,毕竟一个男人总出现在雅馆,可是很引人注目的。 从怀中掏出一叠纸,递给康姨,阚画子说道:“来了有几日了,做了些事情,这些画是我的新作,想必之前那些已经用没了吧。” 字字好奇,抻着脖子看上几眼,“呀!”了一声,捂着脸不敢看,脖子根都红透了。 怎么都是些那么羞人的画呢,这人当真下流得很。 康姨见惯不怪,一张一张翻开查看,啧啧称赞道,“不愧是画主大人,竟然画得如此逼真,不过我倒是好奇,画主大人是如何想象得出的?” 阚画子反问道:“你可知残花巷?” 康姨一抬眼问道:“莫不是城西那个?难道?” 看着笑而不语的阚画子,康姨笑道:“想不到大人还有这般嗜好,你这不是瞧不起咱松竹馆了?” 阚画子笑道:“人生苦短,多长长见识,长长见识。” 康姨把画塞入怀中,一抬头正看见阚画子瞥过来的目光。 笑得山摇峰晃,康姨打趣道:“大人这是连我都不放过了?” 已经收回目光的阚画子一脸正色道:“我只是欣赏美而已。” “切~” 两个声音传来,字字与康姨对视一眼。 字字不解问道:“康姨,您要这些画做什么?这画,这么,这么……” 康姨看了眼还有些害羞的字字说道:“傻丫头,咱们是开青楼的,你说这些画用来做什么?” 字字想起了俗馆那边的兰花,也就比自己大上两岁,便已经服侍过不少男人了。 她没有再言语。 她想起薇薇姐曾经对自己说过的那句话,“惆怅人间万事违”。 自己,还算幸运吧。 阚画子随口问道:“怎么不见薇薇姑娘?” 康姨看向阚画子,心道,你还是忍不住了,便笑吟吟说道:“薇薇姑娘在其闺房,要不我让字字去请她过来?” 阚画子微微摇头说道:“走,我亲自上门,去见一见咱们未来的情主。” ———————————— 成是非拿着刀后退一步,瞪了一眼石一刀说道:“这刀可是我爹的宝贝,我叫成是非,我爹爹自然姓成了!” 见其没有动手抢刀的意思,成是非放下心来,这才想起,对方可并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一脸疑惑,成是非问向石一刀:“大寨主是如何知晓我爹爹姓成的?” 石一刀上下打量了一番成是非,点点头道:“不错,不错,眉眼间确实与云德贤弟有几分相似,不过这相貌可比云德兄弟要强上几分,应该是随你母亲。” 成是非一听,连忙问道:“大寨主莫非与我爹爹是旧识?怎么我爹爹却与我从未提起过?要不然也不至于让元大哥与大寨主兵刃相见了。” 石一刀面露一丝缅怀神色,笑道:“我与令尊可有二十多年未见了,当初他选择去了巴州,而我却留在了荆州。” 元夕见状,对一旁陈岁岁说道:“岁岁,你受累去告诉张公子一下,这边已经无碍,大寨主同意我们离开落鹰坡了。” 陈岁岁点了点头,转身回去。 成是非学着江湖人士,对着石一刀抱拳行了一礼问道:“还未请教大寨主尊姓大名。” 石一刀见有模有样的成是非,轻笑了两声,开口说道:“老夫石一刀,冀州人士。” 元夕拱手行礼,“在下元夕,见过石大寨主。” 石一刀笑着点了点头。 而一旁的成是非却在那里皱着眉头,似乎在盘算着什么。 好似没想明白,成是非低头喃喃说道:“也不姓成啊,看来不是我家亲戚了,可又是来自冀州,爹爹的故乡不正是冀州么,难不成这位很厉害的大寨主是爹爹的把兄弟?那也不对啊,哪有这样做把兄弟的呢?莫非?” 成是非抬头问向正面带微笑看着自己的石一刀,“敢问石大寨主可是冀州苍岩门之人?” 石一刀看着这个率性少年微微摇头说道:“令尊曾是苍岩门的骄子,老夫身为冀州之人,自然知晓其人其事,小伙子,你叫成是非是吧,这名字不错。” 说完石一刀对着元夕说道:“元少侠,可否借一步说话。” 元夕点了点头,二人移步走向一旁。 成是非无事,便看向对面黑风寨众人,叉着腰昂首挺胸。 黑凤梨对身旁的冯三鞭低语道:“二哥,看来这笔买卖黄了,只是没想到连大哥都败了。” 冯三鞭抬起右手揉了揉还有些作痛的后脑勺,看着对面那个一副胜者为王姿态的少年说道:“三妹,不瞒你说,那少年赤手空拳,就一招,我就昏死过去了,若不是他留手,只怕二哥我已经去黄泉路上与司大哥喝酒去了。” 黑凤梨见其提起了司德藻,秀眉微蹙,默不作声。 这单生意未成,看来大哥是不可能下山去了,以他的性格,是不可能丢下一众兄弟不管的。 冯三鞭没有注意到黑凤梨的神色,在那里咂咂嘴道:“可惜了,真可惜了,没想到那姓张的运气这般好,从哪里请来了这位少侠,三妹你是不知道啊,满满四辆马车,两车布匹货物,两车应该是财物,你想想,这票咱们若是成了,弟兄们分上一分,都能娶上婆娘了。 张家商队已经走了过来,五辆马车,确实很引人注目。 黑凤梨眼中阴晴不定。 那边,石一刀看了一眼成是非对元夕低声说道:“元少侠,我与其父成云德确实是旧识,方才见到故人之刀,又见故人之后,心中虽喜,只是老夫如今只是一个匪首,并不想对身后这帮兄弟提及我的过往,因此方才就此打住这个话题,成是非若是想知老夫底细,回家问其父便可知晓。” 元夕点点头道:“我明白大寨主的意思,小非天真烂漫,言语无忌,还请大寨主海涵,这商队之主不是外人,正是成世伯的女婿,小非的姐夫,成世伯如今身为武馆一馆之主,不便出来做这护卫之事,因此才由我和小非护送。” 石一刀笑了笑说道:“云德贤弟倒是生了个好儿子,这孩子,老夫喜欢得很,不过这般行走江湖可不成,容易吃亏。” 抬眼看着渐渐走近的车队,石一刀继续说道:“怪不得云德贤弟舍得自己宝贝儿子出来闯荡江湖,原来这个商队也算是自家之事了。” 看着眼前气宇不凡的少年,石一刀笑着继续说道:“有元少侠陪同,倒是那孩子的福分,我多嘴问下,另外那位少侠看起来也是位深藏不露的角色,只是看起来江湖经验不足,不知是何人高足。” 元夕看了一下石一刀的眼神,微微沉吟了一下说道:“他的师承我不知晓,若说其身份,只是一位普通乡野少年,我们与其也是偶遇,机缘巧合之下请其为商队护卫。不过在我元夕眼中,他是一位朋友。” 石一刀笑道:“能让你认做朋友的,想其必定有过人之处,老夫不过随口一问,另外事关少侠后面行程,才多言问上一句。” 元夕一拱手道:“还请石老前辈多多指点。” 石一刀点了点头笑道:“少年英侠,非盛气凌人之辈,却不失锐气,不错,不错,老前辈不过是年长了些罢了。” 说完石一刀背着手继续说道:“少侠这一路,只怕有许多双眼睛盯着,老夫这黑风寨是得了消息,说这张家商队财物颇丰,咱们荆州却无人接下这护卫的任务,前几日二龙山还送信过来,直言我黑风寨倒是占了便宜,他们还想派人过来与我黑风寨分上一杯羹,被老夫给拒绝了。” 元夕眉头微皱,轻声问道:“敢问石老前辈,这二龙山实力如何?” 石一刀笑道:“想必你也应该事先了解了一番,二龙山有两位龙头,袁来袁去这对孪生兄弟,从单个人实力来看,这二人比之少侠差上许多,也就是个二流货色,不过这兄弟俩向来喜欢联手对敌,这孪生兄弟配合起来,却是天衣无缝,实力不容小觑,老夫这柄金丝大环刀在其手上也吃过小亏的。” 元夕惊讶道:“莫不是石老前辈手下留情了?” 石一刀笑道:“算不上生死对敌,不过若是分个生死的话,只怕是个两败俱伤的局面,所以这黑风寨才能有如今的地位。” 元夕心中了然,随后问道:”二龙山可还有其他人?晚辈可还有其他要注意之事?“ 石一刀轻摇头道:“其他人不过是冯三鞭这种货色,不足为惧,不过商队能安然通过黑风岭,想必二龙山那边定会设下埋伏,少侠还是小心为妙。” 说道这里,石一刀正色道:“便是安然过了二龙山,少侠还要小心牛角山的副山主,佘睥龙。至于牛角山的山主安小叨,不过是个小丫头片子,不足为惧。” 元夕不解问道:“来荆州之前,我们曾打探过牛角山的消息,没听说过这两个人呢。” 石一刀笑道:“少侠有所不知,原本牛角山之主并非这二人,是在大半年之前,这二人去了牛角山,此后这牛角山便易了主,原来的匪首不知所踪,其他人皆成为这二人手下。” 元夕点了点头,问道:“按照前辈说法,那佘睥龙是位厉害角色了。” 石一刀点头说道:“牛角山离我清风寨不近,中间还隔了一个二龙山,老夫所知不多,只是听说那佘睥龙还有一手好箭术。” 看向元夕,石一刀说道:“是弓箭的箭,听说他那把弓,不是俗物。” “弓箭?” 元夕眉头一皱,这倒是麻烦不少。 张仲谦已经带人走了过来,元夕抱拳道:“谢过石老前辈提醒,那晚辈就此别过,他日若有机会,晚辈定当上山,去与老前辈痛饮几杯。” 石一刀抱拳还礼,笑言:“好,好,少侠一路顺风。” 说完石一刀转身回走,大手一挥。 就在元夕往回走了几步之后,只听石一刀大喝一声:“三妹,不可!” 黑凤梨大喊了一声:“二哥,快放箭!” 电光火石之间,元夕身形急转,随后左手一抄,右掌单掌按地,翻了一个跟头之后屈指一弹,确是朝着成是非的方向弹去。 成是非只觉得眼前一块儿石头飞过,又听见一声细微撞击的声音。 元夕摊开左掌,看向黑风寨众人。 掌心之中,躺着三根银针。 成是非见状,连忙蹲下仔细寻找,却未找到什么。 已经回来的陈岁岁横刀护在成是非身前。 元夕说道:“小非,不用找了,已经被我给打飞了。” 黑凤梨一脸惊愕,没想到那少年身手竟然如此之快,自己出其不意的三根银针直取其要害,力求一击毙命,却被其抄在手中。 三针发出之后,她随即又向成是非射了一针,但并未攻向要害部位。 毕竟石一刀的话她听得一清二楚,大哥与这个少年之父似乎有旧,击毙了那个少年,伤了这位,至少这票买卖就万无一失了,至于大哥的旧识么,能留其一子性命,已经是黑风寨很念旧情了。 到时她再劝说一番,二人一同下山,至于这黑风寨的寨主,冯三鞭喜欢,那便让他当好了。 冯三鞭亲眼看着黑凤梨发出的那几根银针。 他想到过黑凤梨会些拳脚,但没想到她还有这一手,说起来,似乎比自己的袖箭更加厉害。 惊愕之余,他来不及他想,黑凤梨冲着他喊的那声他根本来不及反应,况且石一刀在大喝之余,已经闪身挡在二人身前。 冯三鞭的袖里根本就是空空的,上哪里发什么袖箭去,况且他也不敢。 石一刀随手一掌拍在黑凤梨后颈之上,黑凤梨来不及说话便昏了过去。 元夕看着石一刀那边没有开口。 成是非倒是跳脚喊道:“喂,那位我爹老乡老前辈,你就是这么当寨主的?自己这边谈判,然后让手下之人偷袭,算得什么英雄好汉?怪不得你不跟我说与我爹的旧事,只怕不是什么好事。” 元夕眉头皱了一下,看向成是非说道:“小非,别乱说话,方才之事定然不是石前辈所安排。” 伸手拉住昏过去的黑凤梨,石一刀转身一带,单臂微用力,黑凤梨便被其架在肩上。 面带苦笑,石一刀说道:“元少侠,方才之事,是老夫之过,老夫在这里先替三妹给元少侠赔个不是,还望少侠看在老夫的薄面,放过三妹。” 黑凤梨此举确实惹得元夕很是不喜,不过既然自己并未受伤,他也不可能再去上前追究此事,不过在他心里,这笔账算是记下了。 若是先前双方敌对之时,她黑凤梨随便放针,因为她是山贼,自己接下便是,毕竟自己也可以随便弹出两颗石子,至于要不要了她的性命,还得看自己心情。 可这般偷袭,他元夕可不能原谅。 石一刀的面子得给,他们还要赶路。 元夕说道:“石前辈,咱们就此别过。” 听元夕这么一说,石一刀明白了元夕的意思,既然如此,此事便不再多言,他一挥手说道:“走,回寨子。” 说完,便把黑凤梨背在身上,大步向前。 元夕看着背人的石一刀,好似看到了一个男人背起了整个世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八章 高墙与大墙 黑凤梨“嘤”地一声,醒了过来,发现自己被人背着,刚要挣扎,却发现背着自己之人,正是大哥石一刀。 她没有作声,只是把搭在石一刀脖子上的双臂紧了紧,把脸贴在了宽阔的后背上。 这一刻,她很心安。 石一刀虎躯一颤,他知道三妹醒了。 只是他同样没有说话,压抑了多年的情感,就这么开了花。 是自己读书太迂腐了,还是这世道容不下。 石一刀望向前路,双臂用力往上提了提背上的黑凤梨。 老子都当山大王这么多年了,还在乎这个? 原本将头埋在石一刀后背上的黑凤梨,将头歪在石一刀肩头,轻轻说道:“大哥,你生我的气么?” 耳根传来一阵热气,迈着大步的汉子脚下一个踉跄,脸竟然红到了脖子根。 黑凤梨看得真切,她不是未经人事的少女,自然明白怎么回事,大哥这般姿态可是初见,没想到年近知天命的他竟然和初哥儿般。 黑凤梨轻笑了起来,在石一刀的背上一颤一颤的。 感受到后背上的柔软,石一刀有些吃不消,连忙说道:“三妹,既然你醒了,就下来吧。” 黑凤梨故意将嘴凑近石一刀的耳根,轻轻说道:“我不,谁叫你打昏我的,这会儿我头晕得很,走不动的。” 石一刀的手差点没搂住,听完黑凤梨的话又赶忙用力提了提,忙问道:“头还晕啊,大哥其实没用多大力,只是一个巧劲儿,三妹,你的心思我明白,只是你这般做,让大哥的老脸往哪搁。” 黑凤梨没有理会石一刀的话,而是问道:“其他弟兄们呢?” 石一刀说道:“我让老二带他们先回去了,不然……” 黑凤梨“咯咯”笑道:“不然什么?不然你想占我便宜怕被他们看到?” 石一刀也豁出去了,反而大手往上挪了挪,“啪”的一声拍在黑凤梨的翘臀之上,佯怒道:“叫你不听话!” 黑凤梨没想到大哥会这般,也有些脸红,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搂着石一刀的脖子,把脸贴在了石一刀的后颈之上。 石一刀叹了口气,柔声问道:“三妹,你想家么?” 背上的黑凤梨点了点头。 石一刀说道:“找个机会,回家看看吧!” 黑凤梨一转头,看着这张饱经沧桑的侧脸问道:“你陪我回去么?” 石一刀点了点头。 黑凤梨愣了一瞬,随即猛地亲了石一刀脸颊一下,又伏在他的肩头哭了起来。 石一刀愣在原地。 她怎么又哭了?自己也没说什么啊! 难道是亲自己这么一下子扎嘴了? 这女人,什么都好,就是水多,泪水跟不花钱似的。 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这位黑风寨的首领尽展铁汉柔情一面,尽量柔声细语说道:“三妹,三妹,莫哭,是不是大哥又说错话了?” 黑凤梨“噗嗤”一声,又笑出声来,小拳头轻捶石一刀肩膀,撒娇道:“你快好好说话,这声音我可受不了。” 石一刀爽朗大笑两声,连声说道:“好,好!” 一时间,二人沉默了下来。 黑凤梨将脸贴在石一刀后背之上,听着强劲有力的心跳,这心跳让她觉得很心安。 石一刀的心跳越来越快。 他轻轻放下背上的黑凤梨,转过身来,双手紧紧抓着黑凤梨的双肩,盯着她看。 原本低头的黑凤梨猛地抬起头来,迎上石一刀的目光,石一刀却被吓了一跳,双手一松,就要退步。 黑凤梨挺胸上前,贴在石一刀胸膛之上,双手已环抱在石一刀的腰间,扣在一起,低着头柔声说道:“大哥,我不会再松手了。” 石一刀那双无处安放的双手落在了黑凤梨的柔背之上。 二人相拥而立。 突然石一刀面色赤红,松开双手,轻轻推开黑凤梨,席地而坐。 黑凤梨一惊,随即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嘴角挂笑,却没有说话,只是坐在石一刀身旁,轻轻倚靠着他的肩膀。 石一刀拉起黑凤梨的手,紧紧握住,轻咳了一下说道:“三妹,大哥,大哥我,我……” 黑凤梨转头看向石一刀,面色亦有些绯红,轻声问道:“大哥,你为何?” 石一刀单臂一搂,便把黑凤梨搂在怀中,望着这精致的五官,面露惭色说道:“三妹,大哥对不起司兄弟。” 已躺在石一刀怀中的黑凤梨望着石一刀的脸,轻轻问道:“那你就对得起我了?” “我!”石一刀一时语塞。 黑凤梨继续说道:“大哥难道也如常人那般认为,我嫁给了司德藻,便生是他的人,死也是他的鬼么?还是认为小妹我是一个水性杨花的女子,男人没了,却想着找新的男人?” 石一刀低头看着黑凤梨,大手轻抚她的面庞,又望向远方说道:“挡住我心意的,又岂是世俗礼法?有些礼法,我石某人认同的,我便敬而循之,至于有些老子看不上的,便不搭理他就是。” 黑凤梨觉得此时的石一刀不仅仅是山大王的气魄,豪气冲天却带有三分无奈。 大哥的曾经又是怎样的故事呢? 她轻声问道:“大哥,其实我是想离开黑风寨,所以方才才做出那般举动。” 石一刀轻轻拨了拨黑凤梨额前秀发,柔声说道:“我知道,你在忠义堂问我的时候,我就知晓了。” 石一刀看着有些不解的黑凤梨继续说道:“男人,有男人的忠义,所以我坚守对死去的司兄弟的承诺,与那少侠比武输了,就是输了,咱就得把路让开。即使你偷袭成功了,大哥我也会送他们离开黑风岭。至于你放针一事,大哥接下便是,因为对于你,大哥不能讲忠义,而是在于一个情字。” 黑凤梨突然觉得,这一刻她才真真正正的得到了石一刀,而石一刀也接受了他。 石一刀看着泪眼婆娑的黑凤梨,有些心疼,帮她擦了擦泪水,石一刀继续说道:“三妹,你不知道,大哥我对司兄弟的愧疚不是因为我选择今日接受了你,而是因为大哥当初上了咱黑风寨见到你的时候,就,就已经,已经……” 黑凤梨轻声道:“大哥,你的心意,三妹岂会不知,不过那时三妹却真的没做他想,只是在司大哥走了之后,我才……” 石一刀双臂一搂黑凤梨,轻轻亲向黑凤梨的额头。 黑凤梨伸手一勾,勾住了石一刀的脖子,双目微闭,迎了上去。 初如春雨细绵绵,随之如夏雨般热情猛烈。 雨是黑凤梨下的,石一刀只是在被动淋雨。 不过,这淋雨的滋味,也很不错,相当不错。 雨毕,黑凤梨看着喘着粗气的石一刀咯咯直笑,玉手在石一刀胸膛上滑动,慢慢地,伸了进去。 石一刀身体一僵,四下张望了一下。 黑凤梨像蛇一般,缠绕在石一刀身上,低声说道:“在这黑风岭,你就是天,怕个什么?来,吃了我吧!” 一句话好似火星溅入干柴。 石一刀再也把持不住,翻身把黑凤梨压在身下,手上的的动作却有些笨拙,黑凤梨柔声说道:“不急,慢慢来,你,哎呀,我的头发!” 石一刀慌乱起身,连忙问道:“我,这,你,是我……” 黑凤梨坐起身来说道:“真没想到你会这么笨,去,躺着。” 山风吹过,草丛微动,林叶瑟瑟,有女骑马唱歌。 歌声撩得人心痒痒,石一刀从未有过如此快乐之感。 纵是骑士有余力,马儿也有吃草时,一番覆雨翻云之后,二人躺在草丛间,望着天。 黑凤梨喃喃道:“大哥,我们浪迹天涯吧!” 石一刀突然坐起身来,看着黑凤梨道:“三妹,若是我娶了你,你能陪我留在山寨么?” 黑凤梨不解,问道:“以大哥的本事,又何须当一个山大王呢?” 石一刀拉过黑凤梨柔荑又扫了一眼怎么也看不够的重山,叹了口气说道:“此事说来话长!” —————————— 张家商队继续前行。 成是非耷拉着脑袋,一个人无精打采地走着。 元夕知道是怎么回事,成是非是嫌自己太无用了,没帮上什么忙,而成是非执意要把雁翎刀给自己用,却还被拒绝了。 顺手在腰间一摸,一根银针便出现在手中,他把黑凤梨射向他的三根银针别在腰带上,以备不时之需。 元夕放慢步子,等到成是非与其并肩的时候一伸手说道:“小非,这个给你。” 成是非看了看没好气地问道:“元大哥,我又不是那女子,要这绣花针做甚?” 元夕笑道:“可是这小小的绣花针却能要了你的命啊!” 成是非一撅嘴,这是嫌自己不中用呢。 元夕继续说道:“小非,我这一共有三根针,给你一根,再给岁岁一根,我留下一根,你要还是不要?” 成是非一听,伸手从元夕掌心捻起这跟针来,学着元夕的样子别在腰带上问道:“元大哥,留着这个做什么?” 元夕说道:“算是给自己提个醒吧,凡事莫要掉以轻心,其实以你如今的功力,用刀可以打飞射向你的那根针的,只是当时你的注意力只怕没有在黑风寨众人身上吧。” 成是非知道此事是自己的疏忽,低声说道:“嗯,这个赖我,多亏了元大哥,不然我可就被针给扎了。” 元夕说道:“我们涉世太浅,不懂人心险恶,石前辈行事光明磊落,未必黑风寨其他人亦是如此,我倒是要好好感谢射出这枚针的女子了。” 成是非不解问道:“按说石前辈是大寨主,怎么还有人会不听他号令,贸然出手呢?” 元夕笑道:“这就是我们存在的问题,想当然了。至于那女子为何出手,我们不必知晓,我们要做的就是提防所有人,毕竟他们是山贼,而我们,正是他们打劫的对象。” 成是非点头说道:“元大哥,你这么一说好像很有道理,好人堆里未必都是好人,坏人窝里未必都是坏人,是吧!” 元夕笑了笑,然后说道:“成世伯把自己心爱的宝刀给你用,那你就用这把刀打出一个属于你成是非的天下,等路过下一个镇子的时候,我找找看有没有打铁的,再买上一把剑便是。” 成是非摘下自己背着的刀,仔细看着,手摸着刀鞘点了点头。 见成是非心情转好,元夕说道:“你在前面盯着点,我去找一下岁岁。” 成是非抽刀在手,说道:“元大哥放心,有我呢。” 说完学着石一刀的样子,把刀扛在肩上,大摇大摆地向前走去。 元夕见状,笑了笑,站在原地等着陈岁岁。 陈岁岁看见元夕停留在原地,赶上几步问道:“元大哥?” 元夕与陈岁岁并肩而走,开口说道:“岁岁,到了春水城之后,你一个人归家,我有些担心。” 陈岁岁不解地问道:“元大哥,你担心什么?” 元夕看向前路说道:“黑风岭我们安然经过,以石前辈的为人,你归来时应该无碍,况且这黑风寨除了石前辈之外,别人也留不下你,不过前路还有二龙山和牛角山,不出意外,我们一定会遭到这两伙山贼的拦路,交手是不可避免的,便是我们取胜安然抵达春水城,若是被那两伙势力记恨于你,你归来时岂不是会身陷险境?” 陈岁岁一听,眉头紧皱,他只想过把张家车队安然护送到春水城,却未想过自己归来一事。 元夕问道:“是不是其他的路你也不熟悉?” 陈岁岁点了点头说道:“我从未出过这么远的门,归家时可能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 元夕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道:“临行前,石前辈告诉我,二龙山的两位龙头是对孪生兄弟,配合起来也是厉害得很,若是我们遭遇二龙山人的埋伏,你我需全力出手。” 陈岁岁止住了步子,看着元夕问道:“元大哥的意思,难道是要,杀人?” 杀人,这两个字,说出来容易,可对于陈岁岁来说,那也只能是说出的话而已,让他做,难,他也不想做这件事。 其实对于只杀过猛兽的元夕而言,杀人,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元夕拍了拍陈岁岁肩膀,二人继续前行。 “我懂你的意思,让我杀人,只怕我也做不到,不过我们可以伤其人,而不夺其性命,他们受了伤,便对我们没了威胁。另外,有了黑风寨的教训,只怕二龙山对我们不会掉以轻心,临近二龙山势力范围后,我们万不可松懈半分,岁岁,你可要辛苦些了。” 陈岁岁扬了扬手中的刀说道:“既然拿了张公子的刀,我就得出一出力,不然这银子,我拿着心有不安。” 元夕从腰上抽出一根针来,递给陈岁岁说道:“岁岁,相逢即是缘,这根针你收好,小非,你,我各一根,虽然我们三个并未拜把子结为那异性兄弟,不过在我元夕眼中,你和小非,都是好兄弟。” 接过银针的陈岁岁有些莫名的感动,尤其是元夕那句“好兄弟”令其热血翻涌。 重重地点了点头,他说道:“陈岁岁能够结识元大哥还有小非,还有张公子,实属三生有幸,他日若是有用得着我陈岁岁的地方,陈岁岁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元夕笑了笑说道:“岁岁,言重了,大家都一样,若不是你离家太远,我都想邀请你到平南城去做客了。” 陈岁岁笑了笑。 他还有一个家,一个他不舍得离开的地方。 —————————— 青州,琅琊城。 琅琊城第一大豪宅当然是鲁王府,第二大豪宅便是卫龙的将军府。 卢士隐按照卫龙的安排,去了卢家。 姬大墙则与卫龙来到了将军府。 下了马车,姬大墙在心中感慨,这墙,真大! 已经知晓自己身份的姬大墙双手一背,再大也大不过我姬大墙。 他还姓姬,卫龙也并未要求他改回本姓,齐。 追根溯源,齐姓也是姬姓的分支之一,而当初卫龙把齐大墙的姓改成了姬姓,未尝不是存了让其外孙儿觊觎王座的想法。 卫龙拍了拍姬大墙的肩膀,温声说道:“孩子,到家了,这琅琊城,就是你的家,这将军府便是你外公的家。” 姬大墙看向一旁的外公,轻声问道:“外公,那外婆呢?” 卫龙面色有些潸然,轻声说道;“她已经去了。” 姬大墙扶住了老人的胳膊,轻搀着,没有说话。 卫龙看着乖巧的大墙,点了点头,这孩子真是懂事。 卫龙说道:“孩子,记住了,进了将军府之后,你就是世子殿下,在这将军府里,只有卫大将军和鲁王的儿子,你我二人之间的关系,与谁也不要提。” 姬大墙点了点头,在路上外公已经叮嘱过他好几次了,这人上了年纪,确实爱唠叨。 二人举步上前。 府门已经打开,门前守卫喊道:“恭迎将军回府!” 迈了几步的卫龙却停了下来,回头冲着卫伯示意一下。 跟在后面的卫伯连忙上前大声说道:“世子殿下,请!” 守卫一听,原来将军身旁那位锦服少年是世子殿下,连忙喊道:“恭迎世子殿下莅临将军府。” 卫龙点了点头说道:“世子殿下,请。” 此时姬大墙心中美极了,这几个侍卫嗓门真的亮,喊得他心里舒服。 面带春风般的微笑,他说道:“卫老将军请!” 这句话他可是在心中练习了很多遍。 “老将军”这个称呼也是细心琢磨出来的。 “外公”是肯定不能叫的,“大帅”又太正式,唯独这个“老将军”三个字,既凸显外公高位,又带着三分亲切之意,尤其是这个“老”字,更显得二人关系密切。 果不其然,卫龙面带微笑,微微颔首,与姬大墙一同迈步,走入将军府。 世子来到将军府,卫龙如此高调,就是要给琅琊城一个信号。 这么些年过去了,只怕人们都忘了,鲁王还有一个儿子,名叫齐大墙。 鲁王遇险之后,在卫龙的一番运作之下,卢绿波得以见到鲁王几面,也算是尽了尽侧妃的职责,反正现如今鲁王已经说不出话来,便是心中有气又是如何。 至于正妃郑清雪则很大度的容下了这个妹妹。 五月初五那个传说,正是她说给王上听的。 如今鲁王命在旦夕,王位继承人只有她儿子齐德龙一人,大势已定,做做姿态也是很重要的。 青州四大家族,已经表态支持齐德龙的,除了她郑家之外,还有与她郑家关系不错的崔氏。 至于王氏,和卢氏,却无任何动静。 没有动静又如何?那个小崽子还能回来不成?当初若不是王上心软,那小崽子连活下去的机会都没有。 卫龙去过卢氏,他和如今卢氏家主只说了一点,不论卢绿波是不是卢氏之女,可在明面上,姬大墙可是卢氏的外孙,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从利益上来说,姬大墙继承王位之后,卢氏得到的好处要更多些。 至于王氏,卫龙是在将军府等着王氏之人来的。 王氏来人不是家主,而是家族未来继承人,深夜走小门进入的将军府。 此人从血脉上讲,是那王紫烟的侄子,亲侄子,王书仁。 卫龙对这个孩子态度还算不错,毕竟是看在王紫烟的面子上。 卫龙给了王家一个信号,若是姬大墙继承王位,他会让姬大墙记着外祖母家的情分。 那王书仁临走之前给卫龙行了一个大礼。 他说不是此礼不是跪拜大将军卫龙。 王书仁走后,卫龙的眼角湿润了,不管那孩子是不是真心的,至少还有人记着,他卫龙是爱过王紫烟的。 入府之后,卫龙陪姬大墙去了早就给他备好的房间。 在将军府内,有一个单独的大院子,院中有假山鱼塘,亦有桃林。 姬大墙的房间是一座二层阁楼。 走到窗前,凭栏眺望,视野尽是鳞次栉比的建筑,低头近观,可见水中游鱼。 没有外人,连侍女也没有,看着这么好的房间,姬大墙再也忍不住了,笑着说道:“外公,这里真是太好了!” 卫龙笑道:“孩子,以后你住的,只会比这里更好,你记住了,你要做青州的王,整个青州都是你的。” 姬大墙愣了一下,问道:“什么青州的王?为何整个青州都是我的?” 卫龙点了点头,路上的时候,他没跟姬大墙提及这些,多是叙旧的话语,可到了这琅琊城,该说的话得说了,该做的事,也要做了。 卫龙目光远眺,缓缓说道:“大墙,你是鲁王的儿子,这王位你自然可以继承。” 原本姬大墙以为鲁王儿子的身份不过是能给他带来富贵荣华,却未想到,这富贵荣华这般大,大到他有些吃不下。 看着身子骨很是硬朗的外公,姬大墙疑惑道:“外公,我爹爹,鲁王当得好好的,我为何要继位?” 卫龙转身看着姬大墙,低声说道:“因为他快死了!” ———————————— 冯三鞭带着众人往寨子里走,一兄弟问道:“二当家的,真的不用等大当家的么?他可还背着三当家的呢!” 冯三鞭瞪了那人一眼,骂道:“我说你是傻了不是,知道大当家的背着三当家的,咱还不快点走!” 咂咂嘴,冯三鞭脑中想着若是黑凤梨那饱满的身材压在自己后背上该是何感受。 有人借口撒尿,拐向了一旁的树林,待众人走远之后,顺着小路向着相反方向走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九章 旁观者 姬大墙一愣。 虽说此时姬大墙对鲁王没有什么感情可言,可是父亲二字,还是在他心中萌生出一丝渴望,至少让他知道,自己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不见面,谈不上有何情感,可血脉相连的那种期盼,还是有的。 外公的话,令姬大墙心中有些不安。 卫龙见状,轻抚姬大墙的头,温声说道:“过两天,我安排一下,你去王府见上王上一面吧。” 姬大墙低头沉默不语。 卫龙继续说道:“你还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他叫齐德龙,是王妃所生,小你一岁。” 姬大墙一听,略有些开心,抬头问道:“外公,我竟然还有个弟弟?他在哪儿?我能去见他么?” 卫龙见状,盯着姬大墙说道:“孩子,你记住了,齐德龙虽然是你的弟弟,可也是你的敌人,你娘亲的命运,你的命运,都是拜其娘亲所赐,所以,你要把你应得的,都拿回来。” 姬大墙抬头问道:“拿?我该怎么拿?外公,我娘亲呢?” 卫龙拍了拍姬大墙的肩膀,拉着他回到屋内,找了张椅子坐了下去。 姬大墙给外公倒了一杯茶,随后站在卫龙身后,轻轻为这位老人捶肩。 卫龙嘴角挂笑,端起茶杯润了润喉咙,轻轻摇了摇头说道:“老了,老了。孩子,你母亲人在王府,如今的处境要好上一些,明日我派人把她接过来,你们母子二人先团聚一下。” 肩膀上的拳头有些散乱,卫龙知道是姬大墙的心乱了。 王府的是非恩怨,卫龙没有与姬大墙多言,有些话,要由更适合的人来说。 伸手向后拍了拍,卫龙说道:“孩子,卢先生明日便会来到府上,依然做你的授业先生,卢先生有大才,定国之策你要多与他请教,而外公,如今还有些安邦之能,所以你只需要把你的世子做好便成了。另外,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大师兄宋蓝玉过两日也会来到府上。” “真的?” 姬大墙高兴地跳到卫龙跟前,趴在桌上,喜笑颜开。 卫龙摇了摇头,说道:“你这孩子,哪里有一点世子的威严,记住了,以后出去的时候要保持气度,且不可孩子气,知道了么?” 姬大墙一撅嘴,点了点头说道:“孩儿知道了。” 随后拉过椅子坐在卫龙对面,板着面孔说道:“卫将军,来,说说怎么回事儿吧!” 说完,姬大墙一吐舌头,问道,“外公,是这个样子吧!” 卫龙捋捋胡须笑道:“等卢先生来了,你好好学一学就是了。” 说完,卫龙起身道:“大墙,外公还有事,就不在这陪你了,这个院子不小,就在院子里玩儿吧,待会儿我会安排人过来伺候你,需要什么,你就直接说。” 姬大墙看着外公,又看了眼四周问道:“我一个人住在这里么?” 卫龙按着姬大墙的肩膀,盯着他,目光深邃得有些可怕。 “如果想成为青州的王,你必须要学会享受孤独!” 卫龙走了。 姬大墙愣在那里。 方才外公的目光有些可怕,为何要享受孤独,长这么大,他姬大墙最怕的,就是孤独。 他面带微笑,他欲作春风,都是想多与人亲近亲近,只是从小到大,除了大师兄和师父,其他人虽然对他很和气,但是却离他很远。 那种从骨子里排斥他的疏远,他不知道是为什么。 他曾经问过师兄,为什么? 师兄告诉他,因为你是姬大墙啊,师父的小弟子,师兄的小师弟,还有…… 曾经师兄没有说完的话语,如今他想明白了,还有他是卫龙的外孙儿,鲁王的儿子,世子殿下。 凭什么他一上山就被掌门收为弟子,凭什么卢先生可以在姑射山上搭建照祥庐教他识文断字,给他说文讲义。 这些旁人不知道的凭什么,转化成一个个猜测,编制成一道高大的门墙,墙那边是他们,墙这边是孤独的大墙。 姬大墙望向远方,层云密布。 ———————— 临近辛陵城,张仲谦安排商队在城外五十里的响水镇休息。 精打细算才是商人本分。 四下无事,元夕陈岁岁三人在镇子上转了一圈,打铁铺子倒是有两家,不过都打些农具之类的,并无兵刃可卖。 成是非看了看天色,提议道:“元大哥,要不咱们去辛陵城逛一逛吧,这才晌午时分,日落前我们赶得回来。” 元夕也想去辛陵城看一看,便答道:“也行,不过路上你可不能拖后腿!” 成是非一跳脚,嬉笑道:“不会的,如今我这跑路的功夫,可是大有长进的。” 元夕转头问向一旁的陈岁岁,“岁岁,走,一起去逛一逛!” 陈岁岁摇了摇头说道:“元大哥,小非,你们二人去吧,我还是回去给张大哥帮帮忙吧,万一有什么意外,我留下来也好有个照应。” 元夕闻言望向成是非说道:“小非,要不咱们也别去了。” 成是非眼珠一转说道:“元大哥,再往前行可是要途经二龙山和牛角山的,你的剑没了,那怎么行?” 陈岁岁也说道:“元大哥,你和小非去吧,这里有我,应该无碍的,毕竟是在镇子里,最多也就是当地的地痞无赖过来闹事。“ 要是光地痞无赖,陈岁岁都不用出手,只凭张府的护卫,就能让他们喝上一壶了。 元夕想了想说道:“岁岁,那就辛苦你了,我买了剑就回来!” 陈岁岁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元夕与成是非向着辛陵城方向走去。 出了响水镇,二人对视一眼,撒腿开跑。 元夕还是很照顾成是非的,不然以他的轻功,早把成是非甩没影了,跑了近三十里路,成是非有些吃不消了,止住身形,喘着粗气,马上找个干净地方盘膝而坐,调理气息。 元夕无事,便掏出怀中的小袋子,抓几颗花生米来吃。 调息完毕之后,成是非长舒了一口气,睁开眼,发现吃花生米的元夕,便开口问道:“元大哥,你都不用调息么?就在这吃花生米?” 成是非突然一惊道:“这玩意儿管用?” 元夕一愣,问道:“管什么用?” 成是非一听,是自己想错了,咧嘴笑道:“我以为元大哥这么精猛,想必是吃花生米吃出来的。” 元夕瞪了成是非一眼,说道:“师父说过,人之精力,一是天生,二是靠练,我可没听说过什么靠吃。”成是非撇撇嘴道:“元大哥,这你可就不如我懂了,不说别的,赵师兄送给我爹的虎须还有虎骨,都被我爹拿来泡酒了,我可是问过他有什么用,爹爹告诉我,要是师兄早几年送来,可能我还会多一个小弟弟出来。” 元夕吃了一惊,问道:“成世伯真的这样说过?我可是吃过好多次虎肉的,这跟你多出来一个小弟弟有什么关系?” 成是非一愣,然后靠近元夕悄声问道:“元大哥,你不会不懂男女之事吧?” 元夕一愣。 成是非坏笑道:“就是那个,能生娃娃的事儿。” “啊?” 元夕明白过来成是非说的是什么,可他确实不知道男女之事,便问向成是非:“小非,师父没教过我,我确实不知啊,要不你告诉告诉我。” 成是非瞪大眼珠看着元夕,嘴上说道:“不会吧,不会吧,元大哥,你是不是寻我开心呢?” 元夕一脸正色道:“学无止境,况且这生儿育女,乃是万物繁衍生息之理,这应该算是一门正统的学问,只是不知师父为何没有与我讲过,小非,你在书院读过书,一定是知晓此理,快说与我听听。” 成是非看着一脸求知欲的元夕有些想给自己一巴掌,这跟伙伴们学来的荤话怎么到元大哥这里就好用了呢。 要不回到平南城之后,想办法拉着元大哥一起去松竹馆长长见识去。 尴尬一笑,他抓抓头说道:“元大哥,我也不知晓啊,我以为你知道的,所以才想让你说给我听。” 元夕半信半疑,“当真?” 成是非义正言辞,“真的啊,爹爹也不跟我说啊!” 元夕又问道:“那成世伯说的那小弟弟的话你又是如何知晓的?” 成是非欲哭无泪,嘟囔着嘴说道:“是爹爹跟姐夫说话让我听见的,爹爹要把他泡的酒给姐夫喝,说什么对生娃娃有帮助,被我偷听见了。” 元夕“哦”了一声,顺手把花生塞入怀中。 成是非问道:“元大哥,你喜欢吃花生?” 元夕看着手中还剩下的几粒花生米说道:“还行,不过这个,还有大用。” 成是非好奇地问道:“有什么用?” 元夕笑了笑,随手屈指一弹,一只小麻雀便栽了下来。 成是非见状,跑过去捡起还能扑棱几下翅膀的小鸟说道:“就这?” 元夕指了指几丈开外的一棵树说道:“你去看看那棵树。” 成是非顺着元夕指的方向找去,临近那颗树的时候,他还在四处找,看树皮上有没有嵌着一颗花生米,只是找了半天也未发现,回头说道:“元大哥,看什么啊,什么也没有啊!” 元夕盯着树上那颗洞说道:“洞,那个洞,看见没有。” 成是非早就看见这个小洞了,他还以为是虫子窟呢,见元夕说,他便凑了过去,将脸贴在树跟前,眯缝着一只眼看向树洞。 花生米他没有见到,却见到了另一棵树。 树已经被贯穿。 成是非心里一惊,将信将疑地回头问道:“元大哥,这是你拿花生米打的?” 元夕点了点头。 成是非又问道:“什么时候打的?我运气调息的时候?” 元夕摇了摇头说道:“你方才不是看到了?” 成是非嘴巴张老大,“打,打鸟的时候?你射出去两颗花生?” 元夕笑着点点头,说道:“走吧!” 成是非回到元夕身前,问道:“元大哥,那你与人对敌的时候,怎么不用这手功夫呢?这么厉害。” 元夕微微摇了摇头说道:“机会难得,未必有出手的机会,一招不慎,只怕会错失先机,这惊雀指对上一般人倒是效果甚佳,所以我在怀中揣上一袋子花生米,万一劫匪人数众多,咱们也好有个防备不是。” 成是非也是看过多本江湖小说的,这道理他明白,毕竟高手武功再高,也会有分身乏术之感,万一对方靠人数占了先机,自己这边有人落入匪人之手,难免会让元大哥投鼠忌器。 黑风寨没有见到元大哥露这一手功夫,倒是让成是非遗憾得很。 成是非脑海中出现这样一幅画面,一群山贼举刀向前冲来,元大哥一夫当关,双手一挥,便有一片人倒下。 这功夫也太欺负人了吧。 元夕拍了拍有些发愣的成是非,二人又向着前路飞奔而去。 到了辛陵城,二人没有闲逛,打听到铁匠铺子的位置,二人便直奔而去。 铁匠铺子叮叮当当作响,见有客人来,铁匠便收了铁锤,随手把正在锤打的铁具插入冷水中淬火,迎了上来。 “两位公子,想看点什么?” 看这两位公子的打扮,必然不是来买农具的,铁匠直接把二人引到屋内,墙上挂着几件打好的兵刃,以刀,剑为主。 元夕开口道:“我想买一柄剑。” 一旁成是非跟着说道:“掌柜的,可要好的,次品就不要拿出来了。” 那铁匠憨笑两声说道:“这位客官说笑了,我铁锤打的兵刃,个笑了,我随师父学习打铁五年,已经出徒两年,也是打过兵刃的。” 吉凌只打过一把兵刃,一柄剑,一柄短剑。 剑身只有普通长剑一半那么长,是他用来练手的,不过这柄短剑却倾注了他很多心血。 师父还笑话他,说你打得再好又如何,也没人会买这种短了尺寸的剑,咱家铺子做生意,要厚道。 吉凌便把这柄剑收了起来,没事儿拿出来看上一番。 以他这般年纪,打造一柄神兵利刃,可比打农具有兴趣的多。 转身走向里屋,找到自己放剑的地方,拿出了他的第一把剑,他还给起了一个名字,叫二尺一。 因为这柄剑长二尺一,而一般长剑要有四尺那么长。 拿着小巧的剑走了出来,吉凌却是把剑递给了成是非。 “小公子,你看此剑如何?” 成是非也未见过这般大小的剑,结果剑拔出一看,剑身如一泓秋水,屈指一弹,剑鸣清脆。 成是非其实不怎么懂剑,不过是学着元夕方才的动作装装样子罢了。 随手把剑递给元夕,“元大哥,你看看如何,只是这剑也太短了些吧” 吉凌刚欲说话,不料元夕却说道:“这柄剑要多少银两,我也要了。” 吉凌听出了元夕话中之意,但又有些不确定,便问了一遍:“少侠是要买上两柄剑么?” 元夕扬了扬先前摘下的那柄剑,又用剑柄指着左手从成是非手中接过的这柄短剑说道:“对,这两柄都要了。” 成是非问道:“元大哥,你这是?” 元夕笑道:“这柄短剑刚好给岁岁,你姐夫拿给他的那柄刀他用起来其实不是很趁手。” 一旁吉凌却是在心里盘算,师父那柄剑最低要六两银子,而自己这柄,用师父的话说,应该算上残次品,算计了一番之后,他开口说道:“既然客官想要买上两柄,那我便让出一分,两柄剑一口价,十两银子。” 元夕说道:“好!” 随后从怀中掏出几块碎银子,递了过去,说道:“你看看,够不够!” 本以为对方会还价一番,自己再让出一两银子的虚价,九两银子自己稳赚不赔,没想到对方却是这般爽快。 接过银子,他去称了一番,回来说道:“这位少侠,银子是十两二钱,二钱银子太小,找您二十个铜钱。” 元夕没有接过铜钱,笑着说道:“既然如此,这二十个铜钱就当给你的辛苦钱了。” 吉凌心里了开了花,笑着说道:“那谢过少侠了。” 元夕笑道:“你这柄剑打得不错,若是有机会,你可以继续练一练这门手艺。” 吉凌一愣,随即点头说道:“谢少侠!” 没有什么比他人肯定自己要来的更开心的。 元夕与成是非走出门去,冲着铁锤点点头,本欲离开,却被城中热闹的声音所吸引,成是非回头问向送出门来的吉凌:“这位大哥,城中这般热闹,是何事?怎么还有些吵闹的声音?” 吉凌上前说道:“看来今天还真是黄道吉日,我们这小铺子来了你们这二位贵客,城中热闹,是因为有两家酒楼开张,却都选在了今日,您说巧不巧,两家酒楼离得不远,还都请了乐班前来助兴,这不两家酒楼较起劲来了,本来按照常理,这乐班吹吹打打一场也就够了,可是两位老板似乎发了狠,狠命砸银子,两边都吹打十多场了,也不见消停。” 成是非疑惑道:“那乐班不累么,就不能劝一劝酒楼老板?” 吉凌嘿嘿一笑道:“这位少爷,谁还和银子过不去呢,今日这一天的买卖,够这两个乐班赚上十天半个月的了,你说他干还是不干?” 元夕随口问道:“就没旁人劝上一劝?” 吉凌心想,怪不得这二位出手这般大方,原来不懂这买卖之道。 听着动静,他哈哈一笑说道:“又来了,又来了,这位少侠,旁边一些卖瓜果零食的小铺子,可都带着吃的去看热闹了,一群看热闹的人累了,还能买上些,有人做了小买卖,有人白听了乐班,你说谁还愿意去劝?更有好事者,对两家酒楼老板说道,做人要争口气,都这般了,可不能输了最后那一下子。” 成是非抓抓头,嘟囔道:“这便宜可不都让别人给占了去么!” 吉凌说道:“也不尽然,至少咱们辛陵城的百姓们记住了这两家酒楼,不过按照我的看法,这酒楼火不火的,还不得看菜做得好不好,酒纯不纯,价格是否公道。” 元夕笑道:“你这话倒是很有道理。” 这时不知从哪里窜出一条大黄狗出来,冲着元夕与成是非二人狂叫。 成是非吓了一跳,“妈呀”一声躲在元夕身后,冲着那条狗大喊大叫的。 元夕握住成是非肩膀,轻声说道:“小非,白跟逗非玩儿了?这狗啊,冲你叫的时候,你无需理会,有些时候,你越是理会它,它反而会叫得更欢,你要是不理它呢,叫几声它也就消停了,也许它叫,只是为了有块儿骨头吃呢。” 成是非的反应吓了吉凌一跳,没想到这位背刀少侠竟然怕狗,心中好笑,他却是去拴狗,嘴上喝道:“一天管不住你,你就出来吓唬人,哪天小爷不馋肉了,把你给炖了。” 这边成是非见吉凌几下子就把狗给赶到后院去了,撅着嘴低声说道:“元大哥,这狗,真烦人!” 元夕笑道:“还有比狗烦人的呢,走吧!” 二人离开了辛陵城,向着响水镇方向跑去。 路上,元夕却是在想着铁匠铺子那位伙计的话。 常言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当局者迷确实如此,只是这旁观者。 他真的就清么? 有多少旁观者,不知不觉地成为了另外一种当局者了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章 短剑赠兄弟 临近响水镇,日渐落入西山,二人放缓步子,走着回去。 归途,成是非还是运功调息了一次。 元夕至今也不知晓,自己所练的高深内功,是九大派之首玄一门的独门内功,太玄功。 石一刀问及元夕师承,提到玄一门,只是对九大派不是很了解的元夕根本没放在心上。 成是非正把玩着那柄短剑,不解地问道:“元大哥,你为何给陈大哥买上这么一柄短剑啊,给他买一柄长剑不好么?” 元夕看了看手中长剑说道:“你还记不记得在无敌神拳帮时岁岁与车帮主比武?二人以竹筷切磋,那时我便看出,岁岁所学武功,适合使用这种短兵,令我不解的是,车三千的武功与岁岁有些相似。” 成是非一拍脑袋说道:“怪不得,难怪咱们离开无敌神拳帮时车三千单独跟岁岁在那里说悄悄话,陈大哥太不够意思,这些事儿还瞒着咱俩。” 元夕笑道:“我不过是随口说了句猜测而已,以岁岁的为人,除非涉及他人秘密,他还有什么愿意隐瞒你我二人的?这一路上闲聊的时候,谁不是从小聊到大?” 成是非咧嘴笑道:“元大哥,你与我姐夫守夜的时候都聊些什么?” 元夕看着手中才买的长剑,回道:“买卖,不过张公子说得多,我听得多。” “买卖?元大哥,你不会也想着当那商人吧,我在书院读书的时候,先生可就说了,士农工商,商为末,你放着好好的士不当,干嘛要去做个商人?” 元夕摇了摇头,随后反问道:“你有没有想过,成世伯为何要把令姐嫁给张公子?” 成是非叹了口气说道:“我姐喜欢呗!” 元夕又问道:“那你觉得张公子为人如何?” 成是非挺起胸膛拍拍胸脯子说道:“不是我吹我姐夫,他这人,还是很不错的。” 元夕笑了,没有说话。 成是非明白了元夕的话中之意。 只是他有些不解,看向元夕问道:“元大哥,那先生为何那么说呢,先贤的话难道都错了么?” 元夕叹了口气,轻声说道:“小非,师父告诉我,书是先人留给后人最宝贵的财富,不过与学拳一样,不是照着样子练上个百八千拳就是自己的,要在其中掺杂自己的感受,意念,再打出去的拳,再说出的话,那才是我们自己的东西,至于我们的拳有没有道,话有没有理,其实还是要他人来评判的,我是我,却又不仅仅是我。” 成是非揉揉脑袋,怎么元大哥说的有些话比书院的先生还叫人听不懂。 听不懂就装没听见,成是非打量着手中的短剑,发现剑鞘上歪歪扭扭地刻着三个小字“二尺一” 指给元夕看,成是非道:“元大哥,铁匠铺那个小伙计挺有意思的,你看这里,还标了剑的尺寸,就是这字,丑了些!” 元夕对剑鞘没什么兴趣,所以当初买剑之时并未仔细查看,接过短剑,看了一眼剑鞘递给成是非说道:“应该是那个小铁匠给这柄剑起的名字。” “二尺一?就这名字?他起名字能不能上点心啊!” 元夕笑了笑说道:“名字不过是个代号罢了,叫什么都可以啊,也许有一天岁岁拿着这柄剑傲视天下群雄,到那时你再来看一看,这柄剑的名字好还是不好!” 成是非嘿嘿笑了两声说道:“这倒也是,还好没起一个什么大宝剑,小神兵之类的名字,不然拿在手中多尴尬。” 成是非突然好奇地问道:“元大哥,我觉得你的名字好听,可有什么说法?” 元夕望着眼前渐渐变大的小镇,微微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知道啊,从小就是叫这个名字了,不过我的生日倒是在上元节,不知道和这个有没有关系。” 师父远去,家未可知,天大地大,孑然一身。 看向身旁的成是非,元夕笑了。 他还有朋友。 他还想起了那位姑娘。 回到响水镇,二人找到陈岁岁,成是非把剑交给陈岁岁,“陈大哥,这柄短剑是元大哥买给你的,你看看喜欢么?” 接过短剑的陈岁岁吃了一惊,问向元夕:“元大哥,这是给我买的?为什么啊?这可怎么使得。” 说话间,他抽出短剑,仔细查看了一番,随后插回剑鞘递向元夕,摇了摇头说道:“元大哥,这柄剑我不能要。” 元夕没有接,只是问道:“怎么,不喜欢?” 陈岁岁摇了摇头,有些难为情道:“不是不是,我很喜欢,尤其是短剑,我更喜欢,只是这柄剑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元夕伸手一推说道:“岁岁,虽说情义无价这句话说起来很虚,可是在我眼里,剑在你手中能起到它该有的作用,这就够了,岁岁,拿着它,后面的路,我还需要你的帮助。” 陈岁岁看着元夕的眼睛,重重地点了点头,收回了手中的短剑,羞涩地笑了笑,轻声说道:“谢谢元大哥!” 除了逗非,这是他第一次送东西给他人。 “送”与师父对他讲过的“易”似乎有些不同,不过他似乎又有些理解师父说过的话了。 “易”未必只是以物易物,只要双方皆有所得,那便是“易”吧。 陈岁岁拔剑在手,挽了几个剑花,归剑入鞘,随后把剑别在腰间,嘴角挂笑。 这柄短剑,他真的特别喜欢。 小时候爹爹给他做的木剑,就是这么长。 成是非见陈岁岁喜欢,也很高兴,笑着说道:“陈大哥,这柄剑的名字你知道么?” 陈岁岁一愣,问道:“还有名字,那元大哥的剑有名字么?” 成是非嬉笑道:“元大哥的可没有,可你这柄剑却有,厉害不?” 元夕瞪了一眼成是非,说道:“小非,别乱说。” 他又看向陈岁岁,“岁岁,你这柄剑是铁匠铺子小铁匠打的,应该是他打造的第一柄兵刃,对他而言比较有意义,所以他自己给起了个名字而已,叫做‘二尺一’。” “二尺一?”陈岁岁觉得这个名字倒是很特别,便笑道:“二尺一就二尺一,我很喜欢。” 元夕笑着说道:“你喜欢就好。” “岁岁,小非,按照石前辈的说法,二龙山的两位龙头是对名叫袁来袁去的孪生兄弟,最擅长配合对战。正所谓擒贼先擒王,到时我与岁岁二人尽力速战速决,拿下这二人,小非你与张公子以及那几名护卫要保护好我们的人和车,只怕对方人数不会少,小非,你和张公子的压力不小。“ 成是非想到元夕的惊雀指,伸手比划了几下说道:“元大哥,你先啪啪弹个几十下,把那些山贼都给灭了,我不就没有压力了?” 元夕说道:“我会尽量策应你们这边的,到时候静观其变。” 三人言毕,回房休息,元夕去找张仲谦去聊一下途经二龙山的安排。 ———————————— 柳薇薇闺房外,康姨轻轻敲着门说道:“薇薇姑娘,你可在屋里?” “不在!”屋里传来一句没好气的回话。 康姨尴尬地笑了笑,好在门前只有她与阚画子,字字三人,不然康姨这张脸都不用擦胭脂了。 “画大人,薇薇姑娘这脾气,您是知道的,我虽说是这里的管事,可薇薇姑娘不一样,她毕竟是情主大人的亲传弟子,我……” 康姨言语间竟然有些委屈。 若不是字字在身旁,阚画子只怕会搂一搂身旁的康姨,给她来一个善意的安慰,别看康姨这般年岁,保养得相当不错,可比残花巷的老姑娘们强多了。 阚画子笑了笑说道:“无妨,无妨,薇薇对我有些偏见,不是你之过,我来吧!” 说完他亲自叩门,三下之后复敲两下,柔声说道:“小薇薇啊,是我呀,画叔叔。” 屋内“砰”的一声,似乎是在摔什么东西。 阚画子俯身将耳贴在门上,仔细听了听,没听见什么其它动静,起身见字字看他的眼神有些异样,干笑了两声说道:“我是怕屋中有什么意外发生。” 这时门开了,打开门后,柳薇薇冷冷地说了句,“进来吧!”便转身回去。 字字从来没见过男装打扮的薇薇姑娘,这般装扮,倒是十分英姿飒爽,尤其是胸前,字字又看向康姨,嘴巴一撅。 阚画子抻着脖子看了几眼,这丫头,转这么快干什么,裹这么严实又是做什么?大热天的。 转头对着康姨说道:“康康啊,我去与小薇薇说些事情,你也挺累的了,去休息吧。” 康姨点了点头,说道:“画大人请自便,若是有事,叫人喊我一声即可。” 说完招呼着字字离开。 方才字字的眼神她可是瞧见了,这小妮子,倒是有想法了,看来自己也得好好栽培栽培字字了。 阚画子迈步入内,转身轻轻把门关上,身后传来一句冷冷的声音,“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不必关门。” 阚画子没有理会,关了门向屋内走去。 柳薇薇双臂抱于胸前,看着阚画子冷笑道:“画大人好本事,意主大人一手安排的事情竟然这么让你给接过来了,我就是想不明白了,以意主大人的脾气,如何能忍下这口气。” 阚画子盯着柳薇薇抱在胸前的双臂,微微皱眉,裹得严实咱不怕,凭咱们“画圣”这双眼,什么看不出来,只是这丫头这般挡着,可就不妙了。 阚画子突然出手,一掌直取柳薇薇前胸要害之处,柳薇薇没想到阚画子会突然出手,侧身仓促闪过,松开双臂一掌直接拍向阚画子小臂。 阚画子没有躲闪,以右臂接下柳薇薇一掌,便停了手,笑着说道:“不错,不错,你这身武艺,只怕不在我们四人之下了。” 只是在口中说“不错”的时候,他那双眼睛尽是乱瞟。 柳薇薇叹了一口气,真是拿他没办法,所幸不再遮掩,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冷声说道:“我可没这个本事,不过要说不在你画大人之下我倒是有几分把握。” 阚画子倒是没得寸进尺坐到柳薇薇身旁的椅子上,而是就近坐下,笑着说道:“是,是,小薇薇你说得对,便是你在我之上也是很可以的,至于把握嘛,很好,很好,十分把握,对,十分!” 柳薇薇是拿这位画主大人没了辙,什么话到他嘴里都能变了味儿,便不再与他在这些言语上面纠缠,只是淡淡地问道:“画大人来我这里可是有什么指示?” 阚画子正暗叹自己言语之精妙,却没想到柳薇薇不理这茬了,便轻咳了一声说道:“姓何的有别的任务,如今人在荆州,他那边的计划与这边的安排联系紧密,他就是再有本事也是分身乏术,主上便安排我过来了,别以为是我抢了意主功劳,这些谋划多是他献策于主上,而我嘛,不过是受受累,跑跑腿罢了。” 柳薇薇语气稍缓,轻声问道:“画大人可曾见过家师?她可好?” 见柳薇薇这般温柔,倒是让阚画子有些不适,这丫头,倒是很重情分。 “临行前倒是见过你师父一次,不过如今她人应该在豫州吧,去了并肩王那里。” 柳薇薇沉默不语。 阚画子继续说道:“巴州所有安排,以后将由我负责,松竹馆这里,还有城外老笪那里,还有……” 阚画子没有继续说。 柳薇薇对这些其实不是很关心,她不明白为何“诗情画意”四大楼主都非常人,却要听命于主上。 自己是师父的弟子,师父的话她要听,所以主上的话,她也要听。 柳薇薇恢复冷色,淡淡说道:“那全凭画大人安排,只要画大人不要以权谋私就好。” 阚画子微微一拍桌子,佯怒道:“这话是谁说的?这就是往我身上泼脏水,我阚画子的为人,谁人不知?” 柳薇薇轻嗤一声,说道:“是我说的!至于脏水么,以画大人的肤色,只怕不用泼。” 阚画子干咳两声,仿佛方才并未说出那般话语,笑着对柳薇薇说道:“小薇薇啊,你怕不是对我有些误解,画叔叔可不是这般的,叔叔长得是黑了些,不过这心可是红的,不信你摸摸看?” 柳薇薇白了他一眼,你家心能摸出颜色来? 微风入窗,吹起一方轻帕,不巧,正落在阚画子脚边。 柳薇薇站起身来,见阚画子已捡起那方手帕,又坐了回去。 阚画子展开一看,刚好看见手帕上绣的那首词,摇了摇头他随手一挥。 这轻飘飘的手帕竟向柳薇薇横飞而去,柳薇薇接手帕在手,看了阚画子一眼。 亮了一手漂亮功夫的阚画子面带微笑。 是你宁书生写诗的有诗又如何?如今在薇薇姑娘眼前的,可是我。 柳薇薇攥着帕巾,轻声问道:“安云歌现如今在何处?是扬州么?” 阚画子看了柳薇薇一眼,终究还是没能忍住啊,便笑着说道:“他啊,去了徐州。” 柳薇薇“哦”了一声。 来平南城之前,她已经知晓,他去了徐州,只怕徐州那件大事,与他脱不了干系。 阚画子没想到柳薇薇竟然没继续问下去,倒是有些心疼她。 都是得不到爱的可怜人。 他随意说道:“青、徐二州是诗主的目标,至于他本人行踪,却是无人知晓,你是知道他的本事的。” 柳薇薇咬着嘴唇,没有出声。 阚画子看着白齿刻红唇的柳薇薇,心念一动,又有的画了,美,极美,凄美。 人道相思苦,离人愁,在他阚画子眼中,都是一幅幅动人的画面。 画中山河世界,芳草佳人,都是一个个故事,一段段情话。 就连他凭记忆画的那两幅吕关雎,一幅被他命名为“初见”,而另一幅则叫做“想”。不是日思夜想的想,是想象的想。 至于眼前这副,可以叫做“离恨”吧。 柳薇薇轻叹一口气,问道:“画大人,为何是安排安云歌去徐州?我去不更合适么?难道是因为康姨与安云歌之间的事?” 阚画子古怪地看了柳薇薇一眼,笑了笑说道:“说起来,你去还真的不合适,至于安云歌与康康之事,他宁云轻没说什么,我和你师父并没有多言什么,只要不耽误任务,随他们就是了。” 柳薇薇不解,“为何我不合适?那安云歌可是个男人!” 说到这里,她轻捂朱唇,惊呼道:“难道徐州的那位喜好男风?” 阚画子点了点头。 喜好男风之事,自古有之,前朝“断袖”的故事广为流传,更何况再久远些那位“龙阳君”,大晋王朝男伶不少,安云歌就是从小被培养干这个的,后来被宁云轻带在身边,传授武艺。 柳薇薇看向阚画子道:“画叔叔可有什么要安排薇薇去做的?” 阚画子虽然自称“叔叔”,但柳薇薇却从未这么称呼过他,突然这般,倒是让他老脸微红,好在面皮黑,看不出来。 思忖一下,他开口说道:“暂且不用,你们松竹馆还是以搜集消息为主,明日我去老笪那里安排一下,可能过几日我还要去趟子阳城。” 说到这里,他长叹一声说道:“劳碌命啊,劳碌命,早知道把那三个丫头带来好了,连个捶肩头的人儿都没了。” 柳薇薇冷笑了一下问道:“是不是要我帮你捶捶?晚上再帮你暖个床?” 本欲说好的阚画子一听说“暖床”连连摆手道:“小姑奶奶,我是服了你了,你看画叔叔这般言语上无忌,但是该有的原则还是有的,那三个丫头只是我的侍女,我可是没对他们做过什么。” 柳薇薇嗤之以鼻。 阚画子长叹一声,这是真的,却无人信。 他阚画子所练之功,是混元童子功,因此他从未破过身子。 这门功夫极难练成,只因这人之本能欲望,极难控制得住。 他是用以毒攻毒的方法练成的。 残花巷那般作为,他之前,常这么做。 这是他的秘密,所以他收了三个侍女在身旁,若是破了他的童子之身,他的内功至少要少了三成。 本想再聊会儿闲天的阚画子见柳薇薇这送客的架势,开口说道:“我就不在这喝茶了,小薇薇,若有事,画叔叔再来哈。” 说话间又扫了一眼薇薇那鼓鼓胀胀处,低声道:“不小了,不小了,不是小薇薇了,倒是废布料了。” 柳薇薇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画叔叔慢走,小心点,可别摔坏了。” 阚画子回头一笑,“谢谢大薇薇关心!” 柳薇薇真想把鞋子脱下来砸到他头上。 这鞋是阚画子敲门时穿上的,不然就凭阚画子那张嘴,自己这双玉足,只怕会被那人想尽办法占了便宜去。 被看了也是占便宜。 出了门,阚画子刚一转头,门已被关上,震得他一激灵。 掏出小铜镜,捋了捋头发,他点了点头,还是这般英俊。 从康姨那里归来的字字一直守在不远处,见其出来,走了过来问道:“大人,是去您的房间,还是到康姨那里?” 一听到康姨那里,阚画子眼睛一亮,随后说道,“小字字,那就辛苦你带路了。” 小字字倒真的是小字字。 字字点了点头,走在前面,阚画子在后面悄悄打量着这位还未长开的小姑娘。 倒是个美人胚子。 到了康姨房前,字字开门说道:“康姨,大人来了!” 阚画子直接走了进去,字字关上门,守在外面,以防有好事的小丫头偷听。 康姨已经迎了出来,问道:“大人,谈妥了?” 阚画子点了点头道:“今日来不过是打个照面,今后巴州这边事宜由我全权负责,你这里,老笪那里,以后只听我命令。” 说完掏出一封信递给康姨,“这是柳飘飘的信,相信她已经在信中交代了一下,你无需多想,这都是主上的安排。” 康姨接过信,拆开一看,确是情主亲笔手书,扫了几眼,便半跪抱拳说道:“但凭画主大人吩咐。” 阚画子一搀康姨,说道:“你看你这是做什么,在我这,没什么大人不大人的,都是为主上办事而已,快起来。” 只是阚画子这手的位置,有些靠后,指尖好似不经意的在康姨某处触碰了几下。 康姨竟然面色绯红,眼带桃花,望向阚画子又说道:“康捡娘随大人安排!” 阚画子一惊,心中有些悔意,装作不明白康姨何意,嘴上应道:“好,好,我过来便是与你说下,要给我一个合理的身份,不然我这般总是出入松竹馆,难免会让人起疑。” 康姨心中一叹,这人! 嘴上应着,“大人所言极是,大人外乡人的身份一查便知,不如以画师身份,就说我松竹馆请来的给姑娘们作画,您看如何?” 阚画子沉吟片刻,笑着说道:“如此甚好,不错,对了,俗馆那边的人可靠么?” 康姨说道:“都是原来这馆子里的人,没什么问题,大人莫不是想?” 阚画子摆摆手说道:“我是怕走漏了风声,你还是要小心行事。” 康姨点头道:“这个我晓得,大人放心。” 阚画子说道:“那我就回客栈了,你也不用送,就当我是个画师就好,小字字送我下去就好了。” 康姨点点头,行了一个万福,说道:“大人慢走。” 阚画子离开了松竹馆。 —————————— 冯三鞭回到了寨子,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招呼道:“兄弟们,方才的事儿大家也都瞧见了,那位少侠是个狠茬子,大哥也不是对手,此事诸位也不用心有不快,要不然啊,只怕回来的兄弟可会少上不少,这钱得要,可命,更重要,对不对?大哥归来的时候,都给我高兴点,听见了没?” 众人称是,这时一人说道:“二爷,李三儿不见了!” “李三儿?哪个李三儿?” “回二爷,才上山不久,有一个来月,说家中死了个精光,田地又被人给霸占了,就想上山混口吃的。” 冯三鞭隐约记起这么个人,那时他在喝酒,下面的人说的时候他一挥手就留下了。 “这么大个人,还能丢了不成?不用理会,兴许吃不了山上这苦,偷着跑了呢。” 李三儿气喘吁吁,一路奔波,终于快到二龙山了,自己这一路可没怎么歇息,立下这般大功,二位龙头只怕会给下不少赏赐吧。 黑风寨果然不行,到嘴的鸭子都能飞了,当山贼当得也这般窝囊。 想着二位龙头该是给自己一个小头目当当,李三儿便加快了步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一章 点睛 二龙山因草寇而得名,原本被附近的当地人叫做大北山,后来不知从何处冒出一对双胞胎兄弟,习得一身好武艺,收服了附近几处山贼土匪,在大北山占山为王,改名二龙山。 袁来袁去兄弟自称龙头,不分大小。 李三儿到了山寨门口,双手杵着膝盖,弯着腰喘着粗气。 寨门前守卫见来人,持着长枪上前来盘问,走进一看,开口说道:“呦,这不是投靠了黑风岭的李三儿兄弟么,怎么,这是替你们大当家的送信来了,还是在那边吃不到肉又跑回咱二龙山喝汤来了?” 李三儿抹了一把汗说道:“别磨叽,你知道个屁,老子去黑风寨是龙头安排的,快带我去见龙头。” 那人将信将疑,看着李三儿就只身一人,也不像是在说假话,便说道:“有什么话你去跟龙头说吧,照规矩,我可得搜你的身。” 李三儿的气缓得差不多了,说道:“要搜身就赶快点,别耽误了我的要事。” 那人上前随便在李三儿身上摸了几把,便说道:“你快进去吧,路你都熟,也不用我带路。” 李三儿嗯了一声,便快步向寨子里走去。 袁来与袁去正在喝酒,袁来开口道:“老二,你说那么一大批货,就让他黑风寨给吃了?” 袁去喝了口酒,夹了块肉放入口中,边嚼边说道:“那可不,老二,要说还是他黑风占了大便宜,人家山头在那摆着,咱就是想吃也吃不到。说起来也好笑,那护卫帮跟这姓张的有多大仇啊,把消息透露给黑风寨不说,还派人给咱们二龙山送信,依我看呐,那牛角山怕是也给送去消息了。” 二人自打从娘胎里出来,就没分出个老大老二来,最后都以老大自居,三十多年过去了,也就这么叫过来了。 袁来捏了一粒油炸花生扔到嘴中,哼了一声说道:“听说是那姓张的做买卖太精,护卫帮的人赚不到大钱,便怀恨在心,碍于他们护卫帮的声誉不敢如何,如今那姓张的撤了在荆州的买卖返回巴州,正好借咱们的手让那姓张的长长记性。” 袁去扯了一根鸡腿大口撕咬着,吞咽了一口,又顺了一口酒下去,打了个嗝说道:“这么说来,那姓张的也没什么人能护得了了,巴州那帮护卫帮的只怕也不会也无人愿意接下张家这趟买卖,如此说来,他石一刀可真是捡了大便宜了。” 同样扯了一根鸡腿的袁来边啃边说道:“我记得你放了一个探子去黑风寨了吧,叫什么三儿来着?” 袁去喝了一口酒说道:“李三儿,是个挺机灵的人,送去有小半年了吧,咱家这山头保不齐也有黑风寨和牛角山的人。不过这次黑风寨宰了这只肥羊之后,保不齐那李三儿就真的成了他黑风寨的人了,咱们这当山贼的,哪个不是为了能吃香的,喝辣的。” 在这喝酒的功夫,有人来报,“禀告龙头,那李三儿回来了。” 兄弟俩一对眼,这人可真不禁念叨,袁来说道:“让他进来吧!” 在门前本欲整理一下衣衫的李三儿想了想又悄悄地抹了抹脸,这时有人出来说道:“三哥,龙头让你进去!” 李三儿进门之后看见正喝酒的二人,连忙上前一抱拳说道:“见过两位龙头,李三儿我不负二位龙头重托,带着好消息回来了。” 袁来笑道:“呦呵,快说来听听,难不成是黑风寨碰上硬茬子了?” 李三儿一愣,随即满脸佩服道:”不愧是龙头,一下子就猜中了,我赶回来就是要告诉两位龙头这事儿。” 袁去跳起身来说道:“到底怎么回事儿?你快说来听听!” 李三儿便把冯三鞭被擒,石一刀与元夕比武一事详细描述了一遍,说完之后他喘了口气,舔了舔嘴唇继续说道:“冯二寨主带我们归寨的时候,我趁机跑了回来,为了能让咱们二龙山有准备的时日,我这一路上都没怎么歇息,按照我的估计,现在这商队也就刚到响水镇。” 袁去看了袁来一眼,“老二,机会来了,干不干?” 袁来皱着眉,扫了眼在下面舔嘴唇的李三儿,随手拎了一坛子酒放在一旁说道:“李三儿兄弟辛苦了,这酒你先拿去喝,另外去伙房,让做饭的老王头给你弄只鸡吃,等这票买卖成了,少不了你的好处。” 李三儿上前,小心地抱起那坛子酒,连声说道:“谢龙头赏酒,那小人这就下去了。” 袁去说道:“李三儿,干得不错,快去歇着吧。” 李三儿抱着酒美滋滋地去了伙房。 袁来说道:“老二,那石一刀的功夫可是不弱啊,你我兄弟联手与他对敌不过是占了些上风而已,那少年能胜了石一刀,只怕你我联手未必能占得到便宜。” 袁去舔了舔嘴唇说道:“老二,你怎么这般窝囊!咱们是什么?咱们可是山贼,打劫的,我说那石一刀一定是脑子进水了,才跟那什么少年比武,咱们山头这么多人是吃白饭的么?咱提前做好准备,设下埋伏,见到他们来了,什么话也不用说,直接抢就是了。” 袁来一拍脑门,说道:“对呀,对呀,老二,还是你脑袋灵光,你看我,方才听李三儿那么一说,我还想着比武的事儿呢。咱们可是强盗,比什么武,呸,是那石一刀老匹夫误我。” 袁去拎起酒坛子与袁来对撞了一下,二人痛饮一大口,大笑道:“干了!” 肉都送到家门口了,岂有不吃之理? —————————— 洛月城,正南门,守城门的小统领莫里青向着远处望去,有一支庞大的车队向这边缓缓走过来。 他定睛仔细查看,车队正中那辆马车竟然是五驾马车。 随行士兵所举旗帜写着一个大大的“袁”字。 天子不出门,诸侯当道。 如今这洛月城的人都知道,大晋的天怕是要改了姓氏了,并肩王袁世信身兼相国一职,在洛月城发号施令,国师霍星纬只是在旁辅佐,大有袁氏取代司马氏之意。 只是不知为何,那位已经成年的司马文德依然好好地坐在那龙椅之上,并肩王依然对其行君臣之礼,不过国事皆由相国与国师处理。 如今所谓国事,不过是豫、扬二州之事而已。 见是并肩王府车驾,莫里青连忙跑下城门楼,五架马车,那是诸侯王的驾乘,可如今并肩王人在洛月城之中,那这马车中人只能是并肩王世子,袁秉德了。 这可是大事,怠慢不得,莫里青连忙与守城士兵准备一同跪迎,却未曾想洛月城戍卫统领王坚竟然带了一队人马来到了城门前。 车队临近城门时停了下来。 王坚带人出了城门,距袁府车驾五十丈处,王坚下了马,只身上前。 临近驾前王坚抱拳行礼问道:“洛月城戍卫统领王坚奉国师之命,前来迎接世子,公主进城。 马车内,袁秉德眉头微皱,随后面色恢复正常,对着身旁有些倦意的司马若兰说道:“兰兰,洛月城到了,入了城我们先到相国府暂歇,然后我再安排你进宫去探望太后。” 司马若兰玉手轻抚着额头,依靠在袁秉德身上,轻轻点头。 袁秉德没有下车,只是淡淡说道:“那就谢过王统领了,本世子此次前来,并未带多少人马,随行者多是服侍公主之人,公主贵为千金之躯,这些随行人员少不了的,还望王统领行个方便。” 王坚扫了一眼车队,人虽不少,除了少许护卫,其他人看起来确实像杂役人员,便说道:“世子说笑了,还请世子与公主进城。” 说完王坚转身,上马之后一挥手说道,“走,护送世子公主去相国府。” 王坚带人在前,袁府车驾随后慢慢跟着,入了城之后直奔相国府。 城门楼上,有双眼睛在暗处盯着袁府的车队。 到了相国府之后,王坚说了声告辞之后,便带人离去,而这位世子,自始至终都未下车,甚至连面都未露上一面。 洛月城戍卫统领的身份还是值得身为世子的袁秉德见上一面的,不过在袁秉德眼里,这位统领只怕是做不长了。 相国府门打开,出来一位老者,是袁世信贴身管家,袁忠。 小跑到车驾前,袁忠忙说道:“老奴袁忠恭迎世子、公主殿下。” 马车门开,袁秉德先走了出来,笑着说道:“忠伯,好些年没见了啊!” 说完他冲着车内招手,袁承志也跟着出来,下了马车。 袁承志拉着袁秉德的手,冲着袁忠笑了一下,乖巧地喊了句:“忠爷爷!” 袁忠打量了两眼连忙说道:“老奴见过小世子殿下,小世子都这般高了啊!” 袁秉德拉着袁承志上前几步,笑着说道:“忠伯可是老了啊!” 袁忠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让殿下见笑了,老奴如今老眼昏花的,不知道还能服侍王上几年了。” 有侍女上前,迎接公主下车,扶着侍女下了马车之后,司马若兰冲着袁忠笑着点了点头。 袁秉德说道:“忠伯,走吧,那些排场都别讲了,咱们入府,我也好些年没见到父王了。” 袁忠笑着说道:“世子,公主,小世子殿下,快请。” 一行人进了相国府。 入了府之后,袁秉德与袁忠在前,袁承志陪着娘亲在后。 袁秉德低声问袁忠:“忠伯,我给父王的信,父王收到了吧!” 袁忠点了点头说道:“王上已经吩咐下来,全凭世子安排。” 袁秉德点了点头说道:“忠伯,那几位您就多费心一下,好生招待一番。” 袁忠低声说道:“世子殿下折煞老奴了,这本就是老奴分内之事。” 袁秉德笑了笑。 袁世信已经接到下人通传,坐在堂中等着袁秉德一行人的到来。 袁秉德入门之后,便见到了端坐在主位的袁世信,站在门前稍等片刻,待爱妻司马若兰,儿子袁承志皆入门之后,袁秉德在前,携妻儿一同上前,对着袁世信行礼。 袁世信站起身来,笑道:“可算把你们盼来了,小承志,快过来,让爷爷好好瞧瞧!” 袁承志看了袁秉德一眼,袁秉德笑着说道:“怎么,几年不见爷爷,还生疏了?” 袁承志吐了个舌头,上前站在袁世信身旁,低声说道:“爷爷,孙儿可想您了。” 袁世信哈哈大笑道:“乖孙儿,爷爷也盼着你们来!” 说完袁世信冲着司马若兰说道:“若兰啊,太后病情渐稳,你莫要太过担心,等我安排一下,你便可入宫去探望太后。” 司马若兰施了一礼说道:“若兰谢谢父王,不知,不知如今相乐可好?” 司马相乐是司马若兰的亲弟弟,虽然她不关心家国大事,可身为长姐的她,还是很想知道弟弟的近况。 司马相乐被废之后,一直在王城之中。 袁世信眉头微蹙,随后大笑道:“若兰你关心弟弟,情有可原,废帝如今人在宫中,并未受过什么委屈,毕竟他是当今圣上的父亲,曾经大晋王朝的天子。你进宫之时,我可以安排你们见上一面。” 司马若兰眼中泛着少许泪水,司马相乐被废一事,她心中饱受煎熬,好在如今坐在龙椅之上的,是她的亲侄子。 袁世信见状心中有些不喜。 大手拍了拍袁承志的肩膀,袁世信笑道:“好孩子,这身子骨不错,课业可有拉下?” 袁承志一挺胸膛说道:“爷爷放心,孙儿读书勤勉,从未懈怠。” 袁世信笑了笑,对着袁秉德使了个眼色。 袁秉德对着司马若兰说道:“兰兰,你也累了,先去休息吧!” 说完他又对着袁承志说道:“承志,去,送你娘亲休息。” 司马若兰给袁世信行了一礼说道:“父王,媳妇儿先行告退!” 袁世信点了点头。 袁承志晃着袁世信的胳膊说道:“爷爷,待会儿孙儿再来陪您。” 袁世信掐了掐袁承志肉乎乎的脸蛋说道:“好,好!” 待二人出了门之后,袁世信一挥手,在门口候着的袁忠将门关上,守在门外。 袁世信背着手问道:“此事你有多大把握?” 袁秉德上前一步低声说道:“父王,若是做了,就是十成。” 袁世信盯着袁秉德,点了点头说道:“不愧是我袁世信的儿子,今后这天下,是你们的天下了,父王老了。” 袁秉德眼中精芒一闪说道:“孩儿保证,父王有坐在龙椅上那一天。” 袁世信笑了笑。 龙椅坐上去还不简单?坐得稳才难。 ———————————— 响水镇离二龙山约有一日半的路程,过了二龙山之后,还要走上近两日半的路才能抵达下一个镇子。 第一晚,一夜无事。 第二日临近晌午,商队渐渐靠近二龙山。 与黑风岭不同,此时官道一侧是河滩,另一侧是山。 元夕一伸手,车队停了下来。 这是他与张仲谦商量好的,临近晌午,日头正足,他们靠河边休息。 众人赶着马车走下官道,去往河边,而元夕,陈岁岁,则守在官道之上,盯着另一侧的山。 陈岁岁问道:“元大哥,你说他们在里面么?” 元夕点了点头道:“打我们从响水镇出来,只怕就被二龙山的人给盯上了。” 陈岁岁看了看不远处的山头,俯身捡起一块儿石头,抛了过去。 袁来袁去分别带了一帮人埋伏在山林之中,按照他们的计划,要给商队来个前后包抄。 趴在草丛里的袁来皱着眉头,看着拐向河滩的商队。 这大白天的不抓紧赶路,也不是休息的时候啊。 都在这里趴了一个多时辰了,好不容易把目标盼来了,只是这目标好像没有按照设想的那般继续前行。 袁来选的这个位置不是最佳埋伏点,就是为了等商队过去之后,在后面跟上。 袁去带人埋伏在三里开外,那里的位置正合适。 一旁人小声问道:“龙头,要不要告诉那边的龙头一声?看这样子,他们是要在这里歇脚,我们正好在此冲出,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袁来又悄悄看了眼那边,见几辆马车都已走下官道,到了河边,只留两个少年在官道上向着这边看。 难不成自己的埋伏被人发现了? 从山上到官道上可有近一里的距离,自己这边树多草盛,藏得又好,如何会被发现呢。 也许只是在那望风吧。 “李三儿,李三儿!” 袁来轻声呼道。 李三儿就藏在袁来附近,闻声悄悄摸了过来,“龙头,什么事儿?” 袁来压着嗓子问道:“你看看官道上那俩人,有一个是不是你说的,武功不错的那个!” 李三微微探头,定睛一看。 “哎呀!” 一块儿石头正巧砸在他的头上,他捂着脑袋躺了回来,哭丧着脸说道:“龙头,是,是的,他们发现咱们了,我被暗器打中了。” 幸好陈岁岁拣的石头也就只有核桃般大小,不过是随手一丢,不然这李三儿的头只怕会开了花。 就这样,他也觉得有些迷糊,恍惚间好像要在头上生出个角来。 袁来看着捂着头哭丧着脸的李三儿,骂了一句“废物!” 在他看来,是李三暴露了。 大喝一声, “兄弟们,抄家伙,给老子上,干了这票,咱们一年吃喝不愁了。” 说完长啸一声,带着众人冲了出去。 袁去百无聊赖地嚼着杂草,就等着袁来给出信号杀出去,这时他听见了袁来的长啸声,便大喊一声说道:“弟兄们,给老子上!” 只是冲到官道之上也未见到人影,袁去纳闷,那边发的这是哪门子信号。 这时有人眼尖,发现有人向着这边跑来,边跑边喊到:“龙头,在前面,前面。” 来人正是捂着头的李三儿。 袁来说冲的时候,他喊了一嗓子,“龙头,我去给龙头报信儿。” 正往前冲的袁来没有理会他。 陈岁岁一愣,自己不过是随便扔了块儿石头,怎么就砸出这么多人出来了。 一脸吃惊的他望向元夕,“元大哥,我是不是惹祸了?” 元夕掏出了装着花生米的袋子,笑道:“岁岁啊,你很适合打猎啊!你看好了,我是怎么打猎的。” 说完往嘴里扔了一颗花生米,便屈指开弹。 陈岁岁只见元夕站在那里不过是挥手弹了几下,便有一颗颗花生粒破空飞出,有人应声而倒下,躺在远处哀声不断。 袁来没冲在前面,他手持双截棍在等着兄弟过来,以他一个人的能耐,可没胆量去单挑那个少年。 只是自己这边人却像是被那人施了法术,那少年比划几下子,自己这边便有人倒了下去,三十多个兄弟,这会儿功夫就倒下七八个了。 他娘的,老二怎么还不过来,又不是比谁慢的时候,就不能快点么? 冲到一个倒下的兄弟身边,他揪着领子问道:“怎么回事儿?” 那人捂着膝盖说道:“龙头,腿,我腿被打伤了。” 袁来一摸小腿,那人“啊~”的一声叫了出来,冷汗直冒,说道:“龙头,我这小腿快要断了!” 元夕出手分寸拿捏得极好,他的花生粒并未攻向要害之处,所有中招之人,不过是暂时失去了行动能力而已,别看这人腿疼得厉害,但其小腿骨其实未折。 袁来骂道:“死不了,叫唤什么?老子方才摸了,没折,这点疼都忍不住?” 往远处张望了一下,见一群人冲了过来,他心中一喜,便冲着那边冲了过去,手中的双截棍抡得滚圆,护着周身。 元夕盯着这伙山贼,手上动作不停,却未发现双胞胎兄弟。 这时他也发现那边又冲过来不少人,看样子有三十几号,他也看见了抡着双截棍的袁来。 又弹出几颗花生粒之后,他随口对陈岁岁说道:“岁岁,快,去那边,看见抡双截棍的那人了没有,你去截住他。” 陈岁岁低喝一声“好!”便飞掠而出。 又掏出一把花生出来,他见这边所剩人不多,便没有继续弹,而是冲着河边喊道:“小非,剩下几个人留给你练手,记住了,别弄死人就行。” 在马车后藏着的成是非眼见元夕弹得过瘾,心中早痒痒了,握着雁翎刀跳出来大声说道:“元大哥,交给我吧!” 元夕人影一闪。 袁来所带之人就剩下七八个站着的了,见自己兄弟一个一个躺下,他们都先躲在树后不敢向前冲,还有三四个眼尖的,早在几个兄弟中招的时候,也假装中招躺在地上“哎呀哎呀”的。 见那少年冲着那边闪去,有人喊道:“兄弟,快上,那人去那边了,咱们赶快去抢。” 大不了抢了些财物就跑,谁还回他二龙山呢。 十来个人向着跳出来的成是非冲了过去,本来还气势非凡的成是非有些慌了神,结结巴巴的冲着张仲谦说道:“姐,姐夫,快,快出来,该练功了!” 陈岁岁身法不慢,袁来觉得有人快追上了自己,便回头一看,见是另外那个少年。 手握短剑的陈岁岁又提了口气,脚尖一点地,飞身翻越,反握短剑一横,截在了袁来身前三丈处。 袁来二话不说,抡着双截棍就向陈岁岁头上招呼。 陈岁岁瞳孔微缩,随即一笑,短剑并未出鞘,只是轻轻一挡,袁来这招便被挡住。 陈岁岁等着眼前之人变招,却见那人将双截棍抡得虎虎生风,密密麻麻的棍影笼罩着周身上下,却并无一招攻向陈岁岁。 还可以这么打架么? 就在陈岁岁与袁来交战的功夫,元夕已经飞掠到袁去这边,看着快冲到跟前的三十多人,他眉头一皱,屈指一弹,却只弹出一颗花生粒。 袁去见大哥被人拦下,心中焦急,他们兄弟所练武功,二人配合威力才是最大,袁来主防,他主攻。 招呼着众人向前冲,他第一时间就要去与袁来汇合。 突然心头一惊,袁去来不及反应,迅速横剑挡在身前。 一声脆响,袁去手中长剑落地,他捂着左眼,倒了下去,满地翻滚。 剑身之上,有一个花生粒大小的窟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二章 画中划 袁去左手捂着左眼,指缝中渗出血水来。 疼,是那种连带着整个脑瓜壳钻心的疼痛。 袁去在地上滚来滚去。 此刻,他恨不得自己昏死过去。 可惜,此刻的他很清醒,非常的清醒,清醒地知道,自己这只眼睛是废了。 见龙头倒下,在那里,众人不再上前,也不敢上前。 有几人围了上来,见龙头这般惨状,也是束手无策,杵在那里干着急,还有几人横着刀盯着那少年。 这时有人赶忙上前,扒拉开众人,蹲在袁去身旁,用手中大刀在自己衣服上划拉几下,扯下几根布条子,低声说道:“龙头,我给你包一下吧。” 此人略懂一些医理,山中谁有个跌打扭伤什么的,都是他给处理。 疼痛难忍的袁去,努力睁开另外一只眼,死命咬着牙用另外一只手在胸前摸了几下,伸手入怀,掏出一个纸包来,递给那人,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来,“把,把这个药,啊~” 他一声低吼,那人接过纸包,连声说道:“龙头,你忍住,我这就给你包扎。” 转头对旁人说道,“快,快去寻一根短棍过来。” 有人转身,快速去一旁砍了节比拇指粗些的树枝削净了枝杈递了过来。 蹲在袁去身前那人接过树枝,递过去说道:“龙头,忍着些吧!” 袁去接过树枝,塞入口中,用牙咬着,点了点头。 松开左手,围观众人一见这血肉模糊的左眼,后退了几步,虽说都是在刀尖上讨生活的,可这般惨状,却是头一次见。 那人忍着犯呕之感,仔细查看袁去的左眼,发现袁去的左眼里嵌着一个花生粒大小的东西,应该是那少年发出的暗器,他皱着眉说道:“龙头,伤口暂时不能处理,我先给您敷药,包扎一下,把血止了再说。” 咬着短棒的袁去点了点头。 磨成粉末的金创药洒在伤口上,咬着牙的袁去双手紧紧握拳,额头青筋暴起,双臂抱在一起,手指扣着自己的小臂,蜷缩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 喉咙中发出阵阵低吼,用力过猛的袁去牙龈已经渗出血丝来。 那人手上动作加快,麻利地给袁去头上缠上几道,包扎上伤口,又缠了几下之后说道:“龙头,事不宜迟,你得赶紧回寨子。” 袁去吐出满是齿痕的木棒,又呸的一下吐了口血水,喘着粗气问道:“那人呢?” 有人说道:“龙头,他没再动手,兄弟们也,也……” 稍微缓过一些劲儿来的袁去被人扶起来,慢慢睁开右眼,视线有些模糊。 元夕击中袁去左眼之后便没再上前,因为其他人都停了手,他也懒得再出手。 二龙山的土匪,比起黑风寨来,可以用穷凶极恶来形容,在响水镇的时候,他们就听说过有关袁来袁去兄弟的事情。 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在元夕眼中,这袁来袁去兄弟与山中野兽没什么区别,但是他还是没有下得了杀手。 不知为何,他就是下不去手,所以他只是伤了袁去,这一下子,袁去至少要半年才能恢复过来,还少了一只眼睛。 他不想岁岁归家途中生出意外。 袁来还关在自己用双截棍抡出来的金钟罩之中,而陈岁岁干脆退后几步,看着将自己护得密不透风的袁来。 袁来心里苦啊,自己不善攻击,方才那少年随便就挡住了自己的攻击,只好用这个笨法子,争取等到老二来与自己汇合。 陈岁岁有些无聊,可是元大哥给自己的任务就是截住这人,他又不能走开,便时不时地刺出几下子,让那人抡棍子更卖力一些。 元大哥那边似乎并未传来打斗声,陈岁岁趁机回头看了一眼。 已经很累的袁来一看,你小子可真托大,真当老子是缩头乌龟不成,手中招式一变,转守为攻,一棍向着陈岁岁头上砸来。 元夕正看向陈岁岁,那边打斗场景他都觉得好笑,再过一会儿那人怕是自己累输了吧。 眼见陈岁岁看了过来,他刚要招呼陈岁岁过来,便见袁来手中变招。手指微动,却并未射出花生粒去。 因为陈岁岁已经出手了。 陈岁岁脚步微动,身形一侧,躲过袁来攻击的他随即左手一抓袁来右臂,右手短剑带鞘击中袁来腹部。 吃痛的袁来身子弓成大虾状,倒退了几步,双截棍脱手,双手按住肚子,跪在那里。 陈岁岁有些不好意思,是不是自己下手太重了。 要不是不舍得用剑去挡袁来的双截棍,他其实可以先用剑挡住袁来的攻击,再伺机抢过对方兵刃。 陈岁岁看了眼地上的双截棍,想了想,俯身捡了起来。 还对袁来说道:“这个我拿走了!” 疼得说不出话来的袁来最恨一个人。 狗日的李三儿。 陈岁岁将双截棍插在腰间,握着短剑向元夕走去。 成是非那边他看了,战斗早就结束了。 成是非有些傻眼了,对着眼前受伤较重的人说道:“你怎么这么不禁打啊,就这点儿本事,你还来当山贼?我要是知道你这么不中用,我就不用这么大劲儿了。” 这人也是倒霉,见成是非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半大小子,举刀就砍了过去,成是非不过是用手中的雁翎刀一挡,反手一击开岩掌便打中那人胸膛。 那人喷了一口血出来,倒飞出去,肋骨好似被打折了。 现在的少年,劲儿都这么大么? 其他举刀正冲之人见状,犹豫了一下,便丢下这人,跑了。 那人捂着胸口,求饶道:“这位少侠,小的要是知道您是位高手,我哪敢出手啊。” 用衣袖蹭了蹭嘴角溢出的血,他哭丧着脸说道:“小的上山不过半年,也没什么机会做那打家劫舍的勾当,这次听说有肥羊,便寻思立个大功,这不才冲到最前么!” 成是非也懒得听他编故事,反正自己也不能要人命,便挥挥手说道:“你走吧,别在这碍小爷的眼了。” 那人称谢之后,连滚带爬地跑了。 元夕冲着走过来的陈岁岁伸了一个大拇指。 陈岁岁抓了抓头,憨笑了一下。 元夕手中还剩十几粒花生粒,扔进嘴里一颗,见陈岁岁已经走到跟前,便把手伸了过去,冲着掌心努了努嘴。 陈岁岁看了看元夕,又看了看元夕的掌心,咧嘴笑了,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放于元夕手掌之下。 元夕手掌一翻,约么七八粒花生粒落入陈岁岁掌心。 元夕攥起拳头,拇指轻轻一弹,一粒花生便落入口中,见陈岁岁只是收起花生,并未开吃,便问道:“岁岁,你不爱吃?” 陈岁岁张开自己的手掌,看了看那几颗花生,又看了眼元夕说道:“元大哥,这,这花生没洗。” 元夕半张着嘴,眼珠子瞟向陈岁岁,却怎么也嚼不下去了。 陈岁岁见状,嘴角挂笑,扔了一粒花生到口中。 元夕瞪了陈岁岁一眼,笑道:“没想到你也会开玩笑啊!” 陈岁岁有些赧然,随后说道:“有些玩笑不能随便开的,可元大哥当我是朋友啊,好朋友间开一下无伤大雅的玩笑还是可以的。” 元夕笑着看着陈岁岁腰间别着的双截棍,问道:“岁岁,难不成你还习惯用双截棍?这种兵器可不像刀剑,拿起来就能打的。” 陈岁岁把手中短剑别在后腰,抽出插在腰间的双截棍高兴地说道:“元大哥,这玩意应该能卖不少钱吧,这山贼打劫我们,被我抢了兵器,不过分吧。” 元夕古怪地看了陈岁岁一眼,想起了初识陈岁岁的情形便明白过来了,他笑了笑说道:“不过分,不过分,一点都不过分,这根双截棍应该挺值钱的,不过我猜在你家那没人会买,不如到了春水城,看看有没有兵器铺子之类的,给卖了就是。” 陈岁岁握着这根双截棍,双眼放光。 能卖多少钱不重要,只要能卖钱就成。 成是非见元夕二人走了过来,突然一转身,装作没看见。 元夕见状与陈岁岁对视了一眼,这可不像小非啊。 二人没有理会成是非,向着张仲谦那边走了过去,成是非一看二人没有搭理自己,连忙开口道:“元大哥,陈大哥,你俩,可真不够意思!” 元夕转身笑道:“我们俩怎么不够意思了?说来听听!” 成是非哼了一声说道:“出风头的事儿都让你俩做了,就留给我一个那么不禁打的货色,是瞧不起我么?” 元夕笑吟吟道:“没错,我怕你被山贼头子给打哭了!” 成是非一愣,随即气呼呼说道:“你,你欺负我,我,我不理你俩了!” 陈岁岁一拉欲走的成是非说道:“小非,说起来,那土匪头子的功夫比你强不上哪儿去,不过实战对敌经验要比你强多了,元大哥让你打喽啰,不就是为了让你积累实战经验么!只是我记得元大哥留了十来个人给你练手,怎么就成了一个人呢?” 成是非重重地哼了一声,说道:“那帮中看不中用的玩意儿,还当山贼呢,起初见那么多人冲了过来,我还挺害怕的,结果,打第一个人的时候下手重了些,一掌给打吐血了,其他人就被吓跑了。” 陈岁岁一听,冲着元夕笑道:“元大哥,看来我们俩都失策了,把小非摆在前面,只需出上几招,便能把人都吓跑了,好像比你的指法还厉害哦。” 元夕手中还剩最后一颗花生,递给成是非说道:“给!” 成是非捻起花生扔到嘴中笑嘻嘻说道:“这才叫有福同享呢,元大哥你说我方才厉害不厉害?” 元夕笑道:“厉害,怎么不厉害呢,小非,经过这一站,虽然只是那么两下,你有没有发现你与人对战还存在一个问题呢?” 成是非皱着眉头想了想说道:“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好像知己好些,至于知彼,是根本不知。” 元夕点了点头说道:“对,你差了些眼力,不能通过自己的眼睛去判断对手的情况,我相信这点成世伯也与你说过。” 成是非嗯了一声,然后问道:“可是我如何才能提升自己的眼力呢?” 元夕笑眯眯地说了两个字:“多看!” “多看?”成是非抓了抓头,自己也没睁眼瞎啊。 陈岁岁在一旁说道:小非,你可以观察元大哥与我啊,还有张公子,车队的护卫,观察每个人的气息,步法,出拳时的动作,身法,这些都可以能成为判断一个人实力的因素。” 成是非好奇道:“那陈大哥你呢?你怎么练会的?” 陈岁岁说道:“我先生也对我说过类似的话,不过我也只能观察先生,在我看起来,先生和元大哥还不太一样,有时候看不出来,就感觉和普通老者一样。后来遇见了你们,加入了咱们商队,我便观察着每一个人,连你我也有观察啊,虽然有时候我很沉默寡言,其实我在看你们的同时,也想加入你们的。” 说到这里,他看向元夕,郑重其事地说道:“元大哥,谢谢你!” 陈岁岁的话说得很突然,元夕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好。 成是非在一旁打趣道:“都是好兄弟,说什么谢不谢的,也许将来我和元大哥也有用得着你的时候呢!” 元夕笑着一搂二人肩膀,轻轻说道:“走吧!” 好兄弟的肩膀,不只是靠的,还可以搂。 —————————— 阚画子出了城,去了庆阳镇。 这何向风的本事他是真的佩服,四处安插棋子。 笪守典他是见过的,反正他也不用去找别人,找老笪就行。 敲开张府的门,出来一位小厮,打量着门外这个黑脸汉子,问道:“你找谁?” 阚画子从怀中掏出一份拜帖说道:“我来拜访一下贵府笪总管,这是拜帖,还请小哥儿帮我转达!” 张府很少来外人,那小厮狐疑地看了阚画子一眼说道:“那你等着吧!” 便把门又关上了。 阚画子闲来无事,便蹲坐着张府门前等候。 有个乞丐端着只破碗,另一只手握着根竹竿刚好路过张府,见门前蹲坐着一个人,打量了一下,凑了过去问道:“兄弟,在这等着张府开门呢?” 阚画子还第一次遇到乞丐与他搭茬,便应了句,“不错!” 那乞丐看了看天色又问道:“你是第一次来张府吧?” 阚画子扫了那乞丐一眼,点了点头。 那乞丐又接着问道:“大兄弟原本是做什么的?” 阚画子嫌乞丐身上有味儿,往一旁微微挪了两步,说道:“画画的!” 不料,那乞丐见他挪地方便一屁股坐在他身旁说道:“兄弟倒是位讲究人,谢了啊,不瞒你说,咱俩一样啊,我与你是同行!” 阚画子好好打量了一番那乞丐,问道:“你也会画画?” 那乞丐笑道:“不会,我是写书的,这不都是靠着笔杆子讨生活的么,不过我写的书没人看,连个骂的人都没有,养活不了自己了,就只能靠大家救济了。” 似乎要证明一下自己腹中有些文墨,他清了清嗓子吟道:“远看山有色,近听水无声,春去花还在,人来鸟不惊。大兄弟觉得我这首题为‘画’的诗作得如何?” 阚画子歪头看向那乞丐,问道:“当真是你作的?” 那乞丐跳将起来,说道:“小瞧人了不是,大兄弟,我看你穿戴还算整齐,只怕是落了难,才和我一样,如今成为这吃百家饭的乞儿,可是你穿成这样哪能要到饭呢?再说了,张府开门往外送剩菜剩饭也不是这个时辰呐,我看你还算有点小聪明,知道把脸给抹黑了些,不然只怕你会饿死在这条街上。” 阚画子站起身来,拍拍屁股,看着那个乞丐一字一句地说道:“老子不是乞丐,那首诗也不是你作的。” 这时,张府门开了,出来之人正是开门那小厮还有管家笪守典。 那小厮一指阚画子说道:“大管家,就是这人。” 笪守典上前说道:“画圣亲临鄙府,蓬荜生辉啊!” 阚画子看着目瞪口呆的乞丐,笑着说道:“要不你还是写书去吧,万一有哪个不开眼的看上了你的书呢,总比要饭强。” 说完冲着笪守典拱了拱手说道:“笪管家,好久不见!” 二人入门,小厮关了门。 那乞丐见门关上,跳着脚骂了一句,“瞧不起谁呢?老子这就回去要饭,不对要笔墨去,非得把老子那本书给写完。” 说完,乞丐转身而走,嘴里嘀嘀咕咕的,“这书名叫什么好呢?老子喜欢青色,第一个字便是‘青’,我要富贵荣华,那便少不了‘玉’,青玉,青玉,” 嘀嘀咕咕间看了看手中的破碗,便哈哈大笑道:“就叫‘青玉碗’好了,这名字,可真他娘的好听!” 阚画子递进去的拜帖上面画了一幅画,还有简单几个字。 画是何向风的令牌,字是“画师阚画子”这五个字。 笪守典一看就明白了,忙出来迎接。 笪守典吃的盐够腌几大缸子咸菜了,自然明白“画师”这几个字的意思,与阚画子进门之后只把其当做一名赫赫有名的画师。 到了自己房间之后,笪守典刚欲行礼,随便坐下的阚画子一摆手说道:“老笪啊,无需这般,我不像你们楼主,没那么多讲究,坐下谈话便是。” 笪守典笑着称是,正襟危坐在一旁问道:“不知画主大人来此所为何事?” 阚画子翘起二郎腿,伸出左手轻轻捋了捋头发,转头看向笑起来满是沟壑的笪守典,手又放了下去,轻咳一声说道:“老笪啊,我这次来,是告诉你一声,如今巴州这边,由我来负责。” 笪守典眼睛微眯,没有说话。 阚画子一笑,问道:“不信?” 笪守典说道:“不敢!” 阚画子看向人精一样的笪守典,右手轻轻拍着腿说道:“好一句不敢,老笪,你可比康康这婆娘强多了,你放心,我还不至于在这件事上诓你,这些都是主上安排的,想必不久你就能收到那意主的传信。不只是你这里,松竹馆我已经去过了,你与康姨暂时都将听命于我。” 笪守典思忖片刻,起身拱手行了一礼说道:“小人谨慎惯了,还望画主大人海涵。” 阚画子摆摆手笑道:“无妨,无妨,此事怨不得你,如今练剑的人在荆州,我临行前并未见到他,想必主上的命令也已到了他那里,你等上几日即可,最近我亦无事安排,不过我倒是想问一下,以他意主做事这般严谨,为何那次事件会出了岔子?” 笪守典苦笑了一下说道:“不知道从哪里蹦出一个少年,出了手坏了咱们的行动。” “少年?可查清他的来历了?” 笪守典皱着眉说道:“根据咱们军中的人打探来的消息,只是知晓这少年是某位隐世高人的弟子,其师身份不详,还练就一手厉害的指法,弹指飞石,威力不小。” 阚画子在脑中过了一遍也猜不出巴州会有什么厉害的隐世高人,微微摇了摇头复问道:“这少年如今人在何处?可有接触?” 笪守典回道:“这少年如今在城中云德武馆当一名教席武师,据我们的人送来的消息,那吕一平对这名叫元夕的少年还是提防得很,多次刺探过他的底细,只是后来不知为何,对这少年不再提防,而坊间多有传言,说那吕家大小姐,已经对元夕芳心暗许。” “吕关雎?” 阚画子想起了那副“初见”还有那副“想”。 这是要挖本画圣的墙角啊。 笪守典说道:“没错,就是我们的目标,吕关雎。” 阚画子嘴角微翘,冷笑道:“看来本大人要好好谋划一番了。” 说完看向笪守典,问道:“如今平南城这边我们的人有哪些,不必细说,说大体即可。” 笪守典斟酌了一番说道:“军中我们的人不多,吕一平治军严谨,我们渗透的人不多,但是关键棋子还有几个,尤其是其中一人,正是吕一平的近卫,素得吕一平信任,另外,城中新开一家武馆,是我们暗中支持的,以后可以通过武馆把我们的人,安插到军中去。据康姨所言,似乎薇薇姑娘已经对书院那群没脑子的书生下了手。” 阚画子瞥了笪守典一眼,这一眼看得笪守典直冒冷汗,连声说道:“小的口误,南麗书院那几个小娃娃,哪里能和诗主与画主两位大人相提并论。就是给两位大人提鞋都不配。” 阚画子点了点头笑道:“我可不是那么小心眼之人,只怕是此话被宁书生听了去,你会被他的软剑扎几个窟窿。” 心中想到,你还不小心眼?谁不知道你画主大人对男对女完全两个样,尤其是见不得长相英俊的男子。 笪守典嘴上笑道:“多谢画主大人海涵!” 阚画子心中略有些计较,看来不日真的要去趟子阳城。 随口问道:“那少年如今人还在武馆?人长得如何?” 笪守典回道:“大人,不是小的夸赞那少年,此人生得剑眉星目,面如冠玉,比起大人来,只略微弱上一分。此时他并未在城中,据说是去了荆州,给卖布的张家做护卫去了。” 阚画子笑了笑点头说道:“如此说来,他倒真的是个俊朗少年了,不过他不是武师么?怎么又干起护卫来了?莫不是缺钱?” 笪守典微微摇了摇头说道:“只怕是因为云德武馆的关系,不过那少年貌似真的缺钱,初入城时,只是穿着一身粗布衣衫。” 阚画子点了点头说道:“我知晓了,看来真的是位隐世高人的弟子了,那他师父呢?人还在巴州?” 笪守典摇了摇头说道:“不知为何,人已经离开巴州了。” 阚画子越来也觉得此事有些意思,便说道:“你们还继续如此即可,好了,我可没姓何的那般兴趣,还戴个什么鹿面罩,记住了,我是画师,这庄园的真正主人依然是他意主。” 笪守典说道:“小的明白!” 阚画子说道:“本画师告辞,笪管家还请勿送。” 笪守典开了门,二人出门之后,笪守典喊了一个小丫鬟过来,让其送阚画子出门。 阚画子走时眼睛带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三章 阿弥陀佛 咱们来讲讲道理 日沉西山,染红了一片云。 通往释空山的路上,出现两个人影。 正是从西凉城逃出来的释法与空见。 二人与霍弃疾一战之后,未来得及养伤便急着向山门赶回来。 空见还好一些,找了个树枝,从僧袍上扯下几根布条,把左臂给固定上,吊在胸前。 释法所受内伤颇重,又无药石调理,加之这一路奔波,有些支撑不住。 一阵猛咳之后,释法对着搀扶自己的弟子说道:“空见,快到了吧,暂且歇息一下,为师要运功调理一番。” 空见看了看远处的山头,擦了擦汗,搀扶释法坐下,关切地说道:“师父,您没事儿吧?” 释法摆了摆手,没有说话,盘膝而坐之后,开始运功调息。 空见护在释法身旁,左臂虽说不那么疼了,可若不好好静养,他这条胳膊怕是要废了。 盘坐了约么小半个时辰,释法长吁一口气,缓缓睁开眼睛,微微摇了摇头,若不靠着自己深厚的内力强撑着,此刻的他只怕连路都走不稳了。 盘坐在一旁的空见见师父打坐完毕,忙起身,用右臂搀着释法起身。 看着单臂挂胸的空见,释法苦笑道:“这一路奔波而归,临近山门却不敢入,堂堂讲法堂首座及其首徒这般模样归山,为师汗颜。” 空见见师父神情落寞,便出言劝道:“师父,佛祖讲经,可会在意座下弟子衣着相貌?” 释法叹了口气说道:“终究是误了师兄的大事啊。” 空见知道此事干系甚大,皱了皱眉问道:“师父,那西凉王不会对咱们释空门如何吧?” 释法按住嘴轻咳几声,喘了口气说道:“此事为师也拿不准,不然你我也不至于如此这般辛苦往回赶了,不过若是西凉王当真要对我山门下手,他们应该会赶在我们之前来到释空山才是,看路上这般踪迹,似乎不像。” 空见点头说道:“师父所言甚是,看来我们还有时间。” 释法说道:“事不宜迟,咱们走吧!” 山门已在眼前,释法不再强行运功施展轻功身法,只是加快步子,向着释空山的方向走去。 自从霍弃疾离开释空门之后,空闻一直心有遗憾,不能与之拿上兵器好好打上一场,拎着武棍巡视众武僧习武的他一时技痒,便自己耍起棍法来。 一棍砸地之后,传出一声巨响,空闻收了武棍,看了看地面。 好在山门前的练武场并未以青石板铺面,不然空闻还得做那搬运石板的苦工。 众武僧早已习以为常,空闻师父身为总教头,功夫自然是一等一的好。 本欲转身回山门去饮上一瓢凉水,空闻听见登山路那边传来动静,便拎着棍子走了过去。 临近一看却发现是释法师叔与空见师弟。 见二人似乎是受了伤,他连忙上前。 “见过师叔,师叔,这是怎么回事儿?” 一旁空见单臂行了一个佛礼说道:“见过师兄!” 释法说道:“此处不是叙事之地,你与我们一起,去见掌门师兄吧!” 空闻见释法面色不佳,嘴唇发白,应是受了不轻的内伤,便说道:“师叔,我来背你。” 说完把手中武棍递给空见,半蹲在释法身前。 释法也想快些见到住持,就没有客气,便伏在空闻身上。 空闻说道:“师叔,您趴好了!” 说完便快步向着山门走去,空见在后面紧随。 空闻步伐虽快,趴在他后背上的释法却被背得很稳。 释法问道:“空闻,可有人来咱们释空门?” 空闻边走边边答道:“几日前,玄一门的霍弃疾来过,他下山之后,便再无人来咱们释空门。” 空闻随即问道:“师叔问这何事?” 背上的释法苦笑了一声说道:“我与空见便是被那霍弃疾所伤。” 空闻脚步一顿,随后没有继续问话,直奔掌门方丈禅房而去。 ———————————— 终于到了石昆城。 有三个人觉得这段路走得这般漫长,有一位姑娘却是没坐够马车。 公孙日月看这小光头邢云旗很顺眼,若不是他也坐在马车中,公孙日月只怕要把马车拆成四面漏风的了。 只是这孩子一口一个“公孙大哥哥”让他心中有些不爽,这不是比他师父小上一辈儿了? 尤其郡主,竟然还想让那孩子管她叫姑姑,只是后来不知为何,郡主又不乐意了。 霍弃疾本欲骑马,是上官子陌不让,说他重伤未愈,不宜骑马,而邢云旗也扯着他的袖子央求他,说自己不敢单独和郡主大老爷同坐一辆马车之中。 上官子陌觉得这孩子还是机灵得很,只是他喜欢排辈分这个事,让人头大。 什么姑姑是爹爹的妹妹,怎么能这么算呢?又不是亲的。 抵达石昆城之时,接到消息的上官子明已经亲自带人在城门外迎接自己这个小妹妹。 公孙日月跳下马上前见礼,“卑职公孙日月,见过世子殿下。” 上官子明笑道:“日月贤弟无需客气,一路上辛苦了。” 说完盯着马车看,却未曾想马车先下来一位看起来和自己差不多年岁的男人,随后又跟着下来一个十来岁的孩子,还是个小光头。 正疑惑间,上官子陌也下了马车,正冲着这边挥着手在那甜甜地笑。 看向公孙日月,上官子明问道:“日月贤弟,这是怎么回事儿?王府还缺一辆马车不成?” 公孙日月面色微紧,低声说道:“是小郡主自己要求的,我也拿他没办法!” 上官子明叹了口气。 自己这位从小玩儿到大的兄弟,怎么还不如一个外人呢。 上官子明倒是不介意公孙日月成为自己的妹夫,从小他就常带着公孙日月去家里逗妹妹玩儿,只是不知为何,妹妹就是对公孙日月差了那么点意思。 他身为二哥,曾找个机会问过妹妹子陌,当时上官子陌一脸惊愕道:“我可是把他当哥哥啊。” 上官子明觉得这事儿好像有些怨自己。 可惜这位好兄弟了。 已经有人先快马加鞭把西凉王的亲笔手书送到了石昆城,上官子明便猜出了陪同妹妹一起走来的那名男子的身份。 若不是因为他是国师霍星纬的儿子,上官子明还真瞧不上这个看起来文文弱弱的人,还带着那么一点书生气息。 可父王在信中却说是他打跑了王府中那两个贼秃,皱着眉头看了半天,上官子明也未觉得他能有这本事。 凭什么要自己全力协助他呢?自己点上两千人马,不很容易就把释空门给拆了? 收到信的上官子明得先让这人尝一尝他上官子明的待客之道。 上官子陌跳着步子到了上官子明跟前,扯着袖子甜甜地叫了声“二哥~” 笑着拍拍妹妹肩头,上官子明打量了一番说道:“呦,才一年没见,小陌陌变成大陌陌了,是该找个婆家了。” 上官子陌瞪了二哥一眼,撒娇道:“二哥~才见面你就寻我开心。” 说话间眼睛偷偷瞟着已经站定的霍弃疾,随后目光又暗淡了几分。 来的路上,她曾问过霍大哥,有没有喜欢过的人,霍大哥告诉她有,却并未告诉她是谁。 霍大哥说有的时候很平静,可她明显能感受得到,霍大哥内心有些波动。 这是来自女人的第六感。 她也曾追问过有关她的事,霍大哥只是笑笑,然后告诉她,都过去了,不提也罢。 上官子陌是个聪慧的女子,霍大哥在山中隐居一十三年,若是有红颜,又岂会分别这么长久呢。 况且,那时自己还小。 现在的自己,已经长大了。 展颜一笑,她拉着二哥的衣袖刚要介绍,不料二哥已经先开了口:“上官子明,见过霍先生。” 没有言及自己是西凉王世子,没有言及自己是石昆城的城主,只报上了自己的姓名,也算是很给自己这个妹妹面子了。 国师的儿子又是如何?不过是一介武夫。 霍弃疾一笑,略微躬身说道:“霍弃疾见过世子殿下。” 在公孙日月眼中,此人是太过不懂礼数了。 霍弃疾本来是想等上官子陌说完话便先行礼的,却不料那上官子明先开了口,开口就开口吧,不过是打个招呼而已。 一拉身旁的小云旗,霍弃疾说道:“这是鄙人徒儿邢云旗。” 侧头又对着邢云旗说道:“小云旗,这位便是世子殿下。” 为了防止邢云旗再乱称呼,在来的路上,霍弃疾给邢云旗简单讲了讲一些官职与称呼,让他知道,大老爷也是分大小的。 邢云旗乖巧的行了一个礼说道:“见过世子殿下。” 上官子明点点头。 上官子陌松开二哥的衣袖,又摸了摸邢云旗的小光头,笑嘻嘻地说道:“小云旗,你管我叫姑姑,那你管我二哥叫什么?” 邢云旗嗤笑道:“郡主大老爷你这都不知道么?当然是叫二叔了!” 上官子明一脸黑线,这都是什么乱七旁的公孙日月。 公孙日月装作没看见。 比这还离谱的他都见识过了,王爷还要收这傻小子当干孙子呢,自己能说什么? 上官子陌冲着小光头一呲牙,扮了个鬼脸说道:“你当我不知道嘛,哼!” 谁料那小光头在那里嘀咕,“知道你还问,大老爷都爱干这脱裤子放屁的事儿么?” 霍弃疾一掌轻轻拍在小云旗的屁股之上,连个声音也没有。 “世子殿下,小徒顽劣,还请恕罪。” 上官子明看着在那里偷笑的妹妹,心里算是明白了,妹妹这是给这二位师徒撑门面呢。 笑着答道:“童言无忌,无妨无妨。” 说完看向上官子陌说道:“上车吧,我的好妹妹,咱们去我府上。” 随后喊道:“牵一匹马过来,给这位霍大人。” 上官子陌回身一掐二哥的胳膊,吃痛的上官子明低声说道:“到我府前,你们这般下车好看么?” 上官子陌一撅嘴,哼了一声,转身上了马车。 霍弃疾翻身上马,顺手一拎,小光头便坐在了他的前面。 众人进了石昆城。 ———————— 释空门方丈释怀大师为释法把脉,眉头紧皱。 松开了手,一旁空见连忙问道:“方丈师伯,我师父怎么样?” 释怀微微摇头,缓声说道:“想不到那霍弃疾内功竟然达到如此之境界,释法师弟一身内功浑厚无比,却败在他的手上,不愧是霍星纬的儿子。” 说完他单掌按在释法后背之上,运转内力,半盏茶的功夫,他松开了手掌说道:“师弟受伤颇重,加之未及时调理医治,单凭自己一身内力在那里吊着,终究是饮鸩止渴的法子,方才我给师弟搭脉,师弟气息不稳,脉象浮动,只怕已伤及修为根基,虽然我适才用内力帮他疏导一二,不过效果甚微。” 空见面露焦急神色问道:“这可如何是好?” 释法微微睁开眼睛颂了一声佛号,对着释怀大师说道:“谢过师兄!” 说完又看向身旁的空见说道:“又着了相了不是,佛法在心中,还不够么?” 空见向着恩师行了一礼说道:“是,师父。” 一旁的释远大师看向释怀大师,“师兄,本门良药金刚大还丹可还有?” 释怀点了点头,说道:“我这里还有两颗。” 说完转身走向柜子,释法见状说道:“师兄,这可使不得,我受伤不重,不必浪费此良药。” 已找出一个檀木盒子,释怀大师摆了摆手说道:“师弟,药本就是用来治病的,释远师弟不提,我也是要拿出来给你疗伤的,药没了,咱们再制便是了,可你若是因此而修为尽毁,师兄只怕会寝食难安。” 木盒内有两颗蜡封药丸,释怀取出一颗,把盒子放回去之后,转身把药丸递给空见说道:“去掉蜡皮之后用温水化开,尽快给释法师弟服下。空见,你的左臂同样受伤不轻,去药房找你释尘师叔,快敷上一些专治伤筋动骨的药。” 空见接过药丸,“谢掌门师伯。” 释怀微微颔首,又对着释法说道:“师弟,你与空见归来,我已经猜出接下来将会发生何事了,你不用多想,安心疗伤就是。” 释法说道:“多谢师兄!” 空见搀扶着师父释法离开了方丈师伯的禅房。 释远看向师兄说道:“师兄,我们该如何去做?” 释怀轻轻说道:“等!” “等什么?” “等他!” 释远没有再问,一旁的空闻问道:“师伯,师父,那霍弃疾还敢来?他不也受伤了么?” 释远说道:“你当西凉王能忍下这口气?当初我就说,直接弄死西凉王,可师兄你就是不同意,如今可好,咱们就等着被围山吧。” 释怀没有动怒,淡淡说道:“杀了西凉王,你去当凉州的王么?我们释空门为了什么你不明白么?” 空闻一头雾水,他真的以为释法师叔与空见师弟是去保护西凉王了。 所以他一直也未想明白为何霍弃疾会出手伤了释空门的人。 释远冷哼了一声说道:“弘扬佛法,若无王权支持,何其难?你看释弘师兄在吐蕃建立的禅宗,还不是得到了他吐蕃王的支持么,现在吐蕃诵经之人只怕比咱们西凉还多了吧。” 释怀颂了一声佛号,“释弘师弟做得不错,师弟,这西凉王可以要挟,却不可杀,不然我们释空门可真的无法在中原立足了,只怕还会殃及洛阳城的白马寺,别忘了,我们是要弘扬佛法,而不是为了争霸天下。” “阿弥陀佛,释怀,你能说出此话,我就放心了。” 一老僧推门而入,正是释怀的师父,慧远大师。 “见过师父!” “见过师伯!” “见过师伯祖!” 禅房内三人向老僧行礼。 慧远大师微微颔首,走入禅房之后找了个蒲团坐下。 其他三人也坐了下去。 慧远大师望向释远说道:“释远,我佛所创武技是为佛怒,可佛为何而怒?是为了弘扬佛法么?” 释远单掌竖于胸前,微微躬身,行了一礼说道:“师伯教训的是!” 一旁释怀问道:“惊扰了师父清修,是我之过。” 慧远大师说道:“佛法在心,何处不是修行?释法归来动静这么大,我这当师伯的,又如何坐得住?适才我给他把了把脉,伤得不轻,不过有了那颗大还丹,半个月之内,好好调理,应该可以恢复七八成。” 释怀道:“师父,如今咱们释空门可有些被动了。” 慧远轻摇头道:“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我看此事未必是坏事。” “师父,此话怎讲?” “若西凉王真的想对我们释空门如何,只怕释法与空见未归来就已经派出重兵围山了。” 一旁释远问道:“师伯,您的意思是,西凉王就此咽下这口气了?” 慧远看向释远道:“民间有言,人争一口气,佛抢一炷香,我佛自然不会去争抢这一炷香,那争抢之人,却是我们这些佛祖身边之人,劝他人诵经,我们要先成佛才是,贪嗔痴妄,又有几人真的做到全忘了呢?” 三位高僧不语。 慧远继续说道:“那霍居士前次登山,我曾与他打过两次照面,我观此人,光明磊落,明理是非,只怕我们释空门与西凉王的因果,还是要靠他来解。” 慧远起身,对着释怀说道:“世间万事,脱离不了因果二字,而我佛,最擅说因果,释怀,该是如何,便是如何!” 三人起身,释怀说道:“弟子明白。” 慧远走出了禅房,释远与空闻也与方丈告辞离去。 路上,释远对空闻说道:“空闻,记住了,若释空门有难,我们的弟子可不能失了武胆,为师丢不起这个人。” —————————— 二龙山上,袁去在撕心裂肺地叫。 已经好些的袁来护在兄弟身旁,皱着眉问道:“古先生,一定要这么做么?老二要疼死了。” 古先生是他们请来的大夫,虽然请人的手段不怎么光彩,可的的确确是请来的。 古先生说道:“龙头,老朽尽力了,这位龙头的左眼已废,若不摘除,便会腐烂,到时只怕会更加凶险,方才我用热刀烙其伤口也是为了止血,不然一会儿摘除眼球的时候,会流血不止。” 已经快昏死过去的袁去咬牙说道:“摘,老子就是剩了一只眼也要报这一眼之仇。” 惨叫声不绝于耳,袁来已经看不下去了,走出了房间,在外候着。 一个时辰之后,古先生走了出来,对着袁来说道:“龙头,伤口还是要及时换药,我上山来得匆忙,药还是需要去铺子里抓,待会儿您派个人与我一同下山,一日一换即可,另外,那位帮龙头包扎伤口之人的手法不错,由他来给龙头换药即可。” 袁来说道:“谢过先生了。” 说完招呼一个人过来,对其说道:“护送古先生下山,顺便把龙头的药抓回来。” 古先生心中发恨,自己辛苦白跑一趟不说,还搭了不少药进去,不过能亲手摘了这贼人的一只眼,自己这趟也值了,只不过下山之后得搬家了。 他可没给人摘过眼珠子,只摘过牲口的。 古先生下山之后,袁来喊道:“来人,把李三儿给我请过来!” 李三儿过来之时,腿有些软,他没想到两位龙头败得这么惨。 袁来本想杀了李三儿解恨,不过若是他这般做了,只怕会寒了众兄弟的心,看着李三儿,他说道:“李三儿兄弟,这事儿不怪你,咱们做山贼的,都是过了今日没了明日的,我真不怪你。” 李三儿啪的跪在地上,哭丧着脸说道:“龙头饶命啊,是我瞎了眼,没看出来那少年这么有本事。” 一听说“瞎了眼”这三个字,袁来再也忍不住,一脚给李三儿踹了个跟头说道:“你他娘的说谁瞎呢?告诉你,老子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要是再办不好,看我怎么收拾你!” 李三儿背着包裹,回头看向山寨的大门,心中发恨,老子真他娘的不想再回来了,只是他不敢。 他不想自己的村子被龙头带人给血洗了。 ———————————— 释空山下, 霍弃疾下了马,又抱下了还在马上的邢云旗。 上官子明与公孙日月也下了马,看向霍弃疾。 上官子陌留在了石昆城,被上官子明派人保护起来。 一顿大酒过后,上官子明与公孙日月对霍弃疾由质疑变成了佩服。 喝得兴起,霍弃疾还吟诗练剑。 二人趴在桌上,见其恍若神人。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 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都是纵马驰疆好儿郎,焉能不热血飞扬。 上官子明心甘情愿点上一千人马,听从霍弃疾调遣,而公孙日月的眼神则有些暗淡。 越是佩服,越觉得自己离爱情越来越远。 山脚下,慧远大师持扫帚而立,望向众人。 霍弃疾上前,行了一礼,“见过大师!” 邢云旗也行了一礼,“见过大师父!” 慧远还了一礼,“居士,我们又见面了,不知居士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霍弃疾笑道:“无他,与我佛讲讲道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四章 国师之子与国师 “阿弥陀佛,霍居士,道理可不在人多!” 霍弃疾笑道:“大师所言甚是,道理始终是那个道理,不过人多些,有些人便愿意好好听你讲道理,不然,只怕霍某连开口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慧远面带苦色,行了一个佛礼说道:“此事确是我释空门无理在前,慧远在此向居士赔个不是。” 霍弃疾轻轻摇了摇头,还了一礼说道:“我无意冒犯大师,此事远非表面上这么简单,想必大师也是心知肚明,至于我身后这些人马,这是西凉王的一个态度,毕竟身为凉州一州之主,被人挟持在王府念经,还能忍下这口气,已是王上胸如大海了。” “阿弥陀佛,若有机会,老僧亲自去给王上赔个不是!” 说完慧远一横手中扫帚,“居士,讲理之前,老僧想先试试居士有没有说话的分量。” 上官子明上前,望向面色苍老的慧远说道:“大师可有些瞧不起咱们西凉铁骑了啊。” 风吹过,慧远大师胡须飘动,身上依然是那件破旧的僧袍,谁会想到,这样一位看起来行将就木的老人,面对千人铁骑如此面不改色,镇定自若。 霍弃疾转身对走上前来的上官子明说道:“世子殿下,让我来吧,家父与大师神往已久,无缘与大师切磋一二,今日趁此机会,就让我代家父了却这桩心事。” 上官子明点点头道:“霍先生小心!” 站在身旁的小光头扯着霍弃疾衣角央求道:“师父,师父,你能不和大师父打架么?我怕……” 霍弃疾摸了摸小光头,轻声说道:“小云旗,还记得在王府师父对你说过的话么?师父与大师不是真的敌人,我们之间交手也是一种人与人之间的交流方式,等你长大了,你就会明白,你其实也在不断地与他人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去比,去争,或者去让,不是所有的拳脚相加都是深仇大恨,你死我亡,也不是所有的和颜悦色是和和气气,你朋我友。” 邢云旗一噘嘴,“你总是趁机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话,师父,话我记住了,我会努力去想,不过,看大师父这般年岁,你这就是仗着身强力壮,欺负老者,所以,师父,你要轻一点,千万别伤了大师父。” 慧远笑道:“好孩子,你下了山是我释空门的损失,不过于你而言,却是你的幸运,何为我佛,依老衲看,勿忘你已身具佛性。” 邢云旗面露难色说道:“大师父,我不想成佛,我,我,我还想娶媳妇呢。” 上官子明与公孙日月对视一眼,嘴角挂笑,这个小光头,还真是有趣得很。 霍弃疾也有些忍俊不禁。 慧远没想到勿忘这孩子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错愕之后说道:“孩子,你还是你,佛还是我佛,山上依旧是山上,成佛未必要出家,望你一直持有此心,佛祖与你同在。” 邢云旗眨眨眼睛望向霍弃疾,“师父,我又不懂了。” 霍弃疾笑着看向这个小弟子说道:“不懂也没关系,你这样就很好,人呐,不怕不懂,而是怕不懂装懂,还摆出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邢云旗问道:“那都不懂了,为何还要装懂?又怎么会理直气壮呢?” 霍弃疾轻拍邢云旗的肩头说道:“也许是为了从某些方面来显示自己强大吧,其实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邢云旗抓抓小光头开心地说道:“师父,这个,我懂了,就好比公孙大哥喜欢郡主姑姑,可郡主姑姑明明不喜欢他,他还总认为郡主姑姑有一天会喜欢他,对吧!” 公孙日月觉得自己被人扎了一刀,看着那天真无邪的孩子,他连发怒的心气儿都提不起来,此刻的他,真的很想找一把草,狠狠地一握。 上官子明觉得自己应该帮这个兄弟物色一个其他姑娘了,如此这般,对谁也不好啊。 霍弃疾一巴掌拍在邢云旗的小光头上,当然,只是轻轻地一拍。 “你这孩子,瞎说什么?不是一回事儿的,快去世子殿下身旁站着去,为师可不能让大师久等了,有失礼数。” 邢云旗噘着嘴,乖乖地向后走去。 霍弃疾冲着慧远大师行了一礼说道:“大师,霍某得罪了。” 慧远点头道:“居士请吧!” 没有草握的公孙日月瞪了一眼邢云旗,随即又笑了,自己也是,跟个孩子较什么劲呢,可一想到来时邢云旗可是坐在马车之中,他便又攥了攥拳头。 邢云旗见状,怯生生说道:“公孙大哥,我不过是说了实话,你可不能打我,我又没犯错误。” 邢云旗不知道,有些有关他人的实话,虽然说出来的话没有错,可这么做未必就是对的。 上官子明拉他在身边说道:“不会的,你公孙大哥是条光明磊落的汉子。” 说完才发觉不对,问道:“你叫他大哥?然后你叫陌陌姑姑?” 邢云旗点点头道:“对呀,是郡主姑姑让我这么叫的。” 上官子明有些同情公孙日月了。 公孙日月眼见这话题没完了,再说上几句自己只怕会吐血半升,便说道:“世子,我想不明白了,为何这霍先生非要比武呢?咱们这么多人马一起上前,那老僧还敢不让路?” 邢云旗瞪了公孙日月一眼。 上官子明说道:“我们带这么多人来,又不是真的为了围了释空门,这对我凉州而言并没有什么好处,只怕还会在民间造成极大影响,另外,就凭我们这些人,释空门可以没了,但是释空门的人,你说我们能留下几位?那么对方若是蓄意报复我们,你说我们又该如何?” 公孙日月若有所思,说道:“还是世子殿下考虑周全。” 上官子明说道:“这倒不是我考虑周全,是霍先生在此之前与我分析过其中的厉害关系,所以,我们带人来,是一种势,表明我凉州的态度,而在这种情形之下,释空门也不会选择鱼死网破这条路,毕竟是宗门百年基业,谁愿意说放弃就放弃呢?” 公孙日月望向蓄势而立的二人,说道:“可这位大师此举,又是为何?” 上官子明凝视前方说道:“我猜,可能是在搏一搏谈话时的底气,毕竟霍先生以一己之力力克释空门两位高手,那你说接下来我们登临释空门的时候,是怎样的气势呢?” 说到这里,他瞳孔一缩说道:“来了,快看!” 霍弃疾听说过慧远大师,是从其父霍星纬那里听说的。 霍星纬的武功,霍弃疾是知晓的,能被其父评价为功夫不错之人,全天下没有几人,而慧远大师正是其中之一。 没有轻敌,霍弃疾蓄势待发,随手一掌拍出,直奔慧远而去。 看似轻飘飘的一掌,可在慧远眼中,这一掌却是笼罩自己全身,好似周身要害之处都是其目标。 暗道一声来得好,慧远也动了,手中竹扫帚左右挥了两下,好似在扫地,却带起阵阵强风。 霍弃疾眼睛一缩,好深厚的内功,果然如其父所言,这慧远大师明王诀已练至登峰造极,至刚之后便如大日当空,焚烧万物。 强风扑面,满眼全是扫影,交错而织形成一张大网笼罩了过来。 掌力再强,也无法攻入这张网去,霍弃疾瞧准机会,纵身一跃,脚尖轻点竹扫之尖,越过慧远头不如江湖高手,可比之一般武者,他们还是绰绰有余的。 这五百人,皆身背长弓。 众人上山,动静不小,空闻顺着山路向下张望,只见师伯祖带着不少人上了山来,心道不妙,他迅速转身,本欲自己去进门通报,又恐山门有失,便随便喊了名弟子叫其快去通传。 拎着武棍,他振臂一挥,喊道:“停!” 众武僧收式,看向总教头。 空闻喊道:“你们学艺多年,今日,便是考校你们的时刻,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别丢了我释空门的脸。” “是!” 山中惊起一阵飞鸟。 —————————————— 牛角山主峰形似牛角,因此而得名。 牛角山有山贼,为患多年,在安小刀来此之前,匪首名为艾一方。 劫道一事碍于护卫帮的面子,只收买路财,不过牛角山周边的庄子可倒了大霉了。 春水城不是没派兵清剿过,但这山贼狡猾得很,一有官兵上山,都躲了起来。这官兵白跑了几趟之后,随便抓住几个倒霉没藏好的山贼应付应付差事,也就算了。 后来也没工夫出去剿匪了,毕竟防着西边的云上城才是大事。 安小刀是谁,艾一方并不知晓,便是如今,他依然不知,不过他还得毕恭毕敬地冲其喊一声“大姐头”。 只是这位“大姐头”看起来有些年轻。 安小刀不过是个二八芳龄的小丫头。 让艾一方心服口服的是另外一个人,佘睥龙。 佘睥龙在牛角山被安小刀封为右护法,而艾一方很荣幸的被封为左护法,不过在封他为左护法的时候,安小刀笑得很开心,几乎要把肚子笑破了。 他不知为何,这左护法不很好听么,只好陪着干笑。 右护法好像开始不大满意这个职位,板着脸不说话,不过当他被封为左护法之后,一向不苟言笑的佘睥龙竟然也笑了。 他看向右护法的时候,右护法瞪了他一眼。 吓得他一激灵。 他是被右护法打服的,这也不怨他,哪个山头的当家的见到一位小姑娘在自己的地盘上说要当老大不得发笑啊。 就是身旁跟着一个人又如何?长得白白净净的,跟个娘们儿似的。 他也不例外,他除了笑之外,还盯着这个很标致的小丫头说道:“今夜给大爷我暖床,明日你就是这山头的大嫂了,你说可好?” 正在他放声大笑的功夫,一根箭射在了他的裆下,裤子都被钉在座椅之上。 自己的小兄弟险些被爆头。 他吓得冒了一身冷汗,小兄弟也不争气地放了水,大殿上充满了尿骚味儿。 被他瞧不起那人箭射得太快了,弯弓搭箭放箭,只在一息。 他以为右护法只擅长射箭,直到有一天他看见右护法一掌劈断了一棵树。 大姐头不过是随口说了句,那棵树真碍眼,我都看不到前面那棵树了。 还好大姐头就说了这么一句,不然他们牛角山上的树只怕都遭了殃。 大殿内的所有摆设都换了个遍,还把地面冲洗了好几遍,只因那日他被吓尿了。 他觉得丢人,所以对外宣称自己离开了牛角山,如今他是左护法,方一艾。 手底下的弟兄们都怕这个大姐头还有右护法,生怕哪天大姐头一不高兴说自己挡了某棵树,那就只能吃右护法的铁掌了。 没人敢跑,因为没人跑得比右护法的箭快。 大姐头的第一条山规便是,山中兄弟十人为一组,若是跑了一个人,其他人都给扔进山里喂狼。 已改名为方一艾的左护法觉得,大姐头当真有当老大的潜质,自己得多学着点。 喝着小酒,哼着小曲儿,不惹大姐头,小日子悠哉悠哉。 有人敲门,他“嗯”了一声之后,进来一位兄弟,跟他耳语一番,他放下酒盅,起身问道:“此话当真?” 那人说道:“大哥,这事儿我还敢跟您开玩笑么?那人就在外面。” 李三儿被好几个人用长枪道:“龙哥哥,你坐嘛,这里又没外人,怕什么?” 佘睥龙冷冷说道:“小姐,你要玩儿到什么时候?这从家里跑出来都大半年了,老爷又该担心了。” 安小刀吐了口葡萄皮,满不在乎地说道:“怕什么?有你在身边,我可不怕,好容易找到一个好玩儿的地方,还不多玩儿些时日啊。” 佘睥龙眉头一皱,说道:“都半年多了,这破山贼有什么好玩儿的?” 安小刀撅着嘴道:“山贼,山贼,这半年了,一次拦路打劫的事儿也未做过,一点意思也没有,至于那个左护法提议打劫村子,他是真瞎了眼了,本姑娘是为了劫财么?本姑娘就是为了那个霸气一吼。” 佘睥龙脸色一沉,说道:“小姐,别胡闹了,以你的身份,这事儿要是让老爷知道了,没好下场的。” 安小刀不为所动,笑嘻嘻说道:“你不说,谁知道?龙哥哥,你别总是板着个脸嘛,你长得那么好看,该笑一个才是。” 佘睥龙嘴角努力一扬,安小刀见状叹了口气说道:“算了算了,你那哪是笑啊,分明是瞧不起人的样子。” 揪下一颗葡萄,抛到空中,用嘴一接,玩儿得不亦乐乎的安小刀自语道:“叫什么好呢,诶~,就叫拦路山好了。” 一拍桌子,她笑眯眯说道:“龙哥哥,我决定了,咱们这牛角山就改名了,叫拦路山。” 佘睥龙面无表情地说道:“随便你!” 这时,左护法方一艾兴冲冲地跑了进来! —————————————— 洛月城,观星台。 观星台是洛月城最高建筑,比皇城都高,大晋立国之初,司马重火力排众议,修建此台,供国师使用。 观星台高三十三丈,位于国师府之中。 如今观星台之主,正是霍星纬。 再过五年,霍星纬就是花甲之年,而观其面相,却好似尚未到知天命的年纪。 霍星纬在观星台顶喝茶,一人现身,他没有抬头,只是淡淡问道:“如何?” 那人单膝跪地,低头说道:“不出主上所料,并肩王世子车架随行人员之中确有高手。” 茶是清明雨前新下来的龙井,是并肩王府送过来的,味道不错。 茶喝到了,对方的大礼也到了。 霍星纬站起身来,大袖一甩双手背后,看向四周,整个王城,尽收眼底。 “起来吧!可看清是什么人?” 那人起身说道:“为免打草惊蛇,属下离得太远,并未看清。” 霍星纬笑道:“看来还得记他曹宁一功,至于来人嘛,只要是人来了,老夫便能猜出七八分来。” 那人迟疑道:“扬州,莫不是那拜剑阁中人?” 霍星纬点点头。 那人问道:“那我们该如何去做?还请主上示下。” 霍星纬摆摆手道:“你们暂时还不能现身,现在还不是时候,你放心,我还有其他的准备,毕竟我还是玄一门的掌门,你先去吧,没我的命令,暂时不要出来。” “是”,那人消失在观星台上。 凭栏远望,霍星纬面露缅怀之色,十多年了,那个负气而走的儿子,如今是什么模样了呢?也不知道给自己这当爹的写上一封家书。 仰望天空,霍星纬目光深邃,他想不明白,为何师兄会这么做。 那件事他查了许多年,终于查出了一丝踪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五章 那一支箭 百名武僧手持武棍肃立在练武场,空闻站在最前,单手持棍,一千人马好似以势压人,其实不然,是霍弃疾在给自己创造一个与释空门平等对话的条件。 也是给释空门一个面子。 不然他玄一门一人登临释空门就去谈条件,是狂妄自大还是小觑释空门了? 在山下,慧远与霍弃疾切磋,未必不是在试探一下,究竟他霍弃疾有没有资格与释空门谈条件。 若是由上官子明来谈,恐怕只有两种结果。 要么是上官子明带人拆了释空门,要么就是这位世子殿下碰了一鼻子灰,乖乖地带人回石昆城。 谈,是没有机会谈的。 这也是为何西凉王选择霍弃疾,上官子明心甘情愿做绿叶。 空闻与邢云旗一起向着这边走了过来,霍弃疾问道:“大师,您看在哪里谈话方便?” 慧远转头,目光扫及在百名武僧对面列队等待的五百名披甲士卒,又看向走过来的上官子明二人,待二人临近,双手合十,冲着上官子明说道:“阿弥陀佛,老僧欲请世子殿下去门内喝盏热茶,不知世子殿下意下如何?” 山观子明还了一礼说道:“谢大师,本世子不渴,至于去不去门内,霍先生说了算。” 霍弃疾在心中计较一番,他自己倒是不怕什么,只是怕将世子置身险境,一时间竟做不了决断。 慧远明白霍弃疾心中所虑,便说道:“大殿内议事,身在佛祖金身塑像前,居士还请放心。” 霍弃疾望向上官子明点了点头,对着慧远大师说道:“如此,晚辈还有个不情之请。” 慧远笑道:“老僧晓得,不过大殿却是容不下那么多人,还请居士妥善安排。” 霍弃疾行了一礼说道:“谢大师理解。” 说完冲着公孙日月点了点头,公孙日月回了一个眼神,便冲着那边一招手,便有人带着五十人小跑过来。 空闻见状,眉头一皱便欲开口,慧远冲其摇了摇头。 邢云旗已经回到师父身边,被霍弃疾领着。 慧远说道:“居士倒是很瞧得起鄙门,诸位请!” 空闻与慧远在前带路,众人随后而入。 释怀与释远已经在大殿等候,至于受了伤的释法与空见二人并未现身。 霍弃疾耳朵微动,嘴角上扬,对公孙日月低声说道:“让你的人在殿外等候,见机行事。” 公孙日月点了点头,随后下令命众人在殿外守候。 众人入殿,释怀与释远二人上前几步,先与慧远大师行了一礼,随后身为掌门的释怀冲着霍弃疾颔首道:“霍居士,时隔几日,咱们又见面了。” 霍弃疾笑道:“看来是我与诸佛有缘。” 释远没有理会霍弃疾,而是上前冲着上官子明行了一个佛礼问道:“敢问这位阁下可是石昆城主,世子殿下?” 上官子明一愣,没想到对面那个大师先与自己说上话了,便还了一礼说道:“不错,我正是上官子明,敢问大师法号?可是释空门住持方丈?” 释远面色一紧,略显尴尬说道:“贫僧法号释远,忝为释空门戒律堂首座。” 说完身形微侧,对着上官子明介绍道:“这位才是鄙门主持方丈,释怀大师。” 上官子明对着释怀大师行了一礼说道:“石昆城主上官子明见过方丈大师。” 释怀还了一礼,“见过世子殿下!” 上官子明笑了一下,冲着身旁的公孙日月说道:“日月啊,那位释远大师倒是和你差不多。” 言语之意是那释远大师没有资格与他上官子明对话。 释远弄巧成拙,一时尴尬得很。 上官子明心中暗笑,你一个门派内之人,跟老子在这玩儿心眼,还差了许多。 霍弃疾看向慧远大师问道:“大师,今日我与世子殿下上山,首先是来拜访一下贵门释法与空见两位高僧,替西凉王传达一下谢意,毕竟两位高僧在王府为西凉王解惑诵经多日,突然不辞而别,王爷惦念得很。” 慧远说道:“居士,老僧年事已高,该做的已经做了,之后之事,便由本门方丈释怀为居士解惑,老僧先行离去可否?” 说完冲着释怀点了点头,又轻微地摇了摇头。 霍弃疾说道:“有劳大师带路了,大师请便!” 释怀与释远对着离去的慧远行了一礼,释远眼神微动。 释怀上前说道:“居士,世子殿下,释法师弟抱恙,空见在守护其师,不便出来见客,老衲就代替师弟谢过王爷了。” 上官子明冷哼一声说道:“谢,你要如何谢呢?” 释怀不以为意,笑着问道:“老僧手抄佛经十部送与王府,不知世子殿下意下如何。” 上官子明看了一眼霍弃疾。 霍弃疾笑道:“那我便替王爷谢过释怀大师馈赠了。” 释怀思忖片刻,抬头问道:“居士,敢问这是王爷的意思?” 霍弃疾点了点头。 释怀复问道:“那居士的意思呢?” 霍弃疾笑道:“大师此问可显得多余了。” 释怀摇摇头道:“一点都不多余,江湖是江湖,朝堂是朝堂,此事干系甚大,老衲需谨慎行事,既然居士有此言,那老僧便明白了。” 霍弃疾一拍身旁的小光头说道:“去,到殿外等着师父。” 公孙日月领过邢云旗,给送出殿外,交代一番。 释怀笑道:“悟忘倒是好福气!” 霍弃疾道:“按照慧远大师的说法,小云旗他身具佛性,自然福缘深厚!” 释怀遗憾道:“还是居士眼光好,本门倒是失了一位佛子。” 霍弃疾笑道:“在我看来,佛子就是佛子,而不是谁的佛子,大师,你说呢?” 释怀看了霍弃疾一眼,颔首道:“是老衲着了相了,居士所言甚是。” 霍弃疾说道:“大师明白我之意就好,吐蕃也好,中原也罢,佛法于世人有用,哪里不可诵经念佛?” 释怀大师没想到霍弃疾突然说出这般话来,就此沉默。 一直不说话的释远突然出手,一记金刚大手印却是砸向上官子明,口中大喝道:“师兄,莫听此人鬼话,快动手!” 释怀一愣,而只是寻常武者的上官子明没想到会有人攻向自己,一时间竟是躲闪不及。 千钧一发时刻。 ———————————— 李三儿是真的累了,反正也死不了,装作昏倒在地之后,闭上眼顷刻间便传来了轻鼾声。 端着长枪的几人见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约而同地后退了两步,其中一人说道:“要不上前看看?” 另一人说道:“你去,我俩给你守着。” 先开口那人瞪了一眼说道:“你怎么不去?凭什么是我?” 旁边未开口那人说道:“你俩别吵吵了,好好听听,那人好像是睡着了!” 其他二人仔细听了听,还真是,其中一人骂道:“他大爷的,老子当山贼这么些年,头一次见过这么嚣张之人,在咱们山寨门前睡大觉。” 骂完之后,他转头问向身旁:“两位兄弟,你们说这人不会有什么来头吧,还记得大姐头他们当初来山上的情形么?这厉害的人物,往往会做出非常人的举动。” 一人搭茬道:“此话有理,我记得小时候庄子里的有句老话,什么是神?神就是做了人不能做的事,这高人为什么是高人?你们看看右护法,高不高?大姐头为什么能当老大?那右护法都听她的呢。” 另外一人嗤笑道:“你俩可真能扯,你见过穿成这样的高人?告诉你俩吧,刚才你俩没在门前,这人是二龙山来的,说是给咱们大姐头送消息来的。” 说话间进去报信那人出来了,问道:“人呢?大哥要见他。” 之前与他一同守门那人一指睡着的李三儿说道:“这不在这呢?还睡上了。” 说完上前,扒了扒睡着的李三儿说道:“喂,大兄弟,醒醒,别睡了,快起来!” “啊?什么?” 才睡上这么一会儿,李三儿明显没睡够,揉揉眼睛起来,才想起自己做什么来的了,连忙起身问道:“几位大哥,对不起了,一路奔波,实在是太乏了。” 进去通报那人说道:“走,随我进去吧,我们大哥要见你。” 见到如今改名了的方一艾,李三儿赶紧上前说道:“见过大当家的。” 刚要“嗯”了一声的方一艾吓了一跳,站起身来说道:“唉,别乱叫啊,本人如今是咱们牛角山左护法,咱们牛角山的老大可是大姐头,知道了么?” 李三儿也不知道这大姐头又是什么人物,既然人家说了,自己听着就是,点头哈腰之后,他从怀中掏出龙头袁来的亲笔手书,递给方一艾。 方一艾展信一看,又看了眼李三儿问道:“你们两位龙头都伤了?” 李三儿点了点头。 袁来在信中说得很详细,包括对那两个少年武功的评价,若是以前,这票买卖方一艾是绝对不会干的,因为他打不过,黑风岭和二龙山都吃了大亏了,他再往上冲,岂不是脑子进水了? 可如今不同,他们这有位很厉害的右护法。 方一艾带着李三儿去见大姐头。 这可是个立大功的机会,这小姑奶奶大姐头,天天想着去截个道,自己提议去附近的庄子镇子打打秋风,却被大姐头骂了一顿。 不出去打秋风的山贼还叫山贼么?只可惜这话,他不敢跟大姐头说。 李三儿在外候着,方一艾大声说道:“大姐头,右护法,好消息,好消息啊,有只大肥羊途经咱们牛角山,大姐头,这个不是护卫帮护着的,咱们可以干一票大的。” 安小刀闻言从座位上跳了起来,蹲在上面笑眯眯地问道:“此话当真?” 方一艾一见大姐头这月牙般的眼神就心中发怵,这笑中可带着杀气,他深吸一口气说道:“大姐头,此事千真万确,有一个从武陵城出发的商队,要去往巴州,也不知道这家商队是怎么得罪了护卫帮,护卫帮不仅不接这家商队护卫的买卖,还派人给各大山头送去消息,直言各山头随意拦路,不用给护卫帮面子,当时我接到消息的时候一想,前面既有黑风寨,又有二龙山,只怕到了咱们牛角山,这只肥羊早就被人给宰了,岂不是白白让大姐头惦念一场,便没告诉大姐头与右护法。” 安小刀跳下大座,一脚踩在案桌之上,双手叉腰,昂首挺胸问道:“那你为何又说那肥羊来了?难不成黑风寨和二龙山都良心发现了?” 方一艾抬头瞟了一眼,随即低下头道:“是二龙山派人送信过来,这商队中有两位高手,在黑风寨比武胜了石大寨主,又在二龙山伤了龙头,那龙头气不过,派人送信过来,只怕是想借咱们牛角山的手报仇!” 安小刀一听,骂道:“左护法,你的脑袋里整天惦记的是骨头么?黑风寨和二龙山都打不过,咱们就能胜了?” 气的安小刀小胸脯一鼓一鼓的,方一艾心中默念,不能看,可不能看,看了小兄弟就保不住了。 低着头拱手道:“据二龙山给咱们的消息,其中有位少年精通一种指法,可飞石伤人,至于拳脚功夫,不得而知,另外一个少年,拳脚功夫不错。我一想咱们右护法箭术无双,哪里是那个什么打石子儿的功夫比得上的,再说了,那袁来袁去兄弟俩之所以能够称霸一方,靠的是二人配合战斗,要是这二人分开来打,不是小的吹牛,若十个回合拿不下,我方一艾名字倒着念。” 佘睥龙抬眼看了方一艾一眼。 方一艾惊得出了一身冷汗。 安小刀回头问道:“右护法,要不,咱们就干一把大的?” 说完又低声说道:“龙哥哥,反正咱们又不是真的打劫,就过过瘾嘛,有你在身边,又不会真的出事。” 方一艾假装没听见。 佘睥龙倒是对方一艾口中的少年很感兴趣,便点了点头说道:“大姐头,可以!” 安小刀冲着佘睥龙抛了个媚眼,笑嘻嘻说道:“我就知道你能答应。” 佘睥龙冷声说道:“这件事儿完了,你得跟我回家。” 安小刀撅着嘴道,“好嘛好嘛!” 方一艾一听,心中暗喜,这小魔女终于要走了,自己的好日子终于快来了。 安小刀大声说道:“左护法,带好人马,随大姐头我下山抓羊。” 佘睥龙嘴角挂笑。 方一艾一听,连声说道:“大姐头,现在下山还早,这车队之人还未抵达我牛角山范围之内。” 安小刀一愣,随后怒道:“你是在戏耍本姑娘么?羊没来你热闹个什么劲儿?” 方一艾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儿委屈。 随后又有些高兴,看来做山贼,还是本大爷最专业。 拱手行了一礼,他的头始终没敢抬起来,只是低着头说道:“回大姐头的话,一般咱们要拦路打劫,都是提前去远处打探消息,若是发现肥羊,便回来寻找合适打劫地点,安排人手,像这家商队,按照那李三儿的估计,还要两日内才能抵达咱们牛角山,所以我们现在只需安排人手去盯着即可,等肥羊快到了,大姐头再带人冲出去杀他个措手不及。” 安小刀点了点头说道:“不错,不错,本大姐头就是要考考你,怕你当左护法当久了,忘了真本事了。行了,此事交予你去办吧,到时候你来通知我就好了。” 方一艾心中一喜,抱拳道:“属下这就去办。” 两日后,牛角山下官道两侧山林之中,藏满了人。 方一艾有幸藏身于大姐头附近,而右护法则藏身于大姐头身旁的树上。 已经守了半个多时辰了,安小刀有些不耐烦了,问道:“我说左护法,你这消息打探得准不准啊?都趴在这里这么久了,哪有什么人过来?” 方一艾四下张望了一下,远处也没个人影,陪着笑说道:“他们车重人多,走得慢,大姐头稍安勿躁,咱们打探消息的兄弟们说了,离咱们牛角山很近了。” 说到这里,有人从山头跑了下来,压着声音说道:“大姐头,左护法,来了,来了,就在三里开外。” 方一艾连忙问道:“可看清楚了?” 那人回道:“看清楚了,五辆马车,四辆拉货的,约么小二十人。” 方一艾点点头,冲着安小刀道:“大姐头,快准备好,还有这柄刀您可得拿稳了,好有气势,至于您腰上这柄小刀,就不用拔出来了。” 安小刀不耐烦地说道:“知道了,知道了,等他们走到那颗树的位置,我就跳出去,你们就随着跟出去,听见没?那边都安排好了吧?” 方一艾点头道:“都安排好了,只等大姐头挥刀。” 说完抻着脖子张望了一下,说道:“来了来了,快藏好!” 安小刀低声说道:“好,都等我号令。” 商队依然是元夕打头,他眉头一皱,冲着身后喊道:“岁岁,小非,小心,有埋伏。” 车队不再前行,众人纷纷抽刀而出。 安小刀眉头一皱,这怎么回事儿?自己还未跳出去,就被人给发现了?不管了,本姑娘的气势可不能丢了。 举着手中大刀,她冲了出去,站在官道中间,冲着五十丈开外的车队喊道:“此山是我开……” 两侧山贼鱼贯而出。 元夕盯着前面这个小丫头,那小丫头正喊着第二句“此路也是我开……” 突然冲出这么多人来,马车一惊,而本来就盯着前面那人的逗非便冲了出去。 还未喊完口号的安小刀大叫一声,“妈呀,龙哥哥救我!” 元夕一惊,大喊一声,“逗非,回来!” 随后迅速蹲地随手一抓,一颗石子飞出,电光火石之间,他身子一翻,手中长剑一拨,一根羽箭被打飞。 来不及多想,他大声喊道:“都小心,对方有神箭手。” 安小刀也愣住了,她身前四五丈处,一条狗呜咽了两声,死了。 一根羽箭插在逗非的身上,箭身只剩半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六章 一句对不起就可以了么 “龙哥哥,住手,你们都给我住手!” 安小刀双手攥着拳头,大声喊道。 在安小刀的想法里,她应该是跳出来,很霸气地喊出那句“此山是我开”,吓得对方手足忙脚乱,惊慌失措。 当然,还是得有人给助威才显得更加霸气。 所以她交代下去,让众山贼把人围住就好,不要动手。 她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意外。 元夕瞥了眼林中,箭是从哪里射过来的,射箭之人,是个箭术极高之人,自己仓促出手,终究是慢上了一步,逗非就这样被射死了。 他如鬼魅般上前,直奔安小刀而去。 嗖,嗖,嗖, 三支箭破空飞来,直奔元夕要害,元夕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手中长剑挥动几下,击飞飞箭,人继续向前。 安小刀没有动,山贼们没有动,张家车队的人,也没有动,只有成是非拔刀在手,目光有些呆滞,被陈岁岁狠狠地拉住。 陈岁岁听过成是非与逗非的故事,是成是非亲口说给他听的。那时的成是非,已经可以搂着趴在一旁的逗非大笑了。 成是非的眼睛很红,此刻的他只盼着元大哥能抱着逗非回来,告诉他,逗非不过是受了点伤,包扎一下,养养就会好的。 他可以求姐夫把马车让给逗非,可以给逗非吃好些带肉的骨头,甚至可以抱着它睡觉。 陈岁岁看得出来,林中那人射箭的本事,很强。 元夕已快到逗非身旁,林中传来一个声音,“小姐,快闪开!” 又飞来一支箭,箭飞得很快,远非方才那三根箭所能比拟的,元夕没有继续向前,手中长剑出鞘,一砍一磕,半截飞箭向着安小刀飞去。 佘睥龙人已飞出树林,立在安小刀身后,向后一拉。 半截飞箭扎在安小刀先前位置的脚前,半截箭身微颤。 安小刀有些生气,回头大声问道:“为什么?你为什么出手?” 佘睥龙没有说话,眼睛盯着元夕,右手缓缓抽出一根羽箭,搭在弓上。 安小刀见其不语,更是生气,脚上的小皮靴踢了两下佘睥龙的小腿,握着小拳头在佘睥龙身上乱砸,嘴上气道:“你哑巴了是么?你为什么不说话,你倒是说话呀!” 元夕看了一眼弯弓搭箭的佘睥龙,没有理会他,只是蹲在逗非身前,手在逗非身上轻轻抚过,他从小到大,猎杀过无数只野兽,可从未像今日这般,不开心,可以说,很难过。 逗非没了气息,他抬起头,站起身来,盯着佘睥龙问道:“为什么?” 元夕看似很平静,可在佘睥龙眼中,此人好似一只凶兽。 安小刀也松了手,回头看向元夕,面带愧疚之色,轻声说道:“对不起,我,我不想这样的,我只想吓唬你们一下,真的,我连打劫的意思都没有。” 风,吹起一阵尘土,成是非再也忍受不住,挣脱了陈岁岁,向前跑去,陈岁岁恐其有闪失,对身后的张仲谦说了声便追了上去。 张仲谦没有动,因为周围还有很多山贼在虎视眈眈。 佘睥龙横跨一步,将安小刀护在身后,低声说道:“小姐,待会儿我再给你赔个不是,你先到我身后去,此人,很厉害!” 安小刀有些慌了神,明明是要闹着玩儿的,怎么就弄得这么剑拔弩张了呢?还好,死的只是条狗。 成是非与陈岁岁已经来到元夕身前,元夕轻轻说道:“小非,对不起,是我不好,逗非它……” 山中狩猎,亲手射死过一只可爱的兔子,成是非欣喜过后的害怕,元夕对他讲人与万兽,生存,竞争,谁是谁的食物,让他可以面对死亡。 而后王季带人截杀元夕,虽然他躲了起来,可那些乱飞的羽箭,让他直接感受得到,来自同为人的争斗与厮杀。 二龙山一役,他一掌把人打得吐血,让他明白,也许自己一不小心,也会要了他人的性命。 成是非明白,死亡这个词,离每个人都很近。 他怕逗非,当初元夕牵狗来到武馆的时候,他的内心只有怕,却从未想过,要杀死逗非,纵使他吓得上了屋完她望向元夕说道:“这位少侠,我是真的诚心道歉了,大家都收手了好不?” 说完,她一拉佘睥龙的胳膊,说道:“龙哥哥,你快收箭吧!” 这时成是非猛地抬起头来,满眼是泪水,带着哭腔喊道:“一句对不起就好了是么?” 安小刀没想到对方有人会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来,一时愣住,不知如何作答。 佘睥龙眉头一皱,收了弓箭,望向成是非说道:“这条狗向着小姐咬去,我一时情急。” 这是他解释的第二句话,当时在树上的他,见有条恶犬快冲到小姐身前,不及不想,他抽箭便射。 令他没想到的是,那名少年竟然以一颗石子,击断了他的羽箭,原本应该射中头颅的一箭因此偏移了三分。 不过因其护主心切,这全力一发之箭去势极猛,半截断箭依然让逗非送了命。 让他觉得那少年有威胁的,是最后的那支箭。 三支箭并未起到作用,他不得不射出全力一箭,因为那少年已经快到小姐身旁,而他也快速奔向安小刀。 没想到的是,那少年剑法如此之强,劈断自己羽箭不说,还欲以断箭伤人。 所以他一直不敢松懈,箭指对方。 便是这么近的距离,他也没有把握,更何况又来了名身具武功的少年。 他选择了退让,若无小姐在身旁,打就打了,大不了负伤就是,可他不能让小姐身陷险境。 地上那半截羽箭,他看得分明,那少年虽然很生气,却并无杀气。 成是非没有说话,抱着逗非站了起来,转身往回走。 安小刀见状,大声喊道:“喂,你要是喜欢狗的话,我再买一条还给你好了!” 成是非怔怔站住,慢慢转过头去,盯着安小刀一字一顿地说道:“你要是能让逗非活过来,我就原谅你,不然……” 成是非的话,没有说出口,安小刀却忘不了他的眼神。 不是恨,而是一种漠视,在他眼中,自己仿佛不存在一般,安小刀从未见过有人用这种眼神看过自己。 陈岁岁拍了拍成是非的肩膀,而在他看来,对面那个小姑娘,其实诚意很足的。 先生教过他,以德报怨,得饶人处且饶人。 可他明白,此时成是非心中的伤心,不是自己能够体会的,有些话,他不该说,也不必说。 佘睥龙没想到自己不过是射死了一条狗,对方却是这般对待自己家小姐,他终于明白对面那少年问的是什么了。 他是在问,自己为何要射死那条狗。 眉头一皱,他问道:“说吧,你们到底想如何?” 此刻的元夕也冷静了下来,看着对面那张冷冰冰的脸,他说道:“好狗不挡道。” “你!”佘睥龙拳头紧攥,面对对面那二人,自己这边既是理亏,又不占上风,而他,又不擅长斗嘴。 元夕看着安小刀,淡淡说道:“我不管你是谁家的小姐,但是请你记住,好人难做,可这坏人却是易当,你一个念头,也许真的就会失去一条生命。” 安小刀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陈岁岁轻声说道:“这位姑娘,我大哥这番话听起来不太友善,其实对你而言却是句忠告,这天下,能人异士多得是,今日我大哥不跟你们计较,可若遇到不讲理之人,只怕你已丢了性命。” 安小刀大声问道:“我能知道你们的名字么?” 元夕看了眼陈岁岁,回头说道:“相逢无缘,亦无需再见,至于名字,姑娘知道亦是无用。” 安小刀看着回去的几人,低声说道:“龙哥哥,我不想玩儿了,咱们收拾收拾回去吧。” 佘睥龙有些吃惊,这还是小姐第一次主动要求回家。 他轻轻点了点头,说道:“大人知道的话,会很开心的,小姐,这伙山贼呢?” 安小刀想起了那少年的话,看着两侧山头持刀准备打劫的人,看向佘睥龙:“龙哥哥,我有个想法,咱们先回山上,然后我跟你细说。” “好!” 方一艾期待的大战打了起来,却未曾想是这般结果,连根羊毛都未拔到就这么回了山头。 他离得远,没听清那几位高手之间的对话,不过看大姐头的脸色,他知道,不说话才是正理。 成是非找了个地方,挖了个坑,把逗非给埋了,还用刀劈了一截木板,给逗非做了一个简易的墓碑。 挥手与永远留在这里的朋友告了别,成是非含着泪,向着家的方向走去。 ———————————— 接下释远大手印的正是霍弃疾。 释远没想到霍弃疾的身法会这般快,按照释法与空见的说法,霍弃疾挨了空见一掌,应该也受了不小的内伤才是。 可手臂上传来的大力,让他对空见的话深表怀疑。 上官子明已经被霍弃疾拉到身后。 公孙日月喊了一声“殿下小心!”手中长剑一拔便冲了过去,殿外五十名护卫纷纷抽刀而出。 后退几步的上官子明拦住了公孙日月。 见世子殿下无恙,公孙日月冲其点头,看向霍弃疾与释远二人。 一掌逼退释远之后,霍弃疾抢攻而上,出掌飘忽不定,释远攻而无果,便护住周身要害,以求自保,口中喊道:“师兄,空闻,快来助我。” 让人意外的是,释怀大师并未出手相助,而见其师苦苦支撑,败相已露,空闻上前半步,本欲出拳助师父得一息喘息之机,好跳出战局,却被释怀眼神所阻。 霍弃疾掌风越来越凌厉,释怀大师口诵佛号对着上官子明说道:“阿弥陀佛,让世子殿下受惊了,是老衲之过,世子殿下放心,我们释空门对世子殿下绝无恶意。” 上官子明看着交手二人,点点头道:“大师放心,我对大师仰慕得很,相信大师的为人。” 空闻凑到释怀身前,低声问道:“师伯,为什么?” 释怀问道:“空闻,师伯问你,你是我们释空门的弟子么?” 空闻惊道:“师伯此言何意?弟子当然是我释空门的门人。” 释怀又问道:“那你是我佛的弟子么?” 空闻双手合十,口诵佛号,面向大殿佛祖塑像说道:“佛祖在上明鉴,弟子一心向佛,自是我佛弟子。” 释怀点点头道:“如此甚好,空闻,师伯相信你说的话。” “啊~” 这时释远喷了一口鲜血,倒飞而出,摔在大殿之上,捂着胸口,盯着并未继续出手的霍弃疾,满眼恨恨之色。 空闻上前,扶住释远,低声说道:“师父,你怎么样了?” 释远又吐了一口鲜血,一扒拉空闻说道:“我没你这样的好弟子。” 说完盘膝而坐,运功疗伤。 释怀冲着霍弃疾行了一礼,说道:“有劳居士了!” 被师父推在一旁的空闻不知如何是好,这时释怀转头对他说道:“空闻,释法身为我释空门戒律堂首座,却与那割鹿楼勾结,背叛师门,有违佛祖教诲,老衲在此宣布,释法不再是戒律堂首座,空闻,速速将其拿下,关到戒律堂去,严加看管。” 释远睁开眼道:“师兄,你此话是何意?割鹿楼一事纯粹子虚乌有,我此举全是为了咱们释空门着想,他西凉王世子带着这么多人围山,还能与我释空门善罢甘休?师兄我看你是有些糊涂了,分不清谁是自家人,谁是外人了。” 说完,他大声喝道:“戒律堂武僧何在?” 并无人应声而出,释远顾不得身上的伤,慌忙起身,冲着殿后喊道:“众武僧何在?快快出来与我击退强敌。” 只是依然没有武僧出来,只走出一个人来,正是先前离去的慧远大师。 慧远看着释远说道:“阿弥陀佛,诵经多年,佛性却还不如一个孩子,释远,你对得起你师父的教诲么?” 见到出来之人是慧远大师,释远什么都明白了,能在殿后控制住自己安排下来的武僧,也只有这位释空门前任掌门方丈了。 按照他的计划,自己只要破坏释空门与西凉王之间的关系就可以了,至于逼迫师兄交出方丈之位,却是其次。 可万没想到,霍弃疾上来并未咄咄逼人,堂堂西凉王世子竟然甘当绿叶陪衬,他只好随机应变出此下策,伺机对上官子明出手,若上官子明死在释空门,这释空门与西凉王之间只怕再无和解的可能。 释空门若是被西凉王一怒之下平了,他便可带着十几个亲信武僧远去吐蕃,去找师兄释弘以及他的恩师,慧明大师。 释弘在吐蕃建立禅宗,而慧明却是在吐蕃游历。 看向慧远大师,释远冷笑道:“师伯,我技不如人,确实有负恩师教诲,不过您所言经书佛理,这就不劳师伯费心了。” 慧远摇了摇头说道:“痴儿,这么多年了,仍然执迷不悟么?” 释远大笑道:“师伯,你这话说得倒是轻巧,你当了掌门,我师远去吐蕃,如今你的弟子释怀当了掌门,我师兄释弘在吐蕃辛辛苦苦建立禅宗,你们却又想插上一脚,告诉你们,我释远对释空门没什么兴趣,别给我扣什么割鹿楼的大帽子,常言道成王败寇,我技不如人也就算了,这脏水我可不接。” 释怀眉头一皱,对着霍弃疾行了一礼说道:“门内恩怨,倒是让居士见笑了。” 说完看向空闻道:“阿弥陀佛,空闻,带你师父下去吧。” 空闻上前一步,释远冷冷说道:“我倒是收了个好弟子,你师祖这一脉,就你如此,好,好得很啊!” 说完一甩袖子,背着手,自己向着殿后走去。 空闻面色尴尬,在后面跟着。 慧远说道:“我佛是我佛,我是我,我不是谁,谁不是我,空闻,你可悟了?” 闻言,空闻一愣,随即对着慧远行礼道:“阿弥陀佛,谢师伯祖教诲。” 慧远点点头道:“去吧,好生照顾你师父。” 空闻行礼离去。 邢云旗见师父又与人交手,便跑上前来急声问道:“师父,你有没有事啊?你之前可是受过伤的。” 霍弃疾笑道:“师父没事,小云旗,师父问你,方才师父该不该出手呢?” 邢云旗毫不犹豫道:“嗯,师父,我觉得你做得对。” 霍弃疾朗声大笑。 邢云旗不解道:“师父,你笑什么啊,我说得不对么?” “对,你说得很对,所以师父才笑啊,因为师父觉得开心,能说说为什么师父可以出手呢?” 邢云旗有些不好意思,见其师目光,便大声说道:“方才释远师父偷袭世子大老爷,师父要不出手相救,世子大老爷就受伤了。” 霍弃疾问道:“那若是师父先对释远师父出手呢?” 邢云旗抓抓小光头道:“这,好像是师父的不对了。” 霍弃疾又问道:“可是你也看到了,若是师父出手不及时的话,世子殿下可就会被释远师父打伤了,那我先出手又有何不对呢?” 邢云旗两只手抓抓光头噘着嘴说道:“师父,你这么一说好像很有道理,可是我还是觉得哪里不对。” 霍弃疾揉揉小光头道:“好孩子,这便是世间最难的一个道理,我们都想在坏事来临之前解决它,可如何去判断会有坏事发生,才是最难的,就如同一个人,他不做坏事,你就很难断定他是恶人,可当他做了坏事之后,已经有人受到危害了,这时又为时已晚,这个难题师父也没有解决的办法,说与你听,便是要告诉你一件事,可信于人,但莫轻信于人。” “哦!” 邢云旗眨巴眨巴眼睛说道:“师父啊,你能不能别随时随地地给我讲道理呀,有些时候你问我的话,我都不懂,怪丢人的,这里这么多人呢。” 众人大笑,释怀说道:“悟忘,哦,不对,是邢云旗居士,你可知道,你师父给你说的那些话,是很多人想听也听不到的,不知并不可笑,可笑的是不知自己不知道,却还装作自己知道。佛法不是诵经念佛,佛在心中,法在世间,我们不过是以我佛为指引,循着世间佛法的轨迹而行走。” 邢云旗吐了吐舌头,说道:“方丈大师,您的话我记下了。” 释怀笑着点了点头。 霍弃疾望向慧远大师说道:“大师,晚辈的一些想法在登山路上已经与您说过了,您是否与释怀大师再商量一二,晚辈在这里等着就是了。” 释怀看向师父慧远,慧远微微颔首。 释怀说道:“还请居士与世子殿下及这位将军移步客房,先饮上一盏热茶,老衲与师父慧远大师商量一二之后,再给居士答复。” 霍弃疾点点头道:“如此甚好!” 释空门客房内,邢云旗自己在想事情,霍弃疾与上官子明公孙日月闲聊。 五十名侍卫守在门外。 上官子明问道:“霍先生,这就谈完了?” 霍弃疾笑道:“说起来谈的时间也不短了,从山下开始,慧远大师的试探,便能知晓此番我们虽是兴师前来,却非问罪之意,而我与之切磋,就是告诉他,我们可以给其平等对话的机会。不然山下比武,可不是平手那么简单了!” 公孙日月问道:“莫不是居士可以取胜?” 霍弃疾点头道:“大师毕竟年事已高,不宜久战,我不过是占了年龄的优势而已。” 上官子明想起对着自己出手的释远,不解问道:“那释远又是怎么一回事?” 霍弃疾站起身来,对着上官子明行了一礼说道:“此事让世子殿下险些遭难,是我之过,给殿下赔个不是!” 上官子明摆手随意道:“霍先生无需这般客气,都是自家人,小妹那里可,可说过,霍先生是父王深信之人,那本世子自然不把霍先生当外人了。” 见其提及上官子陌,霍弃疾面色有些不自然,同样不自然的,还有那位公孙日月。 这时邢云旗一拍小脑门道:“师父,小云旗太笨了,登山的时候,大师父就说过什么怀疑释远师父是割鹿楼之人,那不就是你说的,那时候已经猜测释远师父是坏人了?那师父问我的话,我觉得师父先出手也是可以的。” 上官子明这才明白过来,霍弃疾为何对自己行了一礼,原来是把自己当鱼饵了。 要不是看在小妹的面子上,本世子一定让你好看。 打不过,也喝不过,那本世子就和你比吃。 霍弃疾看着邢云旗笑道:“小云旗啊,可慧远大师只是猜测啊,万一师父先出手伤了好人该怎么办呢?” 邢云旗不解道:“可释远师父已经对世子大老爷出手了呀,他就是坏人!” 霍弃疾笑道:“你自己再好好琢磨琢磨吧!” 邢云旗一吐舌头,又开始自己琢磨事情了。 这时有侍卫推门而入, “禀殿下,两位大师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七章 竹扫 上官子明与霍弃疾对视一眼,随即说道:“快请二位大师进来!” 慧远先迈门而入,释怀紧随其后,入门后,二人双掌合十,对着在座几人行了一个佛礼,释怀开口道:“让几位久等了,还请诸位见谅。” 上官子明笑道:“两位大师客气了,快快请坐,不过是在此喝上几盏茶而已,大师,咱们这释空门的茶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释怀眼神一亮,看来那霍居士所言非虚。 与师父慧远一同落座之后,释怀笑道:“此茶采自释空山深处,而这泡茶之水也是山涧清泉,我佛门中人,讲究的是清修,这茶与水,不过是就地取材罢了,并非什么名茶,世子殿下若不嫌弃,老衲可送与世子几包尝尝。” 正放下茶碗的上官子明一抬眼看向释怀,笑眯眯道:“大师此话当真?本世子记得父王也很喜好香茗的。” 释怀心中一喜,随声应道:“自是要给王上备上一份的,还有霍居士以及这位将军。” 霍弃疾说道:“霍某谢过大师好意了,不过凉州事了,霍某还要远赴他州,只怕无那煮茶的功夫,岂不白白浪费大师一番好意了?” 释怀有些诧异,与师父对视一眼,看向霍弃疾说道:“居士这么急着离开凉州么?” 霍弃疾笑道:“有释空门几位大师,王上自是无忧,不过那割鹿楼一事,还要劳烦释怀大师多加注意。” 释怀点点头道:“此事在接到令尊书信之后,我便有多加留意本门动向,至于释远师弟究竟是不是割鹿楼中人,老衲并无确凿证据。” 霍弃疾点了点头,说道:“大师,虽是你释空门内部之事,不过我还是要冒昧地问上一句,那吐蕃的禅宗,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听释远大师所言,只怕此事没那么简单。” 自打进屋落座之后就开始闭目参禅的慧远睁开了眼睛,缓缓说道:“此事,倒是与老衲有些关系。” 慧远虽是释怀之师,不过如今释空门住持已是弟子释怀,所以门中事务理应由释怀搭理,因而他进门之后并未多言,只是安坐在一旁。 法堂的释法与空见已是带伤之身,况且此时也不宜出来议事,毕竟伤了他二人的霍弃疾就在屋内。 戒律堂首座释远被关,刚刚接替首座之位的空闻正在戒律堂安排释远,至于那三名释远的亲信,也已经被关了起来。 慧远亲自出手,这三人连个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况且,他们也不敢反抗。 释远在前殿根本没有得手,已经是大势去矣,他们再出去,未必能得到他们想要的。 至于练武场上的百名武僧,已经被空闻叫回门内,与其让他们对着那几百名侍卫大眼瞪小眼,不如将眼睛瞪在戒律堂。 对于这百名武僧而言,空闻的话最管用。 这释空门中,能来陪释怀议事的,便只剩下慧远大师了。 霍弃疾的意思他已经对释怀说了,而他并未左右释怀的意见,只是对着释怀说道:“佛祖想看到的,不是我们如何卖力地对人言我佛如何的好,而是要世人能够感受得到,佛其实就在他们身边,甚至是他们的心里,我们不是把佛传递给人,而是在告诉世人,如何找到自己心中的佛。” 释怀似乎明白了为何霍弃疾愿意再次以礼登山。 有礼方可平心静气讲理。 原本慧远不欲多言,不过霍弃疾此问涉及上一辈的恩怨,他便出言相告,这吐蕃的禅宗是如何建立起来的,如今与他们释空门又是何种关系。 在慧远担任释空门掌门之前,他与慧明分别任法堂与戒律堂首座。而不知为何,最终他们的师父没有选择呼声很高的慧明接任住持一职,而是选择了慧远。 慧明问其师何故,师父对他说,慧远的佛法修为要胜于你的,而你好胜心又强,不适合做我们释空门的住持。 慧明没有与师父争辩,因为事已至此,多说无用,不过他却打着包裹,离开了释空门,远去吐蕃。 他告诉慧远,我要证明,我的佛法不比你差。 而慧明其实不知,便是在修为上,他也比慧远弱上一筹。 十多年之后,慧明曾经归来过一次,再离去时,带走了他的大弟子,释弘。 对此,愿意见到佛光普照的慧远并未阻拦,还赠出大量经书。 禅宗,便是慧明与释弘一手建立起来的,不知为何,慧明却并未担任禅宗首任住持,而是由释弘担任。 说到这里,慧远大师似乎有些累了,他对着弟子说道:“释怀,接下来的事由你来说吧!” 释怀点了点头,对着霍弃疾三人接着说道:“此事,倒是老衲忘了我佛教诲,生了贪念,释弘是我的师兄,他在吐蕃建立禅宗之后,并未与我释空门脱离关系,那时师父已经把释空门掌门方丈一职让位于我,他老人家静心精研佛法。” 说到这里,他起身对这上官子明行了一礼说道:“世子殿下,是老衲之过,令王上受了委屈,如今王上这般对我释空门,更令老僧汗颜。” 上官子明连忙起身阻挡说道:“大师万万不可这般,父王在信中明言,佛法是好佛法,但迫人读之,却是与佛理背道而驰了,如今霍先生与我来到山上,就是要与大师商议,怎样去弘扬佛法,让我凉州子民心甘情愿地礼佛敬佛诵佛。” 霍弃疾在一旁轻轻点头说道:“释怀大师,我佛常说,回头是岸,既已回头,又何须如此执着呢?” 释怀微微转身,对着霍弃疾行了一礼说道:“阿弥陀佛,居士所言甚是!” 霍弃疾站起身来,身形微侧,算是受了半礼,随后伸手虚引道:“释怀大师无需这般客气,快快请坐。” 释怀再次落座之后,继续说道:“是那释弘与我联系,言其禅宗仍尊我释空门为上宗,另外便是居士与世子所知晓的事了,他得到了吐蕃王的支持,便起了心思,妄图插手天下大势,老衲便听信了他之言,派了释法与空见去了王府,至于为何没派释远去,便是老衲也存了个心思的。” 释怀没有多言,可在座之人,除了听不太懂的邢云旗之外,其他人都明白。 释远是释弘的师弟,若是他去了王府,只怕会真的对西凉王下了杀手。 而释怀也未必是真的心怀天下苍生,什么凉州之乱,万民遭殃,而是若凉州真的乱了,吐蕃王带人攻了过来,他释空门可得不到半分好处。 得到好处的,只有禅宗。 可他之所以选择派释法与空见过去,是在表明一种态度,一种给禅宗的态度,一种给西凉王的态度。他在告诉禅宗的释弘,他禅宗有吐蕃王的支持,他释空门身后同样有西凉王,而释怀还想让西凉王知道,释空门的高手,可以要了他的命,同样可以保护他的命。 西凉城修建寺宇,同样在他的计划之内,他不介意宗门搬离释空山,在这里,又有几人来此上香敬佛呢? 天下,只有落月城的白马寺是不够的,远远不够的。 只是他没想到,会出现霍弃疾这个意外。 当霍弃疾初次登山的时候,释怀便觉得此事恐怕会生出意外,便传信给释法与空见,要见机行事,而释远当时说的话,便已经让其起疑。 他根本信不过释远,因为释远是释弘的师弟。 至于什么割鹿楼中人的说法,他不过是说给门中弟子们听的。 他毕竟是释空门的掌门。 无论是对西凉王下手,还是对石昆城的世子出手,对释空门而言,都是一件坏事。 所以在释法与空见归来之后,他选择了等。 还好他的师父慧远大师帮助了他。 而慧远大师,其实早已洞悉一切。 该争的时候,也得争一争的,世间万事,忍一时也许会风平浪静,只是一味退避,未必就能海阔天空。 没有人能忍一辈子的。 释怀语毕之后,屋内有些沉寂,邢云旗看看师父,又看看其他人,扯了扯霍弃疾的衣角说道:“师父啊,这里有些闷,我出去玩儿一会儿可不可以?” 霍弃疾笑道:“去吧,毕竟你在这里生活了大半年呢,再下山,却不知何日才能归来了,多看看也好!” “嗯!” 邢云旗重重地点了点头,然后对着上官子明说道:“世子大老爷,能不能借我两名护卫哥哥啊?” 上官子明一愣,这小光头,还知道保护自己了,转头看向公孙日月说道:“拿来吧!” 公孙日月一愣,随即掏出一块儿腰牌出来,递给邢云旗说道:“给,拿着这块儿令牌,外面的人你随意调遣。” 邢云旗笑嘻嘻问道:“那,让他们做什么都行么?” 公孙日月笑道:“做什么都可以,不过你可要想好了,你师父可在那坐着呢!” 邢云旗看了眼霍弃疾,轻声说道:“师父,我不做坏事的。” 霍弃疾也不知道自己这个弟子小脑袋瓜子里面想的是什么,不过他相信自己的判断,便笑着说道:“我相信你,去吧,别给大师们惹麻烦就行!” 邢云旗咧嘴一笑,转身要出去,又站住了脚步,对着释怀大师行礼说道:“方丈大师,我可以去后山么?” 初闻邢云旗要两名护卫,释怀心中有些不喜,这时听邢云旗这么问道,便是笑道:“去吧,山中走兽颇多,你要多加小心,万物有灵,若非不得已,记得不要伤了它们性命。” “嗯。我会的!” 说完邢云旗跑了出去,随他而去的,正是之前在殿外护着他的那两名护卫。 邢云旗走出之后,霍弃疾笑道:“敢问释怀大师,佛经有云‘佛观一碗水,四万八千虫’这水饮还是不饮?这咒念还是不念?” 释怀双手合十唱了句佛号,正色道:“水要饮,这咒也要念。” 霍弃疾喝了口茶道:“如此说来,大师岂不是自欺欺人了?” 释怀微微摇头道:“观水是佛心,念咒亦是佛心,并非自欺欺人。” 霍弃疾放下手中茶碗,说道:“大师所言甚是,不瞒大师,这西凉城中那座准备筹建的寺宇,我会建言王上,继续修建下去。” 释怀一听,心中一惊,却是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师父。 慧远大师再次睁开了眼睛,冲着霍弃疾微微点头,随即对着释怀说道:“释怀,王上此举对我佛门而言,是一大喜事,看来你又有的忙了。” 慧远所言,是佛门,而非释空门。 释怀起身对着慧远行了一礼说道:“幸得师父一喝,释怀才得以顿悟。” 霍弃疾笑着说道:“晚辈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释怀说道:“居士但说无妨。” “晚辈回西凉城之时,还请贵门派一位大师随行,一来是协助王上筹建新的寺宇,二来,还是要护着王上的安危,毕竟我很快就会离开凉州,王上身边还是要有一位高手才比较安全。” 释怀面色一怔,霍弃疾这句话说出来,可真的出乎他的意料了,毕竟王府之事才发生没多久,霍弃疾就提出这般要求,可是对释空门极大的信任。 释怀问道:“霍居士,你当真放心?” 霍弃疾笑道:“有何不放心的?同一件事,从不同的角度去想,就会得到不一样的结果,大师不过是为了弘扬佛法,这又有何不可呢?” 此时慧远站起身来说道:“便由老衲随居士走上一遭吧,早听说西凉城大,从未得见,也算了了心中夙愿了。” 释怀起身说道:“师父,您这是?” 慧远说道:“释怀,你要懂得,佛法要弘扬,但是释空门也要有,你身为释空门的掌门方丈,还是要把宗门基业传递下去,如今我释空门可不能再有什么闪失了。” 释怀对着慧远行了一礼道:“有劳师父了!” 霍弃疾起身说道:“能与大师随行,是晚辈之福,想必有大师在王府讲经,王上会对佛法感兴趣的。” 上官子明起身对慧明行了一礼说道:“有劳大师了。” 慧明还了一礼。 上官子明看了霍弃疾一眼,见其点头,便对释怀说道:“既然如此,我们就不在此打扰大师清修了,过两日我派人来接慧远大师,不知可否?” 释怀笑道:“山中斋食简陋,就不留殿下用膳了,老衲去安排人给殿下包上几包山茶,还望殿下不要推辞。” “好,好,那晚辈就却之不恭了。” 说完上官子明对公孙日月说道:“日月贤弟,要不要陪我去给佛祖上柱香,求个姻缘?” 公孙日月面色微红,有些不自然地说道:“世子殿下,佛祖面前,可不能说笑话的,香我是要敬的,可不是求什么姻缘。” 释怀在一旁笑道:“这位将军所言甚是,佛祖看得了因果,却不问姻缘。” 霍弃疾此时已走到慧远大师身边,低声说道:“有劳大师了。” 慧远微微一笑说道:“老僧虽然上了年纪,这眼神还是可以的,辨得清是非。” 霍弃疾微微点头说道:“大师请!” 几人出门而去,慧远陪着几人去大殿上香,而释怀则亲自去安排给几人包茶叶去。 上香完毕,释怀也到了大殿,身后跟着一个小和尚手捧着一个木盒。 释怀说道:“世子殿下,茶叶在木盒之中,如此薄礼,贫僧倒是汗颜了。” “诶,大师何须过谦,在本世子看来,此茶别有一番滋味,贵重得很。” 释怀笑道:“贵重倒算不上,不过却是本门药房释尘师弟亲手炒制,也算别具特色了。” “可是那位在石昆城盛传的名医释尘大师父?那本世子可要当面感谢一番了,不知是否方便?” 上官子明一招手,有人上前接过茶叶,听闻释怀这般介绍,他倒是想起了常在石昆城出现的那位行医僧人。 释怀面带歉意说道:“释尘师弟性格孤僻,不善言辞,所以才未出来见客,还望世子殿下见谅。” 上官子明说道:“既然如此,待他日有缘再见,释怀大师,我便告辞了。” 说完看向霍弃疾道:“霍先生,那我们下山吧。” 这时公孙日月说道:“霍先生的小弟子云旗还未归来。” 霍弃疾说道:“如此,我们便去山门外等候吧!” 上官子明点点头,随口问向一个侍卫:“知道小云旗去哪儿了么?去派人找找!” 那侍卫带着几人称是而去。 释空门后山有一片竹林,竹高叶茂,邢云旗上山之后随师兄来此砍过竹子,用来编制一些生活用具。 而只在释空门待了半年的他,就学会了编制竹扫帚。 他没有刀,砍竹子也不太行,所以才想找两名侍卫大哥来帮忙。 那两人见这个小光头带他们二人来后山竟然是为了砍竹子,不禁莞尔。 不过小云旗手中有公孙统领的令牌,这二人自然会帮小云旗的忙。 竹子选好了,连编制扫把的竹枝也砍了不少,邢云旗便求两位大哥帮忙把这些东西搬到山门前,他去释空门内找曾经的师兄们借工具。 比他大不上两岁的师兄悟能见到师弟回来很是开心,师弟走了之后,他便没了伙伴,当然,分配给他的活也多了些。 白白胖胖的他其实是释尘带上山来的,说其慧根不浅,欲收他做弟子,而那时候的他,其实没这般胖,不过是个小要饭的。 到了山上,师父释尘却并不管他,只让他做些杂役的活,但是在吃上面除了荤之外,满足他一切要求。 对于悟能而言,只要能吃饱就成,白菜豆腐就大馒头,他能吃上好几碗。 邢云旗找到这位师兄的时候,他正在偷吃斋饭,其实算不上偷吃,因为整个释空门上下已经知道这位悟能一天要吃上好几顿斋饭。 释尘的面子还是很大的,就收了这么一位宝贝疙瘩,谁敢闲言闲语去招惹这位性格古怪的师叔呢。 刚吃完一个馒头,准备再吃一个的时候,邢云旗进来了,咧嘴一笑,悟能把手中馒头掰了一半递了过去,说道:“悟忘师弟,你咋回来了呢?是不是你那师父喂不饱你啊,你看你都瘦了,来师兄给你半个馒头先吃着,不够了师兄再给你去拿,这次回来可别乱认师父了哈,实在不行我跟我那古怪师父说一说,也收你当个弟子如何?” 邢云旗接过馒头,咧着嘴笑着,他没想到再次见到师兄他会这么开心,曾经未下山的时候,他其实不太喜欢这个师兄,因为他觉得这个师兄是释空门的一个特殊存在,与他格格不入。 “悟能师兄,其他师兄们呢?我这次是随师父上山,顺便过来看看你们,我想借一下工具,做一把竹扫帚。” “哦,这样啊,其他师兄们都做功课去了!” 看着邢云旗啃了两口的馒头,他没好意思再要回来,便接着问道:“你做竹扫帚干什么?怎么还跑到咱们释空门来编这个来了?” 邢云旗有些着急,他怕师父等着自己,便急着说道:“悟能师兄,此事说来话长,就不与你细说了,我赶时间,工具就自己拿了哈,回头你帮我跟其他师兄们说一声。” 紧着扒拉两口饭碗,悟能看着自己拿着工具出门的邢云旗,连忙喊道:“师弟,你等等我呀,我过去给你帮个忙!” 往外跑的邢云旗的声音传来:“师兄,你又不会编,怎么帮我?” 悟能也是好奇,放下饭碗,手中的半个馒头还剩一口,全塞在嘴里,也追了出去。 他跑得有些慢,好在能看见师弟是向着前门方向跑去的,等他气喘吁吁地到了山门前,扶着大门喘着粗气的时候,邢云旗已经开始编了。 深呼吸几下,悟能感觉自己好了很多,笨拙的迈过门槛,他晃着身子慢悠悠地向下走去,嘴上说着:“哎,师弟啊,你这么编不对,你那绳子怎么能那么缠呢?你这么编肯定不行,完了,完了,你也不听我的,你这竹扫帚啊,保准不禁用,你就等着看吧。” 被几名侍卫找到的邢云旗忙着手上的活计,没有理会师兄说得话,只是随口应道:“等下次有空再按师兄说得编吧。” 悟能见师弟不理会自己,便蹲在一旁看着,蹲一会儿蹲累了,便一屁股歪在地上,双手撑地,双腿平伸,要不是山门前有这么多人,他都想躺着了。 诶?怎么会有这么多官兵呢? 悟能才发觉不对,莫不是这小子在山下犯了事儿,这些官兵来抓他的吧,一定是了,连编个扫帚都有好几个人看着。 难道这小子在山下偷了人家的扫帚被抓了?悟能想起自己上山之前可也干过不少偷鸡摸狗的事。 他有些坐不住了,轻悄悄地爬起来,生怕惹得那两位带刀的官大爷注意,爬起来之后,刚迈上台阶准备跑的时候,却见掌门方丈与好几个人走了出来。 邢云旗紧赶慢赶,终于编完了一把竹扫帚,不过这扫帚头却是有些偷工减料,小了许多,因为他的时间,确实不多。 不是很满意,邢云旗有些失落,一抬头,见师父一行人走了出来,他见大师父走在师父身旁,便扛着新编的竹扫跑了过去。 霍弃疾几人也看到了邢云旗,在山门前等着他上来。 来到师父与慧远大师父跟前,邢云旗双手托着竹扫递给慧远说道:“大师父,我师父打坏了您的扫帚,我又给您做了一把,可是不太好,您别嫌弃,等下次有机会我再给您做一把新的。” 慧远接过竹扫,笑着说道:“辛苦你啦,我很喜欢。” 说完看向霍弃疾说道:“这可是老僧收过的最珍贵的礼物了。” 霍弃疾望向额头满是汗的邢云旗,笑着说道:“确实很珍贵!”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八章 并肩王 安小刀踢着山路旁的杂草,低着头,默不作声。 陪着大姐头演了一场打劫大戏的山贼们已经随左护法方一艾回了山寨,大家都看得明白,这场戏好像演砸了。 人生便是这般,没有重来的机会。 安小刀以前从未觉得自己对不起谁,可今日之事,她觉得自己对不起那个满眼是泪的少年。 不只是一条狗而已,也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抚平的创伤。 佘睥龙没想到安小刀情绪这般低落,不善言辞的他只能在后面默默地跟着。 “龙哥哥,我不想被人这般记恨的,事情,原本也不应该这么糟的。” 佘睥龙不觉得自己那一箭射出去是错的。 小姐被咬,便是他绝对不允许出现的万一,绝对不行,这不仅仅是职责所在。 佘睥龙是亲眼见过有人被狗咬之后,得了恐水症发病而死的,没人有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十六七岁的孩子,被关在漆黑的屋里,孤独的死去。 而他,不过是被一条狗咬了一个小伤口而已。 那个孩子,是佘睥龙的异性兄弟,是那种孩子之间摆着石头树叶当贡品磕头的把兄弟。 佘睥龙不喜欢狗,甚至是讨厌,但是他射出那一箭绝不是因为这个。 安小刀这般说了,他原本想说的那句话,没有说出口来,只是嘴唇动了动,干巴巴地说了句,“我是怕它咬你。” 安小刀咬了咬嘴唇说道:“龙哥哥,对不起!” 调皮任性的安小刀佘睥龙应对自如,摆一张冷冰冰的脸就好了,可也许是冰的太久了,安小刀需要他暖一点的时候,他反倒不会了。 嘴角抽动两下,他硬邦邦地说道:“小姐言重了,你没有对不起我。” 安小刀猛地回头,瞪了他一眼说道:“哼,你就是块儿木头!” 说完,便向前跑去。 佘睥龙明白了,还是当木头的好,不用说话。 此事归根结底,还是安小刀惹起来的,佘睥龙知道,安小刀自己心里同样清楚。 跑了几步,来到一颗树前,安小刀用小拳头捶着树干,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对这颗树撒气,龙哥哥什么都好,就是嘴太笨,一点好话都不会说。 她倒想起了那个少年。 那个很讲理的少年,说起话来倒是很中听的,不想那个看起来很凶的少年,长得虽然不错,却很吓人。 佘睥龙见小姐捶树,心想机会来了,便快步上前,在安小刀身后喊道:“小姐闪开!” 安小刀闻声,身形不由自主而动,闪到一旁,半张着嘴看着佘睥龙一掌劈在树干之上。 树折了,佘睥龙收了掌,挤出一丝笑容问道:“小姐,怎么样?” 安小刀“啊”了一声,没太明白佘睥龙此举何意,难道龙哥哥心中也满是委屈?一定是了,以龙哥哥这么骄傲的一个人,方才却如此被动,一定是很憋屈的。 “龙哥哥,你要是想打,就再打几棵树吧,反正你这爱砍树的喜好山中人尽皆知了。” 佘睥龙看着半截树干,从箭筒中抽出一截断箭,是被元夕斩断飞向安小刀的那根。 他的箭很少失手,极少,今日却失了手,那个少年究竟是何身份呢? 来自巴州,莫非是青云宗之人? 看着拿着断箭发呆的佘睥龙,安小刀心中了然,一定是了,自己光顾着伤心了,却忽略了龙哥哥的感受,想到这里,她轻轻说道:“龙哥哥,你别难过了,那少年虽然厉害,但是我敢确定,他的箭术一定比不上龙哥哥的。” 佘睥龙抚摸着箭断之处,当时他看得分明,狗身上那根断箭就是那少年随手弹出的一块儿石子打折的。 摇了摇头,他转头看向安小刀说道:“小姐,此事就过去吧,正如那少年所说的,未必有再见之日,小姐再耿耿于怀也是无济于事的,只望小姐能记住今日之事,他日别再发生类似此事就是了。” 此刻安小刀的心情已好上了许多,她轻轻一跃,站在断树之上,笑嘻嘻地说道:“龙哥哥,你看我比你高这么多了。” 佘睥龙见状便明白原来的那个小姐又回来了。 “小姐,你要是这么说的话,我可到那颗树上去了!” 安小刀咯咯笑道:“你上去呗,你要是敢上去,我回家的时候就跟表姐说你的‘好话’哦!” 安小刀的表姐名盛樱,正是荆州兵马副帅盛录浩之女。 佘睥龙倾慕之人正是盛樱。 背过身去,佘睥龙轻声说道:“幼稚!” 安小刀跳了下来,拉着佘睥龙的袖子说道:“龙哥哥,我还不想回家嘛,回家爹爹又该让我跟二世子玩儿,可我真的不喜欢他啊!” 佘睥龙叹了一口气,父母之言,媒妁之约,以小姐的身份,更是躲不过去的。 “小姐,你可是刚说过的,怎么这么快就反悔了?” “嘻嘻,女人的话你也信?尤其是漂亮的女人!” 佘睥龙有些无奈,早知道不哄她了。 “还在这当山贼?” 安小刀摇了摇头,望向远山说道:“龙哥哥,咱们能不能把这个牛角山的山寨给散了啊,咱们若是走了,他们又该打家劫舍去了,我想做点好事。” 佘睥龙沉思片刻说道:“小姐,今天山寨拆了,明日还会有人给他建起来,你的心思我明白,但此事终究是治标不治本,依我看,不若我们与左护法约法三章,告诫其一二,效果可能会更好些。” 安小刀莞尔一笑,点了点头,“还是龙哥哥想得周全,龙哥哥下了山,我们去寻一寻那位陶先生可好?” 佘睥龙点了点头,“好,我对此人亦是向往得很,不过,小姐,这次咱们可得说好了,寻到了陶先生之后,我们就回襄阳。” ———————————— 南郡城,将军府。 步吉安对着风尘仆仆而归的杨书察说道:“一路奔波,你辛苦了,可有打听到副帅的消息?” 杨书察回道:“回将军,我到了襄阳城后,先去帅府送信,就暂且住在客栈,顺便打探一下副帅的消息,听说副帅去了趟春水城,现已回到襄阳。” 步吉安点点头道:“你去歇着吧!” 杨书察告退之后,步吉安展开手中的信。 快速扫了几眼,魏帅的意思他已知晓,把信随手一折揣入怀中,他走出书房,吩咐道:“来人啊,备马车。” 在南郡城这几日,何向风一直没有离开过客栈,步吉安的人也只能在客栈外盯着,所以根本没有任何发现。 魏樊顾在信中告诉步吉安,稳住何向风,既然他身为扬州派来的使者,那就以礼待之,他欲见王上,那么就给他一个见王上的机会。 魏樊顾要步吉安等他的消息,此事他将亲自奏请江陵王。 步吉安要去客栈见一见师父,顺便告知一下何向风魏帅的意思。 何向风手拿一块儿干布,在那擦拭着自己的剑,他的剑是家族特意为他打造的,其中很珍稀的一块儿材料,则来自于并肩王府。 族叔何欤不过比他大上两岁,且是家族旁系所出,若不是被拜剑阁看上,只怕也没什么大出息了。 便是剑道天才又如何?脑子直得很,要不是主上下了命令,那柄剑又如何会落到左又左的手中?他何欤以为拿着个破铁片子就能杀人了? 天真! 何向风爱练剑,更喜剑,他的夙愿便是把祖上那柄天助剑夺回来。 剑身已擦得光亮,何向风归剑入鞘,对着屋内所跪之人说道:“主上的意思我已知晓,至于荆州,就按画主的意思去办,告诉老笪还有巴州其他我们的人,都听画主的调遣,你去吧!” 那人告辞离去,何向风坐在屋内,想着他的计划。 步吉安的马车到了客栈,已换了便装的步吉安只乘坐一辆小马车而来,不过下了马车之后,还是被掌柜的给认出来了,连忙离了柜台,亲自出门迎接。 “步将军大驾光临,小店荣幸之至!” 说完冲着小伙计喊道:“快来,把将军请到楼上位置最好的那间雅间去。” 转头笑着对步吉安说道:“步将军,酒要多少?” 步吉安本不欲在此饮酒的,不过掌柜的这般热情,他倒是不好意思推却,正好与师尊小酌几杯也好,便点点头道:“上好的酒先送上几壶,至于下酒菜,你看着上些拿手菜就是了。” 步吉安并未带任何侍卫,马车在外等候,他一人随伙计上楼,在雅间落座之后,他对着伙计说道:“小二哥,帮我把天字甲房的客人请到这里来。” 收了步吉安赏钱的小伙计心里美滋滋的,忙去帮着将军请客人去。 郑锡丁本想叫着易中原一同去,出了门之后改变了主意,一人去找步吉安。 酒是掌柜的亲自送上来的,本欲多与将军多攀谈几句的,结果步吉安一句“放下吧”,掌柜的就明白了,将军不是来喝酒的。 郑锡丁推门而入,步吉安连忙起身走上前去,“师尊,为免他人猜忌,不然弟子就亲自去师尊的房间请安了。” 郑锡丁笑道:“你这孩子,跟为师还这般客气做什么,几步路而已,为师我还不至于连这几步路都走不了。” 步吉安笑道:“师父说笑了,快快请坐,咱们师徒边喝边聊!” 二人落座之后,步吉安先给郑锡丁倒了一杯酒,给自己倒酒的时候说道:“师尊,魏帅回信了。” 听步吉安这样说道,郑锡丁没急着饮酒,低声问道:“怎么说?” 放下酒壶,步吉安从怀中掏出信来递给郑锡丁,“师尊,这是魏帅的信。” 郑锡丁冲着步吉安点了点头,接过信来,展信看了几眼,抬头看向步吉安说道:“按照魏帅的意思,只是让何向风去见王上,这是何意?难不成魏帅对我紫阳阁还是存有成见么?” 步吉安摇摇头道:“师尊,我看未必,魏帅此举却是在保护咱们紫阳阁,您想想看,若是他何向风说服了王上还好,可若是王上坚守与巴州的盟友关系,也许王上不会对他何向风怎样,毕竟是扬州来使,可我们荆州的紫阳阁呢?会不会落得一个通敌的罪名呢?” 郑锡丁端起酒杯,只是自己放在唇边,一饮而尽,思虑片刻说道:“此话有理,吉安,我欲去拜访一下魏帅,你看什么时候合适?” 步吉安陪着师父饮下杯中之酒,边倒酒边说道:“师尊若是不急,就再等上几日,等王都那边有消息传来,我们再动身也不迟,不然以他何向风的本事,我们还是多去几人为好。” 郑锡丁点了点头说道:“也好!” 与步吉安碰杯之后,他随口问道:“副帅那边可有消息?” 二人一饮而尽之后,步吉安说道:“副帅去了趟春水城,如今也回襄阳了。” “春水城?” 谈话间,小二哥敲门而入,送进四盘热菜之后关门离去。 待伙计离去之后,郑锡丁加了口鱼慢慢嚼着,吐出一根刺后,他说道:“吉安,我看王上只怕会信了他何向风的话。” 步吉安细思片刻说道:“难道是因为副帅?” 郑锡丁点点头道:“看来王上对这位巴州盟友也非放心,副帅不去东部的武陵,而是去春水城,那就很说明问题了,另外,我听说武陵城的守将是从巴州归来的项飞昂?” 步吉安点点头道:“此事是王上一人决断,我也不明白为何,而当初魏帅并未反对。” “看来此确有过人之处,我听说此人就是咱们荆州之人。” 步吉安道:“项将军是襄阳城人士,不过我却未曾听闻他有什么背景。” 郑锡丁摇了摇头说道:“既然王上放心,我们就无需操这个心了,来喝酒!” 二人饮酒吃菜。 郑锡丁看着盘中之鱼说道:“这鱼肉好吃,却是有刺,做得不好,却又发腥,可喜吃鱼之人依然很多,只因抵挡不住其味之鲜美,如今这天下,就好似这盘中鱼肉,盯着它的人很多,可这做鱼之人,与吃鱼之人又会是谁呢?可别一不小心被扎了喉咙,伤了自己。” 步吉安也夹了一块儿鱼肉,轻轻拔出一根刺,放入口中细细品尝,敬了师父一杯酒之后,他点头说道:“小心拔刺,这肉还是可以吃的,至于这鱼嘛,我觉得咱们荆州做的就很不错。” 郑锡丁一笑说道:“好,那这盘鱼为师也要吃上几口。” 步吉安问道:“师父,掌门师伯那里?” 郑锡丁笑道:“无妨,你师伯如今潜心修行,宗门内俗世皆由为师在打理,只怕用不上两年,师兄就会把掌门之位让与我,做一个逍遥自在的散人。” 步吉安举杯笑道:“那可要先恭喜师尊了。” 郑锡丁摇了摇头说道:“唉,都是劳碌命!” 步吉安一笑,没有多言,师父想当掌门又不是一日两日了,他心中清楚得很。 ———————————————— 洛月城相国府,一间密室内,围坐着几个人。 当中所坐之人,正是袁秉德。 担任相国的并肩王袁世信并未在此。 拜剑阁副掌门左又左,其弟子何欤,坐在袁秉德对面,拜剑阁三名护阁长老坐在左又左与何欤身后。 袁秉德望向左又左说道:“左掌门,机会难得,还望掌门全力出手,力求毙敌。” 左又左一扬手中之剑说道:“世子殿下,有此剑在手,老夫又添几分把握。” 袁秉德笑笑点头,又问向何欤:“何先生,当真不用换一柄剑?” 何欤冷哼一声说道:“世子殿下这是瞧不起何某手中的剑了?” 袁秉德熟知何欤的秉性,对此不以为意,只是笑道:“此事关系甚大,本世子还是认为准备更周全些好。” 何欤抱剑怀中,依旧冷冷说道:“别的剑用不惯,影响实力,殿下放心好了,此剑若不成功,便是那天助剑在手,结果也是一样!” “好,那何先生随意。” 说完袁秉德起身说道:“那便仰仗诸位了,安排妥当之后,咱们便行动。” ———————————————— 洛月城相国府,一间密室内,围坐着几个人。 当中所坐之人,正是袁秉德。 担任相国的并肩王袁世信并未在此。 拜剑阁副掌门左又左,其弟子何欤,坐在袁秉德对面,拜剑阁三名护阁长老坐在左又左与何欤身后。 袁秉德望向左又左说道:“左掌门,机会难得,还望掌门全力出手,力求毙敌。” 左又左一扬手中之剑说道:“世子殿下,有此剑在手,老夫又添几分把握。” 袁秉德笑笑点头,又问向何欤:“何先生,当真不用换一柄剑?” 何欤冷哼一声说道:“世子殿下这是瞧不起何某手中的剑了?” 袁秉德熟知何欤的秉性,对此不以为意,只是笑道:“此事关系甚大,本世子还是认为准备更周全些好。” 何欤抱剑怀中,依旧冷冷说道:“别的剑用不惯,影响实力,殿下放心好了,此剑若不成功,便是那天助剑在手,结果也是一样!” “好,那何先生随意。” 说完袁秉德起身说道:“那便仰仗诸位了,安排妥当之后,咱们便行动。” 洛月城皇城内,大殿上有三人。 相国袁世信,国师霍星纬,大晋名存实亡的皇帝,司马文德。 当了一十三载的傀儡帝王,司马文德早已习惯他坐在龙椅之上最后说上一句“便依相父所言”又或者“就按着国师说的去做吧。” 而国师与相国二人议事,他却很少参与。 在他十八岁那年,国师主张,相国安排,给他立了一位皇后。皇后是礼部尚书之孙女,端庄贤淑,只是那长相…… 皇后觉得皇上有个怪癖,行那周公之礼之时不喜欢点灯。 而司马文德是心里苦,看不清脸,还能提枪上马,若是看得清了,只怕他的枪便握不住了。 人道帝王后宫佳丽三千,而司马文德的后宫却只有一个人,倒是和他爷爷司马正康很像。 他也想充盈后宫,只可惜无论是相国还是国师,皆不同意。 所以,连宫女都不敢下手的他,只好这么将就着了,只是不知是何缘故,皇后的肚子始终瘪瘪的,不见任何成效。 司马文德觉得自己对不起大晋王朝的列祖列宗,这皇位也就罢了,怎么连个子嗣都延续不下去了呢。 难道真的是他司马氏气数将近? 若不是他司马文德还有些骨气,知晓什么叫忍辱负重二字,他早就退位让贤了,这摆设帝王,谁爱当谁当。 如今这殿下说话之人,和那位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丞相何其相似? “陛下,我如今身处相国职位多年,扬州之事一直都是犬子在处理,所以这并肩王就交给他吧,我好安心辅佐陛下。” 司马文德端坐在龙椅之上,对着坐在其右手边的袁世信说道:“相父,朕记得自我大晋建朝开始,这各州世子继承王位皆由各州诸侯王自行安排,无需王朝首肯,相父既以决定,那就按照相父的意思去办吧。” 袁世信身子微倾,算是行了一礼,说道:“虽是如此,各州还是要报与陛下知晓的,而各州新王继位,也是要到国都来面圣的。” 司马文德苦笑道:“相父,如今各州,只怕也只有咱们扬州还认我这个皇帝陛下了吧。” 一旁霍星纬突然开口说道:“陛下,您是大晋朝的皇帝陛下,他们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 袁世信眼中精芒一闪,随即说道:“国师大人言之有理。” 随后又对着霍星纬说道:“不知国师大人意下如何?” 霍星纬淡淡说道:“王朝规矩如此,既然并肩王愿意将这王位让于世子,我自无意见。” 袁世信笑道:“还是要与国师大人商议一下为好!” 霍星纬微微点头。 这时袁世信又对着司马文德说道:“陛下,公主殿下听闻太后染疾,寝食难安,欲来国都探望,我念公主殿下一片孝心,便让犬子携妻小前来探望,已于昨日抵达洛月城。” “是姑姑来了么?她现在在哪里?相父,可否让姑姑来宫中小住几日?” 司马文德虽是只见过姑姑两三面,可毕竟是自己至亲,此时听说司马若兰来了皇城,喜由心生。 袁世信扫了国师霍星纬一眼,见其面色不变,便对着司马文德说道:“陛下,公主目前暂居相国府,待我回府之后,便派人送公主入宫。”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司马文德欣喜,想起方才袁世信所言,便开口说道:“相父,既然姑父也到了皇城,那朕就锦上添花,拟一道圣旨,昭告天下,并肩王由王府世子袁秉德继承,相父以为如何?” 袁世信站起身来,对着司马文德躬身行礼说道:“帝王恩宠,袁世信愧不敢当,只愿肝脑涂地,一心为我大晋分忧。” 霍星纬半抬一眼,又复原来神态,似乎没有见到袁世信的忠心耿耿。 司马文德已经从龙椅上站起身来,张着双臂说道:“相父快快起身,朕不过是顺势而为之罢了。” 袁世信行礼说道:“谢陛下。” 挺了挺腰,袁世信看向霍星纬说道:“国师大人,说起规矩来,本相国倒是想起一件事来,想请教一下国师,规矩何在?” 双目微闭的霍星纬睁开眼看向对面背手而立的袁世信,浅笑了一下说道:“相国请讲!” 袁世信小踱几步,缓缓说道:“按照惯例,这国师由玄一门中人担任,是从王朝建立之初就定下的规矩,可本相记得,这规矩后面还有一条,同一人担任国师一职不得超过一十五年。” 霍星纬微微一笑点头说道:“确有此事,我师兄便是满十五年之后将此职交予我的。” 袁世信笑了,他不信霍星纬听不懂他的意思。 只是霍星纬接来的一句话令其大怒,却又无法发作。 “此乃我玄一门自己的规矩,干你屁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九章 无名 坐在龙椅上的司马文德有些如坐针毡。 国师一句“干你屁事”,当真是一点面子也不给相国袁世信。 他欲开口调停,却不知说什么合适,嘴巴张了张最后说道:“二位都是我大晋肱骨之臣,切莫伤了和气。” 霍星纬依然泰然自若,被折了面子的袁世信倒是有些动怒。 “陛下,本相不过是询问一二,国师大人若非心中有愧,何须如此口出狂言?在这大殿之上,大放厥词,礼之何在?” “这……” 原本想找个借口离开的司马文德左右为难。 霍星纬站起身来对着司马文德行了一礼道:“陛下,方才是臣失礼了。” 司马文德忙道:“国师快快请坐,朕若是连这么一句话都容不了,又如何能胸怀天下呢?” 袁世信一甩袖子,坐了回去。 “陛下圣明!” 行了一礼之后,霍星纬同样落座,不再多言。 一时间,大殿之上有些冷。 司马文德也发觉气氛有些不对,若是以往,相国可是不会与国师这般对话的,这其中莫不是有什么事? 司马文德轻咳一下,对着殿下二人说道:“国师,相父,若无事再议,朕去探望一下太后,顺便告诉太后一声,姑姑来王都了,也让太后高兴高兴。” 霍星纬与袁世信二人对视一眼,纷纷起身说道:“恭送陛下。” 司马文德起身移驾,边走边琢磨,也未想个明白。 霍星纬目送君主离去,双手背后,向着殿外走去。 袁世信见状,开口说道:“国师大人还请留步。” 霍星纬止步,侧身转头问道:“相国大人还有何指教?是欲与老夫讲一讲《礼记》,还是告诉老夫该如何当国师?” 袁世信笑道:“国师大人说笑了,世信方才失言,冲撞了国师,欲与国师赔个不是。” 霍星纬微微一笑,说道:“老夫没这么小家子气,相国有心了。” 说完又欲离去,袁世信伸手一招呼道:“国师莫急,世信还有一事相求。” “哦?能有什么事相国大人还需老夫帮忙的?” 袁世信已站在霍星纬身前,笑着说道:“犬子秉德仰慕国师已久,本相在府中略备薄酒,欲请国师来我府中一叙,不知国师可否方便?” 霍星纬摇了摇头说道:“不方便。” 说完不管脸色有些难看的袁世信,霍星纬向着殿外走去,又给袁世信留下一句话,“国师府的观星台风景不错,世子若是有心,我必开门相迎。” “老狐狸!” 袁世信暗骂一句,却并未向着宫外走去,而是向另一方向拐去。 废帝司马相乐终究是曾经的帝王,便是被废,在这皇城之内,日子过得依然潇洒。 吃的,虽然不再按照君主规格,可也远非皇城外寻常人家所能比拟的。 美酒管够,曾经陪在司马相乐身边的佳丽,全都被安排过来服侍司马相乐。 国师曾对他说过,你习惯享乐,我便给你一世富贵,不过你这一生,也只能留下富贵二字。 司马相乐的废帝宫不小,可是他却觉得自己是一只笼中雀。 而在这废帝宫中,锦衣玉食的,却只有他一人,至于其他妃子则没这般幸运了,曾经的封位不在,其待遇与一般宫女无二。 可他司马相乐终究不再是帝王,权力不在,不值得众女争宠,被贬为庶人的她们又如何心甘情愿去服侍一个废物? 况且他司马相乐又无生杀大权,一个个的都敢给司马相乐甩脸色,这司马相乐纵是心中窝火,却又无可奈何。 更重要一点,大总管可交代下来了,服侍那位废帝可以,可若是一不小心怀了子嗣,倒霉的可是你们。 也有禁不住美食诱惑的女子,再听上几句蜜语甜言,况且又是那思春的年纪,便悄悄地背叛了一众姐妹。 肉也吃到了,酒也喝到了,福也享受到了,便觉得带头那几位姐姐一定是脑子被驴踢了,反正也熬不出头,何必再受那干巴巴的苦呢。 再后来,这帮女子便分成两派,一派号称扶龙派,另一派号称清修派。 清修派曾去大总管那里嚼舌头,说什么扶龙派犯了忌讳,有谋逆犯上之嫌,被大总管一顿嗤笑。 扶龙之意都不懂,连咱家这无根之人都明白,活该你们清修,别给咱家添乱了,还谋逆犯上,你也不想想当今坐在龙椅上这位是谁? 大总管摇了摇头,到底是后宫出来的,这都被贬了,还喜欢斗来斗去的。 此时司马相乐无事,正手捧一本书在读,看得津津有味。 正给他捶着肩头的侍女俯身贴其肩头说道:“太上皇,这本书有什么好看的?您看得这么入迷,倒是给我也讲讲呀。” 此女正是扶龙派的大姐,入宫前本名胡薇珍,入宫后册封为后宫九嫔之一封号容华,只不过才入宫半年,有幸被司马相乐临幸过两次,未得龙种,便赶上司马相乐被废。 所以胡容华成为司马相乐被废后第一位选择继续侍奉之人,还是有些原因的。而在她的劝导下,才有不少未曾享受过雨露均沾的才人们加入了扶龙派的阵营。 司马相乐耸了耸肩头,趴在他肩头上的胡容华娇羞道:“坏死了!” “究竟是谁坏死了?恨不得吃了我,你说说你们几个,白天吃我的肉,夜里还要吃我的肉,再这么吃下去,我可是吃不消的!” 合上手中的书籍,司马相乐转身反手一搂,便把胡容华揽入怀中,轻抚娇躯继续说道:“你看看你,被我喂得这般丰腴。” 胡容华咯咯笑道:“你不就喜欢这样的么?还记得当年我刚入宫那会儿,太上皇第一次临幸臣妾,可把臣妾都吓坏了,自然伺候得不好,那是臣妾可一直都记得太上皇说过的一句话。” “什么话啊?我怎么不记得了!” “太上皇说啊,都是骨头,硌死个人了!” 司马相乐在胡容华丰腴处一拍,大笑道:“有么?没事没事,那时你还小,现在不就长大了么?” 胡容华嬉笑道:“坏人,一天到晚就知道占人家便宜。” 司马相乐叹了口气说道:“除此之外,我还能做些什么呢?这十多年来,我就差没把这废帝宫的砌墙石头数了个遍了。” 说完扬了扬手中的书说道:“我自幼不喜读书,可如今,不也得在这书中找些乐子么?” 胡容华从司马相乐手中拿过那本书籍,看了看封皮,好奇道:“桃花?这是本什么书啊?我怎么从未听说过。” 司马相乐笑道:“你自然没听说过,是宫里一个小太监写的,也不知这小子从哪里学来的本事,编故事倒是编得有趣得很,只是……” 胡容华见司马相乐不语,便好奇问道:“只是什么?” 司马相乐突然笑了起来,在其怀中的胡容华都跟着一颤一颤的,胡容华不解,双手勾住司马相乐的脖子晃着身子说道:“你笑什么嘛,快说快说!” 司马相乐被眼前风景迷住,这才止住了笑声说道:“这个小太监有意思紧,这本书可不是他写的第一本书。他写过好几本,我都看过,可比那些之乎者也的圣人典籍有趣多了,只是他讲故事总是有头无尾,叫人好生失望,曾经我读完一本,故事没讲完,便问他,下面呢?你猜他怎么说的?” 胡容华见司马相乐又带笑意,便胡乱猜道:“难道是没了?” 司马相乐古怪地看了胡容华一眼,突然没了笑意。 这都猜到了,好生无趣。 “怎么了嘛,这笑又不笑的,你还没说呢,他怎么说的啊?” “没了!” “没了?什么没了?” “下面没了!” “下面没了?太上皇的意思是,他不写了?可太上皇你笑又是何来?” 司马相乐一捏细腰道:“你啊,是真笨,你说他一个小太监,给我说下面没了,我还能说什么?” 胡容华凤目一瞪,随即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便忍不住笑了起来,在司马相乐怀中笑得花枝乱颤。 “那小太监如今人可还在宫中?太上皇让他继续写不就成了!” 司马相乐大手四处游走,嘴上应着道:“你听说过太史公么?那小太监本就是记录帝王言行的记事者,后来文德继位,这名小太监便整理文稿去了,我虽不能流芳千古,但是能被后人提起,还是要得益于他的。” “原来是个史官啊,怪不得文采如此出众,我也想在后世留名,可以只是痴心妄想了。” 司马相乐闻言邪魅一笑,抱起怀中佳人,向床榻走去,边走边说道:“小太监没了,我有,或许你这个扶龙派的大姐也有人愿意提笔多言几句呢。” 胡容华面色绯红,好似桃花开。 这时有宫女在门外说道:“太上皇,相国大人来了。” 司马相乐一听,看了眼怀中美人,将其放下,对门外说道:“我知道了,一会儿就过去。” 胡容华看着一脸扫兴的司马相乐,轻轻说道:“咱们在这深宫大院内,最不缺的就是时间了,快去吧,相国大人可很少踏足这废帝宫的。” 司马相乐啄了一下樱桃小口,又顺手掐了掐胡容华的脸蛋说道:“晓得了!” 披衣出门而去,到了前厅,袁世信已经在那等着了。 司马相乐面无表情,淡淡问道:“相国大人国事繁忙,却来我这废帝宫,莫不是来看本人笑话的?” 袁世信倒不介意司马相乐的态度,自己可算得上他的仇人。 随意坐下,袁世信说道:“公主来洛月城了,不日便会进宫。” “长姐来了?相国大人会这么好心?” 在司马相乐看来,袁世信才是大晋王朝司马氏的最大叛徒,至于国师,他虽然怨其逼迫自己退位,可毕竟是扶持自己儿子登基,这天下依然是司马家的天下。 袁世信淡淡说道:“太后染疾,公主一片孝心,我自然不会阻拦,不要以为你能去探望太后是国师的意思,他懒得操这个心,本相来就是告诉你,你就安心地当你的太上皇,不要动什么其他心思,不然连你儿子的位置都坐不稳。” 说完,袁世信起身就走了。 司马相乐盯着这个背影,目光阴晴不定。 ——————————— 司马文德到了祥宁宫探望太后。 太后依靠在床榻之上,手攥一条锦帕置于唇边轻咳几声对着刚刚坐下的司马文德说道:“德儿,你别总往祖母这跑了,国事要紧!” 司马文德苦笑道:“祖母又不是不知,如今这国事,又哪里有需要我费神的地方?” 太后摇了摇头,说道:“那便多听,多思,多想!” 说完,太后捂住嘴猛咳了一阵,看了眼手中锦帕,眉头一皱,递到一旁,有宫女接过,又递过来一条新的锦帕。 司马文德起身轻怕太后后背,关切地问道:“祖母,没事吧?” 接过锦帕的太后摆了摆手说道:“已经好多了,得亏熬过来了,太医说了,我这肺中有毒火,所以痰多,咳不出来的话,便喘气困难,现在太医给开的都是清热化痰的方子,一直在喝着呢。” 司马文德见太后不再咳嗽,便又坐在了太后的床榻边上,蹙着眉说道:“祖母,这药您可得一直喝着,别见好些就停了,虽然苦了些,可总归是良药不是。” 不怎么咳了,太后摆了摆手,屏退了宫女,屋内只有祖孙二人。 太后拉过司马文德的手,轻轻拍着说道:“你这孩子,就比你父皇懂事得多,你母后没有享福的命,当了皇后没几年就病逝了,说到底还是被你父皇给伤透了心,忧郁成疾,你父皇是个风流胚子,便是如今在那废帝宫,还整日就知道享乐,一点也不思进取,这司马氏兴亡的担子就落在了你的头上。” 司马文德目光刚毅,对着太后说道:“祖母,孙儿不怕苦,只怕祖宗百年基业毁于我手,将来黄泉路上愧对我司马氏的先祖。” “呸呸呸,你这孩子,才多大就说什么黄泉路上,孩子,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当你的皇帝,只要你还在位,就什么都有希望。” 司马文德点点头道:“孙儿明白!” 太后长叹一口气道:“你要小心相国,多与国师亲近,至少国师不会觊觎你的龙椅。” 司马文德低着头说道:“孙儿知道了!” 其实他很想问上一句,难道这天下之主非得由他们司马家的人来做么?可惜他不敢。 小时候他曾说过这句话,被祖母罚跪打手板。 他不怕疼,却见不得祖母那失望的眼神。 可当初为何祖母不对父皇更严厉一些呢? 太后叹道:“只可惜你的姑姑,嫁到了扬州,想必她也是很煎熬吧。” 司马文德抬头对着太后说道:“祖母,孙儿来就是要告诉您一件喜事,姑姑已经到了洛月城了,不日便可入宫。” 太后闻言,猛然坐起身来,向前俯身问道:“你说什么?兰兰回来了?” 司马文德点了点头说道:“是的,祖母,您很快就能见到姑姑了。” 太后复躺回去,喃喃道:“不应该如此,不会如此的!” “祖母,您说什么?什么不该,又什么不会?” 太后摇了摇头说道:“也许是我想多了,对了,你今日可曾见到国师?” 司马文德道:“见到了,今日国师、相国与我在大殿议事,不知为何,相国突然在言语上对国师发难。” “议事?所议何事?” “相国提议由姑父接任并肩王,按照祖制,各诸侯王世子继位其实无需国君首肯的,不过据我所知,自我大晋立朝以来,很少有诸侯王这般禅让王位的。” “姑父?哼!”太后面露不悦之色! 司马文德笑了一下说道:“祖母,我这不是跟姑姑亲近嘛,他毕竟是姑姑的驸马。” 听司马文德这般说,太后面色稍好些,点点头道:“你姑姑有你这么个好侄儿也就够了。” 随后太后沉默片刻说道:“德儿,你有没有想过,为何相国要把并肩王位禅让给他儿子?你说是相国大还是一州之诸侯大呢?” 司马文德不语,似乎在思考太后的话。 太后接着说道:“只怕袁世信要藏不住他的狼子野心了。” 司马文德吃了一惊,疑问道:“祖母,您的意思是相国要做那谋逆之事?” 太后靠在床榻之上,双目微闭说道:“德儿,祖母年岁大了,也没几年好活了,可是你不一样,无论将来怎样,祖母都不会怪你,因为天意如此,不是你之过,祖母只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 司马文德闻言,悲从心生,握着太后的手,伏于榻上,双眼微红,喃喃道:“覆巢之下岂有完卵乎。” 太后揉了揉司马文德的头说道:“德儿,为今之计,只能依靠国师了,你找个机会单独见上国师一面,不用拐弯,直接求他便是,若是连他都保不住你的话,那只能说天意如此了。” 司马文德点了点头,随后问道:“祖母,姑姑那里呢?袁家难道不能看在姑姑的面子上?” 太后摇了摇头说道:“依我看,你姑姑只能自保了,待你姑姑入宫之后,我们好好商议一番,切记,尽快去找国师。” “孙儿知道了!” 司马文德毕竟是一国之君,几息之后,已面色如常,轻声问道:“祖母,父皇可有来看望过您?” 太后点点头道:“来过几次,以他如今身份,不宜在此久留,不过是待了一盏茶的功夫,你别看你父这般,其实这些年他已经想明白很多事了。” 司马文德说道:“我怕给父皇带来灾祸,从不敢去探望他,每次路过废帝宫,孙儿都想进去瞧上一瞧,最后只能望门兴叹。” “德儿,你这么做是对的,你父皇也能理解,毕竟他如今身份尴尬,你去探望于他难免会有闲话传出,若是惹得国师与袁世信不喜,只怕你父皇这逍遥的日子都没了。” “祖母,我不明白,为何国师会这么做?就算父皇荒废朝政,可有国师在,又何须废了父皇,推我继位?” 太后沉默了半晌说道:“我也不知,不过我一直在怀疑另一件事。” “什么事?” 太后睁开眼睛,再次起身,慢慢靠近司马文德贴着他轻轻说道:“你皇爷爷死的蹊跷。” “什么?” 司马文德惊呼而起。 ———————————— 青州,琅琊城,卫府。 一个独立小院儿内,卫龙的师父劳广辊躺在太师椅上晃晃悠悠地晒着太阳,左手抓着一个银制酒壶,身旁小桌之上摆着一碟油炸花生。 提壶送至唇边,劳广辊小嘬一口,咂咂嘴,右手向着旁边小桌摸去,抓起几粒花生轻轻一弹,眼睛都不用睁,花生便落入半张的口中。 花生就酒,越喝越有。 晃了晃手中酒壶,劳广辊用力一晃,便从太师椅上直接弹起,直挺挺站立之后,便又佝偻下去,双手背后,晃悠悠地向着小院门口走去。 劳广辊有个怪癖,不用别人伺候,来到将军府之后,这个小院子就只有他一人,没事的话,他便背着手出门去城中溜达。 从将军府走出来的次数多了,便有细心人打听了这位常背着手遛大街的大爷的身份,这一打听便不得了,原来这位就是卫将军的恩师。 卫将军素有美名,其中之一便是其对恩师敬重有加,将其接入府中,奉其如双亲。 渐渐地,城中之人见到劳广辊也都打声招呼,唤一声“劳大人!” 劳广辊很喜欢这种感觉,所以他更喜欢遛街。 到了门口,他拉过一个下人问道:“府上有何事?那边怎么这么热闹?” 那下人说道:“回劳大人,咱们将军府上来了位殿下,听说是鲁王大世子,不知将军从哪里把他接了回来,暂时安顿到咱们将军府上,今日鲁王侧妃也来到了府上,去与世子殿下相认。” 劳广辊背着手站了一会儿,笑道:“世子殿下啊,怪不得这般热闹,老夫就不去凑热闹了,我出去逛逛。” 那人笑着说道:“劳大人您好走。” 背着手走出城门的劳广辊想起了十三年前宋蓝玉曾在将军府探望于他,走的时候带走了一个孩子。 将军府上的卢先生后来也去了蓬莱阁。 正想着事情,低着头迈步而出的他差点与一个人撞了个满怀,皱着眉刚要骂道,是哪个走路不长眼的,耳边传来一个声音。 “师叔祖,宋蓝玉见过师叔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章 老黄历 宋蓝玉回到宗门才发现小师弟已经离开宗门了,崔星河告诉这位得意大弟子,宗门的未来就靠你了。 这样,宋蓝玉带着师父的重托,再次来到了将军府。 劳广辊抬起头来打量了几眼,认出了这位师门小辈之后,笑眯眯地说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蓝玉啊,你怎么也来将军府了?不是师叔祖挑理,打从上次一别,你可好些年没来看望师叔祖了。” 宋蓝玉陪笑道:“师叔祖说的是,是我之过,不过以后蓝玉会常住在这琅琊城内,定会时常探望师叔祖。” “常住在琅琊城?怎么,你师父把你逐出师门了?不能啊,我觉得你小子挺不错的啊。” 说到这里,劳广辊眼睛一瞪道:“你小子不会是贪图富贵,离开宗门了吧!” 宋蓝玉笑道:“师叔祖,我还是咱们蓬莱阁的宋蓝玉,如今来将军府是奉了师父的命令,前来帮助小师弟。” “你小师弟?” 劳广辊思忖片刻点点头道:“老夫明白了,好,好,你师父这步棋下得不错,想不到老夫这弟子这般念旧情,蓝玉啊,好好干。” 宋蓝玉点点头道:“师叔祖且放心,蓝玉明白!” 随后问道:“师叔祖,您这要出门?要不要蓝玉随从?” 劳广辊摆摆手道:“在府中无事,出来闲逛,你快去找你小师弟去吧。” 宋蓝玉拱手道:“师叔祖,那我去了。” 劳广辊点点头,随即想起一事,说道:“蓝玉,你靠近些!” 宋蓝玉贴近劳广辊轻声问道:“师叔祖还有何吩咐?” 劳广辊问道:“你可知你小师弟是何身份?” 宋蓝玉一怔,随即说道:“当初带小师弟登山之时便觉得小师弟出身定是高贵,只是将军并未明示,我也不好妄加揣测。” 劳广辊点点头道:“他的身份你一会儿便知,师叔祖提点你一句,要记着,你与你师弟之间,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 说完背着手踱着方步走了。 宋蓝玉看着师祖的背影沉思片刻,不知是否明白劳广辊话中之意,转身给门房递上了自己的拜帖。 劳广辊按照往常的线路在城中溜达,哪些人爱跟他打招呼他都记得一清二楚,笑着一一点头回礼,劳广辊迈着步子来到了一家茶楼。 劳广辊也觉着怪,这将军府的茶必定是比这茶楼的茶要好得多,可他却觉得这茶楼的茶更有滋味儿,喝起来更舒坦。 掌柜的一看劳广辊来了,忙起身迎接道:“劳大人来了啊,还是老规矩?” 劳广辊笑着说道:“对,老规矩!” 说完慢慢上楼。 起初劳广辊来喝茶的时候,知晓其身份的掌柜的执意要请客,还说,劳大人来小店,是瞧得起咱,这点茶钱哪能收呢。 当时劳广辊只是淡淡地说了句,你好意我心领了,只是咱们将军府岂会少了你这点茶钱?这让人听了去岂不笑话? 劳广辊每次喝完茶都会亲自结账,有时还会给小伙计扔几文赏钱。 反正钱都是卫龙孝敬他的,他膝下无儿女,留着这银钱也没什么用。 劳广辊有个习惯,每次他来喝茶,总爱去同一个位置坐着,久而久之,这茶楼的常客都知晓这位劳大人的癖好,那张桌子别人就不再去坐。 只是今日上楼,劳广辊却发现自己的位置那儿竟然坐了一个人。 劳广辊心中有些不喜,这外地人不懂事,掌柜的还不懂事吗,楼上这么多空位置,为何偏偏坐在自己的位置之上? 其实是劳广辊冤枉掌柜的了,因为那人原本随意坐在窗边,只是见他来了茶楼之后,才挪了位置。 楼上那几位常客正准备瞧着热闹,方才有人提醒那位书生模样之人,那人只是笑了笑,屁股并未挪窝。 别人就不再多事,万一与劳大人是旧识呢! 与喝茶众人点头示意,劳广辊面不改色冲着那张桌子走了过去,一拉椅子,坐在了那人身旁。 那人冲着劳广辊笑了笑,并未搭话,好似劳广辊坐也就坐了,他并不在意。 可劳广辊在意。 眯缝着眼睛,他手指轻扣桌面,低声问道;“这位朋友,可是初来这琅琊城?” 那人看了眼满脸褶皱,颌下无须的劳广辊笑了笑说道:“朋友却不敢当,不过这琅琊城确是初次来。” 劳广辊瞥了眼桌上折扇,又打量了那人几眼,随后背靠着椅背说道:“方才没瞧出来,朋友倒是位高手。” 那人笑道:“你眼睛倒是不瞎!” 劳广辊眉毛一竖,随后冷声道:“不要以为会了些功夫就天下无敌了,你可知我是谁?” 那人拿起桌上折扇,打开轻扇了几下,淡淡说道:“劳广辊,出身蓬莱阁,弟子为青州兵马统帅卫龙,我说得可有错?” 劳广辊眉毛一挑,傲然道:“知道你还这敢般无礼?” “无礼?劳大人可是说笑了,我不过是在茶楼喝了杯清茶,这无礼一说却又从何而来?” 那人手中纸扇一合,在掌心轻敲,看向劳广辊,“劳大人好大的威风啊,难不成这给人定罪是你劳大人上下嘴皮子一碰么?” 劳广辊面色阴沉,这时茶楼的伙计端着沏好的茶以及两碟果脯上了楼,向着劳大人这张桌子走了过来。 劳广辊眼睛一瞟,见伙计走了过来,立刻变了脸色,笑眯眯地提高嗓门说道:“你这孩子,来了就直接去我府上住就是了,别看是在将军府内,可我自己拥有一座宅院,我只要跟我那好徒儿知会一声就可以了,虽说我是你远方表亲,可表叔却从未把你当成外人呐。” 其他茶客一听,感情这人是劳大人亲戚,怪不得,这劳大人来了便跟那人在那里轻言轻语的,原来是自家人聊天,想必是劝那人去将军府住,那人不同意,这劳大人有些动气。 那人也是,这么好的亲戚,上哪儿找去? 伙计初见劳大人桌子那多坐了一人,心中咯噔一下子,心想坏了坏了,这事儿要是起了争执,最后倒霉的可是他们茶楼。 正想着该如何去跟劳大人解释,把那位面生的客人劝到旁桌去,却听见劳广辊这般说辞,这伙计脸上堆笑,紧着两步上前,把茶和果脯放到桌上,说道:“让劳大人久等了!” 劳广辊摆摆手说道:“无事无事,正好正好!” 伙计拎着托盘告退,心中正遗憾着劳大人今日可忘了点事儿,却又听见劳大人在招呼他,“怎么就走了呢,忘了往日的规矩了?” 掏出五文钱拍在桌子上,三根手指按住往桌边一推说道,“拿去!” 伙计满脸是笑,一颗一颗捡入手里。 “谢劳大人,谢劳大人!” 劳广辊扫了眼一旁不说话,只是在那笑之人,又接着说道:“这位是我表亲,他的账算在我头上,记下了么?” 伙计点头称是,攥着铜钱笑着退去。 那人看着劳广辊笑道:“我可没你这么一位表叔,不过这茶钱算是我承了你的情,我这人最是讲理,受人恩惠,必报之。” 劳广辊没有理会他的话,而是皱着眉问道:“你究竟是何人?” 那人淡淡一笑,手中折扇再次打开,轻轻扇道:“书生,宁云轻。” 折扇正面题着一句诗“腹有诗书气自华”。 “宁云轻?恕老夫孤陋寡闻,未曾听说过。” 不怪劳广辊没听说过宁云轻,他一介武夫,又如何知晓读书人中颇负盛名的“书圣”。 宁云轻拿起劳广辊的茶壶,倒了杯茶,轻推到劳广辊跟前。 劳广辊没想到这姓宁的这般配合,就这倒茶的举动在其他茶客眼中,合情合理。 端起茶碗跟劳广辊示意一下,劳广辊也端起茶,二人轻饮一口,宁云轻缓缓说道:“我你没听说过,不过许弱你该不会也忘了吧!” 幸亏劳广辊手中茶碗已放在桌子上,不然一定失手掉在桌子上。 此刻劳广辊的手在颤抖,三十多年了,能让他念念不忘,甚至是刻骨铭心的记恨的,正是这个名字。 是他,一剑令劳广辊失去了做男人的资本,而最让劳广辊心中遗憾的,是他在此之前,还一直保持着元阳之身。 “你究竟是谁?” 宁云轻看着看似平静,其实恨不得一掌拍烂桌子的劳广辊,笑了。 “难道你忘了当初为何与我师父动手了么?” 闻言,劳广辊皱着眉仔细瞧了瞧,心中猛然一惊,失声道:“是你?” 宁云轻笑了笑说道:“不错,是我!” —————————————— 废帝宫门前,司马文德久视宫门不语,叹了口气,对着身旁内务总管孙貂寺说道:“走吧!” 孙貂寺看看面带愁容的文德帝,躬身说道:“陛下,您放心,太上皇那里一切安好,若是您真的想去见上太上皇一面,咱们就进去,这皇城之中,哪里还有您去不了的地方?” 司马文德摇了摇头说道:“还是算了吧,孙总管,咱们走吧!” 孙貂寺轻轻摇了摇头,微叹了口气。 这帝王失势,他们这些阉人的日子也大不如前,想当初,相乐帝在位之时,那赵貂寺可是与相国赵俅称兄道弟的,这赵相不知从哪里翻出来一本宗谱,排来排去二人竟是同宗同源,当时成为朝野上下一篇佳话,只是后来,随着相乐帝退位,赵相被黜,这佳话也就变成了一个笑话! 至于赵貂寺,如今正负责皇城内清秽一事,孙貂寺照顾这位前辈,还派了两个小太监,专门盯着赵貂寺,刷不干净可就没饭吃。 孙貂寺很念旧情。 想当初,赵貂寺就很照顾自己。 司马文德转身,刚走上几步,门却开了,走出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废帝司马相乐。 司马相乐眼见门外之人身着龙袍,一阵恍惚,仿佛看到了十几年前的自己。 司马文德回头转身,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庞,已是双鬓苍苍,胡须修长。 嘴唇抖动,司马享乐沙哑的声音传到司马文德耳中。 “可是德儿?” 司马文德眼睛已泛红,上前一步说道:“德儿见过父皇。” 司马相乐双臂搀住本欲下跪的儿子,说道:“好德儿,都长这么大了,父皇都老了,老了啊。” 司马文德揉揉眼睛,略带哭声说道:“是孩儿不孝,这些年,让父皇受委屈了。” “如今你是九五之尊,开口便是圣言,可别乱说话,这些年父皇过得好得很,只是,只是有些想念你罢了。” 这时孙貂寺在一旁说道:“我的两位圣爷呀,此处可不是说话之地,陛下,要不还是进了太上皇这个院子再说吧!” 司马文德看向父皇,司马相乐点点头道:“也好,进来说话吧,至少这个院子里的人,我敢保证,没人敢出去嚼舌头。” 孙貂寺看司马相乐说话的神态,语气,依然这般霸气十足,只是他不知道这位被废了的太上皇底气何在。 不过他孙貂寺倒是会交代好底下的人,看见谁嘴上没个把门的,就把他的门给扯烂了,这辈子也甭想合上了。 他身为堂堂内务大总管,一些手段还是有的。 三人进了院子,孙貂寺关了院门,离二人三丈左右,在后面慢慢跟着。 司马相乐问道:“父皇欲往何处?” 司马文德说道:“本欲去瞧瞧你祖母,太后年事已高,身子骨经不起折腾,每病一场都叫人提心吊胆的,父皇我年轻时恣意放纵自己,失去了很多,当我失去了这帝王之位之后,才发现自己不过是命好些罢了。如今父皇想尽些孝道,想承担起一个父亲的责任,却连个机会都没有。只是这一次太后生病,却不知为何,他袁世信却大发慈悲,让我去探望母后,我才有机会一尽孝道。” 二人走到院中凉亭坐下,孙貂寺守在外面,冲着远处赶过来的侍女挥了挥手,示意别过来。 二人坐定后,司马文德说道:“父皇,朕刚从太后寝宫归来,祖母身体安好,静养些时日应无大碍。” 说完握着司马相乐之手,泪又掉了下来,颤声说道:“父皇,朕好累,又好怕,这皇帝,孩儿真的不想当了。” 司马相乐拍了拍司马文德的手,亦是面带悲色。 深吸一口气,这位眼眶微红的废帝对着儿子说道:“袁世信来找过我,我总觉得最近要有什么事要发生。” 司马文德抹了抹眼泪说道:“父皇,朕也觉得奇怪,今日相国与国师议事,突然就对国师发难,不过国师的回答却叫人好生解气,当时朕并未多思,后来与祖母提及此事,祖母却说相国这袁世信可能要……” 说到这里,这一国之君竟是瞧瞧四下,好似怕自己的话语被人听了去。 “是谋反吧!” 司马相乐轻拍桌子,恨声骂道:“狼子野心的东西,可恨我司马氏对其宠爱有加,先帝更是把公主下嫁到他们袁家,并肩王,并肩王,好一个并肩王。” “父皇,姑姑回来了。” 司马文德已恢复常色,不过是将心中之苦努力吞下罢了。 司马相乐点了点说道:“此事我已知晓,看来他所言是真的了。” “父皇,您是如何得知的?” 司马相乐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低声说道:“德儿,今日他袁世信来找过我,亲口告知于我的,所以我才欲找母后商议一番。” “相国竟然去见过父皇?父皇,他若真的想夺了这帝位,何至于这般费劲,如今皇城之内的我们,又有什么可与之抗衡的?如今朝野,能敢冷眼看待相国的,只怕就剩下国师了。” 司马文德似乎认了清了自己当下的处境,按照其祖母所说,为今之计,是要谋一条后路。 司马相乐右手放于大腿之上,轻轻拍动,望向远处高墙,轻轻说道:“当年之事,我是很恨国师的,我觉得若不是他,我依然会是这大晋王朝的天子,我可以为所欲为,后来,我想明白了,也许没有国师这一举动,只怕我会是这大晋的亡国之君,且会背上千古骂名。” 说到这里他看向司马文德说道:“德儿,反倒是苦了你了,不过既然担子已然落在你的肩上,你躲也躲不掉,就好好给父皇挑起来,如今国事又有多少是你亲自费心的?你之所以觉得累,不过是心中觉得这帝王当得憋屈,对不对?” 司马文德点点头,没有说话。 司马相乐继续说道:“方才你问我,为何袁世信不直接动手?因为名分二字,他若起事,在天下人眼中,就是大逆不道,能支持他袁世信之人又能有多少?就咱们大晋王朝的读书人一人一口吐沫都能淹死他袁家。” 司马文德嗯了一声说道:“我懂了,西凉王打着逍遥王的旗号也是为了占据大义二字。” 司马相乐微微颔首,随后说道:“如今你要做的,就是要当一个好皇帝。” 面带愁容,司马文德问道:“父皇,如今我大晋这般,我又如何能够力挽狂澜,这……” 司马相乐轻笑,微微摇了摇头说道:“这好皇帝有许多种,而你要做的这个好皇帝,便是要做那些读书人眼中的好皇帝,我们如今能用的,也就只有正统二字了。” “读书人眼中的好皇帝?”司马文德低头想了想,随后抬头望向司马相乐。 “父皇是让我要一个明君的口碑?” 司马相乐点了点头说道:“当年国师之所以选择并肩王只怕是没得选,不然天下八王并起,我大晋可就真的亡了,我猜他袁世信是没有把握抵御其他几王的联手,所以你才能在这帝位上安稳了这么多年。当年你是孩童,可如今的你足以担起一个帝王的责任,欲当明君,这第一步,你要做的就是要拿回自己的权力。” “拿回自己的权力?父皇,您又不是不清楚如今朕的处境,这权力我又如何拿得回来?” 司马文德一阵苦笑。 司马相乐看着这位年轻的帝王,这性子还是弱了些。 “德儿,你记住,只要你在这龙椅之上,你就可以对全天下发号施令,听不听是他们的,说不说是你的,只要你的政令有助于天下,能不能实施又有什么关系呢?总会有有心之人会看到,原来我们大晋的国君是这般为国事操劳,那此时你的圣君之名何愁没有?不要觉得那些读书人都屈服于长枪铁骑,给他们个说话的机会和由头,他们都敢顶着枪头跳脚的。到那时,你想一想,那些读书人会去骂谁?” 司马文德若有所思。 司马相乐继续说道:“到那时,你再示弱一番,好叫人瞧瞧,咱们大晋的国君是有心无力,原是奸佞当道。” 司马文德没想到曾经被废的父皇竟然能说出这些话来,若是如此,当初他又何必被废? 司马相乐看了眼儿子,淡淡说道:“德儿,为帝者,你还是少了分帝王的气度,威势,你要记住,在这龙椅上坐上一日,我便是这天下权力最大之人。当初父皇是作茧自缚,给自己弄了个昏君的名头,你说那时他们废了我,又有谁会替我说话?” 站起身来,司马相乐背着手望天,一声轻叹。 司马文德心中明白父皇言语之意,太后所言已是认命,而父皇所言,似乎是要他博上一博。 无论是认命寻找求生后路,还是放手一搏,有一个人至关重要。 国师霍星纬。 望着父皇,司马文德觉得这才是一位帝王该有的气势,连远处守着的孙貂寺都觉着,当初赵貂寺那几年是跟对人了。 司马相乐一甩袖子,又坐了回去,对着司马文德说道:“德儿,要记住,一定要有个度,不然他袁世信狗急跳墙,只怕到那时我们真的就无退路了。” 司马文德点了点头说道:“父皇放心!” 说到这,他想起太后对他说的话来,低声问向司马相乐:“父皇,您可知当年先帝是如何驾崩的么?” 司马相乐没想到司马文德会提起这茬,便回问道:“先帝之死确是突然,可当年太医诊断,言先帝是突发暴疾而亡,此事已有定论,德儿为何有此一问?” 司马文德说道:“是祖母与我讲的,她老人家觉得,皇爷爷死得蹊跷,但是却又无真凭实据。” 司马相乐眉头一皱,当年他不过是哭了几声,后来便因当了皇帝之喜忘了丧父之痛,从未多想。 “有这事?母后为何从未对我说起过?” 问完之后,他便明白了。 这时司马文德说道:“父皇,祖母怀疑此事与玄一门有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一章 半个馒头引发的惨案 “玄一门?难不成是国师?这……不对,不应该的!” 司马相乐皱着眉想了想还是不解,看向司马文德道:“德儿,太后是如何说的?” 原本司马文德听了太后这话也没有当真,所以才将太后之言转述给司马相乐,看看父皇是何意见。 若是连国师都不站在他们这边,那他们司马氏可就真的没有什么依靠了。 见父皇也是不太相信,他心中稍安,便对司马相乐说道:“祖母说,皇爷爷死得蹊跷,以他老人家的身子骨,应该不会突发暴疾殡天,所以祖母就怀疑到玄一门的头上,毕竟江湖中人的手段层出不穷,或许有可能……” 司马相乐再次问道:“你祖母说的是玄一门,而不是国师?” 司马文德点了点头说道:“嗯,我也很奇怪,国师不就是玄一门的人么?还身居副掌门一职,难道祖母不认为是国师所为,可若无国师安排,玄一门的人又如何能在这深宫内行事?” 司马相乐皱着眉默不作声。 “父皇?您可是想了到什么?” 听闻司马文德问向自己,司马相乐微微摇了摇头说道:“想不通,也说不通。” “什么?” 司马相乐看着司马文德问道:“你说一说,若是玄一门所为,对他玄一门有什么好处?他们为何要这么做?先帝在位之时,对国师敬重有加,这玄一门更是深受皇恩,我记得上一任国师,也就是如今玄一门的掌门陆伯雍归山接任玄一门掌门一职之时,父皇曾亲临玄一门观礼,能得到皇家如此恩宠,普天之下也就只有他玄一门了,玄一门若是加害先帝,却是说不通的。” 司马文德想了想说道:“父皇所言甚是,我也问询过祖母,祖母并无任何证据,只是心中猜测罢了。” 司马相乐摇了摇头说道:“你祖母上了年纪,容易多想,德儿,如今我们能够倚靠之人只有国师,若还对其生疑,我们便什么都不用想了,只能直接坐以待毙了。” 司马文德点点头道:“是很奇怪,祖母明明叫我去找国师求助,最后却又怀疑玄一门有问题,也许祖母是真的有些多想了。” 司马相乐起身对着司马文德说道:“德儿,今日你我父子有缘得见,可见上天是眷顾我们司马氏的,你要小心行事,这朝野中人有谁是可信之人你要心中有数,如无人可信,便尽力提拔几位上来,不一定要身居要职,但是得有人为你说话,另外,国师身为帝师,你这当弟子的就该放下身份,向国师请教治国之策,记住,要让国师看到你的真心。” 司马文德眼神刚毅,沉声说道:“父皇,您放心好了。” 司马相乐拍了拍其肩膀说道:“德儿,苦了你了,去吧,你祖母那里我暂时不过去了,等你姑姑进宫,我再过去。” 司马文德有些不舍,便说道:“父皇,要不我去和国师说一说,您就别被囚禁在这宫里了。” 司马相乐正色道:“你这片孝心父皇心领了,不过德儿,你要记住,这皇宫之中,只允许存在一位帝王,这些年你我父子不得见,这其中的道理你还不懂么?” 司马文德张了张嘴,却不知再说些什么,只是说道:“父皇,那孩儿去了。” 司马相乐已背过身去,只是轻轻挥了挥手。 司马文德看着司马相乐的背影,突然发觉父皇的背竟然已经有些微弓了。 微微行礼,他转身离去。 他没有见到,背向他的司马相乐,已是两行清泪。 —————————————— 宁云轻见劳广辊顾不得面子,如此失声,单臂向前一伸,手中折扇一打,对其轻扇几下,口中说道:“几十年过去了,您这养气的功夫练得不错,事已至此,还是劳大人的日子舒服,莫要因一时冲动,连这晚年都不得安享。” 劳广辊双目微闭,沉思片刻,端起茶碗喝了一口,面色已恢复常态,随即一笑道:“老夫记性不大好,有些事儿早就忘了,宁先生找我何事?但说无妨。” 宁云轻收回折扇,自己轻摇几下,淡淡说道:“只是想起故人,前来叙叙旧。” 劳广辊看了宁云轻一眼,当真是位说起瞎话来面不改色的角色。 “你若想叙旧,老夫便陪你叙叙旧,敢问尊师可安好?” 劳广辊也豁出去了,事已至此,还能如何?再者说了,在这青州的都城,他还能暴起行凶不成?况且自己这双手也不是吃素的。 便是在将军府,他也从未懈怠,每日都坚持练功,只盼有朝一日能手刃仇人。 宁云轻笑了笑说道:“那可要恭喜你了,大仇得报。” 劳广辊瞳孔一缩。 宁云轻给自己倒了碗茶,折扇放在桌子上,慢饮一口,见其默不作声,搁下茶碗问道:“怎么?不信?” 劳广辊眼神忽然有些暗淡,整个人似乎少了些精气神。 宁云轻见状,淡淡地说道:“大仇得报,劳大人怎会如此不开心?” 劳广辊拿起碗盖慢慢地刮着,看着茶碗中的茶叶上下漂浮,忽然觉得今日的茶好似放得多些,略有些苦涩。 长叹一声,他起身背着手,轻轻说道:“我知道你有本事能找到我,今日老夫累了,来日再叙吧。” 宁云轻笑着朗声说道:“表叔慢走,小侄过两日必去将军府拜访您。” 劳广辊脚步怔了一下,随即点点头,向着楼下走去。 一众茶客见劳广辊兴致不高地走了,心中好奇,有人低声与身旁之人说道:“定是那劳大人热脸贴了冷屁股,被自家后辈折了面子,心中不大痛快,不然哪次劳大人来这饮茶不得坐上个把时辰的。” 又有人接话道:“你这么说倒是很有理,我看也像,你看那人最后所言,什么过两日去拜访,族中有这么厉害的表亲,竟然这般言语,莫非这人还有些来历不成?” 宁云轻没有理会茶客们的闲谈阔论,都是一些吃饱了没事儿干的人,喜拿他人之事佐茶,当真是叫人心生恶感。 指尖轻叩桌面,他心中盘算着下一步的计划。 走下楼来的劳广辊扔了块儿银子到柜台之上,说道:“老板,记着,下次老夫来了,换一种茶叶,老夫也换换口味,尝尝鲜。” 掌柜的不知这劳大人何故,收了银子笑着点头,目送这位背着手看起来不大高兴的劳大人离去。 慢慢走在街上,劳广辊突然觉得这人生好生无趣,为了口吃的,很多人拼个你死我活,为了个顺心意,也都舞刀弄棒,打打杀杀。 便是有了个安宁的日子,却又盼着出点事儿来,不然日复一日的活着,兜兜转转,如此画圈,依然是没意思。 如今的他,连仇人都不能手刃,便忽然不知道自己这么活着过了三十多年究竟是为了什么? 那个名字他每天都要默念上一千遍,就是要告诉自己,纵是自己打不过,他也要试上一试。 有道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也许总有那么一天,他许弱会不如我劳广辊,哪怕是在其咽气前轻轻给上一掌,也算是自己大仇得报了。 劳广辊不是没想过自己会找不到许弱,因为当年蓬莱阁也曾找过此人,却是无果。 只是有这个念想在他脑海中,他就觉得他自己活着还有种盼头。 今日,这个盼头没了,他不认为这个叫宁云轻的人会骗他。 而当年之事,其实与这个名叫宁云轻之人亦有很大关系。 三十多年前,身为蓬莱阁嫡传弟子的他下山游历,幻想着能用一身所学行侠仗义,顺便再来个英雄救美,没准还会有姑娘对自己芳心暗许。 踌躇满志的他游历到了徐州,在一条官道旁的小茶摊里喝茶解渴,跟卖茶的伙计打听着徐州的风土人情,这时一人带着一个孩子也来到了茶摊。 那孩子看起来也就不到十岁的样子,长得虎头虎脑的,头戴一道:“方才在茶摊,我不欲与你起了争执,免得伤及无辜,看你气息步法,也是位练家子,那我就开门见山直说了。” 许弱一脸怪异状看着劳广辊,一手按在那孩子的肩头,开口说道:“你这人好生不讲理,银子是你买馒头花的,我的弟子给不给我那是他的事,又与你何干?” 劳广辊气笑道:“你倒是挺理直气壮的哈,我本一番好意,见那孩子可怜巴巴地嚼着硬馒头,又恐伤其自尊,才提出买馒头一说,孩子不懂事,你还不懂事么?那些银两够买多少个馒头的了?” 许弱摆了摆手说道:“罢了,本以为你有些眼光,原来也就那么回事儿,既然如此,看在你也是一片好心的份上,咱们就此别过,我也不与你计较。” 这话在劳广辊看来实属刺耳,他怒喝一声说道:“你这是瞧不起谁呢?” 许弱皱了皱眉看着他说道:“太过自以为是,年轻气盛不是坏事,不过切莫弄巧成拙。心眼还小了些,养气功夫不够,这眼力也差很多,一看你就是初次下山游历,听我一句劝,凡是多想想,你心中的真相往往是你见到了一半,自己又揣测了一半,可你揣测的真的就是真相么?” 劳广辊呸了一声说道:“还摆起谱来教训起我来了,你知道我师父是谁么?是堂堂蓬莱阁的掌门,我还用得着你来说教?” 许弱一甩袖子,冷哼一声说道:“竖子,不知好歹,若非见你初始那点善意,我又何须与你多言?” 说完拍拍那孩子的肩头说道:“走吧,记住了,以后千万不要成为他这样的人,只怕他那点善意也是为了一个美名而去的。” 那孩子看向劳广辊,笑了一下,跟着这名叫许弱之人向前走去。 劳广辊被许弱一番言语激得怒火中烧,最后那孩子一笑在他看来分明是一种嘲笑,脑袋一热,他大声吼道:“你给我站住!” 许弱转头问道:“怎么?说不过就要动手?” 劳广辊摆出个架势说道:“你方才那番言语,分明是瞧不起我蓬莱阁,九大派之一的蓬莱阁岂是你能污蔑的?便是你出身九大派也不行。” “越说越离谱了,我看不上你就是看不上蓬莱阁么?若是蓬莱阁都是你这般货色,那我还真未必瞧得起,至于我,你也不用试探,我并非九大派中人。” 许弱摇了摇头,言语中有些不屑。 劳广辊咬着牙说道:“那你可别怪我仗着蓬莱阁嫡传弟子的身份欺负人了!” 说完欺身上前一指直点许弱眉心之处。 许弱眼睛一缩,轻推身旁的孩子,哼了一声竟是不避,右掌攻向劳广辊的小臂。 劳广辊见状,食中二指收回变拳,向回摆臂,迎上许弱单掌,在拳掌相交之际,他中指微突,正中许弱掌心。 而此刻二人另外一只手也互换了两招。 许弱后退了两步,掌心有些发麻,看了眼在那搓着手指的劳广辊说道:“不愧是蓬莱阁的灵犀指,倒是有些名不虚传。” 劳广辊眼神晦涩,他没想到此人内力如此深厚,竟然化解了他的缥缈内劲。 不过方才交手,却是他占了上风。 再次上前,他双手十指变幻,竟是使出了灵犀指的大杀招,幻影指法。 无数指影向着许弱笼罩而去,虚实不定,眼前所见,尽是攻向周身要害之处。 许弱右手按在腰间,猛地一抽,随即一道光闪过,如一条银蛇,向着劳广辊下三路攻了过去。 为何攻向下三路?是许弱出招阴狠么?并未如此。 面对灵犀手,他的软剑也不宜正面相迎。 许弱拔剑而出之时,劳广辊已攻至许弱身前,变招躲闪已是不及,仓促间他左手快速向着自己下三路而去,右手点向许弱右肩。 许弱竟然没有变招。 右手点中敌手右肩,劳广辊心中一喜,左手已如捕蛇铁夹,夹住了软剑剑尖。,而此时剑尖正是指向他的子孙根处。 双指正欲用力扭转软剑,不料那许弱不知何时已换做左手持剑,运功一抖,剑身如龙盘抖动,一股大力传至剑尖,他一时疏忽,剑尖便已脱手向前一刺。 背着手走在大街上的劳广辊重重地叹了口气。 在此后的三十多年里,他心有三悔。 一悔自己买了那个馒头,许弱临走时告诉捂着裆下打滚的他,幸好你吃了那半个馒头,一会儿你便能止血了,只不过,你伤的这个位置,那馒头虽补,却也无力逆天。 二悔自己妄做侠义之举。 三悔自己没早些找个婆娘。 他依然记得许弱那句话,你可得好好活着,不然你的仇就不得报了,我等着你来寻仇。 我叫许弱,姓许的许,很弱的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二章 芳草碧连天 姬大墙双眼通红,站在阁楼之上,凭栏远眺,目光所及,只有红瓦高墙,却再见不到母亲的身影。 初见母亲之时,他只是呆坐在那里,卢绿波是一个人上楼而来,侍女被她留在了楼下。 那个看起来雍容华贵却是面容憔悴的女人快步走到他的跟前,不容他说话便把他搂在怀里轻声抽泣。 口中反复念叨着“我可怜的孩儿,这些年你受委屈了。” 不知所措的姬大墙忽然觉得很温暖,又觉得鼻子有些泛酸,他轻轻吸了吸鼻子,泪水就不知不觉地流了下来。 轻轻唤了一声“娘亲”。 他轻轻抱住了这个已经开始低声呜咽的女人,这个送他来到人世间的母亲。 姬大墙幻想过自己见到娘亲的场景。 自己会不会像个陌生人一样盯着同样的看起来像陌生人般的娘亲不说话,又或者冰冷地喊上一句“娘亲”,又或者自己快步上前,跪在娘亲脚下,痛哭流涕,说着“孩儿不孝,这些年让娘亲受苦了”之类的话。 而真当这一刻来临之时,他才发现,有些情感是设想不出来的,比如他娘亲的泪如雨下,比如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一种来自血脉的亲切之感。 他轻轻地挣脱了娘亲的怀抱,即便是自己的生母,被人这般搂着,姬大墙还是有些不太适应。 站起身来,他有些不自然地轻声说道:“娘,娘亲,快请坐。” 从怀中抽出丝帕擦了擦两腮泪痕,卢绿波抬起头来细细打量着已比自己高出大半头的儿子,只是看了几眼之后又忍不住落泪。 姬大墙被娘亲哭得手足无措,却不知用何言语劝慰,只得低声说道:“娘亲,您别哭了,您别哭了。” 卢绿波好不容易止住了哭声,拉住大墙的手来到桌子旁边坐下。 母子重逢,似有说不完的话,又好似无话可言,大多是是卢绿波打听姬大墙从小到大的生活经历。 卢绿波没有提及鲁王,没有提及王妃郑氏,没有提及他那个弟弟齐德隆。 她不想自己的孩儿初见自己就要面对这些因为某种欲望而摒弃的亲情,在她卢绿波眼中,姬大墙的亲情,应该只有她自己,连卫龙也不行。 事实上,若非卫龙位高权重,卢绿波根本不愿意承认也不想承认卫龙是自己的生身父亲。 而她是卢氏之女,鲁王侧妃。 她讨厌卫龙看向自己的眼神,就算那目光中充满宠爱与遗憾也不行。 可如今,她所能依仗之人只有卫龙,为了她的儿子,她孤身一人在那禁宫之中多年,都熬过来了,这点不情愿又算得了什么? 所以,她来到了这座将军府,不然的话,若要母子见面,以卫龙的能力,就是给姬大墙送入王府又有何不可? 卫龙在保护他的外孙儿,可她却是姬大墙的娘亲。 孩子是她的,谁也夺不走,再也不许给夺走了。 当年之事,若非卢氏孤立她,正得宠的她又先生了儿子,这王妃之位她唾手可得,如今这一切,还不都是因为卫龙。 所以她恨卫龙,纵是卫龙为她做了很多,她依然恨,因为她知道,这是卫龙欠她的,欠她们母子二人的。 卢绿波来到将军府,是乘着一辆普通马车而来,不过在有心人眼里,她这趟出行算不上什么秘密。 到了将军府,她直接去了姬大墙所住的园子,没有拜会卫大将军,更不可能拜会将军夫人。 马车离开将军府之后,她直接去了卢家。 目送她离开的,除了墙后面远眺的姬大墙,还有卫大将军以及卫夫人。 卫夫人搀着卫龙的胳膊,轻声劝了句:“老爷,都这么些年了!” 卫龙拍了拍夫人的手,摇了摇头说道:“我这辈子,对不起你,对不起紫烟,对不起绿波,也对不起大墙。” 卫夫人将头靠在卫龙的胳膊上,微微摇头说道:“老爷何来对不起我一说,说起来我却是最幸运的那个,能陪在老爷身边一辈子。” 卫夫人姓陶,名玉,只是一名普通的女子,出身普通,相貌亦是普通。 卫龙曾言,没了紫烟,他不再相信爱情。 陶玉原本只是城中一家小面铺煮面的丫头,这面摊是她父亲撑起来养家糊口用的,与父亲相依为命的她,从小就在这面铺给父亲帮忙打下手。 面铺生意算不上好,只是能勉强维持生计而已。 老陶头老来得女,婆娘却因此落下病根儿,在陶玉五岁那年便撇下父女二人离去,虽然不是儿子,可只有这么一个骨肉陪伴,老陶头在这个乖巧懂事的丫头眼中也算得上一位慈父。 姑娘长相随自己,虽然看起来温顺大方,却并无出众容颜,这让老陶头打消了将姑娘嫁入大户人家的念头。 老陶头比较中意卖肉家的老二。 他想得很周全,卖肉家的日子过得不错,闺女嫁过去总归不会吃不饱饭,况且那卖肉家的两个儿子,将来的家产还是老大继承的多,而他这个老丈人就能劝说老二心思往他这位老丈人这边靠。 毕竟他将来也得有个人给养老送终不是。 只是这卖肉家的老二长得五大三粗,面相凶狠,又比柔柔弱弱的陶玉大上三岁,老陶头一直下定不了决心。 斩尽城外桃花的第五日,卫龙心中烦郁,在城中散步,这几日他喝了不少的酒,食欲不振,路过面铺的时候便随便坐下,叫了一碗面。 这面煮好之后端了上来,他抄起筷子挑了挑,看着碗中白花花的面条,一点食欲都没有,便放下筷子,随手掏出几文钱放在桌上就欲离开。 陶玉见状咬了咬嘴唇,没有忍住,便走上前来轻声问道:“这位客官,可是觉得小铺子做的面不好吃?” 卫龙只觉得这女子声音好生温柔,这几日他流连城中几大烟花之地,听得太多的殷献谄媚之言,又多是靡靡放浪之音,乍一听这女子说话,便觉得犹如。 他看着这位身着朴素的女子,微微摇了摇头说道:“我不过是有些食欲不振,咽不下去罢了。” 陶玉见卫龙面色发白,身上又带着一股酒气,便说道:“客官若不着急,还请稍等片刻。” 卫龙不知这女子要自己等着做些什么,本就无事可做,便微微点头,没有起身。 陶玉转身去了煮面摊子后面,找出一个陶罐捧了出来轻轻放在桌上的面碗旁对卫龙说道:“这是我熬制的辣酱,客官若是食欲不振,可稍放一点在面中,您再试试!” 卫龙看了眼陶罐中红黑带油的调料,将信将疑,不过闻起来确实有股很香的味道。 陶玉见状拿起陶罐轻轻挖了一小勺放入面中说道:“客官还请试一试。” 她的言语似乎有种魔力,卫龙重新抓起筷子,随便拌了几下,看着红油透亮的面条,他忽然觉得好像很好吃。 夹起一筷子面条他猛地一吸,一股香辣的味道直冲嗓子眼而去,突然的辣让他有些不适应,不由自主的咳了起来。 陶玉见状掩口浅笑,柔声说道:“会有点辣,客官慢些。” 卫龙被辣得够呛,咳了一阵子才缓过劲儿来。虽说他咳得厉害,可这味道确实不错,让他忍不住又夹了一筷子面条送入口中,只是这次是慢慢的吸入。 好吃,真好吃! 此后,卫龙常来这家面铺,再后来,他便不再来了。 面铺也撤了,老陶头如愿以偿的把闺女嫁入了大户人家,而且是他难以想象的大户。 卫龙和王紫烟的故事陶玉都知晓,连卢绿波的事卫龙也没有瞒着她,卫龙曾对她说过,他会喜欢上她的。 她不知道卫龙究竟有没有喜欢上她,但她知道,卫龙已经离不开她做的那罐辣酱。 也许这也是一种喜欢吧,只可惜她只为卫龙生了一个儿子。 她曾想过给卫龙纳妾,却被卫龙拒绝了,看着卫龙拒绝的眼神,她心里很甜。要知道几大家族中人,可都以开枝散叶为己任,以三妻四妾为荣。 卫龙的儿子名叫卫虎,在青州却只是位文职官员,因为他的性子随其母。 卫龙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这么些年过去了,还是你煮的面最和我口味。” 卫夫人笑道:“那我这就给你煮上一碗去,要重辣,行了吧!” 卫龙点了点头说道:“要不也让大墙尝上一尝?” 卫夫人搓了搓手,一如当年那位煮面的丫头,轻声说道:“他可是世子殿下啊!” 卫龙挽起夫人的手说道:“若是你不介意的话,你也可以是他的外祖母啊!” 陶玉闻言,眼眶竟有些湿润。 “哎”了一声之后,她说道:“我去煮面,你去差人叫大墙孩儿过来吧!” 望着夫人的背影,卫龙喟然长叹。 一生所爱,所爱一生,寻她不得,而她却就在眼前,他爱王紫烟,此刻的他亦爱陶玉。 ———————————— 相国府,袁世信书房内。 袁世信一拍桌子,恨声骂道:“这老匹夫,当真气煞我也。” 袁秉德在旁沉思片刻说道:“父王,您是说国师说让我去国师府拜会他?” 袁世信点点头道:“秉德,国师此人,万不可小觑,此事你还是有些操之过急了。” 袁秉德眼中精芒一闪说道:“父王,凡事等不来,若不争上一争,只怕那小皇帝在国师的帮助下渐渐羽翼丰满,到那时,给他们司马氏跪了一百多年的袁氏还要继续跪么?” 袁世信捋了捋胡子,微微颔首说道:“你这话说得不错,只是这霍星纬不除,我袁氏入主洛月城便是难上加难。” 袁秉德冷笑一声说道:“那便除掉他就是了。” “怎么除?靠着那些江湖中人?” 袁秉德压着嗓子说道:“父王,指望在大殿上扳倒他是不太可能的了,说不好国师还能把你这个相国给换了,您别看朝中众臣惟您马首是瞻,可您想想,咱们大晋的相国换了几位?他国师的位置可稳稳当当的一直坐着呢。” 袁世信又想起了那句“干你屁事!”。 看来在他霍星纬的眼中,还真未把自己这位相国大人放在眼中。 殿前质问霍星纬原本就是袁世信的一次言语试探,试探一下霍星纬的态度,他原本以为以自己当今的权势,他霍星纬会给自己一个说法,至于这个说法合理或者不合理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若是霍星纬愿意给他一个解释,那就说明在他霍星纬眼中,自己这位相国已经值得他重视对待的了。 好一句“干你屁事!” 袁世信皱了皱眉说道:“你想怎么做?总不至于去他国师府刺杀吧!” 袁秉德眯着眼睛摇了摇头说道:“父王,这国师府我自会去拜会的,至于刺杀一事,待我好好计划一番。” 袁世信点点头道:“秉德,你这番安排不错,毕竟由他拜剑阁动手,那是江湖仇怨,做那门派之争,我并肩王府还是得注意下自己的名声,这些话我无需多言,你做得比父王要好得多。” 这时书房门突然被人推开,袁秉德眉头一皱,袁世信淡淡道:“是哪个没规矩的?” “爷爷,是我!” 跑进来的袁承志吐了吐舌头,对着袁世信与袁秉德行礼道:“见过爷爷、爹爹!” 见是袁承志,袁世信笑了笑说道:“好,好!” 一旁袁秉德训斥道:“你这孩子,怎的这般没有规矩?从小读的‘礼’都白学了么?” 袁承志看着面色阴沉的父亲大气不敢出一声,一旁袁世信瞪了袁秉德一眼说道:“他一个小孩子,你训斥他做什么?” 说完看向袁承志说道:“孩子,下次记得要叫人通传,知道了么?” 袁承志点了点头,低声说道:“承志知道了。” 说完对着袁秉德说道:“爹爹,娘亲还在门外,她一会儿要去宫里,是过来跟爷爷辞行的。” 闻言,袁世信点了点头,袁秉德起身走向门外,边走边说道:“你也真是的,怎么就自己跑了进来了?” 袁承志咬了咬嘴唇没有说话。 方才他本欲叫人通传来着,是娘亲说的,都是自家人,何须这般麻烦,他便直接推门而入了,在扬州王府的时候,母亲确实经常这般出入父亲的书房。 袁秉德牵着司马若兰的手走了进来。 司马若兰对着袁世信行了一礼说道:“爹爹,多谢爹爹安排,若兰欲去宫中住上一些时日,特来跟爹爹辞行。” 袁世信站起身来,背着手点点头道:“去吧,你多年未回宫省亲,太后已是望眼欲穿,我已经奏请陛下,你只管去吧!” 司马若兰行了一礼,又看向袁秉德。 袁秉德笑着点点头道:“你先回宫,过两日我便去宫中探望太后。” 司马若兰点点头,然后对着袁世信说道:“爹爹,那若兰去了。” 袁世信点点头。 袁承志在一旁说道:“爷爷,爹爹,我也想随娘亲去宫中看看。” 袁秉德看了袁世信一眼,随后笑着说道:“去吧,好好陪陪你娘,记住了,宫中规矩大,别给爹爹惹事,听见了么?” “嗯,孩儿知道了,爹爹放心!” 说完袁承志对着袁世信行礼道:“爷爷,那承志也去了!” 袁世信点点头。 待二人离开书房之后,袁世信看向袁秉德。 袁秉德笑道:“父王,说起来承志还得唤咱们当今陛下一声表兄呢,到了宫里,他不会受了委屈的。” 袁世信摇了摇头说道:“出不了什么大事,只怕这孩子会遭受些白银罢了。” 袁秉德冷笑道:“除了那位行将就木的太后之外,谁还敢给咱们承志白眼?父王,您说若是太后白眼看待若兰的亲生骨肉,她心中会如何作想?” 袁世信眉头一挑说道:“莫非你的意思是?” 袁秉德点点头道:“不光让承志去遭白眼,过几日我便入宫也去遭上一番,正好去试一试他们司马氏的态度。” 袁世信点点头道:“我在朝中经营这么多年,按照目前的情形来看,能为我袁氏一族说话之人差不多能占上六七成左右,有两成左右站在国师那边,至于剩下的,就是那些自诩忠君爱国之士了,恰恰是这些人,最能带动读书人。” 袁秉德沉思片刻说道:“父王,可还记得曹贼乎?” 袁世信笑道:“成大事不拘小节,为了我袁氏一族兴起,便是让后人骂我一句袁贼又如何?秉德,你放手去做吧,畏首畏尾反而不能成事,你我父子经营多年,是该到了摘果子的时候了。” 袁秉德点了点头说道:“父王放心。” 犹豫了一下他问道:“父王,这豫州兵马大权如今在谁的手中?” 袁世信看了眼袁秉德说道:“秉德,若国师不除,你我这些谋划都将会如竹篮打水。” “孩儿明白了!” 袁秉德想起了初入洛月城时那位曹宁曹将军。 —————————————— 元夕躺在草地上,叼着杂草数着天空繁星。 他曾问过师父,夜空中的繁星究竟有多少颗,师父告诉他,有很多很多。 他又问师父,那这么多星星白天的时候又都躲到哪里去了? 师父告诉他,依然在天上,只是白天我们见不到而已。 他不解,为何白天就见不到呢? 师父便又告诉他,因为白天有日光。 当师父在晚间用火堆和一小根火把给他讲解的时候,他似乎有些明白了师父要告诉他的意思。 是日光太盛,遮盖住了点点星光。 元夕身旁,一左一右躺着陈岁岁和成是非。 成是非已经走出了逗非离去的心痛,他遥望星空轻轻问道:“元大哥,你说逗非会是哪一颗星呢?” 元夕望着那条遥远的璀璨星河说道:“应该最亮的那颗吧!” 成是非问道:“哪一颗最亮啊?” “你觉得最亮的那颗啊!” “我觉得?” “对啊,你觉得哪颗是,哪颗就是,因为逗非是你心中最亮的那颗星啊。” “那我明白了!” 成是非突然笑嘻嘻说道:“那最亮的那颗可不是逗非,最亮的那颗可是元大哥,第二亮的那颗才是逗非。” 说完坐起身来的成是非冲着陈岁岁咧嘴笑道:“陈大哥,你只能排在第三亮了,因为逗非在你前面认识的我。” 元夕一指点向成是非的咯吱窝,成是非吃痒连连求饶。 陈岁岁看着笑个不停的成是非神情却有些落寞。 元夕与成是非都知晓是何缘故,因为他们快离开荆州了,而陈岁岁就要归家了。 张仲谦已经把银子给了陈岁岁,若是陈岁岁想走,随时都可以走的。 只是他还不想走,因为这里有他的朋友。 元夕与成是非也有些不舍,可若是他俩再这般不舍的模样,陈岁岁走的时候一定会更加难受。 成是非眼珠子一转说道:“陈大哥,你可别觉得明日回去了就没事儿了,你想想逗非的仇可还没报呢。” 陈岁岁也坐了起来,轻轻一跳,蹲在二人面前,揪着杂草问道:“你还想如何报仇?总不能因为逗非去杀人吧?” 成是非故作严肃状说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虽然逗非是条狗,可在我眼中,他就是一条生命,那小娘皮儿必须给逗非偿命。” 陈岁岁看了成是非一眼,淡淡说道:“你少来了,我跟你说道,你这是没赶上大灾之年,不然你前脚哭逗非,后脚就得抱着肉骨头说真香了。” 成是非拿着手中杂草指着陈岁岁说道:“陈大哥,我没想到你会是这般薄情寡义之人,你,你,哼!” 陈岁岁望向远处无尽黑夜,轻声说道:“小非,你从小衣食无忧,原本你我本就不该有交集,更不会成为朋友的,你见过的觉得新奇的,也许我都习以为常,而你不在乎的,或许是我可望而不及的,这就是命。你方才说我薄情寡义,可在我陈岁岁眼中,逗非它就是一条狗而已,你知道吗,在我们庄子里,有很多与大家朝夕相处的黄牛,黑驴,又或者白鹅,花鸡,可到最后呢,不都是成了大家的盘中餐?还是那种我们舍不得吃的盘中餐。” 成是非见陈岁岁说得如此认真,有些内疚,“陈大哥,我……” 元夕拍了拍成是非与陈岁岁的肩膀,对着二人说道:“小非,岁岁,抛开出身不说,我元夕很高兴能与你俩结识,我很高兴也很乐意与你们二人做朋友,岁岁,你不要多想,在我和小非眼中,你就是那个陶家堡的陈岁岁,我们的好朋友陈岁岁。” 成是非点点头道:“陈大哥,我说话经常没心没肺的,口无遮拦,但是我是真心把你当做大哥来看待的。” 陈岁岁看着元夕真诚的目光,还有成是非略带愧疚的表情咬了咬嘴唇。 嘴唇有些颤抖,他背过身去,抱着大腿,默不作声。 成是非再一次见到陈岁岁落泪。 二人上前,一左一右将胳膊搭在陈岁岁的肩膀之上。 元夕说道:“岁岁,你在家等着,我会去找你的。” 成是非点点头道:“我也会去的,陈大哥,我没跟你开玩笑,你要是能把那个小娘皮,啊不对,小丫头收服了,我当你面叫她嫂子。” 元夕瞪了成是非一眼,“别瞎说,射箭那位岁岁未必打得过的,你没听见她叫他龙哥哥么?” 成是非不服道:“我可没听见,陈大哥别忘了你还有二尺一呢。” 陈岁岁忍住了眼泪,从腰中拔出短剑,认真地说道:“看他二人行事,不像是蛮不讲理之人,等我归去的时候去趟牛角山,跟他们好好讲一讲理。” 说到这,陈岁岁扭头看向成是非,“小非,你跟我说实话,你还恨那位姑娘么?” 成是非看着天空划过一颗流星,轻声说道:“没那么恨了吧!” 元夕看了成是非一眼。 翌日,官道之上,一位少年与商队马车背道而行,挥着手。 成是非扯着嗓子喊道:“陈大哥,你要是真有本事娶了那位姑娘,我就真的原谅她了。” 一阵风吹过,吹落三滴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三章 山居陌上花满春 邢云旗没想到大师父会随他们一同下山,更没想到大师父会跟他们一起去往西凉城。 虽然上官子明多加挽留,霍弃疾一行人还是没有在石昆城多做停留,从释空山归来后住了一日便动身返回西凉城。 路上,上官子陌有些不开心,跟二哥根本没有待上几日。 更何况归程的时候,她自己要单独乘坐一辆马车,在她再三邀请之下,小光头噘着嘴上了她的那辆马车。 公孙日月忽然觉得自己连个小光头都不如。 霍弃疾与慧远大师共乘一辆马车。 霍弃疾博学多才,慧远大师深晓佛理,一路上二人言谈甚欢,霍弃疾再也不用说什么太阳真圆啊之类的话了。 小光头一路上一直在想着一件事,就是他给大师父做的那把竹扫,大师为何要带到凉州去。 奔波几日,一行人终于抵达了西凉城,公孙日月护送几人至王府之后便告辞离去。 上官子陌看着公孙日月对自己的笑心中竟然有些发堵,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有些对不起这个一直对自己很好的大哥哥。 若是霍弃疾不出现的话,也许再过上几年,她会选择去尝试接受这段感情,只是如今的她,还不想。 出行这一趟,公孙日月反倒是想得开了,老话说得好,强扭的瓜不甜,况且他也没本事去强扭这个瓜。 天涯何处无芳草,灌下两坛烈酒再去找。 这酒,公孙日月没少喝。 西凉王没想到霍弃疾此行会这般顺利,更没想到,他又给自己带回了一位高僧。 这佛经,他是真的不想再读了。 听霍弃疾介绍完之后,西凉王从座位上起身,笑呵呵地走了下来,双手合十,行了一个佛礼说道:“大师一路辛苦了!” 慧明还了一礼说道:“王上为我凉州百姓操劳,当得辛苦二字,老僧愧不敢当!” 西凉王放声大笑道:“大师此话可是真心?” 慧明双手合十,“阿弥陀佛,王上,出家人不打诳语!” “好,好,好一句出家人不打诳语!” 这时霍弃疾在旁说道:“王上,我知晓您对佛法佛理颇感兴趣,这释法大师有事回了释空门,我便帮王上请来了慧明大师,继续为王上讲解佛经。” 慧明行了一礼说道:“慧明倍感荣幸!” 西凉王不知霍弃疾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是既然此事是他交由霍弃疾去办,自然不能当着慧明的面去质问霍弃疾。 西凉王看了霍弃疾一眼,随即对着慧明大师说道:“讲经一事不急,大师一路辛苦,先去休息休息吧。” 说完对一旁的管家说道:“老宋啊,带大师去休息,切勿怠慢了大师。” 慧明行了一礼说道:“王上,那老僧先行告退。” 说完又对霍弃疾说道:“有劳居士了。” 霍弃疾笑着点点头,说道:“大师慢走!” 慧明随管家离去,西凉王瞥了一眼霍弃疾,冷哼一声坐了回去。 霍弃疾见西凉王面色阴沉,拱了拱手笑道:“王上好气度。” 西凉王白了他一眼,“本王可没你有气度,才跟人释空门的人交过手,这就笑脸相对了,本王倒是好奇你对释空门说了些什么?他们竟然还能派来这么一位老和尚给本王讲经。” 说完西凉王一拍扶手站了起来指着霍弃疾说道:“贤侄,你这分明是来气本王的。” 说完他气得一甩袖子,背着手转过身去。 霍弃疾见状,反倒没有开口,而是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慢喝了起来。 西凉王听听动静,一扭头,发现霍弃疾正在喝茶,没好气道:“要不是看在你爹的面子上,本王一定要你好看,哼!” 霍弃疾放下茶碗,笑着问道:“王上,临行前我可是请示过您,是要去释空门出一口恶气,还是去与释空门谈谈,看来是我会意错了王上的意思,我这就去与慧明大师说上一声,还是送他回释空门吧。” 西凉王轻哼一声说道:“你小子别跟本王绕这些弯弯道道的,快说,你究竟是如何安排的,莫非真要本王跟这个老和尚念经不成?” 霍弃疾起身,给西凉王倒了碗茶。 西凉王接过茶碗,心中畅快不少,要不是陌陌那孩子跑去找她母妃去了,他一定把她拉到霍弃疾面前问一问这孩子的心意。 以他西凉王的性格,若是喜欢,老子今夜就能安排你俩入了洞房。 霍弃疾见西凉王嘴角挂笑,以为方才西凉王是故意为之,便说道:“王上,这佛经读一读也很不错的,慧明大师深晓佛理,王上定能与大师言谈甚欢。” “放他娘的狗屁,老子一见那佛经就头大,你不会真的请他给本王讲经的吧?” 西凉王喝了一大口茶,顺一顺气。 霍弃疾不禁莞尔,坐了回去说道:“王上,这释空门不能动,还得留着,这其中的道理您比我懂,既然留着这释空门,我们就要好好待之,如此这般,释空门方能为王上所用。” “为我所用?贤侄,你此话何意?我总不能让一群光头做官吧!” 霍弃疾笑了笑说道:“王上,释空门有人去吐蕃创立了禅宗,想必王上已是知晓,而这禅宗却非释空门,之前释空门所为,王上虽是受了委屈,不过从另一方面来看,对王上来说未必是坏事。” 西凉王沉默不语。 霍弃疾继续说道:“如今那禅宗在吐蕃可远比释空门在咱们凉州声势浩大,吐蕃王又很支持禅宗,只怕用不了多久,禅宗就会被扎鲁多金封为吐蕃国教。王上,这吐蕃的百姓比之我们中原的百姓日子要差上很多,您这些年帮助吐蕃统一,除了让吐蕃王对您心生感激之外,更重要的是要让吐蕃百姓看得到我们凉州的好,对我们中原人的生活,习俗,物产,甚至是典籍都心生向往,这样我们才有机会把吐蕃百姓的心拉拢过来。” 西凉王看向霍弃疾,“贤侄的意思是,我们要吃掉吐蕃?” 霍弃疾笑道:“王上,吐蕃地域广袤,地广人稀,吃下他可比东去容易的多。” 西凉王低头沉思片刻说道:“十三年前你来到本王府上,我原本以为国师的意思不过是要试探我的心思,防备我与吐蕃勾结,进而兴兵中原,说实话,本王对此还有些不满的。” 说到这里,西凉王抬头看向霍弃疾问道:“贤侄可还记得那时本王问过你一句话。” 霍弃疾点了点头说道:“王上,便是你今日问我,答案依然是一样的。” 西凉王眼神微动,没想到霍弃疾会是这个答案。 当年他曾问霍弃疾,若他真的趁此起兵东征,又当如何? 当时霍弃疾说道,王上若有称霸天下的本事,只管去做好了。 西凉王捋了捋胡须说道:“十三年前本王都没这么干,如今更是不会的,便是老夫那大舅哥也不会让本王胡来的,当年本王打着清君侧的旗号的时候,他就曾派人送密信骂老子,后来本王助吐蕃统一,他也是出了不少力的。” 霍弃疾道:“倒是让王上受了不少委屈。” 西凉王摆摆手说道:“不过本王不解,这吃掉吐蕃与他释空门又有何关系?” 霍弃疾喝了口茶说道:“王上,您可曾答应给释空门在这西凉城内建造一座寺宇?” 西凉王闻言脸色又沉了下来,这孩子是怎么回事,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呢? 霍弃疾起身给西凉王添了些茶水。 西凉王端起茶碗说了一句,“这老宋到底是上了年岁,怎么去了这么久也不回来,还总让贤侄给本王添茶。” 霍弃疾把自己的茶添上之后说道:“晚辈给长辈倒茶,理所应当,又何须麻烦宋伯呢。” 西凉王点了点头,好茶! 霍弃疾继续说道:“王上,这吐蕃有禅宗,那我西凉也要建立一座宏伟的寺宇,来给我凉州的百姓宣扬佛法。” 西凉王问道:“此举只怕不妥吧,这佛门弟子乃来自外邦,在我中原传播佛法当真妥当?” 霍弃疾轻轻摇了摇头说道:“王上,我请问一句,古之圣贤典籍好还是不好?” 西凉王笑道:“贤侄此话问得可就有些多余了。” 霍弃疾又问道:“那古之圣贤的典籍拿到吐蕃,匈奴,或者其他外邦就不是圣贤所言了么?” 西凉王说道:“想不到贤侄对佛门经文评价如此之高。” 霍弃疾点点头道:“好的道理无论在哪里,都是真理,这佛经之中有很多道理与我中原圣贤所著皆有相通之处,确实值得一读。” 西凉王大笑道:“贤侄如此爱读书,本王倒是差了些。” 拍了拍大腿他又问道:“本王还是不解,既然贤侄所言,那佛经与我中原圣贤所著书籍相通,又何须读他佛经呢?” 霍弃疾笑道:“相互印证,并不冲突。王上,这圣人典籍道理再好,可咱们大晋的读书人还是太少了,识字之人又能有多少?” 西凉王看了霍弃疾一眼,双目微缩,低声说道,“贤侄还请慎言。” 霍弃疾点了点头,继续说道:“王上,洛月城的白马寺王上可曾去过?” 西凉王点点头道:“倒是去游玩过几次,不过没有敬香,本王不信那玩意儿。” 霍弃疾笑道:“王上不信,可白马寺的香火却是如何?” 西凉王点点道:“本王也是不明白,怎会有这么多去烧香拜佛之人,在本王看来,这白马寺可并未给他们带来什么好处。” 霍弃疾说道:“这便是我为何要王上在咱们西凉城修建庙宇的缘故了。王上,佛门最讲因果,这世人心中多有不平之事,却又无能为力,那该如何?念念佛经,听僧人说说佛法,多念阿弥陀佛的确比耿耿于怀要顺心的多。这佛门渡人,多叫人放下执念,王上,这放下可比拿起来要难得多。” 西凉王沉吟片刻说道:“这佛门可不尽如此吧,他释空门可是个江湖大派。” 霍弃疾点点头道:“王上所虑甚是,所以当年我大晋才把释空门建立在凉州,而白马寺的僧人不许存有习武之人。” 西凉王说道:“贤侄的意思是,在我西凉城修建一座与白马寺类似的寺宇?” 霍弃疾笑道:“正是如此,所以我才把慧明大师请来,等寺宇建成,这慧明大师可担任住持方丈,至于其他僧侣,想必不用我们费心,自会有人从白马寺前来。” 西凉王又问道:“那释空门?” 霍弃疾说道:“释空门依然是释空门,这慧明大师正是释空门的上一任住持方丈,如今住持方丈释怀大师之师,而吐蕃建立禅宗那位正是慧明大师的师侄。” 西凉王皱着眉说道:“这禅宗好像不似咱们这般,我听说那释弘和尚并非是以佛法说服的扎鲁多金,而是凭他的功夫。” 霍弃疾喝了口茶说道:“王上,这便是我凉州的优势所在,他扎鲁多金没有见识,初见江湖高手便觉得新奇,我大晋除九大派之外,小门派亦是不少,他吐蕃人不过是仗着天生体魄生猛罢了,又何尝见识过江湖高手的手段,只怕如此下去,吐蕃王的话语权要落到他人手中。” 西凉王皱着眉头,“他小小禅宗有这般能耐?” 霍弃疾微微点头道:“王上,这慧明大师还有一位师兄叫做慧远,多年来一直在吐蕃传播佛法,在吐蕃百姓中颇有声望,被当地人尊称为活佛,而释弘又得到吐蕃王的支持,待有越来越多的吐蕃人加入他禅宗,王上,您想想看,这禅宗再凭借一些江湖手段,到那时,这吐蕃王可还有得选择么?” 西凉王点了点头,又问道:“那我们凉州又该如何去做?难道要举兵西征?” 霍弃疾思忖一会儿说道:“王上,高阳城那边暂时不要动,您可修书一封给蜀王,叫他配合您演一场戏。” “巴州?找范景天?” 霍弃疾点点头道:“王上,想必暗中送一封信到蜀王手上不难吧。” 西凉王点了点头道:“自是不难,只是找他演什么戏?他又岂会配合于我?” 霍弃疾说道:“王上,您只需在信中明言,你意在吐蕃,派重兵压境巴州,不过是为了迷惑吐蕃人罢了,如今吐蕃一路人马刚好在高阳城,请蜀王配合一下,咱们把吐蕃这路人马给他端了。” 西凉王看向霍弃疾。霍弃疾继续说道:“王上,如此这般还能试探一下蜀王的态度。” 西凉王问道:“若是他范景天不配合呢?” 霍弃疾沉声道:“那就真的打他近凉城,逼着他出兵。” 西凉王抚掌而笑,大声说道:“好,就依你所言。” 霍弃疾又道:“王上,这寺宇一事还是要赶快建造才是,至于与吐蕃那边,还继续保持现状即可。” 西凉王道:“若是吐蕃的兵马被我们给坑了,那扎鲁多金只怕不会善罢甘休的。” 霍弃疾笑道:“就怕他不敢来,王上,对吐蕃用兵,难就难在他们仗着地广,东躲西藏,自古以来,我中原王朝多次用兵,最后都不了了之,皆是因为对方占据地利生生耗尽我方粮草。王上,我们如今只需厉马秣兵,等着他们上门即可。” 西凉王道:“如此甚好,若他们不来,我们就有的是时间,让他们的生活离不开我西凉的支持,到那时候,谁还愿意为他扎鲁多金卖命。” 霍弃疾道:“正是此理,修建寺宇也是这个道理,我们要靠着寺庙的香火,吸引吐蕃人的目光,好让越来越多的吐蕃人涌向我们凉州。” 西凉王说道:“这么说来,我还要多与那位慧明大师请教请教佛法了?” 霍弃疾笑道:“王上如此支持佛门开花,想必慧明大师乐得给王上讲经。” 西凉王叹气道:“本王实在是,哎~” 霍弃疾说道:“王上,慧明大师除了佛法精妙之外,还是位高手!此番来凉州,慧明大师除了宣扬佛法之外,还身具保护王上安危重任。” “保护我?”西凉王惊得站起身来,走到霍弃疾身旁问道:“贤侄,你觉得我需要用他来保护么?且不说他是释空门的人,就慧明大师这身子骨,本王只怕一个巴掌就能送大师去见佛祖。” 霍弃疾嘴角一扬,端起了茶碗。 “你笑什么?贤侄,况且有你在这里,我又何须他人保护?” 忍住心中笑意,霍弃疾放下茶碗说道:“王上,不要小瞧慧明大师,我再临释空门之时,与大师切磋过,大师若非年事已高,我或许不敌。” “当真这般厉害?” 西凉王想起慧明大师的样子,怎么看也不像是位武林高手。 “王上,二世子殿下初见我的时候也是您这般表情。” “哈哈,哈哈哈哈,那后来呢?明儿可是与你交手了?” 霍弃疾摇了摇头说道:“这二世子殿下的酒量比王爷还是差了些。” 西凉王大手拍在霍弃疾的肩膀上说道:“贤侄,本王是个直肠子的人,陌儿没在这,我这当爹的就替她说了,你对我家陌陌究竟有没有心思?” 霍弃疾没想到西凉王突然提到这个话题,一时语塞,没有答话。 西凉王见状,放声大笑。 “贤侄啊,你也是一世英雄,怎么在儿女一事上这般扭捏?你不说话,本王就当你看上我家陌儿了。” “王上,我……” “我什么我?本王是过来人,你脸红什么?男子汉大丈夫,喜欢个姑娘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怕什么?” 霍弃疾觉得自己嗓子很干,抓起茶碗灌了一大口水后,他说道:“王上,我不日就要离开西凉城了,这又如何顾得上儿女私情了?” 西凉王眼光向着门口一瞟,使了个眼色,躲在门外的那位姑娘悄悄挪了挪步子,随后捂着脸跑开了。 以霍弃疾的功力,自然知晓上官子陌悄悄躲在门后,其实他确实很喜欢这个小时候就扬言要嫁给自己的小丫头,只是二人年岁相差这么大,而他又居无定所。 归根结底,他自己不敢面对一份感情,一份他自己认为看不到未来的感情。 西凉王一屁股坐在霍弃疾身旁的椅子上,拍着茶桌说道:“你们读书人哪点都好,就是想事情这般不爽利,瞻前顾后的,说好听了是想事周全,依本王看,就是婆婆妈妈,等你想明白了,黄花菜都凉了,你不先把这盘菜给占上,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霍弃疾沉默不语,当年的他,当真是连句“我喜欢你”都未来得及说出口。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他一抬头,看向眼巴巴正望着自己的西凉王,有些结结巴巴地说道:“王上,我,我先想想!” 西凉王又一拍桌子,“想,还想个屁,要是本王,今晚都洞房去了,你还想?这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其实你蹲那想能想出来的?快给本王个准话。” 霍弃疾想起了那个古灵精怪的丫头,想起了她看向自己温柔的眼神,想起了自己在她面前的稍微不自在,想起了自己也曾时常想起的人来。 他点了点头。 “对嘛,哈哈,哈哈哈,不错,不错,贤侄啊,本王很是期待叫你一声贤婿啊,哈哈,哈哈哈!” “王上,我……” 西凉王站起身来说道:“别以为是本王看中了你,本王家风,儿子喜欢谁娶谁,女儿想嫁谁就嫁谁,算你小子捡了个便宜,哈哈,哈哈哈哈!” 西凉王背着手美滋滋地走了,有这么一位女婿,他上官青云,怎会不开心呢? 上官子陌觉得自己的脸很烫,她站在池塘边,轻捂着脸,看着水中游鱼。 轻轻跺了跺脚,她有些气恼,爹爹可真是的,怎么就突然问出这样的话来,叫她好生羞涩。 万一,万一呢? 她还怎么唤他作大哥,还如何悄悄地看着他发呆呢? 在门后,她都没听见霍大哥说些什么,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了,结果一抬头看见爹爹瞧了过来,她便不好意思地跑开了。 “是谁欺负我的小陌陌了?” 上官子陌回头,瞧见西凉王走了过来,瞪了父王一眼,又转回头去,不再理会西凉王。 西凉王笑眯眯道:“难道你就不想听听我那好贤婿说了什么么?” 上官子陌一转身,用拳头锤了西凉王几下,“父王,你坏死了,我不理你了!” 说完,便跑开了。 跑开的她,才发觉方才西凉王的话中那个称呼。 难道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四章 人生一碗面 姬大墙抱着一大碗面,哧溜哧溜地往嘴里吸着。 当卫龙派人去请姬大墙的时候,姬大墙心中疑惑,外公要自己过去用膳,莫非是来了什么重要的人物介绍给他认识? 结果他却被带到了卫龙的书房。 将军府这么大,吃个饭还要在书房?怎么连吃饭的桌子也没摆好呢?酒呢?菜呢?姬大墙进卫龙书房之后扫了一眼,在心里暗自嘀咕。 往里走去,见到坐在书房内的卫龙,姬大墙刚欲开口,卫龙却先笑着说道:“大墙啊,此处并无外人。” 本欲端一端世子架子的姬大墙赧然笑了一下,开口说道:“外公,您叫大墙过来用膳?” 卫龙点点头道:“这几日没有过去看你,有些想念,怎么样?住得可还适应。” 姬大墙点了点头,抿着嘴唇轻声“嗯”了一声。 卫龙见状,伸手招呼两下,“来,到外公身边来。” 姬大墙走到卫龙身旁,乖巧地站在那,卫龙拉着外孙儿的手问道:“怎么?住在这里不喜欢?外公看你似乎有些不大情愿。” 姬大墙眼神有些暗淡,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 卫龙轻拍姬大墙的手背问道:“见到你娘了吧,她,还好么?” 姬大墙有些吃惊,不解道:“外公,您难道与娘亲不常见面么?” 卫龙喟叹一口气道:“当年将你带离她身边之后,你娘就再也不愿见我了,想必如今她很恨我吧。” 姬大墙没想到外公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在他的想象中,母亲虽然遭受鲁王的冷遇,可外公应该会护着她,给她父亲的关爱,母亲又如何会恨外公呢? “外公,娘亲看起来挺好的,她没与我提起外公。” 卫龙微微点头说道:“那就好!” 姬大墙看了看卫龙面色,似乎有些伤感,便晃了晃卫龙的肩膀轻声说道:“外公啊,我一个人在那个院子里好生无趣啊,连个说话的人儿都没有,您又不让我在府中闲逛,大墙快无聊死了。” 卫龙淡淡笑道:“外公方才就看出来你似乎有些不大高兴了,以为你是不舍娘亲离开所致,怎么?咱们将军府还比不上蓬莱阁么?” 姬大墙想了想,除了吃得比蓬莱阁好,住得比蓬莱阁舒服之外,其他的还真不如在蓬莱阁舒服,尤其是他最喜欢在门内四处闲逛,给大家送送春风。 可如今在这将军府里,四面都是高墙,他的春风却是处处碰壁。 外公派去服侍他的那几个小丫头倒是可爱得很,只是没有人敢跟他聊天,而他,其实也不会跟这几个小侍女聊天。 不是因为世子的身份不会,而是真的不会。 服侍他的那几个小丫头都知道,这位世子殿下,怪得很,不许服侍他更衣,更不许服侍他沐浴。 姬大墙春风般的微笑只吹到了这几个小丫头的脸上,给这几个小丫头吹得春心荡漾,私下里说些悄悄话的时候,嘀嘀咕咕的,说世子殿下看她们的眼神不大对,咱们几个争口气,将来能给世子暖个床也好,也算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姬大墙耳力好,这些小丫头们的打趣闲聊被他听了去,在那之后,他就只能冲着水中的鱼儿笑了。 叹了口气,姬大墙说道:“外公啊,真得好生无聊啊,要不我出府去逛一逛?” 卫龙笑了笑说道:“莫急莫急,卢先生下山之后先去城中会一会一些老朋友,顺道为你造造势,你是不知道,卢先生在咱们青州文人当中颇负盛名,他的言语,还是很有力量的。大墙啊,你若是要坐上鲁王这个位子,可少不了那些名士的支持,有了他们的支持,我们这个名正言顺才说得理直气壮。” 姬大墙不解道:“外公,我不就是鲁王的儿子么?难道这还不够名正言顺?” 卫龙摇了摇头道:“哪有这么简单,郑妃与你那弟弟齐德隆如今才是真正的名正言顺,另外,你很快要入宫一趟,去见一见鲁王。” 姬大墙想到了一种可能,他迟疑地问道:“外公,可是我父王他……” 卫龙点了点头说道:“王上已经撑不了多久了,你要趁王上还有一口气在,去做一件事。” “外公,去做什么事?我,我只想去见上父王一面,至少这样大墙知道自己还有一位爹爹,我还曾见过他!” 卫龙抬头看向有些伤情的姬大墙,站起身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好孩子,这就对了,纵是多年未见,他终究是你的父亲,不要记恨于他,见到王上之后,当哭则哭吧,至于去做什么事,到时你自会知晓。” 姬大墙的眼眶有些微红,才见过母亲,再闻生身父亲就要离世,他思绪不定,悲自而生,却是真的伤心。 卫龙见状,叹了口气。 拉着姬大墙离开书案,卫龙说道:“孩子,你也别太难过,这人生就是一场场的相遇与别离,不过是有人与你相处的时间长,有人与你擦肩而过罢了。告诉你个好消息,你师兄已经到了府上,待会儿我就让他去找你。” 听闻大师兄宋蓝玉来了,姬大墙的眼神一下子亮了起来,开心道:“外公,师兄是何时来的?” 卫龙见姬大墙心情好转,捋了捋胡子笑道:“才到府上不久,那时你正与你娘亲见面,他不便过去找你,我便安排他暂且歇息,待会儿你在这用过膳之后,我再做安排。” 姬大墙才想起来自己是找外公用膳来的,好奇地问道:“外公,吃什么好吃的啊?还要在这儿吃!” 卫龙哈哈大笑道:“对外公来说,可是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了,便想着让我的好外孙儿也尝上一尝。” 姬大墙笑嘻嘻说道:“外公就会卖关子,那待会儿我可要好好尝尝!” 这时书房门开了,姬大墙只见一位穿着华贵的老妇人拎着个食盒走了进来,看见他与卫龙站在一起,便冲着他点头笑笑。 姬大墙一下子找到了那春风般的感觉,笑着点头回应。 不过他有些好奇这位妇人的身份,能这般直接出入外公书房之人,只怕不会是普通下人。 “老爷,面好了,快趁热吃了吧!” 卫龙笑笑,对着姬大墙说道:“孩子,这好吃的来了,快来坐下吃吧。” 卫夫人把食盒放在书房内的会客桌上,端出两碗面以及一个小陶罐,摆好筷子招呼道:“快来吃吧,面坨了就不好吃了。” 卫龙笑笑说道:“有劳夫人了!” 卫夫人瞥了卫龙一眼说道:“在孩子面前,你倒是客气上了,还不快吃?” 卫龙呵呵笑道:“吃,吃,大墙,快来尝尝,这可是你外婆亲手做的面条。” “外婆?”姬大墙心思急转,随后明白过来,转身给卫夫人跪下说道:“孩儿大墙,见过外婆。” 卫龙见状,点了点头。 卫夫人有些慌乱,忙去搀起姬大墙,嘴上连连说道:“世子殿下,这可如何使得,折煞老身了。” 姬大墙起身说道:“外婆,做孙儿的给外婆行礼,天经地义,来到府上多日,没去拜会外婆,是大墙失礼了。” 卫夫人有些动容,竟红了眼,姬大墙没去拜会于她,其实是卫龙怕她多心。 卫龙见状忙说道:“大墙,快扶你外婆坐下,然后来陪外公吃面。” 说完看了眼卫夫人,轻声说道:“你看你,挺好的事儿……” 卫夫人点点头,随着姬大墙搀着胳膊坐下,一推面碗说道:“好孩子,快吃吧。” 说完用小木匙挖了小半勺她亲手熬制的辣酱放入面碗中。 卫龙早已放了两大勺辣酱,正在用筷子拌着面条,见状说道:“少了,少了,多放些,多放些好吃!” 卫夫人瞪了他一眼说道:“你以为谁都像你这般能吃辣?当年你还不一样被辣得直咳嗽?” 姬大墙拿起筷子,学着外公的样子拌了几下。 这面未放辣椒之时看起来白花花的,他觉得和在蓬莱阁的时候吃过的面差不了多少。 姬大墙虽是不挑食,却不太喜欢吃面,他曾悄悄地对大师兄说道,这面适合牙口不好的人吃,给卢先生吃倒是挺合适,没什么嚼劲,况且还没什么滋味,寡淡得很。 所以每次山上吃面的时候,师兄都会想办法打一只野味儿来给他加加餐。 卫龙已经大口大口地吃上了,姬大墙看着外公的样子,觉得以外公的年纪,牙口确实不好。 看了眼面碗,他发现这面汤中的油花可是比他在蓬莱阁时吃过的多太多了,端起面碗,他先喝了一口汤。 香,真香,香味醇厚,到底是油花多。 难怪外公吃得这般快,他忙抓起筷子。 面没有想象中那么烂,到嘴里很有嚼劲,而那一点辣酱却是另外一种香,让他有些欲罢不能。 卫夫人在旁含笑看着姬大墙吃面,有些担忧,怕他吃不惯。 “孩子,好吃么?可还合口?” 姬大墙连连点头道:“好吃,外婆,您这面做得太好吃了,还有这辣酱,更香,我觉得就是用这辣酱拌白米饭,我都能吃上两大碗!” 说完他拿起陶罐,又给自己加了些辣酱。 卫龙放下筷子,一抹嘴,看着还有大半碗没吃完的姬大墙说道:“大墙啊,你吃饭倒是斯文得很。” 卫夫人白了卫龙一眼说道:“谁像你,跟没吃过饭似的!” 姬大墙见外公已放下了筷子,便加快了速度,端着碗把汤喝光之后他扫了眼外公的碗,笑着说道:“外公,我吃得可比您干净哦!” 卫龙笑道:“外公这是习惯了,吃饭会剩个碗底,改不了了!” 说完他看向姬大墙问道:“吃饱没?” 姬大墙揉着肚子说道:“饱了饱了,只是这辣酱还没吃够!” 卫夫人满眼慈爱,拉过姬大墙的手说道:“你喜欢吃,回头外婆叫人每餐给你拿上一些,趁着你在这住,就多吃些!” 姬大墙被卫夫人攥着手有些不大习惯,这长辈们都喜欢拉着别人手聊天,可恨自己的手却从未碰过姑娘的玉手。 点了点头,姬大墙道:“外婆,这辣酱做得真好吃,我以前从未吃过。” 卫龙在一旁得意道:“那是自然,因为这辣酱就只有你外婆会做。” 卫夫人已经松开了姬大墙的手,站起身来,收拾着碗筷,随口说道:“你啊,这有什么好臭美的?堂堂大将军,爱吃一碗面条,也不怕人笑话。” 姬大墙分明瞧见卫夫人的眼中似乎有些晶莹在闪动。 卫龙打了一个饱嗝说道:“卫夫人做的面条和辣酱,又有几人吃过?” 卫夫人没有搭话,对着大墙说道:“好孩儿,多陪陪你外公,这些年,他一直在惦记着你母子二人,只是你娘亲那里,似乎对你外公有些……” 姬大墙点点头说道:“外婆放心,有我呢,娘亲那里我会好好劝说的。” 拾掇完碗筷,卫夫人拎着食盒说道:“你们爷俩聊吧,我出去了。” 卫龙说道:“你快去歇着吧,都忙乎半天了,光看着我与大墙吃了。” 姬大墙起身说道:“外婆慢走!” 卫夫人离去,卫龙看着姬大墙说道:“大墙,说起来,你外婆她并不喜欢吃面的,而是外公喜欢,你外婆就做了一辈子。” 姬大墙若有所思。 卫龙继续说道:“这人呐,爱吃什么就吃什么,别人眼中的美味未必合你口味,这吃东西是吃给自己的,可有很多人却是吃给旁人看的,为的是什么?不过是一个虚荣心罢了。” 姬大墙还在想着外公上面说的那句话,从蓬莱阁长大的他,见了那么多婢女之后,早上总是容易被憋醒。 他也想找一位愿意给自己煮面的姑娘,还能顺带给暖暖被。 卫龙继续说道:“当年,以外公的能力,把你留在将军府也未尝不可,可外公并没有这么做,因为若是这般,只怕你的童年远没有在姑射山这般清净,身为王世子,有些饭你是必须去吃的,因为这就是你的饭碗,可又有许多人,会盯着你吃饭。” 殊不知,当初卫龙悄悄接姬大墙离开王府的时候,曾经被人在鲁王殿前参了数次,后来鲁王被逼急了,指着那人骂道,你是想看着本王亲手杀了自己的儿子才开心么? 这便是姬大墙能够活下来的理由,不然就算他卫龙是鲁王名义上的舅舅,青州的大将军也不行。 卫龙见姬大墙的目光有些发直,便轻声唤道:“大墙,大墙?” “啊?外公!” 姬大墙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抓抓头说道:“外公,您的话太深奥了,大墙一时想出了神。” 卫龙笑道:“无妨,无妨,这人啊,上了岁数就喜欢絮叨,你就听我这个老头子随便唠叨几句就好了,至于你的未来,外公会给你一碗面吃,可你自己一定要把自己那碗饭端好。” 姬大墙点了点头,可在他心中,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喜不喜欢这碗饭,从下山开始,其实他所能做的,就是听从外公的安排。 其实,从出生那天开始,他就没得选择。 没得选择的,可不止他姬大墙一人,有很多人一辈子都没得选。 姬大墙问道:“外公,我有个疑惑,父王他还知道我的存在么?” 卫龙点了点头正色说道:“常言道,虎毒不食子,王上不过是听信了小人谗言,相信那民间胡言,又岂会真的加害于自己的儿子?不过当时郑妃仗着背后有郑家撑腰,而郑妃的母亲又是崔氏之女,而卢王两姓因外公当年那笔风流债而觉得蒙羞,因而放弃支持你娘亲去争那正王妃之位,你娘亲因此才失宠,所以她才会这般恨我。” 姬大墙给卫龙倒了碗茶,卫龙接过之后,喝上一口,继续说道:“你父王对绿波其实是真心的,只是,唉~” 卫龙摇了摇头。 可怜红颜总薄命,最是无情帝王家。 姬大墙不太懂,他问道:“外公,那若是没有人刺杀父王呢?我是不是会一直待在山上?” 卫龙没有回答姬大墙的问题,而是反问道:“大墙,外公问你,若是把你一直留在山上,你可愿意?” 姬大墙趴在桌子上,歪着头说道:“外公,我又不知道我是谁,不在山上还能在哪儿,那就听从师父的话呗。” 卫龙浅笑道:“可若是你知晓你的身份之后呢?那你会不会还愿意在山上?” 姬大墙皱着眉想了一会儿说道:“外公,我懂了,您压根就没打算把我留在山上,不然卢先生怎么会去姑射山教我读书,给我说文讲义。” 卫龙微微颔首,捋了捋胡须笑道:“便是此理了,只不过你下山的时日没有这般早罢了。按照当初的计划,等你学有所成之后,外公会暂时隐瞒你的身份,安排你去军中就职,这样在外公的帮助之下,你会逐渐掌控青州的兵马大权,至于将来能否继承王位,那就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到那时,在这青州,便是你不坐在王位之上,也有自保之力。” 姬大墙一愣,貌似成为外公这样的人物也是挺不错的。 他笑了笑问道:“外公,您如何能笃定大墙可以成为一方统帅呢?万一大墙不争气呢?” 卫龙虎目微瞪说道:“就凭你是姬大墙,鲁王的儿子,我卫龙的外孙儿。” 姬大墙望着霸气十足的卫龙说道:“外公,那割鹿楼又是怎么一回事儿?父王的仇就不报了么?” 卫龙摇了摇头说道:“割鹿楼一事我一直在追查,却无任何线索,此事只怕还是需要蓬莱阁联合九大派继续追查下去,江湖门派比咱们官府更适合做这些事情。” 姬大墙想了想说道:“外公,那师兄来将军府是为了什么?是去追查割鹿楼的下落么?” 卫龙喝了口茶水,拍了拍姬大墙的肩膀说道:“这江湖与庙堂,看似很远,其实很近,甚至可以用交错存在来形容,不说别人,外公我就是蓬莱阁的门人,而我的三名义子就身怀蓬莱阁的绝学,这武学一道,有清晰脉络流传的,是你所知晓的门派,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身怀绝技之人却未必只存在在这门派之中。所以在咱们琅琊城,外公不得不防,防着有人加害于你,鲁王世子的身份,也有可能给你带来杀身之祸。” 姬大墙惊得出了一身冷汗,“外公,您的意思是有人会加害于我?” 卫龙目光深邃,淡淡说道:“你或许不知,便是外公,曾经也遭人刺杀过,不过他们却是小瞧了我卫龙的本事,花钱请来的杀手,又岂会是我蓬莱阁绝学的对手?” 姬大墙说道:“那我懂了,外公,大师兄是来保护我的。” 卫龙说道:“蓝玉这孩子性情不错,又与你亲近,你要记住,不论你是蓬莱阁的姬大墙,还是鲁王世子姬大墙,都要记得他宋蓝玉是你的大师兄,人这辈子,得有一个可以交心之人。” 姬大墙笑了笑说道:“外公,我与大师兄最是亲近的了,大师兄待我也是最好了。” 卫龙笑而不语,当初他宋蓝玉是带着师门任务而来的,而姬大墙的身份虽是不明,可他崔星河若是这点事都看不通透的话,也就当不了一派之首了。 不过这刻意讨好与真心对待他卫龙还是能分辨一二的,便是卢先生也对宋蓝玉赞口不绝,言其可信,而姬大墙身边又无其他可信之人,卫龙其实别无选择。 不怪他卫龙想得多,实在是这鲁王遇刺一事,让他不得不将姬大墙提前接回琅琊城,不然等那齐德隆继承王位之后,以郑妃的手段,定然会在他卫龙百年之后对姬大墙下手的。 虽然他有兵马大权,可王权在上,迫于压力,卫龙只怕连自己这兵马大权都难保。 青州没有兵马副帅,琅琊城的兵马一支掌控在鲁王手中,负责王城守卫,而另外一支兵马则归卫龙统帅,驻扎在城外。 其余几城守将,未必就与他是一条心。 还有那位陈貂寺,卫龙至今也未试探出他的意思。 陈貂寺只听从鲁王的,谁是鲁王,他就听命于谁。 卫龙对着姬大墙说道:“大墙,外公累了,你回去吧,待会儿我便安排你大师兄过去找你。” 姬大墙起身说道:“外公好好歇着,大墙回去了。” 走了两步他转头问道:“外公,大师兄能不能住在我的园子里啊,那么大一座阁楼,就我一个人住着,夜里我有些睡不着。” 卫龙哑然失笑,笑着说道:“你若是同意,没什么不可的,另外,有你大师兄陪同,你若是嫌府中无聊,也可以出去逛逛,只是要记得,暂时不要透露你王世子的身份,记住了么?” 姬大墙开心地说道:“大墙知道了,外公,那大墙走了!” 卫龙点点头,待姬大墙离开之后,卫龙在书房说道:“来人,去把宋蓝玉请到书房来!” “是!” 应声之人正是卫龙义子之一,卫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五章 知了不知了 将军府不比蓬莱阁,规矩要多得多,宋蓝玉入府之后便在客房内耐心等候,正想着师叔祖话里的意思,卫仲敲门而入。 他随着卫仲来到卫龙的书房,卫仲在门外道:“将军,宋大侠已经请到。” 卫龙在书房内说道:“请蓝玉进来吧。” 卫仲推开门后对着宋蓝玉说道:“宋大侠,请!” 宋蓝玉说道:“有劳了!” 待宋蓝玉进门之后,卫仲关上门,继续守在书房外。 进门之后,宋蓝玉见到正在喝茶的卫龙,双手抱拳,行了一个江湖人之礼说道:“宋蓝玉见过卫将军。” 卫龙点了点头说道:“不必拘礼,坐吧!” 宋蓝玉端坐在卫龙对面。 卫龙放下茶碗,去拿茶壶,宋蓝玉见状忙起身,拎起茶壶给卫龙的茶碗添了些水,卫龙开口道:“别光顾着给老夫添茶,你自己也尝尝,我这茶味道不错。” 宋蓝玉给自己倒了一碗茶,坐下等着卫龙开口。 卫龙缓缓开口道:“说起来,我还是你的师叔,别总叫什么将军将军的,显得生分,还是按照师门的称呼来吧。” 宋蓝玉站起身来对着卫龙行了一礼说道:“是,师叔!” 卫龙摆了摆手说道:“你这孩子,还是这般讲礼数。你既是我师侄又是大墙的师兄,对老夫来说不是外人,无需这般客气。” 宋蓝玉点了点头,坐回座位上。 卫龙继续说道:“此番叫你下山,主要是要你保护你的小师弟姬大墙,蓝玉,你可情愿?” 宋蓝玉笑道:“师叔,蓝玉与小师弟感情深厚,自是愿意护着他的周全,不过蓝玉不解,小师弟如今人在将军府,难道还有什么危险不成?” 卫龙看着宋蓝玉,低声问道:“你可知你小师弟身份?” 宋蓝玉沉默了片刻,随后说道:“师父有过猜测,只是不敢明言。” 卫龙点点头道:“大墙他的确是王世子,而我卫龙,正是他的外公。” 姬大墙是鲁王世子一事,崔星河猜得八九不离十,所以他才会如此慎重对待姬大墙,但是他却从未想到过卫龙会是姬大墙的外公。 而在宋蓝玉眼中,姬大墙就只是那个追着自己身后喊着大师兄的小师弟。 听闻卫龙将如此隐秘之事告知于自己,宋蓝玉有些吃惊,他不知道卫龙为何会这般相信自己。 卫龙看着宋蓝玉的神色,除了一些讶异之外,并无其他表现,暗自点头道:“蓝玉,我愿意将此事告知于你,是因为大墙信任于你,大墙相信你,我便相信你,更会选择将大墙的安危托付于你。” 宋蓝玉沉声道:“师叔还请放心,我宋蓝玉视小师弟如手足,只是以小师弟如今的身份,我一个江湖人士护在他的身边会不会不大合适?” 卫龙摆了摆手说道:“这些你都无需理会,老夫自会安排,你就暂且担任我近卫军副统领一职。” “这……” 宋蓝玉没想到,只是卫龙一句话,他就在军中担任如此要职。 卫龙笑道:“你别多想,老夫可没强迫你一定在军中供职,你还不太了解目前的局面,你小师弟的身份暂且不能公之于众,而你必须要有一个合理的身份来保护他,免得有宵小之辈让大墙受了委屈。” 说完他掏出一块腰牌递向宋蓝玉。 宋蓝玉接过腰牌别入腰中说道:“师叔还请放心,此番蓝玉下山,我师父有过交代,一切全凭师叔做主。” 卫龙笑道:“崔师兄倒是收了个好弟子。” 宋蓝玉笑了笑说道:“师叔谬赞了。” 卫龙接着说道:“蓝玉,师叔也不瞒你,大墙此番下山,老夫准备辅佐他接任王位的,想必鲁王遇刺一事你也知晓的吧。” 宋蓝玉点点头道:“听说是那割鹿楼所为,蓝玉此前下山也是打探割鹿楼的消息,却是无功而返。” 卫龙叹了口气说道:“至今为止,老夫也未想通那割鹿楼此举意欲为何,他割鹿楼又无兵马,就算是刺杀一州诸侯王成功,有岂会有本事占据一州的天下?” 宋蓝玉尝了口将军府的茶,果然不错。 轻轻放下茶碗,他略带沉吟说道:“师叔,会不会是他州所为?以江湖人的行径掩盖其并吞天下的野心?” 卫龙指尖轻敲茶碗,微微颔首道:“极有这种可能,如今天下崩殂,各州各自为政,不再听从洛月城号令,难保有人不会惦记那张龙椅,不过咱们青州却并无此心,但求一个自保罢了,我们青州之南的徐州如今大乱,而之北的冀州这些年都一直安分守己,老夫却是想不出刺杀鲁王对哪一州有好处。” 宋蓝玉想了想问道:“师叔,有没有可能是扬州所为?” 卫龙皱了皱眉说道:“要说最有可能并吞天下的,还真就是扬州,毕竟并肩王身为相国,实际上已经掌控豫、扬二州之地,可这十多年来,文德帝却一直安稳地坐在龙椅之上,并肩王依然对其俯首称臣,却是不知为何。” 宋蓝玉摇了摇头说道:“这庙堂之事我知之甚少,不过小师弟既然身为王世子,却有可能被那割鹿楼中人盯上。” 卫龙点点头,随后问道:“你功力如何?可有将本门内功练到极致?” 宋蓝玉不说话,拿起碗盖,幷指一划,碗盖裂成两半,断口处齐如刀割。 “让师叔见笑了!” 卫龙拿过碗盖,仔细看了看,笑着说道:“不错,不错,蓝玉啊,你这双手,可称得上灵犀二字,只怕你的缥缈录也快大成了吧,老夫说句实话,我那三名义子的本事,都不如你。” 宋蓝玉倒是很好奇,如今卫龙的功力究竟如何。 谦逊的笑了一下,宋蓝玉说道:“本门武功博大精深,蓝玉不过是粗通皮毛而已。” 卫龙笑笑道:“你不必自谦,在老夫看来,用不上几年,崔师兄只怕都不是你的敌手了,我们蓬莱阁的武功不同于其他门派,只练指法,却不练兵刃,虽说意在专精二字,可若是敌人手执神兵利刃,我们终究是吃亏,除非这灵犀指法大成,指如神兵,可挡万兵,蓝玉,如今你的指法离大成可不远了。” 宋蓝玉苦笑道:“师叔,可这最后一步,却是最难练成的,我师父练了一生,终究是差了一点。” 卫龙点点头道:“确实如此,不过你胜在年轻,勤加练习就是了。” 随后卫龙感叹道:“老夫不是习武的胚子,当年你师叔祖倾囊相授,我虽说也算勤勉,终究是功夫不到家,再后来身居庙堂,这武学也就荒废了,不过咱们蓬莱阁的内功倒是有延年益寿之功效,老夫这身子骨还算硬朗。” 宋蓝玉笑道:“师叔为我青州安危劳神费心,是我青州子民之福。” 卫龙摇了摇头道:“你也不用这么捧着老夫,老夫不过是在其位谋其政罢了。” 宋蓝玉正色道:“师叔,在其位谋其政,任其职尽其责,这两句话说起来简单,可很多人却未必真的能做得到,就拿那位废帝来说,若是他不荒废朝政,又岂会有被废的那一天?” 卫龙叹道:“老夫倒是对国师向往得很,一国之君,说换就给换了,蓝玉,你说国师此举究竟是对,还是错?” 宋蓝玉喝了口茶道:“蓝玉可不敢妄言。” 卫龙摇摇头说道:“无妨,随便说说罢了,便是那贩夫走卒也会私下聊上几句朝政,难不成还怕老夫去参你一个妄议朝政之罪不成?” 宋蓝玉低头片刻,随后抬头说道:“师叔说笑了,那蓝玉就胡乱说上几句。” 他正了正身,双手搁于双膝之上,面向卫龙缓缓开口:“若按照千百年流传下来的规矩,国师此举,当属大逆不道之行为,有违君臣之道,其罪当诛,我记得凉州那位西凉王发出的清君侧檄文就有这么一条。” 卫龙点点头道:“确实如此,继续说下去,说说你的看法。” 宋蓝玉继续说道:“在我眼中,国师此举大快人心,蓝玉同样对国师敬佩不已,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国师为何甘愿护着他司马一族?既然国师可以废了司马相乐,为何还推一个小娃儿去当那天下之主?” 卫龙反问道:“不然呢?” 宋蓝玉没有说话,他懂卫龙的话中之意。 司马氏虽然尽失人心,可毕竟是皇族,国师此举虽是不妥,却依然是忠于皇族的,所以这文武百官才没有将矛头指向霍星纬。 宋蓝玉感慨道:“国师深谋远虑,这天下若是改了姓氏,只怕这太平日子就到头了。” 卫龙端起茶碗,小呷一口,淡淡说道:“依老夫看,这天下大乱是迟早的事,国师此举,不过是将这个大乱推迟几年罢了。” “师叔的意思是,司马氏气数已尽?” 卫龙点点头道:“大势所趋,国师这般安排,倒是给了一些人准备的时间。” 叹了口气,卫龙说道:“蓝玉,师叔愿意与你说这些,其实是源自于师叔的一个想法。” 宋蓝玉也很好奇,为何卫龙堂堂青州兵马统帅,愿意与他一个江湖人士谈及家国大事,即使他宋蓝玉是卫龙的师侄,却也不太适合聊这些。 给卫龙添了些茶,他问道:“师叔,什么想法?” 卫龙笑了笑,对他说道:“你师父所想的太难了,要我青州齐氏成为天下之主太难,不说别人,就是咱们青州四大姓氏都不会同意的。” 宋蓝玉知道他师父崔星河的想法,这玄一门能成为九大派之首,就是因为有皇族的支持,他师父想趁着这天下大势,成为第二个玄一门。 宋蓝玉点了点头。 卫龙继续说道:“蓝玉,我青州虽无逐鹿天下之心,可这自保之力还是要有的,也不是谁想来分一杯羹咱们就得割下一块肉拱手想让,没有这样的道理。蓝玉,既然崔师兄不愿远离庙堂,那我就给咱们蓬莱阁一个机会。” 宋蓝玉若有所思。 卫龙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等宋蓝玉开口。 宋蓝玉思忖片刻,抬头道:“师叔的意思是,要我蓬莱阁成为咱们青州的玄一门?” 卫龙点点头道:“不仅如此,若是可以的话,蓬莱阁的掌门就是成为我青州一人之下的存在也未尝不可。” 宋蓝玉闻言,没有欣喜,而是拧着眉头问道:“师叔,此事只怕不妥吧,这四大家族只怕都不会答应的。” 卫龙大腿轻轻晃动,淡然说道:“师侄,你说是他们的嘴皮子厉害,还是你的灵犀手厉害?” 宋蓝玉看了看自己的手,他的手指很长,正适合修炼灵犀指法。 “师叔,这样岂不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卫龙嗤笑了一声说道:“天下之大不韪?蓝玉,不是老夫瞧不起他们,若是真的有兵临城下那一天,你看看他们会说些什么?难保不会说些青州鲁王无德,需要一位新的贤王来治理青州那样的话。” 卫龙盯着宋蓝玉说道:“这么多年了,老夫忍够了,蓝玉,我与你说了这么多,最为关键一点你也清楚,那就是大墙能够顺利的当上咱们青州的王。” 宋蓝玉点了点头说道:“我明白了,既然如此,蓝玉全凭卫将军安排。” 卫龙点点头道:“好,暂时你就用老夫给你安排的这个身份,等大墙世子身份昭告天下之后,老夫有一个要职要安排于你。” “敢问师叔,什么职位?” “王城戍卫军副统领一职。” 宋蓝玉问道:“这?此职干系重大,我怎堪如此重任?况且王府那边不会同意吧。” 卫龙目露精芒说道:“此职必须由你来担任,如此才可保大墙安危,不然大墙只怕连王府都住不安稳,至于这个职位如何来争,就由老夫来做。” 宋蓝玉起身行礼道:“谢师叔厚爱!” 卫龙笑道:“你看看你,又来这一套了不是,好了,老夫说了这么多话,也累了,去找大墙吧,他对你可想念得紧。” “那蓝玉这就去找小师弟了。” 宋蓝玉离去,卫龙看着桌子上那裂作两半的茶杯盖出神。 卫仲将宋蓝玉带到姬大墙住的园子前说道:“宋大侠,就是这里了,卫仲就不进去了。” 宋蓝玉点头道:“有劳卫大人了。” 卫仲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姬大墙回到园子之后没有急着上楼,而是在园中散步,盛夏蝉鸣,姬大墙好生烦躁,便去捉那知了。 绿槐高柳咽新蝉,大墙手举长竹竿,在树枝间捅来捅去的,惊起一只飞蝉之后他便纵身一跃,将其抓在手中。 没用多少工夫,他手中的布袋子里就装上了十多只。 看着手中的袋子,他又发了愁,他还不愿意把蝉弄死,就蹲在树下发呆,不过这布袋中的蝉不知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也不再发出“知了”“知了”的声音。 宋蓝玉进了园子,有侍女迎了上来,他想了想掏出卫龙给他的那块儿腰牌,说道:“这位姑娘,请问殿下在何处?” 这侍女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年华,这么一位温文尔雅的俊朗之人问话,倒是先微红了脸,低声说道:“这位大人,殿下在园子中捉知了,他不让奴婢们跟着,所以,所以……” 宋蓝玉笑道:“那我去找殿下吧。” 说完他冲着这名婢女点头笑了笑向着园子里面走去。 这名侍女一时间竟失了神。 “阿离,阿离,你在这发什么呆呢?” 又有一名侍女过来,拍了拍这名叫阿离的肩膀笑嘻嘻道:“又做你的白日梦呢啊?” 阿离瞪了她一眼说道:“你这死妮子,瞎说些什么?再让世子殿下听了去。” 那名侍女撇了撇嘴道:“呦,呦,这做白日梦的功夫,说话都这般语气了,有朝一日你若真被殿下看上了,那还不得骑着咱们这些小姐妹们啊?” 阿离咯咯笑道:“阿花啊,不会的,我要是真的当了世子妃,一定把你带上,当个暖床丫头。” 阿花回瞪了她一眼说道:“切~凭什么我是丫头,你是妃子?这殿下看上谁还不一定呢。” 阿离挺了挺胸脯笑嘻嘻说道:“好,好,你当妃子,我当丫头行了吧。” 阿花低头看了看,撅了撅嘴,听说男人们却是都喜欢阿离那样的,看来自己就是个丫头的命了。 而阿离的脸蛋儿,也确实好看,平日里也不见阿离涂涂抹抹的,这眉天生得那般修长,这俏脸儿都是用那清水洗的,她的怎么就那么白呢? 这人比人,气死人,还好她们都是将军府中的丫头,都是伺候人的命。 阿离撞了撞阿花的肩膀,低声说道:“你方才没见到那位大人么?我是瞧他来着。” “啊,哪位大人啊?在哪儿呢?” 阿离一指戳向抻着脖子张望的阿花腰间,吃痒的阿花一边捂着腰间躲闪,一边笑道:“干嘛呀,你快住手,明知道我怕痒,还这般欺负我,一会儿让管家见了,咱俩该挨罚了。” 她们口中的管家是位三十多岁的侍女,名叫卫棠。 卫是赐姓,在姬大墙未来将军府之前,她的名字就叫阿棠。 阿离说道:“那位大人长得可真潇洒,自带一种让人说不上来的气质,反正我一看他就脸红,不太敢正眼看他。” 阿花吐了吐舌头说道:“是你没读过书,根本不知道怎么说吧,咱们也就会说些个好看,真好看之类的话了,他再好看可有世子殿下好看?” 阿离眨眨眼睛说道:“世子殿下是长得好看,可我觉得在殿下跟前,我敢直勾勾的看着殿下,殿下却有些不敢瞧我,而方才那位大人,我却不敢的。” 阿花皱着眉想了想也不知道阿离口中的那位大人究竟该是何样子,便摇了摇头说道:“阿离啊,这我可要教训你一下了,女子要恪守妇道,就是想,你也不能今日想着殿下,明日却又惦记那位大人了,你这样是要被吐沫淹死的。” 阿离一跺脚,转身道:“你胡说些什么呢,咱们不过是个丫头的命,将来真要有幸能找个好人嫁了,已是万幸了,哪里还敢奢望些什么呢?” “你说这话倒是真的!” 一道声音从二人背后传来,两位姑娘吃了一惊,回头一看,连忙施了个万福,轻声唤道:“姑姑!” 来人正是姬大墙园中管家,卫棠。 卫棠看着两个童心未泯的小丫头,摇了摇头,轻叱道:“殿下待你们这般好,你们就没了规矩了是么?做人要争一口气,当丫头的时候就好好的当你的丫头,不然真有一天你飞上枝头,也只能当那个山鸡,却成不了凤凰。” 阿花与阿离大气不敢出,站在那里搓着手指头。 卫棠见状,叹了口气道:“你俩呀,别那一副我能把人吃了的样子,罢了罢了,本姑姑就见不到你们俩这样,快去忙吧!” 阿离与阿花相视一笑,对着卫棠行礼道:“谢过姑姑!” 卫棠望着转身离去的小丫头,想着若是自己那可怜的孩儿留下来的话,也差不多这么大了吧。 当年的她,是已经搬出将军府去住的卫虎家的婢女。 与这两个小丫头一样,她也幻想着能飞上枝头,便趁着卫虎酒醉之后,爬上了卫虎的床,而她一直以为,卫虎有收了他的心思。 卫虎酒醒之后那眼神,那急忙忙穿衣服跑下床的行为,让不过豆蔻年华的她觉得那般刺痛。 创伤的那抹嫣红更是她永远也忘不了的痛。 卫虎夫人并不反对卫虎纳妾,以卫虎的身份,三妻四妾本就是读书人口中的佳话,所以卫虎夫人便欲将错就错,张罗着替卫虎纳她为妾。 只是不知为何,卫虎坚决不同意,甚至自降身份亲口与她道歉,除了纳她为妾,其他什么补偿都可以。 她什么补偿都没要,而是离开了卫虎的府上。 只是她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却又无处可去,是卫老妇人派人找到了她,把她接到了将军府,一直至今。 至于她打掉了腹中孩子那件事,后来不知怎么被卫老夫人知晓后,好一阵惋惜,甚至还暗自伤神了好久。 她听说,卫虎大人也被老将军训斥了,在书房内跪了好久。 她有些心疼,心疼卫虎大人,也心疼自己一气之下打掉的孩儿。 曾经的她渴望改变自己的身份,可当卫虎逃离的那一刻,她才发现,自己更渴望的,是被爱。 若不被爱,也许只会剩下悲哀。 “知了”,“知了” 卫棠眉头紧蹙,这蝉的叫声,可真烦人。 而此时宋蓝玉已经看到了正蹲在树下发呆的姬大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六章 铁锅炖大鹅 “小师弟!” 一道温和的声音传来,蹲在树下正在发呆的姬大墙眼神一亮,转过身去跳了起来,惊喜道:“大师兄,你可算来了!” 宋蓝玉上前几步,看着喜出望外的小师弟,轻声问道:“怎么?在这将军府中住得不舒服?” 姬大墙扶着大师兄的胳膊,笑着说道:“这里好是好,可没有大师兄,大墙一个人,很没意思啊。” 宋蓝玉搂着姬大墙的肩膀说道:“走,咱们师兄弟去那边树下坐坐。” 垂柳树下,有两块大石头,师兄弟二人就盘坐在上面。 姬大墙晃着腿说道:“大师兄,你不在山上的时候,大墙也很孤独,不过大墙知道,你不过是去出去办事,总归会回来的,大墙有的盼,可这次随外公……” 说到这,他看了眼宋蓝玉,宋蓝玉笑着点了点头说道:“你的身份我已经知晓了,是卫师叔告诉我的。” 姬大墙咧嘴一笑继续说道:“师兄,别怪我瞒着你啊,我也是才知晓自己身份的,以前我还以为自己是个孤苦伶仃的可怜孩子呢。” 宋蓝玉轻轻摇头说道:“在我眼中,你永远是我的小师弟,是需要大师兄保护的小师弟。” 姬大墙开心地晃了晃身子说道:“大师兄最好了,大师兄啊,这次随外公下山的时候没见到你,大墙心里可难受了,若不是卢先生说过,男儿有泪不轻弹,我肯定会哭一鼻子的。” 宋蓝玉看着还有几分孩子气的小师弟,会心一笑,他望向远处和声说道:“小师弟,这人生总有些别离是我们必须要去面对的,你长大了,要面对的事就多了,纵是有师兄护着你,有卫师叔给你遮风挡雨,终究比不上你自己的强大,你的强大则需要你有一颗坚强的内心。” 姬大墙点了点头说道:“师兄,我明白,外公也跟我说过,大墙不怕的!” 宋蓝玉莞尔一笑,像大墙这般也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想那么多做什么,徒增三千烦恼。 这时姬大墙跳了起来,蹲在石头上看着宋蓝玉说道:“大师兄,不对啊,不对,你管我外公叫师叔,那辈分不就乱了么?要按你这么排的话,我岂不是也得管外公叫一声师叔了?” 宋蓝玉笑吟吟地看着姬大墙,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若是敢去当着卫将军的面叫上一声,以后师兄管你叫师兄,如何?” 姬大墙瞪了宋蓝玉一眼说道:“切~师兄,你当我傻是么,这师兄我可不当,我还是乖乖地当你的小师弟好了。” 宋蓝玉笑了笑。 姬大墙抓了抓头好奇道:“师兄,这辈分究竟是怎么排的啊,你为何要管我外公叫师叔?” 宋蓝玉吃惊道:“卫将军没有和你说过他与蓬莱阁的关系么?” 姬大墙想了想说道:“外公说过,他好像也在咱们蓬莱阁学过武艺,可师从何人我却不知。” 宋蓝玉点了点头道:“难怪你不知晓,卫将军的师父是劳广辊劳师叔祖,在你上山之前,劳师叔祖就被卫将军给接到府上供养起来的,你不知晓也是正常。” “老光棍?师叔祖?这名字起得可真比我姬大墙还墙。” 宋蓝玉轻叱了姬大墙一声,说道:“大墙,切莫这般无理,纵然你是鲁王世子,可言谈举止万不可这般无忌。” 姬大墙吐了吐舌头说道:“大墙知道了!” 随后他又掰着手指头算道:“我外公的师父,那我岂不是辈分更小了,这得如何称呼才合适呢?” 宋蓝玉笑道:“别算了,你只需按照师门辈分,和我一样,唤一声师叔祖好了,至于卫将军那里,我今后也会以官职相称的。” 姬大墙疑惑道:“师兄,这是为何啊?你不用理会我这边的关系,咱们各叫各的,还是师叔来的亲切啊!” 宋蓝玉笑着摇了摇头,跳下石头,对着还蹲坐在上面的姬大墙行了一礼道:“卑职见过世子殿下!” 姬大墙见状,哈哈大笑道:“师兄,还别说,你这行礼还挺像回事的。” 宋蓝玉挺了挺身子,从腰间掏出那块儿腰牌递给姬大墙说道:“小师弟,为了方便师兄陪在你身边,卫将军给了师兄一个身份,目前是将军近卫副统领。” 姬大墙抓着布袋子从石头上跳了下来,接过腰牌看了看道:“师兄,你想当官了?” 宋蓝玉哑然失笑道:“小师弟,别忘了,你可是王世子殿下,身边怎么可能有江湖中人陪同呢?” 姬大墙恍然大悟道:“师兄,我明白了,那我岂不是也不能喊你做师兄了?” 宋蓝玉笑了笑说道:“你喜欢的话,在心里喊不就成了?” 姬大墙想了想说道:“若我当上了鲁王,我想怎么叫师兄,就怎么叫,他们还能奈我何?” 宋蓝玉轻轻摇了摇头,没有搭话,看了眼姬大墙手上拿的布袋子,便问道:“小师弟,你方才在做什么?” 姬大墙扬了扬手中的布袋子说道:“抓知了来着,我嫌烦,便捉了些,可是这些知了好像也抓不光,到处都是。” 宋蓝玉伸手道:“拿来!” 姬大墙把手中布袋子递了过去说道:“抓了我也烦,这知了倒是不叫了,可我又不想把它们弄死,你看到我那会儿,我正想着怎么处理它们呢。” 宋蓝玉笑笑说道:“此事不难!” 说完便打开布袋子,把里面的知了都放了出去。 姬大墙眼见知了一只只的飞到树上,又传来阵阵鸣叫,撅着嘴道:“师兄,你这样我不是白捉了么?” 宋蓝玉说道:“你方才不是说了,捉了知了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它们,又不愿弄死它们,那就放了它们好了。小师弟,这蝉鸣让你烦心,你想到了捉的方法,可你心怀善念,最后反倒因为如何处理这几只小小的知了而发愁,在师兄看来,你何不放手,再想想其他方式呢!” 姬大墙想了想说道:“师兄说得是,这知了叫也烦人,我捉了它同样烦,捉不如不捉,要不我就狠下心来弄死它们,可我又不忍,算了算了,师兄,方才与你聊天的时候,我并未觉得知了吵闹,此前烦躁,怕是因为我一人苦闷无聊所致,与知了无关。” 宋蓝玉点了点头,看着那清风拂柳,轻声说道:“小师弟,在以后的日子,只怕让你烦忧的,可远比这些知了多得多,到那时,就看你的决心与善念了。” 姬大墙随手拽了一根柳条在手中,随便比划几下子说道:“师兄,你说明日会下雨么?” 宋蓝玉抬头望了望天说道:“碧空如洗,万里无云,只怕不会有雨。” 姬大墙又问道:“那十日后有雨么?” 宋蓝玉摇了摇头说道:“师兄可没这本事,猜得到十日之后之事。” 姬大墙将手中柳条绕成一个圈随手戴在头上,笑着说道:“这柳条可挡不了雨,可我有伞,还有蓑衣,至于这十日后有没有雨,我是不怕的,师兄,你来了之后,我更不怕了。” 宋蓝玉面带微笑,看着姬大墙,他忽然觉得,自己这个小师弟,似乎没有自己想得那般,天真。 姬大墙摘下头上柳枝编的帽子,随手一扬,柳枝横飞而出,打在这棵老柳树某处,“啪”的一声,一只蝉掉了下来。 姬大墙笑嘻嘻说道:“哎呀,失了手了,就算它倒霉吧!” 说完他看向宋蓝玉说道:“师兄,外公说了,等你来了,我就能出去逛逛了,其实我觉得我的功夫还是很不错的,可外公却不放心,就让我在园子里待着,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走,咱俩出去逛逛。” 宋蓝玉点了点头说道:“也好,不过方才将军大人交代下来,你的身份如今还不能暴露,咱们出去的时候,还是要谨慎些。” 姬大墙笑道:“师兄,我听你的就是了,再说了,咱们去逛街,还会有什么意外?” 宋蓝玉笑着点了点头,随后问道:“出去逛逛,你可有什么地方想去的?” 姬大墙摇了摇头说道:“师兄,我随外公到了将军府之后,就没出去过,这琅琊城有多大,是什么样子,我也不知道啊,咱们就随便闲逛吧!” 宋蓝玉拍了拍姬大墙的肩膀说道:“好,那咱们走吧,正好我来的时候还未来得及去拜会一下师叔祖,空手上门总是不妥,我去看看,给师叔祖买一包上好的茶叶。” 姬大墙摸了摸身上才发觉自己并无银两,撅着嘴道:“外公可真是的,连个铜钱都不给一个,我出去逛街还不是过眼瘾去了么?” 宋蓝玉拍拍怀中说道:“无妨,无妨,师兄这里还是有些银两的,你要买什么,师兄给你买就是了。” 姬大墙想了想说道:“师兄,没事的,我想起来了,等会我去问问卫姑姑,她是我这里的管家,外公说了,我要什么只管跟卫姑姑说好了。” 宋蓝玉一想,以姬大墙如今的身份,若是短了银子,这不是打将军府的脸么,便点了点头说道:“好,那我们走吧。” 不知为何,卫棠不太喜欢姬大墙,在她看来,这位世子,当不起殿下二字。连婢女们给沐浴更衣都害羞,还要一个人自己来,一点贵气都没有。 初来园子那会儿,她还以为这位世子殿下是礼贤下士,平易近人,接触几日之后才发现,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儿,活脱脱的一个土气,什么都不懂。 虽然她恨卫虎,可她却不得不承认,就是卫虎身上那种气质,吸引了她。 若不是那位高贵的妃子今日来到这个园子,她甚至怀疑,这位所谓的世子殿下,是不是将军从哪里找来的,假的世子了。 卫棠在园子中转悠着,望着水中游鱼摇头笑了笑,自己想这么多做什么,伺候谁不是伺候呢。 她曾从卫虎大人那里听来一句诗,毕竟几人得真鹿,不知终日梦为鱼。 真鹿她已经不敢想了,可这水中的游鱼儿却好似比她更自在些呢。 梦为鱼又如何呢? 水边的她一声叹息,水中那道倩影,极美。 若非自己这相貌,她又如何会做那飞上枝头的白日梦呢,又如何会选择接受卫老夫人的好意,来到将军府中继续做她的婢女呢。 她恨自己长得美,因为她总会想得更美些,而她想象的这些美好,却又成为一个个美丽的泡沫,在她面前发出绚丽的光彩,飘向空中,消失不见。 姬大墙与宋蓝玉向外走去,远远看见池塘边的卫棠,姬大墙对着师兄笑道:“师兄,那位就是卫姑姑,没想到这般巧,倒是省得我去找她。” 卫棠已看见远处走过来的二人,她秀目一缩,这位气宇轩昂的男子又是何人,这气质,看起来却比那位世子更像一位殿下。 从池塘边起身,她双手叠于腰间,站在路旁等候。 姬大墙其实有些怕这位卫姑姑,因为这位姑姑从来都是不苟言笑,他初见这位姑姑的时候,他那春风般的微笑就像遭受了寒冬暴雪,让他的心冷了好几日。 待二人临近,卫棠身体微弯,低着头行了一礼说道:“见过世子殿下!” 姬大墙点了点头说道:“卫姑姑,不必多礼!” 他见卫棠面色似乎不像之前那般冰冷,便对着宋蓝玉说道:“师兄,这位就是卫姑姑,我的管家!” 宋蓝玉不留痕迹的扫了卫棠一眼,笑着说道:“在下宋蓝玉,忝为卫将军麾下近卫副统领,如今负责护卫世子殿下安危,倒是与卫姑娘职责相当了。” 卫棠正在心中揣测“师兄”这一称呼的来历,听闻宋蓝玉介绍,心念一转,这不是与卫仲,卫叔二位大人一样的职位么,忙对着宋蓝玉行了一礼说道:“卫棠,见过宋大人。” 宋蓝玉面带微笑抱拳还了一礼说道:“卫姑娘无需这般客气!” 姬大墙在一旁瞥了眼师兄,怎么回事,这姑姑见了师兄好像也没之前那般冰冷了,难不成是因为师兄的官职? 不对啊,自己可是世子殿下啊。 想了一下,姬大墙就想通了,一定是因为自己这殿下身份太高贵了,卫姑姑不敢对着自己笑,怕坏了规矩,一定是这样的。 大墙在心中暗叹,本世子其实很平易近人的。 卫棠冲着宋蓝玉点了点头,随后双手扣在一起,横于胸前,低头对着姬大墙说道:“殿下可有何吩咐?” 姬大墙想开口要钱,却又觉得不太好意思,犹犹豫豫的不敢张嘴。 宋蓝玉见状,在一旁说道:“殿下欲出去逛逛,我来陪同。” 卫棠点点头道:“奴婢明白了!” 说完从怀中掏出一个荷包,递了过去说道:“殿下,这里有二十两银子,若是不够,殿下还请稍等片刻,我去府上账房那里支取一些,将军大人有言交代,殿下所需银两,只管取用,不过若是殿下得空,还请殿下给奴婢写一张字据,奴婢好与大管家报账。” 姬大墙接过荷包塞入怀中笑着说道:“够了够了,本世子不过是与师兄闲逛,用不了多少银钱的,这字据待我回来之后便写与姑姑。” 卫棠见自己的荷包被姬大墙塞入怀中,本欲张嘴,又想到宋蓝玉在一旁,便只是说道:“谢殿下体谅!” 姬大墙怀中有了银两,喜上眉梢,便扯着宋蓝玉的袖子说道:“师兄,咱们走吧!” 宋蓝玉冲着卫棠点了点头,随着姬大墙向外走去。 卫棠摇了摇头,这位殿下方才拿钱那劲儿,真跟没见过钱似的。 这姬大墙还真没见过钱,至于这二十两纹银究竟能买多少东西,他也不知晓,只不过是他不想麻烦卫棠再去取钱,他与师兄还得等着。 ———————————— 数日奔波,元夕一行人终于抵达了安驿镇。 陈岁岁已经归家而去,这两日,成是非的兴致有些不高,便是到了安驿镇,他也没嚷嚷着要姐夫弄些好吃的。 到了安驿镇,这一路凶险总算是过去了,张仲谦也是长长舒了一口气,总算到了自己家乡的地盘了。 底下的人由老贾张罗着,不用事事亲为的他对着元夕点点头道:“元少侠,此行,当真多亏有你了。” 说完对着元夕长长一揖。 元夕搀住张仲谦的胳膊说道:“张公子客气了,元夕拿人钱财,自当与人消灾,本是分内之事,况且此行可不光是靠着我元夕一己之力。” 在一旁的成是非往元夕身旁靠了靠对着张仲谦说道:“对,对,元大哥说得对,姐夫,还有我呢,这礼就免了,回头那辛苦银子多给我一些就好了。” 张仲谦盯着成是非笑道:“要不姐夫多给你行一礼,这银子省下可好?” 成是非撇了撇嘴道:“姐夫,你可真是位商人,这账算得可真精明。” 张仲谦不以为意,背着手说道:“这话,回家与你姐说去。” 成是非抓了抓头道:“那还是算了,我姐非把我耳朵拧下来不可。” 张仲谦想了想问道:“小非,要不姐夫再送你一条狗如何?” 提起狗,成是非想起了逗非,他情绪有些低落,叹了口气说道:“还是算了吧,我怕我想逗非。” 元夕在旁拍了拍成是非肩膀说道:“没事,以后我多带你去狗市逛逛,小非,一个逗非没了,大哥我可以给你培养出许多条逗非来。” 成是非见元夕的笑中带坏,气急败坏地说道:“哼,我现在不怕狗了!” 元夕淡淡笑道:“也不知是谁,在辛陵城买剑的时候,被狗吓得直哆嗦。” 成是非哼了一声,向着客栈里面走去,头也不回地说道:“你们俩真坏,不理你们了,姐夫,你要是不给我哄开心了,你看回家之后,我怎么跟姐姐说你的‘好话’。” 这好话二字,成是非咬得格外重。 张仲谦冲着元夕笑了笑。 元夕看着成是非说道:“应该是没事儿,小非比我们想得要坚强得多,他只不过是不想自己忘了这个好伙伴而已。” 张仲谦点点头道:“小非,是个重情义之人。” 元夕说道:“走吧,去找掌柜的问问,有什么好吃的吧,不然你回家之后,可是当真要被嫂夫人关在门外了。” 张仲谦没想到元夕还会开玩笑,便笑着说道:“元少侠,有些时候,被关在门外也是一种幸福的。” 元夕古怪地看了张仲谦一眼,这话又是何意?这是欺负他元夕没娶妻呢? 张仲谦才想起元夕尚未娶妻,不明白自己话中之意也是正常,现在不懂,将来就会懂了。 并未多言,他笑着说道:“走吧,看看掌柜的这里有什么好吃的,不用别的,有只鸡给小非吃,他保准开心。” 不凑巧的是,店中的鸡都卖光了,掌柜的搓搓手赔笑道:“张老板,您看巧了不是,不过店中倒是有几只山兔,还有一些风干腊肉什么的。” 成是非嘟囔道:“掌柜的,你这店可算白开了,你说这银子摆在你面前都花不出去,你还赚什么钱呢?” 掌柜的知道是这位小少爷爱吃鸡肉,便试探道:“不知这位小少爷吃过大鹅没有?小店刚好有两只大鹅,要不我让后厨给宰了,给几位尝尝鲜?” 张仲谦倒是吃过大鹅,这鹅肉若是做不好,异味儿较重,他不太喜欢。便对着掌柜的说道:“掌柜的,这大鹅只怕是没有客人喜欢吃,才留下的吧!” 老掌柜的尴尬一笑,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张老板不愧是走南闯北见识广,这鹅肉发腥,确实没有客人喜欢,是我们这位厨子从乡下带来留着下蛋的,可这大鹅吃得多,蛋却没下几个,这不,寻思着给卖肉吃了算了。” 成是非在一旁惊道:“大鹅?这我可没吃过。” 说完他转头问向元夕道:“元大哥,要不要尝尝?我可听爹爹说过,当年他在冀州的时候,可是吃过大鹅的,用大铁锅一炖,很好吃的!” 元夕摇了摇头说道:“我也没吃过,就是见都没见过。” 若是元夕见过,那他就吃过了。 王李庄的老母鸡他就吃过,拿几只山兔子,就能换来,只是王李庄内没有人家养大鹅。 张仲谦看着二人那眼神,便对着掌柜的说道:“那宰上一只尝尝吧,好不好吃可就要看你们后厨大师父的真本事了。另外按照老样子,给我们这桌再来只兔子,我的那帮伙计们多搁些肉,把菜炖得好吃些,再给他们弄些下酒小菜,酒就听我管家的安排就是了。” 掌柜的笑着说道:“好嘞,张老板,您就放心吧。” 张仲谦看向成是非问道:“小非,岳父大人当真提及过想吃大鹅?” 成是非点点头道:“说过啊,我小的时候,爹爹总爱给我讲些冀州的事,爹爹说冀州那边就爱做这个铁锅炖大鹅,说是可好吃了,可咱们巴州没人卖这大鹅,爹爹想吃也吃不到。” 张仲谦点了点头道:“有些时候,便是家乡的一碗水,也让人怀念的,我在荆州的时候,也总怀念咱们巴州的饭食。” 元夕此时却有些想天虞山上的飞禽走兽了,他想着有机会要回王李庄去看一看。 等了小半个时辰,一位大汉端了一大盆子肉上了桌,正是客栈的大厨。 这位大厨放下盛满大鹅的盆子说道:“感谢几位客官信得过我的手艺,几位快来尝尝。” 成是非已经迫不及待地抓起筷子夹了一块儿鹅肉放入口中,不顾烫,边嚼边说道:“真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七章 观星台上两盏茶 撩着马车的门帘,张仲谦望着越走越近的城门,眉头舒展,可算是平安归来了。 叫停了马车,他从车上跳了下来,示意车队继续前行,他快走几步追上最前面的元夕与成是非。 成是非正满脸兴奋地与元夕闲聊,张仲谦上前来说道:“聊什么呢?这么高兴!” 成是非闻言忙回头,见是姐夫走了上来,扮了个鬼脸说道:“没说什么,不过是快到家了,心里高兴罢了,姐夫,说实在的,我还真的很想爹爹的。” 张仲谦目视前方说道:“陈岁岁归家的时候曾说过一句诗,鸟倦飞而知还,外面的世界再精彩,也比不上家叫人心安。” 成是非古怪地看了眼张仲谦,一脸鄙视道:“姐夫,你放心吧,昨晚那顿大鹅我不会白吃的,不至于在这发什么感慨!” 说完他嘿嘿笑道:“还外面的世界精彩?什么精彩?是姑娘们好看啊,还是大爷们常来玩儿啊这句话好听啊?姐夫,你这话要是当着我姐面说出来,我敢保证,你得到的不是感动,而是那句‘先把话给我说清楚’。” 张仲谦不可思议地看着成是非,盯着他看了好几眼之后才问道:“小非,你这一套都是从哪儿学来的?” 成是非边走边从路边捡起一颗石子弹向路边大树,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不说力道如何,这准度也没有啊。 听姐夫这么问他,他背着手昂着头迈着方步,也不看向张仲谦,只是淡淡说道:“想学么?车上带着那只大鹅送给我,我就告诉你。” 张仲谦看着这个没个正形的小舅子,无奈地看了眼在一旁看笑话的元夕,开口说道:“小非,那只大鹅本来就是买给岳父大人的,我连如何做都详细的记了下来,想必到了家中之后,岳父大人也能吃上一口类似家乡的美味。” 成是非转头咧嘴一笑,吐了吐舌头说道:“姐夫,我逗你玩儿呢,这我还猜不出来么?不过我想着,若是家中炖大鹅了,得把姐姐也叫到家中来吃。” 张仲谦问道:“那我呢?” 成是非双眉一扬,“你不是吃过了么?” 张仲谦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小非,我很痛心啊,这么多年了,你竟然还把姐夫我当作外人。” 成是非一时语塞,尴尬地笑了笑说道:“没有的事儿,姐夫,我可跟你说啊,你别总说我看那些所谓的粗枝烂叶的小说,人家写书的可明白着呢,这如何哄女子开心,婚后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这里面学问可多着呢!我问你,有哪本书教你夫妻之间的相处之道了?那圣人就会说一句三纲五常,三从四德的,在我成是非看来,这女子和男人一样的。” 成是非这话一出,不仅张仲谦吃惊,连元夕都对成是非另眼相看了,敢说出如此违背常伦的话语,先不说究竟对与错,能有这份心思与胆子,就已经惊世骇俗了。 张仲谦瞪了一眼成是非说道:“小非,休要胡言乱语,这要是给外人听了去,只怕会给爹爹招惹是非的。” 成是非不服气地说道:“这有什么?” 元夕倒是想起师父曾经对他说过的话,山居士曾经可不仅仅对“士农工商”如此划分颇有微词,更是曾说过和小非类似的话。 “男人,女人,哈哈哈哈,这天下人,难道不应该是一样的么?” 那是师父酒后之言,他记在心里了。 元夕看着有些愤愤的成是非,狐疑道:“小非,这话,你是从哪儿看来的?” 本来还觉得自己挺厉害的成是非听元夕这般问道,便泄了气,噘着嘴说道:“元大哥,你怎么知道这话不是我说的呢?” 元夕笑道:“在你成是非眼中,某位女子是不是比男子还要厉害呢?你还会说出这种话来?” 成是非一听,向着旁边跳了一步,指着元夕说道:“元大哥,你,你可真是我的好大哥啊,当真是有了姑娘忘了兄弟,这吕魔头真要是被你娶了去,我成是非去不是没有好日子过了?” 元夕白了他一眼说道:“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成是非一听,抓抓脑袋说道:“也是,有元大哥在,关关姐又怎好再欺负我了?” 元夕满脸无奈,自己的话哪里是这个意思。 张仲谦在一旁忍不住插嘴问道:“原来元少侠中意的女子是吕大小姐啊,那可要恭喜元兄弟了,张某厚着脸皮作长,这礼我可得备好了,将来兄弟别忘了请哥哥喝上一杯喜酒才是。” 元夕看着说得跟真的似的张仲谦,无奈地说道:“张大哥,你可别听小非胡说,没有的事儿,我原本是打趣他来着,这回可倒好了。” 成是非笑嘻嘻说道:“元大哥,你可别这么说,也不知是谁跟我说过什么白沙湖畔,美人相伴,这关关姐都主动约你见面了,你还有什么话好讲的?” 元夕一脸黑线,这小非也太口无遮拦了,早知道就不告诉他那件事了。 成是非得意的说道:“看看,没话说了吧?元大哥,不怕告诉你,方才那男子女子都一样的话,就是关关姐说的,将来你可得给咱们男人争口气啊。” 元夕瞪了成是非一眼,不再理会成是非,而是对着张仲谦说道:“张大哥,小非胡言乱语的,还请切勿当真,若元夕将来真的有缘娶得贤妻,自是会请张大哥喝上一杯。” 元夕两次称呼自己为“张大哥”,这让张仲谦很是意外,虽然他先前之语是打趣之言,可在他心里,却是真的想要与元夕兄弟相称。只是他,觉得自己未必可以。 本想多言几句,最后他只是笑着说道:“那我就静候佳音了。” 对于元夕而言,这一路相处下来,他觉得张仲谦为人处世很合他的脾气,不过途中张仲谦对他礼遇有加,便无形之中给二人之间加了一道隔阂,让元夕觉得自己与张仲谦不过是在做一场生意罢了。 所以当张仲谦说了那句“我厚着脸皮作长”的时候,元夕便顺着张仲谦的意思改了称呼。 这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很多时候都会因为一个自以为而错过,当然,也有很多自以为是而惹人不喜。 这其中的道理是非,看似难以把握,其实旨在交心一事上。 常言道,画人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交心一事,却又成了另一门很深的学问、 说话间,一行人来到了城门前,张仲谦上前,掏出当时离开平南城时备好的文书,待一一盘查对应之后,众人便进了城门,这时一位守城士卒跑了过来问道:“哪位是元夕元少侠?” 元夕一愣,开口说道:“这位大哥,我是元夕,请问何事?” 那名士卒说道:“奉吕将军将令,在此等候元少侠,还请元少侠随我到镇南军大营走一趟。” 元夕皱了皱眉,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是因为松果山的那件事? 他没有应下,只是问道:“请问这位大哥,将军可有言,找我所为何事?” 那士卒摇了摇头说道:“元少侠,此事小的并不知晓,少侠若是疑惑,去了便知晓了。” 成是非与张仲谦也是满脸的疑惑,哪有还未到家,便在城门口截人的? 成是非上前一步说道:“这位大哥,我们外出快两个月了,这才刚回到咱们平南城,舟车劳顿的,让我元大哥回家喝上一口热茶,换身衣服去见吕将军可好?” 那士卒打量了元夕一番,随后对着成是非抱拳说道:“成少馆主,对不住了,小的职责所在,还请不要让我为难。” 成是非扯了扯元夕袖子贴在他跟前低声说道:“元大哥,该不会是松果山那件事吧,这吕将军算账可有点晚啊。” 元夕低声回道:“我也不知是什么情况,若是因为那件事,也许刚好赶上咱们出门了,所以吕将军便下了命令,等着我回来。” 成是非咬了咬嘴唇说道:“元大哥,要不我也去吧,那天又不光你一个人,我也在场的,或许吕将军看在我爹的面子上能听我一言呢?” 元夕摇了摇头说道:“你还是先回武馆吧,离家这么多日,成世伯一定会担心你的,也许不是咱俩想的那样呢,毕竟吕将军是请我过去,又不是抓我。” 成是非目露忧虑神色,看了元夕一眼说道:“怎么的?还真以为吕将军让你去给他当女婿啊!元大哥,以你的本事,我问你,吕将军得派多少人来才能抓住你呢?你说是请你去好呢,还是抓你去好呢?” 一旁士卒见二人在哪里嘀咕,虽然方才收了张仲谦递过去的一块儿碎银子,可职责在身,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便说道:“元少侠,走吧,您再不走,我这饭碗可就保不住了!” 元夕歉意地冲着那士卒笑笑,说道:“让大哥久等了,我马上就走。” 说完对着张仲谦成是非二人道:“张大哥,小非,吕将军有请,咱们在这先行别过,小非,替我给成世伯问安。” 说完转身随着那名士卒离开。 张仲谦说道:“小非,走吧,快回到家中将此事告诉岳父大人,看看他老人家有什么办法。” 成是非点点头道:“对,姐夫,你这车队走得太慢了,我先回家了哈!” 张仲谦点头道:“去吧!” 成是非没有耽搁,向着云德武馆方向跑去。 —————————————— 月黑风高夜,有云无星。 本是宵禁时刻,皇宫一处偏门,却被人悄悄打开,门外骑马等候之人,正是禁军统领,曹宁。 见有马车出来,曹宁翻身下马,迎上前去,跪下行礼道:“末将曹宁,见过陛下。” 马车内正是大晋王朝的天子,司马文德。 孙貂寺撩开马车门帘,司马文德说道:“曹将军免礼,可都安排妥当了?” 曹宁沉声道:“陛下还请放心,末将确保万无一失。” 司马文德点点头说道:“曹爱卿辛苦了,咱们走吧!” 孙貂寺放下了门帘,曹宁起身,护送着马车向着国师府方向走去。 马车内,司马文德面带担忧神色,对着孙貂寺说道:“孙貂寺,宫里当真无事么?” 孙貂寺看着这位谨小慎微的帝王,暗叹一声自己的命也是不大好,轻轻说道:“陛下放心好了,若是有哪个不开眼的小太监乱嚼舌头,老奴自有本事收拾他。” 司马文德忧心忡忡道:“可朕怕宫里有相国的人。” 孙貂寺眯缝着眼,看着自己手中提着的灯,尖着嗓子说道:“陛下,老奴斗胆说句不该说的话,就算宫里有相国的人又如何?您是咱们大晋皇帝,除非相国他敢造反,不然您就是当着他的面出宫,他还敢说个不字?” 司马文德眼中精芒一闪,盯着孙貂寺片刻,低声问道:“孙貂寺,朕如今的处境你是知晓的,朕就问你一句话,你是不是相国的人?” 孙貂寺闻言,将手中的灯轻轻搁在一旁,对着司马文德跪下俯首道:“陛下明鉴,老奴对陛下一片赤胆忠心,此心可昭日月。” 司马文德叹了口气,对着似乎老泪纵横的孙貂寺说道:“孙爱卿快起来吧,我不过是随口一问,毕竟如今朕身边可信之人不多了。” 孙貂寺爬起身来,用袖子拭了拭眼角,说道:“谢陛下!” 说完他拎起灯笼,半坐在马车一侧,低声说道:“陛下,不还有国师大人呢么?” 司马文德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沉思片刻,淡淡说道:“原来伺候父皇那位韩貂寺,刷了这么些年的马桶,想你心中的那口恶气也早就出了,过几日你安排一下,让他继续去伺候父皇吧。” 孙貂寺低头行礼道:“陛下仁慈,老奴明日就去安排。” 司马文德点了点头,随后问道:“宫中原本记录父皇的那个小太监哪里去了?” 孙貂寺思索片刻问道:“陛下问的可是那位宫姓记事者?” 司马文德说道:“貌似是这个姓宫的,朕记得父皇还曾赐名于他,哦,朕想起来了,叫做宫矩人。” 孙貂寺笑道:“陛下真是好记性,您瞧老奴这脑子,确实是叫宫矩人,现如今他应该是在太史令的手下,若是老奴记得没错的话,还是国师大人亲自安排的,那时陛下才刚登基,这等小事陛下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司马文德微微点头道:“原来已经算不得内臣了啊,如此说来,朕欲把他送回父王身边,还得问问国师的意思了?” 孙貂寺斟酌说道:“陛下,此事还是交给国师去办更为妥当,不然您突然提及一位小小的史官,难免会让相国生疑。” 司马文德又问道:“如今记录朕言行的记事者是哪位?” 孙貂寺低头道:“是一名叫做夏弥的小太监,陛下这是?” 司马文德摇了摇头说道:“朕不过是随便问问罢了。” 国师府其实算得上紧邻皇宫,不过皇宫与国师府都太大了些,所以马车还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到国师府大门前。 曹宁扣了门之后,门开了,见是曹宁,点了点头道:“曹将军,国师大人在观星台上等候陛下,快请陛下进来吧。” 司马文德在孙貂寺的搀扶下下了马车,二人一前一后走进去国师府。 曹宁紧随其后,国师府的大门被关上。 司马文德是第一次亲临国师府,那座高耸而立的观星台他在皇宫内也曾遥望过。 偌大国师府,似乎不太亮,这灯火,还不如洛月城寻常百姓人家点得足。 司马文德觉得这国师府,太安静了。 司马文德问向曹宁:“曹爱卿,这国师府中,似乎没有几个下人啊?” 曹宁跟上几步说道:“回陛下,国师大人喜静,这府中的下人不过是一手之数。” 司马文德摇了摇头叹道:“国师大人当真是乃是众臣楷模,朕曾听闻,那赵俅虽然被废相多年,但其生活却是极其奢靡,日日享乐,夜夜笙歌。” 曹宁低声说道:“当年国师大人心怀仁慈,那赵俅不过是被罢了相,微臣听说那赵俅富可敌国。” 司马文德背着手,淡淡地“哦”了一声。 孙貂寺回头看了曹宁一眼,说道:“曹将军慎言,莫非将军不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句话么?” 曹宁心中一惊,忙说道:“陛下恕罪,是臣失言了。” 司马文德摆了摆手。 他心中却在疑惑,为何国师会如此宽待赵俅,他是在心中为父皇鸣不平。 若是没有这帮奸佞小人,父皇何至于落至如今这般田地。 来到观星台下,引路之人躬身说道:“陛下,国师有交代,还请陛下孤身登台。” 孙貂寺刚欲张口呵斥,被司马文德拦下,他淡淡说道:“深夜侧门悄悄出宫,单骑马车也坐了,朕都到了国师府了,还端着什么架子?您们就在此候着好了。” 说完从孙貂寺手中接过灯笼,他抬步开始登台。 观星台下有一小亭,曹宁与孙貂寺去亭中等候。 孙貂寺见石桌之上连壶茶都没有,便笑道:“国师大人当真清俭的很,连壶待客的茶都没有。” 曹宁冷冷说道:“能成为国师大人客人的,可没有几位,所以这茶,也未必需要备下。” 孙貂寺面色一变,随后面无表情地说道:“咱家可不敢高攀国师大人,不过连曹将军都算不上国师府上的客人么?” 曹宁看了一眼孙貂寺,懒得与这位说话尖来尖去的太监多言,随口说道:“我到国师府又岂是来做客?” 说完横剑在膝,闭目等待,不再多言。 孙貂寺见状,也不再无话找话,仰着头,看向那座高高的观星台。 司马文德已到台顶,见到了负手远眺的国师,霍星纬。 霍星纬转身,行了一礼说道:“见过陛下!” 司马文德点点头,随后行了一个弟子礼道:“文德见过先生。” 霍星纬笑道:“陛下此举若是被相国大人见到了,又该骂老夫欺君罔上了。” 司马文德一甩袖子道:“先生乃我授业恩师,这礼先生当得起,我司马文德都认同的事,又何须他袁世信多言?” 霍星纬点点头道:“陛下有此言,倒是不枉费你花这般心思来我这观星台了。” 说完他手扶栏杆说道:“陛下,到这边来,来看一看这洛月城,看一看大晋的江山。” 司马文德走到霍星纬身边,双手扶着齐腰高的雕栏向着远处望去,天空是无尽的黑,苍穹之下,万家灯火,星星点点,好似天上繁星。 “陛下,此景可曾见过?” 司马文德摇了摇头说道:“还是国师这座观星台好,如此之景,朕却是从未见过。” 霍星纬道:“陛下,眼见不如心见!” 司马文德不解道:“国师,何谓眼见不如心见?” 霍星纬淡淡道:“天下在陛下心中,见之又有何难?” 司马文德沉默片刻,对着霍星纬行了一礼说道:“谢国师提点,不过以我如今的处境,纵是我欲心怀天下,只怕是力有未逮。” 霍星纬低头向下探望,对着司马文德说道:“陛下,您往下看,又会见到些什么?” 司马文德双手紧紧扣住栏杆,双腿有些发抖,只是探头一伸,便忙回身,连栏杆旁都不愿再站。 司马文德拍拍胸口,心有余悸地说道:“高,太高了,国师,朕有些怕,这下面仿佛是无尽深渊,掉下去就什么都没了。” 霍星纬叹了口气,轻轻摇了摇头说道:“陛下,您深夜而来所为何事,我心知肚明,大势所趋,臣尽力为之,剩下的就看陛下自己的造化了。” 说完,他走向台中,倒了两碗茶。 “陛下,来喝口茶吧!” 司马文德坐下之后,端起茶碗,打量了一番说道:“国师,这茶碗倒是精致得很,与我们先前喝茶的茶碗似乎不太相同。” 霍星纬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说道:“陛下若是喜欢,臣回头叫人给宫中送去几套。” 司马文德也喝了口茶道:“这茶碗莫非是国师亲手烧制不成?” 霍星纬笑道:“闲来无事,随手为之罢了。” 司马文德笑道:“那朕可就却之不恭了。” 说完目光在桌子上一扫,却发现还有一个空的茶碗,随口问道:“国师,还有人要来了么?怎么还有一只空碗?” 霍星纬淡淡道:“在陛下来之前,袁秉德也曾来过。” 司马文德手中的茶碗掉在了桌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八章 泰山不好攀 袁秉德已回到了相国府,袁世信在书房等他。 进了门,袁世信起身迎了过来,低声询问道:“怎么样?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你这一去,我还有些担心,毕竟他霍星纬可是位道:“国师大人,当年秉德随父王来王都之时,曾有幸远远瞻仰您的风采。” 霍星纬双手拢入宽大长袖之中,笑着说道:“老了,老了,都是半截身子入黄土之人了,贤侄,这天下,要靠你们年轻人了。” 袁秉德笑道:“国师大人神风依旧,这大晋王朝可是离不开您的。” 霍星纬轻轻摇了摇头,一手扶栏,遥望着万家灯火说道:“久坐观星台,我也有些累了,本欲学学师兄,去那山中做一名闲云野鹤,只是职责所在,这天上的云还是厚了些,这星老夫都看不透了。” “国师大人忧国忧民,为国事日夜操劳,秉德身为并肩王世子,当以国师大人为楷模。” 说完,秉德又对霍星纬行了一礼。 霍星纬摆摆手道:“贤侄无需这般客气,在我这,没有那么多虚礼,况且过不了几日,你也将是一位雄踞一方的诸侯了,老夫倒是要先行恭贺一声了。” 袁秉德浅笑道:“不过是享受祖荫罢了,不值一提。” 说完,他上前几步,站在霍星纬身侧,双手支于栏杆之上,感慨道:“国师大人,这里风景独好,难怪人人都喜登高望远。” 霍星纬看向一旁的袁秉德,笑道:“风景却是不错,只是看得久了,便觉得不过如此而已,万一一时失手,只怕还会从这高台跌落,摔得个粉身碎骨。” 袁秉德低着头,向下望去,盯了好一会儿,才抬头说道:“若是连站在这的勇气都没有,那还谈何放眼天下。” 霍星纬眼中精芒一闪,扫了袁秉德一眼。 复抬头远眺的袁秉德只觉得一股大力从扶栏处传来,他双指用力,死死扣住木质雕栏,双足站定,面色微动,只是一瞬的功夫,额头便渗出密密的汗珠出来。 霍星纬点了点头,松了手,走到台中坐下,摆了两个茶碗,倒了两碗茶。 “贤侄,来,尝一尝老夫亲手泡的茶。” 袁秉德松开了双手,指尖已抓得生疼,他不明白方才霍星纬此举是何意,难道是警告自己? 双手轻搓,他走到桌旁坐下,端起茶碗喝了一口,随即笑道:“国师大人可还喜欢,若是喜欢的话,秉德再送过来些。” 霍星纬点了点头,端起茶碗小呷了一口道:“贤侄客气了,老夫倒是借花献佛了,这茶,令尊差人给老夫送来不少,你也知道,我这国师府里客人少,我自己,够喝了。” 原本袁秉德准备很多话欲与国师交谈,甚至想试探一下他的意思,可当他坐在霍星纬面前的时候,他觉得霍星纬那双眼睛似乎能洞悉一切,只怕他有任何想法,都无所遁形。 他只好喝茶,好在茶不烫,他很快就喝完了。 霍星纬问道:“要不要再饮一盏?” 袁秉德摇了摇头,却并未听出霍星纬所用的“一盏”这个词。 霍星纬笑而不语,独自饮茶。 待其放下手中茶碗,袁秉德起身道:“国师大人,天色已晚,秉德就不再打扰您休息了,就此告辞。” 霍星纬冲其点点头道:“也好,那便回吧!” 袁秉德行了一礼,自己向着观星台下走去,霍星纬继续喝茶。 只是在袁秉德走下观星台之后,却没有发现,高台上那位此刻却是在遥望着他。 霍星纬叹了口气,当年司马若兰对袁秉德一见倾心,这谁又能阻止得了呢。 袁世信听完袁秉德讲完在观星台上发生之事,皱着眉望向袁秉德:“那霍星纬莫非要害你不成?不然他那般举动又是为何?此人当真是阴险毒辣,若你一时失手,只怕……” 说完他一拍桌子站了起来骂道:“他霍星纬欺人太甚!” 袁秉德站起身来,拉住父亲胳膊坐下,低声说道:“父王,您这是太过关切我的安危,乱了方寸了,您想想,在国师府里,国师要是想加害于我,我袁秉德只怕死一百次都不够,那里还需要这般手段?” 袁世信拍了拍袁秉德的手,轻声说道:“秉德我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你若有什么闪失,咱们谋划这么多又有何用?” 袁秉德点点头道:“父王放心好了,我会注意自己安危的。” 望着桌上跳动的烛火,袁秉德继续说道:“咱们这位国师大人,我是从心里敬佩他的,只可惜道不同不相为谋,父王,我袁家欲成就无上霸业,国师大人必除不可。” 袁世信点点头道:“此话倒是不假,我看他霍星纬还是向着司马家的。” 袁秉德轻哼一声,随即冷笑道:“父王,我看国师大人未必是真的向着他司马皇族,从我登台开始,只怕国师就是在试探我,至于我能不能入得了他的眼,孩儿不敢确定,所以我才说道,他霍星纬,必须死。纵是他支持我袁家又如何?哪里有我们自己掌握着一切来得安稳?” 攥着拳头的袁秉德,面容在烛火的映照之下,似乎有些扭曲。 袁世信沉默了片刻问道:“你打算何时动手?” 袁秉德轻轻说道:“父王,还差一点契机,快了!” 袁世信拍了拍袁秉德的肩膀说道:“你放手去做吧,需要父王做什么,为父定当全力支持你。” 袁秉德点了点头,随后说道:“父王,明日我去宫中探望一下太后,顺便把承志接回来。” 袁世信说道:“去吧,这宫里也在我的掌控之下,他司马文德做些什么,还逃不出我的眼睛的。” 袁秉德点了点头。 —————————— 跑进武馆大门,成是非见到正在授课的师兄孔礼祥,忙问道:“孔师兄,我爹爹呢?在家么?” 原本见成是非归来,孔礼祥还准备寒暄一番的,却见成是非面带焦急神色,忙回道:“师父在书房呢,出什么事儿了,这么急着找师父?” 成是非冲着孔礼祥点了点头说道:“师兄,回头再与你细说,我先去找爹爹。” 孔礼祥眉头一皱,不对啊,元夕兄弟也没回来,莫非是商队在路上出事了,小非回来般救兵来了? 这么一想,他觉得事态有点严重,便对其中一个弟子说道:“快叫朱,周两位教习过来。” 成是非已经推开了成云德书房的门,见门被推开,成云德有些不悦,一抬头见儿子归来了,忙起身笑道:“是小非回来了啊,看来这一趟出行很顺利啊,快来给为父说一说,路上都发生哪些事儿了?” 成是非已经冲到成云德跟前,久别多日,突然见到父亲,鼻子突然一酸,揪着成云德衣袖说道:“爹,你快去救救元大哥吧!” 听成是非这么一说,成云德心里一惊,这是怎么了?忙问道:“小非,你先别急,把话说清楚,元夕他怎么了?你姐夫呢?商队回来了么?” 成是非抹了抹眼泪道:“嗯,回来了,都进城了,姐夫回家去了,是元大哥,元大哥被镇南军的人给抓走了?” 听闻车队平安归来,成云德的心放了下来,随后诧异道:“元夕被镇南军的人给抓走了?怎么回事?不是才回来的么?” 成是非可没觉得那名士卒说道“请”便真的是叫元夕过去喝茶了,在他看来,自己的元大哥就是被抓走了,泪是止住了,他抽了几下鼻子说道:“不知道啊,才进城,就有人等着元大哥了,元大哥便让我先回来,他跟着去了镇南军大营。” 说完他又抹了抹眼睛说道:“爹,我猜肯定是因为上次在松果山打猎那件事儿,他们一定是说了元大哥的坏话,吕叔叔便信了他们的谗言,就等着抓元大哥呢。” 成云德拍了拍成是非的肩头,低声说道:“小非,你先别急,事情未必是你想得那样,这样,咱俩过去看看,毕竟元夕是咱家武馆的人,去探望一番也是情理之中,再问问吕将军,看看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若是真的因为松果山打猎那件事,你就照实说,他吕一平再护犊子也不能不讲理是不!” 成是非点点头道:“爹,那咱们快去吧!” —————————————— 元夕心中并不畏惧去镇南军大营,只是心中疑惑,吕将军叫自己所为何事,就算是因为松果山一事,他也不怕,因为他占理。 无论是拳头内,还是拳头外的道理,他都占。 到了大营之后,那名士卒把元夕带到了周伯昌那里,便行礼退去。 周伯昌笑道:“是元少侠归来了啊,这一路舟车劳顿的,是不是还没到武馆,就让我们的人给请过来了?” 元夕点点头道:“周大哥,不知道这么急着叫我来所为何事?” 周伯昌给元夕倒了杯水说道:“元少侠先喝口水,将军为何找你我也不知,你在这稍事休息一下,待人通传完之后,我带你去见将军。” 元夕接过茶杯,点点头,坐在那里等候,才喝了一口,便有人来报,说吕将军有请。 到了吕一平营帐外,周伯昌说道:“将军,元少侠已请到。” “进来吧!” 周伯昌对着元夕说道:“元少侠,这边请!” 二人进了营帐,见到了坐在大座之上的吕一平,元夕心中暗赞,难怪能生出吕关雎这样的女儿来,当真是一位英武将军。 吕一平对着周伯昌说道:“伯昌啊,你下去吧!” 周伯昌看了眼元夕,冲其点点头,随后称是告退。 吕一平走下大座,来到元夕跟前,看着这个比他还略高些的少年,淡淡问道:“你就是元夕?” 元夕负手而立,目不斜视,随口说道:“我若不是,镇南军不就请错人了么?” 吕一平呵呵两声,好小子,口气倒是挺硬。 随后他找张椅子随便坐了下去,对着元夕说道:“别杵在那里了,也找张椅子坐吧。” 元夕看了吕一平一眼,坐在他对面,双手搁于膝上,正襟危坐。 吕一平倒是很满意元夕的坐相,正巧元夕坐在他对面,便仔细地打量了几眼,暗暗点头,长得的确一表人才,跟自己差不多,姑娘的眼光倒是跟她娘亲一样好。 轻咳两声,他刚欲开口,不料对面元夕先开口问道:“不知吕将军找我前来,所为何事?” 吕一平眉头微皱,这年轻人,火气倒是盛了些。 女儿喜欢又如何?自己还不得给好好把把关,这关关也真是的,怎么说喜欢就喜欢上了呢?这才见过几面? 在知晓女儿中意元夕之后,吕一平把元夕到了平南城之后的踪迹查了个遍,仔细盘查之后,他觉得元夕此人没什么大问题,只是来历还是有些不清不楚的。 原本想看在女儿的面子上,对这个小子和气一些,可看那小子的架势,不打压打压一下他的气焰,只怕将来女儿是要吃亏的。 吕一平往椅子上一靠,淡淡说道:“你是王李庄人氏?” 元夕想了想说道:“算是!” “算是?此话怎讲?” 元夕想起了自己的小木头人,轻声说道:“三岁的时候,师父带我来到了巴州,就住在天虞山上,三岁之前的事儿,我都不记得了。” 吕一平点了点头,随即问道:“那你师父是谁?” “山居士!” “山居士?那名字呢?” 元夕眉头微皱,想起临下山前师父说过的话,便说道:“我知道,但不能说!” 吕一平笑了一下,这小子,还挺尊师重道的,他接着问道:“当初在官道上,可是你出手救了本将军的女儿?” 元夕点点头,随后说道:“那时并未知晓是将军之女。” “那你为何不承认是你所为?” 元夕眉毛一挑,随后说道:“是你们的人自己乱猜的,我并非有意隐瞒!” “那是什么功夫?” “惊雀指!” “惊雀指?好名字,好指法,只是我却未曾听过,倒是本将军孤陋寡闻了。” 元夕笑了笑说道:“将军不知也属正常,这不过是我在山上打鸟抓兔练出来的指法,师父给起了个好听的名字而已。” 吕一平一惊,直了直身子说道:“你是说这指法是你自创的?” 元夕点了点头说道:“算是吧!” 随即又补充了一句,“师父曾对我练习指法有过指导。” 吕一平已站起身来,背着手来回走动,接着问道:“你师父是哪派之人?” “不知道!” 意料之中的答案,吕一平又问道:“那你修行内功叫什么名字?本将军出身巴州青云宗,习得宗门内功青玄功。” 元夕一愣,他也没问吕一平啊,随后他答道:“高深内功,在天虞山山洞师父教的。” “高深内功?能有多高深?这名字,哈哈,哈哈哈!” 笑过几声之后,吕一平瞪着元夕说道:“你当本将军是傻子么?这是什么名字?那意思你学的掌法还叫做随手一掌不成?” 元夕想了想说道:“掌法?掌法没有名字的,至于内功名字,反正师父说了叫高深内功,你爱信不信。” 吕一平见元夕眼神清澈,不似有说谎之意,点了点头道:“或许你师父有意隐瞒了,不过不要紧,不过是个名字嘛,叫什么不是叫。” 吕一平看着元夕,笑了笑,倒是个有意思的少年,见了本将军也是不卑不亢,有性格。 站在元夕面前,吕一平轻声问道:“元夕,我且问你,可愿意来我镇南军当差么?” 这时有人来报,云德武馆馆主与少馆主来了。 吕一平一笑,来得正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九章 煮茶人 成云德带着成是非进了吕一平的营帐,成是非见元夕安稳地坐在那里,松了一口气。 元夕也站起身来,他没想到成世伯与小非这么快就赶来了,心中升起一片暖意。 成云德拱手笑道:“吕贤弟,老哥我不请自来,没打扰你的正事吧。” 成是非也乖乖地叫了一声:“吕叔叔!” 吕一平冲着成是非点了点头,随后对着成云德笑道:“成老哥客气了,来,快快请坐,小非刚到家就跑到我这来,倒是我的不是了。” 成云德笑着点点头,走到元夕身旁。 元夕行了一礼说道:“见过成世伯,让成世伯费心了。” 成云德打量了一下元夕,见其无碍,点了点头说道:“能平安归来就好,见你没有和小非一同回到武馆,我心有惦念,便带着小非过来看看。” 说完成云德转身看向吕一平道:“吕贤弟,以你我的交情,我就不与你说什么客气话了,这元夕是我云德武馆之人,若是他有什么冒犯之处,我云德武馆给担着便是。” 元夕闻言,忙说道:“成世伯,我……” 成是非这时也来到了元夕身旁,低声说道:“元大哥,你就交给我爹爹处理吧,毕竟长辈们聊天,咱们插不上话的。” 吕一平伸手示意一下,“成老哥快请坐,方才我与元夕正说着一件事,确实需要求得老哥的同意!” 成云德坐在元夕身旁的空椅子上,笑吟吟说道:“吕贤弟身为咱们平南城的将军,还有什么事还需要求得老夫的同意了?” 吕一平冲着门外喊道:“来人,给几位客人上茶。” 随后对着成云德说道:“成老哥这是埋怨我先把元夕请到我这里来了,是我手下之人办事不妥当,吕某在这给老哥赔个不是。” 成云德摇了摇头说道:“贤弟客气了,老哥哪里需要将军陪不是?这不是乱了纲纪了,只是我心中不解,元夕自从来了咱们平南城就一直在我云德武馆,又出了趟远门,今日方归,不知哪里犯了事,还需吕将军亲自审问?” 吕一平笑道:“老哥说笑了,元夕并无犯任何事,是我有事找他相商,才派人把他请了过来,你方才不也看见了,他这不是在我营帐中做客呢么!” 成云德闻言一怔,一想确实如此,若是吕一平真的欲对元夕不利,应该严阵以待才是,方才他听了成是非的一番言语,又有些心急,并未细想,只是他也不会想到,吕一平会有事找元夕相商。 气氛有些尴尬,正巧有人进来倒茶,成云德接过茶碗,先小呷一口。 放下茶碗,他问道:“却不知贤弟找元夕相商何事?” 吕一平干笑两声说道:“此事当着成老哥的面倒是有些难以启齿了。” 成是非在一旁听得仔细,原来吕叔叔不是抓元大哥来的,便喜笑颜开,喝了口茶小声对着元夕嘀咕道:“元大哥,吕叔叔不会是看上你了吧?” 元夕想了想,便点点头低声道:“好似是这般回事。” 成是非一听,这是好事儿啊,便对着吕一平说道:“吕叔叔,别怪小侄多嘴,元大哥与关关姐姐确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一双,况且,元大哥对关关姐也是真心真意的,在我们去荆州这些时日,元大哥长长望月思念关关姐。” 元夕哪里想得到成是非会说出这番话来,此前吕一平问他要不要到军中供职,这不是相中他是什么,怎么会扯上吕关雎呢? 脸色一红,他伸手怼了成是非一下,低声道:“小非,别瞎说!” 而听了成是非所言的吕一平面色似乎更尴尬,虽然他知道女儿的心思,可他却不想当着外人的面说出来。 成云德瞪了成是非一眼说道:“小非,哪有你说话的份儿,别在这胡言乱语的。” 吕一平喝了口茶,放下茶杯看向元夕问道:“元夕啊,小非所言可是真的?你但说无妨,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在这平南城之中,仰慕关关者甚多,你对关关倾心也是理所当然之事,况且,我觉得你还是挺不错的。” 元夕脸更红了,一时不知如何作答,一旁成是非急的扒拉他一下,低声说道:“元大哥,关键时刻,你怎么这般扭捏了呢?快好好表现啊。” 元夕对吕关雎心生好感不假,可对面坐的却是吕关雎之父,吕一平,他哪里又会知道该如何应对,师父又没教他。 不过是几息间,他却觉得这般漫长,百种念头在脑海中乱作一团,他迷迷糊糊地站起身来,对着吕一平行了一礼说道:“吕将军,当初出手相救吕小姐,我,我可从未想过让她以身相许的。” 成是非在一旁一拍大腿,这,平日里可真是白教元大哥了,从书中看了诸多桥段,他怎么就记得以身相许这句话了呢。 吕一平一阵错愕,这小子还真是语出惊人啊。 成云德见吕一平面色,便是在心中了然几分,打个哈哈道:“贤弟,不知方才你所言何事?” 吕一平伸手示意元夕坐下,笑着对成云德说道:“如今镇南军正是用人之际,我见元夕少年英才,身怀绝技,便欲让他来我军中当差,只是此举却是有些对不住老哥了。” 成云德一听,心中确是有些不喜,端起茶碗,边喝茶边在心中盘算。 吕一平知道此事确有些为难成云德了,也喝茶等候。 成是非扫了眼身旁的元夕,贴过去小声嘀咕道:“元大哥,你是怎么想的啊?” 元夕摇了摇头说道:“我没多想,一切都看成世伯的意思。” 成是非撅了撅嘴道:“说实话啊,我自然希望你一直留在我家武馆,可爹爹曾经对我说过,你是天上雄鹰,武馆这片天地,还是太小了,尤其是咱们一起去了荆州之后,我觉得你真的特别厉害,在我家武馆当一名普通的教习有些对不起你。” 元夕笑了笑说道:“一切随缘而已,不要多想,在武馆我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啊,既能填饱肚子,还能把我之所学传授给更多的人,让他人多些谋生本事。” 吕一平听得真切,心中一叹,似乎这小子对来镇南军没多大兴趣。 成云德放下了茶碗,吕一平望去。 成是非的话,却是被成云德听到心中去了,他看了眼身旁的元夕说道:“此事是好事,老夫自然不能耽误元世侄的前程,贤弟,不知你给元世侄何职?” 吕一平一听笑着说道:“老哥不愧是厚德之人,处事多为他人着想,吕某想了想,先让元夕担任我近卫副统领一职,在周伯昌之下,不知老哥意下如何?” 成云德心中吃惊,吕一平这手笔不小。 吕一平接着说道:“成老哥,我知道你武馆也缺人,正好我军中有几位经验丰富的老校尉也该歇一歇了,不若去你武馆当个教习武师如何?老哥若是应了,倒是算帮了我一个大忙了。” 成云德点了点头道:“听说金炜武馆也去了两名军中之人担任教习武师,吕将军,恕老夫直言,这来几位我这武馆还能装得下,可再有人来,我这武馆只怕就要关门了。” 吕一平大笑道:“老哥多心了,老哥只需看武馆所需,从这几名校尉中选人就是了,这么说来,老哥是同意元夕来我镇南军了?” 成云德转头看向元夕问道:“元世侄,你的意思呢?” 元夕此时却还在想着以身相许那件事。 现在的自己似乎已经惦着吕关雎能对自己以身相许了,那自己方才所言究竟是真话,还是假话呢。 成是非捅了元夕一下说道:“元大哥,还想什么啊,快答应吧,就算你到了镇南军,不也能去武馆找我么。” “啊?好,那就听成世伯的。” 元夕冲着成云德歉意地笑笑,“成世伯,我……” 成云德摆了摆手,对着元夕说道:“世侄,小非方才说得对,武馆不过是你暂且落脚之地,当初老夫除了看在千钧的面子上收留你,可未尝不是看中你这一身武艺,你来我武馆虽说时日不多,但却帮我武馆解决了好几大难题,力退上门挑衅的曹何二人,还留下武技创元拳与一夕枪,又护送仲谦从荆州归来,说实在话,是老夫欠你颇多。” 说完成云德按着元夕的胳膊,面露不舍之色。 元夕低声道:“成世伯言重了,元夕不过是做了些力所能及的事罢了,何足挂齿。” 吕一平对着成云德说道:“成老哥,小非与元夕才归来,走,咱们去饮上几杯,正好给两个孩子接风了。” 成云德点了点头道:“如此甚好,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成云德活了几十年了,这点事情再看不透的话,可就白吃了半辈子的盐了,这吕一平看来是要探女婿了。 而此时的元夕似乎还没有张仲谦的那种觉悟。 —————————————— 司马文德扶正了茶盏,对着霍星纬说道:“让国师见笑了,朕,方才失态了。” 霍星纬从袖中掏出一块方巾,擦了擦司马文德面前的桌面。 “陛下,这覆水难收,桌面湿漉漉的亦叫人难受,那该当如何?不过是需要一块儿方巾,擦净它,再倒上一盏茶就是了。” 说完,霍星纬给司马文德重新倒了一盏茶,端起自己的茶盏道:“陛下,请!” 司马文德端起茶盏与霍星纬同饮一口。 霍星纬问道:“陛下,这茶的味道可曾有变?” 司马文德摇了摇头道:“还是那杯茶水。” 霍星纬拎起茶壶,给二人茶盏中皆添了些水,放下茶壶说道:“陛下,这茶水的味道或浓或淡,口味的变化无非是煮茶人的手法,这茶叶还是那茶叶,水还是那煮茶之水,至于一直在变的,不过是饮茶之人罢了。” 司马文德若有所思,盯着霍星纬问道:“国师,您如今的茶客可是多了一位。” 霍星纬笑着望向司马文德,低声问道:“陛下难道不想换了这位煮茶人么?自煮自饮岂不是随心所欲?” 司马文德眼睛微缩,随即苦笑道:“这茶都喝不上了,何来自煮自饮一说?” 霍星纬轻轻摇了摇头道:“陛下不知否极泰来么?当年太祖举事可是会等茶与水都摆在眼前,再找人做泥炉,寻柴起火烧水?如此这般,岂不是要渴死了?老夫说句大逆不道之言,伸手惯了,便易失去原本该有的能力,陛下,若是不想坐以待毙,光求人可是不行的。” 司马文德看着茶盏中茶水,喃喃道:“可如今的我还能做些什么?” 霍星纬叹了口气道:“陛下,您是我大晋的天子,这就够了,他袁世信不能插手我玄一门之事,而陛下却可以,便是陛下现在亲口对我说,让老夫回到山上去,这观星台明日便可易主。” 司马文德忙说道:“国师,朕如何舍得让你离开,若国师当真弃我而去,那朕只怕真的就没有指望了。” 霍星纬端起茶盏,自饮了一口道:“茶煮的久了,都是一个味道了,未必是件好事,这煮茶人,还是多些好啊。” 说完他看向司马文德道:“陛下如何看待我玄一门?” 司马文德不知霍星纬为何有此一问,便随口说道:“国师,虽说你是玄一门的副掌门,可朕却只熟悉国师,却并不了解玄一门。” 霍星纬笑了笑,端起茶盏对着司马文德说道:“陛下,茶凉了。” 看着这个过了弱冠之年没几年的帝王,霍星纬站起身来,望向远方。 是该变一变了。 司马文德喝尽了茶,也站起身来,站到霍星纬身侧。 一阵风吹过,二人衣袖翻飞,猎猎作响,司马文德竟是站得稳当,只是轻扶栏杆。 霍星纬说道:“陛下,这茶叶是扬州送来的,这煮茶之水却是我玄一门内一口古泉之水,煮茶之人是我霍星纬,至于这饮茶之人,多了一人又何妨?陛下,若是真有那么一日,微臣敢保一件事,那就是护得你的周全。” 司马文德身子微晃道:“就只是护得我的周全么?” 霍星纬面无表情,只是淡淡说道:“人,总归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的,陛下,臣亦无能为力。” 马车离开了国师府上,司马文德面如死灰,一言不发,孙貂寺也只是凝神敛气,不敢多言。 观星台上,霍星纬摇了摇头,气数将尽,天命不可违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章 没有酒的酒水 红日最后一丝身影已藏于山后,一个人站在路上,身后的影子越拉越长,最终消失不见。 天色渐暗。 拿出水葫芦灌了一大口水,陈岁岁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向山上望去。 这个装水的葫芦也算是家传之物,据他爹爹讲,是他爷爷亲手制作的,去田间劳作,随身携带一个装水的葫芦,倒是方便得很。 与元夕他们分别的时候,成是非好意要把他的装水葫芦里灌满酒水,被陈岁岁婉拒了,虽说此行张仲谦给了他不少银子,可他不还是陶家堡那个只会种地的少年?酒只能拿来过节,却不可用来解渴。 沿途清流小溪不少,这葫芦空了随便找个地方就可灌满了,还不花一文钱。 一路奔波,早已饥肠辘辘的他从怀中掏出个纸包,里面只剩下一个馒头,陈岁岁看了一眼,一个馒头掰作两半,几口下去,半个馒头就已入腹中。 俗话说得好,半大小子,吃死老子,走了这么远的路,半个馒头下肚跟没吃一样。 山中传来几声鸣叫,陈岁岁把剩下的半个馒头重新包好,塞入怀中,闪身进了山林之中。 陈岁岁很羡慕元夕那手惊雀指的功夫,打猎太省事了,随便几下子就能打好几只山鸡野兔回来,这一路上,元夕可没少打些猎物给大家打牙祭。 这一路上好吃好喝的,让陈岁岁觉得日日都在过年。 随手折了一根拇指粗的树枝,撸去枝叶,将这根一臂多长的短棒握在右手,左手顺手捡起几颗石子,向四下丢去,正巧惊起一只山鸡,陈岁岁脚点地腾身而起,又一脚踏在一棵树干之上,横着身子向着那只扑棱着翅膀的山鸡而去。 手中短棒一挥,正巧敲在那只山鸡头上,陈岁岁一笑,凌空翻了个身子,伸手一勾,便抱在一棵树上,随即跳了下来,捡起了那只已经被他砸死的山鸡,拎着双翅,美滋滋地下山而去。 边走边想,家里那边的南山还是小了些。 路旁有河水,陈岁岁把挂在腰上的葫芦灌满之后,抽出短剑开始宰杀这只山鸡。 开膛破肚,放血拔毛,陈岁岁的手法很是娴熟,毕竟也给陶先生做过许多次了,这手艺,早练出来了。 将光禿秃的山鸡晾在一旁,他起身去附近拾些干柴。 当他抱着一小捆干柴回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洗好的山鸡不见了。 把干柴扔下陈岁岁四下张望了几眼,就看到有人在不远处蹑手蹑脚地走,怀中似乎抱着一物。 肚子又开始叫了,陈岁岁眉头一皱,向着那人追去,那人听得动静,知道有人追来,便也撒开丫子跑了起来,不过是几息的功夫,陈岁岁便挡在了那人面前,盯着那人怀中的山鸡问道:“这位大哥,不问自拿,有些不大好吧!” 那人讪笑了两声,低着头道:“我见周围无人,还以为是没人要的,便捡来了。” 陈岁岁一伸手道:“拿来吧!” 那人原本想耍个无赖,可一想方才这人追自己的本事,便认了怂,把怀中山鸡递了过去,趁机抬头打量了几眼眼前之人。 这一打量不要紧,却被眼前之人下了一跳,手中的山鸡都没拿住,掉了下去。 心中大呼,我的亲娘啊,怎么这么倒霉,捡只山鸡都能捡到这位小爷头上,我李三儿的命咋这么苦呢? 此人正是从牛角山跑出来的李三儿。 那天方一艾带着一众兄弟先行归山,想到大姐大似乎很生气,而右护法似乎也未占得便宜,方一艾一想,这事儿得有人背锅,想来想去的,可不就赖那个前来通风报信儿的李三儿么? 李三儿就稀里糊涂的给关在了牛角山上。 至于安小刀与佘睥龙二人,早就忘了李三儿这么一号人了。 好在方一艾还算不是死心眼,万一把李三儿给饿死,这背锅之人可就没了,便还命人送些残羹冷炙给他充饥。 李三儿被关了几日,发现没人送饭过来,他趴在门缝向外瞧了瞧,发现门外的守卫也不见踪影,就这么等了大半天,也没个动静。 这李三儿好歹也是当了好几年的山贼,眼珠子一转便冲着外面喊饿,只是扯着嗓子喊了半天,也无人搭理,连个出来呵斥的人也没有,李三儿便急了,用力晃荡着木门,晃荡几下门也没开,便打起了小窗户的主意。 木窗被砸开之后,他爬了出来,,猫在地上等了一会儿,听了听动静,却没什么动静,一座偌大的山寨竟然一点人声都没有,心生疑惑,李三儿顺手抄起一根短棒壮着胆子向外走去。 逛了一大圈,李三儿懵了,这么大一座山寨,怎么就说空就空了呢?人呢?人没了也就算了,你倒是留口吃的啊。 最终李三儿拎着一个酒坛子下了山,酒坛子里灌满了水,他的肚子却是瘪的。 这一路上,靠着偷鸡摸狗,他勉强能把肚子填饱,却也挨了好几顿的打,还有好心人给了他口剩饭,沦落成乞丐的李三儿欲哭无泪。 这山中山鸡兔子不少,只是他抓不到,也有命好的时候,捡到几颗山鸡蛋,却也只是杯水车薪而已。 今日他的命就不太好,早上要了碗稀饭喝了之后,这一天都粒米未进了,饿得他心里发慌,这天又黑了,本欲去河边灌些水,看看能不能抓些鱼来,用那个酒坛子给熬了暖暖肚子,却远远见一人从山上拎了一只肥大的山鸡下来,他把酒坛子轻轻搁在一边,伏在河边盯着那人看。 这山鸡倒是挺肥的,还那么大一只,自己是不是可以上前去要上一口吃的呢?正寻思着,李三儿见那人把鸡放在河边,人却走了。 脑瓜子一想,那人必是拾柴去了,李三儿爬起身来,沿着河边悄悄摸了过去,山鸡都到手中了,那人也没回来,李三儿扫了一眼,路旁树多,天又昏暗,便向着路边走去,想着找个地方先躲起来,等着那人离去之后,再将这只山鸡烤了。 只是,被人给发现了。 陈岁岁眼疾手快,伸手一抄,山鸡已回到他的手中,打量了那人几眼之后,他问道:“饿了?” 李三儿心道,这不是废话么,嘴上赔笑道:“少侠好眼力,我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 陈岁岁想了想从怀中掏出剩下的那半个馒头,犹豫了一下还是递了过去。 这馒头可是花钱买来的,他自己都不舍得吃。 李三儿一愣,没有接过这个不大的纸包。 陈岁岁看着李三儿眼神中带着些疑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说道:“里面是半个馒头,你先吃着完李三儿一捂嘴,暗骂道,自己这嘴怎么跟老太太棉裤腰似地,那般松呢。 陈岁岁止住了脚步,转身看向李三儿盯着他问道:“你是谁?” 李三儿想起这位少侠拿剑捅大龙头时的场景,还有那位瞎了半只眼的大龙头,膝盖一软便跪了下去,哀声道:“少侠饶命,少侠饶命,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吃奶的娃儿。” 陈岁岁见那人突然跪了下去,在那哭诉,吓了一跳,忙闪身到一旁喊道:“哎,这位大哥,你快起来,我也没把你怎么着啊?” 李三儿哪管得了这么多,一见自己哭诉奏效,便跪着上前两下,扯着陈岁岁的裤腿开始大声哀嚎:“少侠你是不知道啊,我命苦啊,种庄稼赶上旱灾,老母病重,媳妇儿又跟别人跑了,只撇下我和我那可怜的娃儿,苍天呐,大地啊,还能不能给我一条生路了啊。” 陈岁岁皱了皱眉,自己一不留神,反倒被这人给抱住了大腿,又恐自己挣脱会伤了这人,只好杵在那里听着他瞎说八道。 “咕~”肚子又开始叫了,陈岁岁有些不耐烦了,什么事儿能比抓紧生火烤鸡重要啊,这鸡还得烤上好一会儿呢。 “我说这位大哥,要哭你先等会儿再哭,我这还忙着烤鸡去呢,你不饿,我可快饿死了,那半拉馒头我都没舍得吃,还给你了,你可倒好,吃饱了有力气喊了是么?” 听陈岁岁这么一说,李三儿马上松开了手,小心翼翼地说道:“少侠高义,我听少侠的就是了。” 陈岁岁故意板着脸说道:“别总少侠少侠的,我叫陈岁岁,你是谁?跟二龙山是什么关系?” 李三儿讪笑道:“小的叫李三儿,是二龙山上的一个小喽啰!” 陈岁岁古怪地看了李三儿几眼,没有继续说话,而是快步走到河边,涮了涮手中的山鸡,放在石板上,开始捡石头搭一个简易的火灶。 李三儿在一旁给打着下手,想起自己那个酒坛子,他看了眼掏出火镰火石准备打火的陈岁岁,一时间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便沿着河向回跑去,自己那个酒坛子还在那边呢,可不敢丢了。 陈岁岁没有理会李三儿,他现在就是一门心思把鸡赶快烤熟了。 火生了起来,河边多了一抹光亮,陈岁岁看了眼从远处走回来的李三儿,拔出短剑,把山鸡一分为二,又往火堆中多添些大块儿干柴,拿起自己那根打死山鸡的棍子,穿起一半鸡肉,开始烤了起来。 李三儿走近火堆,陈岁岁借着火光一看,这位连饭都吃不上的大哥怎么还弄了一坛子酒过来了? 李三儿见陈岁岁的眼神,面露尴尬之色,结结巴巴地说道:“少,少,陈岁,岁,公,公子,这,这不,不,不是酒,是个空,空酒坛子,我拿它盛水用的。” 好在后半句终于顺当了。 只是究竟如何称呼这位少年,倒是让李三儿犯了难。 陈岁岁一听“公子”二字,便想起当初遇见元夕时的场景,面皮有些发红,想到自己当时若是一念之差,若是遇见的不是元大哥他们,会不会也误入歧途呢? 他轻声说道:“李大哥,你叫我岁岁好了,无需这般客气,这半只鸡,你自己烤吧,这样烤的还能快些。” 他把带着鸡头鸡脖子的那半只递向了李三儿。 李三儿本想再罗列些好听的话说一说,只是当他看陈岁岁的眼神的时候,不知怎的,心中突然有些泛酸,伸手接过那半只山鸡,他嘴唇张了张,只是轻轻“哎”了一声。 这一声,陈岁岁听在耳中,却让他想起了自己的爹爹。 李三儿把鸡放在火堆旁的一个石板上,起身去寻了一根木棍回来,把鸡穿上之后,也架在火上面烤。 火光闪烁,映在二人脸上,一少年想着家,一中年不说话。 手中木棍转了几下,陈岁岁轻声说道:“李大哥,方才你若是直接问我,我也会给你吃的,这样不问自拿,不好,很不好的。” 被唤作大哥,李三儿有点不适,这位本事不小的少年对自己似乎真的一点恶意都没有。 陈岁岁此言,让这位三十多岁的汉子心生惭愧,不是因为这少年武艺高强,而是这少年的言语,似是在为他着想。 要不然他大可以说上一句,老子是山贼,不抢已经不错了,偷不已经是良心发现了? 没人愿意当一个坏人,只是现在,没人把他当成一个好人。 李三儿拎起酒坛子,就当里面满是烈酒,仰脖灌了一大口,用衣袖摸了摸嘴,叹了口气道:“少……岁,岁岁!” 他望着噼啪作响的柴火,抿了抿嘴,接着说道:“可我饿啊,若不是你,别人也未必愿意给我一口吃的,只会把我当成一个叫花子一样,说着,‘去去去,快滚一边去’的话。” 陈岁岁看着已经开始冒油的山鸡,沉默了片刻说道:“这世上,也不全是这样的人的,还是有很多人愿意给你一口吃的,甚至有人还会顾忌你的感受,李大哥,你看,你不就遇上我了吗?” 李三儿没有说话,这少年的话,在他看来,还是涉世太浅,没有见过人间险恶。 陈岁岁似是自言自语,似是对着李三儿说话,看着火堆,他接着说道:“这天地公平么?未必,为何有人生来富贵,有人生来受苦,可若说公平,也许他就是公平的,因为追本溯源,我们的先祖也许都是一样的,不一样的是每一个人的父辈,祖辈,把他们的经历延续下来,有人封王拜相,有人吃糠咽菜罢了,可说不清哪天,从我陈岁岁开始,我陈氏后代也能成为他人敬仰之人,至于富贵荣华,在我看来,还是要每一代自己努力的要好。” 说完他突然一笑,对着李三儿问道:“李大哥,你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这句话他有道理么?” 李三儿没想到陈岁岁突然问起这个来,翻转了一下手中的山鸡,憨笑道:“我这辈子,大字都不识得几个,哪里懂得什么大道理,不过要说这句话,我觉得挺有道理的,你看我李三儿,别说生娃儿了,又有哪户人家愿意把闺女许给我,我连个打洞的老鼠都不如。” 陈岁岁一手举着烤鸡的棍子,一手解下腰上挂着的装水葫芦,看着李三儿尴尬地笑了一下说道:“李大哥,我这里面装的也是水,我就以水代酒,跟李大哥喝一口吧!” 李三儿看着这个奇怪少年,说着奇怪的话,可心里却觉得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受,在很多年里,他已经没有这种感受了,那少年的笑,让他觉得酒坛子里装得甭管是什么,老子都想畅快地大喝一口。 拎起酒坛子,他忽然心生豪迈之气,喝了一声“来,干!” 陈岁岁笑着举葫芦与李三儿碰了一下,似乎还带着一点羞涩。 喝了一口之后,陈岁岁仰望天空,繁星已是清晰可见,他叹了口气说道:“李大哥,你恨这个世道么?” 李三儿愣了一下,自己好像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他恨么?似乎自己并不恨,甚至在初上山那几年,他还很欢喜,可是自己过得似乎也不是那么舒坦,只怕回到庄子去,也会被人指着脊梁骨骂。 恨又有何用? 摇了摇头,李三儿低着头耷拉着脑袋,方才的豪迈之气荡然无存。他李三儿又不是江湖大侠,他是个山贼,人人唾弃的山贼。而如今的他似乎连山贼都做不成了,他好像成了自己原本最瞧不起的乞丐。 在李三儿眼中,看见那些乞丐便是嗤之以鼻,有手有脚的,干些什么不好?怎么好意思张口要饭呢? 后来的他没有去要饭,却上了山,当了一个山贼。 就算李三儿在回到二龙山之前不被饿死,可回到二龙山之后,大龙头未必会放过他,因为事情办砸了,就算是牛角山出手失利,这笔账也只会赖在他李三儿头上。 如今的他,好像最恨的人是二龙山的两位龙头。 李三儿抬起头来,看向陈岁岁,饱经风霜的脸色带有一丝惭色,咬了咬牙,他说道:“陈少侠,还请帮帮我!” 陈岁岁扬了扬手中的半只山鸡,疑惑道:“难不成这半只你也想要?这可不行,不是我不舍得给你,是我也饿了啊,要不明早天亮了,再去山上抓上几只就是了。” 李三儿看着一本正经的陈岁岁,咧嘴笑了,拎起酒坛子,他挺了挺胸膛,大声说道:“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一章 水中月碎复又圆 一滴滴的油脂滴在只剩下红红的火炭的火堆里,腾起一阵阵烟雾,阵阵香味儿传来,两个对自己手中食物早已望眼欲穿的人,不约而同地咽了咽口水。 李三儿笑着说道:“陈小兄弟,我看差不多了,咱们吃吧!” 陈岁岁看着烤得金黄的山鸡,舔了舔舌头说道:“别急,稍等片刻,等我加点好东西。” 说完把手中的木棍递给李三儿道:“李大哥,先帮我拿一下。” 已经忍得很辛苦的李三儿刚把山鸡送到嘴边,听陈岁岁这么说,不顾烫,先咬上一口,呲着牙叼着,微微喘着气,左手接过陈岁岁递过来的木棍,嘴上却也没闲着,用舌头试了一下之后,便把叼着的大块儿鸡肉吸入口中,大口嚼了起来。 陈岁岁从身上摸出一个纸包,小心翼翼地打开,拇指和食指中指并拢,从纸包中捏起一小撮细碎之物,对着李三儿说道:“李大哥,快把鸡举过来。” 正忙着嚼的李三儿嗯了一声,将两根木棍都举了过来,含糊不清地问道:“陈小兄弟,这是啥玩儿意?” 陈岁岁把手放在烤鸡之上,轻轻一扬,随即微微运转内力,让自己所撒之物均匀落在烤鸡之上,示意李三儿翻个面儿,他又撒了一遍,点了点头说道:“好了,李大哥再受累烤上一小会儿的功夫。” 说完他又轻手轻脚的把纸包包了起来,塞入怀中,拍了两下,接过李三儿递过来的山鸡,笑着说道:“这是一些盐巴还有其他一点香料,撒在烤肉上,会更好吃些。” 已经闻出味道有些不一样的李三儿冲着陈岁岁竖了个大拇指,啧啧称赞道:“还是小兄弟准备的齐全,这香料一撒,味道就是不一样了。” 陈岁岁笑了笑又翻烤了几下手中的山鸡,放在鼻尖前一闻,再也忍受不住了,看了眼李三儿,正好看见李三儿做着同样的动作,二人哈哈大笑,便开吃起来。 这香料是陈岁岁临行前元夕让张仲谦找人给他准备的,元夕知道陈岁岁一定会不舍得花钱,备上一些香料,兴许用得上。 当时元夕拍了拍陈岁岁的肩膀对他说道,山多的地方,饿不死咱们的,还能解馋,你说是不是? 陈岁岁点了点头,可他心中明白,元大哥是懂他。 在烤鸡的时候,李三儿跟陈岁岁讲了自己是如何从黑风寨一路随着张家车队到了牛角山的。 听得陈岁岁一愣一愣的,憋了半天才说出一句话来,“李大哥,看来你是非得吃上我这顿饭不可啊。” 李三儿知道陈岁岁没有怪自己的意思,但是心中还是有些尴尬,最后二人只是以水代酒,多喝了几口。 而这“陈小兄弟”的称呼,便是手中的酒坛子碰了几次水葫芦之后,李三儿叫得最顺嘴,也最舒心的称呼。 什么少侠公子的,生分了不说,自己好像还低人一等似的。 他却不知,陈岁岁却也是最喜欢他的这个称呼。 陈岁岁想没想过李三儿山贼的身份?自是想过,饿死了李三儿算不算为民除害?他给口吃的又算不算助纣为虐? 这些陈岁岁却并未深思,只是在眼前,他觉得自己不忍看着这位穷困潦倒的汉子因为挨饿再去偷东西。 举手之劳,半只山鸡,或许可以改变一个人。 很快,二人手中的半只山鸡就剩了骨头架子,正在细细啃着每一小块儿鸡骨头的陈岁岁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李三儿一眼,却发现这位大哥连有些鸡骨头都嚼碎了咽下肚子。 李三儿憨笑道:“别以为当山贼吃香的喝辣的,那都是龙头的日子,像我这种小喽啰一年到头也吃不上几回好的,加上弟兄们又多,那次不都是抢着吃肉。” 陈岁岁忍不住问道:“那你们为何不打猎呢?山中猎物不少,多打些不就够吃了?” 李三儿吐了一口碎骨头渣渣,拎起酒坛子下意识地冲着陈岁岁伸了过去,陈岁岁一笑,拿起葫芦碰了一下。 李三儿喝了口水,看着手中所剩不多的鸡骨头,低声说道:“若是打猎那么容易,这一路上我也不至于这么惨了,陈小兄弟,你身怀绝技,打些山鸡野兔不过是随手为之,可我们那帮山贼,会些真本事的,除了龙头可没几位,不过是靠着人多势众,身强体壮欺负老实人罢了。两位龙头又岂会去亲自干些抓兔子打山鸡的活?我们十多个人在山里忙活大半天,能打着几只猎物已是万幸了,况且山中猛兽不少,我们也不太敢四处乱窜的,别因为一只兔子,自己倒成了猛虎饿狼的食物,那可就倒了八辈子血霉了,我们山头可真有兄弟被狼掏了的,那样子,可别提有多惨了,龙头都不敢去灭了那群畜生。” 重重叹了一口气,李三儿开始仔细啃着剩下的那点鸡骨头。 陈岁岁拿木棍扒拉几下火炭,余火已是不多,顺手把剩余的干柴填了进去,几缕青烟腾起,随即转浓,李三儿被呛了几下,眯着眼睛说道:“咳咳。我说陈小兄弟,咳咳,你这生火的本事可不如我。” 转头猛吸了一口气,李三儿拿起已经没有山鸡的棍子微挑堆在一起的干柴,使劲儿吹了几口,火苗便腾的一下着了起来。 李三儿有些得意地看着陈岁岁说道:“这柴啊,可不能这么填,得架起来烧,要说这鸡啊,就算没有灶我也知道好几种做法,可不止烤这么一种吃法。” 陈岁岁看着跳跃的火苗,浅笑道:“李大哥,咱们倒是能顺一段路,要不就结伴而行吧,只是,你还是要回二龙山?” 李三儿看了陈岁岁一眼,低声问道:“陈小兄弟,你不嫌弃我是个山贼么?” 陈岁岁没有看向李三儿,只是随手用棍子扒拉着火炭玩儿,轻声说道:“李大哥,若是你从今往后不当山贼自然最好,可是若你不当山贼就会饿死的话,我也无能为力,毕竟与你随行几日,咱们可以同吃同饮,但是我没本事给你一个谋生的手段,李大哥,其实我真的只是一个农家少年,回到家中只怕也是躬耕田野,靠天吃饭。” 说到这,陈岁岁看着李三儿一本正经地说道:“可是,李大哥,我还是希望你别做山贼了,毕竟这样,真的不好!” 望着那清澈的眼神,李三儿的目光却有些躲闪,他觉得自己不配跟这样一个少年坐在一起,还大口吃肉,把水言欢。 他喃喃道:“小兄弟,大哥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是人中龙凤,将来一定会飞黄腾达的,你这么大的少年我也见过不少,不说你这身武艺,就是这谈吐学识,能及你十分之一的都没几个,有幸能随私塾先生读书识字的人,不多的。” 陈岁岁没有说话,因为李三儿说的话,他都懂,若是没有陶先生,也许他陈岁岁现在正跪在官道上,乞求过往的好心人,给他一点点帮助给娘亲治病吧。 摩挲着手中的葫芦,他想好了,归家之前,一定要到镇子上给先生打上一些好酒,自己再勤快些,再给先生打上一些野味儿开开荤,自己出来这么久了,先生的嘴只怕要淡出鸟来了。 正值盛夏,虽是夜幕时分,天却不凉,但陈岁岁还是喜欢这种火烤在脸上的感觉,鸡骨头终于被二人啃得干干净净的,陈岁岁看着堆在身旁的这一小撮鸡骨头说道:“李大哥,明日天明我再上山抓上几只,趁着有,咱们就吃个够。” 此时的李三儿却还在想着陈岁岁之前的话,他没有应声,而是默默地站起身来,走向河边,蹲在那里,先涮了涮手,随后鞠一捧水,开始洗脸。 陈岁岁没想到李三儿这个做山贼的还这般讲究,吃过饭洗洗手也就罢了,竟然还洗脸洁面。 看了看自己的手,也是油乎乎的,他也站起身来,走向河边,待李三儿洗完,他也准备好好洗一洗。 洗得清爽的李三儿转头看向身旁的陈岁岁,沉声说道:“陈小兄弟,虽然我不是什么龙头大当家的,但我也随着龙头做了不少坏事,幸好的是,我李三儿胆子不大,没干过那杀人越货的勾当,陈小兄弟,以你的本事,生擒那位龙头也不在话下吧,到时候你给他们送到官府去不就行了?至于其他山贼,没了大龙头在,这官府的人不就能处理了么?” 陈岁岁抓抓头道:“也是个办法,可我不愿意去见官府的,我师父说了,不能泄露他老人家的底细,到时候官府之人问我这一身本领从何而来,可就麻烦了。” 李三儿皱着眉想了一会儿,试探着说道:“要不,这个剿匪之功给我李三儿如何?” 陈岁岁问道:“怎么说?” 李三儿蹲起身来,捡起块儿小石头把玩着说道:“你只要把人绑好了,护送我到辛陵城,然后我去带着人邀功,就说有高人上了二龙山抓了龙头,让我给送入官府中来,反正那袁来也不知你底细,我就说你是高门大派下山游历的弟子,行侠仗义护送商队,又觉得这二龙山贼人为祸于民,便又上山擒贼,至于我嘛,实话实话就行,我也不求官府能给我什么赏赐,只求得一个平安罢了。” 说到这里,李三儿竖起三根手指一脸正色说道:“陈兄弟请放心,我李三儿对天发誓,绝不泄露你身份一丝一毫,若违此誓,我李三儿不得好死。” 陈岁岁见李三儿言辞恳恳,便点头说道:“那就按李大哥说的这么办吧,能做点好事,我也挺高兴的。” 李三儿点了点头道:“陈兄弟侠义心肠,李三儿佩服。” 陈岁岁轻轻摇了摇头道:“李大哥客气了,岁岁愧不敢当,你来与我说说二龙山山寨情况,到时候你在明,我在暗,咱们拿下袁氏兄弟。” 李三儿嗯了一声,捡起几块儿石头,开始对陈岁岁说起山寨地形。 夜已深,明月升空,银辉洒向清澈的河水,陈岁岁坐在河边,抱着膝,看水中之月。 水在眼前,月却依然是那么遥远,临行前成是非的玩笑话就像一颗种子,在陈岁岁心中发了芽。 他没有去牛角山,因为他不知道自己去了能做些什么,又不是真的去寻仇,难道只为去看上一眼那个小丫头,告诉她,自己的兄弟,也许已经原谅她了,让她不要再自责了。 陈岁岁没有这个胆子,虽然他很想去。 他曾告诉过自己,等哪天自己想通了,有胆子了,再去牛角山告诉那位姑娘,我曾经见过你,你不记得我没关系,我来告诉你,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他想告诉她,我叫陈岁岁。 我好像很喜欢你! 有位贤者曾说过,何为喜欢? 大概就是一眼万年吧! 可惜…… 陈岁岁往水中丢了块石头,水中月碎复又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二章 茶楼上 宋蓝玉带着姬大墙在琅琊城中闲逛,鳞次栉比的建筑,兜售各式各样货物的商家店铺,都让姬大墙目不暇接。 走走停停,看来看去,姬大墙手中也多了不少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当然,稀奇古怪这四个字只是对姬大墙来说的。 自小在山上长大的他,见到什么都新奇。 其实姬大墙买的这些东西,倒不是将军府上没有,而是大户人家根本看不上的一般货色。 宋蓝玉没有拦着,小师弟喜欢,就让他买好了,只要他高兴就好,反正将军府也不差这点银子。 当看到小师弟对着一个夜壶跃跃欲试的时候,宋蓝玉终于忍不住,拦住了这位花钱上瘾的小师弟,笑着说道:“大墙啊,这个,府上真的有,不信你回去之后看看床下,可比这个精致多了。” 姬大墙一脸疑惑道:“真的?师兄,难道你看过我床下?可是你并没有到我的房间来过啊? 不怪姬大墙见夜壶新奇,实在是他没有见过这个看起来像茶壶,口却比茶壶粗了许多的东西。 在山上住的时候,因小时候尿多,师父便在他的房间中放一个木盆子给他接尿用,等他长大了些的时候,再起夜就让他去外面尿了。 而大半夜不敢去茅房的他经常给院子中的花草树木施肥。 这卖夜壶的伙计自然不会上前去跟客人讲夜壶是干什么用的,因为没必要,哪个来他店中买夜壶的还能拿这玩意儿沏茶去不成? 他总不会脑袋进水了,上前去跟客人说,客官这玩意儿是装尿用的,您可别干别的去了,这不是找骂呢么! 所以姬大墙与师兄宋蓝玉在那挑选夜壶的时候,他就在柜台后等着这二位选好了上前结账。 姬大墙买这个其实就是要拿回去做茶壶用的,不过不是给他自己,而是给那位劳师叔祖。 师兄给师叔祖买了两包上好的茶叶,他再送茶叶就不合适了,正巧见到店家摆着许多夜壶,便想着这茶壶可是和府中的不太一样,送给师叔祖他老人家保准喜欢,自己既是蓬莱阁一脉的弟子,而师叔祖又是外公的师父,这礼物得送得别致些。 宋蓝玉尴尬地笑了笑,低声对他说道:“小师弟,我不用去你房间也能知道,将军府中但凡有点身份的人的房中都有,你想想,你的房间里还会没有?” 姬大墙“哦”了一声,有些遗憾道:“那可真是太可惜了,看来师叔祖的房中肯定也有这个茶壶了,我还想着送给他老人家一个当礼物呢,看来还得挑别的物件了。” 宋蓝玉一听,赶紧拉着小师弟的胳膊向外走去,边走边低声说道:“小师弟,等下师兄再跟你说。” 那买夜壶的活计倒是没太听清楚姬大墙说些什么,只听了个大概,不禁笑了一下,这人可真是奇怪,卖了好几年的夜壶也算长见识了,竟然有人要买这玩意拿去送礼! 姬大墙有些不解,出了店铺,看着宋蓝玉问道:“师兄,你这么急着拉我出来做什么?我还想看几眼呢,万一有特别好看的呢,我送师叔祖也不是不行啊。对了,师兄,这好好的茶壶放床底下做什么?” 宋蓝玉俯身贴在姬大墙耳边说道:“小师弟,这是夜壶,不是茶壶。” “夜壶?哦~是了是了,我明白了,怪不得要放在床底下呢,半夜口渴了拿着方便。” 姬大墙一副原来如此的模样,在那自言自语。 宋蓝玉看着天真的小师弟啼笑皆非,叹了口气,看来自己是得多带他长长见识了。 搂着姬大墙的肩膀,他边走边低声说道:“夜壶就是夜里方便用的,不是你说的那个喝水方便,就是往里面尿尿的!” 姬大墙眼睛瞪得提溜圆,不可思议地看着宋蓝玉说道:“师兄,你是说拿这个壶装尿?” 宋蓝玉脸扭向一旁,憋着笑点了点头。 姬大墙想了想夜壶的口,恍然大悟,随后又低声问道:“师兄,可是男女通用?” 原本憋笑的宋蓝玉脸腾的一下红了,转过头来瞪着姬大墙说道:“师兄又未曾娶妻,哪里知晓!” 充满求知欲的姬大墙转身要回店中,口中说道:“那我问问卖夜壶的去,他肯定知道。” 宋蓝玉一把拉住姬大墙的胳膊,无奈道:“小师弟,这个,你真的想知道么?想知道的话,你回到府上,问卫姑姑好了,她总管你的起居生活,有什么这方面的问题,她应该都会告诉你的。” 姬大墙想了想点头说道:“也是啊,我从未看过我的床下,也没有人告诉我还有这东西啊,每次我起夜的时候都是悄悄跳出窗去,到树下方便的。” 宋蓝玉笑了笑,这倒是很山上的作风了。 姬大墙有些遗憾,看着手中拎着几样物品,商量着说道:“要不,从这里面选出一样送给师叔祖?” 宋蓝玉看着姬大墙不舍的眼神,轻声说道:“这些你若喜欢,就都留着吧,礼物的事儿,咱俩一会儿再商量商量,也逛了好大一会儿了,咱们去茶楼坐坐,歇歇脚。” 姬大墙听师兄这么一说,抬头笑着说道:“也行,早知道有些东西就买两件了,送出一件给师叔祖我就不用为难了。” 说完拍了拍肚子说道:“师兄啊,咱们就去喝茶么?我渴是渴了,可还有些饿啊。” 宋蓝玉笑着说道:“这酒肆不如茶楼清雅,你多去茶楼坐坐,没坏处的,饿了的话,茶楼也有精致的糕点,师兄给你叫上些来垫垫肚子。” 姬大墙咧了咧嘴,嬉笑道:“还是师兄最好了!” 宋蓝玉拍了拍小师弟的肩膀,二人向着茶楼走去。 —————————————— 李三儿自恃腿脚不慢,可跟这位陈小兄弟比起来,还是差得太多了,抹了把汗,将酒坛子中最后一口水喝光之后,他冲着前面高声喊道:“陈小兄弟,你等等我。” 好在陈岁岁一直留意着后面,并未全力而行,要不然李三儿早就被陈岁岁给甩没影儿了。 听见李三儿叫自己,他止住了步子,回头冲着正小跑过来的李三儿喊道:“李大哥,不用着急,我等着你便是。” 晃了晃腰间的葫芦,还有大半葫芦的水,虽然不太渴,他还是摘下葫芦小喝了一口。 这时李三儿已到他的跟前,喘着粗气说道:“我说陈小兄弟,你这走得也太快了,要不是你李大哥我早上还能竖起来,都他娘的以为自己是老头子了,我这紧赶慢赶的,也追不上你,你瞧瞧我这一脑袋的汗。” 陈岁岁心中暗自发笑,追不上就对了,他是故意与李三儿拉开一小段距离的,不是他瞧不上李三儿不愿意跟他一同赶路,而是话就那么多,一路同行再无话说,这气氛就有些尴尬了,那李三儿话倒是不少,可都是些口无遮拦的话,还带着不少荤话,陈岁岁怕污了自己的耳朵,便找了着急赶路的借口,走得快了些。 就当没听懂李三儿的荤话,陈岁岁笑着说道:“你走你的就是了,看你被落下了,我自然会等你的。” 李三儿一举手中两个拳头大小的酒坛子说道:“你看,这水是早起灌的,这又喝光了,一会儿还得找条河把坛子给灌上。” 陈岁岁晃了晃手中的葫芦对着李三儿说道:“李大哥,咱们这都到了二龙山的地盘了,你抓紧几步趁着天黑之前赶回山寨,我这里还有不少水,给你倒上一些。” “这,这怎么好意思呢?” 陈岁岁看着已经递过来的酒坛子,不禁笑了一下说道:“都是从河里灌的,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陈岁岁把葫芦中一大半的水到给了李三儿,李三儿忙说道:“够了够了,我说陈小兄弟,你真的能暗中跟着我到山寨中去?你可别悄悄地走了啊,你要是反悔了,可得提前告诉老哥一声,不然我这条命可就交代在这山上了,你是不知道啊,真有兄弟被龙头扔到深山里喂狼的,被啃得尸骨无存,那叫一个惨啊!” 陈岁岁挂好葫芦,看着面带愁容的李三儿说道:“李大哥,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去吧,我肯定会随你上山的,我又不能露面,只能暗中跟着上山了。你自己要多加小心,记得多加周旋,你若是有危险我就跳出来救你,另外,你一定要记得,在事成之前,千万别暴露出你我相熟,不然我怕别人会对你不利。” 李三儿点点头道:“还是兄弟想得周全,到时你就瞧好吧,我李三儿也不是愚笨之人。” 陈岁岁点点头道:“事不宜迟,那咱们走吧!” —————————————— 姬大墙捏着一块儿桂花糕塞到口中,腮帮子撑得鼓鼓囊囊的,宋蓝玉见状,给他倒了杯茶,笑着说道:“小师弟,你慢些吃,容易噎到。” 姬大墙费力地嚼着,左手放在下巴下面接着,右手拿过茶杯一口气喝了半杯,左手往口中一拍,掉在手中的一些碎渣也被他吃得一干二净,拍了拍手,他又把剩下的半杯茶喝光,靠在椅背之上长舒了一口气。 宋蓝玉和声问道:“怎么?这就饱了啊!” 姬大墙看了看盘中还剩下一块儿的桂花糕,咂咂嘴,笑嘻嘻说道:“大墙还是惦记师兄的,再说了,不能吃太多,这桂花糕虽是好吃,可还是不如府里的饭菜好。” 宋蓝玉的心有些暖意,小师弟没变,原来在山上的时候,他抓了山鸡野兔给小师弟打牙祭,小师弟总会想着给自己一根大腿吃。 连师父崔星河都没有这待遇。 记得有次二人在悄悄地啃着山鸡,被师父发现了,师父对着大墙说道:“大墙啊,吃什么好吃的呢?给为师吃一口可好?” 那时姬大墙几口便把手中的鸡腿啃完,边嚼边鼓着腮帮子对着师父说道:“没,什么也没吃。” 师父对着还不到五岁的大墙笑眯眯地说道:“大墙啊,师父还有卢先生可都教过你,做人要诚实,可不许撒谎的。” 姬大墙“哦”了一声,把藏在身后的山鸡拿到身前来,盯着手中的鸡犹豫了半天,才把鸡头揪下来递给师父,有些不舍地说道:“师父,那这个鸡头就给您吃好了。” 崔星河没有接过鸡头,而是看着姬大墙问道:“这鸡身上肉那么多,为何只给为师鸡头呢?卢先生可有讲过要尊师重道?” 宋蓝玉清晰记得,当时姬大墙振振有词道:“师父是一派之长,这鸡首自然要给师父吃了!” 崔星河佯怒道:“这是什么歪理邪说?” 姬大墙奶声奶气地说道:“这鸡头在大墙眼中是最珍贵之物,自然要献给师父吃,既然师父不喜欢,那大墙自己吃好了。” 没等崔星河反应,这鸡头已经被大墙叼在了口中,而不知大墙是有意还是无意的,他的口水,也滴在了手中捧着的那只山鸡身上。 宋蓝玉吃着桂花糕,想着当时师父的神情,嘴角不禁上扬。 姬大墙眼尖,见师兄在笑,一边给二人茶杯添了些茶水,一边问道:“师兄,你在笑什么呢?” 宋蓝玉吃得就斯文多了,小口小口的吃着,闻言把剩下的半块儿桂花糕放在盘中,喝了口茶道:“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了你小时候的事情。” 姬大墙抓起一把炒瓜子,边嗑边说道:“我小时候?那有什么好笑的?” 宋蓝玉摇了摇头道:“师兄不是在笑你,而是有些开心罢了。” 姬大墙甜甜一笑,又看了眼盘中师兄剩下的半块儿桂花糕,笑嘻嘻说道:“师兄啊,你这是给我留的?” 宋蓝玉愣了一下,“啊?” 在他“啊”的功夫,姬大墙已经抓起那半块儿桂花糕塞进自己的口中,带着笑嚼了起来。 宋蓝玉无奈地一笑,轻声说道:“你要是没吃够,师兄再给你要上一份就是了,何必这般!” 姬大墙嘿嘿笑道:“师兄,这样吃起来才香嘛!” 宋蓝玉莞尔一笑。 这时旁边一桌有人嗤笑道:“哪里来的家伙,穿得倒是人模狗样的,可惜却盖不住身上这股土包子味儿,倒是污了这片清雅之地。” 宋蓝玉眉头一皱,在与姬大墙来的时候,他就注意到那边桌子坐着的两人,为了避免生出意外,他还特意挑了隔着那二人一张桌子的位子坐下。 看那二人衣着气度,应该是这琅琊城中大户门阀子弟。 另外一人摇了摇头道:“郑兄,这就叫做附庸风雅,沐猴而冠。” 被称郑兄之人笑着摇了摇头道:“崔兄,这附庸风雅用得倒是准确,至于沐猴而冠嘛,似乎不太恰当。” 姓崔的青年朗声笑道:“这我倒是要请教请教郑兄了。” 那郑姓青年抓起放在桌上的折扇轻轻扇着,品了一口香茗晃着头说道:“这沐猴而冠典出自那位力拔山兮气盖世的西楚霸王,纵是他这言而无信的行径叫人瞧不上,可霸王终究是霸王,你拿一个土包子来同那位不可一世的霸王相提并论,自是不妥。” 崔姓青年单手轻拍桌子,叹道:“还是郑兄学识渊博,崔朝自愧不如。” 郑姓青年得意一笑,正欲说话,只听得啪的一声,手中折扇不知被何物打了一个小窟窿。 宋蓝玉不想多事,只是这二人言语实在过分,便弹了一颗瓜子过去,以示警告。 崔朝惊道:“郑兄,怎么回事?” 郑姓青年脸现出怒气,向着宋蓝玉与姬大墙这一桌望来,刚好看见宋蓝玉的眼神。 冷哼一声,他回头对着崔朝说道:“应该是那一桌之人所为。” 崔朝冷笑道:“在这琅琊城中竟然还有人敢以武行凶不成?郑兄,咱们可不怕他。” 郑姓青年看着折扇上的窟窿,也是怒气冲天,扇面题字“以德服人”的“人”字变成了“太”字。 手有些抖,他咬牙切齿道:“我郑靖也不是好惹的,崔兄,看来那对土包子是外来人,还不知道我郑靖的姑姑是谁。” 崔朝按住郑靖的手低声说道:“郑兄,正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他们可是会武功的,咱们可不能贸然行事。” 郑靖气笑道:“我就不信他还敢当街杀人,崔兄,走咱们去跟那两个土包子讲讲道理去。” 看着那二人朝着自己这边走了过来,宋蓝玉叹了一口气,背向二人而坐的姬大墙不知师兄何故叹气,开口问道:“师兄,怎么了?” 宋蓝玉低声说道:“一会儿你别出声,交给师兄就行。” 不知何故的姬大墙顺着师兄的目光回了头,见已临近的二人,脸上不禁露出春风般的微笑。 见这土包子冲着自己笑,郑靖觉得他是在讽刺自己,不顾斯文怒道:“笑什么笑,你笑个屁啊!” 姬大墙一愣,怎么在这琅琊城之中自己的春风就吹不动了么?这人怒又是从何来? 方才郑、崔二人在那闲谈的时候,姬大墙虽然也听得几句,却从未往自己身上想过。 眨了眨眼睛,他不解问道:“这位兄台,本来我是冲你笑的,你这句‘笑个屁呀’似乎在说自己是个屁哦!” 楼上其他茶客可是识得郑、崔二人的,听见姬大墙此言,便有人忍不住笑出声来。 能见到郑家人吃瘪,可比桌上这点心好吃多了。 郑靖对姬大墙怒目而视,背着手傲然说道:“哪里来的乡下人,不认识本少爷是谁么?” 姬大墙眨了眨眼睛,看向师兄,轻声问道:“师兄,咱们宗门算是乡下么?” 宋蓝玉见二人也不是习武之人,便没急着出手,他思忖一下说道:“要是按照地理位置,算是吧!” 姬大墙咧嘴一笑,对着郑靖说道:“我确实是乡下来的,不过如今可不是乡下人了,至于你是谁?我确实不知。” 看着姬大墙的一口白牙,郑靖气得一甩袖子,怎么碰上这么个脑子拎不清的家伙。 崔朝嗤笑道:“就是换了身皮,乡下人依然是乡下人,我可告诉你,这位可是郑家的小少爷,而我,可是崔家的人。” 姬大墙更懵了,轻声问道:“请问,这和我有关系么?” 郑靖再也忍不住了,“啪”的一声打开折扇,指着扇面上那个窟窿说道:“别给本少爷装糊涂,说,这是不是你们干的?” 姬大墙仔细看了扇子几眼,叹道:“好字,好字,只是这‘以德服太’何解?” 宋蓝玉见状,对着姬大墙说道:“小师弟,交给师兄吧,你安心喝茶便是。” 说完他抬头对着郑靖说道:“不错,是我弄的。” “好,好!”被姬大墙气得不轻的郑靖怒极反笑,指着手中折扇对着宋蓝玉说道:“说吧,怎么办吧?” 宋蓝玉淡淡说道:“陪你一把折扇便是。” 郑靖扫了眼姬大墙放在桌子上的一堆东西,其中便有折扇,冷笑道:“就凭你们买的这些破烂货?本少爷也不欺负你,这扇子虽说也值上不少银子,我就不与你计较了,不过这题字可是‘书圣’亲笔题的,你要是能找到这位名家再给我题上一副,少爷我就大人有大量,放过你俩。” 崔朝在一旁说道:“郑兄,只怕这两个土包子不知道书圣之名了。” 姬大墙听得明白了,原来是师兄弄破了人家的扇子,他想了想自己的身份,虽说还未昭告天下,可自己是王世子却是实打实的事实,“书圣”题字能比得上自己的题字? 想到这里,姬大墙还有些开心,自己可还并未给人题过字呢。 他站起身来,左手背后,抬起右手好似打了个招呼,笑着说道:“这位兄台,几个题字而已,正巧我方才买了一柄折扇,这样,我找店家帮我拿来笔墨,给你题上一副便是。” 崔朝忍不住大笑起来,指着姬大墙鼻子骂道:“哪里来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杂种,题字?就你也配?我呸!” 郑靖也冷声说道:“你这是拿我寻开心呢?” 宋蓝玉一拍桌子,从腰间把腰牌掏了出来,扔到桌子上,那人出言如此不逊,还不是在仗势欺人? 突然宋蓝玉一惊,本欲开口,却已是来不及。 姬大墙跳起身来照着崔朝头上就是一巴掌, “你他娘的骂谁是小杂种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三章 人生如戏全凭演技 崔朝手捂着头,向后躲了两步,指着姬大墙气骂道:“你,你,你竟然敢打我?” 姬大墙看了眼气急败坏的崔朝,又看了看自己的右手,叹道:“这头可真硬,就这么打一下,手还有点疼了,早知道用上点内力就好了。” 姬大墙原本没想动手,他们爱说什么就说什么,什么土包子乡下人的,姬大墙听了也无所谓,反正自己是王世子,卫大将军的外孙儿,又不是这两人说是什么就什么,他俩又不是自己的爹爹。 可那句“小杂种”姬大墙可就忍不住了,这不是骂他爹跟他娘亲呢么?要不是外公说了暂时不能泄露身份,他都要抓着这人去王府中,让他当着鲁王的面说上一说,究竟谁是小杂种。 这一巴掌,姬大墙根本未用力,扇一下,出口恶气就算了。 崔朝气得嘴都哆嗦了,长这么大自己何曾受过这等恶气,也不顾有辱斯文,撸着袖子就要上前挥拳,却被身旁的郑靖伸手拦下。 “崔兄,且慢!” 郑靖看到了宋蓝玉扔在桌子上的那块腰牌,眉头皱了皱冲着宋蓝玉行礼道:“敢问这位大人身居何职?” 宋蓝玉看了眼郑靖,没想到这位竟然还能忍住,淡淡说道:“宋蓝玉,卫将军麾下,近卫副统领。” 郑靖心中一凛,没想到此人还是这等身份,不过他郑靖可不是一般人,又岂会被这块牌子吓到? 拱手抱了抱拳算是打了个招呼,郑靖说道:“原来是宋大人,在下郑家家主之子郑靖。” 宋蓝玉点了点头,算是回了一礼,方才这二人言语过分,宋蓝玉连一些场面上的客套都懒得做了。 宋蓝玉知道,那郑氏可算得上是小师弟的敌人。 郑靖没想到此人这般傲慢无礼,连身都未起,冷哼一声说道:“宋大人好大的威风,你莫非不知晓我姑姑正是咱们鲁王的王妃?” 宋蓝玉给姬大墙和自己的茶杯添了些水,看了眼负手而立的郑靖,“哦”了一声。 把腰牌别回腰间,他抓了把瓜子磕了起来。 郑靖见状,脸气得铁青,这军中怎么还会有如此不懂规矩之人,若不是爹爹叮嘱下来,叫他最近安生些,他早就指着宋蓝玉的鼻子开骂了。 被他拦下的崔朝听到宋蓝玉的身份也是吃了一惊,看样子是这位副统领带着亲戚来城中见见世面。 揉了揉额头,他狠狠地瞪了姬大墙一眼,对着郑靖低声耳语道:“郑兄,怎么办?咱们这般可再没脸见人了。” 姬大墙一听这位名叫郑靖的青年是郑王妃的亲侄儿,要是从自己那位同父异母的弟弟那里论的话,自己和他还算是沾亲带故的。 还好自己打的是那位姓崔的。 姓崔的?自己的师父不就姓崔么?难不成也是师父的后辈? 姬大墙心念转了好几圈,觉得有必要把事情问个清楚,便面带微笑对着崔朝说道:“敢问这位崔大哥又是谁家之后?可识得蓬莱阁的崔星河崔掌门?” 崔朝看着姬大墙的笑就气不打一处来,这小子,刚打完自己一巴掌,还能笑眯眯地打听自己底细,一看就没安什么好心。 他冷哼一声,傲然说道:“也不怕告诉你,鄙人崔朝,当代崔氏家主正是我大伯。” 姬大墙看着崔朝,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崔朝看着姬大墙的眼神,皱了皱眉恨声道:“小子,别以为你打了我这事儿就过去了,我可告诉你,我堂兄可是城内护城军参将,你在这里惹事生非,可有你好果子吃的。” 在崔朝看来,什么卫将军近卫副统领,可没他堂兄有实权。 姬大墙疑惑地问道:“你不认识崔星河崔掌门么?” 崔朝不明白这小子问这个做什么,“嘁”了一声说道:“崔掌门我自是听说过,不过他虽是姓崔,却又不是我崔氏门墙之人。” 其实在青州四大家族人的眼中,什么门派之人,根本不入他们的眼,不过是一群莽夫而已。 在卢士隐卢先生在姑射山搭建照祥庐之前,也曾看不起这些爱打打杀杀的江湖中人,总觉得有这帮人的存在,这天下才容易乱。 因为卫龙的关系,卢士隐对崔星河还算客气,可随着崔星河多次到访照祥庐之后,卢士隐才发现,这门派中人也并非只是会舞刀弄棒的,像崔掌门,卢士隐都觉得此人学问未必真多高,可一些真知灼见却也让他抚手称赞。 姬大墙“哦”了一声。 崔朝见状,亦是火冒三丈,这二人怎么都是一个德行,“哦,哦,哦”的,是真不知晓郑,崔二族在青州的地位么?还是在那里装傻充楞。 一甩袖子,他指着姬大墙鼻子说道:“小杂种,快快报上名来,不然等你崔大爷的堂兄来了,可有你好看的了。” 听得崔朝此言,郑靖心思一转,这宋蓝玉是卫龙的人,他好似听家中人说过,这卫龙与自己姑姑可是不太对付,既然如此…… 想到这里,他瞪着宋蓝玉也大声说道:“你是卫将军麾下侍卫副统领又是如何?在这琅琊城里,可不是你能撒野的地方,这里还是要讲王法的。我就不信卫将军麾下有这般仗势欺人之人。” 他正说着,只听得身旁传来“哎呦,哎呦”的声音,不顾宋蓝玉回话,他忙转头,却见那个少年正揪着崔朝的衣领打嘴巴,口中嘟囔着:“我让你嘴欠,我让你嘴欠,小爷告诉你,我叫姬大墙,姬大墙的姬,姬大墙的大墙。” 宋蓝玉也不怕事大,坐在那磕着瓜子看着姬大墙打着那名叫崔朝的青年,至于郑靖的话,他只当做没听见。 仗势欺人?呵呵! 再说了,若不是小师弟如今不便泄露身份,就凭崔朝那两句“小杂种”就能把他拿下关起来。 崔朝被打得哭丧着脸喊道:“郑兄,啊~快救我,哎呦~快喊人,疼啊~报官,啊~” 郑靖想出手解救崔朝,又恐伤了自己,心中埋怨崔朝说话有辱斯文,若不是他一口一个的“小杂种”,又岂会挨打,真是不长脑子。 瞪了眼宋蓝玉,郑靖冷笑道:“宋大人好生威风,我倒是要看一看这琅琊城还有没有王法了,只怕卫将军也保不住你。” 说完他冲着茶楼掌柜的喊道:“店家,速速去报官来,说有人在此行凶,崔朝公子被人当街殴打。” 宋蓝玉看了眼姬大墙,轻声唤道:“小师弟,差不多就行了,打多了手疼。” 姬大墙回头咧嘴一笑,说道:“好!” 左手一推,被打得说不出话来的崔朝瘫在地上,双唇肿得高高的,满眼恨色,盯着姬大墙。 姬大墙下手不重,可那么一下一下的拍在崔朝嘴上几十下,不肿才怪。 姬大墙对自己这次出手十分满意,连那人的牙都未伤到。 郑靖盯着姬大墙说道:“正所谓打人不打脸,姬兄弟你这般出手可是太过恶毒了,再者说了,你凭什么打人?” 姬大墙看向郑靖,那眼神好像在看一个傻子。 郑靖哼了一声说道:“怎么?打人还有理了?等着吧,官府中人来了,你好好去府堂之上解释吧,本公子是讲理之人,别以为仗着身怀武功你就能欺负人,我可告诉你,这青州,可是我大晋王朝最讲礼法之地。” 姬大墙没有理会郑靖,抬头看向宋蓝玉悄声说道:“师兄,他们可报官了啊。” 说完还挤了挤眼睛。 郑靖看得真切,暗自思忖,莫不是这二人想逃? 至于崔朝,已爬起来找张椅子坐了下去,继续用眼神攻击姬大墙。 宋蓝玉轻声笑道:“报官怕什么?别忘了,师兄我可就是官。” 郑靖心中冷笑一声,看你嚣张到几时,待会儿有你好看的。 让他意想不到的是,坐在他面前茶桌旁这二人突然起身,冲着他二人笑了一下便从横栏处飞身而出,轻点几下,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他的眼前。 呜呜的叫着,崔朝捂着嘴站起身来冲到横栏旁,抻着脖子使劲张望,却并未再见到那二人身影,冲着同样过来看的郑靖着急地说道:“饱了,饱了!” 郑靖看向急着跺脚,话也说不清的崔朝,心中暗叹了一下,好声劝道:“崔兄,无妨的,跑了又能如何?他二人还能逃出咱们琅琊城么?” 崔朝眼神满是愤恨,冲着横栏外呸了一下,结果疼得自己一哆嗦,随后满脸委屈地坐在椅子上不说话。 郑靖想了想低声对着崔朝说道:“崔兄,今日之事原本就是那二人无理,纵是那叫宋蓝玉的是卫将军麾下又如何?这二人若非心虚,又岂会逃走?你放心好了,我一定会为你讨个公道的,咱们郑,崔二族的脸面岂容得他人侮辱?” 崔朝捂着嘴点点头。 茶楼对面的酒楼上,一人慢条斯理的喝着酒。 对面茶楼上发生的一切看着眼中,他笑了笑,夹了一筷子佐酒小菜放入口中细细嚼着。 有意思!比这菜下酒! 姬大墙与宋蓝玉二人慢慢悠悠地溜达,以他二人的身手,跳出茶楼之后几个闪身,便消失在楼上那二人的视线范围之内。 姬大墙笑嘻嘻地问道:“师兄,我可没想到啊,你还真愿意随我跑出来。” 宋蓝玉面带笑容,轻声说道:“小师弟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好了,不过师兄不明白,你为何要跑呢?” 姬大墙一愣,狐疑道:“师兄,他都报官了,为何不跑?那官兵来了,不得把咱俩抓起来啊。” 宋蓝玉没想到小师弟是这般想的,他拍拍小师弟的肩膀说道:“怕什么?有师兄在呢,况且又有谁敢抓你?” 姬大墙冲着师兄一咧嘴,吐了个舌头,数了数手中拿的物件,一样没落下,心中稍安,开口说道:“那~不都一样么?不敢抓我我还等在那里做什么?陪那俩人聊天么?” 说到这里姬大墙撇了撇嘴道:“师兄,不是我说,那姓郑的我看着也不顺眼,说话阴阳怪气的,至于另外那个姓崔的,打完我就舒服了,你说他们是不是脑子有病?咱们喝茶喝得好好的,又没招惹他们,对了,师兄,那个姓郑的扇子是怎么一回事儿?” 宋蓝玉道:“喝茶的时候,他二人说了几句不中听的话,师兄修心不够,听了觉得刺耳,便弹了一颗瓜子过去,本欲提醒他二人一下,谁料这二人却仰仗身份过来口出狂言,本来师兄还怕惹些麻烦,后来一想,若是我们退了一步,只怕对方更是会得寸进尺,不肯善罢甘休,小师弟,你那巴掌打得好!” 姬大墙嘴巴一咧,随即担忧道:“师兄,不会给外公惹上什么麻烦吧?那个叫郑靖的可是郑王妃的侄子啊!” 宋蓝玉停步不前,转头看向姬大墙,开口问道:“小师弟,师兄问你,你怕不怕郑王妃?” 姬大墙不明白师兄为何突然不走了,也跟着停了下来,闻言不解道:“怕?为何要怕?” 宋蓝玉笑了笑,摇摇头道:“没什么,小师弟,师兄相信你,走吧!” --------分割线------- 李三儿顺着羊肠小道向着山寨中走去,手中是随手捡来的一根长棍,天已擦黑,陈岁岁不知身在何处,李三儿还是有些提心吊胆的。 终于见到了光亮,山寨门不远了,李三儿回头张望了一下,什么也没发现,便快上几步,向着山门走去。 “什么人?” 李三儿的动静引起了守卫的注意,李三儿忙开口道:“兄弟,是我啊!” 待李三儿临近,守卫借着火光看得清楚,原来是自家人,便迎上前去,悄声说道:“我说李三儿啊,这阵子你又跑哪儿去了?你是不知道,我告诉你,咱们二龙山出大事儿了!” 李三儿心中一惊,忙问道:“兄弟,出什么事儿了?” 守卫压着嗓子说道:“咱们二龙头死了,可别怪兄弟没提醒你,进了寨子,你就老实地待着吧,可别去大龙头那里找不自在了,对了,前几日大龙头还问过,你回来没有,怎么?你是又出去办事儿了?” 李三儿一愣,随即面露悲戚之色,哀声问道:“怎么回事儿?我这才出去不到一个月,怎么二龙头就走了呢?” 李三儿心里明白,定是瞎眼那位龙头死了,两兄弟争了一辈子老大,还是袁去先去了。 那守卫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你是没见到啊,二龙头死的太惨了,半张脸都烂了,后来大龙头不忍,一刀结果了自己的亲兄弟,这不昨日才过的二七。” 李三儿疑惑道:“不对啊,我记得我下山的时候,二龙头不是有大夫给瞧了么?” 那守卫啐了一口,哼了一声说道:“就那庸医,以后老子要是受伤了,可不敢找他,大龙头可说了,等过了三七,就下山抓了那庸医,给二龙头偿命。” 李三儿拱了拱手道:“谢过兄弟了,我得赶快回去复命。” 那守卫点点头道:“你快去吧!” 李三儿不知道,在他与那守卫说话的功夫,陈岁岁已经进了山寨。 李三儿眼珠子转了几圈,随即扯着嗓子嚎啕大哭起来,向着山寨里面奔去。 李三儿这一哭动静不小,有不少山寨中人出来围观,一见是李三儿回来了,还哭得这般悲痛,便有人道:“难怪大龙头给李三儿派任务,你瞧瞧,哭得比大龙头还狠。” 旁边之人瞪了他一眼说道:“小点声吧,让大龙头知晓了,咱们都没好果子吃。” 袁来在喝着闷酒,兄弟袁去遭了那份罪命却没保下来,他袁来咽不下这口气,如今山头只他一人,只怕今后的日子不大好过。 袁来打算好了,借着下山给袁去报仇的机会,他决定好好洗劫一番,等到了山上,他拿上钱财就离开这二龙山,山贼山贼,有山就能当,在哪儿还不是山贼了? 至于手底下这群人,袁来可不管了,都是有胳膊有腿的人,自己想办法去,老子为了这个山寨,可是没了一个兄弟。 灌了一口酒,袁来皱了皱眉,不知是谁在那大呼小叫的,喝个酒也不得清净。 “来人!” 有人推门而入,应声说道:“大龙头!” 袁来一蹲酒坛子,骂道:“去看看是哪个不开眼的在那鬼叫,不知道老子这几日心情不好么?” “是!” 不一会儿,门又开了,那人带着李三儿走了进来,李三儿还在那里一抽一抽地抹着眼泪,看见袁来,便上前几步一拱手, “见过大龙头,我……” 袁来见是李三儿回来了,心情稍好,看着哽咽不止的李三儿说了句:“行了,行了,你哭又有何用?人还能给哭回来?” 李三儿低着头,看似在抽泣,其实是在四处打量,心中想着这陈岁岁怎么还不出现。 装模作样的再抹抹眼泪,他拱手说道:“大龙头,李三儿幸不辱命,完成了大龙头的重托!” 袁来闻言站起身来,对着李三儿招手道:“当真,快过来,与我细说。” 随后对着外面喊道:“快拿来一副碗筷,两坛好酒。” 李三儿有些迟疑,袁来瞪眼说道:“还磨叽什么呢?快坐过来,我说李三儿啊,此次你功劳不小,待这次咱们下山给二龙头报了仇,这二龙头的位置我看就交给你吧。” 李三儿面露喜色,忙来到袁来身前跪下,大声说道:“谢过大龙头!” 袁来坐下摆摆手说道:“兄弟快起来吧,以后你就是大哥的左膀右臂了,来,赶紧坐下,你是不知道,老二走了之后,我喝起酒来都没什么滋味,唉!” 李三儿小心翼翼地在袁来对面坐下,屁股只沾了半张椅子,袁来看了眼身旁,拎过来一小坛子酒递了过去。 李三儿双手接过,轻轻拍开封泥,一阵酒香迎面扑来,李三儿有些醉了。 袁来单臂支在桌上,向前探身,盯着李三儿说道:“兄弟,快说说,那两个少年死没死?那牛角山可有这本事?” 看着双眼通红的袁来,李三儿背脊冒出冷汗来,方才的醉意全无,什么二当家的,什么大龙头的左膀右臂,什么山贼,他李三儿可是来为民除害的。 捧起酒坛子喝了一大口美酒,他对着袁来说道:“大龙头,你是不知道,那少年死得可惨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四章 不义之财 听得李三儿说到那少年被牛角山的右护法一箭射中头颅,贯穿而亡,袁来一拍桌子,震得碗筷作响,吓得正夹了一筷子熟肉的李三儿一哆嗦,刚夹起来的肉又掉回盘子里。 袁来拎起酒坛子晃晃悠悠地冲着李三儿比划道:“三兄弟啊,来,干了,真他娘的痛快,这坛酒,祭我那可怜的兄弟。” 袁来拍桌子时,李三儿还以为自己的话有了破绽,见袁来这般激动,他忙举起自己的酒坛子与袁来碰了一下,灌了一大口酒。 这谎话好编,可他却有心不安,万一被大龙头识破,只怕桌上这酒就成了断头酒了。 有些醉意的袁来没有注意到李三儿的神色,放下酒坛子之后眼神有些迷离,含糊不清地问道:“我说三兄弟,那另外那个小子呢?死没死?” 李三儿想起当初大龙头与陈岁岁苦战的场面,眼珠子一转,叹了口气说道:“大龙头,那小子鬼精鬼精的,见伤了二龙头那少年被一箭射死,竟然撇下商队跑了,我眼见那右护法刷刷射出两箭,可终究是出手晚了些,那小子跑得远了些。” 说到这里,他夹了一大筷子肉塞入口中,又忙着喝了一口酒,吞咽了几下后继续说道:“大龙头,别看那小子跑了,但是在我李三儿看来,他的功夫不弱,要不然当初也不能与大龙头大战三百回合了,我远远瞧着,那小子背后跟长了眼睛似的,都未回头,就把右护法射过来的那两根箭打掉了。” 袁来晃着身子点了点头道:“那小子身手确实不错,身法快,当初老子可是使出了浑身的本事才让他不伤我分毫的,三兄弟,不是大哥我吹,就凭我这一手金钟罩的功夫,那牛角山什么右护法的箭也射不进来。” 说到兴头上,他胡乱地比划了几下,一拍额头道:“我记得那小子是走在商队末尾的,若是他在前面,怕是见阎王爷的就是这小子了。” 摇了摇头,袁来叹了一口气道:“唉,可惜了!” 李三儿忙举着酒坛子敬了过去,袁来打了个酒嗝反手拎着酒坛子迎了过去,大着舌头说道:“三儿兄弟,多喝点,今儿个我高兴,来,走一个。” 这时,门来了,一个人站在门口,半低着头。 门口处昏暗,袁来歪着头也没看清来人,只半抬眼问道:“什么事儿啊?没见龙头我正喝酒呢么?有什么事儿明儿个再说。” 李三儿却是已看清楚来人,正是他心心念念的陈岁岁。 看着已满是醉态的袁来,李三儿计上心来,对着袁来说道:“大龙头,我去过去问问?” 袁来已经醉得东倒西歪的,双肘已经支在桌上,脑袋耷拉在双臂上,喘着酒气说道:“你,你去吧,快,快些,咱俩继续喝!” 李三儿冲着陈岁岁喊道:“还愣在那里做什么?快过来搭把手,给大龙头抬到床上去!” 已经趴在桌子上的袁来头都有些抬不起来了,口中嘟囔道:“三儿兄弟,来,喝!” 陈岁岁走了过来,与李三儿对了个眼,低声说道:“门外的那几个被我放倒了,这山寨人太多,都打昏了太耽误工夫。” 说完拿出别在后腰的绳子递给李三儿说道:“李大哥,厉害,兵不刃血,智擒贼首。” 李三儿接过绳子,看了眼酩酊大醉,已昏昏睡去的袁来压低嗓子说道:“他不会醒了吧?” 陈岁岁笑了一下,“有我在旁边呢,你怕什么?就算他能跟我大战三百回合,也敌不过李大哥的一张嘴。” 李三儿愣了一下,随即冲着陈岁岁竖起了大拇指。 走到袁来身前,李三儿手脚利索,给醉得不省人事的袁来绑得结结实实的。 累得喘了口气,李三儿坐在椅子上,用脚踢了踢袁来,见其一点反应都没有,这才松了一口气,想了想,他四处张望了一下,也没找到什么可以塞入口中之物,万一待会儿袁来醒了,来一嗓子可就麻烦了。 他把自己的靴子拔了下来,一股酸臭味儿涌出,陈岁岁后退好几步捂着鼻子说道:“李大哥,你这是要杀人么?” 正准备脱袜子的李三儿也被自己臭袜子的味道熏懵了,一脸尴尬地看着陈岁岁说道:“要不,陈兄弟,借你袜子用用?” 陈岁岁撇了撇嘴道:“陈大哥,我看还是别用袜子了,谁袜子都不合适,这样吧,你先把鞋穿上。” 一手捏着鼻子,一手穿鞋的李三儿讪笑道:“那怎么办?” 陈岁岁拔出了自己的短剑,李三儿见状,惊愕道:“我说陈兄弟,你不会要把他舌头给割了吧,这,这……” 见他把鞋穿上之后,陈岁岁用手掌扇了扇,这直冲脑仁儿的酸臭味儿才少了些,他蹲在袁来身前,揪着袁来袍子的一角,割了一大块儿布条下来。 李三儿接过陈岁岁递过来的布条,袁来的嘴塞得满满当当的,拍了拍手,他满意的坐了回去,喝了口酒,冲着陈岁岁说道:“陈兄弟,大功告成,来,咱兄弟俩喝顿庆功酒。” 陈岁岁也随意坐了下去,看了眼地上,还有未开封的酒,也顺手拎起一坛。 自从与元夕他们分开之后,陈岁岁确实有日子没喝酒了。 拍开封泥闻了闻,味道虽说比不上与元夕他们在一起喝的精酿,可也比他爹爹都舍不得喝上一口那劣质烧酒强多了。 伸手按了按怀中某处,他下定决心,回去之后一定要让爹娘也吃上自己吃过的美食,喝上自己喝过的美酒。 二人对饮一口,李三儿也没了顾忌,伸手抓了块儿肉就塞入口中,本欲也吃上两口的陈岁岁皱了皱眉,只好捧着酒坛子干饮。 这李三儿的手方才分明已经抓过袜子了。 李三儿见陈岁岁不动筷子,便笑着说道:“也是,以陈兄弟的身份,是不会吃这些剩菜的,我说陈兄弟,这人虽说给绑了,可咱们什么时候下山呢?” 陈岁岁瞥了李三儿一眼,见其吃得香,忙喝口酒压一压有点翻腾的胃,沉吟片刻说道:“再过半个时辰吧,我估计这袁来也醒不了,那时候山寨中人也该睡熟了,至于那几个放哨的,我来的时候已经给打昏了。待会儿咱们就偷偷摸摸地扛着他下山。” 李三儿看着横在地上的袁来,看这分量,可不轻。 陈岁岁扫了李三儿一眼,低声说道:“李大哥要是觉得若有什么意外你能应该相互帮衬才是,怎么会交手了呢?” 张仲谦在一旁问道。 成云德看向张仲谦笑道:“相互帮衬是人之本能,正所谓抱团取暖就是此理,可对于武者而言,能与人一决高下也是心中所愿,常言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很多习武之人都喜将他人当做磨刀石。” 说完他摇了摇头道:“只是常有人拎不清,磨刀石没事儿,刀却折了。” 成是非想起元夕与石一刀比试的经过,便问向成云德:“爹爹,那时候您打得过石一刀么?元大哥说,他能取胜也是占了年轻的便宜。” 成云德笑着摇了摇头道:“爹爹与那石一刀在你元大哥这般年岁,可没有这般本事,还是你元大哥更厉害些,当年我与石一刀比武,爹爹是稍逊一筹,这燕云宗的绝学,我苍岩门还是不敌的。” 成是非面露失望神色,成云德见状宽慰道:“小非,不要好高骛远,觉得咱们的功夫就比人差了,若是连咱们自家的武学都练不到家,即便是将玄一门的内功给你练,你同样成不了高手。” 说到这里他想起二人提起那个叫陈岁岁的少年来,便对着成是非说道:“你看,你口中那个陈大哥不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农家少年么?还为区区一点银子左右为难,但是他功夫不同样练得很好么?” 成是非点点头道:“陈大哥的功夫确实厉害,元大哥都亲口说了,只可惜元大哥现在不在武馆了!” 已得知元夕搬去镇南军去住的张仲谦也觉得很惋惜,不过他也知道元夕非池中之物,离开武馆也是必然的事情。 这几日他已安排妥当,在其父的安排下,他已搬出张府,来武馆除了对成云德说下自己的近况以及将来的打算,正好也来武馆相邀一下,明日参加自己的乔迁之喜。 自己女婿的大事,成云德自然上心,早早安排下去,明日武馆休息,他将携孔礼祥等人前去观礼道贺。 张仲谦对着成是非笑道:“小非,正巧我欲给元夕兄弟送上一份请帖,要不要随我一同去镇南军走一趟?正好去看看元夕兄弟在那边住得可安心。” 成是非忙跳起身来说道:“好啊,正好我也想见元大哥了。” 成云德轻叱道:“小非,你也算是出去见过世面的人了,怎么还这般毛躁?” 成是非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道:“爹~我这不是开心么?” 随后他看向成云德问道:“爹,你说吕叔叔为何突然把元大哥请到军中去供职了么,我可记得此前吕叔叔可是怀疑过元大哥的。” 成云德笑笑,对着成是非说道:“我听说城主府的儿子要娶亲了,是许府的小姐。” “爹爹,您说这个做什么?我可比那董相林小上两岁呢,您不会这么急着抱孙子吧?” 成是非一脸警惕地看着成云德,生怕爹爹下一句就说出来,给他也定了婚事。 张仲谦见状笑了笑打趣道:“小非,说起来也快到了娶亲的年纪了,可有中意的姑娘?” 成是非瞪了一眼张仲谦说道:“姐夫,你可别怪我嘴坏,殊不知不孝有三?哼!” 张仲谦一时语塞,想想成纭菲那还没有动静的肚子,面露尴尬神色。 从荆州归来后这几日,希望能有个好结果吧! 成云德瞪了成是非一眼,随即对着张仲谦说道:“仲谦呐,既然已经安排得差不多了,这开枝散叶一事也该抓紧了,纭儿可找她娘亲说过好几次了,觉得对不起你张家,可咱们当男人的都知晓,这没有种子,地里他能长出庄稼来么?” 张仲谦面色一红。 成云德笑道:“爹爹我可是给你备了一份好礼,明日便给你带过去。” 成是非眉毛一扬,笑嘻嘻地说道:“爹,可是那虎骨酒?” 成云德笑着点了点头。 张仲谦忙起身行礼道:“岳父大人,这可如何使得!” 成云德摆摆手,“你别辜负了老夫一番苦心就成了。” 说完他转头看向成是非,笑着说道:“这董相林都快娶亲了,你说他吕一平能不着急么?” 成是非心念一转,惊道:“难道真的是为了关关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五章 再见面 南麓书院。 董相林一个人坐在那里发呆,手中攥着一条丝帕。 血迹早已被董相林悄悄地给洗了,不过上面还有些许痕迹。 在董相林眼中,这些血痕成为了这条丝帕上另外一道风景,这风景是他,而丝帕所绣的那首诗,便是她。 在那次离开之后,董相林再也没有踏足过松竹馆。 柳元卿与许一白二人倒是常去,不能他董大公子订了亲,他们二人跟着受罪,其实董相林之所以不再去松竹馆,却是不敢再见柳薇薇。 心中有愧,不如不见。 柳元卿与许一白笑嘻嘻地从外面走进学堂,看着发呆的董相林,二人对视一眼,许一白上前一按董相林的肩头,打趣道:“我的董大少爷,是在这里想那许家小姐呢么?” 董相林抬手一扒拉许一白的手,没好气道:“瞎说些什么!” 许一白不以为意,眼睛却看见了董相林手中之物,啧啧道:“一个大男人,拿着一条丝帕,也不嫌害臊。” 已经凑过来的柳元卿看着董相林往怀中塞,忙拉住董相林的胳膊说道:“哎~别呀,还是好兄弟不,快掏出来瞧瞧。” 董相林看了二人一眼,一看坳不过二人,索性掏出丝帕扔到桌上,“看吧,看吧,到底谁不是好兄弟?你俩天天去松竹馆快活,可曾想过我了?” 见二人伸手要去碰那条丝帕,董相林唰的一下,一手按在丝帕上面,警惕地说道:“看可以,别碰!” 被董相林的动作吓了一跳的许柳二人面面相觑,就一条丝帕而已,至于么? 许一白白了董相林一眼,嘁了一声说道:“我说,相林,我俩不过是看看,还能给看坏了了么?这松竹馆是你自己不去,可别怪我俩。” 柳元卿在旁点头道:“相林,我就不明白了,你不过是订了亲而已,要娶的又不是吕大小姐,你怕个什么?再说了咱们去的又是雅馆,不过是喝喝酒,赏赏风月罢了,也不影响你董相林的名声啊,那付昕翰自认咱们南麗书院第一青年才俊,不也常带去喝酒么?还时不时的留下几句诗文,你看他现在,不一样风光得很?” 许一白在旁撇了撇嘴道:“相林,若不是咱腹中文墨真的比不上他,我真想压一压他那目中无人的气焰,什么第一青年才俊。” 说到这里,他见董相林怔怔出神,顺手一抽,便从董相林手地抽出那条丝帕展看一看,却是看到了那没有洗净的血痕。 “元卿,你快过来瞧瞧!” 不等许一白招呼,柳元卿已经凑了过来,抻着脖子盯着许一白展开的丝帕细细查看了一番,不太确定地看向许一白道:“一白,这~难道是血迹?” 许一白好似经过深思熟虑一番,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道:“没错,应该是了!” 二人对视一眼,柳元卿一拍还在楞神的董相林,“相林,相林,想什么呢?” “啊?” 董相林回过神来,看着许一白手中的丝帕,一把夺了过来,哼了一声说道:“看够了没有?” 许一白瞟了柳元卿一眼,见其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问向董相林:“相林,你就是为这事儿苦恼的?” 董相林叹了口气道:“那你以为呢?你俩光顾着自己去玩乐,也不理会我,还算什么朋友。” 柳元卿结结巴巴道:“这,相林,我俩又能做什么?你这都快我俩一大步了,反正你也定亲了,没事儿的。” 说到这里,他凑近董相林,一脸贱笑道:“相林,这事儿你做得可够隐秘的啊,连我俩都不知晓,你是什么时候私会的许家小姐啊?” 董相林听得一头雾水,自己这位未过门的娘子他可没私会过。 “元卿,你乱七八糟地说些什么呢?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许一白吃惊道:“相林,你是说这条丝帕不是我堂妹的?” 与董相林订下亲事的正是许一白的堂妹,许思思。 虽说许思思是自己堂妹,可熟知董相林为人的许一白觉得堂妹若是能嫁入董府,也是她的福气了。 至于这种有违礼法之事,不过是提前几日罢了,反正二人也已订了婚事,算不上的。 可若不是自己堂妹,那董相林可就太不是东西了。 董相林看着许一白的眼神,觉得他有些不对劲,后来想到许一白与许思思的关系,也就明白了,心中有点愧疚,低声说道:“这条丝帕是柳薇薇的,就上次她单独见我之后,我带回来了。” 闻言,许一白盯着董相林怒道:“董相林,你还是不是人,竟会做出如此下作之事?” 柳元卿见许一白面带愠色,忙劝说道:“一白,柳薇薇不过是一青楼女子,何必动气?伤了兄弟和气可不好了。” 董相林不解道:“我不过是从柳薇薇那里带回了一条丝帕,你何至于如此?” 许一白冷哼一声道:“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我问你,那柳薇薇你就不管了?” 董相林想起当初柳薇薇之言,面露惭色,双手按着头道:“管?我怎么管?我又不能娶她,不然你以为我为何不敢去松竹馆?还不是不敢再见她。” 柳元卿在旁长叹道:“暴殄天物啊,凭什么是你?董相林,你这样对得起薇薇姑娘,对得起你那未过门的妻子,对得起我俩么?” 许一白在旁冷哼一声,盯着董相林道:“相林,事已至此,要不你娶了她吧,三妻四妾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之事,但是我可要提醒你,我堂妹必须做正妻。” “娶她?我不敢啊!”董相林哭丧着脸道。 随后董相林心念一转满眼疑惑地看向二人问道:“你俩见过柳薇薇了?” 柳元卿摇了摇头道:“见是见过,却没有机会单独见,我说为何上次她单独见了你之后就再也不单独见客了呢,原来是等着你的消息。” 许一白只是冷眼看着董相林,心中越想越气。 柳元卿虽是心中同样遗憾,更多的却是艳羡,实在忍不住了,他悄声问向董相林:“相林,那个,那个滋味儿怎么样?” 董相林皱了皱眉反问道:“什么滋味儿?你俩没见过柳薇薇,怎么知晓她欲嫁人的想法?” 柳元卿嗤笑一声对着董相林说道:“这不明摆着的么?你那条丝帕上的血迹是怎么回事儿?可别说是磕的。” 说到这,柳元卿眼睛一瞪,看向董相林说道:“相林,该不会是那柳薇薇给你设的圈套?这雅馆可是从不接客的,她这般委身于你,只怕会图谋不轨!” 许一白一听,也品尝出一丝不对的味道,对着董相林说道:“相林,你可曾对她许诺过什么?” 董相林摇了摇头道:“没啊,再说了,元卿,她何曾委身于我了?话可不能乱说。” 柳元卿给了一个我懂得的眼神,笑吟吟说道:“落红不是无情物啊!” 董相林终于明白许一白和柳元卿话中之意,面色涨得通红,掏出丝帕对着二人说道:“你俩这脑子里一天到晚都装了些什么?是不是那些图看多了?这上面的血迹是我的,我的血,擦完了污了丝帕,我就顺势给要过来了。” “你的血?男的也会流血么?我怎么不知晓!” 柳元卿一脸惊愕地看向许一白,许一白同样是不解神色。 董相林叹了口气,指着丝帕上绣的诗句说道:“这好好的诗句你俩不看,偏看什么血迹,那天不知为何,也许是天气燥热,我鼻子突然流血,仅此而已。” “真的?” “此话当真?” 董相林见二人面带怀疑神色,信誓旦旦地说道:“我你们还不了解么?让我爹知道了,不得把我腿给打折了!” 许,柳二人尴尬一笑。 尤其是许一白,方才那般生气,现在有些不好意思,悄声对着董相林说道:“相林,我俩又弄了几张好画,反正你该成婚了,可以拿来观摩观摩,听说咱们平南城来了位画师,还常去松竹馆教薇薇姑娘绘画,我猜啊,这几幅艳图一定是出自此人之手。” 董相林面露好奇之色,悄言说道:“过会儿离开了书院,咱们找个地方去鉴赏奖赏。” 柳元卿却是趁着董相林不注意又拿起了那条丝帕,还闻了闻,刚好被董相林看到,怒道:“快把鼻子拿开,你恶不恶心人。” 丝帕虽是洗过,却还带着一股淡淡的香气,柳元卿面带陶醉神色,对着许一白说道:“一白,这丝帕真好闻,上面一定是留有薇薇姑娘的香气。” 这时董相林已经站起身来去抢丝帕,柳元卿见状,伸着胳膊递给了许一白,许一白拿着刚欲闻,见董相林冲着自己扑了过来,便向外跑去,正好撞见好几个人簇拥着付昕翰走了过来。 付昕翰见状,冷哼一声道:“都是圣人子弟,在这学堂中打打闹闹,真是有辱斯文。” 许一白最是看不上付昕翰,自小就是个爱告刁状的主,冷哼一声道:“这不是付大才子么,怎么?又在松竹馆碰钉子了吧,这次作的又是哪首诗啊,说来让我鉴赏鉴赏,看看为何薇薇姑娘将你拒之门外。” 付昕翰同样不喜董相林三人,扫了一眼许一白轻蔑道:“说了好像你能懂似的,男子汉大丈夫,还攥着一条丝帕,当真是斯文扫地,将来可别说本公子与你是一个学堂的,本公子丢不起那人。” 许一白也不甘示弱,嗤笑一声道:“你是道:“马屁精!” 董相林低声笑道:“都是人嘛,你敢说你爹爹手下没有这样的人?” 柳元卿咧嘴一笑:“也是,大家都爱听好话嘛!” 董相林叹了口气道:“走吧!” —————————————— 吕关雎没想到父亲竟然派人接她到大营中去,在家憋得无趣的她自是欣喜。 到了军中之后,她跳下马车便向着吕一平大营跑去。 吕一平营帐门前守卫见到吕关雎行了一礼。 在这镇南军中能这般出入吕一平营帐的,也只有她吕关雎了。 “爹爹,找我何事?” 吕关雎跳着脚刚迈进吕一平营帐大门,便喊了一声。 进去之后,她便愣在那里,因为那个在她脑海中常常与他聊天的小人儿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 元夕来军中已有几日,吕一平只是安排周伯昌带他熟悉军中事务,又在军中给他安排了住处。 已经对镇南军有所了解的元夕正在吕一平营帐中听从下一步的安排,未曾想吕关雎突然走了进来。 坐着的他突然起身,看向吕关雎,刚好迎上吕关雎的目光。 “元大…公子?” 本欲开口叫声元大哥,看见父亲坐在前面,忙改了口。 元夕一愣,随即拱手道:“见过吕大小姐!” 这称呼叫得吕关雎心中泛酸,这么久未见,突然见了面,却又这般生疏。 元夕行礼之后,不再看向吕关雎,而是对着吕一平说道:“将军,既然大小姐来了,那元夕就先行告退了。” 二人神色,吕一平尽收眼底,他可是过来人,就吕关雎那眼神,他便已了然,女儿的确是钟情于元夕。 况且夫人可说了,从小未碰过针线女工的小关关,还学起了刺绣。 哈哈大笑两声,吕一平站起身来对着吕关雎说道:“关关啊,看来也不用我介绍了,爹爹告诉你,元夕现在可咱们镇南军中之人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六章 什么是对鸭 镇南军大营演武场。 吕一平盯着元夕道:“元夕,来吧,让我看看你到底有没有他们口中说得那般厉害,记住,要全力出手。” 元夕没想到吕一平会突然提出切磋拳脚的要求,况且吕关雎还在一旁,至于其他围观之人,元夕倒不是很在意他们怎么看。 吕关雎倒是一脸兴奋,还没等他出声便替他答应了。 军命难违,元夕就站到了演武场中,与吕一平相对而立。 看着吕关雎笑颜如花,元夕觉得,练练手也好。 双手抱拳,元夕说道:“将军,那元夕就冒犯了。” 吕一平点点头道:“来吧!” 元夕看着已摆出拳架的吕一平,深吸一口气,说了声“得罪了”便欺身上前。 吕一平瞳孔微缩,心道,好快的身法,喝了句“来得好!”双臂舞动几下,便迎上了元夕迎面而来的一掌。 吕一平心中生疑,元夕这一掌看似来势汹汹,自己接下之后却并无多大攻势,虽是心中有念,可手上却不停顿,一式风起云涌便转攻为守,拍向元夕。 吕一平毕竟是元夕长辈,且是吕关雎之父,身为晚辈的元夕自然要先出手,不然吕一平便是胜了也面上无光。 既然是切磋,一出手自是不能直接下了重招,而元夕曾在白沙湖边见过吕关雎打流云掌法,对这门武学有一定的了解,心中稍有些底气。 当然,同一门武学,不同之人使出来威力自是不同,况且吕一平的内功可是吕关雎所不能比拟的,当吕一平这式风起云涌攻来之时,元夕竟然有一种狂风袭面,呼吸困难的窒息感。 当初吕关雎用这招的时候,也就如春风般,以元夕如今的内功,就是站在那里让吕关雎打在自己身上,只怕受伤的还会是吕关雎。 吕一平这一式来得迅猛,元夕并没有迎难而上,而是后撤几步,边撤步边以掌力来化解吕一平的攻势。 吕一平嘴角挂笑,好小子,只是你的身法可未必能占得到便宜,吕一平不再留手,快步欺身上前,双臂画了一个整圆,收至胸前,猛地推出,竟是变招至流云掌倒数第二式,黑云摧城。 有道是黑云压城城欲摧,连连后退的元夕双掌筑起来的这道城墙似乎要被这迎面而来的双掌击个粉碎。 在旁的吕关雎已面露焦急神色,忍不住喊道:“元大哥小心!” 随即在一旁撅着嘴,在那里暗自埋怨吕一平,说好切磋的,怎么才过了两招就下重手了呢? 元夕的本事吕关雎是知道的,所以当吕一平提出切磋的时候她也很开心,虽说自己不上场比武较量,可能见到两位高手之间的较量,也是难得。 演武场围观之人不多,而周伯昌四人恰好无事,也在旁观。 王季听得吕关雎喊话,往吕关雎那边扫了一眼说道:“大小姐此举可有些不妥了。” 周伯昌笑了笑说道:“老四,你还看不出来将军的用意么?” 正欲接着说下去的周伯昌突然惊道:“这,元夕的胆子可也太大了。” 原来是元夕见躲不过这一掌,竟然拼力快速后撤两步之后,双掌相叠,蓄力迎上了吕一平这来势凶猛的一掌。 在周伯昌看来,元夕处于连连后退,势已弱,而从双方交手之势看来,元夕的内功似乎与吕一平在伯仲之间,并无占得上风,此时仓促举掌应对,实为不妥。不过吕一平招招严密,周伯昌觉得,若将元夕换作自己的话,他也想不出什么好的应对招式,毕竟当身法与内力不占优势的话,也只能咬着牙拼一掌了。 可让周伯昌想不通的是,这元夕出手似乎毫无章法可言,简直就是胡乱出手。 当见元夕节节败退,吕一平心中微叹,那成云德终究是老了,有些夸大其词,这元夕虽说功力不错,又如何能比得上正值壮年的自己,当然,自己还未领教过他那手弹石子的功力。 不过以元夕这般年纪,有如此功力,也是少有的少年英侠了。 本欲一掌打空,卖元夕一个面子,毕竟女儿还在一旁看着,他又不聋,女儿那声惊呼他可是听得一清二楚。 真是女大不中留了,正欲收手之际,却见元夕已经双掌重叠迎了上来,吕一平眉头一皱,这小子,怎么还这般楞头。 方才交手,吕一平对元夕的内功有了大体上的判断,二人若是双掌相对,元夕倒是不会受了多大的伤,但只怕会被自己掌力击飞,一些轻伤是在所难免的了。 也好,虽然不大好看,可输在自己手中也算不上丢人,正好让那小子知道知道谦虚二字怎么写,省得在军中升得太快,滋生骄傲之心。 吕关雎见元夕迎了上去,惊呼一声,红唇微张,一时说不出话来。 王季在周伯昌旁嗤笑了一声,“年少气盛!” 他刚说完,却见场中情况陡变,元夕竟然没有倒飞而出,而是吕一平翻身而出,在空中翻转两圈之后立在场中,而元夕也是毫发未损,站在吕一平三丈开外。 吴仲叹道:“气盛是有道理的啊!” 郑叔远望向周伯昌道:“大哥,你可是看明白了?” 周伯昌此时眉头紧皱,似是有些不解。 王季冷哼了一声道:“三哥,这有什么看不明白的?这明摆着是将军不愿伤了他,留手了么。” 周伯昌此时开口道:“有些怪,看将军怎么说吧!” 原来方才就在吕一平双掌与元夕双掌相触那一瞬间,确有一股大力传来,可相对于吕一平的掌力,还是不足,吕一平既然想要元夕吃个小亏,自是没有留手,青玄功在丹田运转,一股大力涌向双掌,喷涌而出,只是,已与吕一平对上双掌的元夕却突然变招,人突然间蹲了下去,双掌沿着吕一平的掌心下移,拖住吕一平手腕处,而一掌放空的吕一平见状,腾身而起,人在空中倒立一按,双掌继续发力。 此时蹲地的元夕双掌依然叠在一起,呈向天托塔式,体内高深内功自行运转,双掌蓄力,迎上吕一平的掌力,吕一平一掌未果,翻身而出,元夕随后单掌拍地,腾身而起。 而他所蹲之处,有两个脚印,深入寸许。 吕一平看了看元夕,开口问道:“无事?” 元夕点了点头。 吕一平朗声大笑,走上前来说道:“不打了,不打了,算是打平了,元夕啊,你这一招虽说看起来不甚雅观,倒是实用得很,叫什么名字?” 元夕想了想方才自己的动作,确实不太雅观,有些像上茅房的姿势,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道:“将军,这招没什么名字,方才我见不可力敌将军掌力灵机一动,才想出这么个化解的办法。” 说完元夕冲着吕一平行礼道:“流云掌法,名不虚传,谢将军手下留情!” 吕关雎已经跑了过来,站到二人身旁,瞪了眼吕一平,没好气地说道:“爹爹,这可就是您的不对了,说好切磋的,哪有您这般出手的?以前成伯伯来的时候,你也没这般过啊!” 吕一平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儿,脸色却是堆笑道:“关关啊,元夕可不是一般的高手啊,爹爹自然不能等闲视之,况且你也看到了?我俩这不是好好的站在这里?” 吕关雎觉得方才自己的元大哥好像被爹爹给打得快站不起来了,那动作极其狼狈,一点都不好看,哪里有与自己切磋时那般飘逸潇洒。 看了眼地面那双脚印,她气道:“爹爹,你!” 又瞪了吕一平一眼,吕关雎往元夕身前移了两步,低声问道:“元大哥,你没事儿吧?” 看着吕关雎关切的眼神,元夕笑着说道:“没事儿的,吕将军留手了。” 见女儿这般,吕一平叹了口气,对着二人说道:“方才说了,全力切磋,我可没留手,元夕,你功力不错,胆识更是过人,脑子也好使,这一架,你没输,我也没赢,以后咱们找机会再切磋切磋。” 说完吕一平向着场边走去,眼不见心不烦。 吕关雎冲着吕一平的背影“哼”了一声,吕一平虎躯一抖,没有回头,只是淡淡说道:“元夕,一会儿你送关关回去吧!” 吕关雎看了眼元夕,又看了眼吕一平的背影,好像有些明白爹爹为何叫自己过来了。 爹爹,还是那个最疼爱她的爹爹,她想起了爹爹的那句话,“你只管喜欢,有爹爹呢!” 吕关雎想起自己方才对爹爹的态度,心中有些内疚。 吕一平向着周伯昌几人走去,走近之后,他笑着问道:“伯昌,你们几人可看见了,觉得元夕的功夫如何?” 王季抢先说道:“将军,那元夕在你手中一路溃败,将军不过是只用了两招,他就撑不住了,若非将军留手,只怕他已受重伤。” 吕一平看了王季一眼,淡淡说道:“他若是如此不堪,那你又是什么?王季,你们兄弟四人武艺皆是我亲授,虽说本将军碍于师门的关系,有些藏私,可你在元夕面前却是一合不敌,你有没有仔细想过是为什么?” 王季默不作声。 吕一平看了眼演武场中二人,说道:“都走吧,小姐由元夕保护就行了!” 众人随吕一平离去。 周伯昌边走边说道:“将军,虽说元夕是先行出手,但我觉得他第一招似乎并未尽全力出手。” 吕一平点点头道:“这小子还算知道些礼数,毕竟是与我切磋。” 周伯昌继续说道:“将军,您是不是有意要试探出元夕的真正功力?” 吕一平笑了一下说道:“你倒是还有些眼力,不错,要不然我也不会这般全力出手的。” “全力出手?将军您是说您没留手?” 郑叔远觉得不太可能。 吕一平笑着说道:“当我使出那式风起云涌之后,我便发现元夕的内力不弱于我,他那看似随手的化解,却打散了不少我蓄起来的势,我若不用出黑云摧城这一式,后面可未必会占得上风。” 这时吴仲疑惑道:“将军,那元夕最后化解您这一掌,可是您故意为之?” 吕一平摇了摇头说道:“并非如此,我想以他的内力,即便是强行接下我这一掌,虽说会败,但不过是受些小伤罢了,切磋而已,点到为止,受点伤无碍,又没人会乘胜追击,可他突然来这么一招,倒是古怪得很,却又精妙得很。” “精妙?将军,我也觉得元夕是故意为之,可我却看不明白!” 周伯昌不解之处正是在于此处,按道理来说,便是元夕换了个姿势,还是承受了吕一平的掌力,以吕一平的功力而言,可不会因为他那么一变,掌力就会削减。 吕一平感叹道:“不知道元夕从何处学来的武功,尤其是其内力,当真玄妙,你们不知,当他这般接下我的掌力之后,我的掌力却被他转嫁至地上,卸去了大半。” 那深入寸许的脚印,吕一平可看得真切。 周伯昌惊叹道:“竟然还有如此精妙的功法,我等却是长见识了。” 吕一平笑了笑说道:“他也是咱们镇南军中之人了,伯昌,以后你要多带带元夕,毕竟将兵不是武艺好就行的。” 周伯昌点头称是。 演武场上, 元夕见吕关雎有些失落神色,掌心满是汗的双手悄悄地在腰间抓了抓,轻声问道:“大小姐,我送你回去?” 吕关雎扭头看向元夕,瞪了一眼问道:“你叫我什么?” 元夕有点尴尬,结结巴巴地说道:“叫吕,吕姑,姑,姑娘可以么?” 吕关雎气得一跺脚,转过身去。 元夕看了眼四下,见演武场周围已是无人,便斗着胆子轻声唤道:“关关!” “嗯!” 吕关雎声细如蚊,面色绯红地转过身来,低着头,轻轻说道:“你走了这么久,人家,人家……” 元夕盯着面若桃花的吕关雎,又嗅了嗅鼻子。 这么近,可真香。 吕关雎不说话,从腰间掏出一物塞到元夕手中,“给你!” 元夕一愣,打开掌心一看,原来是一个布袋,上面绣有图案。 拿起布袋,正反仔细查看了一番,元夕问道:“关关,这是给我装钱用的么?” 吕关雎看着满脸疑惑的元夕,噗嗤一下笑出声来,说道:“这是我亲手给你做的荷包,好看么?” “荷包?这是做什么用的?” 吕关雎瞪了元夕一眼,气鼓鼓地说道:“反正是给你了,你拿它爱装什么就装什么吧。” 见元夕并无欣喜神色,吕关雎心中有些失落。 为了绣上面的鸳鸯,自己可不知道被绣花针扎了多少下呢,他可倒好,一点反应都没有。 难道出去这一趟,他喜欢上别的女子了? 怪不得见到自己的时候叫得那般疏远,从营帐到演武场这一路上也不与自己多说一句话,还称呼自己什么“大小姐,吕姑娘”的。 想到这里,吕关雎抬头幽怨地看向元夕,却见他正盯着荷包上的图案仔细地看。 本欲要回荷包的吕关雎又变了卦,看着元夕那认真看荷包的模样,又不像是变了心。 元夕哪里知道吕关雎在那胡思乱想些什么,吕关雎突然送他这么一个礼物,他内心自是欢喜,可同样没有过男女情爱经历的山居士也从未给元夕提及过女子送荷包给男子是何意,所以他似乎能感觉到吕关雎的好感,却又不那么明确。 暗骂自己疏忽,出门一趟,也未给吕关雎带来什么礼物,元夕只好装傻充楞,对着吕关雎笑着说道:“这荷包可真好看,我以前却是从未见过。” 元夕这么一说,吕关雎心念一转,便明白过来了,原来并未有女子送过荷包给元大哥,想到这里,她低眉浅笑,轻声说道:“好看啊,那你可看出我绣的是什么了么?” 他就算再笨,总该知晓鸳鸯之意吧。 元夕又看了两眼荷包,啧啧称赞道:“关关手艺真不错,这两只鸭子绣得可真好看,这么五彩斑斓的鸭子我却从未见过,在王李庄的时候,也有人家养鸭子,不是白的就是灰的,关关,你是在何处见过这样的鸭子的?” “鸭子?你见过鸭子长成这样的么?” 吕关雎气得小胸脯一鼓一鼓的。 “没见过啊,所以才问你呢么?” 元夕有点生气,自己没见识又怎么了,怎么还气成这样呢? 吕关雎见元夕一本正经的样子,又气不起来了,眼珠子一转,转身背着手边走边说道:“这鸭子呢,叫对鸭,顾名思义就是爱成双入对的出现。” 说完她转头边倒退着走,边笑问道:“这回你总该知道了吧!” 元夕见其向场外走去,忙动身追上前来,手中还攥着那个荷包,闻言,细细想道:“对鸭?我还真是从未听说过这种鸭子,还成双入对的出现,我想想,我记得有种鸟和这对鸭很相似,我记得叫做比翼鸟来着,也叫作鸳鸯。” 吕关雎瞪了元夕一眼说道:“元少侠好见识,知道鸳鸯却不知对鸭!” 元夕又看了眼手中的荷包,终于明白过来了,敢情是自己眼拙了,将荷包揣入怀中,他有抬头看了看天说道:“关关,今儿这天可真不错!” 吕关雎眨了眨眼,难道他是要约自己去游玩?这榆木脑袋难道开窍了? 甩着胳膊,她问道:“然后呢?” “然后?什么然后?” 元夕一脸愕然。 吕关雎翻了个白眼,转身慢慢向外走去,元夕忙追了上去说道:“关关,等等我,将军让我送你回家呢。” 吕关雎看了眼与自己并肩的元大哥,笑着说道:“那咱们走着回去吧!” 元夕笑着说道:“好啊,刚好能锻炼一下你的脚力,关关,你知道么,被你欺负的总爱哭的小非这一段时间长进可是不小,只怕如今你已经不是他的对手了。” 吕关雎一听,自是不服气,瞪着眼说道:“我才不信,就凭他?” 元夕笑着说道:“其实将军的武功就很厉害了,你是女子,体力上相对男子天生就弱,而你的内力修为还不够浑厚,至于掌法么,这流云掌法虽说比小非的开岩掌精妙些,可最后还是要看武者对于武技的认知,以及对敌时候的意。” 吕关雎也是对习武一道很是痴迷,不然换作其他女子,只怕早已对元夕不耐烦了。 深思一下,吕关雎问道:“意?什么是意?” 元夕想了想说道:“可以说是一种对敌的本能意识吧,比方说刚才我与将军比武,最后我化解将军的招式就是一种意的体现。” 想起元夕那蹲地托天的动作,吕关雎又忍不住笑出声来,对着元夕说道:“元大哥,你那招式,可真的太丑了,我可做不出来!” 元夕满脸正色说道:“习武非伶人跳舞,要那么好看做什么?一招毙敌可远比花里胡哨的乱打有用的多。” 吕关雎咯咯笑道:“反正我就是做不出来,死也不做这个动作,哼!” 元夕随口说道:“有我呢,又不用你做!” 吕关雎心中一颤,看着元夕,脉脉不语。 她想起了《诗经》中的一句话, 执子之手,与子也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七章 春风 远远地看着“辛陵城”这几个字,陈岁岁摸了摸别在腰间的短剑,想起了元夕与成是非。 其实,那时与他二人一同来辛陵城看一看也是可以的。 只是那时元夕与成是非已经把他陈岁岁当作朋友,可他陈岁岁却不敢真的与他二人称兄道弟。 很简单的一个理由,他囊中羞涩,不敢与二人同行游玩,况且在陈岁岁看来,既然他受雇于张仲谦,那么此时的他应该尽到他应有的责任。 没有真正的掏钱的底气,陈岁岁不敢奢望自己可以像元夕与成是非那般逛逛,以及买买。 虽说元夕与成是非不在乎这些,可他陈岁岁在乎。 朋友之间,不应该存在倾斜,没有一味地给予,也没有很好意思的接受。 若是有,总有一天,朋友会做不成朋友。 或许有人不会在意,那么总有人会更加在意。 在归途中某个夜深的时候,元夕与陈岁岁闲聊时,聊起了自己。 陈岁岁才知道这位看起来器宇不凡的元大哥成长经历与自己其实很相似,而他也只是常人。 门第,门第,终究是挡在人与人之间的门墙。 陈岁岁很好奇,为何成是非与元夕之间可以相处得这般好。 当时元夕想了想说道,因为他觉得自己不欠云德武馆什么,所以他没觉得小非是少馆主就高他一等了,况且小非为人也很好。 陈岁岁看了看篝火那边围坐的人群,一样的受雇于人,可位置依然有所不同。 元夕明白陈岁岁心中所想,拍了拍陈岁岁的肩膀告诉他,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便是把他们叫到这边来,他们也未必会坐得自在。 至于高人一等还是矮人一筹,也许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标尺吧。 随后元夕仰望星空说道,只要我不欠别人的,我就会堂堂正正地站在那里,抬头说话。 陈岁岁想起了当时自己囊中羞涩时的情景,看了看元夕,沉默不语。 单凭疾苦二字,就让多少人低了头呢? 元夕的话拉近了他与陈岁岁的距离,陈岁岁之所以收下元夕送的短剑,除了途中可增加一分胜算之外,更是在心中衡量了一番,若是元夕需要自己时,自己至少可以做到能对得起这柄剑与元夕的这份情。 不是剑有多贵重,而是兄弟情深。 袁来还被捆着,嘴巴塞满了布条,这一路上吱吱呜呜的也说不了话,后来认命的他,也就老老实实地被李三儿牵着走了。 眼睛被蒙着的他,除了知道是李三儿坑了自己之外,却不知同行的另外一人是陈岁岁。 陈岁岁对着李三儿说道:“李大哥,这城门处有守卫,你直接上前去把袁来交予他们吧,想必自会有官府中人来,我就不进城了,咱们就此别过。” 这一路上若非有陈岁岁在旁跟着,便是袁来被捆着双臂,也不是他李三儿敢近身的,毕竟袁来的腿脚功夫也在。 下了山之后,陈岁岁就从袁来身上又撤下一块儿布条,将其眼睛蒙上,除了不让袁来见到自己之外,还能防着袁来逃跑。 袁来曾试着逃过两次,可摔了两个大跟头之后,他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因为他一跑就有人踹他屁股,大半夜的,也踹,要知道,他熬夜等着二人睡熟多不易。 被蒙着双眼的他不知道,后半夜是陈岁岁守夜,他要是能跑得了可就怪了。 李三儿有些不舍,看着陈岁岁说道:“兄弟,我李三儿从小长这么大,你是我的贵人,唯一的贵人,谢谢你!” 陈岁岁笑着说道:“李大哥,若是你心存善念,也许你的贵人会越来越多的,我走了!” 说完挥挥手,陈岁岁转身就走。 李三儿摸了摸怀中,还剩了些银两,本欲送给陈岁岁,可想起陈岁岁曾说过的话,嘴巴张了张,只是默默地说了句,“好兄弟,一路平安!” 说完他一拉手中绳子,牵着袁来向城门方向走去。 ———————————— 姬大墙与宋蓝玉回到将军府上,姬大墙想起茶楼上发生之事,便问道:“师兄,要不要去和外公说上一声?” 宋蓝玉想了想说道:“现在的我正好是卫师叔麾下,逛了一日你也累了,就先歇着吧,我去向将军禀报。” 姬大墙点点头道:“那就辛苦师兄了,对了师兄,既然外公要你来保护我,那你就在我这里住吧,我去找卫姑姑给你收拾出一个房间出来,你办完事可要记得回来。” 宋蓝玉看着一脸认真的姬大墙,笑着点点头。 宋蓝玉离去之后,姬大墙一人无事,便摆弄着自己买的几个小物件,师兄给师叔祖买的茶叶也暂时放在他这里了。 想到自己还未给劳师叔祖买成礼物,姬大墙有些懊恼,突然想起夜壶来,他起身去自己床榻,弯腰看了看床底下,还真有一个夜壶摆在下面。 伸手掏出夜壶,姬大墙细细打量,这夜壶做得可比他在店中见到的极致多了,看这材质好似是银制。 掂了掂分量,姬大墙暗自咋舌,好家伙,竟然比卫姑姑给他荷包中装的银子重上不少。 正当他坐在床上看着夜壶发楞的时候,阿离轻轻敲了敲门,唤道:“殿下,是我,阿离。” 姬大墙随口说道:“何事?进来吧!” 阿离进门之后,先走到姬大墙身前行礼道:“我见殿下归来,过来给殿下换壶茶。” 姬大墙捧着夜壶笑着说道:“有劳阿离姑娘了。” 阿离见姬大墙手捧着夜壶,心中疑惑,她与阿花每日早起打扫殿下房间之时,这夜壶可都空空的,这位殿下可是从未用过,如何今日却将其捧在手中,难道是他方才在方便? 想到这里,阿离行了一礼说道:“殿下,还请把夜壶给阿离,阿离拿去盥洗,一会儿由阿花过来给殿下换茶。” 姬大墙一愣,看了看手中的银器,暗叹道,到底是贵重器物,自己不过是看了看,还要盥洗,便递了过去。 将夜壶接在手中,阿离觉得不大对,好似是空的,便轻轻晃了晃。 她壮着胆子抬头看向姬大墙,低声问道:“殿下没用?” 本来面带春风的姬大墙闻言皱了皱眉,这小丫头说话怎么这般气人,我姬大墙堂堂世子,卫将军的外孙儿,怎么就没用了。 姬大墙看了看阿离,心道算了,不过是个使唤丫头,自己跟她较个什么劲啊。 春风再次挂在脸上,姬大墙和声问道:“为何说我没用啊?” 阿离有些疑惑,这夜壶明明是空的啊,难道殿下自己给倒了?难怪每次早起这夜壶都是空的,不是殿下没用,而是殿下亲力亲为,想起殿下沐浴更衣同样不要人伺候,阿离似乎有些懂了。 可若是让卫姑姑知晓,只怕她与阿花都没好果子吃了,是她二人服侍的不好么?这等低下之事还要殿下亲自去做。 想到这里,阿离跪了下来面带委屈地说道:“殿下,可是嫌弃阿离伺候得不好?若是阿离哪些地方做得不对,您说阿离就是了,您是千金之躯,如何能亲自做倒夜壶这种事呢?” “倒夜壶?我没倒啊,方才我不过是看看罢了,以前我不知道夜壶放在床下,今日才看见的,刚拿出来,你就进来了。你快起来吧,你和阿花都很好,还有卫姑姑也好,我很喜欢你们的。” 阿离面色通红,原来是自己想多了,听到殿下说到“喜欢”二字,她心跳突然加快,好似有小拳头在快速敲打她的胸口。 抬眼看了眼世子殿下,她竟有些失了神。 姬大墙见阿离还未起身,便觉得有些不自在,站起身来搀住阿离的胳膊说道:“别总跪着了,快起来吧,地下凉。” 阿离机械般的被姬大墙拉起来,回过神来,看到夜壶还在手中捧着,有些尴尬,忙蹲在床边,把夜壶放了回去。 姬大墙看着阿离滚圆的双臀,一时脚痒,却是忍不住轻轻踢了一脚。 正抽回胳膊的阿离哪里会料到殿下会有这般举动,一不留神,便双臂趴在床榻之上斜歪着坐在地上,转头面带疑惑之色看着姬大墙。 姬大墙面露尴尬神色,忙说道:“方才腿有些痒,一抬腿,不料却碰了你,来,我拉你起来。” 见姬大墙的手伸向自己,阿离愣了一下,还是把自己的手递了过去。 从小到大从未有人与姬大墙讲过男女之事,所以对于男欢女爱之情,姬大墙是一点也不懂,姬大墙攥住阿离的素手用力一拉,他面色一变,来不及感受这柔如无骨来带的触感,忙松开手转身,有些慌乱地说道:“那个,阿离,你还是自己起来吧,先生讲过,男女授受不亲,方才我给忘了。” 阿离也是个未经人事的小丫头,被男子就这么拉了手,也是面色通红,口干舌燥,只是这身子还未站稳,却被姬大墙松了手,一个趔趄,便歪倒在姬大墙的床榻之上。 她还未来得及起身,这时阿花走了进来,刚好看见这一幕。 手掩樱桃小口,还是出了一小声惊呼,阿花忙对着姬大墙跪了下去,口中连连说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还请殿下恕罪。” 姬大墙慌乱间找了张椅子坐了下去,这才掩饰了身体上某处带来的尴尬,稍作镇定,他轻声对着阿花说道:“快起来,你怎么和阿离一样,别总是说些什么该死之类的话,又没有什么事,哪来的那么多该死。” 阿花抬起头来,这时已经起身的阿离也走了过来,对着姬大墙说道:“殿下,我去给殿下换茶。” 说完悄悄地给阿花使了个眼色。 阿花本以为是自己唐突,坏了二人的好事,可见阿离这般,又好似不是,便起身低头躬身,轻声说道:“谢殿下,殿下,将军有令,安排宋统领住在咱们这个院子以保护您的安危,卫姑姑叫我过来请示殿下,宋统领住在哪间屋子合适?” 看了眼阿离离去的身影,姬大墙终于恢复常态,笑着说道:“原来是这件事啊,还是卫老将军想得周到,我旁边不还有间屋子空着么?就住那间好了,另外,以后宋统领与我一同用膳,你可记住了?” 阿花吃了一惊,随即她又想到,宋统领是来保护殿下安危,还是住得越近越好。 点头称是,她问道:“殿下可还有其他吩咐?” 姬大墙摇了摇头道:“没事了,你下去吧!” 阿花行礼离去,却想着赶紧去问问阿离这个小妮子,方才发生什么事了。 房间中只剩下姬大墙一人,他不懂,为何自己的身体会出现这种反应,而那时的他,眼睛却有些不自主的想往阿离那高耸处去看。 姬大墙想着,卢先生是不是也该来了,还是得向先生请教请教。 宋蓝玉未见到卫龙,却见到卫叔引着卢士隐往府中走去,他迎着上前,对卢先生行了一礼说道:“宋蓝玉见过卢先生。” 卢士隐对姬大墙这位大师兄自然不陌生,笑着应道:“是蓝玉啊,你这么快就到了啊,有没有见到殿下?” 冲着卫叔点头示意了一下,宋蓝玉回道:“卢先生,见过了,殿下正在他的园子中,我找卫将军有些事要禀报。” 卢士隐点点头。 一旁卫叔看了眼宋蓝玉,拱手道:“这位可是宋蓝玉宋统领?” 宋蓝玉回了一礼道:“正是在下,敢问阁下是?” 卫叔说道:“鄙人卫叔,与宋统领同职。” 宋蓝玉已知卫龙有三名义子,此前见过卫仲,当得知这位是卫叔之后,再行一礼道:“宋蓝玉见过三统领。” 卫伯自然是大统领了,而同为副职的卫仲与卫叔被人唤作二统领和三统领。 这也是宋蓝玉心细,悄悄与府内管事打听来的。 卫叔拱手道:“宋统领客气了,将军命令已下,宋统领肩负保护殿下重任,要我等全力配合宋统领行事。不知宋统领找将军何事?” 宋蓝玉看了眼卢士隐说道:“还是先送卢先生去歇息的好,我再与三统领细说。” 卢士隐捋捋胡须笑着说道:“我还住我原来那间屋子,将军一直给老夫留着呢,自己过去便是了,不必劳烦三统领了,若是事关殿下,我倒是倒可以参详一二,若是军务,老夫就不打扰二位了。” 宋蓝玉想了想,先与这二人先说说也好,便点头说道:“卢先生,此事确有关殿下,还请先生帮忙参详参详。” 说完又对卫叔说道:“三统领,此事只怕还要劳烦一下三统领了。” 卫叔点点道:“宋统领客气了,这都是我分内之事,咱们去那边亭中一坐。” 三人在院中凉亭坐定,宋蓝玉便将茶楼之事说与二人听。 听完之后,卫叔冷哼一声道:“宋统领还是客气了,他们敢如此出言不逊,这应该给他们都抓起来。” 卢士隐却未忙着开口。 宋蓝玉对着卫叔说道:“三统领,倒不是我宋蓝玉怕事,而是怕给将军惹来麻烦,至于我二人没有在那里等着官府中人来,除了是世子殿下的意思,我也是怕生出意外,提前泄露了世子殿下的身份。” 卢士隐点点头道:“蓝玉,此事确该如此,不管如何,殿下如此身份,岂可受辱,便是那郑靖与崔朝不知又如何?” 说完他又问道:“依那郑靖所言,他手中折扇是‘书圣’亲手所书了?” 宋蓝玉点点头道:“是蓝玉莽撞了,本想着不伤人,弄破其扇给个提醒,谁知此扇却是来历不俗,卢先生,蓝玉见识浅薄,却不知这‘书圣’又是何人?” 卫叔也不识得此人,也看向卢士隐。 卢士隐笑了笑,喝口茶道:“说来也巧,这‘书圣’就在我们琅琊城内,昨日我还与之探讨学问,此人名叫宁云轻,诗文大家,又写得一手好字,只怕除了坐镇洛月城那位国师大人,无人能及了,因此被世人称作‘书圣’。” 卫叔疑惑道:“为何他被称作‘书圣’?那国师呢?” 卢士隐摇了摇头叹道:“国师大人的书法已至臻圆满,以他这般境界,自然不会在乎这些虚名,我听闻宁云轻这‘书圣’之名还是国师大人亲口说出来的。” 宋蓝玉点点头道:“如此说来,那郑靖虽说目中无人,这话倒是真的了,卢先生,可否为我引见这位宁先生,我去求得一幅字来,去补偿郑靖,毕竟此事确是因我而起。” 卢士隐点了点头对宋蓝玉说道:“蓝玉,你有这般想法,我就放心了,这字是小事,我与他言谈甚欢,一句话的事而已,至于殿下这事,我倒是想看看,他们敢不敢找上门来?” 卫叔斟酌了一下说道:“卢先生,虽说我们不怕他们,可毕竟此事发生在众目睽睽之下,而宋统领又暴露了身份,若是不给出一个说法,只怕难以服众。” 卢士隐冷笑一声道:“那姓郑的小子不愧是郑王妃的亲侄子,倒是狡诈得很,把大义先扣到自己头上了,而殿下又动手打了那崔朝,虽说打就打了,可咱们毕竟是要讲礼法的,自是要给众人一个交代,不然有损将军威名,之后世子殿下争夺王位,只怕会有人以此来做文章,毕竟咱们青州可是最爱讲‘礼’之地。” 宋蓝玉闻言问道:“请问卢先生,那我们该如何去做呢?” 卢士隐沉吟片刻说道:“想必将军正在安排殿下回王府见王上一事,用不了几日只怕殿下身份就可昭告天下,既然如此,我们就先给他们郑,崔两大家族送去一份大礼,这样……” 卢士隐看向卫叔说道:“事不宜迟,三统领,你就辛苦一趟,带着蓝玉去趟护城军大营,先去把事情说清楚,看看那边的意思,记住了,咱们的语气要谦和,但是态度要硬,就说这二人冲撞了不该冲撞之人,至于郑靖那柄折扇,就交给老夫好了,老夫送他们郑氏一份厚礼。” 二人站起身来,卫虎与宋蓝玉对视一眼,对着卢士隐行礼道:“那就依先生所言,我与宋统领这就去!” 卢士隐点了点头,站起身来说道:“既然如此,我也不急着去回房,便去殿下那里看看去。” 姬大墙蹲在池塘旁边,看着水中游鱼,脑海中却怎么也忘不掉方才发生的那一幕。 小时候先生倒是给他讲过《诗经》,可“风”篇先生讲得不多,也讲得不深,说自己还小,暂时不用学习这些,后来他长大了,先生却把未讲的,给忘了。 夏风吹过,吹皱一池碧水,姬大墙觉得,自己书读得还是少了些,很多自己想知道的,却都不知道。 有人走近,姬大墙转过头去,欣喜地跳了起来,拍了拍衣摆,看着走近的卢先生迎了过去。 姬大墙执学生礼道:“大墙见过卢先生,先生,您可算来了!” 卢士隐笑了笑,随即对着姬大墙长长一揖道:“卢士隐见过世子殿下。” 姬大墙愕然,随后忙说道:“卢先生,您怎么也对大墙这般客套了?” 卢士隐摇了摇头道:“殿下,礼不可废,士隐受将军所托为殿下授业十三载,如今还差最后一门课未授,还望殿下能学而听之,听而用之,用而思之,思而行之。” 姬大墙一想,难道卢先生终于想起了《诗经》中未给他讲过的那几篇文章了,便对着卢士隐笑道:“先生还请放心,大墙定当勤勉学习。” 卢士隐点了点头。 卢士隐年轻时虽被时人称作“狂士”,其之“狂”却是对这些读书人,庙堂之人而言,因为他看不惯一些官宦做法,常常出言抨击,又看不上名门望族高人一等的做派,自甘放弃卢氏一族之人的身份,说到底,他卢士隐是愿意替黎民百姓多说几句话的。 所以他身为姬大墙的先生,最为提倡的就是“修身”与“养德”。 姬大墙墙为何喜欢春风般对人?这便是卢先生潜移默化影响的结果。 可从那位三闾大夫以及先楚国的遭遇来看,光有美德与仁政是不够的,身为君王,还是要身具王霸之气。 如今的姬大墙,王霸之气却是不足。 卢先生原本想再用五年时光教会姬大墙这些,可谁曾想鲁王会出事。 卢士隐看着面前这位眼神清澈的少年,暗叹了一声。 时不我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八章 鲁王 青州,琅琊城,鲁王府。 一州之王府,其实就是一座偌大的宫殿,只是为了与天子有别,才称之为王府。 鲁王艰难地睁开双眼,眨了几下之后才看清坐在床榻旁的卫龙。 卫龙见状,上前轻轻唤了一声,“王上,是我!” 鲁王嘴巴张了张,已经气若游丝的他艰难地喊了声“舅舅!” 陪在一旁的王妃郑清雪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鲁王已经很久没这么称呼过卫龙了。 卫龙没有注意到郑清雪的神色,他也不在意郑王妃如何去想,因为二人本就已经站在了对立面上。 他将卢绿波接到将军府中,想必郑清雪已经知晓了。 卫龙冲着鲁王点点头,低声说道:“王上,身体要紧。” 鲁王微微摇了摇头,艰难地说道:“他接回来了么?我想看看他。” 卫龙点了点头道:“就在我府上呢。” 这时,郑清雪起身道:“王上,臣妾去给您看看药去!” 鲁王的头微动了两下,郑王妃起身对着卫龙施了一礼,转身离去。 卫龙回过头来,对着鲁王说道:“王上,我回去之后就带他过来看您。” 鲁王微微点头,伸出手来,努力地对着卫龙说道:“舅舅,这么多年来,多亏你了,本想着过几年让舅舅过上清净的日子,却未料到会有人刺杀于我,天意如此,舅舅还请为我青州多多操劳。” 卫龙轻声说道:“王上洪福齐天,多吃些药,会好起来的。” 鲁王眼睛微闭,摇了摇头,继续说道:“舅舅,你就别宽慰我了,我知道我的大限快到了,舅舅,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也知道清雪在想什么,这些年倒是苦了绿波与大墙了,舅舅,我累了,只怕撑不了多久了,剩下的事你去安排吧。” 鲁王摆了摆手,卫龙起身说道:“王上好好养伤,明日我便带大墙过来探望你。” 鲁王点了点头,轻轻挥了挥手。 卫龙起身离去,看了眼守在门口之人,点了点头。 陈貂寺面无表情,尖着嗓子说道:“卫帅慢走!” 待卫龙离开之后,陈貂寺上前,扶起躺着的鲁王,从身上掏出一颗药丸,塞到鲁王口中,端起旁边的茶碗,用温水送下,随后单掌按住鲁王后心位置,运功片刻。 面色苍白的鲁王气色竟然好转不少,嘴唇也红润起来。 按住陈貂寺的胳膊,鲁王叹了一口气,轻咳了两声问道:“陈伯,真的不行了么?” 陈貂寺摇了摇头道:“王上,只怕熬不过三日了,这药不过是在透支您的身体,虽然我用内力护住了您的心脉,可终究是无力回天。” 鲁王盘膝而坐,双手支在双膝之上,低着头叹道:“没想到本王竟然会落得如此下场。” 他抬头看向陈貂寺问道:“那小太监可查出些什么?割鹿楼呢?” 陈貂寺摇了摇头道:“并未查出些什么!” 鲁王苦笑了一下说道:“都快死了,却连仇人是谁都不知,本王这青州之王当得却是有点憋屈。” 陈貂寺没有说话。 趁着药力还在,鲁王对陈貂寺说道:“陈伯,你扶我起来,有些后事确实要做了。” 陈貂寺有些诧异,低声询问道:“王上,不等这见过大世子了?” 鲁王已经扶着陈貂寺的胳膊下了地,陈貂寺用力扶着他站起身来。 许久没下床的鲁王,突然站起身来眼前有些发黑,身子晃了几晃才站稳,他喘了几口气对着陈貂寺道:“见过与未见并不会影响我的决定,这是为了我青州子民而做的决定,而我想见大墙,却是因为我是他的父亲。” 趿着鞋,在陈貂寺的搀扶下走到书案坐下,鲁王靠在椅背上轻喘片刻对着陈貂寺说道:“陈伯,帮我准备不能去,可那松竹馆却是可以去逛逛的。 张仲谦盯着成是非说道:“我可没去过,你也知道,我要是去了那种地方,只怕姐夫得在床上趴上半个月了,你姐功夫可比我强多了。小非,我也奉劝你一句,还是别总想着去那种地方,要是让岳父大人知晓了,只怕你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成是非笑嘻嘻说道:“姐夫,我看你未必打不过我姐,这一路上你那么认真地练武,是不是为了欺负我姐?我爹可是把内功都传于你了。” 想到自己与内子在床上的大战,张仲谦笑了一下说道:“打不过,打不过的,姐夫被你姐打得腰酸背痛的。” 成是非觉得张仲谦笑得有些古怪,哪有挨打了还笑得这么开心的?难道结了婚的男人都这么贱么? 看向走近的元夕与吕关雎二人,成是非忽然觉得元大哥的笑似乎也有那么一点点发贱。 那眼神,光顾着瞟关关姐了。 眼珠子一转,成是非计上心来,便对着张仲谦说道:“姐夫,你这乔迁之喜光请我元大哥喝酒哪成啊?要是没有元大哥这一路护着,你哪里有钱购置新的宅子?” 张仲谦不知成是非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笑着说道:“此话不假,只是我还未想好怎么答谢元兄弟,你有什么想法,说来听听。”. 成是非瞟了眼元夕与吕关雎,嘿嘿笑道:“姐夫,你忘了么?你可是说过的,归来之后要带我与元大哥去松竹馆见见世面的。” 张仲谦疑惑道:“我何曾说过这话?” 这时元夕与吕关雎已走到二人跟前,二人对话元夕听得真切,便开口说道:“小非,是你记错了吧,我记得好似是你说过,要带我去松竹馆看看。” 成是非嘴角一扬,看了眼吕关雎一拍头,做恍然大悟状,“是了,是了,是我记错了,是咱们二人悄悄说的。” 张仲谦似乎明白了小非是在使坏,冲着吕关雎拱了拱手,便岔开话题对着元夕说道:“元夕兄弟,愚兄明日乔迁新居,过来邀请你去府上喝上一杯薄酒,不知兄弟可否赏光?” 元夕笑着说道:“那可要恭喜张大哥了,你放心明日我必定会去登门道贺。” 张仲谦拱手说道:“既然如此,我就不在此打搅兄弟正事了。” 说完对着成是非说道:“小非,走吧!” 成是非刚见到元夕,哪里肯回去,便摇摇头说道:“姐夫,急什么啊?你要是着急你回去吧,我与元大哥玩一会儿。” 这时吕关雎开了口说道:“我说小非,出了趟门倒是长本事了?见了我的面却连句招呼也不打!” 成是非心中一紧,尴尬笑道:“关关姐说笑了,我哪敢呢,这不是没来得及呢么?” 吕关雎冷哼一声道:“有什么来不及的?来不及去逛青楼是么?” 成是非搓搓手赔笑道:“没有的事儿,关关姐,是元大哥说要去长见识的。” 吕关雎看了元夕一眼。 这是张仲谦忙对着吕关雎说道:“是我怠慢吕大小姐了,若是大小姐明日有空,可愿与元夕兄弟一起去我府上喝上几杯?” 吕关雎一听,与元夕一同去,心中欣喜,便应声说道:“张公子乔迁新居,此大喜之事,我自然会去捧场。” 说完转头看向元夕说道:“元大哥,记得明日去我家接我,爹爹可说了,我的安危可交给你保护了。” 元夕一想,便点了点头说道:“好!” 成是非眼睛眨了眨,对着元夕说道:“元大哥,那松竹馆你不想去么?” 元夕随口说道:“想啊,咱们何日去?” 张仲谦在旁叹了口气,兄弟自求多福吧! 成是非跃跃欲试道:“要不今日如何?” 元夕看了眼吕关雎道:“也好,等我把吕姑娘送回家之后,我便去武馆找你。” 吕关雎一听,杏目微瞪,叉着腰看向元夕说道:“元大哥,你要是敢去逛青楼,我就告诉我爹爹去。” 元夕不解问道:“这?我记得没有规定不让去喝酒啊?” 吕关雎看了眼在那里偷笑的成是非,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笑了笑对着成是非说道:“本姑娘刚好也想去松竹馆长长见识,不如我们一同去如何?” 成是非忙摆手道:“我的关关姐,这雅馆元大哥去得,你是真去不得啊,这要是让将军知道了,可……” 吕关雎其实对着松竹馆也很好奇,尤其是那位叫柳薇薇的头牌,身为女子的她更想去见识一番。 吕关雎笑了笑说道:“我不过是随口说说罢了,小非,元大哥要送我回家,你要一起走么?” 成是非点头道:“好啊,好啊!” 张仲谦却在一旁拉了拉成是非的胳膊,低声说道:“小非,你瞎凑什么热闹!” 说完抬头对着元夕与吕关雎说道:“大小姐,元夕兄弟,我家中还有事,咱们明日再见。” 说完拉着成是非的胳膊说道:“小非,姐夫正搬家呢,你去给我帮帮忙!” 被张仲谦拉住胳膊的成是非扭着身子说道:“姐夫,你拉我做什么?你家又不是没有下人,哪里用得上我?我还想和元大哥一起玩儿呢!” 张仲谦拖着成是非走远了几步低声说道:“你这孩子,怎么一点眼力见都没有,你没看到大小姐看你那眼神了么?” 成是非茫然道:“姐夫,怎么了?不是关关姐邀请我一起的么?我没注意到啊!” 张仲谦刚要说话,却见元夕跑上前来问道:“张大哥,要不要我帮忙,若是需要的话,等我送完吕姑娘就过去帮忙。” 张仲谦看了元夕一眼,叹了一口气,松开了成是非的胳膊,与元夕低声说道:“我说元夕兄弟,你就安安稳稳地护送吕大小姐就好了,记住了,别着急回家,四处多逛逛,要不去逛逛白沙湖也好。” 成是非终于明白过来姐夫的意思了,一拍自己的脑袋,暗骂一句笨死了,也凑过来笑嘻嘻说道:“元大哥,我看好你哦~” 说完拉着张仲谦的胳膊边走边说道:“姐夫,多亏你呀,不然我怕是又要被关关姐给记恨上了,快走快走!” 说完他还不忘回头冲着元夕喊道:“元大哥,记得有空找我玩儿啊!” 元夕看着离去的二人摇了摇头,走回吕关雎身旁,轻声说道:“咱么走吧!” 吕关雎没有说话,向前走去,元夕在吕关雎身后默默跟着,走了约么十多丈,吕关雎突然转身,正在苦苦思索这位大小姐为何又不吭声的元夕一不留神差点撞到她的身上。 也是元夕身法好,脚尖一转,便闪身到一侧。 吕关雎瞪了元夕一眼,说道:“就显你有本事了?” 元夕尴尬地笑了笑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 吕关雎气得一跺脚,一掌向着元夕打了过来,竟和其父吕一平在演武场中用的同样招式攻向元夕。 元夕随手一抓,便抓住了吕关雎的手腕说道:“此招名为风起云涌,可你这风势却是太小了,蓄力不足,遇到高手很容易被接下来的。” 吕关雎不服,手腕挣了两下没有挣脱出来,便单臂接力,飞身横踢。 元夕微微一笑,轻声说“来得好”,便松开吕关雎的手腕,后撤两步,身形一侧,顺手一抓,又抓住了吕关雎的脚踝,向后一拉,吕关雎整个人便横飞过来。 吕关雎惊呼一声,身子翻转两圈,双腿划个半圆站定之后,盯向元夕。 元夕看着似乎有些怒气的吕关雎,忙说道:“比上次要强上不少了,毕竟你我功力相差太过悬殊,等做到这一步已经很不错了。” 吕关雎气得甩手一转身,怎么还有说话这般气人的,就算自己喜欢他,可他连句好话都不会说么? 元夕走上前来,继续对吕关雎说道:“这样吧,你若是有空的话,咱们去湖边,我再给你喂喂招如何?” 本来还有些生气的吕关雎闻言转身问道:“要不咱们还是去湖边吧?” 元夕点点头道:“好啊!” 二人并肩向着白沙湖方向走去。 “元大哥,你真的想去松竹馆么?” “额~其实也不是很想,只是小非说了,我想去看看罢了!” “其实我也想去看看的。” “小非不是说那地方不适合女子去么?” “凭什么你们男人去得,我们女子就去不得了?” “这……” “元大哥,这样吧,改日我换作男装,咱俩一同去可好?” 元夕想起二人初见场景,摇了摇头道:“你那男装,我一眼就看出是女子来了。” 吕关雎想了想说道:“这样,我带个斗笠,把脸遮住总该可以了吧?” 元夕想了想说道:“你觉得可以就可以吧,只要别被将军知晓了就行,我现在的职责就是保护你,万一你出了什么事儿,我可是要受到责罚的。” 吕关雎笑了笑说道:“爹爹都打不过你,你还怕什么责罚?” 元夕摇了摇头道:“我又不能对将军动手!” 吕关雎甩着胳膊问道:“还有什么你元大侠不敢做的么?” 元夕想了想说道:“有啊,很多的,师父说过,不是自己的力量大了,就可以为所欲为,如果这般,这天下可就毫无规矩可言了。” 看着一本正经的元夕,吕关雎都在怀疑,元大哥提议去湖边,不会是真的想给她指点武学吧。 元夕感叹道:“人有很多想而不敢为之事,亦有想而不能为之事,当然也有想为而不会为之事。” 吕关雎笑道:“却不知咱们元大侠有什么不会为之事?” 元夕闻言,转头看向吕关雎,一字一句的说道:“关关,我如果说我不会哄女孩子开心,你信么?” 吕关雎抬头展颜,看着元夕轻轻说道:“可我已经很开心了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九章 再逢安小刀 官道旁一棵树下,陈岁岁用手抠了抠少了块儿树皮的树干,转身倚靠在树干上休息。 拔掉葫芦塞子,喝了口水,并不算很累的陈岁岁却想在此处歇一会儿。 借的银子他已经还给了张仲谦,而他的怀中,还揣着近二十两的“巨款”。 那块儿用血写成的借据的树皮却被张仲谦留下了,此理虽不符合商道,但却有比行规更有价值的东西在里面。 况且在陈岁岁看来,虽说自己从张仲谦给的酬劳中还上了那笔银钱,可张仲谦付给他的酬劳未免有些多。 一些不经意的善意,自然要有心记下。 离陶家堡不远了,钱多,确实是值得开心与得意的。 在镇上酒铺给陶先生买了一坛上好的陈酿,将葫芦中打满散酒留给父亲喝,陈岁岁又到肉铺割了几斤肉,虽说不过是花了几钱银子,可在陈岁岁看来,已经是不少了。 陶先生的酒不够喝了,他再来买就是,只有身上的银两,自然是要交给娘亲的,趁着交给娘亲之前,能花上这么多,陈岁岁觉得已经是自己“胆大妄为”了,再买多了,只怕娘亲是要心疼了。 现在想起娘亲来,陈岁岁有些心疼! 他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娘亲再过那种一文钱掰成两半花的日子了。 临近陶家堡,陈岁岁却犯了愁,自己就出门个把月,却挣了这么多银钱回来,娘亲不心生疑虑才怪,还得找个合理的说辞才是,可思来想去,也找不到一个能说服自己的理由。 “呦,这不是牛牛么?可有日子没见你了,这是从哪儿回来了?” 陈岁岁闻声一看,打了个招呼,笑道:“是明宇大伯啊,我趁着农闲的功夫去镇上打零工去了,这不马上要收秋了,就赶紧回来了。” 陶家堡陶姓人太多,所以乡邻之间称呼多以名字做前缀。 牛牛,正是陈岁岁小名,堡子里长大的娃儿,长辈们都习惯叫小名。 陶明宇打量了一下陈岁岁双手所拎之物,啧啧道:“你小子可是有出息了,这一看是赚了不少银子吧,少说也得有二两,买这些东西可得花不少钱了。” 陈岁岁腼腆一笑,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没挣多少,这才出去没多少时日,我这是第一次挣钱,拿了银子之后,难免有些大手大脚的,都给花光了,只为爹娘高兴。” 说这么句谎话,陈岁岁还真的有些不好意思。 陶先生曾告诉过他,诚实是一个人应有的品质,可是做一个诚实之人却未必要全说真话。 当时陈岁岁不解,陶先生便笑着说道,谁还没有个秘密了?不必说的,自然就不用说了,又不是每个人都需要你坦诚相待。 陶先生又笑眯眯地看着他,问了他一个问题,你跟我习武一事,不就是你我之间的秘密么?这般说来,你对你爹娘是不是也说谎了呢? 陶先生此问让当时不过十来岁的陈岁岁郁闷了半天,打着闷拳的他最终给了自己一个理由。 只要爹娘不问,自己就不算说谎。 而陈岁岁的双亲,不过是普普通通的农人,何曾会想到自己儿子会武功呢? 只怕对他们而言,这武功二字所代表的含义他们也不清楚。 陶明宇面色一正,对着陈岁岁说道:“你们这些娃儿,就是太年轻,不知道挣钱难,才挣了这么点钱就胡乱花了,这大伯可要说上你两句了,虽说这是给家里买的东西,可你脑袋瓜子里却没有省钱这个意识,这点你可得学学你娘了。” 说到这,指着陈岁岁拎着的酒坛子说道:“你看看,这酒一看就是特贵的那种,你爹就是一个庄稼汉,喝这么好的酒纯属浪费,有这钱,留下来多给你爹买点好吃好喝的多好?牛牛啊,别怪大伯多嘴哈,只怕你娘亲见你花了这么多钱,还得心疼!” 陈岁岁看着陶明宇一脸心疼的模样,咧了咧嘴说道:“大伯说得在理,我记在心上了,只怕回到家后,我爹娘还得数落我一顿。” 陶明宇背着手笑呵呵说道:“你爹高兴还来不及呢,至于你娘亲嘛,虽然心疼钱,可这肉嘛,买也就买了,省着点吃就是了,好了,天色也不早了,快回家吧,刚好我过来时看见你爹娘收工往家走呢。” “嗯,明宇大伯,那我先回家去了!” 说完陈岁岁便提着东西快步向家中走去。 陶明宇背着手点了点头,这老陈家倒是祖坟冒青烟了。 家门半开着,正在院中收拾农具的陈父一抬头,刚好看见迈入院门的儿子,陈父停下手中的动作,忙上前几步。 “爹!” 陈岁岁看见爹爹迎了上来高兴地叫了一声。 谁知陈父板着个脸瞪了他一眼,伸手轻轻地拍了一下他的头骂道:“你倒是出息了啊,就这么出去了?连跟你爹说句话的功夫都没有?小兔崽子,眼里还有没有你爹了?” 那日陈父收工归来,听陈母说儿子去镇上打短工去了,这四十多的汉子竟然愣了半晌,眼睛还有些微红,对着陈母埋怨道:“他才多大?你就这么放心让他出去么?万一出点什么事儿可咋整?” 陈母喝了儿子抓回来的药,似有了些气力,瞪了眼陈父说道:“牛牛还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呢?就你这当爹的知道心疼了?咱家米缸都见底了,你说我还能有什么办法?再说了,咱也不能昧着良心拿人家的银子不是?” 陈父看着媳妇儿扶着门框,额头渗出细细汗珠,有些心疼,忙用袖子帮她擦擦,叹了口气道:“说到底还是我陈富贵没能耐,让你母子二人受苦了。” 陈母歪靠在陈父的肩膀之上,轻声说道:“当初嫁给你,也没惦记着能过上大富大贵的日子,我是什么样的命我知道,有你对我好,就够了。” 陈父低头,伸手替陈母拨了拨散落的头发,叹息道:“儿子从小到大可从未自己出过远门,他这一出去,我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陈母轻声说道:“孩子大了,终究是要出去闯闯的,他爹,你就没发现过儿子似乎与其他孩子不同么?” “不同?什么不同?没什么不同啊?不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的。” 陈母抬脚,陈父“哎呦”了一声,跳着脚向一旁躲了两步。 陈母瞪了他一眼说道:“别装了,我又没使劲儿!” 陈父憨笑两声,蹲坐在门槛上,问道:“我陈富贵的儿子,当然与其他家的娃儿不同了!” 陈母转身进去,取了张小凳子坐下,柔声说道:“我不是说这个,你有没有觉得儿子的气力特别大?干活不累?” 陈父想了想说道:“小伙子龙精虎猛,不很正常么?当年你刚嫁过来那会儿,我还不是整夜不睡觉?” 陈母拿眼剜了陈父一眼,低声骂道:“你这脑袋里还能不能装点正事了?好汉不提当年勇,现在不用你整夜不睡觉,你熬个半夜试试看?哪天不是沾枕头就睡,那呼噜打得都能防贼了。” 陈父脱了布鞋,摔打几下,瞥了眼捂着鼻子的陈母,又套在脚上尴尬地笑了笑说道:“我这不是累么!” 陈母轻轻挥了挥飘过来的酸臭味儿,想了想说道:“你们男人啊,就是不细心,牛牛在地里跟你干活,你看他何时累过?” 陈父低头想了想说道:“还真是那么回事儿,那是咱家娃儿力气大呗!” 陈母又说道:“那南山的山鸡兔子多不好抓,你看咱家牛牛,哪次去了是空手回来的?” 陈父随口说道:“我还以为是他下套子抓的呢!” 陈母白了陈父一眼说道:“那么好抓的话,还轮得到咱家牛牛?他爹,我觉得儿子有事儿瞒着咱们。” 陈父抓了抓头疑惑道:“他从小在咱们身边长大,有什么能瞒着咱们的?你瞎胡思乱想什么呢?以前你怎么不说?” 陈母起身给陈父倒了碗水,递了过去说道:“他爹,原本我也没太在意这事儿,可这次儿子送药与银子回来,这路我算了算,八十多里的路,儿子就这么跑回来,一点儿不喘也不累,收拾完东西就去追那好心人还银子去了,当时我没太在意,等儿子走了之后,我在那熬药的时候细想了一下才发觉,儿子好似就认定自己能追上那好心人,我可听他讲了,那商队可都是乘马车的。” 陈父沉默一会儿,抬头说道:“照你这么一说,我陈富贵的儿子倒是天赋异禀了,哈嘿嘿,哈哈哈!” 陈母看着在那发笑的陈父问道:“你又在那发什么神经?” 陈父说道:“我不笑难不能还哭?儿子有这般能耐,我当然高兴了,牛他娘,给我点儿钱,明日我去镇上打点酒回来,顺道过去打听打听儿子的下落。” 说完又从身上掏出一个破布袋子,扔给陈母说道:“我没儿子那本事,这里面是八十文钱,我这几日帮工攒的,原本要给你抓药用的,既然牛牛送钱回来了,你再多给我点,我再买些米回来,你身子弱,那些糟糠杂粮给我吃就行了。” 陈母接住陈父扔过来的钱袋子,解开绳子细细数了两遍,又扔了回来。 陈父接住之后抬头问道:“要买这么多么?” 陈母笑了笑说道:“米你多买些,酒你就买一口解解馋算了,你干活这么累,得多吃些好的,岁岁留下这银子咱先别动,万一他赚不上多少钱,咱们还得想着还给人家不是?” 陈父点了点头道:“也好!” 次日,陈父从镇上归来,米买了,却未打酒,陈母见陈父面色不喜,一打听才知道,陈父在镇上问了一圈,没打听到儿子的下落,只听得有人说见着一个少年背着包裹向东去了。 只怕儿子是追那个商队去了,陈富贵心中挂念儿子,也没了喝酒的心思,买了米便回来了。 此后陈父又抽空去了镇上两次,依然没打听到任何消息。 就这样,陈父惦念儿子惦念了一个来月,见儿子平安归来,不禁心中有些酸楚。 陈岁岁见爹爹眼圈有些泛红,心里也有些难受,把给陶先生买的酒轻轻地放在地上,解开腰上的葫芦,扒开塞子递了过去说道:“爹,给您买的!” 心心念儿子的陈父并未注意儿子手中所提之物,见其放下酒坛子,这才注意到儿子买了酒肉回来。 这时在后院的陈母听得动静也走到前院来,见是儿子平安归来,忙走到陈岁岁跟前,前前后后好好打量了一番,鼻子一酸,眼睛一红,轻声说道:“你这娃儿,跑哪儿去了?不是说好去镇上的么?你爹去寻你,却没打听到你的下落,可把娘担心坏了。” 陈岁岁想给母亲擦擦泪,可双手都被占着,这时陈父开口道:“你这婆娘,儿子不在家的时候不见你落泪,如今儿子平安归来了,大喜的事儿,你哭什么?” 说完接过陈岁岁递过来的葫芦,放在鼻下闻了闻笑道:“嗯,香,可比爹爹每次打的酒好多了。” 说完轻轻抿上一口,咂了咂嘴,把塞子盖上,感叹道:“就这一口,这半辈子的酒可都白喝了。” 陈岁岁看了看头发有些花白的父亲,抬头看了看天,努力不让眼中的泪留下来。 陈母自己抹了抹泪瞪了眼陈父道:“你知道个什么?牛牛不在家的时候,想也不能哭,不吉利!如今见儿子回来,这是高兴的哭。” 陈父嘿嘿笑道:“这个我知道,叫作喜极而泣,还是当年牛牛随陶先生读书的时候说给我听的。” 说到这,他看向陈岁岁说道:“牛牛,可想着给陶先生买东西了?” 陈岁岁指了指地上那坛子酒说道:“爹爹,这坛酒是给先生买的。” 陈母从儿子手中接过肉条,埋怨道:“割了这么多肉,可都花不少钱了,你这孩子,也不知道省着点,肉这么多,待会儿娘多做些,你给陶先生送一碗过去。” 陈岁岁点了点头道:“知道了,娘。” 陈父已经拎起了送给陶先生的那坛酒,封泥没开,已经可以闻到淡淡的酒香,他感叹道:“牛牛,这酒得不少钱吧,这味儿,真纯!” 陈母怼了陈父胳膊一下,白了他一眼说道:“你以为你是陶先生么?” 说完对着陈岁岁说道:“儿子,不错,咱做人不能忘本,从小到大,陶先生教了你这么多,你可要一直记着他的大恩大德。” 陈岁岁抿着嘴使劲点了点头。 陈父不服气道:“我怎么了?等我儿子有出息了,我一样喝这坛子中的好酒。” 说完看着陈岁岁说道:“儿子,爹喝什么样的酒不要紧,将来你喝的酒可一定要比爹喝的要强!” 这时陈母想起一事问道:“儿子,娘问你,那银子可是还了?” 陈岁岁点了点头道:“还了还了,娘,我这是遇见贵人了,那张公子收了我给他打下手,我随他去了武陵城,等他返回巴州,给我结了工钱,我这才回来。” “还了就好,不然这银子放在家中,娘亲这心里总是不安。” 说完她对着陈父说道:“他爹,别杵在这儿了,你俩快进去说话,儿子一定饿了,我赶紧去做饭。” 进了屋之后,陈岁岁大体跟父亲讲了讲自己这趟出门都干了什么,只不过他身份却变成普通的劳力与护卫。 至于元夕送给他的那柄短剑,则被他绑在了小腿上。 这柄剑暂时还是不让爹娘看见的好。 陈父听得瞠目结舌,连连拍着大腿说道:“牛牛,得亏你回来了,要不然爹知道了得吓坏了,这可是拿命换银子,这一路上得有多凶险?爹可听说过,那帮山贼可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主,以后你可不能干这种差事了,这张公子也真是的,不过是从他那里借了些银子,竟然让你去干这么凶险的差事。” 陈岁岁摇了摇头说道:“爹爹,当初张公子愿意借我钱时可从未要求我去商队,是我后来找上人家,人家才愿意帮我的,爹爹,张公子是位好人,您可不能这么说人家。” 陈父叹道:“我也知道,爹不过是挂念你罢了。” 这时陈母进屋说道:“饭做好了,牛牛,你先吃完了再给陶先生送酒和肉去吧,这一路上你肯定饿了。” 陈岁岁想了想说道:“娘,我还是先给先生送去吧,不然待会儿肉该凉了。” 陈母点点头道:“也好,那你快去快回吧。” 这时陈父说道:“牛牛,我好像听说今日陶先生家里来了客人,看这天色,也该走了。” “客人?” 陈父说道:“前两日,有一男一女来咱们堡子打听人,我还见过,打听了两日,才确定找的是陶先生,你也知道,陶先生是从外面回来的,他学问那么高,有人来拜访也是正常。” 说完陈父啧啧道:“那一男一女穿的可真不赖,那男的还背了一张大弓,爹爹原本以为是打猎的,可看那衣着,恐怕是哪里的大人物。” 陈岁岁没由来的想起了那个叫安小刀的丫头,还有那位拉箭射死逗非之人。 陈岁岁拎着食盒与酒向着陶先生的宅子走去,远远地看见两个人从陶先生的宅子走了出来。 果然是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章 隐 从陶隐宅子出来,佘睥龙抬头看了看天色,转头对安小刀说道:“小姐,天色不早了,咱们得快些回到龙江镇。” 安小刀满不在乎地说道:“龙哥哥,怕什么,龙江镇又不远,我记得咱们骑马过来不过用了小半个时辰。” 佘睥龙说道:“还是趁早些吧!” 安小刀甩甩手道:“那一会儿咱们快些骑,正好我也有点饿了,这穷山恶水的,也没什么好吃的。” 这时佘睥龙向陈岁岁走来的方向望去,刚好看见一个少年身影拐向一户人家。 佘睥龙眉头皱了皱,怎么会是他?他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安小刀疑惑道:“龙哥哥,你在看什么?快走呀,陶老先生可不会留咱们吃饭,就他老人家那古怪脾气,我看要不是看在我爹的面子上,咱俩早就被赶出来了。” 佘睥龙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咱们快走了吧。” 安小刀转头看了眼,却并未看到什么,便与佘睥龙向着村外走去。 陈岁岁见二人从陶先生的宅子出来,心念一闪,便拎着东西拐向一旁,不过他可以肯定,那个人一定是看见了自己。 堡子不大,不过是几十户人家,房前屋后都是路,拐到别人家房后绕了一段路的陈岁岁缓步走着,却在想这二人为何要过来寻找陶先生。 来到陶先生宅子门前,二人已经不见踪影,陈岁岁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而入。 陶先生的宅子从不插门,不过不用敲门而入的,在这陶家堡中,只有他陈岁岁一人有此殊荣。 用陶先生的话说,你见过谁回家还敲门的? 进了院子之后,陶先生的声音从屋内传了出来,“你小子总算回来了,快进屋来!” 陶先生人在卧房,屋内的油灯已经亮起,窗上映出陶先生的身影,陈岁岁应了一声便快步进屋,见到坐在桌子旁的陶隐,放下手中之物,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说道:“见过陶先生!” 陶隐眼睛一亮,站起身来摆摆手说道:“弄这些虚礼做什么?快把酒拎过来!” 陈岁岁将酒轻轻放在桌上,又打开食盒,端出娘亲烧好的肉,笑着说道:“我今日刚从外面归来,割了些肉,娘亲做好之后便给先生送过来一些,这酒是专门买给先生喝的。” 扫了眼桌子,半碟盐水花生,筷子搭在碟子上,桌上酒杯却是空的,陈岁岁拿起酒壶轻轻晃了晃,没有声音。 陶隐捋着胡须笑道:“岁岁,你来的可真是时候,先生这酒,刚好喝没了,若不是你带着酒来,只怕老头子今夜就要无眠喽!” 说完,已经坐好的陶隐拉过盛肉的碗,闻了闻便抓起筷子夹了一口放入口中,细细嚼着,不住点头。 “你娘亲的手艺还是这么好,岁岁啊,快去把酒提找来!” 陈岁岁见状一笑,忙转身去找,陶隐此时已揭开酒坛子的封泥,深嗅一口,双目微闭,随即捏起一粒花生放入口中。 捧起酒坛本欲就这么喝上一口,却又担心洒了出来,陶隐冲着外面喊道:“还没找到么?就在那边墙上挂着呢!” “找着了!” 应声的功夫,陈岁岁已推门进屋,来到桌前准备帮着先生打酒。 陶隐把酒提拿了过来说道:“这酒可得花不少银子吧,以先生现在这点家底儿,现在可不舍得买这种酒喽!” 陈岁岁腼腆一笑说道:“岁岁努力赚钱,买给先生喝就是。” 陶隐拿过白瓷小酒壶,将酒提放入酒坛子中打了两提灌入酒壶之中,想了想又打了半提,笑了笑对陈岁岁说道:“今日你回来高兴,又有这好菜,就多喝点!” 说完,陶隐将酒提在酒坛上空控了几下,待不再有酒水滴下,便将酒提倒过来对准自己,又控了几下。 待酒提之中残余酒水尽数滴入口中之后,陶隐将其放在桌上,拿过酒杯给自己倒酒。 陶隐从不让陈岁岁帮他倒酒。 自己倒酒,洒到桌上舔上一舔也是无妨,若是他人给倒洒了,可就真的是浪费了。 陈岁岁帮先生将酒坛子重新封好,陶隐拿着筷子冲着屋内一个角落指了指说道:“就放那里吧,以后我打酒还方便些,这坛子酒喝尽了,以后打来的散酒就放这个坛子中,也沾沾香气。” 陈岁岁抓了抓头说道:“先生这酒喝尽了,岁岁再给先生买来一坛就是了。” 陶隐头也不抬,正趴在桌上借着微弱的灯光看看有没有酒水溅出来,见桌面干净,满意地点了点头,端起只倒了半杯酒的杯子,放在鼻子边轻嗅片刻,一饮而尽。 回味少顷,陶隐叹道:“好酒!好酒!老头子可有些年没喝过这么好的酒了!” 说完抬头看了陈岁岁一眼,夹了块儿肉放入口中边嚼边说道:“岁岁,下次别买这么贵的酒了,给先生买一坛子尝尝鲜,解解馋就够了,等什么时候你能喝上这么好的酒了,再买给先生也不迟。” 陈岁岁嘴巴张了张,却不知说些什么。 陶隐一边倒酒一边说道:“这买酒钱我知道你是凭着自己本事挣来的,先生也不问你去做了什么,不过这么快就归来了,想必还没有飞黄腾达,岁岁,这人呐,想吃好喝好没有错,不过要认清自己,这饭吃得才香,这酒便是掺了水也还是酒,就拿你爹爹来说,一辈子没喝过几次好酒,若是你把这坛酒摆在他面前,那他以后再喝那最便宜的酒水,是什么滋味?” 陶隐又一饮而尽之后,再吃了口肉说道:“岁岁,一时的享受谁都能做到,谁还不过个年了?可日子是细水长流的,孩子,先生已经再过不上那富贵日子了,这酒,能喝上一坛足矣!” 说到这,陶隐对着面露尴尬神色的陈岁岁笑了笑说道:“先生的话记在心里就可以,你的孝心先生也收下了,对了,你爹那里,你给买酒了么?” 陈岁岁点点头道:“先生,我给爹爹打了些上好的散酒。” 陶隐点了点头道:“如此甚好,孺子可教!看来方才是先生想多了!” 陈岁岁说道:“先生,家母还在等我吃饭,我明日再来拜访先生,有个问题还需要先生给岁岁解惑。” 陶隐摆了摆手说道:“快回去吧,别让你爹娘等着急了!” 陈岁岁走了之后,陶隐轻轻摇了摇头,那二人能找上门来,只怕自己这安宁日子也到头了。 陈岁岁快步向着家中走去,先生对那二人只字未提,看来明日还需自己主动问先生。 还有那武陵城的车三千,似乎好像看出了自己是陶先生的弟子,难道他也与陶先生相识么? 到了家中,陈母忙迎上了说道:“陶先生可还好?” 陈岁岁点了点头说道:“先生还好,不过是越发清瘦了。” 陈母叹道:“陶先生是有大学问之人,早些年陶氏族长欲给先生说一门亲事,先生却执意不肯,还差点与族长翻脸,后来此事就此作罢,咱一个妇道人家也不懂,兴许是陶先生看不上这乡妇村姑吧,只是如今老来膝下无后,倒是可怜得很。” 陈岁岁说道:“娘,我会努力的,照顾好你和爹爹,也能照顾好先生。” 这时陈父招呼道:“有什么话饭桌上来说吧,快来吃饭!” 陈岁岁“哎”了一声,与娘亲去了后院。 天刚擦黑,屋里要比院中暗上不少,一般农户人家为了省油,都是在院中吃完晚饭,再乘个凉,若是不急着做些针线活,油灯也就不点了。 小方桌中摆着一小盆肉,陈母又炒了两个青菜,木盆中盛了几个蒸好的馍。 陈岁岁一屁股坐下,夹了个馍放入碗中,不料陈父却说道:“把馍抓起来,爹给你倒碗酒。” 在陈岁岁愣神的功夫,陈父已经把陈岁岁的碗拿到自己面前,与自己的碗并放,却并未拿出装酒的葫芦,而是从小方桌下掏出用来装酒的陶制小酒壶每个碗都倒了大半碗。 陈岁岁把自己的碗端了回来,对着陈父说道:“爹,这酒您留着喝就行,我不喝了。” 收拾妥当的陈母坐了下来说道:“真是搞不懂你们男人,这酒有什么好喝的?” 陈岁岁对陈母说道:“娘,要不这碗酒你喝吧,你也尝尝!” 陈母笑了笑说道:“娘亲这辈子就喝过一回酒,以后再也没喝过,娘不怎么爱喝的。” 陈父已经端起了碗,小酌了一口,砸吧砸吧嘴对着陈岁岁说道:“牛牛,你快喝吧,陪爹多喝点儿。” 陈岁岁端起碗也喝了一口,眉头微皱,有些不解地看向陈父。 陈父笑了笑说道:“爹掺了点水,那会儿尝过一口了,爹也知足了,剩下的,爹就掺水喝,这酒味儿虽说淡些,不过香味儿还是有的,还能多喝两顿。” 陈岁岁想起了先生说过的话。 他买的这个酒原本就比他在武陵城中喝过的酒差上许多,如今再兑上水,在他陈岁岁看来,真的不是很好喝。 可陈父的表情却是很满足,不是刻意装出来的,这发自内心的一种满足。 陈岁岁将碗中的酒一干而尽。 陈父一拍大腿,惋惜道:“你这孩子,酒怎么能这么喝呢?那还能喝出什么味儿来?你慢慢喝,得细品。” 陈岁岁咧嘴一笑说道:“爹爹,我怕辣,所以才大口喝的!” 陈父瞪了他一眼说道:“这酒怎么会辣呢?早知道爹就多掺点水了!” 说着一伸手道:“拿来,爹再给你倒上一碗!” 陈母瞪了陈父一眼说道:“儿子才喝酒,你就让他少喝点!” 说完对着陈岁岁说道:“牛牛,快吃肉,尝尝这肉烧得怎么样?对了,陶先生可是尝了?他怎么说?” 陈岁岁夹了块儿肉放入口中,还是自己最熟悉与盼望的味道,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吃上两口的烧肉,便是在武陵城中吃过各种佳肴的他,依然觉得娘亲做的这道烧肉,最香! 大口嚼着,他点头说道:“陶先生吃了,夸赞娘的手艺是真的好!” 陈母会心一笑。 陶先生都说好吃,那自己做得一定好吃,想到这里,她拿起一个馍从中掰开,夹了两块儿肉放在里面,递给已经又给陈岁岁倒了一碗酒的陈父,瞪了他一眼。 陈父接过馍,咬了一大口,不住点头。 娃儿他娘的手艺,当真是没得说,便是家中只有些粗粮,她也变着花的给做些吃的,不像有些人家,上顿下顿一个样。 端起自己的碗,他却没喝,递给陈母说道:“他娘,你也尝上一口,儿子买的酒,就是香,葫芦里的劲儿大,你喝这个正好!” 陈母看了眼笑嘻嘻的陈岁岁,白了陈父一眼,却接过碗浅浅的抿了一小口,随后点头道:“嗯~确实挺好喝的,比咱俩结婚的时候那酒还好喝!” 陈父没有接过陈母递回来的碗,而是劝道:“再喝上一口,我这酒壶里还不少呢!” 陈母双手捧着碗,又慢慢地喝了一口,把碗放回陈父身前桌上,用手背轻轻擦了擦嘴说道:“不喝了,再喝就多了!” 陈父看着面色有些微红的陈母笑道:“这女人,还真是没酒量!” 说完看着陈岁岁说道:“儿子,你多喝些,爹听说有本事的人都能喝,你看那陶先生的酒,何曾断过?” 陈岁岁笑着点了点头,喝下了碗中之酒。 饭后,一家人在后院乘凉闲聊,陈岁岁又给娘亲讲了一遍自己这些日子的经历,最后掏出钱袋子交给陈母。 思来想去,陈岁岁还是把所有银子都交给了娘亲。 沉甸甸的在手上,本以为袋子中装的是铜钱的陈母一打开惊得说不出话来,陈父凑了过去,探头看了一眼,却因天黑看得不太清楚,便欲伸手去掏,却被陈母打了下手背。 陈父讪讪一笑,低声说道:“你看你,我又不拿,还不许我看看了?” 陈母却看向陈岁岁问道:“牛牛,你跟娘说实话,你哪来这么多银子?” “银子?” 陈母轻轻踢了陈父一脚,低声说道:“你小点声,别让人听了去!” 说完把手中的钱袋子递了过去。 伸手在袋子中摸了摸,陈父倒吸一口冷气,也看向陈岁岁说道:“儿子,虽说你干得这个差事凶险,可我听你说了,这一路上,你也没出过什么大力的,那张公子为人虽然慷慨,可毕竟是个生意人,不可能花这么多钱雇人吧!” 陈岁岁知道自己瞒不住爹娘,便对二位双亲说道:“爹,娘,这银子确实是张公子给结的工钱,孩儿也的确是做的护卫,只不过比普通护卫要厉害些的那种。” 陈母看了眼陈父。 陈父轻声问道:“儿子,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瞒着爹娘?” 陈岁岁不知如何作答。 陈母却起身说道:“不早了,儿子奔波了这么久,得早些歇着了,有什么话明日再说。” 陈父站起身来,捶捶腰说道:“别说儿子了,我这忙了一日,也累了,牛牛,你也早些睡吧!” 陈岁岁点了点头,起身回到自己的小屋子里。 躺在木板床上,陈岁岁却是无眠,看来明日见到先生,还得问问先生,究竟能不能对爹娘说,若是连爹娘都不能说,他学了这些武艺又能做什么用? 鸡叫天明,天刚亮,习惯了早起的农人开始了一日的忙碌,陈父拎着镰刀出了家门,而陈母在陈岁岁的屋门前听了听之后,也拿着农具去了田间。 陈岁岁早就醒了。 待爹娘走出家门后,他起了床,去厨房看了眼,陈母已经淘好了米放入锅中,待会儿会提前回来烧饭,再送入田间。 农忙时刻,朝食一般都是在田间吃完的。 厨房横梁上吊着一条肉,是他割回来的那块肉,陈母只做了一半,另一半拍了些盐,用烟熏了,挂了起来,留到过节再吃。 陈岁岁舀了瓢凉水,洗过脸之后,他也出了家门,向着陶先生家走去。 推开门,陶隐正在院中打拳,见陈岁岁走了进来,收了手笑道:“你这小子,就这么想先生么?这天刚亮就跑过来了!” 陈岁岁将门关上,坐在院中石凳上,从小腿上抽出自己那柄剑放在石桌上。 陶隐抓起这柄剑,拔剑出鞘,仔细端详了一番,随口说道:“比一般的剑要强上一些,却是短了不少,不过倒是挺适合我教你的功夫,这剑你是从哪儿弄来的?” 陈岁岁说道:“朋友送的!” 陶隐归剑入鞘,坐在陈岁岁对面,把剑放在桌上说道:“这剑虽说算不上精品,可也得花上不少银子,能换几十坛你给我买的那酒了,你何时交了这么有钱的朋友了?” 陈岁岁答道:“就是这次,先生,我这次出去,是用您交给我的功夫赚来的银子,可我不知道该如何跟我爹娘去说。” 陶隐闻言,沉默片刻说道:“那你就告诉你爹娘,是先生教了你一些功夫就是了,至于先生教了你什么样的功夫,想必你就算细说了,他们也未必会懂,另外,就告诉你爹娘,这是我家传的功夫,老夫膝下无子,不愿一身所学后继无人,便教给了你。” 陈岁岁点了点头,说道:“先生,你还有我!” 陶隐捋了捋胡须笑道:“我知道的!” 陈岁岁想起昨日见到的那二人,便问道:“先生,昨日我来的时候,见一男一女从宅子走出,是先生的客人么?” 陶隐皱了皱眉说道:“哪有空手上门的客人?连酒都没拎,还说来拜访老夫,若不是看在他们家中长辈的面子上,老夫早把他俩赶出去了!” 陈岁岁一愣,开口问道:“先生认识他们?” 陶隐叹了口气道:“躲来躲去,终是躲不过,先生的清净日子只怕要到头了!” 陈岁岁不解,疑惑地望向陶隐。 陶隐摇了摇头说道:“岁岁,有些老故事,先生就不讲给你听了,至于先生教你的功夫,你该用就用,只要为人正大光明,没什么好隐瞒的,至于你的师承来历,你便是不说,也无碍,这天下能人异士多的是,胡诌一个就是了。” .陈岁岁犹豫了片刻说道:“先生,昨日来到你家中那二人,我曾见过,他们也应该记得我。” “什么?” 陶隐闻言惊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一章 桃花源 陈岁岁站起身来,看向陶隐问道:“先生,怎么了?” 陶隐摆摆手示意陈岁岁坐下,随后自己也坐了下来,缓缓开口说道:“这二人身份不俗,尤其是那位安家小姐,岁岁,你是如何见过他们二人的?” 陈岁岁便简要的说了下自己受雇于张家商队,又把牛角山发生的事大体讲述了一番。 听陈岁岁说完之后,陶隐沉吟片刻说道:“倒是个顽劣的小丫头,做什么不好,偏要去当那山贼,不过听你方才所说,那牛角山的山贼都消失了,看来是这二人所为了,这倒是做了件有功德之事。” 说完陶隐看向陈岁岁问道:“这么说来,送你这柄短剑的那个少年是个高手了?” 陈岁岁点了点头道:“他叫元夕,武功应该比我厉害不少!” 陶隐眉头一挑,自己这弟子倒是谦虚。 随即笑呵呵问道:“厉害不少?你们交过手了?” 陈岁岁抓了抓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与元大哥切磋过,虽说是平手收场,可我能感觉的到,是元大哥留手了。” 说完他嘿嘿一笑,对着陶隐说道:“先生,是岁岁学艺不精了。” 陶隐点了点头道:“你倒是有自知之明,这叫元夕的少年只怕有名师指点,那佘睥龙来时我仔细观察过他,气息悠长,步履沉稳,而他身上背的那张弓,也不是普通的弓,那元夕能如此避箭,还能以之反击,其对敌之胆识,眼力,身法,内力皆数上乘。” 陈岁岁笑着说道:“嗯,我也这么觉得,元大哥还会一种指法,据说是他自己所创,名为惊雀指,先生,元大哥这指法可是厉害的很?” “哦?有何厉害之处?” 陶隐对这少年也生了一些兴趣。 陈岁岁四处打量了一下,从树下捡起一颗石子,随后屈指一弹。 咧嘴笑了一下,他笑嘻嘻地说道:“就是这种弹石子的功夫,却不像我这般没有准头,并且元大哥对力道的控制也是极其细微,好像一颗石子在他手中便可随心所欲。” 陶隐点点头道:“倒是一门高深的暗器手法,也有人也修炼这种暗器功夫,不过专门练这种功夫的人还是不多,因为暗器多是以出其不意致胜,当面对敌能以此取胜的机会很小,不过这元夕能练得这手功夫,还不耽误拳脚功夫,倒是厉害得很,其师定是位绝道:“先生,岁岁先去烧些水,给您沏点茶。” 陶隐点了点头道:“也好,顺便把饭食也帮先生热一下吧,昨日你端过来的肉还有半碗,还有半个馒头,花生昨日先生吃光了,你再帮先生煮上一把。” 不一会儿的功夫,炊烟袅袅升起,水开之后,陈岁岁沏好了茶,放在院中石桌之上,又端来木盆兑好了温水,端过去给陶先生洗脸用。 陶先生擦了把脸,又用清茶漱了漱口,便坐在石凳上等着陈岁岁。 煮好花生米之后,陈岁岁把剩饭剩菜放入锅中,盖好锅盖,添了把柴,拍了拍手走到院中说道:“先生,这饭一会儿就热好了!” 陶隐捋了捋胡须,微微颔首。 陈岁岁坐在陶隐对面,双手杵着下巴,等着先生开口。 一杯清茶入喉,觉得浑身清爽的陶隐开了口,“岁岁,这篇桃花源记就是先生在桃花源中所作。” 陈岁岁吃惊道:“先生,您的意思是,确有桃花源此地?您就是那个打鱼人?” 陶隐笑了笑点点头道:“这做文章么,未必都是要写真的,况且先生并不想他人知晓此地,因为文中亦有虚言。当年先生也是误打误撞的进入桃花源中,在里面待了一月又余,后来被桃花源中人送出之后,就再未去过。而这篇桃花源记则是在桃花源中所著,至于文章最后两句,则是先生从桃花源出来之后所加。” 陈岁岁想了想问道:“先生,那刘子骥是谁?” 陶隐轻轻拍了一下桌子,感叹道:“他是我远房表亲,与先生私交甚好,我俩常去游山玩水,不过那次误入桃花源却是先生独自一人出行。” 说到这里,陶隐摇了摇头道:“岁岁,保守秘密是很折磨人的一件事情,先生对所著这篇文章,甚是喜爱,为了能流传于世,便在其中夹杂了许多虚言,让人读了便觉得这是假的,此事也得到了桃花源中的主事人的首肯。可终究有人深信不疑,比如我那位远方表亲,不过他多次寻访未果,就此作罢,可我二人饮酒,我酒后失言,告诉其真,他便将我的这篇文章宣扬出去,逢人便说其真,却遭人嗤笑,他心有不服,欲让我为之证实。” 陈岁岁见陶先生突然不语,却又急着知晓后面发生的事,便小声问道:“先生,那后来呢?” 陶隐叹了口气道:“后来,我那位堂兄疯了,得了心疾,早在十年前就离开了人世。想到他,先生心中有愧,可我不能为了他一人而不坚守这个秘密,当时我曾言辞凿凿,说此事非虚,也带领官府中人去四下寻找,却如文中所述,未果。” 陈岁岁想了想说道:“我明白了,有了先生此举,真的就变成假的了,只怕先生也背上了一些骂名吧。” 陶隐笑了笑说道:“骂名也好,美名也罢,不过是个虚名罢了,我性子耿直,不适合身在官场,所以几番周折之后,先生毅然挂印辞官,回到这陶家堡,过些闲云野鹤的日子,好在有你,让先生的晚年还有些意思。” 陈岁岁站起身来,去了厨房,揭开锅盖,一阵水汽过后,他从锅中端出两个饭碗放在托盘上,又把煮好的花生放在上面,端了出去问道:“先生,是在这里吃么?” 陶隐点了点头,随后说道:“去屋里把先生的酒壶拿来,里面还有少半壶,早上就喝这么些吧!” 拿来了酒壶与酒盅,陶隐自己倒上一杯,轻饮一口,夹起一粒花生放入口中,细细嚼着。 陈岁岁问道:“先生,那安姑娘与佘统领来找先生做什么?桃花源的事不早就过去了么?” 陶隐边吃边说道:“他二人来此却只是登门拜访,顺便提及了那篇桃花源记,岁岁,你说她二人千里迢迢来到咱们陶家堡,就为了拜访一下我这个糟老头子?” 陈岁岁笑着说道:“先生可不是糟老头子!” 陶隐瞪了他一眼说道:“这会儿可不用你来拍先生的马屁。” 既然陶隐说过,他这篇已经流传出去,那车三千能知晓也是在情理之中,可当时车三千突然当着陈岁岁的面提起这篇文章,意图很明显,他似乎看出来陈岁岁与陶隐有着某种关系。 陈岁岁犹豫了片刻,抬头问道:“先生,我在武陵城中遇到一个人,他叫车三千,您认得此人么?” 陶隐沉思片刻说道:“并未听过此人,怎么了?” 陈岁岁道:“此人是武陵城之中一个叫做无敌神拳帮的帮派之主。” 听到无敌神拳帮这个名字之后,陶隐笑了一下。 陈岁岁没有注意先生的表情,接着讲述在无敌神拳帮发生的事情。 当听得陈岁岁说起那五毒酒的时候,陶隐忍不住问道:“岁岁,那酒,味道如何?” 陈岁岁想了想说道:“比起桃花酿,却是另外一番滋味儿,我也不太懂,不难喝就是了。” 陶隐看着陈岁岁那欠揍的模样,摇头叹道:“鲸吞牛饮,暴殄天物,酒是这么喝的么?难道喝酒就是为了大口灌进去,再费力吐出来?” 陈岁岁小声嘀咕道:“我可没吐。” 陶隐白了他一眼说道:“你倒是命好,连桃花酿都喝过了,只怕先生壶中这酒,你都瞧不上眼了吧。” 陈岁岁想起了爹爹那掺了水的散酒。 他轻声说道:“先生,这酒对岁岁来说都是一个样的,没有好与坏,喝了也就喝了,不喝也就不喝。” 陶隐摇了摇头说道:“再过十年,你再说这句话也不晚,有道是初饮不知酒为何,再饮已是买醉人。” 陈岁岁看着先生神态,突然有些莫名的心酸。爹爹总是羡慕先生顿顿有酒喝,可他觉得,爹爹喝上酒的时候,脸上的皱纹是舒展开的,而先生喝了酒之后,话好似更多,叹气的次数,同样更多。 小时候他曾问过爹爹,这酒真的好喝么?当时爹爹告诉他,好不好喝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这酒啊,不容易喝。 陈岁岁看着盛肉的碗已见底,笑着说道:“先生,我现在的想法就是,先挣馒头再挣肉,至于这酒,以后再说,此前喝酒,还是有元大哥小非他们在身边,不知怎的就喝得很痛快,很高兴了。” 陶隐笑眯眯说道:“这叫酒逢知己千杯少,岁岁,先生原谅你糟蹋酒了,这酒啊,本来就是助兴之物,用来消愁……” 陶隐摇了摇头,低声道:“却是不好啊~” 陈岁岁不知如何劝解似乎有些醉意的先生,只好继续讲述在无敌神拳帮发生之事。 当陈岁岁说起与车三千交手经过的时候,陶隐听得很仔细,随后点评道:“你这平手倒是来得取巧,真要是生死相博,只怕你会落得下风。” 说到这里,陶先生夹起一颗花生放入口中笑道:“若是打不过跑就是了,岁岁,你要记住了,盲目对敌非明智之举。” 陈岁岁点了点头继续说下去。 当陈岁岁讲到车三千对陈岁岁说过那些话,以及提起这篇的时候,陶隐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皱着眉头想了想问道:“你说他叫车三千?” 陈岁岁点了点头。 陶隐想了想说道:“只怕车三千并非此人本名,听得他话中之意,似乎知道你与我的关系,难道他是桃花源里的人?只是,不应该的……” 听得一头雾水的陈岁岁问道:“先生,什么不应该啊?” 陶隐晃了晃酒壶说道:“我吃完了,你去把碗洗了,然后带回去吧,等你有空来了,先生再给你讲个故事。” 陈岁岁悻悻然起身拾掇碗筷。 —————————————— 安小刀伸了伸懒腰,从床上爬了起来,噘着嘴,自己轻轻锤了捶后背,这床可真硬,就是嘱咐掌柜的多加了床褥子,可还是硌得自己浑身不舒服。 推开窗子,安小刀看向窗外。 习惯早起的佘睥龙已经在院子中练拳了,听得窗户打开,他抬头望去,冲着安小刀点了点头。 安小刀冲着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做了个鬼脸,结果却换来佘睥龙那比哭还难看的笑。 安小刀召唤伙计给打了温水,梳洗完之后,佘睥龙已经点好了早餐,等着她来吃。 看了眼桌子上的饭食,安小刀撅着嘴说道:“天天吃这个,天天吃这个,就不能换换样么?” 佘睥龙没有理会安小刀,抓起一个馒头,慢条斯理地吃着。 安小刀见状,气呼呼说道:“龙哥哥,你就不能多说几个字么?你这样,表姐可是不会喜欢你的。” 佘睥龙看了一眼安小刀,喝了口碗中的稀饭,淡淡说道:“食不言~” 安小刀瞪了佘睥龙一眼,抓起一个馒头狠狠咬了一口,接过咬得太大口了,却把自己噎得够呛,夹起一根佐餐的小咸菜,放入鼓鼓囊囊的口中,她使劲嚼了几口才咽了下去,随后,忙不迭的再喝上一口稀饭。 佘睥龙瞥了安小刀一眼。 安小刀知道佘睥龙这眼神的意思,是在嘲笑自己一点都不淑女。 可她安小刀就是做不来表姐盛樱那样子,明明姑父是个武将,结果表姐却生的文文弱弱的,说话温声细语,吃起饭来能急死个人。 安小刀看着手中半个馒头,揪下指甲盖那么大一块儿,慢慢送入口中,轻轻嚼着,又抓起筷子,想了想收回支在椅子上的大腿,端坐了一下身子。 那么点儿馒头在口中没有一点存在感,安小刀手持筷子从碗中夹出几个米粒儿送入口中。 佘睥龙嘴角抽搐了一下,被安小刀见到,她笑嘻嘻问道:“龙哥哥,是不是你也看不下去了?就这么吃饭,还没吃饱,人先饿死了。” 佘睥龙摇了摇头,看着已经将馒头穿在筷子上的安小刀叹了口气,这安大人怎么就生了这么个女儿呢? “盛樱姑娘吃饭可不是你这般。” 安小刀撇了撇嘴道:“怎么不是了?还不是数着米粒吃饭,磨磨蹭蹭的,还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佘睥龙冷笑道:“她那是优雅,你可学不出来!” 安小刀对佘睥龙怒目而视,佘睥龙装作视而不见,淡淡说道:“吃得慢了,可就没了哈!” 安小刀扫了眼盘子,还有一个馒头,便快速将馒头抓在手中,咬了一口放回盘中得意地说道:“哼哼,这是我的了。” 佘睥龙莞尔一笑,每次都说不好吃,每次却依然吃那么多,看小姐这瘦小的身子,这粮食都吃哪里去了呢? 呼呼地喝着稀饭,安小刀问道:“龙哥哥,咱们回襄阳吧,出来这么久,再不回去爹爹非把我腿打折了不可。” 佘睥龙点点头道:“是该回去了!” 碗中稀饭已经喝尽,安小刀手中的馒头也只剩下半个,她心有不甘地说道:“那老头儿脾气真古怪,我说了那么多好话,他只是在那里打哈哈,害的本姑娘说得口干舌燥的却无功而返。” 已放下筷子的佘睥龙沉吟一下说道:“小姐,你确定这位陶先生当真去过桃花源么?我查过卷宗,十多年前此事闹得沸沸扬扬的,最终也没个结果,那刘子骥疯疯癫癫的,会不会当真如陶先生所说,是自己臆想捏造的?” 安小刀嘴角一扬,低声说道:“龙哥哥,此事我爹爹追查很久了,翻阅了不少典籍,只怕是真的。” 佘睥龙剑眉微竖道:“那大人为何不?” “把陶先生抓起来?还是请到府上细细询问?” 安小刀摇了摇头说道:“龙哥哥,没有陶先生带路,我们是找不到桃花源的。再说了,咱们哪能随便拿人呢?” 佘睥龙不解道:“小姐,安大人找那桃花源做什么?” 安小刀展眉一笑,轻轻说道:“就不告诉你!” 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二章 苍天已死 黄天当立 陈岁岁带着自家的碗回了家,这碗虽说值不上几个钱,却都是娘亲的宝贝。 陶先生的故事才讲了一半,意犹未尽的陈岁岁腹诽了先生几句,不过是祝愿先生吃花生米夹不上来,倒酒多往桌子上洒了几滴的话罢了。 尊师重道这四个字,陈岁岁还是很懂的。 遥望家中炊烟已经升起,陈岁岁知道是娘亲从田间归来了,便加快了步子。 推开院门,陈岁岁直接去了厨房,陈母见其拿着一个空碗归来,用小拇指拨了拨散乱的几根头发,笑着说道:“怎么这么早就去打扰陶先生?” 陈岁岁笑着说道:“娘,没事儿,先生起得早,这都用过早饭了,这不,我把咱家碗拿回来了。” 陈母接碗在手,正反看了两眼,随手放回碗柜里,继续忙着手中的活计,嘴上说道:“昨日你给娘亲的银子不少,娘怕放在家中丢了,一直揣着身上,我一会儿给你些,你再去镇上割些肉回来,娘多做些熏腊肉给陶先生送过去。” 从锅中端出做好的饭,陈母拍了拍衣襟转头对着陈岁岁说道:“我一会儿把饭送到田里,与你爹一起吃,你这就吃吧,吃饱了就去镇里,早些去割来的肉能新鲜一些,我跟你爹商量了一下,咱做人不能忘本,以后你要记得,一定不能忘了陶先生的大恩大德,” 手中突然有了这么多银子,陈父陈母一夜也没睡个安稳,钱袋子就一直在陈母手中攥着,早起去田间耕作的时候,银子也是贴身携带。 夜里,睡不着的二人琢磨了许久,最后一致认定,自家儿子一定是跟陶先生学到什么厉害的本事。 陈岁岁盛了碗米粥,就着小咸菜吃着,陈母见状拿起一个馍递了过去说道:“别光吃稀的,你这岁数,得多吃些。” 陈岁岁想了想,接过馍咬了起来。 陈母把钱袋子掏了出来,捡出一小块儿碎银子递给陈岁岁说道:“吃完就去吧,娘去给你爹送饭去了。” 陈岁岁放下碗,咬着馍接过娘亲递过来的银子,犹豫了片刻低声说道:“娘,其实,我……” 陈母笑了笑说道:“儿子,你不用说了,爹娘心里明白,你也大了,很多事自己能自己做主了,不过你千万要记得,别觉得自己本事大了,就去招惹别人,咱们是小户人家,一辈子不过是求个吃饱穿暖,平平安安的。” 陈岁岁点了点头。 陈母笑了笑,拎起装好的食盒,对陈岁岁说道:“儿子,娘去田里了,吃完碗就放那,等娘回来时一起刷就是了。” 放下碗筷,陈岁岁想打些水把碗筷洗了,想了想娘亲的叮嘱,便收拾好碗筷,放在灶台边上,起身走向门外。 陈岁岁心中明白,爹娘应该是猜出了些事情。陈母那一席话,让陈岁岁心中轻松不少。 看了眼握在掌心的银子,陈岁岁一笑,走出家门。 安小刀瞥了眼佘睥龙,见其还是阴沉个脸,便嬉笑道:“龙哥哥,你这人也忒小气了,不就是没告诉你嘛,至于这么大火气嘛?” 佘睥龙冷冷说道:“小姐,这饭也吃了,茶也喝了一壶了,咱们上路吧!” 安小刀冲着佘睥龙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佘睥龙把脸转向一旁。 安小刀嘟着嘴道:“好啦好啦,走啦,这里也没什么好玩儿的了,关于那件事,路上的时候我再与你细说就是了,你这人,可真是死脑筋,看不出来本小姐是在跟你开玩笑嘛!” 佘睥龙转头看了眼安小刀,面无表情说道:“看出来了!” 安小刀一瞪眼,哼了一声说道:“龙哥哥,你这样,表姐可是不会喜欢的。” 佘睥龙面皮微动,随即冷笑一声说道:“小姐说笑了!” 安小刀冲着佘睥龙一龇牙,站起身来背着手说道:“走吧!” 佘睥龙招呼伙计,扔给伙计几文钱,让其把马牵出来,便背起包裹出了店门,在院中等候。 安小刀抓起自己的小包裹也跟着走了出去。 二人牵着马走出了客栈,佘睥龙低声说道:“小姐,既然决定回襄阳,咱们就快些走,不在路上耽搁了,要不咱们换一辆马车?” 安小刀撇了撇嘴道:“瞧不起谁呢?本姑娘这骑马的本事可是在我姑父的大营中学会的。” 佘睥龙抬头看天。 安小刀会骑马不假,可这一路上,骑上一会儿就停下来,喊着腿疼屁股痛的,一个姑娘家家的,也不害臊。 安小刀有点心虚地看着佘睥龙,低声说道:“龙哥哥,这次我尽量快些就是了,一个人坐在马车里好没意思的。” 伙计把马牵了出来,二人接过缰绳,牵着马走出了客栈,安小刀深吸一口气道:“龙哥哥,在这小镇里,咱们骑马就不大合适了,等出了这龙江镇,我保证,绝不拖你后腿,咱们快马加鞭赶回襄阳。” 佘睥龙想了想刚才安小刀吃了那么多,便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希望你说话算话吧!” 安小刀嘻嘻一笑,便牵着马四处打量,却见不远处的肉铺摊前有个熟悉的身影。 佘睥龙也是眉头一皱,怎么今日又撞见这少年了? 安小刀看了佘睥龙一眼,佘睥龙低声说道:“小姐,要不我去上前盘问一下吧。” 安小刀随手把缰绳甩给佘睥龙,头也不回地说道:“就你那臭脾气,只怕两句话就打起来了。” 佘睥龙牵着两匹马在那等着,远远地看着小姐走向那个正在买肉的少年。 肉铺的老板熟练地割着肉,又用草绳捆好,称好之后递了过来,陈岁岁接过肉将碎银子递了过去,肉铺老板一看,堆笑说道:“客官得稍等下,我这就去找钱。” 陈岁岁点了点头,在肉摊前等候,百无聊赖的他四下处看看,却见安小刀冲着自己走了过来。 不知为何自己心跳有些加快,陈岁岁立刻转过头来,心中默念,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一道清脆的声音传来:“喂,你怎么会在这里?” 陈岁岁转头看向笑眯眯的安小刀,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怎么就不能在这,这里了?” 安小刀瞪了他一眼说道:“看你长得挺精神的,怎么说起话来这般?我记得那日你不是这样啊!” 陈岁岁又偷瞄了一眼安小刀,觉得这个比自己矮上一头的小姑娘长得可真白,这么一想之后,他便想起临行前成是非对他说过的话,心不知怎的就跳得更快了。 嗓子有点发干,他刚欲张嘴,正巧肉铺老板出来了,对着陈岁岁憨笑道:“客官,小店没有银子,只好找给您铜钱了。” 说完递过来一个布袋子,里面是沉甸甸的铜钱。 陈岁岁接过袋子,打开一看,仔细数了数沾满油的铜钱,数好之后对着老板笑着说道:“怎么还多找了五文?” 肉铺老板憨笑道:“客官买了这么多肉,又拿的银子结账,多找几文钱是应该的。” 陈岁岁扎好钱袋子笑道:“那谢过老板了。” 装好钱袋子,拎起肉陈岁岁转身就走,安小刀见状忙追上前去说道:“哎~你这个人是怎么回事儿?怎么不声不响地转头就走了?” 陈岁岁站在街中看了看安小刀说道:“我买完东西了,不回家还做什么?安姑娘,你还有事?” 安小刀盯着陈岁岁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那两个人呢?” 陈岁岁反问道:“我为何要告诉你呢?” 安小刀气得一跺脚道:“你?哼!” 陈岁岁见状,反倒不紧张了,看了眼脸都气红了的安小刀说道:“我叫陈岁岁,家就住在这附近,至于我那两位兄弟,都是巴州人氏。” “哦~” 安小刀有些失望,其实她是想再对那个少年说一声对不起的。 见安小刀落寞的神情,陈岁岁好奇道:“安姑娘可有事?我与两位兄弟分别的时候,两位兄弟曾言,已经原谅姑娘了,不过我不敢只身去那牛角山,却未曾想在这里遇见姑娘。” 安小刀眼神一亮,随即摇了摇头低声道:“你肯定是骗我的,要不然刚才你怎么不说,还转头就要走。” 陈岁岁心想,以后见到见不到还两说呢,有些话自然不必说了,再说了,小非那句玩笑话自己可没本事去做啊。 这时佘睥龙牵着马走了过来,对着陈岁岁点了点头,冷声说道:“佘某若是没看错的话,兄台应是家住陶家堡了。” 陈岁岁不愿看佘睥龙那副目中无人的嘴脸,只是冲其点了点头之后便转头看向别处说道:“你眼力不错。” “陶家堡?你住在陶家堡?那我怎么没见到你?” 安小刀转头看向佘睥龙问道:“龙哥哥,你什么时候见过陈公子了?” 又听有人叫自己“陈公子”,还是眼前这位可爱的姑娘叫的,陈岁岁的脸又觉得有些发烫,装作若无其事的扫了安小刀一眼,却并未看见她那双明亮的眼睛。心里却又有些空落落的。 佘睥龙没有注意到陈岁岁的神态,低着头看向安小刀说道:“昨天!” 看着安小刀又在咬牙切齿,佘睥龙又补了一句“从陶先生家中出来的时候。” 说完之后,佘睥龙突然看向陈岁岁问道:“陈公子可认识陶先生?” “啊?我?你是说陶先生?” 突然被问及,陈岁岁有点慌乱,因为他与陶先生的关系确实非比寻常。 佘睥龙瞳孔一缩。 陈岁岁吸了一口气,看了眼佘睥龙说道:“你这话问的,跟那烂水塘一样!” 安小刀瞪大眼睛一脸好奇道:“陈公子,此话怎讲?” 陈岁岁脸一红说道:“叫我陈岁岁就行了!” 随后嘿嘿一笑道:“好多鱼呗,那陶先生是我们堡子里的人,你说我能不认识么?” 佘睥龙嘴角一扬,却被安小刀见到,嬉笑道:“龙哥哥,你这人倒是有意思的很,该笑的时候你不笑,不该笑的时候你却笑了。” 佘睥龙把缰绳递向安小刀说道:“小姐,该上路了!” 安小刀本欲与陈岁岁多聊上几句的,闻言,一脸不情愿地接过缰绳对着陈岁岁说道:“陈岁岁…大哥,以后有机会,去襄阳城找我玩儿呀!” 佘睥龙看了安小刀一眼,随后冲着陈岁岁点了点头,算是辞行示意了。 陈岁岁没想到安小刀还唤了自己一声“大哥”,有些不好意思,略有些扭捏说道:“好!” 只说了声“好”,却不是“再见”,因为他陈岁岁不知道自己以后还能不能与这位出身高贵的姑娘再见,虽然他很盼着能再见到她。 看着二人的身影,陈岁岁怔怔出神,却见安小刀回过头来,冲着他摆了摆手。 陈岁岁眼睛眨了眨,心又开始突突起来,抬起左手,冲着那笑如山花般的姑娘轻轻地挥了挥手,喃喃道:“再见!” 佘睥龙问道:“怎么?安小姐是想交个朋友了?” 安小刀没有听出佘睥龙话中之意,吐了吐舌头说道:“那天他们三人,就他没那么凶,剩下那两个,那眼神能把人给吃了。” 佘睥龙冷笑一声说道:“因为那条狗不是他养的。” 安小刀不服气道:“我看未必,他一定是折服于本姑娘的花容月貌,被本小姐气质所迷倒,才不忍出言伤害我的。” 佘睥龙转头看向远处,却是不想让安小刀看见自己的笑容。 不过看那少年神情,倒是与自己看盛樱姑娘的眼神有些相似。 想到这里,佘睥龙又笑着摇了摇头,自己爱慕盛樱姑娘已是痴心,那小子,只怕是妄想了。 只是他这一身功夫又是从何而来的呢? —————————————— 陈岁岁提着肉回到家中,陈母没有下田,而是在准备制作熏肉的材料。 把肉递给娘亲之后,陈岁岁又掏出钱袋子递了过去说道:“娘,那肉摊老板找了不少铜钱,都在这里了。” 陈母看了看陈岁岁买来的肉,点了点头道:“这肉不错,很新鲜,膘也很厚,果然还是去得早些好!” 把肉放在案板上,陈母用围裙擦了擦手,接过钱袋子小声说道:“娘给你的银子已经是最小块儿的了,这么大块儿银子都能买一头猪了,咱们寻常百姓买些肉哪里会用银子结账的?找回这么多铜钱也好,省着娘亲发愁这银子怎么花。” 说完从怀中掏出自己的钱袋子,解开装满铜钱的袋子取出一半铜钱装好,然后把袋子递给陈岁岁说道:“儿子,你也不小了,这些钱你装着。” 陈岁岁连连摆手道:“娘,我要钱做什么,您快收起来吧。” 陈母往他怀中一塞,白了他一眼,边仔细系好自己的钱袋子边说道:“快装起来,以后陶先生那里缺了什么,你自己看着给添些就是了。” 陈岁岁想了想便系好钱袋子揣入怀中。 随后陈母说道:“你这身衣服是那张老板给你置办的吧,娘亲看料子不错,要不你先换下来搁着,等出远门了再换上,也好有件体面的衣裳穿。” 陈岁岁笑着说道:“娘,我知道了,我这就去换!” 陈母已经开始处理案板上的肉了,随口说道:“快去吧,一会儿过来给娘帮忙。” 陈岁岁提着一条熏过的猪肉走出家门,向着陶先生家走去,陈母叮嘱他一定要悬挂在灶台上方的屋脊上。 到了陶先生的家中之后,与在院中捧书的陶先生打了声招呼便径直去了厨房。 看着陈岁岁提着那条肉,陶先生笑呵呵地捋了捋胡须。 虽然自己收这个弟子并未收取束脩之礼,可自己这口福反而更多,乌鸟反哺,莫不如是也。 陈岁岁挂好了肉走出厨房,坐在陶隐对面,笑着说道:“先生,这肉先别急着吃,熏个把月之后,滋味儿会越来越好。” 想了想他接着说道:“先生若是口淡,我就去山中打些山鸡野兔来给给先生打牙祭。” 陶先生笑呵呵说道:“能果腹就好,口腹之欲而已,小道尔。” 陈岁岁笑嘻嘻说道:“先生,我可知道,你去南山的时候最喜走小路了。” 陶先生面露尴尬神色,瞪了陈岁岁一眼道:“还不是你把先生的嘴喂刁了?” 陈岁岁摇头晃脑道:“圣人曰,富贵不能移。” 陶先生哼了一声,陈岁岁便立刻住了口。 瞄了一眼先生面前的茶杯,陈岁岁很有眼力见的给添了杯茶,又拿过来一个茶杯给自己倒上,看向陶先生说道:“先生,我今早去镇上,遇见安姑娘和那个姓佘的了。” 陶隐看了陈岁岁一眼,浅笑道:“好一个男女有别的称呼。” 陈岁岁一撇嘴道:“他总是那一副别人欠他钱的样子,我不喜欢。” 陶隐端起茶杯笑道:“那意思你喜欢那位安姑娘喽?” 刚喝了一小口茶的陈岁岁被呛得够呛。 陶先生淡淡说道:“心虚什么?男欢女爱,人之常情罢了!” 陈岁岁忙道:“先生,我没有!” 陶隐抬头看向陈岁岁,轻轻说道:“有没有你自己知晓就够了,无需在意他人知与不知,是还是不是。” 陈岁岁沉默不语。 陶隐好似看出弟子的心思,开口说道:“这世间万事都遵循一个理字,唯独情之一途,无理可言,只是若是谈婚论嫁,便是情与理相融交错,究竟孰轻孰重,却又只有当局者自己知晓了。但若喜欢就去喜欢,一辈子就那么长,不用想太多,不然想了一辈子,想明白了,却什么都没了。” 陈岁岁看着陶先生,似乎在这位老人心里,也住着一位美丽的姑娘。 陶隐瞪了陈岁岁一眼说道:“瞎想些什么呢?先生我这辈子,没有姑娘能入得我眼。” 陈岁岁撇了撇嘴,先生说这话时,底气可没教自己学问时那般足。 阳光已射入小院之中,只有背阴处的枝叶上还有些许露珠在随风滚动,陶隐看向院中那颗已经开始结果的桃树轻轻说道:“岁岁,你还记不记得先生与你讲过的一句话。” “先生,是哪句?” 陶隐放下茶杯,仰望天空说道:“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三章 太平经 陈岁岁抓抓头说道:“先生,我记得的,这不是前朝末年黄巾军起义的口号么?” 陶隐笑了笑说道:“当年那张氏三兄弟揭竿而起,从众多达数十万人,虽说最终没能完成改朝换代的壮举,却也成为史书中赫赫有名的人物。” 陈岁岁不解道:“先生,您突然提起黄巾军做什么?” 陶隐拿起蒲扇慢慢摇着,缓缓说道:“这桃花源内之人,就是张氏后代族人。” 陈岁岁吃了一惊,随后问道:“先生,您那篇《桃花源记》里写的不是‘自云先世避秦时乱,率妻子邑人来此绝境,不复出焉,遂与外人间隔。’” 陶隐微微笑了一下,轻声说道:“这做文章又不是史书,自然虚实结合,先生我说得虚了些,那么信之人不就少了么?” 陈岁岁想起先生昨日与他讲的有关刘子骥之事,点了点头,又问道:“可史书中不写到张氏三兄弟尽数被诛么?” 陶隐笑着看了陈岁岁一眼,轻轻喝了口茶道:“岁岁,凡是都讲究留条后路,当年他张氏三兄弟能如此举事,自是头脑聪颖之辈,妥善安排家小寻得一处净地避世也是不难的。” 陈岁岁若有所思。 陶隐继续说道:“这张氏兄弟也是能人,凭借一部《太平经》便能将大汉王朝搅得天翻地覆,除了汉王朝气数将近之外,这三兄弟的本事亦不可小觑,只是这治国安邦可不是仅凭武艺就能成功的。” 陈岁岁好奇道:“先生,这《太平经》究竟是一本什么样的书呢?史书中曾有提及,却说得却不甚详细。” 陶隐笑了笑,对着陈岁岁说道:“这是一本奇书,在张氏兄弟眼中,这就是一部武功秘笈,所以张氏兄弟才可凭借一身武艺引得众人追随。可这本书中,所记载之内容却远不止这些。” 陈岁岁问道:“先生,你是如何得知的?” 陶隐拿起放自己放在石桌上的书说道:“因为我有幸亲眼见过这部奇书。” 陈岁岁想明白了,便向陶隐求证,“先生可是在那桃花源中见得此书的?” 陶隐笑着点点头。 陈岁岁沉思片刻,抬头看向陶先生,复问道:“先生,那您教我的武功?” 陶隐站起身来,背着手对着陈岁岁说道:“岁岁,先生倒是很久没考量你的功夫了,来吧!” 陈岁岁咧嘴一笑,抬头看了陶隐一眼,单手一按石桌,便已腾身而起,以双腿攻向陶先生。 陶隐笑道:“小子,若是打碎了院中之物,你可要赔的。” 嘴上说着,却已腾身而起,右腿向上踢去,正迎上横踢过来的陈岁岁。 陈岁岁眼见陶先生直取自己脚踝之处,丹田下沉,在空中一转身形,右腿向下一甩,左腿却砸向陶隐右腿小腿处。 双腿相交。 别看陶隐已年过花甲,可这腿上之力却并不小,硬生生接下陈岁岁这一腿,却是不动分毫。 当然,除了腿之外,还有一条右臂也挡在了陈岁岁的腿上。 陶隐一笑,变拳为爪,顺势抓向陈岁岁小腿,陈岁岁却不给其机会,借双腿相撞的反震之力已收回左腿,一个大转身却又直取陶隐下盘,来了一个老树盘根的招式。 陶隐双瞳一缩,竟是不避,右腿发力,直接砸向已经半蹲的陈岁岁。 而此时陈岁岁却是背向陶隐,直觉背后有冷风袭来,陈岁岁双掌按地,半蹲的右腿伸开,一字骑在地上,人已抬头后仰,双掌架于胸前向上一举,接下陶隐这一腿。 陶隐嘴角挂笑,不给陈岁岁机会,右腿借陈岁岁掌力向上腾身而起,气运丹田,又一脚向下踩去。 陈岁岁双掌轻推地面,向后滑动数寸,双腿一剪,正夹住陶隐攻下来的那一脚。 陶隐一脚被陈岁岁双腿夹住,另一条腿却是提膝在前,便一脚向着陈岁岁的小牛牛踩去。 躺在地上的陈岁岁惊得一身冷汗,双腿一松,迅速踩地发力,双掌一拍已是腾身而起,噘着嘴看着一脚落空的陶隐说道:“先生,不打了,不打了,您出手还真是一点也不留情,真要是中招了,我可就成了陈貂寺了。” 陶隐瞥了眼陈岁岁,嗤笑一声道:“你倒是好志向,还貂寺?你当貂寺这么好当的么?没点本事,撑死是个小太监。” 陈岁岁咧嘴一笑,反正自己的小牛牛好好的,管他什么太监貂寺的。 陶隐坐回石凳之上,喝了口茶,陈岁岁忙给先生杯中添了些茶水,自己抓起杯子也喝了一大口问道:“先生怎么突然考校其我的修为了?” 陶隐双目微闭,沉思片刻睁开眼睛说道:“岁岁,这《太平经》主要记载的是内功修行法门,而先生所教授给你的内功,就是这部《太平经》上的内功。” “什么?” 陈岁岁吃了一惊,忙开口问道:“先生,不对呀,您去桃花源的时候……” 陶隐笑了笑说道:“我又没说我修行的是《太平经》,这拳法武技多是靠习武者自己练与悟,唯独内力,却是要靠功法认真修行,循序渐进,先生所练内力却是咱们荆州紫阳阁的功夫,叫做紫霞功。” 陈岁岁疑惑道:“先生,这紫阳阁我倒是知晓,是咱们荆州第一大派,位列天下九大派之一,难道您曾是紫阳阁的门人?” 陶隐摇了摇头道:“我的武学却是祖传,只不过先祖曾是紫阳阁出身。” 陈岁岁不解。 陶隐看了看他说道:“传授你功夫其实是先生不想荒废了你读过的这些书,也不想先生白白给你讲了这么多书。岁岁,若是先生我没回到这陶家堡,你小时候没有误入先生的这道宅门,只怕你这一生就和你爹陈富贵一样,只能轮着锄头求得一口饱饭。” 陶隐叹了口气,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继续说道:“岁岁,先生此言并非说当一个农民不好,可当你有能力去为自己,为他人多做些事,让这世上的道理更通达一些,让这道理触及的人多一些,何妨不去多做一些事呢?这书你读到心中去了,你的想法会因为你读的书多了,你知道的多了,而发生改变,其实不用先生多言,到时候你自己心中就已经不甘于过这种种田的生活了。” 陈岁岁想起了此次出行的所见所闻。 点了点头,他问道:“先生,那这与我习武又有何关系呢?而且您为何传授我的是《太平经》而不是紫阳阁的武功?” 陶隐捋了捋胡须说道:“这文人,或者说读书人,除非出身望族世家,是很难在庙堂立足的,寒门书生很难有一番作为,岁岁,你可知为何?” 陈岁岁摇了摇头。 陶隐指尖在石桌上轻轻敲动说道:“这书与典籍可不是谁家都有的,先生这半屋藏书却是我陶家先祖历经几代才收集来的。所以即便寒门之子天资聪颖,却囿于外力所限,读不起书,便难有出头之日。便是好不容易去了学院,读了书,可若无人举荐,依然入不得庙堂,最多被人赏识,当个清客罢了。到那时,一身凌云之志最终换得几杯美酒罢了。” 陈岁岁沉默了片刻,低头轻声说道:“先生,可我不就是出身寒门么?” 陶隐笑了笑说道:“所以先生才教授你武艺啊,让你多了一条入得庙堂的机会。” 陈岁岁眼神一亮,抬头问道:“先生的意思是,从戎?” 陶隐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是也不是,岁岁,如今这天下,却和汉末很相似,你的机会远比先生多得多,先生这一生,想太多却一事无成,最后只能在这南山之下躬耕,却连个庄稼也侍弄不明白。” 陈岁岁眨了眨眼睛说道:“先生,以您的本事,到哪里不是座上宾啊?” 陶隐苦笑了一下说道:“先生这性子,却是不讨人喜的,若是早些年还能改上一改,如今都快入土之人了,多过几天舒坦日子吧。” 笑了笑他又说道:“不还有你呢么!” 陈岁岁抿了抿嘴唇。 陶隐继续说道:“至于为何传授你《太平经》,却是为了一个神秘二字。这天下,能人异士颇多,当你施展一门他人不知晓的功夫时,便会引起众人的注意。这紫阳阁身为我荆州第一大门派,嫡传门人就有多少?不说别人,咱们荆州的两位兵马大将军,可皆是出自紫阳阁,若是你习得紫霞功,一个非正统出身之人非但不能建功立业,只怕还会招来杀身之祸。” 陈岁岁皱了皱眉。 陶隐笑了笑说道:“岁岁,将来你就会明白,很多人喜欢说一个词,正统。而先生这紫霞功在紫阳阁眼中,就非正统了。” 陈岁岁叹了口气,趴在石桌之上,抬眼看向陶先生。 陶隐笑了笑说道:“这就无精打采了?” 陈岁岁摇了摇头说道:“先生~您什么都好,就是爱长篇大论,说到现在了,您也没说这《太平经》是怎么来的,明明是桃花源内张氏遗民之物,您怎么就可以拿来传授给我了呢?” 陶隐轻咳两声,端起茶杯,又看了眼陈岁岁。 陈岁岁拎起茶壶晃了晃,嘟囔道:“先生,您不说完,我不去烧水。” 陶隐轻轻摇了摇头,面露缅怀神色,沉默片刻缓缓开口道:“这桃花源内比咱们陶家堡人还多些,却并非人人皆习武,庄内壮丁不过是练些拳脚罢了,而这部《太平经》一直掌握在张氏一族嫡传手中。岁岁,你可知为何?” 陈岁岁想了想说道:“这么多年过去了,桃花源能一直避世不出,必然与这一族之主有关,可若是一族之主没有些镇压众人的手段,单靠曾经原本就不是很紧密的从属关系,只怕这桃花源就算不出世,也会在内部分崩离析了。” 陶隐点了点头道:“这就是力之所在的重要性,不然没有力量在维护与巩固,是没人愿意安心坐下守规矩,讲道理。” 陈岁岁坐直了身子,轻咳了一声。 陶隐大笑两声说道:“这人老了,话就多了,当年先生我误打误撞的进了桃花源的山门前,却并非真的就进入了桃花源之内,这《太平经》之中记载着奇门遁甲之术,张氏一族为了避世,在山门入口处利用天然地形弄出一个八卦幻阵,进入这阵中之人绕来绕去最后也只能绕出去,却是找不到桃花源的真正入口。” 陈岁岁瞪着眼睛好奇道:“先生,那您是怎么进去的?” 陶隐感慨道:“我是被人带进去的,当时我只觉得那处诡异,以为是上天的鬼斧神工早就如此奇特之地,便在内四处寻觅,兜兜转转,结果饶了两日之后,身上干粮全无,却又不甘放弃,这时一个人出现,把我带入了桃花源内。” 陈岁岁疑惑道:“先生,你可是个外人,就这么把您带进去了?这人胆子也太大了吧。” 陶隐竟然有些害羞神色,干笑了两声说道:“此人却是桃花源内一族当代族长之女,名叫张瑜,她见我快昏迷,便一时恻隐,引我入桃花源内。” 陈岁岁好奇道:“先生,那文字所言桃花林却又在哪里?” 陶隐笑了笑说道:“却是在桃花源之内,而非之外,不然偌大一片桃林,找起来岂不是很容易?” 对于男女情爱一事才有些懵懂的陈岁岁却未见到陶先生提及张瑜之时,那眼神之中的一丝异样。 陶隐继续说道:“毕竟是避世不出几百年,突然有生人进入,庄内之人自是好奇,好在有族长张汉遗护着,先生我才免去日日被人围观的下场。” 陈岁岁咧嘴笑了笑。 陶隐瞪了一眼,接着说道:“我在桃花源内住了月余,不想真的就在这世外桃源渡此一生,便向族长请求,离开了这片净土。” 陈岁岁噘着嘴,不满道:“先生,这《太平经》呢?” 陶隐看了看茶杯,叹了口气道:“唉,先生说了这么多话,口渴得紧!” 陈岁岁拎起茶壶去了厨房,烧水的小泥炉中还有余火,他添了把柴,轻轻吹了几下,火苗星星点点,又有青烟腾起,复猛吹几下,火苗便忽地起来,放了两块儿木柴,他将烧水壶坐在火炉之上,来到厨房门口,冲着陶隐说道:“先生,这水还得烧上一会儿,您就快说吧,说完了我刚好去给您泡茶。” 陶隐站起身来背着手在院中踱步,陈岁岁歪靠在厨房门口等着先生开口。 踱了几步之后,陶隐摇了摇头,看来这陈岁岁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了。 “岁岁,这《天平经》是张族长拿给我看的,不过后来能让我记住此书的,却是张瑜这位姑娘,至于其中的内情,先生就不说与你听了。” 陈岁岁张了张嘴,看先生似乎真的不愿提及此事,便叹了口气说道:“好吧!” 陶隐想起陈岁岁提及那个车三千,思忖片刻说道:“这张氏族长除了有女张瑜之外,还有一子,名叫张轩,当时我见他的时候,他却还只是你这般大的少年。算起来,这年龄倒是与你说过那车三千相仿。” 陈岁岁没想到先生突然提及车三千,刚欲继续问,不料陶隐却说道:“岁岁,水开了。” 陈岁岁转身去了厨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四章 宫内失火 平南城,松竹馆内,阚画子在提笔作画,而在一旁为之研磨的,却是小丫头字字。 康姨本欲亲自为阚画子研磨,却被他拒绝了。 拒绝的理由让康姨面色绯红,娇嗔瞪了一眼,便扭着腰走出了阚画子的屋门,字字却被康姨留了下来。 字字在那里撅着嘴。 因为阚画子对康姨说的那句话是,你在那晃来晃去的,本画师还作不作画了? 阚画子提笔蘸了蘸墨随口说道:“字字莫急,你还小,再过几年就长大了!” 字字轻呸一声,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能画出那样画的人,骨子里都是下流胚子。 阚画子没有抬头,却好似知晓字字心中所想,头也不抬,边画边说道:“有人看似言谈无忌,嘴上轻佻,却未必敢踏入那俗馆一步,有人道貌岸然,只怕是心中却已经住满了无数个貌美如花的姑娘。” 抬头一笑,补上一句,“还是不穿衣服的。” 字字虽说在松竹馆待上几年了,却从未踏足过俗馆,而那男女之事,是她无意间听见安云歌与康姨在屋内弄出的动静而知晓的。 字字轻嗤一声说道:“想必画大人心中也住了不少吧!” 墨已磨好,无所事事的她拿起案头摆着的笔筒细细打量,不想和这言谈之中总是习惯性说些荤话的画大人多说上一句话。 只是此人脸皮如此之厚,却让她忍不住怼上一句。 阚画子不以为意,好似他眼中只有那片白纸世界。 本大人的境界,你们不懂的。 将手中中楷紫毫搁置笔架之上,阚画子抬头看了眼字字,伸手道:“等下再看,我换一支笔。” 字字一吐舌头,将把玩在手中笔筒放回案头,绝不把递过去,不然那人肯定会想方设法地碰自己的小手一下,还得恶心人的来上一句,真滑啊! 阚画子轻笑了一下,摇了摇头,从笔筒之中捡出一根小楷在砚台蘸了蘸说道:“想不到字字你这磨墨的手法这般好,就冲你这握墨条的手法……” 阚画子啧啧两声,看向字字笑道:“要不你去跟我那三个丫头做个姐妹可好?她们三人对你可是喜爱得很。” 字字一看就这知道这人脑子里肯定又想那些让人脸红的事情了,瞪了他一眼。 想起风花,雪月,秋香这三位姐姐,字字轻哼一声说道:“三位姐姐本来就拿我当妹妹看,又何须画大人赏光呢?画大人若是真看得上字字,那就去跟康姨说好了,反正我自己又做不了主。” 阚画子就喜欢字字这股带刺儿的劲儿,家中那三位红颜就是太喜欢自己了,连句道:“不会的,主上一定不会的。” 阚画子转头笑道:“康姨与安云歌之事,你为何要告诉情主?” 字字一惊,看向阚画子默不作声。 阚画子摆摆手说道:“字字,你也不用紧张,我又不会去告诉康姨,情主的事儿,我可不愿掺和,我只是好奇罢了,你不愿说也就算了。” 字字咬了咬嘴唇,抬头看向阚画子问道:“那画大人问我做什么?” 阚画子已掏出了自己的小镜子,见发型保持的还不错,满意地点了点头,将小镜子揣入怀中,转头问道:“帅不帅?” 字字一愣,随口说道:“帅?” 阚画子好似没听出字字这略带疑问的语气,点了点头说道:“你果然很有眼光。” 拿起小楷,他继续作画,薇薇姑娘是不会来她这里的,而他在薇薇姑娘的房中,每次都喝不完一杯茶,就被她赶出来了。 自己不过是要她把衣服向下拉一拉而已,至于么? 却好似没有问过方才的话,而此刻字字的心中却不如之前那般平静。 是情主的命令,她一个小丫头又能如何?而她心中,却也从未想过自己此举究竟有没有对不起康姨。 只是好像什么都瞒不住这位画大人。 终于画毕,阚画子摇了摇头,终究还是画成了自己心中的柳薇薇,而非真正的柳薇薇。 字字探头看去,惊叹道:“画大人,怎么这般像?就好像薇薇姑娘进入画中一般。” 阚画子待墨迹干了,阚画子将画轻轻卷起,递给字字说道:“像与不像,薇薇姑娘说了算,字字,你去拿给她看,她若是说不像,撕了便是,然后告诉她,我说了,人不在眼前,画不出来的。” 字字接过画,转身离去。 阚画子走到桌旁,倒了杯茶,边喝边想着何向风从荆州那边传过来的消息。 他竟然要只身去见江陵王,这倒是让阚画子很是意外,若是说服不了江陵王,他何向风未必能全身而退。 何向风告诉阚画子,他能不能说服江陵王,可就指着巴州这边的态势了。 才从子阳城回来的阚画子皱了皱眉,此行不是太顺利,那两人却是不愿以身犯险,按自己的计划行事。 看来快的动作是不成了,就只能慢些了。 阚画子想起了那个名叫元夕的少年,老笪从王季那里得来消息,此人已被吕一平收入麾下。 而关于元夕的信息,阚画子同样派人打探得一清二楚,此人倒是可以作为一步妙棋。 阚画子给何向风的回信只有一个字,等。 —————————————— 何向风看着信中这个等字,随手一揉,再一扬,一张纸便碎如微尘,消失在何向风的眼前。 等? 他阚画子倒还是那般慢性子,既然主上把巴州交给了他,自己就等着好了。 叹了一口气,何向风站起身来,推开窗,冲着窗外某处微微点头,一人悄然离去。 主上已经去了洛月城,荆州这边,势在必行。 若不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那个神秘少年,自己这计划早就成了,他何向风岂能咽下这口气? 此人必除! 这时敲门声传来,有人在门外问道:“何先生在么?” 何向风转身去开门,门外之人抱拳说道:“何先生,我是步将军麾下,奉将军之命来请先生。” 何向风点点头道:“好,我这就下来。” 拿起佩剑,何向风下了楼,却见郑锡丁与易中原已在下面等候,便对着二人点了点头。 郑锡丁开口说道:“何先生,不出意外的话,我们应该是要动身前往襄阳城了。” 何向风冷笑一声说道:“你这弟子办事倒是好快!” 郑锡丁冷哼一声说道:“你以为江陵王是这么好见的?” 何向风瞥了易中原一眼,却是没有再言,而是径直向外走去。 步吉安准备了两辆的马车,何向风自己登上了一辆,郑锡丁与易中原共乘另一辆马车。 马车直接去了步吉安军中大营。 三人步入军帐之后,步吉安起身上前说道:“师父,师叔,何先生,魏帅已派人送信过来,请几位与我一同去襄阳城。” 何向风点了点头道:“有劳步将军了,不知王掌门兄弟二人何在?” 步吉安笑道:“我已派人去请了,这两日却是辛苦王掌门了,想必魏帅见了王掌门打的兵器也会心喜。” 说完解下腰间佩剑说道:“我倒是先徇了个私,给自己换上一柄,这佩剑确实比我们分发的佩剑要好上三分。” 何向风笑了一下说道:“看来王掌门今后是要飞黄腾达了。” 这时门外传来一道声音,“何先生此言可是折煞我了,不过是门打铁的手艺,上不得台面。” 正是王师北兄弟二人。 进门之后冲着众人拱了拱手,王师北对着步吉安说道:“步将军,刀,剑,枪头各打成两个已装车,老朽说句实在话,这都是按照精品手艺打造的,若是给兵卒们配备,质量可能会略差一些。” 步吉安点头说道:“有劳王掌门了!” 说完看向众人说道:“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动身吧!” 此行步吉安没有骑马,而是乘坐自己的马车,与他同乘的,还有他的师父郑锡丁。 何向风却与易中原共乘一辆马车,而王氏兄弟共乘一辆。再加上两路亲兵,一行人离开了南郡城。 马车内,郑锡丁看向步吉安问道:“魏帅是如何说的?” 步吉安给师父倒了杯茶,回道:“王上的心思揣摩不透,不过魏帅在信中明言,安大人却是很有意想见一见这位扬州来的何先生。” “安大人?” 步吉安点点头道:“安大人是王上身前第一谋臣,在王上面前说话很有分量。” 郑锡丁若有所思。 步吉安继续说道:“师父,你有所不知,这安大人与盛副帅关系却很紧密,其妹正是盛副帅的正妻。” 郑锡丁抬头看向步吉安问道:“如此说来,盛录浩岂不是比魏帅势大?” 步吉安笑了笑说道:“师父,这安大人的妻子却是魏帅的小女儿。” 郑锡丁吃了一惊。 步吉安也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口继续说道:“盛副帅本来就是魏帅亲自培养起来的,据我所知,当初魏帅是想将小女儿许配给盛副帅的,却不知为何,安大人却成了魏帅的女婿,而盛副帅又与安大人妹妹喜结连理。” 郑锡丁疑惑道:“那王上……” 步吉安轻轻摇了摇头道:“为将者,所听的自是王命,魏帅虽是兵马统帅,可虎符却一直在王上手中,各城守将自然要听从王命。” 郑锡丁点了点头道:“那盛副帅在襄阳城可有兵马?” 步吉安摇了摇头道:“盛副帅原本是辛陵城守将,被王上提升为副帅,人去了襄阳城,这辛陵城的兵马自然由新的守将掌控。” 郑锡丁端起茶杯,思忖片刻又放下,不解道:“如此说来,盛副帅手中并无多少兵马?” 步吉安笑了笑说道:“魏帅毕竟年事已高,这襄阳城的兵马只怕用不了多久就要交给盛副帅了,此外,这王城护卫统领目前也归属盛副帅麾下。” 郑锡丁点了点头道:“看来盛副帅这个副字,很快就要没了。” 说到这,郑锡丁又问道:“吉安,那我们到了襄阳之后,是不是要见一见盛副帅?” 步吉安摇了摇头说道:“按照魏帅的安排,到了襄阳城之后,王掌门兄弟二人还有易师叔将在魏帅大营之中等候,而您与何先生都将会去面见王上。” “还有我?此前魏帅不是说?” 步吉安摇了摇头说道:“其中内情我也不晓,师父,兴许是王上要见您呢?这样一来,对咱们紫阳阁来说或许是个机会。” 郑锡丁笑着点点头道:“此话不假!” 后面那辆马车之中,何向风抱剑闭目养神,而易中原虽是在打坐,却是在心中埋怨步吉安,怎么会如此安排? 是步吉安发现了什么?还是师兄郑锡丁的意思? 何向风睁开了眼,淡淡说道:“怎么,与我同乘一辆马车,委屈你了?” 易中原笑了一下说道:“何先生说笑了,能与何先生同乘,是我的荣幸,毕竟何先生代表的可是扬州。” 何向风看了易中原一眼,继续闭目。 而易中原的背脊却已湿透。 —————————————— 洛月城,大殿之上, 司马文德面色阴沉,一言不发。 孙貂寺却趴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求饶。 相国袁世信拱手说道:“陛下,这么大的事情,难道与他孙貂寺一点干系都没有?那这后宫的安危还能靠谁?陛下,臣可是为陛下的安危考虑的。” 袁世信说完,一甩袖子,转头说道:“诸位大人,你们说是不是啊?” 便有许多人站出来说道:“相国大人言之有理,还请陛下三思。” 司马文德气得站起身来对着殿下众人说道:“让朕三思,好,朕问问你们,这后宫失火,就一定要治孙貂寺的罪么?我且问你们,若是这洛月城中哪个楼着了,是不是还要治府尹的罪?” 这时洛月城府尹站出身来俯身说道:“陛下,这城中建筑怎能与皇宫相提并论呢,依臣看,这孙貂寺定然图谋不轨,意图加害陛下,还请陛下将孙貂寺交予我审理。” 孙貂寺不住地磕头道:“陛下,老奴冤枉啊,奴才日夜在陛下身前伺候,怎会生出加害陛下之心,还望陛下不要听信谗言,还老奴一个清白。” 司马文德刚欲张嘴,袁世信却冲着孙貂寺冷哼道:“你一个阉人,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还胆敢在这儿胡言乱语。” 霍星纬轻咳了一声,袁世信看了他一眼。 司马文德看向霍星纬,却见他并未开口。 心中暗叹一口气,他想起父皇对他说过的话,便站起身来说道:“后宫不过是间别院失了火,离朕的寝宫远着呢,何必如此大惊小怪,小题大做?” 袁世信背着手看向司马文德道:“陛下认为臣这是在小题大做了?” 司马文德面色一紧,随后笑道:“相国会意错了,这孙貂寺治下不严,才致使后宫失火,此事不假。不过这火救得及时,亦无人员受伤,就治孙貂寺一个渎职之罪,降为内务副总管,这总管一职暂由赵貂寺担任。” 袁世信微微拱手道:“陛下倒是慈悲为怀,不过陛下为何要命赵貂寺担任内务总管一职?” 司马文德道:“赵貂寺不仅追随父皇多年,还伺候过皇爷爷数载,我看这后宫之中除了他无人能担起此重任,虽说他曾勾结外臣赵俅,却也因此受责罚多年,想必已有悔过之意,如今又有相国大人统领外臣,想必也无人敢做出这种私通内宦之事。” 说完他看向霍星纬说道:“国师意下如何?” 霍星纬起身行礼道:“陛下圣明!” 司马文德微微点头,有了国师的支持,这底气也足了,便对着众臣说道:“就这么定了,退朝吧!” 袁世信看了眼霍星纬,背着手向外走去。 霍星纬摇了摇头,看来袁氏是按捺不住了,只是这司马皇族又还能坚持多久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五章 天子 世子 “啪”的一声, 孙貂寺忙跪在地上去捡被摔的稀碎的茶碗。 一个不小心,手指还被碎瓷片割了道口子,还好不深,只渗出几颗血珠儿。 怒气冲冲的司马文德见状叹了口气道:“孙貂寺,还是喊外面的小太监来收拾吧。” 已将大块儿碎瓷片拾在手中的孙貂寺冲着门口站立的小太监招了招手。 弓着身子站在那里,好似在鬼门关走上一遭的孙貂寺大气也不敢出一下,这位自小由他服侍长大的帝王,还是第一次这般发火。 当时跪在大殿上的他真的以为自己纵是难逃一死也免不了重重的责罚,谁料却是这样的结果。 在他看来,这与没处罚没什么区别。 更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位他曾觉得十分懦弱的帝王竟然会为了他而跟相国大人翻脸。 摔了个杯子,司马文德的气也消了些,坐在龙椅之上看了眼孙貂寺说道:“你也别往心里去,此事相国就是冲我来的,若是朕连自己身前之人都护不住,那这张龙椅只怕朕也坐不住了” 孙貂寺心中一惊,忙跪倒在地说道:“陛下息怒,说到底还是老奴治下不严,才出了这样的事情,老奴有负圣恩。” 司马文德摆了摆手道:“起来吧,朕身边也就你这么一个能信得过的人了,孙貂寺,你以为你手底下那些小太监都是你的人么?只怕那纵火之事就是他袁世信让人搞出来的。” 孙貂寺皱着眉头想了想说道:“难怪那个小太监投了井,原本老奴还以为他是畏罪自杀,如此想来,只怕是被人灭了口。” 司马文德点点头道:“孙貂寺,朕知道你与赵貂寺之间有罅隙,可他的手腕却是你所不能比的,朕趁此次机会把他提升为内务总管,你要记得,不要恃宠而骄,定要与赵貂寺把这后宫给朕看住了。” 孙貂寺忙跪下俯首说道:“陛下,只要老奴能服侍陛下,就是免了老奴这内宦之职,老奴也绝无半点怨言。” 司马文德笑了笑说道:“看来朕的处罚还是轻了些啊。” 又见孙貂寺连连叩首,司马文德接着说道:“快起来吧,朕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我欲以仁政治天下,只是如今光有好脾气似乎不太够的。” 这时有小太监禀报,赵貂寺求见。 已站起身来的孙貂寺看了司马文德一眼,司马文德点点头道:“让他进来吧。” 说完对着孙貂寺说道:“给朕倒杯茶来!” 孙貂寺面色一喜,转身去给司马文德倒茶,归来的时候赵貂寺正跪在殿前叩首,老泪纵横的在那高呼皇恩浩荡。 把茶轻轻放在桌上,孙貂寺很自然地站在司马文德身后一侧。 司马文德喝了口茶,对赵貂寺说道:“赵貂寺,刷了这些年的马桶了,你可心有怨恨?” 赵貂寺做梦都未想到自己还能有出头之日,双眼有些浑浊的他抬起头来,哆哆嗦嗦地说道:“陛下,老奴岂敢,都是老奴罪有应得。” 司马文德转头看向孙貂寺说道:“屏退左右,去把门关上。” 随后他对着赵貂寺说道:“赵貂寺,你先后侍奉过朕的皇爷与父皇,执掌后宫多年,朕的心思只怕你也能猜出一二,朕只问你,愿不愿意帮助朕?” 赵貂寺眼中闪过一丝精芒,随后又面露糊涂神色道:“陛下,老奴如今老眼昏花,又是个阉人,如何能堪得如此大任?” 司马文德冷笑了一下说道:“那朕就遂了你的意,你还是回去刷马桶吧!” 赵貂寺惊得一身冷汗,不住叩首道:“陛下,老奴刷马桶多年,在这后宫之内威信全无,只怕是难以服众,误了陛下大事,孙貂寺虽说因过受陛下责罚,降为副总管,可在老奴看来,这后宫之事还是需要孙貂寺来负责,老奴又何必占一个内务总管的虚名呢?” 司马文德笑了笑说道:“你想得到的,朕难道就想不清楚么?你起来吧!” 已经站回司马文德身侧的孙貂寺心中微微得意,这老家伙倒是识相得很。 赵貂寺慢慢站起,晃了几下身子,站定后俯首说道:“谢陛下,那陛下此举是何意?” 司马文德轻声说道:“是父皇念及旧情!” 赵貂寺闻言不禁又老泪纵横,口中不住说道:“是老奴当年糊涂,对不住太上皇。” 司马文德叹了口气,赵貂寺立即收了声。 “赵貂寺,你心里明白就好,朕就给你个机会,你去服侍父皇吧!” 赵貂寺身形微颤,随后躬身道:“谢陛下,老奴定当悉心服侍太上皇。” 司马文德点点头道:“朕既然说了你是内务总管,那这内务总管就是你的,你大可放手去做就是了,朕只有一个要求,朕不希望这皇城大内,有别的人,你明白么?” 赵貂寺沉默片刻,又看了眼孙貂寺,俯身道:“陛下,老奴知道该如何去做了。” 司马文德看着赵貂寺那瘦如柴蒿的身子,弓在那儿好似被风吹折一般,微微摇了摇头,说道:“那你下去吧!” “老奴告退!” 待赵貂寺走出之后,孙貂寺忍不住问道:“陛下,太上皇可是嫌服侍他的小太监不懂事?只是这赵貂寺如今年事已高,腿脚不利,又如何能伺候好太上皇?” 司马文德双目微闭,摇了摇头道:“孙貂寺,你什么都不要问,赵貂寺做什么都由着他去做,想必你心里也清楚,这赵貂寺的手段可比你狠多了,有些事,朕不能去做,你不方便去做,总需要有人出来,替咱们去做。” 孙貂寺思索一二之后问道:“可是相国大人那里?” 司马文德冷哼一声说道:“朕就是要让他看看,朕才是这大晋的天子,他若有胆子作出那谋逆之事,朕就坐在这龙椅之上等着他。” 孙貂寺看着这位年轻的帝王,第一次觉得,这才是大晋王朝真正的天子。 ———————————————— 马车停在府邸前,满怀心事的卫龙走了下来,进了府中之后直接奔向姬大墙的院子。 卢先生还未准备给姬大墙授课,只是听着姬大墙说些下山之后的所见所闻以及心中所想。 毕竟如此之大的身份转变,对任何人来说都有一段心路要走。 在卢先生看来,姬大墙不愧是自己的学生,不骄不躁,不急不馁,随遇而安。 世子身份又如何?他还是姬大墙。 这令卢先生很欣慰。 卢先生对姬大墙笑了笑说道:“殿下,世子只是您的身份,却并非您,将来若是殿下可继承王位,这鲁王依然只是您的一个身份,世子也好,鲁王也罢,或许谁都可以做,但姬大墙却只有一人,先生希望名垂青史的是姬大墙这个人,而非殿下的身份。” 姬大墙一如先生授课时那般正襟危坐,点点头道:“先生说的是,大墙懂得这其中的道理。” 卢先生捋了捋胡须,刚端起茶杯,就听楼下有人说道:“见过将军!” 姬大墙一听,这不是阿离的声音么,便起身向着门外迎去。 卫龙迈着虎步上了楼,见到姬大墙在楼梯口处迎接,紧皱的眉头便舒展开来,冲其笑道:“大墙啊,在做些什么?” 他没称呼世子殿下,可姬大墙却不敢直呼外公。 “是卫老将军来了啊,刚巧卢先生也在,本世子正与卢先生请教学问。” 卫龙已上楼来,拍了拍姬大墙的肩膀低声说道:“孩子,鲁王快不行了,明日你随我去王府。” 姬大墙脚步一怔。 快不行了?那自己见到这位生身之父之后还能否与他说上一句话呢? 卫龙握住他的胳膊,“走,屋里说!” 姬大墙被卫龙半拉着进了房间。 卢先生见姬大墙神色不定,心有疑惑,卫龙却先开了口:“士隐已经过来了啊,那边如何了?” 卢士隐点了点头道:“自古以来便有那长幼有序的说法,世子殿下为长,继承王位理所应当,我与几位好友都谈及此事,大家皆是这个意思,只是众人对世子殿下的身份却有些怀疑。” 卫龙点点头道:“毕竟当年王上为了自己的声誉没有声张此事,而知晓内情之人皆被王上想办法给堵住了嘴,这时间一久,很多真相便让人忘了,况且如今大墙的身份还未得到王上的证实,他们有所怀疑也是常理。” 卢士隐点点头道:“那边似乎已准备好攻讦将军了。” 卫龙冷笑一声说道:“无外乎是说些本将军狼子野心,不知从哪里找来的人来冒名顶替世子身份,争夺王位的话,老夫倒是要看看,到最后究竟是打谁的脸?” 姬大墙已回过神来,只是神情有些落寞。 卫龙看了眼自己的外孙儿,叹了口气道:“今日王上亲自问我你回来了没有,大墙,王上心中还是惦念着你的。” 姬大墙眼中含泪,默不作声。 卫龙点了点头,这孩子,倒是重情得很,如此甚好。 卢士隐问道:“将军,王上怎么说?” 卫龙摇了摇头低声说道:“毕竟另一位世子是在王上身边长大的,若你是一州之王,你会选择把王位传给仅仅见过一面的人么?即便是他自己的儿子,可他又如何相信与放心?” 卢先生皱了皱眉。 这时姬大墙轻轻说道:“卫将军,王位什么的我不在乎,现在我只想见爹爹一面。” 卫龙摸了摸姬大墙的头,轻声说道:“孩子,能见到的,至于这王位,该争还得争,别忘了,你还有你的母亲。” 姬大墙想起了那个搂他入怀的妇人,那个他感到很温暖的怀抱,那个他刚刚习惯开口叫的娘亲。 卢先生看向姬大墙说道:“殿下,先生说句不该说的话,这青州由你来做一州之王更合适?” 姬大墙问道:“卢先生,这是为何?齐德隆就不合适么?” 卢士隐摇了摇头说道:“咱们那位王世子的德行可是连你一半都不及!” 姬大墙看向外公。 卫龙点点头道:“大墙,不是我卫龙偏袒于你,而是你这个胞弟,确实顽劣不堪。你有所不知,王上遇刺之后,他竟然还偷偷饮酒作乐,如此品行,如何堪得大任?” 姬大墙低着头,指尖扣着桌子,低声说道:“他难道一点都不伤心么?” 卫龙嗤笑了一声道:“你那弟弟在王上面前哭得可是很伤心!” 卢先生对着姬大墙轻声说道:“大墙,圣人有云,德薄而位尊,必有灾殃,此事关系到我青州的未来,不可儿戏,卫将军选择你,亦是为我青州万民着想。” 卢士隐何曾想到,姬大墙会是卫龙的亲外孙儿。 卫龙点了点头,想起一事问道:“大墙,你师兄宋蓝玉呢?” 姬大墙想起师兄来,心情好了些,笑了下说道:“我与师兄出去逛了逛,后来遇到了些意外,我们便回来了,师兄说去找将军禀报此事,却未曾想师兄没回来,将军却来了。” “哦?发生何事?还需禀报于我?” 卢先生开口道:“将军,此事我却是知晓,方才我与三统领到了府上之后正巧遇见蓝玉找你,他便将此事告知于我。” 卫龙点了点头说道:“士隐,那由你来说吧!” 卢士隐便将宋蓝玉与他交谈的经过复述了一遍,随后说道:“说起来他二人也去了有一段时间了,也该归来才是。” 卫龙冷笑一声说道:“此事无妨,理在咱们这里,老夫倒要看看谁敢来咱们将军府讲理?” 说完他看向姬大墙道:“大墙,过了明日之后,你的身份便能昭告天下了,到时候你就站在那里,看看谁还敢胡言乱语!” 姬大墙乖巧地点了点头。 卫龙看向卢士隐问道:“士隐,这位宁先生可还在城中?可否将其请到府上,老夫倒是想领略一下‘书圣’风采!” 卢士隐笑道:“此事不难,由我去请即可。” 卫龙点头道:“如此甚好!” 说完看向姬大墙道:“大墙,天色不早了,用过晚饭后就早些休息,明日需要早些随我去王府,我安排人来叫你。” 姬大墙说道:“要不将军与先生都在我这用膳好了!” 卫龙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我与卢先生还有些要事要谈!” 姬大墙神情有些失落,师兄怎么还不回来。 站在窗前看卫龙与卢士隐离去的背影,姬大墙心中一酸,有些害怕明日的到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六章 孩儿是大墙啊 从姬大墙院中归来,卫龙与卢士隐刚到厅内落座,茶刚倒上,还未喝上一口,卫叔与宋蓝玉就回来了。 与卢士隐对视一眼,卫龙笑道:“这倒是说丞相,丞相就到啊!” 端起茶杯轻吹几下,他对着二人说道:“方才在殿下那里,卢先生已与我说过茶楼之事,老三,你来说说,护城军那边是如何说的?” 卫叔拱手行礼道:“启禀将军,我与宋统领去了茶楼,却见护城军参将崔护正带人在那细细盘问,而众茶客不明所以,皆言世子殿下当街行凶,打了那崔家的崔朝,见到我与宋统领之后,那崔朝便指着宋统领说他是案犯之一。” 宋蓝玉在旁对着卫龙拱手道:“将军,是我修心不够,原本是可以避免此冲突的。” 将茶杯墩在桌上,卫龙虎目一瞪说道:“够!我看你修心足够好的了,若是我在,不打得那两个小畜生满地找牙不可,他们算什么东西,竟然口出狂言辱没世子,我呸!” 一州之大将军的威势尽显。 卢士隐在一旁笑着摇了摇头,将军此举看似仗势,实则是在维护王上的尊严。 可在卢先生眼中,那郑靖与崔朝确实该骂。 哪里有不知者不怪的道理?便是平常人,他们就可以如此轻贱了? 卫龙吐了出那片不巧进入口中的茶叶,看向卫叔,“老三,你接着说!” 卫叔点点头,继续说道:“想必是报官之人知晓崔朝与崔护的关系,不然这般小事何须他一个参将亲自出马。那崔护见我与宋统领一同前来,便瞪了崔朝一眼迎了上来,随后我与宋统领便请崔护喝了壶茶,茶喝完我二人就回来了。” 卫龙点了点头道:“这崔护脑子可比那崔朝灵光多了。” 卫叔想了想说道:“将军,令人意外的是,那崔护竟然只字未提世子殿下。” 卫龙笑了一下说道:“他若是不知晓殿下随我入的城,那他那个参将就不用当了,你的出现已经证实了他们的猜测,自是没有必要再提,况且提了也是自讨没趣,难不成他们还能到我府上拿人来不成?” 卢士隐在一旁笑了两声说道:“有卫将军在,他们掀不起什么风浪,至于那帮读书人的嘴,就由老夫来负责堵一堵吧。” 卫龙点点头,冲着堂下站着的卫叔与宋蓝玉说道:“老三,你下去吧,蓝玉,你去殿下那里吧,明日殿下去王府面见鲁王,你也陪着一起去!” “是!” “是,属下告退!” 二人行礼离去。 卢士隐思忖片刻,说道:“将军,这护城军若是不能控制在手中,只怕我们还是无法在这琅琊城之中立足,除非将军敢冒大不韪,遣军入城。” 卫龙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断然不可,此举只会把大墙推到风口浪尖,就算是强行坐上王位,也是无源之水,无根之萍,而我卫龙的一世之名只怕也会葬送于此。” 喝了口茶,他继续说道:“从职权上说,那护城军统领亦听从老夫将令,但是王上却握有虎符,这虎符一出,老夫的话就不管用了。” 卢士隐想了想问道:“难不成这虎符给了谁,谁才是真正的继承人?” 卫龙点点头道:“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如此。” 卢士隐疑惑道:“听将军之意,王上已是人命危浅,朝不虑夕之状,如此重要之物,会不会落入小人之手?毕竟那郑氏可一直住在王府之中。” 卫龙轻轻摇了摇头说道:“别忘了王上身边还有一个重要的人物,陈貂寺。” “陈貂寺?那个阉人?” 卫龙看了眼卢士隐笑了笑说道:“士隐啊,你还是这般性子,这么些年过去了,怎么还是如此看法?” 卢士隐尴尬地笑了笑说道:“毕竟洛月城那位赵貂寺给这帮阉人抹了黑,老夫这心中便对他们都没了好印象。” 卫龙轻叹道:“你什么都好,只是喝了这么多年的清茶,也没冲淡了你骨子中的那股傲气。” 卢士隐浅笑一下,喝了口茶,缓缓说道:“老夫心中明白,这人有千般活法,万般抉择,那是一个人的命,方才士隐之言确实有失偏颇了,咱们青州的王上不是昏聩无能之辈,自然不会有奸佞霄小之辈乘虚而入。” 卫龙看了卢士隐一眼,大笑两声说道:“你这话适合当着鲁王的面说。” 卢士隐面色一变,不悦道:“将军这是将我当成溜须拍马之辈了?” 卫龙摆摆手笑道:“本将军绝无此意,不过这为王者,还是喜欢听一听他人的肺腑之言的。” 卢士隐轻哼一声说道:“老夫可以说,却不会当着王上的面去说,正所谓满招损,谦受益,上位者还是多听听谏言才好,若是殿下继位,只怕老夫再也不会是那个和颜悦色的卢先生了,只会是一个处处挑毛病的谏官卢士隐。” 卫龙朗声大笑道:“那可是大墙的福分。” 卢士隐看了眼卫龙说道:“将军可是有些恃宠而骄了!” “哦?此话却又是从何说起?” 卢士隐看了卫龙一眼说道:“鲁王大限之后,卫将军可算得上是三朝元老了,只是这礼不可废,将军一口一个大墙,可是有违礼法的。” 卫龙看向一脸正色的卢士隐笑着问道:“士隐莫不是忘了王上与我的关系?” 卢士隐愣了一下,随后恍然大悟道:“将军莫怪,是我小人之心了。” 卫龙叹了口气道:“虽说王上不是我姐所出,可我却一直将其视为自己的亲外甥,他在位这些年,我亦是尽力辅佐,不负我那先王姐夫的重托,你所言礼法,我又岂会不知?只是今日,王上却又唤了我一声‘舅舅’,这声‘舅舅’却叫得本将军心烦意乱?” 卢士隐闻言,思索片刻说道:“王上似乎看透了将军的心思。” 卫龙心中暗叹,自己与姬大墙这关系,鲁王可是心知肚明的,他岂会猜不透自己的选择。 卫龙长叹一声说道:“就看明日吧!” 宋蓝玉与卫叔二人出门之后,卫叔说道:“宋统领身负护卫殿下要职,有什么需要卫叔去做的,宋统领只管言语。” 宋蓝玉拱手道:“有劳三统领了,若是有事,蓝玉自不会与三统领客气。” 卫叔笑着点了点头,这位突然被将军任命的三统领,倒是很合他卫叔的脾气。 宋蓝玉接着说道:“三统领,我去殿下那里了,咱们就此别过!” “宋统领且去忙!” 姬大墙趴在窗前,盼着大师兄早些回来,只是瞪得眼睛都发酸了,也未见大师兄的身影,这时却看见阿离与阿花拎着食盒走了进来。 此前阿花撞见阿离与殿下那羞人的一幕,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儿,只恨自己穿衣太省布料,与阿离的话都少了些。 阿离却又哪知阿花的心思,只是觉得这小妮子有心事,不太爱说话。 姬大墙都是在楼下厅堂中吃饭的,卫姑姑吩咐伙房多备些膳食,阿离与阿花便多走了两趟。 姬大墙从窗口向下望去,不经意间却瞥见了阿离与阿花的不同,这一见到之后,那眼神就挪不开了,裆下某处不听使唤了,他面色一红,转身进屋,刚好桌上有杯凉茶,他也顾不得,一饮而尽。 茶水凉透心,正好败火,这头脑也不发热了。 姬大墙心中疑惑,自己怎么会有这般奇怪的反应,等师兄回来之后,得好好问问他。 这时,姬大墙听得有人上楼来,他心中一喜,忙出门去迎,却与叫他下楼用膳的阿离刚好撞了个满怀。 姬大墙一愣,手情不自禁地抓了两下。 “呀!啊~” 阿离羞得满脸通红,不由自主地喊了出来,双手猛地一推姬大墙,毫无防备的大墙被推得向后一退,脚磕在门槛上,身不由己,向后倒去。 阿离一见自己失手给世子殿下推了个大跟头,慌乱之间忙伸手去拉,不料被姬大墙的腿一拌,人也脚底一个踉跄,向前趴去。 其实以姬大墙的身手,是无论如何也摔不到的,可方才掌心处传来那般、股柔软,让他忘了一切,只是半张着嘴发楞,眼看就要着地了,他才回过神来,赶忙双手向后按去,原想按地弹起,不料阿离这个小丫头却又撞在了他的身上。 他若是躲开,阿离一定会被摔得七荤八素的,刹那间,姬大墙面带春风般的笑容说道:“有我呢,哎呦~~” 话音未落地,他直挺挺的倒在地上,阿离又重重砸在了他的身上。而让他觉得疼痛难忍的,不是背后那点伤痛,而是阿离仓促间护在胸前的双肘给了他下三路一记重击。 姬大墙倒吸一口冷气,不由自主地蜷缩起身体,哪里还顾得上跪在地上的阿离。 阿离慌乱道:“殿下,您怎么了?我,我,我不是有意的~” 双手死死捂住下半身,姬大墙蜷缩着身体不断地抽搐,这辈子从来没这么疼过,那一刻,他想起了炒蛋。 阿离急得快哭了,忙爬过去按住姬大墙的手说道:“殿下,您有没有事儿啊,您快说句话啊!” 不断吸着冷气的姬大墙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来:“你,嘶~快离我远些,我,嘶~没,没事儿!” 阿离哪里相信姬大墙的话,见其面色发白,额头竟然渗出细细的汗珠,忙爬上前去,俯身用衣袖帮着他擦额头上的汗珠,一边擦一边小声抽泣道:“殿下,你可不能死啊,你要是死了,阿离就死定了,我才十五呀,呜呜~” 阿离越想越伤心,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 蜷着身子低着头的姬大墙,一抬头,却正好看见阿离趴在身前,为自己擦汗,先前自己在窗前远观的那道风景如今就近在咫尺,还有股自己从未闻过的香气在逗弄他的鼻孔。 一时间,他竟忘了疼,而那疼的要死的地方似乎也在告诉他,没事儿了。 “殿下,你们?” 一道惊呼声传来,惊了姬大墙的梦,他又开始不住地吸着冷气,好在疼痛感稍减,他深吸了一口气,那股诱人的香气也被他吸入肺腑之中。 “阿离,我,我没事儿了,你,你快起来,嘶~快!” 撞见二人这一幕的阿花却已奔下了楼,她分明瞧见殿下的裤子紧了。 宋蓝玉见阿花满脸通红,下了楼来不说话,疑惑道:“阿花姑娘,殿下呢?” 阿花捂了捂发烫的脸,也不说话,只是害羞地摇着头。 宋蓝玉愈发好奇,便起身亲自上楼。 “哎~宋统领,别上去!” 阿花见状,忙转身去拉宋蓝玉的衣服,已走到一半的宋蓝玉低头看向阿花说道:“怎么了?” 这时阿离脚步有些慌乱地从楼梯上走下来,见宋蓝玉站在那,行了一礼,便仓促下楼,拉着瞪眼看她的阿花向着门外走去。 宋蓝玉分明见那个小丫头目光中含着泪花。 姬大墙单手按着栏杆,对着宋蓝玉高兴地说道:“师兄,你回来了啊,正好开饭了,走,咱们吃饭去。” 宋蓝玉分明瞧出小师弟身体某处的不自在,已是成年人的他想起阿离姑娘方才的状态,还有阿花那欲言又止的表情,便有了些猜测,说是猜测,其实他已经笃定,小师弟只怕是对阿离姑娘动手动脚的了。 若是没被阿花撞见呢?这阿离姑娘是不是就会被…… 想到这,宋蓝玉心中有些不喜,他从未想过,小师弟会是这种强人所难之人,难道变成世子之后,他的性情就变了么? 还是他原本的性情就是如此呢? 已走到宋蓝玉身旁的姬大墙一拍宋蓝玉肩膀说道:“师兄,想什么呢?下楼吃饭去啊,难道是咱俩茶楼的事有什么意外了?” 宋蓝玉回过神来,冲着姬大墙低声说道:“没什么事的,有卫将军呢,道:“师兄,卫姑姑千算万算,却未想到自小我就爱从你碗中抢吃的,这酒杯咱俩就用一个就行了。” 宋蓝玉伸手把酒杯抢了过来,又拿过酒壶,板着脸说道:“闻过味儿就行了,想喝的话,等将军同意了,师兄再陪你喝。” 说完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馋得姬大墙直砸吧嘴。 宋蓝玉指着桌上的菜肴说道:“这么多好吃的,还不抓紧吃?师父他老人家可也不能天天吃上这般美味佳肴的。” 姬大墙想起了那个管自己要山鸡肉吃的师父,叹了口气道:“难怪小时候师父总是惦记我的鸡肉,原来他老人家这般可怜。” 想了想他转头看向宋蓝玉说道:“师兄,要不我也学外公供养师叔祖那般,供养师父吧,我现在是世子,应该可以养得起师父吧?” 宋蓝玉莞尔一笑,难得小师弟还惦记着师父,想到这,他心情略有好转,把酒杯倒满,本欲给小师弟尝上一口,却又想起那位卫姑姑,手中的酒杯便画了个弧度,倒了自己的唇边。 又是一饮而尽。 姬大墙已经抓了一根鸡腿啃了起来,而宋蓝玉的碗中,已经被他放了一根鸡腿。 宋蓝玉觉得自己应该和小师弟说上一说,不为别的,只因为自己是他的师兄。 师弟若是有了过错,师兄若是不指出来,还有谁会去说呢? 酒杯放在桌上,宋蓝玉斟酌一二之后开了口:“小师弟,师兄有一事要与你说上一说。” 啃完了一根鸡腿的姬大墙,又抓起了一根烤羊排,慢慢撕咬着,听师兄说话,他端起碗喝了口盛好的汤,他一抹嘴道:“师兄,你说呗!” 姬大墙吃饭不习惯有人伺候着,他觉得有人看着他吃饭,他吃不香。 他心里想着,凭什么我吃饭给你们看?又不给我钱。 宋蓝玉想了半天,却不知从何开口,事关男女一事,他不过也是道听途说,又未曾实践过,只是一知半解罢了,张了张嘴,又倒了杯酒,一饮而尽。 姬大墙看着师兄,撇了撇嘴道:“师兄,你这是馋我呢?” 也许是有酒的刺激,宋蓝玉心中一横,一脸正色对姬大墙说道:“小师弟,你那般做可是对不起阿离姑娘了,虽说你贵为世子,她不过是个可怜的婢女,可若是她不愿,你又怎能强迫于她?如此行径,师兄,师兄……” “替你感到羞耻”这几个字终究是没能说出口来。 姬大墙满脸疑惑道:“师兄,你在说什么啊?阿离?阿离她怎么了?我没把她怎么啊?” 宋蓝玉看着好似无辜的姬大墙,心中有些生气,冷声说道:“小师弟,莫不是你眼中没有我这个师兄了?师兄都看得一清二楚了,你还不承认?” 姬大墙被问得莫名其妙,见师兄言语这般生气,他抓了抓头,想起方才自己与阿离发生的那一幕,好像阿花那丫头也看见了,试探地问道:“师兄说的是方才那事?” 宋蓝玉见姬大墙面不改色,重重叹了一口气说道:“师兄希望你以后要善待阿离姑娘,切勿因为此事而记恨在心。” 姬大墙点了点头道:“那是自然,她不过是给我推了个跟头,我可没这么小心眼。” “推了个跟头?” 宋蓝玉一听,怎么和自己想得不是一回事儿呢? 姬大墙便把楼上发生之事原原本本的对宋蓝玉说了一遍,包括自己那双手触及的柔软,已经自己身体某处莫名奇妙的梆硬。 宋蓝玉满脸尴尬,自己想得尴尬,而姬大墙这般毫无忌讳的聊天,他同样有些尴尬。 面色温和,他拍了拍姬大墙的肩膀说道:“我的小师弟长大了啊,哈哈,哈哈哈!” 见师兄莫名其妙的笑,姬大墙有些恼羞,瞪了师兄一眼说道:“师兄,我好言向你请教,你却是取笑于我,不理你了,哼!” 宋蓝玉把酒杯倒满,轻轻推了过去说道:“小师弟,来尝尝这酒的滋味吧,师兄做主,你可以喝酒了!” “真的?” “真的!” “那我问你的问题呢?” “额,小师弟,酒还是还我吧!” “我不!” 姬大墙抓起酒杯,学着宋蓝玉的样子一饮而尽,却被呛得够呛,也辣得够呛。 “这破玩意儿,闻起来挺香,怎么喝起来这般苦辣呢?” 宋蓝玉笑了笑说道:“小师弟,这酒啊,得细品,你咂咂嘴,是不是有一种甘甜与清香?” 姬大墙轻轻咂咂嘴,回味了一下,叹道:“哎呀,还真是,这可真有意思,师兄,这是怎么回事儿?” 宋蓝玉笑了笑说道:“师兄也是不知,大概喜酒之人都喜欢这种苦过之后带来的那丝甘甜吧!” 姬大墙看了看那空了的酒杯,想了想说道:“算了,我还是吃肉吧!” 宋蓝玉笑着抓起了酒杯。 这男女一事,看了还得找个名师说给小师弟听听。 次日天刚刚亮,卫龙便派人叫姬大墙起床,没有用早饭,就去了鲁王府,随行之人是卫仲与宋蓝玉。 几人候在鲁王寝宫外。 陈貂寺给开了门,卫龙轻声对姬大墙说道:“孩子,去吧!” 姬大墙进了门,在陈貂寺的带领下,见到了那位躺在床上的人,他那传说中的爹爹。 姬大墙迈着小碎步快步上前,伏于鲁王床榻前,轻声说道:“爹爹,孩儿是大墙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七章 血脉相融 陈貂寺看了眼在那含泪的姬大墙,轻轻说道:“殿下,王上还在睡着,待老奴唤醒他。” 姬大墙愣了一下,仔细瞧了瞧躺在床榻上的鲁王,见其确实双目紧闭,气若游丝。 心中涌出莫名酸楚,姬大墙轻轻地抓了抓一角被子,抬头看向陈貂寺,低声说道:“陈貂寺,要不等一等吧,让爹爹再多睡会儿吧!” 说完他转身背靠床榻,双臂抱膝,将头埋在膝盖中。 面无表情的陈貂寺内心亦有一丝动容。 看着在那静静抽泣的姬大墙,陈貂寺静候了片刻,上前两步轻声对他说:“殿下,王上嘱咐过,你来了,就让我唤醒他。” 姬大墙深深吸了几口气,侧过脸去,用袖子轻轻擦了几下站起身来,对陈貂寺说道:“那就有劳陈貂寺了。” 说完侧立在旁,静静等候。 陈貂寺点点头,蹲在鲁王床头,俯身轻轻唤道:“王上,王上,世子殿下来了!” 鲁王的眼皮动了动,搁在被子外的手指微动,姬大墙见状忙上前一步,跪坐在床榻之前,向前探身。 鲁王的嘴张了张,一道微弱的声音传出,“是墙儿来了么?” 姬大墙的嘴唇哆嗦了几下,按捺住错综复杂的心绪,轻轻说道:“爹爹,孩儿大墙在这呢!” 鲁王的眼睛终于睁开了,“爹爹”这个称呼是那样的遥远,却又这般亲切。 这一刻,只有父子二人。 鲁王的眼角竟然留下一滴泪水,陈貂寺见状掏帕巾,却见这位初次见面的世子殿下已经用自己的衣袖为王上轻轻擦着。 “墙儿,我的孩儿!” 鲁王喃喃道。 姬大墙握住鲁王的手,嘴唇抿了抿,轻吸一口气说道:“爹爹,孩儿在这。” 鲁王的拇指按在了姬大墙的手背之上,微微动了一下,姬大墙一时忍耐不住,紧紧攥了一下手中那只虚弱无力的手,随即又松开,只是轻轻握着,怕一个不小心,伤了鲁王。 只是这么一下,却敲在了两个人的心上。 鲁王轻咳了两下,嘴角溢出些口水,陈貂寺转头对着又伸出胳膊的姬大墙说道:“殿下,还是由老奴来吧!” 擦完之后,鲁王对他微微点点头说道:“陈伯,扶我坐起来,本王的儿子回来了,我要与他说上一会儿话!” 陈貂寺微叹一口气,坐在床头,右手探入鲁王背后,按住后心,默默运功,输送一股内力过去,然后顺势扶着鲁王坐起。 坐起之后,鲁王冲着陈貂寺挥了挥手,陈貂寺点了点头,转身去门前候着。 说是坐起,不过是歪靠在厚厚的垫子上,鲁王苦笑了一下,微微摇了摇头叹道:“想不到你我父子二人见面竟是这般场景。” 说完他问了姬大墙曾经回答过的一个问题,“孩子,你怨恨我么?” 姬大墙已半坐在鲁王的床榻之上,重新握住鲁王的手,低着头说道:“曾经不曾想过,外公告诉我真相之后也曾有过,如今得见爹爹,却什么都不再想了,只盼爹爹能好起来,便是要孩儿再去那深山老林之中避世也无所谓。” 鲁王摇了摇头,看着姬大墙,左手反握住大墙的手想要用力抓住,却是力不从心。 无奈地笑了一下,他说道:“孩子,抬起头来,让爹爹好好看看你!” 王侯世家的鲁王,从未叫过先王“爹爹”,而那位小儿子齐德隆也从未叫过他“爹爹”。 这一刻,他只想看一看自己的儿子。 纵是十多年未见,这血脉亲情,却不会因此而消散。 姬大墙抬起头来,看向鲁王。 鲁王看着姬大墙红红的眼睛,食指轻敲,以他如今的状态,想拍一拍儿子的手背都已是奢望。 “墙儿不哭,这些年你受委屈了。” 姬大墙吸了两下鼻子,用手背一抹,挤出些笑容说道:“爹爹,我这些年过得很好,一点都不委屈。” 鲁王微笑着点点头,“那你就跟爹爹说说,这些年都有哪些有意思的事!” 门外,卢绿波也来了,见到卫龙在门前等候,上前行了一礼,“见过卫将军。” 卫龙点了点头,叹了口气说道:“大墙已经在里面了,给他们父子一点时间吧!” 卢绿波点点头,亦在门外候着,这时又有人来,卢绿波远远见着,心中不喜,却挪动脚步上前迎去,待来人走近之后,站在路旁行了一礼道:“见过王妃。” 正是王妃郑清雪带着儿子齐德隆来了。 郑清雪面带忧色,上前拉住卢绿波的胳膊叹了口气道:“妹妹,以后只怕是要你我姐妹二人相依为命了。” 说完竟是悲由心生,低声抽泣了起来。 卢绿波拍了拍郑清雪握在自己胳膊上的手,轻声说道:“姐姐莫哭了,王上会好起来的。” 这时站在郑清雪旁的齐德隆哼了一声说道:“你又在这里瞎说什么胡话?父王马上就殡天了,你还不赶紧多挤几滴眼泪,让父王心有宽慰,还在这与我母妃乱言,是不是这些年遭受父王冷落,你心生怨怼呢?” 不等卢绿波开口,郑清雪转身一巴掌打在齐德隆头上,厉声骂道:“你胡说些什么?我平日里怎么教你的?一点礼数都不懂,卢妃同样是你父王的妃子,你的姨娘,怎可如此出言不逊?快给卢妃道歉!” 说完郑清雪对着卢绿波轻声道:“德隆这孩子还小,因心中挂念王上安康,最近常说些胡话,妹妹莫怪。” 卢绿波低着头说道:“我一个失了宠的人,如何敢怪世子殿下呢?能再见王上几面,已是得偿所愿,若王上殡天,绿波自是不敢苟活,亦会随王上而去的。” 郑清雪眼中异色一闪,随即拉着卢绿波的手慢慢向前走去,边走边说道:“可怜妹妹对王上痴情一片了,姐姐倒是也想随王上就这般去了,可德隆年幼,这么重的担子落在他的肩上,我又哪里放心得下。” 至于这齐德隆给不给卢绿波道歉,她并不在意,自己训斥一句,已是看着门前那位卫老将军的面子上了。 郑清雪在心中冷哼一声,她卢绿波倒是有了个好“亲爹”! 挨了一巴掌的齐德隆撅了撅嘴,这两天净挨巴掌了,不就是喝喝酒听听小曲儿么?本世子都快当鲁王的人了,这点小事都不让做? 母妃可真是,竟然因为这个女人又打了自己一巴掌,齐德隆眼中满是愤恨之色,扭着头看向一旁,慢腾腾地在后面跟着。 到了门口,郑清雪松开了卢绿波的手,微微行礼道:“见过卫将军。” 卫龙点点头,背着手看向摇头晃脑的齐德隆,面露不悦神色。 齐德隆的话他可是听得一清二楚。 郑清雪见状,招呼齐德隆过来,扶着他的双肩对卫龙说道:“卫将军,这孩子忧思成疾,得了失心疯,最近行为怪异,举止无常,我已找名医给开了些静心安神的方子,这才有所好转。” 说完对齐德隆说道:“德隆,还不赶快见过卫将军?” 齐德隆撇了撇嘴,双手随便比划一下说道:“见过卫老将军。” 卫龙面色威严,点了点头道:“见过殿下。” 说完看向郑清雪道:“王妃,如今事态紧急,殿下这里可容不得半点闪失!” 郑清雪刚欲张嘴,那齐德隆便开口道:“我没病,谁说我有病了?本世子身体好着呢,能吃能喝,喝什么药?” 郑清雪瞪了齐德隆一眼说道:“又开始胡言乱语了不是?” 齐德隆不服气道:“娘,你怕个什么?本世子马上就是鲁王了,到那时不都得听我的?现在他们还能拿我齐德隆如何?” 说完就要推门而入,口中不住叨叨着:“怎么都不进去呢?万一父王咽气了,我可看不上最后一眼了。” 卫龙怒喝道:“怎么如此混账?” 郑清雪眉头一皱,有些后悔带这个孩子来了。 齐德隆自小天天跟一群只会溜须拍马的玩伴们鬼混,养成了这么个混不吝的性格,郑氏那位德高望重的郑士伯郑先生,也被齐德隆气得经常吹胡子瞪眼的。 不过郑氏族长倒是很喜欢齐德隆这般。 当他与郑士伯私下谈过之后,这位原本想认真授业的郑先生便自顾自教自己的书,至于这位世子殿下学与不学,他便不再操心。 而这位郑妃,却是很放心把儿子交给这位族伯。 门开了,陈貂寺走出来,转身关上门,看了齐德隆一眼说道:“殿下还是不要在门外喧哗的好!” 齐德隆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这位面白无须的陈貂寺。 他知道,就算自己当了鲁王,这位陈貂寺也是保护他的,若是惹得此人不喜,万一哪天偷偷给自己来那么一下子,自己可就死于非命了。 自己能换了这位陈貂寺么?显然不能,没了他的保护,自己只怕会死得更快。 齐德隆很怕死,所以他很老实地闭上了嘴巴,只是怯生生地问了一句:“陈貂寺,父王他可是睡着?” 屋内有人说话,是个陌生的声音,他想知道是谁。 陈貂寺沉默了片刻说道:“王上醒了,大世子在陪王上说话。” 齐德隆眉头一皱,抬头问道:“大世子?什么大世子?本世子不是在这里呢么?” 郑清雪也是吃了一惊,她本以为卫龙与卢绿波见过王上之后再将那位不知从哪里找回来的贱种领到鲁王面前。 她已经做好了打算,鲁王已命不久矣,到那时,她就算落下脸皮闹上一闹,这小杂种的身份未必能被证实了,就算鲁王临终前承认了又如何?谁还会听信一个死人的话呢? 她的眼神有些慌乱,忙对陈貂寺说道:“陈貂寺,就算你是王上近臣亦不可乱说话,哪里有什么大世子?这青州只有一个世子是人尽皆知的事情。现在只有此人在王上屋中,若是王上有什么闪失,你陈貂寺只怕是难辞其咎。” 陈貂寺淡淡说道:“王妃言重了,我只不过是听王命行事而已。” 站在郑清雪身侧的卢绿波冷笑一声开口说道:“姐姐倒是好记性,别忘了妹妹可还为王上诞下一子,按年龄,可比你这位小世子大上一岁的。如今我儿正与王上倾诉思父之情,你这般言语却是在质疑王上?” 关于姬大墙一事齐德隆却是不知,他转头看向郑清雪问道:“娘,她说得可是真的?” 郑清雪转头看向卢绿波狠声说道:“你那孩子不是早夭了么,如今又从哪里找来个野小子,也敢冒充世子?王上如今这般病重,头脑已是不清,你这么做是何居心?” 卫龙冷哼一声道:“王妃还请慎言,大世子殿下是本将军奉王上密令寻回来的。” 此刻郑清雪也不管不顾了,转头看向卫龙怒道:“卫老将军莫不是要晚节不保?想借此机会夺我齐氏王位?” 卫龙一甩袖子,此刻与她多言,实非明智。 陈貂寺皱了皱眉,门外如此吵闹,这可就是他失职了。本欲开口,这时听得动静,便回头看去。 是姬大墙开门走了出来。 外面的吵闹声他听得一清二楚,在屋内,他给鲁王讲述这自己小时候在山上的生活,鲁王只是安静地听着,听着听着鲁王便有些累了。 看出鲁王有些倦意的姬大墙便没有继续说。 鲁王轻叹一声说道:“去倒杯茶来,你也口渴了吧,记得给自己倒一杯喝。” 姬大墙起身去倒茶,自己说了这么多话,确实有些渴了,初见鲁王时那种复杂的心情已趋于平静,他自己先喝了一口,又给鲁王倒了一杯之后端了过去,这时便听见了外面的动静。 鲁王苦笑了一下说道:“墙儿,你去把他们都叫进来吧!” 看着跪在自己床榻前痛哭流涕的郑清雪与卢绿波,鲁王皱了皱眉说道:“哭什么哭,本王还没死呢!等本王死了你们再哭也不迟。” 郑清雪擦了擦好不容易才挤出的眼泪,而卢绿波却是真的哭得痛不欲生。 十几年的冷落带来的委屈之情在此刻终于迸发。 鲁王轻声说道:“墙儿,快把你娘亲搀起来了,再这么哭下去,只怕会伤了身子。” 郑清雪闻言更是心中不喜。 而卢绿波似乎什么都未听见,只是堆在地上,哭得几近昏厥。 姬大墙忙口中唤着“娘亲”搀起卢绿波。 儿子的声音唤醒了卢绿波,她长长吸了一口气,止住了哭声,却依然不由自主地小声啜泣。 姬大墙拍了拍偎在自己肩头的娘亲,却又不知如何相劝,只是不停地低声说着:“娘,别哭了,小心哭坏了身子。” 鲁王微微抬眼,扫视了一下众人,却见齐德隆干愣在郑妃身侧,便开口说道:“隆儿,你过来!” 齐德隆见到姬大墙的时候便开始出神,自己突然多出这么一位哥哥,这是他如何都想象不到的。 在鲁王面前,他却是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的,因为自小,他就怕躺在床上的那个男人。 他一刻不闭眼,他就多怕上一刻。 陈貂寺都听命于他,他齐德隆如何不怕? 上前两步,他跪在床榻之前低着头。 鲁王叹了口气道:“你这孩子,倒是顽劣得很,父王都这般了,你还能喝酒听曲儿,你是真的开心么?” 鲁王此言一出,不仅郑清雪吃了一惊,便是卫龙也皱了皱眉头看向陈貂寺。 陈貂寺双眼微闭,好似什么都没见到。 卫龙的心突然定了下来,鲁王的为人他很清楚,断然不会做出有损齐氏百年基业之事的。 齐德隆耷拉着脑袋低声说道:“父王,您病重,孩儿自是伤心欲绝,可孩儿的眼泪就这么多,哭着哭着就没了,您让孩儿再挤出来,孩儿也挤不出来了,这日子一天天的过,伤心也是这么过,开心也是这么过,孩儿是想自己开心些,便可以忘掉那些不开心的事儿。” 鲁王听完,莞尔一笑,轻轻点头道:“父王并未怪你,你这话也很有道理,不过父王还是希望在父王终去之后你能再给父王哭上一次。” 齐德隆伸手蹭了蹭鼻子说道:“父王,孩儿不敢保证,不过想必孩儿一定会哭得很伤心的。” 鲁王抬眼看了郑清雪一眼,再叹一口说道:“你倒是比你母妃实在些。” 郑清雪面露尴尬神色,开口说道:“王上,我……” 鲁王摇了摇头说道:“你无需多言。” 说完看向陈貂寺说道:“陈伯,拿过来吧!” 众人不明所以,皆看向陈貂寺。 陈貂寺转身走向一个柜子,从上面取下早已准备好的瓷碗,碗中盛着大半碗清水。 鲁王看向卢绿波与卫龙说道:“舅舅,绿波,非是本王信不过你二人,而是本王需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说完又转头看向郑清雪说道:“本王劝你还是收了那些心思吧!” 郑清雪面色阴晴不定,却又猜不透鲁王心中想的是什么。 “王上,都准备好了。” 鲁王稍稍动了动身子,对着跪在榻前的齐德隆说道:“隆儿,你起来吧!” 齐德隆站起身来不解问道:“父王这是要做什么?” 陈貂寺将碗放于鲁王手边,抬头看向齐德隆道:“殿下,王上要滴血认亲!” “滴血认亲?” 屋内一片寂静,齐德隆的话却无人再理会,众人的眼睛都盯着陈貂寺的手。 同样不知陈貂寺要做什么的还有姬大墙。 陈貂寺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巧的匕首,轻声对鲁王说道:“王上,这就开始?” 鲁王点点头。 也许是身子太弱,鲁王的指尖被划破之后却靠着陈貂寺运功催动下才有血珠渗出。 轻轻将血珠滴入碗内,陈貂寺对着姬大墙说道:“大殿下,烦劳过来一下。” 卫龙一拍姬大墙的胳膊说道:“快过去,把手给陈貂寺。” 姬大墙上前一步,蹲在榻前,把手放于碗上。 指尖划破,并未觉得很痛的姬大墙静静地看着自己的血滴入碗内,与碗中那颗血珠渐渐融在一起。 陈貂寺把碗端给鲁王看,鲁王点点头,随即说道:“去把隆儿的血也滴进来。” 郑清雪闻言面色大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八章 西凉来信 郑清雪面露愤恨之色,又带着一丝凄苦,盯着鲁王一字一顿说道:“王上又何必如此羞辱臣妾?” 鲁王轻轻摇了摇头道:“是你误会了我的意思!” 陈貂寺看向齐德隆,“殿下,来吧!” 齐德隆不由自主地伸出自己的左手。 陈貂寺上前一步,手起刀落,齐德隆“哎呀”一声,看向自己中指指尖,已经被陈貂寺割了一个细细的口子。 看着血流了出来,自小锦衣玉食的他忍不住咧着嘴轻吸着冷气。 陈貂寺手脚不慢,端碗过来,捏住齐德隆的中指挤了一滴血滴入碗内,便松了手。 齐德隆忙将中指放入口中轻吮,用牙齿咬着那已经流不出血来的伤口。 以陈貂寺的手段,取一滴血,绝不割出滴两滴血的口子。 郑清雪忙召唤齐德隆到自己身旁,低声问道:“隆儿,疼么?” 齐德隆看了看不再流血的手指,悄悄瞄了一眼陈貂寺,小声说道:“不怎么疼了。” 鲁王没有看陈貂寺手中的碗,这齐德隆自然是他的儿子,根本无需这般滴血认亲。 也许是说了许多话,鲁王有些气力不支,便闭上眼睛稍微缓了缓,陈貂寺把碗放在一旁,单掌抵住鲁王后心。 鲁王微微吁了一口气,睁开眼睛,对着陈貂寺说道:“最后一粒药也给本王服了吧!” 陈貂寺看了看鲁王的眼睛,知道其意已决,便用左手从怀中掏出那个装药的小瓷瓶,单指拨开瓶塞,送至鲁王唇边低声说道:“王上,药!” 鲁王微微张口,陈貂寺将药送入其口,而乖巧的姬大墙已经倒了一杯水递了过来。 陈貂寺接过姬大墙递过来的水杯,点了点头道:“殿下有心了。” 陈貂寺这药入口生津,鲁王微微嚼动几下借着口中唾液吞咽而下,缓了一口气,开口说道:“墙儿倒的水,本王还是要喝上一口的。” 轻轻喝了一口水,鲁王又闭上眼休息片刻睁开眼说道:“墙儿,隆儿,你们兄弟二人都过来,坐在父王的身旁!” 姬大墙走了过去,看了眼自己这位同父异母的兄弟。 齐德隆没有看姬大墙,而是一屁股坐在床榻之上。 药力已经产生了作用,鲁王的脸上多了点血色,气息稍匀,便对身旁的陈貂寺点了点头。 陈貂寺低声说道:“王上,只怕撑不过两个时辰了。” 虽然已经料到这般结果,鲁王的心还是微颤了一下,随即叹道:“也够了,该见的,见到了,该说的,也快说完了,本王便是无憾了。” 陈貂寺站起身来,鲁王轻轻拍着身旁位置对着姬大墙说道:“墙儿,坐这来。” 郑清雪见状,神色又变,而卢绿波却是心中一喜。 姬大墙坐了过去,鲁王握住姬大墙的手轻声说道:“墙儿,隆儿,你二人看看这碗中的血滴,里面有父王的,也有你们兄弟二人的,此刻,三颗血滴却相融在一起,这是什么?这就是我齐氏的血脉。原本墙儿也无需做什么滴血认亲的,当我见你第一面的时候,就知道,你是我的儿子,这么做,无非是要堵一堵某些人的嘴罢了。” 说完他瞥了眼站在一旁的郑清雪,又对着卫龙微微点头道:“我青州多亏有舅舅了。” 卫龙张了张嘴,可见鲁王这般,这位年过花甲的老人虎目盈泪,悄悄侧身,没有出声。 鲁王继续对两位嫡子说道:“至于隆儿这滴血,本王就是要告诉你们兄弟二人,我们才是一家人,你们是至亲兄弟,血脉相融的兄弟,我齐氏的后人。父王走了之后,你兄弟二人一定要兄友弟恭,携手并肩,把我齐氏在青州的基业给延续下去。” 说到这里,他看向齐德隆说道:“隆儿,你虽说比墙儿年幼,不过是差上半年而已,却不及你大哥乖巧懂事,你虽一直在我身边长大,却因有父王庇护而行事无所顾忌,少了些沉稳,以后要多听听你大哥的话。” 齐德隆看了眼姬大墙,心中倒是觉得自己突然多出这么一位大哥来也挺好,只要是这鲁王之位是自己的就成。 见鲁王再无叮嘱,齐德隆低声说道:“孩儿明白了!” 此时郑清雪却有些站不住了,鲁王这话语似乎是要将这大位传给那个小子。 而卫龙此刻却是在皱着眉。 鲁王看向姬大墙,面露欣慰笑容,轻声说道:“墙儿,你这般懂事,倒是让父王可以含笑九泉了。” 姬大墙面色戚戚,抓住鲁王的手,忍住泪说道:“卢先生给孩儿讲过,子欲养而亲不待,爹爹,大墙舍不得你。” 鲁王抬起手来,摸了摸姬大墙的头说道:“墙儿,这就是命,没人能逆天而为,你比德儿年长一岁,自小虽未在我身边长大,却比他懂事得多,以后要多多照顾帮助隆儿才是。” 姬大墙轻轻抽了抽鼻子,咬着嘴唇点点头。 鲁王拍了拍姬大墙的手背,随后笑着问道:“在蓬莱阁可是学了一身好武艺了?” 姬大墙没想到鲁王突然问起这个,轻轻点了点头道:“师父说过,我有习武天赋,下山之时,师父也曾言道,已经没什么可以教弟子的了。” 鲁王笑了笑说道:“有机会可以与陈貂寺切磋切磋。” 齐德隆听了鲁王与姬大墙的对话却是在心底一颤。 陈貂寺在一旁低声说道:“老奴怎敢对大殿下出手!” 鲁王摇了摇头叹道:“可惜本王是无法见到墙儿这般风采了。” 说到这里,他看向众人说道:“本王的决定已在昨日拟下,交予陈貂寺,你们不要急,待我走了之后,陈貂寺自会把本王的遗命给你们看。” 说完之后,鲁王突然呼吸急促,身子一软,便向姬大墙歪去,陈貂寺见状赶忙上前,替下扶住鲁王的姬大墙,单掌按住鲁王后心之处,另一只手已搭在鲁王脉搏之上。 姬大墙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陈貂寺身侧。 鲁王重睁开眼,看了眼齐德隆,却未见到姬大墙,便转了转头,陈貂寺忙转头对姬大墙说道:“大殿下,快过来!” 姬大墙直接跪在鲁王榻前,低声说道:“爹爹,孩儿在这!” 鲁王嘴巴张了张,竟然连说一句话都费劲,只是不住地喘气,喘了半会儿功夫才喃喃道:“你们兄弟俩一定要好好活着,给我齐家留后,留后……” 说完,鲁王身子一歪,就此气绝。 卢绿波身子一软,被站在她身旁的卫龙扶住,而哭过很多次的郑清雪并未像往常那般撕心裂肺,只是转头看向了陈貂寺。 失声痛哭的只有两个人,齐德隆与姬大墙。 卫龙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事已至此,后事比悲伤更重要。 听得遗命是昨日留下的,郑清雪心中便松了一口气,而卫龙则暗叹不已。 陈貂寺见卫龙与郑清雪都看向自己,便伸手入怀,掏出了鲁王交给他的那道遗命。 —————————————— 巴州,子阳城,蜀王府。 蜀王范景天慢慢喝着茶。 魏天罡放下了手中那封书信,抬头看向喝茶的蜀王。 信中字数不多,魏帅却看了许久。 自然不是魏帅不识字,而是这信中所言,让这位巴州兵马统帅思索许久。 蜀王放下了茶碗。 “魏帅,你以为如何?” 魏天罡沉吟片刻说道:“若信中所言属实,臣下以为可以与之一谋,只是,这会不会是凉州的一个阴谋?” 蜀王微微点头道:“本王也是这般想法,没想到啊,上官青云这老匹夫还有这脑子,当初他高举清君侧大旗,本王还在笑话他脑子不灵光,想不到他却是在盯着吐蕃那块儿肉。” 摇了摇头,他自嘲般一笑,“本王倒是小看了咱们这位西凉王了,小看了他,便是高看了自己。” 魏天罡端起了茶碗。 蜀王继续说道:“此信确实是西凉王亲笔手书,上面的印信同样是他西凉王的印信,以本王对上官青云的了解,这信中所言应当不假。” 魏天罡闻言,微微佝偻的身子挺了挺,转头看向蜀王道:“王上的意思是,打?” 蜀王笑了笑说道:“打,为何不打?” 魏天罡思忖片刻说道:“王上,可我巴州出力,却并无半点好处。” 蜀王摇了摇头道:“魏帅,若是本王有心争霸天下,又何须这些年一直按兵不动?原本我以为他上官青云要做这出头之鸟,如今想想,他上官青云是最精明的那一位,魏帅,我且问你,若是他把吐蕃拿下,是何功绩?” 魏天罡微微点头道:“自古以来,蛮夷之祸一直是咱们中原的心腹大患,我大晋能无恙百年,皆是因为西凉,北雍,东北冀这三州在那坚守,若是凉州能把吐蕃拿下,这可是造福我中原亿万子民的莫大功绩。” 蜀王微微颔首道:“本王这些年所求得,不过是我巴州子民的安宁,打,本王不会主动去打,毕竟打仗一事最是劳民伤财,可防却又不得不防,这些年咱们一直都在防着凉州,如今看来,咱们的兵马倒是可以换个位置了。” 魏天罡闻言,看向鲁王问道:“王上的意思是云上城?” 蜀王点了点头道:“自从上次一平过来,他闺女被人刺杀一事出现之后,本王便觉得我们要小心荆州那边,虽说他谢良辰给了本王一个答复,可这个答复并不能令本王满意,不过是死了几个江湖人士而已,这不是杀人灭口么?况且他荆州旁边,可是扬州。” 魏天罡不解道:“王上,正因为如此,荆州不才与我巴州结盟的么?” 蜀王笑了笑说道:“既然凉州能给我巴州送信,想必扬州也会派人去拉拢荆州的。魏帅,徐州已经乱了,我猜扬州已经盯上徐州这块肥肉了,那么为了转移荆州的注意力,魏帅,你说他扬州会如何去做?” 魏天罡放下手中茶碗,沉声说道:“自是要给荆州一些好处了,对荆州而言,只怕咱们巴州,便是扬州的大礼了。” 蜀王点了点头道:“若我是他袁世信,也会这么做。” 魏天罡疑惑道:“可江陵王想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么?” 蜀王摇了摇头道:“他谢良辰看得比谁都透彻,就看扬州给他的诚意有多少了,魏帅,我会修书一封派人秘密送到凉州,咱们就配合西凉王好好演上这一场大戏,正好也试探一下荆州那边的反应。” 魏天罡点点头道:“王上,那云上城这边是不是也要增派一些人手?” 蜀王点了点头道:“我已派人去叫一平来子阳城一趟,他离云上城近,到时候一旦云上城有急,他就可迅速驰援。魏帅,你从子阳城再暗中调派一路人马去云上城。” 魏天罡起身拱手道:“老臣这就去安排,王上,如今局势不明,您这府上是否需要再增派些人手?” 蜀王摆摆手道:“王府中人手已足够了,况且还有青云宗两位高手在此护卫,本王这里,你就放心吧。” 魏天罡点了点头说道:“那老臣就告退了!” “魏帅慢走!” 魏天罡离去之后,蜀王去了自己的书房。 半日后,一个小商贩离开了子阳城,而蜀王的亲笔密信便藏在他的怀中。 ———————————— 吕一平又拎着酒去了董府。 世侄马上就要成家了,他身为叔叔的,自然要好好恭贺一番。 这次上门他还有另外一个意思,若不是董相林,也许他至今还蒙在鼓里,而他那宝贝女儿关关,也没有机会去和心上人见上一面。 纵是吕一平心中千般不愿,他也明白,吕关雎迟早是要嫁人的。 再说了,元夕这小子他看着还挺顺眼的。 如今吕关雎外出,皆由元夕护卫。 便是这般安排,吕一平也觉得小关关的心中越来越没有他的位置了。 他想找人喝酒,能真正与他好好喝上几杯的,也只有董士贤了。 董士贤看着有些日子没登门的吕一平笑道:“你怎么今日得空,又上我这蹭酒喝来了?” 吕一平一拍放在桌上的两坛子酒道:“老子可是拎酒来了,别说得这么难听,世侄呢?他大喜将近,我这当叔叔的过来道一声贺不为过吧。” 董士贤笑道:“他去书院了,还未归来,这孩子也不知是脑袋开窍了还是怎么的,读书却比以前用功了许多。” 吕一平笑了两声说道:“相林是个好孩子啊,可惜我家关关没这个福分。” 董士贤轻笑道:“一平兄,你不也钓得金龟婿了?” 吕一平一板脸,瞪眼说道:“诶~事关小女清白,你这当叔叔的可不能乱言啊!” 董士贤大笑两声说道:“我说一平兄,云德武馆的教习武师元夕突然摇身一变,成为咱们镇南军的统领,还经常随吕大小姐出行,这平南城人尽皆知的事,你何必在这与我藏着掖着呢?” 吕一平面露尴尬神色,佯怒道:“都是些爱嚼舌头的妇道人家胡说八道的,那元夕不过是本将军的一个统领,武功高些,人长得好看些罢了,若是想娶我家关关,还差了些!” 董士贤笑道:“差了些什么?有你这样的好丈人在,他还能差什么?” 吕一平瞪了董士贤一眼说道:“那元夕是凭本事入我镇南军的,不瞒你说,他那身功力可是我亲自考量过的,这小子,确实厉害!” 董士贤笑着摇了摇头道:“你这确实有些此地无银了啊。” 吕一平哼了一声道:“毕竟他那么年轻,又是名不见经传的这么一个人,突然就被安排如此要职,难免有人会说本将军以权谋私。” 董士贤点了点头道:“尤其在军中,若没些真本事,确实难以服众,我倒是想知道,你当时让着他没有。” 吕一平嗤笑了一声道:“笑话,我若不留手,这小子只怕早已重伤了,我可不想天天见关关那埋怨的眼神。” 董士贤看了眼面不改色的吕一平道:“当真如此?我怎么听说那元夕与你平分秋色呢?” 吕一平一瞪眼道:“你这是又听谁胡说八道的?” 董士贤笑呵呵说道:“却是小儿从世侄女口中听来的。” 吕一平愣了一下,随即看向董士贤道:“我说士贤兄,你这有些待客不周了啊,我坐这儿可是有一会儿功夫了,怎么连杯茶都没有么?这水也该烧开了吧?” 倒不是董士贤待客不周,而是吕一平的习惯,来董府喝酒,从不饮茶。 用他的话说,老子是来喝酒的,灌这么多水,酒往哪装? 董士贤不理会吕一平的打岔,继续追问道:“说真的,真有那么厉害?” 吕一平见躲不过去了,便开口说道:“与我只差那么一点点。” 他却未明说,是高上一点,还是低上一点。 那次切磋之后,吕一平曾仔细研究了一下,后来又找元夕悄悄地比试了一下内力,然后他不得不承认,这小子,比他还厉害那么一点点。 董士贤倒吸一口冷气道:“这么厉害?他如今还不到弱冠的年纪,便有这般身手,看来你是真钓得金龟婿了。” 见瞒不住了,吕一平便不再隐瞒,嘴角不禁上扬,摇头笑道:“山野小子,不过是会些武功罢了,哪里算得上金龟婿了!” 董士贤见吕一平这一脸得意的模样,轻轻摇了摇头笑着说道:“我倒是并未亲眼见过元夕,哪日得空,一平兄可否让我也认识认识这位名满平南城的元少侠。” 吕一平道:“士贤兄是咱们平南城一城之主,倒是我疏忽了,明日我便让他到府上来拜会你。” 董士贤笑道:“不必如此正式,要不我差人把他寻来,就借今日这机会,咱们一起饮上几杯?” 吕一平古怪地看了董士贤一眼。 董士贤不明所以,开口问道:“一平兄,可有什么不妥?” 吕一平摇了摇头道:“士贤兄,我劝你还是先把世侄请回来吧,就你这酒量,只怕我喝得不够尽兴。” 董士贤道:“那把元夕请来岂不是刚好陪你?” 吕一平想起元夕的酒量,笑了笑说道:“我看还是免了吧,改日我做东,再安排元夕陪你喝上几杯。” 董士贤点点头道:“也好,那今日就咱们二人好好喝上几杯,你酒量好,多饮些就是了。” 吕一平笑了笑道:“到时候你趴到桌子底下,嫂夫人别怪我就是了。” 董士贤站起身来说道:“走吧,今日我就舍命陪陪你!” 这时董相林一头闯了进来,刚欲张嘴,一抬头,却见吕一平也在,便尴尬地笑了笑,喊了声:“吕叔叔!” 吕一平笑道:“是相林回来了啊,我来找你爹喝酒,你却不在家中,叔叔正遗憾呢,是不是被叔叔这酒香给引回来的?” 董相林欲言又止,董士贤见状问道:“你不是在书院么?可有事?” 董相林瞥了眼吕一平,吕一平瞪了他一眼道:“怎么,还有什么话不能当着我的面说的?” 董相林想了想说道:“爹,吕叔叔,方才在书院可气死我了,那付昕翰在那胡言乱语,竟然还有不少人为之附和,我听不下去,与他们吵了一架。” 吕一平眉头一皱,问道:“输了?” 董相林气呼呼道:“吕叔叔,非是我说不过他,而是他们人多口杂,七嘴八舌的,我们这边却只有三人,所以,所以……” 吕一平笑了笑说道:“有道是好虎架不住群狼,你输得不冤,不过是学问一事可不是谁嗓门高,说的人多,道理就在他那,还是得听夫子的。” 董士贤也劝慰道:“你吕叔叔说得对,你也无需与他们较真,有时间自己多读读书,多请教一下书院里的先生,若是有什么疑问,请教爹爹也行,有些道理虽说是吵出来的,可像你刚才说的这般吵法,却得不出什么好结论的。” 董相林一跺脚道:“爹,吕叔叔,要是上的道理,我就不与他们吵了,是那付昕翰大放厥词,说爹爹与吕叔叔的坏话,我听了气不过,才去与他们争论的。” “什么?老子行得正,坐得直,护得一方安宁,竟然还有小瘪犊子在书院中乱嚼我的舌头?” 吕一平一拍桌子。 董士贤站起身来,走到吕一平身边低声说道:“你先息怒,听一听到底是何事?” 说完对着董相林说道:“相林,你倒是说说看,他们是如何说为父与你吕叔叔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九章 虎父无犬女 南麗书院,学堂外的小园内, 张天苟忧心忡忡地对还在与众人笑谈的付昕翰说道:“昕翰兄,那董相林带怒离去,该不会是告咱们的状去了吧!” 不等付昕翰开口,便有人笑着说道:“张兄,你入书院较晚,却不知这董相林与许一白、柳元卿三人最不喜欢做的事儿就是告状了。” 付昕翰闻言,看了那人一眼,面露一丝不喜之色。 都跟了自己这么久了,脑子怎么还那么不灵光。 那人见付昕翰看向自己,尴尬地笑了一下,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话了,便马上收了声。 付昕翰拍了拍张天苟的肩膀笑道:“张兄莫怕,咱们这平南城中不比你家,是讲礼法的,咱们不过是就事论事,言谈并无不妥之处,有何不可?况且此事事关他爹与吕将军的名声,他又岂会去夫子那里告状?这不是自取其辱么?” 张天苟还是有些担忧,叹了口气说道:“可那董相林的爹爹毕竟是城主大人,我们这样当着他的面说城主的不是,是不是有些过了?” 付昕翰看了看张天苟,心道,到底是没见过世面的可怜人,就这点小事都怕成这样,将来定然难堪大任,倒是真对不起自己唤他一声张兄了。 毕竟是自己身边之人,面子还是要给些的,付昕翰向前走出几步转身看向众人义正言辞道:“张兄莫怕,一切由我付昕翰担着,我就不信了,咱们读书人说上几句真话还能惹下什么祸事不成?” 张天苟连连说道:“昕翰兄,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我……” 付昕翰背着手冷哼一声说道:“我又岂会怕他董相林告诉城主?诸位,我付昕翰今日所言本就是说给城主大人与吕将军听的,奈何我不过是一介布衣,只好靠这点取巧的手段说给两位大人听,不为别的,只为我平南城万民说话。” “好,不愧是我南麗书院第一才子!” “昕翰兄大才,又忧国忧民,将来定是国之栋梁。” “以付兄家族底蕴,想必用不了多久,昕翰兄就可身居庙堂,平步青云了。” “诸位所言甚是,只望那时付兄可不要忘了咱们这些同窗。” 沉浸在众人溢美之词之中的付昕翰忽然觉得自己的身子好轻,这是一种要飞的感觉。 “张兄,小心!” 张天苟说得太晚了,见来人之后他更是紧紧闭上了嘴巴,而其他人也是一脸惊惧的表情,愣在那里不敢吭声。 来人正是关魔巷女魔头,吕关雎。 在座的,除了张天苟,可都挨过这位大小姐的铁掌。 而张天苟却不识得吕关雎,让他闭上嘴巴的,是一身戎装的元夕。 想到付昕翰方才还振振有词,如今却被人一脚踹飞,张天苟便又不自由地向后缩了缩脚步。 两个像风一样的人,一阵风吹飞了付昕翰,而另一阵风却接住了付昕翰。 飞起来的付昕翰被元夕拉了一把,没有直接摔在地上,元夕瞥了眼面带怒色的吕关雎,又松开了手。 惊魂甫定的付昕翰直挺挺墩坐在地上,捂着屁股不断地“哎呦”。 元夕看了眼对他怒目而视的付昕翰,抱以歉意的微笑,“对不起,我没抓住!” 说完不再理会付昕翰,走向吕关雎对她低声说道:“方才你下手有些狠了,他又没习过武,若是真让他摔在地上,摔出伤来事情就大了。” 吕关雎轻哼一声说道:“倒是便宜他了!” 元夕无奈地笑了笑,按照他的性子,那人爱说什么就说什么,自己不听就是了。 已经跳起来的付昕翰一手按住屁股,一手指着吕关雎说道:“你,你,怎么这么,这么……” 吕关雎看向气得说不出话来的付昕翰冷冷一笑,随即瞪着眼问道:“这么什么?恶毒还是狠毒?本姑娘倒是想听付公子给我讲一讲什么是三从四德。” 就是这么一笑,便让付昕翰忘了屁股上的疼,一时间竟是没有说话。 张天苟却在悄悄地问旁人:“这是谁啊?怎么那位官大人好似还这么听这位小姐的话?” 被问之人像看傻子一般看向张天苟说道:“连吕大小姐都不认识?张兄,我劝你还是早早回家吧,可别在这丢人了。” 张天苟被那人噎得满脸通红,怒道:“我又没见过吕大小姐,不认识她又有何过?” 吕关雎转头看向张天苟,皱着眉想了想,开口问道:“钟宵,此人是谁?本姑娘怎么没见过?” 钟宵正是张天苟所问之人,见吕关雎问向自己,便赔笑道:“吕姑娘,他名张天苟,是去年才来咱们书院求学的,姑娘不识得也是正常。” 吕关雎点了点头道:“也是,本姑娘离开书院有三四年了。” “准确来说,是三年零七个月!” 已经回过神来的付昕翰竟然面色恢复如常,笑着对吕关雎说道。 元夕看了付昕翰一眼。 吕关雎转头看向付昕翰,有些诧异他对自己的态度,自己可是刚踢完他一脚的。 “付公子倒是记得很清楚,怎么,是惦念去夫子那里告刁状的日子么?” 付昕翰面带微笑摇了摇头道:“吕姑娘误会了,与姑娘同窗的那些日子是我此生最难忘的时光,昕翰一直都记在心上,不敢忘记。” 元夕看着此人的笑,有些后悔自己方才出手了,扫了眼付昕翰,不屑道:“你一辈子就这么长了么?现在就敢言最难忘时光?” 付昕翰面色有些尴尬。 吕关雎轻哼一声说道:“不过是小时候欺负你几次而已,你倒是挺能记仇的。” 见吕关雎这副轻描淡写的表情,付昕翰心中一阵抽搐,却是依然面挂笑容说道:“看来吕姑娘对在下误会颇深,其实是昕翰对姑娘仰慕得很,因此才不敢忘了曾经的同窗之谊。” 吕关雎看着付昕翰那笑得都快僵硬的脸,踢了踢腿说了句令众人都吃了一惊的话,“仰慕我?仰慕我你怎么不找媒婆去我家提亲呢?” 元夕一扭头看向吕关雎,吕关雎冲他吐了吐舌头。 付昕翰却为之语塞,面露尴尬之色,结结巴巴地说道:“这,我,婚姻大事乃,乃,父母之言,媒妁之约,岂能儿戏?” 吕关雎嗤笑了一声说道:“那意思是你家中人看不上本姑娘喽?” 付昕翰此时是说“是”也不是,说“不是”也不合适。 吕关雎见状,掩口浅笑,看着元夕说道:“元大哥,咱们走吧!” 付昕翰一听,心头一急,忙说道:“且慢!” 自己总不能无缘无故的挨上一脚吧,自己的屁股这会儿又疼了起来。 吕关雎冷眼看去,“你还有何事?” 付昕翰看了眼元夕以及他腰上的佩剑,心中暗道,在这书院之中,只怕此人也不敢逞凶,便朗声说道:“这位兄台无缘无故打伤了在下,就这么走了,你眼中还有没有王法了?” 元夕眉头一皱,此人怎么这般不识好歹。 吕关雎刚欲开口,元夕按住她的胳膊说道:“让我来!” 众目睽睽之下被元夕抓着胳膊,吕关雎虽说心中欣喜,却也有些难为情,轻轻拨掉元夕的胳膊,她低头轻“嗯”了一声。 众人不是瞎子,这女魔头何曾有过这般娇羞模样过? 元夕看向付昕翰淡淡问道:“你莫非眼神不好?” 付昕翰轻哼一声说道:“本公子眼睛明亮得很!” 元夕继续问道:“既然眼神好为何要说瞎话?” “你?” 付昕翰怒道:“本公子是被人从后面偷袭的,如何看得清?在场这么些人,可都看得一清二楚,就算你是军中之人,也是赖不掉的。” 倒不是付昕翰存心污蔑元夕,在他看来,背后偷袭自己的,自然不会是吕关雎,而元夕之所以又拉了自己一把,是顾忌自己的身份,因此只是以此来羞辱自己一番。 说完他对着众人说道:“众位同窗一定要为我作证,此人在我书院如此猖狂,一定不能让此人逍遥法外。” 令他意外的是,众人出奇的安静,竟然无人说话。 付昕翰一见,以为众人是因元夕官身而不敢言,便急切说道:“你们怕什么?我伯父是咱们书院的院长,城主与吕将军都给上几分面子的,咱还怕他一个小小的统领?” 张天苟终于忍不住了,对着付昕翰说道:“昕翰兄,你别说了,不是大家不帮你,确实不是这位大人动的手。” 付昕翰愣了,木木地转头看向吕关雎。 吕关雎转头看天,假装没看见。 付昕翰懂了,以前吕关雎欺负完他之后,便抬头望天,假装什么都未发生。 元夕见状,不再理会,转身对吕关雎说道:“咱们走吧!” 踢了付昕翰一脚之后,吕关雎心情就已好转,初听许一白与柳元卿二人讲起那付昕翰说过的话,她当时火冒三丈,拉着元夕便向着书院走去。 许一白原本是想要去看热闹,却被柳元卿拉住,直言快去城主府告诉董相林去。 二人谁都想跟回来看热闹,结果却是一起朝着城主府的方向走去。 元夕与吕关雎离开了书院,元夕笑着问道:“怎么?这下不气了?” 吕关雎轻哼一声说道:“我早就想打他一顿了,算算看,已经有好些年没打过他了,如今胆子倒是大了不少,敢在背后说我爹爹的坏话了。” 说完偷偷瞄了元夕一眼,其实付昕翰之言,与元夕倒是有很大关系。 元夕却是在想方才众人见吕关雎的眼神,与天虞山那些小兽见自己的眼神差不多。 想到这里,他不禁嘴角上扬,怪不得小非如此怕她。 吕关雎不知元夕在想些什么,好奇道:“你笑什么呢?” 元夕笑道:“没什么?只是想起那付昕翰,觉得此人好笑罢了。” 吕关雎狐疑道:“真的?我怎么觉得不像?” 元夕心中一惊,忙说道:“难道他不好笑么?对了,关关,为何不见学院的夫子先生?” 与吕关雎相处数日之后,这“关关”却是叫得异常顺口了。 吕关雎笑道:“这时辰,夫子们早就授课完毕要么归家,要么去喝茶了,而仕子们放学之后都不急着归家,三三两两围在一起谈天说地,指点江山,倒是牛气得很。” 元夕点了点头道:“我还怕遇见夫子们,毕竟咱们这般闯进书院,倒是有些不好。” 吕关雎笑道:“没什么的,我与很多夫子都熟得很!” 元夕欲言又止。 吕关雎见状问道:“怎么了?” 元夕轻叹一口气说道:“其实那付昕翰说的话有些还是有道理的。” 吕关雎眨了眨眼睛问道:“哪些话啊?” 元夕想了想说道:“毕竟我就这般进入军中当了一个统领,他们质疑也是应当的。” 吕关雎轻哼一声说道:“他们怎么想本姑娘管不着,但是说出来就是不行?什么时候军中之事需要轮到他们胡言乱语了?要是爹爹在这,一样骂得他们大气不敢出!” 元夕笑了笑说道:“果然虎父无犬女啊!” 吕关雎二指攻向元夕腰间。 元夕哀嚎一声,只怕腰间又要多出一片青紫了。 众人很没义气地悄悄地回家了,连个招呼都不打,只剩下在书院留宿的张天苟陪在付昕翰身旁。 付昕翰心中多了一丝莫名的感动,看来自己眼光不差,选择张天苟当自己的跟班倒是很明智的决定。 张天苟低声问道:“昕翰兄,要不咱们告诉夫子去吧!” 付昕翰摇了摇头,随即咬牙切齿道:“不能去,去了说什么?本公子被吕姑娘打了?我这身上连个伤都没有,说这种话只会自取其辱。” 付昕翰叹了一口气,遇见吕关雎,他只能自认倒霉,自小那女魔头就是这般狡诈,欺负了自己却不留痕迹,自己去告状反倒被先生们笑话,说自己堂堂男儿天天去告一个小姑娘的状。 如今先生们还爱拿小时候的事打趣他,说他什么都好,就是爱哭鼻子。 张天苟想了想,又问道:“昕翰兄,你可是怕吕姑娘?” 付昕翰没有理会张天苟,到底是脑子不灵光的家伙,竟会问出这种白痴的问题。 张天苟自顾自的说道:“我若是昕翰兄,方才可就答应吕姑娘了。” “答应她?答应她什么?” 付昕翰没明白张天苟的意思。 张天苟满脸遗憾道:“提亲啊,这么漂亮的女子,又是将军独女,怎么看都配得上昕翰兄了吧。” 付昕翰看了张天苟一眼,方才那丝感动便荡然无存。 他懒得跟张天苟解释,便没好气地说了一句,“你知道些什么!” 张天苟倒是犯了倔脾气,一本正经地对付昕翰说道:“我怎么不知道?方才吕姑娘踹你那脚我可是看得真切,人突然就闪你身后去了,那一脚的劲儿可真大,你飞得可真是高!” 付昕翰有些不想听张天苟说话了。 张天苟继续说道:“不愧是将军的女儿,昕翰兄,你听我说,这女子会武又能怎样?娶回家,到了床上,还不得任你摆布,乖乖地喊上一声夫君?我爹可说了,没有什么婆娘能在床上征服不了的,若是征服不来,那是爷们儿自己不行。所以我说啊,这吕姑娘有什么可怕的?先娶到手再说呗。再者说了,她爹可是大将军,你们付氏一族在咱们平南城又是望族,如此门当户对,能娶得吕姑娘的,也只有昕翰兄你了。你再想想,若是结下这门亲事,就凭你这人脉关系,前途不可限量啊!” 付昕翰听张天苟这么一说,仔细琢磨琢磨,好似确实是这么个理儿。 没想到自己一向看不上的张天苟竟然能有这番见解,付昕翰轻咳一声说道:“张兄此言倒是有些道理,不过你也见到了,吕姑娘可如传言那般钟情于姓元的那个小子了。” 张天苟一脸惊愕的表情看向付昕翰,捶胸顿足道:“付兄,你也是饱读诗书之人,怎么这般不开窍呢?你方才不是说了,婚姻大事,岂能儿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吕姑娘喜欢谁又是如何?我可不相信她堂堂将军府的大小姐能作出苟且之事来,既然如此,你还是有机会的!” “机会?什么机会?” 张天苟好似终于找到了自己的长处,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说道:“付兄,据我分析,这吕姑娘可能是真的喜欢元大人,可吕将军未必喜欢啊,吕夫人更是未必喜欢啊,毕竟元大人只是吕将军手下一个小小的统领,按照身份,他又如何能配得上吕家大小姐?门不当户不对的,我可听说之前这元大人不过是武馆的一个武师而已。” 付昕翰疑惑道:“你是说吕将军看不上姓元的那小子?” 付昕翰笑道:“看来昕翰兄是当局者迷了,你想想看,哪有将军愿意把自己的女儿嫁给自己下属的?你就不一样了,你大伯可是咱们书院的院长,族中亦有不少叔伯在巴州为官,比起家世来,那元大人可比你差远了,再加上你这书院第一才子的名号,你想想看,这吕夫人会中意谁呢?” 付昕翰细细一想,愈发觉得张天苟说得有道理,自己以前不曾想过此事,除了惧怕会武的吕关雎之外,还因为董相林。 董府公子与吕府千金之间的婚约一事,此前也被大家传得有鼻子有眼的,后来来了这么一位元少侠,人们便更喜欢说些富家女下嫁给穷小子的故事了。 如今许府已经放出话来,他家千金要许给城主府的公子为妻,聘礼都收了。 原本付昕翰也曾中意过许思思,只是他还未来得及与家人张口,便被董相林捷足先登了。 知道此事的时候,他还曾暗自惋惜,只恨自己只想着立业却忽略了成家一事。 这吕关雎若是他再把握不住,那可就真是怨自己了。 付昕翰站起身来拍拍张天苟的肩膀说道:“张兄,说这么多也口渴了吧,走,咱们喝茶去!” 张天苟摇了摇头说道:“天已不早了,昕翰兄还是早些归家吧,我还得打扫书院,喝茶一事就免了,天苟谢过付兄好意了。” 付昕翰自然知晓张天苟还要做工,喝茶不过是句客套话而已,他的零花钱就那么点,哪里舍得请张天苟喝茶,要知道去松竹馆听曲儿,可都是其他人拉着他去的,想请自己撑撑场面而已。 他对着张天苟笑了笑,便向外走去,看着他的背影,张天苟一笑。 —————————— 吕一平一拍桌子,站起来骂道:“他娘的,什么时候老子镇南军中之事轮到他们这群小兔崽子说三道四的了?” 董相林被吓了一跳,说起来,他与付昕翰吵起来,却非此事。 事情的起因还是那条帕巾,上次之事付昕翰耿耿于怀,觉得这董相林仗着是城主公子,处处与他作对,要知道,自己可是除了城主之外,第二位薇薇姑娘以面示人之人。 今日放学后董相林又在学堂显摆那条丝帕,当时他眼尖,那条丝帕上所绣之诗,正是自己为薇薇姑娘所作,心念一闪,这条丝帕只怕是薇薇姑娘准备送与自己的,如今落入董相林之手,那真相只有一个。 以薇薇姑娘的身份,又是如何能拒绝的了城主公子呢? 他一时气不过,便出言讥讽了几句。还是那套说辞,不过是董相林仗势欺人罢了。 当时董相林并不想理会他,准备离去,谁知这付昕翰见董相林没有反驳,以为是其心虚,便得寸进尺,捎带说起城主的不是了,什么吏治不清,很多地方都存在问题,堂堂官员竟然去逛青楼,城主还带头。 说到这里的时候付昕翰还一副义愤填膺的表情,只怕那薇薇姑娘已经迫于城主的淫威,作出了有损清白之事。 董相林一听,这谁还能忍得住,挥拳就要上,被人拉住,而付昕翰那边人多,七嘴八舌的,吵得董相林晕头转向。 占得上风的付昕翰话锋一转,又把矛头指向吕一平,说起他的不是来。 董相林学话的时候可不敢跟爹爹说得那么详细,那条丝帕就被他选择性的忽略了。 不仅吕一平发怒,这董士贤也沉着脸说道:“一平兄,看来是这群书生太清闲了。” 沉吟片刻他又说道:“只是一群没长大的孩子胡言乱语,咱们却又不好说些什么。” 吕一平看着一脸委屈的董相林说道:“小时候让你跟叔叔学些本事吧,你不乐意,这回好了吧,说不过也打不过,回家告状可没出息的。” 董士贤瞥了眼吕一平哼了一声说道:“是我不同意的!” 吕一平笑了一下说道:“要是我家关关在,准保没人敢胡言乱语,算了算了,咱俩也是这平南城最大的官了,他们爱说些什么就说吧。” 说完拎起酒坛子对着董相林说道:“别生气了,一会儿陪叔叔多喝几杯就是了。” 这时许一白与柳元卿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喊道:“相林,相林~” 这二人入得董府之后,听说董相林在会客厅,便急急忙忙的跑了过来,喊完之后却见董士贤与吕一平在场,忙对二人行礼。 董相林小声道:“你俩不是回家了么?” 许一白偷瞄了吕一平一眼小声说道:“我俩在路上遇见吕姑娘与元统领了,她们二人上书院去了!” “什么?” 董相林吃了一惊,却见吕一平已拎着酒坛子站起身来。 许一白声音不大,但在座之人却都听得真切,董士贤见状问道:“一平兄这是要走?莫不是挂念世侄女?” 吕一平笑了笑说道:“走?士贤兄,都坐这么久了,我自然是要喝完酒再走啊!” 董士贤问道:“你就不担心世侄女?” 吕一平哈哈大笑道:“有什么好担心的?不说有元夕在,就光凭关关一人,在这平南城中,又有谁欺负得了她?” 说完看向许一白与柳元卿二人说道:“你俩来得正好,也陪我喝上几杯如何?” 许一白与柳元卿吓了一跳,这吕将军的酒可不是那么好陪的,董相林可曾多次与他二人大倒苦水,就怕吕叔叔拎酒上门。 柳元卿连连摆手道:“感谢将军美意,只是我俩还小,不擅饮酒,家父还等着检查课业,我俩这就告辞了。” 说完二人对着吕一平与董士贤行了一礼,转头就走,假装没有看见连连使眼色的董相林。 董士贤问道:“当真无事?” 吕一平傲然笑道:“不仅无事,只怕小女还能替相林出一口恶气。” 董士贤见吕一平镇定自若,想一想吕关雎在这平南城之中的名号,点点头道:“世侄女确有你的风范。” 吕一平得意道:“相林贤侄倒也是随你,哈哈,哈哈哈~” 董士贤面色一沉,不悦道:“一平兄,你这是瞧不起我董士贤了?” 吕一平笑道:“士贤兄息怒,我方才说得是好话,好话,儿子随爹,那不是天经地义之事么?你若是因这句话不喜,让嫂夫人知晓,怕是要睡冷床的。” 董士贤到底是读书人出身,有些无奈地看了眼吕一平,有些荤话自己是说不出口的。 他对着董相林道:“儿子,走,喝酒去,让你吕叔叔知道知道什么叫上阵父子兵。” 这父子二字,他咬得特别重。 吕一平面色为之一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章 你是我的兄弟 鲁王的身后事早已安排妥当,他咽气之后,王府之内并没有慌乱,葬礼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灵堂内,姬大墙与齐德隆披麻戴孝,分跪在鲁王棺材两侧。 而郑清雪与卢绿波领着王府众女在一侧哭丧。 姬大墙有武功在身,便是跪了这么久,因有内力护体,仍不觉得累,他只是在那独自黯然伤神。 见过鲁王之后,他才知道,父亲这二字的意义。 只是这父子温情却这般短暂。 纵是膝下垫了好几层垫子,齐德隆还是有些跪不住了,在那左摇右晃的,身体上的不适,让他早已顾不上内心的忧伤,他微微转头,偷瞄自己这位同父异母的大哥。 见姬大墙一点事都没有的样子,齐德隆在心中叹了口气,看来自己这位大哥没说假话,当真会武。 摇摇晃晃的他又开始在心中胡思乱想起来。 父王那封遗诏究竟是何意?是自己与鲁王之位无缘了么? 陈貂寺打开鲁王遗诏之后,本欲宣读,扫了一眼之后看向了卫龙与郑清雪二人。 郑清雪急切问道:“陈貂寺,王上遗诏中说了什么?可是让隆儿继位?” 陈貂寺微微摇了摇头。 郑清雪身子一软,堆坐在地上,喃喃道:“不可能的,不会的,这王位一定是隆儿的。” 卫龙对着陈貂寺说道:“陈貂寺,可否把遗诏给老夫一观?” 陈貂寺点了点头,将鲁王遗诏递了过来。 卫龙却看出了似乎有些不太对,若是鲁王这遗诏之中明确了传位于谁,陈貂寺第一件事要做的应该是认新王为主,并将之护住,可陈貂寺却什么都未做。 打开遗诏,卫龙快速扫了一遍,心中了然,对着有些失心疯的郑清雪说道:“郑妃,你还是起来吧!” 说完之后,叹了口气道:“想不到王上却是将这个难题抛给了老夫。” 陈貂寺俯首低声说道:“卫将军是我青州肱骨,追随过两代先王,又是王室外戚,这青州上下,能担得如此重任的也只有老将军了。” 说完从怀中掏出另外一封书信以及虎符递给卫龙说道:“这是昨日王上安排我转交给老将军的。” 见得虎符,卫龙仰天长叹道:“老夫定当不负王上所托。” 郑清雪眼睛通红,却不是因为哭的,她爬过去拉住正趴在鲁王身上痛哭的齐德隆说道:“隆儿,快,快,快将虎符抢过来,抢来这青州之主就是你了。” 齐德隆虽说不大,人却不傻,以他这瘦弱的身子,又怎么能从气势威严的卫龙手中抢过虎符呢?自己不挨打才怪。 此刻的他有些怨恨他娘,还信誓旦旦地说些什么鲁王之位一定是他的话。 已经醒过来的卢绿波也伏在鲁王尸首前细细哭着。 卫龙低声对姬大墙说道:“墙儿,你先别哭了,劝劝你娘亲,别哭坏了身子。” 到底是自己亲生骨肉,见她这么歇斯底里地哭着,卫龙亦是有些心疼。 姬大墙止住了哭声,在那小声劝慰卢绿波。 郑清雪看向卫龙,冷哼一声说道:“好你个卫龙,竟然作出这种大逆不道之事,这遗诏是不是你昨日偷偷要挟王上写下来的?还是你偷偷给换了?我不信王上没有传位给隆儿,昨日王上连他都没见过,又如何会传位于他?” 说完郑清雪像仇敌般盯着她手中指着的姬大墙。 陈貂寺面无表情说道:“王妃还请慎言,这遗诏是老奴昨日见王上亲手所书,这虎符亦是王上亲手交予老奴,让老奴转交于卫老将军。” 郑清雪看着陈貂寺冷冷说道:“陈貂寺,谁知道你有没有跟卫龙串通好了?” 陈貂寺皱了皱眉说道:“王妃这是质疑我陈貂寺了?” 郑清雪也是豁出去了,站起身来指着陈貂寺骂道:“你一个阉人,六根不全,王上如何能将如此之大事托付于你?只怕这些日子是你从中作梗,要不然王上也不会这么快就殡天,我可是亲眼所见,王上是吃了你喂的药才气绝的。” 陈貂寺面色阴骘,冷冷说道:“本貂寺在王府这么多年,以守卫王上为己任,连王上都对本貂寺礼遇有加,唤本貂寺一声陈伯,你不过是王上的一个妃子,也敢如此大放厥词,当真以为本貂寺不敢动手打你么?告诉你,本貂寺只忠于青州的王,亦只听从于王命,老奴是阉人不假,可这颗忠心侮辱不得。” 卫龙沉声道:“郑清雪,你够了,王上刚刚殡天,你又在这里闹些什么?” 站在郑清雪身侧的齐德隆见陈貂寺面色冰冷,吓得不敢说话,只是轻轻拉一拉郑清雪的衣袖,示意她别再说话了。 郑清雪胸脯一鼓一鼓地说道:“好你个卫龙,这就开始逞威作福了?又能耐你派人把本宫抓起来,还有隆儿,你不是视他为眼中钉么?连他一起抓起来好了。本宫倒是要看看,你如何堵住我青州子民的嘴。” 卫龙皱了皱眉,懒得理会这胡言乱语的郑清雪,转头看向齐德隆说道:“隆儿,你过来!” 齐德隆看向卫龙,竟是躲在郑清雪身后,不敢上前。 卫龙叹了口气,随后又对姬大墙说道:“墙儿,你也过来,王上的遗诏在这,你与隆儿一起看下。” 原本以为卫龙要抓自己的齐德隆闻言看了眼已经起身的姬大墙,从郑清雪的身后走了出来。 郑清雪说道:“隆儿不怕,你过去看看,看仔细了,是不是你父王的笔迹,这遗诏到底是怎么写的?” 冷静下来的郑清雪也明白过来,若是姬大墙继位,卫龙不该如此才是,并且按照惯例,陈貂寺应该立刻认主新主,就算他陈貂寺不甘心,卫龙也不能坐视不管的。 齐德隆咬了咬嘴唇,看向卫龙,却迎上了姬大墙的目光。 姬大墙嘴巴张了张,轻轻唤道:“弟弟,过来一起看啊!” “弟弟?” 齐德隆觉得这个称呼是这样的陌生,可他又觉得有一丝丝异样的感觉,就好像天塌了,有个人对他说道,“弟弟,别怕,有哥哥在。” 鲁王的离去,对于齐德隆而言,就是天塌了。 他没有应声,也没有开口叫上一声“大哥”,却挪动脚步,站在卫龙另一侧,与姬大墙一同看着鲁王遗诏。 看完之后,姬大墙与齐德隆共同看向卫龙,姬大墙率先开口道:“卫老将军,今后大墙该如何去做,还请多多指点。” 齐德隆看了眼姬大墙,随后说道:“卫将军,德隆顽劣,此前冲撞了将军,还望将军海涵。” 说完对着卫龙行了一礼。 屋内之人,只有齐德隆不知卫龙是姬大墙外公的身份,既然鲁王在遗诏之中并未确定真正的继承人是谁,那他齐德隆就是有机会成为这青州的王的。 行礼之后他退回到郑清雪身旁。 按照礼制,郑清雪纵使是王妃,也无权观看鲁王遗诏,所以她至今也不知晓鲁王的遗诏究竟写的是什么。 “隆儿,你父王遗诏究竟是怎么写的?” 齐德隆看了眼几近疯狂的母亲,方才母亲那般言辞彻彻底底的得罪了卫龙,他叹了一口气,想起了父王临终前对母亲说过的那句话。 事已至此,他还能如何?总不能连这个一心为自己争夺王位的母亲也不要了,他齐德隆是混了些,却也不傻。 若是他再做出不认生母之事,那就真的将这王位拱手让给他这位哥哥了。 曾经他以为世子只有他自己一人,王位唾手可得,才那般骄纵蛮横,可当这位比自己还年长大半年的哥哥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所依仗的一切便都变得支离破碎。 他竟然真的还有一个哥哥! 齐德隆看向自己的母亲,有些愤怒,为什么不告诉他真相,为什么从小就告诉他,自己将来是这青州的王。 当理所应当与顺理成章都变成二选一的时候,齐德隆只想知道自己的母亲为何不告诉自己一个真相。 他苦笑了一下,喃喃道:“父王命卫将军暂且接管我青州一切事务,我与齐大墙……” 他看了姬大墙一眼, “我与他随卫将军共治青州,鲁王之位,暂时空缺。” “大哥”二字,终究是没有说出口。 郑清雪一阵恍惚。 原来如此,只是他作出这种决定来不同样是偏袒那个小杂种么? 他娘亲的身份不清不楚,卢氏都因此而蒙了羞,这样的女人生出来的儿子,凭什么能与我的孩子争夺这鲁王之位? 想到这里郑清雪眼中闪过一丝怨毒神色,死死盯着已经没有气息的鲁王。 卫龙似乎知道郑清雪心中所想,冷哼一声道:“本将军先后追随两代鲁王,一身赤胆忠心,何须你一个妇道人家来质疑?若非德儿自小因你宠溺,又岂会是如今这般顽劣模样?如此不成体统,又如何堪得大任?王上留下如此遗诏亦是无奈之举,当年若非你言语挑拨,墙儿又何须只身一人在那山中度过十多年的时光?卢妃又岂会一人守着空阁,终日以泪洗面?若是现在隆儿继承大位,只怕你也不会放过卢妃与墙儿的,郑妃,说句不客气的话,王上临终之言你难道听不出来么?王上在乎的是齐氏百年基业,是齐氏血脉的延续,老夫深受王上信任,自是要护住墙儿与德儿,至于这鲁王将来由谁来继承,你就不必费心了。” 卫龙说完对着陈貂寺说道:“陈貂寺,安排发丧吧!” 郑清雪有些站不稳,摇了摇头,凄苦道:“十多年过去了,想不到你心中始终没有我的位置,我郑清雪比她卢绿波又差在哪里了?” 卫龙叹了口气对着齐德隆说道:“德儿,先扶你母妃下去歇着吧,你也趁机歇息一会儿,以你这身子骨,待会儿只怕是熬不住的。” 齐德隆悄悄地揉了揉双膝,自己已经快熬不住了,这都跪了多少个时辰了?除了吃饭,喝水,出恭,就一直这么跪着。 身为世子的他,第一觉得平常最常做得那几件事如今是最舒服的几件事。 卫龙不愧是青州兵马统帅,况且他又手执虎符,城内城外两支人马皆听他调遣。 鲁王驾薨,举州发丧,却并无什么波澜。 已改回齐姓的大墙世子身份已昭告众臣,而鲁王的遗诏同样已昭告天下,却在众臣之中掀起轩然大波。 有道是国不可一日无君,这青州王位又岂能一直这么空着? 便有人斗胆问向卫龙,究竟何时可立新王?而两位世子究竟谁能继承大统? 卫龙没给众臣答复,他只说了一句,到时候就知道了。 便有人心中怀疑,是不是卫龙要借此机会,取而代之。 身为文官的卫龙之子卫虎一时间竟成了众矢之的。 可卫虎自己却又什么都不知晓,只好以“我亦不知”答复众臣。 鲁王留给卫龙另外一封书信便是托孤之言了。 展信见到抬头是“舅舅”这个称呼的时候,周身无人的卫龙终于忍不住,老泪纵横。 这封托孤之言好似一封家书,鲁王细数卫龙为他齐氏所做的一切,最后言辞恳切,请卫龙无论如何要保住齐氏基业,同时要看住齐大墙与齐德隆兄弟二人,将来无论是谁继位,都不要出现兄弟反目,祸起萧墙之事。 这位因为自己姐姐而为齐氏奉献一生的老人仰天长叹。 难,难,难! 若是之前,他可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辅佐齐大墙为鲁王,而以大墙的性格,同样不会做出弑杀亲兄弟之事,只是事情若是如此简单就好了。 卫龙自己心中明白,单凭齐大墙,是撑不起青州这片天的,这孩子就好像一片叶子,飘来飘去,突然飘到了鲁王府,便是变成金叶子,他也只是叶子。 齐大墙没有根基。 在此之前,卫龙曾认为自己就是大墙的根基,是大墙的后盾,当大墙登上王位之后,大墙便不再是浮萍,而是一颗种子,在这鲁王府中扎根。 可如今,他却不能只顾着齐大墙了,齐德隆同样需要他。 鲁王在留给卫龙的私信中给了一个期限,一年,只有一年,青州的新王必须上位。 鲁王最后还有一个请求,他死前唯有一憾,大仇不得报! 卫龙一拍桌子,这该杀的割鹿楼! 连续几个时辰的守灵,齐德隆终于熬不住了,他的双膝再跪下去就站不起来了,可还有漫漫长夜需要他去守。 他不仅膝盖疼,他还怕守夜。 用膳期间齐大墙便瞧出了齐德隆的不适,一只手不断地在按揉膝盖,跪在棺材另一侧的大墙,在神伤之余还一直留心自己这位弟弟的状况。 在鲁王气绝之后,齐德隆没有主动与齐大墙说过话,而齐大墙也不知该如何先开口,兄弟二人双目仅有的几次交汇,却又都面露尴尬之色而错开。 夜已深,灵柩前只剩下守灵的两兄弟。 一阵风吹过,累得昏昏欲睡的齐德隆打了个冷战,一下子清醒不少,虽说殿外有诸多守卫,可这空荡荡的大殿之上,白布飘飘,身边又是棺材,齐德隆便觉得有些怕。 撸起袖子,胳膊上已生起密密的鸡皮疙瘩,齐德隆转头看了齐大墙一眼。 觉察到旁边的动静,齐大墙也转过头来,见齐德隆看向他,便冲着自己这个弟弟轻轻笑了一下。 爹爹走了,好在自己还有个弟弟。 齐德隆愣了一下,随即略带羞涩地冲着齐大墙点了点头。 齐大墙见状轻声说道:“膝盖很疼吧?” 齐德隆点了点头,随即小声问道:“你不疼么?” 齐大墙摇了摇头。 齐德隆轻叹一口气。 齐大墙四下看了看,见殿中只有他兄弟二人,便压低嗓子说道:“弟弟,你过来!” 齐德隆神色一紧,惊道:“啊?你,你要做什么?” 齐大墙说道:“哥哥我会武功啊!” 齐德隆哭丧着脸看向齐大墙道:“你,你会武功也不能打我啊!我可告诉你,殿外可是有人把守的,我,我可是会喊人的。” 齐大墙一愣,知道自己这位胞弟误会了,便继续小声说道:“想什么呢,傻弟弟,你过来,大哥给你揉揉腿。” “当真?” 齐德隆面露不信之色。 齐大墙一板脸道:“我骗你做什么?快过来,要不然明日你站都站不起来了。” 齐德隆将信将疑,龇牙咧嘴的慢慢挪到齐大墙身旁。 齐大墙让齐德隆躺在蒲团之上,平伸着腿,他双掌轻按齐德隆膝盖,齐德隆吃痛,嘴角不禁抽搐几下,眉头一皱,想骂一句,却见齐大墙面色认真,好似在运功。 如今的他可是真真的落在齐大墙手中,心道一声好汉不吃眼前亏,齐德隆咬着下嘴唇不断倒吸着冷气。 齐大墙温声说道:“弟弟,你先忍一小会儿,我这按摩手法不太纯熟,以前都是大师兄帮我按摩,你是不知道,当年在山上练功的时候,我这身上淤肿之处可多了,都是师兄给我按摩,师兄手法可好了,一点都不疼,你是不知道啊,有一次……” 齐德隆渐渐觉得自己的膝盖好像不那么疼了,而自己这位哥哥还在那说着自己不知道的事。 不知道齐大墙说了几个“你是不知道啊”,齐德隆竟昏昏睡去。 齐大墙见其酣睡,便停了手,安静地跪坐在哪里。 齐德隆觉得自己好似做了一个好长的梦,梦中父王离他而去,他哭着,哭着,便有一只手伸到他的眼前,轻轻说着,弟弟,起来! 这声音,很亲切。 齐德隆睁开了眼睛,是齐大墙在他耳边轻唤。 “弟弟,快起来吧,天快亮了,待会儿来人见到就不好了!” 齐德隆揉了揉睡眼惺忪的双眼,惊讶地感觉到双膝已经一点都不疼了。 他看向齐大墙,轻声问道:“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你帮我啊!” “哦,你是说这点小事啊!” 齐大墙面带春风,轻声说道“因为你是我的兄弟啊!” 这兄弟二人不知,一直藏在殿中某处的陈貂寺,难得一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 海底针 初晨,叶子还未被日光唤醒,小光头邢云旗却已开始了每日的早课。 师父告诉他,以他的资质,的确不适合修行释空门的明王诀,不过,他的性子倒是适合修行佛法。 邢云旗当时就不开心了,怎么总是提起这件事呢?他可是要娶媳妇儿的。 师父就笑着揉了揉已经长得寸许的脑袋,告诉他,佛法在心,未必需要出家,有空多陪慧远大师聊聊。 提起慧远大师,邢云旗便十分开心,已经知晓大师真实身份的他并没有因为自己曾经的那点善意而自惭,因为即便是在西凉王府里,慧明大师依然用他亲手扎制的那柄扫把打扫庭院。 这座清幽的小院子是西凉王特意给慧明大师居住的,在新的寺庙建成之前,慧远大师会一直住在这里,诵经念佛。 此院名曰静观斋,是释远大师自己起的名字。 静观万物长生道,坐等花开几落时。 西凉王倒是常去静观斋作客,与慧远大师共研佛理,而暂时还居住在王府之中的霍弃疾却是在忙另外一件事。 轻呼一口浊气,邢云旗睁开了眼睛,破晓时分他便出来打坐练功,如今晨光已照射在院中树上。 打坐近一个时辰,体内太玄真气已运转一个大周天。 师父告诉他,他的资质算不上出众,修行这太玄功不会有他那从未见过的师兄那般成就,他虽然不争强好胜,却也有些失落。 师父便又摸了摸他的头告诉他,师父收你为弟子可不是为了培养一个武林高手的。 当时他不解,师父便笑了笑说道,是因为你是你,所以师父才收了你啊! 真烦人,又是他听不懂的话,不再是小光头的他又撅了撅嘴巴。 我本来就是我啊,这又是什么理由? 独自打坐的邢云旗有些不开心,最近师父不像之前那般盯着自己练功,而是当了一个甩手掌柜的,天天去陪郡主姐姐练功。 郡主姐姐不让自己叫她姐姐,说乱了辈分,说完之后她偏偏又红着脸跑开了,可姑姑也是她不让叫的啊,那自己该叫什么? 打坐完毕的邢云旗叹了口气,还得回房去认字和抄书。 说起认字与抄书一事,霍弃疾却极其认真地告诉邢云旗,不许松懈,字认得越多越好,字可以写得不漂亮,但是一定要字迹工整。 邢云旗悄悄算过,自从师父教自己识字开始,自己已经认得近千字了。 不过他的字还是写得歪歪扭扭的。 霍弃疾便告诉他,写字一事急不来,要静下心,慢慢去写,一边写,一边记,就好像你在帮助这些个方块儿字从一本书上搬到另一本书上,再搬到自己的心里,那么这个字就是你的了。 霍弃疾这句话邢云旗听明白了,以后自己不抄书就能写出来的字便是自己的字了。 邢云旗倒不是不喜欢抄书,只是有些太无趣了,还不如在释空山上的时候,与师兄们一起砍柴担水有意思,他也努力地想与书中那些文字做好朋友,可它们一个个的都好似离他太远,跑进他心中的没几个,所以,他很孤单。 邢云旗看出来了,师父可一点都不孤单。 除了内功之外,霍弃疾每天还抽出两个时辰亲自指导邢云旗练武,说是指导,不过是邢云旗在那扎马蹲裆,霍弃疾在一旁捧着一本书看,手中还拿着一根小竹鞭。 刚开始的时候,邢云旗的腿上,胳膊上没少挨鞭子,霍弃疾用力拿捏及其恰到好处,邢云旗每挨一鞭子,都是钻心的疼,可到晚上他查看自己胳膊手臂的时候,却只留下一条浅痕,睡一觉起来就全消了。 霍弃疾告诉邢云旗,这是习武的基础,每个习武之人都要经历这一步,就是天纵奇才也不例外。 邢云旗便有些迷糊,既然都不例外了,又如何算得上天纵奇才呢? 霍弃疾便告诉他,天纵奇才是可以把基础的东西做到极致,然后将之延伸,再变成自己的东西。以习武一事而言,天纵奇才将来是能够开宗立派的,而常人之资便是孜孜不倦,练拳百万,也不过是强身健体,小有所成罢了。若是以学文一事而论,同样是抄书万卷,你也许就是多读了些书,多认识了几个字罢了,而天纵奇才呢,是能够出书论著的。 邢云旗便有点小小的失落。 霍弃疾笑了笑告诉他,这世上没有那么多天纵奇才的,与其想些虚无缥缈之事,还不如踏踏实实多认几个字,多打上几拳。 虽不能成为鸡群之鹤,却可成为众鸡之首。 邢云旗又仰着小脑袋问道,师父可是天纵奇才? 霍弃疾便笑了笑,说,你这孩子,不仅命好,这眼力也不错! 那天邢云旗出奇的少挨了两鞭子。 邢云旗揉了揉自己的小脑袋瓜儿,浓密的短发有些扎手,他忍不住又多揉了几下,长头发的感觉,真好! 看了看天色,还有些早,他便不急着回房,趁机再扎一会儿马步。 多练会儿,便少挨些竹鞭子,他不是怕疼,是觉得丢人,这么简单的一件事,自己做了这么久都做不好,将来见到自己那位大师兄,岂不是要被笑话死。 师父可是说过,从武道一途来说,大师兄是当之无愧的天纵奇才。 紧握双拳,双拳收于腰间,邢云旗横跨一步,轻喝一声,便蹲了下去。 为了练好这个马步,他连去茅房大解的时候都是趁机练上一会儿的。 全身绷紧,双腿用力牢牢扎在地上,邢云旗目视前方,一动不动。 这时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心神合一,摒弃杂念,紧是为松,松即是紧” 却是霍弃疾不知何时已到了邢云旗的身后。 邢云旗来不及想师父是什么时候到自己身后的,而是听从师父之言,抱元守一,认真扎马。 一条小竹鞭如青蛇般落在邢云旗的大腿上,而已是物我两忘之态的邢云旗竟然毫无知觉。 霍弃疾笑了笑,看来自己这个脑袋总有些奇怪想法的小弟子倒是很有灵性的,这般境界却是不太容易进入的。 看来这小子的太玄功已到了入门境界了,这般速度,倒是超乎了他的意料。 嘴角挂笑,霍弃疾手中小竹鞭又是一抖,便抽在邢云旗的屁股上,一声倒吸冷气声音传来,霍弃疾知道,这小子被自己一鞭子给抽醒了。 捂着屁股跳了起来,邢云旗也不再扎马步了,转过身来一脸愤愤之色看向霍弃疾,委屈道:“师父,我自己练习您也抽我,况且方才我也没犯错啊!” 霍弃疾笑呵呵道:“师父想抽,没忍住,便抽了!” 邢云旗一听,气得一时语塞,便转过头去,蹲在地上生闷气。 霍弃疾走上前去,蹲在小弟子身旁,轻声说道:“是不是因为师父扰了你方才的状态,心中有些遗憾,所以才生气的?” 邢云旗转头看向师父,眼神满是疑问。 霍弃疾笑了笑继续说道:“不用遗憾,以后你进入这种状态会越来越容易的,师父方才是故意唤醒你,是怕你在这种状态下陷入太深,迷失自我。” “迷失?师父,我方才突然有种灵魂出窍的感觉,以前我扎马步的时候,总是想把每一处都做到尽善尽美,心中总是在想,腿是不是又动了,身子是不是又颤了,越想,这马步反而扎得越不稳,尤其是蹲的时间久了,更会如此。可刚才,我突然觉得我自己在打坐练功,并没有扎马步,可又好似时刻能知道,自己依然在那安安稳稳地蹲着。就好像,就好像我自己同时在做两件事一样。” 霍弃疾拍了拍邢云旗的肩膀说道:“起来吧,咱们边走边说。别耽搁了用早膳。” 邢云旗转头悄悄撇嘴,还不是因为吃过早饭郡主姐姐就来找你。 霍弃疾假装没看到。 他有些无奈,元夕那小子可从来不敢这么对自己。不过若是元夕在身边的话,只怕是会直愣愣问自己,是不是想娶上官子陌给他当师娘。 邢云旗却不敢。 轻咳一声,霍弃疾接着邢云旗的话说道:“你自己能悟到这一层,很好!这练拳之初在意动作很好,只有在意了,你才能会用心去做,但是要做好,就要做到收心,让你的身体练到能够自然的达到你想要的动作,而非刻意。而你所练的太玄功可不是只有打坐的时候才能练,当你初窥门径之后,每时每刻都可以练功,当然,打坐吐纳自然是效果最好的。” 邢云旗思索片刻,抬头看向霍弃疾笑嘻嘻问道:“师父,师父,我明白了,您的意思是,我太玄功已经入门了呗!” 霍弃疾点了点头,将左手置于邢云旗左肩之上,半搂着这个小弟子向前走着,缓缓说道:“方才师父叫醒你,是防止你太过沉浸在这种境界之中,造成物我两非的局面,换句话说就是走火入魔。到那时,你会分不清什么是真实的,什么是虚幻的,人就会变得疯疯癫癫的。所以师父那一鞭子,你说该不该打?” 邢云旗吓得一吐舌头,拍拍胸脯道:“嗯嗯,多亏师父了!” 霍弃疾倒不是危言耸听吓唬邢云旗,一般而言,练功走火入魔便是这般出现的,不过以邢云旗如今这点微末功力,距离因练功而发狂却还差了十万八千里之遥。 走了几步之后,邢云旗便开始疑惑,抬头看向师父:“师父,弟子想起一件事来!” 霍弃疾左手向上,揉了揉已经扎手的“小光头”,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打着商量的语气说道:“云旗啊,要不你先把头发剃光了得了,正好慧远大师在,他肯定能把你这个头剃得光亮光亮的。等你将来遇见喜欢的姑娘,再将头发留起来就是了。” 邢云旗冲着霍弃疾一龇牙,摇着头说道:“不成不成,我不要再剃了,就是师父叫我剃也不行。” “可师父想再摸一摸啊,光溜溜的,多好!” 霍弃疾却未意识到,曾经在元夕面前的他,却从未如此与弟子打趣过。 邢云旗一撇嘴,嘴里冒出一句话来,屁股上却又挨了一鞭子。 “郡主姐姐的手不光溜么?” 霍弃疾有些无奈,这小子,怎么什么话都敢乱说呢? 挨了一鞭子的邢云旗吐了吐舌头,突然想起一事,抬头看向霍弃疾道:“师父,您方才分明是故意的!” “哦?什么故意的?” 邢云旗哼了一声说道:“故意岔开话题,因为你用小竹鞭打我,就是故意的,哼!” 霍弃疾笑吟吟道:“我不是说过了么?” “说过什么?” “我想啊!” “想什么?” “就是想打你一下啊” “哼!” “那你还谢谢师父么?” 听霍弃疾这么一问,邢云旗想也没想便说道:“谢啊,我知道,便是师父打我,也是为我好,况且师父大的又不疼!” “不疼啊,看来下次要多加些力气了。” 说完,霍弃疾还顺势挥舞了几下手中的小竹鞭。 邢云旗便向前跑去,边跑边说道:“疼,疼死我了,我要去看看屁股有没有红肿!” 霍弃疾笑了笑。 师徒二人还未吃完早餐,便来人了,却不是王府的小郡主,而是老管家宋伯。 霍弃疾放下筷子,笑着问道:“宋伯,可是王爷找我?” 宋伯点点头道:“王爷邀先生道书房一叙。” 霍弃疾站起身来,对着还未吃完的邢云旗说道:“你别急,慢慢吃,一定要吃饱了哈!” 正喝着羊肉汤的邢云旗点点头道:“师父放心吧!” 宋伯问道:“霍先生吃好了?” 霍弃疾点点头道:“嗯,宋伯,咱们走吧,别让王上久等了!” 上官子陌刚放下碗,还未离座,西凉王便笑呵呵地看着她说道:“我说女儿啊,你就那么着急么?你看看你,最近陪父王说话的日子可少了不少啊,都说女大不中留,父王如今才深有这般体会。” 上官子陌只好又坐了回来,看向西凉王撒娇道:“父王~我这不是每日都陪您用早膳么!” 西凉王笑呵呵道:“你这丫头,快来与父王说说,你们二人如今进展到什么程度了?” 上官子陌面色微红,冲着西凉王嗔道:“哪有像您这般做父王的,怎么什么话都问,羞死人了!” 西凉王朗声大笑道:“我西凉王的女儿,还有什么可怕羞的?要不是贤侄要征得其父同意,本王早就把你们二人的婚事给办了。” 上官子陌瞪了西凉王一眼,“父王,您要是没什么说的,我可就走了!” 西凉王见面若桃花的女儿,啧啧称赞道:“我那贤侄倒是好福气!” 上官子陌站起身来。 西凉王笑呵呵说道:“陌陌啊,父王一会儿有要事与我那贤侄相商,我已让老宋过去请他了,你将他借我半日如何?” 上官子陌这才明白西凉王为何叫住自己,转头看向西凉王,她嘟着嘴说道:“我又没天天看着他,父王又何须跟我说。” 说完转身而去,却依然拐去霍弃疾与邢云旗住的院子那边。 宋伯在前面带路,打眼一看,却见小郡主迎了过来,便快上几步迎了过去说道:“小郡主,王上请霍先生去书房议事。” 上官子陌笑道:“宋伯,父王告诉我了,我去找小光头玩儿去!” 宋伯点了点头,却是很识趣地向前走了十多步,在那等候霍弃疾。 小郡主与霍先生之事,王府上下,人尽皆知,不过这霍弃疾的身份,知道的人却是不多。 霍弃疾对着上官子陌笑了笑说道:“吃饱了?” 上官子陌低了头看向鞋尖,怎么如此有才华的他每次开场白都这么接地气呢? 霍弃疾温声说道:“一天之计在于晨,朝食吃好有益于养生,你可别为了身材而缩食啊!” 上官子陌想了想自己腰,好像从石昆城归来之后,自己心情大好,这胃口好像也好了许多,这腰上都有一丝赘肉了,他这般言语,可是嫌自己胖了? 想到这里,她有些不开心。 今日早上她还吃了一大块儿胡饼,喝了一大碗的羊肉汤。 霍弃疾有些奇怪,怎么平日里话不少的她今日怎么这般寡言呢? 上官子陌却抬起头来冲着他一顿埋怨:“还不是你,非要教我练什么拳,害的我总是饿,吃得就多,我都长肉了!” 霍弃疾一听,原来是这么一回事,便笑着说道:“能吃是福啊,再说了,你也没胖多少啊,如今多健康?” 可这话听到上官子陌耳中却是另外一层意思,这是嫌自己又能吃又胖了。 想到这里,便觉得心情不美丽了,本想和他甜言蜜语几句,开开心心地去看着小光头抄书,可现在,却怎么也提不起兴致来。 霍弃疾抬头看了眼远处,偷瞄二人的宋伯赶紧抬头看天。 像自己小郡主与霍先生这般的,他老宋可从未见过,按照世俗礼法,哪家姑娘出阁前能这般与人打情骂俏的,好在是在王府之内,要是在外被人看见,少不了要遭人白眼。 霍弃疾轻拉起上官子陌的小手,几根青葱玉指柔弱无骨,攥在手中当然比小光头的头滑溜多了。 看着有些不开心的上官子陌,霍弃疾却是不知她为何会不开心,好在玉手在他手中并未挣脱。 就这么被他拉着手,上官子陌的不开心早就没了,只不过她想看看,从他口中又会说出什么打击自己的话语来。 霍弃疾柔声说道:“虽然你生气的样子很美,可我却是舍不得!” 上官子陌肩头微颤,霍弃疾有些不知所措,怎么还哭了呢? 这时上官子陌抬起头来,冲着他展颜一笑,甜甜一笑道:“那你会心疼么?” 霍弃疾摇头道,一本正经地看向她说道:“不会的!” 上官子陌刚欲噘嘴,霍弃疾又说道:“我又怎么舍得让你心疼呢” 上官子陌眼睛眨了眨明眸,想了一小会儿才明白他话中之意,瞪了霍弃疾一眼,她抽出自己的玉手说道:“油嘴滑舌的,你快去找父王吧,我去找小光头玩儿!” 霍弃疾笑看上官子陌离去,一阵失神,方才上官子陌的眼中,却真的有几滴泪没有落下。 身为男子的他,却不曾知晓,女人可不只是伤心时才会落泪的。 上官子陌觉得今日的阳光,真好! 西凉王书房,霍弃疾推门而入,宋伯将门轻轻带上。 见霍弃疾走了进来,西凉王招呼道:“贤婿,哦,不对,倒是老夫心切了,是贤侄,贤侄,范景天派人给我回信了,看来咱们这第一仗可以打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 蜀王有请 子阳城,蜀王府邸,吕一平在陪蜀王下棋。 二人落子如飞。 蜀王笑呵呵道:“一平啊,你这棋艺可比上次强了不少啊,下了两盘,却只输得本王一颗半子而已。” 二人已下完两盘,各胜一局,第一局吕一平为先,终盘小胜三子,而第二句为先手的蜀王,却是胜了四子半。 自从上次吕一平陪蜀王下完棋后,蜀王再与人下棋,论胜负再不按盘论,而是按子论。 如此一来,竟然有不少人是愿意陪蜀王多手谈几局,而蜀王的棋艺好像更拔一筹,大有横扫巴州棋坛之姿。 吕一平手捻一颗白子,在棋盘落定之后抬头说道:“是王上让着臣下了。” 蜀王哈哈大笑道:“不是本王让你,而是因为此次换作是本王有些心神不定罢了!” 吕一平忙起身拱手俯身道:“愿为王上排忧解难!” 蜀王摆摆手道:“莫急莫急,快坐回去,接着下,本王不是说了,你我先对弈三局再说。一平啊,你有所不知,本王发现,子阳城中这群文臣棋艺见长,以前与本王下棋,总是举棋不定,磨磨唧唧的,如今下棋,落子倒是快上不少,不过比之你我二人,还相差不小。” 说话间,蜀王一子又落,吕一平眼皮一跳,蜀王这棋艺倒是有所提高,都学会设陷阱了,只是这挖坑的手段不太高明,自己一眼都能看得出来,城中那些精通对弈之道的文臣们又岂会看不出来? 蜀王轻咳一声,提醒道:“可都三息了啊!” 吕一平尴尬一笑,一子落定之后说道:“臣下如何能与王上相提并论。” 眼见吕一平没有看出自己设下的埋伏,蜀王心中有些得意,捻起一颗黑子迅速落下,开口说道:“一平啊,虽说本王棋力提高不少,可你也不差,在本王看来,这巴州棋坛名手,唯你与本王二人。” 吕一平面皮微红,好在今日对弈并无人在旁观战,不然他可就真坐不住了。 不假思索,他随手捻起一颗白子,按在棋盘之上,抬头笑道:“王上过誉了,臣下也就是落子稍快些罢了。” 话音刚落,却见蜀王眉头微皱,手中那颗黑子却是迟迟未落,见吕一平看向自己,蜀王尴尬一笑,捻棋二指在棋盘上犹豫片刻,终于选择一处落下,口中是道:“一平,你方才这一记神仙手,倒是破了本王辛辛苦苦设下的局。” 吕一平一愣,低头看向棋盘,自己还真是没被蜀王牵着鼻子走,可若说自己一子就破了蜀王的局,可就有些言之过早了。 再见蜀王落子的位置,吕一平心中暗叹,这王上学棋路真是学的太认真了,认真到一点变通都不会。 至少他吕一平还知道些,当董士贤给他讲这些棋理的时候,他将武学之道套入其中,就大体明白这些棋理了。 无论是习武,还是学棋,除却天赋因素,没有人能上来就是高人圣手,都是要勤学苦练,精研此道方能达到至高之境。 只把对弈当做消遣一事的吕一平在棋盘上过招自然不如出拳那般随心所欲,可这些棋理,他都明白。 他心中明白,蜀王下棋,同样不过是为了寻个开心罢了。 这上位者寻开心又有两种,一种是寻求身心放松,而另一种,则是寻求欲望带来的快乐感受。 当年司马相乐之所以被废,就是因为过分纵欲,恣意妄为,如此上位者便是万民之祸。 吕一平同样知道,是因为没人愿意,也没人敢对一州“名手”的蜀王认真的去说一说棋理,毕竟对弈一事,不过是消遣,远不如在家国大事上多些谏言来的有用,过分投君王所好,离奸佞二字就不远了。 捻子沉思片刻,吕一平惊讶道:“王上,您若不说的话,我还真未看出来,原来这是您设的局,倒是被臣下给误打误撞地破了。” 说完,随手落子,至于胜负,听天由命吧。 蜀王没有继续捻子,笑道:“这倒是无心算有心了,说起来世侄女那次刺杀案,不也是出了一记神仙手般的意外么?” 吕一平见蜀王已无心对弈,便将手中棋子放回棋罐之中,点头应道:“也多亏了那次意外,不然只怕我现在可是无法安心坐在这与王上对弈了。” 自己悉心设下的局被吕一平这么胡乱一子给搅了,蜀王的确没什么兴致继续接着下了,将手中黑子同样放回棋罐之中,他说道:“不下了,不下了,是本王心不够定,有失水准了!” 吕一平笑道:“王上何必过谦,若非王上出言点拨,臣下其实并未看出此局个中奥妙。” 蜀王摇头叹道:“一方棋盘,子在你我手中,都有如此变数,这天下大势,风起云涌,变幻莫测,更是难以预料。” 收拾棋盘的吕一平边拾着棋子边说道:“我巴州有王上在,便是晴天可见,一切安好。” 蜀王笑呵呵说道:“一平啊,你这马屁拍得不错,本王虽说不是喜阿谀奉承之辈,可这等好话听在耳中,也是心情舒畅。” 吕一平笑了笑说道:“那是因为王上慧眼识人,知我吕一平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方才之言,乃臣之肺腑,绝非为了取悦王上。” 蜀王站起身来,笑着说道:“一平,你知道本王最欣赏你哪一点么?” 已收拾好棋盘的吕一平也站起身来微微低头道:“臣下不知,不过臣下却是知晓王上不喜欢臣下哪一点!” “哦?” 蜀王一笑,“说来听听!” 吕一平一本正经地说道:“王上不喜臣下说假话,不仅不喜臣下说假话,谁说假话王上都不喜。” “哈哈,哈哈哈!” 蜀王仰天大笑几声,指着吕一平说道:“好你个吕一平,本王倒是最欣赏你这点,敢说真话!” 吕一平在心中嘀咕了一句,下棋的时候不算。 蜀王走了两步说道:“本王此番召你过来,确有要事,近凉城那边要用兵了!” 吕一平吃了一惊,忙问道:“怎么?西凉打过来了?” 蜀王摆摆手道:“是也不是,是快要打过来了,却非真打!” 吕一平听得一头雾水。 蜀王向面露不解神色的吕一平,继续说道:“不久前,本王收到西凉王送过来的密信,他在信中明言,他有意西取吐蕃,要我配合他演上一场戏。” “演戏?” 蜀王点了点头道:“高阳城中有一支吐蕃人马,这不是什么秘密,当初本王打探到有吐蕃人马到了高阳城,还曾骂过上官老匹夫,想不到他上官青云此举却是惑敌之计。他在信中明言,会向我方之人泄露吐蕃人马行踪,给我们一个伏击吐蕃人马的机会。” 吕一平皱了皱眉,问道:“王上,会不会是凉州计谋?” 蜀王笑道:“终究我们才是自家人,吐蕃不过是外族,以我这么多年对他上官青云的了解,此事应当不假。” 吕一平想了想又问道:“这支吐蕃人马远在高阳城,西凉王若是想吞并吐蕃,为何不直接动手,又何须假借我巴州之手?” 蜀王微微一笑道:“这便是我高看他上官青云一眼的地方,这十多年来,他上官青云可没闲着,他派兵助如今的吐蕃王扎鲁多金一统吐蕃,那吐蕃王视他上官青云如兄长,而当下,他西凉依然对吐蕃进行帮助。一平,你想想看,若是当初凉州没有打出清君侧的旗号,我大晋还是当初那个大晋王朝,他吐蕃人敢借凉州之手么?” 吕一平点点头道:“的确如此,可西凉王既然在帮助吐蕃,却为何对其兵戎相见?还要借我巴州之手出掉吐蕃这支兵马呢?” 蜀王叹道:“这才是上官老儿最高明的地方,我甚至怀疑他身边有高人助他谋事,一平,若要吞并吐蕃,光靠武力攻打是不够的,不然强若前朝武帝时期,也为真的把吐蕃匈奴等蛮夷纳入我中原统治。除了地域优势之外,这胡人生活习性与我大晋皆有不同,可胡人为何要犯我中原?是因为在他们眼中,我中原之物要比他们胡人好的多,可若是愿意帮助吐蕃人,教他们,把我们中原的物产送到吐蕃,再换回吐蕃的物产,让吐蕃人见到,原来不用打打杀杀的一样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一平,没有人愿意打生打死的!” 吕一平沉默片刻,问道:“王上,那西凉王有何必要灭了高阳城中那支人马呢?” 蜀王笑了笑说道:“把虎喂饱了,它有了力气,反咬你一口怎么办?所以说,它的利爪还是要剪一剪的,这鞭子也该抽几下!” 吕一平若有所思,点头道:“看来我巴州要替凉州背一背锅了。” 蜀王点点头,正色道:“既然西凉要完成这前人未完成的基业,我范景天帮他一把又如何?” 吕一平单膝跪地,拱手过头道:“王上高义!” 蜀王搀起吕一平,笑了笑说道:“又来了不是?好话说一遍就够了,说得多了反而不美。” 吕一平沉声问道:“王上,那我该做些什么?还请王上示下!” 蜀王点了点头道:“一平,你除了守好平南城之外,还要随时做好准备,策应云上城!” “云上城?王上的意思是荆州?” 蜀王走到桌前坐下,示意吕一平同坐之后,继续说道:“自从上次世侄女出事之后,本王便有心防着荆州了,一平,你想想看,若是凉州剑指吐蕃,那我巴州西部无忧,你说他谢良辰会作何想?况且上次之事,恐怕没那么简单。” 吕一平给蜀王倒了杯茶,随即自己也为自己倒上一杯。先喝了口茶之后,他说道:“王上,臣下亦是这么觉得,可这荆州,我们是防还是打?” 蜀王沉默片刻,先喝了口茶,放下茶碗,他轻轻摇了摇头道:“此事再议,等近凉城事毕之后再做商议也不迟。” 吕一平明白蜀王此话何意,若是巴州先动手,只怕这逆反的罪名就要落到蜀王的头上了,毕竟如今这天下,还姓司马。 蜀王随后问道:“救世侄女之人可曾调查清楚了?” 吕一平点点头道:“是一个不大的少年,名叫元夕,与其师曾在我平南城天虞山隐居,才下山便遇见小女遇袭一事,便仗义出手。” 蜀王一愣,“你是说是个少年?不是其师出手的?” 吕一平一笑道:“王上,确是元夕所为,我已亲口问过他,也曾出手试探过他的武功,说起来汗颜,别看元夕年不过十七,这一身武艺却已直追臣下,我与其交手不过是略占上风而已。” 蜀王惊愕道:“竟会如此厉害?其师是谁?你师门青云宗可识得此人?” 吕一平摇摇头道:“说来惭愧,这元夕下山之后,其师也离开了天虞山,至于其人踪迹,我却不得而知,我曾写书信询问过师门,师门那边也不知此人跟脚来历。那元夕自幼随师父上山,却只知其师自称山居士,而其所学内功,说来好笑,叫做高深内功。” 蜀王朗声笑道:“倒是个很响亮的名字,想必其师不想泄露自己的底细。” 吕一平点点头道:“的确如此,不过王上放心,元夕此人,为人坦荡,行事光明磊落,又重情义,不是宵小之辈。” 蜀王看向吕一平,总觉得有些不对。 吕一平见蜀王看向自己,忙接着说道:“王上,是属下疏忽了,这元夕如今已投入我的麾下,还未来得及向王上禀报。” 蜀王笑道:“一个下属而已,你又无需事事皆向我汇报。” 吕一平欲言又止。 蜀王看了吕一平一眼说道:“又犯老毛病了不是?” 吕一平说道:“王上,臣下此番来子阳城,把元夕也带来了。” 蜀王瞥了吕一平一眼,吕一平心虚,拿起了茶杯。 蜀王笑了笑说道:“如此说来,你是要重用此人喽?” 吕一平尴尬一笑,“王上慧眼如炬,不过臣下保证,此人可堪大任。” 蜀王道:“既然如此,本王若是不见一见这个元夕,你吕一平是不是就不会说些肺腑之言喽?” 吕一平忙正色道:“王上,臣下诚字当头!” 蜀王大笑道:“好一个诚字当头,那本王就见一见这元夕,究竟有何能耐,能让你如此看重!” 吕一平心中一叹,若不是为了自己那宝贝闺女,自己又何必如此心急呢! 蜀王喝了口茶随口问道:“世侄女芳龄几何?本王记得似乎该有二八年华了吧!” 吕一平道:“想不到王上记得如此清楚,小女今年刚好十六!” 蜀王笑了笑说道:“你得女甚晚,本王因此记得清楚些,本王倒是有些意外,你为何不再多要几个?” 吕一平面露尴尬神色。 蜀王哈哈大笑,拍了拍吕一平肩膀道:“单凭这点,你可就不如本王了。” 吕一平赶紧给蜀王添了些茶,蜀王有两子,大世子范建功,小世子范立业。 自己膝下无儿,这话茬却是接不下去了。 蜀王喝了口茶道:“下次再来子阳城,把世侄女也带来逛逛,本王记得你上次带她来王府还是五年前呢吧!” 吕一平心中暗叹,脸色却笑道:“王上,我这闺女顽劣得很,一点女儿样都没有,女工一事什么都不会,天天就会舞刀弄棒的,臣下嫌丢人,便不再带她出来了。” 蜀王呵呵笑道:“本王记得,当年小关雎可是在王府把我那业儿给打哭了。” 吕一平觉得还是与蜀王多下一盘更好些。 “是臣下教女无方!” 蜀王见吕一平面色有些不自然,拍拍吕一平胳膊说道:“你紧张个什么?本王是如此记仇之人么?说起来,本王倒是挺喜欢世侄女这性格!” 吕一平叹道:“王上,若非她如此贪玩儿,又岂会发生此前刺杀一事,如今臣下只让她在家中好生待着,也快到了出阁的年纪了,总出去疯疯癫癫的也不像话!” 蜀王笑道:“只怕世侄女坐不住吧!” 吕一平苦笑道:“王上倒是对小女了解得很,坐不住了在城内逛逛也无妨,在这平南城内,臣下若是连自己的女儿都护不住,可就对不住身上这副甲衣了。” 蜀王点点头道:“还是小心些为妙,前几日业儿还提起你家小关雎来着。” 吕一平疑惑道:“小世子如何会提起小女呢?莫非是……” 蜀王笑道:“倒不是业儿记仇,只是这少年郎嘛,都有些争强好胜之心。青云宗两位高手在王府内,业儿他与功儿不同,不喜读书,自小尚武,本王又不舍得将他送去青云宗,况且,为了将来不生出意外,本王也不能送他去习武,就让魏帅找位拳脚功夫好的师父应付一下业儿得了。” 当年吕关雎打哭王府小世子一事却让吕一平名声大噪,蜀王众属臣皆知道这位才当上平南城守将不久的吕一平生了一个好女儿。 而吕一平却不知吕关雎为何与小世子范立业交手,只当是小孩子家的打闹,如今听蜀王说起小世子练拳一事,似乎有些明白了。 蜀王继续说着,“当年业儿在院中练拳,被小关雎给撞见了,便随口说了句话,业儿不服气,所以才有业儿被打哭一事,说起来业儿哭倒不仅仅是因为挨打落了面子,更是觉得本王骗了他,没给他找到一个真正的高手教他。” 至于吕关雎说句什么话,吕一平不用想都知道。 吕一平嘴巴张了张,憋了半天又只好再说一句:“是臣下教女无方!” 蜀王白了他一眼道:“这可是句违心话了啊,本王没在这跟你翻旧账,这不是府中来了两位青云宗的高手,业儿终于逮到机会,认了其中一位做了个记名弟子,练了些时日,自觉长进不少,这不,有了点本事便想起小时候自己吃的那点亏,才提起小关雎来。” 吕一平随口说道:“那他依然打不过啊!” 蜀王轻咳一声,吕一平回过神来,忙站起身来躬身说道:“臣下的意思是,是,是……王上恕罪,是臣下教女无方!” 蜀王无奈地看了吕一平一眼道:“你看本王是不是要下一道王命,命你日日在家教女可好?” 吕一平脑子灵光一现,岔开话题问道:“王上,不知王府来的青云宗高手是哪两位?小世子又是拜谁为师?” 蜀王笑道:“是青云宗副掌门贾南风与其弟子宁冱。” “想不到是贾师叔亲自下山了啊,这个宁冱我有些印象,但不熟,我下山的时候,他应该才拜入贾师叔门下不久。” 蜀王点点头道:“本王也未曾想到青云宗会命贾掌门亲自下山,看来各大门派对这个割鹿楼重视得很,只可惜到现在也没人能查出这割鹿楼究竟藏在何处。” 吕一平面色沉重,点点头道:“此事确实棘手,那割鹿楼行刺鲁王之后又销声匿迹了,叫人查无可查。” 蜀王叹了口气道:“这江湖还是太自由了,当年我大晋立朝,太祖还是对各大门派太过仁慈了,这百年来身怀绝技之人越来越多,其中难免会有些心术不正之辈,算了,不说这些了,此事现在说了也不过是些牢骚话罢了。” 吕一平点了点,随后说道:“既然是我师门长辈在王府之中,我理应拜会一下,王上,不知可否?” 蜀王笑道:“这有何不可?正好,你派人把那个叫元夕的也叫来,正好贾掌门也在,刚好可让他试一试元夕师出何门!” 吕一平笑道:“如此甚好,臣下这就派人!” 元夕没料到将军会带自己来子阳城,到了子阳城之后,将军去了王府,而他在驿馆之内等候。 元夕本欲出去逛逛,吕一平却叫他在驿馆等候,百无聊赖的他也只好在房间中打坐练功。 练功之余,还要想一想某人。 最后却变成了想某位姑娘之余,练一练功。 这时有人敲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 岳父大人 此番来子阳城,吕一平轻装简从,只带元夕一人。 听得有人敲门,元夕开门一看,是一位面生之人。 门外之人对元夕微微行礼道:“请问阁下可是元夕元统领?在下奉吕将军之命,请元统领随我去王府,这是吕将军的令牌。” 元夕接过令牌,确认无误之后欲将令牌归还,那人摇头道:“元统领,吕将军有言,令牌交由元统领保管即可。” 元夕点点头,将吕一平的令牌别入腰间,又掏出自己的腰牌递了过去说道:“这位大人,这是元某腰牌,还请查验。” 那人一愣,随即接过令牌看了看又交还回去,低声说道:“元统领有心了,小的不过是王府内的一个內侍,不是什么大人,在下名叫叶北,元统领称呼我为小叶子就行。” 说完,他对元夕做了个请的手势。 元夕对其笑笑说道:“那就有劳叶北兄弟带路了。” 听得元夕这般称呼,微微躬身的叶北身形一颤,随即恢复正常,轻声说道:“元统领,咱们走吧!” 说完便在前面带路。 叶北十岁入王府,净身之后,这兄弟二字再未听过,如今听得元夕这般称呼于他,叶北心中却是百般滋味。 元夕觉察出叶北的异样,他同样觉察出这位名叫叶北之人似乎与他有些不同。 元夕没见过宦官,所以他不知道叶北身上已经没了男人最宝贵的东西。 出了驿馆,叶北站在一辆马车前对元夕说道:“元统领请上车!” 元夕点点头道:“叶北兄弟先请!” 叶北面皮微动,低声说道:“在下要驾车,元统领还请上车。” 元夕眼皮微闭,上了马车。 “元统领还请坐稳了,咱们走了!” 元夕“嗯”了一声,心中想着方才叶北的神色变化。 只是想了一会儿,他也未想明白自己方才之言有何不妥之处,就不再费脑子想了,还是想某位姑娘要紧。 听说吕一平要带元夕去子阳城,吕关雎其实很想跟着来,只是任凭她如何撒娇,吕一平都当没看见,而且下了死命令,在他回来之前,吕关雎不许出去胡闹。 吕关雎噘着嘴应着,心中却已经盘算着要出去找谁去玩儿了。 不过在吕一平与元夕走了之后,吕关雎却老老实实的呆在家中,又拿起了针线,与吕夫人继续学习刺绣女工之术。 只因吕一平笑着对她说了句,关关啊,爹爹活了这么多年,才听说有对鸭这种鸟儿,倒是长了见识了。 元夕从怀中掏出绣着“对鸭”的荷包,轻嗅一下,淡淡清香入鼻。 荷包内的香草是吕关雎亲自为他挑选的,这味道他很喜欢,虽说不及天虞山上草木香那般清新自然,但是他依旧喜欢。 因为是她送给他的。 但元夕最喜欢闻的,还是吕关雎身上的味道。 手握荷包,元夕怔怔出神。 当知道荷包中装的是香草的时候,他先闻了闻自己的荷包,随后转头问向吕关雎,“关关,你身上也有这种装着香料的荷包么?” 吕关雎笑颜如花回问道:“自然有呀!怎么?你也要送我一个?” 元夕抓抓头道:“要说缝缝补补衣服,我还能做,这刺绣一事,我可不在行。” 吕关雎小口微张,惊讶道:“你竟然会缝补衣裳?” 元夕随口说道:“这不很正常么?” 吕关雎脑海中浮现出元夕手捏着绣花针翘着兰花指的样子,便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元夕不明所以,怎么就笑得这么开心了呢? 吕关雎边笑边说道:“元大哥,你可是男人啊,这男人捏绣花针,不好笑么?” 元夕轻笑了一下说道:“你觉得好笑就笑吧,那时候山上就我和师父,我又调皮,天天在山中跑,衣服难免被树枝什么的划破,总去山下麻烦赵大婶也不好,我就学着自己缝补衣服了。” 吕关雎才想起来,自己这位看起来卓尔不凡的元大哥从小到大身边可没什么下人。 想到这,她便再笑不出来,轻轻说道:“你师父对你也太严厉了吧,我记得你说过,你师父可不缺银子,何必让你过这么苦的日子?” 提起师父,元夕心中有些惆怅,他叹了口气道:“师父对我已经很好了,他有他的道理,而我自然也很相信他的道理。” 吕关雎见元夕神色黯然,知道他是想念师父了,便往元夕身前微微凑了凑,轻声说道:“元大哥,你还有我,将来我陪你一起去找师父。” 元夕看了看面色已染上一抹红晕的吕关雎,心中一暖,手臂抬起,却又悄然放下。 师父虽然没教过他如何谈情说爱,却告诉过他什么是“发乎情,止乎礼。” 他鼻翼微动,开口说道:“关关,你把你的荷包给我看看可好?” 吕关雎不知元夕何意,从腰间掏出一个荷包递了过去说道:“我这个是从布庄买来的,可没我送你的那只好看的。” 元夕笑而不语,接过荷包细细闻了闻,皱了皱眉,复闻一遍,然后摇了摇头,把香囊递了回去。 吕关雎见状说道:“元大哥,这男女不同,所佩戴荷包中的香料也不同,所以我这个荷包的香气和你那个是不同的。” 元夕笑了笑说道:“我闻的不是这个!” 吕关雎绣眉微皱,想了片刻,似乎想到了什么,拿起荷包自己闻了闻,又抬起自己胳膊闻了闻,疑惑道:“没有什么其他味道啊!” 元夕点点头道:“有一丝,但因为荷包中香料的原因,这丝味道被掩盖住了,不仔细闻是闻不出来的。” 吕关雎又闻了闻,还是未闻出什么味道,好奇道:“元大哥,你究竟在闻什么啊?” 元夕轻轻蹭了蹭鼻尖,笑着说道:“你的味道啊!” “我?啊!” 吕关雎一听,双手捂住脸,背过身去娇羞道:“元大哥,你,想不到你也这般轻浮!” “啊?我,什么?什么轻浮?”吕关雎转过头来轻哼一声说道:“说,你还闻过谁?” 元夕被吕关雎问得一愣,随口答道:“我自小鼻子好使,所以对气味儿比较敏感,这山上的各种野兽的气味儿都逃不过我的鼻子。” 吕关雎一瞪眼,怒道:“你,元大哥,你太坏了,人家不理你了!” 元夕叹了口气,这关关什么都好,就是爱生气,自己还不知道怎么惹到了她。 上前一步,他终于鼓起勇气,轻扶吕关雎双肩,微微低头,吕关雎的发丝清晰可见,那股熟悉的体香不断地撩拨他的鼻子。 又转过身去背对元夕的吕关雎娇躯微颤一下,却没有挣脱,而是在心中嘀咕,若是元大哥做出僭越之举,自己到底要不要给他一掌呢? 可是自己也打不过他呀,难道就这么…… 自己这般是不是太轻浮了?元大哥会不会看不起自己? 吕关雎胡思乱想的事没有发生,轻扶她双肩的元夕只是低头轻声对她说道:“在初见你的那一刻,我就记下你的味道了,这辈子都忘不了了!” 人生幸好有初见。 手中香囊没有吕关雎的味道,却不耽误元夕想她,思她,念她。 “元统领,快到王府了,还请移步下车,按照规矩,以大人的官职不可直接乘车到王府门前。” 好梦又被叶北给打断了,元夕收起香囊,起身下了马车,对着叶北拱了拱手说道:“有劳了!” 叶北笑着微微躬身还了一礼说道:“职责所在,元统领客气了!” 元夕想了想此前与叶北对话,却未发现有什么不妥之处,何以此人先前心中似乎有些波动,便开口问道:“叶北兄弟,此前我可有什么出言不妥之处?还忘兄弟告知一二!” 叶北见元夕目光堂堂正正,并无任何羞辱之意,便苦笑一下说道:“是小的小人之心了,元统领并无什么不妥之处。不过元统领直呼我名即可,叫我小叶子也行,这兄弟二字还是不要再提了,小的不配。” 元夕不解道:“在我眼中,叶北兄弟与我一般,又何来不配一说?为何你还因此不喜?难道王府规矩如此森严,连相互之间的称呼也要分出个三六九等么?” 叶北叹了口气道:“元统领,这以下呼上以敬称,理所当然。却不是王府规矩森严。不过在下那句不配却不是此意,难道元统领真的不知?” “知道什么?” “在下是个阉人,如何当得起元统领兄弟二字?” 元夕愣了一下,随后对叶北拱手道:“元夕无意冒犯,言语有失,还望见谅。” 叶北没想到元夕还给自己赔礼,连连摆手道:“元统领,这可使不得,这是折煞小人了,我都净身十年了,早就习惯了!” 元夕轻声说道:“在我眼中,你我皆一样!” 叶北心中一动,面带感激之色看向元夕,低声说道:“元统领快请进吧,别让吕将军等急了。” 十年了,从未有人如此看待他,连他自己都觉得,少了那物件之后,自己也就只剩下一条烂命了。 这种感觉,真好! 叶北眼眶有些微湿,这位很年轻的统领大人,他记住了! 元夕点点头,随叶北进入王府。 迈入王府的大门,元夕才知道,原来一座王府可以比一座村庄都大,里面的人比王李庄也多了不少,跟随叶北走了不少的路,元夕觉得这王府之大,都快赶上自己在天虞山常玩耍的那几个山头了。 叶北突然停住了脚步,靠在路边低头,小声对元夕说道:“元统领,还请稍等一会儿再走。” 元夕便站在叶北身后等候,却没有低头,而是继续四下张望,打量着这个偌大的王府。 元夕心神微动,有高手的气息,他向前望去,只见一名穿着与叶北相似之人引着三人从前面的路横行而过。 而高手的气息,就存在那三人之中。 为首是为青年男子,身着锦衣华服,元夕目测此人比自己略矮寸许。青年男子身后,跟着一位老者,大袖飘飘,一副仙风道骨模样。 老者身后紧随一位中年,步履沉稳,气息悠长。 元夕微微凝视,似乎他的目光被人觉察,那名老者转头看向他,他心中一惊,此人的气息,很危险。 蜀王小世子范立业正在自己的院中习武,所练武学,正是青云宗绝学,流云手,一旁指点之人,正是其新拜的记名师父,贾南风。 这记名师父的说法,是贾南风提出来的,理由是范立业身份尊贵,他承受不起,就挂个记名二字。 这时有人禀报,说王上请青云宗两位高人过去一趟。 贾南风招呼了一下坐在屋道:“我第一次来王府,不懂规矩,是我唐突了!” 宁冱随师父目光看去,疑惑道:“师父,您在看什么?” 贾南风笑了笑说道:“没想到能遇见一个有趣的人,宁冱,此人可比你厉害!” 宁冱皱了皱眉,没有吭声。 贾南风笑道:“别不服气,你看不出来他深浅,那就说明他比你深,我观此人面相,倒是年轻得很,咱们巴州何时来了这么一位少年高手了?这又是谁的弟子呢?” 已经转过头来的范立业闻言道:“贾师父,你是说站在小叶子后面那个少年么?真有这么厉害?” 贾南风笑了笑说道:“老夫只是远观,与那少年对视一眼,心中有所猜测罢了,若要探清此人底细,还需出手试探。” 范立业笑道:“这还不好办么?此人既然身在王府,就得听从王府号令,我命人将其叫过来,贾师父你试探一番不就好了?我见那少年不大,不见得有这么厉害吧!” 贾南风摇了摇头道:“王上有请,耽搁不得,此人既然身在王府,还怕他跑了不成?老夫身负保护王上安危重任,此人若是来历不明,老夫亦有责任查清他的底细。” 范立业点点头道:“是这么个理儿,咱们走吧!” 贾南风瞥了元夕一眼,向前走去。 叶北偷瞄了一眼,见几人离去,才抬起头来说道:“元统领,这就是王府的规矩了,见到大人物,咱们得静候让行,若是大人物迎面而来,咱们得马上止步行礼。” 元夕叹了口气道:“虽说礼制如此,但着实让人不爽。” 叶北心中一惊,这位年轻的统领怎么这般愣头青,若是自有心为难于他,单凭这句话,他这个统领的位置只怕就保不住了。 还好周身无人,叶北低声说道:“元统领还请慎言,王府内人多眼杂,元统领年纪轻轻,前途无量,可别因此误了前程。” 元夕不再说话,二人向前走去。 离开了蜀王的书房,安排人去请元夕之后,吕一平就在王府客房中喝着茶,等待元夕的到来。 敲门声响起,一道声音传来,“吕将军,元统领已请到!” 吕一平一笑,放下手中茶杯,“进来吧!” 元夕对着叶北点点头,轻声说道:“多谢叶北兄弟带路,元夕又学到了不少的,规矩!” 叶北笑了一下,他有些喜欢“兄弟”这个称谓了。 点头还礼,他转身离去。 元夕推门而入,吕一平已站起身,迎了过来,边走边说道:“元夕啊,我见了王上,可说了你不少好话,待会见了王上,可得给我长长脸!” 元夕不解道:“将军,我为何要见蜀王?您为何有要给我说好话?” 吕一平一阵头大,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说话太直,脑筋也太直。 拉着元夕到桌前坐下,元夕给吕一平的茶杯添了水之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吕一平点了点头,还好,还好,该有的礼数,元夕样样不差,。 端起茶杯,放到唇边,想起方才元夕所问,吕一平又将茶杯放下,瞪向元夕说道:“我说元夕啊,你是真不懂还是装糊涂啊?这次我带你来子阳城是何意你没想过么?” 元夕喝了口茶道:“啊?没想过啊!我该想些什么?我是将军的部下,听命行事就行了啊!” 吕一平单手扶额头,微叹了口气,元夕此言,当真言之有理。 想了想他低声说道:“元夕,你为何加入我镇南军?” 元夕面露狐疑目光,看向吕一平,不解道:“将军此问是何意?不是将军邀我加入镇南军的么?” 吕一平有些后悔了。 事已至此,他的老脸已经不重要了,只盼将来这位女婿能看在闺女的面子上说话别这么噎人。 “元夕啊,你想想看,我不是威胁你加入镇南军的吧,那么一定是因为加入镇南军有好处你才离开武馆的,对吧!” 元夕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吕关雎,脱口说道:“我可不是为了关关加入镇南军的。” 说完忽然觉得不对,连连说道:“不对,不对,是,啊,不,不是,与关关没关系的!” 吕一平瞪了一眼语无伦次的元夕,轻哼了一声说道:“你可想好了再说,关关?关关也是你叫的?” 元夕心虚,低声说道:“我,当初将军邀我加入镇南军,我并未多想,成世伯说在军中要比在武馆当一个教习武师强得多,不负我所学,我就答应了。” 吕一平看向元夕语重心长道:“这大丈夫当建功立业,尤其是你,习得一身好本领,更应该如此,而我们习武之人建功立业之地,不就是马革裹尸,征战沙场么?元夕,要说你能饿死,我吕一平可不信,那么填饱肚子一事根本不会占了你多少精力,至于成家一事,我就明说了吧,你与关关之事,我早已知晓,关关心有所属,我这个当爹爹的也为她高兴,只盼你能真心实意,好好待她。” 元夕此时却是异常紧张,好像做错了什么事被人抓住一般。 吕一平看着接连喝了两杯水的元夕笑道:“怎么?这会儿怎么紧张了?” 元夕结结巴巴说道:“将军,我,我,我不知道到什么叫好好待她,我只知道,我想她每日都很开心,我可以保护着她不受伤害。” 吕一平点点头道:“你有此心就够了,我是过来人,这情爱一事,本来就不是什么豪言壮语,海誓山盟,而是二人两情相悦,能够携手走完一生,过自己喜欢的生活。” 元夕面色严肃,仔细听着,吕一平见其这般模样,笑问道:“你这是做什么?我不过是有感而发多言几句而已,又不是给你说些什么大道理。” 元夕郑重其事道:“将军,师父教了我许多东西,唯独没教我男女情爱一事,今日听得将军一席话,元夕茅塞顿开,自是应该认真对待!” 吕一平笑道:“你这孩子,倒是很好学!” 喝口元夕倒的茶,润润喉咙之后,吕一平继续说道:“只是你要想娶我吕一平的女儿,仅仅靠两情相悦却是不够的。” 元夕心中一惊,忙问道:“将军,那我要怎么做?” 吕一平笑了笑说道:“还称呼我将军?” 元夕闻言,犹豫了片刻,试探地开了口,“岳父大人?” 这“岳父大人”的称呼,还是他去张仲谦新的宅子道贺的时候学来的称呼,当是成是非与他打趣,以后他就该称呼吕将军为“岳父大人”了。 吕一平手一抖,茶杯险些掉在桌上。 什么乱七八糟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四章 一招 被吕一平瞪了一眼,知道一定是自己叫错了的元夕正襟危坐,一言不发。 吕一平眼见元夕那副犯错的模样,暗自发笑,却假装没听见那“如雷贯耳”的称呼,稳了稳心神,喝口茶压压惊之后,他轻咳一声说道:“元夕啊!以后私下里唤我一声吕叔叔就成了。” 元夕尴尬地笑了一下。 见这小子吃瘪,吕一平心情大好,继续说道:“叔叔我不是迂腐顽固之辈,这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约不假,可要我家关关喜欢才行,要不然你以为我吕一平的女儿会嫁不出去?想跟我吕一平攀亲家的人多了,这媒婆都快把将军府的门槛踏破了。” 说到道这里,吕一平的脸一点都不红,在他看来,很多媒婆是应该来的,只是他的关关太过优秀,加之将军府门槛太高,那些人很有自知之明罢了。 其实吕一平很想说一句,媒婆该来也得来的,咱不答应就是了。 好在元夕在这平南城孤家寡人一个,他一个愣头小子又岂会知晓这些家长里短的事儿。 元夕想了想成是非曾经告诉自己的话,疑惑道:“吕将~叔叔,我怎么听说没有媒婆踏足将军府呢?” 吕一平虎目一瞪,“谁说的?这种事儿叔叔还能骗你么?那些登门的都遭了拒,面上无光,谁还会大肆宣扬去?你不知晓也是正常。不说别人,咱们平南城城主的大公子董相林,自小就惦记我家关关,可关关嫌他少了些男子气概,我也只能落了城主的面子,事关关关一辈子幸福的事,叔叔就关关这么一个女儿,自然不能让她受了委屈,你明白吧!” 元夕点了点头。 吕一平哼了一声,“你明白个屁!” 元夕抓抓头,咋就一言不合了呢? 吕一平继续说道:“关关喜欢谁,我心中便向着谁,当然,无论关关喜欢谁,也得先能入得我眼才行,你小子不错,叔叔很喜欢,所以叔叔自然就向着你了。” 元夕心中颇为感动,能被吕关雎喜欢,自己可真幸福。 看了眼在那好似傻笑的元夕,吕一平说道:“不过你也别高兴的太早,我方才也说了,光有这些是不够的,元夕,你读书不少,相信也知道门当户对这四个字的意思吧。” 元夕闻言,心神微动,低头沉思起来。 他与吕关雎二人情投意合不假,可元夕却从未认认真真地去想过婚姻大事。不是他没有责任心,而是身边没有一个长辈的他,还没有把婚姻真正的与感情联系结合在一起。 按照世俗常理,大多数人都是先娶亲,两个陌生人洞房花烛夜之后,才开始心灵交织的旅程。 对于很多女人而言,她们是没得选的。 幸好,吕关雎有一位宠爱她的父亲,一位身居高位,不在意他人眼光的父亲。 元夕才习惯于与吕关雎花前月下,卿卿我我。 他想天长地久么?自然是想的。可如何天长地久?可不是简单的一句“嫁给我,好么?” 掏心窝子说出这句话也没有用,婚姻可不只是掏心窝子。 见元夕若有所思,吕一平继续说道:“关关开心,我这个当爹爹的自然乐见,不过这一辈子的幸福可不是一时一刻能见得到的。” 说到这里,吕一平拍了拍元夕肩膀说道:“元夕,叔叔说这些不是对你有什么成见,恰恰是叔叔认可你这个人,至少在对关关的感情上,我相信你,可你们还都太年轻了,没有人可以对将来做出保证。” 元夕嘴唇动了动,“叔叔,我……” 吕一平笑了笑,握住元夕的胳膊继续说道:“孩子,你的身世如今还是个迷,不过叔叔不会因为这个原因阻止你与关关的。” 吕一平的大手握得很紧,元夕感受着这只大手带来的温度,有些慌乱的心渐渐平稳。 吕一平松开手,轻拍两下,含笑接着说道:“元夕,既然暂时没有你家中长辈替你想一想你的未来,叔叔我就多费些心神,替你想一想。叔叔我就明说吧,你虽说身手不凡,可还不至于要我吕一平降下身份主动邀请你来我镇南军供职。叔叔这么做的用心想必你也能猜出一二。” 元夕此刻才想明白,为何加入镇南军之后,他除了熟悉军中事务之外,吕一平命他去保护吕关雎,而不再是周伯昌兄弟。 吕一平是在给他创造与吕关雎在一起的机会。 元夕看向吕一平,诚心诚意地说道:“吕叔叔,谢谢您!” 吕一平笑了笑说道:“元夕,喜欢一个人就是要给她幸福,对不对?” 元夕点了点头。 吕一平又问道:“那我问为你,什么是幸福?” 元夕看向吕一平认真的目光,沉思片刻说道:“吕叔叔,元夕阅历尚浅,我就把心中所认为的幸福说一说可好?” 吕一平微微点头。 元夕斟酌一下说道:“所谓幸福,是我们身心的一种感受,拿那我来说,从小在山中长大,识文习武,与山中百兽打大闹脑,无忧无虑,总是觉得很开心,这就是我小时候的幸福,后来下山了,离开了师父,只身来到平南城,到了武馆,认识了成世伯,小非,我没有为自己的吃喝发愁,每天过得很充实,我觉得这种踏实的日子也是一直幸福。后来我去荆州走了一趟,又结识了新的朋友,与大家携手对敌,虽说其中有些凶险,可我觉得,能有人并肩作战,这也是幸福。” 说到这里,元夕不再说话,看了眼吕一平。 吕一平眉毛微动,“没了?” 元夕有些赧然,小声接着说道:“还有关关,我觉得每天能见到她,就是最大的幸福,就算见不到她,可以想她,也是很幸福的。” 吕一平莞尔一笑,说道:“你说得不错,可你说的得幸福都是眼下的幸福。儿时的欢乐,衣食无忧的安定,朋友之间的信任互助,还有与心上人的朝朝暮暮,这些都是你心中最舒服的感受,是你的幸福。元夕,叔叔且问你,若是要你给关关幸福,要如何去做?是把你的幸福分享给她么?” 元夕欲张嘴说是,可仔细一想,却又闭了口。 吕一平很满意元夕这种虚心的态度,喝口茶,他缓缓说道:“分享自己的幸福,当然是一种方式,不过可不仅仅是这些,你若是真心喜欢一个人,你就会慢慢不由自主地的先去考虑想对方的感受如何。她心中所想,自己能不能给呢?元夕,你和关关眼下都只看到了当下,是因为你们都还太年轻,可叔叔作为你们的长辈,身为过来人,自然要想得长久些。” 元夕点头道:“让叔叔费心了!” 吕一平笑了笑,“你也不用跟叔叔客气,叔叔也是为了关关。让你进入镇南军,除了让你有机会与关关相处之外,还是为了给你创造一个机会,一个立业的机会,一个在世人眼中你能配得上我吕一平女儿的机会,你懂么?” 元夕神色微动,开口问道:“吕叔叔,这就是您方才说的门当户对的意思么?” 吕一平微微颔首,接着说道:“元夕,你也是饱读诗书之人,这‘士农工商’一说自然不会陌生,虽说叔叔我对谁都没有偏见,可叔叔却不会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商人,这就是现实,所以你要在军中立足,凭自己的本事,证明给叔叔看,我吕一平没有看错人。” 元夕挺了挺胸,沉声道:“吕叔叔,您放心,元夕定会不负所望。” 吕一平拍了拍他肩膀说道:“叔叔相信你,元夕,这大丈夫建功立业,除了自己要有本事之外,还要有机遇,光有叔叔的认可是不够的,所以叔叔才带你来见王上,能得到王上的赏识,你小子才能获得更多的机会,这下你明白叔叔的一片苦心了吧!” 元夕低头沉默片刻,抬头道:“吕叔叔,我明白了,那我该怎么做?” 吕一平笑了笑说道:“王上还是很平易近人的,见到王上之后,王上问些什么,你就答什么就好,另外,我师门青云宗高手也在王府之中,王上应该会安排你与其比武,刚好你可趁机展示一下,毕竟我说得天花乱坠也不如王上亲眼所见。” 元夕想起那位看向自己的高手,看向吕一平问道:“吕叔叔,我在入府之后偶遇世子与另外二人,那二人应该就是您所说的青云宗的高手了。” 吕一平一愣,随即问道:“你与他们打了照面了?” 元夕摇了摇头说道:“只是远观而已,吕叔叔,我觉得那位老者很厉害。” 吕一平笑道:“那是自然,他名为贾南风,是青云宗的副掌门,你说厉害不厉害?” 元夕一笑。 吕一平又问道:“你可看清小世子了,有没有做出什么无礼之举?” “没有,带路的內侍告诉了我世子身份,怎么了?吕叔叔!” 吕一平没有向元夕解释,端起茶杯轻声说道:“没什么,元夕啊,叔叔与你接触这么久,知道在你眼中,每个人都是一样的。可这个世道就是这样的,人总有高下之分,叔叔希望你能懂!” 当蜀王提起吕关雎的时候,吕一平就有种猜测,可他不喜欢这种猜测。在吕关雎出生之后,他就从未希望过自己的女儿嫁入王侯世家。 他教吕关雎习武,未尝不是多了个别的心思。 元夕脑中突然想起叶北来,这位在王府之中恪守规矩的內侍。 敲门声响起,有人问道:“吕将军在么?” ———————————————————————————— 范立业入殿之后,见是蜀王设宴,便不满道:“父王可真偏心,设宴却不叫我!” “你这孩子,父王怎么偏心了?你大哥不在,何来偏心一说?再说了,父王没叫你,你不也来了?” 来人正是蜀王。 贾南风与宁冱向对蜀王行了一礼,“见过王上!” 蜀王笑道:“二位无需多礼!” 说完看向贾南风道:“贾先生,一平刚好在王府,听闻你也在,便向本王请求,要见一见你这个师门长辈,本王一想,干脆设个宴,大家一起坐坐,岂不更好?” 贾南风惊道:“是一平啊,我与他确实多年未见了,南风在此谢过王上!” 蜀王抬手,示意贾南风免礼,说道:“都坐吧!” 又转头对范立业说道:“业儿,你就坐父王边上吧!” 范立业行了一礼道:“父王,这不合规矩吧?” 蜀王摆摆手道:“什么合不合规矩的,家宴而已,你是本王的儿子,与我同席有何不可?” 说完问向左右,“一平还没到么?” “王上,我来了!” 吕一平迈入殿来,元夕跟在其身后,按照吕一平的叮嘱,微微低着头。 蜀王回身笑道:“来了就快坐!” 吕一平上前一步,对蜀王行了一礼说道:“属下吕一平,见过王上。” 元夕紧随其后,学着吕一平的样子,对蜀王同样行了一礼说道:“末将元夕,过王上。” 蜀王看了眼元夕,对吕一平说道:“一平,无需多礼,快坐吧!” 吕一平对着贾南风拱了拱手说道:“见过贾师叔!” 贾南风点头还礼道:“一平快坐吧,咱们待会儿再好好叙旧吧!” 说完不留痕迹地的瞥了眼元夕。 蜀王已坐上了自己的王座,范立业待其落座后,小心翼翼地半坐在蜀王身旁。 不怪他如此小心,此事若是被有心人传出去,传到他大哥的耳中,只怕又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他大哥范建功,如今人在近凉城。 坐稳之后,范立业扫了眼随吕一平落座左侧下首的元夕,转头低声问向蜀王:“父王,那人是谁?怎么还能入席?” 蜀王笑了笑,双手扶于案桌上对在座众人说道:“今日本王设宴,不是什么重要场面,诸位无需拘礼。,说起来,除了本王,你们都可以算得上是江湖人士,一平虽是我麾下将军,却也是青云宗嫡传高足出身,贾先生与宁冱都是青云宗高手,至于业儿,这不缠着贾先生,认了个师父,也算是个江湖中人了。那么,咱们就按照江湖上的方式喝酒就是了!” 说到道这里,他看向吕一平说道:“一平啊,你来给诸位介绍一下这位少年才俊吧!” 吕一平看了眼元夕,对其点点头,站起身来对着蜀王一拱手道:“王上,那我来给诸位介绍一下。” 说完看了眼范立业、贾南风、宁冱道:“此人名叫元夕,是我麾下一名统领,如今年不到十七,却已习得一身好武艺!” 说完对看向元夕说道:“元夕,来,见过王上!与大家认识一下!” 元夕心中不喜,明明都已给蜀王行过礼了,碍于吕一平的面子,他站起身来,面无表情,对着蜀王再次行礼道:“元夕见过蜀王!” 说完又对范立业,贾南风拱了拱手道:“元夕见过诸位!” 吕一平已重新落座,见元夕打完招呼,刚要招呼他坐下,不料范立业却先开了口:“吕将军,你说他有一身好武艺?本世子为何看不出来?我见他不过是长得高大些罢了。” 吕一平笑了笑说道:“世子殿下,元夕的武艺是我亲自考核的,以我的功力,元夕与我交手不落下风,算得上是少年高手了称其为少年高手,并不为过。” 范立业眼睛微瞪,明显吃了一惊,将信将疑道:“吕将军会不会有些夸大其词了?” 吕一平微微摇头道:“王上面前,我岂敢口出诳语!” 这时宁冱轻哼一声说道:“吕将军离开青云宗多年,也许功力有所退步了。” 宁冱正坐在元夕对面,一见对面落座之人,竟是此前师父所说言中的那个少年高手,他心有不服,便忍不住开了口。 元夕见无人理会自己,就自己坐下,一抬眼,正好碰见宁冱的目光。 他有些不解,怎么这人目光中有一丝敌意呢?可自己又不认识他。 吕一平心中不喜,看了眼宁冱,淡淡说道:“你又是谁?竟敢在这质疑本将军的功力?” 贾南风看了眼宁冱,轻叱一声道:“怎么如此无礼?按照辈分,一平可是你师兄!” 说完转头看向吕一平道:“一平啊,他叫宁冱,是师叔的弟子,当年你下山的时候他才上山没多久。” 吕一平点了点头道:“原来是师叔高足,难怪如此目中无人了。” 贾南风面色一紧,想不到他如此不给自己面子,转念想到吕一平的身份,确实是自己这个弟子说话不过脑子。 宁冱见状,刚欲开口,却被转过头来的贾南风瞪了一眼。 殿下众人之状蜀王尽收眼底,轻笑一下,对着身侧的范立业说道:“业儿,你觉得呢?” 范立业看了眼自行坐下的元夕说道:“也许行真如吕将军所说,是个高手吧,孩子没有这般功力,却是看不出来此人底细。” 蜀王端起酒杯说道:“这元夕有没有真本事先不急着去说,既然是本王设宴,最重要的是喝酒,来,先干了此杯!” 待蜀王一饮而尽之后,众人举杯。 元夕干了杯中酒之后,轻轻咂嘴,这酒还真是不错,倒是不虚此行了。 待众人放下酒杯之后,蜀王继续说道:“贾先生,你有所不知,这元夕可是一平家中女儿的救命恩人。” 贾南风惊讶道:“还有这等事?老夫好奇,怎么还有歹人敢对吕将军的女儿动手呢?” 蜀王摇了摇头道:“一平身为一城守将,自然有歹人怀恨在心,此事已了,倒不必细说。” 范立业在一旁问道:“父王,你是说有人对关雎妹妹行凶?关雎妹妹如何?可有受伤?” 闻言,元夕眉头微微一皱。 蜀王笑道:“自然无碍,不然一平岂会安心坐在此处饮酒了?” 说完看向元夕道:“元夕,本王听一平说你有一手弹石子的功夫,使得出神入化,当初你就是凭借这手功夫救下的吕关雎?” 见蜀王问向自己,元夕只好再次起身躬身行礼道:“回王上,是末将打鸟练出来的功夫,叫做惊雀指。” 蜀王点了点头道:“惊雀指,倒是个好名字,本王且问你,你师父是何人?你所习又是哪一门高深的武功?” 元夕道:“回王上,末将自幼随师父在山中隐居,师父自称山居士,并未再告诉我其他名讳,师父教我内功,名叫高深内功,至于掌法拳脚,并无名称。” 蜀王笑道:“看来你师父倒是位隐世高人了,不知你师父现在何处?” 元夕道:“师父已以离开天虞山,我却不知他去了何处,下山之前师父告诉我,让我自己去讨生活,幸得吕将军赏识,末将才可在军中混口饭吃。” 蜀王看了眼元夕面色,见其神色自然,言语坦荡,微微颔首道:“你师父倒是个奇怪的高人,方才你有句话说得却确实不对,在我军中,自然不是混口饭吃,元夕,你好好干,干得好,本王自然给你机会。” 元夕拱手行礼,“谢王上!” 蜀王点点头道:“元夕,你先坐吧!” 说完看向贾南风之后说道:“贾先生,你可曾听说过山居士此人?” 贾南风摇了摇头道:“倒是老夫有些孤陋寡闻了,未曾听过此人” 蜀王叹道:“贾先生可是青云宗的副掌门,却不知我巴州内有如此隐士?” 贾南风拱了拱手道:“王上,听元夕所言,其师行踪飘忽不定,未必就是我巴州人士,不过老夫倒是可以与元夕切磋一二,看一看他的武学到底属于哪派!” 蜀王惊讶道:“贾先生可试探出来?” 贾南风道:“王上,老夫年轻时曾有幸代表青云宗参加武道大会,后来也曾带弟子参加过。这武道大会不仅是弟子们之间比武,带队的师长们之间也会相互切磋,按照天下武学同出九大派的说法,想必我能大体试探出元夕的武功来历。” 蜀王看向元夕。 吕一平见状问道:“元夕,贾师叔要指点一下你武学,你可愿意?” 元夕点头道:“求之不得!” 此话倒是元夕的真心话,能有机会与高手过招,不是一件坏事。 元夕站起身来,对着贾南风拱手道:“请贾先生赐教!” 这时宁冱站起身来说道:“杀鹅焉用牛刀?想要我师父指点于你,得先过了我这一关。” 元夕看了眼宁冱,没有理会,见贾南风没有开口,便又坐下。 宁冱见状,不顾在蜀王面前失礼,绕过案桌,走到元夕面前,微怒道:“你这是何意?看不起我是么?” 元夕抬头看了一眼宁冱,淡淡道:“你打不过我,我不想让你丢人罢了。” 原本元夕对此人并无什么好坏之感,可当他开口质疑吕一平的时候,元夕心中就有些厌恶此人了。 “你!” 宁冱指着元夕气得说不出话来,气得一甩手,转身对着蜀王拱手道:“王上,请恕在下无礼,实在是此人说话太过气人,我一时忍不住,才会如此失态。” 蜀王笑道:“无妨,江湖中人,谁还没点傲气了?” 宁冱再一拱手道:“王上,我自幼拜师青云宗,随师尊学艺二十余载,自问从不懈怠,一身武学小有所成,却被元夕小看,心有不服,恳请肯定王上恩准,命我与他切磋一二。” 元夕跟谁切磋,对蜀王而言并没什么分别,便看向元夕问道:“元夕,你可愿意与宁冱切磋一二?” 元夕沉默片刻,瞥了眼吕一平,见其微微点头,站起身来对着蜀王说道:“王上,我愿意。” 说完看向宁冱说道:“你想怎么打?” 宁冱见元夕应下,冲着蜀王行了一礼,“谢王上成全!” 说完转头看向元夕说道:“刀剑无眼,只怕伤人,你我切磋拳脚如何?” 元夕淡然道:“随你!” 说完走出案桌,站于殿下,负手而立,看着宁冱道:“来吧!” 宁冱看着元夕这气定神闲的模样,便在心中暗道:“一会儿定要让你好看!” 对元夕一抱拳,宁冱说道:“元统领,请了!” 元夕微微点头,却并未摆出拳架应敌。 宁冱深吸一口气,气沉丹田,一掌向着元夕拍去。 元夕见状,心中暗自好笑,原来这宁冱上来所用的招式,正是风起云涌一式,此招在宁冱手中虽说比吕关雎要强上太多,可比之吕一平却又逊色不少。 宁冱眼见元夕不动,心中冷笑,此人竟敢如此托大,双掌不断蓄势,临近元夕身前,他突然变招,一式黑云摧城便推向元夕。 贾南风捋了捋胡须,突然面色一变,站起身来。 宁冱已半跪在地,捂着胸口,死死咬住嘴唇,说不出话来。 元夕淡淡说道:“别忍着了,吐出来没什么大事儿,憋着才容易受伤!” “噗!”的一声。 宁冱一口鲜血喷出,死死盯住着元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 少侠好指法 吕一平同样吃了一惊,按照宁冱这般攻势,怎么会败得如此之快。 蜀王看了眼身旁的小世子范立业,低声问道:“业儿,你可看清是怎么回事儿了?” 范立业微微皱眉道:“父王,就凭孩儿这点微末功力,哪里看得出来!” 吐了一口血的宁冱,微微运功,果然如元夕所说,这口淤血吐出去之后,自己并无大碍。 既然如此, 贾南风喝到,“宁冱,败就败了,技不如人还逞匹夫之勇,为师就是这般教你的?” 本欲再次出手的宁冱被贾南风喝住,盯了元夕片刻,拱手抱拳道:“谢元统领手下留情。” 元夕点了点头,算是还了一礼。 宁冱所用这两式他很熟悉,不过他一招击退宁冱却不是因为此。 元夕还不至于如此托大,见过流云手就认为自己一下就可破了此招,若是如此,那天下武者就不用真的交手了,站在那里比一比内力,报一下自己出什么招式就好了。 同样的招式,不同之人用处出来,威力都会不同,而招式只有用得恰到好处才是取胜之本。 别看元夕站在那一动不动,其实他一直在盯着宁冱的动作,在寻找自己出手的机会。 先发制人不假,可也容易露出破绽。 宁冱那一招风起云涌使得规规矩矩,元夕要破此招,也是对掌拆招的手法,可宁冱及至元夕身前,却认为自己蓄势已足,便变招为更为霸道的黑云摧城。 就在他变招这一刻,元夕瞅准机会,一掌拍出,按在了宁冱的胸口之上。 元夕这一掌,打得也快,撤掌也快。 宁冱在变招的时候,出现了一丝凝滞,好似在换一口真气,元夕抓住的就是这丝机会。 而他那一掌,所求的不过是个快字。 贾南风看向元夕,点了点头道:“想不到元统领这般年纪,就有如此眼力,出手如此恰到好处,不过这般出手却不是切磋,而是厮杀对敌才会用到的手段。” 蜀王闻言问道:“贾先生,你这话是何意?方才元夕与宁冱打斗,本王还什么也没看清呢,这宁冱就吐了一口血,然后就认输了,是他的功力比元夕差了太多么?” 宁冱脸色有些难看,这般比试,在蜀王这种外行人眼中,确实是自己差了太多。 先出手却被人一招击败,这理由很足。 深吸一口,他刚欲开口辩解两句,却见贾南风给自己使了个眼神。 这时吕一平转头看向蜀王,却替宁冱说了句公道话,“王上,依臣下所看,这宁冱虽说一招落败,本身实力却与元夕差不了多少。” 蜀王一抬眼,“哦?此话怎讲?” 吕一平看了眼贾南风,继续说道:“王上,臣下同为青云宗弟子,对青云宗的武学再熟悉不过了,这宁冱无论是内力与掌法都可以称得上不错二字,至于元夕为何能一招取胜,贾师叔所言虽是有理,却不是关键。” 贾南风眉头皱了一下,问道:“一平,你这话是何意?是在偏袒元夕么?方才他那出手的方式,难道你看不出来么?” 吕一平看了眼语气有些不满的贾南风,笑了笑说道:“贾师叔莫急,听我把话说完。” 说完吕一平看了眼宁冱,接着说道:“元夕与我曾切磋过几次,对咱们青云宗的流云手以及内功都有所了解,而宁冱却不知元夕底细,他这般出手却有些操之过急了,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二人对战亦是此理,所以宁冱若是再与元夕切磋,想必就不会是这般结果了。” 蜀王点点头道:“一平,你这么说倒是挺有道理的,可宁冱都被打吐血了,又是怎么一回事儿?” 吕一平看向宁冱说道:“还是让他自己来说吧!” 宁冱见蜀王看向自己,站起身来,吸了口气沉声说道:“王上,不是我宁冱输不起,方才的确是如吕将军所言,是我在切磋前就占了劣势,要不然即便是我武功真不如元统领,也不至于如此不堪,至于方才那口血,是我在转换真气的时候恰巧被元统领抓住机会打了一掌,体内真气失控所致,并无大碍,静养两日就好了。” 说完他看了眼已经坐回去喝酒的元夕,轻哼了一声道:“不过这般切磋,我宁冱还是不服的。” 蜀王笑眯眯地看着宁冱与元夕,没有说话。 贾南风负手而立,也看向了元夕。 元夕看了眼宁冱道:“你服不服与我何干?现在我没兴趣与你切磋了!” “你?” 宁冱气急,一屁股坐下,拿起酒壶,开始喝闷酒。 蜀王见状,大笑两声说道:“这比武毕竟不比下棋,宁冱你虽说无碍,可也受了点伤,以后机会有的是,何必在意这一时呢?” 喝了两杯闷酒的宁冱对着蜀王拱了拱手道:“王上所言甚是,是宁冱执着了。” 这时贾南风开了口,“元统领,莫非是在等老夫邀请你不成?” 元夕放下手中酒杯,再次走向前去,对着贾南风行了一礼道:“元夕请贾先生赐教!” 不是元夕忘了与贾先生切磋一事,而是宁冱突然跳出来,贾南风并未阻止,而在他一击击败宁冱之后,他那般说辞令元夕心中不喜,才坐那不动。 吕一平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况且此前吕一平说过,元夕需要一个机会,一个展示自己的机会。 贾南风点了点头道:“老夫身为长辈,自然不能欺负你一个晚辈,你来说说看,要如何切磋?” 元夕淡然道:“既然贾先生名明言熟知天下武学,那还请先生先与我比拼一下内力如何?我也想知道,我所习得的这高深内功究竟是哪一派的神功。” 贾南风笑道:“就按你说得的来!” 说完前脚点地,负手而立的贾南风已飞掠至元夕身前一丈。 蜀王轻叹道:“贾先生好飘逸的功夫,犹如仙人。” 范立业在旁说道:“父王,那是您见得少,真正的高手哪个不是点草而飞,踏雪无痕的,就咱们王府那高墙屋完将手中筷子抛向二人。 这双筷子还未近得二人身前,便“啪”的一声,碎成了齑粉。 蜀王倒吸一口冷气,惊道:“这,这么厉害么?” 吕一平说道:“王上,高手之间比拼内力,若是内力低者或是无内力者不可近身,不然容易会被二人的内力所震伤。” 这时贾南风笑道:“果然是少年英侠,这般年龄能有如此深厚功力,实属罕见,元夕,我看咱俩也别藏着掖着了,你有多大功力都使出来吧,让老夫看看,你究竟到了何种境界。” 元夕低声说道:“好,贾先生小心了。” 说完元夕左手一抖,叠在了自己的右掌之上。 原本还神态自若的贾南风神色一紧,霎时间后脚一顿,止住要退步的趋势,体内青玄功由右掌喷涌而出。 “砰”的一声巨响,吕一平按住了自己身前的案桌,而元夕与贾南风的案桌却被震得弹起,桌上的盘碗震得杂乱,也得亏是银制器皿,不然都会震得粉碎。 蜀王只觉得一阵大风吹来,忙抬起胳膊,以衣袖遮面。 一旁范立业忙问道:“父王,您没事儿吧!” 一阵耳鸣之后,蜀王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咋舌道:“怎会有这么大的声响?” 大殿之下,贾南风盯着元夕看了一瞬,随后笑道:“不错,不错,宁冱输的得不冤,元夕,你很不错!” 元夕拱了拱手道:“贾先生功力深厚,元夕佩服。” 蜀王已站起身来,对着二人说道:“方才究竟结果如何?本王并未看清,谁来与本王说说?” 贾南风转身拱手道:“王上,老夫不过是凭借着多活几年积攒下来的内功,略胜一筹罢了。” 元夕也行了一礼道:“王上,元夕输得心服口服。” 吕一平看了元夕一眼。 方才他看得真切,最后贾南风内力喷涌而出之后,元夕却是自己主动多退了好几步,而贾南风也退了两步。 在他看来,元夕不至于退出十来步之远。 蜀王大笑,对着吕一平说道:“一平啊,你倒是捡了一个宝贝啊!” 吕一平笑了笑对着蜀王一拱手道:“臣下是托王上的福了!” 这时范立业好奇道:“贾师父,您可试探出元夕的功夫出自哪门哪派?” 贾南风思忖片刻说道:“元统领的内功古怪的得很,老夫推测,其师武学传承未必局限于一门一派。” 蜀王已重新落座,闻言沉吟道:“你的意思是,其师之武学不是出自九大派?” 贾南风微微摇头道:“王上,老夫的意思是,元统领的师父可能不止精通一派武学。” 听得贾南风这般说,吕一平都坐不住了,起身问道:“师叔,此话当真?” 贾南风微微点头道:“元统领这内功不简单,他才多大,就有这般功力了,将来成就只怕不可限量。” 说完看向元夕道:“元统领,你这内功名为‘高深内功’可谓实至名归,尊师定是位世外高人,能教出你这等弟子,老夫仰慕的得很,将来若是有机会见得尊师,可否转达一下老夫的敬意,我青云宗诚邀尊师去山门一坐。” 元夕心道,师父在巴州十三年都没去过青云宗,你一邀请就去了? 不过当面此话却不能说,他拱了拱手笑道:“谢贾先生抬爱,若是还能见到家师,我一定转述先生的话。” 贾南风点了点头,接着说道:“元统领,老夫倒是对你那个惊雀指法很感兴趣,不知可否为大家展示一二?” 本就没看过瘾的蜀王闻言笑道:“元夕啊,说来本王也好奇的得很,你就给本王开开眼。” 元夕原本不想再展示什么功夫了,上面坐着那位蜀王,什么武学都不懂,还跟看猴子一样看着自己。 此刻元夕倒是很理解成云德的选择了。 他转头看向了吕一平,吕一平看出元夕眼中似乎不太愿意,便对蜀王说道:“王上,这惊雀指名字说起来好听,不过是一门暗器功夫而已,元夕方才也说了,这是他在山中打鸟抓兔子练出来的功夫,没什么好看的。” 不料蜀王却已站起身来问道:“一平啊,你也知道,本王甚是喜欢狩猎,元夕这手功夫是不是比弓箭还厉害?” 这时贾南风笑道:“以元统领的内力,如此指法弹出去的石子,威力定然要比弓箭还厉害。” 元夕一看,自己若是不再露一手这惊雀指的功夫,只怕是不能坐这安安稳稳地喝完这壶酒了,便对贾南风说道:“贾先生,这不过是弹石子的功夫,元夕不知如何给诸位展示。” 贾南风沉吟片刻说道:“元统领,老夫倒是有个建议,你且听听?” 元夕点头道:“贾先生请说!” 贾南风转身对蜀王行礼说道:“王上,你可命人在殿外抛水果,元统领在殿内打这些水果。” 范立业闻言笑着说道:“父王,儿臣自以为箭法不错,倒是可以和元夕比试一下。” 蜀王抚掌而笑,点头道:“如此甚好,业儿,既然有比试,就设个彩头如何?” “好啊,父王,不知父王拿出什么好宝贝当彩头?” 蜀王随手解下腰间玉佩说道:“这块儿玉佩本王佩戴有几年了,就拿它做个彩头吧!” 范立业笑道:“父王这是要送份大礼给元夕啊!” 蜀王瞪了他一眼说道:“怎么?还未比试就泄气了?这比的是准头,又不是内力,你自幼练箭,这点信心都没有?” 已经起身的范立业说道:“有,孩儿有信心!” 说完对着元夕说道:“元夕,方才父王可说了,你要是赢了本世子,父王那块儿玉佩可就是你的了。” 元夕远远看着蜀王手中那块儿玉佩,心里盘算着应该能值不少钱,自己就当是打猎卖钱了,便拱了拱手说道:“那元夕就先谢过世子殿下了。” 范立业笑道:“你还真不客气,这比试还未开始,你就把这玉佩当成你的囊中之物了啊!” 说完转头看向吕一平说道:“吕将军,给我二人当个判官可好?” 吕一平笑道:“殿下,为何不请贾先生当判官呢?” 范立业看了眼含笑的贾南风说道:“贾师父是我师父,公平起见,还是将军来吧!” 吕一平点了点头道:“既然殿下这般信任我,那我就来当这个判官!” 说完转头看向元夕问道:“元夕,这石子你还有什么要求么?” 元夕想了想说道:“给我拿一把花生米吧,我用这个就成。” “花生米?” 范立业惊愕道,随后说道:“既然如此,本世子也不用铁箭头的箭了!” 元夕道:“殿下随意!” 见元夕还不领自己的情,范立业微微摇了摇头,轻笑道:“元统领倒是很自信!” 一切准备就绪,元夕与范立业并立于殿中,殿外五十丈开外已经安排人在那边抛水果。 站在门前的吕一平看了眼已经做好准备的二人,轻喝道:“都准备好了吧!” 已弯弓搭箭的范立业看了眼手攥着几粒花生米的元夕,点了点头。 吕一平对殿外做了一个手势。 蜀王与贾南风并肩而立,眼睛盯着殿外。 殿外水果飞起,殿内一声惊弦。 元夕笑了笑,而眼见自己射出的箭却失了准头的范立业皱了皱眉。 他不服气道:“再来!” 说完对着吕一平说道:“吕将军,烦劳让外面一次多抛几个水果。” 吕一平点点头。 殿外飞起了三个水果,范立业迅速抽箭,连发三矢。 射完箭之后,他不等吕一平说结果,便跑向殿外。 吕一平见状说道:“殿下,还是别比了,你的箭都被元夕弹出的花生米给打飞了。” 蜀王转头看向贾南风,贾南风点了点头。 范立业觉得难以置信,问道:“三支箭都给我打飞了?那他可有打中水果?” 吕一平点了点头。 范立业转头看向元夕一脸吃惊地问道:“元夕,这么短的时间,你就发了六颗花生米?” 这时贾南风拍了拍手掌道:“元少侠好指法!” 此时的他,已经改了称呼,少侠之称足以说明这位青云宗的副掌门对元夕的认可。 说完他对着范立业说道:“殿下,元夕只弹出了三颗花生米,不仅打飞了殿下的箭,还命中目标,如此指法,当真是天下无双,在老夫看来,能与你这指法相媲美的,恐怕只有蓬莱阁的灵犀指了。不,灵犀灵溪指随虽说也是指法,但是这种暗器功夫,还是元少侠这惊雀指更胜一筹。” 元夕不知灵犀指又是何种武学,听得贾南风这般说道,便对贾南风点头说道:“贾先生谬赞了,元夕愧不敢当,不过是我自幼练得多了,熟能生巧的技巧罢了。” 贾南风摇头叹道:“元少侠无需客气,老夫猜测,少侠此番应该是留手了!” “留手了?” 已经走道到蜀王身旁的范立业又吃了一惊,半张着嘴看向贾南风,“贾师父,这还是他留手了?” 贾南风笑着点点头,接着说道:“没想到元少侠如此年纪,对内力的掌控已经达到如此境地,老夫佩服,更佩服尊师,能调教出如此高徒。若是老夫猜测不错的话,就是这么小小一颗花生米,在元少侠手中只怕可以碎金裂石。” 蜀王皱了皱眉,转头看向贾南风道:“贾先生,真有这般厉害?” 贾南风一拱手,对着蜀王行礼道:“王上,不仅如此,元少侠此指法最为惊人的地方就是,但凡有石子般大小的东西,只要不是软的,在元少侠手中,皆是杀人利器。” 已经站在元夕身旁的吕一平闻言皱了皱眉,轻笑一声说道:“贾师伯这么说,可是有些高抬元夕了,他还年轻,可听不得这么多好话,不然容易骄傲自满,小觑天下英雄豪杰的。” 说完胳膊肘轻轻撞了元夕一下。 正想着蜀王为何还不将玉佩给自己的元夕神色微动,对着蜀王行礼道:“王上,元夕已胜了世子,这彩头?” 蜀王愕然,随即笑道:“你倒是率直得很,倒是少年心性。” 说完将手中玉佩抛了过去。 元夕一伸手,将玉佩抄入手中,细细翻看,甚是欣喜。 吕一平小声道:“还不快谢过王上?” 蜀王摆摆手道:“这些虚礼就免了吧,这是元夕应得的。” 这时贾南风对蜀王道:“王上,老夫也曾练过几年暗器功夫,虽说不及元夕这般炉火纯青,却也想班门弄斧,与他比试一二。” 刚将玉佩塞入怀中,准备回去之后送给日思夜想的她,却听见贾南风又要比试,元夕叹了口气,怎么还没完没了了? 蜀王点点头道:“也好,毕竟你和元夕就比了一场内力,虽说威力不小,却没什么看头,那你俩就比一比吧,不过要怎么比?” 贾南风看向元夕说道:“元少侠,就用你手中的花生,你我对战如何?老夫明说了,你我都有内力在身,那种软绵绵的攻击就算了,谁先中招就算谁输,可好?” 除了此前黑凤梨那记暗器之外,元夕第一次见他人用自己这种弹石子的功夫,听得贾南风此言,他有些跃跃欲试。 吕一平侧头低声问道:“能行么?” 元夕轻声说道:“我想试试!” 贾南风从怀中掏出一个棋罐说道:“不知元少侠可会对弈?” 元夕一愣,怎么突然又要下棋了?心有不解,面带疑惑道:“会,只是下得不怎么样!” 蜀王闻言点点头,倒是个实在少年。 贾南风笑着说道:“这罐云子是老夫心爱之物,此罐之中是白黑字子,老夫就拿此云子作为彩头如何?” 元夕恍然大悟,随后摸遍全身,却没拿出什么能作彩头之物,最后只好掏出刚刚迎来的玉佩,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贾先生,我只有这个。” 贾南风笑道:“你那玉佩是王上之物,可比我这云子珍贵多了。” 蜀王在旁笑道:“贾先生客气了,有道是有钱难买心头好,这罐云子那玉佩都是心头好,依本王看,就这样吧!” 贾南风微微行礼道:“那就依王上所言。” 为了能让蜀王看得清,二人依然在殿中对立,出于安全考虑,吕一平与宁冱分列蜀王与范立业两侧,且身形靠前。 紧紧盯着二人的吕一平眉头一动,轻声说道:“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六章 南下北上 夕阳西下,两骑在官道上飞驰,扬起一阵尘土。 临近一个小镇,吕一平一勒缰绳,“吁~” 元夕猛地一扥,胯下骏马一个急停,前蹄抬起,一阵长嘶。 吕一平点了点头,这小子骑术不错。 见元夕看过来,吕一平说道:“元夕,咱们就在这个小镇找家客栈留宿吧!” 元夕点点头道:“全凭吕叔叔安排!” 到了小镇街头,二人翻身下马,牵着向前走去,为了避免沿途驻军不必要的客套,吕一平与元夕都身着便装。 吕一平对正打量着这个小镇的元夕说道:“此镇名为泉水镇,镇中有一口千年古泉,泉水清冽,入口回甘,因此而得名,待会儿吕叔叔请你尝一尝这儿的茶,别有一番风味。” 听得吕一平介绍之后,元夕笑道:“那我倒是要好好品尝品尝了。” 下了山后的元夕,还是觉得天虞山洞府那眼清泉最好喝。 宴席结束之后,二人休息片刻,便与蜀王道别,驱马离开了子阳城。 吕一平漫步向前,接着说道:“泉水镇依然是子阳城辖地,出了此镇,再往南行八十里,是同安镇,则是我平南城辖地了。” 元夕想了想问道:“吕叔叔,那青云宗山门又在何处?” 吕一平一笑,没有回答元夕的问题,而是转头问道:“怎么?胜了青云宗两大高手之后,还想去挑战整个青云宗?” 元夕知道吕一平是在打趣自己,无奈地笑了笑说道:“吕叔叔,又不是我要切磋的,再说了,我可没胜得贾先生。” 吕一平笑了笑说道:“青云宗在子阳城以北的青云山上,不算太远,差不多有近百里之距吧!” 说到这里,他故作疑惑道:“若是没胜得贾师叔,那你怀中的棋罐是贾师叔送你的不成?” 随吕一平来一趟子阳城,元夕收获颇丰,除了蜀王亲口嘉许之外,还赢得一块儿蜀王随身佩戴的玉佩以及青云宗副掌门贾南风的一罐棋子。 元夕眉头微皱,边走边说道:“吕叔叔,我总觉得自己有些胜之不武,或者说不应该会出现这般结果。” 吕一平抬头看了眼近在眼前的客栈,对元夕说道:“走,先进客栈,有什么话咱们一会儿再说。” 有伙计迎了上来,见是吕一平,忙躬身说道:“小的见过吕将军,将军,还是老样子?” 吕一平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一小块儿银子扔了过去,“你看着给张罗吧,剩下的就当赏钱了!” 伙计忙不迭地点头,打量了一眼吕一平身边这位陌生的面孔,上前从二人手中接过缰绳,牵向后院。 元夕随吕一平走进客栈。 客栈人不多,吕一平扫了一眼厅堂,挑了张桌子一指,二人就坐了过去。 掌柜的见来人是吕一平,已从柜台后走了出来,亲自端了壶茶送了过来。 给吕一平和元夕都倒了茶之后,掌柜的满脸堆笑道:“吕将军,稍作片刻,先喝口清茶润润喉!” 吕一平点点头看向掌柜的说道:“掌柜的无需客气,你去忙吧,待会儿有事我交待伙计就是了。” 待掌柜的离开之后,吕一平笑着对元夕说道:“来,喝口茶,尝一尝这茶怎么样?” 元夕端起茶杯,先浅尝一口,随后一饮而尽。 吕一平一笑,“你这可有些牛嚼牡丹了啊!” 元夕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看着还在慢慢品茶的吕一平,好奇道:“吕叔叔,这喝茶不就是为了解渴的么?我刚好渴了,这么喝起来很解渴的,对了,您不渴么?” 吕一平不禁莞尔,元夕所言倒不无道理,便也一饮而尽。 的确很解渴。 元夕从怀中掏出贾南风输给他的棋子。 吕一平见状,想起在客栈门前元夕所言,便问道:“元夕,最后你胜了贾师叔,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连贾师叔都自认自己输了,这其中还能有什么不对么?” 元夕已打开棋罐,里面是一颗颗流光润滑的黑子。 他想了想说道:“吕叔叔,我与贾先生对战你也看到了,贾先生的暗器手法虽说不如我这惊雀指这般千变万化,却也别具一格,想必也是精通此道之人。” 吕一平沉吟道:“这暗器功夫不过是一种辅助手段,有人练,却不会专门练这门功夫。要说发暗器,叔叔我也会些,不过比起你和贾师叔来却是差了很多,我没想到贾师叔的暗器手法也这般厉害,想必是他已将本门武学练至极境,有精力去精研暗器功夫吧。” 元夕接着说道:“贾先生的手法准度都很不错,就是在力度的控制上差了些。” 吕一平看了元夕一眼,浅笑道:“要不你回去给贾师叔指点指点?” 元夕抓了抓头道:“我才不,他又不是我弟子。” 吕一平白了元夕一眼,“元大侠要不要指点指点我啊?” 元夕吐了吐舌头,咧嘴一笑道:“吕叔叔,就凭我与关关这关系,吕叔叔想学也不是不可。” 吕一平打趣道:“那我可要多谢元大侠能看得起我了。” 元夕面色尴尬,给吕一平添了些茶水。 这时,伙计已端着托盘过来,摆好之后对吕一平说道:“吕将军,菜好了,您慢用,有什么需要您再招呼。” 元夕赶紧拿起酒壶,把吕一平的酒盅倒满,自己的酒盅也倒满之后,端起酒杯对着吕一平说道:“吕叔叔,元夕自幼在山中长大,见识少,性子直,还望叔叔多多提点。” 吕一平端起酒杯,与元夕碰了一下,二人一饮而尽。 趁着元夕倒酒的功夫,吕一平对元夕说道:“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还缺了些城府,喜怒形于色。常言道,过刚易折,元夕,虽说少年当意气风发,不过这养气功夫,同样还是要练一练的。” 元夕点了点头。 吕一平继续说道:“大道理叔叔就不多说了,这些东西还是要自己去慢慢体会的。元夕,有时候自己受些委屈不是坏事,毕竟这日升日落可不是围绕你一个人转的。” 元夕轻声说道:“叔叔,元夕晓省得了。” 吕一平夹了口菜,边吃边说道:“快吃吧,对了,方才的话还未说完,最后不是你的花生将贾师父的袍袖打了个洞么?” 元夕放下手中筷子,看向吕一平道:“吕叔叔,我觉得不妥之处就在于此,我用暗劲将贾先生那颗花生打碎不假,可凭贾先生的内力,即便是我打中他的袍袖,他也能将那颗花生震落的。” 吕一平思忖片刻,轻拍桌子道:“我明白了,既然你已打中贾师叔,那说明在贾师叔心中认定自己已经落败,至于为何没有将花生震落,想必是师叔为了证明是你取胜,才没有用内力震落吧。” 元夕想了想点头道:“叔叔言之有理,贾先生真乃高人风范,有如此气度,元夕佩服。” 吕一平感慨道:“以师叔一派副掌门的身份,能如此坦言自己落败,确实令人佩服。” 元夕夹了一筷子熟肉慢慢嚼着,咽下肚之后,端起酒杯敬了吕一平一下,一饮而尽之后说道:“只是他那弟子却真令人不喜。” 提起宁冱来,吕一平轻哼一声说道:“是个说话不长脑子的!” 元夕假装没听到吕一平说什么。 酒饱饭足之后,二人没有急着回房休息,而是坐在桌旁喝茶闲聊。 元夕捻几颗云子在手,单手轻搓,说道:“吕叔叔,这云子手感真好,弹起来一定很爽。” 吕一平也伸手抓了几颗,点头赞道:“的确是好棋子,不过要是敢当王上的面把棋子当暗器,叔叔可就真的佩服你了。” 当着云中“圣手”的面这么对待棋子,这是扎心之举。 元夕嘿嘿一笑。 吕一平接着说道:“元夕你努努力,争取下次把贾师叔那罐白子也给赢过来。 元夕摇了摇头道:“也不知道贾先生为何就盯上我了,竟然还要寻机会继续与我切磋。” “你就知足吧,有贾师叔这样的高手愿意与你切磋,这可是别人求之不得之事,你以为青云宗副掌门出手这般容易么?” 元夕面带思虑神色道:“吕叔叔,正因为我知道,所以才这般不解。” 吕一平想了想说道:“只怕还是与你师父有关。” “我师父?” “对!”吕一平正色道:“元夕,不瞒你说,你初到平南城的时候我对你同样生疑,毕竟叔叔是一城守将,城中来了位来历不明的少年高手,叔叔自然要慎重对待。如今叔叔对你放下戒心,可并不意味蜀王就对你放心了,毕竟到现在连你都说不清你师父的底细。” 元夕低声道:“我明白了!” 吕一平见元夕眼神有些暗淡,便出言宽慰他道:“元夕,这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可不是见面一句坦诚之言就能建立起来的。有句老话说得好,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每个人都会有戒心,但是每个人的戒心又有所不同,而这个不同之处就在于你手中的力量有多大。就好比你不怕山中猛虎豺狼,而普通人入深山之后就一直防备猛兽出没是一个道理。” 元夕若有所思,眼神一亮,对着吕一平说道:“吕叔叔,我懂了,当初在王府偶遇贾先生的时候,我的注意力便放在他的身上了,这就是我潜意识中已经开始戒备贾先生了。” 吕一平颔首道:“正是此理,元夕,叔叔希望你不要对王上有所成见,毕竟王上是一州之主,他对你有戒心是理所应当之事。” “吕叔叔,您放心吧,以后我会证明给蜀王看,叔叔没有看错人的。” 说完,元夕想了想又问道:“吕叔叔,那位小世子与关关可相熟?” “不熟!” 吕一平面色有些微动,站起身来说道:“天色不早了,早些歇着吧!” 说完招呼伙计,带着二人上楼。 到了房间之后,元夕没有急着躺下,而是又掏出棋罐,从中捏出一颗棋子,随手屈指一弹。 “啪”的一声轻响,棋子已嵌入屋,三十名弓箭好手连续不断的射箭,用不上五轮,老夫就吃不消了。” 蜀王单手在桌上轻敲,随后问道:“贾先生,若是你与元夕动手,取胜的把握能有多大?” 贾南风轻笑道:“王上,老夫不是自吹,就算是元夕把他那手惊雀指的功夫用出来,我一样能够取胜,这点是毋庸置疑的,若是再过个十多年,老夫可断言,我不是他的对手。” 蜀王笑道:“是贾先生过谦了吧!” 贾南风摆摆手道:“非是老夫自谦,而是事实如此,十多年之后,他元夕正值壮年,功力日益深厚,而老夫已是日簿西山,气血不足之状,此乃自然之理,人力不可抗之,此消彼长,我自然不及他。” 说完贾南风思忖片刻,又接着说道:“关于元夕,王上大可放心,一平执掌平南城这么多年,一个少年元夕还不至于将他蒙骗在鼓里,况且王上身边还有我青云宗。” 蜀王颔首道:“倒是打扰贾先生清修了!” 贾南风笑道:“王上,有道是食君之禄,为君分忧,我青云宗身为巴州第一宗门,自然要不能做那山中野鹤,旁观者清之事,能为王上效力,是我贾南风之幸。” 蜀王一笑,对着贾南风说道:“客气话本王就不多言了,贾先生为了试探元夕,却失了自己心爱的云子,本王过意不去,要不就把本王那棋子送与先生吧!” 贾南风忙起身拱手道:“谢过王上,不过南风却是要辜负了王上一番美意了。” “怎么?” 没想到自己送礼还会被拒,蜀王看向贾南风。 贾南风忙解释道:“王上可还记得老夫与那元夕的约定?” 蜀王笑道:“自然记得,难道先生想再给赢回来?” 贾南风一拱手道:“正是如此,王上,这与元夕再次交手的机会,可就要靠王上成全了。” 蜀王笑呵呵道:“此事不难,如此也好,多召见元夕几次,本王也好看看此人究竟能不能为我所用。” 言谈过后,贾南风离开蜀王书房,回到自己院子。 见师父归来,宁冱迎了过去。 二人对视一眼,贾南风低声问道:“为师问你,以为师对你的了解,你在变招之时不该出现换真气之事,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宁冱笑道:“还是师父了解徒儿,徒儿此举是故意的。” 神情微动,贾南风瞥了眼四下,对宁冱说道:“走,进屋去说!” 二人进屋落座,贾南风问道:“为何故意为之?以元夕的功力,你就算不如此藏拙,也不是他的对手。” 宁冱笑了笑说道:“师父,我不及元夕不假,可若是我输得难堪些,他元夕的功力不就更高些了么?师父的衣袖可也不是那么容易被打破的吧!” 贾南风看了眼宁冱,笑了笑道:“你这脑子倒是精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 又见那块牌子 二人进屋,宁冱待贾南风落座之后,低声说道:“师父,那元夕实力究竟如何?” 贾南风抬起右臂,看着宽大袍袖上的那颗不起眼的小洞,轻笑道:“好一个惊雀指,如此手法,单从暗器一道来说,蓬莱阁的灵犀指都不如。” 宁冱惊讶道:“当真着有这么厉害?” 贾南风点点头道:“你别看师父留了手,他元夕可同样留手了,不然以他的内力,就算师父不留手,这洞,只怕依然会出现。” 宁冱疑惑道:“师父,如此说来,岂不是若他全力出手,师父兴许都会落败?” 贾南风轻轻摇头道:“至少现在师父可确保稳胜,他那指法起不到多少作用的,尤其是师父已知晓他有这手功夫之后,他连出其不意的机会都没有。” 宁冱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问道:“师父,那元夕的功法来历,师父真的没试探出来了么?” 贾南风笑了笑说道:“师父就知道你会忍不住,怎么?不相信师父在蜀王面前说的话?” 宁冱笑道:“不是弟子不相信师父的话,而是弟子相信师父的本事。” 贾南风瞥了眼还站着的宁冱说道:“你也坐吧,这王府固若金汤,你我在王府之中,不过是给蜀王吃一颗定心丸罢了。” 宁冱坐下之后,嗤笑一声说道:“只怕这颗定心丸不是那么好吃的。” 贾南风瞪了宁沪一眼,“你这孩子,说话怎么如此不加小心?” 宁冱低声道:“师父,这不是就你我二人在此么?况且以师父的功力,若是有人埋伏,师父岂会不知?” 贾南风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冱儿,你要记住一点,有些事情,你心里知道就好,毕竟现在你我还未成功。” 宁冱点点头道:“真没想到,竟然会横空杀出这么个小子来,要不然我们的计划只怕已经成功了。” 贾南风微微点头道:“的确如此,只是为师现在还不确定一件事。” “师父,什么事?” 贾南风思忖片刻说道:“这元夕的出现是有意为之,还是真的误打误撞地破了咱们的计划。” 宁冱眉头皱了皱问道:“师父,您是看出了什么?” 贾南风沉吟道:“你不是问为师究竟有没有看出此人底细么?为师告诉你也无妨,从元夕的内力和出手风格来看,极似玄一门。” “玄一门?” 宁冱轻吸一口气,不解道:“师父,可那元夕不是说了,他从小从天虞山长大的。” 贾南风叹道:“若是玄一门插手此事,你我可就要小心行事了。不过那元夕自言自小从天虞山长大,此话应该不假,只怕他元夕未必是玄一门之人。如此推断的话,我们最应该小心之人,应该是他那个神秘的师父。” 宁冱不解道:“师父,那为何不在蜀王面前明言呢?” 贾南风笑道:“给他元夕一点神秘感岂不是更好?” 宁冱眼睛眨了眨道:“师父莫不是有计划了?” 贾南风看了宁冱道:“说说看,你又是为何藏拙了?” 宁冱随手比划一式,正是流云手的那记黑云摧城,收了掌之后,宁冱笑道:“师父,说来你可能不信,我是在赌!” 贾南风轻笑一声道:“赌元夕没有本事看破你那点破绽?” 宁冱点点头道:“要说弟子藏拙也不尽然,我不过是不想稳扎稳打,然后与他元夕拼个十几招之后落败,若是元夕没有如此眼力以及这般对敌经验,弟子兴许就赌对了呢。” 贾南风摇摇头道:“若是生死之战,你只怕已经饮恨黄泉了。” 宁冱笑道:“师父,既然说了切磋,那弟子还是可以试上一试的,万一弟子赢了呢?” 贾南风浅笑道:“幸好你没赢!” 宁冱心中有些不喜,不解道:“师父,弟子可是您亲传,我若输了,您岂不是也面上无光?” 贾南风道:“这点小输小赢又算得了什么?冱儿,虽说你我皆是习武之人,可为师依然要说一句,上者伐谋,这里好用,远远大过于匹夫之勇。” 宁冱看着指向自己头的贾南风道:“师父,那您说我们习武又是为了做什么?” 贾南风沉默了片刻,轻叹道:“也许是为了能更接近脑子好使的人吧。” 宁冱问道:“师父,那有没有二者皆有之人呢?” 听得宁冱此问,贾南风目光深邃,脑海中想起一个人来。 宁冱见师父沉默,没有出言打断师父。 片刻之后,贾南风转头问向宁冱道:“冱儿,你觉得你掌门师伯如何?” 宁冱想了想说道:“师父,自小入得咱们宗门,弟子就一直惧怕掌门师伯。” “哦?” 贾南风笑道:“这又是为何?” 宁冱道:“因为那时是他就已是我青云宗的副掌门了,而且掌管宗门戒律一事,师父,你说弟子能不怕么?” 贾南风轻轻摇了摇头道:“你所怕的,不过是掌门师兄的身份而已,那么为师问你,若是没有这层身份,你会怕他么?” 宁冱思索片刻答道:“师父,弟子不知,因为弟子从未见过师伯出手,也看不出师伯深浅,弟子认为师伯的功力已经到达了返璞归真之境,他若不出手,弟子觉得他只是一位普普通通的老人。” 贾南风道:“也许你的感觉是真的呢?” 宁冱惊道:“师父,您是说师伯当真到了这种传说之中的境界了?” 贾南风喟叹一口气,对宁冱说道:“冱儿,你可知你师伯为何没有收嫡传弟子么?” 宁冱摇了摇头。 贾南风继续说道:“冱儿,师父身为青云宗副掌门,你师伯又无弟子,将来这掌门之位迟早是你的,因此有些事,师父提前告诉于你也无妨,也好让你有个心理准备。” 宁冱疑惑道:“师父,什么话?” 至于自己将来能不能当上青云宗的掌门,宁冱如今却不怎么关心,毕竟他的师父前面还有一个“副”字。 贾南风长叹道:“师父曾见过一人,此人功参造化,我与你师伯二人联手都不是此人之敌,更可怕的是此人的谋划,堪称惊天,那是一位可将整座天下玩弄于股掌之间之人。” 宁冱好奇道:“师父,此人是谁?” 贾南风摇了摇头道:“师父有过猜测,却不敢确定,不过知不知晓此人身份对你来说并不重要,师父要告诉你的是,你师伯如今已功力尽失。” 宁冱惊得站起身来,一脸震惊道:“师父,这,不可能吧,师伯怎么可能功力尽失呢?” 贾南风示意宁冱坐下,喝了口茶,他继续说道:“你不是说了,师兄在你面前,你觉得他像一位普通的老人么?因为他就是!” 宁冱倒吸一口冷气,喃喃道:“怎会如此?堂堂青云宗的掌门,怎么会是一位普通的老人,这,这又如何说得过去?” 贾南风又问道:“那么为师问你,知晓了这个秘密的你,对这个掌门之位怎么看?又会如何看待你师伯?还会怕他么?” 宁冱沉默片刻,看向贾南风道:“师父,弟子心中只会更加敬重师伯。” 贾南风盯着宁冱片刻,见其神色不变,点点头道:“冱儿,你能如此想,为师很欣慰。” 宁冱思索片刻问道:“师父,师伯为何会功力尽失?” 贾南风轻哼一声道:“正是那人所为!” “是他?师父,难不成此人与我青云宗有旧怨?” 贾南风摆了摆手道:“此事倒是牵扯到一桩陈年旧事,为师也是因此猜测出那人身份的,说实话,为师至今都不知此人所谋究竟是为了什么。当年此人可不仅伤了你师伯,连我与师兄的恩师也败于此人掌下,不久便撒手人寰,青云宗这掌门一职落在了已经受伤的师兄身上。当年那一役,我青云宗可是元气大伤。” 宁冱疑惑道:“师父,那吕将军可知此事?” 贾南风摇了摇头道:“此事极为隐秘,除了我与师兄之外,只有宗门其他两位师叔知晓。当年两位师叔高义,并不觊觎掌门一职,与你师祖商议之后,确定让你师伯接任掌门一职,至于一平,他的师父虽是我师兄,却是我师叔门下,并不知晓内情。” 宁冱心有不解,继续问道:“师父,那既然师伯当时已受伤,为何不让您接任掌门一职呢?” 贾南风苦笑一声说道:“是因为师父接下了这块儿牌子,而这块儿牌子,师父是非拿不可,我若不拿,只怕师兄的命都保不住了。” 贾南风掏出的这块儿牌子宁冱很熟悉。 上面刻了一个“五”字。 宁冱轻吸一口冷气道:“师父,难道割鹿楼是那人的手笔?” 贾南风将牌子收好之后说道:“说实话,为师不知,至于谁手中有这块牌子,师父同样不知晓,要不是那何向风找上师父,师父都快以为这块牌子没什么用了。” 宁冱叹道:“谁会想到,割鹿楼之人遍布天下!” 贾南风点点头道:“现在明面上看开,当下割鹿楼之主是扬州那位,不过当年那位曾言,我们可配合,未必需要完全听命于扬州那位。” 宁冱问道:“师父,那‘一楼’楼主又是谁?难道是扬州那位?” 贾南风道:“为师不知,‘诗情画意’四大楼主,我如今只见过‘意’与‘画’二位楼主。” 宁冱又问道:“师父,那这数字又是何意?” 贾南风刚欲开口,突然收了声,给宁冱使了个眼神。 宁冱点点头,走向门口,打开门。 范立业走进院子,喊道:“贾师父回来了么?” 宁冱迎了出去道:“原来是殿下来了,师父刚才从王上那里归来,如今正在屋内喝茶。” 范立业笑道:“如此甚好,今日见得那元夕出手如此厉害,本世子也想好好练上一练,思来想去,还是要把内功练好,不然空有招式也没用。” 贾南风同样迎了出来,对范立业微微拱手道:“殿下勤勉那是好事,不过这内功修行一事可心急不得,有道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内力修行要日积月累,殿下才修行,要稳扎稳打才是。” 范立业叹了口气道:“本世子倒是输在了,那元夕不过十七,就有如此内力,好生让人羡慕。” 贾南风笑道:“殿下,他元夕再厉害,不还是要听命于王命?” 范立业背着手道:“此话倒是不假,不过本世子还是艳羡得的紧,贾师父,这青玄功有些晦涩难懂,还望先生多给指点指点。” 贾南风伸手虚引道:“殿下快快请进,老夫来为殿下解惑。” 说完给宁冱递了一个眼神。 宁冱点点头,冲着范立业一拱手,便飞身上了屋顶。 虽然见过多次,连半人高的墙头都跳不上去的范立业还是咋咋舌头,转身进屋。 ___________________ 日渐西沉,子阳城守城将士准备关闭城门,却见远处出现一个黑点,黑点慢慢变大,推门二人对视一眼,便放缓了关门的速度。 终于在城门关门前那一刻,阚画子抵达了门前,伸手入怀摸了块儿碎银子,阚画子很懂规矩地的递了过去。 见得银子喜笑颜开的推门士卒连句牢骚都省了,就示意阚画子赶紧入城。 进城之后,阚画子转身看着已经紧闭的城门,微微一笑。 似乎这世间很多事儿,都可以用钱来解决的。 摸了摸怀中的钱袋子,阚画子顺手摸出了自己的小镜子。 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阚画子咧嘴一笑,钱算个屁呀,有钱能改变自己的容貌么? 老子长得可真他娘的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八章 高阳与近凉 西凉,高阳城。 凉州兵马副帅应三集将手中密信递给高阳城守将武鑫。 武鑫看过密信之后面带疑惑,问道:“副帅,这?” 应三集抬头看了眼武鑫,淡淡说道:“怎么?与这帮蛮子相处久了,不忍下手了?” 武鑫拱了拱手道:“副帅此言可是小瞧我武鑫了,说实话,当初王上与吐蕃结盟,我心中是一百个不愿意的,有道是非我族类,必有异心,王上与吐蕃结盟,无异于是与虎谋皮。只是我不明白,何须借巴州人之手?” “哦?” 应三集示意武鑫将手中密信烧掉,接着说道:“既然如此,当初你为何不劝谏王上?” 武鑫摇了摇头道:“副帅,我武鑫得王上信任,自当全心全意为王上效命,王命所指,我自当向前,王上要争得天下,我就当这急先锋,王上要西取吐蕃,我便挥刀斩蛮夷,副帅,我武鑫不是王上身前谋士,能做到的只有唯王命是从而!” 应三集笑道:“好一个唯王命是从,武鑫,那你有没有想过,王上当年意扫天下,为何迟迟未动?” 武鑫思索片刻道:“可是因为巴州据守,我凉州兵马不宜强攻?” 应三集轻轻摇了摇头,看向武鑫问道:“武鑫,若本帅记得不错的话,你如今已四十有八了吧?” 武鑫点点头,看向胡子有些花白的应三集道:“副帅,末将记得您年长我六岁” 应三集微微颔首道:“武鑫,一十三年啊,你我都已生了华发,可怜你我在这高阳城,却好似这笼中困兽,当年我也在想,我们西凉人会怕他巴州?你以为我心中没有怨气么?” 武鑫没想到应三集会说出这般话来,只是尴尬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应三集接着说道:“自我大晋立朝之始,凉州就肩负着一个使命,抵御西北这群蛮子的入侵,保我大晋安宁,可自我应三集被任命为这个副帅开始,我的使命就是与你在这高阳城,与那近凉城的人遥遥相望。如今见得王上这封密信,本帅心中欣喜的很,想不到我应三集有生之年,能随王上完成如此壮举” 武鑫思索片刻问道:“副帅,王上这么做,是不是有些不仁义了?” 应三集笑道:“武鑫,你莫不是没有听过慈不掌兵这句话?兵法有云:‘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攻其无备,出其不意。” 武鑫沉默片刻说道:“副帅所言甚是,是武鑫妇人之仁了。” 抽出长剑,横剑在眼前,应三集并指在剑身上划过,剑光所映之下,是他刚毅的眼神,长剑舞动几式,归剑入鞘,“武鑫,本帅渴望有一战,这第一战就拿吐蕃人的血祭本帅的剑吧!” 武鑫沉吟片刻,斟酌道:“副帅,可这密信中明言,要借巴州兵马之手,您这是要?” 应三集思忖道:“武鑫,非是本帅不遵从王命,只是王上不在高阳城,不了解支吐蕃人马,若真按王上密信中所言,你我各带一路人马,吐蕃人自己一路人马,只怕这群吐蕃人未必会按照我们的计划行事,若是巴州那边有个闪失,跑了些人,王上的谋划可就出纰漏了。” 武鑫点了点头道:“副帅所言甚是,那吐蕃人来我高阳城之后,同样在提防你我,从他们人马驻扎的位置就可以看出,那鸠摩罗可不是易于之辈,副帅,要不要给王上回一封密信?” 应三集点点头道:“武鑫,明日约那鸠摩罗来城内,与之商讨进攻近凉城一事。” 武鑫点点头道:“我这就去办!” —————————————————————————— 近凉城,世子范建功高坐主位,坐于范建功左侧下首的巴州兵马副帅冯渊端起酒杯对众人说道:“诸位,此战,不仅要让吐蕃人知道我巴州人的厉害,也要让他凉州之人知道,我巴州不是好惹的。” 坐于冯渊对面的近凉城守将马逸超对坐于上首的范建功拱了拱手,又对冯渊拱了拱手说道:“殿下,副帅,有道是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马逸超日日枕戈担待,只盼有朝一日能上阵杀敌,为王上分忧。” 范建功点点头道:“这些年有冯副帅与马将军,才有我巴州的安宁,不然就算如西凉王所言,若非我近凉城严阵以待,只怕他西凉大军也会趁势而入,犯我巴州之地。” 冯渊放下手中酒杯道:“殿下所言甚是,就算此次是他凉州送我巴州一份大礼,我们同样不能掉以轻心。” 说完冯渊对范建功拱了拱手道:“殿下,”两军交战,非同儿戏,凶险万分,还望殿下能坐镇近凉城,末将也好调兵遣将。 范建功笑道:“冯副帅这是嫌弃本王碍事了?” 冯渊再次将酒杯斟满,遥敬范建功,一饮而尽之后说道:“殿下,有道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殿下身份尊贵,无需以身犯险,若是殿下有何闪失,臣又如何向王上交待?” 这时马逸超也起身劝道:“殿下,冯副帅所言甚是,还请殿下放心,这一役,臣定当打得漂漂亮亮的。” 范建功见二人皆劝谏自己,轻叹一口气道:“本世子来这近凉城,确实是想出城一战,只是我没有小二那身武艺,若是出城迎敌,只怕诸位还要分心照顾于我,也罢,那我就在这近凉城之中,等待诸位凯旋。” 冯渊带头站起身来,殿下众位将士一同行礼道:“定不负殿下所望!” 范建功来近凉城连一个月都不到,蜀王与魏天罡商议之后,魏天罡暗中去了云上城,而在军中挂职的范建功主动请缨,带着蜀王的密令来到了近凉城。 蜀王长子范建功,年近而立,除了王世子这一身份之外,还在魏天罡麾下,挂了一个参将之职,而这个参将,却是蜀王安排的。 自幼对读书感兴趣的范建功不明白为蜀王为何做此安排,而他那位自幼对习武感兴趣的胞弟,却只是王府的世子。 范建功的母亲是蜀王的侧妃,所以他这个做大哥的,却一直没有当大哥的底气。 宴席完毕,范建功回到了冯渊给自己安排的寝宫,没有多久,冯渊便登门拜访。 冯渊见到范建功行礼之后笑道:“殿下,住在此处可还习惯?” 范建功点头道:“此地甚好,冯副帅有心了!” 冯渊看了看四周道:“殿下有所不知,此处行宫,却是王上年轻时修建的,那时王上就是近凉城的一城之主。” 范建功一愣,抬头问道:“冯副帅,父王还担任过近凉城城主?此事我怎么不知?” 冯渊感慨道:“那时的王上还很年轻,比殿下现在都还年轻,而我,不过是近凉城的一个统领而已。” 范建功不解道:“冯副帅,父王为何要到这近凉城当一城之主呢?他不是世子么?” 冯渊叹了口气,看向范建功道:“殿下你可知道,王上是先王的小儿子,若是那两位还在世的话,殿下应该还有两位大伯。” 范建功一愣,沉默片刻道:“冯副帅找本世子,难道就是为了跟我翻一翻老黄历?” 冯渊看了眼面色有些阴沉的范建功说道:“殿下,属下接到密报,几日前,王上设宴,小世子可是与王上同坐王座,殿下,您是大世子,属下说这些就想告诉一下殿下,将来这巴州之主,可未必就是殿下的囊中之物!” 范建功面色阴沉不定,看了眼面色平静的冯渊,沉声问道:“冯副帅与我说这些又是何意?莫非冯副帅愿意支持本世子?” 冯渊笑而不语。 范建功继续说道:“如今父王正值壮年,本世子做过多谋划,只会令父王不喜,冯副帅这么早押宝于我,是不是为时尚早了?” 冯渊看向范建功,淡淡说道:“殿下,臣下说句不中听的话,今日殿下能高坐首位,诸位将士所敬的,可不是殿下您,而是子阳城那位王上,殿下,别等到王府那位小殿下真正坐在王座之上,您再去跟他说您是长子,到那时可什么都晚了!” 范建功沉吟片刻道:“冯副帅所求为何?” 冯渊盯着范建功,沉默了片刻道:“殿下,臣下终究还是个副帅而已!” 范建功想了想,嗤笑道:“本世子还以为冯副帅是一心为本世子着想,原来也是为了自己。” 冯渊冷笑道:“殿下,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若是殿下连个王位都争不来,臣又何须向殿下效忠?” 范建功一甩袖子道:“冯副帅还是速速离去吧,本世子只当今夜未见过你,至于你所说的那些老黄历,本殿下就当没听过。” 说到这里,他盯着冯渊说道:“本殿下也不想听!” 冯渊看了眼范建功,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范建功看向冯渊背影,若有所思,随后拍拍巴掌。 有人闻声而出,范建功看了眼那人,低声问道:“小二那里,有什么动静?” 那人低声说道:“回殿下,子阳城那边传来消息,小世子与王上同坐王座用膳。” 范建功点点头道:“我知道了,你去吧!” 那人消失在夜幕中。 范建功走向门前,仰望夜空。 想不到冯渊竟然敢在王府安插探子,如此说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九章 渡人与摆渡人 吐蕃军大营驻扎在高阳城外三十里。 每隔五日,武鑫派人将粮草送至城外十五里,交给前来领粮草的吐蕃人。 这支吐蕃大军抵达近凉城之后,武鑫只见过吐蕃统帅鸠摩罗一面。 关于粮草,鸠摩罗没提太多要求,就算他提了,武鑫未必会同意。 不过这酒,却是鸠摩罗额外提出来的。 天色已晚,吐蕃军中军大帐内灯火通明。 每次近凉城送粮草过来,就是吐蕃人的一次狂欢。 应该说是吐蕃人将领的狂欢。 鸠摩罗拎起一坛酒灌入口中,大笑道:“诸位,要说这汉人的酒就是比咱们吐蕃的酒好喝,就是那武鑫忒小气了些,咱是来帮他打仗的,这酒却不给管够。” 一人站起身来说道:“将军,我看这仗一时半会儿打不起来,咱们在这好吃好喝的,却也不错。” 鸠摩罗看了看说话那人,大笑一声道:“乌东赞,你这话说得倒是实在。” 众人大笑。 乌东赞是鸠摩罗的副将。 鸠摩罗与乌东赞二人不是吐蕃王扎鲁多金所在的拉鲁部落之人,鸠摩罗来自象雄部落,乌东赞则出身苏毗部落。 乌东赞也猛地灌了一口酒道:“将军,这酒好是好,就是太费粮食,末将以为,定是城中屯粮不足,只怕咱们在这高阳城的好日子要到头了。” 鸠摩罗看向乌东赞问道:“你的意思是?” 乌东赞道:“将军,我们这路人马来高阳城已有半年之久,再不用兵,难道西凉人会养我们过冬不成?” 鸠摩罗点点头道:“这天下没有白吃的粮食,我们不远万里来到这高阳城,总不会什么也不干就把我们送回去的。” 乌东赞道:“将军所言甚是,不过我们吐蕃人也不是吃白食,打仗,我乌东赞可不怕,我倒要叫汉人瞧瞧,本将军大刀的厉害!” 鸠摩罗大笑道:“当初拉鲁部落靠着西凉人的铁骑成为了我们吐蕃的王,如今西凉人却又要靠我们东征西讨,乌东赞,老子不管这天下谁当家,只要能杀他汉人,老子就高兴。” 乌东赞一拍桌子,同样放声大笑道:“将军,那末将可要跟将军比试比试,究竟谁杀得汉人多了。” 鸠摩罗一扫在座众人,举起酒坛子道:“诸位,若是有机会先攻破近凉城,咱们可不管他汉人那一套,进城该抢就抢,若是咱们空手回吐蕃,那岂不是白来一趟了?” 众人举坛回敬,皆放声大笑。 这时有人来报,进入大帐之后下跪道:“启禀将军,城中武将军派人传来口信,邀将军明日去城中商议要事。” 鸠摩罗挥挥手道:“本将军知道了,你下去吧!” 说完鸠摩罗看了乌东赞一眼,赞叹道:“还是你脑子灵光,不愧是多读了几本汉人的书。” 乌东赞笑了笑说道:“将军,要想知道汉人脑子里想些什么,这汉人的书还是要多读几本才是。” 鸠摩罗点点头道:“能有你做我副手,本将军倒是省心不少,明日你就随我进城吧,与汉人打交道这事儿,你比我在行。” 乌东赞笑道:“将军且放心,有我在,也不怕他们耍什么花样,不过你我是否要小心些,万一他们在城中对你我不利,只怕你我难以脱身。” 鸠摩罗朗声大笑道:“我谅他们也不敢对你我如何,乌东赞,你安排下去,你我入城前,其余诸将严阵以待,若日落前你我出不了城,就杀进城来!” 乌东赞赞叹道:“末将倒是忘了,将军可是我吐蕃第一勇士!” 鸠摩罗一摆手道:“什么第一勇士,都是屁话,乌东赞,你可曾见过他们汉人武林人士?听说那些人倒是有些真本事。” 乌东赞摇摇头道:“只是听说过,却未曾见过,不过将军,在咱们吐蕃一手建立起禅宗的那位释弘大师,我有幸见其出手过,若非是我亲眼所见,当真不会想到人肉之躯竟有如此大力。” 鸠摩罗沉默片刻说道:“禅宗那位释弘大师我不曾见过,不过我相信你说的话!” 乌东赞道:“别看释弘大师是中原人士,可我乌东赞却真心佩服此人,不仅仅是此人武艺高强,更佩服的是他那宽如茫茫草原的胸怀。将军,我曾有幸听过释弘大师传法,果真是字字珠玑。” 鸠摩罗叹道:“我曾有幸遇到过释弘大师之师慧明禅师,这位大师当真是位得道高僧,乌东赞,今日在此,我也不瞒诸位,我这身本事就是那位慧明禅师传授于本将军的。” 乌东赞惊道:“将军还有这等际遇?” 鸠摩罗长叹道:“只可惜我遇到这位大师的时候已近成年,大师一身所学我只不过学了个皮毛罢了,不然这吐蕃之主可未必是拉鲁部落。” 乌东赞目光略过其余众将,随即笑道:“将军,只怕有此际遇的不止将军一人。” 鸠摩罗看了看已经见底的酒坛子,小饮了一口,说道:“你这话倒是不假,当年我曾问过禅师,他明明身为汉人,为何愿意传授我一个吐蕃人武艺,你猜大师怎么说?” 乌东赞摆摆手道:“我可猜不出来!” 鸠摩罗道:“大师曾言,在他眼中,只有渡人与摆渡人,却无吐蕃人与汉人之分。” 乌东赞好奇道:“渡人与摆渡人?渡人一说,我倒是听释弘大师说过,佛门弟子,普渡众生。” 鸠摩罗看向乌东赞道:“慧明禅师却说,世人皆是渡人,又皆是摆渡人,渡人又渡己。我又问大师,大师此举可是在渡我,大师当时笑了笑,告诉我,摆渡人是我,而他却是那个渡人,乌东赞,你说大师是不是在说笑呢?我受了大师恩惠,如何又成了摆渡人了?” 乌东赞沉思片刻问道:“将军难道没有问过大师?” 鸠摩罗道:“自是问过,不过大师只是笑笑,并未多言,只是问我,究竟愿不愿渡他,若是不愿,他这个船钱就不交了。” “船钱?” 鸠摩罗点头道:“大师就是这么说的,乌东赞,你说出家人四大皆空,又何来船钱一说?当时我有心跟大师学本事,自然是大师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过大师的话,我至今却是依然不懂!” 乌东赞想了想说道:“将军,也许大师的意思就是他话中之意。” 鸠摩罗抬眼看向乌东赞道:“话中之意?” 乌东赞微微点头道:“将军,也许在大师眼中,将军是摆渡人,而大师却是渡人。” 鸠摩罗笑道:“你这是说好听的了,我鸠摩罗如何敢在大师面前自称摆渡人?” 乌东赞轻轻摇头道:“将军,你有没有想过,禅宗所收弟子,都是哪些人?” 鸠摩罗叹道:“本帅也想不明白,为何禅宗偏偏心中想着哪些贱民!” 乌东赞干了坛中酒之后说道:“也许这就是慧明禅师说将军是摆渡人的缘由吧,只不过将军这条渡船上所载的,可不仅仅是大师一人。” 鸠摩罗沉思片刻,将坛中剩余美酒一饮而尽,随手一扬,酒坛子摔个粉碎。 他仰天大笑三声,站起身来,将手捶于胸口,对着帐下众人说道:“诸位,这渡人不渡人的,本帅也想不明白,也不愿意费这个脑筋,不过既然大家都追随于我,我鸠摩罗能做的,就是有酒,大家一起喝,有肉,大家一起吃,我可听说了,巴州的小娘们长得个顶个的细皮嫩肉的,比咱们吐蕃的女人们可俊俏多了,能不能睡上,可就看诸位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乌东赞带头站起身来,众人齐行礼道:“誓死追随将军!” 翌日天明,鸠摩罗与乌东赞,只带了几名亲卫,进了高阳城。 进城之后,骑着高头大马的鸠摩罗与乌东赞四处打量着城中建筑,而开始了新的一日的高阳城的主人们,并没有因为城中多了几名吐蕃人而感到新奇。 高阳城毗邻巴州,城内虽说吐蕃人不多,却也只是相较其他几城而言。 鸠摩罗啧啧称赞道:“都说这汉人能工巧匠多,果不其然,这城市之繁华,竟比咱们王都还要热闹,难怪许多咱们吐蕃人到了汉地不愿归乡,乌东赞,依我看咱们可不能白帮西凉人这个忙,以后汉地当有我吐蕃人一块儿天下。” 乌东赞瞥了眼四下,低声对鸠摩罗说道:“将军,还是出言谨慎些,毕竟此时咱们那位吐蕃王还称西凉王为兄,有些话被人听去,难免落下话柄。” 鸠摩罗轻哼一声道:“老子就是不服他,借外人之手当上吐蕃王,他扎鲁多金有什么能耐?” 乌东赞驱马靠近鸠摩罗,低声道:“将军,就算是为了将来打算,现在你我还是夹着尾巴一点的好!” 鸠摩罗点点头道:“那本将军就再忍他几日,等咱们抢先攻下近凉城,到时候好叫他们瞧瞧,我鸠摩罗的真本事。” 说完他低声问道:“那个扎鲁多金拍来的人你打算如何处理?” 乌东赞嗤笑道:“也不知道咱们那位吐蕃王从哪里找来这么个宝贝,给他两坛子酒就什么都说了,不外乎就是盯着你我二人,可你我二人又有什么好盯着的?就算咱们愿意加入西凉,他西凉王又岂会放心我们?” 鸠摩罗想了想说道:“若是真的进军近凉城,找个由头,把他做了,以绝后患!” 乌东赞点了点头。 这时已有一对人马迎来,停在鸠摩罗几人身前。 为首之人拱了拱手道:“武将军麾下统领,柳成荫,奉将军之命,前来迎接鸠摩罗将军。” 鸠摩罗看了看没有下马的柳成荫,没有说话。 一旁乌东赞见状,拱了拱手道:“那就有劳柳统领带路了!” 近凉城内中军大帐内,上首位空着,武鑫听得来人禀报笑道:“想不到他鸠摩罗如此谨慎,只是我若当真想这般吃掉他,岂会用这般手段?既然吐蕃人愿意在那候着,就让他们候着吧,安排下去,今日我要宴请鸠摩罗大将军。” 这时有人来报,说鸠摩罗将军已到,武鑫站起身来,迎了出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章 是他 入得高阳城军中大营,眼见众兵卒训练有素,鸠摩罗对乌东赞道:“想不到武将军治军倒是很有一手,你看看,这齐刷刷的动作,真好看。” 乌东赞笑道:“我吐蕃练兵,与中原人不同,讲究的是捉对厮杀,咱们军中那些统领,参将,哪个不是从众士卒中厮杀出来的?这兵,得会打,能打。照我看,这汉人也就是仗着人多,不缺粮食,要是咱们吐蕃人不缺粮草,有这么多人的话,恐怕早就横扫天下了。” 鸠摩罗大笑几声,对着乌东赞说道:“欸~话可不能这么说,如今咱们吐蕃可是要仰仗汉人的,这话要是让武将军听了去,惹得武将军不高兴,断了咱们的粮草,咱们可得饿死在这高阳城外!” 乌东赞回道:“将军此言可是小看武将军了,我乌东赞可是熟读汉人典籍的,其中有圣人言‘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我们是武将军的朋友,那武将军应该‘悦乎’才是,又岂会断了我大军的粮草?这可是有违圣人之言,汉人的待客之道。” 在前带路的柳成荫听着二人对话,心中暗骂,蛮夷果然不懂礼数,嘴上笑道:“两位将军可是觉得是我高阳城待客不周了?” 鸠摩罗冷哼一声道:“你一个小小的统领而已,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儿!” 柳成荫闻言,面不改色,拱了拱手说道:“鸠摩罗将军是吐蕃人,不懂我们大晋的规矩礼仪,情有可原,在下是一名小小的统领不假,不过有没有我说话的份儿,却不是鸠摩罗将军说了算,而是我们武将军说了算。” “你?” 鸠摩罗一扬手中马鞭,却被乌东赞拦下。 鸠摩罗双目一瞪乌东赞道:“你拦我作甚?” 乌东赞道:“将军,看在武将军那些酒水的面子上,咱们还是以和为贵的好!” 鸠摩罗看了眼柳成荫道:“算你命好,本将军不与你一般见识!” 此时柳成荫却笑道:“久闻鸠摩罗将军号称吐蕃第一勇士,若是将军想见识见识我中原的武功,在下倒是可以陪将军过上几招。” 鸠摩罗看了看柳成荫,嗤笑道:“你人不大,口气倒是不小,竟然敢挑战本将军,本将军不是那井底之蛙,也听说过你们汉人的几大门派,却不知你来自何门何派?依本将军看,定然不是那释空门了。” 说完转头看向乌东赞大笑道:“就凭他头发这么长,也不可能是释空门的弟子了!” 柳成荫不以为意,淡淡说道:“将军好见识,在下不才,正是雍州大旗营的弟子。” “大旗营?” 鸠摩罗吃了一惊,看向柳成荫问道:“你说你是大旗营弟子?这么说来,你会用那雷神枪法了?” 眼见大帐就在眼前,柳成荫勒住缰绳,翻身下马,对二人说道:“两位将军,已到大帐,还请两位将军下马!” 鸠摩罗与乌东赞对视一眼,二人翻身下马,随手将缰绳递给亲兵,迈着大步向前。 柳成荫拱了拱手说道:“在下确实会雷神枪法,若有机会,还请将军指教一二。” 鸠摩罗大笑道:“好说,好说,柳统领,本将军眼中只有勇士,按照我们吐蕃人的规矩,以柳统领这身本事,少说也得是个参将,先锋之职了,此前倒是本将军小瞧柳统领了。” 柳成荫没想到鸠摩罗竟会高看自己一眼,便笑着点了点头。 “哈哈哈,鸠摩罗大将军,在城外驻扎这么久,可还适应?” 说话之人正是出帐迎接的武鑫。 柳成荫对武鑫行了一礼,随即站住武鑫身后。 鸠摩罗轻哼一声道:“武将军,城外自是不如城内舒坦。” 武鑫转身,与鸠摩罗并肩而行,边走边说道:“鸠将军可莫怪我武某人待客不周,我三番五次相邀,你不入城,这可怨不得我了。” 鸠摩罗摆摆手道:“进了城又如何?还不得守你武将军的规矩?还是在城外自在些,就是这酒和女人嘛,武将军可有些小气了。” 武鑫大笑道:“感情是鸠将军嫌本将军这酒送少了,不过咱们副帅有令,能给鸠将军送过去那些酒,已经是副帅格外开恩了。至于女人嘛,我们大晋可不似吐蕃,没有供人玩乐的奴仆,将军若是饥渴难耐,咱们城中倒是有娼馆,不过记得事后要掏银子。” 鸠摩罗大手一揉自己的络腮胡子,啧声说道:“本将军就是搞不懂,在你们汉地,女人都能卖肉挣钱,要是在吐蕃,除了头领的女人,本将军看上哪个,哪家不赶紧送上门来?这是他们的荣耀。花钱去干那事儿,本将军可丢不起这个人。” 武鑫闻言,笑着摇了摇头。 吐蕃与大晋,差别还是太大了。 说话间,几人已入得大帐,武鑫示意鸠摩罗落座,待其与乌东赞落座后,他坐在鸠摩罗对面。 柳成荫立于武鑫身后。 鸠摩罗看着空着的帅位,看向对面的武鑫问道:“武将军,莫非这高阳城之内,不是你做主?” 武鑫笑道:“鸠将军有所不知,此次议事十分重要,将由我们副帅亲自布置任务。” 鸠摩罗转头与乌东赞对视了一眼,回头看向武鑫道:“可是要对巴州发兵了?” 武鑫点了点头。 这时应三集迈着步子走了进来,武鑫起身行礼道:“见过副帅!” 见武鑫起身行礼,鸠摩罗与乌东赞也站起身来,对应三集行了一礼道:“见过副帅!” 应三集看了鸠摩罗一眼,点了点头,走到帅位,看了一眼四下,点了点头道:“都坐吧!” 待众人落座之后,应三集看向鸠摩罗说道:“吐蕃王能遣鸠将军前来助我,本帅代表王上谢过吐蕃王。” 鸠摩罗拱了拱手道:此前西凉王助我王一统吐蕃,如今西凉王有需,我王定当全力支持,本将军来高阳城之前,我王曾有旨意,在此全听副帅调遣,副帅,我鸠摩罗是个粗人,没有你们汉人那么多讲究,副帅只管下命令就是。” 应三集笑道:“鸠将军倒是位爽快人,那好,本帅也就不再与你客气了,前日我接到王命,王上要我挥师东去,力争两月内拿下近凉城,我与武将军昨日暂做商议之后,已有初步计划,今日把鸠将军叫过来,想要听听鸠将军有何高见?” 鸠摩罗大笑道:“副帅,这倒是个好消息,本将军在这城外坐得屁股都生茧子了,再不打仗,只怕本将军连马都不会骑了。” 应三集大笑道:“鸠将军身为吐蕃第一勇士,这马背上的功夫自然了得,岂有不会骑马一说。” 鸠摩罗看了眼乌东赞,轻拍大腿笑道:“不是本将军自吹,这马背上的功夫我鸠摩罗称第二,这吐蕃之中可无人敢称第一,不过本将军所言的骑马,可不是四条腿的那个马。” 乌东赞也在旁笑道:“只怕将军那杆枪也快生锈了吧!” 武鑫虽是武将,却是文人出身,见对面二人口出如此粗鄙之言,他只是笑笑,装作没听懂。 应三集神色一愣,随即笑道:“鸠将军倒是位性情中人,要不本帅替鸠将军给吐蕃王修书一封,请吐蕃王给将军送几匹好马过来?” 鸠摩罗一摆手道:“欸~副帅有所不知,按照我吐蕃人的规矩,这马可是要靠自己抢的,找我王要,可是会被人耻笑的。” 应三集看了鸠摩罗一眼,没有说话。 这时乌东赞拱了拱手说道:“副帅,既然要进军近凉城,不知我们这路人马如何安排?” 应三集看了眼武鑫说道:“武将军,还是你来说说吧!” 武鑫点了点头,对鸠摩罗与乌东赞道:“鸠将军,两位率大军远道而来,自然不能让你们打头阵,这不是我们中原人的待客之道,因此副帅命我率一路大军先行出发,直取近凉城,鸠将军率军紧随其后,随时策应于我。我高阳城与近凉城对峙多年,想必对方不会等我们兵临城下,定会出城应敌,半路截杀于我,一旦对方人马与我军相交,那时鸠将军的人马再从侧翼策应于我,我与将军两路大军形成合围包抄之势,定能一举歼灭敌军。” 鸠摩罗看了乌东赞一眼,没有说话。 乌东赞沉默了片刻说道:“武将军,我以为可再派出一路人马,奇袭近凉城。” 武鑫看了应三集一眼,随后说道:“乌将军可是读过我中原兵书?” 乌东赞道:“‘三韬六略’长捧于手,‘孙子兵法’与‘尉缭子’更是熟读百遍。” 武鑫笑言:“看来乌将军倒是位兵法大家了!” 乌东赞拱了拱手道:“武将军过誉了,在副帅与武将军面前,我乌东赞不过是班门弄斧罢了。” 武鑫道:“乌将军何须自谦,不过这奇袭近凉城之计,副帅已有安排!” 这时鸠摩罗开口道:“不知是何人领兵,如此重任,一般人可不成。” 武鑫一笑,看了看立在身侧的柳成荫道:“就是他了!” 鸠摩罗与乌东赞齐惊道:“是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一章 无心箭 风,吹起一阵黄沙, 柳成荫身形一动,向前冲去。 他的手中却没有枪。 鸠摩罗再三要求,领教一下他的枪法,还是被柳成荫婉拒。 只是柳成荫婉拒的话,在他听起来却并不那么委婉。 鸠摩罗一想起柳成荫那句,“将军,我怕一不小心会伤到您”就是一肚子火气,真以为大旗营的弟子,就可以不拿吐蕃第一勇士当回事儿了? 这场切磋是鸠摩罗提出来的,初听闻柳成荫是雍州大旗营弟子,鸠摩罗就存了与柳成荫切磋的心思。 无他,只因为“大旗营”这三个字,连广袤大草原上的匈奴人都服气,大晋边陲上,太多的出色将领,都来自雍州大旗营。 大晋王朝有变,大旗营外门关闭,内门封门,对于匈奴人而言,则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当听得副帅应三集安排柳成荫将率人奇袭近凉城之后,只知柳成荫是大旗营弟子,却未见过其真本事的鸠摩罗便提了个要求。 二人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开始了这场比试。 见柳成荫攻了过来,鸠摩罗大笑一声,高呼道:“来得好!” 高呼完的鸠摩罗并未动身上前迎去,而是站住原地,等着柳成荫攻至身前。 慧明传授鸠摩罗武艺的时候曾说过,其天赋异禀,天生力大无穷,虽说不是从小修行内力,可这先天之躯带来的优势比之后天苦修还要强上三分,如此体魄正适合修行金刚大手印这门功夫。 慧明也没有藏私,除了把武技教给鸠摩罗之外,还将释空门的独门内功明王诀传授给了他,并根据鸠摩罗这身先天之力,为之打造了一门金钟罩的功夫。 凭着这手金钟罩的功夫,鸠摩罗一举成为了吐蕃第一勇士。 象雄部落就是因为有鸠摩罗这样的存在,才成为四大部落之首的。 若非扎罗多金有西凉人的帮助,这吐蕃王可未必会是他。 当年鸠摩罗可是让扎鲁多金折损了不少人马,最后还是西凉王派去吐蕃的公孙瓒用计,派人率一路人马诱鸠摩罗出击应敌,不与他正面交锋,只与之四下周旋,当鸠摩罗醒悟到中计,急忙率人赶回部落的时候,象雄部落的首领已被凉州与扎鲁多金的人马所围。 刀已经架到脖子上,象雄部落首领不低头是不可能的了,便把气撒在鸠摩罗的头上,站在阵前大骂鸠摩罗不长脑子,空有一身蛮力有个屁用,老子就不应该重用你,贱民就是贱民。 原本还想拼上一拼的鸠摩罗见状也没了动手的心思,便对扎鲁多金俯首称臣。 正是用人之际的扎鲁多金自然喜出望外,给了鸠摩罗一个将军的身份,命其暂时听命公孙瓒,助其征讨苏毗部落。 扎鲁多金可不敢把鸠摩罗放在自己身边。 鸠摩罗最大的憾事,就是没能与引诱自己出战的那位白袍小将真正较量一番,那位在象雄部落落败之后就返回西凉城的小将军,公孙瓒的独子,公孙日月。 掌风已迎面而至,鸠摩罗依然巍然不动,虽是不避,却已抬手挡住了柳成荫的手臂,霎时间,二人拳脚相加,柳成荫上下翻腾,围着鸠摩罗周身进攻。 而鸠摩罗如不动明王般,定在原地,接下柳成荫的所有招式。 除了颈部与头,好似铜钟铁塔的鸠摩罗周身处处都可接下柳成荫的拳头。 交手十多招之后,柳成荫脚尖一点,向后翻腾,在场中立定之后,盯着鸠摩罗,神色严肃。 他有好几记拳脚,已经打在了鸠摩罗的身上,甚至有两记已打中鸠摩罗要害部位,却是无功。 他动了几下十指,重新握拳,手背之上的阵阵酸楚之感才减轻几分。 好硬的身子。 鸠摩罗大笑道:“柳统领,我劝你还是听我的,拿起的你的长枪吧,这样再打下去,你会吃亏的,你那拳法虽然不错,可这力道还是小了些,招呼到本将军身上,就跟挠痒痒一样,就算本将军再让你打中几拳又如何?咱们这输赢可不是看谁的拳头落在谁身上多,就算谁赢。” 经过一番试探之后,一身横练功夫的鸠摩罗确定,若是真的搏命厮杀,赤手空拳的柳成荫会在十招之内命丧自己之手,除非他不与自己近身对战。 就刚才柳成荫打中那几击,鸠摩罗完全可以趁机重伤柳成荫。 他最擅长的,就是以伤换命的打法,以他这身硬功夫,一般人要想伤到他,也非易事。 毕竟只是切磋,柳成荫也不可能全力出手,方才对战,他只用了六成功力,不过他可以确定,就算自己用上十成功力,那鸠摩罗最多只会受些轻伤,而自己很有可能会身受重伤。 他柳成荫不是输不起,可他却不想输给吐蕃人。 难道真的要拿长枪? 在柳成荫看来,自己若是拿枪与赤手空拳的鸠摩罗比试,不用比,他就已经输了。 这场无关生死的切磋,却比生死还难。 柳成荫嘴巴张了张,刚要说话,在旁观战的应三集笑道:“鸠将军不愧是吐蕃第一勇士,当真是神勇无敌,一身横练功夫,让本帅大开眼界,依本帅看,这兵刃就免了吧。” 鸠摩罗拱了拱手道:“副帅,这才刚打上,我还未尽兴呢,怎么能停手呢?” 这时明白副帅用意的柳成荫对鸠摩罗拱了拱手说道:“鸠将军好本事,柳某甘拜下风。” 鸠摩罗轻哼一声道:“柳统领,本将军可不需要你拱手相让,我吐蕃武士,胜就要胜个堂堂正正,去拿枪吧,让本将军见识一下雷神枪法。” 柳成荫深吸一口道:“鸠将军,就算柳某手擎长枪,你我也未必会分个输赢出来。” 鸠摩罗双目一瞪,“此话怎讲?” 柳成荫拱了拱手道:“鸠将军,按照我们中原人比武的惯例,是要点到为止的,毕竟切磋不比厮杀,又岂能真的让对手受伤,可将军所练的是横练功夫,单凭血肉之躯可抵刀枪,那么这个胜负断定就成了难事。” 鸠摩罗大笑道:“本将军也曾听过你们大晋的武道大会,这比武比武,比的又不是跳舞,哪有不受伤的,像我们吐蕃,选拔勇士的时候,哪个不是倾力出手?男人嘛,受些伤,流点血算什么?来吧,若是你的枪能给本将军身上插一个窟窿,那本将军就认了,老子倒是要看上一看,是你的枪快,还是我的胸膛硬。” 说完单手握拳,用力敲了敲胸膛喊道:“来吧!” 二人对话间,站在应三集一侧的乌东赞侧首说道:“副帅,我可是亲眼见过鸠将军的功夫,在我们吐蕃王殿前,好几名武士举刀向着鸠将军砍去,您猜怎么着?他们手中大刀全部崩断,鸠将军却安然无恙。还有几名武士举枪直抵鸠将军胸口,却被鸠将军话间,场中的柳成连连抽箭,眨眼间又连发了七箭。 鸠摩罗眼睛一缩,随后叹道:“如此手法,当真是神乎其技,今日本将军倒是长见识了。” 原来柳成荫射出的七箭一字排开,向着箭靶飞去,最终射中靶心的,却只有一箭,不是只有一箭中靶,而是其其它几根箭已经一分为二。 鸠摩罗看得清清楚楚,是后箭追上前箭,将之从尾部分开,直至箭尖,将之完全分开。 当第七支箭射中第六支箭之后,稳稳地插在靶心之上。 武鑫微微探身,对鸠摩罗解释道:“此箭术名为七星连珠,难就难在精度以及对力度的控制,鸠将军也是习武之人,相信能看出此中门道,能完成七星之人没有几个,柳成荫可算得上是此术之中的佼佼者。” 乌东赞也赞叹道:“如此箭术,当真是赏心悦目,不过武将军,我倒是好奇,柳统领射出去的箭,威力到底有多大。” 一身武艺走的是刚猛路子的鸠摩罗也觉得柳成荫这手箭术虽是不凡,可杀伤力未必大,也看向武鑫,看其如何说。 武鑫在心中暗骂蛮夷不懂,嘴上对二人解释道:“只有对力度控制及其精妙,才能射出如此箭术,至于柳成荫所射之箭威力究竟有多大,一会儿两位就能见到了。” 说完转头看向演武场。 鸠摩罗与乌东赞同样转头看向场中,已有士兵们又搬来了三张木靶,将四张木靶罗列排开。 换了一张弓的柳成荫只射了一箭。 一箭破空而去,接连穿透三张木靶,稳稳得射在第四靶靶心。 武鑫在一旁叹道:“以他的功力,三张靶子可不是他的极限,而是咱们军中没有那么大力的弓了,再拉,这弓就断了。” 柳成荫冲着几人拱了拱手,走下了演武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二章 各有心思 在城中喝过酒,鸠摩罗与乌东赞出了城。 出城时,日已偏西。 如那场比武一般,这酒,鸠摩罗喝得同样不尽兴。 不是武鑫不舍得,而是鸠摩罗自己不再喝了。 他依然信不过这群西凉人。 事实上,鸠摩罗只相信自己的判断。 柳成荫奉命送二人出城。 出了城门之后,鸠摩罗连场面上的客套都省了,头也不回,径直向城外走去,擅长与中原人打交道的乌东赞则在城门口与柳成荫辞行。 待柳成荫转身回城之后,乌东赞驱马追上走在前面的鸠摩罗,问道:“将军,为何要将你我分开?” 鸠摩罗转头看向乌东赞道:“以他们汉人的性格,是不会让我们先攻入近凉城的,可若是被他们占了先,咱们可就连汤都喝不到了,到那时,你我可就真的为他人做嫁衣了,没办法,我便想了这么个折中的法子,我领一半兵马,与那柳成荫共取近凉城。” 乌东赞点点头道:“的确是这个道理,只是副帅这么痛快就答应了,我心中总觉得有些不妥。” 鸠摩罗笑了笑说道:“汉人这谨小慎微的性格你倒是学去了不少,这有什么不妥的?就算他柳成荫身手不凡,可那近凉城中未必没有高手,只凭他一人率兵前去,这奇袭未必会奏效。如果西凉人要对你我不利,又何至于等到现在?你可别忘了,咱们每日所吃的,可都是高阳城送过来的。” 乌东赞微微一笑道:“说来也是,看来是我多虑了,不过让将军听命于一个小小统领,可有些委屈将军了。” 手中马鞭一扬,“啪”的一声,鸠摩罗冷笑道:“他柳成荫是条汉子不假,可要让他骑在老子头上是万万不能的,副帅的面子不能不给,不过真要是到了战场上,本将军可就不用看谁的面子了。” 乌东赞忧心忡忡道:“将军,可军令在前,若是副帅追究起来,那该当如何?” 鸠摩罗驱马与乌东赞靠近,低声说道:“只要我先拿下了近凉城,咱们还鸟他西凉人作甚?” 乌东赞看向鸠摩罗,“将军,西凉人是不是也在防着我们这一手?” 鸠摩罗点了点头道:“应该如此,不过他们所要的不过是那座城池,而我们想要的,却是城内的物资,他应副帅没与我约法三章,待我抢先入了近凉城之后,咱们先把东西抢够了再说。有了钱粮,我鸠摩罗才不用寄人篱下,看人脸色行事,到那时,咱们就找个山头,过那逍遥自在的日子去。到那时,你说这西凉人是忙着打凉州呢,还是四处找我们呢?” 乌东赞赞叹道:“将军好计谋!” 鸠摩罗又对乌东赞说道:“你那五千人马也要多加小心,别让西凉人拿我们的人当枪使,我们的人马就这么多,打没一个可就少一个了。” 乌东赞点点头道:“将军大可放心,既然让我策应,那我就一定好好策应,只是让人想不到的是,应副帅竟然率五千人马与我同行。” 鸠摩罗思索片刻说道:“他愿意跟着就跟着,这汉人打仗,当官的都躲在后面,哪像咱们吐蕃人。他与你同行,不过是为了看着你罢了,到时候你听他命令行事就是了,反正有武鑫率一万兵马打头阵,你也吃不了什么亏。” 说话间,二人已驱马走了十余里,眼见自己大军在远处严阵以待,乌东赞道:“若是将军与我再喝上一会儿,只怕咱们大军就要兵临高阳城下了。” 鸠摩罗轻抽马臀,大笑道:“他娘的,还是我吐蕃好儿郎看着舒服,快走吧,两日后就要开拔了,你我在这儿白吃白喝的好日子已经到头了!” 乌东赞双腿一夹,驱马快走几步,追上前去。 ———————————————————————— 柳成荫回到了大营,去帅帐复命。 见其进了帅帐,应三集笑道:“成荫啊,怎么样?本帅如此安排,你有没有信心?” 同在帅帐内的武鑫也笑着看向柳成荫。 柳成荫对二人行了一礼,思索片刻说道:“副帅,鸠摩罗这身金钟罩的功夫着实令人头疼,若是我军真的攻打近凉城,他倒是一员虎将,可如今这般安排,末将只怕巴州那边无人可破得了此功?若是让其逃了,更只怕是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应三集与武鑫对视一眼,对着柳成荫道:“坐下说吧!” 武鑫缓缓说道:“成荫此言不假,若是真的让鸠摩罗跑了,只怕还会坏了王上的计划。” 应三集说道:“大军两日后开拔,今晚我就安排人给近凉城送去密信,让其做好准备。” 说到这里,应三集看向已坐在武鑫下首之位的柳成荫说道:“成荫,你可试探出鸠摩罗的罩门所在?” 柳成荫摇摇头道:“副帅,那鸠摩罗的罩门我也未试探出来,不过据我推测,极有可能在两处。” “哦?是哪两处?” 应三集问道。 他同是大旗营出身,按照辈分来算,柳成荫应唤他一声师叔,而武鑫,则是公孙瓒一手调教出来的。 连应三集自己都不知道,他来到凉州之后,能够担任副帅一职,是慕容云旗向西凉王推荐的。 应三集是雍州之人,却已身在凉州多年。 柳成荫思忖片刻道:“末将以为,那鸠摩罗的罩门一处可能是在其后颈,另一处,则可能是他的会阴之处了。” 武鑫闻言,看向应三集说道:“副帅,我觉得成荫猜得没错,我观那鸠摩罗与成荫对敌之时,皆是正面迎敌,罩门在后颈之处,则是最安全的地方。至于那会阴之处,只怕是个男人,此处都是命门。” 应三集沉默了片刻看向柳成荫道:“成荫,我虽命鸠摩罗助你攻城,只怕到时他不会听命于你,如此更好,他若是贪功攻城,你便由着他就是,毕竟做戏要做足,只是不知近凉城那边可有人能敌得过鸠摩罗,就算我们将鸠摩罗的罩门告诉近凉城,他们若是无人能敌,也是功亏一篑,也许到那时,你就不能留手了。” 武鑫抬头看向应三集道:“副帅,与我们对阵的冯渊不是青云宗的嫡传么?想必其身手定然不错,有他在,或许能敌得过鸠摩罗。” 应三集点了点头道:“以他冯渊的身份,去对付一个鸠摩罗,倒是有些屈尊了,算了,他巴州如何安排,我们想再多也是无用,只把重要消息送过去就好了。至于乌东赞这边的人马,我敢保证,就算巴州人失言,我也能让他们一个不留。” 武鑫看向应三集道:“副帅,咱们还是要等一等再出手吧,万一巴州不派人出城迎敌,我们诸多谋划岂不是白费?” 应三集微微摇了摇头道:“王上既然给我们下了这个命令,就是巴州那边已经同意与我凉州结盟。另外,王上也有密令,若是巴州反悔,我们就改变计划,直取近凉城!” 武鑫吃了一惊,问道:“副帅,王上真的这么说的?” 应三集点了点头道:“确有此命,不过据本帅分析,此事应该不会发生。” 说到这里,应三集看向柳成荫问道:“成荫,此役干系重大,还望小心行事。” 柳成荫站起身来拱手道:“副帅请放心,成荫必不负众望。” 应三集点了点头。 ———————————————————— 近凉城, 冯渊看过高阳城送过来的密信,嘴角一扬,将手中密信递向马逸超道:“这西凉人倒是给本帅送了一根硬骨头。” 马逸超看完之后,沉吟片刻问道:“副帅,那我们该如何安排?” 冯渊笑了笑说道:“你率一万人马出城迎敌,那个什么乌东赞就交给你收拾了,怎么样?” 马逸超拱了拱手道:“副帅这是把鸠摩罗这块儿硬骨头留给自己了啊!” 冯渊轻哼一声道:“本帅倒是要见识一番,他鸠摩罗的金钟罩到底有多硬。” 马逸超笑道:“我曾听一平言道,他那一身武学,不及副帅七成,能让副帅亲自出马,那鸠摩罗也算死而无憾了。” 冯渊笑问道:“一平当真这么说过?那他可是言过其实了,我不过是比他略强些罢了,至于七成之说,只怕有两成是他敬我这个师兄的。” 马逸超非九大派出身,而是凭借着家传枪法一步一步走到今天这个位置的。 他虽枪法超群,可对上慧明禅师调教出来的鸠摩罗,还是不够看的,因此冯渊才命马逸超去截杀乌东赞的人马。 马逸超欲将手中密信撕碎,却又停了手,看向冯渊问道:“副帅,殿下那里要不要告知一下?” 冯渊笑了笑说道:“这信你就碎了吧,殿下那里我去说就是了,殿下也不能出城迎敌,就让他在城上观战好了。” 将手中的信撕个粉碎,马逸超点点头道:“殿下贵为千金之躯,自然不能以身犯险,打仗一事,还是咱们去做合适,某将有些不解,明知我近凉城有战事,殿下为何要来此呢?” 冯渊看了眼马逸超,轻声说道:“有些时候,不解未必是件坏事,你身为近凉城守将,能保住这一方城池的安稳就够了。” 马逸超站起身来,拱了拱手道:“谢副帅提点!” 冯渊点了点头,站起身来说道:“你去安排一下吧,我去殿下那里看看。” —————————————————————— 烛火跳动,好似人心不稳。 灯影下捧书的范建功,却是久久没有翻动书页了。 冯渊提及有关蜀王的旧事之后,他便对这段被他父王抹去的历史充满了好奇。 有些真相,即便会被人刻意抹去,可终究会留下痕迹。 也许蜀王只是不提而已。 蜀王治理近凉城十余载,有些故事不难打听到。 子阳城那边,范建功同样打听到了不少消息。 当得知那个真相之后,范建功一阵眩晕。 什么长子不长子的,他的父王就不是! 单手握拳,范建功一拳砸在桌子上。 这时,书房的门开了,一个人影走了进来。 范建功惊起,随即拍了拍巴掌,起身向外走去。 来人笑道:“殿下还是别费力气了,你那位手下已睡着了!” 看清来人后,范建功皱了皱眉问道:“冯副帅深夜来此,有何贵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三章 你愿与我走遍九州么 平南城,白沙湖畔。 几缕轻风杨柳笑,碧水游鱼湖底逃。 湖心孤舟内,有人在作画。 为了不打扰客人清净,老舟子便蹲坐在船头,静静垂钓。 有人垂钓是为寻得一丝乐趣,而老舟子垂钓,则是在钓他的生活。 已从子阳城归来的阚画子,又来到了白沙湖。 上了几次渔船之后,阚画子就成了老舟子的老主顾。 老舟子想不明白,这湖中之景有何奇特之处,能让这位客人常来光顾他这条渔船呢。 想不明白他就不想了,毕竟这位客人给钱的时候可从未多想过。 白沙湖是元夕与吕关雎常来之地。 在舱内作画的阚画子,透过船舱的窗户,看着湖畔那并肩而坐的二人。 暗自叹了口气,阚画子摇了摇头,湖边那对少年少女哪里来的那么多话,坐在那里聊了个没完没了的。 每每见吕关雎轻靠在那人肩膀之上,阚画子就一阵心痛。 怎么她吕关雎,就这么不知检点呢?他很想上去将那个小子踢到一旁,用自己宽厚的胸膛,去温暖吕关雎的娇躯。 要不是那个小子是他计划中的关键人物,阚画子还真想去会一会那打鸟的指法。 子阳城之行之后,阚画子可以确定,他的计划就快可以实施了。 与他接头的宁冱还告诉了他另外一个重要消息,近凉城那边要用兵了。 从子阳城归来后,阚画子给何向风送过去了一封密信,他知道,何向风要说服江陵王,巴州这边这般安宁,可没有什么说服力的。 为了不让元夕发现自己,阚画子才选择在湖心,远远看着二人。 其实根本不需要他盯着元夕。 阚画子也不是为了元夕而来的,巴州之行,吕关雎算是他的意外之喜了,他甚至觉得,若是吕关雎能委身于他,破了他这身功力又如何? 阚画子没觉得自己要为大人效力一辈子,以后的争霸天下,那是要靠金戈铁马,南征北战才能完成的。 他阚画子,可没统领千军万马那种爱好。 他只想找一匹他最中意的马。 抬眼望去,阚画子手的笔一抖,一滴墨滴到宣纸之上,话中那人的脸便成了一团污迹。 他画的是二人赏湖图,不过画中的男子,却被他换成了自己。 是那小子又握住吕关雎的手了,惹得阚画子一阵道心不稳。 湖畔树下,吕关雎靠着元夕的肩头,二人十指紧扣。 这已不是二人第一次牵手了,可元夕还是要靠内力去压制住内心的冲动。 从子阳城归来之后,元夕就迫不及待地将那块儿玉佩送给了吕关雎。 诗经有云: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恋人之间的相互馈赠,本就不是礼尚往来。 在成是非的提点下,终于开窍的元夕一直想送个礼物给吕关雎,刚好从子阳城赢得了这块儿玉佩,元夕认为这是他能拿得出来的最好的礼物。 见元夕送自己一块儿玉佩,还是一块儿男士佩戴的玉佩,吕关雎一愣,随后便笑眯眯地收下了。 一脸兴奋准备给吕关雎讲这个玉佩是怎么来的的元夕没有发现吕关雎那一刹那的愣神。 从怀中掏出玉佩,吕关雎轻轻摩挲着,想了想,又递给了元夕。 元夕不解,没有接过玉佩,转头轻声问道:“怎么?是不喜欢这块儿玉佩么?这是蜀王佩戴之物,应该不是俗物的。” 吕关雎笑着摇了摇头道:“你也说了这是蜀王佩戴之物,这样的款式,是适合男子佩戴的,佩戴在我身上,可有些不大合适,还是留给你戴吧!” “那你当时为何不……” 元夕一想便明白了,便没有再问下去,而是紧紧攥了攥吕关雎的玉手。 伸手接过玉佩,元夕叹了口气道:“早知道送你这块儿玉佩不合适,我就不争这个彩头了。我对玉器不太懂,要不,咱们去找家玉器店,把这个玉佩给卖了,换一件你喜欢的。” 吕关雎眼睛弯成月牙,轻声道:“元大哥,你有这番的心思我已经很开心了,这块儿玉佩你就留下吧,你看我平日里何曾戴过这些饰物?更何况,这玉佩你最好别卖了。” 元夕接过玉佩,将之握在手中,不解道:“怎么?为何不能卖?这不已是我的玉佩了么?” 吕关雎轻笑道:“此物是你的不假,可却是王上赏赐之物,哪能随便卖了呢?这要是让王上知道了,定会不喜的。” 元夕看了看手中玉佩道:“既然都给我了,他又管我怎么处置这块儿玉佩做什么?这又是什么道理!” 吕关雎松开紧扣的手,轻戳一下元夕的腰间,打趣道:“又犯犟脾气了不是?” 元夕腰间吃痒,身子微扭,护住自己腰间笑道:“你又偷袭我!” 笑过之后便抬臂轻搂吕关雎肩头,看向静谧的湖水,柔声道:“关关,这次去子阳城,吕叔叔与我讲了许多话。” 轻轻依在元夕怀中,吕关雎问道:“爹爹说了些什么?” 元夕嗅着吕关雎秀发带来的香气,轻声说道:“关关,原来在山上的时候,我以为把师父讲给我的道理想明白,我就能在这世间立足了,可下了山之后,我才发现,原来很多书中圣贤讲的道理,仅仅在书中而已,有些人懂,有些人未必懂,有人认可,亦有人反对。我不能单凭自己的所学,去要求每个人都按照我所想的去做。这为人处世这门学问,我还得好好学上一学。” 吕关雎问道:“这话是我爹爹对你说的?” 元夕摇了摇头道:“这些话,是我从吕叔叔的话中悟出来的。” 吕关雎展颜一笑,爹爹能如此器重元大哥,自然是好事。 元夕接着说道:“难怪师父让我一个人在外闯荡,天下可不只有天虞山,只有王李庄。关关,也许将来,我会走遍九州,你愿意陪我一起么?” 吕关雎面色有些绯红,低声道:“元大哥,你听没听说过一句话?” “什么话?” “出嫁从夫啊!” 搂着吕关雎的手臂微微用力,元夕心中升起一阵暖意。 这时吕关雎又接着说道:“只是……” 元夕低头,看着躺在自己胸前的吕关雎问道:“只是什么?” 吕关雎的脸更红了,她声如细蚊道:“只是,只是你我若是有了孩子,再想踏遍九州,可就有些不方便了。” 元夕半张着嘴,一时间竟然语塞。 到底是女子心思如发,想得比较长远,孩子之事,元夕可从未想过。 从未! 吕关雎见状,秀眉微蹙,有些害羞,手肘轻怼一下元夕腹部。 元夕吃痛,回过神来,不由自主地微微躬身,头便低下。 见元夕的脸凑了过来,吕关雎眼睛瞪得滚圆,随后一咬牙,又闭上了双眼。 近,太近了,元夕从未与吕关雎这般靠近过,看着吕关雎微颤的睫毛,元夕不由自主地亲了下去。 吕关雎的心跳得厉害,当元夕的唇落在她的额头之时,她的心中除了欣喜之外,还有一丝丝的失落。 元夕却像了个犯错的孩子,轻轻亲了一下,便坐直了身子。 吕关雎睁开了眼睛,从元夕怀中起来,轻声问道:“元大哥,你运功做什么?” 元夕尴尬着笑道:“额,这个,我,师父说过,要勤学苦练,关关,咱俩也坐了这么久了,一会儿我再给你喂喂招吧!” 吕关雎瞪了元夕一眼。 湖中心,老舟子的手一抖,上钩的鱼儿却脱钩跑了。 要不是船舱中那位客人摔东西,惊了竿,肯定会上一条大货的。 阚画子什么也没摔,不过是气得一掌拍在了船底。 他看不下去了,便吩咐舟子靠岸。 老舟子收了鱼竿,长篙入水,渔船向着湖边飞去。 元夕看了眼飞舟。 他还从未坐过船。 吕关雎见状笑道:“元大哥,改日咱们也去登船去湖中玩玩儿,这泛舟游湖,别有一番风景的。” 元夕笑道:“择日不如撞日,既然此舟靠岸,我们过去问问可好?” 吕关雎盯着元夕看了几眼问道:“元大哥,你不练功了?” 元夕伸手抓了抓头道:“要不,咱还是练功吧!” 吕关雎看着咯咯笑道:“走,咱们过去瞧瞧!” 说完拉着元夕的手向湖边的小码头走去。 ———————————————————————— 近凉城。 冯渊看着面色阴沉的范建功道:“殿下,想必有些事想必不用我说,你也已经知晓了,至于这巴州未来由谁来做主,难道殿下就没有一点心思么?” 范建功冷声道:“你也不用挑拨我与小二的关系,将来无论是我当蜀王,还是小二来当,这巴州之主可都得姓范,我范建功可不至于蠢到与虎谋皮的地步。” 冯渊没有理会范建功,找了张椅子坐了下去,看向这位世子,淡淡说道:“殿下比之王上,这气度可是差得太多了。” 范建功拉了张椅子,大马金刀的坐在冯渊对面,盯着他道:“父王是父王,自然比我这世子强多了。” 冯渊微微摇头道:“殿下,我说得可是曾经身为世子的王上,常言道,虎父无犬子,殿下你若是再想不明白王上为何将你送入军中,只怕王上这虎父当真会后悔生下您这么个犬子了!” “你!” 范建功为之气急,一拍扶手站了起来,指着冯渊,最后一甩胳膊,又坐了回去。 冯渊笑道:“殿下可是想明白了?” 范建功长吸一口气,靠在椅背之上问道:“你这么做,不怕父王知道么?” 冯渊反问道:“王上知道什么?我冯渊又做了什么?殿下贵为世子,来近凉城督战,代表的就是王上,我冯渊与殿下亲近,这又有何不可?” 范建功默不作声。 冯渊接着说道:“殿下,你不是王上,王上也不想你变成第二个他,手足相残这件事只是,王上不想在他的后代中见到。” 范建功眼神一亮,看向冯渊道:“副帅的意思是?” 冯渊看着有些欣喜的范建功,嗤笑道:“殿下可别高兴得地太早了,你若是有当这一州之主的能耐,王上自然会将这大位传于你,可若殿下扶不起来,王上会不会考虑小世子,本帅可不敢保证。” 范建功闻言,站起身来背着手傲然道:“我范建功可不是那蜀中后主!” 冯渊点点头道:“殿下这才有了些一州之主该有的气度。” 范建功对着冯渊拱了拱手道:“副刷,方才本世子言语之间有些失态,还望副帅莫怪。” 冯渊嘴角一扬,单脚点地,闪身来到范建功身前。 范建功吃了一惊,不禁后退半步,随后站定,皱着眉道:“副帅此举又是何意?” 冯渊负手而立道:“若是殿下不退这半步,就更美了。殿下,为君者,最为重要的就是驭人之术,有道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殿下若是想将来能够继承大位,此时不与我巴州肱股之臣亲近,还待何时?这近凉城,可是王上考验研殿下的机会,殿下不会真的以为王上是让你来近凉城杀敌建功的吧。” 范建功看了眼冯渊,一甩袖子道:“你这是在教本世子做事?” 冯渊不以为意,淡淡笑道:“殿下能明白就好!” 范建功沉默了片刻说道:“就算副帅所言为真,可我又能做些什么?以父王的身子,只怕本世子至少要等上个十多年。” 冯渊低头,目光之中闪过一丝精芒,随即抬头笑道:“殿下莫不知如今天下大势?一旦王上有心称霸天下,殿下可曾想过,将来这天下共主姓范,该是何种景象?” 范建功吃了一惊,看向冯渊问道:“父王真有此心?” 冯渊反问道:“殿下难道不想么?” 范建功深吸了一口气,背着手在屋内踱了几步,随后站在冯渊身前,深躬一揖道:“还请先生助我!” 冯渊扶起范建功,随后单膝跪地道:“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范建功双手搀起冯渊笑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能得先生相助,实乃三生有幸。” 冯渊拱手道:“殿下,此前臣下言语多有失礼之处,还望海涵。” 范建功摆摆手道:“先生无需如此,若非先生,我又如何能幡然醒悟?” 说完范建功把着冯渊的胳膊道:“先生,快快请坐!” 二人坐定之后,范建功看向冯渊道:“先生,既然如此,不知我这第一步该如何去做?” 冯渊剑眉一竖,看向范建功道:“殿下,这第一步,我们就拿吐蕃人开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四章 来了 夜深, 一轮弯月斜挂当空。 山间林茂处,柳成荫带五千人马藏于其中。 既然要奇袭,行踪自然是要隐秘些,若是被对方的斥候发现了,所谓奇袭可就成了笑话。 武鑫率领大军,大张旗鼓地向着近凉城进发,本就是为了吸引近凉城人马的注意。 行军至一半路程之后,柳成荫便率领自己的人马与武鑫大军悄悄分开,开始从山路向近凉城进军。 与之同行的,还有鸠摩罗率领的五千吐蕃人马。 日间已有斥候来报,已发现近凉城的人马向着武鑫大军方向迎去。 已知何故的柳成荫暗自发笑,派人去通知一直赶在前面的鸠摩罗暂且修整一晚,待他派人打探清楚消息后再直奔近凉城。 有人从层层密林中穿过,飞奔到柳成荫跟前道:“启禀将军,鸠将军已带领队伍,连夜开拔,直奔近凉城而去。” 柳成荫闻言,冷哼一声道:“他怎么说?” 那人有些迟疑。 柳成荫斥道:“支支吾吾的像什么话?他说什么,你如实学来就是了。” 那人对柳成荫拱了拱手,随后将手背于身后,伸手一指道:“还打探个屁,你们汉人打仗怎地这般磨叽,当老子没打探清楚么?近凉城的人马都出来了,这时候不赶快去拿下近凉城,还奇袭个鸟。” 柳成荫看了那人一眼笑道:“学得倒是挺像!” 那人忙拱手单膝跪地。 柳成荫淡淡道:“起来吧,是不是还说了些本将军胆小之类的话啊?” 那人低着头道:“将军料事如神!” 柳成荫想了想道:“你再辛苦一趟,抓紧去追上鸠摩罗,你就告诉他,若他不听从军令,小心我柳某军法处置。” 那人拱手转身,消失在密林之中。 柳成荫抬头看了眼月色,对着身边人说道:“去把几位千夫长叫过来!” 临近近凉城,有些真相得告诉自己人了,免得手下人不知真相,到时真的去拼了命去厮杀。 此时,在柳成荫大军之前三十里的吐蕃大军修整一番之后,已收拾妥当,准备继续行军。 鸠摩罗问向左右道:“柳将军可有再派人来?” 有人答道:“启禀将军,柳将军的亲兵回去复命之后,并未再派人前来!” 鸠摩罗眉头微皱。 思索片刻,他说道:“传我军令,大军先行向前开拔五十里,此后等我军令。” 趁着夜色,鸠摩罗命人下山,沿着官道向前急速行军,才前行十里,柳成荫的亲兵就追上了他。 鸠摩罗一笑,命队伍暂且停止前行。 见来人,鸠摩罗骑在马上傲然道:“柳将军倒是瞧得起你,又让你跑了一趟。” 那人拱了拱手道:“卑职追随柳将军五载,能得将军信任,是卑职的荣幸。” 鸠摩罗轻哼一声道:“若不是此次副帅安排他柳成荫统兵,他一个小小的统领,又如何能称得上是将军?说吧,将军大人又有何吩咐?” 那人拱了拱手道:“鸠将军,将军有命,命将军立即停止行军,否则军法处置。” 鸠摩罗大笑,瞪着眼睛,半俯身去看向那人道:“军法处置?柳将军这官威倒是不小,那本将军倒是要领教一下你们西凉人的军法了。” 说完不再理会柳成荫的亲兵,一挥手道:“传我军令,急速行军!” 似乎已猜出鸠摩罗就会这么做,柳成荫的亲兵对着鸠摩罗拱了拱手便转身赶回去复命。 听完柳成荫的话之后,几名千夫长都吃了一惊,有人压低嗓音问道:“大人,那到了近凉城,那咱们是打还是不打?” 柳成荫笑道:“打,怎么不打?为什么不打?” 发问之人疑惑道:“那该如何打?” 柳成荫看向几人道:“兄弟们,那帮蛮夷白吃了咱们这么多粮食,咱们可得给要回来。” 另一人看向柳成荫,试探着问道:“将军的意思是,咱们的刀往吐蕃人的身上招呼?” 柳成荫赞许地看了那人一眼道:“不错!” 又有人不解道:“将军,属下不解,若是想灭了这支吐蕃人的兵马,咱们又何须费这么大的劲,就凭咱们高阳城的人马,吃掉他们还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柳成荫低声道:“不该问的就别问,大帅的命令,听着就是了,这鸠摩罗不听军令倒是件好事,正好给了我们从背后重众创他的机会。你们都听挺好了,动手之后,这群吐蕃人,一个都不能留,听明白了么?” 几人齐声喝道:“得令!” 柳成荫道:“传令下去,命大家抓紧休息,两个时辰之后,咱们也动身。” —————————————————————— 乌东赞率五千人马与应三集同行,只不过碍于身份,他的大军与应三集的大军保持五里之距。 乌东赞的吐蕃人马在前。 空中传来一声鹰啼。 乌东赞起身,走出营帐,仰望天空。 此鹰是他们吐蕃特有灵禽,名天山雪鹰。 成年的天山雪鹰双翼展开近一丈之长,其喙如铁钩,双爪极其有力,其最为显著的特征,就是头颈雪白,一双锐利的鹰眸,昭示着它就是那片高原的天空之主。 鹰的主人就在军中,此人名叫应扎吉。 能收服一只雪鹰,除了真本事之外,还要有一定的气运在身。 吐蕃人发明了一个驯服雪鹰的方法,叫做熬鹰。 不过成年的雪鹰却不成,只能熬羽翼初长成的幼鸟,另外,这活的成年的雪鹰也无人能抓得到。 此鸟来之不易。 天山雪鹰筑巢之地,本就在那悬崖峭壁之上,以凡人之躯,想要攀爬上去就已如同登天,再加上虎视眈眈的母鹰,想要捉一只幼鸟回来熬,就比登天还难。 每次抓鹰,都有不少吐蕃勇士为之送命。 一只驯服好的天山雪鹰,在部落大首领眼中,可比哪些送了命的吐蕃奴隶要珍贵得多。 应扎吉是一个幸运的人,这只天山雪鹰不是他抓来的,是一位僧人捉来送给他的。 后来他才知道,送给自己神鸟的这位大师,就是他们吐蕃人眼中的神僧,慧明禅师。 熬鹰的方法在吐蕃人中不是什么秘密,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得成这件事。 有些人为了熬鹰,熬到最后,却因自己坚持不下去,而功亏一篑。 因为这个法子,不仅仅是熬鹰,也熬人。 慧明禅师送给应扎吉这只鹰的时候,应扎吉年二十。 他有一副好体魄,当时慧明禅师也明言,周边之人,只有就其能胜任熬鹰之任。 熬鹰,要熬上几日几夜,虽然有清水饭食在旁,可几日不眠,也非常人能忍受得了的。 应扎吉差点就失败了,当他欲合上眼睛好好睡上一觉的时候,一只手掌按在了他的后心之上,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你若连只鸟都不如,那你的命也就这样了!” 应扎吉的父亲,祖父,都死于捉鹰。 他们这个小部落,就是为了捉鹰而存在的。 应扎吉打了个激灵,又打起了精神,盯着那双他盯了好几日的眼睛,手上的小木棍轻轻一抽,也快熬不住的雪鹰扑了一下翅膀。 鹰不能睡。 应扎吉不知道,慧明禅师除了出言提醒他之外,还暗暗运功度入他的体内,刺激他的周身穴道,助他提起精神来。 鹰熬成之后,慧明禅师离开了他的部落。 而他,也因此被部落大首领看中,给了一个勇士的称号,也脱离了奴隶的身份,成为了大首领身边的人。 应扎吉所属部落的最大首领,正是扎鲁多金。 因为要送信给吐蕃王,他的这只灵禽便派上了用场。 这次派鸠摩罗来高阳城,其实是扎鲁多金对鸠摩罗的一个考验。 要说怕,已经有禅宗高手支持自己的扎鲁多金可不怎么怕这位吐蕃第一勇士,只是这位第一勇士的心,究竟有没有屈服于他这个吐蕃王,扎鲁多金却不确定,因此才将其派到凉州。 若是扎鲁多金安分守己,不与凉州之人暗中串通,他扎鲁多金再重用他鸠摩罗也不迟。 另外,在释弘禅师的点拨下,扎鲁多金才意识到,把鸠摩罗送到凉州另一侧,对他们吐蕃而言,是多么精妙的一步棋。 只是扎鲁多金还是不敢想象,铁骑在他们吐蕃之地横行的凉州,是这么容易拿下的? 释弘告诉这位从骨子里惧怕西凉王的吐蕃王,西凉王的命如今掌握在释空门高手的手中,待他亲自去释空门走一遭,就算这凉州之地不能成为吐蕃人的,你堂堂吐蕃王也再也不用在西凉王面前抬不起头来。 从应扎吉送回去的信中扎鲁多金可以断定,鸠摩罗断无投靠西凉人的可能。 应扎吉可不是因为几杯酒就告诉了乌东赞自己的底细,因为他知道,自己瞒是瞒不住的,还不如假装投诚。 这些,都是在出征之前,释弘大师亲自告诉他的。 得了慧明禅师恩惠的应扎吉,对禅宗很是神往。 释弘还曾对其明言,既然此神禽是师父送与他的,那么他应扎吉可以算得上是慧明禅师的记名弟子了,从辈分上来说,他可称之为“师弟”。 当时应扎吉激动地立刻下跪,口中直呼“师兄在上!” 应扎吉甚至要在完成任务之后归来剃度,正式成为禅宗的弟子。 释弘同意了,他告诉应扎吉,吐蕃王哪里,由他去说。 就算他假意投诚,乌东赞信以为真,可鸠摩罗在军帐中议事,他却从未参与过。 他有种直觉,鸠摩罗心中似乎真如释弘“师兄”所言那般,有自立门户的心思。 不过释弘也叮嘱过他,没有确凿的证据,给吐蕃王的信中,如实汇报即可。 在大军开拔之后,他的雪鹰再次振翅向雪域高原飞回。 乌东赞看着雪鹰落入营中,嘴角一扬,面露凶狠之色,伸手一招,带着十几个人向着应扎吉所住的营帐走去。 站在营帐门口的应扎吉一端右臂,雪鹰稳稳落在上面,铁喙在其臂上轻啄几下。 应扎吉拍了拍老伙计的头,从鹰抓之上解下绑在上面的羊皮卷,挥了下胳膊,发出了一个声音。 雪鹰闻声向天外飞去。 应扎吉的脖子上有个哨子,是用羊骨磨制的,平日里他便用这个哨子唤自己的老伙计。 还未来得及打开羊皮卷,乌东赞便带人走了过来,应扎吉见状忙行礼道:“见过将军。” 乌东赞看了眼应扎吉攥着的拳头问道:“可是我王有什么指示?” 应扎吉见躲不过去了,便赔笑说道:“这信刚从鹰爪上取下,我还未来得及看。” 乌东赞伸手道:“拿来吧!” 应扎吉看向乌东赞,却未伸手,而是向后退了半步问道:“乌将军,如此不妥吧!” 说完,他的手猛地一抓脖子,就要将挂在脖子上的骨哨送入口中。 乌东赞眼睛一缩,大喝道:“此人通敌,速速将此人击杀。” 其身后十几人挥刀而上。 一道哨声响了一半便戛然而止。 应扎吉已被乱刀砍死,可怜这位想要投身禅宗之人,却是以这种方式,提前去见了佛祖。 乌东赞接过下属递过来的羊皮卷,看了眼已经不成样子的应扎吉,淡淡说道:“拖出去扔了!” 这时传来一声鹰啼。 乌东赞吃了一惊,想不到那畜生如此机警,这骨哨才响了一半就让它听到了。 他忙喝道:“快快将应扎吉的尸体拖出去。” 说完便快步向自己的营帐走去。 走了几步之后,乌东赞只觉得头顶又传来一声鹰啼,他忙得抬头张望,却见一个黑影渐渐变大,直奔自己而来。 他慌得一抱头,向前跑了起来,一边跑一边抬头张望。 是那只扁毛畜生。 黑影越来越大,他惊得脚下一绊,趴倒在地,蹬瞪了几下也没爬起来,便大声呼喊起来。 黑影砸在了他的身上,砸得他吐出一口血来,惊魂甫定的乌东赞伸手扒拉着,却怎么也扒拉不动。 已有士兵闻声赶来,眼见他们眼中的神鸟趴在将军身上,不敢上前。 有人眼尖,见这只神鸟的身上,插了一根利箭。 乌东赞被人掺到了营帐之中。 要不是这只天山雪鹰坠落的时候张着双翅,只怕他这位一军统帅会被一只鸟给砸死。 喝了几口热茶,他才觉得稍好受些,恨声说道:“给我去查,看看是谁射的箭?查到了给本将军抓起来,大营之中,没有本将军的命令,胡乱放箭,军法处置。” 这时有人捧着一根箭过来说道:“启禀将军,这根箭不是我军中之物。” 乌东赞捂住胸口,轻咳几声,皱着眉接过箭来,仔细查看。 这时又有人来报,说应副帅派人来了。 乌东赞本欲起身,奈何五脏六腑阵痛传来,只好作罢,对人说道:“快快有请!” 来人入得大帐之后,行了一礼说道:“乌将军,方才副帅狩猎,见一只雄鹰在空中盘旋,一箭便将其射中,似乎此鹰掉入乌将军营地,还请将军派人帮忙寻找一二,我好回去复命。” 乌东赞一见,此人正是应副帅身前近卫,便挤出一丝笑容道:“原来是副帅的猎物啊,方才还有人来禀报,说营地无故掉落一只雄鹰,我正命人去查是谁背着我打猎呢。” 说完将手中羽箭递给旁人道:“想必此箭也是副帅之物了,那就物归原主吧!” 待那人离开营帐之后,乌东赞又吐了一口血出来。 这口血有一半是气的得。 想起吐蕃王的信心他还没有看,他斜靠在椅背之上,打开了紧紧攥着的手中的羊皮卷。 上面的内容很简单,简单到乌东赞又要吐了一口血出来。 “继续监视鸠摩罗,同时汇报战况。” 应扎吉死了,天山雪鹰也被射死了,吐蕃王安插在这里的眼睛没了,他与鸠摩罗没有选择了。 想到这里,乌东赞面色一狠,成败就看鸠摩罗那里了。 若是鸠摩罗不成功,他转身就去向应三集投诚。 ———————————————————————— 鸠摩罗已带人行军至近凉城外十余里,而柳成荫,被他落了整整八十里之遥。 前去打探消息的斥候归来,说近凉城四门紧闭,城外并无守军。 鸠摩罗皱了皱眉。 按照柳成荫的计划,是趁天黑的时候,他悄悄潜入城内,打开城门,再挥军杀近凉城一个措手不及。 以柳成荫的轻功,这不足三丈高的城墙确实挡不住他。 鸠摩罗看了看天色,日刚西沉,若等天黑柳成荫率人赶来,他这一路可就白跑这么快了。 他转头下令道,去,把咱们抓的得那几十号人赶到城下去,我倒是要看看,这城门开还是不开。 临近近凉城最近的镇子,被鸠摩罗率人洗劫一空,很多没来得及逃跑的人,也被鸠摩罗给抓了过来,他鸠摩罗早就做好了准备,以此来要挟近凉城打开城门。 眼见被鸠摩罗践踏得破败不堪的村镇,柳成荫气得说不出话来,他似乎猜到鸠摩罗要怎么做,这是他始料未及的。 柳成荫忍着胸中的怒火,下令急速行军,一定要在天黑前赶到近凉城。 眼见几十个巴州人拥至城门前,高呼救命,城门之上的范建功皱着眉头看向冯渊道:“先生,这是怎么回事?” 冯渊向远处望去,淡淡说道:“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五章 碎钟 范建功向远处望去,有些紧张,舔了舔发干的嘴唇问道:“这么快?” 冯渊轻笑道:“殿下,虽说此前高阳城那边已与我通过气,不过就算即便是做戏,这打仗可是真的,毕竟这里面还有一群蒙在鼓里的吐蕃人,自然不能连进攻的日子、时辰都安排好。” 范建功又看了几眼问道:“副帅,是不是我们不开城门就成了?我们占据地利优势,等他们攻至城下,我们居高临下射死他们不就可以大获全胜了?” 冯渊轻轻摇头道:“哪有这么简单,若是如此,这仗可就太好打了,殿下,我出城迎敌去了,还请殿中在这城门楼内暂避,切勿到城墙之上观战,以防敌人放冷箭。” 范建功吃了一惊,有些诧异道:“先生要亲自出城迎敌?” 冯渊点了点头道:“这敌人都打到家门口了,不出去好好招待他们一番,可不是我冯渊的待客之道。” 说完,冯渊拱了拱手,走出了城门楼,来到了城墙之上。 城门处,已经被几十名求救的人堵了个严严实实。 向下张望了几眼,冯渊眉头紧皱,虽说这手段不太大光明正大,可这打仗,不就是想尽办法取得胜利么。 这鸠摩罗倒不是个力大无脑之辈。 冯渊眼睛微缩。 原来如此! 城下呼救的人当中,有吐蕃人混入其中。 冯渊冷哼一声,招呼身前副将近身,交待一番。 抬头看了看天色,鸠摩罗对身前人说道:“走,带三千人马去叫阵,另外两千人给我藏好了,他近凉城要是敢不开门,咱们就当着他们的面,将他们巴州的人,一个一个的在城下杀掉。” 城前三百丈之遥,鸠摩罗带着人马现身。 近凉城的大门依然未开。 鸠摩罗嘴角一扬,一招手,一位背弓大汉来到其身侧,“将军!” 鸠摩罗伸手一指道:“看见那个半大的娃娃了么?先射他!可别告诉本将军你射不中!” 那名汉子捶了捶胸脯,粗声道:“将军放心,那天上的飞鸟都逃不过我别哲的弓箭,射死这么个人,用他们汉人的话说,叫易如反掌。” 鸠摩罗大笑道:“好,好,来,给本将军射,我倒是要看看,他们汉人所谓的仁义能不能打开这座城门。” 这位名叫别哲的汉子抽出一支羽箭,拉了一个满弓,一只眼微闭。 在他那只睁开的眼中,被他瞄准的那人,已经中箭倒下。 若是可以,他的箭其实可以一下射死两个人。 惊弦声响起,别哲松了手。 一支羽箭破空飞来。 城门楼上的冯渊一惊,对方这就按耐不住了? 为何不见凉州兵马的人来叫阵? 间不容发的时刻,冯渊喝了一声“速速去办!”之后,就在众将惊呼声中飞身跳下了城门。 冯渊的手下见副帅已只身出了城,忙按照方才冯渊下的命令去执行。 城门前的众人也没想到会有人从城门楼上跳下,一个个都扬着脖子,半张着嘴,用目光追随着这位好似从天而降的披甲神将。 冯渊的脚刚好踏在了那根羽箭之上,他脚尖一点,羽箭便改变了方向,直插入在地上。 箭尾微颤,嗡嗡作响。 冯渊站定之后,双手一背,目视前方,并未因为自己只身在城外而有丝毫的慌乱。 城门楼上,在屋内的范建功隔窗见冯渊跳了下去,吃了一惊,不顾冯渊叮嘱,跑了出去,趴在城垛之上,俯身向下张望。 见自己一箭竟被人一脚踩下,别哲面露凶色,又抽出一根羽箭出来,瞄准了遥望这边的冯渊。 鸠摩罗低声说道:“别哲,此人留给本将军,快,看见城头之上那人了么?射他!” 别哲也未含糊,箭尖微抬,一箭放出。 放出此箭之后,他又抽出三根羽箭,三箭齐发,却是向着冯渊去的。 鸠摩罗微微一笑,随后一招手道:“随本将军冲过去,背弓的把箭都给本将军搭好了,别给城头上放冷箭的机会。” 眼见冯渊无恙,范建功稍松了口气,冲着左右喊道:“怎么还不出城,难道要副帅一人出城迎敌么?副帅若是有丝毫损失,本世子唯拿你们是试问!” 旁边有人应声答道:“殿下,副帅已下命令,大军如今在城门前内集结已有大军集结,就等副帅一声令下,就打开城门杀出去!” 听得范建功的声音,冯渊眉头一皱。 这时破空之声又来,冯渊一声冷哼,青玄功运转周身,双掌舞动,在其身前,竟然被其掌力带起一阵大风。 冯渊左掌向天劈去,那根射向范建功的箭被他的掌力震个粉碎,此刻别哲所射另外三根羽箭也齐至冯渊身前,若他飞身躲避,身后之人就会中箭。 见识过柳成荫箭法的鸠摩罗可没想着单凭别哲这三根箭就能伤了冯渊,既然冯渊敢一个人出城,那就由他来会上一会。 冯渊右掌画了半圆,将飞到身前的羽箭打掉,趁机转头向楼上喝道:“殿下快躲入楼中,敌人中有神箭手!” 范建功闻言,才想起冯渊的叮嘱,他斗着胆子冲着城下喊了声“副帅小心!”便躬身身子向屋内躲去。 在冯渊喊话的功夫,其身后求救之人中,有七八个人突然抽出刀来,向着冯渊背后砍去。 冯渊冷笑一声,到底是藏不住了,脚步闪动,他连佩剑都未抽出,便挥掌向着举刀几人打去。 那几人只觉得眼前人影一晃,胸前便挨了一掌,一命呜呼。 以冯渊的功力,对上只是普通士兵的吐蕃人,易如反掌。 鸠摩罗已率人冲至距离城门五十丈之遥,早已按耐不住的他脚尖点地向前飞掠过去。 眼见自己部下在冯渊手下毙命,鸠摩罗心中涌起一阵怒气。 还有一阵心疼。 自己的人,可是死一个就少一个的,他还可指望带着这些人另起炉灶呢! 要是在吐蕃打仗,他鸠摩罗可从不在乎部下的生死,遍地都是吐蕃人,人马补充容易得的很。 击毙举刀之人,冯渊冲着城门喊道:“出城迎战,将门前众人送入城内,暂且看管起来!” 喊完之后,冯渊向前飞掠而去,迎向鸠摩罗。 鸠摩罗目光中闪现一丝喜色,站定身形,回头冲着身后喊道:“都给我列阵等候,待我擒得此人,咱们再杀过去!” 说完回过头来大喝道:“来吧!” 近凉城的城门打开,门前不知所措的众人不敢动弹,一个个都抱着头慢慢蹲下,高呼“官爷救命”。 无人理会他们,早已整装待发的将士们有序而出,在城前列阵排开。 另有一小队人马将蹲在城门前的众人引入城内,让其蹲在城墙根处,派了两人在此看守。 冯渊看向鸠摩罗淡淡问道:“你就是鸠摩罗?” 鸠摩罗傲然道:“不错,想不到这近凉城中还有人听说过我的名号!” 说完打量了一番冯渊,问道:“你的功夫倒是漂亮得很,本将军不杀无名之辈,速速报上名来!” 冯渊嗤笑一声,看向鸠摩罗道:“近凉城,冯渊!” 鸠摩罗吃了一惊,随即大笑道:“想不到巴州兵马副帅亲自与我对战,倒是瞧得上本将军,听闻冯副帅是青云宗的高手,本将军倒是要领教领教!” 冯渊抬眼看了眼鸠摩罗,“想不到你还知晓青云宗,那本帅就来看看吐蕃第一勇士,究竟是怎么个第一!” 一阵风吹过,在二人身前卷起一阵黄沙。 冯渊动了。 有了高阳城的那封信,冯渊已知晓鸠摩罗武功路数,便运功于双掌之上,去试探一下鸠摩罗的金钟罩究竟有多硬。 交手几招之后,鸠摩罗眉头紧皱,这冯渊果然不是柳成荫所能比的,自己双臂如铁,可对方的双臂也不是纸糊的,他的硬功夫并未占得多少上风,因此在未试探出冯渊内力究竟有又多深厚的情况下,他不敢用那种以伤换命的打法。 鸠摩罗吃亏在出手慢,因此多是凭借金钟罩的功夫防守。 殊不知冯渊也在心中暗叹,此人倒是一身好硬的壳子,如此打法,对内力多有耗费。 好在高阳城来信中已明言鸠摩罗罩门所在,冯渊不欲与之浪费时间,便连连出掌,伺机攻其会阴处。 因为就算他身法再快,也无法绕到鸠摩罗身后,攻其后颈处。 日快西沉,柳成荫终于率人赶到近凉城,远远望去,发现两军竟然处于对垒状态,而鸠摩罗此刻正与对方之人交手。 目光掠过鸠摩罗身后之兵马,柳成荫眉头一皱,随后向四下望去,便发现了埋伏起来的那两千吐蕃人马。 心中一番计较之后,他招呼身后左右围了上来,耳语一番之后,他身背大弓,悄悄地向某处潜去。 正在冯渊与鸠摩罗酣战之时,城门楼上突然传来一声惊呼,随后范建功大喊道:“副帅,救我!” 冯渊闻声,不敢转头,一掌蓄力拍向鸠摩罗,将之逼退几步,然后脚尖点地,向后退出四五丈之遥,转头望向城楼之上。 城门楼上,一个身穿巴州军甲的吐蕃人横刀于范建功颈处,要挟其站在当中,范建功面色惨白,汗如雨下,双股战战,喊出的声音也有些颤抖。 鸠摩罗也住了手,抬头大笑道:“格尼玛,干得不错!” 格尼玛算是鸠摩罗的半个弟子,在其十几岁的时候就将之收入麾下,教其武艺,若非慧明有言在先,鸠摩罗都想把内功传授给格尼玛了。 格尼玛还随乌东赞学过中原文字与语言。 他是鸠摩罗这番安排的杀手锏。 当那几人举刀暴起之后,很多人都以为吐蕃人都已现身了,包括那群怕得要死的普通民众,都没有发觉身边依然还多着一位吐蕃人。 冯渊原本怕其中仍有细作,因此才命人将人带入城后先看管起来。 只是他的下属们,有些想当然了。 有很多个想当然,是致命的。 以格尼玛的身手,几息间就要了那两名看守的性命。 众人一阵骚动,却无人敢大声嚷嚷,只因拔出刀子的格尼玛冲着他们一比划,恐吓道:“谁再出声,老子一刀要了你们的命!” 好不容易才进了城,谁又敢又愿意再送命呢? 换上被他捅死士兵的甲衣,格尼玛低声骂了句“孬种”便向着城门楼上跑去。有人听了默不作声,这句轻飘飘的话算个啥,比这难听的话自己都听过,也能骂出来,大丈夫能屈能伸,在心中骂他几句不就好了? 好汉可不吃眼前亏的! 也有人心有不忿,怒目看向格尼玛离去的背影,想站起来高呼提醒。 只是他还未张嘴,就被人拉了回来,低声道:“你要是想死,可别连累我们,你方才没看见么?他可是两下子就杀了两名兵爷,你这一喊,他先回来杀咱们该怎么办?” 又有人劝道:“依我看吶,他就是去送死,上头都是我们巴州的人,他一个人还能打过那么多人了?这就叫刀螂胳膊挡大车,不知道自己有几两秤,瞧着吧,他准能被上头那些兵爷大卸八块的。” 先前心有不忿之人一听,气也消了,众人开始七嘴八舌小声地说着劫后余生带来的幸福。 只可惜庄子被毁了,不过归去之后,有些人的田地,房屋,大家收拾收拾再分上一分,还能挽回点损失。 有没命活着,这也是天意了。 好一个天意! 在范建功向下张望的时候,格尼玛就记住了这个面色很白的人,殿下二字的含义,他可是一清二楚的。 不愧是殿下,那脸蛋,比他们吐蕃的女人都好看,真白! 低头躬身,他向着楼上冲去,上面众人正全力关注城下副帅与敌军大战,没人注意到格尼玛有什么不妥之处。 格尼玛就这样顺利地将刀架在了范建功的脖子上。 此刻的范建功后悔死了,他甚至觉得,自己来近凉城都是多余的。 什么王位不王位的,人都要死了,还当个屁的蜀王。 他甚至认为,这是冯渊故意的,说了那么多,就是要他相信冯渊,然后伺机假借敌人之手,要了自己的命。 要不然他的门前,怎么连个护卫都没有。 殊不知城墙之上都是冯渊的人,只不过大家都被城下那场打斗所吸引了。 兵练了很多年,这般打仗,已是多年未见之事了。 有些时候,无知的好奇心总会让人忘记该有的恐惧。 如同城下列阵的士兵,在没有真正厮杀,见到血腥那一刻,他们依然无法感受得到死亡给人带来的恐惧。 他们似乎都忘了,在出城的那一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是去送死,或者说是求生。 格尼玛将刀紧紧贴在范建功的脖子上,不用他开口,范建功已经对围上来的众人说道:“你们都别过来,没看见本世子还在他手中了?” 冯渊叹了口气,机关算尽,却陷入如此被动局面,要不是此人有大用,他现在已经继续与鸠摩罗过招了。 望向鸠摩罗,他问道:“说吧,你想怎么办?” 鸠摩罗大笑道:“你又何必明知故问?你的人出城,我率人进城,我保你那位殿下毫发无损。” 冯渊眉毛一挑,“你当我是傻子么?” 鸠摩罗冷笑道:“不然呢?冯副帅,我敬你这身本事,要不然我让格尼玛先帮殿下剃剃头?” 冯渊低头沉思,没有说话。 鸠摩罗接着说道:“本将军给你三息,三息过后,殿下的头发可就没了一半,你们中原人有句话,叫做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要是蜀王见得自己儿子这般模样,哈哈,哈哈哈!” 鸠摩罗大笑几声,接着说道:“若是你再拖延,我可就取下殿下的一只眼了!” 说完,他盯着冯渊说道:“三!” 冯渊猛地一抬头道:“稍等!” 这时传来两声惨叫,一声来自于鸠摩罗身后,一声来自于城门楼上。 鸠摩罗身后,一支箭穿过神箭手别哲的胸前,弯弓同样弯弓搭箭瞄着城门楼上范建功的他,命丧黄泉。 冯渊见状,毫不犹豫,双掌蓄力向着鸠摩罗迎去。 从城下看,城门楼上已不见范建功的踪影。 面对着城门楼方向的鸠摩罗看得到清楚,一直羽箭凭空飞来,射穿了格尼玛的喉咙。 不容同他多想,冯渊的掌已临近,仓促之间,来不及躲闪的他运转功力,以金钟罩的功夫挺胸力抗冯渊双掌,同时双手打出一记大手印,砸向冯渊双臂。 谁料此掌是冯渊虚晃一枪,他双掌顺势迎上鸠摩罗这记大手印,以流云手缠住鸠摩罗双手,一脚向其会阴处踢去。 金钟罩的功夫有一个弊端,就是双腿要稳如泰山,因此失了灵活性。 稳扎双马的鸠摩罗见冯渊攻向自己会阴处,竟然不躲,嘴角微微上扬。 冯渊见状,暗道一声不好,只是变招已是不及,一脚结结实实地踢在了鸠摩罗裆下。 鸠摩罗双腿一合,已将冯渊单腿锁住。 趁着冯渊失神片刻,他的双手已从冯渊的流云手中挣脱出来,蓄力砸向冯渊被锁住的单腿。 冯渊眼睛瞪得滚圆,单腿发力却被锁得死死的,只好运转内力至腿上,双掌也去拦截鸠摩罗的大手印,争取救下自己这条单腿。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冯渊的腿完好无损,鸠摩罗的手印砸在他的腿上时已没有了力道。 因为他死了。 一支羽箭从他的后颈穿过,一击毙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六章 哪里来的秃子 城门楼上,惊魂甫定的范建功斜靠在城墙上喘着粗气。 没人敢靠近这位几近发疯的世子殿下,将格尼玛的弯刀死死攥在手中的范建功不许任何人靠近他。 他的脸上满是血污,看起来异常狰狞。 血是格尼玛的。 双腿发软的范建功已站不起身来,他也不想站起身来。 怕再来一根飞箭,将他射个透心凉。 虽然没看清是谁射死了挟持自己的格尼玛,可范建功可以确定,不是自己人射的。 要是自己人射的,他可饶不了那个射箭之人。 万一射偏了或者射不中呢? 不就将本殿下置于死地了么? 稍微安定下来的他,闻到了一股腥臊味儿,瞥了眼左右,范建功改单手握刀,双手撑地,双腿在地上努力蹬了几下,向一侧挪了一丈左右。 裤裆里已经凉透了,还好有衣摆遮着,不至于让别人见到他的窘态。 仰头靠在城墙上,范建功长舒了一口气,城下已经满是厮杀之声,他想侧头从城垛之间看看战况,却怎么也转不过头去。 两箭功成,柳成荫又向着吐蕃人阵营那边射了几箭,几名鸠摩罗麾下将领应声而倒。 柳成荫将大弓背在身上,抽出佩剑,向着自己人马的方向奔去。 副帅信不过近凉城的人,万一跑了几个吐蕃人,可就坏了大事了。 冯渊与鸠摩罗激战的时候,柳成荫在远处看得一清二楚,如果不是生出格尼玛那个意外,柳成荫未必会这么早出箭。 他还想再看一看冯渊究竟还有哪些手段。 毕竟冯渊不是他们凉州的副帅。 如今逢场作戏,将来未必不会兵戎相见。 冯渊单掌劈断那根射穿鸠摩罗脖子的羽箭,伸手抓住鸠摩罗的头颅向后抛去,大手一挥,喊道:“给老子杀,一个不留!” 说完冯渊转身,一步一步地向城内走去。 群龙无首的吐蕃人已乱了阵脚,眼见头领都被人杀死,皆心生退意,转身四下逃命。 埋藏在林中的两千人眼见鸠摩罗已死,带队副将知道大势已去,便招呼众人撤退,刚好遇见柳成荫的五千人马。 还以为是己方人马的吐蕃人心中底气大增,那名副将更是快步向前问道:“柳将军在哪,末将鸠将军麾下……” 一根羽箭飞来,未来得及报出姓名的他便莫名其妙地死了。 柳成荫的副将一招手,一排弓箭手现身,箭如飞蝗般扑向惊惶失措的吐蕃人。 射了几轮之后,吐蕃人死伤大半,已被柳成荫的人暗中围起来的他们只好向着近凉城的方向逃去。 柳成荫已来到了战场,吩咐下去,一部分留下来清点吐蕃人的尸体,另一部分人去追杀还在拼命逃窜的吐蕃人。 这一仗打得毫无悬念。 登上城门楼的冯渊见到了满脸血污的范建功,眉头微皱,随后他快步上前,向着范建功走去。 见冯渊出现,范建功的嘴唇哆嗦了两下,费了好大劲才说道:“先生,你可回来了,本世子差点就去见了阎王。” 冯渊一脸惭愧神色,半跪在范建功身前低头道:“是臣下办事不利,让殿下受惊了!” 死里逃生的范建功哪还有心思追究冯渊的责任,现在这座城门楼上,他能信得过的,就只有这位军中副帅了。 周围的士兵是巴州的士兵不假,可他范建功却谁都不认识。 单从身份上来的从属关系,范建功可找不到一点儿让自己安心的地方。 低着头的冯渊闻到了尿骚味儿。 这样的殿下,倒是值得他助其登上大位。 范建功挺了挺身子,终于觉得身上有了些力气,他扔了格尼玛的弯刀,左手把住冯渊的胳膊说道:“副帅这是哪里的话,快快请起!” 冯渊站起身来,搀了范建功一把。 借助冯渊之力,范建功终于站起身来,转过头去望着城下战场,低声问道:“先生,战况如何?” 冯渊淡淡道:“那鸠摩罗已毙命,眼下吐蕃人如那砧板上的鱼肉,我们不过是在收割战功罢了。” 范建功没有见到鸠摩罗是如何死的,赞叹道:“还是先生功力深厚,什么吐蕃第一勇士,在先生面前不过是土鸡瓦狗一般。” 冯渊轻笑了一下,没有解释。 范建功沉默了片刻,终于忍不住问道:“副帅,你可知是谁一箭射死了挟持本世子之人?” 冯渊目光远眺,沉思片刻道:“殿下,我也不知,应该是凉州那边的人出手的,想不到凉州的人马中,还有这样一位箭道高手。” 范建功“哦”了一声,随后问道:“副帅,方才你为何先跳下城去,而不是打开城门迎敌呢?” 冯渊双目微缩,冷哼一声说道:“想不到那吐蕃蛮夷如此狡诈,方才城下我巴州子民中,混有吐蕃人。这些吐蕃人虽说人数不多,可在城门前造成一片混乱还是易如反掌的。他鸠摩罗就等着我城门前大乱,他好率兵攻入城中,殿下,到那时,即便是我方人马多于吐蕃人,可城中百姓那么多,我们会被动得很。” 范建功皱了皱眉道:“既然这般,副帅又何必打开城门呢?不过是几十个庶民而已,死就死了,哪里用得着副帅以身犯险。” 范建功还有半句话没说,冯渊却也知道他话中之意。 城门不开,他范建功又何至于身陷险境。 冯渊转头看向范建功拱了拱手道:“殿下,这吐蕃人都送上门来,断然没有不打的道理,更何况我们是以逸待劳,若死守城门,任凭吐蕃人射杀我巴州子民,只怕要辱得王上英明了。” 范建功心念一转,已领会冯渊话中之意,尴尬地笑了笑说道:“本世子方才是挂念先生安危,才有些迁怒于那些可怜人。” 冯渊微微点头道:“多谢殿下关心,殿下放心,不是我冯渊自负,在这片战场上,可找不到一个能取得我冯渊性命之人,就算我一人站在城门前又如何?” 范建功看着霸气十足的冯渊,轻笑道:“有副帅在,是我巴州之福!” 冯渊随后轻声对范建功说道:“殿下,臣下不是没想过依然有人混在那群流民之中,因此我才下命将之带入城后看管起来,说起来还是臣治下不严,才出了如此大的纰漏,若非有人出手解此危局,只怕臣下会陷入进退维谷的境地。” 范建功一掌拍在城墙之上,恨声说道:“先生,此事不怪你,只是令本世子没有想到的是,此人潜藏在那群流民之中,竟然无一人示警,哪怕在我近凉城下,他们都不敢声张。” 冯渊微微摇头道:“殿下,因为他们怕死!” 范建功还欲再言,冯渊摆摆手道:“殿下,此事还是我麾下将士疏忽造成的,臣下定会严加查办,引以为戒。” 范建功见状,看了眼冯渊,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此事就全凭先生处置吧!” 冯渊眼见城下收兵归城,转头对范建功说道:“殿下,此役已结束,我们静候贵客登门吧!” “贵客?” 冯渊笑了笑说道:“毕竟是一箭救了殿下之人,可以称之为贵客!” 柳成荫命部下在近凉城外五里处驻扎,他仅带几名亲兵来到了近凉城下。 距离城前五十丈处,柳成荫不再前行,有人带兵迎了上来。 —————————————— 乌东赞已经喝了两坛的酒。 被一只鸟砸成这样,他也是醉了。 而那只鸟,已被拔光了毛,架在火上烤。 应三集都不知道,他这一箭,可以称得上是“双雕”。 天山雪鹰应三集自然识得,他也知晓天山雪鹰在吐蕃人手中相当于中原人的信鸽。 当这只神禽上次飞出乌东赞大营的时候,他就知道,是有人给吐蕃王报信去了。 他以为是乌东赞汇报军情。 刚好,他也需要吐蕃王收到这封信。 当这只雪鹰再次归来后,在应三集眼中,它的使命已经完成了,于是弯弓搭箭,射下了这只天山雪鹰。 至于乌东赞生不生气,他应三集可不在乎,他巴不得乌东赞来兴师问罪。 让他意外的是,乌东赞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好似此鸟与他无关。 油脂滴在火炭上噗噗作响,阵阵肉香飘来,应三集对身旁亲兵道:“去,将这烤好的雪鹰分一半给乌将军送去,就说是本帅赏他的!” 有人将雪鹰从火堆上取下,割了一半,放入食盒中,向着乌东赞的大营走去。 乌东赞看着盘中的雪鹰肉,伸手扯下一根鹰腿,大口嚼了起来。 他没想到应副帅吃一只雪鹰肉还能想着他,原本积郁的心情一扫而光,喝了口酒,他暗自揣度,是不是这位副帅想要拉拢自己。 乌东赞从汉人的书中学到一句话,叫做良禽择木而栖。 鸠摩罗此人,可有些太目中无人了。 脑子还有些不好使。 天天吃人家凉州人的粮食,还冲柳成荫摆架子,就算他鸠摩罗有自傲的本钱,可他却永远学不会一个隐忍。 鸠摩罗在扎鲁多金面前都敢口出狂言。 这吐蕃第一勇士就是吐蕃王亲口封的,当时得意忘形的鸠摩罗就在大殿之上对吐蕃王大言不惭。 什么当初若不是汉人用计,我鸠摩罗未必会缴械投降。 什么我鸠摩罗天生神力,慧明禅师见我骨骼清奇,收我为弟子。 后来才有鸠摩罗在大殿之上表演金钟罩的绝技。 乌东赞知道,若是当时鸠摩罗的金钟罩破了,他也就死了。 半只鹰吃光,乌东赞擦了擦嘴,站起身来,决定去拜访一下应副帅,这时有人来报,说副帅有命,命乌将军速速带人开拔,去策应武将军。 乌东赞一笑,自己投诚的机会来了。 —————————————————— 释空门山门入口石阶处,一个小胖子正费力地编着一把竹扫。 小胖子正是那日邢云旗口中的师兄,悟能。 悟能之所以在此编竹扫,不是其师给他的任务,是他自己无事可做,便在此编竹扫来消遣时日。 慧远大师去了西凉城之后,这登山小径便由杂役弟子们轮流打扫。 悟能却不在轮值之列。 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不是杂役房的弟子。 他的好师父依然不管他。 甚至都不要求他念经做功课。 无聊的他,曾主动要求做功课,可做了一日之后,便被法堂首座释法大师给赶出来了。 因为他总是睡觉。 看在其师的面子上,释法大师没有惩戒他,只是告诉他,心中有佛就够了,无需日日做功课。 悟能很是疑惑,那为何其他几师兄要做功课呢? 释法大师便拍了拍他的头说道,因为你是悟能啊! 悟能想了很久,也没想明白这个理由为何可以成为一个理由。 想不明白他就不想了,后来他想学武功,可在他央求一圈之后,也无人教他,因为他有师父,而他,唯独没有央求他那位古怪的师父。 山门外的广场上,众武僧喝声震天响,悟能撇了撇嘴,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站起身来,拖着一大堆散落的竹枝向阴影处挪了挪。 竹枝是杂役房的师兄帮他砍来的,有人帮着编竹扫,师兄还是很开心的。 悟能想不明白,头顶上日头那么足,广场上的武僧们一个个晒得黢黑,就不知道找些阴影处练功么? 还有, 天天翻来覆去练那几套拳法,怎么来释空门学武的脑子都不灵光么?一套拳法要学这么久? 他都看会了。 晃着一身的肥肉,他费力地将一大堆竹枝挪了位置之后,一屁股坐下,还未开始继续编,一道声音传来,“小和尚,你法号是什么?在此编竹扫,岂不是挡了登山之人的路?” 悟能闻声抬头,怎么一晃神的功夫,就多了个人在自己眼前呢? 他站起身来,向下张望了一番,见再无人上来,又打量了几下眼前之人。 此人看起来年纪与自己那位“恩师”差不多,面相温和,正面带微笑看向自己,令悟能感到奇怪的是,此人与身后二人都和自己一样,头顶光光。 只不过他们的头上,却戴了一顶帽子。 悟能噗嗤一下笑出声来,这帽子,怎么和鸡冠子差不多呢? 再看他们的服饰,也与自己的不同。 那人单手竖于胸前道:“阿弥陀佛,小师父何故发笑?” 悟能白了那人一眼道:“我想笑便笑了,你又是哪里来的秃子,竟敢冒充我佛门中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七章 什么是情话 听闻眼前小和尚叫自己秃子,释弘毫不在意,其身后两名弟子面露愠色,刚要出言呵斥,却释弘抬手制止。 释弘遥望山门,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佛法在心,可心又在何处? 在异国他乡创立禅宗的他,深受吐蕃王敬重,受吐蕃万民敬仰,可他的心中,却从未把吐蕃当成他的家。 因为那里本来就不是他的家。 他不仅头秃,他的心也秃。 佛曰,四大皆空,他是秃,不是空。 是他释弘佛法不够高深么? 这个答案释弘心知肚明。 即便佛法不够高深又能如何?他不还是禅宗之祖,吐蕃人眼中的圣僧。 见过了雪域高原的辽阔,见过了众生朝拜的信仰,见到在吐蕃人心中恍若神明的恩师,释弘心中产生了一个宏大的构想。 他要归来,以王者的姿态归来。 他要打造一个佛国,而他,将会是第一任佛国之主。 悟能见眼前之人不理睬自己,还直勾勾地看向山门,便单手叉腰,伸出另一支胳膊指向释弘道:“看你们这身打扮,可不像我们凉州人士。” 释弘笑了笑说道:“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 悟能皱了皱眉,看向释弘道:“能不能好好说话?别以为会念些经文,就是我佛家弟子了。知不知道什么叫佛在心中,而不是在口中?” 说完他又转头一指不远处众武僧习武之地道:“我劝你们还是老实点,瞧见没有,那可都是我们释空门的武僧,瞧见那位拎着武棍的僧人了么?那是我空山师兄,我们释空门武僧总教习。” 释弘向那边看了几眼,回头问向身后弟子:“如何?” 其中一人毕恭毕敬答道:“只是声大而已。” 释弘笑了笑,还是在吐蕃好,那吐蕃王恨不得他禅宗的弟子越多越好,越厉害越好。 释弘知道扎鲁多金的心思,僧侣有戒,没有子嗣的延续,就算禅宗势大,依然不会威胁到他的王权。 悟能听得很清楚,不过他没有理会那人的话,因为他觉得那人说得对。 释弘又转过头来看向悟能笑吟吟问道:“你称呼空山为师兄,这么说来,你是空字辈的弟子了?” 悟能瞪了眼释弘,撇了撇嘴道:“谁说叫空山师兄我就一定是空字辈的弟子了?你听好了,我法号悟能。” 释弘微微皱眉。 这释空门何时这么乱了?悟字辈的称呼空字辈的为师兄?看来这释空门真的是越来越不像样了。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问道:“那你又是哪位大师的弟子?” 见眼前这位问起自己的师父,悟能来了精神,挺了挺腰板,然后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和尚虽小,却是拜在释尘大师门下。” 释弘点了点头,难怪。 这位释尘师弟,可从不给他这位师兄面子。 不过悟能这个法号,还是乱了辈分,真不知道释怀这个方丈是怎么当的,竟然由着释尘如此胡闹。 眼见竹扫是编不下去了,悟能便将竹子收拢在一处放好,留待明日再编,拿起工具,准备返回山门。 编了这么久,他也有些饿了。 至于眼前这几人,他可不管了,自己又不是看守山门的,他们爱找谁找谁,可不干他什么事儿。 再说了,哪有拜访山门不先报上自己名号的? 眼见悟能晃着一身肉要走,释弘追问道:“悟能小师父,我记得释空门的武僧总教习是空闻大师的,不知何时换成这位空山大师了?” 悟能吃了一惊,已转身的他又转过身来,瞪眼看向释弘问道:“你知道的还不少啊,竟然知晓空闻师兄的名号。空闻师兄曾经是武僧总教习不假,可如今,他已是我释空门的戒律堂首座了。” 释弘闻言,一把拉住悟能的胳膊问道:“那原来的戒律堂首座释远呢?” 被释弘拉住,悟能觉得胳膊被他抓得生疼,便扭着身子嚷嚷道:“你干什么?干什么?有话就说,别动手动脚的。” 释弘松开了手,面色有些阴沉,低声道:“阿弥陀佛,是贫僧失态了,还望小师父为我解惑。” 释弘此番前来,除了与释怀好好聊上一聊之外,还准备把师弟释远请到吐蕃去。 他敢只带两名弟子回释空门,除了心中笃定释怀不会与他翻脸之外,释远的存在也是他的底气之一。 释弘觉得事情有些不对,难怪已许久没收到师弟的传信,而西凉城那边始终没有动静。 他猜到,释怀不会轻易听信自己的,所以在收到高阳城那边用兵的消息之后,他与吐蕃王交待一番,便带人速速来到石昆城。 释弘乐得见到西凉对巴州用兵,只有他们向东推进,凉州西边的吐蕃才安全,才有机会从背后给西凉一刀。 悟能忽然觉得眼前这人变得有些吓人,就跟大殿中那个怒目金刚一般,他向后退了两步,有些怯生生道:“释远大师就在山门内,你要找他,就自己去找好了!” 听闻释法还在释空门内,释弘的心稍安,不过他依然觉得,事有蹊跷。 按道理,释法可还未到当个闲散长老的年纪。 难道是因禅宗之事,释怀对师弟下手了? 心念闪动,释弘对悟能说道:“小师父,还望帮忙通传一声,说吐蕃故人,来此求见释远师父。” 悟能看了眼释弘,一拍肚子,轻哼道:“你说见就见?连个名号都不报上来,谁会见你?” 释弘看向悟能,沉默了片刻,转头对身后其中一名弟子说道:“还是你去吧,我看这位小师父是不愿意帮忙通传了。” 那名弟子低头称是,向着山门方向走去。 见释弘不用自己通传了,悟能不再理会他,也腆着肚子,甩着衣袖慢悠悠地向着山门方向走去。 心思缜密的释弘选择了在山门外等候师弟,若是出门相迎之人不是释远,那就说明释远那里真的出了意外。 他所带两名弟子,都是吐蕃人。 禅宗上下,除了他释弘,其余皆是吐蕃人,大多数还是穷苦之人出身,也就是吐蕃权贵眼中的贱民,这也是扎鲁多金不怕禅宗生出意外的的原因之一。 在普通的吐蕃人眼中,他们身为贱民,这是天经地义之事。 没人敢心生质疑,就算入了禅宗,依然如此。 佛曰,众生平等。 可禅宗的佛经之中,却没有这句话。 —————————————— 小船渐渐靠岸,老舟子将长篙插入水中,弯腰拾起船头粗粗的草绳,抡了两圈之后向前一抛,便套在了小码头旁的木桩之上。 将小船停稳之后,老舟子对着船舱唤道:“客官,到岸了!” 船舱内的阚画子透过小窗,眯着眼睛看向远处。 想不到她二人竟然朝这个方向走了过来。 画笔等用具已收拾好放入小竹箱内,听得老舟子的声音,他提着小竹箱弓着身子从船舱走了出来。 老舟子冲其笑了笑。 其实以阚画子的身高,可不用将身子弓得这般厉害。 阚画子从怀中摸出一小块儿碎银子递了过去,老舟子脸上的褶子又堆在了一起。 这位面黑的客官心可不黑,每次出手都这般大方。 阚画子轻轻一跳,上了岸。 将小竹箱背好之后,他没有急着走开,而是从怀中掏出小铜镜,细细打量起来。 发型没有乱,但他依然习惯性地抬起右手向后捋了捋头发,然后轻轻一甩头,再满意地点点头。 这动作,真他娘的帅。 元夕与吕关雎慢悠悠地向着湖畔小码头走去,眼见有人下了船,吕关雎笑着说道:“元大哥,这船空出来了,快,我们快过去。” 说完拉着元夕的手快走两步。 心中想到,我又不瞎,元夕嘴上却笑着说道:“好啊!” 说完他轻捏吕关雎柔夷,笑了笑,也紧跟着加快了步子。 要是在以前,他肯定会将心中所想脱口而出的,可与吕关雎相处得久了,他终于想明白了一个道理。 想要哄女孩子开心,多说些废话没什么坏处。 他甚至觉得,说些废话能让两个人更开心一些。 曾经有几日,他十分苦恼,因为他当他讲完了他的从小到大的故事,也问完了吕关雎的童年趣事之后,他不知道该与吕关雎说些什么。 他很怕两个人之间的沉默。 他曾一度觉得,是不是自己与吕关雎之间产生了什么问题。 因为吕关雎说了几句话之后,他再接话,这天就聊不下去了。 当吕关雎问他吃的什么的时候,他就会告诉她,还那样呗,天天在大营里,也不能吃出花来,吃饱就得了。 吕关雎就呵呵笑了一下,说了句,你倒是不挑食。 然后,就是一阵沉默。 吕关雎也曾问过他今日都做什么了,他就说道,在大营里还能做什么呢,你从小在大营里长大,还用问我? 吕关雎就呵呵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吕关雎说昨夜她数星星来着,他便告诉她,数那玩意儿做什么?好像你能数得清一样。 吕关雎没有呵呵。 后来吕关雎就不爱跟他说话了,可把元夕给急坏了。 他想起了自己的好兄弟,成是非。 别看成是非人小,可成是非有姐姐啊,也有姐夫。 张仲谦追求成纭菲的时候,成是非没少在一旁捣乱。 听完元夕的苦恼之后,成是非哈哈大笑,笑得肚子疼的他指着元夕道:“元大哥,你是命好,能遇到关关姐,不然就算你长得好看,就凭你这般聊天,也没几个姑娘愿意听你说话的。” 元夕不解道:“我说得有什么不对么?” 成是非揉了揉肚子,终于忍住了笑,点头道:“对,你说得一点都没错!” 元夕皱了皱眉道:“那你还笑我?你说,是不是她不讲道理?天天问这些明知故问的问题!” 成是非一搂元夕的脖子,低声道:“你享福去吧,你知道么?当我姐夫在武馆的时候,都是他像关关姐这般,凑在我姐跟前没话找话的。” 元夕眼睛一转,看向成是非,略带迟疑道:“没话找话?” 成是非瞪了元夕一眼道:“你以为呢?你俩天天黏在一起,就是有再多的话不也说光了?剩下的,可不就没话找话么?元大哥,不是我说你,就算是关关姐钟情于你,可你也不能总让关关姐主动吧。”元夕若有所思,好像只有在陪吕关雎练拳的时候她的笑声最多。 因为那时候的他,说的话最多。 虽然说的都是些对吕关雎拳法的建议,可他能感觉得到,听他说话的吕关雎,眼中一直带笑。 绣面芙蓉一笑开,眼波才动被人猜。 元夕觉得,比酒还醉人。 只是与吕关雎相处的日子,可不只有练拳。 成是非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看向元夕接着说道:“你以为关关姐不知道你天天吃些什么?做哪些事么?元大哥,你说你挺聪明个人怎么这点事儿都想不明白呢?你说些什么不重要,她不过是想听你说说话罢了。说到数星星,你可笑死我了,还问人家数不数得清。” 经成是非这般说道之后,元夕终于明白吕关雎的心思了,听成是非提起数星星一事,他不解道:“怎么?你有办法数得清?” 成是非看着一本正经的元夕,无奈地摇了摇头,叹道:“我本以为关关姐与众不同,没想到她也和别的姑娘一样,看上了你这副皮囊。” 元夕白了成是非一眼道:“怎么?你的意思是你比我学问高呗?” 自幼随山居士读书的元夕,从未觉得自己读书会比别人差了,就是书院的夫子,亦是如此。 成是非撇撇嘴道:“呦呦呦,看把你能的,也不是谁正向我请教呢?圣人还说呢,三人行,必有我师,元大哥,将来你把关关姐娶到家的时候,你可得记着我的好!” 见元夕默不作声,成是非探过头去,小声问道:“元大哥,你知道关关姐为什么数星星么?” 被成是非说得有些没好气的元夕嘟囔了一句,“我哪里知道,谁闲着没事儿会大半夜的不睡觉去数星星?” 成是非古怪地看了元夕一眼,感叹道:“元大哥,你要是敢当面对关关姐这么说,弟弟我敢去狗市买狗去!” 元夕眼睛一抬,“当真?” 成是非“切”了一声,白了元夕一眼道:“你这心可真大啊,你真要这么对关关姐说了,我敢保证,关关姐好几日都不会理你的。” 元夕皱着眉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问道:“那你说她为何数星星?难道她喜欢观天象?” 成是非干脆蹲在地上,双手托腮看着元夕。 元夕被他看得发毛,瞪了他一眼道:“快说!” 成是非笑着说道:“元大哥,看见了么?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咱们俩就说了这么多话,你有没有发现这其中的关键呢?” 元夕眼珠子动了动说道:“还不是你磨磨唧唧的,我问什么,你绕来绕去的,也不快说答案。” 成是非冲他眨了眨眼睛道:“元大哥,因为这就是闲聊啊,聊天不是做学问,哪里需要一问一答呢?” 元夕思索片刻,似恍然大悟,叹道:“想不到这说话还有这么大的学问,小非啊,谢谢你了。” 成是非瞪了元夕一眼道:“伤感情了不是?跟我还用说谢?” 元夕尴尬一笑,随后看向成是非欲言又止。 成是非见状问道:“元大哥,这可不像你啊!” 元夕不好意思问道:“你还没说她为何数星星呢?” 与吕关雎并肩之后,元夕柔声说道:“关关,昨晚我数了很久的星星!” 吕关雎闻言,止住了步子,转头看向元夕道:“怎么?你数得清了?” 元夕心中一叹,小非说得果然没有错,这女人啊,果然都小心眼。 关于数星星的答案,成是非告诉了他之后,他就想找个机会对吕关雎说上一次。 成是非就告诉他,女孩子都爱记仇的,每次他姐夫与他姐拌嘴的时候,他姐都能将姐夫入武馆开始一直数落到现在。 所以这数星星一事儿,切勿操之过切。 这事儿便一直装在了元夕的心里,差点成了一块儿心病。 不过他这没话找话的本事,却是愈发纯熟了。 原来与喜欢的人在一起,你说,她听,她说,你听,这就是情话。 元夕眨了眨眼睛对吕关雎说道:“数不清啊,因为我想你一次,就数一颗,那怎么能数得清呢?” 吕关雎瞪了元夕一眼,嗔道:“油嘴滑舌,油腔滑调的,大半夜的,活该你睡不着觉!” 元夕咧嘴笑了笑道:“可我睡得着啊!” 吕关雎撅着嘴瞪了元夕一眼。 元夕忙说道:“因为梦中有你啊!” 吕关雎的脸有些发热,她用胳膊肘轻怼了一下元夕的腰间。 元夕吃痛,佯怒道:“你再怼我,我可要对你不客气了!” 吕关雎闻言,转身看向元夕,杏目圆瞪道:“对我不客气?来,告诉本姑娘怎么个不客气法?” 元夕嘴角一扬,“我把你关在我心里,让你跑不出去!” 吕关雎噗嗤一下,掩口浅笑。 好在她今日是男装打扮,不然这般乱颤,元夕又该运功了。 嬉笑间,二人已走近小码头,阚画子又单手举镜,右手轻捋几下头发,然后一甩头。 只可惜吕关雎好似没看见。 暗叹吕关雎没有眼福,阚画子收了铜镜,对走近的吕关雎拱了拱手道:“这位兄台,我们又见面了!” 吕关雎一愣,疑惑道:“你是谁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八章 清风拂山岗 元夕看了阚画子一眼,眉头微皱。 阚画子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小生初到平南城之时,曾向兄台问过路,时日有些久了,兄台忘了也是正常。” 元夕轻哼了一声,“小生?都大叔般的年纪了,也不知是哪里小了!” 方才阚画子照镜子的动作,元夕可看得一清二楚,只觉得此人,不像是个正常人。 阚画子面色有些尴尬,这少年似乎话中有话。 吕关雎打量了阚画子几眼,“哦~~”的一声,拉了个长音。 阚画子眼神一亮,“兄台可是想起来了?” 吕关雎瞥了阚画子一眼,摇了摇头。 “那兄台方才?” 吕关雎轻笑道:“我是觉得你说得对,就算我们见过,过了这么多时日,我也给忘了!” 阚画子摆手道:“无妨,无妨,有道是一叶浮萍归大海,能再与兄台相逢,便是缘分。” 吕关雎不欲与阚画子纠缠下去,便摆摆手道:“萍水相逢而已,我这人心大,无关紧要之人记不住,你也莫怪,便是他日再见于你,也只会是初见。” 说完转头看向元夕道:“元大哥,我们走吧!” 阚画子还欲再言,吕关雎已拉着元夕向着小船走去。 连个报上姓名的机会都不给。 看着二人背影,阚画子微微一笑。 真是年少不知愁啊! 元夕回头看了阚画子一眼,阚画子点了点头,就此转身离去。 望着阚画子的背影,元夕沉思了片刻,转头问向吕关雎:“关关,你见过此人么?” 吕关雎眨了眨眼睛,“见过!” 元夕又问道:“记起来了?” 吕关雎剜了元夕一眼道:“自然是记起来了,不然我怎么会说见过呢!此人面黑个小,长得倒是有些特色。” “特色?我看他那双眼睛倒是挺色的,若是我猜得不错的话,他肯定知晓你是女扮男装,他看你那眼神儿就不对!” 吕关雎笑道:“知道又怎样?知道我女扮男装的多了,不多他一个,本大小姐天生丽质,自然有人喜欢。怎么?他看我几眼你不开心了?” 元夕撇了撇嘴。 说话间,二人到了湖边小码头,老舟子见来了客人,忙起身迎接。 见来人是吕关雎,他便哈着腰笑道:“这位客官,您又来了啊,今日是游湖还是在湖心赏景?” 吕关雎笑着对老舟子说道:“老伯,今日您受些累,我们游湖!” 说完扯着元夕的衣袖道:“元大哥,走,咱们上船!” 说完她便率先跳上船。 跳上小船之后,元夕的身子不由自主地一歪,连晃了几下,他忙把住吕关雎的胳膊。 感受到胳膊上传来的力道,吕关雎扶稳元夕打趣道:“想不到堂堂元少侠上了条小船竟然会站不稳。” 稍微站稳之后,元夕慢慢放松下来,松开了手,略有不好意思道:“我这不是初次登船么!” 解开缆绳,老舟子轻跳到船上,引得小船又是一阵晃悠。 元夕又是一阵左摇右晃,忙双腿运功,稳稳地定在船板之上。 抄起竹篙的老舟子见状,笑呵呵道:“这位小哥儿是初次登船吧,像你这般站在船上,虽说稳当不少,却是极费力气,你看老儿我,随船而摆,一样站得稳,还很轻松!” 元夕慢慢蹲坐下去,一手把着船舷,一手扣着船内横木,看向老舟子。 已率先进入船舱的吕关雎见状,招呼道:“元大哥,快进来坐啊,在里面就没那么晃了!” 坐稳之后,元夕扶着船舷,双腿稍微放松。 毕竟是坐着,没有站着那般摇晃,他转头对吕关雎道:“等会儿我就进去,我先在外面感受一下。” 收好缆绳,老舟子撑起竹篙向岸边一支,小船便离开岸边,向着湖中方向缓缓驶去。 慢慢撑着竹篙,老舟子见元夕看向自己,笑呵呵问道:“这位小哥儿不去赏景,看我这老头子做什么?” 元夕笑了笑说道:“老伯只管撑船就是,我从未见过船,心有好奇,就想看看老伯是如何撑船的。” 老舟子的双手重复着撑竿,收竿的动作,嘴上与元夕搭着话,“小哥儿,是不是觉得这船没那么晃了?咱们这湖啊,也没什么浪,这船吶,很稳的,你放心坐就是了!” 很少有客人愿意跟他这位撑船人说说话,大多数客人不是在船舱内坐着,就是在船的另一头赏景。 终日与水为伴的他,似乎习惯了这种孤独的静。 家中那位婆娘话多,儿子天天嫌弃他娘絮叨,可在老舟子看来,这过日子,不就是日日说些家长里短的话么? 若是连这些话都不说了,一家人不都变成哑巴了。 老舟子不喜欢这样,嘴好好的长在脸上,不说话像什么?没有声,家里连点热乎气儿都没有。 要是再多些孩子的哭闹,嬉笑声就更好了! 今日遇到了这么一位有意思的客人,晚上可有话跟婆娘说了。 元夕看着好似与小船融为一体的老舟子,笑道:“老伯这船撑得稳!” 他似乎明白了方才老舟子的话,方才自己凭借内力站在船上,实际上是一种逆势而为,若是这湖水有浪,小船晃得更加厉害,自己这法子未必管用。 站在船头上的老舟子,好似与这条船融为一体。 老舟子呵呵地笑了几声,别的话他不敢乱说,可要说起撑船,他的话就多了去了。 “这位小哥儿,不是小老儿胡吹,你看我撑船这般轻松,可换个人过来,未必会像我这般,这撑船可不是让船动就行了,怎么控制方向,如何让船不晃,那都是炼出来的,不懂的人,就算把老儿手中这根竹竿给他,也只能在原地打转儿,保不齐还得落水。” 元夕点了点头道:“术业有专攻,老伯言之有理!” 这时吕关雎从船舱中探出头来道:“元大哥,要不你去试试?” 元夕转头看向吕关雎道:“当真?” 吕关雎笑嘻嘻道:“这有什么?还有你元少侠不会的事儿么?你撑几下试试看,会不会原地打转儿。” 听得二人对话的老舟子忙摆手道:“我说二位客官,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方才这位小哥儿上船的时候站都站不稳,万一他一不小心落了水,可就麻烦了。” 吕关雎笑道:“老伯,不会的,你看他现在不是稳稳地站在船上了嘛。” 元夕果然已站起身来,正细细地感受着船体那轻微的晃动。 师父曾经告诉过他一句口诀,“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 要是想把“高深内功”练至至高境界,就要悟透这句口诀。 在山上的时候,他山风没少吹,这高深内功却没练至大成。 在船上这一刻,他似乎抓住到一丝感觉。 船在水上,他在船上。 船动,水动,他动。 他动,船动,水动。 水动,他动,船动。 究竟是谁在动? 吕关雎见元夕在发愣,便拍了一下元夕腰间,问道:“元大哥,你在想什么呢?” 元夕回过神来,看向吕关雎,抓了抓头笑道:“没什么,我是在想老伯为何会站得这么稳!” 老舟子憨笑道:“你这小哥儿问得有趣儿,老儿我撑船几十年了,要是在船上站不稳,岂不是要被人笑掉大牙了?” 元夕想了想,迈步向船头走了过去,只是刚一抬腿,便又不由自主地晃了起来。 他微微躬身,双臂张开,站稳了之后,开始微闭双眼,感受着船的摆动。 感受了一会儿,他又动了。 这回没有像之前晃得那么厉害。 元夕嘴角一扬,站直了身子,走到老舟子面前,笑着说道:“老伯,我来试试这根竹竿!” 老舟子细细打量了几下元夕,吃惊道:“你这小哥儿,当真挺厉害,老儿我还头一回见到有人初次上船就能站得这般稳的。” 元夕看向波光粼粼的湖水,轻笑道:“是老伯指点的好!” 老舟子摆摆手道:“小哥儿客气了,小老儿不过是胡诌几句而已,我可没这本事,不过我还是奉劝你一句,这撑船可不是儿戏,胡来不得!” 元夕拱了拱手道:“老伯放心,我不会胡来的。” 要不是眼前这位是客人,老舟子都想一竿子把他打下水了,现在这年轻人,咋这么不知天高地厚呢。 刚会迈步就想驾车了?有这个本事么? 看在银子的份儿上,老舟子叹了口气道:“敢问小哥儿水性如何?” 元夕愣了一下,随后说道:“不曾下过水,应该是不会水的。” 老舟子一拍大腿道:“这不是胡闹呢么?就算老儿这银子不挣了,也不能让小哥儿犯这个险。” 这是吕关雎喊道:“老伯,没关系的!” 探头看了眼元夕身后,老舟子低声道:“小哥儿啊,就算是哄姑娘开心,也不能这般胡来,我看你也不是普通人家的公子,就听老儿一句劝,这婆娘啊,不能惯着,啥都不能惯着,不然啊,将来有你好受的。” 元夕觉得脸有点热,回头看了眼吕关雎。 也不知吕关雎听没听见,见他回头,冲他一笑道:“元大哥,要不你还是回来吧,别让老伯为难!” 老舟子一听,跟着说道:“你看,她都发话了,我劝你也别逞这个能了,虽说此处还不是湖深处,那也有近一人深,若是一不小心落水了,就算有老儿搭救,也弄得浑身湿哒哒的不是?还耽误了你陪姑娘,何苦呢?” 元夕没有看向老舟子,而是盯着他手中那根磨得光亮的竹竿,轻声说道:“老伯,是我自己想试一试,你相信我,我有分寸的。” 老舟子一瞪眼,“不成!” 元夕觉得自己有些强人所难了,叹了口气,他转身。 看元夕终于坐到船舱之内,老舟子吁了口气,还好这位小哥儿是个讲理的人,还有舱中那位,说了句中听的话。 那女子做男装打扮,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悄悄溜出来私会情郎了。 长篙入水,老舟子想起了自己年轻那会儿。 谁不曾是少年郎啊! 自家那个婆娘,当时也是个挺俊俏的姑娘,不也曾悄悄溜出来,上了他的船,被他载到湖中,二人就在这白沙湖上,做了那传宗接代的大事。 是大事儿,也是件美事儿! 他的儿子,名叫湖生。 只是不知为何,自己洒了那么多种,就湖上那次结了果,这让老舟子好生遗憾。 人丁不够兴旺吶! 眼下儿媳妇的肚子依然瘪瘪的,家里的婆娘曾悄悄对他说过,要不把这条船借儿子试试。 可儿子不乐意,儿子甚至不愿意接过他手中的这根竹篙。 他又不能跟儿子说,这湖中有灵,你当年就是这么生出来的。 婆娘还曾怀疑是不是儿媳妇有什么毛病,可找了先生摸过脉,也没摸出个所以然来。 船舱内,吕关雎见元夕兴致不高,便柔声道:“元大哥,你看这湖光山色多美啊!” 元夕点了点头道:“嗯,确实挺美的!” 吕关雎将头轻靠在元夕肩头,轻声说道:“元大哥,让你划船,是我随口说的,你不用这么在意。老伯的话,我可都听见了,我才不会为了自己开心而让元大哥身陷险境的。” 元夕看着舱外慢慢移动的山景,叹了口气道:“我知道,可我真的想试一试!” 吕关雎眨了眨眼睛问道:“元大哥,你真的想试试?” 元夕点了点头。 吕关雎便趴在元夕的身前耳语一番。 说完之后她吃惊地看向元夕问道:“元大哥,你脸红什么?这~也没什么吧!” 悄悄运转内功的元夕伸手揉了揉脸道:“啊?我脸红了么?” 耳边的热气似乎还未散去,胳膊上触及的柔软更是让元夕一阵心神失守,即便是运功压下去那股蠢蠢欲动,可这脸还是有些发烫。 元夕稍微动了一下胳膊。 突然惊起的吕关雎的脸也红了,她偷瞄了元夕一眼,觉得他应该不是故意的。 元夕抓了抓头,想起过来时在岸上遇见那人,对吕关雎说道:“关关,方才遇见那人,应该是个高手。” “高手?你说他?” 元夕点了点头,随后自言自语道:“城中来了这么一位高手,也不知道军中有没有查探过他的底细。” 毕竟自己可是被吕一平好好地查探了一番。 成功被元夕转移话题的吕关雎忘了方才元夕那无意间的触碰,想了想道:“这可不好说,毕竟守城将士可没你这般眼力,就是我也没看出他有多厉害。” 元夕轻轻点头道:“也是,看来回到军中我要跟吕叔叔提一提此人了,如今是多事之秋,小心一些没有坏处。” 吕关雎“嗯”了一声,随即展颜笑道:“元大哥,你这个统领倒是当得越来越称职了。” 元夕拉过吕关雎的手,冲着老舟子喊道:“老伯,先在这湖心处停下吧,我们在这赏赏景。” 老舟子应了一声,慢慢止住小船,待船停稳之后,将长篙横在船上,蹲坐在船头。 他拿起了鱼竿,挂好了鱼食,抛竿入水。 元夕走出了船舱,对着老舟子笑道:“老伯,您这是在钓鱼?” 老舟子扬了扬竿,调整了一下鱼钩入水的位置,转头对元夕道:“对,小哥儿未曾钓过?” 元夕点了点头,迈过横在船上的长篙,蹲坐在老舟子旁边道:“见都未曾见过,原来就是这么钓鱼啊!” 老舟子笑了笑,低声说道:“这钓鱼的学问就更大了,可不是把鱼钩放入水中这么简单。况且钓鱼这事儿,急不来的,最是磨人性子,像你这般大的少年郎,很少有人能安安稳稳地坐在这握钓竿的。” 元夕“哦”了一声,便盯着水面,不再出声。 老舟子想展现一下自己的钓技,可不知怎地,这水中鱼儿偏偏与他作对,连个钩都不咬。 方才那位客人在船上的时候,他可是钓上了两尾大鱼的。 鱼就在岸边的鱼篓里,不然拿给身旁这个小哥儿看上几眼也好。 元夕站起身来,老舟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小哥儿什么都没看到。 元夕转身,老舟子的心反倒静了下来。 就在此时,元夕突然抓起了横在船上的长篙,将之直插入水中。 老舟子听得动静回头,见状,忙收了竿,连线都来不及捋就站起身来向着元夕跳过去,口中连声说道:“我滴小哥欸,快快停手,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元夕见老舟子走了过来,转头冲其一笑,双手用力一撑。 小船动了,老舟子“哎呀呀”一声, 吕关雎一声惊呼,“元大哥!” “扑通”一声,老舟子跳入湖中。 —————————————————— 子阳城内,蜀王范景天看着近凉城快马发过来的急报,扬天大笑。 一万吐蕃人就这么被歼灭了,真是大快人心。 看来他上官青云真的是要对吐蕃下手了。 心情大好的范景天命人去请魏天罡魏帅,凉州有此动作,他巴州也不能这般安静了。 荆州的探子来报,春水城又加派了一路人马。 —————————————————— 高阳城内,柳成荫与武鑫向应三集汇报战况。 听柳成荫说完之后,应三集笑了笑道:“成荫啊,若你不出手,也不知他冯渊会作何选择,想不到蜀王一世英名,却生了这么个怂包儿子。” 柳成荫拱了拱手道:“副帅,卑职没想那么多,我只知道,这鸠摩罗必须死,若是我那一箭没有奏效,恐怕此人就逃了。战后我又专门去拜会了一下冯副帅,在确定了五千吐蕃人皆毙命之后,我才归来。” 应三集点点头道:“做得很好!成荫,他鸠摩罗能伏诛,你功莫大焉,这次班师回西凉城,你就随我一起吧,你的枪也该亮一亮了!” 柳成荫肃身道:“属下遵命!” 应三集转头看向武鑫道:“说来有趣,本帅射个鸟也能把他乌东赞砸伤,现在他人如何了?” 听得应三集此言,柳成荫吃了一惊,不是说好了全歼吐蕃人么?怎么还留了乌东赞一命呢? 原来当日乌东赞带人去策应武鑫,走到半路就被埋伏好的马逸超率人截住,他登时就明白了,自己是被西凉人给卖了。 马逸超连话都懒得说,就是命人先来了一阵箭雨。 乌东赞哪里还顾得上部下的死活,他能活下来就成,没有多想,他就转身策马向回跑去。 五千人马,跟随他逃回到应三集大军前的不过二十几人。 远远见应三集拉开了弓,急中生智的他,连忙翻身下马,连声高呼道:“副帅,我的人马遭到埋伏,策应武将军失败,几乎全军覆没,还请副帅责罚。” 应三集收了弓,乌东赞活了下来。 只不过追随他逃回来的二十几人,就剩下了五人。 明白乌东赞要投诚的应三集告诉乌东赞,想要成为汉人,你的刀就要沾上吐蕃人的血。 乌东赞二话不说。 二话不说的,还有活下来的那五人。 武鑫道:“休养了几日,乌东赞已无碍了!” 说到这里,武鑫拱了拱手,有些迟疑道:“副帅,留下此人,会不会……” 应三集摆了摆手,“无妨,本帅自会向王上解释,几名吐蕃人而已,翻不起什么风浪来了!” 武鑫点头称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九章 你为何不跪 白沙湖中,老舟子坐在船头,光着上身,正拧着刚脱下来的上衣。 一阵阵水声传来。 就算知道那位客官是位女子,老舟子也并未觉得有什么要避人的,他一个老汉,光个膀子而已,又没脱裤子。 吕关雎在船舱里,看向另一侧风景。 元夕看着老舟子干瘦的背脊,搓了搓脖子道:“老伯,方才是我唐突了,累得老伯下水救我。” 甩了甩衣服,老舟子将之晾晒在船舷上,抓起一条毛巾,边擦身边说道:“难怪你敢这般胡闹,原来是会那高来高去的本事。你倒是早说啊,知道你有这般本事,我不就同意了?有我在一旁看着,总不至于像刚才哪样!” 元夕尴尬地笑了笑。 是他低估了自己的力气,能一掌劈死一只成年巨熊的少年,这力气能弱到哪去? 当他用力撑竿之后,竿未动,手攥着长竿的他未动,船却动了,而且动得很快。 他的身子就不由自主地斜了,而他双臂越是用力,这竹竿就插得越深。 其实凭借元夕的功夫,他原本可以凭借腰腿之力,硬生生地将船勾回来。 此前从未见过湖的元夕,少有的出现了一丝慌乱,以至于他没有想到可以如此这般。 而自小在山中长大的他,身体也无法对此作出有效的本能反应。 他的本能反应就是死死攥住竹竿,双脚用力。 船越飘越远。 惊惶失措的吕关雎已钻出了船舱,死死拉住元夕的大腿。 元夕都快横在湖上了,要不是长篙被他深深地插在湖底,此刻的他已经落入水中了。 此前他也可以早些松手,轻拍竹竿,借反震之力回身船上,只是这根长竿就会被留在此处了。 元夕不松手,他不能松手,他可没有把握帮老舟子把这长篙取回来。 小船被吕关雎这么压,有些倾斜,再这么下去,只怕会翻。 跳入水中的老舟子原本想赶紧游过去救元夕,见其还能苦撑一会儿就游到船后,双手扳住另一侧船舷,努力将船摆正,双腿在水中游走,向着元夕那边推船,边推边喊道:“那位小哥儿,你再撑一会儿,别乱蹬了,那位姑娘,你轻点儿压船,再压,船就要翻了,你要注意,千万别掉水里,你要再掉水里,可是要了小老儿的命了。” 吕关雎转头看了眼老舟子,不再趴在船舷上,向后挪了挪,一双玉手死死拉住元夕的脚踝。 老舟子稍微松了一口气。 元夕眼见这般也不是个办法,便对吕关雎喊道:“关关,你松手,我试一试能不能跳回去。” 有了老舟子在另一侧推,小船终于不再向远离元夕的方向飘去,吕关雎心中稍安,听元夕这么说,才想到元夕的轻功可是相当不错的,她便松开了手,对元夕喊道:“元大哥,你要小心啊!” 元夕提了一口气,单手拍向水面,激起一阵水浪,另一支手用力一拔竹篙,人已腾空而起。 水浪涌过,小船又向后飘去,正奋力推船的老舟子被浪弄得一阵摇晃,只好死死把这船舷,双腿奋力地蹬踹。 将长篙拔出之后,元夕随手将之向小船那边一甩,长篙便斜搭在船舷之上。 吕关雎见状,忙伸手把住长篙,防止其滑落水中。 身形在空中翻转,一口真气用尽,元夕向着湖中坠去。 水浪过去之后,老舟子的头从船舷处探出,刚好看见在空中翻腾的元夕。 半张着嘴的老舟子见这位好似飞起来的少年又向湖中掉去,忙一个猛子扎入水中,准备游过去搭救元夕。 心中闪过一个念头。 就这么直愣愣地向上飞,飞再高有啥用?有能耐别掉下来,真把自己当鸟了? 一口气绕到船的另一侧,老舟子从水面露出头来,换了口气,一抹脸,却发现眼前已没了那少年的踪迹。 老舟子有点紧张, 这人,哪儿去了? 这时,船上传来一道声音:“老伯,您快上来吧,我回到船上了。” 元夕下落之后,脚尖轻点搭在船上的长篙,两个起落就已稳稳地回到了船上。 长年累月在湖边的老舟子早已习惯了浑身湿漉漉的样子,裤子湿也就湿了,他不在乎。 只要客人无事就好,不管是何原因,要是在他的船上出了事儿,那就是他的事儿了。 扯着裤脚拧了拧,老舟子转头看了眼面带愧色的元夕,“小哥儿你无事就好,老儿我终日与水打交道,下水一事,对我来说就是家常便饭,不打紧的。” 说到这,他探过头去低声问道:“我说小哥儿,你是神仙下凡么?怎么会高来高去的?” 元夕被老舟子逗笑了,咧着嘴道:“老伯,我习过武,这是一种轻功,方才我是踩着这根长篙上来的,只踩水的话,未必可以。” 说完,元夕拍了拍横在船上的长篙。 老舟子有些遗憾,没见到元夕是如何上船的,听得他这般说,倒吸了一口气道:“这样也能行?” 元夕笑而不语。 老舟子疑惑道:“要说习武之人老儿我也见过,咱们平南城中如今可是有两家武馆了,可我也没见谁有你这般飞来飞去的本事啊?” 元夕抱着双臂,蹲在老舟子身旁低声说道:“不瞒老伯,以我这身本事,都能开武馆了!” 老舟子眼神一亮,将信将疑道:“你的意思是,你都赶上成老馆主了?” 元夕眨了眨眼睛。 老舟子有些不信,可方才元夕跳得那么高又是他亲眼所见,脑中灵光一闪,他想起婆娘夜里跟他说过的那些闲话,瞪眼问道:“我听说云德武馆来了位年轻又好看的教习,该不会是你吧!” 元夕抓了抓头,“老伯你知道的挺多啊!” 老舟子见元夕那模样,八成是真的了,向船舱中张望了一眼,他有些迟疑道:“那位该不会是吕大小姐吧?” 元夕一乐,“老伯,您莫不是老神仙?能起会算!” 老舟子忙起身,要去给吕关雎见礼,被元夕拉住胳膊道:“老伯无需这般客气!” 老舟子摇了摇头,啧啧道:“吕大小姐可不是第一次登上老儿的小船了,是老儿眼拙,没能认出来,也只有大小姐这般,每次都多给小老儿些银两。” 元夕好奇道:“她常来么?” 老舟子摇了摇头,悄声说道:“倒不是小老儿记性好,而是女扮男装的少见,大小姐又出手大方。此前大小姐就来过两次,也不游湖,就让老儿在将船泊在湖中。” 听老舟子这么一说,元夕登时就明白了,原来是那两次。 不知怎地,他的心突然舒服了些。 老舟子拿起此前没来得及收的鱼竿,边收线边对元夕说道:“小哥儿,你人虽不大,本事却不小。一般像你这样的人物,胆子同样不小。小哥儿,你别怪老儿多嘴,就算你有那神仙般的本事,也不可如此胡来,你看方才把吕大小姐吓得,脸都白了,万一她再有个闪失,你说咋整?要不是有老儿在,这船都差点你给搞翻了,到那时你说急不急人?” 元夕虚心道:“老伯说得是,我也是纳闷,同样撑杆,为何我就不行呢?” 老舟子看了元夕一眼,笑眯眯道:“看小哥这样貌,打小儿就是个聪明人,你且听老儿说上一说。” 元夕点点头道:“还请老伯指教!” 老舟子摆了摆手道:“小哥儿羞煞老儿了,指教可不敢说,对老儿来说,这撑船是门手上功夫,你要让老儿说有什么窍门吧,老儿也说不出来,可老儿一握上这根长篙,这条船吶,就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了。” 元夕伸手摸了摸身旁这根长篙。 老舟子接着说道:“小哥儿,方才你那么直插可不行,得斜着来,也无需用那么大的力气,慢慢的倒,这船只要动了,这竿就好撑了,这湖这么大,随便逛的话,也无需注意船向哪边走,就很简单了。” 元夕不好意思的笑道:“老伯,方才我原本想试试这撑篙的感觉,没想让船走,结果还未怎么用力,这船就越飘越远了。” 老舟子站起身来,笑嘿嘿道:“要不你再来试试?你在前,老儿我在后,一起撑一撑。” 坐在船舱中的吕关雎,看着船头那一老一少在那撑杆,笑靥如花。 元大哥的脸上的笑,是她开花的理由。 小船继续在湖中飘荡,撑船人却变成了元夕,吕关雎也走出了船舱,蹲坐在元夕身旁,而老舟子,已经很识趣的去了船的另一头。 重新披上衣服的老舟子摇头叹道,这天下,还真有聪明人。 当年学撑船,他可是学了好几个月。 难怪人家能身怀绝技! ———————————————— 释远被关在禅房内,说是关,其实门外并无人看守。 那日行动失败之后,除了出恭,释远就再没离开过自己的禅房。 终日在此诵经念佛。 他的一日三餐,皆是由新任的戒律堂首座空闻亲自送来。 就算是戒律堂首座,也是他空闻的弟子。 可释远再也没与空闻说过一句话。 在霍弃疾离开释空门之后,掌门方丈释怀就来到了释远的禅房。 释怀只对释远说了一句话,你若要走,随时可走。 释远没有答话,也没有离开。 离开了释空门又如何?去吐蕃找他师兄去么? 释远知道师兄释弘一定会登门的,他在等,等师兄的到来。 吱呀一声, 禅房的门被人推开,房内木鱼声顿了一下,又重新响了起来。 这个时辰,不该有人来才是。 木鱼声有些散乱。 来人是释怀大师。 “心不在此,师弟又何必如此执着?诵经万遍,心中无佛,不过是徒劳罢了!” 木鱼声戛然而止。 放下木槌,释远站起身来,转身迎向释怀,冷笑了一声道:“师兄倒是佛法高深,那师弟我倒是要请教一下师兄,什么是佛?” 释怀双手合十,唱了句佛号,“阿弥陀佛,师弟心中无佛,又何必问佛。” 释远冷眼看向释怀,轻哼道:“好一句何必问佛,师兄倒是把自己当成佛了。” 释怀微微摇了摇头,看向释远平静地说道:“只要心中有佛,世人皆可成佛!” 释远一甩袖子,狠道:“我懒得与你打机锋,怎么?终于忍不住了么,来赶我走?” 释怀摇了摇头道:“想不到师弟竟堕落到如此地步,你想他人如何,皆是你心中所想,师兄把你当师弟,你却把师兄当恶人。” 释远冷笑道:“师兄哪里的话,这恶人可是我释远。” 释怀摇了摇头,不再与释远争论,“是师弟所盼之人来了,他在山门外等候师弟。” 释远一抬眼,问道:“是释弘师兄来了?” 释怀点了点头。 释远径直向门外走去。 释弘就这么坐在石阶上打坐,随他而来的两名弟子也随他坐在那里。 释远走出了山门,正好看见在远处打坐的师兄,忙快步迎上前去。 走近之后,释远行了一礼道:“师兄远道而来,是谁让师兄在此等候的?怎么这般无礼!” 坐在释弘身旁的两名弟子忙站起身来,对着释远行了一个佛礼,唤了声“师叔!” 释远还了一礼。 释弘已站起身来,见释远无恙,点了点头道:“见你无事,师兄就放心了,我听一个叫悟能的小和尚说,戒律堂首座已经换成了空闻师侄,这是怎么一回事?” 释远摇了摇头道:“师兄,事情有变,如今他释怀,又站到西凉王那边!” 释弘皱了皱眉道:“我知道释弘师兄所想,我禅宗深受吐蕃王信任,他是怕吐蕃人攻入西凉之后,这释空门没了地位,这也是我此番前来要与师兄商讨之事。师弟,你说事情有变,又是怎么一回事?” 释远叹了口气道:“玄一门突然插手了,霍星纬的儿子霍弃疾来到了凉州,破坏了咱们的计划。” 释弘吃了一惊,忙问道:“玄一门?他们怎会插手凉州之事?” 释远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那霍弃疾为何会出现在凉州,待我将此事细细与你道来。” 听释远说完之后,释弘沉默了片刻说道:“师弟,那你为何不去吐蕃找我?” 释远摇头叹道:“就这么走了,我心有不甘,况且师弟我又没去过吐蕃,却不知去哪里去找师兄。” 释弘笑道:“以咱们禅宗如今的盛名,只要你到了吐蕃,自然会寻得我禅宗之所在。” 释远点了点头道:“如今师兄来了,师弟就能随师兄去了。” 释弘思忖片刻问道:“慧明师叔可在山门内?” 释远摇头道:“他去了西凉城,至于为何是他去,我却不知。” 释弘复问道:“这些日子,释怀可曾为难于你?” 释远道:“有吃有喝,不曾为难!” 释弘遥望山门,对释远说道:“师兄我既然回来了,哪有不进去看一看的道理?毕竟我释弘也是在这里长大的,走,释远,随我去见见释怀这位好师弟。” 几人向着山门走去。 一行人走到山门前,却止住了脚步,释远见来人,出声喝到:“空闻,你这是何意?怎么?当上了戒律堂首座,连师父,师伯都不认了么?” 原来是空闻带着一戒律堂众武僧拦在了山门前。 空闻对释弘行了一礼道:“阿弥陀佛,弟子空闻,见过释弘师伯。” 说完看向释远道:“师父,弟子是奉掌门师伯之命,在此迎接释弘师伯。” 释弘点点头道:“想不到多年不见,空闻师侄都当上戒律堂首座了,我看这释空门,到真的是座空门了!空闻,你摆出这般阵仗,可不像是在迎接我啊!” 空闻面无表情,对着释弘再行一礼道:“师伯,掌门师伯无暇见客,让我捎句话给师伯,道不同不相为谋,你之佛非我佛,话已带到,空闻就不请师伯进门喝茶了。” 释弘面色有些阴沉,想不到自己千里迢迢,这释怀连山门都不让自己进,真当这释空门是他家了不成? 释远厉声喝道:“空闻,还不速速让开?你难道不知晓释弘师兄的身份么?” 空闻对释弘再行一礼道:“送禅宗释弘圣僧!” 释远气急败坏,指着空闻骂道:“好你个空闻,本座倒是教了个好弟子,从今日起,我没你这个弟子!” 空闻面皮抽动了一下,面露惭色,随即对释远行了一礼道:“恩师教诲,空闻没齿不忘。” 释远一甩袖子,冷声道:“本座受不起!” 空闻神色恢复平静,淡淡说道:“师父心中有佛,自然受得起!” “你!” 释远没想到空闻会这般对自己说话,而且当着他师兄的面。 释弘看向释远微微摇了摇头,转头看向空闻道:“如此说来,你是要强行送客了?” 空闻静静看着释弘,没有说话。 释弘微微一笑,大笑道:“好一座释空门,好,好,好!” 不远处,众武僧停下了动作,望向山门。 空闻眉头一皱,暗自运功,上前半步,身后众武僧一阵摇晃之后将手中武棍拄地,齐喝一声,对释弘怒目而视。 方才释弘说的这三声“好”字,是他以明王诀催发出来的一门声波功,叫做獒吼功。 此功是释弘见到了吐蕃之后,见到吐蕃特有的獒犬所悟,创出的武功。 空闻也是第一次见得这般功法,方才释弘突然大吼,他也被震得心神荡漾,身后武僧更是被震得头昏脑胀。 空闻冷声问道:“释弘圣僧这是要强行入我山门了?” 释弘看了空闻一眼,淡淡说道:“你们还不值得我出手,既然他释怀不愿见我,那就不见。” 说完转身而去。 待几人身影消失之后,释怀从山门后走出,摇头叹道:“一念成佛,一念成魔,师兄啊师兄,你的路走偏了!” ———————————————————— 荆州,襄阳城。 王府设宴,宴请扬州使者。 江陵王谢良辰高坐于王座之上。 左侧首席是荆州兵马统帅魏樊顾,右侧首席是兵马副帅盛录浩。 步吉安位列右侧次席。 左侧次席无人。 见众人坐定,江陵王淡淡说道:“请那位何先生入殿吧!” 何向风迈步入殿,躬身行了一礼道:“扬州何向风,见过江陵王!” 江陵王看着昂首而立的何向风,双手扶于桌案之上,微微探身,轻声问道:“见了本王,你为何不跪?” 大殿内,一片寂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章 江陵王的宴席 众人转头看向何向风。 何向风没有避开江陵王的目光,微微躬身道:“王上,我何向风是代表扬州并肩王而来,岂有下跪之理?” 江陵王轻笑了一下,端坐在王座上,淡淡说道:“你说你是代表并肩王,有何凭据?” 何向风闻言,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双手托于胸前,低头道:“这是我扬州并肩王的亲笔书信,还请王上过目。” 江陵王点点头道:“呈上来吧!” 有小太监走下殿去,从何向风手中接过书信,双手托着,转送到江陵王身前。 江陵王接过书信,展信扫了几眼,嗤笑道:“是扬州无人,还是并肩王看不起本王?竟会派你这么一个白身过来!” 何向风不卑不亢道:“王上,官职对我来说不过是个名号而已,王上既然如此看重此事,我可立即修书一封给我王上,自会有人将印绶送来。” 江陵王轻哼了一声道:“看来扬州这官儿和小娃儿过家家似的。也罢,本王也不在乎这些,不过本王倒是想知道,这封书信,究竟是咱们那位相国大人所书,还是新继位的并肩王所写?” 就在半月前,洛月城发文昭告天下,扬州并肩王由世子袁秉徳继位。 何向风笑道:“王上,您难道看不出来么?又何必有此一问!” 江陵王道:“想不到袁世信已早做打算了,这封书信你已揣在身上许久了吧!” 何向风点点头道:“不敢瞒王上,已有一年多了!” 江陵王复问道:“本王倒是小看了你们这位新王了,如此说来,巴州那件事是你们早就计划好的了?” “不错!想必此事步将军已向王上细细禀报过了。” 说完,何向风转头看了步吉安一眼。 江陵王单手扶于桌案之上,一拍道:“你好大的胆子!” 何向风似乎没有见到江陵王已面带愠色,拱了拱手道:“在下胆子一向不小,不然也不会敢只身站在王上的殿前。” 江陵王盯着何向风,何向风面无惧色,迎向江陵王的目光。 江陵王淡淡说道:“你就不怕本王将你绑了,送到巴州?” 何向风轻笑道:“王上雄才大略,不会如此的。” 江陵王道:“本王也不跟你打哑谜,何向风,我告诉你,你要对巴州如何我不管,你们扬州能把手伸到巴州,是你们有本事,可就这么把我荆州拉下水,是不是太不把本王放在眼里了?” 何向风道:“王上,待事成之后,何某人自会向王上负荆请罪!” 江陵王扫了何向风一眼,不屑道:“你负荆请罪?你未免也太瞧得起自己了吧!” 何向风对江陵王行了一礼道:“王上若是要问罪于我,我就在这,王上将我拿下就是,不过我还是要说上一句,虽说那计划是瞒着王上进行的,可这其中的好处,想必王上心中一清二楚,若非生出意外,这巴州……” “啪”的一声,江陵王将酒樽掷于殿下,打断了何向风的话,怒道:“别跟本王说什么你那个计划,本王要听的可不是这些。何向风,告诉你,本王很不爽,非常不爽,今日你若是能说服我,本王自当美酒奉上,可要是说服不了本王,别怪本王不给他袁秉徳面子。” 魏樊顾双目微闭,似乎没有见到江陵王发怒。 盛录浩身形微动,刚欲起身,目光掠过某处,又坐了回去。 步吉安坐不住了,毕竟是他全权负责调查此事的,而这个何向风,也算是他给引见的。 他师尊郑锡丁与师叔易中原二人已在魏帅府上。 魏樊顾很给步吉安面子,与郑锡丁师兄弟相称。 步吉安曾向魏帅探过口风,王上究竟是何态度。 魏樊顾只对他说了一句话,那何向风都到了这襄阳城,你说王上是何态度? 步吉安似乎明白了王上心中所想。 可魏帅看起来似乎有些不大高兴。 他没敢多问,在魏帅府中,他至多是陪师父师叔一起与魏帅聊一聊宗门之情。 其实不问,步吉安也能猜得出,魏帅是不愿意对巴州用兵的,当初与巴州结盟,魏帅更是极力赞同此事。 而那时,安修安大人同样主张与巴州结盟。 可自从这位何先生迈入大殿开始,身为主人的江陵王好像并未拿出盟友该有的态度,一上来就如此咄咄逼人。 要是换作他步吉安站在殿中,只怕早就受不住了。 步吉安悄悄看向江陵王,刚好触碰到江陵王的目光。 吓得他忙转过头来,低头看向眼前的美酒佳肴。 跟了江陵王这么多年,要是连王上这道目光是何意思都想不明白,他也坐不到如今这个位置了。 何向风上前几步,拾起银质酒樽,捧于手心,对着江陵王再行一礼道:“谢王上赏赐!” 江陵王见状,朗声大笑道:“好,好,你倒是机智的很,难怪他袁秉徳能派你来!” 说完他一挥手道:“何先生还请入席就坐,尝一尝我们荆州的桃花酿。” “谢王上!” 谢过江陵王之后,何向风将酒樽揣入怀中,转身入席,见对面步吉安递过来一道目光,他点头示意。 江陵王开口道:“诸位,本王今日设宴所为何事,大家都已知晓,本王就不再多言。何先生人已来到我荆州,与扬州结盟这事能不能谈成先不提,咱们这待客之礼可不能少了,免得叫人笑话本王小肚鸡肠。来,咱们先敬一敬这位代表并肩王的何先生一杯!” 一旁的侍者已重新倒好了酒,江陵王端起酒樽,冲着何向风遥遥示意了一下。 何向风站起身来,双手举樽,行了一礼说道:“谢王上!” 说完又对魏樊顾三人虚敬了一下,敬完之后,他一饮而尽。 江陵王小饮了一口,将酒樽搁置案上之后,对着何向风笑道:“何先生无需这般拘礼,只管畅饮便是。” 说完转头看向魏樊顾道:“魏帅,本王听说紫阳阁两位高人也到了襄阳城,如今人就在你府上,怎么没叫来一起赴宴?” 魏樊顾稍微睁眼,侧身对江陵王说道:“王上,我这两位师弟并无官职在身,不适合参加王上的宴请。” 江陵王笑了笑说道:“其实也是无妨的,这位何先生不也是白身么?说来也巧,魏帅,盛副帅,以及步将军,可都是紫阳阁的弟子,看来我荆州是离不开紫阳阁了!” 步吉安心中一惊。 魏樊顾面皮微动,没有说话。 盛录浩端起酒杯站起身来对着江陵王微微躬身道:“王上,臣说句不中听的话,这紫阳阁可是我荆州的紫阳阁,只要王上一句话,明日建一个绿阳阁,后日再来一个红阳阁也未尝不可,哪会有我荆州离不开紫阳阁一说?” 步吉安眉头微皱,就算盛副帅为了讨好王上,也不用说出这般话语。 魏樊顾看了眼盛录浩。 江陵王听盛录浩说完,心中微动,抬头看向盛录浩说道:“盛副帅,这人吶,要懂得感恩,你出身紫阳阁,这是人尽皆知之事,今日你这般说,叫他人听得,该作何想?” 盛录浩正色道:“我心中只有荆州,只有王上,又何必在乎他人之言?” 这时何向风笑道:“盛副帅,好一句心中只有荆州,何某心中佩服,敬副帅一杯!” 盛录浩转身看向何向风,点点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何向风将杯中酒干了之后,对江陵王说道:“王上身边能有盛副帅这样的忠君之士,何愁大事不成?” 说完,何向风的目光若有若无的瞟了魏樊顾一眼。 这时魏樊顾端起了酒杯,却没有敬向何向风,而是来对江陵王说道:“王上,老臣年事已高,不胜酒力,就先行告退了。” 饮尽杯中酒之后,魏樊顾放下酒杯,起身离去。 江陵王面色有些不大好看,却也没说些什么,就这么看魏樊顾离开。 他知道是魏樊顾不愿见这位扬州来使。 如今魏樊顾不是不同意对巴州用兵,他只是反对与扬州结盟。 他的理由很简单,就算他荆州派兵攻打巴州,东部的武陵城就不用防着他扬州了么? 扬州能把手伸到巴州,这荆州,就能无事了? 其实江陵王在殿前对何向风说的话是真的,他不爽,很不爽。 扬州这么做,是逼着他与巴州翻脸,江陵王不喜欢这种被动的感觉。 连他荆州内的万器阁都成了扬州的枪,他谢良辰咽不下这口气。 小小的万器阁,一个江湖帮派,没就没了,若是江湖仇杀,他又岂会放在心上。 紫阳阁的人还掺和在其中,这不是打他的脸么? 盛录浩说得对,这紫阳阁是该换个名字了。 江陵王能坐在这看着何向风喝酒,是因为安修说服了他。 小不忍则乱大谋,江陵王倒是要看一看,扬州给他的诚意到底是什么? 何向风没料到魏樊顾竟会如此不给面子,不是自己的面子,是连江陵王的面子都不给。 盛录浩看向何向风道:“何先生,魏帅的确身体有些不适,先生不要介意。” 何向风笑道:“盛副帅客气了!” 此时,江陵王也站起身来说道:“盛副帅,步将军,替本王好好招待何先生,本王有些倦了,就不多饮了!” 说完一甩袖子,转身而去。 三人起身,对离去的江陵王行了一礼。 再落座之后盛录浩端起酒杯看向何向风道:“何先生,来,我们继续!” 何向风端起了酒杯,心中却在揣测,为何这江陵王也起身离去,难道是因为魏樊顾的离席? 江陵王来到了后殿,面色铁青。 一直躲在后殿的安修迎了上来。 见其要行礼,江陵王摆了摆手道:“这些虚礼就免了,安修,本王实在是忍不下去了,你也看到了,他一个小小的扬州使者竟是如此嚣张,完全不将本王放在眼中,魏帅也气得离席了。” 安修摇了摇头道:“王上,魏帅离席未必是生气,因为他知道,王上一定是坐不住了,王上切莫怪罪魏帅失礼。” 江陵王恍然大悟道:“难怪,本王可从未见过魏帅有如此失礼之举。” 安修接着说道:“王上,何向风此人确实该杀,留得此人,将来必是我荆州之大患,只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江陵王恨声道:“要是他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本王必定剐了他!” 安修安慰道:“让王上受委屈了!不过依我看,他何向风似乎成竹在胸。” 江陵王沉吟道:“他如此有把握,难道是要派人暗杀范景天?不太可能,青州之事人尽皆知,我可不信他范景天没有防备,也许他依然要对平南城下手,可那件事已是打草惊蛇,他还能怎么做呢?” 安修点点头道:“这也是为何我想听一听他何向风究竟想要做些什么,王上,只要他人在襄阳城,在我们眼皮子底下,还怕他跑了不成?” 江陵王看了眼安修,又问道:“你说得那件事可有眉目了?” 安修笑道:“说来也巧,小女在外疯了半年多,前几日终于归家,却给我带了一个好消息回来。” “什么好消息?可是跟你说的那事有关?” 安修点了点头道:“此事与我所猜差个八九不离十了,只要再把两个人请到襄阳城来证实一下,我就有十分把握了。” 江陵王问道:“哪两个人?” 安修微微一笑,“是当年写出那篇《桃花源记》的陶先生以及一位乡野少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一章 姚二狗的妖孽人生 平南城外庆阳镇。 镇上大户人家张府吹吹打打了三日,终于消停了下来,府门前那几盏白灯笼,还在那挂着。 张府老爷突然离世,镇上的人颇感意外。 一个月前,张府刚刚办了件红事,张家小姐嫁人了! 人们听说张府老爷这么急着嫁女,就是为了借此冲喜。 只是这张府什么时候多出了这么一位女儿了? 小镇不大,就算张府的门墙再高,也挡不住镇上那些人的闲言碎语。 他们无聊的时候,可以随便找到一家,从其祖宗八辈说起。 张府在小镇上没有八辈那么长久,却实打实的是小镇上最富庶的人家。 上了年岁的人都知道,几十年前,镇上来了一拨有钱人,在庆阳镇安了家。有人就问了,你说有钱,那得多有钱? 讲故事的老人就冲着张府那边撇了撇嘴,那么大的宅院看不到么?这宅子里面光下人都好几十个,护院的大狗,都有七八条。 故事由老人讲给孩子,孩子再讲给孩子的孩子。 张府大宅子里很神秘,可在小镇人眼中,张府的秘密就是有钱。 至于那拨人为何要在庆阳镇安家置业,镇上最有声望的老人给了大家一个答案。 人家这是寻根问祖来了,祖上原本就是咱们庆阳镇的,早年间出去闯荡,挣下了这般产业,就回来了。 有人就问了,我怎么没听说咱们庆阳镇有过姓张的呢? 这位老人家面露不满神色。 这是在质疑他的话了?整个庆阳镇,还有谁肚子里的墨水能比他多?哪次平南城传下来的政令不是他来帮着传达的? 问的人也就不再问了。 张府是不是祖上真的在这庆阳镇,这很重要么?这位老士绅可没觉得有多重要。 反正张府的人说了,这庆阳镇话事人,还是他。 离开张府的时候,怀中那袋银子还是很沉的。 为何小镇的人知道张府无儿无女呢?理由很简单,张府从未办过满月酒。 一代又一代,张家少爷变成了张府老爷,老士绅的儿子变成了老士绅,不变的是,张府还是张府,士绅还是士绅。 小镇的人没少替这一代的张老爷操心,无儿无女的,这么大的家业将来要留给谁呢? 这回不用大家操心了,人家有闺女了。 在茶馆喝茶的老士绅给大家解了惑,这位名叫张碧荷的张家小姐,是那位张老爷的私生女。 听老士绅这么一说,恍然大悟的人们又生出了另外一个问题,既然是张老爷的私生女,又何至于隐瞒至今。 这位老士绅笑眯眯说道,听说张府那位夫人,嗓门可是不小的。 这位嗓门不小的张府夫人,终究没能给张老爷留下任何子嗣,如今张老爷病重,药石无用,张府便急急忙忙的把女儿嫁了。 当听说张府那位上门女婿只是一名家丁出身之后,小镇上不少人摇头叹息,慨叹老天爷是不是眼瞎了,这张家小姐嫁给谁不好,偏偏嫁给一个家丁。 嫁给自己也成啊,不就是当个上门女婿么?以后多生几个娃儿不就是了?想姓什么就姓什么! 张府的红事过去一个月,就办了白事。 冲喜未成的张老爷撒手人寰了。 至于张老爷得的是什么病,可没人关心,死都死了,不是瘟疫就成。 不怪旁人不知,是张府从不请镇上的郎中看病。 听闻这位张老爷突发重疾,这位从未见过张老爷的郎中倒是说了一番很是高深的见解。 张老爷这病,不是瘟疫,是心病,心疾难医,死得快。 跟着又说了一句,就是我亲手医治,至多能让张老爷续命几日,没什么用的。 一时间,这位郎中声名大噪。 张府办白事那日,镇上不少人家都吃的饺子。 可不是他们要过年,而是为了省醋,心中不断地泛酸,吃点饺子压上一压。 有人甚至想翻一翻老黄历,自己祖上是不是与这个张家沾亲带故的。 不是没有泼皮想去张府占点儿便宜,冒充张老爷的远方亲戚,被张府这位新主人毛老爷命人给打跑了。 唯一能踏足张府的老士绅去张府吊唁的时候,从管家笪守典那里得知,这位毛老爷是张夫人的远方表亲。 难怪! 这位老士绅却不知道,堂中摆着的那口棺材,是空的。 这位张老爷,早就被管家命人给埋到了树下做了肥。 丧礼大张旗鼓地办了三日,张府也来了不少陌生人前来吊唁。 陌生人是小镇人眼中的陌生人,不少人猜测,是不是有人过来夺家产来了。 只可惜他们所期待的戏码没有上演,几日之后,外来的那些马车又离开了小镇。 张府门外,大门左侧几丈远处,有个乞丐靠着墙盘腿坐着。腿前摆放着只豁牙子的青色破碗,碗中什么都没有。 张府办丧事这几日,他倒是跟着过了几天富贵日子,能吃饱饭不说,还能吃到肉。 乞丐不是石头蹦出来的,也有名有姓,并且会识文断字的他有个很好听的名字,苏粲,美玉粲然的粲。 苏粲是他自己给自己起的名字,他爹给他起的名字,叫做苏富贵。 上天好似与他开了个玩笑,家道中落的他与富贵毫不沾边。至于他自己起的那个名字,更似是个笑话。终日蓬头垢面,连块儿干净的石头都不如。 他也想做一个体体面面的乞丐,可这样,谁还会给他口吃的? 如今的他,自称苏乞儿。 苏乞儿的身旁,蹲着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是一个小乞儿。 这个小乞儿,是他新收的弟子,或者可以称作手下,亦或是伙伴。 小乞儿姓姚,小名叫狗儿。乡下人有种说法,叫做赖名好养活,所以家中娃娃多起些狗儿,憨娃之类的小名。 而大名,则包含着大人对孩子未来的期许。 与苏富贵一样,姚狗儿的爹娘也给他起了个贵气的大名,叫有财。 每个人都有一本说不出来的苦难,姚有财还没明白怎样才是有财,就变成了孤苦伶仃的孩子。 在他幻想的世界里,只有白面馒头小米粥。 年幼的他,最大的敌人就是一个字,饿。 很多人都败给饿,无论是肚子饿,还是其他方面的饿,无法满足的欲望,饿就慢慢变成了恶。 苏乞儿很庆幸自己读过书,就算是做一个乞儿,他也不会做那些偷鸡摸狗的事。 苏乞儿遇到姚有财的时候,这个可怜的孩子正被卖馒头的打,他的手中死死的捏着一个馒头。 不用想,他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孩子被他带走了。 又叫回姚狗儿的姚有财跟着苏乞儿吃了几日好的。 苏乞儿告诉姚狗儿,有财这个名字太硬了,叫狗儿挺好。 姚狗儿眼巴巴的望着苏乞儿,低声说道:“苏先生,咱明日还能过年么?” “先生”这个称呼,是苏乞儿让姚狗儿这么叫他的。 也许只有这个称呼,才对得起他曾经读过的那些书吧。 苏乞儿转头看向姚狗儿瞪了他一眼道:“别瞎说,人家张府办丧事,你说过年,让人听到了,不打断你的狗腿!” 说完又压低嗓音说道:“我不是跟你说过了?这墙那边,可都是张府的家丁,还有大狗。” 姚狗儿吐了吐舌头,抓抓乱糟糟的头发说道:“苏先生,我知道了!” 苏乞儿揉了揉姚狗儿的头说道:“你也知道什么是过年,哪能日日吃好的呢?跟着先生,可别光想着享福,以后啊,咱们挨饿的日子可长着呢。” 姚狗儿的眼神有些黯淡。 苏乞儿问道:“怎么?这就不开心了?咱们做乞丐的,能不被饿死,已经是万幸之事了,若是连这点都想不明白,你就等着饿死吧。” 姚狗儿揉了揉眼睛,抬头看向苏乞儿道:“先生,我知道了!” 苏乞儿看着这个可怜的孩子,叹了口气道:“也不知道这么早让你经受这种苦难,究竟是祸还是福。” 苏乞儿曾经在好长一段时日里,都提不起精气神来。 他甚至想过一死百了,可真当死亡快要来临的那一刻,他醒了。 死都不怕了,他还怕什么? 姚狗儿拿起放在身旁的小竹棍,在地上比比划划。 苏乞儿见了,咧嘴轻笑。 哪能让姚狗儿白叫自己先生,这几日里,他教了姚狗儿三个字。 姚有财。 苏乞儿望向张府大门方向,那个人今日没来。 阚画子几次登门张府,苏乞儿都曾远远的看着,只是知晓此人真实身份之后,曾经在其面前畅所欲言的他反倒不敢上前了。 同是执笔人,他为圣来我为乞,这口难开。 可在这庆阳镇,苏乞儿实在找不出一个人去说一说他心中的故事。 红楼一梦终成空,恰如烟柳醉春风。 他有种直觉,只有那个人,才能听得懂他的故事。 这样,他才好开口借些纸和笔,把他的故事写下来。 能被张府大管家如此礼敬之人,是不会吝啬那些纸笔的。 他有种直觉,那位张府大管家看向这位画师的眼神,敬意最大。 姚狗儿在身旁晃着他的胳膊,“先生,先生,这财字我有些忘了,您再教我一遍好么?” 苏乞儿抄起自己的打狗棍,在地上一笔一划,慢慢写着,姚狗儿在旁认真的盯着。 原本姚狗儿是不愿意学写字的,可他得听这位姚先生的话,纵然心有不甘,也只好用心去学。 他若不用心,是要挨手板的。 苏乞儿写完问道:“你可看清楚了?” 姚狗儿点点头。 看着自己这个小跟班,苏乞儿脑海中又是浮想联翩。 他心中又萌生了另外一个故事。 苦难少年姚二狗流落街头,为了填饱肚子不得已去偷,却被人抓到毒打。有个叫柯敛的好心人怜其可怜,给他一口吃的,并将其带在身边。 柯敛其实也是个苦难人。 其家中原本显赫富有,他少年轻狂,放荡不羁。不料,当其弱冠之后,其父造奸人陷害,至此家道中落,其父至交好友也落井下石,还毁了两家早已定下的婚约。 身上纹银已所剩无几,柯敛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恰好赶上一大户人家以文招亲,他便上前一试,谁料竟然成功,成了这户人家的上门女婿。 这户人家,姐妹三人,他所娶之人,是三妹。 老大老二的夫家,皆是名门望族,只有他这个三女婿,是上门女婿。 姚二狗随他到了府上,成了柯敛的下人。 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把姚二狗带入府中。 上门女婿的滋味儿不好受,那位三小姐,压根就不与柯敛同房,而是暗地里跟另外一名男子夜夜欢娱。 他才明白,原来自己是用来当幌子的。 他成了府上的笑话。 姚二狗也是被人欺负,遭尽白眼。 终有一日,姚二狗忍受不住,去老爷面前揭发三小姐偷人的事实,而柯敛,却选择了让姚二狗闭嘴。 苦难的日子,早已磨灭了他的骨气,柯敛只知道一句话,好死不如赖活着。 少年姚二狗好似一条发怒的狗,而府中老爷看着姚二狗,就向看着一个傻子。 姚二狗被吊在院中,扒光了上衣。 而皮鞭,就在柯敛手中。 老爷发话了,你若不打,你们二人就会被饿死。 就在此时,不知从何处飞下四人,跪在姚二狗面前,口中说道,少爷,奉老爷之命,接少爷回家。 苏乞儿嘿嘿的笑着,书名他都想好了,就叫做“姚二狗的妖孽人生”。 后面的故事他都没想好,不过这家瞧不起人的大户人家,定然是要被收拾收拾的。 他不喜欢血腥,干脆男的为奴,女的为娼就好了。 苏乞儿遥望远处,他其实真的有未婚妻,而他家道中落,与父亲那位至交有很大关系。 姚狗儿又扯了扯他的袖子:“先生,先生,你想什么呢?再教我一个字吧,这三个字,我学会了。” 苏乞儿收敛了思绪,揉了揉姚二狗的头说道:“不错,果然颇具慧根,来,今日先生再教你两个字。” 说完之后,他拿起了自己的竹竿,在地上一笔一划地写了两个字,“先生”。 姚狗儿用手指跟着比划着。 看着地上地浅痕,姚狗儿问道:“先生,这两个字念什么?” 苏乞儿一笑,轻声说道:“先生!” 路的另一边,阚画子的身影渐渐出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二章 这难道就是命么 张府的丧事,之所以拖了这么久才办,是为了等人。 不是张府要等人,而是阚画子要等人。 反正灵堂里那口棺材都是空的,这发丧的日子,选哪日都成。 所谓黄道吉日,还不是做决定的人说了算? 一切都在阚画子的安排之中。 出城之时,守城士卒对阚画子盘查得比往日里要细得多。 曾经出城,根本无人盘查。 阚画子心中明白,只怕是那元夕年觉察出了什么,他同样看得出来,元夕也是位高手。 若是他看不出来,那才可怕,只有功力臻至化境,才会达到那种返璞归真的状态。 就算元夕知道他身负武功又如何?这大晋王朝可没有哪一条律法规定,画画的不能习武。 一番盘查之后,阚画子对几名士卒说了句“辛苦了”,就背起他的书箱出了城。 回头看了看平南城那几个字,阚画子一甩头。 待阚画子走远之后,吴仲与王季从城门楼上走下,几名士卒忙迎上前行礼。 王季问道:“可曾盘查出些什么?” 守城校尉上前一步,拱了拱手道:“大人,已经盘查清楚了,此人自称是一名画师,小人带人查看了此人的书箱,里面是些文房四宝还有几张画作,依小人看,此人所言应该不假。” 吴仲与王季对视了一眼,转头看向那名校尉问道:“画作?画的什么?” 那名校尉回道:“回大人,是几幅城内白沙湖的山水画,小人不懂画,可小人觉得那人画得真好,跟真的似的。” 王季在旁说道:“二哥,这么看来,此人应该没什么问题,是不是元统领多虑了?” 元夕在白沙湖畔遇见阚画子之后,回到军中便将此事告知吕一平。 吕一平自然知晓元夕的眼力,能被元夕称作高手的,这功力定然弱不了。 自从吕关雎遇袭之后,吕一平就隐隐觉得,他守护的这座平南城似乎有些不太平。 可无论他怎么排查,也没查出什么可疑之人来。 敌暗我明,他能做的,就是做好一切防备。 吴仲与王季奉命去查探阚画子的底细。 客栈,松竹馆,城门,二人循着阚画子的活动踪迹查了个遍,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 吴仲思忖片刻,对王季说道:“老四,从目前咱们掌握的情况来看,此人应该没什么问题,不过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说完他转头对那名守城校尉说道:“你要多注意此人,若此人归城,你马上派人向我禀报!” “是,大人!” 吴仲与王季二人离开城门。 走了几步,吴仲突然问道:“老四,听说你从金炜武馆那里招了几人?” 王季笑道:“二哥,怎么?你也缺人了?要不我去那金炜武馆说上一声,给二哥也挑出几人来!” 吴仲皱了皱眉道:“老四,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与云德武馆的关系一向不错,你这么做,岂不是落了成馆主的面子?” 王季摇了摇头道:“二哥,你我都是追随将军多年之人,这些道理我岂会不知?我知道你不喜那曹、何二人,可你也知道,将军已放了话,对待两家武馆,要一视同仁,听说还成馆主与将军提出来的。” 吴仲看了王季一眼问道:“就算如此,你这么快就从他金炜武馆招人,是不是太仓促了些?毕竟云德武馆还未有人进到军中。你该不会是因为元夕的缘故,故意而为之吧?” 王季一脸惊愕,随即不满道:“二哥,你把我王季当成什么人了?难道在你眼中,我就是这么一个小肚鸡肠之人么?你究竟有没有把我当成兄弟?” 吴仲拍了拍王季肩膀道:“老四,二哥就是把你当成兄弟,才对你说的这些话。咱们兄弟四人,皆是自幼追随将军,你什么性子,我们这几位当哥哥的自然清楚。” 王季面色稍微好转些,叹了口气道:“二哥,我知道你想对我说什么,你放心,我心中有数!” 吴仲摇了摇头。 可能是他们这位四弟与大小姐年龄相近些,才会生出不该有的心思,他们几位做哥哥的看在眼中,却又不好明说,只希望王季自己能想通,他与大小姐是没有可能的。 王季接着说道:“二哥,你可还记得赵大海与孙江河?” 吴仲点点头道:“我记得他二人是你的麾下,犯了事,被将军逐出军中。说起来那事儿没有牵连于你,已属万幸,将军治军甚严,他们二人如此行为,这不是败坏我镇南军的名声么。” 王季“嗯”了一声,面带愧色道:“的确是我的错,让我镇南军名声受辱。二哥,当日得知此事之后,我第一时间赶去松竹馆赔礼道歉,也算是尽力挽回些咱们镇南军的名声吧。” 吴仲笑道:“嗯,这事你做得不错,你不说我也知晓,大哥还夸赞了你几句,说你明事理,知进退。老四,有些话,我们不当着你的面说,是怕你生出骄傲之心,并非是我们没看到你的表现。” 王季咧嘴笑道:“二哥,我心里明白,三位兄长对我,自是没得说!” 吴仲接着问道:“你提起赵大海与孙江河做什么?可是他二人又惹出什么祸事?” 王季摇头道:“没有,将军待这二人不薄,虽说不让他二人继续在军中供职,可也给了二人一笔安家费用,也算是仁至义尽了。我身为他们的上官,自然不能坐视不理,正巧那金炜武馆缺教习武师,我便将赵大海与孙江河介绍过去。” 吴仲道:“如此安排,倒是妥当,相比较云德武馆,金炜武馆的确更合适一些。” 王季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毕竟那时云德武馆不缺武师,况且以成馆主与将军的交情,若是他想从军中聘请武师,将军肯定会有更好的人选。” 吴仲笑道:“有道是锦上添花不及雪中送炭,老四,你这番安排二哥没得说,合情合理。” 王季肩头轻撞吴仲一下,佯怒道:“怎么,这会儿不说我了?” 吴仲瞪了王季一眼道:“怎么?二哥说你你还觉得委屈了?跟我绕了这么大一个弯子,是不是要告诉二哥,你选拔那几人是那赵大海与孙江河推荐的?” 王季搓了搓手道:“什么都瞒不过二哥,不过我可不是看着交情来的,那几人的确是好苗子,为人机灵,身手也不错,都是当初跟随曹、何二人学艺的弟子,被二人从云德武馆带过去的。再经赵大海与孙江河调教一番,很快就适应了军中的一切。” 吴仲一拍王季肩头笑道:“这么说来,你倒是捡了个大便宜!” 王季摆手道:“欸~二哥,咱们都是将军的人,兄弟这般,可不是为了自己!” 吴仲笑而不语。 说话间,向着军中大营走回的二人见将军吕一平与元夕二人骑马从对面过来。 二人在路边站立等候。 双骑到了二人身前,吕一平一拉缰绳,跳下了马,元夕也跟着下马。 二人行了一礼,吕一平点点头问道:“可是去盘查那人去了?” 见元夕对自己与王季拱手示意,吴仲先对着元夕还了一礼,随后微微低头,对吕一平道:“将军,此人身份已查明,是个画师,来自扬州,据说此人画技高超,在文坛也算颇负盛名之辈,卑职是个粗人,也不懂那文坛之事,不过此人所作之画,我倒是见过几幅,的确是栩栩如生,惟妙惟肖。” 吕一平点了点头,接着问道:“既然此人是扬州之人,来我巴州做什么?可曾问清楚了?” 王季开口道:“回将军,打探清楚了,是松竹馆请来的,是为了作画和教画。” “作画和教画?” 王季上前一步,低声说道:“将军,您看这个,我猜教画不过是幌子而已,听那松竹馆的管事说,此人常在各州娼馆出没,多以画这种画赚钱。” 说完,他从怀中掏出两张折好的画递了过去。 吕一平一愣,接了过来,随口说道:“这是什么画?怎么还没装裱呢?” 吕一平随手将画抖搂开,只看了一眼,便稍微侧身,挡住了身后的元夕,忙将画重新叠好,顺手揣入怀中道:“难怪此人没什么名声,把心思都用在这上面,哪里会有什么好名声?” 在一旁瞥见那画的吴仲,眼皮抽动了一下。 自己说什么惟妙惟肖,栩栩如生呢,这种画他可从未见过。 王季点头称是道:“将军所言甚是,此人长相及其猥琐,难登大雅之堂,能做出如此下作之事,也是情理之中。” 这时吴仲问道:“将军,您与元统领这是要去往何处?” 吕一平笑道:“近凉城那边传来捷报,冯副帅与马将军歼敌万人,王上召我去子阳城议事。” 王季闻言,心中微动。 吴仲一惊,忙问道:“将军,可是凉州那边打过来了?” 吕一平摆摆手道:“事到如今,本将军也无需瞒着你们,的确是凉州那边打过来了,不过咱们所歼之敌,不是西凉人,而是吐蕃人。” 王季抬头问道:“将军,可是驻扎在高阳城的那支吐蕃人马?” 吕一平点点头道:“不错,正是这支人马,为首的是一个名叫鸠摩罗的人,号称吐蕃第一勇士。此人最后被咱们冯副帅亲手击毙,也算他有本事了。” 吴、王二人吃了一惊,冯渊的本事他们是知道的,想不到一个吐蕃的将军竟然需要他亲自出手。 吴仲出言问道:“将军,难道吐蕃人之中还有武林高手?这可是从未听过的事情。” 吕一平道:“这天下之大,能人异士不少,说不定有谁到了吐蕃,将武学之道传了过去,咱们大晋的佛门,不也是从西域传过来的么?” 王季又问道:“将军,那吐蕃人与西凉人同时攻打我近凉城,何以只有吐蕃人被我们全歼?” 吕一平笑呵呵道:“说起这事儿来,本将军心情大好,咱们西边那位西凉王倒是位雄才大略之人,你俩都是我的心腹,我也就不瞒你二人了,是西凉王用了计,与咱们巴州合起伙来坑了吐蕃人一次。” 说完之后,他翻身上马,对二人说道:“城中事宜我已交待给周伯昌了,你二人也多加注意,尤其是小姐,给我盯住了,别再让她胡来,给本将军惹出什么乱子来。” 目送吕一平与元夕骑马离去,王季叹道:“这元夕倒是成了将军眼前的红人。” 吴仲看了王季一眼道:“怎么?眼红了?先不说小姐是真的喜欢元夕,就凭元统领这身本事,也值得将军对他那般重视。” 王季不再吭声。 吴仲觉得自己的话有些扎心了,便岔开话题说道:“老四,你身上怎么有那种画?从松竹馆回来,你可没跟我说啊!” 阚画子在平南城的行踪很容易查得到,吴仲与王季分头行动,一人去了客栈,一人去了松竹馆。 当王季要求去松竹馆的时候,吴仲还暗自笑话王季,是不是想趁此机会去看姑娘。 王季伸手入怀,又掏出两张画来,递给吴仲道:“二哥,想看的话,别在街上看,让人撞见可不大好。” 见吴仲有些迟疑,王季接着说道:“都是男人,你怕个什么?你没见将军都将画揣入袖子中了么?” 吴仲左右扫了两眼,快速接过画,揣入怀中,低声说道:“大哥和老三那里?” 王季摆摆手,压低了嗓子道:“二哥,别怪兄弟不讲义气,就这几张画,还是我从松竹馆中的管事那里唬出来的,这画毕竟是人家真金白银请人画的,给出一张就少一张,多了人家也不给我,我听说是那画师亲眼看着那啥画出来的。” 说“那啥”的时候,王季挤了挤眼睛。 吴仲一瞪眼睛,“当真?那他还能画得下去?” 王季揣测道:“要我说啊,保不齐是那画师有隐疾!“” 说完一拉吴仲胳膊,他又小声说道:“我给将军和你那几张,都是此人亲手所绘,那松竹馆的雀妈妈还想拿临摹版本糊弄于我,被我给识破了。二哥,你是不知道,那临摹版本可比这个差多了,画质粗糙,没啥可看的。大哥三哥那里你就别去说了,兄弟我也不瞒你,我就剩一张存货了,要不你仗义些?” 吴仲想了想自己怀中那两张画,犹豫了片刻,转头笑道:“走,忙了半天了,咱哥儿俩去喝口茶。” 元夕随吕一平出了城,怀中揣着他赢来的那盒云子。 虽说元夕有将这盒云子作暗器的打算,可平日出门,他却舍不得将之带在身上,此次出门,是吕一平叮嘱他,将这盒云子带上。 因为蜀王在信中明言,贾南风有些舍不得那盒云子了,准备跟元夕再比试一场。 当元夕听完吕一平的转述之后,心中一阵错愕,竟然还有如此输不起的人?比就比,没准他运气好,把另外一盒云子也赢过来呢。 吕一平倒是没说什么,他猜得出来,王上这是要继续试探元夕。 也好,元夕表现得越好,他这位准岳父越是脸上有光。 至于那个世子范立业,还妄想惦记自己的闺女,做梦去吧! 出了城门后,二人两骑快马而驰。 阚画子没打算再回到平南城去,他也不宜在平南城久留。 那日选择在元夕面前出现之后,他就做好了打算。 宁冱说的不假,那元夕,的确是个高手。 万事俱备,就看他贾南风如何刮这场东风了。 到了张府门前,阚画子刚要拍门,听得旁边有动静,便转头看去,只见一个蓬头垢面的乞丐带着一个小乞丐慢慢凑了上来。 阚画子没有认出这个曾经萍水相逢的乞丐。 终于盼到了那人来了,苏乞儿心中反倒有些胆怯,毕竟自己曾将此人当成了乞丐,再这么上前,稍显唐突。 抓了抓头发,用乱发挡住了半张满是污迹的脸,苏乞儿拉起身旁的姚狗儿,向张府门前慢慢走去。 姚狗儿也是个小机灵,见先生拉自己上前,就明白先生是什么意思了,到了阚画子跟前,不容苏乞儿开口,姚狗儿就一下子跪在阚画子脚下,不断地磕头道:“大爷行行好,我都好几日没吃饭了,就快饿死了,可怜可怜我,给口吃的吧!” 姚狗儿磕头的方式是苏乞儿教他的,将双手叠放,磕头的时候额头磕在手背上,这样省的将额头磕破。 手上的动作也要有,要用手掌心敲地,弄出的声响越大越好。 此外,手背上要有些泥巴,这样额头沾了泥巴,就像是磕在地上了。 阚画子皱了皱眉,伸手入怀中,掏出钱袋子,从里面摸出几文钱来,没有扔在地上,而是递向苏乞儿,叹声道:“快让那孩子起来吧,小小年纪就遭此苦难,倒是可怜。” 倒不是阚画子吝啬,舍不得多掏些钱,而是他心中清楚,几文钱的善意有时候要比几两银子的善意更有用。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索取得多了,就会惦记着多要些,久而久之,甚至会忘了别人在其苦难时伸出的那把援手。 甚至还会讥讽曾经给予他善意的人,没有你那点东西,我还会饿死不成?我要是你,都不好意思给。 可他心中却忘了一点,别人凭什么给你?给多给少又如何? 凭什么? 曾经读过书的苏乞儿始终记着一句话,人,要懂得感恩。 在这个镇上,但凡给了他一口吃的的人,他都会记在心里,不管别人语气如何,有没有嫌弃他是个乞丐,只要他受了恩惠,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也许这辈子就这样了,可他不会因为不能报答他人而忘了他人的好。 没有像往日那般,收了钱跪地感谢,苏乞儿先扶起磕头的姚狗儿,让其站在自己身后。 姚狗儿不知道先生何意,从苏乞儿身后探出半个头来,打量着阚画子,更是心中奇怪,先生为何不收那人给的钱呢? 阚画子一愣,将摊开的掌心一握,笑问道:“怎么?嫌少了?” 苏乞儿摇了摇头。 若是阚画子不掏出那钱,又或者将钱扔在地上,他也就认了,将心中的故事烂死在肚中,不敢再有任何奢望。 可阚画子没有。 苏乞儿心中燃起一点希望之火。 他正了正一身破旧的长袍,又微微侧身,摊开双手,向掌心吐了口吐沫,双手轻搓几下,十指微张,顺着前额将蓬乱的头发向后捋了捋。 不少头发已经打了结,他捋得有点吃力,甚至因此涨红了脸。 当他认命成为乞丐那天起,就没再红过脸。 可今日在这位先生面前,他不想当苏乞儿,他做回读书人,苏粲。 阚画子没有急着叫门,而是微微扬头,看向眼前比自己高出半头苏乞儿, 这捋头发的动作着实不太纯熟,明明很帅气的动作,怎么到这人手上,就这么难看呢? 他已经记起眼前这人是谁了,是那个说自己脸黑的乞丐。 人不坏,就是眼神有些不济。 阚画子没有急着开口,眼见苏乞儿从身上扯下一根破布条,将头发胡乱地束在头上。 苏乞儿转过头来,尴尬一笑,随后对阚画子执了一礼,恭恭敬敬地说道:“学生苏粲,见过先生。” 姚狗儿眼见苏乞儿如此,也在其身后,学着样子,对阚画子行礼道:“学生姚狗儿,见过先生。” 躬身行礼的苏乞儿用胳膊肘轻撞了一下姚狗儿,低声道:“别乱说话。” 姚狗儿撇撇嘴,“哦”了一声,便不再言语。 阚画子看着苏乞儿这礼,点了点头,看来此人腹中当真有些文墨,这礼行得甚是标准,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 伸手扶起苏乞儿,他笑道:“我又不是你先生,你这学生,是从何说起?” 苏乞儿的头不敢抬高,低声说道:“有道是达者为师,在先生面前,我就是学生。” 阚画子轻笑一下,问道:“你凭什么断定我是就是达者了?” 苏乞儿咬了咬嘴唇道:“先生,这是显而易见之事。” 想起此前这人言语,阚画子打趣道:“术业有专攻,作为乞丐,你可是位达者,我还需多向先生请教请教!” 苏乞儿忙躬身行礼道:“上次是学生眼拙,冲撞了先生,还望先生海涵!” 阚画子道:“快起来吧,我与你逗趣呢,你说你叫苏粲?” 苏乞儿“嗯”了一声。 阚画子赞道:“名字是个好名字!” 苏粲面色有些落寞。 阚画子说道:“圣人曰,达则兼济天下,你认为我是达者,可是要我帮助于你?” 苏粲忙说道:“先生,我苏粲是欲有求于你,可方才之言却不是此意,先生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我心生敬仰,自然认为先生是为达者了。” 阚画子心中点小遗憾,此人这口齿还是略微差了一点。 就不能说一说,玉树临风、面若冠玉、丰神俊朗这些词么?难怪写书没人看,沦落到要饭的地步,好话都不会说,自然会饿死。 微微摇了摇头,阚画子问道:“你想要我如何帮你?” 苏粲心中微动,拱手道:“先生,此前听得先生一言,又勾起我心中写书之念,只是,只是……” “只是连肚子都填不饱,又拿什么去写书呢,对吧?” 听得阚画子接下了话茬,苏粲连连点头。 谁知阚画子又说道:“你倒是赖上我了,是不是我说你还是要饭去吧,你就继续去要饭了?” 苏粲闻言,面色有些戚戚然。 阚画子转头看向姚狗儿问道:“你叫姚狗儿?他是你什么人?” 姚狗儿有些不知所措,扭头看向苏粲。 苏粲点头道:“先生问你什么,你就说什么好了!” 姚狗儿不敢看向阚画子,低着头怯生生道:“我,我叫姚狗儿,他是我的先生。” “先生?”阚画子笑了,“你一个小要饭的,还会有先生?” 苏粲在旁拱手道:“先生,姚狗儿的爹娘早逝,又无其他亲人,连乞讨都不会,我见其可怜,就将他带在身边,除了带他要饭之外,还教他识几个字。” 阚画子问道:“教你识字?教你识字作何用?” 苏粲面色有些难堪,他自己就是一个乞丐,乞丐教乞丐识字,还能出文人不成? 低着头的姚狗儿,揉了揉眼睛,然后抬起头来道:“我先生说了,吃饭是吃饭,识字是识字,识字不是为了吃饭。” “哦?”阚画子一笑。 他放下背上的书箱,搁在身旁,没有理会苏粲,低头对姚狗儿说道:“看见这个小书箱了么?能不能背得动?” 姚狗儿不敢吱声,苏粲忙道:“先生,他还年幼,还是让我来吧!” 阚画子白了苏粲一眼道:“我缺个小书童,你能给我当书童?” 苏粲闻言,吃了一惊,忙对姚狗儿说道:“快给先生跪下磕头,感谢先生收留之恩!” 姚狗儿不知发生了什么,直愣愣的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苏粲有些着急,转身蹲在姚狗儿身旁,轻声说道:“好孩子,快给这位先生跪下,他要收你做书童,以后你就不用挨饿了,还能跟先生学不少东西!” 姚狗儿愣了愣,看向苏粲,突然哭了起来,一边抹泪一边道:“先生,你是不要我了么?我好好练字还不成么,你别不要我啊!” 苏粲急的得有些要跳脚了,这孩子怎么脑子突然不灵光了呢? 他揉了揉姚狗儿的头,柔声劝道:“狗儿,不是先生不要你,如今是这位先生要收你做书童,以后你就能天天吃饱饭了,不用去跟人要饭了,不用挨饿了,等天冷了,也不会受冻,多好的事儿啊,快,快去谢谢先生!” 姚狗儿抽泣了几下,止住了眼泪。 苏粲帮他擦着泪,见姚狗儿的脸像个小花猫一样,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见苏粲笑了,姚狗儿眼跟着呵呵笑了起来。 看着姚狗儿的笑脸,苏粲笑着笑着,就再也笑不出来了,他背过身去,蹲在那里,不断地耸肩。 这,难道就是命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三章 老子是癞蛤蟆 男儿有泪不轻弹。 即便沦落成了乞丐,苏粲也从未这般哭过。 姚狗儿就这么突然的有了一个很好的归宿,苏粲打心底里为这个可怜的孩子高兴。 他一点羡慕或者嫉妒之心都没有,他只是单纯的替姚狗儿高兴。 可是,他就是不由自主地想哭。 哭的时候,他什么都没有想。 一只手按在了他的肩上,轻拍了一下。 姚狗儿晃着他的身子,低声唤道:“先生,先生,你是舍不得狗儿么?那狗儿还是陪着你好了。” 苏粲深吸几口气,轻呼出去,抬起胳膊,用袖子擦了擦泪水,转头看向姚狗儿道:“狗儿,先生没事儿的,我只是替你高兴而已,有个说法叫喜极而泣,好狗儿,以后要听那位先生的话,以后,以后……” 说到这里,苏粲又转过头去,咬着牙抿着嘴,忍了片刻,再深吸一口气,叹道:“罢了罢了,你我相处不过数日,记得能怎样,忘了又如何呢?” 苏粲欲站起身来,才发觉肩头上的那只手,不是狗儿的。 阚画子再轻拍两下,开口道:“快起来,这么大个人,蹲在这哭可不像话,好像本人欺负你一个乞丐似的。” 哭过一阵,苏粲的心中好受了许多。 有些时候,哭,不是为了抱怨,不是为了渴求得到什么,只是想哭一下而已。 难过了,先忍一忍。 若是忍不住了怎么办? 既然开心了可以大笑,难过了,自然也可以大哭一场。 哭过也好,笑过也罢,不还得活着么? 人生不就是一次次的悲欢离合么! 苏粲尴尬地笑笑,对阚画子行了一礼道:“感谢先生收留狗儿,这孩子从小没读过书,还不知礼,还望先生待他能宽宥些!” 说完转身拍了拍姚狗儿的肩膀,就要离去。 阚画子招呼道:“哎~那个,你叫苏粲是吧,怎么就这么走了?你自己的事儿可还没说呢!” 刚走出几步的苏粲闻言,怔了一下,随后转身再行一礼道:“先生,今日狗儿能得先生收留,已是喜出望外,学生不敢再有奢望。” 阚画子笑道:“你倒是个知进退之人,既然你愿意当个乞丐,那就继续当你的乞丐吧!” 说完拍了拍姚狗儿的肩膀头说道:“狗儿,来吧,背起书箱,去叫门!” 苏粲嘴巴张了张,想再说些什么,最后只是对阚画子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 再转身,头发再次散乱。 手中那根破布条,苏粲没舍得扔。 能做回片刻的苏粲,他已心满意足了。 阚画子冲着那消瘦的背影喊道:“有空回来看看狗儿,他一时半会儿都会待在张府。” 苏乞儿没有回头,只是抬起手,轻轻挥了挥。 阚画子摇了摇头,言尽于此,他要是懂了,自然有他的机遇,他若是不懂,要他也是无用。 姚狗儿看着远去的苏乞儿,咬着嘴唇不敢吱声。 阚画子揉了揉姚狗儿的头,笑眯眯地问道:“是不舍得他了么?” 姚狗儿低着头悄悄瞄了阚画子一眼,不敢说话。 阚画子弯下腰去,看了看姚狗儿那张小花脸。 姚狗儿揪着衣角,背过身去,躲避着阚画子的目光。 阚画子直了直腰道:“你这娃儿,还挺怕人!抬起头来,你总这么低着头,先生我可是很累的,要是把先生我累坏了,可就没人收留你了!” 姚狗儿咬了咬嘴唇,抬头看向阚画子,目光中满是胆怯。 阚画子笑道:“这不就对了?以后你就是我的书童了,记住了,先生的名讳叫做阚画子,被世人称作画圣。” 阚画子盯着姚狗儿看了片刻,发现这孩子除了“嗯”了一声之外,并无其他反应。 哪怕表现出一点点惊讶的神色也好啊。 阚画子觉得不是这孩子不够机灵,而是他见识太浅了,不明白“画圣”这二字的含义。 看来以后得好好调教调教这个孩子了,跟在自己身边的人,没点儿见识哪成? 家中风花、雪月、秋香这三位红颜,哪个不是才情无双之人? 收姚狗儿为书童,可不是阚画子一时的善心大发,而是他身边的确是缺一个小书童。 孤苦伶仃的姚狗儿很合适。 阚画子看着正努力背起小书箱的姚狗儿说道:“狗儿啊,既然跟了先生,你再叫狗儿这个名字,就有些不大合适了。狗儿之名虽说不难听,还是太俗了些。虽说这俗不是什么坏事,可终究有损我画圣之名,你可还有什么正式的名讳?” 已经背好小竹箱的姚狗儿点点头。 阚画子递过一丝问询的目光。 姚狗儿低声道:“姚有财!” 阚画子轻笑一声,好一个富贵的名字。 沉思少许,他对姚狗儿说道:“有财这个名字还是贵气了些,先生给你想个个名字可好?” 好在阚画子的个子不算高,他背的这个书箱相对较小,姚狗儿还能背得起来,不过对他这个十来岁的孩子而言,还是大了许多。 将双手垫在屁股后面,免得被书箱硌疼,身子努力前倾的姚狗儿有些吃力道:“先生叫什么都成,反正这名字都是给别人叫的。” 阚画子呵呵一笑,这娃儿,说话倒有些意思。 伸手提起姚狗儿背上的小书箱,他问道:“沉么?” 背上轻巧了许多,姚狗儿扭头看向阚画子,扭了扭身子想挣脱阚画子的手,倔强地说道:“画先生,不沉的,我能行!” 阚画子点了点头,松开了手。 书箱重新落在双肩上,站直身子的姚狗儿差点被了压一个趔趄,忙向前弓着身子。 阚画子道:“以后多吃些饭,吃饱了,就不嫌沉了!” 姚狗儿用力点点头,先生说吃饱饭,以后就肯定能吃饱饭。 阚画子一笑,接着说道:“先生我喜欢‘宁静致远’这四个字,就从这四个字中取名吧!” 姚狗儿有些费力地扭头看向阚画子道:“先生,我娘亲就姓宁。” 阚画子一愣,笑眯眯道:“这么巧么?你的意思是想叫姚宁?” 姚狗儿眨了眨眼睛。 阚画子摇了摇头道:“这名字,好听是好听,不过还是少了些灵性,我看~就叫做姚静致吧!” 姚狗儿咧嘴一笑,在心中默默地记下自己名字。 他也只是记下音而已,至于这“静致”二字作何解,该如何写,以后还得靠先生解惑。 阚画子满意地点点头,自己果然精通取名一道。 “静致!”一拍姚静致的肩头,阚画子说道:“快去叫门吧,记得,要手持门环,轻叩三下。” 还未适应自己新名字的姚静致愣了一下,被阚画子拍了肩头之后才知道先生是在叫自己。 吐了吐舌头,他摇摇晃晃地走到张府大门前,站稳之后,抬头看了看门环,腾出一只手来,抻着脖子伸长胳膊才终于可以用三根手指头按住门环。 轻叩三下之后,喘了口气的他转头冲着阚画子一笑。 这时,有人将门打开。 姚静致吓了一跳,忙向后退了两步。 门房见是个小叫花子,挥手驱赶道:“去去去,你这小要饭的,还懂不懂规矩?这是要饭的时辰么?快上一边去!” 说完,门房就要关门。 姚静致急了,忙喊道:“我不是小叫花子,我是先生的书童,是先生叫我来叫门的。” “呦呵~” 门房嗤笑道:“别以为大爷不认识你,跟着咱们张府蹭了几日好吃的,还蹬鼻子上脸了?你就是个小叫花子,你那什么劳什子先生,是个大叫花子。我说你那位先生挺精明啊,竟然知道让你一个小娃儿来叫门了,是觉得大爷我不忍心赶你么?” 说完他向外探头道:“你那位先生藏哪儿去了?” 话音刚落,就看见了门外负手而立的阚画子。 门房忙走了出来,又不忘瞪了姚静致一眼,吓唬道:“小子,你可别乱动,这院子里可有恶犬,小心蹿出来咬你一口。” 说完满脸堆笑,向着阚画子迎去,低头哈腰道:“是先生来了啊,快快请进!” 阚画子的身份,门房并不清楚,但他记得,府上大管家见到这位画先生也要以礼相迎,况且管家早已吩咐下来,若是这位先生来了,要好生招待。 门房说完之后,身边已传来动静,他一扭头,原来是那个小叫花子撇着嘴,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眉头一皱,他刚要出言呵斥,免得被这小叫花子冲撞了这位尊贵的先生。 不容他开口,阚画子已开口问道:“怎么了?” 门房忙说道:“画先生,没什么大事,小的这就将这个小叫花子赶走!” 阚画子目光扫了门房一眼,淡淡说道:“我没问你!” 已走到阚画子身前的姚静致撅着嘴道:“画先生,我,我,我怕狗,要不我去把我那根小竹棍找回来吧?” 阚画子微微摇头,对着门房说道:“这是我的小书童,是贵府的门槛太高了不成,我连个书童都带不进去了么?” 门房一愣,这不就是这几日在张府门外蹭吃蹭喝的小叫花子么?怎么摇身一变,就成了这位先生的书童了呢? 想归想,话可不能问,他忙躬身答道:“先生莫怪,是小的眼拙,没认出来这位是您的书童,您快请进。” 说完挤出一丝笑容对姚静致说道:“这位小哥儿,方才我是逗你玩儿的,院子里有狗不假,不过都拴着呢,不用怕的,来,这书箱我帮你背!” 姚静致一甩身子,躲开门房的手,小声说道:“不用,不用,我现在就只会帮先生背书箱,你别抢我的活计!” 阚画子笑了笑,对姚静致说道:“走吧,有先生在,没事儿的。” 姚静致点点头,跟在阚画子身后,进了张府大门。 已经收拾好思绪的苏乞儿远远地望着姚狗儿进了张府的大门,喟叹一声,将手中的破布条系在棍头,弯腰拾起破碗,慢慢向别处走去。 走了也好啊,以后还能省出半个馒头。 自己烂命一条,就像那臭水沟的癞蛤蟆一样,狗儿跟着自己,最多,也就变成另外一只识字的癞蛤蟆吧。 不知从何处传来几声狗叫声,想起一事的苏乞儿挥舞手中竹棍,大喝道:“看我独门绝技,打狗棍法!” 一阵疯魔棍法耍完之后,有些气喘吁吁的苏乞儿凄苦一笑。 老子就他娘的是一只癞蛤蟆。 姚静致低着头跟在阚画子身后,悄悄地打量着张府,生怕从哪里蹦出一条大狗来,咬他一口。 他有点想苏先生了。 苏乞儿第一次带姚狗儿讨饭,就有些出师不利。 以苏乞儿这几年的乞讨经验,他很慎重地选择了一家,便带着姚狗儿去拍门。 这是一户家境很殷实的人家,平日里的剩菜剩饭不少,每次苏乞儿去乞讨,虽说遭受不少白眼,可盛在破碗中的食物,却实打实的多。 这家人的好,苏乞儿一直记在心里,而那些刺耳的话,他选择了遗忘。 谁骂不是骂呢?至少这家还会给口吃的。 苏乞儿也想让姚狗儿知道,这世上虽说有心地善良之人,可没有白吃他人食物的道理。 有些时候,苏乞儿还是会做些力所能及的苦工,来换些旧衣物与食物。 只是在这个镇子中,这样的机会并不多。 而他这身子骨,一些重活累活还干不动,也干不好。 拉着姚狗儿的他算好了时辰,去拍了这户人家的大门。 不能赶在人家用饭的时候去乞讨,这样会倒人胃口,惹人不喜,要等人家用完饭之后,这时上门,运气好的话就会讨要到一些残羹冷炙。 门开了,这家主妇,见是苏乞儿来乞讨,这户人家嘀咕声晦气,便对苏乞儿说道:“算你命好,今日剩了不少饭食,等着吧!” 苏乞儿点头陪笑,不断作揖点头谢道:“能不能多给些,我这还有个孩子!” 说完冲一旁招呼道:“狗儿,快过来,给人家磕头。” 这主妇见状,讥笑道:“呦,呦,这是从哪儿捡来的野孩子?怎么,没有婆娘给传宗接代,就捡来个野孩子当种?还是个男娃!你怎么不捡个女娃回来?养大了还能当个媳妇儿,好让你也尝尝女人的滋味儿,到可惜你那张小白脸了。” 苏乞儿干笑着,没有搭话,而初次乞讨的姚狗儿在一旁怯生生的揪着他的衣角,不敢抬头看这个面色凶悍的女人。 这家主妇啐了一口,骂了一句“怂货”便关了门。 姚狗儿望向苏乞儿,苏乞儿低声告诉他,“别在意她说的话,咱们是来要饭的,能要来饭就吃,要不到,就换一家,至于别人说了什么话,就当没听见好了,你要是把这些话也吃了,就吃不下饭了。” 姚狗儿也不懂苏乞儿在说些什么,他晃了晃苏乞儿的袖子,问道:“先生,人家都关门了,咱们还是走吧!” 苏乞儿笑道:“这你就不懂了吧,先生告诉你啊,若是这户人家没说‘滚’‘起开’这些赶咱们走的话,一般情况,都会给咱口吃的的,方才你没听她说么,家中有剩饭的。” 正说话间,门又开了,这家夫人端着一个饭食盆出来,放在地上说道:“吃吧!” 苏乞儿一瞧,真是撞大运了,给了这么多吃的,忙招呼姚狗儿道:“狗儿,快来吃啊!” 正当他抓饭要吃的时候,从门内突然蹿出一条狗来,冲着二人扑了过来。 苏乞儿慌忙起身,一手抄起竹棍,一手把刚要吃的姚狗儿拉在身后,向后退了几步。 好在这条狗没有继续扑过来,而是守着那饭食盆一顿狂吠。 这家主妇一拍巴掌道:“哎呀,说来也巧,你来晚了,这饭就倒我家这条狗的食盆里了,本来还有一口吃的,可你说还有个娃儿,我这也是没辙,就把狗食盆给端出来了。” 苏乞儿的肚子开始咕咕作响,昨日乞讨来的食物,他都没吃上几口,眼见食物就在眼前,他的眼中有些冒火。 那妇人继续说道:“别说老娘不给你吃的,这吃的就在这,你要是能从我家旺财嘴下抢出来,老娘就给你吃。” 苏乞儿的眼神一亮。 这么一大盆饭食,可是足够他和狗儿吃的了。 苏乞儿对一旁吓得直哆嗦的姚狗儿说道:“去,上远处躲着去,别让狗给咬了。” 姚狗儿死死盯着那条狗,慢慢地向后挪步,退了七八步之后,转身撒丫子就跑。 见有人跑,那条狗便要追过去,苏乞儿乱舞着手中的竹棍,大声吼着,拦住了乱叫的狗。 苏乞儿还不敢真的打在狗身上,怕惹得这家主人不喜,只是胡乱地挥舞着手中的竹棍,吓唬着眼前的狗。 好在这条半大的狗被他给吓住了,瞪着眼叫了几声,就灰溜溜的跑了回去,站在食盆旁低头去吃。 那妇人催促道:“你再不抢,可就没得吃了,连条狗都抢不过,活该你被饿死!” 转头看了眼躲在远处的姚狗儿,苏乞儿一咬牙,手中竹棍一挥,就冲了上去,抓起狗食盆就要跑。 被夺了食盆的狗被激怒了,冲着苏乞儿就咬了过来,苏乞儿一手高高举着食盆,一手那棍子死命地抽着,也不管能不能打到狗了。 几棍抽在狗身上,那条狗吃痛,不敢上前,夹着尾巴逃了回去,从门缝处露出半个狗头,呜呜地叫着。 那妇人踢了那条狗一脚骂道:“死一边去,完蛋玩意儿,看老娘不把你吊死吃肉。” 说完对着苏乞儿翻了翻白眼道:“你倒是挺能的啊,老娘说话算话,不过老娘丑话说在前头,这是狗食盆,你得给老娘趴着吃。” 方才那般胡打一通已经耗尽了苏乞儿最后一丝力气,管他怎么吃呢,能吃到嘴里就行。 他放下食盆,趴在那就抓起食物往口中塞去。 那妇人哈哈大笑道:“别说,你这样子,倒真的像条狗,欸~不对,像个癞蛤蟆,哈哈哈,一个大癞蛤蟆。” 吃了两口饭,缓过劲儿来的,回头冲着姚狗儿招了招手。 姚狗儿跑了过来,苏乞儿从他手中拿过破碗,从食盆中盛了饭递过去说道:“快吃吧,不够了,这还有!” 那妇人一瞪眼,“不成,他也得给我趴着吃!” 苏乞儿望向夫人,带着乞求的目光央求道:“他还是个孩子……” “呸,孩子怎么了?孩子不也是叫花子么?叫花子就要有叫花子的觉悟,要不就别吃这碗饭,凭什么你吃得他就吃不得?告诉你,老娘这是好心,要是这点屈辱都受不了,那就等着饿死吧!” 妇人一叉腰,“爱吃不吃!” 打那之后,姚狗儿尤其怕狗。 而这户人家,苏乞儿再也没带姚狗儿来过。 阚画子转头看了眼自己的小书童,问道:“东张西望的,看什么呢?是觉得这宅子太大了么?这宅子大了,未必是件好事,弄那么多房间有什么用?物尽其用才是实理。” 姚静致颠了一下后背上的小书箱,稍微放松一下肩膀,小声道:“没,没看什么?” 阚画子只当是姚静致从未见过这么大的宅子,心中好奇,笑着说道:“这些时日咱们先暂住在这里,等过些日子,先生就带你去先生的家。” 姚静致“嗯”了一声。 阚画子问道:“先生的家很远,你愿意跟先生去么?” 姚静致乖乖地说道:“先生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阚画子稍微慢上一步,与姚静致并肩而行,揉了揉姚静致乱糟糟的头发说道:“先生的家可没有这里的宅子这么大,不是先生买不起,而是先生不喜欢大宅子,也不喜欢人多,给你起名静致,也是因为先生喜静。” 姚静致想了想,抬头问道:“那先生的家中有狗么?” 阚画子不禁莞尔,问道:“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是怕狗对么?” 姚静致点了点头,“我听苏先生说道,很多高门大院中都爱养狗护院的,所以我怕先生家中也有。” 阚画子笑道:“你放心吧,先生的家中不是高门大院,也没有恶犬,只有三个漂亮姐姐。” 这时,先小跑进去通传的门房带着笪守典迎了出来。 笪守典笑着拱手道:“画先生,别来无恙!” 阚画子也拱了拱手笑道:“笪管家,近日可好?” 笪守典打趣道:“老喽,老喽,已到了那连雨天的岁数喽!” 阚画子会心一笑,这个老家伙,倒是个性情中人。 笪守典看了眼姚静致问道:“这孩子就是先生的书童?” 阚画子点了点头,看了眼脏兮兮的姚静致道:“这孩子在府前乞讨,我见其机灵,正好身前缺个端茶倒水的小厮,就收在身边了,你去安排人给他洗洗,再换身干净衣服。” 笪守典叹道:“能遇到画先生,倒是他的福分,我这就找人安排!” 说完他冲着远处一招手,有人迎了上来。 待下人带着有些不舍的姚静致离开之后,笪守典低声道:“大人,人已安排妥当,都在宅子内的密室中,没什么问题。” 阚画子点点头说道:“走,带我去见见张老爷的女婿,我记得叫什么毛什么来着?” 笪守典低声道:“大人,他叫毛芳,是‘意主’大人亲自选的人。” 说完伸手虚引道:“画先生这边请,我家老爷已久候多时了。” 毛芳在书房之中,手捧一本书,看得甚是入神。 只是这书页,许久没有翻动。 敲门声响起,毛芳手一哆嗦,忙将书合上,清了清嗓子说道:“进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四章 斜风细雨不须归 不知为何,入秋后的洛月城,阴雨不断。 雨势不大,淅淅沥沥地敲打在青石板路上,溅起一朵朵小水花。 宽阔的路上,一辆马车自东向西,缓缓驶来。 路上并无闲杂人等。 因为这条路,闲杂人等根本不允许通行。 天地间,只有雨声,连车轮与石板碰撞的声音,都被雨水声淹没。 路的东面,是偌大的皇城,皇城西侧,是国师府。 马车,是一辆普通的马车,拉车的,只有一匹马,马的后面,坐着一个车夫。 马车内,静坐着一个人。 按照大晋王朝的礼制,庶民驾一。 在这洛月城内,能堂而皇之从这条路上通行的驾一马车,只有一辆。 是国师霍星纬的马车。 以当下国师这般身份,在当今圣上司马文德看来,就算其驾五也不算是僭越之举。 他曾欲封赏帝师驾五之辇,却被霍星纬婉拒。 眼下,在洛月城中,只有一人可乘坐五马辇车在这条路上出入皇城。 是兼任相国一职的扬州并肩王袁世信。 不过,在洛月城昭告天下,扬州并肩王由世子袁秉徳世袭之后,曾有人在朝堂上向司马文德谏言,按照礼制,相国不再是一方诸侯王,应降为驾四马车。 进谏之人,是司马文德才提拔起来的文官,没什么实权。 事情有些出乎司马文德的意料,袁世信竟然同意此人的谏言,主动向圣上请求降低车辇规格。 但是,有很多朝臣站了出来,对此举持反对意见。 司马文德心里清楚,这些人都已成为了袁世信的走狗。 他们反对的理由很简单,相国大人是为了大晋,才将并肩王之位提前世袭给世子的,哪有子驾五父驾四的道理? 此事议到最后,与议事前没什么两样,而那位禁言之人,还被司马文德以不明事理,胡乱谏言为由罚俸半年。 这一次朝议,司马文德又一次输了,似乎他的那些小心思,全被袁世信看得透彻。 几次与袁世信交锋,司马文德已经心力交瘁,要不是其父司马相乐在背后支撑着他,他早已认命了。 绝大多数朝臣都站在袁世信那边,他一点胜算都没有。 这次议事,国师霍星纬没有说话。 袁世信虽然依然驾五,可他的车辇以及拉车的马匹,却不及霍星纬的。 霍星纬的马车,是皇帝钦命工部为国师打造,所用材料与打造皇辇选料无二,而拉车的马匹,也与皇帝所用相同,来自御马监。 御马监中的马匹,是从西北那边培育出来的名贵品种,曰汗血宝马。 为霍星纬驾车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 身为国师府的车夫,这位相貌寻常,看起来一幅老实巴交模样的汉子,远没有城中其他那些达官贵族家的车夫那般跋扈。 是那种扔在人堆中,就找不到的那种不起眼。 有人会疑惑,小小车夫,有什么可跋扈的? 车夫是小,可这车大,车内所坐之人,更大。 谁敢瞧不起车夫,那就是瞧不起坐在车中的老爷。 久而久之,很多车夫就把自己当成了老爷。 老爷在车内,两耳不闻车外事,大事还操心不过来呢,哪里有什么闲工夫搭理车外之事?谁把马车赶得又快又稳,那就是老爷的好车夫。 除此之外,还要机灵,知道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 国师府的这位车夫,话却不多,除了一些“嗯”“啊”之类的应声之外,至多会憨笑一下。 洛月城的皇城守卫,换了一拨又一波,国师府的车夫,由憨厚青年变成了憨厚中年。 很多人都觉得,国师府的这位车夫,着实有损国师府的门面。 有人猜测,此人是国师的远房亲戚,不然就凭他这样的,怎么可以给神人一般的国师驾车呢? 不少人艳羡,全洛月城,就属国师府的车夫最好当了。 甚至一些达官贵人的车夫私下里见了面,都会酸上国师府那位车夫几句。 国师府的马车无人敢冲撞,就连相国的马车与国师的马车相向而驶时,都是礼让国师的马车先过。至于其他人,那就更不用说了。 没人会傻乎乎去跟国师的马车较劲。 给国师驾车,连句狠话都不用跟别人说,这么简单的活,是个赶车的都能胜任。 只可惜,国师府只有一名车夫,自从国师入主这座国师府开始,就给国师驾车。 他叫秦斫。 雨水顺着斗笠流在蓑衣上,再顺着蓑衣淌在地上,像一条细细的小溪。 没有蓑衣遮挡的双腿,已经被雨水浸透,秦斫对此,毫不在意。 就好像这雨水没有打在他身上一样。 秦斫眉头一皱,手扶斗笠,微微抬头看了一眼后,手拉缰绳,“吁~”马车不再前行。 “怎么了?” 国师的声音从马车内传来。 “先生,有人拦路!” “几人?” “四人!” “问问何事?” 马车对面,十丈开外,浑身被雨水浇透的左右左抱剑于怀,剑是弟子何欤孝敬给他的那柄剑,他给起了个名字,余心。 曾经有位很喜欢他的姑娘,名叫于心。 一心练剑的他,心中对儿女之情并不上心。 不上心,于心就变成了伤心,伤心之后,于心嫁作他人妇。 万事可余着,唯独感情不可余。 这人呐,越是年纪大了,越爱翻一翻老黄历,那些个遗憾事便一桩桩地跳出来,指着鼻子嘲笑自己,最后落得一句,早干嘛去了? 左右左身后分列三人,是拜剑阁的三名执事。 何欤已经藏了起来,连左右左都无法察觉到弟子藏在何处。 真是一场好雨。 秦斫一扶斗笠,手执长鞭跳下马车,走上前去,单手拉住马嚼子,沉声问道:“你们是谁?” 声音不大,对面几人却听得一清二楚。 他没报出国师府的名号么,也没问对方要做什么。 他想知道,究竟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当街拦截当朝国师大人的车辇,并且这位国师大人,还是玄一门的副掌门。 左右左眼睛一缩,并肩王府情报有误,这个名不见经传的车夫,是个高手。 不过,多出一个高手又如何?他们拜剑阁,可是有五人在此。 左右左反问道:“你又是谁?” 秦斫扬了扬手中的长鞭,“国师的马夫!” 左右左笑了,“好一个国师的车夫,霍星纬不愧是玄一门的副掌门,天下第一人,连车夫都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秦斫眉头一皱,复问道:“阁下究竟是何人?” 左右左冷声道:“你还不配知道老夫的名字。” 这时,马车的车门被推开,一把黑色油纸伞从车内伸出来,展开之后,慢慢升起。 下了马车之后,霍星纬撑伞走到秦斫身侧,遥望左右左道:“左先生,多年未见,你这身剑意愈发精纯了!” 说完,他侧头对秦斫说道:“斫儿,此人是拜剑阁副掌门左右左,还不见过左先生?” 秦斫点点头,松开马嚼子,拍了拍这位老伙计的头,将长鞭搭在马车上,抱拳行礼道:“玄一门秦斫,见过左先生。” 左右左道:“如此看来,你是霍先生的高足了?” 秦斫点头道:“不错!” 左右左看着对面,沉默了片刻,有些吃惊地望向霍星纬道:“你已经到了那种境界了?” 如果说对面的秦斫像一堆熊熊烈火,那么秦斫身侧的霍星纬就如同一个普通的老人,左右左根本感受不到霍星纬的势,若是将双目闭起,他根本察觉不到霍星纬的存在。 没人会认为霍星纬是一个普通人,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他已经达到了传说中返璞归真的境界。 霍星纬笑了笑,看向左右左道:“老夫不过是初窥门径罢了,不值一提,不值一提,倒是左先生的剑,只怕是更快了吧。敢问左先生,今日来找老夫可是有事?” 左右左深吸一口气,对霍星纬拱了拱手道:“霍掌门,明人不说暗话,今日我带拜剑阁之人来此,是有事请教于你。” “哦?” 霍星纬轻笑道:“左先生倒是会选日子,天公不作美,这天气倒是更适合煮茶叙旧,要不去我府上喝上一盏热茶?” 左右左面无表情道:“国师府门槛太高,喝茶就不必了,今日我找你,是为江湖事。” 霍星纬轻轻摇头道:“在这皇城之下,可不讲什么江湖,这天下,是大晋的天下,世人皆应守大晋的律法,我们九大派也不例外。你要说江湖事,只怕是找错人了,不过,我师兄无事,左先生倒是可到玄一门去做客叙旧。” 左右左冷声道:“国师大人好大的气派,怎么,要让人拿我不成?” 霍星纬叹道:“左先生,你敢在这儿拦我,还说什么江湖事,不可笑么?” 左右左冷哼一声,“你是副掌门,我也是副掌门,别在我面前摆什么国师的架子,你不是去皇城,就是在国师府,老夫又如何寻你?” 霍星纬淡然道:“这么说来,倒是我的不是了,没给左先生机会。既然如此,左先生不妨说说看,我来听一听,这江湖事究竟是哪件事?” 何欤趴在高墙之上,屏气凝神,皱着眉远远地望着左右左,不知师父为何还不动手。 殊不知现在的左右左,根本不想动手,因为他心里没底。 左右左身后的三名执事也在疑惑,按照计划,不是见到那霍星纬,就直接出剑么,副掌门这是在做什么? 其中一名执事按捺不住,拔出手中长剑,上前一步说道:“副掌门,何必与他多言,当年玄一门夺我拜剑阁天助剑,囚禁我门派剑子何必,如此大仇,还有什么可说的?今日得此机会,我们拜剑阁要拿玄一门的副掌门来祭剑。” 霍星纬笑道:“阁下倒是位爽利之人,想必你的剑也很快吧,既然要杀我,那就请便。” 见霍星纬如此云淡风轻,左右左眉头一皱,刚要开口阻拦,不料那人已执剑上前,口中喝道:“不要以为我拜剑阁无人,看剑!” 秦斫看了眼霍星纬,见其点头,顺手抄起搭在马车上的长鞭一拔,从长鞭根部抽出一柄约有小臂长,手指粗的细剑。 秦斫摘下头上斗笠向前一甩,人也跟着激射而出。 见秦斫迎了上来,左右左一咬牙,转头对身后二人说道:“宋师弟,你去帮助江师弟,王师弟,你与我去战那霍星纬。” 率先出剑之人名叫江逝水,是三名执事之首,若左右左当了拜剑阁的掌门,不出意外的话,这副掌门的位子,就是江逝水的。 一剑劈开秦斫抛过来的斗笠,江逝水来不及出声放狠话,赶忙侧身,躲过了随之而来的那柄细剑,又一剑向秦斫腋下扫去。 秦斫脚步一顿,手腕翻转,手中短剑已被他换至左手,反握在手,蹲身躲过江逝水那一剑之后,向着江逝水腹中反刺。 江逝水躲闪不及,仓促间横剑一挡。 这时,宋鸣已拔剑杀到秦斫面前。 另一侧,左右左拔出余心剑,将剑鞘扔在地上,向前飞掠过去,其身后的王三横也举剑上前,落后他半个身位。 霍星纬眼见左右左冲了过来,脚尖一点地,向后腾身而起,立于马车车道:“他伤得不重,只是暂时不能出剑了而已,回去调养半个月就差不多了,至于你,可就对不住了!” 江逝水吃了一惊,看向秦斫怒道:“你要做什么?为什么不放过我?凭什么?” 秦斫没有理会江逝水,在他身上连拍两掌之后说道:“你对我师不敬,活该多吃些苦头。” 双肩已被秦斫卸掉的江逝水松了口气,不过是被分筋错骨了而已,比起死来,这点疼又算得了什么? 抬头看向车要你命了?快起来!” 毛芳趴在地上,悄悄侧头,看向笪守典。 笪守典眉头一皱,“你看我做什么?快给大人见礼!” 听眼前所坐之人与笪管家对话,毛芳心中稍安,似乎这位大人并无意要自己性命。 他跪在那,将头伏于地上,结结巴巴说道:“小,小,小的,毛,毛芳,见,见,见过大人。” 一听这挺有味道的名字,阚画子呵呵一笑,对着毛芳说道:“抬起头来说话!” 一听说这位大人让自己抬起头来,毛芳又吓得够呛。 他战战兢兢道:“大,大,大人,小,小的,不,不敢!” “哦?” 阚画子俯身,看着撅着屁股趴在地上地毛芳问道:“为何不敢?是我长得很凶么?” 阚画子觉得自己受到了伤害,像他这般帅气,只会让人自惭形秽才是,怎么会吓到人呢? “回大人的话,之前府上那位张老爷,就是因为见到了那位大人的面容,才被赐死的,今日大人并未带着面罩,所以小人不敢抬头。” 阚画子转头看向笪守典。 笪守典微微摇头,然后对毛芳说道:“毛芳啊,今日不同往日,咱们这位画大人是对你信任,才以真面目见你,你不必惊慌,快起来吧,一会儿大人还有要事交待。” 阚画子笑道:“原来是这回事啊,你别多心,老笪说得对,我是有要事要你去做,你若是做得好,以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毛芳站起身来,抬起头小心翼翼地轻瞟了阚画子一眼,又低下头去缩脖躬身,不敢吱声。 阚画子微微皱眉,想了想又展颜而笑。 看来此人是被自己气质所慑。 不过,总这么怕自己可不成,毕竟他毛芳才是这座府上名义上的主人,自己新收的那个小书童,暂时还得瞒上一些时日。 阚画子站起身来,边打量着书房,边说道:“我听说你是因为读书被那位大人选中的?” 毛芳瞥了笪守典一眼,见其点头,便小声答道:“是小的命好!” 阚画子笑了笑,走到书案前,见到书案上放着一本书,拿起来说道:“呦呵?你竟然读的是这本奇书,这么看来,你很不简单啊!” 毛芳见状,脸色惨白,背脊发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五章 师叔 斜靠在椅背上,毛芳抬起胳膊,用衣袖擦了擦额头,长吁一口气。 笪管家终于带着那位大人离去。 瘫坐了好一会儿,毛芳才觉得自己恢复了一些力气,坐起身来,他拿起书案上摆放的那本书,从中翻开,拿出夹在里面的画,顺手一揉,刚要撕,却又停了手。 这几张画,是他上次去平南城之后,从别人手中花高价买来的。 笪管家告诉过毛芳,城中的娼馆,除了松竹馆之外,他随意去。 毛芳很听笪总管的话,平南城内几大娼馆,除了松竹馆之外,他逛了个遍,很多姑娘们都知道,城中来了位毛大爷,是城外的大地主。 有位姑娘便悄悄告诉其他姐们儿,这位毛大爷的头一次,可是在我这。 其他姑娘便嗤之以鼻,这位大爷这么有钱,还用跑你这来尝鲜? 那姑娘杏目一瞪说道,你们知道什么?这位大爷虽然有钱,可却是位上门姑爷,没拜天地之前,家中小姐不跟他圆房。 说到这,她冲众姐们一笑,这男人什么德行,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能用钱买得到,他还受这罪干什么?你们吶,要好好感谢我才是,要不是我给他伺候得舒舒服服的,你们哪有这位大爷的生意做。 众芳偷笑,这位大爷也是有意思,每次来,都要换个人伺候,这是把娼馆当他的后宫了么? 没有去过松竹馆的毛芳心痒痒。 知道娼馆与娼馆之间并没什么不同,可毛芳还是想去。 在松竹馆外徘徊的他被一个汉子拉到一处僻静角落,从怀中掏出两张画。 见到这两张画,毛芳眼神一亮,这可比他原来得到的那张好看多了。 那汉子神秘兮兮地告诉他,这画可是珍藏版,松竹馆中一共就流出那么几幅出来,二两银子一张,可是友情价了。 才当上老爷的毛芳有些嫌贵,后来一想,自己都是一府之主了,花这点银子算得了什么? 拿了银子,那汉子喜笑颜开,不枉他盯着这位爷好几日,连糖人都不去卖了。 也不知道为何,这位爷总在松竹馆外溜达就是不进去。 这位大爷看松竹馆的眼神,就跟自己盯着残花巷那些没脱衣服的老姑娘的眼神一样,满是渴望。 一定是家中有悍妻。 毛芳这么痛快地买了这两张画,让那汉子更加笃定自己心中所想。 把画交给毛芳之后,他还很善意地提醒了一下毛芳。 别让这画蒙尘,多学学里面的招式,老哥可告诉你,这男人吶,只有让婆娘满足了,这腰板才能挺得直。 转身离开之后,汉子心中又有些懊悔,这位大爷掏银子这般爽快,看来是自己的要价低了,想到这里,汉子心中一阵刺痛,原本打算买些酒再去逛残花巷的他,决定把酒钱省了。 挺了挺干瘦的胸脯,汉子想起了那个黑瘦汉子。 也许这就是好心有好报吧。 当初,要是没有自己指点迷津,那位萍水相逢的汉子又岂会去残花巷长见识。 要不是自己有情有义,去残花巷打听那位汉子的消息,又岂会知道那位汉子还有那么奇特的爱好。 后来他才想明白,敢情人家是靠这个赚银子的。 一番打听之后,他终于打听到了那汉子住在同福客栈,然后,他就不再打听那汉子的消息了,回去安安分分地卖糖人了。 当真是人不可貌相的,能在同福客栈住这么多时日,人家是位有钱的大爷。 收了与人搭关系的心思,卖糖人的汉子觉得,当初这位大爷给自己两文钱,可是有点少了。 才两文钱而已。 谁料那位大爷有次从他的摊子前路过的时候,冲他点头示意了一下,他忙冲那位大爷咧嘴一笑。 就这一笑,他又觉得那位大爷,其实人还是不错的。 可他还是不敢去同福客栈,他打听过了,这位大爷住的可是最好的上房,万一自己打扰了那位大爷休息,就什么都不用惦记了。 再后来,他就经常在松竹馆附近闲逛,他打听清楚了,这位大爷,常来松竹馆。 终于,有一日他“偶遇”了那位大爷。 他说话都有些结巴了,与初次见面全然不同。 阚画子没跟他说几句话,不过是打了声招呼,见他支支吾吾的,会心一笑,从怀中掏出两幅画给了他。 身经百战的他,虽然觉得这两幅画好看,可还是不如银子来的实在。 不过他也知道,无缘无故的,人家凭什么给自己银子,就凭人家有钱么? 毛芳将这两幅画,轻轻展开,铺在桌上,双手在画上轻抚几次,小心翼翼地将之抚平,又夹在书中。 从书中翻出这幅画之后,那位大人竟然没有训斥自己,还笑眯眯地对自己说了句,好,很好!男人嘛,哪个不是性情中人,这画,不错,很不错! 毛芳有些遗憾,当时自己是吓坏了,不然应该当即将这两幅画送给那位大人的。 其实还是他有些舍不得。 这两幅画,他还没给自己的娘子看过。 张碧荷那丫头,刚开始扭扭捏捏的,后来就尝到了甜头,天天晚上缠着他,还要变着花样,身强力壮的他都有些吃不消了。 他只盼这丫头的肚子能早点鼓起来。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如今自己也算发迹了,没有儿子哪成?跟张老爷似的,死了都没人给烧纸,还是自己这位假女婿装模作样地哭上几声。 奇怪的是,张府这位名义上的小姐,肚皮始终干瘪瘪的。 这让毛芳遗憾不少。 毛芳决定,趁着这次进城,给张碧荷这丫头买些补品,好好补补身子,可不能让自己白白腰疼。 阚画子安排毛芳去金炜武馆,自己的画中,这个仁义两兄弟,也该露个脸了。 —————————————— 吕关雎嘴巴一撅,将手中的绣花针一插,随手把刺绣盘放在一旁,站起身来,走到窗前,看着窗外,怔怔出神。 在一旁陪着她刺绣的竹青凑过来笑嘻嘻道:“小姐,元大人不过是去子阳城几日,看你这魂不守舍的样子,搞得跟生离死别似的。” 吕关雎回头白了竹青一眼道:“瞎说什么呢?” 竹青吐了吐舌头道:“小姐,趁着元大人不在,咱抓紧把这锦帕绣完呀!你这才绣了几针,怎么就就绣不下去了呢?这块儿锦帕小姐绣了有半个多月了吧!” 吕关雎瞪了竹青一眼,“小妮子,就知道笑话我是吧!” 竹青晃着吕关雎的胳膊说道:“小姐,是你说要亲手给元大人绣条锦帕的嘛~” 吕关雎叹了口气道:“你看我绣的,又像只鸭子,他又该笑话我了。” 竹青笑嘻嘻说道:“不会的,小姐,只要是你亲手所绣,元大人都会喜欢的。” 吕关雎一指点在竹青的额头上,笑骂道:“小妮子,你知道些什么?” 竹青替吕关雎整理了一下衣衫,晃着头道:“竹青是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元大人总爱将那荷包放入怀中,不知道元大人看小姐那眼神,就像看天上的月亮,不知道啊,哎呀呀,我不知道的事可多着呢!” 吕关雎食指轻戳竹青腋下,“小妮子,让你乱嚼舌头,看本小姐不收拾你!” 吃痒的竹青咯咯直笑,边躲边求饶道:“小姐饶命,小姐,小姐,你知道我最怕痒了,我不乱说就是了。” 吕关雎收了手,对竹青说道:“去把我那男装拿来,帮我换上。” 竹青眨了眨眼睛,有些迟疑地问道:“小姐,你是要练功还是要出去?” 吕关雎看向有些紧张的竹青笑道:“放心吧,爹爹不是放下话来,不让我出门么,我换上男装练功方便些。” 竹青“哦”了一声,拍拍小胸脯说道:“小姐,你可别吓唬我,夫人可说了,要是小姐溜出去了,是要处罚竹青的。” 说完,转身去给吕关雎找衣服。 换好衣服之后,竹青将吕关雎的女装收拾了起来,转身放入衣柜,听得身后一声响,她忙回头,只见一道身影已从窗户飘出。 来不及关上柜门,竹青口中唤着小姐,向着窗前跑去。 吕关雎在院中站定,回头冲着趴在窗前的竹青笑道:“竹青,就委屈你一下啦,回头小姐给你奖赏。” 说完吕关雎几个起落,人已消失在竹青的视线中。 竹青慌慌张张跑下楼去,向着吕夫人的房间跑去。 经常从自己宅子翻墙而出的,不论男女,她吕关雎可谓是第一人。 好在将军府的旁边,幽静得很。 从府中溜出来之后,吕关雎在街上闲逛,逛着逛着,就想去城门那边瞧一瞧,万一爹爹还未出城呢? 她想见一见元大哥。 吴仲与王季在茶楼上吃着瓜子果脯,喝着茶,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 王季低声道:“二哥,你说咱们客栈,松竹馆都查了,还要咱们怎么查?” 吴仲摇了摇头道:“既然那人出了城,那就等他回来之后再盯着吧。” 王季叹道:“没想到近凉城那边真的打起来了,我听说云上城那边也不怎么安宁,好在咱们平南城位置好,不然吶,咱们可都得骑马上阵了。” 吴仲看了王季一眼,笑问道:“怎么?你还怕打仗不成?这要是叫将军听到,可有你好看的。” 王季将手中瓜子皮一丢,喝了口茶道:“二哥,这不是跟你说呢么,在将军面前,我哪敢说这些话。” 吴仲轻轻摇了摇头,感慨道:“既然吃了军中这碗饭,就时刻要有送命的准备,你说咱们平南城安全,难道是忘了小姐遇袭那件事了?” 听吴仲提起那件事,王季神色闪过一丝异样,随后叹了口气道:“哪能忘了啊,说起来,还是要感谢元夕的,要不是他,那后果不堪设想。” 吴仲有些惊讶地看向王季问道:“怎么,这是服气了?” 王季不满道:“二哥,你别瞧不起人,我王季可不是那心胸狭隘之人,上次在松果山领教过元统领的高招之后,我就确定,那次暗中出手搭救我们之人,就是他。从那以后,我对元统领可是很佩服的。” 吴仲笑而不语,他这当二哥的可清楚得很,他们这位四弟,有些时候,还是太睚眦必报了些。 王季抓了把瓜子在手,边嗑边说道:“二哥,我觉得,是个人,都是怕死的吧!” 吴仲喝了口茶,放下茶杯之后,拍了拍王季的肩膀说道:“老四,有什么话就跟哥哥们说,你放心,将来要是上了战场,有哥哥们护着你呢!” 王季摇了摇头说道:“二哥,我不是怕死,我只是在想,为什么要打打杀杀的呢?命就这么不值钱么?” 吴仲刚欲开口,眼睛掠过大街,站起身来对王季说道:“走,是小姐!” 二人起身走出了茶楼,向着吕关雎迎去。 吕关雎见吴仲与王季迎面走来,想躲开已是不及,只好迎了上去。 二人拱了拱手,吴仲开口道:“小姐,将军有命,小姐还是归家吧。” 吕关雎眨了眨眼睛道:“爹爹有说过么?我怎么不知?” 吴仲笑道:“小姐,将军才出城不久,亲口对我和老四说的。” 说完用胳膊肘轻撞一下略微失神的王季。 王季回过神来,低声说道:“不错,我与二哥在城门办事,刚好遇见元统领随将军出城。” 吕关雎眼神有些黯淡,看来元大哥真的出城去了。 眼见吕关雎有些不开心,王季心中有些发堵,便开口说道:“小姐,我与二哥正追查你与元统领在白沙湖畔所见之人,小姐可有什么看法?” 一听说二人在办案,吕关雎来了精神,低头想了想说道:“说起来,那人第一次进城的时候,我就撞见过他,他还向我问路来着,不过我没有元大哥那般眼力,看不出此人身怀武功。” 吴仲一听,开口问道:“小姐,你是从何处撞见他的?” 吕关雎回身一指说道:“就在那边,我记得有个卖糖人的摊子,我离开的时候,此人好像跟那个卖糖人的闲聊。” 吴仲与王季对视一眼,拱手对吕关雎说道:“小姐,那我与老四过去盘问一下,小姐还是归家去吧,省得夫人惦念。” 吕关雎摆摆手道:“去吧,去吧,本小姐去买点儿胭脂水粉就回去了。” 在残花巷折腾了一夜的糖人摊子老板坐在自己的竹凳上捶着腰,这事儿虽说美得很,可还是得节制节制。 时日尚早,并无孩童过来围观,他的摊子前门可罗雀。 不过他毫不在意,正好趁着无人养精蓄锐。 眯缝着眼见摊子前晃过两个人影,他挥挥手道:“还未开张呢,等会再来吧!” 吴仲轻咳一声说道:“我们是镇南军的,有事儿要向你打听一下。” 捏糖人的汉子慌忙起身,对二人点头哈腰道:“小的姓唐,不知二位大人要盘问些什么?” 王季说道:“曾经有个黑脸汉子,个子不高,来到咱们平南城,你可见过?” 姓唐的汉子一听,原来是打听那位啊,便来了兴致,将自己知道的和盘托出,不过,那两幅画的事儿,被他给选择性的遗忘了。 吴仲与王季离开了糖人摊子,王季说道:“这么看来,那人所言应该不假,此人当真是以画春宫图为营生。” 吴仲点点头道:“应该不假了,走吧,咱们回大营吧。” 走了几步,王季一拍额头道:“二哥,你先回去吧,上次从金炜武馆收人之后,我还说要好好谢谢赵大海与孙江河呢,一直也未得空,正好今日得闲,我买两坛子酒送过去。” 吴仲笑道:“去吧,去吧!” ———————————————— 雨没有停,剑却停了。 何欤收了剑,看向一剑刺中霍星纬的蒙面黑衣男子,皱着眉问道:“你是谁?” 见左右左被霍星纬一伞抽飞之后,何欤就出手了。 对方都已发现自己了,再藏在这里已是毫无意义。 剑出鞘,一缕寒光在雨中穿过,直奔霍星纬的后心而去。 一掌打向王三横的霍星纬头都没有回,只是用手中的伞接下何欤突如其来的一剑。 伞尖抵住剑尖。 就算何欤手中的剑,是一把普通的剑,可也不是一把普通的伞能比的。 可霍星纬的伞却没有破。 何欤没有再变招,而是以左掌抵住剑柄,向前一送,想要将霍星纬手中的竹伞从中劈开。 奋力上前一小步的何欤,眼见自己的佩剑变弯,便放弃了以力硬抗的想法,后撤两步,手腕一抖,剑在雨中好似开了花,而这些花瓣,皆向霍星纬飞去。 已转过身来的霍星纬手中黑伞上下敲打,将花瓣一一打散,随后上前一步,左手并指一夹。 一截剑尖被他夹在手中。 何欤手腕翻转,剑身一抖,却没能将佩剑挣脱出来。 霍星纬开口道:“你这剑术,比之何必还差上些火候,再练上几年再说吧。” 说完双指一抖,何欤的佩剑发出一阵轻鸣。 一股大力涌来,震得何欤虎口发麻,长剑险些脱手。 电光火石间,何欤一侧身,左臂向前一探,换作左手持剑,向回一撤。 何欤练的是左手剑。 可惜,他的内力与霍星纬差得太多,就算是左手持剑,他的剑,依然被霍星纬夹得死死的。 霍星纬道:“倒是比那何必强些,不过,对老夫而言,并没什么差别。” 就在这时,霍星纬松开了何必的剑,双指横于腹部,夹住了刺中自己腹部的那柄剑。 血从霍星纬腹部渗出,像一朵花,慢慢绽放。 剑已被霍星纬夹住,一剑刺中霍星纬的影子手握剑柄,看了眼何欤,阴恻恻说道:“和你一样,取他性命之人。” 何欤冷哼一声说道:“这么说来,你是袁秉徳派来的了?想不到他身旁还藏有你这么一号人物。” 左右左捂着胸口,拄剑站了起来,刚要上前,却被秦斫拦下。 秦斫死死盯着左右左,手中短剑一举,怒喝道:“老贼,纳命来!” “斫儿!” 霍星纬的声音在背后响起,秦斫一顿。 “算了吧!” 听得师父这般说道,心有不甘的秦斫一声不吭,看了眼左右左,转身向着马车走去。 左右左本欲执剑上前,想了想,又站在原地,看向车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咱们还是暂回并肩王府吧。” 见师父从马车顶飞身而下,秦斫赶忙迎了上去,急切问道:“先生,您受伤了?” 霍星纬摇摇头道:“不过是点皮外伤,不碍事的。” 秦斫看了眼霍弃疾的伤口,见不再流血,松了口气,抬头问道:“先生,此人是谁?” 霍星纬摇头叹息道:“说起来,你应该唤此人一声师兄的!” “师兄?” 秦斫吃惊地望向霍星纬问道:“此人是我们玄一门的?” 霍星纬点了点头道:“曾经是,如今不是,你虽自幼随我习武,不过在正式拜师之前,你算是我的家仆,所以对玄一门很多事不太了解,此人之师,是我师兄,你正式列入玄一门门墙的时候,他已随我师兄,离开了玄一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六章 再临子阳城 洛月城,相国府。 袁秉徳推开书房的窗,一阵冷意迎面扑来。 俗话说,一场秋雨一场寒。 雨水敲打在瓦片上,在屋脊汇成涓涓细流,顺着廊檐滴落,化作细细的长线,砸在地上,滴答滴答作响。 袁秉徳看着雨水,指尖轻叩窗框。 这样的天气,容易让人心生躁意。 袁世信喝了口热茶,看向立在窗前的儿子,问道:“怎么?坐不住了?” 袁秉徳没有回头,轻声说道:“父王,毕竟此事非同小可!” 袁世信凝视袁秉徳背影片刻,放下茶杯,站起身来,走上前去,站立在袁秉徳身侧,轻声道:“你的心,可有些乱了!” 袁秉徳后退半步,侧头一笑,“父王,面对那位,谁又能静得下心来呢?” 袁世信单手按在窗框上,望着窗外阴沉沉的天,叹了口气道:“父王与他同殿上朝十多年,每次都觉得,这大晋的天,不是龙椅上那位,而是他。” 袁秉徳收了手,双手拢于袖中,低声道:“想必不只是父王这样觉得吧!” 袁世信拍了拍袁秉徳的肩膀,笑道:“好在父王身边有你,咱们这位国师大人,可是在朝堂之上一言九鼎之人,只可惜啊,他终究无法坐上那张龙椅。很多人可以接受一个为国事操劳的国师,却不会接受大晋有这样的天子,所以他只能是国师,一个可以号令天下的国师,也可以是众叛亲离的国师。” 袁秉徳微微躬身,他的父王,比他略矮一些。 袁世信感慨道:“他啊,应该是一个很孤独的人吧,这朝野上下,敬他的人有,畏他的人有,恶他的人亦有,唯独没有追随他的人,这也是为何咱们大晋的帝王,会对国师如此信任。” 袁秉徳沉默了片刻,转头问道:“父王,那您是否需要一个国师呢?” 袁世信抬眼看了眼袁秉徳,朗声大笑道:“德儿,等咱们先将这江山易主再说吧!” 说完袁世信向回走去,边走边说道:“父王已是知天命的年纪,就算打下这江山,又能做得几年帝王?德儿,父王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以后咱们袁氏的基业,是要靠你的。” 袁秉徳关了窗,站立在袁世信一侧低声说道:“父王,按照咱们的谋划,不出几年,这大晋王朝大半个版图就可收入囊中,到那时,您就是名副其实的九五至尊,我袁氏的皇朝霸业,定然是在父王手中完成的。” 说完,袁秉徳给袁世信倒了杯茶。 袁世信点点头道:“你坐吧,这书房内就你我父子二人,无需在意那些虚礼,如今你也是一方诸侯了,也该有些王霸之气了,贤王不是不好,可眼下未必适合。” 袁秉徳低头道:“是!”,说完坐在袁世信身侧。 袁世信看了眼自己的儿子,在扬州城内,世子袁秉徳长相俊美,为人谦逊,素有贤名。 若是太平盛世,这贤王之名正合适,可若想要在这乱世争先,这贤王可就不如霸王了。 喝了口茶,袁世信突然问道:“诗情画意这四人你觉得如何?” 袁秉徳回道:“皆是能人异士,可堪重用。” 袁世信微微一笑,再问道:“德儿,那你觉得,这四人为何愿意为咱们效忠呢?” 袁秉徳沉思片刻说道:“难道不是为了将来的高官厚禄,显赫的地位?” 袁世信轻轻摇了摇头道:“诗主宁云轻,放荡不羁,他那喜好你也知道,难登大雅,更是不便说出口,你觉得他会愿意日日上朝,口呼万岁么?至于情主柳飘飘,虽说是父王的女人,可她一个风尘女子,将来又岂会入主后宫?就算是父王力排众议,那还不是落得一个被天下人耻笑?父王要做就做千古一帝,岂会在这种事上留下污名?” 袁秉徳轻吁一口气说道:“父王,如此说来,画主阚画子更是闲云野鹤一只,似乎只有意主何向风对这纵横捭阖之事甚是精通,将来可位列相国之职了。” 袁世信轻笑一下说道:“德儿,可还记得卧薪尝胆那位霸主?他身边两位谋士,下场可是不同的。” 袁秉徳神色微变,看向袁世信道:“父王,以我袁氏基业,不至于做出这狡兔死,走狗烹之事吧。” 袁世信轻哼一声道:“德儿,记住了,你是高位者,你不想是你不想,可下面的人,难免不会多想。” 袁秉徳慌忙起身,对袁世信行了一礼道:“孩儿受教了。” 袁世信点点头道:“你坐吧,他何向风是个聪明人,而这聪明人就会选择给自己留一条最保险的后路。就算我将来有心重用于他,只怕他也会学那位陶朱公一般隐去。” 袁秉徳知道袁世信的话中之意,他抬头看向袁世信问道:“父王,既然这四人不能从我袁氏得到好处,为何还要心甘情愿地为我所用呢?” 袁世信笑了笑说道:“当年他们投入父王麾下,皆受了我不小的恩惠,父王与你说这些,就是要告诉你,仅凭这些人是成不了大事的,江湖人始终是江湖人,咱们袁氏要想称霸天下,兵强马壮才是我们的底气,懂么?” 袁秉徳点点头道:“孩儿明白。” 袁世信接着说道:“其实国师要不是玄一门的副掌门,我大可不必如此大费周章,要你联络拜剑阁之人去截杀于他。德儿,这玄一门一日不倒,始终是插在父王心口上的一根刺!” 袁秉徳不解道:“父王,这玄一门不过是一个江湖门派而已,待父王登基之后,咱们找个借口派兵灭了他玄一门就是了。” 袁世信轻轻摇了摇头道:“玄一门可没你想象得那么简单,今日这场截杀,只怕要失手了。” 袁秉徳沉默了片刻,语气坚定地说道:“不会的,拜剑阁五名高手伏击他一人,他就算再厉害,也是双拳难敌四手。” 袁世信瞥了眼袁秉徳,淡淡说道:“只怕你的底气是那个神出鬼没的影子吧!” 袁秉徳的手一哆嗦,汗水瞬间浸透后背。 袁世信看了眼跪在地上不敢说话的袁秉徳笑道:“快起来,你这是做什么?父王并无怪罪你之意,你能有此能人异士相助,父王高兴还来不及呢。” 袁秉徳俯首道:“非是孩儿有意隐瞒此事,而是将影子送到孩儿身边的那位高人要孩儿守口如瓶。” 袁世信拍了拍袁秉徳的肩膀说道:“德儿,你是个能成大事的人,又是父王的儿子,父王不怕你有秘密,只是想告诉你,别太过依赖这群江湖人士,那个拜剑阁的副掌门,还一心想学那霍星纬,就凭他那柄剑,最多也就是我袁氏杀敌的一把剑而已,想当国师?” 袁世信冷哼一声,“他也配?” 袁秉徳爬起身了,半坐在椅子上,没有说话。 他以为自己看透了父亲,原来只是他以为而已。 袁秉徳的后脊发凉,此刻的他,甚至已经开始对一向信任的“诗、画、意”三人产生了怀疑。 至于那位“情主”他一直都在防着。 袁秉徳都不知父亲是如何知晓影子的存在的。 袁世信端起了茶杯,看了眼又放下,袁秉徳忙给父亲把茶添上。 袁世信喝了口茶道:“德儿,你在世人面前是为贤王也好,所用手段阴险也罢,只要能成大事,这些都算不了什么,但是父王要告诉你的是,一切要在你的掌控之中才行。” 看了眼面色有些发白的袁秉徳,袁世信淡淡说道:“连割鹿楼都不能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中,你还指望着它能帮你拿到天下?” 虽说“诗情画意”这四位楼主是割鹿楼中人,不过这割鹿楼却不是袁秉徳从其父手中接过来的。 在阚画子几人眼中,如今的袁秉徳是他们的主人,而在割鹿楼其他楼主眼中,袁秉徳不过是和他们一样的楼主罢了。 尤其是左右左,身为“二楼”楼主的他,并不听从袁秉徳的号令,在他看来,他与袁秉徳之间,不过是一种合作关系罢了。 至于将来,左右左同样有自己的计划,国师一职,可远远不能满足他的野心。 袁秉徳低头道:“父王的话,孩儿明白了,回到扬州之后,孩儿知道该如何去做了。” 袁世信点点头道:“至于徐州那边,你可以着手去做了,三州之地在我袁氏手中,何愁大事不成?” 袁秉徳沉思片刻问道:“父王,那宫中?” 袁世信眼神中闪过一丝精芒,“那就要看今日是何结果了!” ———————————————— 因为下雨的缘故,街上并无几人。 一名相貌平平的汉子头戴斗笠,在雨中慢行。 左右左一行人在街上飞奔而过,路过时,何欤瞥了那名汉子一眼,拇指一弹,剑出鞘寸许。 左右左按住何欤的手,低声道:“一个普通人而已,无需节外生枝,快走吧!” 说完,几人继续向相国府飞奔而去。 汉子轻抬斗笠,看着远去的几人,低声骂了一句,“废物!” 他是影子,他也是霍星纬的师侄,他叫隋行。 为了这次暗杀,几日前,他趁霍星纬不在国师府的时候,悄悄潜了进去。 进了国师府之后,他藏身于马厩内,以随身携带的肉干充饥,喝的是那匹汗血宝马喝的水。 隋行敏锐地感觉到,这偌大的国师府内,有数的那几名下人,皆是好手。 好在负责打理汗血宝马之人,是宫内御马监派来的人,没有发现隋行的存在。 而秦斫,他是车夫,他只负责驾车,从不去马厩。 每次国师出门,都是御马监的小太监将马车在正门前备好。 隋行就藏身于马车之下。 今日,是他藏在马车之下的第三日。 左右左那伙人终于动手了。 隋行并不指望自己能一剑能将自己这位师叔刺死,因为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知道自己的师父有多么强大,隋行就能猜得出他的这位师叔有多强大。 当年师父出走玄一门,就是因为败于师叔的掌下。 当隋行的剑刺中霍星纬之后,他原本想撤剑而走的,是霍星纬的双指夹住了他的剑,不让他走。 他还是在师叔面前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只是他不明白,为何师叔就这么放自己走了。 他也没多想,师父已经多年不出现了,他只需按照师父的命令行事就是了,其他的,他并不愿意多想。 既然师父要他做袁秉徳身后的影子,那他就做好这个影子就是了。 师父还告诉过他,就算是听命于袁秉徳,也要谨记一点,自己的命最珍贵。 就算是袁秉徳,也不值得自己去送死。 离开马车之后,隋行没有急着去找袁秉徳,而是找了个地方,换下他那身夜行衣。 而他头上这道,左右左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说来惭愧,今日之事,是我拜剑阁栽了。” 袁秉徳慌得站起身来问道:“究竟怎么回事,还请左先生细细道来!” 左右左看了何欤一眼,“还是你说吧!” 何欤冷冷说道:“我们打不过,行动失败!” “怎么会这样?他有这么厉害么?” 袁秉徳有些坐不住了,在屋内来回走动。 毕竟眼前之人如今已成了一州之诸侯,见弟子说得这么简单,左右左又补充了几句道:“殿下,咱们的情报还是差了些,咱们国师大人的车夫,可是位深藏不露的高手。” 这回袁秉徳是真的吃了一惊,他一手按住桌角问道:“还有这等事?” 江逝水拱了拱手道:“殿下,我江逝水自问剑法不错,可在那位车夫手中,我没撑过五招,便被此人伤了小腿,而我师弟同样败于此人之手。” 袁秉徳看向江逝水,目光微动,随后关切道:“几位先生伤势如何?” 见袁秉徳没有追究行动失败之事,左右左的面色稍微好转些,他对袁秉徳拱了拱手道:“除了何欤之外,我们这几位老骨头都伤了些筋骨,还是需要静养一些时日,若非那位影子出现,只怕小徒也会伤于霍星纬的掌下。” 袁秉徳叹道:“原来天下第一人竟然这般厉害,是我见识浅薄了。” 左右左苦笑道:“我也没料到,十多年未见,他竟然已经达到了那般高度,连他教出来的弟子都这般厉害,这玄一门,不愧为九大派之首,今日能与霍星纬交手,也算是三生有幸了。” 袁秉徳面露了然神色,原来那名车夫是国师的亲传弟子。 何欤没有喝茶,他没心情喝茶,他引以为傲的剑,慢了。 已坐回座位上的袁秉徳深吸一口,望向左右左问道:“左先生,那影子也失手了?” 左右左沉默了片刻说道:“他刺中了霍星纬。” “什么?” 原本以为行动失败的袁秉徳面露惊喜神色,再一次站起身来。 左右左轻咳一声说道:“殿下先别急着高兴,听我把话说完。” 袁秉徳看了左右左一眼,神色恢复平静说道:“左先生请讲!” 左右左点点头道:“当时我和王师弟与霍星纬缠斗,被其击伤,隐藏在暗处的小徒趁机刺出必杀一剑,却被霍星纬拦下,此时那影子突然出现,出其不意的一剑正好刺中霍星纬小腹,不过也只是刺进去寸许而已,对于霍星纬这种高手来说,这点小伤可算不上什么。” 袁秉徳忙问道:“那后来呢?” 左右左道:“后来,不知道霍星纬对影子说了些什么?影子就走了,霍星纬也无意对我们赶尽杀绝,我们也就回来了。” 袁秉徳心中有个疑问,为何几人不趁着影子刺中霍星纬而围攻呢? 不过他没有开口,他要等影子回来。 见袁秉徳沉默不语,左右左说道:“殿下,我拜剑阁与玄一门有仇,此次问剑,我是以拜剑阁的名义去的,此事,应该不会连累到殿下。” 袁秉徳摆摆手道:“左先生无需对此事操心,既然国师能让你们归来,想必是不会再追查此事的。再者,以国师大人的睿智,此事,只怕瞒不住他。” 沉吟了片刻,袁秉徳说道:“左先生,父王已交待于我,若是行动失败,咱们今日就速速离开洛月城,事不宜迟,我命人给几位先生准备些名贵药草,咱们这就离去吧。” 左右左拱了拱手道:“那就依殿下所言!” 半个时辰后,几辆马车离开相国府,在这阴雨天,离开了洛月城。 一刻钟之后,收到守城兵将通报的曹宁快马向国师府而去。 ———————————————— 快马加鞭两日,元夕随吕一平终于赶到了子阳城。 没有在驿馆落脚,吕一平直接带着元夕来到了蜀王府。 此事若是让周伯昌几人知晓,只怕会惊掉大牙了。 他们曾随吕一平多次去往子阳城,可踏足蜀王府的次数,屈指可数,而元夕不过是第二次随将军去王都,就有此殊荣,只能说,元夕不愧是元夕了。 不过入得王府,元夕却不能随吕一平直接面见蜀王,而是被一名小太监引到一处客房等候蜀王召见。 巧的是,这位引路的小太监,算得上是元夕的熟人。 安顿好元夕之后,叶北对元夕笑道:“元大人,我就在外候着,有什么吩咐,您叫我就是了。” 元夕对叶北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一块儿碎银子递了过去道:“叶兄弟,上次走得匆忙,未来得及与你道谢,这点小意思,不成敬意。” 叶北连忙推手道:“元大人这是何意,小的不能收,若是让貂寺知道了,一定会责罚于我的。” 元夕拉过叶北的手,将银子放到叶北手心道:“你就收着吧,我又不会去说,怎么会有人知道呢?我是想给你带件礼物的,可又不知叶兄弟喜欢何物,只好给兄弟些俗物,你别笑话我就是了。” 将银子揣入怀中,叶北低声说道:“那就谢过元大人了,你先歇着,我去了!” 说完,叶北将门关上。 元夕无事,坐下之后,掏出那盒云子,在手中把玩。 把玩了一会儿,听得门外有些动静,元夕竖耳倾听,站起身来。 这时,敲门声响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七章 观星台倒了 吕一平到了蜀王书房之后,才发现兵马元帅魏天罡也在。 看起来心情大好的蜀王对刚欲行礼的吕一平说道:“免了,免了,快过来坐吧!” 吕一平对蜀王微微躬身,转头看向魏天罡,拱了拱手道:“魏帅也在啊!” 魏天罡对在自己对面落座的吕一平点点头,然后笑道:“一平啊,听王上说你麾下添了一员虎将,上次你入城,老夫有事未能得见,今日老夫可要瞧瞧,他是怎样一位少年英侠。” 端坐在椅子上的吕一平忙说道:“魏帅这么说可是折煞元夕了,他不过是一名后生小辈,未必能入得魏帅的眼!” 蜀王笑了两声,对吕一平说道:“一平啊,你就不用藏着掖着了,本王是见过元夕的,上次离开王府之时,元夕可是赢了两件彩头走的,你难道给忘了?” 吕一平起身对蜀王一行礼道:“王上,上次元夕能够取胜,实属侥幸,世子殿下与他比箭,已经是元夕捡了大便宜,而我那位青云宗的贾师叔,更是以己之短较元夕之所长,若是真的较量,落败的一定是元夕。” 魏天罡笑呵呵道:“一平,你也不用如此谦逊,那元夕不过是十七八岁的年纪,未及弱冠就有这般功力,实属罕见,依老夫看,你是捡了个宝贝啊。” 蜀王看向吕一平,笑而不语。 吕一平对魏天罡说道:“魏帅有所不知,元夕之师是个隐世高人,我也曾多次调查此人来历,却是无果,不过我可以保证,元夕此子,可堪重用。” 蜀王笑道:“我也觉得此子不错,就是有些锋芒毕露,还需要你多加调教才是。” 吕一平侧身看向蜀王微微低头道:“王上所言甚是,元夕涉世不深,又身怀绝技,难免有些心高气傲,臣下将他带在身旁,就是存了调教他的心思。” 魏天罡捋捋胡子笑着点点头道:“年轻人嘛,锋芒毕露未必是件坏事,如今天下大势晦暗不明,的确需要一些年轻人补充到咱们军中了,像老夫这般年纪,怕是拎不动战刀喽!” 吕一平一惊,抬头瞥了蜀王一眼,恰巧看到蜀王看向自己。 吕一平装作没看见,伸手去桌上摸茶杯,却摸了个空。 蜀王哈哈大笑,吩咐道:“来人呐,快给吕将军上茶。” 吕一平面露尴尬神色,这位一城守将坐在座位上干搓着手。 魏帅那句话,难道是说给王上听的? 蜀王似乎没有听出魏天罡话中之意,端起小太监给自己新换的茶,小呷一口说道:“一平啊,元夕的事稍后再说,本王召你前来,是有要事与你商讨。” 吕一平正襟危坐道:“王上,近凉城那边,冯副帅不是已率军消灭了那支吐蕃人马了么?难道是要我们出兵相助凉州西取吐蕃?” 蜀王摇了摇头道:“并非如此,他上官老儿是不会开这个口的。” 吕一平问道:“王上,既然如此,他凉州也不会再犯我巴州了吧。” 魏天罡点点头,接下吕一平的话茬道:“不错,眼下近凉城无碍,马逸超继续留在近凉城驻守,冯副帅已率大军返回王都,约莫三日左右即可抵达子阳城。” 吕一平沉思片刻问道:“如今近凉城无碍,云上城那边有楚将军坚守,我巴州眼下应该无战事才是,王上召我前来,可是我平南城出了什么问题?” 魏天罡轻轻摇头,看向蜀王。 蜀王浅笑了一下,对魏天罡说道:“魏帅,我知你心中所想,你放心,若无十足把握,我是不会轻易用兵的,就算本王要用兵,也得学一学那上官青云,找一个能说服天下人的理由,毕竟本王可不愿背上一个‘反王’的骂名。” 魏天罡想说上几句,最终还是轻叹了口气,没有说话,而是看向吕一平道:“一平,此事你怎么看?” 刚端起茶送到唇边的吕一平手一哆嗦,茶水差点洒了出来。 他终于明白魏天罡那句话指的是什么了。 只是这件事,他也不好说,更不知如何去说。 浅饮一口茶,吕一平将茶杯放回桌上,干咳两声之后,抬头说道:“魏帅,您方才问我什么?” 蜀王看了眼装傻的吕一平问道:“怎么?在本王大殿议事,你还能走神?” 听得蜀王语气似乎有些不满,吕一平忙说道:“王上,臣下适才想起一事,因此失了神,还请王上恕罪!” “哦?” 蜀王一台眼皮,“本王倒是要听听看,什么事还能比本王方才所言重要?” 吕一平忙站起身来,躬身低头。 蜀王见状没好气道:“本王又没要治你的罪,坐回去说话,不过你要是说不出什么来,可得陪本王下上几盘棋赔罪才行。” 吕一平心中稍安,看来蜀王并未真的要降罪于他。 不过他方才那点小心思似乎已经被蜀王看透。 坐回座位之后,吕一平没敢看向坐在对面的魏天罡,而是微微侧身低头,略加思索之后,他开口道:“王上,方才臣下是在想,我巴州四城,云上城东临荆州,近凉城西通凉州,只有王都子阳城,还有我平南城看起来没有威胁,可为何此前会发生有人刺杀小女的事件呢?王都是无人敢动手的,那么我平南城为何能成为他们的目标呢?” 蜀王没料到吕一平会提起这件事来,沉吟片刻,他抬头说道:“此事,荆州那边除了之前给出的那点解释之外,就再也没给本王一个说法,要说他谢良辰不知真相,那定然是骗人的鬼话。” 吕一平能将话题引到吕关雎遇刺那件事上,蜀王对此还是很满意的。 至少从这件事来看,一定是有人在暗中对巴州进行谋划。 凉州如今无事,那极有可能就是荆州所为。 什么一门皆灭,不过是为了杀人灭口罢了! 魏天罡也开口道:“一平,你平南城在我巴州之南,不似云上、近凉二城与他州相接,可这未必就可高枕无忧了,从地势上来看,无论是荆州还是凉州,若是绕小路远去攻打你平南城,都非明智之举,根本无法取得奇袭的效果,不过那些山中小径却挡不住习武之人,虽说仅凭一些武者不能拿下你平南城,可若他们用些肮脏手段,搞得你平南城大乱,到那时,你可就无暇顾及云上或者近凉城了。” 吕一平道:“魏帅,这其中利害一平明白,自从那件事发生之后,我就加强了对平南城的排查。” 蜀王点点头道:“如今凉州无忧,那咱们所应提防的,就只有荆州了,在你未来之前,本王曾与魏帅商议,要不要先下手为强,打荆州一个措手不及,魏帅认为此举有些冒险,劝本王从长计议。” 吕一平思忖片刻说道:“王上,魏帅有所顾忌也是不无道理,一则我们发兵荆州,师出无名,二来,若是荆州那边真的觊觎我巴州,只怕他们早已筹重兵于春水城附近,就算我们突然发兵攻打春水城,可未必能奏效。” 蜀王点点头,看向魏天罡道:“魏帅,一平所言也有些道理,此事容本王再想想。” 说完,他看向吕一平说道:“一平,过几日功儿与冯副帅也该回城了,你就在子阳城多逗留几日,待他二人归来之后,我们再作计议。” 魏天罡与吕一平点头称是。 沉思片刻,吕一平抬头看向蜀王问道:“王上,如今洛月城那边,形势如何了?” 蜀王面露严肃神色,沉声道:“袁世信在朝中经营多年,如今党羽颇丰,大部分朝之重臣已依附于他,要不是国师坐镇朝中,只怕他袁世信早已被那群趋炎附势之辈推到龙椅上了。” 魏天罡正了正身子,双目微睁,转头看向蜀王问道:“王上,有一事老臣一直不解,还请王上为老臣解惑!” 蜀王道:“魏帅请说!” 魏天罡道:“当年那件事,国师大人究竟是要做什么?若是他想辅佐新帝,帮助司马氏重振朝纲,真的需要并肩王去与他一同做那件事么?可若他想要扶持并肩王上位,现在又何必在朝中掣肘并肩王呢?” 蜀王沉思片刻说道:“国师此人,本王是及其敬佩的,不光本王敬佩他,咱们大晋的其他诸侯王,皆是如此,当年洛月城那次惊变,若是没有并肩王参与,本王相信,就算龙椅上坐的是那个不懂事的孩子,其他诸侯王未必会生出二心,毕竟以我大晋王朝的国力,有国师在,那张椅子上面所坐之人,只要姓司马就成。可是国师偏偏要他袁世信入主洛月城,其他人就难保不会多想一想了,因此这十多年来,除了虚晃一枪的上官青云,其他人都在静观其变,想要看一看,这洛月城究竟会不会易主。十三年过去了,文德帝已长大成人,是该到了揭晓答案的时候了。” 魏天罡面露凝重神色,起身对蜀王躬身行礼道:“王上,若是洛月城易主,老臣愿骑马提刀,为王上开疆辟土。” 吕一平打趣道:“魏帅这回有力气提刀了?” 魏天罡面露尴尬神色,喝了口茶道:“王上,这茶似乎有奇效,老臣喝完之后,便觉得生出不少力气。” 蜀王笑道:“那本王就送你几斤!” 吕一平同样行礼道:“王上,臣下也愿为王上赴汤蹈火。” 蜀王笑呵呵道:“怎么?你也没茶叶喝了?” 见吕一平面色微尴,蜀王说道:“有魏帅与你,是本王之幸。” 魏天罡与吕一平起身行礼道:“愿为王上肝脑涂地!” 蜀王点点头。 随后,他轻叹一口气道:“魏帅,一平,有道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如今我巴州府库富足,若真的起事,粮草一事本王毫不担忧,只是,这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本王这麾下,除了你们这几位肱骨,能拿得出手的良将却是不多。” 魏天罡点点头道:“王上所虑甚是,这天下太平的久了,这良将就难寻了,咱们巴州不比凉、雍、冀三州,此事确实有些难。” 听魏天罡说完,蜀王看向吕一平道:“好在一平将元夕收之麾下,也算是意外之喜了。不过,这将兵一事可不是武功高就成,若是大旗营还在,本王都有意将元夕送过去学一学御兵之道了,再让其在漠北历练两年,只怕到那时,一平你都不及元夕了。” 听得蜀王这般推崇元夕,吕一平心中得意,不露声色道:“王上放心,臣下保证,用不了两年,一定把元夕调教成一军之将。” 蜀王笑道:“哦?你如此有把握?” 吕一平道:“王上有所不知,那元夕不仅武艺高超,更是熟读兵书,深谙用兵之道,当然,这些都是些理论而已,他现在所欠缺的,就是将腹中所学运用到战场之上。” 魏天罡看了眼蜀王,转头对吕一平笑道:“真有这么厉害?说得老夫很迫切想见见此子了。” 蜀王笑道:“那好办,元夕如今就在府上,待会儿本王设宴,魏帅也帮一平掌掌眼,看看此子是否真的如他口中那般……” 眼睛看向吕一平,蜀王微微一笑,口中缓缓吐出两个字。 “厉害!” 吕一平觉得王上是话中有话。 说完之后,蜀王对吕一平道:“一平啊,有空把世侄女带到子阳城来玩一玩,你若是没空,派人送她过来也行。” 吕一平慌忙起身道:“王上,小女顽劣不堪,臣下都对她头疼不已,哪还敢让她到王都来丢人现眼呢。” 蜀王瞪了吕一平一眼,佯怒道:“哪有当爹的这般说自己女儿的?世侄女自小就聪明伶俐,本王一直喜爱的很,此次若非着急,本王就在信中明言,要你带世侄女一起来了,前几日业儿还在念叨,也不知道如今他关关妹妹是何模样了。” 听蜀王提起小世子范立业,吕一平在心中一叹。 果然如此。 魏天罡微微一笑道:“一平啊,这可是件好事,我可告诉你,能入得咱们这位小世子眼的女子,偌大的子阳城,竟然一个都没有,就连本帅的孙女,小世子也都看不上呢!” 蜀王笑呵呵道:“魏帅说笑了,你那宝贝孙女如今才总角年纪,业儿马上就弱冠了,你是要他哄孩子么?” 魏天罡捋捋胡子笑呵呵道:“我那位小孙女可日日做着当世子夫人的梦呢,谁让最宠爱她的那个表姐成为了世子妃呢。” 吕一平对魏天罡笑道:“魏帅,你要不说我都忘了,若是从世子妃那里论,咱们大世子殿下可得唤您一声爷爷呢。” 魏天罡微瞪吕一平一眼,转头对蜀王说道:“王上,老臣可绝无此意!” 蜀王笑道:“魏帅无需如此,当年本王尚未继位,心中就已将魏帅视为长辈看待,如今唤您一声叔叔也不为过。” 魏天罡连忙起身道:“老臣怎敢?” 蜀王起身走下殿去,扶着魏天罡的胳膊说道:“魏帅,有你在本王身边,本王的心才稳,所以啊,就算将来你提不动刀了,你依然是我巴州的兵马之主,有些捕风捉影的传言,魏帅听听就好,切莫当真。” 被蜀王紧握胳膊的魏天罡有些动容,声音略带些哽咽对蜀王道:“王上,老臣就算死,也要死在战马之上,才不愧对王恩。” 蜀王拍了拍魏天罡的手。 这时有人进来,跪于殿前。 魏天罡与吕一平转头一看,竟然不识得此人。 那人对蜀王拱手说道:“禀王上,洛月城那边有消息传过来了!” ———————————————————— 观星台上,二人并肩而立,看向被阴雨笼罩的洛月城。 秦斫面带愧色,低声说道:“先生,弟子未能察觉那人藏于车底,是弟子之过!” 霍星纬浅笑道:“我都未能察觉,你岂能察觉到他的所在?” 秦斫叹道:“想不到此人功力竟是如此厉害,连先生都察觉不到他的存在!” 霍星纬轻轻摇头道:“若是正面交战,隋行未必会是你的对手,兴许你还能胜他个一招半式,他不过是精通隐匿之法而已,况且其内功与我玄一门同宗同源,能躲得过师父眼睛,也是正常。” 说完,霍星纬转头看向秦斫,问道:“你为何不愿称隋行为师兄呢?” 秦斫面露愤恨之色道:“此人出手伤了先生,我岂能再唤他师兄?” 霍星纬摇了摇头道:“都快不惑的年纪了,怎么还这般心性呢?我都不在意,你又何必记在心上?” 秦斫摇摇头道:“先生不在意是先生宽宏大量,弟子却不能,因为他伤的是我的先生,弟子自当该为先生报仇。” 霍星纬笑道:“随你吧,将来你若是有机会与他交手,随你的心意好了,先生相信你。” 秦斫点点头。 归来途中,霍星纬简单地与秦斫说了说隋行之师与玄一门或者说霍星纬之间的恩怨。 言谈之间,霍星纬始终称那位为师兄。 秦斫看着肩膀有些消瘦的先生,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先生,小师弟可有消息传来?” 他口中的小师弟,正是霍星纬之子,霍弃疾。 听秦斫问起自己的儿子,霍星纬的嘴角微微上扬,转头对秦斫道:“你们几个,是不是都想知道疾儿的消息却不敢问?” 秦斫低头道:“怕惹得先生伤心!” 霍星纬笑道:“你们倒是有心了,不过当年疾儿出走,是我有事交与他去做,只不过是你们几人不知道罢了!” 秦斫眼神一亮,抬头问道:“先生,这么说来,当年小师弟并无什么过错?” 霍星纬轻轻摇头,随后想起一事,对秦斫说道:“我倒是有件好事可以与你说说!” 秦斫忙问道:“先生,什么好事?可是有关小师弟的?” 霍星纬点点头,目光望向远方说道:“这小子,长能耐了,竟然把西凉王的小女儿骗到手了!” 半月前收到西凉来信,霍星纬的回信很简单, “早日成婚,老夫想要抱孙子!” 秦斫闻言,喜笑颜开,抚掌而笑道:“哈哈,不愧是小师弟,不愧是他!” 霍星纬笑而不语。 正在笑的秦斫突然收了声,对霍星纬说道:“先生,曹宁来了!” 霍星纬轻叹道:“想必是那位年轻的并肩王出城了!” 曹宁进入国师府之后,直奔观星台而去,登上观星台,他对秦斫拱了拱手,唤了声“师兄”。 曹宁身为玄一门出来的嫡传弟子,又与国师府亲近,因此很多事情,霍星纬也没有瞒着他。 国师府内除了那位来自御马监的养马小太监之外,其余之人,皆是霍星纬的弟子。 车夫,大师兄秦斫。 厨子,二师兄郭一口。 杂役,三师妹寒涵梅。 还有一个负责打探消息的,四师弟陈方早。 几人年岁相差不大,郭一口与寒涵梅已结为夫妇,大师兄秦斫与四师弟陈方早未曾婚配。 秦斫曾经同样钟情于三师妹,不过却输在了寒涵梅的喜好之上。 他的这位三师妹,爱吃! 后来,秦斫就一心当了车夫,他也知道,自己长得的确不如二师弟好看。 而四师弟陈方早好似对女子从不感兴趣。 霍星纬转身看向曹宁。 曹宁躬身行礼道:“国师,袁秉徳出城了!” 霍星纬点点头道:“见你匆匆赶来,我就猜到了!” 曹宁问道:“国师,可是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他会这么急着出城?” 秦斫在旁轻哼道:“做贼心虚了呗!” 曹宁望向秦斫问道:“秦师兄,你所说的做贼是何意?” 秦斫看向曹宁,眉毛一抬说道:“曹宁,今日有人当街刺杀我先生,你这位兵马统帅可是有些失职啊!” 曹宁吃了一惊,单膝跪地道:“让国师受惊了,是我渎职。” 霍星纬看了秦斫一眼道,淡淡说道:“就算你是国师府的车夫,你也只是一名车夫,怎可如此对一城之守将口出狂言?” 秦斫低头道:“先生,是我错了!” 霍星纬摆摆手道:“你下去吧,去把他们几个都叫来,待会儿我有话要说!” 待秦斫离开之后,霍星纬搀起曹宁道:“你也是一方守将,无需如此,我也算是你师伯,受你一礼也说得过去,方才斫儿所言,你无需放在心上,此事,你就当作未发生即可!” 曹宁不解道:“那岂不是让相国府的人更嚣张了?” 霍星纬微微摇头道:“嚣张又如何?不嚣张又能怎样?曹宁,我有些累了,想歇着了,这洛月城的天,要变了!” 原本只是阴雨天气,天空却突然响了一声炸雷。 曹宁怔怔而立,望向霍星纬说不出话来。 霍星纬转身望向远处,好似在自言自语,“看了这么久,这天下好似变得好了些,可那皇城却一日不如一日,难道真的就不能万世永昌么?” 曹宁回过神来,在霍星纬身后问道:“国师,您这是要放弃陛下了么?不久前,陛下可是亲自来找过您的啊!” 霍星纬摇了摇头道:“司马氏气数已尽,非我力能改之,曹宁,我离开之后,他袁世信未必敢对你如何,很可能会想尽办法拉拢于你,我给你一个建言,在袁世信称帝之前,你就做好你的守将即可,记住,只要你把洛月城的守将当好了,无论这洛月城之主是谁,你都会无碍!” 走下了观星台,曹宁有些失神。 翌日,国师没有上朝。 退朝之后,窃窃私语的众朝臣不约而同地越过皇城高墙,去看那座比皇城还高的观星台。 然后,他们眼中的观星台,轰然而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八章 关关妹妹好看么 叶北低头弯腰,小心翼翼地跟在范立业的身后。 他哪里会想到,堂堂小世子殿下,会亲自上门去找这位在殿下面前算不上什么人物的元大人。 临近元夕所住的客房门前,叶北低声说道:“殿下,小的去叫元大人出来接驾。” 范立业摆摆手道:“不用那么麻烦,上次元夕来王府的时候,我与他见过,直接上门就行。” 叶北灵机一动,尖着嗓子喊道:“世子殿下驾到~” 听得叶北的声音,走到门前的元夕拉开了门,刚好见范立业在门前站定。 叶北见元夕没给范立业见礼,忙说道:“元大人,这位是世子殿下。” 元夕自然没有忘了这位曾与他比过箭法的小世子,他只是忘了行礼。 或者说,他依然还没有给这种由地位所带来的身份提升之人行礼的习惯。 他敬天,敬地,敬双亲,敬师长,敬君王。 在元夕看来,这位小世子,可不在他所敬之人行列。 好在上一次吕一平的苦口婆心有了效果,听得叶北提醒之后,元夕对范立业拱手行礼道:“元夕见过世子殿下。” 范立业笑道:“本世子听说你来了,便急着过来找你!” 元夕可不觉得自己与这位殿下有何交情。 他愣了一下,问道:“殿下找我何事?” 见元夕立在门口,范立业身后的叶北忙对元夕使眼色。 范立业背着手问道:“你打算让本世子就这么站在门口与你说话么?” 元夕一侧身,伸手虚引道:“是我疏忽了,殿下请进!” 说完,元夕又对叶北说道:“烦请叶兄弟帮我给殿下泡壶茶来!” 叶北回礼道:“元大人客气了,小的这就去!” 进屋找了张椅子随便坐下,范立业听得元夕与叶北对话,便笑着说道:“元夕,你倒是对王府中的小太监很是客气啊,竟然还以兄弟相称。” 元夕回身走了过来,对范立业说道:“殿下,我上次来王府,就是这位叶北给引的路,也算是与他熟络了一些,因此才与他兄弟相称。” 范立业食指轻叩茶桌,含笑道:“你倒是个念旧情之人,说起来,本世子与你也算是旧识了,那你怎么不与本世子兄弟相称呢?” 元夕在茶桌另一侧坐下,看向范立业说道:“殿下贵为世子,元夕不过是军中一个小小统领,岂敢如此造次!” 范立业笑道:“在那小太监眼中,你元夕不也是位高高在上的元大人么?既然你可称他为兄弟,本世子自然可以唤你元夕一声兄弟。” 元夕摇头道:“殿下与我说笑了。” 这时叶北端茶而入,给范立业和元夕分别倒好茶后,拿着托盘倒退几步,转身刚欲离开,却被范立业叫住, “你叫叶北是吧!” 叶北低着头回答道:“回殿下的话,小的在入王府前的本名是叫叶北,现在貂寺大人叫小的小北子。” 范立业看了眼元夕,接着问向叶北:“小北子,那本世子问你,这位元大人称呼你为叶北兄弟,你心中作何想?” 听范立业这么问自己,叶北不敢抬头看元夕,双腿一软跪在地上连连磕头道:“殿下,小的今日与元大人不过是第二次相见,上次元大人来王府,是小的负责引路的,元大人与小人客气几句,称呼小的为兄弟,小的只是一个阉人,心中可不敢真的有何想法。” 元夕眉头微皱。 范立业笑道:“你这是干什么,本世子可没有审问你的意思,你下去吧!” 叶北低头离去,将门关上。 范立业转头看向元夕道:“元夕,你看,你对他以礼相待,他却什么都不敢想,在本世子看来,你应该是在那天上翱翔的雄鹰,何必着眼于地上的小爬虫呢?” 元夕对范立业的话不置可否。 因为没有必要,言多了,兴许还会惹得这位高高在上的世子殿下心中不喜,再给吕一平惹来麻烦。 元夕转头看向范立业笑道:“是殿下高看我了,元夕愧不敢当,不知殿中亲自来此找我有何吩咐?” 范立业喝了口茶。 这小子似乎有些不太识相。 难道自己堂堂王世子还比不上一个小太监? 还是此人觉得自己是小世子,不值得与自己结交,故意让自己难堪? 想到这,范立业便有些不高兴,面色微沉。 元夕见范立业没有出声,神色微变,心中暗叹,站起身来对范立业拱手道:“殿下有事尽管吩咐!” 见元夕起身对自己行礼,范立业端起茶慢慢喝了一口,抬头对元夕笑道:“元统领无需这般客气,我不过是一个王世子,按规矩可是不能对你们发号施令的。” 元夕“哦”了一声,又坐了回去。 端起茶杯,他也在那慢慢喝茶。 这位世子真是奇怪。 范立业愣了一下,这就坐下喝茶去了?吕叔叔这是从哪里找来的宝贝?难道是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么? 想起上次在王府之中,元夕也是这副欠揍的模样,范立业的的心里突然好受了些,元夕这般,未必就是在针对自己。 范立业有些期待大哥回来了,他甚至想介绍一下这位少年英侠给大哥认识认识。 前几日,父王可是少有的夸赞了大哥几句。 范立业心知肚明,不出意外的话,将来这蜀王的位置,一定是由大哥来坐的,他范立业一点机会都没有。 可谁又能保证,不会生出意外呢? 范立业将自己的那点心思藏得死死的。 大晋尚文,那他就习武,他要做的,就是父王眼中那个不学无术的儿子。 谁料从这几年开始,父王开始有些嫌弃大哥太过软弱,身上少了些血气。 倒是从小喜欢打打杀杀的他,还多能得到父王的褒奖。 可范立业心中明白,不是自己做得够好,而是在父王对自己的要求,本来就没有那么高,自己只需要当好父王的儿子就好了。 而大哥,还没有达到父王心目中王储该有的样子。 大哥被送入魏帅麾下,在军中挂职,还娶了魏帅的孙女为世子妃,父王的种种安排都在表明,巴州将来的王,会是他范建功。 而他范建功,可是一向不太喜欢自己这个非一母同胞的弟弟。 范立业要给自己留条路,他可不想将来在大哥给的一块封地上,当一个混吃等死的人。 范立业把目光投向了平南城。 因为吕一平有个女儿,吕关雎。 范立业心中始终记得当年有个比自己小上两岁多的小丫头,几掌就把自己打哭了。 那时他就觉得,吕关雎生得可真好看。 只可惜在那之后,他就再也没见过吕关雎。 蜀王没有太关心过范立业的婚姻大事,因为在他眼中,范立业还是个孩子。这两年一直张罗给范立业娶亲的,是他的母妃。 范立业找各种理由都给推脱了,后来他不经意间提起几年前那个小丫头,被他的母妃记在心里,蜀王才知道,原来自己的小儿子,是要报那“一掌之仇”。 范立业之所以不敢明说,是怕蜀王多心。 好在蜀王觉得,要是范立业能娶了吕关雎也很不错。 不过这种事,他这位做王上的,却不好明说,只好与吕一平说些旁敲侧击的话。 此事,不可强求。 蜀王与范立业心中所想,自然不是一回事,蜀王心中不急,他范立业可是有些急了。 知晓贾南风是吕一平师叔之后,范立业与自己这位记名师父之间便多了个话题,说来说去的,范立业心中的那点心思就让贾南风给看透了。 几日后,贾南风就给了范立业一幅画,见到这幅画之后,范立业就有些魂不守舍了。 这丫头,长得这般好看了! 范立业问贾南风这画是从何而来? 这画自然是阚画子送来的。 贾南风编了个谎,说他与平南城南麗书院某位擅长绘画的夫子相熟,听得世子钟情于吕将军独女,便向这位夫子求画一幅。 范立业见画心喜,也未多想贾南风言语之中漏洞颇多。 今日范立业来找元夕,就是想向元夕打听打听有关吕关雎的事。 屋内有些静,静得只能听见二人喝茶的声音。 一杯茶喝尽,元夕拎起茶壶给自己添了些茶,见范立业的茶杯也空了,便拿过范立业的茶杯,添了些茶水后,推了过去。 接过茶杯,范立业轻咳一声,对元夕说道:“元夕,本世子也不与你绕弯子了,今日我过来,是想向你打听一个人。” 元夕抬眼一问,“谁?” 范立业探过头来,低声道:“吕关雎!” 元夕心中咯噔一下,果然如此。 他不露声色问道:“不知殿下要问大小姐何事?” 范立业悄声问道:“元夕,你有机会见到她?” 元夕点头道:“大小姐时常去军中,我曾奉命护送过大小姐回府。” 范立业眼神一亮,“怎么样?关关长得如何?好看么?” 元夕装作不好意思道:“我怎好意思在背后谈及大小姐呢?让将军知道了,我是要受到责罚的。” 范立业轻咳声一声说道:“欸~你我又不是在背后说关关的坏话,你有所不知,我与关关妹妹也算得上青梅竹马了,我向你打听关关妹妹之事,并无不妥之处,况且,我也不会对吕叔叔说的。” 这男人之间,一谈起女人,好似那些身份,地位什么的都不重要了,此刻,在范立业眼中,元夕就是他拿下吕关雎的战友。 他却不知道,眼前这位“战友”在心中已经对他咬牙切齿了。 好一个关关妹妹和吕叔叔。 元夕眼珠一转,笑着说道:“殿下,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我们这位大小姐,自然是好看,好看极了!” 范立业一听,想了想,从怀中掏出那张画来,将茶杯推到一旁,将画展开放到桌上,对元夕说道:“元夕兄弟,你来看看,比之这画,如何?” 元夕定睛一看,忍不住问道:“殿下这画是从何而来?” —————————————————— 见吕一平与元夕到了王府,宁冱从屋道:“我们出来太久了,扬州那边有要事,不能耽搁,你母妃多年未归洛月城了,就让她多待些时日,多陪陪太后吧。等她想回扬州了,父王再派人接她回来就是了。” 袁承志“嗯”了一声,低头不再说话,情绪有些低落。 从小到大,他还从未离开过母妃身边这么久。 知道儿子思念母妃,袁秉德拍了拍他的肩膀。 沉默了一会儿,袁承志抬起头对袁秉德说道:“父王,在宫里那几日,孩儿过得有些不好!” 袁秉德眉毛一皱,“志儿,怎么了?在宫中受委屈了?我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袁承志小声说道:“父王,其实没有多大的委屈,就是孩子觉得,外祖母不喜欢我,我那位太上皇舅舅也不喜欢我,连那位皇帝表哥,看我的目光都是冷冷的。” 袁秉德眼皮微微跳动,若非司马若兰执意要带袁承志入宫,儿子岂会如此遭人白眼。 他拉过袁承志的手道:“志儿,也许是你从下没见过他们,他们才会对你如此生疏,以后多见几次就好了。” 袁承志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有亲眼见过那种目光的他才知道,那目光之中所含之意,绝对不是生疏感,而是一种恨意,与杀意。 袁秉德所忧虑的是,都过了一日多了,影子还未出现。 他想知道,霍星纬究竟对影子说了什么? 马车停了下来。 袁秉德撩开车窗问道:“何事停下?” 伺候袁秉德多年的侯貂寺在马车外应声道:“回王上的话,相国大人派人送来急报。” 袁秉德心里一惊,难道是国师在朝堂上对父王发难了? “快呈过来!” 展信一看,袁秉德瞪大了眼睛,他怎么也不会想到,竟然会是这样的结果。 信中字不多, “国师不再,大事可图!” 是袁世信的亲笔书信。 袁秉德将信慢慢折起,揣入袖中,对外面等候的侯貂寺说道:“好了,继续启程。” 途径建邺城,并肩王袁秉德在城中暂歇一晚,有些心神不宁的他懒得见建邺城的守将与城主,便在驿馆下榻。 建邺城的驿馆,很大。 夜深,烛火跳动。 袁秉德掏出袁世信的那封书信,看了几遍之后,将之烧毁。 国师不再,何为不再? 门被推开,看装束是驿馆之人。 袁秉德刚要出言呵斥,侯貂寺是睡着了么?怎么会让此人这么直接推门而入呢? 那人对袁秉德摇了摇头。 人影一闪,隋行已站到袁秉德身前,低头道:“影子,见过王上!” —————————————————— 毛芳挺着胸,踱着方步,从金炜武馆内走出,回身对曹仁炜说道:“曹馆主,今日与你所言之事还望馆主尽快给我一个答复。” 曹仁炜拱了拱手说道:“好说,好说!” 毛芳点点头道:“那曹馆主留步,毛某就此告辞!” 上了马车之后,毛芳发现车内有一封书信,上面写的是“笪大人亲启” 信上粘着一根鸡毛。 原本还打算去给张碧荷买些补品的毛芳对车夫说道:“速速打道回府!” 他不管这封信是谁送来的,怎么送到马车中的。 他只知道,这封信要尽快送到笪管家手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九章 苏乞儿进城 “鞋儿破,裤儿破,身上的衣儿破~” 竹竿轻磕在破碗上,一短一长地发出阵阵脆响。 苏乞儿摇头晃脑,轻跺两下脚,口中“嘿,嘿”两声,继续唱道:“你笑我,他嫌我,日子还得过~” 哼着自己的乞讨小调,不知不觉间,苏乞儿就晃晃悠悠地来到了张府的宅子外面。 慢慢蹭到墙根之下,将手中发黄的竹竿顺手丢在地上,苏乞儿将手中的破碗夹在腋下,双臂环抱于胸,斜靠着高墙,眯缝着眼。 日光照射在身上,暖得叫人不想动弹。 苏乞儿没由来的想起一句话,饱暖思淫欲。 那个嘴上不留德的婆娘,腚儿倒是滚圆滚圆的。 今日他运气不错,那婆娘难得没骂他,除了给了他一碗吃的之外,还打听起狗儿的下落。 听得狗儿被人带走之后,那婆娘竟然面露一丝惋惜神色。 同样不舍的,还有他苏乞儿。 姚狗儿被那位先生带走之后,早已习惯了孤独的苏乞儿深夜躺在破庙之中竟然无法入眠。 这也许是另外一种由奢入俭吧! 原本苏乞儿是做了不再去见狗儿的打算,两个只会是渐行渐远的人,再看几眼又有什么用呢? 可他,终究下定不了决心。 他给了自己一个理由,若是狗儿被那位先生带走,自己就是想见也见不到了,如今见上几面,又有何妨? 张府内,已洗得干干净净,换上一身新装的姚静致小口小口地喝着白米粥,手中还掐着个啃了一半的白面馒头。 他的衣兜里,还有一颗煮熟的鸡蛋。 已经吃好了的阚画子放下碗筷,对姚静致说道:“静致,虽说先生我说过,吃饭尽量不要发出声音,可你也无须这般小心吧。” 昨日,在张府吃的第一顿饭,姚静致就觉得像是把好几个年都放在一起过了。 而在阚画子眼中,这四菜一汤不过是普普通通的一顿晚饭而已。 这还是他特意嘱咐笪守典的。 眼珠子都快瞪出来的姚静致在先生面前展示了一下什么叫吃饭。 一顿叮当作响之后,满嘴流油的姚静致刚要用袖子蹭蹭嘴巴,被他这般吃相惊得目瞪口呆的阚画子出声呵住了他。 随后阚画子将下人备好的毛巾递了过去,让姚静致擦嘴,擦手。 看着这块儿雪白的毛巾,姚静致有些不舍得用。 入府之后,被人带去洗澡的姚静致用了两大桶水才洗干净。 他亲眼见着给他洗澡的丫环姐姐用两根手指捏着他用过的毛巾,丢在了他换下来的衣服堆中,最后叫来一个汉子,将这些衣物抱走。 穿上一身新衣服的姚静致猜得出来,自己那身破衣服一定是被丢掉了。 可他觉得,那两条毛巾不过是脏了一些罢了,丢掉了可真是怪可惜的。 希望自己那位苏先生能捡得到吧。 见姚静致不擦嘴,阚画子道:“擦擦吧,擦完干净一些,跟在先生身边,可不能像之前那般蓬头垢面的了,知道了么?” 姚静致低着头,小声“嗯”了一声,拿起毛巾擦了擦满是油污的嘴和手。 阚画子觉得姚静致长得还算是眉清目秀的,带出去,倒是不会落了自己的面子。 擦完嘴之后,姚静致鼓起勇气抬头对阚画子说道:“先生,这条毛巾可不可以给我?” 阚画子有些不解,问道:“你要这条毛巾做什么?” 姚静致小声道:“我去给洗干净,以后还能用!” 阚画子笑道:“府中有下人,让他们去洗好了,这些事情无需你来做,你就给先生当好书童就好了!” 姚静致略带疑惑道:“先生,不是给丢掉么?” “丢掉?” 阚画子笑吟吟看向姚静致问道:“难道你眼中的大户人家都是这样的么?是你那位苏先生告诉你的么?” 姚静致摇了摇头,告诉阚画子他洗澡时所见。 阚画子笑道:“那是因为你洗澡前身上的泥太多了,毛巾都擦黑了,以后再洗澡就不会了。” 随后他又问道:“吃饱了?” 姚静致打了个嗝儿,咧嘴笑了一下。 看着有点腼腆的姚静致,阚画子说道:“此前你饥一顿饱一顿的,也许从未吃过这样的饭菜,今日这般狼吞虎咽,先生不怪你,不过以后可不能这般吃饭了,知道么?” 姚静致咬着嘴唇点点头。 见阚画子已放下了碗筷,还剩下半碗粥的姚静致也放下了筷子。 阚画子轻声问道:“吃饱了?” 姚静致点点头,有些欲言又止。 阚画子似乎猜透了姚静致心中所想,将自己没有吃的那颗煮鸡蛋递了过去说道:“你还在长身体,快把这颗蛋吃了。” 捏着半个馒头的姚静致将鸡蛋接了过来,将馒头放入盘中,小心翼翼地剥着鸡蛋壳,生怕有一点蛋清粘在蛋皮上。 阚画子看着在那舔鸡蛋壳的姚静致,轻轻摇了摇头,缓缓说道:“先生知道你惦念苏先生,粥不舍得喝,馒头也不舍得吃,还把蛋留给他。你能这样做,先生我很欣慰,这说明你是一个知道感恩的人,先生我很喜欢你这样。” 姚静致一口咬下大半个鸡蛋,嘴巴子撑得鼓鼓的,被蛋黄噎的够呛的他用一只手在下巴下面接着,努力地吞咽几下,也没挤出半点声音来,只好胡乱点头。 阚画子笑道:“又犯毛病了不是?没人和你抢,下次小点口,快把粥喝了吧,这粥你也不好往外端,拿馒头和鸡蛋就行了。” 终于咽下去的姚静致“嗯”了一声,端起碗,喝了两大口白粥,发出些声响的他抬头偷瞄了一眼阚画子。 阚画子已站起身来,装作未看到,背过身去说道:“静致,你不可远离张府,更不可去找你那位苏先生,若是见不到他,那就说明他已不想再见你。这馒头还有鸡蛋,你就自己吃了吧,以后也不用留了。若是见到了那位苏先生,你替先生我问问他,先生有事要他去做,他可愿意。” 将碗舔得比脸还干净,姚静致跳下凳子,“嗯”了一声。 阚画子回过头来,见姚静致只抓了半个馒头,便对他说道:“把另外那个馒头也拿上吧,去吧,一个时辰之内,若是见不到他,就回来吧!” 姚静致迟疑了一下,见阚画子点头,抓了盘中另外一个馒头,冲着阚画子一笑,说了声“谢谢先生”,便跑了出去。 阚画子看到了一张比骄阳还灿烂的脸。 歪靠在高大院墙之外的苏乞儿已经慢慢蹲了下去,夹在腋下的碗已摆在身前,打了几个哈欠之后,他眯起眼,打了个小盹儿。 张府的门开了,听得动静,苏乞儿揉了揉眼睛,歪过头去看了一眼,没有见到那个熟悉的小身影。 苏乞儿没有露出失望神色,毕竟狗儿如今已是那位先生的书童了,怎能随便跑出来呢。 又打了一个打哈欠,他伸手抹了一下眼角,困得眼泪直流的他顺势一歪,将胳膊垫在头下,身子微蜷,紧靠着墙根,以日光为被,就此昏昏睡去。 姚静致对着门房笑了笑,将门拉开一条缝,抓着馒头走了出去。 门房一看,就知道这个好命的孩子要去做什么,他舔了舔嘴唇,这么大的一个白面馍,给那个要饭的可有些可惜了。 这样的白面馍,他们也就逢年过节才能吃得到,平日里也只吃些杂面馍和咸菜。 出了门之后,姚静致向西望去,苏先生每次带他来的时候,都会在那边落脚。 每次他想嘘嘘的时候,苏先生都会叫他去远处的小树林中解决。 苏乞儿带他在好几户人家的墙根下悄悄嘘嘘过,因为那些人家不给些吃的也就算了,还拎着扫帚跳出来赶他俩走。 苏乞儿告诉他,尿完了就心里舒坦了,那些难听的话就不必记在心里了,没什么用,只会让自己更不开心。 还未改名为姚静致的姚狗儿觉得,是不是自己的记性太好了,那些话他想忘掉,却总也忘不掉。 他就问苏乞儿为什么,苏乞儿就笑了笑,揉了揉他的头告诉他,那是因为你听得还少。 物以稀为贵嘛,看先生我,听得多了,一点新意都没有,就再也记不住了。 至于先生是不是真的忘了,姚狗儿也不知道。 张府的墙根,干净得很。 姚静致看到了躺在地上的那个身影,举着馒头跑了过去。 苏乞儿好像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有了一个儿子,儿子转眼就十来岁了,可他的娘子呢?他开始四处找他的娘子,终于,在梦中他见到了一个身影,他口中唤着娘子,冲了上去。 可是他却怎么也跑不动,越跑,那个身影就离他原来越远,眼看着那个滚圆的背影就要消失不见,急得满头大汗的他一低头,却发现腿上还挂着一个孩子,口中喊着“爹爹,我饿,你快去要饭去,我饿!” 情急之下,他用力一蹬,那个孩子仰头冲他哭道:“先生,我恨你!”。 狗儿?不是儿子么?怎么又变成了狗儿? 苏乞儿倏地睁开眼睛,坐起身来。 在苏乞儿脚边蹲着的姚静致正用手指在地上比划着苏乞儿教过的那三个字。 “静致”二字他还不会写。 听得动静转过头去,他扭过头去,高兴地说道:“先生,你醒啦?” 苏乞儿揉了揉眼睛,听得声音,扭头一看,惊喜道:“狗儿!” 可见姚狗儿这身新衣之后,他向一旁挪了挪,对姚静致说道:“别蹲着地上了,才换了新衣服,小心弄脏了。” 姚静致笑嘻嘻说道:“我知道了,先生,你看,这袍子的下摆都让我挽起来了,沾不到土的。” 说完他一指苏乞儿身前的破碗说道:“先生,你看这是什么?” 苏乞儿一低头,身前的破碗中放着一个半白面馒头,那半个上面,还留有牙印,不用想他都猜得到,是狗儿啃过的。 端起碗,苏乞儿闻着淡淡的香甜味儿,苏乞儿舔了舔嘴唇,咽了两下口水,放下了手中的破碗。 姚静致见状,不解道:“先生不爱吃么?” 苏乞儿看向姚静致说道:“狗儿,不对,那位先生肯定是不会叫你狗儿的,应该给你赐名了才是。” 姚静致点点头道:“苏先生,先生是给我起了个名字,叫姚静致,我也不知道怎么写。” 苏乞儿沉思片刻,喃喃自语道:“莫非是取自宁静致远?” 蹲着的姚静致将双臂横在膝盖上,把下巴架在胳膊上,眨了眨眼睛说道:“宁静致远,对,对,苏先生,先生好像是说过这个,我还说要不要叫姚宁来着呢。” “姚静致,静致……” 苏乞儿默念几声之后,叹道:“不愧是那位先生,连书童的名字都起的这般有意境,好名字,好名字。” “先生,快吃馒头吧~” 姚静致出言提醒道。 听姚静致提起馒头,苏乞儿深吸一口,看向他说道:“姚静致,我问你,这馒头是不是你从府中悄悄拿出来的?你现在身为那位先生的书童,怎么能做这些事呢?这馒头我没动,你给拿回去吧。” 想到自己的碗也不是很干净,苏乞儿又补了一句,“沾了碗底的地方你就别吃了。” 姚静致小嘴一撅,急着说道:“不是我悄悄拿出来的,那半个馒头是我剩下来没吃的,那一整个是先生叫我拿给你的,先生是知道的。” 说完,他从兜里掏出鸡蛋,递了过去说道:“苏先生,这里有一个鸡蛋。” 苏乞儿一愣,疑惑道:“真的?” 姚静致点点头道:“真的,不过先生说了,要是我在府外见不到你,就让我回去了,不让我去寻你。” 苏乞儿想起昨日他走的时候,阚画子对他说的那句话,难道那位先生真的想帮他? 姚静致已经开始帮苏乞儿剥鸡蛋了。 苏乞儿抓起整个的馒头,想了想递给姚静致说道:“你没吃饱吧,来,把这个吃了,我早上也吃了不少,吃这半个就够了!” 姚静致将白净,光溜溜的鸡蛋放到苏乞儿的碗中,摆摆手说道:“先生把他的鸡蛋给我吃了,我还喝了碗白粥,现在饱着呢,苏先生,你快吃吧!” 苏乞儿想了想,没再矫情,拿起馒头咬了一口。 真香! 得多久没尝到过这个味道了? 看向远方,苏乞儿的眼角,溢出了一滴泪。 苏乞儿摇了摇头,看来补了一小觉,还是没睡足啊。 看着苏乞儿吃着馒头,姚静致心中很是开心,想起先生说过的他,他双手托着下巴说道:“苏先生,先生说了,若是我见到你,要我问你一句话。” 一个馒头已经下肚,抓起鸡蛋的苏乞儿一愣,“什么话?” —————————————————— 元夕怎么也不会想到,范立业竟然会从怀中掏出吕关雎的画像。 画得竟然如此相像。 就是那双明眸,似乎有些凌厉,少了些温柔。 还有这云鬓,元夕可从未见过吕关雎梳过这种发髻。 眼睛盯着画的范立业没有看到元夕眼中的那丝怒意,手在画纸上轻抚,他头也不抬地说道:“你也不想想本世子是谁,弄来一张关关妹妹的画像还不是易如反掌之事?” 范立业才懒得跟元夕解释这张画是从何而来的。 一个小小统领,本世子还用得着给你解释么? 就算你是吕叔叔麾下又如何?一张画而已,就是吕叔叔自己也未必会说些什么。 不过这种事,还是不要让吕叔叔知道的好。 啧啧几声,范立业接着说道:“想不到多年不见,关关妹妹长得愈发出落大方了。” 抬起头,范立业说道:“元夕啊,我知道你对吕叔叔尽忠职守,不过我可不算不得是外人,这画的事就不必向吕叔叔禀报了,我自会亲自向他解释的。” 元夕想一把将这幅画抢过来,不过对面毕竟是王世子,他要是这么做了,吕一平那里一定难做。 元夕装模作样地看了几眼桌上的画,点点头道:“不知殿下请谁画的,画得还挺像,不过还是略微有那么一些不同之处。” 听元夕这么一说,范立业来了兴致,向前凑了凑,一拍元夕肩头说道:“哦?快与我说一说,究竟是何处不同?” 元夕假装思索片刻,沉吟道:“殿下,小姐去军中找将军,多是以男装打扮,至于女装打扮,元夕却是从未见过。” 眼见元夕伸手向画指去,范立业忙说道:“哎~元夕,你可别乱碰啊,你那指力本世子可是领教过的,可别将画给戳破了。” 元夕指尖微微抬高些说道:“殿下,你看这秀发,却不似小姐这般年纪该梳的发髻,而且以小姐的性子,可不会在头上插这么多珠釵的。” 元夕倒是一针见血,这画是阚画子参照柳薇薇的发髻画到了吕关雎身上。 范立业点了点头道:“确实有道理,本世子也听说关关妹妹喜着男装,兴许是作画之人只见过关关妹妹男装打扮,这发髻应该是凭空想象出来的。” 此前没觉得画中的吕关雎发髻有什么不妥,听元夕这么一说之后,范立业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 元夕却没由来的想到了那个身具武功的画画之人。 看来回到平南城之后,还是要查一查平南城之中有谁擅长作画了。 元夕将目光转向画中吕关雎的脸上,缓缓说道:“还有这腮部,似乎给大小姐画得瘦弱了些,殿下也知道,大小姐常年习武,哪里有画中这般柔弱,要我看,大小姐可比这画中人要英气些。” 这可就是元夕胡说八道了。 范立业看着画,迟疑道:“你的意思是,关关妹妹的脸,要比这画中胖上一些?” 元夕咧嘴一笑,“殿下,这胖可不是我说的。” 范立业突然一拍手,开心笑道:“我就说嘛,关关妹妹武功可是要比我厉害许多的,怎么会像画中这般柔弱呢,听你这么一说,本世子就放心了。” 说完他对元夕一笑,边收起画边说道:“今日来找元夕兄弟,本世子收获不少,元夕兄弟,虽说本世子没有实权,不过在父王面前还是能说上几句话的,你的好,本世子记在心上了。” 将画塞入怀中,范立业起身道:“行了,本世子还有些事要办,你在王府内好生歇着吧。” 元夕站起身来,微微低头道:“殿下慢走!” 开了门之后,范立业对门外候着的叶北说道:“小北子是吧,替本世子好生招待元统领。” 看着甩手离去的范立业,元夕若有所思。 —————————————————— 蜀王打开那人送过来的密信,扫了几眼之后,一拍王座扶手,站了起来。 魏天罡忙问道:“王上,发生何事了?” 蜀王皱着眉道:“几日前,国师突然不辞而别,国师府那座观星台轰然而倒!” 魏天罡想了想说道:“难道是并肩王对国师下手了?” 蜀王摇了摇头道:“后面的消息还未传过来,具体发生了何事不得而知,不过要说他袁世信能将国师扳倒,我是不信的。” 吕一平皱了皱眉,看了眼魏天罡,站起身来说道:“王上,这么一来,只怕那座皇城要易主啊!” 蜀王看向吕一平,点点头道:“只怕是这样了,看来我们也要抓紧谋划一番了。” 说完,他看向魏天罡问道:“魏帅,如今军中可提拔之人可有几个?” 魏天罡沉吟道:“人倒是有几个,可也算不上出类拔萃,怎么也得历练个几年才行。” 蜀王皱了皱眉道:“实在不行,就只能从青云宗要人了,正好贾先生人在王府,倒是可以向他问询一二。” 说完,蜀王又看向吕一平道:“一平,既然你说那元夕熟读兵书,又身怀绝技,那本王就任人唯贤,破例提拔于他,若是云上城那边吃紧,我希望元夕能给本王一个惊喜。” 吕一平沉声道:“是!” 魏天罡思忖道:“王上,就算是青云宗能派几人出山,可这领兵打仗可不是会些武功就成的,只怕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蜀王点点头道:“魏帅所言本王明白,人由本王来找,至于谁能成为千军之将,还得靠魏帅来栽培了,正好冯渊与一平都是青云宗出身,有他二人坐镇军中,也不怕青云宗的弟子眼高于顶,不服军中命令。” 魏天罡知道蜀王此举何意,能有几个武艺高强之人冲上战场,最起码活下来的机会要大得多,还有可能起到奇效。 对蜀王拱了拱手,魏天罡没有再言。 蜀王起身对二人说道:“走,一平连日奔波也累了,咱们去吃饭,正好也让魏帅看一看元夕如何!” —————————————————— 张府的门被人打开,门房捏着鼻子送苏乞儿出来。 待苏乞儿两只脚都迈出大门之后,门房快速将门关上,生怕还有臭气飘进去。 苏乞儿抓了抓腋下,回头看了一眼,摇了摇头。 原本以为还能换身干净衣裳,谁知还是这般模样走了出来。 不过这张府他倒是没白进,大吃大喝了一顿不说,那位先生还说了,事情办妥了,就给他写书的机会。 这点小事他还有什么办不好的? 拄着竹竿,打了个饱嗝的苏乞儿,敲敲打打地向远处走去。 没人知道,这位在小镇讨吃讨喝的叫花子,进城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章 第一百八十一颗黑子 毛芳回到府上,一刻也没耽搁,直接去了管家的房里。 笪守典拆信扫了几眼,看向毛芳问道:“这信是谁交给你的?” 毛芳见笪管家面色有点阴沉,不由得心跳加快,略有些结巴道:“是,是,我,不是,我不知道是,是谁!” 笪守典皱了皱眉,“把舌头捋直了再说,都是一府之主了,怎么还如此毛躁?” 毛芳深吸一口气说道:“按照画大人的吩咐,我去金炜武馆办事,从武馆出来之后,这信就在车中了,我见信上粘着鸡毛,就忙驾车赶了回来。” 笪守典点点头说道:“那曹仁炜怎么说?” 毛芳本想亲自向阚画子禀报的,听笪守典问起,犹豫了一下说道:“他没给答复,说再想想。” 笪守典“嗯”了一声,将信揣入怀中道:“老夫知道了,你去吧,我去找画大人。” 待毛芳离开之后,笪守典去找阚画子。 看了信之后,阚画子问道:“这消息可靠?” 笪守典点点头道:“王季是吕一平身前之人,从他那里传来的消息应该不假,况且王季说了,吕一平昨日只带元夕一人匆匆赶往子阳城,就是与此事有关。” 阚画子沉思片刻说道:“看来蜀王也不安分啊,如此一来,对我们倒是一个好消息,老笪,尽快把此消息暗中传到荆州。” 想了想,阚画子又问道:“凉州那边有没有我们的人?” 笪守典摇了摇头道:“我们大人说过,凉州不宜布局。” 阚画子沉吟道:“他说得不错,凉州之西北,还有一个吐蕃,过早布局对我们并无什么好处,不过,今日不同往日,我们得安排些人过去。” 笪守典问道:“画大人心中可有人选?” 阚画子笑了笑道:“听说这西域女子生得肤白貌美,我倒是想过去长长见识。” 笪守典吃惊道:“画大人要亲自去?” 阚画子点点头道:“去见识见识西域风情也不错,不过,要我一人过去可不成,得有人随我一同前往。” 笪守典愣了一下,随后拱了拱手说道:“若是大人不嫌弃,我愿随大人前往凉州。” 阚画子看了眼满脸褶子的笪守典,抬起手来向后捋了捋头发,摇了摇头道:“老笪啊,平南城的大事还需要你来主持,远去凉州这种跑腿的事儿,就交给别人好了!” 活了这么久,笪守典的盐吃得自然不少,阚画子话中什么意思他一听就明白了,干笑两声说道:“大人这是嫌我老胳膊老腿儿不中用了。” 阚画子一摆手道:“别,我可不是这个意思,方才我不是说了,我离去之后,平南城的事还需要你来主持,这样的重任,可非你莫属了。” 笪守典迟疑道:“画大人的意思是?” 阚画子点点头,“不错,不出意外的话,过几日我就会离开巴州,此后巴州之事,由你全权负责。” 笪守典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那画大人究竟要带何人去往凉州?莫非是康姨?” 阚画子古怪地看了笪守典一眼,低声说道:“老笪,都是男人,你跟我说句实话,你是不是一直在惦记康姨呢?” 笪守典老脸一红。 阚画子笑呵呵道:“老笪,你行啊,眼光不错,哈哈,哈哈哈!” 笑了几声过后,阚画子对只顾着干笑的笪守典说道:“你放心,我心中的人选不是康姨,而是柳薇薇。” “是薇薇姑娘?” 笪守典吃了一惊,随后问道:“情主大人那里能同意?我可听说情主大人有意培养薇薇姑娘做下一任情主的。” 阚画子道:“既然要当情主,那就更要去了,此事我自有计较,对了,静致带进府中那位乞丐呢?” 笪守典回道:“人还在府中,按照大人的吩咐,给他备好了笔墨,只是他那身行头实在是味儿重,我让人把他安置在柴房了。” 阚画子一笑道:“好,那我就去柴房看上一看!” ———————————————————— 苏乞儿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一路小跑之后,终于赶在日落前到了城门前。 眼见城门就要关闭,他赶忙快走几步。 守了一日,也没见大人要注意的那人归城,眼见日渐西沉,守城校尉命士卒收拾收拾,马上关闭城门。 瞧见那位背向自己的将军扶刀而立,苏乞儿有点心虚,听说进城是要交钱的,可他一个乞丐,哪来的钱呢? 硬着头皮走上前去,他还未开口,听得身后有动静的校尉已转过身来。 眼见是一个浑身脏兮兮的乞丐,这个校尉嫌弃地挥挥手道:“去去去,上一边要饭去,本大爷可没闲钱给你,离老子远点儿,臭死了!” 苏乞儿头都不敢抬,一歪着身子连声说道:“是,是,是!” 边说边向城中走去。 正要关门的士卒见校尉大人也没拦着这个乞丐,也就没理会苏乞儿,继续推着城门。 苏乞儿低着头,拎着竹竿,小跑着进了城。 他可不敢托着竹竿跑,怕那声响惹得几位军爷心烦。 没想到自己这么容易就溜进城来,苏乞儿找了个僻静的地儿蹲下,长吁了一口气。 眼见四下无人,他从怀中掏出一块儿叠好的布包,打开之后,里面是一张折好的画,将画展开,苏乞儿指尖在画上滑动,找到南门的位置,再根据南门的位置,找到了自己大概所处的方位。 确定了自己的位置之后,苏乞儿看了眼已标记好的松竹馆的位置,找到了路线,默默将路线记下之后,苏乞儿把这平南城布局图重新折起来,用布包好,揣入怀中,贴身保存。 那位画先生可叮嘱了,这画还有用,可别弄丢了。 天色渐渐昏暗,苏乞儿没有四处乱走,免得被巡夜的官兵看见,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城中可是有宵禁的。 找个墙角一歪,苏乞儿昏昏睡去。 东方刚泛起鱼肚白,听得几声鸡鸣,苏乞儿就醒了,伸了个懒腰,他从地上爬起来,随便找了棵树放水施肥。 收拾妥当之后,苏乞儿杵着竹竿向松竹馆的方向慢慢走去。 走了约么小半个时辰,苏乞儿终于走到了松竹馆之外。 将破碗摆在身前,阚画子蹲坐在松竹馆门前,开始了进城后第一日的乞讨生活。 随着天色渐明,松竹馆门前陆续来了几辆马车接自家老爷回府。 一位位身着锦衣华服之人打着哈欠向外走出。 有位脚步虚浮的客人拉住另外一人衣袖扯着嗓子笑道:“我说张老板,你这体力可不错啊,你那屋里动静是真不小,都传到我这边来了。” 被唤作张老板之人得意地笑道:“昨日来这松竹馆之前,我喝了几口药酒,想不到效果甚佳,给那菊花累得,嗓子都哑了。” 先前说话那人贴近张老板几步,压低嗓音问道:“我说张老哥,是什么药酒,竟有这等奇效?” 张老板低声笑道:“那里面可都是好宝贝,最厉害的,是一根虎骨,是我从云德武馆成馆主那里搞来的。” 那人眼珠子一瞪,“你竟然有虎骨这种宝贝?也难怪,毕竟你那族亲与成馆主是儿女亲家,成馆主会将虎骨卖给你也说得通,不过你是如何知道成馆主家有虎骨的?” 张老板笑道:“我那侄儿张仲谦乔迁之喜,我去道贺的时候,从他那打听到的。你也知道,我这位侄儿结婚多年,媳妇儿肚子也没个动静,我本来想给他支支招来着,正好打听到成馆主给他一坛子虎骨药酒。” 那人咋舌道:“那你咋不跟你侄子要呢?” 张老板瞪了眼说道:“你知道什么?他不比我更需要这个?年纪轻轻的,不趁机生几个娃儿,那哪成。” 那人道讪笑道:“也是!” 随后他搓搓手道:“我说张老哥,有这种宝贝哪能独享呢?改日也给老弟尝一尝?老弟最近总是有些力不从心,你是不知道,昨儿夜里,老弟可是光听着你那边的动静,兰花姑娘看我的眼神都不对劲了。” 张老板嘿嘿笑道:“好说,好说,哪天老哥我给你打上一壶!” 那人连连拱手道:“那就先谢过老哥了!” 听见二人闲聊,蹲坐在一旁的苏乞儿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这样有意思的事儿,倒是可以写进自己的故事里。 听见有人发笑,那人循着声音看见了蹲在一旁的苏乞儿。 见是个叫花子,那人气不打一处来,抬脚踹向苏乞儿,边踹边骂道:“你他娘的一个臭叫花子,还敢在这笑话老子?你这辈子碰过的女人只怕只有你娘了吧,可怜的东西,老子真不知道你哪来的勇气,敢他娘的笑话老子,我呸!” 苏乞儿将双手架在头上,蜷缩在地上,口中连连求饶。 “大爷饶命,大爷饶命,小的没有笑大爷,真的没有,大爷说的,小的听也听不懂,大爷饶命,饶命~” 好在那人腿脚有些发软,踩在身上,不算疼。 张老板拉住那人劝道:“你跟一个臭叫花子较个什么劲吶,也不怕脏了鞋,快走吧!” 那人踹了几脚之后,似乎有些累了,一甩袖子,冷哼一声,不再理会半趴在地上的苏乞儿,上了马车。 心情不错的张老板看了眼苏乞儿,从袖子中摸出几文钱丢了过去。 松竹馆内的小伙计听得外面热闹,出来一看,原来是个叫花子惹恼了阮大爷,在那挨打。 转身回屋拿了把扫地的扫帚,小伙计冲了出来,端着扫把对着正在那数铜钱的苏乞儿骂道:“哪里来的叫花子,敢上我松竹馆门前来捣乱,快滚一边去!” 小心翼翼将铜钱放入怀中,苏乞儿扫了眼四下,眼见无旁人,爬起来去小伙计低声说道:“我是康姨的亲戚,过来投奔于她,路上遭了劫匪,被抢的一干二净,靠着沿途乞讨才勉强撑到平南城。” 将扫帚举起来的伙计疑惑道:“真的?” 苏乞儿忙说道:“是真的,是真的,劳烦小哥儿帮我通传一下,就知道真假了。” 听苏乞儿谈吐,却是有些不像个要饭的,小伙计收了扫帚说道:“那行,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我去问问康姨。” 苏乞儿连连作揖道:“谢谢小哥了,我叫华钱来,是康姨的表侄儿。” 小伙计将信将疑,又打量了苏乞儿几眼说道:“那你等着吧,我这就进去。” 小伙计敲门时,字字正帮着康姨梳头。 康姨道:“字字,你去看看是谁?” 字字开门一看,原来是小伙计阿贵,瞪着眼睛问道:“臭阿贵,你不知道这时候康姨在梳洗装扮么?还来敲门。” 阿贵与字字差不多大,他娘是群芳阁的老姑娘,不知道被那位客人搞大了肚子,眼见从良无望,便没舍得打掉,生下了他,将来也好有个送终的。 只可惜没等阿贵长到十岁,阿贵娘就染疾撒手人寰了,雀妈妈怜阿贵可怜,就把他留下,干些打杂的活计。 二人年龄相仿,字字就爱找阿贵玩儿,阿贵人也老实,字字就爱觉得这个阿贵还不错。 听得字字训斥他,阿贵噘嘴道:“字字姐姐,外面来个要饭的,说是康姨的亲戚,我怕是真的,就忙进来问问。” 康姨从屋里一转头,冲着外面喊道:“字字,你问问阿贵,那人叫什么?” 康姨是个孤儿,哪里有什么亲戚,不过直觉告诉她,外面的人也许是他们的人。 阿贵说道:“他说他叫华钱来,是康姨的表侄儿。” 字字瞪了阿贵一眼说道:“我可告诉你啊,在楼上,眼睛别乱瞟,老实在这等着。” 关了门之后,字字小跑到康姨身边笑嘻嘻说道:“康姨,你还有个叫华钱来的表侄儿么?” 康姨轻轻摇了摇头。 字字一吐舌头,“看来是外面的要饭的说假话了,跑这里来攀亲戚,他胆子倒是不小,我这就叫阿贵赶他走!” “慢!” 康姨一抬手,思忖道:“华钱来,华,画,钱来,遣来,画遣来,我明白了,字字,这人应该是画大人派过来,走,随我下楼。” 字字“啊”了一声,随后说道:“康姨,您这头发还没梳呢。” 康姨顺手拿过衣服披上,边穿边走,对字字说道:“万一画大人有什么要紧的事儿呢,我还梳什么头发呀!” 见康姨披头散发走了出来,阿贵吃了一惊,看来此人还真的是康姨的亲戚,忙在前面带路。 走出松竹馆,康姨见一个叫花子蹲在那,快步上前几步,蹲在苏乞儿面前。 苏乞儿撩了撩头发,眼皮微挑,看向康姨,随即从眼中挤出几滴泪来,小声唤了声“姨”,低声哭了起来。 那位画先生的画技当真精湛,只是寥寥数笔,就将康姨形象跃然纸上,苏乞儿可以确定,眼前之人,就是康姨。 康姨没有犹豫,一把将苏乞儿搂在怀中哭了起来,口中说道:“可怜的孩儿,你受苦了。” 毫不在意苏乞儿身上的臭味儿。 苏乞儿只觉得自己脸上紧挨着两团柔软,昨日做过梦的他,有些晕。 这柔软,还有那滚圆,都是他敢想,又不敢想之事。 哭了几声之后,康姨轻轻拍了拍苏乞儿的后背说道:“好孩子,快起来吧,你看你,都臭成这样了,一定是遭了不少的罪,快进去好好洗洗,再换件干净衣裳。” 有些晕晕乎乎的苏乞儿被康姨拉着起身,走进去了松竹馆。 康姨随手掏出块儿碎银子扔给阿贵说道:“阿贵,你去布庄买两身衣服回来,记得,内衣也要买,快去吧。” 抓住银子,掂了掂分量,阿贵笑着向布庄跑去。 跑腿钱不少! 在苏乞儿洗澡的时候,已经重新换了身衣服的康姨看完了阚画子送过来的密信,叹了口气,拇指按在太阳穴上,轻轻揉了揉,这位画大人怎么会这般安排呢? 这是要自己难做啊。 ———————————————— 蜀王设宴,元夕见到巴州的兵马统帅,魏天罡。 待吕一平对着魏天罡介绍完自己之后,元夕很恭敬地向着魏天罡行了一礼。 魏天罡点点头,单从面相来看,此子就甚是讨人喜欢。 相貌俊朗,器宇不凡,还很懂礼。 魏天罡转念一想,自己那个小孙女,比元夕也小不了几岁,等元夕上阵拼杀几年,小孙女也就长大了。 想到这,魏天罡看向元夕的眼神,就更加温和了。 元夕心有不解,何以这位初次见到自己的魏帅,看向自己的目光这般慈爱呢? 席间,蜀王并未多言,在座之人多是说些场面上的话,而说不上话,也不知该说些什么的元夕与宁冱,就只好自顾自地吃喝。 范立业这回没有与蜀王同座,而是坐在蜀王右侧。 他的目光若有若无地瞟向元夕,见其只顾埋头吃喝,暗自发笑。 觥筹交错,推杯换盏之后,眼见众人吃得差不多了,蜀王笑道:“魏帅,上次本王设宴,元夕一展身手,令本王大开眼界,尤其是他那个什么指法,更是惊为天人,魏帅想不想见识见识?” 范立业在旁小声说道:“父王,叫惊雀指。” 说完还随手比划了一下。 蜀王一拍案桌说道:“对,惊雀指,依本王看,何止惊雀,惊人才是。” 魏天罡笑呵呵道:“王上都这般说了,老臣倒是真的想见识一下元夕这手本领,我可是听说元夕这惊雀指法可是胜了小世子的弓箭。” 说完他转头看向元夕道:“元夕,今日给本帅露一手可好?” 元夕站起身来,对蜀王和魏天罡分别行了一礼,然后对魏天罡说道:“魏帅过奖了,小子可不敢当。” 魏天罡摆摆手道:“欸~咱们行伍之人,有一说一,你有这般本事,那就是你的能耐,不用这么客气,这样,本帅今日多饮了几杯,来了兴致,你就与我竞技一番,给王上助助兴,如何?” 越看这小子越喜欢,魏天罡要亲自上场,看看元夕身手如何。 元夕忙说道:“元夕怎敢!” 蜀王抚掌而笑道:“好,好,元夕啊,既然魏帅都发话了,你就不要推辞了,你是不知,咱们魏帅的箭法,可比业儿强太多了。” 说完他看向魏天罡问道:“魏帅,怎么个比法?” 魏天罡笑道:“老夫箭射动靶,元夕以指法阻我所射之箭,若是失靶,便是我输。” 说完看向元夕道:“怎样?” 元夕看了眼吕一平,吕一平微微点头。 元夕拱手道:“那就依魏帅所言。” 吕一平在心中叹了口气,过了魏帅这关之后,王上应该会对元夕放心了吧。 将来若是能上战场,吕一平相信,以元夕的本事,他成为一军之将用不上几年。 几人来到殿外。 百丈开外,有个小太监手中抱着几个水果,作为移动靶子。 魏天罡弯弓搭箭,看向元夕。 元夕的手中,依然是一把花生米。 见魏天罡看过来,他点点头。 依旧是吕一平做判官,见二人已做好准备,吕一平喝道:“开始!” 小太监奋力将手中的水果一个个向空中抛出。 魏天罡眼神一动,嗖嗖嗖,连发五矢。 元夕的手指也跟着动了。 “砰,砰,砰”几声之后,魏天罡瞪大了眼睛,随后看向元夕道:“好小子,有你的!” 这时小太监抱着四支箭跑了过来。 吕一平看了眼贾南风,贾南风笑着点点头。 见吕一平不愿开口,魏天罡笑道:“这有什么可难以启齿的?老夫还是输得起的。” 说完转头看向蜀王,微微躬身道:“王上,是老臣输了,元夕这指法,真是神乎其技,老臣输得心服口服。” 蜀王惊愕道:“魏帅,五箭中四,怎么就是你输了呢?” 魏天罡看了眼元夕道:“小子,别想着跟老夫玩儿什么文字游戏,你的情本帅领了,不过输便是输了。” 说完一招手道:“拿过来!” 待小太监将箭拿过来之后,魏天罡抽出一根,指着上面一点痕迹道对蜀王道:“王上,您看,元夕已经打中我的箭。” 蜀王细细查看后问道:“魏帅,就算是他打中了,可你这箭未被打偏,他这一击并未奏效,算不上是魏帅输吧?” 魏天罡摇摇头道:“王上,元夕已经将老臣的箭打偏了,事实上,我这支箭所瞄的,并不是这个靶子。” 蜀王想了一下,明白过来了,惊讶道:“你是说这四支箭都是如此?” 魏天罡点点头,然后一拍元夕的肩头,朗声大笑道:“好,好!” 元夕微微低头,没有说话。 魏天罡又问道:“元夕,本帅问你,若是你想将箭打断,是不是也可以?” 元夕迟疑了一下,随后点了点头。 魏天罡叹道:“果然如此!” 面露喜色,他转头看向蜀王道:“王上,一平可是捡了个好宝贝啊,有元夕这样的能人在我军中,是我之大幸。” 蜀王微笑着点点头道:“如今本王正值用人之际,能得元夕助我,是本王之福。” 说完,他看了眼贾南风。 贾南风上前一步,拱了拱手道:“王上,上次与元统领竞技,我输了一罐云子,心有不舍,欲与他再比试一局,就以这罐云子作为彩头。” 说完他从怀中掏出和元夕怀中一模一样的棋罐出来。 贾南风对元夕说道:“元统领,我这罐是白子,有道是好事成双,今日你我再比试一场,输了,这罐白子也是你的,赢了,你将手中黑子归还我,如何?” 元夕从怀中掏出那罐棋子,伸手递了过来,说道:“既然如此,此罐云子就归还于贾先生好了!” 贾南风一甩衣袖,面露不悦神色道:“元统领这是瞧不起我了?” 元夕面露无奈神色,收回棋罐说道:“元夕绝无此意,既然如此,不只贾先生想比试什么?” 贾南风微微一笑道:“对弈!” “对弈?” 连蜀王都吃了一惊。 贾南风看向元夕问道:“元统领应该会下棋的吧。” 山居士没有教过元夕下棋,却总是独自对弈打谱,元夕自小就在一旁看着,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样算不算是会下,不过既然贾南风想赢回那罐棋子,不会下也可以会下了。 不是他元夕要给贾南风的面子,想故意输给他,而是担心贾南风没完没了的找他。 元夕点了点头道:“会上一些!” 蜀王一拍手道:“如此甚好,元夕啊,你给本王的惊喜可越来越多了,本王倒是要看看,你这棋艺如何?” 棋桌摆在殿中,贾南风与元夕分坐两侧,蜀王与其他几人坐在内侧观战。 贾南风对元夕一伸手道:“元统领请,黑子在你手中,你先手!” 元夕揭开棋罐,想起一事来,对贾南风低声说道:“贾先生,这罐棋子好似少了一颗,可我确定,不是我弄丢的。” 贾南风微微摇头道:“此事稍后再议,王上在看着呢,先下棋。” 元夕捻起一颗黑子,刚一抬手,贾南风忽的起身,大袖一挥,厉声喝道:“元夕,你要做什么?” 一道黑影从贾南风的衣袖破空而出,好似长了眼睛,直接击中蜀王的头颅。 蜀王的头一歪,就此气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一章 逃 观棋之时,蜀王坐在正中,范立业坐其右侧,魏天罡与吕一平站立于蜀王左侧,宁冱则在范立业右侧站立。 贾南风一声厉喝,将众人的目光都吸引到元夕身上。 没人能注意到那颗小小的云子。 况且那颗云子,快若闪电。 快到观棋的众人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只觉得眼前闪过一道光。 蜀王甚至都来不及“哼”一声。 范立业只听得耳边“噗”的一声,几滴血溅到了他的头上,脸上,鼻尖上,还带着几分温热。 范立业用手一抹,鲜红的血是那样的刺眼。 周围好似突然安静了下来,耳边听不到任何声音,范立业眼神有些茫然,转头看向蜀王,却见到了一张满是血污的脸。 蜀王的眉心处,有一颗洞,暗红色的血从中流了出来,像一个细小的泉眼,流满了蜀王的脸。 范立业看向了蜀王的双眼,那双依然还睁着的眼睛,已经没了往日的光彩。 微凸的眼球,沾满了鲜血。 范立业突然觉得很可怕,父王这张脸太吓人了,比任何时候都吓人。 双手捂住脑袋,他“啊~”的一声,大叫起来。 站在范立业身侧的宁冱横跨一步,挡在范立业身前,口中大呼道:“快保护世子殿下。” 眼见蜀王突然暴毙,魏天罡的身子晃了两晃,立于其身侧的吕一平伸出手一把扶住他的胳膊。 吕一平低声道:“魏帅,您可不能倒下,现在能主事的,可就只有您了!” 说完,吕一平抽出佩剑,拦在魏天罡身前,仗剑保护。 老泪纵横的魏天罡深吸一口道:“一平,可看清楚发生了什么?” 吕一平嘴巴张了张,微微摇头,没有说话。 他的心,有些刺痛。 难道是自己错了么? 贾南风那声厉喝,他可是听得一清二楚。 在元夕捻起黑子的那一刻,贾南风打开了棋罐,一堆白子上面有一颗黑子,及其醒目。 眼见那颗黑子,元夕愣了一下,没有落子。 而贾南风用左手捻起那颗黑子,冲着元夕阴恻恻一笑,随后突然起身。 元夕瞧得清清楚楚,是贾南风用左手将那颗黑子弹出的。 贾南风突如其来的出手,让元夕的脑子登时一片空白。 一声厉喝之后,贾南风转头看向蜀王,眼见一子奏效,他转过头来对元夕骂道:“好你个元夕,竟然敢击杀王上,快纳命来!” 这一声厉喝,似乎惊醒了元夕,此时元夕来不及解释什么,贾南风一掌已迎头打来。 元夕毫不迟疑,屈指一弹,手中那颗黑子直奔贾南风胸口而去。 随后他双手抓住两个棋罐,一脚踢动棋桌,人向后飞掠而出。 见元夕手指一动,贾南风心道不好,赶紧收掌,护于胸前,却是晚了一步。 好在他的内力不错。 不错是不错,可他的嘴角,依然溢出一丝血来。 一脚踢碎棋桌,贾南风运功一震,胸前那颗黑子逬出。 他转头对宁冱喊道:“冱儿,快上,与为师一起击杀此人。” 元夕已抓起一把云子在手中,看眼吕一平,轻轻地摇了摇头。 他知道,这时候的他,说什么都没有用,也来不及说什么。 吕一平眼神复杂,他实在难以想象,元夕会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来。 眼见元夕向自己看来,他大喝一声道:“来人呐,快将元夕围起来,不能让他逃了。” 吕一平说出“逃”字之时,声音极重。 说完就要举剑上前。 一只手按在他的肩上,魏天罡叹了口气道:“一平,你还是守在这儿吧!” 吕一平转头看向魏天罡,面露惭愧神色,言语之中有些苦涩,“魏帅,我……” 魏天罡拍了拍吕一平肩膀道:“老夫相信你!” 吕一平重重叹了口气,看向魏天罡,拧着眉道:“魏帅,这,我,唉!” 魏天罡叹道:“事已至此,多想无益,只能等擒得元夕之后再做审问吧。如今大世子还在归途,你我二人还是要守住这座王府才是。至于元夕,唉~” 重重叹了一口气,魏天罡接着说道:“还是交由贾南风与宁冱二人去追好了,王府中还有布有那么多守卫,想必他就是插翅也难逃了。” 说完,魏天罡摇了摇头。 他真的很喜欢这个小子。 宁冱来到贾南风身旁,见其手按胸口,低声问道:“师父,您受伤了?” 贾南风摆摆手道:“还好,伤得不重,快,不能让他跑了!” 说完,二人向元夕飞掠过去。 吕一平的话,像一把尖刀,刺在元夕的心上,他不想逃,可此刻,他别无选择。 已有护卫鱼贯而入,手持长枪从背后向自己刺来。 而前面,贾南风与宁冱就要杀到眼前。 元夕遥望了一眼吕一平,随手弹出两颗棋子,脚尖一点地,人已踩着刺过来的长枪向外飞掠而出。 破空声传来,始终提防元夕的宁冱与贾南风赶忙侧身躲避。 这么一躲的功夫,逃出殿外的元夕,已消失在众人眼中。 宁冱气急败坏,冲着一众士兵喊道:“快起开,碍事的东西!” 说完紧随贾南风向外追去。 吕一平眼见元夕逃出大殿,转头看向正伏于蜀王身上痛哭的范立业,上前一步,俯身道:“殿下请节哀,如今这王府,还需要您来主持大局。” 范立业抬起头来,满眼是泪,盯着吕一平,恨声说道:“吕一平,父王遭那元夕暗算,你难辞其咎,若非你招揽那个元夕,怎么会有今日之事发生?你要给本殿下一个交代!” 吕一平单膝跪地,低头行礼道:“殿下,此事,是我之过,殿下若是要治臣之罪,臣亦无话可说。” 魏天罡看向范立业,轻声说道:“殿下,眼下最要紧的可不是这件事,一则要将元夕缉拿,二则王府之内大小事宜,还需要殿下来示下。至于一平有没有罪,依老臣所见,先等等再说吧” 听得魏天罡之言,范立业一愣,随即想明白过来,如今这座王府,他说了算了。 至少在大哥范建功归来之前,是他说了算的。 想到这里,范立业起身向前,双手搀起吕一平道:“吕叔叔,父王突遭此难,我有些乱了方寸,因此才胡言乱语一番,还望吕叔叔不要放在心上。” 这一刻,他想明白一个道理。 待吕一平起身之后,范立业对魏天罡行了一礼道:“还望魏帅协助业儿主持大局。” 魏天罡点点头道:“殿下,这是老臣分内之事。依老臣之见,眼下王上暴毙一事不宜宣扬。毕竟王上遇刺一事,非同小可,一旦传了出去,只怕会引起我巴州动荡。如今大殿下与冯副帅还未归城,再有宵小之辈暗中捣乱,那我巴州可就不那么太平了。” 范立业深吸一口气道:“魏帅所言不假,就依魏帅所言。” 说完他对跪在那抹泪的老太监说道:“侯貂寺,你也别在那抹泪了,快过来,本世子有事吩咐。” 侯貂寺用袖子擦了擦眼睛,爬到范立业身前,边抽泣边说道:“殿下有何吩咐?” 已经冷静下来的范立业沉声说道:“侯貂寺,今日殿中之事,本世子不想有别人知道,包括我母妃,你可明白?” 魏天罡与范立业的对话侯貂寺听得一清二楚,范立业话中何意,他自然知晓。 俯身在地,侯貂寺说道:“殿下还请放心,这点小事老奴还是可以办得到的。” 范立业点点头道:“你去找几个可靠的人过来,将父王安置到寝宫去,记住了,不要惊动母妃。” 侯貂寺点头称是,转身将趴在地上不敢动弹的侍女,小太监招呼在一起,低语几声,众人开始忙碌起来。 范立业没有再看蜀王一眼。 王府之外,吵闹声,呼喝声不断传来,范立业皱了皱眉,对一位侍女说道:“去把王妃请来,就说王府内有刺客,另外,别忘了派人护送。” 侍女称是离去。 范立业转头看向魏天罡,微微低头道:“魏帅,您看如此安排,可还妥当?” 魏天罡点点头道:“殿下这般处理,最为合适。” 寻了几张椅子,三人坐下之后,范立业继续问道:“魏帅,今日之事,您怎么看?” 魏天罡摇头叹道:“事出突然,老臣也不明所以,只怕要擒得那元夕之后再说了。” 吕一平的眉头拧成一个疙瘩,一想起家中那个宝贝闺女,他就觉得胸口堵得慌。 这时,一个小太监低着头走了过来,趴在地上,小声说道:“殿下,二位大人,小人有要事禀报。” 眼见叶北向范立业那边走去,侯貂寺忙小声唤道:“小北子,你要做什么?” 范立业看了眼趴在地上的叶北,淡淡说道:“没见本世子忙着呢?你一个小太监,能有什么要事?嗯?” 魏天罡对范立业说道:“殿下,还是听听这位小公公说些什么吧!” 听魏天罡都这么说了,范立业不耐道:“你快说吧!” 此时的范立业,已经在心中盘算着自己的后路了。 叶北低着头道:“适才小的站在大殿前值守,元大人与贾先生下棋的时候,小的刚好瞧见,刚好瞧见……” 范立业冷哼一声道:“还用你瞧见么?在座的谁不知道,是那元夕用棋子打伤了我父王?” 听得范立业说出“打伤”二字,魏天罡点了点头。 蜀王暴毙之时范立业有些失态,不过身为人子,这是人之常情,若是范立业一点表现都没有,那才不正常。 哭过之后,范立业此时的表现,可比那位大殿下要沉稳得多了。 别看范建功是魏天罡的孙女婿,可这位巴州兵马统帅一点也不喜欢他。 身为世子,除了跋扈之外,一点君王之气都没有,给他安排在军中,威信没树立起来,倒是凭借其身份,惹恼了不少人。 有不少人悄悄向魏天罡建言,让这位世子回王府好好地当他的殿下去。 魏天罡也是无奈,此事是蜀王亲自安排的,他也无可奈何。 终于近凉城那边有战事,魏天罡把范建功送到了冯渊那里。 关于谁继承王位的问题,魏天罡没有想过,以他这般年岁,注定要走到蜀王前面,这种伤脑筋的事,无需费神。 可如今,却是不容他不多想想了。 这时,吕一平神色微动,对叶北说道:“这位小公公,你要说的,是这个么?” 趴在地上的叶北摇了摇头,低声说道:“回殿下,回二位大人,小的在另一面,看到的不是这样的。” 这时,魏天罡都惊得站了起来,急声问道:“那你见到的是什么?说来听听!” 当时被贾南风大袖一挡,元夕怎样出手的,众人并未看见。 叶北忙说道:“回大人,小人见元大人捻出一颗棋子,举棋未落子的时候,那位贾先生也捏了一颗棋子,然后就忽的站起身来,用袖袍一挡,左手就将那颗棋子弹了出去,然后,然后……” 叶北说到这里,就不敢再说了,趴在地上,不敢说话。 后面的,不用他说,几人也知道了。 魏天罡看向吕一平。 吕一平沉吟片刻说道:“此事非同小可,单凭这位小公公一言,可不足为凭,贾先生为何出手,实在是找不到一个理由。” 范立业看向叶北问道:“你可知道你在说些什么么?这种大事,说瞎话可是要掉脑袋的,本世子不明白,若是他人,就算见到了也未必敢说,你为何敢说出来?” 叶北闻言,身子一哆嗦,咬了咬牙,抬起头来说道:“殿下可还记得我?” 范立业眼睛微缩,冷声道:“是你?” 魏天罡看向范立业问道:“殿下知道这位小公公?” 范立业点点头,随后对叶北说道:“小北子,本世子知道你与元夕关系不错,难道这就值得你为他卖命么?” 叶北心中一惊,随后鼓起勇气说道:“殿下,我之所以敢将此事说出来,的确是为了元大人,小的是不想元大人蒙冤,也不想殿下被蒙在鼓里,小的敢对天发誓,我所言句句属实。” 范立业沉默了片刻,看向吕一平问道:“吕叔叔以为如何?” 吕一平也不想元夕蒙受不白之冤,听得叶北所言,似乎有柳暗花明的迹象,他沉吟片刻说道:“殿下,既然这位小公公这般说了,我们不妨查查看。” 范立业眼神一动,忙问道:“怎么查?” 吕一平轻吸一口气道:“此事,可有些对王上不敬了?” 魏天罡一听,看向吕一平道:“一平,你的意思是,将击中王上的那颗云子取出?” 吕一平点点头道:“不错,可是……” 听得吕一平言语之中有些迟疑,范立业一拍扶手道:“没什么可是的,吕叔叔,就按你说的办,此事我做主了。” 这时王妃匆匆走了进来,急声对范立业问道:“业儿,发生什么事了,我怎么听说王府里来了刺客,你父王呢?” 此时,王府之外已乱作一团。 元夕出得大殿之后,脚尖一点,便翻身上了屋顶,谁知这一上去,反倒更为醒目。 追出殿外的贾南风与宁冱也飞身而上,却被元夕落了有三十多丈之远。 贾南风按着胸口对王府护卫统领喊道:“快命那些人都出来,还有那些弓箭手,快射,就算射不死他,也要拦上一拦。” 正在飞奔的元夕脚尖一拧,陡然一个急转,换了个方向继续跑去,堪堪躲过飞过来的一阵羽箭,这时有十多人身着黑衣上了屋顶,拦在元夕对面。 元夕想也未想,撒手一扬,这十多人便哎呦哎呦的摔下房去。 眼见弓箭手与那些黑衣人拦不住元夕,宁冱大骂道:“真他娘的是一群废物。” 贾南风回头看了宁冱一眼,轻喝道:“冱儿,别废话,快追!” 刚说完,贾南风突然止住了身形。 宁冱也追了上来,站立在贾南风身旁问道:“师父,怎么不追了?” 贾南风向前抬了抬头道:“你看!” 宁冱一看,咧嘴一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二章 将信将疑 泥金色的琉璃片在屋过好几次,若是业儿是个女孩儿就好了。 他想不明白,凭什么自己就该是个女孩儿呢? 他要比大哥更像个男儿汉。 自打生下来,他就没吃过母妃的一口奶,反正王府请得起奶妈。 小时候大哥就笑嘻嘻告诉他,母妃之所以生了你,是因为我馋奶了。 范立业不知道此事是真是假,不过他曾听奶妈说过,生下他之后,王妃的奶水,其实很足。 范立业知道,在母妃心中,大哥是一定能当上蜀王的,而他,真的是个多余的。 母妃还告诉过他一个秘密,关于父王那一代的秘密。 说完那个秘密之后,母妃拍了拍他的手说告诉他,放心吧,有母妃在,你们兄弟二人之间是不会发生这种事的。 母妃还说了一句话,但是你要记得,不是你的东西,永远不要惦记。 魏天罡看了范立业一眼。 范立业低声对蜀王妃道:“娘,大哥很快就会归来了,您别担心,眼下还有魏帅在呢。” 蜀王妃情绪稍定,看向魏天罡,轻轻行了一礼,低声道:“魏帅,从功儿那里论的话,妾身也该唤您一声叔父的,如今王上就这么突然去了,撇下妾身这孤儿寡母的,王府的一切,还要您多多操劳才是,功儿年纪尚幼,就算继承了王位,也未必能撑得住,还请魏叔父尽力佐之。” 说完,又转头看向吕一平道:“吕将军,还望看着先王的面上,对功儿多加担待。” 吕一平忙躬身行礼道:“王妃言重了,一平定当尽心尽力辅佐新王,保我巴州安宁。” 魏天罡微微点头道:“王妃无需这般客气,这些都是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分内之事。” 说完他看向范立业说道:“殿下,我们还是先去看看王上的遗躯吧!” 想起叶北说过的话,范立业点点头道:“也好!” 按照范立业的吩咐,侯貂寺带人将蜀王的尸体抬到了寝宫,给蜀王洁面更衣之后,他与其他几人在床榻旁候着。 是跪候。 好在没有跪得太久,书房的门就开了。 听得动静,侯貂寺赶紧再挤出几滴眼泪来,揉了揉眼睛,尽量显得红些。 蜀王妃也跟了过来。 在来之前,范立业告诉过她,见到蜀王的遗躯后,不能哭,免得叫人听了去,节外生枝。 而这个所谓的节外生枝,范立业是这样悄悄对蜀王妃说的。 大哥还在归途,既然贼子能在王府内杀了父王,难保不会有人去暗杀大哥,如今大哥与冯副帅在一起,还是很安全的。 若是叫大哥知晓父王驾薨,万一一时心切,提前独自归来,遭了敌人的暗算,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听了范立业的话,蜀王妃决定将眼泪留到蜀王发丧的时候再流。 范立业扫了眼跪着的众人,看向侯貂寺问道:“都在这里了么?” 侯貂寺俯首道:“回二殿下,此前在大殿中值守之人,都在这里了,小的已经叮嘱过了,谁要是敢泄露出半个字,就割了他的舌头。” 范立业点点头,对众人说道:“今日之事,无需本世子再说什么,你们都是在王府里的老人,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们心里清楚。若是有人问起,就说父王虽遭受刺客暗算,受伤不轻,不过并无性命之忧,记住了么?” 众人连连俯首称是。 范立业一挥手道:“侯貂寺留下,你们都下去吧!” 看到叶北的身影,范立业伸手一指说道:“你,小北子是吧,你也留下!” 叶北一听,又慌得跪了下去,俯身在地,不敢动弹。 侯貂寺忙问道:“二殿下,可是那小北子惹了什么祸事?” 范立业摇了摇头,淡淡说道:“是福是祸一会儿便知。” 蜀王的额头已经被侯貂寺让人用白布缠了起来,又在上面放了一块儿白毛巾,已看不见任何血迹。 蜀王妃一看,差点真的以为蜀王是睡着了。 范立业看了吕一平一眼,轻声说道:“吕将军,还是劳烦你来动手吧。” 吕一平点点头,走上前去,跪在蜀王床榻前低声说道:“王上,为了得知真凶是谁,臣只好无礼了!” 说完,吕一平坐在床头,轻轻抬起蜀王的头颅,拿掉那块儿白毛巾。 映入眼帘的,是一点暗红。 蜀王妃睁大了眼睛。 吕一平轻叹一口气,慢慢将白布一圈圈拆掉,暗红一点点变大。 拆到最后,白布都有些粘连在一起。 吕一平稍微用力,最后一层已是黑红色的布被扯下,露出一个小洞。 蜀王妃惊呼一声,伸手捂住嘴巴,身子一软。 站住她身旁的范立业扶住自己的母妃,低声说道:“娘,您还是去那边坐吧,过会儿,您还是别看的好!” 蜀王妃点点头,来的路上,范立业已将大殿内发生之事简要的向她叙述了一遍。 关于元夕,范立业没有多说,更没有提及吕一平,只说此人身手不错,父王甚是喜爱,准备重用此人,岂料会发生这等意外之事。 吕一平看向魏天罡,魏天罡点点。 将右手掌平放蜀王头颅之下,吕一平运转内劲,掌心微动,一道黑影从蜀王眉心逬出,吕一平左手一抄,握在掌心。 被吕一平这么一震,蜀王眉心处又开始向外流血,好在不多。 侯貂寺见状,忙起身走过去,对吕一平说道:“吕将军,剩下的就交给老奴吧!” 已经看清棋子的吕一平叹了口气,站起身来,走到魏天罡身前,摊开了左手。 是一颗沾满血的黑子。 范立业走了过来,只看了一眼,就转头对叶北厉声骂道:“好你个不知好歹的小太监,吃里扒外的东西,那元夕究竟给了你什么好处,竟然让你不顾生死,敢在本世子面前胡言乱语!” 叶北吓得浑身发抖,带着哭声说道:“殿下明鉴,当真是小的亲眼所见,所说之言句句属实,绝对不是为了元大人开脱。” 吕一平想到了一种可能,但是他没有开口。 看了眼吕一平,魏天罡也皱了皱眉,暗自思忖,若是叶北说了谎,这可是掉脑袋的死罪,他为什么要这么说呢? 这可不是那么容易蒙混过去的。 他转头看向范立业,低声说道:“殿下,事有蹊跷,先不急着处罚这位小公公。” 范立业道:“魏帅,黑子都在吕将军手中了,难道这黑的还能说成白的不成?” 魏天罡沉吟片刻,看向吕一平道:“一平,这房间内没有外人,你想到什么就直说吧,不用顾忌什么,毕竟若是另外一种可能,那就太可怕了,我们不得不防。” 范立业看向魏天罡问道:“魏帅,难道您相信小北子的话?” 魏天罡点了点头道:“殿下,老臣未必会信,可也不能不信,倘若真的是那贾南风所为,我们却误认为是元夕,这就不单单是误会了元夕那么简单了,你别忘了,贾南风在王府之内,可是行动自如的。” 范立业不解道:“正因为如此,我才想不明白,贾南风与宁冱二人在王府之中待了这么久了,若是真的想刺杀父王,何至于等到今日?更何况,刺杀父王,对他而言,又能有什么好处?只怕还得祸及青云宗。” 魏天罡摇了摇头,这也是他想不通的地方。 吕一平深吸一口气道:“殿下,魏帅,既然你二人信得过我吕一平,那我就说一说我的看法。” 范立业说道:“吕将军请说。” 吕一平道:“从这次事件本身来看,刺杀王上的,不是元夕就是贾南风,而在当时,从我们这个角度来看,更像是元夕出手,贾南风出手阻拦,却被暗器击破衣袖,王上因此而丧命。可依这位小公公所言,他亲眼见到的,却是贾南风出手。虽然根据我们的判断,是元夕出手的可能性最大,却非亲眼所见,这其中值得推敲的地方依然不少。” 范立业想了想道:“吕将军,你继续说,这其中有哪些疑点呢?” 吕一平接着说道“问题的关键,就是射杀王上的这颗云子。我们都知道,元夕与贾南风对弈的提议,是贾南风提出来的,那么这种射杀王上的机会,实则是贾南风提出来的,而元夕手中这罐云子,恰恰也是贾先生输给元夕的,殿下,你不觉得这事太巧了么?此外,元夕能将这罐棋子带来,其实是王上在信中提及的,也是贾南风提出的要求。” 在叶北说了那句话之后,吕一平细细想来,愈发觉得此事像是贾南风布的一个局,一个让元夕当替罪羊的局,可是魏天罡与范立业二人似乎并未想到,或者说,这种想法他可以想,却也只能想想。 毕竟,元夕是他的人。 除非,元夕能被活捉。 想到追杀元夕的是贾南风与宁冱二人,吕一平的心有些乱了。 若凶手真的是贾南风,元夕只怕在劫难逃。 听了吕一平所说,魏天罡道:“一平,你的意思是,很有一种可能是元夕中了贾南风的圈套,从上次元夕来王府开始,他就开始着手设下这个局,主要目的就是让元夕成为他刺杀王上的替罪羊。” 吕一平点点头道:“我觉得有这种可能,毕竟这般安排,他就能置身事外,还能被王府视为擒敌功臣,多加重用。魏帅,倘若如此,那才可怕,远比一个元夕更可怕,您想想看,发生了这等事,他若再留在王府之中,那么其下一个目标,会不会是大殿下或者二殿下呢?我不是为了元夕开脱而危言耸听,这个贾南风,我们不得不防。” 魏天罡点点头道:“你说得也不无道理,这元夕要抓,他贾南风也不可不防,若是能将元夕活捉,那是最好的结果了。” 范立业道:“我记得上次比武的时候贾先生就说过,他比元夕功力要强上一些,再加上一个功力不弱的宁冱,王府内还藏有那么多的护卫,还能让元夕跑了不成?” 说到这,他站起身来道:“都这么长时间了,出动了这么多人,还没抓到人么?” 看了眼叶北,他吩咐道:“小北子,你出去看看,找到高统领,问问情况如何了?” 原本以为自己死定了的叶北给范立业磕了几个响头,起身离去。 看向走出去的叶北,魏天罡沉吟道:“殿下,这位小公公暂时杀不得,就算元夕是真凶,我们也可以通过他去追查一下他们背后之人。” 范立业点头道:“魏帅放心,未免发生意外,要不将他关到魏帅军中如何?” 魏天罡稍加思索,摇摇头道:“二殿下,就让他在这府中,一如平常,若是他还有其他同伙,我们就可以顺藤摸瓜。” 说完,魏天罡看向吕一平问道:“一平,你说他元夕能不能逃走?” 吕一平有些失神,喃喃道:“希望能活捉吧!” 他真的怕元夕死了。 就算元夕是元凶,他也希望能听到元夕亲口告诉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三章 恰到好处 伸手用力在脸上搓了搓,眼见一点儿泥都没有,苏乞儿又用力在胳膊上蹭了几下,还是没有任何收获。 以前,他在身上轻轻一搓,就可以搓下一小条污泥下来,食指与拇指轻捻几下,一个黑亮的小泥丸就停在指尖。 再屈指一弹,甚是有趣。 若是嫌泥丸儿小了,还可以多蹭几下。 澡,是苏乞儿自己洗的。 有个小丫头要帮他洗,被面红耳赤的他给拒绝了。 除了怕被人看之外,还是怕被人看。 小丫头嬉笑着关门而去,想不到康姨的这个侄儿,竟然会这般害羞。 来到松竹馆的男人们,哪个不是想尽办法揩点油,自己送上门来帮他搓澡,反倒是被拒之门外了。 想起了康姨那丰腴的身子,小丫头眼珠子一转,就想明白了。 不愧是一家人,难怪字字姐姐对康姨这个亲戚不那么上心呢。 小丫头没有因为苏乞儿身上臭而嫌弃他,反正他又不是真的乞丐。 在阿贵将新衣服买回来之前,搓得干干净净的苏乞儿一直蹲坐在浴桶之中。 等! 等得无聊了,他就抓起木梳,开始慢慢梳头发。 头发已经用皂角洗过,可依然有些梳不动。 在他跟自己头发较劲的时候,敲门声响起,原来是阿贵将衣服买回来了,小丫头要给送进来。 苏乞儿有点慌乱,身子往水中沉了沉,双手扶在木桶沿上,只露出一个头在桶外,紧张的盯着门口。 水被他洗得很脏,脏到根本看不清水下。 他更想藏起来了。 门开之后,小丫头眼见头上挂着梳子的苏乞儿,“噗嗤”一下笑出声来,转身关好门后,捧着衣服的她慢慢向苏乞儿走来。 听得小丫头笑出声来,原本就不太敢看她的苏乞儿又往下滑了寸许,只留个脑门和湿漉漉的头发在桶沿之上。 小丫头眼见苏乞儿的嘴巴、鼻子、眼睛、眉毛慢慢藏在桶后,愈发觉得好笑,将手中的新衣放在浴桶旁的椅子上,她蹑手蹑脚地走到浴桶旁,一把抓起梳子,轻叫一声,“嘿!” 水中的苏乞儿被吓得一激灵,荡起阵阵水花。 小丫头向后退了半步,打趣道:“你一个男子汉,还怕我一个小姑娘不成?真是白长这么大个了。” 苏乞儿不敢看向小丫头,扭着头说道:“姑娘,男女授受不亲,眼下我这般模样,是怕失礼于你,既然衣服已送到,还望姑娘稍等我片刻,待我穿戴好之后,再劳烦姑娘带我去见康姨。” 听听,这般谈吐,哪里是乞丐能说出的话来,就是常来松竹馆的那些花钱的大爷,说话也没这般中听。 这个笑眯眯地说着,“姑娘,给大爷乐一个”,那个色眯眯地说上一句,“呦,看这小手,来给大爷摸摸滑不滑。” 这个在松竹馆内什么杂活都干的小丫头,名叫阿香,不分俗馆还是雅馆。 俗馆那边的姐姐们常常笑话阿香,说她长得太瘪了,肯定不能留在俗馆,还是多跟着雅馆那边好好学学才艺,俗馆这边的银子,你就甭惦记了。 她不知道,说出这些话的姐姐们,其实很羡慕现在的她。 若是早些有这个雅馆,或许…… 有次被雀妈妈听到了,就瞪眼叉腰地训斥着姐姐们,一个个,是嫌自己银子赚得多了是么?在这乱嚼什么舌头?你们看看兰花,是不是老娘给喂起来的?现在客人来了,哪个不是先问问兰花有没有被人摘了? 就凭咱们阿香这模样,我可告诉你们,已经有大爷开始打听阿香什么时候能接客了。 姐姐们好似听惯了雀妈妈的骂,一个个都不以为意,笑嘻嘻地回了自己房间。 阿香就悄悄看了眼兰花姐姐。 雀妈妈说得不假,不过兰花姐姐似乎有些不大高兴。 兰花确实有些不太高兴,好不容易跟姐姐们处得好了些,能学个一招半式的,雀妈妈这一嗓子,她又得多费不少口舌了。 她本就不擅长口舌。 阿香不是没有见过男人的身子,常给各位姐姐房间送东西的她,经常撞见一些风光旖旎的场面,而那些客人们似乎一点都不在意。 也就头几次她有些害羞,见的多了,也就那样了。 听得苏乞儿这般说道,阿香笑嘻嘻道:“公子,咱们做下人,就是服侍各位老爷,没有什么亲不亲的。” 其实,曾经的苏粲,也很习惯侍女服侍他洗澡。 只是,那只是曾经。 苏乞儿不说话,只是摇头。 阿香扬了扬手中的梳子说道:“那我先帮你把头发梳上,总该可以的吧,就你刚才那个梳法,就是你把头发都薅下来,你也梳不成一个发髻。” 苏乞儿依然没有开口,不过却不再摇头。 阿香嘴角挂笑,抓起毛巾搭在苏乞儿头上,轻声说道:“转过去!” 苏乞儿偷瞄了阿香一眼,与她目光相撞之后,面皮微红,慢慢地转动身子,背对阿香,双腿夹紧,双臂环抱双腿,一动不动。 阿香一跺脚道:“靠过来,你离那么远,谁够得着啊?还有你那胳膊,搭在桶沿上不好么?好像谁稀罕看你似的。” 不用回头,苏乞儿都好似见到了阿香有些生气的小脸,手一松,他便靠在桶边,双臂搭在桶沿之上。 阿香将木梳先扔进桶中,先给苏乞儿擦了擦头,待半干之后,她将毛巾搭在桶沿上,一手挽袖,另一条胳膊伸向桶中去够木梳。 眼见一条玉臂从身侧伸了过来,苏乞儿吓了哆嗦,忙动了动身子,歪向一旁。 结果他这么一乱动,木梳飘得就更远了。 阿香气道:“乱动什么?你看看你~” 说完就要绕到苏乞儿前面去拿梳子。 苏乞儿忙抓起木梳向身后一递。 阿香一把抓了过来,按住他的肩膀说道:“别乱动!” 木梳在发梢慢慢滑动,阿香边梳边说道:“公子,您这是遭了多少罪呀,这头发,都打结了,梳起来会有些疼,你可要忍着些。” 苏乞儿点点头,这一点头,发根一紧,他赶忙将头向后微仰。 阿香细细梳着,终于将他的头发一点点梳好。 梳好之后,阿香起身去门外等候。 苏乞儿微微低头。 水中倒映之人有些陌生,抬手摸了摸脸颊,苏乞儿一阵恍惚。 流浪了好几年,从苏乞儿变回苏粲,似乎只需要洗一个澡而已。 苏粲心中明白,洗澡容易,可下定决心洗得干干净净的,却很难。 现在的他,叫华钱来。 穿上一身新衣之后,华钱来向门外走去,去见那位先生给自己找到的亲姨母。 那位先生给了他两个选择,一个是将信送到松竹馆之后,拿些银子离开,另外一个就是留在康姨身边,帮助康姨做事。 穿上新装的他,不想再做乞丐了。 他想跟在那位先生身边,可是没有机会,不过那位先生说了,若是他将来能写出一本好看的书来,他一定会帮他画插画。 说到插画的时候,那位先生突然一笑。 只是那笑,似乎有点猥琐。 原来那位先生也是位性情中人。 进了康姨的房间之后,已经决定叫华钱来的他看了眼雍容华贵的康姨,低着头站在三丈开外,就不敢再上前去。 康姨眼睛一亮,好一个俊俏的小哥儿。 她招手道:“快过来坐,到姨这里了,还客气什么。” 说完转头冲着字字使了个眼色。 字字看了眼站在门前那个消瘦的男人,笑嘻嘻地走了过去,低声说道:“还不快过去?” 说完走出门去,在门外候着。 康姨招了招手。 阚画子在信中交代过,若是此人愿意留在松竹馆中,那就留下他做事,当成自己人培养,若是不愿,给十两银子,送他离开。 苏乞儿向前走了几步,始终低着头。 康姨轻声说道:“抬起头来,别忘了,我是你的姨母。” 苏乞儿抬起头来,眼帘低垂。 康姨站起身来,走到苏乞儿身前,低声道:“你叫什么?原来是做什么的?” 苏乞儿心中微痛,低着头说道:“我,我本名苏粲,自幼读书识字,后家中遭难,只剩我一人远走他乡,成为了一个乞丐,改名苏乞儿!” “苏粲?倒是个不错的名字,想不到你还真是一个乞儿,真不知道画大人从哪里找到你的。” 苏乞儿老老实实答道:“是在庆阳镇张府门外,画先生还收了我一个小跟班做书童。” 康姨笑道:“想不到你还有这等际遇,不过画大人能选中你,应该是看中了你某些方面的才华。” 苏乞儿自嘲一笑道:“我一个臭要饭的,能有什么才华?” 康姨轻轻摇头道:“你这是在质疑画大人的眼光,这样可不好!就算是乞丐,你也是一个与众不同的乞丐!” 苏乞儿想了想说道:“我读过很多书,这算么?” 康姨一抬眼,又细细打量了苏乞儿一番,暗自点点头,确有几分书生气质。 看这模样,虽说不及那安云歌俊美,却多了几分男子气概,就是身子骨弱了些,想必是要饭这几年饿的,补一补就好了。 见康姨没说话,苏乞儿忍不住说道:“康姨,画先生说过,若是我想留在松竹馆中做事,您可以给我一个机会。” 康姨瞥了苏乞儿一眼,又问了一遍:“你叫什么名字?” “啊?” 苏乞儿一愣,随后毕恭毕敬说道:“侄儿华钱来,见过姨母。” 康姨啧啧啧称赞道:“不错,不错,不是个死脑筋。” 说完一转身,拽着苏乞儿的胳膊向里面走去,边走边说道:“不过‘钱来’这个名字倒是太贵气了些,与你这读书人的气质不符。” 被康姨抓着胳膊,苏乞儿有些不自在,便快走两步,落后康姨半个身位,小心翼翼地跟着。 听康姨说自己名字贵气,他笑道:“侄儿原本还有更贵气的名字,叫做富贵,是我觉得不好听,自己改的名。” 康姨转头看了他一眼说道:“既然与我认了亲戚,就真的将我当个亲人就成,免得被人看出什么马脚。” 苏乞儿轻声道:“侄儿知道了!” 走到桌前,示意苏乞儿坐下,康姨给他倒了杯水。 苏乞儿忙站起身来躬身接过。 康姨绣眉微蹙,“你这孩子,刚说完的话,就忘记了?” 苏乞儿尴尬地笑了笑,拎起茶壶给康姨倒了杯水道:“侄儿远道而来,只为投奔姨母,毕竟是寄人篱下,还是要注意点的好。” 康姨接过水杯,喝了一口道:“不错,你倒是个挺机灵的人,这样吧,你就叫做华安,平安的安,钱来是你的小名。” 这时,门外传来一道的声音, “字字,康姨在么?” 康姨站起身来,看向华安道:“一会儿进来这位姑娘,是姨母上司的义女,你要谨言慎行,记住了么?” 华安跟着站起身来,点了点头。 门开了,跟在柳薇薇身后的字字无奈地看了康姨一眼。 柳薇薇一愣,康姨屋内怎么还有个男人? 康姨迎了过去,笑着对柳薇薇说道:“薇薇啊,你是不是知道康姨要过去找你就提前过来了啊。” 柳薇薇眼波流转,轻声问道:“康姨可是有事?我并无什么大事,过会儿再来便是。” 听得这婉如莺啼的声音,华安忍不住悄悄抬头看了一眼。 只是一眼,他就有些站不稳了。 鼻子一热,他抬起手背一擦,见流了血,便按住鼻子,微微侧身,心中尴尬无比。 心中没由来想到,若是他为周幽王,也甘愿为这样一位佳人来一次烽火戏诸侯吧。 康姨回头看了眼只留下一个背影的华安,低声说道:“此人是画大人派来的,送过来一封重要信件,我正要过去与姑娘商议一下。” 阚画子离开平南城,最高兴的人就属柳薇薇了,就算是此人认真作画,柳薇薇都不愿当他那画中人。 谁知道此人会不会用她这张脸,画出那种下作之画来。 听得是阚画子派来的,柳薇薇眉头微皱道:“此人面生得很,以前不都是笪叔来么?” 康姨摇了摇头说道:“现在城中盘查甚严,还是小心些为妙。” 柳薇薇点了点头,随后问道:“信呢?他又有什么吩咐?” 康姨无奈地笑了笑,就凭薇薇姑娘对画大人这个态度,她又如何愿意随画大人一同前往凉州呢。 从怀着掏出阚画子的密信,康姨说道:“信在这里,姑娘还是回房再看吧!” 柳薇薇接过信,疑惑地看了康姨一眼。 康姨苦笑道:“薇薇啊,一会儿还请手下留情!” 康姨这话说得没头没尾的,想必是信中那人又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了,柳薇薇轻笑一下,将信揣入袖中,转身离去。 康姨对字字说道:“字字,你去薇薇姑娘房间外候着,万一听见什么动静,记得进去拦一拦。” 字字噘嘴道:“我可不敢!” 康姨瞪了她一眼道:“快去!” ——————— 子阳城是王都, 所以它很大,比平南城要大得多。 越大,对元夕就越有利。 鳞次栉比的建筑,成了元夕的天然屏障。 追了两条街后,贾南风与宁冱二人就失去了元夕的踪影。 贾南风伸手入怀,从中掏出一张厚厚的牛皮,牛皮之上,有一个小洞。 贾南风叹道:“想不到此子指法这般厉害,若不是我早做准备,只怕今日就马失前蹄了。” 看了眼牛皮上的孔洞,宁冱担忧道:“师父,您没事吧!” 贾南风笑道:“恰到好处!” 在不远处的一座屋脊之上,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二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四章 离开子阳城 眼见贾南风与宁冱二人追出王府,略微松了口气的高守看着被元夕打得破破烂烂的屋话的语气,心中不以为意,向其一揖,低声说道:“高统领,王上被刺客暗伤,如今还在昏迷不醒,是二殿下叫我来问问将军,可曾将元凶缉拿。” 高守眼前一黑,人突然向后一倒,身旁所站亲兵赶忙伸胳膊将其抱住,几人急声呼唤。 被人掐了人中,高守睁开了眼,手按住胸口对叶北说道:“叶公公,有贾先生和宁先生在,那人还能得逞?” 不等叶北答话,他又自顾自说道:“难怪我布下天罗地网都让他跑了,原来是个一等一的高手。” 捂住胸口,他猛咳一阵,接着对叶北说道:“说来惭愧,本将也是迎上前去,与那贼人大战了好几回合,奈何单打独斗非我所长,被他一掌打中胸口,到现在还有些呼吸难畅。” 叶北古怪地看了高守一眼,他可不相信这位高统领能在元夕手上过上几招。 什么挨上一掌,更是睁眼说瞎话了,他高守真要是挨了元夕一掌,只怕此刻已经去见阎王爷了。 当时元夕杀出殿外的情形叶北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叶北忍不住问道:“高统领,既然贼人跑了,您为何不赶快去追?” 高守白了叶北一眼,一想到他是二殿下派过来的,又换了张脸,苦笑道:“追?怎么追?你知道咱们王府的院墙有多高吧,人家随便一跳,就翻过去了,等本将军带人从大门赶出去,早没影了,还怎么追?” 高守本以为刺客跑也就跑了,他去领个罚,大不了以后再加派人手在府中守卫就是了,毕竟连贾先生都擒不住的人,他又能做的了什么? 那铺天盖地的箭都没能将他射杀,这样的角色,可不是他高守能抓得住的。 知道蜀王受了伤之后,高守那昏过去可不是装出来的。 这可不是认个罚就能了事了的,丢官降职不说,搞不好还会掉了脑袋。 想到这,高守又忙说道:“见那贼人逃出,我已请贾先生与宁先生追去了,他们都是武林高手,比咱们这些普通人要厉害得多,另外,我已派人通知城卫那边,一定要紧守城门。” 听高守提及贾南风与宁冱去追元夕,叶北有些失神,不仅仅是担忧元夕的安危。 因为他很确定,是贾南风射杀了王上。 那么在贾南风归来之后,他叶北又该当如何呢? 叶北心中闪过一丝悔意。 是自己冲动了,即便是要说出真相,也应该选个恰当的时候。 若是元大人死了,自己说与不说,又有什么用呢? “叶公公?” 见叶北没有搭话,高守轻唤一声。 叶北回过神来,对高守行了一礼道:“高统领,咱们一同前去向二殿下复命吧!” ———————————————————— 蜀王寝宫内。 范立业看向魏天罡与吕一平,言语之间有些犹豫,“真的只能如此么?” 吕一平苦笑道:“二殿下,若不尽快将王上遗躯转移到冰窖之中,怕是挺不到大殿下归来。” 蜀王妃叹了口气,看向范立业说道:“业儿,吕将军说得对,你还是按照二位大人说的去办吧。若是在你父王发丧前尸首都腐烂了,那可就真的对不起你父王的在天之灵了。” 听母妃都这么说了,现在还是王府主事人的范立业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道:“好,那就依二位大人所说。” 说完命侯貂寺去安排此事。 这时高守已随叶北快步赶来复命。 听高守说完,范立业气得一摔茶杯,起身指着高守骂道:“你们都是干什么吃得?那么多人外加两个青云宗高手,还能让他给跑了?王府怎么养了你们这么一群废物?” 高守是魏天罡提拔起来的。 魏天罡面色微动,想了想还是开了口,“殿下,那元夕的本事你我是知道的,依老夫看,不是高守办事不利,而是那元夕太过厉害,对上这样的江湖高手,咱们军中之人或许可以凭借人数将之拒之门外,可若想生擒或是射杀,还是很有难度的。” 听魏天罡替自己说话,高守连声说道:“殿下,确是如此啊,我已布下天罗地网,几百支箭向那人射去,竟然也能让他躲过,您是没见到,他就是那么劈了两掌,就用屋练过暗器,可是想要一击击杀蜀王,除了力度之外,还要找角度,他手上的动作虽快,可那个幅度,被叶北看得一清二楚。 范立业搀起贾南风,双眼微红道:“贾先生,事发突然,不是你的过错,那后来呢?元夕逃往何处了?” 贾南风站起身来,对范立业拱了拱手说道:“原本在王府之内,有高统领率人协助,我与冱儿存了将之生擒的打算,好教殿下知道这元夕究竟是何人指派,奈何此子功力深厚,加之身法又快,竟然逃出了高统领布下的天罗地网,我与冱儿忙追出王府。若非受伤,凭我的脚力,定然是能追得上元夕的,而冱儿终究是比那元夕差上不少,追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就失去了此子踪迹,不过我敢肯定,他人就在这子阳城之中。” 贾南风说完之后,宁冱一拱手道:“殿下,要不派重兵在全城搜索,我去擒拿他。” 范立业看了宁冱一眼问道:“你打得过他么?还是追得上他?” 宁冱一时语塞,原本想给自己找个带兵的机会,奈何这位殿下言语似乎不给他机会。 不给就不给吧,反正这座王府,也不会是他范立业的。 宁冱打定主意,要好好追随那位大殿下了。 贾南风叹了口气道:“殿下,老夫受伤不重,待我调息一个时辰,我与冱儿一起去抓此子。” 魏天罡看向贾南风问道:“贾先生,我且问你,咱们子阳城的城墙可能拦得住你?” 贾南风摇摇头道:“以子阳城城墙的高度,莫说是老夫,就是冱儿也能轻松翻过。” 说完之后,他看向魏天罡道:“魏帅的意思是……” 魏天罡点点头道:“只怕元夕已逃出城外了。” 这时,吕一平道:“殿下,魏帅,我还是马上离开王府,返回平南城吧,以防万一。” 魏天罡点点头道:“也好,一平,记住了,平南城可不能乱。” 吕一平拱了拱手道:“魏帅放心,我知道大局为重。” 范立业也说道:“吕将军多多保重,待大哥归来后,我亲自去往平南城,此事一定要查个清楚,不然我寝食难安。” 似乎猜中了范立业的心思,吕一平看了眼他,点了点头。 贾南风说道:“一平,这元夕当我的面击杀王上,师叔我颜面无光,不亲手抓住此子,我愧对天下同道,这样吧,我随你去往平南城,想必以你我二人之力,定能擒下此子。” 吕一平想了想说道:“师叔当真愿意前往?” 贾南风点点头,对范立业行了一礼说道:“还望殿下应允。” 范立业巴不得贾南风离开王府,点头说道:“那就辛苦贾先生了。” 这时魏天罡说道:“既然如此,那老夫再多调些人手来王府,防止元夕杀个回马枪。” 说完看向宁冱道:“宁冱,贾先生离开王府之后,这里就有劳你了。” 宁冱忙拱手行礼道:“魏帅言重了,宁冱定当竭尽全力,护得王府安宁。” 一刻钟之后,吕一平与贾南风快马离开子阳城。 按照魏天罡的意思,离开子阳城的元夕,可以比留在子阳城的他,更安全。 所以子阳城的城门,依然照常通行,甚至连严查都没有严查。 对于元夕这种高手而言,就是在城门看到他又能如何? 不是高手的高守,派了个亲卫去家中送信。 他这几日,就不归家了。 ———————————— 在子阳城绕了小半圈之后,眼见城中并无大动静出现,元夕皱了皱眉,找个僻静的巷子,从屋顶跳了下来。 毫无疑问,贾南风是想拿他当个背锅的。 这点元夕倒是没什么想不明白的,让他想不明白的是,贾南风是如何能一步一步将他引入这个圈套之中的。 很明显,他这次来到王府,已经在贾南风的计划之中了。 元夕有些担心吕一平。 他忘不了最后见到的那双眼神。 终于不再被人追的他,心中想起了吕关雎。 他要赶快回到平南城,赶在吕一平回去之前,先将真相告诉吕关雎。 元夕知道,能相信他的,也只有吕关雎了。 因为他相信她。 留意着四周动静,元夕溜溜达达地向着城门方向走去。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 元夕停步在一个卖肉包子的铺子旁,要了几个包子,眼睛瞟向马蹄声来的方向。 双眼微缩,元夕掏出几文钱递给老板,抓起一个包子叼在口中,双手捧着包子,慢吞吞地向着前面走去。 走了十几丈远,他向左一拐,顺着方才两骑离开的方向走去。 就这样,元夕吃着包子,大摇大摆地走出了子阳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五章 相父请留步 雨后初霁,洛月城的清晨,有些微冷。 横躺在国师府的大门前老乞丐似乎被冻醒了,翻了个身子,蜷了蜷腿,掖了掖盖在身上破旧的单被。 片刻之后,睡意全无的老乞丐坐起身来,慢吞吞地将被子卷好,背在身上,拄着棍子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 头上已无斗笠,老乞丐用力咳出一口黄痰,恶狠狠地吐在地上,暗骂了一句,要饭这么多年,还头一次见到有人从乞丐手中抢东西的。 隋行给的那块儿碎银子还在老乞丐的怀中。 他可不认为这是卖斗笠的银子,老子都没同意,这就不叫卖。 再说了,这破斗笠,能值几个钱? 摸了摸怀中那块儿碎银子,老乞丐咧嘴笑了,露出满口黄牙。 扔到乞丐面前的银子,自然是白给的。 所以隋行被老乞丐骂了两句。 第二句是“傻”。 好在老乞丐骂他也好,说他好话也罢,他都听不到的,给了银子拿走斗笠的,早已将这件小事抛之脑后。 低头看了眼自己吐的痰,老乞丐觉得有点儿恶心,抬起脚踩在上面用力搓了几下。 抬头看了看偌大的门匾,老乞丐摇了摇头,慢悠悠地离开。 倒是可惜这么大一座国师府了。 因为那座观星台,整个洛月城的人都知道国师府在哪里,可如今观星台都倒了,那洛月城内还有国师么? 老乞丐沿着路边慢慢地走着,一辆辆马车从宽阔的青石板路上走过。 众臣准备开始上朝。 这两日的朝议只有一件大事,国师究竟去哪儿了,为何会突然不辞而别。 一辆五驾马车从眼前驶过,老乞丐眯了眯眼,就算他是个乞丐,也知道这辆马车之内坐的是何人。 马车之内,袁世信在闭目,却不是在养神。 这样的结果是他始料未及的。 两日前的那次行动失败之后,袁秉德当机立断,带着人离开洛月城,而他,也做好了与霍星纬周旋的准备。 就算是霍星纬知道是他派人去的又如何?只要没有证据,他就可以稳坐于朝堂之上。 他甚至做了最坏的打算。 结果,霍星纬给了他一个很大的意外,也可以称之为惊喜,或者说大礼。 袁秉德没有向他详述那一战的经过。 身居高位的他,只看结果。 结果是霍星纬负伤,不重。 他不是习武之人,却了解江湖事,能以一己之力力克四位高手的霍星纬,定然不会因为那一剑而元气大伤。 那一日的早朝,眼见国师的那张椅子空着,很多人都在暗自揣测,究竟发生了何事? 霍星纬担任国师一职之后,从未出现过无故早朝的情况。 司马文德给了大家一个解释。 国师身体抱恙。 只是这个解释,在早朝之后,就变成了一个笑话。 观星台可是国师的象征。 听得观星台倒了,司马文德差点在昏倒在龙椅之上,他马上命曹宁带人去国师府查看。 已经猜到结果的曹宁马上带齐人马去了国师府,在空荡荡的国师府转了一圈之后,回来复命。 国师府已空无一人 在国师府门前看热闹的众臣若有所思,心中皆想到了另外一个人。 那一日,相国府闭门谢客。 袁世信也不知道霍星纬为何突然离去,他没有轻举妄动,而是在相国府内等,等小皇帝司马文德查出一个结果。 哪怕是毫无结果的结果。 都忍了这么多年了,再忍几日又何妨? 他已经忍了两日,今日的早朝,他不想再忍了。 昨天夜里,袁秉德派人星夜兼程送来一封急信,看了这封信之后,他知道,自己终于可以放手去做了。 袁世信揉了揉眉心,他的身边,还是缺了一个,也许你皇祖母的直觉,是对的。” 司马文德吃了一惊,这下更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司马相乐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说道:“德儿,放手去做吧,有道是覆巢之下,岂有完卵乎?霍星纬人都走了,我猜,一定是袁世信对他出手了,你别忘了,这天下,可不只有一个玄一门。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咱们这位国师,可还是武林中的天下第一人呢。” 说完,司马相乐冷笑道:“好一个天下第一人!” 做了两日噩梦之后,司马文德终于下了定决心。 坐在龙椅之上,司马文德皱着眉,国师才走了两日,连早朝都无人守时了么?竟然要他这个皇帝等。 原本孙貂寺是建议他先从后殿等候的,等大臣们都到齐了之后,他再出去。 可司马文德没有同意。 他就想坐在这张龙椅上看着,看看那些大臣们是如何踏入这座大殿之内的。 身位臣子的脸面呢? 他现在还是这座天下的天子呢! 大殿之门就那么敞开着,司马文德双手按在案桌之上,死死盯着殿外。 有人出现了,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人,身后跟着一群人。 司马相乐眼睛微缩,这就要开始了么? 袁世信甩着大袖,一步一步地从皇城最外面那道门,慢慢悠悠地走了进来。 他的身后,跟着所有朝臣,无一人敢快走一步。 有人初始之时也曾心中忐忑,生怕此举惹得龙颜大怒,一不小心,就丢了官职,可看身边之人皆是如此,这心,也就慢慢落下来了。 常言道,法不责众,难道皇帝陛下还能把所有大臣都给免了不成? 那他可就真的成为孤家寡人了。 更何况,前面有相国大人完他大喝道:“来人呐,把这个胡言乱语的疯子给朕拖出去,庭杖三十!” 卜尧敛双腿一软,跪在地上连声呼喊道:“陛下明鉴,臣所言句句属实,若非如此,国师大人怎会不辞而别,他这是心中有愧,无颜再面对君王。” 司马文德再拍桌子,怒道:“快给朕拖出去!” 已有带刀护卫入殿,架起卜尧敛。 这时袁世信淡淡说道:“陛下,他是谏官,职责所在,陛下这般对待臣下,难免会让众臣子寒心,我看这庭杖还是免了吧!” 说完他转头看向卜尧敛说道:“你也是,当初国师在的时候怎不见你参他呢?” 卜尧敛哭丧着脸说道:“相国大人,微臣是敢怒不敢言呐,那霍星纬往那一坐,列为朝臣谁又在他眼中了?就连陛下……” 袁世信瞪了他一眼道:“你把嘴闭上吧,没看见龙颜大怒么?没点儿眼力!” 说完他转头看向司马文德道:“陛下,他也是为了您,才会如此出言不逊,您就皇恩浩荡一次,如何?” 司马文德算是看出来了,这出戏演得不错。 他摇摇头道:“也罢,就算他弹劾国师又如何呢?人都找不到了!” 袁世信摇摇头道:“陛下此言差矣,这黑就是黑,白就是白,身为帝王,怎可一言了之呢?既然卜大人参了国师,我们就要查上一查,也好还国师大人一个清白!” 司马文德已经不想再说任何话了,他轻声说道:“既然如此,此事就交由相父去办吧!” 说完有气无力的对孙貂寺说道:“退朝吧!” 待司马文德走下大殿之后,众臣看向袁世信,袁世信站起身来挥挥手道:“都站了一大早了,列位大人都累了,走吧!” 说完起身就要迈步,身后却传来一道声音:“相父还请留步,朕有些事要与相父单独商议一下。” 原来是司马文德去而复返。 袁世信转身,微微低头道:“遵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六章 你还是自己了断吧 男人见到女人,尤其是漂亮的女人,脑子里不外乎想着两件事。 华安也不例外。 脑海中的怦然心动,与身体上的蠢蠢欲动同时而来,让早上还是乞丐身份的他很是自惭形秽。 欲望的背后,是你有没有产生这个欲望的底气。 所以,当那种念头在华安脑海之中一闪而过之后,他的心中尽是羞愧之感。 脑海之中充斥的最多的,不是“下流”、“龌龊”这样的词汇,而是“不配”。 人贵有自知之明。 可很多时候,这种自知之明,不过是以一种自嘲的精神,让自己心中更舒服些罢了。 面红耳赤的华安甚至都没有注意到那位已姑娘开门离去。 眼见字字也随柳薇薇离去,康姨舒了一口气,转过身来刚好看见华安在那背身捂着鼻子。 康姨一猜就知道是怎么回事,轻笑一下走了过去,将手搭在华安的肩膀上问道:“好看么?” 华安的身躯微微一颤,嗫嚅道:“好,好,好看!” 康姨笑道:“好看就看呐,怕什么?大大方方地看!” 华安小声道:“我,我不敢看!” 康姨拍了拍华安的肩膀说道:“坐吧,记住了,从今日开始,你已经不再是一个乞丐了,也不用再低三下四的看人了。” 看着华安那略微躲闪的眼神,康姨轻轻摇了摇头。 凡事可不一蹴而就,慢慢来吧。 想了想,康姨说道:“华安,咱们松竹馆多女眷,就算你现在的身份是我的侄儿,也不能四处乱走,更不可冲撞了馆内的客人。还有,俗馆那边你不许过去,你一个血气方刚的男子,可经受不住那边的诱惑。” 华安点了点头道:“全凭姨母安排,我有手有脚,不会在这里吃白食的。” 康姨“嗯”了一声,随后又说道:“我已命人从楼下给你收拾出来一间厢房,与阿贵相邻,馆内虽说也有男丁,可夜间在馆内留宿的只有阿贵一人,屋子不大,不过也够住了,你与阿贵也好有个伴。” 华安想起了早上在松竹馆门前见到的那个少年。 康姨见华安神色稍安些,不再像方才那般拘谨,笑着问道:“华安,你可还有其他需要的?” 华安想了想,低着头抬眼看向康姨,小声问道:“姨母,不知可否给侄儿备些纸笔?” 康姨愣了一下,随后笑道:“不愧是画大人派过来的人,怎么?你也会作画?” 华安连连摇摇头道:“不是,不是,我怎会有画先生那般能耐,我,我是想写点东西。” 康姨看着又有点紧张起来的华安,温声说道:“想不到我还有个这么有学识的侄儿,都能写书论著了,此事不难,回头我让人给你送过去一些就是了。” 华安愈发显得局促,面色涨得通红。 写书论著说的是谁?说的都是名垂青史的大学问家,而他,就是一个乱编故事的人而已。 古有“九流十家”,小说家可是一个不入流的行当,哪里敢提“论著”二字。 更何况,他现在连个“不入流”都算不上。 门开了,字字走了进来,康姨递过去一个问询的眼神。 字字轻轻摇了摇头,吐了吐舌头道:“康姨,薇薇姑娘让我问你,什么她什么时候离开。” 康姨有些不确定,又问道:“她没发火?” 字字点点头道:“我在外面听了一会儿,什么动静都没有,后来薇薇姑娘就喊我进去,我进去的时候看了一眼,什么都好好的。” 康姨想了片刻道:“字字,你带我侄儿华安去他房间,薇薇姑娘那里我去说。” 说完对华安说道:“来儿,你去吧,有什么事再来找姨母。” 华安“嗯”了一声,随字字而去。 字字在前面带路,回头看了眼低头眼睛却悄悄四处乱看的华安,轻咳一声。 华安被吓了一跳,忙收回目光,低头看路。 知道华安真实身份的字字自然不会把他当做康姨的侄儿看待,不过身后跟着这位,看起来却比那位画大人顺眼多了。 字字歪着头想了想,好像来到松竹馆的绝大多数客人,只要不是五短身材,体胖臃肿之人,似乎都比那位画大人好看些。 这位画大人,有一点是他人所不能及的。 字字真不知道,这位画大人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自信,难道就因为他是画大人么? 可她觉得,画大人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骄傲,不像是依靠外物带来的。 眼见阿贵在楼下摆桌子,字字招呼了一声,阿贵停下手中的活计,将抹布随手搭在肩头,小跑过来,咧嘴一笑,“字字姐姐,什么事儿?” 字字看了眼华安,对阿贵说道:“阿贵,你先带华大哥去他的房间,然后再带他去四处转转,记住了,那边不能去,听见了么?” 阿贵看了眼华安,笑着说道:“没问题的。” 字字回头说道:“华大哥,你随阿贵去吧,有什么事可以随时来找我。” 华安拱了拱手道:“有劳字字姑娘了。” 字字展颜一笑,笑嘻嘻道:“华大哥无需这般客气!” 说完转身上楼。 这一晚,来到松竹馆的众宾客们有幸见到了薇薇姑娘的演出,也听到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薇薇姑娘要暂时离开松竹馆。 卧石夜色凉如水。 刚席地而坐的贾南风,又站起身来,站在火堆旁。 习武人比常人更不畏寒,可他贾南风除了是个习武人之外,他还是一门派之长。 多年养尊处优的他,很不适应坐在这冰凉的石头上。 他也不想蹲着,堂堂青云宗副掌门,蹲在那里烤火,像什么话? 其实他也不想站着,可眼下,除了站着,他似乎别无选择。 贾南风心中有些怒意, 就算你吕一平着急,可也不能不顾及我吧,好歹我贾南风也是青云宗的副掌门,你吕一平的师叔。 接连骑马跑了一昼夜,仅有的几次休息,还是借了马匹的光。 可以只是稍稍休息了半个时辰而已。 吕一平大马金刀地坐在地上,拿起水囊,扒开塞子灌了一大口水,从怀中掏出干粮,啃了一口,眼见贾南风站着不坐下,轻笑了一下,问道:“师叔还是坐下歇一会儿吧,带会儿咱们还得继续赶路。” 贾南风一甩袖子看向吕一平道:“我说一平,你也不想想,他元夕跑得再快,还能跑得过咱们这四条腿的马了?何至于这么拼命赶路?” 吕一平淡淡说道:“事关我平南城安危,一刻也不能耽搁,师叔还是吃些干粮,喝点水吧,不然待会儿可没时间再吃了。” 贾南风盯着吕一平片刻,没好气道:“即便如此,此地距离平南城不过半日的路程,你我又何必半夜赶到平南城?” 吕一平想了想说道:“师叔说得在理,既然如此,我们就在这歇息半夜,后半夜出发,赶在天明前抵达平南城。” 已吃完干粮的他,头枕双臂,向后一躺。 贾南风低头看了几眼,选了块儿还算平整的石头,暗暗运功,盘膝坐了下去。 吕一平着急赶回平南城不假,不过他这般拼命赶路,其实是有意为之。 就是为了让贾南风吃些苦头。 此时的他,怎么看贾南风都像是个老谋深算之人。 不仅算计了元夕,也算计了他吕一平。 运功于双股之后,贾南风渐渐适应了石板的温度,还有硬度。 从怀中掏出干粮,他掰了半块儿放入口中,用一口送下之后,就将剩下的干粮随手放在地上,不再吃了。 干粮是从王府里带出来的糕点,做得还是很精致可口的,可接连吃了两日,贾南风是再也咽不下去了。 此刻,哪怕眼前是一杯粗茶,一碗淡饭,那也是极好的。 可恨他吕一平,路过镇子的时候,他吕一平看也不看就骑马从镇子旁疾驰而过,真的连吃顿饭的功夫都没有么? 在镇子里就不能给马补充草料了? 贾南风越想越气,觉得自己这个师侄太不将他这个师叔放在眼里了。 算起来,自从师兄过世之后,他吕一平就没有再回到过青云宗去看看了。 既然如此,他也没什么好顾及的了。 抬眼看向吕一平,贾南风双掌蓄力。 这时吕一平忽得坐起身来,看向贾南风。 贾南风不动声色,看向吕一平道:“一平,怎么不躺着了?是不是地上太硌得慌?不是师叔说你,这一路上随便找个客栈休息一下,你我也不至于大半夜地睡在这荒郊野外。” 吕一平站起身来说道:“师叔,是我考虑不周了,让您受累了。这样,刚好我突然想起来,在我的马鞍上还垫着块儿熊皮,我这就去给师叔取过来,省着您还要运功发热。” 贾南风面皮微动,看向吕一平道:“既然如此,那你就给师叔取过来吧!” 吕一平没有急着去拿熊皮,而是问向贾南风,“师叔可知道这块儿熊皮是哪里来的么?” 贾南风抬头看向吕一平道:“莫非是你亲手猎杀的?以你这般功力,猎杀一只熊还是容易得很!” 吕一平摇了摇头,看向贾南风轻声说道:“是元夕杀的。” 听吕一平提起元夕,贾南风心中微动,面带惋惜之色说道:“说起来,师叔我也很喜欢那个元夕。咱们习武之人,自然是喜欢这样的后辈晚生。师父知道,你起了爱才之心,可元夕犯下的可是弑君之滔天大罪,就算是他能侥幸逃脱,这巴州也无他藏身之地了。” 吕一平看向贾南风,轻声说道:“师叔,现在回想起来,我有一事不明。” 贾南风问道:“何事不明?” 吕一平看向贾南风的袍袖,若有所思道:“师叔,以元夕那惊雀指法,恐怕师叔是来不及出手阻拦的吧,莫非师叔是未卜先知?” 贾南风抬起了衣袖。 他不仅抬起了衣袖,他还用衣袖将脸挡住。 吕一平看到了衣袖上的那个洞,却看不到后面的那张脸。 而衣袖后面那张脸,却可以透过这个小小的孔洞,将他看得清清楚楚。 吕一平向后撤了半步,微微皱眉。 贾南风一挥衣袖,一阵大力随之而出,卷起身前篝火向吕一平扑去。 说来也巧,在贾南风运功至双股的时候,吕一平就已经开始提防于他了,生怕他出手暗害自己。 所以吕一平才坐起身来,再用言语试探于他。 可吕一平却未想到,贾南风此番跟他前往平南城,目的就是他吕一平本人。 贾南风没有把握杀了吕一平。 他也没有想过要杀了吕一平。 吕一平双眼微缩,他果然忍不住出手了。 早有防备的他一掌打散铺面而来烧着的木柴,向后飞掠数丈,还未站定,又听得破空之声。 不容他想,吕一平立刻半蹲在地,再顺势一滚,躲过了贾南风打过来的两块飞蝗石。 既然动手了,那就不用顾忌什么了。 确定了贾南风是真凶之后,吕一平心中烦郁之气一扫而光,他长啸一声,单掌拍地,腾身而起,身形左右闪动,以防贾南风再发暗器。 贾南风负手而立,盯着杀过来的吕一平,淡淡说道:“一平,你不是我的对手!” 已欺身上前的吕一平大笑道:“不是又如何,我吕一平岂会怕了?” 说完一掌向贾南风胸前拍去。 贾南风退也未退,大袖一卷,单掌直接接住吕一平那掌。 “砰”的一声,吕一平向后滑动,有些气血翻滚的他,深吸一口气,死死盯着贾南风。 贾南风说得不错,他的确不是贾南风的对手。 不愧是青云宗的副掌门。 贾南风淡淡说道:“你的掌法就算练至大成,只要你用的还是我青云宗的流云掌法,也不过是达到我这样的水准,更何况你现在还差那么点儿意思,至于青玄功,不是师叔小瞧于你,现如今元夕的内力,都比深厚。你说说,你凭什么跟我打?” 身为一城守将,吕一平不是鲁莽之辈,眼见贾南风没有继续动手,他沉声问道:“你想说什么?” 贾南风反问道:“你怎么不问我要做什么呢?” 吕一平冷笑道:“有什么好问的?要么杀了我,要么被我跑了。” 贾南风放声大笑。 吕一平单脚微动。 贾南风突然止住了笑声,冷冷说道:“想跑?想不到堂堂吕一平,一城之将军,竟然会不战而退!” 吕一平嗤笑一声,看向贾南风道:“少给我来什么激将法,你以为我会吃你江湖人这一套?我吕一平死不足惜,可要我现在在这里逞匹夫之勇,因而白白送了性命,这可不是一城守将该做的事。明知道打不过你,我还硬上,这不是脑子进水了么?” 贾南风轻笑一声,“你不打?” 吕一平怒道:“让我停手的也是你,说打的还是你,打还是不打,给个痛快话!” 贾南风叹了口气。 吕一平就要转身。 你叹气给谁看呢? 贾南风道:“既然你猜到了是我所为,为什么不问问我为何要这么做?难道你就没有想过,元夕为何又能从我与宁冱的手中逃走?身为一城的守将,你头脑就这么简单么?” 吕一平轻哼一声道:“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鬼话?就算我打不过你,可你也未必杀得了我,别以为我吕一平脑子不好使,你以为我猜不到是你放水了么?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是么?” 贾南风摇头叹息道:“原本想看在同宗的份上,放你一条生路,如今看来,只能将你留下了!” 说完他脚尖一踢,一刻核桃大小的石头激射而出,挡住了吕一平的退路。 本欲向马匹而去的吕一平只好回身躲避,眼见贾南风欺身而来,不欲与之交手的他,向后飞掠而去。 眼见骑马无望,吕一平向着山林的方向逃去。 当然,对于吕一平而言,这不叫逃。 兵法有云,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他这叫战略性撤退。 贾南风的身法比吕一平强不上几分,加之吕一平本就与他相隔数丈之遥,若是这么追下去, 他也不想这么追下去。 堂堂青云宗副掌门,跑得灰头土脸的,像话么。 贾南风冲着吕一平喊道:“你若是再跑,我就骑马赶去平南城,看咱俩谁先到!” 吕一平陡然止住身形,转过身来,看向贾南风,冷冷说道:“你这是在威胁我?” 贾南风笑道:“我就威胁你了,你又能怎样?” 吕一平深吸一口气,挽了挽袖子,抽出腰间佩剑,双手握柄,沉声道:“那就来吧,贾南风,今日就算我吕一平战死,你贾南风也未必会好受了。” 黑幕之下,吕一平身前竖起一道白光。 贾南风看着这道白光,双目微缩,负手而立的他,手指微动,一颗飞蝗石出现在他的掌心。 这是他手中最后一颗飞蝗石了。 吕一平可以不死,但不可以不受伤。 贾南风闪身而动,拇指暗扣飞蝗石,挥掌向吕一平打去。 星空闪耀,却是无月。 眼见贾南风的身影上前,吕一平快速横劈两剑,护住身前。 被吕一平两剑逼退之后,贾南风脚步一拧,转攻吕一平身侧。 只守不攻的吕一平二话不说,身形一转,继续用手中长剑护住周身。 吕一平在赌,赌一个可能。 这时,一颗石子飞来。 ———————————————— 袁世信与司马文德并肩而走。 这可是大不敬之罪。 可他袁世信却不觉得如何。 小皇帝“相父”一称都叫了十几年了,今日和他并肩一起走又能如何? 何为“相父”? 就是他袁世信是皇帝的干爹。 有那个老子要在儿子身后走的? 以前他袁世信是忌惮霍星纬,可今日,他什么都不顾忌了。 他甚至猜得到这位好似翅膀硬了的小皇帝想要做些什么。 二人一路无话。 一个心都快要跳出来了,一个泰然自若。 可恰恰是心都要跳出来这位,才是这座皇宫,乃至整个天下的主人。 二人来到了御书房。 门被孙貂寺推开,本欲先迈步进入的司马文德硬生生地止住了步子,侧身对袁世信说道:“相父请!” 袁世信笑道:“陛下客气了,还是陛下请先。” 司马文德迈步,袁世信与他一同迈步。 御书房的门很宽,就是好几个人一同入内,也不显得拥挤。 可站在门口的孙貂寺却觉得,这道门,窄了。 一个天下,怎么能有两个天子呢? 脚步落地,司马文德眉头微皱,随后面色如常。 从早朝忍到现在了,还有什么不能忍的? 进入御书房之内,他没有走向自己的御座,而是侧身而立。 御座上有人。 御书房的门被孙貂寺关上了。 袁世信面无改色,看向司马相乐道:“原来是你在这里,难道你不知道,这张椅子已不是你能坐的了么?说句好听的,你是太上皇,说句不好听的,你就是一个废帝。” 说完转头看向司马文德道:“陛下是一国之君,怎可如此荒唐?” 司马文德被袁世信训斥得低了头。 司马相乐招招手道:“德儿,你过来吧,把头抬起来,相国大人说得对,你是一国之君,怎可让臣子训斥?” 司马文德快步走到司马相乐身边。 袁世信盯着父子二人道:“怎么?是想学那愚民,来一个上阵父子兵?” 司马相乐站起身来说道:“袁世信,我想和你谈谈。” 袁世信抬了抬眼皮,“谈什么?” 司马相乐沉声道:“我知道你想做什么,我可以让德儿将皇位禅让于你,只要你能保证,给我司马一族留下一条血脉。” 司马文德转头看向司马相乐,“父皇,您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我不要一个人苟活。” 袁世信笑了,他摇了摇头对司马文德道:“陛下,你还是大晋的天子,我依然做我的相国,什么皇位龙椅的,你想给我,我还不要!” 接着看向司马相乐说道:“你一个废帝,有什么资格在这跟我胡言乱语?看在司马文德叫了我十几年‘相父’的份上,我给他个面子,你还是乖乖地回你的废帝宫去吧!” 司马相乐皱了皱眉,“当真不能谈?” 袁世信冷哼一声,“别给脸不要脸!” 司马相乐站起身来,指着袁世信怒道:“够了!” 说完抄起摆在案头的白瓷笔洗,向着袁世信砸去。 袁世信动也未动,笔洗在其身前摔个粉碎。 用脚尖踢了踢散落在脚旁的碎渣,袁世信啧啧道:“挺好的一个笔洗,倒是可惜了,这要拿出宫去,还不让人抢破了头?” 不顾二人神色变化,他自顾自说道:“这笔洗未必有多珍贵,可一旦沾了皇家二字,可就之前了,司马相乐,你打碎了这么贵重的东西,可是要赔的。” 司马文德有些急了,为何什么动静都没有出现? 父皇说好的那群小太监呢? 不是说可以一举将袁世信击杀么? 司马相乐叹了口气,看向袁世信道:“你究竟想怎样?” 袁世信冷笑一声说道:“我之前可是提醒过你,可你不听,非要耍些小聪明。别把我想得那么坏,我袁世信可是对司马皇族忠心耿耿的,我可是承受不起一个谋逆的罪名。既然我身为相国,皇帝陛下的‘相父’,就该做些我该做的事。” 说完,他静静看着司马相乐道:“事到如今,你还是自己了断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七章 方兴未艾 早为之所 司马相乐一屁股坐在御座之上,眼神有些涣散,喃喃道:“早知如此,早知如此啊~” 司马文德摇晃着司马相乐的胳膊问道:“父皇,人呢?他们人呢?怎么不动手?” 袁世信看着有些手足无措的小皇帝,轻轻拍了拍手。 人影闪动, 十八道身形齐刷刷出现在御书房内,跪于袁世信身前。 袁世信看向司马文德问道:“陛下,你说的可是这些人?” 司马相乐微微闭上了眼,摇了摇头,轻声说道:“德儿,记得,你一定要活下去~” 司马文德没有理会司马相乐,有些癫狂的他对着跪在那里的一十八名小太监大声吼道:“动手啊,朕命你们动手!你们看清楚了,朕才是皇帝,赵貂寺呢?赵貂寺,你给朕出来!” 身为帝王的他,从坐上那张龙椅开始,从未像今日这般怒吼过。 袁世信笑了,看向司马文德问道:“动手?陛下是要他们做些什么?说出来让老臣听听,你可别忘了,我可是你的‘相父’!” 说完,他瞥了眼司马相乐说道:“你不过是个废帝,凭什么要赵貂寺为你卖命?看来这十多年来你还是没想明白,国师为何要废了你,你荒淫无度也好,尽情享乐也罢,这些他都能忍受,但是你宠信奸佞之人,这是他绝对不想见到的。可笑你竟然又费尽力气将赵貂寺弄回身边,妄图依靠一个阉人来对付本相,难怪他会选择不辞而别!” “噗”的一声, 随后是一声闷哼。 司马文德呆呆地愣在那里,扭头看向司马相乐。 袁世信已转身。 在走出御书房之前,他对那十八个小太监说道:“给我保护好陛下,若是陛下有什么闪失,那就提头来见我吧!” 大摇大摆地走出迈门而出,眼见袁世信毫发未损的走出御书房,孙貂寺双腿一软,跪在地上牙齿打着颤说道:“相国大人慢走!” 袁世信站住了身子,抬起了脚,却未踹下去,而是将脚踏在孙貂寺的后背上,碾了几下,冷哼一声说道:“听说你与赵貂寺有仇?” 孙貂寺哆哆嗦嗦道:“相国大人,赵貂寺是小的前辈,小的对他十分崇敬,并无任何仇怨。” “是么?” 袁世信收回了自己的脚,微微低头,对着孙貂寺说道:“难怪赵貂寺对本相说过,你当了内务大总管之后,对他颇有照顾,他铭记在心,无以为报,只求本相对你也多加照拂。” 听袁世信这么一说,孙貂寺冷汗直流,不住叩首道:“相国大人饶命~” 袁世信轻笑一声说道:“孙貂寺这是哪里的话?本相可不敢对堂堂内务大总管如何,你可是陛下眼前的红人,随便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本相可就要感谢皇恩浩荡了。” 说完,袁世信一甩袖子走了。 御书房内,司马文德半张着嘴看向司马相乐,呆愣在那里。 随后整个人一阵恍惚,堆坐在地上。 司马相乐额头抵在书桌之上,弓着身子,双手捂住剑柄,鲜血从他的指缝间流出,一滴一滴地滴落在地上。 在司马文德眼前,开出一朵朵血花。 司马文德的肩头开始止不住地抖动。 已经没了任何力气的他,将头侧向司马文德,就这么呆呆地看着,看着泪水在儿子的脸上肆意横流,看着那张苍白无助的脸。 他好像见到了许多年前,那个哭着喊着“父皇”的儿子。 嘴唇微动,已经气若游丝的他,喃喃道:“德儿,不哭,不哭~” 司马文德的右手死死按住自己的嘴巴,尽量让自己不哭出声来,生怕自己的哭声将父皇那点微弱的声音盖住。 眼神有些涣散的司马相乐终于攒出来一点力气,轻声唤道:“德儿,德儿~” 司马文德向前挪了几下,将脸凑到司马相乐面前,抹了抹眼泪不住地道:“父皇,我在这,我在这儿呢~” 司马相乐抬起了左手,慢慢抬起,去够司马文德的脸。 司马文德抓住司马相乐的手,按在自己的脸上,轻声说道:“父皇,孩儿在这呢。” 司马相乐轻喘几下,费力眨了眨眼睛,终于看清了长大后的儿子。 指尖微动,轻触司马文德面颊,他费尽力气说道:“德儿,要活下去,活下去……” 握着司马相乐左手的司马文德感觉到父皇的胳膊一沉。 他眼睛睁大,终于哭出声来,大声嘶喊着:“父皇~” 司马相乐的右手已经从剑柄上滑落,晃了几下,一动不动。 那柄短剑,是他准备用来手刃袁世信的。 在司马文德与袁世信来到御书房之前,在他与十八名小太监安排妥当之后,一把短剑就横在他的颈上。 出手的,是这十八名小太监的头领。 他叫宫矩人。 这个曾经是司马相乐身旁的书记官,在其被迫退位之后,担任史官的太监,被他视为最为信任之人的宫矩人。 是他让司马文德想尽办法将宫矩人带入宫内,就是为了亲眼见到他,然后再进行自己的计划。 当然,还顺带问了问什么时候能把“陈青帝”的故事讲完。 当时宫矩人笑言,等大事成了之后,臣再写不迟。 司马相乐很不喜欢这种被人背叛的滋味儿,比当初被迫让出帝位之事还难以忍受。 因为那时他的宠臣,包括赵貂寺与赵俅二人,皆被国师处罚。 这叫有难同当。 司马相乐心如死灰,回头看向宫矩人问道:“为什么?” 宫矩人冷冷一笑,问道:“你问我为什么?你怎么不想一想你做了什么?” 司马相乐轻轻摇头道:“朕不觉得曾经对你做过什么过分之事,相反,朕可是一直厚待与你,难道是他袁世信许你高官厚禄?” 宫矩人收回了短剑,入鞘之后将之别在腰间,对司马相乐说道:“并非如此,太上皇,你高高在上,却不知身为爬虫的我们心中究竟会怎么想,算了,与你说这些也是白说,你是不会知道我们的心境的。” 司马相乐转身看向宫矩人,抽出自己腰间的短剑,橫于自己颈间说道:“给朕一个理由。告诉你,朕不是贪生怕死之辈,既然下了决心做这件事,朕就做好了失败的打算,若是你们怕死,我可以原谅你们。” 宫矩人冷笑道:“太上皇倒是宅心仁厚了,只可惜我们不需要你原谅,告诉你,我宫矩人从未认为自己是你的心腹,这一切不过是你自以为罢了!” 司马相乐眼睛微缩,“还是那句话,为什么?” “为什么?” 宫矩人有些愤怒,瞪着司马相乐怒道:“若非你荒淫无度,我的姐姐就不会被那群阿谀奉承之辈强迫入宫选秀女,更可气的是,你看不上也就算了,还将她赏赐给你的宠臣,你知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费尽心思给你选秀女?你以为他们是为了你么?他们不过是为了一己私欲罢了。” 司马相乐摇头叹道:“那你又是为何入宫的?” 宫矩人惨笑道:“我为何入宫?我姐不愿被那个胡子都一大把的老头收入房中做小,逃了出来。那位你眼前的红人极其愤怒,随便找了个借口就抄了我的家,我的姐姐被卖入娼馆,而我,则成了一个小太监。” 司马相乐沉默了片刻,摇头道:“此事虽与朕有关,却非朕之本意,你如此迁怒于朕,还不如待朕的皇儿除掉奸相,替你家找回一个公道,抄了那人的家就是了。” 宫矩人真想一剑刺死眼前这个人,只可惜相国大人不许。 他不欲与司马相乐多言,背过身去说道:“太上皇还是请吧,太上皇是死是活,可不是我一个小小太监能说了算的。” 司马相乐沉默了片刻,抬头问道:“有生之年,桃花开否?” 宫矩人的心中一阵刺痛,他没有回头,声音有些冰冷,“下面没了,花还怎么开?” 当年他说出这句“下面没了”的时候,这位皇帝可是笑得差点上不来气的。 司马相乐叹息一声,端坐在御座之上,等着。 他不敢离去。 他不是怕自己死,而是怕他的儿子活不成。 就算他袁世信想“挟天子以令诸侯”,他的儿子至少还有一线生机。 自戮,或许是他最体面的死法。 宫矩人看着痛不欲生的司马文德,轻轻摇了摇头。 对于这个并没有什么实权的小皇帝,宫矩人却没什么恶感。 招呼几人上前,他站在司马文德面前躬身轻声道:“陛下还是节哀吧!” 司马文德已经没有了愤怒,在司马相乐死了之后,他连愤怒的底气也没了,他转过身来,拉住宫矩人的衣角,哭诉道:“快去宣太医,父皇还有救,对不对?你们快去宣太医,朕求求你们了。” 宫矩人弯下腰去,低声说道:“陛下,您忘了太上皇的遗言了么?” 说完一招手,几名小太监走上前来,抬走了司马相乐的尸体。 眼见父皇的尸体被抬走,司马文德连忙起身,却被宫矩人按住。 宫矩人低声说道:“陛下,你若如此,太上皇岂不是白死了?” 司马文德喃喃道:“如今这般,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说完他对着宫矩人说道:“宫公公,你一剑刺死朕吧,朕这就追随父皇而去,一了百了!” 宫矩人盯着司马文德片刻,一把将他推在御座之上,抽出别在后腰之上的短剑,扔了过去,冷冷说道:“陛下若是想追随太上皇而去,那就请便吧!” 说完他转身一招手对其余小太监说道:“从今日起,陛下就由我们伺候了,四人轮值一日,相国大人的话你们也都听见了,陛下若是有什么闪失,就自己割头吧。” 宫矩人不相信司马文德有这个勇气。 带人出去之后,宫矩人看了眼孙貂寺说道:“孙貂寺,按照相国大人的意思,以后陛下就由我来伺候了,孙貂寺劳苦功高,就去享享清福吧。” 说完对身后一人说道:“去,带孙貂寺去见赵貂寺,赵貂寺可是很想跟侯貂寺叙叙旧的。” 待那人拖着双腿发软的孙貂寺离开之后,宫矩人命四人在外候着,他带人去往皇太后的寝宫。 司马文德哆哆嗦嗦地抓起宫矩人扔过来的那柄短剑,轻轻一抽,露出半截剑身。 剑光一晃,他手一哆嗦,短剑便掉在地上,掉在了他父皇的血迹之上。 低头看着那滩血迹,司马文德不由自主的挺着腰向后蹬了几下,结果一脚踩在血迹之上,脚底一滑,整个人摔在宽大的御座之上。 司马文德揉了揉胳膊,收了收腿,整个人半躺在椅子之上,又开始小声呜咽。 “噗嗤”一声,有人在轻笑。 司马文德吓得一激灵,支起身子私下张望,满是警惕之色。 “陛下,看这里,这里!” 司马文德寻声而动,抬起头来看向屋道:“要杀要剐,赶快动手,怎么跟个太监似的?娘们唧唧!” 听得怕死怕得要命的司马文德这么说自己,那人眼睛一瞪,微怒道:“你说谁跟个太监似的?老子还头一次见人这般求死的。” 司马文德也豁出去了,瞪眼道:“真不知道袁世信从哪儿找来你这么个人,你是想在朕面前展示你那身武艺么?让朕心生怯意,玩儿那猫抓耗子的把戏?巧了,朕的先生就是天下第一高手,朕什么没见识过?岂会被你吓到?你要再不动手,朕可就出去了。” 听得小皇帝提及帝师,那人微微一笑问道:“天下第一高手?那可是真厉害了,却不知陛下学去了多少?” 司马文德轻哼一声说道:“朕身为天子,岂需学习这些?想必你也听说过国师的赫赫威名,要不是如今国师下落不明,朕的皇宫岂容你们这群宵小之辈撒野!” 那人沉默了片刻,没有说话。 司马文德冷笑道:“怎么?怕了?” 那人抬起头来问道:“陛下,国师突然不辞而别,你可曾恨他?” 听得眼前之人突然这么一问,司马文德愣了一下。 细细一想,在国师突然消失之后,他除了担忧之心之外,心中却从未生出过半点怨怼之意。 沉思片刻,司马文德抬眼看向眼前之人,双手背后嗤笑一声说道:“好哇,朕是明白了,原来如此,难怪你也不急着杀朕,难怪今日早朝开始有人出言弹劾国师,他袁世信打得一手好算盘啊,让朕给国师泼一盆脏水,然后再夺了朕的帝位,将来再为国师平反,给朕安一个千古骂名。” 那人突然笑了,看向司马文德问道:“陛下心思可真多,那为何不会想到我是国师大人派来的呢?” 司马文德愣了一下。 那人对司马文德微微行了一礼,低声说道:“国师大人四弟子,陈方早见过陛下。” 司马文德身形微晃,向后退了半步,将信将疑道:“你是说你是国师大人的弟子?是他派你来救我的?” 陈方早点点头,随后又说道:“严格意义来说,是暂时保护陛下,只要陛下还是大晋的天子,我就暗藏在这宫中保护于你。” 想起刚才之事,司马文德摇了摇头,喃喃道:“不可能的,你不可能是国师弟子的,你是在骗朕,朕眼睁睁地看着父皇离去,你都没有出手,你休得诓骗朕。” 陈方早摇头叹道:“陛下,师父有命,只能救你一人,至于太上皇,师父说了,生死有命,还望陛下能理解。” 司马文德慢慢放下警惕,轻声问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陈方早点点头,随后说道:“陛下,那袁世信肯定不会就这么放过你的,我师父也猜不他究竟想如何做,若是我现在就将你偷偷带出宫去,那袁世信可就会顺理成章的坐在龙椅之上,还会将陛下失踪一事嫁祸于我师父身上,因此陛下还需在宫中忍受些时日。” 司马文德想起自己的皇祖母,刚要继续说话,陈方早做出一个禁声动作,低声说道:“有人来了,陛下自己要多加小心。” 说完纵身一跃。 这时,门开了。 —————————— “啪”的一声轻响, 吕一平右手手腕被贾南风最后一颗飞蝗石击中,手中长剑应声而落。 迅速向后飞掠几丈,用左手捂住右手手腕的吕一平盯着捡起自己佩剑的贾南风,一言不发。 吕一平吃了天黑的亏。 手中长剑被贾南风夺去,对原本就功力不及贾南风吕一平来说是雪上加霜。 贾南风看着手中的长剑,单掌运功,一掌拍向剑身。 一声脆响之后,长剑断做几节,散落在地。 随手将光秃秃的剑柄扔在地上,贾南风挥掌上前。 右手负伤的吕一平只好用左掌应敌,两招之后,便被贾南风一掌击中左胸,整个人向后倒飞而去,摔倒在地。 按住胸口,吕一平咳了一口血出来。 贾南风四下张望了一下。 吕一平在等元夕的到来,他又何尝不是? 破空声响起,贾南风微微一笑,终于来了。 身形闪动,躲过飞过来的石子,贾南风瞥了眼几节碎剑,大袖一甩,几节短剑向着吕一平飞去。 随后他向着拴着马匹的方向飞掠而去,几个起落就落在马身之上,向着子阳城的方向疾驰而走。 吕一平翻身而滚,却未躲过全部碎剑,眼见后背就要中剑,一颗石子飞来,只听得后背“啪”的一声,将之打落。 元夕快速飞掠至吕一平身旁,扶起吕一平急切问道:“吕叔叔,您怎么样?” 吕一平摇了摇头,说道:“没事,死不了!” 元夕眼见贾南风飞身上马,就欲起身追赶,被吕一平拉住。 吕一平叹道:“算了,追也追不上了,况且若是单打独斗,你也不是他的对手。” 元夕一屁股坐在地上,对吕一平说道:“吕叔叔,您盘腿做好,我为您运功疗伤!” 吕一平盘起双腿,瞪了元夕一眼说道:“臭小子,再晚来一点,看你怎么去见我家关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一轮明月 以元夕的脚力,的确没有被骑马的吕一平与贾南风落下多远,只因有贾南风在,元夕无法直接现身。 他若突然现身,指责贾南风是凶手,为难的只会是吕一平。 就算是吕一平信他,与他一起擒下贾南风,只怕是回到子阳城之后,也未必有人会相信他。 况且元夕根本无法确定,吕一平会不会相信他。 贾南风可是青云宗的副掌门,吕一平的师叔。 所以元夕始终与二人保持着一小段距离。 在见到贾南风随吕一平一同离开子阳城之后,元夕就不急着回到平南城了。 元夕心中清楚,吕一平不是贾南风的对手,若贾南风突然对吕一平下了杀手,那他元夕可就真的无法回去再见那张日思夜想的面庞了。 远远瞧见火堆,元夕悄悄向后退了二里多远,随便找了个地方,随地而坐,吃了两个在泉水镇买的馒头,喝了口水,然后打坐休息。 持续的奔波,他也有些吃不消了。 是贾南风的长啸惊醒了他。 判断二人已交手之后,赶过去的元夕正好救下吕一平。 元夕收回了按在吕一平后背上的双掌,轻吐一口气。 在元夕帮助自己运功疗伤之前,吕一平先从怀中掏出来一个小瓷瓶,从中倒出一粒药丸,扔到口中,嚼了几口,以唾液送下。 药是特制的疗伤良药。 以吕一平一城守将的身份,身上自然不缺。 吃完药之后,吕一平随手将药瓶扔给元夕,让他收着。 这瓶药都在怀中揣了好几年了。 元夕没有推却,顺手揣入怀中,他知道吕一平不缺这个。 再说了,跟他吕叔叔,无需客气什么。 站起身来,元夕四下看了看,有几根还未燃尽的木柴在黑夜中亮着星星点点的光。 元夕将那几根木柴聚拢在一起,又在周围找了些枯枝干柴,堆在上面,半趴在地上,轻吹几下。 待上面的干柴冒出浓烟来,元夕又猛地吹上几口,火苗便腾然而起。 有了火光之后,夜便不再那么黑了。 在天虞山的时候,生火从来都是他事。 师父还是那句话,君子远庖厨,你是个孩子,不是君子,该生火生火,该做饭做饭。 后来,跟随师父读了书之后元夕才知道,“君子远庖厨”根本不是师父说的那个意思。 当然,这句话的原本是何意也是霍弃疾说给元夕听的。 霍弃疾还告诉元夕,一样的话,从不同人口中说出来,意思当然可以不一样了。 那时候的小元夕撅了撅嘴,又接着生火去了。 师父是师父,自然是说什么就是什么。 欺负我小就欺负我小呗,还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当然,小元夕也只敢在心里想想,这话可不敢当着师父的面说的。 元夕从心里从未怕过师父。 师父是自己的亲人,怎么会怕他呢? 他是敬爱师父。 既然是敬爱,一些不好听的话就不能当师父的面说了。 元夕也不认为自己是君子,因为他也做不到真正的“远庖厨”。 烤得焦香四溢,吱吱冒油的山鸡,野兔,獐子腿,他可抵挡不住这种诱惑。 其实师父也是抵挡不住的。 但是元夕认为师父就是位君子,正人君子。 反正师父从来都是吃现成的,摆在桌子上的,只是他们用以果腹的粮食,可不是什么可怜的小兽。 有次霍弃疾喝多了,曾问过元夕,你说这兽之哀鸣,是人之所见,还是兽之所想? 元夕摇了摇头,他没见过,所以他不知道。 霍弃疾摇头叹道,这万物有灵,心有所哀实属应当,不过很多时候,都是人自以为是罢了。 人呐,最喜欢的就是自以为是。 咬了一口鸡腿,霍弃疾摇头叹道:“若是不吃,人都饿死了,还跟谁去说些什么仁慈之心?” “所谓仁慈,不过是强者的专属罢了。” “可是‘仁’不应该是人人该是如此么?” “先贤给了我们一个最美好的世界,只可惜,我们离这些还是太远了。” “这世间有君子么?有!可未必是所有人眼中的君子,君子,小人,善人,恶人,是谁眼中的好与坏?又是谁口中的是与非?” “大多数人的认同,真的就是对的么?” “可惜啊,可惜!” “难,难,难!” 师父酒后说过很多话,元夕想不明白,有些时候他觉得,就连他眼中无所不能的师父,也有很多想不明白的事。 柴火噼啪作响,火光映照在这个还未弱冠的少年脸上,忽明忽暗。 经过元夕以“高深内功”疏导之后,吕一平体内的青玄功终于可以运行通畅些。 运行一个小周天之后,吕一平睁开了眼睛,一侧头,吐出一口淤血。 听得吕一平那边传来动静,在火堆旁怔怔出神的元夕回头一看,忙起身走过去,蹲在吕一平身侧问道:“吕叔叔,怎么样了?” 用手掌擦了擦嘴角上的血迹,吕一平摆摆手道:“已无大碍了,再静养些时日便可痊愈。” 元夕想了想问道:“吕叔叔,那贾南风怎么突然对你出手了?是你识破了他的阴谋?” 吕一平笑道:“我还是相信关关的眼光的。” 元夕抓了抓头,抬头看了看天,小声嘟囔道:“我可是记得您之前最后看我的那个眼神的。” 吕一平轻哼一声道:“臭小子,你也不想想,突然发生那么大的事情,我哪有时间细想?那贾南风突然对你出手,言及是你射杀了王上,你说我能突然跳出来说你是被冤枉的?” 吕一平叹了口气道:“况且那个时候,就算你不是真凶,逃出殿外的你也成了真凶。” 元夕捡起一块石头,随手向远处一抛,苦笑道:“吕叔叔,您懵,我更懵,我是亲眼见到他出手的,然后王上就身亡了,不容我有任何反应的时候,就突然间成了众矢之的。您也知道,我不是贾南风的对手,若是不逃走,肯定会被抓住。” “到那时候我可就是百口莫辩了,就算是我说是贾南风所为,又有谁会信?况且,若是有机会,只怕贾南风会对我痛下杀手的,这样就可以来个死无对证。” 吕一平点点头道:“你说得有道理,我一直觉得,你能逃走,是贾南风故意而为之。” 元夕想了想说道:“确实如此,虽说我脚力强于贾南风与宁冱二人,可在王府之中有其他人阻拦,他二人未必不能将我擒下。” 吕一平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低声道:“谁会想到,在王府担任护卫的青云宗副掌门会突然出手击杀王上呢?” 元夕继续刚才的问题,“吕叔叔,这都快到平南城了,贾南风怎么突然与您动手了?他与您前往平南城难道不是为了对付我么?您若是识破他的阴谋,也不用在这里动手吧,毕竟到了平南城之后,可是咱自己的地盘,等那时再动手,我们的胜算了就大多了。” 吕一平拍了拍元夕的肩膀,对元夕说道:“元夕,你可是认识叶北小公公?” 元夕点点头道:“认识的,我两次来到王府,都是这位小公公帮忙引路的。吕叔叔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吕一平道:“叔叔之所以知晓真相,全靠这位小公公说出的真相,那时他刚好在殿门那一侧,见到了贾南风出手。” 元夕吃惊道:“竟是被他见到了?也是,若是他人,可未必愿意替我元夕开这个口。” 说完之后,元夕不解道:“吕叔叔,既然已知真凶是贾南风,为何不在王府之中将之擒下?” 想了想,元夕点头道:“我明白了,是那王府之中,无人是他二人的对手。” 吕一平苦笑了一下说道:“元夕,我且问你,那颗云子是怎么回事?” 听吕一平问起那罐云子,元夕恨声说道:“那贾南风真是老奸巨猾之辈,吕叔叔,上次他输给我那罐棋子,我数过,是少了一颗黑子的。” 吕一平眼睛一抬,“你的意思是,他留了一颗黑子在自己手中?” 元夕点头说道:“是的,当时还未下棋的时候,我曾小声问过他,结果他说先下棋,稍后再说。可当我捻子之后,他打开棋罐,我突然见到那颗黑子,稍微一愣神,他就突然起身,边呵斥我,边射杀了王上。” 吕一平思忖道:“难怪,难怪,要不是这颗黑子,二殿下与魏帅就相信叶北说的话了,如今二殿下与魏帅不相信你,可也同样不信他贾南风,只不过你是逃走的那一个,自然对你的怀疑更多些。” 元夕问道:“吕叔叔,那眼下我们该怎么办?回到子阳城与贾南风当面对质?” 吕一平沉思片刻说道:“也好,相信我的话魏帅与二殿下应该会相信的,算算时日,等我们赶到子阳城的时候,大殿下与冯副帅也该归来了。冯副帅是我师兄,一身武学在我之上,有他在,再加上我,还有宝刀未老的魏帅,就算他贾南风与宁冱突然发难,也能克之。” 元夕问道:“吕叔叔,那我呢?” 吕一平叹了口气道:“元夕,在我未向大殿下说明真相之前,你还是不宜现身。” 说完他抬头看向元夕道:“要不你先回平南城吧!” 元夕想了想,摇了摇头对吕一平说道:“吕叔叔,您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您想想,贾南风抢在你先返回子阳城,那他会说些什么?” 吕一平细细一想,忽得站起身来,骂了一句,他大爷的。 原来是在这里坑老子呢。 难怪他贾南风一定要出手伤了自己,却不急着杀了自己,他所图的,是一个叛变的吕一平。 吕一平面色有些阴沉,看向元夕道:“就算他先赶回去如何?我就不信魏帅会相信他的话。” 元夕说道:“吕叔叔,我还是与您一起回去吧,若您有什么闪失,我是真的无颜回去见关关了。” 吕一平摇了摇头道:“你若与我一同回去,岂不正中了贾南风的奸计?就算我被魏帅扣了,这平南城的守将再换一人,也比我吕一平成为一个叛徒守在那里要好,你明白么?” 元夕皱了皱眉,想了想说道:“不行,平南城如何与我无关,我得保证您的安危,这样,我暗中跟随您,若是见到他们对你出手,我就出手。” 眼见元夕不听话,吕一平瞪着眼睛说道:“怎么?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就算你不听军令,可我还是关关的父亲吧,你就是对待你未来的老丈人的?” 听吕一平自称是自己未来的老丈人,元夕一时没忍住,转过身去偷笑两下。 吕一平见状了,抬腿轻踢元夕的屁股,结果元夕一个闪身,就给躲了过去。 元夕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对吕一平咧嘴笑道:“习惯了,习惯了,以前师父总是会突然给我一下,训练我的反应能力。” 吕一平白了元夕一眼,叹了口气道:“你这孩子,怎么就油盐不进呢?我说得多明白?你若随我去了,我就是裤裆里的泥巴了。我吕一平光明磊落,对王上忠心耿耿,其心可昭日月,岂会怕他贾南风搬弄是非?” 元夕看了眼自己的未来老丈人,摇了摇头,不说话。 眼见元夕不听自己的话,吕一平只好搬出自己的女儿,苦口婆心地劝道:“元夕,你难道就不为关关想想么?既然他贾南风敢行刺王上,难保不会有人会对关关下手,难道你忘了当初怎么见到关关了么?” 元夕沉默了片刻,想了想说道:“吕叔叔,既然他贾南风已经赶在我们之前返回子阳城,就算是您现在追去,也不能先他一步抵达王都,不如你我二人先行返回平南城,做好安排之后再动身前往子阳城。” 吕一平想了想,点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咱们现在就出发,可眼下只有一匹马,你……” 元夕笑道:“吕叔叔,我这两条腿,跑得可是比那四条腿的马儿跑得快的!” 事态紧急,吕一平再与元夕客气,快速翻身上马,向着平南城方向疾驰而去。 刚欲动身的元夕看了眼还在烧着的火堆,正好一阵尿意袭来。 “呲~呲~”的声音过后,元夕系好裤子,向着吕一平追去。 一个多时辰之后。 眼见平南城就在眼前,吕一平一拉缰绳,未等他回头,元夕已在他身边站定,盯着紧闭的城门说道:“吕叔叔,我去把人叫醒,打开城门吧!” 吕一平点点头,将自己的腰牌掏出扔给元夕道:“带上这个,没有我的腰牌,他们是不会开门的,省得闹出大动静来!” 元夕伸手接住腰牌,向前飞掠而去,脚尖点踏城墙,人已上了城楼,随后传来几声喝声。 吕一平驱马上前,等他到了城门前时,门刚好打开一条缝。 进了城之后,吕一平对元夕说道:“你去军中,找到周伯昌他们几个,我先回家一趟,看看家中有没有意外。” 眼见元夕不愿动身,吕一平一瞪眼,“我问你,大半夜的,你去将军府合适么?” 元夕一吐舌头,转身就走。 吕一平笑骂了一句,快马向将军府而去。 ———————————————————— 司马文德快速抬头看了一眼,却发现屋完发生何事之后,皆面露震惊之色。 蜀王就这么被人给杀了? 竟然还诬陷到将军和元夕身上! 几日不见,竟然会发生这等大事。 王季的心中更是震惊。 他有种猜测,会不会是他们的人干的。 难怪那位大人的流云掌使得出神入化,原来是青云宗在背后出手。 想明白这点,王季心中豁然开朗。 元夕没有待在吕一平的营帐内,而是坐在大营门前,靠着一根杆子,静静地等着。 马蹄声传来,元夕睁开了双眼。 马背上,吕一平的身后露出了一张脸。 好似深夜中升起了一轮明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九章 第一次亲密接触 蜀王书房内,范立业与魏天罡在一起。 在吕一平离开子阳城后,魏天罡就没离开过王府。 他一直与范立业在一起。 宁冱与高守在一起。 眼见宁冱没有什么异常举动,范立业与魏天罡二人愈发笃定是击杀蜀王的真凶是元夕。 至于小太监叶北,依然在王府之中,一切照常,就好像他从未对范立业说过那些话一样。 可他依然整日提心吊胆的。 甚至连他自己都已开始怀疑,当时是不是自己眼睛花了。 坐在椅子上魏天罡打了个哈欠。 接连几日没有好好歇息过,年事已高的他眼皮不住地打架。 魏天罡端起了茶杯。 范立业也有些倦意,只不过比起哈欠连天的魏帅,他的倦意更多的是伤神之累。 留给他范立业的时间不多了。 毕竟他正处在年富力强的年纪,况且元阳未失,还习得一身好武艺。 很多个清晨,想多睡会儿的范立业都会硬生生醒来,再也睡不着了。 在他年少时,教他拳脚的老师傅曾说过一句话,年少不知精珍贵,老来顺风会湿鞋。 他不懂,老师傅就告诉他,二殿下,若是不想将来被掏空了身子,那就在最易冲动的年纪,忍受得住。 长大之后的范立业忍住了。 范立业知道,他大哥在娶了魏帅的孙女之前,就曾与王府里好几个丫头欢好过。 此事母妃还给遮遮掩掩的,后来父王觉得不像话,就把大哥扔到军中去了。 父王曾对他说过,你大哥啊,本来身子骨就不及你,还整日扯那些没用的。 比起大哥范建功,范立业就很骄傲了。 现在的他,就三日三夜不眠,他范立业依然可以龙精虎猛。 这就是年轻人的资本。 眼见魏天罡不住地靠着茶水提神,范立业轻声说道:“魏帅,要不您去歇息一会儿吧!” 放下手中茶杯,有一阵倦意袭来,魏天罡看向范立业叹了口气道:“这人呐,不服老是不行了,算算时辰,大殿下再有几个时辰也就抵达子阳城了,老臣再陪二殿下等一等吧!” 范立业摇摇头道:“魏帅无需跟我这般客气,您也不用去往别处,就在这内屋歇息会儿吧,只怕大哥归来时候,您又有的忙了。” 魏天罡想了想说道:“也好,那老臣就去歇息片刻。” 站起身来,魏天罡想了想看向范立业说道:“二殿下,老臣心中有一事想问一问二殿下。” 范立业起身说道:“魏帅请讲!” 魏天罡盯着范立业看了片刻问道:“二殿下可有什么打算?” 范立业一愣,反问道:“魏帅此言何意?” 魏天罡摆摆手说道:“老臣能有什么意思?大殿下归来之后,定然是要继承王位的,而我魏天罡,暂时还能坐稳这个帅位,老臣是不愿见到祸起萧墙之事出现,因此才多嘴问上一句。” 范立业沉默了片刻说道:“魏帅,若是我范立业有什么心思,何至于要等大哥归来?至于将来如何,我范立业自当遵从王命。” 魏天罡笑笑,又问道:“可若咱们这位新王容不下你呢?” 范立业眼睛微眯。 魏天罡背身向着屋内走去。 不一会儿,就从屋内传出轻鼾声。 范立业从来不会怀疑魏天罡对父王的忠诚,可如今,巴州蜀王不再是范景天了。 距离范建功成为这个王府之主还有几个时辰而已。 难道魏帅是在暗示他些什么? 范立业皱了皱眉,就算是大哥容不下他,也不会在眼下动手的。 他还有时间。 他想起了赶回平南城的吕一平。 这时,门开了。 范立业想起在内屋酣睡的魏天罡,对进门的小太监低声说道:“小点声,魏帅在里面休息,你有何事?” 那名小太监上前,轻声说道:“二殿下,是贾先生回来了,他要求见您!” 范立业看了眼屋内,问道:“他人在哪里?” 那名小太监回答道:“在正殿等候。” 范立业点点头吩咐道:“好,本世子这就过去,你就在这候着吧,等魏帅醒来,你再告诉他去正殿找我。” 贾南风很想找一张床舒舒服服的躺上一会儿。 为了早些赶回子阳城,贾南风路上只休息了两个时辰,而这两个时辰,他也是靠打坐运功驱赶身上的倦意。 当夜骑马离去之后,跑了十余里的他驻马等候了一刻钟,并未听到马蹄声从身后传来,他就知道,吕一平与元夕一定是先返回平南城了。 如此更好。 到了王府之后,他才发现,范建功与封渊二人还未抵达子阳城。 也好,他正好能趁此机会休息片刻。 入府之后,他也没客气,命人先给他送一壶酒和一只烧鸡过来。 好几日都没吃上一口正经的饭了。 范立业进入大殿之时,正看见一手举着酒壶,大口吃肉的贾南风。 他皱了皱眉。 眼见范立业进入大殿,贾南风放下手中的鸡腿,再喝了一口酒,抓起毛巾擦了擦手和嘴,站起身来。 范立业问道:“贾先生这是?” 贾南风面露焦急神色说道:“二殿下,大殿下何时抵达子阳城?魏帅呢?” 范立业看了眼贾南风问道:“贾先生不是随吕将军去往平南城了么?怎么这么快就归来了?” 瞥了眼桌子上的鸡骨头,范立业又问道:“贾先生这是几日没吃饭了?” 贾南风叹了口气道:“二殿下,出大事了,您有所不知,他吕一平才是谋害王上的幕后黑手。” 听贾南风这么一说,范立业一时没回过神来,问道:“贾先生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贾南风一甩袖子道:“我与吕一平一同前往平南城,到了他平南城地界之后,吕一平突然对我出手,好在我一直暗中提防于他。二殿下,您想想,那元夕是他吕一平的人,他吕一平能没有问题?当时事态紧急,魏帅与您又对他不曾有过疑心,我也不好说些什么。正好趁着与他一同返回平南城的机会,看看他究竟有什么阴谋。果不其然,到了他平南城属地之后,他就原形毕露,对我出手了。” 范立业疑惑道:“贾先生,以吕将军的功力,只怕不是你的对手吧,他何不趁着到了平南城之后再对你出手呢?” 贾南风回头看了眼酒壶,抓起来灌了一口,接着说道:“既然我一直怀疑他,自然不会真的随他到平南城。毕竟他是一城守将,就算我心中对他有所怀疑,也不能仅凭猜想出手,况且还有一个不知逃到哪里的元夕。” 范立业觉得贾南风说得好似有些道理,可他心中仍然不愿相信吕一平会叛出巴州。 更何况, 范立业思忖道:“贾先生,可若是元夕现身,你可就不是他二人的敌手了。” 贾南风面色凛然道:“若是能知晓真相,我贾南风以身犯险又算得了什么?况且就算是他二人联手,我就算不敌,逃走还是有几分把握的。我贾南风深得王上信任,结果王上却在我眼前被人击杀,这是我贾南风的耻辱,殿下,此间事了,我即刻返回青云宗,辞掉副掌门之位,若是殿下不嫌弃,我贾南风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范立业吃了一惊,没想到贾南风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若是有这样的高人跟在身边。 范立业心中微动。 面色不变,他摇摇头道:“承蒙贾先生看得起我,可先生也知道,几个时辰过后,大哥入得王府,我范立业就不再是什么世子殿下了,若是大哥瞧得起我,我也许能在巴州谋个一官半职,若是大哥觉得我无用,那我也只能求得大哥给点儿封地,养家糊口罢了,先生在我身边,又能做些什么?” 叹了口气,范立业问道:“先生,那后来又发生了何事呢?” 听得范立业称呼上的变化,贾南风心中轻笑。 世子又如何?到底还是个毛头小子。 还是个自认为很聪明的毛头小子。 贾南风看向范立业说道:“殿下,您可知他吕一平有多能算计么?在离开子阳城的时候,他明知我受了元夕一击,受了些内伤,可这一路上,他以事态紧急为由,几乎从没有休息过,我算看出来了,他是故意要拖延我疗伤。好在我内力深厚,加之有良药在身,一日之后,我就已痊愈。不过在他面前,我还是装作未愈的样子。” 说得有些口渴,贾南风又喝了口酒继续说道:“当我和他赶到距离平南城只有百里之遥的时候,正是深夜,那时候元夕依然没有现身,而我却不能再等了,若真的跟他到了平南城,只怕我插翅也难逃了,到那时,他吕一平再将击杀王上的罪名扣在我的头上,我贾南风死不足惜,但是这样的屎盆子扣到我的头上,就是死,我也不会瞑目的。” 听得贾南风说到吕一平会将击杀蜀王的罪名按到他头上的时候,范立业心中便又信了几分。 此刻的他,心中有些乱。 平南城可是他自己找的退路,可眼下呢? 他还能选择平南城么? 一屁股坐在贾南风旁边,范立业说道:“先生若是没吃饱,还是吃完再说吧!” 也随之而坐的贾南风摇摇头道:“老夫吃得差不多了,再吃可就有些失礼了。” 范立业摇摇头道:“想必先生这一路上也吃了不少的苦,这点小事算得了什么?” 贾南风笑道:“是殿下宽仁,老夫继续说。” 范立业一招手,有侍女上来,将桌子上的东西撤下,端上茶来。 贾南风喝了口茶,接着说道:“老夫是从吕一平的女儿吕关雎问起的。老夫问他,是不是心中将元夕当做乘龙快婿了?” 说到这,贾南风看了眼范立业说道:“殿下,我知道你中意于吕家大小姐,后来托人打探了一下有关吕关雎的事,结果才知道,原来在平南城内,早就将吕关雎与元夕二人之事传得沸沸扬扬的了。” 范立业想起了贾南风给自己的那副画。 难怪当时元夕是那副表情。 范立业的脸像吃了只苍蝇一样。 眼见范立业神色难堪,贾南风继续说道:“殿下,您想想看,那元夕能得见王上,是不是因为吕一平在王上身前提到了此人曾救下过吕关雎?然后他吕一平再带着元夕接近王上。” 范立业问道:“那先生为何不将此事告知于我?” 贾南风摇摇头说道:“殿下,此事,老夫可不宜多嘴。我记得王上曾多次暗示吕一平将女儿带到子阳城来,想来是给殿下与吕关雎创造一个相处的机会,可他吕一平呢?几番不识抬举,各种推脱,那是老夫就纳闷,以吕一平的身份,若是女儿能嫁入王府,那可是一番佳话的,可他吕一平言语之中尽是不愿之意,原来是他心中已经对王上起了歹心了。” 范立业从怀中掏出了那张吕关雎的画像,看也不看,撕了个粉碎,怒声道:“好他个吕一平,狼心狗肺的东西,枉我对他那般信任,还以叔叔称呼于他,先生,等大哥归来之后,我就主动请缨,带兵去平南城兴师问罪,还望先生助我。” 贾南风点点头道:“老夫说过,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范立业喝了口茶问道:“先生,那您可见到元夕了?” 将手中茶碗放到桌上,贾南风“呸”的一下,吐出一片茶叶,恨声说道:“那小贼,奸诈的很。” “当时听得我提及那小贼与吕关雎的关系之后,吕一平面色有些难看,没说什么,我又问他,何以他元夕才到平南城多久,就能加入镇南军了?就能让吕家大小姐芳心暗许了?” 看了眼范立业,贾南风问道:“殿下,你猜他怎么说?” 范立业恨声说道:“还能说些什么?无非是他元夕年少有为,又长得好看,武艺高强,能为他所用,他甚是欢喜。至于吕关雎为何会对元夕芳心暗许,那更简单不过了,他吕一平都把元夕安排成吕关雎的私人护卫了,这样的心思,还用得着说么?” 贾南风赞叹道:“殿下果然心思缜密,将他吕一平看得透彻,吕一平确实是这么说的。不过他见老夫对他有所怀疑,怕是心虚,突然向老夫发难,指责老夫是杀王上的元凶,并趁机抽出佩剑向老夫刺来。” “只怕他是认为老夫一直是受伤未愈,又仗着手中有长剑,便对老夫起了杀心,只可惜他低估了老夫的本事,见他突然出手像老夫刺来,老夫双掌交错,直接将其佩剑击碎。吕一平眼见不敌,不欲与我交手,起身要逃,被老夫挥掌拦截,不出十个回合,老夫一掌击在他的胸口之上。” 见贾南风住了口,范立业忙问道:“先生,那然后呢?” 贾南风喝了口茶润润喉之后,接着说道:“那一掌,其实老夫是留了手的,万一将他吕一平一掌击毙,那么他吕一平为何会叛出巴州我们就不得而知了。谁知这一留手,反倒让他趁机逃了。” 范立业皱着眉头想了想,问道:“可是元夕出现了?” 贾南风点了点头道:“不错,正是那小贼出现了,一上来就用他的绝技惊雀指招呼老夫,那吕一平受伤不重,也趁此机会暴起,欲与元夕联手击杀老夫。老夫岂能遂他所愿,忙急闪而退,翻身上马,向子阳城奔回。” 范立业叹道:“也得亏是先生身手了得,又识破他吕一平的阴谋,若不然我与魏帅都被他蒙在鼓里了,到时他再带元夕来到子阳城,那我范氏可就危如累卵了。” 这时贾南风突然问道:“殿下,却不知魏帅与吕一平私交如何?” 范立业想了想,讶异道:“莫非先生怀疑魏帅?” 贾南风沉吟道:“殿下,老夫可不敢乱言,不过眼下是危急时刻,还是要小心为上。老夫只是有一事想不通,他吕一平为何要这么做?这样对他又有什么好处?他不过是一城之主,就算是王上驾薨,他依然是一城守将,能得到些什么?” 范立业呆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贾南风接着说道:“为何老夫一见到殿下,就问大殿下是否归来,问魏帅人在何处?殿下,若是魏帅与您在一起,有些话,老夫可就得等大殿下归来之后再说了。” 范立业靠在椅子背上,突然想起了魏天罡之前问过的那句话。 他魏天罡那话中之意,不就是要他提防大哥么? 挑拨离间? 沉默了片刻,他起身说道:“先生,可愿随我去城门迎接大哥归来?” 贾南风说道:“殿下,要不要叫冱儿带些人马?” 范立业点点头道:“也好,那就命宁冱带一半王府护卫与我去迎接新的蜀王归来。” ———————————————— 只有爱了,才会觉得相思苦。 也只有爱了,才会觉得相思是甜。 元夕不过是离开了几日而已,吕关雎就觉得每日都过得那般漫长。 盼来了日出,盼日落,盼来了日落盼星星。 盼来盼去的,一条锦帕就绣好了。 一对“对鸭”在锦帕之中,首尾相依。 在爹爹的马背上,手中紧紧攥着锦帕的吕关雎,满脑子都是那个日思夜想的身影。 吕一平一拉缰绳,将头从爹爹的肩头抬起的吕关雎远远地看见了正在冲着自己傻笑的元大哥。 元夕确实咧嘴在笑。 他没有看到,吕一平身后那道身影,流下了两行清泪。 吕一平微微侧头道:“下马吧,有什么话,抓紧说,别跟你娘一样,搞得跟生离死别似的,多不吉利。” 吕关雎轻捶爹爹的肩头一下,翻身下马。 吕一平策马上前,对元夕说道:“送她回去吧,有什么话,这一路也够说了,再多的话,就等回来之后再说。” 说完,又瞪了元夕一眼说道:“你给老子老实点,听见没?” 元夕一愣。 吕一平已驱马进了大营。 也不管大营门前有值守的卫兵,吕关雎跑了过来,一下子扑到元夕怀中,紧紧抱着他,小声地哭着。 这是她俩第一次这般亲密接触。 元夕的双手就那么垂着。 他也想抱她。 他明白吕一平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所以,他有些不敢。 不是因为吕一平的话,而不敢。 而是因为心中不敢,把吕一平的话当成了自己不敢的理由。 元夕悄悄地看了眼左右。 两名守卫一脸焦急状,双手比划着,嘴巴冲着他无声地喊着。 元夕好像看出了他们在喊些什么。 他的手终于抬了起来,轻轻环在吕关雎的细腰之上。 哭了一小会儿之后,吕关雎抬起头来,才发现自己与元夕抱在一起,向左右瞟了两眼,就觉得连耳根都发烫了。 两名守卫故意将头扭向一旁。 将元夕轻轻推开,吕关雎转身轻哼道:“登徒子~” 元夕愣了一下,顺口说道:“不是你先……” 吕关雎再一转身,绣眉一横,瞪着元夕道:“你闭嘴!” 元夕半张着嘴,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讪讪一笑。 随后抓了抓头,自己怎么又犯傻了呢? 小非可是告诉过他,千万不要妄图在女人面前讲道理。 你若不喜欢她,又何须跟她多费口舌?反正你也骂不过她,最后还惹得一身骚。 你若喜欢她,喜欢她就是最大的道理了,还有什么可讲的? 小非还说过一句,这男人呐,不要试图辩解什么,因为你一开口,就已经输了。 元夕就很好奇,成是非怎么会懂的那么多呢? 成是非便拍了拍他元大哥的肩膀说道,你呀,还是读书太少了,最近我又发现一本十分好看的书,光凭那名字,就比那个什么风云录霸气多了。 说完,成是非单手并指作剑,向前一指,大声喝道, 剑来! 元夕看着成是非煞有介事的样子,笑问道,剑呢?来没来啊? 成是非就叹了口气,撅了撅嘴道,听说写这本小说的作者忙着收刀片呢,这剑就不怎么爱来了。 元夕也不知道成是非都是从哪里搞来的这些江湖小说。 不过,成是非说过的话,倒是很有几分道理的。 比如那句,当女人推开你时,其实是在告诉你,快来抱我吧。 元夕吸了口气,走上前去,轻声说道:“走吧,我送你回家!” 吕关雎“嗯”了一声。 毕竟身后还有人,元夕也不太好意思就这么再抱一下。 他回头看了一眼,之间那两个守卫又向他无声地大喊着,不过口型却变成了另外一个。 元夕看懂了,心中便开始蠢蠢欲动了。 小拇指传来了一丝凉意,他轻轻一动,这丝凉意就冲到了他的心里,不断地敲打着他的心脏。 元夕的嗓子有些发干。 吕关雎也是一声不吭,二人慢慢向前走去,身影慢慢消失在深夜中。 两名守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其中一人问道:“老李,你说元大人究竟能不能亲上大小姐?” 老李撇撇嘴道:“我看费劲!” 说完看向那人说道:“我说老王,你说元大人他是不是笨?大人的话说得多明白?” 老王笑眯眯道:“以我看呐,元大人没准哦?” 老李一脸不屑道:“不可能,就刚才,练个手都不敢摸,还亲嘴?刚才是大小姐先抱上来的呢!” 老王点点头道:“也是,元大人呐,这时英雄难过美人关。” 天快亮了,元夕终于把吕关雎送到了将军府门前。 手,是拉在一起的。 也不知道是谁先拉的谁,两只手就那么悄悄地拉上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章 建功与立业 在子阳城西的巫岚镇歇息了两个时辰,冯渊的大军继续向子阳城进发。 范立业坐在马车里,面色有些阴沉。 王府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他范立业竟然没有派人向他通报一声,眼里还有没有他这个大哥了? 还是他范立业有什么想法了? 他也是不久前才刚得知这个消息的。 身为王世子,还是大世子,他范建功手下还是有人手的。 密信只有八个字,蜀王遇刺,生死未卜。 范建功原本还打算在巫岚镇多逗留一会儿的。 离开近凉城时,马逸超很善解人意的送了一个婢女给他。 此女名曰水珠儿,年方二八。 长得像刚从地里拔出来的小萝卜,红得可爱,嫩得出水。 范建功知道马逸超此举是向自己示好,毕竟自己在城门楼上受了惊,可是被很多人看在眼中的。 他没想过要给马逸超穿小鞋,他这般大度之人,怎么会如此小肚鸡肠呢? 反正等自己当上蜀王的时候,这近凉城的将军,还指不定是谁呢。 他马逸超是没机会坐上兵马统帅这个位置的,副的也没机会。 可眼下…… 在知道这个消息之后,范建功第一时间就想去找冯渊,可他又忍住了。 他不相信冯渊会不知此事。 既然冯渊没来找他,他又何必上赶着去问? 或许是冯渊心中有数吧! 至少,在他冯渊心中,这也许是个好消息。 范建功甚至都没有思考是谁派人刺杀了他的父亲,巴州的王。 现在他的脑海中,没什么心思去想这个问题。 静坐在马车里,他想通了何以冯渊没有来找他。 因为那四个字。 生死未卜。 消息中能用到这四个字,那就说明蜀王在遇刺之后,就未再露过面,而且,王府之中一定会有些异常之举。 范建功握紧了拳头,甚至想到了最坏的那种可能。 他很担忧,担心在父王临终之前,只有他的好弟弟守在父王的身旁。 子阳城中还有魏天罡,巴州兵马第一人。 乱,是不会乱的。 可这个王位,可真不好说啊! 范建功有点想他的母妃了。 从小他就跟母妃很亲,特别的亲,而他的父王,似乎更喜欢二弟一些。 在他很小的时候,他的母妃对他说过,将来无需为王位一事烦忧,因为他是嫡长子,注定会成为巴州的王。 后来母妃给他生了个二弟。 母妃对他说的还是那句话,不过又在后面加了一句,这小二有些多余了,若是位郡主就好了。 从有这位弟弟开始,范建功就有些可怜他。 谁让他是老二呢? 只是这个小二有些顽劣,堂堂王府世子,整日舞刀弄棒的,也不知道多读几本书。 他都想好了,将来等他登上王位之后,就在云上城或是近凉城那边给范建功一块儿封地,这辈子不愁吃不愁喝就行了。 他这个做哥哥的,从下就没防着这个弟弟。 也没什么好防的。 直到他被蜀王命令搬出王府。 然后他就与魏帅的孙女大婚了。 魏帅的孙女名叫魏青青,比他小上两岁。 魏青青人长得不丑,可也算不上美人胚子,要不是蜀王妃极力撮合此事,他范建功打心眼里不愿意娶这个女人。 他明白母妃的意思。 母妃是想让他借着魏帅的关系,在军中树立起自己的威势。 大婚那日,是他范建功的噩梦。 他生平第一次不举,竟然出现他洞房花烛夜之时。 真不是他范建功身有隐疾,而是被魏青青吓得。 也不知道魏青青是从哪里打听到的他的风流韵事,当他揭开红盖头的时候,一把匕首直抵他的小腹下三寸之处。 他连叫的勇气都没有。 那一夜,他过得极其屈辱。 这件事,他连自己最亲最信任的母妃都没有说过。 自此以后,范建功对自己府中的丫头都是目不斜视。 反正府中的丫头,也没几个他能看得上眼的。 后来,范建功惊喜地发现,原来魏青青长得也很好看,虽说不是一眼惊艳那种,却很耐看。 他已经打算好了,等到了子阳城之后,这个水珠儿就送给冯渊了。 所以这一路上,他很抓紧时日。 撩起厚厚的车窗帘,范建功向外看了一眼,又随手放下。 冯渊不爱乘车,一路上都是骑马而行。 宽大的马车内,只有他和水珠儿这个小丫头。 水珠儿知道眼前这位是谁,所以她不敢吭声。 在马逸超将水珠儿送给范建功之前,特地从城中娼馆中请了一个叫做鹂儿的姑娘去府中教她。 这个鹂儿姑娘,经常与马逸超比拼马技,而落败的,往往是这位近凉城只手遮天的大人物。 败了的马逸超并不恼怒,只是咧着嘴笑,双掌翻飞,再与之比拼掌法。 鹂儿告诉水珠儿,你眼下还是个黄花大闺女,一定要羞涩,略带点害怕的样子。 男人嘛,都喜欢这样的,只有这样才能满足他们内心的占有欲。 其实不用那位姐姐说。 水珠儿不亏是水珠儿,鹂儿也发现了这个小丫儿的秘密,连她一个女儿家触及水珠儿的细腰时,水珠儿都会面红耳赤的。 身是过来人的鹂儿也没教水珠儿什么,在她看来,什么都不太懂的水珠儿要比什么都会的水珠儿更叫人怜惜。 水珠儿见到范建功第一眼的时候,脸就红了。 她脑中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鹂儿姐姐说过的话。 这位世子殿下,不愧是人中龙凤,生得可真好看。 初见水珠儿脸红,范建功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个脸总是红扑扑的姑娘。 要说这个水珠儿,长得未必会比他家中那位好看,比之蜀王妃身边的使唤丫头也是不及,可他范建功就觉得这个水珠儿好看。 好看得叫他心痒痒。 水珠儿花开那夜,范建功异常满足。 水珠儿那求饶的眼神,让他看到了自己久违了的雄霸之姿。 而在魏青青那里,就算是他多么努力,换来的永远只有魏青青那双哀怨的眼神。 魏青青已经开始偷偷给他泡药酒了。 连他自己都开始怀疑,是不是因为自己以前太过放纵了。 是水珠儿让他重新找回了自信。 范建功觉得马逸超很会办事,算算年纪,他马逸超现在正是年富力强之时,此人还是可以拉拢一番的。 范建功觉得回到子阳城之后,可以在父王身前给他美言几句的。 按照冯渊的说法,以魏天罡这般年纪,他在帅位上也坐不上几年了。 冯渊甚至还告诉范建功,或许他们巴州的野心可以更大一些的,到那时候,你范建功也许就不是世子殿下了。 范建功明白冯渊话中之意。 他身位大世子,知道的自然更多些。 父王曾问过他与弟弟范立业,治一州之地与治一国之地有何不同? 他回答道,并无不同之处,皆是治人而已。 当时范立业的答案与他的不同。 范立业说的是,那得先打下来再说。 那一次,蜀王同时拍了拍两个儿子的肩膀,爽声大笑。 冯渊还对范立业说过,魏帅是反对用兵的。 这是他冯渊找上他范建功最根本的原因。 魏天罡老了。 这人老了,就想图个安稳。 就算范建功娶得是魏天罡的孙女,冯渊的话还是那般直言不讳。 趁着这次大胜而归之后,范建功准备向蜀王主动请缨,要东征荆州。 可眼下,竟然出了这么大的事。 范建功面容有些扭曲,手指不觉间多用了几分力气,已被他拉入怀中的水珠儿吃了痛,轻吟了两声。 低头看了眼浑身滚圆的水珠儿,范建功邪魅一笑,心中那股火气正没处撒呢。 双手在水珠儿身上胡乱游走,水珠儿开始忍不住小声哼叫起来。 范建功捏了捏水珠儿的樱桃小口说道:“我的好水珠儿,来吧,来咬我吧!” 水珠儿明白咬的意思,鹂儿姐姐说过,这位殿下,也曾教过她。 只是她有些笨,总是伺候得不太好,殿下疼过几次之后,就不敢了。 范建功已经开始动手脱衣服了。 马车有些颠簸,水珠儿一个不小心,疼得范建功直龇牙咧嘴,气得他一脚将水珠儿踹到一旁,提上了裤子骂道:“没用的东西,笨手笨脚的。” 顾不上阵阵犯恶,水珠儿伏身在地,连连磕头,小声哭泣道:“是珠儿笨,珠儿笨得和猪一样,殿下别生气,下次珠儿小心就是了。” 眼见水珠儿梨花带雨的样子,范建功又起了怜惜之心,一想到马上就到子阳城了,心中又生出不舍之意,叹了口气道:“好珠儿,别哭了,不关你的事,是本世子心中有所抑郁,才这么大的火气。” 水珠儿爬了过来,身上的衣带本就是松着的,她这么一爬,范建功刚好看见两个晃来晃去的圆球,这球,确实比魏青青的大。 范立业只觉得丹田涌起一阵气血,拉过水珠儿,就要在这马车之中大战一场。 这时马车外有人禀报:“殿下,还有几里路咱们就抵达城门前了,可是需要再派人去通传一声?” 范立业强压住心中涌起的浴火,沉声说道:“不必了,告诉冯副帅一声,大军驻扎好之后,咱们就直接入城吧。” 有些不舍怀中的水珠儿,范建功想了想对慢慢将衣服穿好的水珠儿说道:“珠儿,你也知本世子身份,就这么带你入城有损王家颜面,这样,进城之后,你先听从冯副帅安排。” 眼见水珠儿眼中含泪,他又说道:“好珠儿,你放心,本世子不是那负心薄幸之人,等我将一切安置妥当之后,自然会把你收到身边的。” 水珠儿点点头,轻声说道:“珠儿明白,殿下身份高贵,珠儿不过是一介下女,怎么生出妄想之心,只盼殿下能记得珠儿的好就是了。” 范建功狠狠抱住水珠儿,大手在那座颤悠悠的山峰上抓了一把,又亲了那张诱人的红唇,低声说道:“你放心,只要你心里有本世子,本世子一定想办法把你弄到身边去。” 水珠儿面色绯红,轻“嗯”了一声。 人人一本苦难经,说也说不清。 说来也巧,她水珠儿刚被卖到娼馆中为妓,就被马逸超撞见。 而一门心思想讨好范建功这位大世子的马逸超灵机一动,她水珠儿就逃出了那个火坑。 水珠儿的确没敢痴心妄想过,不过她毕竟是伺候过这位殿下之人,肯定是要好过在娼馆中靠卖肉为生。 万一这几日,她再有幸怀上个孩子。 将马车内收拾妥当之后,水珠儿对范建功行了一礼,推开马车车门,与车夫一起,坐在了马车外。 老车夫好似什么也没看见,继续扬他的马鞭。 走在前面的冯渊回头看了一眼,眼见水珠儿坐在了马车外,他嘴角微微一扬。 不愧是王家男人,野心和色胆都不小。 至于马逸超那点心思,冯渊心中一清二楚,况且范建功喜好女色一事,就是他透露给马逸超的。 要不然,以他马逸超的本事,可打探不出如此隐秘之事。 冯渊已经知道,王府那位蜀王,很有可能已经归天了,毕竟出手之人,可是他们青云宗的副掌门。 刺杀蜀王这个计划,他冯渊是知晓的。 他很佩服自己这个师叔。 至于后面马车中那个废物世子,不过是他们计划中的另一个棋子而已。 很重要的一颗棋子。 一切进行的都很顺利。 当初贾南风找上冯渊的时候,冯渊差点以为他贾南风疯了,可后来,他选择了相信贾南风,因为这里面有他无法拒绝的诱惑。 这个计划最为关键的一步就是,如何能够在暗杀蜀王之后,全身而退。 冯渊也不知道师叔是用了怎样的手段,至少在密信之中,没有提及刺客是贾南风。 距离子阳城大门还有二里之遥,冯渊命大军停止前行。 他遥望城门,似乎看见了师叔贾南风与二殿下在城门口处,看样子是在那迎接。 能让二殿下迎接的,自然不会是他这个兵马副帅,而是后面马车之中的那位。 命副将将大军带到城外大营驻扎,冯渊翻身下马,只带着十几名亲卫,向前走去。 范建功撩起窗帘向外看了一眼。 有人在外低声说道:“大殿下,好像是二殿下在城门口处迎接您。” 听范立业在门口处迎接,范建功心中一愣,随后问道:“可还有他人陪同?” 范立业能来迎接自己,是范建功始料未及的。 马车外答道:“回殿下的话,好像只有王府里的贾先生一人陪同。” 和贾南风一起? 范建功心中犯了嘀咕。 贾南风可是位高手,为何老二要带他一起来呢?他总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对自己这个大哥动手吧。 若是之前,范建功此时已经慌了神了,可眼下,他还有一个冯渊在身边。 轻笑了一下,他觉得此事范立业一定没有想到。 远远看见大军归来,范立业与贾南风就站起身来,遥望渐渐走近冯渊,以及他身后的马车,迎上前去。 冯渊迈着虎步,大步上前,对范立业拱了拱手道:“见过二殿下。” 范立业点点头道:“副帅大胜而归,可喜可贺,这一路辛苦了。” 冯渊先对贾南风点点头,唤了声“师叔”。 贾南风笑着点头还礼。 这时,范建功的马车也停了下来,水珠儿将车门打开,站在马车一侧候着。 范建功走出马车,扶着水珠儿的胳膊,下了马车,手还不留痕迹地轻捏了一下。 这一下,捏得水珠儿心神荡漾。 这位殿下果然是舍不得自己的。 眼见范建功下了马车,范立业忙迎上前去,没有行礼,而是直接站在范建功身前,眼圈一红,一把将他抱住,失声痛哭。 一边哭一边说道:“大哥,你可回来了,父王他,他殡天了!” 范建功身子一晃,虽然猜到可能会有这种结果,但是亲耳听到这个消息从自己的弟弟口中说出来之后,范建功的鼻子也一阵泛酸。 他将抱住自己痛快的范立业推开,死死握住他的肩膀,几近怒吼道:“小二,你说什么?我去近凉城时父王还好好的,以他老人家的身子骨,定然可以长命百岁,万寿无疆的,怎么会突然殡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快告诉我,你怎么不早告诉我?你在想些什么?” 贾南风叹了口气,对冯渊说道:“副帅,王府内突遭巨变,二殿下已是心力交瘁,没有提前告知大殿下,实属无奈之举,眼下还需大殿下赶快回到王府,正式继承王位,主持大局。” 看了眼痛哭的范立业,贾南风继续说道:“至于具体事由,干系甚大,不便在此细说。” 范立业摸了摸眼泪,满脸尽是愧疚神色,边哭边说道:“大哥,是我不好,没有保护好父王,你责罚我吧!” 范建功狠声说道:“小二,究竟是谁干得?你可抓住刺客了?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范立业摇了摇头道:“大哥,此事太过复杂,你还是尽快返回王府,路上我于你细说此事。” 范建功点点头道:“也好,那快上马车,我们速速进城,你在马车内与我细说此事。” 范立业回头看了眼冯渊与贾南风说道:“还是请贾先生与冯副帅一同上车吧,大哥,此事,没那么简单的。” 范建功皱了皱眉,看了眼贾南风与冯渊,点头说道:“也好!” 说完命水珠儿去请贾南风与冯渊。 范立业瞥了水珠儿一眼,眼睛微缩。 他这位大哥,还真是男儿本色啊。 叹了口气,范立业道:“大哥,不是我不派人告知于你,而是因为刺客跑了,我怕你心中着急,独自带人赶回王府,在路上再遭了歹人的道,毕竟在父王殡天之后,你可就是咱们巴州的新王了。” 范建功听了之后,沉声问道:“小二,你真是这么想的?” 范立业不悦道:“大哥,您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大哥还以为我有什么心思不成?” 眼见冯渊与贾南风走了过来,范建功拍了拍范立业的肩膀说道:“走,上车,回去再说!” 马车进了城门。 在城门内等候的宁冱忙带人齐声喊道:“恭迎大殿下归城!” 马车内,范建功正聚精会神地听贾南风讲述那日发生之事,突然听得马车外这一声齐吼,吓得他一激灵,撩帘看了眼车外,看向范立业问道:“小二,这是你安排的?” 范立业也是疑惑,人是他带来的不假,可他也没让这么喊呐。 这是宁冱自作主张安排的。 突然将王府半数守卫交给他带领,宁冱心中异常兴奋,而且还是在此迎接新王,他想好好表现一下。 他甚至想让众人喊“恭迎王上归城”。 后来他一想,有点不大合适,万一惹得大殿下不喜,这马屁可就拍错地方了。 范立业看向贾南风。 眼见自己的话被外面的声音打断,贾南风心中亦有些不喜,他刚说到与吕一平共同出城。 想了想,他对范建功说道:“大殿下,为护得殿下安危,我与二殿下商议,命小徒宁冱带半数王府护卫前来迎接殿下。小徒对殿下十分崇敬,想必是他带人这么喊的。” 范建功点点头道:“父王突遭此难,我心中难受,这样的排场,就有些不合时宜了,他的心我明白了。” 宁冱此人,范建功也是知道的。 此人多次在王府屋顶巡守,给范建功留下了很深得印象。 想不到他一个江湖中人,竟然这般会来事。 在心中暗暗记下此人之后,范建功看向范立业问道:“小二,这么多护卫被带出来,那王府怎么办?” 范立业道:“大哥,还有高统领带人护着王府,对了魏帅也在王府之中。这几日魏帅助我搭理一切事宜,未得休息。他老人家毕竟年事已高,因此我让魏帅去小憩了会儿,我等得着急,就带人来城门处迎接大哥了。” 范建功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那就见到了魏帅之后再说吧!” 不等范立业开口,贾南风忙说道:“大殿下,万万不可。” 范建功不解道:“贾先生,为何不可?还有什么话需要背着魏帅去说么?” 贾南风看了冯渊一眼,对范建功说道:“殿下,因为伙同元夕谋害王上的,正是吕一平!” 范建功一愣。 随后冯渊问道:“师叔,就算吕一平有问题,那与魏帅何干?” 贾南风没有说话。 这时范建功冷声说道:“我明白贾先生的意思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一章 各怀心思 魏天罡翻了个身,扶着额头坐了起来。 这一觉睡得极其舒服。 上了年纪的魏天罡已经很久没有觉得睡觉会是这么舒服的一件事。 因为睡觉这件事,是个人都能做得到。 且每日皆可睡。 夜半时分总爱起夜的魏天罡,很不喜欢睡觉。 因为种种迹象表明,他已经老了。 老骥伏枥也好,廉颇饭否也罢,他不得不承认,力不从心才是他最真实的状态。 他所求的,不过是个稳字。 所以他打心眼里,就不愿意蜀王主动对荆州用兵。 荆州若是来犯,打回去就是了。 蜀王有吞天下之野心,可他魏天罡没有统一国之兵的勇气。 还是那句话,力不从心。 那么他魏天罡能得到什么呢? 连一宿安稳觉都睡不上的他,常常在后半夜秉烛夜思。 身为臣子,自然要揣摩上意。 追随了两代蜀王的魏天罡,比谁都知道君臣之道,更知道怎样才能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得更牢。 所以当他表现出不愿对荆州用兵的意图之后,蜀王也只能心中对他略有些怨气,更多的,还是体谅他年事已高。 况且,他魏天罡说的话在理。 就算后来他魏天罡在蜀王面前信誓旦旦,愿为巴州征战沙场,后面不还有一个从长计议的前提。 蜀王会驭人,而他,同样会奉君。 相较于冯渊,魏天罡更喜欢吕一平。 因为吕一平很安分,眼睛只看着自己的碗里,从不惦记别的。 蜀王提拔冯渊为副帅,很大原因是看中了冯渊那身青云宗绝学。 轻揉几下太阳穴,魏天罡也不知道自己这一觉睡了多久。 站起身来,走出内屋,发现范立业人已不在。 一直等候的小太监眼见魏天罡走了出来,忙起身行礼道:“魏帅,二殿下去了大殿,让小的在此等候。” 看了眼这个小太监,魏天罡问道:“这位小公公,本帅睡了有多久了?” 那位小太监想了想说道:“约么有一个半时辰了。” 魏天罡皱了皱眉,这么算来,大殿下应该快抵达王府了。 想了想,他又问道:“二殿下是何时去的大殿?可是有什么事么?” 那名小太监回答道:“回魏帅的话,是贾先生回来了,小的前来通传的时候,魏帅刚睡下不久,二殿下说魏帅近几日都未曾好好休息过,便去大殿去见贾先生去了,留小的在此。” 魏天罡点点头,随后起身前往大殿。 到了大殿之后,魏天罡并未见到范立业的身影。 他叫人把高守找来,才得知范立业与贾南风去迎接范建功去了。 魏天罡没有动,只是在大殿之中静静等候。 那个高高在上的王位,很快就会迎来它的新主人。 魏天罡是真的看不上自己这个孙女婿。 好在魏青青在他面前说了不少范建功的好话,最起码,这位世子殿下,对她可是一心一意的。 此前魏天罡问范立业的那句话,不是无的放矢。 范立业心中那点小心思,还是瞒不住他的眼睛的。 能选中吕一平,说明他范立业还不笨。 可魏天罡却不愿范立业真的成为吕一平的女婿。 他从范立业的眼神中看到了不甘,看到了渴望,还看到了一丝不屑。 而那一丝不屑的目标,正是他范立业的大哥,巴州的新主,范建功。 有人奉上茶来,魏天罡小呷一口,想着眼下的事。 贾南风为何会回来? 吕一平那里莫不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可若是有意外,何以范立业不派人立刻将他叫醒呢? 魏天罡有些心烦意乱。 他就不再想了。 过去之事没有头绪,那就想想眼前事,将来事。 在大殿之中等了有小半个时辰之后,有小太监快步进来通报,“启禀魏帅,大殿下回来了。” 魏天罡忙起身,向外走去。 ———————————————— 眼见范建功没有发火,贾南风就知道自己赌对了。 听范建功说完之后,冯渊沉吟片刻说道:“大殿下,此事不过是个猜想,魏帅身为我巴州兵马统帅,位高权重,定要谨慎对待,我等在见了魏帅之后,言语之间一定要小心谨慎,万不可让魏帅有所觉察,心有芥蒂。” 范建功点点头道:“冯副帅言之有理。” 说完看向范立业说道:“小二,魏帅可知贾先生归来了?” 范立业想了想说道:“眼下应该是得知了。” 范建功转头看向贾南风说道:“贾先生,带会儿见到魏帅之后,他定然会向你问及缘由,你就将吕一平之事说与他听,看他是何反应。” 贾南风点点头。 冯渊在旁说道:“一平深得魏帅信任,魏帅心中存疑在所难免,只怕师叔还会遭到魏帅猜疑。” 贾南风冷笑一声说道:“我贾南风行事坦坦荡荡,就是他吕一平来了,我也敢与他当面对质,我就不信了,他吕一平还能将黑的说成白的,颠倒是非不成?” 范建功沉吟道:“贾先生,既然事情已然败露,想必他吕一平定然会据守平南城,不会再来子阳城了,那孰是孰非,就一目了然了。至于魏帅么,只要他人在子阳城内,我还会怕他掀起什么风浪不成?” 贾南风摇头叹道:“大殿下,若我是他吕一平,一定会再来子阳城一趟的。” 范建功不解道:“为何?他再来不就是自投罗网了么?” 贾南风看了眼范立业,低声说道:“大殿下,您想想看,若他吕一平不来子阳城,不恰恰说明他有问题么?只有他来了,然后把刺杀王上一事赖到我的头上,到那时,这结果还不一定是如何呢!” 范立业点了点头对范建功说道:“大哥,贾先生说得不假,吕将军一定会再返子阳城的。” 范建功点点头道:“既然如此,我们就静等他来自投罗网了。” 范立业又问道:“大哥,那魏帅那里?” 范建功想了想说道:“此事简单,等我们擒下吕一平,一切就都迎刃而解了。”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又对冯渊说道:“冯副帅,若是城内有变,王府的安危就全依仗你了。” 冯渊拱了拱手道:“大殿下放心!” 这时,贾南风笑道:“大殿下只管放心,老夫可以保护魏帅的名义守在他身边,若魏帅有什么不轨之举,老夫自当将之擒下。” 范立业忙说道:“贾先生怎可以身犯险呢?” 贾南风道:“二殿下放心,老夫一些自保的本事还是有的。” 说话间,马车已到了王府。 宁冱在马车外说道:“大殿下,王府到了!” 命人分列两排站好,宁冱毕恭毕敬地在马车外守候。 几人陆续下了马车。 为首的范建功侧首对范立业小声说道:“小二,你还是先陪我还是先去看看父王的遗躯吧!” 范立业点点头。 范建功又对冯渊与贾南风二人说道:“冯副帅,你与贾先生先到大殿等候于我。” 二人点头称是。 这时贾南风问道:“大殿下,若是碰到魏帅呢?” 范建功轻笑了一下说道:“他若问了,你照实说就是了,至于信不信的,在他,本殿下正好想看看他的反应。” 说完几人进了王府。 在入府之前,范建功看了宁冱一眼。 宁冱见到了那道目光,心中一喜。 那是一道赞许的目光。 魏天罡走得不算快,远远地看见冯渊与贾南风向他这边走来,便止住了脚步。 略加思索,他就明白了。 理应如此。 冯渊与贾南风也看到了在那等候的魏天罡。 走近之后,冯渊拱了拱手笑道:“见过魏帅!” 贾南风也对魏天罡拱了拱手。 已知晓贾南风归来的魏天罡对他点头还礼,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对冯渊笑道:“冯副帅此役打得漂亮,能击杀万名吐蕃人,真是大快人心。” 说完之后,想起蜀王已薨,叹了口气道:“王上曾与我言,待你归来之后,一定要重重褒奖于你,只可惜,唉~” 叹了口气之后,他转身说道:“此事不是说话之地,走,我们去大殿等候两位殿下。” 冯渊也面露悲戚之色道:“魏帅,我……唉,想不到此去近凉城,再归来竟然与王上天人永别。” 魏天罡再叹口气,不再言语,只顾向前而走。 到了大殿之后,三人落座。 冯渊与魏天罡紧邻而坐,贾南风次之。 大殿内有些静。 见魏天罡没有问询自己为何会归来,贾南风心中有些诧异,便开口道:“魏帅,我与一平同往平南城,途中发生了些意外,因而我未到平南城就提前归来。” “哦?还有这等事?” 魏天罡越过冯渊看了贾南风一眼,问道:“想必贾先生已经将此事说与大殿下听了吧!” 贾南风点点头道:“我归来时魏帅正在小憩,二殿下怕扰了魏帅休息,便没叫醒魏帅,在见到大殿下之后,我将此事经过原原本本地说与大殿下听了。” 魏天罡点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就等大殿下来了之后,再作商议吧。” 冯渊忍不住开口道:“魏帅,末将不知您心中作何想法,对于我冯渊来说,一平虽然是我师弟,可我还是忍不住要说上一句,如今他犯下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我等应尽快将其缉拿,以慰王上在天之灵。” 魏天罡一愣,看向冯渊说道:“冯副帅此言何意?是那元夕击杀王上不假,可以此来断定一平欲行刺王上,为免太武断了吧?” 似乎想到了什么,魏天罡看向贾南风道:“贾先生,莫非你与一平去往平南城时发生了什么?” 贾南风站起身来,对魏天罡拱了拱手说道:“魏帅有所不知,此番我能全身返回子阳城,实属侥幸。” 魏天罡皱了皱眉问道:“贾先生,以你这般功力,咱们巴州可是无人能留住你吧!” 贾南风摇头苦笑道:“魏帅难道把元夕给忘了?” “元夕?” 魏天罡略加思索,站起身来说道:“你的意思是,吕一平与元夕联手与你对敌?” 贾南风点了点头道:“若非我这一路都在提防元夕的出现,只怕就真的着了他二人的道了。” 魏天罡转头看向冯渊问道:“冯副帅,你身为一平的师兄,也认为他能做出这弑君犯上之举?” 冯渊摇头苦笑道:“魏帅,此事是我师叔亲历,如何还能不信?” 魏天罡沉默了片刻说道:“此话不假,既然如此,我命你带一路人马前去平南城将之擒拿,你可愿意?” 冯渊眼珠子一转,随后起身说道:“有何不可?待王上大丧之期过后,我即刻点兵前往平南城。” 魏天罡点点头道:“好!” 魏天罡坐回座位之上,端起茶杯,慢慢地喝了起来。 在吕一平从蜀王头颅之中取出那颗黑子的时候,魏天罡几乎都已认定元夕就是真的凶手了。 至于那个小太监的话,若是此人没有同党,也许只是他没看清而已。 反正他是不太相信了。 可他相信吕一平。 更何况,当所有的话都出自贾南风之口之后,他没理由不去多想一想了。 正如吕一平说过的那样,这一切的一切,似乎更像是一个阴谋。 而这个阴谋的缔造者,正是这个贾南风。 可他什么都不能说。 能身居高位,他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什么时候该说,什么时候不该说。 以不变应万变才是最好的选择。 大殿再次陷入沉静。 心事重重的魏天罡,连与冯渊寒暄几句的心思都没有。 范建功与范立业兄弟二人步入大殿。 双眼皆是通红。 眼见二位世子入殿,三人起身迎接。 范建功快步向魏天罡走去,行了一礼说道:“建功见过爷爷。” 魏天罡忙还了一礼说道:“殿下这是折煞老臣了。” 范建功摇摇头道:“魏帅,父王在世的时候就曾对我和小二说过,他能安安稳稳地坐在王位之上,全凭魏帅在其身侧尽心辅佐。在父王眼中,您就如同他的叔叔一般,建功唤您一声爷爷也是理所应当,况且,我可是您的孙女婿,这声爷爷,建功必须得叫。” 魏天罡叹了口气,摆了摆手,背过身去,一时间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这时冯渊说道:“殿下还请节哀!” 范建功点了点头。 魏天罡抬起衣袖擦了擦眼睛,转过身来,半跪行礼道:“巴州兵马统帅魏天罡,见过王上!” 范建功愣了一下,随后冯渊与贾南风皆半跪在地。 “巴州兵马副帅冯渊,见过王上!” “青云宗副掌门贾南风,见过王上!” 范立业也愣住了,原来大哥当上蜀王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情。 犹豫了片刻,他也半跪在地,大声说道:“臣弟范立业,见过王上!” 大殿之内,之外“见过王上”的声音一阵阵传来。 在殿外叩首的宁冱有些遗憾。 范建功突然很想笑,可他不能笑。 他忍住了心中的狂喜,扶起魏天罡道:“魏帅何须行这般大礼,这叫青青知道了,又该让本世……本王睡书房了。” 这句话倒是他顺口说出来的。 魏天罡站起身来,微微躬身说道:“谢过王上,还请王上上座。” 范建功回头看了几眼,随后转身,大步上前。 趴在地上的侯貂寺忙爬起来,小跑到范建功身后,弓着身子,紧随而上。 走上王位之后,范建功大声说道:“平身吧!” 说完之后,范建功心中有些不太满意,自己这句“平身吧!”声音虽大,但是中气不足,略有颤音,比之父王差了许多。 他不由自主地看向魏天罡。 魏天罡冲其点点头。 众人起身,范建功看向范立业道:“小二,来,搬张椅子坐到王兄身旁来!” 范立业忙行礼道:“王上,臣弟不敢!” 范建功笑道:“有什么不敢的?是王兄叫你坐在寡人身旁来的,莫非还有人敢拨弄是非不成?你是寡人的弟弟,如今父王已先去,王兄我若是连自己的弟弟都保护不了,还如何保护我巴州万民?” 说完,他给侯貂寺使了个眼色。 侯貂寺忙搬了张椅子放在王座右侧。 范立业眼见无法推辞,便躬身行礼道:“谢王上!” 说完走上台去,半坐在椅子上。 范建功对站立几人说道:“都坐吧,眼下还有两件要紧的事要办,正好魏帅与冯副帅都在,咱们好好商议一下。” 魏天罡先开了口,“王上,先王丧礼不能拖了,依老臣看,明日就发丧吧,好让先王入土为安。” 范建功点点头道:“魏帅所言极是,此事……” 沉吟片刻,他转头看向范立业说道:“我看就交由小二去张罗吧。” 范立业愣了一下,随后起身说道:“谨遵王命!” 坐下之后,范立业在心中冷哼。 范建功又看向魏天罡说道:“魏帅,先王被刺一事,您怎么看?” 魏天罡就知道范建功肯定会问他的。 思忖片刻,他缓缓说道:“王上,当日之事已然明了,那元夕为刺杀先王真凶,在王府之中被此人逃了,是老臣之失,老臣愿领受责罚。” 这时贾南风站起身来说道:“王上,此事与魏帅无关,是我想钓出元夕背后之人来,因此才故意放其离去。” 魏天罡看了贾南风一眼。 范建功说道:“魏帅,我也听贾先生说了,那元夕年纪轻轻就武艺高强,还使得一手出神入化的暗器,此事责不在你。至于此人能逃脱,方才贾先生也说了,是他有意为之,更非你之过了。说到这里……” 顿了一下,他突然一拍桌子,大声喝道:“他吕一平是被人灌了迷魂汤了么?先王待他不薄,他竟然做出此等忘恩负义之事来?” 手掌有些火辣辣的,范建功疼得咬着牙,有些后悔自己的劲儿用大了。 眼见这位新王气得咬牙切齿,魏天罡站起身来说道:“王上,依老臣所见,可命冯副帅带一路兵马前去平南城,将其擒回。” 原本以为魏天罡会为吕一平说上几句话的范建功没想到魏天罡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他看了眼范立业。 范立业心领神会,对魏天罡说道:“魏帅,若是我们贸然发兵,会不会造成我巴州内乱?东边荆州虎视眈眈,只怕会趁此机会来犯。” 魏天罡轻哼一声道:“王上,云上城那里我已派重兵镇守,只怕他荆州不敢来。至于平南城,二殿下说得倒是不无道理。” 这时,冯渊站起身来说道:“王上,眼下我们还不知为何一平会伙同元夕刺杀先王,或许他是为人所迫,或许他根本算不上真正的幕后黑手,若我们就这么发兵平南城,实数不妥,依我看,王上可下一封诏书给他,命其前来吊唁先王。若是他敢来,我们可趁机控制于他,问出事实真相。” 范建功反问道:“那他若不来呢?” 冯渊沉声道:“他若不来,就说明他心中有鬼,那就由我亲自带兵,去平南城将其擒拿。” 说完,冯渊看向魏天罡说道:“魏帅,眼下近凉城已无患,依我看,可命马逸超率一路人马去平南城助我。” 魏天罡问道:“莫非冯副帅自认为不敌吕一平?” 冯渊摇摇头道:“并非如此,而是我不确定他吕一平是否还有其他后手。” 听冯渊提及马逸超,范建功想起了那个水珠儿。 他开口说道:“冯副帅这个建议不错,这样,先速速派人给平南城送去急报,命其即刻来王府。” ———————————————— 从平南城出来之赶了近半程的路,子阳城派出的信使遇见了吕一平一行。 送信之人是冯渊从自己麾下挑选的。 将信送到之后,他就快马而回。 吕一平展信一看,对身后的吴仲,郑叔远说道:“大殿下已继承王位,新王命我前去吊唁先王。” 吴仲想了想说道:“将军,这封书信来得蹊跷,您是亲眼见到先王驾薨的,就算王府不下诏书,若无意外,您也一定会去王都的。” 这时,一道身影出现在吕一平面前。 为了给女儿多一点幸福的时间,吕一平离开平南城的时候,没有等元夕。 眼见元夕现身,吕一平笑了笑问道:“才追上来?” 元夕摇摇头道:“出了城不久就追上了,只是怕生出意外,就一直没现身。” 吕一平点点头,将手中的诏书递给元夕。 元夕快速扫了几眼,将之还给吕一平,沉思片刻说道:“吕叔叔,只怕在这位新王眼中,您已是刺杀先王的主谋了。” 吕一平翻身下马,对元夕说道:“你猜得应该没错,看来是他贾南风得逞了。” 元夕点点头道:“吕叔叔,怎么办?你若是去了,那不是自投罗网么?” 吕一平轻笑了一下说道:“元夕,我若不去,才会如他所愿呢,你想想看,若是他贾南风要杀我,那晚我就已命丧其掌下了。只有我去了,才能证明我的清白。” 元夕皱了皱眉道:“吕叔叔,可是……” 吕一平拍了拍元夕肩膀说道:“没什么可是的,清者自清,元夕,你放心吧,叔叔我不是鲁莽之辈,我不会轻易去送死的。” 元夕叹了口气道:“吕叔叔,我也知道您应该去,可我总觉得,既然你都知道自己应该去,他贾南风能不知道么?只怕他还有其他的圈套在等着你。” 吕一平大笑几声道:“怕什么?别忘了,当日叶北小公公说出真相的时候,还有魏帅与二殿下在场呢,就算二殿下不相信你,可魏帅那里,我们还是有希望的。” 说完,他从怀中掏出一封写好的书信递给元夕说道:“此信是我写给魏帅的密信,我知道你有能溜进去,找个机会,去跟魏帅说清楚吧,据我判断,能相信我的,也只有魏帅了。” 元夕将信揣入怀中,点点头说道:“吕叔叔放心,就算他贾南风人在魏帅府中,我一样能逃得出来。” 吕一平拍了拍元夕的肩膀说道:“去吧!万事小心!” 元夕人影一闪,便消失在路边的树林中。 吕一平呆呆站了片刻,一挥手说道:“走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二章 包子怎么卖 子阳城内一片白。 家家户户皆悬挂白绫,白灯笼。 城内一片肃穆之气,不再如往常那般热闹。 小孩子们都被关在家中,谁家都怕自家娃儿在外与人打闹嬉戏,惹了祸端。 城中的娼馆,酒楼,茶楼皆闭门三日。 不仅如此,就连夜里夫妻间那点热乎事儿,也比往日少了许多。 城内大丧这几日,孩子们的哭声,最多。 不能出去嬉戏,就只能在家中祸害人,爹娘有火没处撒,就抄起鞋底子往娃儿身上招呼。 对于这场丧礼,城中百姓毫无兴趣。 蜀王死也就死了,反正蜀王还有儿子,不过是王府里换了个主人而已。 谁家还能不死人了? 只要巴州太平,谁来当这个蜀王与他们又有何干? 让他们更感兴趣的是,蜀王究竟是如何死的。 先王可是有两个儿子,那大儿子继承了王位,二儿子该怎么办? 谁说咱们巴州的子民不关心正事的? 他们所关心的,不就是两件天大的事么? 真是让人操碎了心呐! 王府之中,除了白之外,还有哭声。 范立业跪在蜀王的灵柩前,听着母妃与先王其余两个侧妃在那轮流着哭,心中升起一阵烦郁之气。 他不怕跪着,可凭什么只有他要跪在这里? 老大继位,老二守孝? 凭什么? 新王范建功是不能在此守灵的,因为他还有很多大事要处理。 眼下最大的事,就是查清这件事的真相。 蜀王书房内, 魏天罡与冯渊端分坐左右,看向头戴王冠的新王范建功。 范建功满眼尽是疲惫之色,他揉了揉额头,轻叹一口气道:“魏帅,你说的可是真的?那小二为何没将那件事告知于我呢?” 魏天罡左思右想之后,觉得还是要将叶北所见告知范建功。 万一他们所有人都被贾南风骗了呢? 他贾南风道子阳城不过大半年而已,而吕一平,可是追随了蜀王十多年的爱将。 况且,这样做对他吕一平又会有什么好处呢? 魏天罡心中有个猜测。 魏天罡点点头道:“王上,此事真假未得证实,单凭一名普通的小太监而言,不足为信。况且贾先生突然归城,言及吕一平是叛将,二殿下一时无法判断,自是不能乱言。更何况那贾先生一直在其左右,他又如何敢当其面说出这样的话来?” 范建功轻轻颔首道:“魏帅言之有理,小二此举慎重,处理得不错。” 说完之后,他又问道:“那魏帅以为如何?” 魏天罡轻咳一声,思忖道:“王上,眼下我们知道的所有真相,皆是那贾南风一人所言,若就此怀疑一平,老夫心中实难相信。” 范建功眼神微动,问道:“那依照魏帅的意思,更倾向于贾南风是凶手了?” 魏天罡轻摇头道:“本帅心中不敢妄下结论,不过若他贾南风在王上身边,老臣认为还是多加提防的好。此外,若是一平敢亲身来到子阳城,那就说明他心中无愧,我们也可给他一个辩解的机会,若他真的露出什么马脚来,我们也可趁此机会将之擒拿。” 范建功看了眼冯渊问道:“冯副帅怎么看?” 冯渊冲魏天罡点点头,看向范建功说道:“王上,臣下以为,魏帅说得不假,单凭贾南风一人之言,的确没有说服力,我们还是谨慎一点的好。臣下倒是有个提议,就看魏帅能不能答应了。” 范建功手肘支在案桌上,向前探身道:“什么提议?说来听听!” 魏天罡也看向冯渊说道:“副帅有什么提议,本帅且来听听。” 冯渊沉吟片刻说道:“眼下的情形是这样的,我们既怀疑吕一平与元夕是刺杀先王的元凶,也怀疑贾南风是真正的杀人凶手。按照贾南风的说法,元夕与吕一平人已离开子阳城,那么我们身边潜在的威胁,就只有他贾南风师徒二人。因此我提议,以保护魏帅的名义将贾南风调离王府,命其保护魏帅。” 说完他看向魏天罡说道:“魏帅以为如何?” 魏天罡轻笑道:“冯副帅这是要以本帅为鱼饵了?” 冯渊站起身来,对着魏天罡深鞠一躬说道:“魏帅,我冯渊绝无其他心思,还望您能体谅。” 范建功也看向魏天罡,没有说话。 魏天罡站起身来,搀起躬身的冯渊说道:“冯副帅无需这般,本帅岂会因为此事而对你心怀芥蒂?老夫认为,你这个建议不错,很好。” 范建功站起身来说道:“魏帅,您答应了?” 魏天罡微微行礼道:“王上,本帅刚好要看一看,他贾南风究竟是何目的。” 说完他对冯渊说道:“冯副帅,王府的安危,本帅就交由你负责了,小心那元夕再杀回来,可别惊扰了王上。” 冯渊道:“魏帅放心吧,他元夕若是敢来,我叫他有去无回。” 范建功走到魏天罡身前说道:“魏帅,还请多加小心。” 魏天罡笑道:“王上放心!” 说完对范建功行礼道:“王上,若无事,老臣就先离去,到时王上命贾南风直接去帅府即刻。” 范建功点点头道:“近日多亏魏帅连日操劳,也将您累得够呛,本王心中有愧,您早些回府歇息吧,回头我命人给您送些补品过去。” 魏天罡笑道:“那老臣就谢过王上了。” 冯渊对魏天罡也行了一礼说道:“魏帅慢走!” 魏天罡点点头,转身离去。 门关上之后,范建功回到座位上,看向冯渊道:“果然如贾先生所说,不过那个小太监之事,贾先生却是不知,冯先生是如何以为的?” 冯渊沉声道:“王上,臣以为问题就出现在那个小太监身上,可将其抓起来,严加拷问便是。” 范建功点了点头说道:“可,我看此事就交给侯貂寺去办吧,毕竟那个小太监是他的手下。” 冯渊心中微动,看向范建功说道:“王上,只怕侯貂寺问不出什么来。” 范建功嘴角微扬,轻笑道:“冯先生,这你可就有所不知了,你别看他侯貂寺是个阉人,他那阴损的手段可多着呢。” 冯渊笑道:“想不到侯貂寺还有这等本事,既然如此,那就无需我操心此事了。” 说完,他站起身来说道:“王上,事不宜迟,我这就去做安排。” 范建功点点头道:“这样,冯先生,你从的大营之中抽调出五百精兵加防王府,另外,命城外大军严阵以待,以防城内哗变。” 说完,范建功对冯渊低声说道:“冯先生,眼下本王可信之人,也只有你了。” 冯渊低头行礼道:“王上还请放心,有我冯渊在,一切无碍。” 范建功叹了口气,看向冯渊,低声问道:“先生,贾先生真的没问题?” 冯渊反问道:“王上,若是他贾南风欲对您不利,只怕早就出手了,何必等到今日?” 范建功笑道:“是本王多心了!” 冯渊行了一礼说道:“那臣就告退了!” 说完,他转身向外走去。 范建功想起一事,对冯渊的背影喊道:“冯副帅!” 冯渊回头。 范建功想了想说道:“那个水珠儿就留给先生当个婢女吧。” 冯渊轻笑了一下,点了点头。 待冯渊离开书房之后,守候在门外的侯貂寺推门进入,来到范建功身边。 回到座位上的范建功,沉思了片刻对侯貂寺说道:“侯貂寺,那个叫叶北的小太监人在何处?” 侯貂寺心中一紧,忙说道:“回王上,叶北人还在王府中。” 范建功点点头道:“那日叶北对魏帅与小二说了些什么,你可知晓?” 侯貂寺扑通一下跪在地上,俯首道:“回王上的话,那日叶北向魏帅与二殿下说话之时,老奴离得远,没听清他说了些什么。” 范建功看了眼战战兢兢的侯貂寺,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侯貂寺,快起来吧,本王并无怪罪于你的意思,本王有件事要你去做,正与他叶北有关。” 侯貂寺站起身来,躬身退在一旁说道:“王上有何吩咐,老奴马上去办!” 一番交代之后,侯貂寺走出书房,随即面色变得阴沉。 好他个小崽子,看咱家不扯烂了他的嘴。 书房内空无一人。 范建功靠在椅背上沉思。 在这次书房议事之前,贾南风曾与冯渊一同找过他。 贾南风直言,也许有人会将脏水泼到他的身上,而魏帅,很有可能也不会相信他说的话。 一切皆如他所言。 范建功皱了皱眉。 难道他魏天罡真的想晚节不保? —————————————————— 冯渊先去找了贾南风。 进屋之后,没有落座的冯渊率先开了口,“师叔,那个叫叶北的小太监你可知道?” “叶北?” 站在他身旁的贾南风想了想摇了摇头道:“老夫可不记得王府之中小太监的名字。” 冯渊皱着眉头说道:“师叔,幸亏你提前去找了范建功,不然只怕咱们这位新王就对你起了疑心了。” 贾南风忙问道:“冯渊,发生了何事?你为何会这么说?” 冯渊说道:“那个名叫叶北的小太监,曾对魏帅,二殿下,还有吕一平说过,他亲眼见到是你出手射出暗器,击杀了先王。” “原来是他?” 贾南风恍然大悟道:“难怪他吕一平猜到是老夫出的手,倒是省得老夫自己故意露出破绽了。” “什么?” 冯渊不解道:“师叔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贾南风微微一笑道:“当时我与元夕下棋的时候,那个小太监在殿前值守,的确能见到老夫出手。” 示意冯渊先坐,贾南风落座之后接着说道:“我与吕一平去平南城,本就是引诱他对我出手的,顺便看一看那元夕是否返回平南城。只有他元夕与吕一平汇合在一起,我才好嫁祸于吕一平,不然仅仅死了一个蜀王可是不够的。” 冯渊点点头道:“师叔所言极是,死了先王,还有儿子,就算我们将他范建功杀了,依然无济于事,此事还是要依靠那边才是。” 贾南风轻敲桌面淡淡说道:“冯渊,就算我们要依靠那边,也要谨记,我们与他们只是合作的关系,而非从属关系。” 冯渊低声说道:“师叔,那将来?” 贾南风伸手入怀,从中掏出那块儿刻着“五”字的牌子,在手中把玩。 看着在指尖翻飞的牌子,贾南风冷笑道:“将来?将来再说将来事,我们眼下所缺的,是一个名正言顺,冯渊,此事就要靠你了。” 冯渊起身对贾南风行礼道:“能得师叔厚爱,冯渊没齿难忘。” 贾南风点点道:“快坐下,你我之间,哪里还需要这般客气?” 冯渊复又坐下,开口问道:“师叔,那宁冱?” 贾南风嗤笑道:“此子以为我不知道,却不知我已全知道。不过他也未必是铁了心的想给那边办事,依我看,若是范建功给了他些许好处,或许他能死心塌地的追随于他呢。” 冯渊沉默不语,这位贾师叔真是太可怕了,连自己的弟子都算计。 瞥了眼不说话的冯渊,贾南风笑道:“怎么?在心里说师叔的坏话呢?” 冯渊摆摆手道:“没,没,我只是奇怪,既然宁冱是师叔的弟子,何以师叔不培养他呢?” 贾南风笑道:“他不过是老夫的大弟子而已,青云宗内,老夫还有两名嫡传,从今往后,这弟子么,还不是想收多少,就收多少了?” 叹了口气,贾南风说道:“你以为我不想培养他宁冱么?只可惜呀~” 贾南风摇了摇头。 “可惜什么?”冯渊问道。 贾南风看向冯渊问道:“你可知笪守典此人?” “笪守典?” 冯渊思索片刻,摇了摇头道:“我未听说过此人。” 贾南风面露缅怀神色,再叹口气说道:“你不识得此人也是正常,从辈分上来说,你应唤他一声师叔的。” “师叔?” “对,他是老夫的亲师弟,只不过当年他艺有所成,没有留在宗门,想跟现在的你一般,欲在军中一显身手,成为一方守将,只可惜啊,他追错了人。” “莫非是当年那次王位之争?”冯渊猜测道。 贾南风点了点头,“那件事情之后,我也曾打探过他的踪迹,却未打听得到,后来我才得知,他已经投入并肩王麾下,在咱们巴州当了一个暗探头子。” 冯渊看了眼贾南风手中的牌子,问道:“师叔,师侄问句不该问的话,师叔拿了这块儿牌子,是在什么时候?” 贾南风扬了扬手中的牌子,轻笑道:“你是问这个么?这个牌子在我手中也有近二十年了吧,当年那人将这块儿牌子送到我手中的时候,其实我并未想到真的会有这么一天的。” 冯渊想了想又问道:“师叔,那掌门师叔?” 贾南风看了冯渊一眼道:“你可知道,眼下师叔我最大的底气是什么?” 冯渊眼神微动。 贾南风点点头道:“师兄已神功大成,踏足那种境界了。” 冯渊惊得站起身来问道:“师叔,当真有那种境界?” 贾南风道:“师叔我就是个劳碌命,若非师兄将宗门俗事交给我打理,即便是我不如师兄,也不会与他相差太大。可眼下,这一步,犹如鸿沟,难以逾越啊。” 冯渊心底只有震惊了。 贾南风接着说道:“至于他宁冱,其实是笪守典送入宗门的。” 冯渊面露恍然神色,“难怪他会更听那边人的话。” 贾南风笑道:“也不尽然,将来指不定他会给我们带来什么惊喜呢。” 冯渊点点头道:“师叔,那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做?” 贾南风笑道:“继续按照计划行事就是了,对了,范建功可是同意老夫去魏帅府上了?” 冯渊点点头道:“我来找师叔就是为了此事,我看他对魏帅的猜忌不小。” 贾南风面露鄙夷神色道:“烂泥一滩而已,能当上这个蜀王,不过是他命好罢了,就是那个范立业都比他强。” 提到范立业,贾南风看向冯渊说道:“范建功那里,你要多替范立业说些‘好话’了,咱们这个局的主角,还得是靠这两兄弟才是。” 说完之后,他站起身来对冯渊说道:“你去忙吧,我一个去往魏帅府上就是了。” 待冯渊离开之后,贾南风略加收拾了一番,动身前往魏天罡府上。 ———————————————— 元夕身着便装,大摇大摆地向着城门口走去。 城门口处贴着告示,元夕凑了过去,抻着脖子看了几眼。 原来是新王继位的告示。 摇了摇头,元夕心中甚是遗憾,竟然连自己的通缉令都没有。 他还想看一看,通缉令上究竟能将自己画成什么样子。 原本范建功是全城通缉元夕的,可此事遭到了魏帅的拒绝。 范立业与冯渊也拒绝此事。 魏天罡认为此事事关王府颜面,不宜声张。 关于蜀王范景天的死因,王府给世人的说法只有两个字,暴疾。 这也是城中百姓对此事多多猜忌的原因。 冯渊对魏天罡之言表示附议。 而范立业认为,元夕武功高强,就算贴出告示来,也只会打草惊蛇,还不如派出当日与元夕交过手的人作为暗哨,在城中盯梢,若是发现元夕的踪迹,即刻向王府禀报。 进城之后,元夕想起了之前买过的包子。 鲜肉大葱馅儿的包子,两文钱一个,虽说比平南城贵了半文钱,可胜在味道鲜美。 再说了,区区半文钱,对于如今的元夕而言,可算不上什么。 到了包子铺前,元夕眼见包子剩了许多,疑惑道:“大叔,今日这包子怎么剩了这么多?” 卖包子的是位五十多岁的大叔,眼见有客人来买包子,习惯性地笑脸相迎,随后突然想起眼下是什么时刻,忙收了笑脸,对元夕点头道:“客官要买几个?” 说完一手抓起一张油纸放在笼屉中,另一只手拿起了夹包子用的竹夹子。 元夕将店家神色变化看在眼中,笑道:“这位大叔,就拿六个吧,上次买四个没够吃。” 店家忙左右看了两眼,低声对元夕说道:“我说这位小哥儿,你是不要命了么?眼下是什么时候?你还敢笑?” 眼见元夕面露疑惑神色,这位卖包子的大叔书说道:“一看你就是刚入城的,可城门口应该贴着告示的,再说了,你没见家家都挂着白灯笼呢?” 元夕点点头道:“我看到了啊,不就是先王大丧么!” 卖包子的大叔忙伸手拍了元夕胳膊一下说道:“可不敢乱说话。” 说完麻利地捡了六个包子用油纸包好,递给元夕说道:“今日生意不好,包子三文钱两个,你给九文钱就好了。” 元夕顺手捏起一个包子塞进口中,从怀中掏出钱袋子,摸出九文钱来,递了过去。 眼见元夕的钱袋子鼓鼓囊囊的,这位卖包子的心中生了些悔意。 大意了,此人一看就不是本城的,当不了回头客的。 再说了,看这位的钱袋子,也是个不差钱的主。 这位大叔越想越觉得自己亏了钱,便对还站在铺子前吃包子的元夕说道:“买完了吧,买完了就赶紧走吧!” 元夕一愣,这店家,怎么还翻脸不认人了呢,自己可是才刚光顾了他的生意的,再说了,自己不就是笑了几下么,还能给他带来灾祸不成? 眼见元夕杵在那里不动弹,这位大叔心中越想越气,便要收拾摊子。 眼见店家收拾摊子,已经吃完三个包子的元夕忙招手道:“大叔,大叔,别急,再给我来六个包子,烦劳多用几张油纸包着。” 元夕是想多买几个,留待天黑之后再吃。 一听这位小哥还要买上几个,这位大叔心中舒服了些。 他将六个包子分成两份,用几张油纸仔细包好,并用草绳系好,递给元夕。 趁着他打包包子的的功夫,元夕已经将剩下的几个包子吃完。 舔了舔嘴唇,元夕掏出钱袋子,又摸出九文钱来。 卖包子大叔一摆手道:“哎~小哥儿,这次可不是九文钱了,应该是十八文。” 元夕不解道:“方才买六个包子九文钱,眼下我又买了六个,怎么就变成十八文了呢?大叔,您这个账算得有问题啊!” 卖包子大叔晃了晃手中的包子说道:“你没看见包子已经被打包好了么?这油纸不要钱了么?这草绳不要钱么?给你加了九文钱,那还是没算我给你打包的工钱呢,看在你这么爱吃我家包子的份上,这也是个友情价了。” 元夕一想,也是这么个理儿,反正人家这么卖,自己愿意卖,那就不存在亏与不亏的问题。 “哦”了一声之后,元夕再摸出九文钱来。 接过包子,元夕转身离开。 不远处,一人看了元夕一眼,对着两个方位做了个手势,便向着王府的方向走去。 城中的眼线,是由宁冱统领的。 虽然他还没得到一个正式的任命,可宁冱知道,也许用不了多久,高守的位置,就是他的了。 听得见到元夕已进入城中,宁冱本欲出去一探究竟,随后一想,师父贾南风人在魏帅府上,就此作罢。 他可不想去送死。 天色渐暗,不断有人来报告元夕的行踪。 听得元夕人已在帅府附近,宁冱冷笑一下,起身去找范建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三章 床头打架床尾和 豫州,洛月城。 偌大的兰若殿内,只有一人,显得冷冷清清。 殿内所有的人都已被司马若兰屏退。 连荣姑姑也不例外。 从司马若兰六岁开始,荣姑姑就一直陪在其身旁,照顾她。 司马若兰远嫁扬州之后,荣姑姑同样随她去了扬州。 身为长公主殿下,司马若兰远嫁扬州,只带了荣姑姑一人。 在司马若兰眼中,这位荣姑姑比太后还要亲。 荣姑姑守在殿门口,焦急地来回走动,却不敢推门而入。 她知道这位长公主殿下的脾气。 她也知道,此刻这位长公主需要一点空间,一点自己难过的时间。 司马文德来找自己姑姑的时候,荣姑姑人也在场。 当这位年轻的帝王冲着自己姑姑发脾气的时候,荣姑姑很想替长公主殿下说上几句话的。 只是,有些话,她说出来又能怎样? 除了让公主殿下心中更难过之外,又能改变得了什么。 那位皇帝陛下气冲冲地来到兰若殿后,连声姑姑都没有叫。 他只说了三句话。 第一句,朕的父王已经去了,朕亲眼看着他自尽的,朕的好姑姑,您可真是嫁了个好人家。 第二句,长公主的这个身份还不够么? 第三句,从今往后,朕,没有你这个姑姑。 说完之后,不容司马若兰说些什么,司马文德一甩衣袖,离开了兰若殿。 连宫矩人都未曾想到,司马文德到了兰若殿,会说这样的三句话出来。 毕竟司马若兰,也姓司马。 而那时的司马若兰,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袁秉德带着袁承志离开洛月城,没有告知于她。 是她这几日思念袁承志,派荣姑姑去相国府接袁承志的时候才知道的。 为何走得这么急? 为何不叫她? 原本司马若兰的心中就已经极其难过。 在远嫁扬州之后,她生命的全部,就只有那个叫做袁秉德的男人。 后来,还多了一个叫袁承志的小男人。 民间有句老话,嫁出去的女人,如同泼出去的水。 长公主又如何? 袁秉德可从未以驸马自称过。 而她,以前是世子妃,而眼下,应该叫做王妃了吧。 至于将来…… 她还有将来了么? 半躺在坐榻之上,单手托腮的司马若兰眼神有些空洞。 此刻她的心,就如同她的兰若殿一般,空空如也。 还能想些什么?想什么也是无用。 又能做些什么?她什么也做不了。 司马文德的心思,她又岂会不知? 她不怕死,心都死了,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除了袁承志之外,就算是袁秉德,她也没什么好挂念的了。 泪水溢出眼眶,滑过香腮,一行滴落在榻上,一行留在了唇边。 泪是苦的。 司马若兰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双目微闭,任由泪水肆意横流。 最是难受时,是一个人哭。 最是难过的,是只能一个人哭。 趴在坐榻上认认真真地哭了许久,司马若兰从床榻上爬了起来,用锦帕擦了擦眼睛。 她早该这样痛哭一场了,可她却从未这样哭过。 她一直很怕,怕她现在的家,毁了她原来的家。 她怕到想哭,可她不敢这样哭,她连哭的机会都没有。 儿子乖巧听话,聪明伶俐。 丈夫温柔体贴,对她细致入微。 她没有哭的理由。 这种苦,也许只有荣姑姑能懂。 她爱袁秉德,她也坚信袁秉德也爱她,一直都在爱着她。 可眼下,这个坚信,被打碎了。 她不相信办事如此周密的袁秉德会想记不起来让人给她送去一份口信。 眼下能让她不舍的,只有袁承志了。 这是她的儿子。 就算他袁承志姓袁,可他体内,仍然流着一半司马一族的血。 袁承志随她入宫的时候,由于袁世信的关系,太后对这个外孙儿很是不喜。 当袁承志跪下给太后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之后,太后看都没看袁承志一眼。 至于司马相乐,别说袁承志了,就连她这个亲姐姐,他也没个好脸色。 司马若兰不奢望司马相乐能对她如何,毕竟,她从心里觉得,是她亏欠司马相乐的。 虽然那件事,与她本就没什么关系。 如今,司马相乐竟然以这种方式结束了自己的性命,她这个做姐姐的,心中很痛。 她想做些什么。 以司马一族的儿女,去为司马一族做些什么。 她准备去见一见袁世信,她那位高高在上的公爹大人。 朱唇轻启,她轻轻地唤了声,“荣姑姑!” 一直在外听着殿内动静的荣姑姑忙应了了一声,推门而入,随手将门关上,快步走到坐榻前。 看着司马若兰红红的眼睛,荣姑姑有些心疼道:“殿下,您这又是何苦呢?” 司马若兰摆摆手说道:“姑姑,哭出来,本宫还能好受些,德儿是个聪明的孩子,他这般做,其实是为了我好!” 荣姑姑一愣,随后想明白司马若兰的话中之意,疑惑道:“殿下,陛下何至于如此?莫非……” 说到这,她一捂嘴,回头看了几眼。 门是关着的。 司马若兰身子向旁边挪了挪,招呼着荣姑姑坐下。 荣姑姑半坐在坐榻之上,低声问道:“殿下,就凭王爷对您这般好,那种意外不会发生的吧!” 司马若兰苦笑着摇了摇头道:“事到如今,还有什么意外不意外的?德儿能有这片心,我这个当姑姑的已经心满意足了。姑姑,眼下我最放心不下的,是志儿。” 荣姑姑拉过司马若兰的手,轻轻拍道:“殿下,您就把心放进肚子里去吧,你想想看,小世子是王爷的嫡长子,相爷的长孙,就算将来有那么一天,小世子殿下也不会出什么意外的。眼下最要紧之事,是殿下您尽快回到扬州。” “回扬州?本宫还回去做什么?”司马若兰惨笑道。 眼见司马若兰萌生死志,荣姑姑苦口婆心劝道:“殿下,就算为了小世子殿下考虑,您也得想办法回到扬州去。” 听荣姑姑提及袁承志,司马若兰面露一丝温情,叹了口气道:“志儿也长大了,以后,也许他就不需要我这个娘亲了。” “殿下!” 荣姑姑从坐榻上滑落,跪在地上,拉着司马若兰的手,轻声说道:“殿下,无论如何,您一定要好好活着,奴婢斗胆问一句,您难道不想看看小世子将来坐在那张龙椅之上么?” 司马若兰看了荣姑姑一眼,眼神之中有些愤怒,随后想了想,又释然了。 荣姑姑能当她的面说出这样的话来,说明在她的心中,是为自己着想的。 叹了口气,她拉起荣姑姑,低声说道:“荣姑姑,此事不可乱言,被有心人听到,只怕会给志儿招来灾祸。” 荣姑姑起身,坐在司马若兰身前小声说道:“殿下这话是何意?” 司马若兰想了想,对荣姑姑说道:“姑姑,你附耳过来!” 荣姑姑轻轻将头贴了过去,司马若兰小声低语几句。 眼睛瞪得大大的,内心十分震惊的荣姑姑看向司马若兰。 司马若兰轻轻点了点头。 站起身来,司马若兰说道:“荣姑姑,走吧,摆驾去相国府,我这个当姑姑的,也该为德儿做点事了。” ———————————————— 从兰若殿出来之后,司马文德面无表情,甩着袖子向自己的寝宫走去。 宫矩人在身后跟着,看着走在前面一言不发的小皇帝,嘴角微扬。 兰若殿发生之事,他还是要如实的记录下来,随后会派人送到相国府上去。 宫矩人猜得出来司马文德的用意。 他很欣赏司马文德这种做法。 只是,连他都能猜得出来,那袁世信岂会猜不出来? 轻咳一声,他开口问道:“陛下,晚膳在哪里用?” 司马文德身形一怔,随后摆摆手道:“算了吧,朕没什么胃口,你若是饿了,朕的御膳就赐给你吃吧!” 宫矩人在司马文德身后躬身道:“陛下,龙体要紧。” 司马文德冷哼一声说道:“一顿不吃还饿不死朕的,更何况,你上头那位可巴不得我饿死呢。” 宫矩人规规矩矩说道:“陛下,咱们做奴才的,也只是听命行事而已。” “听命?” 司马文德猛地一转身,盯着宫矩人问道:“你听谁的命令?朕问你,你为何要背叛父王?” 宫矩人看着眼前这位愤怒的帝王,摇摇头道:“陛下,此事还是不要问我的好!” “不要问?” 司马文德冷笑着看了宫矩人一眼。 眼下这般,他还有什么话不能说?有什么话不能问的? 他就不信,这群阉人还能将他的嘴堵上不成? 宫矩人对司马文德微微行礼道:“陛下何必跟我一个阉人计较?” “阉人?朕可没见过像你这样的阉人。” 司马文德重重哼了一声道:“莫非他袁世信给了你天大的好处?” 宫矩人摇摇头道:“不瞒陛下,相国大人确实给我一些好处,但是这些,都不是我背叛太上皇的理由。况且,对我而言,也算不上背叛吧,所为背叛一说,不过是陛下与太上皇这般认为的。” 司马文德嗤笑一声,不屑道:“当了婊子还想在朕面前立牌坊?宫貂寺,你怕是找错人了吧,眼下朕不过是孤家寡人一个,你说与不说,在朕的眼里,你都是朕的仇人,又有什么区别?” 随后他又自嘲般说道:“就是将你当做仇人又如何?如今的我,连个宫女都不如。” 宫矩人沉默了片刻说道:“陛下,不论您怎么想,我只想说一句,因为太上皇曾经的昏聩无道,导致很多人家破人亡,而我,则是这些人中的一个。也许在陛下心中,那些黎民百姓的死活怎么能与皇家相提并论呢?正如我们只好认命一般,将这份血海深仇吞到肚子里,苟延残喘地活着,靠着时光将心中这份仇恨慢慢冲淡,到死的时候,只会感慨一句,这就是命了,甚至还会恼怒自己,为何当年不会认了命。陛下,你以为我愿意做一个太监么?你以为我会怀着深仇大恨,却要为太上皇鞍前马后么?” 眼见司马文德不说话,宫矩人继续说道:“陛下是不是也想说,都是手下那些大臣们胡乱揣摩圣意,搞得民间怨声载道的?” 司马文德没料到宫矩人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他想据理力争一番,不为别的,只为争一点他仅剩的一点颜面。 可是他说不出任何话来。 因为他没理。 或许在以前,他可以认为皇帝就是天理。 可眼下…… 宫矩人轻叹一口气道:“陛下,公道自在人心。帝王家的墙太高了,有些声音被挡在墙外,你们听不见,可这并不能说明外面的百姓就过着安居乐业的日子。” 司马文德嘴巴动了动,最后摇头叹道:“想不到有国师在,还会发生这种事。” 听司马文德提及霍星纬,宫矩人轻笑了一下说道:“我大晋能有国师在,是万民之福。陛下,微臣说句不该说的话,您方才那句,对国师大人而言,是大大的不公了。” 司马文德明白宫矩人话中之意,点点头道:“是朕失言了,朕明白,也正因为如此,国师大人才对父王失望透道:“陛下,按照相国大人的嘱咐,除了陛下就寝之外,微臣将会一直跟在您的左右服侍您。” 司马文德轻笑道:“莫非朕就寝的时候就不需要人保护了?” 宫矩人说道:“陛下多虑了,您莫非忘了太上皇训练了几个人了么?没有我宫矩人在,依然会有其他人保护陛下。” 想不到自己身边一直有人盯着,司马文德有些担忧,担忧那个叫陈方早的人,如何找到机会跟自己说话。 他说一直会跟在自己身边,可见不到人,他的心中始终少了些底气。 到了寝宫之后,宫矩人对守在门口的小太监轻声说言几句,便对司马文德说道:“陛下,臣已命人去御膳房弄些清淡的膳食送过来,您先进去歇息吧,待御膳送来,臣给您送进去。” 司马文德惊讶道:“你不进来?” 宫矩人低头道:“臣就不进去打扰陛下休息了,我会一直守在门口,陛下有事可以叫我。” 司马文德点点头道:“是谁在里面伺候朕?” 宫矩人道:“新入宫不到一年的小太监,手脚可能会有些笨,还望陛下多担待些。” 司马文德摇了摇头,走了进去。 晚膳送来之后,司马文德命人将之放在桌上,也没有动箸。 他是真的吃不下。 宫矩人也没有强劝,安排几个人守在门外,他便向司马文德跪安了。 司马文德知道,宫矩人这是回去写日记去了。 是他司马文德的日记。 屋内只留了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二三岁的小太监。 怯生生的,还不敢看他。 经历了这么多事之后,再让这么一个小的孩子来服侍自己,司马文德竟生出不忍之心来。 端茶倒水也就罢了,脱衣脱靴这种事,他自己也能做。 结果他刚自己动手去解龙袍,那个小太监就跪在他跟前,不住地掉眼泪。 司马文德不解,不急着宽衣,坐在龙床上问道:“你叫什么?你在哭什么?” 这个脸蛋儿圆圆滚滚的小太监摸了摸眼泪说道:“回陛下的话,小的姓牛,本名蛋蛋,入宫之后,他们都唤作小的小蛋子,也有人叫小的蛋公公。陛下,您是嫌小的笨手笨脚的么?您贵为龙体,怎么能自己动手宽衣解带呢?这要是让宫貂寺知道了,小的这屁股蛋子可是要挨板子的,小的怕疼,所以就哭了。” “牛蛋蛋?” 司马文德轻笑了一下,对牛蛋蛋说道:“你个名字倒是有意思的很,行了,别哭了,朕是看你小,才自己解衣的,你很好,朕很喜欢。” 牛蛋蛋一听,咧嘴笑了一下说道:“陛下放心,帮您更衣这种小事,我还是会做得很好的。” 说完一骨碌爬了起来,开始帮司马文德脱衣服。 脱完靴子和袜子之后,牛蛋蛋将之抱在怀中,倒退而出,去给皇帝陛下打水。 此时,寝宫内除了司马文德之外再无一人。 抻着脖子向房给了他听。 不要以为你的女人不生气是一件好事,因为很有可能,她是一直在迁就着你。 久而久之,你就会习惯这种迁就。 直到最后她累了,不再爱了! 元夕不希望这样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 他不希望迁就这个词,出现在他和她之间,若是真的存在迁就的话,那就说明一件事, 他还不够爱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四章 夜探帅府 宁冱单跪在地上,低着头,静静地等待范建功开口。 书房内没有其他人。 看了眼宁冱,范建功淡淡说道:“宁冱,你先起来吧,坐!” “谢王上!” 宁冱谢恩之后,找了张椅子坐下。 范建功看了眼正襟危坐的宁冱,轻笑了一下,没有提及方才宁冱所述之事,而是问道:“宁冱,本王问你,你加入青云宗,是为了什么?” 宁冱看向范建功,目光略微放低,低声说道:“回王上的话,我去青云宗,是为了学到一身本事。” 范建功眼皮微抬,喝了口茶,缓缓说道:“那你觉得自己学的如何?可是艺有所成了?” 宁冱犹豫了片刻,不知范建功此话何意,便小心翼翼答道:“王上,能被宗门选做嫡传弟子,足以证明我的资质尚可,再加之勤学苦练十数年,我不敢说自己已跻身与高统领共担保护王上重任,可高统领毕竟有官职在身,可不是我一个白丁可以胡言乱语的。” 范建功在心底笑了一下。 面带笑意,他说道:“在本王面前,你无需这般。” 眼见范建功只字不提给自己官职一事,宁冱心底一横,开口说道:“王上,这王府护卫统领毕竟是要职,若是太平盛世,以高统领那般身手,震慑一下小蟊贼还是绰绰有余的,可如今这天下,暗流涌动,难免不会有人用些下作手段来加害于王上。就算是眼下这件事了,难保将来不会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说到这,宁冱躬身道:“王上,家师身为青云宗副掌门,定然不会一直在王府之中,因此小人斗胆建议王上,多笼络一些江湖人士,来保护王上的安危。” 宁冱是什么心思,范建功一清二楚。 可他不愿就这么轻易的给其一官半职。 有些东西,得到的太容易了,就不那么值钱了。 可听宁冱说起笼络江湖人士,却让他心中一动。 古有公子孟尝君,门客三千,他身位巴州之主,何不效仿一二呢? 沉吟片刻,范建功对宁冱说道:“你这个提议倒是不错,可你也说了,凭他高守那点能耐,也就是个吓唬人的本事,不说别人,就那个元夕再来,依本王看,就是给他一千人在王府之中守着,他也未必能守得住。” 听范建功如此评价高守,宁冱心中一喜。 他不露声色道:“王上,此事也怪不得高统领,毕竟他不是正统门派弟子出身,不过是天生力大罢了。” 范建功叹了口气道:“你说得不错,可眼下正是用人之际,本王亦无合适人选来担此重任。” 宁冱若是再听不出范建功的话中之意,他也就不用惦记在官场中混了。 躬身行礼,宁冱沉声道:“若是王上不嫌宁冱武学微末,我愿为王上效犬马之劳。” “好,好!” 眼见宁冱终于毛遂自荐,范建功轻抚手掌,站起身来对着宁冱笑道:“宁冱,本王一直有心将你留下,不过是怕你青云宗为难,毕竟你这般优秀弟子,就这么被本王给要过来,实属断人根基之举。” 宁冱道:“谢王上看得起我,下山之后,家师曾问过我将来作何打算。若我有心留在宗门,恩师一定会尽心培养于我,可若我有庙堂之志,他亦不会阻拦,还会向王上举荐我。” “王上,不是我宁冱狼心狗肺,不念宗门培育之情。若是太平盛世,我宁冱自当选择留在宗门内,为宗门效力。可如今,我不想白白浪费一身所学。” 范建功走到宁冱身前,把住其胳膊说道:“以后见到本王无需这般多礼,宁冱,本王问你,暂时给你一个护卫副统领一职,你可愿意?” 虽然宁冱很想直接当上统领一职,可他明白,这个副字摘下去很容易。 他需要一个表现的机会,一个展露自己本事的机会。 跪身在地,宁冱说道:“微臣愿意!” 范建功一手把住宁冱胳膊,佯怒道:“你看看,本王刚说过,不用这般多礼,你这就给忘了?” 宁冱站起身来,躬身站立在一侧。 范建功继续说道:“眼下换了高守不太合适,你也知道,他是魏帅的人,如果现在就给他换了,魏帅难免不会多心。” 宁冱低声道:“王上放心,臣明白。” 范建功点点头道:“此外,本王任命你为副统领之后,想必高守也能猜出本王的心思,若本王猜得不错,高守会主动来找寡人的。” 宁冱想了想问道:“王上,臣要不要去冯副帅哪里……” 范建功摆摆手说道:“此事莫急,宁冱,眼下你该如何还是如何,在本王未正式宣布你为副统领之前,今日之事谁都不要说,包括你的师父,以及冯渊,你可明白寡人之意?” 宁冱眼珠微动,低声说道:“微臣明白!” 范建功点点头,侧头看向宁冱说道:“你明白就好!宁冱,机会本王给了,能不能成为本王最信任之人,就看你的表现了!” 宁冱一挺胸膛道:“王上,微臣定当肝脑涂地,为王上尽忠尽责。” 范建功笑了笑说道:“宁冱,冯渊与吕一平都是你的师兄吧?本王希望,将来的你,不仅仅是本王身前一个小小的护卫统领,而是成为寡人真正的左膀右臂,我巴州之栋梁。” 拍了拍宁冱的肩膀,范建功继续说道:“宁冱,也不怕告诉你,本王眼里,装得可不仅仅是我巴州之地。” 宁冱问道:“王上莫非有逐鹿天下之心?” 范建功瞥了一眼宁冱,反问道:“怎么?莫非你心中觉得是本王的胃口太大了?” 宁冱笑道:“王上,臣下自然不是这么认为的,相反,臣以为,这是臣的机会。” “好一个你的机会!” 范建功轻笑两声,对宁冱说道:“不错,若是本王得了天下,你宁冱只怕也是一方诸侯了。” 宁冱低头拱了拱手。 范建功心情突然大好。 随便找了张椅子坐下,他对宁冱说道:“元夕已进了城,且直奔魏帅府上,此事你怎么看?” 宁冱立于他身前,躬身说道:“王上,依微臣所见,只怕与我们所料差不了多少,元夕此番再入子阳城,就是去找魏帅的。” “难道就不会是去刺杀魏帅么?” 宁冱轻笑一下说道:“王上,是刺杀还是去报信,我们静观便是。” 范建功沉默片刻,突然问道:“宁冱,我听说小二为了习武,已拜得贾先生为师?” 宁冱点点头道:“不错,原本因二殿下身份尊贵,家师不愿收其为弟子,不过二殿下一再坚持,加之先王也替二殿下说了几句话,家师就勉为其难收了二殿下这个弟子,传授其青云宗绝学。” 听得范立业习得青云宗绝学,范建功双目微动,问道:“那你可算得上是小二的师兄了?” 宁冱忙低头说道:“王上,二殿下身份尊贵,臣不敢以师兄自居。” 犹豫了片刻,宁冱试探道:“王上莫非怀疑?” 范建功看了宁冱一眼,没有说话。 宁冱心中一惊,忙行礼道:“是臣失言,还望王上恕罪!” 范建功摆摆手道:“你先去吧,记得将元夕入城的消息告知冯副帅一声。” 宁冱行礼告退。 屋内只剩范建功一人。 拍了拍手掌,有小太监推门而入。 范建功说道:“吩咐下去,晚膳就摆在书房吧,另外把小二也叫过来,与本王共进晚餐!” ———————————————— 叶北趴跪在地上,满眼尽是泪水。 只有经历了痛苦之后,人才会流出这么多泪水来。 此时的叶北,是身上痛,心中苦。 痛不欲生,苦不堪言。 被人按住的他,连疼得打滚的权利都没有。 被脱得只剩下一条亵裤的叶北,身上一共坐了四个小太监,死死地按住他的四肢。 他的身上竟然一道伤痕都没有。 范建功说得不错,侯貂寺招呼人的手段,很有一套。 坐在叶北身前的侯貂寺看着趴在地上的叶北冷笑道:“想不到啊,你叶北叶公公还有这等本事!少了那个东西还能这般硬气,本貂寺倒是佩服的很。不过你也别高兴地太早,之前这些,不过是些开胃小菜罢了,你叶公公吃不够,咱家一道一道的给你上。” 疼得快背过气的叶北带着哭音说道:“貂寺大人,我,我该招的都招了,你就饶了我吧!” “都招了?我看未必吧!” 侯貂寺阴笑一声,站起身来,蹲在叶北身边。 手在叶北后背上滑过,侯貂寺啧啧称赞道:“好光滑的背脊,想不到你还有这般好皮囊。” 说完,俯身将脸贴在叶北后背之上,慢慢向上滑动,滑到叶北耳根处时,轻声说道:“你若全招了,本貂寺定会向王上求个情,免你一死。” 感受到耳根传来一阵热气,叶北不由自主地将头像一旁偏了偏。 还没等他开口,恼羞成怒的侯貂寺一把按住叶北的后脑勺,恨声说道:“怎么?还嫌弃了咱家不是?” 脸死死贴在地上,叶北努力地张了张嘴,费力地说道:“没,没有,我,我不是故意的!” 好在此时四肢不再传来针扎般的疼痛。 之所以是针扎般的疼痛,是因为按住他四肢的四个小太监,没人手中都捏着一根银针。 他们扎得并不狠,可就是疼。 侯貂寺拍了拍叶北的脸蛋,又掐了一下,随后一手抓起叶北的头发,向后拉去。 被拽得扬起头来的叶北求饶道:“貂寺大人,我说得句句是实话,可能那日是我看花了眼,才敢在魏帅和二殿下面前胡言乱语的,我真的没什么同党的。” 侯貂寺松开了手,一巴掌甩在叶北后脑勺上,骂道:“你当咱家好糊弄是么?你一个阉人,若你与他元夕没有勾结,为何甘愿冒着掉脑袋的危险为他说话?” 叶北被打得一脸撞在地上,鼻子和嘴巴都流出血来。 这一撞,叶北的眼里又流了出来。 他抽着鼻子呜咽道:“是我被人灌了迷魂汤,一时失了心神,貂寺大人,求求您,我去跟王上说,是我眼瞎了,看错了,没有的事儿。” 侯貂寺大手在叶北后脊上来回游走,淡淡说道:“迷魂汤?那本貂寺倒是要说说看,究竟是什么样的迷魂汤,会这么好喝?” 背脊上传来阵阵酥痒之感,叶北很想动动后背,却又不敢,只好咬着牙忍着。喘了几口粗气之后,他说道:“我说,我什么都说,貂寺大人,我把我知道的,都说给您听!” 侯貂寺面露阴险的笑容,一拉叶北的亵裤,啪啪地拍了几下,又揉了几下,站起身来背着手说道:“咱家就是不明白了,为何很多人非要吃了点苦头,才愿意说些实话呢?” 坐在叶北对面的椅子上,他对按住叶北的四个小太监使了个眼色。 四人松开了叶北的四肢。 叶北咬着牙用手掌撑着地,跪坐在地上,开始从初次见到元夕开始,到那日大殿上发生之事,事无巨细,和盘托出。 包括元夕给了他的那块儿银子,还有范立业去找元夕那件事。 说到大殿上发生之事的时候,叶北哭着说道:“貂寺大人,我也没看清是谁出手的,他们都是高手,只不过我看到贾先生的左手是那个方向,就猜是他出手的,后来想着元大人……” “嗯?” 听得侯貂寺这道不满的声音,叶北忙改口道:“是那贼人元夕,他对我这般好,我一事糊涂,才在几位大人面前胡言乱语的。” 侯貂寺点了点头,俯身贴近叶北的脸,轻轻拍了两下说道:“早前没发现,你生得还挺标致啊!” 说完站起身来吩咐道:“带下去,给我看住了!” 想起二殿下曾去找过元夕,侯貂寺忙快步向外走去。 ———————————————— 元夕靠在一座假山背后,屏气凝神,暗暗皱眉。 想不到魏帅府中竟然布置了这么多守卫。 他不是怕人多,而是帅府的房间太多,他不知道魏天罡人在哪里。 他不敢直接现身。 就算吕一平信得过魏天罡,他也不敢冒这个险。 信任不会因为信任而产生传递。 顺手捡起几颗石子,他悄悄向远处丢去。 几颗石子在空中碰撞,有的落在墙上,有的弹到水中,有的蹦到屋顶上。 声音不大。 一小阵骚动声响起,有两小队人去发出动静处查看了几眼,最后什么也没查到。 也许只是几只猫搞出的动静而已。 趁此机会,元夕又向另一处摸去。 夜,是最好的伪装,就算有再多的火把,偌大的帅府院落内,阴暗处还是占了绝大多数。 护卫们的目标很明确,只要贼人闯不进房间就可以了。 元夕盘膝在地,双目微闭,感受着周遭的气息。 终于,他发现了,在某个房间的周围,有很多人隐藏起来的气息。 元夕还发现了一股很强大的气息。 他一惊,贾南风怎么会在这里? 房间内,贾南风睁开了眼睛。 他终于来了。 元夕的高深内功的确很高深,只可惜元夕练得还不够高深。 知道自己被贾南风发现了,屏气敛神,警惕地盯着某个方向。 他在等着贾南风出来。 可是贾南风却动也未动,好像那坐在船头上的老舟子。 元夕沉思片刻,计上心头。 他倒是要看看,究竟是谁在钓鱼。 目测了一下他与那房间的距离。 元夕从怀中掏出三颗云子。 屈指轻弹,一颗云子飞出,元夕眼神微动,随后第二颗云子也飞出,两息之后,第三颗云子也脱手而出。 元夕翻身而动,从一颗树下抓起几颗石子,人已闪身上了屋顶,双手连连弹动,石子向着藏人的地方飞去。 云子飞得很快,破空声却不止有一个。 啪,啪,啪! 除了石子撞击的声音之外,还有云子撞击的声音。 在后面两颗云子的撞击之下,第一颗云子击破了贾南风那间屋子的窗户。 贾南风推门而出。 那小子这是在向他挑衅。 贾南风知道,有他在这里,元夕未必会真的敢去找魏天罡。 若是这样的话…… 有十人在院中现身,却并未声张,而是在四处探查,却只在魏天罡那间房间周围十丈内活动。 见贾南风推门而出,那几人视而不见。 魏帅交代过,只要贾南风不接近他的房间,随贾南风在府内活动。 闪身上了屋顶,贾南风看见了黑夜之中的元夕。 元夕伸手挥了挥,轻笑道:“贾先生,多日不见,甚是想念!” 贾南风面无表情道:“想不到你的胆子会这么大,竟然还敢回来!” 元夕嗤笑道:“我可没你贾先生的胆子大,身为击杀王上的元凶,竟然还敢在王府之中谈笑风生。” 贾南风轻叱一声说道:“竖子休得胡言乱语,事到如今,你还敢在此花言巧语,往老夫身上泼脏水,也不怕告诉你,王上已经得知他吕一平的阴谋诡计了,要不是要给先王守孝,王上早就命冯副帅率城外大军挥师南下,直取平南城了。” 元夕皱了皱眉,若是真有此事,那平南城可就要遭受无妄之灾了。 吕叔叔判断得没错,果然他贾南风就是要挑起巴州内乱。 眼下能解平南城之围的,只有魏帅了。 元夕左右看了几眼,并无人围了上来。 他之所以选择现身,也是因为魏天罡这个只防不抓的策略。 深吸一口气,元夕冲着那间屋子喊道:“魏帅可在,元夕奉吕将军之命,前来给魏帅送信。” 已经被外面动静惊醒的魏天罡叹了一口气,起身推门而出。 待其在院中站定,刷刷刷人影闪动。 四十名近卫纷纷现身,护在魏天罡周围。 魏天罡淡淡说道:“元夕,你若相信本帅,马上束手就擒,若果其中有什么隐情,本帅定然会还你一个公道。” 元夕摇摇头道:“魏帅,说句不中听的话,我元夕信不过您,也信不过咱们那位新王,吕将军的令牌与信在此,您若是要看,我就丢过去,您若是不看,那就命人来抓我。” 魏天罡看了眼贾南风,问道:“贾先生,此子就在眼前,贾先生为何不上前擒之?” 贾南风摇摇头道:“魏帅也是武道中人,你也知他轻功卓越,脚力非凡,此子已经算好了距离,就算老夫出手,也追不上他,万一再中了他的调虎离山之计,那就得不偿失了。” 元夕笑道:“贾先生跑得可不慢,那夜伤了吕将军之后,可跑得比谁都快!” 贾南风也不动怒,淡淡说道:“老夫不过是以大局为重罢了,要将吕一平的狼子野心尽快通传给子阳城。” 元夕冷笑道:“好计谋,好手段!” 说完,元夕看了魏天罡一眼,问道:“魏帅信不信我没关系,您若信得过吕将军,这封信就烦劳您看一眼,也不枉我夜探帅府,您若信不过吕将军,那我转身就走,将来咱们平南城外再见。” 魏天罡轻笑一声说道:“拿来吧,他吕一平毕竟是我的部下,本帅自然要看一看他有什么话要对本帅说的?” 元夕伸手一扬。 信与令牌向着魏天罡那边飞去。 一名近卫伸手一抄,将令牌与信接住,递给魏天罡。 有人进屋拿出油灯,用火折子点上。 接着灯光,魏天罡看了眼令牌,点了点头,又打开了信。 眉头一皱,魏天罡心道,果不其然。 他转头看向贾南风。 贾南风一笑,伸手一扬。 一颗飞蝗石向着魏天罡激射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五章 一声叹息 范立业慢慢地走着。 步子,迈得不如从前那么大。 胸,也没有以前么挺。 连头,都是半低着的。 双手拢在袖中,这位先王世子,如今走起路来,更像是一个臣子了。 范立业心里明白,眼下的他,连个臣子都不如。 除了王弟这个身份之外,他什么都没有。 在范建功归来之后,他就没与范建功一起用过膳。 事实上,他已经很久没有跟自己的亲大哥一起吃过饭了。 今晚这顿饭,未必会那么好吃。 走到书房门前,范立业没有急着进门,而是侧身立于门前,等着小太监先进去通传。 范建功向门口处瞥了一眼,站起身来,对着进来那名小太监挥了挥手说道:“本王知道了,你退下吧!” 眼见小太监从书房内走了出来,范立业抬起了头。 正好看见已走到门前的范建功。 他忙行礼道:“见过王上!” 范建功面带笑容,轻叱一声说道:“小二,你看你,心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大哥了?这是在跟王兄见外么?都是一家人,弄得这般生疏做什么?以后没人的时候,这些繁礼就免了。” 说完拉住范立业的胳膊说道:“走,王兄我也许久没和你一起好好坐坐了。” 范立业“嗯”了一声,随范建功一起进了书房。 在主位落座之后,眼见范立业还在站着,范建功招呼道:“小二,快来坐,到大哥这来吃饭,不就跟回家一样么,怎么还跟个客人似的了?” 范立业微微低头行了一礼,坐在了范建功的身旁。 回家?客人? 范立业在心中冷笑,自己这位好大哥,好王兄,只怕已迫不及待地要把自己赶出王府了。 一旁的小太监给二人把酒倒上。 范建功摆摆手说道:“你们都去门外听候命令吧!” 房间内只剩下兄弟二人。 范建功端起酒杯,叹了口气说道:“小二,按说在父王大丧期间,王兄我不该饮酒的,只是心中多烦郁之气,只好借酒消愁了。” 范立业也端起酒杯,对范建功说道:“王上……” 范建功一板脸说道:“叫什么王上?叫大哥!” 范立业轻笑一下说道:“臣弟还是唤王兄吧!” 范建功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摇摇头道:“罢了,随你吧,王兄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对你说,你是本王弟弟,唯一的亲弟弟,本王这位做兄长的,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范立业也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对范建功说道:“若王兄不嫌小二我笨手笨脚,我愿为王兄冲锋陷阵。” 说完端起酒壶,将二人的酒杯满上。 范建功再叹一口气,伸手拍了拍范立业的肩膀说道:“小二,其实大哥一向认为,你比大哥我更适合做这个蜀王的。” 范立业心中一惊,忙起身行礼道:“王上,臣弟心中绝无此想,也从未敢想过。臣弟自小不喜读书,可也知道长幼有序的道理。” 范建功伸手轻拍桌子说道:“你看你?怎么又来这一套了?你什么心思,大哥我还能不清楚么?快坐下,王兄我绝无试探你的意思。” 范立业重新落座,抓起了筷子,看了范建功一眼,又将手中的筷子放下。 范建功将之看在眼中。 轻轻摇了摇头,他拿起筷子对范立业说道:“小二,快吃吧,菜都凉了,王兄知道,这几日你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稳,可别熬坏了身子。” 见范建功开始动筷,范立业才又抓起筷子。 吃了两口菜之后,范建功停箸,左手端起酒杯,右手按在范立业的胳膊上说道:“小二,王兄我方才跟你说的是心里话,你也知道,大哥我性子弱了些,的确不适合当这一州之王。” 范立业想动,又不敢动,只好说道:“王兄才喝一杯,怎么就有些醉意了呢?臣弟以为,王兄继承王位,是当之无愧,众望所归。您是父王心中王位继承者的不二人选,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说完他双手举杯,敬向范建功,“臣弟在此敬大哥一杯。” 范建功轻端酒杯,示意了一下,二人一饮而尽。 范立业欲抓起酒壶再倒酒,不料却被范建功抢了先。 范建功看了范立业一眼,轻声说道:“把酒杯拿过来!” 范立业忙说道:“怎能劳烦王兄给臣弟倒酒?” 范建功嘴角一扬,说道:“怎么?大哥我当了蜀王,就不能给寡人的弟弟倒酒了么?王兄不是说了,是要保护你的,若是连杯酒都舍不得给你喝,那王兄可就要叫人耻笑了。” 端着酒杯的范立业愣了一下。 他读书不如范建功,可并不意味着他脑子不好用。 范建功的话中之意他如何听不出来。 眼见范立业发呆,范建功轻咳一声说道:“小二,你这是在做什么?吃个饭怎么还能走神呢?” 范立业回过神来,将酒杯递了过去,微微低头道:“适才想起了父王,因此有些失神,还望王兄不要见怪。” 范建功边倒酒边说道:“大哥哪里有你说得那般小家子气?是不是想起小时候大哥跟你生气的那件事了?” 听范建功提及小时候那件事,范建功笑了一下。 他小时候与大哥范建功用过为数不多的几次吵架,虽说每次都是他范立业被母妃所训斥,可在他心中,依然很开心。 因为每次哭鼻子的,都是他眼前这位大哥。 而他,永远都是一副胜利的样子,梗着脖子昂着头。 父王还曾夸过他,说他这是一身傲骨。 可今日, 从他进入这间书房开始,他的傲骨都被他紧紧地藏在身体之中,一点傲气都不散发出来。 他也没什么可骄傲的。 曾经的范建功需要母妃给他撑腰,可今日,他头道:“不瞒王兄,这几日臣弟的确是又累又饿。” 范建功端起酒杯,轻放到唇边,小饮了一口。 范立业也抓起酒杯,不过没有敬向范建功,而是一饮而尽,放下酒杯之后,他抓起酒壶,给自己倒上,又看了眼范建功的酒杯。 范建功说道:“不用理会我,你自饮即可。” 范立业“嗯”了一声,又继续吃了起来。 看着大吃特吃的范立业,范建功在心中冷笑。 范立业自小是什么德行,当他这位当大哥的不知么?还在自己面前装? 从进门开始,就一直恪守君臣之礼,什么时候他范立业这般懂礼了?在父王面前也没见他这般过。 真以为自己会被他所迷惑? 这才落座多久?就原形毕露了,也好,省得他费神了。 他范建功可不想落得一个欺负弟弟的骂名。 就好像这菜,这酒一样,他这位当大哥的,想给这位弟弟吃,他就能尽情吃,随意吃,可他若不想给…… 手中酒杯落在桌上,范建功突然说道:“小二,那元夕已经进城了。” 正夹了一筷子熏肉的范立业顿了一下,看向范建功说道:“王兄可派人去抓了?” 问完之后,他又接着吃了起来。 范建功仔细盯着范立业的神色变化,随口说道:“本王什么也没有做,眼下王府固若金汤,只怕他元夕不敢来。” 范立业喝了口酒说道:“若是臣弟猜得不错的话,他一定是去了魏帅府上。” 范建功笑道:“你猜得不错,那你说说看,他为何去魏帅府上,去魏帅府上又是去做什么?” 范立业放下筷子,看向范建功说道:“王兄,他元夕来到王府,可什么也做不了,只怕还是有去无回,既然来不了王府,那他的目标也只剩下魏帅了。” “至于他元夕去魏帅府上做什么,臣弟却猜不出来,当然,很大一种可能就是此前我们的那个猜测。” 说到这,范立业疑惑道:“王兄既然知道元夕去了魏帅府上,为何不立刻派人过去?” 范建功站起身来背着手说道:“你莫非忘了,在这子阳城之中,谁的兵马最多了?” 范立业皱了皱眉说道:“王兄,那就任由他元夕大摇大摆地去找魏帅?” 范建功一回身,走到范立业身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无妨,贾先生被本王派去保护魏帅去了,以贾先生的本事,想必他元夕未必敢轻易闯入魏帅府中。小二,魏帅总不能大门敞开,任由元夕初入吧。” 范立业点点头道:“王兄算无遗策,是臣弟多虑了!” 范建功笑道:“辛亏有贾先生在,小二,本王听说你已拜在贾先生门下,可是真的?” 范立业心思微动,想站起身来,奈何范建功按着他的肩膀,他只好坐着,侧身抬头看向范建功说道:“王兄也知道,臣弟自幼喜欢习武,眼见贾先生一身武学神化莫测,便央求贾先生教我些青云宗的绝学。” 范建功拍了拍范立业的肩膀,回自己的座位上坐下,将酒杯倒满,示意范立业将酒杯拿过来。 范立业也没再矫情,将酒杯推了过去说道:“可我毕竟是王世子,父王当时也不会同意我真的拜入青云宗,因此我虽与贾先生师徒相称,可贾先生并未真的将青云宗全部绝学教给臣弟。眼下,我不过是会胡乱打几式流云掌而已,至于内功,我连门槛都未摸得到。” 范建功端起酒杯问道:“小二,那你觉得贾先生人如何?” 范立业心中一凛,他突然问起这个做什么? 端起酒杯,范立业斟酌道:“臣弟以为,贾先生乃大德之人。” “哦?” 范建功看向范立业,低声说道:“大德之人?那本王怎么听人说是他贾南风杀了父王呢?” 范立业一听,惊得站起身来,随后跪在范建功身前说道:“王上,此事不是臣弟有意隐瞒,而是因为他贾南风一直在王上左右,臣弟找不到时机跟王上提及此事,况且,况且……” 范建功叹了口气道:“你起来吧,王兄找你来不是兴师问罪的,小二,眼下王兄可信之人,可就剩下你了!” 范立业站起身来。 范建功说道:“坐吧,此事是魏帅说与本王听的。” 范立业重新坐下之后,犹豫了片刻说道:“王兄,此事臣弟也细细想过,也许是那个叫叶北的小太监看走了眼,毕竟无论是贾先生还是元夕,其暗器手法皆神乎其技,其实他一个什么都没见过的小太监所能看得出来的?况且,当日知晓此事只有我与魏帅,吕一平三人,他将此事说出来,意义何在?” 范建功沉思片刻问道:“小二,在叶北说出此事的时候,贾先生人在何处?” 范立业道:“当时贾先生与宁冱二人正追那元夕去了。” 范建功疑惑道:“既然如此,何以魏帅与吕一平不就此认定他贾南风是元凶呢?” 范立业脑中想起那日发生之事,对范建功说道:“王兄,父王是被一颗云子所击杀,而这颗云子,却是元夕手执的黑子。” “当时我们三人听得叶北说过的话后,也曾对贾先生心存怀疑,于是去查看父王的遗躯,是吕一平亲自从父王的头中取出的那颗云子,因此断定,父王是被元夕所杀。” 范建功皱着眉头想了想说道:“若是吕一平与魏帅是幕后之人,何不当时就将脏水泼在贾先生的身上。” 范立业心中暗道自己这位大哥除了疑神疑鬼有些本事之外,也就有找女人的能耐了。 范立业晃动着手中的酒杯,面上同样露出不解神色。 眼见范建功不说话,他犹豫道:“王兄,臣弟以为,若当时魏帅与吕一平如此草率认定贾先生是真凶,臣弟我是不会同意的。他二人总不会将臣弟我也杀了吧,那他二人可就是明目张胆的反了。” 范建功一拍桌子说道:“不错,与本王想得一样。” 说完恨声说道:“亏得父王如此信任他魏天罡,本王还娶了他的孙女为妃,他就是这么对我范氏的么?” 范立业心中一喜,随后也拍着桌子说道:“王兄所言甚是,正如王兄心中所想,他魏天罡就算心中生有反意,也不敢直接就在这子阳城中逞凶,毕竟东有云上,西有近凉,冯副帅的大军也在归途,从人马来看,也不是他动手的最佳时机。” 听范立业提及云上与近凉二城,范建功沉默了片刻说道:“近凉城本王可确保无事,只是那云上城的楚卫东……” 范立业说道:“王兄莫非忘了你手中的虎符了?臣弟不认为楚将军能与魏天罡勾结,相反,臣弟以为,楚将军是父王的心腹之人,不然的话,何以将如此重要的城池交由他驻守。” 范建功点点头道:“你说得不错,本王记得在寡人去近凉城之时,父王曾命魏天罡派出一路大军去了云上城。” 范立业点头说道:“王兄这么一说,倒让臣弟想起一件事来!” “什么事?” 范立业想了想说道:“王兄有所不知,父王与魏帅之间,曾因为是否对荆州用兵一事心生罅隙,臣弟猜测,父王命魏帅派出一半人马去往云上城,也许是在防着魏帅。” 范建功微微颔首。 想了想,他对范立业说道:“小二,你可曾想过,若是魏帅真的有问题,我们该怎么办?难道就那么直接地给他拿了?” 范立业有些想笑,巴州有这么一位新王,也不知是福是祸。 他拱了拱手说道:“王兄,依臣弟愚见,此事万万不可鲁莽,就算有冯副帅的大军在城外,可我们人在城内,此时还不是与其撕破脸的时刻,不然他只需固守子阳城,以我们为胁,冯副帅投鼠忌器,却也不能将之奈何。” 范建功点头道:“你说得很有道理。” 范立业接着说道:“王兄,您还是多听听冯副帅的意见,眼下我们也只能指望于他了。” 范建功突然有些紧张,他紧紧地攥了攥拳头问道:“小二,万一今夜出了意外该怎么办?” 范立业想了想说道:“既然元夕去了魏帅府上,臣弟以为,不如先将冯副帅请到王府,我们静观其变。” 范建功点点头道:“你说得是,这样,你也别去给父王守灵了,今夜就陪王兄在一起吧!” 这时,敲门声响起, 侯貂寺在门外说道:“王上,老奴侯貂寺有要事向王上禀报!” —————————— “啪”的一声。 是石子撞击的声音。 元夕轻轻摩挲手中光滑的云子,对贾南风说道:“贾先生,如此出手,似乎就有些不要脸了吧。” 贾南风轻笑了一声说道:“别以为老夫不知你要暗中击杀魏帅。” 说完对魏天罡说道:“魏帅,方才元夕突然向您出手,幸得老夫离得您近,以飞蝗石将其暗器打落。” 魏天罡冷哼一声说道:“贾南风,事到如今,你还敢在此狡辩,真以为老夫是老糊涂了么?” 贾南风疑惑道:“魏帅此言何意?莫非我出手救你还救错了不成?” 魏天罡没有理会贾南风,对左右说道:“留下十人保护本帅,其他人,速速将此人擒之,记得,无需留活口。” 说完,他闪身进了屋子。 眼见魏天罡身前的三十人抬臂冲向自己,贾南风大袖一挥,震起一片碎瓦,随后脚尖一点,向院墙方向飞掠而去。 几十只袖箭被碎瓦片撞掉不少,其余的也落了空。 射完袖箭之后,这三十名护卫没有迟疑,纷纷抽刀上屋道:“既然如此,你出城去吧,告诉一平,别存了进城的心思了,马上回到平南城,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元夕不解道:“魏帅,这样的话,岂不是正中他贾南风的奸计了?” 魏天罡仰天长叹道:“事已至此,木已成舟,就算本帅与一平去王府辩解,只怕除了被那个昏聩的范建功抓了之外,什么结果都改变不了。最后也只能白白送了性命。元夕,你说说看,这样做,值得么?” 元夕摇摇头道:“在我看来,自然是不值得的。” 魏天罡挥挥手道:“那你去吧!” 元夕愣了一下问道:“那魏帅您呢?” 魏天罡笑道:“本帅还是有些自保的本事的!” 说完他从怀中掏出一块儿令牌递给元夕说道:“你将此令牌也交给一平,云上城那里还有我手下的一路人马,一平可凭此令牌调遣。此外,你告诉一平,将真相告知云上城的楚卫东,记住,只需要告诉楚卫东真相即刻,其他的,就看他楚卫东自己的选择了。” 元夕点点头,将令牌收入怀中,转身离去。 屋内灯灭,传来一声叹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