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埏记》 正文 楔子一 终南飘雪 公元前二百一十二年,始皇三十五年,冬,十二月二十八,终南山,大雪。 晨光初褪时,抱岳亭的檐角积了一层厚雪,皑皑巍巍。 亭内歇了几人,正轻声寒暄。童子与仆从围在亭外一角忙着煮水烹茶,不时也小声说笑几句。 便听亭内一位中年文士道:“传言内史腾大人喜游终南,今日适逢休沐,我等慕名前来以期一遇,不意駃雪忽至,我等怕是要无功而返了,唉!” “华大人此言差矣!”旁边端坐的武士不以为然,“腾大人昔日南征北战,治楚破韩,辅佐陛下一统天下,那是何等的勇武傲才,而今自是老当益壮,岂是区区风雪能阻挡的?” 华大人也觉他说的有理,正准备点头,右侧一位年长老者已接过话去:“王将军有所不知,腾大人今岁几何,无人知晓。老夫偶闻腾大人曾事魏昭王c韩釐王。这般算来,腾大人许已年届古稀,也未可知。” 此言一出,语惊四座。 华大人将信将疑:“李老此言当真?岁前,腾大人秘经巴郡,余有幸得而远观之,那腾大人身姿挺拔,器宇轩昂,实不输少年儿郎!” “唉,”李老轻叹一声,“老夫也是恰闻奇说,真假难辨。” “若真是这般,某更要见见这腾大人!”王将军的面上早已是一片喜色难掩,此时更是抚掌而呼。 李老对他这话不置可否,只捋着长须若有所思,良久,才把话道来:“近年来,围在陛下身边的方士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日日吹捧长生不老之术,陛下难免受其蛊惑,沉于升仙之道。然而,时至今日,陛下仍未能窥得丝毫仙机,身体却愈发颓弱。上月,陛下已下令坑杀咸阳方士计四百六十人。腾大人若真有那般不老风姿,且不说我等,陛下若知晓了该做何想?此乃杀身之祸,切勿再论!” 众人立即噤声,亭内一时安静下来。岩壁上偶有雪束滑落,鹞鹰的鸣声刺破空谷。 未几,王将军虚虚咳了咳,又看向亭角坐着的一位少年道:“这位小兄弟,可也是来拜访腾大人的?” 亭角那少年儒衣玉冠,俊雅出尘,闻言自神游天外之际缓缓回过头来,微微笑着回答:“在下来赏雪。” 说罢,他又回头继续望向亭外之景。 几人不疑有他,改而论起此间的风物。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午后起了云,雪又簌簌下起来,山麓腹地被漫天的雪花笼罩着,四野里茫茫一片,无边无际。 已而,临崖的一株老松下,一老一少披雪而至。老者白发苍苍,侍伞而立;少者正是晨间抱岳亭内那位儒衣少年。 少年在松下席地盘坐,继而开始抚琴,琴声从他指下汩汩而出,那声音悠远绵长,苍古而悲殇,在山谷里回荡,久久不息。 天色渐沉,雪越下越大,少年却毫无起身之意。 不多时,老者将伞往前靠了靠,试着问道:“大人,雪大了,咱们回罢?” 少年鼓琴不语。 过了一会儿,老者忍不住再道:“大人,回罢?鱼老将军该等急了。再说,受了寒气对您也不好。” 少年依然不答。 老者只得作罢,不禁喃喃自语:“好好的一曲《冬雪》,唉” “怎么?”少年轻笑,“说下去。” “大人” 老者嗫嚅半晌,终于鼓起勇气将心里话说出来:“大人您青松不老,富贵无双。老奴愚昧,不知您何以总是满腹忧伤。老奴跟了您一辈子,享尽了福,老奴对您感恩不尽!老奴宁死惟愿您喜乐安康!” 说着说着,他愈发激动,竟至泪涕涟涟,伏地痛哭。 琴声戛然而止。 少年扶弦思坐,杳然无声。 少时,他收了琴扶起老者,又抬手为他拭去脸上的泪迹,而后把琴递给他,道:“去罢,云喜。” 老者还待劝说,少年已转过身去。老者黯寞几许,最终抱琴愀然离去。 少年负手静静立于崖边,一动不动。 大雪纷纷扬扬洒落,俄而在他身上停了厚厚的一层。雪花将他英气的眉眼遮去大半,只余下眼窝里的一双眼睛清晰可见。那眼眸里却是一片晦暗沧桑,与他的年岁极是不符。 渐渐的,少年的眼底碧海起浪。他将视线投向远方,那里是云梦泽的方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楔子二 群雄逐鹿 公元前七百七十年,周幽王十一年,犬戎攻入镐京,西周灭亡。幽王之子姬宜臼即位,迁都洛邑,是为周平王,史称东周。平王东迁,王室日渐衰微,诸侯国并起,群雄逐鹿,天下纷争不断。 公元前四百零三年,周威烈王二十三年,魏c赵c韩三家分晋,名列诸侯,七国鼎立,史称战国。 战国初年,魏国强盛,雄霸列国。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公元前四百零五年,周威烈王二十一年,晋国已名存实亡。是年夏月,魏东南河c雒c伊三川之地大旱,地生盐,雒水c伊水绝一日,而后蝗灾肆虐,田谷颗粒无收,灾鸿遍野,乱象从生。 十月,韩伐魏地三川,先后破温县c成皋,陈兵广武,直指荥阳,魏朝野震动,人心惶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章 沙场擢封 周遭全是水,约莫是在某处海底。 耳际嗡嗡作响,眼前一片恍惚,什么都看不真切。 已而,水波微微漾动起来,似乎有什么大物缓缓游过。紧接着,耳畔传来几息悠悠嘶嘶的喷吐声,叫人毛骨悚然。 蓦地,一阵惊天动地的轰响自海底拂滚而起。渐渐的,周围涌起了暗流。不久,那水势越发汹猛,最后在前方汇聚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携带着万顷之力,排山倒海般奔涌而来。 隐约间,一个庞然大物被那漩涡席卷而起,披水直上。到了海面它凌空跃起,试图遁向远处的天际,却因力竭从高空直落而下,重重的跌在地面,只听得一声凄厉的哀鸣。 “砰”,一声重响! 应珑猛然惊坐起,豆大的汗珠从她额间不停的滴落,砸在破烂的被面上炸开一连串的“吧嗒吧嗒”之声。她惊魂未定,在床上又呆坐半晌才回过神来。 她隔窗望了望天色,外头已是日上三竿。营里操练的鼓令声与兵士的呐喊声已依稀可闻。 “唉,又是一场噩梦”她苦笑几声。 稍时,军医刘荇推开门走进营房,抬眼先扫一下床上,见应珑已醒来,他径直走到窗下,伸手一把将窗户推开,光线霎时直射进来。 应珑的眼睛被那光晃得生疼,忙抬手去挡,不料肩窝处传来一阵剧痛,将她痛得倒吸一口冷气。她低头一看,发现左肩前后裹着几层厚厚的纱布,这当口,肩窝处的纱布上已渗出大片血迹,正往四周晕开。她怔怔愕愕几瞬,总算想起日前受伤之事,不禁恨得一阵牙痒,将那韩军主将从里到外暗骂一遍。 刘荇端着一碗药在手里,一面踱过来一面拈着嗓门絮叨不停:“大白天的做什么梦?不是老夫我说道,你在我这儿将养得太好了不是?我交代的话,你全当耳边风了?你若再这般杀来杀去的,干脆拾掇拾掇,从哪儿来给我回哪儿去!” 应珑不答话,从他手里接过药碗一口气喝下,将嘴上的药汁胡乱擦拭一把,这才笑着对他道:“先生着什么急?我昨儿个才得的新伤,大将军也发了话叫我好生将养着。你这般急吼吼赶我回去,难不成怕我吃了你?” “啊呸,没大没小的!”刘荇狠狠啐她一口,“也不瞧瞧谁跟你似的,甭管大伤小伤的,三日必愈。你幸好是遇着我了,换做旁人早被你吓个半死,非把你当妖诛了不可!” 应珑早知这刘荇的脾性素来是这般,虽被他指着鼻子贬斥也丝毫不恼,嘿嘿笑笑不作声。 少时,她想起适才的梦境,便正了正声问道:“先生见多识广,你可知梦为何物?因何而生?” 刘荇捋着须子思索几许,虚着一对小眼,故作高深的道来:“此事你着实问对了人!旁人的‘鬼神托梦’之辞,老夫向来不能苟同。鬼神何在?老夫不曾见得,故而不信。而那‘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之说,也不能解释所有,再说,老夫这辈子惦记之事多了去,为何梦中不常出现,反而回回都是些莫名之事? “老夫深信灵魂能够转世,然而,这世上之人日益渐多,多出来的这些人,灵魂从何而来?先圣老子曰‘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灵魂大约也可以这般一分为二再为三。老夫是以认为,这梦嘛,不过是灵魂分身的所见所闻罢了。” 应珑被他这话惊得目瞪口呆:“先生这般解释着实惊世骇俗了些!那照先生所言,灵魂又是何物?如何分身?” 刘荇蹙眉思忖片刻不得其解,遂草草敷衍她:“灵魂或许乃天地灵气一类神物。至于分身之事,神物嘛,有何不可?” 这话明显自相矛盾,应珑即便想要相信都觉得对不起自己的脑子,于是她反问:“可先生适才有言,不信鬼神之说” 刘荇也知理亏,思来想去始终想不到解释之法,便有些恼了,冲她吼道:“此一时非彼一时,你这般较真做甚?” 应珑知他词穷,轻轻一笑,不再细究,也未将他的话当真。 刘荇见她不追问,悻悻的夺过她手中药碗,快着步子往出走去。 应珑忙收起笑意,起身朝他郑重一揖:“承蒙先生多次相救,应珑感激不尽,他日有机会定当涌泉相报!” 刘荇边走边随意摆摆手,头也不回的丢她一句:“老夫不要你涌什么泉。你若能叫我见上神医一面,我便该烧高香了!” 说罢,他重重带上门,也不知是溜了还是逃了。 应珑无声笑笑,回头瞥见枕边放着一个药瓶与一卷干净的纱带,这自然是刘荇早时搁下的。她不禁又摇头笑了笑,撕开身上被血浸染的纱布与衣物,仔细查看左肩窝的伤势,发现被洞穿的伤口并无坏死迹象,她放下心,又利落几下重新包扎好,和衣躺下思索适才的怪梦。 两日后,应珑的肩伤果然好了些,又觍着脸在刘荇的医营里盘桓两日,这才叫伤全部好利索了。于是乎,刘荇又恨铁不成钢的将她大训一顿,最后扔给她两包药,叫她自行回营去了。 却说应珑前脚刚入得她自己的营房,后脚便有人跟阵风似的冲进来,从她身后一把拖住她一臂,嘴里惊喜的叫嚷着:“庚辰小哥哥,你可大好了!” 应珑扭头便见一张粉雕玉琢般的巴掌脸,她大感无奈。 来人乃是平东军的后将军魏逃。据说这魏逃乃是大魏君主的子侄辈近亲,不知为何却跑到魏地这边远的军中来厮混。此人颇有几分英勇侠义,心智却似乎有些堪忧,近日更不知搭错了哪根筋,动不动便凑到应珑跟前,赶都赶不走,逢人便称“应大人谪仙般的人物,要多亲近亲近”,为此,营里已传起了碎言碎语,让应珑十分恼火。 应珑不动声色的抽出手臂,与他客气两句:“有劳魏将军挂心了,小的已大好。魏将军近来可安好?” 魏逃闻言越发得势,说起话来更是一发不可收拾:“极不好!我日日茶不思饭不想,便是担心你有个三长两短的。此番我也算是被你救回来的,往后,我魏逃的命便是你的,咱两的命拴在一处了!你但有需要,只管吩咐,上刀山下油锅我绝不眨眼!” 应珑突然便被口水给呛住,呛得差点儿背过气去,缓了好一会儿才回过气来。 她急忙阻止:“魏将军言重了。魏将军人珍体贵的,万不可说什么‘拴在一处’的话,没得辱没了您的身份。” 魏逃见她不为所动,又滴溜溜的转起一对点漆般的眼珠子,思索其他法子。 未几,他又挂上一脸的笑意道:“要不这样,你这回便认了我这个小弟,日后咱哥俩也好互相照应,是不?” 他这厢说得郑重其事,那厢应珑在他这话才说到一半之时便自顾低头将她那几包药打量起来,一面看一面摸着嘴角若有所思。末了,她打开一包,从里头捡出几片细细品闻一番,不时的点点头,似乎她已沉浸在品药鉴药的大事之中,再无暇顾及魏逃在说些什么。当然,她手里那几片黑不溜秋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她也无从知晓,她只是得找个由头来掩饰一二,否则,若叫魏逃太难堪,她恐怕也没好果子吃。 她这般不理不睬的,魏逃难免有些失落,于是他重新想法子来新吸引她的注意。少时,他果真想起一事,便清了清嗓子大声道:“对了,庚辰小哥哥,有天大的好事!胡定已上奏请封你为后将军了,我也跟着你沾光,日前已升为前将军。往后,咱俩互为前后将军,更要多多照应对方才是!” 他说着说着越发激动,上前几步又要来扯应珑的衣袖。这一回,应珑再无法装下去,大步急退才逃过他伸手一抓。她耐心告罄,正待发作,帐外突然传来请示声。应珑只得将情绪平息下来,让人进来答话。 进来的是她的近卫兵苏育青,手里抱着两个大盒子。进来后,他先向两人行礼,而后对应珑恭贺道:“恭喜将军康复,贺喜将军荣升!” 应珑对将军这称呼还不适应,忙打住他:“行了,行了!找我何事?” 苏育青恭恭敬敬的道来:“回将军的话,将军养伤这几日,连公子来了两回,刘先生没让他进医营。连公子走时留了些药材与补品,说让将军您记得服用。” 应珑暗觉奇怪,正待出声,魏逃已抢先将话问出来:“什么连公子?我怎么不知?不就些药材么,我那边多得是,稍后我都让人送过来。” 苏育青先抬头将应珑偷偷瞧上一眼,见她默不作声,便壮着胆子答话:“回禀魏将军,连公子便是嬴师隰嬴连公子。” “呵,我道是谁?原来是秦国那废太子。苏元,你私放外人入营,该当何罪?”魏逃逮住机会有些咄咄逼人。 苏育青被他这么大一顶罪名扣下来心有不甘,但他身份摆在那里,苏育青不敢反抗,只能小声嘀咕:“连公子不是什么外人,他是将军的好友” 魏逃适才在应珑这里讨了个没趣,心里已有些不顺,此时一个小小的近卫兵还敢对他颇有微词,他一口气再也憋不住,便冲苏育青大喝:“你小子今儿个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不成,我非得教训教训你不可!” 说罢,他摩拳擦掌,直欲将苏育青逮住好好撒上一通气。 苏育青若真被打了,应珑脸上自然无光,她忙出声喝止他二人:“够了!” 喝罢,她又转向苏育青:“苏育青,大将军何在?” “回禀将军,大将军眼下正在沙场督练。” “好!你随我去沙场。魏将军,在下还有事在身,恕不奉陪了。” 说罢,她推开门急跨几步出得营房,逃也似的跑了。 苏育青嘴里高声唱着“诺”,眼风不忘扫着魏逃,见他一副吃瘪的模样,他暗呼解气,放下盒子,也随应珑匆匆离去。 魏逃本也想拔腿追上去,想起应珑说一不二的死性子,却又停住脚步无奈作罢。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应珑摆脱魏逃,大步流星直奔沙场,路上不忘让苏育青将军中近日情况说一遍给她听。 未至沙场,远远便见前方黄沙漫舞,喊声震天。 应珑抬头望去,新任右将军司马宣正亲自下场练兵,中军主将胡定也纵马从旁督练。看来魏军近来接二连三的溃败,已到了破釜沉舟的地步。 她急作几步来到胡定马前:“应珑参见大将军!” 胡定大喜,下马扶起她道:“没事便好!” “多谢大将军关心!”应珑就势起身。 两人寒暄几句,胡定转身吩咐一众将领出列,应珑上前一一见过。 已而,胡定见时机差不多,面向众将士扬声喝话:“诸位将士,今天降大祸,我三川之地民不聊生,韩贼趁乱突袭温县c成皋二城,今又兵犯广武,北图敖仓,东指荥阳。广武一失,三川危矣!大魏危矣!” 场上的气氛霎时一片凝重,将士们脸上忧色沉沉。 胡定双目如虎,一下一下的扫视着众人,见众人的情绪已被压至低谷,他接着再大声喝来:“我等堂堂七尺男儿,头可断,血可流,千古浩气不可丢,当誓死保家卫国,马革裹尸还!” 众人被他激起一腔热血,齐声高呼:“誓死保家卫国,马革裹尸还!” 场上豪情万丈,沸腾不止。 如此,半晌后众人才渐渐平静下来。胡定接着又道:“温县一役,应庚辰挫败韩贼两员大将,大杀韩贼威风。成皋城下,应庚辰力擒韩贼左将军,救援军主将于万军之中。日前广武一役,应庚辰又驭借神力,重创韩贼,救出我平东军大军,保住广武城。 “应庚辰三战接连立下奇功,现擢封为平东军后将军,领甲兵五千,与前将军魏逃c左将军醴全c右将军司马宣,以及诸位千千万万的将士们,助本将死守广武城,荡平敌寇!” 应珑应声跪地,大呼:“应珑得令!应珑誓死效忠大将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伙夫有志 广武一役后,韩军退至广武城外五十里扎营,连着数日悄无动静。魏军元气大伤,亦无反击之力。 却说应珑被封为后将军,当日便走马上任,领着五千甲兵与大军一道操练。练了半日,却叫她吃了一肚子气,回去倒在塌上一通长吁短叹,心道这活她真做不来,还是得想想办法尽快了却心中之事,离开这里才是。这个鬼地方当真能吃人,稍有不慎,便要落个死无全尸。 她想起过去的这三场大战,更觉心有余悸。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魏地东南部的三川之地与西部的主要疆土被韩人从中隔断,仅凭中条山南麓一段狭长地带相连。韩人近年屡屡被魏人欺压,心存不满,一直觊觎着三川这片飞地。 三川境内辖有三大重镇荥阳c广武与敖仓,兵力主要集中在荥阳与广武二城。 两年前,应珑原是在广武城投的军。那时魏人正开疆扩土c四处举兵,武卒的选拔已十分简单,但凡有应试投军者,除了老弱妇孺,统统被录用。即便如此,朝廷还到处征兵,恨不能全民皆兵。 应珑乔装一番之后,顺利通过选拔,被编入广武军。谁知,那广武军都尉醴全与她有些过节,以她“体弱无毛,难当大任”为由,将她发配至偏远的温县。 温县乃三川的西部边邑,与韩地接壤,不知为何守备兵士却不到两千。 应珑初入温县守军,被分在伙房。伙房统共七人,却要负责两千人的伙食,人人都忙得脚不沾地。应珑一个新来的,自然要吃些苦头,那伙头给她指派了最累的洗涮与劈柴的活计。应珑人微言轻的,敢怒不敢言,再加上乔装的身份,她丝毫不敢张扬,只能埋头做活。 过了几日,有那油滑之人见她干活卖力,又瘦瘦弱弱的,还闷头不坑声,那人便动起了小心思,趁人不备时,摔倒在她跟前崴断了脚。应珑百口莫辩,最后,那人将担水的活死死赖在她头上。 于是乎,应珑更加忙碌了。往往丑时便得起身,取柴,担水,劈柴,洗涮,忙得团团转,时常连饭都吃不上,还要不停的被人使唤着帮这帮那的。夜里,众人都睡去了,她还得留下来收拾,每每回去沾床便睡死过去。 岂料,几日后,又有人撞在她的柴斧下,还差点伤了他自己的性命。那人寻死寻活的,非让应珑也接了他烧火的活。应珑不依,又找到伙头那儿去评理,伙头还是不愿帮她,又将她随意打发出来。应珑如何看不出其中的猫腻?她忍下这口气,当晚摸到那作怪之人的病塌前,一斧头将他一头油发全斩了,又作势要取他头颅。那人登时吓得尿了裤子,磕头如捣蒜,百般发誓求饶,这才得了条活路。 翌日,那人抖索着找到伙头为他自己告了罪,应珑提到嗓子眼里的心总算放下来。 许是吓得不轻,那人后来竟真的病倒了,缠绵病榻数日起不了身。军中不养闲人,伙头便逼着那人下地干活。那人被鞭打得体无完肤,奄奄一息。应珑实在看不过眼,心里也有几分愧疚,便拍胸脯接下那人的活,又求来军医为那人医治,总算将那人的命捡了回来。此后,那人便视她如救命恩人,对她唯命是从。 有了这么一出,众人再不敢给她绊子了。 接下来,应珑又在灶底烧了十几日火。说来也怪,她不仅将火烧得又旺又好,能精准的配合庖人对火候繁琐的要求,而且只用不到寻常一半的柴禾。如此一来,她劈柴的活儿少了一半不说,那几个傲气的庖人也对她客气许多,她在伙房逐渐站稳了脚跟。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伙夫不用出操,不用守卫,也不用上战场,终日只在伙房里操持忙碌。应珑想回广武,只得从其他地方寻找立功讨赏的机会。 温县军营乃依皋水而建,营里的日常用水都是由士卒从皋水上游担回来的,极是费时费力。应珑担了三个月的水,肩头已磨出一层厚厚的茧子。她琢磨一段些时日后,让她的小跟班撺掇着几个要好的伙计,与她一道在伙房的大院后头掘了一口井。出水之后,营里发现用水比以往方便许多,不仅未追究她滋事之罪,还给她记了一功。于是,她在伙房一时风头无两。 这一日,应珑正劈柴劈得热火朝天,伙头悠悠哉哉的找过来,开口叫住她:“应庚辰,眼下有一好差事派给你,你速速收拾一下,县府的人正在营外等着。” 应珑并未多想,丢下手中的柴禾,起身称“诺”。她的小跟班却突然从灶间冲出来,手里还抓着一截烧过的木头,木头上正“滋滋”的冒着青烟。 小跟班煞白着脸,冲她惊呼道:“头儿,不能去!” 应珑放下手中斧头,不解的望向他。小跟班支支吾吾半晌,说不上话来。应珑只遂疑惑的转向伙头。 伙头狠狠瞪她小跟班一眼,回过头来对她道:“县令时大人府里需要一名烧火把式。应庚辰,你且来说说,咱们这伙房里,负责烧火的是你,还是他?”他说着抬手指向应珑的小跟班。 应珑见他脸上神情阴测测,心知他不安好心,又回头瞅一眼小跟班,见他一脸的惊吓与痛苦,她略一忖度,便知她被伙头给算计了。她暗骂几声,正待开口争辩,突然却生出一个大胆的念头来,若此番她借机得了县令大人的赏识,那回去便有希望了 她又细细计较片刻,已有了主意。 为免生出些其他枝节,她又对伙头问道:“大人,去县府除了烧火,可还有其他?” 伙头鄙夷的瞧着她,凉凉的丢她一句:“自然再无其他。” “如此甚好,我稍后便过去。”应珑心里窃喜,面上却不露分毫。 小跟班几乎要哭出来:“头儿,不可!大人,您让我去罢,我才是火把式!” 伙头对他的哭喊置若罔闻,背着手满意的哼着小曲踱着小步离去了。 伙头走后,众人默默的围到应珑跟前来,神色间都有些惋惜,有人轻声嘀咕:“县府隔三差五的从营里借火把式,可都是一去不回的” 应珑陡然变色:“怎么回事?” 小跟班苦着脸与她解释:“听说那时大人府厨上时常缺人,从我们这里借了几回火把式。说是去厨下烧火,指不定干什么去了,反正是有去无还!时大人上头有大人物罩着,营里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之前也是防着有今日,这才厚着脸皮陷害你,想着若你接了我烧火的活,我便能躲过一劫了” “原来如此!”应珑恍然大悟。 此事极为棘手。此前她已多次尝试逃出军营,不知为何总是被人逮个正着。眼下,她已足足三月未见云姨c云腾,不知他们娘儿俩可还能吃上一顿饱饭。她心急如焚,恨不能立马插翅飞回广武,看看他们可还好。 可如今,若无机遇,她这一年半载之内也休想回广武去了。云姨云腾如何能熬到那时去? “不行,我等不及了!”她横下心来,“机遇都是人挣来的,我且再赌他一回!” 于是,她打定主意去县令府上试一把。 她不顾小跟班的劝阻,回去简单收拾一下,便作别依依不舍的众人,出了营与县府来人一道往县衙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时府常客 传言果然不假,温县县令时梦秋府上确实急缺火把式。 应珑刚到时府,脚后跟还未站稳,便被送往后院时梦秋的密室去了。那密室极大,其内烟雾缭绕,药石成堆,丹炉摆了满满一墙角。密室的里间还置有一鼎大丹炉,炉下火势如虹,炉内热气蒸腾,室内氤氲着药石的气息,浓烈却不难闻。炉旁一人正手忙脚乱的添柴扇火,投放药石,还得不时的开炉查看c试尝。几番下来,只见他频频摇头。 看来并不是什么厨下缺人,而是这时大人紧缺炼丹的烧火童子罢,应珑心道。 她站定不动,又等了大半晌,时梦秋似乎并未发现她的存在。她想了想,主动上前几步。 那时梦秋正陷于苦思之中,忽见眼前出现一人。昏暗的光线下,这人挺拔颀秀,身姿绰约,他还道又是老父塞来的哪家闺秀,正待将其挥退,忽的又瞥见来人尖瘦的黑脸,方知认错了人。 他尴尬的咳了几下,问道:“你可是军中送来的火把式?” 应珑躬身称“是”,又道:“小的应庚辰应珑,见过时大人。” 时梦秋点点头,将蒲扇塞到她手里:“小兄弟,你来帮我控火。我要求不高,你且听仔细了。稍后我将逐步投放二十味药材,你只需在我每回投药时,将火势提高半分,一刻时辰之后减下一分即可。待最后一味药材投入时,你将火势提高一分,而后务必要保持四个时辰。时间稍有差错,或者火候欠了分毫,都会影响成丹效果。你可听清楚了?” 应珑不禁暗暗咋舌:“这还叫要求不高!难怪借了那么多火把式,恐怕没人能满足这等要求罢” 时梦秋见她神色有异,约莫也猜到几分,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又忍了几回,终究没忍住,还是开口道:“小兄弟,你可是听到什么传言了?” 应珑便有些窘迫了。 这问题可不好答!她若说错了,时梦秋恼恨之下将她扔回去,她岂不是白高兴一场?她犹豫半晌,最后只得尴尬的笑了笑。 时梦秋扫见她面上神色,心知肚明,遂自嘲的笑道:“你放心,我不是妖怪,不吃人。” 这话应珑听在耳里却不是滋味了。 她脸上讪讪的,嘴里附和道:“小的也不信什么妖魔鬼怪。” 时梦秋也不置可否,转身自顾去熄了火,随后低头开始清理炉鼎。应珑见他神色间有些沮丧,还听他自言自语道了句“罢了,今日再不成功,便是天意”,又见他从药柜里将最后一份药例取出来,摆在案上半日,却迟迟不舍得舍动手。她见他这般郑重其事的,心道这恐怕是他最后的机会了,或许也是她唯一的机会了。于是,她咬咬牙,举步上前道:“大人,让小的来试试罢?” 时梦秋闻言大松一口气,未语先笑笑道:“也罢,控火的事情,你总归比我强些。” 应珑连称“不敢”。 时梦秋顿默几许,将心神凝下来,而后便道:“开始罢!” 应珑麻利的动手将墙角蒺篓里烧过的黄土取来,在炉底铺上厚厚的一层。 时梦秋不解道“这是为何?” 应珑手上动作不停,一面铺着黄土一面答话:“回禀大人,这是军中同僚教我的法子,用烧过的黄土铺在灶下,能更好的控制火势。小的也听闻一些方士与郎中用此法制药,据说因为这样的火中带有天地之气。” “原来如此!梦秋受教了。”时梦秋道。 说罢,他将应珑上上下下打量一番。 应珑由他打量,只管点火升炉,挑柴架火。不久,火势慢慢的上来,她朝柴架下猛吹一口气,那火势瞬间腾起来,烧得极旺,炉下只见一汪蓝焰,湛纯无比。丹炉的温度迅速攀升,周遭的空气也被灼热了。已而,她与时梦秋两人的额角都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稍时,时梦秋取来第一味药引,朝她示意之后投进炉内。应珑立即朝火腰处轻吹一口,火苗就势又腾起一分,贪婪的舔舐着丹炉。一刻时辰之后,她抓起提前备好的火灰,薄薄撒一层下去,那幽蓝的火苗立马变作暗黄的小火舌,左右摇摆轻吻着炉底,炉内发出微微的哔啵声。时梦秋不禁连声称赞:“好!好!” 接下来几回,两人继续这般配合着,愈发默契。不多时,炉内的药物在火势反复起伏的煨炙下,逐渐破形c化浆c继而融合,室内逐渐弥漫起一股清冽的药香,令人心醉不已。 终于,时梦秋将最后一味药材投入炉内,严密封盖好。应珑迅速将火势抬高一分并控制住,每隔上一息从炉底掏出一把黄土弃掉,再轻轻放入一根粗柴,待那火有上扬之势时,她又迅速撒下一小层火灰。如此下来,炉底的火势被她控得稳稳当当,丝毫不见起伏。 经过几个时辰的炼制,炉内的药元慢慢成型,到了最后的成丹阶段。两人屏气凝神,留意着炉内一举一动,应珑更是全神贯注,半点不敢懈怠。少时,炉内有了轻微的响动,待那响动变成清脆的碰撞声,时梦秋郑重道:“该揭炉了。” 应珑朝火苗扣下一大盆黄土,那火势应声而熄。 时梦秋的手心已捏着一大把汗,紧张之下他有些犹豫,又缓了好一会儿才将炉盖揭开。霎时,一股奇异的清稥在室内蔓延开来,应珑闻得这异香,心神也不由的为之一振。 时梦秋从炉内取出十几颗泛着莹辉的丹药,欣喜的呼道:“纯净无质,温润如玉,上品玉参丹,今日真是好运道!” 应珑对丹药什么的无感,只关心时梦秋对她的态度,于是她试着问道:“大人,可还有其他事情需要小的去做?” “今日无事了!我让管家为你安排厢房,你且好生歇歇。此番你帮了我的大忙,明日我要设宴好好招待你。” “如此便是成了?”应珑暗喜。 心中大石落下一半,她方才发现连续耗神一日,精神已有些不济了。于是她谢过时梦秋,跟着管家去到侧院的厢房,将其他事情搁至脑后,先蒙头好睡一觉。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翌日,时梦秋在府里设下盛宴,将温县军中的尉丞c尉史与事官们都请过来。席间,他对应珑称赞不已,还将她引为知交。应珑心知他的好意,很是感激。 众人把酒言欢,恭贺连连,喝到掌灯时分方才各自散去。 此后,应珑在军中的待遇稳步提升。伙头再不敢造次,在她面前客气得紧。为此,她没少感叹,若她也能修得这般的能屈能伸,那重回广武便指日可待了。 渐渐的,应珑成了时梦秋府上的常客,与时梦秋在丹房里往往一待便是半日,回营晚了也无人问她的罪。时梦秋从各处借来的那些烧火把式,虽炼丹无功,却也未受什么伤害,有的回到原先当差的地方去了,有的则留在时府里当差,也有的回自己家乡去了。 至于时梦秋堂堂一个县令为何要炼丹,应珑问了几回,都被时梦秋搪塞了过去。她有一回突发奇想,时梦秋他莫不是也想吞丹成仙罢? 可依她平日的观察,时梦秋的言行举止与常人无异,县令也当得矜矜业业,她并未察觉到他有半点求道升仙的心思。 她百思不得其解,后来想想终究是旁人之事,与她无关,便不再追问,只当是时梦秋的兴趣有些独特罢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来日方长 几日后,时梦秋许是得了赏,心情大好,又设宴叫来应珑。时梦秋之父时万老爷子也在席,三人围席而坐。 时老爷子脸上戴着面罩,将鼻子全挡着。应珑一看便猜出他受过劓刑。边邑的罪役里头有许多被劓鼻或者是黥首的人,她已见过不少。 时老爷子虽已白发苍苍,身板却甚是硬朗,精神更是矍铄。老人家在席间的兴致颇好,直称“莽儿越发出息,县令当得有模有样,没丢祖宗脸面”云云。 时梦秋但笑不语,只对他称应珑是军中好友。 时老爷子极为爽朗,说话也直接,见应珑话不多,而且话里似乎也没那些个弯弯绕绕的,觉得很是对他的脾气,便伸掌在应珑肩上拍了一拍,大呼时梦秋这回总算找了个像样的朋友。他这一掌差点没将应珑拍得倒下地去。应珑吓得脸色白了又白,心道这老爷子力气也太大了些,他适才这一掌若是没收着,她岂不是已被拍得粉碎了? 话虽如此,时老爷子直爽的脾性确实让人喜欢,应珑也不例外。三人觥筹交错,喝得十分尽兴。 后来,应珑与时梦秋待得久了,逐渐从他嘴里知晓时家的一些过往。原来,时万二十年前在大魏军中乃是威名赫赫的大将军,骁勇善战,神功无敌,打了无数胜仗,堪称一代神将。 可惜好景不长,后来他被诬陷通敌,判了斩首,经一众将领与能臣的哀求保释,最后被减刑劓鼻流放至温县。年少的时梦秋随他一起流放,在温县军中服苦役。而时梦秋之母,身怀六甲,惨死于流放途中。 时万与时梦秋在军中过了几年非人的生活。后来有一回,温县一众罪役被派至广武开山掘石,时梦秋在那里偶遇一位神秘的道士,得其传授丹方与炼制秘诀,回来便炼出一炉“神丹”。 斯时,时万朝中旧友田无择田子方私下与时家还有些联系,时梦秋便偷偷将丹药递给田子方,田子方以其小徒睹师赞之名向魏君献丹,不久,田子方更得魏君的赏识与敬重。 随后,田子方找了个机会除去时梦秋的罪籍,一步步将他提上温县县令,最后还为时家全家脱罪。然而,此时的时万已身残意冷,他拒绝田子方的授意,坚持留在温县,这一留便是七年。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时万原指望时梦秋子承父业,不承想时梦秋服役时伤了根基,功夫始终难臻佳境。每念及此,时万必捶胸顿足,悔不当初。 后来时梦秋迷上丹道,时万多次阻止无果,心中已是不喜,后又因时梦秋迟迟不愿娶妻,他更感不快。 这一日,他偶然得知时梦秋与一白脸小厮在丹房厮混,他气不打一处来,闯入丹房,逮住那厮便要一顿好揍。 那“厮”自然便是应珑。 时万见是她,这才知晓他被蒙在鼓里好些时日了,他怒气更盛,暗地里便下了重手。 他虽已年过半百,却身强体健,功力尤精,不想一个毛头小子却能在他手下走上十几招,他便来了兴致,拖住应珑又是几番鏖战。 应珑虽无根基章法,却胆大心细,步法尤其灵活,身形极快,滑不溜湫的,危机之时还能出人意料的使出些神来之招,这些瞧在时万眼中,可真真不得了,“多好的练武苗子”! 老爷子苦寂了十几载,好不容易遇着这等妙人,惜才之心大起,当即罢了手,自作主张将应珑收作关门弟子。 初时,应珑不甚愿意。那时老爷子很是严厉,逼着她每日下营之后去时府练功,旦有懈怠,必被严惩。她便这般日日被时老爷子搓揉锤炼一番,后来竟也习以为常了。 只是,每每当她鼻青脸肿的在时府蹭饭之时,时梦秋便要一通忧心忡忡,给她又是递药又是擦汗的。有一回,他实在看不过去,破天荒的数落时老爷子:“阿翁手太重了些!庚辰年小,如何能受这等苦?” 时老爷子抬手给他一个暴栗:“不知所谓!再不抬人进来,老子便拿你练!”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不久,由时梦秋保荐,应珑破格升为温县军中挂名的尉史,辅佐尉丞牛奔处理一些零碎杂务,清闲了许多,还能得些俸粟,虽少,聊胜于无,她高兴了好些时日。 这牛奔性格优柔,不通武道,平日话极少,却常常独自去城外的观里,一去便是半日,据说是去悟道。 应珑私下里曾与时梦秋扒拉过,军中怎有如此“难当大任”的头领?时猛秋约莫觉着事不关己,淡淡一笑:“约莫与醴都尉有些关系。” 应珑便要调侃他:“时大哥你也有‘关系’嘛,田先生对你可是念念不忘。你迟迟不肯去高就,可是舍不得温县这一亩三分地?” 时梦秋回回被她噎得无力招架,有一回被她嘲得紧了,便如实道来:“庚辰,我并非舍不得温县。你央我之事我记在心里,虽然还打探不到你说的那件陈年秘事,但我已与牛大人商定,从这个月开始,营里每月会予你两日休期,你可以回去探望云姨云腾了。年底我在温县的任期便要满了,我已与田先生请示,明年迁往广武去。届时,我们一起回去,到那边再仔细打听打听,相信不久便能有消息了。还有,到时候,你还是听我的罢,脱了这身装束,你在营里待着,终究不妥” 有些事情,不用说出来,或许你已能感觉得到。应珑看着时梦秋微微泛红的脸庞,如何还能不知他言下之意?她原本想问问他何时知晓她女子身份的,但转念又想起她最初接近他的用心,心下百般不是滋味,无端的涌出许多苦涩,于是,她将话默默的咽了回去。 五日后,应珑果然得了假。她马不停蹄奔回广武,见云姨云腾娘儿俩还好,她终于放下心,再回温县,便踏踏实实的与时老爷子习起武来。 在时老爷子的悉心调教下,不过数月,她的身板已结实许多,功夫也见大涨,半年后,她便能与自小被时万打磨的时梦秋过上几十招了。时梦秋不仅不恼,反倒与有荣焉,笑称:“咱们庚辰天赋异禀,自是好本事!” 约莫一年半后,应珑在军中比试拔得头筹,将时老爷子高兴坏了,当晚喝得酩酊大醉,倒在地上抱着应珑一腿,老泪纵横的哭诉:“倚秾啊,我对不住你!你走得早,这些年我没将梦秋管教好,年近三十他不娶妻,我们老时家眼瞧着是要绝后了啊!” 应珑见他已醉得不成样,想将他扶起来去喝些醒酒汤。时老爷子却死死赖在地上,不肯起身,继续哭道:“唉,愁煞人啊!梦秋近日里做梦时常喊我那小徒的名字,可把我给急坏了。你说我能怎么办?唉,这庚辰若是女儿身,不知该有多好!” 他越说越离谱,时梦秋臊得面红耳赤,匆匆将他拖回里间去了。 应珑回去之后辗转半宿,难以入眠。时万今日这话或许真的是酒后失言,也或许是特意说给她听的。她早已料到,日日与时万习武,她的身份定然藏不住。他们或许早已猜出她是女子,或许便是从那时起,时梦秋对她生出了情意。这些时日以来,时万待她为师胜父,时梦秋对她更是细心呵护c关怀备至,她又岂能无知无觉? 时梦秋为人温恭淡雅,如春风般吹沐人心,令她觉得平静安详。她有时觉得,在时府里待着,这荒陲之地的岁月似乎也温暖许多。 她已记不清从何时起,她不再往脸上涂抹锅黑,在时梦秋面前,她甚至还露出一丝小女儿的娇态。 独在异乡,又终日斡旋在军营,她时刻都如履薄冰,战战兢兢。是时梦秋,解了她的燃眉之急,给了她需要的一切。 昔日的少年情郎已成为风中过往,那刻骨怨念的滋味她已不记得了。若说那少时的情窦初开是一夕美好的梦,那眼下的时梦秋便是实实在在的归宿。 生命因为有了希冀才有意义。应珑在这茕渺的岁月里,憧憬着来日方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温县破城 不久,三川旱情急发,蝗潮沓至,颗粒无收,饥荒四起,民不聊生。朝廷连下几道赈灾令也无济于事。时梦秋日日忙得焦头烂额,应珑记挂着云姨云腾,也终日寝食难安。 十月初八,丑时初,韩十万大军突袭温县。温县守军尉丞牛奔不战而降,大开城门迎敌。慌乱中,时万挺身而出,携子时梦秋率领温县守军奋力抵抗。 应珑事先得了牛奔一句隐晦的提点,本该早已出城,奈何时万不听她劝说,坚决不愿弃城。两人僵持不下,韩军已入了城,时万匆匆带着时梦秋率军前往迎敌,应珑也被冲入乱军之中。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双方陷入焦灼的巷战,厮杀激烈。 时万被三员韩将团团围住捉杀,却久不露败迹,引得魏军连连叫好,士气也随之节节攀高。士卒们个个勇猛向前,竟在不知不觉中杀出一条血路。 未几,韩军鼓声突然放缓,轻点几声,三员韩将闻声迅速收手撤出战斗,韩军兵士也先后罢手,退回己方阵列中去。魏军众人不知眼前何故,正面面相觑,这时,韩军后方阵中传来一阵大躁,紧接着,便见自那万军之中驰出一匹高头大马来。马上之人金甲朎胧,银鞍焕烂,一张俊脸不怒自威,端的是一副好派头! 应珑暗暗嘀咕,这莫不也是个绣花枕头 来人翻身下马,大步行至时万面前,缓缓欠了欠身:“时老将军,百闻不如一见!” 时万毫不客气,朝他冷哼道:“汝是何人?速速报上名号!” 来人不恼,只道:“在下谢承聿,忝为韩军主将。温县已破,还望老将军顾全左右,就此罢手才是。” 时万“唰”一声的祭出手中大刀,直取他面门:“废话少说,老夫岂能被尔等雕虫小技唬住!” 那谢承聿急退两步避过这气势汹汹的一刀,沉下脸来,扬目看着时万,冷声道:“如此,恕谢某造次了。” 说罢,他抖开战袍,探手一抓,身后便有人递上一杆双刃金头戟。他将那金戟抓在手里,就势一个急挽,顿时寒霜炸烈,周遭的空气似乎也凝固了,观者无不觉胆寒。 时万见他的兵器却是一杆方天戟,心道这小子胆儿不小,却不知能否使得动这等花里胡哨又难以驾驭的兵器。他冷笑一声,手里大刀连翻,激起一阵风雷之势,刀刀攻向谢承聿的要害。谢承聿震戟相迎,两人刀戟相交处,火花四射。 几个回合下来,时万却暗叫吃惊。他一生征战无数,却从未遇到过手上功夫如此硬的人,他在这谢承聿的手里不仅占不到半点便宜,反而还处处被压制,他对这后生不禁有些刮目相看。然而,就在他这微微一晃神的瞬间,对面的谢承聿突然变招,摆戟直扫他下盘。他匆匆翻身滚至一侧,才堪堪躲过这一击。此时,谢承聿的下一招已接踵而至,他只得奋力跃起大步退后,这才就地稳住身势。他老脸无光,心中极不服气,于是怒喝一声,终于使出全副的看家本领,再次扑上与谢承聿斗将起来。 两人大开大合,打得难分难解。旁人却生生瞧出一身冷汗,只觉他二人招招惊险,回回要命,稍有一丝不慎,便要血溅当场。应珑与时梦秋都为时万捏了一把汗,两人绷紧心神,大气不敢出,唯恐时万有个闪失。而应珑此时才道,人果然不能貌相,这谢承聿顶着这样一张脸也不知算好事还是坏事。 如此,场上两人又斗了上百个回合,时万渐渐有些力不从心了。他见谢承聿甚是难敌,便卖个破绽给他,将手中刀势缓下来。谢承聿抓住机会,抖戟挑落时万手中大刀,不料自己戟上的月刃却被时万的刀环扣住,下一刻,他的金戟被那大刀带着一同飞出手去。 两人兵器撒手,遂蹂身欺近,拳脚再战。战至酣处,时万突然自腰间抽出一柄软刀,灌入全力,朝谢承聿拦腰一斩,眼看那谢承聿难逃一劫。这时,谢承聿的左臂甲下也弹出一柄尺剑,那剑刃闪着森芒,一看便知锋利无比。 谢承聿眼里寒光乍现,嘴里冷笑道:“呵呵,早闻时老将军软刀一绝,今日谢某便领教了!” 说罢,他横剑怒斩,便听“铮”的一声,时万的软刀被他剑上传去的力道齐根震断。下一刻,他已抖起手中尺剑朝着时万喉间刺去,时万眼瞧着已是躲无可躲! 一旁观战的时梦秋骇得惊恐欲绝,双目赤红,只知嘶声大吼:“不要!” 剑已沾喉,谢承聿却突然撤手,好似背后长了眼一般,反剑急拂,但闻“叮叮”几声,几截断刃被他击落在地。时万趁机急退。 谢承聿不再与他纠缠,缓缓转过身来,一双利目径直射向几丈外身形未稳的应珑。 刹那间,整个温县都安静下来,静得可怕。 蓦地,韩军阵前有人暴喝而起:“背后偷袭,可恶!可耻!” 继而,这喝声连成一片,变作万人齐呼:“魏人卑鄙!魏人可耻!” 应珑杵着头立于场上,强作镇定,任由他们叫骂,一声不吭。 韩军阵前一位将领见她脸皮还挺厚,便拍马奔出来,怒气冲冲的指着她大吼:“兀那小子!休再装了,说的便是你!背后偷袭,算什么英雄好汉?” 那人长得五大三粗,说话又甚不讨喜,适才也是他带头喊话将应珑臭骂一通,应珑不觉生出十分的火气,梗着脖子冲他回吼:“我本就不是什么英雄!再说,你们偷袭温县在先,还充什么好汉!到底谁才卑鄙无耻,你自己心里还能没个数?” “你!爷爷我今日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那人怒不可遏,打起马儿冲将过来,舞起两板巨斧朝着她的头脸直接招呼上来。 应珑忙拧身跃起避于一侧,躲过这凶猛一击。不待她站稳身形,那人下一斧头又砍上来。应珑苦于无兵器傍身,只得左突右闪,十分狼狈。时万见她形势不妙,连忙从旁为她支招:“庚辰,蛟龙入海,攻他下盘!” 应珑闻言略略稳住心神,迅速举步游走,脚下疾如生风,让过那人的又一波重击。紧接着,她又闪出几个极快的游移,掠至那人身侧,俯身猛的一下扫过去。那人全无防备,结结实实的吃了她一记扫堂腿,重重的扑倒在地,摔了个狗吃屎。 韩军另一位将领见状打马奔出阵来,手里一杆鸡毛棍舞出漫天的飞花,朝着应珑虚虚浮浮的飘过来,飘至眼前时,应珑才觉杀气扑面。慌乱之中她只得一个旱地拔葱,滚倒在地,这才将将躲过来袭。 “好险!”她惊出一身冷汗。 时梦秋吓得怛然失色,不停的唤她“小心”。 棍将与前头那斧将早有默契,两人见应珑一招被逼住,迅速抓住时机,对她形成夹击。一时之间,前有狼后有虎,应珑被他们迫得难以招架,险象环生。 时梦秋忍了又忍,终于再按捺不住,拔剑跳入战局,应珑压力瞬减。韩军又一将领见此情形,也提枪冲入厮杀。时万见状也舞刀杀将进去。于是,双方将士纷纷加入战局,众人陷入一团混战,直打得天昏地暗。 温县的士兵大多是从各地流放来的罪役,战斗力低下。不到寅时末,魏军已落了败势,地上尸横一片。战至最后,魏军只剩下寥寥几人还在苦苦支撑。应珑身上挂了无数的伤,时梦秋与时万更是被众人捉住围攻,两人皆已受了重创。 韩军见魏军已是强弩之末,趁势再次强攻扑上。魏军几人情势愈发危急。 不多时,应珑被那耍斧弄棍二将死死缠住不得脱身,眼睁睁看着时梦秋重伤倒下,时万拼死护着他,却一招不慎被人长刀当胸斩下,鲜血霎如骤雨般喷射! 应珑死活不敢相信面前发生了什么事,她嘶吼着从地上抓起一杆长矛,对着围攻的韩军疯狂扫荡,全然不顾己身的死活。 面前那斧将虽勇猛,却不甚灵活,转眼又被她扫中倒地。那棍将便“噗”的一声吐出大口血雾,祭出秘法,棍上的一撮鸡毛无风自舞,剧烈旋转带起一轮漩涡。漩涡突然离开棍子,直奔着应珑呼啸而来。 应珑悲愤之下似乎有些疯魔之状,只知对着面前众人猛杀猛打,此时听得身后来袭,她手中招式未老半点不愿放弃,便用背侧一挡。岂料那漩涡内里竟藏有利刃,便听“嗤啦”一声,那利刃撕开她的皮肉,深深扎入她的后背。她猝不及防,被那利刃扎得跌倒在地,只来得及闷呼一声:“啊!” 这时,那斧将已瞅准时机,抡起两板巨斧朝她重重斩下,她已无力躲避。 “就这么完了吗?” 她绝望的闭上眼睛。 突然,她想起云姨与云腾:“不行!我不能死!云姨云腾还在等着我!” 于是,她猛地睁开双眼,使出最后的力气腾身而起。然而,巨斧方擦身而过,铜棍又狠狠的敲在她的背上。她被这一棍重重的砸落在地,脊背上的疼痛如山如海如深渊一般袭来,几乎吞噬了她的意志。 又一斧头砍下来,她眼前的视线已然全部模糊,她已必死无疑! 然而,就在这个当头,她体内的血液突然沸腾起来,纷纷涌至她背后,蓄积了雷霆之力,从她背后的伤处猛然奔出,冲天而起,将扎在她背上的锋轮轰得粉碎,炸作千万道利矢,四处迸射,将周遭之人射死射伤无数,那斧棍二将也被利矢击中要害,不得不停下手中攻势。 周围韩军被这等阵势惊住,犹豫着不再上前。应珑自己也吃惊不小,不知她背后的血渣子为何能有这等神威。她无暇多想,趁机缓过一口气,赶紧爬起身来。这时,时府一个护卫不知从哪里牵来一匹马,匆匆将时梦秋扶上马,又小声朝应珑喊道:“应大人,快带时大人走!” 应珑抹去嘴角血迹,身形不动,看着他道:“你如何脱身?” 那护卫见她迟迟不动,有些捉急。于是他将马儿一面往她这边赶一面急喊道:“小的本已死在军中,是时老将军把小的收养长大的,没有时老将军便没有小的今日。如今时老将军遇难,小的死也要为他报仇!” 说罢,他猛拍那马儿一掌,马儿踱着快步朝应珑跑来,尚未奔至应珑跟前,那护卫已舞起一杆长戈,大喝一声,望着前方一眼望不到头的韩军队阵冲了上去。 应珑望着他决然而去的背影,暗暗咬死牙关。她心里一片窒息般的沉痛,不知为何,那痛苦胜过她身上伤痛的无数。 她知道,这世上许多人追求舍身取义,这护卫是这般,她师父时老爷子,亦或是这般。她也听过许多故事,知道而今这纷争不断的天下堆砌了无数人的血肉,虽然残酷,人们依然前仆后继,奋不顾身。 可她不懂,为何世道不能安安宁宁的,定要叫人活得这般悲壮惨烈才肯罢休? 有那么一瞬间,她也想不管不顾的冲上去替时万报仇。然而,她不能,她还不能赴这场大义,她要留着命救时梦秋,她还要回去照顾云姨云腾。 她忽的想起,这两年来云姨说过最多的话便是“应儿,你长大了,云姨心里既高兴又难过”。 所以,到底什么是长大? 便是这般咬碎了牙,和着血肉往肚里吞吗? 她将泪水狠狠的咽回去,翻上马背,扶起早已昏死过去的时梦秋,打马望着城外夺路狂奔。 身后的喊杀声渐渐远去。 她再次回头时,城内的魏军已被绞杀厘净,魏人的尸骨撒满一地。韩人大肆庆贺着,欢呼声震天彻地。城角里不知名的夜鸮被惊得四处乱飞,掠过几声凄啼。 黎明未至,暗夜的阴影最是沉重,挥之不去。 稀月之下,温县城墙上的楼檐巍峨狰狞,一个漆黑高大的身影立于其上,那身影缓缓放下一把大弓,俾睨众生般扫望过来,应珑虽看不清楚,却觉那人的目光里尽是悲悯。 她默默收回视线,夹紧马腹,望着成皋城奔去,泪洒一路。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相传,魏文侯四十年,十月初八,韩十万大军奔袭温县,温县城破,魏两千守军战死,时万阵亡,尉丞牛奔斩首,尉史应珑身负重伤,同县令时梦秋东逃成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何必强求 应珑带着时梦秋逃至成皋城,军报早已传来,成皋军尉丞林于海将两人置于军中医治,应珑倒头昏死过去。 三日之后,应珑醒来,时梦秋已在她塌前等候多时。 时梦秋正沉浸在悲痛中,见她醒转他也缓过神来,略略稳了稳气息,轻声问道:“韩军这次有备而来,不会止步温县。我已给田先生写了信,不日便要动身去安邑。小应,你可愿与我同往?” 他明明什么都没提,应珑听来却全是悲哀,她不觉又是一阵悲恸,哀声道:“时大哥,那日你为何不阻止师父?他尉丞牛奔已开城门投降了,你们一个文职县令,一个平头百姓,为何要强出头?” 面对她的质问,时梦秋沉默下去,许久无声。 突然,他放声狂笑:“呵呵!是啊!这是他魏家的天下,我们为何要出头!为何去送死!” 他恨得面容扭曲,目眦欲裂。 下一刻,他凄声怒吼:“我本已放下仇恨,只想守着老父与你卑微的过活,可到头来还不是生离死别,家破人亡!可怜先母年纪轻轻,一尸两命,可恨老父一生忠肝义胆,死无葬身之地啊!” 他痛不成声,泪如雨下。时万的离去,对他的打击太过沉重,毁了他好不容易重拾希望的人生,击垮他最后的一分坚持。一夕之间,他似乎变了个人一般,曾经温和敦睿的人一去不再。 应珑的泪水也“噗噗”直下,无助的望着他,不知该如何与他劝解。 这时,一花须老者闯进门来,将药碗重重摔在案上,不满的喝道:“哭什么丧啊?你们!大白天的,还让不让人安宁了!” 时梦秋拭去眼泪,拾整好情绪,又对应珑道一遍:“庚辰,你仔细考虑考虑,我回去等你消息。” 应珑无声点点头。 时梦秋离去后,老者翘着花须走上前来,作势要查看应珑的伤势,嘴里嘟囔道:“一个丫头片子,胆儿够肥的,居然敢跑到军营来厮混” 应珑大惊失色,避至一侧,手中拳势已起,戒备的看着他。 老者悻悻的撮了撮手:“急个什么劲儿?瞧把你吓得!老夫这把年纪了,还能将你怎么了?” 应珑依然神色不善的看着他。 老者见她这般如临大敌的,不屑道:“行了,就你这点破事,老夫才懒得与旁人说道!” 应珑这才松懈下来,对他道谢:“多谢先生,我确有不得已的苦衷。” “何为不得已?何为苦衷?人呐,还不都是自作孽!要不然,这世上哪来这么多事?”老者撇着嘴反问。 这话应珑不知如何作答,便静静听着,默不作声。 老者见她一副不开窍的模样,心道他约莫白费了一番口舌,无奈的摇摇头,转而道:“伤势如何了?不让老夫瞧,你自己能成?” 应珑犹豫几许,还是撩开了后背。 老者取来药汁与纱布,待看到她的伤处后,却惊得目瞪口呆。原来她那脊骨碎裂c皮肉腐烂的伤口已尽然愈合! 老者难以置信,又擦了擦眼,定睛再看,发现那伤确实已好,还生出了一块掌大的新疤。 不可思议!老者暗道。 他狐疑的看着应珑,问道:“你这伤如何好的?” “先生莫惊怪。我幼时曾得长桑君的救治,在稀世珍药里浸泡了七七四十九日,淬得一身好筋骨,刀枪不入,百毒难侵。”应珑早知会有这么一日,这套说辞她已背得滚瓜烂熟。 老者不语,眯着眼将她细细打量一阵,而后才后知后觉的激动起来,颤抖着手指着她问道:“长桑君!你说的可是神医长桑君?” 应珑点点头,心道他这反应也太迟钝了些。 “你到底是如何认识长桑君的?他老人家如今身在何处?”老者激动难耐,在她面前不停的走来走去。 “他老人家云游四海去了,说不定明日便到魏地了。”应珑说道。 说罢,她有些心虚,装作不经意的掸了掸衣角。 老者微微有些失望,不过他似乎已将之前所有的惊怪都抛脑后,满心里只有一个长桑君,嘴里还不停的念叨:“若能见长桑君一面,刘荇此生足矣” 他不再细究下去,应珑总算吁出一口气来,此时才得了功夫寻思她背后的血渣是怎么回事。她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最后,她心道或许是那棍将的武器打造不精,那朵鸡毛轮八成是个假把式,被她的血冲击一下便散了架。此事便算揭过,她不再对自己疑神疑鬼。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再说时梦秋邀说的安邑之事,让应珑很是惆怅。答应云姨之事一直未有眉目,她肯定不能抽身走了。 于是,在她的犹豫不决中,三日之期悄然而至。 时梦秋没能等到她点头,独自离去了,却留下一把匕首给她。那匕首是时万珍藏之物,名作“问天”,据说是铸剑大师欧冶子的得意之作,乃是采寒铁制成,剑身遇光能隐去大部,无形无色,令人防不胜防。 时梦秋信中还称,这匕首,老爷子原是备着要送给她的。 应珑本来要去为时梦秋送行,但转念一想,日前见时,他的情绪虽已十分平静,却在眼底藏着一簇仇恨的幽火,灼得她的心生疼生疼。她再劝不下去,这安邑城,时梦秋是非去不可了! 于是,她只能安慰自己:“罢了,人总归要走自己的路。各自已是不易,何必强求?” 说出这话时,她语气虽有几分落寞,神情却已平静到淡然无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密林奇事 韩军四日前已东渡河水,拔至成皋,在成皋城外二十里扎营。 成皋城紧锣密鼓布防备战,众将士忙得不可开交,唯独应珑需卧床称病。她百无聊赖,忽的想起云姨云腾,大感忧心难奈,便乘人不备,找个机会溜出帐子,直奔大营口。 原本她还躲躲藏藏的,可走了一段路后,发现无人看着她,她暗觉奇怪,莫非那暗中盯着她的人已死在温县了? 她撒开腿大步开溜,果然一路畅通,无人顾及她。不多时,她便出得大营,上马直奔广武城而去。 下成皋入广武之后,应珑抄了近道,穿广武城外的北山而过。行至深山一处时,林间突然飘起沥沥雨丝,一群人在前方争斗,将她的去路堵住。 争斗一方为黑衣蒙面武士,手段毒辣,连连分杀对方数人。另一方只剩下三人,护着一乌衣玄氅公子往应珑的方向逃来。 应珑本欲绕行,岂料那公子很是眼尖,扫眼便看见她,又见她“人精马壮”的,那公子心生一计,对她大声吆喝:“老弟,你可来了!快帮为兄将这群乌合之众解决了!” 他话音一落,黑衣武士全都虎视眈眈的盯住应珑。 应珑不齿那公子的卑劣行径,拨马欲绕道而行,那公子却死死赖上她,见她要走便拍手大呼:“老弟,你可是还有救兵?那可太好了,快快去,多叫些人来,将他们都收拾了!” 黑衣头领不经诈,被他三言两语给唬住了,大喝道:“今日谁也休想离开!去,将那小子截住!” 便有两个黑衣人身形急动,欺上前来,堵在应珑的去路上。应珑心下不快,冷着脸对那公子道:“这位公子存心将我拖下水,意欲何为?” 那公子极有些恬不知耻,闻言丝毫不恼,反倒嘿然作笑:“好说,好说!兄弟嘛,自当同进同退!你放心,回头好处定然少不了你的。” “你们说够了没!”黑衣头领见他二人目中无人的商讨好处,怒不可遏,“真当我们死了么!都有,给我上,一个活口不留!” “诺!” 黑衣人领命一齐扑上来,此时应珑纵然想走也走不了了。她来不及恨那多事的公子,匆匆跳下马应付攻上来的一众黑衣人。 黑衣人训练有素,个个武艺高强,以一挡二,应珑与他们交起手来极是费尽。她打着打着越发觉得惊险,若不尽快撤出去,她今日恐怕凶多吉少。 她见黑衣人的火力主要对着那公子几人,便准备冒死强突。那黑衣头领看出她的意图,重新喝令一声,于是,场上黑衣人紧急变阵,打散成几个包围圈,将应珑与那公子及他的侍卫围成几团分别捉杀,余下的黑衣人则殿后观察,但见不敌迅速补上。 应珑跟前又围上来六七人,压力陡增,再无强突的机会。她心神一慌,稍有不慎便被击中几处。那公子几人的情况也不见好。众人一时都无法脱身,亦无暇他顾。 少时,又有两名侍卫被击杀,只剩下应珑与那公子以及他最后一名侍卫还在勉力支撑着,情势大为不妙。 应珑眉头紧锁,苦苦思索脱身之法,忽听那公子在她身旁不远处一边躲避追杀一边对她喊话:“这位兄弟,对不住了!我看你一派英姿潇洒的,还道你本事不小,没想到,唉,果然人不可貌相!” “”应珑很想骂人。这话她日前才暗自说过那谢承聿,谁知今日却被人这般反用到她身上。这是报应么 她忍着火气,不搭理那惹人厌的公子,只将目光在周围扫视一遍。少时,她突然灵光一闪有了主意,便朝那公子喝道:“闭嘴,想活命的话往西边走!” 那公子很识时务,闻言给他身旁的侍卫使个眼色,那侍卫立即“唰唰”抖起几剑逼退身前几个黑衣人,两人趁机身形急动往林西奔去。黑衣人等疾追几步,再次将他们合围住,他二人又故伎重演。如是这般,一团人打打停停的,渐渐往西边去了。 应珑与也效仿其法,杀往林西。 黑衣人中有那谨慎之人心生疑惑,提醒头领:“大人,西边恐有埋伏。” 头领满不在乎:“无妨,这厮是在使诈!看紧连公子,休让他再逃了! “诺!” 黑衣人得令,再次发力强攻。 应珑边打边退,心里默默丈量着。少时,她暗道一声“是这儿了”,便屏住呼吸,从包裹里掏出一把菽豆,大喝一声“着”,猛的一下掷向身前围攻的黑衣人。 黑衣人还道是暗器,各自转身急退,过了一会儿才发现中计,几人怒上心头,大吼着“找死”,又扑将上来,与她再次斗做一团。 众人正斗得忘乎所以,林间悄然漫起了大雾,如化不开的浓墨一般。 黑衣人被应珑屡次捉弄,怒急攻心,再打起来便似不要命一般。然而,还未能将应珑拿下,他们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无法呼吸了,胸腑间有如刀搅一般疼痛。那抢在前头的几人身体摇晃几下,一头栽倒。 “不好,有毒瘴!快撤!”后头有人惊呼。 可话才说完,那人也“噗通”一声,倒在地上。紧接着,便听一连串的“噗通c噗通”之声,众人先后倒地不起,只剩下应珑一人立在原地,没事人一般。 缀在后方的黑衣头领见状暗呼“糟糕”,闭气急遁,几个起落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黑衣头领走后,应珑步出毒瘴区,在外头等了几息,待确认众人已全部昏迷,才将那公子与侍卫拖出来,又捋来些折耳根,嚼烂覆在他二人口鼻之上。 不久,两人慢慢醒转。那公子睁开眼,先将周围扫视一番,而后才拂去口鼻上的药渣,起身对应珑称谢:“在下嬴师隰,多谢兄台相救!” 应珑嘴里正嚼着草根,只觉那味道腥臭无比,连连吐了几回才作罢。 “大胆!”那侍卫见状不悦,出声呵斥她。 “郗超,不可!”嬴师隰连忙制止。 说罢,他又回头看向应珑,笑着问道:“还未请教兄台高姓大名?” 应珑斜斜瞧他两眼,慢悠悠的答道:“不敢,在下姓应。” “原来是应兄弟。应兄弟对此地很是熟悉?” “谈不上熟悉,只是路过几回,偶然得知那处有些意思,雨后会起些瘴气。” “噢?原来如此!”嬴师隰神色微闪,“适才情急之下,多有得罪,还望应兄弟海涵。” 应珑顿默片刻,突然抬起头来看着他道:“只要公子信守承诺,一切好说!” 嬴师隰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继而朗声大笑:“呵呵!那是自然!不过师隰日并无多少财物傍身,还请应兄弟告知居所,师隰不日必备厚礼登门道谢!” 这个还真不好告知。应珑犹豫来犹豫去,半晌不作声。 少时,雨稀稀拉拉的停了。应珑抬头见天色已不早,干脆拍拍屁股起身来:“罢了,权当我今日大发善心了!在下有事先行一步,两位还是尽快离开。我看那处瘴气应当不能毙命,黑衣人稍后自会醒来。” “多谢应兄弟提点!”嬴师隰见她如此好心,面上略有几分愧色,又多问一句,“不知应兄弟欲往何处?” 应珑已转身准备去牵马,听得这话想也不想,随口应付他道:“回家瞧瞧。” 嬴师隰约莫得她的救命之恩,良心便有所发现,居然好意的提醒她:“此去有大部队行军,应兄弟还是绕行为好!” 应珑大觉奇怪,回头看着他,不解的问道:“何来的大军?大军为何不走官道?” 嬴师隰正待答话,这时,一队劲装人马飞奔而来,紧接着便是一连串跪地之声,来人纷纷跪倒在他跟前。那为首之人沉声痛呼:“末将来迟,让公子受惊了!” 嬴师隰打住话头,将来人虚虚扶起:“无妨,起来罢。” 说罢,他又吩咐下去:“去个人,看看醴全到哪里了。” 便有人领命动身前往查看。 嬴师隰略略将面前众人安抚下来,又回头转向应珑,将适才的话说完:“应兄弟,前方来的是广武大军。广武都尉醴全亲率三万甲兵,前往成皋支援,途径此地。” 应珑一听醴全登时起了警惕,不待她出声询问,前往查看之人已从半路返回来禀报:“公子,醴军已至一里地外。” 那人话音刚落,不远处有一队兵士大步而来,已而便走至众人跟前,为首之人对嬴师隰微微欠身道:“连公子,醴都尉请你们过去说话。” 嬴师隰对这等状况并不意外,起身简单理了理衣袍便往外走去。 应珑想着约摸没她什么事,转身准备上马离开,那为首之人上前拦住她,又看向嬴师隰说道:“连公子,醴都尉的意思是相干人等都要过去!” “什么?”应珑以为她听错了。 那人转向她,面无表情的又道一遍:“请这位兄弟一并过去。” 应珑不乐意了。 她当然不愿意过去了!一来她急着回去看望云姨云腾,哪有那么多闲功夫陪他们瞎耗?二来,她对那醴全恨之来不及,自然不想见到他。再说,她看见醴全也只是平添烦恼罢了,她是能冲上去打他一顿还是能杀他一刀? 嬴师隰见她闷头不吭声,还垮着一张极不情愿的脸,约莫已猜到几分,便好言相劝:“应兄弟,先过去看看情况,再细细做打算也不迟。” 应珑思来想去别无他法,面前那队兵甲正紧紧盯着她,她心知今日走不了,只得无奈的摇摇头,折身与他们同往。 众人一道往回走,不久,前方一行大军闯入眼帘。数万兵马正乌泱泱的停在道上,绵延不见头尾,狭窄的小道被他们挤得拥堵不堪。当中的一辆四驾马车装饰华丽,极为打眼,也不知它到底是如何驶进这山道来的。 少时,车帘掀开,从车内钻出一大腹便便之人。那人鼻孔朝天的瞧着嬴师隰,嘴里瓮声瓮气的说道:“连公子,还是回城罢!这兵荒马乱的,万一你有个好歹,大家都不好看,是不?” 应珑一眼认出此人是醴全。当日正是他轻飘飘的一句话将她赶至温县,使她与云姨云腾两地相隔两年。而后,此人的党羽牛奔又私放韩军入城,叫时万战死在乱军之中! 她登时生出一股邪火,恨意一股脑儿全涌上心头,几乎难以遏制。但眼下形势由不得她冲动。她只得强行压下心头怒火,悄悄往后挪两步,将身形严严实实的藏于嬴师隰身后。 便听嬴师隰答道:“醴都尉说的是!师隰这便回去。只不过,这位兄弟与我乃是萍水相逢,还请大人准他自行离去。” 醴全将躲在他身后的应珑瞧上几瞧,怪声怪气的道:“哟,这不是我发派到温县那小子吗?你这是打哪儿来?上哪儿去啊?” 应珑忍住满腔恨意,毕恭毕敬的上前答话:“小的应珑,见过醴都尉。小的如今已编入成皋军。听闻醴都尉率大军亲往援助,成皋上下感激涕零,林大人特命小的前来迎接!” 她扯着瞎话,神色却毫不作假。一旁的嬴师隰拿眼看着她打机锋,只觉此人不管是脸皮还是心智丝毫不逊于自己,便起了几分结交之心。 醴全又将应珑扫上几遍,见她话里挑不出毛病,冷冷的丢下一句“知道便好,走罢”,遂转身钻进马车。 未几,大军缓缓起动,再次开拔。 家门在望不得归,应珑沮丧之极,脚下沉重万分,半晌挪不动几步。嬴师隰趁他们还未走远,上前与她搭话:“应兄弟可是温县军中尉史应庚辰,击败韩军郝弥c厉富山二将之人?” 应珑不知他想说什么,便胡乱点点头。 嬴师隰喜出望外,对她的态度多了几分诚挚,笑容满面的又道:“今日能得庚辰兄弟相助,师隰真是三生有幸!”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嬴师隰如此热情殷殷的,应珑自然不好拂他的面子,只得与他客气一句:“不敢!不知公子为何有此一行?” “我在广武有些琐事要处理。听闻温县一役的壮烈,十分敬佩庚辰兄弟与时老将军,欲前往瞻仰一番,岂料还未出得广武却遇上山匪劫道,实在惭愧!” 山匪劫道?呵呵 应珑暗觉好笑。她又不傻,这话她自然不信。她也不稀得说破。不过,她适才还道此人顺眼一些,谁知转瞬他又将自己打回原形,她有些哭笑不得。 她这厢不接腔,嬴师隰半点也不觉尴尬,又热心的叮嘱她:“我在广武城城东的乐君府落脚,庚辰兄弟得空了记得过去找我。” 大军早已开拔,旁边醴全派来的几人正等应珑等得不耐烦,应珑不好再拖延下去,便敷衍的应他一声:“多谢。” 说罢,她急作几步追上前去,随大军一道往温县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成皋陷落 大军望着成皋逶迤而去,翌日辰时,抵达成皋城。 林于海从醴全口中得知应珑特迎之事,并未说什么,只点了点头,却在醴全看不见的地方,将应珑狐疑的打量几回。应珑只作不知,随他看去,眼下他军务繁忙,纵使猜出她私自出营,还在外招摇撞骗,他也无暇整治她,至少,不能当着醴全的面打他自己的脸罢。 这样一想,她更觉有恃无恐,所幸昂首挺胸,跟着大军大步入城。旁边一人见她如此的“意气风发”,心道活见鬼了,这成皋已危在旦夕,这位迎军特使还能有这份精气神,着实不一般,人说穷山恶水出刁民,这成皋约莫也是够穷了,才叫人这般的不知死活。 当然了,他这些话应珑是听不到的,即便听到了,她大概也是赞同的。她正忙着用余光关注林于海,见他看了她半晌,而后收回视线,与醴全相携一道当先入城去,她这才将心全部放下来。 入城后,众人紧赶着安营扎寨,自是一通忙乱。 算算日子,韩军在成皋城外已悄无声息的待了六日,意图不明,成皋城全城时刻戒备着。在这一紧要当头,应珑却被醴全派去军需营。她心有不满,却也无可奈何,谁叫人官大呢,整治她易如反掌。 她见左右无事,便去找刘荇吹牛斗嘴。 然而,醴军入城不久,尚未休整,忽闻报韩军全军开拔,不到一个时辰已扑至成皋城下,紧接着便挥师攻城。醴全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匆匆命手下大军上城迎敌,让成皋军退后待命。 林于海跟着醴全在城上观战。 此时的成皋城下,十万韩军蜂拥而至,浩浩荡荡如乌云蔽日。林于海见韩军将至射程以内,忙下令弓箭手速速准备,醴全却阴声阴气的喝止他:“林大人莫忘了自己的身份!” 林于海这才知晓面前这醴都尉不是个善茬,连连自责:“卑职该死!请醴都尉主持大局,请醴都尉下令!” 醴全这才满意了,扭头望向城下,神色倨傲的嗤笑几声,不屑道:“韩军近年来孱弱不堪,被我大魏军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今日居然还敢送上门来。醴某不信他初出茅庐的谢承聿能在我手下反了天!传令下去,弓箭手准备!” “诺!” “放箭!” 随着醴全一声令下,箭如雨点射向韩军阵营。 韩军阵前,两排十六石巨驽成雁翼形展开,驽上的箭头裹着油布正熊熊燃烧,驽后的弓箭手个个膘横体壮,一身筋肉虬结,莽力劲迸。 随着阵后号令之人高呼一声“放”,密密麻麻的火矢破开天际,呼啸着飞向成皋城,先后落在城墙与城内。霎时,成皋城内火光一片,城墙上更是大火连天。 醴军本是连夜跋涉,疲惫不堪,又临时上阵,弓马未齐,韩军强弓劲弩的声威,令其瞬间自乱阵脚。 醴全惊骇的望着城下的火弩阵,面容失色大呼:“传闻韩人素来善射,果然不假!眼下可如何是好?” 他这厢急得似没头苍蝇般乱飞乱窜,那厢的韩军已趁势冲破他手下大军的箭阵防线,甲兵与战车也纷纷推至城下,大批兵士开始堆土山攻城。 醴军见状更是急得眉毛胡子一把抓,匆忙命人加快箭矢,朝城下乱箭急射。这般没章没法的乱打一气,韩军没射中几个,却叫自己的兵士慌张无措。 不久,攻城木轰响了成皋城的大门! 醴军兵士被这震天的响动吓得胆儿发颤,腿下发软打颤。胆小的几个不慎从城墙上跌落下去,被地面韩军高高竖起的戈矛戳成烂筛子。众人从城上望下去,那等惨状叫他们又是一通心惊肉跳,士气什么的早已飞得无影无踪。 城下韩军却鼓鸣如雷,士气高昂。兵士借由土山,顺着云梯c吊索c攻城塔攀缘直上,攻抢城楼。 林于海在城上看了半日,再也忍不住,大着胆子对醴全进言:“醴都尉,城上备有巨石与滚油桶” 醴全这才回过神,忙命人准备石阵与油桶阵。然而,不待他们将巨石与油桶升上垛口,韩军已猜出他们的用意,也将投石车推至城下不远。紧接着,千钧大石如炮弹一般纷纷飞上城墙,转瞬又将城上兵士砸死砸伤无数,还砸烂许多滚油桶,城上的火势又扩大几分。 醴全吓得六神无主,号令众人速速砸下巨石与滚油桶,也不管城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此时,城下的韩军已放缓攻抢城墙的势头,只待醴军这一波石阵与油桶阵过去,再重新攻城。城上砸下的巨石与滚油桶多数落了空,虽然也砸落c烧伤一些韩军,却远远未伤及根基。 不久,城上已无石可投,韩军的攻城鼓令猛然又大作,城下的韩军大批大批的杀上城去,争先恐后,莫有后退者。城上士兵见韩军如狼似虎一般攻上来,心知再无退路,便也存了死志,奋力上前与韩军砍杀起来。 如此,双方鏖战一个多时辰。最终,醴军溃乱不敌,三万人死伤大部,醴全不知所踪。 眼看成皋城即将落入韩人之手,林于海紧急率领成皋军出击。 这时,韩军阵后的主车之上,谢承聿长身而立,臂擎一把偃月弓,缓缓弯弓搭箭,星目微睨,弓满弦张处,便听‘倏’的一声,箭如流矢,破空而去,划出一道悠长的弧线,牢牢钉入成皋城上的旗杆,箭尾犹自颤抖不止。 继而,便听“咔嚓”一声,碗粗的旗杆由内向外裂开,“魏”字大旗轰然倒下! 成皋城上一片哗然。 韩军不给魏军丝毫喘息的机会,军鼓大作,又一次疯狂的攻城战打响了!这一回,韩军投入大部兵力,紧急攻城。林于海下令全员死守,旦有后退者,斩无赦。成皋将士只得齐心协力,死守阵地。双方陷入苦战,战况惨烈无比。 好景不长,成皋军中突然传来急报:“报!城内发现大部韩军,自城墙内一角的地道涌出!” 腹背受敌,兵之大忌!林于海神色剧变,原来韩军蛰伏数日不动,竟是暗地里掘地道去了。 “谢承聿这厮果然狡诈!”林于海愤恨不已,将韩军主将暗骂一通,匆匆命令偏将率部众前往拒敌。 未几,韩军鼓令再动,在北城门与南城门也同时发动进攻。情势愈发严峻,林于海只得再度调兵遣将。如此一来,成皋军在主城们的兵力锐减。韩军抓住此等良机发动强攻,一鼓作气终于攻上城墙。成皋军守城优势一失,登时被冲上来的韩军杀得丢盔卸甲。 不多时,北城门与南城门也被攻破,成皋城几乎已是四面楚歌。 少时,成皋军中又有人大呼:“东北城门未遇袭,我等速速前往突围逃命!” 成皋军本已人心惶惶,此时听闻还能逃命,众人急欲弃城突围。林于海暴怒,立斩数人于刀下。然而军心已动,仅凭他一人之力阻挡不了大势所趋。 众人撇下怒吼不断的林于海,涌至东北城门突围。没了死守的信念,再被突然窜出来的韩军堵在城门口,又被城内的韩军围住绞杀,成皋军溃不成军,兵败如山倒。 林于海死守城上不肯撤退,很快被一众韩军围住捉杀。未几,他身中无数重创,却无暇顾及伤处,只知不停的杀向面前围攻的众人,直杀得披头散发,浑身浴血。 他挺枪挑飞面前一人,趁机回头望去,发现他手下仅剩的万余人被韩军堵在城门口前后夹击,被砍作一堆尸山,他目眦尽裂,“噗”的一声喷出大口血来。 他回望着硝烟四起的成皋城,只觉万念俱灰。终于,他仰天痛呼:“谢承聿阴险之极!成皋亡矣!” 说罢,他提起手里缨枪,倒转枪头,狠狠刺入自己的胸口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成皋城被攻破之后,韩军在城内四处追杀魏军余部。百姓慌乱奔逃,城内混乱不堪。 应珑与刘荇于城破之际,混入乱民之中,东躲西藏,伺机出城。忽的,前方小巷内奔出几人,被身后的韩军追击得抱头鼠窜。应珑定睛一看,那逃窜得最卖力之人,不是醴全更待何人? 醴全也看见她,犹如看见救命稻草般两眼放光,飞也似的奔将过来,躲在她身后。应珑冷眼瞧着他这般狼狈之态,本不欲理会,可不待她走开,一节指粗的长鞭已悍然攻至她眼前! 她急忙往后仰倒,险险躲过这一鞭,顺势踢起地上一截断矛射向来人的手腕。那人腕上吃痛,鞭子撒手,却毫不示弱,近身再攻,一路拳脚舞得虎虎生风,直取她各处要害。 “硬茬子!”应珑暗暗吃惊。 没记错的话,此人正是韩军左将军牟郇。温县一役,此人在阵后助谢承郁发号施令,并未下场。 应珑与时万习武,除了自身的身法灵动外,走的也是刚武的路子,拳脚自不在话下,虽在力气上有微许欠缺,但胜在身形灵活,在牟郇面前丝毫不落下风。两人你来我往,斗了几十个回合依然难分胜负。 醴全见那牟郇奈何不了应珑,心生大意,愤愤呵斥:“牟郇,你追着醴某不放是几个意思?白瞎了你这对招子!” 牟郇怒哼一声,身后一众韩军立即上前将几人团团围住。登时甲戈铮铮,矛殳相向,醴全惊得心惊肉跳,生怕下一刻他便作了乱军之下的亡魂。他忙不迭向应珑求助:“应庚辰,本官升你为卒长,你速速助本官出城!” 应珑睨他一眼,懒得搭理他,继续全神贯注的对付牟郇。 醴全见她不答话,又喊道:“是广武军卒长!驻广武城,再不用东奔西走了!” “唉!”应珑心下一片黯然,那也得看她今日能不能活着回去了 她咬咬牙,硬打起精神来,手中招式急变,虚晃一掌,而后迅速掠向一侧。牟郇在她身后紧追不舍,抡起一记重拳,直中她背心。 应珑被这一拳击得朝前猛扑一个踉跄,喉咙微甜,嘴角溢出血流。她不假喘息,双指如电,连取眼前一韩兵的人迎c膻中穴。那人应声软倒,应珑将那人打横捞起,运起蛮力抛向牟郇。牟郇抬足劲扫,将那人远远踢开。应珑脚下陡然变步,如影随形欺近他,不待他出招,抬手便掷去一物,直取他眼庭。牟郇知晓厉害,匆匆侧身急闪,尚不及回头,一柄窄韧匕首已扣至他项下。 那匕首隐约若现,直到皮肉挨上那刀刃,牟勋才觉察出危险,急忙刹住身形,这才没被那匕首将脖子割断了去! 他惊出一身冷汗,再不敢动弹。 应珑好不容易制住牟郇,正待松上一口气,却见面前一众韩军个个对她怒目相向,还渐渐围将过来,更别提给她让出一条退路了。她心道这牟勋的命竟如此不值钱吗? 醴全看出她心中的犹豫,小声对她道:“要想震住他们,你这般‘慈眉善目’的模样恐怕不成” 应珑“哦”了一声,似有领悟。 于是,为了让自己看着更凶神恶煞些,她将嘴角的血迹抹了一把在眼眶周围,使劲将双眼睁得圆圆鼓鼓,这才冲着面前包围的韩军恶声恶气的吼话:“都给老子让开!” 韩军依然不为所动,反倒围得越来越紧了。 应珑惊怪不已,扭头看向醴全。醴全与刘荇瞧见她脸上的模样,登时哭笑不得。原来她将双眼抹得血红一片,看着确实有些狰狞,却更像被人按在地上打肿一般,那模样要多可怜有多可怜,韩军会怕她才怪! 牟郇见她与醴全嘀咕不停,趁机想要反抗。应珑咬牙将问天往前一送,他颈上顿时血流如注,围着的韩军这才看出她手中的乾坤,慌忙让出路来。 “原来如此!非要我动真格你们才知害怕,这不是讨打是什么?”应珑暗道。 她扼着牟郇迅速退出包围,往东北城门方向而去。醴全与刘荇两人三步并作两步紧紧跟上她。 东北城门早已被韩军攻占,满地尸骨尚不及处理,乌压压的堆在两旁,血流淌得遍地都是,腥气扑鼻而来,叫人几欲作呕,入目只见一片断肢残骸,令人不忍直视。 应珑胸腑为悲怆所填满,将她压抑得透不过气。 她狠狠淬一口血沫,扣紧牟郇,领着醴全与刘荇走向面前一众韩军,一步步走向远处那城门。 前方,韩军主将谢承聿端坐于马上,赤缨兽绶,剑眉入鬓,正遥遥望着应珑几人,面上神色不明。 醴全远远望见这杀神,已怯了八分,再瞥见他一手按向鞍上的大弓,登时吓得腿肚子直打哆嗦,失心疯般的大呼大叫:“谢承聿,你这背信弃义的狂徒!” 应珑也看见谢承聿那弓,忽的想起有人说过,几个时辰前,便是此人一箭射断城墙上的醴字大旗,她不觉心生惧意。已而,她又想起日前从温县逃离时,城楼上那个遥望着她的黑影,手中便有这样一把大弓,如今看来,那人定然也是谢承聿无疑了。 她顿生后怕,若他当时没放下那弓,而是射出一箭来,那她岂能还有命留到今日? 她暗呼“好险”,正寻思他那日为何要放过她,醴全已吓得瘫软无力,一头歪倒在她身上。她见此人如此不济事,想起自己之前还连番被他欺压,不禁暗叹世事弄人。 “你给我起开!”她收起心神,一脚将醴全踢起来,加快步伐,朝城门走去。 不多时,几人行至谢承聿跟前,牟郇突然朝谢承聿大呼:“将军,末将该死,有负您重托!此人阴险,万不可纵虎归山!” 说罢,他引颈欲要自尽于应珑的匕首之下。应珑忙撤下匕首,另一手狠敲他颈后哑门穴,他应声软倒,这才没死成。 应珑吃力的将他捞起来,嘴里埋怨道:“堂堂一员大将,怎么也这般寻死觅活的?我一不取你性命,二不辱你名节,你为何还想不开?” 韩军的郝c厉二将也在场上,厉富山闻言道:“你们魏君背信弃义,仗势欺人,九年前纵军屠城,杀我丘城十万百姓。你觉得,我们还能信你这魏人么?” 拿郝弥脾气极有些火爆,直接吼叫起来:“魏人都该杀!将军,待末将把这几人剐了烹油!” 韩军齐声高呼:“大善!大善!” 应珑听得这等声势吓得汗毛根根倒竖。郝弥长得一副能吃人的蛮横模样,上一回又在她手下吃了大亏,眼下指不定真的能将她烹吃了。想到这里,她惊出一身豆大的汗珠子来,握着匕首的手也不停颤抖。身后的醴全已是两股战战,委顿不起,刘荇亦是脸色苍白,惊恐万状。 三人都吓得魂飞天外,回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各自暗呼:“余命休矣!” 少顷,马上的谢承聿却突然冷冷的开了口:“无妨,让他去送个信也罢,我到广武取他小命不迟。” 应珑闻声抬头看过去,便见那马上之人眼中射过来的锋芒如割草芥一般犀利不仁。 她只觉平生大辱,却又奈人不何,只得生生憋住喉间涌上来的一口老血,低头疾行,待出得成皋城后,要了三匹快马,打马急奔五十里放下牟郇,匆匆领着醴c刘二人奔广武城而去。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相传,魏文侯四十年,十月十五,韩军突袭成皋,成皋城陷落,魏军三万五千人战死,尉丞林于海自戕,应珑携援军主将醴全东逃广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欲盖弥彰 广武城自古乃军事重镇,北有河水之险,西有成皋之据,东北有敖仓之粟,东南有重镇荥阳,扼四方咽喉,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 广武地势北高南低,北部山势自河水南岸陡起,由北而南,绵亘不断,滚滚河水贴着山脚而过。山间峰峦叠嶂,云蒸霞蔚,气象万千。南部则是沃野千里。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应珑被牟郇的重拳震破脏腑,到广武城吐了两日血,将刘荇折腾得手忙脚乱。第三日,她虽然脸色还有几分惨白,终觉神清气爽一些。 连着两回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她此时才知后怕,于是乎更加想念云姨与云腾。 辰时末,她见旁人都去抢朝食了,趁机溜出医营,来至大营后方,正待跃墙而过,一队巡卫发现她,不由分说将她捆至中军营前听从发落。 话说韩军几日内连下两城,势如破竹,魏朝野震动,紧急在邻近郡县抽调兵力,于广武城集结八万兵马,授平东军,荥阳都尉胡定拜中军主将,荥阳尉丞司马宣为其副将,广武军都尉醴全任左将军,王嗣为右将军,林恭为前将军,魏逃为后将军。 应珑被送过去时,几位将领正商讨战事。得知原委之后,醴全为帮她松了绑。 胡定见到应珑,脸色便不怎么好,冲她冷喝道:“应庚辰,为何不好生养伤,却在营里游荡?” 应珑接连从温县c成皋逃出,且日前是与行端有疑的醴全一起逃回来的,胡定不生疑才怪!眼下他无凭无据的不好拿醴全怎么样,便只能朝应珑开刀了。 应珑见他发威,连忙顿足跪倒,搜肠刮肚的想着法子来答话。未几,她目中带泪c慷慨激昂的道来:“回大将军的话,小的适才恍惚看见韩军来犯。小的虽身负重伤,但一心报国,岂能置身事外?小的便提刀上阵,杀开敌营,孤军深入,斩敌八百,擒敌数将,直将韩军杀得落花流水c屁滚尿流!小的最终力竭而亡,身死却义不绝!” 这一番陈词将众人说得肃然起敬。醴全又适时的补充一句:“大将军,应庚辰失血过多,易生幻觉,还是命他回去休息罢?” 胡定听得应珑的话原本已有几分凛然,又被醴全这么一说,更觉这应珑的形象无比高大起来。于是,他转向一众将领道:“温县c成皋两役,庚辰连败谢承聿三员大将,当得起少年英雄。我魏军将士都要似他这般英勇无畏,衷心报国才是!” 末了,醴全将应珑送回医营。临走时,他又陪着笑道:“应老弟,之前的事情都过去了,你莫与我计较。成皋一战,咱们齐心杀敌,力战不怠。往后,你我还应互相照应,共享那泼天富贵才是。” 应珑抬头觑他一眼,并未答话,只道:“日前拜托醴将军打听九年前楚军俘虏一事,若醴将军真能探得一二,应珑定然感激不尽。” 醴全满口答应:“那是自然。应老弟你且放心,不日便有消息了。不过,我记得那日已提醒过你,这里头牵扯到一桩君王秘事,你切莫再四处打听张扬,否则,犯了谁人的大忌,你定追悔莫及!” 应珑闭口不作声。 醴全说的这一点,她是信的。当年那么大的事情,竟陵城的隋峣与后来的时梦秋费尽心思却查不到半点有用的消息,自然是被人刻意掩盖了。当日她初到广武城,到军中与县衙打听,都被人严阵以待的打出来,还差点丢了性命,显然他们早已得了什么指示。 这便是欲盖弥彰了! 她知道这里头肯定有问题,却苦于人小言微,又无其他门路,便只能眼巴巴的等待醴全的结果。 醴全又再三保证很快能查出来,让她安心等着便是,她这才将心放缓些许,转身进了医营。 此时另一处营房内,后将军魏逃正心神难耐c坐立难安,适才在胡定那里,应珑的“惊鸿一瞥”令他惊为天人,念念不忘。 他心道:“这应庚辰的父母到底是何方人氏?怎能把他生得如此俊俏?真叫人过目难忘!” 第二日,他便借了个由头找上门来,又是喝茶又是议事的,最后还要留饭,将刘荇气得怒目相向,抡起敝帚将他扫地出门。 此后,但有闲暇,他便找各种机会来与应珑“叙旧”。应珑初时还能泰然处之,后来实在难以忍受,便想方设法的能躲则躲。当然,这是后话。 且说刘荇把魏逃打出去,犹不解气,又冲应珑吼道:“你跟这混人有甚好说的?直接打出去不就了事!” “那如何使得?人家来头大着呢,如假包换的皇亲国戚来着。”应珑埋头抠着案上的木屑,对他的话不以为意。 “哟,我怎不知你还有这等觉悟?时梦秋能翻身,背后定有位高权重之人,你为何不珍惜?长桑君那更是神人般的存在,你竟然不将他老人家留住!哎哟喂,这么久了他老人家怎么还没个消息,我到底何时才能见上他一面啊!” 刘荇说着说着又开始呼嚎,应珑大感无奈,索性眯眼打起了盹。 刘荇嚎了片刻,又凑上前来,悄声对她道:“昨儿个夜里,大将军把我传去问话,问成皋一役醴全有何异常,我推说我老眼昏花,又吓得昏死过去,凡事不知。” 应珑睁开眼来,寻思几许道:“这样也好。眼下我有求于他,大将军若问起我来,我也只能推说不知了。” 两人唏嘘一番,便各自散了。 两日后,应珑到平东军复命,编入步兵营,为卒长,领步兵一百,投入备战。 应珑虽已从军两年,却从未正儿八经的操练过,带兵更是头一遭。底下之人见她细胳膊细腿的,不免有几分轻慢,更有甚者,当面直呼她“小白脸”。 应珑忍着火气,暂不与他们计较,只照刘荇教的法子,将自己往死里练,身先士卒,不容他人挑出一丝毛病。果不其然,两日下来,众人对她再挑不出话了,许多怨气便渐渐的平息下去。 第三日,应珑找个缘由将那几个刺儿头拿下,又使了些阴狠之招,将他们的胳膊腿儿的打折几对,狠狠教训了一番。如此下来,众人总算老实许多,在她面前恭恭敬敬的,当然,背后如何不得而知了。毕竟,刘荇说过,阳奉阴违之事,不仅在外头,在这军营里也比比皆是,只要面上看得过去便行了,不用究得太过,否则便是自讨苦吃。 此话应珑深以为然,再加上她日日想着要拍屁股走人,所以对手下这一百号人管得极松,只要不明着犯事便成。然而,即便如此,各类琐碎事宜依然层出不穷,时常把她扰得一个头两个大。她不得不信,人说有人的地方便不得平静,果不其然。 她有时好奇,似胡定与那谢承聿那些人,手下动辄便是上十万的人众,还有周王与魏君这些天下的君王们,他们到底是如何做到不被活活烦死或者气死的?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这些日子里,应珑虽然日日累得筋疲力尽,却夜夜不得好眠,总是被噩梦缠身。只要她一闭上眼,温县c成皋那冲天的战火与成堆的尸骨便在她眼前晃,让她心慌害怕。 她想赶紧离开这里,找一个平静的地方与云姨他们过活。正因为她迫切的要离开,她更得想办法尽快查到当年的线索,帮云姨找到她的夫君吕英才行。 但眼下她毫无办法,只能不停的催促醴全,盼他早日拿到消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血蝠种祸 这日傍晚,应珑自场上下来,只觉浑身奇臭无比,实难忍受,便取过水袋,远远的找了一处无人之地,准备擦拭一番。谁知,她才卸下甲胄,苏育青却循迹找过来,她只得匆匆整好装束,见苏育青已到不远处,便忙抬头望天,作那观星度时之势。 苏育青身后还有一人,应珑约莫瞧过去,发现那人分外眼熟,细细一看,却原来是嬴师隰。她大感奇怪,这嬴师隰来做什么? 嬴师隰乌袍袂袂,大步行至她跟前,笑意盈盈:“庚辰兄弟,许久不见!” 苏育青落在他身后,躬身朝应珑告罪。应珑朝他拂了拂手,让他自行退下,随后便站起身来,看着嬴师隰客气的笑笑:“原来是公子。” 嬴师隰殷切的问候道:“听闻庚辰兄弟受了重伤,师隰十分担心,一打听到消息,这便赶过来瞧瞧。对了,庚辰兄弟伤势如何了?” 应珑不知他过来所为何事,只得先接话:“无需担心,在下已痊愈。” “如此便好!” 嬴师隰说罢从袖里取出一个金丝绣囊递给她,道:“不见庚辰兄弟去乐君府,师隰只得自己登门了。区区谢礼,还请庚辰兄弟笑纳!” 原来是来送谢礼的! 应珑赶紧伸手接过,掂在手里便觉那绣囊分量极沉,连忙打开一看,发现里头赫然躺着十几枚金贝!她大喜过望,也不客气,将东西仔细收将起来。 少时,两人并做一排,往营地走去。 嬴师隰突然问道:“庚辰兄弟还懂星相?”应珑适才对着星夜蹙眉沉思的模样,他自然瞧见了。 应珑听他问起,也不慌张,抬头悠悠望着前方,徐徐的道了句:“略懂。” “哦?那庚辰兄弟能否看出广武城近日将有何异动?”嬴师隰闻言来了兴致,又追问道。 应珑便有低头装模作样的寻思一番。 昔日的隋峣精于此道,没少在她面前念叨,她耳濡目染的也知道一些。于是她信口开河道:“东方可见氐c房c心c尾青龙四宿初升,十日内或有大雨。这四宿另主权势c谋略与运道,许有贵人兴于此。广武城怕是有大事发生!” 嬴师隰不料她还真能说出个道道来,颇为惊喜:“庚辰兄弟大才,师隰佩服!” 应珑笑着不作声,暗暗扫视着他脸上神色,心里不停嘀咕:“这位公子非富即贵,行迹却端的可疑,也不知他到底想做什么” 未几,嬴师隰接着又道:“上回在林中遇到的瘴气十分蹊跷,师隰闲来无事,想究其根源,又去查看过两回,均无所获。明日我欲再往一探,庚辰兄弟可愿同往?” 是了!这嬴师隰缘何当日在那处山林被人追杀?那些追杀他的黑衣人都是些什么人?醴全领着一路大军为何也跑到那处山旮旯里去?还有,嬴师隰为何对瘴气有种不同寻常的执念? 应珑越想越觉这里头的问题不少。 少时,她又想起这不过都是些旁人之事,与她何干?于是,她直接回绝嬴师隰:“抱歉,在下好不容易得一日闲暇,明日需回家一趟,恕不能相陪。公子还是另找他人罢!” “庚辰兄弟乃堂堂男儿,日日惦记着家小,是何道理?莫不是庚辰兄弟害怕,不敢去了?”嬴师隰不愿轻易放过她,又连嘲带辱的激她。 应珑冷眼瞧着他,此人厚颜无耻! 嬴师隰见她不吭声,便坚持不懈的继续劝解:“听闻庚辰兄弟家在广武东北,瘴气山林在城北。你我可趁早先去那山林打探情况,随后庚辰兄弟便可借道回家,自是两不耽误。再说,这一趟若有收获,好处自然还是少不了庚辰兄弟的,如何?” 应珑听闻有好处,心里已有些动摇,又将他的话琢磨几回,并未察觉出什么恶意,她心念不禁大动起来。 她犹豫半晌,终于还是点头答应了。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翌日卯初,应珑与嬴师隰各自着了一身劲装,在营外会和,随后便打马望着城北而去。 穿过城中的街市,昔日热闹繁华的盛况已被饿殍遍地的凄景所取代。不论是天灾还是,最苦的恐怕还是百姓。应珑心情沉重,恨不得这便奔回家去看看云姨云腾。 一路无话。 不多时,两人来至北山。山道蜿蜒,断崖峥嵘,两人又奔了小半个时辰,才来至之前打斗的那处山林。 林中雾深露重,两人先后下马查看。半晌无有发现,嬴师隰有些失望。应珑耐着性子又仔细扫视周围一遍,只见苍木高耸入云,藤蔓遍地丛生,枯叶厚积如云,林中万籁俱伏,唯有被惊起的鸟雀发出几声啾鸣。 “枯叶?等等!” 她忽的发现一丝端倪,指着前方一处道:“嬴兄你看,那处枯叶堆积得似乎格外厚些” 嬴师隰抬头望去,前方一处十余丈见方的凹地之上,积了一层厚厚的落叶,而林中其他地方,都只稀稀拉拉的铺了少许落叶。 “确实有异!”他点点头。 说罢,他慢慢走向那处凹地,应珑也随后跟上。 两人来至凹地旁边,扫开前方落叶,仔细查看一番,依然无果,两人便走入凹地,继续查看。 少时,脚下的地面似乎轻轻鼓动了两下。两人立即停下,四处打量,并未发现任何异常,周围也再无动静。两人心道许是错觉,于是壮着胆子,摸向凹地深处。 突然,那凹地猛地塌陷下去,两人猝不及防,双双陷入了凹地深处! 凹地下方却是一处深潭。 两人直落而下,快到潭底时才先后止住身势。应珑手脚并用,连忙往上划去。浮上几丈远后,扭头却发现不见了嬴师隰,她四处搜寻。潭底光线晦暗,未几,她隐约看见嬴师隰还在下方一处拼命挣扎着,只是他越挣扎越往下。 糟糕,此人竟不会水! 眼看嬴师隰已快要挣扎不动了,应珑只得又潜回去,先抬手将他敲晕,而后一手扼住他后颈,另一手划水,奋力往上游去。 游了一段,她发现潭壁左侧有个一人高的洞口,洞口那边隐约有种奇怪的力量吸引着她。看来那八成便是嬴师隰要找的东西了! 一番天人之战后,她终究没抵住好奇之心,摇身钻入那洞口。 洞内黑暗无光,她抓紧嬴师隰,溯流而上。不久,水下之力渐渐弱了下去,她狂喜,连忙全力往上游过去。 少时,两人终于破水而出。 四周黑暗无光,应珑摸上岸去,找了一块平地将嬴师隰放下,又找来几块石头砸出火星子,借着火星点亮一截断枝,而后就着光亮连续点压嬴师隰的人中与其他几处穴位。不久,嬴师隰吐出几大口水,接着便悠悠的醒转过来。 应珑见他醒来总算松下一口气,这才觉得疲累不堪。她就地躺在一旁,而后再也不想动了,只用两眼把周围扫望一遍,发现他们位于一处地下洞窟,洞顶高不可攀,四周还有些人工的痕迹。 也不知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这时,嬴师隰已缓过劲,站起身来。他将眼前情况仔细观察一遍,惊喜得有些忘乎所以。 “传闻中的地宫原来藏于这方天地,若无机缘,实难找到!”他大声的自语。 应珑也已缓过来,只觉身上湿漉漉的很不舒服,便坐起来,一面抖去身上的水花一面对他问道:“地宫是什么?传闻还说什么了?” 嬴师隰不答话,径自下了大石,朝前走去,拾了几级台阶而上,便是一绕廊亭,经过廊亭再往里却有一扇巨大的石门。那石门紧闭着,他尝试了各种办法也未能撼动石门半分。 应珑也起身过去试着推那石门,使出浑身力气依然无济于事。她抬头又将这黑布隆冬的洞窟打量几遍,心道她这回恐怕白走一趟了。 嬴师隰见她也奈何不了石门,遂转身走出廊亭。未几,他发现旁边还有一处洞口,便慢慢探腰进去查看。 应珑见他始终不答她话,有些不快,便随他去折腾,自顾找个地方坐下,整理身上湿透的衣物。 少时,却见嬴师隰惊呼着从那洞里奔出来,右臂上还吊着一只两尺来长的巨大蝙蝠。那蝙蝠鼠首犬齿,皮下赤红,赫然是一只吸血蝙蝠! 嬴师隰疯狂甩着手,那血蝠死死咬住他右臂,叫他无法甩脱。他慌忙之下才想起佩剑,连忙摸向腰间,却发现佩剑不知何时已遗落。 那血蝠还在发力的撕咬他,他吃痛不已,只得从地上拾起石块猛砸血蝠。那血蝠却仍不松口,只咬得更深更紧。未几,他已痛得脸色刷白,直喊救命。 应珑坐着不动,冷眼看着他,心道他嬴师隰居然也有今日! 过了一会儿,嬴师隰被那血蝠折磨得差不多了,应珑才起身奔过去,手起刀落,将那血蝠斩做两段,一不小心还溅了她自己一身血。那血蝠的尾部落在地上,头齿却依然咬住嬴师隰的右臂不放。应珑又用匕首背部在血蝠头上重敲几下,血蝠终于松口,掉落在地,头一歪,总算死透了。 此时,嬴师隰的臂上已血肉模糊,白骨依稀可见。 应珑仔细看过他的伤势,道:“嬴兄,这血蝠恐怕有毒,为了保住你的右臂,还需立即将毒血与腐肉剜除才是!” 嬴师隰惊魂未定,缓了半晌才点头:“请庚辰兄弟动手。” 应珑便捉过他的右臂,用力挤压起来。未几,黑血顺着他的手臂滴到地上。应珑又她取出匕首,将他臂上的腐肉尽数剔去,而后在身上摸了几把,没找着伤药,便问道:“嬴兄身上可有止血疗创的伤药?” 嬴师隰龇牙忍着痛,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瓶。应珑接过来,见里头装着满满的一瓶药粉,不管三七二十一,便直接洒了一大把覆在他臂上,又从他身上撕吓一角衣料简单包上,权当了事。 半晌,嬴师隰终于平静下来,抱拳对她称谢。应珑不答话,突然却沉下脸来:“公子还不打算把这地宫的实情说出来么?” 嬴师隰有些赧然,沉吟几许才道:“庚辰兄弟,师隰并非有意隐瞒,只是我对此地也确实知之甚少。我本是秦国太子嬴师隰嬴连,君父薨后君父之季父嬴悼子窜权,欲杀我永绝后患,我逃至魏地多年,许多消息渠道都被截断了。我只知广武地下有处地宫,其内或藏有异宝。我在此地打探许久,推断出地宫便在这北山附近。至于你说的凶险,我未曾听闻。” 应珑此时才知他身份不一般,连忙起身道歉:“不知连公子身份,应珑无礼了,还请连公子恕罪!” “无妨。”嬴师隰一把将她扶起来。 应珑对他笑笑,心里却是一通腹诽,秦国流亡太子,为何能得知魏人的这等机密消息?此时还不愿意说实话,未免也太不厚道了些! 未几,她斟酌着问道:“连公子,不知那日追杀你的黑衣人是些什么人?” 嬴师隰见话已说开,便不再隐瞒,如实道来:“他们是嬴悼子派来的刺客。我一日不死,他便一日不能放心。” “那醴全又是怎么回事?” “他已被嬴悼子收买。那日,他绕道北山暗中派人拦下我一众死卫,助嬴悼子的刺客杀我。好在有庚辰兄弟相助,又加之他军情紧迫,这才叫我逃过一劫。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原来醴全与秦公还有这等关系!他与韩人也有些不清不楚的。也不知他到底有何图谋 应珑暗暗寻思着,忽见嬴师隰右臂的伤处开始发黑,便好意劝他:“连公子,蝠毒甚烈,你须得尽快回去疗毒才是!” 嬴师隰犹豫几许,虽有些可惜,也只得点头。 两人遂原路返回,应珑拖着嬴师隰一路游出深潭。上岸后,嬴师隰突然问道:“庚辰兄弟适才可有看见潭底之物?” “不曾,有何问题?”应珑急着将湿透的衣物拧干,头也不抬。 “我似乎瞧见潭底有许多白骨。” “哦?”应珑愕然,抬头看向他,“是人骨还是?” “当是人骨。” 应珑不禁打了个冷战,匆匆起身去解马,一面拿缰绳一面说道:“此地不宜久留,连公子,我们还是快些走罢!” 嬴师隰不置可否。 应珑也懒得管他,当先翻上马朝着山脚而去。嬴师隰顿默片刻,也翻身上马紧随她身后下山。 甫至山脚,却见几户灾民携家奔逃。应珑上前询问得知韩军已打过来了,她本能的便要往家中而去,嬴师隰在后头劝住她:“庚辰兄弟,请三思!你手下还有一百号人,若无头领,这一百人定会被视为弃子,战前冲锋,必死无疑!” 应珑闻言渐渐止住身势,仍然犹豫不决。 嬴师隰想了想接着再劝:“依魏军军法,大战当前,将士私逃乃是死罪。广武城铜墙铁壁,兵多将广,韩军一时绝难以攻下。待过了这几日,庚辰兄弟再找个机会回家也不迟。” 他这回倒有些好心了,应珑不禁有些意外。 她思索一番,见他说的确实在理,这才下定决心,拨马回过头来,朝他抱拳一笑:“应珑愚钝了,多谢嬴兄指点。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广武一役(一) 应珑赶至城西平东军的大营时,营内空空如也,唯剩几些个看守士兵。原来胡定等人认为谢承聿擅打攻城战,命全军出城,拒敌于城外三十里。 应珑又快马加鞭奔往城外的营阵。未到近处,远远的便见双方陈师相向,连营十数里,乌云滚滚,旌旗蔽空。 应珑匆匆奔进魏军的营阵,才下马便有人来传唤,让她速去主帐商议军情。传话的士兵神情焦灼,似乎军情已十万火急,应珑只得将马儿交给旁人,未及更衣便快步往主帐走去。 此时的中军主帐内,群雄激昂。应珑进去发现众将都身披铠甲,头戴铜胄,唯独她穿着一身常服,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于是她不声不响的找了个末位站好,只求不打眼。 未几,便听前方的魏逃兴奋的嚷道:“今日必杀他个片甲不留,叫韩贼有去无回!” “正是!韩贼长途奔袭,必乏乱不整,我军当趁机突袭,攻其不备。”林恭点头附和。 司马宣细细寻思片刻,献出一计:“郊野之战,兵贵神速。趁韩贼兵马未整,辎重不齐,我军主力宜正面强攻,抢占先机。另遣轻骑绕至敌后,断其粮草,乱其军心,前后包抄合围,韩贼必败!” 魏逃直呼“妙计”,当即请缨前往敌后。 胡定不作声,手里擒着一截树枝,一下一下胡乱拨着沙盘。少时,他突然抬头看向醴全与应珑,问道:“醴将军与应庚辰同那谢承聿打过交道,二位有何高见?” 醴全不假思索的抛出一番愤慨之辞:“韩贼狼子野心,觊觎我大魏疆土多时,今日我等必要予以痛击,将他们打回老巢去!” 他这话说了跟没说一般,甚至还有跟风魏逃的嫌疑,不过那恨恨的模样倒是作足了十分。旁人如何不好说,魏逃却是被他打动得稀里糊涂。 魏逃只觉这醴全今日格外的有眼色,将话说到他心坎眼里去了。他拍腿直呼:“醴将军说的好!你我兄弟今日定要同心协力,韩贼杀回老巢去!” 呵呵,兄弟 应珑与众将默默把大了魏逃整整一轮的醴全看上一眼,又想起日前醴全惹人猜疑的行事,不禁都在心里为魏君添了几分担忧,得了魏逃这么耿直的一个后辈,若非传闻的那般便罢了,若真是他魏君之子,平日里估计没少抓愁。 众人在想什么醴全自然心知肚明,不过他不在乎。 他抽着半边脸对魏逃笑笑:“魏将军说的是,正所谓‘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那是!”魏逃意犹未尽,美滋滋的应着。 胡定对醴全的话不予评判,又望向应珑:“应庚辰,你怎么想的?” 应珑认真想了想,觉得她还是要有点原则为好,于是直言不讳说道:“诸位将军切莫掉以轻心!韩军势不可挡,半日下温县,一日得成皋。据我所知,那韩军主将谢承聿对广武城志在必得,应珑认为他必有谋划。” 那右将军王嗣听得她的话艴然不悦:“应庚辰,你怎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应珑只是陈述实情。”应珑不急不躁。 众人闻言都回望过来,发现她着了一身布衣,那衣上还血迹斑斑的。众人不禁面面相觑,不知她这是打哪儿杀了人还是越了货回来。 胡定自然也瞧见了,便不悦的问她:“怎么回事?为何还不着甲?” 应珑硬着头皮让众人的视线在她身上扫视着,嘴里只管胡扯道:“回禀大将军,小的今日得假回家去了。适才正在家中杀鸡,听闻韩人打过来了,小的这个气愤啊,手下不慎一抖便洒了一身鸡血。小的心忧军情,又听家里老人说鸡血是个好彩头,于是不及更衣便火速奔过来了。大将军请息怒,我稍后便去取甲胄。” “罢了,留着罢。”胡定也不知是被她哪句话给说动了。 应珑这厢却后悔不跌了。 今日她若穿着这一身衣裳上阵,估计是有命去无命还了。她只恨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还想与胡定争取一回,胡定已扔掉手中树枝,大声喝令:“林恭听令!” “末将在!” “你领虎贲三千阵前冲击,务必要快狠准,迅速插入韩贼阵营,捣毁其主力防线!” “末将得令!” “王嗣c醴全听令!” “末将在!”“末将在!” “你二人各领甲兵一万自两翼包抄,将韩贼锁死在阵中!” “末将得令!”“末将得令!” “魏逃听令!” “末将在!” “你领骑兵一千绕至敌后,断敌辎重!得成之后迅速回营,不得滞留!” “末将得令!” “应庚辰听令!” “应珑在!” “着你领步兵一千压阵,伺机接应!” 咦?怎么与想象的不一样?应珑暗暗诧异。 不过,她转瞬已明白过来,胡定今日是真要将她当彩头使唤了!不管如何,总归保命容易多了,先应了再说。于是,她也恭恭敬敬的称“诺”。 胡定接着下令:“司马宣听令!” “末将在!” “你与本将坐阵中军主阵,领戎车两百乘,甲兵四万,自虎贲军之后推进敌阵,剿灭韩贼主力!” “末将得令!” 众将各自领命,火速下去点兵出战。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午时一过,天色突然阴沉下来,疾风四掠,将大旗刮得猎猎作响。 突然,魏军鼓声大作,号角连天,八万大军倾巢而出,扑向对面的韩军。韩军亦不甘示弱,迅速出击,两军挥兵相向,转眼便杀作一处。 不多时,魏军虎贲冒死冲过韩军箭阵,犹如一柄利锤插入韩军大阵中,迅速撕开一个口子。 伴随着一阵震天的怒吼声“杀”,魏军中路大军自虎贲军后方杀出,一路所向披靡,气势如虹,直杀往韩军主阵,杀得韩军丢盔弃甲,左右逃窜。 已而,“杀”声又起,魏军左右两翼趁势前扑,劫杀逃窜的韩军,韩军更是乱作一团。 两军交战不到区区半个时辰,韩军已是溃不成军,士卒只知埋头四窜,不见丝毫反抗,也不见将领阻拦。此事极有些蹊跷,但凡有心之人定能觉察出问题。然而,胡定与司马宣领着中路大军一路摧枯拉朽一般,将面前的韩军扫荡一空,此时他们已杀红了眼,便是心有怀疑,也被胜利的渴望冲昏了头脑。 魏军便这么一直杀入了韩军腹地,最后才发现左右两翼不见跟上来。胡定与司马宣正觉奇怪,突然发现周围扬起了黄沙,前方韩军的人影更少了,魏军渐渐的难以视物,战马也受了惊,军中不禁起了些慌乱。司马宣代胡定居中号令:“诸位将士,稳住阵脚,往前推进!” 魏军继续推进。不多时,前方停住不动了,胡定派人前往查看,却见一行几丈宽的深沟横亘在眼前,车马已无法前行。 不待魏军有所反应,火矢忽的从前方窜射而来,落入壕沟,沟内瞬间燃起大火,将沟旁的人等烧死一大片,大军涌起一阵骚乱。胡定连忙大声喝斥:“众将士莫慌,速速退后,往左方再探!” 魏军改道奔往左方,岂料又遇上大火阻路。于是大军又奔至右侧,却发现前方也是火浪滔天,遂只得全军回退,奔往来时之路。然而,等待他们的依然是深坑壕沟与熊熊大火。他们这才发现他们在不知不觉中困在火阵之中! 魏军哗然大乱,士卒开始左突右冲,试图各自逃命。这时,阵外的火矢漫天飞来,将阵内的魏军又射死烧伤众多。 胡定与司马宣见势不妙,匆忙下令战车上前突围。 于是,拉车的马儿被疯狂的抽打,痛嘶着埋头狂奔。几十乘战车呼啸着冲向面前的火阵。奔在前方的战车一头栽入火沟内,战马与车上的士卒眨眼便被烧得面目全非。后方战车踏着前车的尸骸终于冲出火阵,然而,车上的士卒还来不及扑灭身上火势,已被赶上来的韩军围杀了个干净。 如此,几番下来,魏军折损数众,一时惊慌四起,军心已大乱。胡定只得爬上主车的高台,沉声大喝:“众将士听令,集中原地待命。违令者,斩无赦!” 魏军迅速聚集于阵中,所有的兵马与战车都围拱着中军主将之车,全军戒备着,只等号令。 胡定在高台上远眺后方,此时依然不见醴全与王嗣的左右两翼包抄上来,魏逃的骑兵突袭也迟迟不见奏效,而中军的重车重甲主力全部被困在这火沟阵中,他们却连韩人的影子都见不着,真是活见鬼了! 韩人何在? 胡定又寻思片刻,这才发觉此事细思极恐,不禁暗呼:“糟糕!”谢承聿定是料到他会出城迎战,便提前命人在此地偷偷挖了壕沟,浇满松油,用桥木沙土掩盖,诱他主力深入之后再行毁去,再用大火将他们困于阵中,同时将大部兵力遣去围剿他的左右两翼,如此便能轻松取胜,而后再挥军直取广武空城! 胡定登时惊出一身大汗来。 他面色煞白,抖索着嘴唇朝众人大呼:“众将士听令,全力突围,速速回城!快!快!快!” 魏军得令开始疯狂突围。与此同时,韩军的火矢也加大攻势,密密麻麻而来,满天撒火。魏军无处可避,片刻已死伤无数。突围不成,阵内火势也越烧越大,魏军被烧得抱头躲窜,阵内只闻哀嚎连天 如此又僵持近一个时辰,阵脚几处的火势方才渐渐弱下来。魏军众人争先恐后的从这几处突围。然而,此时的韩军已消灭了魏军左右翼,并未直接攻城,而是全军回援,正聚在这几处阵脚之外,只等着魏军出来送死。 于是,一场一边倒的屠杀上演了。火口几处,魏军被韩军杀得血流成河,尸积如山,惨烈之状直逼人间炼狱!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不多时,天边的日头被乌云笼住了,周围突然暗下来。 众人抬头望去,便见半空中一朵乌云正迅速往战场方向飞来。蛾而,那“乌云”轰然一下散开,化作千万只蝙蝠,朝着地上一处急冲而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广武一役(二) 应珑伏在马上,拼命狂奔,背后的蝠群紧追不舍。她边打马边哀呼:“造孽啊!杀了一只,引来一大窝子!” 她原依着胡定的指示,领着一千士卒在后方压阵,无奈场上形势越来越不利,众人在后方看得捉急,几次想冲将出去,都被她拦住了。终于,众人忍无可忍,纷纷倒戈相向,反了她! 她只得想方设法的好言相劝:“诸位莫慌,我不是不让你们上战场,只是眼下前方形势不明,你们去了约莫也没什么用,若白白丢了性命岂不是不好?” 众人激愤更甚,有那牙尖嘴之人利带头作乱,大喊大叫:“我等岂是贪生怕死之辈!再说,大将军让我们在此压阵,伺机接应,眼下前方吃紧,正是我们挺身而出之时。你穿成这般模样,八成没想着上阵杀敌,还一再阻挠我等立功,到底是何居心?你莫不是韩贼的探子,潜伏在我军中伺机作乱?” “不是!不是!”应珑大感心累,芝麻新官,毫无威信可言。 她继续苦口婆心的劝阻:“我的衣裳事小,眼前战事要紧。诸位想想,压阵是何意?说白了不过就是观战喝彩,最多再截杀截杀对方溃逃之人罢了。你们若真想立功,下回请缨冲锋便是,眼下切莫自作主张。况且,我们人数过少,去了也是螳臂挡车。再说,如今有更要紧之事等着我们。我们大军不见踪影,左右翼又被围杀,韩军随时可能挥军奔袭广武城,我们得赶紧回去守城,守一时算一时,能拖到大军回援最好。” 她这厢说得唾沫横飞,那厢的众人却对她依然嗤之以鼻,不予理会。未几,九百余人抱作一团,径自离去,大呼着冲往前方战场,到了场上才发现情况不对,想要回撤却已为时过晚,俄而便被韩军砍杀得一个不剩。 应珑在场下望着前方这一幕,呆若木鸡。 她心道这是怎么了?这也是大义吗?若这也是大义,那这世上无休止的战乱纷争,确有几分存在的道理了。有这么一些人无知又无畏,君王们要什么,用杀戮谋取便是,自有他们去卖命搏杀。 这或许不是什么大义,而是阴谋罢 她杳然无声,过了许久才暗暗长叹一息:“唉,无知能害人,而世道,竟能也吃人” 她痛心疾首,对剩下的不足一百人道:“我惯不会说什么大道理,我只希望你们想想你们的家人。你们死了,他们怎么办?广武城谁去守?你们切不可蛮勇,须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这一百人原就是她的手下,自然不好明目张胆的与旁人混做一处,适才他们没同那九百人一起走了也仅限于这个原因,与应珑的规劝大约是没什么关系的。眼下应珑的这番话,他们也不曾听往心里去,只将信将疑的看着她,由着她说道,当作解闷的段子听听也好。 应珑见众人看着她一人唱戏,大呼无奈,还待耐着心思说道几句,突然却见天边的一团乌云正疾速往这边移过来。她举目望去,发现那“乌云”忽的变作漫天的吸血蝙蝠,朝她飞冲过来。她登时想起上午在北山杀的一只血蝠,不由暗暗吃惊,莫非血蝠循着她身上的血迹来报仇了? 欸,今日真是祸不单行!她仓促翻身上马,夺路而逃。 不多时,蝠群飞至她身后的上空,伺机俯冲。她心惊胆战,若被这么大一群血蝠攻击,她恐怕连骨头都找不到了罢! 她绞尽脑汁想着逃命之法。 人说急中生智,果不其然。少时,她突发奇想:“何不引它们去攻击韩军?” 她稍作思量已有了主意,遂打起马儿奔往战场。那里,九万余韩军正在屠杀困在火瓮里的魏军。 血蝠从她后方紧紧跟上,跟着跟着,前方火息越来越重,它们纷纷停下来,不再往前冲。 应珑回头一看,傻眼了,这可如何是好? 她再细细望去,发现蝠群也不甘心就此离去,在空中吱吱叫个不停,当中那只通体黑红的巨大血蝠正恶狠狠的盯着她,那目光凶狠的似乎能把她撕碎一般。她心道那定是蝠王了,待她激它一激! 于是她取出问天,对着那蝠王鄙夷的摇摇头,紧接着又对它连砍十几刀,脸上配合的表情端的是又狠又拽,末了,还不忘朝那蝠王吐了一口唾沫。 蝠王果然是蝠王,王位坐久了,约莫便容不下半点挑衅了。它怒气冲冲,仰天发出一声尖厉的啸音,蝠群便是一阵躁动,再也不管前方的火息了,一涌而下,朝着应珑急冲而来。应珑慌忙打起马儿,奔向前方韩军的阵营。 未至阵前,远远的便有一道寒光射过来,应珑不觉打了个冷战。她抬眼望去,却见韩军主将谢承聿正拨马上来,挡住她的去路,对她冷喝:“站住!” 应珑还记得那日她从成皋城落荒而逃时,此人丢下一句轻蔑至极的“我去广武取他小命不迟”,这话至今尤在她耳畔作响,而恩师时万惨死的模样更是时时在她面前浮现,她怒上心头,直欲让蝠群将面前这谢承聿撕毁了去,但转念一想,几万魏军还等着救援,她又犹豫了。 最终,她还是放弃那个念头,以牙还牙的暗暗说道:“罢了,今日且先留着他的小命,日后再取不迟!” 她又回头看了看,蝠群斯须便要追上来,必须速战速决。于是她抄起地上一杆长棍,纵马呼啸着冲上前去。手中长棍携着雷霆之势敲向谢承聿头顶。 谢承聿高坐于马上不动,侧身一让,避过她这敲山震虎的一击,紧接着抖起金戟朝她直刺而来。应珑匆忙一个闪身,躲过这极快的一击,这时,谢承聿一戟又横扫过来,她只得举棍去挡。戟棍相交,便听一声尖锐的金鸣,应珑的虎口被震麻,着力的右手已打起了摆子,她大吃一惊,此人功力深不可测,不能力战,只能巧取。 她重振旗鼓,拨马再次冲向谢承聿。谢承聿冷哼一声,挽戟直取她头脸。应珑早有准备,闪身让过,同时举起手中长棍,奋力劈过去,棍势未老她却突然撒手。谢承聿不知她何意,略略缓了一瞬。应珑便借着前进的马势飞腿踢向他面门。谢承聿匆忙打落面前一棍,又挺戟迎上她这一记飞腿。岂料,应珑又撒了腿,趁此良机一把抓住谢承聿的金戟,猛力之下竟叫她夺了过来! 一切发生在须臾之间,谢承聿还不及反应,应珑又咬牙将他那杆沉手的金戟顺势往上一挑,他的战袍又被挑飞。应珑伸手一把将那战袍抓过来,另一手则横起金戟猛敲他坐骑的后腚。马儿吃痛,载着一脸怒意的谢承聿往前狂奔而去。 摆脱了谢承聿,应珑扔掉夺来的金戟,撕下她身上沾了蝠血的外衣,又取出问天一番急挥,那外衣转瞬被她切割成无数的碎片。她又抖开谢承聿的战袍,兜住这些衣片,正待动身,忽觉身后寒风劲至。她无暇反应,当机立断伏倒在马背上,这才险险躲过身后来袭。她回头望去,发现袭击之人又是谢承聿那厮! 却说谢承聿一时不察,金戟与战袍先后被应珑所夺,他暗恼之下动了怒,转眼便制住发狂的马儿,立即回马又攻上来。 应珑躲过他适才掷出去的马鞭,不及起身,谢承聿双手如电,朝着她腰腹又攻将过去。这时,两人的马儿几乎并排,应珑方才坐起身,已不及闪避,情急之下,便只得诈他:“小心血蝠!” 此时的蝠群已近头顶,凶狠刺耳的声音几乎就在两人的耳畔,谢承聿即便有九分不信她,也得先保下他自己的命再说。 果不其然,谢承聿放弃进攻,一个俯身趴至马上,却不愿放过她,左手并指抵住她后腰穴位,右掌则撤力顺势扣住她腰腹,却觉那腰肢细弱如柳,入手一片柔韧,他不禁又是一愣。 应珑被他大手扣在腰腹间,登时火起,英眉倒竖,朝他怒斥:“好你个登徒子,敢占小爷的便宜!” 话还未说完,她已趁机抬起一脚将愣住的谢承聿蹬下马去,又匆匆打起马儿奔至一旁的韩军聚集之处,正要将那包碎衣撒向面前的韩军,却发现背后的寒气再次凝结! 余光中,她瞧见谢承聿面罩寒霜,狠狠抖起他的金戟,当着她背心直刺而来,疾如闪电!她背后的筋肉自发的抖将起来,直恨这身体竟似傻了一般不知避让。 而此时的蝠群已来至头顶,她已能清清楚楚看见它们龇开的凶牙利齿。 “竟又是最后的机会了。眼下即便躲过了谢承聿,恐怕也躲不过这些血蝠了罢! “罢了!今日我且将性命堵上,看看他谢承聿能否毁了我这‘金刚不坏之身’!” 应珑屏住心神,咬死牙关,将后背让给谢承聿,双手扬起衣兜,用尽全力抛向前方的一众韩军。 与此同时,谢承聿的金戟也狠狠洞穿她的左肩,剧痛霎时铺天盖地而来! 应珑肩上血如泉涌,顷刻将中衣染得一片赤红。她死死撑着一口气,使出最后的力气拍起马儿。马儿嘶鸣一声,撒开蹄子,驮着她一路疾驰奔向广武城。 此时,她身后漫天的碎衣片如雪花般纷纷扬扬撒落在一众韩军之中。地面附近的蝠群见熟悉的气息尽在眼前,都似疯了一般不再听蝠王的号令,循着碎片扎头涌向地面一众韩军,将他们撕咬得满地打滚。 旁边的韩军见状纷纷赶来援助,转眼击毙一批血蝠。空中的蝠群被激怒了,发出一阵阵刺耳的“吱吱”尖啸声,随后都俯冲直下,疯狂的扑向场上的韩军。韩军被撕碎咬伤者不计其数,终于溃不成军,四散而逃。 相传,魏文侯四十年,十月二十八,韩魏广武城外一役,两败俱伤。双方战死c烧死或被不明物咬死者计八万余人,尸横遍野,白骨皑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归心似箭 广武一役,魏平东军伤亡惨重。 前将军林恭领三千虎贲战死;右将军王嗣并右翼一万人战死;左翼一万人被歼,只得左将军醴全一人逃出;后将军魏逃领骑兵一千偷袭韩军后营,不幸中伏,全军覆没,只救出魏逃与其死卫毛信两人;中军主力损伤大半,戎车只剩八十乘,甲兵仅存两万余人。 然而,韩军依然未撤兵,还在广武城外虎视眈眈。战败的阴影笼罩着整个魏军大营,人人都垂头丧气的,不知下一回韩人来攻,他们可还能逃出一条命来。 话说应珑被谢承聿重伤,在刘荇的医营里将养了五日才好利索,将刘荇气得不轻,指着她的鼻子又是一通训斥:“你怎么这般不听劝?莫再仗着身体强横,四处惹事生非了!瞧瞧你这回,啊,半条命都没了!若再有下回,老夫也救不了你了!” 应珑确实有些愧疚,便弱弱的答话:“先生莫生气,此番却是我大意了。那血蝠要吃我,韩军又要屠光我们魏军,我便想着祸水东引,定能将危机都化解了。谁知,谢承聿那厮上来捣乱,我没法子,总不能喊着救人,半路却跑了,你说是罢?再说,我没料到谢承聿这么难缠” “行了,行了,凡事你都有理!我跟你说过多少回,如今这世道,仗是打不完的,人是死不绝的。你今日从韩人手下救了平东军,明日河西军又被秦人灭了!有用吗?你呀,别想着当什么救世英雄了,还是老老实实做你的平头百姓去,找人嫁了才是正经,莫在这儿给我添堵!” “先生想多了,我本不过一介草莽,这些年已见多了一些事情,也散漫惯了,没想过当什么英雄,也没什么大志向。我原道那日乃是一举两得之事,何乐而不为,只可惜,唉先生以为我不想走么?我也不想待在这是非之地,我也不喜终日打打杀杀c被人砍来砍去的。” “那你为何不走?” “” “罢了,多说无益,你好自为之罢!” “先生,你为何不走?以你的医术,在哪儿都得让人供着,何苦一把年纪还留这在军中吃苦头?” “老夫习惯了,不行么?再说,对老夫来说,这天下,去哪儿不都是一样!” 应珑哑口无言。 刘荇见她又呆住,很是看不惯,便抬手扔给她两包药,将她赶鸡崽似的赶出医营。应珑见死活赖不下去了,只得提着药回营去,紧接着却被封为后将军,一时青云直上,好不风光。 翌日,应珑向胡定告假一日。胡定见她日前才将大军救出来,他又亲自提拔了她,不好在这当口拂她面子,便勉强同意了。于是,卯时初,应珑收拾出一个大包袱,咬上一块干硬的饼子,牵马出了营。 营外早有两人等候,当先一人黑衣革带,金冠赤履,风采照人,不是嬴师隰更待何人? 应珑不觉好笑:“嬴兄今日打扮得这般风流倜傥,难不成来军营里找乐子?” 嬴师隰对她的调侃半点不介意,只咧着一口白牙灿然大笑:“庚辰兄弟说的是,你这营里叫人格外的心阔神明,师隰岂有不来之理?” 说罢,他顺手递来一个金丝绣囊。应珑连忙接过收好,一面抬腿往前走一面与他打趣:“哦,是么?嬴兄所幸加入我们平东军得了,军中甚是缺人,尤其是嬴兄这般阔气之人!” 嬴师隰但笑不语,转身也跟上她。欷超牵马跟在他身后。三人一道往广武城东北方向缓步走去。 少时,应珑停下脚步,看着嬴师隰郑重的说道:“嬴兄,广武城恐怕守不住。广武一役我们侥幸脱困,韩军尚有六万兵力,谢承聿又用兵如神,双方再战,我们很难取胜。况且,城内尚有十万灾民,谢承聿若煽动灾民暴乱,后果不堪设想!嬴兄还是尽早撤离为好。” 嬴师隰缓缓收起笑意,顿了几顿才道:“待广武事了,我自会回安邑。反倒是庚辰兄弟你,需早作打算,将你家人尽快迁离这岌危之地才是!” 应珑点头称是,心里却兀自发愁。吕英依然毫无消息,她真不知该将云姨云腾迁往何处去。 “庚辰兄弟可是无妥当之处安置家人?我可以帮你物色。”嬴师隰见她面露难色,约莫也猜到几分。 应珑原想点头,可一想起此人的诸般行事做派,又打消了念头,只称“不必”。 她归心似箭,便匆匆作别了嬴师隰,上马往鹿岐山方向急驰而去。奔了不久,她隐约察觉身后有人跟着,便缓下马来,回头找了几遍,却不见人影。她心生狐疑,遂把马儿打得飞快,绕着山路兜了几个大圈子,最后总算将那人甩掉了。 她继续往东而去。 一路上,沟渠干裂,田地荒芜,道旁饿死之人不绝如缕,暴尸荒野无人问津,烈日炎炎下,尸身散发着阵阵恶臭。 道上有三两面黄肌瘦的难民在尸体上扒拉着,看到应珑一骑经过,便挣扎着上前来扑抢。应珑好不容易制住他们,分了水壶与干粮给他们。几人便是一阵狼吞虎咽,噎得脖子一梗一梗的。应珑看着于心不忍,但也只能上马匆匆离去。 甫至鹿岐山脚,远远的便有一总角孩童朝应珑飞奔过来,后头还跟着一个跌跌撞撞的妇人。那孩童兴高采烈的奔来,嘴里大声喊道:“阿姊回来啦!” 身后的妇人急忙呵斥:“腾儿,在外头休得胡喊!” “哦,腾儿说错了,是阿兄回来啦!”孩童十分乖觉,立马改口。 应珑不禁莞尔,翻身跳下马一把抱起扑上来的孩童,连着转了几圈,将孩童逗得咯咯笑个不停。 她将孩童放回地上,蹲下来揉揉他的鼻尖道:“腾儿真乖!腾儿在家可有听云姨与夫子的话?” “有!腾儿最乖了!夫子昨日又夸奖腾儿了!”孩童说话的模样骄傲满满,甚是可爱。 这时,妇人也来至跟前不远处,气喘吁吁的说道:“行了,行了!腾儿最乖了!只要不日日嚷着去军中找应儿便更好了!” 应珑见那妇人过来,便抬头笑着对她道:“云姨,这段时日军中操练紧张,我出不了营,一直担心你们,眼下看到你们安好我便放心了。” 原来这妇人便是云姨。 云姨又紧赶几步走过来,抬袖替她擦拭额角的汗水,汗还未擦完,已是一阵哽咽:“应儿,回来便好,回来便好!前几日我去了趟集上,这天旱地灾的,那儿已经没几个人了。有一逃难的说外头打起来了,可乱了!我听了之后心里头七上八下的,不得安宁,就担心你出什么事。” 应珑闻言笑了笑,一手抱起云腾,另一手轻轻搂住她,柔声对她道:“云姨放心,应儿没事。应儿我如今本事着呢,昨日还升将军了呢!” 云姨喜出望外,伸手紧紧将她回抱住,失声痛哭:“我的应儿,你总算熬出来了!云姨知你本事大,可云姨不忍心你在军中吃那苦头啊” 应珑轻轻抚着云姨的后背,小身安慰着。云腾挂在她脖子上,也是一阵欢呼雀跃:“阿兄做将军喽,阿兄做将军喽!” 云姨哭了半晌,又破啼而笑:“行了,先回去再说!应儿,云姨做了你最爱吃的” 三人一路说笑着往村里走去。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鹿岐山的山脚往里绕了个弯,里头包着一个叫澜溪村的村子,村前有条澜水,河水早已干涸。 这澜溪村原是个大村,据说有几百户人家,后来朝廷连年征兵,村里的男丁小到十六岁c大至六十岁先后都被征走了。每年只见人出,不见人还,村里人越来越少,如今,只剩下不足二十户人家,均是些老弱妇孺。 云姨与云腾住在村子靠里的一株银杏下,应珑远远瞧见那树上缀了满满一树黄灿灿的叶子,便问道:“云姨,院里的井可还使得?” 云姨笑着回答:“使得!幸亏你带大伙掘了这口井,井水就没断过。要不然,这澜水一干,我们便没法活了!” 应珑闻言放下心来。 三人一起走进院内,应珑将马儿栓好,取下包裹递给云姨:“云姨,这是军中发的俸饷及粮食,你收好了,我月底再回来。从今往后,有应儿我护着你与云腾了,再不会叫你们吃苦受累了!” 云姨接过包裹,脸上的泪水直下,止都止不住,嘴里呜咽道:“应儿,却苦了你” 应珑忙揽过她的肩来,笑眯眯的道:“云姨,应儿一点也不苦。军中有吃有喝的,我还学了一身本事呢!” 云腾听说学本事便来了兴致,缠着应珑要耍两招,两人在院里拉开架势,打得噼里啪啦作响。 不久,云姨在灶间喊道:“腾儿,让应儿歇一歇,你来帮阿母布碗箸!” “好嘞,阿母!”云腾屁颠屁颠的跑过去。 应珑卷起衣袖,打水来洗了把脸,又将水端到马儿跟前,那马儿见水便是几声欢嘶,引头狂饮。 已而,饭菜摆上案几,香气四溢。应珑坐下来连翕几下鼻子:“云姨,应儿想你做的饭菜想得紧呐!” 云姨笑开了怀:“那便多吃些,管够!云姨还给你烙了好些个菜饼,回头你都带上。你还在长身体,万不能亏了饮食!” “好嘞!” 应珑说罢,埋头一顿好吃。云姨从旁不停的为她与云腾夹菜,将他二人撑得肚滚腰圆。云腾瘪着嘴直嚷嚷:“阿母,把我与阿姊撑坏了,还怎么做大将军?怎么给您挣大宅子住啊?” 他这般童言童语将应珑与云姨两人逗得乐不可支,半晌都直不起腰来。 饭后,应珑在柴房洗了个澡,顿觉身上清爽许多,待穿上襦裙,更觉舒适闲惬。 少时,云姨又捧来一套新的襦衣与束胸长带,让她带到军中去穿。她身上的衣物早已破烂不堪,眼下得了新衣,她高兴不已。 云姨替她将衣物仔细收好放在她的行囊里,又回来握着她的手,摸着她掌上厚厚的一层茧子,嘴里缓缓的说道:“应儿,军中那是虎狼之地,你一个女儿家家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云姨帮不上你什么忙,只能给你做些衣物” 应珑摆弄着身上的襦裙,笑着点头称是。 云姨又伸手帮她抚平衣角上的褶皱,抬头看着她,只觉格外满意。转而,她想起了什么,却又是一阵哽咽:“应儿,如果可以,云姨宁愿你不再回那军中去。只要一想起你在那儿吃的苦受的罪,云姨这心便揪着疼!”说着说着,她又泣不成声。 应珑上前抱住她,轻轻拍着她的肩背,柔声安慰她:“云姨,再等等,我马上便能打听到英叔的消息了。找到英叔之后,我们便离开这里,找一个安宁的地方,远远的离开这纷乱的世道,我们一家人平平安安的过日子。” 云姨闻言更是泪如雨下:“应儿,你长大了,云姨心里既高兴又难过”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是夜,云腾滚到床上便睡着了。小家伙跟应珑学了半日拳脚,早已累坏了,睡着时嘴里还不时的哼唧,睡得十分香甜。 应珑散了发,穿着宽松的衣物,歪靠在云姨身上,闻着云姨身上暖暖的清香,听她细细的道些家常,只觉人生再圆满不过如此了。 便听云姨缓缓道来:“应儿,你知道吗?村里人很是感激你,想着你最近该回来了,都要过来向你道谢,感激你年前提醒他们囤粮。听说外头已饿死了不少人,大伙儿别提多后怕了,得亏当日听了你的话!哦,对了,应儿,你那时如何得知今日会有这遭大灾的?” 应珑便扯了个十分玄乎的幌子来搪塞她:“还不是之前在郾城那汝水底下,我听那水怪不小心说出来的。常言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嘛,尤其是这种精怪什么的,灵的很!” 云姨对此深信不疑。 应珑自然不能说她其实是感觉到的。她也不知这些强烈的感觉从何而来,而且往往还能应验。这种东西,说出来势必吓人。为此,她没少怀疑过自己。 她曾试探着问过云姨:“云姨,你可知我的生身父母是何人?你当日捡到我时,可曾发现我有何异常?” 云姨也不知,便好言安慰她:“应儿,过去的事情便过去了,你莫多想,云姨自会好好护着你!” 应珑也知道此事急不来,只能待日后再看了。 云姨接着再絮絮道来:“后来你又帮着掘井。也是奇了,旁的井早不出水了,唯独咱院里这口井的水一直汩汩流着,也不知你那时怎么看出了这处龙眼。若没这口井,大家恐怕早都死了。唉,这澜溪村上上下下受了你多大的恩惠啊!” 应珑抿着嘴笑个不停。 云姨也笑了,神色间颇有几分自豪,笑了一会儿,又继续道:“我想着呀,你好不容易得了一日闲,还是在家中好生歇息才是,我便自作主张回了大伙儿。结果,你猜怎么着?他们变戏法似的送了一堆东西过来,腾儿的夫子还送了他一卷经集,把他高兴得半宿没睡着。 “还有好些东西叫人哭笑不得。对了,隔壁的乔大娘,将她祖传的玉镯拿了过来,说他家老头子与两小子早年征去河西战地,一去便是十年,音信全无,八成已死在那儿了,她的镯子往后便归你了,让你娶妻时给你的小娇妻戴上!” 应珑听到这里,不禁“扑哧”一声笑出来。 笑了半晌,她发现云姨没声了,便扭头看去,却见云姨正摸着腕间的一个旧镯子出神。那镯子是吕英送给云姨的定情信物。 云姨怔怔的望着窗外,许久无声。两行苦泪顺着她布满皱纹的脸颊蜿蜒而下。多年的劳苦生活与忧心思虑,加之北上时落下的病根折磨,让原本还年轻的云姨韶华早逝,老态横生。 她原本是个多么美丽又骄傲的人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寒食花火 云姨出生在楚国云梦泽北岸的一个渔村,是家里的独女,自小受尽宠爱,被教养成一个美丽骄傲而又天真烂漫的女子,长成之后追求者络绎不绝。 后来,打外头来了一个年轻后生。这后生知书达理,风度翩翩,云姨一眼看上了他。 不久,云姨与年轻人私定终身。他们将彼此作为生命的全部,他们在感情的世界里无知无畏,奋不顾身。 年轻人四海游历,无家无业。云姨的父母不允许女儿嫁给这样一个无依无靠之人。云姨不想违拗父母,更不愿离开年轻人,左右为难。 最后,她与年轻人私奔了。 云姨的父母吓得一夜白头。好不容易找到女儿时,二老一把老泪的求着她回头,只要她回家,二老什么都答应。 于是,云姨与年轻人成亲了,与云姨的父母生活在一起。 开始的生活是美好的,年轻人抚琴论道,云姨侍墨烹茶,两人琴瑟和鸣,恩爱而又甜蜜。 后来,年轻人出乡致仕,云姨倾尽家财为他打点铺路。两年后,年轻人落魄归来,就此一蹶不振。 云姨的父母操劳了大半辈子,晚年却是要为女儿的事情忧心恨肠,二老终于病入膏肓,撒手人寰。 云姨悲伤了许久。 后来,年轻人出海打渔,被断落的桅杆砸伤腿脚,在家中将养两年才好。这段日子里,云姨变卖家财,学着织布纺纱,做些绣活挣钱养家。 再后来,他们有了孩子,那便是云腾。 云腾出生之后不久,魏韩联军南下攻入楚国境内,楚王紧急征兵,就在那时,年轻人绝然撇下云姨与云腾母子,自去投了军,而后随大军开往北地战场,就此杳无音信。 年轻人走后,云姨哭干了眼泪,末了,还是得挽起袖子,操持起生计,把嗷嗷待哺的幼儿抚养长大。 那日,云姨在云梦泽岸边发现一个缩着的小女孩。女孩浑身赤裸,脸上皱巴巴的,饿得奄奄一息。云姨不忍,将女孩抱回家,用心调养。几日之后,女孩醒来,却状如痴儿,一问三不知,云姨把她留了下来。 生活日益艰难,云姨只得跟着人下海去打渔,独自上山开荒,打柴c织布c浆洗,什么活她都做过,什么苦都吃了,海里挣命,泥里刨活,人也熬脱了相。女孩与小小的云腾也日日跟着她风里吹雨里淋的,受了不少罪。 那些年,云姨吃过的苦c受过的委屈不计其数,若不是她将自己生生逼成一个强悍的妇人,她们娘儿三人恐怕早已被人啃得骨头不剩。 许是天不绝人,后来有一回,云姨在海底摸到一对巨蚌,抢出一些品相极佳的珍珠,日子这才算好起来。 七年后,女孩长大了,出落的英姿秀色,美丽无瑕。女孩的性格随了云姨,坚强独立,亦十分善良。 许是儿时傻过了头,上天便要补偿她。女孩长大之后,竟格外的聪慧,凡事一点便透,大活小活一做即会,小小年纪已将云姨外头的担子接得稳稳当当,邻里都赞云姨捡了一个玲珑心肝的宝。 云姨便给女孩起名叫“珑”,又从观里为女孩求了个“应”姓。云姨拾到女孩的那日乃是十月初二,庚辰日,观里大师便为她赐字“庚辰”。 大约从那时起,应珑出门常会引来目光追逐,家里附近也有毛头小子傻傻的徘徊。为此,云姨既开心又难过,既想让应珑留在家中多享几年闺阁女儿福,又盼着她早日找到如意夫君,嫁人生子,自此半生无忧。 后来,提亲的人上了门。 云姨有了自己的前车之鉴,对应珑的婚事便慎之又慎。她找了个机会,想问问应珑的意思,谁知,应珑却大大方方的交代,她已同一个名叫隋峣的少年情投意合。 事情追溯至两年前。 那日正是寒食节,云姨带着应珑与云腾照例到竟陵城去卖些自制的冷团。那日生意好得不像样,云姨抽不开身,便让应珑将年前留的葛布担去布铺。应珑之前已跑过几趟,熟门熟路的,便满口应下来。 她担着葛布来到那布铺子附近,却见那外头围了满满的一圈人。她好不容易挤上前去,这才发现那铺子的后院正浓烟滚滚。 寒食日禁火,这铺里却起了火,难怪被人指指点点! 铺里的管事与伙计们跑进跑出的忙着抬水救火,后院还不时传来各种杂乱的惊呼声。 少时,一位年轻公子被家仆强拉着从铺里出来。家仆哭丧着脸对他道:“三公子,求求您,咱快走罢!这小铺子走水,与您有什么关系啊?您再不走,一会儿便危险了!” 那公子闻言不但不走,反而奋力挣脱仆从,伸手夺了旁边一伙计的水桶,又奔回铺里去了。一众仆从骇得面无血色,也火急火燎的冲回去。 人群中有人认出那公子来:“咦,那不是隋家的三公子吗?他来做什么?” 旁人跟着起哄:“我看隋三公子的模样似乎有些着急,难不成今儿这事是他弄出来的?” “还真有可能!听说这隋三公子平日里就爱捣鼓火石类的玩意儿,说不好一个不小心” “今日可是寒食日,隋老爷不管管他的么?” “怎么管?隋三公子可是隋老爷的老来子,疼都来不及!再说,隋老爷可是有名的耳根子软。” “那隋老祖宗怎么也不管管?听说他老人家可厉害着呢!” “隋老祖宗才不管呢!老人家确实厉害得紧,看得透,也敢说。我记得有一回,有人问他‘您老膝下一群孙儿都已近成年,您为何迟迟不为他们某个好出路?’你猜他怎么答?他胡子一翘,说什么‘老夫我一只脚已踏进棺材了,如今月亮都靠不上,还能指望星星?自求多福才是正经!’诸位瞧瞧,多明白的人呐!” “依我看也不见得罢!老人家也就那么一说,该操心的还是得操心。听说上月隋老祖宗还给他这三孙子断出了一段惊天好姻缘,他日指不定要封侯拜相呢!” “哦?照你们所说,那咱还是去帮帮三公子罢!日后也好得人提点提点。” “你还是省省罢!日后的事,谁说的准呢?咱们这些平头百姓,看看热闹便够了,免得白白将小命搭进去。” “说的也是。” 众人七嘴八舌的,越说越远了。 铺子后头的烟火越来越浓,要不了多久,这铺子便要毁了。应珑焦虑不已,遂对众人道:“已烧成这般模样了,大伙怎的还有心思在这学舌?都快去帮忙啊!” 有人笑道:“这位小姑子,莫怪我们没提醒你,你若要去帮忙,便等着官府来治你罪罢!” 官府的名号一抬出来,应珑不禁有些泄气。可这铺子还欠着云姨好些布钱,今日铺子若毁了,东家卷铺盖走了人,日后她该上哪儿找人去?云姨的半载辛劳岂不是白费了? 不成! 想到这里,她再顾不上官府不官府的了,一把丢下担子,二话不说也冲进铺子里去。 身后有人大叹:“这小姑子生得这般好模样,为何却想不开,年纪轻轻的便要寻死” “这般年纪的小姑子能有什么大事想不开?” “照我看,她莫不是被人拒亲了罢?” “这倒有可能!” 众人三三两两议论个不停。 此时的应珑已奔至后院,那院内早乱作一团。火势凶猛,伙计们忙着抬水灭火,东家和管事则拼命的搬东西,可又如何搬得过来? 那火起于院子的一角,角落里置放着新收的贵重布料。虽然伙计发现得早,全力抢救,无奈那料子极易燃烧,火势迅速坐大,成摞成摞的绢绸在大火的舔舐下,顷刻化为灰烬。眼看经营了几十年的铺子便要毁于一旦,东家急得坐倒在地,哭天嚎地。 那隋三公子领着一众仆从急哄哄的打水扑火,可惜还是阻止不了火势,浓烟慢慢的窜往二楼去了。 应珑顺着往上看去,发现那二楼的回廊上也堆满了布料,不过却是些陈年的麻葛织物,这时节都返了潮,被伙计拿出来准备晾晒。她忖度几许有了主意,便提起地上一桶水,“蹬蹬”几步跑上二楼,将水倒在那堆布料上,又探出头来冲底下的隋三公子喊道:“这位公子,快教你的人抬水上来。用这些湿料子,应当能阻一阻火势。” 隋三公子愣了一瞬才醒悟过来,猛敲自己一记额头,惊喜若狂:“此法甚好,甚好!” 说罢,他从地上跳将起来,提上一桶水也匆匆的奔上二楼。一众仆从随他一道往楼上冲。 众人齐心协力,未几便将那堆布料浇透了,回廊上渗出涓涓水流。应珑见情形差不多了,对众人道:“行了,快将它们投下去。下面再去些人,多抬些水去候着。大伙动作都快些,莫给火势喘息的机会!” 于是,一捆捆厚厚的湿布从天而降,投在火堆上,大火瞬间被盖下去。不待火势重新窜上来,早有人等在一旁,连浇上几十桶水,那火势无法上窜,渐渐的越来越弱。众人又抬来许多水,一股脑儿全都浇在那火头上。 终于,最后一蔟火苗也化作了青烟,众人不禁齐声欢呼,东家与管事相拥而泣。 可惜,不待众人高兴完,官差们气势汹汹的赶过来,不由分说将一众人等都扣住,正要带走,那肇事者隋三公子自己站出来,称他不小心炸了一块火石飞到隔壁这院里来,还称他自会赔偿布铺的损失云云。官差见是他惹的祸,态度立转,草草敷衍几句便溜回去了。应珑见他们这般作态,不知该气还是该笑。 她离开时,兜里揣了满满当当一兜的钱贝,都是那东家塞的,远远超过他原先欠的那个数。隋三公子厚着脸皮硬是将她送出老远,最后被她赶了回去。 这隋三公子,便是那隋峣。 后来,隋峣找了好些机会与应珑“不期而遇”。他的这些小把戏,应珑岂能不知?但她却不说破,因为她心里是莫名欢喜的。 一来二去的,两人渐渐熟络起来。 少年人的世界往往简单而又纯粹。当他们的世界闯入一抹鲜亮的色彩,他们好奇着靠近,暗暗欣赏,而后心生向往并渴望。 少年人的感情往往是不期而至的,它们来得热烈而直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亲事闹剧 接下来的日子里,云姨细细打听了隋峣家中的情况。 原来,这隋家在竟陵城是数一数二的大户,确实如旁人所艳羡的那般,“当真是天大的好事砸中你家应姑子了”。 云姨犹豫了一段时日,最后顺从应珑的意思,同意了她与隋峣的婚事。隋峣得了信,满心的欢天喜地,几日后便催着家里人来提了亲。为此,云姨好些日子高兴得合不拢嘴。 后来问名之时,因着应珑的生辰八字不详,隋家请出了家里的老祖宗为应珑相面,这一相便相出了幺蛾子! 那老祖宗见到应珑,不知为何惊恐不已,后来干脆两眼一翻,晕死过去。隋家匆匆把老祖宗抬走,两日之后才传了信,称:“老祖宗认为应女‘六魄不稳,体质有亏,实非良配’,两家婚约就此作罢。” 这个消息不啻于晴天霹雳,将应珑与云姨劈得呆滞半晌才醒回神来。 应珑心意难平,死活要去隋家讨个说法,云姨也咽不下这口气,两人一道找去隋家。 那隋老爷,便是隋峣之父,见她们找上门去,面色便极有些难看,推称:“家父发了话,某别无他法。” 应珑不信,要与隋峣当面问个清楚。结果,她在隋家门口等了整整一日,隋峣始终没有露面。最后,她被云姨拖走了。回去之后,她陷入到失意的阴影里,消沉了下去,时常半日说不上一句话。 不久,四下里起了流言,称应珑“妖魂附体,魅惑乡民”。流言越传越盛,人们开始对她指指点点,既厌恶又害怕。 云姨听得这流言气炸了肺,几番与人争辩无果,便拉拽着那学嘴之人去找里正讨要公道。岂料里正对她闭门不见,她只得又诉至县衙,却被吏卒呵斥为“无状泼妇”打了出来,回来后,她便吐了血。 应珑依然沉浸在悲痛之中,对流言无知无觉。 这一日,隋峣突然狼狈的找了过来,拉着应珑要去私奔。云姨岂能答应,死死拦着他们不让走。隋峣没法子,在应珑跟前哭成了泪人儿。 原来,自那日隋老祖宗为应珑相面之后,隋峣便被软禁起来。应珑去他家讨说法之事,他毫不知情。后来他实在想应珑了,便求到疼他的母亲那儿,隋母不忍心,把事情告诉他,他一气之下挣脱隋母,独自逃了出来。 却说应珑在沉寂的这些日子里,已将她与隋峣的事情来来回回的想了许多遍。她隐约看出来,情意之事冲动不得,较真不得,姻缘更是强求不得,否则,很难有好结果,云姨便是活生生的例子。 然而,她更知道,她割舍不下隋峣。不经事的孩子心性有些孤高,不撞到头破血流不知后悔。她想着,若隋峣抛下一切走向她,她便让他牵了手,就此天高海阔,与他一世相伴。 可惜,不待她说服云姨,隋家人已追了过来。那隋老爷气喘吁吁冲上来,垮着一张青白浮肿的脸,二话不说直接命人绑走隋峣。 隋峣死活挣脱不出,大急之下昏了过去。昏死前,他望着应珑,无声道了句:“等我!” 应珑几次要冲上去,都被云姨死死的拖住。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隋峣被人扛走,最后消失在她模糊的视线里。 恍惚中,她似乎又看见平日里那意气风发c深情款款的少年郎。少年对着她欣然一笑,她心里便如开满了鲜花一般明媚。她欢笑着奔向少年,却发现少年与她渐行渐远,最后,远到她再也无法望见。 她心中登时涌起一股强烈的恐惧与不安。 是夜,疾风骤雨,电闪雷鸣。 云姨把云腾哄睡之后,见应珑正窝在一旁抹眼泪,便想着与她再开导开导,却闻外间传来急切的敲门声。她开门一看,来的是里正的幼子云季与幼女云月,这两孩子自小与应珑玩作一处,三人很是要好。 云季云月进来直奔应珑。云月抱住应珑的胳膊,急得直哭,结结巴巴的连话都说不好了:“应,应阿姊,你快,快些逃罢!他,他们要来抓你。” 应珑这才回过头来,一脸茫然:“抓我?为何?” 云姨也紧张的望过来。 云季已有几分老成,见云月泣不成声,便开口道:“适才许多人在我们家中商议,说要趁今夜天威,将应小妹抓去祭雷。我与月儿躲在后面听到了,赶紧跑过来告诉你们。” 云姨闻言勃然大怒:“祭雷?哪个天杀的说要祭雷?怎不怕他自己被雷劈了!应儿被诬得人人喊打了还不够,还要把她往死里逼吗!” “轰”的一声炸雷响起,床上的云腾被惊醒,吓得哇哇大哭。 云姨还待叫骂,应珑止住她:“云姨,腾儿醒了,你先哄哄他,简单收拾个包袱出来。我随云季云月过去看看。” 说罢,她推搡着云季云月出门去。 外头风雨交加,一把油布伞不顶用,三人转眼被淋了个通透。云月小小的脸冻得发白,却紧紧望着应珑,神色坚定着说道:“应阿姊,隋家老祖宗说你是妖物,今夜定要将你诛了,不然你会吃人的。可我不信!我们从小一快长大,应阿姊,你不是什么妖物,我知道!” 应珑心生感动,轻轻拉住她的手,问道:“月儿,那隋家老祖宗到底什么来头?” 云月想了几许没答上来。 云季不声不响的接过话:“听说隋家老祖宗少时出门游历,跟宋国国师子韦学易,学成之后回到咱们楚王身边做了太卜,一直很受器重,前两年才还的乡,眼下是咱们竟陵城最有威望之人。” “”应珑双眼微微眯起。 俄而,远处传来熙攘声。三人循声望去,发现前方灯火飘摇,人影绰绰,一行数十人举着戈矛与长镐,气势汹汹的赶来。 “应阿姊,便是他们!”云月见到来人吓得脸色愈发惨白。 应珑点点头,仔细分辨,发现隋家管家c里正还有乔装成乡民的吏卒,赫然都在列。 她心道今日恐怕凶多吉少了。 隋家不能将隋峣怎么样,便只能对她下手了,毁了隋峣的念想,永绝后患! 她不知当日隋峣是怎么说服隋家来提了亲,但从隋峣的左右为难中她不难看出,隋家不待见他们这桩亲事。提亲,或许只是隋家的缓兵之计,后来的相面以及种种闹剧,如今看来,恐怕都是早已谋划好的。 到底如何,眼下她已来不及细想。她匆匆别过云月月季,拔腿往家中奔去。 云姨见应珑神色严峻的冲回家,心知事态严峻无法善了,连忙抱上云腾,将包袱递给应珑,两人迅速戴好蓑衣,来到后院。云姨套好牛车,三人还不及坐上去,外面已人声鼎沸,有人大声喊着:“去,把后院也围住,万不能让妖女跑了!” 紧接着,后院外头传来一阵粗重杂乱的脚步声。 云腾听闻这骇人的架势,瘪嘴欲哭,云姨轻声哄他:“腾儿,不怕!坏人要抓应儿,咱们不叫他们得逞,咱们不出声。” 云腾似懂非懂的点头,果然没哭出来。 应珑看着脸色刷白的云腾还有焦急失色的云姨,突然犹豫了。外头的撞门声一下一下的,似乎都砸在她的心头之上。 最后,她咬咬牙,将包袱塞到云姨手上,急退几步,神色决绝的道:“云姨,他们要抓的是我,跟你与腾儿没关系,我这便出去跟他们走!” 云姨吓得脸色大变,没命似的冲上来将她死死拽住,嘴里吼道:“应儿休要说这浑话,云姨绝不会弃你而去的!今日他们若想抓走你,先从我尸体上踏过去再说!” 应珑挣脱不开,只能无声痛哭。 少时,云姨忽的想起什么来:“应儿,走,咱们去地窖躲一躲!” 应珑见还有希望,便点点头,拿过包袱跟着她下了地窖。 地窖很大,里头积了深水,人淌进去只能露出头与肩。云姨让云腾骑在她肩上,三人躲在地窖最里头,大气不敢出。 少时,地面上传来一阵推墙倒瓦的声音,床板几案被掀翻,锅碗瓢盆都被砸碎。老牛凄惶的哀鸣声,来人凶狠的吼叫声,各种声音混杂着传来,把三人听得心惊肉跳。 地窖的积水冰凉刺骨。不久,云姨便觉头昏眼花,身体摇摇晃晃。应珑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又顺手将云腾接过来。如此,云姨缓了老大一会儿才渐渐好一些。 地面折腾了一个多时辰才安静下来,三人正待松口气,立马又被外头的响动惊住,便听那隋管家在地窖口下令:“隋六,取盏灯进去瞧瞧。” “这可如何是好!”云姨急得六神无主。 此时的应珑已冷静了许多。她想了想,道:“云姨莫急,咱们到水下躲一会儿!” 云姨也没其他法子,便犹豫着点点头。 应珑又小声与云腾商量:“腾儿,一会儿阿姊数三声,咱们闭住气息隐入水中。腾儿是咱们云梦泽长大的,腾儿不怕水,对吗?” 云腾把虎头点得呼呼作响:“腾儿不怕,腾儿很厉害的!” 三人恰才说好,便有人走进地窖,淌起一阵“哗哗”的水声。应珑开始计数,在那人的灯火即将扫来之际,三人悄无声息的隐入水下。 灯火在水面逡巡几个来回。来人望着这黑不隆冬的地窖心里直打哆嗦,又觉着泡在水里的半截身子似乎快要僵了,草草看了几眼,便回去交差了。 如此,又等了几息,三人才再次浮出水面。云姨狠狠的吸了几大口气才压下心口火辣辣的疼。应珑却远没有她这般狼狈,云腾也还好,神情较为轻松,应珑在水下给他渡了气。 云姨极是意外:“应儿,不承想你的气息竟这么好!” 应珑也有些不好意思,挠着头道:“平日在大泽里嬉戏,我便比旁人要强些,好像气息总用不完似的” 云腾惊讶的看着她,睁着一对圆溜溜的眼睛问道:“阿姊,传说有什么避水珠,你莫不是得了一颗避罢?” 云姨笑着打住他:“腾儿莫胡闹。应儿这是好本事,咱们云梦泽的女子,个个是好样的!” 应珑被云姨夸得有些得意,不禁露出几分笑容,这却是她这两个月来头一回笑了。云姨瞧在眼里半晌没作声,心里却是一片酸楚。 三人在水下又等了一盏茶的功夫,听得外头再无动静,这才走出地窖。此时,地上已被人翻了个底朝天,院内一片狼藉,满目疮痍。门墙被推得东倒西歪,地面横七竖八躺了着几根断梁,屋顶的泥瓦也被捅落,雨水自空中直灌进来,浇灭了灰烬里的几簇火苗。来人临走还不忘放了一把火,只因雨势太大,火没烧将起来。 云姨怔怔的立在残破不堪的院子里,任雨水打湿了全身,浑然不觉。眼看着生活了几十年的家便这么毁于一旦,她只觉心如刀割。 然而,那些人随时还会再回来。她只得深深再望了一眼面前的废墟,抱紧累得睡着了的云腾,牵起失魂落魄的应珑,匆匆转身走入大雨中,走向如野兽张开巨口般的夜幕里,背影是那般凄惶踉跄。 应珑边走边回头望向来时之路。从前,隋峣总是从那里兴冲冲的奔来,携着她的手,带她出海去看日落,与她在大泽里捞星光。 他对她道:“珑珑,我要与你这般一生一世,白头到老!” 她望着他,轻轻的点头。她眼里缀满整个星河,熠熠生辉。 似乎那些日子里,风儿是柔的,阳光是暖的,连空气都甜美得不像话 她沉浸在过去的回忆里,久久不愿醒来。 最后,云姨将她唤醒,她仍然怅默无声。原来,从前的一切竟是那样的美好,以前不觉,如今要失去了,才知无比怀念。 冰冷的雨水打在她脸上,叫她心底里也打着寒战。可她记得,从前的雨水从未有过这般的刺骨透心。 她再抬头望去,那路的尽头依然只是路。 她知道,她今日便算是望穿了眼,也等不到隋峣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举家逃亡 云姨从前在山上开荒时发现一个隐蔽的山洞,约莫可以宿人。三人拖着一身泥水摸黑爬到那山洞,发现洞内十分宽敞,雾气缭绕,并无虫兽栖息。 许是累极,三人倒头便昏睡过去。 迷糊间,应珑瞧见一长臂白猿朝她招手,她浑浑噩噩的起身跟在它身后,走入洞内的另一个洞府,那洞门上刻有“白云洞”三个字。 进去之后,白猿凭空取出一柄木剑,应珑不知它何意,正要询问,白猿已开口道:“九天玄女曾将剑术尽数传于我,待我在此地修炼功成,她可携我飞升。今日窥见小友亦有几分仙缘,我便将那剑术授你几分,日后如何但凭小友自己的造化了!” 说罢,它在应珑面前舞起剑来。 应珑虽不懂剑术,也未习过武,却也觉得它这套剑舞得甚是精彩,身法更是玄妙。她看着看着入了神,不知不觉的也随着白猿一道迈开了步子。 不多时,她只觉行动愈发自如,身轻如燕的感觉令她迫切的想要飞起来。于是她攀上洞内一处高壁,随后大喝一声,一个纵身从那高壁上跃下来。 然而,她并没有飞起来,而是直挺挺的往下栽落,一头跌在地上,磕掉了一嘴的牙! 她登时惊醒过来,发现她还躺在山洞里,云姨云腾正在一旁熟睡。她觉得这梦做得十分奇怪,缓了几瞬,便起身走向山洞的内里,在那洞壁上找了半晌,却没找到任何异样之处,也不见“白云洞”的字样。 她心道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近日诸事不顺,她便下意识的做了个这样一个神仙指路的梦罢了。她摇了摇头,又躺回山洞,未几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第二日天光微曦,三人先后醒来,匆匆换了装束,又抹花了脸,这才出了洞准备下山。 临走时,应珑又回头望了一眼那山洞,发现洞额上被碎藤蔓叶严严实实的遮盖着,她一时好奇,便从地上拾了一条长枝,将那些藤蔓扫开,岂料,那乱叶下竟真的有字样,她定睛看过去,发现那赫然正是“白云洞”三个字! 她登时惊出一身冷汗:“莫不是撞鬼了!” 云姨回头发现她的异常,忙问她可是身体不适,她这才清醒过来,惊魂未定的摇摇头,勉强收起不安的心神,与云姨云腾一道往山下去了。 三人下山之后,抄了反道,往邻县应城而去。三人一路躲躲藏藏,到了第三日早上,才赶至应城境内。三人找了一处无人的地方,拾整一番,装作去城里采办,这才搭上一辆马车。晌午时分,三人终于到了应城,随后在城内投了客栈, 是夜,云姨发起高烧,昏迷不醒。云腾摇着她的胳膊,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应珑取出几个蚁鼻钱,使小二去请了郎中。郎中看完后直摇头:“这位夫人劳碌受损,气血有亏,阙弱成积,适逢大悲大怒,又浸染了湿寒,阴邪入体,是以病倒如山。日后需得好生调理,否则邪寒侵入脏腑,药石难医啊!” 应珑听得这番诊断,直吓得六神无主,只哭求那郎中无论如何要治好她云姨。 郎中斟酌着开了个方子,应珑急忙又使那小二去抓了药来,待煎服完毕,已到了后半夜。云腾从梦中哭醒了几回,应珑搂着他柔声哄了好久方才睡实过去。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云姨的病情反复几回,拖了十余日才有好转的迹象,却落下了咳血的病根。应珑心忧云姨的身体,决定在应城落脚,遂在城内转了几圈,寻思着找个谋生的活计,云姨听闻后未有作声。 到了晚上,云姨取出一个沉甸甸的布囊递给她,正声道来:“应儿,这是云姨的全部家当,云姨留给你与腾儿,你们留在应城,买处院子住下。待摸熟了这应城之后,你再慢慢找个简单好做的活计做着。应儿你聪明谨慎,云姨相信你能在应城活下来,活得很好。云姨便把腾儿托付给你了!” 应珑大惊,一把抱住云姨的臂膀,惊呼道:“云姨为何这么说?你不要我与腾儿了吗?你要去哪里?” 云姨低头替她拢好额间的散发,神色间尽是不忍与悲痛,强忍着泪意答道:“应儿,云姨的身体不行了,不能再伴你与腾儿左右了。云姨死前想去北地找一找吕英,找到便让他回来接你们。找不到也罢,至少能让我瞑目了。” 应珑急红了眼,哭着摇头,脱口而出的说道:“不会的,云姨你不会死的!吕英那负心汉,将你害得这么惨,他不值得你为他牵肠挂肚!” 云姨轻轻摸着她的头,泪如雨下:“傻孩子!云姨并不是因为牵挂而找他,云姨只是想得到一个答案罢了!” 不待应珑答话,她紧接着又道:“应儿,找到能托付终身的人之前,你且留着这身男装,女子孤身在外,终是不易。 “云姨不慈,把你与腾儿抛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独自受这人生的苦难,云姨罪孽深重!云姨愿死后下十八层地狱,只盼能为你与腾儿换来一生和顺清平!” 她说着说着肝肠寸断,痛不欲生。 应珑大哭着扑到她怀里,紧紧的抱住她,声泪俱下:“云姨,不要!不要丢下我与腾儿!” 云姨也抱住她,两人哭作一团。 哭了半晌,应珑忽的想起一事,便直起身来,擦干眼泪望着云姨,郑重将话道来:“云姨,你听我说!原先我不提,是担心你伤心,如今我不得不说了。隋峣帮我打听过英叔的消息,他从竟陵邑县尹那里得知,当日英叔一行到了北地便吃了败仗,悉数被俘。后来楚军与魏韩议和,韩人撤了军;魏人对议和条件不满,苦于没有盟友,便将上万俘虏全部带回了魏地。 “隋峣后来又托人去魏地打听,知晓英叔他们被徙往了魏地三川,最后在广武失去了音讯。听隋峣说,广武那边对打听楚俘之事十分忌讳。他们这般遮遮掩掩的,依我看,恐怕便有问题,没准英叔他们就在那里!” 云姨听着听着,本已灰败的双眼渐渐生出了一丝生机。 应珑摇晃着她的胳膊,继续道:“云姨,我们去魏地罢!我们三人一起走,用不了几日便到了。腾儿也盼着早日见到他阿翁呢!” 云姨被她说动得热泪盈眶,一把将她抱在怀里:“应儿,你有心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郾城传说 两日后,经人介绍,应珑找到应城的福安商号,付了一大笔钱,翌日,便带着云姨云腾,随福安商队一道启程北上。 途经酉阳c息城c上蔡,来至偃城。依计划,商队需入偃城补给。 偃城临汝水而建。汝水十分宽广,深数百尺,水面烟波浩渺,远远望去,隔岸的偃城犹如一座仙府。 商队雇了几艘大船,众人忙碌着卸马装船。应珑将云姨搀下马车,行至附近的一处茶寮休息。 茶寮内歇了许多南来北往的行客,茶寮外有人叫卖风筝,那风筝上描绘着鸟兽虫鱼,栩栩如生,云腾一见便挪不开眼,嚷着要买。应珑付了十个蚁鼻钱,让他自去挑选。云腾选了半日,最后挑了个描着一只蓝羽赤纹独脚的鹤儿风筝。 云姨看见那风筝有些奇怪,不禁叹道:“从未见过这种鹤儿,今儿个开了眼!” 茶寮的伙计听得她这话,一边往壶里续水一边接茬道:“这位夫人有所不知,这鹤儿名作毕方,在我们偃城可是家喻户晓。说起来,这里头还有一段故事呢!” 云姨来了兴致:“请小哥与我们说道说道!” 伙计见左右无事,便细细讲了起来:“话说从前,这汝水里头住了个水怪,叫作蒲牢。这蒲牢性情暴戾,尤其讨厌大物,但凡见到大物便要发狂,将它们撕毁吞没了才肯罢休。水上来往的船只都被它掀沉打翻了,死伤不计。偃城深受其害,渐渐没落了下去。” 这伙计故事的开篇甚是精彩,寮内众人听得入了神,有那好事者急哄哄道:“后来如何?你速速道来,我等稍后多知你几个茶钱!” 伙计连称“不敢”,津津有味的接着道来:“后来,打北边来了一个道人。道人来到汝水边上,从怀里掏出一只蓝羽赤纹独脚的玉制鹤儿,抛向水面。那鹤儿遇水突然化作一条赤红如火的神龙,遁入水中。不久,便听神龙与蒲牢在水下打斗起来,声威浩大,水势滔天,人们都吓得远远躲开。 “最后,蒲牢被神龙制服了,水面重归于静。神龙又化回鹤儿飞回道人手中,道人收起鹤儿大笑几声翩然离去,转眼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郾城逐渐恢复了往日的繁荣。有那见多识广之人认为当日那鹤儿正是传说中的神鸟‘毕方’。坊间手艺人仿着那鹤儿的模样制了些风筝,也称它们为“毕方”,人们争相购买,在汝水上放飞。后来,这便渐渐成了偃城的习俗,一代一代流传下来。” 故事讲完了,众人意犹未尽,三两接着讨论起来,寮内顿时嗡声四起,应珑只觉头大如斗,便举步出了茶寮。 她边走边寻思,什么蒲牢c毕方与神龙之说,神乎其神,恐怕做不得真。不过,适才听到那鹤儿与赤龙时,不知为何她脑中会有相似的画面闪过 这时,云腾扑红着脸蛋奔过来,一面跑一面朝她喊道:“阿兄,这风筝我飞不起来,你帮帮我可好?” “好嘞!” 应珑接过他手里的风筝,带他去找了一处开阔之地,她举着风筝在前头奔跑,云腾依着她的吩咐在后面将线控得稳稳的,不多时,风筝便借着江风扶摇直上,飞上半空,最后朝着远处飞走了,云腾喜得不停的拍着手,大声欢呼着。 应珑极目望去,看着天上那越来越小的风筝。看着看着,她忽的发现那风筝变作一只斑斓大鹤,汲着一足,自天际那头振翅而来,眨眼便到了她的眼前。 她目不转睛望着眼前的大鹤,却见它突然幻作一个长尾的弥天巨人,张开如血海般的大口,一口朝她咬下来! “啊!”她惊呼一声,猛然醒回神来,这才发现她被幻觉魇住了。她捂住剧烈起伏的胸口,抬头再望去,发现远处那风筝已变作一个黑点,未几便汇入天际,再不复见。 她心神不宁,隐隐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这种感觉一直萦绕在她心头,挥之不去。 不多时,商队打点妥当,车马货物全部搬运上船,伙计们开始催促上船,准备渡江。应珑忽的心生一阵紧张,连日的车马劳顿,云姨的身体越发虚弱,前日又吐了血,她恐怕已经不住任何变故了。渡江若顺利还罢,若是出了点意外可如何是好! 应珑匆匆找到商队的管事处,门口的守卫拦住不让进,她心急之下便硬闯了进去。 商队管事安老爷正低头与一位华衣公子说着什么,那公子见应珑闯进去,不悦的望过来,那眼神森森的瞧着十分慎人。 安老爷见是她,耐着性子问道:“原是应兄弟,你有何事?” 那公子闻言又将她打量一番,视线扫在身上令她极不舒服。她强忍着这种不适感,上前见过他二人,随后便匆匆道来:“安老爷,应珑有预感,今日会有大事发生。我们可否改日渡江?” 安老爷闻言登时来了气:“荒唐,渡江之事岂是儿戏!一路上为着你们一家人,商队已误了不少时日,绝无可能再行耽搁!” 应珑还待分说,安老爷便着人直接把她拖出来。她焦虑不安,又别无他法,只得暗自祈祷一切顺利。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未时一过,商队开始渡江。 五艘万石楼船一字排开,船身极重,吃水颇深。楼船声势浩大,气吞山河,轰轰烈烈的驶向江心,驶往对面的偃城。 云腾还是头一回乘坐这么大的船,高兴得手舞足蹈,在船上尽情奔跑着撒欢,云姨跟在他后头,亦有几分欢喜。 应珑独自坐在船尾,望着渐渐远去的江岸,怅然失神。江风猎猎,吹起她的鬓发翻飞乱舞,将她的心扰得烦躁不已。 不久,船慢慢行至江心附近。 这时,天边突然起了云。那云眼看着越涌越多,转眼便笼罩了整个天际,黑沉沉的一大片往下压过来。 霎时狂风大作,天地失色! “轰隆隆”,一串雷鸣响彻天际。船上众人被雷声惊吓住,仓皇的躲入船舱。 应珑也被雷声惊醒,抬眼望见头顶风云突变的天色,不觉失声大呼:“糟糕!” 她赶紧起身飞奔着去寻找云姨云腾。 江水四涌,船身摇晃不停,船上之人难以站立,摔得横七竖八,应珑也连着跄了几个跟头,扶着船舷这才稳住身势,来至船头,在那里找了两遍却没看见云姨云腾。 这时,天上的雷云堆结成山,压往江面,在江心上空形成一个巨大的漏斗,疯狂的旋转。 忽的,便见那行至江心位置的一艘大船被暴风卷起,在漏斗里翻滚倾覆,须臾便分崩离析,七零八落的散落在江面,船工并商队一百余人悉数葬身于江腹。 旁人目瞪口呆的望着这一幕,原来万石大船在风雷一怒面前是如此的不堪一击,转眼之间便被毁了个干干净净! 众人都乱作一团,有管事下令紧急掉头,然而,此时众人才发现所有的船只都已失去了控制! 这时,暴雨骤至,水面剧烈翻涌起来,水底传来低低的似吼非吼的怪声。突然,两艘大船猛烈的颠簸了几下,船上登时人仰马翻,箱子也四散倾倒,青刀银剑c铜戈铁枪跌落得到处都是。 船上登时惊嚎四起:“不好,蒲牢来了!” 众人一阵哗然。有那水性好的胆大之人,当机立断选择了跳江逃命,可他们入水之后,却再也没能出来。 应珑听得江底那怪吼之声,不觉也是一惊,心道这声音究竟是何物发出来的? 她在船上四处寻找着云姨云腾,最后,终于在舱尾找到了他们。他二人正缩在角落里,云姨惊得手足无措,云腾则吓得大声啼哭。 应珑连忙上去抱住他们,轻声安慰。少时,两人才渐渐平静下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水怪蒲牢 此时,舱内已进了水,船身剧烈的摇晃着。 应珑心道这般下去不是办法,她想了想便让云姨云腾待在原地,自己则起身去找木箱。 她才走出不远,安老爷找了过来,堵在她的去路之上,身后还跟着一人,正是那位华衣公子。 安老爷上来便朝她鞠一大躬:“庚辰老弟,安某之前多有得罪,还望你原谅则个,安某这里给你赔不是了!” 应珑无暇与他寒暄,直接问他:“安老爷找我何事?” 安老爷陪着笑说道:“说来惭愧,还望庚辰老弟助我等脱困!” 应珑大感莫名:“安老爷休要说笑了!天灾异祸,应珑区区凡胎岂能与之抗衡?安老爷还是快去想些应对之策才是正经。” 说罢,她绕过他二人径自离去。 “你便是应庚辰么?”那华衣公子突然开口,“请留步!” 应珑急着找箱子,对他的话置若罔闻,脚下半步不停。 那公子紧接着又道:“水怪蒲牢的传闻相信你早有耳闻,我有一计可以对付它,不过需要你的帮助才行。” 应珑这才回过头来,望向那公子,只见他身着绛紫宝衣,上绣金线百鸟图,宝簪玉带,足履流云,眉目如丝,薄面含情,正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瞧,叫她心里无端的迸出“妩媚风情”几个字来,不禁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她强忍着心中的不适,道:“公子是何人?有何妙计?若真能奏效,应珑自当全力配合。” 那公子见她终于不急着走了,便步将过来,款款的绕她一周,突然欺近她,轻笑道:“我姓姜,名韵城。庚辰兄弟能未卜先知,定非常人。说实话,韵城倾慕得紧呐!” 应珑闻得他身上熏着幽香,又听得他这似娇含嗔的话,顿感恶寒,便冷眼瞪着他:“你到底是男是女?” “哈哈,庚辰兄弟还是脸嫩!男子便不能倾慕你么?”姜韵城放肆调笑。 应珑深觉此人阴阳怪气,十分不喜,说话便不客气了:“公子笃定水下之物便是蒲牢么?呵呵,不承想似公子这等贵人,却也执迷于神怪之事,当真叫人笑掉了大牙!” 赵韵城对她的嘲讽毫不介意,只浅浅一笑:“庚辰兄弟,世事难料,凡事莫要说得太过绝对才是。庚辰兄弟信不信不打紧,韵城确是信的。眼下之事,端看你愿不愿意出力了?” 应珑不能认同他的话,转身便要离去。 姜韵城见状连忙收起笑意,沉声道来:“庚辰兄弟,昔日有人用鹤儿制住了蒲牢,我们也可一试!听安庆说你极擅水,我这里也有一只鹤儿,你将它带下水去,喂给那蒲牢。” 他说着便从袖里取出一只金鹤,那金鹤引颈高亢,神态桀骜。 应珑回头将那金鹤瞧了几眼,嗤笑道:“姜公子,我并非神仙,亦无道法,如何能驱使你这‘神物’?再说,我瞧你这鹤儿与那道人的鹤儿模样大不同,安知你不是骗我下去送死的!” 姜韵城被她这般驳斥也不恼,只道:“庚辰兄弟莫着急。福安几百年家底,没有几样拿得出手的东西,怎么说得过去!我还有一张仙符,庚辰兄弟见到蒲牢之时,只需将仙符贴在这鹤儿额前,鹤儿自当显灵!” 应珑只觉他神神叨叨的,越说越离谱,便直接拒绝他:“姜公子,应珑以为此乃风雷之灾罢了。如今之计各找生路才是,莫要在此耗费时间了!” 安庆见她还是不信,眼珠子一转,给她下了一剂猛药:“庚辰老弟啊,不论水下是何物,眼下我们确实想不到其他办法了。且不说我们,只是可惜了你的云姨云腾啊!尤其是云腾那孩子,年纪这么小,天可怜见的,却要葬身鱼腹,唉!” 他说着说着拭开了泪。 应珑闻言心中便是一紧。此时,随着水下一声巨响,几人所在的大船被撞得飞离水面,幸而船体沉笨,未几,大船又重重的跌回水中,却把船上之人吓得魂飞魄散。 应珑听见远处云姨云腾的惊呼声,只觉心忧如焚。她想来想去,最后暗道:“罢了,水底动静这么大,横竖是死,不若下去看看,到底是何物在兴风作浪!” 于是她伸手去接姜韵城的金鹤,姜韵城却收手一笑:“庚辰兄弟莫着急,韵城先去取仙符。”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甲板上围着许多人,听闻应珑要下水制蒲牢,都跑出来观望。 云姨紧紧握着应珑的双手,脸上全是担忧之色:“应儿,云姨总觉得此事凶险异常,云姨不放心!” 一旁的云腾也蹭着应珑的胳膊,忽闪着双眼说道:“阿兄,水怪可厉害了,你真能制住它吗?” 应珑摸了摸他的小脑瓜,看着他与云姨,定定一笑道:“云姨,腾儿,你们放心,我游水的功夫如何你们清楚。若那水怪厉害,我逃了便是!” 说罢,她放下两人依依不舍的手,起身走向船头的姜韵城。姜韵城见她过来,取出金鹤以及一张貌似由朱砂画就的仙符,低头贴向她耳畔,低笑道:“庚辰兄弟,韵城的性命这便交给你了!” 应珑不愿听他浑说,劈手夺过他手里的金鹤与仙符,遂纵身一跃钻入水中,点起几朵水花,消失在众人眼前。 水下暗潮劲涌,应珑随着江流来到江心之下。少时,一个形似盘龙的大头水怪便闯入她的视线,她猝不及防,吓得差一点没晕过去。 那水怪瞪着一对铜铃凸眼盯着她,喉中发出一连串怪声,几乎将她的耳朵震聋了。 应珑强自定了定心神,暗暗奇怪,这究竟是何方妖怪?这世上竟然真的有妖怪? 不待她有所反应,那水怪忽的咧开大嘴,鼻孔一张一合的,朝着她迅速游过来。她登时吓得又是一通魂不附体,半晌才想起她的来意。连忙掏出仙符来,抖索着贴在金鹤的额上,用力掷向面前的水怪。 金鹤在水中慢慢划过,最后落在水怪前方几丈远,而后却再无动静。应珑急得抓心挠肺:“你倒是变啊!” 水怪见状愣了一下,伸爪捞起金鹤,待看清是何物之后,它勃然大怒,将那金鹤一把送入口中,又冲着江面怪吼一声,随后便舞着山包似的大头,翻腾着朝应珑急速涌遁过来。 应珑心底一阵哀嚎:“姜韵城害我!” 她拼尽全力往上游去,只恨不能一跃千里,将身后这水怪远远的抛开。她埋头苦游了一会儿,发现水怪果真没追上来,她暗暗松了一口气,这时才察觉她的身法比平日里利索了许多,她不由想起“白云洞”的那个怪梦。 然而,不待她细想,水怪怒吼一声,发力狂追,几下便游到她身后。她惊觉不对,回头望去,便见水怪已到她眼前,她吓得胆颤不已,还来不及作任何反应,水怪已张开血盆大口,将她一口吞入腹中。 周遭陡然黑了下去,入手尽是一片温滑湿腻,到处都是死物的尸体。应珑在水怪腹中挣扎了半晌无果。不多时,她周身如火灼一般开始溃烂。 不久,伴随着水怪腹腔的不停挤缩,她只觉压力越来越大。水怪腹中气息稀薄浑浊,她的呼吸更是愈发艰难。 她欲哭无泪,今日果真要葬身“鱼腹”了吗? 少时,金鹤额上的仙符被浊物冲下来,随波逐流,最后不知怎么落在她的发间,那仙符陡然便焕作万道红光,冲天而起! 水怪顿觉腹中巨痛,张嘴大呕,将应珑并一众死物全吐出来。应珑赶紧咬着牙一口气游出十几丈,躲开水怪的近身攻进范围,这才将将停下来。此时,她周身皮肉已溃烂不堪,双眼难以视物,胸腹间融陷了一个大洞,鲜血淋漓。她只觉自己随时便要倒下,然而,待她看见面前的水怪,又不得不强撑着身体,打起十二分精神戒备着。 过了许久,那水怪却迟迟没动静,只拿一对凸眼把她瞧了一遍又一遍。 应珑不再犹豫,瞅准时机,扭身急遁。岂料,她使了一肚子劲,身体却纹丝不动,僵在原地。 她惊骇莫名:“难不成我已死了!” 她急忙回头望下去,便见她虚浮着立在水中,身上的皮肉如雪片般纷纷离体而去,一身白骨逐渐显露出来 霎时,她眼前一阵天旋地转,紧接着便失去了知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噩梦缠身 应珑觉得疲惫不堪,身体从未有这般虚弱。 隐约间,她听到有什么声音在说话,她循声望过去,只见几抹飘忽的身影。她奔过去想抓住那流走的影子,却扑了个空。 她追着跑过去,跑了半晌,兜兜转转的,又回到原地。她不甘心,拼命四处找c四处跑。渐渐的,她失去了方向,也没了时间。她脑中一片茫然。最后,她已不知她是谁,也不知她身在何处。 再后来,她只知浑浑噩噩的跑着,再不敢停下来,似乎停下来便要被人抓住,要落得个魂飞魄散。 她怔怔的往前跑着,跑着,许久,许久,似乎一辈子便要这样跑下去。 许久之后,应珑醒了。 她慢慢睁开双眼,云姨坐在床前,见她醒来,忙握住她双手,喜极而泣:“谢天谢地!应儿,你总算醒来了!” 应珑试着开口说话:“云姨,这是哪里?” 云姨抹着泪道:“我们已过江了,眼下在偃城。” “郾城?”应珑一头雾水,“我们怎么过江的?那水怪后来如何了?” 云姨抚着她的手背,欣慰的说道:“应儿,还不是你将那蒲牢制住了,我们才能顺利过江!” 这时,一旁的云腾也凑上来,呼呼说道:“阿姊,你真厉害!如今你可是英雄了呢!” 应珑笑着摸摸他的小脑瓜,随后便低头回想水底之事。但只要一想到那水怪,想到她被水怪吞入腹中,想到她全身血肉剥离,空余了一具骸骨,她便觉得一阵惊恐与恶寒,脑中唯有嗡鸣作响,头痛得似要炸裂一般,再也想不起什么来。 她又尝试了几回,依然无果。 最后,她只得自我安慰,“那江底之事许是一场噩梦,无须多想”,这才勉强得了安心。 稍时,门外有人敲门。 云姨过去开门,把姜韵城与一缁衣老者迎进来,随后,她便领着云腾退出去。姜韵城视线扫在他二人身上,看着他们离开,才与老者一道步上前来。 姜韵城边走边飞着细长的眉眼与那老者介绍:“王大人,这便是斩杀蒲牢的应少侠。” 老者便看向应珑,眼神里满是赞赏。 姜韵城又对应珑道:“应兄弟,这位是偃城县尹王大人!” 应珑连忙起身行礼,王大人急作两步扶住她:“应少侠,无需多礼!此番你为我偃城除去大害,我代表偃城百姓,向你表示不尽感激!” 应珑心知此事必有蹊跷,却苦于骑虎难下,便只得支支吾吾的应着。 几人客套一番之后,王大人见话已说得差不多,起身道:“应少侠,姜公子,你们且在偃城多留几日,待我等尽地主之谊。” 应珑只作憨笑,由着姜韵城去应对。 姜韵城便也站起来,对王大人欠身道:“多谢王大人美意!不过,我等此番行程紧迫,恐怕不能再行叨扰了。韵城感激王大人对福安商号多年来的关照,日后但有用得着韵城的地方,王大人可直接前往郾城分号,我已与管事打过招呼。” 王大人连连称谢,又与应珑作别一番,遂满意离去。 王大人走后,姜韵城又上前几步,径直来到应珑床塌前,笑意涟涟的看着她,道:“庚辰兄弟,我果然没看错你。以庚辰兄弟之资,他日必有大造化!” 应珑见他满口胡言乱语的,也不知他这般抬高她,到底为的是哪般。她左右想不出个所以然,干脆将嘴闭上,默不作声。 姜韵城嬉嬉笑着再上前来,坐于她床沿之上,又翘起一根细指戳向她的腮帮子。 应珑匆忙避至一侧,抬眼狠狠瞪他。她早觉此人邪门得很,只想敬而远之,眼下他居然还动手动脚的,她更觉火大,遂不再客气,冲他怒喝道:“姜公子,请自重!” 姜韵城见她恼了,收回手去,接着又自笑几声,嘴里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说道:“庚辰兄弟一身男子打扮,说话却有女子那娇羞之态,叫人不禁多想了几分呢” 应珑闻言暗惊,忙沉下脸来,不再言语。 姜韵城扫了扫她的脸色,又道:“庚辰兄弟莫生气。你身负奇功,我还有许多事需要你帮点,日后咱们亲密的时刻多着呢!” 应珑扭头不理,任凭他说破了嘴也不再出声。 姜韵城嬉笑打趣一番,见她死活不回应,约莫也觉着无趣,便悻悻的转身回去了。 翌日卯时,商队再次起程,王大人以及一众偃城百姓把他们送至城外的十里亭。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商队继续北上,不久进入郑国,再经长葛与郑城,而后便来到魏地。也不知姜韵城使的什么法子,魏人对他们几乎没怎么盘查,简单记录一下便划了文书,放了行。 再经荥阳,终于到了广武! 一路上,姜韵城对应珑多翻滋扰,一再邀请她北上邶城,共襄大举,应珑只推说她胸无大志,难当大任。姜韵城见一时无法说动她,只得作罢。 商队的行程约莫确实吃紧,姜韵城与应珑简单道别,便匆匆领着商队再次启程。应珑三人则进了广武城。 广武城乃三川重镇,辖有百姓十数万人。城内楼台林立,车水马龙。应珑三人原想在城里买一间小院住下再做打算,岂料,广武城土膏之地,亩价半金,远远超出他们的承受能力。 三人只得找一处客栈先行住下,由应珑前往打探吕英的消息。 应珑当日便找至广武守备军的大营,才说明了来意,便被营卫拖着轰出来,她奋力反抗,一个不小心,竟将那两人撂翻在地。 这下便出了大事!那两人大声呼叫,俄而,营内奔出一队人马来,把应珑团团围住。应珑无法走脱,被他们擒住。营卫头领命人将她五花大绑的捆在靶子下,又下令将她这“扰乱滋事的楚夷”乱箭射杀。 应珑正悔恨交加之际,广武军的都尉醴全恰恰经过,听闻此事,他大怒之下命人将应珑打得皮开肉绽,直接打出了军营。 应珑阴差阳错的捡回了一条命。她不死心,又跑去县衙打听,吏卒开口便称查无此事,她不信,央求吏卒回去查查看,吏卒二话不说,也将她打了出来。她无可奈何,只得到其他地方再行打听。 如此过了十余日,她依然未能打听到半点线索,盘缠却已所剩无多了。她心知一时半会儿恐怕无法找到吕英,还是得先将栖宿问题解决才是。 于是,她四处央人打听价廉的住处。这时,客栈的管事忽的热心起来,给她介绍了城外鹿岐山脚下一个名叫澜溪村的村子,应珑细细去看了两回,觉得正合适,她又与云姨商议一番,最后,他们三人便在那澜溪村落了脚。 安顿好云姨云腾,应珑又匆匆赶回广武城。 话说她前几日在城内打听消息时,见各处大行征兵,她便想着若能进入军营,既方便打听吕英的消息,又能挣几个军饷,当时她便去了解一番,发现那选拔条件十分简单,她应当能通过。 这几日她便一直琢磨着这件事,最后,她不得不承认,如今,混进军营大约是最好的法子了。于是这一日,她躲到无人之处,将身上整得邋遢不堪,又将一张脸画得黑里泛黄,这才壮着胆子上前应征,果然顺利的通过了考核,登记入册。 不料,那醴全醴都尉恰在此地动员投军。他的眼神格外犀利,扫一眼便发现了黑如木炭的应珑,直接把她点出来,发派温县。 于是,应珑怀着一腔愤懑去了温县,这才有了之后的故事。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应珑将思绪拉回来,扭头看了看云姨,发现她依然望着窗外,心思不知飘在何方。 她轻轻将云姨唤回,问道:“云姨,郾城之后我时常作一个奇怪的梦。近日我又做那个梦了,梦中我似乎陷在海底,越挣扎陷得越深,最后我似乎从空中跌落下来,摔得粉身碎骨” 云姨回过神来,伸手轻抚着她的脸庞,眼里不禁又淌出泪来。她痛声道:“傻孩子,你太累了,该停下来歇息了。人生的路太长,云姨不希望你这般艰难苦顿下去。 “待我们离开这里之后,云姨重新帮你挑个好夫君,让应儿你享一辈子清福。隋峣虽对你情真意切,你们终究有缘无分,往后,你彻底将他忘了才是!” 应珑怃然不语,只抬手为她拭去似乎总流不完的泪水。 许久之后,她轻轻唤了声:“云姨?” “嗯?”云姨抬头看向她。 她又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把一直压在她心头的问题问出来:“云姨,你这一生,后悔吗?” 云姨闻言没作声,只静静的想了一场。 良久,才听她寥寥的道了一句:“云姨的悔,来得太迟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秋灯夜酌 天边悬着一勾镰月,星斗满天。 应珑借着星光纵马驰出鹿岐山。北城门日落便闭了,她从东门进了广武城。城东都是些高门府第,境况比之旁处要好上许多。入夜之后,各府门房紧闭,只有街角成群的流乞与饿尸,提醒着人们灾难正在肆掠这片大地。 应珑不敢多做停留,狠抽马儿几鞭子,往城西急行而去。 穿过一条窄巷时,前方一处小院的门口停了两辆马车,数人分立于两旁,当中两人分别着赭色与鸦青深衣制袍服相让着走向门内。应珑的马蹄声在这黑夜里显得格外突兀,那两人闻声回望过来。那身着赭衣之人却是醴全。 醴全见到应珑十分惊愕,转而堆着笑脸迎上来:“哟,原来是应老弟!什么风把你吹到这儿来了?” 应珑也觉奇怪,大晚上的他不在营里待着,跑到这么远的城东来做什么?她见夜色已深,急着赶路,便只在马上朝他欠了欠身:“原来是醴将军!在下路过此地。” 醴全一听这话却更高兴了:“那真是巧了!我邀了谢将军来此地小酌一番,应老弟何不与我们一道尽兴?” 他说着便作势要将她让下马去。 应珑听得这话暗暗吃惊,抬头看过去,发现那门口所立之人不是旁人,正是韩军主将谢承聿! 醴全与谢承聿缘何深夜在此相会,应珑约莫也能猜到几分。虽然此事与她无关,但醴全的这等行径还是叫她有些看不惯。 她捉住缰绳岿然不动,嘴里道:“醴将军,在下急着回营,这便不打扰你们的雅兴了。” 醴全被她冷着甩脸子也不气馁,继续好言相劝:“那多说不过去!走罢,应老弟,一起乐一乐,稍后咱哥俩一道回营不迟,是不是?” 应珑不为所动,抖起缰绳便要离开。 醴全连忙捉住她的缰绳,匆匆说道:“应老弟,莫着急走。你让我查的事情已有线索了,你且下来,我好与你说道说道。” 醴全果然贼!此事却是应珑最关心的了,她即便有再多的顾忌,也敌不过心中那份焦急的念想。于是,她犹豫半晌,最终还是下了马,与醴全一道往前方那门口走去。 谢承聿回头看他们一眼,未有多言,抬脚当先进了大门。 三人来至一处布置清雅的厢房,分庭而坐,谢承聿东向坐,醴全南向坐,应珑北向坐。侍者自西鱼贯而入,摆上瓜果点心并几壶旨酒。应珑看得直乍舌,如今外头灾祸横行,这酒肆居然能捧出这等美物,背后的东家恐怕不简单。却不知醴全是如何找到这处地方的 侍者斟完酒之后,醴全起身为两人介绍:“谢兄,这是我们平东军后将军应庚辰应珑,此前已打过照面。应老弟,这位便是谢承聿谢将军。” 谢承聿抬眼过来扫了应珑两下,淡淡道了声:“嗯。” 话说应珑肩上的洞窟窿虽好了,仇可没忘,尤其是时万的惨死,犹如一柄尖刀深深插在她的胸口,但有触碰,定叫她痛贯心膂。此时再见谢承聿,对她来说,那便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她双目凶狠的盯着谢承聿,恨不得这便将他一刀斩作两段,以解心头之恨。然而,醴全在场,她还不能跟他闹僵,便只得强压下怒火,不甘心的朝谢承聿重重哼斥一声。 谢承聿闻声,双眼顿如鹰隼般直射过来。应珑毫不示弱,睁圆了两眼也瞪住他,眼里似能喷出火一般。 醴全见状不妙,连忙和起了稀泥:“谢兄,应老弟,息怒,息怒!不打不相识嘛!此前的不快咱们今日都一笔勾销。” 应珑转眼瞪向他:“如何一笔勾销?他差点要了我的命!” 醴全陪着笑道:“那不是没要到嘛!还差一点嘛!谢兄是何人?他的准头何时出过错?他定是对你手下留情了不是!再说,你不也叫他吃了大亏!此番却是他轻敌了,原想一举灭掉平东军,结果唉!他手下死了那么多人,他心里又岂是好受的?” “你!” 应珑本欲驳斥他此事不过是谢承聿不慎失手罢了,忽的却想起当日在温县谢承聿似乎已放过她一回,不觉便打住了口,狐疑的望向谢承聿。 谢承聿对她的审视只作不知,端起面前的酒爵,低头轻啜几口。 应珑顿了半晌,心中的恨意委实难消,便接着再道:“家师时万被戮于温县,此事我定要找他算帐!” 谢承聿闻言放下酒,冷眼瞧着她:“你待如何算?” “砰”的一声!应珑拍案而起,便要冲上前去。醴全见两人已是剑拔弩张,急得手慌脚乱,匆匆起身来拖住应珑,慌不迭劝道:“我的应老弟,应将军唉!两军交战,生死由命,时老将军的死,原就与谢兄无关。再说,真要算账,也是那时梦秋之事,对罢?” 应珑不禁冷笑一声,眯起双眼觑住他,眼中寒意一片:“你,不怕时大哥找你报仇吗?” 醴全了无惧色,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嘿嘿,时梦秋真要报仇自然不会找我,我在他那里还排不上号” 应珑无视他的意有所指,冷冷瞧了他几眼,转而道:“醴将军为何私通外敌,我不关心。传闻谢承聿携其手下将士于温县与成皋城中烹食百姓充饥。此人残暴如斯,我奉劝醴将军一句,还是莫要与之称兄道弟的为好。” 醴全点点头,从善如流的说道:“应老弟若觉得‘兄弟’不妥,我称他谢将军便是。” “你!”应珑被他这话堵得又是一阵气结。 醴全见状笑了笑,拍着她的肩膀道来:“应老弟,传言未知真假,万莫轻信啊!据我所知,谢将军并未动那些百姓,进攻成皋,他也只遣来了些滋事流民。再说,如今广武这等局势,若能让城内的灾民也乱起来,他攻城定然容易许多,此事我跟他提了好几回,他始终不理不睬,你说说,气人不气人?唉,不管怎样,这足以说明他并非你想象的那般。要知道,谢将军在韩人那里素来可是有‘玉树芝兰’的美誉的!好了,来,别生气了,我们饮酒!” 应珑不买账:“什么‘玉树芝兰’?徒有一副好皮囊罢了!他若真有那般好心,为何还要领兵攻打我们?旁的不论,且说他破温县便杀你亲系牛奔,在成皋还纵容手下大将追杀你,这种过河拆桥之人,你怎能与之把酒言欢?” 醴全微微有些语结:“欸,这个嘛,手下之人难免出些差错。牛奔之事,便更好说了,舍不得小棋,如何能赢下大局?应老弟,你呀,还是太年轻咯!” 应珑不作声,冷眼看着他倚老卖老。 一旁的谢承聿对他二人这番争论置若罔闻,只顾着自饮自酌。 未几,应珑见醴全啰嗦半日,绝口不提吕英之事,便起身意欲走人:“醴将军若无事可说,应珑告辞了!” 醴全赶紧又将她按回席间,嘴里急道:“应老弟,莫着急!你且坐下,听我慢慢道来。” 醴全心中的算计,应珑心知肚明,他将她留下来,无非是为了拖她下水。可他握有吕英的消息,应珑奈何不了他。她想拿到消息,便不得不耐住性子,重新又坐了回去。醴全这才放心的坐回他自己的席上去。 稍时,侍者进来为谢承聿斟满酒。醴全举起酒来,笑容满面的说道:“谢将军,应老弟,今日我等以酒会友,以友辅仁。来,我们满饮此酒!” 应珑端坐不动,凉飕飕的道了句:“抱歉,我不胜酒力。” “应老弟,这便是你的不是了!谢将军冒死进城,你我岂能怠慢了他?”醴全有些不依不挠了。 这话说出来叫应珑心下一阵冷笑。她忽的转向谢承聿,寒声说道:“不知韩军主将谢大将军深夜造访我广武城,有何贵干?” 谢承聿不答她话,自顾放下酒爵,看着醴全道:“醴将军急着邀我前来,可还有其他事情?” 醴全敛住脸上的笑意,点点头道:“嬴师隰那边的暗线传了信,嬴师隰日前从一高人处得知,广武城十日内有雨,届时必有大事发生!” 应珑不觉目瞪口呆,心道:“这‘高人’,莫非说的便是我?” 醴全见她神色有异,问道:“应老弟,何事惊慌?” 应珑连忙收起惊讶的神情,若无其事的笑笑:“无事,久旱逢甘霖,我高兴。” 谢承聿抬眼瞥过来,却未作声。 醴全又接着对他道:“恐怕魏君身边的高士也已算出此卦,魏君不日必遣人前来,谢将军还是早做准备才是。你我苦心谋划这么久,断不能功亏一篑啊!” 谢承聿思忖几许,道:“无妨,我自有计量。” 话说应珑见他二人在她面前毫不遮掩的商讨这等机密大事,便起了疑心,他们若不是有了万全之策,那便是做好了将她灭口的准备了!她登时紧张起来,视线四处游移着,试图搜寻傍身之物。 这时,醴全突然拿出一个金色物什,对她道:“应老弟,你瞧瞧这是何物?” 应珑扭头看过去,便见他手里吊着一枚镂空的玲珑金球,缀于一根细细的丝线上。这玲珑球乃是隋峣送给她的。那日与牟郇一战,她急中生智,拿出这玲珑球当暗器使,而后急于脱身忘了收回,岂料却被醴全拾得。 她起身过去抢夺,醴全却掌心一合,将玲珑球又收回去,半瞧半瞥的看着应珑,老奸巨猾的笑道:“这个玲珑球被摩挲得十分光滑,一看便是被人珍爱之物。应老弟啊,你为何会有这等脂粉雅物?总不至于是你自己的罢?” 应珑被他戳中秘事,心下暗暗恼恨,便有些神色不善,恶狠狠的盯着他,从牙缝里挤出话来:“自然是用来赠人的!” 说罢,她又觉得这番言行有些失态了,若让人生疑了可不好!于是,她连忙拂袖走向旁边的烛台,将脸上不自在的神情全都掩在暗处,这才缓缓又道来:“我原打算把此物赠予佳人,无奈佳人不受,我只得拿来自己观赏。” “啧啧!”醴全对此大为可惜,“应老弟这等翩翩公子还要受相思之苦,那位佳人当真是有眼无珠!” 应珑硬着头皮接道:“过奖,过奖!心有牵挂便不觉苦。” 醴全听得这话眯起一对细眼,望着她的背影,幽幽的说道:“说得好,应老弟,为了你这牵挂之人着想,有些事你还是烂在肚里为好” 应珑这才回过头来,一下一下的扫着他面上的神色,心里暗暗思量着,久不作声。 席上气氛一时尴尬起来。 未几,醴全又干巴巴的自笑几声,接着又大声道来:“大丈夫岂患无妻!醴某有一表侄女,生得貌美如花,若能配与应老弟,定是美事一桩!” 此事应珑自然不能答应,便推说:“多谢醴将军美意,不过我已有意中人了。还望醴将军怜悯我一片痴心不易!” 醴全却较真了:“应老弟,你口口声声说的意中人,到底是何方佳人?我那表侄女可是自愿效仿娥皇女英,与旁人共侍一夫。” 应珑只觉这醴全今日是闲得慌了,尽没事找事!然而,事已至此,她骑虎难下,怎么着也得将戏演下去。她挖心搜胆的,试图找出个“佳人”来,却发现她在营里混得时日长了,认得的女子少之又少,不禁一阵捉急。 此时,谢承聿已饮了几回酒,发现他二人依然没完没了的,他约莫觉得索然无趣,便起身离席,径自走向窗前。那窗下的案几上置了一把仲尼琴,旁边还焚着一炉香,他走上前去,抬指拨了拨琴弦,见琴音无异,便拂衣而坐,开始奏琴。 应珑听得琴声便抬眼望去,只见那窗下之人正凝眉抚琴,稳坐如山。人说琴人自有一派浑然天成的气质,眼前这抚琴之人的一动一静便好似那天外来客。他的容颜在袅袅轻烟之后飘摇若现,更显他一身的大气风骨,却又极为潇洒出尘。七根琴弦在他的抚奏之下轻颤不止,琴声自他指下流淌而出,那声音清越沉浑,如苍龙入海,时而飘忽动荡,时而澎湃激昂。自古便有琴音乃心声c乃意象之说,果不其然,应珑听这琴声,只觉它的音调甚是疏简游离,却又格外的回味无穷,似乎每一个音节的背后便是一段人生,那里似乎有千言万语,更似乎有轮回与沧桑。她被这琴声吸引住了,不知不觉沉醉于其中,一曲毕了,她浑然不觉。 最终,醴全开口将她唤醒:“应老弟,别羡慕了,谢将军的琴艺据说乃是授自先大琴师师襄的一位高徒,旁人可是学不来的。你我等俗人还是多关心关心儿女姻亲之事为宜!” 应珑还有些意犹未尽,又望过去一眼,发现谢承聿已扶住琴弦,正抬头将视线从琴上移过来,约莫也看见了她这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略觉好笑,便见他嘴角牵起了一丝冷嘲,应珑登时窘迫得无地自容。 她连忙咳了咳,转向醴全,哂笑道:“俗人又如何?俗人也有七情六欲,俗人才知人间疾苦。应珑俗人一个,只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享不来那‘娥皇女英’之福,醴大人还是另找他人罢!” “你!”醴全也被她顶得无言以对。 此时谢承聿已起身回席,听得应珑这话后,冷不防的插了一句:“应将军的佳人好福气!” 应珑闻言默不作声,心里却叫苦不迭,不知今日这事该如何收场才是。 醴全颇有些不到黄河心不死的意味,接着又问:“说了半日,应老弟,你那佳人到底姓甚名谁?何方人士?莫不是你臆想出来搪塞我的罢?” 应珑被他追问得哑口无言,只觉无计可施,便想着所幸破罐子破摔得了,大不了与他撕破脸算了。这时,她忽的却想起了姜韵城那妖里妖气的模样。 她犹豫片刻,见左右没法子了,干脆银牙一咬,学着营里男子们那得意还带着几分不屑的神情大喝着道来:“有何不可说!他姓姜名韵城,邶城人氏,家中做着小打小闹的买卖。乡野粗鄙之人,性野善妒,无甚好说的。不说了,不说了,免得败了我们的酒兴!” 醴全闻言神情古怪的看着她,顿了几瞬,紧接着再问:“做的什么买卖?” 应珑担心他再这般纠缠下去她迟早要露馅。她焦躁难抑,遂没好气的冲道了句:“经营了个小商号,福安商号,如此可以了罢!” 这时,进来斟酒的侍者不知是被她的吼声吓得还是怎么着,那人手上突然一抖,不慎打翻了酒壶,酒水登时全洒在谢承聿的席上。而此时的谢承聿已无暇顾及席上的狼狈,正望过来,与醴全面面相觑着,发笑不止。醴全更是捧腹狂笑:“应老弟品味甚好!难怪魏将军对你钟爱有加” 应珑狠狠瞪着他,甩过去一记犀利的眼刀。他这才打住话头,却继续神情玩味的看着她,紧接着又回头望向谢承聿,两人又相视一笑。 应珑见他二人这等反应,心里不禁有些发虚,想了想,便小心问道:“你们,可是识得那姜韵城?没这么巧罢” 醴全连忙摆手撇清:“不识,不识!” 应珑趁机从他手中夺过玲珑球,他也不恼,只与那谢承聿旁若无人的眉来眼去,继而又笑得东倒西歪。 应珑被他二人当面嘲笑,大感不快,想着拍拍屁股走人,却又不甘心错过吕英的消息。她只觉抑郁填膺,堵在胸口叫她无法释怀,便走回自己席前坐下,取过酒壶,自斟自饮,喝起闷酒来。 醴全笑了大半晌,终于消停下来,正声对她说道:“应老弟,言归正传。你不是让我打听楚俘里头一个叫作吕英的人嘛,你且等着,便是这几日了,我定将他找到!” 应珑难得见他这般郑重其事的,暗觉奇怪,便狐疑的将他打量几眼。醴全也不细说,只对她笑了笑,再说一些可有可无的话。 谢承聿在一旁继续饮酒,偶尔扫眼过来。 秋日的夜色格外浓些,墙上的灯火摇曳生姿,映照在他脸上明灭不定。在深衣广袍的装称下,应珑只觉此人愈发显得的深邃神秘。 醴全催着饮酒。 应珑见已喝开了,便不再扭捏,放开肚皮喝将起来,几两下肚她便有些飘忽,红着脸与醴全与谢承聿两人称兄道弟,紧接着又被醴全连着灌了两壶。终于,她“噗通”一声栽倒于席,再也不醒人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挑战决斗 翌日,天光大亮,应珑仍睡如死猪,苏育青连着给她灌了几碗醒酒汤,她才迷迷糊糊的睁开眼。 苏育青见她仍是一副半醒不醒的样子,急得火烧眉毛:“将军,快醒醒,这便要出营操练了,再不起来可要晚了!晚了可怎生是好” 应珑脑如浆糊,昏昏沉沉的将“操练”二字琢磨半晌,忽的打个机灵清醒过来,一把抓起甲衣匆匆往外跑去,一面跑一面低头打量自己,见衣裳还算整齐她略微放下几分心。苏育青忙不迭的取了她的头胄从后头紧紧追上。 沙场上鸦雀无声,平东军几万人列队而立。各营的将领立于队列前方,独独少了应珑与醴全。 胡定立于队阵正前方,脸上阴晴不定,场上众人大气不敢出。 少时,应珑与醴全两人前后脚跑过来。 “末将应珑参见大将军!”“末将醴全参见大将军!” 两人气喘吁吁,衣冠不整。 胡定狠狠瞪他们半晌,道:“你二人枉顾军纪,酗酒宿醉,罚俸一年。下营后,各自再去领军棍一百!” 应珑一听罚俸一年,便如割肉般难受。魏军连年扩军,底层士卒的待遇越来越差,无饷无粮的,有时出征还需自备口粮,闹得民怨兵疲。应珑升任将军之前,若无时梦秋的接济,她甚至难以维持云姨云腾的生计,所以她才毫不犹豫的拿了嬴师隰的酬金,悉数换作布币与粮食,给了云姨。 如今,她好不容易升了将军,可还未拿到半个俸子,却要罚俸一年,叫她怎能不肉疼? 不过,此事也怪不了胡定,魏军连连败北,被韩军打得灰头土脸c士气低迷。胡定身为主将,自然要大力整顿军容军纪,应珑与醴全这是撞在刀口之上了。 醴全神态自若,见应珑垮着一张惨脸,甚觉好笑,悠悠哉哉的说道:“应老弟呀,想开些!一年之后,你不定还在这儿窝着呢!” 应珑不答他话,过了一忽儿,却忽的问道:“昨夜我是如何回来的?” “那自然是与我一道回来的!你醉成烂泥那般光景,难不成还能自己飞回来?”醴全觉得她这问题十分可笑,拿眼瞥着她瞧。 应珑干笑两声,心道昨夜还是大意了,没成想那酒肆的酒后劲这么大,一不留神她竟然喝过了,好在没坏事,不然,后果不敢想象!她暗暗警醒自己,日后断不敢再如此放任自己了。 下营后,应珑自去领一百军棍。那行刑之人被魏逃买通,草草打了几十棍便收工了事。 尽管少挨了几十棍,在监工的默许下还偷偷垫了软甲,应珑依然被打得皮开肉绽,起不来身,只得在苏育青与魏逃的搀扶下一步一拐的往刘荇的医帐走去。 许是从未与她这般亲近过,魏逃格外的有些激动。看着应珑那“小俊脸”被打得惨白惨白,他只觉心肝肉疼,哪儿哪儿都疼,一路上将胡定的祖宗八代骂了个遍。 到了医营,刘荇不由分说将他与苏育青赶出去,又扔给应珑一瓶药,让她自行处理,随后便骂骂咧咧的出去了,临了,还不忘加上一句:“醴全在成皋的所作所为,你我都瞧见了。你若再与他厮混,早晚被他害死!” 应珑有苦难言,只能无声沉默。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翌日,打安邑来了位大督军。这位大督军的来头可不小,赫然正是魏君之弟魏季成魏成!魏成带来了五万兵马,身边还跟着一位神秘的大师。 第二日,魏成下令全军出动,拔至城外五十里,与韩军陈师相望。随后,双方约定各自派遣三名勇士上场挑战,以决胜负。 眼瞧着决斗在即,魏军主阵中,胡定等一众将领却伏地痛呼:“大督军,韩贼郝弥c厉富山c牟郇以及主将谢承聿个个功夫了得,单打独斗于我军不利啊! “我军眼下坐拥雄兵八万,足与韩军一战。还望大督军三思!” 众人神情颇激动,大有魏成不松口,他们便不起身的架势。 微成微闭着双眼假寐。半晌,他忽的睁开眼来,扫视着众人,缓缓说道:“单挑只有一个目的,便是激谢承聿出战,不惜一切手段将其诛杀。谢承聿一死,韩贼必乱。我军再趁机全力反扑,剿灭韩贼自是易如反掌。” 众人这才醒悟过来,齐呼:“大督军妙计!” 魏成重新闭上眼,思索片刻又睁开喝令:“韩贼第一骑已出列,乃左将牟郇。此子难敌,着司马宣迎战!” 司马宣躬身领命:“末将得令!” 魏成接着道:“第二战谢承聿定会命郝c厉二将中一人上阵。此战务必取胜,尔等可有合适人选?” “末将愿往!”魏逃不假思索的说道。 魏成闻言斜着眼睨他几下,只道:“可有把握取胜?” 魏逃有些心虚,犹豫几许才小声答话:“末将不知。” 魏成遂不再看他,转向余人问道:“尔等可有其他人选?” 众将皆沉默不语。最后,胡定出列道:“启禀大督军,末将认为应庚辰可战。他曾于温县一役大败郝c厉二将,末将是以认为,此战非他莫属!” 此言一出,众人恍然大悟,纷纷点头赞同。 魏成便喝道:“应庚辰何在?” “末将在!”应珑连忙从后方步出。 “今命你出战第二场。你可有把握取胜?” 应珑不答话,沉默片刻却道:“回大督军的话,末将认为输了挑战再反扑,是为背约,于理不合。” 魏成的脸色“唰”一下沉下来,双目阴厉的射向她,冷冷道:“你是在质疑本军?” 应珑梗着脖子不吭声。场上的气氛紧张之极,众人都为她捏一把汗。 魏成又将她上下打量了几回,忽的放声大笑:“好!若你今日胆敢不胜,本军便拿你全家祭军!” 应珑听得这话登时惊怒上涌,“腾”的一下站起身来,大声道:“似大督军这般蛮横,何以服众!” 魏成双眼紧紧盯着她,一动不动,脸上阴郁得几乎能滴出水来。下一刻,便听他大喝一声:“来呀,将此人拖出去,斩首示众!” 醴全忙不迭站出来:“启禀大督军,末将醴全,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魏成抬眼扫他一眼,不耐烦的道了句:“有话速速道来!”说罢,狼子般的眼神又觑住应珑,顷刻便要发难。 醴全不敢耽搁,连忙将话道来:“大督军,阵前杀将,于战不祥啊!应将军之所以这般魔怔,乃是因为从前日受刑至今日,他已三日未能合眼了!他从温县战至成皋再战至广武,英勇无敌,功绩显赫。他衷心报国,绝无二心,不想只因饮了几口酒,却被军前罚俸,生生受了一百军棍,他意难平啊!他三宿未眠,意志错乱,这才出言冲撞了大督军,还请大督军看在他善战利战的份上,网开一面,给他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醴全洋洋洒洒的一番话说出来,众人不禁为之一阵动容,脸上都露出几分不忍的神色。 应珑只觉没眼看,醴全这人嘴上功夫着实太厉害,坏的说成好的,死得能说成活的! 魏逃也逮住机会添油加醋无泪干嚎:“是啊!应将军太惨了,军棍打断了几条,整整三日无法卧床啊!后腚被打得皮开肉绽,日后他还能不能娶妻生子还都有的一说啊!唉,换做是我,恐怕早已不想活了,一头撞死算了!” 应珑还真想一头撞死了,恨不能装作从未认识过此人。 座上的魏成听着魏逃装模作样的一番夸夸其词,不置可否,只将胡定及众人冷冷瞧了几眼。 在场之人,能爬到这个位置上来,哪个不是人精?见状都心领神会,一齐上前求情:“恳请大督军给应将军一个机会!” 魏成见胡定神情尴尬,心中早已有数,又见众人开口求情了,便顺着台阶而下,放缓语气道:“应庚辰,本军念你不易,且是初犯,今日便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可愿上场挑这第二战?许胜不许败!” 不待应珑出声,醴全从她身后使劲按下她的拳头,又一脚踢在她膝窝里,将她踢得一个站立不稳,“咚”的一声跪倒在地。 事已至此,应珑只得压下怒火,心道罢了,此事毕竟与她无关,且眼下也还不是发狠的时候,回去她得赶紧将云姨云腾挪个地方才是! 于是,她抱拳虚虚应道:“应珑得令。” 魏成这才满意了,转向众人接着道:“好!前两战打成平局,第三战由胡定坐镇,谢承聿必定出战!胡定,命你想尽一切办法将谢承聿斩于场上!你听懂本军的意思了么?” “回大督军的话,末将以为,大督军的意思是,末将要拼尽全力击败那谢承聿,将其当场斩杀!” “愚蠢!时万在谢承聿手下走不到一百招,你自比时万如何?谢承聿的功夫岂是你能硬敌的!” 胡定被魏成骂得狗血淋头,顿在原地缄口结舌,不知如何才是。 魏成恨铁不成钢的瞧着他,半晌才收起怒火道:“罢了,本军日前从周天子那里拿了一筒楚越的仙毫针,今日不妨借你一用!” “诺!”胡定愈发的诚惶诚恐。 魏成又对众人交代一番。未几,众将领命各自下去准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如期而至 第一战开始。 韩君左将牟郇在阵前已等候多时,司马宣纵马上场之后,两人话不多说,直接开打。 司马宣走的是先发制人的路子,一开打便甩出一波强攻,声势惊人,直取牟郇各处要害,牟勋被他逼得有些狼狈,不过都有惊无险的化解了。 少时,司马宣的攻势缓下来,牟郇立即转守为攻,长鞭带着凛冽杀意从四面八方扑上来。他的拳脚,应珑早已领教过,那是相当的犀利,此时他长鞭在手,更是让人防不胜防。场上的司马宣只得拼了老命,奋力抵抗,无奈牟勋的鞭子十分难缠,忽而攀上他手中的长矛,下一刻,那长矛便被鞭子卷飞了。牟郇紧接着拍马上前,还待再战,司马宣却已吓得魂飞天外,打起马儿匆匆奔回了魏军阵营。 这一战毫无悬念,韩军轻易取胜。 韩军主阵中,谢承聿微眯双眼,冷冷看着那司马宣不战而败,对魏成的计划已了然于胸。 不多时,第二战开始。 应珑策马上前,在场上等了大半晌,却不见韩方迎战之人出来,她暗道奇怪,众人也觉纳罕。忽见韩军阵营里缓缓步出一骑来,众人引颈望去,发现来人并非郝c厉二将中的任何一人,而是那韩军主将谢承聿! 霎时,魏将众人有如炸开一锅沸粥一般,哗然不止。 “速速让那应庚辰下来,赶紧换人才是!” “不可,此时换人,谢承聿定会戒备,再想击杀他,只会更难!” “那如何是好?” “要不叫应庚辰临阵诈死,胡将军上去打这一场才是正经!” “呵呵,你当韩人都是傻的么!” “那依你看,该怎么着?” “” 众将你一句我一句的,拿不定主意。 魏成却镇定自若的望着阵前的谢承聿。少时,他阴阴的眸子里射出一道精光,厉声说道:“众将勿慌!如此也好,就怕他谢承聿不来!胡定,稍后谢承聿与应庚辰打起来,你找个机会过去,射出仙毫针,将他当场射杀!” 醴全一听大急:“大督军,仙毫无眼,应将军也在场上,恐被误伤啊!” 魏成不屑一顾,只道:“此子桀骜难驯,对本军已仇恨深种,日后恐难为我所用,不如弃之。” 醴全与魏逃惊得瞠目结舌。两人还待分说,魏成抬眼狠狠朝他二人扫将过去,冷喝一声:“再有求情者,同死!”两人再不敢多嘴,心里暗暗捉急。 这时,场上的应珑同样不好受。 她原想着与那郝弥或者厉富山再拼上一场也无妨,大不了她戳破脊梁骨,再放点血渣子出来,轰他一回便是。谁承想,谢承聿这厮又跑出来搅局! 人都是害怕强者的,尤其是在对方手上还吃过大亏的那种。此时的应珑满脑子都是“小爷又被坑了”的怨念,全然忘了血渣子也是可以轰击谢承聿的。当然,就算她真的放出血渣,也伤不了谢承聿,毕竟无人会傻到坐以待毙,况且,她的血渣能不能再显神通还说不定。 应珑看见谢承聿纵马威势赫赫而来,难以遏制的涌起八分惧意来,只想着打退堂鼓得了。 此时她才发觉,前日在那酒肆里吼着要打要杀这谢承聿不过是逞一时口快罢了,事到临头才知真假。她便对自己也生出一股子鄙夷 鄙夷归鄙夷,她心中的恐惧是无法抹去的,而且似乎想得越多,害怕还更甚了些。于是,她再也顾不得什么大将风度了,干脆拨马转身,作势要逃回阵营去。 然而,前方一道阴森森的视线打在她身上,叫她不禁起了一阵战栗。她抬头看去,发现魏成正冷冷的盯着她,那目中的威胁之意再明显不过。她毫不质疑,若她此时临阵逃回去了,下一刻他必会命人去捉了云姨云腾来祭军! 她只得生生顿住身形,停在原地再也进退不得,直恨得心头飙血泣泪。 未几,在魏成的挥令之下,魏军鼓声如雷似的大作起来,催促应珑速速开战。这鼓声听在应珑耳里,犹如催命符一般,叫她撕心绝望。 她道今日恐难逃一劫了! 她已别无他法,或许,只能背水一战了。于是她苦笑一声,罢了,今日便当为师报仇了,生死由命罢! 她终于下定决心,横刀立马,迎风直上,缓缓朝谢承聿而去。 谢承聿在马上已静静的坐了半晌,由着应珑兀自嘀咕,并未催促。最后,他见她打定主意,这才发现眼前之人已褪去一身的颓势,在戎装劲履的装衬下,英姿勃发,颇有几分飒爽绝尘的豪气,他不由生出几分赞许。 然而,不待他赞出声来,应珑大喝一声:“呀!谢承聿,纳命来!”以声壮势,打马舞刀冲他呼啸而来。 谢承聿提马迎上,两人的兵器在空中相交,只听得一声尖锐刺耳的金鸣声,刀戟交会处溅起一串忽喇喇的火花。 一击即分,两人势均力敌。 谢承聿拨马回身,对面的应珑已积蓄全力,再次杀将过来。谢承聿瞟向她握刀的右手,见她手心并虎口处裹了几层厚布,适才交手之下,那厚布已被震移,松松垮垮的挂她在手上,他不禁一阵冷笑,在绝对实力的面前,任你百般取巧亦是枉然! 应珑由着他嘲笑不予理会,只管紧了紧手里的大刀,忍着虎口被震击之后的痛楚,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再次冲至他面前,舞刀直取他下腹。谢承聿顿足踏鞍,自马上腾身而起,让过她一击,又连翻两个跟斗,再次稳稳的落在马背上。 应珑一袭不成,随着马儿已奔至前方。这时的谢承聿已迅速回马过来,挺起他手里的金戟,抖出一串龙吟,包着她的肩颈腰背连番抢攻。应珑本要拨马回身,见谢承聿凌厉的攻势如影随形跟上来,只得强行避让,一个闪躲不及被他击中,背上登时血流如注。 她咬紧牙关,赶紧回身再战。如此,几个回合下来,她又被击中几处,全身多处挂血,双目更是一片赤红。她约莫已被激起了血性,狠夹马腹,再次迎头冲上! 应珑的优势是乃身形灵活,手法极快,目前来看或许只有下地近身相搏才能从谢承聿那里讨到便宜。她虽然已豁出命去了,神志还是清醒的,于是她略一思忖,已有了主意,忽的便举刀望着谢承聿的头顶直劈下去,这一刀势如奔雷,端的惊人! 谢承聿连忙侧身闪避,应珑却突然变招,抄起大刀俯身下去,朝着他马儿前蹄一刀砍下。谢承聿匆匆勒缰立马,马儿扬起双蹄,引颈长嘶,躲过这一劫。应珑一计不成,正待变招,谢承聿不待马儿落地,反手挽戟朝她急刺而来,应珑忙架刀拼尽全力挡住这来势汹汹的一戟,两人便这般僵持下来。 不多时,谢承聿的戟势愈发沉重,朝应珑头顶压将下来,应珑几乎已被压得仰躺在马背上,眼看着已是危在旦夕! 说时迟那时快,她足下突然一个打挺,一脚蹬在谢承聿的金戟上,那戟势稍稍一缓,她便趁机摸出问天,砍向那金戟,刮擦出一串裂耳之声。那戟杆上裹了一层铜,铜衣被她的匕首划破一道深深的口子,露出里面紫红的檀木。 谢承聿见她匕首锋利无比,抬戟避过她的匕首,振臂又将金戟从斜地里忽的刺过来。应珑闪身让过,谢承聿顺势又横戟朝她腰间扫过来。应珑慌忙翻身从马上跃起,这才险险躲过一击。此时,谢承聿再次变招,攻势又追至她身后。应珑只得匆匆在空中点足借力再腾身而起,借着身体下落之势,一脚踏在他戟杆上,猛喝一声,一个千斤坠,直落向地面! 那戟尖的一头先着了地,随后,便听“嗤”的一声,戟杆自被她匕首划破的口子处断做两截! 话说这杆方天戟已跟着谢承聿多年,此时便这般被应珑给毁了,他不怒才怪!便听他暴喝一声,掷手扔掉手中仅剩的一截断戟,从马上一步跃下,落在应珑身前,登时拳掌齐飞,运出一波凌厉的攻势直取她胸腹要害。 应珑见状却暗呼天助我也,一番急闪之后迅速稳住身形,重整旗鼓,再次蹂身扑上去,手里的匕首更是急翻如电,直取谢承聿各处要害。两人便在地上战作一团,一时难分胜负。 这时,胡定在魏成的指示下,已悄然隐至不远处。他咬咬牙,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时机,弹开手中的竹筒,霎时,便见一蓬瀑雨般的仙毫针闪着蓝芒朝着应珑与谢承聿疾射而去。 那蓝芒正对着应珑当面射来。此时的应珑被谢承聿死死扣住一双手腕,无力躲避,眼睁睁看着那蓝芒瞬间便至眼前,双瞳不觉便是一阵剧烈的收缩,只来得及暗呼一声:“魏成歹毒!” 谢承聿本是背对着仙毫针,忽见应珑目瞪心骇,一副魂不附体的模样,心知身后有袭,他当机立断,抱着她一个就地急滚,连翻十几下才止住身势。 少时,偷袭已过,他放下应珑起身而立,双目如剑刃一般射向前方的胡定,怒火中烧:“魏人竟都是这般下作!” 胡定被他骂得脸红耳赤,讪讪不语,只敢偷偷的打量他,瞧了半晌也无法判断他是否中招,便只得顿在原地,半点不敢上前。 未几,应珑右手心里传来一股酸麻与噬痛之感,那痛感迅速往手臂方向扩散,她这才发现手心不慎中了一针,而那针,竟被煨了毒! “可恶!”她暗暗吃恨,连忙点住臂上几处穴道,暂时止住毒素的扩散。 这时,一串闪电突然划破天际,似乎就在一瞬间,乌云笼罩了整个广武上空,一时之间,风云突变,天地晦暝!所有人都停住了,屏气凝神的望向天空。 俄而,暴雨倾盆而至! 场上十几万将士齐声欢呼,有人仰天长笑,有人坐地痛哭。 却说应珑那日胡乱诌了一句“十日内有雨”,今日正是第十日,大雨竟真的“如期而至”!她哭笑不得,仰头任凭雨水从脸上冲刷而下,只觉这一月来的伤痛与疲惫全被雨水冲淡带走了。 而此时的北山上空雷电密集,轰鸣不断,响彻天际。 “不好,地宫有异动!”魏成大惊失色,忙吩咐左右,“速速去找也大师,与我在北城门会合!” 左右领命匆匆而去。 魏成又连下急令:“众将点一万精甲,随我去北山!公孙若c魏逃,你二人留下主持大局!” 众将称“诺”,火速下去点兵布将。 不久,魏成便领着一众将领并一万精兵奔着北山呼啸而去。 这时,谢承聿也动了! 他翻身上马大步奔回韩军阵前,喝令道:“牟郇,郝弥,历富山,孙阙,速速点齐一百死士,随我从东门入城!熊毅,你领众将士原地待命,魏军若攻过来,采拖延战术。若两日内我等未归,你领众人弃城原路撤回韩地,越快越好!” 众人齐呼:“诺!” 于是,少顷,韩军一众人马也风驰电掣般离去。 双方精兵强将顷刻走了个不离十,只剩下十余万驽兵钝甲,呆立于风雨中,面面相觑,不知眼前发生了何事,更不知该何去何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寒潭惊魂 “谢将军,等等我!” 醴全不知从哪里窜出来,忙不跌奔向谢承聿等人,经过应珑时,还朝应珑喊了上一句:“应老弟,快上马,我带你去找吕英!” 应珑一听这话想也不想,立即上马,与他一道望着谢承聿等人追去,一面打马一面问道:“醴将军,到底怎么了?我们这是去往何处?” 醴全的神情颇有些激动,自顾自说的道:“适才魏成见北山异动便紧张的奔了过去,故而我猜测地宫八成便在北山底下!走,我们快些赶过去!” “地宫?” 这已是应珑第二回听到这个字眼了,她沉吟道:“前几日我去过北山,误打误撞闯入了一个地下洞窟。” 醴全听得这话,面上的神色登时凝重起来,急忙问道:“怎么回事?什么样的洞窟?” 应珑如实道来:“我与嬴师隰找瘴气找到那儿的。那洞窟内封有石门,我们进不去,便回来了。” 醴全这时也想起一处地方,暗呼“天助我也”,连忙催促应珑:“快!快追上谢将军!” 两人打马狂奔,奔出五里地才追上谢承聿一行。谢承聿闻言思虑片刻,遂对身后众人道:“既已知方位所在,我等宜轻装速行,必须赶在魏人前头。郝弥c厉富山c牟郇,你三人随我同往,孙阙,你领众人速速回去,与熊毅会和。” 众人齐称:“诺!” 孙阙迅速领着众人转身回去,郝弥c厉富山与牟郇三人则跟在谢承聿身后,与醴全以及应珑一道奔往广武城东门。 一路上,那郝弥对应珑不停的吹胡子瞪眼睛,对她左右看不顺眼。应珑起先还担心他惦记着要将她“烹油”之事,心里着实有些紧张。然而,大半晌下来,郝弥干打雷不下雨,应珑便也明白了,有谢承聿在这里拘着,他定然不敢造次,她便翻着白眼对他不理不睬的。郝弥见状更是恼羞成怒,却又奈她不何,只得独自一通暗骂跳脚。应珑瞧在心里,更觉好笑。 旁人自然也瞧见他二人这番小动作,都默不吭声的,只作不见。谢承聿很是清楚郝弥的品性,知道他不敢太过放肆,便也不吭声,由着他二人小鬼打架去。 不多时,几人奔至广武城东门,那守军头领乃是醴全的心腹,见他们一行,当即便放了行。醴全又命他取了几套行装过来,谢承聿等人匆匆换上,随后,一行人便打马往北山急驰而去。 不到半个时辰,几人来至那处山林。 林间已起了浓雾,应珑让众人嚼碎折耳草用衣巾覆在口鼻上,而后领着众人来到寒潭旁边。山里雨急,寒潭的水已漫上来,正往四周溢出,姜淤泥落叶冲散得七零八落,潭里正往外冒着浓墨般的黑雾。 醴全疑惑道:“应老弟,你可知这黑雾是怎么回事?” 应珑摇头不知。 谢承聿往潭底看了看,那潭水深不可测,黑雾正从潭底不断的升上来,也转向应珑问道:“应将军可知潭底有何物?” 应珑又摇了摇头:“无甚他物,似乎有些人骨。” 谢承聿思索片刻,随后对众人道:“潭底或有危险,大家两两为伍,前后下水。下水之后不要逗留,跟紧应将军与醴将军。” 应珑想了想,暗暗发笑,嘀咕道:“你们不怕我故意害你们么?” 醴全闻言有些似惊非惊:“应老弟,万万不可啊!你若真有什么打算,我岂不最先遭殃” 应珑看他作出的一脸佯惊状,又瞧见谢承聿丝毫不惧的神态,只觉自讨没趣,遂悻悻的闭了嘴,当先跳入潭里,醴全不假思索的跟上她,余人也陆续从后头跟上。 潭底雾气太浓,应珑的视线一片模糊,只能凭着记忆摸往那处洞口。少时,果真叫她找到一处洞口,便伸手去探那洞口,却摸到一处滑腻腻的软物,把她吓得急忙缩手回来。 等了一会儿,再无动静,她心道奇怪,试探着又伸出手去,正待摸向那洞顶,突然,一个触角样的软物猛地弹射过来,吸附在她手心上。她吃痛狠狠甩手,那东西紧紧吸咬住她不放,贪婪的吸起血来,一面吸一面抖索着身子。 应珑身旁的醴全与身后几人闻声望过来,隐约便见前方一个头腹长作一处的怪物,张舞着触角缓缓游过来。几人大惊失色,赶紧退后。 应珑看见面前这怪物更是吓得魂飞天外。从前郾城的水怪给她留下的阴影过重,至今她都不敢直视那日之事,只能一再哄骗她自己那不过是个噩梦罢了。如今,众目睽睽之下,又出现这么一个怪物来,她如何还能自欺欺人下去? 她战战兢兢半晌才缓过神来,匆忙抖着左手摸出问天,使出狠劲斩向那触角,触角应声而断,立即缩了回去。应珑正待缓上一口气,这时,那怪物的腹中又喷出一大股浓雾,周遭便更模糊了。紧接着,触角从四面八方朝着几人猛的飞来,逮着人便紧紧咬附住,拼命吸食。众人已难以视物,只能左躲右闪,一时好不慌乱。 应珑手里的问天削铁如泥,谢承聿的金戟都毁在它刀口之下,用它来对付眼前这些触角自然不在话下。这些触角原本多数往应珑身上招呼,被她连着斩了十几条之后,约莫怕了她,便纷纷扑向其它人,于是旁人更觉吃力了,只得各自使出浑身解数来化解眼前危机。 然而,水下的打斗很费气息,不久,醴全与郝弥已气息不稳,各自中了几招,幸得谢承聿搭救才躲过一劫。 终于,众人将触角都斩尽了。那怪物被众人这般杀得浑身吃痛,突然抖身一阵狂扭,瞬间又胀大了一圈,腹内生出许多条腰般粗的触腕,气势汹汹的朝着众人再次袭卷过来! 这一波触腕攻击力极强,力大无穷,不仅能吸附食血,还能将人卷住,生生勒死。少时,郝弥与醴全招架不住,先后被触腕卷走,继而,厉富山也被带走,随后,牟郇也不知所踪,潭里只剩下了应珑与谢承聿两人,各自被数条触腕围攻。 应珑凭着问天能坚持下来已是不易,谢承聿并无神兵利器傍身,还能撑到此时,他的功力到底有深厚,应珑只觉难以想象。 少时,谢承聿边打边朝着她靠过来,到了她跟前,他找个机会捉住她一手,先是点了点他自己,而后对那怪物画了个圈,接着又指回了应珑,最后指向那怪物的头顶。 应珑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未有犹豫,迅速拧身避于一侧。谢承聿连忙从怀里掏出一个铜瓶,瓶里爬出了一只小蟹。那小蟹动作奇快,入水之后迅速往潭底钻去。怪物见得这小蟹,登时两眼放光,跟在它后面穷追不舍,谢承聿便趁机从旁袭击。 怪物对小蟹垂涎三尺,却被谢承聿扰得屡不能得手,大怒之下便将触腕全部对着谢承聿攻将过去,于是其他地方空了下来,应珑便趁机摸向它的头顶上方。 怪物与谢承聿一番恶斗之后,怪物的触腕将谢承聿严严实实的卷住,谢承聿手里的尺剑已被扭成一卷弯刃,断作几截。谢承聿挣脱不得,被怪物勒得面色发紫,眼看便剩了最后一口气,那怪物却忽的缓下劲来,晕晕乎乎的踉跄几下,似醉酒或是中毒一般。 这时,应珑已来至怪物头顶,趁它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谢承聿的身上,她咬紧牙关,攥紧问天,对着它头腹猛的扎下去,两刀便扎碎了它的眼睛。 怪物剧痛之下放开谢承聿,疯狂摆头,回身攻向应珑,应珑一着不慎,被它两条触腕同时卷住,便觉全身骨骼要被勒碎一般。她咬碎一口银牙,心道:“不成功便成仁!” 于是她横下心,一手死死抓住怪物头上的凸肉,另一手动作不停,一刀接一刀,往它的头腹里疯狂扎的下去,不知停歇。 怪物的触腕坚韧有力,头腹却柔若无骨,问天轻易便剖开它的头腹,在它腹内狠扎一气,直将它搅得肉捣如糜,血流成注! 如此,又过了半晌,怪物渐渐停止挣扎,终于再也不动。应珑惊魂未定,从它一滩肉泥里连滚带爬的爬出来,几欲作呕。过了一会儿,她缓过神来,回头望着那怪物缓缓沉下潭底去,这才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来,暗道原来这神怪之物也并非不可战胜。 此时,她已筋疲力尽,正待离去,却又瞧见谢承聿歪在一旁,悄无声息的。她抬手将他拽过来,探得胸口一片微热,遂放心不少。她犹豫几许,最后想着见死不救非好汉,便又咬咬牙,拖着谢承聿奋力游进潭壁的洞口里,再往上游了片刻,终于出得水面,来至那处地下洞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 金殿瑶池 洞窟内的廊亭之下不知是何人燃了火堆,眼下那火还未尽灭,约可视物。 应珑在亭角发现一方石案,便先将谢承聿的衣物扒下来拧干。扒他衣裳时,她发现那只小蟹不知何时已自行钻回铜瓶。她见这小东西这么机灵,心生几分喜欢。 她将谢承聿的衣物在那石案上铺了厚厚一层,又垫高一个案脚,随后让谢承聿横趴在衣物之上,自己则抬手扶住那石案轻轻摇晃起来。 连着两场恶战,她身上伤处不少,适才与水怪一战,她已拼尽了全力,于是,她摇着摇着,便有些疲累了,一不小心便晃了神。 不久,水从谢承聿的嘴角不断溢出来,待那水全部流出之后,他连咳带呛的醒过来。 他一睁开眼便看到自己几乎赤身的趴在石案上,身旁的应珑正呆呆望着他出神,他暗觉恼恨,“腾”的一下从案上翻起,朝应珑怒喝道:“怎么回事?” 应珑这才清醒过来,见他一副要吃人的样子,她很是窝火,便故意将视线在他身上扫了几遍,这才拖着尾音戏笑道:“谢将军这般英俊潇洒的美男子,真叫人按捺不住啊!” 谢承聿不作声,抖起石案上的衣物套在身上,冷眼盯着她道:“你到底做了什么?” 应珑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似笑非笑道:“即便我做了什么,你待如何?” 谢承聿的脸色登时变得极为难看,一步一步逼近她,怒气凌人:“我原道你还算个人物,却也不过是个腌臜之物!今日我便杀了你!” 说罢,他扬掌直劈应珑头顶,应珑急退几步才躲过这一击,她登时火冒三丈,也朝他吼道:“我原以为你还算条好汉,谁知竟是这等蠢材!” 谢承聿阴沉着脸,不再答话,上前连续攻抢她百会c神庭几处死穴。应珑连忙取出问天,仗着匕首的优势,一番乱舞急挥,总算止住了他的进攻。不待她喘息,谢承聿再次欺上,拳脚并用,招招狠厉,直欲将她一击击杀。应珑绷紧神经,足下乘风,在他迅猛的攻势里险险游走,好在一时性命无忧。 谢承聿赤手空拳的,一时半刻拿她没办法。他不愿再浪费时间,便卖了个破绽给她。应珑窃喜,趁机直取他印堂,谢承聿早已等在那里,翻指急擒她手腕内关穴。应珑手上吃痛,一个拿捏不住,问天便被他夺走,下一刻,那匕首便闪着寒光扣至她颈下。应珑忙杀住身势,再不敢放肆,只得一步一步往后退去。谢承聿手里的匕首如影随形紧紧贴着她。最后,应珑退至石门跟前,身后已无处可退。 她心头一阵窝火,瞪着谢承聿咬牙切齿的暗恨:“今日只因一时善念救了这厮,不承想竟要死在他手里!” 她闭目唉叹几息,最后无奈的往身后的石门上倚去。 这时,却听“吱呀”一声,石门竟缓缓往里打开了,应珑毫无防备,险些摔了个跟斗。她连忙就势跳进门内,谢承聿也紧跟着她进了石门。 进得石门后,上回那种神秘的感觉在应珑心里愈发强烈起来。她举目四望,发现石门内是一座空旷无物的大型宫殿,殿内黑暗幽阴,悄无声息,她不觉打了个冷战。 未几,谢承聿摸出火石,点燃一截木桩,四下登时一亮。未几,一个人影从前方暗处连滚带爬的奔出来,仿佛后面有厉鬼在索命一般,一面跑一面大声呼叫:“应老弟,谢将军,救命!救命啊!” 原来是醴全。 醴全没命似的奔过来,匆匆躲在两人中间,嘴里还惊魂未定的喊着:“里头有鬼!快,快逃!” 应珑见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甚觉好笑:“醴将军平日里可是威风八面啊!今日怎么被装神弄鬼之物吓得这般魂不附体了?” 醴全已无暇顾及她言语里的挤兑,只急着道:“里头真的有鬼!先不说了,我们赶紧出去罢!” 他说着将两人往门口拖去,生怕后面的厉鬼再追上来。 谢承站定不动,冲他冷喝一声:“醴将军,莫忘了你是来做什么的!” 醴全闻言这才渐渐平静下来。想起适才的失态,他不禁有些悻悻然。 应珑见他二人说话隐约其词的,大感无趣,便抬腿走至一旁,细细打量着处身的大殿。 大殿的墙壁与顶上刻有日月星辰与七彩祥云,布列得十分诡异,她定睛望过去,只见在星辰与祥云的环绕下,一座巍峨耸立的天宫渐渐浮现在眼前。天宫内金檐宝树,玉殿瑶池,仙人袅袅穿梭其中。 少时,一白眉老君飘过来,对她伸出手:“进来罢,这里是你梦寐以求的地方。” 应珑不知不觉的随那老君步入天宫。一路上仙娥曼舞,美景如梭,应珑看得如痴如醉。老君又适时的献上美酒,那酒香气四溢,她便接过一口饮下。 少时,云姨携着云腾飘过来,笑意盈盈的说道:“应儿,你怎么才来?我与腾儿已等候你多时了!” 应珑还未答话,云姨接着又道:“应儿,这天宫里头祥和安泰,歌舞升平,吃穿享用不尽,福寿长久无边,再不见比此处更好的地方了,往后我们便在这里住下罢!” 应珑浑浑噩噩的点头,随后与他们一道在天宫住下了。 天宫里的日子妙不可言,无忧无虑,还有绵长无境的寿命由着人们随意去挥霍。云姨日日带着应珑与云腾四处游乐。 恍惚间,应珑似乎听到云姨对她喊道:“应儿,快,跟上云姨,云姨带你去你英叔那儿转转。” 下一刻,她看到云姨对她招手:“应儿,云姨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东西,快来吃罢!” 后来,她瞧见云姨捧着衣裙与钗环过来:“应儿,来,穿上这身锦裙,再戴上这朵珠钗,云姨带你去见见你的仙人夫君!” 忽的,她又看见云姨怀里抱着一个婴儿笑道:“应儿,快看,这是你的孩儿,多可爱呀!快给他起个名字罢!” 她仿佛听见云姨不停的笑着c唤着她:“应儿,你来瞧瞧,” “应儿,你听听,” “应儿,你尝尝” 她便这般随着云姨云腾,在天宫里稀里糊涂的住了几百年。 这一日,云姨又带着她与云腾出门游玩:“走,应儿,腾儿,今日天家大会,我们也去凑凑热闹!” 他们一道来至金殿,那里金碧辉煌,气势万千。各路仙家齐聚一堂,畅饮尽欢,云姨与仙娥老君们把酒言欢,云腾与一众仙童们嬉笑打闹,好不快活。应珑啜着美酒,悠悠赏着轻歌曼舞,只觉这才是人生最美满之境界。 她醉眼微醺,忽的瞥见远处的高台上供着一副画像,画上一对男女斜着细眼对她笑着。她好奇的走近,仔细望去,发现那画上的男子鳞身,女子蛇躯,两人交尾而立,仪态端的是雍容华贵,形貌却说不出的诡异! 霎时,她脑中“轰”的一下炸开来,许多记忆如碎片一般在她脑子里冲撞穿梭,她试图抓住什么,却什么都抓不住她,脑中唯有剧痛一片。她心口剧烈跳动起来,一股莫名的恐慌迅速席卷她的全身。 她生生骇出一身冷汗,肌软无力,于是抱头倒地不起,嘴里嘶声痛呼着:“不,不是这般!天宫绝不是这般!” 这时,她眼前的一切纷纷化作泡影消失了,天宫不见了,仙人不见了,云姨云腾也不见了。 她蜷缩在地上,一动不动,半晌,脑中的痛楚才渐渐平息下去。 她清醒过来,缓缓站起身,发现她还在大殿内,谢承聿立于一旁,面上的神情瞧着十分痛苦,脸上还挂满了泪,似乎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 醴全正盘坐于地上,双眼紧闭着,察觉到应珑醒了,便睁开眼来,叹息一声道:“唉,果然是后生可畏啊!此地的幻象十分厉害,令人深陷其中无法自拔,你竟能在短短几息内跳出来!” 应珑想了想,反问道:“那你为何没事?” “我之前已经历了一番幻象,在里头看到十几年前的吕英,惊觉不对,这才醒过来。适才因为有了前车之鉴,我索性闭眼不去看那些壁画,倒也无事。” “那你为何不提醒我们?” “哦,我忘了” “” 应珑无奈的瞥醴全一眼,想起适才的幻象,又觉心有余悸,若非瞧见那副奇怪的画像,她恐怕要陷在里头出不来了! 却不知那画像到底有何问题 她回头看了看迷糊不醒的谢承聿,对醴全嘀咕道:“谢承聿怎么了?我还道他这种人天生少了眼泪的。” 醴全扭头也看了看谢承聿,干笑两声,倒也未说什么,只语焉不详的道了句,“谁能没些个过去?” 应珑对他们的事情本无兴趣,只是随口一问,又见他闪闪烁烁的,更是懒得细究了,遂直接道:“他似乎陷得很深,赶紧将他唤醒罢!” “万万不可,一旦唤醒,极可能失魂!” “那任凭他这般耗下去,你我要等到何时去?” “” “要不,我先行一步,你慢慢等着?” “这怎么能成!你不想见吕英了?” “那你说如何是好?” “” “要不,我将他敲晕了?” “这个,未尝不可一试” 于是,在应珑一记重击之下,已经开始抽搐的谢承聿应声倒地,过了半晌才悠悠醒转。醒来后,他察觉到后颈的伤痛,心知是应珑出的手,一双冷目又狠狠的剜向应珑。 应珑便觉奇怪了,他无凭无据的为何断定是她下的手?她是脑门上写了“恶人”二字不成?看来此人八成已对她有了成见,估计敌意还不浅。 她深觉与此人作一处实在危险,便赶紧起身离开。醴全在她身后紧追不舍:“应老弟,你要往哪里去?” 应珑头也不回的道了句:“随便走走,总比在这里干耗着强。” “方才郝弥约莫便是往你那边去了,到这会儿了还没出来”醴全犹豫的说道。 “哦,那我去看看他为何还不出来。” “” 醴全语塞半晌,终于还是跺跺脚跟上应珑,临走还不忘拉上谢承聿,边走边说道:“应珑此人福祺泽被,我们且跟上去瞧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 幻境逃生 应珑摸索着往前走去,周围暗影重重,伸手不见五指。突然,她脚下踩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她忙大步后退,岂料,后脚又踏在一处软绵绵的物什上,紧接着听到醴全杀猪般的嚎叫:“应老弟,踩人这么狠做什么!” 应珑连忙回头,便见醴全弯腰抱着脚正呼痛。看来她适才那一脚着实有些重。 这时,谢承聿举着火也走过来。应珑一见他便觉各种不适,心下腹诽:“这两人莫不是赖上我了!” 醴全忽的发现了什么,惊呼道:“快看看,地上有东西!” 谢承聿将火靠上去。应珑也探头过去,只见前方赫然正躺着十余具形容恐怖的尸体。她猝不及防,被众尸吓了一大跳,抚着胸口缓了半晌才压住惊。 她又壮着胆子看过去,发现那些尸体并未完全腐化,尸形凹陷,表面上挂着一些皮肉,其上脓液四流,恶臭扑鼻,其中两具尸体没有头颅,而不远处正散落着一个头颅,适才她第一脚踩到的便是它了,不过,另一个头颅却不知所踪。 醴全见到这些腐尸,登时又吓得瑟瑟发抖:“怎么又碰到鬼了?” 原来他说的鬼便是这些腐尸! 应珑好气又好笑,心想他到底是做了多少亏心事,才这般的心虚怕鬼? 她还待将那些腐尸再细看两眼,醴全却急哄哄的拖着她与谢承聿逃也是的离开,应珑见他甚是恐惧,不好勉强,便由他推搡着的往前方去了。 三人走着走着,不久,周围突然扬起了砂砾。那砂砾足有拳头般大小,打在脸上能砸出一个坑来。三人忙拿衣袖遮挡头脸,匍匐着前行,谁知那砂砾却似长了眼一般,贴着地面飞袭而来,将三人砸得好不狼狈。三人粗粗一合计,这般下去只怕凶多吉少,还得各凭本事,先离开再说。 于是,三人放开脚力,各自逃命。 不多时,谢承聿最先冲出来,应珑紧随其后。两人在外头等了半晌,才见醴全踉踉跄跄的奔出来,身上已被砸中多处,头上更是恐怖,血流不止。 醴全匆匆处理一下伤口,尚不及喘上一口气,忽的又见眼前一座大山拔地而起,那山势险峻,难望其顶,醴全不由破口大骂,应珑也暗道见鬼,不禁往后退了一步,岂料却一脚踩了个空,一头载入到一片深水之中! 原来他们落脚之处不知何时已化作一片汪洋大泽。紧接着,谢承聿与醴全也先后跌落在水里。 三人在水中挣扎着往前游去,游了大半晌迟迟到不了岸。眼看着谢承聿与醴全即将气绝,应珑暗叹一息,上前将他二人托出水面,待他们喘过气来,她便撕下他们身上的衣带,将他们捆作一处,而后拖着他们往岸上游去,稍过几息又停下来,待他们调整呼吸,再重新出发。如是这般,她游了半日终于将他二人带上岸。此时,她已疲惫不堪,摊倒在地,便再不愿动弹。 稍时,谢承聿缓过来,起身点了火,冷着脸过来夺回他的衣带,应珑抬眼瞧他那副别别扭扭的模样,甚觉好笑。然而,不待她乐完,身后的大山忽的传来一阵震天的怒吼声,三人连忙回头望去,便见一大群凶猛的野兽从山里窜出,朝他三人直奔而来! 应珑惊得从地上跳将起来,再也顾不得乏累,撒腿便是一阵狂奔,醴全与谢承聿也匆匆跟上。 三人一路上边退边杀,最后来至一处临渊的悬崖。此时,他们各自已伤痕累累。醴全一屁股跌坐在崖上,望着身后呜呜低吼着随时便要冲上来的凶兽,嘴里呼天号地不止。 应珑也有几分焦躁,自言自语道:“我们可是还在幻象中?若是幻象,那挣扎亦是徒劳,不若以静制动,它便奈何不了我们!” 谢承聿沉吟几许,说道:“这并非寻常的幻象!寻常幻象攻击的仅仅是心魔,你我三人怎能有同样的心魔?此处幻象恐怕已凝结出实物。若不反抗,我们定会死在幻物手里!况且,若真是寻常虚幻,无肠必无反应。” 说罢,他从怀里掏出铜瓶,取出那只小蟹。 应珑细细瞧过去,发现那原来是一只小小的青黄色河蟹。小蟹的头上一对浅红豆眼如粉玉一般晶莹剔透。被谢承聿捉在手中,它正举足狂蹬,暴躁不安。 应珑甚不为然,遂嗤笑一声道:“分明是被你拿捏得狠了,它觉得难受才蹬足发狂。” 谢承聿闻言也不作声,默默的将小蟹放至掌心。那小蟹躺在他掌心上犹自扑腾个不停,如此应珑也讪讪的无话可说了。 一旁的醴全见了便喘着气问道:“谢将军,你这无肠小友倒有些意思,带在身边有些年头了罢?” 谢承聿拨弄着小蟹的粉钳,淡淡道了句:“九年。” “不容易啊!确是稀罕物。不过,眼下光凭它又能帮什么忙?”醴全又道。 谢承聿不答话,只对那小蟹轻声说了句什么,而后又在它身上拍拍,道了声“去罢”,那小蟹便舞着粉钳“咔嚓咔嚓”的攀下了悬崖。 三人在崖上等了片刻,不见小蟹回来,越发的捉急。未几,两只吊睛猛虎再也等不及了,怒吼着飞扑上来,三人就地急滚,险险躲过一波虎袭。然而,另一侧又奔过来几头巨大的板角苍兕。三人连忙手脚并用,使出浑身解数与它们周旋。 少时,谢承聿击退一头苍兕,扭头发现醴全被一头苍兕顶倒在地无力脱身。他飞身上前把那苍兕引过来,正待回撤,这时,几只人熊又吼着从身后扑将过来。 谢承聿一阵急闪,避开人熊蒲扇般的大手,正犹豫着是否要放弃醴全,自顾逃命去,忽闻崖下传来应珑的呼声:“你们快下来避一避!” 原来应珑适才被猛兽攻击得难以招架,脚下一个不慎滑落悬崖,好在她眼疾手快,及时攀住崖壁上凸出的石块,这才止住下坠的身势。她吊在崖壁之上,猛兽不敢跳下来,一时也拿她没办法。 谢承聿与醴全也道此法甚妙,遂边打边退至崖边,学着应珑的法子,也先后攀下悬崖,吊在半空之中。一众凶兽顿足不敢往前,只能在崖上对着他们怒吼个不停。两人相视一眼,长吁一口气,暗呼侥幸。 少时,无肠小蟹终于爬回来。经过崖壁上的三人时,它打起头好奇的打量几人一番,末了,便似看见多么可笑的事情一般,“咔咔”的笑个不停,一对细钳更是乱舞乱颤。 应珑见状心里大动,这小东西竟如此有灵性,真讨人喜欢! 醴全则哀声长叹:“虎落平阳被犬欺啊!” 谢承聿腾出一手收起小蟹,对他二人道:“下去罢,这处深渊是障眼法,下面不远便是地面。” 应珑与醴全不敢相信,这可是生死攸关之事,若下面是万丈悬崖,他们跳下去,岂不是魂儿都没了! 两人犹豫着不敢动身,谢承聿便由着他们大眼瞪小眼,自己当先跳了下去。过了半晌,下方不远处才传来他凉飕飕的话:“你二人莫非要在上面吃够了风,才肯下来?” 应珑与醴全在崖壁上攀了这半日早已是强弩之末,此时才听得他这话,两人不禁一阵大恨,各自将他由里到外暗骂个遍。 两人匆匆跳下崖,果不其然,越过一层薄雾,便落到地面上。 崖上的凶兽吼了半晌,终究没敢跳下来,不久也只得散了。三人总算得了功夫缓上一缓。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身后已无退路,三人修整一番,只得摸索又往前走去。 约莫走了一盏茶的功夫,身后突然传来奇怪的响动,醴全回头一看,登时吓到胆裂!原来前头那十几个腐尸不知何时悄悄跟到了他们身后,已全部变作恶尸,斜着眼挂着长舌,手里舞着凶兵利器正朝他们砍将过来。 应珑见状也吓傻了,脚下呆住一般挪不动半步,只知惊呼:“这莫不是诈尸了!” 谢承聿情急之下抓起他二人倒头狂退,这才叫他们躲过一劫。 醴全惊得语无伦次:“谢将军,应老弟,快快,快快快!快赶紧将它们都杀了!” “不可!”谢承聿厉声制止,“此物染了阴气全身尸化,杀一个变两个!” 醴全吓得身子又抖了几抖,哭丧着脸道:“那怎么办?” 不待谢承聿答话,恶尸又扑将上来,三人只得连忙背靠着背,携手与它们斗起来。 这些恶尸凶狠难缠,不畏死不怕伤,杀又杀不得,打又打不退。三人被动挨打,极为憋屈。 不多时,应珑与醴全已被击中多处,身上血流不止,难以支撑。 醴全边躲边朝谢承聿求助:“谢将军,你快想想办法!这般下去我这条老命恐怕得交代在这儿了!” 谢承聿未作声,见他紧紧赖在身旁碍手碍脚的,便绕开他大步冲至前方,用火将恶尸迫得后退几步,这才头也不回的朝身后甩了一句:“也罢,我用火阻一阻,你先走。” 醴全闻言便如得了大赦一般,拾起一条路便急奔而去。 应珑与醴全一般,早被恶尸骇得魂儿去了一半。此时,眼瞧着醴全堂而皇之的跑了,她一颗艳羡之心也虽随他一道飞了。 她磨蹭几下,终于还是厚着脸皮,脚底抹油,“蹭”的一下也溜了,望着醴全离去的方向,狂奔去了,未几,便追上了醴全。 两人奔了半晌,来至一间宫室附近。 宫室内隐约有火光,打斗声不绝于耳,两人循声进去,便见一个恶尸正在攻击郝弥。空中还飞着一个尸颅,那尸颅伸出长长的布满倒刺的舌头吊住郝弥的后脑勺,正用力将他往后拖去。郝弥的发髻被它吊住,绷得死死的,几乎便要从头上扯出来,看得应珑一阵头皮发紧。 眼看郝弥情势岌岌可危,应珑心下不忍,想道能救则救,不成再逃也罢。于是她一个箭步冲上去,挥起问天对着那尸舌连斩两下,将它斩作三截。谁知,三截尸舌落在地上不仅不死,反而又跳将起来,朝着应珑直冲过来。 应珑骇得面容失色:“今日怎么尽碰上些诡异之事!” 她左躲右闪,被几截尸舌搅得头痛不已,砍又砍不得,杀又杀不死,一着不慎被击中一下,臂上便被它们掀走好大一块皮肉,将她痛得哀嚎不止,正后悔自己不该多管闲事,这时,她突然瞧见地上躺着一截火势未熄的木头,室内的光亮便是由这儿发出来的。她想起谢承聿的办法,便连忙上前拾起那木头,对着微弱的火星猛吹几口气,火苗立马窜起来,将室内照得格外亮堂。 她举着火往尸舌逼过去,尸舌果然有些怵火,犹豫着不再进攻,应珑不禁暗暗窃喜。 然而,好景不长!不多时,便有一截尸舌按耐不住了,再次朝她冲将过来。应珑匆忙之间举起火用力一吹,一蔟火苗飞到那尸舌上,腾的一下燃起大火,顷刻将那尸舌烧了个灰毛不剩! 原来这东西真怕火!应珑大喜。 另两截尸舌被她激怒了,也唳嘶着冲上来。应珑如法炮制,三两下也将它们烧得一干二净。 这时,一直在攻击郝弥的尸颅也掉转矛头,冲着应珑扑过来,应珑扬起手中之火朝它轰上去,火势瞬间窜过去,把它也吞没了。 旁边那恶尸见势不妙赶紧夺路欲逃。应珑正烧得兴起,岂能任它走!她一个纵身跃至它身后,举火便砸将上去,那恶尸只来得及挣扎两下,转眼也被烧成了灰烬。 醴全与郝弥两人在一旁直看得目瞪口呆,心道这火还认人不成?为何到了这应珑的手里便威力大增?郝弥更是后怕不已,生怕应珑用那火来找他算旧账,于是他大气不敢出。 少时,应珑过去对他二人重重的咳几声,他们才醒过神来。 郝弥上来对着她便是一拜:“多谢应将军救命之恩!郝弥之前将你得罪狠了,你此番救我可是要亲自杀我解恨吗?” “我有那么闲么!” 应珑啼笑皆非,将他扶起来,接着问道:“对了,你是怎如何进来的?” 郝弥一五一十道来:“我们被那水怪勒晕了,被它抛到一个洞里,后来一位公子将我们救了上来,再后来,门开了,我们便进来了。” “公子?”应珑疑惑不解,见他也不知情,便看向醴全。 醴全点点头:“正是连公子。” “哦?他人在何处?” “我们进来之后遇到幻象便走散了,连公子与牟将军c厉将军似乎走在一起,后来如何便不得而知了。” 应珑想了想,又转向郝弥:“郝将军,你是怎么走到这里的?” “噢,进了石门之后,大伙都发了呆,叫都叫不醒,一个个的都走了。我想跟着老厉,没能跟上,却被困在一个迷宫里,困得久了我一个不留神便睡着了。后来一群恶尸将我砍醒,我打趴了两个,剩下的实在打不过,我便使劲跑,跑着跑着便到了这里” 应珑听郝弥的话,发现他似乎不受幻象与迷宫的影响,不禁暗道:“难道这便是‘傻’人有傻福?” 她想着想着长吁短叹起来。 这时,醴全从后头的案几上翻出一张羊皮图,应珑也凑过去看了看,发现那是这地宫的草图,八成是设计者遗落下来的。 从图上来看,整个地宫由三个宫殿环绕组成,环环相扣。最外层是天宫,便是进大门那处大殿;中间部分是命宫,正是他们目前所处的位置;最里头还有一个宫殿,名作无极宫,那里才是这地宫的核心所在。 设计者费尽心思在外围设置了重重机关与障碍,自然是为了阻止他人进入无极宫盗宝。也不知这地宫由何人所造,那无极宫里又藏着何等天大的宝贝 未几,应珑又想起她来此地的目的,更觉一团迷雾,不知吕英在哪里,醴全为何带她来此地找吕英,还有,醴全为何知道吕英的消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 残剑破土 应珑正疑云重重,谢承聿找了过来。 应珑心虚的看他一眼,发现他手里的火已不在了,身后的恶尸也未再跟上来,看来这人确实不一般,恐怕极有些手段。 郝弥见到谢承聿,赶紧上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将情况跟他说了一遍。谢承聿听得应珑用火将恶尸烧得灰飞烟灭,便抬头狐疑的看了看她。应珑赶紧望向旁处,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 醴全将草图递给谢承聿,谢承聿接过图之后走近应珑,就着她手里的火看起来。两人相隔较近,应珑闻到他身上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不禁扫眼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发现他左臂的衣袖已被血迹染黑,背部的衣衫几乎尽毁,几条长长的伤口正往外翻着,血肉模糊,看着极是狰狞。 谢承聿见她盯着他的伤处瞧,便不着痕迹的侧了一下身,避过她的视线。应珑见状暗生不屑,心道她看一眼还能将他吃了不成?此人未免也太过小气了罢!难不成,他真以为她在石门外头将他给怎么了 “咳咳咳!”想到这里,她突然便被呛住了,猛烈的咳嗽起来。 众人见她好端端的却咳得颈红面赤,不明就里,还道她适才用功过了些,腑肺受了劳损。众人见她年纪轻轻的便要落下隐疾,不禁为她捏了几分恻隐与怜悯。 郝弥愈发愧疚的看着她,生怕她这一咳便背过气去,便不安的上前试图为她捶背顺气,谁知他这番动作将应珑吓得如惊弓之鸟一般跳开去,嘴里咳喘不停,还得挤出功夫来对他解释:“无事,我只是见谢将军能全身而退找过来,有些激动!” 谢承聿闻言看她一眼,暗自冷笑,也不说破。 醴全或可或无的点点头,又走至谢承聿跟前,指着图上最后一处道:“谢将军你看,此处应是祭台所在,宝物定然在这里!不过,从图上来看,祭台里头似乎还设有些守卫” 谢承聿凝眉不语,过了片刻,却沉声道:“此事恐怕没这么简单。这处祭台往下沉降,方圆足有数里地,按照图上的排列,足可容纳上万人。你可曾见过万人守卫?可曾见过下沉的祭台?” “这个”醴全答不上来。 应珑思索几许,接过话道:“我倒觉得那不是祭台,更像是一个大坑!” 醴全想也不想便反驳她:“修个大坑能做何用?谁会闲得这么无聊?” 应珑听了这话心生不虞,便有些没好气:“我如何知道!你百般谋划,千辛万苦的找到这地宫来,为何自己不知里头的诡异与危险,反倒还来问我?” 话才说完,她又想起了吕英。此地危机重重,吕英若在这里头,恐怕不妙! 她越想越心惊肉跳,忽的便沉下脸来,盯着醴全冷冷的说道:“醴将军,你还未告诉我,吕英究竟在哪里!” 醴全欲言又止,神色间不知何故微微有些黯然。 应珑见他这般反应,只道他故意作态,对他更添了几分不快。 少时,醴全才开口说道:“应老弟,你心里做好准备罢!照目前的情形来看,吕英他八成早已不在了” “什么?”应珑登时大惊失色,情急之下也顾不得身份了,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你为何说他不在了?你凭何断定他不在了?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你们鬼鬼祟祟的到底有何阴谋?” 醴全任由她拽着衣领不反抗,也不作声,被她摇晃得打了几个趔趄。 郝弥七手八脚的劝解一番也不顶用,便求助的望向谢承聿。 谢承聿想了想,出声打断他们:“二位,余事稍后再论。祭台后方还有一处标记不明,我猜想那里定有收获。我们先过去看看。” 醴全趁着应珑分神之际手下略有松懈,便挣脱她匆匆往前头去了,谢承聿随后跟上。郝弥弱弱的拉了拉应珑,应珑无奈,也只得与他一道跟了上去。 不久,醴全发现一处极为隐秘的地道,道内坑坑洼洼的。郝弥摸着湿漉漉的洞壁,惊疑不定的说道:“这不会是潭底那怪物弄出来的罢?” 几人闻言都望向他,若有所思。少时,谢承聿沉吟道:“潭里怪物能有那般异能,当为宝物滋养所致。这处秘道恐怕便是那怪物出入的通道。那怪物尚且要走这处密道迂回,前头定然还有更为凶险之物!大家小心,我们走秘道罢。” 几人也觉如此,便先后点头,随他一道进了秘道。 秘道九曲十八弯,几人沿着秘道,回回绕绕着前行。随着他们不断往前推进,应珑心里那奇怪的熟悉之感愈发强烈。 最后,几人来至一处大冢之下。说是大冢,倒不如说是一个乱石场。那大冢由一些怪石胡乱堆砌而成。那怪石坚硬异常,应珑的问天也插不进丝毫。大冢里头还堆着些尸骸。大冢的中央,一柄剑正静静的插在地面上,剑身没土大半,剑柄落满了尘埃,其上雕刻着怪式的图案。 应珑望着那柄剑,恍若看到一位沧桑的老者,在这方角落里静静的与岁月一起流逝。 然而,不待她伤感,一个欢脱的声音突然响彻在她的脑际:“哟呵,你终于来了!我就知道外头是你。来来来,赶紧带我走罢!” 这声音来得甚是突然,应珑被它吓得惊了一条,连忙扫望旁人,见他们都无反应,她更觉奇怪,又四处看了看,始终不知那声音来自何方。最后,她又瞧了瞧地上那柄剑,发现它安安静静的立在原处,并无动静。她只道是幻听,便用力甩了甩头。 未几,那声音又开始叫嚣,而且越来越剐躁,不可一世:“今儿个终于等到你了!我已待在这世上快三千年了,都快要死了!最近这地儿一下雨,我便昏昏欲睡,得进补点东西才行。对了,外头那小章怪是不是被你解决了?解决了好,那家伙最近不听话,抓着人了也不紧赶着给我送来,自己偷着享用去了。” 应珑越听越心寒,这到底何人在此大言不惭? 那声音还在她脑中继续:“你麻利些,别杵在那儿磨磨蹭蹭了!对了,你旁边都是些什么人?若与你无关,嘿嘿,便都赏了我罢!” “住口!”应珑捂住耳朵,不慎喊出声来。 旁人见她这般光景,还道她适才的“隐疾”又复发了,并未在意。 此时,醴全却突然放声大笑:“哈哈哈哈!” 他望着地上那柄剑,两眼放出精光,神情狠戾,狂笑不止:“老天爷还是有点良心的,终于让我得了这宝贝!魏斯,你且等着,有此宝剑,我不杀你,誓不为人!” 魏斯便是魏君! 看来醴全与魏君之间也有些恩怨纠葛。 应珑只觉事情愈发的复杂,吕英到底在哪里?他不会真的已经死了罢? 想到这里,她心急如焚,便对醴全喝道:“醴全,你快告诉我,吕英到底何在!” “吕英啊?呵呵,他早已化作枯骨冤魂了!定是他的亡魂一路相助,才叫我今日大功得成!哈哈!英弟啊,你莫着急,待我将魏斯一族千刀万剐,来祭我们吕家三十七人的亡魂!” 他说着说着掀起了滔天的恨意,脸上血迹横流,加之这等歇斯底里的吼叫,显得他面目分外的狰狞。 应珑听得他这话,惊愕得张嘴无言,半晌不知该做何等反应。 原来醴全竟与吕英是兄弟! 这里头恐怕又是一桩陈年旧怨 昔日,他们吕家许是得罪了魏君从而被他诛了满门,只剩下吕全与吕英两兄弟。吕英远走楚国,结识了云姨,后来被抓至魏地广武,最后死在这地宫里,或许便是他死前将消息传给了吕全。 吕全得到消息之后,赶至广武城,改头换姓,爬上了广武都尉的位置,而后便开始策划他的复仇大计。 他勾结韩人一路从温县打到广武,待攻占广武城之后,找出地宫,夺取至宝,再与韩军挥师北上,杀到魏君的老巢去。 确实好算计! 应珑回想起来,当日她在广武城寻找吕英时曾大闹军营,差点命丧当场,便是被吕全“明赶暗救”的救出来的。随后,便有好心的客栈管事给她介绍了澜溪村这样一处僻静安全的落脚之处,如今看来,那管事八成便是得了吕全的授意。紧接着,吕全将她发派至温县,自然是担心她再回广武打探当年之事,影响他的计划,他还暗中命人盯着她。那段时间,云姨云腾没被饿死,估计便是得了他暗地里出手救助。 后来,她在温县军中升为尉史,这背后定然也有吕全的默许。成皋一役,吕全将她派到军需营,其实是免了她去送死。再后来,她已得知他通敌,吕全却未对她下手,因为他笃定为了找到吕英,她不会去告密。最后广武雨至,北山异动,他心想大事已定,这才将她带至这地宫里寻找吕英。 一连串事情想下来,应珑心中的震惊无以复加。 她只觉百感交集,悲喜杂陈。喜的是她终于得到吕英的下落,还找到他的兄长。悲的是,吕英早已不在人世,而他的兄长恨魔缠身,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面前的吕全桀笑不止,大有走火入魔之兆,他疯狂怒吼着:“魏斯,魏成,我要杀了你们!杀光你魏氏一族!你们全都该死!哈哈哈哈” 应珑闻言不寒而栗。 她忽的想起死去的师父时万c时府那护卫c牛奔以及林于海c林恭c王嗣,还有温县c成皋与广武那一堆堆如山的尸骨,她只觉沉痛难言,满腔忿恨已无法忍耐。 于是她痛声对吕全道:“吕全,你为报一己私仇,倾尽十几万将士的性命!你良心何安?” “呵呵!”吕全收起疯魔之状,冷冷的瞪着她,“何为一己之私?你懂什么?再说,将士生来便是殉国的!我有何错?你可知他们帮着魏斯做了多少恶么?你知道他们手下有多少冤魂么?我这么做,乃是替天行道啊!哈哈哈哈!” 他说着说着又几近癫狂。 应珑缄默了。吕全这若有所指的话到底有何深意,她不懂,她也不想懂,她只知他情绪已失控,她多说无益。 吕全也不再与她缠说,狂笑着冲向宝剑,抓住剑柄往外拔去,那剑却似长在地里一般。他想尽办法,也无法拔出来。 他想了想了,望向一旁老僧入定的谢承聿,笑道:“谢老弟,你且来帮我试试。” 谢承聿听得他已将称呼改了,面上却半点不动神色,举步上前,握住那宝剑,提气聚势,力若拔山。只可惜,几番下来,那宝剑依然纹丝不动。 吕全又让郝弥上前拔剑,郝弥用尽全身蛮力也未能撼动宝剑分毫。于是,吕全将最后的希望都投向了应珑。应珑暗叹一声,默默放下手里的火径自走过去,撸起袖管摆起架势来。一旁的谢承聿瞥到她一节细白的手腕,眼皮不由的跳了几下。 应珑捉住那颀长的剑柄,一股清润熟悉的感觉立即透上来,紧接着,脑际那奇怪的声音又开始闹腾:“快些,快些!适才闻到你的血气飘进来,便费尽力气弄开这大门,谁知你磨蹭这半日才进来,急煞我也!” 应珑握着剑柄的双手不禁狠狠抖了几下。她又四处看了一圈,最后将目光锁定在手中之剑上,正待仔细查看,吕全已急不可耐,大声催促她拔剑,她只得撇下疑惑,开始拔剑。 她将全身力气都灌入双手,气沉丹田,大喝一声,用尽全力猛的将那剑往上拔起。 岂料,那剑却自己窜了出来! 应珑用力过猛,一个收势不住,便听“咚”的一声重响,那厚重的剑柄撞在她的额穴之上,将她撞得眼冒金星,登时便晕死过去,手中之剑也跌落在地,被吕全冲上来一把拾得。 那宝剑只有半截剑身,其上泛着幽幽玄光,令人望而生畏,一看便知非寻常凡品。 吕全举起残缺的宝剑,仰天一声长笑,那笑声如癫若狂,似喜还悲,听在旁人的耳里只觉格外刺心刺耳。 郝弥撇嘴鄙夷的望着他,嘴里小声的嘀咕道:“就这么一把断剑还跟宝贝似的,真没出息” 谢承聿则冷冷的盯着吕全与那半截剑,背在身后的双手已悄然握成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 不死神兵 宝剑破土后,大冢剧烈的摇晃起来,继而往外坍塌,顷刻便夷为一片废墟,秘道也被毁得面目全非。 大冢外却是一处顶高近乎十丈的大殿,殿内有一处方圆几里的巨大坑阵。看来,这便是无极坛的祭台了! 殿内,魏军与大群恶尸正战作一团。恶尸们杀不死,打不怕,又烧不死,魏军众人束手无策,一万精甲被打杀得只剩下不到两成。 魏成与那位大师被众将士护在中间,且战且退。便见魏成神情焦灼着,对那大师吼话:“也邡,地宫是你设计建造的,你当知这些阴兵为何失控,你可有应对之策?” 那位也邡大师一面挥旗做法一面颤颤巍巍的答话:“回成公的话,老夫也不知阴兵为何失控。老夫已启动了祭台的阵法,却收效甚微” 魏成闻言勃然大怒:“此地究竟有何问题,你速速道来!否则,小心你的脑袋!” 也邡便是一阵胆颤心惊,额上的大汗又冒了几层,战战兢兢的将话道来:“回成公的话,九年前,广武北山一带有阴邪出没,附近乡民被掳走不少,老夫卜得北山地下有一股强大的阴邪神力。老夫将此事禀告君上,君上认为神力若能为大魏所用,我大魏军将所向披靡,天下无敌!老夫便到此地查探多回,最后探出那神力来自地下的一方大冢。那大冢坚不可摧,老夫用尽一切办法也奈何不了它。君上得知此事之后震怒,称老夫欺君,老夫别无他法,这才有了借力炼兵的设想。君上便许老夫一万楚俘,让老夫务必为他打造出一支不死神兵。于是,老夫围绕着那大冢设计建造了这座地下地宫。 “初时,由楚俘充做建造的主要劳工。依据原计划,地宫建好之后,将楚俘杀死在祭台,关闭地宫,待楚俘怨灵吸收阴邪神力,七年之后便能得成一支不死神兵。为了防止外人侵入以及阴兵逃出,老夫在祭台外还设置了重重机关。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孰料,地宫落成,楚俘被坑杀殆尽之际,大冢却突然发了威,一时之间,天怒地吼,山裂土崩,地宫也随之塌陷了。所有人都被封埋在地宫里,监工的两千余人也死在里面,只走出了老夫与几位主要督造之人 “老夫不甘心,又苦苦搜寻了半年才找到地宫的后门,主门或许被掩埋在地下的某处。可惜,那后门被神力封死,老夫再也无法入内! “今岁,三川时逢百年大旱,老夫心忧地宫,再次卜算天机,得知北山逢雨必动,届时地宫也将开启,老夫便奏请君上早做准备。此时,韩人却无故入侵,君上未免再生枝节,便往广武遣了重兵。日前,老夫算出广武不日将有雨至,君上心忧地宫之事,这才将成公您也派来了! “今日广武大雨如期而至。果不其然,地宫后门开启,阴兵已成。然而,老夫千算万算,却未算到,祭台阵法被毁,阴兵失控!眼下,老夫用尽办法也无济于事。都怪老夫不查,致成公于此险地,老夫万死难辞其咎啊!” 魏成这才得知事情的始末,不禁怒上心头,咬牙切齿的大恨道:“魏斯可恶!他早知此地凶险,还将我派来受死,端的是用心险恶!” “眼下性命要紧,成公您还是找个机会从甬道出去为宜!”也邡虽年老着急,却也知轻重缓急。 魏成点点头,给身旁一众将士下了突围死令。于是,魏军发动疯狂的冲击,往甬道方向杀去。 此时,吕全也看到魏成,自是分外眼红,岂能任他逃走?他朝着魏成大吼一声:“魏成休走!你魏家人恶贯满盈,今日我便将你刮骨剔肉,报我满门血仇!” 却说魏成先是被大冢的突然崩塌惊住,继而,又见谢承聿等人自废墟中冒出来,另有一人血污垢面,神似疯癫的冲他喊打喊杀着要报仇,他更觉诧异。 待看清那之人是吕全之后,他心生一计,便冲吕全吼道:“醴全,你通敌弑主,该当何罪!今日我必将你碎尸万段!” 吕全被这话激怒了,最后一丝理智也被仇恨之火烧尽,舞起半截宝剑冲出冢墟,杀向魏成。殿内的恶尸被他这番大动静吸引,成批成批的往大冢这边杀将过来。于是,谢承聿与郝弥也被恶尸围攻,先后杀了出去,冢内剩下应珑一人,昏倒在地,不醒人事。 终于,在她即将被乱刀砍死之前,有人出手将她拖出去,藏在废墟之后,这才叫她躲过一劫。 出手之人不是旁人,乃是嬴师隰。 嬴师隰将她拖到乱石之后,见她额前血迹模糊,昏迷不醒,便问属下可有应对办法。 郗超想了想,上前道:“公子,应将军额前有伤,若迟迟不醒,怕是不好。” “那你可有办法?” “属下听闻,若有人受了重伤昏迷不醒,需尽快唤醒他求生意志才行,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公子您不妨一试。” “如何唤醒?” “这个,属下也不知” 嬴师隰皱眉想了几许,很快有了主意,心道:“我且一试,应庚辰恼我也罢!” 于是,他伸出双手照着应珑的两边脸颊使劲抡下来,便听“吧吧”几声重响,应珑的一张脸被他打得通红一片! 应珑本在昏睡,忽觉脸上火辣辣的疼,连忙睁开眼来,待看到眼前的情势后,她“腾”的一下坐起,捂住红肿的双脸,恨恨的盯着嬴师隰:“连公子,你莫不是逮着机会泄愤罢!” 嬴师隰忙收起双手,不好意思的撮了几下:“哪里,哪里!只要庚辰兄弟能醒来,再难做,师隰也在所不辞。” “哟,好些时日不见连公子耍泼皮了,今儿个是怎么回事?看来连公子今日心情大好嘛!莫不是偷偷摸进这地宫里,抢得了什么大机缘了?” “嘿嘿,大机缘算不上,不过,正如你所说,‘雨至,贵人兴’,师隰不才,在此地觅得良机。日后若能成事,必有重谢!” “哦,是何良机?” “且不论良机,眼下重要之事是如何出去!庚辰兄弟你足智多谋,可有对策?” 应珑大感无奈,此人当真一点儿亏也不吃,连救她也是有目的的! 她冲他凉凉的道了句:“我并非神仙,如何能解这等死局?连公子手下高手如云,打出去不就了事!” 嬴师隰嘿然几许,遂不再作声。 少时,应珑探头看了看外头,见魏成一众正与恶尸战做一处,想了想便道:“连公子,地宫情况你早已知晓几分。那你可知这魏成是怎么回事?他身旁那位大师又是何人?” 嬴师隰犹豫几许,见左右无事,便将适才魏成与也邡的一番话说与她听。 应珑听完之后暗恨不已,这魏君阴谋筹划什么“不死神兵”,竟将一万多人活活埋在这地宫里,吕英便是这般死在他的手里。若非她阴差阳错的找到这里来,她与云姨恐怕永远也无法知晓吕英已死在这地下了! 她登时恨得一阵牙痒,对魏君的为人与行事已有些深恶痛绝。 嬴师隰见她的脸色不对,不知何故便不好作声。已而,他又想起一事,开口问道:“庚辰兄弟,你为何与谢承聿还有醴全一道出现此地?” 应珑顿了几瞬,敷衍的答道:“巧合罢了。” 嬴师隰见她不说也不介意,只随意笑了笑。 这嬴师隰行事有些狠厉,脾气瞧着却是极好的,应珑还从未见过他翻脸。她一时兴起,想试一下他的底线,于是不客气的对他问道:“牟郇与厉富山可是与你一道进来的罢?他二人迟迟不见踪影,难不成已被你坑害了?” “庚辰兄弟说笑了,我岂是那种小人?地宫幻象杀人无形,我属下之人折损众多。一路艰险重重,又有恶尸横行,我与他二人联手抗敌。幸得属下拼死相护,我这才保住了性命。他二人双拳难敌四手,自然无法走脱。说起来,我与他二人也算患难之交,他二人陨落,我心中也悲痛不已” 嬴师隰说着说着开始卖惨拭泪,应珑不禁抚额,大感无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 业火阎罗 殿内战事如火如荼。 魏成与手下之人边杀边退,将至甬道口时,他手下余众已死伤大半,只剩下几百人苦苦支撑。 此时的吕全被密密麻麻的阴兵包围着,已杀红了眼。他手中宝剑果然不同凡响,能让阴兵一剑毙命。他便舞着那半截宝剑不断的砍杀,未几,阴兵已被他杀倒一片。然而,阴兵实在太多,杀之不尽,不多时,他已身中几处重创。眼瞧魏成即将突围而去,他心急如焚,遂举剑痛刺心口,试图以身祭剑。宝剑沾取了他的心头血,霎时光华四射,神威大盛。 他连忙挥起宝剑连扫几十个阴兵,嘴里桀桀狂笑:“魏成,今日我便是死也要将你留下!” 然而,不待他高兴完,下一刻,宝剑开始反噬。只见它紧紧附在吕全握剑之手上,疯狂的吸食着他的气血。吕全死活挣脱不得,被它吸食得身体抖如筛糠。 应珑见状大惊失色,慌忙冲出去想要救他,却被大批阴兵阻于半路,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吕全垂死挣扎,终于血肉尽失,形如一干瘪的尸袋,无力的倒伏在地! 她惊得目瞪口呆,这才明白原来她脑子里的声音,便是出自这柄所谓的“宝剑”,一柄吃人的“宝剑”! 她心痛不已。她才得知一切,吕全却死了,而且是死在这柄他心心念念要谋取的“宝剑”的手里! 她半晌说不出话来,难道这便是自食恶果吗?那那个毁了吕全的人生c导致他一步步走向万劫不复深渊之人,他何时才会自食恶果 身前的阴兵还在前仆后继的杀将过来,应珑无暇悲哀,只得收起满腹的怨念,全力对付面前的阴兵。 此时的魏成已冲进甬道,身后之人争先恐后跟着他涌入甬道。也邡人老体衰,被挤在最后。不待他挤进甬道,身后又有阴兵冲上来,揪住他一腿,将他从甬道里拖出来。他挣扎着踢开那阴兵,才爬起身来,甬道的石门已重重落下,那魏成竟斩了断龙闸! 也邡抚门而立,心如凌迟般仓惶凄然。他早知阴兵不成,回去魏君定不会放过他,不承想,不用他回去,魏成已将他送上了断头台! 他无声苦笑:“果然都是魏家人” 阴兵再度扑过来。 也邡回头望着眼前那几张阴兵的面孔,依稀还记得他们。九年前的他们还是多么鲜活年轻的生命啊!他们无日无夜c任劳任怨的劳作,徒手建造了这座巨大的地下宫殿,只因为他曾向他们许诺过,地宫落成之日,便是他们回家之时! 可是后来,他食言了。地宫建成那夜,一万一十六名楚俘悉数被坑杀,埋葬在这地宫内,与世永绝。 自那日起,他的世界便再无宁日,夜夜被冤魂厉鬼索命。 如今,他的报应终于来了! 他泫然而泣,绝望的闭上双眼:“罢了,老夫今日便为你们偿命” 然而,等了许久,却悄无动静。 他犹豫着睁开眼,便见一火矢正从远处的冢墟之后飞出来,射在他面前的一众阴兵身上。阴兵被火扰得怒不可遏,纷纷抛下他,张牙舞爪的杀往废墟那边去了。 却原来是嬴师隰指挥着属下救下了也邡,却暴露了他自己的藏身之处,引来阴兵的疯狂反扑。他虽得一众属下保护,却也险象环生。 而此时的应珑更是狼狈。 似乎往往人担心什么事,那件事便要发生。 却说那宝剑吸食吕全之后,在殿内耀武扬威,张狂不已。应珑唯恐它盯上她,便想着法子往它相反的方向边打边退去。岂料,它转而便想起了应珑,摇身一抖,朝着她飞过来! 应珑的眼前还在不断回现着这“宝剑”吸食吕全的场景,此时又见它朝她追来,她吓得浑身滥抖不止。她绝不想做这恶剑的剑下冤魂,只得没命的逃跑,慌不择路。于是,一时之间,前有成堆的阴兵,后有吃人不眨眼的宝剑,她在夹缝里求生,好不狼狈! 宝剑几次借机窜到她手里,都被她如扔烫手山芋似的扔掉,还被她连踢带打了一番,毫不留情。宝剑不知为何会这般,只得惴惴不安的追在她身后,犹如一个被无情拒绝了的孩子一般。 而此时的应珑一心只知逃命,能躲它多远算多远,哪里还顾得上其他! 人往往是逼出来的。 应珑在这场混乱的厮杀中,渐渐有所领悟,她的身法在这生死关头硬生生的被逼涨了一境。 少时,她一拳轰开两个扑上来的阴兵,趁机喘上一口气,看了看自己那双血肉模糊的拳头,发现它们麻木得已不知疼痛。 不远处的谢承聿护着郝弥,久战不倒。他浑身浴血,衣裳全被血染做了黑色,却不见半点无力的迹象。 应珑又瞧了他几眼,回头狠狠啐出一口血沫,重新打起精神再战。 那宝剑见她已有顿悟,兴奋不已,叫嚣着又要窜上来,应珑忙不迭的闪避,心里端的是又气又恨,便对它暗暗骂出声来:“冤孽啊!你也是欺弱怕强的么?若你真有本事,何不去找那谢承聿!” 宝剑似乎听懂她的话了。便见它犹豫两瞬,随后掉头疾冲,一个猛子便扎到谢承聿的手中。 谢承聿正苦于无趁手的兵器,这当头宝剑自己送上来,正中他下怀,于是他执起宝剑一口气挑翻面前十几个阴兵。 他趁机缓了几口气,扭头看了看应珑。 他眼中一扫而过的神色应珑没看明白,说不出那是憎恨还是厌恶亦或是其他。 或许,他耳力极佳,适才她不小心说出来的话让他听到了,他便对她又添了几分鄙夷罢。 这时,她喉间一大口血水突然涌上来,将她呛得差点儿气绝。 厮杀还在继续。 阴兵不惧打杀,也不知疲倦,一批接一批的攻上来,无穷无尽一般。渐渐的,应珑有些力不从心了,她深知如此下去不是办法,必须突围出去才有生机。 于是,她选了一处距离殿门较近的方向开始强突猛打。少时,谢承聿却突然朝她喊话:“去甬道!用那火矢试试,我与你掩护!” 应珑闻言愣了一愣,转而却明白过来,火攻!眼下这恐怕是最好的办法了! 她稍作思量,便打定了主意,转身大步冲往甬道。前方,大批的阴兵挡在她的去路之上,见她试图强冲,便都发狂的朝她杀将过来。应珑被逼它们得节节败退,身上不慎又挂了好几处伤。 谢承聿见状迅速杀往她这一侧。他手中剑光流转,杀气如虹,阴兵被他杀得尸骨横飞,须臾死伤上百。旁处的阴兵也被他激怒了,纷纷掉头扑向他。 应珑面前压力锐减,遂趁机夺路奔向甬道。她在阴兵之中穿梭挪移,身体不时以各种扭曲与弯折的姿势迎躲着四面八方而来的袭击。她脚底急走,迅如疾电,势如乘风,大步c微步c虚步c流光步c踏水步,惊鸿步c游龙步,步步惊心! 蓦地,她只觉又上了一层境界,眼前瞬间开阔起来。她如一条沧龙潜入宽阔的大海,乘风破浪,一往无惧! 她的身体运作到极致,伤势也齐齐迸裂,霎时血如泉涌,在地上洒下一路血雨。 那也邡原已心如死灰,忽的却见应珑如神祗一般从天而降,杀出一条血路奔过来,他只知瞠目结舌的望着她,惊疑不已。 应珑踢开身后哇哇扑上来的阴兵,朝他匆匆道了句:“这位大师,请抛给我一支火矢!” 也邡浑浑噩噩,嘴里不知所云的对她说着:“这位兄弟,老夫也邡,是这地宫的设计建造者。” 应珑哪有时间与他寒暄,冲他大喊道:“好了,也大师,我知晓了!余事稍后再说,快快给我火矢!” 也邡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不禁老脸一红,赶紧俯身从地上的阴兵身上抽出一支火矢,奋力掷给她。 应珑跃起身接过火矢。那箭头上只剩了几点火星,她连忙对着火星轻吹一口气,火头立马窜起,重新燃烧起来。 阴兵虽然见她手中有火,却不甚惧怕,犹豫片刻,又尖唳着扑上来。 应珑大吸一口气,就着火苗最旺之处,对着面前一众阴兵猛力一吹,一大蔟火苗便飞奔出去,瞬间窜向阴兵的全身。阴兵拼死拼活无法打灭身上的火头,火势越来越大,将它们烧得剧痛不已,只知哀嚎着四下逃窜c翻滚,于是大火迅速蔓延到其他阴兵身上,很快便成燎原之势,愈烧愈烈。熊熊火焰便如嚼豆子一般吞噬着一众阴兵,灰烬在殿内四处翻飞。 也邡瞧见这等形势,喜出望外,急忙又抽了十几只火矢递给应珑,应珑如法炮制,将它们又抛向其他阴兵的聚集之处。火矢一碰到那些阴兵便如遇到烈油般轰然炸开来,火星四射,眨眼间便燃成大片大片的火海。 整个祭台如地狱的业火阎罗殿一般,烈火遍地,哀嚎连天。 火势迅速蔓延到其他地方,少时,墙顶开始剥落,大殿摇晃起来。 未几,嬴师隰领着身后仅剩的几人匆匆奔至应珑与也邡跟前,那几人二话不说,架起也邡便朝殿外飞奔而去。 应珑想要冲上去阻止他们,却被嬴师隰伸手拦住:“庚辰兄弟,果然有你的!这殿便要塌了,你也速速离去罢!我们后会有期!” 说罢,他大步追着手下之人去了。 应珑本也要追上去,问问他为何要带走也邡,但见他跑得极快,明显就是要摆脱她。她想想还是作罢,再说此事本就与她无关。 可这嬴师隰野心勃勃的,地宫的阴邪残暴之法,他日势必为他所用,再次卷土重来。那时,又将有多少人受其残害,让死者死不瞑目,生者痛不欲生 唉!她黯然长叹,王权霸业,竟都是如此不堪的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 拱手让人 “庚辰,快死回来救我!” 应珑正愀然不乐,脑际忽的又响起那宝剑急促的剐躁声。 “得,连名字也知道了,唉”应珑心下万般无奈。 这剑实在太邪乎了,还是离它远远的为好。于是,她装作不曾听见一般,自顾往殿外走去。 宝剑等了半晌不见她过去,便有些着急,愤愤的大吼道:“你来不来?再不来,我也要去见毕方了!这两千多年我可算是白熬了!” 应珑听它提起毕方,登时想起了郾城之事,不禁问道:“你认得毕方?它可是一只鹤儿?” “哎哟喂,你连毕方都忘了!难怪将我也忘了,唉”宝剑委屈巴巴的埋怨。 应珑更是疑惑:“那你可认得蒲牢?还有,你可是知晓我的身世?你还知道些什么?” 宝剑还未来得及答话,陡然又是一阵凄厉的惨叫:“啊,痛死了!救命啊!你先救了我再说!” 应珑的脑子被它这尖声惨叫震得嗡嗡作响,几乎无法思考。她再不敢犹豫,心道罢了,先救下来再说。 她将目光在殿内扫望一遍,很快发现谢承聿与郝弥避于大殿一角。这当头,谢承聿正举着宝剑探向身前的火堆,宝剑一遇火便发出一阵哀嚎,应珑顿觉脑子要炸裂了! 她气得鼻子都歪了,谢承聿这厮莫不是吃撑了,无事可做,当真闲得慌么! 她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去,劈手欲要夺剑。谢承聿侧身避过她的手势,不慌不忙的收起剑来。 “你到底想做什么?”应珑横目瞪向他。 谢承聿看了看她脸上焦急的神色,老神在在的说道:“此剑至凶至残,自然留不得!怎么,你要将它留下?” “我”应珑犹豫了。 谢承聿见状轻嗤一声,举起宝剑,又要朝那火堆伸过去。 宝剑登时惊恐交加,大声急呼:“庚辰,你怎能蠢成这般!知道何为是缓兵之计,何为是虚与委蛇么!” 应珑被一柄剑骂得猪狗不如,心里恨极却又无奈,只得生生忍住一腔愤郁,对谢承聿道:“谢兄放心,这剑再也不会害人了。” “哦?是吗?”谢承聿终于放下手,却步步紧逼过来,“你如何知晓?你与这剑有何干系?” “啊呸!一把残剑而已,又凶又破的!我能与它有什么关系?我只是随口猜猜罢了。” “如何猜?” “这个谢兄你看,你c我还有郝弥,我们三人都摸过它,它并未将我们怎么了罢?再说,你已用了它半日,它也未曾将你吸了去不是?这说明呐,此剑亦是有好恶之分的!” 谢承聿闻言有些似笑非笑:“是么?你的意思,我是好人?它不会对我如何?” “”应珑无言以对,心下腹诽,此人怎么如此没羞没臊! 谢承聿见她不答话,又道:“看来你只是随口说说,那这剑留着也只是祸害,不如毁了它!” 说罢,他作势又要焚剑。于是,宝剑那鬼呖般的惨叫声再度响起,差点儿没将应珑的脑子震破。 应珑已被它折腾得没脾气,只得匆忙出声阻止谢承聿:“谢兄,且慢!我保证,我保证它不会对你怎么样!” “好!有庚辰兄弟这句话,我便将此剑留下了,庚辰兄弟可有异议?” “甚好!甚好!”应珑求之不得。 “如此,还有一事,我不要求此剑认我为主,但它既然在我手中,便得听我的话,不能自行离去。此事,你可能答应?” “你说怎样便怎样罢!”应珑心力交瘁。 “好,承聿谢过庚辰兄弟!” 谢承聿总算满意了,宝剑的惨叫也消停了。应珑正待缓上一缓,岂料,下一刻宝剑又恨铁不成钢的将她数落起来:“庚辰啊,怎么说你是好呢?你竟如此轻而易举的将我拱手让给旁人!你如今真是无用,唉,还遇到这么个狠角色,日后你还是好自为之罢!” 应珑心里原就因谢承聿的阴阳怪调憋了一口气,此时又听得它这般冷嘲热讽的,一肚子火气再也忍不住,遂反唇相讥:“拱手让人?呵呵,你恐怕想多了,你死皮赖脸的跟着我,我还瞧不上你呢!话说,日后跟着谢承聿的可是你,你且好自为之罢!” “你!” 宝剑还待与她对骂,一旁的郝弥见应珑与谢承聿两人终于商议定了,上前来嘿嘿的笑道:“将军,应将军,这地宫要塌了,呵呵,呵呵” 两人忙回头四处望了望,发现火势越来越大,大殿已被烧得面目全非,摇摇晃晃,随时要倾塌。 谢承聿便收起宝剑,与应珑匆匆道了声别,遂带着郝弥朝殿外飞奔而去。 应珑心下无端些怅然,若无谢承聿在一旁护着,似郝弥这等傻愣之人,不死在外头的世道里,也得死在这地宫内!唉,傻人有傻福啊,不可说,不可求。 她摇摇头,举步跟上他们也往殿外奔去。 前方,谢承聿的背影在她视线里飘忽着远去,她瞧着瞧着,忽觉一阵吃瘪。今日这事说不上来的怪异,谢承聿凭什么威胁她,叫她保证来保证去的?他怎能断定她会妥协? 难不成他已看出了什么? 真乃阴险小人! 唉,罢了,即便她保证了又能如何?宝剑该怎样照样得怎样。谢承聿,你且等着自食恶果罢! 这般想着,她心里总算觉得好受了些。 此时大殿的摇晃越发厉害,她迈开大步,疾速往殿外奔去。经过外头的两个宫殿时,殿里的阵法约莫已被震毁,一众机关险障再未出来作怪。 少时,她终于奔出石门,却见谢承聿与郝弥两人裹足不前,她上前一看,原来是通往寒潭的水洞已坍塌,再无法通行。 应珑忽的想起上一回的蝙蝠洞,忙转身走入那洞内去查看,洞内的蝙蝠早已飞离,她壮着胆子进去细细查看。 那洞内有两端,其中一端坑坑洼洼的,一直通往地宫,地宫内的烟火通过这一端正不断的涌入洞内来,这应当便是蝙蝠飞离的原因。瞧这通道的样子,约莫也是那章怪弄出来的,或许这便是章怪出入地宫的通道。 洞的另一端蜿蜒远去,一时探不到头,但觉有新鲜空气涌入,应当是通往地面。应珑想了想,决定经由此端而出。郝弥二话不说要跟住她,谢承聿犹豫两瞬,也跟了上去。 走入山洞前,谢承聿又回头望了一眼。此时,面前的地宫正剧烈颤抖着c摇晃着,烟尘四处弥漫,谢承聿的视线有些恍惚。 他猛的看见廊亭的角落里,一条石案被人劈开,挪至一侧,石案的一只脚下还被垫上了石块。下一瞬,便见一个面容俊秀c性子却十分羁野的少年,除了他的衣物垫在石案上,让他伏卧其上,而后便在他身旁摇起了石案,帮助因溺水而昏迷的他控水。时间久了,少年便打起了盹,但他手上的动作却没敢忘了,一直摇着,摇着,轻轻的摇着 忽的,又见祭台内,郝弥朝他大声嚷道:“将军,你说的情形我听过,据说在我们楚国的云梦泽,有人溺水了,便用这等法子救人。将军,你为何有此一问啊?将军,小心身后,有阴兵! “将军,待我们将这些阴兵杀尽了,是不是便可以回去了?魏人可憎可恶,我不喜在魏地待着。我想回去,回咱们阳翟去! “将军,我快坚持不下去了!阴兵太多了,杀不完!你让我一直说话不许停下,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是,我真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哦,对了,将军,我想起来了!你说等仗打完了,咱们周游列国去。你问我最想去哪里,我呀,我最想去的便是云梦泽了!听说那里的女子最是水灵美丽,个个敢爱敢恨,想想都喜欢!你看那应将军,人好功夫又高,适才若没有他的搭救我已活不成了!听说他便是出自云梦泽。你看看他那身段,再瞧瞧那小俊脸,还有那爽利的脾气,他要是有个姊妹什么的,不得比天上的仙女还强上几分啊!” 眼前的景象再次转换,他与吕全跌落在一片汪洋大泽里,眼瞧着便要气绝身亡了,又是那少年,匆匆游过来,将他们捆在一处,带着他们奋力朝岸上游去。少年虽粗鲁蛮横了些,却很是细心,游上片刻便要停下来给他们调整换气的时间。终于,少年拼尽全力,将他们救上了岸。 他在身后望着少年那削弱的肩膀与倔强的后脑勺,涌出几分愧疚与惋惜。 “将军,怎么了?”郝弥突然从背后的洞内探出头来,冲谢承聿喊道。 谢承聿狠狠的摇摇头,摈去脑中这些莫名其妙的念想,转身大步走入山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 人命草芥 三人在洞内走了小半个时辰,地下的晃动逐渐停下来。三人所在的山洞却十分坚固,这么大的动静,居然没有垮塌。 如此又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三人终于出得地面,重见天日。由天色看来,此时约莫已是第二日的清晨,雨已停住。 山洞的出口还在北山里头。三人沿着山势下山,在山脚处却发现有魏军围山搜山,三人忙转身往后退去。 没有马匹,山中寸步难行,尤其是雨后的少林。不久,郝弥不慎摔了个大跟斗,被魏军发现踪迹,便听号哨急响,少顷,魏逃率人追至身后不远。 三人夺路狂奔。应珑在前头跑着跑着,忽的缓下步子来。她去地宫之事,魏成不知情,魏逃更不用说了,所以,她还逃什么呢? 于是,她停住脚步,正准备回去与魏逃打招呼,岂料,不待她转过身去,问天已如鬼魅一般贴着她的后颈而来,差一点便要了她的命!她这才想起问天还在谢承聿手里。 她站在原地,再不敢动弹,眼睁睁看着谢承聿将她双手反剪至背后,她气得几欲呕血。 未几,魏逃打马冲上来,看见被制住之人是应珑,他慌了神,抖索着马鞭指着谢承聿喊话:“谢承聿,有话好说,切莫伤人!” 谢承聿冷眼瞧他一副紧张兮兮的模样,只觉分外讨厌,便将问天又贴紧几分,挨上应珑的皮肉,把她吓得惊呼出声。 魏逃闻声大急,差点从马上跌下来,忙不迭冲左右吼话:“快让开,快让开!” 左右迅速让开一条道。 谢承聿依然不动,紧紧盯着魏逃与他的坐骑。魏逃毫不犹豫的献了马,又吼着左右让出两匹马来。 谢承聿便单手扼住应珑,跨上魏逃的坐骑,又将应珑拖上那马儿,郝弥也屁颠屁颠的爬上一匹马儿。随后,谢承聿狠抽座下马儿几鞭,马儿痛嘶,发足狂奔,望着山下夺路而去。 魏逃听闻心爱的坐骑痛嘶,心疼不已,再想起应珑,更觉郁结,便朝着远去的谢承聿大吼:“谢承聿,半个时辰内若不将我庚辰小哥哥放回来,我必诛你全家!” 谢承聿本已远去,此话许是戳中他的逆鳞,惹得他暴怒一声,眼下一片赤红。他取下马鞍上的水壶,反手一掷,那水壶便奔着魏逃的头脸闪电般飞去。魏逃还不及有所反应,已被那水壶砸下马去,死活不知。 一旁的副将毛信乃是魏君指给魏逃的贴身死卫,见魏逃重伤,生死难料,他心知不妙,必须拿下谢承聿才能在魏君那儿讨到条活路! 于是,他命人速速抬走魏逃去医治,自己则领着众人气势汹汹的追杀过来。 魏逃的坐骑自是良驹,负了谢承聿与应珑两人却不见吃力,几下便与其他马儿拉开距离。却苦了郝弥,不多时便被毛信一众人等追至身后。 少时,毛信下令放箭,郝弥的马儿被冷箭射中,连人带马一起摔出几丈远。毛信忙命人上前活捉他,岂料,谢承聿却去而复返! 他擒着应珑翻身下马,将地上的郝弥抛上那马背,再狠拍马儿一掌,马儿撒开蹄子奔走了。 此时,毛信已率着众人围了过来。谢承聿制着应珑,一步步往后退去。 未几,毛信不耐,大喝一声:“放箭,死活不论!” 于是,箭矢冲着谢承聿与应珑两人铺天盖地的呼啸而来。 应珑暴跳如雷:“毛信!你敢杀我!” 毛信铁面罩霜,冷冷道了句:“信只知必杀谢承聿,余者一概不论!” “你!”应珑被他顶的无言以对,气得脸色发青。 不待她再论,箭矢已飞至面前。她被谢承聿制着半点不敢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一簇箭矢携着寒光朝她胸前飞来。 她心里泣血般的哀嚎:“谢承聿,我便是做鬼了也不放过你啊!” 眼看那箭矢便要把她扎个透穿,绝望之际她被谢承聿一把提拉开,紧接着便听他怒喝道:“你可是死了!” 应珑恰才死里逃生,惊魂未定,又见他反过来冲她发怒,她登时火冒三丈,几欲与他拼命,碍于眼前情势,只得压下满满一腔怒火,狠狠剜他一眼,转身自去对付箭矢。 两人的身法躲避箭矢自不在话下,尤其是谢承聿,手持宝剑,舞起来密不透风,不断有箭矢被宝剑弹开,射往毛信一众,登时死伤一片。 “停!”毛信见势不好,忙挥手改令,“都给我上,得人头者重赏!” 于是,几百人哄抢着杀将上来! 正所谓“才出虎穴,又入狼窝”。应珑只觉今日运道出奇的背。杀人?她不甚在行;打架?对方人又太多!那如何是好?干脆逃了罢!反正毛信要拿的是他谢承聿。 于是,她摆开脚步,晃过面前围攻之人,正待夺路而逃。怎知,却有那不开眼的几人,死死咬住她不放。 许是看出她的身法太过滑溜,这群人上来直接抱住她双腿,紧接着往地上一赖,死都不肯起身。应珑被他们拖住,一时难以脱身,只得挥起拳头招呼他们,谁知他们咬紧牙关硬扛,死活不放手。 应珑终于火了,沉下脸冲他们喝道:“你们放着正主不去抓,咬着本将军是何意?当真以为我不杀你们么!” “应将军,别怪我们,毛副将说了,得人头,有重赏,没说谁的人头”一个满脸稚气的瘦小士兵嘟囔着答道。 “你!”应珑被他气得哭笑不得,“那你可要我的人头?” “”那士兵吭哧半晌答不上来。 应珑想了想,眼下毛信正一心对付谢承聿,她得赶紧趁机闪人才是。她暗暗咬牙,冷眼扫着众人,将全身威势都压过去,恶狠狠的吼道:“好!今日本将军的人头便在这里等着!你们何人想要,尽管来取!” 常言道,什么样的将带出什么样的兵。魏逃成日里没心没肺,哼哼唧唧的跟在应珑后头伏低做小,他手下的这群士兵也早已耳濡目染,习惯了对应珑毕恭毕敬的。再加之她近日在军中声名大躁,前番还将他们从韩军手里救出来,他们实不愿对她下手,这便是他们争着去抱她腿,却无人来下杀招的原因。 此时她威严一出,众人被震得胆儿一颤,面面相觑着,怔愣半晌。下一刻,他们忽剌剌一下,全调头杀向谢承聿去了! “吁!”应珑抚胸长出一口气。 而另一边,谢承聿的境况却不妙了。几百号人同时围上去,纵他有宝剑在手,也架不住人多。不多时,他已中了几招。 他面前之人杀了一批,又一批冲上去,前仆后继的,全都不要命一般。地上躺下去的的人越来越多,后面的人依然不管不顾的往前冲着,面上的神情恐惧却又渴望,因急切而愈发显得狰狞不堪。 应珑见得这等架势,无声沉默了,原来人命贱如草芥,已然比不过一封悬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 神威一剑 谢承聿与众人战作一处,情势愈发不妙。 突然,他一着不慎被人打落在地,不待他翻起身来,众人的兵器已将他牢牢架住,他再无法动弹。毛信得意的大笑几声,纵马上前,准备亲取谢承聿。 应珑见谢承聿轻易被制住了,正疑惑着,又见毛信亲自上前,顿时茅塞顿开,擒敌先擒王,谢承聿果然还是那个奸诈的谢承聿! 只见谢承聿突然暴起,手中半截宝剑玄光大盛,将他面前的一众兵器全部斩断,围攻之人也被剑上之力震倒震伤大片,在地上倒作一团。 余人见他如此神勇,心知今日讨赏无望,犹豫着不再上前。应珑瞅准时机朝他们喊话:“北山这便要震塌了,你们快些回去,看看你们家将军还好着没。若魏将军有个好歹,小心大将军要了你们的脑袋!” 众人闻言再无心思观望,纷纷拔腿便撤,顷刻走得一个不剩。 这时,谢承聿已腾空而起,手中宝剑直取毛信前胸。毛信来不及后退,匆忙挺枪迎上,手中长枪如电闪蛇舞,朝着谢承聿撕咬上去。谢承聿在空中连翻几翻,避过他一波抢攻,又借着下坠的势道,扬剑力斩。 这一剑来势汹汹,毛信仓惶间忽的抓出一把血砂,抛向谢承聿面门,试图迷惑他视线。谢承聿丝毫不受影响,挺剑照着他头脸直楞楞的刺将过来。 眼看毛信将被他一剑击杀,岂料,他手中宝剑突然却化作一小团软搭搭的黑色物什,再无进攻之力。 此时的应珑正在旁边看着热闹不嫌事大,突然便听宝剑凄惨的吼声又在她脑中嚎响:“庚辰,你可是死了?快来救命啊!这厮欺负我,给我抛狗砂,我可要一命呜呼了!” 应珑的脑子被它炸得嗡嗡做响,过了好一会儿才缓回过来。她抬头望去,发现谢承聿手中的宝剑不知何时变作一团黑不溜秋的东西,被毛信一枪打飞。继而,毛信横枪扫下来,重重敲在谢承聿身上,谢承聿便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直直的坠落在地。 她心中登时一凛,宝剑怎生变成这么个东西了?这是怎么回事?莫非这剑也是什么怪物? 这时,宝剑的嚎声已渐渐的虚弱下去:“莫在那大惊小怪了,先救了我再说罢!欸” 应珑实不愿意再与这怪剑有何牵连,可转念一想它似乎知晓她的身世,她又犹豫了。 罢了,救下来先问清楚她的事情,日后远远躲开它便是! 她思定而动,匆匆纵身跃起,两个雀步来至谢承聿身旁,将地上那团黑色物什拾起来,顿默一会儿,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问道:“我要如何救你?” “给我滴点血。另外,你不用说出来,与之前一般便行了,我能听见”宝剑的声音更弱了。 应珑讪讪的捧着那团黑色物什,正待一试,突然,谢承聿一把将她拽起来,紧接着便听身后毛信的长枪呼呼扫过! 原来毛信趁机偷袭一枪。 应珑暗呼惊险,感激的看了谢承聿一眼,又转过身去挤了点血滴在那团黑色物什上,便见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回复,未几又变回之前半截子宝剑的模样,只玄光更甚。 应珑目瞪口呆望着手中之剑,震惊得不知所以。这一日她的所见所闻是何等的惊世骇俗!而更让她难以接受的是,她似乎与眼前这剑有些千丝万缕的关系 她正傻眼着,宝剑又开始剐躁起来,跃跃欲试的吼叫:“走,打他丫的!敢欺负爷爷!不将他砍成肉泥爷爷便不回去了!” 这时,谢承聿忽的上前来,劈手从应珑手里夺了宝剑,又回去与毛信战作一团。应珑见此人如此的蛮横无理,心下不忿,只觉他不可理喻,正想一走了之,却又想起未问得她身世之谜,犹豫几瞬,又继续留在原地观战。 毛信自是不敌谢承聿,两人斗了几个来回之后,毛信又落了败势,他虚晃一枪准备拨马而逃。谢承聿不退反进,突然蹂身欺上他的马儿,右手的宝剑架开他手里的长枪,左拳直击他前胸。毛信中拳滚落下马,谢承聿在他身后紧追不舍。 已而,两人斗至一株老粗的槐树下,毛信绕过树后突然杀出一个回马枪,直取谢承聿胸腹。谢承聿抖剑挑枪,毛信的枪头被他宝剑削断。岂料,伴随着“砰”的一声,那枪头突然炸开来,从里头射出几枚短枪。距离过近,谢承聿纵然再厉害,也躲避不及,被一枚短枪刺穿左臂,将他牢牢的钉在身旁的槐树上。 他手上吃痛,闷哼一声,另一手迅速挥剑去斩那枪头。 毛信早已看出他手中宝剑的蹊跷,见状冷笑一声,又摸出一大把血砂,同时,右手从背后偷偷擒住半截银枪。那银枪乃是从长枪上脱落下来的母抢,原来那长枪竟是传闻的大杀器子母连环枪! 毛信左手将血砂抛向谢承聿手里的宝剑,右手的银枪也同时祭出来,狠狠的刺向谢承聿胸口,这连环一击,谢承聿必死无疑! 却说宝剑一见毛信作势要掏血砂,登时惊恐万状,鬼打鬼叫般的嘶吼:“庚辰,这厮又要撒狗砂,快来挡住!快!快!快!” 应珑并未瞧见毛信背后的乾坤,听得宝剑吓得魂儿都快没了,她丝毫不敢犹豫,一个箭步冲将过来,张开双臂,挡在宝剑之前。 于是,谢承聿眼睁睁看着毛信祭出一杆银枪,旁边的应珑飞身扑上来,挡在他面前。不待他惊呼出声,那银枪已狠狠刺穿应珑的右肩。枪头上沾满血花,闪着一片赤芒,抖了一圈又被抽回去!他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剧痛之下,应珑的神思有些恍惚。她咳出一大口血来,喘着气苦笑道:“呵,两个肩都被穿了一遍么” 从昨日一直打斗拼杀到今日,她拖着一身的伤,早已是强弩之末,她多么想歇下来啊 眼看她便要失去意识,宝剑忽的怒吼而起:“丫的,不想活了!爷爷不将你打到魂飞魄散爷爷就不姓辟!” 吼罢,它抖起身飞至应珑手中,嗡嗡的激起一圈炽烈的光晕。应珑登时被它唤醒回神。未几,许是宝剑给了她力量,她又重新燃起斗志。 她忍住肩头剧痛,挺身而起,震腕抖起手中宝剑,便听得宝剑发出一串龙吟般的欢呼,她顿觉一席洪荒之力涌入体内。 刹那间,她只觉天地小渺,任尔倾覆! 她豪情大盛,怒吼一声,抡起手里半截宝剑,当空而起,如天神一般,望着地上的毛信,凌空一剑,重重斩落! 这一剑势不可挡,足以撼山动海,大地亦为之一震! 霎时,只见风起云涌,天怒地吼。毛信在这神威一斩之下,无从抵抗,犹如一粒尘埃般被一扫而灭,魂飞魄散,荡然无存! 惊天动地的一击之后,应珑从空中直落而下,坠在地上,再不复动弹。 谢承聿匆忙取出问天,斩断臂中短枪,大步跨上毛信的战马,夹马掷缰,那马儿便如离弦的箭般往前冲去。经过应珑时,应珑已无力闪避,眼看马蹄之灾在劫难逃了,那马儿却忽的变向,从一旁闪过,下一刻,她被俯下身来的谢承聿一把捞起,抱至马背上。 她肩上血如雨注,疼痛让她几乎要窒息了。她已神志不清,撑着最后一口气喃喃道着:“我总觉那剑的威力远不止如此,若能全部激发开来,或许能毁天灭地” 谢承聿连点她肩背几处穴道,都无济于事。随着马儿的颠簸,她嘴角的血沫不断往外涌出。 她昏昏欲睡,脸色越发的惨白如寒玉,将谢承聿看得心惊肉跳,只觉得怀中之人下一刻便要“香消玉殒”!他惊慌失措,这却是他多年不曾有过的情绪了。 他恶狠狠的吼她:“不许睡!再坚持一下!” 他将她抱稳了,疯狂的抽着马鞭,两人一马,奔着山脚,披曦斩露,匆匆而去。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相传,魏文侯四十年,十一月初七,广武久旱逢雨。是夜,北山神光冲天。旦日,北山地动山摇,腹地山体塌陷,形成一个巨大的山涧,是为后世的广武涧。魏成率数百人逃出,连日奔回安邑;嬴师隰掳走也邡,去向不明;应珑与谢承聿c郝弥三人于最后时刻逃出生天;余人悉数葬身山腹,与世永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 谁人之梦 应珑又从噩梦中惊醒过来。 她再一次梦到那片压抑恍惚的海底,梦到有什么东西饱受着拆筋剥骨之痛,那种疼痛有如加之在她身上一般,叫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剧痛之后,如获新生。 应珑撑着手肘坐起身,不慎碰落了枕边一把匕首,她俯身拾起来,发现那是被谢承聿抢走的问天,眼下不知为何又在她枕边。 她收起匕首,拭去额上的冷汗,将置身之地打量一番,发现她躺在一张木板塌上,身上还盖了一层发黄的棉被。此时已是傍晚,案上点了油灯,还有一把缺了口的水壶并两个陶碗。看样子,此地应是一户农家。 她有些口渴,起身去倒水,这时,窗外隐约传来人声,便听一妇人笑着说道:“刘老,今儿个多亏您在,不然我真不知该去请谁了!” “无事,左右不过走一趟!”一老者缓缓的答道。 老者顿了顿,又对旁边一人道:“这位壮士,你左臂的剧毒,老夫已为你刮骨疗去。虽然你体内似有些抗毒异能,又及时自切经脉,毒素未能蔓延,但这毒过于霸道,在你体内停留时间又过长,已然侵入筋骨。若不能好好调理,你的左臂极有可能废掉!” 那人闻言只淡淡道了句:“在下记住了。” “唉,”老者见他这般反应,叹息一声,“年轻人啊,还是好好珍惜自己的身体罢!老夫从未见过似你这般不惜命的。这一身伤得损了多少气血!欸,折寿啊!” 那人却沉默不语。 老者无奈,转而道:“行了,老夫也不唠叨了!那个女子” “什么女子?”那人诧异的打断老者。 “哟,胡家的,你瞧瞧,我今儿个还讨了一回嫌!”老者有些不悦。 那妇人适时的笑了笑,又道:“好了,刘老,天已擦黑了,我送送您去。” 老者便动身离去,临走又不放心的与那人道了句:“罢了!屋内那位,骨骼清奇,体质绝佳,虽也受了重伤,依老夫之见,她休养几日之后自当无碍。” “先生可为他疗毒了?”那人冷不丁的问道。 “疗毒?疗什么毒?老夫并未发现她有中毒迹象。” “” “你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罢!老夫走了,你好自为之。” “多谢先生!” 声音随后消失了。 蛾而,有人推门进来。应珑望过去,昏暗的灯光里,似乎是谢承聿走了进来。 “你感觉如何了?”来人出声,果真是谢承聿。 应珑不答话,看着他问道:“这是哪里?” “这是北山附近的一户农家。你失血过多,不宜拖延。” “失血过多?”应珑听得这话不由暗暗忖度,“所以易生幻觉?所以,我适才的梦境只是幻觉吗?” 她思忖半晌不得解,便犹豫着开口对谢承聿问道:“谢兄,依你所见,梦为何物?” 谢承聿不知她何出此问,狐疑的看着她。 应珑又想了想,试着再道:“谢兄可曾做过一些奇怪的梦?梦到一些你不曾见过的事物,或者去了某处你并不知晓的地方?” 谢承聿略一沉吟,点了点头,缓缓道来:“梦之物,起于神念,灵魂生物罢了,大多因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而至。似你说的这些,许是因为人的执念切甚,或者说是灵魂的感知力强大,梦中便闯入他人的神念,获悉一些他人之事,也未尝不可。” 应珑暗暗吃惊,连忙追问:“那灵魂又是何物?” 谢承聿思索几许,若有所思的答道:“灵魂之事,玄奥莫测,照我看来,它的本源许非我界之物。若能获悉灵魂之谜,兴许便能解开我芸芸众生的由来之惑了。” 应珑觉得他这话说得极有些玄乎,与刘荇那难以自圆其说的观念恰有几分相似,待静言思之,却发现这里头有许多问题。若照谢承聿所说,灵魂乃他界之物,那人算是他界之人还是本界之人?人的身体发肤又源于何处?他界又是何界?里头又有些何人何物?他界又为何要予人以灵魂? 她正蹙眉深思,谢承聿已倒了一碗水递过来,她随手接过一口饮下,忽的想起适才屋外的对话,便道:“谢兄,我只在右手心中了一支毒针,毒血又悉数被章怪吸走了,故而无碍。章怪后来有些不对劲,恐怕是受那毒的影响。” 谢承聿点点头,未作声。 应珑又想起那神秘的宝剑,于是又问道:“宝剑何在?” 谢承聿从袖里取出一团黑乎乎的软物置于案上。原来那宝剑不知何时又变回去了。 应珑将它拿过来摩挲一番,那东西全无反应,似乎之前那剐躁的声音全是应珑的错觉。 应珑紧紧盯着那团黑物,心中默念道:“辟壮士,快醒醒,与我说说你的事情。你来自哪里?我是何方人氏?你为何知晓我的名字?你还知道些什么?还有,你与我到底有何关系?” 她静静等了半晌,黑物毫无反应,她不禁有些沮丧。 谢承聿伸手将黑物拿过去,细细观摩着,又状似不经意的问道:“你认得此物?” 应珑忙摇头:“当然不识!我只是有些奇怪,宝剑为何能变身?还变成这么一小团太岁的模样。难不成它已修炼成精了?” 谢承聿放下手中黑物,看着她道:“可是舍不得了?” “此话如何说来?它又不是我的!再说,我素来不喜什么妖魔鬼怪,此物这般蹊跷,凶残之极,动不动又翘辫子,还需我救它” 谢承聿闻言深深的看她一眼。 应珑慌忙打住嘴,后悔不迭。谢承聿的心思又深又贼,眼下不定在想什么。 “咳咳!”她连忙掩饰一番,“谢兄,你这般深情的望着我,我可吃不消。若我控制不住自己,又对你想入非非了,可怎生是好!” 谢承聿不语,收起案上的黑物转身径自离去,临了,却又道了句:“此剑我还有用!你若看上我身边何物,尽管开口。” 应珑暗暗腹诽:“不可一世,还穷装大方!” 她不甘心的冲他道:“若吕全还活着,你会任由他取走宝剑么?” 谢承聿缓缓止住身形。 应珑恨恨再道:“依我看,你原就是冲这宝剑去的罢!可惜吕全,从头至尾被你利用!” 谢承聿忽的转过身来看着她,不屑的冷笑道:“即便他知道,你觉得,他有的选吗?” “”应珑无言以对。 吕全即便猜到谢承聿心有不轨,为了他的复仇大计,他只能选择与谢承聿合作。 吕全之死,纵然时势使然,应珑还是觉得意愤难平。至于谢承聿,此人阴险狠辣,三番五次的要至她于死地,况且她师父时万的死与他脱不了干系。待她找到机会,定要将他手刃刀下,方能解恨。 而眼前,谢承聿嘲弄的眼神令她大为恼火。她忽的想起日前在地宫的石门外头,她帮他控水反而差点被他杀了,更是气得心肝抽疼。 可即便如此,她却奈人不何啊! 唉,她只觉肚里这口气能将她憋死了去!她恨恨的瞧着谢承聿,在心里暗暗臭骂一通撒气。 谢承聿对她这番咬牙切齿视而不见,约莫笃定她不敢如何,便由着她将自己活活气死得了。于是,应珑忽的也不气了,换上一副嬉皮笑脸之貌来,悠悠的说道:“谢兄,你方才不是问我可有看上你身边何物么?话说,你人都已是我的了,我还要旁的事物做何用?谢兄你说,是也不是?” 谢承聿一言不发,冷着脸瞥她一眼,转身便走,可那步子却迈得有些太大太快了些,看着倒像是落荒而逃一般。 应珑不禁扶案大呼“痛快”,这还是她头一回见这人吃瘪,虽无甚大用,却胜在解气。 少时,她又低头寻思起适才的梦境来,若照谢承聿之言,她八成是瞧见了他人的一些见闻。那么,这个他人又是何人?梦中她看不真切,只约莫瞧见那身形似乎不是寻常人等。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晚间,谢承聿许是别无他法了,又将那团黑物拿进来,让应珑想办法。应珑心里发虚,本想推说她岂能有办法,见谢承聿笃定的看着她,她心道她在林中给宝剑滴血的一幕恐怕被他看见了,而她又急于从宝剑口中获悉身世之谜,于是她不再遮遮掩掩,伸手接过那黑物,给它滴了血。 如此,等了半晌,黑物终于又变回宝剑的模样,却对应珑的呼唤全无反应。对此,应珑也束手无策。 少时,一农妇端着一碗蛇羹敲门进来。应珑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被那香味勾得直吞口水,接过碗便是一阵狼吞虎咽。 那农妇见她吃得满意,冲她眉飞色舞的说道:“这可是好东西!也不知你这位好哥哥打哪儿弄来的,眼下这时节,不容易呀!” 应珑登时被呛出了眼泪。 农妇看她这般捉急模样,连忙道:“我就随便一说,你莫着急。” 说罢,她赶紧出去了,一面走一面自言自语的说道:“这雨一下来,日子总算有盼头咯!” 一旁的谢承聿坐了半晌悄无动静。应珑被那农妇适才这么一搅和,对谢承聿更没好气了,遂极不悦的瞥他一眼。谢承聿似有察觉,不声不响的收起宝剑也走出房去。 一夜好眠。 翌日辰时,应珑醒来,发觉伤已好了六七分。昨日暴雨,澜溪村地势低洼,她担心村里涨水,想着回去看看。况且,她如今已得了吕英的消息,也想尽快回去告诉云姨,而后他们便可以离开此地,找一处远离阴谋与杀戮的地方,清净的过日子了。 她想想便觉激动,连忙起身下地。 走到院子里,她原打算直接离去,又觉不妥,便折身找至柴房,与那农妇道别一声才动身,随后却在院门口遇到从外头归来的谢承聿。 她瞧见谢承聿那一惯冰霜般的冷脸,心下不喜,遂迎上去道:“谢大将军,你我今日一别,但愿后会无期,否则,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谢承聿抬眼看着她,并未作声。 应珑又丢下一声冷哼,大步朝院外走去。 不料,谢承聿突然不冷不热的在她身后说道:“刘先生说你还需养伤几日。” 应珑只作未曾听见,径自朝前而去。然而,不待她跨出院门,宝剑一连串的惊呼声在她脑中炸开来:“庚辰,你上哪儿去?你意欲何为?我这才将将醒来,你又要弃我而去了么!” 应珑的脑子被它炸得空白一片,好半天才清醒过来。 她大感无奈:“你到底是何方妖怪?为何要缠着我?还有,下回你说话可否小点声?” “我岂是什么妖怪,你休要诋毁我!” “若你不是妖怪,为何能变身?还有,你为何怕狗砂?” “呵,这便好笑了,只有妖怪才能变身么?狗砂那事,我也不想的!真要说起来,我还有气呢!这些年你自顾着潇洒,叫我一人漂泊在外,别提多可怜了,唉” 应珑默默闭上眼,在心里翻它几个白眼。 宝剑委委屈屈c絮絮叨叨的接着道来:“一百多年前那场惊天大水将我冲到江水下游,一个叫什么吴王的有眼无珠之人捞到我,见我只剩半截子,极瞧不起我,成日里只知拿着我祭祀做法。我岂能甘心受这等无知小儿的摆弄,掉头跑了。他又派人追了我许多年,最后,我烦不胜烦,所幸找了那处陨坑躲起来。谁知我将自己埋得太过了些,竟再也出不去了!唉,可怜的我只得靠那小章怪养着,时常忍饥挨饿的,早已奄奄一息。 “再后来,外头来了一群愚蠢之人,建起什么破宫殿,摆弄起什么劳什子的阵法,还将一万多人送上门来,这才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岂料,那坑里的阵法竟敢跟我抢食,我一气之下发功毁了那阵法,却不慎将那山给震塌了,宫殿大门也不慎被封死了,我自己也因消耗过度受了大损。如今我已虚弱至极,这才会被狗砂那等上不了台面的东西给伤了!唉! “罢了,不说了,越说越难过!对了,你这般偷偷摸摸的,到底要做什么去?” 应珑猝不及防听得它这一番长篇大论,只觉天方夜谭一般不可思议。她张口结舌呆滞半晌,不知该如何相信。 最后,她想着不管怎样,至少它否认了妖怪之身,这已叫她放心不少,于是,她该怎么说继续怎么说:“干你何事?你且跟着你的谢承聿去罢!” “”宝剑莫名委屈,默默埋怨,才些许时日不见,为何这人却能变得这般愚蠢而又狠心。 应珑想了想,也又有些不忍,正后悔着,忽的想起正事,便咳了咳,好声好气道:“好了,好了,你上回说的毕方是怎么回事?你是如何认识我的?还有,我是什么来历?你都说来叫我听听。” 宝剑窃喜:“哦你想知道吗?” “自然。” “我不告诉你!” “你!” “嘿嘿” “这个,我道歉!适才我的态度有些过了,希望您老大人有大量,不与我一般见识。” “这便完了?” “不然你还想怎样?” “那你还走吗?” “” “若你不走,我可以考虑告诉你。” “不走肯定不行。大不了,我不问你便是!” “你!” “我可先走了,您老慢慢想啊!” 应珑说罢抬腿便要往外走去。宝剑无法,忙道:“罢了,罢了!就知道说不过你。那你看这样可好?你帮我再恢复恢复两日,两日之后我便告诉你。” “帮你?如何帮你?” “与之前一般,取你两滴血便是了。” “说话算话?” “自然!” “好!” 两人一番讨价还价,终于定下来。 应珑遂转身走回院内,经过谢承聿跟前时,她左右不自在,便清了清嗓子道:“嗯,欸这个,谢兄,你说的对,我伤势未愈,过两日再走不迟!” 谢承聿不咸不淡的看着她,又扫了一眼自己腰间悬着的宝剑,轻嗤一声,转身离去了。 应珑也懒得管他在想些什么了,反正死猪不怕开水烫,随他嘲去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 含恨失恃 第三日,应珑起来之后,发现伤势已大愈,对云姨云腾的担忧却莫名强烈起来,于是,她决定无论如何要回去一趟。 为了避过谢承聿那浑身都是的心眼,她留着肩头的纱布,这才去敲响了他的门。 谢承聿许是还未睡醒,半晌才将门打开。应珑见他衣带松散,唇无血色,忽的想起那刘老先生说过他受了伤重,需得好生调养。她暗暗动起了心思,也不知此人的伤好了几分,此时若要杀他,赢算能有几成 谢承聿见她在他门口犹豫半日,又将他的脸色瞧了又瞧,她心里想什么他已心知肚明。于是,他一双峻目冷傲的睨着她,略带嘲意说道:“想杀我么?你大约还没那个本事。” “你!”应珑被他当面戳破心事,不禁恼羞成怒,“眼下杀你,只会落人口实。我应珑杀你,自然要堂堂正正的,将你杀得心服口服才是!” “是么?”谢承聿一阵冷笑,“那你盯着我看来看去的,又是为何?” 应珑哑口无言,想来想去,见无法解释,所幸又抬眼放肆的将他看上几回,啧啧的叹道:“世人皆道最美不过病娇娘,依我看,最美莫过病公子罢!” 谢承聿闻言脸色又青白几分,沉下脸盯着她道:“你到底有何事!” 应珑也不想与他浪费时间,便将来意说出来:“无甚大事,只我今日需出门一趟,去去便回。” 谢承聿抬眸看她一眼,不置可否,转身自顾走回房内去。 应珑这话自然是说给宝剑听的。 果不其然,宝剑便似被踩了尾巴似的咋呼起来:“不可!你若趁机走了,我怎么办?” “那你说怎么办?” “我也去!” “谢承聿怎能同意?” “你让他一道去不就行了!” “” 于是,应珑在谢承聿的门口又期期艾艾的徘徊良久。 终于,她厚着已快没了的脸皮,跨进房内追上谢承聿,陪着笑脸道:“这个,谢兄啊,今日天高云淡,秋色秾好,你我何不出去走走,才不负了这等良辰美景?” 谢承聿斜斜瞧她一眼,依然不作声,少时,才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是么?好啊,谢某倒要看看,这兵荒马乱的外头究竟能有何等‘良辰美景’?” 应珑如何不知他在挤兑她,脸上不觉赧然一片。她张了张嘴,却不知还能说些什么,只得讪讪的低下头,当先快步走出门去。 谢承聿见她这副模样,暗觉好笑,拂袖负手自她身后跟上。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山道崎岖泥泞,两人一骑,往鹿岐山而去。山风不时吹起两人的衣角绞在一处,应珑坐在前头,心里百般不自在,却又不能有所表露,只得悄悄的将身子往前一挪再挪。谢承聿瞧在眼里,暗道奇怪,此人之前各种牙尖嘴利,话里话外没少趁机占他便宜,如今不过是共乘一匹马而已,却又各种小心翼翼的防备他,好似他才是那心术不端之人一般 行了将近一多个时辰,终于来至鹿岐山脚下。离家越近,应珑的不安越发强烈,她无端的烦躁起来。为了缓解这等莫名的情绪,她随口找了个话头:“谢兄,你待在这乡野之地迟迟不回去,不怕你那营里反了天吗?” 谢承聿坐在她身后,许是因为马儿一路的颠簸,将他扰得有些心神不宁,原本对她的猜忌与防备不觉已放下来,他的视线不经意的落在她的发间与颈后。待他回过神来,便是一阵懊恼。 他正烦闷之际,忽听得她的问话,想也未想直接回答:“回去养伤才是大忌,军中宵小之人会趁机作势。我昨日已找到郝弥,将他遣回去了。” “原来如此。” 说罢,应珑暗暗打量他几眼,头一遭见此人如此痛快的答话,她难免有些奇怪。 未至村口,谢承聿突然谨慎起来,勒住缰绳将马儿缓住,沉声问道:“前方是何处?” 应珑不知他何故如此紧张,回头疑惑的看向他。 “血腥味很重,怕是死了不少人。”谢承聿道。 “什么!” 应珑大吃一惊,从马上翻落下来,慌不迭的往村里奔去。 村里横七竖八躺着许多尸体,地上成河的血迹早已干涸。应珑哆嗦着嘴唇望过去,发现死的都是村里的乡亲,她的心登时被揪起来,踉跄着往家里匆匆奔去。谢承聿也牵马跟上。 院门大开着,应珑冲进院子,云姨的尸体赫然闯入她的眼帘! “云姨!”她失声痛呼,跌跌撞撞的扑上去,一把抱住地上的云姨。 云姨的尸身早已冰凉,颈上被人一刀毙命。 应珑伏在云姨身上,不觉已是泪如雨下,泣不成声:“云姨!云姨” 她颤抖着手摸着云姨的脸颊,抚去她脸上的血迹,嘴里一字一泪的呜咽着,凄若啼血:“云姨,应儿已找到英叔了,你为何不等我回来?你说你要守着我们一辈子的!你怎么能这么走了” 她哭着哭着,渐渐抬起头来,仰天痛号。她目眦欲裂,眼中迸出仇恨的怒火,那怒火将她烧得面目赤红,叫她差点失去了理智,她发狂般的怒吼:“云姨,到底是谁杀了你?我要将他碎尸万段!” 她悲痛欲绝,使劲摇着云姨的尸身,用尽全力哭喊:“云姨,你不要丢下我们!你走了,我们怎么办?” 她以为这样便能将云姨唤回来,然而,等了半晌,云姨依然悄无声息的躺着,毫无反应。她终于知道,云姨再也醒不过来了! 登时,她眼中之泪如决堤的洪水一般,奔涌而出,叫她几乎昏死过去。 哭了大半晌,她猛的想起云腾,忙爬起身来,发狂般的四处找着c喊着:“腾儿!腾儿!你在哪里?” 找了许久不见云腾人影,她越发的慌乱。在她即将崩溃之际,谢承聿突然抱着云腾从院角的井里跃出来。 云腾全身湿透,一张小脸惨白着,惊恐得已不会说话,只不停的流着泪,呜呜不已。 “腾儿!”应珑冲上去抱过他,哭着摸他的小脑袋,“没事了,腾儿不怕!有我在,没人敢欺负你!” 腾儿终于哇的一声喊出来,躲在她怀里,放声痛哭。谢承聿见他二人大哭不止,想了想动身前往村里各处查看去了。 两人哭了许久,渐渐平静下来。 “腾儿,你跟我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什么人害了云姨?” “呜呜,今日一早,村子外头来了一群人,扬言要抓我。阿母将我藏在井里,说你回来之前我不可以出来。那群人找不到我,见人便杀,大伙都跑出来跟他们拼命。死了好多人,夫子也死了!后来,后来,他们将阿母也杀了!哇哇哇哇” 云腾说着说着又大哭起来。 应珑替他拭去眼泪,紧紧抱住他,无声的啜泣。 少时,谢承聿查看一番回来,看着哭做泪人的两人道:“死者共计五十六人,除了这个孩子,全村无一幸免。五十五人皆是一招毙命。依我看,这是一场有预谋的屠杀。” 应珑闻言又恨得一阵眼目灼火,半晌才将恨意压下去。她起身抱着云腾往村外大步走去。云腾脸上还挂着泪,指着院内云姨的尸身,抽抽搭搭的问道:“阿兄,我们要去哪里?阿母还在院里” 应珑一听眼泪又不可控的如珠子般掉落下来。她紧紧抱着云腾,脚步不停,边走边回答:“腾儿,我们去报官,官府一会儿得来村里看看,云姨他们暂时还不能动。” 云腾闻言犹豫一会儿,断断续续的说道:“阿兄,刚打起来的时候,夫子叫二蛋偷偷从后山溜走去报官。你们来之前,他果然带着两个官差来了。谁知,官差查了一会儿没什么线索,又见村里都死得差不多了,回头便要走。二蛋拖着他们不让,他们便将二蛋打了一顿,还威胁他不许再去报官,说什么县府里眼下自己都顾不上,哪有闲工夫管这等无头案。二蛋留不住他们,哭了好久,后来见他阿母他们都死了,他便也,也一头撞死了,呜呜” 应珑听着他的话,脚步渐渐停下来,顿在原地一语不发,只将牙咬得咯咯作响,脸上的青筋若隐若现。 许久后,她无力的抱着云腾转过身,缓缓的又走回院内。两人跪坐在云姨的身边,静静的望着地上躺着的云姨,望着望着,又哭作一团。 少时,谢承聿约莫已等不下去了,上前将他们打断:“来人还未抓到云腾,此地不宜久留,我们且先离开再说。” 应珑想了几想,无声的点点头,让云腾在一旁歇着,自己则起身将散落一地的尸体搬至一处,谢承聿也从一旁帮忙。少时,尸体堆成一座小山。 谢承聿抱了些干柴禾放在尸体旁边,又递过来一个火把。应珑接过火把,望着云姨以及那些死去的相亲,久久不愿动手,只觉心如刀绞一般,叫她痛得窒息。 最后,她终于弯下腰,点燃地上的柴禾 大火冲天而起,肆意舔舐着众人的尸身。应珑立在火焰前,望着眼前逐渐被大火吞噬的众人,一动不动。她心中似乎已痛得麻木了,又似乎那心已被掏空,再不知悲哀是何物。 忽的,她听到云姨的声音,那声音在周围轻轻荡漾着,是那般的真实无疑,她徐徐道着:“应儿,云姨走了。云姨这将腾儿交给你了,你们一定要活得好好的!” 云姨的声音清晰而明快,听来似乎并不哀伤,正如她平日里轻咛细嘱的交代应珑什么事一般。 霎时,过往之事一一浮现在眼前,悲痛如潮水般一齐涌入应珑的心头,她再度失声痛哭:“云姨!云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四章 造化弄人 三人共乘一骑,往鹿岐山外驰去,应珑抱着哭睡过去的云腾,谢承聿坐在她身后。 一路静默无声。 良久,应珑张了张干裂的嘴唇,问道:“谢兄,你久经杀场,今日之事,你可有看出些端倪?” 谢承聿一下一下的抽着马儿,淡淡道来:“从留下的痕迹来看,来的应当是一队十几人的刺客,武器是长刀与剑,手法干净利落。来人只杀人不劫货,还要抓云腾,你仔细回忆一下你们是否得罪过什么人。还有云腾的身世,你最好也想想。另外,这里有一枚赤金令,这金令贵重非同一般,绝非常人能持有的,应是凶手遗落的,回去查一下或许有所发现。” 说罢,他从袖中摸出一枚赤金令递过来。 应珑接过金令,细细查看一遍,见那令上刻有一个“颍”字,下面还有一个形似盘龙的符文。这令到底来历如何,眼下她一无所知。 她将金令仔细收好,向谢承聿抱拳道:“多谢谢兄!” 谢承聿端坐不动,视线望着前方道:“你有何打算?” 应珑沉吟片刻道:“云姨之仇非报不可,但眼下我得先谋个出路,将腾儿安置下来再说。” 谢承聿想了想却道:“我再提醒你一句,日前打斗时,我瞧见毛信身上挂有一枚金令,与此令十分相似。你若想查明真相,最好先留在军中。” 应珑闻言不禁暗恨:“此事恐怕又与魏氏有关!” 谢承聿顿默几许,忽的又道:“你若无处安置云腾,我在荥阳有一处地方可暂时落脚,你可以将他送过去。” 应珑觉得这话听着十分耳熟,当日嬴师隰也大抵如是说过。她心下狐疑,遂不客气的问道:“叫我如何信你?切莫说你今日大发善心!” 谢承聿听了也不恼,只道:“你大可不送去便是。” “” 应珑无言,杳然许久,忽的悲从中来,只觉天下之大,竟无她与云腾的容身之处。在这乱世之中,举目无亲c寸步难行的境地竟是这般令人绝望。 她正郁郁寡欢之际,宝剑突然出声道:“庚辰,你听他的,放心。他并无害你之心,我能探知他的神念,你且信我!” 这却是应珑头一遭听得它这般轻声细语的说话,她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可一听闻它能探知神念,她对它的来历又添了几分怀疑。 于是她没好气的反驳:“我怎知你无害我之心?” 如今,云腾啊这世上她唯一的亲人了,让她将云腾独自留在别的地方,她心中自会有百般顾虑。 宝剑听得她这话愤愤不平:“你这般说便不够意思了!你我多少年前已魂灵相通了,这也是我能坚持等你这么久的原因,因为我知道你还活着!再说,我的命还赖你维续,我若要害你,岂不是害了我自己?” 应珑犹豫了。 她与这宝剑的关系十分微妙,有许多她无法认知与理解的东西在里头,但这并不妨碍她相信它。况且,谢承聿若要害她,无需大费周章,直接动手便是。此人性格乖张,今日一反常态的要帮她,或许是触景伤情,也未尝不可能,她清楚的记得他在地宫幻象里痛哭流涕的场景。 最终,她选择相信这剑:“罢了,我信你,辟壮士。” “去你的辟壮士,难听死了!大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辟水是也!你休得胡叫!” 应珑又认真向它道一回歉:“原来是辟水兄弟!我之前对你误会颇深,多有得罪,你莫往心里去!今日之事,我这里先谢过你。日后若再需我帮忙,你尽管开口便是!” “行了,行了,你酸不酸!”难得她如此好声好气,宝剑听得有些不自在。 “对了,为何我的血能救你?” “你问我,我如何知晓?造物者便是这般偏心,你生来便特立独行,旁人有何办法!” “哦?当真有造物者?他到底是何方高人?他可是神通广大,无所不能?” “得了!你说的那造物者与我说的不同。再说,谁告诉你造物者一定得是人了?它到底是什么,连天人都不知晓,又何况我!对了,这世人不是说什么‘道乃万物之宗,象帝之先’么,或许它便也是一种‘道’罢。” “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 “哎哟,行了,你如今这般模样能明白什么!” “你!那你且说说,你为何叫辟水?” “还不是因为你!幼时蠢得不像样,连水都游不好,怕人笑话,便逼我吞了避水珠,带着我才敢下水去显摆,避水辟水的这般便叫了下来。” “你说我蠢?” “嗯。” “你!” “确实如此呀,我毫不夸张!可要我将你的蠢事细细道来?” “行了,行了,少说那些乱七八糟的!你如今为何只剩下半截剑身?” “什么剑身不剑身的?我的本体才不是剑!这剑体是被当年那个叫什么尤的给斩断了。” “什么尤?” “我怎知什么尤!” “那你的本体为何是黑乎乎的一团?怪难看的!” “岂有此理!你如今这等模样,还敢说我难看!你可知我乃是百万年难得一见的黑晶小太岁!多少人羡慕我貌美无双你知道么!你光打架厉害顶什么用?眼光奇差无比,令人发指,硬是叫我变成一把破剑的样子来,好看么?你摸着自己的良心说说,当真好看么!若非当年你将我挖出来,又逼着我认主报恩,我早已跑了,哪能这般死心塌地的跟着你,如今还沦落到这份田地,唉!我这是遭报应了么?” “”应珑瞠目结舌,最后竟至无语凝噎。 她还能说什么呢?这辟水开口闭口便是各种惊天地泣鬼神的荒谬之言,她明知不能相信,却又不得不信上几分。她隐隐已察觉到她的身世来历恐怕异于常人,这叫她心里忐忑难安,甚至还有几分萧瑟凄凉,再无暇顾及辟水言语里的诋损。 辟水见她呆住,大约也知晓此刻她的心境,懒懒的打个哈欠道:“罢了,眼下多说也无益,不说了。我困了,先去睡会儿。” 说罢,它自顾匿起来,再不复出声。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应珑又无声想了半晌,心里暗暗拿定主意,转向谢承聿,诚恳的说道:“应珑适才心急,出言无状,还望谢兄海涵!请谢兄带路,我们这便去荥阳。” 谢承聿却从怀里取出一枚玉玦递给她,嘴里道:“我还有事。你拿着它去荥阳城南郊的小莲庄,自会有人接待你们。此事,我想你还不至于泄露予他人。若你真有何不堪之举,我不介意亲自去杀了你!” 说罢,不待应珑答话,他已翻身下马,一掌拍在马背上。马儿长嘶一声,载着应珑与云腾朝着前方夺路而去。待应珑稳住马儿回过身时,他早已不见踪影。 应珑喟然几息,回头将手里那枚玉玦细细端详一番。 玉不满者是为玦。这玉玦缺口的一端刻着一个极小的“炎”字,若不细瞧,极难发现。玉玦的上下两面都刻着流云图案。玉玦已被打磨得极为光滑,只在外侧一处磨出一个小小的缺印,约莫是射箭时套于大指,常年用作勾弦所致。 却不知这个“炎”字是何意。 少时,应珑才想起,日前辟水已答应解答她的身世之谜,可眼下,她还未来得及听它细说,竟又与它阴差阳错的错过了。待下回再见,却不知到何年何月去了。 甚至还有没有下回,她都不确定。 她只叹造化弄人。 她应珑,究竟是谁?她身上的异常是怎么回事?当年在竟陵城,隋老祖宗要将她当妖诛了,未尝没有道理。或许她真的不是什么善类,注定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她曾侥幸的以为云姨的不幸只是偶然罢了,她憧憬有一份属于她自己的幸福,试图抓住那两段不易的感情。然而,缘起缘灭须臾间,情意之事是如此的脆弱不堪,一击便碎。纵她万般不甘,又能如何? 她莫名的被卷入一场又一场阴谋与杀戮之中。她无端被构陷,人人喊打,她与云姨云腾弃家逃亡。她亲眼看着师父死于乱刀之下,目睹了肮脏血腥的权私谋欲。她在争斗中遍体鳞伤,疲惫不堪,还来不及挣脱,已被卷得更深更彻底。 她好不容易得了吕英的消息,只想与云姨云腾离开这片纷乱之世,找一处清净之所,岂料这也成了妄想,她还未及告诉云姨,云姨已命丧黄泉! 她恨!恨得周身焚火,恨得想毁了这片时局与天地! 她恨那杀害云姨之人,恨这遍地腥云的世道,恨魏氏,恨王权,恨吕英,也恨她自己! 她突然觉得,她理解吕全了,若这世上再无可留恋的事物,为了报仇,不择手段,不顾后果,倾尽所有,亦不为过。 应珑满腹着愤恨与悲凉,带着云腾,奔往荥阳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五章 世外庄园 是日深夜,应珑带着云腾找至荥阳城南郊的小莲庄。 管事见了玉玦,二话不说将他们引到后院安置,并请来了庄主师文先生。 师先生飘然而来,简单问明应珑的来意,便让他们先住下来,余事自有管事去安排。 应珑乏极了,简单与他道谢便与腾儿自去休息。 师先生临去时,望着神色惨淡的两人,几不可察的摇了摇头。 翌日,应珑醒来后,见云腾正蹙眉睡着,睡得极是不安,她心中不禁又是一阵不忍,上前为他掖好被衾,随后轻声出了房门。 她悲愤难抑,便举着沉重的步子走入庄内,漫无目的走了起来。 这小莲庄建得很是气派,足有寻常道观的三倍之大。庄内亭台楼榭隔岸相望,杨柳堆烟,举目皆是景,清雅而又宁静,应珑恍若置身于书中描绘的江南吴越之地。 她不知不觉走进一隅耦园,来至一处湖边。湖心有一座八角亭。师先生正坐于亭内抚琴,悠然自得,远远望去,真乃神仙中人。 师先生的琴声深邃通透,悠远而平和。应珑被这琴声吸引,不觉驻足于亭角,心神也随着他的琴声悠悠的飘远了。 时值深秋,湖中百荷凋零,唯余无数参差的残影。秋风拂过,亭角的竹枝飒飒细语,错落湖面的枯影在水中荡漾,渐渐幻成了碎影,再不可见,却余下满目粼粼的波光,磊磊荡荡。 应珑怔怔望着湖中的景象,想着心中之事。 不多时,一曲毕了。师先生挥了挥手,便有抱琴童子上前收了琴。师先生起身缓缓行至应珑跟前,慈目含笑问道:“应小友,昨夜睡得可好?” 应珑闻言醒过神来,朝他躬身行礼,却迟迟答不上话来,半晌,只道了句:“听先生一席琴,胜行人间十年路。多谢先生,应珑此刻已觉大好。” 原来,昨夜梦里她一直在找着云姨,哭了一宿。她与云腾都是云姨抚养长大的,对于他们来说,云姨亦父亦母,是他们至亲至敬之人。失去了云姨,对他们来说无异于天塌了一般。 师先生见她眼下一圈青白的阴影,约莫已明了,想了想道:“梦之物最是侵蚀人心。应小友,若无必要,老夫劝你万莫沉溺于梦境,直面现实才是。” 应珑无声点点头。 师先生负手转向湖面,望着水面上的残荷与波光,缓缓又道来:“人生在世,不过挣扎c浮沉之事。历经百态,看透生死,或许便会觉得,离去并不悲哀。” 应珑闻言眼神渐渐黯淡下来,许久,才寂然道了句:“多谢先生教诲。” 师先生回头看见她脸上神色,不觉摇了摇头。 少时,他语重心长的接着又道:“世上恩怨无极穷。人活一世不易,万莫因外物而失了本心。此话,老夫当年与承聿说过,他能否听得进去,老夫不知。老夫观你眼中还有几许清亮执着,殆有赤子之心,如今便与你再道一遍,望你勿忘初心,善得始终。” 应珑听他话中用意颇深,虽不甚明了,还是点点头,郑重的说道:“多谢先生,应珑铭记在心。” “罢了。老余已经安排出松园,云腾可安心在此地住下来。庄内自有夫子,日后他与庄内的稚子们一道求学。有老夫在的一日,自能保他一日无忧。” 师先生闲话不多说,句句用心,应珑心下感动,忙躬身道:“应珑代云腾谢过先生厚爱!” “无需多礼。承聿乃老夫学生,他既如此信任你,老夫自然不能落了俗。有时间的话,你不妨陪云腾多留些时日,可以来听老夫鼓琴,也可以四处走走看看,于他于你都是百益无一害。” 应珑这才知道谢承聿是与师先生习的琴,看来师先生便是那位大琴师师襄的高徒了。 于是她又重重一揖:“应珑知晓,多谢先生美意。” 师先生与童子遂携琴飘然而去。应珑驻足亭外,怅然若思,久久不曾离去。 是夜,应珑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梦里她隐约看见有人抚琴而歌,那歌声凄凉无限却又壮志满怀,她离得有些远,只能断断续续的听得几句:“长夜难。批襟北风戾戾卷窗阑援琴解愁泪已干自古英雄盼余生无憾,愿梦醒江南。” 她始终无法将那抚琴作歌之人看清楚。恍然间,她觉得那人极像师先生,忽的又觉得他像谢承聿,下一刻却发现那人便是她自己!她从梦中惊醒过来,醒来后,却再也想不起梦中那人的模样了,唯有那琴声与歌声还一直萦绕在她耳际,仿佛她真的听到过这么个曲子一般。 她想了许久也不知她这梦的由来,若说她是闯入了旁人的梦境,那梦中之人为何最终变成了她自己?若说是她自己的梦境,抚琴之事好说,可以借鉴他人的琴声,可那歌却是她头一回听到,她到底何时会作那等奇怪的歌了? 她迟迟想不明白,最后,她惊觉这或许只是一场意外,遂将它一笑置之。 接下来,她陪着云腾在庄内住了十日。这十日内,她悉心开导着云腾,细细交代他一众事宜,又领着他在荥阳城内外四处游玩,每日还带他去师先生座前听一回琴。 云腾毕竟是孩子心性,几日下来,便也从丧母的阴影中走出来,渐渐打开了心结,只是日日缠着应珑,唯恐她离开。 这一日,应珑带着云腾爬上了荥阳城外的东邙山。 东邙山山顶云雾缭绕,从山上俯瞰下去,荥阳城不过苍茫大地间一方小小的沃土,被群山环抱着,宁静悠远。 少时,旭日喷薄而出,霞光万丈,崇山峻岭似被镀上一层金光,逶迤远去,在天地交会处,绵延成一片墨海,无边无涯。 应珑望着眼前的景象,心中大感畅快,朝着远处的天际长啸一声:“啊!” 云腾也被这天地开阔的壮景激发一腔豪情,不由的也随着她一道大喊:“啊!” 兴致已至,云腾在山顶忘我的奔跑着,欢呼着,昔日那个坚强可爱的孩子似乎又回来了。 应珑突然明白了师先生的一片苦心。 这些日子里,师先生宽厚的琴音,使她平静了许多;她说给云腾的话,教给云腾的道理,叫她自己透彻心扉;她给云腾特意制造的欢喜与快乐,更让她自己开怀。不知不觉中,她将无忧无虑的云腾找回来了,也将从前的她找了回来。 重新回来的他们,添了几分成熟,多了许多坚强与洒脱。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终于,到了第十日。 晨雨悄至,万翠欲滴。余管家早早的给应珑备了许多衣食用度之物,鼓鼓囊囊装了一大包。 应珑并未特意避着云腾收拾行李。时过境迁,许多东西,他需要去经历,需要学着接受。云腾看着她忙碌的打点行囊,红了眼眶,却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昨夜里,应珑拉着他的手,与他谆谆道来:“腾儿,从今往后,我便是你的亲阿姊,我会好好照顾你,对你不离不弃,你尽管放心。当日杀害云姨之人,阿姊会去找到他们,让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阿姊说到做到,请你相信阿姊。师先生是一位好长辈,你在这里与他好好生活,同大家开心的玩耍,阿姊得空了便回来看你。天地很大,待你长大了,阿姊带你一道去外面的世界,好吗?” 他记得他当时毫不犹豫的点头了。他已不是小孩子了,他长大了,许多事他都懂。他不想让阿姊担心,他要坚强,答应了阿姊的事情他一定要做到。 但是,当他看到应珑真的要走了,他还是忍不住难过起来。 应珑看着这可怜的小家伙努力忍着不哭的样子,心里不觉又软了几分。她上前抱起他,笑着点了点他的鼻头:“咱们腾儿又长大了,阿姊都快抱不动了!” 云腾不禁破涕而笑,不好意思的扭了扭身子。 应珑放下他,挎起包袱,再俯身至他跟前,伸出一掌来:“腾儿,咱俩击掌为誓。我出去找坏人去,很快便回来看你。你留在庄里,好好听师先生的话,等我回来。来,咱们击掌!” 云腾严肃着小脸与她击掌。击了这一掌,他似乎更有信念,更加坚定了。 应珑别过云腾,揪着一颗不舍之心,转身匆匆走出两道拱月门,挥泪出了松园,往庄外而去。 古朴的琴音透过山石花木依稀传来。应珑渐渐停住脚步,犹豫几许后,她举步循着琴声而去。少时,她又来到初至时的那片藕园。 此时的园内,秋雨瑟瑟纷飞,杏李零落,芭蕉潇潇,画桥飘摇舞墨,楼角渺漫生烟。 师先生端坐于亭内抚琴,亭外细雨斜飞,亭下湖气横白。天光微朗中,应珑仿佛又看到画中的仙人。 师先生见她过来,将她脸上神色扫望一遍,遂扶住琴弦,轻轻的摇了摇头,长叹一息,缓缓道来:“唉,终究要经历一遍才知个中深意!罢了,世人皆知水仙之曲能移人情,却不知此曲亦可专其志。老夫今日便谱一曲《水仙操》赠予你,望你坚守心志,早日得成归来。只行事之前,需知世间还有人情牵绊,切莫意气用事,不顾后果。” 应珑恭恭敬敬上前道:“多谢先生教我!” 师先生乃援琴作歌,歌曰:“繄洞渭兮流澌濩,舟楫逝兮仙不还,移情愫兮蓬莱山,呜钦伤宫兮仙不还”(引自《悟雪山房琴谱》) 琴音澎湃泠然,歌意洵绝远清。应珑一颗驳杂之心在这淅淅沥沥的碎雨与韵疏调远的琴声中渐渐沉静下来。 临了,师先生又道:“应小友若得见承聿,请将老夫今日赠你之言转告他。” 应珑点头称是,躬身拜别师先生,出得这片仿若遗世独立的庄子,纵马疾驰,奔着广武城去了。 (第一卷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六章 乌柳圣巷 安邑城乃大魏主城,位于魏地西方主部的中央谷地,北依吕梁山,东峙中条山,河水绕城东南而过。城内辖有时下最大的盐湖,囊括“九分天下盐”,号称“握有天下之命脉”,又因据有中条山的大矿脉,城内采掘与炼铸业兴盛,时称“精铜之都”。 安邑城自夏商时代便是名城重镇,迄今已有千余年的历史,乃当下数一数二的大城。城内琼楼玉宇,楼阁飞檐,车马琳琅,人流如织。 这一日,应珑与刘荇两人风尘仆仆的赶至安邑城,却在城外遇上魏逃领着一众侍从迎出来。 魏逃见到应珑便喜不自胜,催着马儿紧赶几步过来,未至近处嘴里已急着大声道:“庚辰小哥哥,我算着日子,你今儿个该到了。如何?路上可有累着?” 他今日着了一身玄衣纁裳,头戴金冠,腰封大带,清贵之气逼人而来,应珑见了忙下马对他礼道:“见过魏将军。” 刘荇不知何时在脸上抹了一把土,将一张老脸抹得灰扑扑的,见到魏逃也适时的下马见礼。 魏逃大跨两步翻下马来,对他随意挥了挥手,一把扶住应珑道:“我不喜这些虚礼,庚辰小哥哥无须客气。” 应珑从善如流的点点头,斟酌着问道:“魏将军可已大好了?” “哈哈,早已无碍了!”魏逃蔚然大笑,“谢承聿那一水壶未能伤着我分毫,却将我多年的头痛症给治好了。” 应珑也笑了:“将军当真是大人有大福!” “哈哈,走,先去我府上歇歇。”魏逃更是得意。 应珑未作声,举步随他一道进了城。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话说那日,应珑从荥阳快马加鞭赶回广武城,韩军早已撤离,魏军正大行修整,伺机反扑。 应珑进营后,才下得马便被胡定传了过去。 胡定见到她极是亲切,亲自迎上来,还给她看了座,笑呵呵的道:“庚辰,听说你被谢承聿劫持了,十余日不见踪影的,我已派人四处找你去了。对了,后来发生了何事?你可有受伤?” 应珑不知他一反常态所为哪般,只得捡着话回答:“回禀大将军,那日末将被谢承聿劫持之后,毛副将很快追了上来,却不慎被杀害。谢承聿把末将带到一处山崖也欲加以杀害。末将拼死一搏,不慎跌下山崖,在谷底苦苦找了三日才走出来,而后因伤势过重昏倒在路上,幸得山民救起,将养数日才好。末将伤势一有恢复,这便立即赶了回来。都怪末将无能,劳烦大将军派人四处寻找!” 她话说得很是恭敬,暗暗的却不忘来个软钉子。胡定对此视而不见,只欣慰着点点头:“没事便好。” 应珑顿了顿,赶紧问道:“大将军,魏将军那日不慎受了谢承聿一击,不知他眼下如何了,人在何处?” “他昏迷不醒,我已连日将他送回安邑城医治去了。” “这么严重?唉哦,对了,不知大将军找末将有何要事?” 胡定闻言起身大步走过来,笑着拍拍她肩头道:“你回去准备准备,三日之后上安邑听命罢。” 原来如此! 应珑这才明白为何他对她的态度突然好转了。却说她正发愁如何借机去安邑城找魏逃,不承望事情主动送上门来! 她极力按捺住激动的心神,不动声色问道:“却是为何?” 胡定摇了摇头:“具体我也不知,你去了便知。总归是好事不是坏事!” 应珑敷衍着与他干笑几声,闭口不语。云姨日前恰才被害,如今突然又给她来这么一出,她不相信事情能有这般简单。 胡定面上带着几分窘色,犹豫的说道:“那日我亦是被迫无奈,不小心伤了你,你莫往心里去。” 应珑好歹也在外头混了些时日,岂能不会做人,闻言便拍胸保证:“大将军放心,末将岂能不知好歹?末将绝不会迁怒大将军的!” “如此便好!”胡定总算放心了,又好声好气的叮嘱她,“你且好生养伤去罢。” “多谢大将军。” 应珑从胡定的帐里出来,直奔刘荇的医帐。 刘荇一见她神情颇有些激动,嘴巴却不饶人,点着她的额头直骂:“死丫头片子,还知道回来!我还道你与那谢承聿跑了。” 这话应珑不喜,拿眼横他一道:“打住,没得污了我的名声。” “呵,你还有名声么?” “”应珑语塞了。 她在军营里与一群大老粗混了这些年,说出去哪里还有名声可言?不过,如今名声不名声的她已不甚在意了,很快便也想开了。 刘荇约莫也知这话说得有些过了,忙转了个话头道:“行了!这回伤哪儿了?严重不严重?” “哪有伤?早已好了。” 刘荇不信的瞪着她。 应珑只得又重申一遍:“我真没事!哦,对了,适才大将军传了我去。” “他找你何事?莫不是要将你赶走罢?” “嗯。” “罢了,走便走,带上我!对了,他将你打发到何处去了?” “安邑。” “” 刘荇再一次滞住,过了好一会儿才硬着头皮道:“安邑便安邑,老夫还怕了不成!” 应珑想了想,劝道:“先生,我过去还为了些其他事情,可能会有危险。你跟我过去恐怕不好。” “那我更要去了!我不去,谁来救你?”刘荇说着说着,短须翘上了天。 应珑被他噎得半晌无话,最后只得沉下声,郑重的对他道:“先生,我不是在说笑。” “我也没说笑!魏督军走时,可是将醴全通敌之事全给抖出来了。胡大将军如今怀疑我也有问题。那醴全已死,我百口莫辩啊!我在这儿待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跟你走了得了。再说,你这一去要真有个伤啊什么的,你能放心旁人给你瞧?还不得靠着我!” 刘荇越说越来劲,唾沫横飞。 应珑只得又低头细细思索一番,依然不放心,又问道:“先生可还有亲友?” “没有!”刘荇毫不犹豫的丢出两个字。 应珑犹豫几许,最终还是点点头:“罢了,眼下你一人留在此地确实不妥,不如便随我去安邑城落脚,闲了至少还能与我斗个嘴。” “呵!说的什么话?没大没小的!” “嘿嘿!” 三日后,应珑带上文书与印信等物同刘荇在城外会和,两人一道往安邑城去了。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应珑与刘荇随魏逃一路来至安邑城城东,这城东乃魏宫与一众高官重臣的府第所在之地,魏逃的府邸也在这里。 两人在魏逃府中拾整一番。少时,待刘荇以及府中众人退下后,应珑开门见山对魏逃问道:“魏将军,你可知我为何会被调到安邑来?” “别将军来将军去的了,我已不是将军了,你称我贤弟罢!”魏逃对称呼甚是不满。 “应珑不敢。” “那你唤我小逃罢?” “应珑不敢放肆。”应珑早知魏逃的身份不简单,自然不能僭越。 魏逃便有些不耐:“左不行右不行,那如何是好?” 应珑琢磨片刻道:“要不,我称你‘逃公子’如何?” 魏逃闻言有些失望,嘟囔道:“随你!” 应珑惦记着心中之事,稍稍顿了顿,再问一遍:“逃公子,你可知我为何会被调来安邑?” 魏逃心虚的瞧她一眼,这才答话:“我一人待在安邑,甚是无趣,便求君上将你调过来了。对了,你明日直接去城尉上任,我已与城尉统领打过招呼了。” 原来如此,果然与他有关! 应珑心中警铃大作,却依然不露声色,嘴里接着道:“多谢逃公子。不知我任何职?” “这个,我还真不知。看君上的意思罢!你去了便知。” 应珑略一沉吟,又试探着问道:“毛副将死时,我见他身上掉落一枚金令,令上隐约刻有字号与符文。逃公子可知那是何物?” 魏逃不假思索的道来:“不是什么重要东西!九年前魏韩丘城一战,魏军大胜,君上授予功绩显著之人每人一枚赤金令,以示嘉奖,后来又将这批人培养为死士。毛信那时也得了一枚。不过我记得那令上只有字号,并无符文。” “哦,那或许是我看错了。”应珑也有些失望。 魏逃瞧见她脸上的神色,心想她好不容易来问他一回,他断然不能叫她空手而归了,于是又仔细的回想几遍。未几,果真叫他想起一事,便道:“不过说起符文金令,还真有那么回事!我记得我才记事那会儿似乎听母亲提起过一回。母亲还说那符文金令也是君上命人打制的。” 应珑心中登时一紧,连忙追问:“哦?具体如何?” 魏逃绞尽脑汁的想了一番,最后还是无奈的摇头道:“不甚清楚。我问过母亲,她也知之不多。那东西比较神秘,外头亦不见什么消息。” 应珑心里想着事,遂草草点点头,不再作声。 魏逃的话十有做不了假,况且,他昏迷之后便被连日送回了安邑城,云姨之死或许当真与他无关。 如今,线索都指向了魏君!到底如何,她得先将赤金令与那符文金令查出来,才能知晓。但眼下,她几乎无从着手。为今之计,她只能先走一步算一步。 于是,她打定主意,在魏逃府中暂时住下来。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翌日,应珑一大早来至城尉营,递上文书与印信,约莫等了两盏茶的功夫,城尉统领闵中闵大人才踱着方步悠悠的转出来,将她带到营内转一圈,随手点为巡逻卫的一个小卫长,便将她支回去了。 应珑回去之后与刘荇商量去处,两人一拍即合,一致要从魏逃府中搬出来。魏逃苦留不住,只得差人帮忙四处打听住处,最后依着他二人之意,帮他们在城北平民聚集的清平巷里找了一处僻静院落。两人付了钱当晚便住了进去。 第二日,应珑走马上任,领着几十个尉兵在城内巡逻。几日后,刘荇也在一处医馆挂上了名。不过,他似乎不喜走动,平日里除了去医馆,几乎足不出户。 话说应珑这小卫长当了几日下来,却发现有些不对劲。安邑城本是权贵之都,照理说城内的治安应当无虞,然而,她这几日却被使唤着四处奔走,带着人到处捉拿滋事犯乱之徒,而所谓的“犯乱”,不过是些窥宫或者拾遗之举,最不济的也只是聚众博戏,亦或者是何人口不择言冒犯了权贵,这些在她看来都是些芝麻小事,却要他们劳师动众的拿人入罪,把好好的一座安邑城闹得人心惶惶,实在令她费解。 这一日傍晚,她又被紧急派到乌柳巷去拿人。 乌柳巷位于城西,据说曾经乃是有名的经学之地,许多文人墨客在此谈经论道。 应珑边走边对旁边同行之人问道:“姚卫长,你可知上头这般急着召我们去乌柳巷,所为何事?” 姚卫长也是一头雾水:“我也不知,许是又有哪位先生说了些不当讲的话。” “哦?此话怎讲?” “乌柳巷这一带从前可是被称作‘圣人坡’的!多少名家大师在此开府讲学,据说咱们李丞相少时还在这里给子夏圣人做过学生呢!那时,各国慕名前来的人络绎不绝,学生挤破了头,经书子集的传了多少卷出来啊!真真的一派盛景!唉,谁能想到会没落到今日这般田地” “这却是为何?你快与我说道说道。” “还不是因为后来,咱们李丞相上来了。也不知他与君上说了些什么,君上突然下令整顿乌柳巷,禁止各家学派在乌柳巷讲学,称他们‘愚弄百姓,妄议法度’,抓了几千人,还毁了好多经卷。于是,乌柳巷的人越来越少。如今,不过剩些籍籍无名之辈留守着咯!” “不过是些文人百姓而已,为何要抓那么多?” “那不叫多,近些年才抓得多呢!自从李丞相颁布新法之后,但有不轨不端,不论大小,都要定罪量刑,犯事的人突然多了起来,狱司忙不过来,便苦了我们。唉,原本抓人这事就不该我们兵爷们来做!” 姚卫长说着说着埋怨起来。 应珑却越听越糊涂:“法度这般严苛有何用?人人自危罢了。看看这安邑城,哪还它该有的样子!” 姚卫长闻言扭头奇怪的看着她,难以置信的说道:“可不仅是安邑城,其他地方也是这般!应卫长,你莫不是头一遭进城罢?” 应珑暗暗窘迫,忙敷衍的对他笑笑:“让姚兄见笑了!对了,你说这么多人,牢里能挤得下吗?” 姚卫长附耳过来,悄声与她道:“牢里能有几人?人都遣去打仗修宫殿了” 应珑登时领悟过来,原来如此,怪不得外头那么多戴罪役兵!这李丞相与魏君下得一盘好棋啊! 她悄悄收起脸上惊愕的神情,与姚卫长领着一众尉兵匆匆往乌柳巷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七章 牢狱之灾 应珑与姚卫长领着众人赶至乌柳巷时,巷内已闹翻了天,一群儒衣文士同狱司的狱吏们正扭打作一处,周围看热闹的百姓也纷纷下场,抄着家伙事往狱吏们身上招呼。 姚卫长与应珑连忙招呼手下之人冲上去解围。百姓见这架势一哄而散,于是,剩下的一群文士很快被包围。 未几,狱司的司狱史朱忌朱大人也赶过来,听得左右禀报之后命众人住手。应珑正求之不得,便领着手下之人匆匆退出战局,候在一旁。 已而,朱忌对那领头的文士大声喊话:“杨子居,你今日又喝多了罢?我劝你还是收敛些为好,莫再这般聚众滋事c妄议朝政c贬斥君威了!朱某看在你至学不易的份上,今日且不与你计较,若再有下回,必治你个反逆之罪,夷你三族!” 那位杨先生极有个性,闻言不仅不恼,反而击掌大呼:“说得好!杨朱我虽孑然一身,不过此身最贵的莫过于这条命了,我岂能不珍惜?” “既知如此,你又何故在此闹事?” “朱大人此言差矣,我等在此讴歌盛世,请求大赦天下,又怎么是闹事呢?” “一派胡言!丞相大人严令禁止聚众滋事,尔等却三番五次的聚在一起妖言惑众,藐视法度,不是闹事又是什么?” “妖言惑众?此话却从何说起?”杨先生脸上一片惊讶之色,“人早已被朱大人你抓光了,还有何人敢来这乌柳巷?要不,朱大人帮忙找些人过来,让杨某惑众一番让你看看?” 杨先生悠哉悠哉的道着一番戏弄之辞,举手投足间还尽是洒脱之意,将那朱忌激得一腔怒火往上直窜,却又无法反驳,只能色厉内荏的瞪着他。 杨先生对他的怒视毫不在意,接着又娓娓道来:“说到李丞相,杨朱还有一事不明。李相历来对‘唯法论’推崇备至。为推行法治,他大行黜压我等学流,此事杨某不予置喙。但岁前他被参受金,何故却是他的左右伏诛?这般‘刑不上大夫’又该作何解释?杨某今日闲来无事,便来与你论论这个道理!” 朱忌极有些不耐,大声呵斥:“没什么可论的!法令是用来遵行并非用来论道的。你若再这般胡搅蛮缠,休怪朱某不客气了!” “呵呵!”杨先生嗤笑,“朱大人莫不是恼羞成怒了?论理便要治罪,这又是何道理?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你们,能堵得住天下这悠悠众口吗?” 那朱忌终于忍无可忍了,冲左右大喝道:“去,统统给我抓起来!” 杨先生又笑了:“朱大人莫慌。若都抓起来便算了事,那人人慎微,天下无事,还要君上做何用?你欲置君上于何地?你莫不是暗暗拥护那‘无君论’罢?虽然杨某也极认同,但还是要提醒朱大人一句,食君俸禄,你这般行事,有些鲁莽了!” “你!”朱忌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铁青,见左右不动,不禁暴跳如雷:“都愣着做甚!还不快动手!” 于是,一众狱吏七手八脚的上前抓人。应珑趁机将那杨先生好生打量一番,心下由衷的赞道:“好一张利嘴!” 场上再次打做一片。 少顷,文士被抓了大半,眼看便要全部落入狱吏之手,这时,一群褐衣蒙面武士从天而降,大杀四方,转眼将狱吏杀得节节败退。 姚卫长见状匆匆领着一众尉兵上去支援,应珑也只得带着手下之人冲上去,却只命他们在外围虚张声势的叫杀几声。无奈姚卫长手下之人约莫抓人之事做得多了,居然摸索出一套毫无章法却极为奏效的“群殴阵法”,蒙面人一时奈何不了他们,双方打得难舍难分。 不多时,闵中也领着大队人马奔将过来,二话不说命众人加入战局。场上形势又急转直下,蒙面武士转而被消灭大半,只余下不到十人苦苦支撑。 那蒙面头领功夫颇高,见势不好,便强攻杀开围攻之人,一个纵身突然跃至场外的朱忌身侧。朱忌徒有一副架势,见蒙面头领凶神恶煞般的冲他飞过来,登时吓傻了,半点不会动弹,只知拼命嚎叫。蒙面头领将他一把擒住,扭向旁边一众人等。众狱吏纷纷住手,朝他二人围了上去。 蒙面头领见众人逼将过来,伸手紧紧扼住朱忌的颈项,朱忌颈上吃痛,吓得面无人色,大声尖叫着喝令众人速速退后,众人只得让出路来。 蒙面头领制着朱忌一步步退过去,其他的蒙面人等紧随其后。 然而,待他们退至应珑前方之时,闵中不知何时已在应珑身后,突然出手猛推应珑一把,应珑毫无防备之下被他推得飞着跌出去,一头撞向那蒙面头领。蒙面头领迅速腾出左手,祭出一柄短剑,直指应珑。 应珑收势不及,大惊之下只得将身体强行打偏,避过那蒙面头领的短剑,却重重的撞在朱忌身上。朱忌被她撞得飞开两丈远,砰地一声摔在地上,犹自捂着脖子呼痛不止,估计挨了蒙面头领一下。 蒙面头领见人质已飞,挺剑急上,试图制住应珑。应珑身形未稳,见他攻势已至,只得连忙一个就地急滚,避过他一击,才将将站起身来,蒙面头领又紧随而来,飞腿急扫,直攻她下盘。应珑一个旱地拔葱,腾身而起,趁下落之际一脚踢在他执剑的左臂上。谁知,他的左臂衣袖之下竟覆有铁藜!几排藜刺同时刺入应珑脚底,应珑吃痛,脚下不由一软跌落在地,蒙面头领趁机上前一剑抵在她喉下,应珑再不敢动弹。 应珑手下之人见她被捉,连忙围上来,却又不敢逼得太紧,进退两难。蒙面人趁此良机且打且退。 应珑无端遭此一劫,大感窝火,狠狠瞪着闵中,恨不能用眼神将他大卸八块。闵中对她的怒视毫不为意,只管吩咐姚卫长速速领人上前,务必将来人全部拿下。 蒙面人闻风拔腿急撤,姚卫长匆忙领着众人上来拿人,却被应珑手下一群犯愣之人挡在半路上。众人只得先将这群挡路之人连打带踢的弄开,再追上去时已为时过晚,蒙面人一行已退至巷口,那里早有接应的马匹等着。蒙面头领将满脸不甘不愿的应珑拖上马,领着手下之人打马疾奔,转眼将追击之人甩得无影无踪。 蒙面人一行奔至城外二十几里才将应珑丢下马。应珑从马上滚落之际,摸走鞍上的弯刀,借着落地之势,扬手一掷,那刀鬼魅一般飞向蒙面头领。蒙面头领猝不及防,被一刀射中背心,在马上晃了几晃终于栽倒下去。那马儿极有灵性,立即止住蹄子,跑回到他身畔徘徊不去。 此时,余骑早已走远,尚未察觉这番变故。应珑急奔几步来至蒙面头领跟前,见他伤势极重,已无法动身,她便大大咧咧的翻上那马儿,从马上回过头来,悻悻的看着他道:“莫怪我心狠手辣,你可知我最讨厌的是什么?便是被人用剑指着脖子了!” 说罢,她狠抽那马儿几鞭,马儿吃痛引颈嘶鸣,载着她夺路而去。余骑听得身后的马儿痛嘶才发现不对,急忙拨马回援。待他们赶回来时,应珑已驾着那马儿逍遥远去了,众人对着她的背影骂嚣一阵,最后也只得恨恨作罢,救起头领匆匆离去。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应珑赶回安邑城下时,天已擦黑,城门已关闭。任她好说歹说,守城士兵死活不开城门。 无奈之下,应珑便转到一处地势高凸之地,趁着城上岗哨分神之际,纵身几个起跃翻过城墙,刚一着地,却被等在墙下的一众士兵架住。众人不由她分说,直接将她抓至狱司。 狱司衙署里,朱忌颈上一片淤青,正疼得龇牙咧嘴,一见是她,更没好脸色,二话不说给她定了越城罪,将她投入大牢。 应珑便这般莫名其妙撞了牢狱之灾,郁卒得几近吐血! 她在牢里闹腾了大半日,真是应了那句‘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正当她苦思无法之际,忽闻左牢中有人说道:“先生,以今日这世道,去你体之一毛,以济一世,你可否愿意?” 她循声望去,便见一儒巾少年正面朝她这边,笑容可掬。 这时,她右边牢中有人回答:“世人世事远非一毛可济,不论何时何地!” 她回头一看,发现那答话之人不是旁人,正是今日乌柳巷的“利嘴”杨朱杨先生。 左牢的少年紧接着又道:“假使可能的话,先生愿意为否?” 杨先生默不作声,牢内一片寂静。 应珑想起日间杨先生斥责那朱忌的一番话,深感此人大志藏身,暗暗为他抱不平,于是对左牢那少年道:“这位兄台,你有所不知,今日杨先生大闹乌柳巷,将李丞相与司狱史痛斥一番,这不是济世又是什么?再说,你不妨设想一下,上有权贵,下有黎民,而杨先生不过一黎民耳。拔黎民之毛而舍权贵之责,有一必有二,有二必有三,这又是何必呢?唉,先生他以天下苍生为念,苍生却不知啊!” 杨先生闻言扶墙而起,痛心疾首而呼:“矣,世人皆知有用之用,而莫知无用之用。杨某的无奈几人能知乎?” 应珑暗暗寻思他话中之意,忽闻他又朝她问道:“这位小友是何人?为何也被抓了起来?” 应珑面上略有些赧然,忙对他拱手道:“说来惭愧,在下应珑,今日抓捕先生时我也在场,而后因越城下狱。” 杨先生点点头,将她打量一番。 “唉!”这时,左牢的少年长叹一声,缓缓又道:“应兄,我并非对先生有微词,先生于我有恩呐!我受家师之托前来安邑给先生复信,后因看不惯城中大举严刑不慎说了几句过激的言辞,便被投入牢中。先生费尽心神为我四处奔走,不承想,先生自己如今也被关进来。滑厘愧对先生啊! “先生与我师之争由来已久,先生主张‘贵己’与‘重生’,反对他人的侵夺,亦反对侵夺他人。家师则毕其一生追求‘兼爱’,只要对天下人有利,不管那事情多么艰难,他都愿意去做。 “先生与家师少时原是挚友,而今两人却见解相左,各自为谋,再无和好之日,滑厘对此深感痛惜” 杨先生弗悦,打断他道:“禽滑厘,我与令师虽见的不同,情义犹在。你莫再这般胡搅蛮缠!” 原来这少年叫作禽滑厘。他还待说些什么,杨先生朝他摆了摆手,紧接着背过身去,嘴里叹息道:“诶,滔滔者天下皆是,谁以易之?杨朱便盼着他墨翟救世度人罢!” 说罢,他拂衣而卧,再不出声,牢内复又安静下来。 应珑将他二人的话反复琢磨几回,又思及这片滔滔乱世以及她自己的一番煎熬,不禁生出更多的谨小慎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八章 故人相见 应珑在牢里睡了一觉,忽闻牢门被人打开,她立马谨醒望向牢外,发现来人是魏逃与刘荇。 魏逃急匆匆的冲进来,抓起她一只衣袖哭嚷道:“庚辰小哥哥,你好端端的,为何要爬城墙啊?” 应珑为着此事本就是一肚子火气,又见他上来动手动脚的更是不快,一把拂开他的手道:“逃公子以为我想爬墙么?守城士兵不给我开城门!” “那你为何不报我的名号?” “爬个墙而已,谁能想到还得蹲大牢!” “唉,我早与你说过,安邑城不同于广武,万事都得提着点心。” 应珑怏怏不语。 魏逃还待说道,刘荇伸手将他推开,上前把应珑血迹斑斑的右脚查看一番,阴阳怪气的说道:“放心,死不了,废不了!” 他惯来便是这般语气,应珑也不往心里去,又看向魏逃问道:“逃公子,你可能救我出去?” 魏逃低下头,磨磨蹭蹭几许才道来:“司寇冯大人是李丞相的弟子,我与他好话说尽,他始终不肯松口,只称李丞相交代了,务必要秉公执法,定要将你的腿打折了去” “什么?” 应珑惊得面容失色,断腿可不是说着好玩的!她撒腿欲往牢外闯去,刘荇忙将她拉住:“你且莫慌!逃公子豁出颜面为你求了个情来,那冯大人已点头同意了,他自会交代朱忌稍缓动刑的。后面的事情,逃公子还会尽快想法子的嘛,是罢?逃公子?” “嗯!”魏逃点点头,“庚辰小哥哥放心,我一定会想出法子的!这大牢守卫森严,你切莫乱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应珑本已秦驴技穷,只得咬着牙耐心留在牢里等候消息。 魏逃与刘荇二人离去后不到一个时辰,又有人进来。应珑瞧过去,却发现来人是嬴师隰,她暗觉奇怪,原道他那日从地宫带走也邡后,定然得找个荒僻地儿与也大师躲着做法,谁知他竟然还在这安邑城里! 嬴师隰进来便是几声夸张的大笑:“哈哈,庚辰兄弟,万万没想到死你这般七窍玲珑之人也被抓进牢里来了!” 应珑无视他言语里的讥讽,只拿眼斜着瞧他:“连公子的渠道不是被截了吗?今日的消息为何如此灵通?” 嬴师隰对她的挤兑也不介意,自顾着拂衣走过来,边走边道:“呵呵,你勾结反贼并助其逃脱一事,已在城内传得沸沸扬扬,我想不知都难呐!” 应珑闻言又是一阵暗恨。她与那朱忌c闵中无冤无仇的,他二人却无端将她陷害至此,如今还给她扣上这么一大顶罪名,这摆明是要她的命了啊! 她无力的解释一句:“此事并非传言那般,我亦是遭人陷害的。” “哦?”嬴师隰有些似惊非惊,“我就说嘛!对了,大晚上的你为何要越城?你明知意犯什么的乃是此地的大忌” “初来乍到的,我怎么知道?”应珑没好气的打断他。 说罢,她犹不解气,又叉开腰指着牢外大声喝骂:“外头那帮守城士兵也不知安的何等好心,不让我进城,也不提点一句,明摆着要逼我越城,还在城下布好了阵只等着捉人!你说说,气不气人?还有朱忌那厮,更是不分青红皂白便将我扔进来,如此草菅人命又喜好挟私报复之人,真不知他是如何当上这司狱史的!” 她这厢越说越气愤,嬴师隰那厢却忍笑忍得甚是辛苦,一张白脸憋得都有些发紫了。 应珑抱怨一通后总算平息下来,见嬴师隰一副要笑不笑的模样,暗觉无奈,便道:“行了,闲话少说,你是不是来救我的?” 嬴师隰闻言顿了顿,缓缓收起了脸上揶揄的神情,说道:“这个嘛,还真不好救!我听得风声,先过来瞧瞧,免得认错了人。话说,庚辰兄弟的命也是够硬的,我真没想到还能在安邑城见到你,啧啧!” 应珑听他话中之意已知获救无望了,心里不禁大感失落,顿默片刻后,又心存侥幸的问一回:“那嬴兄你见到了,又待如何?” 果然,嬴师隰摇头直叹:“唉,真是可惜了!罢了,你我后会有期。” 说罢,他拂袖大步离去。 应珑默不作声,但由他去了。这嬴师隰的为人如何,她大约也能摸出几分,眼下见她有难,他虽觉得可惜,却绝不会为了她而得罪魏人。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接下来整整三日,牢里不给应珑送饭,狱卒还将杨先生与禽滑厘给她偷留的饭食全打翻了,把她饿得奄奄一息。 第四日,刘荇好不容易再进得牢来,带来了些吃食,应珑徒手捞起一大把便往嘴里塞。 刘荇看着她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心里极不是滋味,长吁短叹道:“唉,冯大人那边迟迟不肯放人;听说那朱忌又心胸狭窄,为了他的名声,八成想叫你死在这牢里,一了百了,好在他忌惮着逃公子,不敢明目张胆的杀你。还有那闵中,不定也在背后使什么坏!欸,这局该怎么破哟?愁死老夫了!” 应珑也不知是否听进去了,一面狼吞虎咽一面胡乱的嗯嗯几声。 刘荇忍了几回,终于还是试着道:“要不,我去找找时梦秋?” 应珑登时“噗”的一下喷出大口汤汁,呛得满脸通红。 刘荇见她这般反应,更是发愁。少时,他默默抹掉脸上的菜叶与汤汁,咬咬牙接着道:“你若实在咽不下他那口气,唉也得强咽下去!生死攸关,旁的都是小事。” 这时,应珑总算缓过气来,连喘带咳的急道:“先生你也太不厚道了,既有这等好主意为何不早说?我竟将他给忘了!” “哦?”刘荇睁圆了一对小眼莫名的看着她,半晌后却放声大笑:“好!我这便找时梦秋去!” 说罢,他起身欲往牢外去。这时,牢外已有人进来,那人一面走一面问道:“先生找我何事?” 两人忙抬头望去,发现来者不是旁人,正是时梦秋! 刘荇大喜过望:“时大人来了,这下可好了!” 时梦秋对他笑笑不语,大步走过来蹲在应珑跟前,见她嘴角满是汤汁,便从怀里掏出手帕来替她擦拭。 应珑愣了一瞬,连忙抬手接过帕子胡乱在脸上抹一把,笑道:“时大哥,别来无恙?” 时梦秋的手顿在空中一动不动,半晌才收回去。他左右望了望,若无其事的说道:“我没事。走罢,我这便带你出去。” “时大哥,你可别说笑!”应珑难以置信。她这事儿连魏逃都束手无策,时梦秋怎能轻而易举的解决了? 刘荇见状有些恨铁不成钢,绕至她身后使劲推她一把:“走罢!时大人肯定早已得到消息了,前几日定然四处想着办法呢,眼下不正是来接你出去的么!” 应珑依然不敢相信,惊疑的看着时梦秋,不肯动身。 时梦秋见她不信,便郑重对她点点头。 应珑这才拧过神思来,喜不自禁,猛的一拍大腿:“时大哥果然够义气!” 时梦秋默不作声,只轻轻推着她往牢外走去,刘荇亦步亦趋的跟在两人身后。 刚步出牢门口,应珑忽的想起一事,顿住对时梦秋道:“时大哥,这两边牢里的杨先生与禽兄弟都是我的好友,你可否将他们一并带出去?” 时梦秋停住脚步,沉吟不语。 牢内的杨先生闻言来至牢门附近,未语先笑:“应小友,杨朱承你的情,且先谢过。不过,魏君恨我已久,定然不会轻易放了我。你且自去罢,生死有命,余事但看我二人造化了。” 一旁的禽滑厘也附和道:“墨者不论生,亦不惧死。况且家师定不会置杨先生与我不顾的。应兄,你尽管放心去罢!” 应珑如何能放心,又极力劝说他二人。 杨先生见她甚是执着,便出言打趣她:“应小友,你当真是福分不浅呐!下牢才几日,公子c兄弟的却来了一波又一波,叫人好生羡慕。你还是快快去罢,免得再来上几回的叫我二人心生嫉妒,无端添出些忧愁来。” 应珑知他好心,还待再劝,时梦秋开口道:“庚辰,此番冯大人只同意释放你一人。至于这位杨先生与禽兄弟,我回去与冯大人说说情再看。” “如此便多谢这位大人了!”杨先生与禽滑厘先后与他谢过。 应珑思来想去的,一时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踌躇许久,最后只得作罢,作别杨先生与禽滑厘,与时梦秋出得大牢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九章 睚眦必报 三人一道回了清平巷。 刘荇匆匆打了声招呼,便拐进旁边他自己的房里去了,时梦秋将应珑送进她的房间。 两人在房内相对而坐,半晌无言。 最终,应珑瞧着气氛不妥,便先开口:“时大哥,你如今在何处高就?” “我如今在太祝令下任小祝,托的田先生的关系。”时梦秋轻声说道。 “时大哥果然厉害!时大哥你好好干,他日更得富贵了,莫忘了我才是!” “呵呵,那是自然。” “对了,时大哥,你是如何将我救出来的?” “我找了田先生帮忙。他的话,君上能听上几分。”时梦秋淡淡道来。 “哦?田先生到底是何身份,这么厉害?” “田先生是帝师,君上对他执礼甚恭,早年还让他教导大公子。” “那他的学问定然很高罢?” “嗯,先生道儒两修,学富五车,乃不世出的大家。” 这便是了!魏君对时梦秋必定心存戒备,也只有田子方这般超然之人,才能说服他,令他释怀一二,放任时梦秋到他眼皮底下来。 应珑想着想着,忽的想起那枚赤金令,便正声问道:“时大哥,你可曾见过刻有字符的赤金令牌?” 时梦秋见她神色凝重,便仔细回想一番,最后还是摇了摇头:“确不曾见过。那是何物?” 应珑回想起当日之事,不觉又悲恸失色。人说至亲之人惨死阴影,叫人三年不得好寐。云姨之事发生不过端端月余,在应珑心中还是一处远未结痂的创伤,一经触碰,只叫她痛不欲生。 时梦秋见她面上神情已知大事不好,也有些紧张。 应珑缓了半晌才将情绪平息下来,道:“有人想抓云腾,云姨拦着不让,最后她,她被人杀死了 “事发之地遗落有一枚符文金令,八成是凶手之物。” 时梦秋万没想到是这等大事,惊得脱口而出:“到底怎么回事?这是何时之事?” “两个月前。”应珑低声道。说罢,她垂首不再言语。 时梦秋见她情绪甚是低落,不好细问,便伸手抚在她肩头之上,轻声安慰她:“逝者已矣,你节哀罢!此番来安邑,你可是要追查此事?若需帮忙,你尽管开口。” 应珑侧了侧身,避开他的手,无声点点头。 时梦秋悬着一手,愀然不语,少时,才又闷声道来:“我离开之后,你的事情我也有所耳闻,却不知你何时有了许多公子与兄弟之类的好友?” 应珑心知他是听见杨先生的调侃,误会了她与魏逃c刘荇与嬴师隰几人的关系。不过,她如今也不愿意与他解释太多,遂不甚在意的回答:“我与他们在广武城相识的。听闻我下牢,他们便也去看了看。” 时梦秋将她的神情瞧在眼里,对她这回答不置可否,半晌不吭声。忽的,他一个急步上前,捉住她双肩急切的问道:“小应,你可是恨我了?” 应珑被他捉住肩头左右不适,忙挣开他道:“时大哥这话从何说起?你与师父的大恩,我时刻铭记于心,恨谁也不会恨你。” 时梦秋无声望着她,眼底一片黯寞。 良久,他收起心头的失落,轻轻咳了咳,平静的说道:“也罢,天色已晚,我先回去了,你早些歇着。那金令之事,我会留意打听。你若有事,遣人到无华街我府上说一声。” 应珑微微松下一口气,对他点点头,起身将他送出院外,回来后,躺在床上辗转一番倒也睡了过去。 翌日,应珑刚准备出门,魏逃与一众侍从找过来,坚持要与她一道走。 虽说云姨之事与魏逃无关,却与他魏家人脱不了干系,应珑实不愿再与他有所牵扯,无奈魏逃死活要赖着她,她想尽法子也甩不掉,最后只得作罢,随他跟着罢,只当身后跟了个威风凛凛的小弟罢了。于是,再走起路来,她竟也有些人模狗样的,只觉八面生风。 魏逃领着一众侍从屁颠屁颠的跟了应珑一路,众人一道进入城尉营。进营不久,闵中笑呵呵的迎出来,将魏逃请至营后的茶厅。应珑正想找他算账,便也抬腿自作主张的跟了上去。 落座奉茶后,闵中客客气气的与魏逃问道:“不知逃公子今日来我城尉营所为何事?” 魏逃单刀直入,对他毫不客气:“闵大人,我前两日便想找你了!今日庚辰好不容易出狱了,我才得了空过来。我且问问你,你为何要陷害他?” 应珑一听他这话已知不成,她在闵中手下任职将近一个月,深知闵中的狡猾与老道。 果然,闵中不怒反笑道:“何来的陷害?逃公子怕是听信了什么谗言罢?” 魏逃有些吃怒,“腾”的一下站起身,大喝道:“你众目睽睽之下将他推向刺客,不是陷害是什么!” 闵中依然不急不缓,皮笑肉不笑的说道:“逃公子,何来的众目睽睽?据我所知,应庚辰当众帮助刺客逃脱,而后又半夜越过城墙,潜入城内意图不轨。此等行径本当立诛,但眼下他却全须全尾的出了大牢,个中缘由你我心知肚明,又何必丑事重提,损他颜面呢? “对了,下官还要提醒公子一句,应庚辰之事,乃是君上亲自提点过的。君上适才已传了口谕,命他即刻进宫听候发落。逃公子,你确定还要质疑下官么?” “你!”魏逃气得不轻,“休要抬他压我!” 应珑见他三言两语败下阵来,忙将他拽回来,又从袖里取出玲珑球握在掌心,从容不迫的走到闵中跟前,故弄玄虚的笑道:“闵大人,您别与逃公子置气。适才我在厅外拾到一贵重物什,估摸着是大人您的,您且瞧瞧?” 闵中见她倒是知些好歹,又听闻贵重物什,便疑惑着凑头过来看。那东西吊在应珑手里晃啊晃啊,晃得他头昏眼花,于是他伸手去扶,突然,眼前出现一个硕大的拳头,不待他有所反应,便听“砰”的一声,那只大拳已重重轰在他脸上! 闵中毫无防备,被那拳狠狠击中口鼻,仰面直挺挺的摔在地上,好不容易才翻过身来,脸上已是血流如注,还吐出一口碎牙。 应珑缓缓收回拳头,又在拳头上悠悠的吹一口气,这才指着他放声大笑:“闵大人,你为何喜好趴地这等不雅之姿?知道的说您老好雅兴,不知道的还不得以为您投错了胎,好好的人不做,偏要学那狗儿!哈哈!” 闵中被她打得眼冒金星,堪堪缓过劲来,又听得这番嘲笑更是怒极,挣扎着从地上爬起身,“唰”的一下从架上抽出一柄长刀,呼喝着朝她砍将过来。 应珑连忙大步急退,避过他来势汹汹的一刀。闵中一刀不中,又紧了紧手里的长刀紧跟在她身后,奋力的杀将上来。应珑借着厅内之物的阻挡,左窜右逃。闵中追了半晌死活追不上她,气得怒不可遏,将厅内之物砸了个稀巴烂。 应珑一面跑一面朝魏逃喊话:“逃公子,快去叫大家伙儿都来瞧瞧,闵大人不小心摔了个狗吃屎,眼下已失心疯了,见人便要喊打喊杀!” “好嘞!”魏逃大乐,怪叫着跳出茶厅,领着一众侍从呼啸而去。 闵中大恼,怒吼一声:“应庚辰,你敢!” “我便敢了,你待如何?”应珑毫不相让,大声回吼。 闵中被她吼得哑口无言,气急败坏起来,抖手指着她喝道:“你!你就不怕我奏请君上治你个犯上之罪?” “呵呵!”应珑冷笑,好整以暇的看着他,“我不怕,你尽管去奏。” “你!”闵中气得鼻子都歪了,怨毒的瞪着她。若眼神能吃人,那他的眼神估计早已将应珑撕成碎片了。 应珑瞧他的模样只觉好笑,冷嗤一声,接着又道:“你也不想想,君上若真要治我罪,我能出来么! “你这打又打不过,骂又骂不过的,还能拿我怎么着?唉,我如今瞧着你,都觉得可伶。” 说罢,不待闵中回话,她突然动身,猛的一脚踢起地上一堆碎片,对着闵中直射过去。闵中不妨她有此一着,慌乱之间连忙舞刀迎挡,好一顿手忙脚乱。 未几,应珑又抓起案上剩的一个茶壶,一把也砸将过去。闵中尚未看清来者何物,便又是一刀砍上去,霎时,满满一壶沸茶当头浇下,将他烫得鬼打鬼叫。 应珑趁机又掷出问天,问天无声无息飞过去,绕着他腰间飞了一圈又回到应珑手上。下一刻,便见闵中捂着裤子一阵尖叫。原来,他的裤腰带已被问天割断了! “哈哈哈哈!”应珑放声狂笑,直笑得前俯后仰,乐不可支。 看着闵中在地上哀嚎着打滚,她只觉今日格外解恨,笑够了才转身扬长而去。 闵中在她身后恨得咬牙切齿,却又奈她不得,只能对着她的背影跳脚狂骂:“应庚辰,你这睚眦必报的小人!狂徒!” 应珑出了茶厅,迎面看见魏逃与他的侍从领着一众尉兵赶过来,忙作势大喊:“诸位同僚,快进去看看,闵大人摔了个失心疯,裤腰带也扯断了,脸上全是血,瞧着极是渗人!” 众人不明就里,呼和着往茶厅挤去,却听那厅门“哐当”一声被人从里锁死。众人更是激起好奇之心,又纷纷涌向旁边的隔窗,下一刻,那窗子也被厅内之人重重闭上,众人约莫瞧见一个光着屁股的人影,于是对魏逃与应珑的话更信了几分,不禁哄然大笑,转眼又惹来更多的人围观。 应珑趁乱拉着魏逃遁出人群,一口气奔出营外几里地,魏逃的侍从在两人身后追得上气不接下气。 两人在一处僻静的巷子停住脚步,扶墙而立,魏逃捧腹狂笑,费了老大劲才缓下来,幸灾乐祸的呼道:“有趣,快哉!庚辰小哥哥,你当真秒人一个!闵中栽在你手里,半点不冤!” 应珑也锤墙大呼痛快。 魏逃紧接着又道:“冯大人与朱大人好在听我的劝,将你放了,否则,咱们也去他们府上闹一通,叫他们也吃不了兜着走!” 原来他还不知是时梦秋与田子方将应珑救出来的。 应珑对他笑笑,也不说穿,总归她已出来了,不管谁救的并无太大区别。再说,为了救她,魏逃确实费了不少心思。 已而,两人说说笑笑的往回走去。应珑忽的想起魏君召见一事,不觉止住说笑,脸上神色严峻起来。 魏逃见状也猜到几分,嘻嘻一笑,凑头过来道:“你可是在担心谒见之事?稍后我送你到宫门口去。你放心,君上不会拿你怎样的,最多砍了你的脑袋而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章 梅林祥瑞 应珑随寺人在魏君的宫内曲曲折折走了一段极长的路,最后才至魏君日常理事的辰幕殿外。寺人进去通传,应珑在门外等候。 她左等右等,等了将近一个时辰不见传见,心中那点紧张已被磨得不见几分了。她百无聊赖,又见无人顾及她,便四处漫走几步。 辰幕殿的后方是一处很大的园子,也不知能工巧匠们费了什么心思,眼下正值深冬时节,园内却万木不朽,入眼尽是一片盎然的绿意。应珑被这奇景吸引住,不知不觉走入园子的深处。 她绕过一大片精心雕剪的乔叶木兰,眼前出现一眼望不见边际的胭脂梅海。此时正当花期,万艳竞放,暗香扑鼻。四下里幽然无声,唯有梅瓣随风铺撒的沙沙轻响。 应珑正细细闻着梅香,忽闻远处传来清玉般的丝竹之声,她心下好奇,循声走过去。不久,便见梅林尽头卧着一湾浅水,水流不冻,岸上立有一角亭榭,有人正于那亭中煮酒烹茶。 应珑顿觉口干难耐,犹豫几许,还是动身走上前去。 那亭内坐有几人,其中一人居中南向席坐,余人则席坐两旁。数名寺人与乐师侍立在旁,亭外另有大队侍卫待命而立。 再看那居中之人,虽是简单的褒衣博带,却难掩其威严与尊贵,余人大多对他毕恭毕敬,唯有左座一人虽然模样恭谦,神态间却隐隐有一分自恃。 未几,应珑又看见居中那人裳下微露的一双赤舄,心道此人恐怕便是魏君了,让她在殿外白白等了一个时辰,自己却在这林中宴饮作乐,真是可恨! 她心下默默腹诽,正犹豫是否要继续上前,这时,侍卫已发现她,迅速围过来,又是不由分说的将她擒住。应珑对这等做法已见怪不怪,所幸束手就擒,由着他们将她押至那居中之人的跟前。 她在那人座前直挺挺的跪了半晌,跪得她心里已开始发慌,那人才缓缓的开口问道:“你便是应庚辰?” “小的正是应庚辰应珑。”应珑恭恭敬敬的答道。 “起来罢。”那人话虽简单,言语里透过来的威压却叫人不得不敬畏。 应珑忙起身立于一侧,手心已被汗水浸湿。那人给她的这个下马威,果然奏效! 那人面上神色不显,接着又道:“你不在辰幕殿外候着,却私自跑到这园中来,莫不是觉得寡人怠慢你了?” 此人果真是魏君! 应珑虽对他心有不满与愤恨,但再怎么说,他乃是一国之君,随手便能捏蚂蚁一般捏死她。眼下他话中之意明显不满,应珑不禁惊出一身冷汗来,“噗通”一下跪倒在地,一面绞尽脑汁想着开脱之法,一面战战兢兢的道来:“君上恕罪,小的该死!小的远远瞧见梅林上空升着一团瑞气,久久不去,间中隐有王者之仪,小的被那威仪吸引,心生向往,不知不觉来到此地,冒犯了君上。常言道,不知者无罪,还请君上饶了小的不知之罪!” 魏君神情玩味的瞧着她说话,久未作声,最后,却转向左侧那人,说道:“此人确有几分小聪明,也不枉许多人为他求情。姜公子,你说是吗?” “魏君说的是!”那人谦虚道。 应珑听这声音有些熟悉,抬头望去,发现适才那说话之人却姜韵城! 她暗吃一惊,姜韵城不好好在邶城待着,为何跑到魏君的宫中来了? 姜韵城对她的视线有所察觉,也回头斜斜的瞧着她,那脸上的神情似笑非笑。这时,魏君与其右座为首之人也回头将应珑打量一番。 应珑不愿再与姜韵城搭上关系,匆匆低下头,只作不识。 稍时,便听姜韵城惊喜的对魏君说道:“韵城听闻吴大将军近日在河西又连获大捷,将秦人杀得闻风丧胆,退守雒水。眼下,河西地区已全部并入大魏疆土,真是可喜可贺!” 魏君脸上露出几分客套的喜色:“起能征善战,姜公子的神兵也为他添功不少!姜公子为寡人计,寡人焉能不谢?来,寡人敬公子酒!” 姜韵城连称不敢,当先一口饮尽。 未几,他又道:“韵城日前得到消息,中山余党与赵君私下接触频繁,顾城恐怕不太安稳啊” 魏君闻言并未接话,只轻啜一口酒,过了片刻才不咸不淡的道了句:“此事寡人已有耳闻。” 姜韵城见状顿默几瞬,暗吸一口气,冲淡胸口的忿闷,这才又挂着笑意将话详尽道来:“三年前,中山与赵人连番交战。那中山国位于赵地腹内,赵君一直将其视为囊中之物,却苦于兵力不盛,无法遏制其崛起,便求魏君您发兵相助。您派乐大将军与吴大将军领兵前往,一举灭掉中山国,并将中山之地占下。赵君一无所获,他心中定有不甘,而后又因为齐国田氏禀丘一事,对您更是怀恨在心。 “话说齐国今岁乃多事之秋。岁初,齐宣公薨,子吕贷嗣位。贷荒淫嗜酒,不勤于政。随后,齐相田悼子病卒,田悼之弟田和为相,田氏内部大乱,田会叛出,占据卫国廪丘一带,并以其作赔投靠赵人。此后,田和一人独掌大权,齐公吕贷沦为傀儡。田和还曾扬言要将齐公迁往东海岩崖,只给一座城池作为食邑,后经众臣苦劝方才作罢。 “随后不久,田和命田布率军攻入禀丘,赵君无力拒敌,便又请君上您与韩君出兵相助。虽然田氏与魏君您一直私交甚好,您却深谋远虑,当机立断,派翟角翟大将军率兵出击。魏c赵c韩三国联军与齐军在禀丘大战一场,田布败走,君上您就此拿下禀丘,势力逐步往卫国东北部重镇陶c朝歌及其都城濮阳渗透,拔取邻近的赵人主城中牟城亦是指日可待。韵城有生之年若能目睹这一盛事,死亦无憾了!” 姜韵城这一番话说出来,魏君脸上淡然的神色终于挂不住了。 姜韵城暗暗瞧着魏君的神情,缓了缓,接着再道:“禀丘一战,赵c韩两家空手而归。且不论韩君,那赵君赵籍原就气量狭小,在您这儿屡次吃了闷亏,定然心存恨意。眼下中山叛党之乱,恐怕便是他暗中勾结中山公姬桓所为。他的意图再明显不过,便是要助姬桓复国,驱逐您的势力,再伺机独吞中山。韵城猜测,此番他必会全力一搏。魏君您莫怪韵城的话不中听,狗急了还会咬人。此事,您还得慎重对待才是!” 魏君听完后半晌不语,只用锐利的眼神在他脸上反反复复的扫来扫去。 姜韵城端坐不动,笑意吟吟的任由他打量。 良久,魏君终于将视线缓缓收回去,抬了抬眉,笑道:“姜公子果然知之甚多!没错,赵籍胸无城府,更无自知之明。寡人已命乐羊回援中山,此番务必斩草除根,铲除乱党势力,寡人还要在中山设郡,叫他赵籍永无宁日,再不敢与寡人称敌!” 姜韵城适时的拍响马屁:“魏君运筹帷幄,决胜千里,韵城佩服之极!” 魏君似乎也有几分自得,轻晃着头接着又道:“乐羊日前上书,称他军中急缺趁手的兵器。姜公子,此番还需你为寡人分忧,两个月内调制三十万件兵器运至顾城,你可能做到?” 姜韵城似乎等的正是这句话,信誓旦旦的保证:“魏君请放心,韵城定全力以赴,两个月内,三十万件兵器必一件不少的摆在乐大将军的大营里!” “如此甚好!” “魏君几员大将皆是当世豪杰,羡煞旁人呐!” “哈哈!翟角勇武,乐羊赤衷,卫地与中山有他二人坐阵,寡人放心。来,饮酒!” 两人举酒相庆,对饮甚欢。 少顷,魏君右方为首之人犹豫着开口道:“君上,秋汛过后,邺城水患忽见大涨,眼下水已灌城。若再不治住大水,邺城恐怕不保。赵人多年前丢掉邺城,一直对此耿耿于怀,此番定然要借机进犯。邺城一失,他们必会据着漳水之险,切断我中山之路,届时,中山只怕得拱手让人啊!” 魏君神色弗悦:“不是已派贾齐过去吗?怎么回事?还没起色吗?” 那人叹着气小声的答话:“贾通判到了邺城,想尽办法也无力治住水患,唉” 魏君勃然大怒:“三川大旱才过,韩人趁机夺了寡人两城,今邺城大水又起!治了这么多年,毫无成效,你们是怎么当差的!” 那人惶恐的拜倒在地,连称万死。 姜韵城见状连忙打圆场:“魏君息怒!韵城听闻邺城水患由来已久,此等天灾异祸,常人定然难以抗衡,我相信李丞相他们已尽力了。世人盛传,李丞相竭股肱之力,领理百官,辑穆万民,辅佐魏君您开创了这太平盛世,立下数十年的霸业。近日,韵城游历魏地,亲眼见证了李丞相变法维新c选贤任能c尽地力之能等诸般良策所带来的显著成果。如今,大魏严整有序,民富而兵强,李丞相功不可没。还望魏君看在李丞相劳苦功高的份上,此番便宽恕他一二。” 原来这人便是李丞相李悝! 应珑咂摸着姜韵城的话,只觉莫名的有些熟悉,少时才想起,原来他那句“天灾异祸,常人难以抗衡”,与当年她说给他的话如出一辙。 “呵呵!”她暗觉好笑。 此时,在姜韵城的好言相劝之下,魏君已平息了怒火,却又看着姜韵城,若有所指的问道:“姜公子,水患难治,你可有能人异士举荐予寡人啊?” “魏君治下,人杰地灵,能人异世辈出,韵城岂敢献丑?”姜韵城将话说得极是委婉。 魏君不置可否,皮笑肉不笑的瞧着他,忽的又道:“姜公子认为寡人为君如何?” 姜韵城不假思索的称颂一番仁德之君,紧接着,不待魏君出声,他又道:“韵城外人一个,到底不如您身边近臣对您的了解来的透彻,不若便让诸位大人来说说,如何?” 魏君登时沉下脸来,怫然不乐,亭内气氛十分尴尬。 李悝瞧了瞧魏君的神色,约莫心中已有数,便抬头对姜韵城道:“寡君雄才大略,礼贤下士,乃当时明主!” 姜韵城连连笑着点头,嘴里不忘附和道:“李丞相说的是!” 紧接着,李悝身旁之人徐徐的接过话去:“寡君历来奉行‘食有劳,禄有功,使有能,赏必行,罚必当,夺淫民之禄,以来四方之士’。寡君勤政爱民,知人善任,求贤若渴,从谏如流,大有尧鼓舜木之风,四方明士多归之!有道是‘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仕’,姜公子德才兼备,克私以为,公子需为自己好好打算才是,切莫委屈了公子的高才!” 姜韵城闻言笑得连眉眼都瞧不见了,嘴里说的话却极是敷衍,便听他道:“干木大夫所言极是!传闻干木大夫才高八斗,敏思善辩,韵城敬仰已久,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原来适才说话之人便是大名鼎鼎的干木大夫李克,他与田子方以及卜子夏三人同为魏君之师,深得魏君敬重。传闻魏君当年月夜登门拜请,他却尊从“不为臣不见君”的古训,越墙逃避。魏君思贤若渴,此后每过他家门,必扶轼致敬,以示其诚,最终将他打动,出山致仕。魏君拜他为师,封于段地,是为干木大夫,又称段干木或是段大夫。 却说姜韵城迟迟不松口,魏君似乎已失去耐心,有了起身之意。这时,末位一人突然道:“君上,依微臣之见,您并非仁主!您取了中山之地,不封予胞弟成公却给了击公子,如此作为,如何能称之为仁君?” 魏君“唰”的一下阴了脸,正待将那人贬出去了事,李克身旁之人又匆匆进言:“君上息怒!君上您乃至圣至明之君。臣闻‘君仁则臣直’,今任大人敢直言上谏,正说明君上您的宽厚仁德啊!” 魏君闻言这才转嗔为喜,抬手欣然挥道:“翟卿深知寡人不易,寡人心慰,任仲虞能直言不讳,寡人亦喜之。来呀,赐酒!” 紧接着,魏君拜那任大人为上卿,又是赐爵又是封邑,君臣几人举酒畅饮。左座的姜韵城则显的有些冷落,不过他似乎并不介意,自饮自酌,倒也畅快。 酒过三巡,姜韵城始终未有表态,最后起身告退,魏君也未再加以挽留,沉着脸命人将他送出去。未几,魏君也起身离席,众人跟在他身后缓缓步出亭榭。李悝回头见应珑还站在原地不知所措,便悄悄点她一句,应珑连忙也抬腿跟上去。 她跟在众人身后,边走边寻思着,适才那位“机智救场”的“翟卿”应当便是翟少府翟璜,而那位“胆儿肥”的任大人自是富有“刚直不阿”之名的谋士任座了。话说魏君身边几位名臣齐聚一堂造势,姜韵城却依然不为所动,若非他有更好的去处,那便是志不在此了。可他曾一再邀请应珑“共襄大举”,而且,他对各国的消息了如指掌,同时又做着兵器营生,他的野心恐怕小不了。如今他死活不愿投效魏君,那定然是另有打算了。 应珑正想得出神,李悝躬身上前几步,跟至魏君半个身后道:“君上,既然那姜韵城不愿为我用,不如不留!此人来历背景皆不甚明朗,不可轻信。且他又四处倒卖兵器,大发国难之财,无德无信可言。今见我大魏强盛,他倚附上来,他日不定要出卖我们,实乃一大隐患!” 魏君背着双手在前面慢慢的走着,未作声,半晌,才缓缓说道:“无妨,姜韵城醉翁之意不在酒。眼下他对寡人还有些用处,寡人还不想动他,且看看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李悝想了几许,点头称“诺”。 走至梅林中间时,魏君突然抬头望天,见那天上确有薄薄的浮云一朵,冬日的懒阳从云后溢出,将那云朵的边缘映衬得彤粉通透,看起来确有几分神光之兆,他不觉便顿住脚步,稍稍回头对李悝道:“季充,你跟了寡人四十几年,为寡人鞠躬尽瘁,殚精竭虑。你,辛苦了!” 李悝忙躬身痛呼:“能追随君上,乃李悝之幸!” 魏君点点头,不再作声,转身大步往园外走去。李悝遂落后几步与众人一道跟上。 将出梅林时,李悝也抬头看了看,果然也看见那朵云,不禁想起应珑的那句“王者之仪”,于是他回头在应珑脸上瞧了几眼,暗暗寻思一番,随后又回过头去,低声自言自语道:“倾公子早已故去多年,但愿是老夫眼花了,欸!也不知此子是误打误撞,还是故意这般含混其词。君上的宏图大志,岂是常人能想象得到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一章 殿内内竖 出得园后,众人告退,应珑在李悝的示意下,随魏君进入辰幕殿。 进殿后,她尚未站定,魏君突然朝她发难:“应庚辰,你与醴全还有那谢承聿是何关系?如实道来。别给寡人来那套编造的说辞,你的事情,寡人知道的一清二楚!” 应珑忙跪伏在地,匆匆想着说辞,半真半假的答道:“回禀君上,小的曾在广武城撞见醴全与谢承聿深夜对饮。醴全唯恐小的去告密,便将小的扣下,以小的家人性命相逼。小的本想以死明志,苦于家中老小无人奉养,只得委曲求全,含恨答应醴全为他保密。” “是么?仅此而已?”魏君神色不善,明显不信。 “小的句句属实,绝无妄言!后来魏大督军也来广武城了,我大魏军兵威气盛,小的再也不怕,正想将实情和盘托出,求大督军给小的做主,谁知那醴全在众目睽睽之下又与谢承聿混作一处。小的气不过,冲上前去揭发他们,只怪小的实力太过不济,还未来得及说话已被醴全打昏。他将小的带至北山给他望什么风。小的宁死不从,醴全便给了小的一刀,幸好小的命大,没死成,只昏了过去。小的醒来后,发现那北山地动山摇的,小的害怕极了,正要逃跑,谢承聿又不知从哪里跑出来,将小的制住,小的拼死反抗,不慎从一处山崖坠落,最后被山民救起,这才捡回一条命来。” 魏君静静的听她讲述,久不动声色,末了,忽的又发问道:“听说你是时万的徒弟,身手一定了得罢!毛信可是你杀的?他的子母连环枪明明已得手,为何还反遭毒手!” 应珑登时吓得腿肚子打哆嗦,忙不迭喊冤:“君上,小的冤枉!毛副将乃是着了谢承聿的道。那谢承聿为了杀毛副将甘愿放弃自己一臂,假死诱毛副将上前,然后突然暴起,用一柄不知从哪儿来的宝剑把毛副将杀死了。谢承聿还打折小的一腿,小的想救毛副将,也是力不从心啊!” “哼!”魏君一掌重重拍在面前的玉案之上,将那玉案震得闷声作响,那毛信再怎么说也是他一手培养出来的死卫,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在外头,他岂能不生气? 天威一怒,势不可挡。殿内众人吓得大气不敢出,应珑趴伏在地上,将头紧紧贴在地面,两股战战,半点不敢动弹,唯恐魏君识破她的谎言,将她也一掌拍扁了! 如是半敞,魏君才压下怒气来,转而问道:“时梦秋甚是看重你,你与寡人说说,他与无择先生关系如何?” 应珑心下狂突,魏君这是怀疑田子方与时梦秋沆瀣一气了!这可怎么回答?万一答得不好,她与时梦还有田子方三人恐怕都得遭殃! 魏君一直紧紧盯着她,应珑不敢多加思索,只得咬牙胡乱诌上几句:“回禀君上,小的不知。小的只略闻师父提过,似乎田先生对时梦秋垂涎已久,时梦秋抵死不从。” 此话说完,她心中亦惭愧不已:“田先生,时大哥,对不住了,我实在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魏君沉声不语,一瞬不眨的盯住她。应珑咬紧牙关,将头死死的低着。她之前觉得那谢承聿的视线似刀剑一般能杀人,如今才发现这魏君的眼神更恐怖,简直能将人的意志摧毁! 眼瞧着她便要瘫软在地,魏君才缓缓将视线收回去,冷声喝道:“寡人不喜龙阳之癖,你日后离魏逃远着点,听到了么!” “君上请放心,小的也不喜,小的日后定会远离逃公子!”应珑点头如捣蒜,只差在地上磕出一道血印子了。 魏君这才收敛威势。应珑的全身早已湿透,汗如雨下。 未几,侍立在外的寺人躬身进来,称城尉统领闵中有急事禀报。魏君坐着不动,那寺人便附耳上去细说几句。 应珑心呼糟糕,闵中打不过她,竟连脸皮也不要了,也不知想个什么由头来告状了! 魏君听那寺人秘密报完毕,闲闲的靠在座上道:“应庚辰,闵中参你在城尉营里聚众滋事,要将你发配边邑,你有何话?” “果然如此,闵中这厮着实可恶!” 应珑暗暗咒骂,匆忙权思一番,心想此事她还是老实些为好,于是将日前她在乌柳巷被闵中陷害以及今日失手打了闵中之事从头至尾向魏君交代一番,这回却是一字不假。 魏君听完又是不作声。 应珑怕极了他这等反应,只觉这辈子她都没有这般讨厌过沉默。她惴惴不安,心想她今日定然得吃不了兜着走,不定还得捞个刖足抽肋什么的,不死也得半残! 她正怕得要死,魏君却饶有兴致的将她看了两遍,最后,不仅未治她的罪,反而将她调入内竖司,命她为殿内内竖,负责他在殿内的传达事宜。 应珑赶紧伏倒在地,大礼拜谢,眼下能逃过一劫算一劫,至于魏君是别有用心还是什么的,她且先留着命再说! 是夜,应珑正待熄灯而卧,刘荇忽的将她叫起来,称院外有人找。 应珑暗觉奇怪,何人大半夜的能找到这里来?魏逃?或是时梦秋?可他二人刘荇都认识 突然,她想起一事,不禁大呼“糟糕”,莫不是闵中来找她报仇了罢? 她火速爬起身,从门后捞起一把大刀,悄悄摸到院门口。刘荇见她这副做贼般的模样,心下好笑,朝院外大声说道:“庚辰,你拿刀做什么?再喜欢门外那华衣公子,也不能这般用强罢?打打杀杀的,解决不了问题。” 应珑听他说“华衣公子”,大约已知来人是谁,便将刀撇到角落里,拍了拍手,上前打开院门。 来人正是姜韵城。 姜韵城不请自便,抬腿自顾走入院子,四处翻看查找,末了,还装模作样的问道:“刀呢?剑呢?你不是要对我用强么?” 应珑无奈瞥他一眼,转身径自回房,经过刘荇时狠狠剜他一记眼刀。刘荇十分“知趣”,忙不迭往回走,一面走一面道:“别瞪了,我这便回避,免得惊扰了你们俩!” 姜韵城闻言放肆大笑。应珑早已对刘荇没招没辙了,只作没听见,赶紧走回房去。 姜韵城笑够了,也跟着进来。 应珑待他进来后,将客套也免了,直接问道:“姜公子深夜造访,有何贵干?” 姜韵城甚不见外,自作主张走至她的床塌前坐下,笑着答道:“他乡遇故知,我自当前来拜访!怎么,庚辰兄弟不欢迎你的‘佳人’么?” 应珑闻言大惊,她对吕全与谢承聿说的话,怎么却传到姜韵城的耳朵里了?眼下被人当面奚落,她只觉脸上那层皮被揭得所剩无几了,窘迫得恨不能钻个地洞跑了去。 她讪讪不已,嘴上却不肯服输,硬着头皮道:“我不喜被人跟踪。” 姜韵城看着她脸上这番精彩的神色,满意的大笑半晌才道:“怎么能叫跟踪呢?那多难听!我不过是将庚辰兄弟走过的路走了一遍而已,细细体味一回庚辰兄弟的心境罢了!” “那你体味了,如何?” “啧啧,不可说,不可道,太复杂!” 应珑不知他这神叨叨的又想说什么,斜斜看着他,默不作声。 岂料,姜韵城忽的又凑过来道:“不知庚辰兄弟与魏君相处得如何?那魏君可不是个好对付的主,我深有体会。他今日问我的话,可是句句别有用意啊!” 他一凑近来,应珑便闻到一股浓郁的暗香扑鼻而来,几乎叫她窒息了,她连忙大退一步:“不劳你操心。你今夜前来,你到底有何事?” “无事,不过是跟庚辰兄弟说一声,魏君疑心甚重,庚辰兄弟若想做什么,需果断才是。” 应珑猛然打个机灵,难不成姜韵城已知道些什么 她拼命让自己镇定下来,掩饰着搪塞一句:“姜公子多虑了,我并不想做什么。” 姜韵城半点不信,笃定的看着她:“哦?是么?可别告诉我,你如今来到这安邑城,又混到魏君的宫里去,便是为了那点俸禄?” 应珑心里狠狠一抖! 原来在旁人眼里,她的用意竟然这么明显了!那魏君岂不是对她的心思也早已心知肚明了?这可如何是好? 不对,姜韵城为何知晓云姨出事了? 她心生警觉,将目光紧紧锁定在姜韵城面上,一字一句问道:“姜公子,敢问你如何知晓我云姨之事?” “庚辰兄弟何意?云姨是何人?她出什么事了?”姜韵城讶然道。 应珑心下不齿,冷声又道:“既然不知,那你适才那话又是何意!” “哦!”姜韵城恍然大悟,“我还道怎么了呢!话说庚辰兄弟你不是与那时梦秋关系要好么,韵城我没什么大能耐,消息倒是有些灵通,他家中事我也有所耳闻,我以为你来这安邑城是想着为师报仇。怎么,难道我猜错了?还是庚辰兄弟另有打算?” 原来如此! 应珑虚惊一场,连忙敷衍他两句:“我没什么打算。姜公子你管好自己的事便是,休要揣摩旁人之事!” 姜韵城撇着嘴不置可否,少时又道:“好了,如今我还是那句话,不知庚辰兄弟是否有意与韵城共事?庚辰兄弟若肯帮韵城的忙,韵城必有厚报!” 应珑惊魂未定,想也不想回绝他:“我也还是那句话,我胸无大志,难当大任,姜公子另找他人罢!” 说罢,她起身将姜韵城连推带赶的送出去。姜韵城见她心意坚决,无奈的住了嘴。 临到院门口,应珑又随口问道:“姜公子见多识广,你可知邺城有何问题?” 姜韵城有些意外,试着问道:“不知。怎么,你有何发现?” “没有,不过今日听李丞相说那里闹了多年的水患,有些奇怪罢了。” 姜韵城看着她不作声,继而大笑几声道:“天灾异祸,魏君都无可奈何,庚辰兄弟又何必操心呢,是罢?” 应珑想想也觉如此,随意点点头,推搡着将他送出院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二章 好戏连台 应珑在魏君身旁做起了内竖,与其他几人一道侍立在殿内,说是为魏君传达事宜,但这些事情基本都有寺人负责,他们这些人其实就是日日穿戴得齐整堂皇,杵在殿内,以壮君威罢了!也算应珑运气好,得了这等差事,免去阉割一关,否则,她的身份早已败露,恐怕已死得渣都不剩。 话说,自那夜姜韵城提醒她要尽快行事后,她连日吊着胆,唯恐魏君失去好心,命人将她拖出去千刀万剐。然而,一段时日下来,魏君似乎对她并无恶意。她想了又想,心道许是君王果然不同于一般人等,阴谋狡诈之事经得多也做得多了,喜怒轻易不形于色,旁人休想从他们面上猜出他们心里的想法。于是乎,应珑更是时刻胆战心惊的,只想着尽快将她要查的事情查出来,为云姨把仇报了赶紧逃离此地,能走多远算多远。只可惜,她费了一肚子劲,心头之事依然毫无进展。 赤金令的事情,外头传的与魏逃说的一样,没有更多的消息,也没人能拿出一枚赤金令来给她瞧瞧。至于那神秘的符文金令,更探不到半点消息。她不敢与魏君提及,也不敢明着向旁人打听,否则不慎打草惊蛇了,她的小命便没了。 当然,她也没能弄明白魏君到底为何要将她留下来,不过,却让她窥见了魏君的一些秘事。 话说魏君与魏成既是兄弟又是君臣,两人的关系却十分微妙。魏成对魏君不甚恭敬,魏君对他亦是不假颜色。这里头的原因,应珑约莫能猜出一二。当日在地宫里,嬴师隰将魏成与也邡说的话一字不落的说给她听,所以,至少从那时起,魏君与魏成兄弟二人之间已经生了芥蒂。 应珑还发现,魏成对翟璜明里暗里各种刁难,敌意很深,同时,魏君对翟璜偶尔也流露出几许疏离,应珑开始不解,后来才得知个中缘由。 那一日,端的好戏连台! 魏君先是在大殿与众臣就立太子之事议了半日无果,下朝后,他又在辰幕殿传见李悝c大司徒c治粟要史以及几名地方官员,细细布置农政新策事宜,随后留在殿内批了几个时辰的公文。 正当应珑困得呵欠连天之际,魏成突然气冲冲的闯入辰幕殿,一进来便冲魏君不满道:“君上,臣弟听闻您要在臣弟与翟璜二人之间择相,臣弟能有此殊荣甚觉荣幸,不过,臣弟不知君上为何要将置相这等重要事宜交由段干木来定夺,他何德何能?” 魏君眼皮未抬,淡淡说道:“寡人记得干木先生乃是你举荐给寡人的。” “不错,他段干木原是与臣弟有几分交情,由臣弟保举,君上这才将他迎请入朝。如今他得势了,却与翟璜臭味相投,处处与臣弟作对,实乃忘恩负义c无德无信之辈!若让他来择相,他势必会偏向翟璜。此事,臣弟不服!” “那由何人定夺你才能服?李季充么?” “不成。他年事已高,脑子不甚清楚,且他在丞相之位待了多年,一贯与翟璜同气连枝,对臣弟诸多指责。他的选择必然也失了公允!” “那依季成之见,该当如何?” 魏成缓默一瞬,望着魏君,满心期盼道:“由君上拿主意,臣弟自然信服!” 魏君总算放下手中之笔,抬头看向他,语气却依然不见起伏:“寡人的意思,此事便交由干木先生考量。如此,你可信服?” “” 魏成被他一句话噎死,半晌再说不出一个字来,一张脸气得赤红一片。应珑瞧着都担心他生生气死了。最后,他阴沉沉的看了魏君一眼,摔门而去。 魏君望着他恨恨而去的背影沉思良久,不知在想些什么。 魏成走后不久,又来了一位美貌妇人。 那美妇人进殿后便两眼一红,跪在地上啜泪不止。魏君数次命她起身,她却哭得更凶。 应珑也偷偷看过去两眼,不由啧啧暗叹:“美人果然是美人!连哭的样子也是极好看的,端的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啊!” 她这厢正暗自陶醉,那厢魏君已起身将美妇人扶起,携至座塌之上,又抬手替美妇人拭去眼泪,好声问道:“子夷今日这是为何?” 美妇人抽抽搭搭不停,哽咽着道来:“君上,妾闻知朝中正在争论太子之事。太子之位,妾自然不敢妄指,只是,逃儿已年近十八,至今还未出过远关,未打过一场胜仗。大公子与二公子在他这般年纪时,俱已功绩赫赫,受万人敬仰。妾命苦,早年受先君夫人陷害,后来好不容易得了逃儿这么一个孩儿,妾不想他被人瞧不起。妾斗胆恳请君上,再让逃儿出去一趟,让他挣上半点功名回来也好!” 魏君由着她连哭带说,半晌不置一词。 美妇人想了想,倚身上来,娇嗔着道:“君上,你便依了妾一回罢!” 魏君心下一软,便松了口:“你想让他去往何处?” “不如,便让逃儿去邺城罢?” “不可!”魏君忽的却沉下脸来,“他魏逃哪里都能去,就是不能去邺城!” 美妇人无力的倒在他身上,痛哭流涕道:“区区一个邺城,逃儿为何不能去?君上您怎么这般铁石心肠?逃儿也是您的孩儿啊!” 魏君听得这话更是怒起,一把掀开她,恨恨说道:“少跟寡人提他!别以为寡人不知道你们打的什么主意。你兄长二十年前死在邺城,你们一直以为是寡人干的。那两年你与翟璜不清不楚的,寡人念着你我多年情分不易便忍了。翟璜还算能为寡人办点事,寡人也未动他。就连这个不知哪儿来的逆子寡人也认了。眼下你还想撺掇着他去邺城找证据,是么?就算他找到了什么子虚乌有的证据,他能奈寡人何!” 这话不啻于一串惊天炸雷,将应珑劈得头冒青烟。她从未想过,魏逃的身份竟会如此复杂! 她连忙左右瞧了瞧,发现几位同僚都是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赶紧也低头垂目,夹紧双腿,大气不敢出,恨不能化作一屡青烟从这殿内溜走。 美妇人还在哭哭啼啼,魏君心生不耐,起身拂袖而走。美妇人想追上去,却被身上展衣的裙角绊住,“噗通”一声栽倒在地,顿时声泪齐下,哀声痛呼:“君上,这么多年了,任妾百般解释,您为何就是不相信啊?” 魏君似铁了心一般,无视她的眼泪,大步跨出殿门,临了还甩下一句:“叫他好生待在安邑城,否则,休怪寡人无情!” 魏君走后,美妇人在殿内啜泣半晌,终于也哭着出了殿去。 应珑这才长出一口气,心道今日这场大戏,真是精彩! 眼下魏君与魏成芥蒂已深,她若要找魏君报仇,或许可从魏成身上着手。只是,她迟迟查不到金令的消息,不能断定魏君便是杀害云姨的幕后真凶。而且,在她看来,魏君与腾儿之间八竿子打不着,她想不通,无缘无故的魏君为何要抓腾儿? 这段时日内,她将身边之人细细想过许多遍,并未发现她与谁有什么过节,顶多是些细枝末节之事,不值一提。 事情陷入僵局。 应珑愁眉不展,心知此般下去不是办法,苦苦思索其他路子。少时,她想起适才魏君说的翟璜,听说这位翟少府管理着魏君的私库。她忽的灵光一闪,或许魏君那库里便有当年的物册记录什么的,不若她去查一查,兴许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她打定主意,悄然着手准备一探魏君那私库。 夜里,应珑正琢磨魏君私库之事,时梦秋来了,她便想起杨先生与秦滑厘,忙开口问道:“时大哥,杨先生与禽滑厘二人何时能出狱?” 时梦秋皱眉摇摇头:“我正想跟你说这件事。魏君近日不知为何,对田先生很是淡漠,连续几日不召见。先生想帮忙,也束手无策。” 应珑想想已明白过来,魏君定是那日听信她的胡言乱语,认为田子方与时梦秋有何苟且,故而对田子方心生不喜。 她犹豫一番,还是将此事告诉了时梦秋。时梦秋闻言哭笑不得,匆匆回去与田子方商议对策去了。 时梦秋走后,应珑与刘荇打了声招呼,拿了些衣食之物到牢中看望杨先生与禽滑厘二人,见他二人眼下暂无大碍,她稍稍放下心,回来后才想起忘记与时梦秋打听魏君私库之事了,但转念一想,不到万不得已之时,还是少去麻烦他为好,于是又作了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三章 夜闯库府 五日后,深夜。 应珑悄悄潜至魏君私库之外,躲在墙角一株百年老桂上。这株老桂树,据说乃魏君太公魏桓子亲手所植。树上牵出许多极细的铜丝与铜铃,一直通往库府内,但有人触碰,府内之人必然警醒。不过,应珑摸鱼打滚的功夫并非吹出来的,这线网根本阻不住她。 少时,她趁着巡逻侍卫恍神之际,从树上轻轻一跃,攀过高墙,悄无声息的落在库府院内。 院内虽有守夜之人,但深更半夜的,那些人早已鼾睡如泥。 应珑在外面几排库房搜索一遍,发现里头都是些魏君的私物,各类金银绸缎c珠宝器物应有尽有。她又仔细翻看一遍,还是毫无收获。于是,她摸到后面一个库房,发现里头陈设着十几个箱子,箱子都落了锁,上面还有年份标记。她匆匆找到十年前的几个箱子,用匕首将箱子上的锁头撬开,从里头找出许多卷物册,其中果然有魏君的私账。 她将那些物册前前后后翻了两遍也没找到有用的信息,只得将九年前的箱子也打开来查看一番,依然毫无所获。 她困惑不已,停下来重新整理头绪。 毛信的金令是九年前军中奖励的,或许是公中拨制,故而在魏君的私库里找不到这笔记录。而魏逃说的神秘符文金令,在他记事前已经有了,外界没有传闻,极有可能是从私库流出的,可眼下她翻遍十几年前的旧录也找不到一点消息,这便奇怪了。 莫非还在那之前?可这库里再无更早的物册了 对了,早年物册为何不在这库里?魏君已即位四十年,此地为何只有近十几年的物册? 她百思不得其解。 少时,她忽的想起库外那株老桂,魏君定然极为敬重他的太公,故而他明知那桂树位置不妥,依然将它留着。 应珑曾听殿内同僚闲话过,魏君即位之初,满心壮志,为公事鞠躬尽瘁,不设私库,宫中用度极简,大多沿用魏桓子的旧制。 或许那时偶有需要,也是从魏君的私俸中拨置,简单的记录在魏桓子的旧册上,也未尝不可能。 是了,魏桓子的账册! 应珑将视线转向最后那个库房,据她日前探得的消息,那里头藏的便是魏桓子的遗物。 那房门上挂了一把不知由何物制成的大锁,坚硬无比,又做得十分精巧,应珑使出浑身解数也无法将它打开。 最后,她在库房两侧各找到一个小窗。 时间紧迫,她决定破窗而入! 那两扇窗都开得极高,几乎都悬在房顶上。应珑思忖片刻,见四下无人,将心一横,抽出束胸长衣带,将问天系在衣带一端,脚下猛力点地,腾身跃起,飞至半空时将问天运力一掷,问天如星矢般射向头顶的高窗,绕过窗梁间隙稳稳的卡在窗梁中间,应珑援衣带而上,未几便攀至窗口。 窗户做得相当结实,她无法硬闯,只得用一臂攀在窗上,腾出一手解下问天,用问天砍断几根窗梁,随后提身一跃,终于破窗而入,落在库房之内! 房内堆叠几十个大箱子,上头落了厚厚一层灰,部分箱子上面有年份标记,应珑发现有标记的都是早年魏桓子在位时留下的。她想了想,先将后面那些无标记的箱子撬开,匆匆翻看起来。 终于,她在二十年前的一卷册子里找到一条记录:“上斥金两百百镒,化仙箓于祝融炉内,得二十枚赤金盘龙符,委于二十人。” 下方便是这二十人的名字,其中竟有时万的名字!只不过他的名字被涂掉了,旁边又重新写了一个名字。 应珑不敢耽误,撕下一角衣帛,划破指尖,在衣帛上迅速书就这串名字,贴身包藏好,从原路匆匆撤出。 岂料,她刚撤至院内,库府外头突然传来一片沉重的脚步声,院内打盹几人被那声音惊醒,一睁眼看到蒙着面一身黑衣的应珑,心知遭了贼,全都张牙舞爪的扑将上来。 应珑脚下急走,挣开他们几人,正待奔向前头的府门,翟璜却领着一大群侍卫从门口冲将进来,见得院内这等情形他大呼不妙,命众人务必将贼人拿下,自己则直奔最后那处库房。 众侍卫得令后如蜂群般都扑向应珑。应珑在人群里冲杀躲避,慌乱中不慎被打散发髻,蒙面巾也飞落不见,加之身形已现,便有人惊呼:“竟是个女贼!” 于是,众侍卫更是不惧,呼喝着再次围攻上来。片刻,应珑已身中数处重创,血流不止,头发也被削掉一截。 昔日地宫的阴兵成千上万,她能有惊无险的杀出来,而今,区区的几十人却将她迫得狼狈不堪,随时便要命丧当场。如此看来,阴兵也没那么可怕了,它们只知凭着本能乱打乱杀。而人却不同,人有组织,会摆阵,能随机应变,而且擅使诈,诡计暗器更是层出不穷,令人防不胜防! 所以,不仅仅是魏君,恐怕日后那嬴师隰的意图也要落空了 眼前形势由已不得应珑三心二意,她匆匆摒除杂念,打起精神对付面前围攻的一众侍卫,可终究双拳难敌四掌,不久,场上的围杀已到最后的地步,应珑只剩下最后一口气硬撑着没倒下。她心知今日必须逃出去,否则只能是一死。 “打蛇打七寸,杀人不若诛心!”她忽的想起时万曾教给她的这句话。 她犹豫几瞬,终于将银牙一咬,狠下心肠,一把夺过旁边人手里的大刀,不退反进,舞刀霍霍杀向面前四个侍卫。她手里大刀急翻直取几人的要害,那四人回防不及,被她砍中应声倒地,她不收手,扬起大刀又是一顿连切乱砍,转眼将那四人斩作一堆碎尸肉泥,摊在地上惨不忍睹! 众人被她这等残暴行径唬住,下意识的停止了进攻,有人甚至呕吐不止,唯有冲在最前面的几人依然不管不顾的杀将过来。 应珑将最后一刀砍完,又拖着大刀朝那几人迎上去,大刀在石地上划出一道火星,火花四处迸射,灼射着众人的视线。应珑倚借大刀之力,忽的猛然飞身撞向奔在最前头之人。那人猝不及防,被她撞得倒飞出去,又将他身后几人也撞倒在地。应紧跟一步跃过去,手起刀落将那人砍作两截。那人尸体上的眼睛还来不及合上,又被她拎起甩到一旁的地上。地上还有一簇未熄灭的火星,应珑冲上去对着那火星猛吹一口气,火苗“腾”的一下窜上来,瞬间吞没那半截尸体。 应珑又撕下尸体上的一臂,抡向被撞倒在地上还未挣扎起身的几人,尸臂上的火势遇到几人衣物迅速攀升,转而化作熊熊大火,将几人烧得在地上哀嚎扑滚,顷刻便成了几团火球! 旁边的一众侍卫早已吓傻,众人你推我挤的再无人敢上前来。这时,应珑又祭起手里大刀,朝着众人缓缓逼过去! 漆黑的夜幕里,在火光的映照之下,她浑身浴血,散发乱舞,双目充血,狰狞的瞪着众人,犹如地狱的恶魔一般,一步一个血印,走向面前众人。 胆小的几人被她一眼扫望过去,吓得双腿一软,委倒在地,再也起不来身。 院内霎时静如死寂。 应珑见一众侍卫被她震住再不敢上前,忙抓住时机纵身一跃,踏上众人的肩头,又运足劲点,几个起落后终于越过高墙,飞出府外。 翟璜从后面的库房出来,见她居然逃了出去,朝众侍卫大喝:“速速通知宿卫守死宫门!此女已力尽,其他人火速去追!得人头者加官进爵,赏金千两!” 众人被他喝醒,又在重赏的刺激下,都如打了鸡血一般,争先恐后又朝着应珑追上去。 应珑出库府后直奔西门方向。来时,她已在西墙角下藏了一捆绳索,便是防着有这么一出。 少时,她身后的喊声越来越大,似乎半个宫内的人都追了过来。她使出全身力气,夺路狂奔,终于在追上来之前奔至西墙角下,匆匆刨出那捆绳索甩上墙头,攀着绳索起身一跃,翻过了宫墙。 未几,一众侍卫也追至宫墙之下,来不及走远处的宫门,便用叠人的法子,也先后跃出宫墙,死死咬着她,穷追不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四章 吃人女魔 应珑在城内夺路狂奔,身后追来的人越来越多,不止宫内侍卫,还有宿卫的卫兵c狱司的狱吏以及城尉的尉兵们,全都追了上来。 安邑城内火光冲天,喊声震耳。百姓吓得躲在家里不敢出来,有小孩的,小孩惊得啼哭不止,大人在一旁怨叹:“也不知哪些个胆儿肥的,敢把天家得罪得这么狠” 应珑奔了半晌,筋疲力尽,前方又是一处死胡同,此时追兵与她只隔了一道街口,用不了多久便能追上来,她已是穷途末路。 仓皇无措之际,她忽的瞧见前方那胡同里有一户大院,三更半夜的那院内却灯火通明,院门半掩半开,院内还不时有嬉笑软语传来。 她定睛望向那院门上高悬的牌子,“羡鸳阁”三个大字闯入眼帘,她暗道:“这莫非便是花楼?罢了,为今之计想法子脱身才是,旁的且不管了!” 于是,她一头冲进了羡鸳阁。 少时,追兵将羡鸳阁团团围住,大队人马进院搜人。羡鸳阁内脂粉弱柳一片,被闯入的兵士们吓得尖叫连连,登时晕死好几个。 俄而,闵中c朱忌c宿卫宫伯以及侍卫宫正,四人面罩寒霜跨入羡鸳阁。适才魏君震怒,命他们务必将贼人捉住,生死不论。 羡鸳阁内,但凡削了发髻或者身上有伤的花娘子,个个不落,全被逮出来,大厅内一时莺莺燕燕,嘈杂无比,怨骂声尖叫声此起彼伏。闵中四人被扰得心浮气躁,恨不能将那惹事的女贼揪出来千刀万剐。 众人搜了半晌依然无果,闵中暗暗捉急,便拿了一个花娘子出来,用刀指着她叫老实她交代。花娘子吓得花容失色,抖抖索索的指着三楼最靠边的房间,说了半日也无法将话说清楚,只约莫听见“仙,仙,仙姐姐在,在”几个字眼。 闵中哪还有心思等她结结巴巴说完,一把将她推倒,带人直奔三楼那间房外,命人一脚踹开房门,朱忌也火急火燎的跟上来。 房门被揣开后,房内一幕尽收眼底。 那床上卧有一对男女,两人正浓情缠绵,嬉笑不止。上面的男客一头乱发胡乱挽着,外袍已半解,松垮垮的搭在身上,正猴急的扑向身下的花娘子。 两人乍闻房门被踹开,双双吓得躲入被窝,只露半个头在外头,惊恐的望向门外众人。 闵中当先走进去,正待命人将里头的女子拖出来,忽的瞧见那外面的男客似乎有些眼熟,还拿眼狠狠的瞪他,他定睛一看,好家伙,那不是应庚辰嘛! 应珑从被下伸出一指,指着他破口大骂:“闵中,大晚上的坏人好事,你也不怕损了阴德!” 闵中在她手上吃了大亏,很是怵她,一见她气势登时弱了几分,收着声c硬着头皮说道:“本官亦是秉公办事,你若不服,就算闹到君上那儿去我也不怕。” “哟呵,你胆儿肥了,还想吃我一拳吗?” 应珑说着说着开始摩拳擦掌。 闵中登时想起上回那壶沸茶以及他那条被割断的裤腰带,吓得胆儿乱颤,哪还敢与她对着干,慌不迭道:“本官忙着捉拿女贼,不与你计较。来人,将里头那女子给我拖出来!” 有人得令上前拿那花娘子,花娘子瞧见这架势,嚎啕大哭:“奴家岂是什么女贼?奴家名唤仙儿,在这羡鸳阁好些年了,你们当中好些个可都是我的老熟人呐!” 便有几个兵士偷偷低下头。 未几,花娘子忽的看见朱忌,再也不管不顾了,只披着一件单衣从被里爬出来,扭着步子扑到朱忌身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大哭:“朱大人,你怎么也不帮奴家说说话呀?你还记得你怎么夸我的吗?呜呜!” 朱忌不作声,一张脸黑得似抹了炭一般。 仙儿见他不发话,哭得越发大声:“朱大人,你好狠的心肠啊!你还记得你怎么跟奴家说你家婆娘的么?还有,你说冯大人他” “够了,别说了!”朱忌终于扛不住,老脸一沉,对她大吼一声,“别给本官在这儿丢人现眼!” 吼罢,他当先跑下楼去。 闵中还待问话,应珑一眼狠狠扫过去,他登时没了脾气,连忙打着哈哈道:“既是老朱的恩子,那自然没问题。本官还有要事,这便不打扰二位了。” 说罢,他领着众人也“蹬蹬蹬”的下了楼,一众人等在楼下闹了半宿无果,终于愤愤离去了。 直待他们全部离去,应珑才松下气来,登时喷出一大口血在被面上,差点昏死过去。那花娘子用帕子给她拭血,又替她顺了好一会儿的背。 少时,应珑好歹缓过劲来,这才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今日这条命,总算保住了!” 花娘子起身从柜里重新取出一套男衫,应珑起身接过身迅速换上。花娘子在身后瞧着她一身形容恐怖的伤,于心不忍:“小妹年纪轻轻的,怎么惹了这么大的事?女子身上的皮肉金贵得很,一个不小心,便要落疤。小妹要多珍惜自己的身体才是!” 应珑没作声,穿戴好便郑重的与她道谢:“多谢仙儿阿姊仗义相助,他日若有用得着应珑的地方,应珑万死不辞!” “好了,别死不死的,我最不爱听了!女儿家活着不易,我帮你便是帮我自己。你快快去找个郎中瞧瞧这一身伤,免得落下个什么不好来。” 应珑又朝她重重一揖,从被里取出自己一包血衣,打开窗子跳了出去,落在隔壁的屋顶上,随后踩着青瓦,沐着夜色,匆匆远去了。 仙儿望着她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夜色里,缓缓闭上窗,转过身来倚在那窗棂上,幽幽的叹息一声:“唉,也是个可怜人” 一一一一一一 是夜,安邑城传起了杀人女魔的故事,众说纷纭,越传越离谱。有人形容那女魔“青面獠牙,披头散发,口喷妖火,杀人不眨眼”。更有好事者,不知从哪儿听来的,学得津津有味:“听说那女魔在山里遇到一王公贵子,后来被那公子抛弃便发了狂,找到宫里,见人便杀,尤其喜欢将人剁成肉泥,一次能烹食四个!” 百姓吓得提心吊胆,连着几夜闭户不出。 应珑回去后,被刘荇骂得狗血淋头。待处理完伤口上好药之后,天色已大亮,她匆匆拖着一身伤赶去宫内当差,听闻魏君没传朝会,便直奔辰幕殿。刚来至殿外,听到里头翟璜正被魏君一顿臭骂,看来昨夜不止是她没睡成觉。 殿内,翟璜正焦急的向魏君禀报:“君上,那女贼将桓公库里那些卷册翻了个遍,微臣恐怕她已知道些什么了” 魏君闻言暴怒:“你是怎么给寡人当差的,啊!” “微臣该死!微臣近日一直警醒着成公那边。昨日半夜里,微臣总觉心神不宁,唯恐有事发生,可惜微臣赶过去还是晚了一步!那人在府外转了几个月,势必还会留下些蛛丝马迹,微臣这便去查。” “滚,没抓到人不用回来了!” 翟璜连滚带爬的出得殿来,应珑侧身给他让道。他瞧见应珑的脸时露出一丝疑惑的神情,但转而做罢,自顾离去了。应珑轻手轻脚进殿,魏君心中烦躁不已,遂抬手将她及一众内竖都挥退。 应珑巴不得,麻利的出了宫,火速奔回她的小院,一头栽倒在床板上。 她睡了半日却始终睡不踏实,一直发梦,梦里尽是那些惨死的侍卫追着她索命。 头一遭,她亲手杀了这么多人,而且是用这种残忍的方式。 她忽的想起当日在荥阳,师先生对她说过“世上恩怨无极穷,人活一世不易,万莫因外物而失了本心”。如今,她偏离这句话越来越远了,为了报仇,她手下竟已添了这许多的亡魂! 她的“本心”,还在吗? 她苦笑,呵,吃人女魔?昨夜,她何尝不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五章 扑朔迷离 傍晚时分,应珑迷迷糊糊的醒转过来,身上伤势的痛感已略有减轻。 刘荇重新给她换了药,端着一盆血衣血纱往出走去,迎面碰上时梦秋急匆匆闯进来。时梦秋瞧见那盆内斑斑血迹,惊得慌然失措,三步并作两步冲进来将应珑仔细看一遍,见她露在外头的地方尽是狰狞的伤口,他不觉潸然泪目,痛声道:“小应,你为何如此鲁莽!那魏君私库岂能硬闯?我已托人打听了,你怎么就等不急了?你若再出什么事,叫我还如何还撑得下去!” 应珑自动将他最后那句话忽略,对他虚弱的笑笑:“时大哥,我的时间有限。魏君狠辣无端,他将我留在身边定然有所图谋,我随时便能丧命。我得在他对我发难之前赶紧查到凶手,若证实正是他所为,我便可趁着在殿内当值的大好机会杀了他为云姨报仇!” 时梦秋默然半晌,叹息道:“唉,你怎么没想着直接杀了他了事” 应珑也沉默下去,良久,才低声道:“时大哥,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我也想过,但我实在做不来。” 时梦秋痛惜的看着她,怃然无声。 应珑想了想又道:“对了,时大哥,明人不说暗话,你的事情进展如何?可有杀他的良机?” 时梦秋诧异的看着她,好一会儿才道:“他对我还是有些忌惮,几次驳了田先生提我近他身的建议。眼下我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再等其他机会。” “是么?”应珑不信。 时梦秋犹豫半晌,终于坦诚道来:“罢了,早知瞒不过你!且等着罢,这么多年下来,他的丹毒也该发作了!” “发作之时可能毙命?” 时梦秋摇摇头:“他十分谨慎,每回服丹之前都命人试丹,我只能将剂量控制得极小。即便发作,也不能叫他立即毙命,但既已发作,那么离他的死期也不远了!” 他说着说着,眼底乍出一片寒芒,额角青筋隐隐可见。 “既然如此,时大哥你为何还要来安邑?等着他毒发身亡便是!”应珑追问。 时梦秋久不作声。 应珑几乎以为他不打算回答了,却又听他沉重的说道:“此事毕竟没有个准头,我无法坐等下去。” 应珑张了张口想说什么,终究没说出来。最后,她深深叹一口气:“唉那你炼丹之事可有旁人知晓?” “没有。魏斯其人十分自负,明知我恨他入骨,却敢将我调到安邑城来。明知田先生与我有些私交,又与大公子关系匪浅,他还敢服用先生献上的丹药。对你,他或许也是这般心态。先父二十年前遭人陷害,背后涉及到一些君王秘事,他深知先父为了保护我,一定会瞒下那个秘密。他许是猜想先父将事情嘱咐给了你,他觉得放任你在外头容易走漏风声,便将你锢在他眼皮底下,但凡你有所异动,他可立即将你处死! “另外,日前我与田先生闲话时听闻魏斯言语中对你的行事与胆色颇有赞许,也或许是他对你起了惜才之心,故而暂时没动你罢。” 应珑沉吟不语,少时,从怀里取出那块血帛递过去。 时梦秋接过一看,见那上面有时万的名字,他约莫已猜到什么,抬头惊疑的看向应珑。 应珑对他点点头:“这是我从魏君私库中抄出来的。二十年前魏君私制二十枚赤金盘龙符,交给这二十人。最初,师父也是其中一人,后来不知为何,他被换做了旁人。” 时梦秋低头望着血帛,皱眉思索,久不作声。 应珑在床上已躺了大半日,觉得身上筋骨不利索,挣扎想要着坐起,时梦秋见了忙上前将她轻轻扶起。应珑一面坐起身一面看着他道:“时大哥,若照你所说,魏君会不会因为对我有猜忌,故而派人去杀害云姨?” 时梦秋寻思几许,微微摇了摇头:“可能性不大。从这份名单来看,握有盘龙符之人,个个身怀绝技,背景非同一般。而且据我所知,这些人全部在二十年前销声匿迹,听说早已尸骨无还。魏君若要杀云姨,根本不必动用他们,这与他一贯做事风格不符。况且,他若真想对你不利,无需杀害云姨,直接杀你便是。” 应珑听他这么一说大感奇怪:“时大哥,你为何要帮魏君说话?” “我只是就事论事罢了。”时梦秋垂下眼,淡淡的说道。 说罢,他紧接着又道:“依我看来,这盘龙符更像是一批死令,得令者有去无还。先父当年或许是提前知晓了什么秘密而拒受此令,魏君只得换做旁人。兴许,这也是先父后来被陷害的原因。” 应珑闻言双眼微微眯起,陷入沉思。 未几,时梦秋又指着血帛上一个名字道:“这个姜颍,出身定阳大夫之家,少时以武成名,当年乃是上郡赫赫有名的颍初堂堂主。若我没记错,他便是子夷夫人的兄长。” 应珑大吃一惊,忽的想起许多事来。 她从怀里取出符文金令,那令上赫然刻有一个“颍”字,下面还缀有一个盘龙符文。 时梦秋扫见令上的“颍”字,心头也是一震,忙将金令接过去仔细查看一番,神色凝重的说道:“这金令莫非便是盘龙符?正是姜颍的那枚盘龙符?” “这八成便是姜颖之物了!”应珑犹豫着点点头。 她惊疑不定的想着眼前这一连串之事。那日在辰幕殿,魏君冲子夷夫人发火,称子夷夫人的兄长二十年前死于邺城,子夷夫人怀疑是他下的手。到底怎样不得而知,但是,死令等闲不会收回,那姜颍既已身死邺城,他随身的盘龙符为何会在二十年后出现在广武城外?而且,邺城水患也是从二十年前开始的。所以,二十年前,邺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又是什么人夺走姜颍的盘龙符?魏君对盘龙符之事为何如此遮遮掩掩?而魏成窥视着魏君的私库,莫非也是为了这盘龙符之事? 事情愈发的扑朔迷离,应珑隐约觉得这背后藏有一个极大的秘密! 忽的,她又想起一事来:“我还发现一件怪事,传闻魏君二十年前不设私库,十分节俭,但我在魏桓子的库里却发现魏君大笔去向不明的挥霍。” 时梦秋也有些惊讶,两人相视几眼,随后都低头陷入沉思,却久不得解。 房内静默无声。 良久,时梦秋从苦思中抬起头来道:“此事或许与先父当年知晓的秘密有关。具体如何,我回去再细细想办法查出来。眼下正是风口浪尖之时,你切莫再单独行事!” 应珑扶额点点头,眼下确实只能如此。 “对了,时大哥,田先生为何愿意帮你递丹药?他从未对你起过疑心吗?”她寻思着又道。 “这个,”时梦秋也拿不准,“许是先生与先父私交甚好的缘故罢” 这话说不过去,田先生并非愚人,若说从前帮忙传递丹药还情有可原,后来时万死后,时梦秋一改常态亲赴安邑,报仇之心昭然若揭,田先生自然也知晓,可他依然往宫内送着丹药。他不可能不知道他这么做冒着多大的风险,不管时梦秋成功与否,事发后,他都难逃一死。所以,他到底为何要这样做? 应珑想不通,疑惑的望向时梦秋。 她能想到这些,时梦秋自然也能想到。他见应珑狐疑的看着他,心想她定是不齿他累及田先生之举,他脸上不禁有些窘迫,忙尴尬的别过头去,躲避应珑的视线。 应珑见了心下了然,遂不再提。 两人又闲坐几时,时梦秋心里记挂着血帛之事,遂与应珑匆匆别过,回去想办法查探去了。 三日后,应珑又在辰幕殿见到魏成。 魏成进殿后恭恭敬敬的拜见魏君:“参见君上!不知君上召臣弟前来,所为何事?” 魏君此番与以往大不同,直接发问:“季成,寡人的私库日前遭了贼,翟璜查出此事与你有关,你打算如何向寡人交代?” 这话一说出来,魏成脸上恭敬之色再留不住,忿懑的说道:“君上端的偏心,他翟璜说怎样便是怎样,有本事他拿出证据来,否则,看我怎么收拾他!” “你是要收拾他还是要收拾寡人啊!”魏君冷喝一声,双目如鹰如虎,狠狠的盯住他。 “臣弟不敢。”魏成不甘的低下头。 “哼,你有什么不敢的!你以为你暗地里做的那些勾当寡人不知!你要证据是么?明日朝会,寡人让你当着文武百官之面,亲眼看看你做的孽。身败名裂之时,休怪寡人没给你机会!” 魏成被他斥得恼羞成怒,说话便不顾后果了:“我身败名裂?你也不害臊!到底谁才该身败名裂?你以为你做下的丑事,便天衣无缝么?当年,智氏领地被赵c魏c韩三家所分,太公与赵无恤几经周旋才拿到纯留的割地文书,太公可是明明白白的说过,日后要将纯留封给我。太公如今已仙逝四十一年了,这些年来你仗势私据割地文书,迟迟不肯收回纯留。眼下纯留明面上还是晋家的,实际上早已被韩人霸占c吞吃干净!你同韩启章与韩虔那对妖父妖子狼狈为奸,私自赠地结交,你以为你能瞒天过海么?” “够了!”魏君暴吼,拍案而起,“休叫寡人砍了你!” 他便是再能忍也兜不住这般蹬鼻子上眼睛。 魏成许是被他打压得久了,早已憋着一肚子气,眼下好不容易撒出来,休想再收回去。他对魏君的威胁视若无睹,继续愤愤不平的叫骂:“你暗中将纯留送给韩人,不就是为了得到他们的支持,打压我的势力,巩固你的位子么!你明知那广武地宫内危险重重,还将我派过去,不就是想借机铲除我么?卑鄙小人!” 魏君似乎盛怒已过,闻言忽的沉下声势,冷笑几声:“你以为你是谁?寡人还不将你瞧在眼里。来人,把他拖出去!” 侍卫匆匆进来将魏成往殿外拖去。魏成挣扎不脱,一路不停的嘶吼咒骂。 魏君重新坐定,一卷接一卷的批阅公文,对魏成的歇斯底里置若罔闻。 突然,他朝应珑的方向冷冷扫眼过来,应珑登时打了个哆嗦,魏成适才所说的纯留之事,或许与时万知晓的秘密有关。魏君早已怀疑她知道时万的秘密,眼下这秘密又被她当面听到,魏君岂能再放过她? 她心惊胆战,双股颤颤,几乎难以站立。她强迫自己勉强镇定下来,战战兢兢的立于殿内。 魏君的视线在她身上来来回回的扫视着,那视线犹如寒芒一下一下的戳在她身上,把她由里到外戳了个遍。 终于,他收回视线。此时,应珑的内衫已全部湿透,蜷在袖中的手心也尽是汗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六章 清平对歌 是日正值冬至,按照惯例,周天子会在京师洛邑举行浩大的祭天仪式。 午后,魏君不知为何也兴致大发,穿戴着玄冕领上文武百官,浩浩荡荡的出宫往南郊祭祖去了。说是祭祖,在应珑看来,与祭天已差不离了。 魏君走后,应珑等人得令散去,闲话着往宫外走去。路上,应珑行色匆匆急着往家中走,有人急作几步追上她道:“庚辰兄为何如此着急?可是家中有美娇娘等候?” “嘘,”应珑压低声音道,“美娇娘事小,性命事大!适才你我不慎听到殿中秘事,君上如何还能容得下我们?你我还是速速逃命去罢!” 那人闻言直摇头:“我还道是什么事!哪个君王没有秘密?我们能站在殿内,君上自然早有办法让我们不敢泄秘。再说,君上秘事多了去,不在今日这一桩。” 应珑只得干笑几声,赖着性子与他再走一段。待各自分道扬镳后,她疾步如飞,直奔家中而去。 回去后,她三两下收拾出一个包袱,出至门口时,却又停下来,心想云姨的仇还未报,她怎能一走了之? 她记得临行前,师先生告诫她不能不计后果,却也叫她“专其志”,盼她得成所愿。杨先生虽然一再称“要顾全己命,方得始终”,为了禽滑厘c为了苍生,他却不惜豁出性命与权贵作对。 她应珑又岂能临阵退缩? 她进退两难,在门口徘徊良久,拿不定主意。 未几,魏逃抱着一堆吃食走进院子,推开她的房门便看到她背上的包袱。他大吃一惊,连忙扔掉手里的东西,劈手夺走她的包袱,丢给身后闻声而来的刘荇。随后,两人一道跻身进来,将应珑死死的堵在房内。 两人四目紧紧的瞪住她,质问她意欲何为。应珑自然不能照实说,辩称她要回家一趟,两人便一齐大呼:“你何时有了家?我们怎么不知?” 应珑被他二人问得哑口无言。 她忽的发现自打来到安邑城后,这两人不知何时冰释前嫌,越发好似一对欢喜冤家。 她暗暗苦笑,至少这算一桩幸事罢 魏逃不由她想七想八,招呼刘荇一道将她推回房内,道:“前几日宫中年节之宴索然无趣,今日我实在不耐烦再去凑宫里那宴了,便带些东西到你们这儿来,我们三人一道过个冬至罢!” 刘荇听了忙将应珑的包袱撇至一旁,拾掇地上散落的东西瞧了瞧,见里头有几壶好酒,他蘧然大喜,眉开眼笑道:“逃公子果然性情中人,够义气!” 说罢,他喜滋滋的往灶间忙活去了。 应珑见魏逃还杵在她房内,便犹豫着说道:“逃公子,刘先生的厨艺我不好多说,但你若不去指点一二,你带来的那些东西恐怕都要被糟蹋了” “此话当真?”魏逃甚觉讶然。 “嗯!” “可惜我对庖厨之事一窍不通,这可怎生是好?庚辰小哥哥,你可擅长此道?” “我的手艺么,约莫能比刘先生差上几分。” “” 魏逃大感失望,在原地踌躇几许,还是找到灶间去了。 应珑待他走后赶紧将自己的包袱拾起来,把里头的贴身衣物仔细藏好。这时,时梦秋也找过来,还带来许多旨酒鱼肥之物。 魏逃得知有人前来便如得了救星一般,也不管认识与否,急燎燎的将人往灶间拖去。时梦秋见是他,起先还有些抗拒,后来实在拗不过他,只得作罢,三人一道在灶间埋头折腾了将近一个时辰。 将至傍晚,酒菜才堪堪备妥,四人在刘荇房内围席而坐,个个都已饥肠辘辘,直欲饱餐一顿。 果不其然,刘荇与魏逃二人捣鼓出来的几盘‘精美’肴馔极难下咽,时梦秋烹制的两盘简单的疏莨却被衬托得美味无比。四人将筷箸争相伸向那两盘,俄而,那盘便见了底。 应珑意犹未尽,在一盘鱼羹里头拨拉着,魏逃伸头瞧了瞧那盘里的品相,直呼看不过眼:“这鱼被刘先生糟践成这般模样了,你还能吃进肚去?” 这话刘荇听了刺耳,指着他上下直骂:“怎么说话的!什么叫糟践?要不你烹一个来试试?再说,我可是头一回捣鼓这玩意,能弄出来已算不错了!” “谁让你贪图新鲜,一见这鱼儿便占下来,说什么‘今日要一展手艺,叫我们大开眼界’。手艺在哪儿呢?我怎么没瞧见!”魏逃所幸将他老底揭出来。 刘荇被他奚落得无话可说,恨恨瞪他一眼,随后又转向时梦秋絮叨一番:“时大人也是的,明知老夫手艺不成,还带这么些难拾掇的东西过来,不是难为老夫又是什么?” 时梦秋的脾气确实没得说,一番好意反倒被人指责,他却丝毫不恼,回头看看应珑,浅笑道:“庚辰素来喜食鱼肥,我便捎两条过来,叫她解解馋。” 魏逃砸吧着嘴,顺口问道:“时兄怎知他喜食鱼肥?” 时梦秋正待回答,魏逃忽的又想起旁的事情,紧接着又自言自语道:“平日我从不觉饮食之事有何滋味,今日为何却觉得回味无穷?莫非是因为时兄手艺太过精妙,我府上还有宫中庖人远远比之不得?” 时梦秋连称不敢:“梦秋之艺,难登大雅之堂,岂能与贵府与宫中的良庖相比!” 魏逃笑道他过谦了,日后得空要常来云云,俨然以这院里的主人自居。 少时,刘荇打开酒壶为几人斟酒,一面斟着酒一面说道:“常言道‘物以稀为贵’,逃大公子此番乃是头一回到我们这种这小地方饮宴,自然觉得新奇,更何况抢来之食更觉珍惜些!” 魏逃细细一想也觉如此,遂又举酒唤三人共饮,几人便以酒当食,畅饮一番。 斯时,屋外寒意萧萧,大雪不期而至,屋内几人开怀畅饮,谈笑风生,别有一番情兴与暖意。 魏逃忽的来了兴致,执酒大呼:“今夕得与诸兄畅饮,实乃人生快事哉!” 应珑已喝得满面通红,忽的想起她曾经在小莲庄做的那个怪梦,于是举起手中筷箸,击着酒爵将那梦中之歌缓缓接着唱来:“冬深苦寒,长夜难,批襟思坐,北风戾戾卷窗阑。尘嚣纷烦,臆蛮缠,援琴解愁,曲不成调泪已干。踽踽独行路漫漫,不将功成誓不还。自古英雄唯孤胆,盼余生无憾,愿梦醒江南。” 魏逃听完只觉好笑:“庚辰小哥哥,你这歌作得确实有些奇趣之味,不过似你这般大大咧咧之人,几时变得如此伤情了?还有,我似乎记得,你不会奏琴罢?你这歌莫不是学的旁人也罢!嘿嘿” 应珑抬手将筷箸扔出一支砸在他额上,将他砸得吃痛,忙不迭住了嘴。 时梦秋也喝得酒兴上来,又听得应珑歌里悲情壮志一片,他想了稍许,也站起来随她歌道:“男儿七尺正当年,不饮冰不远游,百炼成钢终成绕指柔;黄泉地里再相见,汗面无颜更待欲说还羞。” “好!好!”魏逃抚掌连声大呼,“真看不出来,时大哥面上这般温文尔雅之人,内里却有如此高远的抱负,魏逃佩服!时大哥,今日你若不嫌弃,便认了我这个小弟,来,小弟我敬你!” 说罢,他举酒当先满口饮尽。 时梦秋自谦“不敢当”,却架不住他的热情,只得与他对饮一番才得了罢。 应珑琢磨着时梦秋的歌,又看着魏逃毫不知情的胡乱搅和着,心下百感交集,不声不响的又灌了几两酒下肚。 这时,刘荇对几人摇头直叹。几人不明就里,问他何事不对。他摇头晃脑的道来:“唉,年轻人,终归都是一样!罢了,老夫我今日也来凑凑你们的热闹,这便也作歌一曲,你们听听也罢!” 几人忙洗耳恭听,不多时,便听他吼着嘶哑的嗓音低声歌来:“嗟乎!人生幸事,莫如,乡夜陋宿,枕一席芭蕉雨;塞外荒野,幕千里漫雪天,知足二字矣。最怕,老来独自怜影,对月方知无情,不敢长辞薄命,恐教故人梦惊,才道,布衣疏莨真真个乱世清平!” 他这歌作罢,几人又是一通喝彩,歌里的凄凉之意约莫已无人顾得上。 此时席上约莫就数魏逃最为清醒,于是又听得他的声音嚷叫起来:“先生平日里言行粗鲁无端,今日这歌倒作得有些叫人刮目相看,却是为何?莫不是你最近得了什么诀窍?” 刘荇这回却不恼他,醉醺醺的摆摆手,嘴里囫囵的说道:“无他,人生体悟罢了!” 余人都已喝得迷迷醉醉的,似懂非懂的点头。 少时,时梦秋晃着头道:“此地乃清平巷,今日这歌便唤作《清平歌》,何如?” 几人自是一致赞同。魏逃乘兴又吆喝着开了几壶酒。几人干脆举壶相庆,好一番痛饮。 是日,几人喝到将近戌时才各自散去。应珑摇摇晃晃好不容易挨回自己的房间。她被酒气冲得豪情满腹,在房内大吼一声,顿觉诸般顾虑都烟消云散。 她打定主意定要留在宫内查下去,不论面前等着她的是刀山还是火海,她都一往直前,绝不后退! 两日后,应珑不当值。 未至晌午,魏逃急吼吼的敲响她房门。她一开门,魏逃便冲进来道:“我听闻狱司大牢今早将两人送去刑场了,一位姓杨,另一位姓禽。这二人可是你说的牢中好友?” “什么?” 应珑大惊失色,这几日她只顾着忙自己的事情,将杨先生与禽滑厘忘了,不妨他们突然竟要被送刑了。 她从门后抓起大刀,风风火火的冲出院子,魏逃也跟上去,两人一道打马望着城西刑场狂奔而去。 刘荇闻讯也跟上去,在两人身后苦哈哈的追了半晌,终究没追上,只得不甘不愿的往回走,一面走一面愤愤的恨道:“罢了!老夫且回去,等着你个死丫头回来求老夫为你治伤,看老夫我不好好整治整治你!” 应珑与魏逃两人快马加鞭赶至刑场,此时已将至午时,刑场围得水泄不通。两人挤不进去,只得跑到旁边一处小铺的楼上,从那窗户里望过去,发现刑场内严严实实站着几排狱吏,中间刑台上跪着的两人正是杨先生与禽滑厘,他们身后还各自站着一名手持长刀的刽子手。 应珑见这架势暗暗捉急,失声呼道:“杨先生与禽滑厘不过是言语不敬而已,何至于要斩首示众!” 魏逃想了几想,犹豫着接过她的话道:“听说他二人藐视法度,大逆不道” 应珑横他一眼,他连忙打住嘴,再不敢出声。应珑兀自抓耳挠腮,绞尽脑汁想着办法。 少时,台上的司狱士抬头看看天色,随后便取出一支签令牌掷向刑台,大喝一声:“时辰已到,行刑!” 应珑登时惊得面无血色,抡起大刀冲下楼,魏逃匆匆追上去,一把将她拖住:“你这般上去,若让君上知道了,定不会饶你!” 应珑正待挣脱他,这时,场上的人群里突然响起几声急哨,紧接着便见几队褐衣蒙面武士跃出人群,飞向刑台,当先一人自半空中射出一柄弯刀,将台上两位刽子手的长刀先后击落在地。 “好!”应珑不禁大呼。 蒙面武士显然有备而来,飞上邢台后立即兵分三路,两队人马杀向扑上来的狱吏,另一队人负责解救杨先生与禽滑厘,而那当先的首领则直接奔向司狱士。 司狱士见他气势汹汹的冲上来,吓得从台上滚下去,转眼躲得无影无踪。蒙面首领只得回身杀向一众狱吏。然而,这次的狱吏个个身手了得,与蒙面武士战得难舍难分,蒙面武士一时半会儿无法得手。 不多时,那司狱士不知又从哪里冒了出来,还领着一大群狱吏扑上场来。于是,蒙面武士被众多的狱吏包围厮杀,场上形式急转直下。 看来,今日这场行刑更像个陷阱,为的便是将蒙面武士一网打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七章 墨者游侠 场上形势愈发严峻,眼看杨先生又要落入狱吏之手,应珑心急如焚,遂一把撇开魏逃奔至场外一角,拦住一独身女子道:“这位小姑子,借你衣裳一用!” 那女子被一陌生男子拦着索要衣裳,自是一惊,正待斥责,忽见那索衣之人面如冠玉c风度翩翩,她心里没来由的便是一跳,霎时已红了半边脸。 她用手指胡乱绕着辫角,半嗔半怒的问道:“你是何人?为何要我的衣裳?你家在何处?家中还有些什么人?” 应珑哪有时间与她分说,抬手将她打晕拖至无人之处,迅速与她换过衣裳,又将自己头上的发冠摘掉,再撕下一块衣巾将面蒙住,随后便飞身奔往场上。 她挤不进人群,只得跃上人墙,望着刑台直奔过去。有人抬头便见一“飞天遁地”c“披头散发”的女子,正凶神恶煞的冲往刑场,那人失声惊呼:“吃人女魔来了!” 众人闻言纷纷抬头,果然瞧见“吃人女魔”,登时都吓得魂不附体,没命的四处逃窜,场上瞬间乱作一片。 台上的狱吏见迎面飞来一蒙面女子,又闻听人群呼喊什么女魔,不约而同的想起日前那闯宫的女贼。翟少府悬的那封重赏迄今无人去领,眼下这可是他们的大好时机,比起抓什么蒙面武士的强多了!于是,一众狱吏满眼放光的杀往应珑,蒙面武士的压力顿时减轻不少。 应珑堪堪奔至刑台,便被一众狱吏团团围住捉杀,险象环生。她后悔不迭,原想着来救人,谁知因一时大意,自己竟成了众矢之的! 她想了想,所幸豁下脸面冲狱吏娇喝:“冤枉啊!小女子岂是什么女魔,你们莫要冤枉好人!” 狱吏眼里此时只有那封等着他们的重赏,如何还会听信她的话,只知争先恐后的杀到她面前来。 这时,杨先生从旁边嘲讽道:“一群男人围着一个弱女子,算什么本事?” 那蒙面首领也一边杀着一边附和:“依我看,他们不过一群狗熊之辈罢了!” 众狱吏丝毫不为所动,有人还愤愤不平的驳斥:“她怎会是弱女子?你们可瞧清楚了,她便是那‘吃人女魔’!” 杨先生与蒙面首领不明就里,都疑惑的望将过来。 “唉”应珑无言以对,脸上讪然无光。 她只得舞起大刀,奋力抵抗。狱吏被她打退一批,又一批扑上来,无穷无尽。她暗暗犹豫,难不成还得故技重施,发狠杀他一批 这时,台后的司狱士见杨c禽二人即将被救走,他火冒三丈,朝狱吏怒吼道:“都给我滚回来!今日谁不给我好好抓人,我便诛他全家!” 这个威胁无疑是有效的。 众狱吏依依不舍的丢下应珑,转身又杀往蒙面武士,转眼,应珑面前已空无一人。她莫名万般,今儿这刑场怎么跟唱戏似的? 蒙面武士又被围住捉杀,情势不容乐观。 应珑被狱吏撇在外围一时攻不进去,她又不愿下死手,只能在外头急得团团转。 然而,她这厢正手足无措,那厢又有异动!便见一群蒙面黑衣人从天而降,迅速杀入战局,不久便扭转场上形势。 很快,杨先生与禽滑厘被蒙面武士以及黑衣人护着,逐渐往场外退去。应珑落在众人之后也待离开,突然,身后箭雨骤至,她猝不及防被一箭射中左臂,忙回头一看,却原来是朱忌领着一队人马气势汹汹的杀过来,她首当其冲! 她无暇思量,转身夺路奔逃,少时便追上殿后的黑衣人等。她与众人一道且打且退,渐渐退至大街口,此时,接应之人已到,众人先后上马,扬长而去。 应珑没有备马,急得四处张望,未几,终于发现远处朝她奔来的魏逃。魏逃脸上神色有些犹豫,却不忘将马儿打得飞快,可惜还是鞭长莫及,眼睁睁看着应珑被身后的追兵淹没。 眼瞧应珑便要被乱刀砍死,她前方突然折回来一骑,马上之人正是那蒙面首领。应珑慌忙向他伸出一臂,那人一把抓起她将她带上马背,拨马急奔,追着前方众人大步流星而去。 魏逃顿马而立,心里一阵惊喜伴随着一阵惊疑,起落不定。正七上八下之际,忽闻远去的应珑隐约朝他吼道“回去等我”,他方觉稍许安定,遂打马往回走去。 经过前方街角之时,他瞧见一个衣着不整的女子,女子正紧紧望着应珑远去的放向,那眼神端的是痴恨交织!他暗觉奇怪,定睛一看,发现那女子正是被应珑拦住换掉外衣的女子,他忙上前一把捞起那女子,往附近的街铺去了。 却说那女子起先因衣裳被一个玉面郎君强行扒去而气愤不已,随后又因那人的一番行侠仗义而心生仰慕,正心烦意乱之际,忽的又被一个粉面小公子拖到马上强行带走,她大为恼恨,对那小公子拳打脚踢。那公子原想将她丢下马,不知为何却硬是忍着没动手,被她生生揍了一路。 那小公子将她带至一家成衣铺子,不由分说塞给她一身新衣裳,见她不肯换衣,又蛮不讲理的将她身上那玉面郎君的衣裳扒了去。女子打不过小公子,一张粉脸涨得通红,委屈无比却又无可奈何,只得忍下一口恶气,跑回去搬救兵了。 只可惜,待她领着一众随从找来后,魏逃早已离去了,应珑更是不知所踪。 且说应珑一众人等一口气奔至城西郊外的山脚,这才渐渐放缓马势。 马儿停下后,应珑跳下马咬牙将臂上的羽箭拔出来,简单包扎一下。未几,蒙面首领与一众武士先后摘掉面罩,上前见过禽滑厘与杨先生。应珑听下来得知,他们乃是墨家学派中尚武的侠者,此番禽滑厘与杨先生有难,他们自然要拼死相救。当日乌柳巷的蒙面人,也是他们。 少时,杨先生与禽滑厘以及那墨侠首领来至应珑跟前,向她郑重道谢:“今日幸得女壮士相助,我等不胜感激!不知女壮士如何称呼?” “不敢,小女子梦云。适才多谢这位墨大侠仗义相救!”应珑胡乱想个名字。 那墨侠首领朗声大笑道:“客气了,在下孟胜。” 应珑心下愧疚不已,那日她一刀射中这孟胜的后背正心,今日他身手明显有些缓滞,估计那伤还未痊愈 她忙下意识的将蒙面巾捂了又捂,生怕它掉下来。 紧接着,杨先生几人又步向旁边的一众黑衣人,向他们致谢。未几,黑衣人中缓缓走出一位头领。那人摘下蒙面巾之后,应珑呆住了,那人竟是嬴师隰! 应珑左思右想,不知他今日唱的是哪一出,又见他十分客气的在孟胜面前寒暄着,姿态摆得相当低!她登时明白过来,嬴师隰果然不会白白出手! 便见他笑容满面的对孟胜恭维道:“江湖传言,墨者游侠一派武艺高强,纪律严明,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孟壮士更是神乎其技,嬴师隰佩服之至!” 孟胜连称不敢:“今日承蒙嬴公子出手相助,我等无以为报,有劣马数匹,愿悉数献之。” “欸!孟壮士如此便生分了。师隰所为不图报,唯敬仰墨侠风骨耳!” 嬴师隰深谙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之道,果不其然,他这话一说出来,孟胜便觉心头一热,忙对他抱拳痛呼:“嬴公子大义,胜无地自容!” 嬴师隰上前亲切的将他扶起,两人遂并排着缓步朝前走去,相谈甚欢,应珑隐约听得什么“师隰仰慕壮士高义,愿结为兄弟”以及“胜万死不辞”之类的话,不禁对嬴师隰收买人心的手段佩服得五体投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八章 大道无为 稍时,禽滑厘携同杨先生过来与应珑告别,杨先生道:“我等这便离去,不知梦女侠家在何方,接下来意欲何往?” “梦云家在城北清平巷,稍后便回城去。” “如此再好不过了,杨朱有个不情之请,还望梦女侠成全!”杨先生说着躬下身去。 “先生万莫折煞梦云了!”应珑忙伸手扶住他,“先生有话但说无妨,梦云自当竭力而为。” 杨先生这才将话道来:“杨朱与禽子在牢里认识一人,名作应珑,听说他在城尉当差。我二人与他颇有几分知遇之缘,我们今日送刑,他势必要担忧,还望梦女侠代为转告,便说杨朱与禽子已脱身,教他勿虑为安。” 应珑二话不说应下来:“先生尽管放心,梦云一定将话带到!对了,不知先生接下来有何打算?” 杨先生想了想,轻叹一声道:“杨朱此去便归隐山林,纵心而游,了却余生。” 禽滑厘闻言惊得失声急呼:“先生万万不可!先生若就此放弃,家师定然心痛,我等亦是不舍,往后又当何以为继?” 杨先生沉声不语,举目望向远处的孤洲。 应珑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但见那里秋水如泓,鸥鹭忘机,好一派悠远恬淡之息。 杨先生遥遥望着那处孤洲,杳然许久,方才徐徐说道:“生之有分,不务分之所无,识事之有当,不任非当之事,事非当则伤于智力,务过分则毙于形神。常淡泊无为,大道归也。”(引自道书《坐忘论》c《西升经》) 说罢,他举足踽行,渐行渐远。众人心知规劝无望,只能目送他远去。 先生的背影随着他的远去愈发虚浮隐现,宽大的衣袖随风飘摇肆摆,远远望去,他恍若乘风归去,渐渐消逝在茫茫天地间。 应珑心中起伏澎湃,久久难安。 这几年的浮沉与挣扎,叫她深深厌恶这个世界。云姨的离去,更是叫她恨及世上一切。 她知道,她绝不是什么救世英雄,她只求能独善其身便算不错了。杨先生说过“世人世事远非一毛可济,不论何时何地”,他还说过“滔滔者天下皆是也,谁以易之”。应珑只想为云姨报仇,而后带着云腾远远的离开这片戈矛遍地c狼犬满街的乱世,清静无为的度过一生,那样便满足了。 但眼下,她在这权谋肮脏之地,进退不能。她不知还要等多久才能报得云姨之仇,了却这些纷扰之事抽身离去。或许,还未等到那一日,她已死于非命。 那时,云腾该怎么办?他是否要背负起她与云姨的仇恨,就此也卷入到这片乱世当中来? 她心里黯然一片,在这个世道的漩涡里,人人身不由己,既已被卷入,再休想轻易脱身! 应珑回去时魏逃正等得焦急,在她院内徘徊四顾,见她回来,他一颗吊到嗓子眼里的心好歹能放下来。 他跟着应珑默默的走进房间,犹豫半晌才鼓起勇气说道:“你放心,你私闯君库之事,我断不会与旁人说的!” 今日应珑在刑场上那一幕,自然没逃过他的眼睛,应珑那时已顾不及这么多,眼下,他既然已知晓了,她便只能想办法先将他稳住。 于是,她笑了笑,套近乎的抬手拍他一掌。 魏逃被她一掌拍得晃了好几晃才重新站定,嘴里不满的嘟囔道:“你这人,究竟是女子还是男子?力气这么大” 应珑静静看着他,笑笑不语,心里寻思着如何与他把话道来。 魏逃见事已至此,她居然一句话也没有,他不觉有些气恼:“我不管,我讨厌女子!你若真是女子,我日后再也不来找你了!” 应珑无力扶额,真不知该如何与他解释才好。 这时,刘荇踱着小步子走过来,听得这句后,他急忙甩开手快走几步,冲进来道:“逃公子万莫被她表象蒙骗了,她是男子,如假包换的男子!” 不待魏逃接腔,他又望着应珑摇头直叹,好似看到多么不堪的东西一般,一面叹气一面说道:“唉,生得这般男不男女不女的,恐怕祖上没好好积德呀!” 应珑强忍着脾气没吭声,若不是碍于魏逃在场,她早已破口大骂。 魏逃听得刘荇这话后总算满意了,又再三与应珑悄悄保证绝不泄露她的秘密,这才起身回去。 应珑待他走远了便转向刘荇,愤愤的盯住他,几欲发作。 刘荇约莫也知道这回将她的脾气给捋出来了,忙好声好气的解释:“你莫生气,我方才那样说自然是为了你好。” “呵呵!”应珑冷笑,依然紧紧盯着他,端看他能说出朵什么花来。 刘荇见她眼神不善,再不敢卖关子,好生将嘴里的话道来:“你也不想想,魏逃是何人?他身后都有些什么人盯着?他的那些兄弟,哪个是省油的灯!我瞧着他的境况有些微妙,你若还将他当朋友,便对他守住你的秘密,否则便是拖他下水!” 应珑听得这话,火气登时散得干干净净。 她默然半晌,忽的又想起眼前的刘荇,遂苦笑道:“那我岂不是将先生你置于险地了?” 刘荇耸肩摊手,无所谓的摇摇头道:“老夫孑然一身,无牵无挂,自然不惧。” 应珑心头倍感惭愧,忙向他道歉:“先生大恩,请恕应珑适才无状!” 刘荇随意摆摆手,找了个座悠悠闲闲的坐下,这才不动声色的道:“臂上可是有箭伤?” “嗯,还请先生为我疗伤。” “呵!”刘荇翘起一把花须,瞥她一眼,遂懒懒的靠在座上,对她再也不理不睬。 应珑见他这副神情,如何不知他心里想的什么,她暗觉好笑,陪着一张笑脸凑上去,又是溜须拍马又是捶背按肩的,忙活半日总算将他哄开心了,这才动手替她把伤口重新处理妥当。 待他回去后,应珑躺在床上思索明日是否还要回去当差,想了许久始终拿不定主意。 最后,她转念一想,如今她不一定能跑得了,魏君敢放她出宫定然已有后手。而且,她断然也放不下云姨之仇。既然如此,她又何必逆心而行?畏首畏尾的,倒不如放手去搏,将这份犹豫的心思放在仔细筹划与谨慎行事上,力求大仇得报,早日全身而退才是正经! 翌日,应珑又穿戴整齐早早来至宫中。魏君见到她并未诧异,也没下令将她砍了去,她便装作凡事不知,继续在殿内待着。 此后,她又几回摸到魏君的私库附近,发现那儿一直被重兵严密把守着。她叫苦不迭,想尽法子也找不到再进去刺探的机会。 如此这般,又过了三月有余,她暗中多番打探,再未能找到什么线索,时梦秋那边也不见进展,于是乎,她愁得将眉毛都抓掉一大把。 正当她忧心忡忡之际,事情有了转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九章 文武全才 这一日,朝会即将完结时,有大臣上奏请封大公子魏击为中山君。魏君半晌不表态。李悝素来与魏君同穿一条裤子,对魏君的心思一清二楚,他便晃着老态的身子站出来,义正言辞的说道:“君上,叛贼势力抬头,中山未定,不宜早请封君之事。且邺城大水为患,关心百姓疾苦c治理水患才是当务之急!” 果然,魏君脸色便见一松。 这时,魏成却上前反驳:“君上,依臣弟只见,邺城水患一时难以根治。若只顾着治水,懈怠了中山之事,势必要两头落空!” 应珑见他如此热心的请封魏击为中山君,不禁心生狐疑。她寻思几许,约莫已知晓他的用意。中山乃偏远之地,听闻魏击已在中山守了两年之多,这两年内从未回过安邑城。若是将他就此封在中山,他恐怕很难再回来了,那太子之位估计与他无缘了。魏成这一招确实歹毒!不过,却不知他这么做是为他自己还是为了旁人。若是为了旁人,那人定不是魏逃,只能是二公子魏挚了! 此时,殿上众臣已大致分成两派,为此事争得面红耳赤。魏君绷着脸斜斜倚坐于座上,任底下群臣争论不休,他一言不发。 众人吵得不可开交,翟璜突然站出来道:“启禀君上,邺城水患当道,微臣推荐一能人,定能治住大水,还邺城一个太平!” 魏君闻言立即坐上前来,正声道:“讲!” “微臣推荐之人名作西门豹,安邑人,少有大智,游历四水,遍行万川,曾治理楚国的大患汉水与醴水,被楚王敬为上宾。然而,此子拒绝楚王的再三挽留,毅然回到我大魏境内,投身从戎。此前我覆灭中山之战,此子也立下了汗马功劳。此子文武全才,微臣是以认为,他是治邺的不二人选!” 魏君蔚然大悦:“翟卿所奏甚好!季充,着你三日内将此人调查清楚,倘若无疑,寡人命其为邺令,不日便前往治水!” 李悝亦有喜色,连忙躬身领命:“微臣遵命!” 应珑听到这里心下大动:“眼下魏君盯得紧,在宫内我很难再查出什么。若能去邺城一趟,或许便能查出那夺符之人。不过,邺城似乎与师父知道的秘密有关,我若向魏君请旨前往,势必引起他的猜忌,那我小命定将不保!哎,这可如何是好” 她正苦于无计可施,闵中突然也站出来道:“启禀君上,微臣亦有能人推荐,他定能治住邺城水患!” 魏君心情已是大好,微笑着说道:“哦?你也说来听听。” “诺!君上,微臣推荐之人正是殿内内竖应庚辰应珑!” “嗯?”应珑猛然听到自己的名字,诧异万分。 闵中继续娓娓道来:“应庚辰乃楚国云梦泽之人,自小便熟识水性。听闻他早年随福安商队北上经过郾城,渡江之时遇上水怪蒲牢发威,那时雷雨倾盆,江水滔天,商队数百号人眼看要葬身汝水,正是应庚辰他下水斩杀蒲牢,这才将众人救出生天。此后两年,汝水风平浪静,郾城更是风调雨顺。微臣私以为,邺城水患不治或许也是因为背后有妖物作祟,而应庚辰正是这治水服妖的不二人选!” “好!”应珑暗暗为他大喝一彩。她心里的激动已无以言表,所谓的“天从人愿”,也不过如此了!她从未觉得闵中有眼前这般顺眼过,只觉他脸上那层横肉也变得可亲可爱起来。 不过,魏君尚未作声,事情到底如何还说不定,她只得尽量让自己先平静下来,眼巴巴等着魏君的决断。 岂料,魏君听完闵中的奏请后不置一词,只命众人散了,唯独将李悝叫往辰幕殿,应珑等一众内竖以及寺人与侍卫们随后跟上。应珑不知魏君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一路上她心里都是七上八下的。 少时,一行人来至辰幕殿内,魏君与李悝君臣二人开始商议应珑之事,却未让她回避。 李悝先是扫上应珑几眼,而后才缓缓道来:“君上,应庚辰之事您与微臣早已尽知。昔日,成公在广武城被他得罪过,日前,闵大人又被他狠揍一顿,闵大人又系成公一派,故而,微臣以为闵大人今日举荐他应庚辰应当只是出于报复之心。 “之前因着某些顾虑,君上没将他派往邺城。如今,依微臣对他的观察来看,他对君上的衷心毋庸置疑。与其防着他,不如将他用起来。闵大人的话虽然有些言过其词,却并非毫无道理,应庚辰确有些过人之处。邺城介于上党与邯郸之间,与赵地相邻,必得强明之士守之,才能大定。西门豹才能究竟如何,眼下还不得而知。不若便让他应庚辰随西门豹一同去邺城,一来,他可作为一道助力,二来,也可替君上您好好瞧瞧西门豹。 “再说,当年之事,时老将军脾气固执想不通,年轻人却不一样,或许便能接受了。且他毕竟与时万相识甚短,时万对他是有养育之恩还是有教化之德? “君上您宏图大志,乃当世明主,任人唯贤,四方来归!追随您,必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老臣观他聪明灵巧,定能明白其中的道理。再说,倘若他真有不臣之心,君上要处置他,不过反掌之事!” 应珑听着听着冷汗涔涔的往外冒,这李悝端的是又贼又狠,句句诛她之心! 她这才知道,当日姜韵城为何会说“魏君今日问我的话,句句别有用意”,原来魏君早已知晓她在郾城之事,也知道她与姜韵城相识,他一再试探姜韵城,便是怀疑她后来将邺城之秘告知姜韵城。 等等,姜韵城为何能猜到魏君的用意?难不成他知道些什么?他又是如何知道的? 她越想越复杂,脸上神色愈发凝重。 魏君回头看她一眼,见她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他冷笑几许,沉吟片刻便采纳了李悝的建议,让他速速下去准备两人赴任之事。 李悝领命自行退下,走至殿门口突然听得背后魏君痛呼一声,他忙回头一看,却见魏君口吐鲜血,捧腹滚倒在地。他踉踉跄跄的奔回魏君身边,命殿内众人将魏君扶起,又命人速速去请太医。 魏君神志还未尽失,缓过一口气后,挣扎着说道:“快请无择先生。” 便有人匆匆奔去请田子方。 不多时,田子方宽衣广袖c急而不慌的赶至辰幕殿。 应珑还是头一回见到他。她细细看过去几眼,发现他形容里尽是睿智儒雅,眉眼间不知为何却有些郁结。 田子方进来后仔细查看了魏君的病症,又细细思索一番才道:“君上是否忘记服用上月的丹药了?” 魏君不自在的点点头。 田子方未有纠缠,沉吟着又道:“睹师赞日前略有堪悟,炼得一炉极品玉参丹,君上服用后应当能补上之前的欠失。” 李悝闻言不放心:“无择先生,为何君上一次不服用丹药便至吐血?睹师赞的丹药是否有问题?” 田子方对他言辞中的怀疑丝毫不介意,捋着长须悠悠而道:“非也,非也!君上早年劳思过度,身体损耗严重,若无丹药调理,恕微臣不敬,君上恐怕早已支撑不住!” 这时,魏君又吐出一大口血,缓了片刻才顺过气来,沉重的点了点头。 李悝遂不再置喙。 田子方想了想道:“眼下宜将君上送去休息,子方这便去取玉参丹。” 魏君疲惫的示意下去,李悝便赶紧命人将魏君抬起,匆匆送往仪和殿,田子方自去取丹药,应珑等人则被李悝遣散。 应珑走在回家的途中,原想去找时梦秋问问魏君发病之事,但转念一想,她在这个节骨眼上去找时梦秋,若被有心人看见了,事情恐怕不好收场,她便打消这个念头。 忽的,她又想起不日便要去邺城,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她想先回一趟荥阳看看云腾。于是,她折道去找到内竖总领晏大人,向他告假,谁知晏大人想都没想便回绝她:“君上虽然宽和,治事却极严,不喜臣子无端告假,此时你休要再提!” 应珑无端讨来一顿白眼,只得讪讪的回去了。 翌日,魏君未传朝会,他身体抱恙之事也不见传出来。应珑到辰幕殿时,魏君已在殿内与李悝议事,昨夜收到吴起急报,河西新克的洛阴c元里一带突发瘟疫,已蔓延至军中。 魏君与李悝正为瘟疫之事伤着脑筋,二公子魏挚忽的找过来,缠着魏君将大公子魏击的德行狠狠弹劾一通,把魏君气得怒火上涌,一气之下将手中密报砸在他的身上。待将他赶出殿后,魏君又喷出一大口血,吓得李悝又命人速速去请来田子方。 田子方进来后,将地上的密报拾起来顺势扫望一眼,这才上前与李悝了解事情的经过,得知原委后,他也将魏挚从里到外数落一番。 殿内众人还在忙乱,应珑忽的为魏君悲哀起来,身为君王,他殚精竭虑,费尽心机,做尽了阴谋与恶事,却不敢卧床称病,夫妻离心,兄弟阋墙,子嗣争权夺位,各方势力蠢蠢欲动,人人用心歹毒! 他到底图的什么?如此执着,狂热,孜孜不倦? 唉,恐怕似她这等小人物,一辈子也不会明白 一一一一一一 魏君这一回确实病得严重,总算回去休息两日,第三日却又精神抖擞的传了朝会。朝会完结时,李悝呈上西门豹的考量情况,魏君仔细看过一遍,随后将西门豹传到辰幕殿内敲打一番,见他确有几分才干,遂命他为邺令,应珑为他副使,又命两人即日启程,务必在半年内将邺城水患治住。 两人匆匆领命而去,各自回家拾整行装。 应珑回去后,时梦秋早已得到消息焦急的等在她院里。应珑见他面上的神色极是不舍,便笑着与他打趣,说些什么“此番我得了升迁,时大哥要为我高兴才是”的话。事已至此,时梦秋也无可奈何,只能将心中的担忧与不舍收起来,强颜欢笑着与她叮嘱诸般事宜,应珑一一点头应了。稍时,刘荇也跑过来与她软磨硬泡几回,要跟她去邺城,应珑想来想去最后还是叫他留下了。 午后,应珑与西门豹从安邑城北门出城,魏逃c时梦秋以及西门豹的一众亲友将两人的队伍送至城外十里亭,望着他们一行绝尘而去,众人才依依不舍的回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章 飘摇邺城 应珑与西门豹一行跋山涉水,走了将近半月,终于到达邺城。 路上,两人就邺城水患的治理方法商讨多回,苦于无实情可依,只能纸上谈兵。西门豹其人虽其貌不扬,却胸有丘壑,他独到的见解与渊博的识闻时常令应珑惊为天人,自愧不如。 到邺城后,两人被眼前凶猛的大水惊住了! 邺城位于漳水的下游,漳水自西向东,经邺城南端绕城而过。此时已到早春时节,春汛一涨,河中大水泛滥,岸旁田亩悉数被淹,大半个邺城浸没在水中。两人放眼望去,邺城犹如一叶孤舟,在一片汪洋大海中飘摇游荡,随时便能被倾覆。 两人兵分两路,火速投入战斗。应珑前往邺城的驻军通传并了解邻邦赵人的动向,西门豹则马不停蹄的走访安抚受灾的百姓,又听贾齐与当地长老们把邺城水患情况禀报一回。 多年前,漳水还只是一条平静的河流,水面还远远没有如今这般宽广,最深之处也不过十余丈而已。约莫从二十一年前开始,漳水下游突然水量暴涨,洪水越过河面,大肆侵袭两岸,邺城首当其冲。历任官员想法设法拓宽河道,加高河堤,阻止洪水,然而,大水没能止住,河堤却年年加高,水面不断抬升,漳水俨然已成为一条空中悬河,随时有决堤淹城的危险。 自去岁入秋后,邺城连降大雨,河中大水再度上涨,继而成肆虐之势,两岸决堤,大水灌入邺城,百姓流离失所。冬月后,水情稍有缓解,可今岁一开春,大水再度席卷而来,转眼便淹没大半个邺城。眼下,田地泽芜,人都逃亡去了,邺城已是半座空城。 西门豹听得心惊肉跳,匆匆赶回去与贾齐等人商议对策去了。 再说应珑快马加鞭赶至邺城守军之中,道明来意后见到尉丞马赟及其左右之人。这马大人倒也爽快,直言不讳,竹筒倒豆子般将邺城形势及其前因后果道了个清楚明白。 这邺城与北边的赵地接壤。赵人原本势力强盛,四十九年前,他们联合魏c韩,三家共同出兵灭掉晋国一家独大的智氏,赵家从智氏手中分得大片晋地,土地激增。十九年前赵浣嗣位,他骄奢淫逸,不思进取,赵家实力日益微落,加之其地广人稀,兵力薄弱,各国一直将其视为一块肥肉,对其虎视眈眈。后来,赵人不得不对日渐强大的魏人俯首称臣,以求其庇护。 赵人在漳水一带经营多年,魏君早有心插手,苦于无良机可趁。约莫年之前,齐国西进,与赵人争夺漳水一带之地。魏君应赵君之求,出兵与齐国在邺城大战一场,随后将齐人赶出漳水。最后,魏君借机占下邺城不还,赵人无力与魏人抗衡,赵君对此也只能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前几年,赵人境内的中山国日益强大,赵人无力遏制,新即位的赵君赵籍再次向魏君求助。魏人大军经过邺城,借道赵境攻入中山,一举消灭中山势力,而后又趁机把中山国独吞下来,赵地境内的借道之路后来也一直被为魏人所据,赵君对此亦是无可奈何。如此几番下来,赵人对魏人怀恨在心。 其后,赵人见邺城水患愈演愈烈便起了歹意,先后遣了大批人等潜入邺城,勾结城内权势,四处散播谣言,制造混乱。邺城大水难以根治,背后必有赵人作怪。 据探称,自从去岁水患大涨之后,赵人在邺城以北的邯郸秘密集结将近十万人马,还从吴越借来大批战船与水军,其用意不言而喻。魏君得到消息后迅速加派兵马巩防邺城。然而眼下,大水泛滥,邺城朝不保夕,驻军不日也得被迫离开邺城,退守漳水以南,赵人势必将趁机夺城,据守漳水之险,切断魏人通往中山之路,围剿乐羊在中山的大军。赵人势力抬头之后,必借邺城之势南下寻仇,进犯魏地。 魏君日前已给马赟下了死守邺城之令,马赟无计可施,日日对着洪水喟然兴叹。 应珑听到这里也是一筹莫展。她入城时已亲眼目睹邺城洪水之盛,若不尽快治住洪水,邺城必有一失,她恐怕也将命绝于此地了!她这时才明白,那闵中推荐她来邺城,无非想着送她来受死罢了。 她愁肠百结,深一脚浅一脚的赶回去向西门豹复命,把情形与他禀报一番。 形势严峻,刻不容缓,西门豹当即领着贾齐c应珑及其他左右之人前往漳水勘察,发现下游河道淤积与河床过高等一系列问题。 而后,他们还发现一处奇怪的地方。 邺城上游二十里地有一处急瀑,那瀑布下方无端涌出大量水,正是这些水窜入河道,使原本平静的漳水突然汹涌起来,水面抬高,洪流湍急,浩浩汤汤直奔下游的邺城而去。 西门豹命人到瀑布下方查看,可一连三回派去之人都无功而返。瀑布下方涌出的水流过于湍急,水下好手个个都束手无策。应珑原本也想下去一探究竟,但顾及此行她另有目的,还是低调行事为好,便忍着没吭声。 西门豹无法,只得先做其他打算。回城之后,他又将贾齐与应珑等人唤过去,几人细细商议大半夜。 旦日,西门豹亲自带头领众人动工疏浚河道,移毁礁石,挖除滩涂,裁弯取直,忙得废寝忘食。应珑也一头扎入治水大军之中,无暇兼顾其他。 如此大力整顿大半月,淤塞的河道被疏通了,城中之水退去大部,治水初见成效,百姓陆陆续续回到城中居住。 一一一一一一 忽一日,一位白发老丈求到西门豹跟前,哭称他小女被祝巫选中,不日便要送去给河伯做妻,求西门豹救救他相依为命的女儿。西门豹闻言想起应珑报给他的赵人作怪之事,忙亲自扶起老丈,让他将事情的原委道来,老丈便抹着泪把情况道了一遍。 原来,邺城近年流传为河伯娶妻的习俗,祝巫与主管教化的三老称“河瀑之下住着一位神通广大的河伯,河伯好女色,若不为他娶妻,他便要发怒涨起大水”。漳水一直泛滥不止,人们便对这个说法深信不疑,河伯娶妻之事便一年盛似一年的操办下来。 此番,这位殷老丈的女儿不幸被祝巫选中。殷老丈膝下只有一女,他自是万分不舍。他与祝巫等人苦苦挣求无果,走投无路之下才找到新上任的县令。 西门豹听完他的话后,先将他安抚下来,而后便领着左右匆匆前往会见一众长老,几番询问之下这才得知事情的始末。 据长老们称,自从邺城并入魏地之后,三老c祝巫与一些廷掾以及乡绅们勾结在一起,以替河伯娶妻为由,每年例行搜刮大量民脂民膏,私下瓜分倾吞。 每到涨水时节,祝巫便下乡巡查小户人家的漂亮女子,找到之后命人将女子带走,为她沐浴裁衣,让她在瀑布附近的河边独居斋戒十余日。到了娶妻那日,祝巫将女子装点好,让她坐于一苇大席之上,飘入河中。起先席子还能在河上漂浮几许,飘着飘着沉没了,女子也消失在河中,祝巫便称女子被河伯接下水去了。 人们虽然敬畏河伯,却也不舍自己的骨肉,那些有女儿的人家,担心女儿被河伯娶走,都早早地逃离邺城,邺城的人愈发少了,邺城也日益穷了下来。官员见无财无力修河治水,便也不再折腾了,于是,水患一年更比一年凶猛。 西门豹听闻此事,心知定与赵人脱不了干系,他怒斥一声:“岂有此理!光天化日之下,竟有这等装神弄鬼c欺压百姓之事,某定不能再让他们肆意妄为下去!” 少时,他计上心来,遂命人传口信给三老c乡绅以及一众廷掾,让他们务必在河伯娶妻那日到河边送行,又邀请一众长老以及百姓都到场来观看,他自己则奔回去与贾齐以及应珑等人细细交代一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一章 河伯娶妻 河伯娶妻那日,漳水两岸人山人海,三老c廷掾以及乡绅们一个不落,悉数到场,看热闹的百姓成千上万。西门豹则领着贾齐与应珑以及一众吏卒严阵以待。 少时,有人喊道“祝巫来了”,众人举目望去,便见一年老女巫领着十余个身着丝衣的女弟子上前,开始准备送亲仪式。 仪式未至一半,西门豹突然大吼一声,打断那女巫:“今日那河伯之妻样貌如何?快把她请出来,待我等观之!” 众人不明就里,想着能瞧一瞧也是好的,都纷纷出言附和。 女巫不疑有他,命身后弟子将那女子扶出来。西门豹看见那女子之后直摇头:“这女子容貌甚丑,河伯定然不喜,还烦请大巫前往与河伯禀报,但叫他通融一二,我等过几日重新找个漂亮女子,再给他送去不迟。” 女巫也有些门道,听得西门豹的话后,她虽然惊得有些无措,嘴里却还能不忘说出恐吓之词:“大人不可,老妪年迈貌丑,恐冲撞河伯。惹怒河伯,后果非同小可!” 西门豹冷眼瞧着她道:“大巫与河伯已往来这么久了,未曾冲撞河伯,为何今日却要出事?” 女巫还待分说,已有吏卒上前将她四脚朝天的举起来,一把投入漳水之中。 人群登时躁动起来,女弟子们大声尖叫着,廷掾中的几人慢慢与三老靠至一处,小声嘀咕着什么。西门豹扫视他们两眼,继续望向河中的女巫,不动声色。 女巫在河中一面叫骂不停,一面奋力的扑腾,终于她还是沉了下去。 西门豹冷笑几声,立于河边,静静的等候。如此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河面依然平静如常,他想了想,回头望向一众女弟子道:“大巫为何去了这么久还不回来?不若你们谁去催催她!” 众弟子闻言惊慌四窜,吏卒趁乱上前逮住一名弟子。那弟子挣脱不得,也被扔进河里,在河面哭叫几息很快也没了身影。 如此这般,先后又有三个弟子被投入河中。剩下的弟子们吓得瑟瑟发抖,挤作一处,唯恐下一个便轮到自己。 又等了许久,女巫还是迟迟未归,西门豹似乎着急了,又思索着道:“大巫与她的弟子们都是些妇道人家,恐怕难以将事情说清楚,还得烦劳三老前去游说一番才是。” 三老岂能听命,一听他这话,都没命似的逃窜,应珑早有防备,大步冲上去将他们全都撂倒在地。几人身上吃痛在地上呼天抢地的滚作一团,吏卒趁机上前把他们绑在一处也抬着抛到河里去了。几人在河里挣扎几番最终也沉没下去。 此时,乡绅与那些廷掾如何还能不知西门豹的用意,他们匆匆躲入人群之中,意欲遁走。贾齐早已领着人盯着他们,一见他们有异动,立即命人上前把他们拿下,捆至西门豹跟前。 西门豹本就是武将出声,自有一派威严,两眼将跟前的乡绅与廷掾扫上一扫,便把他们吓得腿肚子打哆嗦。 西门豹又冷笑着对他们道:“三老去了大半日怎么还不回来?诸位来说说,这可怎生是好?” 众乡绅与廷掾吓得魂飞魄散,色如死灰,磕头如捣蒜。 西门豹见状貌似有些不忍:“罢了,且再等一会!” 乡绅与廷掾们总算暂时捡回一条命,都如泄气的皮球一般,各自委伏在地上,两股战战,一旦听到西门豹有什么动静便要惊惶恐惧一番。 如此,又过了半晌,众人已吓得没了人样,西门豹这才悠悠的开口说道:“都起来罢!河伯今日兴许是留客了,大家这便散了,回家各自安生待着去!” 众乡绅与廷掾诚惶诚恐,对他又猛磕一顿头,再三保证不敢再犯云云,这才拖着软作烂泥的身体匆匆滚回去了。 那殷老丈领着女儿到西门豹跟前千恩万谢,也被西门豹遣了回去。 此后几日,河伯娶妻之事消停下来,那股子巫风似乎也被禁住了。在西门豹的敲打之下,乡绅与廷掾还前前后后送还数已万计的钱帛,西门豹将其悉数还之于民,百姓对他大加称颂,返乡的人渐渐多起来,邺城隐隐有了稳定之势。 然而,这一番闹剧过后,漳水的隐患依然还在,河道北岸地势低洼,农田被大水浸没,水势难退,田地无法播种,百姓叫苦不迭,西门豹与贾齐亦是忧心忡忡。 在这期间,应珑抽空四处暗查探几番,始终没能找到姜颍与那盘龙符的半点消息,却听到几个年老的乡亲称,约莫二十一年前魏人与赵人在邺城发生了一次冲突,不过很快便过去了。听说,当时魏人一路大军突袭邺城,将赵人守军赶出邺城几十里之外,而后还把全城百姓围在城内,不许出去。翌日,赵人集结大军重新扑回邺城,却发现魏人早已悄然撤走,一个不留。赵人对此百思不得其解,魏人也矢口否认入侵过邺城,后来,此事便不了了之。 应珑琢磨着这件事,总觉得有些蹊跷,再追问下去,老乡亲却再说不出个所以然,她只得作罢。 回来后她又寻思几回,越想越觉此事与魏侯那件秘事有关,邺城当年恐怕另有大事发生,姜颍便是那当事人之一,但她却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才能将那秘密挖出来,她急得如坐针毡。 这一日,西门豹又把贾齐与应珑等人唤过去,随后便指着舆图上距离邺城上游不远的一处说道:“我准备在此地发凿几道流渠,用来引水分流。漳水下游的水量远远超过河道的承载能力,仅凭梳理河道无法根治水患,还需导流分流才行。” 话说西门豹上任不到一月便退去城内大水,又肃清祸患已久的河伯娶妻巫风,他的才能众人有目共睹,众人早已为他折服。 虽然众人对他这个计策还有些疑虑,但再寻思不出更好的办法,先后都点头表示支持。 于是,在西门豹的带领下,众人开始动工发凿流渠。 照西门豹的计划,从邺城上游的十八里地开始,相延十二里,每隔一里地在河道地势低洼的北岸开凿分流口,共计十二道。 邺城百姓也响应号召前来帮忙。众志成城,不过月余时日,八道流渠已被发凿出来。泄洪之时,滚滚洪水朝着四面八方奔流而去,漳水渐渐回到河道内。而后,再得几日朗日晴照,淹没的万亩良田终于得以重现天日! 邺城百姓喜极而泣,纷纷敲锣打鼓,奔走相告。 这厢邺城上下欢腾不已,齐心协力忙着把最后几道流渠发凿出来,那厢赵人的探子再也坐不住了。他们连番合计,又秘密找到一些乡绅与祝巫,这般那般的教唆一翻。 于是,几日后,河伯娶妻之风又卷土重来。众目睽睽之下,那送去河中的女子没入水中之后不仅没死,反而重新回来,对众人哭诉称:“河伯嫌弃小女貌丑,又听闻百姓凿渠,他大发雷霆,称不日便要再次涨起大水,把邺城全给淹了!” 百姓亲眼看见她从水里出来,如何还能不信她的话,于是都慌了神,各自连滚带爬的奔回去,携家带口的准备逃离邺城,还有人被怂恿着跑去凿毁流渠。 眼看一番努力便要功亏一篑,西门豹等人急得坐立不安,众人商议半日依然无果。 正当众人愁得面容惨淡之际,应珑突然福至心灵的道了一句:“不若让他们再给河伯娶上一回妻,我们想办法揭穿他们的阴谋便是!” 此话一出,西门豹茅塞顿开。他仔细思忖一番便有计量,忙命吏卒下去劝说百姓,让祝巫再为河伯娶上一位美妻。同时,他又命众人寻找一位美貌女来扮作河伯之妻,由这女子来当着百姓之面揭穿祝巫的阴谋。不过,暗中潜伏的赵人定然会对这位女子不利,所以,这位女子必须要求功夫高强,机警灵敏。 这样的女子可不好找!众人搜肠刮肚,半晌也没能寻思出这样一个人物来。 少时,贾齐把应珑瞧上几回,突发奇想的说道:“我瞧着应大人长得十分俊美,若扮成女子说不定没人能认出来” 应珑闻言还道他识破她的女子身份,她心下大慌,面上差点便兜不住了。她心虚的抬头四顾,发现众人都望向她,神色间都有些‘山穷水尽,柳暗花明’之意,有人甚至频频点头。她心道不好,众人若再这般打量下去,有心之人难免会看出什么来!她赶紧不着痕迹的低下头,含胸驼背c懒懒散散的站在人群之后,装作一副二痞子的模样。 贾齐见众人这般反应他心里大定,紧接着又道:“再说,应大人当年在三川的英勇事迹,我们可是如雷贯耳!若论功夫与才智,此事他当仁不让!” 应珑想起当年之事,更有些啼笑皆非,不知如何开口才是。 西门豹考虑一番之后,走到应珑跟前,拍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庚辰,此事原该由本官来做,无奈本官这皮相着实有点说不过去,眼下事情紧急便只能委屈你一二了,还望你以大局为重!” 应珑犹豫着不作声。她本就对赵人装神弄鬼之事痛恨不已,让她去揭穿他们的阴谋,她自然是愿意的,只不过她担心就此把她的身份给暴露了。转而,她又想着眼下情况特殊,倘若她真的扮回女子,估计也没人能想那么多,即使真有人想到些什么,只要她咬住不松口,旁人约莫也拿她没办法。 于是,她“勉为其难”的接下这担重任,众人为她的大义之举叫好不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二章 神女遇袭 西门豹与众人把计划详细布置下来,众人各自领命回去准备。 当日,便有吏卒到百姓家中挨家挨户劝阻,称河伯发水还需几日,且让祝巫再找一美貌女子送给河伯,若能平息河伯的怒火便相安无事了。百姓也是苦于没办法才会背井离乡,听闻事情还有转机,便也不急着走了。 于是,在百姓的要求之下,祝巫只得重新又找来一个女子,装点布置一番,几日后又为河伯举办一场声势浩大的娶妻仪式。 一一一一一一 贾齐的夫人与贾齐一道从安邑城来,她在邺城算是会收拾打扮之人,而此番行事又需要保密,故而,为应珑乔装一事最后便落到她的头上。 还真别说,这贾夫人果然有几手,她在应珑脸上简单拾掇三两下,原本一个不修边幅的“糙汉子”摇身一变,居然成为一个滴溜溜的小娇娘。旁边帮忙的几人见了不由都看直了眼,嘴里啧啧称赞不停。 应珑担心再这么下去,迟早要露馅,便只让贾夫人草草描画几下,自去把衣裳一换,赶紧撒腿开溜。 贾夫人追不上她,只得在她身后大声喊道:“应大人,你小着点步子走欸!想想女子是如何走道的!对,一定要慢下来,还有,万不能左摇右晃的!不成,你那手也摆动得太大了!还有,把你那胸膛挺起来,把腰也放软一些!对,就是这样,听阿姑的没错,使劲扭起来!” “哈哈!”旁人听着她这番话,又看着应珑别别扭扭的落荒而去,不禁哄堂大笑,有人差点儿把饭都喷出来。 应珑哭笑不得的摆脱贾夫人,大步奔至送亲现场。此时,漳水岸边早已挤满人,人人都翘首以盼,希望这回的女子能令河伯满意,他们便再也不用离家流亡了。 这一日端的好天景,春日清丽,杨柳飞花。应珑身着朱色縠缯丝衣赭色绮罗锦裙,脚踩碎纹鹿履,头上青丝流瀑,面上芙蓉如玉更兼两点剪水秋眸。众人远远的望见她,恍若看到下凡的神女,顾盼生姿,自风中袅袅而来。 众人纷纷赞叹这是谁家的漂亮女儿,若今日河伯之妻能有她这般的姿容,河伯定然再挑不出错! 这时,新祝巫开始念词做法,草草念唱几句便算了事,紧接着命人将河伯之妻置于席上,急着要送走。 这时,西门豹又隆重登场! 他大手一挥,中气十足的喝道:“且慢!将河伯之妻请出来,待我等观她样貌好丑。” “呸!连词都不带换的”祝巫暗暗对他翻几个白眼。 她早有准备,对西门豹丝毫不惧,命人将那女子请出来,阴阳怪气的说道:“西门大人莫非又想把我等扔到河里去?老妪以为,大人这样做于事无补,只会让河伯更加生气罢了!河伯若生气了,呵呵,大伙儿谁也逃不了!” 说罢,她阴毒的眼神扫向围观之人,见百姓都交头接耳c指指点点,她更是得意忘形,一双老浊的眼睛斜斜睨着西门豹阴阴作笑。 西门豹由着她猖狂,自顾看向请出来的女子,又扫向不安的百姓,镇定自若的说道:“非也!眼下另有一美貌非常的女子,某认为她更能得到河伯的欢心。便让她去给河伯做妻罢!” 百姓闻言自是一番惊讶,有人猜测西门豹说的美貌女子便是适才那位神女,众人得知后都起哄让那美貌女子出来。 祝巫骑虎难下,只得硬着头皮让西门豹将那美貌女子请出来,西门豹大笑一声,便把应珑唤出来。 应珑举步走上众人面前,百姓见果然是她激动得恨不能哭爹喊娘,纷纷要求祝巫换人。祝巫将狠狠应珑打量几遍,见她果然极有姿色,心知今日之事怕是无法善了,便悄悄向身后之人使个眼色,那人立即心领神会的溜下去。 应珑在百姓的欢呼声中换下那位“河伯之妻”,坐上那苇大席,她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忐忑不安的。她把席子仔细检查两遍,始终没发现什么问题,心道只能静观其变了。 俄而,随着那祝巫一声令下,应珑连人带席被推入河中,随着大水往下而去,起起落落,逐渐飘往河心。她在大席上全神戒备着,唯恐有人偷袭。 果不其然,不多时,那袭击便来了! 大席突然从她脚下一分为二,她抽身不及,一个踉跄跌下水去,人还未入水,她已抽出藏身的长刀,“唰唰”连砍几刀,杀出一片落脚之地。 水下偷袭之人被她一番乱刀迫开,她借机稳住身势,抬头扫视过去,便见十几个短打利索之人正朝她合围过来。她冷哼一声,拉开架势,拧身上前与他们战至一处。 在水下,就这么几个人,她还不瞧在眼里,打不过,逃总归没问题的! 众人在水下霹雳吧啦打斗半晌不分胜负。那头领见应珑十分难缠,便给其他人打个暗号,自己抽身退走了。此事应珑并未察觉,她与余下众人斗得兴起,眼看他们要气尽,她又趁势强攻一番。那几人一个气息不稳被水呛住,各自仓皇逃命去了,应珑连忙跟上想逮住一两个回来盘问盘问。不料,一张大网突然从天而降,她来不及走脱,被牢牢的罩在网里。那网绳不知由何物所制,坚韧无比,她拿出问天也无济于事。 她在网里挣扎不脱,很快,众人转身回来将她五花大绑绑住。随后,那头领亲自下来把她提出水面,丢在剩下一半苇席之上,大声朝岸上众人喊话:“诸位乡亲,这女子乃是由男子假扮的,若把他送给河伯,河伯势必要震怒,再发起大水来,我们岂不是都没活路了!” 百姓顿如炸开锅一般,纷纷指着应珑叫骂,各种恶毒不堪的言词不绝于耳。 未几,又有人躲在暗处煽风点火:“所幸把他溺死,以祭河伯,说不定河伯发善心便饶了我们呢!” 百姓觉得此法甚好,齐声呼喝着要把应珑速速溺死在河里。 西门豹见事态渐渐失控,后悔不跌,他万没料到赵人如此卑鄙!而那马赟昨日已得到他的消息,拖拖拉拉到这会儿也不见带人来。他急得火烧眉毛,只得又命贾齐去军中催促,自己则领着一众吏卒匆匆上前劝阻激愤的百姓。 应珑见百姓这般人云亦云,被气到内伤,再也顾不得仪态娇美不娇美c声音动听不动听,扯着嗓子朝岸上吼话:“各位乡亲,我真的是女子!我叫梦云,安邑人氏,此番乃是来邺城探亲的。大伙不妨想想,我身后这人为何鬼鬼祟祟的躲在水下?他为何要伏击我?他恐怕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担心被我瞧见了不是?” 百姓被她问住,犹豫起来。 祝巫见势不妙又神叨叨的开口道:“依老妪来看,此人不是男子,亦不是女子,而是妖物!兴许便是这妖物躲在此地长年作祟,冲撞了河伯,这才使得我们邺城大水不断!” 此人端的阴险!深知百姓最忌讳的是妖魔鬼怪之物,便给应珑扣上妖物这么一个屎盆子,激起众怨众怒,应珑自是百口莫辩,必死无疑! 应珑真想把这祝巫的嘴给撕了去。 果然,百姓一听妖物,便不得了了,好似祖坟都被应珑刨了一般,个个对着她喊打喊杀,恨不得立即把她溺死在水里。 西门豹费尽口舌上去讲道理,百姓却再也听不进去劝解,群情激奋,只知要把应珑赶紧弄死才安心。西门豹无计可施,只得又命手下吏卒去捉拿祝巫,试图用祝巫来换取应珑。谁知,不知从哪里突然窜出一群乔装的百姓拦众吏卒,他们滚在地上呼天抢地c要死要活的。百姓一见哭嚎便莫名的心生怜悯,纷纷撸起袖子冲上来助阵,与吏卒打做一团,西门豹上去拦阻,却终究双拳难敌四掌,场上混乱不堪。 岸上众人打得热火朝天,应珑却是欲哭无泪。她试着与身后那头领搭话,看能否找个机会脱身,可那人对她很是忌惮,不管她说什么都不予理睬。 未几,那人见岸上已闹开了,便不再犹豫,一把将她提起来,正待丢下水去。 说时迟那时快,眼看应珑便要被五花大绑投入水中,却听岸上有一女子朝这边大呼:“住手!” 呼罢,那女子纵身跃入河中,朝河心两人奋力游过来。 头领闻声停下手中的动作,引颈望向来人,待那女子近了些,他仔细一看发现并非什么重要人等,更是怒起,遂将手中长刀掷向水中那女子。女子不妨他有此反应,猝不及防被刀背击中头部,挣扎几下后,缓缓沉入水中,再不复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三章 不期而遇 应珑望着那渐渐沉入水中的女子,回想半晌才想起她是何人。 当日她在安邑刑场搭救杨先生与禽滑厘之时,为了掩人耳目,曾“借”过一位女子的衣裳。眼下这女子不是旁人,正是那位被她打晕,还被她扒掉衣裳的女子。 女子沉入水中后再无声息,应珑暗呼糟糕,想去救人,却被死死捆住无法动弹,她急得双目赤红,倒在席上扑腾不已。 那头领闻声回头瞧她几眼,凉凉的叹道:“啧啧,可惜了一副好样貌!” 说罢,他抬腿便要将应珑踢下席去,眼看应珑已是在劫难逃! 这时,一对羽箭破空而来,当先一箭射穿那人抬起的右腿,那人剧痛之下站立不稳,一头栽入水中。 另一箭则擦着应珑后颈而过,颈上的绳结应声而解。应珑用力一挣,绳索悉数散落在地。应珑从地上跳起来举目望去,便见岸上一人身着一袭深青布衣行装,手持弯弓,长身而立,正望向河心来。 应珑惦记着水下的女子,匆匆望过一眼,随后一头也扎入水中。 与此同时,岸上急匆匆的找来一队随从模样之人。这些人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看着还算冷静之人,连忙上前向他打听一位娇俏女子的下落。这“冷静之人”便是适才救下应珑那人,他将那女子沉河之事告知眼前众人,众人大惊失色,一阵叽里咕噜的商议后,纷纷掉转头,二话不说先后都跳到河里去了。 再说这青衣人原本在岸上看了半日热闹,忽见那换上去的美貌女子十分眼熟,寻思许久却想不出是何许人也。最后听闻那女子自称梦云,他猛然想起一事,这才出手救人。 然而,他前一刻才救下那女子,下一刻,女子不仅不急着自救,反而又跳到水里去了。这却叫他看不懂了,莫非她还真能将之前那沉水的女子救回来? 且不管旁人怎么打算,他决定先办正事要紧。于是,他将手里的弓矢抛向不远处一个护着西门豹的卫吏,角弓飞奔过去将围攻那卫吏的几人撞开,随后落在卫吏的手里。卫吏惊愕回头,发现适才那夺弓之人已纵身一跃,跳入河中。 如此一来,前后不过一转眼的时间,接二连三竟有十几人跳了河。岸上打斗的众人只觉这事出奇的怪异。 众人先后停住手,这才发现河心早已空无一物。百姓便猜想那妖物定然已溺死在河里,都高声欢呼。西门豹等人则想着应珑终究没等到援军到来,白白牺牲了,他们自是一番沉痛惋惜。西门豹还在肚里将马赟重新计较一番。 话说应珑跳入水里之后,不久便找到那位女子。女子溺水严重,已昏迷过去,必须尽快上岸,否则必死无疑。应珑忙托住女子往河面游去,未几却发现先前袭击她的那群人又找了过来。眼下她带着一人,又着急救人,实在无心无力与他们纠缠。 “唉,该如何是好?”她焦头烂额。 忽的,她看见不远处的水面隐约有光线折射过来,她定睛望过去,发现那光线是从瀑布后方传过来的。 有光的地方必有出口! 应珑思量一瞬,托着女子循着那光线处游过去。身后那群人很快也发现她,不假思索跟上来。 不多时,那队随从打扮之人也游下水来,恰好看到两个女子往前方去了,其中一人正是他们寻找之人,于是,他们也紧随其后跟上去。他们身后不远处还有一人,却正是那青衣之人。 应珑带着女子来到瀑布下方的水域,这里暗流湍涌,水势激烈,再好的水手若有一个不小心也得被吞没在这水流之中。应珑咬紧牙关,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使出她在云梦泽里练出的全副看家本领,逆着洪流急速而上。 终于,在她筋疲力尽之时,她们穿过那片急流,来到瀑布的后方。应珑看到光晕就在头顶不远处,又拼尽全力再游上几息。 最后,她们出得水面! 此时,她们位于瀑布的腹地,头顶上方有一处两丈见方的空隙,光线正从那空隙里漏进来。 应珑在岸边发现一块突出水面的大石,便将女子带到那大石之上,在她胸口按压半晌,女子吐出一地的水。 未几,又有人浮出水面。 应珑累得够呛,抬眼匆匆瞧了瞧,发现来人约莫是适才救下她的那人。她放下戒备正待开口道谢,却又觉那人很是眼熟,忙抬起头又看过去一眼。这一回,终于让她看清那人是谁,他不是旁人,竟是谢承聿! 谢承聿不急不缓的游过来,也攀上大石,对她微微颌首道:“梦女侠,听闻你在安邑刑场对一众陌生人等仗义相助。女侠为人义薄云天,在下十分钦佩。” 应珑正苦于自己一身女装,不知如何与他解释,谁知他居然没认出她来!她暗暗得意,遂大手一摆,毫不在意的说道:“小事一桩,不值一提!却不知兄台如何知晓安邑之事?” “在下与孟胜有过一面之缘,听他偶然提及。” “原来如此。对了,还要谢过兄台方才的救命之恩才是!” “举手之劳,女侠客气了。” 两人寒暄几句后,谢承聿选个较远的地方坐下调整呼吸。应珑偷偷瞧他几眼,心里暗暗感慨,世界真小啊!谁能想到在这偏远的邺城还能遇到他 少时,又有两人游上来。此时,溺水的女子也连呛带咳的醒转过来。那两人见到这女子之后急着上前来行礼。 女子一睁眼便见应珑跪坐在她跟前,目露关切的望着她,她惊喜得忘乎所以,全副心神都扑在应珑身上,再无暇顾及两位随从。她挣扎坐起身来对应珑道:“果然是你!” 应珑朝她笑笑:“对不住啊!上回我急着要衣裳,行事便有些鲁莽了。” “公子你是仗义侠士,为了救人脱我一身衣裳算什么!”女子丝毫不介意。 她这话说得着实大胆! 果不其然,此言一出,众人皆惊。谢承聿也回过头来,视线在应珑脸上与身上来回扫望好几遍。 女子的随从惊疑不定的看着应珑,继而跳将起来,拿剑恶狠狠的指着她说道:“大胆,你是哪里的臭男人,敢对旋公子脱衣!” 原来这女子叫旋公子。 “退下!”旋公子将他们喝退,忙不迭向应珑道歉,“下人无状,让公子见笑了。” 应珑见两位随从的官话说得不甚利索,又被主子呵斥得敢怒不敢言,委屈巴巴的,她便好声好气对他们解释几句:“两位壮士,我并非有意轻薄你们旋公子,当日事发突然,我才出此下策。我这便向她道歉,希望她原谅我的无礼之举。” 旋公子闻言毫不避讳,伸手一把将她扶起来,嘴里说道:“好了,好了,我已经原谅你了。” 她柳眉下一对杏眼已笑成两道弯弯的月牙,看着十分可爱,叫人心生愉悦。应珑也觉心情大好,不觉牵起嘴角开怀一笑。 两位随从的视线如针一般黏在她与旋公子相扶的手上。应珑见状才想起“男女有别”。毕竟在这两位的眼里,旋公子可以扶她,因为旋公子是主子,他们能说什么呢?可她应珑若不知回避,那她无疑便是登徒子了。 “咳咳。”她不着痕迹的挣出双手,虚虚咳两声。随从这才把视线收回去。 “对了,”应珑忽的想起一事,对他二人问道:“适才有一群人跟在我们身后,你们可有瞧见?” 其中一人磕磕绊绊的回答:“看见,他们害怕,走了。” “原来如此。”应珑点点头。 这时,旋公子想了想道:“公子,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还有,你来邺城做什么?” “”应珑犹豫了。 她扭头看向远处的谢承聿,见他神色已有些不妙,她暗呼糟糕,这回没法收场了。 她磨蹭半晌才硬着头皮答道:“在下应珑,来此地就任。” 果然,谢承聿闻言立即又回头看过来,两眼紧紧盯住她看来看去,把她看得心里越加发虚。 她心道既然如此,躲是躲不过去,倒不如以退为进,兴许还能蒙混过去。于是她起身走到谢承聿跟前,期期艾艾的说道:“这个,那个,谢兄,别来无恙啊!” 谢承聿不作声,盯着她让她说下去。 “”应珑暗翻他一个白眼。 她想了想,继续道:“对了,谢兄你为何不在成皋城守着,却跑到这邺城来了?” 谢承聿一言不发,眼里的怀疑之色愈发深重。 应珑只得讪讪着脸解释:“适才我见自己穿着一身女装,担心被你笑话,这才装作不认识你。” 谢承聿依然不开口,拿眼将她上上下下打量着,最后,他视线停留在她胸口的位置。 应珑察觉到他的视线,猛然想起今日她身上并未伪装,她暗暗叫苦,心下亦不自在,遂匆匆转过身,快步往回走去。 “你到底是男是女?”谢承聿突然在她身后冷冷的说道。 旋公子闻言一个箭步冲上来,挡在应珑身前,冲他喝道:“你是何人?质疑应公子的性别是何用意?我瞧你模样还算周正,谁知竟是个愚的!应公子今日为民除害,需乔装打扮,自然得处处到位才是,否则如何能骗过对方的眼睛!再说,你若觉得应公子样貌好,去找个差不多的女子便是,何苦纠缠我应公子?我看你不仅傻,还无耻c下流!” 谢承聿被她骂得脸上青白一片,眼底神色十分不善。 应珑忙识相的退后,旋公子屡屡语出惊人,她自觉不如,还是让旋公子来对付谢承聿罢! 谢承聿约莫气得不轻,便见他冷冷扫上应珑一眼,转身“噗通”一下跳入水中,须臾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嘿嘿!”应珑见他这般落荒而逃,不厚道的偷笑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四章 深海恶战 “不管他了!应公子,我们上岸去罢!” 谢承聿走后,旋公子得意洋洋的对应珑说道。 应珑琢磨着她八成是看上自己了。当日换衣之事,应珑确实有些愧疚,也实在不愿耽误她。再说,这旋公子一看便知身份不简单,应珑心想还是趁早躲她远些为好。于是,她沉下脸,语气淡漠的说道:“旋公子,你贵人事多,还是先走罢!在下与谢兄乃是旧识,还要去找他一番。” “不成!你若走了,我往后又该上哪儿找你去?”旋公子不答应。 应珑暗暗捉急,犹豫几瞬后,匆匆丢下一句“山高水远,后会有期”,也跳入水中,点几下水便也消失不见。 旋公子不甘心,银牙一咬也一头扎入水中。身后两个随从也忙不迭追上去。 应珑游了一会儿,回头又见旋公子追上来,大感无奈,心道得来点狠的才行。于是,她扭头往上游深处而去。 旋公子在她身后紧追不舍。 水流湍急,少时,旋公子已有些气息不继,却不愿放弃,咬紧牙关往前冲。应珑余光扫过去,发现后头那两个随从不见不继之象,倒有些能耐。 她见旋公子如此执着,只得狠下心加快速度往前游去。 未几,旋公子再难坚持,身体也随之失去控制。随从连忙将她捞起往后退去,不多时,三人终于再也不见。 应珑暗暗松下一口气,也准备往回撤,却乍然扫见面前一大片水域幽深无光,恍若无底洞一般沉降下去,好似敞开的地狱之门,等着人自投罗网! 她心下狂颤不止。这匆匆一扫眼,她的身体几乎随着视线一道被那水域吸入,一直坠至最底部。 纵使在水里,她也惊出一身冷汗来! 她摸索着四下又查看一遍,发现面前这确实是一处巨大的水下深渊。 她缓缓意识过来,她大约闯入了一个地下深海! 应珑在原地犹豫许久。 就目前情形来看,漳水之患应当与眼前这片地下深海脱不了干系。直觉也告诉她,海底有她熟悉的气息。更重要的是,她早已将邺城探遍,却一无所获,这里或许是能查到二十一年前那秘密的最后之处了。 所以,不论下面是龙潭还是虎穴,她必须得去闯一闯! 于是,她摇身一跃,如鱼儿入海一般,冲入面前无边水渊,望着黑暗的水底匆匆游去。 一一一一一一 海底深处别有洞天。 应珑循着那丝熟悉的气息,在海底找到一处暗道。通过暗道之后,她再次浮出水面,一处广袤的天然洞府蓦然出现在她面前。 暗淡的光线从未知的石缝里漏下来,透过水面的折射四处发散,落在洞府石壁之上,形成一幅奇妙的光影陆离之景。应珑不由看呆了,泡在水里怔怔望上半晌,才想起爬上岸去。 她走入洞府,发现里头很大很空。她在里面茫然寻走,许久不见人影,将至洞府深处才隐隐听闻前方传来打斗之声。她心神一凛,忙加快步子过去,不久,便见谢承聿与一条巨大的褐蟒正缠斗作一处。那蟒蛇足有三个成年人合围那般粗,头上已长出小角,若照书中所说,这赫然是已开始化妖的千年蟒! 应珑惊恐交加。她心中原还有几分期待,蟒妖的出现登时叫那期待消失得半点不剩。 她原道这世上没有什么妖魔鬼怪,不知为何却接二连三的都让她撞见了 她又看看谢承聿,见他手执一柄乌光微敛的长剑,虽然那剑外形已大变,但她一眼便知它是之前那半截子宝剑辟水。 此时,谢承聿腹背均已受伤,浑身是血,被蟒妖攻击得难以招架。蟒妖忽的从地上卷起十几柄锈迹斑斑c样式怪异的兵器,朝他疾射而去。谢承聿忙挺剑急挡,挡开一批,下一批又飞至他面前,他忙翻身闪避,可惜还未着地,蟒妖的尾巴又卷了过去。情急之下,谢承聿只得将身体往后倒去,点足蹬在蟒尾之上,借力往后急遁,这才险险躲过一袭。然而,他点足借力之时却被蟒尾狠狠反扫了一下,于是,他身体去势过急,不受控的飞向身后的石壁。便听“砰”的一声重响,他一头撞在那石壁上,随后从石壁滚落下来,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不知是死是活。 蟒妖“嘶嘶”怪叫几声,张着大口又扑将上去,眼看便要将谢承聿连人同剑一口吞下,这时,应珑冲了上去! 且不论谢承聿手中的宝剑能否为她解答身世之谜,单凭他帮她安置云腾这件事,她便不能坐视不理,任他被蟒妖吞掉。 她没有时间犹豫,顺手抓起身旁一杆长长的铜锏,飞身急跃跳到蟒妖的背上,扬起长锏朝它背上一处深可见骨的伤处狠狠刺下去。 蟒妖背上此前已被谢承聿重伤,眼下那伤口又被应珑击中,更是痛不可遏。蟒妖痛得怪吼一声,回头朝着应珑飞扑过来。 应珑忙从它背上跳下来,往洞外狂奔。蟒妖岂能让她逃了!它动作极快,几个急遁便追至应珑身后,张着大口又吞了过去。 应珑回头便看到蟒妖的一张巨口,登时把她吓得魂不附体。昔日被蒲牢吞入腹中的场景再次浮现在她眼前,她死都不愿再经历一遍那种痛苦 蟒妖口中的臭涎之气扑鼻而来,令人几欲作呕,应珑心中的惊恐不觉被胸口涌上来的一股恶寒掩盖下去。 她借机稳住心神,速速寻思逃命之法。未几,她握紧手中长锏迎着蟒妖的大口冲了上去! 蟒妖见她送上门来,喉咙里发出几声低低的欢叫声,半点不含糊,囫囵一口将她连人带锏全吞进去。 下一瞬,蟒妖却痛得扭身乱舞,上下扑腾不停。 原来,应珑在被它吞入口中时,将长锏打横卡在它的喉中,锏尖深深刺入它的喉肉,应珑抓着长锏这才没被吞进腹中。 蟒妖喉中剧痛,拼命甩头,试图将长锏甩出来。 应珑使尽全力抓紧锏身,终究抵不过蟒妖之力,被它甩出来,重重的摔在地上,全身筋骨似寸裂一般,把她又痛出一身大汗来。 蟒妖还在发狂怒吼。应珑赶缓过一口气,爬起身欲趁机逃离,谁知,那蟒妖却好死赖死的堵在出口的位置,让她很是无奈。她犹豫两瞬,恶向胆边生,又从地上捞起一柄铜剑冲上去,找个机会跳到蟒妖的头上,一手紧紧攀住它一角,另一手执剑直刺它颈后七寸。 岂料,蟒妖皮糙肉厚,铜剑死活刺不进去! 要害被人侵犯,蟒妖登时暴跳如雷,摆起巨尾横扫过来。这一扫奇快无比,应珑一个躲避不及,被它拦腰卷住。 蟒妖力大无穷,顷刻便将她卷得出不了气。应珑拼死抓住它额上一角不放手,差点将那角给揪断了,吓得蟒妖慌忙将她松开一些,这才没将她勒死。 蟒妖卷着应珑的身体不放,应珑揪着蟒妖一角也不放,蟒妖不敢对她下死手,应珑也不敢真的将它的角揪下来,一人一蟒便这般僵持下来,双双恨恨的瞪着对方,轻易不敢眨眼。 未几,蟒妖忽的大口一张朝应珑射出一牂铜钺,应珑万没想到它腹中还藏有兵器,暗呼不妙。 那铜钺在空中转个弯朝着应珑直飞而来。应珑被蟒妖卷住无法闪躲,只得一手挺剑相挡。谁知那铜钺力道奇大,飞来的这一下将她执剑右手的虎口生生撞开。应珑手上吃痛,一个拿捏不住,手中之剑也倒飞出去。 她还来不及心痛快要废掉的右手,蟒妖又吐出一抡大锤。那锤似有千斤重一般,来势汹汹,朝着她的面门砸将过来,把她惊得肝胆俱裂。 她已无傍身之物,问天定然阻不住这么一抡大锤,这回她怕是死路一条了! 她悔不当初。谢承聿被蟒妖吃了便吃了,与她何干?大不了她每年给他上一炷香,也算仁至义尽,何苦来哉多管这一趟闲事,把她自己又陷于这等绝境! 再说,她若死了,云腾怎么办?云姨的仇谁来报?她命不多,只有一条,她自己若不珍惜,谁还能珍惜! 唉,罢了,日后再有这种情况,能躲则躲,能装作没看见绝不能说看见了! 然而,下一刻她又苦笑起来,那锤已然飞到她眼前,她恐怕是没什么日后了 应珑闭上眼做好受死的准备,忽的,耳畔响起剑刃破风之声,她忙睁眼一看,却发现一柄长剑飞至她身侧。 那是谢承聿的剑! 谢承聿果然没死,还能撑着一口气把剑掷过来! 应珑无暇细想,忍着手上剧痛抓起宝剑,拼尽全力挥向已轮至眼前的大锤。便听一声刺耳的切割之声,大锤被宝剑从中削作两段,各自飞落。应珑总算死里逃生,又躲过一劫。 蟒妖再击不成,气得仰天怒吼,作势又要往外吐兵器。应珑不敢犹豫,再次握紧宝剑,使出最后的力气对着蟒妖颈下七寸猛刺下去。 宝剑舔舐着她手上的鲜血,剑身狂抖几下,继而便刺穿蟒妖的厚甲,直入而下,扎穿了它正跳动的心! 与此同时,原本卡在蟒妖喉中的那杆长锏不知何时已经脱落,也被蟒妖吐出来,飞至应珑的身后。应珑猝不及防,被那尖锐的锏头刺入背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五章 老少冤家 蟒妖被一剑穿心当场死去,卷着应珑的蟒尾便松软下来,应珑随之跌落在地。 背窝的一叫她痛得死去活来,好在这锏是蟒妖垂死时吐出来的,力道已然小了许多,否则,她恐怕早已死在这一锏之下。 应珑后怕不已,咬着牙拔出长锏,鲜血四处喷射。她忙反手点住几处大穴,又将刘荇塞的止血药粉厚厚撒上一堆,如此等了半晌,那血好歹是止住了。她这才觉得累极,两眼一花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许久后,应珑悠悠回过气来。 她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心道这一回又是侥幸逃过一命,往后还是少管闲事,再遇到妖怪什么的,远远绕着走才是! 少时,她想起谢承聿还不知死活,只得挣扎起身拄着宝剑走过去,发现他已是出气多进气少命悬一线。她强打起精神,先帮他止住血,又回去剖开那蟒腹,取出已被扎破的妖丹,挤出几滴汁液给他服下去,见他稍有起色,她才略略放下心,自去休息一番。 约莫过了半个多时辰,谢承聿终于醒转。应珑见他脸上已有几分血色,不得不信书上所说,妖丹果然是好东西!她虽有些不舍,想了想还是将它拿出来递给谢承聿,说道:“妖虽可恨,妖丹却是好物。我看你腹部那伤极重,眼下这枚妖丹或许还能救你一命。” 谢承聿不愿伸手来接。 应珑不知他何意,狐疑的看着他。 谢承聿沉默几许,极不自在的问道:“你可有看上我身边何物?” 应珑登时想起他上回说这话时的情景,不由发笑,越想越觉好笑,最后笑得乐不可支。 谢承聿自然知道她在笑什么,难免心有不虞,下一刻却又怔住,只觉面前这人活脱脱便似一花枝乱颤的美娇娥,若非知情,他真要怀疑她是女子! 他又将她约莫瞧上一遍,发现这女子装扮把她衬得窈窕玉立,看着格外楚楚动人,叫人不觉想要多看几眼。他无端生出几分叹息,唉,可惜了却是个男儿身 未几,他又对自己这番胡思乱想暗暗懊恼,这时,面前之人那一对似乎能说话的眼睛流转着看过来,这一眼叫他愈发窘迫,赶紧将头别到一边去,死活更是不肯接她手里的妖丹了。 应珑见他又是固执又是不自在的,暗自笑笑,也不再劝,自行收起妖丹。 谢承聿缓过几息后收起宝剑,起身走至殿内一角,蹲下去查看什么。应珑顺着望去,见那处似乎有些骸骨,她心内一动,匆忙爬起身走过去,果然看见那地上躺着些尸骨。 她粗粗数过,共有十八具骸骨。若她没猜错的话,这便是魏君派出来的那批人了!不过却走脱两人。看来便是那两人取走了姜颍的盘龙符。 应珑又把众人随身物品仔细翻查一遍,果不其然,叫她找到十七枚盘龙符! 缺失的三枚盘龙符,其中一枚是姜颍的自不必说,另外两枚定是走脱那两人的。 眼前的尸骨大同小异,应珑很难判断出来各自是谁,只能从盘龙符下手。她早已将名单铭记于心,当即将名单与盘龙符上的字一一对照一番。不多时,她找出失踪的两枚盘龙符所对应的两人,乃是傅琰与澹台轶。 她微微眯起双眼,眼中寒意森森往外冒。 “傅琰,澹台轶!”她默念这两人的名字,心头喷涌上来的恨意叫她身体抖动不止。 谢承聿看见那些盘龙符,又扫望几眼地上的尸骸,约莫也猜到什么。他见应珑神情有异便出声问道:“可是找到杀人凶手了?” “快了。”应珑稍稍点头,不再出声。 谢承聿见她不愿细说也不追问,起身四处查看去了。未几,他又发现一架巨大的蟒蛇尸骨。 应珑闻声也过去前后查看一番,沉吟着说道:“这蟒妖或许与适才那蟒妖正是一对。不知当年此地发生了何事,也不知它是不是与地上这批人斗了个你死我活” 谢承聿垂眸在地上翻看着,默不作声。 “对了,谢兄,你为何与蟒妖打起来?还有,你怎么找到这个地方来的?”应珑又道。 谢承聿略略顿住,视线依然盯在地上,少时才模棱两可的说道:“日前我得到信称此处或有异宝,于是过来看看。那蟒妖一见我便上来攻击,或许是因为同伴被人杀死,它见人便想报仇罢。” 应珑听了想问他从何而来的信,却见他从地上拈起一片赤色的鳞甲端详着。 她一见那鳞甲,心口没来由的一阵狂跳。她觉得那鳞甲十分熟悉,于是犹豫着开口道:“谢兄,这鳞甲可否借我一瞧?” 谢承聿抬眼看看她脸上的神色,见她激动难掩,想了想便将那鳞甲递给她:“你想要便留着罢。” 应珑忙伸手接过鳞甲,看着它觉得熟悉之感更甚,搜肠刮肚也想不明白到底是为何,最后,她心道辟水或许能为她解答一二。想起辟水,她这才发现它今日安静得有些过头,于是对谢承聿道:“谢兄的宝剑用着可还趁手?我怎么瞧着它模样有些变化” “无甚大事,我将它重铸了。”谢承聿若无其事的说道。 应珑被他狠狠惊住,暗道宝剑被重铸了,辟水可还能活着? 她心下着急,遂不客气,劈手将宝剑从谢承聿手里夺过来,却不见谢承聿反抗。 她似宝贝一般捧着宝剑,对它前前后后默念十几遍“辟水”,始终不得回应。她又试着给宝剑滴血,等了半晌,辟水依然悄无声息,她不得不相信,辟水八成已不在了! “可恶!” 应珑火冒三丈,冲谢承聿怒喝一声,抖起手中长剑几个急挽直刺他前胸。谢承聿仰身连翻几下躲过她这一剑,还未站稳,腹部已迸出大片血花,嘴角也溢出血迹,身体看着愈发摇摇欲倒。 应珑生气归生气,并未想过要将他置于死地,最多教训他一顿罢了。眼下他这般半死不活的,她再也下不去手。 谢承聿见她住手,就地一坐吐出口中血沫,略微缓过一瞬,喘着气说道:“放心,剑灵死不了,还需休眠一段时日。” 他这话说出来,倒叫应珑心虚,莫非他真能猜到她与这剑有些关系? “我才不担心,剑灵休不休眠的与我有什么关系!”她连忙撇清。 谢承聿不信的看她一眼,不吭声,又低头查看起伤口。 他腹部的伤确实极重,迸裂后血流不止。不多时,他面无人色,再也支撑不住,倒在地上奄奄一息。应珑犹豫几许还是取出妖丹,强行扼开他的嘴,让他吞服下去。 妖丹药力过于霸道,未几,谢承聿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应珑见此地事情大致已毕,且谢承聿伤重不宜再拖延,便收起宝剑,带着他匆匆出得洞府往水面游去。路途遥远,她担心他溺死,只得抹开各种不适,附身上去为他渡几回气。 出得水面后,岸上打斗的众人早已散去,却另有一队人马焦急的等在岸上,队伍前头的两人一见应珑出来便大喜过望,当先一人匆匆命左右下水把他们接上去。 应珑已是强弩之末,待看清那二人乃是魏逃与刘荇之后,她松懈下来,紧接着两眼一翻,也晕死过去。 应珑又做梦了。 梦中,一片赤色鳞甲带着她在天上腾云驾雾。最后,她跟着鳞甲来至一处仙境。 恍惚间,有人走近她,未语先笑道:“此番我下去瞧瞧,不日便能回来,庚辰你可愿等我?” 她死活看不清那是何人,未几,便听一声长吟,那人已远去了,她只约莫看见一抹强光一闪而过。她双眼被那光刺得生疼,连忙闭上眼睛。 再睁眼时,她却醒了。 “原来又做梦了!”她怔怅的自言自语,“不知这回我又闯入谁人的神念了” 少时,她缓缓回过神来,发现她躺在自己的房内。门外魏逃与刘荇正吵得不可开交,似乎魏逃要进来看她身上伤势,刘荇拦着不让,两人便扭作一处。西门豹与贾齐闻讯赶来劝架,只可惜,他们越劝他二人打得越是卖力。最后,几人围着打成一团,又是吼叫又是打骂的,嘈嘈杂杂,好不热闹! 应珑担心再这样下去,她房门也得被他们撞破。她紧了紧身上的绷带,起身去开门,魏逃见她醒来总算停住手,大跨一步上来与她并肩而立,指着面前的刘荇又是一顿臭骂。刘荇岂是好惹的,翘起短须与他对骂,毫不相让,两人又吵得难解难分。 应珑头疼不已,便由着他二人吵去,自去见过西门豹,而后问道:“大人,我入水之后事情如何?百姓可还要乱?” 西门豹笑笑不语,贾齐便从一旁将情况道来:“应大人你落水之后马大人才领着大军赶来,原来那日一早军中无故起了些骚乱,约莫也是赵人所为,马大人因而耽搁了些时间。这几日马大人正大力清查军中人等,相信不久便能将赵人的探子揪出来。昨日你回来之后,西门大人命人告诉百姓,说你从河伯那里带回天大的好消息,暂时已将百姓安抚下来。” 应珑点点头。 马赟那边乱七八糟之事她管不上,至于如何说服百姓,她确实得好好想想。她细细思索一番,遂道:“事不宜迟,我这便与大伙儿说去。” “不可!”魏逃耳尖,闻言大声阻止,“庚辰小哥哥伤还未愈,怎能出去?” 刘荇撇撇嘴,不屑的打断他:“放心罢!她死不了!” 魏逃早已对他这般阴阳怪气的语调看不过眼,指着他鼻子道:“医者父母心,你这老头,怎的如此自私冷漠!” “呵呵,总比某些日日想要揭男人衣裳的怪癖人物强些。” “你!” 魏逃被嘲得脸红耳赤,又揪住刘荇厮打,院中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应珑见他二人一时半会儿没法住手,暗暗摇头,自顾抬腿往院外走去,心想他们打一架也好,否则魏逃下回真要亲看她伤口了!随他们打去罢,只要不把她房顶揭了便是。 西门豹与贾齐看着这一对老少冤家,相视苦笑几声,也随着应珑急走几步出得院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六章 做贼心虚 吏卒敲锣打鼓,将百姓聚集在东街口。不久,东街口被围得水泄不通,百姓三两议论着,入耳只听一片嗡嗡之声。 少时,应珑穿着那身女装走上前去。众人对她既恨又怕,不禁都往后退去,却又暗暗期盼她真能带来好消息,于是又虚虚停住脚步,壮着胆子,听她把话道来。 应珑待众人稍稍消停下来后,清下嗓子,高声道:“各位乡亲,我并非什么妖物!河伯的神通相信大家都有所耳闻,我若真是妖物,定然早已被他杀了不是?” 众人想想也有道理,安下心来听她分说。 应珑接着道来:“河伯命我回来告诉大家,他不知祝巫是何人,也不曾要求谁为他娶妻!漳水大患乃是天灾,他早已将治水之法托梦告诉西门大人,只要大家听从西门大人的指挥,齐心协力早日将流渠发凿出来,大水很快便能治住!” 众人将信将疑,七嘴八舌的议论。有人问道:“那你可瞧见河伯长什么模样?” 应珑装模作样的回忆一番,道:“河伯头有大角,方口阔额,龙行虎步,能吐水,能人言。他说,二十一年前漳水底下有两条蟒妖大战一场,最后同归于尽。正是这场大战震裂地下河道,其他河道的水灌入漳水之中,这才使得漳水大水泛滥不止。” 众人一听蟒妖二字便惊惶不已,又听得它们同归于尽,这才把心又放回肚里,不觉之间已对应珑的话信了三分。 这时,又听一位年逾花甲的老乡亲拍着大脑门恍然大悟的说道:“是啊!老朽记得,那时候地动山摇的,似乎天都要塌了!来了好多好多军爷呐,把我们围在城里,不许出去啊!” 这位老乡亲便是殷老丈的老父亲。 老人家的戏作得十足,在脑门上那一拍拍得实在得不能再实在了,脆生生的一声重响,众人听了都为他光溜溜的脑门捏上一把汗,对他的话不由便信了九分。 应珑听这老人家毫不夸张的说着地动山摇,暗觉汗颜。她记得交代殷老丈的话里头并没这么一句。再说,这话要是叫见多识广之人听到了,定要生疑,毕竟地动这等大事可不是能随意杜撰的。 不过,百姓似乎就对这种夸张的言辞格外买账,再加上其他几位年老的乡亲也浑浑噩噩的附和,于是,众人对应珑的话已是深信不疑。场上风向急转,人们对应珑的敌意一扫而空。更有那胆大的姑子,趁机悄悄凑到她跟前,陪着笑向她打听她头上那别致的发饰从哪家铺子里打来的。 这当口,西门豹又出来昂扬陈词一番,百姓这才想起眼前这位新来的县老爷确实做了些实事。至少他一来,邺城的大水便退去不少,如今他们能站在这里指手画脚而不是四处逃亡,可都要归功于这位县老爷。再说,这县老爷不仅不搜刮民物,反而还给大伙儿发钱财,这样的大老爷,打着灯笼都难找!于是,众人纷纷哭着喊着的表示愿意追随他治水,再也不信什么流言流语了。 几日之后,西门豹又趁热打铁,颁布一系列律令,严令禁止巫风,此后,邺城的巫风再也没能盛行起来。当然,这是后话。 且说应珑费尽口舌,总算把百姓哄得言听计从。回去的路上,她长吁短叹,暗道她这父母官做得实在荒唐,又觉百姓这般随风而靡的秉性实在令人堪忧。 西门豹见状问她何事忧愁,她便如实道来,西门豹得知原委后大笑几声,说道:“临行前,君上与我有言,称‘物多相类而非,幽莠幼时似禾,黧牛之黄疑虎,白骨长者若象牙,碔砆皓者类圭玉’。初时我不明白君上话中所指,后来才渐渐琢磨出个中深意。 “世间之事大多似是而非,并无绝对成不变之物。究其特性,因势利导,善加利用,诸事便能水到渠成。为官之道,亦是这般。如你所忧,百姓尝好人云亦云,群而哄之,却未必尽是坏事,端看如何善用了。只可惜,如今我仅得皮毛,远未及君上的境界” 这话应珑不敢苟同。 “话说的好听,什么善用,说白了就是“愚弄”百姓嘛!”她肚里暗暗腹诽。 然而,她转而想到自己适才便做了一番“愚弄”百姓之事,不禁一阵气结。 她语滞半晌,最后只得与西门豹附和道:“大人过谦了。君上大智,我等莫能望其项背。” 西门豹深以为然,两人一道往回走去。 应珑回去时,院外早有人等着,却是那位旋公子。 旋公子见她回来立即雀跃着扑上来。应珑匆忙避开。旋公子毫不气馁,笑盈盈的又靠上来道:“应公子的伤可好了?听闻你受伤,我放心不下,这便立马赶来了!” 应珑见自己一身女装,旋公子却对她锲而不舍,她忽觉自己这男不男女不女的境况十分稽诞。 于是,她简单与旋公子寒暄两句赶紧抬腿走进小院。旋公子不假思索也跟着她进去。 两人迎面碰到魏逃。旋公子便见一个小公子凑到应珑跟前,说这说那的,十分亲密,她心下不喜便挤上前去,正待将这不识趣的公子奚落一番,却发现这人十分眼熟。她又细瞧几眼,这才想起当日在安邑城,便是面前这登徒子扒了应公子给她穿上的衣裳。她登时怒火中烧,一对杏眼瞪得圆溜溜的,冲上去抓住这登徒子的衣领便是一阵撕打。 却说魏逃正与应珑说着话,突然却见一个疯婆子冲上来对他动手动脚。他惊恐莫名,碍于他打小的教养,不好与那疯婆子一般见识,一时难以挣脱疯婆子的“魔爪”,被她在院内追着打骂半晌。最后,他才想起这疯婆子到底是何许人也,他心里也有些愧疚,所幸抱头鼠窜奔出院去,逃之夭夭了。 再说应珑一进院子便听魏逃说什么左厢房的谢承聿快死了,刘荇不愿给他瞧伤云云,她这才想起谢承聿。紧接着,魏逃又悄声对她说道:“谢承聿身份特殊,本不应留下来,而且他还伤过我,好在我这人不记仇,不与他一般见识!我见你拼死将他带上来,或许还有其他用意,便先把他安置在你这里,没对其他人透露半个字。” 应珑赞赏的对他点点头,心里却暗道奇怪,谢承聿莫不是被妖丹给撑爆了也罢? 随后,魏逃被旋公子扭住撕打,应珑也顾不上劝架,火急火燎的跑去找到刘荇。刘荇赖在塌上死活不肯起身,应珑只得强行把他牢牢抱在扶手上的双手掰开,揪起他大步往左厢房走去。刘荇奈何不了她,便一路跳着脚,骂骂咧咧的,闹腾不休。应珑嫌他拖拉,一把将他拎起来,三步并做两步赶至谢承聿的房间。 谢承聿半昏半醒的躺在床上,气若游丝,身上露出来的皮肤皆是一片通红。应珑见他模样甚是吓人,忙把刘荇推上去。刘荇死活不愿动手,坚称不救不相干之人。应珑又跟他磨泡半晌,最后实在没法子,把刀拿出来,刘荇这才勉为其难的答应,上前粗粗瞧过谢承聿两下,回头狠狠甩应珑一眼:“你给他喂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这个说来却话长,应珑不知如何道来。 刘荇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大致猜出她干了些不知轻重的事情。他剜她一眼,摸着须子思索片刻,而后大袖一拂,道:“放心,死不了!” 说罢,他从袖里摸出一瓶药丸,心疼的倒出一颗塞到谢承聿嘴里,又丢给应珑一瓶疗创药,遂拍屁股溜之大吉。 应珑原想拦住他,但转念一想他的医术确实没话说,既然他说死不了那定然没事了,便随他去罢。 谢承聿吞了刘荇一颗药,不久沉沉睡去。 应珑见他身上血衣与伤处的皮肉粘作一处,若不处理定是大患。她忙又去找刘荇来帮忙,谁知刘荇早已跑得不见踪影,也不知上哪儿去了。应珑踌躇半晌,见谢承聿已睡着,心想救人要紧,再说,她又不是没扒过他衣裳。于是,她咬咬牙,上前除解谢承聿的衣物。 谢承聿全身不下十处伤,左前腰的伤势最为严重,被利器刺破一个大口子,深可见脏腑。那伤口上的血肉与衣物黏在一处,应珑埋头处理小半个时辰才将衣衫剥离,期间可能将他伤口扯疼了,便听他闷哼一声,应珑吓得赶紧抬头,却见他双眼紧闭,并无动静。她心道自己还是太紧张了,于是放开手脚,麻利的将他的衣物除去,顺便又打来水替他擦拭一番。 上一回在地宫时光线很是暗淡,再加上当时筋疲力尽,应珑没有仔细看他,眼下这屋内光线透亮透亮的,她想不看都难。 她见谢承聿闭眼睡着,便大着胆子凑上去,细细看一遍。眼前之人体型修长,猿背蜂腰,身上筋肉结实而匀称,再加上一张刀刻斧琢般的俊脸,叫人不由便想称赞! 少时,谢承聿似乎伤口不适,翻了个身,把应珑猛然惊回神,她吓得七手八脚的好不窘慌,好在谢承聿翻身之后又睡过去,她暗呼“侥幸”,忙撇去乱七八糟的念头,凛下心神为他擦身。 谢承聿胸前有一道弯弯曲曲的黑线,左腹还有一个极小的“炎”字,应珑擦了好几下也擦不掉便由着它们去了。她打开药瓶,在谢承聿各处伤口撒上药粉,用纱带严严实实缠绕几道,又给他找来一身衣裳裹上,才算了事。 一通折腾下来,应珑满头大汗。她退下床来,一面擦汗一面嘀咕,回头还得找西门豹要两个仆役来才是。她又回头看了看,见谢承聿除去脸上依旧一片潮红之外,身上其他地方基本恢复正常,性命应当无碍了,她便放下心,将地上的血衣血布拾掇起来,往外走去。 临至门口,她觉得背后似有一道视线追逐她,忙狐疑的回过头,却发现床上之人依然静静睡着。 她惊疑不定,心道她恐怕是做贼心虚了罢!于是,她急走几步,带上房门匆匆离去。 刘荇到了夜里才回来,见谢承聿的衣物已被换过,便将应珑叫过去。应珑支吾几许,最后推说她从西门豹那里找了仆役来给谢承聿换衣,这才将刘荇打发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七章 孤独终老 翌日,旋公子又颠着步子找过来。应珑这回得了法,直接带她去找魏逃。 两人找了半日,最后在马赟那浩浩荡荡的大营里找到魏逃。原来他此番乃是领魏君之令,率八万人马前往中山增援,茅映与翟璜少子翟康为他副将。刘荇得知他途径邺城,也赖死赖活偷偷跟了过来。 昨日,大军经过邺城停下来修整,魏逃与刘荇去找应珑,恰好遇上河伯娶妻那一通闹剧,听闻她已落水而亡,两人说什么都不愿意相信,在岸上望眼欲穿的等了半日,最后果真把她盼了回来。 应珑望着绵延数里不见头的营帐,心道中山平叛已持续数月,眼下还要大规模增兵,看来形势似乎不容乐观啊! 她感慨几声,随后领着旋公子进入魏逃的营帐。 果不其然,旋公子与魏逃两人一见面便有水火之势,双双大打出手,应珑忙趁机溜走,跑去漳水看流渠的凿工进度。 西门豹正领着百姓忙得热火朝天,应珑也跳入渠内,捞起一把铁丘,挽起袖子,加入凿渠的阵营。 她正卖力凿地,忽的,旁边一个壮汉朝她憨笑道:“嘿嘿,应大人,我怎么瞧着您与那梦姑子有些像啊!” 应珑忙不着痕迹的将衣袖捋下来,也对他咧牙一笑:“呵呵,那是自然!梦姑子是我老家小妹,她这回便是来邺城探望我的。” 两人说话声音并不大,奈何旁人似乎都将注意力放在应珑身上,是以,她这话才说出口,周围迅速围过来一圈人,满脸期盼的看着她说下去。 “应大人,您小妹可否许了人家?”有人忍不住追问。 “许了,她昨日已启程回老家去了,不日便要嫁做人妇咯!”应珑欣慰说道,心下既好笑又无奈。 众人闻言各自唏嘘一番,随后散去。 应珑专心干起活来,一面将铁球抡得飞快,一面暗暗盘算如何才能找到傅琰与澹台轶。思忖半日,她决定给时梦秋写信,或许他能知道一些消息。转而,她又想到时梦秋便在魏君眼皮底下,这信写过去定然也不安全,只得摇头作罢,再想其他法子。 两日后,谢承聿已恢复许多,能下地便要离去。 他走不走,应珑本无所谓,但想起辟水未醒,下回再见谢承聿又不知到何时去了,她便让他把剑留下来。谢承聿哪有那么好心,自是不答应。应珑只得下手夺剑,谢承聿还是不给,于是两人噼里啪啦打上一架,差点没将房子给拆了。 这一回,自然又是应珑没讨到好,只能眼睁睁看着谢承聿悬着宝剑扬长而去,这时才想起当日正是她自己将宝剑拱手让给这厮,她登时把肠子都悔青了。 然而,不多时,谢承聿不知为何去而复返! 他将宝剑一把搁在案上,径自跑到床上和衣而卧,闭眼欲寐,嘴里称他伤未愈,还需休养几日。 应珑喜得晕头转向,忙巴巴的附和他:“正是,正是!身体要紧,谢兄英明!” 说罢,她生怕谢承聿后悔,捞起宝剑便要走人,却听谢承聿在她身后闲闲说道:“你记住了,此剑如今名作‘胜邪’。” 她不禁有些奇怪:“谢兄的意思是,它从前另有名字?” “一百多年前,吴王阖闾曾得过此剑,那时它的名字是‘磐郢’。” “哦!谢兄你是如何知晓的?” “偶然听一位铸剑老先生提起过。” “原来如此!好,胜邪剑,我记住了。谢兄你好生歇息,我改日再来探你。” 说罢,应珑逃也似的跑了。 一一一一一一 几日下来,胜邪剑依然全无反应。如今它虽然剑身完整,应珑却无比怀念它从前半截的模样。 她怔怔看着面前乌光铮铮却又死气沉沉的长剑,越看觉心累,不知辟水这一觉到底要睡到何时去 这些日子里,她焦虑上火,无时无刻不担心谢承聿要走,只得日日去讨好他一番,好吃好喝的全供着他。她这般狗腿子的作态被魏逃与旋公子瞧见两回,两人气得化敌为友,联手对付谢承聿。可惜他两人功夫完全不够看,在谢承聿手上走了几招便败下阵来。两人愤愤离去,待琢磨出新的招数之后,又打上门来,却依然输得脸面全无。 如此几番下来,他们发现对付谢承聿这般软硬不吃c油盐不进的强大敌人,还得另辟蹊径才是。于是,他二人一番合计,最后抱着铺盖硬是挤到应珑的院里来,恨不得时时刻刻盯着谢承聿,不让他有丝毫得逞之机。 平白无故又多出两人混吃混喝,刘荇不乐意了。于是,忍了三日后,他终于爆发了。 这日朝食,几人又在席上抢得不可开交,刘荇忍无可忍,上前一把将筷箸全夺了,指着几人破口大骂:“你们一个个的,有家不归,有地儿不去,日日赖在这里骗吃骗喝的,真当老夫是好欺负的吗?啊!滚,都给我滚!” 魏逃早与他打嘴仗打习惯了,闻言想也不想便反驳:“你以为谁喜欢你这寡淡的手艺不成?若不是谢承聿对庚辰小哥哥有非分之想,赖在这里不走,我又何苦守在这里,日日受你这罪!” 刘荇听得这话却没再往上顶,觑着小眼将应珑与谢承聿两人打量一遍又一遍。 谢承聿好似没听到两人的争吵一般,起身重新取来一双筷箸。 应珑原就被他们扰得烦不胜烦,眼下又听魏逃这般大吃飞醋,她心道还是得断了他的念头才是,于是,她沉脸说道:“逃公子休要胡言,我不好男风,谢兄在这里待着自然是有其他要事处理。” 魏逃暗喜,正待开口,应珑又堵住他话头:“逃公子莫忘了,你也是男子!” 魏逃便是一阵语塞。 旋公子听得这话后“蹭”的一下窜到应珑身边,倚坐在她身旁,得意的朝魏逃与谢承聿发话:“都听到了没?应公子不好男风,你们俩往后休要再缠着他了!” “唉!” 应珑暗呼无奈,伸手旋公子歪靠的身体扶正,苦口婆心的对她劝解:“旋公子,我亦不喜女子!你也莫再念着我了,没得也耽误你。” 这回,魏逃与旋公子都不答应,两人一起问道:“你不好男风,亦不喜女子,那你到底喜欢什么?” 应珑被他二人问住,支支吾吾大半晌,竟无言以对。 这时,刘荇怪腔怪调的插进来:“你们瞎操什么心?她这辈子注定要孤独终老的!” 这话犹如平地一声雷,将众人惊得瞠目结舌。 应珑无力扶额,刘荇果真语不惊人死不休 魏逃与旋公子难以置信,又掉头望向应珑。应珑适时对他二人做出一副有心无力之状。两人顿觉迎头痛击。 “所托非人!”两人相视一眼,齐声痛呼。 未几,两人还未缓过劲来,忽的又发现谢承聿自始至终没出声,埋头大快朵颐,根本没将他们当回事! 两人更是悲愤交加,终于狠狠一剁脚,含恨相携而去。 应珑这才如释重负,长长舒出一口气。 她心里惦记着事,简单用过饭,草草同刘荇与谢承聿打个招呼,便匆匆出门自找西门豹去了。 刘荇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又见谢承聿自顾自食c稳若泰山,他沉吟几许,犹豫的问道:“谢将军,你与庚辰是在温县相识的罢?” 谢承聿照食不误,只点头“嗯”一声。 刘荇眯眼寻思片刻,又捋着须子问道:“你觉得她这个人如何?” 谢承聿闻言终于放下手中筷箸,想了想便抬头看向他,淡淡说道:“应大人天赋异禀,足智多谋,谢某佩服!谢某明日便要离开,先生救命之恩谢某铭记于心,这里且先行谢过先生。不知先生家在何处?日后得了机会,谢某自当登门拜谢。” 刘荇见他将话说得这般一本正经,心下略觉失望,遂胡乱摆摆手道:“不用,不老夫家在广武北山那穷乡僻壤之地,不敢叫谢将军纡尊降贵了!” 谢承聿若有所思的看着他,但自笑笑,复又低头用饭。刘荇遂不再作声。 两人将案上饭食扫光,各自回去休息不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八章 青梅酒局 且说应珑在府衙找到西门豹,西门豹正与贾齐以及其他左右之人议事,马赟也在列。西门豹见她来忙伸手将她召过去,应珑本想向他告假回安邑一趟,见他似乎有要事要说,便搁下未提。 少时,待众人坐定后,西门豹信心满满的说道:“最后两道流渠不日便将发凿出来。眼下漳水水面已降回正常的范围,威胁邺城二十多年的水患总算是治住了!” 众人闻言七嘴八舌的欢呼一番。 未几,西门豹接着又道来:“水患已定,赵人一时无机可趁,邺城接下来将有一段安宁时日。百废待兴,希望诸位与我同心同德,抓住眼下大好时机,着力改造邺城,使邺城民富兵强,再不惧赵人的觊觎!” 众人纷纷表示支持,满庭俱是激昂之情。 西门豹谢过众人,忽的又转向马赟道:“马大人,君上昨日传来旨意,将邺城全权托付于我,相信马大人也已收到君上消息。日后,某‘寓兵于农c藏兵与民’之计,还得依赖马大人的大力支持才是!” 马赟连称不敢:“君上既已有安排,马赟一切听从大人的便是!” 魏君隔三差五便让应珑与贾齐等人将邺城以及西门豹的情况传报给他,邺城之事他自然一清二楚。西门豹才能到底几何,他心中定然早已有数。马赟在邺城先后守了几年,虽无大过,却也不见什么功绩,反倒让赵人的探子混入军中,此番还差点儿坏了西门豹的大事。西门豹十有可能已暗暗狠参了他一本。魏君恐怕已对马赟起了他意,因缘际会之下,他所幸将邺城的兵权也交到西门豹手里。 不过,似邺城这等边邑之地以及旁的一些军事重镇,不同于寻常城邑,历来都是由专门委任的尉丞或者都尉全权负责军中之事。如今魏君愈发看重西门豹,还将邺城兵权一并给他,这等信任与恩眷旁人绝难企及,不知羡煞多少人! 话说回来,西门豹雄心壮志,才华横溢,而且早年立过不少军功,这文武邺令他当得起! 应珑正琢磨着这些事,突然,只见西门豹又转向众人,扬声而道:“眼下,我准备在泄洪渠堰的基础上加以改造,再行利用。在各分流口处设闸,旱季时节拦起水闸,引水灌溉农田,雨季放闸泄洪。如此,定能涸洪不患,旱涝保收!” “此计甚妙,大人大才!”众人对他这计策叹服不已,连声称赞。 应珑更是大胆的想将西门豹的脑袋剖开来,看看他究竟与常旁人有何不同,为何能想出这等惊世之良策。 接下来,西门豹又与众人将建闸详情商讨一番,直议到掌灯时分,众人才各自散去。 应珑回到院里尚不及更衣,旋公子拖着魏逃又找了过来。应珑暗暗咋舌:“这两人端的坚韧不拔!” 旋公子期期艾艾的走到她跟前,神情落寞的说道:“应公子,我明日便要走了” 应珑毫不怜惜,“好!一路走好。”她说着不忘连连点头。 旋公子气得咬牙暗恼,顿默几许才将情绪压下去,又重整旗鼓,好言再道:“我已在清梅居备下酒席,应公子与逃公子去为我饯行罢?相识一场,总归不易!” 应珑见她红了眼眶便有些于心不忍,想想还是答应下来。 魏逃见她点头自然没话说,三人遂一道往外走去。这时,刘荇闻声跑出来。得知有清梅居的酒席,他馋虫大动,自作主张也跟上三人。 旋公子拦住他不让去,他便愤愤的叫嚷:“你们明日要走了,我不计前嫌的去为你们饯行还不行么?真是不识好歹!” 旋公子还是不依:“并无旁人,只我一人要走。再说,我不用你饯行,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谢承聿不是说他明日要走嘛!”刘荇撇撇嘴道,说罢,不忘扫眼瞧瞧应珑。 “什么!”应珑听闻谢承聿要走,心里登时一紧。 谢承聿要走,她自然拦不住。可辟水还在休眠始终唤不醒,困扰她的事情依然是一团迷雾。 她还道这回遇上他们,便能将她的来历弄清楚,谁知又是空欢喜一场! 她原以为还时间唉,谢承聿终归等不下去了。她尚未从辟水嘴里问得半字,竟又要与它失之交臂! 她未免有些灰心丧气,胸口消沉郁积,难以释怀。 这时,谢承聿也找过来,开口便问她要剑。应珑磨磨蹭蹭回去把胜邪剑取出来,却握住剑柄迟迟不愿放手,脸色难看之极。 谢承聿见她不松手,正待夺剑,这时,旋公子约莫等得着急,大声催促道:“快走罢,再晚酒家便要打烊了!” 应珑哪还有心思喝酒,头也不回头的说道:“我还有要事处理,便让刘先生代我为你饯行罢!” 旋公子一听更是焦急失色,低头匆匆琢磨两瞬,紧接着又道:“不若便让谢公子与我们一道去,你们的事情到酒席上再说,如何?” 应珑心想眼下能拖一时算一时,旋公子提议正中她下怀,于是她欣然应允。 谢承聿岂能不知她心里打算,他暗觉好笑,最后却也点头同意了,几人一道往清梅居而去。 清梅居的清梅酒在邺城相当有名气,据说那酒清香淡雅却不醉人。 几人品饮少许清梅酒之后,都赞赏有加。随后呈上来的菜品,更让他们食指大动。几人连着吃了数日刘荇烧制的饭菜,嘴里早已淡到无味。旋公子的几个随从又从旁各自为他们斟酒布菜的,服侍得极为周到。应珑只觉人生从未如此风光得意过,将适才的不快一扫而空,吆喝着几人一道尽情吃喝。 酒过三巡,忽闻“砰”的一声闷响,魏逃一头栽在他席上。应珑大觉好笑:“逃公子酒量也太浅了些,喝点清梅酒还能醉成这等模样!” 然而,她这话才将将说完,忽的也觉眼皮越发沉重,继而她眼前一黑,也扑倒在自己案上,不省人事。 旁边的谢承聿心道不好,腾的站起身往外奔去,才走几步却缓下来,无力的倒在门上,觉得头重千斤,体内力量也迅速流失。 刘荇这才发现事情不对,忙起身走至应珑跟前将她摇晃几下,见她毫无反应,他又连唤魏逃几声,魏逃也无动静。他惊疑不定,遂望向对面端坐的旋公子,见她正直直盯着他,紧接着侧头对身后的随从埋怨道:“你们这群饭桶,莫不是把药全下到谢承聿的酒里去了?” 众随从连称不敢。 刘荇这才明白发生了何事,登时气不打一处来,抬手指着她怒声痛斥:“你为何给我们下药?你到底有何居心?” 旋公子不答话,又寻思着将他看上几回,而后吩咐随从:“将他与谢承聿打晕,一起带走,免得他们去通风报信。” “糟糕!” 刘荇闻言气势全无,吓得腿下发软,忙不迭也爬起身朝门外奔去,可惜没几步便被人一棍敲在后颈上。他两眼一翻,紧接着也晕死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九章 鲜虞中山 应珑醒来时,发现她身处一驾马之车上,马儿跑得飞快,似乎赶车之人有十万火急之事。 应珑的头晕晕发涨,只记得他们在清梅居吃着丰盛的酒席,而后魏逃醉倒了,再然后她也不胜酒力醉过去,后面的事情便一概不知了。 可眼下是什么情况?她为何在马车之上? 刘荇倒在一旁还未醒来,应珑想上前摇醒他,却发现她全身被捆着,四肢无力,无法动弹。她这才意识到事态严峻,忙唤刘荇几声。刘荇全无反应,应珑又朝车厢外大声叫喊。 少顷,有人掀帘进来,应珑抬头一看,来人却是旋公子。 旋公子弯腰走进马车,一脚踢开刘荇,坐到应珑身旁,笑意盈盈着问道:“应公子可是饿了?再坚持片刻,前面不远便有驿站。” 应珑见她全然无事,已猜到是她下的手,便戒备的看着她质问道:“旋公子,你这是何意?你要把我们带到哪里去?魏逃与谢承聿可是也被你抓来了?” 旋公子无声点点头,叹道:“欸,家中有难,我不得不回去,但我又愿舍弃你,故而只能出此下策” “你家在哪里?到底有什么困难?”应珑大为恼火,打断她,“有事你说便是,无需如此大费周章,还牵连他人!” 旋公子被她训斥也不恼,顿默几顿后幽幽道了句:“我家在顾城。你到了便知。” 说罢,她起身走出马车。 应珑又连喊几回再无人回答,她心道眼下事态不明,还是省着些力气用,留待后续。于是她闭上嘴,静静将眼前之事细想一遍。 魏逃与谢承聿估计在后头的马车上,也不知他二人怎样了?他们这些人突然失踪,西门豹与马赟以及茅映那边恐怕得着急了,也不知他们能不能追上来 已而,应珑又寻思逃跑的法子,思来想去半敞也未有结果,遂只得愤愤作罢。 半日后,刘荇终于醒转,发现他全身被绑着,扯开嘴便破口大骂,将旋公子从里到外数落一通。 应珑见他似乎知道些情况,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刘荇便将旋公子下药,还把他打晕之事道出。 应珑听说他并未被药迷住,心下暗生希望,忙追问他可有解药。刘荇推说他岂能有什么解药,他只是不喜清梅酒,没怎么喝罢了。应珑亲眼看见他在席上没少喝,他这般睁着眼睛编瞎话,应珑虽有些疑惑却也没太往心里去,只道他医术精湛,寻常药物难不倒他罢了。 一路快马加鞭。 几日后,约莫到了旋公子的目的地,几人都被扛下马车,带至一处密室,有人给他们松绑。 少顷,旋公子拿着一柄剑进来,讨好的递给应珑道:“应公子,我瞧你十分紧张这把剑,便给你带来了,你看看?” 应珑见那剑正是胜邪剑,便不客气的接过来自顾查看,却不答话。 旋公子热脸贴了冷屁股,呆呆站立片刻便也离去了。 魏逃许是因为好些时日没见到应珑与刘荇了,眼下终于再见着,他委屈得直掉泪。应珑头一遭见他这般难过,还道旋公子在路上虐待他,让他这贵公子好生吃了一回苦头,忙出声安慰几句。谁知她越是好言相劝,魏逃却哭得越凶,应珑又连着追问好几回,他才将事情道了个明白。 原来,旋公子对魏逃与谢承聿同她“争夺”应珑之事怀恨在心,也不知从哪里找来两个女子,丢在魏逃与谢承聿两人的马车之上。两个女子一路上对他二人百般调戏。许是他魏逃长得过于英俊潇洒,俩女子最后抛开谢承聿,全都扑到他身上,将他狠狠轻薄一番! “哈哈哈哈!” 应珑与刘荇得知原委后乐得前俯后仰,笑泪横流。刘荇还不忘翘手大赞:“旋公子妙人哉!” 魏逃原就觉得委屈,如今不仅没讨到安慰,还被人当面幸灾乐祸,他岂能甘心,便咬牙切齿着冲上来要与刘荇拼命。 刘荇闪身躲在应珑身后,一面躲一面嬉皮笑脸的说道:“不就是两个女子嘛,我看逃公子你也老大不小了,还能没经人事么?这般喊打喊杀的,至于嘛!” 魏逃闻言更是不依不饶,一把拖开应珑,抬腿又追上去,直欲捉住刘荇狠揍一番。 刘荇脚底抹油,又溜到谢承聿身后,扯着嗓子继续喊道:“我说逃公子,你莫不是恼羞成怒了?这有什么好羞怒的!虽说你偏爱男子,可那两女子能抛弃谢将军,独独青睐于你,足见你魅力之难挡!再说,人谢将军都没生气,你怎么却上蹿下跳的?这不是心虚是什么!” 魏逃被他奚落的怒从心起,大吼一声,张牙舞爪的再次追上去,却被谢承聿跟一堵墙似的挡在眼前。他拖又拖不开,打又打不过,又见刘荇愈发得意忘形,更觉恨起,所幸将谢承聿也一道怨恨上,气冲冲的吼道:“他有什么好生气的?在那两女子面前跟个冰块人似的!照我看,他恐怕连女人是什么都不知道罢!” 谢承聿冷眼盯着他,视线犹如利箭一般打在他脸上,将他吓得头一缩,慌忙闭嘴不再吱声。 刘荇却有些不知死活,躲在谢承聿身后继续放肆大笑:“此言差矣!谢将军这般年轻气盛c血气方刚的,又在军中那等尽是粗汉且又淫言秽语满天飞的地方呆着,还能坐怀不乱,那定然早已万花丛中过,实乃个中老手了罢?寻常女子恐怕已入不得他的眼喽!” 他这话刚一说完,眼前便是一阵天旋地转。紧接着,众人便听他一声杀猪般的嚎叫,再定睛一看,发现他已被谢承聿丢到头顶的房梁上去了! “哈哈!” 魏逃与应珑二人相视一眼,狂笑不止。刘荇这张嘴平日里没少欺负人,应珑时常被他斥得怀疑人生;魏逃堂堂的大魏公子,更是被他骂得匹夫不如。眼下,两人见他被谢承聿收拾,各自暗呼痛快,只差不能撂下脸来拍手称快了。 刘荇趴在高高房梁之上,死死抱着梁木,一动不敢动,浑身直打哆嗦。少时,他鼓起勇气,颤着声朝底下的魏逃求助:“逃公子,快,快将我救下去!” 魏逃好不容易见他吃瘪,正巴不得他再多受些教训,又见谢承聿眼中丢来的警告之意,更是不愿救他。 “上面风景不错,你好生欣赏欣赏才是!”他笑呵呵的说着风凉话。 刘荇讨个没趣,恨恨瞪他几眼,只得又转向一旁的应珑,没好气的喊道:“庚辰,还在那儿发什么愣?赶紧把我弄下去!” 应珑有意捉弄他一番,悠悠哉哉的说道:“先生莫急,今儿个这热闹我还没瞧够。要不,先生再唱一会儿?我看得尽兴了,自然接你下来。” 刘荇望望下头背手而立的谢承聿,见他不时扫过来眼神极是凌厉,再不敢依仗着年老放肆。 于是,他小眼一转,紧接着便是一阵长吁短叹:“唉,常言道‘狗急了还要跳墙’。这人呐,若是逼急了,有些个话呀秘密呀什么的,恐怕也藏不住咯!庚辰,你说是也不是?” 威胁!裸的威胁! 应珑翻眼瞪住他,心下大恨,百般不甘。 刘荇有恃无恐,见她不来救人,作势便要把话说穿。应珑只得认栽,乖乖的跳上去将他救下来。 刘荇重新回到地上总算踏实了,心头一口气没处撒,便逮住应珑又阴阳怪气的数落一通。应珑见他好歹知晓轻重,没将她身份抖出来,便懒得回嘴,由他说去,权当他说的是旁人罢了。 魏逃见状便奇怪了,凑近应珑道:“庚辰小哥哥,你可是有把柄在他手里?有什么事,你干脆说出来得了,免得他这般龇牙咧嘴的仗势欺人!” “嘿嘿,没事!”应珑干笑几声,“我哪有什么把柄?他这人,一贯就喜欢瞎咋呼不是?” 魏逃细想几许约莫也觉如此,点头嗯道:“确实如此。但凡逮住一句话,他便能将人说死!” “逃公子说的是,正是这个理儿!” 应珑随意附和他两句,又心虚的瞄了瞄旁边的谢承聿。谢承聿显然听见他二人的对话了,脸上正露出丝毫不信的神情。 应珑想想也算了,随他怀疑罢,只要她与刘荇咬死不说,他除了干瞪眼,还能怎么着? 少时,她想起眼前正事,便问几人可知旋公子的底细。魏逃与刘荇都摇头不知,谢承聿思索片刻道:“我们中的这药的药性霸道绵长,令人肌软无力,我尝试许久都无法提起功力。据我所知,鲜虞巫医的‘拂筋散’似有这般功效。” 刘荇闻言点头道:“不错,正是‘拂筋散’!此药无药可解,服药半月之后方自行恢复。” 应珑数着指头算算日子,不禁泄气,沮丧道:“那不是还要再等六日?” “那倒不必,”刘荇摇摇头,捋着须子又开始故作高深,“只要照我的法子每日将穴位推拿上几回,不出三日药性必除!” 几人狂喜,忙围上来讨教,刘荇便如此这般的教导一番,几人照做起来。 少时,魏逃后知后觉的想起一事,惊疑的呼道:“鲜虞巫医?那旋公子岂不是中山人?” “嗯。”谢承聿沉吟着缓缓点头。 应珑登时想起旋公子说的“家中有难”,忙问道:“中山武公之女可是名作姬旋?” 此事魏逃清楚,他郑重的点了点头。 霎时,几人面上都是一片凝重之色。眼下魏人正与中山余党交战,中山公主姬旋将他们抓来,而魏公子正在其中,姬旋的用意不明而喻! 几人暗呼不妙。魏逃也知大事不妙,接下来数日都寝食难安。 三日后,卯时,应珑正在梦中追逐那片赤色鳞甲,突然另有一群人闯进密室,将他们几人匆匆提上马车,随后一口气奔处十几里地才将他们放下来。 几人抬眼望去,发现他们身在一处大军阵后,阵前不远处是一处垭口,垭口外的魏军排云一般陈兵而列,乌压压一眼望不到头,雄狮浩荡,披甲执锐,肃杀之气扑面而来,令人不寒而栗。 那阵前当先一人虽已年过半百,却硬朗悍然,稳坐马上气势如山。不出意外的话,那人十有便是那魏军大将乐羊! 未几,姬旋得到消息,从前方军阵之中慌忙赶过来。 应珑见她衣甲戴胄的,面目一片怆然,看着分外娇弱却又悲壮凄凉,不禁暗暗叹息一声。 姬旋见应珑几人被带至战场上,大发雷霆,将押解之人狠狠训斥一通,迫于军情紧急,她只得命人放开几人,将他们暂时带在她自己身后。 应珑几人便随着姬旋到得阵中。姬旋上前与主车上一人见过,随后,她约莫还想与那人分说什么,却被那人不耐烦的挥退了。 已而,那人突然回过头来,神情莫测的在应珑几人身上扫视一遍。应珑瞧着那人的模样与阵仗,心道他恐怕便是姬旋之兄,亡国的中山公姬桓了! 未几,对面魏军中驰出一骑来,来人声如洪钟:“姬桓,速速前来受死,躲在阵后做缩头乌龟有何用!” 车上的姬桓冷冷望着前方,一语不发,并未与那人置气。 俄而,中山军阵前一位将领提马奔出,迎上那魏军之人,大声回喊:“小翟,废话少说!若是怕了我,赶紧躲回去便是。” 原来那人便是翟康,却不知他何时从邺城赶到这中山来了。 这时,翟康被那中山将领喝斥得恼羞成怒,也大吼道:“乐舒,我魏军为了你休兵三月,已是仁至义尽!你杀我长兄,我姑且也看在乐大将军的面上不与你计较。眼下,你若再这般不知好歹,休怪我翻脸不认人!” 那名叫作乐舒的中山将领丝毫不惧,大喝道:“少啰嗦!阵前无父子,我与他各为其主耳。你想报仇,还得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 翟康怒极,舞起大刀气势汹汹的杀将过来。乐舒也挺枪上前,与他战作一处,场上便听刀枪交相争鸣,怒吼不断。 应珑远远望着阵前两人大战,心里却憋一堆问题。她见身旁的谢承聿看得甚是认真,犹豫几许便侧过身去与他小声嘀咕:“这小翟将军是翟璜的少子翟康,那大翟将军可是翟角?这翟角与翟璜又是何等关系?” “翟角乃翟璜族弟。”谢承聿目不转睛望着前方两人的恶斗,随口答道。 原来如此! 应珑一直奇怪魏君为何对翟璜宽容如斯,原来翟氏一门三员虎将,魏君若要动翟璜,恐怕还得仔细权衡一番才是。 应珑想了想又悄声问道:“这位中山将领乐舒,莫非便是乐羊大将军之子?” “嗯。”谢承聿简单出声,视线依然盯在场上。 “这可不妙!”应珑大生疑惑,自言自语道,“眼下魏军大有围剿中山之势,若姬桓狗急跳墙,将乐舒绑了威胁乐大将军,那该如何是好?” 谢承聿闻言终于回过头来,正待说什么,这时,周围突然涌起一阵骚动,两人忙抬头望去,发现场上二人已战毕,翟康不慎被乐舒一枪挑中,从马上摔下来,乐舒却并未趁机杀他,由着他逃回魏军阵营中去。 少顷,魏军阵中又冲出一骑,应珑定睛一看,来人竟然是魏公子魏挚!不知他何时也跑到中山来了。话说,他来这中山做什么?凑热闹么?应珑自然不信。 那魏挚与乐舒斗了不到十个回合,便也败下阵去。应珑看着只觉好笑,魏挚的功夫竟然差到这种地步!若不是乐舒手下留情,他恐怕早已被马蹄踩死。不过,话说回来,这乐舒倒也算是给他老父留面子了,要不然,他真将魏挚杀了,乐羊在魏君那里恐怕讨不了好! 应珑正看得兴起,双方不知为何却鸣金收兵,待稍后再战。 应珑越想越不对,便又凑过去与谢承咬起耳朵:“谢兄,你说奇怪不奇怪?中山军仅凭这个垭口为据,恐怕难以抵挡魏军的攻势。乐大将军为何不直接挥军前扑?休兵三月之事,权且当他是为了顾全父子之义,可眼下他父子二人显然已决裂,他为何还由着双方这般单打独斗的拖延时间?难不成他另有安排?亦或者,他有二心?” 谢承聿静静听着她说话,视线不不觉落在她耳上。他只觉那耳小巧精致,与旁人的似乎都不一样,不知为何,他莫名觉得好看。他一时看得入神,待应珑冲他咳嗽两声,才回过神来,脸上不禁微微发红。 应珑见他一张俊脸泛着红晕,还道是她的问题不好答,正待作罢,却见他已镇定下来,看着她从容说道:“魏人当年灭中山国的理由乃是‘中山君不恤民情,他们要为民请愿’。此番虽是剿灭余党,魏军若攻之过急,恐伤民心。如今,乐大将军休兵三月,恐怕已赚足中山百姓的敬仰了。至于眼下拖延之意,依我看,估计与迟迟不见动静的赵军有关。” “哦?”应珑听了这话,心内一动,想起一事来。翟康与茅映一同协助领军支援中山,如今翟康已在魏军大阵之中,茅映为何不见踪影?莫非他率军从后偷袭赵军去了? 应珑愈想愈发肯定这种猜测,便听谢承聿又道:“这只是我的猜测罢了。世事复杂,人心难测,真相有时不见得便是真相。毕竟,虎毒不食子,乐大将军心底的想法到底如何,旁人也只是揣测罢了。” 应珑暗暗寻思他言下之意,忽见魏军阵前魏挚与翟康正同乐羊争议什么。 未几,翟康对乐羊不满,大声吼将起来:“敌弱我强,为了成全你与乐舒的父子之情,你休兵三月,我等未与你计较。如今,三月时日早已过去,姬桓摆明不认账,你还迟迟不攻,到底是何用意?莫非真如朝中所议,你早已借着乐舒通敌卖国,投靠了姬桓?” 翟康中气十足,盛怒之下吼出来的声音大得连对面中山阵中之人都听得分毫不差。 “带下去!”乐羊气得脸色铁青,命人将他与魏挚连拖带扛的带回营帐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章 父食子肉 少时,双方再战。 乐舒又纵马上前与魏军一将领战作一处,两人旗鼓相当,打得难舍难分。应珑看着这般缠斗,暗暗为乐羊捉急。 未几,中山军后方突然传来急报,称埋伏在两翼的五万赵军勇士,昨日后半夜被魏将茅映领着八万大军突袭,至此已全军覆没。而中山军最后的据点,也就是他们身后的汤家堡,此时也已被魏军这路大军攻占。 中山军大哗大乱!众将士惶恐不安。姬桓闻报后脸色剧变,一个站立不稳,从车上滚落下来,幸得姬旋扶住。 这时,对面的魏军也得到战报,便闻一阵震天的欢呼。紧接着,场上与乐舒打斗的将领迅速勒马撤回魏军阵中。 俄而,魏军鼓令猛然大作,在乐羊一声号令之下,十万大军倾巢出动,蜂拥般朝中山军扑过来,地面为之一动,中山将士的胆儿也随之乱颤。乐舒紧急号领将士上前抵抗。只可惜,魏军人多将勇,中山军又人心惶惶,不多时,魏军便将中山军逼得节节败退。 不久,茅映又领着大军从后方杀出来,将中山军堵在垭口之内,与乐羊大军形成前后夹击。中山军困在两路大军中间被围杀,很快溃不成军,死伤大半。 慌乱中,乐舒与手下护着姬桓匆匆逃往旁边的山上去了,应珑几人也被姬旋的手下一并带走。 众人逃到山里,乐舒清点余部发现五万余众只剩下不到一万人,报予姬桓,姬桓震怒,将乐羊骂得狗血淋头。 未及休整,忽传报魏军已追上来,众人惊得慌乱一片。应珑几人趁乱欲要逃走,姬旋扫眼瞧见,命其手下将他们逮了回来。 少时,又闻魏军要放火烧山,姬桓吓得面无人色,捶胸痛呼:“天亡我矣!” 正惶恐无措之际,忽的,他瞧见乐舒正在前方指挥布防,又生出一线希望,遂命乐舒再去与乐羊求情。乐舒迟疑不应,姬桓恼羞成怒,喝令左右之人下山去与乐羊传话,若魏军再不退兵,他便将乐舒杀了! 乐舒悻然不语,垂首默立在侧。 少时,传话之人回来,称乐羊听闻传话之后只道了一句:“不肖之子,但凭处置,某绝不退兵!” “欸!”姬桓剁足大恨。 他寻思半晌,又生出一条毒计。他犹豫几许后终于狠下心来,与左右之人交代一番,遂命乐舒前来议事。乐舒不疑有他,恭恭敬敬上前拜见,左右突然杀出二十几人,乐舒猝不及防,被众人围住一顿砍杀。 姬旋发现不对慌忙冲上去救人,却已为时过晚,乐舒被乱刀砍作几截散落在地,早已气绝身亡! 旁人约莫早已知晓姬桓的为人,虽然眼瞧着这一幕的经过,倒也不甚惊恐,各自加紧双腿不出声,只作看不见。应珑几人却是头一回亲眼看到这等惨无人道之举,吓得心惊胆裂。他们万万没想到姬桓竟是这般残暴狠毒!如今,他们落在他手里,若不尽早逃走,后果恐不堪设想! 几人偷偷相觑几眼,暗暗搜心挖胆的想法子。 姬桓见乐舒已死,乃命人拖走姬旋,又吩咐左右:“将乐舒给寡人烹成肉羹,送去予乐羊食用。他若还不退兵,寡人便将乐舒的妻小也抓来烹了一并送给他!” 左右匆匆领命而去。 未几便有人架起大火,将乐舒的尸身投在铜鬲中烹煮成羹。观者无不变色,应珑心下恶寒阵阵,魏逃与刘荇更是瑟瑟索索的抱作一团。 少时,士卒端着肉羹送下山去,不久便回来,小心翼翼的禀报:“君上,那乐羊为表示衷心,端着乐舒之肉,坐于军帐内,一口气全吞入腹中。他还让小的回来传话,说他军中有鼎鬲,乃是为君上您备着的” “可恨!”姬桓暴怒, 他抽出腰间佩剑,一剑将面前传话的士卒刺死,犹不解恨,又在那尸上连斩十几下方才罢休,将那尸体斩得血肉模糊,几乎不见人形! 众人再无法淡定,吓得腿上一阵发软,身上也不由打着哆嗦。应珑几人更是战战兢兢的挤作一处,恨不得能从地上遁走。 不久,军中有人哀声哭泣,继而,这哭声连成一片。姬桓烦不胜烦,命人将那带头哭闹之人捉上来。 斯须,左右之人将姬旋带了过来。姬桓见是她,只得压下怒火,大声呵斥:“父君早已派得力之人将你送出去。你为何不在外头好生逍遥,偏偏还要跑回来受死?” 姬旋面色惨白,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君父死时,我不在他身边已是不孝。君兄你这两年卧薪尝胆,好不容易聚齐中山旧部,我却未能帮上一点忙,我心中更是难安。魏军人多势众,中山怎能与之抗衡?日前又见魏人派大军来增援,我如何还能坐得住?” 姬桓闻言火气略缓,无奈的长叹一声,兄妹两人相视而泣。 少顷,姬旋正色道:“君兄,你为何要杀乐将军?乐将军忠心耿耿,多年来披肝沥胆,为我中山国南征北战,立下了多少汗马功劳!眼下你杀了他,还有何将可用?再叫他人如何信服于你?” 姬桓也悔不当初,别过头讪讪不语。 忽的,他扫见远处的应珑几人,登时大喜过望,忙对姬旋问道:“旋儿,听说你将魏斯幼子带来了,到底是哪一个?” 魏逃突然听得这暴君问及他,吓得狂抖不止,唯恐自己也被他烹煮了。 姬旋听了这话也大吃一惊,脱口急呼:“君兄为何偷听我的消息,还将他们抓到这里来?” 话说那日,姬旋随应珑在马赟的大营里找到魏逃,听闻增兵中山之事,她回去后坐立不安。后来,她想到一个计策,若将魏逃抓走,魏军主将一丢,群龙无首,自然得打道回府。 她犹豫几日,一直下不了决心,直到那日应珑严辞拒绝她,她沮丧之下这才决定带魏逃离开,却又迟迟舍不下应珑。最后,她决定将应珑一并带走,这才有了清梅居的酒席之事。 不过,她自认为她并无害人之心。她与魏逃两人虽一直打打闹闹,并无大仇大怨,反而还生出一些志同道合之意。 眼下,姬桓的心思全写在脸上,他定然想将魏逃也拿去威胁乐羊。姬旋进退两难,她不想伤害魏逃,但她也知道,这已是保全中山的最后办法了。她犹豫半晌不知如何开口。 姬桓见她不肯说,便起身亲自走到应珑几人跟前,阴森森的将几人打量起来。 最后,他将目光锁定在应珑与魏逃身上,只因刘荇年纪不符,而谢承聿实在太过镇定。 他伸手将应珑的头提起来,又仔细看过两遍,随后嗤笑一声道:“便是你了!” 姬旋登时吓得花容失色,急忙扑上来挡在应珑身前,摇头凄惶大呼:“不是他,不是他!” “哼!”姬桓冷笑,“大母的遗像你自然见过。你自己瞧瞧,此人与大母究竟有多像?不是他还能是谁?” “大母虽是魏斯之女,却不能断定与她相似之人便是魏斯之子!”姬旋拼命想着法子辩解。 谁知,她越是维护应珑,姬桓越发确定应珑便是魏斯幼子。 应珑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冠上魏斯之子的名头,欲哭无泪。她无法理解,姬桓怎能仅凭一张遗像便认定她的身份?他这般草率行事,到底如何坐稳一国之君的位子?另外,他与姬旋的大母,也就是那中山武公之母,魏君之女,到底与她有多像?当真能以假乱真么? 不待她细想,姬桓推开姬旋,又将应珑细细打量一番,遂吩咐左右:“去,给乐羊传话,便说魏斯幼子在我手里,半个时辰之内,他若还不退兵,我便将魏斯幼子也烹了送给他,看他还敢不敢吃!” 左右得令火速而去。 应珑大急,气得抓心挠肺。姬桓毫无人性,若乐羊不退兵,她今日必死无疑,而且会被烹成肉羹,被人吞吃入腹! 这可如何是好? 她不愿将魏逃供出来,也不愿把自己的女子身份就这么暴露了,只能一再声称她与魏斯毫无关系,但这等无力的辩称姬桓压根不信! 最后,应珑放弃无用的抗争,苦苦思索自救之法。可“拂筋散”药力迟迟不去,叫她如何自救? 她又侧头看看其他几人,魏逃情况比她还糟糕,犹如一条死鱼般瘫在地上,嘴里有气无力的嚷着“我才是魏公子”。刘荇适才被人踹了几脚,捂着脊背哼哼着再不敢动弹。谢承聿则低着头,不知在寻思什么。 应珑趁旁人不注意,悄悄挪至刘荇身旁,低声道:“我日日按照你的法子推拿穴位,为何药力还不退?” 刘荇也不知,想了想胡乱答说:“许是时候未到。” 应珑登时急了,声音也大上许多:“那何时能好?再不好,我可要一命呜呼了!” 姬桓闻声回头,见他二人交头接耳,便命人将应珑带走,严加看管。 应珑被人远远的丢至一旁。她摸着摔得肿痛的屁股,忽觉脚下有一膈脚之物,忙拾将起来,发现原来是一张玉制小弓。那玉弓温润无比,当是多年随身之物,弓角上还有一个小小的“乐”字。 应珑猜测这或许是乐舒之物,瞧瞧藏了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一章 弄巧成拙 话说乐羊早已得了茅映与翟康之报,知晓魏逃在邺城清梅居失踪一事。据那店家交代,当时在场的似乎有几人操着中山口音,而眼下,姬桓又称魏逃在他手里,乐羊如何还能不信? 事关重大,乐羊紧急召来众人商议。魏挚一听姬桓拿魏逃要挟退兵,便扬言要打上山去,活捉姬桓,将他大卸八块为魏逃报仇云云。 权贵之家这种勾心斗角之事司空见惯,乐羊见得多了,自然不能由着魏挚。再说,多年下来,魏君枕边之人换过一茬又一茬,如今只剩下一个子夷夫人,可见魏君对子夷夫人的宠爱绝非一般。魏逃为子夷夫人独出,魏君对他呵护备至,自他一出生便为他单独开府,这份恩宠是大公子与二公子绝对没有的!况且,如今中山余孽大势已去,赵人亦被他们狠狠教训一番,定然再掀不起什么浪来! 于是,乐羊几经思忖,终于决定放姬桓一条生路,但要求亲眼看见逃公子才行。 使者回来将乐羊的话一五一十复述一遍,姬桓听完之后欣喜若狂,直呼“天助我也”,应珑也长出一口气,暗呼“谢天谢地”。 不多时,姬桓领着众人往乐羊让出的山脚下山,应珑几人被押在队伍的最前列。 少时,众人来到山脚的出口,魏军十几万人马正虎视眈眈的立于左右,乐羊当先而立。 姬桓此时矢尽兵穷,一见到乐羊不由的便生出一股子惧意。他担心乐羊临阵变卦,想想乃命人将应珑带回到队伍中间,由他亲自押解。 乐羊见到队伍前方的魏逃之后心里稍定,继而却见姬桓亲自押着另一人,还虚张声势的做出一副恶狠狠的模样,他略加思索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他不动声色的朝姬桓喊话:“姬桓,我如何信你?若你脱身之后不将公子归还,我岂不是白白被你耍了!” 姬桓便拿手指天,又是赌咒又是发誓:“寡人说到做到!若不还人,天打雷劈!” “哼!”乐羊冷冷发笑,“我儿为你鞍前马后,打下千里江山,你半点情意不念,转头便将他烹了。似你这等不仁不义不德不信之人,说出来的话不是放屁还能是什么!” 姬桓被他骂得脸上青一片红一片,咬牙硬生生将火气忍住,这才耐着性子问道:“那你如何才能信?” 乐羊愠愠作色,不出声,也不让路。 姬桓无可奈何,思来想去也无计可施,最后只得忍痛道:“罢了,寡人先给你两人以示诚意。” 说罢,他命人将抱作一团难以分不开的魏逃与刘荇送去给乐羊。 乐羊脸上的神色似乎有些不满,姬桓见了登时气急败坏,色厉内荏的吼道:“乐羊,你休要得寸进尺!大不了寡人与你挣个鱼死网破,有魏君爱子垫背,寡人不亏!” 他一面吼一面将佩剑在应珑的脖子上磨了几回,把她吓得面无血色,生怕他手下不慎一抖,她这项上人头便得搬家! 乐羊看见这等情形似乎很是无奈,勉强收下魏逃与刘荇,让出一条路来。 姬桓遂制着应珑,领着部下匆匆拾路而逃。然而,不待他们走远,身后突然鼓令急动,便见魏军排山倒海般追着众人又杀将过来。 姬桓惊疑不定,还待拿应珑出来挡事。应珑见他自作聪明结果却被人当猴儿耍,早已在心里将他嘲过几回。眼下,又见他不着急逃命,还这般不知死活想要再次拿她威胁乐羊,心知他只会死得更惨,当然,他死前恐怕会迁怒于她,那她的小命八成也不保了 于是,她将实情告诉他:“中山君,您恐怕弄巧成拙了!在下真的并非什么魏斯幼子。适才你放走的那位年轻公子,他才是魏君之子。” 姬桓听闻这话,心下暗惊,回头又见魏军正毫无顾忌的冲将上来,他略略一想,终于明白他上当了。 他回想适才乐羊的一番作态,气得七窍生烟。 “乐羊老匹夫,卑鄙无耻!”他暴吼。 然而,此时已由不得他跳脚,魏军大军已追至身后不远,众人没命逃窜,姬桓也只得带着应珑匆忙打马奔命。 如此一逃一追的,奔了十几里地之后,不知为何魏军突然缓下来。中山众人趁机又一口气奔出二十几里地,魏军再不见追上来。 此时马儿体力已不济,口喷白沫,姬桓不得不停下来,命众人各自修整。 姬桓把应珑拖在身边,始终不肯放她走。应珑思及此人的残暴无状,惊觉她今日必定凶多吉少了!她只恨身上药力作祟,不然让她挣上一挣,指不定还能有条活路。 少时,姬旋拿着水壶上来给她喂水,一旁的谢承聿突然也叫嚷着要水。姬旋不妨有他便上前给他喂水,岂料,谢承聿突然暴起,挣断缚身绳索,一手剪住她双手,另一手已抽出她的配剑架在她颈上,姬旋再不也得动弹。 事情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众人尚不及反应,姬旋已被谢承聿死死制住。姬桓与姬旋更是双双愕然,不知“拂筋散”为何突然失效。 谢承聿制着姬旋,冷冷盯着惊诧的姬桓,示意一下他手里的应珑,寒声喝道:“把他放了!” 姬桓也盯着他,眼中神色愈发阴毒,半晌见不动作,也未有回应。 忽的,他一把将应珑提起来,也用剑指着她,恶声道:“想要放人,端看寡人答不答应!” 谢承聿闻言面色一沉,制着姬旋缓缓朝他走过来,步步紧逼,神色冷漠狠厉。 “他与我无亲无故,你放不放人我不在乎。反而是令妹,花样年纪,却要做剑下亡魂,你当真舍得!”他蓦地冷喝。 姬桓恨极他,死死盯住他一动不动。突然,他将牙狠狠一咬,对左右吼道:“把他拿下,生死不论!” 说罢,他握紧手中之剑,朝应珑的脖子直切过来,眼看应珑便要先做这“剑下亡魂”!谢承聿已无力回天,心下后悔不跌。 然而,姬桓这一剑却落了空! 原来,应珑适才见谢承聿挣脱束缚制住姬旋,心知他药力已过,于是她也不断尝试提力聚气。果不其然,不久,她发现体内的力量也开始重新聚集。她暗暗窃喜,不露声色,继续蓄势蓄力。 岂料,姬桓竟如此丧心病狂,拼着舍弃姬旋,也要置她于死地。应珑再迟疑不得,只得匆匆拧身大步急退,虽然身形还是不稳,所幸速度够快,侥幸避过颈上一剑。 不待脚下站稳,她迅速摸出藏在背后的胜邪剑,一剑斩向姬桓。姬桓挺剑来挡,佩剑当即被胜邪剑斩作两段。 姬桓暗呼不妙,闪身欲逃。不待他窜出去,胜邪剑已从身后攀上他的脖子,森森寒意直逼他面门,将他骇得魂不附体,只得生生止住身势。 众人见姬桓被制住,纷纷停住手,谢承聿也放开姬旋。姬旋面上青白一片,适才姬桓对她的性命不屑一顾,她心中定然不好受。 应珑一脚重重踢在姬桓身上,姬桓应声滚倒在地,身后胜邪剑如影随形指着他,他瑟瑟索索蜷在地上,丝毫不敢动弹。 应珑又一把将他提起来,手中宝剑狠狠的送上去,他颈上霎时射出一道血线,把他惊得鬼打鬼叫,直呼“饶命”。 应珑十分不耐,冲他怒吼道:“闭嘴,再叫小爷将你脑袋割了!你可知小爷我最讨厌的便是被人用剑指着脖子了!” 姬桓吓得噤若寒蝉,只敢用眼神给部下不停的示意,部下领命忙让出道来。 谢承聿听得应珑的吼话,想起当日在广武的地宫以及北山里头,自己曾连着两回用剑指着她的脖子,于是,他的眼皮不禁跳了几跳。 他见应珑已脱困,便转身夺了两匹马,自己当先翻上一匹。应珑制着姬桓靠过去,随后拖着他也一道翻上马,打马奔着来时之路疾驰而去,谢承聿紧随其后。身后的姬旋狠狠一跺脚,也上马追着三人而去。 奔了几里地后,应珑停下马,将姬桓丢到地上。这时,姬旋追上来,见姬桓滚在地上,她急忙勒住缰绳,跳下马来搀扶姬桓。 姬桓连滚带爬的爬起身,忙不迭翻到她的马背上,一面回头狠狠瞪应珑与谢承聿一眼,一面命姬旋上马。 岂料,姬旋站定不动,神色决绝的看着他道:“君上快快逃命去罢,旋儿就此拜别!” 说罢,她对着姬桓大礼一拜。不待姬桓出声,她起身重重拍在那马儿身上,马儿长嘶一声,载着神情复杂的姬桓一路远去了。 姬桓走后,姬旋脸上神色依然黯然惨淡,静静望着姬桓远去的方向,呆立不动。 谢承聿不愿再行耽搁,遂拨马当先去了。应珑虽对姬旋用不齿的手段讲他们抓来中山有些不忿,却更担心她一人在这荒山野外有什么闪失,她犹豫片刻,还是向她伸出手。 姬旋见状怔住,继而却破涕为笑,大步翻身上马,与她共乘一骑,一路追着谢承聿而去。 俄而,却见谢承聿勒马停在路口,正回头望过来,待见到她二人一匹迟迟而来后,他怒哼一声,打起马儿便是一阵风驰电掣,未几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应珑心知此人一向怪诞难测,对他这等行事倒不甚在意。姬旋却有些吃劲,朝他离去的方向恨恨呸一口方才作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二章 庆功军宴 应珑与姬旋奔至半路迎面遇到找过来的魏逃等人,这才得知,原来魏逃担心他们,乃以死相逼与乐羊求情,乐羊迫不得已才下令停止对姬桓的追杀。 应珑好生感动,不惜辞令的对他大赞一番,什么“好兄弟”c“大义之士”c“君子之风”云云,把他夸得飘飘忽忽,分不清东南西北。 姬旋见魏逃如此重情重义,思及此前姬桓对她的一番作为,她心下酸楚不说,对魏逃也不禁有些刮目相看。 魏逃得知姬旋与姬桓之事,亦是感慨万分。虽说姬旋对他做的那些事着实不像话,好在他这人确实不怎么记仇,二话不说将姬旋与应珑一同带回去。魏逃带回来的人,乐羊自然不好说什么,便由着她们去了。 未几,谢承聿也找至乐羊的大营,问应珑要回胜邪剑。应珑不情不愿的把剑拿出来,正万般不舍之际,忽的却听一个聒噪的声音在她脑中炸响:“哎,我的头怎么这么疼?疼死我了!咦,这是哪儿?这都是些什么人?” 这声音是辟水的! 应珑大喜过望。她正为辟水昏睡不醒犯愁,此时听得它的声音,无疑便是天籁之音。 她再不敢犹豫,急忙将心中徘徊许久的问题问出来。谁知辟水听后惊愣半晌,最后居然诧异的问道:“你说什么?你是何人?为何能听到我说话?这是哪里?旁边是些什么人?还有我,我又是谁?” 应珑听着它丢出来一个一个的问题,心也随之一点点的沉下去,待听得它最后蹦出来的那句“我又是谁”之后,她彻底绝望了,只想一头撞死。 “该死的谢承聿,好端端的铸什么剑!”她暗恨得咬牙切齿。 谢承聿见她紧紧攥着胜邪剑死活不放手,又深恶痛绝的瞪着他,他莫名奇妙,遂抬手夺过剑,转身便要离去。 应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咬咬牙,一个箭步上前,劈掌直取他脑后。谢承聿察觉身后来袭匆忙侧身避开,尚不及稳住身形,应珑已蹂身扑上来,又是一番强攻。 谢承聿被她抢攻失掉先机,缓了十几招才找回优势,将她压制住。应珑此前回回在他面前被动挨打,早有不甘,眼下又在盛怒之下,便有些不管不顾了,捞起身旁一柄长刀,使出全身功力攻上去,招招狠辣,直欲与谢承聿拼命。 谢承聿见她这番不要命的架势,只得取出胜邪剑与她抗衡。一时只见刀剑相交,人影翻飞。两人从营外打到营内,从地面打到屋檐之上。周围之人全被吸引过来,纷纷驻足观望,评头品足,神情激动得仿佛看到神仙打架一般。 此时,应珑的面前是谢承聿越来越快的剑影,耳际是辟水愈发尖锐的惊呼。她打着打着,渐渐进入忘我之境。 突然,一片赤色鳞甲出现在她脑海,随后,她脑子成为一片空白,身体也随之失去控制,她只知往前冲,誓要将眼前之人杀掉吞吃方肯罢休。 谢承聿被她步步紧逼,又见她疯狂搏命,他只得放开手脚,大力回攻,待找得机会后,一剑挑断她手中长刀,用剑身将她震倒在地,重喝一声:“你疯了不成!” 这一声暴喝犹如当头一棒将应珑喝醒,她终于停住手,喘着粗气顿在地上缓神。 少时,她动身想要起来,袖中却掉落一片赤色鳞甲。她拈起那鳞甲,想起适才正是这鳞甲叫她莫名失控,她不觉一阵后怕,这究竟是什么东西?为何连夜到她梦里滋扰生事?眼下,它竟然登堂入室,意欲控制她的神志! 她突然想起谢承聿说过梦境源于神念,这鳞甲能侵入并控制她的神志,岂非与神念息息相关?若能知道这鳞甲的出处,是否便能知晓灵魂的由来? 她又想起辟水,她记得辟水说过它能探知谢承聿的神念,所以,辟水与这鳞甲是否也有关系? 她想将辟水唤来细细问究一番,只可惜,如今的辟水连它自己是谁都记不得了,唉 她一阵黯然,犹豫稍许只得又将鳞甲收起来,随后拍拍屁股站起身,这才发现周围不知何时已围满了人,众人都伸长脖子看着她与谢承聿瞧,她这才后知后觉的尴尬起来,忙与众人解释:“诸位,我二人技痒,随意切磋一番。大家看看就好,这便散了罢。” 众人见他二人已打得差不多,想着再等下去也没什么可看了,便先后散去。 谢承聿见应珑没事了正要走人,乐羊却突然挡到他身前,客客气气的说道:“少侠留步!老夫乐羊,有事请教少侠。恰今晚军中摆宴,少侠不若与我们一道来尽兴?” 谢承聿缓住脚步,神色不善的看着他道:“乐大将军有何指教?” 乐羊也觉出不妥,遂笑道:“倒是老夫失礼了!罢了,少侠莫多想,老夫乃是个武痴。少侠的功夫叫老夫十分眼红,想与少侠品论一番,不知少侠可否赏脸?” 谢承聿这才放下周身的戒备,见天色已晚,略略想想便点头答应了。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中山一战,魏军大获其胜,歼灭赵人与中山叛党计九万余人,中山公姬桓携其余部几千人逃入太行深处,再难成气候,中山大局已定。 当晚,中山副守赵仓唐大力操办宴席,命人杀牛宰羊,烹制美酒,犒赏一众将士,为魏军庆功。席间轻歌曼舞,鼓乐齐鸣。将士们划拳行令,把酒尽欢。 应珑与刘荇c姬旋以及谢承聿被置于外场最角落的一席。几人三面围坐,姬旋凑上来与应珑并排而坐,谢承聿与刘荇两人分别坐于左右。几人已连续十几日风餐露宿,眼前这般好酒好肉,对于他们来说不啻于珍馐佳酿。他们放开肚皮,直吃得两眼放光,满嘴流油。 几人正埋头好吃,魏逃忽的从里间出来挤到他们席上,一屁股坐在刘荇左侧,靠着应珑不远,将刘荇挤开老远。 刘荇登时来气,阴阳怪调的说道:“逃大公子不在里头用你的贵人席,跑到我们这儿瞎凑什么热闹!” “唉,别提了,里头着实没趣!”魏逃又是摇头叹气,“一群人假惺惺的敬来敬去,说话含沙射影的,有什么意思?还不如与你们一道痛快!” 应珑瞥他一眼,问道:“可是被挚公子欺负了?” 魏逃好似被踩到尾巴似的跳将起来:“我岂能被他欺负了去?就他那副尖嘴猴腮的小模样,我还不瞧在眼里!大哥在中山苦守三年,前脚才回去,他后脚便私自跑来,仗着自己的身份颐指气使的,还敢数落到我头上,真是没脸没皮!” “哟,逃公子这是生谁的气呢?”有人突然过来打趣。 众人循声抬头望去,便见一位华衣公子不知何时来到席前,站在过道一方,正笑意涟涟的看着众人。 这公子不是旁人,却是姜韵城! 魏逃一见是他,更没好气:“你来做什么?” 姜韵城闻言也不介意,谦虚道:“区区仰慕逃公子已久,今日好不容易得了机会同席饮宴,这便赶着过来与公子攀谈几句” “行了,我可当不起你这句仰慕,姜公子的话还得捡合适的说才是!”魏逃打住他。 姜韵城依然不恼,笑着又道:“逃公子息怒,令堂也姓姜,说不定逃公子与姜某还沾着亲带着故呢!” “呵呵!”魏逃对他主动攀亲丝毫不屑,冷笑道:“天下姜姓之人数不胜数,姜公子莫要胡乱认亲,闹出笑话来可不好看。” “也是。”姜韵城轻笑几声。 说罢,他不再与魏逃作纠缠,就身便要入座。席间本已拥挤不堪,他却执意要挤进来,还硬往应珑身旁凑,将应珑身边的姬旋挤开,自己大大咧咧的坐下来。 姬旋开始还为他身上的衣料暗赞不已,忽的却被他挤到席外,还差点撞上左边脸色阴沉的谢承聿,她便有些生气了,冲他喝道:“你是何人?这席上没你的位子,赶紧起开!” 姜韵城对她不理不睬,笑容满面的转向应珑,正待与她寒暄一番。这时,姬旋被他无视得火冒三丈,“腾”的站起身来,一把将他拽起丢至一旁,又捡了他的位置重新坐下。 姜韵城并未生气,姿态优雅的从地上爬起来,缓缓站定身,又理理衣角,这才似笑非笑的看着魏逃说道:“逃公子,这般待客之法恐怕不妥罢?” 姜韵城乃魏君的座上宾,魏逃虽极看不惯他,却也不敢过于放肆。他犹豫来犹豫去,最后只得道:“那个,姬旋,你坐到谢承聿那儿去。” 姬旋不乐意,她可是将谢承聿当做情敌看待的。再说,谢承聿那一副生人勿进的可恶嘴脸,她看着已倒足胃口,自然不愿去自讨没趣。 魏逃见她不愿起身,大约也心知肚明,只得又道:“罢了,你到我们这儿来挤一挤。” 姬旋见姜韵城能将魏逃压得无话可说,心知他身份定不一般,加之她又如今寄人篱下的,便只得忍气吞声,起身挤到魏逃与刘荇之间。三人挤得手脚都放不开,却也只能你瞪我我瞪你,勉强忍着。 且说姜韵城终于如愿以偿坐到应珑的身边,好不得意,嬉嬉笑着凑上前搭话:“庚辰兄弟,别来无恙啊!” 应珑不喜他适才一番做派,冷脸冲他说道:“姜公子,我记得君上半年之前命你两个月内交差,为何你眼下还在顾城?你莫不是把事情办砸了罢?” “果然是我庚辰兄弟,料事如神!”姜韵城自发忽略她的冷眼,未语先笑,“之前送来的兵器,乐大将军用过一段时间觉着不甚满意,我便又重新赶制一批,亲自押送过来。这不,立马便凑效了,魏军三下五除二便将叛军消灭了!” “为何第一批不理想?莫非你是故意为之,想要多挣一笔亦或是,你另有打算?”应珑逮着他的话不放。 姜韵城佯惊,呼道:“这份罪责可大了!且不说能不能挣一笔,你这‘另有打算’四个字,我可是万万担待不起啊!庚辰兄弟莫要冤枉好人了。” 应珑将他面上的神情扫视两遍,始终看不出真假便只得收回视线,撕下一块羊腿埋头自顾嚼着,不再作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三章 人心似海 未几,谢承聿却突然开口了。 他斜睨姜韵城一眼,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应珑说道:“庚辰兄弟好福气,得了这么个会做生意的佳人!” 应珑闻言大窘,埋头啃肉不作声。 魏逃见状疑惑不解,忙追问道:“什么佳人?” 谢承聿不答话,视线在应珑与姜韵城身上一下一下的斜斜扫着。姜韵城回头也看他两眼,而后继续转向应珑,看着她盈盈而笑,也不作声。魏逃c姬旋与刘荇几人见了心下狐疑,一齐都看向应珑。 应珑被他们紧紧盯着,浑身各种不适,便将手中羊腿塞到旁边魏逃嘴里,冲他吼道:“没什么佳人!吃你的便是!” 几人见魏逃被她堵住更觉怀疑,嘴上忍着不说,却纷纷将耳朵竖得老高。 姜韵城嬉笑半晌,见应珑已是无地自容,便收起戏笑,正声说道:“庚辰兄弟,听说你从邺城过来,不知邺城那偏远的水土你可能习惯?” 应珑听他提起邺城,联及他之前说过的魏君别有用意,猛地生出几分警惕。 她不露声色,面色淡淡道:“没什么习不习惯的,总归是去上任的,又不是游山玩水去了。” “哦?邺城的官可不好当,水患难治啊!” “托姜公子的福,邺城水患已被西门大人治理得差不多了。” “是吗?如何治好的?可是发现水患的根源了?” “还不是河道淤积c水量过大这些原因。西门大人惊才艳艳,想出凿渠分流的法子,这才将水患治住了。” “原来如此!” “对了,姜公子为何对邺城之事如此关心?姜公子可是知道些旁人不知的事情?” “呵呵,庚辰兄弟多心了!邺城水患若治不好恐于中山不利,乐大将军若战败,我剩下的钱恐怕不好收了” 姜韵城说罢,委委屈屈的看着应珑。应珑在他脸上细瞧半晌也没看出异样,遂又只得作罢。 姜韵城顿默稍许,接着又道:“对了,我还是之前那句话,不知庚辰兄弟如今可否想通” “此事姜公子不用再提。”应珑不待他说完便打断他。 “唉!”姜韵城无奈的摇头。 旁人见他二人谈论的内容十分无趣,先后都熄灭好奇的心思。谢承聿则一面瞧着他二人这番疏离客套的对话,一面自斟自饮,面上晦暗神情不明。 少时,魏挚c乐羊以及另一人三人一道而来,步至几人席前。 魏逃看见魏挚便连翻一通白眼。魏挚对此视而不见,只管朝姜韵城连声大笑:“呵呵,姜公子原来躲在这里,叫我一番好找!” 姜韵城极为熟络的接过他的话:“是韵城的错,韵城这便以酒谢罪,还望挚公子c乐大将军以及赵大人原谅则个!” 原来另外那人便是赵仓唐。 乐羊与赵仓唐并肩而立,两人笑称不敢,魏挚却步上前来,携起姜韵城一臂,说道:“姜兄,此处拥挤,你我兄弟且到前方痛饮一场,今日不醉不归!” 姜韵城忙起身笑着与他称是,两人乃同乐羊与赵仓唐打过招呼,随后相携而去。 魏挚对姜韵城如此热情殷殷,应珑见了难免惊怪,甚至怀疑他跑来中山便是为了结交姜韵城 少时,待魏挚与姜韵城走远了,乐羊上前一步,对谢承聿说道:“军中薄酒粗肉,少侠莫嫌弃才是!” 谢承聿但称不敢。 应珑见乐羊似乎有话对谢承聿说,而谢承聿却坐定不动,态度有些无礼。同为一国臣属,她自然偏向乐羊,再说,乐羊年纪身为军中主将,年纪又一大把了,众目睽睽之下这般干站着也不妥。于是她稍稍挪身,将乐羊请入座。乐羊欣然笑笑,就身坐于她身侧。谢承聿这才也让了让身,赵仓唐见状便也坐到他的身旁。 姬旋见乐羊坐到席上来,心生不快。她父亲中山武公乃是死于乐羊大军之下,她不愿与乐羊同席,便起身准备离开。魏逃不明就里,拉她一把,想问她有什么事。谁知他动作大了些,姬旋起身还未站稳便被他一把拉着倒下来,正好倒在他身上,两人遂一起滚在地上。 姬旋心头更觉窝火,忙从他身上爬起来,柳眉倒竖朝他喝道:“男女有别,你这般动手动脚的想做什么?” 魏逃也悻悻的爬起身来,整了整衣冠道:“女儿家家的说话如此不害臊,也不知令堂怎么教导你的” 他这话一说出来,原本还如炸毛小狮子的姬旋忽的眼圈一红,紧接着便“嘤”的一声掩面哭着跑了。 “”魏逃愕然顿在,只觉莫名其妙。 继而,他摇头作罢,心道此人不可理喻,便随她去了。赵仓唐见这情形道了句“姬旋之母生她之时因难产而死”,众人闻言若有所悟,都望向魏逃。 魏逃也暗觉惭愧,愣在原地不知无措。刘荇便瞪他一眼:“还不快去赔礼谢罪!”他这才慌不迭的追上去,追了几步又折回来,将刘荇强行拖上一起去了。 三人走后,席上终于安静下来。 乐羊见谢承聿端坐不语,遂转向应珑道:“应副使,给老夫与赵大人介绍一下你这位好友罢!” 应珑闻言警铃大作,心道莫非乐羊看出谢承聿的身份了?若真是如此,她得赶紧撇清自己才是! 于是,她斟酌着回答:“大将军,赵大人,这位是谢兄,我与他此番也算是萍水相逢。” 乐羊与赵仓唐不疑有他,双双转向谢承聿道:“原来是谢少侠,幸会幸会!” “不敢!” 谢承聿客气一句,紧接着开门见山道:“不知乐大将军欲与在下如何品论?” 乐羊捋着长须,双目如电突然逼射向他,嘴里将话掷声道来:“老夫观你身手敏捷利落,张弛有度,剑法更是精湛,似能织云拨雾,隐约能见屈轶那‘阴阳造化神功’的影子。却不知少侠与屈轶是何关系?” 谢承聿顿了顿,也抬目望定他,不答反问道:“乐大将军何出此言?” 乐羊紧紧盯着他不作声,两人相互逼视,足有小半晌不见眨眼。 少时,乐羊见谢承聿始终半步不让,最后大笑几声,收回视线,回头对赵仓唐说道:“仓唐你瞧瞧,这小子着实不简单!” 赵仓唐一面打量着谢承聿一面点头道:“此子不卑不亢,有胆有谋,确实不错!” 谢承聿不知他二人打的什么哑谜,只作不知,自顾饮酒。 乐羊缓默几许,又对谢承聿道:“罢了!谢少侠,老夫不难为你了,你是屈轶的徒弟罢?老夫与仓唐同他曾有过一面之缘,他的一对阴阳钩使得出神入化,我的奔雷枪亦不输几分。我三人一见如故,结为兄弟。只可惜,鳌山一别已过去十几年,我二人与他再没见过,不知他如今何在,近况如何?” 谢承聿闻言立即起身赔罪:“小子无礼,还请乐大将军与赵大人恕罪!” 乐羊与赵仓唐忙伸手扶他一把,亲切的说道:“无妨!” 谢承聿重新落座,这才恭恭敬敬将话道来:“劳乐大将军与赵大人挂念,家师身体康健,眼下正四海云游。” 赵仓唐听得这话后略有几分感慨,乐羊则神情落寞,低头想着什么,末了,便听他长叹一声道:“欸,他逍遥自在了,还得了这么一个好徒弟,老夫却为名利所累,落了个后继无人的下场” 应珑闻言想起乐舒死时的惨状,遂开口插话道:“大将军,俗话说‘营营青蝇岂能玷了郎朗白壁’,朝中宵小之言不足为虑。而且,我曾亲耳听闻君上赞您赤衷,说他对您放心。” 乐羊听了不置可否,淡淡扫她一眼,若有所指的说道:“听说你是时老的徒弟,他的事情你应当有所耳闻。” 应珑明白他言下之意,但时万之死定然还有其他原因,不过她无法与他说这些,便只得闭嘴噤声。 谢承聿见状为她帮腔:“乐大将军,应副使所言不假,魏君素有明主之称,时老将军之事恐怕另有隐情。” “唉!”乐羊闻言又叹息一声。 也不知他是真的将谢承聿的话听进去了还是如何,便听他黯然再道:“若真如此,老夫便放心了,舒儿也死有所值了” 赵仓唐听到这里,似乎已憋下一肚子的话,不吐不快。他犹豫几许,还是斟酌着道来:“为君者德行几何,我等臣子不敢妄加置喙。不过有一事,原来我不愿与乐兄道明,如今却不得不说一说了。谢少侠,应副使,某乃击公子在中山府的舍人。君上疑心颇重,公子不甚得宠,先是被君上派到河西打了好几年仗,而后又被远远的派至此地驻守中山,整整三年未得召见。不久前,某与公子商议如此下去恐怕不妥,于是,某领公子之命前往安邑城拜见君上。君上绝口不提多年远派之事,却一再对我出言试探公子的衷心。父子间尚且如此,更何况君臣?” 果不其然,这话一说出来,乐羊脸上严峻异常,连声追问:“仓唐,具体如何?速速与我道来!” 赵仓唐无奈的摇摇头,缓缓说道:“那日,君上在偏殿召见我,旁敲侧击的问我公子可有二心。我答话时慎之又慎,不料还是出了纰漏! “君上问我公子平日以何为习业,我答说‘公子习《诗》’。君上紧跟一步问公子习何诗,我如实相告‘公子习《晨风》与《黍离》’。谁知君上默诵一遍《晨风》与《黍离》之后勃然大怒,喝问我公子可是对他心存怨恨,还差点将我当场处死,唉!” 乐羊遂捋须沉吟着念出那两首诗来:“鴥彼晨风,郁彼北林;未见君子,忧心钦钦;如何如何,忘我实多。 “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念罢,他不禁怵然大惊,痛声呼道:“君上心里竟已这般容不得人了!一首男女相思之诗也能叫他如鲠在喉,甚至还不允许他人表露丝毫情绪!” 呼罢,他又重重叹息道:“唉,或许,老夫的结局早已注定,即便是牺牲了舒儿,恐怕也于事无补” 赵仓唐也是唏嘘万分,与乐羊两人相视无言。 应珑也听出几分心寒,忽的又想起适才魏逃之言,于是又开口问道:“赵大人,我听闻击公子日前已离开中山,不知发生何事了?可是君上已放下疑心,将他召回安邑去了?” 赵仓唐先是点点头而后又是一通摇头,最后却苦笑着说道:“唉,那日拜见完君上之后,君上赐衣一袭,敕某以鸡鸣时交至公子手上。某快马赶回交上赐衣,公子见那衣裳尽数颠倒,脸色大变,当即驱车赶往安邑,称‘君侯赐击衣,不以为寒也,欲召击,无谁与谋,故敕子以鸡鸣时至’。 “某闻《诗》有曰:‘东方未明,颠倒衣裳,颠之倒之,自公召之’。君上召公子回安邑,用的是这等隐晦而又紧急之法,一来,他或许存有考度公子之心‘’二来,时间如此仓促,他便是不给公子与乐兄丝毫反应时机啊!公子即便猜到君上用意,也无可奈何,否则,便有‘不敬’c‘不轨’之嫌! “公子赶至安邑后,君上遂以‘夫远贤而近所爱,非社稷之长策也’为由,将公子留在安邑城,还切断公子与中山的一切往来。唉,君上这么做,无非是不愿公子与乐兄走得太近罢了! “如今,公子该何去何从,还远远没个定数。眼下,我这中山副使恐怕也不得长久了” 说罢,他面色沉重,端起面前谢承聿的酒爵一口饮尽。 “君上用心也太过了些”应珑不禁感叹。 “唉,”赵仓唐闻言又是一声长叹,“君王之心深似海,岂是我等能揣摩的!” 说罢,他望向乐羊,两人相视苦笑一阵,再不复出声。 少时,应珑想起她拾到的玉弓,便从袖中摸出来递给乐羊道:“大将军,舒公子死后我在地上发现这把玉弓。您瞧瞧这可是舒公子之物?” 乐羊忙伸手接过去,一见那玉弓便呆住了,握着玉弓的手不停颤抖。已而,他起身走至旁边一处暗地里,望着远处夜空下浓墨一般的群山,沉默不语。 应珑与谢承聿不知他何意,缀在赵仓唐身后一道跟上去,到了近处才发现乐羊早已潸然泪下。 他似乎在自言自语,又似乎是说给他们听,便听他一字一悲的道来:“舒儿八岁时,第一次进军营,我见他十分喜欢弓箭,便命人打制这把玉弓给他。后来,他投到姬窟门下,我不得已把他赶出家门 “原以为他早已将这玉弓扔了,没想到他还留着!” 乐羊说着说着老泪纵横,捶胸悔恨不已。几人见状也是一番唏嘘沉痛。应珑心中更是涌起百般的滋味。 她不知乐羊是恨他的一片衷心不易,还是悔他狠心割舍父子之情。魏君说乐羊赤衷,正是这份赤衷叫他把乐舒赶出家门,多年不认,父子战场刀兵相见,而最后,他还不得不为了表衷心,将儿子的尸肉一口一口吞入腹中。 这等衷心是何其的残酷? 但是,他后悔吗?不见得。即便后悔了,他又能何去何从?报仇么?还是就此隐退? 他恐怕已没有后悔的选择了。或者说,他心中早已被诸般念头蚀尽。他,恐怕再也回不去了。 当然,到底如何,旁人终究也只是猜测而已。 应珑记得这话谢承聿如是与她说过,他还说了,世事复杂,人心难测,这话她也信。 安邑城的那些权谋算计让她战战兢兢,她时时刻刻得提着心吊着胆。各国的交往争斗,上位者之间的尔虞我诈令她大开眼界。邺城官绅勾结c卖国通敌c大肆搜刮民难之财,让她愤恨,她有心杀贼,却无力回天,邺城若没有西门豹必有一失。但即便是这样,心系苍生社稷的西门豹,他心中的那套治国治民之策,却也叫她不寒而栗。而那看似淳朴却随风而动c众口铄金的民众更是差点要了她的命。中山公姬桓的残暴歹毒与乐羊的铁面狠心更叫她毛骨悚然,就连她从未怀疑过的姬旋,虽无坏心,却也能无声无息的将他们药倒,带到这中山顾城来。 所以,不仅仅是君王,这世上之人,谁人不心深似海? 有些人,纵使是至亲至爱,这一刻言笑晏晏,下一刻却将你送入地狱深渊。有些人,不知善念为何物,他们心藏千般恨c万般恶。有些人,为了功名利禄,泯灭人性,六亲不认。还有些人,追求着某些莫须有的东西,疯魔成执,甚至像魏君这般高高在上之人,也为此赔上他的所有。 这种自上而下的疯狂行径,最终苦的是谁?还不是那些无权无势之人,无勇无谋之人,亦或者,最底层的那些人罢了。 云姨实有可能便是这其中一场疯狂阴谋的受害者! 到底是什么人要抓云腾?他们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竟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以及一众老弱病残之人残忍的杀害! 应珑知道这些年来若非她命大,她恐怕早已死于一场又一场的阴谋与杀戮之中,如何还能站在这里悲天悯人? 所以,命大,才是从这个险恶的世上存活下来的唯一办法了么? 她站在黑暗处,怔怔的望着远处不知名的地方,与当年云姨怔怔的望着远方一般。 从前,她一直以为云姨望着的是吕英的方向,但如今,她知道,那不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四章 借刀杀人 乐羊与赵仓唐早已相携而去,应珑依然默立于原地发呆。 良久,谢承聿的咳嗽声将她唤醒。应珑回过头,便见谢承聿看着她道:“我这便走了,庚辰兄弟自多保重。” 说罢,他动身欲要离去。 应珑忽的想起云腾,忙叫住他:“谢兄此去可是前往荥阳?” “不是,我需回齐地一趟,面见家师。”谢承聿停住身形。 应珑怪道:“可你适才不是说令师远游去了么?” 谢承聿默不作声。 应珑见了心下已明了,谢承聿还是防着乐羊他们!唉,此人心思也太深,与他说话也得处处提防才是。 她顿了顿,接着道:“我从荥阳走时,师先生托我向你传话,望你坚守心志,早日得成归去,只行事前,须知世间还有人情牵绊,切莫意气用事,不顾后果。” 谢承聿听完后微微点头,半晌不语。 应珑想起他的玉玦,便从怀里摸出来递给他道:“谢兄,腾儿之事多谢你鼎力相助,这玉玦如今也该物归原主了。” 谢承聿并未伸手来接,只淡淡道了句:“无事。此玦你且留着,日后再去小莲庄用得着。” “哦?是么?”应珑半信半疑,“我看这玉玦应是你惯用之物,上面还有你射箭留下的印子。” “无妨,换一个便是。” 应珑犹豫几许,还是收起玉玦。俄而,她想起一事道:“对了,谢兄,你可是别字‘炎’?” 谢承聿似乎极不愿提及此事,匆匆道了声“不是”,说罢转身大步而去,临了,却又顿住脚步,背对着她道:“魏君虽有些贤明之德,但我奉劝你一句,君王之秘还是莫要窥探为好,否则便是以身试火!” 应珑还道他说的是乐羊与魏君之事,不在意的“嗯”了一声。 谢承聿回头瞧见她这番神态,便直接点破:“我说的是魏君私库之事。” 应珑大吃一惊! 她夜闯魏君私库之事,除了魏逃再无人知晓,谢承聿是如何知道的? 心念神转之间,她忽的想起孟胜见过她梦云的样子,甚至还听到旁人称梦云为“吃人女魔”。宫中吃人女魔之事传得沸沸扬扬,孟胜势必也有所耳闻,很容易便能猜到梦云正是那闯宫之人。谢承聿见过孟胜,或许孟胜已将将事情告诉他。而日前在邺城,他又撞破她梦云的身份,故而,他猜到是她秘闯魏君私库亦是不难! 想到这里,应珑不禁有些赧然,觍着脸向他解释:“这个,谢兄,我闯魏君的私库乃是为了查出杀害云姨的凶手,也确实叫我查到一些线索。当然,此事做得确实有些冒险,还望谢兄替我保密才是!” 谢承聿不满的拂了拂衣袖,望向前方道:“我不是那长舌之妇。” “是是是,谢兄最是正经了!”应珑忙不迭附和。 少时,她又想起一事,忙问道:“对了,谢兄上次说得了信才去邺城,不知你从何而来的信。这等机密之事,写信之人又是如何知晓的?” 谢承聿不答话,沉默片刻后,回头看着她说道:“将你从魏君那里探到的消息仔细说来听听。” 此人果真难缠! 应珑想着大体的事情他已知晓,再无必要隐瞒,便将详细情况道来:“魏君二十一年前选取一批勇士前往赵地邺城的地下深海,为了便于行事,他还派去一路大军趁赵人不备临时攻占邺城。二十位勇士到底去做什么不得而知。对了,魏侯还给这批勇士打制二十枚盘龙符,盘龙符中融有仙符,这仙符依我来看,或许是用来避水的道符。我们那日在海底发现十八具尸体以及十七枚盘龙符,故而当年应当走脱了两人,便是这两人带走另外一人的盘龙符,而那枚被人带走的盘龙符正是你在澜溪村找到的那一枚!” 谢承聿静静听完她的话,寻思片刻不语,忽的却问道:“你如今还怀疑魏君吗?” 应珑想了几瞬,默默摇了摇头。 “依我看来,这或许是巧合,亦或许是有人故意为之。”谢承聿冷不丁的说道。 应珑不解:“此言何意?” 谢承聿沉吟几许道来:“澜溪村之事,要么是当年走脱的两人所为,要么是其他得到那枚盘龙符之人所为。眼下虽然还不知凶手目的何在,但能确定的是,盘龙符是被凶手不慎落在澜溪村,这是为巧合。还有另外一种情况,那便是,盘龙符是被人故意留在那里的!” 此事细思极恐!应珑登时深深打个冷战。 她越想越心惊,思索着接着过谢承聿的话道:“所以,凶手故意让我怀疑魏氏,怀疑魏君,引着我去刺杀魏君,凶手目的便是要借刀杀人!凶手要杀魏君?” 谢承聿点点头,接着问道:“你可有查出走脱的两人是何人?” “嗯,我当日在魏君的私库中将那份名单抄出来,对照名单与盘龙符上的字,找到了那两人。对了,当日还有一事十分蹊跷,我在魏君的私库中还发现二十一年前他大笔不知去向的挥霍,后来,魏成又控诉他暗地里将纯留送给韩君,不知这二者是否有联系。你在韩君手下多年,可曾听他提起过什么?” 谢承聿不语,眯眼睛思索许久。 应珑见他不答话,心道罢了,自己日后细细查出来便是。她想想,琢磨着又道:“也不知漳水二十一年前开始大涨,是否与那地下深海以及海底那场争斗有关?那里为何会有蟒妖?还有那片赤色鳞甲是何物留下的?那鳞甲邪门的很,能让我产生幻觉” 谢承聿闻言抬眼看向她:“日间与我打斗时,你可是被那鳞甲迷了心志?” 应珑窘迫的点点头,转而将适才的问题又问一遍:“谢兄你到底是从何人那里得知邺城之事的?” “孟胜乃是我师兄,月前他转交家师的一封信给我。家师信中称,他卜算得知邺城地下有一处深海,海底或有异宝,我便找过去看看。”谢承聿犹豫几许后,终于将话道来。 “原来如此!” 应珑不疑有他,紧接着又追问:“对了,你为何对神兵异宝如此执着?” 谢承聿不作声,抬头望向远处黯淡的山影,久久不动。半晌后,才听他幽幽道了句:“我亦有仇在身。” 应珑又静静等候片刻,不见他有下文,心想他既不愿细说她便不好追问。不过,她转念又想起一事。于是,她犹豫着再道:“我师父当年原也是那二十人中的一人,但他似乎提前知晓了什么,所以他拒绝受领盘龙符。魏君便将他换作另外一人,而那人,正是最后走脱两人当中的一人。” “走脱那二人到底是何人?”谢承聿上前一大步,紧紧盯着她问道。 应珑正待回答,这时辟水突然出声:“嘿,你袖里那鳞甲我瞧着眼熟的很。” 应珑还道它恢复了,忙追问它那鳞甲是何物,谁知它思索半晌想不出什么,便又开始咆哮:“啊,我的头痛死了!我怎么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可我明明觉得那东西眼熟得不能再熟了,我到底是怎么了?啊啊啊啊!” “”应珑语滞心塞。 她想起辟水变成如初见这般模样,全拜谢承聿所赐,心下郁恨难消,遂忿忿的瞪向谢承聿,喝道:“你到底为何要重铸胜邪剑?莫非你也瞧不起它半截的模样?用某些人的话来说,你这便是‘有眼无珠’了!你可知你一时兴起,却坏我大事!” 谢承聿也看着她,眼中探究之意毫不掩饰,还不忘佯惊的问道:“哦?是何等大事?” 应珑张口却又呆住,话到嘴边再说不出来。最后她只得无奈的干笑两声,敷衍道:“呵呵,小事!小事而已,不提也罢!” 她话虽说得轻巧,心里却憋屈得吐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五章 指腹为婚 这时,魏逃与姬旋争吵着过来,后面跟着刘荇。 魏逃远远看见应珑,便朝她大声喊道:“庚辰小哥哥,你来评评理!” 应珑不知发生了什么,待他三人走近后才问道:“何事要评理?” 魏逃乃愤愤不平的指着姬旋一通控诉:“女人真是难缠!我不小心说她一句,她竟哭哭啼啼闹了半日。我又是赔礼又是道歉的,从未这般低声下气过,她却又说我占她便宜。她之前找来两个妖妖艳艳的女子,占尽我的便宜,我都没说她什么,真是的!” 他话里行间明显对女子有成见。应珑心下不喜,看着他严肃的说道:“逃公子,你父君没有教导过你要尊重女子的名节吗?你既然当众拖住旋公子,将她拉着倒在你身上,你就得有点男子的担当才是!若她同意,你便娶了她,若她不同意,那她打你骂你一顿,都是无可厚非的,对罢?” 刘荇素来唯恐天下不乱,闻言也跑上来附和:“就是,就是!女子名节极要紧,逃大公子你还是娶了她罢!再说,你之前在安邑还扒过人家的衣裳,啧啧!你若是不对她负责,老夫我都看下去了!” 魏逃被他二人说得哑口无言,呆愣半晌,方才嗫嚅着说道:“我,我不能娶她,我早有婚约在身!”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出来,姬旋登时恼羞成怒,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谁要你娶了!你也不照照镜子,长成这般模样,还想娶我,简直是痴人说梦!” 魏逃闻言不乐意:“我的模样怎么了?我可是安邑城数一数二的美公子!” “你!”姬旋恨恨瞪着他,寻思良久却找不出反驳的话,只能气得背过身去,取出腰上皮鞭狠狠在地上抽打几回才作罢。 魏逃肖母,确实一副“倾国倾城”之貌,只不过他年纪尚小,还没长开,有些娃娃相罢了。 刘荇一时好奇心大起,追在魏逃屁股后头问道:“你那婚约是怎么回事?定的是谁家女子?” 魏逃极不耐烦,胡乱答道:“我也不知,君上定的,那时还没我呢!家母怀着先兄在身,君上与那人约定,若双方各有所出且互为男女,便结为姻亲。” “哦!”刘荇若有所思,“原来是指腹为婚!也就是说,对方后来得了个女儿喽?” 魏逃顿住,沉默半晌,最后不得不硬着头皮道:“我不知道。听说那人失踪了。” 刘荇闻言一对小眼登时精光一闪。 他捋着须子凑上前去,瞪着魏逃愤愤不平的说道:“逃大公子,你怎能睁眼说瞎话?魏君定的是你先兄之亲,不一定算到你头上,这是其一。对方失踪了,有没有女儿,还不一定,这是其二。这般没影没信之事,你还想拿来搪塞我们,真把我们当傻子了么!再说,你不是一直说你不喜女子么,为何却要答应娶那人的女儿?” 魏逃慌忙解释:“他只是失踪了而已,日后他若回来了,这桩亲事还是要作数的!我是不喜女子,可这与婚事无关啊!” 应珑便奇怪了:“莫非逃公子你愿意同一个不喜欢的人做夫妻?” 魏逃也有些茫然,反问道:“这有问题吗?婚姻之事非儿戏,结的乃是两姓之好。大哥c魏挚不都是这般么?还有君上,当年也是如此呀!” 应珑被他问得无言以对。 是啊,婚姻之事无关情意。对于世人来说,情意算什么?不过一番虚妄的精神寄托,飘摇无根之物罢了! 她无话可说,沉默几许后,只得转而道:“那逃公子准备等那人到何时去?总不能一直等下去罢!” “不用等呐!君上一直派人在找他,母亲说三年之内还找不到,婚约便作罢。对了,听说那人武艺高强,擅使一对阴阳钩。” 武艺高强?阴阳钩? 应珑暗暗吃惊,那人莫非是谢承聿的师父? 谢承聿闻言也有些惊讶,看向魏逃。魏逃见他神色有异,便问道:“怎么?莫非你认识?” 谢承聿不答话,想了想问道:“你可知他姓甚名谁?” 魏逃抓着后脑勺回想半晌,最后才不确定的说道:“似乎是叫澹台轶罢!” 应珑心中霎时一阵天翻地覆! 她要找的人里头,正有一人叫做澹台轶!谢承聿的师父擅使阴阳钩,他还写信告诉谢承聿邺城海底有异。若他不是她要找的那个澹台轶,这一切又该如何解释? 应珑转头怒目瞪向谢承聿,却见他正对魏逃淡淡的道了声“不识”,她心念再动。 是了,乐羊称谢承聿的师父为屈轶,或许连谢承聿也不知澹台轶的真名。当年澹台轶从邺城海底逃出来后,定然对魏君怀恨在心,于是他改姓埋名躲起来,伺机报仇。最后,他便谋划澜溪村的那起嫁祸案,试图让她帮他杀掉魏君。只是,不知他为何会找到她 对了,谢承聿那时已经认识她。莫非,澹台轶早已将事情告知谢承聿,于是谢承聿告诉他有她应珑这么一号人? 难怪她那日回鹿岐山,总觉身后有人跟踪,看来那人八成便是谢承聿了。原来他那时已跟着她摸到澜溪村去了,而后澹台轶便领着人直接杀了过去! 还有,二十一年前魏君的那些秘密似乎与韩君有关,谢承聿年纪轻轻却能身居高位,或许也正是得助于他与澹台轶的这层特殊关系。 难怪云姨死后谢承聿会拾到那枚盘龙符,八成乃是他从自己身上拿出来的。纵使不是他拿出来的,定然也是澹台轶故意落下的,若非如此,谢承聿拾到后自然会藏匿起来,而不是告诉她。他还利用那盘龙符诱导着她通过毛信怀疑到魏君身上去,端的用心险恶! 不过,倘若真是谢承聿师徒做下的,谢承聿他应当知道那盘龙符与毛信的令牌不一样。他就不担心她看出来吗? 还有,他们到底为何要抓腾儿?若真是他们做的,那腾儿在师先生那里可还安全? 再后来,她已找至邺城那海底,谢承聿为何还不杀她?他就不担心她从海底找到线索,从而查出澹台轶来吗? 更奇怪的是,他为何还要帮着她分析局势,还告诉她云姨之事可能是被人故意嫁祸的,他这不是引着她查到他们师徒头上去吗? 而且,谢承聿的功夫比她不知高出多少,那澹台轶也不简单,他们为何不自己去杀魏君,却要费尽心思的来借她这把钝刀?他们目的何在?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应珑只觉越来越乱,怎么理都理不清。她拼命的摇头,试图使自己再清醒一些。 这时,一旁的刘荇面色变了几变,见她有些不对劲便上前问道:“可是有疾?” 应珑被这一声唤醒,稍缓半晌略略冷静下来。 就目前的形势来看,倘若真是谢承聿师徒做下的恶事,她若与谢承聿撕破脸,腾儿的境况只会更糟! 不行,她得先稳住谢承聿再做打算。 再说,不管谢承聿到底有没有参与做恶,澹台轶必定撇不开。找到澹台轶,事情自然便水落石出了。 对!跟谢承聿去齐地,找到澹台轶,查出真相。若真是他二人做的,她赶紧将腾儿接出来,再伺机报仇! 不过,若谢承聿真的与澹台轶沆瀣一气,那眼下他虽然还不能确定她已经查到澹台轶头上,但他定然已有所怀疑。她若要与他一道回去,他势必不能答应。而单靠打是她打不过他的,跟踪只会更难,所以,她恐怕只得另想他法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六章 不治暗症 应珑思忖几许有了主意,于是扶着头弱弱的对刘荇说道:“没什么大事,只是中旋公子的迷药之后,我似乎落下头痛的毛病,不知为何与谢兄在一起便不痛了。适才,听闻谢兄要走,我这头痛症便犯了,一时难以忍得,却被你发现了” 姬旋暗暗吃惊,忙上前将她的头前前后后查看一遍,嘴里困惑道:“我怎么不知道我那药还有这等功效” 刘荇与应珑相处的时日较长,对她的言行做派已极为熟悉,见状他立马心领神会,遂一把将姬旋推开:“去去去!就你那点微末伎俩,能干什么?你呀,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个叫暗症,用药过重落下的毛病,懂么?” 姬旋闻言急了:“啊?我不知道。我并非故意要害他的!这可怎么办?你快救救他罢!” 刘荇继续吓唬她:“什么叫暗症?暗症便是无药可救之症!看你下回还敢不敢乱给人下药!” 姬旋被他吓哭了。 魏逃也匆匆窜上来,急着吼道:“这么严重?那你快想想办法呀!” 刘荇不满的瞪他一眼:“还想什么办法?她不是说了嘛,‘与谢兄在一起症状自会缓解’!” 这一回,魏逃也傻眼了:“啊?难道他真要与谢承聿在一起了吗?不!我不答应!” 刘荇的白眼登时翻上天:“你不答应?那你来啊!你能让她头不疼么?” “你!”魏逃张口结舌,死活说不出一个字来,急得抓耳跳脚。 再说谢承聿,他见应珑与刘荇两人一唱一和的,如何不知里头的问题。于是他冷哼一声道:“我酒中的药与应庚辰酒中的药孰多孰少,旋公子自然清楚。” 一语惊醒梦中人。 姬旋猛然察觉出不对:“是啊,谢公子酒中的药可是你们十倍啊!” “那为何谢承聿没事,庚辰小哥哥却落下头痛的暗症?”魏逃也觉奇怪。 谢承聿好整以暇的看着应珑,端看她还能耍出什么花样。 应珑狠狠剜他一眼,心里暗暗叫骂:“这么重的量,便是一头牛也该药死了” 刘荇被谢承聿打断之后,顿住几瞬,又重整旗鼓,挤上来救场:“我说你们这些个门外汉,不懂就别在这儿指手划脚了!什么叫暗症?暗症岂是人人能得的!那必是体质特殊之人,在机缘巧合之下才能落下的。若人人能得暗症,那世上之人不早都死光了?” 魏逃与姬旋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想想似乎也是,于是两人又转而望向应珑,眼中全身同情与怜惜之意。 “哎哟!”应珑见他们望过来,忙扶头装模作样的痛呼几声,心里则暗暗对刘荇一通大赞特赞。 话说谢承聿原本已担心一事,如今见应珑听到魏逃的话之后,突然厚下脸皮死活要赖上他,更叫他怀疑那件事,他自然不能带应珑回去了。 可应珑与刘荇这谎圆得滴水不漏,让他没法直接反驳。他也想过“不好驳便不驳罢了,我直接走人,他能有什么法子”。但他心里却千回百转,迟迟不愿动身。 最后他甚至侥幸的想着:“就算真的有什么事,有我在,自然能保师父无恙。便让他去一趟,死了心也罢!” 于是,他又恢复一贯的冷态,朝应珑淡淡道了句:“明日卯初,我在大营门口等你。” 应珑闻言大喜,然而,她又觉得不能表现得太过急切,否则叫谢承聿看出什么来,她岂不是功亏一篑了! 于是,她故做惊讶的说道:“谢兄这是何意?我这暗症还能忍得,谢兄不用担心。哦,我明白了!谢兄你莫非是想邀我同游齐地?常闻齐地风厚物美,我也确实想去看看。既然谢兄如此诚意相邀,明日我便与谢兄一道走一趟也罢!” 她这般拿腔作态的谢承聿岂能不知,只是没戳破她罢了。 刘荇听得应珑的话,二话不说,当即表示要同往。魏逃听闻去齐地心生向往,也嚷着要去。姬旋犹豫几许,也坚持与他们一道。魏逃不同意,拦住她不屑道:“我们四个大汉一起,你跟着算怎么一回事?” “呵呵!”姬旋冷笑几声,反唇相讥,“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一个,还装什么大汉?” 魏逃被她嘲得恼羞成怒,咬着牙根恨恨的说道:“你这恶女!” “你这登徒子!”姬旋半点不让。 “你!”魏逃气得不轻,咬牙切齿的想法子试图再骂回去。 眼瞧着两人又要吵起来,刘荇慌忙上去劝架:“逃公子,你且让旋公子跟着你罢。若三年没找到那澹台轶,你不正好可以娶了她嘛!” 姬旋闻言脸红耳赤,瞪着刘荇大喝道:“谁要嫁他了?你这糟老头,这么热心,所幸你嫁给他得了!” 刘荇也不恼,反倒嬉皮笑脸的嘿嘿说道:“我倒是想啊,可他不愿意啊!” “你!”姬旋见他这般没脸没皮,气得语结。 “哈哈哈哈!”魏逃强忍半日没忍住,大笑出声。 姬旋冷眼看着他,见他一副暗爽的模样,心下恨极却无可奈何,只得狠狠剜他一眼,甩身走了。 刘荇在她身后也“扑哧”一声笑出来。 应珑看他们吵吵嚷嚷半日,好不容易消停下来,却是因为刘荇的一顿胡搅蛮缠。她不觉摇摇头,啐他一口“为老不尊”,再回头,却发现谢承聿早已不见踪影。 旦日,魏逃找个由头,好说歹说总算说服了乐羊放他去齐地。乐羊依然不放心,又将应珑叫过去,敲打一番,让她务必保证魏逃的安全。应珑只能满口打印,乐羊才勉强放行。几人遂一道往齐国去了。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齐国地大物博,民物风雅。几人一路朝着东南而行,路遇的童子都能揖礼颂诗。 谢承聿似乎有急事,一路上行色匆匆c马不停蹄。应珑一心要找澹台轶,也急着催促赶路。 路上有一回打尖之时,魏逃不慎将谢承聿的身份说漏嘴了,几人见已没必要隐瞒,便如实告知姬旋。姬旋听闻后对她当日掳走谢承聿之事不禁有些后怕,后来再想想如今中山大势已去,她已不在乎谢承聿什么韩军大将的身份,也不怕他领人去围剿中山,至于她自己的安危,她更不在意,而去,谢承聿似乎也不屑于对她不利。于是,她一颗悬着的心便妥妥的放下了。 几人又快马加鞭,路上未再耽搁,行了十余日便到达目的地,滕县。 到得滕县之后,谢承聿领着几人来至城北一处小巷,停在一户小院外。院内一株老粗的大樟树正枝叶繁茂的从墙上伸出来,把院门掩得荫凉宜人。 谢承聿上前扣门,不多时便有一女子将门打开,谢承聿忙上前唤道:“阿姊,承聿回来了。” 看来这便是谢承聿的家了。 那女子见到谢承聿先是一阵大喜,听得他的话之后却愣住,立即扫向他身后,待看到应珑几人,她微怔一瞬,旋而热心的过来招呼几人入内。 几人先后进入院子,正各自拴着马,这时,一年老妇人从屋内颤颤巍巍的奔出来,嘴里急切的喊着:“可是聿儿回来了?” 谢承聿立即拭了把手迎上去,扶住老妇人,痛声道:“阿母,承聿不孝,路上耽搁了几日,无端叫您担忧受怕了。” 这便是谢母了! 谢母将院中众人扫望一眼,对众人点头示意一番,又回头细细端详着谢承聿,替他掸去一身的尘土,不知不觉已是热泪盈眶,哽咽难言:“无妨,阿母岂是那胆小之人,我儿回来便好!” 母子两人唏嘘几句后,谢承聿扶着谢母到里间去了。 少时,谢承聿之姊将几人的房间收拾出来,姬旋与她同住一间,余人各自一间。众人纷纷向她道谢,她爽朗一笑,让众人唤她阿瑩便是,众人不敢,纷纷唤她谢阿姊,她也不多说,由着众人去了。 几人紧赶慢赶的走了一路,早已疲累不堪,各自到房间休息一番。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巳时,谢母与谢阿姊备下一席丰盛的肴馔为几人接风洗尘,几人围坐着吃得大呼过瘾,差点将舌头都吞进去了。 谢母见他们吃得满意便高兴坏了,又担心他们噎着,不时好言相劝:“几位小友,慢慢用,莫急。家中虽无长物,饭定然能教你们吃够!” 几人狼吞虎咽,一面吃一面点头。谢阿姊见他们饿成这般可怜模样,便将谢承聿埋怨一番:“承聿,你路上怎么待客的?瞧把大伙饿得!” 魏逃当先嚷起来:“就是,就是!他一路上只顾着催我们赶路,连饭都不叫我们吃饱!” 谢承聿抬头看他一眼,他气势立马弱下去,只敢小声的嘀咕。 姬旋见状逮着机会奚落他:“谢阿姊,你万莫听信他的话!谢公子家中有急事,能耐下性子带我们来已是不错了,还领着我们欣赏一路美景。他不知感激反而挑三拣四,真是不知好歹!” 谢母闻言看向她,见她娇美可人,落落大方的,她心里只觉再满意不过了,自顾点点头。 应珑与刘荇两人则只管埋头用饭,一阵风卷残云后,各自已扫下两碗入肚,还不忘抹着嘴直呼痛快。 谢承聿见应珑吃得兴起,便不着痕迹的将他眼前一碗朝她那边推了推,应珑端起来又是一阵好吃。刘荇手慢一步没能捞着,看着应珑吃得呼哧呼哧的,他一阵眼红,便在案上点着箸唉声叹气:“唉,人比人,气死人啊!” “谁将你比下去了?”魏逃一面吃一面囫囵的问道。 刘荇斜眼瞥着应珑,怪声怪气的说道:“我说的是某些见色忘义之人。老夫豁出这把老脸来帮她,眼下她目的达成便过河拆桥了!” 魏逃便更奇怪了:“你说的这人是谁?怎么如此厚颜无耻!” 应珑如何不知刘荇说的是她,又见他与魏逃两人说得越发难听,她只得停下嘴,将手里的碗塞到刘荇手中,挤着笑从牙缝里对他狠狠道了句:“先生年纪大,一路上不容易,多吃些补补!” 刘荇端起便往嘴里送,也不客气。 “唉!”应珑看着只觉心累无力。 谢母与谢阿姊瞧着席上几人又笑又闹的,自是满心欢喜。 少时,谢承聿放下筷箸,与谢母道过一声后,起身朝院外走去。应珑见了心道他十有要去找澹台轶,便也丢下箸,忙不迭追上去。 谢承聿见她追上来,缓缓打住身形扭头看着她:“你有何事?” 应珑见他全神戒备,心知此时讲道理是行不通的,所幸死皮赖脸起来,扶着额有气无力的靠向他一步,嘴里哀声道:“谢兄,我这暗症又犯了,疼煞我也!谢兄你万不能丢下我不管啊!” 谢承聿又冷眼将她看上几眼,不再吭声,转身自去牵马。应珑见他不反对,忙屁颠屁颠的跟上去,与他一道出了院子。 谢母瞧见这一幕,暗觉奇怪,转向席上几人问道:“那位应小哥患了什么暗症?” 姬旋将情况删删减减的道了一遍,谢母听完后摇头直叹:“唉,可怜的孩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七章 滕县风物 应珑与谢承聿一路纵马疾驰,约莫过了一个时辰,两人来到至外山间一处林木掩映的院落。 守门老仆见到谢承聿,忙毕恭毕敬的将两人引进院去。两人从老仆口中得知谢承聿的师父几日前已出门访友去了,三日后才能回来。谢承聿闻言暂时放下心,应珑却有些着急,追着那老仆问道:“老丈可知屈先生到何处访友去了?” 老仆虚着一对老花眼想了半晌,最后摇头道:“小老儿确实不知。” 应珑虽有不甘,也只得作罢,与谢承聿打马往回走。 路上,她盘算着三日后见到澹台轶该如何行事才能既查出真相又保全自己,便一直没出声。 不多时,谢承聿却突然开口道:“你那玲珑球是何人给的?” 应珑猛不丁听他问及玲珑球,忽的想起当日广武城酒肆一事,她记得她当时说要将玲珑球送给姜韵城来着的。于是,她满不在乎的说道:“不是说了嘛?给姜韵城的,他不要。” “哼,”谢承聿不信,“莫再拿姜韵城做幌子,我不瞎。” 应珑见状想起日前庆功宴上,谢承聿见到姜韵城便提到“佳人”,此时,她才恍然大悟:“原来你早已认识姜韵城,却谎称不识!” “我何时说过不识?” “” 应珑仔细回想一下,当日似乎是吕全说他不识姜韵城,谢承聿确实没说。 “就算不是送给姜韵城的,那也是我自己的,不是什么人给的。”她无奈的敷衍。 谢承聿闻言看她一眼,接着道:“在广武城时你穷二百,如何能有那等珍贵之物?” 他这可是怀疑应珑的玲珑球来历不明了,也便是质疑她的品性了! 应珑心下火起,遂不再客气,喝道:“不错,确实是旁人给的,总归不是偷的或者抢的!再说,此事与你何干?” 这话一说出来,谢承聿突然沉默了,而后自嘲的笑笑,抖起缰绳当先去了。 应珑心道此人莫名其妙,自顾赶路,不再搭理他。 一路再无话。 两人回去时已近申末。众人正等他们用饭,席间还多出一位年轻人。年那人自称是谢承聿的师弟小河。应珑瞧了瞧,发现他模样与谢承聿很是相似,性格却大相径庭,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应珑草草用过一些便回房,身后谢承聿也被谢母叫进里屋,不知说什么去了。 次日一大早,应珑的房门被魏逃拍得“砰砰”作响。 应珑正做着噩梦,梦中,她似乎看见又似乎是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天地大战,只见风雷涌动,妖魔横飞,有神人拼死杀掉一个三头六臂c神勇无比之人,却不慎被旁人斩断额间的两角。继而神人又被一道猛烈的炽火击中,身上迅速焚起滔天业火。那火好似灼在她身上一般,叫她几欲晕厥。 那神人挣扎着,嘶吼着,最终无力的从空中跌落下来 “砰砰”的敲门声猛然将应珑惊醒,她已是一身的身淋漓大汗。她一面擦汗一面回想起适才的梦境,越想越惊疑不定,不知为何她回回梦到的都是些怪异之事!莫非她的神念对怪人怪物情有独钟? 她在床上缓过几许才起身去开门,魏逃与姬旋二人立于门口。两人见她出来便将她往院里拖去,姬旋边走边神秘兮兮的对她说道:“昨夜谢阿姊不慎说漏嘴,说什么今日开集,谢公子得去上集,恐怕又得引来一群姑子妇人什么的。反正咱们在这院里待着也是无聊,不如过去瞧瞧热闹?” 应珑提不起兴趣,只想回去养精蓄锐,好好谋划谋划如何对付谢承聿师徒。她挣脱两人正待往回走,这时,谢阿姊已经看见他们,大声招呼道:“快走罢,晚了集可就撤了!” 应珑还想说什么,姬旋忙打住她的嘴,对谢阿姊点头道:“好嘞,谢阿姊,一会儿可要给我们多买些好吃的小食!” “好嘞,走罢!” 应珑见事已至此,想着出去走走醒个神也好,便由他二人推搡着往出走去。走到院门口,刘荇火急火燎的追上来,嘴里直骂他们没良心,出去玩也不叫上他云云。几人打趣一番,遂一道往集上去了。 一一一一一一 腾县地处齐国东南部,与鲁国交界,气候湿润,物产丰宜,通商工之业,便桑麻鱼盐之利。集上各类新颖奇物c鲜味美食应有尽有,令人目不暇接。几人买了各类小食拿在手上,一面走一面品尝。 路有大家女穿着窄袖收腰曳地丝裙,色泽旖丽明艳,与中原女式深衣大不同,迤迤而行,婀娜多姿,把几人看得目不转睛。谢阿姊见了,笑着把垂涎三尺的姬旋领往旁边一排望不见头的丝绸铺子去了。 这时,应珑见有人背着一筐红梨叫卖,那梨红彤彤的,水嫩欲滴。她一见那梨便觉口舌生津,忙付过钱拈起一个吃将起来,吃了几口只觉那梨汁少味涩,她暗暗后悔:“果然早梨不甜!” 少时,魏逃在一个茶摊前停住脚步。卖茶的老伯见到他愈发卖力吆喝:“哟,这位小哥,过来看,过来瞧!腾县特产古榴茶,采古榴嫩叶为原料,榴叶吸取红壤的灵气,茶汤清亮,茶香宜人,甘甜润口,回味无穷,降躁宁神,活血益气,乃赠亲访友之必备佳品呐!” 刘荇不屑的瞧过两眼,便哼哼着走了。魏逃却来了兴致,上前听老伯将那榴茶又详说一番,末了,干脆坐下悠悠的品起茶来。应珑则忽觉腹中绞痛难忍,匆匆寻茅厕去了。 待她回来后,刘荇也回来了,他手里还拎着几条活蹦乱跳的赤背长条状怪鱼,叫声唔唔哝哝的。应珑问他那是什么鱼,他也说不出名字来,只对那鱼大加称赞,说它能生肌活骨,续筋接脉。 此时,魏逃已将老伯的茶品过一遍,起身掏钱买了几大包。刘荇拦不住,便愤愤的奚落他:“这茶无非有点消食的功效,被那老头夸得天花乱坠,也就你这种人傻钱多之人才会信!哦,对了,还有一人,偏好些稀奇古怪的茶饮,他恐怕也会毫不犹豫的买下来。” 魏逃不以为意,咧嘴笑道:“这茶对我味,花些钱两自然无妨,至于功效什么的,我年少气足,不在乎。反倒是你,为了治你那说不清道不楚的怪病,竟然找来这等丑鱼,真是难为你了!” “嘿!莫要以貌取物,这鱼虽丑怪一些,却肉嫩无骨,鲜美无比,岂是你这中原土包子能想象得到的?” 魏逃也待嘲讽他几句,这时,谢阿姊与姬旋回来了。姬旋已换上一身窄腰长裙,紫缘粉裾,丝裙曳在身后堆云叠锦一般。几人看过去,只觉她眉目旖旎如画,身姿曼妙婀娜,魏逃登时看直了眼,呆呆望着姬旋,一动不动。 应珑上前将姬旋细细打量一番,不禁“啧啧”称赞。刘荇见魏逃愣在原地,悄悄靠过去小声对他说道:“这回知道老夫用心良苦了罢?若我不坚持让她来,你小子岂不是白白错失了美娇娘!” 魏逃讷讷不语,面色通红,胡乱推他一把,低下头往前赶路去了。 少时,谢阿姊领着几人来至集市东头,那里围着一圈穿得花花绿绿的女子,有年轻的小姑子,也有大婶阿婆。众女七嘴八舌的打趣,有人正说道“每年这个时节聿小哥便会性情大变,据说是因为他阿翁忌日到了,他缅怀阿翁,才会这般忧愁。别说,平日里他一副吊儿郎当的猴样,我真喜欢不起来,我还就瞧上他这绷着脸一副苦大仇深的小模样,真叫人抓心挠肝的喜欢呀”,周围居然附和一片。 应珑惊怪不已:“这腾县的女子不仅胆大,品味更是别具一格啊!” 未几,有人回头看到谢阿姊,主动给她让出道来。谢阿姊一面笑着与众人道谢,一面簇拥着姬旋当先走进去。众女见了暗生疑惑,小声议论几句。 应珑跟在最后,还未挤到人群里面,忽闻前方姬旋大笑一声,继而魏逃与刘荇也狂笑不止。她忙踮起脚尖望去,便见里头支着一张肉案,案后立着一个满身油污c不修边幅的大汉,大汉举着一把硕大的c油光发亮的剁刀,正神色不虞的朝几人望过来。 那大汉不是旁人,却正是谢承聿! “哈哈哈哈!”应珑也捧腹大笑,她万万没想到,谢承聿竟然还是个屠夫! 枉他平日里一番遥不可攀c趾高气昂的做派,私底下竟是这般邋遢的模样。若不非早已知晓,眼前这粗犷不修边幅的谢承聿,她还真不敢认! “哈哈哈哈!”几人笑出眼泪,滚作一团。 谢阿姊瞧着有些不对劲,适时的咳嗽几声。几人渐渐停下来,然而,待他们互相望上一眼之后,立即又笑崩过去。 众女好奇的望着眼前笑得东倒西歪的几人,不知发生了何事。谢承聿在案后冷冷扫他们一眼,自顾忙活去了。 几人缓过半晌才将将止住笑。 谢阿姊见他们终于消停下来,忙凛了凛神,执起姬旋的手走上前去,大声对谢承聿说道:“聿儿,旋妹妹来看你了!你快收拾收拾,趁天色还早,带她去北庙求个好日子罢!” 众女闻言哗然变色! 挤在前头的几个年轻女子失声惊呼:“谢阿姊何意?聿哥哥可是要定亲了?怎么如此突然?这旋妹妹又是何人?为何从未听人说起过她?” 谢阿姊忙好声好气的对众女劝解道:“聿儿老大不小了,头一遭带女子回家,还望各位阿姊阿妹成全他。” 可惜,此事关系到众女的终身大事,她们自然不能轻易买账。有人噘着嘴愤愤不平的说道:“可我们等了这么久,他说定亲就定亲了,叫我们往后怎么办?” “就是!我瞧那旋妹妹妖妖艳艳的,这么爱打扮,定然早将聿小哥的心勾走了!呜呜呜呜,早知如此,梅阿姊我也日日涂眉画脸了!” “不成,她除了那张小脸,还有什么本事?今日不划出个道来,我不服!” “对,我们不服!有本事出来比划比划!” 众女你一言我一语的埋怨,有几个激动的女子已开始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恨不能立马将姬旋拖出来一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八章 灶前一话 姬旋这厢则莫名其妙。 她无非是羡慕齐地女子的衣着精美,换了身衣裳罢了,怎么就成为一群女子的眼中钉c肉中刺了?还有,谢阿姊适才所言何意?莫不是将她与谢承聿认作一对了? 这如何使得! “谢阿姊,你许是弄错了,事情并非你想的那般!”她急忙与谢阿姊解释。 谢阿姊用一副“我懂”的神情看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肩膀说道:“旋儿莫羞,听闻你们北地女子敢爱敢恨,咱们腾县风气大抵如此,你万莫生分了。今日有阿姊为你做主,定没人敢笑话你!” 姬旋还待分辩,身后的谢承聿突然将刀重重的剁在案板上,把众人惊唬一跳。谢阿姊暗暗叹息一声,忙走至他跟前,对他小声嘀咕道:“聿儿,莫忘了你昨夜答应阿母的话。阿母身体每况愈下,万不能再让她伤心了!” 谢承聿阴沉着脸别过头去,沉默半晌后终于又回过头,低头做事,再不出声。围观众女的心也随之一点一点的冷下来。 眼看一桩好事便这么定下来,魏逃再也忍不住,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却顿在原地不知如何开口,急得一张脸通红通红。 众女见他红着脸拦在场上,却一言不发,不知他到底意欲何为,对他指指点点的。有人猜出几分,大声问道:“这位小公子怎么了?你莫不是心有不甘?” 余人听了登时也醒悟过来,纷纷期盼的望住他。 魏逃这才鼓起勇气把话道来:“谢阿姊,你莫要乱指鸳鸯,姬旋怎能与他一对?” 谢阿姊闻言心下埋怨这家伙没点眼色,脸上还得笑呵呵的安慰他:“聿儿若是没瞧中旋妹妹,以他那执拗的性子,定然不会将她带回家。魏小哥你可是昨夜没睡好,有些不适?阿姊这便回去给你换床被褥罢?” 魏逃不满意,却又不好反驳,梗着头顿在场上生闷气。 刘荇见他这气鼓鼓的模样,暗觉好笑,随后悄悄挪上前来,站在他身后,忽的捅他一下。魏逃被他捅得来气,冲他低吼一句。刘荇当即露出一脸的惊诧,大呼大嚷道:“什么?你说你不同意?你说她棒打鸳鸯?” 围观众女如何还不明白这里头的问题,都惊喜的看向魏逃,恨不能将他憋在肚里的话挖出来。 魏逃觉得他已被架在火上烤了! 他犹豫半晌,最终只得硬下头皮,支支吾吾的说道:“谢阿姊,那个,我已决定了,三年一过便迎娶姬旋进门。” 谢阿姊顿觉晴天霹雳,被劈得惊在原地半晌说不出话来。 她就说今儿个这事怎么怪怪的,原来还有这么一出!不承想,她与阿母一时心急,竟闹出这么一场笑话! 她满心惭愧,却又异常气闷,只觉左右不是。犹豫几许后,她终于恨恨一甩袖,匆匆离去,背影瞧着极是凄凉。 众女见她走了,齐呼“好险”,各自长出一口气,紧接着又神色殷殷的往谢承聿那边挤过去了。 再说姬旋也被魏逃适才那话惊住,又见众人不时偷笑的瞧向她,她脸上不由的也是一红,最后也狠狠一剁脚,埋头跑了。 刘荇见魏逃还傻站着不动,又捅他一下:“还不去追啊?莫非要我将人捉到你被窝去才行么?” “你!”魏逃警告的瞪他一眼,忙闪身追上去。 几人走后,应珑与刘荇两人在集上又悠闲的转了一圈,左瞧瞧c右看看,一个多时辰后才返身回去。 院内只有小河一人在,魏逃与姬旋还没回来,谢阿姊与谢母则匆匆往北庙求愿去了,许是姬旋之事令她们大受打击。 少时,谢承聿挑着一副空担子进了小院,小河忙不迭把他迎到里屋去,两人叽叽咕咕说了好一会儿的话才出来。 应珑腹中饥肠辘辘,肚子“咕咕”的唱起空城计,被几人听见,刘荇便有些奇怪:“适才集市上还没叫你吃够吗?” 应珑想了想道:“许是那梨子有问题,我吃了后腹泻不止。” 谢承聿闻言抬眼看向她,问道:“什么梨子?” “红色的梨子,长得十分喜人,我从未见过,觉得好奇,便吃了一个。”应珑随口答道。 “哈哈!”小河听了大笑,“应小哥,那梨可不是用来生吃的,是要蒸食的!那梨是我们腾县独有的紫苏梨,又唤作‘无忧果’,经常食用能去祛梦助眠呢!” “哦?” 应珑一听祛梦便来了兴致,缠着小河让他将食用之法细细说了一遍。刘荇听过几句觉得无趣,打着呵欠回去睡了。谢承聿坐于一旁听他二人说话,若有所思。 小河还没说完,应珑的肚子又闹腾起来。 她饿得两眼发昏,忙起身找到厨间,翻找一遍也没寻到果腹之物,正愁闷之际,谢承聿进来了。 他四下看了看,忽的从水缸里捞出几条赤背鱼洗刷起来。应珑见他这架势,心道他莫非是要下厨? 她忽的想起这几条鱼的由来,便犹豫着提醒他:“那个,谢兄,这鱼可是刘先生找来的宝贝。你若将它们烹了,先生可不得跟你拼命!” 谢承聿手上动作不停,简单道了句:“无妨,这鱼唤作滑鱼,此地多的是。” “哦,那就好!” 应珑本不想与谢承聿待在一处,却又架不住腹中饥饿。如此磨磨蹭蹭的,半晌的功夫过去了,谢承聿已将那鱼收拾妥当,涂上作料,又在灶内生了火,把鱼置于沸水上蒸起来。 应珑见着他手里动作极为熟练,不禁有些好奇:“想不到谢兄这般威名赫赫的万军首领,竟也擅长烹食之道” 谢承聿没作声,蹲下身去往灶里添柴。 应珑见他身上还穿着那件满是油光的屠夫短衣,只觉已无法想象他平日的模样了。 她正暗暗出神,谢承聿忽的缓缓说道:“没什么擅长不擅长的,要活下去,这些都是小事。” 应珑闻言更是不解:“谢兄何意?你慈母亲姊在侧,名利富贵傍身,已是常人难以乞盼之福了!” 谢承聿静静望着灶内的火,脸上神情不明,少时才淡淡道了句:“名利富贵,空物罢了。” 应珑难得见他这般神态,忽的生出几分戏弄的心思,想了想便道:“谢兄这话听来凄凉的很呐!谢兄有何不幸之事?不妨说来听听,也叫我这潦倒之人乐一乐。” 谢承聿沉默不语,面上略有一丝黯然。 应珑见他愈发低落,又想起一事,忙收起嬉笑,犹豫着问道:“对了,之前听你说你也有仇在身,可是与令尊有关?适才集市上有人提及近日便是令尊的忌日。所以,令尊也是被人害死的么?那你可找到仇人了?” “嗯。”谢承聿轻轻点了点头,不再作声。 “那你为何还不报仇?”应珑追问。 谢承聿又是一阵沉默。灶火在他脸上摇摆着身姿,应珑看过去,发现他的神色在火光里乍明乍灭,变幻往复。 半晌,谢承聿收起所有神情,忽的问道:“你可是想杀我师父?也想杀了我?” 应珑心下登时狂突:“他何时看出我的意图了!” 谢承聿抬头看她,见她脸色阴晴不定,他冷笑几声,接着又道:“我劝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回去与云腾好生过活才是正经,莫要白白送了性命才知后悔!” “呵呵,谢兄这话说得轻巧!常言道‘有仇不报非君子’!我应珑虽不是什么君子,却也不是懦夫。既然你与澹台轶害我云姨性命,那我就必须杀你们为云姨报仇!是不是送命,也得试过才知道。就算真的死在你们手里,我也没什么好怕的,不比死在旁人的刀下痛几分。再说,师先生答应过我,有他在的一日,定能护云腾周全,我谅你也不能将腾儿怎么样!” 谢承聿静静看着她,想开口解释什么,终究什么都没说。 稍时,他起身将鱼端出来,灶间霎时溢满香气,应珑的肚子被鱼香勾得又“咕噜咕噜”的唱将起来。 谢承聿端着鱼当先走出去,临到门口,又侧过头冷声道:“仇人烹的鱼,你可还敢吃?” 应珑冷冷望他片刻,大步跟了上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九章 再次听琴 谢承聿的厨艺出乎意料的好,蒸出来的鱼鲜嫩滑口,味美质融,应珑一面吃一面暗暗称赞。 未几,刘荇也翕着鼻子跑到院子里,大大咧咧的坐下吃起来,吃了一口便赞不绝口,直呼“美味”。 应珑抬头瞧他几眼,想着该如何把这鱼的由来告诉他。谁知刘荇却道她这般反应是护食,便有些愤愤不平:“行了,行了,不就吃了你几口鱼么,至于这么紧张么!不过话说回来,你这人嘴虽说刁,好的这口鱼却是没的说。如今老夫也觉着鱼肥的滋味确实鲜美之极!” “呵呵。”应珑只得敷衍的笑笑。 少时,刘荇才后知后觉发现不对,狐疑的问道:“这鱼从何而来?” 谢承聿但吃不语。应珑犹豫几许,还是如实道来:“大概是你带回来的罢。” “什么?” 刘荇猛地站起身,气愤交加,指着她的鼻子大骂:“应庚辰,我为你做牛做马,不知救过你多少回,你不知感激,反而将我救命的宝贝疙瘩给烹了!你,你欺人太甚,我跟你拼了!” 他骂着骂着作势要冲上来与应珑拼命。 应珑见他真生气了,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起身顿在原地手足无措。 这时,谢承聿忽的伸出一手拦住刘荇,说道:“先生莫急!小河,吃完去给先生捞十条鱼。” “好嘞!”小河笑呵呵道,“刘先生,您莫生气。您这宝贝鱼疙瘩呀,我们后头这薛水里多得是。您这般寻死寻活的,叫人看见了,还真以为我们欺负老人家呢!” 刘荇这才悻悻的住手,重新坐下吃鱼,越吃越觉那鱼的滋味妙不可言,抬手抹一把嘴角的油,对应珑嘀咕道:“你藏着这么一手好艺门,却平白无故的叫我瞎倒腾这么长时间,如何像话?我弄出来的东西是人吃的嘛!从今往后,下厨这活可是你的了,啊!” 应珑深知刘荇的为人,并未将他的话放在心上,岂料,谢承聿却不冷不热的插说一句:“他不会,我烹的鱼。” “哦?” 刘荇惊疑的看着谢承聿,见他不再有开口的打算,遂又看向应珑。 应珑默默点点头。 刘荇见了登时泄气,嘴里一通长吁短叹。少时,他又想起什么,对谢承聿挤眉弄眼的说道:“谢大将军啊,要是我没看错的话,你适才可是护短了?” 谢承聿低头吃鱼,只作没听见。 刘荇还待说道,应珑见他一副贼眉鼠眼的样子心知他没安好心,便夹起一个鱼头塞到他嘴里,让他自去跳脚一番。 已而,院外有人敲门。小河慌慌张张的迎上去,待瞧清楚来人之后才开门,把人迎进来。 来人手里提着许多东西,看见院中的情形便是几声爽朗大笑:“承聿兄弟,我今日瞧见路上女子纷纷往集上赶,估摸着便是你回来了!” “严先生何意?不说清楚小河可要生气了。”小河不满道。 那严先生又大笑几声,拍拍他的肩头,大步走过来。谢承聿忙起身将他请入座,小河为他添上一副碗箸。 严先生坐下后简单寒暄两句,便沉声问道:“承聿兄弟,朝中局势如何?” 谢承聿闻言并未立即作答,将嘴里的鱼吃完后,方才简单道一句:“相国甚得君上倚重。” 严先生见他似乎不便细说,便抬眼看看席上的应珑与刘荇,心下已有数,遂不再细问,笑着转言其他。 两人瞧着很是熟稔,边吃边说,喜笑颜开的。刘荇与应珑看得面面相觑,心道谢承聿何时这么爱说话了? 严先生与谢承聿两人说了一阵,约莫觉着他人在场说话不甚畅快,又相携着往里间去了,应珑隐约还听到谢承聿说了句“老母在,此身未敢许人”,她心想这位严先生莫不是有事求到谢承聿头上来了? 少时,刘荇吃饱喝足,打着响嗝回去继续睡觉。应珑与小河打听一番后,拎着他给的小篓子往求如山上摘“无忧果”去了。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求如山起于薛水东畔,山体高大巍峨,沿着河流延绵数百里。不知为何,山上树木稀少,山石突兀嶙峋。 应珑依着小河的指示,在山里找了一个多时辰,始终没能找到“无忧果”。后来,她好不容易在山腰深处的一座高崖下找到两株矮梨,树上的梨子却是绿的。 应珑又在附近转过两圈依然一无所获,正长吁短之际,突然,一枚干瘪的青色小松球掉下来砸在她头上。应珑抬头望去,便见高高的崖边上伸出一株巨大的梧桐。那桐树亭亭如盖,桐叶肥厚丰阔,一洗如碧,树上还结着满满一树的绿桐籽。 桐树一边立着几株高耸入云的竹树,竹叶浅浅泛黄,叶间缀满白色的小花,如云似絮。这还是应珑头一遭看见竹花,她有些好奇,又多看几眼。 桐树另一边的稍远处有两株高大的马尾松,松针的颜色亦有些发枯。树上还蹲着几只灰皮小松鼠,正探头探脑的朝应珑望来,看来适才那松球八成是它们丢下来的。 应珑不与它们计较,又看那竹花几眼,便摸摸头往回走。忽的,又有两枚松球砸在她身上。她再往上看去,发现那几只松鼠更来劲儿了,对着她又是挠头又是探爪,吱吱叫个不停。 应珑乐了,从地上拾起一枚松球,使出吃奶的劲朝松鼠扔过去。可惜那崖太高,松球还未挨着崖边已掉回来,差点砸到她自己,引得树上那几只松鼠一阵幸灾乐祸的吱呼。 应珑见四下无人,便叉着腰朝崖上喊话:“小东西,有本事再来一个!” 她这话还没说完,又有十几枚松球砸落下来。她忙抬手急挡,手忙脚乱的,一个不慎被一枚松球砸在颈后,顺着衣领掉了进去,将她膈应得上蹿下跳。松鼠见状又是一顿捧腹大笑。 应珑心道她今日怎能栽在几只松鼠的手里,见左右无事便挽起袖子,从篓里扒出一卷麻绳甩到崖壁上,抓着麻绳吭哧吭哧的往上爬去。 那崖虽高似乎也不甚难攀,应珑援着崖壁上的树枝与坑洼爬了不久便到崖下不远处。松鼠见她果真爬上来,“呼啦”一下从树上窜下逃走。应珑连忙点足,一个提身从崖下跃起,“砰”地一声的落在崖上。 她抬眼看过去,眼前早已不见松鼠的踪影,却另有一人,正抱着一把琴朝崖边而来。 来者不是旁人,却是换回一身墨青深衣的谢承聿。 他从山间走来,远远望去,恍若他便是这天地的一部分,与山石草木融为一体,沉静而苍峋。他步履如鸿,身上的衣角随风轻舞,显得恣洒隽逸,仿佛他是那遗世独立之人,下一刻便要乘风归去 应珑有那么一瞬间看花了眼。 她从前也不喜这类半死不活的颜色,不知为何,自从见谢承聿穿过几回之后,她渐渐有所改观,越发觉得它们清冷高越而又深远无穷,倒与他的琴声有些相似。唉!大约皮相好,穿什么都好看罢,就连那身油哄哄的屠夫短衣,穿在他身上,似乎也别有一番纵横的意致 再说谢承聿看到应珑忽的从崖下气势汹汹的窜上来,继而又见她一脸惊愕迷茫的神情,大致已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他没吱声,抱琴走到桐树下,席地盘坐自顾调琴。 应珑撇去心里杂七杂八的想法,四处寻找那几只松鼠,找了许久没找着,她这才想起正事,便犹豫着对谢承聿问道:“谢兄,你可知哪里有成熟的无忧果?” “眼下还未到时节。你若真想要,在靠阳的山脚或许能找到一些。”谢承聿一面调琴一面说道。 “多谢谢兄!哦,对了,这求如山为何如此荒凉?” 谢承聿不答话。 应珑只是随口一问,他既然不答,她也转而也就作罢,正准备去山脚试试,忽的想起小河的篓子还在崖底。她忙回到崖边往下望去,当时不觉,此刻才知道这崖有多高多险。 她想原路攀下去,心里却有些打鼓,万一真摔下去,不死也得残废。她又想着从崖后绕下去,却又担心来不及,眼下日头已落到西边,不久便要天黑了。 “对了!” 她猛地想起一事,谢承聿这个时候还敢跑到崖上来,他定然知道有近道! 于是,她起身转向谢承聿,笑呵呵的套话:“谢兄,你这么晚了到山里来,有何贵干啊?” 谢承聿专心调琴,依然不答话。 唉!应珑暗呼无奈,此人凡事都还说得过去,唯独这一点叫人不喜。 她只得直接问道:“那个,谢兄,你是不是知道下崖的近道?” 谢承聿这回总算答话了,却也只道了句“不知”,便再无下文。 应珑被他噎得哑口无言,犹豫半晌后所幸决定留下来,且看他如何下山,到时候她跟上他便是。 谢承聿调好琴音,回头见应珑还没走,脸色便有些不虞:“你要待到何时去?” “这就奇怪了!”应珑好笑,“我为何不能待?莫非你将此地买下来了不成?” 谢承聿也被她顶得无话反驳,半晌才道:“你要留下来也不是不可,莫要后悔便是!” “呵,我这人还就不喜后悔。你且管好自己的事,莫要瞎操旁人的心!” 谢承聿不再说话,见她离得还算远便放下心开始抚琴。 这是应珑第二回听他抚琴。 今日,他的琴声格外空旷苍凉,让人悱恻生悲。她听着听着不觉入了神,心绪也随着琴声沉重起来,前尘往事一幕幕浮现在她眼前。她渐渐沉入到过往的悲痛里,不觉泪湿了眼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章 丝桐藏毒 琴声终了,谢承聿回头见应珑神情怅然久久不回神,便又重新拂袖奏琴。这一回,他奏的是一支名曲《玄默》,此曲洒脱奔放,小天地而隘,大有纵游忘我之境。 应珑听得此曲心神不由为之一振。她从地上拈起两片竹叶吹奏起来。初时,她吹出来的声音断断续续,不甚悦耳,不多时却变得轻越动听。谢承聿没想到她在音律上竟有这等领悟力,不禁有些刮目相看,于是,他指下的技法不禁又加多几分。 清脆婉转的竹音和着古朴厚重的丝桐琴音竟出乎意外的和谐,那声音空灵绸缪,悠远而广袤,将飘颻浩瀚的曲意表达得淋漓尽致。 此时,崖上六月之风迟迟而来,摇碎一树的竹花,栖止于梧桐与松树的叶隙之间。两人一坐一立,一抚琴一鸣叶,遨游于玄默曲的缥缈音境里。 少时,应珑放下竹叶目眺崖下的远方,那里宁静悠远的景致令她心有所悟。她思忖几许便放声而歌,歌道:“斜阳薄兮近西口,余霞散兮舞绮罗,青山远兮含黛墨,薛水荡漾兮穿银梭。” 歌声和着琴声在山崖回荡,悠悠不息。 当最后一抹残阳也没入远山,两人终于停下来。 谢承聿起身放下琴缓缓走向应珑,面露欣赏的说道:“谢某不才,不知竹叶还能吹出这等韵味。” 应珑也觉奇怪,更不知她何时学会吹奏竹叶。 她低头看看指尖的两片细叶,将视线移向远方,半晌才失神的道了句:“我也不知” 谢承聿狐疑的看她几眼,不再多问,回头自竹下拾起一捧竹花,紧接着,他蹂身一跃攀到旁边的松树上去了。 应珑不知他何意,抬头望向他道:“天色已晚,谢兄为何还不下山?” 谢承聿倚坐于树上,闭眼不语。 应珑见他始终不肯告知下山之路,暗暗吃恨却又无可奈何。她犹豫几许,最终决定自己下山。于是,她转身走向崖后,却发现那地上不知何时掉落一圈桐籽,桐籽壳上布满褶皱,桐壳纷纷裂开,里头飘散出一些细小的粉末,在地面上空形成一层粉状的薄雾。 应珑正要抬腿往前,谢承聿突然出声喝止她:“想活命的话,最好别动!” 应珑听了心下不忿,遂停下脚步,嗤笑一声道:“谢兄何意?想留我便直说,不用这般装神弄鬼的!” “那雾气有毒,日出之后自会散去。你要下山,明早便可。”谢承聿似乎十分忌讳她的戏谑,闻言虽冷了脸,总算把话说全了。 应珑更觉好笑,回头望着他,冷笑道:“雾气还能有毒?谢兄当真会说笑话!” “我并未说笑,这桐籽确实有问题!” 应珑见谢承聿一本正经的说道,不得不生出几分犹豫。 “到底有什么问题?你莫不是说这桐树成精了罢?”她疑惑道。 “你可以这么想。” “呵呵!”这话应珑没法相信了,“是么?” “嗯。” “听起来神乎其神的,不过,还是要多谢谢兄一番好意!” 应珑怪声怪气的与谢承聿道谢,遂即掉头迈步往前走去,才走出两步,身后突然飞来一只灰皮松鼠,掉在她面前的雾里。这松鼠显然是谢承聿扔过来的。小东西掉在地上之后惊恐万状,哀声吱叫不停,急匆匆的想往回窜,可惜只跳几步便晕晕乎乎的栽倒在地,再无动静。 应珑这才觉出后怕,后背一阵发凉。 她总算相信谢承聿的话了,忙转身跑回松下,朝树上的谢承聿说道:“谢兄,这雾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要如何才能下山?” “下山?呵,除非你有通天的本事,否则今夜还是别想了。” “” 应珑追悔不及,这才想起谢承聿此前说的莫要后悔。唉,她还真后悔了! 她心道谢承聿行事当真匪夷所思,好好的家里不待,非要跑到山里抚琴,引得她滞留在山上。眼下他还要在这崖上过夜,他到底想做什么? 当然,光靠想她是想不明白的。于是,她清了清嗓子问道:“那个,谢兄,你今日来这里,该不会只为在树上过一夜罢?” 谢承聿不置可否,只道了句:“先养养神罢。” 应珑被她堵得气结,半敞无话。少时,她再抬头看去,发现谢承聿正靠在枝丫上合眼养神,似乎雷都打不动。她别无他法,只得席地坐下,也闭眼休息一番。 如此,约莫过去一个多时辰,夜色已深,周围依然阒寂无声。应珑又抬头看看谢承聿,发现他似乎已睡去。她纳闷不已,谢承聿这究竟是唱的哪一出? 她寻思半晌不得解,忽的瞧见远处桐树下搁着谢承聿的琴,便悄悄起身走向那琴,就着浅浅月色观摩一遍。那琴面光泽淡雅,清许如油,隐隐能映出人的模样。应珑轻轻拂上琴面,入手一片清润之感。她又将琴翻过来,见背面刻有“九埏”二字,她心道这定是琴的名字了。 少顷,一丝若有若无的桐木香飘入她鼻内,那香气极淡极自然,煞是好闻,应珑一闻便入迷,正待凑上去细闻,突然被人猛的一把拽开老远。她回过头,便见谢承聿正紧紧盯着她,她正想问他这又是抽的哪门子风,这时,她的头开始发昏,未几,她眼前一黑,紧接着便“噗通”一声软倒在地。 谢承聿无声摇摇头,将她扶坐起来靠在他腿上,又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瓶,倒出几滴油状的东西滴在她鼻下,连点她口鼻几处穴道。 如此,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应珑才渐渐醒过来。 她一睁眼,发现她靠在谢承聿的腿上,连忙弹起身,神色不善的看着他问道:“适才发生什么事了?” 谢承聿收起手中的小瓶,缓缓答道:“我那琴木里加了点东西。你没事最好不要动我的琴。” “原来我中毒了!”应珑闻言暗暗吃惊,心有余悸的看向远处静静躺在地上的琴,“好在谢承聿暂时没想要我的命,否则我今夜恐怕得交代在这里了。” 她顿了顿,说道:“你这琴毒好生霸道,我只略闻一丝游离之气便晕死过去,比‘拂筋散’强多了!你这究竟是什么毒?还有,你适才收起来的又是什么东西?” 谢承聿正待开口突然却停住,先侧耳听了听,而后无奈的摇摇头,又要往松树上去。应珑不明就里顿在原地,谢承聿见了伸手拉她一把,两人一并跃上松树躲起来。 应珑见他这般紧张的架势,猜测许是有麻烦来了,忙屏住呼吸,透过松枝看向外面。 此时已将近子夜,满月即将上中天,崖上一片静谧,虫子都不敢出来叫唤。 少时,崖后突然响起一阵轻微的“沙沙”声,应珑循声望去,只见一群小蟹在一只足有半人高的赤钳大蟹的带领下正朝着崖边爬过来。那大蟹直立而行,一双大钳似人臂一般垂在身侧,一只赤红的豆眼幽光十足,另一眼却不知为何瞎了。 应珑见那大蟹登时惊得语无伦次:“这,这又是何方妖怪?怎么又叫我遇上了?难不成我遭了阳九之阸?” 她偷偷将那蟹怪打量几眼,心下暗恨,它好端端的蟹儿不做,偏要逆天而行,做什么妖 她兀自嘀咕着,背后忽的被谢承聿不慎碰着一下。 她衣下那枚松球被她一时给忘记了,此时被谢承聿碰到便又往下掉了掉,恰恰卡在她腰间,叫她很是难受。她不由挪一下腰,动作虽然很小,却还是触动几朵松针,被那蟹怪听到了。蟹怪举起大钳朝他二人藏身之处一挥,蟹群便调头往他们藏身的松树猛冲过来。 应珑见状又急又气,横眉冲谢承聿大喝:“你没事最好也不要碰我的背!” 谢承聿见她摆出一副锱铢必较的架势,不再理睬,凝神望着前方的蟹怪。 此时,群蟹已经冲至树下,应珑见它们一个个横行错步,张牙舞爪的,模样甚是滑稽,她自言自语的说道:“这些家伙瞧着傻愣傻愣的,也不知攻击力如何” “稀松寻常。”谢承聿似乎已将适才的不快忘记,极自然的接过她的话,“不过那只蟹怪化妖已久,开了灵智,不能等闲视之,尤其是它那对赤黑大钳,钳上有剧毒,一旦被那钳子抓中顷刻毙命!” 说罢,他伸手拂去面前枝上的几只小蟹。 应珑忽的想起他随身带的那只小蟹也是一对红钳,忙问道:“你身上的小蟹与那蟹怪有什么关系?” 谢承聿还未答话,蟹群已将两人包围住,争先恐后往他们身上冲撞。 “群蟹交给你了!”谢承聿突然说道。说罢,他当先一步跃下树,朝地上的蟹怪而去。 应珑猛跺几脚,抖落身旁,也跳回地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一章 赤钳蟹怪 地面的大蟹怪原本坐在后方指挥,忽的看到谢承聿跳下来,便似看到深仇大恨之人一般目露凶光,朝他怪叫几声,四足并地一个纵跃跳至他跟前,剪起一对大钳朝他攻上来。 蟹怪的躯体坚硬无比,谢承聿手执胜邪剑也奈何不了它。应珑看过去,发现蟹怪只用两只足着地,行动却十分敏捷,余下的六足变成攻击利器,再加上一对剧毒的锋利铁钳,将谢承聿逼得只能退守。 应珑还没看清楚它是如何用两只细足保持平衡,身后的蟹群又合围上来。群蟹的攻击虽然不足为惧,但它们外壳也十分坚硬,应珑无宝剑傍身,一时拿它们没办法,遂只得折断一根长树枝将它们不断扫开。无奈蟹群数量实在太多,她只能挡得了一时。不多时,便有几只小蟹逮着机会冲到她腿上,锋利的蟹钳把她的大腿抓得鲜血淋漓,痛得她直龇牙。她想起谢承聿适才说什么蟹群“攻击力稀松寻常”,惊觉她上了他的当,心下一口气没处撒,暗暗把他痛骂一遍。 她被蟹群逼迫得狼狈无措,谢承聿那边也没好到哪儿去,他胸前已被蟹怪的毒钳抓破,看上去血肉模糊,应珑暗呼不妙,谢承聿若中毒死了,她岂能还有活路! 此时,蟹怪见谢承聿已被它击中,它正全力强攻,试图一举将谢承聿击杀。应珑见了心内一动,擒贼得先擒王!此时不动,更待何时? 她抓紧树枝大力横扫几下,扫出一条路,夺路奔向谢承聿,一面跑一面朝他喊话:“剑给我!” 谢承聿微微怔住一瞬,转而便明白她的意思,连刺几剑逼开他面前的蟹怪,随后便将胜邪剑高高的抛过来。 应珑的腿上又攀上好几只小蟹,正发狠撕咬她的腿肉,她痛得头皮发麻。她闷哼一声,纵身跃起接过胜邪剑,“唰唰”两剑将挤着咬在她腿上一处的几只蟹头劈开,又拿剑尖在她那伤处刮上一层厚厚的血。霎时,便见胜邪剑颤抖几下,紧接着,辟水那聒噪的声音在应珑脑际咋响:“哇,这血的味道我太熟悉,太喜欢了!快点,再给我来些!” “想要血赶紧给我活过来,把那大家伙打跑了再说!”应珑吼它一句。 “这还不简单,看我的!” 话音刚落,胜邪剑抖擞出一串锐利的嗡鸣。 应珑早知这剑不简单,一见这情形她心想辟水定要发威了,于是她暗暗咬牙,紧紧握住剑柄,当着那蟹怪用力一剑劈过去。蟹怪举起铁钳抓过来试图夺她手中之剑。岂料,胜邪剑这一回威力大增,一举便劈开它的钳爪! 蟹怪吃痛急退,见自己一把大钳被砍作两支恼恨不已,“咔咔”仰天怪叫几声,一个大步又跳至应珑面前。但它这回学却乖了,不再与胜邪剑直接对抗,而是命令蟹群朝应珑一哄而上,它自己则采取迂回战术,绕着应珑不停的偷袭,试图寻找近身之机。 蟹群得令后不要命的往应珑身上爬,逮着机会便发狠的撕咬。应珑被咬得哇哇大叫,还得打起精神对付一旁不时袭击的蟹怪,只觉再给她十只手脚都不够用。 不久,她一着不慎被蟹怪抓住机会狠狠咬在左臂上,把她痛得哀嚎鬼叫,心道这开了灵智的妖怪着实难缠,她徒有宝剑在手也无济于事。辟水闻言不满的大哼一声,猛然在剑身上激出一圈强烈的光晕,应珑便觉眼前一片眩晕,心知辟水被她激得掏老底了,她忙执起剑望着周身狂扫一通,蟹群霎时被剑光斩成碎肢端末,四处横飞。 “果然不同凡响!” 应珑喜出望外,趁机又挺剑急刺面前的蟹怪。胜邪剑震出一串长吟,犹如蛟龙出海,望着着面前蟹怪狠狠的扑咬上去。 蟹怪听到胜邪剑的吟叫声,一对赤钳子不由抖索几下,还来不及反应已被那剑死死咬住,半晌脱不开身,还被刺中几剑。它顿觉面前这剑似有通天的本领一般,它在这剑面前竟毫无招架之力! 它惊骇之极,匆匆跃起大撤几步退出那剑的攻击范围,再不敢贸然进攻,只在原地徘徊着,将那剑瞧了一遍又一遍。 双方僵持下来,互相打量着对方。 少时,谢承聿走过来,应珑见他身中剧毒还能行动自如,暗觉奇怪,便狐疑的看他一眼。谢承聿无视她的目光,自顾取出铜瓶放出那只小蟹。 蟹怪见到小蟹连声哀叫。小蟹落地后“咔嚓”几下便爬到蟹怪脚下。蟹怪弯下腰,小心翼翼的将它捞至眼前,两对豆目紧紧相贴,叽叽咕咕叫了半晌,不知在说些什么。 最后,许是小蟹说服了蟹怪,蟹怪将它放下地,它干脆利索的又回去钻进谢承聿的瓶子里。 谢承聿将它重新收好,看着对面的蟹怪说道:“我早与你说过,我带你儿在外游历十六载,你给我十六颗血桐籽。如此公平交易,你可有亏?” “”蟹怪嘿然不语。 “当年若非我将它从神鸟爪下救出来,它早已死了!这些年来,你不仅不知恩图报,反而回回刁难我,给我留的血桐梓还是品质最差的,叫我如何与人交差?你这般行事害人,就不怕渡劫时心魔难过,被天雷劈死么?” “”蟹怪一张黑脸涨得通红,默默低下头。 这时,瓶内的小蟹又探出头,朝蟹怪吱吱叫几声。蟹怪听了终于妥协,对身后的蟹群挥几下大钳,便有一队小蟹得令爬上旁边的桐树,少顷便从树冠上取下四颗赤红如血的大桐籽。蟹怪从中挑出最大最红的一颗抛给谢承聿。 应珑记得此前这桐树上的果子全是绿的,而后,绿桐籽不知何故自发掉落,如今,这树冠上不知何时竟然还生出几枚血桐籽! 她百思不得其解,心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桐树有何蹊跷? 莫非它真的也成精了! 她深深打几个寒战,往旁边大退几步,想要离那桐树远远的。 这时,蟹怪突然抬头望了望天,而后又不舍的看小蟹几眼,随后领着蟹群匆匆离去了,似乎有什么可怕东西在它身后追赶一般。 待蟹怪走远了,谢承聿动身又朝松树走去,见应珑远远躲在一旁惊疑不定的望着桐树,他便唤她一声:“走罢,上去躲躲。” 应珑扭头看向他,见他安然无恙,又这般“好整以暇”的看着她,她顿觉气不打一处来,冲他道:“谢兄,你为何还不死?” 她这般说话可谓十分不客气了! 谢承聿听了虽不至于生气,却也不愿作答,自顾将血桐籽仔细收将好。 应珑在这崖上的大半日里,已被他憋了一肚子气,眼下见他不理不睬,她愈发火起,遂上前一步逼近他道:“你将无肠小友困在身边,让它与至亲分离整整十年,你这人的心肠确实够狠!这十年里,小蟹不知帮了你多少忙,你却好意思说什么‘带它在外游历’,连威胁带哄骗的拿了蟹怪那么多的血桐籽!蟹怪愿意给你血桐籽已算不错了,你竟然还好意思还用渡劫心魔来吓唬它!似你这般坑蒙拐骗c无所不用其极之人,简直是卑鄙小人,无耻之徒!” 谢承聿终于怒了。 他纵有再好的脾气也架不住这种当面辱骂。他双眼冷冷盯住应珑,眼神凌厉而迫人,眼中寒意若隐若现。 应珑岂能甘心在他面前落了下乘,便也睁圆两眼,狠狠瞪回去。两人四目针锋相对,毫不相让。 少时,谢承聿当先重重闭上眼睛,少时再睁开,他的神情已完全平静下来。 他转身朝走至松树之下,一面走一面说道:“蟹钳的剧毒对你致命无疑,对我却没什么用了,所以我才让你对付蟹群。” 应珑听他主动解释,暗暗吃惊,加之此时才知误会了他,她面上赧赧的便有些过意不去,不知如何怎么开口才是。 谢承聿说罢又从地上扫起一把绿桐籽,而后又纵身一跃跳到松上去了。 应珑见状心道他莫非赖上这两棵松树不成?她顿了顿,还是开口问道:“蟹怪已经走了,你为何还要上去?” 谢承聿不答话,抬头看看天色,匆匆道:“快上来!” 应珑也抬头望了望天,此时正值子时午夜,月满星稀,再无任何异常。她突然想起那蟹怪走得甚是着急,眼下谢承聿又这般紧张兮兮的,莫非还有更厉害的角色? 她拄着胜邪剑在树下磨蹭两瞬,最后还是攀上树去。谢承聿忙将她拉到枝叶繁茂之处,与她挤做一处,将两人的身形严严实实藏在树后。 应珑想起适才松球一事,唯恐稍后再次发生,便将身体往旁边挪上几挪,免得又被谢承聿碰到。谢承聿见她窸窸窣窣的动作不断,遂伸手探向她后腰位置,一下便摸到那个松球。应珑被他的动作大惊一跳,差点跳将起来,碍于外头情势未明她不敢作声,只得扭头凶狠瞪着他,拿眼神制止他。 谢承聿对她的瞪视毫不在意,摸到那个松球后,他接着又探手从她后衣领伸进去,想将那松球取出来。 这回应珑再也忍无可忍了,用力将他推开,怒喝一声:“你想干什么?” 谁知她用力过猛,谢承聿不妨她有这等剧烈反应,猝不及防之下被她从树上推了下去。应珑自己一个收势不住,也随他一道跌下树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二章 凤鸟无归 应珑与谢承聿两人双双滚在地下,尚未及起身便听一声凄厉的哀鸣响彻天际,继而,远远的天边有人高声作歌,歌声幽怨怅惋,如泣如诉,歌道:“籽果腴实满古桐,长空萧索恨枯松,竹花落尽根身死,凤鸟无归愁万重。” 应珑暗暗吃惊,这人的歌作得甚是奇怪,却别有些韵味。她伸长脖颈望向天边,想将那做歌之人一睹为快。 少时,月下出现一只巨大的五彩赤鸟,边飞边唱。忽的,它振翅一飞,下一瞬便至近处,徐徐落在崖边的梧桐上,收起足有几丈来长的两翼,一双细长的眼睛紧紧盯着应珑二人,幽幽叹息道:“矣,又见可怜虫,甚是无趣!罢了,今日我便开一回杀戒,反正再没下回了。” 应珑望着桐树上那美丽的弥天怪鸟,惊得已不会说话了。她今夜到底是撞了什么霉运,接二连三的遇到些怪事。先是好端端的一棵桐树能散出毒雾还能生出血桐籽,而后,前脚才走了一只直立行走的蟹怪,这又飞来一只能人言还能作歌的怪鸟! 不知这鸟又是何方妖怪,它为何哀鸣悲歌?还有,它适才说,它要大开杀戒! 这如何使得?这怪鸟一看便知本事不小。她应珑可不想死在这里。她还没为云姨报仇,腾儿还在荥阳等着她! 她赶紧爬起身,也顾不得无耻不无耻,慌不迭挪到谢承聿身后。他谢承聿不是有能耐嘛?且让有能耐的人先顶一顶罢! 谢承聿倒也不见生气,自顾拾过胜邪剑,起身望向那怪鸟,不慌不忙的说道:“神鸟,别来无恙?在下已恭候多时。” 应珑看到他背在身后的双手紧握成拳,其上青筋凸起,显然已紧张到极点,面上却还能装出一派云淡风轻的模样,这份心志着实不简单,她不佩服不行! 怪鸟闻言看向谢承聿,似笑非笑道:“哦,十年前的这个时候,也是你了?那蟹怪被我啄瞎一眼,不敢来了。你胆子倒不小,还想来偷我的竹米?” “神鸟所言极是,当日我趁着您与蟹怪大战之际,带着小蟹逃走,确有不齿之嫌。今日我便是来向您赔礼谢罪的。”谢承聿硬着头皮道。 “是么?” 怪鸟斜睨他一眼,凉凉的说道:“赔礼谢罪有用么?” 谢承聿想了想,遂恭恭敬敬的道来:“神鸟,求如山草木不兴,唯有这株龟背桐却越长越茂盛,依我看,这桐树有些古怪。如今,旁边那两株千年古松也将枯萎了,我担心您的竹树也将时日无多。日后,您恐将无米可食了!” 怪鸟闻言陡然变脸! 只见它展开一翼,朝着两人的方向用力一扇,崖上霎时刮起一阵飓风,铺天盖地而来。到处飞沙走石,矮树枯木全被连根拔起,应珑两人差一点也被吹到天上去,幸好谢承聿将胜邪剑插在松干上,死死握住剑柄不松手,应珑也及时抓住他后脚跟,两人这才止住飘走的身形,却似线上的风筝一般悬在空中乱舞乱飞。 过来许久,大风才渐渐停下来,两人先后从空中跌落,各自都已是披头散发,衣衫不整。 应珑吓得六神无主,心道这鸟怪好生厉害,她适才若没有捉住谢承聿的脚,此时定然已摔死在这高崖之下了! 这时,那怪鸟冷冷看着谢承聿道:“你既已知我时日无多,为何还跑来给我陪葬?” 原来谢承聿适才那话戳中它心中痛处了,难怪它突然发威! 谢承聿极有些不知死活,恳切的再道:“在下今日前乃是来向您提议的,不若将那株龟背桐毁了,或是把竹树移到他处,问题自然解决了。” 怪鸟此番却未再发怒,缓默少许之后,叹息道:“你有这份心还算不错。可惜,事情远没有你想得这么简单呐!” 谢承聿忙上前一步拱手道:“还请神鸟明示。” “唉!”怪鸟犹豫良久,又长叹一声,“将死之人,你们听听也罢!” 应珑听了这话,心下不觉又是一阵哆嗦,忙绞尽脑汁想法子脱身。 便听那怪鸟徐徐道来:“许多年前我来到这里,不料因一场意外却再也没能回去。对了,那时,还没有你们这些可怜虫的存在。 “我惯来不喜他们吃的那些东西,这个地方,更没什么能入得了我的嘴,唉!好在我带了些竹种来,便种在这片荒泽上。当然,那时这儿还不叫什么求如山。不过,这个地方毕竟比不得我们那里,竹树长成后迟迟不开花,我依然无米可食。后来,我好不容易找到这株古桐,将它移到这儿来。十年后,桐树身边的竹树终于开花结实,我总算有了食物。只可惜,那竹树结实之后便萎死,只能等种子来年重新发芽,十年后再开花。如此往复十二回之后,竹种里的生机已被耗尽,再无法复生。我只得将这桐树移到另外的竹树旁,如此循环往复,我险险撑到现在。眼下,这最后的几株竹树也熬到头了,唉,我在这里苟延残喘这么多年,终究还是难逃厄运啊!” 怪鸟说罢,又是一声重重的叹息。 应珑与谢承聿两人听完则面面相觑,这故事匪夷所思,叫人无法想象。 谢承聿心道这怪鸟耸人听闻,面上却装作谦恭受教的样子。应珑本就不喜这神叨叨的怪鸟,对这故事更是不信,但她记得辟水曾说过与它类似的话,又不得不信上几分。她便偷偷念叨辟水,盼它出来解答一二,只可惜,辟水似乎因为适才大战蟹怪有些损耗,又无声无息休眠去了。 怪鸟说完后沉默几息,忽的细目一聚,威势瞬间又大涨!它冷冷盯住谢承聿说道:“你不是想要我的竹米么?这回我全给你,你与她拿命来抵罢!” 说罢,它展开双翼从树上飞下来,滑至两人前方的上空,张开长长的利喙。应珑惊恐的望过去,隐约看见它喉内涌出火光,她暗呼糟糕,这鸟怪真要拿他们陪葬了! 谢承聿转身夺路而逃,临了不忘拽她一把。只可惜,两人才奔出几步远,身后的怪鸟已喷出一串火舌,朝他二人直飞而来。谢承聿殿后一步,反剑劈开飞至近处的一簇火舌,登时,辟水的痛呼声在应珑脑中炸开:“嘶,这是哪个不长眼的,敢烧爷爷我!” 应珑哪还有心思管它,埋头往前又奔出几大步。 身后的辟水还在叫嚷:“就这点小破火还敢班门弄斧!我认识一人,她弄出来的火那才叫火,定将你这小凤凰烧成一只无毛赤鸡!对了,那人是谁来着,我怎么不记得了?唉哟,我怎么什么都记不起来了?我究竟是怎么了?” 说着说着,它又开始咆哮。 正所谓“说着无意,听者有心”。应珑听得辟水这话之后,心念急动,辟水说的那人八成便是她了,眼下后有鸟怪,前有毒雾,逃是逃不掉了,不若她便试试辟水的法子,实在不成,最多也还是被烧死罢了! 她暗暗打定主意,脚下步子随之停下来。谢承聿正没命狂奔,见她突然停住,还道她自暴自弃,忙伸手抓住她继续往前奔去。 应珑用力挣脱他,转身迎向扑面而来的火舌。谢承聿见她突然挣开他冲向身后的火舌,以为她必死无疑,正痛惜不已,突然却见她猛地张口对着那火呼出一大口气。那火舌立马止住身势,火势迅速往上空飞窜变作熊熊大火,继而,大火调转矛头,化作一条长长的火龙,奔着空中的怪鸟呼啸而去! 谢承聿望着面前这番情势突变,心念百转,半晌再无声。 辟水看见这场面,惊喜大呼:“原来你便是我认识的那人!你快跟我说说,我是怎么回事?我是谁?你又是什么人?” 应珑如何答得上来,只能装作没听见,全副身心都关注在对面的情势上。只见火龙飞快的扑向空中的怪鸟,怪鸟大惊失色,一个躲避不及,被大火刮过羽翼一角,擦出一串火苗。那火霎时窜成一大片,将鸟怪烧得鬼叫连天,大声求饶:“庚辰,饶命啊!我不知是你,快快饶命!” “嗯?”应珑听了这话心内又是一紧,这怪鸟似乎知道她是谁,可千万别将它也给烧傻了! 她连忙对怪鸟喊道:“如何饶你?” “你快将火吸回去。”怪鸟一面嚎叫一面说道。 这话应珑没法答应!她若真将火吸回来,不得将她自己烧死了? “妖怪什么的,果然歹毒!”她暗啐一口。 怪鸟见她迟迟不动,又哀声祈求:“你放心,你吸一口气这火便灭了,断然不会伤害到你。” “那当然!她的火自然不会烧到她自己,哪像其他蠢货一般!”辟水从旁指桑骂槐。 怪鸟似乎能听到它的话,表情极不自然,讪讪的低下头。 应珑这才试着朝那火龙轻轻吸一口气,果不其然,大火应势而灭,转眼熄灭得干干净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三章 九埏起风 怪鸟被烧掉一半的羽毛,模样甚是难看,可怜兮兮的躲在桐树上,再不敢出来。 “这厮,非得烧成赤鸡才知害怕!”辟水幸灾乐祸,嗡嗡乱颤。 应珑走近桐树下,顾不得谢承聿还在身后听着,直接朝那怪鸟问道:“你是何方妖怪?你可是知道我是谁?你快告诉我,我从哪里来?我父母又是什么人?” 怪鸟哀怨的看着她:“庚辰莫要说笑了,我岂是什么妖怪,我可是凤凰! “咦,你什么都不知道么?我就奇怪了,你怎么变成这般模样了” 原来真的是凤凰。 应珑不愿与它闲话,大声喝道:“废话少说,你快说说我是怎么回事?” “这个” “嗯?” “那个” 这个叫做凤凰的怪鸟期期艾艾半晌,死活不说话,应珑急得挠心挠肺。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痛快点!”她终于失去耐心,对它大吼道。 凤凰被她吼得连连缩头,总算开口好好说话:“十年前玄女提起过你,我记得她着重提过,让我见着你时不许胡乱说话来着。否则,若她生气不来接我了,我岂不是回不去了?” “你!”应珑被这死脑筋的凤凰气得的几欲吐血,“就算你不告诉我,眼下你不也回不去了!” “也是哦”凤凰嘀咕一声,却还是不肯将情况道来。 “唉!”应珑气得仰天长号。 这时,谢承聿突然走上来朝凤凰道:“神鸟,你还是告诉他罢,他或许有救你的法子。” “什么法子?”凤凰闻言登时来了劲。 谢承聿侧头看看一头雾水的应珑,又对凤凰说道:“他的血有起死复生的功效,若滴一些在你的竹子上,或许” 他话还未说完,凤凰便惊喜着扑翅大呼:“对呀,我怎么没想到!” 应珑听到谢承聿这话心情却有些复杂了,原来谢承聿早就知道她有问题,却一直不说破,说不定他心里早将她想成什么妖魔鬼怪去了! 她无端生出些烦躁,心下倍感不快,便“唰”的一下取出匕首,在掌心狠狠划出一道又深又长的口子,登时涌出大片血水,把凤凰看得心花怒放。 应珑将血滴在竹根之下,未几,树上的竹花全部脱离飞走,竹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作碧绿之色,很快便恢复一派勃勃生机之貌。 凤凰大喜过望,从树上飞起来朝天欢鸣几声,继而双翼一抄,地上的竹米全被它扫去。 岂料,它得了竹米立即掉头飞离崖边,一面飞一面说道:“庚辰,你所求之事,我实在无能为力。今日得你续命,我无以为报,往后便将你视作再生父母,日日为你祈福,盼你早日归去!” 应珑见它转身不认账,登时急怒攻心,发疯了似的追上去,幸得谢承聿及时拖住才没从崖上掉下去,否则早已摔成了一堆碎尸烂骨。 她无力的望着凤凰越飞越远飞,趴在地上,嗒焉若丧,直到凤凰消失在天际,她还迟迟不见动静,状若木头人一般。 这一回,似乎已叫她耗尽所有的力气与希望。 世上之事远没这般巧合!应珑早知她身上有着异于常人的能力,她总是做几个重复的怪梦。如今,辟水与凤凰这两个怪胎又不约而同的认识她。应珑终于意识到,她或许也是个什么怪胎! 这个推测虽然近乎荒诞,却又并非绝无可能,这叫她愈发急切的想知道真相,又担心事实是她所不能接受的那些 她伏在崖边,一动不动,双目失神的望着天那边。 那里,到底有什么?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谢承聿见应珑死气沉沉的倒在地上,久久不愿起身,便揪住她衣领将她拉起来。应珑满脸疲惫与茫然,怔怔看他一眼,又垂下眼去。 谢承聿看不惯她这般沮丧的模样,便把语气放得极重,朝她吼道:“就算知道身世来历又如何!你能抛下你云姨的仇恨还有云腾,独自离去吗?你能去哪里?哪里不都是一样?你这般寻死觅活的,对得起之前辛辛苦苦的你自己吗!” 应珑被他吼得闭上眼,沉默不语,半晌,才缓缓抬起头看着他,默默的说道:“谢兄,你把我揪痛了。” 谢承聿这才悻悻的松手,转身拾起胜邪剑,正待将剑收起来,却被应珑忽的上前一把夺走。 应珑夺过剑后,将掌心的血迹涂抹一层在剑身之上,引得辟水欢声大呼。 未几,她交代辟水自去修整一番,又将胜邪剑插回谢承聿腰间的剑鞘,而后整整衣裳,直直的看向谢承聿,这才不慌不忙的说道:“两个问题。第一,你既然早知我的来历有异,为何不怕我,还屡次救我?你就不担心我是什么妖物,吃了你么? “第二,你既然早知我要杀你与你师父,为何还要带我来齐国?为何不杀我?今日为何还要救我?” 谢承聿静静听着她将问题一个一个的问来,不作声,只将视线挪向远处的天际,寞声不语。 他不回答,应珑也不催促,耐心的等待。 许久之后,谢承聿终于开口道:“我早已见过蟹怪,也见过凤凰鸟。” 他面上神色十分没落,接着说道:“更早的时候还见过比你怪异千倍百倍之人,自然不会怕你。更何况,我自己又能好到哪里去?” “你有何不妥?”应珑不解。 “我曾经为毒师做过五年的药人,早已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了。”谢承聿说道。他许是忆起一些痛苦的过往,话里话外尽是苦涩。 “竟有这等事!这便是你不惧蟹毒的原因么?” “嗯。” “哦对了,血桐籽有什么作用?你要拿它给谁交差?还有,你要竹米做什么?” 谢承聿犹豫几许,还是把话徐徐道来:“我七岁那年一心想报父仇,不慎被一毒师利用,沦为他的药人。后来我失去炼毒的价值,正好他炼制的毒药需要一味血色龟背桐籽,他便让我隐姓埋名守在这里,每年偷一颗血桐籽给他。 “这株龟背桐的桐籽有毒,尤其是血桐籽,有剧毒。蟹怪需要这剧毒来提升功力,当它的眼睛与钳子变作黑色之时,大约他便大功告成,可以渡劫了。” 应珑听了暗暗吃惊,连忙追问:“那这桐树真的成精了么?” “成精倒不至于,不过是有些异能罢了。这树比较霸道,能大量吸取养分与灵气,令其他草木枯死。每年六月望日的子初,它会结出四颗血桐籽。为了保护这几颗血桐籽,它将其他的桐籽全部弃落,释放毒粉来阻止他物的入侵。” “原来如此!你那琴有一股桐木香,可也是加了血桐籽的毒?” “琴木取自这株桐树,里面加的却并非血桐籽的毒,而是竹米与桐粉混合炼制得来的毒,毒性远非血桐籽之毒可比。” 应珑登时想起她仅是闻得一丝琴木香气便倒地不醒,于是对这毒的性能更是敬畏。 她想了想道:“你可是做药人做久了,学得这一手制毒的本事?对了,你是用何物给我解的毒?” “嗯。”谢承聿不自在的点点头,“竹花与桐花炼制的花油能解此毒。” 应珑想想不觉笑了:“你将如此重要的事情告诉我,不怕我泄露给旁人么?” 谢承聿看她一眼,只道:“不怕。” “哦?为何?”应珑也疑惑的看向他。 谢承聿原本不打算回答,被她盯着看了半晌,觉得说不过去,只得开口道了句:“你不会。” 应珑听得他这话,突然觉得这样聊下去有些不妥。她顿默几瞬,转而言其他:“对了,你那琴为何唤作‘九埏’?” 谢承聿背起双手,转身望向远处起伏连绵的山峦,静默片刻,缓缓说道:“地有廓而心无垠,身不及而意飞天。人间不易,我等无居无所c无往无盼之人,唯心包九埏,意在物外,方可天地穹宇,处处为家。” 应珑听他话中极尽悲凉之意,却透着开阔的情怀,再想起自己的诸般种种,不觉感慨万千。 她杳然许久,轻声说道:“却是个好名字。不过,你为何要在琴木中加毒?难不成,你想用它对付你的仇人?” 谢承聿不作声。 应珑待话说出之后,也知她问得有些过了。此事事关重大,她与谢承聿眼下虽还不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但也绝不是能彼此告知这等紧要机密的关系。谢承聿不答,她自然不好再问,便在一旁拿眼悄悄观他神态,心下却估摸着被她给说中了。 山风徐徐而过,吹起两人散乱的鬓发。谢承聿站在崖边,静静望着远处,一动不动。 良久,他忽的幽幽说道:“乱流藏不住,该起风了。” “谢兄何意?”应珑疑惑不已,不知他为何突然冒出来这样一句话,“九埏八垓,何处不乱流,何时不鼓风?” 谢承聿若有所思的看了看她,又回望向远处,不再作声。 应珑不知他这般惆怅所为哪般,顿默几瞬后,她转而道:“谢兄原名是什么?” 谢承聿好似没听见一般,半晌不开口。 应珑见他不愿说便也作罢,自言自语道:“依你方才之言,身份来历不甚重要,那我便不问了,日后还是叫你谢承聿,如何?” 岂料,谢承聿想了想,忽的却道:“你可以唤我承聿。” 应珑心中登时咯噔一下,心道名字还是莫要乱叫的为好,否则便是说不清道不楚了! 她深吸一口气,沉下声说道:“后日澹台轶回来,我照样要找他与你算账的!” 谢承聿闻言突然回过头来,紧紧望着她双眼,切声说道:“若我说不知情,你可信?” 应珑见他这般反应着实有些意外,要知道这话能从他的口中说出来极为不易。 她神情复杂的看他一眼,转过身去看着远山,半晌才缓缓道了句:“但愿如此。” 谢承聿也觉察出自己情绪不对,缓过几许又重新镇定下来。 两人遂不作声,崖上安静下来。 少顷,谢承聿又纵身跃到松上去了。应珑在崖边站立几时,随后举步走至桐下,倚树而坐。不久,她觉得疲累不堪,靠在树下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斯时,斗月渐稀,四山沉烟。周遭寂静无声,唯有两人轻微的呼吸声在崖上起伏交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四章 情有独钟 半夜无话。 翌日,东方泛起鱼肚白时,崖上那圈粉雾终于消散。 应珑醒来准备起身下山,忽闻崖后有人声传来,继而便见谢阿姊与小河先后上得崖来。 谢阿姊看见应珑不禁吓一跳:“应小哥,你怎么在这里?” 应珑朝小河努努嘴,道:“我昨日照着他指的路,找了半日没找到无忧果,最后却莫名其妙摸到这里。” 小河挠着头,也觉怪异:“我让你往山脚去找,也不知你怎么却找到这山腰” 谢阿姊闻言狐疑的看着应珑。应珑想想还待解释几句,这时,谢承聿从树上跳下来,落在她身前,对谢阿姊两人说道:“小河说话口音较重,庚辰许是听错了。他昨夜与我在此守了一夜,你们不得与他为难。” 小河不在意的点点头,放下背后的筐子,三两下便爬到桐树上去了。谢阿姊却上前一步对谢承聿小声问道:“承聿,昨夜未归,可是有异?” “无事,阿姊放心。”谢承聿简短的答道。 谢阿姊虽对应珑凭空出现这崖上心存疑惑,无奈谢承聿明显护着不愿细说,她只得点头作罢,继而也动身爬上桐树。 应珑望过去,见她与小河在树上采摘桐叶,心下奇怪,朝他们喊道:“谢阿姊,你们摘桐叶做何用?” 谢阿姊踩在高高的枝丫上却站得极稳,手上动作更是麻利,一面摘着桐叶一面笑道:“阿姊打算用桐叶包上一些桐叶饼,回头你们都尝尝!” 应珑自昨日午后便未进食,此时一听食物不禁咽起口水。她巴巴的走至桐树底下,抬头望着树上的两人,两眼放光的问道:“那桐叶饼是什么滋味?香吗?甜吗?没毒罢?” “哈哈!”小河闻言捧腹大笑,“放心,没毒,又香又甜,管教你吃了一个还想第二个!” 谢阿姊也乐了:“应小哥莫急,叶子摘回去之后,用不了一两个时辰便能做出来。” 应珑被他二人笑得不好意思,扰挠脖子不再说话。 身后的谢承聿顺着她的手看向她后颈,觉得那颈项颀长而白皙,他视线不觉停留在那里,许久不动。 忽的,他想起她腰上的松球,继而又想到他伸手在她颈里取松球时,摸到一片光洁细腻的后背,他手心不由便有些发烫。 他忙收回视线,将手背在身后,握紧手心,撇过头望着远处的青山,心绪逐渐归于宁静。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回去时,应珑同谢阿姊与小河一道走,谢承聿并未与三人同行。 回到小院后,谢阿姊c小河便与谢母往灶间忙碌去了。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桐叶饼终于出炉,谢阿姊端出热气腾腾的几屉置于院内的石案上。应珑顾不得烫嘴,抓起一个咬下一大口在嘴里。果然,那滋味妙不可言,极合她的胃口,她点头称赞,将剩下大半个全塞进嘴里,又抓起一个满口满口的吃将起来。 这桐叶饼是谢阿姊独创的特色小食,乃是将当地独有的软米与小菽豆包在桐叶里,用大火蒸制而成,桐叶的香气融入软米与菽豆中,甘浅的甜味中带些桐叶清香,十分可口。 不多时,刘荇c魏逃闻着香味也找过来,两人抓起几个迫不及待的往嘴里送,也吃得赞不绝口。 魏逃一面吃一面说道:“谢阿姊,你的手可真巧,几样寻常之物却能叫你做出这等美味来!” “魏小哥谬赞!”谢阿姊笑道,“承聿素来不挑食,却对桐叶饼情有独钟,每年的这个时节我都要给他做上一些。” 刘荇嚼着桐叶饼,也囫囵的插嘴道:“这桐叶饼虽然简单之极,却叫人回味无穷。好比美人一般,浓烈艳丽的美人确实叫人喜欢,但时间长了,难免厌倦,只有那心灵契合之人,虽是布衣荆钗,也叫人刻骨铭心,永生难忘。” 魏逃听了扭头瞧着他,不屑道:“我似乎记得前两日你说漏嘴了,说你一直独身来着,没有什么相好的,也没什么这美人那美人的。眼下,你却这般挑肥拣瘦的论来论去,莫不是想图个嘴上痛快罢?” “你这臭小子,尽拆老夫的台!我就这么一说,不行么?”刘荇不忿的翘起花须。 魏逃还想回嘴,谢阿姊忙劝住两人:“好了,好了,吃完再说。对了,刘先生,您当真未曾婚娶吗?” “唔。”刘荇不情不愿的点头,嘴里不清不楚的嗯一声。 “先生为何不娶?阿瑩看先生并非那等铁面寡情之人。”谢阿姊追问。 “欸,”刘荇胡乱摆摆手,“年轻时候,谁不会犯点错?行了,别提了,老夫如今不照样过得好好的么!你们这些小年轻,管好自己的事才是正经,别总想着取笑老夫,否则,日后有你们后悔的时候!” 说罢,他不忘朝魏逃瞥两眼。魏逃只作没看见,故意将嘴里的桐叶饼嚼得“吧唧”作响。 应珑见这大半晌了不见姬旋,暗觉诧异,便问了问魏逃。魏逃红着脸吞吞吐吐的答说姬旋身体不适,他让她好生休息去了,这会儿还没起身云云。说罢,他垂头看看屉里热气腾腾的桐叶饼,想了想便捞上几个起身紧赶着往姬旋的房间送过去了。应珑反应好一会儿才明白怎么回事,不禁暗暗笑笑,心道魏逃这贵公子竟然也知道心疼人了,看来情情爱爱的力量不容小觑啊! “呵呵!”她又咬下一口桐叶饼,摇头暗自发笑两声。 谢承聿端坐一旁,吃着桐叶饼,静静听几人说话。少时,他抓起一个桐叶饼塞在嘴里,起身大步往后院走去。应珑见了猜他许是去捣鼓毒粉与那九埏琴,转而,她又有些着恼,心想他谢承聿去做什么,与她何干?她为何猜来猜去的?她莫不是闲得慌了! 她自嘲的笑笑,也捞上几个桐叶饼在手里,踱回房补觉去了。 应珑这一觉睡得甚好,一直睡到半下午,几乎没做什么梦,许是因为是昨日在集上吃的那个无忧果的原因。魏逃与刘荇今日也出奇的体贴,朝食竟也没来叫醒她。 应珑伸着懒腰踱至院内,众人正在用饭,姬旋也在席间。 谢阿姊见她终于起来,忙招呼她过去,又进屋给她添来碗箸。应珑确实饿了,吃起来毫不含糊,三口便扫下一碗入肚,这才发现谢承聿不在席上,便开口向谢阿姊问道,谢阿姊笑笑称:“承聿早上回来之后,不久便去送严先生了。他走时留话说不回来用饭了。” 魏逃听了不满的插话道:“他走时还特意找到我,叫我莫去打搅你好睡。你说这不是瞎操心是什么?我没事打搅你睡觉做什么?” 刘荇闻言斜眼瞧应珑几眼,嘴里干笑几声。应珑不知他何意,正待出言相询,这时,谢母接过话道:“我这倔儿啊,打小便心思细,什么事情全放在心里头想得再周到不过了。唉,只不知他何时才愿将这份心思用到女子身上去,早日娶妻回来才是啊!老妇眼看便要熬到头了,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看到他娶妻生子” 谢母说着说着拭开眼泪,谢阿姊忙上前好声抚慰。 姬旋听见谢母的话想起昨日“乱点鸳鸯”之事,大为尴尬,低头一下一下扒着饭食,默不吭声。魏逃见了不快,愣坐不动,暗暗生着闷气。 应珑见老人家垂泪便觉心下百般不忍c不自在,想出言安慰却不知如何开口,正踌躇郁郁之际,刘荇已打着哈哈大声笑道:“我说谢家阿母,你莫伤心,我看你家小子有能耐的很,不久定然给你带个贤妇回来,你且放宽心等着便是了!” 刘荇胡子已花白一半,与谢母也算一辈之人,谢母对他还是信服的,闻言她当即转忧为喜,凑过来与他问这问那的,恨不得立即给谢承聿问出一段姻缘来。 有人捧场,刘荇自然得意,捋着短须天花乱坠的胡乱扯道一通姻缘玄说,将谢母说得连连点头称是,对他几乎敬若神明。 在场之人,除了谢母与谢阿姊,余人早对刘荇吹嘘颠倒的本事深有体会,各自将头埋得低低的装作一心用饭,只希望谢母当他们不存在,刘荇今日将话说得这么满,日后若谢承聿当真娶不来妻,谢母要翻旧账找他刘荇一人便是,与他们半点无干系,他们也毫不知情。 至于他们为何不约而同觉得身为万军之将又仪表堂堂的谢承聿娶不来妻,原因无非如下:魏逃与姬旋认定谢承聿对旁人尤其是女子冷如冰山,又一心扑在应珑身上,若叫他娶妻,呵呵,除非日头从西边出来!应珑则想着谢承聿一时半会应无意娶妻,似乎他绝大部分心思都扑在报仇之事上,而且,为此他已谋划了很长时间。虽然这只是她的猜测,但不妨碍她相信自己的判断。 少时,她想起一事,随口又问道:“谢阿姊,严先生要走了吗?他是何方人士?我瞧他说的似乎不是齐地话。” 谢阿姊并未立即回答,顿默稍许才道:“严先生并非齐人,他与承聿也算半个同僚” 岂料,谢母闻言本已和转的脸色似乎又黯下几分,谢阿姊见了忙闭住嘴,不再开口。 应珑瞧在眼里,心知有异,却也不好追问,吃完便自顾回房,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想着明日之事。 她如今已同谢承聿挑明,若明日证实正是他与澹台轶合伙害了云姨,她是否要动手?又该如何动手? 她辗转半宿也没想出个齐全之策,最后,她所幸决定明日先动手试试看,实在不行,找个机会逃走,赶紧回去将腾儿带走,日后再徐徐图之便是。 翌日卯初,应珑早早爬起身,到院里时发现谢承聿也走出来,两人相视一眼,神情都有些复杂难言。 谢承聿自去牵来两匹马,应珑默不作声,跟在他身后出得院子,两人翻身上马,朝城外急驰而去。 一路无话。 到了澹台轶的院外,守门老仆见是谢承聿,忙堆着笑脸迎上来道:“聿公子来了。先生恰才回来,公子快进去瞧瞧罢!” 谢承聿点点头,将马儿交给他,当先走进去,应珑也翻下马,紧随其后进入院子。 上一回来到此地,由于澹台轶出门访友,两人匆匆便回去了,应珑没有机会仔细看,今日她才发现澹台轶这山院建得甚是别致,不过她今日是来寻仇的,倒也没什么心思欣赏。她四处瞄上几遍,将各处路线暗暗记在心里,若待会儿实在打不过,逃起来起码能快些。 少时,谢承聿带她来到最后一处院落之外,正待出声,院内已传来一个和气的声音:“聿儿来了?进来罢。” 谢承聿推开大门,当先走进去,应珑也举步跟进去。 院内正中的房间房门大开,一独耳老者盘坐于房内的塌上,正有滋有味的品琢茶饮。应珑远远的看一眼,发现老者前额两侧的颞穴高高凸起,一看便知功力深厚。 谢承聿先进去与老者见礼,随后将应珑也唤进去。 应珑进去先见过那老者,老者甚是和蔼,让她就座自便。应珑便大大咧咧坐下来,听谢承聿将邺城海底之事与老者粗粗禀告一番。 老者见谢承聿说话毫不避讳应珑,暗觉诧异,抬眉看她一眼。应珑低头自顾品茶,只作不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五章 秘密门客 少时,两人已说的差不多,老者又看看应珑,对谢承聿问道:“聿儿,你这位小友是何方人士?” 不待谢承聿回答,应珑径自起身上前说道:“屈先生,在下是楚国竟陵邑人,楚天师隋有德乃在下里人。在下如今在魏君手下效力,与谢兄有几分薄缘。听闻先生擅长卜算,在下有几事不明不请自来,还望先生不吝赐教。” 屈轶稍正身形,凛然道:“小友客气了,你既与楚天师是里人,老夫岂敢称指教。你有话但讲无妨,也无需多礼,老夫定知无不言。” 应珑简单称谢,接着便缓缓道来:“邺城的地下深海我与谢兄一起探过。据我所知,那处地方乃化外之境,单凭卜算之术很难探知。不知屈先生是如何算出来的?” 屈轶闻言眨眨眼,笑着说道:“小友果然厉害!那确实不是老夫算出来的,乃是神仙托梦告诉老夫的。” “狡猾!”应珑暗道,想想又转向谢承聿,“谢大将军,我记得去岁见你时,你的水性很是寻常,为何在短短的几个月内,却能潜到海底去了?” 谢承聿还是用一贯的方式来对付她,那便是不答话。 “死鸭子嘴硬!”应珑默默腹诽。 屈轶见应珑的矛头对向谢承聿,将他爱徒逼得开不了口,他心吓不悦,主动接过话道:“承聿乃是执了老夫给他的避水金符,这才能下海一探!” 应珑立即转向他,言辞切切的说道:“哦,避水金符?可是神物?在下没见过什么世面,先生可否予我一观?” 屈轶不疑有他,对谢承聿招手吩咐:“承聿,拿出来给这位小友瞧瞧。” 谢承聿迟疑片刻,只得硬着头皮从袖里取出一张金色令符。应珑劈手夺过去,一看这赫然与她怀里的盘龙符如出一辙,只不过这张令符上面刻着的却是一个“轶”字。 她登时冷下脸,从怀里取出一张‘颍’字盘龙符,双目凌厉的射向屈轶,说道:“屈大先生,请你看清楚了,我这张盘龙符可与你这张金符一样?” 屈轶一见她手中盘龙符登时变脸,警惕的盯着她,再不作声。 应珑看看他的脸色,冷笑一声,又从怀里取出那块血帛,再道:“屈先生,你再看看,这份名单上面的澹台轶,你可认识?” 屈轶“唰”的一下沉了脸,大声喝道:“你到底是何人?意欲何为?” 应珑紧紧盯着他,一字一句的重重道来:“我姓应,名珑。去岁秋末,广武城鹿岐山澜溪村一村共计五十六口人,可是死在你手上?你到底为何要抓云腾?澹台轶!” 屈轶原本已提起功力,听完她这番话之后却放下手,大松一口气道:“老夫还道是庸公的人找上门来,白担心一场!不错,老夫正是澹台轶,二十多年前埋在深海底下的秘密,应小友还能挖出来,本事不小!不过,你说的什么广武什么山什么村什么云腾的,老夫没听过,杀人之事更是无从说起!” 应珑不信:“当年逃出那海底的只有你与傅琰二人,‘颍’字盘龙符可是你拿的?” “那盘龙符确是老夫拿的,你待如何?” “师父,‘颍’字盘龙符掉落在澜溪村的凶案现场。”谢承聿忽的插说一句。 澹台听了这才明白怎么回事,转向应珑道:“应小友今日气势汹汹的找来,呵呵,原来是将老夫当作杀人凶手了!应小友,你说的事,老夫不知。老夫哪有闲工夫去杀什么人?” 应珑岂能被他三言两语轻飘飘的打发,大步再逼上前去,目中闪出几道凶光,嘴里寒声喝道:“你若不知,这‘颍’字盘龙符又该作何解释!” 谢承聿见她几欲发难,大跨一步跻身上前,挡在她与澹台轶身前,看着是为了阻止应珑对澹台轶不利,隐隐的却更似在保护应珑,毕竟澹台轶的身手不用多说,作为徒弟的他自然一清二楚。 澹台轶原本见应珑独自一人,对她丝毫不惧,端坐不动,但看她如何反应,此时,又见谢承聿如此紧张兮兮的,他大为意外,觑眼将谢承聿与应珑又来来回回瞧上几回,最后,总算看在谢承聿的面子上,暂且沉下火气,捋着须子将情况徐徐道来:“老夫当年乃是庸公门下之人,在魏地潜伏多年,闯出一些名堂。后来田子方告诉庸公,魏君要派一批人前往邺城探秘。他二人合计之下使计换掉时万,将我送到魏君勇士的名单之中。当时,魏君担心我不愿意去,还与我指腹为婚,约下姻亲。 “我随一众勇士到达邺城海底,发现一具龙尸,还遇上一千年蟒妖作怪。我们与蟒妖大战一场,最后,众人为蟒妖所杀,蟒妖也受了重伤。我因事前得到田子方的提点,大战之时躲在最后,这才保住一条命。老夫那时年轻,眼皮子浅,想着盘龙符价值连城,便顺走了身旁姜颍的盘龙符。 “老夫躲过魏人的眼目,逃出邺城,直奔孤山,将事情交代给庸公。岂料庸公那狗贼,称魏君正四处找我,担心我将他与田子方供出来,试图将我灭口。我拼死逃出来,却被他的人毁去一耳,还不慎将‘颍’字盘龙符遗落在他府上。 “我逃出来之后,隐姓埋名四处躲藏,惶惶不得终日,连家人都顾不上,唯恐被庸公与魏君的人找到。后来,我好不容易在滕县落脚,而后又收下承聿几人为徒,原以为事情就算过去了,谁知,今日还是被应小友找上门来,唉!” 他说着说着,不停摇头重重叹息。当年的这段过往改变了他的人生,几乎毁掉他所有,在他心里是一记永世难以抹去的伤痛。这些陈年旧事他早已深埋心底,若非今日应珑逼问,他断然不愿再行回想。 应珑仔细将他的话琢磨几遍,多数对的上,但“龙尸”一类的言辞匪夷所思,是真是假还有待商榷。另外便是田子方!也不知田先生那等名家大师,如何会成为庸公的探子。此事若是真的,其中恐怕另有隐情。 她想想又道:“这庸公是何人?他为何要让你与田子方潜伏在魏地?” “庸公之事,老夫也不甚清楚。至于田子方的事情,老夫更不关心,他为何要潜伏在魏地,老夫自然也无从而知。老夫当年受了庸公一点恩惠便拜在他门下,他门下还有许多类似于我的这种门客,我们接触不到他的核心机密,早早被他派往各国潜伏。等我们势力起来之后,他会给我们指派任务,我接的第一个任务便是邺城之行。” “那庸公的老巢在哪里?” “老夫不知。老夫当年只在他孤山的一座别府暂住一段时日。对了,听说他几年前已经病死了!” “什么?死了!那你可知何人接手他的事情?他可有子女?孤山又在哪里?” “呵呵,老夫若能知晓,哪还用的着担惊受怕?庸公此人极为谨慎,他的事情全是谜。你若真想知道,可以问问田子方,听说他眼下在你们魏君身边混得风生水起!至于那孤山,便在楚地的西糜城外。” 应珑又前后追问几回,澹台轶依然如是道来。应珑见再问不出什么,心道或许只能去找找田子方了,却又担心澹台轶撒谎,便顿在原地犹豫不决。 澹台轶趁机将她与谢承聿一道连推带赶的撵出院。 应珑心有不甘,又停下来打住他:“不行,我怎知你所言真假?若你回头又逃了,我上哪儿找你去?” 澹台轶几次三番的被她质问,便是再顾及谢承聿也架不过自己脸面被人当面折损。 “老夫言尽于此,你爱信不信!”他陡然沉下脸,拂袖冷喝道。 应珑还待再道,谢承聿见澹台轶脸色不渝,心知他已动怒,忙将应珑往院外推去,一面走一面道:“家师的为人,我信得过。你若实在不信,我给你一句话,此事若有假,我自缚请罪,但凭你处置!” 应珑半信半疑的看着他,心下思来想去,瞬间已辨过千百种法子,最后不得不承认眼下唯有如此,只得恨恨作罢。 澹台轶将他二人送出大院门口,强忍几回还是开口对谢承聿问道:“承聿啊,你这打哪儿认识的朋友?不怕死的么?胆子这么大,也太厉害了些!你日后可得小心点,别叫他欺负了。” “师父放心,他人不坏,性子有些直罢了。”谢承聿微微笑着说道。自从知道澹台轶并非杀害云姨的凶手之后,他似乎心情大好,难得一见的笑了。 澹台轶见了差点没将一对眼珠子瞪出来,惊疑不定道:“你小子没事罢?” 谢承聿但笑不语,忽的想起一事,忙道:“师父,日前我在顾城遇到乐羊与赵仓唐,他二人称与你是旧识,让我代问你好。” 澹台轶闻言默然片刻,而后长叹一声道:“唉,早年为师出逃时,在鳌山遇到他们,我三人不打不相识,惺惺相惜,还结为兄弟。只可惜多年来,为师躲在这偏僻之地,再无法与他们相见。你下回若再见他们,便说我死了也罢,叫他们勿再挂念。” 谢承聿点头称是。 应珑在他身后听得暗暗咋舌,心道澹台轶为了逃命将家人弃之不顾,如今又用装死来搪塞好友,他行事无情无义不说,这徒弟居然也毫不为意。果然有其师必有其徒! 谢承聿余光将她的神色看在眼里,并未作声。 “承聿啊,” 澹台轶默然少息,又拍着谢承聿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你的事情还需从长计议,实在不行便放下罢!人生就是这么回事,为师看得开,早将那些打打杀杀之事忘得差不多了,这些年在腾县过得倒也快活,尤其是收下你与胜儿还有小河,为师更觉满足。眼下,为师别无他想,唯愿你们师兄弟几人平安便是!” 谢承聿听了垂首不语,半晌才道:“师父教诲承聿铭记在心。承聿这便告辞,望师父保重身体,承聿日后再来看您。” 澹台轶听他的意思还是不成,只得重重叹一口气,对他摆摆手,转身摇晃着走回院去。 谢承聿在他身后默默行了大礼,躬身朝向院内,久久不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六章 金蝉脱壳 回去的路上,应珑闷闷不乐。 她原以为找到澹台轶事情便能解决,谁知又牵扯出一个庸公。此人是什么来头目前一无所知,田子方她却是知道的。田子方与时梦秋关系匪浅,甚至甘愿冒着生命危险为他传递丹药,这里头若说没什么猫腻她怎么都不信。 难不成时梦秋为了报仇与田子方串通,狠心杀害云姨,从而迫使她去杀魏君? 这话她实在不愿相信。 且不说原先如何,自从她去安邑城之后,时梦秋待她更是无话可说,先是费尽力气将她从大牢救出来,而后又鞍前马后的为她打点一众事宜。得知她夜闯魏宫,他急得当场落泪,这般真情实意,岂能做假? 虽然她对时梦秋早已熄灭其他心思,但恩义还在,眼下若真让他二人反目成仇,她如何能心平气和以待之?若真让她去杀时梦秋,她不知她会怎么办。也许,那将比杀了她自己还要痛苦 她寻思半晌,越发愁结苦闷,死死揪着眉,一声不吭。 谢承聿见她情绪低落,难得的开口劝解:“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回去找找田子方,相信能问出一二。若需要我帮忙,你尽管开口便是。” 应珑听了这话不觉意外:“谢兄何时如此好心了?” 说完,她想想又苦笑几声:“罢了,你自己的事尚是一团乱麻,且先顾好你自己罢!” 谢承聿不接话,只抬头望着前方,一下一下的打着马儿。 应珑扭头看他面上神情,发现什么都看不出来,心道“早知如此”,撇撇嘴,回头不再看他,也连催马儿几声。 少时,她忽的想起一事,忍不住道:“谢兄,你既已离开那害你的毒师,到腾县这天高路远的地方来,为何还要听他的话,任他摆布?” 谢承聿听了沉默片刻,忽的垂下眼角,说道:“那日为我擦身,你可有瞧见我胸前一道黑线?” 这话一出来,应珑霎时红透了大半张脸,心道原来邺城那日他早已醒了,却装睡扮死的,让她无端做了一回猥琐之人。 她恼羞成怒道:“你既然早已知道,为何不说破?害我想方设法搪塞刘荇,在你面前竟似跳梁小丑一般!” 谢承聿抬眼扫过她面上羞愤的神情,暗自笑笑,接着道:“那人放我离开时,在我与我阿母身上种了蛊毒,我需用血桐籽与他换取解药,用来压制我们体内的毒虫。” “原来如此。” 应珑思忖几许,又道:“他为何让你隐姓埋名?还有,你只需每年六月回来取血桐籽便是,平日根本无需守在此地,你为何却叫小河扮作你的样子在这里抛头露面的?” 谢承聿闻言乍然吃惊,警惕的看向她。 应珑想想,解释几句:“小河长得与你那么相似,不叫人生疑才怪!那日在集市,我听人说什么‘这几日的聿小哥与平日不一样’,便有些怀疑了。再说,昨日我们本该一道下山,你却特意避开,这不是明摆着有问题么!” 谢承聿不动声色的看着她,心念急转细细计量,直到确信她并未称谎,才缓缓开口说道:“那毒师炼毒乃是为了杀一人,而那人也是我的杀父仇人。十五年前,先父身死,毒师冒险将我与阿母救出来,引诱我与他一起报仇。五年后,他将我炼制成药人,我血液中藏有剧毒。他偷偷将我送给仇人做血引,虽然把那人毒住了,却不能伤其根基。那人把我抓起来严刑拷打,他担心我将他供出来,便设法把我救出来,见我已被那人打废,再也做不了药人,他便决定杀我一了百了。 “他炼的毒药主要一味毒引便是求如山的血桐籽。一般人很难取到,但我常年浸泡在他的毒药之中,早已不惧桐毒。我便向他求情,主动提出到滕县为他取血桐籽。他思来想去,最后才决定将我藏到滕县来,让我改名换姓,不许我离开滕县半步,以免被那仇人发现。” 听到这里,应珑大概已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她思索几许,接过话道:“但你要报父仇就必须出去。所以,为了骗过他的眼线,你找来了小河?” 谢承聿点点头:“滕县的县丞是他旧时的部下。此人定期会将我的情况写信报给他,也是通过此人我将血桐籽传给他,他把蛊毒解药传给我。” 说罢,他稍稍缓缓,冷笑一声再道:“他以为他就此困住了我,殊不知我早已金蝉脱壳。十年前的我还小,如今就算我站在他面前,他也认不出我了!” “哦,”应珑看着他面上浮现的肃然冷峻之色,沉吟几许道:“他如此对你,你可要找他报仇? 谢承聿不答话,犹豫少时,最后淡淡道了句:“再说罢。” “那令堂与令姊可知你在外谋划报仇之事?”应珑追问。 “大约能猜到一些。” “对了,令姊当年为何没与你们一道逃走?后来她又是如何找到你们的?” “家姊早年已嫁人生子。我与阿母c先父一道迁居阳翟。先父出事时,阿姊一家正带着小侄出门求医,躲过一劫。后来我偷偷回去找到阿姊,才得知小侄数年前已病故。阿姊心灰意冷,又不受夫家待见,便随我来到滕县。” 原来谢阿姊还有这样的过去!可她平日里为人亲切随和,见人已挂三分笑,若不知情,根本看不出来她经历过这些痛苦。 “也是一个不容易的人呐!”应珑暗暗叹息。 她想着想着,又道:“谢兄你如今做这韩军大将,可是为了报仇?你的仇人究竟是何身份?还有,令堂与你身上的蛊毒可能彻底解除?” “能,”谢承聿只回答她最后一个问题,“不过需要一物,此物当世罕见。” “是何物?” “龙涎。” 应珑登时想起澹台轶说的龙尸一事,不禁喃喃自语:“原来你去邺城便是找龙涎去了!看来令师的话确有几分可信。” 谢承聿今日话格外多些,闻言解释道:“家师数月前从旧友处得知龙涎可解我身上之毒,便急着写信将邺城之事告诉我,让我去邺城一探。” “原来如此!”应珑恍然大悟。 她琢磨几回,越想越惊讶,又道:“莫非这世上真的有龙?谢兄可知龙长什么模样?” “我也不曾见过。不过,若我没猜错,邺城海底的那片鳞甲十有便是龙鳞。” 应珑忙取出那鳞甲,仔细又查看两遍,思索着说道:“若果真如此,事情似乎可以串起来了” 谢承抬头看着她,但听她分说。 应珑便斟酌着把话道来:“传闻龙生活在海底,吐纳与修炼需耗费大量的水。邺城乃北荒之地,地下深海本就来得蹊跷,如今看来,那深海八成便是这条龙弄出来的,它或许是将河水之水引过来了。 “二十一年前,这龙不知何故死去,只留下龙尸。于是,地下河水越积越多,最后汇入漳水,这便导致了漳水之患! “而当年,魏君不知从何处得知这个消息,制下一批盘龙符,分派给二十名勇士,命他们前往寻龙。恰有一条蟒妖也想打那龙尸的主意,双方便在那海底大战一场,最后,勇士被蟒妖杀死了。不知为何,那蟒妖后来也死了,或许是因为受了重伤不治身亡。还有,那龙尸为何也失踪了,只留下一片鳞甲?” 说到这里,她又想起什么,打眼瞧瞧谢承聿,轻咳两声:“咳咳,那日你既然携有盘龙符,即便昏迷也不会溺水,是也不是?” 谢承聿愣住,想了一会儿才明白她说的是哪件事情,于是他抬眼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应珑不知他这副神情是个什么意思,又被他这么奇怪的盯住半晌,心下莫名其妙。就在她几乎以为她脸上有什么不妥之处时,才听谢承聿淡淡“嗯”一声。 这一声却叫应珑验证了心中的猜测。她登时懊恼不已,心道早知如此,她何必为他渡气!不过,好在他当时昏迷不醒,否则,她这脸可是真是丢尽了! 这般想着,她心内稍安。可一想起当日那等情景,她脸上不禁一热,似乎有些烫人。 她试图抬手捂脸,手伸至一半忙又放下来,暗道此时万不能有所表现,若叫谢承聿看见了,她便该钻地洞了! 她连忙收回思绪,定下心神,转而说道:“那令师可有与你提过,盘龙符为何能避水?当真是因为那仙符的原因吗?” 谢承聿的回答很是简单:“不知。不过应当如此。” 应珑思索着点点头,未几,又接着自语道:“龙可是你说的‘他界之物’?小小的一片龙鳞却能教我无端失控,还屡次侵入我的梦境,端叫我防不胜防” 谢承聿没作声,出神的望着前方之路,不知想些什么。 应珑忽的有些后悔,龙鳞只对她一人作怪,谢承聿八成将她想作什么异类去了。虽然他说不怕怪诞之物,她还是觉得不是滋味,甚至觉得他看她的眼神已带着几分鄙夷与疏离。 她忍下心中不快,见左右无事,所幸将早时积下的问题说出来:“对了,你左腹那‘炎’字是何意?与你给我的玉玦有什么关系?” 谢承聿闻言从沉思中醒过神来,回头看看她,简单道了句:“这‘炎’字与我身世有关。” “哦?”应珑好奇的看着他,静候他下文。 谢承聿并未继续说下去。 应珑想想此事毕竟与她无关,再说,谢承聿原就不喜说话,此番难得说一大堆,她再追问下去,不见得他还有好心解说,于是也闭嘴作罢。 少时,谢承忽的又开口说道:“家师如今在滕县避祸,自然希望知道他行踪的人越少越好。乐羊与赵仓唐虽然早年与家师拜过兄弟,可如今时过境迁,他们心中再如何作想已不得而知。况且,乐羊如今困于名利权势,迫于形势,有些事情他不得不为之。今日家师那般说,也是为了他乐羊好!” 应珑听他主动解释暗觉吃惊,不承想她适才的那点惊讶谢承聿竟然都瞧在眼里。她心道此人心细如发,日后跟他打交道还是得多多注意才是。 过了一会儿,她发现谢承聿还在看着她,似乎在等着她的回答,她便轻轻点了点头。 转而,她又想起刘荇当日也说过类似的话,让她为了魏逃着想,最好别将她的身份透露给魏逃。 正因如此,许多时候她面对着魏逃,心下自是百般愧疚。魏逃为人仗义,毫无心机,应珑早已对他除掉戒心,将他当做好友看待,却不得不对他隐瞒身份。若哪一日魏逃知晓她的身份了,也知晓她最初去安邑城接近他目的,他可还会像从前这般对她坦诚相待?或许,到那一日,他也会暗恨“世事险恶,人心难测”罢! 唉,这世上的许多之人与事,竟都是这般的身不由己 应珑正垂头暗暗叹息,谢承聿又扫眼看看她,随后出声道:“在想些什么?” 应珑闻言醒了醒神,却还是有些心不在焉,对他胡乱摇摇头道:“没什么。对了,你放任魏逃来你家中,就不怕他万一他回去跟魏君说漏嘴什么的么” “呵呵,”谢承聿轻笑两声,“没有万一!他的事情我略知一二,来之前我已与他透过口风,将我在邺城海底发现他舅父遗骸之事告诉他。我的事情他不仅不敢泄露半个字,只会捂得严严实实。” 说罢,许是以为应珑不知姜颖之事,他又补上一句:“据我所知,他舅父二十年前死于邺城。” 应珑没吭声,心道是啊,魏逃若胆敢走露风声,谢承聿一气之下将他拉下水,魏君定然要对他在邺城的真实目的生疑,那他恐怕得吃不了兜着走了! 唉,她越发觉得谢承聿手段残忍,她望之远远不及,他竟忍心将善良无害的魏逃逼迫如斯,同时还叫魏逃生生卷入姜颖之死的恩怨中来 于是,她心中对他仅有的几丝善意也一扫而空,想了想,没好气的说道:“你适才称不怕桐毒,那昨夜凤凰走后,你大可立即下山,为何却不走?难不成你早年被毒怕了,一见那毒便吓傻了?” 这个问题,谢承聿本不愿回答。 在他的印象里,旁人对他从来都是称赞有加,诸如“鬼才”c“大智”之类,他也一向以此为傲,唯独这应珑似乎有些眼神不太好,先是称他为“蠢材”,如今又说他“傻”,他如何能接受? 他忍了几回,终究没抵过心中的不快,开口解释一句:“无他,不过觉得你一人留在那里太过危险罢了。” “嗯?”应珑听了,心内讶然一动,下一刻,又暗暗敲起了鼓。 她尝试张了几回口,终究没说出话来。最后她干脆闭上嘴,匆匆收起龙鳞,将马儿打得飞快,当先大步冲将出去。 谢承聿隔了两丈缀在她身后,不紧不慢的跟着,也不再出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七章 庸人自扰 两人回去时,约莫已至申时,谢阿姊正备着饭食,姬旋在一旁帮忙,谢母则拉着与刘荇在院内说着什么,魏逃一大早出去,还没回来。 应珑将马儿拴好,与几人打过招呼便回房去了。刘荇蹑手蹑脚的跟过去,见她坐于窗前长吁短叹,便重重咳嗽两声,将她惊醒回神。 应珑回头见到刘荇,忽的想起一事,忙道:“先生,上回听魏逃说你身体有疾,是何缘故?可要紧?” “无甚大事,年轻时落下的毛病罢了!”刘荇毫不在意。 应珑听了却愈加捉急:“陈年旧病最是耗人!先生年纪大了,如今还陪着我四处奔波,不能静心养病,我心中实在愧疚难安!” 刘荇闻言大感不快:“你这可是明着嫌弃老夫老了,不中用了?” “先生误会了,我岂能嫌弃你老,我只是觉得你年纪大了要保重身体,毕竟”应珑忙不迭解释。 岂料,她越解释刘荇越恼火,不待她将话说完便打断她:“行了,行了,你说来说去不是就一个意思,嫌我老了,碍手碍脚的,要把我赶回去,是罢?我告诉你,你休想!老夫岂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 应珑无力扶额:“我真的不是这个意思!” “统共就一个意思,你不是这个意思,那便是没什么意思!尽说些没意思的话,你无聊不无聊?”刘荇开始胡搅蛮缠。 “” 应珑被他抢白得无话可说,正郁卒之际,谢阿姊端着一物走进来,未语先笑道:“我说应小哥,你莫生气,刘先生这张嘴可厉害着呢!把我阿母都绕得一愣一愣的。” “谢阿姊所言甚是,我乃宽厚之人,不与他一般见识。”应珑忙找个台阶下来。 刘荇哼哼几声,见好便收,也不再挤兑她。 谢阿姊又关切道:“刘先生身体有何旧疾?可要我去请个郎中来?” “不用。我是什么人,岂能要旁人为我瞧病!”刘荇想也不想便回绝她。 谢阿姊想想也是,听闻这位刘先生医术高明,既如此,她也不好再坚持,便自顾走上前来,将手中陶盘递过来,对应珑说道:“应小哥,昨夜承聿回来捎了一些无忧果,说你有魇症,我今日便蒸出来,你且试试。” “哦?那怎么敢当?” 应珑大喜,嘴里说着客气话,手上却不忘将东西接过来,忙不迭揭开盖子抓起一个塞进嘴里,一面吃一面把谢阿姊又夸又赞的大谢一通。 谢阿姊走后,刘荇将门掩得严严实实的才转身走回来,双眼盯着应珑,一步一笑。应珑见他笑得贼兮兮的,心知他不怀好意,忙开口打住他:“快别这么笑了,怪吓人的!” “嘿嘿!”刘荇又干笑几声。 突然,他凑到应珑跟前,眨眨眼说道:“我记得前儿个有人在席上小意给你让食来着,今儿个这人才与你分开,立马又让人送果子来,这份心意与体贴,感天动地啊,我这糟老头都被感动得哭了!” “打住!少给我来这些有的没的的。”应珑白他一眼。 “呵!”刘荇不以为意,嗤她一声,““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天经地义之事,怎么是有的没的的?” “你又知道?你不是自称孤身一人,未曾婚娶么?” “这没尝过马肉,还没见过马儿跑么!” “”应珑被他噎住,心想与他这般蛮缠下去也没意思,所幸转过身,自去思索田子方与时梦秋之事。 “你!”刘荇见她丝毫不将他的话放在心上,不禁有些来气。 他将老脸一沉,指着她鼻子严肃的说道:“旁的且不说,单老夫我瞧在眼里的奇怪事便够多了!谢承聿将他老母孤姐撇在千里之外,在邺城白白耽误那么些时日,为的什么?在乐羊的大营门口,你发疯了似的要与他拼命,他的功夫如何,你心知肚明,他可有对你下半点重手?你死皮赖脸的要跟他来齐地,老夫明显看出他有许多顾虑,他还是排除万难把你带来了,这又是为何?谢承聿是什么人?他何时这么好说话了?再说,到滕县之后,你二人更是出双入对,尤其是前夜,你们孤男寡女的,在山上待了一夜,又该做何解释?你可别跟我说是为了什么正经事! “话说上回在顾城,老夫为了你可是将这条老命都豁出去了,即便被他丢到房梁上去,也要帮你探话。他当时那反应,啧啧,在我看来,那必是货真价实的正人君子呀,老夫对他那是一百个满意!如今,问题就出在你这死丫头身上,也不知你这脑子犯什么愣,死活不开窍。你可莫将人的一片心意磨灭毁尽才知后悔!” 刘荇的话似重锤一般,一句一句砸在应珑心里,将她砸得肝胆儿直颤。 她顿在原地手足无措,呆滞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无力解释道:“先生想多了。” 刘荇岂会听她这等解释,犹不解气,忿忿再道:“你莫不是还想着时梦秋罢?哎呦喂,老夫真要被你活活气死了!旁人说什么‘弱水三千万,只取一瓢饮’,你到底知不知道这话什么意思?” 应珑心下已涌进千头万绪,叫她惶恐慌乱。她无暇细思刘荇的问话,胡乱点点头,迟迟不敢开口。 刘荇见她这般神情,心知话也只能说到这地步,遂不再逼她。 “罢了,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你好自为之!”他无奈的丢下这么一句。 说罢,他重重叹口气,转身径自出去了。 应珑怔怔的坐于窗下,一动不动,心里如打翻了五味瓶一般,酸甜苦辣各种滋味应有尽有。 从前隋峣与时梦秋之事让她对情意失去信心;云姨之死,令她恨及吕英,对情意彻底丧失了兴趣。如今,她自认为已看透这世上的人心,心知人无一不是复杂而又险恶的,情意之事不过人的一朝消遣。她也深知世道艰难,世事不易,活着已是千难万难,她实不愿再自寻烦恼! 且她始终不愿相信谢承聿对她有情,明明前不久他们还是敌对的仇人,她以为他害了云姨,她想杀他,虽然如今她已渐渐不再怀疑他,但真相未明之前,他始终无法摆脱嫌疑。 大多数时候,在她看来,谢承聿好似天边的星星一般,他遥远孤傲,神秘莫测,他们分明是两个世界的人啊! 更何况,她一直以男装示人,谢承聿如何能对一个男子产生情意?若谢承聿真有断袖之癖,那更没什么好说的了。 另外,据她所知,谢承聿的身世与经历十分坎坷,谢母日日为他不娶妻之事犯愁,他却迟迟不肯点头,若他取向无异,那八成便是存了一心报仇的念头,如何还能分出其他心思来? 再说,眼下她自己的事情更是糟糕至极,大仇未报,身体异于常人,来历更是说不清道不明。若她真是什么怪异之物,叫她如何与人自处? “罢了,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且将自己活明白了才是!” 这么一想,她顿觉豁然开朗,心里更是从未有过的清明与踏实。 少顷,谢阿姊在院内唤众人用饭,应珑摸摸肚子,恰好饿了,她不禁暗暗寻思:“云姨常说,饥饿使人心慌慌。适才我那一阵惊慌,莫不是饿得罢?” 她这般自我安慰着,大步走出房去。 院内几人正忙着在石案上摆饭,谢承聿也在帮忙。不多时,魏逃与小河一道回来,小河挑着一副空担子,看样子他今日到集上出摊去了。魏逃则用锦帕包了一包东西,十分宝贝的捧着。 刘荇凑上去翻开他那锦帕,一面瞧一面说道:“那日在集上,你不是说你不喜这果子,嫌它味儿淡么?” “嘿嘿!”魏逃神秘的笑笑,“听说女子都喜欢这马蹄果。” 说罢,他走到姬旋跟前,翻出两个个头大的果子,去了皮,塞到她手上,叫她尝尝滋味如何。 姬旋见众人都看着她等她品评,便拈起一个放进嘴里,嚼了两口大加赞赏。魏逃得了她的赞犹如吃了蜜糖一般,心里乐开了花,不停的给她剥果子。 姬旋的手小,拿不下那么多果子,一个不慎,果子掉落一地,惹得众人哈哈大笑。姬旋羞得脸红耳赤,狠狠踩魏逃两脚才作罢。魏逃也不恼,看着她憨憨作笑。 他们两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众人瞧得直乐,应珑也在一旁起哄。未几,刘荇踱着小步子凑到她身旁,捋着短须望着魏逃与姬旋两人,若有所指的对她问道:“如何?” “好!俗话说的好,只羡鸳鸯不羡仙!”应珑不假思索道。 “那你可羡慕?”刘荇猛不丁追问一句。 应珑这才回过头来,无力的看他一眼,不再出声,转身在案上帮着布碗箸。 刘荇不死心,跟在她身后朝众人大声喊道:“美果赠佳人,果小情意深。佳人万莫辜负郎君的一番心意才是呀!” “就是,就是!”小河当先附和。 谢母与谢阿姊也频频点头:“正是。旋小姑,我瞧魏小哥待你真情实意的,你可要好好珍惜啊!” 日前,她二人错将姬旋与谢承聿认作一对,差点棒打鸳鸯,为此,她们心中一直有愧,眼下,她们自然希望姬旋能与魏逃好好的在一块,如此她们也能稍稍过意的去。 姬旋被众人说得满脸通红,说什么都不是,只得把魏逃又狠狠剜上几眼。魏逃直直的盯着她瞧,似乎连眨眼都不舍得。 应珑回头警告的瞪刘荇一眼,却发现谢承聿正在一旁看着她,她忙转过头去,默念几遍“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方才作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八章 羊庄火会 摆好饭之后,众人围案席座。 此前应珑与谢承聿坐的位置相近,今日,她却不着痕迹的挪到姬旋身旁坐下。谢承聿看在眼里微微怔愣一瞬,刘荇则暗恨得直咬牙。 众人正用饭,应珑忽的想起田子方之事,便对魏逃问道:“逃公子,你可知田先生是何方人士?他是如何到君上身边的?” 魏逃含了大口饭在嘴里,不清不楚的道着:“田先生原是魏北人,据说一直怀才不遇,后来便去了卫国。有一回,大哥前往卫国朝歌,在那里遇到田先生。大哥觉得他很有学问,便将他带回安邑,后来经季父举荐,君上拜他为帝师。” “那你可知他此前的经历?”应珑忙追问。 魏逃摇摇头,正待答说不知,刘荇不悦的打断他们:“尽说些没用的!知不知道什么叫‘食不言寝不语’?” 魏逃被他打断心下不悦,回敬道:“什么叫没用的?那你说点有用的来听听!” 刘荇正苦于无处撒气,魏逃送上门来,他自然不能放过,忙逮住他撒气:“我说逃大公子,你身份高贵,自小受宫中教养,如今却将席上礼仪与敬重长者的礼仪全都抛于脑后,这若让你君父知晓了,怕是得好一通训斥罢!” 话说谢承聿并未将他们几人的真实身份告知谢母c谢阿姊与小河,三人此时才得知魏逃的身份非同寻常,不禁吓了一大跳,都有些惶惶不安。 谢阿姊鼓起勇气对魏逃说道:“我等不知公子身份,之前多有失礼,还望公子海涵。” 魏逃对此不甚在意,随意摆摆手道:“谢阿姊客气了!出门在外,我不讲这些虚礼。再说,我与谢兄好友一场,你便同之前一般,唤我魏小哥便是!” 谢阿姊犹豫的看向谢承聿,谢承聿对她点点头,谢阿姊这才笑着答道:“好嘞,魏小哥!” 这一节便算揭过。魏逃将适才刘荇话直接略过,转向应珑接着说道:“你若想知道田先生的事情,可以问问时梦秋,听说他与田先生关系甚厚。” “哟呵!”刘荇约莫当真有气没处撒,死死揪着魏逃不妨,闻言他登时又大声怪叫怪嚷,“今儿个日头果真打西边出来了!当日你后知后觉的知道是时梦秋将她从牢里救出来时,还吃酸不已。后来听说他二人在温县便已情意深重,你更是恨不能立即将时梦秋赶出安邑城。怎么眼下你却将她往时梦秋那边推?你就不怕他二人旧情复燃?” 应珑默不作声,刘荇惯来说两句至少损她一句,对此她早已习以为常,便只作没听见,埋头自顾用饭。 魏逃被刘荇这话说得心下发虚,一面偷瞄姬旋的脸色一面解释:“此一时彼一时,我与庚辰小哥哥还是做兄弟比较好。再说,时梦秋对庚辰小哥哥一片痴情,我自然要成人之美!” 岂料,姬旋不仅不介意,反而也跟着凑趣道:“难怪应公子看不上我们,原来早有心上人了,唉!” 旁边的谢母c谢阿姊以及小河三人却听得云里雾里,心道眼前这几人的关系怎么如此复杂,叫他们好生困惑! 谢母强忍许久,最后还是忍不住问了句:“诸位小友,这时梦秋是何方人士啊?” 魏逃想也不想便道:“他曾经是我们魏地温县的县令,眼下在宫中任小祝,中士爵。” “哇!”那三人齐吸一口气,羡艳的惊呼,“女子竟能身居这等高位,这时梦秋得有多大的本事啊!” 魏逃连忙解释:“时梦秋乃是男子。” 这回,三人惊得直接跌下座去! 小河七手八脚的从地上匆匆爬将起来,几不可信的看着魏逃道:“此话当真?” “当真!”魏逃c姬旋与刘荇三人一齐称是。 谢母与谢阿姊还倒在地上,两人闻言相携而视,半晌无言以对。 末了,谢母摇头直叹:“唉,我们在这里待着终究还是蔽塞了些,兴许外面的世道早已大变喽!” 魏逃三人听了连连点头,被谢承聿不满的瞪视一眼后,忙又泼头直摇,下一刻却觉得如此转变过于生硬,几人所幸摇头晃脑的念起《诗》来,东一句西一句酸腐得不得了,应珑听了登时连吃饭的胃口都没了。 谢承聿由着他们几人装傻卖愣,自顾起身将地上面面相觑的谢母与谢阿姊扶起。谢母起身后,忽的想起什么,紧张的看着谢承聿道:“承聿,你迟迟不愿娶妻,可是与应小哥有同样的癖好?” 谢承聿的脸色原已变得极为难看,眼下再被老母质疑,他脸色更是由白转青,最后几乎变成了锅底色。 魏逃听了本想再插上一杠子,控诉谢承聿自从邺城便开始赖着应珑不放,好在姬旋及时将他制止住,否则,谢母势必当场晕倒不可! 应珑这厢便郁结了,她不过打探几句田子方,竟又被嘲了个脸面全无,她还无法反驳。她心下抑忿难平,有苦不能言,便丢下筷箸,起身离去了。 谢母与谢阿姊只道她被人当面说道有些生气,倒也不放在心上;姬旋则小声埋怨魏逃无故揭应珑的旧创;小河却两眼亮晶晶的盯着魏逃几人,恨不得再挖出些有意思的事情;谢承聿一张脸沉得似要滴下水来,坐在席上一言不发,本就话少的人,此时这架势恐怕天塌下来,他也不见得还愿意开口。 而席间唯一的明白人刘荇,只能万分无奈的饮着酒,摇着头,一声又一声的叹着气。 满满一席人,只闻刘荇的长吁短叹声,似乎旁人都只是摆设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掌灯时分,谢阿姊与姬旋穿着盛装,将众人又唤出来,称今日正值羊庄北庙的庙会,夜里庙会上有大型的火会,邀众人同去。 魏逃与刘荇一听便想去。应珑推称头疼不去,姬旋听了惊得手足无措,大呼道:“不好,应公子暗症恐怕又犯了!谢公子何在?” “没事!不用!”应珑忙不迭打住她,暗呼无奈,心中的无力感成倍成倍的剧增。 魏逃与姬旋不信,急着四处去找谢承聿。应珑无法,只得伸手拦住他们:“不用找了,我早已好了!” 两人将她细瞧几回,见她果然正常无碍,这才放下心。 应珑正待缓过一口气,刘荇忽的凑过来,阴阳怪气的对她说道:“一起去呗,总比一个人闷死强!” 谢阿姊听得这话,有些看不过去,忙开口替应珑帮腔:“刘先生您是长辈,莫欺负应小哥嘴笨!” “呵,她嘴笨?”刘荇一听气得都乐了,“你万莫被她这副假惺惺的小模样给骗了,她牙尖嘴利的时候你是没见过!” 他作势便要细数应珑的恶行,应珑烦不胜烦,闭上眼大吼一句:“行了,行了,都别说了,我去!” 刘荇这才得意洋洋的放过她。 谢母立于阶上,笑呵呵的看着院里众人打闹,不忘催促几句:“快些去罢,晚了可不好咯!” 众人收拾妥当,准备动身,这时,谢承聿也从房内走出来。 他已换上一身靛青色锦缘深衣,外头还披着一袭直裾绉纱制的雅黑襌衣。几人头一回见他穿得这般郑重其事,不由多看两眼。 应珑也多瞧几回,心道这齐地的衣裳着实提人,谢承聿本就俊朗,一袭华衣更将他衬得清雅轩昂,俊逸出尘。她原本还想再看几眼,谁知谢承聿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也抬眼看过来,她忙转头看向旁边的刘荇,装作正与他搭着闲话。 刘荇自然知道她的用意,非但不帮她,反倒扭头找身旁的姬旋拉起家常,对她置之不理。一时不仅应珑无语凝噎,姬旋也觉莫名其妙,她抬头看看被刘荇晾在原地的应珑,还道她又无端被刘荇欺负,暗生为她打抱不平之意,所幸转身走开几大步,也将他晾在一旁。 场上气氛出奇的诡异! 谢阿姊与魏逃并未看见适才他们几人的一番动作,两人茫然望着他们,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谢承聿却是半点不落全瞧在眼里。他默默垂下眼,若无其事的拂一拂衣袖,大步走至众人跟前。 魏逃就近将他身上之衣又细看一番,艳慕不已,当即嚷着也要换衣。谢母听了忙将小河唤出来,让他找来他的衣裳给魏逃换上。未几,魏逃也换上一身绛紫衣袍出来,将众人又惊艳一番。 话说谢母与谢阿姊自谢承聿出来后便极为开心,谢母的视线更是几乎没离开过谢承聿,一直欣慰的看着他,怎么看都觉得满意,可转念一想他年纪已不小了,娶妻之事还半点没个影子,她不禁又暗暗发愁。未几,她又想着今日火会这么好的时机,难得他也愿意去,若能让他看中哪家女子回来,她的心事便能了了,于是她连忙发话:“承聿,你难得去一趟,今日定要玩得尽兴些,切莫急着回来!” 谢承聿不知是点头还是摇头的敷衍一下便算了事,谢母看见了也只当没看见,满心期盼着过了今夜,谢承聿便能给她带个贤妇回家。 谢阿姊关则切的对应珑问道:“应小哥可要换衣?” 应珑正待摆手,小河却急吼吼的嚷道:“我只做了这一身紫服,再找不出第二身了!实在不行,阿姊你给他找一身衣裳来,我看他穿上还挺合适。” “臭小子!” 谢阿姊作势要狠揍他,他急忙撒开腿跑了,惹得谢阿姊与谢母在身后好一顿臭骂。 此事应珑倒不介意。她心里正暗暗盘,齐地尚紫,为何不曾见谢承聿服紫服?只见他常穿些青黑色的衣裳?对了,也不见谢阿姊与谢母穿过紫服。所以,他们应当不是齐人了。谢承聿身为韩军大将,他有无可能便是韩人?是了,韩人素来喜绿,与谢承聿的癖好有两分相似,所以,他早年乃是从韩地的某处迁到阳翟,最后才来至滕县的么? 她这厢正低头琢磨,那厢魏逃与姬旋已追着小河为她打抱不平一番。两人又重新追上应珑,连声安慰她,将她唤醒回神。 刘荇等待半日不见众人不出发,早已不耐烦,又见他二人磨磨蹭蹭半晌才追上来,便翘着须子一手一个,将他们拖着当先走去,三人打打闹闹的一道往前去了。 应珑见了不觉摇头笑笑,也举步紧跟上去。少时,谢承聿与谢阿姊也跟上来,一行人往羊庄迤迤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九章 赵巧送灯 羊庄庙会由来已久,乃是滕县一带的盛会。 羊庄在滕县的南边,临近鲁国,故而庙会上不仅有齐人,还有许多邻近的鲁人。 几人来至北庙时,庙前一片空地上已燃起熊熊火堆。场上人头躜动,游贩云集,人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津津乐道的说着日间祭神的隆重盛况,白天的兴奋劲儿还没过去,晚上又赶来凑火会的热闹。 应珑放眼望去,见多数是些年轻男女,个个盛装而来,她暗暗猜测这火会有何独特之处,忽的看见场上一角围有一群人,正大声称赞什么,她心下好奇,举步走过去,其他几人随后跟上,也想瞧个究竟。 到了近处几人才知,原来这些人围着的是一个小摊。那摊上摆放着一些奇怪的玩意儿,其中有一个木鹊做得栩栩如生,抛于空中能振翅飞上十几丈远,还能发出清脆的鸣叫声。应珑当即掏钱买下来,想着带回去给云腾,他定然喜欢。 小摊旁边还立有两盏足有小半人高的灯。那灯做得甚是精巧,灯罩细薄如纱,通透明亮,泛着珍珠般的光泽,将周围映照的透亮,灯内隐约可见灯火跳跃,却不能灼伤灯罩分毫。 魏逃见了这灯十分惊讶:“这莫非便是羊角灯?” 围观众人都不解的看向他。这时,摊后的老丈擦擦手,从摊后绕出来。老丈瞧着已年逾花甲,形容极为朴素。他走至魏逃面前,半惊半喜的看着他,说道:“小友这双眼睛犀利得紧啊!不知小友是如何看出来的?” “这个,”魏逃略略犹豫稍许才道:“我曾听闻过羊角灯,据说是用羊角制成的,能防火防水。但羊角在撑大的过程中容易破损,能成功的极少,这灯是以极为稀罕,尺寸大的更是闻所未闻,不知老丈是怎么制出这么大的羊角灯的?” 老丈闻言若有所思的将他打量两遍,不答反问道:“小友见识不少!老朽从前只做过两盏小羊灯送人,却不知你是如何得知的?” 魏逃顿默几瞬,敷衍的说道:“我也是偶然听旁人提及。” 老丈又将他看上一遍,无声笑笑,随后娓娓道来:“老朽乃是截取上好的羊角与芦萉同煮,变软后取出反复擀炼,用楦子将其撑大,重新入水煮沸后取出,再用大的楦子撑,如是反复几回,最后便撑出这大而鼓c薄而亮的灯罩。(语自刘心武)” “原来如此!”围观众人恍然大悟。 人群中有人打趣道:“张通大师,你弟子满天下,不愁吃不愁穿的,为何一把年纪了还出来凑这热闹?你这灯稀罕是稀罕,要价却高得吓人。没人愿意买,你不是白折腾了么?” 原来这便是名匠公输班的大弟子张通。 “去去去!” 张大师挥手虚虚将那人赶了赶,佯怒道:“你不买,自然有识货之人愿意买。再说,老朽卖的岂是灯?” 众人更觉奇怪:“那大师你卖的是何物?” 张大师悻悻不语。 众人见了更是起哄大笑,张大师的头在这笑声中垂得越来越低,几乎已低到脖子里去。这时,应珑身后的刘荇猛不迭的说道:“我瞧他卖的是悔恨罢!” 众人闻言又纷纷望向刘荇。 张大师也抬起头,惊喜的走上前来,将刘荇默默瞧上一遍。突然,他张开双臂,将刘荇拦腰一抱,埋头痛呼:“老朽终于找到懂我之人了!” 刘荇不妨他有此一举,被他死死抱住挣脱不开,手足无措,只得勉力推开他的肩膀,说道:“老兄切莫激动!” 岂料,他越说,张通越是将他搂得紧紧的,生怕他丢了似的。 刘荇虽然平日里说话有些不着调,为人还算正派,这般被一男子当众搂抱却是人生头一遭,他窘迫得老脸发紫,见围观众人都伸长脖子指指点点的看着他,便两眼一瞪,恶声恶气的对众人吼道:“看什么看!张大师乃性情中人,你们休得大惊小怪!” 众人岂能被他吓唬住,又围着打趣好一会儿,最后见他二人都已人老色衰,且搂搂抱抱半日也没有什么下文,难免觉得索然无趣,渐渐的便也散去了。 刘荇这才觉一张老脸又捡回来,遂开动三寸不烂之舌,全力劝说张大师。岂料,任他将好话说尽,张大师愣是不松手,将他气得七窍生烟,暗呼苍天无眼。 应珑与魏逃c姬旋还有谢阿姊几人早已笑得无法自已,歪在一处捧腹大乐,尤其是魏逃,往常没少被刘荇言语欺负,如今见他吃瘪,自然不能放过这等绝佳时机,连声大呼“张大师妙人哉”,将刘荇的一张紫脸气得瞬间又黑成木炭。 应珑笑得肚子发疼,见刘荇与张大师抱作一处,半晌无有撒手的迹象,便动身准备往旁处去。岂料,她才转过身,张大师突然撇开刘荇,一把将她拖住! 应珑不知何故,忙回过身,却见张大师围着她转了一圈,又翕着鼻子将她前前后后闻过几遍。 她大惑不解:“大师何意?” 张大师不答话,闭上眼又细细凑近她闻上一回,这才睁开眼狐疑的看着她道:“你是何人?你可认得赵巧儿?” 应珑自然不识,摇头道不知。 张大师微微有些失落,想想又道:“那你可是来自云梦泽?你可知十年前那里有何异常?” 应珑原道这张大师故弄玄虚,待听得这话后,她不禁大吃一惊,不知他如何断定她来自云梦泽?莫非她的口音很是特别? 她定下心神,说道:“张大师,我确系云梦泽之人,但我不曾听闻云梦泽有何异常。话说,大师你是如何看出我来自云梦泽?” 其余几人也围上来,竖起耳朵细听张大师如何分说。 便见张大师连连摇头道:“老朽并非看出来,而是闻出来的!你身上有琼田草的气息。” “琼田草又是何物?”应珑更是不解。 张大师见她毫不知情,十分沮丧,长长叹息一声,这才将事情的原委道来:“唉,当年家师得神仙之托,转送神物给云梦泽里的一位神仙。家师嘱我制两盏避水灯盛放那神物,我便制出两盏羊角灯。家师本是命我前往送灯,谁知小师弟赵巧得知此事,很是向往神仙之境,苦苦与我哀求,最后我答应让他前往送灯。谁知,他那一去竟是永别,再也没能回来,唉” 应珑听他提起神仙,忽的想起当年她与云姨云腾从竟陵城逃出来时,曾在一个叫做“白云洞”的山洞里宿过一宿。那夜她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到那个她并不知晓的洞名,梦中白猿还称神仙九天玄女传授它功法。 应珑清清楚楚的记得,那梦中之人确是她自己无疑,她并非闯入旁人的梦境。所以,梦中的白猿与白猿口中的九天玄女,究竟是她臆想出来的,还是他们托梦而来?联及那未卜先知的洞名,她心中对于神仙托梦之说不由已信了六分。 她又想起凤凰说的玄女,心下更是惊疑不定,暗道莫非这世上真有神仙? 这时,刘荇挤开旁人走上前来,指着应珑对张大师道:“老兄,我说你这故事确实可悲可叹,但与她有什么关系?” 张大师犹豫片刻,见既已说开,所幸将事情全盘托出:“唉,老弟你有所不知,神仙曾赠予家师三株神草,称其生于海外仙岛祖洲的琼田,名作琼田草。据说此草点燃后轻易不会熄灭。神仙命家师将其中两株琼田草给我制成灯芯。而这琼田草还有一个特点,那便是它有异香,且经久不散!我从这位小友的身上隐隐闻到琼田草的芳香。” “哦?”应珑暗暗惊怪,忙抬起胳膊将自己闻上几遍。 刘荇也凑到她身旁胡乱闻上一气,而后嫌弃的捂着鼻子说道:“哪有什么异香?我不曾闻得,只闻到一股子汗臭!” “你没见过琼田神草,不知它的香气,自然闻不到!”张大师说着,无奈的看他一眼。 刘荇也白他一眼,愤愤道:“说不定是你老眼昏花,闻错了呢!” 张大师细细一想也觉确有可能,遂又讷讷的怀疑起他自己来。 应珑听得张大师这么一说后,心下百般困惑。张大师说的神仙之事让她难以置信,但她的确来自云梦泽。此事若是巧合倒罢了,若真与她有关,或许便可以解开她的身世之谜了! 于是,她忙对张大师问道:“大师,你那师弟为何没有回来?后来发生了何事?” 张大师摇头直叹:“老朽若能知道,便不用日日长吁短叹c悔恨不已了!老朽如今还制这羊角灯,便是盼着能遇上知情人士,将当日之事告诉老朽,好歹也让老朽知道小师弟最终魂归何处罢!唉,全怪老朽当年一时心软,否则,小师弟又怎么会出事?” 说着说着,他垂泪涕泣,哀不成声。 “大师还请节哀!”应珑忙劝慰几句。 余人也一道出言相劝。张大师抹了几把老泪,渐渐的止住哭泣。 应珑见他平静下来,接着问道:“大师,当年你师弟送去的神物到底是何物?” 张大师摇摇头:“神仙的东西,老朽自然不知。” “令师可知道?令师如今何在?” “家师云游四方去了。老朽曾问过他,他老人家也说不知。” “那令师如何与神仙相识的?” “老朽不知。” “云梦泽的那位神仙又是何人?” “老朽更不知了!小友你莫再问了,老朽我也就知道这么多,我原还想着你能知道些什么,不承想,你也是一问三不知,唉!” “” 应珑张口无言,最后只得闭嘴作罢,心道待公输子回来再细细询问,或许能有所收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章 诸子论道 未几,谢阿姊在后头催促几人:“火会要开始了,我们去找个地方坐下来罢!” 几人见这热闹已看得差不多了,便转身往场中走去。应珑心里始终不踏实,临走又对张大师道:“在下应珑,十分敬慕公输子先生,盼得见先生一面。若先生归来,烦请大师往城北樟亭巷聿小哥家中给我递个信,在下感激不尽!” 张大师私心也希望公输子能从她这里问出些有用的消息来,便痛快的点头答应了。 应珑这才匆匆动身追向谢阿姊几人,却发现谢承聿不紧不慢的落在她身后,她忙催促他跟上,待他走近后,与他一道往场上而去。 此时,场中火光明亮之处已设起矮台,台上设有两条长席。台下的人群自发分为两拨,男左女右,围着大火相向而坐。谢阿姊领着姬旋去往女子那边,魏逃与刘荇好不容易在左边的角落里抢到一张矮几,忙伸手招呼应珑两人过去。 两人匆匆赶过去,还未坐定便见场中走上一人,扬声与众人致辞。那人自称乃是滕县县丞昌苞,代县令百里大人与诸位侠士名流与淑女问好。 应珑听得此人的身份便想起谢承说过的话,不禁看向谢承聿。谢承聿瞥见她看过去,面无表情的微微点点头。 原来这昌苞便是监视谢承聿之人! 应珑举目细细打量过去,发现他嘴里说着场面话,眼神却不停的往谢承聿身上飘。 谢承聿只作不知,懒懒的靠坐在席上,与他平日里一派正经的模样确有几分不同,但也不见得他有多认真的在模仿小河的神态。毕竟,能凭借肉眼分辨出他与小河的人微乎其微,况且,他平日桀骜不驯惯了,即便他不承认,自以为对于他来说,为了活下去报仇,旁的都是小事,应珑却不难看出他心中自有一份骄傲,装傻扮愣之事,不必要的情况下,他终归还是不愿做的。这或许也是他在集市上敢于对众女甩冷脸的缘由罢! 应珑正七七八八的琢磨着,忽闻身旁的魏逃朝人群中穿梭往来忙着兜售小食与旨酒的小贩大声吆喝道:“拿酒来!” 他兴致颇高,一口气叫了几壶酒,把刘荇喜得两眼放光,直呼“逃公子痛快人哉”,两人登时又好得活一个人似的。 少时,昌苞说完话后在随从的簇拥下离去。未几,场上又走上一人,那人话不多说,直接道了句“开始罢”,人群登时暴出一阵激动的呼声。 不久,应珑等人前方围坐一席的几人突然起身,向众人阖首致意之后,点出另一角围坐的几人,继而,两方人士相让着上台就座,一通客套之辞后,双方摇头晃脑的论起道来。 原来这火会竟是一场论道会!应珑后知后觉道,难怪场上有许多作文士儒生打扮之人。 台上两方正你来我往的论辩,口若悬河,妙语连珠。一方认为礼是治理国家c安定社会c造福社稷的根本依据与手段,需将礼放在最重要的地位,称“君子动则思礼,行则思义,不为利回,不为义疚”(《左传·昭公三十一年》)。另一方则坚持仁义先于礼(《论语·八佾》)。 应珑听得他们分别自称乃鲁太史左丘明的后人与大儒曾申的弟子,暗暗惊怪。这曾申乃是先贤孔圣人的弟子曾子之子,据闻,孔圣人与左太史二人曾于鲁国同朝为官,两人的关系亦师亦友,好恶相同,见解相近,孔圣人提出的“强公室,弱私家”的政治主张,便是因为左太史的支持,才得以为鲁君采纳,最后方能被各国国君争相学习奉行。 为何几十年后,两人的后人与弟子却各执一词,互不相让了呢? 应珑下意识的靠向一边的谢承聿,与他嘀咕道:“台上这两方本是同根同源,如今为何却道谋大不相同?谢兄你居于齐地,可知个中缘由?” 谢承聿今日不知何故,似乎从哺食之后便有些情绪不佳,闻言他反讥道:“谢某不过一介被人耻笑的屠狗莽夫耳,如何能知圣贤之事?” 应珑闻言悻悻看着他,默没作声,心下暗暗不忿道:“我还道此人不计较屑小之事,谁知那日我们嘲他几句,他面上虽不说,心里却一直耿耿于怀” “这位兄台,”旁边有人突然接过她的话,“圣贤之道博大精深,仁义礼仪仅是其中一枝而已,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本无伤大雅。况且,论道论的是什么?论的是变化,是扬弃,是兴亡!道不论,便无法去芜存菁,自然也不能推陈出新,与世俱进了。” 应珑循声回头,便见一儒巾少年正浅笑着望向她这边,那少年不是旁人,却是禽滑厘! 她大喜过望,赶紧起身上前与他相见。 两人一番寒暄下来,应珑才得知,禽滑厘那日从安邑城走后便回到齐国,而滕县恰是他与他师父墨子的故里,今日又适逢羊庄论道,他便与师兄弟几人前来观摩。 应珑想起杨先生,忙对他问道:“秦兄,你可知杨先生如今何在?” 禽滑厘想了想,摇着头说道:“去岁末,杨先生曾与家师前往云梦山寻访鬼谷老先生,可惜未能如愿,而后杨先生独自离去,就此渺无踪迹。” “哦?”应珑惊诧万分,“千百年来一直传闻鬼谷先生通天彻地,智慧卓绝,无人能及。这鬼谷先生果真有其人吗?他如今可还在人世?” “确有其人。据家师所说,鬼谷老先生吐辩无穷,万口莫当,通日星象纬,能占往察来,又擅布阵行兵,有鬼神不测之韬略。老先生早已修得真仙,历数代不老,眼下自当健在,只仙踪难觅罢了。” 应珑听后暗暗感慨,若这世上真有神仙,恐怕便是鬼谷老先生这类人罢!旁的都好说,只不知他们如何做到长生不老 这时,谢承聿也起身过来,笑着对禽滑厘道:“在下姓谢,听闻禽兄拜在墨圣门下,在下甚是敬仰。” 禽滑厘连称不敢。 应珑见谢承聿这番异于寻常的作态,心下狐疑一片。在邺城,他不知她身份之时,也仅称他与孟胜有过一面之缘。眼下,孟胜与禽滑厘同为墨子门下,关系匪浅,他又对禽滑厘只字不提他与孟胜的关系,到底是何原因?莫非孟胜不知他谢承聿这个名字?那他在滕县究竟用的什么名字?他的真实身份孟胜岂非更不知道?不过,澹台轶与小河瞧着应当知晓他的事情。 所以,他为何要独独防着孟胜? 应珑正寻思不定,又听谢承聿客气的说道:“照禽兄适才之言,尊师可是与鬼老相识?” 禽滑厘点点头:“家师早年曾与老先生在云梦山一同采药修道。” “原来如此。不知尊师可有提及,鬼老后来为何离开云梦山?” “这个,家师也只是猜测。据说老先生身有隐疾,大约二十一年前老先生许是旧疾加重,身体愈发衰弱,老先生无奈之下只得出山寻医求药。听说下山之时,老先生遇到慕名前来拜访的晋国韩大夫及其长子,三人相谈甚欢,挥泪而别。此后,老先生再不知所踪。家师坚信老先生犹在人世,多年来一直四处寻找着他,从未放弃。” 应珑听禽滑厘徐徐道来,忽的想起刘荇的旧疾,心想刘荇莫不就是那鬼老先生也罢?可她怎么看都不觉刘荇像是活过千百岁之人。况且,这世上真有人能活这么久吗 场上突然爆出一阵欢呼,应珑回头望去,发现台上两方已论道完毕。应在场女子的要求,双方又各自派人上台表演助兴。 “欸!”应珑大叹一声,她就说女子守在场上是何用意,原来还有这么一出! 照常来说,助兴表演一般比深晦的论道更得人的青睐,应珑也不免俗,伸长脖子看着场内,等候表演之人上场。 少时,在一众女子的欢喝声中,有人衣袍翻飞,翩然步上去鼓琴一曲。应珑听那琴曲波澜壮阔,琴声悦耳动人,已十分难得,却总觉得少了点味道与神韵。她想了几瞬,心道许是她已听过师先生与谢承聿的琴,他二人的琴艺远非常人能及,对比之下,她自然会觉得旁人落下乘。 此时,先前论道之人已回到人群中来,其中自称曾申弟子的几人步至禽滑厘旁边一席坐下,与禽滑厘几人互相颌首示意。 紧接着,又有几方人士先后上台论道,禽滑厘见应珑对台上之人不甚了解,从旁为她一一讲解。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论道告一段落,又有两个壮汉当先飞上场去,在台上漂漂亮亮的打一架。台下众人看得兴起,尤其是对面的女子,尖呼喝彩声连绵不断。 原来这火会不仅是一场论道会,还有比武的戏码! 应珑看了半日,忍不住对谢承聿说道:“谢兄为何不上去一显身手?我看台上这些人根本不是你的对手嘛!” 谢承聿不语,连半点反应都欠奉,将她的话当作耳边风。 应珑心知此人惯来如此,丝毫不觉气馁,想了想又故意不解的问道:“谢兄今日特意穿得这般隆重,不肯上台比武,亦不愿下场抚琴。也不知你来这火会是做什么的,莫不是来求对面某位女子的青睐的罢?” 谢承聿依然对她不理不睬。 唉,罢了!应珑暗道,与谢承聿这种人计较无疑是自讨苦吃,她应珑还没无聊到那种地步。于是她悻悻闭上嘴,认真听取禽滑厘对场上论道之人的介绍。 岂料,禽滑厘闻言却顿住,抬眼将谢承聿仔细打量一翻,而后惊呼道:“谢兄莫非还未婚配?我观你行止有度,一表人才,为何却独身蹉跎至今日?” 恰此时,刘荇也围上来,听了这话便指着应珑对禽滑厘道:“小兄弟,你莫忘了她!她也一把年纪,早该婚配了。小兄弟你若认识好人家的女子,不妨也介绍一位与她。” 他这话一说出来,谢承聿原就不怎么好的脸色登时又沉下来。 应珑暗暗捉急,心道刘荇这般乱指乱打的,叫她如何收场才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一章 杀妻求将 禽滑厘被刘荇的问题难住,搜心挖胆的寻思半晌,最后愧疚的说道:“这个,唉,说来惭愧,家师有训,不娶妻不养子,云游天下,济人利物,救危扶穷。我自小追随家师,确不曾认得几个女子,与两位年龄相当之人更是少之又少。” 未几,他想起什么,突然恍然大悟:“对了,庚辰兄来自安邑城!恰岁前我在安邑有幸得一女侠救助,那女侠豪气干云,身手不凡,样貌更是出挑,若能说给庚辰兄,应是一桩美事。” 应珑自然不能听任他为她说媒,正待出声打住他,禽滑厘忽的又想起什么,连连摇头:“不成,那女子眉眼与庚辰兄十分相似,你与她二人若作一处,恐被人认作兄妹,怕是不妥” “怎会不妥?”刘荇唯恐不乱,继续起哄,“旁人只会说她二人有夫妻相罢了!” 这时,魏逃也好奇的凑上来,闻言便大声嚷道:“当然不妥!莫听他什么乱七八糟的夫妻相,兄妹怎能结亲?” “会不会说话!什么叫乱七八糟?”刘荇不悦。 魏逃半点不让,两人遂又吵得忘乎所以,似乎适才“如胶似漆”的两人并非他二人,而是旁人一般。 应珑心知禽滑厘说的女子正是她自己,便低头默不作声,心想随他们说去罢,说得再多她也不能少一块肉。 谢承聿这会儿的心情貌似已大好,好整以暇的看着几人,时不时还似笑非笑的扫上应珑几眼。应珑目不斜视,心道平日看走眼了,今日才发现,此人竟如此阴晴不定,简直不可理喻! 少顷,禽滑厘在刘荇与魏逃的吵闹不休中,好不容易下定决心,郑重的说道:“庚辰兄,你莫着急,那梦云女侠我瞧着与谢兄倒有几分般配,我且先说与谢兄。你的事情我记在心上,日后一定帮你物色其他女子。” “不用,禽兄。”应珑忙摆手阻止。 禽滑厘还道她客气,不以为意,转向谢承聿道:“谢兄,听说那梦女侠住在安邑城北的清平巷,你若有心,可自行前往拜访,我稍后修书一封予你。” “禽兄!” 应珑匆匆又打住他,见他还待说道,似乎打定主意要作上一回月老,她心下大急,只得伸手将他从谢承聿面前硬生生拖回来,苦口婆心的与他规劝:“天下苍生可还等着禽兄解救啊!禽兄你万不能将精力浪费在这等屑小之事上面了!” 谢承聿自始至终不见出声,嘴角噙着一抹玩味的笑意瞧着眼前这番闹剧,端看应珑如何圆场。 岂料,禽滑厘听得应珑的话后,忽的垂泪沾巾,哀恸道:“家母岁初病故,滑厘自居丧三年,余事不提!” 应珑这才知道她戳中人家的伤心事了,忙不迭向他赔罪。 旁边有一曾申的弟子耳尖,约莫听见禽滑厘的话,好意提醒道:“禽兄,逝者已矣,你且节哀!听说羊庄这北庙颇有些灵气,许多人来此地为逝者焚香祈福,禽兄至孝之人,何不效仿此法,也在这庙里为令妣祈福求愿?” 禽滑厘正待答话,那人身边一人已接过话道:“禽兄,我看此事可行!月前我在羊庄还遇到我田师叔,听说他便是来此地为他亡女祈愿的。” “哦?”禽滑厘面露激动之色,“褚兄,你说的田师叔莫非是?” 那位褚兄点点头,说道:“正是田老!田师叔隔年便会回来一次,为他早亡的女公子上一炷香。” 禽滑厘闻言惊喜如狂,急忙追问:“褚兄,你可知田老如今身在何处?滑厘久仰田老盛名,想要登门拜访一回。” “我也不知。”那褚兄摇了摇头,“田师叔与我匆匆别过,而后便不知去向。” 不待禽滑厘有所沮丧,这时,前头说话那弟子接着说道:“我听闻晋国魏大夫身边有位田无择先生,学问极高,道儒咸宜。那位田先生有无可能便是咱们的田师叔?” 众人闻言皆若有所思。那褚兄默想片刻,自顾点点头。 应珑见了不禁大吃一惊,他们说的田师叔莫非果真就是田子方?她忙对那褚兄问道:“这位兄台,在下魏地应珑,与田无择先生相识。不过,在下一直以为先生孤身一人,不曾听闻他还有位亡女。不知无择先生与兄台的田师叔可是同一人?” 褚兄闻言笑笑道:“当是一人。不过,此事你不知实属正常,这毕竟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应珑得到肯定的答案,心下更是一紧,又恳切的对那褚兄请求道:“应珑愿闻其详,还请兄台不吝赐教!” 褚兄见她态度甚是恭敬,犹豫稍许,还是将话细细道来:“田师叔本是齐相田氏族人,早年拜我子贡师叔祖为师,后来又与东郭先生习道,而东郭先生早年给我师祖曾子做过一段学生。虽然东郭先生后来转习道学,但与我师祖两人师徒情深,经常带着田师叔回来论道,往往一住便是数月。田师叔与家师自那时已情同兄弟,此后,我们便一直称他为师叔。后来家师又收一个弟子,名作吴起,此人有勇有谋c胆识过人,深得家师与田师叔的欢心,虽然此人曾做下老母病故不奔丧之事,孝德有亏,家师还是原谅了他。后来,在家师的主持下,田师叔还把他唯一的女公子嫁给吴起。” 应珑听着听着不觉暗暗惊讶,这吴起说的莫非便是魏君麾下河西守将吴起吴大将军?” 又听那褚兄继续道来:“然而,好景不长。随后,鲁国与齐国开战。鲁国接连败北,丢掉平陆与成役两城,战事告急。鲁军无得力大将,吴起便毛遂自荐。鲁公听闻他的发妻乃是田宗之女,遂将他拒于门外。谁知吴起其人利欲熏心,为消除鲁公对他的怀疑,竟然跑回来将他发妻斩于斧下,提着头颅回去求见鲁公,这才得到鲁公的信任,做起鲁军大将,不久还将丢掉的两城重新夺回来,从此深得鲁公的赏识。 “家师闻讯痛心疾首,就此与他断绝师徒关系。田师叔多次去鲁地找他报仇无果,随后便消沉下去,最后愤愤离家而去,再不知所踪。 “此后,吴起的本性逐渐暴露,不得人心,鲁公也对他心生不满。不久,田相使诈诱他收贿并将此事传扬出去,鲁公一气之下将他赶出鲁国。后来,他又跑去魏地,很快又得魏大夫的赏识,官拜河西守,统领万军,如今更是如日中天。唉,真真应了那句,‘小人得志,恶人当道’,这究竟是什么世道啊!” 褚兄说着说着越发激愤,捶胸顿足仰天大呼,叫应珑不得不怀疑这吴起到底有多么不堪,竟叫人神共愤。 她又想起日前澹台轶所说,田子方乃是庸公的人,他愿意做庸公的棋子埋伏在魏君身边,或许便是想着借机杀掉吴起为他亡女报仇。却不知这么多年下来,他为何还没得手。 应珑想了几许,又对褚兄道:“敢问兄台的田师叔是什么名字,如何称呼?” 褚兄本要回答,想想忽的却又打住话头,转而说道:“田师叔与你那无择先生并非同一人,应兄莫要好奇追问了。” 应珑心知他的顾虑,暗道这样问恐怕问不出来,还得另想她法才是。 这时,魏逃忽的凑过来与她小声嘀咕:“那吴起时常与大哥作对,我早已看他不顺眼,原来他之前还做过这么些恶事,真乃鄙人一个!” 应珑听了不置可否,默然片刻后,对他问道:“逃公子与击公子很是亲近?” “那是自然,大哥对我极好,虽然他近年来时常在外,但每回回来都会给我带好些新鲜的玩意,才不似魏挚那厮一般,成日里只知跟我找茬!” “那田先生对你如何?” “甚好!田先生学问高,人还和气,常与我说些奇闻异事,早年教导大哥更是尽心尽力,大哥对他甚为敬重。” 应珑闻言心下不得不多想几分,魏击与田子方关系深厚,加之魏君对他的疏离,有些事情便不好说了,再加上之前时梦秋与刘荇一些隐晦的话语,以及从赵仓唐嘴里得知的情况,应珑深觉这魏击绝非简单之辈! 事情与她无关,她本不愿多说,但念及魏逃平素对她确实够义气,她斟酌几许,还是委婉的劝道:“逃公子有长兄相护,着实令人羡慕呐!不过,虽说长兄如父,但眼下君上还健在,逃公子更应与君上多多亲近才是,切莫与他太过疏离,否则,平白又让人拾了话柄不是?” 魏逃原想驳斥,转念一想也对,魏挚此前已多次明里暗里指责他不孝,此番回去,他还得注意些才是。 末了,他又想起一事道:“我原也想拜田先生为师,只可惜,他说他年纪大了,再也教不动了。我走时,他已向君上递了辞呈,时梦秋亲自去送的他。听说他就此归隐,山林寄余生。” “什么?”应珑大惊失色。 她万万不妨有此变故,乍一听这消息犹如晴天霹雳,将她劈得面容惨白毫无人色。 “此话当真?”她侥幸追问。 “当真。怎么?有何不对?”魏逃见她反应剧烈,不知何故,一时茫然无措。 “没什么”应珑对他胡乱摇摇头,心下惊惶不定,久久难以平息。 她从未有过眼前这般无措。田子方一走,她该如何是好?天下这么大,她该上哪儿寻找子方?难道真让她去质问时梦秋,问他是否与田子方他们串通一气杀害云姨?若真是他做的便罢了,若不是他做的,她日后又该怎么办? 当年在温县,是时梦秋将她从伙房里提出来,让她回去看望云姨云腾,见她日子艰难,又给她谋取个一官半职,还费尽力气为她四处打听吕英之事。时万更是将一身功夫毫无保留的教给她。时家对她的恩情重于山啊!此事若与时梦秋无关,她这般找上门去,岂不成了恩将仇报c狼心狗肺之人? 她越想越心惊,浑身犹如浸在深潭里一般冰冷异常,心底更是苦寒无边。 身旁的刘荇见她脸色突然煞白,不解其故,佯作愤愤不平的说道:“田无择走了,你犯得着这么难过么?老夫若是哪日走了,只怕你不巴不得罢!” 应珑哪还有心思与他贫嘴,只觉自己形疲神倦,万念俱灰。 她默不作声,怔怔望着不知是哪里的方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二章 神人畅舞 少时,比试已全部完毕,场上不是何时摆上几架大鼓,有人上去将那打鼓擂得震天作响,人群又是一声高过一声的欢呼。 已而,轮到女子登场。众女袅袅起舞,场上只见彩衣蹁跹,众人便觉面前一片眼花缭乱,弱柳香风。刘荇一眨不眨的看着场上,啧啧大呼:“居然还有这等好戏!今日来值当了!” 说罢,他拖应珑一把意欲往回走。应珑被他拖得脚下打了几个趔趄,这才回过几分神志。她与禽滑厘等人道句“失陪”,而后木然的随这刘荇回到原先的矮几旁。未几,魏逃与谢承聿也跟了回来。 场上歌舞精彩纷呈,场下欢呼不断。 魏逃忙着为几人斟酒,应珑正苦于愁郁难消,便举酒与几人共饮,越饮越觉眼前之酒无滋无味,远远比不得邺城那清梅酒的清洌甘醇,所幸拾起酒壶,仰头一饮而下,这才觉得痛快许多。一旁的谢承聿似乎也酒兴极好,一壶一壶的往嘴里送着。 少顷,歌舞完毕,场上又登上数人,抱琴席地而坐,一道奏起琴来。那琴曲苍古雄健,如江河行地,音节清莹透亮,似日月经天,和着沉厚的鼓点之声,更显铿锵有力,美妙生动。 场下众人闻声纷纷离开座处,就着中央的火台围作几圈,男女错杂在一处,合着琴鼓之声,载歌载舞。有那悄悄看对眼的男女趁机跳到一处,一时郎情妾意,你侬我侬,羡煞旁人。 几人这才明白,原来火会还有这等安排,难怪众人都鲜衣盛装而来。 “这是什么曲子?竟这般奇妙!”魏逃不禁抚掌大呼。 余人皆不知,一致望向谢承聿。 谢承聿想想开口解释道:“此曲名曰《神人畅》,传闻乃唐尧祭神所作。羊庄庙会日间祭神常奏此曲,后来逐渐演变为夜间火会助兴之曲。” “原来如此!”刘荇大笑不止,“难怪听着叫人怪想跳大舞的,原来这曲子本就是祭神之曲啊!哈哈!” 余人也觉如此,转头看向场上众人穿着华衣美服,和着琴声蹦跳起舞,又觉得莫名有种怪异的庄重美感。 未几,魏逃再坐不住,起身要去找姬旋。刘荇想了想也拍拍屁股跟上。魏逃回头拦住他:“你都一把年纪了,还去凑什么热闹?” “呸呸呸!”刘荇连啐他几口,“什么叫一把年纪?老夫不过稍长你些年岁罢了,至于说得这么难听么!再说,老夫至今孤身一人,便只许你这小白脸上去厮混,不让老夫趁机得个伴儿么?天底下哪有这等道理?” 魏逃红着脸纠正他:“休要乱说什么厮混,我又不是去找旁人的!” “嘿嘿,”刘荇贼笑几声,“旋公子还没答应你,你不去跟旁人厮混,还能有什么办法?” 魏逃被他堵得无话,脸红脖子粗的顿在原地,最后所幸丢他一句“干你何事”,回头大步去了。刘荇干笑几声,随后也紧紧跟上。 应珑静静看着他二人打闹着而去,不忘又灌一壶酒下肚。 不多时,一群女子相携而来,将应珑这一席团团围住,当先几人你推我挤的拥到谢承聿跟前。 应珑打眼瞧着她们觉得有些熟悉,正努力回想着,忽见其中一人把香帕甩到谢承聿身上,娇声嗔道:“聿小哥,神曲已起,大伙都去跳神舞了,你为何还不上去尽兴一番?” 余人纷纷附和,还有人酸溜溜的说道:“我适才瞧见那个旋妹妹被一贵公子邀走了。聿小哥,那等三心二意之人,不值得你为她白费心思!” 应珑听到这里才迷迷糊糊明白过来,眼前这群女子约莫是谢承聿的忠实追随者,而那日在集上遇到的那些人应当也是她们。 她甚觉无聊,仰头又连饮几口酒。 渐渐的,她觉得眼前一群人幻作好几群,花花绿绿,莺莺燕燕,叫她头大如斗,再分辨不出谁是谁来。 众女七嘴八舌的说着c埋怨着,谢承聿却不为所动,一张微微泛红的俊脸上不知为何又罩满寒霜,冷冷睨扫众女一眼。众女被他这等冷漠气势唬住,不觉都老实下来,再不敢上前动手动脚。 有人不甘心的怨道:“聿小哥这回心情出奇的不好,也不知是怎么了” “就是!”余人自是附和一片。 谢承聿自斟自饮,对她们依然视若无睹。 众女殷勤切切半日,却讨了个没趣,未免有些丧气。她们不愿放弃,又踌躇半晌,最后还是在谢承聿的漠视中,恨恨相携而去,间中可隐隐闻哭泣声,看来有那用情至深之人的心被谢承聿这不解风情之人给伤成一地碎片了。 唉,应珑摇头苦笑几声,待眼前围着之人彻底散去,才觉得重新透过气来。她抬头看着场上正欢歌笑舞的众人,又举起酒壶痛饮一回,正朦胧之际,忽闻旁边忍了半日的谢承聿开口说道:“田子方一走,你便自暴自弃了?” 应珑吃力的扭头看看他,不答话,回头又自顾开一壶酒,正要往嘴边送,酒壶却被谢承聿夺去。她伸手试图抢回酒壶,又被谢承聿将她手捉开。 她还待上前抢夺酒壶,却见谢承聿直直盯着她,寒着脸冷嘲道:“呵呵!田子方走了,时梦秋还在,你问问他便是,何故却将你迫得这般沮丧,犹如丧家之犬一般!” 这话戳中应珑的痛处。 她一把甩开谢承聿的手,也对他冷笑一声:“呵呵,谢兄好耳力么!” 说罢,她缓缓站起来,身形摇晃不稳。她看着谢承聿,想伸手指着他,伸到一半却又觉吃力,只得放下,痛声说道:“说得轻巧,问问便是,如何问?叫我怎么跟他开口?事情若与他无关,我这一问,我与他的情义恐怕就此到头了!” 谢承聿闻言也站起身来,应珑的视线顺着他起来的身势往上走,最后停在他“白里透红”的脸上,发现那里似有一层怒意。她迷迷糊糊的思索着,他这副模样可是表示他又生气了?她想再确认的看一回,忽的却听一声重重的冷哼,继而便是谢承聿冰冷还带着几丝怒气的声音闯入耳廓:“是你与他那二两情义重要,还是为你的云姨报仇重要,你自己好好掂量清楚了!” 应珑摇摇晃晃的不答话,又定睛在谢承聿脸色瞧上几回,依然觉得看得不甚明朗。 她糊里糊涂的想着,他到底有没有生气?还有,他为何无缘无故的又生气了?似乎六月的天气,也没他这般善变罢 她使劲甩甩头,试图让视线更清楚些,却还是无果。 半晌后,她终于放弃追索这些疑问,挣扎着眨几下眼,略觉心下清明几许。于是,她终于抬起头好好的看着谢承聿,苦笑一阵,断断续续的将话道来:“你不,不明白,如今我身世怪异,本就格外孤独与愁寥,人情于,于我,更显弥足珍贵。 “你知道么?云姨对我之恩,有如再造父母!是她将我从云梦泽边上捡回来的。后来,我在竟陵城被人处处喊打,差点被抓去祭雷,云姨为了我,甘愿抛弃她多年的家,带着云腾与我落荒而逃。北上的路上,她还落下重病,我们还差点死在那汝水之上。 “时梦秋于我,亦有大恩呐!当年,我们到广武城之后,为了打听吕英的消息,我混入军中,却被发派到温县,被人监视,困在那里数月,与云姨云腾两地相隔。那时若无时大哥的帮助,云姨云腾定然早已死在广武城外了 “那段时日是我此生最害怕的日子。在军营里,我屡屡被人欺凌,却丝毫不怕,我日日担心的便是从此将云姨云腾也失去了。那时,我夜夜噩梦缠身,梦到云姨云腾离我而去。我无能为力,只能诚惶诚恐着,时时提心吊胆着 “后来,是时大哥拉我一把,让我与云姨云腾脱离困境,师父还将一身本事传给了我,教我自强自立。他二人对我的恩情,我这一生恐怕都无法报答 “呵呵,可眼下,无凭无据的,我却要怀疑时大哥杀我云姨,这与乱咬人的疯狗有何区别?若是他还好,若不是他,往后我该如何面对他我又如何对得起死去的师父” 谢承聿静静听完她的话,良久默不作声,一身的怒意渐渐散去,却添上几分萧索。 少时,他黯然背过身正待离去,忽闻身后“咕咚”一声闷响,他忙回过头,却见应珑已一头栽倒在地,酣醉不省人事。 他抬头望向场上正在兴头上的魏逃几人,犹豫几许,伸手将应珑从地上拖起来,扶住她一肩往山下走去。谁知应珑烂醉如泥,瘫软在他身上,半步都难以挪动。谢承聿无力可奈何,最后只得从小贩那里赁下一辆牛车,将应珑丢上车,这才往家中去了。 回到小院,谢母与小河早已各自熄灯睡去,却为他们留了门。应珑还没醒来,谢承聿只得将她从牛车上抱下来送往她的房间。走着走着,他越来越觉怀中之人轻若无物,腰上入手之处更是纤柔细韧一片,他胸口莫名的便多跳了几下。 当年广武一役,为了躲避血蝠,他曾伸手扣在她腰腹之上,那一回,他也被手上那怪异的感觉晃住神。那时,他被她斥作登徒子,还被一脚踢下马。 当年之事历历在目,他为了那件事还曾自嘲过几回,眼下,他竟然又无故生出一些奇怪的念头! 他只道酒劲上来了,忙凝住心神,匆匆将她抱到房内,又拨亮油灯,将她置于床上,正待起身离去,却瞥到她发间与鬓角落着几片枯叶。他不觉又停住身形,缓缓坐回床沿,伸手将枯叶一片片取出来。 他的视线落在她脸颊之上,那里熏红一片,借着酒力,她睡得还算安稳。 他静静望着眼前之人,一动不动。他眼底的情绪复杂而又迷惘。 夏夜苦热,他渐觉眼前的视线愈发模糊,于是他微微俯下身去,想将眼前之人的脸庞看得更清楚些。他忽觉眼前之人肤若凝脂,面如桃李,在一片红晕的衬托下,格外娇美诱人,他不由的又靠近一些。 眼前之人呼出的酒气在他鼻息间轻轻萦绕,他不知不觉漾起一阵迷离。他生出许多不知名的渴望,只想再靠近眼前之人,似乎怎么近都不够。 突然,油灯“啪”的一声炸了个的轻响,将他惊醒回神。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不禁惊慌失措。手忙脚乱中,他不慎将掌心一片枯叶掉下来,落在眼前之人眼睑上。眼前之人动了动,似乎被惊醒,他忙不迭起开身,却发现眼前之人只翻个身,而后又背对着他睡去了。 “吁”他暗暗松下一口气。 这时,窗外掠进几丝微凉的夜风,竟将他吹出一身冷汗。酒气随着汗水渐渐散走,他终于彻底清醒过来,顿觉无地自容。 仓皇之下,他夺路而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三章 泱泱野心 旦日,将至巳时应珑才醒过来。 她扶着沉重的头走出房门,院内谢阿姊已备好饭食,见她出来忙张罗摆饭,而后众人一道用饭。 席间,应珑趁众人不注意时,对身旁的刘荇小声问道:“昨夜我们几时回来的?” 刘荇眯眼将她细细瞧上一番,见她脸上神色不似作假,这才答话:“你几时走的我不知,反正戌末我们走时,你与谢将军已不在了。” 应珑这才想起谢承聿,扫眼席上,却不见他人影,她暗道奇怪。她记得她昨夜喝多了,与谢承聿说了一箩筐的话,似乎说起过云姨c师父c还有时梦秋。至于谢承聿答了什么,以及后来她又是如何回来的,她完全记不得,脑子里空空如也。那时她八成已醉死过去,谢承聿不好置之不理,只得将她先扛回来。再后来 不好!难不成谢承聿已发现她是女子,故而今日对她避而不见?可这似乎说不过去。 应珑并不认为谢承聿是什么良善之辈,这里是他的家,若真叫他知晓了,他恐怕只会让她离开,而非他自己回避。 话虽如此,应珑还是不放心,便状似不经意的问道谢承聿何在,岂料,谢阿姊却道:“承聿今日一大早已走了。” “走了?这么突然!” 应珑又是一惊,谢承聿虽说有些不近人情,却并非不知轻重之人,他怎么会毫无征兆的走了呢? “是啊!”谢阿姊苦笑几声,“他说军情紧急先走一步,让我与阿母好生招待你们。” “唉!”不待应珑再问,谢母忽的长叹一声,“回回都是这般来去匆匆的!我可怜的儿啊,何时才能在家里好好待上一段时日啊?” 她说着说着垂泪不止。 几人见状手足无措,忙不低给刘荇使眼色,刘荇便又舌灿莲花,与谢母好生说道一番,总算将她说得眉开眼笑。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饭后,几人围坐商议日后之计,应珑打算回安邑城找时梦秋,不管如何,该面对的终归要面对。刘荇一如既往的坚持要与她同行。魏逃支支吾吾半晌不说话,拿眼偷偷看着姬旋。 刘荇见他半晌没句话,心下不耐,便替他向姬旋问道:“旋公子打算去往何处?” “不日便是君父的忌日了,我要回去一趟。”姬旋犹豫几瞬说道。 魏逃听了大为不满:“你兄长已逃到太行山里去了,你还能回哪里?难不成,你要去山里找他!” 姬旋默默点点头。 “不成!”魏逃急得扯着嗓子大吼,“太危险了,我不同意!” 姬旋抬眼瞪他。 魏逃由着她瞪,嘴里只道:“总之我不答应!” 姬旋暗觉恼火,扭过头去不再理他。魏逃也死活不愿松口,两人便僵持下来。 应珑有心劝架,奈何似乎天生就没这个本事,只能求助的看向刘荇。刘荇遂又挺身而出,对魏逃笑道:“逃公子,话说千里追妻,不若你便与旋公子一道回去罢?” “不行,”姬旋连忙阻止,“他若去了,我兄长定然又要为难他!” “我才不怕!有本事,他杀了我啊!”魏逃不甚在意。 姬旋还待说道,又见他颇为固执,心知一时半会难以说服他,于是不再出声,低下头自去想法子。 几人还道她已同意魏逃的提议,遂不作他想,继而约定次日卯时出发,应珑与刘荇西行前往安邑,魏逃与姬旋则北上往太行一带而去。 翌日不到卯时,几人装点好行装,先后来到院里,半晌却不见姬旋出来。魏逃正待过去催促姬旋,这时,谢阿姊搀着谢母从里间走出来,给他们送行。谢阿姊见魏逃要去找姬旋,忙叫住他道:“魏小哥,旋小姑寅时已走了,她让我跟你们说一声。” 几人不妨有此变故,都被惊住。魏逃更是勃然变色,拔腿便要往外追去。 刘荇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他说道:“你这般没头苍蝇似的追过去,能找到人才怪!你且莫急,我们一道先商议个对策出来。” “就是!”谢阿姊连连点头,“魏小哥莫着急。旋小姑还说了,你的情义她记在心里,待她事情一了,自会去安邑城找你。” 魏逃闻言这才稍稍恢复几分理智,停住脚步。 刘荇不着痕迹的拦在他身外,嘴里又调侃的劝解几句:“旋公子在外头已闯荡这么些年了,我看她胆子不小,人也机灵,比你这傻小子强多了,寻常事情自然难不住她。你只管放宽心,等着她去安邑城嫁你便是!” 魏逃虽被他贬损,却再没心思与他回嘴,惶惶半日总算平静下来。 应珑忽的想起张通与公输子,于是将她在安邑城的住址告诉谢阿姊,若张通有消息了,让谢阿姊帮忙给她传个信。谢阿姊笑称举手之劳,谢母也从旁附和,让她放心便是。 应珑再三感激称谢,谢母嗔怪她太客气了,又道:“承聿难得有朋友,老妇瞧着你们都是性情中人,老妇心里再欢喜不过了!区区一件小事,我与瑩儿自当在所不辞。只希望应小友再见承聿时,帮老妇多劝劝他,但叫他保重自己,老妇与瑩儿等他回家” 话未说完,她已泣不成声,与谢阿姊两人抱头痛哭。 应珑见了不由心生恻隐。谢承聿之事,她约莫也知晓一些,眼下谢母与谢阿姊这般悲恸无奈,她亦有几分感同身受。 她忙拍着胸脯保证一定帮她们把话带到,又细细抚慰一番,两人才渐渐止住啜泣。此时,应珑自己的心里,也因而分外想念起云腾。 已而,三人作别谢母与谢阿姊,一道往安邑城而去。 在魏逃的强烈要求下,三人折往东部沿海一带。在那里,他们看到了辽阔的大海。三人都是头一回亲眼,兴奋之情自不在话下。 三人沿着海崖一路往北,足足游玩月余时日,而后到达琅琊。据说这琅琊便是齐相田和打算留给那“傀儡”齐公的食邑。几人在琅琊停留几日,发现这里虽然偏远,却因临近海域而物美丰饶,又因远离战乱,百姓都能安居乐业。应珑不由感慨,若她是那齐公,定然早已心满意足,估计做梦都能笑醒!刘荇也觉如此,遗憾不能就此留在这里颐养天年。唯有魏逃不太认同。不过这也正常,魏逃生于君王之家,他的人生注定与应珑这些人不一样。 数日后,三人依依不舍的离开琅琊,西向而行。路上游山历水,三人又耽搁足足半月时日。 不久,三人在齐地的历下遇上一场撼世大战! 原来魏联合赵c韩两家,领着三十万雄兵东进伐齐,一直攻入齐长城,破了防门城大关,直指齐国都城临淄,战火烧得漫山遍野都是! 应珑三人好在马儿跑得快,这才没被乱箭射死。他们绕道往南一路疾驰数十里才停下来。刘荇毕竟年纪上来了,被马儿颠得上气不接下气,好不容易才缓过气来。 “这大战来得好生迅猛!此前未曾听得半点风声,怎么突然便打到这千里之外来了?”他一面顺气一面说道,越说越觉后怕。 魏逃知晓一些内情,便答道:“去岁齐国内乱,魏c赵c韩三家与齐国在禀丘大战一场,三家取胜。而后三家并未退兵,逐渐东扩。数月前我离开安邑时,听闻三家已拔取齐西要塞平阴,所以他们攻破齐长城也是早晚之事。” 应珑听了心下惊怪不已,魏c赵c韩三家自身已纷争不断,魏君屡次食言,独据战果,赵君与韩君为何还能不计前嫌的与他联合伐齐?另外,魏君伐齐的目的又是什么?就算能割些地去,相距千里如何控制得住? 应珑忽的想起岁前在魏君宫中姜韵城对魏君说的那番话,据姜韵所说,魏人已占下禀丘,东指卫国的陶c朝歌与濮阳,而濮阳辖下的范城距齐地防门城不到区区两百里地! 是了,魏君原来打的竟是这等主意! 他得到齐国的割地之后,从东西两面夹击,卫国的陶c朝歌以及国都濮阳恐将不保。拿下这三城,魏东部领土将畅通无阻,从三川一路延伸至齐地,绵延近千里。而这一带南部的一众小国,诸如宋国c鲁国c郑国等国,势必也将逐步被其吞灭。此后,韩人南部的疆土定然也将并入魏境。随后,魏人再将横亘于其中部的韩人势力一举歼灭。届时,狭居韩地一隅的周王室危在旦夕矣! 呵,魏君这泱泱野心啊!西击秦,北取赵,东伐齐,南并诸小国,中灭韩,直取周天子的京畿洛邑。这可不是昔日的五霸称雄那么简单了,他莫不是存了灭列国统天下之意?他这是要自立一个新的王朝吗? 难怪昔日在梅林,应珑胡乱诌出一通王者之象,魏君却轻易放过她,原来她那通马屁还真是拍到他心坎里去了! 应珑不禁又打几个冷战。 这时,魏逃想起一事说道:“谢承聿当日走得匆忙,如今来看,他八成是被韩君召来此地打仗了。” 刘荇捋着须子点点头。 应珑想想道:“逃公子,你可要回联军去,届时与魏军一道去安邑城?” “得了,”魏逃极不情愿的撇着嘴,“我才不凑那热闹。又是韩人又是赵人的,烦不胜烦!我还是与你们一道走得好。” 应珑原道他若回联军了,那她的“保护”职责便能交差,如今他不肯走,她虽有些意外,却也不能有所异,又想着有他在,路上将多出许多乐子,便也作罢。 刘荇对魏逃的去留不甚在意。于是,三人稍作休整,遂不再耽搁,匆匆上马继续南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四章 碌碡巫城 应珑三人途径齐国与越国的交界处臧邑,一时好奇,在城内看了一回巫师招魂。不知为何刘荇旧疾突发,三人只得在臧邑停留十余日。 这臧邑曾是郯国的都城。郯国十一年前为越国所灭,其后,臧邑城内巫风难禁,骚乱四起,多国势力趁乱渗入,越国渐渐失去对该城的掌控,臧邑城的巫风越发盛行。 臧邑城又名“碌碡城”,相传郯国国君郯子为了抵御外侵,采信巫师之言,于城墙基部埋下万只碌碡,以求永固,故而得名。 应珑听着当地人的介绍,心下暗道,这臧邑的巫风看来是由来已久,也不知臧邑当年城破之际,那万只碌碡可有发挥什么作用。 刘荇猜到她心中所想,待那人走后便与她掰扯道:“老夫惯来不信巫风,若在城墙下头埋上碌碡便能管用,为何郯国还是国破家亡了?依老夫看,这八成与邺城那巫风一样,不过是有心之人想出的搜刮民财的歪招罢了!” 应珑想想也是,如今这世道,人们难以自救便只能奉神信鬼了,有人便可借此招摇撞骗,大肆敛财。 不过,话说回来,这世上真的有鬼神的存在吗?鬼么,她不信,不过人死后的魂灵罢了,被人夸大其词,渲染得神秘恐怖了些。那神呢?应珑下意识的不愿相信,可白云洞与赵巧儿之事,又该如何解释?还有那鬼谷老先生,又是怎么回事? 她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最后只得将此事也搁置起来,不再细究。 那日臧邑城内正为郯子大举招魂仪式,大巫高坐于鹿车之上,手执招魂幡,一众巫师从旁念着不知名的唱词,人们跳着巫舞沿途相送,万民空巷,声势浩大。 三人兴起,乐呵呵的跟着队伍后头,最后来至城南的“神山”脚下。便见巫师对着神山崖壁上一块巨石做法引魂。未见,天上忽的风云齐涌,雷声殷殷,大雨转眼磅礴而至,将巨石上的尘土冲刷得一干二净,露出一些奇怪的图案。 巫师见状指天大呼:“神图已现,郯君之魂已归位!请诸位将身上金银之物悉数奉上,为郯君养魂。隔年,郯君必能投胎降世,引领万民光复我大郯河山!” 众人高声欢呼,纷纷将身上财物都投到大石之上。投罢,众人又围着巨石重新跳起大舞,欢腾不止。 应珑三人忙趁机上前将那巨石观摩一番。巨石长约六c七丈,宽四丈余,其上刻画有三幅奇怪的图案,画风粗率,线条宽犷,由许多大小不一的同心圆组成十数的人面c兽面,另有许多放射状的倒三足图样。 巨石旁边是一处悬崖,应珑望下去一眼,发现那崖下似乎是个乱葬岗,胡乱堆砌着许多碎裂的尸骨,看着叫人不寒而栗。 应珑忙回头与魏逃c刘荇一道,继续“欣赏”巨石。 她揣摩半晌不得要领,觉得眼前之事说不上的怪异,且不说人死后灵魂能否招回,单说这大巫的招魂方式,已足以让人质疑。历来神怪志谈都称,魂灵引来之后需用结魂灯蓄养,此处的大巫却用一块大石招魂,用金银财物养魂,当真是特立独行!还有,不知这郯君之魂招来之后,为何变作奇怪的图案了 应珑正百思不得其解,忽闻魏逃慨然大呼:“果然神山,果然巫城,竟有这等神奇之事,不枉我有此一行!” 刘荇毫不客气的给他泼上一盆凉水:“什么神山不神山的?那图案明明一早便刻在巨石之上,被大雨一冲,自然就显露出来。装神弄鬼的,也就骗骗你这种无见识之人!” 魏逃听了也不恼,反问道:“那你来说说,这图案到底何意?由何人所刻?又是用何等惊世利器凿出来的?还有,为何要刻这图案?” “这个么” 刘荇张口结舌,半晌答不上来,于是又胡搅蛮缠一气。两人争执不下,吵得各自脸红脖子粗。 旁边有乡民听到刘荇的话,好心提醒他:“这位老丈,我们‘碌碡城’有万碌为镇,乃神明聚集之所!老丈莫要妄言,当心天罚啊!” 刘荇闻言呵呵笑上两声,并不在意,继续与魏逃争论。岂料,没过多久,他突然毫无征兆的摊倒在地,抚着背脊大声呼痛。应珑与魏逃吓一大跳,还道他真遭了天罚。 两人忙将他带下山,慌里慌张的去找郎中来给他瞧病。刘荇却将两人制止住,称他不只是疾犯了,旁人治不了,他自己扛一扛便过去了云云。 两人拧不过他,只得忧心忡忡的没日没夜的守着他。如此过了十日,刘荇才逐渐好将起来,却将应珑两人吓得瘦掉一大圈。 刘荇养病期间,应珑又跑到城墙与神山那儿去了两回,发现城墙无非在脚下多了些碌碡,与旁的城墙并无二般,而神山那里除了一方巨石与几幅怪异的刻图之外,再无异常。 她心道这臧邑城巫风盘踞,背后保不准便有越人的指使,百姓奉给郯君养魂的财物,最后恐怕都入了他们的口袋。故而,臧邑城内除了那方巨石与怪图有些蹊跷之外,旁的都不能轻信。刘荇此番病倒,不过巧合罢了! 应珑想想作罢,心里记挂着刘荇的病情,便匆匆回去了,而后因为诸般事宜缠身,她将巨石与怪图也抛于脑后,逐渐淡忘了。 三人在臧邑城又修整数日,刘荇才算好利索。三人见时日已多,不能再耽搁下去,遂匆匆启程,西行望着魏地而去。 半月后,三人进入魏地境内。应珑心系云腾,便让魏逃带着刘荇先行去往安邑,自己则拨马奔向荥阳城。 到了小莲庄,余管家见是她,不待她将玉玦取出来,径自将她往庄内引去。应珑只得收起玉玦,暗暗将谢承聿腹诽几句。 自去岁秋后离开荥阳到如今,应珑几乎已辗转大半个天下。当时不觉,眼下她才发现时间过得有多快,她已将近一年没见到云腾了,此时再见,发现他的个头往上窜了一截,性子也更见稳重。 云腾见到应珑欢喜至极,却强忍着没哭鼻子,扑到她身上好一通撒娇。 少时,师先生闻讯也过来了,应珑忙从行囊里取出古榴茶给他尝鲜。原来她日前与魏逃他们分开时,想着师先生帮了她的大忙,她总该有点表示才好,然而她左右想不出该如何答谢,最后便从魏逃那里讨来两包古榴茶孝敬师先生。 师先生一见那茶便笑了:“庚辰可是见过承聿了?” 应珑点头称是,问他如何知晓。师先生指着那茶说道:“承聿知道我喜欢这茶,每次回家都要给我捎些过来。” 原来师先生以为是谢承聿指点应珑捎了这茶来。 应珑嘿嘿笑笑,也不多说。 是夜,姊弟两人说了半宿的话。应珑细细问过云腾在荥阳的情况,得知师先生待他甚好,他学问也有长进,她才放下心。云腾则担忧的问她在外如何。应珑捡出一些有趣的见闻说给他听,把他逗得开怀大笑,很是向往外面的世界。少时,应珑又将张大师木鹊拿出来给他。云腾见那鹊儿能飞能叫,爱不释手,睡着了还紧紧抱着不肯撒手。 如此,应珑在小莲庄留了二十余日,最后不得不忍痛作别依依不舍的云腾。 临行前,师先生让云腾抚琴为应珑送行。云腾果真奏出一曲来,虽远不如师先生与谢承聿那般造诣深厚,却也有模有样。应珑意外惊喜,对他赞赏有加,对师先生更是再三称谢。 一一一一一一 应珑出得小莲庄后,打马如飞奔出荥阳城。不久,她却在官道上被魏君的急使截住,这才得知韩c魏大军在郑国的西部已交战两月有余。 原来,自岁初魏人击败中山叛党与赵人两方的联合势力之后,风头劲盛,大有称雄之势。而南部的郑国与韩人历来征战不断,近一两年韩人兵力突有回升之势,趁机吞占郑国大片土地。郑国见魏人势起便前来依附魏人,寻求魏人的帮助。不久,魏君发兵援郑,魏郑联军与韩军在郑国的宜阳大战两场,韩军败走。 然而,约莫一个月前,韩军突然换了主将,卷土重来。双方又大战几场,魏郑联军接连败北,几员大将还被韩人斩去,先后丢掉宜阳与伊川,最后只得退守负黍,而负黍城后一百里便是郑国的都城新郑! 战况已是十万火急。魏君从魏逃处得知应珑就在附近的荥阳城,当即决定派她先行赶往负黍。 应珑得知原委后大为怪异,魏c韩双方这一头联合一道攻入齐国,另一头却在郑西彼此鏖战,这魏君与韩君的心当真够宽! 不满归不满,君命如山压死人!应珑只得暂且放下其他打算,火速领命往郑国的负黍去了。 (第二卷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五章 不破方阵 负黍东临郑国都城新郑,北依岳山,南距韩主城阳翟不过两百里。韩军拔下负黍城,新郑恐将难保,郑国或临亡国之危。韩人吞并郑国,势必借机从西c南两方包抄魏地三川之境,三川飞地岌岌可危,这也是魏君同意发兵援郑的原因之一。 话说应珑快马加鞭赶至负黍城,双方大军正陈师负黍城外,相距不到二十里。 应珑在魏军主帐中与诸将相见,魏军主将正是胡定。应珑见到胡定不由想起温县与成皋,不知这两城如今情势如何,可还被韩人占据着? 胡定为着不利的战事正焦头烂额,忽闻应珑前来他心下稍定。去岁在三川,应珑屡出奇兵,多次挫败韩军,眼下若能得她相助,或许能再叫韩人败兴而归! 是夜,胡定为应珑摆宴接风洗尘,两人在席间闲话一番,应珑才得知温县与成皋如今还在韩人手里。胡定称他领大军攻过几回,都无功而返,眼下郑国战事又起,他领命匆匆率大军南下。由于负黍城城墙低矮,无险可据,他只得出兵与韩人拒于城外三十里,如此进可攻退可守,一举两得。 应珑听了不解,疑惑道:“大将军,自古守城容易攻城难。有这许多的功夫,我们早已将城墙筑好,何故要与韩人硬碰硬,得不偿失” “应老弟,”胡定神色不悦,出言打断她,“事有轻重缓急,如今哪还有时间与精力去筑城墙!” 应珑还待说道,见他心意坚决,心知再说无益,只得闭口噤声。 胡定接着把战况与她略说一遍。 前几战韩人大败,换掉主将后,韩人重整旗鼓,连战连胜。魏郑联军损失惨重,四员得力大将先后死于场上。魏军十五万人马如今只余九万;郑军更是十数去八,仅存两万人。魏君派人又另调五万人马,正往负黍赶来,不日即将抵达。眼下,郑军以魏军马首是瞻。 对面韩军尚余十二万,而其令人闻风丧胆的主将不是旁人,正是谢承聿! 应珑不禁愕然,万没想到一别不过区区四月,她与谢承聿又要战场相见!从前几回还好说,他们不仅身处敌对阵营,且那时她因时万之死对谢承聿抱恨在心,与他大打出手c拿命拼斗,差点死在他手里。如今,他们虽然算不上什么好友,总归也有两分交情,倘若再正面遇上,打肯定还得打,她不认为谢承聿会在战场上顾及与她的那点交情,她也绝不会因此而大意手软,毕竟,处于劣势的人是她。不过,话虽如此,她总觉得怪怪的,不知道他们若真的再次交手,结果会怎样 最后,她心道不管如何,最好的情况就是不要遇上谢承聿,他走他的阳关道,她过她的独木桥,两人井水不犯河水,如此她便能确保无虞。当然,这不仅仅是她一人的想法,相信联军中无人不祈祷能避开谢承聿。 接着,应珑又与胡定询问韩军的布阵。胡定将其他几战粗粗一提,却着重将日前一战细细说来。 原来那日,魏郑联军决定破釜沉舟,与韩军拼死一战。岂料,谢承聿突然变阵,出动严密的步兵大方阵,再加上两翼骑兵,迅速摧垮魏郑联军严防死守的大圆阵,将联军冲击得溃不成军。正是这一战,折损魏郑三员大将,士卒更是死伤无数,联军元气大伤。 应珑听说方阵如此厉害,连忙让胡定将这阵的情况详细说来听听。 胡定回想片刻说道:“韩人自诩这大方阵为‘不破方阵’。此阵由成千上百的小方阵组成,每阵数十人,其中包括重甲步兵与轻装步兵,长短兵器相互配合。小阵机动灵活,速度极快,组成的大阵无懈可击,攻击力极强,以摧枯拉朽之势毁掉我军的防御阵。” 应珑听了揣摩半晌,也一筹莫展,谢承聿这阵并无明显的弱点,确实难破! 接下来几日,应珑补为左将军,与胡定以及其他几位将领一头扎在营里商议军情。众将商议来商议去,始终想不到有效的办法,把几人愁得胡子拉碴。应珑为了不惹人眼目,也偷偷抹来几把锅灰,在嘴角厚厚涂上几层。 这日深夜,援军终于抵达负黍。 应珑受命领人前往城外接应。接应之地有一处丘陵,应珑便纵马驰上那丘陵,就着几分月色望向前方。 不多时,远处天际之下,一路大军风驰电掣而来,马蹄如雷,声威动天。应珑极目望去,见那大军正急速奔行,扬起大片大片的尘土,浓浓的夜色下,好似一地乌云贴地滚滚而来,叫人的心神不由为之撼动。 大军一路奔至丘陵之前,一分为二绕路继续前行,风雷之势立马减弱。霎时,应珑脑中灵光急闪!未几,她已有计量,忙打马下得丘陵,追上一众大军,却发现领兵主将是魏逃,而刘荇也悄然在列! 应珑与众人一道奔回大营,魏逃命副将领大军先去整顿,自己则与应珑直奔胡定的大帐。 郑军主将施兰也在大帐里。几人见过之后,应珑开门见山道:“大将军,末将有一计可对付韩军的大方阵。” “哦?” 胡定不妨她果真想出计策,惊讶之余立即让她道来。 应珑便道:“韩军的大方阵能以压倒性的威势摧毁敌人,确实坚不可摧,但它须得一个前提,那便是平地作战。此阵一旦遇到地势阻碍,阵形定被打破,威势也必将大减!” “嗯”胡定也觉得她说得在理,一面听一面点头。 应珑紧接着又道:“若我们诱敌北上二十里至山岭一带,韩军大方阵将不攻自破,我军提前设好埋伏,定能趁机重创韩军,一举捣毁其主要势力!” “妙计!”魏逃不觉拍案大呼。 不知为何,胡定却犹豫良久,迟迟拿不定主意。 这时,郑军主将施兰上前,摇头轻声说道:“此法好是好,不过韩贼谢承聿诡计多端,阵法奇出不穷,若将他引过去,他势必又会想出其他办法对付我们,那时我们又该当如何?再说,若他不中计,直接挥军往东杀去,那便如入无人之境,一马平川啊!我们再想追也为时过晚,我郑都将险之又险!” 胡定被他说动,面上神色又转喜为忧。 魏逃听了不快,质疑道:“施将军莫非被谢承聿打怕了?还没开打,便心心念念这不成那不成的” “呵呵。”施将军弱弱陪笑,也不反驳。 应珑想想只得再道:“大将军,谢承聿只是一介凡人,他仓促之间想出的法子如何能敌得过我们精心布置的伏击?至于中不中计,也由不的他,大将军另派人马阻击他东进便是!” “如何阻击?”胡定抬头看向她。 “末将以为,似他这种严密的方阵,定然惧火。他若想东进,便命人在他前头放几把大火。若不放心,可再找来一千头牛,用火牛冲乱他的大阵,如此定能叫他阵脚大乱。届时,大军从后方追击,前后夹击,定叫他吃不了兜着走!” 胡定听了大喜,正欲准请,不妨那施大人又悲悲切切的开口说道:“胡大将军万万不可!放火并非万全之策,谢承聿若引来大水,我截击之人恐怕无处可逃。火牛之法更是难以成行,且不说一时难以凑齐这么多牛,那牲畜之物本就不通人性,如何能教它们乖乖听话?” “呵!”魏逃冷笑,“此地离水源甚远,韩人如何能引来大水?” 施将军不气馁,委委屈屈的再道:“俗话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谢承聿若命人挖土填火,那该怎么办?” “你到底是哪一边的!”应珑忽的冲他喝道。她只觉此人胡搅蛮缠,不可理喻。 施将军依然不恼,唯唯诺诺的干笑几声,始终不松口。 应珑火气登时涌上来,正待驳斥他几句。胡定看不过眼,沉下脸吼道:“够了!你二人说的都有理,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今日就到这里,散了!” 应珑只得强忍住骂人的冲动,被魏逃拉着一道出了帐子。临走,她又愤愤瞧上胡定与施兰一眼,心道难怪魏郑联军坐拥二十五万雄狮还一败涂地,恐怕便是败在他二人手里的。有这么一个没主见的联军主将,再加一个胆小怕事的郑军主将,能胜才怪?谢承聿若真要输了,她都得替他脸臊!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两个时辰后,天光未亮,韩军突然倾巢而出,十二万大军组成一个弥天大方阵,兼有左右翼携着两路重骑,铺天盖地而来,如奔雷一般,扑至魏郑联军阵前一里地才堪堪停住,将魏郑大军惊得瞬间慌了阵脚。 应珑与一众将领都立马阵前,试图以此来鼓舞士气,不妨韩军有此一招,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身后的大军被韩军汹涌而来的阵仗吓破胆,军心大动。应珑不得不佩服,谢承聿果然贼! 胡定没主见归没主见,脑子还算清醒,看见这等态势他心道还得先缓一缓,将低迷的士气唤起再说。 于是,他命人传来应珑,对她吩咐道:“庚辰,此番便看你的了。你且上去叫阵,与谢承聿斗个百八十回的,能拖多久算多久,待我重整大军士气,再与韩贼一战!” “呵呵,”应珑听了只觉好笑,“大将军,谢承聿又不蠢!就算末将上去把他祖宗骂个遍,他也不会理睬末将的!” “就是!”魏逃也从一旁帮腔,“韩人马上就要攻过来了,我们还是想办法列阵拒敌才是!” 胡定见应珑不答应,脸色登时刷下来。他最近连吃败仗,手下多人不服他,他早就憋着一肚子气。魏逃的身份摆在那儿,他奈何不了,可应珑么,他自信还是能拿捏得了的。之前看在她是魏君派来的份上,再加上她确有几分福将的运道,他才对她客客气气的,眼下,她又这般不知好歹的,那就休怪他不客气了! “应庚辰!”他拿出主将的威严,对应珑怒喝一声,“谢承聿应不应战乃是他的事,上不上阵却是你的事。你推三阻四的,莫非想违抗军令?” “末将不敢!”应珑只得低头。 “哼!” 胡定这才满意的冷笑几声,紧接着喝令:“应庚辰听令!” “末将在!” “命你上阵挑战,将谢承聿拖住两刻时辰。若不成,提头来见!” “”应珑嘴巴闭得死死的,实在没法领这个命。 她郁郁不已,日前还想着避开谢承聿,眼下又莫名其妙被拎出来与谢承聿叫阵。她心道这是怎么了?她是冲撞哪路神仙不成?还是老天故意与她过不去? “贼老天!”应珑不禁狠狠啐一口。 转而,她又觉不对,她不信什么神仙或者老天爷,此事说白了就是胡定脑子发热想出的馊主意。想到这里,她又心生无奈,胡定看着没什么聪明才智,却也知有样学样,而且好的不学,只学坏的,被魏成教了一回,竟也变得如此蛮横无理。 他如何蛮狠应珑本无所谓,可他偏生将矛头对准她,在这等紧要关头叫她去跟谢承聿挑战,这不是让她送死又是什么! 应珑气得发抖,正待辩解几句,却听魏逃大喝道:“胡定,此事万万不可!” 胡定对此充耳不闻,心道大军在外,一切遵从主将的指挥,纵然魏逃是君上公子又如何! 他见应珑半晌不受令,便又重重冷哼一声。 “大将军,”应珑试图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末将功夫低微,打不过谢承聿,恐怕拖不住他。” 胡定似乎也觉如此,锁着眉点点头。然而,不待应珑高兴出来,他又冲她丢出一句:“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自己想办法罢!” “!”应珑只觉她要吐血了。 她还待争辩,胡定已吩咐左右:“去,把应将军的大刀取来,待他上阵杀敌!” “诺!”左右速速领命而去。 最终,应珑几经挣扎无望,只得在胡定的逼视中愤愤领命,接过大刀,不甘不愿的翻上马往阵前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六章 阵前两刻 应珑垮着脸被马儿载至两军阵前。 她只恨马儿走得太快,她还没想出办法开溜,它已将她带到阵前来了。 她正想着要不再绕着阵前走上一圈,这时,韩军当先的一员将领看见她。那人惊喜着奔过来,一面打马一面喊道:“应将军,你何时来的负黍?” 应珑闻声看过去,发现那人是郝弥,于是她挤了挤脸,待他奔至跟前,露出两分笑意对他说道:“郝将军,别来无恙!我前两日到的负黍。” “嘿嘿!”郝弥勒住马儿,憨笑两声,“对了,应将军你上阵来做什么?马上就要打起来了,你快回去避一避罢!” 应珑支支吾吾几许,不知该如何说来。 “应将军你怎么了?平日你可是直爽得紧!”郝弥见了难免有些奇怪。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再拖下去也是无济于事,应珑咬咬牙将话脱口道出来:“我是来与你们将军挑战的!” “什么?挑战?”郝弥吃惊大呼,“什么节骨眼了,还挑战?直接开战便是!应将军你莫听人瞎指挥,快回去罢!” 郝弥这话声音不小,韩军阵前一众人等约莫也听见了,都对着应珑指指点点,放肆大笑。 应珑被他们嘲得汗然无颜,硬着头皮留在场上。 “应将军你快回去罢,你打不过我们将军的!”郝弥见她不动,又催她一回。 这话应珑无法反驳。 “打不过就打过,大不了我逃了便是,总比回去被人宰了强!”她小声嘀咕一句。 “应将军你说什么?”郝弥没听清。 “没什么。” 应珑说罢打量他几眼,琢磨着又道:“那个,你们将军来不来?不来,你上也是一样的!” “不成!”郝弥将头摇得拨浪鼓似的,“你救过我,我不能跟恩人打!应将军,魏人对你不好,这个时候还让你来送死,你干脆去我们阵里得了!待我们将魏军杀光,自然没人敢说你什么!” “呵呵。”应珑无奈的笑笑。 天下虽大,够她逃一辈子,但她还是得回安邑城找时梦秋,若叫魏君知晓她临阵叛敌,这安邑城,她恐怕是有去无回了! 郝弥见她不为所动,又好心好意的规劝她:“应将军,我们这便要进攻拔城了,你还是快回去罢,将军不会与你应战的” 此时,韩军阵前一众将领见郝弥被应珑纠缠半晌,都觉不耐烦,有那嗓门大的冲二人吼道:“郝将军,莫与魏人蛮缠!快下来,我等这便上去把他杀了了事!” 应珑吓得往后一缩,拨马便要往回奔去,转过身后忽的想起胡定的命令,忙不安的抬头望去,便见胡定高高立于军中主车之上,手里抓起一把大弓对住她,正冷冷的瞪视过来。 应珑胆儿登时一阵急颤,手下猛使劲,生生勒住马儿,惹得马儿甩头痛嘶,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 她望着远处那瞄准她的冰冷的箭头,听着身后韩军将领嚣张跋扈的叫骂,顿在原地再也进退不得,只能在肚里默默骂娘。 未几,一众韩将再按捺不住,呼啸着策马冲上阵来,郝弥一人拦不住,眼看那几人便要杀至跟前来,应珑只觉这莫不是天要绝她了! 她还不想死啊 她再也顾不得身为大将所应有的风度以及身后一众魏军的脸面,想着胡定不是不许她退回阵营去嘛,那她不回去便是,于是她调转马头,没命似的望着旁边夺路奔逃。 韩将岂能任她逃走,纷纷打起马儿杀气腾腾的追上去,不久便追至她身后,眼看那当先一人的长矛便能将她挑下马来,这时,韩军后方突然涌起一阵躁动,便听阵前传令兵高声唱令:“诸位将军且慢动手!” 众将闻令虽心有不甘还是先后勒住马儿,当先那人的长矛也不情不愿的收了回去。众将回头望去,发现他们大阵前方让出一个口子,紧接着从那口子里驰出一骑,马上之人不是旁人,正是他们的主将谢承聿! 再说应珑,她见众将不再追她,惊魂未定的正待趁机奔出战场去,却又总觉不放心,扭头看了看远处的胡定,发现他已拉满弓弦,只要她再往前冲上一步,他那弓上之箭便能毫不犹豫的飞来,将她射个洞穿! 她不禁连打几个战栗,再不敢拍马奔命,心下气得窝火:“场上这么多的韩将,多好的机会啊!胡定这个怂包不敢射,偏偏揪住我应珑不放!” 她越想越恨,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恨不得回去一掌将胡定拍醒。转而,她又想到以胡定谨慎怕事的秉性,眼下这等境况便是将他拍死了,他也不敢朝韩将乱射,况且,他也不会给她回去拍死他的机会。 最后她心道罢了,且再拖一拖,跟这些韩将在阵前来回再跑上两刻时辰也好,届时估计胡定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于是,她也勒住缰绳,回头看看身后形势,这才发现一众韩将都讶异的回望他们大阵方向,她也抬头看过去,这才看到正纵马而来的谢承聿。 谢承聿提马大步流星奔至众人跟前,先扫应珑一眼,又侧头瞥向魏阵之中的胡定。胡定早已被他打怕,见他眼中凶光毕露,心下不由的一抖,忙不迭扔掉手里的大弓,装作若无其事的看着场上的应珑。 “哼!” 谢承聿冷笑一声,回头盯住眼前一众还有些蠢蠢欲动的将领,喝道:“都下去,此事本将来解决!” 众将见他面上面色不善,心知此事再无转圜余地,只得狠狠瞪应珑几眼,各自打马奔回阵前去了。 应珑对场上这番变化始料未及,她怎么都没想到谢承聿会亲自跑上阵来,还替她解围。 她暗道奇怪,又见他一脸威严,神色间似乎还有些不悦,顿觉不妙,他上来这一言不合便要开打可怎生是好? “咳咳” 她忙清了清嗓子,与谢承聿话起客套:“这个,谢兄啊,咱们又见面了,呵呵!不知谢兄诸事可还称心?” 谢承聿似乎不愿与她寒暄,只将视线盯在她脸上,紧闭双唇不作声。 应珑为了拖延时间,只得硬着头皮没话找话的继续寒暄:“那个,谢兄,上回你走的好是突然呐!听说是军情紧急,那你可是去了齐地?齐地战况如何?你们可有受领割地?谢兄可有因割地之事与魏人发生争执?对了,谢兄在齐地可有受伤?受伤严重吗?若严重的话,依我看,谢兄还是赶紧找个好郎中看看才是,落下什么病根可不好,没得浪费谢兄这一身好皮相了!不过话说,谢兄你这也是够忙的,方才打完齐国,又马不停蹄的奔来郑国,真是应了那句‘贵人事多’!还有,谢兄你与何人习的兵法?如此神出鬼没c变化多端的!我看澹台轶恐怕没这等本事,师先生更是志不在此。哦,我知道了!你该不会自学成才罢?这可真真不得了,便是与那鬼谷老先生相比,谢兄也不遑多让啊!” 谢承聿看着她不答话。 “呵呵,谢兄,你怎么不说话呀?” 谢承聿还是不开口。 “欸,这个,谢兄你看,今日天气不错啊!”应珑抬头望天。 谢承聿依然不为所动,两眼盯着她。 “哦,对了,谢兄出门之前可用过朝食了?”应珑还在努力挣扎。 谢承聿轻嗤一声,眼中射来的似讥非讥之意叫应珑大觉赧然,不得不怀疑他早已看穿一切。 “”她欲哭无泪,已是语尽词穷。 谢承聿静静看着她,见她啰里啰嗦一大通,终于再找不出话,这才开口说道:“胡定限你几刻时辰?” “”应珑再次语塞,张口结舌的看着他,半晌说不出话。 原来她适才这一番拖延的戏码,果真已叫他看穿了! 她脸上赤红一片,窘迫得无处藏身,又觉此人这耳力确实不赖,适才她与郝弥的话他在大阵里头居然也听见了,日后她在他面前或是附近说话,还得多注意些才是。 “谢兄太直接了些”她尴尬良久终于弱弱的说道,“是,他命我拖你两刻时辰。” 谢承聿听了略思索一瞬,翻身下马,看着她道:“下马。” “谢兄何意?”应珑不解。 “你自信在马上打能拖住我两刻时辰?” “什么?哦,对,对!还是谢兄想得周到!” 应珑惊喜不已,忙不迭翻下马,“唰唰”两下抖开手里的大刀,做足了架势。 谢承聿也从腰间抽出胜邪剑,见她半日不动手,挽剑便朝她急刺而去。应珑正兀自不解他今日为何如此善解人意,忽见他攻势已到眼前,忙屏住心神,举刀相迎,与他战做一处。 谢承聿剑势凌厉霸道,应珑的身法灵动飘忽,两人打得大开大合,看上去精彩绝伦,场上唯见刀光剑影一片。 少时,应珑一刀挑开胜邪剑,趁机喘过一口气说道:“谢兄,你一杆方天戟使得出神入化,这剑法更是炉火纯青,你可还会使其他兵器?哦,差点忘了,你的箭术也是神乎其神!” 谢承聿一贯的不答话。 应珑顿了顿,忽的惊觉大呼:“莫非你十八般武器样样精通?” 谢承聿没作声,一剑忽刺她面门,将她逼得几个狼狈急翻才避过这一剑,他这才不咸不淡的看着她说道:“打架便打架,这般三心二意做什么?莫以为我会让你!” “千万莫让!”应珑重新站定,挺起大刀扑上来连取他几处要害,嘴里嘿嘿一笑,“若叫胡定看出来,我岂不是白忙活一场!再说,你手下那些人也不是吃素的,你就不怕他们揪你小辫子?你且放马过来,也让我好好领教领教谢大将军的厉害!” 谢承聿见她跃跃欲试的,脸上那一抹意气飞扬又叫他不由的心下一动,于是他手里便拿捏好分寸,加快剑势,欺身攻上去。 应珑顿觉眼前剑影陡然增多,眨眼交织成一片密不透风的剑网,扑面而来剑意澎湃凛然如沧海浩荡,令人心生敬畏。她知其厉害,连忙使出浑身解数,专心致志的与谢承聿斗将起来。少时,竟叫她寻到一丝迹象,她立即横刀破开剑势,斩碎面前的剑网。 “悟性不错!”谢承聿不禁称赞一句,又加上几分力道,抖起剑花再次欺上去。 如此这般,应珑先后破去他几波大力攻势,受益匪浅。 他二人在阵前打得兴起,阵后的两方人马也没闲着。胡定趁机鼓舞士气,指着场上战得难分难解的两人对众将士道:“众将士万莫上韩人的当,谢承聿也不过尔尔罢了!大家都看清楚了,他连我们的应将军都打不过!众所周知,韩军近年羸弱不堪,眼下只得靠着虚张声势吓唬人。今日,我等便揭了他们这层假皮,将他们打出原形,赶回老巢去!” 众将士果然被他激起一腔沸腾热血,高喊着要将韩人打回去。 魏军这边斗志昂扬,韩军那边却已乱成一片。军中有两位将领素来与谢承聿不和,两人看见场上“战况胶着”,便趁机将谢承聿狠狠诋毁一番,其中领头的一位尤姓将领对众人高呼道:“谢承聿连对方一个乳臭未干的弱小子也拿不下,远非传闻中那般神勇无敌。我等堂堂七尺男儿,凭实力说话,谢承聿武功稀松寻常,又这般欺上瞒下的,远不配做我大军主将!” 话说韩军近年来为何一直积弱不振,其罪魁祸首便是乱!先是韩君放任不管,而后将领们各自为政,日日内斗,无人治军,谁也不服谁,人心愈发不齐,军中溃散不堪,毫无战斗力可言,被魏军打得丢盔弃甲,满地找牙。后来,幸得谢承聿横空出世,以绝对的武力与高超的智谋震住一众将士,这才叫他们服帖下来,再加上一番狠治,大军总算渐渐有大军的模样,战力也迅速回升。 然而,人心散漫惯了,绝非鞭打一两回便能解决。近来,军中各方势力又开始叫嚣抬头,人心渐渐又有散乱的迹象。 尤将军的这番话无疑道出许多人的心中所想,于是,韩军霎时便如乱了一锅粥般哗然剧变,群情激愤,大有暴乱之势。 郝弥c孙阙与熊毅等将领只得为谢承聿将好话说尽,苦苦维持着局面。 这时,应珑与谢承聿不知不觉已斗了几百个来回,谢承聿估摸着时间道:“差不多了,再喂你一路囚龙剑便停手罢。此剑甚凶,你可敢一试?” “尽管一试!”应珑毫不犹豫的点点头,眼中迸出精光。 谢承聿见她豪情万丈,不觉暗自笑笑,提力灌入胜邪剑内,剑身霎时抖出一串嗡嗡之声。 应珑不以为意,扬刀又攻上去,交锋之下才知个中厉害,只觉谢承聿的剑势突然变得极度粘重,那剑始终沉沉裹着她手里的大刀,她几乎难以控制自己的大刀。 未几,她臂上再吃不住刀上传来之力,于是她将计就计,借着谢承聿剑上的粘力,一刀狠狠砍向他。那刀势过猛,直接脱离她的手心,飞向谢承聿。 谢承聿侧身避过刀锋,挥剑将大刀挑飞。此时,应珑已趁机欺上来,劈掌连攻他胸腹要害。谢承聿忙仰下身,险险躲过她一击,借着身体之势,他立即一个游移又荡回来,同时挽剑直取她印堂,瞬间已转守为攻。 “此招甚妙!”应珑不禁大呼。 谢承聿攻守转变衔接得极快,刺来的这一剑迅猛无比,应珑手无长兵,只得拧身急退避开,身势疾如闪电,瞬间已跃至几丈之外。 这时,之前被谢承聿挑飞的大刀已从空中落下,谢承聿扬剑裹住那刀,对应珑道了句“当心了”,遂即撤去剑中之力,一剑重重拍在刀柄之上,那大刀便携着雷霆之势奔着应珑直射而去。 应珑听得他的提醒,又闻得身后劲风急至,心知袭击又至,忙避身闪让。突然,她眼光扫到远处几株苍天大树上,似有一只五彩赤鸟正驻足望过来。 “咦,那可是凤凰!”她不禁暗声惊呼。 凤凰许是听见她的心声,匆匆转身而起,展开一对巨翼扑扇几下便远远的去了。应珑见它又要走,急得心头冒火,又顾及身后的来袭,只得连摆几个挪移避过,而后一头奔向凤凰离去的方向。 她心道这番闪避定然能躲过背后之袭,岂料,她身后那刀却似长了眼一般,跟着她一道游走,连着变换几回方向,依然紧紧咬住她不放。 应珑正一心往前追赶凤凰,对身后的变故丝毫不察。于是,下一刻,便听“嗤”的一声,一柄大刀贯入她的肩头,鲜血霎如雨雾般四处喷射! 剧痛排山倒海似的袭卷而来,几乎顷刻便夺取应珑的意识。她踉跄着倒在地上,隐约看见谢承聿狂奔着冲上来,小心翼翼的抱起她,他约莫还吼了一句什么,她耳中却已是嗡鸣一片,什么都听不见了。下一刻,又见魏逃匆匆打马奔将过来。 她想让他们帮她看看那只凤凰可还在,然而,话还没说出来,她头一歪,已倒在谢承聿怀里,再也醒不过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七章 旧梦新篇 周遭全是水,约莫是在某处海底。 “不是邺城的地下深海,却像是云梦泽那片沧漭大海。”应珑自言自语道。 耳际嗡嗡作响,眼前一片恍惚,什么都看不真切。 一个人影忽的出现在海底,那人手里执着两盏灯。他将一盏灯递递上去,讨好的说道:“神仙,此乃求如山神仙转托之物,您打开瞧瞧” 已而,水波微微漾动,似乎有什么大物缓缓游过。紧接着,耳畔传来几息悠悠嘶嘶的喷吐声,叫人毛骨悚然。 一只五爪大掌接过那灯,缓缓将灯打开,里面是一颗水状幻珠,仔细一看,还能看见珠子上正映着一只神威天成的铜铃大眼。 大爪一伸,那已匆匆离去的人又被抓回来。那人骇得面无人色,匆忙将袖里另一盏灯也献出来,拼命求饶:“神仙饶命,小的不该贪图神仙之物!小的全给您,适才那避水珠小的也不要了!只求” 他还未说完,大水已灌入他喉中,转眼他便溺亡,逐渐沉入水底,再无声息。 大爪将另一盏灯也捞过来打开,发现那里躺着一枚人形胎果。大爪顿住几许,最后,它将避水珠与人形胎果一道送入一张巨大的口里。隐约可见那口旁垂有须髯,颔下有明珠,颈下有逆鳞,头上有两截断去的博山,阔额虎眼,狮鼻牛耳。 应珑看着面前这似远似近c真切而又恍惚的景象,心下暗道:“这到底是什么怪物的头首,看着好生眼熟?” 蓦地,一阵惊天动地的轰响自海底拂滚而起。渐渐的,周围涌起了暗流。不久,那水势越发的汹猛,最后在前方汇聚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携带着万顷之力,排山倒海般奔涌而来。 四只大爪在漩涡中拼命挣扎着,旁边还有一个巨大的头首怒吼痛嘶,其声洪亮如铜盘。 隐约间,一个庞然大物被那漩涡席卷而起,披水直上。到了海面它凌空跃起,试图遁向远处的天际,却因力竭从高空直落而下,重重的跌在地面,只听得一声凄厉的哀鸣。 它重重跌落在岸上,奄奄垂绝。 未几,它开始蜕变。 最后,它褪去一身坚硬莹白的鳞甲,露出一身皱巴巴惺红的皮肤。 它一动不动的躺在云梦泽的岸边,远处一座小渔村的炊烟正袅袅升起,有孩童在村口嬉笑打闹。它约莫听到一个稚嫩的女童朝它这边喊道:“云季,天就要黑了,我们快回去罢?” 随后又听得距离它不远处,一个男童老气横秋的喃喃说道:“初入秋,天便夜得便这么快了!” 说罢,他犹豫几许转过身去,抬腿一面往回走一面对女童答道:”走罢,云月!明日我们再来看看适才那边是何物罢” 应珑猛地睁开双眼,浑身冷汗涔涔! “不,这不是真的!”她翻身坐起,拼命摇着头。 “我只是听了张通大师的话,便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而已。这梦,定然做不得真!”她凄惶的对自己解释。 突然的起身撕裂她肩头的伤口,绵绵不绝的剧痛令她倒吸一口冷气,将她的神思拉扯回来。 房内的动静惊醒屋外之人,少顷,有人匆匆推门进来,原来是魏逃与刘荇。 两人急作几步走过来,魏逃关切的问道:“庚辰小哥哥,你感觉如何了?” 应珑摇摇头,正要答说无事,刘荇却绷着脸挤上前,抬手在她肩头重重按压几下,把她痛得惊呼出声。 刘荇这才拭去手中的血迹,面色略松几分道:“放心,大约死不了了!” 应珑本就虚弱,这几下折腾让她更感疲累,她又无力的躺回去。 魏逃闻言放下心,上前扶她一把,替她掖好被角,嘴里愤愤的数落道:“谢承聿够这人够狠!前一阵还赖着你,邀你去他家盘桓数日。谁知这一转头,他却毫不留情,把你伤得这么重!还好你命大,又有刘先生在,否则” 说罢,他又重重的“哼”一声。 应珑也感觉到这回伤得格外重些,估计没少让刘荇费心思,她忙开口与刘荇称谢,刘荇不在意的摆摆手,依然冷着脸瞧她,正眼都不给一个。 应珑重新躺下,将乱如浆糊般的脑子理顺,开口对刘荇问道:“韩人可是已夺狭负黍城?眼下我们在哪里?” 刘荇冷哼两声,遂不作声,窝了一股火在肚里没出撒。 魏逃见状摇摇头,说道:“我们还在负黍城。你身受重伤,刘先生说最好不要挪动。” 应珑“哦”了一声,闭上嘴回想伤前之事。 刘荇冷冷的把她又瞧上几眼,终究憋不住一肚子火气,干笑的说道:“呵呵!我还道你与谢承聿好事将近了,谁知又有这一出。这下没戏可看了,老夫我也算是瞎操心了!” 应珑听得他埋怨,心下难免不自在,并未将他这话往心里去,只默默说道:“先生莫说笑了,并没什么好事,何来看戏之说?” “哟!还真怨上了?”刘荇睁大一对小眼盯着她,“从前他伤你,那是你自讨的。这回他又发狠去掉你半条命,你若还原谅他,那便是无可救药了!” “先生,你确实想多了!”应珑无力的再重申一遍。 “哦?是么?”刘荇眨眨眼,开始装模作样,“那可不妙!早知如此,我应该放他进来咯” “什么放他进来?”应珑疑惑的追问。 刘荇将嘴闭得严严实实,再不肯说话。应珑瞧那架势,心知他肚里的气一时半会儿消不下去,只得又询问的看向魏逃。 “唉!” 魏逃难得的也叹一回气,又摇了摇头无奈的说道:“你昏迷的这五日,谢承聿偷偷潜来两回,都被我们赶跑了。似他这等不义之人,你们趁早断了来往才是!” “哦”应珑愕然失声。 她忙闭上眼不作声,重新清理一番思绪。 少时,她又睁开眼道:“逃公子,那日后来如何?你仔细说来与我听听。” 魏逃抬腿蹭到她床塌沿上坐下,将当时的情形道来:“那日谢承聿不知为何发了失心疯,出手重伤你,还想将你掳走,不让我救你回来。我只得豁出性命与他拼命,他斗不过我,吓得吐血,这才放手。我带你回来后不久,听说韩军便撤回大营去了。依我看,定是因为谢承聿受伤,韩军群龙无首,自然再不敢贸然进攻了!” 他说着说着越发得意,应珑对此不置可否,接着追问:“后来韩军可还有动作?” “再无动静,不知谢承聿又在搞什么阴谋” 应珑凝神细想几瞬,转而问道:“逃公子,你将将才回安邑城,为何又出来了?” 魏逃一听这话登时蔫下来,垂首默然不语,瞧着颇有些落寞。 “呵呵!”刘荇忽的窃笑几声,“这人呐,万不能有牵绊,一有了牵绊,便患得患失!咱们逃大公子回去一日便坐立不安,时时忧心旋公子这旋公子那的,把老夫唠叨得实在受不了,干脆叫他出来走一这遭。” 魏逃被他当面损说也不生气,闷着头半晌不语。 应珑早年与隋峣想识,也约莫知道思念的滋味有多磨人,于是她开口替魏逃解围:“逃公子莫生气,刘先生一直独身一人,自然不知相思之苦。” 这话虽是无心之言,刘荇听在耳里却觉针扎刺心般难受。他面上强作硬气,还待驳说几句,可再看见魏逃脸上的失意与落寞,他又犹豫几回,终究还是悻悻的闭上嘴,只从鼻里轻哼一声。 应珑也低头回想眼前之事,不再作声。 少时,刘荇见她气色还是有些虚白,便抬腿往外走去,临走不忘将发怔的魏逃一并拖出去。 晌午,胡定听得应珑醒来,也前来虚虚探视一回,说一些“庚辰果然是我军福将”之类的客套话。 应珑此番对他有了新的认知,再也懒得与他虚与委蛇,只称病重需静养,将他直接打发出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八章 桑前月下 两日后,应珑已能下床,对面的韩军依然按兵不动。 这一日,应珑在营后肆意漫走,心下为谢承聿迟迟不攻城大为奇怪。谢承聿断然不会真的被魏逃伤到,他如今却这般悄无声息,不知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应珑正想得费解,忽闻身旁帐后有两个郑国士卒经过。 两人一面走一面小声议论,其中一人说道:“据魏军探子回报,谢承聿吐血回去之后,韩贼便乱得不像样,军中有人反了谢承聿,称他与魏军小白脸有私,早被魏军收买了!” “可不!”另一人忙接过话去,“听说不仅是大军乱了,韩贼朝廷上也乱作一团了!” “哦?此话当真?” “当真!听说他们相国韩傀联合诸位大臣上书弹劾谢承聿通敌卖国。韩虔大怒,已下令撤掉谢承聿主将之职,昨日还连夜命人将他五花大绑捆回去了!” “竟有这等事?那眼下韩贼的主将又是何人?” “听说便是谢承聿的死对头,尤志!” “此人打仗如何?我们可有翻身的机会?” “这我却不知了。带兵打仗是上头人的事,你我操心好自己的小命便是!” “说的也是。走,听说老齐摸了两壶酒来,咱哥儿俩也蹭上几口去!” “走!” 说罢,两人相携着一道远去了。 应珑惊在原地,脚下再不知挪动,心中更是茫然失措,而后陷入沉沉忧思中,久久不能回神。 此番,谢承聿竟然为了帮她而身陷囹圄,这叫她情何以堪?她没想要再欠他人情,可眼下她也知道她无能为力,想要从韩君手下救出他无异于想天开。她也不觉得她应该为他去送命,毕竟,还有许多事等着她去做,她的命万万丢不得! 可一想起谢承聿大仇在身,他费尽心思爬上这个位置,便是为了报仇,眼下他恐怕因此已前功尽弃了,她又觉得愧疚苦恼。他与她都是身负血仇之人,她明白有仇不能报是一种什么样的痛苦。 “呵呵。” 她失声苦笑,不禁喃喃自语:“所以,这仇,谢承聿该怎么报,他还要不要报” 少时,她又想起日前做的那个梦,照梦里所示,她本是妖物化来的。虽然她一再辩称那只是个梦,但那梦里却有太多巧合之事,叫她无从解释。她时刻忐忑不安,唯恐那梦变成真的,更担心旁人知晓那个梦。她连着几日不敢睡沉过去,便是担心再做一回那样的梦。 她已到了惶惶不可终日的地步! 她心想,倘若梦里的一切都是真的,为何早时不叫她知晓?如今,她以在这世上活过十年,她经历了人世诸多的恩怨情仇,她有人的情感与喜怒哀乐,她有在乎的人,她还有未完成的事,叫她怎能抽身离去?若不离去,又让她如何面对世人异样的目光? 若谢承聿知道他牺牲这么多却帮了个妖物,他可会后悔?还有云腾,他可还会愿意与她相依为命?而她又怎能舍的弃他而去! 她心乱如麻,苦苦思索着,不知该怎么办,也不知该何去何从 她脚步虚浮,没有方向的开始胡乱奔走。 最后,她徘徊到后方的一梗田垄上。垄上立着两株歪脖老桑,她挪过去,倚身靠在其中一株桑干之上,无声的望着眼前的景象。 远处大片农田早已芜弃,杂草丛生,荒无人烟,道旁的杨柳都是一派衰败之姿。 此时已到十月底,日高云漠,纷黄遍野。突然,从天边卷来一屡秋风,扫下树上大片发黄的桑叶。 她拈起落在袖上几片的黄叶,怔怔自语道:“一年过去了” 她想起去岁大约也是这个时节,温县四处也是一片破败与萧条之景。那时,云姨与师父还在,那时她虽然觉得艰难,却不迷茫,她对人生还怀有希望。 后来战争交织着阴谋似洪水猛兽般袭来,夺走师父的性命,让时梦秋家破人亡,决然走上复仇之路。而后,她又失去云姨。一夜之间,这世上只剩下她与云腾。 她无助,绝望,甚至想一死了之,却连死也不能。好在那时她认识了谢承聿,他帮助将云腾安置下来,她才能腾出身来查找杀害云姨的凶手。 如今,纵然她已费尽全力,始终无法报得云姨之仇,甚至,她极有可能要与时梦秋为敌。 更令她绝望的是,她的来历之谜逐渐露出端倪,一切都指向她最不愿相信的一面,她八成不是人,而是什么妖物化来的! 她不知她为何要来到这个人世,为何不回她自己世界里去。从前的她,到底是什么人,发生了什么事,她都一无所知。她想问问旁人,可除了辟水与凤凰鸟,再无人可问。而凤凰鸟行踪难觅,辟水又长眠不醒,她心中的疑惑不知何时才能解开。 于是,她迷茫了。她从未有过如此的怀疑人生。 若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到底为何要为她安排这一遭人世之行?莫非真如神话传说那般,她是到人间来历劫的么? 呵呵,她不信。 世人日日烧香叩拜,祈求上苍保佑,可这世上依然灾祸四起,恶念丛生,狼犬遍地,弱肉强食,人人活得谨小卑微,蝼蚁偷生一般,却依然朝不保夕。 所以,上天,它从人愿吗?从了谁人之愿呐? 上天,它又到底是什么? 她记得在广武地宫的幻象里,她看到传说中天宫的模样,虽然她说不上来她何时已见过真实的天宫,但她能断定那不是天宫实际的样子。而且,她对天宫有一种本能的排斥,或者说是一种深深的恐惧。 若她便是来自那个叫做“天宫”的地方,那她宁愿永世堕在这腥嚣的尘世里,再不复回去。 那日,她在那垄上徜徉许久,彷徨不自知。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半个月后,韩军重整旗鼓,再次发动攻击。 应珑原本也备着上阵杀敌,刘荇与魏逃以她伤重未愈为由将她拖住。三人缀在大军的后方观战,刘荇将行囊都带上了,做好战败拔腿便跑的准备。 此时的前方战鼓连天! 韩军组成一个新的大阵对付魏郑联军,那大阵一直排到天边,气势看着比谢承聿的方阵更为浩荡慑人。 应珑记得近日不曾听闻韩军有增援的消息,那眼前的阵形能变大,只能有一个原因,拿便是阵列稀疏了。如此一来,这阵的攻击力怕是已下降不少,不知它还能否对胡定的铁桶圆阵起作用。 应珑放眼望去,面前一张巨大的阵网从云际呼啸着袭卷而来,转眼将魏郑联军防御圆阵团团围住。紧接着,双方将士冲撞厮杀作一处,登时,只见箭矢交坠,战士争命,漫天的怒吼与惨叫声令人不寒而栗。 然而,鏖战不到一个时辰,魏郑联军便从韩军巨大的包围圈中撕开一道口子,霎时,联军气势暴涨,迅速集中优势兵力,从缺口处全力反击。 韩军阵形过疏过大,防守薄弱,灵活性差。不久,魏郑联军反击之势越发猛烈。一个时辰之后,联军已在韩军当中杀出一大片血路。 韩军气势逐渐衰落下去,军心动摇不稳,有士卒见势不妙匆匆落荒而逃。不多时,韩军由攻转为防守。 可惜,韩军这大阵原本布列得就有防守无力的隐患,阵仗过大又使得余部回防不及,加之士卒无心抵抗c只顾各自逃命,是以,韩军防守不久便全盘崩溃。前方士卒只知夺命狂奔,落在魏郑联军后方之人则被联军穷堵猛打,场上便如一个巨型的绞肉机一般,绞杀着仓皇慌乱的韩军。 不多时,数万韩军被砍杀殆尽,一眼看过去,地上一片残尸断肢,血河殷殷,浓烈的腥气扑鼻而来,叫人恶寒不已。 三人驻足大军之后,望着远处的血腥屠杀,心中俱是一片沉痛栗然。 应珑虽然已历经不少战争,然而,似这般从旁观战,看着千万万的人各自为了活命做抵死拼杀还是头一回。 从前,她刻意不去回想,因为只要一想,她便会后怕,势必要做噩梦。她只愿浅略的相信战争不过就是挥师相向c你来我往这般轻巧之事,最多不过成王败寇而已。而今,战争那残酷血淋淋的一面真实的摆在她面前,士卒们拼到最后只知作最原始的搏杀,任凭刀剑枪矛一下一下的砍在身上c刺在身上,将胸膛刺穿也罢,将腰腹砍断也罢,他么不知躲避也无力躲避,却还要举起手里长戈拼尽最后一口气,狰狞的捅入前方之人的胸口,直到那人咽下最后一口气,他才肯闭上早已死透的双眼。 应珑眼睁睁的看着一个一个残破不全的身体沉重的倒下,一方方目眦尽裂的面孔扭曲着僵死住,战争的悲壮与惨烈直面而来,叫她再无法不动容。 她终于想起昔日战场上的她自己,原来与眼前的这些人一般无二,绝望的挣扎在死亡的边缘。唯一的区别是,她最后侥幸的从战场这鬼门关里爬出来,而他们,就此命丧沙疆,尸骨无存,不知可还能剩得一缕怨魂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不过半日,战事结束,魏郑联军大胜。 此战,魏郑联军一扫连月的颓势,转败为胜。五日后,联军一鼓作气,将韩军赶出宜阳城。 是夜,魏郑联军大举庆功,胡定对应珑赞赏有加,称“幸得应将军将谢承聿逼走,换来尤志这个脓包,才有此番大捷,魏郑两军才能能扬眉吐气”云云。 应珑从他语气里判断不出是他真心夸赞还是反讽,便只作不知,与旁人举酒客气称笑一番。 酒过三巡,众人喝得醉醺醺,开始说着各种不堪入耳的话。应珑找个机会起身离席,远远来至一处无人之地。 她顿足仰望,发现头顶上空高高悬着一轮圆月。 她静静望着那形如玉盘的满月,一动不动。渐渐地,她似乎看见许多凄零的身影在月下长叹。未几,她又思及日前她面前那一场触目惊心的大战,不禁生出无尽的悲戚。 她有感而发,嘴里默默念道:“自古,绝塞黄土征战里,碧血溅沙几人还” 她从袖里摸出澜溪村乔大娘给的玉镯,覆手摩挲上去,只觉凉意渗人,直透心底。她的心好似也沉在深深的寒潭里,渐渐的,一直沉到最底部。 少时,她想起云姨递给她镯子时,学的乔大娘的话“说让你娶妻时给你的小娇妻戴上”,她心中不禁苦涩一片。 她无声笑一阵,而后,却没来由的想起谢承聿。 她从怀里取出他那枚玉玦,轻轻抚摸着玉玦的缺口以及那个浅印,心思不觉飘向远方。 此时此刻,他人在哪里?可是被韩君囚起来鞭打得体无完肤? 她又抬头望望头顶的明月,忽的想起数月前在求如山,也是这般的圆月当空,她与他并肩作战,退掉蟹怪与凤鸟;他说“你可以唤我承聿”;他还深深的望进她的眼底,说“若我说不知情,你可信”,那时,她鬼使神差的,几乎便要脱口而出说她信了。 她渐渐沉浸到一些零碎的回忆中,她心知那些不是她该去触碰c去细想的东西,可她还是忍不住一遍一遍的回想起来 许久之后,她终于醒过神来。登时,她只觉恼恨不已。 “该死的!一点美色诱惑便受不了了,岂能成事?”她狠狠啐自己一口。 而后,她甩甩头,大刀斩乱麻,迅速肃清心里杂乱的念头,大步朝营地走去,将适才那些思绪去都抛在身后,撒在一地的清辉里,与它们一道随着夜色渐深逐步飘散四去,似乎再不可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九章 挑拨离间 接下来两个多月,天气日渐寒冷,兵马难行,尤其不适宜长途奔袭作战,韩军却先后又组织三回奔袭反攻,均已失败告终。最后,尤志带着仅剩的三万人马逃回韩地,郑西一战魏郑联军大获全胜。 此后,魏军以防备韩人再战为由,留在郑地迟迟不肯退兵,郑人有苦难言,也只得忍气吞声。当然,这是后话。 却说自天气冷下来之后,刘荇的旧疾便发得有些频繁,连着倒下两回,应珑与魏逃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独自熬着,两人心中极是不忍,却又无能为力。 三人在军中度过年节。那一日,刘荇喝得醺然大醉,嘴里胡话连篇。应珑与魏逃将他抬回去时,听到他说什么“老夫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早就该听天由命,何苦要做这无谓的挣扎” 两人相视无言,一番唏嘘不提。 这一日,应珑看刘荇气色已好上许多,偷偷与他打趣道:“我听闻鬼谷老先生多年前因隐疾缠身,隐退江湖。眼下先生你也为恶疾所困,又无亲无故的孤身一人。难不成,先生你便是那鬼谷先生?” “呵呵!” 刘荇冲她干笑几声,翻着眼帘反问道:“老夫观你体格奇异,似有不死之身,像足了传闻中那些强横的妖魔鬼怪。莫非,你便是妖魔再世?” 他这话恰恰说中应珑的痛处,应珑听完后当即住嘴,随后便沉寂大半日,闷头不再吭声。 刘荇也发现他这话说得有些过,忙讪讪的与她道歉,又说一些笑话试图叫她开心开心。最后,应珑还没如何,魏逃已被逗得忍俊不禁,捧腹大笑半日。 魏逃毕竟心性简单一些,虽然为着数月不见姬旋会难过不已,却也能很快被旁的事情冲淡忧伤。应珑见他开怀也暗自为他高兴,盼他一直这般无忧无虑下去。 一一一一一一 魏军大胜之后,胡定将应珑传过去,称他体有顽疾,不宜长途跋涉,请应珑代他回安邑城述职。 应珑确实盼着早日回安邑去找时梦秋,却更惊觉胡定这番借口恐怕没存什么好心,于是,她犹豫几许,最终也没有答应。 不料,没过几日,魏君的玺令风风火火抵至负黍,点名让应珑回安邑听命。这回,应珑再无法推辞,只得连日动身赶往安邑。魏逃与刘荇也找个借口与她一道离去,胡定乐得他二人离开,便不闻不问,随他们自去了。 路上,应珑苦苦思索时梦秋一事,不知如何处理才能两全;魏逃心念着姬旋的安危,也是愁眉苦脸;刘荇见他二人这般低落,便收起打趣的心思,只管埋头赶路。三人一路快马加鞭,不久便抵达安邑城。 刚到安邑城,刘荇的旧疾又犯了,将应珑与魏逃又狠狠吓了一跳,两人在他塌前守候一日一夜。翌日,刘荇见他二人死活不肯走,便大发雷霆,撑着微微颤颤的身体从床底找出一条笤帚将他们赶出来。 应珑要去宫中听命,而魏逃当日领着魏君的五万人马增援负黍,如今他已回到安邑城,自然也要去与魏君复命,于是,两人作一道往宫中而去。 两人进得魏君的辰幕殿时,李相与翟少府也在。魏君见他们进去,命他们先在一旁侯着,君臣三人继续议事。 应珑听他们议的大约是置相之事。看来李悝确实老了,新相上任后,他势必要告老还乡,却不知他是如何说服魏君放他走的。 少时,三人议事完毕,李相与翟璜退出殿去,经过应珑与魏逃二人时,他们似乎在应珑身上多扫了两眼,却也没说什么,紧接着便相携而去了。 随后,魏君将应珑与魏逃传上殿。两人忙大礼参拜,魏君将两人唤起之后直接发话:“应庚辰,与寡人说说郑西之事。” 应珑不敢怠慢,把战况详细道来,却略去她与谢承聿阵前一战的细节。 魏君听完不置可否,却转向魏逃说道:“你来说说他与那谢承聿之事。” “嗯?”应珑暗吃一惊,心想魏君这是何意? 魏逃自从进殿后便有些不自在,一直梗着脖子,此时听得魏君问及应珑与谢承聿之事,他心里也有些忐忑,便三言两语将那一战的情况粗粗道了一遍。 魏君对他这态度极是不满,冲他重重冷哼一声,把他喝得腿下一抖,梗着的头不觉缩回几分,魏君这才又看向应珑说道:“寡人听闻那谢承聿为了你,放弃大好的攻城略地时机,将韩虔气得把他从营帐里绑回去。看来,这韩军主将与寡人的应将军颇有些情分啊!” 说罢,他双目如电疾射向应珑,面上已染了八分的愠色。 应珑听了心惊肉跳,匆忙跪倒在地,绞尽脑汁的想对策,嘴里大呼着道来:“君上莫要听信传言,微臣与那谢承聿毫无瓜葛! “微臣领胡大将军之令,上阵与韩将挑战,以拖延时间待我军重整士气。微臣在阵前将韩军众将臭骂几通,可惜他们在三川早已被微臣打怕了,再无人敢上场,只有谢承聿还能与微臣一战。那谢承聿气不过,这才上来与微臣一战。 “微臣敌不过谢承聿,被他重伤,眼看便要死在他手里。这时,正应了那句俗话,‘强中自有强中手,一山更比一山高’,咱们逃公子英勇无敌,胆色过人,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冲上去与谢承聿大战一场,将谢承聿杀的血溅当场! “韩军原就是靠着谢承聿一人支撑,他受伤之后,韩军自然无力再战,于是只得退兵! 她这一通说辞约莫对了魏君的心思,魏君脸上怒气消散一些。然而,他依然纹丝不动,瞥眼扫过面色微赧的魏逃,又继续瞧着应珑,让她继续说下去。 应珑略略缓了缓,大着胆子再道:“微臣以为,韩君之所以放出那些话来,目的便是要挑拨君上与微臣的关系,还请君上明察!” “哼!”魏君不悦,大喝一声,神色不善的看着应珑,冷冷说道:“你的意思,寡人被人骗了?” “微臣不敢!”应珑心下不禁打个机灵,忙不迭再拜,“微臣只是听闻韩人素来诡计多端,善离间之计,君上莫要轻信才是!” 魏君听后沉声不语,不知想些什么。 少时,他脸上的怒气逐渐烟消云散,应珑与魏逃见了心下暗暗缓回一口气。 魏君又将应珑打量两眼,让她照常去晏大人处领职,随后便拂袖一挥,将她与魏逃喝退。两人如逢大赦一般匆匆退出殿去,各自已是满头大汗。 回去的路上,魏逃一面拭汗一面连声感叹:“啧啧!庚辰小哥哥,想不到你口才竟这么好,快赶得上醴全了!我看不是韩君挑拨君上与你的关系,倒是你在离间韩君与君上罢?哈哈!” 应珑也不介意,拍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逃公子啊,日后多与我学学,在君上面前灵活一点,多说些好听的,莫再与他对着干了。人嘛,大都爱听些好话不是?” 魏逃不屑的撇了撇嘴,这话他自然没听进去。 应珑瞧在眼里,心下暗觉无奈,想想又道:“逃公子,我知道你素来不喜讨好他人。但你想想,君上不是旁人,他是你的父亲,你对他好自然不能算作讨好,乃是尽孝道,这是天经地义之事!” “是吗?”魏逃不信的看着她。 “自然!我何时骗过你了?”应珑斩钉截铁的自我肯定,脸不红心不跳。 魏逃见她说得一板一眼,心下有所触动,便挠着头将她的话静静思量一番,末了,又别别扭扭的问道:“那光我对他好顶什么用,他若还是对我挑鼻子竖眼睛的,怎么办?” “不会的!”应珑估摸他已想通,不禁欣慰一笑,“常言道‘关之切,责之深’,君上若对你挑鼻子竖眼睛的,足可见他对你的关爱有多么的深厚。更何况,我听说君上在你出生时便单独为你开府,这可是无上的恩宠呐!” 岂料,魏逃闻言却深深叹息一声,摇着头说道:“唉,你不知道,那哪是什么恩宠!他为我开府之后,整整十四年不许我入宫,也不许我离开那府半步。后来,是母亲以死相求,他才将我放出来。” 应珑惊怪不已,沉吟道:“君上将击公子放逐多年,又对你如此冷漠,却是为何?莫非他中意挚公子,有意扶挚公子上位?” “呵呵!”魏逃冷冷一笑,“他才不会中意魏挚那无脑狂妄之徒!母亲说过,君上心里想的恐怕只有他自己一人罢!” “”应珑讶然无语。 她不知这是魏逃的气话还是什么真有其事,毕竟君王的家事比不得寻常百姓,况且,魏君不仅雄心勃勃还心思颇重,他脑子里想的东西似乎与旁的君王还不太一样。 最后,应珑心想既然她已开口劝了,那便劝到底罢,于是她清清嗓子又道:“逃公子,不管如何,人心都是相互的,你对他好了,他自然便对你好了。我之前在殿内当值时,常听君上提起你,他若真的不喜欢你,为何还老操心你,你说是罢?” “哦,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再说,你与君上关系融洽些,令堂的处境只会好不会差。我想逃公子一定希望令堂过得好,希望她开心罢?” 魏逃垂头细想一番,也觉确实如此,便默默点了点头。 想开之后,他心情大好,匆匆与应珑别过,自去找她母亲子夷夫人说话了。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应珑回去时,时梦秋正在刘荇塌前陪他说着话。见她回来,时梦秋欣然若喜,笑容满面的大步迎上来。 应珑仔细上前看过刘荇,见他精神还可以,便与他打声招呼,遂领着时梦秋回到她自己的房间。 她本想直接与时梦秋挑明田子方之事,但又看见他脸上盈溢的喜色,这话到嘴边却再也说不出来。 她愁结许久,依然没有那份破釜沉舟的勇气,最后,她转而开始说服她自己。 她心道她如今不挑破,不过是担心与时梦秋拼命她没有必胜的把握罢了。若她被时梦秋杀了,病重的刘荇无人照料,云腾更无依无靠了。 对,一定是这样!她不能莽撞行事! 于是,她决定先缓几日,待刘荇身体好起来再说,她大可趁着这几日仔细谋划一番,若最后确认正是时梦秋做下的狠事,那时,她定将他一举擒住! 想到这里,她突然又想起之前在滕县之时,她明知澹台轶与谢承聿武艺高强,却敢找上门去喊打喊杀的。那时她为何就没想过云腾?没想过她会死在他们师徒二人的手里? 莫非,她认定谢承聿不会让她死? 可她凭什么认定?她与谢承聿非亲非故的 紧接着,她又想起负黍挑战之事。那时,谢承聿坐拥多好的攻城掠地的时机啊!在那阵前,她为何就没担心过谢承聿将挡事的她给杀了? 她就如此相信他? 她惊觉她似乎变了,变得如此任性妄为,竟将身家性命交在旁人的手里! 她越想越觉懊丧。 这种感觉让她不安,她开始心绪不宁,与时梦秋说话也是心不在焉,有一搭没一搭的。 时梦秋见她神情恹恹的,便知趣的打住话头,关切的问道:“小应,你可是身体不适?” 应珑回过神,摇摇头对他挤出一丝笑意。 转而,她又想起另一事,忙道:“听闻田先生已辞官离去,我似乎记得他有个徒弟名叫睹师赞,对罢?时大哥可知他如今何在?” 时梦秋不知她何出此问,疑惑的看她几眼,随后还是将话道来:“是有这么个人,不过此人本就是田先生拿来搪塞魏君的,田先生走了,自然也将他带走了。” “那你可知田先生为何要走?” “这个,我确实不知。许是先生年纪大了,厌倦官场生涯了罢!” 这话应珑不以为然,田子方目的还未达成,又岂会轻易隐退! 她寻思片刻,紧接着又问:“那田先生走了,还有何人能帮你递丹药?你又该如何报仇?” 时梦秋沉身静坐思索半晌,良久才道:“如今我只得另谋他法了。魏君每年必去城南祭祖两回,我正与大祝大人争取下回祭祖时上祭台做侍奉。” 应珑不置可否的“哦”一声,勉强压住一肚子的疑惑与问题,对时梦秋点点头,遂不再出声。 时梦秋见她面色有些发白,心道许是乏累所致,轻声与她叮嘱几句,便起身告辞离去。 应珑待他离去后,过去与刘荇闲话几句,而后回来倒在床板上,心下似有百般愁绪拧结聚压在一处,将她胸口压得沉沉发闷,辗转半日也难以入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章 桐皮风波 几日后,刘荇身体有所恢复,应珑便试图与他询问“拂筋散”之事:“先生,当日幸亏有你,我们才能破解‘拂筋散’的药力,这才没被死在姬桓手里,你当真积了一份天大的功德呀!” 刘荇不吭声,瞥眼看着她,端看她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应珑见他不上道,只得呵呵的将话道出:“这个,先生似乎对‘拂筋散’很是了解嘛!那你可能制出那‘拂筋散’?” 刘荇毫不客气的翻她一眼,嘴里讥道:“你绕这么大圈子有意思么!你要那东西做什么?难不成,你要用它对付时梦秋?” 这话正说中应珑的心思,她暗暗吃惊,正待解释几句,刘荇看见她面上慌张的神色便确定他自己的猜想,于是,他紧接着又道:“欸,古人诚欺我也,什么‘女子之心,坚若磐石’,照我看,女子也如男子一般的善变!适才与那一个闹掰,立马又打这一个的主意,还无所不用其极,连迷药的法子也要使上了!啧啧,看来老夫我真的是老了,也看不懂这世道喽!” 应珑这才知道他想歪了,也懒得纠正他,只问他到底能不能制出那药来。 刘荇越发鄙夷的瞧着她,再不屑开口。 应珑追问几回还是得了这般回应,她心下捉急,左右无法,只得好声好气的说些没脸没皮的话来求他:“先生放心,我很专一的!眼下我别无他求,只求先生能慷慨赐药,叫我了却这桩心事,日后也好一心一意,从一而终,先生你说是罢?” “是么?” 刘荇半信半疑扫她半晌,最终还是勉为其难的点点头,却又恨铁不成钢的点她一句:“唉,终归是你自己的事,我说多了也是白搭。到底该如何取舍,你自己三思罢!” 应珑得了便宜便卖乖,忙上前替他一通捏肩捶背,还不忘打趣他道:“先生,你如何会制那鲜虞巫医的药?莫非你也是鲜虞人?” “呸呸呸!休拿老夫作笑,老夫岂是他们那等小家子气的人比得了的!” “是是是!先生的医术自然是极好的,依我看,即使神医在这儿,也不见得能比先生强!” “那是!”刘荇沉迷于自我陶醉中,“神医算什么,不就是个名头嘛!” “哦,如此说来,先生无需崇拜长桑君呐!那先生为何一直要跟着我,还说什么‘此生只盼见神医一面’?” “你!” 刘荇被她挤兑得哑口无言,恼羞半晌无法辩驳,最后干脆将她连轰带撵的赶出来,末了,还扔下一句:“去,给老夫找些新鲜的桐籽皮来。找来之后,过三日再来取你的药,在此之前休得再来烦我!” 说罢,他“砰”地一声重重关上门。 应珑一听桐籽皮心里便“咚咚”的敲起鼓,暗道怎么又是桐籽?难道他这药与谢承聿所说的那毒师的毒有些相似之处? 她一面想一面往街上的药铺去了,打听之下才知这个时节桐籽早已落尽,更别想新鲜的桐皮了。她又连着问过几个铺子,都是这般说道,她一筹莫展,只得打道回府,再想其他办法。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数日后,应珑从宫内当值出来,正为桐皮之事犯愁,迎面匆匆走来一人,她没注意差点撞上去,好在她及时止住脚步,这才躲过一与来人撞个满怀的尴尬。 她抬头一看,发现那人却是嬴师隰! “原来是连公子,好久不见!”她笑着打招呼。 嬴师隰见到她也惊了一惊。见她强颜欢笑的,便也嘿嘿一笑,说道:“确实许久不见了!对了,庚辰兄弟你为何苦着脸?莫非见到师隰不高兴?” “不敢,连公子说笑了!对了,这么晚了,你可是要进宫去?我出来之前,君上已回仪和殿了” “哦?庚辰兄弟如今可是在宫中高就?” “高就不敢当,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殿内内竖罢了。” “呵呵,如此得恭喜庚辰兄弟了!不过,我有要事与魏君相商,恐怕得去打搅他歇息了。” “哦,连公子何事如此十万火急?” 嬴师隰笑笑不语,对她略一点头示意,转过身径自往宫门而去。 应珑心道自己多管闲事了,正待动身回去,却见嬴师隰突然又停下脚步,回头将她上上下下打量几遍,而后他便改变主意,迅速转身走回到她跟前,热情的问着:“庚辰兄弟何故愁闷?不妨告诉我,说不定我能帮上一二呢!” 应珑见他去而复返,还一反常态的,心知他定有图谋,却不知他图的是什么事。 她犹豫几许,心想问问他也无妨,死马权当活马医罢,于是开口道:“连公子可知眼下哪里还有新鲜的桐籽皮?” 这可将嬴师隰难住了,他垂头思索半晌也无解,最后只得困惑的问道:“你要桐皮作何用?” 应珑见他也不知,心下不愿再浪费时间,胡乱答说一句“没什么”,便转身待要离去。 “庚辰兄弟且慢!” 嬴师隰赖下脸皮叫住她,不依不挠的说道:“眼下你就算找遍中原大地,恐怕也难以找到新鲜的桐皮。你究竟有何难事?不若说出来。师隰旁的不敢说,消息倒还算灵通,或许正有你需要的消息,未尝不可能嘛!” 应珑听了这话,心内一动,嬴师隰的消息渠道确实比她广阔不少,说不定他真能查到些什么!她不由打住身形,犹豫着说道:“连公子对田先生可有了解?你能否帮我查一查他早前的经历?” 嬴师隰沉吟几许道:“田先生的经历魏君也查过,据我所知他是魏北人,早年因家道中落,流亡卫地多年,而来被击公子带回安邑城。对了,你为何要查田先生?” “这个,我在找一个人,此人或与田先生一些神秘的过往有关。” “哦?庚辰兄弟找什么人?可是仇人?” “嗯。”应珑浅浅一点头,闭上嘴不愿再多说。 嬴师隰瞧着她的神色,寻思不语。忽的,他想起什么,悠悠的说道:“要说神秘之事,到还真有那么一回。” “哦?何事?”应珑态度立转,急切的望向他。 嬴师隰见她如此捉急,轻笑几声,更是不紧不慢的把话道来:“十一年前,我在楚地流亡过一小段时日,曾在竟陵城北遇到两人,其中一人正向另一人打听事情。被打听之人约莫十七八岁,手里拿着两个罩住的神秘物什,当时有风吹过,恰恰掀起那罩子,我看到那罩下约莫是两盏灯。你说两盏灯有何不可示人的,他这般遮遮掩掩的,岂不是更令人生疑!” “少年?两盏灯?”应珑惊觉这人十有便是赵巧儿! 嬴师隰点点头,继续说道:“我听那人向执灯之人问道‘这附近有一个叫作吕英的人,小兄弟你可认识他?他膝下可还有一子?’” “什么?”应珑大吃一惊。 吕英隐姓埋名躲在竟陵城,无人知晓,那人为何能知道吕英的消息,而且还知道腾儿的存在?他到底是什么人? 她连忙追问:“问话那人是何人?” 嬴师隰两眼端详她的神情,不动声色,徐徐再道:“当时我还不知那人是何人,直到一年之后我到魏地的安邑城,在宫中见到田无择先生,这才知道,之前我在楚地见到的那人正是这位田先生!后来我又得知,一年前的那个时节,田先生恰恰向魏君告病,足有二十余日未进宫听命。此事我百思不得其解,后来渐渐的淡忘,今日听你问起他,我才想起来。” 嬴师隰这番话说出来,应珑心里顿如涌潮一般,久久起伏难定。 田子方十有便是奉那庸公之命前往竟陵城寻找吕英与腾儿。可庸公为何要找吕英与腾儿?难道是要对他们不利吗?既然田子方已经找到竟陵城,那很容易便能找到他们,为何后来却悄无声息,一直等到九年后才动手? 对了,他们如何得知吕英的消息?吕英与庸公到底是什么关系? 还有,当年吕英一家为何被魏君诛杀满门?莫非也与庸公有关? 应珑只觉眼前迷雾越发深重,又似乎已看到大雾背后的隐约可见的影子,却总觉还差了些什么,就是这差了这么一点东西,让她始终无法拨开面前层层迷雾,将整件事情想明白。 她惊疑不定,缓了半晌才镇定下来,又问道:“嬴兄,此事你可有告诉魏君?” “不曾。呵呵,魏君哪像你,这等好奇心思!” “那田无择问完话,后来又如何了?你还知道些什么?” “这个嘛”嬴师隰眨眨眼,拖着长长的尾音,“我得好好想想才是。” 应珑见他这般腔调,如何猜不到他设了圈套让她钻,可眼下她有求于他,她不得不钻呐,唉! 俗话说“求人先低三分头”,应珑只得硬生生挤出一脸春风化雨般的笑容来,好言好语的说道:“嬴兄,适才听闻你有什么急事,可有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嬴师隰等的便是她这句话,却又装模作样一番道:“有是有,不过这忙不甚好帮啊” 应珑恨恨咬咬牙,拍着胸脯对他保证:“不打紧,便是刀山火海,兄弟我也敢上!” 嬴师隰似乎被她说动,斟酌片刻道来:“倒也不用上刀山下火海,只需庚辰兄弟跑一趟秦地,帮我悄悄带个人回来便成。” 应珑听他说的如此轻巧,更担心这里头有大问题,忙又垂死挣扎一番:“嬴兄,虽然我很想帮你,可眼下我在君上身边当差,确实走不开。你便把你知道的事情告诉我罢,下回再有需要我帮忙的,你尽管开口便是,我绝不推辞!” “欸!”嬴师隰岂能放过她,“庚辰兄弟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让魏君放你走。你且回去,速速整好行装,等着魏君令下便是!” “”应珑依然不愿点头。 嬴师隰想想不再劝说,笑道:“莫非庚辰兄弟不想知道田先生的事情了?” 应珑进退不是,犹豫大半晌,死活却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她好不容易又找到线索,断无放弃的道理。再说,嘴巴长在嬴师隰的身上,他不肯说,她总不能拿刀撬开他的嘴将话掏出来罢。这嬴师隰也不是个什么善茬,他既然吃定她这一回,恐怕她想尽其他法子也不顶用了。 于是,她只得松口道:“那你要我带何人回来?” 嬴师隰早已笃定她必会答应,闻言便是一阵得意的大笑。少时,他才低头凑近应珑,缓缓说道:“你听好了,那人便是,韩君之妹韩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一章 雍城劫亲 应珑吐出嘴里嚼烂的枯草根,看了看坐在旁边正“咕嘟咕嘟”往嘴里灌水的郗超,回头略想几许,对他问道:“郗兄,两年前在广武,连公子可是命你跟在我身后去瞧了瞧我家中的境况?” 郗超这两日跟在她身边一直忐忑不安的,便是担心她将这旧账翻出来,果不其然,她今日总算将这事挑出来了! 他不觉不快,反倒如释重负,嘿嘿尴尬干笑几声道:“果然瞒不过英明神武的应大人!公子做事一向细心,交结朋友自然更是慎之又慎。不过说来惭愧,在下有负公子所托,那日才跟大人一小段路便被大人察觉,大人饶了几圈,便将在下甩到山旮旯里去了。” 他这番般奉承,不过看在嬴师隰的面上,应珑自然不会当真,当然也不会无趣到扫人颜面。于是她客套的点点头,又道:“哦,是么?那后来如何了?” 郗超讪讪着不肯往下说。 应珑扫一眼他面上顾虑的神色,朗声笑道:“郗兄多虑了!如今我已效力于连公子,以连公子那谨慎的性子,定然早已将我的底摸了个透。我只是好奇,他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做到的?” 郗超犹豫片刻,不觉她话中有异,这才将话和盘托出:“说实话,其实大人你的事情,公子知之甚少。那日我无功而返,公子着实将我好训一顿。几日后,我们从北山逃出来,路上却意外撞见公子一个仇人的部下。我悄悄探过去,听得他们正商议一桩谋杀,隐约还听得大人你的名字。我将此事禀报与公子,公子思虑再三,觉得不好插手,加之当时需要尽快安置也大师,便只得此事搁置下来。不承想,后来我们还能在安邑城遇到大人” 他的话一说便收不住,该说的不该说的竟全给抖出来,应珑听了心里不得不蹦出个小九九来。 郗超撞见的人八成便是庸公的人了。原来庸公一党一开始便是奔着杀人的目的去的!不管云姨愿不愿意交出腾儿,他们都会下杀手,嫁祸给魏君。也不知嬴师隰与庸公一党有何仇怨。嬴师隰大约见她与庸公有些恩怨纠缠,决定先放手观望。他万没料到庸公的人并未在广武杀掉她,所以,在安邑城的大牢里,他才会说出“没想到还能在安邑城见到你”的话,或许也正是因为顾及她与庸公一党有所牵扯,他才不愿出手救她。此后,他们再无直接交集,直至昨日的偶遇,他得知她已在宫中任事,又听闻她要找人报仇,他猜出那人是庸公,这才放下对她的戒心,转而说服她助他一臂之力。至于他为何要选中她,或许因事情紧急,亦或许与她“男女莫辨”的样貌有关,也恐怕是因为她这魏君殿内内竖的身份罢!事情倘若败露,不论她是死是活,秦人只会将矛头对准魏君,他嬴师隰早已将自己摘得一干二净,而他咬死不知情,魏君也拿他无可奈何。 想到这里,应珑不禁森森冷笑,又扫郗超一眼,郗超见状也猜到她在想些什么,忙低头不语,只作不知。 应珑虽然已知晓嬴师隰的算计,可为了从他口中拿到田子方的消息,她不得不忍住心头各种不满。 她见天色不早便起身翻上马,狠狠抽马儿几鞭,朝着嬴师隰下一处私驿疾驰而去,郗超几人从她身后紧紧跟上。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话说昨日嬴师隰费尽心机说动应珑前往秦国,将韩君送去嫁给秦公的小妹淑姬秘密掳回安邑。不知他又用了什么法子,让魏君连夜下令命应珑动身前往云梦泽孤山,魏君还叫人送来一张地形图。 应珑粗粗看过那图一眼便知不对,魏君八成被嬴师隰给骗了!不过她此行并不真的往那儿去,况且,魏君与嬴师隰各怀鬼胎,他们之间那些勾心斗角之事她并不关心,是以,她将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 不过,她对嬴师隰掳人的主意很是费解,当时便问道:“嬴兄的目的无非是想破坏秦公与韩君的联姻,你命人将淑姬就近藏起来便是,为何还要让我将她千里迢迢的带回安邑来?这一路路途遥远,实在太过冒险!” 嬴师隰摇摇头,神秘的笑笑道:“韩淑带回来我自有大用,庚辰兄弟万不可怠慢她!此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庚辰兄弟须得谨慎行事才是。功成回来师隰定有重谢,日后荣华富贵任君挑选!” 应珑已不在乎什么重谢c富贵,如今她只关心田子方的事情。 她匆匆找到魏逃,嘱托他照拂刘荇,随后便与嬴师隰的护卫郗超几人连夜出发,日夜兼程。眼下他们已跑废几批马,可距离秦都雍城还有三百里地。 看来今夜到不了雍城了! 应珑心急如焚。据嬴师隰的消息,淑姬一行二十日前从阳翟出发,算算日子,便是这两日就能到雍城了。照嬴师隰的意思,他们只能在入城迎亲的那段路上下手才有得手的可能,若淑姬进入秦宫,再要截人便难于登天了! 应珑打马疾驰,与郗超几人披星戴月,望着雍城一路狂奔,实在累了,他们就地打个盹儿,缓一缓立马又动身赶路。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翌日巳时正,几人终于赶至秦国的都城雍城。 郗超早有准备,领着几人从东城门混进城。城内早已有人伸长脖子等着,见到几人立即奔过来,将他们悄悄引至一处秘密据点,那里已聚集着一干人等。 引路之人对郗超说道:“郗公子,听说嬴悼子要与韩君联姻,孟大人便猜测公子必有行动,命我们在这里小心候着。今日你们若还不来,可就晚了!淑姬的车驾一刻时辰之前已从南门入城,此时正望宫中而去。裴将军与百里将军得孟大人之令,前夜已领两路人马混进城来,此时正在别府候着。孟大人一大早去了朝会,这会儿估摸着也该下朝回别府了。如何行事,你尽管吩咐,孟大人让我们都听你的。” 看来这孟大人便是嬴师隰在秦国的心腹了。嬴师隰多年来四处网罗能人异士,定然已培植了一股不容小觑的实力,也不知他准备何事举事。 应珑正暗暗寻思,又见郗超沉吟少许,转身对她与旁边几人道:“便按照公子的办法来!应大人,此番便要委屈你了,事成之后公子必有重谢。” 应珑已是骑虎难下,只得硬着头皮说道:“放心,扮个女子我还是可以的。不过,你们务必要将接应事宜做好!” 郗超郑重的点点头,回头又对引路之人道:“马玉生,我们准备让应大人混入迎亲队伍,趁机将淑姬掳走。你派人跑一趟别府,与孟大人说一声,让他安排人在东城门与东门外二十里埋伏接应。另外,你速速去找一套今日迎亲婢女的衣裳,与余人一道往前街的文巷口去,记住要快,一定赶在淑姬进宫前送达!” 马玉生大声称“诺”,说罢,“哧溜”一下消失在众人的面前。 众人各行其是。 不多时,郗超几人将应珑送至文巷口。此时,马玉生已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套婢女衣裳,应珑找个无人之处匆匆换上,又照着马玉生的指示,将头发打散,松松的在背后束起。马玉生又找来一些脂粉,在她脸上糊了一大把,刺鼻的香味登时将应珑冲得连打几个大喷嚏。 如此,约莫过来一刻时辰,前方大街上人声渐渐沸躁起来。 应珑坐在街旁一家酒肆二楼的窗口之下,静静等待着淑姬的车驾过来。酒肆里站着一排持刀荷剑的护卫,正呵斥一些略有异动的食客。应珑用一件灰不溜秋的肥衫将婢女服饰掩住,又在头上罩了个虎皮毡帽,埋头缩在桌上吃着酒菜,粗粗看上去确实不打眼。 不久,人流伴着车马如潮水般往这边拥挤过来,礼乐声与欢呼声以及各种笑闹声交织一处,嘈嘈杂杂着传来。 那声音越来越大,终于,到了酒肆楼下! 这时,便听酒肆一楼的一群醉汉突然暴起,乘人不备闯过酒肆一众护卫,随后冲至大街之上,撞上一众迎亲的护卫。迎亲队伍登时慌乱四起,护卫纷纷围上来与醉汉打做一处。可这些醉汉虽然看着醉醺醺的,却十分难缠,将一众护卫扰得手忙脚乱,半晌也没能将他们拿下。酒肆里的护卫见此情形,也先后跑出去支援。 应珑忙瞅准时机,从窗口一跃而下,悄悄落在街边的人群之中,又趁着混乱没人注意,赶紧撕掉身上的肥衫,摘了虎皮帽,随后一个闪身溜进迎亲的队伍,匆匆低下头与一众吓得瑟瑟发抖的婢女挤作一处。 那群醉汉自是郗超与马厘等人。众人个个身手了得,寻常护卫岂能奈何他们!众人闹着打着往后头淑姬的车驾而去。 送亲见势不妙护卫纷纷冲上来制止,醉汉们拉住车前一众送亲婢女做挡,送亲护卫再不敢下重手,双方就此僵持下来。 未几,一众醉汉疯言疯语的叫嚷起来:“听闻韩姬生得美若天仙,有褒妃之貌,不若出来叫我们这些粗汉也饱饱眼福啊!哈哈哈哈!” 醉汉一面喊着一面往淑姬的车驾闯过去。围观人群也一同起哄,纷纷挤上前去,试图将传说一般的人物看个究竟。 事态严峻,护卫再不敢犹豫,舞着刀剑上前拿人,不论死活。醉汉们又提起送亲婢女作挡,立即便有数名婢女血溅当场,围观之人这才知晓利害,都惊呼着作了鸟兽散,转眼便逃得七七八八。 醉汉们见护卫动真格了,也不再客气,纷纷亮出身上的家伙事,与他们拼凶斗狠的缠斗起来,转眼又有数名送亲婢女被无辜殃及,命丧当场,好好的一场迎亲喜事变作一起刀剑相向的血光灾祸。 未几,自送亲队伍后方突然跃出一人,那人两个起落便来至打作一团的众人跟前,抖起手里一柄乌光剑,剑身震出一串嗡嗡之声,看着极是神气。 众醉汉见了不约而同的泛起嘀咕,心道古往今来,能用得上这等华而不实之物的,无非是些王宫贵子罢了,眼前这人自然也不例外,最多有几下花拳绣腿,难入他们的眼帘。众人对他毫不在意,继续与护卫厮杀扭打。 然而,下一刻那人挽起几剑便将他们逼得大步急退才险险躲过一劫,还有几个做戏做得太过之人,逃得慢了被剑风扫到,身上立即喷射出大片大片的血花,眼瞧着已是活不成。众人这才知道遇上硬茬子了,脸色瞬间严峻起来,迅速围在一处,严阵以待的对着面前那人,做好拼命的准备。 那人执剑而立,冷冷看向他们,脸上神态不怒自威,大喝道:“来者何人?报上名号来,休再装神弄鬼,否则,休怪谢某不客气了!” “呵呵,这还叫不客气,一上来便杀我几人!”郗超正暗恨得咬牙,又听得他自称“谢某”,猛然惊觉,忙又定睛将他打量几番,这才将他与当日广武地宫里杀得浑身是血的谢承聿对应起来。 他暗呼“糟糕”,早闻谢承聿因负黍战事不利被打为阶下囚,他们此番劫亲的计划并未将他计算入内,如今他竟然又被提出来,还亲自将淑姬送嫁到秦国来。 郗超心下惊颤不止,此事他始料未及,眼下有谢承聿从中作梗,今日之事他们恐怕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余下的端看应珑的了。他偷偷扫眼过去,见应珑正挤在一众迎亲宫女当中,他心下稍定,向身后众人打个眼色,众人得令也知厉害,果断准备后撤。 话说应珑听得适才谢承聿一声怒喝,她吃惊不小,忙偷偷扭头看去,发现那当先而立之人果真是谢承聿,她登时惊得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撞倒身旁的婢女。 她先是奇怪谢承聿为何被韩君放出来还派到秦国,转而又为他安然脱身暗觉心下踏实不少,下一瞬,她却暗呼不妙,谢承聿可不是好糊弄的,有他在,今日她这事恐怕得办砸 她心虚的将脸上的脂粉又胡乱涂抹一把,把一张脸抹得鼻子不是鼻子c眼睛不是眼睛的,随后又把头往下狠狠再压了压,恨不能缩到脖子里去。 这时,郗超等人已趁机抬起受伤垂死的几人,趁谢承聿还未发难之机,夺路而逃,跑得比四只脚的兔子还快些。 谢承聿并未去追,命跟在他身旁的一个侍卫清点人数,自己则上前到淑姬的车驾旁询问一番,得知无碍后放下心又退回队伍当中去。 少时,队伍重新起步往秦公的宫中而去。经此一变,众人更加谨慎,不敢有丝毫怠慢。 淑姬的婢女大半已死于适才的纷乱之中,此时她车前只有几人服侍。少顷,淑姬扣响车窗,几位婢女先后上去听命,无一例外的都被赶了回来。最后那位婢女许是得了淑姬的命令,转身走向谢承聿道:“谢大人,公子口渴难耐,我等笨手笨脚的,公子不喜,还烦劳大人您上车为公子倒水。” 谢承聿闻言不动身,想了想让护卫头领找一个迎亲婢女来为淑姬倒水。护卫头领便领命贼笑着走向一众送亲婢女。 此人刀尖上还滴着送亲婢女的鲜血,迎亲婢女见他上前来登时吓得魂飞魄散,只知各自抱头逃命。 如此,过了片刻,护卫头领总算逮着一个逃得慢腾腾的婢女,将她提回来,又当众在她身上肆意搜摸一通。 这类事情谢承聿早司空见惯,瞧见了也默不作声。未几,他却鬼使神差的又将那婢女扫视两眼,见她柔柔弱弱的,被护卫头领摸得又恼又恨,却敢怒不敢言,只能抖抖索索的缩成一团,不知为何,他突然心生几分不快,朝那护卫头领冷哼一声,转身径自回去了。 护卫头领不知他何故突然变脸,又见他一言不发的走了,只得估摸着他的意思放过那婢女,将她丢上淑姬的马车。 这一回,淑姬却没再将人赶下车。少时,那婢女服侍淑姬饮完水下了车,依然是一副惊吓恐惧状,头也不敢抬。护卫头领见状摸着嘴角淫笑的叹道:“秦地的女子胆儿也太小了些,摸上两把便吓成这般!要是脱光了岂不是得寻死寻活?嘿嘿,咱们淑公子日后在这秦宫里,断然吃不了亏!” 谢承聿在后方冷冷瞥他一眼,忍着没作声,抬头将前方的路口以及路旁的店铺与院落仔细打量几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二章 真假婢女 不久,淑姬又急急的扣响车闯。护卫头领十分乖觉,迅速又跑上去将之前那婢女又提鸡崽似的提回来,丢上马车。未几,那婢女领着身着华贵嫁衣的淑姬走下车来。 谢承聿见状大步奔过来道:“淑公子为何下车?” 淑姬对他的问话置若罔闻,越过他直接往旁边走去。谢承聿又跨出一步,伸手将她拦住。淑姬这才怒气冲冲的朝他喝道:“本公子腹痛,欲寻一轩厕。你拦着本公子是何意?” 谢承聿一听这话登时起了警惕,连忙追问:“淑公子为何突然腹痛?” 淑姬似乎对他憋着一肚子火气,闻言她显然气极了,冷着一张芙蓉面,寒声笑道:“呵呵,你不是不在乎么!怎么,这又作出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来给谁看?你若真有那份好心,便陪本公子一起去!” 谢承聿垂目不语,思忖几瞬,命左右速速到旁边一户院里清场。待众人将院内之人全部请出来之后,他又命众人将那院子团团围住,这才让那婢女扶着淑姬走进院去。 两人进去半晌不见出来,谢承聿隐隐不安,又命两个婢女进去看看情况。如此又过去半晌,众人等得焦急失色,这才见那两个婢女跌跌撞撞的奔出来,头上都已髻散鬓乱,模样狼狈不堪,脸上哭得鼻涕眼泪一大把,远远看到众人便尖着嗓子大哭大喊:“淑公子被人劫走了!” 谢承聿闻言一个箭步冲进院子,护卫们也慌了神,纷纷闯进院去。 少时,却见谢承聿冷着脸从院里奔出来,一双厉目四处搜寻着什么。未几,他发现了什么,转身跃上马,狠狠夹起马腹,朝着东街口风驰电掣而去。随后,一众护卫也从院内冲出来,其中有人奉着一包华贵的衣物与簪饰在手里,那人却面无人色c凄惶不安,犹如捧了一包长在手心里的火苗一般,怕极了却又不能丢下。 一众护卫也先后上马,跟着谢承聿火速追上去。 此时,东街的尽头处,有两骑往东城门方向狂奔而去。马上两人披头散发,都穿着一身婢女的装束,细细一看,她们正是适才从那院里哭着奔出来的两个婢女。 然而,这两个婢女并非旁人,却是应珑与淑姬! 话说应珑混入迎亲的婢女队伍之后,正待松上一口气,未几却听闻谢承聿在此,她心下不禁发愁,不知今日之事如何才能顺利了结。 队伍重新启程后,她悬着一颗七上八下的心低头与众女走在一处,正为无法接近淑姬急得抓心挠肝,忽闻身后有人过来捉人回去服侍淑姬,她窃喜暗呼“天助我也”,见其他婢女都四散而逃,她故作笨拙落在众女之后,果然不久便被来人逮住拎了回去。 岂料,那人卑鄙无耻,趁着搜身之际在她身上胡乱摸了好几把,把她气得七窍生烟,恨不能将那下流东西一刀砍杀了,碍于要务在身,她只得强行压下满腔怒火,将头埋得死死的,一忍再忍。 后来,她被丢上淑姬的马车。那马车甚是宽敞,她上去之后与淑姬还有些距离。她抬眼看去,发现淑姬懒懒的偎在塌上的雕花小几旁,手里正有一下没一下的在几上的妆奁里拨弄着,面上神情恹恹无色,眉目间似有几抹化不开的愁闷。见应珑进去了,她支起眼帘将她随意打量一眼,遂又扭过头幽幽望着车后方轻声叹怨几息。 应珑悄悄看过去,只见塌上之人云髻高挽,金纚束发,发前蔽有翡翠华胜,髻上插着绿石玉笄与盘花金簪,身着纯衣纁袡礼服,明艳而动人,确实如传言那般花容月貌。 应珑担心她将自己也赶下马车去,忙故作惊讶的说道:“淑公子,今日外面的日头有些毒,小婢瞧您额前的妆花了些,稍后下车见人怕是不好。” 淑姬依然提不起来兴致,毫不在意的瞥她一眼。转而,她突然想起什么,匆匆坐直身姿,命应珑过去为她支镜。 应珑忙躬身上前,为她支起铜镜。 淑姬在镜中瞧了几瞧,也觉得脸上确有不妥,便命应珑为她敷粉。应珑哪里会敷什么粉,只得硬着头皮挖了一把膏粉在她脸上装模作样的点了几点。淑姬见了暗笑两声,心道秦国地处西陲荒塞,这里的女子恐怕日日素面朝天,连膏粉是何物都不知罢! 她笑过便也作罢,不再为难应珑,自己对着铜镜细细敷上粉,在镜里照过几回,觉得满意方才作罢,依然还有些不放心,便让应珑说说她脸上可都妥当了。 应珑敷粉什么的不会,拍马却不在话下,闻言她便舌灿莲花,把淑姬夸得天上地下只此一人,什么月儿见了她躲藏不出,花儿见了她羞愧无色,女子见了她都得黯然无颜,男子见了她,无一不仰慕向往云云。 淑姬被赞得掩面吃吃发笑,末了,她又想起什么来,脸色忽的沉下去,回头望着车后一言不发,那眼神痴情而又落寞,看了叫人不禁心生怜惜与不忍。 良久,她自言自语的苦笑道:“无一不仰慕向往,呵呵” 应珑听了暗觉奇怪,心道她莫不是没看上秦公,早已另有心上人了? 俄而,淑姬回过头来,看了看塌旁的水壶,命应珑为她倒水。应珑暗喜,忙又躬身上前,缓缓提过水壶为她倒水,趁她不留意之际,从袖里摸出郗超给的一包药全投到壶里,随后恭恭敬敬的服侍她饮水,而后下了马车。 果不其然,不多时,药性开始发作,淑姬腹中绞痛难耐,只得又将应珑唤回去,在她的搀扶之下出得马车。 两人进入那处院子,待淑姬如厕完毕,应珑上去正欲制住她。岂料淑姬一看她这架势,先是愣住一下,转而便反应过来,不仅不反抗,反而束手就擒,惊喜的呼道:“你可是要抓我?那太好了,我们快走罢!” 应珑不料她是这等反应,微微怔顿瞬。转眼,她已猜到怎么回事,眉头一皱,迅速生出一条计策,与淑姬如是这般的说教一番。 淑姬连连点头答应,只要能带她走,她愿意一切都听从应珑的指示。 于是,两人在院内稍侯几息,等来谢承聿随后又派来的两个婢女。应珑上前将两个婢女打晕,叫上淑姬与她一道同两个婢女们换过衣裳。两人又将仪容弄得狼狈不堪,用乱发遮住眉眼,不忘将脸抹得乱七八糟,随后故作慌张的往院外奔去,一出院子便尖声哭喊“淑公子被劫”,引得谢承聿等人不及细察便跑进院去,她二人忙趁机上马,往雍城的东门夺路狂奔。 两人奔了十几里路,将至东城门时,身后的谢承聿等人渐渐追上来。淑姬急得怒火直冲,回头朝谢承聿娇喝:“谢承聿,你若再阻我,我便堕马自尽!你早知我对你的心意,我断不会嫁给嬴悼子那个鳏夫的!” “嗯?”应珑闻言好奇心大起,心道这两人莫非有奸情? 此时的她只嫌胆子不够大,又见城门在望,接应之人已迎面过来,想着今日之事已是板上钉钉,难免心生大意,便用乱发遮住脸,不嫌事大的回过头去,尖着嗓子说道:“这位壮士,你若想与淑公子两情长久下去,今日暂且放过她罢!改日你们再叙旧情,如何?” 谢承聿脸色阴沉,不答话,忽的从鞍上抓起一卷长鞭,振臂一抖,那鞭子便如蛇一般飞向淑姬,套在她腰上。 “谢承聿,你大胆!”淑姬惊得花容失色。 谢承聿峻着一张冷脸,一言不发,正待发力将她拽回去,应珑忙从鞍上摸出一柄长刀掷向那长鞭,鞭子应声而断,淑姬一个收力不稳,往前扑倒在马背上之,幸无大碍。 谢承聿一招不成又要出招,这时,接应之人已冲至近处,待应珑两骑后蹄一过去,领头之人便命人速速放箭。箭矢如麻一般飞向迎面而来的谢承聿等人,谢承聿首当其冲,匆忙间他只得一个矮身避过飞到面前的几只箭矢,他身侧那一直跟着他的护卫猝不及防,被其中一箭射在右肩之上,差点从马上摔下去。余人见状都只得使出浑身解数挡箭,马儿的速度不觉慢了下来。应珑与淑姬趁着这当口又狠狠冲出几十丈,直接奔到城门口。 城门的士兵见情形不对,分派一批人马直冲应珑二人而来,正待将她们拿下,旁边突然也射来一阵箭雨,众人仓皇四处躲开。箭雨应声而停,应珑与淑姬趁机越过众人,直奔城门。 此时,城门下的士兵也被突然涌出的一群无赖纠缠住,再无力阻挡她们的奔势。两人狠抽几鞭,纵马疾驰,直穿城门而过。 两人出得城门,正待暗松一口气,不妨城墙上又射出大波羽箭,往两人飞过来,两人只得左突右冲躲避箭矢。未几,淑姬的马儿被箭矢射中发了狂,将她从马上摔出去,情势危在旦夕! 这时,前方忽的又窜出一拨人马。众人拉开大弩朝城上射箭,于是,城上的箭势立即被阻住,变得稀稀拉拉。应珑忙将淑姬提上马,打马狂奔,两人一骑匆匆远去了。 两人奔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身后马蹄声又渐渐响起,应珑回头一看,原来是谢承聿与另一人先后追了上来。 应珑忙将座下马儿痛抽几鞭,马儿吃痛卖力狂奔。只可惜,两人一骑的速度远远比不得单人单骑快,少顷,谢承聿两人已追至她们身后不远。 此处不到二十里,还没到接应地点。应珑搜肠刮肚,无计可施,眼看谢承聿一马当先,已缀至她们马儿身后,须臾便能将她们截住。情急之下,应珑一把拽下马脖子上两只铜铃,下一瞬,便见一只铜铃直奔谢承聿的脑门飞过去。两人距离不过丈余,谢承聿出手如电,居然将那铜铃截住了。而于此同时,另一只铜铃已飞向他座下的马儿,重重击在马儿的左眼上,马儿吃痛发狂乱奔乱跳,不待谢承聿将它稳下来,它已驮着他往一旁的乱里林奔去了。 应珑暗暗庆幸,抹去额上一把冷汗,打马继续往前。然而,她们只跑出几丈远,身下的马儿突然后足跪地,紧接着摔倒在地上,再也起不来。应珑与淑姬二人也被甩下马,在地上与马儿滚作一处。 应珑匆匆就势跃起身,这才发现马儿的后足上插着一柄乌光湛湛的宝剑,正是胜邪剑! 原来谢承聿见坐下马儿被击得发狂乱奔,他趁着还未走远掷出宝剑,切入应珑马儿的后足。眼下,这马儿的整条腿几乎已废掉,倒在地上痛苦嘶鸣不已。 应珑看了于心不忍,又越发捉急,眼下没有马匹,她们如何逃得过身后剩下的那个追击之人! 转眼,那人也打马追上来,甩起马鞭扫向应珑。应珑抬头看过去,发现来人不是旁人,正是在雍城内折辱她的那个护卫头领!她登时怒不可遏,恶念一股脑儿涌上心头。不待那人鞭至眼前,她拔出马儿腿上的胜邪剑,扬剑一斩,将那人的马鞭削做两段。那人尚不及有所反应,应珑又将宝剑狠狠掷出去,射向那人胸前。 那人回护不及,宝剑直直穿透他的胸口。他在马上垂死挣扎两下,最终还是无力的跌下马来。 “呸!”应珑见此人如此不经打,又恨恨啐他一口,“就这么点三脚猫的功夫,还四处占人便宜,简直活得不赖烦了!” 说罢,她见那人的马儿还在继续往前冲,心想谢承聿稍后恐怕还会追上来,忙伸手截住马儿,翻身上马,又将淑姬接到马背上,随后狠狠的打起马儿。马儿脚下生风,闪电一般朝前方疾奔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三章 幂蓠痘疮 那护卫头领功夫奇差无比,却能与谢承聿一起追上来,这全都得归功于他的马儿。他马儿的脚力果真不错,载着应珑与淑姬两人也不见吃力,大步流星,不久便来至城外二十里处,那里早已等候着大批接应之人,那为首之人,应珑远远望着觉得有些面善,待近一些再看,却发现那人是孟胜! 应珑心道那马玉生说的孟大人十有便是孟胜了。 孟胜见到应珑并未认出来,直到应珑下马与他打招呼,他方才反应过来,忙迎上前来与她热情的寒暄一番。原来他一年前在嬴师隰的安排之下,混入雍城。他武艺高强,又有勇有谋,很快得到嬴悼子的赏识,随后越发得势,如今已在嬴悼子手下谋了一处要职,深得嬴悼子的器重。 “孟兄真是一飞冲天,眼下既是秦公的重臣,更是连公子的心腹头领,前途无量啊!”应珑抱拳恭贺连连。 “呵呵,过奖,过奖!” 孟胜朗笑几声,接着又道:“自安邑一别已有近一岁光景,孟胜万没想到今日还能与梦女侠在这雍城相遇,且同为连公子效力,实乃意外之喜啊!” “嘿嘿!” 应珑也扬眉笑笑,正欲与他试着打听杨先生之事,身后马蹄声再度响起,她估摸着又是谢承聿追上来,心下不禁恨道:“当真是阴魂不散!” 孟胜听见马蹄声也知情况紧急,眼下并非叙旧之时,于是他连忙回头命人牵来两匹健马给应珑。应珑与淑姬二人无暇客气道谢,火速跳上马背,拨马便往前大步奔去。奔出不远,马上的应珑又回头与孟胜匆匆说道:“孟兄,这里便交给你了,后会有期!” “孟女侠放心去罢,我定将来人阻住了!”孟胜也朝她大声喊道。 不过,他这话还没说完,应珑二人一骑已奔出半里之外。他望着逐渐远去几乎已看不见的背影怔默几许,心下想着这梦云不知是听可有见他的答话,下一瞬,他被身后愈发清晰急促的马蹄声惊醒,忙凛下心神,执起长刀转身望向前方追来之人。 应珑与淑姬奔出几里地后,思量再三,应珑决定弃官道,改走小道,淑姬对她的意见全盘接受。于是,两人择了一条蜿蜒偏僻的小道,一路往东匆匆而去。 至于应珑为何有此决断,说到底不过是“小心”二字。且不论谢承聿为何要防着孟胜,他二人毕竟是如假包换的师兄弟,从道义上来讲,孟胜恐怕不能全力阻拦谢承聿。而且,眼下因着事发突然,秦公来不及反应,一旦待他反应过来命人循迹追上来,她定然吃不了兜着走。所以,当务之急她必须甩下身后的尾巴。 两人一路快马加鞭,半点不敢停留。 不多时,金乌西坠,玉兔东升,两人来至一座名唤揉谷的小城之外,身后一直不见有人追上来。此时,马儿已跑得口吐白沫,人也筋疲力尽。两人合计之下,进城找了一处不起眼的小客栈,打算先歇上一夜,明日再出发。 客栈虽小,却收拾得干净整洁。掌柜的人也和气,见她们是两个弱龄女子,便给她们安排一间靠里的安静房间,又让伙计将她们的马儿喂得饱饱的。 两人和衣而卧,不多时,淑姬已睡沉过去。应珑虽已连着两日未合眼,却还是睡得极浅,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约莫四更天之时,外头突然响起隐隐的马蹄声,应珑立即警醒,忙翻起身,支起一线窗户往外望去,便见大街尽头处火光涌动,须臾,那里奔出一大队人马,那当先之人一张隐隐含怒的俊脸在火把的映照下显得极致俊美而又森冷慑人,犹如天神临世,又如恶魔来袭,他不是旁人,正是谢承聿! 应珑登时打了个机灵彻底清醒过来,赶紧将淑姬唤醒,两人匆匆奔下楼,跑至客栈的后院,试图从后院逃走。 谢承聿等人来势极快,转眼奔至客栈跟前。随着他一声令下,众人迅速将客栈围得水泄不通。 外头这等声势把客栈内众人惊醒,大家不知发生什么事,纷纷涌出来看个究竟,待看到外头一众持刀执剑的凶神恶煞之后,又吓得躲回去,在前厅瑟瑟的挤作一处。 应珑与淑姬尚不及翻墙,后院也已人被包围,两人只得又折回前厅。 这时,门外有人大声喊话,让客栈内众人开门,否则便要破门而入。掌柜娘子慌忙领着一众伙计操着家伙事抵在门后,掌柜的面色铁青,耐着性子上前与门外之人答话:“诸位大人c军爷,小店做的亏本买卖,再拿不出什么好东西孝敬诸位了。还望诸位高抬贵手,下回小的定备好大礼为诸位赔礼谢罪!” 门外喊话之人听了不耐烦,大喝道:“休得啰嗦,我们大人耐心有限,尔等速速开门,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否则,有你们好果子吃!” 这番裸的恐吓又将厅内众人吓得惊惶慌乱。淑姬骇得面无血色,不知所措的望向应珑,应珑也急出一身涔涔大汗。 眼下情势万分危机,逃是逃不掉的,外头的人正守株待兔等着她们。躲也不是长久之计,待他们冲进客栈后,就算掘地三尺也会将她们找出来! 这可如何是好? 应珑急得犹如热锅蚂蚁一般,在原地团团打转。少时,她灵机一动,心道或许她们可以借着混乱溜出去 她稍加思索便打定主意,拖着淑姬又冲去后院,找到掌柜的房间,随后便是一通翻箱倒柜。 这时,外头的人开始撞门,掌柜气得额上青筋凸起,狠狠的朝门外啐一口:“啊呸!一群天杀的,仗势欺人,鱼肉百姓,老子受够了,今儿个就跟你们拼了!” 说罢,他捞起一根扁担冲上去,死死顶在大门上,一众伙计被他激起血性,也纷纷咬牙拼死顶住大门。 少时,应珑与淑姬从后院回来,两人都已大变样。应珑换上一身男式衣裳,脸上抹了一层黄泥与锅底灰,嘴角还贴着一圈胡茬,半边脸似被打一般肿起老高。淑姬也换上一身寻常的襦裙,头上还戴着个幂蓠。两人回来后低头匆匆挤入人群的角落里,一声不吭。 未几,便听“砰”的一声重响,客栈大门被人从外头轰开。紧接着,大批护卫与兵士冲进来,个个横眉怒目,杀气腾腾的。客栈内众人又是一阵胆战心惊,有三两妇孺老弱直接吓哭了。 已而,谢承聿大步踏进客栈,一进来便命人彻底搜查。一队护卫立即领命上前,将厅内众人挨个挨个的查看,另有一队护卫则冲往楼上的厢房搜查。 护卫在厅内查看半晌未有所获,此时只剩下角落里的应珑c淑姬与另一黑瘦男子三人。领头护卫见淑姬带着幂蓠,心生狐疑,伸手揭开她的幂蓠。然而,他才将那薄绢撩开一半,却发现里头的女子满脸恐怖的红疹浓创,上面还流着一些红红黄慌黄的东西,看着分外恶心,而且那女子被风一吹便朝他大咳不止,护卫的手不禁哆嗦几下,薄绢便离开他的手,又垂了下去。 “你这妇人,”护卫嫌弃的冲淑姬呵斥,“到底怎么回事?” 旁边那黑瘦男子眼尖,适才淑姬的幂蓠被揭开之时,他也看见她的脸,大概知晓情况,于是他捂着鼻子说道:“大人,我瞧这妇人化了一脸脓,莫不是染了痘疮?” 痘疮可是不治之症,且传染性极强! 护卫闻言暗暗吃惊,正待命身后之人将淑姬再仔细查看一遍,这时,应珑顶着一张肿胀的脸,也装模作样的上去,从幂蓠底下将“无地自容”的淑姬看上几眼,继而也被吓到一般匆匆躲开,忙不迭点头附和,捂着鼻脸,十足一副嫌恶之状。 护卫再无怀疑,心下不觉后怕起来,忙大步跳开,余人也纷纷远远的离开淑姬,厅内登时涌起一阵不小的骚动。 谢承聿扫了扫角落的应珑三人,又看向掌柜的说道:“人可是都在这儿了?” 掌柜的极有骨气,闻言恨恨的别过头去,咬牙切齿的不愿答话。 谢承聿将厅内众人又扫视一遍,还不见掌柜回话,心下愈发不悦,便抬眼冷冷盯住他。 掌柜的被他盯着只觉如被魔鬼锁定一般,心里发毛发抖,还未镇定下来,又听他重重冷哼一声。这一声听在他耳里,森冷瘆人,直如地狱的审判一般,叫他腿下不可控的一软,差点便摔倒在地,幸好死死扶住一旁的几案这才免于颜面尽失。 此时他的勇气与志气已消失殆尽,约莫也知晓眼前之人绝非好惹的。他心道大丈夫能屈能伸,况且,就算死也要死得其所,若叫他死在眼前这魔头手下,那不等同于白死了么! 于是,众人眼看着掌柜的身子抖上几抖之后,终究也没能扛住,老老实实的向那恶轰轰的谢大人答话:“后院,后院许还有几个睡死的伙计” 众人顿觉主心骨被人抽走一般,垂头丧气,再无半点反抗的勇气,只盼这群恶魔赶紧了事走人才是。 谢承聿听了立即动身,亲自冲往后院,临走不忘交代一众兵士将厅内众人看住,众护卫则跟在他身后匆匆奔向后院。 应珑悄悄将留在厅内的兵士观察一番,从他们的打扮来看应是秦公派来的无疑,他们一路追来,估计已不知不觉的习惯了听取谢承聿的号令,眼下,谢承聿命他们留下看人,他们并未觉有半点不妥,神情自然的领过命令,上前将厅内众人团团围住。 应珑默默摇头,有这么一群人严密的把守着,她与淑姬便是化成苍蝇恐怕也难以冲出这个客栈了 厅内众人也相视怨叹着,眼下这等情形,他们一时半会是走脱无望了,这些军爷一看便知脾气不好,若顺利找到人还罢了,若找不着人,他们恐怕得成为这些人出气的替罪羊了。 众人越想越觉惶惶不安,绝望的看着近在咫尺却又难以触及的大门,个个面如枯槁,好似末日即将来临一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四章 郎心如铁 不久,后院突然飘来一阵滚滚浓烟,把厅内众人呛得鼻涕眼泪直流。有兵士前去查看,刚跨进后院立马又惊呼着跑回来大呼:“不得了了,走水了!” 紧接着,大批护卫也从后院逃命似的奔回来,有人一面跑一面怨声载道:“真他娘的见鬼了,好好的走什么水!” 掌柜娘子闻言一屁股坐到地上,呼天抢地的哭嚎:“你们怎么就这么狠心啊!搜不到值钱的东西,便要一把火将这客栈给烧了啊!这可是我们的命根子呀,叫我们往后还怎么活啊!呜呜呜呜!” 掌柜的火急火燎的冲去后院看看究竟,却被从院内奔出来的大队护卫撞得东倒西歪,无法前行,他气得目赤颈红,将理智全部豁出去,爬起身揪住一个抱怨不断的护卫,作势要与他拼命,可惜他手上没工夫c身上又没力气,很快被那护卫撂倒在地,只能无力的躺在地上,捶地痛呼:“苍天啊,你怎么这么不长眼啊!放任一群饿狼在世间为虎作伥,欺压我等良民啊!这是要绝了我们的路啊!” 掌柜的越嚎越激动,旁边一众伙计见了再也忍不下这口气,都操着扁担一哄而上,与护卫们扭打作一团。 厅内众人见打起来,试图趁机往外逃去,兵士岂能任由他们逃走,围得越来越紧,有三两蛮横暴虐的兵士还动手伤了人。众人一见血更加慌乱,想着再不逃走定然没命了。于是,众人也豁出去,纷纷撸起袖子操起手边的家伙冲上去与兵士打做一处,厅内轰乱不止。 未几,从后院窜来的浓烟越来越大,众人渐渐的难以呼吸。应珑瞅准时机对厅内的兵卫喊话:“诸位大人c军爷,你们那位大人这么久还不出来,难不成已被大火烧死在后院了?依我看,你们要么快去后头救他,要么就赶紧逃命去罢,在这儿耗着便是等死啊!” 兵卫听得这话果然犹豫起来。少时,不知何人喊了一句“先保命再说”,于是,一众兵卫带头往客栈外逃去。应珑赶紧拉上淑姬混在客栈人群中往外跑去。 出得客栈后,她拖着姬旋一头冲进旁边的马厩,解下两匹高头大马的缰绳,而后回头对乱糟糟的正往外奔逃的客栈众人大喊:“让这些马儿死在这里太可惜了!” 说罢,她与淑姬将马儿牵出马厩,众人见了登时两眼放光,也争先恐后的冲过去牵马。掌柜的与伙计们百般阻拦也无济于事。 应珑与淑姬趁乱上马夺路狂奔,临走,应珑又从淑姬那里要来一把金珠,全丢到掌柜娘子的怀里,在马上匆匆说道:“掌柜娘子,实在对不住,你后院那把火也是我放的,这点心意权当是赔偿你的损失,你且收好了!” 掌柜娘子本已万念俱灰,突然得了一捧金珠子,她惊喜得语无伦次,坐在地上又哭又笑的大呼着“天不绝人啊”。 很快,抢到马匹之人也各自打起马儿,扬尘四散而去,留下不知情的掌柜与伙计们,瘫坐在地上干嚎。旁边一众兵卫目瞪口呆的看着众人疯狂夺马,等到众人得了马各自满意而去,他们依然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只知紧紧守着自己马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顾无言,不知今日这事为何如此怪异,也不知接下来该听谁的,又该如何是好。 众人正怔怔愕愕之际,已是大火冲天的客栈内又狼狈的奔出两人来,正是谢承聿与此前肩上中箭的那个护卫。 众兵卫见谢承聿没死,连忙围上去,七嘴八舌将适才的情形说道一遍。谢承聿一张白脸原就被烟尘打得灰扑扑的不见底色,听完众人的禀报之后,那脸彻底黑成了漆炭。 他神情阴郁,一言不发便翻身上马,打起马儿朝着带头闹事那两人离去的方向火速追去。身后那护卫将手里一包婢女衣物狠狠砸在地上,也翻上马儿跟着他去了。众兵卫瞪大眼睛看着地上两身衣裙,又想起适才应珑与淑姬的种种作态,这才幡然醒悟他们上当受骗了。众人气得脸皮直抽抽,又担心事后无法交差,各自抖着小心肝,匆匆也爬上马奋力追了出去。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有了此番教训,应珑与淑姬再不敢胡乱逗留,轻易不入城,专捡小径与岔道走。渐渐的,她们留下的行迹越来越少,谢承聿等人只得循着两人的马蹄继续追赶。 两日后,应珑见身后的尾巴还是无法甩掉,大约也猜出是马儿的缘故,于是她决定弃马行路。 她与淑姬混迹在乡民之中,乔装打扮,险险又躲过几回追查。 一路上,两人风餐露宿,淑姬虽看着娇贵却不娇气,为了躲避婚事,硬是咬着牙与应珑栉风沐雨的奔行一路,好好的一个女公子被折腾的犹如逃难的民妇一般,狼狈不堪。 应珑觉得好奇,便借着一日清晨在渡口等待的空暇时机,与她闲话道:“淑公子,你为何放着尊贵的秦公夫人不做,偏偏看上谢承聿那狠心的汉子?” 淑姬静静看着远方水天一色之处,闻言沉闷半晌没作声。 应珑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发现那天际处有一只倒飞的孤鹜,正一声一声的鸣叫,那声音在天地间徘徊,凄凉又哀婉,听来叫人恻隐生悲。江水从那里缓缓奔流而来,将孤鹜支离破碎的鸣声与水中逼人的寒气送到人的跟前,和着冬日里扑面而来凛冽的冷风,像刀子一般撕割着人的面孔,像冰锥一般锤打着人的五脏六腑与心灵。 应珑觉得她的心在这种锤击之下变得脆弱不堪负重,极少有过的孤独与寒冷的感觉如同炸开的烟雾一般迅速升腾直至侵占她整个人,叫她浑身冰凉如水,心底一遍又一遍的打着战栗。 她极力克制自己不被这种无助又无用的情绪左右,她深深咬着牙根,咬得脸色青筋隐现,如此,过了一会儿才缓缓又平复过来。 她抬头看向一旁沉默不语淑姬,发现不知何时她眼眶蓄满了泪。她想了想,试图去安慰几句,却听淑姬已开口痛声道来:“我生在一个纷乱阴暗的君王世家,君父在世时性情怪异恨唳,君兄掌权之后也变得与他一般无二,加之母亲早逝,我打小便不知快乐是何物,日日生活在紧张的阴影里。近年来,君兄更是无心理政,还将太子以及太子胞弟一同关起来。 “太子两人多次央我与君兄求情。我怜悯他二人,便想尽办法去求情,可回回都被赶出来。后来那一回,君兄大发雷霆,差一点将我掐死于掌中,是谢承聿将我救下来。那时,我便认定他了!” 应珑听到这里暗呼无奈,心道被救一回便要认定他,那她被谢承聿救过不下七八回,她岂不是早该以身相许了!她觉得这事十分荒谬,便斟酌着对淑姬说道:“可我看他似乎对你薄情了些,还亲自将你送嫁到秦国去” 淑姬垂头默然几许,摇摇头,苦笑一声道:“他并非薄情,他只是无情罢了。” 原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应珑猝不及防,又是一惊。 她在军中混了几年,男人的闲聊粗话她早已听吐,许多事情她比旁人要清楚一些。于是,她想了想开口与淑姬劝解:“淑公子,照我看,男子大多秉性更为凉薄,他们若无情那便是恶,是仇,是万丈深渊,纵然女子拼尽一切为他们好,也不过飞蛾扑火罢了。淑公子你品貌俱佳,何愁无英雄儿郎相配,万莫吊死在谢承聿这棵寡情之树上了!” 淑姬闻言抬起头来望向她。应珑回望过去,发现她脸上已泪眼婆娑,她哀声抽泣着说道:“你说的这些,我大约也懂。但真叫我放下他,我做不到 “去岁,魏人先是将齐地战果独吞,后来又在郑地大败我们韩军。魏人大势已起,君兄无计可施便想与秦国联姻,将我嫁给嬴悼子。我誓死不从,偷偷跑到牢内找到谢承聿,让他与我远走高飞。他那时已被折磨的没人样了,却依然无动于衷,叫我不要对他白费心思,还将我斥出来。 “我心灰意冷,原以为就此对他死了心,可当他有难之时,我才发现,一切的挣扎都是徒劳,所谓的‘心死’,不过欺骗我自己罢了。 “那日君兄拿了一张画像,让他戴罪立功,去寻找画上之人。虽然他说不知画上是何人,恐怕无法完成使命,请君兄给他换个任务,但君兄一眼已看出他认识那画上之人,君兄命他无论如何要将那人带回来。他抵死不从,把君兄激怒得当场要杀他。那时我觉得天要塌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不能让他死。于是,我冲上去挡住他。我想着,只要他没事,我便是死也安心了。 “然而,君兄没有杀我,或许是因为他早已与嬴悼子定好亲事,不好杀我罢。最后,他以谢承聿的性命相挟,迫我嫁到秦国,无奈之下,我只得同意。 “我求君兄让谢承聿为我送嫁,君兄强忍怒火答应了,却命人在他身上下毒,他若趁机逃脱,便是死路一条。 “路上,我找郎中要了些药给他,再次求他带我走。他不但不领情,还对我说‘他便是死也不能违背君上之令’” “此人竟如此不知好歹!”应珑听了火大,腾的一下站起身痛斥。 她万没想到谢承聿竟是这等人,不禁愤愤又道:“你救他他还不乐意,令尊都要杀他了,他还这般摇尾乞怜的贴上去,他莫不是脑子坏了!” 淑姬不知是在摇头还是点头,无声哭泣着。 应珑说完最后一句,心下突然惊了一跳,她知道谢承聿并非痴傻之人,他不求名不求利的,为何死也要赖在韩君的身边?要说他没有图谋,她怎么都不能相信! 难不成,他的仇人与韩君有关?甚至说,他的仇人便是韩君本人? 若真是如此,那他父亲当年因为何事得罪韩君,这才招惹杀身之祸?他父亲是什么人?他谢承聿到底又是什么人? 应珑越想越惊疑不定,淑姬已从伤感中缓过来,对她道:“梦云,你要把我带到哪里去?” 应珑不打算与她隐瞒,便将嬴师隰之事简单明了的与她说上几句。 淑姬闻言凝眉思索片刻,犹豫的问道:“嬴师隰他可是要杀我?” “放心!”应珑微笑着对她摇摇头,“他若要杀你,自然不会叫我如此大费周章的把你带回去。” 淑姬想想也是,如今她已落在应珑手里,多做挣扎也是无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于是她暂且放开此事,不再纠缠。 少时,她又道:“梦云你这一身本事真叫人羡慕,能打能装能哄还能骗的,你是从何人那里学来的?” 这话说的!应珑竟不知该沾沾自喜还是得自我鄙夷一番。她只得扯起嘴角勉强笑笑,权当淑姬常年居于深宫,纯真善良,出言无忌罢了。 淑姬接着又叹道:“你作女子时漂亮得紧,扮男子亦有八分的潇洒,当真是雌雄莫辨啊!谢承聿栽在你手里也无话可说,我不替他叫屈。” “呵呵,淑公子太看得起我了!”应珑被她夸得不自在,“你再这般说下去,我担心我会变成那井底之蛙,再也不知天高地厚了。再说,若没有你的全力配合,我定然早被谢承聿捉住,恐怕已叫他刺成筛子了!” “嘻嘻!”淑姬闻言掩笑不止,“梦云,你说话十分有趣,我只恨没能早点认识你呢!” 应珑忙称不敢,在淑姬的追问之下,又将她从前的一些事迹挑拣出着说出来,把淑姬听得津津有味,越发来了兴致,缠着她让再说下去。 两人正说着话,地面突然又传来隐隐的马蹄震踏声。应珑忙伏耳在地,听得追兵约莫已追至四五里地外,她赶紧起身拉上淑姬,两人跳上岸边唯一泊着的小舟,催促舟老丈速速开船。舟老丈死活不从,定要等时辰到了才肯动身。 应珑左右无法,只得将老丈拎到岸上去,塞了颗金珠在他怀里,不顾他在身后的追逐叫嚷,大步跳回小舟,亲自上阵,将那桧楫摇得飞快,匆匆往河岸对面去了。 不多时,谢承聿领着一众兵卫追到河边。众人眼睁睁的望着对岸两人下船离去,无可奈何,只能望河兴叹。 谢承聿握着马鞭的手背青筋暴起,看来着实气得不轻。他恨恨盯着对岸远去的背影,眼中寒芒毕露。待看准对岸之人遁去的方向后,他立即调转马头,领着众人绕道再追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五章 神迹再现 应珑与淑姬两人一路想尽办法东躲西藏,身后的追击始终不断。应珑满头焦虑,只得多次改道,最后绕终南山而过,往南部折过数百里,如此,才渐渐将追兵甩下。 两人一路且匿且行,终于在两个月后回到安邑城。 此时,秦韩联姻告吹c韩姬被劫的消息已传遍各国。明面上,魏人与秦人还没撕破脸,魏人也依秦人的要求在各要邑贴上告示以及“劫匪”与淑姬两人的画像,还设了一道形同虚设的关卡。 早有嬴师隰的人等在安邑城外,见到她二人后忙将她们悄悄带进城,直奔嬴师隰府上。应珑见到嬴师隰,总算将胸口吊着一颗心放下来。 这两个月来,她带着淑姬牵着大批追击者,千辛万苦辗转数百里,她的心时时犹似在刀尖上过一般,若不是为云姨报仇的信念支撑着她,她恐怕早已崩溃,自顾逃命去了。 她稍稍缓下心神,为嬴师隰与淑姬两人介绍一番,随后开门见山道:“连公子,我答应你的事已做到,还望你兑现诺言,将田先生的事情说与我听。” 嬴师隰早知她有此一问,不慌不忙的起身将她引至一旁,轻笑道:“庚辰兄弟莫急,此事我还得好好回想回想。庚辰兄弟果然天资过人,能担大任!眼下我还有几件事,需要你帮我再跑两趟。” “连公子何意?你莫不是要食言而肥罢?”应珑如何还肯依从。 “欸,怎么能这么说呢?”嬴师隰嗔怪的看她一眼,“再说,我已为你备下许多金银财帛,稍后你都带上便是。” 应珑已猜到几分,心下不安,再不愿与他浪费口舌,直接问道:“连公子,你到底知不知道田先生的事情?” 嬴师隰闻言沉默几许,方才嘿然几声道:“不知。” 应珑登时恼了,喝道:“既然你不知,为何还诱着我出生入死的替你跑这一趟鬼门关!” “此事我可没逼迫于你。”嬴师隰抱胸而立,淡淡的看着她。 应珑万万没想到嬴师隰竟如此言而无信,她火冒三丈,大喝道:“莫以为你一句‘不知’便能将我打发了!” 嬴师隰依然不恼,闲闲的望定她,嘴里说道:“不然呢?” “你今日若不给我一个交代,我有的是法子叫你功败垂成!”应珑心神急转,嘴里狠狠说道。 “呵呵,是么?”嬴师隰终于沉下脸,眼里射出狠唳的精光,“看不出来你还有这等本事。什么法子?你尽管说出来,也叫我开开眼!” “这便绷不住了?我还道你那好脾气能装上一辈子去。”应珑暗暗腹诽。 她稍加思量便凑身过去,目不转睛的盯着嬴师隰道:“连公子,你可是想杀我灭口?” 嬴师隰冷冷看着她,不作声。 应珑再靠近一些,附耳上去,阴阴的诈他:“呵呵,我已见过孟胜,他如今在秦公那里混得很好么!不过,我还认识一人,此人叱咤万军,有万夫莫敌之勇,能力挽狂澜,可于千万人之中轻取对方头领的首级。对了,此人你也知晓。更重要的是,此人与孟胜可是师兄弟呢!” 嬴师隰的脸色开始有了些许变化。 应珑瞧着他面上神情,暗暗冷笑一声,接着又道:“你想不想知道此人是敌是友?想不想知道他到底是何人?” 嬴师隰面上已阴晴不定,心下疑虑与警惕同时大作,忍了半晌终究忍不住,开口问道:“他是何人?” “呵呵,我若说了,连公子不就再无顾虑了么,那我今日还能踏出你这府门么?”应珑说着说着好整以暇的掸掸衣缘。 嬴师隰冷冷盯着她,好一会儿才从牙缝里狠狠挤出来话来:“庚辰兄弟多虑了,你如今乃魏侯身边的红人,我岂敢动你分毫?” 应珑听了不禁奇怪的看嬴师隰一眼,心下狐疑不定,想他嬴师隰即使身份不一般,又在气头上,那也不能随意更改魏君的称号罢!不过她已无暇细想,当务之急她得先想办法出他的府再说。 于是,她又浮浮一笑:“呵呵,连公子敢明目张胆的欺我,自然已有万全之策,有恃无恐啊! “说白了,连公子你心里想些什么,我大约能猜到一些。应珑我素人一个,胸无大志,只盼己身事了,就此归隐山林。我不想卷入什么权谋争斗,也无意与你为敌,我只想知晓田先生的事情。还望连公子体恤我此番辛劳不易,将他的事情悉数告知,应珑自当感激不尽!” 嬴师隰默不作声,一面打量她脸上的神色,一面暗暗忖度。良久,他终于换上满面的笑容说道:“果然痛快!罢了,明人面前不说暗话,田先生余事我确实不知,不过,我可以帮你查查看,如何?” “如此便有劳连公子了。” “小事一桩,不过我可不敢保证能查到你要的消息。” “还是要多谢连公子。” 嬴师隰又等候半晌,应珑依然不松口,最后嬴师隰只得主动开口问道:“你适才说的那人到底是何人?你不妨说出来,也好叫我放心的去查田先生么” 应珑瞥他一眼,并未直接答话,而是转身走向远处的淑姬,到她跟前才站定,随后又扭过头来看着嬴师隰说道:“还是之前那个问题,你为何要我将淑公子带回来?” 嬴师隰也跟上来,犹豫几许道:“淑公子有倾城之貌,师隰仰慕已久。” 原来他打的也是联姻的主意,这倒出乎应珑的意料了。 淑姬听了坐不住,起身将嬴师隰打量一遍,随后鄙夷的冷笑道:“果然是亲叔侄嘛!不仅用的招数老套一致,还偏如癞蛤蟆一般,喜欢痴心妄想!” 嬴师隰并未与她置气,紧紧盯着应珑继续问道:“如何?那人到底是何人?” “这个嘛,”应珑故意也慢条斯理起来,“我三日后再与你分说。眼下,我需得进宫向君上复命。连公子,我想此事你不至于阻拦罢?” “那是自然。”嬴师隰忍住心头的不满,皮笑肉不笑的说道,“不过,哪些话当讲,哪些话不当讲,你最好想清楚了!” “嬴兄尽管放心,我还没活够呢!”应珑说罢,对他咧牙呵呵一笑。 “呵呵!”嬴师隰也似笑非笑几声。 随后,他从袖里取出一卷图册递给应珑道:“此乃孤山上的临摹图,你拿去给魏君交差罢。” 应珑接过那图扫上一眼,登时吃惊不小,这图与她岁前在齐越边境的“碌碡城”见到那巨石上的怪图十分相似。不知这图与那奇怪的石图可有关联? 于是,她忙问道:“这图册是在哪里发现的?图案又是什么意思?对了,你为何知道君上要这图?” “此图是在云梦泽北岸的孤山之顶发现的。据当地山民称,日前那山上起了一场大火,大火过后,图上‘神迹’便出现在一方巨石之上。据我所知,魏君多年来一直秘密服用丹药,以求长生不老,他定然对此等神迹心存向往,故而,当我以神迹相告,他便深信不疑,当即采纳我的建议,决定派你前往孤山寻访。至于这图案是什么意思,我也不知,他日你若知晓了,不妨告诉我一声。” 嬴师隰说罢,神态自若的看着应珑。 他原道这话说得滴水不漏,岂料,应珑听完后却突然抬眼盯着他道:“嬴兄这话恐怕做不得真!应珑不才,正是来自云梦泽北岸,却从不知那里有座孤山。还有,君上之前给我的那份地图,约莫也是嬴兄给的罢?呵呵,我就说怎么瞧着不对劲” 嬴师隰不妨有此一出,被她当面戳穿谎言,他虽有些尴尬却不窘迫,转而便道:“罢了,既已如此,师隰无需隐瞒。不错,孤山确实不在云梦北岸。此事尚有内情,庚辰兄弟万莫与魏君透露才是,否则,田先生的事情师隰恐怕便无能为力了!” 应珑本就对他的事情不甚在意,加之眼下又急于脱身,便痛快的对他点点头,仔细将图收好。 嬴师隰虽说浑身都是心眼,却对应珑的行事与为人颇为信任,见她已点头答应,他心知必能作数,便朝门外挥了挥手,门外隐约可闻一阵散开的脚步声。 应珑这才大松一口气,与嬴师隰道别一声,大步往府外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九十六章 千里追击 应珑正待走出嬴师隰的府门时,淑姬却突然追上来紧紧跟在她身旁,嘴里嗔怨道:“此地阴阳怪气的,我不喜欢,我跟你一起走!” 应珑听了暗道不妙,回头便见不远处送出来的嬴师隰脸上铁青一片,正神色不善的看着淑姬。她心想不管怎么说,淑姬是她带回来的,若嬴师隰对她不利,她难辞其咎。 于是,她想了想上前几步对嬴师隰说道:“嬴兄,我们一路赶得太急,淑公子体弱不慎落下了暗疾。若不治好,日后恐怕在子嗣上会有些不妥。恰好刘先生在我那院子里,不若便让淑公子过去盘桓两日,让刘先生为她瞧瞧?” 淑姬闻言心领神会,立即装出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捂着腰腹大呼不适。 嬴师隰自然不允,面色愈发阴冷。 应珑只得又想着办法来说服他:“嬴兄,我将淑公子带回安邑之事,旁人并不知晓。宫内太医自然不能请,旁的医者你也不放心是不?” 说罢,她扫眼看看嬴师隰,见他神色略有松动,忙接着又道:“话说嬴兄日后迎娶淑公子,定然希望她为你开枝散叶c延绵子嗣。那刘先生医术高超,我本已死过几回,他每每都能将我救回来,他这一手医术,当今世上,恐怕再没几人能比得过了。况且,据称他当年还在宫中为君夫人瞧过病呢!” 嬴师隰依然不开口,拿眼扫上几眼淑姬,见她的架势约莫是死也不肯留下,他犹豫良久,最后权衡着点头同意了,却指派一队护卫跟着应珑二人,命他们务必“保护好”淑公子,若有闪失,唯他们是问。 侍卫们自然只得唯唯诺诺的保证领命。淑姬则雀跃不已,当先冲出府去,应珑也匆匆与嬴师隰别过,快步走出去,护卫紧紧跟在她二人身后,寸步不离。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应珑与淑姬两人身上作的本是寻常男女的打扮,即便都骑着马,在大街上也是不打眼的,但她们身后缀着一队齐整的护卫,便有些惹人注意了。 此时,距离众人一道街口之外,正有两骑风尘仆仆的奔来,来人突然勒马驻足,狐疑的望向这边,那当先之人不是旁人,正是谢承聿。 原来,谢承聿等人追击应珑与淑姬来到秦楚的边境於商之时,关于她二人的去向,众人的意见有了分歧。秦人兵士认定她们逃入楚国境内,谢承聿则认为她们只是声东击西,真实目的地必定不是楚国。 双方各执一词,互不相让。最后,秦兵自行追往楚国,谢承聿与一众护卫则掉头北上,果不其然,不多时,他们再次找到应珑与淑姬的踪迹,众人忙发足狂追,一直追到魏地的桃林塞附近。 这桃林塞往北渡过河水,直通安邑谷地,地理位置至关重要。塞内有一关隘,建于峡谷之中,深险如函。此关东临绝涧,南接终南山,北连河水,东接崤山,直抵洛邑,西达关中,自古乃兵家必争之地。魏人占据桃林塞之后,也在此设下重兵把关守塞。 再说应珑,她发现谢承聿识破她的计策一路追来魏地之后,心下叫苦不迭,若让他们一路跟着她追到安邑去,把事情闹大了,届时,不仅嬴师隰要翻脸不认账,魏君定然也不会轻饶她! 所以,无论如此,她必须将谢承聿他们甩下! 然而,她寻思许久不得良策,眼看追兵已至,她只得孤注一掷,把她的身份告诉守关将士,请他们帮忙将她身后的谢承聿等一众韩人驱离。 守关之人听闻她是殿内内竖,此番便是领着魏君的密旨出来办事,众人已对她恭敬许多,再将她的印信等物核对一番,见确实无误,众人便二话不说为她与淑姬放行,随后又摆出大阵仗来对付谢承聿等人。 应珑与淑姬匆匆过关,乘舟渡河北上,望着安邑而去。 舟船飘至河心时,应珑木然望着身后那巍峨壮丽的雄关漫漫而去,却无心欣赏,只盼着今日之事,万莫被魏君知晓才是。 两人渡过河水,纵马疾驰直奔安邑城,眼看胜利在望,应珑不禁也心生几分喜悦。她万万没想到,谢承聿与他那小跟班似的护卫丢下其他人,两人轻身闯过关,循着她二人的踪迹,一路跟到这安邑城! 此时,应珑与淑姬并未察觉一道街口之外的谢承聿二人,她们被护卫围簇着回到清平巷,发现时梦秋正好也在院里,不知与刘荇长吁短叹的说些什么。 两人见应珑回来都大松一大口气,刘荇上来逮着她耳朵便是一通数落:“你如今越发能耐了啊!不声不响的跑出去两月有余,将我一老头丢在这里不管不顾的,任人糟践!” “什么?”应珑忙躲开他手势,故作诧异的呼道,“何人如此大胆,竟敢糟践先生你!总不会是逃公子罢?” 谁知,刘荇一听魏逃更是来气,嘴里骂骂咧咧半晌不消停。 应珑惊怪莫名的看着他叫骂不休,不知他不清不楚的到底在骂谁,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把他气成这般模样。 时梦秋见了摇头笑着走上前来,对她温声说道:“前段日子,逃公子被君上紧急召走了,临行前从他府里遣来两个仆役伺候先生,谁知这两人欺负先生年老体弱,做事极不用心。我见先生着实有些不易,得空便过来瞧瞧。” “原来如此!” 应珑这才得知原委,连忙与他道谢。 说罢,她回头冷冷扫向旁边伺侯着的两个仆役。她就说一进来便发现多了两个贼眉鼠眼之人。她果真没看错,这两人竟如此胆大包天,今日不好好教训他们她便不是应珑! 那两人见她眼风极不善,大约已知道眼前这小白脸不是个好惹的主,当下便起了一阵惶恐。 时梦秋见他二人吓得抖抖索索的,又有些于心不忍,忙劝应珑道:“庚辰你放心,这两人如今已老实许多。” “是吗?那就好!”应珑勉强先按下心头怒火。 紧接着,她又回头对时梦秋问道:“时大哥可知逃公子为何被君上召走了?” 时梦秋摇头不知。 这时,刘荇看见旁边自作主张坐下的淑姬与紧紧跟着她身后的那队护卫,奇怪道:“这些人是怎么回事?” 应珑在路上已想好说辞,闻言便称淑姬是她儿时好友,此番来安邑城探望她,那些护卫都是淑姬的随从。随后她又将刘荇与时梦秋两人为淑姬介绍一番。刘荇与时梦秋虽觉得有些怪异,却也未作他想,更不会想到面前这女子便是街头巷尾都在传议的被掳走的韩姬。 时梦秋见应珑一身尘土,模样极为狼狈,他心中不忍,又走近几步,关切的问道:“庚辰,我看你神情满是疲累,你可有不适?对了,你此番究竟去哪里了?所为何事?可有受伤?” “无甚大事,君上命我去南边跑了一趟。”应珑自然不能照实说,只能敷衍他两句。 可这话听在时梦秋耳里却不时滋味了,他想这是应珑头一回对他说话带着避讳,他心下不觉生出许多不安,连忙又追问:“你为何要为他做事?到底什么事这么重要,叫你无端消失这么长时间?还用,你为何还要瞒着我?” “小事一桩,时大哥莫要多想。”应珑嘿嘿笑着说道,她试图让笑容更真切一些,好叫时梦秋放心不再追问下去。 岂料,时梦秋见她依然不愿坦诚相告便越发着急,一把捉住她的手,急切的说道:“小应,你可是再不肯原谅我了?当日我之所以离开,确是迫于无奈。如今,我日日盼着能为你做点什么补救回来。你可否再给我一次机会?” 应珑暗呼无奈,连忙挣脱他双手,扫眼身后众人,又将声音压了压这才对他说道:“时大哥,你确实想多了!我稍后还要进宫,这便不与你多说了。” 说罢,她转身便要离开。 时梦秋见状更是急得面容失色,不禁脱口而出:“你与谢承聿在负黍之事,我也有所耳闻。你如今可是对他动了情?” 这话一说出来,应珑这厢还不待出声否认,那厢淑姬已吃惊不小,怒气冲冲的起身冲过来,睁着一对杏眼瞪着应珑,大喝道:“你到底是何人?你可是姓应?你与谢承聿到底是怎么回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七章 大打出手 应珑觉得今日时运出奇的不济,时梦秋早不说晚不说,偏偏在淑姬面前揪着她不放。淑姬对谢承聿情深一片,若真以为她与谢承聿有什么瓜葛,定然要找她拼命了。 她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眼下时梦秋与刘荇都在这,她总不能接着谎称身份罢,那一只怕时梦秋更要疑神疑鬼的抽风! 她见实在避不过,所幸决定敞开了说。于是,她硬着头皮对淑姬道:“在下应珑。” “原来你便是那应珑!”淑姬登时怒不可遏,一张玉面被气得赤红赤红。 她怒吼道:“我还真道是哪里来的脂粉娈物勾了谢承聿的心,原来是你在作怪!你竟敢骗我!” 说罢,她拉开架势扑上来对着应珑便是一番抢攻。应珑连忙闪身躲避她的攻击,忙不迭与她解释:“淑公子,你误会了,我与谢承聿毫无瓜葛。” 淑姬如何还能听信她的话,捞起旁边一把大刀再次冲上来与她拼命。应珑不愿伤她,只得左躲右闪,好在淑姬身手平平,倒也奈何不了她。 两人追追打打的闹腾大半晌,淑姬已是衣裙散乱,气喘吁吁,她见始终拿不下应珑,念头一转,忽的扔掉大刀,扑上来一把揪住应珑的衣裳,完全不顾及她女公子的身份与形象,大吼大叫的与应珑扭作一处。 应珑无端招来横祸,有苦难言,郁卒不已,又被淑扭住撕打,她一时挣不脱,难免生出火气,差一点便要暴起反击,终究还是咬着牙强忍下来。 时梦秋自从说完那句话之后,便眼看着这位淑姬好端端的突然大动肝火,揪住应珑喊打喊杀的。他不知面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愣在原地,半晌不知所措。 刘荇也瞠目结舌的望着场上打作一团的两人,抓须跺脚的不知如何才是。一众护卫见应珑手下还算有分寸,淑姬根本没有生命危险,便都眼观鼻鼻观心,只作壁上观。 少时,刘荇见淑姬毫无罢手之意,而应珑又不愿对她下重手,他担心再这般纠缠下去,应珑的亏恐怕得吃大了。于是他拍拍屁股上去劝阻,不料他才走近两人身旁,便被淑姬一脚扫倒在地,惹得他一连串的鬼打鬼叫,匆匆哆嗦着跑下来,再也不愿多管闲事。 时梦秋毕竟是年轻男子,眼前两个女子扭作一处,他纵然再想帮忙也不好动手,只能尴尬的立于一旁,暗暗捉急。 眼看淑姬愈发勇猛,将应珑的袖子自大臂往下撕掉一大截,在她身上也胡乱捶打了不下十数回,应珑心知今日之事无法善了,正想着动手将淑姬制住再细细解释,这时,院门突然被人一脚从外轰开。应珑抬头看去,却见谢承聿与一名护卫先后闯进院来。 谢承聿沉着脸,敛聚一身的气势,当先跨入院子,一双迫人的冷目直射而来,生生把应珑看出一身冷汗。 淑姬一见谢承聿立即冷静下来,放开应珑,将散乱的发丝捋上几,又把皱巴巴的衣物整理一番,这才重新朝谢承聿望过去。谢承聿对她微微点头示礼,目光依然盯回在应珑身上。 此时应珑心内的那个“精彩”,可谓风魔乱舞c万马奔腾!她哀嚎连天,叫苦不迭,没想到谢承聿竟然过了桃林塞那一关,追到安邑城来,眼下还被他抓了个现行! 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来个神仙将她带着飞离此地 她偷偷瞧了瞧谢承聿冷若寒霜的脸,心下愈加发虚,惊觉他下一刻便要扑上来杀她解恨。 她惶恐无措,又犹豫半晌,见谢承聿还没有动手的打算,勉强将心神镇定下来,试着讨好的说道:“这,这个,谢兄,好兄弟!咱们有话好好说,万莫伤了和气!” 谢承聿不置一词,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缓缓步到她与淑姬跟前,又将她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仔仔细细的打量好几遍,直到应珑被他打量的,他才转过身向淑姬说道:“淑公子,请随微臣回去。” 应珑闻言总算喘出一口气来,心想谢承聿终究不敢在安邑城明目张胆的杀人,这回只能放过她了。 谁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不待淑姬答话,时梦秋突然冲上来,冲谢承聿喝道:“谢承聿,久违了!温县一役,你杀我老父,此仇不共戴天,今日我便为父报仇!” 应珑暗呼糟糕,时梦秋今日情绪极不稳定,这样下去恐怕得出事! 谢承聿回头看向时梦秋,眼神冷漠狠厉,讥笑道:“时梦秋么?就凭你那点本事,找死我还嫌你斤两不够!” “谢承聿!”时梦秋恼羞成怒,大声吼道,“休得狂妄,今日你别想再活着回去!” “哼!”谢承聿寸步不让,又冷笑几声,“贻笑大方!” 应珑越听越心惊,发现谢承聿似乎也不对劲,言辞这般犀利刺人,他摆明要挑事啊! 时梦秋被谢承聿嘲得面红目赤,忍无可忍,蹂身便朝他攻过去。谢承聿毫不示弱,甩开衣摆,足下劲点,也大步欺上身去,与他战做一处。 两人打得难分难解,旁人却傻眼了。且不说淑姬与刘荇,应珑这厢只觉窝火不已,枉费时梦秋与谢承聿这两人平日里装的一副斯文涵养好做派,如今一见面却在她院里大打出手,这架势,是要将她这院子毁了么? 更要命的是,时梦秋若被谢承聿杀了,她该如何是好?她还没来得及与时梦秋问清楚田子方的事情! 一想到这里,她心下登时一紧,连忙上前试图将他二人劝开,岂料,她才说出一句“时大哥,你莫与谢承聿这人一般见识,他脾气不好”,却惹得时梦秋暴怒,朝她吼道:“我早知你的心已偏向他了,我今日便杀了他!” 说罢,他从腰间抽出软刀,“唰唰”砍出一波急攻扑向面前的谢承聿。 谢承聿岂是好惹的,见他意图拼命,他更是巴不得,探手抓出胜邪剑,挽手急抖震出漫天乌压压凛冽的霜花,铺天盖地的涌向时梦秋。 这等压境催城般的声势,应珑还从未领教过,她这才惊觉他二人当真是要斗个你死我活了,她仰天长叹,只觉心力交瘁。 不久,时梦秋渐渐落了败势,被谢承聿压制着无力反击,只得拼命斡旋寻找翻身之机。 应珑担心在这般打下去,时梦秋恐怕得死在谢承聿剑下,她挖心搜胆的想不出法子,只得把心一横,捞起地上的大刀,对他二人大喝一声,而后纵身跃起,扬起大刀朝他们的头脸重重砍下去! 这一刀来势极凶,半点不留情面,直取他二人头顶。他们再不敢轻视,各自住手回身闪避,匆匆躲开她这一刀。如此一来,两人总算分开了。 应珑忙跻身挡在他二人中间,见他们依然横眉冷目的瞪着对方,大有再战的势头,她烦躁不已,冷着脸冲他们下达逐客令:“你二人要打要杀,可以!出去接着打,随意打,卯足了劲打。只一事,莫弄脏我的地方了!” 时梦秋见她气得委实不轻便轻咳一声,讪讪的别过头去。谢承聿却不知好歹,视线又在她身上来来回回扫过几遍,把她扫得火大,勉强忍着才没骂出声来。 这时,刘荇适时的上来将时梦秋拖到一边,对他劝道:“庚辰这才刚回来,还有一堆事等着她呢!你今日就别给她添乱了,要找谢承聿报仇,改日也不迟,对罢?” 时梦秋默不吭声,咬牙恨恨想了半晌,最后还是被他说服,冲谢承聿冷哼一声,又回头将应珑看上几眼,这才甩袖愤然离去。 谢承聿依然站定不动。 应珑又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丝毫不见他有动身的意思,她不禁小声嘀咕:“毫无眼色!” “谢大将军,你也赶紧走罢,追了这一路,也够难为你了,快回去歇歇脚才是!”她凉飕飕的说道。 谢承聿不答话,突然却又腾出一身凌冽的杀气,转身走向躲在一旁的护卫,众护卫见势不妙连忙拔出武器。然而,不待他们动手,谢承聿抖剑急挑,众人连他手上动作还未看清,各自头上的发髻已被他削掉。众人心知这剑势若再往下一分,他们的头颅恐怕早已搬家!众人登时吓得面无人色,双腿不停打着摆子,再不敢轻举妄动,面面相觑的挤着朝后退去。 “滚!”谢承聿又是一声冷喝。 众护卫闻言忙争先恐后c连滚带爬的奔出院去。 应珑见状心知淑姬定然留不住了,不过有这队护卫搅在里头,嬴师隰应当拿她没办法,这么想着,她又放心不少。 待护卫离去后,谢承聿又走到淑姬跟前说道:“淑公子稍侯片刻,微臣去去便回。” 说罢,他微微侧过头朝向身后的应珑道:“跟我走,我有话与你单独说。” “不成!”刘荇一听这话当先跳着吼将起来。 他看了这半日的热闹,大约也猜出几分,心知应珑恐怕又坏了谢承聿的事,眼下谢承聿要把应珑单独叫走,恐怕不会给她好果子吃。 于是,他紧接着又道:“为何要单独说?你这人心太狠,把她带走说不定便要杀人弃尸!” 应珑也吓了一跳,心道谢承聿定然是要找她秋后算账了,他不好在众目睽睽之下杀她,便想法子把她叫到荒郊野外再下手,她这一去恐怕就没命再回来了! 她深觉如此,想着想着越发心惊肉跳,脚下好似长在地上一般不肯挪动分毫,此时恐怕就算雷电劈下来她也不愿动身。 谢承聿见他二人紧张兮兮的,尤其是应珑,大有宁死不愿动身的架势,他暗觉可笑,只得又开口解释一句:“我不杀他,说完便走。” 说罢,他抬腿当先跨出院去。 一旁的淑姬不满,扭身待要追上去,谢承聿回头面无表情的看一眼,她不禁又缓下步子。 原先跟在谢承聿身后的护卫,一进院子之后便站在角落里沉默不语,好似不存在一般,此时瞥见谢承聿递来的眼风,他突然便开了窍,一个箭步冲上去,结结实实的挡在淑姬面前。 淑姬见面前这个如泥塑一般杵着的护卫便是平日里谢承聿的忠实拥护者,深得谢承聿冷面冷心的真传。她心知说服此人定然无望,无奈之下只得顿住步子,在原地剁足干生气。 应珑犹豫不定,不知谢承聿莫名其妙的到底要做什么。最后,她心想谢承聿旁的不说,至少说话还算话,他既然说了不杀她,定然就不会杀她,那她还这般怕来怕去的有什么意思。况且,谢承聿若真要杀她,恐怕适才也不会顾及那么多,早已出手了,毕竟他出入胡定的大营如入无人之地,那逃出安邑城也绝非什么难事。另外,出于私心,应珑也想去问问他,上次在负黍究竟怎么回事,他为何吐血。 于是,她与刘荇打声招呼,在他担惊受怕中,提上大刀大步走出院去。 谢承聿已在院外等着,见她出来便解开缰绳,示意她过去。应珑鼓起勇气走上去,接过缰绳时,她莫名觉得他脸上似乎噙着一抹嘲弄的冷笑,还不时往她手里扫去几眼。她想了想,干脆扔掉大刀,转身翻上马儿,当先冲出去。谢承聿随后也上马跟上去,两人先后错着几丈,一道往城外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八章 蒹葭苍苍 天色已晚,霞飞云走。 两人纵马来至城外一处水岸旁,岸边芦苇丛生。 谢承聿先下马,走近岸边,驻足远望。应珑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左看右看也不知他望向的到底是哪里。 于是,她也翻下马,走到他两丈之处站定,直接问道:“谢大将军,你到底有何话?” 谢承聿闻声回过头来看着她。应珑也看过去,发现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却又似乎有些其他的东西隐在里头。她琢磨好半晌也没琢磨透,却听谢承聿忽的说道:“韩虔要抓你。” “韩虔?”应珑讶然,“你说的可是韩君?” 谢承聿听了面上闪过一丝疑惑,转瞬却不见,紧接着“嗯”了一声。 应珑稍加思索已知缘由,苦笑几声道:“罢了,淑姬确实是我劫的,他要抓我也是应该的。” 岂料,谢承聿却道“并非因为此事”。应珑疑惑的看向他,他便又简单的道了句:“此事我并未与他禀报。” “哦,这是为何?我砸了你的差事,还牵着你的鼻子跑了千百里路,你不想抓我吗?” 谢承聿默不作声。 应珑等了几许不见他开口,不愿再等,便将她自己的问题先问出来:“我听淑姬说,你被韩君从负黍捆回去之后下了大牢,淑姬拼死救你,你却不肯走,坚持要留在韩君身边,这是为何?难道你的仇人便是韩君?你要杀他?” 谢承聿抬眼意外的看着她,少时才又慢慢收回视线,几不可察的点点头。 “那令尊因何事被韩君所害?”应珑连忙追问。 谢承聿不答话,望向远处的水面,许久无声。最后,应珑以为他就要这般沉默下去了,才又听他缓缓道来:“家父为韩启章所杀。当年他命家父为他铸噬血剑,家父拒绝,他便把家父杀了。” “哦?噬血剑是什么剑?韩启章要噬血剑做何用?” “大抵是某种巫术或者妖法所用的剑罢。他后来又命旁人铸了噬血剑。我曾秘密跟在韩虔身后去了燕国的漠北,见他用噬血剑吸食许多人血,而后用那剑对着一块大石做法。” “那后来呢?” “做法失败,他垂头丧气的回去了。” 应珑听到这里不由惊怪,当日魏成口口声声称韩启章与韩虔乃妖父妖子,如今看来,他们父子莫非真的有什么妖法? 难怪谢承聿一直报不了仇! 于是,她又想起负黍之事,心下难免涌出几分惭愧,忙向谢承聿道歉:“负黍之事,却是我拖累谢兄了,我甚觉过意不去。如今,我又搅了韩君的联姻大计,他恐怕更要迁怒于你。唉,抱歉,应珑接二连三的坏谢兄之事,应珑惭愧!” “无事。”谢承聿若无其事的拂了拂袖,“那日确是我大意了,叫你又受了一回重伤,我亦有不安,今日叫你过来便是想与你道歉。” 应珑只觉受宠若惊,谢承聿何时这么客气了? 她连忙摆手:“小伤小痛而已,我这人皮糙肉厚的,不碍事,谢兄莫放在心上。再说,那日原是我自己的疏忽,与谢兄无关。对了,听闻你那日吐了血,可要紧?却是因何缘故?凭魏逃之力,断然伤不了你!” “无妨,余毒作祟罢了,几日便好。” 应珑本想追问他为何突然又毒发,然而思及蛊毒之事乃他心头一恨,她又作了罢,转而道:“对了,韩启章已死,你如何报仇?难不成你想找韩虔算账,让他们父债子偿?” 谢承聿杳然几许,随后突然幽幽的说道:“他父子二人或许本就是同一人。” “什么?”应珑诧异万分,“谢兄何出此言?” 谢承聿只略略道了句“一言难尽”,不再细说。 “那你准备何时举事?”应珑再问。 这回,谢承聿认真想了片刻才回答:“如今我已渐渐难容于韩虔,恐怕我得尽快行动了!” 应珑心道韩虔如此诡异,谢承聿若要找他报仇,恐怕不容易。她忽的想起谢母洒泪托她带话一事,于是正声道:“谢兄,报仇之事还需从长计议才是。我记得师先生曾叮嘱你‘万莫意气用事,不顾后果’。此前在滕县,令堂也托我给你带话,让我劝劝你,但叫你保重自己,她与令姊等你回家。” 这话一说出来,谢承聿便似被雷击中一般,身体不由微微颤抖。 应珑扭头看过去,发现他的脸别向一旁的阴影里,脸上似乎交织着无边的矛盾与痛苦。她想想约莫也能猜到他心中之痛,也终于明白当日在广武地宫里,他为何会陷在幻象里痛哭流涕。 她暗叹几声,缓缓转过话题:“谢兄,你此前说的那毒师炼制的剧毒,与‘拂筋散’可有关系?” 谢承聿略想稍许后道了句“不知”,遂不再开口。应珑一时无话,便也不再作声,四下静谧一片。 此时,微月依稀,水色苍苍。 少时,水面掠起一阵轻风,徐徐吹到岸上,将芦苇拂得左右轻轻摆着头。晴夜里初起的水露又被摇下来,落在地上,瞬息消亡。未几,谢承聿脚下已被打湿一片,加之赶路急切,他身上衣裳沾满尘土,看着竟难得的有几分狼狈。 应珑不觉好气又好笑:“谢兄今日这般气势汹汹的跑到我家里去,可是要找我算账?” 谢承聿听了不答话,却反问到:“你为何觉得我气势汹汹?” “这”应珑支支吾吾几许,发现她确实说不出个所以然。 谢承聿见她脸上神色微赧,不禁轻笑出声道:“莫不是做贼心虚的缘故?你若无犯我之事,又岂会怕我?” 这却是应珑头一回看见他露出这种轻松的笑容了。 此时,天色已暗,她看不真切他脸上的笑容到底是什么模样,无端却觉得那笑应当极是洒落,如光风霁月,令她心驰神往。她不知不觉恍惚了神思,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 醒过神后,她脸色不禁有些讪讪的,又见谢承聿正好整以暇的看着她,她心下愈发不自在。 她不愿在谢承聿面前输掉声势,便强作死鸭子嘴硬,胡扯一通:“笑话,我岂能怕你!我可是救过你无数回了。虽然我这人施恩不图报,你也不能恩将仇报,把你救命恩人抓了去罢!你们韩人不是喜欢以恩情定终生嘛,你若有自知之明,以身相许委于我,我大约也不好拒绝。再说,谢兄莫要忘了,你早已是我的人了,你身上的哪一处,我没看过?唉,只可惜呀,‘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今在何方?伊人今何在兮?伊人已不再矣!” 谢承聿拿眼瞧着她摇头晃脑的做作之态,半晌没作声,也不见生气,目光不知何时扫到她露出的大半截莹白瘦韧的胳膊上。 应珑察觉他的视线有异,这才发现她袖子被淑姬撕去后未及更衣便跑了出来。她见谢承聿盯着她胳膊看,眼中还渐渐露出狐疑之色,她暗道不妙,忙撕下一大块衣袍裹住手臂,故作镇定的说道:“谢兄莫要小瞧我细胳膊细腿的,你也知道我的功夫如何,寻常人等绝非我的对手,是罢!” 谢承聿不动声色看着她将胳膊重新包好,对她的话不置可否,突然冷不丁的问道:“你怎知我是韩人?” “这个嘛,自然是猜的。我可有猜对?”应珑见他不再关注她胳膊,暗暗吁出一大口气。 谢承聿又不答话,垂头兀自寻思。 凭他对应珑的了解,他不认为应珑仅凭着他是韩人大将便会认定他是韩人,定有其他缘由。不过此事关乎到他的身份,他还不愿与人细说。于是他随意笑笑,不再纠缠。 应珑见他半晌没话,甚觉无趣,正待动身离去,谢承聿突然又问道:“你可与那时梦秋把事情挑明了?” 应珑脚下顿住,犹豫几许才轻声答道:“我还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你对他便如此下不了狠心?”谢承聿忽的上前两步。 应珑不知他突然捉急所为哪般,只得连忙解释:“此事并非你想的那样,实在是另有其因。” “何因?” 这话应珑不好回答了。总不能让她说,她担心打不过时梦秋,怕被他杀了罢。其实,她更清楚,她不过是在逃避罢了。 谢承聿见她半日答不上来,鼻里冷哼一声,又道:“问天是他送给你的罢!他可是还送了你玲珑球?” 应珑越听越纳闷,谢承聿今儿个怎么想一出是一出的! “呵呵,”她不觉冷笑几声,“谢兄这话当真好笑。你当旁人都像你这般动不动便要‘送’人东西的么!那龙鳞让我看了一眼,你便不要了;连自己随身的玉玦叫我使过一回,你也能轻而易举的舍弃了,当真是够大方!” 谢承聿愕然看着她,不知她为何要这么说。 应珑懒得再吭声,心下想着他问的玲珑球,忽的便转念到姜韵城身上,遂又主动开口道:“那个,对了,你是如何认识姜韵城的?” 谢承聿顿默稍许,还是把话道来:“两年前,韩虔告诉我广武地宫一事,命我谋划攻打广武。韩虔的消息来自姜韵城,那时我见到姜韵城,便是由他引荐吕全与我里应外合,共同举事。” 末了,他又道:“广武城那间酒肆,也是他的私产。” 应珑恍然大悟,难怪当日那句‘佳人’能传到姜韵城的耳朵里去,合着他们早都认识了,唯独她一人蒙在鼓里,在他们面前唱了一出叫人笑掉大牙的戏! 从前不知还好,如今知晓了,她只觉脸面全无,更觉谢承聿看她的眼神充满了嘲笑。 她心下闷闷不乐,好半晌才想起正事,忙硬着头皮问道:“也就是说,当年吕英送出的消息不仅吕全看到了,姜韵城以及韩启章也知晓了?” “嗯。”谢承聿轻轻点头,“吕全早年追随姜韵城之父,他的消息往来姜父了如指掌。截到吕英的消息之后,姜父把吕全派往广武,而后,又将广武地宫之事告诉韩启章,怂恿韩启章攻城夺宝。韩启章曾亲往广武查看,却无功而返。而后,韩启章身死,其子韩虔嗣位。两年前,魏三川之地大旱,韩虔便命我趁机伐魏” “你说什么!”应珑浑身一震,打断他。 她惊疑不定,大呼道:“这姜韵城莫非便是庸公的后人!云姨便是被姜韵城害死的?” 谢承聿也是一惊,转而便猜到什么,询问的看着她。 应珑越想越发确定她的猜测,银牙咬得咯咯作响,恨恨道来:“田子方十一之前曾被庸公派去竟陵城打听吕英与腾儿之事。如今来看,庸公定然是截获吕英送给吕全的信,这才知晓吕英曾在竟陵城娶妻生子。所以,那时我们已在庸公的监视之下了。难怪后来的姜韵城那么好心,愿意捎我们北上广武。我们在广武的落脚之地他定然也是知晓的,他那时没动手,或许是看在吕全的面子上。后来吕全一死,他便决定把腾儿抓回去,同时还杀害云姨,制造澜溪村那起嫁祸血案!” 谢承聿思索着点点头。 应珑满腔的恨意几乎要腾烧起来,叫她难以遏制自己。她闭上眼拼命的喘息,如此缓了大半晌才堪堪平静一些,这才又道:“谢兄,你可有姜韵城的消息?他眼下可是在邶城?” “我与他只见过一面,他行事极为隐蔽,行踪飘忽不定,我也不知他人在何处。不过,嬴师隰当年吃过庸公的暗亏,这些年一直在查他们,或许他能知晓姜韵城的行踪。” 原来如此!难怪嬴师隰能获悉广武地宫那等秘事,恐怕便是从姜韵城那儿截获的消息罢! 应珑暗暗打定主意,回去再找找嬴师隰,大不了多说些好话,看看能不能再问出点什么来。 谢承聿见她低头不语,想想又道:“你与姜韵城是怎么回事?他为何与你反目成仇?我记得当日在顾城,他还话里有话的与你商量什么事。” 此事说来话长,应珑只得从头解释:“我与姜韵城本无瓜葛,不过北上之时我们跟在他的商队里一道走罢了。在郾城,商队遇到水怪,姜韵城拿着一只金鹤与一张符叫我下水杀怪。当时我别无他法,便答应他下水,差点被那水怪吃掉,后来不知为何我突然昏迷过去,醒来后却听说那水怪已死了。此后,姜韵城对我诸般游说,邀我前往邶城与他共襄大举,我急着去广武城找吕英,便直言拒绝他。此后,我与他再没见过,直到两年后在安邑城才又见了一面。那时他便旁敲侧击的催促我对魏君尽早动手,后来在顾城又见过一回,他又试探我邺城之事。至于你说他话里有话的,那是他又在劝说我为他效力。 “而那‘玲珑球’一事,实因吕全步步紧逼,我在不得已之下才胡乱拿姜韵城来搪塞你们,做不得真。 “至于姜韵城为何要抓腾儿,眼下我也没理清楚。” 谢承聿静静听她说完,不置一词。 应珑见他不说话,便又自顾思索一番。少时她又想起一事,不禁自言自语道:“也不知姜韵城为何要杀魏君?” 谢承聿将这话听在耳里,细细思忖片刻后,微微眯起双眼说道:“据我所知,当年嬴悼子胆敢篡位,以至秦室大乱,皆因其身后有一支神秘的力量相助。吕全曾与我提及,他从姜韵城埋在嬴师隰身边的眼线那里获悉,嬴师隰早以得知嬴悼子身后那神秘头领便是姜父。无独有偶,襄王二十五年,秦c晋争霸战于崤山,秦人被晋人以及一队姜姓势力伏击,秦将孟明视c西乞术c白乙丙悉数被俘,秦军全军覆没。而去岁,齐国田氏大乱,亦有姜韵城在其中煽风点火,随后禀丘一战以及后来的三家伐齐,均可见姜韵城的身影。这姜韵城的真实身份恐怕不简单!” 应珑听着他的话,陷入沉思,不再开口。 忽的,谢承聿又问:“你那玲珑球,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兄,你为何总纠缠着一枚玲珑球不放?若我告诉你,那乃是我少时相好之人所赠,你又待如何?”应珑难免有些来气。 谢承聿被她说得哑口无言。 半晌,他又冷声问道:“他是男是女?为何要赠你脂粉之物?” 玲珑球与隋峣原就是应珑心头一痛,谢承聿今日却几次三番的追着挖她的旧伤,她再也忍不住火气,说话便有些发冲:“是男是女有何区别?我便喜欢脂粉之物了!怎么,可有碍着你谢大将军的事?” 谢承聿闻言不仅不罢休,反而还紧紧盯着她看上大半晌。 最后,他终于沉声问来:“你,到底是男是女?” 唉,该来的总归要来!应珑早知此番劫亲一事,定然又引起他对自己的怀疑。难怪他今日一来,便把她打量不下二十遍,而且,适才又被他看到她一截胳膊,以他当时那反应,八成已生疑心 可她实在不知该如何与他解释,她除了装傻充愣的咬死不承认之外,再没其他更好的办法了。可不知为何,她没有勇气也不愿意当面对他谎称她的身份。 于是,谢承聿等了许久,最后只等来她虚张声势的一句:“干你何事?” 谢承聿听了,突然也顿住,紧接着他脸上的讶异c失落与悔恨轮番交替上演,不用想已能猜到他心中有多乱。 许久后,这些情绪终于都渐渐的没去,他又恢复往常的一派清冷之姿,面色深沉如水,就连那一抹应珑看不透的隐约神情似乎也不在了,那上面盖上一层郁色的薄纱,叫她越加看不懂面容下的心思。 谢承聿无声立于水岸旁,寥然如初。 再次开口时,他的语气已变得极淡,没有起伏的道来:“三个月前,韩虔拿着一副画像,命我将画上之人抓回阳翟。那画上之人,依我看,十有便是你了。韩虔行事惯有后招,今日我念你救命之恩不拿你,自会有旁人来抓你。你若还想留着这条命,最好莫再四处招摇了!” 说罢,他转过身去,静静望着天际尽头最后一抹微光,身形再也不动。 而应珑的心里却是另一番景象。她听他说起画像,便想起淑姬也提过此事。据淑姬所说,谢承聿抵死不愿捉拿画中之人,韩虔一怒之下差点将他杀了,是淑姬拼死把他救下来。 她这段时日从淑姬口中听闻谢承聿的一些事情,觉得他十足便是被仇恨泯灭的薄情寡义c无德无良之人,而今,她却得知他为了她,宁愿去死! 她不知他这是什么缘故?果真是念着她的救命之恩吗? 她心知肚明事情绝不会这么简单,可她不敢再深究下去。 她突然生出许多仓皇无措,就连站在原地都已做不到,只想远远的逃开此地,不要再看见谢承聿。 她见他再无话,便匆匆翻身上马,拨转马儿逃也是的往回奔去。待走远一些,她终究没忍住,又回头看去一眼。 此时,夜色已深,星月在水。 岸边的芦苇在江风里若飘若止,谢承聿静静立于水岸之上。她远远望着他,望着望着,她的视线渐渐恍惚起来。她突然觉得他的形影里带有几分决绝的萧瑟,这叫她心底无端生出许多彷徨无依。 她怔怔的望着那个背影,怅然无声。 良久,她回过头来,抖起缰绳,破开夜色,愀然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九章 劫匪画像 应珑回去后,觉得疲惫不堪,这疲惫似乎是身体劳累所致,又似乎是因为心里被生生掏去了什么一般。 院内两个仆役见她一脸憔悴的回来,忙抢着上前嘘寒问暖,百般讨好,还伸手作势要为她更衣。应珑不耐烦,将他二人一手一个丢出门外老远。两人的小身板差点被摔散架,都吓得匆匆躲到耳房,一夜大气不敢出,此后便乖觉许多,对刘荇服侍得尽心尽力,更不敢胡乱往应珑跟前凑。 应珑将他二人吓唬一番之后,打起精神草草收拾一下,又换过衣裳,跟刘荇打了声招呼,便匆匆往宫中去了。 到了宫里,听说魏君还在议事,她直接去往辰幕殿。少时,寺人出来向她传话,让她进殿取候着,应珑便抬腿走进辰幕殿。 殿内,魏君正与李悝c翟璜以及李克议事。应珑已见过几回等场景,不禁奇怪,魏君莫不是有叫人旁听议事的癖好? 她抬眼悄悄看过去,发现殿上另外还有两人,一人是魏逃,侍立于魏君身侧,约莫是被魏君叫来听习的,而一旁侯着的一人,却是西门豹!应珑暗惊,也不知他怎么回来了,还有,邺城的情况不知如何了。 未几,魏君与李悝c翟璜以及李克约莫将事情议得差不多了,便听李悝献上洋洋洒洒的一番长篇大论以作归总:“君上,为今之计只能如此了,大小翟将军已至点将台操兵演马,誓师伐卫在即。此役至关重要,齐c赵定会发兵助卫。依微臣之见,若无成公母舅与挚公子妻舅宁氏一族从中相助,我军胜算或不到五成。 “近年来,为摆脱我魏国被封锁于晋南一隅的困境,君上励精图治,强国兴兵。如今,我大魏国虽已崛起于中原,称雄诸侯之间,却因连年征战,用兵频繁,已临师老兵疲之态。我军若不能速战速决,恐被拖垮在此役当中。 “眼下,宁大夫在卫国尚握有重权。有宁氏与我里应外合,方能确保胜利无虞。为得宁氏相助,必先稳住成公与挚公子,挚公子向来听信成公之言,故而,置相一事大约只能遂成公之愿了。待事成之后,君上您再做打算也未为不可。” 应珑正奇怪李悝为何开口闭口都是“魏国魏国”的,便听魏君对翟璜说道:“干木先生尝有言‘家贫思良妻,国乱思良相’,翟卿有大相之才,寡人深以为然,奈何眼下情势所迫,只能委屈翟卿再等上一段时日了。” 翟璜忙躬称不敢,又道:“能为君上宏图大计出力效劳,璜自当万死不辞!况且,成公之功远非翟璜所能比拟。成公如今虽然行事有些偏颇,但早年确有才德之名,心计俱佳,更兼慧眼如炬,曾以食禄千钟,什九在外,什一在内,得卜子夏c田无择c段干木三位大智大贤之人。此三人君上皆拜为帝师。微臣虽然举荐西河守吴起c邺令西门豹c中山大将乐羊以及少师屈侯鲋,然而,此四人仅为臣属,安能与几位先生相提并论?成公为相,璜心服口服!璜心无自知之明,日前还因为此事对干木大夫恶言相向,实乃鄙人也,还请君上责罚!” 魏君闻言大蔚然:“翟氏一门皆忠勇大义之士!翟卿不得妄自菲薄,寡人视卿甚重。” 翟璜忙再三谢恩。 魏君又转向李悝道:“季充,寡人如今还离不得你,你且再为寡人操劳几年。季成任相期间,你代寡人看着他,莫叫他做出些分外之事来!” 李悝只得又费力的晃着老态龙钟的身子,躬身称“诺”。 紧接着,魏君又向李克吩咐:“干木先生,你适才回来,本应多休息几日才是,不过眼下事情紧急,寡人还需得扰你清净。你与季成还有那宁野曾有几分交情,此事便交由你来办,定不能叫他们生疑,寡人希望十日内拿到宁野的信印。” 李克略想片刻,随后不急不缓的答道:“君上且放宽心,余事不好说,此事,克定能叫您满意了。” “干木先生果然痛快!” 魏君大喜,又将李克好生褒赞一番。 少时,魏君乃命西门豹上前述职,应珑这才得知西门豹的来意。于是,接下来便听西门豹将一年来治邺的情况详细向魏君禀报一番。待听得引漳十二渠已大成c旱涝不患时,应珑心中亦有几分欣喜。 魏君听完西门豹的禀报,面上不露声色,忽的发话:“你所奏不假,却有报喜不报忧之嫌!寡人观你去岁末呈上的计簿,民户未增,赋税无几。前者已有多人参你治邺不力,仓无粮,库无银,军无兵。寡人今日便收你玺印,你可服?” 西门豹闻言忙跪伏在地,呼道:“君上,臣闻‘王者富民,霸者富士,仅存之国富大夫,亡国富筐箧c实府库’。邺城官仓无粮,皆因粮存于民之手;金库无银,银钱乃藏于民之户;武库无兵器,乃因人人皆兵,兵器都在百姓的手里。” 魏君对他这番堂皇的解释并不满意,冷冷的看着他,怃然不语。 西门豹想了想,只得又道:“段大夫此番前往邺城视差,邺城之事到底如何,他定然知晓。” “干木先生,你来说说。”魏君又将李克指出来。 李克躬身致意,而后挑拣着话娓娓道来:“君上,日前微臣领命前往邺城巡察,曾目睹邺城清平安定,兵富民强。 “西门大人那日敲了三回大鼓。第一回鼓响,马大人领着邺城百姓披甲执锐,速速聚于城下;第二回鼓响,百姓辎车载粮来至城下。微臣心喜,请西门大人停鼓,大人却称‘民可信不可欺。今赵人屡侵我土,掠我百姓,不若便让邺民伐赵’。其后,邺军领君命伐赵,眼下已攻入赵地境内,不日便将收回大片失地。 “故微臣以为,西门大人治邺,成效斐然。许因其清克洁俭,秋毫至端,无私利,轻简左右,左右恶之而出言相谮。是非曲直,还请君上明察。” 魏君许是得知邺军的神勇以及即将收复失地,登时转怒为喜,和颜悦色的命西门豹起身回话。 西门豹趁机又自请道:“君上,臣昔日不知如何治邺,如今臣知矣。还请君上再给臣一次机会,若再有所失,臣自愿请伏斧锧之罪!” 魏君立即准允他的请求,将他细细抚慰一番,而后又道:“你曾向寡人禀报,邺城禁巫之事,应庚辰居功至伟。今日你与寡人再细细说来,这到底怎么回事。” 西门豹便将当日之事详尽说道一遍。魏君听完不置可否,赐他一堆金帛赏赐,随后便让他退出殿去。 已而,魏君看了看应珑,突然说道:“庚辰,寡人命你办的事,你办得如何了?” 应珑忙上前拜见魏君,取出嬴师隰给她的图说道:“回禀君上,微臣幸不辱命,在孤山找到一处奇图并将其临摹下来,请君上过目。” 寺人从她手里接过图转呈上去,魏君展开细细查看半晌不得要领,便将图搁于玉案之上,稍稍缓过片刻,又瞧应珑一眼,突然对翟璜道:“翟卿,日前你奏称,去岁寡人私库被闯之事已有眉目,眼下情况如何?到底是何人如此胆大妄为!” 这话一说出来,应珑心下惊疑之鼓登时敲得“咚咚”作响,暗道难不成真叫翟璜查出什么来了? “回禀君上,”翟璜上前答话,“此事微臣之前一直以为是成公的人做下的,苦苦寻查一年无果,近日却因另外一桩事,让微臣茅塞顿开!” 说到这里,他顿了几顿,抬眼看向魏君。 “讲。”魏君缓缓闭上眼。 应珑从他这简单的一个字与一个动作当中,似乎已看出他情绪不妙,她心下的担忧猛然又添了几分。 翟璜清了清嗓子,接着道来:“两个月前,发生了一桩大事,韩姬嫁往秦国时,在秦都雍城被人半路劫走,秦公火速下令追击,韩姬与那女劫匪的画像还送到安邑城。” “糟糕!”应珑听到这里已然大惊失色,翟璜莫非将她闯宫时的形象与那画像对上了? 翟璜继续道来:“画像上的劫匪与那夜闯库府之人足有九分相似,微臣以为,那劫持韩姬之人十有便是擅闯君上私库的狂徒!” 果然如此! 应珑登时心惊肉跳,身上狂冒大汗。她赶紧低下头,暗暗祈祷没人能从那女劫匪的画像上认出她来。 魏逃原本闲闲的立于一旁听着,此时也有些吃惊,偷偷朝应珑使几回询问的眼色,应珑只低头装作不知。 魏君将他二人这番动作瞧在眼里,不动声色,面色淡淡的道了句:“翟卿辛苦了!回去歇着吧。” 翟璜躬身告退。 少顷,李悝与李克也相携退去,殿上只剩下应珑与魏逃二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章 东窗事发 应珑心底正暗暗打着哆嗦,唯恐下一刻魏君便知晓真相,对她发难,这时,魏挚在殿外急着求见。魏君思忖几许,还是让他进来回话。 “君上,”魏挚参见完魏君,直接说道,“儿臣听闻逃弟府里前日住下一位中山女子,那女子不是旁人,乃是姬窟之女姬旋!” 魏君脸色登时又沉下几分,不虞的盯着魏逃道:“魏逃,可有此事?” 魏逃只觉魏挚十分讨厌,定是吃撑了又来多管闲事,他不满的瞪他一眼,这才对魏君答话:“回禀君上,确有此事。” “君上,”不待魏君问话,魏挚紧接着又道,“中山鲜卑人祖上乃系白狄一支,荒服之人,饮食衣服不与我同,言语不达,货币不通。且戎狄蛮夷不容于我中原华夏由来已久,如今逃弟却冒天下之大不韪,要与一狄女交好,岂不是要将我魏氏颜面扫之于地?” 原来魏挚有备而来。应珑预感今日之事魏逃恐怕难以脱身。 果然魏逃闻言火冒三丈,将殿上礼仪忘得一干二净,大喝道:“魏挚,你休要在君上面前搬弄是非!就算他们是狄人,旋儿也是姬姓狄人,与你魏挚本是同一个祖先!” “呵呵!”魏挚肆意嗤笑,“戎狄便是戎狄,低贱人等,任你往她脸上贴金也无济于事!你莫忘了,我魏氏乃文王之子毕公高的后人,堂堂正正的姬姓是也,岂是旁等不入流之辈能相比的?” 魏逃已忍无可忍,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缘,冲他怒吼道:“你说谁低贱?太王c王季c武王c康王c穆王c鼓王c夷王c厉王c幽王哪个不是娶的戎女?晋厉公更是明明白白说过‘白狄,我之婚姻也’。再说,大姊不也嫁去中山了。你莫不是眼瞎了,尽说瞎话!” “大姊嫁时可有你了?她的事情你又知道多少?既然不知,便休得在此瞽言妄议!”魏挚毫不相让。 魏逃被他顶得哑口无言,半晌不知如何反驳。 魏挚见状更是得意,接着再道:“大姊幼时从马上跌下来,被马儿踩断一双腿,性命堪忧,幸得大医巫彭救治才活下来。那巫彭乃中山国供奉的大医,施救之前曾要求大姊日后嫁入中山,君上无奈之下才答应他。后来,大姊双腿果然长好,君上为了不失信于人,待大姊及笄后便将她嫁给姬窟。谁知,姬窟那贼人见大姊体弱,将她弃如敝履,君上对他多番敲打亦无果。后来,大姊突然有了孕,而她这一孕,竟孕了十年!后来” “够了!”魏君突然拍案暴喝一声,“你二人是可是闲得慌了?此事谁要再提,便休怪寡人无情!” 魏挚赶紧悻悻的闭上嘴,魏逃已被他气得只知大口大口的喘气。 过了一会儿,魏挚不甘心,试着再道:“君上,此番逃弟行事确有不当,您万不可轻饶他!” “寡人自有打算,你且退下。”魏君强压下怒火,将他挥退。 魏挚虽然还憋着一肚子话,见魏君脸色极不善,心知再说下去自己恐怕得遭殃,于是他作罢谢罪,躬身退出殿去。 魏逃无端受他一通指责,心下格外窝火。待魏挚走后,他便忿然的说道:“君上,魏挚私自跑到顾城结交姜韵城,儿臣亲眼看见他二人私交极密。且不管那姜韵城是否可信,儿臣觉得此事他魏挚僭越了,他莫不是急了” “他敢!”魏君咬牙怒喝一声打断他,面色愈发沉郁。 眼瞧魏君怒火大盛,应珑心里叫苦不迭,若魏君稍后将这怒火撒到她身上,那她的小命岂不是难保了?她只得将头拼命的往下一压再压,只盼着魏君看不见她,也将那什么画像还有适才翟璜的话都忘得一干二净才是。 然而,事不由人! 很快,魏君将魏逃也挥退,于是,殿内只剩下应珑一人当中杵着,魏君若还看不见他,那他大约便是真的瞎了。 此时,魏君余怒未消,正一言不发的盯着应珑,把她生生盯出一身豆大的汗珠子。 良久,魏君终于收回视线,从案上抽出两幅画像端详。应珑偷偷看过去一眼,发现其中一幅约莫是安邑城外贴的画像,另一幅却不知画了什么人在上面,也不知是否与韩虔的画像一般。唉,不管是不是,反正都是要抓她的便是了! 想到这里,她更觉郁卒。她自忖并没做过什么丧尽天良之事,为何一个个的都拿着画像要捉她 魏君将那两幅画像细细看过几回后,命应珑抬起头来,又在应珑脸上打量几遍,而后自言自语道:“确有几分相似。” 应珑不知他言下何意,只能继续诚惶诚恐的等着,熬着。 少时,魏君终于开口:“庚辰,桃林塞的守将昨夜传来急报,称你昨日领着一个女子入关,还让他们为你阻击身后追击的韩人。可有此事?” 应珑只觉欲哭无泪,果然不能心存侥幸! 她见魏君一直冷笑的盯着她,那模样十足便是咬到羊尾巴的狼,她越发觉得她今日是没命再走出这辰幕殿了。如此拖了半晌,她无计可施,最终还是得不情不愿的点点头。 魏君见她只肯点头,还不愿开口求饶,心下不悦,又冷哼一声道:“桃林塞的守将还称,你身后追击之人中有一名武艺高强之人,带着另一人越过重重阻击,闯进关来。有人认出此人乃韩将谢承聿。据寡人所知,韩虔此番嫁女暗中护送之人,便是谢承聿。此事,你如何解释?” 应珑无言以对,瑟瑟的立于殿中。 魏君见她还不死心,所幸将话都撂出来:“西门豹称你在邺城之时男扮女装能以假乱真,骗过所有人的耳目。翟璜又称昔日闯宫之人与劫持韩淑的贼女极其相似,如此看来,那劫持韩淑之人是你,擅闯寡人库府之人也是你。 “应庚辰,你好大的胆子!” 魏君猛然一声怒喝,把应珑吓得双膝登时一软,跪倒在地,伏地痛呼:“君上饶命!微臣实非故意隐瞒君上,只因微臣一时不慎着了嬴师隰的道,被他骗去秦国,迫不得已之下才为他劫持淑公子!” “呵!”魏君冷冷一笑,“你着了他什么道啊?” “回禀君上,微臣至亲云姨两年前在广武城为歹人所害,微臣查出凶手或与田先生有关。那嬴师隰便以替我查田先生为饵,诱使微臣去秦地一趟。微臣到雍城之后方知事关重大,不愿从命,嬴师隰手下之人便以微臣性命相迫,逼着微臣男扮女装将淑公子劫走。” “你如何断定田先生与你故亲之死有关?” “这个” 应珑想了想,硬着头皮说道:“君上,微臣接下来说的话可能关系到二十二前的一桩秘事,若冒犯了您,还请您饶恕微臣不敬之罪。” 魏君闻言微微愕住,而后坐上前来,正声道:“你都知道些什么,仔细与寡人说来。” 应珑匆匆理了理头绪,说道:“回禀君上,微臣云姨死后,微臣在那案发现场发现一枚赤金盘龙符。” “哦?”魏君听闻盘龙符有所惊觉,“后来如何?速速道来!” “诺!微臣曾见过毛副将佩有一枚金符,微臣便猜想盘龙符与那金符或有关联,于是微臣擅做主张,闯入君上您的库符查看,得知这二者并无关系,却在无意中发现盘龙符是君上您二十二年前分派给一批勇士的。然而,这批勇士早年都已销声匿迹,微臣无从查起,只能将事情搁置下来。 “随后,微臣领命前往邺城治水,却意外的在漳水下面发现一处地下深海,在那里找到十八具骸骨以及十七枚盘龙符。微臣仔细核对之后,推断出遗落在广武的盘龙符便是由澹台轶或者傅琰从海底带出来的。 “后来,微臣好不容易找到澹台轶。据澹台轶称,那盘龙符确为他所得。他当年私下效力于一个被人称作庸公的人,盘龙符便落在那庸公的府上。而庸公又有一心腹,便是君上您的先生田无择。澹台轶还称,当年便是田先生使计将家师时万吓跑,把澹台轶换到君上的勇士名单上来。 “此时,微臣才领悟过来,若澹台轶所言非虚,那害死云姨之人便是庸公一党无疑。而他们又设计盘龙符嫁祸案,矛头直指君上您,目的便是要借刀杀人。君上,他们想对您不利!” “我看他活得不耐烦了!”魏君怒喝,从座上腾的一下站起来。 应珑偷偷瞧过去,发现他面色铁青,满腔的怒气约莫没处撒了,便恶狠狠的盯住应珑,把她吓得又是好一阵抖索,唯恐他一时失控便与那姬桓似的跑下来亲自杀了她。她站在殿上战战兢兢的,再也说不出话来。 魏君毕竟是魏君,堂堂的一霸之主,“涵养”果真不一般!不多时,他已压下心头七分怒火,对应珑喝问道:“你当初可是想做那把刀,杀了寡人?” “微臣不敢!”应珑忙伏地匆匆磕头,“微臣打死也不敢!” 她的姿态作得十足诚恳,不过她这话恐怕只能哄哄三岁小儿了。她到底是怎么打算的魏君当然心知肚明,不过他并未立即朝她发难,只冲她不满的冷哼一声。 如此又过了片刻,他的怒气已平息的差不多,平静的问道:“罢了,那庸公是何人?澹台轶如今又何在?” “回禀君上,”应珑半真半假的回答,“澹台轶岁前已病卒。那庸公几年前也已亡故。澹台轶临死前称,庸公门下养了许多能人异士,他只是庸公一颗可有可无的棋子,庸公的身份背景他一概不知。 “微臣找不到庸公,便想着与田先生打听打听,岂料,田先生突然辞官归隐,微臣万分无奈,这才一时不慎被嬴师隰骗去秦国。微臣愧对君上的信任与栽培,微臣罪该万死!” 说罢,她又结结实实的连磕一顿响头,磕得额前高高肿起一大块才作罢。 魏君静静听她把话说完,沉思许久不作声。 少时,应珑想起一事,连忙又道:“对了,君上,据微臣探知,姜韵城便是庸公的后人!” “哼!” 魏君闻言余怒又起,怒斥道:“寡人早知那姜韵城有问题!竟然敢打寡人的主意,当真不想活了!” 应珑唯唯诺诺的附和他几句,忽的又想起一事,试着问道:“君上,您可有姜韵城的消息?他如今可是在邶城?” “邶城?你为何有此一说?”魏君反看她一眼。 “回禀君上,姜韵城曾不慎言及他想在邶城谋举大事。君上您可知这邶城有何渊源?” 魏君思忖几许也不得要领,遂大袖一拂:“寡人不管他有什么图谋,寡人不日便将朝歌连带他邶城一并拿下,看他再如何兴风作浪!” “君上英明!” 应珑嘴里高声称颂着,心底却感慨不已,为君者就是霸气,奈何似她这般,掣手掣脚的,只能小心翼翼的谋划来谋划去,前前后后已查了两年,却依然不见什么成效。 唉,人比人,果然气死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 秘事浮出 魏君吼了这一嗓子大话之后,肚里的气已消去七七八八,于是他重新坐定,问道:“你在邺城海底还有何发现?” 应珑回想几许,谨慎的回答:“回禀君上,那海底有两条死去的蟒妖。对了,微臣还发现一枚赤色鳞甲,不知那是何物,微臣没放在心上,是以没将它带回来。” 魏君不作声,少时,忽的转而问道:“韩淑如今人在何处?” “回禀君上,淑公子眼下已被谢承聿劫走了!” “这便是你做下的好事!”魏君不悦,又狠狠瞪着她,“你叫寡人如何与韩虔还有嬴悼子交代?” 应珑只得又猛磕一通头,这一回却再也不敢自作主张叫停,直待前额已磕破了,魏君才将将松口:“行了!韩秦联姻已是不成,经此一事,寡人谅他二人再不敢有所妄动了。对了,那谢承聿,眼下可还是在城内?” “此事微臣确实不知。不过微臣猜测他抢回淑公子,应当急着回去复命了。” “罢了,下回再见到他,你问问他可有投效寡人之心。韩虔乃蛮横自私之人,他跟在韩虔手下岂能讨了好!只要他愿意,一切要求寡人都可以答应他!” 此事魏君想得太过轻巧,谢承聿留在韩虔身边可是另有所谋,应珑就算是说破嘴,他也不会改投魏君门下。 “嘿嘿。” 应珑虚虚干笑几声,敷衍道:“君上慧眼识珠!微臣定当全力劝说那谢承聿。” 魏君点点头,此事便算揭过。随后,他又拾起案上那卷图,一面展开端看一面问道:“这孤山奇图可是嬴师隰给你的?” 应珑听了又是一阵惶恐,痛呼道:“微臣该死,微臣不该欺瞒君上!此图确是嬴师隰给微臣的。他说孤山日前起了一场山火,大火过后,这图便出现在山顶的一方巨石之上。” 魏君不作声,思索片刻后,缓缓说道:“应庚辰,你确有几分机缘。罢了,寡人便将当年之事告诉你。” “多谢君上夸奖,微臣愿洗耳恭听!” 魏君沉下声,先道一句:“你发现的赤色鳞甲,依寡人之见,乃是龙鳞。” 应珑闻言忙故作惊讶,难以置信的看着魏君。 魏君对她这番表现甚是满意,接着细细道来:“当年韩启章将邺城海底卧有神龙一事透露与寡人,还称神龙那里有神草。寡人虽有疑惑,但若真能得借神龙神草之力,必能兴邦立国,寡人便决定派出勇士前往查看。韩启章还主动献出避水仙符,寡人命人用仙符炼出二十枚盘龙符。 “韩启章承诺不与寡人争抢神龙,只有一个要求,让寡人将纯留让给他。纯留是当年赵无恤送给寡人太公的,不与我魏地相接,难以掌控,寡人思索再三便给了他。韩启章又称,神龙轻易不肯见人,须得足够的供奉才行。寡人只得送了些供奉过去,投在邺城那海里。” “原来如此!”听到这里,应珑不禁暗呼,“韩启章有妖法,恐怕也只有他才能拿出避水仙符。当日,魏成质疑纯留早被魏君送给韩启章,看来也并非毫无根据。而当年魏君那大批不知去向的挥霍约莫都被当成供奉投到邺城的海底去了罢?也不知最后去向如何。还有那龙尸,最后又去了哪里” 魏君继续说道:“邺城当时还在赵人的掌控之下,此事恐难逃赵人耳目。寡人便指派一路大军过去开路。只可惜,二十勇士十八人葬身于邺城,只逃出傅琰与澹台轶两人。傅琰回来向寡人禀报,那海底确有神龙,不过神龙早已身死,只余下一具龙尸,而且另有蟒妖盘踞在侧,将其余勇士悉数杀死。” 应珑登时想起庸公要杀澹台轶灭口之事,原来魏君确实已知晓澹台轶逃出来,若她是那庸公,估计也只能忍痛灭口了 魏君接着道来:“寡人索问韩启章,他却死不认账,占据寡人的纯留拒绝交还。寡人便举师伐韩,孰料韩启章那妖人却变出妖法,寡人一时奈他不何。 “后来,他恶疾缠身,无力理政,寡人派兵攻入丘城,大败韩军,这才出了一口恶气! “韩启章就此一蹶不振,寡人趁机收复大片失地,将他打得鬼缩在老巢,再不敢出来!” 应珑适时的拍手称快。 “韩启章死后,韩虔嗣位。此子虽然也躲着不敢出来,却屡屡在背后出阴招,还趁机夺取寡人的温县与成皋。寡人不灭他,誓不为人!” 应珑正听得兴起,魏君突然话锋一转:“应庚辰,寡人看你身手了得,又有几分机灵,此番便派你潜去阳翟,一探韩虔的究竟,还有,替寡人问出龙尸的下落,再趁机杀了韩虔,你可愿意?” 说罢,他双目阴狠的盯在应珑身上。 应珑哪里还笑得出,伏在地上,两股战战。 魏君对韩君深恶痛绝,这些年他定然已派了不少人去刺探,到如今还没个结果,那些人八cd已死在那里了。她这要答应了,恐怕也是有去无回了! 她忽的想起师父时万,当年他拒绝前往邺城之行,那时他的心境恐怕与她眼下无二了 魏君见她迟迟不应,心下不满,愠声喝道:“寡人素来不喜求人。寡人当年能放弃时万,对你也是一样。你仔细想清楚了,你在寡人手里已犯了多少事,寡人要治你的罪,罪名不用想,你恐怕要千刀万剐,死无全尸!” 应珑登时听到心口一阵肝颤胆裂的声音! 她无力的委倒在地,抖如筛糠,身上的衣物早已湿透,像从水里拎出来的一般。 如此,又过了大半晌,就在魏君即将失去耐心之际,应珑才有气无力的说道:“微臣愿领命前往。” 魏君这才满意了,将她唤起身。 应珑已无力起身,挣扎好一会儿才勉强站起来。少时,她总算能再次思考了,于是,她气若游丝的又道:“君上,此番事情败露,嬴公子对微臣许已怀恨在心,微臣恐遭他毒手” “此事你放心,寡人自会与他说,谅他不敢动你!” 应珑默默的躬身称谢。 魏君又与她交代几句,命她回去修整一番,两日后便动身,待她郑重点头答应了,才将她喝退了。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应珑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出辰幕殿,魏逃正在殿外等她,见她安然无恙的出来,他放心不少,与她一道往宫外走去。 魏逃心里憋了许多问题,碍于在宫中不便细问,把他憋得满脸通红通红。两人走出宫后,魏逃赶紧把话问来:“如何?君上可是知道你闯宫之事了?” 应珑无声点点头。 魏逃见她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还道魏君狠狠责罚她了,此事他纵然想帮忙也是有心无力,他只得叹息道:“这回却是你的不是了,好端端的却听信那嬴师隰的话,非要做上一回劫匪才肯罢休,这不,还把闯宫的旧事也给捅了出来,唉!” “呵呵。”应珑苦笑一阵。 她想了想,随口问道:“适才挚公子所说的令姊之事,是怎么回事?” 魏逃闻言紧张的把周围扫望两遍,见左右无人才小声说道:“此事君上甚是忌讳。大姊名倾,乃君上早年元夫人所生,那位夫人生完大姊之后,年纪轻轻的便去了。听说君上甚是缅怀那位元夫人,便对大姊疼爱有加。大姊嫁去中山之后,甚不得宠,君上为此与那姬窟争吵过好几回。后来大姊孕了十年,最后,姬窟谎称大姊诞下一个死胎,因身体亏空得厉害不治身亡。直到六年之后,巫彭年老病入膏肓,临死才透露实情。原来那时大姊诞下一枚神胎果,她自称十年前梦见神仙,神仙还赐她一颗神药,她服下那神药后便有了身孕。大姊诞下神胎果之后,屋内神光一闪而过,胎果便不知所踪。姬窟见神果不翼而飞,一怒之下将大姊劈死于掌下,事后他见无法与君上交差这才谎称大姊病故。 “君上得知真相后怒不可遏,趁着赵人求助之机,命吴起与乐羊率兵讨伐中山,两年之后覆灭中山国,斩杀姬窟,这才算报了大姊之仇。” 应珑听着魏逃的话,逐渐陷入沉思。 神胎果确实匪夷所思,却像极了她梦中赵巧儿送去云梦泽的神物。梦中,她将那枚人形胎果吞入腹中,而后冲出海底,化作人形,得以新生。再思及魏倾与她样貌极似,更叫她相信这二者实为一物的推断。适才在殿内,魏君端详的另一幅画像,或许便是他珍藏的魏倾的遗像。而当年,魏君对她诸般怀疑却没将她杀了,还把她留在殿内,如今来看,或许更是因为她神似魏倾的缘故。 唉,这非人的来历,她恐怕再也无法回避了! 却不知那些所谓的神仙到底是什么人?他们费尽心思的把她化成人,目的何在? 想到这里,她不禁又是一阵苦笑。 魏逃见了还道她为着殿内责罚之事苦恼,忙好言相劝。 应珑只得收起满腹愁端,挤出一丝笑容问道:“逃公子,旋公子她可好?” 魏逃听闻姬旋,嘴角不觉便咧开,脸上洋溢着满满的宠溺之笑。 “无甚大事。”他笑着说道,“她被姬桓留住了,这才逃出来。我看她一路风尘仆仆的,有些疲累,便叫她先好生歇息几日。过两日我领她去你那院里坐坐,也瞧瞧刘先生。” 应珑静静看着他面上甜蜜的神情,不知何故却想起了谢承聿,她心里没来由的便涌出一股酸涩。 她不愿陷在这种情绪里,于是她使劲睁了睁眼皮,微微笑着道:“旋公子不容易,你日后好好待她才是!” “我知道,”魏逃点点头,“我此生非她不娶!我定当尽我所能护她周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 七国鼎立 应珑听着魏逃这番信誓旦旦的话,想起一年前在顾城,那时魏逃还认定婚姻与情意无关,他以为他未来的妻将会是某位王侯大夫之女,素未谋面,只因一嘱婚约,他们缔结成缘,自此无论好恶,都必须相守下去。 那时的他,定然想不到今日能有这番巨大的转变。不过,依着适才殿上魏挚所言,他这条情路恐怕会有些坎坷 应珑顿默几许,又对他歉道:“逃公子,君上给我指派了差事,我不日便要离开安邑城,恐怕来不及见旋公子,还烦你代我向她致歉。应珑在此愿你二人早日修得正果,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魏逃从她话里嗅出一丝异样的气息,不安的说道:“你这话我听着好生别扭,怎么跟诀别似的你若遇到什么难事了,尽管说出来,但凡我能做的,我定然在所不辞!” “无事!”应珑抬手重重的拍拍他的肩头,笑着摇头,“你莫多想。对了,听说你前一阵被君上紧急召走,所为何事?” 魏逃又被她拍得晃了好几晃才站定,不过这回却没再埋怨她力气大,顺势把话道来:“岁初,盛传有雷电击中周天子的九鼎,将那鼎撼动的摇晃不已。随后流言四起,称‘九鼎乃三代传国重器,而今突然震动,周运其将终矣’,周天子愈发惶惶不安。不久,韩君韩虔c赵君赵籍分别遣心腹使者前来安邑,与君上密谈。月前,君上急着召我同他前往京畿洛邑,与韩虔c赵籍一道面见周天子。” “哦?”应珑闻言也起了几分好奇心思,“后来如何?” “去岁三家伐齐,田相交出齐公吕贷求和,君上命大翟将军把齐公带回来,囚在安邑城。此番,君上将齐公也带去洛邑。齐公迫于压力,当面向周天子表明三家平息田氏内乱有功,请求周天子册命三家为诸侯。事已至此,周天子内忧外患,只能‘从命’,乃命内史作策名,赐君上为魏侯c韩虔为韩侯c赵籍为赵侯,分别都安邑c阳翟与中牟,各赐黼冕圭璧全副,又发了檄文昭告天下。” 原来如此!应珑这才明白为何嬴师隰盛怒之下直称“魏侯”,而李悝也开口闭口的“魏国c魏国”。 她心想,如今周王室日渐式微,魏c韩c赵三家自瓜分晋地之后,实力强盛,虽未被周王正式承认,却俨然各以诸侯国自居。故而,今日这一步,不过早晚之事。雷击九鼎的传言,或许便是他们散播出来的,也未可知。如今,七大国鼎足而立,这天下的纷争只怕会多不会少了! 应珑之前认为三家伐齐仅仅是为了割地,如今看来另有目的,恐怕更是为了正名!正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 而今,魏侯已正了名,端看后续如何行事了 应珑收回思绪,嘴里向魏逃恭贺几句。 魏逃见她有些漫不经心,想了想又道:“我回安邑城不过数日,这几日被君上指派着忙于立宗庙社稷之事,还没来得及探望刘先生,不知他眼下如何了。” “先生已无碍了。”应珑闻言笑笑,“你去了,他兴许还能与你吵上一架。” 魏逃一听也乐了。 应珑顿默几许,又真心与他祝贺:“逃公子,如今君上越发器重你,应珑打心眼里为你高兴,恭喜逃公子,贺喜逃公子!” 魏逃被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嘿嘿直笑,转而却又恨道:“今日魏挚无端又与我过不去,我看他八成便是见不得君上对我好。我就不明白了,他与大哥乃先君夫人一母同胞,为何却与大哥相去这么远呢!” “或许是因为你对大公子的了解略少一些罢。”应珑只能点到为止。有些话,她能说,但有些话她不能说,即便她强行说出来,不见得魏逃愿意听。 魏逃低头想了想,不置可否。 不久,两人别过,各自往家中而去。应珑怀着一颗惨淡之心回到她的小院,躺在床上,彻夜无眠。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翌日一大早,应珑找到嬴师隰府上。 “哟!”嬴师隰见到她颇为意外,“我还以为你再也不愿登我这府门了。怎么,今日所为何事?” 应珑只得厚着脸皮与他套近乎:“嬴兄说笑了,你我交情深厚,我自当常来看望嬴兄。” “呵呵,是么?昨日深夜,魏君将我召进宫去好一通训斥,说委了你重任,命我不得再与你为难。咱们庚辰兄弟如今可是魏君身边炙手可热的大红人了,如何还会将我这小门小第瞧在眼里,你说是罢?” “呵呵,不敢,不敢。”应珑有求于他,只得强颜赔笑。 待嬴师隰将不满发泄的差不多,她才开口道:“嬴兄,此番确是我大意了,不妨谢承聿跟了过来,淑公子被他带走,我亦有责。还望嬴兄大人大量,莫与我计较。” 嬴师隰轻嗤几声,不语。 应珑只得硬着头皮将话直接说出来:“听闻嬴兄与姜韵城关系不一般,不知你可有他眼下的消息?” “庚辰兄弟果然无事不登门!前一阵急着查田先生,如今又找起了姜韵城,不知他二人到底做了何事,叫你这般惦记?莫不是刨了你的祖坟?” “” 应珑强忍着脾气,好声好气的解释:“我与姜韵城是敌非友,嬴兄你大可放心。” 嬴师隰闻言这才收起笑,正色道:“不错,我的确有姜韵城的消息。不知你听何人说起的?” “这个,我也是偶然听人提及。” “是么?呵呵,罢了!你我说话无需已遮遮掩掩,你不愿说的事情,我不逼你。若你想知道姜韵城的消息,拿你昨日说的那人之事来换,否则,不用再提!” 应珑早知他必有此着,忙又赔上一脸的歉意说道:“昨日那事,是我在迫不得已之下随口胡诌的,便是防着嬴兄你杀我灭口,嬴兄你万莫当真了。” 嬴师隰的脸色“唰”的一下青下去。 应珑见状连忙又道:“嬴兄别急,我还真有一事要提醒你。当日在广武城,我与你说过‘十日内广武大雨必至’,此话转而却被姜韵城知晓。如此看来,他必在你近身安插眼线,你怕是得将身边之人好好查一查了!” 嬴师隰闻言只微微诧异一瞬,已而便恢复如初道:“此事我自会处理。倘若你想凭这句话便换回姜韵城的消息,那我只能说抱歉,嬴师隰不做赔本的买卖!” 应珑被他堵得哑口无言,闷头半晌,最后只得咬咬牙道:“嬴兄你便直说罢,到底如何才愿将姜韵城的行踪告诉我?” 嬴师隰并未立即答话,抬头将她打量几眼,寻思片刻才徐徐道来:“嬴悼子养兵两年,如今欲与魏人在河西重新开战,夺回丢失之地,孟胜不日将被派往河西驻军。我希望你前往河西战场,潜入秦军,刺杀秦军主将,而后与孟胜里应外合,把河西军喂给吴起吞杀。” 应珑不禁打个机灵,惊呼:“嬴兄,此事万万不可!且不论死这么多人有损功德,单说让魏军灭掉秦军一事,你就不怕寡君借机坐大,进一步吞掉秦国吗?你这一招损人不利己啊!” “呵呵!”嬴师隰冷笑几声,“魏斯是有这个想法,但眼下他还没有这个能耐!魏c卫在朝歌与陶的战事已迫在眉睫,齐c赵两国均会卷入其中。此番,魏国定会被拖陷在这东部战事的泥潭,几年内再无暇西顾。我大可趁此时机举事,夺权之后,重整旗鼓,收回河西之地,届时,魏斯他能奈我何!” 嬴师隰竟将这话直言不讳的说给应珑听,应珑惊觉他已笃定她必定要上他的贼船了! 于是,她先试图婉拒:“嬴兄,眼下君上还有其他事情交托与我,我无法分身。你万莫再与上回那样叫我欺瞒君上了。若再叫他知道了,我的脑袋不够砍的!” “呵呵,你放心,河西一计于他百利无一害,自然不用欺瞒他,他定会支持的,你且回去等消息便是!” 应珑上回便是这般着了他的道,眼下她如何还肯再依,干脆直接拒绝:“慢着!此事恕应珑无能为力。天下能人异士多了去了,嬴兄还是另找高明罢!” 嬴师隰听了默然几许,并未恼怒,只道了句:“你何时想通了,再来找我吧。” 说罢,他再无话,转身自去品茶。 事已至此,应珑别无他法,失望的出得嬴师隰的府门,回去免不了长吁短叹一番,苦思当前之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 上古稀物 应珑正闷头想着事情,刘荇找过来,见她心事重重的便道:“什么事将你愁成这般模样?老夫记得你原先在成皋与广武还有说有笑的,为何后来却吊成一张苦瓜脸?年纪轻轻便一副老妪之态,往后还如何得了?” 应珑无心与他贫嘴,想了想叹息道:“唉,先生,原先我没告诉你,是不想把你卷入是非中来。眼下我又要走了,这一走能不能回来还不一定,我便与你大致说一说,你也好有个打算才是。” 刘荇听闻她又要走,愤愤不平的叫嚷:“你这才回来两日,怎么又要走!丫头片子一个,却这般四处奔命,你不累,老夫看着都累!” 这话应珑听来着实凄凉,如今时局动荡,世道不易,人生在世如履薄冰,原就没有喘息的机会,眼下她已深陷死局,更是身不由己。 “不行!”刘荇见她不作声,便将惯用的蛮缠法子使出来,“不管怎样,老夫得跟着你!” “先生,不是我不让你去,实在是因为我此去九死一生。我的至亲云姨两年前被人害死,眼下我已查出凶手便是姜韵城,我势必要去找他报仇。如今君上又安排任务给我,这任务更是凶险万分,我担心大仇还没得报,却已埋尸他处了!先生你今日便听我一言,眼下你跟着我只怕再无活路了,况且你身犯旧疾,万不能再受那颠沛流离之苦了。” 刘荇沉着老脸听她将话说完,末了才道:“魏君,哦,不,眼下该称他魏侯了,这魏侯就没安过什么好心,明知事情危险,还哄骗着旁人为他卖命,他得到好处还罢,若失手了,你便休想在他手下活命了!你既已知他这任务九死一生,为何还要上赶着去送死?” 应珑听他这话中有些抱怨的意味,不觉有些奇怪:“先生何出此言?先生莫非已被他骗过一回?” “呵!老夫岂能为他送死?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白白为他废了多可惜!” 应珑以为他已想通,忙将头点得如小鸡啄米般,嘴里不忘恭维:“对,先生言之有理!” 刘荇看着她紧张的模样,心下不忍,沉吟几许道:“姜韵城可是上回深夜造访的那位姜公子?还有,顾城庆功宴上抢走姬旋席位之人可也是他?” “嗯。”应珑点点头。 “呵,老夫瞧他这来头不小啊!以你一己之力,如何与他抗衡?” 应珑闻言低下头,默然不语。 “唉,罢了!”刘荇也知她心中不好过。 他顿默半晌,转而道:“上回你说要那‘拂筋散’,后来怎么没音信了?桐皮你可找到了?” “咳咳,”应珑听他提及此事颇不自在,“此事不提也罢,误会而已。” “误会?依老夫看,断不会这么轻巧!你莫不是与谢承聿那小子和好了,对人家时梦秋又始乱终弃了?” “先生,莫拿我寻开心了!”应珑被他胡搅蛮缠得无奈之极,所幸把话说开,“如今我性命难保,大仇未报,又无力照拂幼弟,加之来历异于常人,如何还能想那些乱七八糟之事!” “哟,你还有个幼弟?怎么从未听你提起过?他人在何处?若真无人照料,带到这清平巷来,老夫帮你照看照看也是可以的。” “多谢先生美意!腾儿如今由师先生照顾,待我把仇报了,便将他带出来。届时,或许真的需要先生帮忙照拂。” “师文是罢?没问题,小事一桩!老夫保管替你看得好好的!咦,不对,你什么意思?那时你的仇已报了,为何还要将幼弟托付给我!你还有何事未了?你还要往何处去?” “” “你适才说什么来历异于常人,你莫不是真的听信我那日的胡言乱语了罢!我看你好端端的,人模人样的,断然不可能与什么妖物扯上关系,你万莫吓唬自己了!” 应珑静静听他一茬接一茬的说道,不作声。 刘荇说了半日,见她没反应,心知她定然没听进去。他也没撤了,愁得眉头拧在一处,唉声叹气:“唉!你这丫头万事都好,就是好钻牛角尖。罢了,我也不与你多说。你适才说魏侯派了任务给你,照我看,你最好三思而后行。人嘛,为自己活着才是,你千万莫似老夫这样,到头来后悔半辈子!” “先生何意?我听你话中似乎对君上有些恨意?你可是也为君上做过什么事?” “唉,”刘荇起身往门外走去,一面走一面摇头叹息,“陈年旧事,不提也罢!老夫如今齿危发秃的,在这世上还能留几日?老夫也该认命了,何必还折腾来折腾去的,苟延残喘罢了!你自去罢,老夫往后不再跟着你了。但愿你事从人愿,早日大仇得报。若还记得老夫,能回来看上一眼,老夫便心满意足了!” 应珑突然便觉哀伤溢满心胸,不禁失声痛呼:“先生,你到底患了什么病?可有疗病的良药?应珑愿意为你去求药!” “不用!老夫我都束手无策了,旁人哪还有什么良药?” “可据先生适才所言,你这些年来并未放弃,你跟在我身边似乎便是抱着医病的想法,虽然我也不清楚你为何会有此意。先生,若我真能帮得上什么忙,你尽管开口便是,应珑万死不辞!” 刘荇闻言缓缓回过头,极认真的看她一眼,而后沉声道来:“老夫身后骶骨断裂,虽已被我用秘法保着,却非长久之计。二十几年前,我曾亲眼目睹家师用他师传的羽嘉骨血为一位摔断腿骨的女童接骨续脉,将那位女童治愈。但羽嘉乃上古稀物,寻常人等岂能得之,我最后只能放弃那个法子。 “两年前,我在成皋偶然瞧见你脊骨尽数断裂却能无药自愈,那时我确实想着从你身上找出疗我旧疾之法。然而两年下来,我始终无法勘破其中奥秘。自从去岁在臧邑遭天罚旧疾突发之后,我这身体状况愈发不如人意,眼下恐怕再没几日活头了!也罢,大抵天意便是如此。” “先生说的女童可是魏侯长女倾公子?”应珑惊疑的问道。 刘荇不妨她也知晓此事,不禁也有些吃惊,疑惑的看着她,随后点点头:“正是。” 原来刘荇的师父便是大医巫彭,而巫彭又是中山供奉的大医,难怪那“拂筋散”在他面前就跟过家家似的。 应珑想想,心下又生出几分欣喜,匆匆说道:“先生,我身体的异样或许与你说那羽嘉之事有些渊源。我这便取些血来,你且试试,或许对你的伤有些帮助。” “呵呵。”刘荇苦笑着打住她,“老夫岂是愚人?甭说你的血,便是你的肉,老夫也早加到药罐子里去了。只可惜,始终不见成效啊!话说庚辰,老夫这些年背着你有过这么多的心思与小动作,你可恨老夫?” 应珑连忙摇头,苦苦寻思着正待再劝说几句,刘荇却已释然,放声一笑,而后转身跨过门槛,大步离去。 应珑顿在房内,寂无声息,任悲伤在心底一遍一遍的啃噬,强忍着不敢垂下泪来。 一一一一一一 半日后,应珑在刘荇那里留下一封信给谢承聿,让刘荇得空托人送到阳翟去,她在信里将云腾托付给谢承聿。此行凶多吉少,她只能做下最坏的打算。她原想直接将信写给师先生,但转念一想,事情毕竟还没走到最后一步,她不想让师先生与云腾白白担心。于是,最后她想到谢承聿。 她记得,似乎她求他的事情,他从未拒绝过。那时他重伤未愈却答应与她去看什么“秋色秾好”,后来他又为她在邺城一留再留,再后来,他还冒险将她带回滕县,最后他甚至拦下千军万马,只为陪着她在阵前耗上两刻时辰。他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她不愿去细想,她也没有时间去想,但她知道,她将腾儿托付给他他不会拒绝,而且只要是他答应的事情,她必能放心。 她也知道他对她有些不同,她不想再去打扰他。然而,眼下她再别无他法,于是,她几经犹豫,最终还是硬着头皮将事情托给了他。 随后,她又去无华街找到时梦秋的府上。因她不能确定时梦秋与田子方c姜韵城等人是否无染,便只能对他简单称她有要事在身,需出门远行一趟,嘱他日后照顾刘荇一二。 时梦秋闻言已知不对,此前秦地一行已是万般艰险,她未曾透露出半点风声,如今这一回的事情定然凶险至极,才让她说出这种交代后事的话。 他如何能放心?于是他与她苦苦相劝,最后竟至泪涕沾衣。 这已是他第三回在应珑面前洒泪了。应珑只觉他的泪水一滴一滴的砸在她心头,叫她的心沉重而又酸楚难言。她犹豫半晌,终究还是咬咬牙说道:“时大哥,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回不来了。庚辰此去生死难料,只恨无法报答你与师父的大恩。若有来生,庚辰愿结草衔环,再报此恩!” 时梦秋闻言面如槁灰,只知凄惶的望着她。下一刻,他疯了似的大步冲上来紧紧捉住她双肩,泪涟直下,泣不成声:“我不信,当年的事情你怎能说忘便忘了? “当日都是我的不对,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求求你原谅我 “小应,你会原谅我的,对不对?对不对?一定会的,对罢!” 应珑痛苦的别过头,久久不能答话。 时梦秋又哀求半晌无果,已将耐性消磨殆尽,最后,他终于把心里的怨恨吐露出来:“庚辰,你好狠的心!我知你怨我当年为了报仇将你弃之不顾。然而眼下,你为了报仇无视我的一片真心,你这般行事与当年的我又有何不同?你这样做对我公平么!” 他说着说着情绪失控,大吼起来。 应珑奋力挣开他双手,大退几步。她无法面对这样的时梦秋,于是她低下头,心下却愈发戚怃愁苦,再也无声。 许久后,她终于抬起头来看着时梦秋,平静的把话道来:“时大哥,庚辰还有许多事情,你并不知道。庚辰实非良人。庚辰这便走了,你日后自多保重!” 说罢,她转身跨过房门,挥泪匆匆而去。 身后的时梦秋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决绝离去的背影,哀恨怨痛,最后只剩无语凝噎。 他冥然枯坐在房内,好似雕木一般,一动不动,直至旦日清晨。 是日,将晚时分,应珑一身素衣,一匹快马,在城门即将关闭的那一刻出得安邑城,与魏侯的两名死士直奔阳翟而去。 他们一路快马加鞭,不到三日便赶至韩都阳翟,与魏侯的先前派来的探子与刺客先后接过头。半个月后,应珑借着与他们进宫刺探的机会终于脱身,而后火速潜出阳翟,打马急驰,南下望着楚国急奔而去。 一路上,她行色匆匆,风雨兼程,任水露打湿衣袂鞋履不闻不管,尘霜染满双颊她只作不知,她将所有的悲伤与苦惘都抛在身后,毅然奔往孤山。 如今,为云姨报仇,或许是她能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了。 魏侯狠厉而又极有手段,与他周旋下去,她只有死路一条。她只得孤掷一注,将魏侯丢在一边,把全副身心都放在报仇之上。 更重要的是,她已相信她不属于这片人世之地,纵然万般不情愿,她总归要面对现实。世人对于妖物的憎恨不用多说,这世上恐怕再容不得她了,她最终只能离开。 若叫她去那个什么“天宫”,她不愿意。 或许,她只能远远的避开人世,独自找一个渺无人烟之处,了却余生。但那样的生活,无疑是山非山,水非水,生非生,死非死。 那时,她又该怎么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四章 孤山独行 话说应珑忧心报仇一事,听了刘荇的一席话,苦思半日,最终决定搁下魏侯之命,悄然南下,誓将姜韵城找出来不可。 她此前也犹豫过是否要北上邶城,但眼下魏c卫战事一触即发,而那姜韵城倒卖兵器,游走各国,消息又极为灵通,定然早已得信,远远离开邶城躲避战祸去了。 于是,应珑转念想到澹台轶提及的庸公别府,思忖良久,最后决定一探孤山。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孤山位于云梦泽南岸,西糜城外,浮于湘水之上,四面环水,山上峰峦毓秀,茂林深篁,旖旎如画。 这一日,应珑赶至湘水北岸,乘舟渡江,登上孤山。她在山上遍寻一日无果,是夜宿于山民家中,偶然听山民闲话山中一座空府近两年时常闹鬼,人迹愈发罕至云云,她猜测那府或许便是庸公别府,于是,她又与山民细细打听那空府的位置所在。旦日,她果真在山腹隐秘的谷底找到一座废弃的府邸。 那府里却早已人去楼空,庭下杂芜丛生。应珑在里面找了一个多时辰没有发现人迹。她正诧异姜韵城好端端的为何要弃府,突然想起山民说过此地闹鬼,她更觉奇怪,青天白日的,哪有什么鬼? 若说从前妖怪之事叫她不得不信,因为那至少还有迹可循,且修炼一法大约能将妖怪的由来解释一二,但神鬼之说却太过玄妙,她无法接受。在她看来,神仙大抵只是一些被神话的人与物,源自世人的精神寄托罢了,若一定说真的神仙,那或许便是“天宫”里的那些他界之物。 而鬼,所谓“众生必死,死必归土,谓之鬼”,灵魂物罢了,离了人体便消失的无踪无迹。谢承聿曾说过,灵魂或许来自他界,那么人死之后,灵魂或许便归往他界去了,不正是“魂归天外”么,有什么可怕?那些关于鬼的恐怖描绘,不过都是些哗众之辞。 眼前这座空府无故闹鬼,背后定然有问题,八成也与当年广武那章怪作妖一般,也是什么人或者东西躲在暗处装神弄鬼! 应珑又想起,嬴师隰称他那怪图来自孤山,“孤山”二字,她不质疑,当是此地无疑。嬴师隰还称,因为孤山的一场大火那图方能得已现世,而她与此地山民已证实过,孤山已多年未见火迹,所以,嬴师隰又撒谎了!所以,此地到底有什么秘密,叫他非得这样百般的粉饰掩盖不可? 而她已将这座小山搜了个遍,并未发现任何任何异常,唯独眼前之府邸透着些诡秘。 难不成这府里另有乾坤? 应珑不放心,又在府内寻找半日,细细抠敲,一砖一瓦也不放过。功夫不负有心人,最后,终于叫她在柴灶下找到一条极隐蔽的密道。她大喜过望,姜韵城要是躲在里头便好了! 她攥紧袖里的问天,探身闪进密道。 密道往下曲折延伸,足有七八里地。密道内稀疏的点着些松油灯,由此应珑更加确定此地必有蹊跷。 她顺着蜿蜒的窄路悄悄来至密道尽头,只见幽幽灯火下,一座巨大地下宫殿兀然矗立于眼前。宫殿融在暗黑的地幕里,莽莽无边,看不见形状,犹如一个庞然混沌之物,令人心下发怵发麻。 应珑匆忙定下心神,找个隐蔽之处藏身再仔细看过去,发现此处除了这座宫殿几乎再无旁物,而这宫殿不设窗牖,更显阴暗幽森,殿外还有几队荷刀佩剑的武士守卫着。 应珑猜想姜韵城或许在殿内,于是决定进殿看看。她猫着腰绕至宫殿一侧,趁人不注意时将立于角落的一个武士打晕,拖至暗处剥下他的衣甲换上,随后神不知鬼不觉回到他的位置上站定。 少时,她从武士的交谈中听得宫殿大门的开关所在,便又不着痕迹的换到一处灯下,悄悄掷出问天。问天在灯火下无形无影,悄无声息的飞向密道口,打落一处灯盏,而后又飞回她手里。 众武士听得声响立马警醒,迅速都跑过去查看,应珑趁机按下大门的开关,闪身溜进殿去,大门在她身后立即又重新关闭。 殿内黑暗无光,一片死寂,唯有应珑的呼吸声在殿内回荡。少时,她就着火石的微光在殿内找到一处木架,砍下一截木头点燃,殿内登时明亮可见。应珑举火定睛看过去,发现四周的墙壁与殿顶也刻有日月星辰与七彩祥云,竟与广武城的地宫如出一辙! 她顿时领悟过来,原来嬴师隰将也邡带到这里来做法了!所以,姜韵城到底在哪里?难不成早已被嬴师隰赶走了? 她想想也觉未尝不可能,他二人早已交恶,嬴师隰知晓姜韵城的行踪不足为奇。或许,那也邡又卜得此地有什么“阴邪神力”,嬴师隰便筹谋突袭这座府邸,把姜韵城赶走,好让也邡在此地为他再造一支“不死神兵”! 唉,她早知嬴师隰带走也邡必有一用,却想不到他动作这么快! 还有,庸公当初选择在此地建府,会是偶然吗? 应珑在殿内踌躇良久,心内作着激烈的天人之战。 她心知在此地八成找不到姜韵城了,但这宫殿的最深处,却有能发出“阴邪神力”之物,此物极有可能与辟水有关,若能找到此物,她身上那些谜团或许都能解开。 但此宫定然设有砂山海兽四大幻阵以阻挡外人入侵,昔日郝弥在广武地宫还遭遇过迷宫阵,或许这里也还有其他未知的阵法,凶险自然少不了。 不过,好在如今这地宫落成远远不满七年,祭台的死者应该还没化成阴兵,不足为惧。 念及此处,应珑稍稍定心,又思虑几许,最终还是决定一探究竟。 她动身往殿内走去。果不其然,一路上她又经历一回同样的砂山海兽幻阵,所幸并未遇到其他阵法。看来,也邡这套阵法虽然精妙,能因人而异,却做不到因时而异c因地而异,并非无懈可击。 应珑想起传说中的奇门遁甲始祖九天玄女,听说她手下的阵法神机鬼藏c变化无穷c威力无比,能改变九州的运程。此人若真的存在,也邡恐怕无法与之相提并论。 也不知这九天玄女与白猿以及凤凰说的那个玄女是不是同一人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终于,应珑来到最后的祭台。 祭台内,尸体堆得遍地都是,腐烂不堪,应珑无法从服饰上分辨出来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她不忍的又看了看那些尸骨,随后举步走向祭台最后一处。 然而,那里并没有大冢,也不见什么宝剑,却有一方巨石,石上雕刻着奇怪的图案,与臧邑那石图还有嬴师隰临摹的图案一般无二。 看来这便是嬴师隰那孤山之图的由来了。 应珑上前将那图案又仔细观摩几遍,依然不解其意。她取出问天试着在巨石上刻画,发现问天也无法插进那巨石分毫,她沮丧至极,此番莫不是要空手而归? 少时,她不甘心的又试着去搬动那巨石。岂料,她双手才搭上巨石,巨石突然从石心位置望里凹陷下去,转瞬形成一个无底洞一般的漩涡。那漩涡内有一股强大的吸引力,应珑尚不及反应,整个人已被那漩涡吸得倒飞进去。 于是,她眼睁睁看着她的身体在漩涡的挤压之下,皮肉尽数碾碎,最后仅剩一具断裂的骨架,连同碎尸血肉以及问天一起,被抛出漩涡,在外散落一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 祖洲仙岛 应珑被漩涡吸进去之后,身体尽失,她吓得差点便魂飞魄散,好在她死死撑着一口气这才没晕过去。 上回在郾城,她在蒲牢面前昏死,所以后来发生了什么她一概不知,这一回,她一定要亲眼看看,没了肉身她到底会怎样! 她的灵魂被吸入那无底洞的深处,最后,伴随着一阵炫目的亮光闪过,她被抛出洞口,落在一座岛上。那岛被一层玄色光雾笼罩着,许是因着那光雾的原因,应珑竟然看见她自己灵魂的样子,那大约是一抹虚幻的光晕,无固定形貌,瞬息万变。 她举目四望,发现岛上还有许多这种形态的奇异之物,她惊觉她莫不是来到“天宫”了?可“天宫”岂是这个模样 这时,旁边有人路过,见她顿在原地犹豫似乎不知何去何从,猜到她是新来的,便对她问道:“你可是恰才传来的?” 原来灵魂也是可以开口说话的! “大概是罢!”应珑连忙回答,“不知这里是什么地方?” “此乃祖洲仙岛,你我正处于琼田之北。祖洲乃神仙在海外开辟的一方临时停留之处。六年之后,神仙自会来接我等上天界。” “天界?可是天宫?敢问尊驾又是何人?” “天界便是世人所说的天宫。你就叫我白云罢,我功成之前修炼于云梦泽的白云洞。” “哦?你可是白云洞的白猿?” “正是。你是如何知晓的?” “说来话长,在下应珑,四年前,我与亲人曾栖宿于那白云洞内,梦里我得一白猿传授剑法。如今看来,那白猿便是你罢?” “原来是相识之人,这却巧了!话说那日,我见你体内隐隐似有神光,猜猜你也是得仙缘之人,便私授你几招九天玄女之剑,没想到你天资这么好,短短四年时间竟已修炼大成,来到这祖洲岛了!” “呵呵,白兄过奖了!对了,你是如何来到这岛上的?” “九天玄女曾赐我一株琼田草。我功成后遵照九天玄女的指示,前往臧邑神山的天石,扣响石眼,天石便将我传到祖洲岛。” “原来如此!可还有其他天石?” “还有八处,不过大多位于极难寻觅之处,经臧邑而来之人却是最多了。” “那九天玄女是什么人?” “天界神使之一。” “岛上其他人都是些什么人?” “大多是各处获有仙缘、经苦修得成之人,都是些大智大德、大功大成之人。似我等妖修少之又少。” “哦?这是为何?” “据九天玄女所说,天界本不收受我等兽物之类,全因她看在我等开启灵智不易,又已修得半个人身,这才为我们求来格外之情。” “竟是这样!对了,那九天玄女可曾提过天界是什么模样?天界上面有些什么人?他们来自哪里?” “不曾听她提过。不过,天界里自然都是些神仙,这还用说?” “是么对了,若不想去天界,我们还能回去吗?” “这个,大概不能罢,我等传来之时已肉身尽毁。再说,你我历经千辛万苦修至功成,升仙已指日可待,为何却要在最后关头放弃?你若真想回去,恐怕得原路返回,尽快找到你的尸身才是,否则,这样传回去,过不了一会儿便得魂飞魄散!对了,还有一事我要提醒你,经你这琼北之口传来之人,此前数百年也只有寥寥几人,待它下次开启,不知得到何年何月去咯?” “” “罢了,你四年便修至祖洲,或许心性还未大定,被尘俗之事牵绊,尚需要一段时日转变适应。祖洲这里仙气氤氲,琼田芳怡,你大可借机再勤加修炼一番,若日后能位列仙班前席,自当长生无忧,极乐无穷。” “呵呵,多谢白兄好意。” “无需多礼。我这便告辞,日后你若有事,可去琼田之南找我。” 说罢,白云一闪而过,转瞬不见踪影。 应珑留在原地,欲哭无泪。 她只有六年的时间!若在这六年,她没能回去,那她势必要被“神仙”带去天界。此事她极不愿意。她断定化身之前的她已经见过天界,在那里,她定然遇到什么恐怖之极的事情,才会让已重生为人的她还对那个地方有一种发自心底的畏惧与抵触。 “呵!”她暗暗苦笑。 世人苦苦追求升仙,若真有一日叫他飞升上去,亲眼看见那里的事与物,他可会后悔? 数日后,应珑遇到凤凰鸟与求如山的蟹怪,原来它们也到这岛上来了。 蟹怪见到应珑十分诧异,连忙又朝她身后望寻几回,发现并没有其他人,它失望的摇摇头作罢。 应珑猜测它或许是想起谢承聿以及那只小蟹。如今它已修炼得成,那小蟹日后是否也会走上它这条路?还有,也不知它们这等精怪,飞升之时是否果真要遭遇雷劫? 应珑想想又觉不对了,不论是人还是精怪之物,传来祖洲时,肉身定然已被毁去,雷劫似乎没什么必要。是以,所谓的渡劫,恐怕也只是“传说”罢。 应珑心下正想七想八,凤凰却在她面前扭扭捏捏的,唤过应珑一声之后,便低头讪讪着许久不作声,看着说不出的好笑。 应珑见状已猜到它在想些什么,不过她已不介意它从前那失信之事,便只与它问了问半年前的负黍之事。凤凰答称它那时正准备前往祖洲,突然想起应珑便去负黍瞧了瞧,不妨却害得她差点丢掉性命 凤凰对此事很是过意不去,应珑却没怎么放在心上,她想了想开口与它询问“正事”:“你可知道毕方?” “嗯。”凤凰一时没反应过来,想也不想便回答,“它不就是你的小跟班么。” “那我是何人?” 凤凰这才警醒,支支吾吾的说道:“这个,庚辰啊,我真不能说,你莫再为难我了” “也罢!那你说说毕方的事情。听说有道人拿着一只毕方模样的玉制鹤儿,化出一条神龙,这是怎么回事?” “哦,那约莫是障眼法罢!毕方之泪能摄下画面并保存一段时日,那道人的玉鹤里头估计封有一滴毕方之泪。咦,不对!那道人为何有毕方之泪?神龙画面又是从何而来?还有,它怎么知道毕方长什么模样?他那玉鹤是什么样子,你快说来我听听。” “蓝羽,赤纹,独脚。” “哟呵,还真是!庚辰,你可知那道人是何人?” “我若知晓,还用问你?” “” “对了,仙符是不是骗人的东西?那上面真的有仙法吗?” “这个嘛,你先说说看,什么样的符?” “似乎是用朱砂画就的符。落在我头上,不知为何突然便焕作万道红光。” “哦!那朱砂应当是某位灵物的血。它落在你的头上,结果怕是不太好” “怎么个不好法?” “唉,你现在的样子,那东西遇到你还不得将你一身血肉全吞了,多好的机会!” “你什么意思?你莫不是也想吞了我?” “不敢!庚辰莫生气,我就那么一说。灵血那等东西连魂都没有,等同于死物,能有什么出息,也就是逮住可怜的你了,唉!” “那你可知把我们传过来的天石到底是什么东西?石上那怪图又是什么意思?还有,琼北之口为何常年难以开启?” “琼北之事,我也不清楚。不过,九方天石原是天庭的九座飞舟,被后羿误作九日而射下下,陨落在世上各处,或许这北口之石恰好落在某一处极难寻觅的地方。其后,玄女重新找到它们,重新改造布阵,将它们变作九处传送口。至于那石上之图,恐怕是什么知情人物目睹当日后羿射日的场景,随后又费尽心思找到这些天石,把将场景刻在石上。至于他这么做的目的嘛,照我猜测,或许是因为这世上沧海桑田的一直在变化,天石也会随之移动流走,为免失去天石的行踪,他便用这刻图的法子,在天石与他自己之间建立某种联系,而后便大可放心的慢慢研究破解石上的阵法,以求重回天界。” 应珑听了这话,心内一动。她想起谢承聿称韩虔曾去过燕国漠的北,用噬血剑对着一块大石作法。如今看来,那大石定然也是一方天石。韩虔估计也不是在作什么法,他八成是在破阵罢!难道他也想去天界去?可他如何知晓上古之前的这等秘密?他与当年那“知情人物”有什么关系? 应珑百思不得其解,想想转而问道:“你适才说的后羿,果真有其人么?” “有啊!世人说的‘嫦娥奔月’也确有其事。不过,嫦娥可不是奔月,她偷食后羿的琼田草,玄女一气之下将她直接带回天界去了,唉,恐怕更没什么好下场了!” “什么意思?什么叫“更”?还有,你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你原本可是来自天界?” “唔,”凤凰语焉不详的说道,“她大抵是要灰飞烟灭,在半路上死得连魂儿都不剩。具体如何,日后你回去了便知。” “那既然你来自天界,为何不自行回去?还有,你当年不是说过,玄女会来接你回去的么,你为何不直接跟她回去,却要舍弃一身难得的皮囊,平白无故在这里等上许多年?” “唉,早年我不慎受了重伤,无法自行飞回天界。再说,天界历来不喜我等在下界受伤,担心我们染病染毒的带回去,尤其我又在线面滞留这么长时间,天界定然不放心。玄女让我从祖洲飞升,也是为了我好。况且,皮囊有何可惜?待我回去,重新生出来便是。” 如此,应珑无话可说了。 ---------- 此后许久,琼北之口再未开启,应珑想尽办法,也无法回去。她便这般困在祖洲岛上,与世永绝。 在这方化外之地,时间仿佛过得极快,以至于她时常觉得,若她稍有不慎恍惚一瞬,下一刻,六年之期便要到头了!时间似乎又被拉得极长极慢,让她渐渐将世上的人与事都淡忘了。她只能每日里翻来覆去的将云姨之仇想上几千遍,把她临走时答应云腾的话默念上十百遍。 她日日坐在琼田之北,仰望着玄光充斥的天顶一处,盼着某一日,那里能再次开启,叫她再回到那个世界去。那个世界虽然疾苦不息,却叫她分外想念。 久了之后,她开始无知无觉,逐渐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这种感觉她似乎曾经经历过,却记不起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再后来,她愈发浑浑噩噩,唯有识海里偶尔响起的一阵或沉痛、或激昂、或清越的琴声,方能将她重新唤醒,让她记得她还要回去 ---------- 时间缓缓流逝,不知过了多少年。 忽一日,伴随着一阵玄光颤抖,琼北之口终于再次开启了! 此时的应珑,正呆呆的望着天顶的漩涡,看着有人从里面飞出来,跌落在她身旁,她怔愕许久不知面前发生了什么事,直到那人惊喜大呼“老夫终于到这祖洲仙岛了”,她才猛然醒悟过来,她要回去!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她匆匆拔地而起,飞上高空,不顾身后众人惊诧与劝阻,毅然冲向那处漩涡。在漩涡关闭的最后时刻,她一头撞进去,在那洞内几经流转与颠簸,最后,她终于再次被送出来,跌落在一片深水之底。 她匆匆从水里浮出来,闯入她眼帘的却是已经大变样的孤山。从前的山谷被人挖开,姜韵城的别府早不复存在,地下那混沌大殿也被摧毁殆尽,殿内她的尸骨更是荡然无存。 失了肉身,她如何还能活过来! 应珑惊恐不已,只怕一转眼她便魂飞魄散了,于是她疯狂的四处寻找她的尸身。然而,还有更令人崩溃的事情等着她,那便是,如今这世上恐怕已过去了许多年,就算找到她的尸身,那定然也是一具枯骨了! 她犹如一缕孤魂野鬼般,惶惶游走于孤山之上,她不愿就这么死了,她怀着最后一丝侥幸,盼着奇迹的出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六章 姜周恩怨 奇迹确实出现了! 眼看应珑的魂魄已濒临挥散殆尽之际,这时,山麓荫隐处的一座孤坟突然闯入她的视线。那坟里埋着一具木棺,棺内堆着些寻常的衣物,棺下却隔着厚土另藏有一副寒玉冰棺,而那棺内躺着的,正是她的尸身! 应珑疑惑丛生,她记得临去时,她身上的皮肉已被碾碎,可如今,那些皮肉却都几近完好的附着在骨骸之上。 她又细细看过去,发现那寒玉棺的一侧留有一处足可容人的通道,直通往旁边的地面,地面上虚虚掩着一层薄土,那土上已长满蒿草。 她喜不自胜,这究竟是何人所为?竟如此周到,真真急她所急,想她所想! 她再无暇细思,一头奔进那坟土内,遁入寒玉棺,附在她尸身之上。少时,伴随着一阵天旋地转,她再次睁开眼来!时间仓促,她赶紧抓起身旁搁着的问天,用尽力气划开寒玉棺,匆匆从棺内挣扎着出来,随后爬过那通道,最后终于破土而出! 她应珑,总算回来了。 她喜极而泣,恨不能仰天长啸。 她狠狠宣泄一番,这才转过身,再次将那坟墓打量一遍,发现坟头生有一些寸数长的杂草,坟前立着一块石碑,其上刻有两行字:“蒹葭兮苍苍,伊人兮何方。” 这诗句,应珑觉得她好生熟悉 到底在哪里见过? 可她脑子里一片混乱,苦苦思索许久也想不起来。 她这才发觉口渴难耐,浑身虚软无力。她连忙拖着步子走到一旁的山泉,伏在泉边痛饮一番,方觉身尚有了些力气,眼前也清醒许多,从前的回忆渐渐的明朗起来 终于,她回想过来,这石碑上的诗句,她曾用来揶揄过谢承聿! 所以,这碑文岂不是谢承聿所书?那这坟,莫不是谢承聿所造? 谢承聿竟然找到这里来了!应珑惊诧万分。 她心道难道是他找来寒玉棺为她藏尸,还将她碎裂的尸身一寸一寸拼回来? 莫非他知道她能活转?他做这些,便是等着她回来! 刹那间,应珑的心似被扎一般,涌出一股莫名的痛楚。她想起困在祖洲之时,隔上一段时日便有琴声铿锵而来,将堕在黑暗里的她一次次唤醒,如今看来,那便是谢承聿在这坟头为她抚琴了。 她回头看向石碑,默默念着那两句碑文,一遍未成,她已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呐! 自从滕县那日,刘荇点出谢承聿与她的事情之后,应珑虽然一再否认,但此后发生的许多事情,愈加能说明刘荇的话不无道理,谢承聿对她确实不同一般。而今,谢承聿又为她做了这些,若她还说不感动,那只能是自欺欺人。 应珑在那坟头沉默良久,最后匆匆拾整心绪,下了孤山岛,在西糜城内修养数日,待身体有所恢复便立即动身赶往荥阳。 此时她才得知,如今已是癸未年的七月,周王姬午已于四年前病逝,其子姬骄嗣位,追封姬午为威烈王。 她已困在祖洲岛足足五年有余了! ---------- 应珑心系云腾,马不停蹄的赶路,几日后便来到小莲庄,却发现庒门紧锁,庄内悄无声息。她在庄外敲了半日的门,始终无人应答,她不安之下翻墙而入,这才发现那庄内似遭遇洗劫一般,空无一人。 她大惑不解,小莲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师先生与腾儿好端端的去了哪里? 下一刻,她生出一个不好的想法,莫不是姜韵城找到这里,将腾儿他们抓走了! “糟糕!”她只觉心惊肉跳,嘴里不停打着哆嗦。 她已失去云姨,断不能再失云腾。云腾若有不测,她只怕比死还要痛苦。 不对!小莲庄乃谢承聿与师先生的秘府所在,知情之人少之又少,姜韵城如何能知道? 莫不是谢承聿出卖了她! 想到这里,应珑心头似烈火烹油,怒火蹭蹭的往上冒。她走前还想着将腾儿交给他,她便能放心,而这几日因着孤山之事,她着实也为他动摇一把,谁知,他背后竟做出这等狠毒之事来! 应珑一刻也不能等下去了,她火速上马,打起马儿奔着阳翟风驰电掣而去。就算那里是龙潭虎穴,她也要去闯一闯,若叫她找到谢承聿,她非杀了他不可! 路上,她途径岳山西麓。为了赶路,她抄近道翻山而过,谁知,她在山崖一隅的草庐前讨水喝时,发现棚下那苍颜白发之人不是旁人,却是田子方! 田子方独身一人,不见睹师赞。 应珑略一忖度便上前与他相见,而后将话挑明,请他把姜韵城的事情悉数告知。田子方还道东窗事发,魏侯派她前来杀他,他心下惨然无味。 几经挣扎,最后,他还是将话从头至尾一一道来。 “昔者,老夫含恨离齐,隐至楚地桐柏山。其后,宛邑之人姜庸三顾茅庐,将老夫请下山,敬拜为师,对老夫信服倚重有加。 “不久,姜庸约说老夫,称老夫之才可入相,叫老夫往魏地一试,余事他自当打点,他不求回报,只盼事成后能得知魏事一二。老夫心系亡女之仇,便应下他。 “此后,老夫有幸忝为魏君之师,为姜庸窃事不数。而后,姜庸以此胁迫老夫加害魏君,又私告老夫其过往秘事,老夫方觉悔恨晚矣。 “原来这姜庸系姜戎一族后人。姜戎之祖为四岳,四岳乃共工之从孙,因助禹治水有功,赐姓姜,封于吕,其后乃有吕、齐、申、缯等国。 “周先祖古公亶父领姬姓部族徙至周原,与原居于南岸的姜姓部族联姻,两姓约为世系姻亲,姜人力助周人自周原崛起。其后,虽周人反戈相向,两姓姻亲却维续数百年。 “及至文王之父季历,周人渐强,乃投殷商,吞伐姜部,称姜人为‘戎’,与其他戎族并称为‘戎夷’、‘西戎’、鬼戎’、‘犬戎’。而后,武王灭商,放逐戎夷至泾洛之北,命为荒服,以时入贡。穆王西征犬戎,迁姜人一支至晋南。桓王十六年,秦人灭西戎,姜人一支逃入陇地深山。襄王十四年,秦穆公伐陇山戎,与晋惠公迁其于晋南,与穆王迁来的一族合为一支‘姜戎’,意将其挟于肱下控制教化。至此,姜戎主部只余下这一支。 “姜戎南迁之初,实力不容小觑,曾助晋国邀劫袭郑失败的秦师于崤,俘虏秦师三员猛将,得晋惠公示好,却为中原大部所不容。晋惠公卒后,姜戎被各方势力打压,无以生存。灵王十三年,中原诸侯公然折辱戎主驹支,此事,姜庸每每提及必恨极龇骂,老夫以为,姜庸许那驹支子孙,亦未可知。 “此后,晋为魏、赵、韩三家所分,姜戎为魏、韩等中原势力所灭。姜庸先祖仓皇逃入楚地桐柏一带,彼时,其余众已不足五十人。姜人昔日乃周人世系姻亲,而后为其一迫再迫,几乎落得亡族灭种之下场,怎凄凉二字了得。 “过往恩怨如斯,姜庸对周人,尤其是中原人之附骨痛恨,可见一斑。 “无独有偶,宛邑昔日乃南申国谢氏之都,南申后为楚所灭。南申为申国一支,姜姓,与姜戎同为四岳后人。南申覆灭,其余部踞于宛邑不去。姜庸先祖遁入桐柏,渐与南申余部融并。不久,姜庸先祖得权,发愤图强,率姜部悄然崛起。传至姜庸,其部已兵强马壮,商肆遍地,钱资充溢更兼消息通灵。姜庸更将兵器营生做的风生水起,屡屡借机挑拨秦魏赵韩诸国纷争,令其战乱不断,国力削微,以伺机复仇。 “姜庸恐魏人壮大,谋于老夫。老夫心志为仇恨所泯,甘为其驱驰,沦为其走卒,作恶不数。姜庸卒去,其子姜韵城狠厉倍甚,胁迫老夫对君上、击公子及逃公子下手。君上与击公子待老夫一片孺子赤城,逃公子更是纯善不欺,此三人,老夫不忍伤之。至于那吴起,殆有神护,老夫奈其不何。时日苦多,旧仇渐散,姜韵城复加逼威,老夫遂心生去意。 “老夫耳闻云氏之死,知你得有‘颍’字盘龙符。姜韵城私以盘龙符与那赤金令为一物,老夫却知其不然。你私闯魏桓遗库所为何事,老夫心知肚明,恰此际,你领命治邺,老夫心恐澹台轶不保,是以仓促离开,隐迹山林,但求清静了却余生,岂料,还是被你找至此地。唉,许天已不容我,老夫悔不当初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 子方去也 应珑静静听完田子方的话,心中哀怒其涌。 姜人经历固然可悲可叹,可姜庸,也就是之前的庸公,与姜韵城为复仇四处挑事举战,残害了多少人?这片战乱之世,虽不能说因他们而起,却定然有他们在其中推波助澜。姜韵城更是将云姨等一众老弱的性命如作草结。他们这等行径与恶魔有什么区别? 半晌,她才缓下怒气道:“田先生,你当年可是领着姜庸之命前往竟陵城寻找吕英与云腾?” 田子方回想几许,点了点头。 “那你可知姜庸为何要寻找他们?还有,如今腾儿失踪了,是否也是姜韵城所为?” “吕英祖上系吕国后人,与姜氏同姓,吕英之母与姜庸之母为一母所出。吕英故去,姜庸自不能坐视其子流落在外。至于如今失踪之事,老夫确实不知。” “如此说来,吕全吕英一族被君上灭门之事,也与姜庸有关?” “确有关系。吕氏为姜庸指使潜入魏地,后因刺杀君上败露被夷族,只逃出吕全吕英两兄弟。” “既然宛邑是他们的发迹之地,那姜韵城如今是否就在宛邑?” “非也,宛邑姜城早已人去楼空。” “什么?那他们去哪里了?可是邶城?” 田子方摇摇头:“当年吕氏败走,姜部连夜离开宛邑,在邶城躲了五六年,而后又迁往晋地纯留。邶城不过一虚幌罢了。” “纯留?可据我所知,那里实际为韩人所有” “确如此。十六年前,韩君韩启章亲自找到邶城,与姜庸密谈一宿,而后姜部便迁去纯留。” “韩启章为何要找姜庸?他二人有什么关系?” 田子方并未直接答话,沉吟良久,这才徐徐道来:“他二人此前并无往来。但依老夫之见,此事却另有干系。说来话长,这宛邑的南申国曾有一任国君,其女原为幽王姬宫湦王后,生子宜臼,是为太子。幽王宠幸褒姒,为搏一笑不惜烽火戏诸侯,种下恶因。幽王八年,宜臼被废,褒妃之子伯服立为太子,宜臼逃奔南申。申侯联合缯国与犬戎攻进镐京,骊山烽火几举却无诸侯前来勤王,犬戎乃杀姬宫湦,掳走褒姒,申侯则拥立宜臼于申地。经由镐京之乱,犬戎熟识中原之路,大起戎兵,侵占周国疆土,逼近镐京,一时强盛无往。宜臼初立,国力衰微,为避犬戎之祸迁都洛邑,是为平王。” 说到这里,他停下来,犹豫到底要不要说下去以及又该怎么说才好。如此,又过了半晌,才听得他将后面的情况和盘托出。 原来幽王死后,褒姒成了人人口诛笔伐的“祸国殃民”的妖女。盛传其为母践踩龙涎而出,生得倾国倾城,有天人之貌,极尽巧言魅惑之能。但田子方认为她不过一个女子而已,无法乱国祸民,而龙之为何物,又无人能说个清楚明白。他认为此事不过是史官为掩盖周王昏庸无道,将女子推出来顶祸罢了。然而,二十七年前的一件事情,让他不得不重新审度此事。那日,他探听得魏君与李悝谋划邺城降龙一事,他当时以为此事荒谬之极。后来,待澹台轶与傅琰从邺城回来,双双坚称那海底卧有龙尸,他开始怀疑此前的结论是否过于武断,或许褒姒确系龙涎而生。当然,他认为幽王丧国的根因还是其自身的荒淫无能。不过,他始终不明白,神龙化出褒姒的目的何在。 他也曾试想过,镐京之乱,得益众者莫过于犬戎,而戎人确实与周室积怨已深,此事或许是戎人的报复。但戎人如何能与神龙搭上关系?他百思不得其解。直至十二年后,韩启章将姜部迁至纯留,两人在酒宴上商谋共事,韩启章自称奉有龙主,而这龙主又与姜氏先祖有些渊源,曾得他们奉养,助他们一臂之力。他这才恍然大悟,褒姒之祸,或许确实是戎人借神龙之力而谋,而魏、韩丘城一战,韩人大败,实力大伤,韩启章无奈之下寻求龙主提点,这才找到姜庸,将其纳入麾下。 应珑听完这番话陷入沉思,久久无声。 田子方的话在她听来,虽有些不可思议,确又合情合理。思及魏侯、魏成兄弟提到韩启章与韩虔父子的妖异之事,以及谢承聿关于韩启章与韩虔两人的一些奇怪的猜测,她已经信了八分。 眼下情势愈发复杂,腾儿或许已被姜韵城劫去纯留,她势必得去纯留救人,她还想着杀了姜韵城为云姨报仇。然而,纯留如今是韩虔的地盘,韩虔比姜韵城更神秘更恐怖,他身后还有神龙坐阵。况且,韩虔原就心心念念的要抓她,她若贸贸然的找去纯留,被人发现,必死无疑! 这时,又听田子方悲切再道:“庚辰,韩虔两年前已病卒,太子韩取嗣位,那神龙许已成为韩取的奉主。姜韵城眼下也并非在纯留。魏、秦两国河西战事又起,已打了三年。睹师赞上月回来,称他意外截获姜韵城部下的信鸽,得知姜韵城日前已潜往河西。老夫昔日便是与姜韵城借由鸽使互通消息,老夫那时还依着姜韵城之意,在河西布了一招棋,如今,姜韵城亲自前往,定是有大动作了。唉,这河西之地恐怕又要生灵涂炭了,老夫万死难辞其咎啊!” 应珑暗暗吃惊,正待开口细问,便听田子方又长恨一声:“呜呼,老夫此生满腹圣贤道义,却堪不破区区仇恨二字,助纣为虐,做尽丧尽天良之事。老夫枉为人师,老夫愧对先君先圣啊!” 他老泪纵横,苍老的身体因哀泣而颤抖不止,似乎下一刻,他便要倒地不起。 少时,他缓缓收起泪,从袖里摸出一卷经集,递给应珑说道:“睹师赞一直想与老夫习道,老夫却因他资质不纯只教习他儒学。他曾多次与老夫求这《太上经》,老夫一直没给他。如今,老夫便把这卷《太上经》托与庚辰,望你带至安邑,交于睹师赞手里。若他能得悟大道,老夫死亦瞑目了。” 应珑伸手接过经卷,又见他神思极伤,想要出言安慰却不知从何开口,犹豫之间,又听他溘然一声长叹:“恩怨千千万,而今俱往矣。子方去也!” 说罢,他颤颤巍巍奔至崖边,绝然纵身一跃,跳向那无底深渊! 应珑大惊失色,拔腿追上去已为时过晚,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背影犹如折线的风筝一般远远坠去,最后消失在茫茫视野中。终于,万物又重归于静,尘归尘,土归土。 应珑站在崖上,泫然欲泣,却久久无泪。 她身后是田子方曾经栖居的草庐,眼前是他就此埋骨的深渊。她望着那深渊,心头好似压着一座大山,异常沉重,叫她无法呼吸。 她心道是姜庸与姜韵城害了田子方吗? “是罢。”她点点头。下一刻,她又摇头:“或许又不是。” 是仇恨害他至此吗?是,或许又不是。 到底是什么葬送他的一生? 应珑说不上来。 这世上有多少人与田子方一样,或因阴谋,或因仇恨,或因贪念,又或因偶然,被卷入更大的阴谋与无边的仇恨中,无休无止,一死方休。姜庸、吕英、时万、吕全、云姨,还有时梦秋、姜韵城、还有她自己,恐怕都是这样。 她困在祖洲岛时,无时无刻不想念这个世界。而今,她回来了,却茫然无措,甚至望而却步。 “唉!”她无声苦笑,“人的世道,艰难呐!” 人心,为何能生出这么多的事端来? 她不明白,难道人,生来便是恶么 她不觉展开手里的《太上经》,垂目望去,发现卷首书有三行字:“人性何物?灵魂物也。人性本无善恶。人生于世,困于是非恩怨、得失荣辱、聚散受夭,生得恨欲、自私、贪痴之恶性。” 于是,应珑想起师先生说过“世上恩怨无极穷”,先生劝她莫因外物丢失本心。此时她才明白,先生便是不想让她因恶生恶,困在恩怨循环往复里,难以善终。 原来很久之前,先生已这番道理说给她听,只可惜,那时的她听不见去,而如今的她,即便明白了,当真又能放得下仇恨吗?她还回得去吗?她的本心是否早已丢尽,半点不复存留? 突然,她很想知道,这世上可还有未失本心之人。 她也想知道,这世上的那些是非恩怨,原本又起源于哪里?莫非,自开天辟地时,便已有恶念的存在? 那这恶念,又源自于哪里 她杳然立于崖上,许久许久,久到余光悄然散尽,四山黯淡无色,晚归的鹄雀落入靡枝,夜行的喓虫鼓声悲歌。 终于,她抚平心绪,朝崖下默默垂首几许,转身就着月色怆然下了山,奔安邑城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八章 痴执成魔 应珑悄然赶至安邑城,直奔清平巷,却发现那院子早已被他人买下,刘荇已不知所踪。院内新的主家一问三不知,只约莫记得四年前他们买这小院之时,卖主行色匆匆,连东西都没怎么收拾,便一走了之。 应珑又与左右邻里打听一番,依然未有收获,最后,她想着刘荇或许也找了一处地方隐世而居去了,如此便再未细想。 少时,她又想起时梦秋,匆匆奔至无华街,在他府外扣了许久的门,最后才见一个睡眼惺忪的仆役懒懒的将门打开。那人看见来人是她,猛然打个机灵惊醒过来,紧接着便听他一声惊呼“鬼啊”,那门已被他再次闭上。 应珑正等得不耐烦,又见开门仆役这般反应,她心下火大,手里遂不客气,用力一把将那门生生推开,门后的仆役也被门掀倒在地,惨白着一张脸,惊恐的望着她。 这时,应珑这才看清楚,地上这仆役不是旁人,而是当年服侍刘荇的两个仆役中的一人。应珑见他在这府内,行事又鬼鬼祟祟的,不禁心生狐疑,连忙四处扫望一眼,发现府内脏乱不堪,却又悄无人声。她暗呼不妙,赶紧上前一脚踏在那人身上,喝道:“说!这府上怎么回事?” 那仆役登时吓晕过去。 应珑无奈,只得奔进府内四处查看,始终不见时梦秋,也不见其他人,最后却在后院找到另一个仆役,那仆役正朝一间落了锁的柴房破口大骂。应珑跨上去将那仆役揪住,在他回头之前已扣住他颈项,对他重喝一声:“不许晕倒,否则小爷捏碎你脖子!” 仆役诚惶诚恐的点头,应珑这才放开他,他悄悄回头看过来,见到应珑先是愣了一下,而后果然也吓得魂飞魄散,几乎又要昏死过去,又见应珑恶狠狠的瞪着他,登时想起她适才说的话,努力挣扎半晌,这才死死撑着没敢晕过去。 待他好不容易缓下来,应珑连忙喝问他:“说,这里发生什么事了?时大哥何在?” 仆役费了半天的劲,才结结巴巴道出一句:“应,应大人,不是说你掉河里死了么” 眼看应珑又要暴起,他赶紧伸手指了指柴房,说道:“时,时大人在里头。” 应珑听了大吃一惊,朝他怒吼一声:“还不快开门!” 仆役抖抖索索的上前开了门,应珑又一脚把他踢进去,随后自己也走进那柴房。 柴房内光线昏暗,馊臭无比。 少时,应珑在角落里找到缩成一团的时梦秋。时梦秋浑身又脏又臭,头发如杂草一般蓬乱不整。发现有人进来,他先是吓得躲起来,见应珑并没有把他怎么着,这才回过头来,把她看了几眼,怯怯的说道:“小哥,我饿,你若给我饭吃,我便不闹了。” 应珑顿觉五雷轰顶! 她一个踉跄跪倒在地,抚起时梦秋额上的乱发,失声痛呼:“时大哥,是我!是庚辰回来了!” 时梦秋许是头一遭见人对他这般好声好气的,有些手足无措,呆呆的看着应珑,半晌才鼓起勇气虚张声势的说道:“庚辰是何人?你又是何人?我告诉你,我不怕你们的!快快给我送饭来,否则,否则,等我的小应回来了,定叫你好看!” 应珑无声泪目,只觉心被刀搅一般的痛楚。 她默默将时梦秋扶起来,又替他拭去脸上的泥垢,柔声安抚他:“时大哥,我这便叫人给你送饭来,你耐心再等一会儿。” 时梦秋乖乖的点头,又问道:“你为何要哭?你哭的极难看,远远比不上我的小应。而且我的小应十分坚强,轻易不落泪。” 应珑已然泪崩,匆匆别过头去,拼命缓了半晌才止住泪。 她将躲在一旁的仆役叫过来,趁他不注意给他吞下一颗刘荇的养神药丸。仆役登时吓得面无人色,唯恐吃进去的是毒药,拼命的呕吐,几乎将胆汁都吐尽,依然没能把那药丸抠出来。 最后,他煞白着脸爬到应珑跟前,一面狠狠的自扇着耳光一面求饶:“应大人,小的知错了,小的该死,小的以后再也不敢了!求大人饶了小的。” 应珑见他已吓得差不多,开口吩咐他:“想活命的便给小爷老实点!去,给时大人送饭来。还有,把门口那仆役给我叫过来。” 仆役得令忙连滚带爬的跑出去。不多时,门口那昏倒的仆役被他揪至柴房,应珑挥了挥手,他忙不迭的滚出去准备饭食去了。 应珑又给被揪来的仆役吞下丹药,把他又恐吓一番,见他终于老实,对他喝道:“到底怎么了?时大哥为何会变成这般模样?仔仔细细的给小爷交代清楚,否则,小心你这条狗命!” 仆役被她吓得又是一阵颤抖不止,好不容易才把话说利索了:“应,应,应大人,时大人已傻了四年。四年前,他刺杀君上失败,差点被君上斩头,那,那时他便疯了,公子为他求情,君上这才放过他。公子还派我与丑甲来服侍他。谁知,两年前,公子不知为何得罪君上,君上要杀公子,后来,后来” “什么!”应珑失声惊呼,她万万没想到,五年之内,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她一把将那仆役从地上拎起来,冲他吼道:“逃公子到底怎么了?他眼下人在哪里!” 仆役被她吼得几乎又过去。应珑取出匕首,抵在他脖子下,他这才死死咬着牙不敢再昏过去,战战兢兢的答话:“回应,应大人的话,公,公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小的身份卑微,真的不知。公子后来失踪了,如今他人在哪里,小的也不知” 仆役说完见应珑的脸色越发冷厉,他几乎就要哭出声来,只知拼命求饶。 应珑狠狠盯他半晌,见他约莫确不知情,只得改而问道:“既然逃公子人已不见了,你二人为何还这么听话,愿意守着时大哥?” 仆役听她语气不善,忙自扇几个耳光,说道:“小,小的该死!小的万万不该怠慢时大人,小的以后再也不敢了!” 扇完,他又偷偷应珑一眼,见她依然不为所动,他想了想便咬咬牙再道:“旋公子偶尔会下山过来瞧瞧” 原来如此! “旋公子如今何在?”应珑追问。 “回应大人的话,旋公子在城外五仙山的观里修行。公子之事她约莫知晓,大人去问问她罢。” 应珑想想如今之计确实只能如此了,手下一送,放开那仆役。仆役又匍匐在地磕上一顿头。应珑只觉烦不胜烦,将他呵斥出去,又将时梦秋扶出柴房,安顿在他原先的房内。已而,之前的仆役将饭食送过来,应珑服侍时梦秋用了饭。时梦秋许是饿了好长时间,狼吞虎咽的,差点噎得背过气去。应珑替他又是顺背又是喂水,忙活半晌他才缓过气。 少时,时梦秋饭饱意足,酣然睡沉过去。 应珑默默立于他床前,看着他那张胡子拉碴的黑瘦面容,她心底凄凉一片。 “小应!”突然,时梦秋在梦里发出一阵惊惶的呓语,“他们为何都说我是疯子?我不是疯子,我不是疯子!我不是疯子” 应珑胸口登时又涌起一阵悲哀,时大哥,你不是疯子,你也是痴人罢了。田先生是痴人,我也是痴人。我们都困在仇恨里无以自拔,渐渐的迷失自我,终于痴执成魔 良久,她转身出得房门,又将两个仆役叫来敲打一番,威胁他们若再胆敢怠慢时梦秋,她便叫他们毒发身亡、穿肠而死。两人吓得抖抖索索,指天指地好一通赌咒发誓。 应珑瞧着差不多了,这才出府,匆匆往城外的五仙山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九章 魏氏剧变 应珑在五仙山上的五仙观里找到姬旋。姬旋初时不愿见她,后来经她多番请求,方才出来与她相见。 姬旋穿着一身道袍,面上神情看着十分凄凉。她将应珑带到观后一处无人的断崖说话。应珑忙闪身挡在崖前,唯恐她也同田子方一般跳崖自尽。 姬旋见状苦苦笑了笑:“应公子放心,我若要跳崖,何必等到今日?” 应珑这才作罢,问道:“旋公子,逃公子只是失踪罢了,你为何想不开要做道姑?” “此事并非我意。”姬旋语焉不详的说道。 说罢,她顿了顿,紧接着问道:“对了,应公子,你这五年去哪里了?” “我去了海外一趟,路上被耽搁久了些,如今才回来。”应珑半真半假的说着,真实情况她无法对她道来。 姬旋见她不愿细说,不再追问,轻轻叹一口气,望向远处。 如此,又过了许久,应珑见她约莫没有开口的打算,便主动将疑惑问出来:“对了,旋公子,我走后你与逃公子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姬旋闻言双眼越发黯淡下去。 她默然几许,扫视周围一眼,自言自语道:“罢了,眼下你要走恐怕也晚了。” 而后,她才将事情原原本本说出来。 原来,姬旋找来安邑城之后,魏逃多次进宫请婚,都被魏侯以姬旋的狄人身份为由驳回来,于是,魏逃将他母亲子夷夫人搬出来。子夷夫人与魏侯又苦苦相求几回,最终,魏侯松口准了魏逃与姬旋的婚事,却又下达口令,姬旋不得为妻。 姬旋不愿作妾。魏逃不想拂她意,只得又去找魏侯求情。魏侯始终不允,姬旋便起了私奔的念头。魏逃犹豫不定,又去找魏侯抗争,最后,魏侯被他激怒,一气之下将他囚在宫里,又匆匆给他指下莫大夫之女莫姌为妻,并以姬旋性命胁迫,逼他迎娶莫姌。 魏逃只得不甘不愿的娶了莫姌,却一直将其冷落在旁。而后,魏侯又改称,莫姌有孕之前,姬旋不得进府。魏逃愤怒之下出言顶撞魏侯,被魏侯重重掴一巴掌,此时,父子两人已有芥蒂。 而后,莫姌有了身孕,魏侯依然不许姬旋入府。次月,莫姌便不慎跌入荷池,虽几经抢救活过来,却已胎死腹中。莫大夫跑到魏侯跟前哭诉一通,魏侯大怒,又将魏逃召过去,斥其为“不肖子”。 魏逃原就对魏侯有气,闻言更如火上浇油,终于不管不顾的对他吼道:“你几时将我视作你的孩儿了?这么多年来,你对我要么不闻不问,要么斥责打骂,你何时尽过为父之责?你将我从小软禁,还将我舅父害死在邺城那海底,要不是母亲一直压着我,我早已找你算账了!如今,为了巩固你的权势,你将我的婚事拿来联姻不说,还一而再再而三的改口,拖着我与旋儿之事。身为一国之君,你如此食言而肥,叫臣子们如何信服你,叫百姓如何敬你!” 魏侯登时气得吐了血,却硬是撑着一口气,亲自执鞭将他毒打一顿,而后赶出宫来,还传令下来,未有召见,他再不得入宫。 后来,魏击不知从哪里找到睹师赞,暗暗将他推到魏侯面前。睹师赞与魏侯“交代”,称他从田子方处获知,姜庸与姜韵城乃姜戎后人,与定阳大夫姜左乃是远亲。 魏侯震怒,命人星夜奔往定阳,拿下姜左一家人等,又将子夷夫人软禁。魏逃多次要去求情,却连宫门都进不去。 而后,睹师赞又与魏侯称,昔日吕氏作乱,也是姜庸与姜大夫指使而为。于是魏侯对姜大夫一族恨意更甚,任子夷夫人与姜大夫如何解释,他始终难以释怀。 最终,魏侯下令将姜大夫一家七十余人处死,只余下子夷夫人一人。子夷夫人与魏侯做了二十多载的夫妻,却被魏侯屠尽全族,她万念俱灰,隔日也一丈白绫,吊死于禁宫之中。 魏逃闻讯悲痛欲绝,要找魏击拼命,姬旋苦劝不住。 那日,魏逃只身潜入魏击的府上,正待行事,却被魏侯撞见。魏侯又将他囚禁起来。 魏击趁机与魏侯称,昔日田子方多次求他向魏侯提议,让田子方也做魏逃的先生,但他早觉田子方教导他不够尽心尽力,为免田子方再去耽误魏逃,他便将此事压下来,从未与魏侯提及。 魏挚也落井下石,称田子方与魏逃二人私下早已交往极深,两人时常秉烛夜谈。魏侯便传来宫人,宫人证实确有此事。至此,魏侯对魏击的那点怀疑已荡然无存。 魏挚又进言,称他曾亲耳听闻姜韵城与魏逃攀亲,乐羊可作证。魏侯终于对魏逃动了杀心! 而后姬旋冒死潜入宫中试图搭救魏逃,也被抓起来。魏侯担心夜长梦多,便下了决心,传令连夜处决魏逃。 岂料,行刑时,魏逃之师,也就是毛信之父毛忠,突然领着一大群死士潜入宫中,将魏逃从刀下救走,连夜奔出安邑城,就此再无音信。 魏逃失踪后,莫姌在府内吞金而亡,尸旁留有一封血书,只道:“宁不为人。” 莫大夫爱女初丧,奔至安邑城闹腾一日。不知魏侯用了什么手段把他安抚下来,次日他便无声无息的回封地去了。此事便再无人问津,似乎从没发生过一般,此人也再无人提及,竟像从不存在过似的。 不久,魏击便被立为太子。 后来的两年,魏侯将姬旋软禁在城外的五仙观,为的便是要将魏逃钓回来。时至今日,魏逃不见回来,应珑却钻入魏侯的圈套。 “唉,”说到这里,姬旋又苦笑一声,“应公子,我适才不愿见你,便是不愿把你卷入此事中来。如今,你恐怕走不脱了!” 应珑这才想起那仆役说的话。她心想姬旋被软禁在这观里,如何能下山去?那两人恐怕也是魏侯一早安排的,为的也是引魏逃来这五仙观。魏侯肯将时大哥留到今日,或许也是存着这个打算。谁知,她却撞了过去,那仆役狠心之下便把她送来这五仙观了。 “可恶!”她只觉又恨又无奈。 少时,她想起一事,问道:“那姜大夫果真与姜庸、姜韵城他们是远亲吗?” “姬旋不知。”姬旋幽幽恨恨的说道,“事已至此,真相如何已不重要,姜大夫一家已然死绝!” 说罢,她深深的闭上眼。 应珑心知此事触及她心头之痛,便也闭嘴,半晌,待姬旋重新平静下来,她才又道:“旋公子,走罢,我这便带你下山去。” 姬旋却摇摇头道:“应公子,你自去逃命罢。我相信魏逃会回来的,我要在这里等他。” “哪里不能等,非要在此地等?”应珑着急了。 姬旋再也控制不住,掩面痛哭,嚎啕而泣:“我不信!我能不走,我只怕我这一走,他便真的再也不回来了” 应珑望着她痛哭不止,她不觉黯然无声。原来姬旋她什么都知道,她只是不愿意面对现实,还存着一丝侥幸的希望。 当日,魏逃没能丢下名利富贵与她走,而是先是娶了莫姌。莫姌有了身孕之后,他又差点害死莫姌,让她腹内的胎儿半途夭折。虽说他确实有许多无奈与不得已,但他的自私与狠心已可见一斑。如今,两年时间早已过去,他若肯回来,定然早已回来了 “呵呵。”应珑忽的想起从前那纯善仗义的魏逃,不禁也是一阵苦笑,“唉,这便是人心!” 她还待劝说,姬旋已别过身去,匆匆拭几把泪,随后便便大步往观里走去。 猎猎山风鼓起她宽大的道袍,她瘦小的身体在道袍里显得愈发渺小羸弱,加之她步履坚定而沉重,应珑望过去,竟满满掬回一眼的悲凉。 她望着她渐渐隐入观里的背影,依稀又记起曾经那个娇俏泼辣的旋公子,她不胜唏嘘,转而想起魏逃,他人生逢此大变,恐怕也再不回到从前! 应珑记得五年前离开安邑时,她曾担心魏逃与姬旋的情路要经历些坎坷,不成想此话竟一语成谶。他二人不仅未能情成眷属,先是苦苦等望三年,如今更是双双家破人亡,天各一方。 他们恐怕情路已绝。 而那无辜牵连进来的莫姌,更是为此葬送了一生! 人生险恶,世事无常,说的大抵便是如此罢 唉,情之一字,“心”为左极,情乃“托心”之物,逆人性呐,逆人性!那自是千难万难。人生在这恶念遍地的世上,已是诸般不易,又岂能为他人托付真心? 所谓的情,不过镜花水月虚物,岂能敌得过时势? 她早已知情之为难,如今这一桩桩悲剧叫她看得更真切、透彻。于是,她暗暗打定主意,此生独身了善,不再动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章 相煎太急 应珑从后山取道下山,只可惜,还没走出多远,便见闵中带着几百号人围上来,不由分说将她擒住,直接带往宫中去。 得至辰幕殿外,迎面遇到从殿内退下来的魏成。魏成一见应珑便心生不悦,觉得她礼数轻慢,便伸手将她拦住,阴阳怪气的说道:“应庚辰,五年不见,你这胆子越发大了,见到本相还不大礼参拜!” 应珑不知他这一上来便作威作福的所为哪般,得压住心头火气,重新对他拜见一番。 魏成不依不饶,继续喝道,:“七年前,你私闯君上库府,嫁祸于本相,害本相被君上怀疑多时,几乎性命不保。今日,你不给本相一个交代便休想活着回去!” 应珑眨眨眼,这才明白他原是为着此事耿耿于怀!也不知他这便宜丞相为何做了这么久,那翟璜怎么如此不争气 应珑扫一眼旁边不时瞧过来的寺人,心下已有数,忽的大声说道:“丞相大人,您如今怀黄金之印,结紫绶于腰,权倾天下,自然不会把我这等小人物放在眼里。再说,当年之事,却因我偶然得知那邺城” “应大人!”果然,那寺人一听她话头不对,急忙出声打断,“君上等着呢,快请进殿罢!” 魏成也不傻,见了这等情形如何还能不生疑?碍于眼前情势,他不好拦住应珑,只得耐着性子先去宫外等着。 应珑进得辰幕殿后,发现魏挚与另一人正立于殿内。魏侯余光瞥见应珑进殿,不动声色,继续听殿内之人说话。应珑只得估摸着候在一旁,偶尔也偷偷瞧过去两眼,发现魏侯两鬓斑白,面容倾颓,愈发垂老。 未几,魏挚上前说道:“君上,儿臣以为毛忠当日能将魏逃救走,必然有人与他里应外合。依儿臣看,此事八成与翟少府有关!” 魏侯闻言有些不悦,一张老脸更显阴沉黯淡。 “何出此言?”他冷冷问道。 魏挚想了想,大着胆子道出:“君上,请恕儿臣斗胆。儿臣听得传言,魏逃或是那翟璜之子” “放肆!” 魏侯暴怒,吼道:“信不信寡人砍了你!” 魏挚也知这一把捋到虎须,忙“噗通”跪地,拼命求饶:“儿臣该死!儿臣不该听信谗言,儿臣以后再也不敢了!君上息怒!” 应珑暗觉好笑,这厮胆子确实大,只不过大得有些无法无天,或者说是不知好歹,连这种话都敢当面说。魏侯若能忍住不发火,那要么是他已老得没脾气,要么便是老得发昏了 座上的魏侯盛怒难消,正待将魏挚好好惩治一番,一旁那人上前打圆场:“君上,挚公子无心之言,您万莫放在心上。若气坏了身体,终归不好。对了,我曾听李老丞相说过,逃公子那般丰神玉朗之貌,像极了君上您年轻时候的样子呢!” 魏侯听了总算将一口气顺过来,面色稍霁。 那人接着又道:“咱们翟大人忠心耿耿,大小翟将军又为君上南征北战多年,功绩卓绝,翟靖少将军昔日更是战死于中山!翟氏一族满门忠烈,个个都是君上肱骨能臣,君上岂会因一句屑小谗言,便怀疑身边老臣?挚公子,您说是也不是?” 那人已把话点得这般透彻,魏挚如何还能不明白,赶紧顺着他的台阶下,重重点头道:“睹先生所言甚是,是挚愚昧了!” 魏侯的脸色这才恢复如常,对那人道:“睹师赞,寡人听闻你近日身体抱恙,为何不在府中好生休息?这般劳碌,若伤了身体,叫寡人往后还有何人可依?” 原来此人便是睹师赞! 应珑悄悄抬头看过去一眼,发现睹师赞形貌极为寻常,却不知有什么能耐,能让魏侯将他的性命留到此时。还有,从他与魏侯适才这番对话来看,翟璜这丞相,恐怕一时半会还是做不了咯! 睹师赞得了魏君的关怀受宠若惊,言辞恳切,话中带泪的呼道:“多谢君上厚爱,微臣已无大碍。能为君上效犬马之劳,微臣三生有幸!微臣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魏侯感动有加,将他好生抚慰一番。 “好一张巧嘴!”应珑不得不佩服睹师赞。 未几,魏挚不甘心的想着法子又道:“君上,逃弟八成躲在姜戎余孽的老巢邶城。如今朝歌与陶已并入我魏国,君上不若便从朝歌发兵攻入邶城,将姜戎余孽连根拔起?” 魏侯这回并未置气,略略想了想,不咸不淡的问道:“那依你所见,由何人挂帅?” “回禀君上,儿臣举荐乐羊乐大将军!” “哼!”魏侯闻言噙上一抹冷笑,“你何时如此待见乐羊了?寡人记得你曾参过他几本,还听闻当年在中山你二人意见不合,闹得全军皆知。赵仓唐还与寡人证实,你那时与那姜韵城走得极近呐!” “君上息怒!”魏挚不妨有此一出,吓得腿下一软,匆匆跪伏在地,痛呼流涕,“儿臣那时少不更事,一时不察被姜贼表象蒙蔽。儿臣绝无他意,还望君上明察!” 魏侯又冷笑两声,不置可否,忽的却道:“乐羊如今可是投在你门下了?” “儿臣不敢!”魏挚惊恐失色,拼命把头磕得“砰砰”作响,“君上放心,儿臣胆小,便是借儿臣一万个胆儿臣也不敢!儿臣只是与觉得乐羊有些能耐,这才顺口提及。君上若觉此事不妥,儿臣以后再也不提!” “是么?” “千真万确,儿臣绝无虚言!” 魏侯又将他冷冷打量几回,这才的“嗯”一声,命他起身。随后,魏侯又转向睹师赞说道:“睹师赞,邶城之事,你有何意见?” “君上,”睹师赞忙躬身道来,“微臣以为,如今河西战事吃重,不宜在邶城再行举兵。况且,逃公子此前虽然行事有些鲁莽,却无确凿证据证实他与姜戎勾结。如今他流落在外,已是自食恶果,君上不将他赶尽杀绝,更彰显您的仁德啊!” 这番话极合魏侯之意,魏侯听完神色大蔚。 应珑心下暗暗忖度,原来魏侯对魏逃之事已生悔意,不知他何时才能放下芥蒂,把魏逃召回宫。话说回来,睹师赞着实一副玲珑心肝,有了份察言观色、投人所好的心思,难怪能揣着田子方之徒的身份,好好的活到今日! 这时,便听睹师赞惋惜的又道:“微臣听闻,昔日剿灭中山余孽时,乐大将军为了战事,将其子乐舒之肉羹食入腹中。乐大将军此等忠义之举确实叫人动容。然而,有道是‘虎毒不食子’,乐大将军对其子尚且能狠得下心,更何况旁人呢?再说,君上乃仁德之君,我等追随之人亦当仁厚己心才是。” 魏侯对这话深以为然,微微点点头 睹师赞看了看他的神情,接着再道:“君上,如此看来,乐大将军这灵寿君的封号似乎有些不妥” 原来乐羊已被封在中山的灵寿。 应珑想想觉得奇怪,睹师赞显然是魏击一党,他这般暗戳戳的对付乐羊,却是为何?难不成乐羊真的已投靠魏挚? 应珑记得五年前,魏逃被魏击借魏挚之力除去,而今,呵呵,终于轮到他魏挚了! 虽然魏侯的身体日渐衰弱,魏击约莫便是因此而得宠,还被立为太子,但魏挚身后有丞相魏成及其一党撑腰。所以,最终鹿死谁手,眼下还很难说。 应珑还待细究,此时魏挚听了睹师赞的话,转着眼珠子说道:“君上,儿臣以为暂不动乐羊为好。便让他待在中山那偏远之地,一则他再不能干系朝廷之事,二则,也是君上仁厚之举。” 魏侯抬眼闲闲看着他,略略点点头,不冷不热的嘉奖他几句,随后将他挥退,召应珑上前。 应珑忙打起十二分精神,躬身上去回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一章 升仙大梦 魏侯将应珑召到殿前,却半晌不开口,只用视线打量着她。应珑已吃惯他一招,没再被吓得屁滚尿流,镇定的候立在殿上,等候他发话。 少时,魏侯总算开口:“应庚辰,寡人命你去刺探韩虔,你却无故消失五年,你可是存心抗旨?” “回禀君上,微臣不敢!事出有因,还望君上恕罪。” “何因?” “这个” 应珑并未直接答话,瞥了瞥旁边的睹师赞,说道:“启禀君上,微臣那日与夏侯大人一道潜入韩君的寝宫,没找到韩君反而中了埋伏。微臣与夏侯大人身受重伤,拼死逃出来,无奈微臣伤势过重,途径阳翟城外的渌水时,微臣力尽昏阙跌入渌水,醒来后不知为何已飘到海外的一处荒岛,后来便在那岛上耽搁数年。” 魏侯听了未予评断或是追问,也扫一眼睹师赞,转而对应珑又道:“时梦秋刺杀寡人之事,你可知情?” “回禀君上,微臣毫不知情!微臣困在那岛上与世隔绝,根本不知外界之事” “是么?” “微臣绝不敢欺瞒君上!况且,若微臣知情,今日定然不会跑到时梦秋府上去。微臣句句属实,还望君上明察。” “那你去五仙观所为何事?是不是魏逃派你来救人的!” “微臣惶恐!君上,微臣今日才回到安邑城,想着去看看时梦秋,他府上的仆役却叫微臣去五仙山找人,微臣便找了过去,稀里糊涂的便被闵大人抓起来。至于逃公子,微臣已有五年未曾见过,连他人在哪里都不知道,更谈不上为他救什么人” “寡人怎么记得你二人从前十分要好啊!” “君上恕罪,微臣确实曾与逃公子有些交情。” “那你可知他与姜韵城有何关系?” “启禀君上,微臣不曾听闻逃公子与姜韵城有何来往。不过,微臣在邺城时,曾亲眼看见姜韵城因着与子夷夫人同姓意图攀亲,被逃公子斥责一顿。” “此话当真?” “微臣愿以性命起誓,微臣所言一字不假,绝无妄言!” 魏侯沉默不语,良久,再道:“你与毛信打过交道,你可知毛忠之事?毛氏是否与姜氏一般,也投靠了姜韵城?” 此事应珑大可摇头不知便是,况且魏侯自己做过的事情,岂容他人置喙,但她心里实在为姜氏一族不平,于是,她咬咬牙道:“君上,微臣与毛副将并无交情,其父之事,微臣更是不知。不过,微臣此番路经岳山,遇到田无择田先生。据他所说,吕氏与姜庸系母族之亲,吕氏当年刺杀一事乃姜庸指使。微臣并未听他提及姜大夫。” 果不其然,魏侯的脸色霎时沉下去。 他冷冷盯着应珑,忽的转向睹师赞,语气不善说道:“睹师赞,寡人记得问你要丹药时,你推说丹药系田子方所炼,你毫不知情,还与寡人称田子方已死,再无丹药,可有这么回事?” 睹师赞“咚”的一声重重跪倒在地,痛声大呼:“君上,微臣该死!家师称他年事已高,不愿再出山。微臣苦劝不得,念及他对微臣的教导之恩,微臣心生不忍,这才对您谎称他已病故!微臣欺满君上,罪该万死,请君上责罚!” 魏侯阴着脸将他恨恨盯住半晌,而后还是忍下怒火,又对应珑问道:“应庚辰,你既已见到田子方,为何不将他带回来?” “回禀君上,田先生称他幡然悔悟,跳崖自尽了,微臣想要阻止也来不及”应珑说着摇摇头,面露失望可惜之色。 睹师赞闻言大吃一惊:“应大人此话当真?” 应珑点点头,从袖里摸出那卷经书道:“君上,此经乃田先生死前托付给我的,田先生嘱我转交与他徒弟睹师赞。” “呈上来。”魏侯发话。 寺人接过经书转呈上去。魏侯翻看一遍,并未发现可疑之处,想了想将还是将经书赐还给睹师赞。 睹师赞自是千恩万谢。 应珑见他嘴里道着谢,神色间却是一片诚惶诚恐,她心想看来他也知道这回不好收场了,若魏侯与他细算姜大夫的灭族之账,他恐怕很难再凭着一副如簧巧舌逃过一劫了。 这时,魏侯再道:“应庚辰,田子方还跟你说了什么?” “启禀君上,田先生说姜韵城的老巢并不在邶城,而是在纯留。” “哼!”魏侯登时火冒三丈,“韩贼可恶之极,竟与姜戎狼狈为奸!寡人不灭他们,难消心头之恨!” 君王一怒,势不可挡,殿内众人吓得瑟瑟索索,大气不敢出。 应珑也识相的埋下头。少时,见魏侯怒气渐渐缓下来,她想了想,便把话往河西那边引:“君上,姜韵城如今已秘密潜往河西。” “此事睹师赞已禀报过寡人。”魏侯怒火未消,语气冰冷。 “君上,田先生说姜韵城去河西是为了谋划什么大事。微臣愿请旨前往河西,戴罪立功,捣毁姜韵城与韩人的阴谋!” 她如此主动,魏侯难免有些意外,抬眼将她打量几回。 也不知他到底是不是被应珑这份壮志豪情打动,便见他觑眼看着应珑,沉吟片刻,点头应允她的请求,随后又将睹师赞挥退。接着,君臣二人在殿内商定即日启程,应珑领镇军将军一衔,往河西助吴起一臂之力。 两人议定河西之事后,魏侯突然端身坐上前道:“庚辰,与寡人说说那海外荒岛之事!” 应珑并不意外。她想起韩虔似乎知晓天石的来历,以及魏侯与韩虔还有韩启章打过的那些交道,猜测魏侯或许知道这背后的事情,于是,她斟酌着说道:“君上,微臣滞留的那处荒岛名作祖洲岛。” “此话当真?”果不其然,魏侯听了大吃一惊,“祖洲岛可是传说的海外仙岛?” “确是此岛!” 魏侯忙从座上站起身,快步走到殿下,一面走一面匆匆道:“岛在哪里?如何才能登岛?” “祖洲岛的具体方位,微臣也不知。微臣只知它约莫在东海之上。岛上无四季更替,亦无日夜之分。岛上有一处琼田,其内仙气氤氲,生有琼田神草。” 魏侯闻言更是激动,一步冲至她跟前,抖着枯瘦的手,指着她问道:“你是说琼田草?果真有此神草?” “回禀君上,确有此草!据岛上前辈称,他们都有神仙赐予的琼田草,执草方能登岛。” 魏侯激动得有些喘不过气,在殿内来回踱着步子,嘴里喃喃自语:“公输子诚不欺寡人也!寡人曾听他提及,欲飞升成仙需登祖洲仙岛,欲登祖洲仙岛需获琼田神草。此言与神仙托给寡人的梦境不谋而合,寡人便信了八分。” 应珑也大吃一惊,原来魏侯也得神仙托梦,早已知晓祖洲岛与琼田草之事!对了,当日韩启章骗他神龙那里有什么神草,恐怕说的便是这琼田草罢! 魏侯并不是一个能轻易上当的人,当日他会被韩启章骗得团团转,还将纯留忍痛相赠,估计便是因着琼田草的干系。他不惜耗去大量财资与一批得力人手,为的不仅仅是得到神龙之力,或许更是为了琼田草! 不过,韩启章为何知道琼田草?莫非天界之人也告诉他了? 这时,魏侯接着又道:“梦中神仙还称,登岛之人必是大智大德,或是大功大成之人。神仙说大智大德之人不常有,似寡人这等为君之人唯有谋得霸业,方能登岛。寡人穷极此生追求大业,如今已届风烛残年,奈何始终不得琼田草!唉,莫非寡人创下的霸业远不及神仙的预期?那神仙预期到底几何?莫非非要整个天下不可?庚辰,你可有听神仙提过此事?” 魏侯的话还在说着,应珑心里却掀起惊涛骇浪。 原来魏侯这般孜孜不怠的谋求霸业,原来竟是受了天界之人的蛊惑,为了他的‘升仙大梦’!那其他君王恐怕也难逃此劫罢?这世的上战乱无休十有八成或也与此有关。君王们穷兵黩武,四处讨伐,不惜将士性命,不顾黎民死活,如今看来,或许有其他许多原因,也或许正是为了他们的‘升仙大梦’! 应珑不禁一阵齿寒。 魏侯究其一生念念不忘登岛升仙,他完全想不到所谓的飞升或许便是寂灭。若他知晓真相,可会悬崖勒马? 于是,应珑忖度几许又道:“君上,微臣在祖洲并未遇见神仙。据岛上前辈称,神仙过些年才会降临祖洲,携岛上众人飞升。不过登岛的前辈们肉身多数已被毁去,唯剩一屡魂魄,微臣担心此事或另有隐情” “无妨!”魏侯丝毫不以为意,“既能登岛升仙,留着一副凡胎还有何用!” 说罢,他紧接着又问:“到底要如何寡人才能得到琼田草?庚辰,你来说说。” “君上恕罪,微臣确实不知。” “那你可有看见公输子?” 应珑听了心内一动,她记得当日在羊庄庙会上,魏逃一眼便认出张通那罕见的羊角灯,如今看来他应当是听魏侯提过,而魏侯自然是从公输子那里得知。此事世人皆不知,而那祖洲与琼田草之事更为神秘,公输子都愿意告诉魏侯,说明他二人相交匪浅。不过,公输子定然不会告诉魏侯他已得到三株琼田草,否则,以魏侯的心性,只怕要想尽一切办法也要夺走! 应珑收起神思,继续答话:“回禀君上,岛上人物众多,微臣不曾遇见公输先生。” “那你既已登上仙岛,为何还能回来?为何还要回来?” “回禀君上,许是因微臣误打误撞登的岛,故而肉身未失。微臣大仇未报无心升仙,只盼着回来找姜韵城报仇!” “那你可有将琼田草带回?” “微臣离岛时,被岛上管事之人将东西悉数搜走,微臣身无一物回来的。微臣无能,微臣该死,请君上责罚!” 魏侯冷哼一声,不信的看着她。 应珑见了暗骂两句,只得将身上东西全部摸出来,又作势要在殿上除履脱衣,魏侯这才喝住她。 应珑忙停下手里动作,恭恭敬敬的立于殿上,等候魏侯继续问话。 魏侯失望的唏嘘半晌,最后无奈的摇摇头,说道:“你将仙岛的模样仔细画给寡人瞧瞧。” 寺人立即备好笔帛递给应珑。 应珑略略思忖片刻,捉起笔依样画葫芦的将祖洲岛大致画下来。她的画功原本叫人不敢恭维,不过她想起石图上那粗狂简单神秘的画风,虽然很难让人看懂画的是什么,却叫人觉得那画不一般,觉得那十成便是什么神迹,而臧邑那大巫便是钻了这么个空子,把臧邑百姓骗得团团转。于是,应珑心下有了主意,效仿那奇怪的画风,胡乱画来一通。 果然,魏侯捧着她那副奔放的、不知所云的画看得入神,一面看一面点头,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他越看越发向往祖洲岛,直恨不能将眼睛贴到图上去。 少时,他见应珑还杵在殿内,转念寻思几许便将她挥退。应珑忙躬身告退,临走却又被魏侯叫住,与她再次确认她当日在渌水跌落的位置,又叮嘱她一番河西之事,这才让她退下,末了,还不忘警告她道:“旁人若问及此事,你当知如何回答。休叫寡人动了杀你之心,才知后悔! 应珑忙不迭奉上一通指天指地的发誓赌咒,这才得了魏侯点头,全身出得殿来,此时,她才发现身上又惊出一大身冷汗,不过好在捡回了一条命。 她摇摇头,匆匆往宫外走去,却在宫门处被魏成拦住,魏成旁边还站着一人,竟是嬴师隰。 魏成拦住她后,给她使几回眼色,试图叫她到别处去问话,应珑只作不见,装傻充愣的站在原地,不肯挪动半步。魏成无奈,旁敲侧击的又敲点嬴师隰几句。嬴师隰脸皮更厚,说什么也不动身,死死赖定他们,就是不走。 魏成无法,只得狠狠瞪着应珑,从牙缝里挤话:“应庚辰,本相今夜在府上设宴,为你接风洗尘。你务必到场,过时不候!” “多谢丞相大人美意!”应珑诚恳的敷衍他,“应珑定准时过去。” 魏成这才丢下一声冷哼,登车离去。 嬴师隰待魏成走远了便开口道:“庚辰兄弟,走罢,到我府上坐坐去?” 嬴师隰的府上可不是想去便能去,想回便能回的,应珑之前已受过教训,如今岂能还往他府上去凑。于是,她连忙推辞:“连公子,我还有要事在身,改日再与你叙旧。” 说罢,她撒腿准备开溜。 嬴师隰今日铁了心要将她留下,见她神色不对干脆动手拖住她一臂道:“罢了,此地有一处酒肆倒有几分雅致,你我上那儿小酌几壶?” 应珑一看他这架势,心知推脱不了,犹豫几回只得点头答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二章 天下为敌 两人来至巷间一院酒肆,找了一间雅静的厢房,席坐而饮。 少时,嬴师隰放下酒爵,将一肚子话问来:“庚辰兄弟这些年去哪里了?我命人在孤山地宫里翻过几遍,也没找到你。你莫不是凭空而飞了?” 应珑听了心下发虚,故作镇定的拭一把嘴角的酒渍,不答反问道:“连公子凭什么说我去过你的地宫?” “行了,别装了!你那谢承聿谢大将军杀气腾腾的找到我的地宫,在里头闹得天翻地覆,差点毁了我的神兵,还口口声声称我的人把你藏起来了。你说我冤不冤?你自己摸到我的地盘,我没找你算账已算仁至义尽,他却恶人先告状,耀武扬威的。你来教教我,这口气我该如何咽下去!” “嬴兄,息怒!此事确是我的不是,我这便给你赔不是了。”应珑一面赔罪一面为他斟满酒, “那你究竟为何跑到我那地宫去?” “此事说来惭愧,姜韵城便是我的仇人!我偶然听得他在孤山有座别府,便找了过去,不料却闯入嬴兄的地宫。此事纯属意外,嬴兄万莫放在心上!对了,姜韵城的别府如今为何为嬴兄所有?” “哼!”嬴师隰冷哼一声,“姜氏孤山别府我早有耳闻,七年前也大师算出那别府下面有神力之物,我便命人偷袭那座别府,趁机占下来。姜人屡屡试图夺府,几番下来,楚王得闻消息,发兵围剿孤山。无奈之下我只得将神力一事告诉楚王,邀他共谋不死神兵。、楚王欣然应允,命人把姜人赶出孤山,又派人驻守孤山周围。姜氏无计可施,后来只得放弃那座别府。” “这也大师莫非是神人,为何回回能算出神力之物?” “也大师并非什么神人。他曾偶然得到一块玄铁,将那铁制成卦盘,借着卦盘才卜出神力所在。” “玄铁非凡物,嬴兄能得玄铁相助,绝非常人啊!“ “呵呵,过奖!” “对了,地宫里那么多的‘神兵’,是从哪里找来的?他们原来都是些什么人?” “这个,唉!大部分都是我手下之人” “哦?此话当真?嬴兄为何要对自己人下手?” “并非我要下手!地宫落成之后,一时难以找到那么多人,而寻常人等即便炼成神兵,战斗力也不尽人意。我手下之人衷心耿耿,为了促成我神兵大计,都心甘情愿以身殉葬。好在如今神兵已成,不枉费他们的一番苦心,否则,我悔恨莫及。” “呵呵。”应珑干笑几声,“嬴兄果然御下有方,应珑佩服!” “是么?” “当然是了!对了,地宫后来为何被毁了?可是谢承聿所为?那嬴兄岂不是功亏一篑?” “那倒不至于。谢承聿在里头闹了一阵,找不到你便也作罢。也大师将地宫阵法重新布置一番。岁初,神兵已成,也大师秘密将其从水下迁走。数日后,楚王才发现地宫人去楼空,一怒之下命人将地宫毁了。听说他奈何不了那巨石,便叫人将它沉入湘水水底。” “原来如此!对了,嬴兄为何对姜韵城的事情了如指掌?” “谈不上了如指掌。嬴悼子心腹改投我门下时,把姜韵城之父姜庸秘密扶持嬴悼子篡位一事供出,那时,我便开始搜寻姜氏行踪,这些年约莫查到一些事情。” “那嬴兄可有查出姜韵城父子的背景?” “姜氏父子隐藏极深。迄今为止,我只查出他们一些商肆与窝点,还探不到更深的秘密。罢了,闲话少说,你去我那地宫之后,到底发生了何事?” “这个嘛” 应珑捋捋思绪,把当时的情况约莫说道一遍,略过她尸身被毁一事,又把祖洲岛换做某处荒岛。 嬴师隰听完十分震惊,不禁喃喃自语:“我就说问题出在那巨石与怪图之上,也大师却不信我” 应珑见他约莫已问得差不多,便开口问她的正事:“嬴兄可知谢承聿如今何在?” “他在河西战场。话说你与他究竟是什么关系?你失踪,我看他却像丢了魂一般。” “嬴兄说笑了,我与他能有什么关系?略有几面薄缘罢了。依我看,他或许是对你那地宫与‘神兵’有些兴趣,打着我的幌子堂而皇之的找上门去。” “是么?” “呵呵,不然呢?” “想想也不无可能!罢了,此事暂不深究。你且说说此番回来,你有何打算?” “我领了君上之命,稍后将奔赴河西。” “哦?如此再好不过!我近日得到消息,姜韵城已去往河西,你若还要找他,正好可往河西一去。” “呵呵,嬴兄何时这么慷慨了?莫不是另有所求罢?” “哪里,哪里!不过,确有一事,还需烦劳庚辰兄弟一二。” “何事?莫不是你上回说的那件事?” “是,也不是!如今孟胜已是河西的秦军主将,不久前,嬴悼子又请韩侯发兵相助河西,韩军主将正是谢承聿。这谢承聿极不好说话,孟胜束手无策。庚辰兄弟此番前去,还需借机与谢承聿开导几句,叫他在战事上莫要太较真了。” “嬴兄不可,此事我万万不敢应允!我这回是去找谢承聿寻仇的,我若叫他虚假用兵,他定然会心生猜忌,只怕会适得其反!” “哦?你二人又有何恩怨?” “唉,一言难尽!家中小弟失踪了,八成是谢承聿走漏消息。谢承聿恐怕已同姜韵城勾结到一处了!” “是么?不过,事已至此,再找不到更好的办法,此事只能拜托庚辰兄弟了。你只管与谢承聿说道说道,愿不愿意做端看他的了。不过,话说回来,我始终觉得谢承聿对庚辰兄弟有些不同寻常,或许,他便能听信你的话了呢,是罢?” “呵呵,嬴兄太看得起我了!” “庚辰兄弟客气了。” “对了,我尚有一事不明。魏、卫朝歌战事已过,魏国如今雄视天下,秦军若自败于河西,寡君势必命吴起挥师西进,秦国届时危矣!嬴兄,应珑有话便直说了,这亡国容易,复国,怕是难啊!” “庚辰兄弟所言甚是!不过你放心,姜韵城与魏斯似有不共戴天之仇,他如今去了河西,定然有所行动,魏军恐怕要吃不了兜着走!再说,如今我坐拥一支不死神兵,魏斯若真要生事,哼,还得看我答应不答应!” “呵呵,嬴兄思虑甚周!不过,倘若姜韵城不仅与寡君有仇,他想与天下为敌,又该怎么办?” “笑话!就凭他那些个散兵游勇,与天下为敌?他以为他是谁!” “” “庚辰兄弟,此番你便帮为兄这个忙罢?事成之后定有重谢。还有,你过去后得赶在姜韵城之前行事。行了,闲话不多说,来,我这便以酒为敬,为应兄弟饯行,愿你旗开得胜,功成归来!” 应珑见他意已决,心知眼下推脱恐怕是白费口舌。 她犹豫半晌,始终觉得姜韵城之事不会如此简单,却又挑不出嬴师隰话中之错,若要说服他只会更难。 于是,她心道罢了,到河西之后,如何行事还不是看她自己的!待她找到姜韵城,救出腾儿,杀了姜韵城报仇,便远远的避开世上之人,销声隐迹,诸事不管,旁人又能奈她何! 于是,她敷衍的点点头,与嬴师隰又喝了两回,随后匆匆别过他,回到时梦秋的府上。 她在府里陪着时梦秋玩闹半晌,思来想去,总觉那两个仆役不妥,最后将他们打发走人,从外头买来一个老实的管事与几个仆役,仔细将他们敲打威胁一番。众人被她治得服服帖帖,诚惶诚恐的发誓一定会将时大人照顾妥当,这才叫她稍稍放下心。 如今这安邑城再无她熟识之人,应珑想托人帮忙照顾时梦秋却发现无人可托。短短的五年时间,安邑城对于他们来说已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时过境迁,当年的人与事都如过往烟云一般消散,只剩下一些追忆罢了。 应珑心底愀然惨痛,闷头苦苦寻思法子,终于想起一人,忙匆匆出门,直奔羡鸳阁,在那里找到仙儿。仙儿见到她意外惊喜,两人久别重逢,唏嘘闲话好一阵。而后,应珑将事情与仙儿如此这般的说道一番,请她得空去时梦秋府上照看一二,仙儿二话没说应承下来。 应珑见她还如从前一般仗义,心下大为感激,又见她早已过了年纪,却还留在羡鸳阁内,估摸生活不易,于是,她将从魏侯那里支的钱两拿出大半塞给她。仙儿死活不肯接,应珑干脆把钱两留在桌上,随后转身跨出羡鸳阁。仙儿想追也是有心无力,只得含泪收起钱两。 应珑把时梦秋的事情大致安置下来,心里总算踏实许多,可隐隐又觉不安,似乎哪里还有疏忽。她抓破头皮一时也没想出什么地方不对,仓促之下别无他法,只得揪着一颗忐忑之心,动身奔赴河西。 临走前,应珑又转到五仙山下,想着上山与姬旋道别,犹豫几许,她又打消念头。且不说“孤男寡女”的惹人闲话,姬旋见到她只怕又得想起魏逃之事。她这一上去,不过让姬旋平添伤感罢了。 于是,趁着天色还早,她匆匆去宫里领取文书印信之物,与魏侯指派的几名“侍卫”一道,打马望着河西扬尘绝迹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三章 莽莽河西 话说魏成在府内等候许久不见应珑踪影,便派人过去找寻,这才得知她早已逃之夭夭,他大发雷霆,一把掀翻席间酒菜,把手下之人骂了得血淋头,更有诸般作态,不在话下。 且说应珑一行快马加鞭,奔河西而去。数日后,一行人赶至河西洛阴城的十里之外,魏军如今正驻扎在这洛阴城内。 走着,走着,应珑忽的想明白她心中连日来的不安到底由何而来,依照魏侯的行事做派,他如今愿意放她出来,定然已做好她向魏逃通风报信的准备,那时梦秋约莫便等同于弃子了。 “不好,时大哥有难!” 她急忙拨马往回走,却被身旁几名“侍卫”拦住。争执间,吴起手下之人已迎出十里地来,领队之人听过事情的大概后,只道:“此事干系重大,末将做不了主,还请镇军将军进营与大将军请示!” 应珑被这么一大群人围着,想走也走不了,只得先随他们去洛阴城再做打算。 进营后,她直奔吴起的中军主帐。 帐内正有几人商议军情,当中那指着舆图说话之人生得虎背熊腰,威风凛凛,旁人都称他大将军,看来他便是河西守将吴起。 应珑忙上前见过,那吴起一把将她虚虚扶起。 两人寒暄几句,吴起为应珑引荐旁边几人,其中有位督军,却正是当今魏太子魏击! 应珑来之前已得知魏击又被派来河西。她扫眼看过去,发现魏击果然与魏挚一母同胞,两人生得极有几分相似,不过魏击少了些阴柔尖利,多了几分老练与深沉。 从前,魏击是以近乎流放的形式派到河西,依着吴起的本性,恐怕对魏击不甚尊敬,而田子方的教唆定然使得魏击对吴起心有成见,两人八成早有隔阂。而今,魏击是以太子的身份前来督军,不知吴起又该如何面对他。 应珑一面寻思一面上前与众人见过,随后便与吴起道明来意。 吴起略略想了想道:“应将军莫急。你远道而来不易,起今晚为你设宴接风洗尘。安邑未尽事宜,你大可书信一封交代回去。若事情紧急,军中豢有信鸽,亦可代你传达消息,如何?” 应珑一听信鸽登时变了脸色,她若真的跑回去,魏侯恐怕转身便从吴起这儿得到消息了,时梦秋原本就算没事,被她这么一搅和,估计也难逃一死! 她暗呼好险,转念想着给仙儿修书一封,但思及军中信使往来尽在魏侯的掌控之中,她这信定然也会送到魏侯的玉案上去,她心里又是一凉。 她左右想不到办法,急出一身大汗。吴起见她额上冷汗涔涔,还道被他的威势惊吓所知,不禁对她起了几分鄙夷,说话也轻慢许多,不多时,便把她随意打发出去。 应珑到她的临时帐里不久,正为时梦秋之事焦心如焚,魏击却不声不响的找了过来。应珑忙上前见过他,便听他闲闲的问道:“应将军,不知你对那姜韵城知之几何啊?” “回禀太子殿下,末将对姜韵城不甚了解。不知太子何出此问?”应珑敷衍的说道。 “是么!”魏击依然不急不缓,“听闻你主动请缨来河西‘捣毁姜韵城与韩人的阴谋’,却不知你与姜韵城有何恩怨啊?” 魏击果然深得魏侯真传,说话的语气、方式与魏侯是如出一辙。 应珑一面腹诽一面恭敬的点头说道:“末将与姜韵城确有些私仇。个中细节便不细说,免得污了殿下尊耳。” “呵呵!”魏击冷笑两声,“不说也罢。希望你是真的与他有仇,否则,本宫定不饶你!” “末将不敢!”应珑忙信誓旦旦的保证,“殿下请放心,末将与姜韵城只会不死不休!” 魏击不置可否的看她几眼。 “对了,殿下,我们如今可有姜韵城的消息?”应珑试着问道。 “没有。”魏击摇头,“你不是要找他报仇么,你尽快把他找出来罢!” “末将遵命!” 魏击想想又道:“据本宫所知,你已见过田先生。田先生可有与你提及姜韵城的计划?姜韵城来河西,到底有何图谋?” 应珑暗暗诧异,田子方之事,魏侯不论是为了顾全面子还是里子,都不太可能透露给他,可他却知晓了,还毫不遮掩的说出来。他这分明是告诉应珑,睹师赞是他的人,看来他把应珑视作魏逃一党了。 而且他丝毫不怕她向魏侯告密,果真又是个狠角色! 应珑不禁苦笑几声,说道:“殿下,田先生只称他曾在河西布下一招棋,余事未提。依末将看来,姜韵城此番许是要启用这招棋。殿下不若查一查军中与田先生有旧之人,或许能借此把姜韵城拔出!” 魏击略微点点头,寻思几许又道:“听说你消失了五年。这五年,你去哪里了?” “回禀殿下,”应珑将说给嬴师隰的话又说道一遍,“末将不慎飘到海外的一处无名荒岛,在那里滞留五年。” “哦?”魏击闻言也惊住,“那岛在什么方位?你又是如何回来的?” 应珑见他对荒岛这么感兴趣,心道他八成也知晓祖洲之事,也不知他是听旁人说起还是也得了“神仙”的托梦。 她想想道:“末将原以为此生回来无望,幸好后来有渔船断了补给,飘进那荒岛,末将这才跟着渔民重新回到陆地。照渔民所说,那荒岛约莫在北边的海里。” 魏击听了默不作声,思索片刻,忽的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应珑说道:“看在你还算老实的份上,本宫奉劝你一句,最好别动什么心思跑回安邑城去。需知,那不听话之人君上最是不喜!时梦秋定然早已死透,你莫再白费功夫。还有那姜氏与魏逃之事,你若再多管闲事,休怪本宫无情!哦,忘了告诉你,不听话之人,本宫也最是不喜。” 说罢,他的视线如冰针一般扎在应珑身上。 应珑登时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只知唯唯诺诺的点头。 魏击又冷冷睨她半晌,终于心满意足,拂袖大步而去。 于是,应珑适才下去的一身冷汗又冒上来,全身衣裳尽数湿透,冰冰凉凉的贴在身上,她不禁连着打了好几个哆嗦。 ---------- 午后,应珑心里烦闷不已,见众人忙着备战,无人理睬她,便牵马独自出营,纵马胡乱奔驰十几里,来到城北的商颜山脚下。 这商颜山虽说是山,实际上却是一道五十余丈高的土塬。商颜东西纵深百余里,南北宽约数几里,塬下被流水切割成千沟万壑,塬崖壁立,峡谷幽深。塬上草木不茂,黄土百里。 河西原是沃野之地,却因常年征战,百姓早已逃尽,加之近年旱情四起,这一带已变成平沙莽莽的漠野之地,渐渐的有与西北荒漠地带连成一片的趋势。 应珑纵马登上商颜山,举目眺望,方圆百里尽数收于眼地。她极目望去,发现四处都是战火荼毒的痕迹,满目疮痍。 山脚的洛阴城内,魏军屯兵将近三十万。对面的重泉城中,秦韩联军也聚集了二十五万。两城相去仅六十里余。此前,两军已多番交战,如今才歇战不过月余,双方又各自暗暗排兵布将,眼看着战火又一触即发。 应珑下马驻足在塬上,望着远处的重泉城,久久无声。 是夜,吴起在军中设宴,把应珑、魏击以及一众将领都叫过去。吴起在军中威望极高,众将对他言听计从,席上一再上前向他敬酒,太子魏击则显得有些冷落。吴起见状,亲自带领众将向他敬酒致辞,又是一番客套啰嗦不说。 此时应珑这个主客自是无人顾及,她也乐得清净,埋头好吃好喝。酒足饭饱,她便起身与众人别过,滚回塌上睡去。 她原想眯上一会儿,待夜深了摸到对面的重泉城去,谁知,河西这酒的后劲极猛,她一觉竟睡到第二日日上三竿! 她懊悔不迭,如今拖上一日,腾儿便多一份危险,她居然还有心思喝酒睡懒觉,好端端的又浪费一日时间。腾儿若真有个三长两短,她如何对得起他,又如何对得起云姨! 她狠狠扇自己两个耳光才作罢,心道无论如何,今夜必须一探重泉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四章 欺人太甚 是日傍晚,吴起突然紧急传众将议事。 应珑赶过去时,众将都已在帐内。应珑忙找个末位溜过去,脚下才将将站定,便听吴起沉声说道:“据探子回报,重泉大营今日朝食哺食都分了大锅大肉。不出今明两日,谢承聿与孟胜必会举兵!我军已接连两战失利,痛失兵马五万,此番便是我等绝地反击之时。众将速速下去点兵备战,今夜丑时大军开拔,在秦韩联军到达之前赶至三十五里外的黄雁荡,布阵迎敌!” 众将齐声领命。 紧接着,吴起将布阵之事吩咐下来:“听闻谢承聿郊野作战擅用大方阵,此战我们便用日前演练的攻击重阵鱼丽阵对付他们。査不问,你领五千轻弩射住谢承聿阵脚,破坏他布阵。方怀,你领重弩一万,阵前扫射。张叔重,你领精甲骑兵五千,是为第一丽,趁谢承聿大阵未起,突袭冲锋攻破其阵形。刘师茂,你领重甲步兵五万,是为第二丽,紧随方怀骑兵之后冲击破阵。于褚,乌寅木,你二人各领戎车四百乘、步兵五万,是为第三丽与第四丽,为鱼腹主力。起与太子殿下领步兵六万坐阵后阵,是为第五丽。” 众人纷纷领命,各自下去点兵。应珑估摸着与她无关,正准备回去,然而不待她转身,吴起已将她喝住:“应庚辰!” “末将在!”应珑连忙止住身势:“大将军有何吩咐?” 吴起先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一遍,这才说道:“听闻你有妙计对付谢承聿的大方阵,可有此事?” 应珑见他神色见满是毫不遮掩的质疑,便不动声色的答道:“大将军的鱼丽阵精妙无比,正是大方阵的克星,何需其他妙计?再说,末将资质浅薄,想出来的计策不过纸上谈兵罢了,岂敢在身经百战的大将军面前献丑?” 吴起对她这回答还算满意,略微点点头。 应珑想了想,忍不住问道:“大将军,末将另有一事不甚明。如今我们据着险城不守,却主动出城与秦韩大军战于野外,这是为何?” 这话触及为吴起心头之恨,他暗暗咬着牙缝道:“此乃形势所迫。此前两战,我军据城而守,谢承聿屡出奇兵,差点攻下洛阴城,好在孟胜拖他两回后腿。此番,我们只能孤注一掷,趁其不备出城伏击,据守有利地势,必叫他栽在那黄雁荡里!” 应珑暗道不妙,硬着头皮劝道:“这个,大将军,据末将所知,谢承聿不仅擅打攻城战,郊野作战,他也得心应手。” “呵呵。” 吴起冷笑两声,悠悠说道:“是么?” “末将不敢妄言!”应珑郑重点点头。 吴起依然不以为意,嗤笑几许,忽的重重喝道:“只要是人,他必有弱点!我不信谢承聿他能成神了!闲话少说,着你与张叔重共领骑兵冲锋陷阵。” “什么!”应珑大惊失色,“大将军,末将从未带过骑兵,且末将也并未参加过鱼丽阵的演练,仓促之间恐怕难以担此重任!” “无妨。你的任务便是在阵前冲锋,为身后的主力大军争取机会,无需顾及其他事宜。” 这话应珑更是不解,她狐疑的看向吴起。 吴起这才把话说出来:“听闻你与谢承聿有些渊源,可有此事?” 应珑想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原来他是想把胡定当日之计重演一遍,也叫她去阵前牵制谢承聿。 好会算计! 应珑这才明白,她握着魏侯那么多秘密,又在他手里犯下那么多事,而且那日她的回答滴水不漏,魏侯定然以为从她身上再问不出祖洲的情况,但他却没杀她,反倒痛快的放她来河西。她原道他是她说服,如今才知,他竟然做的是这个打算,这是要在她死前把她最后一点利用价值也榨干! 应珑恨得头顶蹭蹭的冒火,咬牙暗吼:“欺人太甚!” 吴起则冷冷的看着他,一言不发,端看她如何反应。 应珑毫不怀疑,若她直接抗命,他定会以违抗军令之罪将她就地正法! 她只得拼命忍着怒火道:“大将军,此事另有隐情,恕末将不能答应。” “你敢抗命?”吴起果然沉下脸。 应珑不作声,绞尽脑汁想着办法。少时,她果真想起一事,匆匆思忖一番便道:“大将军,末将几年前游历齐地,曾遇到数名曾申先生的弟子,听闻他们提及大将军的一些过往” 吴起闻言脸色大变,一双利眼犹如鹰隼一般紧紧盯住她。 应珑见他眼中凶光毕露,暗呼不妙,当日那褚兄评价吴起便是“有胆有谋”,有没有谋她不知道,但这胆子他定然是小不了的,他绝对有可能一刀或者也是一斧头干脆了结她! 唉,她这一回是自讨苦吃了。 应珑悔恨惊恐交加,正怨无计可施,突然又急中生智,无暇细想,赶紧一把推倒身旁的案几,朝帐外凄厉大呼:“大将军,不要啊!末将不好男风,你莫再逼迫末将了,否则,末将唯有以死明志!” 帐外迅速围过来一群人,纷纷竖起耳朵,试图将帐内情况听个清楚。 吴起只得生生止住身势,狠狠盯住应珑,脸上青筋暴起,神色嫌恶得只恨不能将她浸死在粪坑里。 应珑躲得远远的,全身戒备的看着他,唯恐他拼着丢了名声也要把她杀了灭口。 如此僵持半晌,最终,吴起恨恨收起双拳,压下嗓子,咬牙切齿的对她恐吓道:“你最好给我识相点!” 应珑这才暗松一口气,连忙也低声说道:“大将军请放心!末将这人没什么毛病,就是话不多,旁人休想从我嘴里撬出什么话来!” 吴起余怒未消,又森森的把她扫过几遍。 应珑只想赶紧离开这帐子再说,见他不再出声便试着问道:“大将军若无事吩咐,末将这便告退?” 吴起强忍住动手的冲动,不甘不愿的把她挥退。 应珑得令拔腿便走,慌不迭的退出他的帐,这才发现她又是一身冷汗。 周围一众士卒见她出来,都对她指指点点的。应珑只作不见,目不斜视耳不旁听,一路疾步如风奔回她的帐子,躺在榻上,听着外头岗哨上的士卒聊着闲话,这才觉得今日的小命算是捡了回来。 亥时过后,应珑睁开眼,迅速换上夜行衣,正待掀帘出帐,外面突然有人来报,称吴起传她随军开拔。 应珑脚下犹豫住,眼下形势对她极不利,她不敢再贸然违抗吴起的命令,否则,她恐怕连大营还没出去,便已小命难保了! 她只得无奈的又回去换上甲衣,出了帐朝着不远处的大军而去。 此时,大军已集结完毕,营内火光通明,士气高涨。吴起瞥见应珑过来,传令她上前,命她为第五丽副将,守在主车之旁。 应珑不禁又是一通腹诽,吴起把她禁在主车旁边,不就是卯着劲给她施压么?话说她应珑有那么脆弱嘛!好歹她在魏侯身边站了几个月,岂能被他轻易吓唬住! “咳咳”话虽如此,她想着想着还是有些心虚。 未几,丑时已至,吴起下令大军开拔。 于是,三十万大军倾巢而出,队伍虽庞大却整齐有素,犹如夜间的鬼魅一般,悄无声息奔着对面的重泉城而去。 寅初,魏军拔至黄雁荡,迅速摆好阵,只等秦韩联军来闯。 此时正值夏至前后,日长之至。未至寅末,天光已微熹,应珑伸长脖子望向远处,只见前方淡青色的天际下,除了一片黄沙之地,再无一物。少时,地上一群赤乌似乎受惊,哀呜着仓惶飞起,四散而逃。 如此,一直等到辰时末,探子方才来回禀报,联军已出重泉城,正往这边全速推进。吴起又把众将传至中军,仔细交代一番,而后便命众将各自下去,迅速准备迎战! 不多时,远处万马奔腾之声轰轰隆隆而至,势如雷涌,震耳欲聋。应珑从马上望过去,便见前方黄沙漫舞,秦韩二十几万大军正铺天盖地,滚滚而来! 此时魏军阵前的两里地,查不问率着五千轻弩已悄然等候多时。联军大约早已探得魏军的动静,大军奔至黄雁荡口,突然停下脚步就地摆阵。查不问瞅准时机,大手一挥,霎时万箭齐发,矢如星雨奔向秦韩大阵。秦韩联军被打得措手不及,阵中前部当即倒下大片,两翼试图补上,却先后都被魏军密集的箭雨逼开,始终无法靠近,联军有了慌乱之势。 吴起与魏击立于阵后的主车之上,见对面大军已乱,谢承聿的方阵又迟迟布不起来,两人相视点头,而后,吴起便挥令进攻。 于是,方怀一万重弩得令迅速搭弓射箭,重箭遮天蔽日般呼啸着奔向对面秦韩联军,联军仓猝之下毫无抵抗之力,中部阵列又被扫倒一大片。 少时,联军总算派出弓箭手出来对射,无奈其阵脚已乱,军心动摇,射来的箭矢稀疏无力,难成气候,很快被魏军重弩箭矢压回去。 随后,张叔重领着一万重骑从弩兵之后奔出,势如闪电奔向对面慌乱的联军。 联军前方大阵已被破坏殆尽,阵腹中军大部已被射杀,只余两翼尚存有实力,却因地形崎岖,行动迟缓,一时难以冲上来阻击魏军的重骑,联军形势万分严峻。 应珑仔细望过去,发现这黄雁荡的中部乃是一片凹地,左右却横亘着几道被流水冲出来的沟壑,地势不平,难以形成冲击。吴起便是看重这处地形不利于谢承聿的方阵布阵,这才提前占下这黄雁荡并设下埋伏。 “这吴起确实有些门道!”应珑暗暗说道。 不久,原本正气定神闲的看着对面乱阵的魏击,突然生出来几分惊疑,心道对面联军似乎有些奇怪 他又定睛看上几回,越看越觉得不对,于是若有所思的说道:“本宫瞧着秦韩大军虽乱,却不甚惊慌。谢承聿大方阵虽不成,却似隐隐另成一阵。吴将军你看,他这阵形如蟹,两翼鼓,中间薄,乃夹击之阵啊!” 吴起眯眼也望着对面的阵仗,沉思不语。 过了一会儿,他掷声说道:“太子殿下慧眼如炬!谢承聿见方阵不成,又布起这蟹阵。不过,如今他中军大损,空有孟胜的两翼不足为虑。依我看,他不过故布疑云,垂死挣扎罢了!眼下,正是我进攻的最佳时机,我军宜全军推进,一举剿灭其残军剩勇!” 魏击寻思几许无果,想着大抵如此,也犹豫着点点头。 于是,吴起又命全军传令下去:“全军进攻,得谢承聿人头者,加官进爵,赏金万两!” 应珑立于他二人车旁,把他们这番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她心想吴起设下万金悬赏谢承聿的人头,定然是恨谢承聿恨到骨子里,谢承聿不死他绝不会善罢甘休! 此番他费尽心思准备这么久,眼下占尽优势,谢承聿恐怕在劫难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五章 黄沙雁荡 魏军阵后大鼓齐擂,刘师茂、于褚、乌寅木等一干大将领着二十几万大军如涌潮一般扑向对面联军阵腹,吴起与魏击后阵的六万人马也紧随其后,一头扎入战局,双方陷入混战,打得天昏地暗! 不多时,秦韩中军余部被魏军消灭殆尽。孟胜领着两翼秦军这才从沟壑中奔出来,意图夹击魏军。魏军兵多将强,丝毫不惧,与孟胜两翼厮杀作一处。 应珑也随着大军前冲。少时,座下马儿不慎受伤倒地,应珑匆忙跳下马,舞刀杀退面前蠢蠢欲动的几人,借机抬头望去,发现一片乱军之中,只见吴起与孟胜的大旗迎风飘扬,却遍寻不见谢字大旗。 她心下暗惊,莫非谢承聿真的已死在混战当中? 她四处张望,试图寻到谢承聿的身影。然而,茫茫沙场,尽是杀得满眼通红的魏军与秦军,哪里还有半个韩军的影子? 她找了半晌无果,越发惊慌,她还没与谢承聿算账,他怎么就这么死了?腾儿怎么办?河西这么大,她该上哪儿找姜韵城? 应珑这厢正急得愁恨难言,前方突然暴出一阵震天的喊杀声,紧接着便气势汹汹的杀出一路大军过来,当中一面大旗当空飞舞,其上分明书着一个铁钩银划的“谢”字! 那大军当前一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入魏军阵中,马上之人神勇不可挡,手里一柄宝剑连取魏军阵前几员将领,从魏军鱼丽阵的阵头处生生杀开一道口子。 此人不是韩军主将谢承聿,更待何人? 魏军都以为韩军早已死绝,谢承聿也做了这沙场的孤魂野鬼,岂料他却领着大军从天而降再次杀来。众人猝不及防,又思及前面两战此人的神勇以及死在他剑下数不清的同伴,心下不禁都打哆嗦,军中登时涌起一阵不小的惊惶骚动。 吴起在阵后看见前方剧变,连忙下令众将士稳住阵脚,阻击谢承聿及一众韩军。然而,待传令兵将他的命令层层传至遥遥的阵前之时,谢承聿早已领着身后一众猛士,杀到魏军大阵之中,在魏军鱼丽阵的阵腹里搅得天翻地覆。后续的大部韩军也已赶至魏军阵前,给魏军一顿迎头痛击。与此同时,孟胜的两翼大军突然也一扫此前挨打的颓势,士气大作,从两侧反扑而上。于是,三路大军把魏军包抄在黄雁荡的凹地里围杀,杀得血流成河,哭声震天。 不久,魏军阵腹又暴出一阵剧烈的骚乱,原来魏军中车大将于褚、乌寅木已先后被谢承聿斩于剑下!魏军中军哗然大乱。随后,中军大旗也被人一箭射下,士卒心生恐惧,再无心念战,纷纷往回窜逃。这种慌乱迅速波及周围,不多时,魏军大军全盘开始溃散,场上士卒只知夺路回奔,埋头逃命。 吴起见大军已乱,刷的一下抽出长刀,跳下大车,随后翻上大马,迎头斩下身前几名逃窜的士卒,冲众人暴怒大喝:“再有后退者,死!” 众人被他这鬼神般的气势镇住,渐渐止住逃窜之势。 然而,下一刻,便见一支羽箭破空而来,“叮”的一声,重重射在吴起头上的铜胄之上,那铜胄被箭头上巨大的力道撞得应声而飞,在吴起脸上刮出一道长长的血印,他的发髻也被铜胄扯落,一头乱发随风狂舞! 众人望着马上的披头散发、鲜血横流的吴起,都瞠目结舌的呆滞住,似乎已不认得面前这形容狼狈之人到底是何人。 忽的,不知是谁被吓破但,哭着嘶吼“跑啊”,霎时,众人全都如潮水一般奔命而去,吴起的杀令被他们忘得一干二净。 再说吴起被人一箭射掉头上的铜胄,他惊魂未定,回头望去,发现远处马上一人手执一把偃月弓,正冷冷看过来。 那人正是谢承聿! 吴起登时怒上心头,适才的后怕全部被怒火冲走。他狠狠拍起马儿,正待冲上去与谢承聿大战三百回合,却被面前只顾往回逃命的乱军阻住,无法前行。 此时,场上魏军已崩溃殆尽,后方赶早撤退之人已奔出黄雁荡,逃往远处的洛阴城,而吴起与魏击的那座车驾此时正奔在逃命队伍最前列,转眼已消失在视线当中。 吴起望着眼前形势不禁长恨一声,强行咽下心头一口恶气,拨马也随大军往洛阴城撤去。然而,不待他奔出几步,后方寒气又直迫他项背而来。他心知又有箭矢来袭,急忙伏倒在马背上,试图让过这一箭,岂料这箭却转而射向他的马儿,射穿了马儿的后腿。马儿吃痛跪倒在地,把他仰头抛下马来。 吴起试图起身,然而,不待他挣扎着爬起,追命的一箭又飞至他面前! 他登时惊出一身冷汗,赶紧往身侧大跃几步躲避,然而,那箭微微绕了个弯,依然死死咬着他不妨,叫嚣着冲他面门而来。 吴起脑子里有那么一瞬间一片空白,无法思考。好在他毕竟久经沙场,情急之下,他下意识的将旁边一个正埋头逃命之人抓来,挡在面前。紧接着,便听一声箭矢入肉的闷响,身前那人被一箭射穿,痛呼出声。他闻声不对,这才发现,被他拉来挡箭之人不是旁人,却是应珑! 应珑原本为着谢承聿身死一事郁郁填膺,忽的却见他领着一路大军重新杀将出来,转眼将魏军杀得丢盔弃甲。她心下暗喜,试图冲过去与他问话,无奈战况过于惨烈,魏军逃命之势足已席卷一切阻挡之物,应珑也被奔逃的魏军冲回来,渐渐的离谢承聿越来越远。 她心道眼下这等形势,恐怕是没法硬冲过去,不如等到夜里再跑一趟重泉城。于是,她打定主意,随着大军一道往回狂奔逃命,谁知,她埋头才跑出几丈远,却被吴起突然一把抓过去。 她尚不及反应过来,一支羽箭已狠狠射穿她的衣甲,穿胸而过! 她登时“噗”的一下喷出大口血雾,硬是撑着一口气才没就此死过去。胸口撕心般的剧痛让她死去活来,心头之恨更是叫她几欲呕血,她无声哀泣,为何时运不济之人总是她? 再说吴起,他见中箭之人是应珑立马心生一计,连忙将她揪起来面朝着谢承聿。谢承聿丝毫不为所动,取箭又要搭弓。 吴起心下大急,暗骂几句,余光扫见应珑时才明白怎么回事,原来她耸拉着脑袋,大半个脸都被头胄挡住,身旁之人尚且无法看清她是何人,更何况远处的谢承聿? 于是,吴起匆匆把应珑的头扶正,又摘下她的头胄,把她脸上的血污擦拭一把,让她的脸正对着谢承聿。 四目相对 谢承聿终于放下手里的大弓,难以置信的望着远处那个人。 此时,应珑也无力的望着他。她在他眼里看到惊喜、担忧与懊悔,还有其他许多她一时没能看懂的情绪。她试图细细分辨,剧痛又让她神志恍惚不清,几乎要死过去。她咳出一大口血沫,又抬手点住胸前几处大穴,这才守住一口气。 吴起见谢承果然再不见动作,心下暗呼侥幸,手里也没闲着,匆匆拖着半死不活的应珑翻上马,狠抽马儿几鞭,狂奔而去。 远处的谢承聿目光一路追随他二人原去,直到再也看不见影子,他依然顿在马上,怅然若失,久久回不过神。 ---------- 魏军匆匆回撤,直奔洛阴城。然而,待魏击领着众人进了城,奔至大营之外时,却发现营内已遍插谢字大旗!众人这才醒悟,谢承聿定是趁着双方大军在黄雁荡鏖战之际,派人迂回攻入守备空虚的洛阴城。如今,他们大开城门让他们进城,恐怕便是等着瓮中捉鳖! 魏击心头狂突,惊恐交叫,唯恐今日死在洛阴城内。他匆匆命人改道,悄悄被奔着后方的临晋城而去,所幸,一路相安无事,联军并未杀出来。 不久,吴起也打马追上众人,望着身后拱手让人的洛阴城,他痛心疾首,却又无可奈何。 最终,他咬咬牙,拖着已半昏半醒的应珑,恨恨打马而去。 魏军仓皇逃至临晋城,清点人马,此时,三十万大军只余下二十一万。至此,黄雁荡一役,以魏军折兵九万、痛失洛阴城的大败之绩告终。韩军主将谢承聿,自此在魏军眼中成为令人闻风丧胆的杀神与魔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六章 猛虎发威 应珑被吴起丢在一座临时帐内,帐外设下重兵把守。 是夜,应珑开始发热,醒转稍息又昏睡过去,如是反反复复,高热不退。 将至子时,她突然谨醒过来,睁开眼,便见一个模糊的人影正朝她走来。帐内光线极暗,她看不清来人是何人,还道是吴起来杀她灭口。她暗呼糟糕,挣扎着起身却又无力的倒下,胸前传来的剧痛叫她差点又晕死过去。 此时,那人已来至塌前,应珑绝望的闭上眼,暗呼:“余命休矣!” “是我!” 那人突然出声。 应珑愣住,一时没反应过来,下一瞬才发现,这声音,是谢承聿的! 她忙睁开眼再看过去,面前之人虽看不真切,但这身形断然是错不了的,他果真是谢承聿! 可这帐外那么多人守着,他如何进来的?他来做什么? 不待应珑细想,谢承聿已弯下腰,仔细将她捞起来。这时,帐帘下的黑暗处传来几声窸窸窣窣的微响,谢承聿反手一掷,一柄短剑闪着寒光飞出去,钉在帘下的立柱上。那黑暗处有人登时惊得大吸一口冷气,随后便再没了声响。 谢承聿抱起应珑大步朝帐外走去,快至那帘下时,他望着应珑,低声问道:“可还能行走?” 应珑暗暗咬牙,点点头。 谢承聿把她轻轻放下来。应珑死死撑着,靠在他肩上才没倒下去。谢承聿单手扶住她,另一手从黑暗里揪出一人,制着那人往帐外走去。 帐外把守的士兵均已倒在帐后一侧,唯有帐口四人垂头木立着,约莫也早已不省人事。借着帐外的灯火,应珑看清谢承聿手里制着的那人,原来是魏击。 原来谢承聿先是神不知鬼不觉潜到魏击的帐里,把他扣住,让他带路这才找到应珑。 谢承聿脸上抹花了,不细看一时难以认出。他用短剑抵着魏击,叫他老实带路。魏击面如土色,不甘不愿的往前走去。营内巡逻士兵见是魏击一行,都低头参见,自行避让。 不多时,三人来至大营门口。守卫士兵见魏击三更半夜的要出营已是奇怪,又见他身后一人全身是血,瘫软在另一人身上,他更生出几分怀疑。 谢承聿见状将短剑往前狠狠送了送,魏击后腰登时吃痛,把他吓得胆子差点破裂,忙不迭朝守卫喝话:“快让开,你莫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太子发怒,守卫士兵自然再不敢造次,忙躬身让行,三人便匆匆出了营。 行至营外无人之处,应珑再坚持不住,又吐出几大口血,而后两眼一翻,昏死过去。谢承聿连忙把魏击拍晕,丢在地上,而后抱起应珑,翻上等在暗处的马儿,打起马望洛阴城风驰电掣而去。 待吴起发现应珑被劫之时,谢承聿带着她已奔出二十几里之外,吴起再怎么追也追不上。 几日后,应珑终于醒过来。 她睁开眼,发现她躺在一处陌生的医帐里,帐里并无旁人。她惊讶着坐起身,胸口伤处传来一阵撕裂的剧痛,把她痛得几乎咬碎一口牙。她这才想起,她约莫又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回来。 少时,待剧痛平缓下来,她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身上只穿着一身寻常衣物,不见着甲,也没有束胸。她大吃一惊,慌乱之中发现枕下隐隐露出她束胸衣带的一个小角,她连忙将那衣带抽出来,正准备束上,却发现那衣带上不知何时被人缝上几处歪歪扭扭的状若梅花的补丁。她已无暇细思,匆匆将衣带束好,见伤处已开始结痂,放心不少,重新整好衣物便下了地,意欲出帐。 这时,帐外有人掀帘进来。 那人见应珑醒来,立即吼着嗓门大笑几声:“应将军,你可醒了!你已昏睡三日了!” 应珑抬头看去,发现来人竟是郝弥!她惊疑不定,她这到底是在什么地方 “郝将军,”她开口问道,“这是哪里?” 郝弥嘿嘿笑着走上前,将手里的碗搁在她身旁的案几上,随后搓着手答道:“应将军,这里是洛阴城,你如今在我们大营里。” 应珑闻言更是诧异,半晌才渐渐将昏迷之前的事情想起来。 “应将军,”郝弥接着又道:“你几时来的河西?听说你失踪五年了,也不知这五年你去了哪里,可把我们将军急坏了!” 应珑听了心下不满,瞪他两眼。 郝弥丝毫不觉,自顾再道:“应将军,快把这鱼汤喝了,将军特意吩咐的!” 应珑心下已有些不耐,转身往帐外走去,紧接着却又顿住,狐疑的看着郝弥,问道:“何人给我治的伤?” “不是我!”郝弥忙不迭摆手撇清,“我可不敢,将军有令,不许碰你,一根汗毛都不许!” “那谢承聿他人在哪里?” “将军在军帐议事。” 应珑抬腿便往外走去,郝弥想伸手拦她却又不敢,只得捉急的跟在她身后,嘴里气急败坏的叫嚷:“应将军,你伤还没好,不可到处乱跑!我如今是你的侍卫,将军可说了,你若有任何闪失,唯我是问啊!应将军,应将军!唉,你等等我啊!” 应珑由着他在后头唠叨,只管大步走出帐,找人问清方向之后,直奔谢承聿的中军主帐而去。 帐外守卫不知她是何人,把她拦在帐外。应珑想起当年负黍连累谢承聿之事,犹豫几许还是按下性子等在帐外,并未动身闯帐。 少时,郝弥气喘吁吁的追过来,呼天喊地的抱怨不停。应珑只觉烦不胜烦,这时,便听得帐内突然传来谢承聿的声音“进来罢”。 应珑听了不假思索,当先掀帘进帐,郝弥在她身后跺几脚,也跟了进去。 帐内,谢承聿正同孙阙、熊毅二人商议军情,见应珑与郝弥进来,他匆匆与孙、熊二人交代几句,便让他们退下。 这两人曾在广武见过应珑,此时又见她出现在河西,两人不禁有些惊讶,回头看向谢承聿,发现他神色十分平静,两人联及当年负黍之事,约莫已猜到什么,连忙收起面上的诧异,只作凡事不知,一道退出帐去。 待他二人出去后,应珑抬头看过去,发现谢承聿端坐在座上,正遥遥的望过来。那眼神极深又极缠人,里头似乎包裹着千言万语,一直紧紧追随着她,半点都不愿意挪开。 这视线让她很不自在,应珑正要避开,却扫到他嘴角一圈青浅的须茬。那夜她没看清楚,此时才发现。 这还是她头一回见他蓄须的模样,她心下讶异,不觉又多看几眼。于是,下一刻,她又发现他额上略有些风霜之色,眉目间不知为何还有几许抹不开的凄色。 他看着竟比五年前沧桑了许多! 应珑心里无端生出一阵隐隐的疼痛,这种感觉让她几乎就要忘记她的来意。她狠狠咬破嘴唇,那里传来的一股的腥甜气息才让她又警醒过来。 谢承聿也发现她盯着他嘴角看,他缓缓收回视线,把头别过去一些。 此时,郝弥约莫觉得自己的差事办砸了,一看到谢承聿便有些发虚,他犹豫几许还是鼓起勇气解释道:“将军,应将军才醒来没多久。那鱼汤他搁在一旁还没喝,醒来他便急着要来找你。郝弥记着将军的吩咐,没敢出手阻拦。应将军他若真有什么闪失,郝弥实在委屈” 应珑见他说起来没完没了,不愿浪费时间,直接对谢承聿说道:“谢承聿,我这伤是谁给处理的?我身上的衣裳又是何人给换的?还有,我那” 她再说不下去,只得打住嘴。 郝弥见她开口,也只得悻悻的闭嘴。 他二人前后脚的说了一通,谢承聿也不知是听进谁的话,突然低下头,静静看着案上的沙盘。 应珑见他这般反应,又想起他吩咐郝弥不让动她的话,已然猜到几分。她心下又窘又恼恨,却不好当着郝弥的面发作,只得强忍着,在肚里暗暗将他痛骂一遍。 过了一会儿,谢承聿又抬起头,见应珑一副咬牙切齿活生生要吃人的模样,他眼皮不觉跳几跳。 他想了想,开口问道:“伤势如何了?” 应珑心里原已有八分不快,此时又听他问起伤势,她更觉来气,狠狠瞪他一眼,不答反问:“腾儿在哪儿?” 谢承聿不作声,沉默半晌才道:“我若说不知,你可信?” “你不知?小莲庄是不是你的地盘?除了你,还有何人能找到那儿去!”应珑气势汹汹。 谢承聿又是默不作声。 应珑更是火起:“你莫不是早与姜韵城串通好了,待我一走,便抓了腾儿?当年云姨之事,是不是也有你的份?” 谢承聿抬眼无声的望着她,神色尽是无奈。 应珑又等候半晌,见他依然不开口,她已失去耐心,冲他大喝道:“腾儿到底在哪儿?不要逼我动手!” 郝弥原本见他二人见了面便看来看去的半晌没几句话,他觉得无聊之极,站在旁边无精打采的发呆,突然却听得一声大喝,他被震得抖个机灵,慌忙睁大眼,发现应珑冲着谢承聿一副要打要杀的模样,他登时傻眼,连忙胡乱的劝道:“应将军,俗话说好汉动口不动手,你若在将军面前动粗,那你的形象便毁了!” 应珑只觉这郝弥今日怎么这暗聒噪,从前她怎么不知? 郝弥紧接着又道:“姜韵城到底是什么人?这么神秘的!这几年将军也让我帮着找姜韵城,怎么也找不着。对了,姜韵城可是外人,应将军你怎能把他与将军混为一谈?唉,你为何就不信将军的话呢?枉费将军对你的一番心意” “你!”应珑回头瞪向他,“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郝弥的脾气是出了名的暴躁,被她这么一呵斥他不禁冒出几分火气,与她顶道:“我偏要说!将军这四年为了找你的腾儿,把这天下都走了一遭,还把邶城翻了个遍。君上交给他的差事,他一股脑儿全抛到一边,把君上惹怒,几回要杀他,后来,若不是淑公子跑回国来拼死相互,将军他早死了!还有,幸好尤志那厮是个脓包,回回吃败仗,还把温县与成皋丢了,君上这才肯饶恕将军,把他派到这河西。你知道这些年将军为了你吃了多少苦吗?郝弥早已看不过眼了!我就不明白了,淑公子那么好看的人,将军死活对她不闻不问的,唯独对你这小白脸掏心掏肺,真不知是看中你哪一点了!” 应珑终于怒了。 她转过身去,冷冷盯着他:“你说谁小白脸?” “我就说你了,怎么着!”郝弥梗着脖子,不怕死的说道。 应珑自来这河西便憋下一肚子气,眼下又被他这般火上浇油,她终于忍不住,一步跨上去,扭住他双手便反剪在他背后。郝弥身手远不及她快,还不及挣脱,又被她一脚踢在膝窝,脚下一软,“咚”的一声直挺挺跪倒在地。 他还待反抗,应珑已掏出匕首在他眼前晃几晃,恶狠狠的喝他:“不许动!你‘小白脸’爷爷的匕首可不长眼睛!” 那匕首闪着森森的寒光在郝弥面前张牙舞爪,他再不怕死也得先忍下来。于是,他只能一脸怨恨的瞪着应珑。 应珑正在气头上,见他还敢瞪眼,毫不相让又把他瞪回去:“不许瞪!再瞪我把你眼珠子挖出来!猛虎不发威,你还真当是我病猫。” 郝弥如何能甘心,忍几回再也忍不住,终于破口大骂:“你乘人之危!你卑鄙!你小人!我不服!” “呵呵!”应珑冷笑一阵,把匕首在他脸上磨上几磨,“不服有用么?有本事,你起来呀?” “”郝弥哑口无言。 应珑见状又是几声冷笑:“真是自不量力!打又打不过,说又说不过,你还能怎样?撒泼耍赖?一哭二闹三上吊?呵呵,提前告诉你,你“小白脸”爷爷不吃那一套!” 郝弥被她骂得无地自容,一张黑脸涨得通红,似烧红的锅底一般。 应珑瞧了瞧他那窘迫的模样,嘴里稍微松下几分,又道:“你不是说过,我是你救命恩人,你不跟恩人动手的么。你说话还算不算话?你莫非要言而无信?依我看,你才是小人罢!” 郝弥被她制着起不了身,也没什么好法子回嘴,又被她的匕首指着连瞪都不敢瞪,只能恨恨的偷偷瞧着她,他只觉这辈子还没受过这么大的窝囊气。 于是,最后,他嘴巴一咧,五大三粗的汉子竟嚎啕大哭,把应珑看得目瞪口呆。 他一把鼻涕一把泪,一面哭一面向谢承聿委屈的告状:“将军,呜呜,他欺负我!呜呜,将军,你要为我做主啊!” 谢承聿在旁边悠悠哉哉看了大半日的戏,这会儿才站起身来,缓缓走到他二人跟前。 应珑突然便想起当年在广武地宫里,他对这郝弥护得很是要紧,眼下他莫非真要来帮忙?于是,她赶紧作好开打的准备。 然而,谢承聿看了看跪在地上抽抽搭搭的郝弥,只闲闲道了句:“还记得我怎么交代你的么?” 说罢,他转身掀帐而去。 应珑也看傻了眼,见他走了才想起正事,连忙拔腿追上去。郝弥呆住两瞬也反应过来,又见应珑也要出帐去,他赶紧扑上去,抱住她一腿,苦苦哀求:“应将军,郝弥错了!郝弥的主子如今只有一个,便是应将军你。郝弥适才鬼迷心窍,得罪应将军,郝弥该死!求应将军饶了郝弥,郝弥往后再也不敢了!” 郝弥确有一副蛮力气,应珑被他死死抱住腿,半晌也脱不开身。她一时无计可施,只得耐下性子道:“快放开,我不恼你便是。” 郝弥这才放开手,又在眼泪鼻涕上抹了一把。 应珑见了也顾不上嫌弃,匆匆奔出帐去,却已遍寻不见谢承聿的踪影。未几,郝弥也屁颠屁颠的追出来,老老实实站在她身后,嘿嘿的陪笑。 应珑头也不回的问他:“你可知谢承聿上哪儿去了?” 郝弥挠头想了许久,最后才拍着脑门恍然大悟道:“俗话说人有三急,将军也是人嘛,呵呵,呵呵!” “” 应珑无奈又无力的看他一眼,转身大步自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七章 再欠人情 接下来几日,应珑再没找到谢承聿,她甚至怀疑他是否害怕她故而躲起来。 那日郝弥罗里吧嗦的说的那些话,她自然都听进去了,但她不愿意相信,她只道郝弥自以为是,她也不愿意去想谢承聿给她治伤缝衣的事情,更不愿意提及那孤山的坟墓,因为只要一想那些,她便不知如何去面对他把腾儿害得不见了的事实。 三日后,她实在等不及了,又拿匕首把郝弥吓唬一番,郝弥这回没怎么反抗,老老实实的交代:“将军回重泉城整军去了,明日便能回来。” 应珑只得又等一日。 翌日傍晚,她听说谢承聿已回营,立马又找过去。郝弥跟在她身后,寸步不离。 到谢承聿帐外,应珑正要进帐,发现郝弥也打算跟着进帐,她想起上回便是被他一通搅和,害得她的正事不了了之,于是喝住他:“站住!” 郝弥面上不甘不愿,脚步还是乖乖的停下来,等在外面。 应珑抬腿进帐,发现谢承聿果然在帐内,不过他已将须茬剃去,看上去又变回五年前那清朗俊逸之人。应珑看一眼不觉便恍花了眼,她忙低下头,暗骂自己一通。 谢承聿身旁还有一人,却是孟胜。 孟胜看到应珑很是惊喜,见她一身男装,又有几分意外。他欢喜的迎上来,说道:“梦女侠,你怎么也在这河西?” “听说这边打仗,我过来瞧瞧。”应珑胡乱搪塞他一句。 “哦!”孟胜听了愈发欣赏,“梦女侠果然够胆色!” “呵呵。”应珑无奈笑笑,闭口不再作声。 孟胜见状不好再说下去,又转向谢承聿,正待开口却发现谢承聿并无让应珑回避之意,他又犹豫住,心里同时闪过几丝狐疑。 少时,他还是咬咬牙把话道来:“谢师弟,我已将好话说尽,你为何就是听不进去?胜败与否,乃秦人之事,与韩人何干?你何必如此执着?日前黄雁荡一役,我念在师兄弟的情分上出手帮你。你如今便听我一回,权当帮师兄一个忙,河西之事你莫再管了,成吗?” 谢承聿想了想,说道:“可以。你若硬要叫他们送死,别算上我的人便是。” “这怕是不成!吴起若不见韩兵,定然担心有诈,如何还肯上前?” “那是你的事。” “你!” 孟胜无可奈何,寻思一阵,转而又道:“你这些年在外头改名换姓的,定有图谋。你就不怕我将此事捅到你主子那儿去吗?” “不怕。” “你!谢聿,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师兄有何指教?我接着便是。” “你!”孟胜再次语塞。 谢承聿软硬不吃,孟胜却奈他不得,气得鼻子都歪了。 少时,谢承聿忽的主动开口说道:“师兄,别怪师弟没提醒你,嬴师隰那些人与你不同,他们要的是江山,苍生黎民与他们何干?你若再与他这般沆瀣一气,迟早有你后悔的时候!” 孟胜如何还听得下他的话,闻言便冲他大喝道:“干你何事!” 谢承聿原就话少,好不容易说一句却被愤愤的顶回来,他更不愿意开口。于是,帐内一片死寂,只听到孟胜气呼呼的喘气声。 “孟兄,”应珑想起一事道,“梦云偶然得知连公子在孤山炼了一支万人阴兵,听说那些人大部分原都是他的手下,自请殉葬,愿意堕为阴兵,以助他日后大计” “什么?”果然,孟胜大惊失色,“此事当真?” “事关重大,梦云不敢妄言!”应珑郑重的点点头。 孟胜脸色霎时红一阵白一阵,惊疑不定的寻思半晌,最后甩袖而去。 谢承聿静静看着他离去,一言不发。 应珑想起当日雍城之事,清了清嗓子说道:“那个,雍城那回,你是怎么过孟胜这一关的?” 谢承聿自然知道这话是对他说的。他回过头来看着她,淡淡道了句:“他打不过我。” “”应珑也是一阵语塞。 她无奈顿默半晌,又道:“他总归是你师兄,你为何要对他隐瞒你的事情?” “他从小自尊心便很强。自从输给我之后,他一直暗地里与我较劲。后来他又拜墨圣人为师,常年行走江湖。为了弘扬墨学救世理念,他结交许多江湖朋友,其中不乏一些权贵。我的事情若被他知晓,无心透露出去,不仅我将功亏一篑,师父、小河还有他自己,恐怕都要受牵连。” “可他既是墨圣人的学生,为何要为嬴师隰做这等恶事?” “八成是那嬴师隰应允他什么,将他哄骗至此。” “这个,若我说,嬴师隰也叫我来与你说情,你信么?” 谢承聿抬眉浅浅看她一眼。 “信。”他缓缓说道,“不过你志不在此,为了摆脱他,你定然还费了一番敷衍的功夫。” “唉,别提了!那嬴师隰缠人的功夫一流,没几分泼皮无赖劲儿,在他手里,不死也得脱层皮!” 谢承聿不禁牵起嘴角,看着她微微而笑。 应珑觉得这笑容有些熟悉,她曾经在什么地方见过。她回忆半晌才想起,她曾在魏逃那里看见过!那时一提起旋公子,魏逃的脸上便浮出这般宠溺的笑容。 应珑心里登时“咯噔”一惊,忙转过话题说道:“谢兄可知刘先生的去向?” “不知。你走后几日,我又找回去,他把你留的信给了我。不久他无故消失,我派人找寻一段时间却一无所获。” “唉!”应珑想起从前安邑城的事情,只觉无胜唏嘘,“昔日在清平巷,我与刘先生、逃公子还有时大哥一起过了一回冬至节。那时,我们四人围席而坐,对酒当歌,何等的快意。不成想,如今我们这些人走的走,逃的逃,疯的疯,散得不能再散了。清平巷那处小院还在,却早已物是人非了” 谢承聿见她惆怅满怀,想要安慰几句,却不知如何开口,默默立于一旁,垂眸不语。 “时梦秋疯了?”他突然反应过来。 “嗯。”应珑闷闷的点头,“时大哥刺杀失败,被魏侯赐死,逃公子为他求情这才免于一死。后来逃公子出事走了,魏侯将时大哥留着,在他府里埋下眼线,等候逃公子自投罗网。如今,时大哥府里之事被我撞破,魏侯却把我放出来,时大哥恐怕已失去利用价值,魏侯八成不会再放过他了。吴起与魏击两人又各自心怀鬼胎,我若跑回去,吴起必不惜一切手段将我半路击杀,魏击也将立马向魏侯告密,时大哥就算没事也难逃一劫了!唉” 她说着又是一睁重重的叹息。 谢承聿静静的听她说完,没作声,过了一会儿却将帐外的守卫叫进来,命他去请孙将军。 不多时,孙阙匆匆赶过来道:“末将参见大将军。不知大将军传末将来有何指示?” 谢承聿把他唤起,直接吩咐:“你将手头之事都交给熊毅,眼下另有一件十万火急之事交给你去做。” “诺!将军,什么事?” 谢承聿将时梦秋的事情细细与他交代一番,让他自行行事,凡事机灵着点,孙阙一一答应。 应珑忽的想起仙儿,忙补道:“孙将军,我来时曾托羡鸳阁的仙儿阿姊照拂时大人一二,你若找不到时大哥,可去羡鸳阁一问。” 孙阙听闻羡鸳阁的名字,登时涨红半边脸,硬着头皮点头说道:“是,孙阙明白!” 谢承聿听得羡鸳阁也顿住一瞬,按捺着没作声,吩咐孙阙回去收拾收拾,稍后便出发。 孙阙领命匆匆而去。 待孙阙走后,谢承聿回过头看着应珑,沉着脸说道:“你去羡鸳阁做什么?那里岂是你去的地方?” “羡鸳阁怎么了?”应珑觉得他小题大做,语意不悦,“人是偷你的还是抢你的了?” “” 谢承聿被她抢白得无话可说,干脆闭嘴不再吭声,面上神色明显不满。 应珑见了,想想又道:“再说,谢兄你想想,你去羡鸳阁享了乐子,回过头来却又瞧不起人家,这不是瞧不起你自己么?” 谢承聿嘴唇抿得紧紧的,脸色愈发难看,也不知是生气还是羞恼所致。如此,过了半晌,他忽的道了句:“我没那闲功夫。” 应珑愣住,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只觉可笑正待反驳他几句,却听他紧接着说道道:“我并非瞧不起什么人。我只是不希望你看多了那里的事情,对自己的生活失去希望。” “呵呵!”应珑冷笑,“谢兄觉得外头的事情与那里面的,有区别么?” 谢承聿沉默不语,一动不动的看着她,眼底似有许多落寞。 应珑不想与他在这件事情上面过多纠缠,便将那日她躲入羡鸳阁的事情粗粗说道一遍。谢承聿听完点点头,没再作声。 此时,应珑心头时梦秋一事也算落下一半,她觉得轻松不少。转而,她想起谢承聿将心腹大将就这么派去为她奔命,感动之余她又开始犯愁。 “唉,如今我欠下你的人情已数不胜数,日后怎么还才能还得清”她低声叹道。 谢承聿静静看着她,良久,轻轻道了句:“不用还。” 应珑不解,疑惑的看向他,发现他略略收回视线,面上有些不自在。她寻思几许,这才从话里隐约体味到什么,心下登时又是一惊,匆忙也躲开他的视线。 谢承聿见了,眼里愈加黯淡。 如此,两人又沉默半晌,应珑忽的另想起一事,说道:“原来你在滕县时名叫谢聿,那你原名到底是什么?” 谢承聿并未直接回答,直直的看着她,突然柔声问道:“想知道吗?” 应珑头一遭听他用这种语气说话,惊得目瞪口呆,又被他这般紧紧看着,她不知所措,甚至有些慌乱。 她深吸大几口气,让自己重新平静下来。过了一会儿,她总算想起她来此地的初衷,心下不禁又惊又恼! 她狠狠沉下脸,把声音放得极冷:“我再问你最后一遍,腾儿到底在哪儿?” 谢承聿不妨她突然翻脸,他面上那一抹深情愕然的僵住,许久才渐渐消散。 他暗叹一声,沉声道来:“我确实不知。四年前,小莲庄突然出事,我得到消息赶过去已晚了,腾儿还有师先生他们都不见了。你将腾儿托付给我,我却没能保护好他,此事我难辞其咎。你要打要杀,我绝无二话。” 应珑正待再说,这时,有人掀帐走进来,一面走一面佯惊的说道:“哟,我道何人这么大胆,敢对谢大将军喊打喊杀,原来是庚辰兄弟呀!” 来人竟是姜韵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八章 仇人相见 谢承聿一见姜韵城,面色立沉如水。 帐外守卫跟在姜韵城身后进来,看见谢承聿的脸色心知不妙,忙躬身小跑来到他身前,抖着声说道:“大将军,孟将军将此人带进营,又逼小的把他放进帐,小的实在拦不住” 谢承聿双眼紧紧盯着姜韵城,目中寒意逼人。他挥了挥手,那守卫如逢大赦一般慌不迭退出帐去。 姜韵城掀开遮脸的衣帽,自顾找个座坐下,翘起二郎腿,嘴里悠哉哉的说道:“谢大将军,听说你这几年一直在找我,不知你找我所为何事呀?” 应珑见了他只觉分外眼红,不待谢承聿答话,她抢先一步冲到他的面前,怒喝一声:“姜韵城,快把腾儿还给我!” “腾儿是何人?”姜韵城满脸诧异,“庚辰兄弟为何叫我还人?” “少装模作样!否则,休怪我不客气了!”应珑已是怒火中烧。 “哎哟,我好害怕呀!”姜韵城更是惊恐,“亏得我从前还对你那么好,你如今却对我气势汹汹的,唉,世事无常呐!还有,谢大将军,你怎么也不帮帮我?再怎么说,远道而来也是客。她动不动便威胁我,你来说说,这是什么道理?” “姜韵城,”谢承聿冷冷看着他,“我这帐子还轮不到你来做客。你以为你想来就来,想走便能走么!” “庚辰兄弟与谢大将军都对韵城如此威逼恐吓的,韵城真的好害怕呀!”姜韵城又是一阵恐慌。 谢承聿忍无可忍,几欲发作将他拿下。 “谢大将军,莫生气!”姜韵城忙收起脸上一番作态,正声说道,“此番我来,确有要紧事与你相商。” “我与你无事可商!” “此话差矣,谢大将军怎能与我无事可商呢?南申谢家与我本是同族呢,只不过,我听说我那谢承聿谢表弟,早年已夭亡,不知如今咱们这位与叛党严遂交好的谢承聿谢大将军又是何方神圣?谢大将军死也要留在君上的身边,又是为何呀?” 谢承聿眯起双眼觑住他,眼中凶光乍现。 “谢大将军放心,”姜韵城忙又笑笑,“我也不愿意将此事告诉君上,谢大将军神勇无敌,日后我还有仰仗你的地方呢!不过,我造访一事,也希望谢大将军莫与他人道才是。我今日来,只想说一件事,河西打了这么多年,也该了结了。眼下,孟将军正策划一役,希望谢大将军全力配合他。” 谢承聿压下怒意,不作声,拿眼扫着他,心下迅速思量着。 “姜韵城,”应珑闻言喝道,“你这是成疯狗了么,连你主子的人也不放过?” “哟!”姜韵城暗暗惊讶,回头看向她,寻思几许已明白过来,“庚辰兄弟莫不是找到田子方了?他如今何在?” “废话少说,腾儿在哪儿?”应珑不愿与他浪费口舌。 “这个,呵呵,你既已找到田子方,便应当知道云腾在哪里呀!” “你当真把他带去你老巢了?” “哎哟,什么老巢不老巢的,这话说得多难听!云腾他如今到底在哪儿呢?让我好生想想才是” 应珑强忍着心头怒火,等待他“好生想想”的结果。见他惺惺作态,半晌没完没了,她心知等待无望,只能动手。动手前,她想起一事又道:“你为何要借我杀人?我到底与你何仇何怨?” “呵呵,瞧庚辰兄弟这话说的!”姜韵城掩嘴而笑,“我与你自然无愁无怨。我是看中你的能耐了嘛!听说魏逃与你走得极尽,你若想接近魏侯,那不是轻而易举之事么?再说,澜溪村之事不过顺手而为,我不做白不做。就算你不上当或者未能成事,我也不亏。庚辰兄弟,你是也不是?” “你!”应珑恨得牙痒,“顺手而为?你简直丧尽天良!” 她只觉面前这人才该遭那天打雷劈。 姜韵城依然不恼,闪闪眼又道:“话说回来,庚辰兄弟可是已将我那点老底全揭给魏侯了?” “是又如何!你啰里啰嗦的有何目的?” “如此也好,倒省了我不少事呢!”姜韵城又是一笑。 “姜韵城,你少在这里神叨叨的!莫非你还想拖延时间?我劝你还是做梦去罢!今日你休想再走!” “唉,庚辰兄弟同与中原人一样么?这般凶神恶煞的做什么?我们原本就胆小,又人微言轻的,不经吓唬。若吓坏了,我们只能铤而走险了,是不?” 应珑听他提及当年之事不禁滞住,心下暗暗叹息。 她闭上眼,怒火下平息才又睁开眼,看着他道:“是!你姜人当年确实受了不公待遇,但你与你父姜庸为了复仇丧心病狂,挑起诸多祸端,以致天下动荡,生灵涂炭!你如今已恶贯满盈,与害你之人又有何区别?” “住口!” 这话触及姜韵城的痛处,他面目陡然生变,嘶声厉吼:“我与他们一样?呵呵,天大的笑话!他们是什么?他们都是忘恩负义的豺狼,假惺惺的野兽!他们背信弃义、过河拆桥,把我姜人驱逐中原,打着正义的幌子,杀了我们一批又一批!还不满意,又把我们圈起来,赶尽杀绝啊! “我姜人到底有何过错?称我们是戎夷,犬戎,鬼戎,他们便高贵了么?昔日若无我姜人的扶持,他周人能走出周原那块小地界?他们恐怕早已沦为旁人唾弃讨伐的对象了!他们才是真正的戎夷! “说什么我挑起战祸?可笑之极!但凡是战争它就是祸!你以为这世上的战争有正义的么?呵呵,你还真以为有什么‘仁义之师’?你以为没有我们,这世上便没有战争么?无知!” “我无知?”应珑适才压下去的怒火“腾”的一下又窜上来,“我怕你才是走火入魔!澜溪村五十六条人命,对你来说算什么?为了你的复仇大计,你在乎过旁人的性命么?你说白了,不过也是个丧尽天良的恶魔!” “你!” 姜韵城被她骂得火气,正待再怒斥她一通,谢承聿突然跨上前,一把应珑拽至他身后,盯着姜韵城冷声道:“谢某不管你什么姜人周人的恩恩怨怨,谢某只知杀人者偿命。你父取我师一耳,你杀庚辰云姨,这两桩仇怨,谢某今日一并与你算清了!” “哟!”姜韵城不知死活的冷笑,“谢大将军这么护着她,还要代她报仇,果真情非一般呐!君上与先君上命你抓她回去,你拖了五年迟迟不动手,莫不是等着我来动手?” “你敢!”谢承聿暴怒,一把将他从座上揪起来。 应珑从未见谢承聿发过这么大的火,她惊觉这才是老虎发威,她那日对郝弥那一通恐吓约莫只能算小孩子过家家了。她一阵后怕,心想此前她已惹到他许多回,好在没撞在他气头上,否则,她恐怕早已死得透透的了!唉,今后行事还需谨慎些为好。 她越想越远,已然忘却谢承聿到底为何发火。 此时,帐外的孟胜听到里头的动静想着约莫已打起来,忙不迭跑进来。见到里头这等阵仗,他心呼不妙,大步冲上来扳住谢承聿,试图解救姜韵城。无奈谢承聿的手好似铁钳一般,紧紧揪住姜韵城的衣领纹丝不动,把姜韵城勒得面色发紫,双腿在空中乱蹬乱踢。 孟胜暗呼不妙,谢承聿这架恐怕要定了姜韵城的性命。他后悔不跌,想方设法试图挽回。忽的,他看见身旁的应珑,心下一动。情势万分危急,他再顾不得旁的,突然暴起身,抽出腰间弯刀猛地一下扑向应珑。 孟胜的身手原本就不赖,加之距离过近,应珑来不及躲避,被他一刀抵在胸前。她看着刀尖上闪着的森森寒光,再不敢轻举妄动。 “孟胜!”谢承聿见应珑被制,气得双眼喷火,“你敢动她试试!” 孟胜见了暗呼侥幸,心道谢承聿果然紧张梦云,转念一想,今日为了救姜韵城,自己却作出这等有违师训之事,不觉又暗暗着恼。 “谢师弟,”他苦着一张脸,“我也不想这样。就算师兄求你了,你高抬贵手把姜公子放了罢!今日之事只当什么都没发生。姜公子如今与连公子结成盟友,你若这样把他杀了,我如何向连公子交代?还请谢师弟看在师兄的面子上,今日暂且揭过,要打要杀改日再说,如何?” 谢承聿不作声,脸上冷得滴水,愤怒的盯着孟胜手里的弯刀,似乎只要孟胜手里有所异动,他下一刻便也能取了孟胜的命。 应珑被孟胜制着不敢动弹,暗地里也搜肠刮肚的想着法子。她心道她与孟胜也算有几分交情,而且这孟胜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之人,或许还能听进一两句话。于是她琢磨着法子游说道:“孟兄,你既已知地宫之事,当知嬴师隰残暴自私无端,你为何还要听命于他?” 她一面说脚下一面悄悄挪动,试图将胸口让过他的刀尖。 “对不住了,梦女侠!”孟胜想想硬着头皮道,“孟胜得墨师教导,凡事定善始善终。待此间事了,我再做打算不迟!” 说罢,他察觉应珑脚下动作,将手里弯刀狠狠又抵近她胸口。应珑匆忙刹住步子,孟胜的刀尖这才适时的停在她皮肉之外,把她惊出一头冷汗。 谢承聿也被那刀尖吓得心下一颤,立即松开手上劲道,姜韵城便摔倒在地,瘫成一团,已无法起身。孟胜忙放开应珑,扛起姜韵城匆匆往帐外而去。谢承聿并未再出手阻拦,紧张的盯着应珑瞧。应珑抬腿也要奔出帐去,谢承聿把她叫住:“你做什么去?” 应珑犹豫几下还是停住脚步,回头对他说道:“孟胜与你是师兄弟,他求情,你自然不能不答应,但我却不能放任姜韵城这么走了。此事原就是我自己的事情,如今也该由我来与他做个了断!” 说罢,她转身又待奔出去,谢承聿大步冲上去拦住她:“不成!他眼下与孟胜在一起。再说,他身边岂会没其他人,你这般追上去只能送死!” “呵呵!”应珑冷笑,“你既知如此,适才那么好的机会,你也明知孟胜十有不会真的杀我,你为何还要放了姜韵城?你可知今日若叫他走了,日后再难找到他了!” “”谢承聿顿住。 未几,他抬眼定定看着她道:“我不想拿你冒险,便是只有一丝一毫危险,我也不想!” “什么?”应珑愣住,脑子一时没反应过来。 她心道谢承聿这话什么意思? 她抬头又看了看谢承聿,发现谢承聿也正看着她,他眼里全是担忧与关切,还有些紧张以及更多毫不掩饰的执着。 “噗通、噗通”应珑听到她的心开始躁跳。 她这才想起谢承聿适才为何连着发怒,他是担心她的罢? 她又想起过去的许多事情,脑子里只觉纷乱如麻,心下翻江倒海般,久久难以平静 突然,她想起逃走的姜韵城,这才重新冷静下来。 于是,她避过谢承聿的视线,匆匆丢下一句“腾儿眼下情形如何我一无所知,我等不下去了”,转身冲出帐去。 谢承聿伸手想将她钳扶住,手伸到一半却又放下。犹豫间,应珑已奔出帐,从旁边牵过一匹马,打马朝着营外飞奔而去。 郝弥在她身后慌慌张张的追着吼叫半路,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九章 姓云非吕 应珑打马奔出谢承聿的大营之后,一口气又追出几十里,这才在一片黄沙地里发现姜韵城一行的踪迹。 姜韵城被部下护着,正策马埋头赶路,突闻报后方有人追上来,他回头看去,发现是应珑,顿起杀心:“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他命人停马,原地结成罗网阵,只待应珑冲过来。 应珑又狂奔一段路,奔到姜韵城一众跟前才勒住马儿。她见面前这等架势,心知今日恐怕有来无回,但思及腾儿,她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 她咬住牙,扬鞭指着姜韵城喝道:“姜韵城,你把我腾儿怎么了?腾儿到底在哪儿?今日你不把话说清楚,休要想走!” “你的腾儿?呵呵,莫叫人笑掉大牙了!”姜韵城仰天狂笑,“他父亲吕英堂堂正正的吕氏后人,与我同一先祖,姜姓是也!云腾本就属于我族,我将他带走,让他认祖归宗,乃天经地义之事。叫我把他给你,你不如做梦去罢!” “你!”应珑气得脸色青白,“姜韵城,我竟不知你还是这等鸡鸣狗盗之辈。别跟我提什么吕英。腾儿他姓云不姓吕!自从他出生到如今整整十六年了,吕英可曾尽到半点为父之责?你吕氏、姜氏当真死绝了么?腾儿这些年到底是怎么过来的你知道么?你杀了他母亲,还将他掳走,你可有问过他的意愿?你如今打着认祖归宗的旗号,强取豪夺,你臊不臊!” 姜韵城被她骂得狗血淋头,心头怒火直窜,阴毒的双眼狠狠盯着她,半晌不吱声。 突然,他抬手一挥,身旁一众武士一起出动,蜂拥着全都扑向应珑! 这群武士功力强横,应珑被他们围住缠杀,难以招架,不久便身中几处创伤。 她心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必须得想其他路子才是。她寻思几许已有打算,咬牙拼着又挨上几刀,趁此时机击杀面前两人,夺下其中一人的长刀。紧接着,她从马上跃起,踏在身前几名武士的头上,翻身直取对面的姜韵城! 姜韵城毫无防备,被她突然袭来,一时呆在马上,不知所错。 眼看姜韵城近在咫尺,应珑的长刀马上便能砍中他!这时,身后一条绳索突然攀上来,卷住应珑的脚踝,紧接着,她被人从空中直挺挺的拽回来,跌在地上。与此同时,十几支刀枪闪着森芒都朝着她疾刺而来! “糟糕!”应珑暗呼,一个就地急滚,堪堪躲过一截。 然而,不待她翻身起来,面前一匹高头大马仰天长嘶,扬起前蹄朝她头脸重重的踏下来!马上的姜韵城看着她的眼神鄙恶之极,恨不得他胯下马儿这一蹄子将她的头踩得稀巴烂! 应珑还滚躺在地上,再来不及躲闪,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眼前那猛然放大的马蹄。她能感受到那铁蹄上传来的寒意与巨大的力道,似乎已看到她的脑壳被这一蹄踩扁,里头流出一些红红白白的东西 她终于绝望,不甘心的闭上眼睛。 然而,下一刻,一柄乌光长剑突然凌空飞来,射在那马儿的脖子上。鲜血登时喷洒而出,兜头浇淋应珑一脸!这一剑剑势极猛,似携有千钧之力,将大马撞得往后仰,最终重重的倒地,把姜韵城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应珑死里逃生,忙从地上跃起,擦掉眼前的血迹,回头望去,发现远处的谢承聿正拼命打马,朝她飞奔而来。原来是他跟上来,又救了她一命。 应珑望着谢承聿远远奔来,心下说不出什么滋味。 武士齐心协力把姜韵城从马下救出。姜韵城双腿已被马儿压断,无力的倒在侍卫身上,恨恨望着远处那奔来之人,从牙缝里挤出一声:“撤!” 众武士忙抬起他,匆匆上马离去。 眼下这般千载难逢的大好时机,应珑岂能放任姜韵城走?她正待翻上马追去,脚下的黄沙突然流淌起来。应珑来不及有所反应,沙地已往下陷落,她猝不及防,与马儿一起掉下去! 马儿只来得及哀鸣一声,转眼已被黄沙淹没。应珑惊魂未定,在沙里拼命挣扎,只可惜,她越挣扎越往下,未几,她已被黄沙吞得只剩半截身子在外! 她再不敢胡乱动弹,唯恐一动便彻底陷落下去,再也出不来。 少时,谢承聿终于奔到近处。他来不及勒马,直接从马上飞下来,同时抛出一卷绳索,飞过来卷在应珑的腰上,而后用力把她往上拉去。应珑被掩埋在沙下的身体一寸寸提上来,眼看便要全身而出,这时,周围的沙地全都开始往下流陷,应珑又被黄沙吞回去! 旁边姜韵城那死去的马儿顷刻便消失在黄沙里。谢承聿也未能幸免,一个踉跄也跌入沙窝,同应珑一道双双陷落,两人转瞬也被黄沙埋在地下,再不见踪影! 远处的姜韵城冷冷看着这边一幕,直待应珑与谢承聿两人被黄沙吞没殆尽,他才恨恨的啐出一口,与手下之人扬长而去。 应珑与谢承聿陷入流沙后慢慢往下坠落,两人先后晕厥,最后随着流沙的崩塌,落到一处地下浅水中。 流沙将水道阻塞,不多时,上游之水大涨,两人无知无觉,逐渐被水流淹没。 许久之后,应珑被一阵打斗声惊醒她睁开眼,发现她位于一条窄舟之上。舟前,谢承聿正与两人斗做一处。舟嘴还挂着两盏灯火,周围暗沉如夜,将火光吞没许多,只剩下丈许可见。舟下水声哗哗不断,小舟正朝前方飞速行驶。 应珑连忙回头,便见身后一人正疯狂的把摇桨。舟前几人打斗的动静太大,小舟被震得左右摇晃不定,随时便能倾覆,摇楫之人却无心顾及,只知拼命把船往前划去。 应珑想要起身,却发现她被捆得严严实实,身上提不起一丝力道,她大惊失色,莫不是又中了“拂筋散”? 摇楫之人见她挣扎起身,抬退一脚揣在她脸上,把她半边脸踩得贴在船板之上。应珑挣脱不得,暗暗呼痛,忽见眼前插着一柄乌光长剑,她定睛一看,发现那正是胜邪剑! 那人见她滴溜溜的盯着胜邪剑,心知她在打什么主意,狠狠放话威吓她:“老实点,否则老子便用这剑毁了你这张脸!” 应珑忙收回视线,余光盯着他,等候其他时机。 这时,谢承聿也听得舟尾的动静,唯恐那人当真伤了应珑,忙探手夺过身前一人手中长刀,扬手掷来。那刀狠狠钉入摇楫人踏在应珑脸上的那条腿,把那人痛得抱腿鬼打鬼叫。小舟顿时失去控制,朝着左边一处暗滩直撞而去! 谢承聿强攻几招,将面前两人打落下水,纵身两个起跃奔到舟尾,一把将应珑抄起,迅速翻下舟去。几乎在与此同时,便听“砰”地一声巨响,小舟撞在岸边的暗石之上,舟上摇楫之人被撞得倒飞出去,一头撞在旁边的暗壁上,最后滚落在水里,生死不知。 未几,水里两人偷偷游过去把他救起,三人从水下匆匆遁走,转眼消失得无影无踪。 谢承聿抱着应珑从舟上翻下来之后,他后背着地,重重的摔在暗滩上。应珑全身被绑着无法动弹,又被他紧紧抱着,压在他身上半晌起不来。 两人何时这般亲近过,应珑只觉浑身不适,又见谢承聿双眼直直的看着她,半点不知动身,她只得出声喝醒他:“发什么愣?快起来!” 谢承聿这才慌忙回过神,暗光里瞧不太清楚,但隐约也能看见他脸色有些可疑。 谢承聿连忙放开双手,将应珑扶着一道坐起,又替她解开身上的绳索。 应珑就着舟上两抹晃荡的灯火四处打量,发现他们位于一处地下水道,洞顶与两壁布满苍色的水藓,在昏黄的灯火下发出幽幽的暗光。应珑运气试了试,发现依然提不上力,便问道:“这是怎么回事?谢兄,我可是中了‘拂筋散’?” 谢承聿从舟上取下水壶,打开后先闻了闻才递给她,嘴里说道:“并非‘拂筋散’,只是类似的迷药,量有些大罢了。你眼下如何?可能行走?身上的伤可要紧?” “没事。他们给你下药了吗?” “嗯,不过如今寻常的药物对我没太大作用。” 说罢,谢承聿看看应珑身上几处惨不忍睹的伤口,心下又是一番不忍,只觉那伤比在伤他自己身上还要痛。 “我们这是在哪里?”应珑问道。 “我也不知。”谢承聿摇摇头,“流沙下面有暗水,我们落在水中昏迷过去,后来被旁边水道的路过之人发现,把我们捆到舟上,还喂食迷药。行至此地我才挣脱出来。” “原来如此。对了,此地为何有舟船?适才那三人是些什么人?这水道又通往哪里去?” 谢承聿对此也一无所知,想了想道:“如今至少已过去两日,依这舟的速度,我们恐怕早已不在河西的地界,具体在哪里还说不准。为今之计,我们先出这水道再说。” 应珑点点头,仰头灌几大口水。 谢承聿则起身将小舟推离大石的夹缝,搭靠在旁边石壁上,回来见应珑缓缓站起身,却因腿上无力马上又要倒下去,他忙冲上去搀住她,却又不敢捉得太紧。应珑无力可借,“噗通”一声又扑倒在地,结结实实摔了个狗吃屎,把她痛得龇牙咧嘴。 谢承聿左右不是,只得呆立一旁,默不作声。 应珑一面抹去嘴角的泥一面暗觉奇怪,谢承聿将她从临晋城帐里救出来时,又是抱又是扶的,也没怎么着,如今为何却这么介意?难道真要见人奄奄一息,他才肯放开手脚救人? 她心下无奈,摇摇头,所幸趴在地上,一步一步爬向前方的小舟。 谢承聿如何还看得下去,忙撇开各种念头,俯身将她抱起,大步跨上小舟,将她轻轻放在舱内,而后他走到舟尾,抽出胜邪剑用力点在石壁之上,下一刻,小舟便借力荡出去,重新又漂入水道,顺着水势朝前驶去。 如此又行了半日,前方水道出现一处分岔口。两人顺着分岔出去的水道望过去,发现旁边的石壁上传来一抹隐约的天光,两人不觉大喜。 谢承聿将小舟驶入分岔水道,在那透着光亮的石壁下泊住小舟,随后抱起应珑,踩着一方暗礁爬上石壁,又循着那光亮找到光源所在。 他取出胜邪剑,从透光的石缝里凿开一处足可容人的空隙,而后抱着应珑从空隙里爬出去,终于出得水道,重新来到地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章 弱水之滨 话说应珑与谢承聿从地下水道出来之后,发现日影已斜,约莫已过未时。两人身处一座大山脚下,四周都是荒山野岭。 应珑被谢承聿抱了这么久,早已不自在,如今既然已出来,她忙挣扎着下地,可惜双脚刚一着地,人又软倒在地上。 谢承聿想想向她伸出手,应珑犹豫几许,把手搭上去这才又缓缓站起身。岂料,下一刻,谢承聿突然在她面前蹲下,应珑只来得及一声惊呼,而后便发现她已被他背在背上。 应珑又要挣脱下地,忽的扫见谢承聿耳后隐隐泛红,她心下不由好笑,想着罢了,由他背去罢,反正最窘迫的人不是她!况且,眼下的情形也只能如此。 两人循着的山间羊肠小道出山,约莫走了七八里地,发现前方山谷里掩映着一座村庄,两人忙往那村里走去。 刚到村口,村里突然响起一阵尖锐的哨声,未几,一群上身、下身着赤色敞口绔的男子举着戈镐冲出来,把两人挡在村口。应珑听他们七嘴八舌的吼将些什么,却一句也听不懂。 不多时,这群人见他二人迟迟不肯离开,怒吼着一起冲上来。谢承聿将应珑放在身后的地上,转身自去对付他们。好在这群人毫无章法,只知乱打乱撞,不出片刻,谢承聿便将他们制住。众人在他手下吃了些暗亏,心知他厉害,都惊恐的看着他,再不敢放肆上前。 谢承聿待他们平静下来,对他们说道:“请你们首领出来说话。” 众人又是叽哩哇啦的一连串奇声怪语。 谢承聿也听不懂他们说些什么,只管耐心的等候。 如此,过了一会儿,一脸色赤黑的老者走出人群与谢承聿交涉。老者嘴里操着一口不甚流利的官话,大意约莫如此:“我是族长,你们是什么人?” “见过族长。”谢承聿与那老者客气一番,“我们从河西的重泉城而来。不知这里是什么地方?” “河西?”老者一脸茫然,“河西在什么方位?可是中原之地?此地是弱水南岸的赤弱村,我们便是中原人称的‘赤狄’人。” 应珑闻言大惊,弱水据说系北洛三源之一,远在河西西北方的四五百里之外,乃戎狄余部杂居的荒漠之地。他们怎么到这个地方来了? 谢承聿也吃惊不小,稍稍顿住,又道:“你们村外有一处地下暗水,里头有舟船行运,此事族长你可知情?” “嗯。”老者点点头,“那是北边犬戎的船只。地下水几年前不知为何突然大涨,戎人那时便占下来,不许我们染指。听说他们通过这水道与远在几百里外的中原人秘密往来。” 应珑听了,心内一动,此事八成与姜韵城有关 谢承聿又与老者说了些好话,声明他与应珑二人并无恶意,只想在村中借宿云云。老者适才见他三两下便将村里好手制住,原就十分怵他,此时见他好言好语讲和,不觉有些受宠若惊,便痛快的应下来,吩咐村民下去准备房间,自己则将两人先迎进他自家房里去。 不多时,村里妇孺老弱全跑来,挤在族长的院里,伸长脖子看房内的两位外来之客。应珑见他们都裸着足,身着赤色长衣。女子身上还挂着些铃兰状的铜铃,走起路来叮铃作响,十分有趣,她一时好奇,看得入神。 谢承聿看见她眼里“可怜巴巴”的艳羡,只觉心里极不是滋味,又扫到她身上还渗着血的伤口,他面色不禁又沉下几分。 是夜,两人宿在这名叫赤弱村的村里,有妇人帮应珑将伤口处理一番,为她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裙,还在她腰间别上几个小兰铃,把她喜得眉笑眼开,在屋内兴致勃勃的走来走去,嘴里哼着欢快的调子。 少时,谢承聿敲门进来,见她这般雀跃,他也觉欢喜,随她一道笑起来。 他抬眼迅速将她打量一番,发现她难得的穿着一身女子衣裙。话说,这是应珑第二回在他面前作女子打扮。从前那一回,他不知她女子身份便只匆匆瞥过几眼,那时已暗暗惊为天人,如今细细瞧来,他只觉这一身红衣把她更是衬得美丽不可方物,她脸上的笑容有如春日里明媚的娇阳,把他的心几乎融化了。 他望着她,连眼睛都不想眨,只想看着她一直这么笑下去。 应珑见他进来后杵在门口一动不动,还道她这身女子衣裙叫他一时难以接受,便道:“谢兄,你若实在看不惯,我换回去便是。” “不用,这般甚好!”谢承聿想也不想便打住她。 说罢,他又觉有些不妥,轻轻咳两下,转而问道:“身上伤势如何了?” 应珑觉得他神态怪怪的,上前几步,一面打量他一面说道:“我没事。谢兄你可是哪里不适?病忌讳医,谢兄若真有个什么,还是请郎中来瞧瞧才是!” “无事。”谢承聿愈发不自在,让过她审视的视线。 “你体内药力可散了?”他想想又道。 应珑试着提力聚气,发现已畅通无阻。 “我已无碍。”她点点头,“对了,胜邪剑似乎又长了许多,这是为何?” 谢承聿闻言从腰间取出胜邪剑,端详着通体泛着幽幽乌光的剑身,缓缓说道:“此剑经家父师祖欧冶子老先生重铸,老先生称此剑‘每铸一寸,邪长三分’,故命其为‘胜邪剑’。不久前,老先生替我把这剑又铸一回,如今神剑已成。” “哦!”应珑恍然大悟,“便是这位老先生告诉你,昔日吴王得过此剑的罢?还有在邺城时,胜邪剑突然长了许多,所以在那之前,你也去找老先生铸剑了?” “嗯。” “如今这剑已近三尺长,照你的意思,这剑的邪气定然已十分霸道了?” “嗯。老先生称此剑剑胚系天外之物,其内蕴裹一股亦神亦邪之力,足以斩杀世间的一切妖魔鬼怪!” “既是天外之物,老先生又是如何知晓的?” “老先生早年曾得神仙托梦传授铸剑秘法,神仙还赠送他一块天外神铁。老先生见得那神铁便想起他老父提及吴王的磐郢剑,二者质地极为相似。他将此事问于神仙,神仙告诉他磐郢剑确实也来自天外。后来,我拿着胜邪剑去求老先生重铸,老先生一眼看出,这正是当年的磐郢剑,并将事情的大致情况说与我听。” 应珑听了心下不禁寻思起来,她想起问天,据说问天也是出自欧冶子老先生之手,不过却是采寒铁制成,比不得胜邪剑。难怪问天根本奈何不了广武地宫的大冢,那大冢可是辟水昔日借陨坑所造!还有,那传授秘法的神仙十有便是天界之人,莫非欧冶子老先生也被他们选中了? 少时,她又想起一事,忙道:“谢兄,你将胜邪剑留下,如何与韩虔交差?” 谢承笑笑道:“我跟他说那地宫有一团黑色的小太岁,被魏成烤着吃了。另外我又从欧冶子老先生那里讨来一把断剑给他” “哈哈!”应珑抚掌大笑,“魏成这不是百口莫辩了么?谢兄不厚道,让人平白无故为你背黑锅!” “呵呵。”谢承聿望着她,轻声笑着。 “你将胜邪剑重铸,也是为了避免韩虔的猜忌罢?”应珑又道。 “嗯。” “对了,谢兄你莫不是想用胜邪剑对付韩侯韩取罢?韩取也有问题么?可韩虔早已身死,你就算杀了韩取也无济于事。” 谢承聿不作声,仔细收起胜邪剑,过了一会儿才冷哼一声道:“换汤不换药罢了。” “谢兄何意?” 谢承聿犹豫几许,终究没再开口解释。 应珑也无心细究,想想再道:“那欧冶子老先生有没有提过剑灵之事?剑灵何时才能恢复如初?” “先生只说,一切但凭造化。”谢承聿静静的说道。 “唉!”应珑不禁重重叹息,“何为造化?” 谢承聿不答话,默默看着她,眼中浮现许多复杂的神色。 “谢兄,”应珑幽幽的望向窗外,“你不好奇我为何对剑灵这么执着么?” 谢承聿依然看着她不动,良久才道:“你当年说我铸剑坏你大事,指的便是剑灵受损之事罢?此事确是我的不是。事情到底如何,你不愿细说,我便不问。只要人是你便是了,旁的不重要。” 应珑听了,心下暗暗发突,总觉这话没表面意思这么简单。她忙回头看向他,却发现他面上神色十分淡然。她心下惊疑不定,想着许是自己多心了,于是闭上嘴,不再吭声。 谢承聿似乎也没话了,两人沉默下来。 ---------- 应珑在赤弱村安心养伤。三日后,她身上大部分伤口已近痊愈。 这日傍晚,赤弱村族长郝老趁着应珑与谢承聿两人在一处闲话时,又找了过来。郝老热情殷殷的,上来对应珑又是一通嘘寒问暖。应珑心知他必有事相求,又想着她不日便要离去,此番得人相助,回报一二也是应该的,于是她道:“郝老客气了。我二人这两日便打算离开,郝老若还有事,直言无妨。” 郝老被人说中心事,难免有些赧然,想想忙坐正身子把话道来:“两位来自中原,此话我原不当讲。我赤弱村先祖系商王帝乙之子子期之后,因被封在郝邑,以郝为姓,故称郝氏。而后,郝地为周人占据,郝人西迁。周襄王时期,周人称郝人为赤狄,将郝人一支与戎人一同攘至弱水之滨的荒地居住,我赤弱村便是由此而来。其后,中原以郝人乃狄夷之族为由,将留在中原的郝人一再驱逐。如今,郝人大多散居中原之外,偷生度日,唉!说起来,先祖与你中原人有这番过往,我实在不该开口与二位相求,但眼下形势所迫,我不得不将恩怨搁置一旁,与二位来说说这话了!” 应珑猛然想起姜韵城的族人,心里只觉打翻五味瓶,怎么都不是滋味。 “郝老,”谢承聿先开口,“我二人只是寻常的黎民百姓,你所说的那些恩怨与我们无关。此番得你赤弱村的庇护,我们自当知恩图报。你有什么难事,尽管说出来,能做的谢某自当尽力而为。” 郝老这才把心放下不少,将事情细细说道一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一章 盘根错节 郝老缓缓道来:“北边戎部近年来实力强盛,越发仗势欺人。这原没什么好说的,谁叫我们实力不如人呢!但是后来,不知他们从哪里找来个妖怪。听说这妖怪本事极大,所到之处皆大旱,赤地千里!旁的地方我不知,我们这弱水原就水少,近年来因这妖怪做法,河水日益干涸,我等沿岸之民眼看着将要无法生存啊! “我们去找戎人讲道理,可回回都被他们打回来。如今我们已是走投无路,我想着贤伉俪神功盖世,或许能将那妖怪驱走。若二位能帮忙除妖,我愿以祖传的玄真神玉相赠。” 应珑听郝老说得好好的,不妨他突然来一句什么‘贤伉俪’,登时叫她涨红了脸。 她不满的瞪向郝老,郝老不明所以,紧张道:“谢夫人何事?我可有说错话?” 应珑脸上红晕更甚,支支吾吾几许,就是开不了口。 “没有。”谢承聿忽的从旁说道,“郝老你接着讲便是。” 应珑闻言又瞪向他。谢承聿却视若不见,神态自若的听着郝老讲述。应珑心下莫名其妙,暗道莫非她又想多了? “对了,”这时郝老又想起一事,“听说便是这妖怪把水都弄到地下去,助戎人暗通中原。” 谢承聿闻言思索不语,少时才道:“郝老,你可知那妖怪洞府何在?” “此事我确不知。不过,听说这妖怪有一癖好,喜欢天明时在弱水北岸作歌。我们曾多次派人前往查看,却回回都是有去无还。唉,那些人恐怕都被妖怪捉去了” 谢承聿不置可否,让他回去等消息,郝老见他应下来自是千恩万谢不说。 郝老走后,应珑犹豫片刻道:“谢兄,这妖怪怕是有些难缠,你想清楚了么?” 谢承聿想了想,正声说道:“姜韵城的行事你我都看见了,此事恐怕与他脱不了干系。我既然撞见了,总该过去瞧一瞧。” 他这话说的简单,应珑听来却是另一番滋味。 她原以为谢承聿与她一样,在这世上四处奔走只为报一己之仇,并不关心苍生、社稷之事,如今看来并非如此。或许他这大将军做得久了,对战乱之苦更有体会,下意识的便会对勾结谋乱之事心生抵触。日前在河西,嬴师隰与姜韵城图谋不轨,意图埋葬数十万将士以达成他们的目的,孟胜又领受着嬴师隰之命,对他软磨硬泡,他始终不肯点头相助,原因或许便是如此。而当年温县与成皋两役,他并未对魏人的百姓下狠手,甚至还先后饶过她两回,或许,那是因为他攻城另有目的,意不在杀人,也或许是因为他痛恨战祸,对无辜人等存有恻隐之心,这才放过他们。 应珑突然想起在温县的城楼上,他俾睨众生一般,远远望着她,那时她便觉得他眼里流露着悲悯。随后成皋之役,他在万目睽睽之下羞辱嘲笑她,实际却是放她一条生路。而后在广武,她又从他手里侥幸逃脱。所以那三回,恐怕都是因为他心里的一丝怜悯才让她躲过死劫。 唉!应珑不禁暗暗叹息,她以为她早已看清谢承聿是什么样的人,如今才发现,她对他知之甚少。 人心,确实捉摸不透呐! 只不过,谢承聿心里装得那许多东西,她并不排斥,反而有几分欣赏。 “与他相比,我恐怕有些自私冷漠了”她心道。 她开始怀疑她从前那谨小慎微的活命姿态是否有问题。她想,人生在世到底意义何在,非得做到王侯将相、圣人大家、英雄豪杰或者富商巨贾才不枉人世一遭吗? 从道义上来讲,似乎确实如此。然而,这世上绝大多数的还是与她一般甚至还不如她的人,那这些人为何而活? 世人都相信造物者,应珑也信,虽然她说不上来造物者究竟是什么,但她觉得它一定存在,而且辟水也曾亲口承认有造物者。既然造物者让人们存在这个世上,那自有它的道理。 所以,究竟是什么道理? 应珑想不明白,她只知道就她个人来说,她在这世上曾经有过快乐,她如今也还不想离开这个世界,她有心愿未完成,她甚至还梦想着,找到腾儿、为云姨报仇之后,她若能再重拾当年那快乐的生活该有多好!正是这样的心境,让她在艰难困顿中咬紧牙关,继续前行。 而谢承聿是谢承聿,他有他的梦想,他为此付出许多也得到许多。这不过是他追求他人生的一种方式罢了,与她的人生本质并无二般。况且,人生而不同,或许本就该如此。 想到这里,应珑心下已释然许多。 她又记起杨先生曾说过,“不务分之所无,不任非当之事,淡泊无为,大道归也”,她更觉豁朗。她虽与谢承聿秉承着不同的信念,却无孰是孰非之分,她希望她与他各得其所,善始善终。 “在想什么?”应珑正想得出神,谢承聿突然唤她一声。 “没什么。”应珑摇摇头。 她想了想,还是开口说道:“我只是觉得,谢兄原来并非那等冷面自私之人。你要插手旱妖之事,足以说明你心有大善。” “”谢承聿被她夸的有些猝不及防,不由愕住。 “你过奖了。”他说道,“事实不尽如此,此事或与姜韵城有关,我过去看看,说不定能摸出姜韵城的行迹,找到腾儿。” 应珑也被他说的语塞,不知该为自己猜错而懊悔,还是该为他一心要帮她而感动。 她呆默片刻,硬着头皮道:“如此还要谢过谢兄!” 谢承聿不接话,自顾再道:“此番,便借这旱妖来开我神剑罢!” 这话说出来,应珑心下又是一番惆怅。 常言道,说着无意听者有心。应珑适才听得姜韵城,便想起腾儿,她已是焦虑不已。而此前听郝老说起妖怪之事,她想起自己的身世,难免有些落寞。此时,又听谢承聿说拿妖来开剑,她心头更觉凛然,平添许多愁端。 她郁郁难以释怀,遂闷声不再言语。 谢承聿见她眉头紧锁,还道她为他担心,他暗喜不已,只觉身体都轻了,能飞上天似的。 他忍下心中起伏之意,只作寻常之态的说道:“不用担心,我自有分寸。” 应珑心中却怅意难平,所幸将心里压着许久的话都说出来:“谢兄,我并未担心。从前的是事情便不说了,后来,你想让韩虔为父偿命,却无端拖了这么多年不动手,最后竟让那韩虔自己病死!万莫说你为了帮我找腾儿把时间耽搁了,我可担待不起。这些年我虽然被困在旁的地方,无法报仇,却无时无刻不想着此事。为了救出腾儿,为了报仇,我心无旁骛,已做好必死的准备。谢兄堂堂七尺男儿,日日喊着报仇,到头来却叫‘仇人’逍遥而去,却是为何?如今你一口恶气出不来,便想找韩取算账,这事,恐怕有些说不过去罢!” 这番话犹如一盆冷水,把谢承聿浇得透心凉! 他渐渐沉下脸,默然垂着头,一语不发。 许久,才听他杳然道了句:“先母在,未敢存死志。” “谢兄何意?”应珑闻言大吃一惊,“令堂可是出事了?” 谢承聿不作声,沉浸在悲痛的回忆里,神情看着极是哀伤。 半晌,他总算回过神,痛声说道:“家母三个月之前已过世。” 应珑登时也沉默了。她想起昔日那慈祥爽朗的老人家,心底不觉也生出许多悲怆。她这才明白为何此番回来,她总觉得谢承聿眉间有一抹哀色。 恍然间,她又想起谢母托她给谢承聿转达的话,如何还不明白这里头的纠葛与痛苦。 她心下也觉百般哀痛,忙对谢承聿道歉:“应珑适才失言了,谢兄莫往心里去。” “无事。” “谢兄如今不居丧,可是准备杀韩取报仇?对了,韩取不知你家中情况罢?” 谢承聿不作声,微微眯着双眼,不知望着何处,少时,才“嗯”了一声。 应珑见他认死了理要杀掉韩取报仇,暗觉无奈。但此事与她无关,她也不好再行置喙,她只能暗暗叹息一声,转而言其他:“令姊如今何在?” “十六年时间已到,昌苞带人把家舍毁掉,家姊如今回轵邑去了。” “哦,令堂可是毒发身亡?” 谢承聿无声点点头。 应珑心下登时一紧,脱口而出道:“那你的毒可是也要发作了?” 谢承聿却摇了摇头。 应珑暗暗庆幸,又问:“令堂为何会毒发?你不是说血桐籽可以换取解药的吗?” “呵呵。”谢承聿突然苦笑几声,“十六年之期已至,那毒,已无药可解!” “什么?龙涎也不行?” “承聿无能,未能找到龙涎。” “”应珑暗恨。 “这毒师实在可恶,活活把人往死里逼!他到底是什么人?若叫我撞见了,我非杀了他不可!”她咬牙切齿的说道 “莫冲动!”谢承聿抬头望住她:“你放心,此事我自有计量。” 应珑忍下怒火,见他神色已平静许多,又问道:“对了,令师可有与你说过邺城那龙尸的去向?” “师父不知。” “唉也不知那傅琰是否知道?对了,令师可有提过傅琰的事情?” “师父确有一回说过,他见到的傅琰,与传说中以外家功夫见长的傅家大公子傅琰不甚相符。那傅琰对傅家之事不甚了解,身手又稀松寻常,却极擅毒道。勇士大战蟒妖之际,便是他出手用毒阻那蟒妖一阻,师父才得机会躲到后面,捡回一条命。师父是以猜测他或许是冒名顶替之人。师父言语中对他颇有赞赏。据我所知,师父与他二人私下还有走动,龙涎能解我蛊毒之事恐怕也是他告诉师父的。” “毒道?”应珑不由想起那毒师,狐疑的看向谢承聿。 “不是他。”谢承聿摇头。 “唉!”应珑失望的叹道。 她扶额发愁。人海茫茫,想在短时间内找到一个消失了二十几年的人,难于登天啊! 也不知魏侯可有傅琰的消息? “看来,我还是得回安邑!”她默默说道。 下一刻,她又想起田子方提过的一件事,忙道:“谢兄,龙尸乃死物,有无龙涎尚不可知。我日前听田先生说,韩取如今奉一神龙为主。若你能说服韩取为你求得龙涎,那你身上之毒便能解了” “不必了。”谢承聿打断她,“我已无碍,此事就此作罢。如今我心中也只有报仇一事,大仇得报,我死而无憾。” 应珑从他这话里似乎琢磨出几许赌气的意思,却想不出缘由。 她寻思几许,心道此时多说已无益,遂不再相劝,暗暗打定主意,回去还是先走一趟阳翟,探一探韩侯之宫,顺便看能否摸出姜韵城的行踪来。 两人都不作声,屋内陷入一片沉寂。 应珑低头想着心事,越想越觉思绪万千,纷乱如麻。她自己的事情已是难解之结,不成想,谢承聿也陷入死局。 她本不愿将心思放在旁人的事情上面,可不知为何,谢承聿的事情却让她紧张得到几乎无法自我控制。 她烦闷不已,思来想去,试图说点什么化解心中的愁绪。 已而,果真叫她想起一事,她便清了清嗓子,说道:“谢兄,滕县的严先生是什么人?姜韵城称你与叛党严遂交好,这严遂可就是滕县的严先生?” “是。”谢承聿被她那一盆凉水浇过之后,语气便淡下来,此时闻言,他又是淡淡的回答。 “但严先生并非叛党,只因他与相国有些个人恩怨,相国这般污蔑他罢了。”他接着说道。 “谢兄可是与严先生很要好?” “谈不上要好,各取所需罢了。” “你从他那里能取什么?” “家母有意撮合他与阿姊。”谢承聿犹豫几许,还是把话说出来。 “哦?还有这等事?那他二人自己的意思如何?” “无意。” “”应珑讶然,“那你还跟着瞎掺和?” “我并未掺和,我只是把我该做的做到便是了。他二人本就无意,勉强在一起也是痛苦,我看阿姊一人倒也自在。再说,我早为她做好打算,她这一生本就衣食无忧,何须再自寻烦恼。” “说得好,谢兄好见地、好气魄!”应珑笑着赞道。 “对了,”她想想接着道,“我曾听得你与严先生婉拒一事,称‘老母在,此身未敢许人’,如此看来,严先生可是叫你替他报相国韩傀之仇?” 谢承聿微微诧异的看着她,少时才点点头。 “既然如此,事情恐怕不好办了!”应珑思索着又道,“韩相韩傀乃韩虔之弟,当今韩侯的季父,你若要杀他,定然十分困难。我劝你还是莫蹚这趟浑水了!” 谢承聿本不愿回答,见她脸上不经意露出几分关切,他又犹豫住,末了还是开口说道:“韩傀便是那毒师。” “哦?”应珑惊住,“韩傀居然擅毒?” “嗯。他少时曾在外游历多年,偷学一身制毒的本事。此事旁人不知,韩启章也不知。” 应珑登时想起诸多事情。她似乎抓住一些东西,却又毫无头绪,只觉这背后种种盘根错节,叫她难以理清。 于是,她试着问道:“据谢兄你称,你与韩傀的仇人系同一人,那自是韩启章无疑。可韩傀乃是韩启章之子,他父子二人为何闹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谢承聿沉默片刻,见事已至此,终于把话都倒出来:“韩傀早年被一时走火入魔的韩启章误伤,那时他便得知韩启章被妖物夺身。他忍气吞声,暗中谋划诛妖报仇一事。后来他找到我,诱我去毒杀那韩启章。韩启章中毒后,虽然并未立即身死,却也迅速衰败下去,无力理政,魏侯便趁机取丘城。七年后,我回到韩地试图报仇,韩启章已油尽灯枯,不久消失不见,而后韩虔嗣位。韩虔少时原乃贤明谦恭之人,听说即位之前他无故消失一段时日,即位时才出现。韩虔嗣位后性情大变,与韩启章如出一辙。我开始怀疑韩虔,并设法留在他身边,跟他学习兵法,为他东征西讨,逐渐取得他的信任。也就是在那段时日,我渐渐确认心中的猜想,韩虔与韩启章乃同一妖物所化。韩虔体弱,病死之后,其子韩取同样被那妖物所害。如今高堂之上的韩侯韩取,也还是那妖物!但此事韩傀并不知情,韩虔嗣位后封他为相国,对他倚重有加,他从未对韩虔韩取父子起过疑心。” 应珑早知韩氏有些问题,却不知是这等骇人听闻之事! 她被震惊的不知所以,愣在原地好半晌,才将张得大大的嘴合上。 她这才想明白,韩启章祖孙三人为何能与神龙搭上关系,原来他们本身就是妖物所化,自然比寻常人更能接近神龙。 谢承聿从前不愿意将这些事情抖出来,恐怕也是因为它们太过匪夷所思,常人岂能相信?也就是她撞上这些事情,加之她自己的异常,他才肯把话说出来。 唉,她暗暗苦笑,下一瞬又忧心忡忡,也不知这些年谢承聿在那妖物手底下怎么讨活过来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二章 青衣女妭 是夜,应珑辗转半宿未能合眼。 翌日,天色未明她便爬起身,找到谢承聿的房间,半晌没找到人,后来才听说他一大早已动身前往降妖。应珑听了暗暗捉急,降妖之事非儿戏,谢承聿怎能独自行动! 她在房内来回徘徊,心下的忐忑愈发强烈,这种不安如阴影一般笼罩着她,挥之不去。按照她往常的经验来看,谢承聿这一去恐怕凶多吉少! 她暗呼糟糕,不敢再犹豫下去,匆匆找到郝老借马。郝老得知原委后,苦口婆心的与她规劝:“我说谢夫人呐,再怎么担心夫君,打架这种事,你还是莫去凑热闹的为好!我昨日说你身手不凡,那不过是句客套话,你莫要逞强。你便听我的劝,与我们在这儿等消息罢” 应珑心急如焚,哪还有功夫听他唠叨,劈手夺过他手里马鞭,跳上马,望着他指的方向飞奔而去。 郝老顿在原地,愕然许久,最后只道她为夫舍生忘死。他觉得这份情志难能可贵,竟被感动得唏嘘涕零,偷偷抹了好几把泪。 应珑在路上把马儿打得飞快,心里更是半点不能平静。适才郝老的话,她自然听见了。 她告诫过自己,谢承聿治他的妖便是,与她何干?她这么急匆匆的赶过去,到底为的哪般? 然而,心里的不安叫她如坐针毡。她想尽一切办法,也不能将心绪平息下来。 后来,她不得不面对一个现实,她已然无法坐视谢承聿出事。 她不由自主的会为他担忧,这种担忧如密密麻麻的藤蔓一般紧紧缠缚在她心底,任凭她怎么驱赶都赶不走,反而缠得越紧越沉重,让她透不过气来。 最后,她意识到,她恐怕已对谢承聿动情了。 “此事万万不可!”她恐慌无措。 情之一事,乃洪水猛兽,她怎能再无端惹祸上身? 从前的事情她都忘了吗?那么多前车之鉴,血淋淋的例子,她都忘了吗?她自己下的决心,她忘了吗?谢承聿昨日亲口对她说,他只要报仇,她忘了吗?她是什么人,她也忘了吗? 不管她如何尝试说服自己,她的心,始终死死的揪在那里,任她百般努力,不能令其松懈丝毫。 她被揪得几乎要窒息晕厥! 终于,她狠狠一剁脚:“罢了,再去看一眼,就当是道别。此生,再不相见便是!” 她一路打马疾奔,赶至弱水北岸,在那里遍寻不见人影。她心道不妙,谢承聿不会已被妖怪吃了罢! 她不愿相信,在附近疯狂的继续寻找。 不久,她在岸旁的一处山崖下听得几分动静。她抬头望去,发现山崖上方有一个石洞,洞内不时传来隐约的打斗声。 她连忙下马援壁而上,攀至那处洞口,听得里头的动静愈发清晰。她迅速跃入洞内,沿着狭窄的小径朝里走上六七丈,前方豁然开朗。她急走两步,脚下却突然一空,她毫无防备,直直的掉了下去! 情急之下,她掏出问天插入身旁的坑壁,死死抓住问天的手柄,这才止住下坠的身势。 她惊魂未定,往下望去,发现下方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大坑,看上去犹如地狱暗渊一般,叫人毛骨悚然。 隔着深坑,前方是一处石壁,高高的石壁上有一处洞府,从那洞府边伸出一条铁索,经过深坑上方,一直延伸到她适才落脚的旁边。 她又朝坑下细细望去,视线里幽暗一片,唯有坑底似乎有些隐隐的火光,打斗声正从那里传来。 她咬咬牙,拔出问天,循着坑壁一步一步缓缓攀下去。 快到坑底的时候,她看见一支火把被人打落在地,光亮便是由这火把发出。地上积着厚厚的一层灰,应珑约莫看一眼,发现其中还有一些没烧尽的骨骸,她惊诧不已:“地上这莫非都是尸灰?” 借着火光,她看见谢承聿正与一青衣女子在旁边战作一处。那青衣女双臂奇长无比,面容惨白,秃头无发,一双细眼里嵌着一对猫儿瞳,闪着幽幽暗光,看着十分瘆人。 应珑心下暗惊:“这女子到底是人还是妖?” 只见这青衣女猛的冲天一跃,瞬间迸起数丈来高,下一刻便俯冲至谢承聿头顶,动作快得不似常人,一双长臂好似一对坚硬的巨爪,无坚不摧。不待谢承聿避开,她已在谢承聿背上抓出几道深可见骨的大口子。 谢承聿拼命与她周旋,终于找到机会斩端她双臂。岂料一眨眼,青衣女又长出一对手臂,而且比原来的双臂更长更有力。她被谢承聿惹怒,发动迅猛攻势再次扑向他,招招霸道狠辣,意欲叫他顷刻毙命。谢承聿不慎又被击中几处,已无还手之力,只能凭借着胜邪剑尚能克制她几分,苦苦支撑。 情势危在旦夕,应珑忙手脚并用,快速攀到坑底附近,而后纵身一跃落在坑底。 青衣女见一时无法将谢承聿击杀,旁边又有人找过来,她猫瞳幽幽一闪,心下暗暗发狠,忽的从口里喷出一道炽烈的火焰射向谢承聿。 谢承聿抖剑迎击,那火呼呼的一下子全灼在胜邪剑上,紧接着,应珑脑子里便炸开辟水一串惊雷般的嘶吼:“烧死我了,救命啊!救命啊!” 这几声惊呼来得太过猛烈,应珑的头似被炸裂一般轰鸣作响,什么都听不见了,眼前也模糊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待应珑再次清醒过来,她还来不及回缓,已发现谢承聿被青衣女用火逼至一角,他手里的胜邪剑被火烧得几近透明,顷刻便要毁化。妖火的毒气滚滚扑向谢承聿耳面,他咬牙坚持大半晌,还是不慎吸入一口火毒,下一刻,他便七窍喷血,委匐倒地不起。 青衣女咯咯大笑几声,又喷出一道火焰,再次射向谢承聿。 眼看谢承聿无力躲避,即将葬身妖火,应珑吓得魂儿都去了一半,她来不及多想,只知她绝不能叫他死了! 于是,她飞身扑上去,挡在谢承聿身前。她张了张口试图与他说点什么,然而,不待她发出声音,身后烈焰已至,将她团团包裹住,转眼便将她吞噬在熊熊大火中。 谢承聿在地上拼命挣扎,用尽全力也无法起身,只能眼睁睁看着应珑在他面前被大火烧作灰烬,他血泪齐涌,凄声嘶吼不断。 终于,他两眼一闭,失去了意识。 ---------- 应珑周身被妖火舔舐,无边的痛楚让她的意识渐渐涣散意。 她眼前忽的浮现曾经一个梦境,梦里,她在一场大战中被炽火击中,身上燃起滔天的火龙。梦里那被火龙焚烧的滋味与眼下一模一样。 “呵呵。” 她不由惨然苦笑,跌跌撞撞的转过已被烧得所剩无几的身体,看着青衣女说道:“便是你将我的原身打落在这片天地里罢?想不到,如今又由你来了结我这一世了!” 青衣女听了暗生疑惑,忌惮的看着她不作声,往后连退几大步,眼看着她被活活烧死才放下心。 “咯咯!”青衣女大笑几声。 她拾起地上的胜邪剑,细细端详。岂料,那剑突然化作辟水黑晶小太岁的原形,张开一道嘴,猛地咬住她嶙峋枯瘦的手掌。她手心吃痛,慌忙甩手,直到将它甩出老远才作罢。 她后怕的望着远处地上的辟水,幽暗的竖瞳里惊恐一片。 “不可能,”她拼命摇头,“不可能!它早已死了!” 然而,下一刻,便听“轰”的一巨声,她身后的大火突然炸开,化作一道冲天火龙,呼啸着朝她奔袭而来。 仓促之间,青衣女连喷十几道炽火扑向空中的火龙,却都被吞噬得一干二净。她吓得心惊肉跳,赶紧跳上坑壁,没命似的往上窜去,可惜才窜几步,身后的火龙已追至。她惊恐的回头望去,发现火中一物若隐若现,她定睛再看,待看清楚后,她绝望的哀吼一声,不及闪躲,已被火龙一口吞噬。 不多时,大火突然自发熄下去。青衣女已被烧得千疮百孔,仅余一丝游气。 “你为何不杀我?”她无力的望向空中的火龙。 “将你我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一遍。”火龙中传来森然的声音,“若错一字,我叫你死无全尸!” 青衣女狐疑的望着火龙,奈何命悬一线,只得战战兢兢的赶紧把话道来:“庚辰,当年你请缨下来助战黄帝,我也紧随你身后下来,趁你与蚩尤大战时,我从旁偷袭,斩你博山,断你回天之力,又用炽火焚你全身,好在你福大命大,没被烧死。此事全因我心系烛阴,烛阴心中却向着你,我被嫉妒蒙蔽心志,恩将仇报,害你落在世上这么多年。我有罪,我该死!请庚辰你看在我二人昔日的情分上,饶过我这一回!” 火龙里的声音顿住,少时,接着又道:“你为何在此地?” “不知为何,娘娘派人下来将我打成重伤,我拼死才逃出来,之后因伤重便再也没法回去。对了,他们从我身上抢走一卷帛信,那信可是你给我的?你何时放在我身上的?我居然没发现!你那信里到底说了些什么?” “没什么。娘娘是何人?烛阴是何人?” “庚辰为何有此一问?你还是莫拿我寻开心了。” “多嘴!” “是,是,我多嘴!我这就说!昔日初初开辟这片天地时,娘娘将烛阴派下来。后来烛阴不慎身受重伤,听说还染了疫,从此再也不能回去。” “他如今在哪里?” “我也不知。听说后来它的魂灵被它自己弄出的秘法蚀化,娘娘痛惜无奈,这才决定不再管它。它或许早已死了罢。” “你为何不去找他?” “庚辰说笑了。我都自身难保,为何还要找它?” “你不是说你心系他么?” “庚辰何出此言?我等天界人物,岂可与世人一般眼光短浅,蹉跎于情爱小事。庚辰你莫不是捡了副人身,连心志也被世人的风气玷污了罢?” “住嘴!罢了,此地的沙荒可是你所为?” “是。我功力日益衰退,黄帝趁机将我逐至这弱水之北,我不甘心,一气之下把这里变成沙旱之地。” “你就这么点本事?他将你逐走,你便要乖乖听话?” “唉,这破地方,哪里不一样。我四处转了一圈,无趣至极,后来便又回来了。” “这坑底这可是尸灰?” “是。” “你弄出这个坑是用来杀人的?你杀这么多人做何用?” “欸,我总不能把自己饿死罢?” “你吃人?” “我才不吃人!庚辰你这话说的” “休得啰嗦!河西近年的大旱与沙化,可也是拜你所赐?” “是。” “呵呵,你怎么不把这世界全毁了?” “这个,我暂时还没那么大本事。” “地下河道又是怎么回事?” “戎人求到我跟前,请我为他们开辟一条地下河道。我见他们供奉丰厚,便应下来,将地面的水蓄到地下去了。” “什么供奉?” “这还用说么?” 青衣女说着,朝地上的尸灰努努嘴。 火龙里的声音缓了几瞬,少时再道:“你,又是何人?” 青衣女闻言大惊:“庚辰你不记得我了?你到底怎么了?” “废话少说!”那声音极不耐。 青衣女只得低头老实作答:“小妹女妭。” “呵呵!”火龙里响起一阵阴测测的笑声,“女妭是么?既然你已回不去了,活着也不过是苟延残喘,便让我帮你解脱罢!” 说罢,火龙里一物突然张开大口,女妭大声惊呼,尚不及丝毫反抗,已被它吞入腹中 良久,火龙渐渐熄灭,化出一具人形。那人摔落在坑底,一动不动的躺着,犹如一具死尸,无声无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三章 侥幸落空 将至半夜,应珑终于睁开双眼,发现她躺在水中,全身冰凉。她匆匆坐起身,发现坑底已积了一层水,水正迅速往上涨。 “看来女妭一死,被她控在地下的水渐渐回来了。”她心道。 就着坑顶的一丝光亮,她看见谢承聿静静躺在远处,身旁的水已被他的血染得深黑。 不知他可还活着? 应珑连忙爬过去,探得他鼻下还有一丝气息,她暗呼谢天谢地。她将他扶起来,脱下他的外袍套在自己身上,抽出衣带将他牢牢绑在自己背后,而后收起地上的辟水,背着他往坑顶攀去。 如此,过了小半个时辰,应珑好不容易爬上坑顶。她筋疲力竭,倒在地上大口喘气。 少时,待她缓过劲,起身又搀扶着谢承聿来到洞口,却发现此时夜色已深,崖下的马儿早已不知去向,周围人迹罕至,若想靠她一人之力把谢承聿带回去恐怕不可能。 她思忖几许,扶着他又走回洞内,望着对面石壁上的洞府,犹豫不决。 那洞府开在较高的地方,坑底的水即便涨上来,估计也淹不到那里去。 眼下再没其他法子,而且谢承聿面色惨白c气若游丝,恐怕撑不了多久,应珑想想还是决定在那洞府里先歇下脚为谢承聿治伤,于是她又把谢承聿背在身后,援着铁索一路走到那处洞府。 洞内堆着火堆,不过早已熄灭。应珑把谢承聿放在地上,将火重新点燃,而后四处打量一番,未见异常。 她取出女妭的妖丹,给谢承聿吞服下去,少顷,谢承聿身上的血渐渐止住,她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下。 她又从臂上割了些血浇在辟水身上,而后将它搁在一旁自行恢复,她这才坐下来,细细回想起日间之事。 她万万没想到,今日过来看这一眼,竟看出这么一番事端! 火龙里那人是她无疑,却又不是她。那人霸道残忍,将旱妖女妭生生吞吃入腹,这才换来她的身体。那人,才是穷凶恶极的妖!或者说,她,便是那个妖!她大约也猜到当年的水怪蒲牢,八成也是被幻化之后的她这般吃掉 她开始厌恶自己。她恨不得这一切不是真的。她宁愿被女妭烧成灰,也不愿将女妭吞了,生出自己一身血肉。 她觉得浑身难受。她使劲在身上抓着,试图将皮肉抠掉,直到将自己抓得遍体鳞伤,才知那是徒劳。 她仰头倒在地上,无声哭泣。 她寻寻觅觅这么久,苦苦寻找她的身世,而今,她终于知道她是谁了,可她却万念俱灰。她心里最后一丝侥幸也落空了,纵然万般不甘不愿,她也得接受事实。 从前,她以为传说大抵不可信,如今才发现,从前的她太过绝对。 那个帮助黄帝斩杀蚩尤的神仙,是应龙,它还有个名字,叫做庚辰。 所以,她便是那应龙! 正因如此,她身上才会有那么多奇奇怪怪的事情。 “呵呵!”她想想又是一阵苦笑,若她早日知晓此事,谢母或许便能逃过一劫。 她想起昔日竟陵城里,那个为她赐姓赐字的老道,恐怕便是受了天界那些人的指示!她既然已落在这世上,无法回去,那些人为何还要想尽办法把她弄得这般半人半鬼?他们到底有什么目的? 他们喂过她琼田草,自然想让她回去。但他们却命凤凰瞒住她的过往,这又是为何?难道,他们担心她想起什么,便再也不愿意回去了? 对,她一定知道什么秘密! 到底是什么秘密? 她苦想许久,始终想不出来。 最终,她只能放弃。 “或许,”她心道,“只能等下一回梦里寻求答案了!” 她终于明白,原来她的那些梦并非旁人旁物的梦境,都是她自己的经历与过往。她化得人身后将那些事情忘得一干二净,如今,她恐怕只能在梦里才能将从前的记忆一点一点找回来 “啊!”谢承聿在睡梦里突然痛哼一声。 应珑被惊醒回神,忙回头看去,发现他脸上背上血迹斑斑。她想了想,未有过多犹豫便动手将他衣物除去,为他处理伤口,又把他衣物洗净烤干,重新替他换上,如此,忙至天色将明,她才和衣躺下,沉沉睡去。 许久后,应珑被水呛醒。她睁开眼,发现谢承聿正跪坐在旁边,扶着她给她喂水。她呛得急了,一把将水壶推开,狠狠咳一阵才缓过气。 “可还有哪里不适?”谢承聿手足无措的望着她说道。 应珑摇摇头:“我没事了。” 说罢,她见他脸色苍白,唇色极淡,不禁担忧道:“你怎么样?可要紧?” “我已无大碍。”谢承聿轻声说道。 “对了,” 应珑想起正事,忙道:“谢兄,若我取来龙涎,你可愿服用。” “我确已无碍。此事你莫再费心了。”谢承聿说着不停扫看她身上单薄的衣袍。 应珑原想与他解释一番,但转念一想,妖身之事本就是她心头之痛,她实不愿再将它血淋淋的剥开给他人看。于是,她心道罢了,待他下回不注意时,在他水中做些手脚便是。 她不再作声,两人都沉默下来。 少时,谢承聿不忍的问道:“坑下大水已漫上来,洞内起了些凉意,你身上之衣可能御寒?” “没事。”应珑淡淡苦笑,“情急之下不问自取,借了谢兄的衣裳,谢兄莫介意才是。” 谢承聿摇摇头,视线依然看在她身上,只恨这身衣裳太薄,他昨日为何不穿个厚厚的大袍来。 应珑见他还盯着她身上之衣看,还道衣裳有何不妥,忙也低头看了看,这才发现果然不妥! 她全身上下只套着他一件薄薄的外袍,她身形在他面前几乎已暴露无遗! 她暗恼不已,脸色迅速蹿红,抬头在洞府里四处搜寻,试图找到女妭的衣物所在。 谢承聿早已将她看了小半日了,开始的那阵心猿意马已过去,此时见她面色不对,还道她是劫后余生的悸怕,他心下更觉不忍,想抚慰几句,却不知如何开口。 突然,他想起她当年很是喜欢他那只小蟹,于是忙将袖里的铜瓶取出来,倒出里面那只晶莹的蟹壳给她看。 果不其然,应珑见那蟹壳十分惊喜。她将蟹壳接到手心里,仔细端详,发现它与当年的小蟹几乎一模一样,只不过颜色更淡,故而显得格外剔透。 她看完又将蟹壳放回铜瓶,交给谢承聿,让他收起来。谢承聿原想说她既然喜欢便拿着,但想想却又收起来,心道她日后再想看了,少不得要想起他。 应珑自然不知他的这番心思,接着问道:“小蟹在哪里?” “我已将它放回去了。你若喜欢我下回把它带过来?” “不用。你将它放走,叫它自在逍遥,倒更是一件好事。只不过,希望它不要与那大蟹一样,也走上修妖之路” 谢承聿也猜到她知道一些东西,闻言静静看着她,不作声。 “对了,”应珑忽的想起一事,“日前黄雁荡一役,你那连环蟹阵着实精妙!当真是临时布下来的么?” “不是。吴起兵道多变,又擅尽地利之宜。他守着固若金汤的洛阴城,却在我手上吃了两回败仗,定然会再想其他办法。而主动出击,他定然以为是最好的办法。他稍微打听一下,便能知晓我此前用过的方阵,断定我会再次启用此阵。如此一来,他必借黄雁荡的地形伏击我。” “那你们中军到底被消灭多少人马?为何后来你还能带领伏兵杀出来?” “不多。我命士兵悉数身着银甲,列队稀疏分散而立,在日光的反射之下,远远望去,便有人数众多之象。我又命人在阵列当中不断跑马,马蹄扬起漫天的沙尘,更能以假乱真。吴起难以分辨,自然以为我中军主力全在那场上。” “纵然如此,你又如何能分得出兵力去占那洛阴城?” “呵呵,”谢承聿轻笑,“我并未占城,只是派了一小支兵力混进洛阴城,占下吴起的大营,在营上插满我的大旗而已。” 应珑不禁大呼,“你这招太狠太毒!若叫吴起知晓,只怕得气个半死!” 谢承聿看着她,但笑不语。 “谢兄,不是我夸你,你这用兵之道确实神出鬼没!只不过,你说你与韩虔习的兵法,那韩虔竟有这等大才?即便他是什么妖物所化,妖物何时如此精通兵道,我怎么不知?” 谢承聿并未直接答话,却颇有深意的问道:“你相信常人能活几百岁吗?” 应珑琢磨几许,突然恍然大悟:“你是说鬼谷子?韩虔他们便是鬼谷老先生?” “此事也只是我的猜测罢了。”谢承聿淡淡的说道。 应珑却激动难耐,越想越觉如此,嘴里说道:“难怪羊庄那日你旁敲侧击的向禽滑厘套话,原来是想打听鬼谷子的消息。禽滑厘当时称,鬼谷子二十七年前体老病弱,下山求医,遇到韩启章与其老父,此后便不知所踪。同年,韩启章嗣位,紧接着便有邺城降龙一事。若说这些都是巧合,恐怕叫人难以信服!” 谢承聿赞许的看着她,轻轻点点头。 “不过,”应珑接着说道,“目前就我们所知,这妖物已害了四人,此前它定然还夺过不少人的身体,往后它恐怕还得残害更多的生灵。谢兄,还盼你早日将这妖物除了才是!” 谢承聿听了不作声,低下头去想了许久,不知在想些什么。 应珑见状顿默几许,唏嘘又道:“唉,如今天下还有许多人四处寻访鬼谷子,想拜他为师,这些人估计都得竹篮打水一场空喽!依我看,谢兄你日后不若打出鬼谷关门弟子的旗号,开门收徒,估计来人非将你府上门槛挤破不可!哦,对了,谢兄你可是它的关门弟子?” 谢承聿无奈的看着她笑了笑,说道:“我并非它关门弟子。在我之后,另有孙膑与庞涓两人得它青睐,拜它为师。这两人或也有所察觉,韩虔死时,两人趁机悄然离去,再不知所踪。后来的韩取派人找他两人几年,却一无所获。 “再说,我志不在此,只盼着从今往后做个闲云野鹤之人。” “哦?是吗?”这话应珑不信,“连仇也不报了么?要知道,闲散人等可不是想做便能做的!我看谢兄怀有赤子之心,为了斩杀旱妖,胆敢以身犯险,自然更不能任韩侯那妖物逍遥法外!再说,谢兄你苦心孤诣这么多年,报仇之事,岂能说放弃便放弃?日前,你不是还说什么‘若能报仇,此生无憾’来着” 谢承聿不答话,又无声沉默许久。 应珑见他这架势不打算再开口了,她也觉自己这话说得有些过了,于是想想又笑着道:“这个,你适才说的孙膑与庞涓两人倒也机灵,日后开山立派之事,我看由他们来做也不错!诛杀妖物并非容易之事,谢兄你还是多多慎重谋划才是,万莫白白送了性命。” 谢承聿默不作声,静静想了一场,而后才看着她,说道:“此事我自有分寸,如今,你尽管放心便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四章 近在咫尺 应珑听得谢承聿话里似乎另有所指,一时却没明白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疑惑的看向他,试图从他神色中辨别出什么。谁知,她看着看着,一个不留神被他那张鬼斧神工般雕琢的脸给迷住眼,视线几乎长在他脸上,不知挪移。 “怎么了?”谢承聿见她神情异常,问道。 “啊?没事,没事!”应珑忙收回视线,连声解释,心下不忘暗啐一口“妖孽”。 “对了,”她想想又道:“刘先生此前旧疾缠身,我还怀疑过他便是鬼谷子呢!” 说罢,她自己也觉这想法荒唐,不禁笑了。 谢承聿却垂眸回想几许,而后郑重的说道:“刘先生的名字恐怕是假的。” “哦?谢兄何意?” “你我在广武北山养伤那回,那郎中自称刘荇。后来在邺城,我问过刘先生家在何方,他敷衍的称他家在广武北山。” “咦,”应珑惊疑不定,“此事说来也过于巧合了!莫非刘先生说谎了?可他为何要说谎?” “不知。” “那你当时带走淑公子,为何没立即将她送回韩国,反而又回去找刘先生?你可是想问问他到底是什么人?” “我并非去找他。” “那你找谁?” 谢承聿沉默几许,突然定定的看着她道:“我从淑公子那里听说了你的事情,便跑回去找你。” “我的事情?” 应珑愣住,不知淑公子知道她什么事。下一刻,她才反应过来,原来谢承聿指的是她女子身份之事,于是她又想起从前那些事情,不禁有些赧然 “咳咳,”她掩饰的清了清嗓子,“对了,淑公子后来如何?听郝弥说她跑回国了,这又是什么意思?” “你走后不久,韩虔还是将她嫁去秦国。好景不长,两年后,秦人称她容貌极似幽王褒妃,以她必将祸乱超纲为由,欲将她诛杀。她得到消息提前逃出来,奔回阳翟。她能一路安然无恙的跑回来,与你当日带她走的那一遭不无关系。” “呵呵!”应珑嘿然,“谢兄莫取笑我了。” 继而,她想着想着又低头自语道:“淑公子不容易,对钟情之人痴情不悔,屡屡搏命相救,却被人拒于千里之外,还被兄长逼着远嫁,嫁过去之后又被人诬为祸水,要将她诛杀。唉,这世上之事为何总是这般一言难尽” 她唏嘘不已。 她又想起当年从竟陵城逃出时,云姨让她留着一身男装,对她说“女子孤身在外,终是不易”。后来她私闯魏侯库府,躲入羡鸳阁,幸得仙儿相助才逃过一劫,那时,仙儿也说:“女儿家,活着不易。” 从前,她对这些话似懂非懂。如今,她越来越能体会到她们话中的无奈。 她心下越发沉重,再不愿开口。 谢承聿自然知道她在说他,沉默片刻后,他只道了句:“我对她并无情意,我能做的只能是这般。” 应珑听了只觉这话极是无情,叫人刺心,她不由暗骂出声:“薄情寡义!” 谢承聿无奈的看她几眼,而后垂下双眸不再言语。 应珑见他这般幽怨作态,更觉不忿,又道:“我并未说错。你自己这般行事,还由不得旁人说了?” 谢承聿愀然无声。 过了半晌,他忽的抬眼,紧紧看着她道:“你当真觉得我是那薄情寡义之人?” 应珑几乎就要脱口答说“是”了,突然想起他为她做过的诸多事情,于是这话到了嘴边,却再也说不出来。 良久,她讪讪的张了张嘴,努力将她一直不知该怎么问的话的问出来:“孤山之墓,可是你为我堆的?” 谢承聿点点头。 “那坟头的草只长出寸数,可是你叫人去清理了?”应珑又问。 “闲暇时我会过去瞧瞧。” “你将九埏琴也带过去瞧瞧了?” “嗯。” “你那琴还有什么特别之处?为何相隔那么远,我还能听到你的琴声?” “哦?你当真听到了?” “嗯,听到了。” “或许,只因琴乃心声罢。” “什么意思?” “听说心灵相通之人,便是隔着千山万水,也能听见对方的心声。” “打住!我自认为并未与你心灵相通。再说,所谓心灵相通,到底如何相通,谁能知道?” “” “此事定然还有其他原因。况且,这世上奇怪的事情多了去,也不在这一桩。” “” “这么看着我做什么?你若觉得我说的不对,你来解释解释!” “” “罢了。你说说那寒玉棺罢,它又是从何而来?” “湘水底下葬着一位古时的贵夫人,我把她的棺取了。” “你!” 应珑气结,万没想到谢承聿竟敢如此行事,她狠狠瞪向他。谢承聿由着她瞪来瞪去,默不吭声。 应珑心下恨恨埋怨半晌,最后想着这棺终究叫她用了,她如今再说来说去的,又有什么意思,于是就此作罢。 少时,她想起什么,犹豫良久,最终还是问道:“你,为何要去孤山为我做那些事情?” “想做便去做了。”谢承聿轻巧的答道。 “你说什么?”应珑不知他何意。 谢承聿抿唇不语,没有解释的打算。 应珑想想,只得再道:“那你为何笃定我能活过来?” 谢承聿听了,眼中似有鸿光掠过。他深深看她一眼,说道:“并非笃定。我只是不愿意接受现实,给自己留一丝希望罢了。” 应珑觉得他这样看着她,叫她有些心慌意乱,于是她忙闭上眼。 “他眼里明明有些不同寻常的情绪。”她暗暗说道。 她还记得日前她被女妭的炽火吞噬时,他发疯似的哭吼。可她更记得,他明明白白的说过他心里唯有报仇一事。于是她困惑了,当真是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想多了吗 她又想起刘荇当日说过“人一有牵绊,便患得患失”,不禁苦笑几声,且不说什么患得患失,这臆想之症她恐怕逃不了了! 她摇摇头,迅速沉下心神,拾整思绪。再睁眼时,她已换上一派清冷之姿。 “谢兄,”她平静的说道,“在河西见到我时,你应当已知晓我这妖异之身。昨日,你又亲眼看见我葬身火海却又死而复生。你当真就不怕我么?” 谢承聿又是不答话,默默看着她,少时才缓缓说道:“我只怕你再也醒不过来了。” 应珑觉得她的心不受控的抖动几下。 她闷头不语,心下懊恼十分,谢承聿到底什么意思?他莫非觉得戏弄她很有趣? “谢兄!”她狠狠沉下脸,“你觉得这样很有意思么?还有,你到底为何要闯吴起的大营?你从魏击那里得到了些什么?再怎么说,我也是魏军一员大将,你这么不管不顾的把我带走,叫我回去如何与他们交代!” 谢承聿不知她为何无故变脸,也不知她话里这咄咄逼人的刺儿又是从何而来,但她的指责并非毫无道理,所以,他只得道歉:“此事我确实有欠考虑。但你受了那一箭,我始终不放心。” 应珑忽觉无话可说。再这样问下去,她不过自讨苦吃罢了。于是她低下头,不再去看他双眼。 谢承聿见她突然偃旗息鼓,心下越发不踏实,试着又问道:“可还有问题?” 这回轮到应珑不答话,默默翻他一个白眼,半晌不开口。 谢承聿愕然望着她,不知他到底哪句话说得不对。应珑见了心下更是不快。 “那你为何不问问,”她没好气的c又极无奈的说道,“我这五年都去了哪里?发生了些什么事?” 果不其然,谢承聿又是一阵沉默。 “呵呵!”应珑气得冷笑。 她心道罢了,与此人再纠缠下去无益,不过浪费时间罢了。于是她准备起身离他远一些,抬头时却发现他正无声望着她。 谢承聿见她看过来,并未收回视线,依然紧紧的望着她,望得更认真c更仔细。他眼里似有一抹温柔,那温柔悠长而缠绵,似晴空下的湖水一般,叫人的心神不由随之荡漾。 “有些事情,”他低声缓缓道来,“你不愿提及,我便作不知。这五年,你过得定然不易,于我,又何尝不是一种煎熬?如今你平安归来,我已知足,何必再去揭你的创伤?” 这话说出来,便是傻子也能听出其中的情意了。 应珑却觉得她要疯了! 谢承聿的眼神几乎已将她的意志吞没,而这话更是触碰她心底某一处,叫她整颗心为之颤动。然而,她只要一想起此人十有是在捉弄她,她便恨得只想扇他耳光。 “咳咳”谢承聿突然闷声咳嗽不断。 应珑看过去,隐约发现他背后伤口又迸出血迹。她忍了几忍,还是开口提醒他道:“你背后怕是渗血了。” 谢承聿回头,果然发现背部衣物已被血染红,他便拾起旁边的药瓶,打算重新整理伤口。 应珑见了趁机起身走出洞外,在洞口吹上大半晌的凉风,才觉心头的火气以及那些杂乱的念头消散七七八八。 又等了一会儿,她估摸着谢承聿已差不多了,便举步走回山洞,侧头一看,却发现谢承聿衣上的血迹有多无少,她登时奇怪了:“莫非你没换药?” 谢承聿将双眼看向别处,嘴里说道:“明日回去后,找人换了便是。” 应珑这才明白过来,他这伤在后背,恐怕没法自己换药。 她犹豫住。她原不想再管他的事情,却也知他那伤不轻,拖下去必定不好。而且,不管怎样,是他让她从孤山再次活过来,又将垂死的她从吴起大营里救出,救命之恩不报怎么都有些说不过去。况且眼下这不过是举手之劳。再说,她又不是没给他换过药,没必要扭扭捏捏。 于是,她上前接过他手里的药瓶,跪坐在他背后,直接道:“解衣罢。” 谢承聿想想便伸手解了衣。 应珑见他背上那处最大的伤口果然已经崩裂,鲜血横流,她连忙将药粉细细撒在那伤口之上,又用手将药往里按几按,发现他的身体在轻轻颤抖,她忙又停下手,心道她手劲还是大了些。 俄而,她发现他旁边几道伤口也有些血迹,便也一一敷上药。上完药,她撕下半截衣袖,叠成一条简易的纱带,覆在他背后那处重创之上,又将纱带的两端绕至他胸前,一面系着结一面感叹:“唉,你这一身伤,快赶得上了一盘棋了!” 谢承聿闻言微微侧过头来,轻笑着道:“你那一身伤,也少不到哪儿去。” 应珑突然便顿住,她想起她胸口之伤正是他处理的,不禁“腾”地一下涨红大半张脸。 谢承聿不她知为何突然没有动作,忙转过身,待看到她的脸色,他才明白怎么回事,暗暗后悔不迭,觉得自己适才的话说得太过随意直接。 他看着她脸上悄悄飞着的几朵红云,心下忽觉悸动难耐,呼吸也是一阵杂乱无章。他匆忙别过头,沉下气息,缓过几瞬才稍觉平静。 少时,他低低的问道:“昨日,你为何要来?” “嗯?”应珑不解的抬头。 她发现他正直直的盯着她,忙移开视线,避开他的凝视。 谢承聿也随她一道微微转头,目光依然紧紧追逐着她双眼。 “为何要舍身救我?”他坚持再问。 此时,两人相向而坐,近在咫尺,四目交望,彼此眼里的情绪一览无遗。 应珑看见他的眼底深情一片,那里似有无限的期盼,又更有千言万语。不知为何,她心里突然也生出许多话,几欲脱口而出,幸得她及时咬住,才没说出来。 “无他,”她重新定下心神,强自回答,“只不希望你死了罢了。” 谢承聿不禁愣住,继而,他从这话里琢磨出什么。于是,刹那间,他双眸好似绽开千万朵烟火一般,熠熠生辉。 他欣喜若狂,目光灼灼的望着她,再不愿离开她半分。 应珑说完这话后,发现他愈发肆意的盯着她看,她暗呼后悔,心道这话说得不够狠,谢承聿莫不是已从这话里猜出什么?那他岂不是更要得意? 她连忙低下头,想找个事由摆脱眼前的窘况,正好看见谢承聿胸前的纱带掉下去,于是,她想也没想便将那纱带拾起,伸手绕至他背后,将纱带覆在他背后的重伤之上,而后将纱带两端绕回在他胸前系上,自是一顿忙活不说。 而此时的谢承聿,却是另一番情景。 他看着她几乎已抱住他,她的脸差一点便贴在他胸膛上。她鼻中的气息幽幽吐在他胸口,将他的心诱得剧烈的跳动。 他低头将她的一眉一眼,还有她微微红晕的脸庞,看得清清楚楚。而此时,他更发现,那件薄薄的外袍穿在她的身上,多么要他的命!他看见那宽大的衣縁下面一片幽深起伏,登时只觉意乱情迷,已不知身在何处。 终于,他再也控制不住,不待她将手放回,他突然伸手抱住她,仿佛已拥住他的生命一般,狠狠将她揉进他的怀里。 怀中之人暗惊,想要挣扎起身,他已低下头,唇也找了过去,贴在她唇上,紧接着便是一番轻啄细磨。他觉得那唇是那般柔软芬芳,叫他甘之如饴,叫他日思夜想。 未几,他已得了法,狠狠攫住她的唇,吻便如急风骤雨般席卷而至。怀中之人大惊,试图奋力挣脱,他却再不愿放手。他深深吻着她,用力将她搂在他怀里,紧紧贴在他身上,绝不再让她离他而去。 渐渐地,怀中之人停止挣扎,软下身来,最后,她轻启朱唇,回应了他。霎时,他只觉天开了,云淡了,这世上最美好的时刻来临了。他如痴如狂的吻着她,沉迷下去,直欲溺死在她的唇里,无法自拔。 正当他动情忘我之际,怀中之人再喘不过气,拼命的推他一把,他这才依依不舍的放开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五章 命犯小人 应珑挣开谢承聿的怀抱,正粗粗喘着气,又被他捉住她一手,贴在他的胸口。她惊得英眉倒竖,连忙挣脱手,朝他怒喝一声:“谢承聿,你休要得寸进尺了!” 谢承聿放下手,一眼不眨的看着她,眼里尽是浓情蜜意。 “应儿,”他轻轻唤她,“怎么了?” “莫叫我应儿!”应珑大声打住他。 谢承聿不知为何生此变故,只得不安的问道:“应儿,你可是恼我唐突了?” 应珑闷声不语。 谢承聿愈发确定自己的猜测,连声自责:“应儿,适才是我的不是,一时情难自已便失了分寸。你若不喜,日后不得你点头,我再不这样了。你莫生气,你才重伤初愈,气坏身子始终不好。你若不解气,打我一顿也罢,我绝不还手。” 应珑看着面前之人温声软语的向她道歉着c保证着,她觉得扎心一般的疼痛。曾经那样“高高在上”的人,如今为了她竟甘愿这般低声下气。 她如何还能怀疑他对她的一片拳拳之心? 然而,他对她越好,她越是难过。她自己下的决心,她怎能轻易违背?他对她的好,是否也只是一朝一夕之事?还有,叫她如何告诉她,她到底是谁? 她心里愁苦交织,把她搅得痛楚不堪。 于是,她起身奔出洞府,却发现脚下的深坑内已是一片幽深的水泽。她毫不犹豫,纵身跃入水中,点起几个水花游了出去。 她淌出坑外那条小径,来到洞口,望着眼前水漫四涌的弱水,顿足不前。 她想起昔日刘荇曾提过“弱水三千只取一瓢”,他说的弱水,可是眼前这弱水?她记得他那时还劝她:“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有情郎” 她默默念着这三个字,眼前浮现谢承聿柔情款款望着她的双眼,于是她犹豫了,迟迟狠不下心就此离去。 少顷,谢承聿追出来,在她身旁站定。 “应儿,”他郑重的对她说道,“承聿对你之心日月可鉴,半点无假!” 应珑心下不觉狠狠摇荡。她扭头看着他,看着看着,她几乎便要控制不住自己沦陷在他深深的眼眸里。 谢承聿见她面上神色有所松动,伸手将她扶着转过身去,又执起她双手,看着她双眼道:“应儿,我此生非你不娶!” 应珑突然想起,当年魏逃也说过类似的话,他说此生非姬旋不娶,但最后又如何? 她不禁打个机灵,猛然惊醒回身! 于是,她慌不择路,匆匆丢下一句“莫再跟着我”,便一头扎进弱水,仓皇而逃,留下谢承聿僵在原地,不知到底哪里不对,也不知该追还是不追,只能萧索的望着她游出弱水,决绝而去。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应珑一路奔至赤弱村,不由分说借一匹快马,打马奔着南边流星急雨般匆匆而去,想着就此将谢承聿遗忘在她生命之外。 她一路急马南行,将至河西地界时,在道上忽的迎面遇到此前在水下劫击她与谢承聿的三人,那三人与另外几人正行作一处。 应珑见了那几人,心下不由暗暗盘算。那三人也认出她,与旁边几人嘀咕几句,而后便不怀好意的围上来。 那三人的身手应珑已见过,稀松寻常,另外几人她瞧着也好不到哪儿去,虽然他们人数众多,她却丝毫不惧,打起马直接奔将过去。冲至他们面前时,她突然勒住缰绳,马儿前蹄一抬,霎时扬起大片尘土与黄沙,将众人的眼睛迷住。她趁机翻下马,抽出眼前一人腰间的长刀,“唰唰”几刀,在旁边几人胸前各自划出一个血窟窿。 那几人登时吓破胆,滚地哀嚎不止,余人见状也慌忙止住身势,虚虚围在一旁,不敢再冲上前来。 应珑趁热打铁,又朝左方虚晃两步,却直取右边一人。那人猝不及防,被她扣在刀下,吓得面无血色,一面打着哆嗦,一面大呼“救命”。 那人正是那日摇楫之人。 “不许叫!”应珑喝住他,“再叫小爷将你的头剁了喂狗!” 那人赶紧将嘴闭上,再不敢出声,浑身抖如筛糠。 应珑这才觉满意,趁着他未晕厥又恐吓他一番:“你可是姜韵城的人?快跟小爷说说,姜韵城人在哪里?好好说话,若胆敢欺骗小爷,小爷定叫你死得好看!” 那人点头如捣蒜,哀声求饶:“小爷饶命,小爷饶命!我们只是一群喽啰,姜公子何在,小的确实不知!小的只知此地东边二十里的山里有一座密云寨,姜公子日前在那里歇过脚。” 应珑不置可否,将刀又擦近他脖子一些,把他吓得几乎魂飞魄散,双腿软得好似两根面条一般,嘴里只知哭天嚎地求饶,再说不出一句像样的话。 应珑心下无奈,只得瞪向另几人。 那几人忙不迭也点头求饶:“小爷饶命,小的们确实不知。小爷若想找姜公子,可去密云寨一瞧。” 应珑想想也觉只能如此,便收起刀,又不甘心的一脚踢在那摇楫人的背上。那人连滚带爬冲进人群,众人遂一哄而逃,转眼不见踪影。 应珑想起那日她追着姜韵城时,他去往的方向确实与这什么密云寨的方向一致。 于是她打定主意,拨马直奔东边而去。奔了几里地,她突然又想起,她适才忘记打听姜韵城在河西到底有什么阴谋,连忙打马折返,在那附近找寻许久,再没能找不到半个人影。她只得掉头又奔着东边那密云寨去了。 将近一个时辰后,应珑终于在山里找到一座寨子,那寨子上书着“密云寨”三个字,寨门虚虚掩着,无人看守。 寨内静悄悄的,应珑找了半晌没发现一个人,她心道今日恐怕白走一遭。未几,她突然听得身后某处隐隐传来几声痛苦的呻吟,她心下一动,忙循声找过去。 最后,她在一口枯井里找到一处暗阶,沿着那石阶下去,她在里面发现一座水牢。水牢里恶臭扑鼻,水里有一苍老之人正艰难的将头伸出水面,勉强吸上几口气,又不得不跌回水中。 应珑看着心觉不忍,又定睛看一眼,这才发现那人不是旁人,却是刘荇! 她大吃一惊,赶紧淌下水,取出问天,奋力将牢门破开,冲进去将刘荇扶出水牢,坐在石阶上。 刘荇已被水呛得奄奄一息,拼命喘气,半晌才缓过气来,睁眼一看是她,他登时急得大呼大叫:“庚辰,快逃!” 应珑尚不及反应,头顶已撒下一张密网,将她与刘荇罩在网内。那网丝不知由何物所制,虽细却坚韧无比,问天也奈何不了它。 未几,有人缓缓走下枯井,应珑下意识的将问天藏起来。不多时,几人下至石阶。应珑看他们的打扮与适才路上那几人一般无二,这才明白她着了那几人的道了。 “呵呵!”她暗觉无奈,苦笑两声。 此前,她在时梦秋府上被那仆役害过一回,眼下又被这几个喽啰摆了一道,她这是命犯小人么 不过话说回来,但凡是人,便没有简单的。毕竟,人心长在肚里面,谁能看得透c摸得准? 她正懊悔不迭,来人已上前夺下她腰上的长刀,又将她与刘荇严严实实捆住,重新丢入水里,还不忘在井口放下一块巨石压住,这才扬长而去。 应珑苦着脸回头看看刘荇,见他被已折磨得没人样,她又暗暗庆幸她找了过来,否则再晚上一日半日,刘荇恐怕便撑不住了! 她想了想,给刘荇使个眼神,刘荇立马明白过来。两人便背靠背挨着,刘荇用被捆着的手从她袖里摸出问天。应珑接过将两人身上的绳索斩断,而后忙把刘荇搀出水面,让他调整呼吸。 不多时,刘荇已大致缓过来。应珑见他一头白发散乱不堪,伸手替他理了理,这才痛声道:“应珑来迟,叫先生受苦了!” “庚辰,”刘荇一脸愧疚的看着她,“老夫对不起你,老夫有愧啊!” “先生莫自责,”应珑未做他想,与他好言安慰,“应珑是自己误打误撞闯进来的,与先生无关。况且,应珑若能知晓先生被关在此地,早该来救先生了!” 刘荇依然悔恨万分,扬手狠狠自扇几下,嘴里说道:“庚辰,我该死!我害了你腾儿小弟啊!” “你说什么?”应珑这才警醒过来,“你可是投效了姜韵城?” 刘荇摇摇头,而后又默默点了点头。 应珑惊得目瞪口呆,一把捉住他双肩喝道:“腾儿在哪儿?是不是在纯留?” 刘荇耷拉着脑袋一动不动,任由她捉着,嘴里有气无力的说道:“姜韵城派人把他带走了,他如今到底在哪里,我也不清楚。” 应珑心下原已火冒三丈,见他这副垂头丧气不想活的模样,又觉于心不忍,只得强压下怒火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从头到尾说一遍!” 刘荇这才把话一五一十道来:“你走后一年,姜韵城找上门来,问我要你与你腾儿小弟的消息,我说不知情,他不信,对我百般逼迫,我始终咬住牙未曾透露出半个字。 “不久,他又找过来,称他偶然发现我的一个旧识,还捎来那人的一封信。我看了信才知那人正是我的师弟。师弟信中称他与姜韵城有些交情,他听说姜韵城能取到羽嘉骨血,便劝我与姜韵城合作,到河西助姜韵城一臂之力。姜韵城又向我承诺,事成之后必以羽嘉骨血相赠。我一时鬼迷心窍,便答应了。 “后来,姜韵城找个机会将我灌得烂醉,从我嘴里套出腾儿的下落” “等等,”应珑一头雾水,出声打住他,“你怎么知道腾儿在哪儿?” “唉,说来惭愧!年轻时,我有一阵无所事事,便想着习琴,有幸拜在一位颇有名望的琴师门下,听说他是琴宗师旷的传人。只可惜,一段时日过去,我毫无长进,师父斥责我几回,我愈发觉得索然无趣,后来便将琴艺丢下。不过,在那期间我却遇到前来拜访的师文几回,他与我那师父交情极好。我与师文有几分投缘,他昔日初初习琴时,三年不能成曲,与我习惯琴的经历相似,我两因此结下情谊,后来,我也知晓他的住处。那日听你说腾儿由他照料着,我已猜到八成是在他荥阳的居所。” 原来如此! 应珑这才明白,当日刘荇在滕县见到古榴茶之后,说的那个‘喜欢奇奇怪怪的茶饮”之人,那人十有便是师先生了。 刘荇接着说道:“姜韵城从我这里打听到腾儿的下落,立即派人去荥阳拿人。那时我还蒙在鼓里,想着我投靠姜韵城,日后再也没脸见你,便匆匆将院子卖了,在买家那里留下一半房资给你。为了防止买家不认账,我还与他立书为证,而后便与姜韵城一道离开安邑城。 “数日后,我偶然从姜韵城属下口中偷听到腾儿被抓之事,这才知道我已着了他的道。我拼死反抗,想去救腾儿,姜韵城便将我打晕带到河西,关在这寨子里已将近四年了!唉,老夫在这里生不如死啊,若不是还记挂着你与腾儿,我早已自我了结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六章 被困水牢 应珑听到这里,对刘荇的怒气渐渐消下去。毕竟他是无心之失,况且,他自己也因此受牵连,被非人的折磨了四年。 这么一想,她又觉后悔,当年若非她主动透露腾儿之事,刘荇怎会落到今日这个地步?刘荇早前就告诫过她,自己的秘密揣好便是,万莫说给旁人,否则便是拖人下水,如今她不仅害了腾儿,也害了刘荇,唉 她无声的自责自怨,半晌才想起问道:“先生,姜韵城把你掳到河西来做什么?” “唉,他许是从我师弟那儿得知我手上有几招绝活,想让我为他制瘟毒。” “瘟毒?他要瘟毒做何用?” “老夫也不知。不过,他要的量极大。若那些瘟毒不慎散播出去,河西一带恐怕要遭灭顶之灾了!” 应珑心里猛的一震,登时领悟过来,原来姜韵城打得竟是这个主意,他简直灭绝人性! 她连忙追问:“那先生可有为他制毒?” 刘荇摇摇头:“老夫不肯从命。” “不过后来,”他接着又道,“不知他从哪里找来个军医跟我请学。我不愿教,姜韵城便想尽办法折磨我。今日若不是你来了,我这条老命怕是要交代了!” 应珑想想也觉后怕,好在姜韵城没能如愿以偿,刘荇也还没出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她以为无颜再面对刘荇。 她琢磨几许,又忆起一事,想想还是正声问道:“先生,你师弟是什么人?还要,你到底又是什么人?” 刘荇闻言诧异的看向她,继而无奈的笑了。 “谢承聿告诉你的罢?”他说道,“欸!我早知瞒不过他。罢了,事已至此,也没什么不好说的了。老夫便是长桑君,老夫师弟正是韩侠累韩傀。” “什么?”应珑瞪大眼睛,惊诧万分,“先生当真是长桑君?那先生为何要隐姓埋名躲在成皋军中?” “唉,此事说来话长!”刘荇长长叹一口气,缓缓道来。 原来,早年他已尽得巫彭真传,声名鹊起,后来巫彭带着他一起将魏侯的长女救活。那时,他已同魏侯交好,而魏侯无意中也知晓他擅毒一事。二十七年前,魏侯突然又找到他,称邺城海底卧有神龙,魏侯担心派去的勇士降不住龙,又不愿放弃,便请他跑一趟邺城,希望他一手毒道能派上用场。魏侯称若那龙被毁了或是被韩侯之人得到,叫他务必将龙丹取回来。魏侯还示意让他暗中将一名叫做傅琰的别国探子毒杀,由他自己冒名顶上去 听到这里应珑才知道,原来魏侯知道这批勇士里有二心之人,他定然也早已知晓他身边有埋伏。只可惜,他千算万算,没算到澹台轶与田子方! 便听刘荇,不,应当称“长桑君”,接着道来。 当年他年轻气盛,想一睹神物风采。而那时,他与心仪的女子小阿已私定终身,小阿还怀有他骨肉。虽然他们已衣食无忧,他还是想跑一趟邺城,挣下魏侯那份天大的赏赐来献给小阿与他腹中的孩儿。最终,他不顾小阿的反对与苦苦哀求,毅然应下魏侯之请,顶着傅琰的名头,与众人一道出发前往邺城。 到邺城后,他们发现神龙已死,又意外被一条蟒妖攻击。众人拼死抵抗,无奈实力悬殊,难以匹敌,他不慎也被蟒妖击晕。他醒来后,发现勇士几乎已全军覆没,只逃走澹台轶。他见蟒妖伏在远处一动不动,忙趁机悄悄遁走。岂料,他还未逃出那洞府,背后突然射来一物击中他,融噬他的皮肉,最后将他的骶骨灼伤。他拼着一口气夺路而奔,终于逃出生天。 回来后,他直奔魏侯的宫中复命。魏侯得知事情原委大发雷霆,又命他再回邺城,无论如何要将蟒妖的妖丹取回。前面这一趟几乎已要了他半条命,他如何还肯冒险,抵死不从。魏侯震怒,欲要拿他治罪。他走投无路便用药迷晕魏侯,匆忙逃出宫。他原想跑回家,见身后已有人追至,他担心连累小阿,只得含恨躲躲藏藏的,一直跑到千里之外才敢安心的躲起来。 他原以为当时袭中他的是蟒妖的涎毒,那毒渐渐的已将他的骶骨悉数灼断,他想尽办法也无力治愈。他百思不得其解,只得偷偷回到中山找他师父相助。巫彭瞧过他的伤后,也大为疑惑,闭门苦思数日,最后告诉他若要续骨,须得采用羽嘉骨血才行。然而巫彭手中仅存的一点羽嘉骨血早已用在魏倾的身上,师徒二人一筹莫展。最后,巫彭用精铁为他暂时接骨,但此法非长久之计,他体内之铁若长时间不取出来,必会反噬,他将命不久矣! 数月后,他找到个机会遣回家,这才发现小阿不久前已死于难产,一尸两命。他顿觉五雷轰顶,恨上心头,要冲取安邑城找魏侯拼命,却被赶来的韩傀死死拖住,最后才作罢。 几年后,巫彭病故,他只得又找其他地方躲起来。而后,韩傀传信给他,称他听闻魏国广武北山附近有神迹现世,叫他前往一探,或许能得羽嘉的消息。他匆匆赶至广武,打探许久却无半点消息。那时,他宿在北山脚下一户郎中的家里,闲来无事指点那人几下,那人收益颇多,想拜他为师,却被他婉拒。 后来一日,他又在北山游荡之时,不慎被一队官兵捉住。那些人不由分说要杀他灭口。他挣脱无望,便谎称他是郎中,在山中采药,还当场露一手,才叫那些人信服几分。然而,他们并未放开他,而是称军中急缺军医,将他径自带回军营。紧接着,他被远远打发到成皋。此后,他便用北山那郎中刘荇的名字混迹在成皋军中,一待便是数年。 长桑君的故事说完了,应珑却深陷在震惊与感慨当中,迟迟说不出话。 她不料他背后竟有这样一段经历。从前他那些奇怪的言语与举止,如今她才都明白是为什么。 她突然想起昔日他在清平巷作的《清平歌》,歌中极尽悔恨沧桑之意,他称那歌是他的人生体悟。那时旁人都不甚明白也不太相信,如今才知,他那歌字字含悔带泪,句句道的是他心酸的过往。 原来千万个悔恨也抵不过一丝贪念。原以为再简单不过的人,却也因为贪欲而背负着这么一段曲折痛苦的人生。回过头来看,他与毁于仇恨的田子方其实一样。也或许,这世上的人大抵都是如此,因恶生恶,最终不是毁于他人的恶念之下,便是葬身于自己的作恶当中。而她自己,能逃过这样的下场吗 应珑不胜伤怀。 良久,她回过神来,突然想起韩傀给谢承聿下的蛊毒,便问道:“先生,听闻你师弟擅长一种蛊毒,中毒者胸前有一道黑线。此毒你可了解?” “嗯。”长桑君捋着白须点点头,“当年澹台轶冒死到安邑城找到老夫,称他徒弟身中蛊毒,请老夫帮他徒弟解毒。老夫听他的描述,便知是韩侠累下的手。那毒正是你说的这种蛊毒。可惜,此毒刁钻无比,解药只能控制它不发作而已。中毒时间越长,中毒者胸口的黑线越长,十六年后,黑线把整个胸口全部包裹住,那时,已是无药可救! “老夫几经查证,最后从师祖留下的古籍中得知,欲解此毒,唯有龙涎。然而,世人能上哪儿求龙涎?澹台轶的徒弟,如今恐怕已熬到油尽灯枯的地步了罢!” 应珑登时后悔不跌,那日在女妭的洞府里,她走得着急,竟忘记了此事!也不知谢承聿眼下还活着没 长桑君见她陡然变色,心知有异,忙追问道:“庚辰何出此问?你可是认得澹台轶那徒弟?” 应珑心下焦虑难安,也不愿再隐瞒,便匆匆说道:“澹台轶的徒弟便是谢承聿。” “哦?”长桑君想想恍然大悟,“难怪澹台轶千里迢迢能找到我,八成是听得谢承聿的描述,猜到老夫藏在成皋军中!我就说嘛,当年魏逃提起澹台轶擅使一对阴阳钩,谢承聿的反应有些不太寻常,原来他二人竟是师徒!” 应珑默不作声,胡乱点头附和。 长桑君见了,心下一动,大约猜到什么,想了想便道:“他眼下如何了?” “唉!”应珑苦苦一笑,“他母亲也中了蛊毒,已故去。他如今是死是活我也说不准。” “”刘荇滞住。 他犹豫几许,语重心长的说道:“既然如此,庚辰,你听老夫说。老夫从前劝你要珍惜他,但如今老夫却不得不劝你放手。他眼下既是这等境况,你还是早早与他了断了才是!” “先生多虑了,我与他没什么关系。” “是么?那你这一脸的魂不守舍,又是为何?” “” “罢了,老夫眼下这等模样,还有什么资格说你?老夫还忧心一事,姜韵城叫来的那个军医摸索数年,老夫看他弄出来的毒剂已十分霸道。况且,姜韵城如今与韩侠累串通一气,老夫这师弟医人的本事没几分,制毒的功夫却不差。姜韵城既已知老夫能制毒,定然也猜到韩侠累擅毒。老夫担心他回头说服韩侠累出手相助,那便不好办了” 应珑闻言心下暗暗忖度开来,姜韵城如今连韩人也不放过,他这毒弄出来之后,河西的韩军恐怕也在劫难逃。韩傀定然也能想到这一点,他身为韩相,自然不能答应姜韵城帮这个忙。 不对! 应珑猛然又惊醒,姜韵城胆敢将事情与韩傀提出来,那他定会想尽办法管叫韩傀答应,否则他自己便是死路一条! 应珑想起姜韵城与韩氏父子过往私交极密,而种种迹象表明,姜韵城如今似乎有意反抗韩侯,八成便是因为日积月累之下,他已察觉到韩侯的异样。或许,他便将此事捅给韩傀,又允诺助韩傀铲除妖物,如此一来,韩傀岂能不答应? 应珑暗呼糟糕,连忙问道:“先生,若韩侠累与那军医果真制出瘟毒,你可能解毒?” “这个,老夫需拿到那毒或者是看见毒发的症状,才能定夺。” “如此甚好!先生,我这便想办法救你出去。” “唉,此事恐怕难啊!姜韵城想方设法将你诱来此地,定然不会轻易叫你逃了。” “那他人在哪里?” “昨日夜里,他将老夫丢到这水牢中,而后便不知去向。” 应珑没作声,想了想抬腿走上石阶,将井口压着的大石使劲往上推去。那大石足有千斤重,任凭她使尽全力也不动分毫。应珑又试着取出问天扎在大石上,只扎出寸许的印记。 她寻思半晌再想不出其他办法,只得又潜入水里,在牢底仔细摸索一遍。少时,她在靠近枯井一侧的角落,发现一处石缝。她试着用问天将那石缝凿开,不久,石缝下方露出一方足可容身之处。她试着钻进去,往里游探。 游了大半晌,最后,她来至一处地下水泊。那水泊并非死水,水下有细细暗流经过。她顺着暗流往前又游上几里地,到那尽头时,她终于听到隔着前方之地,隐隐有流水的哗哗声传来。她喜出望外,心道若能掘出那水流来,定能循着水道逃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七章 汹汹疫情 应珑听那水声,估摸流水大约在她前方四五十丈。她摸了摸面前挡路的土墙,发现大多是些沙土,真要掘起来并不算太难。她算算时间,以她的速度,恐怕需月余时日才能挖出一条通道。 她举棋不定,犹豫半晌,担心刘荇着急忙又游回水牢。 长桑君见她回来,吊到嗓子眼的心才重新落下,连忙问道:“你这一去大半个时辰的,到底怎么了?老夫还以为你溺水了!你没事罢?下面可是有发现?” “我没事,”应珑笑着摇头,“我小时候吞了避水珠,水是淹不死我的” “行了!”刘荇打住她,“说你胖你还喘上了,真当自己是什么怪人怪物了?” “呵呵。”应珑默默笑笑,心下划过几丝苦楚,“对了,前方几里地有一处地下水流,我们可以经由那水流逃生。不过那水流被挡住,若想要掘出通道,估计得一月时日” 长桑君听了默不吭声,此事他帮不上忙,自然不好说什么。 接下来,应珑犹豫两日,本想趁人送饭时逃出去,却发现是徒劳。看守之人很是谨慎,每每只从牢顶与巨石的狭小缝隙里将食物丢进来,不给她半点可乘之机。 如此又过了一日,应珑心下越发着急。她心知这样耗下去只能等死。于是,她决定掘出那地下水道,一月便是一月,总比日日干等着强! 她与长桑君两人合计后,在水牢里上演一场内斗的戏码,将看守的两人惊动。那两人从石缝里隐约看见牢下两人打得甚凶,心道一个不好估计得弄出人命,他们这差恐怕是交不了了!两人便想将应珑与长桑君分开关押,转而想起姜韵城临走时郑重吩咐过,他们又再不敢私做主张,只能任他二人打下去。 两人听着下头的打斗声与哀嚎声愈发凶猛,愁得眉毛胡子一把抓。正当两人一筹莫展之际,长桑君突然在牢底大声哭丧的问他们要长镐防身,两人见他这老人家家的浑身是血,心道他没少被那年轻人欺负,不禁都为他心生不平。两人丝毫未有怀疑,转头便给他找来一杆结实的长镐,盼着他用这长镐将下头那惹事精好好修理一番。 于是,接下来一段漫长的时日,应珑没日没夜的在水下掘道,长桑君则在水牢内一人唱着双簧。初时牢上那两人还会细细听辨,待听得他二人在下面虽然打得热火朝天,却也没出什么大事,他们渐渐的便放下心,久而久之,更是连听的兴致都提不起来,随着他们闹腾,只要不死人便是。 在此期间,姜韵城再没出现过。 一个月后,应珑靠着一把长镐以及藏身的匕首终于将那通道挖开! 她探身潜入面前的水道,循着水流而上,最后从山谷的一处石涧里钻出来,终于重见天日。 她仰躺在地上,望着天空无声而泣。 她意欲长啸几声,却担心把姜韵城的人招来,只得狠狠在石上砸几拳方才解意。此时,她才发现双手已瘦骨嶙峋,布满老茧,即使砸在石上也不觉疼痛。 她平复心绪,匆匆潜回水牢,将望眼欲穿的长桑君也带出来地面。 长桑君被关在这寨子里,过了四年暗无天日的日子,如今终于再次逃出生天,他激动得难以自抑,坐在地上掩面嚎啕痛哭。 应珑在旁边看着也觉心酸不已。 少时,长桑君发泄完情绪,逐渐平静下来,应珑也已看好路,两人不敢耽搁,迅速拾路出山。 出山后,两人在山脚发现两匹落单的瘦马,趁没人赶紧上马,快马加鞭直奔临晋城而去。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一路上,到处都是淌着水的坑坑洼洼,似乎久雨才息。河西已旱了数年,此时酷暑方过,又忽逢大雨,四下里闷湿潮热,蚊虫肆虐。 两人奔出几里地,全身已被汗水打湿。长桑君忧心忡忡的说道:“这等天气,唉,不妙啊!” 应珑也觉情势不对,心情沉重起来。 两人打马急奔,不多时,来到人烟处。然而,沿途村庄与田野不见人影,只见横七竖八躺着的许多死尸,被泥水胡乱埋着。 应珑勒马准备下去看看,长桑君却紧急将她叫住,随后,他自己上前将地上的尸体细细扫视一遍,回来时脸色极不好。 “庚辰,”他沉痛的说道,“我们恐怕来迟了!这些人都是死于瘟疫” 应珑登时倒吸一口冷气! 她看着面前尸横遍野的惨状,不敢细想,焦急的问道:“先生可有应对办法?” 长桑君低头思索一阵,最后捋着白须微微点头道:“或可一试。” 应珑这才觉心下稍稍安定。打起马儿,与他一道埋头往前火速赶路。 如此走走停停,大半日后,两人终于赶到临晋城。 城门守备森严,只许进不许出。守城士兵脸上皆是惶惶不安之色,恨不能丢下差事各自逃命。 应珑与长桑君很快进城,发现路上悄无人迹,唯有马车来往不断。应珑探头看去两眼,发现那些马车都封得严严实实的,什么都看不见,却有一股腐臭的气息扑鼻而来。 她拦住一驾马车,向赶车士兵打探一番,这才得知车内全是染上瘟疫死去的士兵,赶车士兵便是领命将这些病死之人拉去城后焚化。赶车士兵还告诉她,这临晋城内的瘟疫约莫自半月前开始,来势汹汹,几日下来便病倒一大片。吴起派人四处寻医求药,都无济于事,最后只得下令封城,把染病的人都隔离起来。如今,营内已有大半数的士兵染病,病死的人没有十万也有八万。 应珑听着这个数字,只觉一阵心惊肉跳。 赶车士兵看她身上的打扮,还道她是外来之人,好心的劝她两句:“我说这位小哥,如今这临晋城就是一座死城,你好端端的为何要进城?依我说,你还是趁着进城不久,快快回去与守城士兵说说好话,看看能否出城,要能出去,便再莫回来!” “多谢兄台指点。” 应珑惨白着脸与他匆匆道谢,随后便与长桑君上马直奔吴起的大营。 两人进营后,营内景象同样凄凉无比,士兵们稀稀拉拉的站在岗哨上,个个垂头丧气,面如土色。 两人大步奔向中军大帐。守卫士兵认得应珑,转身进去通报,未几,便出来将两人请进去。 帐内,吴起与魏击以及一干将领正商议瘟疫之事,众人面上忧色沉沉。 应珑忙领着长桑君上前见过众人。吴起见到她很是不快,阴阳怪气的喝问:“应大将军,你无故失踪月余,上哪儿消遣去了?” 应珑见他话中的不满几乎要溢出天际,心道纠缠过多只怕要坏事,于是开门见山的说道:“启禀大将军,应珑事小,瘟疫事大。应珑今日带来一人,他或许可为我们治服瘟疫!” 众人闻言都回望过来,应珑就势将长桑君推上前,嘴里同时说道:“大将军,这位刘先生医术高超,能活死人肉白骨,在三川素有神医之称。还请大将军准刘先生开方救人!” 吴起缓缓起身,来到长桑君跟前,将他上下打量几遍,质疑道:“是么?军中良医投剂不效,各地名医也束手无策。如今营里药材已耗去大半,这位刘先生若是徒有虚名,此事便作罢,莫浪费我的药材!” “大将军” 应珑还待争辩几句,吴起冷眼扫过来,应珑只得打住,心想还是得换个法子说服他。 这时,魏击不疾不徐的步出来,先看看吴起,而后不动声色的说道:“治疫乃当务之急。这位医者是否能起死回生,但叫他一试便能知晓。吴大将军,你觉得呢?” 太子发话,吴起即使再不甘不愿也不能置若罔闻。 他见应珑的模样似乎胸有成竹,心道死马权当活马医罢,于是命人将他二人带去疫营。 应珑与长桑君随带路士兵来到疫营。士兵捂着鼻子抬来两个衄血垂死之人丢在地上,给长桑君医治。长桑君上前诊视一番,心里大致已有数,又寻思片刻,便要来笔开出方子,着士兵速去配药煎药,还特意叫他送四碗药过来。 不久,士兵捧着药回来,却不愿上前给那染病之人喂服。长桑君接过药碗亲自喂染病之人服药,而后又取过剩下的两碗药,递一碗给应珑,自己捧着另一碗当先一口喝下。应珑见状也仰头将手里的药灌进肚里去。 地上那两人服了药,很快沉沉睡去,接下来便是漫长的等待。 不多时,长桑君撕下一块衣角扎在面上,起身步向营帐深处。应珑学着他的模样也将口鼻掩上,大步跟上去。 一路过去,到处都是摊倒的恹恹之人,遍地都是稀粪c脓血,腥臭冲天。不时有捂得严严实实的士兵进来,将地上死去的人拖出去准备送出城焚烧,剩下还没死透的人则麻木的看着眼前这一幕,似乎已无知无觉,只等着一下回轮到他们。 应珑看着看着,觉得心下窒痛难安,她转身想奔出营透透气,却在门口被看守士兵拦住,称未得大将军之令,任何人不得走出疫营。应珑只得折回营内,找个空地坐了许久,心下好似被压着一座大山一般,沉重万分。 她忽的想起谢承聿,不知他营里状况如何?他是否也被瘟疫扰得焦头烂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八章 断指相赠 将至傍晚,那两人醒过来,神志都已恢复,口鼻之血也止住,发热c腹泻的症状更是轻了许多。两人醒来后饮了水,已而开始喊饿。长桑君命人准备米汤,两人一口气各灌三碗下肚。少时,两人便能自己站起来。 士兵亲眼看着垂死之人被救活,狂喜不已,争相着奔去向吴起禀报。不多时,吴起亲自赶来,将长桑君与应珑两人请回营帐。 此番,吴起的态度急转,对长桑君再三称谢,将他敬为上宾。长桑君虚虚与他客气几番,又请他尽快想办法救治周边百姓,吴起都满口答应。 少时,长桑君称要与应珑出城采药,向他要出城令。吴起才得他帮了大忙,不好当面拒绝,只得应允,却指派一队人马跟着他与应珑二人,一道准备出营。 还未出营,迎面遇上魏击。 魏击沉着脸将余人悉数挥退,只剩下他与应珑两人。应珑不知他打的什么主意,便只看着他不作声。 魏击在她面前踱来踱去,犹豫良久,才开口问道:“应将军,这回的瘟疫来得极为蹊跷,你有什么看法?” 应珑只想赶紧出城,不愿多费口舌与他周旋,直接说道:“殿下,依末将之见,这瘟疫只怕是姜韵城捣的鬼!” “果然是这厮!”魏击说着眼中乍现阴森森的寒光。 “殿下,”应珑想想又犹豫的说道,“姜韵城在军中布的棋子,您可查出来了?” “不曾。你有何话?” “应珑以为,殿下或可查一查军中的医官。” 魏击转瞬已明白过来,眯眼恨恨思索几许,而后略略点头。 应珑见状估摸着没什么事,正待告退,魏击忽的伸手将她拦住,狐疑道:“你这是打算上哪儿去?” “殿下,我二人领大将军之命出城采药,去去便回。” “是么?” “事关重大,应珑不敢胡言。” 魏击不置可否,将被他远远挥退的一队人马扫望几遍,暗笑两声,这才作罢。紧接着,他突然俯身过来,压低声音对应珑说道:“上回将你救走那人,可是谢承聿?” 应珑闻言心下狂突不止,嘴里默不作声,搜心挖胆的想着该如何搪塞他。 魏击见她面上的神色已心知肚明。 “哼!”他冷冷一笑:“此事本宫暂不追究。你找个机会给谢承聿传句话,跟他说只要他肯投效本宫,高官厚禄c良姬美妾,任他挑选,本宫决不食言!” “呵呵!”应珑心下不禁好笑,这魏击与魏侯果然是父子,收买人心的招数都如出一辙。 她面上不动声色,恭恭敬敬的称“诺”。 魏击这才觉得满意,又扫她几眼,拂袖大步而去。 应珑拭去额上冷汗,连忙拉上长桑君又动身朝城外走去,余人半步不离,紧随两人身后。 一行人来到城外,此时,天色已晚。 长桑君忽的从袖里摸出一瓶药丸递给身后跟着的士兵,称服食这药便再不会染上瘟疫。士兵们将信将疑,不肯伸手来接。长桑君想了想,取出一颗自己当先吞进去,又给应珑吞下一颗。 士兵见了,心下不免各自盘算开来,如今城内药材紧缺,他们这种小兵小卒的若不慎染上瘟疫,纵使有良方一时半会也分不到药,恐怕只能等死! 性命攸关,半点马虎不得。众人决定还是先为自己打算。于是,众人相视几眼,不约而同的点点头,便上前接过药丸,转眼哄抢分食干净。 随后,众人又走了几里地,突然,士兵们毫无征兆的一齐软倒在地,再不见醒来。 “哇!”应珑不禁咋舌,“先生果真高明!这一手毒道恐怕比医道还要强上三分!” “呵呵。”长桑君随意的笑笑,面上不见得意之色,“医毒本就同源。老夫年轻时候闲不住,见韩傀爱捣鼓毒物,老夫一时兴起也折腾过一段时日。” 说罢,他摸出一张药方递过来,说道:“适才听人说,谢承聿那边的状况不比这边好。这方子你便拿去罢。” 应珑沉默稍许,未加犹豫便接过方子,嘴里不忘与他道谢,视线早已望向远处的洛阴城。 长桑君见她这副模样,不由摇头直叹:“唉,老夫的话,只怕你是听不进去了!罢了,老夫这便走了,日后你好自为之罢。但愿你早日找到腾儿,老夫心中的愧疚也能少上几分。” “先生为何要走?”应珑不防他突然要走,惊得面容失色。 “老夫早该走了,因为有那贪生怕死的念头,这才一而再再而三的卷在这世上的恩怨中,唉!” “那先生要去哪里?” “老夫也不知,走到哪里便是哪里罢!” 说罢,长桑君便要动身离去。 应珑大急,伸手拖住他衣袖不放手,痛呼道:“先生若这么走了,叫我日后上哪儿找你去?先生你旧疾未愈,又吃了这些年的苦头,近来言语中还不时流露出厌世之意,我岂能放心让你独自离去?” “欸”长桑君也满腹惆怅,面色不忍。 少时,他轻轻拍拍应珑的肩头,缓缓说道:“老夫能有今日,乃自食恶果,就算是‘天罚’罢!老夫如今想开了,不再悔恨,平静的接受所有。往后,老夫惟愿日行一善,为故人积福求安。若有来生,老夫盼做一个清醒之人c良善之人。 “庚辰你放心,老夫这么多年都坚持过来,如今断然也不会轻生。生死有命,老夫自当好好享受余下的时光。” 说罢,他转过身只待离去。 应珑怃然欲泣,见他去意已决,心知再难说动,只得放开手,却又从袖内摸出问天。 长桑君瞥到她手里的匕首,不知她何意,正待开口询问,应珑已挥起匕首斩断左手小指,紧接着将半截指头塞在他手里,郑重的说道:“先生,应珑受你恩义深重,无以为报,今日便以此截指骨相赠,望先生旧疾早日痊愈,愿先生长寿无疆,多多行善,为故人广积福德!” 长桑君垂首看着掌心那截血淋淋的指骨,捧着指骨的手颤抖不停,张了张嘴却半晌没说出话来。 最终,他抬手抹几把老泪,仔细收起那截指骨,而后与应珑点头致意,便踉跄着翻身上马,朝着远方泫然而去。 应珑望着那佝偻的背影随着马儿一道渐渐消失在远处的夜幕里,鼻尖不觉涌出一阵酸楚。 少时,她咽回泪意,匆匆撕下一截衣袖包住左手小指,随后也上马,打马奔向洛阴城。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洛阴城与临晋城一样,也被瘟疫的阴影笼罩着,城内死亡无数。漆黑的夜色之下,这座充斥着死亡气息的城池更显阴唳无比。 应珑来到洛阴城外,城门守卫心不在焉的查看几下便放她进城。应珑打马直奔韩军大营。到了营外,她与守卫之人称她是郝弥的旧友,请守卫帮他去请郝弥出营。 守卫满心疑惑,骂骂咧咧的进去传话。 不久,郝弥果然吭哧吭哧的跑出营,在门口找过两遍也没看见他那什么“旧时好友”。他正觉扫兴,突然瞧见旁边黑暗处立着一人,那人正看着他,身影确有几分熟悉。他心道奇怪,大步走过去,待走近一看,他顿觉喜出望外,正待开口大呼,一张嘴已被那人捂得严严实实。 他还待挣脱呼喊,那人却在他耳边低喝一声:“不许喊!” 他忙重重点头,那人见他平静下来,这才放开手。谁知,他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大哭出来,一面哭一面委委屈屈的诉苦:“应将军,你总算回来了!这些日子你到底去哪里哇?可把郝弥我害惨了!呜呜,呜呜!” 那人自然便是应珑。 应珑担心他这般哭闹引起旁人的主意,暗暗捉急,忙不迭开口劝解,岂料,她越劝郝弥哭得越发凄惨愈加大声:“哇哇!应将军啊,你的手指怎么了?还有,你怎么瘦了这么多啊!这要叫将军看见了,不得心疼死啊?将军一发脾气,郝弥的日子便不好过了啊!呜呜,郝弥的命怎么这么苦啊,哇哇哇哇” 应珑见他哭得一发不可收拾,心下大觉无奈。 “够了,”她打住他,“别哭了!快跟我说说,你们营里疫情如何?” 郝弥这才胡乱拭几把泪,又抽抽搭搭了晌才渐渐平息下来,一五一十的说道:“应将军,我们营里如今已病死过半了。” “唉那重泉城那边如何?” “秦军比我们还惨,眼下恐怕只剩下几万人了!” “”应珑听着只觉怵目惊心。 如此算来,姜韵城酝酿的这场瘟疫,已叫三路大军死伤二十余万人,还不算周边成千上万的百姓。 她想着想着,不觉深深打个寒战,脸色也随之越来越苍白。 郝弥见她面上惨白,急吼吼的问道:“应将军你怎么了?这段日子,你可是受苦了?我看你不仅瘦了一大圈,脸色也极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我没事。”应珑对他随意摆摆手。 她想了想,又犹豫大半晌,把郝弥等得几乎要跺脚抓狂,她才终于张了张嘴,小声问道:“那个,你们将军,他还好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九章 云罗天网 这一回,郝弥好不容易逮着机会说话,连忙竹筒倒豆子似的把话都道出来:“将军很不好!他月前独自一人可怜兮兮的回来,而后又跑出去寻找你几日。没找着你,回来他便生了好些日子的闷气,食不香寝不寐,对我们更是没有一点好脸色,动不动便凶人,我已被他臭骂好几回了!应将军,你若再不回来,我们恐怕都要被他赶回老家去了!” “是么”应珑苦苦笑了笑。 “可不是!应将军,你这次回来就不走了罢?你若再走了,我们这些人的日子没法过了。你是不知道” “行了,行了!”应珑见他又开始装腔作势,赶紧打住他,“我今日来确有重要事情。我这里有一张治疫的方子,对面的魏军眼下便是照着这方子大行救人。你将这方子拿去给你们将军,他若不信,你叫他先找个人试试。若能成,叫他给孟将军还有周边的村里多抄几份送过去。对了,你万莫把我说出来,记住了吗?” 郝弥将手紧紧背在身后,不肯接方子。 应珑只得把他的手从背后硬生生拽出来,将方子塞在他手里,对他喝道:“拿着!” 郝弥这才不情不愿的收下方子,闷着头问道:“应将军,你为何不自己进去?要不,我这就去把将军叫出来?” 他说着便往营里冲,那动作要多快有多快,应珑平日里还真没看出来他能跑这么快。 “你给我站住!”应珑猛追几步,揪住他后衣领把他拖回来,“我还有事,不进去了。” 郝弥嘴巴一憋,试图假哭,见应珑狠狠瞪过去,他只得收起哭腔,嗫嚅的说道:“应将军,我这人胆儿小,尤其在将军面前。我怕我说不来谎,被他一眼识破了” “无妨,你照实与他说,只要将我换作你的旧友便是。” “可是”郝弥还待推脱。 应珑又瞪一记眼刀,他无可奈何,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应珑见事情已交代妥当,想着这毕竟是谢承聿的大营,她还是早走为好,于是,她转身牵来马儿,正待翻身上马忽的又想起谢承聿的蛊毒。她脚下顿住,忍了几回终究没忍住,还是回头问道:“对了,你们将军最近身体怎样?可有异常?” “有!” 郝弥脱口而出,不忘追着又确认一遍:“当然有!” “他怎么了?” 应珑心下登时一紧,顾不得旁的,冲他急声道:“你快说!” “唉,”郝弥如数家珍般的道来,“自从应将军走后,将军吃不下,睡不着,脾气不好,脸色差了,人也瘦了,更不喜欢说话了” 应珑只觉无力:“我说的是异常!” “这不是异常吗?”郝弥一脸茫然,“那什么是异常?” 应珑无可奈何,只得咬咬牙,老老实实的把话给他说明白:“我是说,他胸口那道黑线,如今是什么情况了?” 郝弥闻言愣住一瞬,继而却贼贼的笑道:“哟,应将军,真有你的嘛!原来早已把将军看光了,嘿嘿!” “少废话,快说正事!” “好好好,我说!将军六年前去了一趟邺城,回来后便有些心神恍惚,那道黑线就在那时渐渐淡下去,这次回来不知为何突然就彻底消失了!” “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郝弥拍着胸脯保证,“郝弥从不说假话。” 应珑寻思半晌不得解,最后想着他既然没事那便行了。这么想着,她心里不禁轻松许多,不知不觉还露出几分笑意。 郝弥呆呆的看着她面上的笑容,喃喃的说道:“应将军,你当真是男子吗” 应珑忙收起笑,没好气的又瞪他一眼。 郝弥这回不再害怕她瞪视,挠头嘿嘿笑道:“应将军,你笑得真好看,难怪将军对你这么着迷!” 说罢,他还在愣愣的发着笑,应珑已转过身牵马离去。她心里苦涩难言,觉得那滋味将她的心凌迟得死去活来,最后只剩下半死不活的一点气,让她能苟延残喘下去 郝弥看着她牵马大步而去的背影,约莫也被她的悲伤感染,不觉停住傻笑,不忍心的看着她渐行渐远。 突然,应珑猛地又回过头看着他,喊道:“郝弥,你祖上原居哪里?” 郝弥不知她何意,歪头想了想,也朝她喊道:“听说我们祖上似乎是从晋阳那边逃来的” 晋阳一带多年前正是郝邑所在。 “果然如此!”应珑不禁呼道。 “什么?”郝弥看见她嘴在动,却听不清她的话,“应将军你说什么?” “没什么!走了,记得我交代你的话。” 应珑说罢,翻上马儿,抖起缰绳,大步流星冲进夜色里。 身后的郝弥望着她远去的背影,伸手与她默默挥别,嘴里哀哀切切的怨叹:“唉,这回将军恐怕要剥了我的皮”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应珑在月下信马由缰,心里却怔怔的想着事。 谢承聿的蛊毒到底为何无缘无故的解了?长桑君不是说过,唯有龙涎才能解毒么?从前且不说,日前这一回,不过短短一月时日,谢承聿能去哪里找龙涎? 应珑越想越奇怪,越想越不明白。 如此,过了大半晌,她突然想起邺城的一件事。那时她将谢承聿从海底带回来,她不知他携有可避水的盘龙符,她心他溺亡,于是她为他渡了气。看来便是自那时起,他的毒开始淡下去。 不成想她误打误撞,却有这等意外结果! 对了,为何从那时开始,他对她的态度便有些不同了?还有,郝弥也说他从邺城回去便有些不对,这又是什么原因?莫非她给他渡气时,他并未完全昏迷? 应珑脸上不禁一热,窘迫得手足无措。 少时,她又想起郝弥称日前谢承聿回来,他身上的毒突然便彻底解了。这又是为何? 下一刻,她已明白过来,脸上登时红成个猴屁股。 她记得那日,他抱着她,与她四唇相贴。他狠狠的吻她,吻得那样深情,那样痴狂,叫她也失去理智,回应了他! 想到这里,她的脸便烫得似火烧一般,心底泛起一圈接一圈的涟漪,回荡不止。她似乎又闻到他怀里那清冷而又温暖的气息,看见他直直望进她心里的无限情意,听到他柔声唤她:“应儿” 她突然很想奔回去,回到他身边去,哪怕看他一眼也好。 “不行!” 她突然打个机灵,清醒过来。 如今的她与世人所说的妖人无异,谢承聿若当真知晓她的来历,还能待她这般真情实意么?情意二字几斤几重,她不是不知,值得她放在心上么?况且,她眼下只想找到腾儿。她不愿分心再作其他之想。 对,她还要杀了姜韵城为云姨报仇!虽然她已渐渐知道,仇恨最终毁灭的不仅仅是仇人,也是自己,但她已不在乎了。自从知道自己的身世以及她对谢承聿的心思之后,她痛苦而又绝望,甚至万念俱灰。她心想毁了那便毁了,反正她已没什么可留恋,能偷生活下来那便活下来,找个远远避开这个世界的地方,了却此生。 于是,她狠下心,摒除心中念头,用力抽马儿几鞭。马儿不知背上人为何突然发怒,只得痛嘶几声,埋头望着前方未知的夜路撒蹄奔去。 如今,应珑不知姜韵城的行踪,也不知腾儿到底在哪里,她不知该往什么地方去。茫然不觉之间,一人一骑已奔出十几里外。 这时,应珑才想起,适才忘记问问郝弥孙阙可曾回来。她犹豫是否返回,前方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动静。她定睛看过去,发现十余骑正朝她慢慢靠近过,那当中之人正是姜韵城! 应珑暗暗惊喜,下一刻却又发愁,眼下她无长物傍身,恐怕依然奈何不了他们。她试图拨马绕道,然而,旁边两处也相继窜出十余骑。她再此拨马想要往回撤,却发现来时之路也围了几骑过来,她已被人包围了。 二十余骑一步步缓缓逼上来,应珑座下马儿也感受到危险,不安的打着响鼻,放慢速度。 “哟,”姜韵城那慵懒的声音传过来,“果真是庚辰兄弟啊!当真叫我一通好找呐!” “姜韵城,” 应珑极不耐烦他这般惺惺作态,朝他喝道:“你若真想做女子,赶紧自我了解,重新投胎便是!” “应庚辰!”姜韵城果然恼羞成怒,“你休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识相的,赶紧跪地求饶!” 应珑也知道今日之事不好善了了,只得梗着脖子,不怕死的诈他:“呵,我为何要求饶?你若敢杀我,早已动手,何必留到今日!” “你!” 姜韵城确实不敢要她的命。 他被气得不轻,缓过几瞬,收起脸上青白之色,嗤笑几声道:“还想拖延时间,等谢承聿来救你么?” 应珑冷冷看着他,不作声。 “呵呵,”姜韵城又道,“不愧是云梦泽出来的人,滑不溜湫的,关在水牢里还能掘水道走了!姜某今日便要看看,你这条小鱼能否逃出我的‘云罗天网’?动手!” 随着姜韵城一声令下,二十余骑打马冲过来,兵刃闪着寒芒从四面八方刺向应珑。应珑忙腾身跃起,身下的马儿登时被扎成个刺猬,痛嘶几声重重的一头倒在地上。 应珑踏上身前几人肩头,正要飞身扑取前方的姜韵城,。这时,姜韵城举起一弯样式奇异的大弩,用力按下弩上机关,便见几只羽箭拖着尾巴张牙舞爪的飞射而来。 应珑来不及细瞧那尾巴到底是什么东西,急忙翻身闪避,岂料,她脚下刚一着地,头顶已罩下一张大网! 应珑这才知道,原来那箭后拖得尾巴竟都是网丝。 这网正是在水牢里捕捉她的那张网。应珑拿它无可奈何,在网里拼命挣扎半晌无果,恨得咬牙切齿。 紧接着,几人上前将她五花大绑紧紧绑起来。随后,姜韵城被人抬下马,放在轮椅上,徐徐推至她身前。 “啧啧,”他摇头直叹,“这么怨恨的瞪着我有什么用?有本事你将这网吃了呀!” “呸!”应珑啐他一口。 姜韵城抹去脸上的污渍,恶狠狠盯着她,最后还是咬牙压住怒火。 “带走!”他抬手一挥。 几人得令立即上前,将应珑扛起丢上马儿。随后,众人便打马大步扬长而去,只闻姜韵城张狂肆意的笑声在暗夜里四处飘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章 墨兰庸府 一路车马兼程。 应珑估摸着方向,大约往东北而去,她心道这八成是要回姜韵城的老巢纯留了罢? 数日后,应珑被人从车上丢下来,她发现她在一座华丽的府邸里。府里栽着许多墨兰,暗香阵阵,香味与姜韵城身上的气味极相似。看来这便是姜韵城的常居之所。 应珑暗觉奇怪,墨兰之香原是再幽馨清雅不过之物,为何熏在姜韵城的身上,却变得浓烈刺鼻,让人难以接受呢? 随后,她被人关进府下的地牢,在那牢内,她见到师先生。 师先生鬓角已斑白,因长年关押不见天日面上显得惨淡无色,膝上之琴也因未能养护已然开裂。应珑看着原先神仙一般的人被折磨得如此沧桑,心痛得几欲垂泪。 师先生见到她亦有几分惊喜,匆匆起身为她松绑,对她问道:“庚辰,承聿如今何在?他一切可好?” “先生,” 应珑勉强咽下泪意说道:“谢承聿人在河西,他没事,但谢老妇人已故去了。” “唉”师先生闻言长叹一声,在原地默然许久不动。 “都是应珑的错,”应珑哽咽道,“叫先生无端遭此大罪,应珑愧疚难安!” “无妨。”师先生对她轻轻摆手,“腾儿眼下被姜韵城软禁着,性命无忧。有腾儿保着老夫,老夫一时半会也无大碍,你无需担心。” 应珑这才略略放下心。 紧接着,师先生又问:“庚辰你为何也被抓来此地?” 应珑将事情大致说道一遍。师先生得知谢承聿蛊毒已解,眉间的忧色不觉已消散大半。 是夜,应珑正半睡半醒,忽闻有人步履匆匆的跑下地牢来,直奔她与师先生的牢门。 她抬头望去,便见牢门口一个少年正催促看守之人开门,少年双眼急切的望向牢内。 应珑一见那少年,便知他是腾儿,不禁失声痛呼:“腾儿!” 牢外少年闻声看见她,霎时也红了眼眶,不由分说闯开牢门,大步冲进来,嘴里也大呼道:“阿姊!” 姊弟两人相拥而泣,哭得肝肠寸断,闻者心伤。 半晌,两人才渐渐平息下来。应珑替云腾拭去脸上的泪水,看着他窜得与她一般高的个子,她喜极而泣:“腾儿,你又长高了,阿姊再也抱不动你了!” 云腾闻言腆然一笑,而后关切的问道:“阿姊这些年去哪里了?我担心的很。” “是阿姊不好,”应珑不禁又泪目,“阿姊叫你受苦了!” 云腾也替她拭去泪,嘴里不忘安慰她:“我不苦,我只担心自己不见了,叫阿姊担忧。” 应珑闻言又欲垂泪。 云腾见状不觉笑了:“阿姊如今竟比我还能哭呢!” 应珑这才破涕为笑,已而想起正事,对他问道:“腾儿,姜韵城可有对你不利?” “阿姊,姜韵城自称是我表哥,不由分说把我与先生抓来这个地方来,让我改姓吕,还叫我去拜他们的祖宗。我不依,想带着师父逃走,他便将我们软禁起来,说我何时顺从他,他何时为我们解禁。我云腾堂堂男子汉,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岂能认贼为亲c拜他人的祖宗。我死活不从,这才被他一直关到今日。” 说罢,他又转向师先生,跪地痛呼:“师父,是徒儿害您受连累了,一把年纪还要受这种苦,都怪徒儿无能!” 应珑也上前重重一揖。 师先生忙将两人扶起,说道:“腾儿莫自责,能有这等心志,为师自当欣慰。” 三人相视又唏嘘半晌。 少时,云腾想起一事道:“阿姊,承聿哥哥还好吗?” 应珑犹豫的点点头。转而,她又心生疑惑,问道:“腾儿与他很熟吗?还有,你既已拜师先生为师,为何不称他师兄?” “唤哥哥多亲近!再说,师父都没意见,阿姊便莫揪我的错了。阿姊走后的第二年,承聿哥哥时常回小莲庄来看望我们。他还跟我说,阿姊你得女娲娘娘的青睐,随她去山里修炼了,待学成归来,你便是天下无敌了!阿姊,你如今当真天下无敌了吗?”云腾眨巴着双眼说道。 “”应珑愕然,不知如何回答。 她心道谢承聿到底会不会说话?他莫非故意给她挖坑使绊子不成? 她不觉回头看了看师先生。 师先生对她微微点头,露出几分表示理解的笑容,应珑愈发赧然。 她顿默几许,只得想着法子圆话道:“这个,腾儿啊,阿姊心忧你的安危,这便提前下山了。阿姊如今虽不能天下无敌,打败姜韵城还是没问题的!腾儿你再耐心等等,待阿姊找到机会,把姜韵城打得落花流水,将你与师先生救出去。” 云腾却默不吭声,过了一会儿才撇撇嘴道:“阿姊还当我还是三岁小孩好骗么!承聿哥哥骗我就算了,阿姊为何也要骗我?阿姊你这些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还有,眼下你为何也被姜韵城抓了进来?” 应珑被他抢白得无言以对,半晌才道:“腾儿,阿姊这几年被困在一处海岛上,不久前才回来。你承聿哥哥那样说也是不想让你担心,你莫生气才是。” “我才不生气!承聿哥哥对我可好了,给我带了许多新奇的玩意,又带着我到处游玩,还给我讲许多外面的故事。对了,阿姊你还没告诉我,承聿哥哥他如今在哪里?他可还好?” 应珑暗呼无奈,不承想才一年的功夫,腾儿竟如此向着谢承聿,唉! “腾儿,”她想了想道,“你别着急,你承聿哥哥他并不知道这里。他如今在外头带兵打仗,等我们出去之后,你便可以去找他了。” “真的吗?” “当然!阿姊不骗你。” 云腾这才放心不少,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望向牢外,眼里尽是对外面世界的向往。 应珑瞧在眼里极不好受,心下拼命盘算如何才能将他与师先生救出去。 几日后,应珑还没想出办法,却有人将她提出地牢,用一块黑布蒙住她双眼,随后丢上车一路急行。应珑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凭着感觉,大致猜测他们往北而行。 约莫走了十几里地,有人将她拖下车,又带进一座宫殿,她顿觉一股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 少时,她被人带进一座殿内,随后有人替解开她蒙眼的黑布。她睁开眼便发现姜韵城坐在面前,正盯着她阴阴作笑。 这么好的机会,她岂能放过? 她脚下一蹬,大步冲上去便要将他拿下,不妨边突然窜出一众侍卫,挡在她面前。 应珑不甘心,还待上前,姜韵城忙朝她冷喝一声:“韩君跟前,你还敢这么放肆,莫不是活腻歪了!” 应珑闻言惊住,回头望去,便见大殿之上高高的坐有一人,那人正一动不动的望着她,目光深暗难测,却叫她莫名觉得熟悉。 应珑暗暗将那人打量一番,发现他肤色惨白,骨瘦如柴,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唯有一对眼睛幽幽发亮,盯着她不住的打量。 她被那目光扫在身上,犹如被毒蛇或是魔鬼盯住,不禁浑身起了一阵战栗。 “原来这便是韩侯韩取!”她心道,“可他不在阳翟待着,跑到纯留来做什么?” “大胆!”殿下寺人尖着嗓门朝她喊话,“见到君上还不参拜!” 应珑只得收起神思,低头参拜一番。殿上之人将她唤起,她忙就势起身默立一旁。 一时再无人说话,殿内陷入一片死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一章 正合你意 应珑暗暗揣测韩侯将她抓来有何目的,便听姜韵城说道:“启禀君上,此番微臣幸不辱命,终于把您要的人抓回来。此女名作应珑,字庚辰,魏军军中大将,她正是君上您要抓的人!” 应珑听了心下大惊,姜韵城恐怕早在竟陵城找到腾儿时,已知晓她的女子身份,后来却一直装作不知,着实阴险! 她又想起前来纯留的路上,姜韵城多番上车滋扰她,不觉一阵后怕。 韩侯听得姜韵城的禀报不置可否,又将视线投在应珑的身上,来来回回看了几遍,不知到底在看什么,把应珑看得浑身不自在。 突然,他出声道:“你拖拖拉拉找了这么多年没消息,怎么这一回突然就找到了?” 这话自然是对姜韵城说的。 “君上,”姜韵城忙躬身解释,“早年微臣不妨此女躲在魏军之中,只知在广武城苦苦搜寻,这才一直遍寻不见。前些时日,微臣偶然得知弱水有一旱妖被人诛杀,微臣推测此事或系此女所为,便匆匆找过去,果然发现此女,于是将她抓住带回来。” “是么?” “微臣不敢欺瞒君上。” 韩侯不作声,将视线缓缓挪到姜韵城身上,在他身上扫来扫去,把他扫得也大气不敢出。 应珑听得他君臣二人这番话,暗暗又大吃一惊,心道莫非早在广武时,韩侯便命姜韵城找她了?韩侯为何找她?姜韵城又为何拖了这么些年才动手? 她这厢惊疑不定,那厢的姜韵城也没闲着,他揣摩不出韩侯的意思,只得挖空心思自己寻思,心道这妖人从前称这丫头杀了龙主之子蒲牢,命他将她抓回来。可他瞧这妖人眼下似乎对这丫头并无恶意,却是为何?难不成这妖人也同谢承聿一样,看上这丫头了?难怪这妖人有事没事便拿着她的画像瞧!对,八成便是这样,妖人对这丫头有意,不好当众说罢了。幸亏路上他没对这丫头怎么着,不然,今日恐怕讨不了好!如今这丫头既已不为他所用,又与妖人走到一处,那便让他二人一起,死在这纯留城罢!哈哈 他掩下心头百般恨意,想想转而又道:“君上,微臣近日得到消息,当然,君上您肯定也一早知道了。魏侯眼下正秘密联合诸侯,欲举各国之力,共同发兵来犯,意指我纯留。此事十万火急,君上您早做打算才是!” “哼!” 韩侯冷嗤一声,而后不咸不淡的说道:“此事不正合你意么?” 姜韵城闻言脸色剧变,匆匆从椅上滚下伏倒在地,痛声大呼:“微臣惶恐!微臣不知君上何意。君上与先君上仁慈,把我姜人收留在纯留城,微臣感激不尽。微臣对君上绝无二心!” “是么?”韩侯依然不冷不热的瞧着他。 “微臣惶恐!”姜韵城眼中带泪,指天指地的发誓,“微臣若胆敢欺瞒君上,必叫微臣遭天打雷劈!” 应珑听了几乎都要相信他。她这才发现姜韵城扯谎的本事丝毫不逊于她自己,于是,她开始为韩侯担忧,也不知他能否识破姜韵城的谎言。 如此又等了半晌,韩侯才悠悠的开口:“起来罢。” 姜韵城千恩万谢一通,战战兢兢的爬起身,不敢再坐回轮椅,只得倚靠着轮椅的扶手勉强站着。 韩侯惜字如金,极不喜欢说话,殿内又沉寂许久。应珑不禁怀疑谢承聿的话那么少,莫非是受此人的耳濡目染所致 就在她以为殿上的韩侯已睡过去时,却听他突然喝令:“传寡人旨意,命尤志速速点齐十万大军星夜奔赴平阳待命;谢承聿即日领军返回平阳,挂平阳主帅印,阻击列国来犯。” 侍者匆匆下去拟令。 “君上,”姜韵城想了想,上前插话,“恕微臣多嘴,若让尤将军把剩下那些兵也带过来,魏人趁机南下攻入阳翟,可如何是好?” “无妨。”韩侯淡淡看他一眼。 姜韵城窃喜,见韩侯正扫眼过来,连忙又道:“韵城这便也召集部下去,此番我们誓要与他们决一死战!” 应珑闻言暗觉好笑,偷偷看向韩侯,见他脸上浮出一抹冷笑,她略略放下心,看来韩侯对姜韵城的图谋已有所察觉。 “退下罢。”韩侯懒懒的说道。 “诺!”姜韵城得令匆匆退出殿去。 紧接着,韩侯抬手轻轻挥了挥,侍卫与寺人也相继退出去,殿上只剩下应珑一人,惊惶不安的望着韩侯,不知他意欲何为。 少时,韩侯起身步下殿来,缓缓走至应珑身前,又绕着她转一圈,始终一言不发。 应珑余光瞥见他正细细打量着她,她突然生出一个恐惧的念头,这韩侯乃是妖物,八成已察觉出她的妖异之身,它莫不是想吃了她罢? 她身上不禁打起摆子,双腿不停的哆嗦。 眼前这妖物到底有多厉害,她不知道,但谢承聿那么厉害的人,始终不敢对它贸然出手,它的本事已足可见一斑。它若要吃她,她恐怕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她额上一层冒出豆大的汗珠,一滴一滴砸落在殿上,炸开一连串“吧嗒吧嗒”之声。 “呵呵!”韩侯忽的笑了,“庚辰莫慌,寡人并无恶意。” 应珑如何能信!她拼命将全身警惕都调动起来,但凡有个风吹草动,她恐怕瞬间便能窜到屋顶上去。 “庚辰,抬起头来。”韩侯想想说道。 应珑犹豫着抬起头,戒备的望着面前之人。 韩侯盯着她的脸,突然上前一步道:“庚辰,你可还认得我?” 应珑心下莫名其妙,面上却半点不敢显露,恭恭敬敬的答道:“韩君在上,应珑今日头一回得见您的浩荡威仪!” 韩侯滞住一瞬,稍时又恢复如初,平静淡漠的说道:“与寡人说说你的由来。” 应珑将云姨捡到她的经过粗粗说道一遍。 韩侯听完默不作声,凝眉思索半晌,不知在想些什么。少时,他又道:“姜韵城在哪里抓的你?” “看来他果然对姜韵城有戒心!”应珑心下暗暗嘀咕。“唉,此人似乎很不好糊弄” 她想了想,干脆实话实说:“回禀韩君,我本是魏国河西军镇军将军,在河西的临晋城外约莫三十里地不慎被姜韵城抓住。” “他怎知你在河西?” “这个韩君,姜韵城去河西目的大约不是抓我,他此前并不知道我在河西。” 韩侯转念一想便明白过来,不觉怒上心头,大喝道:“这厮的胆子愈发大了!” 应珑忙闭嘴不作声,这怒火不是冲着她的,她听一听便好了,若要多嘴恐怕得惹祸上身。 “谢承聿营里死了多少人?”韩侯平息下情绪,接着问道。 “已死了半数有余。” 韩侯闻言余怒又起,不过须臾又消散了。他稍事一想,忽的说道:“你与谢承聿是什么关系?” “回禀韩君,”应珑不假思索的把她已说了无数回的那句话再说一遍,“我与谢大将军并无关系!” 说罢,她又觉无奈。人都说“话一而再再而三的说得多了,便是假的,你自己也能相信是真的”,可她这句话不知说了多少回,况且这话原就是真话,为何她如今却越说越发心虚? “是么?”韩侯瞥着她,毫不掩饰眼里的质疑,“他营里死了多少人,你为何一清二楚?” “此事,我也是听魏军中人说的。”应珑镇定自若的说着假话。 “呵呵!”韩侯大笑几声,“谢承聿乃寡人一手调教出来的。他是什么样的人,寡人岂能不知!他就这么捂不住消息?” “这我便不知了。”应珑只能继续装傻充愣。 “那负黍之事,你又如何解释?后来寡人命他抓你回来,他为何又死不从命?这几年,他将寡人的差事都置之不理,听姜韵城说,他满天下帮你找兄弟去了,你说说,这又是为何?” “这个,说实话,我也想知道。” “你当真不知?” “嗯,确实不知。” 说罢,应珑将嘴闭得严严实实,再不肯轻易开口。因为她担心再说下去,她的脸皮便绷不住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二章 玉石俱焚 韩侯对应珑的想法心知肚明。 见她死活不肯松口,他冷冷一笑,不再逼她,转而说道:“说说你与姜韵城的事。” 应珑绷紧的神经这才松下来。她不知韩侯想听什么,想想便只道了句:“回禀韩君,姜韵城是我的仇人。” “仅此而已么?听姜韵城说,当日遇上蒲牢发狂,他商队捎带的一位‘应少侠’,拿着寡人的仙符下水将蒲牢斩杀。姜韵城还主动请缨帮寡人将这‘应少侠’抓来,一抓却是四年!后来见寡人问他要了你的画像,改派谢承聿去抓你,他又着急了,火急火燎去找寻一阵,回来却称你失踪了。呵,你是真的失踪了,还是被他藏着护着了啊?” “韩君,此事确实我毫不知情!这五年,我一直滞留在海外一处荒岛,数月前才被渔民救回来。” “什么荒岛?”韩侯神色微变,“岛在哪里?” “这个”应珑装模作样的回想,“那岛似乎没什么名号,岛上住着一些当地的蛮人,不着寸缕c茹毛饮血的。岛具体在什么方位,我也不甚清楚。对了,我听渔民提起过,那荒岛约莫是在北边的海里。” 说罢,她心虚的低头老实站着,偶尔抬眼偷瞧韩侯的神情。 韩侯沉默片刻,脸上的失望一闪而过。 “罢了!”他忽的寒声说道,“姜韵城心里想的什么,寡人一清二楚。应庚辰,寡人且问你一句,他若怂恿你刺杀寡人,你待如何?” 应珑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住,不知如何回答才是,手心不由已捏了一大把汗。 她心道目前看来,姜韵城不仅知道如今的韩侯有问题,还知晓此前的韩虔也有异样。估计这两人也没给他什么好果子吃,所以他才想脱离他们的控制。前些年他不抓她,或许是因为“见”她杀了蒲牢,他便盘算着日后借她来斩杀韩虔。是了!难怪他当年一再邀请她“共襄大举”!此人心思果然歹毒,见她不上他的贼船,心有不甘便先诱着她去刺杀魏侯。如今,他心知这两件事情都已无望,便把她抓来给韩取邀功。 “可恶!”她暗吼一声。 眼下,韩侯把姜韵城的心思摸得清清楚楚,定然也猜到她妖身的问题!这可如何是好?韩侯恐怕真的会吃了她罢? 她额上冷汗开始不停的往外冒,心下搜肠刮肚的想法子说服韩侯。 “韩君请放心!”她信誓旦旦的保证,“姜韵城杀我云姨,我杀他还来不及,定然不能听从他的摆布!” 韩侯依然不置可否,突然又道:““我儿蒲牢可是被你吃了?” 应珑登时被雷劈住一般,呆滞在原地,惊惶得不知所以。 韩侯竟然毫不避讳的告诉她,蒲牢是他的子嗣,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她,他是大妖,下一口便能把她吞了! 她两条腿疯狂的打颤,冷汗已将她鬓角全部染湿。 她想起来了,早年制服蒲牢的道士,八成也是面前这妖物所化。它到底是何方妖物?还有,谢承聿说过,韩启章当年曾亲往广武北山查探“宝物”,所以,在那同一时间出现,又传授时梦秋丹方的“神秘道士”莫非也是它?是了,此前因邺城之事,魏侯与它结下梁子,后来他中了韩傀之毒无力反击,魏侯趁机夺他丘城还屠了全城,他定然对魏侯心生恨意,这才顺势而为,借时梦秋之手去毒杀魏侯! 应珑越想越觉心惊胆战,前有一个阴险狠辣的姜韵城,这又有一个神秘莫测的妖物韩侯,她觉得她已踏入一个魔窟,恐怕有来无回了! 她拼命控制颤抖的身体,战战兢兢的答话:“应珑不知韩君何意。” “是么?” “是。” 韩侯还是没有逼迫她,寻思几许,最后淡淡道了句:“左右不过一个废物,此事寡人暂不与你计较。” 应珑低头不敢吭声,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庚辰,” 韩侯想想不甘心的又问一遍:“你当真不记得寡人了?” 应珑毫不犹豫的答道:“应珑今日确是头一回得见韩君威仪!” 韩侯的脸色突然沉下去,阴阴的盯她大半晌,而后转身大步走回殿上,冷冷的喝道:“来人,将她带下去,严加看管!” 侍卫匆匆进来把应珑拖出殿去,将至门口时,韩侯又从身后远远的丢过来一句:“何时想起寡人是谁了,再来找寡人!”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应珑又被关入大牢。 她左思右想,不知韩侯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见云腾与师先生,她心里更是七上八下,唯恐姜韵城突发失心疯,对他二人下手。 牢内看守极为森严,她想尽办法也找不到逃出去的机会。最后,她实在等不下去,决定铤而走险。 通过几日的观察,她锁定一个狱卒。那狱卒瘦小瘦小的,却十分机灵,又喜好占些小便宜,定然好使唤! 这一日,应珑趁那狱卒送饭之际,偷偷将怀里的玲珑球拿给他看。那狱卒先是一惊,待看清她手中之物后,他垂涎三尺,悄悄问她可是有事。应珑便让他想办法将相国请到牢里走一趟。 此事虽然听着难办,若真有心,也并非不可能之事。那狱卒垂涎玲珑金球,犹豫片刻还是点头答应了,而后吹着口哨装作随意的样子离开应珑的牢门。 应珑耐心等候两日。到了第三日,果真有一个身着深衣袍服的威严之人走进大牢。那狱卒悄悄挪到应珑的牢外,给她使几个眼色,应珑便知道这人正是韩傀。 她暗暗看着韩傀,想着便是此人将谢承聿困住做了五年的药人,而几个月前,谢母毒发而亡,也是拜他所赐,她不禁恨得牙痒,若非眼下时机不成,她定然要将杀了解恨。 她压住恨意,静静观察着韩傀,思索稍后如何与他周旋。 韩傀在牢里转了一圈,并未发现什么异象,正准备回去斥责将报信之人,突然听到旁边牢里有人朝他悄声说道:“相国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他转念一想,便知眼前怎么回事。 他扭头将牢内那人打量一眼,发现并不认识,他心下愈发不快,不愿再浪费时间,抬腿便要往出走去。这时,牢内那人匆匆说道:“相国大人,姜韵城的事情,我略知一二。” 韩傀听了心下一动,这才停下脚步,犹豫几许,最后命人打开牢门,称他要亲自进去审问人犯。 相国之令,狱卒不敢不听。 于是,牢门迅速被打开,随后,韩傀弯腰走进牢来。应珑忙上前与他见过,隐隐闻得他身上一丝奇怪的药石气息。 应珑扫一眼牢外一众狱卒,对韩傀说道:“相国大人,事关重大” 韩傀心道面前不过一女子而已,断然不能将他怎么了。于是,他想也没想将一众狱卒挥退。 待众人退开后,应珑直截了当的说道:“相国大人,姜韵城包藏祸心,他的话不可尽信。” “你是何人?本相不知你何意?”韩傀不动声色。 “相国大人,我是何人不重要,我恰才被姜韵城从河西抓来。河西之事,我一清二楚。” 韩傀闻言脸上陡然变色,双眼紧紧盯住她,眼中杀意若隐若现。 “相国大人莫动怒!”应珑连忙又道,“且听我把话说完。姜韵城要的不仅仅是河西那些人命,他要的是整个天下为他先人陪葬,也包括你们!” 这话韩傀根本不信,他大袖一甩,愠声怒喝:“一派荒谬之辞!姜韵城手下区区几万人,能成什么气候?小小女子,却妄图混肴雌雄,还在此危言耸听。你到底有何居心?” 应珑见自己身份被他识破,开始还有些惊讶,但转念一想,他毕竟是长桑君的师弟,她这点小伎俩估计逃不过他的眼睛,她便收起诧异,紧接着再道来:“大人,我并无居心,我说的是事实。大人可知姜韵城的来历?他祖上乃是姜戎一支,他对中原人恨之入骨啊!” “此话当真?”韩傀大吃一惊。 他虽然对姜韵城这般行事有所怀疑,却万没料到原因竟是如此。他惊疑不定的盯着应珑,试图从她神色看出真假。 “半点不假!”应珑郑重的点头,“相国大人大可去打听打听,诸国如今正谋划举兵伐韩,此事便是姜韵城挑起的祸端,他想要中原诸国在此战中玉石俱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三章 抢占先机 韩傀的脸色已变得极难看。 他惊魂不定的思索半晌,忽的想起一事道:“为何会玉石俱焚?” 应珑此时正说到关键之处,未加思索便道:“韩侯妖法无边,身后又有神龙坐阵,能与千军万马抗衡。姜韵城费尽心思布下这个局,便是想让诸国与韩侯同归于尽!” “大胆!”韩傀怒吼一声,“寡君岂是你能污蔑的!” 应珑这才意识到她这话说得着急,忙闭口噤声。她心下不甘,又抬眼偷瞄韩傀面上神色,发现看不出他是真怒还是佯怒,只得紧紧闭着嘴,暂不作声。 如此,牢里沉寂大半晌。 终于,韩傀缓缓收起怒气,开口问道:“此事何人告诉你的?” “我是从姜韵城那里偷听来的。”应珑把姜韵城拉出来作挡箭牌。 韩傀斜斜瞧她几眼又收回视线,并未深究。 应珑没功夫闲耗下去,紧接着又道:“相国大人,为今之计,你得尽快说服韩君与姜韵城撇清关系,把姜韵城驱离才是!” 岂料,韩傀闻言不仅不点头,反而冷冷作笑:“呵呵,你以为把姜韵城赶走,魏斯c赵籍他们便会罢手么?你想得太简单了!姜韵城不过他们一个举兵的借口罢了。” 此事应珑确实没有想过,她皱眉寻思片刻也没什么好法子,只得问道:“那相国可有应对办法?” 韩傀闭目思忖几许,而后只道:“此事本相也无可奈何。” “相国大人莫不是要置之不理?”应珑不禁有些捉急,“此事干系到贵国存亡,相国你岂能置身事外?” 这话许是说中韩傀的痛处,他突然愤怒的呵斥:“本相不想管这些事,本相也管不了!那妖人何时给过本相一星半点的信任与权力?枉费本相为他鞍前马后的操持这些年!本相若早几年知道他也是妖人,定然早将他诛了,何必等到今日,只能与姜韵城这贼子沦为一伍!” “相国何意?”应珑嗅到一丝不妙的气息,“报仇事小,国事为大!相国大人还请三思!” “呵呵!”韩傀冷笑两声,依然不为所动。 少时,他转念又想起什么,狐疑的问道:“你可是认得谢聿?” 应珑心下暗暗打个咯噔,看来适才她这句“报仇事小”让他生疑了! “小女不认得何人!”她忙摇头,含糊其辞的否认,“小女只是以为妖物伤害的不仅是贵国之君,更是相国的亲人,相国定然不会放过它。” 韩傀在她脸上来回打量好几遍,见她神色确不似作假,他想想便也作罢。 应珑见话已说得差不多了,便将目的委婉的说出来:“相国大人,既然此事你无能为力,不若将我放出去,让我来想想办法?” “哼!”韩傀嗤笑,“你不过一女流之辈,能想什么办法?况且,无缘无故的,姜韵城为何要抓你?还把你关进这个大牢?不用多说,这自然都是那妖人的意思。你既与那妖人不清不楚,本相更不能救你!” “相国大人!” 应珑暗呼无奈,咬着牙好言解释:“我此番是头一回见到韩君,我与他毫无瓜葛!再说,它如今已将我关起来,你再无需多心。” “是么?”韩傀冷冷瞥着她,“纵然如此,本相也不能救你,免得打草惊蛇了!” “你!”应珑气得五脏六腑几乎扭作一团。 她悔不当初,千算万算没算到韩傀知到真相,竟然还会做出这种选择,这是她始料未及的。她不明白,难道作恶之人便难以为善了么?一失足,便再难回头了么? 她看见韩傀盯着她的眼神寒意渐深,她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如果她还想不到办法说服他,她恐怕活不过今日了!但要说服他,只怕比登天还难。 最后,她只得孤注一掷。 她暗暗咬咬牙,手下拿捏好力度,突然朝牢外大呼几声“救命”。不待韩傀反应过来,她已从袖里取出匕首斩向自己左手小指,在那旧伤上擦出大片血花,紧接着便抱手倒在地上,呼天抢地的大声哭嚎。 牢外一众狱卒被这翻动静惊动,慌慌张张的冲过来查看,应珑见他们人影已闪至牢外,忙两眼一闭,再不肯睁开。 却说韩傀犹豫片刻,却被应珑占据先机,他再想出手已为时过晚,只得眼睁睁看着狱卒惊慌失措的冲进来,将地上装死的应珑抬走,匆匆禀报韩侯去了。 韩侯听得狱卒一番添油加醋的说辞,思索片刻命人将应珑抬进他寝宫,又着人请太医来为她诊治。 至此,应珑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下来,这一把,她赌对了! 然而,她依然不解,韩侯这般忽冷忽热的对她,目的何在?还有,她为何对韩侯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她甚至一度以为,这韩侯便是女妭所说的烛阴,但烛阴已是许多万年前的事情,他定然早已死得灰都不剩 给她瞧病的太医极会察言观色,见人都送到寝宫了,心道这关系定然非同一般,便将应珑的情况使劲的往糟糕里说,把韩侯一张惨白的脸说得更没几分人色。而后,他再虚虚诊治一番,待应珑有了些许起色,自然便得到大通赏赐。 再说韩傀。不过小半个时辰,他便被“请”到韩侯的跟前,被好生敲打一番。他自然无可奈何,只能恨自己一时手慢,甘愿认栽。经此一事,他对韩侯的恨意更甚,恨不得列国立即举兵来攻,叫这妖人死无葬身之地! 当然,他这番怨恨应珑是顾不上,她正忙着装昏装死的对付韩侯,谁知,她小心翼翼的装了一个晚上,连韩侯的影子都没等来。 于是,翌日一大早,她顶着青黑的眼圈出门,此时婢女们大多还在睡熟。 应珑蹑手蹑脚的溜出寝宫,正待奔出宫去,却被一众侍卫拦住。她想着既然被抓个正着,干脆打出去了事。不成想,这群侍卫武艺高强,人数又众多,她在他们手下讨不了半点好,最后只得灰溜溜的回去。 事情转头被韩侯知晓,他加派侍卫人手,又命婢女寸步不离跟着应珑。应珑又偷偷尝试机会,始终无法顺利出宫,最后她大约也知道了,她就算插翅也难飞出这座宫殿! 初时,她还担心韩侯将她送到寝宫意图不轨,可连着十日,韩侯根本不曾出现过,她心下奇怪,这韩侯不用睡觉的吗?还是说他不睡寝宫? 她拐弯抹角的向婢女们打听,这才得知远处那间主室才是韩侯平日休息的地方。婢女见她打听,还道她心急,担心她自作主张跑去韩侯休息的主室,忙劝她打消那等主意,称未经韩侯的允许,任何人不得擅自进去,否则便是死。 应珑一听放心不少,看来韩侯躲在他自己的房间修炼去了,暂时无暇顾及她。接下来几日,她总算睡了几个安稳觉。 数日后,婢女在她身上搜摸一通,摸出不少东西。她们挑来挑去,最后估摸着玲珑球最为贵重,便将它拣出意欲带走。应珑拦不住,又不好下重手,只能好声好气的问她们为何要这么做,婢女答说她们只是奉命行事,余事一概不知。应珑想来想去无计可施,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如此这般又过了月余,应珑始终找不到半点出宫的机会,把她急得寝食难安,日日焦虑上火。 这一日,她的耐心已然告罄,想着去找找韩侯,便说她已想起他是何人看,大不了顺着他的话胡乱邹上几句。 于是,她匆匆奔出寝宫,正待望宫门而去,却在路上听到几声奇怪的鸟鸣声。她不动声色的侧耳细听,发现这分明是牢里那狱卒的口哨声。她扭头看了看,果然看见远处的假山后头隐隐躲着一人。 话说这狱卒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请来相国,结果不但没得到那枚玲珑金球,正主还被人抬走!他如何能甘心?打听到应珑住进韩侯的寝宫,他隔日便偷偷溜进来,试图找她讨点好处。功夫不负有心人,他已冒险溜进来三回,今日终于叫他找到应珑! 应珑见此人鬼鬼祟祟的,心知他必是偷溜进宫的,心下不由暗暗盘算起来,未几已有计策。 她挥手试图屏退身后跟着的一群婢女,岂料,婢女们死活不肯退下,只称韩侯有令,她们必须寸步不离的跟着她。 应珑大感无奈,只得另想他法。 于是下一刻,她突然捧腹痛苦的大呼大叫:“不好!我许是吃坏东西了,腹痛厉害,实难忍得!你们都给我守在此地,不许旁人偷看,我去去便回!” 婢女惊得面面相觑,有人小声问道:“您要在这外头解决吗?” “有何不可?”应珑白她一眼,“哎哟,糟糕!不行,我去了!你们都给我好好守着!” 说罢,她似乎真的已忍不住,连蹦带跳的奔向远处的假山。身后一众婢女惊疑不定的顿在原地,没再跟上来。应珑暗松一口气,大步奔到假山后头,果真见那狱卒扮成侍卫的模样等在那儿。 她抬腿走过去,一面掸着袖上沾的几片叶子,一面不动声色的问道:“你怎么进来的?” “嘿嘿,应夫人,”狱卒忙陪着一副笑脸讨好她,“您换了一身装扮,小的差点没敢认,您这简直是天女下凡来!” “打住!什么乱七八糟的?” “小的该死!”狱卒还道应珑嫌这头衔低了,赶紧纠正,“小的这张嘴欠扁!君夫人,您莫与小的计较!您如今清贵了,能否可怜可怜小的我,念小的在牢里帮过您一回,给小的一些赏赐也好” 应珑担心婢女过来查看,无暇再与这狱卒解释,且又觉得与他解释八成是浪费口舌,于是她直接问道:“行了,别说了!快告诉我,你是怎么进来的?你若能带我出去,好处自然少不了!” “啊?”狱卒惊愕的望着她,“君夫人为何要出宫?那您为何不从正门出去?” “你管那么多做什么?” “是,是,君夫人!不过,您知道了莫要责罚小的才是。” “嗯。”应珑懒得说他,冲他点点头。 狱卒便压低声音说:“此地不远的浣衣巷有我的相好之人,浣衣巷的后院正对着宫墙。我得相好的帮助,趁没人时偷偷爬进来的” “不错啊,你小子!这么高的宫墙,说爬便能爬进来。” 应珑说着不忘上前捏几把他的小胳膊小腿。 狱卒忙不迭的躲闪,嘴里匆匆解释:“君夫人莫笑话小的了。小的哪有那等本事,小的自然得想点其他办法。” “哦” 应珑想想已明白怎么回事,忙伸手拽住他,将他转过身来,果然发现他背后藏着一圈带飞爪的麻绳。 “啧啧!”她不禁叹道,“你小子前途无量嘛!” 说罢,她推搡着狱卒往浣衣巷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四章 六国叩城 应珑与狱卒两人悄悄来至浣衣巷外,狱卒用口哨把他相好的浣衣婢女叫出来。那婢女见到应珑吓一条,还道他们东窗事发,被夫人们捉上门。狱卒忙上前与她叽叽咕咕的解释一通,她这才镇定下来,犹豫着折回门内去了。 不多时,门内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狱卒便带着应珑迅速溜进浣衣巷。果然大门口已空无一人,只见那婢女正堵在旁边的月亮门下,与里头的一众浣衣女说笑,不忘回头给两人使个眼色。两人赶紧闪进另一侧的门洞,一路畅通武卒,直奔后院。 不多时,两人来到浣衣巷的后院,狱卒贴着后院门细细听辨片刻。少时,外面一角似乎起了一阵骚乱,侍卫与巡逻队伍都奔过去查看。狱卒听的他们的脚步渐渐远去,忙带着应珑偷偷打开后院门,发现果然外面已空无一人。 两人迅速溜到宫墙脚下,找了一处花木浓郁之处遮掩身形。 狱卒正待从背后取出飞索取,却发现飞索不知何时已不见了。他扭头一看,这才发现应珑已将那飞索甩上高墙,正攀着飞索麻利的往上冲去。 “君夫人,”他惊得目瞪口呆,“您当真是头一遭爬墙吗?” 应珑吭哧吭哧几个起落,跃上高墙,探头见墙外没人,忙回头冲他喝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上来!” 狱卒顾不上诧异,赶紧也拾起飞索往上爬,拼了老命才爬上墙。 应珑嫌他慢腾腾的,担心被人发现,于是下墙的时候,她一手提着狱卒,另一手顺着绳索往下,在空中翻两个跟斗,直接跃下高墙,落在地面。狱卒惊得魂儿飞一半,木在原地无法动弹。应珑只得将他匆匆拖到的暗处,避过守卫的眼目。 如此过了半晌,狱卒才缓过神来,结结巴巴的问道:“君,君夫人,您从前是哪条道上的?” “放心!”应珑好气又好笑,“不是什么打家劫舍的便是了!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名叫鱼倏,旁人都叫我鱼猴,君夫人您也叫我鱼猴罢?” “行!对了,鱼猴,你们君上为何不在都城阳翟呆着?” “小的也不知。小的曾偷听上面的人说过,似乎君上极喜欢纯留,每年要在纯留离宫住上大半年。” 此事确实有些奇怪,应珑又寻思几许,始终琢磨不透。少时,她猛地想起另外一事,忙道:“外头局势如何?可是已打起来了?” “唉,早已打开了!”鱼猴一面叹气一面皱眉,眉头几乎能夹死蝇子,“魏国联合赵国c郑国c秦国c宋国c鲁国等国,假借周王之命,声称讨伐戎贼,发兵六十万攻入平阳。大将军苦苦守了半个月,无奈双方实力过于悬殊,日前平阳城已破,诸国大军趁机东进占下翼城,屯兵浮山。” “什么?六十万!”应惊得勃然失色,“那谢承聿怎么样了?” 鱼猴不知她何故紧张,想了几想沮丧着脸将情况道来:“大将军如今退守荀邑,身后一百里便是我们这纯留城,诸国大军随时便能打过来。唉,我这条小命不知还能不能挨过这一年” 应珑听了暗暗捉急,六国冒着严冬之寒急着发兵,一来或许是仗着人多势众无所畏惧,二来也能看出他们心中的迫切,此番他们定然是志在必得。这仗,恐怕不好打啊!眼下战事已如火如荼,谢承聿那人,唉,也不知能不能丢不下这个烂摊子” 她这厢犯愁不已,那厢的鱼猴也闷头不语,他想着今日将应珑偷偷带出宫来,定然已捅下大篓子,他得赶紧躲起来了事,好处什么的已不敢奢望。 应珑见他愁眉哭脸,约莫也猜到他想些什么。于是,她将身上戴的贵重饰物一股脑儿全褪下来塞给他:“拿着!你小子机灵是机灵,没用在正道上。赶紧回去学点儿正经本事,多挣些家当,早日把你相好的娶进门,别枉费人对你的一番情意。” 鱼猴抱着一堆簪环在怀里却笑不出来,弱弱的说道:“君夫人,您说纯留城要是被人攻破了,我跟她还有将来吗” “莫问我,”应珑狠狠敲了敲他脑袋,“问你自己!” 说罢,她甩手快步离去。 “说道也是”鱼猴怔在原地,呆呆的发愣。 过来一会儿,他才发现应珑已走出老远,连忙朝她喊道:“君夫人,您这是要上哪儿去?” “嘘!”应珑回头打住他,生怕他将守卫引来。 下一刻,她又想着不妨问问他,于是待他追上去后,她对他问道:“纯留城可是有一座姜府?” “姜府?”鱼猴抓头苦想半晌无果,“小的对纯留城很是熟悉,却不曾听闻什么姜府。” “那你可知姜韵城?” “这个,小的也不知。” “罢了!此地往南约莫十几里地,有一座栽满墨兰的府邸,府里幽香四溢。此事你可有听闻?” “哦,”鱼猴拍着脑门,恍然大悟。“君夫人说的是庸府啊!小的见过,还远远望见过一回里头的一位美公子,听说他的名号正是“墨兰公子”。君夫人可是要去找‘墨兰公子’?小的这便带您过去。” “墨兰公子?”应珑琢磨着这个名号,已心下已猜到七七八八,那人定然是姜韵城。 “不要脸!”她暗啐一口。 两人遂一道往城南而去。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两人来到一座气派的府邸前。鱼猴上前打探一番,回来说道:“君夫人,府里侍卫众多,恐怕不好硬闯!” 应珑想想,只得在府外先找个隐蔽的地方等着,打算深夜行事。鱼猴死活不愿走,硬是跟着她一起等了半日。 夜色将深时,街上忽的响起一串“嘚嘚”的马蹄声,两人循目望去,发现远处悄悄驰来一辆风尘仆仆的马车,车前有一队武士,车后还跟着数名婢女。不多时,马车缓缓停在庸府的大门前,武士头领上前与门口守卫说话。 应珑见了心内一动,暗呼机会来了! “鱼猴,”她小声说道:“如今有件事情想让你帮忙,你可愿意?” “君夫人您说,但凡小的能做到的,小的绝不推辞!”鱼猴满口答应。 应珑附耳与他细说几句,鱼猴边听边点点头。 而后,两人相视一眼,确定动手,鱼猴便悄悄从隐身之处溜出去,几个箭步冲到马车旁边,趁着众人来还不不及反应,他揪住一名婢女,将她拖到马车前方拦住路,紧接着他便指着那婢女,捶胸顿足c呼天号地:“你这没心肝的小蹄子,一躲便躲了我两年,叫我找的好苦哇,啊啊啊啊!” 那婢女被他死死拖住挣脱不开,吓得瑟瑟发抖,嘴里哭丧道:“你是何人?我不认识你!你定是认错人!” “我岂能认错!”鱼猴嚎得愈发起劲,“你便是化成灰我也认得!你快跟我回去,咱们今儿个便把堂拜了!” 婢女登时吓得面无人色,只知大哭。其他婢女赶紧围上去,试图劝开鱼猴。可任凭她们好说歹说,鱼猴就是不放手,拖住那婢女赖在地上,死活不肯起身。一众武士见闹得不可收拾,只得上前去制止。 应珑早已趁机拖走落在后头的一个婢女,将她打晕,迅速换上她的行头,重新走回众人当中,冲鱼猴使个眼色。鱼猴见状一把丢开手里的婢女,匆匆说道:“抱歉,在下一时眼花认错人了!” 说罢,他跳起身逃也似的跑了。 众人还道真是哪家痴心汉认错了人,三两埋怨几句,便也作罢,各自回到马车旁边。 未几,马车重新启动,徐徐驶入府内,应珑低头跟在婢女队伍的最后,一道进府。 府内侍卫将马车直接带至后院。应珑一路上没闲着,暗暗将路线什么的都记好。不多时,婢女们从车上扶下一人,应珑看过去,却发现那人是淑姬! 淑姬似乎全身无力,无法行走,被婢女扶着走进院子。应珑也搭手跟上去,见淑姬面露痛苦无奈色,她心道淑姬恐怕遭人暗算了。 婢女将淑姬扶进房内,置于床上,随后静静的候在一旁。应珑正准备溜出去找腾儿与师先生,却见珠帘晃了晃,下一刻便有一人坐在轮椅上缓缓进来,椅上之人正是姜韵城! 应珑赶紧低下头,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两步。 姜韵城此时的全副心思都在淑姬身上,丝毫未有察觉她这边的情况。他对着床上的淑姬大笑几声,而后挥了挥手,婢女都纷纷退下。应珑也混在众人中退出来,心下却急得擂鼓不停。如今乱局已成,姜韵城躲的狼子野心已毫不遮掩,居然把淑公子掳来,眼下又这么色眯眯的进去,定然没什么好事! 淑姬好歹与她有几分交情,应珑实在做不到置之不理。可她若现身救淑姬,势必会错过救腾儿与师先生的最好时机,到时候便不好办了 她犹豫半晌,时刻担心着里头坏事,最后还是咬咬牙,心道不管怎样,她今日就算拼了命,也要把淑姬与腾儿他们全都救走! 于是,她悄悄落在队伍后方,趁人不注意又溜回厅内,冲进适才的那房间。 里面的姜韵城已将衣物脱得七七八八,见有婢女冒冒失失的闯进来,他正待将她呵斥出去。岂料,那婢女不退反进,一个箭步便奔至床前。他暗暗吃惊,连忙抬头看去,这才发现面前之人是应珑,他暗呼“糟糕”,爬起身意欲逃走却为时过晚,应珑的匕首已如鬼魅一般贴在他脖子上,他只得顿住身形,再也不敢动弹。 应珑一手制着他,另一手取过长衣盖在淑姬身上,将她扶坐起,拭去她脸上的泪水,问她可能自己行走。 淑姬摇摇头,气若游丝的说道:“在阳翟我已中了他们迷药,路上他们担心我逃走,又加喂几回药。如今,我半点力气都使不出来,你快带我走罢!” 应珑点点头,把长衣卷裹在她身上,一把将她扶起搀在肩上,随而后逼着姜韵城往出走去。姜韵城双足已断,无法行走,应珑只得把他丢到轮椅上,依然制着他往前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五章 恩仇已矣 应珑扶着淑姬,制着姜韵城从房内出来,很快被人发现,侍卫与武士先后围上来。 应珑手里制着姜韵城,有恃无恐,只管往前直奔大门。侍卫与武士见她瞥着姜韵城的眼神似乎深恶痛绝,心知他二人定有极大的过节,都只敢小心翼翼的围着,不敢轻易逼上去,唯恐她一气之下把姜韵城的头割了。 来到府外,鱼猴已牵来三匹马,应珑把淑姬塞给他,让他带她上马先走。鱼猴却愣在原地,茫然不知所措:“君夫人,我带她去哪儿?” 应珑想想还是把实情告诉他:“这便是淑公子。你速速带她回宫。若还想活命,万不能提我!” 鱼猴也知轻重,不敢犹豫,匆匆将淑姬抱上马,奔宫里大步而去。 姜韵城趁他二人说话的时机挣扎两下。应珑有所察觉,在他的断腿伤重重踢一脚,手里匕首又贴紧他几分,几乎挨上皮肉。 “应庚辰!”姜韵城恨得面色发青,“人都救走了,你还想怎么样?我劝你见好便收!” 应珑不搭理他,紧紧制着他又走回府里。 侍卫与武士见她如此嚣张,心下不忿,包围缩得越来越紧,有那不知死活想还表现邀功的人,再按捺不住,怒吼着冲上来救人。 “哼!”应珑冷哼一声,一刀扎在姜韵城的肩头。 几道血箭霎时喷涌而出,把姜韵城痛得死去活来。 “你想要老子的命么!”他狠狠喝住那人,“还不快给老子退下!” 那人这才又老实下来,悻悻的往后退开几步。 应珑又逮出一个模样老实之人,逼迫他在前头带路,不多时便在偏院里找到云腾,随后又从地牢里把师先生救出来,几人一道出府。 府外,鱼猴找来的马儿还等在原地。应珑把姜韵城拖上马背,云腾与师先生也先后上马,四人两骑打马狂奔,一口气奔到城外十几里。 不多时,应珑见身后没人追上来,便勒住马把姜韵城丢在地上,随后也跳下马,一脚踏在他身上,喝道:“姜韵城,想不到你也有今日!” “我只恨自己,”姜韵城不甘心的瞪着她,“一时贪念,留下来观什么战,最后竟落在你的手里,当真不值!左右他们都是死,我看与不看什么区别,早早走了便是!” “观战?”应珑不禁冷笑,“你说的可真轻巧!你当真以为你能成事?就凭你那点小伎俩,想毁掉整个天下,你痴心妄想罢!韩侯到底是什么,你心里一清二楚,你以为你真能骗过它么?就算你想走,你以为你能走的了么?它这些年不杀你,不过是为了从你这里获取钱财供奉与消息罢了。说实话,你那几万人它不一定还瞧在眼里,毕竟,人家自己现在兵强马壮的!难为你了,在背后这般苦心积虑,你可知在它的眼里,只会觉得你可怜可笑。它如今不过是想让你亲眼看着你的梦被葬送,它要逼着你自己发疯。呵呵,那之后,或许它还想吞食你的血肉呢!毕竟,姜公子你细皮嫩肉的,定然极为可口,你说是也不是?” “住口!”姜韵城歇斯底里的大吼,面容扭曲。 应珑将他最担心的事情一桩一桩的拎出来,他无法再自欺欺人。心里的希望一点一点的破碎,叫他几欲崩溃。 “当真叫人笑掉大牙!”应珑看着他这般模样只觉好笑,“你看清楚了,如今你到底还有没有资格叫我住口?” “”姜韵城的气势渐渐落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恼恨与不情愿,“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想怎样?你觉得呢?”应珑说着俯下身,将匕首在他脸上刮几刮,眼神随之渐渐狠厉,“你杀我云姨,血洗澜溪村,此仇不共戴天!你说我想怎样!” 姜韵城悻悻望着她,闭口不作声。 突然,他眼神急闪两下,随后便大呼道:“是,我是杀了你云姨,但我也是被他们逼的!他们这些衣冠禽兽,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将我等弱小之人任意践踏,肆意宰割,我姜人与他周人也不共戴天!我也是为了报仇不得已才为之。你若真要报仇,找他们便是,他们才是罪魁祸首!” “够了!别跟我扯那些东西。与我何干?我只知一人做事一人当,杀人者偿命!你既已亲口承认杀我云姨,如今我杀你,便是天经地义!” 说罢,应珑扬起手中匕首,下一瞬能便能挥下去了结他的性命。 “住手!”姜韵城依然不甘心,拼命垂死挣扎,“云腾也在此地,若真要杀我报仇,还轮不到你应庚辰!” 云腾原本在旁边冷眼痛心的看着,听得姜韵城这话,他便上前几步道:“既然如此,便由我云腾来杀你!” 应珑犹豫几许,还是将首交到他手里。云腾接过匕首,握着匕首的手却不由一阵颤抖。 “表弟,”不待他上前,姜韵城匆匆又道,“你可想清楚了!你身上流着吕家人的血,你也是我们姜姓后人。你大母与我大母乃同胞姊妹,你若杀了我,便是六亲不认!你愿意做人神共愤之人吗?” 云腾闻言手下抖得更厉害。 “休要胡言!”他凄惶的吼道,试图阻止他,“姜韵城,我不是什么吕家人,我跟你们没有半点关系!” “是么?”姜韵城阴测测的笑笑,“你若有心杀我,为何还不动手?你定然也是知道的,你若一意孤行,将你表哥我置于死地,你便对不起你阿翁!你往后去了地下,也无颜面对他!你枉为人子,你枉为人!” “住口!不要再说了!”云腾抱头痛呼,意志几近瓦解。 师先生见状急忙上前,重重拍了拍他的肩头,将他唤醒回神,他这才稍稍冷静一些。 应珑在一旁看着不禁暗暗叹息。 云姨的性子极要强,应珑也像她几分,云腾自小在她二人的保护下长大,不谙世事,纯厚不欺。虽然后面经历丧母之痛,他却有幸拜在师先生的门下,在小莲庄那方不沾尘俗之地与师先生学道习琴,后来又被禁在姜韵城这府里。世上的打打杀杀,他并未经历多少,也不知人心的险恶。姜韵城便是知晓这一点,故意拿孝道与人伦逼迫他,他岂能应付得过来?更何况,他从来连只鸡都不曾杀过,如今却要杀一个大活人,叫他怎么下得了手? “罢了!”应珑心道。 她定了定神,从云腾手里接过匕首,冷漠看着姜韵城道:“姜韵城,我早已将云姨当做我生身母亲一般看待,我为她报仇,名正言顺。腾儿打小宽怀仁厚,我绝不能让你这等腌臜之物脏了他的手!” 说罢,她挥起匕首朝姜韵城颈下猛刺过去,姜韵城登时惊得魂飞魄散! 然而,匕首还未碰着姜韵城,应珑的手却被云腾拉住了。应珑不知他此举何意,回头询问的看向他。 云腾痛苦的望着地上缩成一团的姜韵城,闭眼无声挣扎半晌。 终于,他睁开双眼,鼓起勇气对应珑说道:“阿姊,他说的对,他也是为了报仇。师父说过,冤冤相报,无穷无了。过去的恩怨便让它过去罢,我不想阿姊与我这一生都活在仇恨里。师父不想,阿母定然也不想!” 应珑惊愕的看着他,垭口结舌,半晌说不出话来。 “应儿!”她耳际忽的响起云姨的声音,这声音是当日焚化云姨前,周围的空气里轻荡着的声音,“云姨走了。云姨将腾儿交给你了,你们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 应珑能听出来,云姨说这话时,没有悲伤,反而有些解脱的欣喜之情。 她心道云姨在这世上苦了一辈子,终于能放手而去,不管将魂归何方,云姨定然是高兴的。云姨深知世道的不易,不愿她应珑与云腾为她报仇而陷在恩怨的牢笼里,她只希望他们活下去,活得好好的。 想到这里,应珑心下百感交集。这些东西,她从前不懂,后来即使懂了她还是放不下仇恨,她也从未想过云腾能想明白。但如今,云腾却说出这番话来,这叫她情何以堪?她原以为他只是个懵懂脆弱的孩子,却不知,他什么都懂,他早已长成一个通透宽厚之人! “阿姊,” 云腾见她怔怅许久不作声,还道她不肯放手,又与她劝道:“即便杀了姜韵城,阿母也回不来了” 突然间,应珑全都想开了。 是啊,逝者不可追!杀了姜韵城,又能怎样?杀了姜韵城,快意了一时,她可以转身离开,云腾怎么办?他与姜韵城的子子孙孙便要这般不死不休的互相屠杀下去吗?这世上的许多恩怨不就是这么来的吗?她来这世上走这一遭,被卷在各种仇恨与阴谋交织的漩涡里,不得清净,不得安宁。她不想云腾与他的后代也同她这样,一辈子活在挣扎与痛苦里,不知快乐是什么,也找不到人生的意义。 “罢了,”她释然的摇摇头,”云腾既然已想明白,我为何还不能放下?” 她回头看向蜷在地上的姜韵城,突然欺身上去,手中匕首趁势一个急挽。姜韵城尚不及反应,只觉头上一凉,登时吓得魂不附体,只知嘶声哀嚎。 嚎了半晌,他才发现他还活着,忙抬头看去,发现应珑正冷冷的看着他,手里还捏着一把黑发,那约莫是从他头上取走的。他这才重新找回魂魄,止住哭嚎。 “恶人自有恶人磨,”应珑将那发束丢在地上,“你好自为之!” 说罢,她转身与云腾他们翻上马儿,望着远方大步而去。 姜韵城朝她背影暗啐一口,随后摸出一支袖箭,狠狠按下机括,下一刻,便见一支闪着蓝芒的箭矢疾速飞向不远处的应珑,应珑毫无防备,被那毒箭正中背心,挣扎几下还是摔下马来。 云腾与师先生急忙勒缰下马,发现姜韵城的武士与侍卫已远远追上来,两人只得将应珑匆匆抬上马背,夺路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六章 坦坦荡荡 两日后,应珑从梦中惊醒。 她发现她躺在客栈的房间内。云腾守在旁边,见她醒来给她喂了水与汤食,又看她精神不错,这才略略放心。 “阿姊,”他耸拉着脑袋闷声闷气的说道,“都怪腾儿没用,不让你杀姜韵城,结果又害你中他暗算。阿姊你心里若有气,打腾儿一顿罢!” 应珑刚醒来不久,脑子里还有些迷糊,听他最后这句话觉得有些熟悉,一时忘记答话,只顾着回想她到底在哪里听过这话。半晌,她才想起,谢承聿曾经如是对她说过。 那时,他将她抱在怀里不撒手,狠狠把她轻薄一番,后来他小心翼翼的与她道歉,说的便是这话,他说:“你若不解气,打我一顿也罢,我绝不还手。” 是啊,他对她大约是真的用心了,可那又怎样 就让他与过去的事情一起,全都随风散去罢。如今,她已找到云腾,也放下了云姨的仇恨,她只想将云腾好好安置下来,陪他过上一段清净的时光,而后,她便得离开这片人世,去她该去c她能去的地方。 她缓缓回过神,拉起云腾的手,语重心长的说道:“腾儿莫自责,你做的很好。这几年阿姊不在你身边,你已长大许多,叫阿姊刮目相看。阿姊欣慰还来不及,怎么会责怪你?” 云腾这才破涕为笑。 两人又闲话几句,应珑这才得知他们又回到纯留城。原来那日她中箭之后,云腾与师先生商一致认为回城是最好的办法,姜韵城定然想不到他们还敢回城,况且,她的伤在城内能得到更好的救治。于是,他二人将她悄悄的带回纯留城,远远的找一处客栈住下,又请来郎中为她疗毒治伤。 云腾见她脸色还是有些发虚,便扶她躺下休息,随后带上门出去了。 应珑趟在床上,才一闭上眼,面前又是适才梦中所见的景象,梦里,她又听到有人对她说道:“此番我下去瞧瞧,不日便能回来,庚辰你可愿等我?” 这梦她从前做过一回,不过,这回却叫她看清了那人是何人,那人的一双眼睛与韩侯的一模一样!她还听到那人远去时隐隐冲她喊了一句:“我对女妭毫无兴趣,你莫听信她的胡言乱语,且等我回来!” 她终于明白,韩侯果真就是那烛阴!难怪它问她认不认得它!而女妭说它的魂灵已被秘法蚀化,恐怕说的便是它“化人”的秘法了。 “唉,”她暗暗叹息,果然不能强求,得不偿失啊 三日后,应珑正与师先生以及云腾说着前方的战事,鱼猴悄悄摸过来。应珑见到他吃惊不小,几个疾步冲出房门,在他身后仔细扫望几遍,见确实没人跟着,这才放心的把他叫进房间,对他问道:“你怎么找来的?” 鱼猴见她如临大敌的样子,心下好笑,嘴里不忘把话麻溜的道来:“君夫人莫慌,我鱼猴是什么人,岂能让人跟踪?那日时间紧迫,小的随意从附近讨来几匹马,其中一匹黄马的鬃毛上少了一小撮。小的今日不当值,在外闲逛时,适巧打这客栈外头经过,扫眼看见院内拴的一匹黄马的鬃毛上似乎少了点什么。小的一时好奇便进来细细看了看,一看才发现,这马儿果真便是小的那日讨来的马儿,小的心想君夫人八成在这里头歇脚,于是便找了进来。” “鱼小友洞察入微,”师先生捋着长须点头称赞,“确实好本事!” “哪,哪,哪里,”鱼猴还是头一遭被这么“体面”的人物夸赞,激动的有些结巴,“鱼猴这点本事上不了台面,这位先生太抬举我了。” “你是何人?”云腾狐疑盯着他,“为何叫我阿姊君夫人?” 应珑担心鱼猴嘴没遮拦的把事情说得过于惊心动魄,将云腾与师先生吓着可不好,忙跳出来为几人简单介绍几句,随后将事情略略说道一遍。云腾听了觉得确实没大问题,方才作罢。 应珑想想,又对鱼猴下封口令,不许再叫她什么“君夫人”。鱼猴嘴里答应得好好的,转头又忘了。应珑又纠正他两回,依然没什么成效,她觉得力交瘁,便由他叫去,反正她也没损失什么。 随后,她才想起正事,又对他问道:“鱼猴,你将淑公子送回宫,韩君可有为难你?” “没有。”鱼猴摇摇头,“小的将淑公子送回去后,向淑公子求了个情,淑公子二话没说便让小的走了,小的连君上的影儿都没见着。对了,君夫人,君上到底长什么模样?听说他年不过二十,那他可是个英俊潇洒的翩翩美公子?” “这个呵呵,”应珑干笑两声,“他大约要让你失望了。” “哦?那也没事,君上总归是一国之君嘛,君夫人您跟着他不亏。不过,就是大将军有些可怜了。” “你什么意思?哪来这么多废话?你过来到底有什么事?” “君夫人,小的今日来,其实还想说几句话来着” “说。” “那小的便说了!上一回君夫人带着小的爬了一回宫墙,又从那墨兰公子手里救走淑公子,小的对君夫人佩服的五体投地。小的耳尖,那日走时隐约听见墨兰公子称您为应庚辰。小的当时没在意,回去后仔细一想,这才想起大名鼎鼎的魏国将军应庚辰。当年,我们谢大将军与那位应将军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应将军的大名小的可是如雷贯耳!小的那时还真以为,我们英明神武的大将军也有断袖之癖,说实话,小的为此着实难过了一阵!君夫人您下牢时作的是男子打扮,可是能以假乱真的!您定然是扮男子习惯了,神态举止与男子丝毫不差。再说,君夫人您听说大将军在前方败退时,神情明显不一样。小的这般揣摩来揣摩去的,最后猜测君夫人您八成就是那位应将军,不知小的可有说对?” “你小子闲得没事么!”应珑抬手在他额上敲个响栗,“琢磨这些乱七八糟的做什么?休要听外界那些传言,谢承聿是谢承聿,我是我!什么‘大名鼎鼎’,你是在骂我罢?” “小的不敢,小的是真心夸赞!小的从小立志要作将军,只可惜一直未能如愿。小的如今知道君夫人您便是应将军,小的对您的敬仰更甚,有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 “行了,行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了呀!这便是小的想说的话,小的对您的敬仰有如滔滔江水”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不用再说一遍了。” “哦”鱼猴意犹未尽的闭上嘴。 应珑暗暗摇头,对他很是无奈。旁边云腾则看得兴起,笑得快直不起腰,直呼“鱼猴小哥有趣”,不忘对应珑挤眉弄眼。应珑心知他将她与谢承聿想歪了,愈发觉得无力,恨不能将鱼猴的嘴缝上。 此时的师先生却一下一下轻捋着长须,凝眉思索什么。 少时,他缓缓问道:“鱼小友,前方战事如何了?你们大将军手下还有多少人?” 鱼猴对他颇为尊敬,见他问话,赶紧将身体摆正,这才正声说道:“我们估计不够已十五万人。听说联军近日连攻三回荀邑城不下,眼下情况到底怎样,我也不得而知。” 应珑想起一事,也问道:“韩君眼下何在?可是也去战场了?” 鱼猴认真想了想,摇头道:“小的不知。” 韩侯的事情,鱼猴确实触及不到,应珑想想只能作罢。 这时,云腾越想越发忧心忡忡:“阿姊,你说承聿哥哥会不会有危险?” 这话应珑也极想问问旁人,转而想到此事与她无关,她不应再想着谢承聿,她又觉沮丧。 她默然几许,最后道:“阿姊也不知。” 云腾听了,垂头不语,不知在想些什么。众人都默然下去,房内一时鸦雀无声。 不多时,云腾实在忍不住,又道:“阿姊,腾儿想去看看承聿哥哥” “不成!”应珑想也不想打断他,“战场上刀剑无眼,你去了只能给他添乱。” “阿姊,”云腾试图说服她,“腾儿已经十六岁了,连战场是什么样子都没见过!承聿哥哥教过我好些拳脚,还教我射箭,我还从没施展过呢!阿姊,你就让我去罢!我保证不给承聿哥哥添乱!” “此事不用再提,”应珑直接将他的话堵死,“阿姊不会答应的!” “我就去看一眼!”云腾依然不死心,“看到承聿哥哥没事,我便回来告诉师父,师父也能放心了。” “腾儿,”师先生猛不丁的说道,“此时你不用操心,老夫稍后走一趟,看看承聿眼下如何。” 看着这师徒两人一唱一和的,应珑又气又觉无奈,心道他二人难不成以为战场是闹着玩的? 不过,师先生毕竟是长辈,应珑便是再想阻止,也不好开口。 于是,在她的犹豫当中,师先生已打定主意,起身走出房门,径自去院里牵马。云腾也趁着应珑惊愕之际,匆匆溜出去,跟在师先生的身后。 眼看他二人便要上马而去,应珑暗叹一声“冤家”,赶紧大步冲出去,拦住他们。 “阿姊,求你了”云腾又是一番软磨硬泡。 应珑好似一桩门神般拦住二人身前,嘴里紧紧咬死不松口。 紧接着,鱼猴也追到院内。见三人大眼瞪小眼的僵持不下,他想了想道:“要不,让鱼猴去看看?” “你?”三人吃惊不小,不约而同看向他。 “是啊!鱼猴我没其他本事,保命还是可以的,嘿嘿!”鱼猴笑着说道。 “鱼猴!”应珑不得不提醒他一句,“你跟着瞎添什么乱?那里凶险如何,难道你也不知道?” 鱼猴抓抓后脑勺,犹豫几许,而后难得正儿八经的说道:“君夫人,小的一直崇拜大将军,早就想近距离敬仰大将军!再说,大将军如今拼死守城,为的还不是我们后面这些人!鱼猴堂堂七尺男儿,莫说去看看了,便是叫我上场杀敌,我也义不容辞!” “嗯?”应珑没想到他能有这等志向,不禁又抬眼将他打量几遍,重新审视一番。 鱼猴被她的视线扫在身上,心下不由发虚。 “君夫人莫较真。”他怯怯的嘀咕,“‘七尺’不过是一个说法罢了” 应珑默不作声,心里正作着天人之战。 如今事情都已了结,她应当带云腾尽快离开才是。但她不得不承认,她心里也牵挂着谢承聿。云腾与师先生要去,她自然不放心,她去,才是万全之策。可她不能去!若去了再与谢承聿纠缠不清,她怎么办?所以她不得不狠下心,装作事不关己的样子。 然而,鱼猴的一番话却如当头一棒把她喝醒!鱼猴话说得豪气,也更磊落,叫她自行惭秽。 是啊,想看便去看,坦坦荡荡的便是!更何况那人于她有恩有义。她这般躲躲藏藏c怕来怕去的,说白了,不过是她自己心虚罢了! 于是,她打定主意,对云腾与师先生说道:“腾儿,先生,我去看看,你们在这里等消息。” 说罢,不待他二人反应过来,她已翻身上马,转眼便冲出院门。 云腾与师先生愣住,下一刻才回过神,忙回头准备上马,这才发现鱼猴已悄悄溜上剩下的一匹马,打起马儿大步流星追出去。 两人面面相觑,最终只得作罢,无奈的相视一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七章 浴火相救 应珑与鱼猴两人一路疾驰,一个时辰便奔至荀邑城。 两人进城后发现城内守兵无几。应珑找人询问才知,原来联军三回攻城都无功而返,他们不愿在此地耗费时间,昨夜悄然开拔,试图绕荀邑城而过。谢承聿得到消息后,火速领军前往阻击,双方战于荀邑城南四十里的小杏沟,此后再没消息传回来,眼下情势如何守军也不知。 应珑暗呼不妙,与鱼猴匆匆又上马,奔荀邑城南去了。 未至小杏沟,前方震天的杀声已贯耳而来。鱼猴听得心惊肉跳,握着马鞭的手不住颤抖。应珑则稍稍放下心,大战还没结束,身为主将的谢承聿定然还没出事。她又狠狠抽马儿几鞭,埋头往前冲。 不多时,两人绕过最后一处山脊,前方大片山坳冲入眼帘。山坳里,数十万人马正战做一处,浓烈的血腥味随风扑鼻而来,杀声与哀嚎声响彻漫山遍野。 应珑举目望去,发现韩军已死伤大半,剩下为数不多的人马被联军团团围住绞杀。厮杀最激烈处,当中之人正是谢承聿。 谢承聿被密密麻麻的联军围着,手里一柄乌光长剑已被鲜血染得通体血红,身前的联军被他杀倒一批又冲上来一大片,无穷无尽,似乎永远杀不完。 他的头胄已被打落,发髻散乱,身上中了无数刀剑之伤,血肉模糊。他已杀得双目赤红,从昨夜杀至此刻,若非他意念顽强,恐怕早已倒下。 应珑看着场上的他,心下忧急如焚,恨不能插翅飞上去把他揪出来,问问他为何这般死脑筋?明知不敌,为何要死死守着?韩侯不是妖法通天吗?让它自己上便是了!他为何要把自己陷于死地?难不成他真要做那拯救天下之人?那也得量力而行才是!眼前他这等行事,不是送死,还能是什么? 她气急攻心,一口气差一点没能顺上来。 鱼猴原就被面前厮杀的惨烈骇得面无人色,又见她面色发紫的翻着白眼,更是吓得惶恐无措。待应珑缓过一气,他依然惊魂未定,好半晌才又平息下来。 前方战事过于激烈,两人只得躲在一旁看着两军大战。 应珑看来看去也想不出法子救人,忙问鱼猴是否能想出办法。鱼猴抓耳挠腮半晌,摇头道:“小的也没办法。我们只有两人,眼前这等情势,要把大将军救出来,只怕比登天还难” 应珑只得自己又皱眉苦思冥想一番,结果还是一筹莫展。 “对了,”鱼猴突然问道,“君夫人您擅长什么?小的过去给您偷个兵器来防身。” “擅长?” 应珑眼睛盯着前方战场,心不在焉的重复这两个字。忽的,她脑中闪过一抹灵光,她登时惊醒回神,忙抓住那抹灵光,苦苦思索几许。未几,她已茅塞顿开。 “快!”她大喜的呼道,“鱼猴,你悄悄过去给我偷一把弓来。还有火矢,越多越好!注意安全,快去快回!” 这活儿鱼猴擅长,他也不啰嗦,大着胆子“呲溜”几下便窜过去,趁乱冲入大军阵后。不多时,他便抱着一角大弓还有大把油火箭奔回来,把应珑看得直担心,唯恐那箭上的火把他点着。 鱼猴跑到应珑跟前,将弓箭悉数交给她,嘴里不解的问道:“君夫人要这些弓箭做什么?” 应珑抓起大弓,一面试着张弦一面对他说道:“鱼猴,稍后怕是得乱起来。你趁眼下赶紧回去,与腾儿还有师先生说一声,让他们别担心,我定将谢承聿救出来。” 鱼猴听了不动身,满腹心事的看着她摆弄弓箭,犹豫几许还是开口说道:“君夫人,不是小的不相信您,小的只是不明白,就这么些弓箭,您打算怎么从千军万马当中把大将军救出来?” “呵呵,”应珑笑笑,“你看好了!” 说罢,她拾起一支油火箭,照着箭头猛吹一口气,箭上火势登时腾空而起。鱼猴坐在她身旁,被大火吓得猝不及防,惊呼着抱头滚在地。 应珑弯弓搭箭,照着谢承聿面前一片联军射过去。箭如流矢,携着随风越燃越旺的大火,闪电般飞到联军的上空,落在人群当中。刹那间,人群中窜起滚滚火浪,瞬间吞噬数十人! “行了!鱼猴,你快走!”应珑冲地上的鱼猴说道。 说罢,她又拾起几支火矢,连续搭弓张弦,箭如一团团火云接二连三的飞向联军。转眼,谢承聿前方的大军被烧成一片火海,难辨人影,只闻哀嚎声遍地四起。 鱼猴还是头一回看见油火箭能有这等威力,他滚在地上,目瞪口呆的看看应珑,又望望远处烧得大火连天的联军,死活不敢相信面前发生了什么。 “不好!”他忽的想起什么,大声惊呼,“火势太猛,大将军恐怕也出不来!” 然而,他这话才说到一半,应珑已翻上马儿冲出去。他见了急得,忙爬起身追在后面大喊:“君夫人,火势太大,你冲进去只能是死啊!” “快走!”应珑头也不回的冲他吼道,话未说完,她已经冲出十几丈,直奔对面的火海而去。 “唉!”鱼猴无可奈何,只得在原地狠狠跺脚。 不过,他的心思原就活泛,适才见应珑一口气便能将火蔟吹成熊熊大火,而后那箭射在联军中顷刻燃起大片的火浪,他已对应珑生出疑惑。后来又想到应珑并非鲁莽之人,她这般不管不顾的冲向火海,估计早已有后招,他便暗暗松下一口气,也想做点什么帮忙,于是,他这般那般的又琢磨一番。 话说谢承聿被众军围杀,已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他正想着他今日恐怕要葬身此地了,忽见连串熊熊燃烧的火矢从天而降,扎在他前方人群中,紧接着,他面前便燃起一片火海,众军尽数被大火吞噬,他立即想起应珑那奇异的火功,不禁暗呼:“定是她来了!” 果然,未几他前方的火海里突然冲出一骑,直奔他而来,马上之人正是应珑!那马儿双眼被蒙着,身上湿漉漉的似乎淋着一层血,不知为何,它穿过大片火海依然安然无恙。 这时,应珑找到谢承聿的身影,忙打马奔过去,朝他伸出一手。谢承聿欣喜若狂的望着她,接过她的手,纵力一跃翻上马背。应珑迅速撕下外袍,在马儿身上裹上一层血,扔给谢承聿,叫他包住自己。谢承聿转念猜到怎么回事,忙照做不误。 已而,应珑见他已包好,又拨马奔回前方的火海。 两人一骑在烈火中穿梭。马儿虽然畏火,然而它双眼被蒙着,又被应珑打得吃痛不已,加之火始终无法烧到它身上,它便放心不少,只管埋头往前狂奔。 终于,他们穿过火海,冲出山坳,直奔来时之路。 联军坐阵之人发现谢承聿被救走,火速下令追拿,便有大队未遇火袭的骑兵领命匆匆打马追向他二人。 两人夺路狂奔,应珑远远的看见鱼猴还杵在前方原地,冲他大吼道:“快走!” 鱼猴依然不肯动身,却指了指他脚下。应珑定睛看过去,发现那地上隐约埋有一条绊马索。 “君夫人,”鱼猴大声喊道,“您与大将军先走,小的稍后趁乱走。小的今日便将随身的飞索也当绊马索使使,一会儿管叫他们栽个大跟斗!” 应珑觉得此事凶险之极,正待出言喝止他,岂料,身后的谢承聿突然狠抽座下马儿几鞭,马儿吃痛朝着前方一阵急奔,转眼冲过鱼猴,把他抛在后方,只听他的喊话远远传来:“大将军,小的名叫鱼猴,小的最敬仰的人便是您了!” “你疯了!”应珑扭头瞪向谢承聿,觉得他莫名其妙。 “他能逃走。”谢承聿面无表情说道。说罢,他又急抽几鞭,自顾往前赶路。 应珑又恨恨瞪他几眼,终究无奈作罢。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马儿被谢承聿打得吃痛,绕着山道一路狂奔。可惜,它驮着两人毕竟吃力,不多时,马速慢下来,身后的追兵渐渐的逼近。两人都忧心忡忡,绞尽脑汁也想不到办法。 突然,谢承聿试图跳下马去,幸好应珑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抓住。 “你做什么?”应珑朝他吼道,“眼下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你这般下去只能送死!” 说罢,她一面紧紧抓着谢承聿不放手,一面匆匆抬头四处扫望,很快发现发左侧不远有一处断崖,崖下有水流经过,那水幽深不现底。情势紧迫,应珑无暇顾虑太多,稍作思量便下定决断,拨马望着那处断崖而去。谢承聿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看见断崖与崖下的水流,转念猜出她心中所想。他犹豫一瞬,紧接着便坐回到马上。 不多时,两人打马奔至那处断崖,一众追兵也随后追至,将他们一步一步逼向断崖的尽头。 众人原道这崖又高又险,他二人断然不敢跳崖逃走。岂料,不待他们围上去,那两人突然跃下马,回头便纵身跳下断崖! 众人冲上去为时已晚,他二人已落下高崖,坠在下方的水中,扑溅起冲天的水花,未几,水面便重归于静,而后再无动静。 头领在崖上望了片刻,依然不放心,命人下去搜寻,众人火速绕路奔着崖下而去。 再说应珑与谢承聿两人跳下断崖后,应珑很快止住身势,又帮谢承聿一把,让他也缓下来,随后,两人迅速顺着水流往前游去,游了十几里地才停下来。 此时已近黄昏,天上飘起淅淅沥沥的细雨。 两人好不容易攀上岸,衣裳还未拧干,雨丝忽的变成瓢泼大雨,把两人又浇得透心般刺骨冰凉。此时正值十二月时节,风寒雨冻的,应珑冷得浑身发抖。 此前为了保住马儿,她从臂上取出大量的血,而后便是一阵疯狂奔命,又在水下勉力游了十几里,她早已是强弩之末,拼着一口气死死撑着才没倒下。 她哆嗦着嘴唇,回头望望身后,再不见追兵的身影,她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下来,这才觉得全身力气都被抽走似的。 “应该追不上”她有气无力的说道,话还没说完,她两眼一翻,一头栽倒在地上。 谢承聿慌不迭冲上去将她扶起,这才发现她面上惨白惨白,已无半点血色,他吓得心惊胆裂,喉间登时涌上大口血水,差一点将他也呛死过去。 这时,应珑又撑着一口气,不安的微微睁开双眼,待看到面前之人后,她两眼一闭,终于彻底失去意识。 “应儿,你怎么了?” 谢承聿颤抖着手将她抱起来,哀声道:“你一定要坚持住!” 他探向她鼻间,发现她气息若有若无,薄弱游丝,似乎下一刻便要断绝,他浑身开始不受控的剧烈颤抖。 “应儿,你不能有事”他抖着手抚去她面上被雨水冲得散乱的鬓发,凄惶的朝她吼道,“我不许你出事!” 说罢,他抱紧她,望着前方疯狂奔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八章 天界故事 应珑也在没命似的狂奔,似乎身后有索命之人追着她。 “庚辰!”旁边有人突然叫她。 “谁?”应珑惊出一声冷汗,惊恐的回过头,却发现来人是女妭。 女妭紧赶几步跑过来,拉住她问道:“庚辰,你这般失魂落魄的跑什么呢?你适才上哪儿去了?” “嘘!” 应珑忙打住她,又往她身后望几眼,隐约发现有人已追上来,于是,她再顾不得答话,拉起女妭往前夺路奔去,直奔到她殿内,才重重喘着气停下来。 “庚辰,”女妭不明就里的说道,“你脸色看着十分苍白,可是病了?要不你去偷个二等魂来补一补?” 应珑惊魂未定,用手顺着胸口,缓了好半晌才道:“那可是死罪!我没事,你放心。” “是么?”女妭不信,“我看你适才跑来的方向,似乎是禁池那边。你莫不是闯禁池去了罢?” 应珑没吭声,匆匆想了片刻,正待开口告诉她,这时,殿外有人来宣令,称下界大乱,问可有人愿意下去平乱。 应珑听了,心内一动,念头似陀螺一般疯转不停。她心道那看守之人不久自会酒醒,届时她定然在劫难逃。眼下,趁他们还没发现,她借着平乱的机会下界,说不定能躲过一劫。 她沉思片刻,暗暗打定主意,于是草草书就一卷帛信,悄悄塞在女妭怀里,又让她只当没看见过她,随后便跑出去接下传令,催着令使一道立即前往渡口。在渡口,她半点不敢停留,让人迅速划下一艘飞舟,她登上飞舟便直奔下界而去。 在那飞舟里,她才稍稍定下心神,心有余悸的回想着适才见到的一幕。 应珑记得,辟水曾说过,造物者许是万物之宗c象帝之先,或许它便是世人所说的“道”。 “若真有造物者,”应珑心想,“那它定然极擅长制衡之“道”!” 应珑出生前,天界灵物这个群体已被天界之人打压得弱小而卑微。它们对天界人俯首称臣,仰人鼻息生存。它们甘为他们驱使,任劳任怨,小心翼翼,却还是难逃厄运。它们能力越来越弱,它们数量也愈发减少。没有谁知道那些失踪的灵物们去了哪里,也没有谁敢有所猜测,因为即便猜到些什么也无济于事。它们无力反抗,只能各自越加谨慎微小,残喘偷生。 许因为灵c人失衡触及造物者忍耐的底限,于是,造物者终于再次出手。 于是有了应珑。 应珑出生以来,便与旁物有些不同。幼时,她极弱小,被人屡屡欺凌c笑话。后来,当她化角长成之后,她似乎一夕之间拥有洪荒之力,无数天人先后败在她手里。渐渐的,她被视作天灵一族的救星,被当作它们的希望,天灵对她敬仰如天,呵护备至。 而天界人却对她又喜又恨,恨的是她这逆天的能力叫他们不得不忌惮,喜的是她因此也拥有数千万年以来灵物中最强大的魂灵,这是他们梦寐以求之物。当然,此事他们绝不会让应珑它们知晓,否则,待她日后成熟取用时,难免会生出事端。 于是,天灵一族做着振兴的美梦,天人则已悄悄安排好一切,只等那一日的到来。 应珑记得,它们天灵从小便被告知“禁池”乃最高禁地,擅闯者必被司官打得魂飞魄散c万劫不复。尤其是后来的她,更是被严令警告,不许靠近禁池半步。 她对那禁池充满好奇,无数次想进去一探究竟。 后来,在她数百年的不懈努力之下,她终于将看守禁池的一人说动与她痛饮一宿。旦日,她便顶着那人的样子与行头,大摇大摆去了禁池,最后找个机会,偷偷溜进禁池。 然而,她万万没想到,禁池里竟是那般模样! 她进去后,发现里面阴森无比,四处可见枯骨与干尸,她吓得毛骨悚然,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死去的都是它们灵物一族! 她惊觉她发现了惊天大秘密,她心下开始隐隐不安。 她继续望前探去,一路上满是灵物的骨骸。她在这种极度震撼与惊恐中,一步一步走向禁池的深处。最后,她在里面发现不久前消失好友毕方。 毕方被囚在天笼里,骨瘦如柴,奄奄一息,已被夺去所有的精气。应珑惊呼着冲上去试图将它救下来,只可惜,她想尽办法始终无法打开那笼子。 毕方被她的动静惊醒,看到是她之后,它先是惊喜交加,转而却慌忙的叫她快逃。应珑不知何故,自然不肯走。 “庚辰!”毕方急得痛声大呼,“他们从没曾存过什么好心,他们留着我们的目的只是为了日后的宰割取用。我如今只剩下一口气,他们稍后便会来夺我魂灵。你快走,你的魂灵是天灵最强之物,也是他们最渴望的东西,你若在这里被他们发现,他们恐怕不愿再下去,立即会杀你取用!” “你说什么?”应珑被这一串惊雷般的话砸在原地,呆滞半晌没反应过来。 她还待细问,这时外头突然响起人声,她下意识的忙到笼后躲起来。她恰才躲好,那一行人声已来到近处,停在笼子的前方。 “别装死了!”当前一人冷喝道,“睁开眼看着我们。” “三眼,”笼内毕方怒斥他,“你们这群忘恩负义的小人!枉我平日里对你那么好,你今日却这般折磨我!” “呵呵!”旁边一人大笑,“所以呢?恨我们吗?” “恨!”毕方咬牙切齿,“恨不得把你们剥皮抽筋,食你们血肉!” “哦?是吗?”另一人佯惊的呼道,“可别把我们吓坏了!我看,你恐怕只能等到下辈子了!不过可惜,你也没有什么下辈子。唉,你还是乖乖的把这口气咽回去罢!哈哈!” 说罢,他与众人一道放肆大笑。 “你们!”毕方气得怨毒的嘶吼,“你们不得好死!你们天人都不得好死!” “呵呵!”三眼冷笑,“看着它们想死都不能的样子,似乎什么烦恼都没有了呢!兄弟们,是罢?” “那是!哈哈哈哈!”众人互相又是一阵大笑。 少时,三眼笑够了,说道:“罢了,不浪费唇舌了。今日娘娘大寿,命我等收取毕方魂灵予众宾享用!来人,收走。” “是!” 便听“哗啦”一声,牢笼被粗暴的打开,紧接着是毕方一声凄厉的哀鸣,继而是它重重倒下去的声音。 终于,一行人扬长而去。 良久,应珑从笼后爬出来。 她额上青筋暴起,脸上挂满泪水,唇角已被自己咬得鲜血淋漓。她既恨又怕,扑在死去的毕方身上,只知无声啜泣。 不知过了多久,她拾起悲伤,转身匆匆离去。 出了禁池,她心下慌乱,不慎现出原身。她忙撒腿狂奔,还没跑远,身后有人察觉她的异样,大喊着追上来,她只得夺路而逃。 不久,她遇到女妭,两人一道奔回她的殿里。而后,她将禁池的事情匆匆写在一卷信帛上塞在女妭袖中,紧接着便乘坐飞舟下界“平乱”。 下飞舟后,她与蚩尤大战,执的便是辟水剑。那时的辟水剑足有五丈来长,玄光四射,威力无穷,一剑便能削平整座山头。 最后,她斩杀蚩尤,却被悄然追上来的女妭暗伤,还被斩去博山,无法自行飞天。大战时,辟水剑被蚩尤斩作两截,下截失踪,只剩上截被她牢牢的握在手里。 很快,天界之人追下来。她四处躲藏,险险避过几回追杀。最后,走投无路之下,她只得躲入上古时期留存下来的神域c天人都不敢涉足的云梦泽海底。果然,天界人再没能找到她,又怀疑她已将事情告知女妭,于是找到女妭试图灭口,女妭拼死才逃过一劫。 应珑在云梦泽海底一躲便是将近三千年。 她在那里被神域之力侵蚀,魂灵日渐削弱,神念慢慢的模糊,身体也因伤重不治而愈发衰败,她已无力逃离云梦泽。最后,她只剩下仅有的一线魂灵维系生机,神志全部消失殆尽。 那日,云梦泽发起万年不遇的大水,她浑浑噩噩着,任凭辟水被洪流冲走,顺流而下,一直漂到江水的下游。 直到那一日,赵巧儿奉着“神仙”之命找到云梦泽底,于是,她吞服魏倾的胎果,这才重获新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九章 大梦终醒 “最后这场梦,终于还给我了么” 应珑缓缓睁开眼,望着头顶的草庐。她静默无声,心里似有万马奔腾,纷乱不息。 原来那时,天人已经知道她的藏身之处。他们定然是听得欧冶子提及的磐郢剑,猜到那便是辟水,于是他们查出吴王阖闾当年捞剑之事,就此推测出辟水从云梦泽被冲过去,这才断定她藏在云梦泽海底神域,否则,这么多年,他们早将世间翻了无数遍,为何迟迟找不到她! 既然他们知道了,为何不借赵巧儿之手杀了她? 是了,他们想要她的魂!毕方临死前告诉她,她的魂灵,天人们渴望的紧呐!他们不甘心她的魂灵就此消散在神域之中,这才想出借人体重塑她魂灵的办法。 如今她所有的记忆已恢复,他们或许也已猜到,他们恐怕再等也不下去!恰巧十日前过了年节,祖洲岛上白猿说的六年之期也已到了。 所以,他们,终于要来了么! “呵呵,来罢!”她冷笑,“终究躲不过,那我还躲什么?” 她心想天人不过就是想要她的魂灵,她给他们便是,反正她对生命已不再留恋。 “不过,”她又暗暗担忧,“魂灵被他们吞噬时是什么感觉?是否会让我生不如死” 她脑中不由想象起天人取食魂灵的场景,心下登时恶寒无比。 原来在天界,魂灵也是“食物”。三等魂是下界众生之魂,供寻常天人与天灵取用。传闻中的一等魂便是他们这些天灵的魂灵,专供上层天人取用;而她,若没能逃下来,恐怕早已成为最高位置上那个天人的一顿美餐了罢!至于二等魂,便是那些遴选出来的经由祖舟而来的下界强灵,供天人长官食用。 所以,凤凰鸟身受重伤,无力回天,天人便转而将它的魂灵经由祖洲一道回收。他们果真一点都不浪费! 而那烛阴全名叫做烛九阴,它便是天灵一族的烛龙。 所以,根本没有什么“神龙之主”,所谓的神龙便是烛九阴!所以烛九阴才会有毕方之泪,有神龙影像。 二十几年前邺城的“龙尸”是它的龙身,应珑袖里那枚龙鳞也来自于它。它本是天灵一族排得上名号的强者,可惜在下界受重伤,之后再无力飞天。再后来,它的魂灵又被秘法蚀化,天人便将他彻底抛弃。它拿不到琼田草,只能靠自己想方设法破解天石上的阵法,试图再重回天界。 应珑记得她当年问谢承聿梦是何物,谢承聿答说有些梦许是灵魂闯入他人灵魂的所见所闻,他还猜测人的灵魂源于他界;长桑君也大胆推测,当今世人的灵魂也是由最初的一生二,二生三这般生衍来的这个他界。如今,她越来越觉他们的猜测是对的,谢承聿说的“他界”,便是天界罢! 所以,那个一直困惑着她的问题,‘世上诸般恶念最初源于什么地方’,而今,她终于也想明白了,它们恐怕正是来自天界! 传说的“女娲造人”,如今看来,或许果真有其事,只不过,她不仅仅借用“泥土”创造人的身体,她还给人以灵魂。可世上并无凭空而来之物,是以,灵魂这等无形无量之物,十有便是来自女娲她自己的世界,那便是天界。 所以,她为何要造人? 世上并没有无缘无故的事情。应珑曾经迷茫过,她不懂“造物者”为何要让人存在于这个世上。而今,她要把这个问题改一改。造物者或许正如辟水说的,当真就是某种“道”,对于应珑来说,这太过虚无缥缈,她无法想象。所以,她想要知道的其实就是,天人为何造人!他们到底有什么目的? 还有,可以腐化重归大地,可灵魂之物不会消逝,那么世人死后,那么多的灵魂变成了什么?它们都去了哪里? 或许,它们确实有一些重新投胎去了。剩下的大部分,如今看来,恐怕都被天界收走,被天人与天灵尽情享用。古人说什么“魂归天外”,呵呵,当真是巧合吗? 所以,这世上之人,说白了,与天灵一族并无区别,不过就是天人的豢养之物。世人乐此不疲的追求得道升仙,却原来不过是争着由寻常的果腹之物,变为稍加体面一些罢了。 事实竟是如此可笑与残酷! 应珑想让世人都来看看清楚“天宫”的真实面目到底什么,但她无凭无据,谁会相信她? 她又想起她自己,纵使再生为人,终究也难逃被人宰割的命运。她记得莫姌死后留下一句话,“宁不为人”。或许,莫姌是因为她自己被无辜卷入权势的交易与阴谋中,沦为牺牲之物,她无力挣脱,魏逃失踪后,她最后的一丝希望也破灭,于是,万念俱灰之下,她选择吞金而亡,留下这句“宁不为人”,道尽她的心酸与痛恨。 然而,这话如今却成为她应珑的心声,只不过,话里却是另一番意思。也或许,待日后世人知晓真相,也会如是叹息罢。 “宁不为人,呵呵!”应珑无声苦笑。 她痛苦的抱着头,欲哭无泪,不知该何去是从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吱呀”一声,门被人推开,有人举步走进来。 应珑被响动唤醒回神,松开双手,抬头看去,发现谢承聿正慢慢朝她走过来。 谢承聿见她醒来,急走几步,上前问道:“你感觉如何了?” 应珑低头沉默半晌,不作声。 她心想,如今毕竟还不到最后的时刻,即便天人真的来了,她也不能束手就擒。实在反抗不过,她干脆又逃入云梦泽底,死在那里也比死在天人手里强。眼下,不管怎样,她得将腾儿先安顿好才是! 于是,她收起心下诸般念头,平静的说道:“我没事了。这是在什么地方?” 谢承聿听了放心不少,转身一面倒水一面答道:“我们还在山里,那日你昏迷不醒,伤势严重,我便就近找了这处人家为你治伤。” “我昏迷了几日?”应珑说着询问的望向他。 谢承聿不吭声,端着水碗坐在床沿上,将她搀扶着坐起,仔细喂她饮过水。见她嘴角有水渍,他又准备抬袖为她擦拭,应珑自己已胡乱在嘴上抹了两把,而后看着他虚虚的笑了笑。 谢承聿手里顿住,继而也牵起嘴角笑笑,又细细在她脸上端详一番,见她已恢复八分血色,这才觉得满意,嘴里说道:“六日。” “什么?六日!”应珑听了不禁大吃一惊。 她一把掀开被子,起身便要冲出去。 “你要去哪里?”谢承聿伸手拦住她。 “腾儿与师先生还在纯留城,”应珑火急火燎的说道,“他们定然担心死了,我们得赶紧回去!” 说罢,她作势又要奔出去。 “你身体未愈,不宜奔走。”谢承聿死死拦着不放她走。 “我真的没事了!”应珑只得耐着性子再道一遍,“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你快放手!” 谢承聿依然不放手,无奈的望着她。应珑心里着急,手下暗暗使劲,用力一把将他推开,大步冲出门去。 少时,她走出一大段路,却迟迟不见谢承聿跟上来,她心下奇怪,缓缓停下脚步,等在原地。 她默默想着梦中的事情,突然从袖里摸出那枚龙鳞,奋力丢出老远,静静看着它落在道旁的溪涧里,随着水流缓缓越飘越远,最后终于不见,她心里的忧愁与焦虑却无法随那溪水一道流走 两句,身后依然悄无动静。 “这人磨磨蹭蹭的做什么?”应珑暗觉不快。 于是,她折回去准备催促谢承聿。走到门口时,她扫见门额上刻有“广陵一庐”几个字,猜测它约莫是这草庐的名字。 她心下着急,匆匆抬腿跨进门,却见谢承聿脸色苍白的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她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忙冲上去查看,发现他胸口大片衣襟已被血染透。她想想才明白,十有便是她适才的狠狠一推,将他胸前的伤又给推坏了! 谢承聿胸前血水不断往外涌着c冒着,应珑看着只觉心惊肉跳。她抖着手将他胸前的衣物揭开,发现他胸前被利器破开一道又深又长的口子,纱带已松开,伤口上的药渣被血流冲得到处都是。 应珑后悔不跌,连忙把谢承聿扶到床上,找了一圈却没发现药,她正暗暗着急,谢承聿突然睁开眼,指了指旁边的房间,气若游丝的说道:“那边药罐里还有些草药。” 应珑忙奔到旁边的房间,果然找到一些捣好的药草,拿回来一一敷在他的伤口上,又帮他仔细系好干净的纱带,重新穿好衣物。 忙乱一通后,她正收拾床沿上的血衣血布,发现谢承聿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她心下不自在,嘴里埋怨道:“伤得这么重,怎么也不说?我适才若是拿刀对着你,你岂不是没命了?” 谢承聿不出声,静静看着她。 “罢了!”应珑犹豫半晌,默默说道,“等你伤好了我们再回去。” 说罢,她心下暗暗叹息,只盼天界之人不要来得太快。 “嗯。” 谢承聿轻轻点头,而后又道:“云腾与先生眼下如何?” 应珑先将他扶着躺下,又替他把被角掖好,这才说道:“还好。姜韵城这些年把他们禁在他府里,不让出门,却也没怎么伤害他们。前几日我已将他们救出来,他们暂时住在城内一处僻静的客栈。” “也好。”谢承聿想了想道。 未几,应珑突然想起时梦秋之事,忙道:“孙将军是不是已从安邑城回去了?为何这回不见他?” 谢承聿点点头说道:“他回来与我禀报,魏侯派人杀时梦秋时被那仙儿撞见,仙儿设法将时梦秋救出来,而后带着他隐迹埋名,躲到她家乡青邑去了。” 应珑听了大觉欣慰,忙不迭向谢承聿道谢:“多谢谢兄,谢兄大仁大义,应珑感激不尽。若有什么需要应珑帮忙的,谢兄你尽管开口,应珑绝不推辞!” 谢承聿没作声,脸色不怎么好。 应珑见了心下不解,少时才反应过来,他恐怕又因她语气里透露出对时梦秋的关心而大吃飞醋。 等等!她为何觉得“又”?难道之前还有过?是了,她不会以为谢承聿从前与时梦秋在清平巷她院子里大打出手,便是为她吃酸罢? 可那时,谢承聿还不知她女子身份! 莫非他喜欢男子? 所以,他男女通吃? “不会罢!”她暗暗大呼,“想不到谢承聿竟是这种人!” 她自己也被这想法惊住,不由瞠目结舌的看向谢承聿。 谢承聿自然不知她心里这番奇思妙想,他按下心头的隐隐不快,接着说道:“孙阙与郝弥如今还在河西。” “哦?这是为何?” “我并不知晓你已被姜韵城带到纯留,所以来之前,我让他二人留在河西继续找你。” 原来应珑被姜韵城劫走后,谢承聿一直在找她。如今纯留形势如此严峻,他却将身边得力大将留在河西,应珑觉得这恐怕有些不妥 她转而想想又觉不是滋味,见谢承聿低头无声,似乎再无话,便起身离去,才走出几步,却听谢承聿在她身后忽的说道:“你为何要从离宫跑出来?” “你怎么知道我在那里?”应珑疑惑的停下脚步,回头问道。 谢承聿又是一阵沉默。 “”应珑大感无力,转身往门外走去。 突然,她又回过头斜斜瞥着他,忍了几回终究没忍住,恨铁不成钢的说道:“联军六十万人马,你们十几万,这仗原本就没法打。你为何要听烛九阴的话,死也要守着?你莫不是嫌自己命大!” “烛九阴?”谢承聿也奇怪的看着她,“你是说,韩取便是烛九阴?” “嗯。”应珑简单点点头,不知他一惊一乍的所为哪般,耐心的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谁知,谢承聿听了她这话后,不知为何神情似乎有些落寞,再不肯作声。 应珑看过去,发现他的眼眸也随之逐渐暗淡下去,她心道此人又开始抽风了! 她见他左右不愿细说,暗暗翻个白眼作罢,转身径自出门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章 广陵一庐 如此又过了几日,谢承聿胸口的伤渐渐结痂。 冬至这一日难得晴好,谢承聿一早又去河里摸来几条鱼,朝食时,应珑探头看见桌上的鱼羹,嘴里只觉索然无味。 谢承聿见状不禁怪道:“你可是不喜鱼羹?我明明记得长桑君说过,你极喜欢鱼鲜的滋味。” “” 应珑无奈几许,说道:“日日都是鱼,再喜欢也会觉无滋无味了。” 谢承聿听完默不作声。 应珑又看了看他,突然觉得他辛苦做事,自己还这样说他似乎有些不知好歹。 她心虚的咳嗽两声,端起案上的鱼羹大口吃起来,一面囫囵吃着一面说道:“我也就这么一说,谢兄莫往心里去。出门在外,能有鱼肥佐食已是极难得了。话说,你烹的这鱼羹味道鲜美诱人,我喜欢得紧!谢兄你赶紧尝尝,别跟我客气!” 谢承聿见她这般睁着眼睛自食其言,暗觉好笑。 “从前长桑君烹的食物再难下咽,”他摸着鼻子说道,“你照食不误,如今却对我挑三嫌四的,要求这般苛刻,却是为何?莫不是别有用意?” 应珑正努力咽着鱼羹,听了这话起初并未多想。可她吃着吃着,忽的又从这话里琢磨出一丝蠢蠢欲动的意味。 “并无深意!”她忙打住他,“谢兄你想多了!” 说罢,她低下头大口扒着碗里的鱼羹,再不出声。 谢承聿静静看着,也没再说什么。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午后,两人在草庐前的野地里漫步。 斯时,晴空万里,苍山点翠。野地里生着大片冬草,间杂丛丛簇簇的浅菊,看上去好似碧绿玉盘里撒着点点斑斓的星子,趣意盎然。耐寒的鸟雀在田间嬉戏啄食,不时发出啾鸣之声,听在耳里,叫人心宁气和。 这片天地似乎与外界完全隔绝。这里岁月静好,令人倍感安详,再不愿回到外面的世界去。 应珑折下一枝开得正好的野菊咬在嘴里,一面走一面默默想着心事。野菊小小的浅白色花朵随着她的步子在她嘴角一下一下轻颤着,为她沉静略显忧郁的脸庞添上几笔俏皮之色。 谢承聿静静跟在她后半个身侧,目光不时落在她的身上。她今日穿着一袭白衣,是从草庐里意外翻出来的,许是草庐主人珍藏的心爱之人的衣物。 谢承聿看着面前之人,觉得她像一枝亭亭玉立的水仙,又似一朵绚烂如雪的芙蕖。他看着看着,不由看呆了,视线好似长在她身上一般,久久不能挪开。 两人在地里走了许久。 “欸!”谢承聿突然轻叹一声,“羡慕此间的主人,能在这样一个美好的地方度过一生。” 应珑闻言从沉思中醒过神来,回头疑惑的问道:“主人何在?为何我不曾看见?” 谢承聿抬头望向远处的山腰。 应珑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发现那里有一座新坟。 “我找过来时,”谢承聿缓缓说道,“主人已仙逝多日。我将他葬在那里,如此他可以望见这座山谷,望见他生前的一草一木。” 他这话说得隐隐有些凄凉,应珑脑子里正想起这座草庐的名字,无暇顾及他这些情绪。 少时,她思索着问道:“他唤这草庐为‘广陵一庐’,不知有何深意?” 谢承聿收起心绪,沉吟几许道:“广陵原指吴国一地,据说极是清净无争之地。此间主人或许便是广陵人士,因着某种原因不得不居于此地。兴许他怀念故土,故而将这处草庐命名为‘广陵’。” “这倒是个极好的名字!”应珑感叹道,“待我也找得一处清净之所隐居,或许也可借这名字一用。” “何不直接去吴地广陵?”谢承聿不解的看着她。 应珑原想点头,忽的却又顿住,随后便是一阵杳然。她想起过往之事,想到天人不日便要来抓她,心里登时愁肠百结。 半晌,她才半真半假的说道:“广陵那片小雅之地,或许容不下我。据说,云梦泽那海底广袤无边,远离人世,或许那才是我的魂归之处。” 谢承聿听了,眼中黯寞一片。 “为何一定要避开人世?”他突然问道。 “呵呵。”应珑暗暗苦笑两声。 “或许,”她沉默良久道,“你对这个世界存有美好的希望,但对于我来说,它已没什么可留恋的了。” “当真没什么值得你留恋了?”谢承聿紧紧看着她道,他似乎有些紧张又有些气结。 应珑不吭声,看了看他,而后缓缓垂下头去,再无声息。 谢承聿独自沉默半晌。 而后,他抬头望着四野群山,神情寂寥的说道:“若能与亲近之人一起渡过此生,无论是凡尘喧嚣之世,还是云外深海之地,于我,都是广陵妙境,此生足矣!” 应珑不知这话是对她说的,还是只是他的一句自言自语,所以她依然没作声,只在心里暗暗揣摩他“云外深海之地”几个字的由来,总觉得他似乎知道些什么。 未几,她想起他昔日还说过一句,“心包九埏,意在物外,方可天地穹宇,处处为家”,她对这份洒脱的心境与自在的处境心生感慨与向往。然而,下一刻,她想起自己的种种无奈,随之又是一阵苦涩与叹息。 不多时,她又想起杨先生与长桑君,不知他们如今隐迹于何方天地。 紧接着,她又想到韩傀。于是,她开口说道:“谢兄,刘荇便是傅琰,也是神医长桑君。他早年拜中山供奉大医巫彭为师,韩傀正是他的师弟,韩傀一手毒道估计便是这么来的。而令师正是从长桑君那里得知龙涎解毒之事。” 谢承聿闻言十分诧异,待将事情串起来细细一想,他很快便明白过来。 “你在哪里找到他的?”他问道。 应珑将密云寨的事情与他说道一遍。 谢承聿听完不置可否,想想只道:“他如今何在?听阿姊说他患有旧疾,可有大碍?” 应珑下意识的低头看看自己的左手,嘴里幽幽的说道:“那日他出临晋城后便离去了,称走到哪里便是哪里。他的旧疾,或许已无大碍了罢。” 谢承聿也看向她的左手。看到她那截断指,他面上不禁露出不忍之色。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犹豫住,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此时应珑正寻思长桑君的旧疾之事。 长桑君一直以为他是被蟒妖所伤,如今看来,他恐怕是遭了烛九阴的毒手。 当日,烛九阴设计陷害魏侯与一众勇士。计成之后,勇士被杀死,蟒妖身受重伤,澹台轶便是在这个时候侥幸逃走。而后,烛九阴趁机潜入海底,出手伤了长桑君,那蟒妖八成也是死在它手里。当时,它定然以为长桑君活不成,这才放任他逃走,自己则遁回龙身秘密潜走。后来,臧邑那天石之上八成也有它做法留下的痕迹,许因此才触发长桑君的旧疾。 应珑想想又觉奇怪,邺城之事,烛九阴的目的有一半是为了杀那蟒妖,因为那蟒妖看中它的龙身。问题是,烛九阴为何不自己在龙身里好生待着? 下一刻,应珑已明白过来。是了!烛九阴遗落在世上,受了重伤还染了疫,天人嫌弃它,再不愿将它接回去。它只能自己想法子重回天界。渐渐的,它伤重无治,愈发垂弱。它或许想着,靠着降低龙身的损耗,便能再多活些时日。后来,它便想出一个法子,那就是用秘法侵夺人的身体,让它的龙身休眠。 可它未曾吞食过什么“人形胎果”,它用秘法“化人”仅仅是占用人体而已,终究无法与人合二为一,不能长期离开龙身。所以,它必须得小心保着它的龙身。于是,这才有了邺城降龙的阴谋,也才有了长桑君受伤一事! 事情这么一串,都能想通了。应珑几乎可以确定,她的推测正是事情的真实模样。 “唉”她想想又不禁暗暗叹息,心下生出几分与烛九阴同病相怜之情。 他们因为不同的原因,都留在这片人世之地,在这个世上苦苦挣扎,各自受尽磨难。她守着那个秘密,为了躲避天人的追捕,不得不躲入云梦泽底,几乎被神域噬尽魂灵,后来又被从海底拎出来,即使化作人身,依然无法逃脱天人的掌控,而从头至尾,她没再想过回天界,因为那里是她要躲避c远离的地方;烛九阴则因意外伤重,以及后来为了生存下去而自残灵魂,终于被天人遗弃,他不甘心,只得想尽一切办法,在这世上苟延残喘,拼命挣扎数万年,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为的就是要回到天界。 她觉得可笑,世上的事情,竟如此不随人愿。 那是因为人生来便是逆天的啊! 他不像草木的枯荣与兽禽的繁衍那般,简单的随着时间的推移,在它们的天地里生长便是。人有原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注定他的生命会有与这个世界不同的东西。 不论是个人追求自我的成就与功业,还是各个种族亦或是整个人的族群追求它的繁荣与兴盛,在这个过程中,必定要侵夺伤害旁人或者旁的种族甚至是这世上原本有序的万物。这种掠夺超乎这个世间承载的秩序(或可称之为“道”),那他必然要受“道”的反制,经历无数的“阻挠”。 所以,在人看来,人生十有都是不如意之事;各国争斗的结果大多也只是此消彼长,并无太大意义,永远看不到天下大同的那一日;而整个人族漫长的几千几万年历当中,每一步走得都无比艰难。即便将来某一日,人族能够迅猛发展,那也必定付出巨大的代价,而最后的结果,谁又能说,它一定是好的,恰如人意的? 正如应珑早些年便质疑的那般,不过那时的她不知道这些,只是单纯的愤世嫉俗罢了。 “是啊,”她默默说道,“哪有什么天道?哪有什么公平?毕竟,人生存在这个世上,便是一种不公平” 她望着身处的这片人世之地以及头顶无边无际的鸿蒙虚空,无助与沧桑之感疯魔般似的在她心底蔓延伸展,直至占据她整颗心,叫她的心一直重重的往下沉,沉到窒息,沉到麻木。 “在想什么?”谢承聿的声音突然在她耳旁响起。 应珑猛然昏噩中从惊醒,这才发现她几乎困死于自己的“心魔”当中。她扶住胸口大口大口的喘气,半晌才缓过来。 “你怎么了?哪里不适?”谢承聿见她反应异常心下担忧,急切的问道。 “没事!”应珑长长吁出一口气,对他摇摇头。 “适才说到哪里了?长桑君是罢?”她故作轻松的说道。 “嗯,你说他的旧疾应当已无碍。”谢承聿轻声说着,视线一直关注着她的神情。 “是啊,”应珑唏嘘的说道,“应当无碍了!” 她想起长桑君被烛九阴一击折磨将近三十年,随后又因躲避魏侯追杀而流落天涯,痛失心爱之人与未出生的孩儿,堂堂一代神医,背井离乡,孤身一人,半生的时光在伤痛与悔恨中度过。 她想了许久也想不明白,活得已如此狼狈,而生命原就说不清道不楚的似乎注定没有好的“结果”,到底是什么支撑着他活下来? “或许,”她最后心道,“重新回到世人的视角,这些事情更能容易理解一些,毕竟,长桑君只是这世上的一个人。” 他兴许并非像平日里表现的那般恨世嫉俗,他骨子里对这个世界对自己的人生还抱有希望。又或许,身为医者,他见多了死亡,更知活着的不易,这才倍加珍惜生命。 于是,应珑突然也想重新再看看这个世界。 她抬眼扫视着四野苍山,看着看着,她心下渐渐释然许多,不禁有感而发:“浮生难得一日闲!眼前这般天朗清丽c林深景幽的,若再得谢兄琴声相伴,便再美不过了!话说回来,平日不曾见你操琴,你那手法为何却不见生疏?” “心中有琴,”谢承聿微微笑道,“自然不会生疏。” “切,我不信!业精于勤荒于嬉。依我看,你定然私下里常有研习,我等旁人不知罢了!” “若照你所说,你那吹奏竹叶的功夫,恐怕得有三四十年的积累了罢。” “”应珑嗔怪的瞥他一眼。 她心想她的事情便罢了,但这世上确实还有许多匪夷所思的人与事,叫人无从解释,便只能想出些玄乎的说法欺骗自己。如今看来,这些事情或许都与天界之人有关。好比那心灵相通之事以及万物由来与繁衍之谜,甚至天界为何以魂灵为食,这些事情具体如何,眼下除了天界之人,恐怕只有‘造物者’能说清楚了!甚至,有些事情,天界之人也无法探究其根本,便如当日辟水说的那般,造物者到底是什么,天人也不知道。” 想到这里,她不禁又是一声叹息,唉,也不知他们何时来抓她 谢承聿见她心事重重的,约莫也猜出几分她心中的担忧。于是,他看着她,柔声说道:“你若想听我奏琴,日后还有许多机会。旁的事情,你莫再多想。” 应珑听了不置可否,少时却道:“你那九埏琴如今何在?” “在纯留城,我府里。” “那么重要的宝贝,你为何放在纯留?可是因为烛九阴在纯留?” “嗯。” “对了,烛九阴为何不在阳翟待着?” 谢承聿沉吟片刻,缓缓说道:“听说当年韩启章从魏侯手里拿到纯留后,紧急修造纯留离宫。自从离宫修成之后,它大半时间居于纯留,身边只跟着些心腹重臣,此事外界不知罢了。后来的韩虔与韩取也是如此,朝中之事它们更是甚少过问,军中之事全丢给了我。至于它们为何要留在纯留,依我看,或许纯留有阳翟没有但它们又亟需的东西罢!” 应珑不作声,凝眉自顾寻思。 谢承聿又扫一眼她的断指,突然问道:“你手上之伤可是与长桑君有关?” 应珑犹豫几许,还是点点头道:“我斩了一截指骨给他,希望能助他治好旧疾。” 谢承聿闻言并未讶异,只是不忍的又将她那断指看上几眼。 “对了,”应珑想起河西的瘟疫,“你从河西过来时,那边疫情如何了?” “已经控制的差不多了。郝弥与孙阙留在那边也能有所照应。对了,治疫的方子,可是长桑君给你的?” 应珑听了暗暗吃惊,不知他如何知晓那方子是她拿去的。她想了想,小声的埋怨:“定是郝弥将我出卖了!” “放心,”谢承聿轻笑的看着她,“他不敢出卖你,是我猜出来的。” “哦?怎么猜?” “他将方子交给我,却支支吾吾不肯说是何人所赠。他向来天不怕地不怕,唯独被你制得服服帖帖,那时我已生疑。第二日又听他问我他那姓氏有何渊源,我便知道定是你与他说了赤狄之事。我猜的对吗?” “呵呵。”应珑不情不愿的点头。 “此事都怪我,”谢承聿突然望住她,深深的自责,“若我多加留心,当时便猜出那来人是你,我定不会让姜韵城把你抓走,让你无端又吃了这么多苦头。” 应珑见他又这般看着她,心下百般不自在,忙转身大步往前走去,一面摆手一面匆匆说道:“倒没吃什么苦。被他抓来却是一件好事,叫我找到腾儿与师先生!” 话未说完,她人已在老远之外。 身后的谢承聿望着她几乎是落荒而去的背影,默然无声,立在原地,久久不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一章 兰铃玉簪 是夜,应珑正待熄灯而卧,突然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耳际大呼:“庚辰,快来救我!谢承聿这厮拿火烧我!” 是辟水! 应珑大吃一惊:“辟水你记得我是谁了!你可是恢复了?” “早已好了!”辟水急吼,“你快来便是。” 应珑大喜过望,三步并作两步冲进谢承聿的房间,却发现他端坐于案前,正抬头望向她,并无其他举动。她暗暗奇怪,难道辟水骗人? “他这是装的!”辟水愤愤不平的解释,“他如今也能听见我的声音。他适才真的用火烧我!” “是么?”应珑愈加不解。 她想了想,对谢承聿道:“你好端端的为何烧剑?” “我想刻点东西。”谢承聿垂下眼说道。 应珑心下怀疑更甚。她打量他几眼,随后步上前去,突然一把抓出他掩在背后的左手,发现他手里握着一支白玉簪。她不假思索掰开他手掌,拿起簪子仔细端详。 那玉簪上缀着几朵铃兰状的金铃,灵巧别致,煞是好看。兰铃轻轻摇摆着叮铃作响,声音清脆悦耳。 应珑将簪子放在手心,越看越喜欢,爱不释手。 她又细看两遍,这才发现其中一朵兰铃的花瓣少了一片。看来,谢承聿适才是想要刻完这朵兰铃。 不过,他做这样一支玉簪有何用?总不能他自己戴着罢! 难不成,这玉簪是用来送人的? 突然,应珑想起赤弱村的兰铃,心里不禁打个机灵:“谢承聿莫不是打算送给我罢?” 她胸口登时有些气紧。谢承聿这般清清楚楚的记得她的所喜所好,却叫她如何是好? 她忙故作镇定的把簪子放回谢承聿手里,顺手捞起旁边的胜邪剑,心下默默问道:“辟水,你既已恢复,那你应当记得我是谁了罢?” “记得!”辟水张口便答:“你是庚辰啊,天界灵物最强者嘛!”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不用再说了。”应珑匆匆结束这个话题。 说罢,她不安的看了看谢承聿,她似乎记得辟水适才说过,谢承聿也能听到它的声音了 “有什么不能说的!”辟水对她这般遮遮掩掩的作态十分不屑,“他早已知道了!咦,我才发现,你的记忆也恢复” “什么?”应珑心下一惊,打断它,“你说谁知道了?” “我都知道了。”谢承聿突然站起身对她说道。 “”应珑顿时呆在原地,哑口无言。 她还道她揣着这身份的秘密无人知晓,孰料谢承聿却早已知晓一切。难怪日间他说什么“云外深海之地”,原来如此! “你何时知道的?”她只得硬着头皮问道。 “那日你走后,辟水便醒来了。它当时神志还有些不清不楚,将你的事情颠三倒四的自说自话一遍,我大概便知道了。” “那你为何能听见它的声音?” “我也不知。” “这事不用想都知道,”辟水忽的插嘴,“我都跟着他这么些年了,便是傻子也能听到我说话了!” 应珑想想也觉得大抵如此。 “唉,冤孽啊!”辟水想想又觉不平,开始长吁短叹,“当年若不是你将我拱手让给他,还叫我不得擅自离开,我如何能跟在他这样一个小辈身边这么些年?你仗着我已认你为主,知道我担心反噬不敢违抗你的命令,对我丝毫不爱惜,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唉,我早受够你了!” 它唠唠叨叨的埋怨不停,应珑不耐烦听,扫眼看向谢承聿,发现他被辟水嘲弄也不生气,她不禁有些好气好笑。 “是么?”她不怀以好意的对辟水笑笑,“既已受不了,你走了便是,我绝不拦你。” “你!”辟水不妨她如此“无情无义”,被她堵得无言以对。 它气得不轻,嗓门猛然拔高几度,恨恨嚷道:“明知我不敢走,你还这般有恃无恐的挤兑我,当真没良心!世人常说什么‘遇人不淑’,说的便是我这般了。唉,我只恨我自己,当日瞎了眼才认了你!” 应珑由着它发牢骚,只作听不见。 辟水独自叫骂一通,也觉无趣,于是它顿了顿,换上好声好气的语调讨好的说道:“话说,你何时才许我变回去啊?” “何时都不许,”应珑横它一眼,“免得出来吓人!” “”辟水只觉它要哭了。 谢承聿原一直在旁笑着看他们斗嘴,这时突然开口问道:“它为何叫辟水?” 应珑尚未出声,辟水已抢着将当日那话又说道一遍:“还不是因为她!幼时蠢得不像样,连水都游不好,怕人笑话,便逼我吞下避水珠,带着我才敢下水显摆,避水辟水的这般便叫了下来。” 谢承聿听完神情玩味的看着应珑,说道:“难怪你从前常说我‘蠢’,原是如此。” 应珑当着他的面被辟水说得脸面全无,眼下又被他笑话,她心下着恼,从牙缝里冲他狠狠嘀咕道:“好歹也是个大将军,一个‘蠢’字而已,至于这么耿耿于怀么!” 谢承聿看着她,笑笑不语。 “对了,”应珑忽的又想起一事,“你的毒,已尽数解了吗?” 谢承聿点点头,随后疑惑的说道:“自邺城之后,我的毒便渐渐散去,我也不知为何。不知是不是你给我喂的妖丹起了作用。不过师父说此事绝无可能。” 应珑一听这话,脸色不可控的便涨红一片。谢承聿不解的望着她,不知她无缘无故的为何脸红。 这时,辟水悠悠的又插话道:“你莫忘了,她是应龙呐!在邺城水底,你们不是已经” “够了!”应珑又匆匆打住它,一张脸已红得如熟透的虾子般。 谢承聿闻言略略一想已明白过来,抬眼直直盯着应珑看,大半晌也不肯将视线从她红晕的脸上挪开。 应珑被他看得越发不自在,便对辟水吼道:“辟水!你大病初愈,该多多休息才是。赶紧回去,莫再鬼打鬼叫的扰人清净!” “那怎么行!”辟水毫不示弱的也吼道,“真当我没脾气么!让我走,我就走,叫我这脸面往哪儿搁?再说,他若再拿火烧我,怎么办?” “” 应珑无力的挣扎一番,最后只得转向谢承聿,说道:“这个,你这兰铃非要刻完吗?” “嗯”。 应珑无声寻思几许,忽的取出匕首递给他道:“那你用这个罢!不过,你刻铃铛就刻铃铛,为何要拿火烧辟水?” 谢承聿伸手接过她匕首,低头自顾端详起来,好似没听见她问话一般。 应珑转念一想已心知肚明,暗觉火大。 “不安好心!”她低声啐他一口。 谢承聿只作不知,一直低着头兀自寻思什么。 未几,他突然抬起头来望着她,嘴里落寞的说道:“烛九阴,它从前对很你好吗?如今你既已在它那里,为何还要来?” 应珑不知他何意,疑惑的看向他。 谢承聿又默然半晌,终于将他心里憋着的话道出来:“辟水与我说过你与烛九阴多年前的事情。日前,鱼猴又称你为‘君夫人’。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冒死来救我?” 应珑莫名看着他,将他的话在脑子里过了好几遍,才明白他这若有所指的到底什么意思,原来他以为她与烛九阴在一起了! “呵呵。”她暗觉好笑。 关于这“为何要救他”的问题,她本不愿回答,也不敢回答,更不知该如何回答。可见他这般捕风捉影的自发联想出一桩穿越千万年的情感大戏,她心下总觉不快,似吞了蝇子一般,不将它吐出来便难受的要死。 她犹豫半晌,还是斟酌着解释几句:“我与烛九阴本就无事。鱼猴将我从烛九阴的寝宫救出来,他不明就里所以那般称呼我,我懒得纠正他。再说,我并非冒死救你,我是有把握的救你!” 谢承聿闻言先是一阵疑惑,转而却大喜过望,只觉连日来的忧愁一扫而空。 他双目灼灼的看着应珑,那视线几乎要穿透她的身体,将她从前到后看个明白透彻。 应珑见他神情突然这般激动,心知她这话恐怕又没说好。她心下懊悔不迭,想着赶紧离开为好,免得这人又似那日一般做出些出格的事情。于是,她转身大步往外走去。 岂料,谢承聿突然紧追一大步,上前捉住她一手,将她拽回到他跟前,紧紧看着她,急切的说道:“你不是问我为何不自量力,死也要守在这里吗?” 应珑不妨他突然动手,毫无防备之下被他拽回去,差一点撞进他怀里。她恼羞成怒,试图挣脱他,却发现她的手被他捉得死死的,她用尽力气也无法挣脱。紧接着,她便听见他这句问话,不由顿住。 于是,她所幸停下手里动作,抬头看着他道:“为何?” “烛九阴命我无论如何守过年底。”谢承聿匆匆说道,“平阳城破城之后,它派人将你的玲珑球送来,称姜韵城把你抓回来给了他,若我胆敢再丢掉荀邑,它便将你的人头送过来。” “啊?”应珑差点惊掉下巴。 她这才知道,那日烛九阴命人从她身上搜走玲珑球,竟是派上这等用场!而谢承聿死都不肯后撤,却是因为她! 她怎么也没想到事实竟是如此。 她心里登时涌出许多慌乱无措,死都不愿相信她听到的话。 “若真是如此,”她试图侥幸的问道:“平阳城又如何解释?” 谢承聿顿了顿道:“我没有多想。平阳能撑一日算一日,至少,我是主帅,肩负着千千万万人的身家性命。” “”应珑愕然看着他,不知再如何开口。 她心道,谢承聿果然与她不一样。 即使深受这世道之苦,他却守住他的本心,没有抛弃这个世界,世人需要他时候,他可以毫不犹豫的站出来。 若说这世上真有什么救世英雄,大抵便是他这种人罢! 而她应珑,号称“造物者的恩赐”,被当做‘天灵一族的希望’,却没能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搭救好友毕方,在得知真相后更是吓得手足无措,只知埋头自我逃亡,宁愿躲在神域被侵蚀掉魂灵,也不敢出来反抗天人。 “呵呵!”她无声苦笑。 多年以前,她就说过她不是什么英雄,却原来她一直都是如此,不管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她从未改变。 如今的她,自以为看透了人世与“天道”,更是日渐颓废消沉,不要说什么救世,连她自己的人生,她几乎都已放弃。 她记得在这两世里,她见过无数的人与物,与她抱着同样混吃等死心态的人物,呵,比比皆是! “所以,”她想,“若世人与天灵还想争得生机,他们或许只能站起来反抗,而不能似我这般,以为躲藏一世便能善了己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