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逢》 正文 1.第一章 若干年后,许久问蒋逢会不会觉得被耽误了。蒋逢看着许久一直笑,半天后才说:“有时候会劝自己别等了,耽误青春。可想到那个人是你就觉得无所谓了,青春算什么,耽误就耽误了吧。”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题记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一辆公交车停下来,许久看都没看就跳上车。 车上没有空座,有个乘客抓着吊环站着。许久匆匆走到后门那儿站下了,不敢转头,只用眼角余光瞄前门,发现那个男人竟也上了车。 许久吓得大气都不敢喘。 公交车开动了,许久身子晃了一下,赶紧用胳膊圈住了旁边的栏杆扶手,顺势把厚重的牛津英汉双解词典压在胸口,另一只手攥紧了刚买的蛋筒冰淇淋。冰淇淋化了淌下来,渗进手心里,混着手心的汗,黏黏糊糊的让人难受。 许久警惕地留意那个男人,发现他朝她走过来。 她的身子绷起来。 许久念高一,今天放学后去书店买词典,从书店出来在街边摊买冰淇淋的时候发现有个小孩跟在一个老人后面,偷偷掏他的包。她想都没想就喊了一声:“喂!你干嘛!?” 小孩扭头就跑,老人年纪大了反应慢,回过头来的时候孩子已经跑得没了影儿,只瞅见站在路旁的许久。 后来老人走了,许久本以为这事儿过去了,可很快她发现自己被跟踪了。是刚才那个偷东西的小孩,还有一个细高个儿的男人。男人头发油腻腻的,脸瘦得几乎脱相,乌青眼眶子里面一双狠厉的眼睛盯得她心惊胆战。 许久突然想到曾经听新闻上说,偷东西的小孩都是被一些成年人豢养的,小孩作案的时候会有成年人在附近跟着。新闻上还讲一个人因为抓了一个偷盗的孩子,被跟着的大人捅了一刀,那个人受重伤,凶手至今在逃。 想到这些许久冷汗都冒出来了,她抱着书跑到了车站,刚好遇到这辆公交车进站,她立刻上了车。可她没想到这个男人的胆子会大到这样,竟然也跟着她上了车。 男人离她只有两步了,许久深深低着头,抱着扶手栏杆浑身发抖。她吓得脑袋懵掉了,一动不敢动,一声不敢吭。 “哎,你作业写完了吗?” 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许久讶然,那个细高个儿男人也停下脚。 “买冰淇淋了?我吃一口。” 话音刚落,一个温热的身体贴到许久背上,带来一股清爽的气味。许久还没反应过来,一颗毛刺刺的脑袋钻过来,她手上的冰淇淋被咬了一口。 “芒果口味的,嗯~我喜欢!” 许久瞪大眼睛,看到一张陌生的男生的脸。非常年轻,皮肤是小麦色的,显然常在太阳底下疯玩。平头,头发粗硬,一根根地立着。眼珠很黑,眼神透着皮,有点儿不正经,还有点儿放荡不羁的味道。他舔舔嘴唇,忽而冲她呲牙笑,露出一排整齐的白牙。 “特意给我买的吧?谢了。”他说,伸手把冰淇淋夺了过去。接着他抬手拉住上头的吊环,贴在她后面站着,有滋有味地啃起了冰淇淋。 许久才发现他的个子非常高,比那个男人还要高出一头,站在她身后像一堵墙。 “为了表示感谢,待会儿请你吃汉堡。”男生嘴里有东西,说话含含糊糊的。 许久咬住嘴唇,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蒋逢,这谁啊?”打从车后头传来一个声音。许久转头看过去,是个穿迷彩服的男人,皮肤黝黑,很壮实。 “朋友。”蒋逢回答,啃一口蛋筒。 “你小子!可以啊!”男人嘿嘿笑,一脸暧昧。 恰逢车子到站,后门开了。细高个儿男人朝这边走过来,蒋逢侧过身子挡住许久。等男人下了车,车门关上了,蒋逢把最后一口蛋筒丢到嘴里嚼着,歪着脑袋盯着那男人。车子再次发动,那人没了影儿,他才低头看许久。 许久正仰着脸审视地看他,视线跟他撞了个正着,忽而尴尬,立刻低下头。 蒋逢笑了,说了句:“不用谢。”接着他大步走回到车后,重又坐回到迷彩服身边。迷彩服用肩膀耸他一下,挤眉弄眼地问:“挺漂亮的小姑娘,什么时候认识的?” “不认识。”蒋逢舔着手指说。 “哎?” “没你事儿,少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第二章 公交车继续往前开,许久继续在后门那儿站着。外头的景象纯然陌生,她第一次坐这趟车,不知道会开去哪里。车子停了几站,她并没有下车,不时转头往车后看一眼。蒋逢一直看向别处,旁边的迷彩服倒是兴致勃勃地打量着她。 许久觉得该跟蒋逢说句谢谢,可少女的腼腆跟刚刚经历的惶恐让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打破僵局。就这样到了下一站,公交车停下来。 并没有人上车,后门也没开。司机大声问:“有没有下的?不下走了!” “有!”蒋逢突然说,站起身。 车后门开了,蒋逢大步走过来,路过许久身边的时候目不斜视,跳下了车。迷彩服跟过来却冲许久笑,狭长的小眼精光四射,朝车后努努嘴说:“小妹妹,别站这儿了,后头有座。” 这人给人的感觉不太可靠,许久心生防备,抱紧了栏杆,缩起下巴,默默地看他。 迷彩服耸肩,也没再说什么,跟在蒋逢后头跳下车,伸手搭在蒋逢肩上。公交车再次发动,载着许久离开。 看着远去的公交车,迷彩服胳膊一收,揽着蒋逢的脖子把他拉到跟前,低声问:“真不认识?” 蒋逢横他一眼,一副懒得搭理他的模样。 迷彩服却说:“不认识我可上手了啊。” 蒋逢皱眉,问:“你想干嘛?” “泡妞呗。”迷彩服露出淫邪的笑,手指朝车子远去的方向点划,“我瞅见她胸牌了,是二中的,不比我们职高,那可是重点高中的好~学~生。”最后三个字他故意拖着腔说的。 蒋逢脸色更沉,说:“你别打她主意。” 迷彩服却说:“你都不认识她,你管那么多干嘛?” 蒋逢嘬着嘴唇,眉头蹙起来,又舒展开,隔了一会儿才略带不甘地说:“我认识她。” “看吧!我就知道!”迷彩服得意起来,胳膊揽得更紧了,追问,“说说,在哪儿?什么时候?怎么认识的?你刚来岛城吧?怎么就认识了?这么水灵的小姑娘,还是二中的,真便宜你小子了!” 蒋逢把迷彩服的胳膊拽下去,瞅着公交车远去的方向,阴着脸咕哝:“我认识她,她不认识我。” 迷彩服更加兴致勃勃地凑过来问:“怎么?单相思?暗恋?老弟,没成想你还是个情种啊!” “滚!”蒋逢嫌弃啐一口,继续说,“她爸是海军参谋,皮子发痒的话你就碰碰试试。” 迷彩服嘶了口凉气,忙说:“那算了,咱可惹不起。”过了一刻想起什么,又说:“你爸不是刚调到这边海军当参谋长吗?那算是她爸的上级,你不该怕她啊。” 蒋逢依旧嫌弃地瞥迷彩服一眼,扭头往旁边走。迷彩服紧着几步跟上去,还是问:“对了,你准备上哪个高中?” “二中。”蒋逢没好气地说。 “呦!”迷彩服赞叹,还想说什么,蒋逢回头冷冷地瞪他:“闭嘴成吗?” —————— 许久从那趟公交车下来后又换了三趟车才回了家,已经晚上七点钟了。军区大院门口站岗的士兵已经换了岗,新换来的士兵不认识她,查了她的证件。 天已经黑了,怕被妈妈骂,许久匆匆忙忙往里跑。 这个时候大部分家里已经吃完饭了,妈妈们带着孩子出来散步。空气中飘着法国梧桐的特殊香气,小孩特别多,成群地在路上打闹,许久左躲右闪地突破重围,终于跑到自家那栋家属楼。 港城驻扎的海军是建国后第一支海军力量,军区大院建得早,各种设施都显旧,可都结实耐用,房子也一样。 许久家在五楼,没有电梯,她跑上楼拿出钥匙开了门进去,正赶上卫生间的门被推开,蒋逢只穿着一条内裤,精赤条条地走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第三章 许久的第一反应是,伸手抓起了门边的扫把。 蒋逢的第一反应是,一条胳膊抬起来挡胸一条胳膊伸下去遮裆。 许久的第二反应是,横握扫把挡在身前目光灼灼死死盯着蒋逢,像是女侠准备随时手刃登堂入室的毛贼。 蒋逢的第二反应是,嘴上连连喊着“别别别”一边夹着腿弓着腰扭着屁股踏着小碎步退回了卫生间,赶紧关上门。哐一声响,引得许航从厨房往外伸头看,见妹妹抓着扫把站在门口,小脸通红,紧抿着嘴唇猛盯着卫生间瞧。 许航便转头朝卫生间喊:“蒋逢,你干什么了?” 卫生间里的蒋逢安静如鸡。 许航嘟囔:“臭小子又作了什么妖?”接着转向许久问:“小久,你拿个扫把干嘛?” 许久咬了咬嘴唇,才把扫把放下来。 “他是谁?为什么在咱家?”许久问,有点儿气鼓鼓的。 “他啊,叫蒋逢。他爸刚调到参谋部,所以他就跟着搬到岛城来了。他爸妈有事,明天才能过来,爸就让他到咱家先住一晚。”许航说,接着问,“你俩怎么刚见面就结仇?他干什么了?” “他”许久喊了一个字又卡住,她本想说“耍流氓”,可又觉难堪说不出口,小脸上艳色更浓,捏着扫把站那儿委屈地噘了嘴,眼圈红了,一双乌溜溜的大眼里泛起了水光。 见妹妹这样,许航说了句“臭小子!”,把锅铲往案台上一扔撸起袖子冲出厨房直奔卫生间踢开门进去。卫生间的门重新关上,看不到里面发生了什么,只听得蒋逢哀嚎:“航哥!航哥!我什么都没干!真的!吃亏的是我哎!航哥别” 一通乱七八糟。 许久把扫把扔了跑去自己房间。 卫生间内很快没了声音,片刻后,门被轻轻推开,两个男人的脑袋偷偷摸摸地伸出来。 “你小子皮紧是不是刚来就跟我整事儿?”许航小声呵斥。 “我没”蒋逢冲动要喊,被许航一个眼神封了口,又不甘心,憋憋屈屈地小声嘀咕:“明明是她把我看了。” “就你那一身排骨,干柴架子似的,谁稀罕看!”许航啐道。 “你家人怎么都不讲理?”蒋逢愤慨。 许航翻了个白眼,教导:“老哥今天送你一句话,你记好了,想活得舒坦就别跟女人讲理。” 蒋逢将信将疑地看许航,许航摸摸蒋逢的脑袋,语重心长地说:“你小子太嫩,想明白还早着呢!出来吧,一会儿吃饭。” 蒋逢不满地咕哝:“你得给我找件衣服,我这样出去被看了就又没法讲理了。” 许航瞅瞅蒋逢,伸手在他肚子上捏了一把。蒋逢抱着肚子往后蹦,脚底下打滑,一屁股坐在马桶上。许航嘿嘿直乐:“别说,仔细看你还真有点料,这几块腹肌练得不错,我妹没吃亏。” 蒋逢委屈得很,把脑袋别过去,咬牙切齿地嘟囔:“没法跟你家人讲理。” 许航乐呵呵地出去了,留蒋逢一个人坐在马桶上。卫生间的门虚掩上,隔着门缝能看到许久的房门,蒋逢伸头朝那边瞧。 老式的木头门,上面有两块玻璃,里面挂了门帘挡着,门帘上有火烈鸟图案。很多女孩子都喜欢这种图案,拿来做裙子,背包什么的。 布料上画个鸟有什么好看?他反正是不懂。 不过小脸红扑扑的样子还真挺好看。跟前些年比她更加眉清目秀了,愈发的好看。以后跟她就是邻居了。 蒋逢用手撮着脸瞅着许久房门傻乐,过了会儿又乐不出来。 她是真的不认识他了。 当年是谁在病房拉着他的手说救命之恩永不相忘的?结果转头就食言了。 他可是一眼就认出来她的。今天在公交车上碰到她被坏人跟踪,出手帮了她,在她身后站了那么久,说了许多话,以为她好歹能有点儿印象,结果还是没认出来。 这才过去几年?他也就个子长高了点儿,其他没怎么变吧?就这么忘了他,真是不大仁义 可转念又想到老爸从小教导他做男人一则要有担当二则不能居功自傲。蒋逢便挠挠头,想:算了,男子汉大丈夫的,没必要跟她一般见识。 许航拉开门把一套家居服扔给蒋逢,吩咐:“穿好了出来,帮忙端菜。”旋即转身去敲许久的房门:“小久,出来吃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第四章 晚饭时许久不肯理蒋逢,蒋逢借添饭的机会想跟许久搭句话,许久把筷子一放说:“我吃饱了。” 蒋逢一直目送着许久回屋,坐对面的许航偷笑,蒋逢转回头看许航,目光怨怼。 许航夹了一块肉放到蒋逢碗里,安慰:“女孩子面皮薄,明天就好了。” 蒋逢低头用筷子戳着米饭,心里头老不乐意的,小声嘀咕:“心眼儿真小。” 许航听到了,便说:“你是男人,你大度点儿不就得了,计较什么。”蒋逢立刻说:“笑话!我犯得着跟她计较?”许航还是笑,又给他添了一筷子肉。 两人吃完饭收了碗筷,许航在厨房刷锅洗碗,拉着蒋逢过去帮忙,蒋逢问怎么不叫许久,许航说许久皮肤嫩,双手泡了水容易裂口子,家里从不让她洗碗。 蒋逢想起当年在医院的时候许久抓住自己的那双手,手指上一道道的满布裂伤。原以为是她被压在废墟下的时候碰伤的,现在想该是被雨水泡的。 “你们家对她真好。”蒋逢唏嘘,语气里还透着放心。 许航愣一下,停下动作,偏过头探究地看看蒋逢。蒋逢倒是释然,笑了一下,低声说:“许久的身世我知道。” 许航面色登时严肃起来,皱了眉。 蒋逢耸肩,缓缓说:“放心吧,我不会在她面前提这事儿。”说完他抓过炒锅摁在水槽里卖命地刷。 “你是怎么知道的?”许航问。 “我妈。”蒋逢说,“当年地震的时候她是记者,去过现场做报道,采访过许久,所以知道她。这次我妈找阿姨办我转学的事儿,才知道阿姨收养了她。虽然地震让她没了家人,遇上了你们她也挺幸福的。” 蒋逢这么一说许航的戒心便放下了,可念及往事心里又有些感慨,便舒了口气说:“这事儿现在很少有人提了。” “能跟我说说吗?”蒋逢问。 许航犹豫,蒋逢笑:“没事儿,不想说就别说,我能理解。”他接着埋头刷锅底。 许航看着蒋逢,不知怎的,憋在心里的那些话特别想倾诉给他听。便又吐了一口气,跟蒋逢唠上了。 “当年川西地震,部队医院组织去灾区救援,我妈是第一批。她到了那儿接手的第一个病人就是许久。她被埋了40多个小时,整个人都虚脱了,腿也骨折了。我妈对她印象深是因为当时突增病人太多,县医院药品不够,大人小孩疼得叫成一片,许久却一直很乖很安静。我妈准备给她打镇痛药的时候她还让我妈先去救旁边一个在哭的小孩。” “我妈在灾区忙了一个月,辗转了好几家医院,倒是一直想着许久。震后我妈特意去打听她的下落,知道她被送到福利院,家人都遇难了,跟我爸商量了下后,又特意去了趟川西,办了领养手续把她接回来。” “那是三年前的事儿了。她刚来的时候也不习惯,水土不服,越来越瘦。也不肯叫爸妈,只叫叔叔阿姨。大院的孩子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一开始跟她玩不到一块儿,她上下学都是自己一个人。可从没听过她抱怨。她是个懂事的孩子,有事儿都放在心里,不给人添麻烦。” “不过你也别觉得她好欺负。当年她曾经把一个男生的头打破了。老师叫家长,恰好我那时候休假在家,我还以为她被打了,火急火燎的去才知道是她打了别人。起因是那个男生总是学她说话。她是羌族,普通话说得不好,那个男生总喜欢学她的口音,这次两人冲突升级,男生说脏话骂她父母,被她打了。” “你知道她跟我说什么吗?她说她知道打人不对,愿意承担打人的责任,可她不后悔。还说这次给我们家添麻烦了,她会自己收拾东西回福利院。” 旁边的蒋逢听得是津津有味,赞叹:“太酷了吧!那你跟她说什么了?” “可不,太酷了!”许航瞪眼说,“我当时也生气了,就训了她几句。” “你训她什么了?” 许航有些不好意思,摆摆手:“忘了忘了。” 蒋逢用肩膀撞许航,取笑:“是不是说了些特酸的话?现在不好意思说?”许航只是呵呵笑。 “那个男生呢?你就这么放过他了?”蒋逢问。 许航说,“我找那小子谈了谈,他承诺不再欺负许久。” 蒋逢冷哼:“便宜他了。要是我就再打他一顿。被女孩子打破了头,他还有脸告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第五章 听了这话许航却说:“那小子没坏心,就是年纪太小不懂事。有些男孩子对女孩有了好感,就喜欢不断找人家麻烦。他就属于这种。” 蒋逢抓住许航话里的重点,拧眉问:“他喜欢许久?” 许航说:“是。” 蒋逢立刻追问:“那后来呢?” “后来我跟男生家长道了歉,对方看是皮外伤,许久又是女孩子,就没再追究。”许航甩着洗碗布说,“老师教育几句就把许久放回来了。” 蒋逢想听的却不是这个,看许航把洗好的碗堆放到碗柜里,他心里疙疙瘩瘩的很不舒服。许航转身看蒋逢这个样子,问:“你耷拉着脸干嘛?” “再后来呢?”蒋逢问,声音发沉。 “没了,都好好学习了呗。”许航说。 这回答让蒋逢一脸的不满意,许航疑惑,问:“你想知道什么?” 蒋逢低下头,用手蹭了下鼻子,闷声说:“没什么。”说完他转身出了厨房。 许航眼珠转了转,瞧着蒋逢的背影若有所思,旋即了然地笑了。 蒋逢出了厨房,在客厅里转悠了一圈,又瞅瞅许久那屋。门关得挺紧,没什么动静。蒋逢又回到厨房门口,问:“航哥,今晚我睡哪儿?” “你睡我屋。”许航说,“右边那间,你的箱子我已经放过去了。” 蒋逢“哦”了声,去了许航房间,看到他的箱子挨着五斗橱,五斗橱上摆着些相框,他走近了看。有许氏夫妇的合照,有许航的单人照,还有家族合影,合影里有许久。 蒋逢拿起那个镶着合影的相框。许父是海军参谋,穿白色军装。许航是舰船枪炮长,也穿军装。两个男人站在后方,许母跟许久坐在前面,一家四口看起来相当美满。 蒋逢看着照片上的许久,她穿红色的连衣裙,愈发衬得她肤白如雪,像个精致的娃娃。 竟然有人敢不经他同意就喜欢她。 蒋逢不满地嘬起嘴唇,用袖子擦擦相框上的玻璃。 她是他救的,他一直以她的守护神自居。 三年前蒋逢跟一群人结伴去川西徒步游,晚上宿营的时候遇到了地震。当时周围一些大树都倒了,人们吓得够呛。还好营地是一片开阔地,除了被震得丢了魂儿,没一个人受伤。 天亮后又经历了几次余震,向导大着胆子领着一群人下山,途径一个羌族寨子的时候见很多房子塌了,村民们都在忙着自救。大家便加入了救援的队伍,蒋逢年纪小,抬搬不动什么,因为身材轻巧在废墟上行走方便,就被派去找生还者。 天上下着大雨,废墟上瓦砾交错,摔倒了就磕破一块皮。蒋逢顾不上那么多,沿着废墟爬上爬下地喊。许久是他找到的第一个人。那是在寨子的边儿上,她被压在一块大石板下面,声音很弱,一开始说羌语,后来发现蒋逢听不懂才说普通话,带着很重的口音。 蒋逢跑回去跟大人们说这边有人生还,大人正在忙着救人,就叫他回去先守着。蒋逢又跑回来,跪地上对着石缝一直跟许久说话鼓励她,生怕她坚持不下去就这么走了。后来许久没了声音,蒋逢救人心切,就用手去扒石头,边扒边喊她坚持住,扒得手指头都出了血。 那些石块自然不是蒋逢一个小孩能搬动的,好在有军队进驻寨子,带着专业的器械,把许久救了出来。担架上的许久被用毛巾蒙着眼,蒋逢跑过去看她,救援的军人看他也浑身是伤,还是个小孩,就把他一块塞进直升机里去了。蒋逢就这样跟着许久一起到了县医院。 在医院里,因为伤势严重程度不同他们被分开了。蒋逢受的是皮外伤,包扎之后便没大碍,他就在医院里找许久。 对于这个他第一次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的人,蒋逢有浓浓的个人英雄主义情怀,满脑子都是责任感跟保护欲。在骨科病房他找到了许久,发现她腿上打着石膏躺着,他跑过去。 许久的脸被擦干净了,蒋逢才发现姑娘长得特别好看。川西山区海拔高,紫外线强,当地居民的肤色大多黑红,五官也相对粗犷。许久的皮肤却清透嫩白,五官也生得小巧细致,十分娇嫩,加上又病恹恹的,活脱脱的病美人。 看看自己救了这么个小仙女似的女孩,蒋逢更是激动,跟人家说了一堆激情洋溢的话,鼓励啊保证啊什么的,最后才想起来问人家叫什么。 许久说:“沐与湖。” 是羌语,蒋逢刚想问是什么意思,许久的手摸索着伸过来,蒋逢握住她的手,发现很烫,才知道她在发烧。 “谢谢你,我一辈子不会忘记的。”许久虚弱地说。 “你好好的就行了。”蒋逢大方地说。 “一辈子”对于十几岁的孩子而言只是个虚词,压根不懂这三个字的分量,只是,“沐与湖”这个三个字被蒋逢记住了,一下子就是好几年,直到被“许久”代替。 蒋逢只在医院呆了半天,蒋妈妈便赶了来,托人把蒋逢送回家。灾区事情多,没人帮这对小儿女搭桥,蒋逢走后便跟许久失去了联系,为此他还颇失落了一阵。哪知道三年后爸爸要到岛城任职,妈妈帮他办入学的事儿,跟许妈妈聊天中谈到了地震的事儿,才把过去这段旧事翻了出来。 蒋逢知道后着实高兴了一阵,提前一天跑来岛城就是想看看她,长成了什么样,过得好不好。现实是她依旧漂亮得不食人间烟火,生活幸福美满,就是不认识他了。 也是没办法,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她过得好就行了,他得大度点儿。 蒋逢对着照片唏嘘。 外面许航说:“爸妈,回来了。” 蒋逢听后放下相框从屋里出来,见许爸爸许妈妈相携进来,许爸爸手里拎着一盒葡萄。蒋逢上前问好,许爸爸上下打量他一番,赞道:“小子,几年不见长这么高了!成大小伙子了!不错不错!” 蒋逢也没不好意思,把夸赞全盘接收了,摸着脑袋嘿嘿笑,许妈妈推了许爸爸一把,吩咐:“去洗葡萄。”又对蒋逢说:“蒋逢来,到沙发坐,一会儿尝尝岛城的玫瑰香。”然后四下看看屋里,朝许航问:“小久呢?” 许航说:“屋里呢。” “叫她出来吃葡萄。”许妈妈吩咐。 蒋逢偷眼朝许久屋那边瞧,目露期待。许航瞥蒋逢一眼,迈开大步去到许久门前叫门。许妈妈揽着蒋逢到沙发那儿坐下。片刻后许久出来了,脸上带着点儿不情愿。许航拉着她到了沙发那儿,硬是把她摁到蒋逢身边坐下。 蒋逢乐颠颠的,转头对许久说:“你”,话刚起个头,许久把头扭向另一边,往远处挪了挪,跟蒋逢隔开一个身位。 蒋逢的笑僵在了嘴角,讷讷的,不知道该说还是不说,尴尬得很。 许航捂着嘴不好笑出声。 许爸爸捧着一盘洗好的葡萄过来了,许妈妈拿了一串放到蒋逢手里,热情张罗:“这是今天下午刚摘的玫瑰香,参谋部总共分了五箱,为了让你尝尝,你许叔叔废了老大劲儿才抢了一箱。” 蒋逢忙说:“谢谢阿姨。”接了葡萄后又偷眼看许久,犹豫了一下,才慢慢把葡萄递过去。 “你吃吗?”蒋逢试探地问。 许久摇了下头,依旧不肯看他。 “你自己吃,别管旁人。”许妈妈说,拿了一串葡萄隔着蒋逢递给许久,“小久,拿着。” 许久这才接了葡萄,低着头默默地吃。 蒋逢捏起一颗塞进嘴里。挺甜的,就是就算甜也没大有滋味儿 他长得到底有多磕碜?看他一眼就把她气成这样? 蒋逢有些苦恼。 一家人围坐着茶几吃葡萄,许家父母对蒋逢嘘寒问暖,蒋逢心情有些些低落,却也礼貌应对着。许久什么都不说,慢慢地吃葡萄。 忽然许妈妈说:“蒋逢,说起来,你还是小久的救命恩人呢。” 许久讶然地转过头。 蒋逢心里的那盏灯“叭”一声亮了。 “算不上啦阿姨,又不是我一个人救的。”蒋逢嘴上谦虚,眼睛的余光却往许久那边瞄。 许久眨眨眼,正疑惑下午他帮她的事情怎么会这么快被妈妈知道,却听许妈妈说:“那年地震,要不是你发现得早,小久可就没命了。” “哪里哪里,都是该做的。主要得谢谢解放军叔叔,他们才是关键。”蒋逢客气着,笑,还是瞄许久。许久整个人都呆了,手里的葡萄捏不住,滚了下来掉到地上。 蒋逢觉得心里敞亮极了,就像重新活过来那么痛快。 许妈妈对许久说:“小久,他就是当年带着救援队去救你的那个男孩。” 听了妈妈这话,许久缓缓阖上嘴唇,又慢慢地抿起来。她直愣愣地看着蒋逢,在记忆里搜寻着跟那男孩相关的记忆。蒋逢则歪着头冲她皮笑,问:“沐与湖,到底是什么?” 许久身子都震动一下,看着蒋逢,久久说不出话。 蒋逢冲她“哎”了声,许久骤然吸了口气,又眨了眨眼,定定神,才轻声说:“是羌语。” “翻译过来什么意思?” “月亮。” “原来你叫月亮啊。”蒋逢咧嘴笑,露出一排整齐的白牙,“好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第六章 许久低下头去,淡淡回了句:“谢谢。” 蒋逢笑眯眯地看着许久。 许久又抬起头,郑重地对蒋逢说:“谢谢你,救了我。” 蒋逢笑得更开,几乎得意起来了,说:“小事儿,都过去了。” 许航突然插嘴:“这要是搁以前,救命之恩,得以身相许吧?” 许久跟蒋逢都怔住,许妈妈立刻责备:“你说什么呢!他们才多大?你这当哥哥的怎么满嘴没句正经的!”许航不敢吱声,蒋逢抬手挠后脖颈,许久又别过头去,场面略干。许爸爸忙转移话题,问:“蒋逢去二中的事儿都办好了吧?” 许妈妈说:“办好了,明天直接去就行了。许航,你明天回船上,顺路送他们去学校,能来得及吧?” 许航赶紧说:“没问题。”扭脸朝蒋逢说:“二中的管得严,你小子的好日子算是到头了。” 许妈妈斥责:“又瞎说!”转而伸手拍拍蒋逢的肩膀,“二中是岛城最好的高中,治学严谨,升学率高。小久也在那儿上学,你要是有不懂的地方就问她。” 蒋逢瞅瞅许久,她给他的还是个后脑勺,只好客气地说:“以后还请你多关照了。” 许久轻声说:“会的。” 声音酥酥软软,听得蒋逢心尖儿颤。 —————— 吃过葡萄后许航提议玩牌,许久说要写作业回了自己房间。关上房门后许久靠到门边,用手指撩起门帘往外看。 许航拿来了扑克牌,妈妈把桌子收拾了一下,爸爸把扑克牌从盒子里抽出来洗牌,蒋逢在一旁坐着搓着手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她仔细端详蒋逢。 他就是当年那个救了她的男孩?她不太确定。 她也一直想知道当年救她的人是谁,想知道他的样子。可当年在医院的时候,因为她在黑暗的废墟里呆的时间太长眼睛对光敏感,看东西不是很清楚。加上又发烧,便就更迷糊了。她看不清他的长相,却记得那只凉爽有力的手,握着她的时候让她感到很安全。 外头蒋逢赢了第一局,兴奋得大呼小叫手舞足蹈。许久抿了下嘴唇,把门帘拉好,走到书桌前坐下来,摸着桌上的语文课本发起了呆。 她总觉得他该是个沉稳的人,因为他说的那些鼓励她的话,铿锵有力,字字珠玑。可现实恰恰相反,他特别闹腾还有些轻浮。 她的救命恩人原来是这样的。 让她有点儿小失落。 —————— 许家的牌局进行到晚上九点被许妈妈勒令停止,大人小孩都散了,洗洗刷刷后该干嘛干嘛去了。蒋逢跟了许航去他卧室,见书桌上的舰模便过去摆弄,问:“航哥,这是什么舰?” “052c型驱逐舰。”许航说,坐到床边开始脱裤子。 “你就在这种舰上服役?”蒋逢问,用手指碰碰上头的相控阵雷达。 “能上这中舰我的梦想。这可是最先进的驱逐舰,全国一共三艘。”许航把裤子扔到床边的椅子上。 虽然爸爸是海军,可蒋逢对于舰船了解不多,把船模又摸又看地摆弄半天,听许航问:“蒋逢,想参军吗?” “想。”蒋逢不假思索地说,又去戳弄舰模上的主炮。 “是想当海军吧。” “不想。” “嗯?” 蒋逢回头,见许航一脸惊讶,勾唇一笑,说:“我想去陆军。” 意料中许航目瞪口呆,蒋逢笑里添了一丝得意。 “你老子是海军,你去什么陆军啊?”许航问。 “我喜欢。”蒋逢摇头晃脑地说,“再说谁规定老子海军儿子不能陆军了?” 许航摇摇头,“切”了声,说:“无知小儿!” “你才是呢!”蒋逢回敬道,兀自趴回到桌上继续摆弄那船模,巴拉巴拉地说:“要轮火炮力量还得看陆军,不管种类还是口径,都不是你们海军能比的。你们海军也就这几年发展起来的,你看这艘船上的炮,是” 蒋逢说了半天,许航没什么词儿回怼,终于忍不住,喊了声打断他:“喂!” 蒋逢回头。 许航嘴角滑过一丝不怀好意的笑,阴恻恻地问:“你是不是喜欢许久?” “谁谁喜欢了!”蒋逢登时急了,一拍桌子站直了身子怒瞪着许航。 这次换许航得意地笑,双手环胸坐在床边还抖着腿,讥讽地说:“敢想不敢认?你们陆军就这德行?” “这关陆军什么事!”蒋逢急赤白脸地吼。 “哎呦急什么呀你?”许航眼神一挑,轻飘飘道,“我就问问。我又没叫你喜欢她。” 蒋逢憋了个红脸,许航慢悠悠地说:“来来接着聊,陆军还哪儿比海军强来着?” “不聊了!”蒋逢走过来直接钻到床上被窝里,气哼哼地说,“我要睡觉!” 许航隔着被子拍拍蒋逢的屁股,教导道:“臭小子,以后说话客气点儿啊,别在大舅哥跟前装大瓣儿蒜。” 蒋逢也不吭声,把被子往上一拉蒙住头,翻个身缩到床铺里面去了。 —————— 第二天吃过早饭,许航开着军用吉普,载着许久跟蒋逢去学校。路上许航边开车边朝蒋逢念叨:“陆军有什么好,现在各国都在大力发展海上力量,前途无量。” “我喜欢。”蒋逢懒洋洋地回答。 “改天我带你去船上见识见识,你就改主意了。”许航说。 蒋逢哼哼一声,也不说话了。 许久不知道他们之间的故事,心里疑惑,转头看蒋逢。蒋逢眯着眼歪歪仄仄地靠在车门上,目光陡然往她这边一转。许久眼神闪了闪,别过眼不看他了。 蒋逢晚上没睡好现在正乏着,所以上了车就懒洋洋地歪着,见许久主动看他,他就突然来了精神,直起身子坐好,冲许久“嘿”了声,叫她。 许久轻轻偏头。 “高一有几个班?”蒋逢问。 “六个班。”许久说。 “你在几班?” “一班。” “那我也去一班。”蒋逢说。 许久眉头皱了皱。 蒋逢弯腰凑近许久一些,皮笑着,问:“哎,你是不是嫌弃我?” 他猛的近了,许久一下子想起昨天在卫生间门口站着的像海豚一样光溜的他,脸色登时一红,噘起嘴巴甩过头去。她的马尾辫飞起来,发丝扫着了蒋逢的鼻尖,带去一股幽香。蒋逢心尖上一阵痒痒,像是爬过一小队蚂蚁。看着许久脑后垂着的马尾辫,黑亮顺滑,像嵌在山谷中的一道瀑布。 好看的人哪儿哪儿都好看。蒋逢心里想,笑得像个痴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第七章 可是故事的走向并不像蒋逢期待的那样,他被分到了高一六班,驻守在教学楼西北角,而一班在东南角。 许久进教室坐下后便揣着心事,想蒋逢会不会真的被分到一班。上课铃响,班主任抱着语文书走进教室,许久挺直了身子往老师身后看,没见蒋逢跟着。 看来他并不会来这个班。 许久的心情有些复杂,说不上是松了口气,还是有些微的失落。 突然身边窗户被谁敲了一下,许久吓一跳,扭过头,见蒋逢站在外头走廊冲她笑,举起右手比了个“六”。 六班啊 许久一怔,微微张开口。 “蒋逢干嘛呢?上课了,快点儿。”走在前头的六班班主任回头叫。 蒋逢朝前头应了声,又笑眯眯地朝许久摆手,跑走了。 讲台上班主任高声说:“同学们,把书翻到第十二课,这节课我们讲马丁路德金的《我有一个梦想》。” 教室里发出一阵翻书的“唰唰”声。 “刚才那是谁呀?”同桌小声问许久。 “一个邻居。”许久说,从书包里拿出语文书翻开。 “怎么以前没见过呀?”同桌说。 “他刚转学过来的。”许久如实说。 “难怪。长得真高,有点儿小帅呢!”同桌品评。 许久愣了愣,视线从书上移开看向同桌,疑惑地问:“有吗?” 老师用板擦敲黑板:“安静!上课了!” 同桌忙闭嘴翻书,许久也拿起笔抬头,老师在黑板上写课文题目。这间隙她不觉又想到了蒋逢。六班是高一级部出了名难管的班,风气不好,他分到那个班去不知道会不会有问题。 她开始担心。 课间操的时候全校学生到操场站队做操,一班先到了操场,许久在队列的中间,远远看到六班的人簇拥着从楼上下来,乌泱泱的人堆里,蒋逢跟萧浪勾肩搭背有说有笑。 萧浪是全校出了名的扛把子,作为体育特长生进来的。此人家境富裕,一身江湖气,不乐意念书,一不高兴就怼天怼地怼老师,家里人也不怎么管他,班上又颇有一些拥护者,小团体时不时闹出点儿事儿,弄得老师们都头疼。 对于许久而言,萧浪这种人是典型的“非好学生”,而蒋逢刚来就跟他玩在了一起。 许久注视着那两人,从惊讶到心凉。 学生们在操场上站齐了之后,跟着音乐做广播体操。趁着做转体运动的机会许久往六班那边看,见蒋逢跟萧浪在队伍的末尾,两个人都没正经做操,你给我一拳我踢你一脚旁若无人地在闹腾着。 物以类聚! 许久心里斥道,转回身来,不想再理他。 从上午一直到放学,许久没有去找蒋逢。蒋逢在课间路过窗外两次,每次都敲敲窗户吸引许久注意,许久都只是看一眼什么不说只低头看书。蒋逢无知无觉地笑,勾着萧浪的脖子走了。 “他刚来就能跟萧浪这么亲近,厉害啊。”同桌说。 “有什么厉害的。”许久嘟囔。对于一些女生盲目崇拜这种混混似的“非好学生”许久是不屑的。 可同桌压根没在意许久的话,反而问:“他叫什么啊?” “蒋逢。”许久说,埋头在本子上抄成语,刚好“久别重逢”的“逢”字写了半边。同桌手指压在她本子上,问:“这个‘逢’吗?” 许久“嗯”了声。 同桌念念有词:“许久,蒋逢,久逢,你俩的名字放在一起蛮浪漫的呢。” 许久手一抖,“逢”字的最后一笔歪出天际。她不满地瞅同桌,同桌哈哈大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第八章 放学后,许久留下来打扫卫生。 今天本该是她跟同桌两人值日,同桌家里有事,许久让她走了自己一个人打扫。她先把教室的地扫了,然后提着水桶去卫生间打水。卫生间在教学楼西北角,挨着六班教室。 许久走过去的时候心里有点儿忐忑,也说不上是为什么,就是越近了越不自在,好像那教室里藏着一只大怪物。靠近六班后窗的时候她匆匆往里一瞥,屋里一个人也没有,她心里这才松了,提着空桶快步去卫生间打水。 不巧的是,她提着一桶水往回走的时候,在走廊里跟蒋逢迎面撞个正着。许久便知道自己刚才为什么那么不自在了。 其实她就是不太想见他而已。 蒋逢喘着气,满头是汗,胳膊下面夹一个足球,见到许久后二话不说上前就把水桶夺了去,许久想推辞都来不及。 “你这是干嘛?”蒋逢问。 许久微微偏过头,对着走廊的栏杆小声说:“拖地。” 这是二楼,下面长了一棵粗壮的法国梧桐,枝丫肆意伸展,随着风晃着,手掌形的叶子送过来几片,叶子的尖端一下一下地刮着栏杆。 蒋逢大着嗓门问:“叫女生拖地?你们班没男人了?” 许久抿一抿嘴唇,转回头看向蒋逢,认真地说:“打扫卫生排值日,每个人都要做的。” 蒋逢单手提起来那桶水,故意在许久眼前晃了晃,很大男子主义地说:“那这种粗活儿也不能让女生做。” 桶里的水溅出来,许久忙往后退,裤子依然被弄湿了一块。蒋逢见状忙把水桶往回收,却让水溅出来更多,把他自己的裤子弄湿了一大片。他又忙把水桶往远处送,动作太猛,大开大合间桶里的水更是汹涌,半桶水哗啦啦地泼向了栏杆外头。 两秒后,从楼下传来教导主任歇斯底里的吼声:“谁!是谁往下泼水!?” 教导主任姓孟,是个四十多岁女老师,以脾气暴躁行事狠辣著称,人送外号孟早更。淘气如萧浪,撞到她后都老实得像只兔子。这次蒋逢用水泼了她,无异于太岁头上动土,许久登时吓呆了,蒋逢伸手抓了她的腕子拉着她就跑。 许久一路上都是懵的,直到蒋逢把她塞进一班教室里,他自己提着水桶又跑出去。 许久靠在教室的门上喘个不停,惊慌失措地捂着心口,不知道该怎么办。片刻后听到孟早更的嘶吼:“是不是你泼水的!?是不是你!”又听蒋逢承认:“老师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跟我到教务处去!!” 之后没了声音。 许久呆在教室里,看着蒋逢丢在屋里的那个足球,她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蒋逢肯定被带去了教务处,孟早更的厉害她领教过,她挺担心蒋逢。 可她也很怕孟早更。 可蒋逢确实是不小心泼了水,她是人证。要是蒋逢被误会而她不去帮他证明,她难辞其咎。 可她真的怕孟早更 该怎么办呢? 许久躲在教室里犹豫半天,最终把心一横,推开教室门朝三楼教务处跑去。 还没走到教务处,远远地便听到孟早更的嘶吼。 “管不了你了还!明天叫你家长来学校!!” 许久腿一颤,硬生生站住了。 砰一声,教务处的门被推开了,孟早更风风火火地出来,上身的衬衣湿透了,边用手帕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边朝许久这边过来。许久忙侧过身让出路,小小地叫了声:“孟老师好。” 孟早更一记眼刀劈过来,尖声问:“怎么还不回家?” “我值日”许久瑟缩,声音更小,后背贴到墙上。 孟早更没再理会许久,气呼呼地走了。 许久咬着嘴唇瞧着孟早更的背影消失在楼梯那儿,又慢慢转过头,看向另一边。 蒋逢慢慢从教务处出来,撇着嘴,手提着空水桶甩来甩去。 许久站直了身子,背着手,含着下巴,眼睛看着蒋逢。 蒋逢发现了许久,随即扯出了笑脸,小跑着过来,若无其事地说:“没事儿了。走,拖地去。”说着他绕过许久兀自往楼梯那儿走,许久忙跟着他。 楼梯那儿几个人探头探脑,都是六班的男生,其中之一便是萧浪。 “你怎么敢得罪孟早更?”萧浪问,心有余悸。 “没事儿。”蒋逢晃一下脑袋,走过去揽着了萧浪的肩膀。 “真没事儿?”萧浪问。 “你看我像有事儿?走,帮忙干活儿去。”蒋逢说着,揽着萧浪下楼。 其他几个男生也簇拥在那两人身后下楼,许久落在最末,默默地跟着。 蒋逢跟萧浪一群人把一班的卫生打扫完毕,在学校门口分手的时候萧浪依旧不放心,对蒋逢说:“你刚来,不知道孟早更的厉害。她属乌龟的,咬住了就不松口,比校长还厉害。她要是再找你你就赶紧认错。真的,别觉得丢人,大丈夫能屈能伸,好汉不吃眼前亏。” 蒋逢说知道了,萧浪才带着几个男生离开。 蒋逢对着天空做了一个深呼吸,又伸了个懒腰,心里就把什么都放下了。他回头看许久,许久抿着嘴唇看他,眼睛水汪汪的,像只可怜巴巴的小鹿。 蒋逢挑眉,问:“你不开心?” 许久摇摇头,吸了下鼻子,小声说:“对不起。” “你道什么歉?”蒋逢疑惑。 许久用力咬一下嘴唇,终于说:“明天我陪一起你去教务处,我帮你跟孟老师解释。” 蒋逢笑开了,摆摆手说:“用不着。” “用得着。”许久认真地说。 “我爸妈明天来不了。”蒋逢说。 许久一愣,问:“为什么?” “他们明天晚上才到岛城。” “那孟老师不是叫你” “我跟她说过了,她爱信不信。” “你不能这样。” “那能怎样?明天找两个人冒充?倒也是个办法。可我刚来岛城谁都不认识,你有合适的人选吗?介绍介绍?” 许久拧眉,不满于蒋逢的胡说八道。蒋逢没心没肺地笑呵呵,岔开话题问:“哎,昨天那个冰淇淋哪儿买的?再去吃一次。” 许久沉着脸不说话,蒋逢把手插到裤兜里,耸着肩膀在许久面前晃来晃去,说:“行了行了,我有办法,你就别操心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第九章 看蒋逢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许久不怎么相信,问:“你有什么办法?” 蒋逢笑嘻嘻地问:“原来你这么担心我啊。你不是讨厌我吗?” 现在他这个嬉皮笑脸的样子不但让人讨厌还特别欠揍。 许久心里窝火,攥紧了手低声说:“不管你了。”说完转身便走。蒋逢把书包往肩上一扔,拔脚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了车站。 离放学已经有一会儿了,车站没有旁人。许久背着书包站在马路牙子上朝车来的方向看。蒋逢跟上来站到许久旁边。 两人就这样站了一会儿,无言。 蒋逢偷眼看许久,许久知道他在看她,轻吸了口气,嘴巴微微噘着。 怎么这么爱生气呢?蒋逢偷偷在心里嘀咕。嘴上却跟许久套近乎:“哎,说真的,昨天那冰淇淋挺好吃的。” 许久“哦”了声。 蒋逢不死心,接着问:“哪儿买的呀?” “街上。”许久简单回两个字。 “我请你吃好不好?” 许久没回答,一直扭头朝着车来的方向,摆明了不想理人的态度。 蒋逢对着许久左看右看,忍不住问:“你脖子扭成这样不疼啊?” 许久扭回头怒瞪蒋逢。蒋逢张张嘴,就不敢说什么了。 公交车来了,蒋逢跟着许久上了车。公交车上空座很多,许久选了车后面的两个并排座位,她故意坐在外面那个。蒋逢眯了眯眼,站在了她旁边。 公交车停了几站,车上的人一直不多,座位总有空着的。许久虽看着窗外,却很清楚蒋逢一直站在身边。 时间越久她越觉得不自在。 她自诩不是个爱计较的小心眼儿,平时对人对事都挺宽厚的。可不知怎么的,一碰上蒋逢她就不好控制情绪。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 某站,几个年轻的农民工样子的人扛着大包的行李从后门上来,司机让把行李搬开点儿别挡着门口,那些人就把行李往车后边的过道摞,逼得蒋逢侧过身子,被挤在行李山跟座位的夹缝里。 许久低声提醒:“前面有座位。” “我站这儿挺好的。”蒋逢说,一手拉着吊环,一手扶着她的座椅背,被挤得踮起了脚还装作若无其事。 车子往前开,蒋逢半吊着的身子晃来晃去,时不时往座椅上撞一下。司机发现了吊着的蒋逢,喊:“后面那位乘客,麻烦找个位置坐下。” 蒋逢恍若未闻,依旧站着晃。 许久咬咬嘴唇,终于往里面挪了一个座位。蒋逢立刻坐下了,呲着牙笑着说:“谢谢啊。” 他怎么就那么惹人讨厌呢? 许久抿起嘴。 “明天我打算叫一哥们到学校去。”蒋逢突然说。 许久怔了怔,回过头来看他。蒋逢继续说:“就昨天跟我一起坐车那个,你还记得吧?” 许久回忆了一下,知道他指的是那位迷彩服。她问:“你跟他什么关系?” “算是我哥。”蒋逢说,“打游戏认识的。” “他是做什么的?” “岛城人,高职的学生。” 许久拧起眉头。蒋逢晃了下脑袋,说:“没事儿,他长得老相,往大了说几岁没人知道。有他去总比没人去强吧?” 许久瞧了蒋逢一会儿,总觉不靠谱,便建议:“可以让我爸妈去,我帮你去说。” 蒋逢摆手:“别,谢了,刚来就叫你爸妈替我去学校挨训,不好意思,我丢不起那人。” 许久想了想,她能理解蒋逢的难处,可又担心,问:“如果被拆穿了怎么办?” “我让他多认错少说话,不会穿帮的。”蒋逢安慰。 “那”许久顿了下,下了决心,对蒋逢说,“明天我也一起去。” “你就别去了。”蒋逢说,“那个老师太凶了,我觉得你受不了。” “你不许,我就去拆穿你!”许久赌气。 蒋逢眉尾一扬,问:“真哒?” 许久点头。 两人对视,最终蒋逢泄了气,不解地问:“我真不明白,你何必呢?” 许久垂下眼,默了一会儿,复又抬眼看着蒋逢,认真地说:“我欠你太多了。” 三年前欠他一条命,昨天欠他一个人情,今天又欠他一个人证。她终于想明白了,她讨厌的人不是他,是她自己,不知道怎么回报心中有愧又迁怒于他的那个自己。 蒋逢听懵了,抬手挠挠头,咕哝:“你欠我什么了?” “总之我要去。”许久坚持。 见她这样蒋逢只好认了,却还不忘嘱咐:“那明天你少说话,看情况不对就把我推出去。我皮厚,挨几下没所谓。” 许久终于笑了,歪着脑袋说:“好啊。” 那一瞬间,蒋逢觉得许久的笑比窗外的太阳还耀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第十章 许久跟蒋逢一起下公交车的时候大概五点,天还亮堂着。两人走到楼下的时候见一辆卡车停在那儿,一群士兵把东西从车上拿下来扛着往楼道里走,就像蚂蚁搬家,许久妈妈站在旁边指挥。 许久跟蒋逢一起走过去,许久妈妈问:“怎么回来这么晚?” “今天我值日。”许久说。 “我等了她一会儿。”蒋逢说。 许久抬头看蒋逢,蒋逢低头瞧许久。蒋逢挤挤眼睛,许久微不可查地点头。 不可说的事情,是两人间的秘密。 许久妈妈的眼睛盯在搬东西的那些人身上,对许久说:“饭在桌上,我跟你爸吃过了,你带蒋逢去吃吧,吃完了赶紧写作业。” 许久“哦”了声准备走,听蒋逢问:“这是我家的东西吧?” “是啊。”许久妈妈应了声,朝着搬冰箱的那个战士高声嘱咐,“动作轻点儿啊,来,往这边搬杨锋,你下来帮把手接一下。” 一个士兵从车上跳下来,帮车上那个抬冰箱。蒋逢把书包拿下来往许久怀里一塞,过去把着车厢的边儿一跃跳到卡车里。许久抱着他的书包站在原地没动,不明白他上去要干什么。 蒋逢在车里翻找了一会儿,找到那个纸箱,抱着它从车上跳下来。 许久瞧他手里的纸箱,不大,看他拿的姿势有些费劲,猜想应该很沉,不知道里面盛了些什么。 “那阿姨我们上去了。”蒋逢对许久妈妈说,飞了个眼神给许久,便跑进楼道。 许久妈妈心思在别处,只是应了声。许久不知蒋逢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得跟着进去了。 回了家,蒋逢把纸箱放到餐厅椅子上,自己坐到旁边,笑眯眯地摸着纸箱。 许久问:“里面是什么?” “宝贝。”蒋逢讳莫如深。 许久白了蒋逢一眼,吩咐:“要吃饭了,先去洗手。” 蒋逢得令,跳起来朝卫生间跑。许久去厨房拿碗筷,到她拿着碗筷出来不过一小会儿的功夫,蒋逢竟然又坐下了,目含深情地看着那个纸箱。 许久皱眉头,没再问,盛了饭后坐下来吃。 两人吃完饭,许久把餐桌收拾了。蒋逢记着许航说过的话,不让许久的手沾水,他把刷锅洗碗的活儿抢过去,抓着钢丝球卖力地刷着锅底的黑灰。许久站在后头看,有点心疼她家的锅。 总觉得他会把锅底给刷漏了。 蒋逢回头瞅许久还在,大包大揽地说:“你去忙你的,这儿交给我,放心!” 许久嘴唇动了动,终是没说出什么,转身出了厨房。 许久回自己房间后便坐到书桌前,铺开摊子开始写作业。过了一阵子蒋逢来敲门,许久埋头继续奋笔疾书,说:“门没锁。” 门被推开了,却没人走进来。许久转头,见蒋逢抱着那个箱子站在门口,探头探脑地往她房里看。 “干嘛?”她问。 蒋逢忙收回打探的目光,说:“我求你件事儿。” 许久疑惑,问:“什么事儿?” “这东西。”蒋逢把箱子在手里掂一掂,“能先放你这儿吗?” 许久看看蒋逢,又看看那箱子,问:“里面放的什么?” “就几本书。”蒋逢有些闪烁其词。 许久皱了眉头,看蒋逢。蒋逢纠结了一会儿才说:“是几本武侠小说。我爸不让我看,我偷偷塞到盛被子的箱子里才带过来的。” 许久看他那样子不像撒谎,便点了头。蒋逢高兴了,一边说着“谢谢”一边抬脚要往里走,突然想到了什么又赶紧把脚收回去。 “我能进去吗?”他请示。女孩子的闺房对他而言神秘如火星,尤其这还是许久的,他不敢造次。 “进来吧。”许久说。 蒋逢抱着箱子轻手轻脚地进了屋,就像乞丐闯进博物馆,四周全是价值连城的宝物,不得不小心翼翼就怕弄坏了什么。 看他这样子许久好笑,指了指书架,说:“你把书拿出来放上面吧。” 蒋逢瞧着那个靠墙放的大书架,犹豫地问:“这么明目张胆地摆出来?你爸妈不会说你?” “他们从来不干涉我看课外书。”许久说,又埋头写作业去了。 “命真好。”蒋逢念叨着,走到书架前面,把箱子放到地上,背着手从上往下排着看。然后他发现许久看的书跟他完全不在一个层面上,她看沈从文c余华c泰戈尔什么的,这些书他一看就困,垫桌脚都嫌碍事儿。 审查完人家的书架,他打开箱子把自己的武侠小说摆上去。摆完了欣赏着那一排书脊他十分满意,他的书从来没这么光明正大地被展示过。看完自己的书又看她的那些,随口问:“这些书你都看完了?” “有些看完了有些还没来得及看。”许久只是写作业,头也不抬。 蒋逢在书架前溜达,发现了一本《偷影子的人》,因为觉得书名有趣他伸手拿下来,问:“这本是讲什么的?” 许久抬头,蒋逢把书的封面朝向她。 “刚拿到的,还没看。”许久说。 蒋逢“哦”了声,低下头,先把封底印的其他作家推荐词看了一遍,顿时觉得没什么兴趣了。可书都在手里了,他还是翻了几页,草草看过后确定自己完全不会感兴趣,就直接翻到了最后一页,愣住了。 在文末的扉页上有一行钢笔字。 t一:许久 你应该是一场梦,我应该是一阵风。草在结它的种子,风在摇它的叶子。我们站着,不说话,就十分美好。 fr一:宋知川 六月天初的天已经挺热的了,屋里也没开风扇,可蒋逢只觉得后背滋滋地冒冷气,耳朵里打鼓似的轰轰乱响,他捏着那本书站了半天。 许久在写作业的间隙抽空瞥蒋逢一眼,发现他有些异样,便问:“你怎么了?” 蒋逢转向许久,皱着眉头沉声问:“这书是你买的?” “同学送的。”许久说。 “同班同学?”蒋逢问。 “对。”许久回答。 蒋逢的眉头皱得死紧,嘴唇绷了起来。他突然的阴沉让许久觉得奇怪,眨眨眼,问,“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他哪儿哪儿都不舒服! 蒋逢“啪”一声把书阖上,死死在手里头捏着,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这本书借我看几天。” 许久愣了愣。他借书倒不是什么大事,可看他那样子不像借书,倒像是要跟谁寻仇。 “怎么?不舍得借?”蒋逢扬声问,口气很冲。 “不是”许久话没说完,蒋逢说了句“那谢了。”便风一样跑出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第十一章 许久十分莫名其妙,朝门口看了一会儿,怎么也想不明白他是哪根筋搭错了。 对她而言他就像捉摸不定的风,忽而左忽而右,不知道下一秒会吹向哪里。他跟她是完全不同的存在。 只是还好,她知道他不是坏人。 许久转回头看向书架。 最上面那层摆着他的武侠小说,都是金庸的,书脊大部分都显残旧,想来书的主人常常翻看。可奇怪的是每套书都不完整。天龙八部一套五册只有三本,射雕一套四册也只有三本,其他也都是零散不成套的。 她觉得奇怪,如果他那么珍视这些书,又为什么不买齐一套? 正费解,听妈妈回来了,许久起身出去。 “作业写完了?”许久妈妈问。 “还没。”许久说,看着妈妈用毛巾抽打着裤子上沾的灰,问,“妈,他们家怎么样了?” “大概收拾了一下,卧室能睡人了。”许久妈妈说,“蒋逢说今晚不过来了。” 许久“哦”了声,扶着门框若有所思。 许久妈妈把毛巾挂到挂钩上,朝许久说:“小久,来,妈跟你说几句话。” 许久跟着妈妈到了餐桌那儿,坐下后妈妈先给自己倒了杯水,喝过后,对许久说:“昨天蒋逢在这儿,有些话我不方便讲。现在我有几句话嘱咐你。” 许久乖巧地点头。 “蒋逢是个好孩子,就是性子太野,贪玩,成绩不好,又倔,跟他爸爸关系挺紧张的。他妈妈知道你成绩好,之前打电话就一直拜托我,想让你在学习方面多带带他。”许久妈妈看着许久说。 许久眼神闪了下,嘴唇轻轻抿起。 许久妈妈温和地笑,语气更加柔和,说:“本来我想直接拒绝的,可想到将来邻里邻居的,弄得太生硬不好。可我也知道你不喜欢跟不熟悉的人接近,所以就没立刻答应,说问过你的意思后再回复她。” 许久的嘴角松了,微微吸一口气。 “你跟蒋逢也见过了。依我看,那孩子本质不坏,也很聪明,只是玩心太重,有些时候做事不分轻重。不过男孩子嘛,太老实就容易显得木讷,倒不如皮一点儿讨人喜欢。” 讨人喜欢? 许久不自觉噘起嘴。 她怎么不觉得呢? “你先跟他接触几天,如果觉得不妨碍就答应。不愿意的话也不要紧,我会去跟他妈妈说。他们家也很通情达理,不会怪我们的。”许久妈妈最后说。 许久答应了,说要写作业又回了屋。 关上门,坐到书桌前,许久又抬头看书架。 叫她跟他一起学习一起写作业?她试图在脑子里描画他乖乖坐在书桌前写作业的样子,可那画面怎么想都会觉得违和。 第二天,蒋逢一早到许久家等着吃饭。 许久刷完牙推开卫生间的门,就见蒋逢在厨房门口转悠。 “阿姨我帮你拿筷子。”“阿姨,垃圾放那儿就行我出门顺手帮你丢了。”“阿姨鸡蛋煮老点儿,我不爱吃糖心的。” 许久忙退回去关上门。 她还穿着睡衣,是大圆领的款式,夏天穿起来很凉快。可领子特别大,两条锁骨全露着,里面又是真空,这个样子,他在外头她不好出去。 许久想一想,把领子往上提,包到脖子根儿那儿,又从毛巾架上拿了条干毛巾挡在胸前。再看镜子里头,虽看着怪异但保守安全多了。 她轻轻推开门,看蒋逢还守在厨房门口,便立刻朝自己卧室跑去。 结果蒋逢眼尖发现了她,朗声朝她问候:“早啊!” 许久低低地“唔”了声,捂紧了毛巾低着头看都没看蒋逢一眼,匆匆跑回卧室关上门。蒋逢瞧着那抹纤细的背影,发起了呆。 许久妈妈端着托盘从厨房出来,叫了声:“蒋逢。” 蒋逢没反应,依旧朝许久房门口看。 许久妈妈又喊了声,蒋逢才回过神,受了惊似的,看许久妈妈。 “你怎么了?”许久妈妈问。 “没没事儿。”蒋逢磕巴着,眼神闪烁着,问,“阿阿姨,有事儿吗?” “吃饭了。去坐。”许久妈妈吩咐。 蒋逢“哎”了声,乖乖去餐桌前坐下,魂不守舍的。 许久妈妈把豆浆摆到桌上,多看蒋逢一眼,心里生疑,又问:“你不舒服?” 蒋逢立刻否认:“没有!我没事儿!” “脸怎么这么红?”许久妈妈伸手在蒋逢额头上摸了把,蒋逢一个激灵跳起来,吓了许久妈妈一跳。 看许久妈妈吓到的样子,蒋逢更觉尴尬,抬手胡乱在脸上抹了把,支支吾吾地说:“阿姨那个我突然想起我有点事儿我不吃了我先走了啊!”说完风一样冲到门口踩上运动鞋拉开门就出去了。 许久换了校服出来,见妈妈站在餐桌旁瞧着门口发愣,便叫了声:“妈。” “小久啊,今天到学校留意一下蒋逢,我总觉得他有点儿不对劲儿。”许久妈妈说。 “他怎么了?”许久问,四下看看,又问,“他人呢?” “突然跑了,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刚才还嚷着饿,说要吃四个鸡蛋。”许久妈妈摇着头说,“你先过来吃饭吧,到学校以后去看看他,如果有事一定给我打电话。” 许久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答应下来。 吃过早饭,许久背着书包出门,结果在楼道出口那儿遇见了蒋逢。他抱着书包蹲在地上出神。 “喂!”许久喊他。 蒋逢身子震了下,犹犹豫豫地,抬起头,看许久。看一眼,又赶紧低下头,依旧蹲着。 “你干嘛呢?”许久问。 “看东西。”蒋逢咕哝,还特意把脸别过去。 一大早蹲在楼道口儿看什么东西?许久往前头地上扫了眼,除了两只蚂蚁在爬也没别的的了。她拧眉,问他:“你吃饭了吗?” “没。”蒋逢小声。 许久拿下书包拉开拉链,拿出盛着煮鸡蛋的塑料袋,伸手递过去,用鸡蛋敲了敲蒋逢的头。蒋逢这才又转回头,瞧瞧那鸡蛋,又虚着眼神,往上看。宽大的校服遮住了身体的曲线,他的视线平安移到许久下巴那儿,就不敢再往上了。 许久胳膊举得久了,觉得酸,他又这么一副别别扭扭的样子,好像谁欺负了他似的,便没好气儿,问:“你怎么了嘛?闹什么别扭?我妈得罪你了还是我得罪你了?” 蒋逢不说话,又低下头。 许久不想再理他,把鸡蛋往蒋逢怀里一塞,背起书包径直往前走。蒋逢愣了下,赶紧站起来,亦步亦趋地在许久后头跟着。 一大早部队大院的人不少。扫院子的,送孩子上幼儿园的,上小学的,上班的。许久一路上遇到认识的大人都问声早,大人们含笑回应,眼神不约而同都往她身后看,许久知道蒋逢跟过来了,她也没回头理他。 “小久,你后面那个人是谁啊?”一个阿姨问。 “我家邻居,刚搬来的。”许久回答。 “是不是蒋参谋长?”阿姨的丈夫问。 “是啊。” 部队大院圈子小,消息传得特别快。许久并不意外。 阿姨看过蒋逢,又看许久,两人穿着一样的校服,便笑着说:“你们在一个学校呀,小久要好好照顾人家啊。” “嗯。”许久有点儿不自在地应了,说了声“叔叔阿姨再见”后,匆匆往前走。蒋逢也学着说:“叔叔阿姨再见。”又赶紧跟上许久。 走出部队大院,许久回头看,蒋逢撞上她视线后又赶紧移开。 他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扭捏?许久十分不解。 到了公交车站,等车的人不少,大都是附近的居民。许久站下后回头,看蒋逢站在后头人堆外围挺远的地方,扭着头看向别处。 “你站那么远,待会儿会挤不上车。” 许久提醒他。 蒋逢愣一愣,这才磨磨蹭蹭地过来,站到她后头。许久仰起脸看他,他撮着嘴唇往旁边看,脸上微微红着。 许久甩一下头,还是想不明白。 公交车缓缓驶入车站,车上的人已有不少,车站等着的人再上去了便挤得跟罐头似的。许久每天挤习惯了,蒋逢却是第一次。许久上车后轻车熟路地往后挤,车后面总比前面空些,她挤到车后面之后转过身往前看。蒋逢个子高,很容易看到。 “到后面来!”她冲他喊。 蒋逢听话地挤了过来。许久往前挪了挪,身后让出一个空隙,用眼神示意蒋逢站过来。蒋逢犹豫,不动。许久不解,便激他:“你嫌弃我啊?” “胡说!”蒋逢立刻反驳。 许久白了他一眼,转回头不理他了。 蒋逢以为她又生气,只好挤过来在她身后站下了,抬手抓住上头的吊环,眼睛努力保持平视前方,结果看到的是车内贴着的男科医院的广告。 简单粗暴的广告词此刻突然变得旖旎起来,蒋逢觉得身体里的血液重新往上跟下两个方向汇集。他干巴巴地咽了一口,眼睛控不住地往下看。 她校服的领子微微敞开一点儿,敞开的空隙那儿,椎骨的突起柔和清晰,延展而下隐入衣内。而她马尾的发梢在后颈洁白细嫩的皮肤上轻扫。 那副画面陡然占据他整个大脑。 刚才在她家,看她匆匆往自己的卧室跑,看她裙摆翩跹之下的细致小腿,她背后敞开的衣领,一大片洁白细腻的美背,还有细致优雅的蝴蝶骨 真美 美得他觉得自己要烧起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第十二章 早高峰公交车开得慢,走走停停,左晃右晃。车里面人挤人,密得像沙丁鱼罐头。蒋逢站在许久后头,奋力控制着身体的姿态,以便跟许久的身子保持一点空隙,不让自己碰到她分毫。 他怕出丑。 蒋逢暗暗吸气吐气,心里默背数学公式,把心里头的躁动慢慢压下去了,脑门上冒了一层细汗,说不清是热得还是憋得。 “今早到学校一起去找教务处孟老师。”许久说,“你叫的人什么时候来?” 蒋逢的大脑艰难转了半圈,才想起今天还有别的官司。昨天泼了孟早更一身水,该是算账的时候了。 有了别的事儿牵扯,他脑子清醒许多,就说:“我让他早晨在车站等我们。” “好。”许久说,抓在椅背上的手紧了紧。她从没在老师面前说过谎,如今不但要空口白牙地胡说,还要跟别人联合演戏,她心里没底,挺紧张,是故咬住嘴唇不再说话。 蒋逢有点儿看明白了,就说:“你放心,我跟我哥们对好词儿了,不会穿帮的。到时候你躲在后头,能不说话就不说话。这种事儿我有经验。老师就是一时火大,只要我们老实点儿态度诚恳点儿,让她把火发完了保准就没事儿了。没什么可怕的。” 一番信誓旦旦的保证惹得许久回头,问:“你有经验?你常被抓去谈话?还是常找人假装家长?” 蒋逢惊觉言多有失,抬手抓抓头皮,顾左右而言他地嗫嚅:“也没有啦,就打个比方而已” 许久瞥他一眼,转回头去,不说话。蒋逢弄了个自找没趣,也不敢造次,老老实实地杵在许久身后站着。 车子停了两站,上来的人更多。一个干瘦老奶奶从后门上来一路分花拂柳硬往后挤,蒋逢被她搡了一下,扑到许久背上。 触电了一样。 许久耸肩缩起身子往前躲,蒋逢慌不择路地往后退,两人身体瞬间闪开一拳的距离,蒋逢的后背就撞上了这位老奶奶,老奶奶“哎呦”一声尖叫,趴到座椅背上,喊着说闪了腰。 蒋逢吓呆了,许久亦然,旁边一名乘客忙起身把座位让出来,老奶奶哼哼唧唧地坐下来,没一会儿,从兜里掏出手机开始打电话,完全没事儿人一样。 许久松了口气,仰起脸看蒋逢,他也是一脸惊魂普定。 “你站好了就别乱动。”许久小声教训。 蒋逢有些委屈,憋了憋,还是低声说:“噢。” 车子又往前开,车上依旧很挤,蒋逢依旧站着许久后面。有坐在后面的乘客起身下车,从蒋逢身后挤过去,蒋逢双手拉着吊环,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前,又贴到许久背上。许久没有再躲,低着头站着。 一次两次,像是一个两个的拥抱。渐渐的,蒋逢不再紧张,胆子也大了。他开始希望这车里的人再多一点儿,再挤一点儿,路再长一点儿,别那么快到站。 蒋逢悄悄低下头,鼻尖偷偷贴近许久的头顶。她的洗发水是芬芳馥郁的花香味儿,醉人得很。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逍遥二路到了,到站的乘客请从后门下车。”广播这么说。 许久忽然抬头,蒋逢没有防备,鼻子撞上许久头顶,他闷哼一声用手捂住鼻子。许久也疼,拧着眉头瞪蒋逢,有莫名其妙也有不满。 蒋逢眼神闪烁。 车子停下了,后门打开。许久顾不上埋怨蒋逢,转身往门口挤,可人太多,走得很艰难。蒋逢跟过来,伸出胳膊帮许久扒开了一条路,推着她往前挤,两人十分狼狈地下了车。 脚落到地上后蒋逢长出一口气,煞有介事地转移话题:“我的老天,怎么这么多人坐车?你每天都这样上学?你这么瘦不会是被挤得吧” 许久头顶还有些疼,抬手揉了揉,说:“八月初会通地铁,到时候就好了。” “岛城也有地铁了?”蒋逢顺着话题问。 “去年开始建的,大家都盼着快点儿通车。”许久说,四下望。路上都是来上学的同学,有骑车的,有被私家车送来的,也有步行的。可她没见到那个迷彩服,转过来问蒋逢:“你说的那个人呢?在哪里?” 蒋逢也朝四周看,咕哝:“这家伙,说好了在这儿等的,人呢?” 许久看看表,还有时间,便说:“我们等一会儿吧。” 两人车站等,一个站左边,一个站右边。 一班的同学路过,跟许久打招呼。六班的同学路过,跟蒋逢打招呼。没人意识到这两人是一起的。 萧浪撅着屁股骑着山地车很洋相地飞驰而来,急刹在蒋逢跟前,一只脚踩到低声支着,问蒋逢:“嘿,干嘛呢?” “等人。”蒋逢说,眼尾余光扫到某男生走到许久面前停下了。 “等谁啊?一大早的在这儿等。” “一个朋友。”蒋逢心不在焉地说,转过头打量那个男生。整齐的斜刘海,脸型圆润下巴略尖,个子倒是不矮。套在身上的校服整齐熨帖,脚上的白球鞋一尘不染。从头到脚散发着最近比较流行的某韩系小鲜肉一样的——娘气。 宋知川问许久:“那本书你看了吗?” 许久说:“还来得及。谢谢你啊。” 宋知川笑:“怎么这么客气,一本书而已。这书的口碑很好,值得看,你有空翻翻。” 许久点头,说:“好的。” 蒋逢暗暗捏起了拳头,心里有些猜测。 “什么朋友?是咱们学校的?”萧浪神经大条地继续追问,丝毫没发觉蒋逢的走神。 蒋逢没回萧浪的话,下巴朝许久那边扬一下,低声问:“他是谁?” “哪个?”萧浪扭回头朝后边看看,嗤笑一声,说:“许久对面那个?宋知川,就是你昨晚跟我打听的那个。一班的班长,级部学习标兵,清北大学预备役,孟早更的心尖肉,老师们的掌中宝,女生们的梦中情人,可以说是二中之光了。” 萧浪嘴里蹦出一堆头衔,蒋逢的脸色沉下去。 “很多女生喜欢他?”蒋逢沉声问。 “不少。”萧浪冷笑,“架不住大部分女的眼瞎呗。这种书呆子有什么好的,风一吹就倒。” 那厢宋知川笑着跟许久道别,朝这边走来。萧浪翻着白眼别过脸,假装没看到。蒋逢则一直盯着他。宋知川也朝蒋逢看,虽不看着眼生,却因为蒋逢穿着一样的校服,还是含笑跟蒋逢打了个招呼:“同学,早。” 蒋逢眯起眼,并没有回应。宋知川看旁边还有个萧浪,便猜想是六班的狐朋狗友们,他不想惹事,没停脚越过两人朝学校快步走去。 “德性!”萧浪哼了声。 蒋逢又扭过头,发现许久在低头看手表,面有焦色。 “快要到上课的时间了吧?”蒋逢问萧浪。 “快了。你没见孟早更已经在校门口守着了?她天天这个点儿守在门口抓迟到的。抓了就扣分,回头班主任就要到班上啰嗦了。”萧浪朝校门那边指了指。 蒋逢嘬嘴,远远地看到校门口迎风而立的孟早更,威风凛凛得像个女将军。他又回头看看许久,许久焦急地跺脚。 蒋逢打定主意,大声对许久说:“喂,不用等他了,你去上课吧,我一个人去了啊!” 许久吓一跳,直觉问:“什么?” 蒋逢二话不说把萧浪从车子上撵下来,跳上车骑着朝校门口冲过去。许久目瞪口呆地看着蒋逢骑车冲到孟早更跟前,跳下车后朝孟早更一个九十度鞠躬,把孟早更吓得向后一个趔趄。 “他疯了?”萧浪念叨。 许久忙往那边跑,眼睁睁看着孟早更神情严肃用手朝蒋逢点划着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蒋逢又是鞠躬,然后跳上车子往校园里冲。等她赶到的时候他已经骑远了,孟早更跳着脚喊:“校园内不许骑车!!” 许久喘着气看他骑车的背影消失在教学楼后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萧浪也跑着跟过来,站到许久身旁。 孟早更气呼呼地说:“你们两个,赶紧回去上课!” 许久跟萧浪都不敢耽搁,匆匆走进校门,一起走进教学楼,沿着楼梯往上。到了二楼楼梯口那儿的时候,该是分头各回各班。许久右转欲走,萧□□了她一声,许久不得不停下。 对于萧浪这样的学生她从来秉持敬而远之的态度,不愿招惹。 “许久,你是不是跟宋知川好了?”萧浪单刀直入地问。 许久小脸一沉,喝道:“你别胡说!” “那你是没跟他好喽?”萧浪又问,小眼冒着精光审视许久,堪比测谎仪。 许久红了脸,抿起嘴巴不满地瞪萧浪一眼,转身朝一班跑去。萧浪满意地摸摸下巴,也不着急回班,而是靠在栏杆扶手旁等蒋逢。 几分钟后蒋逢走上来,萧浪过去伸胳膊勾着蒋逢的脖子说:“我刚帮你问了,许久对宋知川压根不来电,你放心吧。” 闻言,蒋逢不悦,说:“你别打扰她。” “这么护着她啊?”萧浪嘻嘻笑,撞了蒋逢一下,“我帮你追她怎么样?” “你少掺和。”蒋逢面色郁郁,朝一班那边看。上课铃声响了,蒋逢拖着萧浪往六班那边跑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第十三章 早自习的时候许久总是走神,想蒋逢跟孟早更说了什么,那件事到底会怎么处理。好不容易挨到了下课,她左思右想,决定去六班找他问问。打定主意,许久出了教室朝六班走。 上午的天气特别好,阳光晒着法桐叶子,穿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走廊里留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树胶的香气,腻腻的,有点甜又有点腥,绵辣刺激,又混沌暧昧。走廊里人挺多,同学们成群地或聊天或玩闹,许久绕着人墙往前走。 走过五班后门的时候,许久一眼便看到了蒋逢。他坐在栏杆上,右脚勾着栏杆的柱子,左腿随意地在半空中晃荡着。一群男生围着他,一伙儿人有说有笑。 阳光下的少年显得生气勃勃,可这是二楼,他坐在细窄的栏杆上着实吓人。 许久拧眉,脚下的步子不觉快了。 萧浪发现了许久,出声提醒:“嘿,蒋逢,找你的。” 蒋逢转头看是许久过来,忙从栏杆上下来,特意伸手到背后去拍拍裤子上的褶子。众男生自觉散开分列两边,给许久让出路,朝许久行注目礼。 见这阵仗,许久脚底下一顿,站住了。 蒋逢几步迎上来,微微躬着身子轻声问:“你找我啊?” 许久点点头,说:“嗯。” “什么事?”蒋逢好奇又期待。 许久轻轻抿唇,目光落到蒋逢身后。那帮男生挤成两堆叽叽咕咕地互相调笑耳语,面带寓意不明的笑容,像两窝鹌鹑。 蒋逢回头就嚷:“有什么好看的!你们给点隐私行不行?都回去回去!” 男生们嘻嘻哈哈勾肩搭背地回了教室。 蒋逢转回来笑着说:“好了,没人了,有事儿说。” “你早晨跟孟老师说了什么?”许久这才问。 “道歉。承认错误。保证以后向优秀同学看齐。”蒋逢说。 “孟老师怎么说?” “她说这次先记给我记着。下不为例。” “就这样?” “就这样。” 许久很不相信地看蒋逢,对视过程中蒋逢没坚持住,叹了口气,才补充:“我自请打扫一个星期厕所,以示惩戒。” 他这么说,她便信了。可最终事情以这种方式解决,许久心里却不舒坦。 “你不是故意泼她的,凭什么受罚?”许久强调。 “无所谓了。”蒋逢耸肩,毫不在意地说,“不管是不是故意她也挨泼了,算是我对她心情不好的补偿吧。” “可是做了就是做了,没做就是没做,你不应该受罚。”许久认真地说。 “没事儿,我一点儿都不在乎。”蒋逢说,“不就是扫几天厕所吗?又不是没扫过。比挨枪子儿强多了,没什么大不了。” 可蒋逢越是说得轻松,许久心里越是难过,她哀哀地看着他,心里五味陈杂的。一则为他不忿。二则觉得愧对他。三则,又确实有点儿心疼他。蒋逢却笑,说:“哎,你那叫什么眼神?我好好的呢,你用不着这样看我吧?” 许久吸了下鼻子,低下头,小声说:“对不起,一点都没帮上你。” “这叫什么话。”蒋逢故意笑出声,强调自己无所谓的态度,“再说了关你什么事?水又不是你泼出去的。没见过你这种硬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扛的,你累不累啊?” 许久垂着脑袋久久不肯说话。蒋逢抬手抓头皮,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看出她的不开心,可是又不会哄女孩子,着急又无处发力。 上课铃响了,学生们呼啦啦地往教室跑。许久抬起头匆匆对蒋逢说:“放学我请你吃冰淇淋。” 蒋逢还没开口,许久转身就往一班跑。 蒋逢嘴角上扬,冲许久的背影高声喊:“好啊!” 迎面走来六班班主任,见蒋逢站在走廊正中傻笑,呵斥:“你发什么呆?回去上课!” 蒋逢眨了眨眼回了神,嘴上答应着,依依不舍地朝走廊尽头又看一眼,才转身跑回教室。 ———— 这天放学,许久因为念着蒋逢要扫厕所,所以就跟别人换了值日,留下来打扫教室卫生,顺便等他。可她刚拿起扫把蒋逢就跑来了,许久疑惑,问:“怎么这么快?” “今天我让萧浪帮忙。”蒋逢说,伸手把扫把从许久手里夺过来说,“我帮你,你去坐着。”说完蒋逢就拿着扫把跑到教室后头,热火朝天地扫。旁边一起值日的男生忙提醒:“同学,你动作轻点儿,灰!灰都扬起来了!” 许久站在讲台前边,看蒋逢像个身在丰收田野里的兴奋农夫,用扫把收割着地上的灰尘纸屑,干劲儿十足。她摇摇头,去拿水桶准备打水。可刚提起桶把,蒋逢又冲过来把水桶夺了过去。 “我来我来。”蒋逢提着水桶风一样跑出去。 “许久,他是你什么人啊?”同学问。 “邻居啊。”许久说。 “怎么奇奇怪怪的?”同学发表看法。 “我也不知道他怎么了。”许久嘟囔,走过去捡起蒋逢丢下的扫把。 打扫完卫生后三人相携下楼。 放学了,校园里鲜少有人。阳光从西边晒过来,把影子拉得很长。粗壮的法桐立在教学楼前,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 蒋逢走到树下站住,仰起头往上看。许久也停下脚。一同值日的男生跟许久道别后走了。 “这棵树这么粗,树龄得有几十年了吧?”蒋逢仰着脖子问。 “老师说这是上个世纪的树,是德国占领岛城的时期,一九零几年的时候。”许久说。 蒋逢在心里默算了一下,惊叹:“哇塞!那不是有一百年了?” “是。这里以前是德过海军的司令部,图书馆就是以前的司令部遗址,抗日的时候当过医院。解放后区政府在这里办公,后来区政府迁走了,就变成了高级中学,一直到现在。”许久缓缓说。 蒋逢偏过头,弯着嘴角看许久,满眼笑意。 许久不解,问:“你笑什么?” “你懂得真多,厉害。”蒋逢赞扬。 许久轻扯嘴角,露出一点笑意,也仰起头,看着满树茂盛的枝叶,有些感慨地说:“这是校史啊,我们在这儿读书,应该知道的。其实这棵树,当初那些人,还有现在的我们,都有自己的历史,都不该被忘记。《寻梦环游记》里说过,遗忘才意味着真正的死亡。我们有义务记着它们。” 阳光树影下,微风吹拂着许久的发丝,纤瘦的少女看起来十分文艺。蒋逢并不能完全理解许久说的这些话,只觉得能说出这么高深话语的女孩,十分迷人。 他的女孩真棒! 蒋逢咧开嘴笑,心里满足极了。 “我们走吧。”许久转头对蒋逢说,“现在公交车应该不挤了。” “行!”蒋逢高高兴兴地应承着,满面喜色。 许久轻轻抿一下嘴唇,心道:吃个冰淇淋而已,竟然开心成这样。可能真的很喜欢吧。 两人坐车去了步行街,到了那家甜品店,许久买了两个冰淇淋,两人坐在街边长椅上一起吃。 步行街上人来人往,情侣,朋友,一家三口,遛狗的,发广告的,卖气球的,还有推着小车兜售水果的小贩,比较嘈杂。蒋逢嘴里含着冰淇淋,身旁有许久陪着,满身满心都是惬意。 蒋逢舔冰淇淋的时候,瞧见街对面是一家书店。他心头一动,狼吞虎咽地把冰淇淋吞了,对许久说:“你慢慢吃,我去书店里转转。” 许久的冰淇淋刚咬了几口,拿着去书店不方便,就点头。 蒋逢一直跑到书店最里面,弓着腰躲到书架后头,从书包里拿出那本《偷影子的人》,朝收银台后边的店员大叔招手。大叔过来,蒋逢把书给店员展示一下,小声问:“有没有这本书?” “有啊。在畅销书展区。”大叔说,奇怪地瞧瞧蒋逢,扬手朝门口指,“那边。” 蒋逢把书放回到书包里,站起身,假装着看别的书,慢慢往畅销书展区那边挪。畅销书是摆在门口的,在那儿他发现了一模一样的书。 蒋逢侧过脸,偷偷朝步行街对面的许久瞥了眼。许久在看别处,并没有留意他这边。他迅速拿起一本书转身快步到收银台前,把书递进去。 大叔扫码后说:“二十九块八。” 蒋逢从拉开书包拉链翻出钱包,边掏钱边说:“借笔用一下。” 大叔把中性笔递过来,蒋逢把三十块钱塞过去,接了笔,把书翻到最后一页,在尾页的空白处龙飞凤舞地写: t一:许久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写完后又把那个感叹号描了一遍。 大叔手里拿着准备找还的两毛钱,看蒋逢在书上写字,噗嗤笑了。 蒋逢掀起眼皮,不满地瞥大叔。 “送女孩子的?”大叔戏谑地问。 蒋逢嘿嘿笑,把笔放到桌上,把书收到包里转身要走,被大叔叫住了。 “喏。找的钱。”大叔把钱递过来。 蒋逢抓了钱欲走,突然想儿什么,又回来,从书包里把那本宋知川送给许久的书拿出来往桌上一放,说:“送你。”说完他抱着书包朝许久跑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第十四章 许久吃完冰淇淋正用纸巾擦手,瞧见蒋逢飞跑到跟前,她站起身来随口问:“买书了?” 蒋逢眼神有些飘,把书包往肩上一扔,撒谎:“没买,就随便看看。” 许久发现蒋逢目光闪烁,仿佛他心里在寻思些什么,却也无心打听,就对蒋逢说:“我们回家吧。” 蒋逢说:“好。” 两人结伴往车站走,蒋逢在许久后头跟着,看着许久脑后的马尾甩来甩去,他两只手握着书包的背带,松了紧,紧了又松。 到了车站,许久站下,蒋逢凑过去跟她并排。 他用手指头绕着书包的包带,踌躇半天,终于开口:“我问你个事儿。” 许久转过头,仰起脸看他。 蒋逢略不自在,抿着的嘴唇动来动去,吭哧了半天,终是小心地问:“你对高中生谈恋爱怎么看?” 闻言,许久皱眉,不答反问:“你想干嘛?” “没想干嘛就随便问问。”蒋逢咕哝,视线开始往别处飘。 许久瞅了蒋逢一会儿,心里有了些考量,直接问:“你喜欢上谁了?” 蒋逢立刻回头,红着脸大声否认:“不是我!是别人!” 许久被他唬得一怔,眨了眨眼。蒋逢察觉自己反应过激,赶紧放低了声音,说:“那个是一个男生,他喜欢一个女生。” “你朋友?”许久问。 “算是吧。”蒋逢梗着脖子勉强承认。 “那女生知道吗?” “还不知道。” “那他最好不要去跟人家说。”许久说。 蒋逢眼睛一亮,忙问:“为什么?” 许久说:“如果女生不喜欢他,他去告白会只给人家带来困扰。如果女生喜欢他,两个人谈恋爱又会影响学习。现在学习才是最重要的,他要是真喜欢就放在心里,当朋友就好,互相关心互相帮助,把成绩搞上去,其他的等到高考以后再说。” 许久说了一堆,蒋逢默默听着,琢磨一会儿,问:“如果你是那个女生的话。我是说如果啊。你是不是不希望被人打扰?” “当然不想。”许久回答得理所当然。 蒋逢脸上绽出笑容,赞赏:“嗯,你这样很好!” 很好?关她什么事?许久疑惑,又看蒋逢,他一副沾沾自喜的模样,不知道他那脑子里又在想什么。 蒋逢把书包从肩上卸下来,从里面掏出那本《偷影子的人》递过去,说:“喏,还你。” 许久有几分诧异,把书接过来,问:“你这么快就看完了?” “没,就翻了几页,发现不感兴趣,就算了。”蒋逢说。 许久把书拿在手里,低下头看。说不出为什么,她觉得这本书哪里有些不一样看起来比前几天要新。 她用手掌在封面上蹭了蹭,有一些粉粉的纸沫子,新拆封的书上才会有这东西。正疑惑,听蒋逢问:“你为什么喜欢看这种书?” 许久抬眼看蒋逢,蒋逢视线落在她手里的书上,眼里似有不屑。她想了想,把书包从肩上拿下来,拉开了把书放进去,一边反问:“那你为什么喜欢看武侠小说?” “带劲呗。”蒋逢做了个夸张的手势,大大咧咧地说,“江湖儿女快意恩仇,多带劲!”说完低头看许久,见她一副无所动容的样子就弯腰凑过来,问:“你不喜欢武侠小说?” 许久则说:“我对这种书的喜欢,跟你对武侠小说的喜欢是同一种感觉。这样说你能理解吗?” 蒋逢听罢若有所思,想想,说:“能。” “所以书不分高低贵贱,喜欢就是好的。”许久循循善诱。 蒋逢半懂不懂,却能感觉到许久是在教育他,至于为什么被教育却想不透,呆头呆脑地说:“噢。” 许久微笑,歪着头看他。细腻嫩白的巴掌小脸上,一双美目含笑,秋水一般澄澈。 蒋逢更呆了。 他这样子特别像又憨又呆的倒霉熊,许久噗嗤一声笑出来,忙佯装咳了声,别过头去,用手背挡住嘴巴。 蒋逢发现她笑了,依旧不知道为什么。可看着她红润的脸颊跟上翘的嘴角,他心里就像灌进了兑着蜂蜜的温水,舒坦极了。他抬手抓抓脑后,不由自主地“嘿嘿”傻笑。 许久听见笑声,偏过头瞥了他一眼,问:“你那么喜欢武侠小说,为什么不成套买?” “本来是成套买的,可被我爸撕了几本,就不成套了。”蒋逢说。 许久讶然,问:“你爸为什么要撕你的书?” 蒋逢撇嘴,轻飘飘地说:“嫌看书耽误学习呗。” 许久则想起妈妈说过他成绩不好的事儿。在她的同学里面,被家长禁止看课外书的也不少,可直接撕书的却少见。她也是爱书的人,想起他拿那箱书的时候那种珍视的样子,她不敢想象书被撕掉的时候,他是何种心情。 他总是大大咧咧的,对什么都不在乎似的,其实也挺可怜。许久的心软了,轻声对他说:“你的书我会好好保管。如果你想看,就到我家来。” 蒋逢惊喜,问:“真的?” 许久点头,补充:“可是你要保证是在写完作业的情况下。” “行行行!”蒋逢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作业的事儿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满脑子都是将来可以肆无忌惮敞开看武侠小说的喜悦,开心得像个傻子。 许久皱了皱眉头,忽而有些后悔。 她总觉得这家伙不会像他答应的那么乖。 公交车驶入车站,两人上了车。车上空得很,两人挑了后面挨着的座位坐下。 蒋逢提议:“那今晚吃完饭我就去你家。” 许久越是瞧他那副摩拳擦掌的模样越是不安,她沉默了。 “怎么,不行吗?”蒋逢有些紧张,赶紧问,“你刚不是说了可以吗?你不会食言吧?” “你今天都有什么作业?”许久问。 蒋逢被问得一脸懵,许久一瞪眼,他赶紧拉开书包伸手进去翻腾,边找边说:“数学有张卷子,语文要写杂记,英语英语”最后卡壳,扭头瞅瞅许久,十分干脆地说,“英语我忘了。” 许久几乎要翻白眼了。 “你有没有萧浪的号码?回家后打电话问问他。”许久忍着,提建议。 “他?”蒋逢嗤笑,不齿地说,“他知道的还没我多呢!” 这口气里的得意感! 许久倏然吸一口气,被他噎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要不英语先不写了,明天早自习我去学校补。”蒋逢跟许久商量。 许久摇头,脸色阴沉下来。 蒋逢苦恼地抓抓头皮,咕哝:“我问问别人。”说着他从书包的夹缝里摸出手机,找了一个同学的号码打过去,无果,又找下一个。 许久看着他打电话,安抚自己稳住。这种连作业都会忘记的家伙,违反校规带手机去学校也没什么好惊讶的。 蒋逢打了一圈电话,终于把英语作业是什么问出来了,献宝似跟对许久报备:“我问出来了。背诵第十课的单词,还有课文的第二段。” 许久没好气地“哦”了声,转过头去看窗外。 蒋逢把手机拿在手里摆弄着,一时不敢说什么了。 道路畅通,公交车在路上奔得欢快,许久看着车窗外的人跟景物快速向后退去,幽幽地叹了口气。 “蒋逢。”她背着身子,叫他 “哎!”蒋逢赶紧应了,乖乖地看许久的后脑勺。 “写不完作业不能看武侠小说。”许久低声命令。 “噢”蒋逢小声答应,不很情愿。 “还有。”许久接着说。 “嗯。”蒋逢应一声,表示专心在听。 “以后在学校不要坐在走廊栏杆上,很危险。”许久说。 蒋逢愣了愣,说:“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第十五章 公交车到站后两人下了车,相携往军区大院走,远远地见一个中年女人站在岗哨士兵旁边,焦急地四下眺望。 蒋逢随即停下脚,许久发觉,也停下来,看蒋逢面色凝重,目光中透出些许惧色。 “怎么了?”她问。 蒋逢深吸一口气,说:“没什么。” 说罢他兀自迈开大步往前走,中年女人发现了蒋逢,踏着小碎步迎面跑过来,到了近旁就开始念他:“哎呦,我的小祖宗你怎么才回来啊?不是早放学了吗?你爸回来后就说想见你,坐等右等你就是不回来。你说说你老是不让人省心!是不是又出去鬼混儿了?你爸让你一放学就赶紧回家,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谁说我不听了。”蒋逢咕哝,“今天真有事儿。” 女人伸手拉住蒋逢的胳膊说:“行了,这话留着跟你爸说。” 说完女人拉着蒋逢就往大院里走。许久全程插不上话,只得跟在那两人后面。听那个女人絮絮叨叨地埋怨,大抵是嫌蒋逢知道他爸爸今天在家还要晚归,想好了一会儿该怎么说。 许久记起妈妈说过,蒋逢跟他的爸爸关系挺紧张。 “这位是沈阿姨,来我家很久了,照顾我们生活的。” 许久忽然听蒋逢说。她抬头。见蒋逢朝后边扭着头,对她如此介绍。许久便明白是他家的保姆了,礼貌问候:“阿姨好。” 蒋逢旋即对沈阿姨说:“她叫许久,我的,嗯,同学。” 倒是把沈阿姨弄得无措,只是“哦”了声,开始仔细端详许久。 其实她一开始就看见了蒋逢身旁的许久。可因为蒋逢平时顽劣,交往的都是些三教九流的男的,跟许久这种端庄秀气漂亮又招人喜欢的小姑娘是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所以就认为是个过路的路人甲。 没想到还是同学! 还一起放学回来! 长得还这么好看! 臭小子刚到新地方就交了桃花运! 保姆八卦心起,马上换上亲热的笑容,问:“姑娘,你家住哪儿啊?” “她家在咱家对门。”蒋逢替许久回答,拽着沈阿姨往前走,说,“行了你别磨蹭了,不是说我爸在家等着了吗?” 保姆被蒋逢拽着走,压着声音问:“是邻居?” “她爸也在参谋部。”蒋逢说,不耐烦起来,“别问了,快走吧。” 保姆一步三回头地瞧许久,许久有些些不自在,抬手把碎发别到耳后,低着头默默地跟着。 三人前后上到四楼,各自到了自家门前,沈阿姨拍拍门,喊:“蒋参谋长,小逢回来了。” 蒋逢则耷拉着脑袋站沈阿姨身后,看起来心事重重。 见他这样,许久抬起的手终究是没敲在自己门上,她收回手转身走到蒋逢身边,小声说:“我先去你家。” 蒋逢惊讶,抬头看许久。 许久认真地说:“我帮你跟你爸爸解释,就说我们一起去买书了。” 闻言蒋逢目露迟疑,一副有口难言的样子。许久懂他是怕说买课外书会惹得他爸爸更生气,便冲他挤挤眼,小声:“你放心,我有办法。” 蒋家门开了,来的是蒋逢妈妈,脸色不好,看蒋逢的目光透着无可奈何,却也没说别的,只把身子往旁边让,冷淡说:“进来吧。你爸等你一个小时了。” 许久暗暗用手指捅蒋逢的腰,蒋逢鼓了鼓劲儿迈开脚。 事情的解决十分圆满。因为许久跟蒋逢爸爸说,放了学两人一起去买书。书是语文老师让买的,让一周内读完,然后写读书笔记下周一上交。许久把书包里的那本《偷影子的人》拿出来给蒋逢爸爸看。 因为有许久担保,又是一本外国文学,蒋逢爸爸信了,蒋逢平安过关。 吃过晚饭,蒋逢如约跑来许久家,借写作业的名义跟许久坐到同一张书桌前,兴奋地小声哔哔:“没想到啊没想到,好学生也会撒谎啊。” 许久白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那我现在过去跟你爸承认错误?” “别别别我错了我错了!”蒋逢忙摆着手连连认错,又嬉皮笑脸地说,“许总,您的救命之恩小的记下了,日后蒋某定将涌泉相报。” 许久只冷冷说:“写作业。” 蒋逢笑嘻嘻地把书包拿起来,稀里哗啦地往外拿书本笔什么的,乱糟糟一团。许久看不过去,可也懒得理他,埋头专心写自己的作业去了。 少顷,听蒋逢说:“好了!写完了!” 许久惊讶,没想到他会写得这么快。她直起身子瞧过去,他左手拿一张数学卷右手拿一本稿纸,打眼一看上面字迹满满当当的。 许久拧眉。 “我看书了昂!”蒋逢把作业扔到桌上,跳起来跑到书架前去拿书。 许久把他的数学卷子拿过来检查,确实都做完了。她随机选了两道简单的题目查看。 全错。 皱了眉头,许久又拿过稿纸看他写的作文。 字倒是写得龙飞凤舞遒劲有力,只是内容叙事混乱胡乱用词还有错别字 妈妈说他成绩差,可她没想到会差成这样。 蒋逢则抱着小说回来一坐,开始津津有味地看书。许久把稿纸摁到桌上,阴沉着脸看他。 岛城二中,历史悠久,治学严谨,人才辈出,每年均有若干保送国内一流大学的名额,卓越校友遍布海内外。在岛城,考二中比考大学难多了,上二中是每个学生的梦想。 然而这种家伙竟能挤进来。 “是谁把你弄到二中的?”许久沉声问。蒋逢翻着书,眼睛都不舍得移开一下,随口回答:“你妈啊。” 许久火起,伸手把小说夺过来。 蒋逢吓一跳,眨巴着眼睛看许久,不明白她为什么一副怒火中烧的样子。 “怎么了?”蒋逢懵懵地问。 “卷子重新做,作文重新写。还有英语,单词跟文章背不过,今晚别睡觉!”许久命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第十六章 晚上十点,蒋逢妈妈来找蒋逢,许久妈妈领着蒋逢妈妈来到许久房门前,敲敲门。屋里传来许久的声音。 “请进。” 许久妈妈推开门。 房内,许久背对门口坐着,手里拿一本英语书。蒋逢面朝门口站着,抓耳挠腮。 两位妈妈都愣了愣,互看一眼,然后许久妈妈提醒:“小久,十点了。” 许久没回头,只冷淡地说:“他单词还没背完。” 许久妈妈又是一愣,张了张嘴,说不出话,转眼看蒋逢。蒋逢站那儿不敢出声,求救的目光投过来。 “可是”许久妈妈朝身旁的蒋逢妈妈瞅一眼,蒋逢妈妈也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许久妈妈有些难为情,忙咳了声,说:“小久,蒋逢妈妈来了。” 许久忙站起来转过身,乖乖朝蒋逢妈妈问候:“阿姨好。” 蒋逢妈妈微笑着说:“麻烦你了小久。我家蒋逢没给你添麻烦吧?” “没什么,他挺好的。”许久冷淡地说,接着问,“您是来叫蒋逢回家的吗?” 闻言,蒋逢妈妈朝蒋逢望过去。儿子看她的眼神仿佛极力想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蒋逢妈妈迟疑了一下,还是“嗯”了声。 那厢蒋逢大喜过望,忙不迭地抓起桌上书本往书包里塞。 听身后稀里哗啦地响,不用看也知道那家伙在做什么。许久没有回头,继续对蒋逢妈妈说:“阿姨,蒋逢的数学卷子已经改完错了,作文也重写了一遍,我都检查过了。英语作业布置的是背单词跟背课文。课文他背过了。单词有十二个他已经背好了九个,还差三个。要背的地方我已经标在书上了,我帮您折一下。” 说着许久把手里的英语书翻过来朝向蒋逢妈妈,低着头折起书页,说:“您回家后再督促他一下,这些作业明天老师上课都要查的。” 许久说这些的时候,蒋逢把书包收拾好了甩到肩上,窜到许久身边准备拿英语书,忽听妈妈说:“哎呦,原来是作业还没写完啊。那也别急着回家了,做完再说吧。” 反悔了这是!!? 蒋逢难以置信地瞪起了眼,看向自己老妈。蒋逢妈妈压根不看他,笑吟吟地朝许久说:“小久,真给你添麻烦了。谢谢你啊。正好我跟你妈妈在外面坐坐,我们也有不少话想说呢。”转而向许久妈妈:“咱们别打扰两个孩子了,走吧走吧。” 许久妈妈有些无措,“噢噢”两声,又朝屋里看几眼。许久垂着眼,轻抿嘴唇把英语书翻过来,把折好的页脚拆开。蒋逢像一颗泄了气的皮球,书包从肩上滑落到地上。 “小久,还得多久啊?”许久妈妈问。 “十分钟。”许久说,眼波飘向身边的蒋逢。蒋逢耷拉着脑袋,不甘心地“唔”了声。 “走啦走啦,江梅,咱们到外边等着。”蒋逢妈妈喜气洋洋地拖着许久妈妈走了。 门被关上。 许久重新坐回到书桌前,把英语书放到桌上铺开,冷淡说:“继续。” 蒋逢仰起头,朝天花板吐一口气,盯着挂着小海豚的吊灯悄悄咕哝:“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说什么?”许久扬声问。 “没!”蒋逢立刻否认,咽了口唾沫,扭头看许久。隔着她的肩膀能看到书上的单词表,他心头一喜。 开卷考试啊! “爆裂。”许久手指摁在一个单词下边,念道。 “burst”蒋逢答,强压心头狂喜。 “传播,传递。”许久的手指向另一个单词。 “tran□□it”蒋逢勾着嘴角,回答得轻轻松松。 许久的手指向一个特别长的单词:“不平常的,特别的,非凡的。” 蒋逢:“” 他视力很好没错,开卷考试没错,可问题是,这么长的单词他不会念。 蒋逢卡壳,许久也没出声,如此僵持三秒。 蒋逢心里骂自己没用,许久缓缓扭过头,目光锐利。蒋逢心里头忽悠一下,正欲开口辩解,听许久低声问:“照着念都不会?” 蒋逢呆了足足半分钟,恍然大悟,觉得自己好笑又觉得面子上过不去,自我解嘲地打着哈哈说:“原来你是故意给我看的啊。你可真聪明。败给你了败给你了。” 许久没好气地白他一眼,冷冷说:“过来坐下。” 蒋逢乖乖过去坐了,许久抓过一张纸写下extra一rdary,耐心教他:“这个单词是由两个单词组合起来的” 许久房门开了,蒋逢背着书包满面喜气地出来。蒋逢妈妈惊讶地看着跟刚才判若两人的儿子,转而跟许久确认:“单词背完了?” “嗯。”许久点头,补充,“他很聪明的。” “那是!”蒋逢喜滋滋地跟着自夸。 许久妈妈忙说:“作业写完了就都早点儿休息吧,明天还要上学呢。” 人家逐客令下了,时间又确实太晚,蒋逢妈妈不便再打扰,再三道谢后带着蒋逢走了。许久妈妈关上门忙转回身去了许久房间,见许久正把一本武侠小说放到书包里面。 “小久,跟蒋逢一起写作业会不会影响到你?”许久妈妈问出了心中隐忧。往常这个时候许久早睡了,因为蒋逢才会拖到这么晚。她有些后悔答应了蒋家。 “不会的。”许久说,把书包拉链拉上。 “那他人怎么样啊?在学校听话吗?”许久妈妈还是不放心。 许久转过头,笑一笑,宽慰:“他不是坏学生,您就放心吧。”说完许久把书包放到书桌上,转身去整理书架上的书。 许久妈妈看着女儿,不理解一向清冷不易跟人亲近的女儿忽然就乐于帮助那个傻小子了。 许久扭头看妈妈还在,就说:“妈,我以后上学提前半小时出门。” “哦?”妈妈奇怪,问,“为什么?” “想换一另一趟车,会绕路,所以要早点儿出门。”许久说。 许妈妈问:“怎么突然要换车?” “原来坐的那趟人太多了,挤得难受。”许久回答。 “好,明天我早起半小时给你做饭。”妈妈说。 “谢谢妈。”许久甜笑。 “去洗漱吧。早点儿睡。”妈妈说完退了出去。 许久整理好书架,看着那一排缺得七七八八的武侠小说,轻轻呼了口气。 早起换车,是因为某人背完单词后义愤填膺地抗议今晚没捞着看小说,为了安抚他,答应带一本给他看,可又不许他在学校看,只好在路上看了。 明明是他自己的作业,怎么就好像是给她做得一样呢? 这么大了,还跟个孩子似的。 许久用力揉了揉鼻子,无奈地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第十七章 时间如此过去一周。 对许久而言,除了每天晚上写作业的时候旁边多了个麻烦精,没什么大的变化。 对蒋逢而言,变化却是天翻地覆的。首先,他再也不会因为不写作业挨罚,被叫家长。其次,每天都能光明正大地看武侠小说,虽然是在公交车上看的,他也十分知足。还有,扫厕所的任务完结,孟早更那事儿正式了结,没再找他麻烦。 当然也有让蒋逢不满意的事儿,就是宋知川也坐这一趟车。 那是他们换车的第二天,蒋逢一见宋知川上车就摆着张臭脸,竖起武侠小说挡住脸,懒得搭理他。宋知川见到许久后笑得光辉灿烂,立刻走过来,因为认不出许久身边坐的是谁,便跟许久打招呼问早,坐到二人前面的座位。 “那本书你看了吗?”宋知川回过身问许久。 蒋逢耳朵立刻竖起来。 “看了。”许久回答。 蒋逢捏紧了手里的书。 宋知川眼睛一亮,忙问:“你看到最后一页了?” “嗯。”许久点头。 “那”宋知川眼神虚晃,不太敢看许久,讷讷地问,“你什么感觉?” “故事很感人。”许久认真说。 “那你有看到留言吗?” “看了,你也是,好好学习吧。” 蒋逢噗一声笑出来,忙用手捂住嘴。 宋知川脸上的表情从迷惑到恍然到失落,最后怅然若失地对许久说:“是啊,是该好好学习” 宋知川落寞地转回身,许久觉得莫名其妙,蒋逢得意忘形地抖起了腿。许久发现后用脚跟磕蒋逢,蒋逢撇一下嘴,乖乖把腿放平,小声咕哝:“怎么什么都管。”许久瞪眼,蒋逢缩起脖子把脸藏到武侠小说后头了。 —————— 高一快要期末考试的时候,二中换了校长。新校长新官上任三把火,最后一把烧到了女生们的长发上。 周一升旗仪式后,孟早更宣读了“剪发令”,规定女生发长不得过肩,男生发长不得过寸。 全校哗然。 以前学校对于校服头发这些事情管得很宽松,学生们也都自由得很。如今一纸“剪”令下发,瞬间哀鸿遍野。 “同学们安静!不要吵!”扩音喇叭传出孟早更严厉的吼声,下面顿时鸦雀无声。 “现在高中的课程繁重,早上一早就要上课,女生起床还要打理自己的长发,那必须更加早起,这样,上课的时候就没有足够的精力,容易打瞌睡。还有些同学,上课没有心思学习,一门心思都在自己头发上。还有些不自觉的,把头发染得五颜六色的,像什么话?”孟早继续说。 学生们又不满地嘁嘁喳喳小声讨论起来。 “当然,也不是强制所有人都剪头发。要是谁有必须留长发的理由,就找班主任要一份申请书,让父母签上字交给班主任,我们会酌情审核。”孟早更苦口婆心地说,“你们现在不懂,等将来上了高考的考场,就明白学校为什么这么规定了。同学们啊,这都是为你们好啊。” “什么为我们好?就是霸权!法西斯!”许久的同桌忿忿地小声说。 许久抬手到后面把马尾抓过来,默默看着,心里五味陈杂。 下午放学以后许久跟蒋逢一起坐车。车上人多两人都站着。许久靠着栏杆出神,一直不说话。蒋逢憋不住说:“明天我给你要一份申请书去。” “不用。”许久低声。 “怎么不用?好好的头发说剪就剪?开什么玩笑?有没有人权?”蒋逢叭叭叭地说一堆,声音越来越大,引得旁边人侧目。 许久瞪蒋逢:“别嚷嚷。” 蒋逢闭了嘴,又不甘心,压低点儿声音说:“你又不像那些染发烫发的,成绩又好,留长发也没耽误学习,用不着剪。” 见许久不说话,蒋逢还是说:“真的,你写申请吧。你妈对你那么好,肯定会答应的。你要是不好开口,我帮你去说” “你不许说!”许久忽而抬头喝道。 蒋逢顿了顿,忙说:“好好,你不让说我就不说。那你自己说,好不好?” 许久别过头,用力咬了咬嘴唇,低声道:“我不会写申请的。” “那你舍得剪头发?”蒋逢问。 许久低头,不做声。她当然不舍得剪。 以前她住在寨子里,羌族的传统,女人们全都留着长发。未婚的女孩子梳着五六根小编,已婚的挽着各种发髻,戴着银簪。她的头发是全寨子公认最美的,总是被人夸赞,让人羡慕。可她的头发长得慢,所以更是觉得珍贵,十分爱惜。后来地震受伤,住院的时候出于卫生考虑把头发剪了,之后到了许家才又慢慢蓄起来。 用了三年才蓄起来的长发,真要剪,就像剪她的心。 可这次学校规定要剪发,纵使万般不愿,她也不敢违反。在班上她又一贯是以品学兼优的著称的,她也不愿担上违法乱纪的名声。 许久的为难,旁边的蒋逢看在眼里,憋了半晌,还是忍不住劝:“许久,听我的吧,打个申请好吧?” 许久心里烦躁得很,说话口气很冲,对蒋逢喊:“你别说了行吗?又不关你事!” “怎么不关我事?”蒋逢立刻回嘴,声音颇大。 许久扁着嘴巴瞪他,眼睛里水濛濛的。蒋逢觉得心疼,又觉委屈,眼巴巴地看着许久,喃喃地重复:“怎么会不关我事?” 许久吸了吸鼻子,口气软了下来,却还是嘴硬,问他:“关你什么事?” 蒋逢闷声说:“你要是把头发剪了,我心疼。” 许久一呆。紧接着心里就像被强塞进一只活泼的兔子,上蹿下跳,让她心跳过速血流加快,脸颊发热。 蒋逢则深吸一口气,撮起嘴唇,往车窗外看着,皱着眉头想事情。少顷,他眉目舒展,低头的时候脸上又带上自信满满的笑,对许久说:“我有办法!你放心,你不用打申请,我一定会保住你的头发!” 许久不知道蒋逢想做什么,也没问。她只是觉得有些晕,不知该怪夕阳太耀眼,还是该怪少年脸上洋溢着的不知天高地厚的笑。 还是那怪两个字,心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第十八章 当晚蒋逢没到许久家写作业,妈妈问蒋逢今天怎么没来,许久只说不知道,就把自己关在屋里埋首于书山题海。 一提到蒋逢她心里就慌慌的,摸不着头绪,那种感觉让她不自在,宁愿回避跟他有关的话题。直到写完作业洗过澡,心里才沉静了些。 对着浴室的镜子梳头的时候,许久突然想起回家的时候蒋逢在车上说过的话。琢磨着那些话,她忽而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真想立刻去找他问问到底想做什么,无奈时间太晚了,只好按捺下去,等明天上学的时候找他来问。 第二天一早许久去叫蒋逢上学,沈阿姨开的门,见到许久后蛮惊讶的,说:“蒋逢早走了呀。” 许久怔了怔,忙问:“他昨晚在家都做什么了?” “不知道,一回来就把自己关在房里了,吃饭都叫不出来,谁知道在鼓捣些什么。”说罢沈阿姨伸头过来,小声问:“怎么他没叫你一起上学?你们吵架了?” “没有。我走了阿姨再见。”许久匆匆跟沈阿姨道别,跑下楼。 外头晨光大亮,大院起早的人少,路上没几个人,清洁工端着大扫把扫法国梧桐的落叶,扫帚毛刮着地面发出“唰唰”的响声,弄得人心头发燥。 第六感告诉她,要出事。 许久一直跑到车站,刚好有一辆车停在那儿,她上了车。没几站之后公交车又挤得像罐头一样。许久夹在密不透风的人堆里,又闷又热,心里头不安更甚。 车到站,许久挤下了车就往学校跑,远远地见校门口站着一堆男生,是六班萧浪那拨人。许久脚底下顿了顿,接着快步朝那边靠过去。走近后发现他们在分发一些传单,男生们个个都是情绪饱满斗志昂扬。 萧浪看到了许久,顺手塞给她一张传单。许久拿过来看了只会便吓呆了。 传单上白纸黑字地写着:坚决反对二中“剪发令”! “你们想干嘛?”许久颤声问。 萧浪把头一甩,自负地说:“做好事。”朝众人大臂一挥:“都散开点儿,到路口去发,注意躲着点儿老师。门口这儿由我守着,你们去吧。”一众人呼啦啦地散开,占据各大路口去了。 “这些东西是从哪里弄来的?”许久捏着传单问萧浪。 “在我爸公司印的。”萧浪说,还很得意,“昨晚连夜弄出来的。我们效率够高的吧?” 许久咬着嘴唇默了半晌,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出主意的人不会是蒋逢吧?” “算是,也不全是。”萧浪说,“逼着学生剪头发这事儿大家都挺不爽的,他引了个头,我们就跟着上了。” 许久心里面咯噔一声,想:完了,真的出事了。 有学生来上学,萧浪迎上去往人家手里塞传单。许久只好跟过去,等萧浪跟人家吧啦吧啦地跟人家阐述完观点,许久问他:“蒋逢人在哪里?” “他在班里弄大字报。我们准备搞一个全校签名活动,收集好签名之后,就公开抵制无理校规。”萧浪说,眼里闪烁着做大事的兴奋火光。 这人中二病犯了,没救了。她得去救另外一个。 许久不敢耽搁,转身往学校里跑。跑过大梧桐树,跑上楼梯,左转,冲到六班教室门口,见蒋逢跟一个男生正蹲在地上写写画画。许久喘着气叫:“蒋逢!” 蒋逢抬头,见到许久后也不惊讶,而是冲她呲牙笑,说:“来得真早。” 许久额上细细密密一层汗,也顾不上擦,拧着眉头质问:“你想干嘛?” “革命。”蒋逢手捏着刷子在空中划一道,模仿利剑横空划过,豪气地说,“头发保卫战!” “你疯了?你不怕学校给你处分?”许久厉声说。 蒋逢冷笑,说:“怕?没什么好怕的。戊戌变法前谭嗣同还说,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呢!哥几个既然要做,就会同进退,管他要杀要刮,咱们绝不低头!”说着他用手背碰碰正在画画的男生,问:“对不对?”男生点头,头也不抬地坚定地说:“逢哥说得对!” 狂成这样! 谭嗣同那首绝命诗还是还是前天晚上她刚叫他背的,如今竟然就活学活用了。许久捏着拳头站在门口,气得不行。 “你回去吧,等我们的好消息。”蒋逢用手背蹭了把脸,一道黑墨被蹭在了脸皮上,他没察觉,低下头去继续写大字。沾了墨汁的刷子在纸上走游走,大字写得龙飞凤舞。 许久气得说不出话。又赶上六班的人陆续过来,许久只得让出门口放人家进教室。进了教室的人见蒋逢他们在写大字报,纷纷凑过去看。蒋逢起身去座位上拿了签名表招呼着同学们过来签字,说要联名抗议剪发令。六班人心齐,全都签了。 许久从未想过刚转学过来的蒋逢竟有这样的号召力。现在事情要闹大了,她空着急却毫无办法,气得她跺脚,转身走了。 剪发抗议签字活动暗地里展开,中午放学的时候签名表从二班班长传到了一班班长宋知川手里。宋知川不知道该怎么办,约了身为学习委员的许久谈这事。事关蒋逢,许久自然答应。 中午其他同学都去吃饭,教室里只留宋知川跟许久,二人面对面坐着。 “我觉得这件事应该告诉老师。”宋知川说。 许久垂眸看着桌上那份冗长的签名表,抿唇不语。 “对校规有疑义可以理解,但是我觉得这种方式不妥当,太过激了。这是跟学校公然对抗,十分不明智。”宋知川接着说。 许久自然懂宋知川话里的道理,在签名抗议这件事上,她跟宋知川持相同的态度。不同的是她不想去告密。 许久的沉默被宋知川当成了默认,便又说:“那个蒋逢也太狂了吧。刚转学过来就敢领头干这种事。还跟萧浪那种差生走得那么近。”说着说着,话里不觉带上轻蔑的味道,“你跟这种人做邻居得小心点儿。” 许久倏然抬头,目光锐利地看向宋知川。看得宋知川后背隐隐发凉。 “怎么了?”宋知川小心地问。 “他是哪种人?”许久反问。 宋知川愣了,嘴巴蠕动几下,不知该说什么。 许久把签名表拿过来,抓起笔在一班的空白表格下面写下自己的名字,又把签名表递还给宋知川,平静地说:“这件事怎么处理你自己看着办吧,我没意见。” 说完,也没有再理目瞪口呆的宋知川,许久起身走出教室。 外头日头烈得很,晒得走廊热烘烘的,走几步就开始冒汗。许久却不在意,自顾埋头快步地走。慢慢的,她绷着的嘴角松下来,慢慢的,又开始上扬。走到院子里之后她仰起脸看那颗繁茂的法桐大树,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漏下来,仿佛璀璨繁星。 她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热辣辣的,带着涩涩树胶味道,像醇厚美酒,直入心脾。 许久张开眼,对着粗大的树干瞧了半天,自言自语:“你是不是跟着他学坏了?” 接着她又无奈地笑。 这个时候,她不站在他那一边的话,又能站在哪一边呢? 最终宋知川没有把签字表交给老师,那张签字表在一班轮转签字之后,又传回到六班人的手里。第二天一早蒋逢就带着六班的兄弟在校园的法桐树下拉起了大字报,公然反对学校的剪发令。 轰轰烈烈的联名反抗校规活动被老师轰散,蒋逢跟萧浪连带六班班主任一起被请去了教务处,孟早更亲自进行心谈。事情朝着许久最担心的方向发展了。 课间操的时候许久找了个借口没去做操,偷偷潜去了教务处,隔着很远便听到孟早更的咆哮。 “还不承认错误?你门当自己是什么人?!真当学校不敢动你们是不是?!聚众闹事,煽动同学,公然违反校规,哪一条都够开除学籍的了!我教书这么多年第一见到你们这样的学生!叫家长!立刻把你们家长叫来!” “我爸妈出国了。”萧浪说。 “我爸妈出差了。”蒋逢说。 孟早更气得吼茬了音:“记过!必须记大过!一定要刹住这股歪风!二中的风气不能被这种学生带坏了!冯老师,你联系他们的家长,必须把他们叫来!” 班主任诺诺地应承着,许久贴着墙根听着,一颗心悬起来。 教务处的门被推开,许久忙躲起来。目光所及之处,见六班班主任领着蒋逢跟萧浪出来了。老师脸色铁青,两个少年倒是梗着脖子一副英勇就义毫不贪生怕死的模样,看得许久揪心。 中午吃饭的时候许久特意去食堂找蒋逢,发现他跟那群发传单的男生凑做一堆说说笑笑吃吃喝喝,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许久心里顿时窝火。 他背朝着她,不知她过来。 “蒋逢。”一个男生喊,朝后面使眼色。蒋逢转头看是许久,没心没肺地咧嘴笑,问:“吃了吗?” “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许久沉着脸说。 那帮男生嘁嘁喳喳地笑。蒋逢用筷子敲敲餐盘,说:“我还没吃完饭呢。” 许久死抿着嘴唇瞪他。 男生们开始起哄,“快去吧逢哥,晚了回家跪键盘喽”“天大地大媳妇最大”“逢哥,吃饭事小嫂子生气事大”。 许久气红了脸,转身就走。蒋逢急忙跳起来跟上。听后头那帮小子们爆出肆无忌惮的笑声。许久脚步更快,跑着出了食堂。蒋逢紧紧跟在后头追着。 许久沿着食堂的走廊往外跑,正是吃饭的点儿,学生们都在食堂用餐,走廊这儿没人。快到门口的时候蒋逢一个箭步过来抓住了许久的腕子。许久气得甩着胳膊想摆脱,蒋逢用力一拉把许久拽回来。许久身体失去平衡,身子朝蒋逢撞过来,脑门磕在蒋逢的锁骨处,一阵疼。 蒋逢被撞得往后踉跄一步,怕许久摔了,伸出胳膊去抱她。 一只大手落到肩上,许久打了个寒颤,奋力把他推开了。往后退了两大步,后背贴到墙上,脸上又热又辣,目含警惕地瞪着蒋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第十九章 蒋逢同样无措,脸上也染了两团红晕。面对着虎视眈眈的许久,把手绕道脑后去挠着脖子,磕磕巴巴地解释:“那个前面有个台阶,我怕你摔了所以就你可别误会”他的出发点是好的,错在高估了她的体重。她轻得像一根羽毛,拽一下就飞到他怀里来了 弄得跟他故意占她便宜似的。 磕巴到最后也没词了,蒋逢脑袋耷拉下来,只好道歉:“对不起啊。” 许久当然信他,尴尬却也在所难免的。她依旧靠着墙,低下头用手去整理弄歪的衬衣领子,小声说:“知道了。” 蒋逢松了口气,杵在许久跟前站着,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许久抬起头看着他,问:“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蒋逢知道许久问的是抗议那事儿,耸了耸肩说:“继续呗。” 他这平平常常的口气让许久的火气又往上窜,她强压着,沉声问:“你知不知道继续下去的后果?” “不知道。”蒋逢的回答十分平静。 许久的火再也压不住了,质问他:“你做事前都不想后果吗?现在已经要叫家长了,还要记过,还可能会被开除,你竟然说不知道?” 闻言蒋逢眼睛一眯,瞧着许久看,表情似笑非笑,仿佛发现了什么秘密。许久抿了下嘴唇,厉声说:“你说话啊!” 蒋逢慢悠悠地说:“你去教务处偷听了对不对?你还挺关心我的嘛。” “你!”许久又羞又恼,真恨不得转身就走不理这个惹事精。可又到底放心不下,不得不理。一张小脸憋得由红变白,咬牙切齿地瞪他,喝道:“你正经点儿!” 蒋逢做了一个深呼吸,把手抄进裤兜里,笔直地站着,一本正经的说:“我的想法很简单。他们要怎么处理是他们的权利,要不要继续做下去是我们的权利。学生就不能对校规表达反对意见了吗?这种想法不对的。就从大部分人在联名表上签字这一点上来看,我们做得是正确的。” 他说话少有这样有理有据的时候,硬是把许久说得哑口无言,只能呆呆看着他。可正经不过三秒,很快蒋逢就换上了一脸皮笑,往前凑了凑,问:“好学生,你不是也签字了吗?” 许久心里一急,硬声回他:“我那是”说到这儿卡壳,眼睛左闪右闪,最后扁着嘴巴不说话。 蒋逢笑开了,却是话锋一转,问:“你吃午饭没啊?” “没。”许久闷闷地说。 “正好我也没吃饱,一起吃汉堡去。”蒋逢抬手朝食堂那边指,“我请你。” “不用了。”许久还是心事重重的,说,“我不饿。”接着抬头看看蒋逢,忍不住嘱咐:“你们小心点儿,注意分寸。” “放心。我搞得定。”蒋逢呲牙笑。 是不是真的能搞定,许久拿不准。她只是知道,这件事已经不是她能控制的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第二十章 针对这次学生抗议事件,学校的反应迅速,下午第一节课临时改为班会。高一级部的各班主任均在班里主持大局,以期肃清风气保证纪律。六班是这次事件的重灾区,孟早更亲自督战。 许久本想下课后去六班打探,可被班主任安排了些事儿,走不开。第二节课间,她想去六班那边看看,结果听到两个女生在聊天。 女生甲说:“还是六班男生有骨气,看看咱班那些,老师一来屁都不敢放一个,真窝囊。” 女主乙说:“就是,一点都靠不住。” 许久就扶着栏杆站着了,假装看风景,其实竖起耳朵探听消息。 女生甲说:“据说孟早更气坏了,还去校长那儿告状。” 女生乙说:“哼!肯定是想办法对付我们去了。真是一丘之貉!” “看!有家长来了。”女主甲说。 许久朝走廊外头看,有个大人行色匆匆地走进校园。 “谁的家长?”女生乙问。 “前头那个是萧浪的后妈,我见过。其他的不太熟,应该都是六班的吧。”女生甲说。 “萧浪有后妈呀?”女生乙惊讶。 “你不知道?”女生甲反问。 许久也是吃惊,不觉去观察为首的女性。黑长直,衣着打扮十分光鲜,给萧浪这个年纪的人当妈确实有些年轻了。 没想到萧浪出自于一个离异家庭,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许久感慨之余,又仔细看后面的几人,没发现蒋逢父母的身影。蒋逢妈妈确实出差了,可爸爸却在岛城。那家伙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爸爸。不知道他在学校的行径被知道后,会是什么下场。 许久越是深想,越是觉得愁事儿一桩接着一桩,她都不知道怎么应对了。上课铃响了,许久不得不回教室。进门前她往六班的方向望一眼,没见到蒋逢。 第三节下课,许久特意去六班找蒋逢,被告知蒋逢跟萧浪第一节课下课就被老师带去了教务处,到现在也没放回来。许久犹豫了一下,旋即朝楼梯跑去。 许久刚上到三楼,就见那两人在教务处门口站着,笔挺笔挺的,像两根电线杠。许久知道他们是正罚站,也顾不上别的,快步朝他们走过去。蒋逢发现了她,目露惊讶,旋即用眼神示意她走开。 许久咬咬牙,壮着胆子走得更近。 “你来干嘛?”蒋逢悄声问。 “来看看你们。”许久小声说。 “看什么看!快回去!”蒋逢压着声音低喝。 许久扁着嘴巴,瞪他一眼,偷偷摸摸地趴到窗户边上往里看。屋里只有孟早更还有萧浪后妈两个人,其他家长都不见了。孟早更嘴皮子翻飞快速说着话,萧浪后妈面带愧色地听,因为说话声不高,所以听不清。 许久努力想听清他们在说什么,把耳朵往玻璃前送,感觉胳膊被推了一下,听蒋逢低声提醒:“校长来了!” 许久忙回身站正,眼见着新校长在前,六班班主任在后,两人走过来。 校长打量许久两眼,回头问六班班主任:“怎么还有个女生?” 六班班主任认识许久,却不知道许久为什么在这儿,正要问,蒋逢开口说:“她是一班的,来拿成绩单的。” 许久十分紧张,不敢出声,低着头站着。 校长问:“家长都来了吗?” “萧浪的妈妈已经到了。蒋逢的爸爸还在路上,马上会到。”六班班主任说。 校长点头,转身进了教务处,六班班主任也跟进去。听到关门声许久才敢抬头看看,轻轻吁了口气,转而问蒋逢:“发生什么了?” 蒋逢撇了下嘴,不说话。旁边的萧浪打开了话匣子:“呿,一个个的说得好听,家长一来都怂了。承认错误的都被放回去了,就剩下我俩。”说着蒋逢朝屋里斜了眼,忿忿说:“以为叫来家长老子就会认错?做梦去吧!老子偏不认!” “又没做错你认什么?”蒋逢沉声说。 萧浪琢磨一下,点点头:“说的也是。” “许久。”蒋逢叫她。 许久看他。 “你快走吧,这事儿跟你没关系,别扯进来。”蒋逢皱着眉头说。 他眉宇间的不安那么明显,她想忽视都不行。她知道他是在担心什么,她不能留他一个人面对。便横下一条心,说:“谁说没关系?咱们三个人里面头发不合新校规的就只有我了。” 说罢许久站正了,跟蒋逢并排,微微仰着下巴。 蒋逢惊愕:“你想干嘛?” “跟你们一起。”许久目视前方,固执地说。 “可以啊许久,以前真小看你了。”那边萧浪赞赏。 “你”蒋逢还要说什么,远处传来一声熟悉的咳嗽,蒋逢本能地打了个哆嗦。许久转过脸,看到身着一身军装的蒋逢爸爸,面色阴沉地站在走廊那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第二十一章 许久收回视线,转回头来看蒋逢。蒋逢嘴唇绷得死紧,脸上的表情十分生硬,却依旧透着倔强。许久捏紧了背在身后的手。 蒋逢的爸爸是个硬派军人,管教蒋逢十分严厉,奉行能动手就不动嘴的原则。偏蒋逢个性顽劣又吃软不吃硬,父子俩冲突不断。蒋逢妈妈在岛城没几个朋友,烦恼多了的时候便跟许久妈妈聊。许久不时从妈妈那儿听到一些蒋逢被他爸爸惩罚的消息。 蒋逢是从来不说这些事情的,许久便假装不知,平时尽量帮他掩盖一些事情。现在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一场恶战是免不了的,她更得帮他。 蒋逢爸爸脚下生风地大步走来,目光如炬,一直钉在蒋逢身上。许久趁他路过身前的时候鼓足了劲儿开口说:“蒋逢他没错!” 蒋逢爸爸怔了下,把目光转向许久。许久很紧张,腿都在抖,可还是逼着自己坚定地看着蒋逢爸爸。蒋逢爸爸眉头一皱,眼底滑过疑惑。 “蒋叔叔,蒋逢不是为了他自己,是为了大家才被处分的。”许久说,“学校硬要女生剪头发,我们不敢反抗,只有他敢替我们发声。” “哎,还有我呢。”那边萧浪赶紧把自己添上。 许久没有接萧浪的话,咬着嘴唇紧张得面色潮红。蒋逢爸爸若有所思,看看许久,又看看蒋逢,抬脚走到教务处门口,敲敲门。 直到蒋逢爸爸进了屋许久才放松下来,觉得身子跟脱了力一样,往后一靠,背倚着墙,做了一个深呼吸。 其实她挺怕的,走出这一步就等于跟着蒋逢一起同学校作对了。她一向是个听话的乖学生,完全没想到自己会有离经叛道的一天。 “傻瓜!”蒋逢咕哝。 许久听到了,不服气地顶他:“你才是呢!” 萧浪不满地嘀咕:“行了你们俩别秀了。忙了半天跟没我的功劳似的。” 蒋逢别过头,问萧浪:“后悔啦?” “笑话!”萧浪扬声道,“老子做事儿就没后悔这一说!” 窗户忽然被推开,六班班主任伸头出来:“你们几个安静点儿!” 三人立刻闭嘴,你瞅瞅我我瞅瞅他。班主任把窗户关上了,三人同时抿着嘴儿笑起来。 又过去了一阵子,教务处的门开了,六班班主任探出半个身子说:“你们两个进来。” 萧浪甩了下头发,昂首挺胸地进屋。蒋逢回头看许久,许久看出来他是想劝她别去,她撅着嘴巴摇头拒绝。蒋逢没办法,只好嘱咐:“进去后别随便说话,让我跟萧浪来。” 许久用力摇一下头。这次她是准备破釜沉舟了,再也不想藏在他后面。 “听话!”蒋逢低喝。 “连作业都不会写的家伙,我凭什么听你的?”许久反问。 蒋逢哑口无言,许久推他一把,命令:“快走,一会儿老师又得来叫。” 两人先后进了教务处里面。屋里人都站着,校长跟蒋逢爸爸站在一处,孟早更跟六班班主任在一处,萧浪后妈则陪在萧浪身边。 校长首先开口问萧浪:“你肯认错吗?” “我们没错!”萧浪大声说。 转而又问蒋逢,喝问:“你呢?” 蒋逢不说话,倔强地摇一下头。 许久手心里捏出了汗,刚要说什么,校长却转头朝蒋逢爸爸笑道:“果然是你儿子,跟你当年一模一样。” 蒋逢爸爸无奈地笑:“是我没管好,这臭小子整天给我惹祸。” 许久有些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校长语调和缓地说:“好啦,这次事情的前因后果我已经全知道了,你们的意见我也知道了。你们几个先回去,等我们讨论后再决定怎么处理。” 接着校长转头对蒋逢爸爸说:“老蒋,你回去吧。放心,处理结果出来后我给你打电话。”接着又走到萧浪后妈跟前,客气道:“也麻烦您特意来一趟,辛苦了。” 蒋逢后妈连说着“哪里哪里”,被夹在两个大人之间的萧浪眨巴着眼睛,一脸懵逼。 许久也不懂,本要决一死战的局面,怎么突然急转直下成了和平会谈。 孟早更不满地开口:“校长,就这么算了?” 校长安抚道:“孟老师,别急,待会儿我们开个小会。冯老师你带学生先回教室,一下午没上课了,别耽误了学习。” 六班班主任不敢耽搁,过来要带三人离开教务处。蒋逢不肯走,问:“校长,请问你们也会讨论剪发令的事儿吗?” 没容校长开口,蒋逢爸爸抢先喝道:“臭小子还敢放肆!你给我滚出去!” 蒋逢身子抖一下,却固执地站着不动,大胆地瞪回去。蒋逢爸爸眼冒怒火,作势要扑过来。许久想都没想就绕到蒋逢跟前张开胳膊护住他,校长也第一时间拉住了蒋逢爸爸的胳膊。 “老蒋,别冲动。”校长劝。 蒋逢爸爸惊讶地看着许久,许久咬着嘴唇,眼神忽闪几下。对于自己这种大胆的举动她也很震惊,可做都做出来了,又不能倒带回去假装没做。她觉怪难为情的,慢慢低下头,把胳膊放下了。 “蒋同学,我说过你们的意见我已经知道了。懂吗?”校长耐心跟蒋逢解释。 许久听明白了校长的潜台词,即是说校规的事情还有讨论的余地,可又不能公然在这里说出来。她怕蒋逢听不懂,便回头小声劝他:“我们先走吧。” 蒋逢目光中闪着讶异,定定地看着她,点了点头。 三人跟着六班班主任离开教务处,下楼的时候萧浪问蒋逢:“你爸跟校长挺熟的啊?” “不知道。”蒋逢心不在焉地回答,眼睛只在走在前面的许久身上。 “我看着他们很熟。嘿嘿,没想到叫个家长还能因祸得福,跟着你沾光了。”萧浪沾沾自喜。 走最前面的六班班主任回头教训道:“你行了啊!” 萧浪痞兮兮地回答:“老师,我也是发表正当意见,言论自由嘛。” 萧浪这种学生老师也拿他没办法,六班班主任恨铁不成钢地看他几眼,回头继续下楼梯。 到了二楼,许久跟六班班主任道别,准备回一班。六班班主任忍不住对许久说:“许久,马上就高二了,还有两年就高考了。以后把心思用在学习上,这种事儿别掺和了。” “知道了老师。”许久乖乖说,转身朝一班跑去。 六班班主任看着许久的背影叹气,扭头的时候,再看自己班这两个混小子,心头又是百般滋味难以名状。 “你们哪”就说了这三个字,摇摇头,叹了口气,喝道:“回去上课去!” “遵命遵命。”萧浪高高兴兴地应着,揽着蒋逢的肩膀朝六班走,还哼起了小调。走了半路发现蒋逢一点儿反应都没有,用身子撞他,问:“干嘛呢?被你爸吓傻了?” 蒋逢没作声。 “不至于吧,哥们。你那么怕你爸爸?”萧浪调侃。 蒋逢一径低头沉默。 “你看人许久,人家一女孩子都没怕呢,你可真丢人!”萧浪说,勾着蒋逢的脖子晃一晃说,“得了,晚上我请你吃饭,替你压惊。叫上许久一块儿。今儿我可是开眼了,见着女中豪杰了。” 萧浪叽叽呱呱地说着,蒋逢愈发沉静。他从没想过自己会被保护,还是被她。她瘦小的身子挡在他身前,给他的震慑难以言喻。那一刻,他觉得心里头掺进去些别的东西,醇厚又沉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第二十二章 今天许久放学回家不是跟蒋逢一起挤公交,而是乘蒋逢爸爸的军车。 许久坐在副驾驶,蒋逢跟他爸爸坐后排,路上父子两个没有交流,许久心事重重的,时不时看一眼后视镜。车子回到军区大院之后,许久先下了车,看着蒋逢爸爸也从车上下来。 “许久,你先回家。我跟蒋逢在楼下转转再上去。”蒋逢爸爸说。 许久咬了下嘴唇,视线越过蒋逢爸爸的肩膀去看车里的蒋逢。他靠着车门坐,双手虚握成拳搁在膝上,看着窗外把后脑勺对着他们。许久再调回视线看蒋逢爸爸,军装让这位严厉的叔叔更添压迫感。她欲言又止。 蒋逢爸爸看出许久的犹疑,便把语调放柔了些,安抚道:“我跟他谈谈心,你放心,先回去。” 许久没有拒绝的道理,最后看了眼车里的蒋逢,一狠心,说:“叔叔再见。” 她转身跑进楼里,飞奔上四楼。 许久爸爸正坐在客厅择韭菜,听到钥匙开门的声音,抬头见许久冲进来,问:“怎么回来得这么早?”许久恍若未闻,鞋子顾不上换就往许航房间跑。跑进许航房间后推开了窗户。 许航这个房间是正冲着楼道进口的,她趴在窗台上往下看。蒋逢爸爸的吉普车还停在楼下,司机下了车,靠在车门上看着某处。沿着司机看得方向看,蒋逢跟他爸爸并肩走着,他爸爸背着手一直在说话,蒋逢低着头听着。两个人看起来都很平和。 许久这才安下心来。 许久爸爸靠过来,手里还捏着一把韭菜,伸头往下看,见到蒋逢爸爸的车子后便有了答案,跟许久核实:“蒋逢爸爸把你们接回来的?” 许久“嗯”了声。 “今天蒋逢在学校出事了吧?”许久爸爸问。 许久的手抓紧了窗框,抿起嘴唇,点点头。两人的爸爸在同一个参谋部任职,有点儿风吹草动的会互相知道并不奇怪。 “他跟人打架了?”许久爸爸猜测。 “不是。”许久低声说。 “那是什么事?”许久爸爸看着外头问,“今天他爸爸接了学校电话后脸都气青了。这小子一天不惹事就浑身难受,真是个混世魔王。” 许久叫了声:“爸!”拧起眉头,不满地看他。许久爸爸有些不解,许久又不愿多说,扔下句“我去写作业”,她离开窗前回自己房间去了。 晚上许久妈妈值夜班,饭桌上只有父女二人。许久本就不爱说话,因为心里有事显得更加沉默。许久爸爸几次想问,也是有头无尾,许久不愿回答。 有人敲门,许久从椅子里弹起来,又被爸爸摁下了。 “你慢慢吃。我去。”许久爸爸说着,去到门口。许久捏着筷子看着爸爸开了门,果然是蒋逢站在门外。 “叔叔好!”蒋逢朗声地问候。 “蒋逢啊,这么早就过来了?吃晚饭了吗?”许久爸爸问。 许久眯了眯眼,打量他。他看起来神清气爽得很,她心里头倒是开始不爽。 “吃过了。”蒋逢咧着嘴笑,“我来找许久写作业。” “许久还在吃饭。你也进来再吃点儿。今天叔叔包了韭菜虾仁的饺子。”许久爸爸把蒋逢让进屋内。 蒋逢喊了声“谢谢叔叔!”,大大方方进门,歪着脑袋往许久这边瞧。许久眉头微皱,蒋逢眨眨眼睛,笑。 许久爸爸关上门,把蒋逢带到餐桌前坐下,转而去厨房拿碗筷。蒋逢用手撮着下巴,冲许久“喂”了声。许久拧眉看他,他得得瑟瑟的样子真让人不待见。 “你爸没训你?”许久问。 “没有!不但没训,还夸我了。”蒋逢很得意。 怎么会?许久目露疑惑。 蒋逢小声地继续说:“也夸了你呢。” 许久瞧他半晌,目光微冷,说:“撒谎!” “哎不信你自己去问我爸,我撒这种谎干嘛老没劲的!”蒋逢音调拔高了一个八度。正好许久爸爸从厨房出来听到,便问:“问你爸什么?” 蒋逢只是呲牙笑。 许久爸爸把碗筷放到蒋逢跟前,又拨了几个饺子到他碗里,坐下来后调侃:“蒋逢,今天在学校干大事儿了?” “干了件特别大的事儿!”蒋逢得意地说,往嘴里连塞两个饺子,含糊不清地赞道:“嗯!好吃!” 许久把筷子搁下了,轻声说:“我吃饱了。” 蒋逢嘴巴鼓得满满的,瞪圆眼睛看着许久朝房间走。许久爸爸在旁边问:“干什么大事儿了?把你爸都惊动了?”蒋逢抽了张纸巾抹抹嘴,撂下句“回头跟您说”,拎起书包拔腿跟过去。 许久进到房里,反手想关门,蒋逢一把握住了门边。许久瞪他一眼,径直走到书桌前坐下,拿过水杯喝水。蒋逢关上门,巴巴地跟过去,安静地站在一旁,等许久把杯子放下了,才讨好地问:“许总,我给您添点儿水去?” 许久没好气地瞪他,蒋逢笑嘻嘻地伸手过来就要拿水杯,许久抓起尺子朝他手背敲了一下,蒋逢抱着右手疼得呲牙咧嘴,直说“手废了手废了”。 这死皮赖脸的,许久没办法,沉声说:“坐下!” 蒋逢立刻跳过去拉过椅子坐到许久身边。 许久把桌上书本往旁边挪开些,蒋逢把书包放到桌上空处,拉开拉链从里面往外拿书本铅笔盒。 “说说吧,怎么回事。”许久说。 “其实特简单。”蒋逢把语文书放到桌上,唰一下拉好拉链,说,“首先咱校长跟我爸都是深明大义的人,这是大前提啊。其次我爸跟咱校长是发小,失联多年,今天在学校相认了”许久凝神听他讲。 大体经过是蒋逢爸爸到了学校,见到校长后发现竟是多年未见的故人。后来听了孟早更的描述后明白了事情的经过,加之许久之前说过的那番话,也觉得强令女孩子剪头发有些不近人情,便静下心来跟校长讨论了一番。最后确定了蒋逢的出发点并非恶意,只是做事方式过激这个基调,剪发校规方面,研究后会稍作修改。 “那还会处分你吗?”许久比较关心的是这个。蒋逢则不是,开开心心地说:“肯定不至于开除,其他就随便他们了,记过还是警告来就来吧。”然后瞅了眼许久,视线在她的长发上打了个转儿,十分满足地笑了,说:“能保住你的头发就行。” 许久抿起嘴唇,看着蒋逢,蒋逢伸手过来把许久的语文书抓过去,边翻边念念有词:“下午讲完最后一课了吧?把你笔记借我抄抄。” 许久默默把自己的课堂笔记拿出来,递过去。蒋逢接过来后翻开,登时头大,不满地嘟囔:“怎么记了这么多?我得抄到什么时候?” 许久凑过去,用笔在本子上圈画了几段,说:“这些是重点。” “这还差不多。”蒋逢满意了,打开自己的本子埋头抄写。 许久捏着笔看他在本子上刷刷地写着,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问:“你这样做值得吗?” “当然值!”蒋逢头也不抬地说,“连你都保护不了,我还算什么男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第二十三章 许久有很长时间一段说不出话,只愣怔地看着蒋逢。蒋逢忙叨叨地抄笔记,无意间发现许久在看自己,扭过头眨眨眼,勾起嘴角皮笑着,说:“不用谢。” 就像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在公交车上他帮她那次一样。 许久一晃回神,皱了皱眉头,低声说:“傻瓜!” “你说什么?”蒋逢扬眉。许久转身坐正不理他了,打开一张卷子开始写。蒋逢不大满意,咕哝:“有这么道谢的吗?” 许久不理他,蒋逢撇嘴,低头去继续抄笔记。过了一阵子倒是自己想开了,觉得没必要跟她一般见识。于是转头看看许久,她的乌黑顺滑的马尾荡在脸侧,缎子一样。他又觉得开心。 要是能让摸摸就好了。 蒋逢如此想,咽了下口水。 算了,她肯定不让的。 于是他又自己扑灭了这个念头。 写完作业出来,迎头便见许久爸爸陪着蒋逢父母坐在客厅喝茶。两人都在门口那儿站住了。 许久有些疑惑。以前蒋逢妈妈常过来,蒋逢爸爸很少串门。如今妈妈不在家的时候,两人却一起来了,显得不大平常。 “小久,作业写完了?”许久爸爸问。 许久点了点头,朝蒋逢父母问了好。 蒋逢妈妈站起身说:“老许,打扰你这么久不好意思啊,既然作业写完了,我们就带蒋逢回去了。” 许久爸爸说着“哪里哪里”,也站起来。蒋逢爸爸目光如炬盯着蒋逢,蒋逢翻了个白眼把头扭向别处。蒋逢妈妈拉了蒋逢爸爸一下,蒋逢爸爸才起来。 许久猛然发觉事情根本不像蒋逢说得那么简单。 最终许久爸爸没有挽留,蒋逢跟着父母回家去了。关上门后许久爸爸将许久叫到客厅坐下,说:“蒋逢在学校的事儿我都知道了。” 许久“噢”了声,垂着眼睛不说话。她端正地坐在沙发上,双手交握搁在膝头,心里头七上八下的。 “据说你也参与了?”爸爸问。 “是。”许久说 气氛有点儿紧张了。 “你觉得他这么做对吗?”爸爸沉声问。 许久想了想,摇头。 爸爸吸了口气,双手环胸,向后靠去。 许久慢慢抬起头,恳切地说:“他的做法是有问题,但是他说出了我们想说又不敢的话。爸爸,我很佩服他。” 从一开始她就认为他在朝着错的方向前进,她试图阻止过,但是根本没用,不但没用,在最后的时刻她不惜跟他同流合污。 刚认识那阵子她认为他不是个好学生,像萧浪那些人似的,整天无所事事,除了不会学习其他什么都会。可他重塑了她的认知。他就像满身闪耀着光芒恒星,热情又坚定,带着与生俱来的吸引力。引诱得很多人愿意跟随他。 包括她。 许久爸爸看了女儿半晌,忽而话锋一转,问:“我听说他是为了你才做这件事的。” 许久眼睛忽闪一下,下意识否认:“这个我不清楚。” 有一阵沉默。 许久爸爸把手往膝上一拍,坐直了身子,语重心长地说:“小久,我知道你一向懂事,又自律,从没让我们操心过什么。这次说实话我挺惊讶的,不像是你会做的事。” 许久听完这些话,心里头不太好受,低着头小声说:“对不起,爸爸。” “我也不是怪你。”许久爸爸解释,“蒋逢做这件事,情理上可以理解,方式上很糟糕。剪发的事情你们有意见,可以回来跟家长讲,由我们去跟学校协。现在这样子虽然也达到了目的,可也影响了学校的教学秩序。万事都有个度,过犹不及,蒋逢是要为他的行为承担责任的。相信你也不想看到这种结果。” 许久默默点点头。 许久爸爸继续说:“爸爸只希望如果还有下次,你能回来跟我们通一下气。你知道我跟你妈妈都是开明的人,你要相信我们。” 许久还是点头。 “还有一件事”许久爸爸欲言又止。 许久抬起头,认真地说:“爸,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许久爸爸停了一会儿才说:“小久,你现在才高一,你知道哪些事该做哪些事不该做。你跟蒋逢互相帮助是好事,可我们希望你们两个都能以学习为重,将来考上大学以后,我们不会干预你们。” 许久很快明白了爸爸话里的潜台词,瞬间心慌,又觉得这心慌得让她害怕。她咬着嘴唇,垂下眼,脸上隐隐发热。 “我相信你懂得分寸。”爸爸最后说。 “爸你放心,我知道的。”许久应了。 晚上许久失眠,在床上辗转反侧,脑子里一会儿是学校的老师同学们,一会儿是爸爸说的话,一会儿是蒋逢的那些神态,背不出单词时候抓耳挠腮,抱着武侠小说时候甘之如饴,对抗学校时候的不知天高地厚,说要保护她时候的坚定认真。 慢慢的脑子里就只剩下他跟她说的那句,“我心疼。” 许久惊慌失措,咬住枕巾的一角,问自己:你怎么了?不会是真喜欢他了吧? 翌日许久顶着两个黑眼圈去敲蒋逢家的门,蒋逢叼着根油条跑出来,沈阿姨拿着牛奶追到楼道里逼他喝了,他两口灌进去,接过沈阿姨递的纸巾抹抹嘴,扭头对许久说:“走啦。” 许久有些心虚,不敢看他,别过脸说:“嗯。” 两人一起下楼,穿过大院朝公交车站走。跟以往不同的是,蒋逢在前面大摇大摆,一直喋喋不休地说话。许久在后面跟着,心不在焉地应他几声,心思飘得七零八落。忽而蒋逢停下,许久一头撞到他背上,忙后退一步,抬手摸摸鼻子。 “你神游什么呢?”蒋逢扭着脖子朝她质问。 许久咬了下嘴唇,闷闷地说:“你管我!”说完她绕过他往前跑。 蒋逢立刻拔腿跟上。他人高腿长,没几步就赶上了,缠着她问:“你怎么了?”“我又哪儿惹你了?”“说话呀。”“许总,您是我许总,求您吱一声行吧?” 说话间到了车站,蒋逢还是左边右边跳来跳去地问东问西。许久被他缠得烦,胡乱找了个话头问他:“你爸就这么放过你了?” 哪知道蒋逢一下安静了,杵在那儿没再动弹。 许久察觉到他的异样,拧眉看他一眼。蒋逢则小声地问:“你都知道了?” “昂。”许久故意说。 蒋逢抬手挠挠头皮,不满地咕哝:“我就知道他们到你家准没好事儿。” “我想听你自己说。”许久扬声道,欲引蛇出洞。 蒋逢朝着天空翻个白眼,不情愿地说:“让我解散闹事小组,去跟校长老师认错,还要我期末考试不许不及格。” 还真是没那么简单,许久暗忖。面上不动,问他:“你打算怎么做。” 蒋逢还是挠头,为难地说:“别的都没什么,就是考试这个有点儿难办” “语文。”许久淡淡替他点出来。 “哎,巧了,我也这么想。”蒋逢惊喜。 这次换许久翻白眼。错别字加不背课文加阅读理解能力为负加写作能力停在记流水账水平,语文方面他唯一值得称道的只有那笔刚劲有力的字。 “离考试还有一星期了,你说我能行吗?”蒋逢虚心讨教。 “悬。”许久真心回答。 蒋逢撇着嘴,幽幽叹一口气。 “不及格的话会怎么样?”许久问。 “我爸说不及格的话就让我暂时休学,去部队呆一年再说。”蒋逢说。 许久惊讶地瞪大眼,问:“你爸当真的?” 蒋逢耸肩:“他向来说一不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4.第二十四章 “那你打算怎么办?”许久问。 蒋逢又耸肩,说了四个字:“听天由命。” “笨蛋!”许久气得骂他。 蒋逢眯了下眼睛,牙关暗暗咬起来。那两个字常常从他爸爸嘴里飚出来,就像两把刀插在他心口,逆反情绪顿时起来了。他歪过脑袋瞟许久,换上了一副吊儿郎当的态度,轻描淡写地说:“对,可不就是笨蛋吗?要都像你那么聪明还不全考上清北了?” “你”许久气结。蒋逢抬高下巴脑袋扭向别处,一副软硬不吃的横样儿。许久气得够呛,硬声说:“不管你了!” 蒋逢眼神闪了闪,猛地吸一口气,憋了一阵,终是松松地呼出来,死鸭子嘴硬地嘀咕:“不管算了” 等车的空档,两个人一个扭头朝左一个扭头朝右,谁都不理谁。一辆军用吉普驶停到车站里,车喇叭响了两声。 许久往车里看,许航坐在驾驶室里。“哥。”她叫了声,语气里带着委屈。 许航说:“上学是不是?上车,我送你们。” 许久侧过脑袋看蒋逢一眼,他还是那个死样子,便没叫他,一甩手上了车,哐一声用力把车门摔上,把许航摔得愣一下。他扭头往后看,后面只有许久一个人,再往外看,蒋逢还站着不动,便俯下身子透过副驾驶的窗户喊:“蒋逢,你干嘛呢?上来啊!” 蒋逢嘴角扯了扯,硬声说:“不用。” “哎臭小子你什么意思?”许航眼睛一瞪。 “没什么意思。”蒋逢下巴仰起呈三十度角,显出一身傲骨,冷然道,“我用不着你们送!” “哥,别理他!我们走!”许久坐在车后说。 许航眨巴两下眼睛,心里顿时明了,扭过头问许久:“你俩吵架了?” “没有。”许久沉声说,别过脸去。 许航琢磨了下,小孩子闹矛盾无奈又好笑,他也懒得调解。眼下得罪妹妹跟得罪臭小子相比他还是选后者。就又俯下身子朝蒋逢说:“小子,你不上来我可走了啊。别怪哥。” 蒋逢撇嘴,没回话,硬是维持着下巴仰起的角度。 许航“呵”了声,脚底下松了刹车,挂挡开车。 吉普车慢慢驶离车站,许航控制着车速,并没有开快,问:“说说,你俩是谁欺负谁啊?” 许久沉默不语。 许航笑一声,接着说:“我怎么瞅着像是你欺负他。” “我才没有!”许久立刻反驳。 “没有?那他怎么垂头丧气的?”许航问。 “他哪儿垂头丧气了?!”许久气呼呼地反问。 “你往后看。”许航提醒。 许久转过身子,透过后风挡玻璃看到蒋逢蹲在马路牙子上,双手抱着脑袋,书包被丢在马路上。许久觉得心口像是被谁重击一拳。 “这还不叫垂头丧气?”许航轻飘飘问。 “哥!停车!”许久喊。 许航踩了刹车,许久推开车门留下句“我坐公交车上学”便跳下车朝后头跑去。许航从车窗探头出来,看着许久朝蒋逢跑过去,勾起嘴角,接着坐正回来开着车朝军区大院驶去。 许久跑了一阵,等离车站还有几米远的时候,她停下来,慢慢走过去。蒋逢依旧蹲在地上,双手抱着脑袋,手指头一下一下揪着头发。 许久的心倏忽就软下来。她轻轻走到他身旁,清了清嗓子,问:“你蹲着干嘛呢?” 蒋逢一下子跳起来,看许久的眼神惊讶又惊喜。 许久弯腰去把他的书包捡起来,拍了拍,转身递过去:“喏。” 蒋逢迟疑了一下,没接。 “拿着呀!”许久轻喝。 蒋逢这才把书包接过去,抱在怀里,低着头,小心翼翼地问:“你怎么又回来了?” 许久做了一个深呼吸,背着手,面朝着马路对面朗声说:“从今天开始所有的课余时间都不许看武侠小说,写完作业后的时间全都用来补习语文。” 蒋逢呆了呆,低低地“哦”了声。 “课余时间包括上下学路上,课间休息,午休。每天利用在学校的课余时间做一份卷子,上学路上背诵课文重点段落。晚上回来卷子改错,背课文,加写一篇作文。”许久继续布置作业。 蒋逢没吱声。许久斜了他一眼,冷冷问:“怎么,不愿意?” “不是。”蒋逢嘟囔,偷瞄她一眼,小声问,“你觉得我能行吗?” “当然行!”许久确定地说,“你又不笨。” 蒋逢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许久转头看他的呆样子觉得好笑,歪着头取笑他:“傻瓜。”蒋逢喘了好大一口气,千斤重担都放下了,说:“傻瓜也比笨蛋强。”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许久先忍不住了,扑哧一声笑出来。蒋逢摸摸鼻子,不知道许久为什么笑,也傻呵呵地陪着笑。可他一笑,许久却不笑了。蒋逢忙收起笑容,巴巴地看着许久,小可怜似的。 许久横他一眼,问:“刚才你下巴抬那么高,脖子不觉得累吗?” 蒋逢有点儿难为情,抬手摸摸脖子,陪着小心地说:“是有点儿累。” 许久哼了声,学着他的样子抬起下巴眯起眼睛,几分傲娇。蒋逢弯腰弓背地在旁边站着,小声说:“我错了。” 许久抿嘴笑,又说:“傻瓜!” “就是就是。”蒋逢陪着笑脸说,抬手挠挠头皮。 一场闹剧就此过去,雨过天晴云淡风轻。马路对面法国梧桐上两只喜鹊喳喳地叫,在树枝间跳来跳去,许久背着手笑眯眯地看着,忽听蒋逢说:“其实我还挺想去当兵的。” 许久一惊,以为他要反悔,立刻转头瞪他。 蒋逢看她的眼神专注又认真,低声说:“可一想到当兵就见不着你了,就不想了。” 公交车驶入车站,停下来。许久呆呆看着蒋逢,蒋逢也看着她。眼神交汇间有些东西在急剧发酵膨胀,带着无法遏制的变化,让人心慌意乱想要逃离,又被什么绊着似的,逃不了。 他很坦然。 她很慌。 公交车启动发出刺耳的噪音,许久身子一晃,转头朝前面看,公交车已经驶离了车站。她心里头慌慌的,底气不足地质问他:“车来了你怎么没发现?” “我没注意”蒋逢喃喃解释。 许久伸手从他怀里把书包抓过来,拉开拉链,手忙脚乱地从里面把语文书翻出来塞到他手上,吩咐:“别浪费时间!你背第二课第三段!” 蒋逢乖乖应了,翻开语文课本。许久背过身去面对着公交站牌站,视线落在密密麻麻的站名上,滑来滑去。 后面传来他念书的声音。她不敢面对他站,是因为她的脸后知后觉地,热得要命。 之后的日子蒋逢被许久看得死死的,背课文,做卷子,写作文。校园里,公交车上,家里书房内,全是蒋逢刻苦攻读的身影。吃饭看卷子,上厕所读例文,写作文写得大拇指肚根儿上起了茧。晚上语文书扣在脸上就睡了,早晨醒的时候口水淹湿了好几页纸,铅字印在脸腮上。跟许久一起下楼的时候还要背诵昨晚让背的课文段落。 他从没承受过这么大的学习压力,可对方是许久,不敢也不能放弃,只能硬扛。他觉得学个语文比天天踢满两个半场的球赛都累,一周之后称了称体重,减了四斤。 “没想到念书还能减肥!”蒋逢咋咋呼呼地说。 “还能成仙!”许久没好气地说,抽了张湿巾递过去,嫌弃道,“又没洗脸,快擦擦!” 日子走到期末考试当天,上午九点开始考语文。许久左思右想放心不小,拿着一篇例文去六班把蒋逢叫出来,要他看。 蒋逢看过后皱眉问:“怎么又是议论文?” “语文考试作文题材一般不限,议论文格式规整,把握技巧之后最好写。你看一遍有个印象,考试的时候好照着这个思路来写。”许久说。 “这不是老八股嘛!有什么意思?”蒋逢不屑。 “诗歌书信散文哪个你会写?等你写的记叙文不是流水账以后再这么说。”许久怼他,“快背!” 班上男生从窗户伸头出来喊:“嘿!逢哥!嫂子又来督促学习了?” “滚!”蒋逢喝了声,拿起那张纸粗粗浏览。 男生们依旧嘻嘻哈哈地笑闹,“嫂子”叫个不停,许久拧眉,蒋逢转身吼:“叫许总!” 那帮人哄一声笑开了,又开始喊“许总”,蒋逢干脆跑过去把一个一个脑袋摁回去,把窗户关严实了,又跑回来安慰许久:“你别理他们。” 许久咬了下嘴唇,低声质问:“还不是你让他们叫的?” 蒋逢呲牙笑,把那张纸扣过来,说:“跟你商量个事儿。” “什么?”许久问。 “萧浪给我两张水世界的票,考完试一起去吧。听说特别好玩,特别刺激。”蒋逢说,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许久白他一眼:“你及格以后再说。” “我肯定没问题!”蒋逢自信地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5.第二十五章 这人,也是狂得没边儿了。 许久扁着嘴巴扭过脸,却见六班班主任胳膊下面夹着考卷走过来,走廊里也没几个学生,都回教室去了。她知道马上就要开考,忙对蒋逢说:“例文一定要看,记住要点,议论文都是总分总,千万不要写跟主题无关的东西。” 嘱咐完她转身就跑,路过六班班主任身边的时候匆匆问好,脚步不停,一直朝一班跑过去。六班班主任回身瞧瞧许久,又转回头看蒋逢。蒋逢嬉皮笑脸地冲班主任行了个军礼,转身窜进教室。 许久是一班最后一个走进教室的,老师已经开始发卷子了。她忙到自己位子那儿坐下,卷子很快传到她手里。她先翻过去看作文题目,松了口气。果然是适合写议论文的。她又浏览了一遍卷面,题目不难,蒋逢及格十拿九稳。 高一期末考试历时三天,最后一科考完后全体同学欢欣鼓舞。高一级部六个班,数六班最闹。而六班学生里面,蒋逢萧浪两人独领风骚,恨不能上房揭瓦下海捉鳖,差点把教室房顶掀了,当天就被孟早更抓到教务处去了。 许久放学后去六班找蒋逢,被告知两人上课瞎闹被孟早更逮走的消息。许久已经没劲儿生气了,也没去三楼找他们,她下楼到了院子里面,坐在大树下看书等他。 等了二十分钟,蒋逢跟萧浪勾肩搭背地走到院子里,许久把书阖上,站起身。 “呦许总,还没走呢?等小蒋呢?”萧浪嬉笑着问。 许久没理他,沉声朝蒋逢问:“又怎么了?” “没怎么,就陪孟老师聊了会儿天儿。”蒋逢云淡风轻地说。 鬼才信他! 许久瞪蒋逢。蒋逢没脸没皮地呵呵笑,萧浪也跟着一起笑,一对儿活宝让人打不得骂不得的,许久恨得咬牙。 从上方传来孟早更的声音:“许久,你上来一下?” 许久神色一凛,仰起脸朝上看,孟早更趴在三楼栏杆上朝她招手。许久也不知道孟早更找她做什么,也不敢耽搁,忙小跑着朝楼道去了。蒋逢追着许久的背影看,萧浪用手捅蒋逢的腰:“怎么回事?” 蒋逢摇头,说:“我跟去看看。” “一块儿吧。”萧浪说。 上到三楼,许久心怀忐忑地走到教务处门口,见孟早更抱着一个大箱子一步一挪地朝她的办公桌走。许久赶紧上去帮忙,箱子特别沉,她跟孟早更一起艰难地抬到桌面上。 孟早更打开箱子,许久才发现一箱子满满的都是彩印的小册子,上面印着“血友病科普宣传手册”。 孟早更伸手拿出一沓手册放到桌上,吩咐许久:“都拿出来,数数够不够二百份。”许久不敢耽搁,帮着孟早更一起把手册拿出来,一起数。 数完了,刚好二百零五份。孟早更又让许久帮着一起数出六个三十份,分别摆好。许久把手册数出来之后,看孟早更从抽屉拿出了塑料绳,一份一份地捆扎好。 “老师,这个是干嘛用的?”许久试探地问了句。 孟早更拿了一份手册递给许久,说:“明天你们高一级部要开科普宣传课,这是资料,人手一份,明天各班要过来领的” 许久接过手册,小声问:“那您可以明天再做呀?” 孟早更埋头在便签上写好班级名称,别到一捆捆手册上,回答:“明天一早学校要开大会,好多事儿呢,哪有时间。” 许久捏着手册站在一旁,看孟早更弄完手册后又打开一本档案夹,伏在桌上写着什么。许久想起以前只要放学晚走,必然能看到孟早更。而每天早晨上学,十有八九也能见到孟早更在校门口查勤的身影。 她对孟早更虽谈不上喜欢,倒是很钦佩这位兢兢业业的老师。不由地说:“孟老师您辛苦了。” 孟早更抬起眼皮瞟了许久一眼,又埋头继续写,冷冷说:“辛苦不怕,就怕你们惹事。” 许久噎了下,想孟早更可能是影射蒋逢那件事,因为不十分确定,只能闭上嘴巴瑟缩地站着。 孟早更写完之后阖上档案夹,抬起头对许久说:“前些日子因为快要考试,怕影响你学习就没找你。现在考完了,我有话问问你。蒋逢那件事你一开始就参与了?” “没有。”许久小声说。 “我也觉得你不该是。”孟早更说。 许久咬着嘴唇不吭声,右手捏着左手的小拇指无意识地搓揉。她已经知道孟早更找她来是为了什么。果然接下来孟早更说了些“你这样的学生别跟那群学生混在一起”“应该以学习为主不要分散精力”“马上就高二了高考近在眼前”云云。 许久聪明地并不反驳,孟早更把话都说完脸上透着满足,对许久说:“明天学校大会上会宣布对蒋逢几个人的处分决定,至于你,我们也商量了下,就口头警告吧,明天大会上不点你的名字。” 闻言,许久猛地抬头,眼睛瞪得圆圆的,看向孟早更。孟早更见状身子挺起来,沉声问:“怎么,你不满意?” 许久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孟早更用食指戳着桌子苦口婆心地说:“许久啊,这处分已经很轻了。二中从建校到现在第一次出现这种事情,按理说你也该一起全校通报记过的。可念在你平时表现好,又是级部学习标兵,这次才决定从轻处理。你懂不懂?” 许久把想说的话咽下去了,点点头,小声说:“老师,我懂。” 孟早更摆摆手:“行了,时间不早了,你回家吧。” 许久从教务处出来,撞见在门口偷听的二人组,她惊叫一声,蒋逢忙竖起食指抵着嘴唇“嘘”了声。许久抓住他的袖子拉着他匆匆朝楼道那边走,萧浪不声不响地跟在后头。 “我听孟早更说要给你口头警告?”蒋逢小声问。 “别说话!”许久低喝。 蒋逢不吱声了。 许久拽着蒋逢一直走到院子里才松了手,想要揪书包背带的时候发现手里还捏着宣传手册,随手塞到书包侧面的网袋,埋头往外走。 蒋逢跟萧浪挥手道别,快走几步跟许久并排,小声问:“难过了?” “不是。”许久低声说。 蒋逢望天,琢磨了一会儿,又说:“我妈总说,遇事要想开点儿”许久剜他一眼,他就没往下说。 许久走到车站,回头见蒋逢一头雾水的样子,却也泄了气。 “我没事。”她轻声说。 “我不信。”蒋逢摇头。 许久看他几眼,微微叹气,最后说:“信不信随便你。” 车站安置有长凳,许久伸手去扶了把,很干净,便坐下了,把书包从背后拿过来搁在膝上,抱着书包看着前边出神。 刚才在教务处的时候她想问而没问的,是蒋逢他们会受到怎样的处分。一周都没有任何动静,她本以为那件事已经过去了,没想到还有后续。 越想越恼人,她低头,见到书包侧面别着的宣传册,拿出来翻开。第一页上有张照片让她看出了神。 那照片不是别人,正是她的舅舅,川西羌族寨子里的那位亲舅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6.第二十六章 照片上的舅舅躺在病床上,脸上手上都有暗红色的血点子。照片旁边几行字: 血友病为一组遗传性凝血功能障碍的出血性疾病,其共同的特征是活性凝血活酶生成障碍,凝血时间延长,终身具有轻微创伤后出血倾向,重症患者没有明显外伤也可发生“自发性”出血。 许久想起以前住在寨子的时候,舅舅只要有一点伤口就流血不止,尤其是鼻子特别容易淌血。有时候晚上睡下的时候好好的,早晨醒来的时候枕头已经被血浸透了。 寨子里的人都说舅舅被魔鬼缠上了。寨子里最有威望的人称做阿吧许,能通鬼怪精灵。外婆请了他来给舅舅做法事,一番吞油吐火的操作之后,阿吧许说舅舅被守护寨子的狗神看中了,需要用血来侍奉狗神。 那之后人们对舅舅的态度变得好了很多,看待他的眼光也多了一份敬畏。舅舅的身体却渐渐衰弱下来,面色灰败,动不动就晕倒,到最后已经没有办法行动,只能卧床了。 人们都说狗神是要拿走舅舅的生命了,许久当时八岁,也相信这个说法。 某日一个医疗救助队来到寨子里,开展义诊。寨子里的人起初对诊所持怀疑态度,后来有人在那里治好了多年的顽疾,渐渐的去的人多起来了。许久听说一个叔叔被诊所的男医生带去了市里医院,把胸膛打开,在心脏里面放了一根管子又把胸膛缝上,从此以后叔叔的心疼病就痊愈了。 许久去诊所找那个男医生,把舅舅的事情告诉了他。第二天那位男医生带着另一名医生登门拜访,见到卧床的舅舅后神色严峻,把外婆叫出去谈了好久。 许久不知道大人们谈了什么,只是过了几天之后有救护车驶进寨子,把舅舅接走了。许久去找那名男医生,问他舅舅去了哪儿。男医生说舅舅病了,所以送到外面去治病。许久问出血也能治好吗?男医生笑笑说,有可能。 许久便等着,过了一个月舅舅被送回来,整个人看起来气色好多了,只是不能走路了,坐上了轮椅。 又过去一个月医疗队要撤走了,那名男医生留了自己的名片给家里人,说有以后事情可以找他。名片被外婆收起来了,许久看过,记着了两个信息:海城大学附属医院,关忆北。 后来又过了一年,舅舅还是去了,流鼻血不止,在送医院的路上去的。许久问外婆舅舅得了什么病,外婆说是出血病,说外婆的爸爸也有这个病。 血友病这个词许久第一次听,当这个词被安放在舅舅照片旁边的时候,意义不言而喻。许久就着小册子往下细看,描述的那些症状都跟舅舅当年的一模一样。 原来是血友病。许久暗忖。 “这是什么?”蒋逢凑过来问。 许久回过神,说:“明天宣传科要讲的东西。”她把小册子递给蒋逢。蒋逢接过去看了一会儿,想了想说:“赵子龙得的是这个病吧?” “谁?”许久一懵。 “常山赵子龙啊,刘备手下的得力干将,单骑救主的那个赵云。”蒋逢解释,“有一个传说他是流血而亡的。” 见许久皱眉,蒋逢问:“你没看过《三国演义》?” 许久摇头,只说:“你能把看课外书一半的心思用在学习上就不用担心及格的事儿了。” “那不是有你吗?”蒋逢没心没肺地说。 许久脸一沉,咬咬牙,说:“你就等着考不及格去部队当兵吧!” 蒋逢嘿嘿笑,说:“瞧着吧,肯定没问题。哎对了,水世界的事儿你想的怎么样?门票挺贵的,不去可惜。” 公交车过来了,许久下巴一扬,说:“再说。上车。” 第二天上午学校开大会,通报批评了高一六班起义一事。孟早更在主席台上点名批评蒋逢萧浪,给予记大过一次的处分,点名批评主要从犯,给予记小过处分。其他人等口头警告。许久就被放在了“其他人”这个序列。 许久站在一班队伍的中间,转头往六班队尾瞧。蒋逢跟萧浪很安静,站得笔直,眼睛看着主席台的方向。台上孟早更说:“我们听取大部分学生的意见,经过讨论,本次校规做了相应调整:允许蓄发,但不允许烫发染发。在校期间不得披头散发,需保持仪容整洁,维护校容。以上!” 蒋逢忽而转过来朝向许久,勾起嘴角笑。许久明白他笑容的含义,他在说:胜利了。 可是真的值得吗?一个大过换她一头长发 许久转回头,眼睛往上看,能看到自己刘海的末端,阳光给发丝涂上一层柔和的光泽。 她觉得不值得。 所以他真的是个傻瓜。 全校大会结束后,高一年级学生集体去了学校逸夫馆,听科普公开课。 之前各班已经把宣传册领了发到每个人手里,大家按照班级顺序找位置坐下了。过了一会儿主讲的老师走上讲台,打开ppt开始讲解血友病的相关知识。 起初许久只泛泛地听,直到老师说到:“血友病是伴x染色体隐形遗传,如果家中上一代是血友病患者,那么女性的后代有百分之五十的几率是携带者,男性后代有百分之五十的几率罹患血友病。” 许久倏然捏紧了拳头,直勾勾地看着投影屏幕上画的家族遗传图。 公开课结束后的一整天时间,许久一直心事重重的。放了学跟蒋逢一起坐车,她一句话都不肯说。蒋逢缠着她问出了什么事,许久扶着车内栏杆一径发呆,不答。直到车子到站,蒋逢叫许久下车,她才慢慢走下车来。 “你到底怎么了?谁惹你了?不是我吧?我今天什么都没干啊!”蒋逢喋喋不休地说。 许久用力咬了下嘴唇,转身看着蒋逢。 她目光太过深沉,吓得蒋逢往后退了半步,胳膊肘抬起来挡在前面,警惕地问:“你想干嘛?想打人?” 许久低声问:“蒋逢,这次如果你都及格的话,能不能帮我个忙?” “什么帮不帮的。”蒋逢毫不迟疑,“你只管说。” “你陪我去一趟海城好不好?”许久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7.第二十七章 蒋逢一懵,问:“哪儿?” “海城。”许久重复。 蒋逢觉得莫名其妙,上下打量许久。许久望着他,小声问:“你肯不肯?” 蒋逢想了想说:“去肯定没问题。可岛城到海城动车挺贵的吧?咱俩哪儿来的钱买票?” “我有。”许久低声说。 “你?”蒋逢讶异。 “我有一点存款。”许久说。 蒋逢眨巴眨巴眼睛,问:“你爸妈是不是把压岁钱都交给你自己存着?”许久没回答。蒋逢当她默认了,不无羡慕地说:“真好。我的压岁钱都被我妈收走了,说存着等我念大学的时候再给我。到现在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给我存着了。” 许久扶着栏杆望着车外,耳边是蒋逢聒噪的声音。她心里一直在想公开课声老师说的话:血友病携带者不会有病征表现,只有通过基因检测手段才可以确诊,目前国内有这方面检测能力的是海城大学附属医院。 海城大学附属医院,关医生。许久心里默念着。 她必须去一趟海城。 考试之后的日子对许久而言不好过,爸爸妈妈发觉她的异常,当她是这次考试没考好,心情不好,也不敢问。恰逢许航回来休假,就吩咐许航对妹妹多关心。于是许航开着车载着许久到处玩儿,也顺带捎着蒋逢。 有天晚上三人到一家商场吃饭,见到一个武器模型店,蒋逢二话不说窜进去,蹲到货架前不肯走了。许久跟过去,见是一些坦克模型,蒋逢手里拿着一个不锈钢质地的,看起来十分精致,连许久这种对武器不甚感兴趣的人看着都觉得赏心悦目。蒋逢更是如获珍宝,看得如痴如醉。 店员走过来问有什么需要,蒋逢满面喜色地问:“我要这个,多少钱?” “哦。”店员弯腰看看格子上的标签,说,“三千。” 蒋逢脸色顿时垮下来。 “这什么玩意儿?这么贵?!”许航大声问,“这种模型外面卖二三百就顶天了,怎么进了商场就涨了十倍?” 店员扶了扶眼镜,拿对外行人的语气说:“这是参照俄罗斯t一14以1:36的比例做的,光零件就七百多个,用精雕机一个一个磨出来的,跟真的一模一样。怎么能拿市面上那些粗制滥造的东西跟它比?这个已经很平价了,卖得很好,而且就剩这一个了。你看那边。”店员往靠近门口的展示柜指了指,柜子里有一个钢铁的塔克模型,个头更大,威风凛凛。店员说:“那台是我们店长从模具博览会上买来的,1:24比例的99式坦克模型,六万。” “六万?”许航瞠目结舌。 “全国就这一台。好几个人花高价想跟店长买,店长不肯卖。”店员说。 许航瞅了那模型半天,感慨道:“有钱有闲的人真多。” “这是爱好。”蹲在地上的蒋逢说。 “那也得量力而行。”许航教育。 蒋逢撇了撇嘴,眼睛盯在模型上,吐了口气,依依不舍地放回去,说:“算了,买不起。” 三人离开模型店,蒋逢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到了快餐店吃饭的时候还时不时地愣神,把可乐的吸管插到了鼻孔里。 许久都看在眼里,问:“那个模型很特别吗?” “当然特别了!”蒋逢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t一14主战坦克,装备的是全新125毫米滑膛炮,采用无人炮塔,配备自带雷达跟作战指挥数字化系统,还有抗寒装甲,能在极端气候区作战” 蒋逢兴奋地巴拉巴拉地说着,许久听得云山雾罩,许航敲敲餐盘说:“醒醒啊,你买不起。” 一语惊醒梦中人,蒋逢不满地咕哝:“我知道。” 许航眼珠一转,往前凑过来,隔着桌子问蒋逢:“你期末考试考得怎么样?” “问这干嘛?”蒋逢警惕地瞪着许航。 “要是考得好,就跟你爸要奖励啊。”许航眉毛挑一挑,出主意。 “算了吧。”蒋逢嗤之以鼻,“除了五三他什么都不会给我买。” “你试试,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许航怂恿。 “我才不呢!”蒋逢说,抓起汉堡啃了一大口。 许久捏着盛可乐的杯子,看蒋逢大口大口地吞汉堡。想了想,问他:“你那么喜欢那个模型?”蒋逢满嘴都是鸡肉跟面包,含混地“噢”了声。许久咬着吸管在心里默算着自己的存款。 饭吃到一半,许久说有事离开一下,许航问去干嘛,许久眼神闪烁,只说去买点东西。许航表情了然,让她走了。蒋逢抹了抹嘴角沾的番茄酱,问:“她怎么躲躲闪闪的,买什么去了?” “女人才会用到的东西。”许航以一副过来人的了然口吻说。 这个命题太特殊,蒋逢用力想了想,猜测:“梳子?” 许航用看白痴的眼神斜了蒋逢一眼,吐槽:“就你这点领悟力将来得单身一辈子。” “啥?”蒋逢呆呆地问。 “自己想!”许航没好气地说。 过了一会儿,许久提着一个黑塑料袋回来,里面盛着一大包东西的样子。许航瞅了眼问:“买了这么多?超市打折?” 许久只轻轻地“哦”了声,把袋子放到桌子下面。 蒋逢看着黑塑料袋,脑子里电光火石地一下,猛然间就想通了。他瞪圆了眼睛看向许航。许航勾起嘴角笑,微不可查地点头。蒋逢脸上腾地红了。 卫卫生巾啊 他忙收回搁在黑袋子旁边的脚,抬起椅子往后挪了挪,躲远点儿。许航不屑冷哼:“看你那点出息!” 回家路上,许久跟蒋逢坐在后排,许航在前面开车。许久悄悄把塑料袋包着的东西放到蒋逢膝上。蒋逢就跟被烫着似的一下子弹起来,脑袋撞到了车顶,东西也落到车里。 许航被后面的声音吵到,问:“你扑腾什么呢?” “没没什么。”蒋逢磕巴着说,惊慌失措地瞅着许久。许久皱眉,把塑料袋提起来放到两人中间的位置。蒋逢赶紧往车门那边挪,闪得很远。 许久心里疑惑,碍着许航在场不好开口问,只剥开了塑料袋。坦克模型的包装盒露出来。 蒋逢倒吸一口凉气,惊道:“你” 许久立刻竖起食指抵在唇边,蒋逢立刻闭嘴。前面许航不耐烦地问:“又怎么了?” “没没事。”蒋逢说,惊慌失措地看着许久。许久把模型往蒋逢那么推过去,小声说:“给你的。” 这一惊非同小可,蒋逢下巴都快掉下来了。三千块呢,她竟然要送他?!许久把塑料袋拉上来盖住模型盒子,小声嘱咐:“别作声。” 蒋逢眼睛眨巴几下,把要出口的话咽回到肚子里,慢慢伸手过来,摸摸那个盒子。许久转身坐正了,轻轻呼了口气。 到了家,下车的时候许航看蒋逢提着黑塑料袋就呵呵笑,目露揶揄。蒋逢低着头,心里七上八下的,也不吭声。许航去停车,许久跟蒋逢一起上楼,得着机会的蒋逢赶紧问:“你为什么买这个?” “你不是喜欢吗?”许久反问,慢慢上楼。 “我喜欢你就买给我?”蒋逢在后面跟着,亦步亦趋。 “是啊。”许久说。 “那怎么行?三千不是小数目,我不能让你花这么多钱。”蒋逢不同意。 “那等你以后拿到了压碎钱再还我吧。”许久随意说,转过楼梯拐角继续往上走。 蒋逢抓着墙一步窜到许久前头,被挡了路的许久抬头看台阶上的他。他本来就高,又站在高一阶的台阶上,她得仰着脖子。 “你真的就这么给我了?”蒋逢期期艾艾地问。 许久拧眉,歪着脑袋问:“你不想要?” “我不”蒋逢忙说,又卡壳,脸上微微发红。要女孩子给的贵重礼物让他觉得难为情,可这东西他又着实喜欢。 “喜欢就拿着,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许久说,瞥他一眼,冷淡道,“都什么年代了,别这么大男子主义。” 被她说中心事,蒋逢张张嘴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许久绕过蒋逢继续上楼,蒋逢赶紧又跟了上去。走到四楼,许久站到自己家门口,回头对蒋逢说:“快回家吧,别让我哥看到。” 蒋逢还是不好意思,小心翼翼地问:“你把钱都花了,以后怎么办?” “我还可以赚。”许久说。 “你做兼职了?”蒋逢疑惑,可又想认识的这将近一个月,放学后她都是跟他呆在一起的。 “我写文章给杂志社,有稿费。”许久说。 闻言,蒋逢先是惊讶,继而佩服,由衷地说:“你真厉害!” “没什么厉害的,又不是我一个人写。”许久转回头,敲敲自家的门,吩咐他,“行了,快回去吧。” 蒋逢乖乖“嗯”了声,掂掂手上沉甸甸的黑塑料袋,又抬手挠挠头,嘟囔:“怎么会有种我傍了个富婆的感觉呢?” “瞎说!”许久斥道。 家门开了,是许久妈妈开的门。许久回头对蒋逢说了句“再见”,她进了屋。许久妈妈关上门,细细打量许久。许久换好鞋抬头发现了,问:“妈,有事吗?” 许久妈妈由衷地说:“好几天没见着你笑了。” 许久愣了愣,抬手摸摸脸。 “这样就对了。考试成绩都是一时的,这次考不好下次努力回来,别总是不开心。”许久妈妈开解着。许久听后却有点儿难过,只好说:“我明白的,妈你放心吧。” 晚上回到卧室,许久打开电脑查账户余额。还有两千多元。除去两个人从岛城去海城的来回车票两千元,只剩二百多。看来去的那天只能在海城定一间房了。 许久把鼠标点到收藏夹,海城大学医学院附属医院的主页。网页打开后,关医生的照片在很显著的栏位,题注是心外科最年轻的主任。他的面貌跟多年前比有了点变化,不变的是那双透着良善的眼睛。 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她。不知道她去找他帮忙的话,他会不会拒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8.第二十八章 第二天学校公布成绩,许久总成绩年级第三。蒋逢语文考得最差,61分。皆大欢喜。下午各班开了班会宣导假期注意事项,各科老师布置了暑假作业,下午早早放了学,暑假正式开始。 同学们集体放学的景象很壮观,许久夹在人堆里找蒋逢,见他跟萧浪那堆人混在一起。大眼看过去他得瑟得很,窜来跳去的,一会儿走s型一会儿走z型,像只没栓狗绳的哈士奇。 人太多,许久没叫他。蒋逢在校门口的地方停下了,跟萧浪几人道别,挑了个有树荫的马路牙子坐下来,从包里拿出卷子沾沾自喜地看。许久在校园里停了一会儿,等人少了才走过去。蒋逢瞧她来了则蹦起来,把手里的卷子扬了扬:“完美通关!” “恭喜啊。”许久轻飘飘道。 蒋逢识趣地凑过来,谄媚道:“都是你的功劳。”许久噘了噘嘴,哼道:“不客气。” 蒋逢把卷子塞进包里,看着许久一直笑。 “走啦。”许久白他一眼,兀自往前走,蒋逢忙跟上。 到了车站等车,蒋逢从书包夹缝里掏出手机玩起了游戏。许久抬起头看天空。 岛城是滨海城市,风景秀丽,是著名的避暑胜地。别的城市已经三四十度的现在,这里气温不过二十几度,起风的时候格外凉爽。今天是个晴天,天空格外蓝,几朵云在上面飘着。午后的阳光还是很烈,晒出了树叶独特的香味儿,涩涩的,黏黏的,有些辣,像过年时候爸爸喝的白酒。 许久吸了一口温热的空气,闭上眼,听到蒋逢呵呵的笑声。她转头看看他,他抱着手机一脸喜色,发现她在看他,说:“我跟萧浪玩呢,刚又灭了他一次。” 许久弯了弯嘴角,转回头,放眼朝前望去。绿树环绕之中有几栋老房子,是抗战时期外国人留下的,现在变成了历史文化保护建筑。有两辆旅行大巴靠到路边停下,导游拿着小旗子跳下车,接着一群人一次从车上下来。 每年暑假都会有许多人来岛城旅游,也有很多岛城人外出。许久想到了去海城的事情。 “蒋逢。”许久叫了声。 “嗯?”蒋逢抽空应了声,拇指在手机屏幕上点着,游戏里战况正酣。 “我想买下周一去海城的票,可以吗?”许久说。 蒋逢想都没想,说:“没问题。” 许久低下头,开始想事情。蒋逢玩完了这局瞅许久一径沉思,用胳膊碰了碰她。许久抬起头,蒋逢问:“一直没问你,你去海城想干嘛?” “去见一个人。”许久含糊地说。 “谁?干嘛的?”蒋逢问。 许久顿了顿,说:“是个医生。” 蒋逢立时警觉,忙问:“你生病了?” 许久心里一虚,赶紧摇头,解释:“很多年前他帮过我,我想去见见他而已。” “真的?”蒋逢不很信,眼光在许久身上打量。 许久稳了稳神,说:“当然是真的。我妈妈就是医生,生病了我找她就好了嘛,何必舍近求远去海城?” 蒋逢琢磨一下,点头:“也对。” 许久暗暗松一口气,想他这忽高忽低的智商真让她有点儿后怕。 “那你去找他干嘛?”蒋逢还是接着刚才的话头问。 许久抿了下嘴唇,垂下眼,小声说:“能别问吗?” “不能说?”蒋逢拔高了嗓门。 许久咬了嘴唇,不语。蒋逢把手机放下来,关心地问:“出什么事了吗?” 许久摇头:“没事,你别瞎想。就是我有点事要找他帮忙。” “这样啊”蒋逢挠头,说,“行吧。” 许久犹豫了下,跟他说:“这次去海城的事儿我不想让爸妈知道你能帮我保密吗?” “还要保密?”蒋逢扬眉,看许久的眼光透着不解,接着又有不安,问,“许久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出了大事?” 许久低下头不看他,小声说:“你就说你肯不肯帮。” 蒋逢看了许久一会儿,低声说:“我肯定帮。” 许久松了口气,说:“谢谢你。” 蒋逢笑说:“谢什么?咱俩之间还用得着说这个?” 许久勉强笑笑,转过身,漫无目的地往别处看。蒋逢慢慢收起了笑,认真地说:“许久,听我说。” 许久愣一下,又回头看他。 “我没你聪明,没你惹人喜欢,没你钱多,我知道现在还没资格说这话。可是许久,只要是你要我做的事,无论多难我都会去做。你信我。”蒋逢恳切地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9.第二十九章 阳光很辣,喜鹊叫得有些吵,空气中的法桐树胶味儿愈发浓郁,少年站在对面,跟她说了一些话。 是誓言,是真心地交付。 许久觉得嗓子那块儿有点儿堵,心跳得越来越快,喘不过气。她不敢再看他,深深地低下头,软软地“嗯”了声。 如果不是信任他,就不会要他陪她去海城。因为知道他不会拒绝,才会要他替她保密。跟他认识的这些日子以来,嫌弃他,管他,训他,其实她也越来越依赖他。 一切发生在不知不觉之间,像是含苞待放的花,露出一点嫩蕊,她听到怦然心动的声音。 蒋逢释然,笑着说:“那我不问了,等你想说的时候再告诉我,我随时恭候。” 许久用力咬住嘴唇,还是软软地“嗯”了声。 ———— 日子到了新的周一,许久蒋逢二人带着行李去了火车站,坐上了早晨六点岛城前往海城的动车。车程七个小时,午餐吃的泡面,下午一点多到达海城火车站。 大都市的车站巨大无比,许久长这么大到过最大的城市就是岛城,下车后出了车站看着四通八达的通道跟琳琅满目的商铺,挤在一堆一堆说着不同方言,时不时有几个老外的行人里,她变得缩手缩脚,不知道该往哪边走。 很少见许久发懵的蒋逢偷偷笑,揪着她背包的带子往一个方向拉她。 “咱们坐地铁。”蒋逢说。 岛城的地铁还在建设中,许久又没去过别的城市,所以从没坐过地铁。蒋逢带着她买票,过安检,进闸机,乘电梯下楼,许久一路局促,被蒋逢带着到了地下乘车大厅。因为是火车站的地铁站,乘车的人非常多,里外三层。蒋逢拉着许久到车尾人稍微少点儿的地方等车。 车来了,因为是始发站所以车里是空的。车门一开人群就往车里涌,后面的人迅速插到许久前头。许久正懵,就被蒋逢抓着胳膊拽上了车,还没回过神的功夫已经被他摁着坐到一个位置上,他迅速坐到她旁边。 很快车里就满了,蒋逢不无得意地说:“火车站这边的座位只能靠抢,否则根本没戏。” 许久惊魂普定,扶着心口问:“你常来海城?” “以前玩论坛,坛子里的人组织去山里徒步,在海城集合过几次,所以知道这里的地铁是什么德性。”蒋逢双臂环胸说,“有我在,你在海城走不丢。尽管放心。” 许久没说话,心里庆幸叫了他一起。她犹豫过,本想一个人来,可又害怕,才会请求他来陪。本来只想有个熟悉的人作伴,在异地他乡有什么事儿能互相照应。谁想宛若捡到了宝,他什么都懂。 旁边蒋逢说:“地铁跟动车差不多,不过一个在地下跑一个在地上跑。那里是站点指示灯,每到一站相应的灯会闪。” 许久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听蒋逢说:“我查过你订那个酒店的地址,在崇明站下就行。出了地铁朝东走50米就到了。” 许久点头。 两人出了地铁,找到许久订的那家酒店。酒店看起来有些旧,前台服务生的态度也一般般。海城现在是旅游旺季,酒店普遍高价,许久订的这个标间一百八一晚,算是很便宜的,相应的服务也打了折扣。 许久把身份证交给前台,前台姑娘嚼着口香糖在机器里扫了下,头也不抬地说:“许女士,一个标间对吗?” 许久说:“对,房钱已经预付了。” 前台姑娘手下熟练地开好房,把房卡跟身份证一并放到桌上,冷淡地说,“预付一百八不含早餐。餐厅在二楼,早餐七点到十点,三十六元一位。” 许久伸手要拿身份证跟房卡,姑娘忽地伸手盖住了。许久疑惑抬头,姑娘正盯着她身后。许久回头,看是蒋逢站在后头。 “你们两个一起住?”前台姑娘问,眼冒精光。 许久说:“是的。” 结果前台姑娘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那种眼神让许久很不舒服。 “不行吗?”许久闷闷地问。 “男的身份证拿来。”姑娘把手心往上一翻,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 蒋逢从兜里掏出身份证递过来,前台姑娘接过去看完正面又看反面,脸上滑过讥笑,语调轻浮地说:“两个都未成年啊,这么小就知道出来开房?你们爸妈知道吗?” 许久气得脸色发白,说不出话。蒋逢则上前一步,笑眯眯地说:“阿姨,我们都满十六周岁了,法律上正式的称呼是限制民事行为能力人。依据海城酒店业的规定,年满十六周岁可以在没有监护人的陪同下入住酒店,所以你们没有权利不许我们住店。而且,从小我妈就常说一句话,如果一个人心里脏了看到的都是脏,不知道阿姨您有没有听过?” 前台姑娘二十岁出头,从蒋逢叫她那声“阿姨”的时候就耷拉着脸,到最后那句的时候脸都绿了。 蒋逢没给她反应的机会,伸手把身份证跟房卡夺了下来,呲牙一笑:“谢了。”他拉着许久朝电梯走去。 许久被他刚才的那番话唬得一愣一愣的,乖乖被他牵制着走到电梯前站下,她呆呆地仰着脸看他。 蒋逢问:“看我干嘛?” 许久由衷地说:“你的嘴巴好厉害,以前怎么没发现?” 蒋逢撇嘴:“分对谁。人家都欺负到头上了还要以礼相待?呿!要我说对有些人根本用不着客气!” 许久噤声。她就没这种勇气,面对这种事情的时候,总觉得抹不开面子。所以还挺钦佩蒋逢这种敢爱敢恨的气魄。 电梯来了,蒋逢示意许久先进去,自己随后也跟进来。 电梯门阖上之后,蒋逢靠到电梯内壁上,抬起头冲着顶上深吸了一口气,问许久:“咱俩真的住一间?” “钱不够了,只能订一间。”许久解释,随即补充强调,“我订的是标间。只住一晚,凑合一下就好。”她有想过男女合住不方便,可想到蒋逢平时像个孩子似的,蛮单纯的,她会比较放心。总归是两张床,把冷气开足一点,两人都穿着衣服睡觉,应该没事儿。 蒋逢抿起嘴唇,瞅了许久半天也不说话。 许久疑惑,问:“怎么了?” “真不知道是聪明还是傻。”蒋逢低声咕哝。 许久拧眉:“你说谁?” 蒋逢闷声回答:“说我自己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0.第三十章 许久发觉蒋逢有点不开心,又不知道他是为了什么。 电梯门开了,两人走出来,根据墙上挂的指示牌找的房间。房间在走廊尽头的拐角处,门口那块十分逼仄。许久用门卡开了门,一股热气迎面扑来,刚消下去的汗瞬间又出来了,许久站下了没动。 “现在的酒店为了省钱,没人住的房间空调都不开了。”蒋逢在后面抱怨。 许久没作声,先进去了。房间很小,两张床就填满了,中间放着一个小柜子,剩下的地方只够转身。许久打量着房内,她没住过酒店,没想到竟会这么局促。蒋逢则显得熟练老道得多,他把背包摘下来丢到靠窗的床上,关窗,拉上纱帘,开空调,拿烧水壶去卫生间洗。许久站在两张床中间的地方看他跑来跑去。 蒋逢把纯净水倒进烧水壶插好电源,回来捡起背包朝许久说:“我出去了啊。” “去哪儿?”许久问。 “随便转转。两小时后回来。”蒋逢朝卫生间指了指,“你洗个澡休息下。”说完他便走了。 许久知道他是给她隐私空间,恰好她也想找借口跟他分开,便没留他。等蒋逢走了有十分钟左右,许久便出了房间,离开酒店,打车前往海城大学附属医院,到医院后直奔心外科找关医生。 从门诊辗转到病房最后到手术室外头,许久终于等到了刚做完手术的关医生。看着关忆北跟病人家属介绍病情,许久心里忐忑,不敢上前去问,倒是关忆北先认出了她。 病人家属走后关忆北朝许久走过来,笑着问:“是你啊,长高了这么多。你到这里做什么?”听他这么说,许久着实松了口气。 许久跟关忆北说明了来意,关忆北思索片刻,说:“从遗传学上来看,你确实有一半的几率是携带者。” 许久小心翼翼地说:“我听说这里能够做基因检测,所以过来看看。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你应该去血液科。我不是那方面的专家,不能给你下诊断。”关忆北说,接着又笑着安慰,“我带你去血液科问问吧。”许久再三感谢,关忆北领着许久去血液科。 路上关忆北询问许久近期的状况,许久一一说了,聊着聊着到了血液科病房,见到在那边的一个彭姓的主任。关忆北跟彭主任讲了许久的情况,彭主任又问了许久一些问题,最后说:“血友病携带者是可以通过基因手段检测出来。你的舅舅几年前是在这里做的治疗,可以查到他的基因检测数据,这样家属参照样的问题可以解决。我给你开好单子,你去交费抽血。” 接着彭主任写了一个化验单交给许久。许久拿好了那张单子,鞠躬道谢。站在旁边的关忆北出声问:“这个检测多少钱?多久出结果。” “六千八。三周后出结果。”彭主任说。 许久的脸刷地白了。 关忆北看得明白,没说别的,只叫着许久一起出去。到了门外后问许久:“钱不够?” 许久低下头,不敢正视关忆北的目光,小声说:“我能下次再来查吗?” 关忆北没回答。少顷,许久听关忆北说:“老婆,我这儿有个病人情况比较特殊,没钱做检查六千八嗯我知道,回家跟你详细汇报。”放下电话后对许久说:“钱我帮你出。”许久惶惶然抬头,关忆北指了指前头:“走吧。” 许久就这样晕乎乎地被关忆北带去缴费,抽血,事毕关忆北送她到住院处楼下。许久朝关忆北鞠躬,认真地说:“关医生,钱算我借您的,您给我一个账号,我以后还您。” 关忆北笑笑说:“不必了。” “一定要的。”许久坚持。 关忆北却把手抄进白大褂的兜里,语重心长地说:“你是瞒着养父母来的吧?我能理解你这么做是为什么。虽不知道你养父母的为人,但他们会收养你,应该也是好人。我是想劝你的是,生病不是谁的过错,没有人愿意生病。这次查出来的结果如果不理想,你大可不必隐瞒,应该坦诚地跟你的养父母说。一家人是有相互扶持义务的。如果你觉得很难开口,我也可以帮你。有需要就给我打电话,如果我做手术接不到,事后一定会给你打过去。好不好?” 听关忆北说了这么多,许久心里很复杂。她没想到自己的心思会如此轻易地被关忆北参透。 三年前她带着满身满心的伤痕来到岛城,生活不适应,口音特殊,没有朋友,让她局促又自卑。许家人对她很好,她都明白。可经历了那场灾难后让她有很强的自我保护意识,加上个性又慢热,她用了很长的时间恢复。 当一切都在慢慢变好的时候,她又被疾病的魔咒缠上了。携带者不会发病,可她的感觉就像身体里埋着一颗没有定时器的□□,一辈子都甩不掉。她不明白为什么命运一而再地跟她开玩笑。 她觉得难过,自卑。 能像关医生说得那么坦然面对吗? 她自问。 事实是她根本做不到。 现在面对参透一切的关医生,她除了说声“谢谢”没有别的话能讲。 告别了关医生,许久打车回到酒店,天已经黑了,蒋逢坐在大堂的沙发里。见她来了,许蒋逢跳起来跑到她跟前,问:“出去了?” 许久问:“你是不是等了很久?”她错误估计了这趟行程的时间,这一去一回用了四个小时。他可能在两小时前就回来了。 “没有,我刚回来。”蒋逢笑。 许久自然是不信的,因为心情不好,便只是点点头。 蒋逢突然问:“你胳膊怎么了?” 许久反射地抬手捂住胳膊上胶布贴的位置,那儿刚在医院抽过血。 “没怎么,被虫子咬了。”许久含含糊糊地说。 蒋逢眯眼看她,却没再问,转而问她:“吃饭了吗?” 许久摇头。 “附件有家生煎,味道很好,我带你去。”蒋逢说,表现得兴致勃勃。 许久跟着蒋逢去了生煎店,蒋逢让她坐,他自己跑前跑后点餐倒水拿餐具。等热乎乎的生煎上来,蒋逢给她递筷子,殷勤地说:“虾仁的好吃,小心烫,你尝尝。” 许久“嗯”了声,用筷子夹起生煎漫不经心地咬了一个小口。滚烫的汤汁猛地冒出来,烫了她的嘴唇。许久立刻扔下筷子用手捂住嘴巴,蒋逢跳起来风一样跑到冰箱那儿拿了一瓶冰镇可乐冲回来,拉下许久的手把可乐罐子压到她唇上。 许久的疼瞬间轻了。 蒋逢皱眉埋怨:“不是跟你说了要小心吗?你急什么?” 许久仰着脸,呆呆看着疾言厉色的他,眼泪淌下来。 蒋逢顿时心疼得紧,柔声问:“很疼吗?” 许久啜泣一声,囔着鼻子说:“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1.第三十一章 许久的眼泪就像开了闸的洪水,倾泻而出,吓得蒋逢呆呆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店里食客不多,偶尔有人看这边几眼,以为小朋友吵架,都不在意。 许久把可乐罐子从蒋逢手里拿过来,低下头自己摁着,抽抽搭搭地继续哭,眼泪往裤子上滴。蒋逢手足无措,未曾想一直倔强的许久会哭成这样。看她肩膀细细颤抖,他想安慰,苦于词穷。想拍拍她的肩安慰,伸手出去停在半空,又不敢落下去。 不知不觉间外头天色暗下来,门口发出异响,有人喊:“灯箱倒了!” 蒋逢朝外看,生煎店的灯箱倒了,横躺在了门口,店老板带着一个人跑出去抬灯箱。天空有种暗橙黄色,玻璃橱窗上砸了许多雨点,狂风大作,大树在风里狂摆。 “要下大雨了。快走快走。”一个食客说。 店里的食客先后离开,老板娘拿着餐盒走过来说:“今晚有台风过境,会下大暴雨。趁雨不大你们赶紧走吧,东西打包回去吃。” 蒋逢从老板娘手里接过餐盒,默默把桌上没吃的生煎打好包。许久用手背擦擦脸上的泪,吸了吸鼻子,鼻音很重地小声问:“要走吗?”蒋逢“哦”了声,垂眼小心地看她。许久轻轻呼了口气,说:“那走吧。”说完她站起身。 两人离开生煎店,顶着大风往酒店走。风越来越大,雨点依旧往下砸,天空的橙黄色褪去了,昏天黑地。路上没人打伞,因为根本打不住,都捂着脑袋狂奔。汽车开得很慢,有两场刮蹭是故。 生煎店到酒店不过二百米,走得举步维艰。蒋逢紧紧握着许久的腕子,拉着她。忽然一个炸雷,雨里夹着冰碴子,打在脸上生疼。 蒋逢立刻把许久拉过来摁进怀里,把盛生煎的塑料袋挡在她头顶,他揽紧了她拼命跑。冰碴子砸在塑料带上啪啪作响,许久的脸贴在蒋逢胸口,看不到什么,只闻到少年独有的干爽气味,带着他的体温,让人心安。 两人前脚进酒店后脚雨就忽然大了起来,蒋逢抹了把脑门上的水,看着外头的倾盆大雨,咕哝:“南方的雨来得真是够急的。” 许久只是把左右胳膊上的水珠抹下去,没作声。 蒋逢回头看许久,见她没有再哭,便问:“还疼吗?” 许久低着头说:“一点点。”左胳膊上贴的胶布还好好的,没沾湿,可是想到刚才的失控她有点儿后悔。 “刚才第一次看你哭,真吓死我了。”蒋逢打着哈哈。 许久轻抿嘴唇,看看他。蒋逢的笑僵在嘴角,有些尴尬。 “回去吧。”许久说,朝电梯走股权,蒋逢忙跟着她。 回了房间,蒋逢从卫生间拿出浴巾给了许久,自己站在床边擦头发。 “你带没带换的衣服?”蒋逢边擦边问。 “带了。”许久回答。 “那我出去一会儿,你换上。”说着蒋逢顶着毛巾开门出去了。 许久一个人坐在床头,捏着浴巾没动。想如果检查结果不好怎么办,是不是该告诉别人。她心里面乱乱的,捻不出头绪。就这样坐了好久,突然意识到蒋逢一直没回来,她才立刻换好衣服,用酒店的座机给他打电话,蒋逢说马上回来。 少顷,门被敲了两下,许久从猫眼看是蒋逢才拉开门,见他换了件印t恤,上面印着硕大的卡通图案。 “我没带换洗的衣服,刚去旁边店里买了件。”蒋逢进来后,扯着身上的衣服跟许久解释,“有点儿幼稚,没办法,这件最便宜。”他说着,许久的视线落到他手里拎着的袋子上。 “看你不喜欢吃生煎,我买了点面包酸奶。对了还有。”蒋逢伸手插到袋子里掏,拿出一杯预包装饮品,“这是冰镇绿豆汤,解暑的,给。” 许久接了绿豆汤,小声说:“谢谢。” “怎了一来海城你就变这么客气?”蒋逢笑笑,反手关上门,把袋子搁到桌上,自己往床上一躺,头枕着胳膊盯着天花板看,呼了口气。 许久也坐到床边,捏着绿豆汤看着,不说话,忽听蒋逢叫她:“许久。”她抬起头,蒋逢歪过脸来正盯着她看。他眼神太专注,弄得她心里头发慌。 “有心事的话最好说出来,憋在心里不好受。”蒋逢轻声劝解。 许久的鼻子隐隐发酸,她别开眼。 “我会帮你保密的。”蒋逢补充。 “我信。”许久小声说。 明天几点的火车?”蒋逢问。 “上午七点。”许久说。 “那得早点儿起。” “是啊。” 之后无话,蒋逢瞧了许久一会儿,目光在她左臂胶布那儿流连。那是抽血后贴的胶布,她显然是去过医院的。这趟海城之行她一直守口如瓶,他也没办法弄清楚什么。他能做的只有等。 蒋逢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伸手从桌上抓来电视遥控器。许久被他吓了一跳,蒋逢呲牙笑:“今天周五,有欧冠赛,你看吗?” 许久懵懵地,点了下头。 蒋逢伸手从袋子里拿出面包跟酸奶丢给许久,命令:“边吃边看。” 其实许久不懂球,吃了一点面包后便合衣躺下,发觉蒋逢把电视声音调小了。回想这次出来的种种,他体贴又可靠,颠覆了之前她对他的观感。她在心里由衷地对他说了声“谢谢”。 许久不知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做了梦。梦里她回到了地震的那天,被埋在废墟下面。雨一直下,打雷,她被一根木头压住了腿,一开始疼后来麻木了。黑暗中只有湿冷寂静,还有绝望。她不断用小石块敲击周围的石头,喊到嗓子哑了,没有人给她回应 “许久!”蒋逢喊着,把许久摇醒。许久乍然张开眼,浑身发抖,呼吸急促。 “是不是做噩梦了?你一直在喊‘救命’。”蒋逢关心地说。 许久缓了缓,才看清楚是在酒店里。突然外头一道闪电,许久闭上眼,紧接着一个响雷在头顶炸开,许久伸手环住蒋逢的脖子,紧紧地抱住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2.第三十二章 蒋逢就这样毫无防备地被拖下去, 跌到许久身上。许久的胳膊圈在他脖子上,非常非常紧。她的手指扣着他的后脑,他的脸被压在她的肩头。女孩子的馨香还有身体的柔软, 搞得蒋逢的脸腾地热起来, 全身上下木头一样僵硬, 一动不敢动。 他咽了下, 干巴巴地叫她:“许久” 许久不回答, 身体瑟瑟发着抖, 呼吸急促,热气喷在蒋逢耳朵上。 蒋逢打了个哆嗦, 身体里面滋生出陌生又尖锐的电流, 滑过经络窜入四肢百骸。他立刻弓起身子想离开她一些。可许久又迎上来抱,毫不顾忌地, 抱紧了他。两人的身体又贴到了一起。 蒋逢脑子里炸了, 浑浑噩噩, 火烧火燎。手像是自己有了意识一般, 摸到了许久的肩, 接着绕到她背后,然后用力把她抱进怀里。 “许久”他低声叫她, 嗓音带点儿哑,埋下头,脸往她肩窝里蹭。 真的喜欢她, 喜欢到想跟她变成一个人, 喜欢到抱着她就像抱住了整个世界。她的温暖气味还有柔软身体, 像一只擅长撩拨的手,刺激着他的神经,诱得他走火入魔。 他用脸颊摩挲她的耳侧,感受她鬓角的头发软软滑滑,小巧耳廓的弹软可爱,还有她脖颈上的皮肤细嫩无比。他闭上眼,用唇去逐一轻触,只是碰到就让他感觉醉人又甜蜜。 他的呼吸也粗重起来,唇沿着她下颚的曲线滑到前面,触到的肌肤柔柔嫩嫩,直到碰到她的唇角。 他微微张开唇。 想亲。 又一个炸雷在头顶响起,许久身体猛地一震,缩起脖子往蒋逢怀里钻。蒋逢的第一个吻落在许久额头上,同时他也清醒了。 刚才是想干嘛呢!? 蒋逢吓到了。 许久还在怀里发着抖,蒋逢出了一身冷汗。他立刻松开抱着她的手,改为手掌撑着床,身子往上挺。许久害怕,她追上去抱他,恐惧地喊:“别走!” 她陷入了梦魇,怕极了。 今晚的黑暗跟雷电大雨让她不断回忆起地震那天。她以为自己已经淡忘了,事实却是记忆的刻痕一直都在。 那天她被压在废墟下面,分不清白天黑夜,绝望跟无助排山倒海袭来,直到听到他的声音出现,她才看到一线生机。 以前,现在,她都不敢放他走。 “不走,不走。”蒋逢念叨着,嗓子发干,声音有些哑,心里更十分为难。他不敢再抱她了。两个人一张床,贴得这么近,他身上有了些羞于启齿的反应,怕她发现,也怕自己像刚才那样失去控制。 他把下身挪开些,尽力不碰到她,让心里尽量想些别的事儿,也扯了别的话题,问她:“你怕打雷啊?” 许久闷闷地“唔”了声,胳膊稍稍松了些力道。 “打雷而已嘛,在天上呢,咱们在屋里面没有什么好怕的”蒋逢劝着,把胳膊肘撑到床上慢慢撑起身体,想不动声色地离开她一些。哪知道许久又抓紧了他的肩膀,指甲抠进他肩上的肉里。蒋逢感觉到一阵刺痛,咧咧嘴,终是没叫出声,也放弃了离开的想法。 “你别走。”许久说,埋在他胸口小声啜泣起来,“我怕” 蒋逢为难,他小腹那儿正烧着一个小火炉,万分地不好受。又不能扔下她不管。他把手从枕头上拿起来,犹犹豫豫地摸上她后脑,最后才把手掌压上去,笨拙地抚弄着她的头发,低声哄:“别怕啊,我不走。乖。我不走啊。保证不走。” 能怎么办?强忍吧。正人君子就该这样。蒋逢咬牙。 外面雨哗哗地下着,雷声渐渐远了,尽管四周很黑,蒋逢一直在耐心地哄着,他的怀抱也很温暖,慢慢的许久平静下来,她的神经极度疲倦,昏昏沉沉地又睡了过去。 等脖颈上的胳膊软下来,蒋逢才小心翼翼地把许久的胳膊拿下来,轻轻放到床上,赶紧从她床上下来,蹑手蹑脚地去了卫生间,打开水龙头捧了几把冷水浇到脸上头上。 火是压下去了,可也毫无睡意了。 蒋逢轻轻回到自己床边,坐下来,用手撮着下巴看对面床上的许久。屋里黑,看不清楚,只见她小小的身体蜷着,像个缺乏安全感的婴儿。 想到刚才的兵荒马乱,他忽而想笑。笑了一下又赶忙收住,念及她怕到哭他还笑太不厚道。他也挺不容易的,被个女孩子抱来抱去的,第一次感受到魂儿都没了,那感觉又刺激又吓人。 是好是坏他不知道,可想到是她带给他的,他便觉得开心。 坐了一阵子,他又站起来,走一步过去,跪到床边的地上,趴在她床边看她。 凑得近了稍微看清楚一些,她的睡相还算恬静。他伸出手,用指背去蹭她的脸颊,湿漉漉的,刚才她哭得比他想象的还要厉害。她平时对他那些疾言厉色都哪儿去了?那么倔的一个人,竟然会被烫得疼哭,还害怕打雷下雨。 真不合理。 蒋逢细心地帮她擦泪,许久不适地动了一下,蒋逢立刻把手收回来。许久没醒,脸往枕头里埋了埋,像睡熟的小兔。蒋逢笑,又伸手过去用指背蹭,这次许久抬起右手搭到蒋逢腕子上,轻轻地,并没有握住。蒋逢不舍得把手拿回来,干脆坐到地上,脑袋靠着她的床边,一直看着她。 这之前他未曾想过青春是什么,此刻他意识到对他而言,青春约等于她。 第二天一早叫早的电话响了,许久张开眼,视线所及是蒋逢的脸,她愣了愣,又发现自己的手搭在他手腕上,她立刻从床上坐起来,做的第一件事是低头打量自己身上的衣服是否完整。 还好,看起来没事儿。 蒋逢也醒了,打了个呵欠,揉着眼睛困倦地问:“几点了?” “你怎么在这儿睡?”许久问。 蒋逢眯缝着眼睛四下看看,嘟囔:“不知道。” 许久抬起手把头发往后捋了捋,努力镇静下来回忆昨晚。她应该是一开始做了噩梦,后来被他叫醒了,再后来好像抱了他。记忆阀门开了,什么都清晰起来,回想到昨晚自己情绪崩溃做的哪些事,许久的脸顿时红了。 蒋逢爬啊爬到了自己床上,趴在床上,躺成个大字,迷迷茫茫地咕哝:“你先忙,我再睡会儿。” 许久用手捂着脸,偷偷瞟蒋逢一眼,他歪着脑袋侧枕着枕头,又打一个呵欠,还吧唧嘴。 他这没心没肺的模样让她心里放松不少。许久磨磨蹭蹭下了床,踩着拖鞋去卫生间洗漱。蒋逢第二次睁开眼,看着许久的背影笑,眼底一片清明。 两人收拾好之后到前台退了房,背着包离开酒店。清早的海城街道亦是人来车往,一片忙碌景象。空气暖烘烘的,不像岛城的早晨那样凉爽。 蒋逢对着大马路伸懒腰,喊了声:“热!” 许久问:“早晨你想吃什么?” “反正不想吃生煎。”蒋逢眨眨眼,意有所指地说。 许久下意识抿唇,碰到烫过的地方,刺痛让她立刻张开嘴巴。蒋逢嘿嘿地笑,许久吸了口温热的空气,眉头拧起来。 “粢饭团吃过吗?”蒋逢笑着问。 许久摇头。 “粢饭团配咸豆浆,海城特色。地铁站附近有家店,咱们买了带去车上吃。”蒋逢说。 许久被蒋逢带着去买了粢饭团,蒋逢特意买了冰豆浆。接着两人乘地铁前往高铁站。早晨还不到上班高峰,地铁比来那天宽敞了不少,两人一路没怎么耽搁就坐上了海城前往岛城的高铁。 坐到车上后蒋逢打开袋子咬了口饭团,满足地眯起眼,叹了句:“就是这个味道,好久没吃过了。” 许久有样学样地也咬了一口,糯米包着油条肉松跟萝卜干,入口香糯,咸鲜适口。 “好吃吧?”蒋逢献宝似地问。 许久点头,又咬了一小口,馅料有些散,落到袋子里。蒋逢忙捧着自己的饭团给她示范:“要这样边吃边捏,才不会漏馅。你看,很简单的。” 许久皱着眉头学着捏了几把,馅料掉得却更厉害了。蒋逢笑起来,许久不满地瞪他,他把自己的饭团放下到小桌上,伸手把许久的拿过来像模像样地你捏了几下后递给她,说:“喏。” 许久小声说了“谢谢”,接过来咬了一口。蒋逢把吸管插到豆浆杯子里递过来:“配着这个,更美味。” 许久接了豆浆,默默地喝。 “味道怎么样?”蒋逢充满希冀地问,像个讨糖的小孩。 “很好吃。”许久说。 蒋逢脸上绽出笑容,伸手过来,食指的指背在许久嘴角蹭了下。许久吓了一跳,忙往后躲,警惕地看他。蒋逢的手僵在半空,脸上有些挂不住。许久看到他指背上沾着一粒米。 他突然这么亲昵,让她有点儿尴尬。 “谢谢谢。”许久磕巴着说。 蒋逢眯了眯眼睛,眼中有受伤的情绪一闪即逝,随即露出不在意的微笑,说:“不客气。”他拿起小桌上自己那份饭团大口吃起来。 许久心里面说不清楚的,有点儿不好受。这次来海城多亏了有他,单靠她自己的话怕是挺不过来的。 “谢谢你呀。”她小声说。 “你不是刚说过了?”蒋逢嚼着饭团,说话有些含糊。 许久轻轻叹了口气,没再说话。她垂眼看左臂弯那里,胶布今早被她扯下去丢垃圾桶了,抽血的针孔变成暗红色的小点。 三周后出结果。要是结果不如人意,她该如何自处? 许久往车窗外看,高铁在田野上奔驰,南方多水,许多小河的支流,树木也比北方葱郁,还有广阔的稻田,成群的白色水鸟在稻田里找吃的。来的时候心事重重的,没留心看。如今细看,田园景色让人心旷神怡,许久看得出神。 “看什么呢?”蒋逢问。 许久没回头,只感叹:“真美。” “这边还好吧。看稻田要去山区苗寨,看梯田,十月麦收的时候更美。”蒋逢说。 “你去过很多地方吗?”许久问。 “我认识一帮朋友,每年寒暑假都要出去玩儿的。”蒋逢说,“组织的最多的是徒步游,去一些旅行团走不到的地方,没有人类活动破坏的大自然,特别美。” 许久想了想,问:“当年去川西也是徒步游吗?” “没错。”蒋逢笑了,瞧着许久的后脑勺说,“没想到会遇上地震,又遇上你。”顿了一刻,小心翼翼地低声补充,“大概就是缘分吧。” 许久眉头微拧,轻轻说:“要是没有你,我会死在那边吧?” 蒋逢立刻斥道:“说什么死不死的?你现在不是好好的!” 许久轻笑出声,接着低下头,用手指在车窗的根部轻轻剐蹭着。 “我的家人都走了呀,只留下我。”她喃喃地说。 蒋逢发觉许久有些不对劲儿,疑惑地问:“许久?” 许久没回应他,自顾自地说:“所以,我更该好好活下去,带着他们的份儿一起。” 蒋逢愈发不安,顾不上别的,伸手去把许久的身子掰过来面对自己,认真地盯着她问:“你到底怎么回事?” 许久眼圈儿红红的,却笑着对蒋逢说:“我就是突然有点想他们了。” 蒋逢又是心疼又是无措,吭哧了半天,才说:“那是,想一想也应该。你现在又有新的爸爸妈妈的,还有许航,还有还有我呢。你别太难过。” “我知道。”许久低下头,吸了吸鼻子,然后微笑着抬起头,问,“蒋逢,我以前在寨子里有个朋友,她身上带着一种病,这件事只有她跟我知道。那病对健康没影响,但是治不好的。她一直很自卑,你觉得应不应该?” “不应该。”蒋逢说。 “为什么?”许久问。 “谁还没点儿病啊!”蒋逢的语气很随性,“人最重要就是活着。医院那么多病人,绝症也好,小病也好,哪个不是想好好地活着。活一天开心一天,不是很好?” 许久微笑看着蒋逢,说:“没看出来你还是个哲人。” “不敢当。这话是我一哥们说的,我改了改而已。”蒋逢说,想了想,问,“你那个朋友在哪儿?” 许久释然地舒了口气,轻声说:“她也走了。” 蒋逢张了张嘴,发觉自己问了个特别蠢的问题,眼珠子转了两圈,小声说:“对不起啊,我不该问的。” “没事。”许久歪着头看着蒋逢笑,说,“我现在很好。” “真的?”蒋逢问。 “真的。”许久说。 蒋逢瞧许久半天,突然问:“那你这次来海城到底是为什么?” 许久眼神一闪,随即吐了吐舌头,俏皮地说:“永远不告诉你!” 蒋逢只觉得眼前仿佛有明亮光线闪过,让他眼花。他发呆的功夫,许久则早转过身去看窗外风景了。 “蒋逢。”许久叫他。 “嗯?”蒋逢应了声。 “将来,我想去川西。”许久说。 “可以啊。我那边还有朋友。可以组团徒步进山。”蒋逢说。 “不想徒步。”许久轻轻地说。 “那想干什么?”蒋逢问。 许久不再回答了。依旧望着窗外,看小河流水,看白鸟飞翔。笑过哭过,绝望过,可生活应该继续。他说得对,得好好活下去。她想起川西的寨子,连绵的青山,鸟儿的歌唱。 她想将来是要回去的,落叶归根,她终将是要归于那片土地。 ———— 从海城回来蒋逢便感冒了,还发烧。许久倒是没事儿,她猜他是在海城那天淋了雨又在外面溜达才会生病。蒋逢父母又都出差,许久心里愧疚,常去蒋家看他。 许久妈妈是医生,看过后确诊蒋逢得了热伤风,给他带了些藿香正气水。蒋逢嫌味道大不肯喝,别人怎么说都没用,许久去了才乖乖就范。于是沈阿姨每天过了饭点儿就来喊许久过去吃水果,顺便督促蒋逢吃药。 蒋逢病的这些日子,许久都在他家呆着。他躺在床上病怏怏地看武侠小说,她趴在他书桌上写作业,沈阿姨时不时进来一趟,送水果送冷饮,摸摸蒋逢的脑袋试温度。 蒋逢很享受这种生活,名正言顺地不写作业,正大光明地看武侠小说,还有许久陪着,人生最得意不过如此。可第四天沈阿姨告诉他一个坏消息:他退烧了。 “不对吧。”蒋逢躺在床上瞪眼问,“我觉得还热啊?你是不是量错了?” 沈阿姨把温度计甩了甩,冷笑:“死心吧。好日子到头了。” 恰逢许久来了,沈阿姨开门放许久进来,蒋逢立刻把被子拉到下巴那儿躺好,眯缝着眼睛做出一副虚弱的样子。 许久进来后照旧问他:“今天感觉怎么样?” “还行吧。”蒋逢唉声叹气, 许久把书包跟电脑放到桌上,走到床边弯腰细细地看蒋逢,问:“还发烧吗?”蒋逢“哼”了声,把被子拉到鼻子那儿翻过身躲开。 “他不烧了,没事儿了。”沈阿姨端着酸奶进来屋里,笑着对许久说,“多亏你这几天陪他,要不他可躺不住。” “可我身上没劲儿。”蒋逢用被子捂着嘴巴哼哼。 “躺了四天,骨头都散了,可不是没劲儿?”沈阿姨照着蒋逢的屁股拍了一巴掌,“快点儿起来,到楼下活动活动,再躺下去人都要长毛了。” “不去!”蒋逢负气地说。 沈阿姨作势要掀蒋逢的被子,蒋逢弹坐起来捂着被子哇哇叫,直喊:“我没穿裤子呢!”沈阿姨本就是故意作弄蒋逢,手下跟他抢着被子,还说:“你屁股上长了几颗痣我都知道,害什么羞?” 许久脸上微红,忙躲出去。 等屋里笑闹过后,沈阿姨抱着被子出来,朝许久一笑:“他都穿好了,你进去坐吧,我把他的被子拿楼下去晒晒。” 沈阿姨抱着被子出了门,许久这才又进到蒋逢屋里。看他坐在床边垂头丧气的样子,她知道是为什么,就故意说:“既然病都好了,就过来写作业。” 蒋逢苦恼地抓抓头发,咕哝:“还让不让人喘口气了。” 许久拿了一把椅子摆在书桌前,冷眼看着蒋逢。蒋逢无奈,仍做困兽之斗,说:“我还没洗脸呢!” 许久说:“给你十分钟,够吧?” 蒋逢咕哝了句什么才站起来出去,许久也没听清楚,也不在意。她把他的假期作业拿出来,分科目摆在桌上。 蒋逢洗完脸回来便见一排作业列队欢迎他,垮着脸过去坐下,对着一堆作业发愁。 “放假就是放假,布置什么作业”他不满地嘀咕。 许久恍若未闻,说:“你先写语文。” 蒋逢不敢违抗,打开了练习册。写了几道题突然意识到什么,扭头见许久坐在沙发上喝酸奶,笔记本电脑搁在膝上。 “你不写作业?”蒋逢问。 “我的已经写完了。”许久盯着电脑屏幕说。 “写完了?!”蒋逢惊讶。 许久瞥他一眼:“下学期分文理班了,所以老师布置的作业并不多。” 蒋逢很是羡慕地瞧着许久,由衷地说:“你们班老师真好。” 许久瞪蒋逢:“快写!” 蒋逢撇嘴,乖乖怕到桌上写作业。许久则把耳机查到电脑上,开了电视剧看。 半晌过去,蒋逢写得自己心累,搁下笔瞅瞅许久。她蜷在沙发里,抱着电脑看得入迷。他叫她一声,她戴着耳机没听到。蒋逢站起来轻手轻脚凑过去看,发现她在看韩剧。男主角是一群花美男,跟宋知川算是一个类型。 蒋逢起了坏心,凑到许久耳边猛地“喂”一声。许久吓到,惊愕地看他。 蒋逢指着屏幕上的男主角,嫌弃地问:“这种男不男女不女的,你竟然也喜欢?” 许久摘了耳机,阖上电脑斥道:“不关你事。写你的作业去!” “什么审美。”蒋逢咕哝着,回到书桌前坐下。许久翻了个白眼,准备把耳机插上,听蒋逢问:“你打算去文科班还是理科班?” 许久眨眨眼,反问:“你呢?” “我随便。文理我都不喜欢。所以看你。”蒋逢抬起胳膊,双手交握抱着后脖颈,往后靠着椅背,话说得倒是很实在。 他的意思是要跟她一起读喽?许久心头一动,有股暖暖的东西流进来,期待,带着点儿小心慌。 “我想去理科班。”许久说。 “我还以为你会去文科班呢。”蒋逢歪过脑袋笑,“你不是会写文章吗?” “文学是我的爱好,可以自学。去理科班是希望能学到更多的基础知识。”许久说。 “我倒是没想那么多。学什么对我来说都无所谓。”蒋逢说,“你去理科班的话,我也去。” 听他这么说许久皱眉,忍不住教育他:“你就没有想做的事?” “有啊。”蒋逢说,看着墙上的置物架,上面摆满了各种坦克模型,“想当兵。” “那你”许久说了两个字,她想建议他既然那么喜欢当兵就入伍好了,大院子女好多都是没考大学直接入伍,可又突然想起那天他跟她说的话。 要是当了兵,就见不到她了,他不舍得走。 许久卡壳,蒋逢含笑看着她,弄得她脸上烧烧的。她缓了缓神,偏回头去不敢看他,接着说:“可以考军校啊。” 蒋逢瞧她脸腮绯红,特别可爱,越看心里面越喜欢,跟着说:“你说得对。” “马上就高二了,还有两年就高考,所以你要努力了。”许久低头盯着笔记本电脑小声说。 蒋逢舒了口气,带点儿紧张,问:“你对军校有兴趣吗?” 许久摇头:“我想考师范。” “师范啊”蒋逢想了想,才说,“我就算了,我这种人当了老师也是误人子弟。要不咱们考一个城市的大学怎么样?将来还能在一起。” 许久的脸上更热了。她不明白他怎么能如此轻易地说些这种话,换她是绝难出口的。她又羞又气,丢给他一句:“谁要跟你在一起!”她塞上耳机打开电脑,继续看刚才的韩剧。刚才那些俊男美女风景如画,如今看起来却全无吸引力。 蒋逢这次却看明白了,心里头乐得很,写作业的劲头瞬间高涨。 中午的时候,沈阿姨做了鸡汤,叫许久跟蒋逢出去吃饭。餐桌上沈阿姨跟许久聊天。 “小久,听说你还会跳舞。” “会一点。” “跳什么舞啊?学了几年?都什么时候去学的啊?” “芭蕾。学了两年多。都是用业余时间学的。” 蒋逢的耳朵兔子一样竖起来了。 “这个暑假还学吗?” “嗯。明天开始要上课了。” 蒋逢的勺子敲到了碗沿上,忙问:“明天?” 于是第二天下起了小雨,上午许久要去培训班上课,蒋逢非要跟着,理由是对街舞感兴趣,想去考察一下情况。到培训班后两人分开,许久去更衣室换衣服,蒋逢溜溜达达地去街舞教室那边了。 等芭蕾教室传来音乐声后,蒋逢又折返回来,可是门关了,看不到里面的情况。蒋逢绕着整个培训中心转一圈,发现芭蕾教室窗边有棵法国梧桐,他跑去爬上树,藏在树叶里往里面看。 跳芭蕾的女孩子们穿着紧身衣,腰上束着白的粉的纱裙,排成一排做动作。蒋逢一眼便看到了许久,她腰上束着白纱裙,蛇颈细腰,身条修长柔软,扶着栏杆做抬腿,女老师在一旁指导。她的动作优雅,气质恬静,像一只白天鹅,看得他入迷。蒋逢美滋滋的。雨丝的冰凉跟树叶扎在身上的麻麻刺刺此刻也没那么难受了。 少顷,舞蹈室门开了,一位男老师带着一批男生进来,也是个个穿着专业的舞蹈紧身服,宋知川赫然在列。 蒋逢脸色一沉。 男老师跟女老师交流了一会儿,女老师把女生们都集合起来,说了一阵子的话。蒋逢也不听不到她说了些什么,他一门心思盯着宋知川。心里恨恨地想这小子穿成这样怎么好意思出来。 接下来的事情更让蒋逢吐血,因为舞蹈教室里的男女生开始组队练习了。宋知川主动找了许久。看宋知川一会儿牵许久的手,一会儿握许久的腰,做些芭蕾舞剧里双人舞的动作,蒋逢就差从树上飞进屋里去把两人分开,气得他掰断了手边的小树枝。 “谁!在上面干什么呢?!”树下传来吼声。 蒋逢吓得脚底下一滑差点掉下去,他抱紧了树干往下看,一个身穿保安服的大爷仰着脖子对他怒目而视。 “你!就你!下来!”大爷喝道,声如洪钟。 蒋逢撇嘴,顺着树干滑下来,跳到地上后拍了拍衣服上的土,面色郁郁,脑子里一直是宋知川抱着许久的腰带着她旋转的样子。 “爬树偷看女孩子?”大爷冷眼看着蒋逢,讥讽地说,“小小年纪就知道干这些偷鸡摸狗的事儿。说!哪个学校的?” 蒋逢顶嘴:“谁偷看了!” “那你干嘛呢?”大爷问。 “我抓鸟呢。”蒋逢嘴硬。 大爷“呵”了声,轻蔑道:“小子挺横啊。走吧,到我屋聊聊去。”说罢伸手去拎蒋逢的衣领。蒋逢把大爷的手推开了,不满地嘟囔:“去就去,别动手动脚的。” “走啊!”大爷朝前头一指,蒋逢临走前回头,不看不要紧,二楼舞蹈室的窗户打开了,一堆人趴在窗台往他这边看,嘁嘁喳喳地互相讨论,眼色异样。许久也在人堆里。蒋逢脑子里哄一声,脚底下正好绊到一块石头,踉跄着往前抢了几步,直接撞到保安大爷的背上。 亏保安大爷身子壮实,颤了两下站住了,回头瞅蒋逢。蒋逢满脸通红,心烦意乱地解释:“对不起啊我绊了一跤。” 大爷呵一声冷笑,说:“我还以为你不会道歉呢。” 蒋逢没心思管这些,满脑子都是该怎么跟许久解释这个问题。 ———— 舞蹈老师把在窗口看热闹的学生们都叫了回去,要求围成一圈坐好,两位老师在圈内一边演示一边进行动作讲解。宋知川坐在许久的身边,小声说:“蒋逢也太过分了,怎么能做这种事?” 许久听后心里很不舒服,又没有缘由替他辩驳,只咬了咬嘴唇,低声说:“可能他有别的原因。” 宋知川感慨:“他真是天生的不安定分子。” 许久抱着膝盖,捏着手指,开始担心蒋逢。那位保安大爷平时就很厉害,很难说话的,不知蒋逢被他抓了之后会被如何处理。 老师叫许久跟宋知川出列,做刚才的动作,许久显得心不在焉,几次都踩了宋知川的脚。老师看许久不在状态,就把她叫到一旁,让另外一对上场。 “许久,今天有心事?”女老师体贴地问。 “还好。”许久小声说。 “半个月后就要去比赛了,你跟宋知川是咱们学校选送的选手,要专心啊。”老师说。 许久点点头,说:“知道了。”她歪过头看墙上的挂钟,距离下课还有十分钟,她耐着性子等。 下课后许久用最快的速度换好衣服跑出来,宋知川恰好也从男更衣室出来,叫了她一声。许久忙不迭地跟他说了声“再见”,抱着背包跑下楼梯。 出了培训楼左拐不久便是传达室,天上小雨不紧不慢地下着,许久顾不上打伞赶到传达室旁,透过窗户看到令她惊讶的一幕。 蒋逢跟保安大爷面对面坐着,聊着天,喝着茶,景象一派其乐融融。 许久拧眉,不太理解。 有辆车开到门口停下,司机过来要登记,保安大爷起身去接待。蒋逢捧着大茶缸子喝水,一下子看到许久。忙把茶缸子放下,凑到大爷那儿道别。大爷特意回头瞧瞧许久,眼里盛满了笑容,怂恿地推蒋逢一下。蒋逢呲牙笑,从传达室里跑出来。 许久看他毫发无损意气风发的样子,不解地问:“你没怎么样吧?” “好好的。”蒋逢竖起拇指朝传达室指了指,“交了个朋友。” 许久拧眉。不明白他怎么到处都能交到朋友。蒋逢笑说:“冯大爷是一名退伍军人,以前在陆军做炮兵的,我们挺聊得来。” 许久设想过很多办法救他,没想到他自己化解了。他这人似乎有某种本事,不管怎么作,最后都能四两拨千斤地解决。 或许这就叫同人不同命吧。 雨还是下着,蒋逢问:“你带没带伞?” “带了。”许久说着,把背包拿下来准备拿伞。忽而来了一把伞挡在她头顶,许久仰头看,是一把大黑伞。转过身,见是宋知川撑伞站在后面。 “下雨怎么不打伞?”宋知川温和地问。 跟宋知川同在一把伞下,许久觉得别扭,又不好表示,说了声:“谢谢。”把自己的伞抽出来撑开,从宋知川伞底下走出来。 “我爸来接我了,可以顺便送你一程。”宋知川指着门口那辆车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4.第三十四章 “二中”两个字咬得十分重。 男老师的口气在蒋逢听来十分刺耳, 他捏紧了拳头。忽听许久说:“他是!” 男老师一怔,看向许久。蒋逢亦然。许久站得笔直,目光凛然地看着男老师, 大有护犊子的气势。 宋知川则圆滑得多, 说:“陈老师您真爱开玩笑。他当然是二中的, 要不怎么说是同学呢。” 男老师方觉自己失态, 略带歉意地朝蒋逢笑笑, 蒋逢紧抿着嘴唇, 脸色铁青。男老师聪明地换了个话题。 “今天练得不错,晚上回去把动作在脑子里过一遍。跳舞不只是身体动作, 思考也很重要。我跟小王老师商量了下, 明天开始给你跟许久单独开课,全力准备比赛。”又转向许久, “许久, 你今天状态不太好, 回去注意调整一下, 希望明天能全力以赴。” 许久跟宋知川都应了, 男老师撑着伞走了。 门口停的车子响了几声喇叭,宋知川朝车那边挥挥手, 回头问许久:“你们真的不上车?” 许久摇头:“真不用。谢谢。” 宋知川有些失落,也明白多说无益,跟许久道别后又跟蒋逢点点头, 去门口上了自家的车。 蒋逢看接宋知川车子开走, 车尾的宾利车标十分醒目。 保安大爷趴在传达室的窗户上喊:“小子, 过来下。” 蒋逢朝许久低声说了句“等我下”转身跑去了窗边。保安大爷递了一个旧本子出来,大声说:“这是我当年的日记,你拿去瞅瞅。”蒋逢伸手捏住本子的一头,大爷捏着本子往后一撤,把蒋逢拉到跟前,附到他耳边悄声说:“小子,你这个情敌可不简单,又帅又有钱,不少小姑娘追呢。” 蒋逢脸色一变,大爷幸灾乐祸地笑,说:“加油吧。” 蒋逢眉间拧起个疙瘩,大爷呵呵笑着拍拍蒋逢的肩,回屋里听戏去了。蒋逢拿着日记本闷闷不乐地回到许久身边,许久问他:“你怎么了?” “没事。”蒋逢低声说,拉开背包把日记本放进去。许久举高了伞遮到他头上,蒋逢把伞从许久手里接过来,把伞偏向她那边,说:“走吧,去坐车。” 许久明明感觉到蒋逢不开心,见他不肯说,就没太追问,跟着他一起走。 雨还在下,两人走着,花砖地面全湿,有一层薄薄的水,脚踩在上面发出细微的“啪嗒”声。许久穿着浅色布鞋,很小心地踮起脚,怕把鞋子弄脏。 蒋逢问:“你跟宋知川一起搭档跳舞多久了?” “今天才在一起跳的。”许久说,“这学期我们凑巧报了同一所舞蹈学校,学校要派人参加一个比赛,老师让我跟他搭伴练习双人。” 蒋逢“嗯”了声,沉默了一会让,突然说:“他好像很喜欢你。” 许久愣一下,停了步子,抬头瞪他:“别瞎说!” 蒋逢嘴角抽了抽,盯着许久的眼神深沉而专注。许久跟他对视,从莫名其妙到疑惑,问:“你突然问这个想干嘛?” 蒋逢则问:“你觉得他怎么样?” 他这样许久便有些气了,她伸手把伞夺过来,硬声说:“不怎么样!”说完许久低着头快步朝车站走去。蒋逢呆站在原地,苦恼地抓抓头发,望着许久远去的背影,他拔脚追过去。 许久到了车站后把伞收起来,背着手站在马路边上朝前看,沉着脸,心里面翻腾着怒意。蒋逢追上来,站到许久身后。 “许久”他迟疑着叫她一声。 许久站得笔直,硬邦邦地“嗯”了声。 “你生气了?”蒋逢问。 “对!”许久说。 一阵沉默,蒋逢小声说:“我错了。” 许久噘嘴,不想理他。蒋逢叹气,伸手把伞从她手边拿走,甩了甩伞上的水珠,低着头细心折好。许久转过身看他,他头发上都是水,想到他是大病初愈,她心里一软,从书包里拿出纸巾递给他:“把头上的水擦干净,别再着凉。” 蒋逢接过纸巾把头脸都抹了一遍,把纸团起来攥在手心里,目光复杂地看着许久。 许久心里还是有七,便教训他:“以后不要乱说什么喜欢不喜欢的,我跟他是同学而已,我们都不希望被扣上别的帽子。” 蒋逢有话想说,终究没说出口,最后闷闷地“嗯”了声。 见他肯听话,许久释然了些,便问:“你今天爬到树上干什么?” 蒋逢情绪低落地说:“好奇。想看看。” “看什么?”许久追问。 “看看”蒋逢眼神飘忽,没把实话说出来。他其实就是想看看她,想知道她跳芭蕾是什么样子。 “偷看这不是什么好事儿,懂吗?”许久语调严厉。 “知道。”蒋逢弱弱地应。 “不许有下次!” “好。” 鉴于他认错态度良好,许久方释然,她长出一口气,忍不住念他:“你真的是,到底什么时候才肯长大?” 闻言,蒋逢的神色更是黯然。 两人坐车回去的路上蒋逢一直闷闷不乐的,许久看了他几次,他都那个样子,闷坐着不吭声。雨渐渐停了。下了车相携回家的路上,许久忍不住问:“喂!你到底怎么了?” 蒋逢低头看她半晌,问:“在你眼里,我是不是特别幼稚?” 许久没好气地说:“难得你有自知之明。” 蒋逢眼里隐约有受伤的神色,许久忽觉自己话说得是不是太重。许久咬住嘴唇,有些紧张地看他。蒋逢的手捏紧了背包的包带,鼓起勇气大声说:“许久,我会努力让自己变好!” 许久被蒋逢猛然间的宣誓吓了一跳,喃喃问:“你干嘛?” “所以”蒋逢别过眼去,声音又弱了下来,问,“你能不能等等我?” 许久满眼的疑惑,问:“你说什么呢?” 蒋逢撮了下嘴唇,慢慢转回头,盯着许久看。许久被他看得有些慌,不觉往后退一步。 “我说”蒋逢盯紧了她,说了三个字,“我喜欢你。” 许久眼睛瞪得很大,难以置信地看着蒋逢。蒋逢望向她的眼神热烈又放肆,像是藏着一团火,要把她点燃。 对视着,蒋逢往前走了一步,手伸过来,触到许久的肩膀。 许久猛地打了个寒颤,立刻抬手把他的手打下去转身要跑。蒋逢下意识抢上去,一把握住了许久的胳膊。许久被他拉得一个趔趄,反手一巴掌打在蒋逢肩上。 蒋逢被打得愣了,喃喃:“许久”话没说完,许久喊:“我讨厌你!”蒋逢愣住,许久甩开他的手跑了。 天又阴了下来,开始下雨。蒋逢一个人孤零零站在雨里,面朝着许久跑远的方向,任雨水浇到头上脸上,浑身透湿。 沈阿姨买菜回来,远远看一个人影杵在路边淋雨,很像是蒋逢。拎着菜快走几步过来细看,果然是蒋逢。赶忙凑上前把伞遮到他头顶,责怪:“小祖宗你干嘛呢?病刚好就淋雨,你不要命了?” 蒋逢木然看着前方,不回答。 沈阿姨伸手拽他的胳膊,蒋逢不肯动,沈阿姨用力拉他几次,都拉不动,动怒了,喝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蒋逢方才低下头,自言自语:“我想干什么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5.第三十五章 沈阿姨念叨:“这是被什么上了身了?怎么神神叨叨的?”说着又用力拽了一把, 蒋逢的步子终于动了,沈阿姨把买菜篮子往肩上一扛,说:“走!快回家!有什么事儿回家再说!” 蒋逢被沈阿姨拽着一路走回了大院, 走进楼道, 上到四楼。在门口沈阿姨掏钥匙开门, 蒋逢站在沈阿姨身后, 转头往许久家看。 他想干什么?怎么就跟她说了那句话? 以前他是从不在意别人怎么看他的, 只要自己活得爽快, 管他三姑六婆评判什么。就在今天,他忽然意识到在别人的眼里自己到底算个什么东西。意识到他跟她站在一起的时候是违和的。 他想到宋知川跟她一起跳舞的时候, 想到窗口那些人看他的眼光, 想到那名男老师看他的时候那种质疑带着鄙夷的神色,忽然意识到他跟她不是一类人。他喜欢她, 等于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可是他真的喜欢她, 害怕失去她, 害怕那么多比他优秀的人会比他早得到她的心。 于是就这么说出来了。而她说讨厌他。 话已出口, 就是离弦的箭, 无论是他说的还是她说的,再也收不回来了。 蒋逢很想去敲许久家的门, 又不敢。沈阿姨开了门,过来拽住他的手把他拉进家里,推着他去了卫生间。 “把衣服脱了, 冲个热水澡。我去给你拿衣服。”沈阿姨吩咐。 卫生间的门关上了, 蒋逢站在梳妆镜前, 看到一个浇得落汤鸡一样的男人,又落魄又难堪。他呆呆看着镜中的自己,脑中一片空白。 没一会儿沈阿姨回来,敲了敲门,等了一阵因为蒋逢没应声,把门推开一道缝,才发现蒋逢还站着,身上衣服湿哒哒地贴着。沈阿姨把门拉开了走进去,隔着蒋逢把热水器打开了,把蒋逢推到花洒底下。 “你要是再这样我就给你爸打电话了啊!”沈阿姨恐吓,伸手过来帮他脱了t恤。 蒋逢低着头,任由热水浇到头顶,流得满脸。他看着地砖上流淌的水,视线越来越模糊。 “出了什么事儿让你这么魂不守舍的?又惹祸了?还是跟谁打架输了?整天在外头搞事儿,弄得一团乱,回头让你爸好好教训教训你!”沈阿姨拿着花洒让热水把蒋逢周身浇了一遍,抽了条毛巾帮蒋逢擦身子。 蒋逢一直低着头,沈阿姨用力拿食指戳他的脑门,训道:“说话啊!干什么了?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蒋逢慢慢抬起头,眼圈儿是红的。这可真把沈阿姨吓坏了。蒋逢父母都很忙,她从没断奶开始就带他,对他的脾性十分了解。他小时候就皮,大祸小祸一起闯,惹祸了就被他爸摁着揍。可偏十分倔强,无论怎么打都不哭。 沈阿姨放轻了声音,小心地问:“这是怎么了?哭了?” 蒋逢扁了扁嘴,朝沈阿姨倒过来,伏在她肩上。他没出声,只有肩膀细微地颤动。沈阿姨知道蒋逢是真哭了,不敢动也不敢说话,只能用手拍着他的背, “她讨厌我。”蒋逢沙哑地说。 沈阿姨脑子转得飞快,顿时明白了那个“她”指的是谁,便小心求证:“是说许久吗?” 蒋逢不出声。 沈阿姨只好说:“怎么会呢?可能是你误会了。” 蒋逢还是不出声。 沈阿姨继续说:“要不,我帮你去问问她?” 蒋逢猛地抬起头说:“不许去!” 沈阿姨便哄:“行啊行啊,不去。你回房间去换身干衣服,然后再跟我聊聊怎么回事。” 说着沈阿姨推着蒋逢出卫生间,把他一直推到房里,又去衣柜拿出干净的衣服放到床上,嘱咐:“快换上啊,晚了小心着凉。” 说完沈阿姨退出去。蒋逢在房里站了一会儿,抬头看到架子上的模型。许久送的那个昂贵的坦克模型赫然在最显眼的位置。 他忽然觉得眼前一亮。 她怎么会讨厌他?她帮他做了那么多事,他们一起去海城的时候,她缩在他怀里哭得像一只小兔子。如果讨厌他,她为什么那么信任他? 念及此,蒋逢三下五除二把湿衣服脱了,捡起床上的干净衣服换上,顾不上擦湿头发拉开门跑出去。 沈阿姨正在门口守着,被吓了一跳,忙问:“你干嘛?” 蒋逢什么都不说,拉开大门跑出去,冲到许久家门口的时候站住,整顿了一下情绪,抬手敲门。 来开门的是沈航。 蒋逢没料到沈航会在家,早晨走得时候他还没来的。他以为会是许久,所以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沈航上下打量他,问:“你这什么鬼样子?”说着伸手揪起蒋逢的t恤的前襟,“穿反了吧?” 蒋逢嗫嚅:“你怎么在家啊?” “回来拿点东西。”许航说,又问,“来干嘛?找许久?” 蒋逢点点头。 许航让开了门口:“进来吧。” 蒋逢进了房,四下看,许久房间的门紧闭着。 “她回来就进屋了。”许航说。 蒋逢点头,又是踌躇,不知是不是现在该过去。他有种近乡情怯的感觉。 “你不是要找她吗?”许航问。 蒋逢“嗯嗯”应着,挪着步子到了许久房门口,又不敢敲门。许航大声喊:“许久!蒋逢来找你!他在你门口儿呢!” 蒋逢吓得打了个哆嗦,皱着眉头瞪许航。许航抬手朝蒋逢前面指了指,蒋逢回过头见房门已经开了,许久站在门口。 “我”蒋逢嘴唇动了动,说不出别的了。 “进来吧。”许久说,往旁边让了让。 蒋逢做了一个深呼吸,走进去。后头许航吹了声口哨,调笑:“小两口吵架了?” 蒋逢闷不做声,许久瞥许航一眼,把门关上。 蒋逢进了许久的屋子后,许久让他坐到书桌前,自己则坐到床上,跟他拉开一段距离。这个房间他来过很多次,可如今却觉得局促,蒋逢坐在椅子上,如坐针毡,又不好乱动。跟蒋逢比,许久镇定得多,平静地问:“你来有什么事?” 许久已然这样,蒋逢咬了咬牙干脆豁出去了,便问:“你真的讨厌我吗?” 许久摇头:“不是。” 蒋逢的嘴角立刻上扬,忙问:“真的?” “可也不是你认为的那种喜欢。”许久平静地说。 蒋逢瞬间噤声,呆呆看着许久。一瞬间她好像变回到刚见面那时候的样子,淡的像水,冷的像冰。 “蒋逢,你救过我,我很感谢你。所以我希望能跟你做朋友。一开始我不认为我能跟你顺利相处的,后来发现还可以。但是我不希望这种关系变质,你懂吗?”许久说。 蒋逢的心又跌落回去,勉强笑笑,说:“是吗?” “我不想说什么大道理,只是想劝你,就现在而言,你也不该想这种事情。”许久继续说。 蒋逢几乎是苦笑了,喃喃说:“是啊。”他低下头,心里头又酸又苦,却还有些不甘心。 “那你还有别的问题吗?”许久问。 蒋逢咬紧了牙关,最后一次鼓起勇气抬头,凄苦地看着许久,问:“你对我说这些,是因为我不够好吗?” 许久心里头一颤,手绕到背后捏紧了床单,低声说:“不是。” “那要是有别人呢?你也会这么说吗?”蒋逢问。 “一样的。”许久说。 蒋逢一直盯着她看,仿佛在验证她这话的真假。许久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跟他坦然对视。 良久,蒋逢咬了咬牙,问:“那将来呢?要是毕业了,我还有没有机会?” 许久淡淡地说:“将来的事情谁都不知道。” 蒋逢垂眼,失落地咕哝着:“说了那么多,你只是不喜欢我罢了。” 许久轻轻抿唇。她想否认,却不能对他说。 “我知道了。”蒋逢说,然后站起身,又做了一个深呼吸,憋出一个笑说:“打扰你了,我先走了。” 许久也站起来,看着蒋逢拉开门走出去。外面许航问:“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矛盾解决了?” “没什么矛盾,我来问了道数学题。我走了啊。”蒋逢朗声说,接着便传来大门关上的声音。 许久过去把房门关上,回来后颓然坐到床上,用手捂住了心口。 心里头难受得紧。 她不是不喜欢,是不可以喜欢。她考虑的事情太多。 在海城医院的时候,血液科的主任跟她更加详细地解释了血友病。作为血友病携带者,自己生活没有问题,只是如果将来结婚生子的话,男孩有一半几率是血友病患者,女孩有一半的几率的携带者。大自然给出了50的选择几率,是好是坏全看天命。 对她而言,50这个几率实在是太高了。 她亲眼看过患病的亲人流血不止,身体一天天虚弱,在痛苦中求生。也体会到作为一名疑似携带者要面临的心理压力。她总觉得自己该是被老天拿走性命中的一员,被救回来全是侥幸。如今如果要她把这种病再往下传续,她做不到。 在从海城回岛城的高铁上,她做了一个决定。 蒋逢说生活总要继续,那如果证实她是携带者,她希望以后的生活是她能是一个人的。她想去去读师范,毕业后回去川西那片故土,当一名普通的小学老师,平静地在那边把余生过完。 蒋逢是个热血少年,对她做到了他能做的一切。她喜欢他,可也仅只能是默默喜欢了。现在的情况,无论是学生的身份,还是检查结果的未知性,都让她不敢接受他。 许久把目光投到刚才蒋逢坐过的椅子,叹了口气。 如果不能接受,就不要给予希望。一切来的不是时候,她也无能为力。 接下来的整天蒋逢没有到许久家来,许久也没到蒋逢家去。沈航下午便开车回了部队,许久坐在许航屋里,趴在窗台上往下看。这边的窗户冲着楼道入口,雨下的更大了,总能看到撑着伞回来的人。 她想蒋逢会不会出门,又想这么大的雨他出去也没什么好做的,八成是留在家里玩那些模型,或者看武侠小说。她想他其实很聪明,只是不愿用心在念书上。那堆模型他玩得得心应手,谈起各国军事发展史的时候洋洋洒洒,说起重大事件的时候连部队番号都能记得一个字不差。 他总说想当兵,可是父母都希望他考大学。后来又说想念大学,因为舍不得她。 又傻,又拧巴,又冲动,话说得不漂亮,什么都敢干。她怎么会喜欢上他呢? 许久叹气。 因为他真实啊。因为他敢做她不敢做的事啊。因为他对她一心一意地,什么都不顾的好啊。 要是检查结果证明她是健康的,她就跟他考同一个城市的大学。他去哪儿,她就跟着他。 许久在玻璃上哈了一口气,用手指在上面花了一把伞,在伞下写了一个“久”字,一个“逢”字。 晚上许久跟父母吃饭的时候,房门被急促地敲响。许久爸爸过去开门,沈阿姨焦急地问:“小久妈妈在吗?” “怎么了沈阿姨?急成这样?”许久爸爸问。 “蒋逢又发烧了呀!我量了下都39度了!”沈阿姨着急地说。 许久的筷子掉到桌上,许久妈妈则早已起身跑到门口,问:“怎么又发烧了?不是刚好吗?” “他上午在外头淋了雨,估计是又着凉了。”沈阿姨抓住许久妈妈的手腕忙往外头走,“我就怕他的病反复,还真就让我给猜中了,真是造孽啊。你快来看看吧,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等我拿听诊器。”许久妈妈说,抹下沈阿姨的手快步回卧室。 许久爸爸问沈阿姨:“蒋逢怎么又淋雨了?” “那孩子今天遇着点儿事儿。”沈阿姨说,眼神不觉朝许久这边飘。许久咬住嘴唇,低头。 许久妈妈拿了听诊器从卧室出来,对沈阿姨说:“走吧沈阿姨。”许久站起来说:“妈,我也去。”许久妈妈顾不上别的,点了下头,过去拉着沈阿姨朝蒋家去了。许久爸爸则说:“一块儿过去吧。” 一家三口到了蒋家,许久妈妈先赶去了蒋逢卧室,坐到床边给蒋逢做检查。蒋逢被挡住了,看不到什么情况。许久想跟过去,被爸爸拉住了。 “等你妈检查完,别过去添麻烦。”许久爸爸说。许久只好耐心等着。 没一会儿许久妈妈走出来,对许久爸爸说:“是急性肺炎,快叫救护车,送医院!” 许久一把地抓住了自己衣服的下摆。 许久爸爸二话不说冲出去回家拿手机打120,沈阿姨六神无主,追在许久妈妈身后一直问严不严重。许久妈妈只问:“有冰块吗?先给他降温。他现在体温太高了。” 沈阿姨赶紧去冰箱翻冰块,许久妈妈去卫生间拿了毛巾用冷水打湿了,走到沈阿姨身旁问:“家里有没有医用酒精?”许久则快步去了蒋逢房间。 蒋逢躺在床上十分安静,如果不是异常潮红的脸颊,就像是睡着了。许久弯下腰,伸出手,在他额头上试了试,被烫得手往回一缩,顿时担心得紧,叫他:“蒋逢,能听到吗?” 蒋逢微微张开眼,视线在空中飘忽了一会儿才聚焦到许久脸上,慢慢咧开嘴,笑。 “你难受吗?”许久柔声问。 蒋逢轻轻摇头。 蒋逢妈妈拿着包着冰块的毛巾走进来,递给许久说:“把这个放在他额头。”许久接了,许久妈妈又折返出去。 许久坐到床边,把包着冰块的毛巾放到蒋逢额上,蒋逢舒服地吐了口气,闭上眼。 “什么东西呀?”他虚弱地问。 “冰块。给你降温的。”许久说。 蒋逢眉头皱起来,眼皮又掀开,手慢慢地从被子里拿出来,慢慢往上伸,找到了许久摁在毛巾上的手,握住了。他滚烫的手心烫得她打了个哆嗦,他却把她的手拉开了,他自己用手摁住了盛冰块的毛巾。 许久不解,问他:“你干嘛?” “你不嫌冰块冻手啊?”蒋逢艰难地翻了个白眼,声音越来越弱,说,“我累死了,不陪你说话了,我睡会儿。”然后他闭上眼,眉宇间舒展开来,头往一旁歪过去,手无力地从抱着冰块的毛巾上滑落下来,手背搭到了枕头上。 许久觉得有些不对劲儿,推着蒋逢的肩膀喊了他几声,蒋逢毫无反应。许久愈发不安,忙朝门外喊:“妈!蒋逢有点不对劲儿!” 许久妈妈拿着医用酒精冲进来,把许久推开自己坐下来,翻开蒋逢的眼皮看看,说:“他晕过去了。”回头冲许久命令:“让你爸爸问问救护车到哪里了?” 这时候许久爸爸刚好跑来了蒋家,已经听到了许久妈妈的询问,赶紧说:“我怕叫救护车来不及,叫了我们参谋部的车,他们已经把车开进大院了。你收拾下东西我背他下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6.第三十六章 “先把人送走, 你快过来!”许久妈妈说着把蒋逢从床上拉起来。许久爸爸过来蹲到床边,许久妈妈把蒋逢挪到他背上,他把蒋逢背起来。许久妈妈帮忙扶着蒋逢, 两人一起朝外跑, 许久想跟着一起去, 被妈妈制止:“你留下看家!” 许久停住步子。沈阿姨手里抓着药棉追过来, 六神无主的样子。许久妈妈说:“沈阿姨我们先送蒋逢去医院, 他需要住院输液。你收拾下要用的东西待会儿送过去。”沈阿姨忙不迭地点头, 许久父母背着蒋逢跑出去。 一场混乱过后,家里只留许久跟沈阿姨两人。沈阿姨拍了把大腿, 痛心疾首地说:“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这样了?”许久手背上还残着他滚烫的体温, 她咬住下唇,手指压在手背上摸了摸。 之后沈阿姨去蒋逢屋里收拾东西, 背着个大包出来, 把家里钥匙塞给许久一套便下楼去了。许久从蒋家离开, 锁好门, 回了自己家。她坐到自己卧室的书桌前发起了呆, 觉得心里闷,又去窗口站着。 雨越下越大了, 天色也暗了下来。她推开窗,楼下没有人,雨落在脸上凉丝丝的。 她心里面翻江倒海的。先是觉得内疚, 质疑自己是不是做得不对, 是不是拒绝得太直接残酷。他那种冲动的个性猛地被浇了一盆凉水, 是不是受不了。可她又想不出除了这样还能怎样,犹豫反而会把事情弄得更复杂,她不想给他不切实际的期待。 如果没有地震,如果不是被现在的爸妈收养,如果没有辅导他功课,如果不存在血友病,任何一项不存在都不会有现在的结果。她用手捂住脸,头脑热得没法思考,从来没像现在这样苦闷难受。可是她毫无办法。 晚上许久爸爸回来了,说蒋逢办了住院,今晚妈妈值夜班顺便在医院照顾他,明早沈阿姨去换班。 “他爸妈又不在家,这个忙咱们得帮。平时活蹦乱跳的突然变成这个样子,真让人心里不好受。”许久爸爸摇头叹气。 “他病得严重吗?”许久担心地问。 “是急性肺炎,送去医院就吸了氧。医生说没有生命危险,可恢复起来也没那么快,估计要住半个月的院。”许久爸爸说。 “这么久啊。”许久说。 “没办法,谁都不想生病。”许久爸爸揉揉眉心,略带疲惫地说,“这几天爸爸妈妈会很忙,顾不上你,你自己照顾好自己吧。” 许久点点头,问:“爸,你要不要再吃点东西?” “哪还吃得下啊。”许久爸爸叹气。 “那我就把饭菜收了。”许久说着去餐桌拾掇碗筷,许久爸爸说:“我回屋躺会儿。碗筷放水池里就行了,回头我来刷。” 许久“嗯”了声,把餐具抱起来送到厨房,放进洗碗池,打开了水龙头开始刷碗。看着水把碗碟上油渍冲走,许久想,明早得去医院看看他。 第二天许久天不亮便起床,从书架上拿了两本书塞到包里之后出了门。她想赶在去舞蹈学校之前到医院。乘车赶到医院之后,找到了蒋逢所在的呼吸科病房。她从门上的玻璃往里看,是个双人间,不过隔壁床没有人。 许久轻轻推开门进去,看到蒋逢安静地躺在床上,床边吊着点滴。她轻手轻脚走到床边站下了,低头看他。他的面色黯黄,唇上没有血色,仅仅一夜,脸颊已见消瘦。憔悴得叫人心疼。 许久把手伸出来轻轻盖到他额头,想试他的体温。刚刚触到蒋逢就咳了声,她忙忙把手撤回来。蒋逢没醒,脑袋在枕头上蹭了蹭,把脸扭过去。 许久站了一会儿,他还是没有动静。她把被子拉上来帮他掖好,又从书包里把两本武侠小说拿出来摆在他的床头,这才离开了病房。 太早,医院里很少有人,许久也没遇到认识的医生护士。她从医院出来后许久到附近的小店喝了点粥,然后到车站等车。正等着,一辆汽车滑到脚边停下,车窗降下来,宋知川惊喜地叫她:“许久?” 许久一愣,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宋知川。 “你怎么会在这里坐车?”宋知川问。 “有个朋友生病了,来看看他。”许久说。 “那你是准备回家还是去练舞?”宋知川问。 许久说:“练舞。” “那正好我也是。上车吧,咱们一起去。”宋知川笑着说,伸手把车门推开了。许久没什么理由推辞,便上了车。 车子开起来之后,宋知川问:“谁病了?” 许久说:“蒋逢。” “他?他还能生病。”宋知川大惊小怪地说。许久皱了眉头,他忙解释,“我的意思是他看起来身体很好的样子,不像随随便便就会病倒,还需要住院。” 许久吸了口气,轻声说:“他只是个普通人。” “是啊是啊。”宋知川应和着。 两人无话,一小阵沉默。车子停在一个红灯前,许久心里感到沉重,她望着外头,无意识地看着一个中年女人推着摊煎饼果子的车子慢慢地走。 “你特别维护蒋逢。”宋知川说。 许久怔了怔,回头看宋知川,眼有疑惑。 “上次他反抗学校剪发令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说真的,我挺缉毒他的。”宋知川幽幽地说。 许久讶然,望着宋知川。他眼睛里有些别的东西,跟昨天蒋逢眼里的如出一辙。许久惊觉,立刻别开眼,说:“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说的都是真的。”宋知川的口气有些落寞,“我以前总认为自己足够优秀别人自然会喜欢。现在看来都是错的。优秀只会让人家羡慕,而喜欢完全是另外一回事。喜欢不看认识早晚不看好学生坏学生,只看命。我好像是没那种命。” 宋知川越说越深,许久轻喝:“别说了!”她不安地朝前面看。车里还有第三者,她不知道开车的人是谁。昨天他说他爸爸来接他,今天开车的如果是他爸爸的话,他说这些话岂不是自投罗网? 宋知川发觉到许久的视线,便贴心解释:“这位是我爸爸的司机,不会乱说话。”他这么说,许久悬着的心方才落下。她低头看自己的鞋子,后悔上了这辆车。 她跟宋知川谈不上多熟,他是班长,她是学习委员,是同学兼工作伙伴而已,离朋友尚有些距离。平时在班上宋知川总是一身正气,对于违法乱纪的事情毫不包庇。早恋这种事情本不该出现在他的词典里。如今他竟会突然对她表达爱慕这层窗户纸眼看要戳破了,她不知道以后怎么跟他相处。 一个蒋逢已经让她身心俱疲,又加上一个宋知川她快要乱套了。 许久正烦恼,忽听宋知川问:“所以,咱们还是朋友吧?”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让许久生疑。她不觉又转头看宋知川,他正一脸希冀地看着她。许久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既然自愿退一步,她最好的做法是当这件事没发生过。 “是。”许久小声说。 “那就好。”宋知川有些放心。 这当口司机说:“少爷,到了。” 许久往前看,车子到了舞蹈学校门口,便推门下了车。宋知川下车后绕过车尾过来跟她并排走。传达室的保安大爷把窗户推开了,伸头出来,朝许久问:“那小子呢?怎么没来?” “他病了。”许久说。 “啊?什么病?” “感冒。”许久故意往轻了说。 大爷摸摸脑门,咕哝:“昨天淋雨淋的吧。臭小子自作自受。严重吗?” “不重,吃过药休息一阵就好。”许久说。 大爷放了心,脸上有些失落的神色,问:“那以后他还来吗?” “得过些日子了。”许久含糊地回答。 “你回去跟他说,我找了套二战的坦克图谱。让他病好了过来玩儿。”保安大爷嘱咐。 许久说知道了,宋知川在旁提醒时间不早要迟到了。许久跟大爷道别,同宋知川一起走进舞蹈学校的教学楼,宋知川不无感慨地说:“蒋逢真有招人喜欢的本事,这也算是一种天分吧?” 许久说:“他跟冯大爷都喜欢坦克。” “难怪,有共同爱好。”宋知川说。 许久点头。想到他屋里博古架上那一排坦克模型,还有他摆弄模型时候的专注模样,她脸上不觉挂上笑。 “那你跟他有共同爱好吗?”宋知川突然问。 许久脚底下一顿,笑容僵在嘴角。 “你们看起来关系很好,一定有的吧?”宋知川说。 许久只觉得胸口腾起一股热气儿,堵得怪难受的。 “我们没有。”许久低声说完,快步上楼。 “真的?”宋知川追上来。 许久没再回答,兀自上到二楼,朝女更衣室走去。宋知川跟到一半停下来,因为男更衣室在相反的方向。 许久到了更衣室后打开柜子换上芭蕾舞的紧身衣。她坐在凳子上穿芭蕾舞鞋,系鞋带。系着系着手停了下来。 共同爱好,跟蒋逢一块的时候她从来没深想过这个问题。以前她也认为两个人能够成为朋友,共同爱好是必须的前提。可是她跟他真的没有共同爱好,喜欢的东西完全不一样。他不懂古典文学有什么好玩,她懂武侠小说哪里有深度。他不明白考一百分有什么好高兴的难道不是六十分万岁,她不明白一堆塑料的小模型拿来那么大魅力值得天天摆弄。 可是,即使不懂,却能理解。他们从一开始就在互相理解着对方,即使不明白,却不会轻视。自然而然的,去呵护对方珍视的东西。 也许这就是“朋友”跟“喜欢的人”的不同了。 是喜欢的人,所以愿意去守护。 许久突然有种期待。她希望两周后化验结果出来,结论是她不是携带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7.第三十七章 蒋逢病的头几天, 许久妈妈跟爸爸轮流去医院守夜,沈阿姨负责白天的照顾。后来蒋逢妈妈赶了回来,许久爸妈才被替换下来。因为蒋逢的病情稳定很多, 晚上基本没有问题, 就改成蒋逢妈妈白天去陪, 晚上徐阿姨陪床。 许久每天都去医院看望蒋逢, 蒋逢见到许久却不那么活跃热络了, 蔫蔫的, 总是躲躲闪闪。个中缘由许久明白,蒋逢妈妈则不明白, 笑问蒋逢怎么突然变老实了。蒋逢总是不说话, 他沉默的样子让许久觉得不太好受。 有一次许久去的时候,蒋逢妈妈出去洗毛巾了, 她坐在凳子上跟蒋逢相对无言了一阵, 许久率先打破沉默问他:“身体好些了吧?” 蒋逢躺在病床上望着天花板, 回答:“挺好的。” 许久朝他枕边看, 两本武侠小说摆在那儿, 没有翻动过的痕迹。 “书你没看过吗?”她问。 “不想看。”蒋逢说。 许久一愣,不知道他是说的真话, 还是负气故意这么讲。 “以前不是千方百计找机会看吗?怎么突然想了?”她问。 “谁知道呢。”蒋逢说,口气凉薄,“就突然不想看了, 不喜欢了呗。” 许久抿起嘴唇。末了伸手过去把书拿过来放进书包里, 问他:“那你需要什么?模型吗?我下次过来帮你带。” “你不用再来了。”蒋逢低声说。 许久拉拉链的手停下, 抬眼看蒋逢。蒋逢翻了个身背朝着她,说:“这里是呼吸科,传染病多细菌也多,你少来为好。” “我不怕啊。”许久说。 “多些防备好。”蒋逢说。 他不想她来,可原因不像他说的那样。许久盯着蒋逢的后背看了半晌,还是说:“明天我不来了,要去参加比赛。” “祝你取得好成绩。”蒋逢声音闷闷的。 许久弯起嘴角笑笑,说:“随缘了。” 病房里安静下来,许久坐着,蒋逢躺着,外头知了的叫声显得更大了些。 病房门忽然被推开,萧浪大着嗓门喊:“逢哥,真病了啊!”许久一回头,见萧浪领着六班的一群男生涌进来,把一个硕大的果篮放到床边的桌上,一群人围着蒋逢的病床嘻嘻哈哈地拽他的胳膊腿,捏他的耳朵摸他的头。 “逢哥,病了也不说一声,还得我们自己侦察。” “是不是觉得特丢人啊?” “还是怕我们打扰了你跟嫂子的二人世界啊?” 许久被隔在人墙外围,听蒋逢骂:“闭上你们的臭嘴!” 一群人哄笑,嚷嚷着:“脸红了脸红了”。 蒋逢妈妈回来见满屋子的人,吓一跳,看许久。许久说:“都是蒋逢的同班同学。”蒋逢妈妈了然,拨开人堆挤进去,把毛巾递给蒋逢,边笑着问:“你们来看蒋逢啊,谢谢你们来看他。” 男生们此起彼伏地问候着“阿姨好。”蒋逢妈妈说:“我切西瓜给你们吃吧。”男生们闹哄哄地说谢谢。看他们热热闹闹的,许久觉得心里面不太好受,她起身出了病房。 出了医院站在阳光底下,许久回头看了眼才转身朝车站走。她想,明天检查结果也该出来了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8.第三十八章 第二天的赛安排在下午, 舞蹈学校的老师要许久上午去学校练习,许久推说身体不舒服,请了假在家待着。爸爸妈妈都不在家, 许久中午去食堂买了饭菜回来吃, 吃过后坐到电话旁边继续等。 部队大院不准送快递的人进来, 快递员到了之后把件留在门口传达室, 然后那边会打电话通知去取。许久已经等了一上午, 都没有消息。 十二点过一刻钟, 电话响了,许久忙接起来, 是让她取快递的, 她拿起装着舞蹈服的包离开家,匆匆朝大院门口走去。 外头大晴天, 盛夏正午的日光炽热灼人, 大院里没什么人, 许久走得急了, 头上冒汗。到了传达室, 管分发的是个老兵,把快件交给许久的时候问:“又发表文章啦?” 许久虚应着, 看快件的发件人,海城大学附属医院。她的心提起来。 “真厉害。”老兵夸。 许久勉强笑笑,道了别, 拿着快件离开。走到车站后她坐下来, 她把快件撕开了, 里面放着一张纸。她捏起纸张的一头拉出来,露出的一角印着海城大学医学院检验科的字样。对她而言这就是生死状,手开始发抖,好半天也不敢拿出来。 有车喇叭响了,许久下了个哆嗦,抬头看是公交车来了,忙把快递折起来放进包里上了车。这一路,她拉着吊环站着,注意力全在身后的那个包上,脑子里全是检查报告的事儿。 到了舞蹈学校那站,许久下了车,见到了宋知川。 “我上午也没来,刚到,想着不如过来等你。”宋知川说。 许久心思虚浮着,轻轻“嗯”了声,低着头朝学校走。宋知川跟上来,问:“听老师说你上午不舒服请假,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没事儿了。”许久说。 “下午的比赛能行吗?”宋知川问。 “可以的。”许久还是说。手里抓紧了背包的袋子,低着头越走越快。她想到了学校后,到更衣室里一个人的时候,看那张化验单。 可是走到了学校的时候负责接送大巴已然停在院子里了,老师跟参加比赛的学生们正在排着队上车,负责许久的女老师直接把她叫过去了。 “身体怎么样?”老师也问。 “不会影响比赛。”许久同样说。 接着两人要上车,司机堵在车门口,对许久说:“包放下头,车里东西太多了装不下。” 许久愣了愣,手捏紧了包带。 “装了多少东西啊?”老师问。 司机朝车里头指:“你自己看,零零碎碎的都在车里了,这么大的包拿到车上搁腿的地方都没有。” 许久朝车里看,已经坐了大半车的人,行李架上还有车后面都堆着舞蹈道具,显得很杂乱。在这种环境下看检查报告不现实,她把包拿下来交给了司机,看着司机把包塞进行李厢里,才跟着女老师上了车。 宋知川跟男老师是最后过来的两人,宋知川把包也给了司机后上了车。司机拿了宋知川的包去行李厢那儿,左塞右塞都不合适,只好把塞进去的几个包都拿出来,想把里头重新整理一下。车里一个纸箱突然裂了,里面盛着的民族舞要用的一堆小钹,顺着裂缝淌出来落了一地。 满地的铜片把司机气得够呛,可学校的人都在车上吹空调了,他也没权利叫谁下来帮忙,只好自己拾掇。天气热,心便躁,司机动作粗鲁,拿起许久跟宋知川的包往行李厢塞的时候,两个包的拉链被勾开,里面的东西又掉出来一些。 司机更是火往脑门冲,抓着掉出来的东西往包里胡乱一塞,拉上拉链丢到一车厢亮晃晃的小钹片上面去了。 车里,许久跟女老师坐在一排,宋知川跟男老师坐在后面。两个老师一前一后拿着台本一直在讨论表演的事儿,宋知川出声提醒:“老师,要不要换一换座位?” 于是女老师起身到后排,跟宋知川换了座位,宋知川坐到许久身边。 宋知川把安全带系上,转头笑问:“觉得紧张吗?” “没事。”许久回答,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宋知川以为许久在紧张,就说:“成绩不重要,重在参与,放轻松。” 许久没说话,看着司机抹着汗上了车,坐到驾驶座里。 一路上宋知川找各种跟许久聊天,许久提不起兴致,有一声无一声地应着,对付着到了比赛的地方,人们从车上下来,搬道具拿包,乱哄哄的进了艺术中心。 到更衣室外男生女生分开了,许久跟着女生们进到女更衣室,老师给每个人分了储物柜,许久拿着钥匙到自己分到的柜子前,打开包准备拿舞蹈服,忽然发现快递不见了。她像是被泼了一盆凉水,从头凉到脚,呆呆地站着。 一起学舞的女生分的柜子在许久旁边,换好了芭蕾服,关上柜门后发现许久不太对劲,问:“许久,怎么了?” 许久脸色煞白,转头朝外头跑。 她确信快递一直在包里的,至少把包给司机的时候还在的。如果不见了,最有可能就是还在大巴车上。她无论如何要去找到。 更衣室的女孩子们都莫名其妙的看着许久冲出去,女老师也在换衣服,喊她。许久根本顾不上,检验报告丢了她可以打电话问海城医院那边再要,可如果被别人看到她很害怕,冲过去拉开了更衣室的门,扑到走廊窗边朝下看。 大巴车还停在院子里,司机坐在树荫下乘凉。她刚要转身朝楼梯跑,胳膊被谁拉住了。她惶惶然转头,看到宋知川。 “怎么了?脸色这么差?”宋知川问。 许久不想回答,正要把他的手抹下去,刚好看到宋知川手里拿着的快递袋子,愣住了。 见许久直勾勾地看着快递,宋知川把快递袋子往前一递,说:“是你的。不知道谁塞到我包里了。” 许久立刻把快递抢过来抱进怀里,终于放了心。大起大落之后身体有种无力感,她往旁边挪了一步靠到了墙上,轻轻说了声:“谢谢。” 宋知川问:“你看起来状态不太好,要不要跟老师说一下,把节目往后推一推?” 许久摇头。这时候女老师换好了衣服追出来,见到许久跟宋知川站在一起,狐疑地问:“许久,你出来是要找宋同学?” “我给她拿了点东西过来。”宋知川说。 “哦。拿到了?”女老师问许久。许久捏紧了快递袋子,点头。“那回去换衣服吧,你们节目是第一个上,抓紧时间。”女老师说。 许久跟着女老师回更衣室,宋知川在后面叫许久,许久回头。 “节目结束了还不能走。我看旁边有家咖啡店,跳完舞咱们去坐坐吧。”宋知川说。 许久怔了怔,女老师则笑:“我还在场你就约啊?” “老师别误会,我们谈别的事情。”宋知川坦然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9.第三十九章 女老师揽着许久的肩说:“只要把比赛的事儿搞定, 之后你们要怎么样我可不管。” “老师放心。”宋知川说,又朝许久笑,“说好了啊。” 许久不懂宋知川想谈什么, 想来两人间没什么好聊, 还要特意去咖啡厅?就这样狐疑着, 她跟女老师一起回了更衣室。回到柜子前面, 许久把快递袋子放进包里, 匆匆换上跳芭蕾的纱裙, 束腰带的时候她的脑子里忽然掠过一个想法。 宋知川是不是看过了? 登时冷汗就冒出来了,许久猛地抬头看向柜子里, 快件袋子从露出来一角。她伸手进去把快递袋子拿出来, 死死捏着。 “换好衣服的同学到这边来,有些事需要跟大家说一下。”屋子另一边的女老师高声说。许久身边的女同学们纷纷去了老师那边, 这一隅只她一人。许久把食指慢慢插进快递袋子里面, 指尖摸到那张纸。 “许久, 快些, 就差你了。”女老师叫她。 许久匆匆应了声:“好。”鼓足了勇气, 把检验报告抽出来。基因筛查的图表像是天书,让人看不懂, 然而在叶尾的诊断结论栏,很清楚地写着:患者x染色体存在血友病致病基因。 一切尘埃落定,许久并没有预想中的难过, 反而有种解脱感。 “许久, 好了没?”女老师又叫。 “好了。”许久应着, 把检查报告折起来塞进包里,把快递袋子拿过来几下撕碎了,朝老师那边走得时候随手丢到更衣室的垃圾桶里。 ———— 比赛是许久跟宋知川第一个上场,他们的参赛节目是芭蕾舞剧《胡桃夹子》的片段,女主角跟王子一起打败了老鼠后来到了王子的糖果王国,在圣诞晚会上跟王子跳起了作为结婚仪式的双人舞。这场舞蹈里面,女主角深深爱上了王子。 这段舞很甜蜜也很有感染力。两人练习了一段时间,对于舞步记得很熟,小有默契。可许久的表现还是让宋知川诧异。因为许久跳得十分投入,笑容像是掺了蜜糖一样,举手投足间宛如陷入爱河的少女,弄得宋知川心旌动荡,跳得更加卖力。 舞蹈的末尾,圣诞晚会终止,王子退场,女主角被送回了家。女主角怀抱着胡桃夹子,眼角带着幸福的眼泪,躺到地板上,带着跟王子的甜美回忆陷入了梦乡。场下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幕布落下来,许久慢慢从地板上爬起来。女老师冲上舞台抓着许久的肩膀兴奋地说:“太棒了!许久!这是你们发挥的最好的一次!冠军肯定是咱们的!” 许久勉强笑笑,低下头,用指背蹭了蹭湿润的眼角。 下一个舞蹈的布景人员上来了,提醒他们快些离开舞台,女老师拉着许久下了台。宋知川在下面等她,激动之情溢于言表,说:“许久,太棒了!” 许久轻声说:“你也一样。” “是你感染了我。”宋知川说,“你真的太厉害了!” “哪有。”许久低着头说,“我去换衣服了,待会儿楼梯口见。”说完她便朝更衣室跑去。 许久在更衣室里卸了妆,换上自己的衣服,锁好柜子后拿着包走出更衣室。往左边看,宋知川在楼梯口那儿站着。许久朝他走过去,宋知川听到脚步声扭头见是她来了,脸上绽出明亮的笑容。许久不为所动,过去后淡淡说:“走吧。” “我帮你拿包。”宋知川说。 许久立刻往旁边躲,宋知川愣了下,许久低头说:“不沉,我自己拿就好。” 宋知川没有坚持,跟许久一起下楼。两人到了咖啡厅,里面一个客人都没有。许久挑了角落不靠窗的位置坐下,宋知川没什么疑义,过去坐了。两人各点了一份卡布奇诺,服务生去准备了。之后许久低着头继续翻咖啡店的餐单,宋知川靠着椅子看她。 服务生送来了咖啡,许久把餐单阖上了,宋知川问:“不点一份蛋糕?” 许久摇头,抬眼看宋知川。等服务生离开,她问他:“想谈什么?” “关于”宋知川顿了顿,视线朝许久的包飘过去。许久心里便笃定了几分。 “你说。”许久冷静道。 宋知川吸了口气,眼珠转了两转,问:“关于血友病,是怎么回事?” 许久眼底飘过一丝冷意,不答反问:“你看过检验报告了?” 宋知川被许久看得发窘,低了头,嗫嚅:“因为看到寄件人是医院,我有些担心,就拿出来看了一下。我知道这样不对,对不起。” 许久轻轻哼笑,冷淡地说:“看都看了,说对不起也没用了。” 宋知川捏紧了拳头,左右瞥了几次,下巴一抬,口气急迫地说:“许久,你不原谅我也没关系。我只是担心你。关于血友病学校办过讲座,那个是很严重的病。你真的是吗?” “我不是。”许久说。 可那份报告上说”宋知川没说完,被许久打断:“我不是患者,是携带者。”宋知川又说:“那就是说”又被许久打断:“携带者跟正常人一样,健康方面不会有问题。” 宋知川明显松了口气的样子,喃喃道:“那就好。” 许久拿起咖啡杯递到嘴边,垂着眼一口一口地抿,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宋知川看得明白,也没有合适的话题可聊,便也拿起咖啡喝了口。 许久喝完了咖啡,把杯子放下,拿起餐巾纸捂住嘴巴,忽而说:“希望你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任何人。” 宋知川呛了下,匆匆把咖啡杯放下,点着头说:“你放心,我肯定保密!” 许久没吭声,把餐巾纸拿下来,仔细折好放到桌上。 宋知川见她垂着眼睛又不说话,心里有个念头转来转去,忍不住问:“那携带者有哪些方面是跟正常人不一样的?” 许久嘴角勾了勾,轻声说:“你那天一定没好好听讲。” 宋知川有些不好意思,说:“确实,前一晚熬夜了,那天后半场睡着了。” 许久深吸一口气,抬起头,说:“携带者跟正常人没什么不一样的。” “那你为什么还要特意去海城查?”宋知川问。 提起海城许久的脸色微变,她想起了蒋逢。他跟她去的海城那段经历,大起大落,如今回想起来就像是场梦。像胡桃夹子里的女主克拉拉,到最后还是失去了王子,只留下一个美梦。 她的王子就住在家门对面,以后还是能够每天见到,可终究是要失去。 这个时候她才感觉到难过。就像打了一针缓释的药,从看到检验报告那一刻起,情绪被压在心里头,发不出来。她沉醉于舞蹈,把自己投入到克拉拉的形象里,想象着跟王子相爱,幸福地生活下去。那个王子不是宋知川,而是蒋逢。 到如今药效发作了,她难过得要死。总想着为什么是她?她做错了什么非要带着这个病?人家说劫后余生必有后福,怎么到她这里就不是了?他都说了以后考一个城市的大学,以后也要在一起的。她有多想答应他,可现在已经完全没有办法答应了。 一切都要停止了。 许久的眼圈儿发热,嘴唇轻轻抿起来,眼泪落下来。宋知川慌了,以为自己问错了问题,手足无措地说:“我不问了,你别难过,我错了我真不问了。”边说着边拿纸巾递过去,“给你你擦擦。” 许久接过纸巾擦泪,宋知川懊悔得坐立难安。 咖啡厅门上的铃铛响起来,一群女孩子进来。这群女孩跟许久一个舞蹈班,跳民族舞的,刚比赛完也跑来这里来休息。一群人坐下后,有眼尖的发现了许久跟宋知川,忙招呼大家一起看,嘁嘁喳喳地说着话,有人举起手机拍照。 许久低着头哭,没发现。宋知川倒是知道,却不在意,伸手朝那群人摆了摆,示意她们不要太大声。众女孩暧昧地小声说笑,很配合地转回头去。 许久哭够了,心里头也空了。用手背擦擦眼睛,对宋知川说:“我们走吧。” 宋知川满口答应。许久起身,低着头朝咖啡厅门口走,没发现坐在窗边的那群女生。宋知川冲女孩们嘘声示意不要惊动许久,紧跟着许久出去。 刚出门,宋知川的手机响了,他接起来听了一会儿,朝许久说:“老师让我们回去,比赛快要结束了,结束后就该宣布奖项。” 许久点头,两人相携往艺术中心走。宋知川试探地问:“心情好些没?” “好多了。”许久说。 “以后如果觉得烦心了可找我。你放心,这件事我绝不跟任何人说。”宋知川说。 许久点头。 走进了会堂,舞台的大幕正缓缓降下,最后一场表演结束了。会堂里光线黯,宋知川拿出手机用屏幕的光照着路,跟许久靠得比刚才近些。 “这件事蒋逢知道吗?”宋知川小声问。 许久咬了咬嘴唇,回答:“他没必要知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0.第四十章 宋知川听了之后没说别的, 两人继续往前走,找到座位坐下。主持人上台了,邀请岛城教体局的领导上台发言, 一应的赛后繁琐冗长流程进行着。宋知川往许久身边靠了靠, 小声问:“你们闹矛盾了?” “没有。我们挺好的。”许久说。他只是不让她再去医院看他而已。 比赛结果出来, 许久跟宋知川拿了双人舞的一等奖, 女孩子们的民族舞拿了群舞二等奖。舞蹈学校的老师们喜气洋洋, 带着许久跟一众学生们一起上台领证书照相, 许久站在最边上。摄影师端着单反说:“边上穿白衣服的小姑娘,笑一笑。”旁边的老师伸出胳膊揽住许久的肩, 许久弯起嘴角, 露出恬静的笑容。 比赛结束后许久直接回了家。家里没有人,她把舞蹈服装拿到卫生间去手洗, 顺便把那张检验报告撕碎了冲进了下水道。 之后的两天异常高温, 许久呆在家里没出过门。三口人吃完晚饭, 许久爸爸问:“小久, 怎么没见你去医院看蒋逢?” “天太热, 不想出门。”许久说。 “也是,这天热得邪门。过几天立秋了就凉快了。”许久爸爸说, 不以为意。 “明天就蒋逢出院了。”许久妈妈说。 许久爸爸算了算日子,问:“不是说得住三周吗?要提前出院?” “他身体底子好,恢复得快。加上最近呼吸科传染性病人多床位紧张, 他没法再一个人住两人间, 我跟他妈妈商量了下, 与其让他跟病人住在一起不如提前出院。”许久妈妈说,又问,“明天上午九点办完出院手续就可以走了。蒋参谋长不在,你问问你们参谋部能不能再借车用一下,好接他们母子俩回来。” “问题不大。”许久爸爸说,“我给老杨打个电话。” 许久爸爸去一旁打电话,许久帮妈妈把碗筷送到厨房,妈妈没让许久帮忙刷碗,要她回屋学习。许久从厨房出来,许久爸爸刚放下手机,问许久:“明天去医院接蒋逢,你也去吧。” 许久略略迟疑,点了头。 翌日许久跟车去了医院。走在呼吸科住院部的走廊里,虽只有几天没过来,她却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到了病房,蒋逢隔壁床位已经有人住了。是一个老人,吸着氧,面色倒是还好,身子看也很健壮。 老人靠着床头半倚半躺,跟蒋逢聊天。蒋逢已经换下了病号服,背朝着门口坐在床边,笑声爽朗。许久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见他那颗脑袋毛刺刺的。住院半个月头发长了,原来的圆寸头已经没型。 “这么开心啊?”许久爸爸出声。 蒋逢回头,见到许久后那笑便僵在了嘴角。 捂了半个月,他看起来白净多了,也瘦了些。许久心里面有点儿疼,强颜欢笑地跟他说:“你看起来挺好的。” 蒋逢收起了笑,淡淡说:“是挺好。” 许久爸爸走过去,伸手揉了揉蒋逢的头,问:“你妈呢?” “去办出院手续了。”蒋逢回回头,把对面床的老人介绍给许久爸爸,“这是蒋爷爷,以前在海军干轮机长。”又给老人介绍,“这是我爸同事。” 许久爸爸便过去跟老人寒暄,许久看地上放着包,走过去想拿,抓住提手后用力,结果提不动。包比她预想的要重。一只手伸过来,蒋逢把包提起来。许久愣了下,转头看他。蒋逢早已背过身去,把包放到床上自己坐下了。 饶是再迟钝的也能感觉到他的刻意疏离,可是许久什么都不能做。她咬了咬嘴唇,低头四顾,发现床边还有一个大袋子,放着脸盆之类的东西。她准备去拿,听蒋逢说:“那个也沉。” 他声音闷闷的。 许久不知道他怎么发现她的动作,因为他还是背对着她的。她用力弯起嘴角,说:“不怕。我拿得动。” 许久弯下腰伸手要去抓那袋子,手刚摸到袋子的边儿,蒋逢翻身从床那头跃过来,一把提起了袋子又翻身回去了床那头坐下,把袋子放到地上。动作太快,弄得许久发懵,也惊动了正在跟老人聊天的许久爸爸。 许久爸爸笑:“你小子孙猴子转世吗?蹦跶什么呢?”蒋逢低着头闷声不响。这时候蒋逢妈妈捏着病历回来了,许久爸爸跟老人道别,带着许久跟蒋逢离开了病房。 坐车回家的路上,许久跟蒋逢两人坐在后排,路上没有交流十分安静,许久爸爸觉得奇怪,开着车问:“你俩怎么了?闹矛盾了?” 许久跟蒋逢同时否认:“没有。” “还说没有?”许久爸爸笑,“看你们这欲盖弥彰的架势。说吧,谁惹了谁?” 蒋逢妈妈也笑了,说:“是蒋逢又惹小久生气了吧。” “他没有。”许久轻轻说,“他大病初愈,少说话比较好。” “你还怕他累着?他跟病友都成忘年交了,听说昨晚聊了一夜。他精气神儿足着呢。”许久爸爸说。 “没聊一夜。只到十一点。”蒋逢反驳。 “那也不算早呀。”许久出声。 蒋逢噤声,撇嘴,脸扭向一旁。 见两个孩子这样,蒋逢妈妈转移话题,问:“小久,听你妈妈说你参加舞蹈比赛了,本来想去看的,结果没抽出时间。成绩怎么样啊?” “获奖了。”许久说。 “一等奖。”许久爸爸补充,口气略带自豪。 “这么厉害!那我们没去看岂不是很可惜?”蒋逢妈妈惋惜地说,“蒋逢要是没生病就好了,我们就一块儿去看了。” 许久听身边的蒋逢猛地吸了口气,她转过头,发现他搁在膝盖上的拳头捏了起来。 “以后再有这样机会一定告诉我们啊。”蒋逢妈妈说。 “好的。”许久回答,视线沿着蒋逢的胳膊上移,他依旧拿后脑勺对着她。 接下来的路上蒋逢妈妈跟许久爸爸聊起了部队上的事儿,许久跟蒋逢坐在后头没有交流。许久看了蒋逢数次,他都是扭头看着窗外,显得深沉又拒人于千里之外。她又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但是她意识到两人之间再也回不去从前那种无拘无束,一道无形的墙隔在两人之间,摸不着却也打不破。 车到了大院,蒋逢妈妈c许久c蒋逢下了车,许久爸爸开着车去参谋部还车。蒋逢妈妈接了一个工作上电话,要蒋逢跟许久先上去。 蒋逢把两件行李都扛到肩上,默不作声地走进楼道。许久在他后面跟着。一楼到二楼,沉默不语。走到了三楼,蒋逢的步子慢下来,把肩上的包往上扛一下。许久轻轻问:“沉吗?我帮你拿?” 蒋逢没作声,埋头继续往上走,许久也继续跟。到了四楼家门口,蒋逢把包从肩上卸下来扔到地上,杵在自己家门前站着,却没有敲门。许久也跟在他后面站着,不说也不动。 “宋知川送给你的那本书还记得吗?”蒋逢忽然低声问。 许久诧异,不懂他为什么提到那个。还是回答:“《偷影子的人》吗?” “就是那本。”蒋逢说,接着就低下头不出声了。 许久等了一会儿,问:“那本书怎么了?” 蒋逢吸了口气,抬起头,问:“书后面的写的那些字,你还记得吗?”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吗?许久回想,说:“记得。” “那是我写的。”蒋逢说。 许久诧异,疑惑地问:“什么?” 蒋逢忽然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许久,沉声重复:“那些字是我写的。书也是我新买的。他送你的那本被我扔了。” 许久被他唬了一跳,不觉往后退了半步,满眼不解地看他,问:“你为什么”蒋逢直接打断她说:“因为他原来在书后面写,他喜欢你。我吃醋。” 许久眼睛瞪得很大,怔怔地看着蒋逢。蒋逢坦然看着她,后来自嘲地笑笑,说:“你们跳舞的视频我看了,真漂亮,他们都说你俩是天生一对。想想我这种人也真让人瞧不起,给你们添了那么多麻烦。那就这样吧,我回去了。再见。”说罢没容许久说什么,蒋逢转身抬手用力敲门,大声说:“沈阿姨,我回来了!” 门很快开了,沈阿姨满面喜色地拉着蒋逢的胳膊说:“等你一上午了,怎么才到啊?我看看瘦了没?”“没有,还胖了两斤。”蒋逢很无所谓地说,拎起两个包进屋。沈阿姨高高兴兴地把蒋逢让进门,瞧见了许久,说:“小久,你不过来吗?” “不了,我还有些事要做,先回家了”许久勉强笑笑。 蒋逢在屋里扯着嗓门喊:“阿姨,我饿了!” “来了来了,给你煎了葱油饼,等着我给你拿。”沈阿姨应着,回头朝许久说,“你忙完了过来玩啊。”许久点头,看着蒋家的门关上。她退到自己家门口,背靠在门上,发起了呆。 她不知道他从哪里看到的跳舞视频,也猜不到宋知川之前在书上写了什么,她只知道他误会了。现在她脑子里有点儿乱,想不清楚是该解释,还是不解释。不解释,她心里很痛。解释了,又怕把他勾回来,徒增事端。 听到脚步声,许久猜是蒋逢妈妈上来了,忙拿出钥匙开了门回家。进屋后她回去自己房间,从书架上拿下来那本《偷影子的人》,翻到最后那页写字的部分看。 确实是他的字迹,自己竟然粗心到一直没发现? 许久阖上书,趴到桌上,脸颊贴着书皮,闻着书香,想着蒋逢。 她决定还是不解释了,他今天说那些话意味着他想要放下了。长痛不如短痛,这样对他好。 出院后的几天,许久没去蒋家,蒋逢也没过来许家。两家大人都发觉两个孩子的异常,也都各自询问过,无功而返。后来蒋逢跟一群朋友出去徒步旅行了,一走十几天,许久可以名正言顺地见不着他。 见不到了,心里反倒是静了。许久利用暑假剩下的时间温习下学期的功课,也不怎么出门。直到还有两天开学的时候,蒋逢回来了,许久在楼下遇到的他。他变得比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更黑了,臂膀更加结实,身姿挺拔精气神儿十足,显得个头也高了些。 仿佛变了个人。许久看得发呆。 “嗨。”蒋逢见了她后抬手打招呼。 “回来了。”许久稳稳心神,笑着跟他聊,“去了很多地方吧?” “沿着青海西藏线转了一圈,爬雪山的时候还遇到雪崩,差点被雪埋了。”蒋逢说得眉飞色舞。 “那么危险?”许久问。 “风景棒极了,有机会的话你该去看看。”蒋逢说。 “我可不敢。我喜欢在家里待着。”许久笑着说,又问“有没有带礼物?” 蒋逢把手往裤兜里一揣,大大咧咧地说:“穷游,饭都快吃不上了,什么都没买。” “难怪变这么瘦,原来是饿的。”许久刻意取笑他。 蒋逢抬起左手抓抓头顶的发茬,傻笑。 许久笑着说:“我有事先走了,再见。” 蒋逢点点头:“我也先回家了,还没跟他们说我今天回来。” 两人错身而过,笑容同时从两人脸上隐去了。 许久看着前头的路,有些恍惚。刚才的寒暄真的很好,似乎又回到了刚认识的时候,自然而然又滴水不漏。可脸上是笑着的,心里却空洞的厉害。再多呆一秒就要破功。 蒋逢目送许久远去,右手还放在裤兜里,紧紧捏着一枚玛瑙巴珠。这颗珠子是他在一个喇嘛庙里见到的,一眼便看中了,就想买来给她。买了珠子之后就没钱了,别人住酒店的时候他就在车里凑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1.第四十一章 接下来的日子许久跟蒋逢没有见过面, 只有一次沈阿姨过来送包子,聊到说蒋逢叫他妈妈给买了辆山地车,问许久妈妈要不要也给许久买。妈妈来问许久想不想要, 许久说不要。 在两天后开学, 许久背着书包出门, 犹豫是否去叫蒋逢。思虑再三, 她还是过去敲敲门。沈阿姨开门见了她, 惊讶地问:“蒋逢早走了呀?他没叫你?” “他大概是忘了吧。”许久不怎么在意的样子, 弯着嘴角说,“我去上学了, 阿姨再见。”听沈阿姨在后面念叨:“这还能忘?”许久加快了步子下楼, 却撞见了蒋逢。他骑着银灰色的山地车在门口那块空地上转着圈。见到她后他捏了手刹,单脚落到地上撑着, 黒瘦的脸上绽出一抹笑, 冲她打招呼:“嗨。” 许久眼前一晃, 垂下眼盯着他的车把, 说:“车子很漂亮。” “求了我妈很久, 她才给我买。”蒋逢说,单脚撑着, 骑坐在车上前后晃荡着。 “是么。”许久觉得脸笑得要僵了,听蒋逢说:“不想挤公交了,以后上学就用它。” “挺好的。”许久说, 垂眼看着地面, 见他把脚拾起来踏在车蹬子上。 “走了!”蒋逢喊了声, 骑着车子朝外头去了。 许久抬起头,看他弓着背骑着车风一样消失在前头拐角。 看来以后上下学都不会同路了。许久轻轻舒了口气。 看来她多虑了,他断得比她干净利落些。 许久仰起脸,看天。立秋过后,天空湛蓝高澈,没有一丝云彩。她觉得眼眶有些热,眯了眯眼,又深吸一口气,用手揉揉眼睛,抓着书包的背带朝外面慢慢地走。岛城的第一班地铁已经开通了,学校附近有一站,即使不骑车也不必挤公交了。 许久乘地铁到了学校,在校门口遇见了同桌。同桌经过了一个暑假黑得像煤球,许久问她怎么弄的,她说假期没事儿就跟着爸爸去海边游泳,生生晒成这样。两人聊着往校园里走。 “你是不是跟宋知川好了?”同桌问。 “当然没有。”许久否认,“你怎么会这么说?” “我在朋友圈看到你们约会的照片了。在一家咖啡厅里。”同桌说。 许久细想了想,跟宋知川单独相处只有舞蹈比赛那天,不知怎的被人拍了。“那不是约会,只是聊点事儿。”许久解释。 “可我也看到你们跳舞的视频了,有人发的,你们两个在一起特别和谐啊。”同桌不信。 “没有就是没有。现在学校抓早恋,你不要传谣言害我。”许久低声说。 “真没有啊?可惜了。”同桌惋惜地说,“你们两个学习好,一个学习委员一个班长,又都会跳舞,那么般配” “你别说这个了!”许久有些厌烦。同桌很有眼色地打住了,换了个话题。 “我听说要把五班跟六班变成文科班,所以五班跟六班选理科的人会被打散了加到其他四个班。学文科的就会重新集中到五班六班去。”同桌说。 许久一愣,手不觉收紧。 “也不知道萧浪那帮人会不会分到咱班来。”同桌唏嘘,“最好是别来。他们太能闹了。” “是啊。”许久附和。也想最好不要那么巧,让蒋逢过来,相处起来会尴尬。 然而事情总是事与愿违,蒋逢跟萧浪都被分到了一班。消息是上学第一天全校大会的时候宣布的,一班班主任听说两个活宝来到自己班上,表情活像生吞了两只老鼠。然后当天上午五班六班的人就背着包抱着书到新班级报道了。 班主任把蒋逢萧浪安排到教室最后面坐,又说了些同学之间融洽相处,互相帮助好好学习之类的套话,便就安排上课了。 课上到一半,许久回头朝后面看。蒋逢的桌上摆着书墙,他躲在下面不知道跟萧浪在鼓捣什么。老师的黑板擦飞过去正中蒋逢脑袋,蒋逢用手捂着抬起头,皱着眉头朝前看。 “蒋逢,你来解释一下这句古文是什么意思。”老师用教鞭指着黑板。 蒋逢懒洋洋地站起来,定睛看了一会儿黑板,干脆地说:“报告老师,我不会!” “不会就好好听课!”老师喝道。 “行啊。”蒋逢随意地应着。 “坐下!”老师沉着脸喝道。蒋逢遵命坐好,单手支着脑袋眯着眼睛看黑板。许久一直盯着蒋逢,他这吊儿郎当的样子很让她不舒服。忽而蒋逢的视线落到她这边,凉丝丝的,许久眼神一晃,扭回了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2.第四十二章 老师在讲课, 声音抑扬顿挫。许久坐姿端正地看着黑板,脑子里却是乱的,耳朵里面有电流的嗡嗡声, 她用手指头用力捻着课本的页脚。 今天的蒋逢非常陌生, 让她心里隐隐发疼。 整节课蒋逢跟萧浪因为不听讲被老师叫起来三次, 直到下课铃响, 班主任老师沉声说:“蒋逢萧浪跟我去办公室!” 班上的人嘁嘁喳喳起来, 都向后面二人那边看。许久扭过头, 看蒋逢慢慢站起来,身子晃荡了一下, 把手抄进裤兜里, 嬉皮笑脸地问:“老师,申请先上个厕所行吗?”萧浪立马举着手也站起来, 跟着说:“老师, 我也想上厕所。” 老师的嘴角抽了一下, 喝道:“哪儿那么多毛病!去完办公室再上!” 蒋逢双手往下捂住小腹弓起腰, 皱着眉头哀哀地说:“老师我真的尿急, 憋不住了。”萧浪也捂着小腹说:“老师我也是,憋不住了马上要尿出来了!” 老师气得脸都青了, 把课本往桌上一摔,气呼呼地说:“滚滚滚!” 蒋逢喊了句“谢谢老师”飞一样地窜出去,萧浪像条尾巴一样紧跟其后。老师把课本从桌上拾起来夹到腋下, 咬牙切齿地咕哝了句:“真是烂泥扶不上墙!”走出教室。 话传到许久耳朵里, 她皱眉, 歪过头透过窗户往走廊看,那两人正打打闹闹地往厕所的方向跑去。许久眉间的纹路更深。 老师走后班上同学才陆续出去,走廊里的人多了起来,挡了视线看不到那两人的踪迹。许久用手托着脸漫无目的地看着外头,心里面也空落落的。 同桌从外头回来了,坐下就问:“你看嘛呢?” “没看嘛。”许久眼睛还是盯着窗外,随口说,“无聊而已。” “那你帮我看看哪个好看。”同桌说着,把手搁到桌上,几枚色彩各异的小珠子滚到桌上。 “这是什么?”许久问。 “萧浪他们暑假去了西藏,带回来这些巴珠,这个是玛瑙,这个是珍珠,这个是绿松石”同桌用手指头挨个点着给许久介绍,“你觉得哪个好?” 看着桌上那些拙朴的珠子,许久眨了眨眼,问:“他要送给你?” “怎么可能!”同桌否认,“他是拿来卖的。据说当地女孩子会把这些珠子串起来戴在头上,也可以编在头发里。戴巴珠就意味着长大成人了。很多人喜欢,很抢手的,这些是我从王晴那里抢来的。” 听着同桌的讲述,许久的视线落在那枚红玛瑙珠子上。珠子并不是正圆,有一道明显的裂纹,颜色偏紫红。她捡起来仔细看看,问:“贵吗?” “绿松石一百,玛瑙八十,珍珠六十,玉石五十。我也不知道贵不贵,不过他从西藏带回来的,起码保真吧。”同桌说,“你觉得怎么样?要不要也来一颗?” “我”许久话没说完,萧浪的声音传来:“李子墨,可以啊,这些你都要了?没看出来你还是个土豪啊!” 许久抬头,见萧浪站在同桌座位旁边,蒋逢在他后头。他面上绷得很紧,垂着眼看她手里的珠子,而她的视线在他脸上滑一下便躲开了,也去看那枚珠子。 “谁土豪啊! 你才是呢!你这个奸商。”同桌喷回去,指着桌上的珠子问,“萧土豪,能不能给打个折啊?” “打折?”萧浪眉尾飞起来,眯着眼睛说,“许久的话没问题,你的话嘛” 同桌一巴掌拍在桌上,喝问:“我怎么啦?嗯?” 萧浪环起了胳膊,歪着嘴巴痞笑,一副很难说话的模样。同桌也把胳膊环在胸前,冷笑一声,压低声音问:“萧浪,别以为你那点破事儿别人不知道。昨儿晚上跟你在海边溜达那个女的是谁啊?王晴还不知道呢吧?” 萧浪脸色骤变,立刻放下了胳膊低声喝道:“你别造谣啊!谁晚上去海边了?” 同桌不慌不忙地捏起一枚绿松石的珠子,在萧浪眼前晃了晃,笑嘻嘻地说:“去没去海边,那得看你给打几折。” 萧浪眼睛本就大,现在更是瞪得快凸出来,脸色变了又变,最后泄了气,气哼哼地说:“八折!爱要不要!” 哪知道同桌站起来隔着许久往窗台上一趴,就喊:“王晴啊”萧浪揪着她的胳膊把她拽了回来。 “六折!这是保本价,不能再低了!”萧浪咬牙切齿地说,脸都气白了。 同桌傲娇地“哼”了声,打开笔袋把珠子放进去,又把桌上剩下的珠子拾起来,拉过萧浪的手塞进去,说:“我们也不占你便宜,给你加点跑腿费,就七折好了。我要绿松石的,许久要红玛瑙的。一共一百二十六块,先欠着,明天带钱给你啊。”说罢同桌踢了踢许久。 许久愣了愣,不觉抬眼看蒋逢,发现他竟然在看她。视线相撞的一瞬,蒋逢别过眼去,侧身从萧浪身边蹭过去朝后头走去。许久的视线不觉跟随着他,看他做到座位里,双手插在裤兜,后背抵着墙壁,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萧浪不满地嘟嘟囔囔着也回去了,坐到蒋逢身边。 同桌“呵”了声,许久收回视线看向同桌,刚想问,王晴走进教室问:“李子墨,你找我干什么?” “没事了,我跟老板直接交易了。”同桌摆摆手说,“剩下的珠子也给他了,你上他那儿拿就得。” “是吗?你要了哪个?” “绿松石的。许久要了玛瑙的。” 闻言王晴嘴巴撅起来:“不是跟你说绿松石的我要了吗?你买了我怎么办?” “老板卖给我的啊?你找他去。”同桌直接甩锅。王晴耷拉着脸朝后头萧浪走去。 许久也追看过去,见王晴站到萧浪身边后揪着他的袖子一个劲儿地埋怨撒娇,萧浪捂着额头满脸为难。许久感到匪夷所思,又听同桌说:“小样儿,真以为情圣是那么好当的?” 许久问:“他们两个怎么会” “他们俩早就好了,也就你不知道罢了。”同桌不屑。 “你不是说昨晚他” “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呗,学着人家当渣男。看东窗事发了他怎么收场!” 同桌幸灾乐祸,许久咬唇沉思。 “不过,宋知川一定不会这样的。”同桌突然说。 许久皱眉,收回视线来瞪同桌。同桌嘻嘻一笑,搂着许久的脖子说:“哎呀好啦知道啦,你们好学生不做违法乱纪的事儿,也绝对不会早恋的。” “你讨厌!”许久推开同桌。 上课铃响了,同学们从门口鱼贯而入。这节课是英语,同桌嬉笑着去翻课本,许久最后一次回头,王晴甩手从萧浪身边离开,萧浪灰头土脸地垂着脑袋。她感觉有两道目光钉在背上,许久把视线往左偏移。蒋逢正直勾勾地看着她。 许久颔首,垂眼咬唇,一刻后又抬眼,蒋逢则已经埋头趴在桌上了。 他在想什么呢?许久想。 英语老师走进教室,后面跟着抱了一摞练习册的宋知川。同桌推了许久一把:“老师来了。”许久忙回过头,宋知川站在讲台上朝她这边说:“许久,过来帮个忙,发一下练习册。” 同桌立刻站起来让出路,笑眯眯地瞧许久。许久瞟了同桌一眼,只好起身过去。 许久抱着练习册挨桌发过去,走到蒋逢萧浪那桌的时候,看到桌上堆了一小堆巴珠,各种大小各种颜色的,两人也不避讳她,一径地挑挑拣拣着。 许久压低声呵斥:“好好上课!” 蒋逢抬起头瞥了她一眼,冷冷说:“你管得着吗?” 许久心里头一堵,嘴巴死死抿着,瞪他。萧浪伸手把珠子往一块扒拉着,嬉皮笑脸地说:“不弄了不弄了。许总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少搭理我们这些落后分子。”说罢又用肩膀撞蒋逢,吩咐:“你态度好点儿。” 蒋逢梗着脖子不吭声,又把手抄进裤兜里,背靠着墙不看许久。许久也不吭声,把两本练习册放到他那摞书上面转身就走,却听后面萧浪小声说:“你何必这样”走远了,便就听不清楚了。 这一天剩下的时间,萧浪跟蒋逢没闹什么幺蛾子,许久也没再回头看,她心口梗着一口气,克制着自己不去理会他。到了下午最后一节课自习,下课铃声刚响蒋逢跟萧浪扛着书包就冲出了教室。许久低着头默默收拾书包,同桌问:“你们怎么不一起走了?” “谁啊?”许久佯装不解。 “蒋逢呀。你们以前不都一起回家的吗?”同桌直接挑明。 “以后不会了。”许久把书包拉链拉上,放到桌上。 “吵架了还是怎么了?” “他放学后有别的事儿。”许久站起身。 “什么事儿啊?” “他不说,我也没兴趣问。”许久冷淡地说,推推同桌,“起来啦,我要出去。”同桌不动,眼睛嘀哩咕噜地转,又看许久。 “果然是小两口吵架。”同桌打趣。 许久陡然火了,喝道:“你有完没完啊!” 倒是把同桌吓了一跳,这才慢慢站起身,嘟囔:“至于吗?你跟踩了尾巴似的。” 许久心里烦乱得很,埋头从同桌身边挤出去朝门口走。同桌在后面喊:“别忘了明天带钱啊,那颗珠子!”许久头也不回地走了。 夹在放学的人群里往外走,许久的心情宕到了谷底,又觉得委屈,又觉得窝火,乱七八糟的情绪在心里头缠成了一团,堵得人像一颗要爆的□□。刚走出校门,听宋知川叫她,她抬头,宋知川站着那辆车子旁边。 “你回家吗?我顺路送你。”宋知川笑着说。 “不用了。”许久勉强笑一下,“我坐地铁,很方便。” “地铁通了?”宋知川问。 许久点头,想就这样跟宋知川道别,哪知道他说:“我还没坐过地铁呢,不如一起吧。”说完不容许久回答,他转身过去跟司机说了几句,便从车上把书包拿下来背到肩上,朝许久走过来。 “走吧。”宋知川说。 许久不得不跟他一起走,两人并排走在路上,一些同学过来跟他们打招呼的时候都目露暧昧,许久十分不自在。宋知川仿佛没有察觉,跟她聊起了百科知识竞赛的事儿。许久低着头走,任由他说,间或应一声。 一阵清脆的车铃响起,许久抬头,见蒋逢骑着车子迎面而来。逆光,看不清他的表情,他的白衬衣被风吹得鼓起来,阳光穿透布料勾勒出他筋肉结实的腰身。许久站下了,被光刺得眯起眼。 蒋逢的车子在许久跟前堪堪一拳的距离停下,许久没动,宋知川却机警地拉着她胳膊往后拽一把,许久这才往后退了一步。 “你这样也太危险了吧!”宋知川冲蒋逢呵斥。 蒋逢斜了宋知川一眼,不搭理他。宋知川被蒋逢气势压了,嘴巴动了动,不知道该说什么。蒋逢把车子支好后走到许久跟前。阳光从他身后照过来,他的影子罩住了她。许久仰起脸看他,这是那次表白后两人首次这么近距离的面对面。 他没理发,发茬粗粗硬硬地竖着,发端衍射出一层金黄的光晕。脸被晒得黝黑,两颊上隐约可见的高原红。英气而浓密的眉,亮而有神的眼睛,鼻梁高挺,唇角微斜。就是一张自我意识过剩的脸,暗藏着一股狠劲。死犟死犟的,头撞南墙了还嘴硬地喊不疼不疼。 看着就让人来气。 许久端详着他,微微皱眉。 蒋逢把手伸进裤兜里掏了掏,而后把手往许久跟前一递,翻开手心,低声说:“拿去!” 许久垂眼,看他手心里的是一枚红玛瑙巴珠,个头儿是她从萧浪那里买来的两倍大,正圆,柿子红,阳光透过珠子,清透油润。 “不要。”许久说,抬眼平静地看他。 蒋逢的手擎着不动,沉声说:“抵债的。” 许久目露迷茫,不解。蒋逢不耐烦地吸了口气,提醒她:“那个坦克模型。” 许久这才了然,继而噘嘴,怼他:“这个不够抵。” 蒋逢眉头蹙得死紧,死死盯着她,眼里仿佛冒了火。许久别开眼,往旁边挪一步准备越过他往前走,蒋逢伸手抓住她的胳膊。许久吓一跳,立刻甩开,怒瞪他:“你想干嘛?!” 蒋逢的气势顿时弱了,讪讪收回手,搁在身侧虚握着,脸上又透着不甘心。他把那颗珠子往许久跟前一递,硬声说:“那,咱们交换。” 许久被他搞得气不打一处来,赌气地问他:“你想换什么?”蒋逢死抿着嘴唇看着她,不说话。 宋知川在旁边咳了声。 蒋逢咬了咬牙,手朝着许久的脸就伸过来,眨眼的功夫他的手掌抹到了许久的脑后,许久吓到直往后退。蒋逢捏住了她的马尾的根部,把她往前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4.第四十四章 “蒋逢你想干什么!?” 许久听到宋知川在呼喝。蒋逢的手指强势地插入她的头发里, 指腹压迫头皮的感觉让她浑身的毛孔都炸开来,她即刻屏息,双手摁在他肩上奋力一推。她身子向后撤的时候, 他的手捋着她的马尾滑下来, 绑马尾的发圈被他撸下去, 一头顺滑黑发散开来披到她的肩上。 许久连续向后退了四大步, 胳膊环抱着自己, 红着脸死咬着嘴唇惊恐地看蒋逢, 呼吸急促。蒋逢胸口剧烈起伏着,怔怔地看着她, 仿佛跟她一样也被吓到了。 空气凝固了。 宋知川闪身插到二人之间, 手指着蒋逢恐吓:“蒋逢!你再敢这样我就告老师了!” 蒋逢脸颊抽动,吸了一口气, 露出冷笑。他抬脚朝宋知川走过去。跟蒋逢比宋知川就是个文弱书生, 他的脚控制不住向后退, 又碍着许久在后面不能太丢人。正纠结, 蒋逢伸手抓住了宋知川的右腕。宋知川吓到了, 以为蒋逢要打人,刚喊了个“你”字, 蒋逢把那枚玛瑙珠子塞到他手里,旋即松了手。 宋知川整个人是懵的,张着嘴巴看蒋逢。蒋逢则没有理他, 右手抬起来, 绷着张脸冲许久说:“换这个。” 许久看到他食指上套着她的黑色发圈。 说罢, 蒋逢把发圈揣到裤兜里,转身上了山地车,头也不回地蹬着车子走了。许久看着他的背影良久,宋知川走到她身边,试探地叫了她一声。许久转头看他。 “这个”宋知川张开手掌,手心里是那枚玛瑙珠子,问她,“怎么办?” 珠子在阳光底下依旧莹润油亮,红得诱人。许久轻轻眯眼,把珠子拿过来捏在自己手心里,抬手将头发掖往耳后,低声说:“回去以后我还他。” “这个珠子很贵重,是该还给他。”宋知川说。 许久怔了怔,问:“很贵重?”从萧浪那里买不过几十元一颗,这颗大了一倍而已,想不出会多贵。 “这是南红玛瑙,国内独有品种,按克重算钱的。我妈妈有一颗吊坠比这个小一点,颜色什么的跟这个很像,她当时花了五千多买的,大概两年前吧。”宋知川侃侃而谈,彰显自己见识广。 许久呆了。她不是被这个价格吓到,而是想蒋逢哪来那么多钱买这个。宋知川从地上捡起书包拍了拍,递过来,说:“不过这种东西市场价格浮动很大,现在值多少也很难说。” 许久回过神,接过书包后从里面拿出纸巾,仔细地把珠子包好,放进笔袋里。宋知川看她动作着,问:“你很喜欢红玛瑙?” “不喜欢。”许久低着头说,把笔袋安放进书包的角落,用手摁了摁,拉上拉链后背到背上,抬头对宋知川说,“走吧。”宋知川不懂许久的心思,应了声,跟着她一起去了地铁站。 两人乘上了地铁,车厢里没什么人,宋知川也没别的话题好聊,继续跟许久说百科竞赛的事儿。许久比刚才更加沉默,只是听着,应都不应一声。 快到许久下车的那站,许久站起来,宋知川也跟着站起来。许久回头,问:“你也在这站下?” “我下站。”宋知川尽量自然地说。地铁他第一次坐,只想跟她多待一会儿,其实压根不知道下一站在哪儿的,说瞎话的时候又难掩尴尬。 地铁停下,提示音响了两声,车门开了。 “我走了。”许久说。宋知川笑说:“好。” 许久迈出车厢,转过身来。宋知川抬起手朝她摇了摇,道别。许久却说:“一会儿你出去了如果不知道怎么走,可以到站台对面坐反方向的车,就能回到学校了。” 被看透了,宋知川便有些窘,强撑着笑脸说:“放心,我认路。” 地铁发出滴滴的警示音,提示车门即将关闭。许久一直站在那儿不动,宋知川笑得发僵。 “宋知川。”许久叫他。 “嗯?”宋知川应。 “我不想跟任何人产生同学之外的关系。”许久认真地说。 宋知川发愣的功夫,地铁门关上了,车子启动提速,带起来一阵风。许久站在站台上目送车子远去,风撩起她的长发,搔着脸颊,麻麻痒痒的。 地铁消失在轨道那头,许久轻轻舒一口气,转身朝电梯走。 许久回家后第一件事是去对面找蒋逢,沈阿姨却说他没回来。许久想大概是他骑车,比不了她坐地铁快,所以打算吃过饭后再来找他。可事实是,吃过晚饭后许久再来找蒋逢的时候,他依旧不在家。 “他打电话回来说晚上跟朋友出去聚餐。”沈阿姨说,“你要不要给他留个口信,或者留个字条?还是他回来以后我叫他去找你?” “不用,不是急事。明天早晨我再跟他说好了。”许久笑笑,“阿姨再见。”说罢她转身,又被沈阿姨叫住了。 “小久,你们之间又怎么了?”沈阿姨问,“我看蒋逢这几天不对劲儿,你也不对劲儿。” 许久心知硬要否认会显得刻意,便说:“是有点小问题。不过没事儿,说开了就好了。” “那你们好好说啊。蒋逢那小子毛躁,脾气又犟,也就对你有耐心。他要是使性子你就让着他点儿,好女不跟男斗啊。”沈阿姨一副护犊子的口吻。 “知道。”许久乖巧地说。 晚上许久写完作业洗了澡,躺到床上,拿出那两颗珠子来看。珠子上面都有打孔,可以串起来。小的那颗孔洞的边缘有断茬,像是新打的。大的那颗则处处圆润,有一种历久弥新的光泽。 她以前在寨子里的时候,奶奶有一对红玛瑙的耳坠她特别喜欢,央求奶奶给她。奶奶答应等她嫁人给她做嫁妆。只是一场浩劫,人命没了那么多,更别提一对耳环。所以今天面对萧浪带回来的这堆巴珠,她一眼便看中了小的这颗。没想到蒋逢又强送了她一颗大的。 红玛瑙耳环这件事她跟他提起过,他说以后一定送她一对。当时她只当是笑谈,不怎么放在心上。并且他从西藏回来那天明明说没带礼物的。 许久慢慢阖上手,把珠子捏在手心里。她也想明白了,这珠子,其实就是他特意带回来给她的。 他心里是一直放着她。 只不过现在两人关系尴尬,他送个东西送得这么委婉,都要送出仇来了。 许久把握着珠子的手抵在唇边,小声说:“傻瓜!” 所以,要还吗?真的舍不得的。那不如不还了,当他是抵债好了。他跟她之间能留下来的东西不多,这颗珠子权当是认识一场的证物,她会好好藏着。 她又想到今天放学后遇到他,他说要交换,接着就把她摁进怀里了。当时她要是没退开的话,他会想要干什么呢? 不敢深想,想多了脸上热身上也热。许久拉起被子把自己蒙在里面,手心里两颗珠子碰撞“咔嚓”作响。她在被子底下偷偷笑。只有一个人的时候她才敢诚恳面对自己,只想说认识他真好,就算没办法有结局,她也感到幸福。 第二天许久起得晚,从卧室出来的时候爸爸正拿着豆浆油条从外面回来,见到她后问:“昨晚没睡好?” 许久揉揉眼睛,点头:“嗯。” 爸爸关上门,吩咐:“快洗脸刷牙吃饭,今天我开车出去,顺便送你去学校。” 许久应了,去卫生间洗好了出来,爸爸已经把早餐摆在桌上了。妈妈值夜班没回来,父女两人吃过早饭后出了门,爸爸锁门,许久转头往蒋逢家门口那儿看。 “去叫蒋逢啊。”爸爸说。 许久这才走过去敲门,开门的还是沈阿姨,她看起来气色十分差,眼睛底下两个黑眼圈,像是没睡好。许久刚要开口问,沈阿姨抢先问:“找蒋逢啊?” 许久点头,问:“他在吗?” 沈阿姨说:“不用找他了,他就没回来。” 许久惊讶地“啊”了声。许久爸爸已经锁好了门,听到沈阿姨的话后忙凑过来问:“蒋逢昨晚没回来?出什么事了?” “能出什么事?”沈阿姨万般无奈地苦笑,“出去玩儿了呗。昨晚十二点多才来了个电话说不回来了,跟朋友在一起。也亏他爸爸不在家,要是知道他又通宵在外头野肯定把他抓回来打断腿。” 许久爸爸听出沈阿姨话里的门道,问:“他以前也夜不归宿过?” “没搬到岛城前老趁他爸爸不在家的时候在外头玩。来岛城后这是第一次。”沈阿姨瞧瞧许久,叹气,“我跟他妈妈都以为他跟着小久学好了,哪知道又故技重施了。这孩子啊,真不叫人省心。” 许久跟爸爸互看一眼,都没法说什么,最后跟沈阿姨道别后下了楼。 路上,许久坐在副驾驶位,爸爸开车。 “你跟蒋逢吵架了?”爸爸问。 “没有。”许久随口说,粉饰太平。 “从蒋逢出院你们两个就疏远了。肯定有什么事儿。”爸爸笃定地说。 许久心里咯噔一声。总以为大人不会关注他们的事儿,其实大人们个个眼明心亮,看得明明白白。 “大概因为我跟他不是一路人吧。没法相处长久。”许久胡扯了个理由。 “蒋逢那孩子挺不错的,聪明,有活力,有正义感,我挺喜欢的。就是太年轻,不知道天高地厚。不过男孩子嘛,难免。”爸爸笑了笑,接着说,“你比他早熟,心思也细。他要是哪儿做得不对你挑明了跟他讲,别指望他靠自己能猜出来。他那个神经跟他爸一样粗。” 许久听了,眉头拧起来,反问:“爸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们好好做朋友,一起努力考上大学。”爸爸眼睛看着前面,平和地说。 许久低着头沉默半晌,爸爸又问:“不愿意?” “愿意呀。”许久小声说。 “那就好。”爸爸笑,手伸过来拍拍许久的肩膀。 许久深吸一口气,往车窗外看,快到学校了,路边的法国梧桐多起来。九月份入秋,零星几片黄叶飘落下来,环卫工人拿着扫把清扫人行道。 许久到了学校,直到上课没见蒋逢跟萧浪来。第一节课是生物,生物老师不熟悉六班,是以对班上最后面一排少了两个插班生这件事没有察觉。许久的同桌李子墨往后面张望,又隔着许久往外头走廊瞭望。 “你家蒋逢呢?要翘课?”李子墨小声问。 许久皱眉,沉声地回答:“不知道!” “那边两个人别说话!”老师在讲台上喝道。李子墨缩起了脖子,许久也赶忙坐正。 蒋逢跟萧浪一上午都没有现身,倒是在中午吃饭的时候出现在食堂。许久跟李子墨一起在卖蛋炒饭的窗口前排队,李子墨拉拉许久的袖子:“你往右边看。” 许久朝那边看过去,见蒋逢跟萧浪在卖兰州拉面的窗口前面,二人一前一后地站着,脸上都挂了彩。 “他们是不是出去打架了?”同桌小声问。 许久捏紧了拳头,心里头火腾腾地往上窜。 许久排队的时候一直留意着蒋逢,看他端着面跟萧浪去了角落的位置。她买好饭后端着饭盒径直朝他们走过去,李子墨巴不得看热闹,抱着饭盒巴巴地跟在许久后头。 许久把饭盒放到桌上的时候那两人都在狼吞虎咽地吃面,压根没留意旁边来的是谁。许久坐下来,李子墨也蹦到桌子另一边,小心翼翼又兴致勃勃地坐下。 “你去哪儿了?”许久冷淡问。 蒋逢正吸溜着一大束面,霍然停下来。萧浪忙抬头,含着满嘴的面含混地打招呼:“呦,许总。”蒋逢则抓着筷子继续吃面,头也不抬。 许久不理会萧浪,只问蒋逢:“你上午去哪儿了?” 萧浪把面咽下去,用手背蹭了下油乎乎的嘴,说:“我们上午在学校里,没去教室而已。” 许久斜了萧浪一眼,萧浪谄媚地笑,眼神不时瞟旁边专心吃面的蒋逢。许久盯着蒋逢看,蒋逢兀自吃面喝汤,惹得萧浪用胳膊肘撞他,可他依旧旁若无人地吃喝,把所有人当空气。 “蒋逢!”许久厉声呼喝。 四周的同学顿时安静下来,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许久对蒋逢怒目而视,蒋逢放下了筷子,低头对着碗慢慢地咀嚼。萧浪忙着打圆场:“许久,有话好好说,别发火啊。”李子墨在桌子下面用脚踢萧浪,想让他闭嘴。 “你踢我干嘛?”萧浪不满地质问李子墨。 李子墨恨铁不成钢地瞅瞅萧浪,埋头去扒拉自己那份蛋炒饭去了。 许久缓一口气,压低声音又朝着蒋逢问一遍:“我问你,今天上午去哪里了?” 蒋逢闭着嘴,舌头在牙床上舔了一圈,然后双手一推桌子往后靠到椅子背上,眯着眼睨着许久,懒洋洋地回答:“去体育馆了。” 许久一愣,追问:“你去体育馆干嘛?” “睡觉。” “睡觉?” “没错。睡觉。” “为什么要睡觉?” “困呗。” “你昨晚干嘛了?” “你是我什么人啊?我凭什么告诉你?”蒋逢懒散地问。 许久压不住火了,挺直了身子又喝一声:“蒋逢!” 哪知道蒋逢却抿嘴笑起来,笑得又痞又坏,眼神飘着冷气儿,不怀好意地瞧着许久。许久被他盯得后背发冷。眼前的少年仿佛又换了一个人,完全是她不熟悉的面目,危险得像一条随时会咬过来的蛇。 大概这就是爸爸妈妈口中原本的他吧。许久强撑声势跟他对峙着,手心里捏出了汗。 蒋逢勾着嘴角,把双手搁到了桌上直起身子俯身往前凑。许久忽然发现他左手腕子上戴着的是她的黑色发圈,愣了。 “好学生,你真想知道我昨晚干什么去了?”他盯着她像是狩猎者盯准了猎物,低低地问。 许久回回神,看向他。蒋逢坏笑着,说:“你要是答应做我老婆的话,我就告诉你。” 四周同学哗然,李子墨被噎得咳了声,萧浪也傻了,凑过去小声问蒋逢:“你说什么呢?神经病啊?” 蒋逢则一径盯着许久,满眼的挑衅,问:“你做不做?” 许久拿起饭盒直接扣到蒋逢头上,转身走了。 蛋炒饭扣了蒋逢一头,耳朵上肩膀上桌子上,落得到处都是。萧浪在旁边抽了口冷气,李子墨怕被殃及抱起饭盒就跑。 四周同学爆出更大的嘘声。 萧浪站起来冲四周吼:“看什么看什么?没见过吵架的啊?都吃自己的饭去!” 萧浪也是学校有名的扛把子,是以众同学纷纷转回头去。萧浪眼睛扫了一圈,嘴里咕哝了句脏话,坐下来。 蒋逢把饭盆从头上摘下来丢到桌上,拍了拍头发肩膀,又把桌上散落的饭粒捡起来丢到拉面的碗里,抓起筷子继续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5.第四十五章 萧浪在旁边看着, 忍不住劝:“你真没必要这样。” 蒋逢扭头,口气不善地问:“我怎样了?” “不就是失个恋”萧浪嘟囔,蒋逢的眸光立刻变得森冷, 萧浪忙打住, 把手一挥:“算了算了, 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我可不想惹你。” 蒋逢低头接着吃混合着蛋炒饭的拉面, 萧浪把袖子上沾的两颗饭粒掸下去, 一抬头,见许久回来了。萧浪惊讶地张开嘴, 眼睁睁看着许久坐到蒋逢对面。 许久一言不发, 只是看着蒋逢,蒋逢只顾吃面没察觉。萧浪思来想去后决定不掺和了, 也埋头吃面去了。 蒋逢喝干了面汤后用手背擦嘴, 一包纸巾递过来。蒋逢抬头看到重新坐在对面的许久, 愣一下后很快恢复如常, 接过了纸巾打开来抽出一张抹嘴。 “我们谈谈。”许久平静地说。 蒋逢把纸巾搓成团丢到桌上, 垂着眼皮,爱答不理地问:“谈什么?” 许久气得咬牙, 四周都是人不好发作,隐忍地说:“到外面谈。” “行啊。”蒋逢手压着桌子站起来,问, “去哪儿?” 许久也站起身, 转身朝外走。蒋逢拔脚要跟, 萧浪拽住他的衣服。蒋逢回头,萧浪低声嘱咐:“你好好谈啊。”蒋逢把萧浪的手扫开,咕哝:“少管闲事!”继而跟在许久身后出去。 萧浪盯着二人的背影叹了口气,李子墨抱着饭盆回来了。萧浪看她坐到对面,嫌弃地问:“你又过来干嘛?” “来给你钱啊老板。珠子的事儿你忘了我可没忘。”李子墨嬉笑着,从兜里掏出一卷钱放到桌上。萧浪伸手拿了直接揣进口袋里,抓起筷子继续吃面。 “你也不数数?不怕钱少了?”李子墨皱着眉头问。 “无所谓。”萧浪说。 “还是萧老板大气!”李子墨恭维。 萧浪情绪不高,对李子墨爱理不理。 李子墨瞅着萧浪吃面,双手搁在桌上往前凑一凑,八卦兮兮地刺探:“哎,昨晚你们到底去哪儿了?” “关你屁事!”萧浪没个好气。 “不关我屁事,可是关许久的啊。”李子墨义正言辞地说,“蒋逢吃了枪药似的,看把许久气得!” 萧浪斜了李子墨一眼:“他俩的事儿你少管啊!” “我也不想管啊。可我跟许久是同桌,她情绪不好直接影响到我的生活品质。我不管不行啊。”李子墨义正言辞。 “你怎么那么多事儿?”萧浪翻着白眼埋汰李子墨,李子墨也不恼,依旧笑嘻嘻的,说:“要不我是女的呢,女的都事儿。” 撞上这么个软硬不吃的萧浪笑也不是恼也不是,朝天翻了个白眼,埋头用面条把嘴堵上。李子墨干脆起来跑到萧浪身边坐下,凑近了滔滔不绝地小声说:“说真的,他俩是不是闹崩了?肯定是崩了。以前蒋逢像只哈巴狗似地整天跟在许久后头,为了许久什么都敢干。现在突然玩起了高冷范儿。你说他是不是跟许久表白被拒绝了?他也是,许久是什么人啊,喜欢许久的人多多啊,他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凭什么他喜欢人家人家就要喜欢他” 萧浪把筷子往桌上一拍,李子墨噤声。萧浪皱眉瞅着李子墨:“你闭嘴成吗?” “不成。”李子墨双手掐腰,“除非你说清楚昨晚你们干嘛去了!” “我要是不说呢?”萧浪问。 “那我就一直跟着你!”李子墨把话撂下。 萧浪又气又闷,把筷子往前面一丢,扭过头去嘟囔:“真烦死了!” 李子墨嘻嘻笑:“烦就好,交代了就不烦了。昨晚去哪儿了呀?” 萧浪回过头,眯眼看看,终于说:“我们去网吧通宵了。” “我还以为干什么大事儿了,不就是通宵吗?这有什么好瞒的?”李子墨略略失望。 “知道了你可以走了吧?”萧浪问。 李子墨眼珠转了几圈,摇头。 萧浪嘶了声,问:“你还想怎样啊?” “蒋逢真不打算追许久了?”李子墨问。 萧浪受不了地站起身朝外走,李子墨锲而不舍地在后面跟着。二人出了食堂朝教学楼走,路过一段连廊的时候李子墨一把揪住萧浪的衣服,把萧浪的校服从裤腰里拽了出来。萧浪蹦起来转身,刚要发作,李子墨竖起手指在唇边“嘘”了声,朝右边猛使眼色。 萧浪扭头,见蒋逢站在中庭的一棵大树前,双手撑在树干上。在他的圈禁之下还有一个人。因为角度问题,看不到被圈的是谁,只看到一只白皙的手伸出来,手指死死攀着树干。 “不会是许久吧?”李子墨小声问。 “闭嘴啦。”萧浪低喝,翻身越过连廊的栏杆,猫着腰往那边靠近。李子墨也爬过栏杆,弓着身子藏在萧浪后头往前挪。两人躲到另外一颗大树后面,伸头出来,看到被蒋逢圈禁住的人果然是许久。而蒋逢的身子忽然朝着许久压过去。 “我的天!”李子墨惊呼,忙捂住嘴。萧浪也呆了,二人不觉把身子从树后边探出来,静待好戏上演。 蒋逢停下来,僵了一会儿,大声吼:“你别以为我不敢!” 二人都被吓一跳,大小眼地瞪着,不敢出声只敢看。然而蒋逢说了句什么之后便转身跑了,留许久一个人背靠大树站着。萧浪跟李子墨同时扼腕叹息,引得许久抬头,跟二人撞了个对眼。萧浪跟李子墨这才发觉身子已经探出来了,躲都没法躲,都懵了。 相较二人,许久镇定得多。她站直了身子用手背蹭一下脸颊,抬头后视线扫过二人的脸,冷冷地问:“看够了吗?” 萧浪哆嗦下,忙讪笑:“够了够了,那个我去找蒋逢了。”说完就跑了。李子墨也讪讪的,从树后边挪出来。 “许久,你别生气啊,我不是故意要偷看的,我是怕你有事儿”李子墨嗫嚅着,说了个蹩脚的理由。 “我没事。”许久说,低头拍拍身上的衣服,又抬起头,说,“回教室吧。” 李子墨自然是百依百顺,还跑过去挽住了许久的胳膊,二人一起往回走。许久一径沉默,李子墨憋不住,问:“你脸色怎么煞白煞白的?” “有吗?”许久虚应一声。 李子墨见许久应了,便试探地问:“蒋逢他没怎么吧?” “没怎么。”许久说。 “你们刚刚”李子墨小心地说,后头不敢再问下去了,眨巴着眼睛歪着脑袋瞧许久。许久淡淡说:“我们绝交了。” 李子墨憋了半天,憋出来个“哦~”。 两人相携上了二楼,撞见蒋逢和萧浪跟一群原来六班的人在走廊里有说有笑。蒋逢弓着腰坐在防护的栏杆上,只用手抓着,两条腿一高一低在空中晃着。萧浪背靠着栏杆,脸上有担忧的神色,一条胳膊伸到蒋逢身后虚护着他。 许久从前面走过,说话的人都静下来。蒋逢对许久视而不见,萧浪眼神发虚四处乱飘,其他人都静静地看许久。许久昂首从人堆里穿过,李子墨回头一个劲儿瞧萧浪,萧浪朝她丢了个“少管闲事”的眼色。 下午第一节课上课铃响起,同学们都往教室里面跑。蒋逢进来的时候她用手托着下巴往窗外看。少顷班主任走进来,正式宣布知识竞赛的事儿,说这次是区教育局组织的比赛,奖品丰厚,要大家积极参与,有兴趣的到宋知川那里报名。 班主任说这些的时候,许久一直看着窗外,感觉到衣服被人拽一下,她回头。 “你跟蒋逢真的绝交了?”李子墨小小声地问。 许久只是平静地看着她,不说话。 “当我没问。”李子墨随即放弃,低着头在桌洞里找书。 许久又转过头去朝窗外看。法国梧桐的叶子有些蔫,也许是被太阳晒的,也许是因为临近秋天。叶子春天长出来,秋天就会落。缘分也是如此,来了就会走,谁也控制不住。 今天她带着蒋逢到中庭,追问他晚上到底干嘛去了,他死活不说。她动了气,强忍着火气劝他,说了一堆话,他却不像以前那样听话了,梗着脖子面带戏谑地瞧她,好像她说那些都是废话。 “你不想考大学了?”她质问。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想考大学?”他反问。 “你明明说过”她猛然打住,因为想起了他说这话时候的大背景。他说舍不得她,将来要跟她到同一个城市。他说不喜欢念书,可为了她愿意努力。他脸上露出讥讽的笑,问:“我说过什么?” 她气急,恨恨地问:“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他却说:“我本来就是这样,不喜欢就离我远点儿。” 她瞬间火大,吼他:“我真后悔认识你!”话音刚落,他双拳突然砸到了树干上。 在今天之前她从未如此深刻体会到男人跟女人的不同。男人的力量c压迫感还有霸气都是她无法违抗的。她呆呆看着他,六神无主又十分害怕。他则死盯着她,目光中藏着沉痛c受伤c蔑视c骄傲自负,复杂极了。他压过来,她吓得脸都白了,不敢动,也不甘心,强壮声势站直了身子跟他对峙。 他近到呼吸都扑在她脸上的时候,停了下来。 她感觉到自己浑身都在颤抖,她咬紧了嘴唇瞪他,恐吓他:“你敢!”其实也就是螳臂当车,他真要对她做点什么她丝毫没有还手之力。 他吼“你别以为我不敢!”的时候,她才明白他是真的不敢。也才恍然,他其实还是之前的那个他。即使现在混账胡来不听话还惹人生气,却还是那个她不许就不敢动她一下的蒋逢。 她一直明白他的。他不是个胆子小的人,无法无天的事儿他早干过了。他面对她时候的各种不敢,只是不舍得她受委屈。 救她又护她,那个让人头疼又让人喜欢的蒋逢啊。 要是命运别这么作弄人,她愿意接受他的承诺。 她的眼睛湿了,眼泪落下来。他没有动她,只跟她说:“以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然后就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6.第四十六章 上了一节英语课, 下课铃响起,英语老师还没宣布下课,教室的门猛地开了, 孟早更走进来。一屋子学生都不敢出声, 巴巴地看向孟早更。英语老师问:“孟主任, 您有事?” 孟早更阴着那张更年期脸, 胳膊伸直了指向教室后头, 喊:“蒋逢萧浪, 给我出来!”同学们往后头看,那二人站起来, 一前一后晃晃荡荡地走到孟早更跟前。 “走!跟我到教务处去!”孟早更怒喝。 “这俩宝贝儿又惹什么事了?”英语老师失笑。 “这俩家伙属耗子的, 在体育馆里做窝,吃饭睡觉不说, 还把泡方便面的汤撒得到处都是。这节课高一二班练健美操的时候一个男生踩到面汤上, 摔倒了把鼻梁骨摔断了, 查监控才知道是他俩干的好事!”孟早更手指头朝着两人激动点划。 闻言, 萧浪咕哝:“他自己摔的又不是我们推的, 关我们什么事?” “没你们倒方便面汤他能摔倒吗?”孟早更怒喝。 “还嘴硬?我跟你们说这次没那么容易饶了你们!走!到教务处去!”说着,孟早更搡了萧浪一把把他推出门去, 又揪着蒋逢肩膀的衣服拽着他往外走,蒋逢一个大个子被矮小的孟早更拖着有些滑稽,孟早更边走边说, “叫你们家长过来!不来你们今天别想放学!” 一行三人就这么闹闹腾腾地走了, 班上同学呼啦一下凑到窗边门边看热闹, 英语老师收起书拨开人群挤出去,挨个敲学生的脑袋,教训道:“看什么看?都学点好啊,别学那两个。” 英语老师一向温和,学生也不怎么怕他,都嘻嘻哈哈的。 李子墨伸长了脖子往窗外眺望,说:“要论花式作死没人能比得上那两只。通宵打游戏在外头吃过早饭再回来啊?在体育馆里吃泡面,真佩服他们。” 许久一听,问:“他们昨晚打游戏?” “是啊,他们去网吧了。”李子墨下意识回答,然后忽然想到了什么,赶紧补充,“我是从萧浪那儿问出来的。” 许久沉吟着,徐子墨手指捏住她的袖子拉一拉,许久转过头看她,李子墨问:“许久,你真跟蒋逢绝交啊?” 许久反问:“要不还能怎么?” “你不觉得可惜吗?”李子墨小心地问。 许久一听这话就心烦,手下拾掇着书本,垂着眼皮问:“可惜什么?” “像他这样能掏心掏肺对你好的人,恐怕以后很难找了。”李子墨恳切地说,“你要想清楚啊。” 许久把笔袋压到一摞书的最上面,吸了口气,低声说:“我想得很清楚。” 地震改变了她的人生轨迹,很不幸。可是又认识了他,又十分幸运。然而世事无常,她把自己的未来归于那片山林故土,他却不能。他的未来应该更加宽广,他们两个不是一路人,不该捆绑。 他像一阵风,风是自由的,她不愿让风停下来。所以做个彼此过客挺好。 “那就是说你选了宋知川喽?”李子墨小声问。 许久目光渐冷,说:“我跟他只是同学。” 李子墨却嘀咕:“真羡慕你,长得好看学习又好,那么多人喜欢你,你还不要他们。” 许久拧眉:“有什么好的?” 李子墨哼了声,说:“你这叫被宠爱的都有恃无恐!” 许久的心却被“宠爱”两个字击中了。她用手托着下巴,转过头看着窗外出神。天高云淡阳光正好,树叶在风中沙沙作响,阳光穿过树叶投到窗台上,小鸟在树杈间跳动的影子也投射下来。她只想,宠爱真的是个好词,可以囊括他给她的一切。 下节课上物理,上课铃声响之后同学们陆续回了教室,物理老师抱着一堆仪器进来,然后开始上课。讲得是电磁场,许久听不进课。她在想蒋逢跟萧浪,都没回来的话大概还在教务处挨训。她不禁回想抵制剪发令的时候,教务处都快成了她的噩梦。 老师开始做物理实验,同学们都很有兴趣地看,许久从笔袋里拿出来那颗玛瑙珠子放到窗台的阳光下面。中午阳光强,光线透过珠子,里面隐约有字。许久用手指转动珠子,眯起眼仔细看,分辨出一个“逢”字。她吃了一惊,忙把珠子抓回手里握好。 她不懂珠子里面怎么会有字的,也不清楚蒋逢是不是知道。她把珠子放回笔袋的隔层里藏好,四下看看,没人留意到她。可她心里砰砰乱跳,就像一个天大的秘密差点被撞破。 接着又觉得甜,她弯起嘴角笑。 这一生她是打算一个人过的,有这个秘密陪着,她觉得挺圆满的。 从此许久不再管蒋逢了,蒋逢表现得放任自流。他上课睡觉下课玩闹,作业不写,考试不在乎,成天跟萧浪在一起玩乐,在校外结识了些不清不楚的人,时常夜不归宿,还学会了吸烟,跟他爸爸的矛盾越积越深。蒋家不时地传出蒋爸爸在家里打骂儿子的声音。 许爸爸感慨,说好好的孩子怎么突然就不学好了。许妈妈则说蒋逢本性顽劣,来岛城后老实了一阵子而已。 “那孩子本质不坏的。”许爸爸说。 “本质没问题。他是青春期叛逆,男孩子都要经历这一步。”许久妈妈说。 “可这也太叛逆了。”许久爸爸不赞同,“许航当年可没这样。” “一样米养百样人,人跟人不一样。再说了,老蒋的教育方式也有问题,哪儿有教育孩子只靠打骂的?这是他儿子,又不是他手下的兵。我看蒋逢就是像老蒋,又犟又楞,吃软不吃硬,越打越拧巴。”许妈妈说。 “对。要不说还是女儿好,咱家小久从来没让咱操过心。”许爸爸附和。 “所以,又不是你儿子你操什么心?让老蒋去头疼吧。”许妈妈盖棺定论。 许久在屋里听着,心里十分不舒服, 忽然有人敲门,特别急,许妈妈开了门,惊讶地叫:“沈阿姨?” 沈阿姨哭哭啼啼地说:“许参谋求你帮忙过去劝劝吧,蒋逢他妈不在家,蒋参谋长要把蒋逢打死了。” 许久心里一惊,立刻把房门推开一道缝。 “出什么事儿了?”许爸爸赶过去问。 “家里丢了两千块钱,蒋参谋长非说是蒋逢拿的。那孩子不承认,跟他爸吵吵几句,他爸就抽出皮带打了。”沈阿姨说。 “那是他拿的吗?”许爸爸问,许妈妈只管推许爸爸:“管谁拿的呢,你先过去劝了再说。”许爸爸披着衣服跑出去。许久妈妈拉着沈阿姨到沙发那儿坐下,沈阿姨一直抹泪,许久妈妈不住地劝。 许久把门又推开一些,转头朝大门口瞧。大门没关严,能看到对门蒋家的门也没关,乱糟糟的声音传过来,爸爸在劝蒋逢爸爸在骂,还有东西掉落在地上的声音。 “造孽呦,这孩子大了更没法管了。知道他爸脾气不好还硬顶,怎么打也不吭声。平时我跟他妈都拼命帮他掩盖,他倒是不管,愣是往他爸枪口上撞。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打得孩子身上没块好地方。到底是不是他亲生的啊?”沈阿姨边哭边说。 对面轰然一声巨响,脚步杂沓而去。许爸爸大声喊:“蒋逢!”许久箭一样冲出屋,跟进门许爸爸撞了个满怀。 许妈妈站起来问:“出什么事了老许?” 许爸爸踢了拖鞋从鞋架上抓了鞋子往脚上套,匆忙说:“蒋逢跑啦。” “跑?他跑什么?”许妈妈问。 “跟他爸几句话不对付,说是要离家出走再也不回来了。”许爸爸说着伸手抓了门口的手电筒,“我去追他了啊。”说完转身出门,蒋爸爸在走廊里吼:“你别管他!让他死在外头好了!我没这种儿子!” “行了吧老蒋,真没了我看你怎么哭!”许爸爸教训完就跑下楼。 沈阿姨捂着嘴哭,许妈妈忙又坐回去安抚。许久二话不说跑进许航的屋子,推开窗户往下看。黑夜里,刚刚看到蒋逢背影消失在远处。没多会儿许爸爸跑出楼道,站在原地四下看,不知道往哪边追。许久探身出窗户大声喊:“爸,他朝东边跑了!”许爸爸不敢耽搁,拔腿追过去。 许久在窗口站着,一直到看不清爸爸的身影。 客厅里沈阿姨抹干了眼泪,说:“他跑了也好,还能少挨几下。我先回去了,家里乱得不像样,我回去收拾收拾。” 许妈妈又劝几句,招呼许久:“小久,你来送沈阿姨回家。” 许久恋恋不舍地离开窗户,回到客厅,扶起沈阿姨。沈阿姨抓住许久的腕子,有气无力地求道:“小久啊,阿姨托你件事儿。你劝劝蒋逢,他只肯听你的。” 许久“嗯”了声,低着头。 “改天我也让老许劝劝老蒋,你放心吧。”许妈妈说。 如此,许久扶着沈阿姨回去蒋家,一进门,就见满地都是坦克模型的碎零件。她送给蒋逢的那个模型被摔成了两半,一半在门边,另一半在卫生间门口。 许久一呆。那是对蒋逢而言比命还重要的模型啊。她忽然明白蒋逢为什么离家出走了。 蒋爸爸从卧室出来,带着一身的低气压,看着沈阿姨跟许久。蒋爸爸是硬派军人,浑身散发着凛然之气,颇具压迫感。沈阿姨别过头去,抹下许久的手去了厨房,片刻后拿了扫把出来扫地。许久愣了一阵,蒋爸爸沉声唤她:“小久来了。” 许久“哎”了声,低下头,面对严厉的蒋爸爸她不知所措。 蒋爸爸走到沙发那儿坐下了,点了根烟,闷闷地吸着。 许久才想起来要做点什么,她战战兢兢地走进屋,分别把两半模型捡起来抱在怀里,低头细看,琢磨着怎么把两块合起来。 沈阿姨扫地的时候啜泣一声,用手背揉揉鼻子。蒋爸爸霍然怒喝:“都是让你惯得!现在都会偷钱了!你们还想怎么样!?” “你怎么知道是他偷的?”沈阿姨带着哭腔不满地回嘴。 “你知道那个模型要多少钱?”蒋爸爸忽而伸手指向许久,许久吓得哆嗦一下,蒋爸爸继续说,“那种模型要几千块一个!他哪来的钱买?不是他偷的又是谁?” 许久猛然抬头,瞪大眼睛看向蒋爸爸。 “金子做的啊要几千块?我不信!”沈阿姨把头一扭。 “你懂什么!”蒋爸爸喝道。 “这个模型是我送他的。”许久说。 蒋爸爸跟沈阿姨同时转头,一起问:“什么?” “是我买的。我的钱。我送给他的。”许久平静地说,眼睛微微眯起来,冷淡的视线射向蒋爸爸。 蒋爸爸满脸讶异,沈阿姨把扫把摔在地上,气呼呼地说:“看吧!怎么样吧!让你不分青红皂白就打孩子!打错了吧?连自己儿子都不信,你还能信谁?” 蒋爸爸嘴巴开合几下,抬起手抹了把脸,眼神左右飘忽,喃喃说:“不是他买的他怎么不说呢?” “还不是像你?犟劲儿上来了死都不开口?还越打越犟。”沈阿姨控诉。 “我”蒋爸爸无话可说,沈阿姨喋喋不休地埋怨:“这么晚了孩子跑出去,要是有个好歹,你等他妈妈回来跟你拼命吧!人家许参谋帮你去追孩子,你倒是在家坐得安安稳稳的,是不是亲生的啊?” 蒋爸爸坐立难安,最后站起来说:“我也去找找。” 许久抱着坦克模型从蒋家回来,许妈妈在厨房刷茶具。听到门响出来看是许久,问:“你蒋伯伯怎么样了?” “他好得不得了!”许久气哼哼地说,转身回了自己卧室。 “你拿的什么啊?”许妈妈在后面问。 “蒋逢的东西。”许久说,闪身进屋,把门关上。她把两半模型放到桌上,坐下来努力研究。钢铁构件这类东西她不懂,给许航打电话。许航问了情况后说周末休假回家看看,如果可能就拿回舰队找技工焊接一下。 许久这才放了心,趴在桌上看着摔成两半的模型,一直挂心蒋逢,不知道他跑到哪里去了,爸爸会不会把他追回来。 然而事情很不乐观,爸爸回来了,说没找到蒋逢。 “老蒋还在外头找呢。”许爸爸说。 “他活该!”许妈妈说。 “别这么说。他也是恨铁不成钢。”许爸爸替蒋爸爸说话。 “我听沈阿姨说了前因后果。只能说,好钢也让他打坏了。”许妈妈说。 许久把台灯关了。 “别说了,孩子在哪。”许爸爸提醒。许妈妈哼了声,说:“行了睡觉吧。明天不是要早走,折腾到半夜了。” 爸爸妈妈回了卧室,许久依旧趴在书桌上。她不困,揪着心,就着窗户衍射进的光亮,看着坦克模型,满脑子都是蒋逢。 夜深人静,不知道几点,许久迷迷糊糊地听到有些响动。她打了个机灵醒神,立刻起身到门口,推开卧室的门,侧耳听。 声音果然是从大门口传来的,她光着脚跑到门口拉开门。一个人影就要往楼下跑,许久伸手揪住他的衣服拉住他。 “你站住!”许久低喝。 蒋逢停下了。 许久立刻伸手去抓他的胳膊,蒋逢被烫到似的,“嘶”了声立刻甩开她的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7.第四十七章 许久以为蒋逢还要跑, 立刻扑过去把蒋逢压到墙上。两人身子撞在一起, 蒋逢身上都是伤, 疼得“哎呦”一声, 立刻捏住许久的肩膀把她推开,许久想都没想伸手就抓住了他的衣服领子。蒋逢后脖颈一道伤被衣领勒得生疼,赶忙弓起背, 低头,恰好许久仰脸迎上去想要质问他。他的唇恰好压到她唇上。 刚刚还脚步杂沓的楼道瞬间安静下来。 一秒,两秒,三秒谁都没动。唇间的触感柔软又干燥, 彼此的气味随着呼吸在两人间萦绕, 交混, 混沌又暧昧,许久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有缺氧的感觉。 忽然,蒋逢嘴唇蠕动一下, 许久就跟触了高压电一样向后弹出去, 后背重重地撞到对面的墙上。 两人惊慌失措地对视着, 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楼道的感应灯灭了,黑暗降临, 一并掩盖住了所有的难堪跟无措。两人还是各自靠着墙面对面地站着,保持着安静。云开月现, 月光从楼道的窗户投射进来, 在地面上劈出一块梯形的光斑。能看见彼此了。 蒋逢咳了声, 许久立刻抬手用手背用力擦嘴唇,她的动作刺痛了他,忍不住咕哝:“我有那么脏吗?” 许久擦嘴的动作顿住,抬起眼睛看蒋逢。他靠墙站着,低着头,在整理衣服领子,看样子有些委屈。许久放下了胳膊,手在背后握着,也低下头。她歪过脸去看月光投在地上的那块光斑,白得刺眼。 其实,她更觉得委屈。 “对不起。”蒋逢小声说。 许久肩膀动了一下,但是没说话。蒋逢留心看她,憋了一会儿,又说:“我不是故意”声音更小了,到最后干脆没动静了。 过了一阵,许久吸了一口气,小声回答:“我明白。” 听许久这么说,蒋逢松了口气,脸上有了点儿笑模样,说:“那就好。” 许久却忽地抬头,目光灼灼地盯着蒋逢,盯得他后背发凉,咽了口唾沫。 “你去哪儿了?”许久低声问。 蒋逢嘴角颤了颤,扭过头去嘟囔:“没去哪儿。” 许久没再说什么,走过去揪着蒋逢的袖子拉着他往蒋家走,蒋逢往后挣,挣脱出来,许久扭头喝道:“你还想跑?” 感应灯应声亮了,蒋逢忙把食指抵在唇边“嘘”了声,压低声音说:“你小声点儿别让我爸听见!”许久过来又抓他的胳膊,蒋逢缩着脖子皱眉低喊:“别!疼!” 许久怔住,蒋逢疼得嘴里“嘶嘶”地抽着冷气,把胳膊从许久手里小心地拿过来,把袖子往上捋,许久看到他胳膊上有两道青紫色的类似鞭痕的青紫色印迹,而且肿了起来。许久的心瞬间就软了。 “疼吗?”她轻声问。 蒋逢点头,慢慢把袖子放下来,抬头看向许久,说:“我不想回去,你别逼我。” 许久咬着嘴唇,想了一会儿,说:“那你来我家。” 蒋逢愣了一下,接着下意识地摇头。 许久没容他反对,走过来顺手揪住他的衣服下摆,拉着他朝自己走去。这次蒋逢没怎么反抗,被许久拉着进了许家,许久把他送到许航那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8.第四十八章 许久把房门掩上, 开了灯。蒋逢站在屋子当中, 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视线往四下乱瞟。许久转身回来就把他推到床边。蒋逢一屁股坐到床上, 没容他反应, 许久气势汹汹的质问就来了。 “你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对吗?逃学, 不写作业,在外头跟那些人鬼混, 夜不归宿,抽烟, 你觉得这样很特立独行对吗?很酷对吗?你把自己搞得跟别人不一样很爽对吗?你把你爸妈气成那样很有成就感对吗?你觉自己就像里的侠士一样对吗?” 蒋逢张口结舌的看着许久,怎么也没想到刚到她就就会被劈头盖脸的一通骂。许久小脸通红,站在蒋逢面前居高临下地继续骂他:“蒋逢,我告诉你,你这样一点都不酷!你就是个笨蛋!什么都不会,所以只能靠作践自己才让人家对你另眼相看!” 许久把压在心里头的话都说出来了, 只觉得胸口空洞洞的,不知道为什么她特别想哭。蒋逢则被骂得懵了, 缓缓低下头,却瞧见许久双手捏得死紧, 发着抖。他又抬头瞧她的脸,她满面潮红, 嘴唇抿得死紧发白, 眼圈儿却也是红的, 一副气急了的样子。 蒋逢张张嘴, 搜肠刮肚地想找几句安抚的话,却找不着。房门忽然开了,许久妈妈探头进来,失声叫道:“蒋逢?你怎么在这儿?” 许久侧转过头看向妈妈。许久妈妈见她这样心里生疑,问:“你们吵架了?”目光又投向蒋逢。蒋逢张了张嘴巴,偷偷看许久,许久一转身跑了出去,妈妈叫了她一声,她没停,一径跑回自己房间。一进屋就扑到书桌前坐下,趴到书桌上哭了出来。 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哭。就是这一晚上好多事儿搅和在一起。从他跑了担惊受怕到见到他后心里石头落地,还有知道他被误解的心疼,已经前些日子忍着不去管他,眼睁睁看着他胡作非为祸害自己。一径全都爆发了,索性痛快地哭了出来。哭过了,心头郁结也纾解了,许久还是担心蒋逢,又起身去开了门往许航那屋瞧,恰好看到爸爸妈妈一起从屋里出来。她忙退回屋里把房门掩上。 “他身上的伤没事儿吧?”爸爸问。 “都是些外伤,涂了药养几天就好了。”妈妈叹着气说,接着又抱怨,“亲生儿子啊,这个老蒋怎么下得去手。” “亲生的是一定的,就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对了,蒋逢在咱家的事儿要不要跟对面说一声?”爸爸问。 “是该说一声。”妈妈说,“可三更半夜的,也不知道他们睡没睡。” “哪儿还睡得着啊。别说老蒋那个脾气,换了是我,孩子大半夜跑了,我还睡什么觉啊?”爸爸说,“我过去一趟报个信,也好让他安心。” 妈妈忙叫住爸爸,嘱咐:“你报信就行了,要是老蒋要过来带蒋逢一定劝住他。这父子俩凑到一块就吵,别好不容易蒋逢肯回来再跑了。” “我懂。就让那小子先在咱家住几天,等他妈妈回来再说。”爸爸说。 许久听了爸妈的谈话后心里也安稳许多。可还是她在门口守了一阵,直到爸爸从对面蒋家回来,听妈妈问:“他们睡没睡?” “没呢,老蒋在家里抽烟,沈阿姨在蒋逢屋里抹泪。我跟老蒋说了让蒋逢在咱家住一段时间。”爸爸说着,口气轻松许多。 “他答应了?”妈妈问。 “不答应还能怎么着?我听沈阿姨说这次确实是老蒋错怪蒋逢了。要说这老蒋也是的,蒋逢那小子混归混,但要说他偷钱我肯定不信。那小子傲气得很,绝不会干偷鸡摸狗的事儿。结果闹出这么大的乱子。”爸爸说。 “这老蒋真糊涂啊。”妈妈叹气。 “别光说老蒋,那小子也不是省油的灯,就先这样吧。明天我跟他一起去京市,路上我再说说他。”爸爸说,“蒋逢妈妈得一周后才能回来,这几天蒋逢跟小久就交给你了。” “行啊,都走了也好,大人孩子都冷静冷静。”妈妈说,“挺晚的了,回去睡吧。” 听爸爸妈妈都回了卧室,许久才把门推开了,往许航那屋瞧。客厅的灯关了,月亮被云层遮住,黑咕隆咚的,不知道里面的蒋逢怎么样。 总归是安定下来了,有什么事儿明天一早再说。许久如此想着,自己也退回房里,上了床。 后半夜雷雨大作,卧室窗户没关严,被风吹开了。许久转醒,起身去关窗,结果被浇了一脸的雨水,她想去卫生间拿条浴巾擦擦。推开卧室房门出去,脚底下踩到了什么东西,她低头看。屋里只开了台灯,门口光线不好,只见到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恍惚是个人型。许久吓得叫了一声,那团东西忽地立了起来,急迫地问:“怎么了怎么了?” 许久捂着胸口往后跳了一步,再凝神细看,是蒋逢。 蒋逢抬手搓了把脸,迷迷糊糊地说:“别怕啊别怕,我在这儿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9.第四十九章 许久稳了稳神, 想问他怕什么, 外头忽然一个炸雷响起,蒋逢忽然往前走一步,许久警觉, 立刻往屋里退一步伸手握住门把。看到许久的动作以及她身上的睡裙,蒋逢猛然意识到不妥,赶紧停下来, 许久捏紧了门把手, 犹豫是关门还是不关。 片刻后,蒋逢打破沉默说:“你别误会。我过来是因为打雷了,就来看看你。” 许久拧着眉头看蒋逢, 蒋逢咽了口唾沫,小声解释:“去海城那次, 你不是说怕打雷” 许久方才恍然,低低地“哦”了声, 把手从门把上拿回来。 屋外大雨哗哗地砸在玻璃上, 屋里一室静谧。蒋逢站在门口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抬手抓抓后脑勺,偷眼看许久。她看起来不像是受到了惊吓,他有点儿疑惑。许久忽然开口问:“你的伤怎么样了?” 蒋逢忙说:“你妈给我涂了药, 不疼了。” 许久便只是“哦”了声,低下头用手摸摸湿了的衣袖。蒋逢低头瞧见了, 问:“怎么了?” “关窗的时候淋了雨。”许久说。 蒋逢又急了, 忙问:“不要紧吧?会不会感冒?要不先去冲个热水澡?” “用不着, 只湿了一点。”许久说。跟他磨蹭这会儿水差不多都干了,只袖子还湿着,也不太打紧。她想了想,抬起头问他:“你饿不饿?” 蒋逢点头。他是晚饭前跑出去的,身无分文滴水未进,早就饿扁了只靠一口气撑着。 “我给你找点儿吃的。”许久说着,走出房间,蒋逢让开了门口,又转身跟在许久后面。 许久去了厨房,在柜子里翻了翻,头也不回地问:“吃方便面可以吗?” “可以可以。”蒋逢连忙说。 许久便开始煮面,面下了锅,她又从冰箱里拿出两颗鸡蛋,问他:“喜欢吃糖心蛋还是实心蛋?” “糖心的。”蒋逢回答。 许久把蛋磕到锅里,调小了火,拿着筷子在锅里细心地搅着。热乎乎的水汽腾起来,玻璃上蒙上一层白,方便面跟鸡蛋的味道散发出来,蒋逢嘴里口水泛滥,默默地咽下去。 “今晚都去哪儿了?”许久背对着蒋逢低声问。 “没去”蒋逢说了两个字,被许久斜刺过来的目光打断,只好期期艾艾地改口,说:“去了旁边公园。” 许久收回视线继续关注锅子,淡淡问:“晚上的公园好玩吗?” “还行吧。”蒋逢小心地回答。 “一定很好玩,否则你也不会不舍得回来。”许久说,口气凉薄。 蒋逢:“” 把面盛出来,荷包蛋盖在最上面,许久拿起香油瓶子往鸡蛋上滴了几滴香油。蒋逢在后头瞧着,讪讪地说:“我不喜欢”他想说不喜欢吃香油,可话没说完被许久打断了。 “今晚如果我没拉着你,你打算去哪里?” 蒋逢没说话。许久捧起碗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盯着他,问:“你会真的离家出走吗?” 蒋逢脑袋耷拉下来。当时凭着一股激愤他肯定会走的。他不会去认识的朋友那里,因为爸妈的社会网络发达,找出他不难。他准备只身去别的城市,也相信凭自己的本事可以活下去,混个人样之后再回来。晚上跑回来就因为想她,这一走怕是再难见着了,在她家门口待一会儿就走,哪知道被她抓着了。 见到她之后心态就变了,脑子里那些雾煞煞的想法散了,只剩下想她。跟她闹到这种地步,不过是因为她不喜欢他,还跟别人凑了对,他受不了。如今他要是真一走了之,之后的日子她便彻底与他无关了。现在住在一栋楼,在同一个班,再可以躲也是见得着的。走了的话就真什么都没了。 说到底,还是舍不得。 蒋逢低头不说话。许久走到蒋逢面前,把碗塞到他怀里让他捧着,埋怨:“你这个人真是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蒋逢抬起眼,幽幽地看许久。许久转身往餐厅走,顺手开了一盏灯,听蒋逢在后面咕哝:“早就长大了。”他从来是个没心没肺的人,活得随性肆意无法无天,没什么能圈住他,自从见了她后才尝到长大的滋味,奋不顾身地把一人往心里面藏,宝贝似的又想找人分享,又怕被人看多一眼。一晚一晚的梦里面都是她,又热又燥,辗转反侧得睡不着。 这样都不是长大,那怎么样才是? 真的喜欢了一个人,也就是长大了。 许久回头瞧他,目露不屑。蒋逢撇嘴,不打算跟她辩驳,抱着碗走到餐桌前坐下,埋头吃面。许久到餐桌对面坐下。蒋逢大口大口地吃面,许久用手托着脸看他。 “不是不喜欢香油吗?”许久问。 “你做的就喜欢。”蒋逢含糊地说,嘴里塞满了面。 “跟那些人在一起别的没学,倒是学得油嘴滑舌的。”许久念念叨叨地讥讽他,心里面却甜丝丝的。可看他把鸡蛋撇在一旁没吃只吃面,便问:“怎么不吃蛋?” “好的留到最后。”蒋逢头也不抬地说。许久笑出了声,蒋逢眼皮一抬,哼道:“怎么?不行啊?”许久只是笑,倒了一杯水递过去。 蒋逢吃完了面,许久又抽了一张纸巾递给他,拿了碗回厨房准备洗。蒋逢擦着嘴巴跳起来跟过去,把许久从洗碗池前挤开了。许久没跟他争,在他身后站着,靠着橱柜,看他毛毛躁躁地洗碗。 蒋逢把洗好的碗递到许久面前,问:“怎么样?干净吗?” 许久点点头,往旁边挪了一步,眼神朝下面的橱柜飘过去,说:“放到里面吧。”蒋逢便蹲下来打开橱柜往里放碗。 许久看他今晚这么乖,动了心思,就说:“明天一起上学吧。” 蒋逢愣一下,蹲在地上没吱声。 “以后不要跟你爸爸吵架,有话好好说。”许久对他循循善诱。 蒋逢还是没说话,手倒是伸进柜子里面翻动着那些碗碟,发出一声一声的清脆碰撞声。 “还有,不要逃课,不要抽烟,少跟那些人来往,高中时光很短的,以后想回头不容易。”许久继续说。 蒋逢终于“嗯”了声,把一沓碟子摞到另一沓上面。 许久叹了口气,只说:“你呀”言犹未尽,却也不想多说了。 她知道他不坏,不过是性子太烈,遇事容易走偏。其实他家里的大人也有问题,蒋妈妈太软,蒋爸爸太硬,遇事儿了会走两个极端,蒋逢也不容易。只要他肯学好,她不想旧事重提。 蒋逢把柜门关上,站起身,专注地看着她。许久有点儿疑惑,他个子更高了,站在她眼前的时候整个人带着一种压迫感。 “你有什么话想说?”许久问他。 “有个事儿,一直没听你亲口说起,想问你。”蒋逢说。 “你问吧。”许久平静地看着他。 蒋逢深吸了一口气,顿了一刻,终于问:“你真的跟宋知川好了吗?” 闻言,许久抿起了嘴唇。蒋逢把手藏到身后捏紧了,努力保持语气平和,说:“他们都传你们俩好了。可我还是想听你亲口说。” “他们都是怎么传的?”许久低声问。 “他们说”蒋逢嘴唇动了动,难以启齿似的。许久冷淡地笑一下,说:“说我跟他一起跳舞,一起准备知识竞赛,一个是班长一个是学习委员,成绩也是第一跟第二,所以在一起很合适对吗?” 许久这么说了,蒋逢一脑门子的低气压,嘟囔着:“你比我知道的还多。” “你不知道哪个?”许久问。 “我们你们还一起准备知识竞赛了。”蒋逢咕哝,十分不甘心。 “每天放学我跟他都会留在教室里一起背知识点。你要是不总跟萧浪逃课泡网吧的话就能知道。”许久说。 蒋逢别过头,恨恨地低声:“知道了还不如不知道!” 许久吸了口气,正色道:“可是,对我而言,这些什么意义都没有。” 蒋逢愣了下,仔细琢磨一阵,忽地眼前一亮,立刻问:“你是说你对他没那个意思?” “我对谁都没有那个意思。”许久平和地说。 蒋逢却乐了,嘴巴快要咧到耳根,喜滋滋地说:“这么说那小子也是一头热?” 许久皱眉,摇摇头,想跟他说这么多也不知道是对是错。她转身要走,胳膊被拽住了。许久吃惊,刚回头,身子就被拉过去,扑到了蒋逢的怀抱里。 许久惊吓,忙推他。蒋逢胳膊越箍越紧,把她死死往怀里压。许久没想到他胆子会突然这么大,被他抱着,紧贴着他的身体,温暖的热度跟触感让她方寸大乱,不知道该怎么办,身子僵得像根木头,手指头死死抠在他肩膀上,感觉他身子比刚才绷得更紧。 “我肩上有伤啊,疼死了你轻点儿抓。”蒋逢把脸压在她颈窝里抱怨。 许久下意识松了手劲儿,蒋逢方才舒了口气,身体也松软下来。 许久却依旧绷着,瞪大眼睛无措地看着前面。厨房玻璃窗上的雾气褪了,雨水砸在玻璃上然后往下淌,像一面水波掩映的镜子。镜中,他抱着她,她惊慌失措地看着。 “许久,我知道我还不够好,你能不能等等我?”他在她耳边低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0.第五十章 仿佛一记重锤砸在心尖上, 许久的手指又往蒋逢肩膀里抠。蒋逢感觉到疼,轻轻地“嘶”了声,却抱她更紧,继续说:“给我个机会,就半年时间,我想变好, 好到能配得上你。答应我行吗?” 许久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不想变成那种让你讨厌的人。”蒋逢的声音越来越小。 许久用力咬住嘴唇, 眼眶发热。 她不是第一次让他抱,上次在海城的时候他抱了她一夜。只是这次完全不同。他瘦了, 她能感觉到他的身子较上次单薄,而臂膀却十分有力, 抱她的力道彰显着占有的意味。他身上的气味她很熟悉, 两家用的是同一款洗衣液,而今晚,这气味里掺了不知名的药味儿。每样不同都在提醒她这些日子以来他过得有多不好。 所以她能不答应吗? 其实她想跟他说,他已经够好了, 就算他怎么胡闹怎么不像话, 她都没有讨厌过他。可是有些话这辈子是没法说出口的。许久闭上眼, 低头在他肩膀上蹭了蹭,把眼泪擦了。 “好啊。”许久轻声说。 “真的吗?”蒋逢的声音透着惊喜。 许久点头, 手掌压在他肩上轻轻地推。蒋逢明白不能得寸进尺的道理, 放了手。许久退开一步, 深吸了一口气, 抬头看蒋逢。蒋逢正满面笑意地看她。 “我对你也有一个要求。”许久说。 “你说, 我听你的!”蒋逢兴奋得很。上刀山下火海都由着她,只要她肯给他个机会。 “明天早晨回家,跟你爸爸把误会解开。”许久说。 蒋逢一怔,接着面有难色。许久立刻问:“不愿意?” “没。”蒋逢赶忙回答,挠挠头,苦恼地说,“我爸那人,总是说不上几句话就吵,我怕就算我想跟他好好说话,他不乐意听。” 这倒也是一个问题。许久也为难。大人的事儿她不好参与,面对面的时候倒不能像跟蒋逢这样的义正言辞。 旁边传来一声咳嗽,两人同时看过去,许爸爸正在厨房门口站着。蒋逢懵了,许久的脸登时红了。两人十分尴尬,不清楚许爸爸来了多久,看了多少。 蒋逢反应快一些,讪笑着问:“叔叔,您怎么起来了?” “听到动静过来看看,原来是你们两个。这么晚了,你们俩都没睡啊?”许爸爸说,态度倒是很和蔼,神情也不见异常。 蒋逢信口说:“那个,我饿了,找许久要点吃的。”许爸爸做恍然状,接口道:“这样啊,我记得冰箱里有烧鸡,我给你拿。”蒋逢“哎”了声应了,许爸爸走进来拉开冰箱门。 许久站在一旁看着,也不吭声。 许爸爸把烧鸡拿出来,手掌盖在上面试了试温度说:“挺凉的,我给你热热吧。”蒋逢却说:“不用,我就爱凉着吃。”说着伸手把鸡抢过来扒开袋子撕着吃,还偷偷朝许久抛了个眼色,那意思是:看吧,啥事儿没有。 许久可不这么觉得。 “爸,我回屋去了。”许久对爸爸说。许爸爸“哎哎”地应了两声,许久转身要走,许爸爸却又叫住她。许久回头看着爸爸。 “明早我送蒋逢回家。”许爸爸说。 “谢谢爸。”许久回应,转身走了。这厢蒋逢吃着鸡,眼珠子直愣愣地盯着许久的背影。他还在体会刚才的温存,心思飘飘悠悠的,许爸爸咳了声才回神,扭脸看过来。 “蒋逢,到外面坐,叔叔有几句话想跟你说。”许爸爸说。 许久关上房门的那刻,听到的便是这句。关上门后外头的声音便听不真切了。她走到书桌前坐下,想想爸爸会跟蒋逢说什么。应该不至于太尖锐。 只是她确信爸爸是看到了,不知道爸爸会怎么想。 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不受控制,真让人头疼。 许久趴到桌上,视线正对上分成两半的坦克模型。她伸手过去摸摸坦克的炮筒,又想,别的顾不上了,只要他好的就行。 许爸爸跟蒋逢聊了几分钟后,让蒋逢回屋休息,自己也回了房。许妈妈躺在床上半梦半醒地迷糊着,许爸爸上床后推推许妈妈,许妈妈翻个身,困倦地问:“是怎么了?” “蒋逢跟小久在厨房。”许爸爸说。 “他们干嘛呢?”许妈妈眯缝着眼睛问。 “说是饿了,到厨房找吃的。”许爸爸说,“我拿了只烧鸡出来。” “哦。”许妈妈闭上眼,“行了,快睡吧。” 许爸爸又推推许妈妈,许妈妈有些烦了,问:“又怎么了?” “哎,我问你个事儿。”许爸爸神神秘秘的。 “有话快说,我明天上早班。”许妈妈困顿地说。 “你想不想要蒋逢当咱女婿?”许爸爸笑问。 许妈妈愣了下,随即回了句:“神经!”然后翻个身背朝着许爸爸,不搭理他了。 许爸爸关灯躺下,把双手枕到脑后,笑着说:“那小子将来能成大事。” “这话你跟老蒋说去。”许妈妈说。 “明早我就带蒋逢去找他。”许爸爸说。 “也没见你对自己儿子这么上心过。”许妈妈吐槽。 “那是我未来女婿。”许爸爸美滋滋的。针对许爸爸的言论,许妈妈的回应还是两个字:“神经!” 第二天许久起床,许妈妈在做早饭,说许爸爸已经带着蒋逢去了对面。许久扒着厨房门口往门口瞧,犹豫着要不要跟过去,许妈妈喊她过去端粥。许久捧着盛粥的碗到了餐厅,坐到椅子里有点儿魂不守舍,许妈妈解着围裙出来,说:“你安心在家呆着,蒋逢的事儿你爸能处理好。” 心思被参破,许久脸上发热,低了头。许妈妈坐到她旁边,语重心长地说:“小久,妈跟你说件事。” 许久意识到跟蒋逢有关,不安地“嗯”了声。许妈妈便说:“你现在这个年纪,对异性有好感很正常。可你现在才高二,再两年就高考了,妈希望你能分清轻重,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儿。” 许妈妈话音刚落,门开了,许爸爸回来了。。 许妈妈起身问:“那边怎么样了?” “和好如初了。”许爸爸口气轻松,径直朝卧室走去,边走边说,“我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吧?车已经来了,我得马上跟老蒋一块儿下去。” 许妈妈起身跟过去,说:“你还没吃饭呢。” “沈阿姨做了早饭,我在那边吃过了。”许爸爸说,“哎我那枚军功章呢?” “还要带那个?”许妈妈问。 “我昨天不是跟你说了吗?这次是表彰大会,要带啊。你给我放哪儿了?” “那我找找。” 爸妈在卧室里忙活着,许久松了口气,将一碗粥喝掉大半,想着待会儿改叫蒋逢一起上学。恰好有人敲门,许久过去开了门,蒋逢站在外头,还背着书包。 许久平静地看着蒋逢,蒋逢有点儿不自在,抬手挠挠后脑勺,视线在许久脚边的地面上扫来扫去,磨磨唧唧地说:“那个该走了吧?再晚就赶不上公交车了,就迟到了。” “坐地铁,可以晚十分钟再走。”许久说。 “地铁啊”蒋逢念叨着,往许久脸上瞟了眼又赶紧挪开视线,强打着哈哈说,“我还从来没坐过呢,不知道怎么坐。” “我会帮你买票。”许久冷淡地说。 “谢谢”蒋逢说。 之后无话,两人一个门里一个门外站着。面对许久蒋逢窘迫得很,虽说之前许久对人也都淡得像水一样,可昨晚抱也抱了,总以为她会变得温乎一些,没想到她还是照旧的冷冰冰,搞得他抓耳挠腮,站那儿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看着他这样,许久暗暗叹一口气,心尖儿上有莫名的酸楚。 “吃饭了吗?”许久轻声问他。 “吃了。”蒋逢乖乖应着。 “进来坐一会儿,我很快就好。”许久说着,让开门口。 蒋逢进屋,恰逢许爸爸拖着箱子跟许妈妈一起从卧室出来,许久眼神一虚,蒋逢则赶紧问候:“叔叔阿姨早。”很乖,却掩不住眼里的赧然。昨晚大闹一场,今天难免面子上挂不住。 “你爸收拾好了没?”许爸爸迎头就问。 “他在家等您。”蒋逢说。 “那我走了。”许爸爸回头,指着许久跟蒋逢朝许妈妈嘱咐,“这俩就交给你了啊。” 许妈妈挥挥手,扭头问蒋逢:“吃饭了吗?”蒋逢又说吃过了,许爸爸拖着箱子出了门,许久倒是没去喝剩下的那小半碗粥,直接回房间取了书包出来。许妈妈见了问:“你饭还没吃完呢就要走?” “我吃饱了,妈妈再见。”许久说,走到蒋逢身边朝他递了个眼色,便朝门口走去。蒋逢忙跟许妈妈道别后跟着许久出去。 下楼的时候许久走得很急,蒋逢不敢多问,只巴巴地在后头跟着。出了楼道倒是碰上来接两家爸爸去机场的吉普车,两人问候过之后匆匆往外走。许爸爸趴在车门朝两个孩子的背影看,一脸老父亲的微笑。蒋爸爸也上了车,呯一声关上车门。 “你这儿子比你强多了。”许爸爸说。 蒋爸爸“呿”了声,往车外瞟了眼后端坐好。 “你别不服气。将来他的本事肯定大过你。”许爸爸又说。 “小李,开车!”蒋爸爸沉声命令。前头开车的司机立刻发动了车子。车子开出大院,能看到许久跟蒋逢一前一后走在花砖的人行道上。许爸爸手指在车门上敲着,背对着蒋爸爸,说:“那小子是颗好苗子,就是太狂,不好管。” “我比你清楚。”蒋爸爸终于回了声。 “你打算怎么管?”许爸爸问。 “过了年他就满十八了,北边我有个同学管征/兵。”蒋爸爸低声说。 许爸爸琢磨了一阵,眼前一亮,赶紧问:“你是打算送他去当兵?” “看看吧。”蒋爸爸叹了口气,向后倚到座椅里,闭上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2.第五十二章 显示牌上下一趟车两分钟后会来, 许久知道蒋逢在后头,不过没打算跟他聊天。她想着今早妈妈说的话,还有爸爸的反应。她从没想过自己表现得会那么明显,她以为一直掩饰得很好,结果却是关心则乱,都被人看出来了。 她不想这样。 车来了, 车厢里的人多得吓人, 罐头似的,车门一开没人下车, 站台上的人努力往车上挤。 许久皱了皱眉头,没动。蒋逢往车里瞧瞧, 小声问:“不上去吗?” “来得及, 等下趟。”许久头也不回。 蒋逢“哦”了声,扭头看显示牌,念叨:“五分钟一趟车啊,间隔挺短, 挺好的。” “海城地铁的间隔是多少?”许久问。 “上下班高峰也是五分钟, 其他时间七分钟。岛城该多开几条地铁线, 乘客分流之后人路面的交通压力会减轻很多。”蒋逢终于找到了话题,开始喋喋不休地说起来, “对了刚才买票的时候我看到了地铁线的规划图, 咱这站是两条地铁线的交汇处, 另外一条地铁线年底通车, 可以到海水浴场, 以后去游泳方便多了。对了你今年夏天去游泳了没?” 许久转过头来瞥了蒋逢一眼,目光冷淡,蒋逢就知道话题没选到点子上,挠挠头,咕哝:“不去也好,海边太阳毒,容易晒伤。” 许久没说话,转头向地铁来的方向,蒋逢心里一片荒芜再也生不出新的话题,只好瞅眼显示牌说:“还有两分钟。” 时间慢慢过去,蒋逢把手插进裤兜里,耸着肩膀晃了两晃,心里没着没落的。他左右瞅瞅,发现又来了一些等车的人,人人低头看手机,互相都不关注。他便对下趟车的可用空间不报乐观态度。 “下趟车坐不上的话,就再等一趟。”蒋逢提议。 “会迟到。”许久说。 话题又没在点子上。蒋逢挫败得很,低头看许久。她很纤瘦,却站得笔直,像他在藏区草原上看到的格桑花,纤纤弱质,却亭亭玉立。好看又惹人怜。他跟她也像人跟花一样,他猜不透她心里想什么。 他着急,又不得其法。 地铁行驶带起的风吹过来,许久低下头,抬手拢住鬓边飞散的碎发,像风里的花。蒋逢不觉弯起了嘴角。 地铁来了,车门打开,车厢里的人一点也不比前一趟少,依旧没人下车,门口的人塞得紧紧的。许久有点儿绝望了,忽然后背贴到一具温暖的身体上,一条胳膊横到身前圈住了她的腰,接着人就被推着往前。她来不及做出反应的功夫,蒋逢已经推着她硬挤上了车,冲进人堆里。 车上的人纷纷抱怨,蒋逢笑着说对不起,却一只手抱着许久一只手抓着上头的栏杆,用肩膀格开人群往里硬挤,许久不知道碰了多少人的胳膊跟腿,头都抬不起来。 然而她在意的不是这些,她在意的是背后这个胸膛。贴得那么紧,可以感觉到他心跳的震动,震得她整个后背都发麻。可是想跑又跑不开,人就像陷进了泥潭,动弹不得,害得她气血上涌,喘不过气。 蒋逢这样圈着许久一路磕磕绊绊地硬是从门口挤到了稍稍宽敞的车厢连接处。才放开了许久,让她背靠着车厢,他双手撑着车厢用身子帮她挡住压过来的人群,呲牙笑,脸上几分得意,问:“怎么样?我厉不厉害?看这就上来了。” 许久的心跳依旧很快,脸上飞起了两团红晕,看蒋逢的目光却有些忿忿。 蒋逢头低下来一点,抱怨:“你这是在埋怨我?你可真不好伺候,也不知道说声谢谢。” “你胡闹!”许久斥道。 “好学生,迟到跟胡闹,你愿意选哪个?”蒋逢眯眼反问,痞里痞气的。 许久咬紧了嘴唇不吭声,蒋逢歪着嘴巴笑,接着说:“我可不想浪子回头的第一天就迟到。” 许久倔强地把头扭向别处。蒋逢吸了口气,仰起下巴佯装去看车上的电视广告,嘴角勾起满意的笑。 他就是故意的,也知道她会生气。也知道是冒险,可忍不住。因为她生气的样子也好看,比冷冰冰的样子好看一百倍。 车子又停了两站,上来人更多,车厢挤得水泄不通。蒋逢胳膊用力撑着,不时地被人挤得往许久身上扑一下,努力维持跟她的安全距离。许久把书包抱在身前,警惕地瞪着蒋逢。蒋逢累得脑门上出了汗,被她瞧得很是不爽。 “喂,你那是什么眼神?当我是色狼吗?”蒋逢问。 许久噘一下嘴,照旧盯着他。 蒋逢翻了个白眼。他只是造次了一回,并不打算真的占她便宜。毕竟不想惹恼了她,他又不会哄人,怕最后搞得没法收场就麻烦了。胳膊撑得酸了,还是硬撑,不想她被人挤着了。 旁边一个穿着艳丽的胖阿姨开口埋怨:“小伙子,车上这么挤你能别占这么大地方吗?” 蒋逢扭头瞅她一眼,问:“我怎么了?” “你看看你这儿。”胖阿姨用手在蒋逢跟许久之间的空隙划了一下,“都能站下一个人了。你能往前挪挪不?给我孩子腾出点儿地方。” 许久往下看,才见胖阿姨还领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像一只小企鹅挤在一群大企鹅堆里,仰着脸努力喘气儿。她眨了下眼睛,捏紧了书包,小声对蒋逢说:“你往前点儿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3.第五十三章 蒋逢正跟胖阿姨眼对眼地看着, 许久这么一说他愣了下,垂眼看她。许久的下巴朝小孩点一下,蒋逢这才瞧见那个胖胖的小男孩,正可怜巴巴地抱着胖阿姨的腿,一脸被挤得怀疑人生的懵样。 蒋逢忍不住笑出来,许久冲他“喂”了声, 蒋逢才收了笑, 耸耸肩,低头看许久。许久缩着肩膀, 把书包抱得很紧,一副准备好了要承受冲击的模样。看着倒像是准备英勇就义的英雄。 他又不是洪水猛兽, 把她吓成这样。 蒋逢撇了下嘴, 朝坐着的人那边瞧,恰好近处有一个穿职高校服的男生,戴着耳机在低头玩手机。蒋逢腾出一只手来推了推那男生,男生抬头, 有点儿惊讶。蒋逢指指他的耳朵, 男生立刻把耳机摘了。 “同学, 麻烦让个座,你前面有一位可爱的小朋友站不住了。”蒋逢面带笑容扬声说。 男生往前看一眼, 忙站起身把座位让给了小男孩。胖阿姨脸上神色缓和下来, 说着谢谢, 投向蒋逢的目光也带着感激。蒋逢只是耸了耸肩, 重新把手压在车厢上, 继续撑住身子。 地铁转弯,车厢连接处颠簸起来,像是船在海浪上摇,人也跟着起起伏伏地晃。人群朝他们压过来,蒋逢“啧”了声,不满地朝身后瞟了眼,努力撑紧胳膊顶住人群。许久仰起脸看他,被他发现了,于是呲牙笑,说:“放心绝不碰到你,发誓。” 许久低了头。这么拥挤的车厢里他为她撑起一片小天地,让她心里面有种甜甜糯糯的滋味,像是吃了巧克力糖,糖心里还掺了酒,迷人心智。 “你是不是蒋逢?”旁边一个声音。许久跟蒋逢同时转过头,见是刚才那名职高的男生,正探着脑袋打量蒋逢。 “你认识我?”蒋逢问。 “我见过你跟烈哥在一块儿。”男生热络地说,“我是烈哥的小弟。” 蒋逢也起了兴致,问:“哦?那是自家人了。你是哪个班的?叫什么?” “我叫王栋梁,跟烈哥一个班。”男生说,脸上的笑容带着讨好。 “那你比我还高一级。”蒋逢调侃,“我得叫你声哥。” “千万别这么说,烈哥的朋友,我肯定也得跟着叫声哥啦。”男生忙推脱。 “别!把我都给叫老了。”蒋逢打趣。男生点头哈腰地赔笑,仿佛蒋逢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许久瞧着这二人,心里头却老大不乐意。 蒋逢问王栋梁:“烈哥最近怎么样?” “他还是老样子。昨天我们学校的人跟四中的几个差点打起来,都带了家伙的,幸亏烈哥出面摆平了,刚完事儿警察就来了。想想都后怕,差点就把事儿闹大了。”男生说得绘声绘色。 “烈哥挺厉害啊。”蒋逢说。 “那是,全岛城有这么大面子的,也就烈哥一个了。”男生紧跟着说,口气有些洋洋得意。 蒋逢跟这个王栋梁你来我往聊起来了,许久静静地看着。她知道蒋逢在校外认识一些人,也见过他跟那些人在街上晃。学校里传言他跟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混,老师们对此也颇为诟病。她起初不全信,如今见了,确实是没一点儿学生的样子,什么大哥小弟地叫着倒像是社会上的小混混。 聊天的功夫,王栋梁留意到被蒋逢护着的许久,眨巴两下眼睛,脸上带上暧昧的笑,问蒋逢:“嫂子好漂亮。” 许久的眉头瞬间拧起来。蒋逢就说:“别瞎叫,小心她抽你。这是我恩师。”王栋梁呆了一下,蒋逢打趣一般地继续说:“以后见了就叫声许总,记得客气点儿啊。” 许久冷冷横蒋逢一眼,蒋逢兀自呵呵地皮笑。王栋梁自是懂得察言观色,只当是两人间的情趣,忙点着头说:“知道了知道了”。许久咬着嘴唇看王栋梁,王栋梁果真笑嘻嘻地叫:“许总好。” 许久没应,脸色沉下去。 地铁报站声响起,王栋梁说:“我到站了,逢哥我下车了啊。”蒋逢“嗯”了声,王栋梁朝许久点头示意后转身挤过人群到了门边,刚好车门开了,他跟着一些人一起下了车。如此车厢里终于宽松了些,蒋逢放下胳膊,退开一步后在空中把胳膊甩了甩,呼了口气,一脸脱离苦海的快意。而王栋梁下车后没立刻走,在站台上朝车里挥手,蒋逢背对着站台没瞧见,许久都看在眼里,转而看蒋逢的眼光就透着埋怨。 蒋逢察觉,他心思直,就问:“又怎么了?”许久嘴巴一噘,别过头去不理。蒋逢心里又添了堵,忍不住抱怨:“你有话就说嘛,别考验我的洞察力行不?我真没那个本事。” 许久把书包放下了,提在手里,也往前走了一小步。一路上后背都靠在车厢上磨,硌得她很不舒服。她依旧不答话,只低头用手整理书包。 “我哪儿不好你说出来,老让人猜算怎么回事儿?”蒋逢不满,声音拔高了,引得周围人侧目。他即刻察觉,便噤声。许久目光怨怼地瞅他,蒋逢苦恼地挠头,委屈地嘀咕:“你不说我又不知道错在哪儿,让我怎么改?” 许久一口气提起来,眼神闪了闪。 地铁发出滴滴声,车门即将关上,刚下电梯的一行十人拖着行李箱冲过来,不顾管理员的劝解非要冲上车。蒋逢歪过脑袋瞧着这帮拿着大包小包行李的人,嘟囔:“赶着投胎吗?坐下一趟不就行了?” 话音刚落不知道被谁狠狠地撞了一下后背,蒋逢朝许久扑过去。许久没有防备,被撞得向后退,蒋逢想都没想张开双臂抱住她,右手捂到她后脑勺上,于是许久的脑袋磕到蒋逢的手心,蒋逢的手背磕到车厢上。 紧接着人群里爆出来一句:“挤什么挤?你当有红包抢啊!?”也不知道是谁说的,一群人都笑了。许久笑不出来,她的鼻子撞到蒋逢胸口上,就像撞了墙,又酸又疼,眼泪都飚出来了。 蒋逢也笑了,胸口一颤一颤的。许久被他摁着头也动不得,气得抬手掐他的胳膊。蒋逢吃痛松了右手,许久立刻捂着鼻子低下头。 蒋逢以为许久恶心,忙低头凑下来关心地问:“不舒服了?” “你讨厌!”许久捂着鼻子忿忿说,囔着鼻音。 莫名其妙被骂了,蒋逢一脑门子问号,“啊?”一声。许久抬眼瞪他,一双美目里水光潋滟,似嗔似怒,把蒋逢看得心尖发紧。他左手还缠在她腰上,不觉揽得紧了。 许久觉得身子被往前带,吓一跳,忙用力眨几下眼让泪滑下去,才看得清楚。蒋逢变得十分不一样,眼神火辣辣的,专注得让她害怕。他掌心是热的,透过衣服熨着她的腰,压着她慢慢往前移,一寸一寸,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她手肘触到了他的胸口,手背能感觉到他的鼻息。 许久脑子很清醒,明白该制止。身子却不听使唤,仿佛被下了定身咒。 她又惊又怕,看着他灼灼的黑眸近在咫尺。他的右手握住她的手腕,慢慢拉开,她的唇露出来。她全身像是被浸透了千年烈酒的绳子缠了,麻软酸疼不得动弹,心底里竟然升腾起一丝期待。 这是疯了吗?她绝望地想,闭上眼。 车厢忽地剧烈起伏,地铁转弯的噪音随之而来,蒋逢随着惯性被甩向后方,许久打了个寒颤,立刻转过身来背朝着他,也撞到他身上。 被蒋逢撞到的女人发出尖叫,蒋逢方才回了神,慌不迭地跟人家道歉。许久趁着这机会挤开人群往别处移动,离开蒋逢。蒋逢道着歉的功夫也不忘去瞧许久,见她走了,又连说了三句对不起后挤开人群去追。 蒋逢人高马大,不比许久小巧。被挤的乘客怨声载道,许久站到门边的位置,蒋逢一路道着歉追上来了,站到许久后头。刚才他欲行不轨未遂,现在更是心虚气短,不敢造次了。 下站到了,许久下了车,蒋逢在后头紧紧跟着。刷卡出站,乘电梯到了地面。外头艳阳高照,同学们三三两两结伴上学,蒋逢则跟在许久后头。 同桌李子墨从后头追上来,一把抓住许久的胳膊。许久吓到,看都没看直接把李子墨推开了,胳膊也抽出来。李子墨被唬得一愣,不满地问:“许久你干嘛?嫌弃我啊?” 许久惊魂普定,回头瞧蒋逢,蒋逢咳了声,别开头。一丝尴尬漫开来,李子墨机灵,呵呵一笑,跳到许久身边拍她肩膀一下,说:“算了我原谅你了,我先走了啊,恭喜你们俩和好如初。”说完就跑了。 许久眼睁睁看李子墨跑了,叫都来不及。她咬住嘴唇,犹豫了一下,扭头再瞧蒋逢。蒋逢则显得比她还不自在,还无所适从。 许久心里一叹,就对他说:“你不是问我为什么不高兴吗?” 蒋逢眼神一晃,“哦”了声。 “烈哥是谁?”许久问。 “一个职高的朋友。”蒋逢说,想了想,又追加一句,“就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在公交车上,穿迷彩服那个。” 许久回忆了下,倒是想起来了。说实话当时对那人的观感就一般,现在想来也是没看错。 “他们打架,你不许参与。”许久严肃地说。 蒋逢乖乖地“哦”了声。 “我不想干预你交朋友,可前提是不要耽误学习。”许久又说。 “知道了。”蒋逢依旧很乖。 “那就好。”许久说,转身朝学校继续走。蒋逢紧着几步追上来,跟她并排。前头不远处一辆熟悉的车子停到路边,宋知川从车上下来。宋知川没看到许久他们,蒋逢倒是先看到了宋知川,眉头便锁紧了。 “许久。”蒋逢叫了声。 “嗯?”许久转头。 “昨晚我是第一次。”蒋逢说。见许久满眼疑惑,蒋逢指了指自己的嘴巴,许久的脸登时红了。 “你也是第一次吧?”蒋逢问。 许久憋得小脸更红,狠狠地瞪蒋逢。蒋逢却不知死活地说:“我想要第二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4.第五十四章 许久抡起书包砸到蒋逢脸上, 蒋逢身子不动,伸手接住掉下来的书包,却瞧着许久笑。好像只是个恶作剧。 许久狠狠剜他一眼,转身就走。蒋逢把她的包往肩上一甩,跟上去。 “不是现在,我是说将来。”蒋逢加了个补充条件。 “你闭嘴!”许久喝了声, 火急火燎地往前走。 宋知川发现了许久, 抬手打招呼。许久没看到,错身过去了。宋知川手还举着, 眼睁睁看许久从眼前一晃而过,有些尴尬。蒋逢跟过来抬手照着宋知川举着的手就是一掌, 宋知川吓一跳, 蒋逢一脸春风得意,笑着说:“班长早啊。”说完就追着许久去了,嘴上还喊:“许久,我说真的!你等着我啊!”许久由走变跑, 抬手捂住耳朵。 宋知川站在路边摸不着头脑, 李子墨不知道从哪儿蹦出来, 到宋知川身后猛地一喊,宋知川又吓一跳。 “班长, 看什么哪?”李子墨嘻嘻笑。 “没看什么。”宋知川说。 李子墨朝蒋逢跑远的方向瞧了眼, 别有用心地说:“哎呀?蒋逢跟许久和好了呀。” 宋知川眼神黯了黯, 问:“是吗?” “蒋逢以前不是一直骑车上学吗?可我刚才看他俩是一起从地铁站出来的。”李子墨说。 宋知川“哦”了声, 脸上挂不住了, 闷闷地说:“走吧,要迟到了。”说完他心事重重地朝学校走。李子墨紧走几步跟上宋知川,低声问:“班长,我是许久的同桌,要不要我帮你去探探虚实?” 宋知川随口问:“探什么虚实?” “问她跟蒋逢是不是真的和好了呀?”李子墨说,“你真不想知道?” 宋知川脚步一停,目露迟疑。许久跟蒋逢决裂是因为什么他不清楚,可最近因为知识竞赛他跟许久接触机会多,总觉得跟她的关系更近了些,他心里自然很欢喜。许久对人对事都很冷淡,他也不求两人会怎么样,只图个陪伴就好。想一切等高考完再说。 如今局势突变,说不在意蒋逢跟她的关系,他自己都不信。 “我帮你问问吧。”李子墨怂恿。 宋知川不自在地“嗯”一声。 李子墨立刻说:“那我求你个事儿行不?” “什么?”宋知川问。 “我听说要重排值日表,能不能把我排到周三啊?”李子墨说。 “为什么?”宋知川问。 “我其他时间有事儿,就那天有空。”李子墨苦着脸求,“好嘛班长,帮个忙吧” 宋知川想了想,答应了。李子墨开心道谢,恰好碰到同班的其他女生,便跟宋知川道别一起朝学校走去。 自那天以后大家发现蒋逢变了,从混世魔王变成了学习狂魔,按时到校认真听讲及时交作业,刻苦到不可思议,连中午吃饭的时候都抱着一本英文单词书。班上少了个让人头疼的准不良少年,老师跟大多数同学都挺高兴,只苦了萧浪,最好的玩伴改邪归正,无聊得整天发牢骚,也挡不住人家一心学好的步伐。 原来六班被拆散的几个小伙伴下课放学喜欢凑到一块儿玩儿,如今少了蒋逢,就缺了主心骨,个个都觉得没滋没味的。几个人里面只有萧浪跟蒋逢分到一个班,众人屡次催萧浪把蒋逢叫出来,萧浪有苦说不出,心里更烦。有一次课间萧浪被问得烦了,朝某处一指:“蒋逢的事儿别找我,找她去!” 许久跟李子墨待在一起。 “许久?”一个人问。 “没错。现在蒋逢只听她的。”萧浪说,抬手拨拉拨拉头上的发茬。 “逢哥这么妻管严啊?”旁人问。 “你才知道!”萧浪磨着牙说。 众人一起打量许久,又互相看几眼,都不吭声了。能把蒋逢管得这么乖的女人,肯定不是等闲之辈,没人敢惹。 “不是都传许久跟宋知川是一对吗?”一人问。 萧浪瞟那人一眼,嫌弃地说:“宋知川?他也配跟蒋逢比?” “其实李姐比许久也强不少呢,对吧浪哥。”另一人打趣。 萧浪一懵,歪着脑袋问:“李姐?谁啊?” 那人下巴往前一送,萧浪朝前看,李子墨正冲他挥手,脸上笑嘻嘻的。 “浪哥,别以为我们不知道,每周三放学你都替她做值日。说吧,你安的什么心?”那人奸笑。 萧浪顿时黑了脸,骂:“滚一边去!” 李子墨走近了,众人齐喊:“李——姐——好!”把许久跟李子墨给吓到了,萧浪转过身来照着那些人的屁股就踢,踢得一帮家伙嗷嗷叫着跑散了。 许久拧眉看这群昔日的乌合之众瞎闹腾,李子墨冲萧浪说:“浪哥,今天放学我家里有事儿,值日的事儿拜托你喽。” 萧浪捏着拳头,闷声闷气地“哼”一声。李子墨搀着许久的胳膊,昂首挺胸地拐个弯走了。 如此日子由秋到冬,蒋逢在学习方面的进步众所瞩目。老师、家长还有许久都感到欣慰。唯一的问题就是入冬后蒋逢感冒了。其实岛城的冬天气温并不低,只是北风大又潮湿,体感温度低些。蒋逢在内陆出生长大,对湿冷的气候不适应。 针对蒋逢的病,沈阿姨比蒋逢父母还急,每天早晨都把蒋逢包得像只粽子,怕蒋逢把围巾帽子摘了,还会一直送到楼下,目送两个孩子出去。 蒋逢每次一出大院就把围巾帽子扯下来,许久说了几次他才肯把帽子戴上,围巾是死活不戴的,说是被捆得喘不过气。看他鼻子堵着只能张嘴喘气的辛苦样子,许久也只好顺着他了。 吃了感冒药容易犯困,坐车的时候蒋逢爱打盹,挤在人堆里站着拉着吊环都能睡着。许久怕他摔了,总是挨着他站,攥着他的胳膊。他迷瞪过去她就拉他一下,他的脑袋会搭到她肩膀上,她就抱紧了他的胳膊帮他稳住身子。 这趟车在早高峰从来都挤得很,车厢里就热,许久会观察他头上有没有出汗。如果出汗就帮他把帽子摘了,快下车的时候叫醒他,递给他纸巾让他把汗擦了,再戴上帽子。 感冒的人需要补充vc,可蒋逢不喜欢吃水果,沈阿姨每每给他塞到包里的橘子都会被他原封不动地背回家。沈阿姨只好把橘子交给许久,让她盯着蒋逢吃。教室里不许吃东西,许久每次吃午饭的时候把橘子带着。 食堂南边有一块小空地,避风,光线也好,因为太偏,少有人过来。空地上垒了一个花坛,种了一棵法桐。法桐树龄不长,没前院那棵粗壮,冬天叶子也掉光了,结的悬铃球挂在枝丫上像是小灯笼,倒也可爱。许久自从发现了这个地方就把蒋逢叫过去,两人坐在花坛边上,许久剥桔子,蒋逢吃,每天要吃掉两个许久才肯放蒋逢走。 午后的时光在蒋逢的牢骚跟许久的命令声中度过,日子如此消磨下去,沈阿姨买的橘子消耗了不少,蒋逢的病却反反复复,好了坏,坏了好。因为蒋逢得过肺炎,蒋妈妈怕蒋逢是心肺功能不好,带他去医院体检,检查结果肺活量5000毫升,心功能一切正常。至于为什么总是感冒医生没有给出答案,让回家注意保暖,增加营养。 圣诞节前一天,天气暖和地不像冬天,许久跟蒋逢又到了老地方坐下。许久用湿巾把橘子外皮仔细擦干净,蒋逢双手撑在花坛上两条长腿伸出去,仰着脸看天。 “你看那块云彩像不像条鸡腿?”蒋逢问。 许久抬头看一眼,低下头剥桔子,回了句:“哪里像了?” “怎么不像?”蒋逢伸出胳膊,手在空中比划着,“这边是肉,这边是骨头,可不就是一条鸡腿?”可许久不理她,就说:“你这人啊,什么都好,就是缺点儿想象力,不浪漫。” 鸡腿浪漫在哪里?许久撇嘴,也懒得跟他斗嘴,还是剥桔子,附和道:“是哦。” 蒋逢低头看她,面带微笑。 许久把橘子瓣掰下来,仔细去了络,递了一瓣给蒋逢:“喏,吃吧。” 蒋逢故技重施,皱眉抱怨:“整天吃橘子,脸都吃黄了。” 许久瞪他一眼,蒋逢伸手捏过来丢到嘴里,一口咬下去,眉毛眼睛鼻子都挤到一块儿去了。 “酸!”蒋逢捂着嘴喊。 许久愣了,看看手里的橘子。沈阿姨特别会买东西,按说不会买到不甜的橘子。她怀疑地看蒋逢,不知道这是不是他为了不吃而想出的歪招。 “你自己尝尝嘛!”蒋逢还是捂着嘴。 许久拿起一瓣放进嘴里,咬下去,汁液饱满甘甜,便明白了又是他搞事情。这时候蒋逢也不装了,凑过来笑眯眯地问:“好吃吧?” 那样子讨人嫌得很,许久拉过他的手把橘子瓣一股脑放进他手心,又拿出第二个橘子来,闷不吭声地低头擦。蒋逢三下五除二把橘子吃了,许久才刚把第二个橘子剥好,照旧掰下来一瓣递给他。 蒋逢接了一吃,停了一会,点点头,说:“嗯,比刚才那个还甜。” “甜就好。”许久说,把橘子瓣掰散了,仔细地去络。 蒋逢从她手里把橘子都拿过来,捏起一瓣递到她嘴边,怂恿:“你也尝尝。” “不要。”许久躲开。 “尝尝嘛!别总我一人吃啊。”蒋逢坚持。 许久无奈,张口吃了,结果酸得要命。她叫一声,立刻吐了。蒋逢则笑得乖张。许久心知中记,气得打他,蒋逢也不躲,挨打挨得快意。正闹着,听有人问:“干嘛呢你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5.第五十五章 声音来自于上头, 许久抬头,二楼有个人趴在栏杆上往他们这边看,是个男人,二十多岁的年纪,长相清隽,手里拎着个单反。许久看他十分眼生, 可二中连学生带老师统共上千人, 她又认不全,所以没法确认他是不是老师。 许久跟蒋逢都站了起来, 一齐朝二楼看。男人冲他们招手:“你们两个上来一下。” 许久跟蒋逢互看一眼,许久有所迟疑, 蒋逢朝上头问:“你是谁呀?” 男人笑, 说:“我是你们的老师。” 蒋逢皱眉,回道:“高二级部没你这个老师。” “你怀疑我啊?”男人虽这么说,却笑得更开了。蒋逢抿起嘴唇,朝二楼看着, 不说话。 孟早更突然出现在二楼, 嘴上还叫着:“江老师, 可算找到你了,打你电话也打不通。” 男人解释说:“我手机今早进水了, 还没来得及去修。” 孟早更说:“抓紧时间赶紧修, 多耽误事儿啊。对了你跟我去多媒体室, 带着你的相机, 省里来了几个领导, 刚开完报告会,校长让你去拍合影。” 男人举起单反:“刚好在手边。” “那快走吧。”孟早更朝往走廊那头指。 男人答应,转头朝楼下看一眼。孟早更顺着他的目光看到楼下的许久跟蒋逢,立刻趴到栏杆上扯着嗓子质问:“你俩在这儿干什么?!” 蒋逢对孟早更向来没有好印象,遂把手举高摊开手心大声说:“报告老师!我们特意过来吃橘子的!” 这种烂借口让孟早更脸色一沉。在孟早更心里,许久这样乖巧的小姑娘就是被蒋逢这样的混小子带坏的。虽说这小子最近改邪归正了,可每次看到他跟许久凑在一起,她心里都替许久捏一把汗。如今小子把姑娘拐到这么个偏僻的地方,还给了这么个借口,饶是没事儿也给想出点儿事儿来。 孟早更目光锐利地扫描过来,从蒋逢打量到许久,跟地上散落的橘子皮,竟找不出什么破绽。 “孟老师,还走不走?”拿单反的男人提醒。 孟早更随意地哼了声算作回答,冲下头说:“你们两个回教室去!以后不许来这边啊!” “遵命!”蒋逢敬了个标准的军礼。孟早更眉头皱得更紧,紧接着吩咐:“把地上的橘子皮收拾干净再走。”说完又瞪蒋逢一眼,转身走了。拿单反的男人朝蒋逢笑笑,跟上去。 蒋逢咕哝:“她说不让来就不来?她是法律本人?没门!” 许久没说话,蹲下来捡地上的橘子皮。她想得比蒋逢多。孟早更既然不让他们再来,那这里就真的不能来了,以后得找个别的地方才行。蒋逢看许久蹲着,也忙蹲下来帮着一起捡。 把橘子皮收到塑料袋里,许久对蒋逢说:“以后吃完饭在食堂多留一会儿,把橘子吃了再回来。”蒋逢心里一百个不愿意,可许久这么说了,也只得答应。 两人一起回班的路上,许久问:“病好些没啊?” “快好了。”蒋逢闷声说,用右手食指揉揉鼻子。 许久仔细看蒋逢。通过这几次生病她发现一个规律,只要感冒他就会有黑眼圈,病好了眼底的黑气便散了。现在看他面色红润,眼睛也十分有神,应该是没事儿了。可不知道下次生病什么时候会来。他这人一贯的生龙活虎,谁知道一到冬天就成了病秧子。按常理讲,讲不通。 “病好了也要按疗程吃药,断了药容易反复。这是我妈说的。”许久嘱咐。 “知道。”蒋逢应一声。其实病情反复跟吃不吃药没关系。第一次感冒是因为小看了岛城冬天湿冷的天气。他以前不管春夏秋冬都只穿一层裤子,冬天也从不穿秋裤,冷点儿裹件羽绒服就扛过去了。刚入冬那阵看天气预报发现岛城冬天的平均气温比内陆要高,他自然觉得没事儿。哪知道这儿的冬天冷得格外不一样,湿乎乎的冷气一个劲儿往汗毛孔里钻,那次体育课踢了一场球,出了点汗,风一扑就感冒了。 可被动感冒只有那一次,后面几次都是他自己作的。生病后虽不好受,许久的温柔却让他受用无比,他病了总舍不得好。可身体的底子在那儿,吃不吃药都是三五天便恢复了。于是想了个辙,晚上睡觉的时候把窗开了,再盖半片被子,等睡到被冻醒的时候再起来关窗,基本没两天就又感冒了。 作来作去的,就断断续续病到了现在,没人知道原委。蒋逢偷偷看许久,许久拧着眉头低头想事儿。能被她关心照顾,对他而言是莫大的奖赏,这点病痛显得微不足道。 到了班级门口碰上萧浪,他左肩扛着一个木制的大画架右手拎着一个画板,左手的食指上还勾着一个沉甸甸的布袋子,吭哧吭哧地来了。蒋逢脱口问:“你干嘛呢?” “下节美术课,我把画具拿过来。”萧浪说。 蒋逢打量他,不解地问:“代理美术课代表的不是宋知川吗?怎么会是你拿?” 萧浪笑得勉强,说:“都是一个班的,谁拿不都一样嘛。” 说着话,李子墨从班里头跑出来,殷勤地接过萧浪右手的画板,笑眯眯地说:“还是浪哥心眼儿好,高风亮节活雷锋。”又去接萧浪左手提的袋子,掂一掂觉得沉立刻塞回萧浪手里,转身朝教室里走,给萧浪引路:“来浪哥,把东西放到讲台右边,谢啦谢啦。” 萧浪耷拉着脸扛着画架进去了,许久怎么看怎么觉得萧浪是被迫的。 回座位上坐好后,许久问李子墨怎么使唤得动萧浪,李子墨微微一笑,摇摇手指:“天机不可泄露。” 许久本就是个淡薄的人,好奇心不盛,就没追问。李子墨却来问她:“你跟蒋逢进展到第几层啦?”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许久回答。蒋逢病这些日子,饶是各种克制仍没法控制两人越来越近的事实,李子墨又三五不时地来套话,叨扰得她心烦,干脆装听不懂。 “别以为你们每天都到小空地的事儿我不知道。”李子墨用肩膀耸许久,眉尾一挑,“约会呢吧?现在学校管得这么严你们也敢迎难而上,佩服啊!” “以后不去了。”许久淡淡说,手底下翻着笔袋,迅速转了个话题跟李子墨说,“我忘记带2b铅笔了,你有多的吗?” “应该有。”李子墨说,拉开自己的笔袋翻出来一支递过来,许久说了谢谢,李子墨却还是揪着上一个话题不放,脸干脆枕到许久胳膊上,跟她说:“哎,说真的我没想到你喜欢养成哎。放着一个现成的宋知川不要,把那么多心思花在蒋逢身上。啧啧,他现在改造这样你是不是特有成就感啊?” 许久腻烦,推开她,说:“别闹了,要上课了,快去准备一下。” “美术课有什么好准备的,准备枕头啊?”李子墨咕哝。 许久不答,只把美术本摊开。二中奉行素质教育,给高一高二都保留有美术课,高三才只留文化课全力冲刺高考。美术课的老师是一名六十多岁的老人,建国后最早一批美专毕业的,从美院退休后回岛城养老,又被返聘到二中。老人国画跟书法的功底了得,校长见了都尊称一句齐老。 齐老人很和善,性子也慢,总是笑呵呵的像个弥勒佛,上课就讲讲美术鉴赏知识,画几幅简单的素描小画。现在学业压力重,加之对于美术的喜好程度不同,有些学生把美术课当成休闲课,睡觉或者不听课,只要不吵闹打搅课堂纪律他都不管。 上课铃响,教室门一开,走进来的却不是齐老,而是中午的时候见到那名单反男。初初见他许久一愣,李子墨已经铺开了摊子准备趴下睡觉了,见到进来的人后“咦”一声。班上同学发现进来的老师换了人,纷纷投来注目礼。 男人走到讲台上,把夹在腋下的一摞照片放到桌上,朗声说:“同学们好,我是新的美术老师。”接着他转身,用粉笔在黑板上写了一句诗: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又用粉笔在“江潮”二字下划了一道横线。 “这是我的名字,希望接下来的日子能跟大家相处愉快。”他说。 同学们嘁嘁喳喳地议论,李子墨激动了,揪着许久的袖子说:“美术老师哎,挺帅的嘛!”许久本来性子淡,本是对陌生人不甚在意,可这位江老师讲话带着一点川音,她听着亲切,对他格外关注。每个人对帅的定义是非常自我的,在她看来这位老师白净斯文,却不是她会心动的类型。 “这节课我们不画画,我给大家看一些照片。”江潮面带微笑,把其中一张照片立起来朝向学生们。看到照片后许久脖子后面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因为照片上是一群羌族小孩在玩游戏。 有同学举手问:“老师,照片是您拍的吗?” “是。”江潮笑说。 又有同学举手:“老师,这节课要讲摄影吗?” “是,也不全是。”江潮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6.第五十六章 见新老师和善, 学生们胆子更大了,七嘴八舌地问:“那老师要教什么?”“照片上是哪里啊?衣服真特别,少数民族吗?”“是南方吧?我看到竹子了。”“是不是苗族?” 江潮抬手向下压了压示意安静,才说:“照片上的人穿的是羌族的服装。羌族是我国众多少数民族中的一支,生活在川西山区。大家都知道几年前那场大地震吧,当年很多羌族的寨子在地震中毁了, 经过重建现在已经恢复了正常生活。这些照片大多是在新建地的学校拍的, 今天拿过来给大家分享一下。照片有很多,我们一张一张地看。” 说着, 江潮扫视教室一圈,问:“哪位同学愿意上来帮忙夹一下照片?” 第一时间没有人站出来, 作为班长的宋知川准备起身, 忽听到旁边一个清软的声音说:“老师,我可以吗?”宋知川扭头,见许久竟站起来了。 “当然可以。”江潮说。 许久走上讲台,江潮问:“你叫什么名字?” “许久。” 江潮的目光在许久身上扫过, 略有思索, 随即把一沓照片递过去:“把这些照片夹到画架上, 谢谢。” 江潮很客气,许久点头说了句“老师不客气”, 接过去后仔细地把照片码好, 然后往画架上放。江潮打开投影仪开始调试, 许久弄好了照片后站在画架前看着。 自地震后她再也没有回去过川西, 一则因为路远交通不便, 二则也怕触景伤情。江潮说这些照片是今年夏天拍的,照片上的人物景色一下子把她拉回到从前。 川西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少树木多绿竹,青山连绵植被茂盛,族人爱穿青色底子滚着花边的衣服,世世代代在大山里过着平静的生活,对外面的世界鲜少好奇。听妈妈说地震后国家把幸存的灾民统一安置到安全的乡镇里,给了房子还有生活补贴,而她也从山里走出来,到了滨海的开放城市,看尽花花世界。 江潮弄完投影仪,看许久依旧站着画架前头出神,出声提醒:“你可以回去了。” 许久有些不舍,“哦”了声,朝着画架看了好几眼才慢慢转身走回座位。江潮目送许久回去,眼光透着参详,直到许久转身坐下才移开眼。 “这老师这样盯许久两回了,什么意思啊他?”萧浪环着胳膊翘着二郎腿,背靠着墙说。他跟王晴最近正闹别扭,李子墨老拿他那天见网友的事儿要挟,动不动就使唤他。今天从一楼美术教室把画架扛上来累得他够呛,自然迁怒于美术老师。 “一个老师,对学生能有什么意思?你别瞎起哄。”蒋逢说。他一向看许久跟珍宝似的,护着藏着的,江潮的表现自然是看在眼里,心里自是不爽,嘴上却不愿说。 “你都不在乎我更不在乎了。我是闲,可蛋不疼。”萧浪翻个白眼。 蒋逢用手指撮着左手腕子上的黑色发圈,端详许久。目测她的视线一直在画架上,一点没看江潮。他记得她是羌族,像是睹物思人,想起以前了。继而又想到她的经历,也是辗转坎坷,这么一想,心里头升起怜惜,倒也不在乎什么新老师的事儿了。 美术课上江潮讲了照片背后的故事,主题是灾区重建后孩子们上学的状况。借这些照片江潮讲了摄影的基本知识。而早先萧浪提的布袋里放的是一些彩印的小册子,被发到同学们手里。册子里的照片都是江潮拍的这些,主题是宣传支教的。 萧浪把册子平放到手心里掂掂,黑着脸嘟囔:“我说怎么那么沉,原来装的这个。” 蒋逢翻开册子看那些照片,那年他去川西旅游,所闻所见风土人情跟照片上一样。忽然他脑子里蹦出来一个念头:想带她回去一次。 江潮说:“将来有一天,你们中的一部分人会步入大学的殿堂。如果有机会,我呼吁你们能够利用一到两年时间去需要的地方支教。现在国家重视教育资源的投入多,乡村小学的硬件设施并不差,只是一直缺老师。支教生活会让人从不同的角度看问题,对你们来说也是一种宝贵的经验。” 李子墨把手高高举起,江潮说:“这位同学想问什么?”,李子墨问:“老师,您去支教过吗?” 江潮笑着点头:“去过。” “那您得到了什么吗?”李子墨问。 江潮依然带着微笑,温和地说:“等你们经历过之后,会发现付出跟施与比得到跟求取更加能够让生命圆满。” 话说得太深,学生们都半懂不懂,倒是没人再问问题了。下课铃响了,江潮宣布下课,到画架前收照片。宋知川离开座位过去帮忙弄画架,李子墨站起来朝后头喊:“萧浪!”萧浪一听这声音就打个激灵,没好气地冲李子墨:“干嘛?” 李子墨下巴往讲台那儿一送,说:“帮忙啊!” 萧浪不情愿地起身,一张脸耷拉着老长,过去了。宋知川已经把画架折好,萧浪把宋知川拨拉到一边,蹲下身子把画架扛起来,又是左手拎袋子右手提画板。 “同学你叫什么名字?”江潮问萧浪。 “区区小辈不足挂齿。”萧浪呲牙假笑,故意找茬似的,扛起画架吭哧吭哧朝外走。 “老师,他叫萧浪。”后头宋知川说。萧浪咬着后槽牙黑着脸,出了教室到了走廊才骂了句:“狗腿子耳报神!” 李子墨听到了,趴在窗台上笑着问:“浪哥这是骂谁呢?” 萧浪朝李子墨斜一眼,沉声说:“你!” “谢谢啊。”李子墨忽闪的大眼,痞劲儿一点不输萧浪。 萧浪骂了句脏话,扛着画架大步走了。李子墨坐回来,等着许久问她为什么萧浪这么听话,心里盘算好搪塞的说辞,结果许久没问,一直低着头看小册子,倒是把李子墨给憋着了。 “这么好看吗?”李子墨问。 许久怔了下,大梦初醒似的,抬头四顾。江潮已经走了,同学们已经开始离开座位到处游荡,刚才看得太入迷,下课了她都没发现。 “老师去哪儿了?”许久问。 “下课了走了啊。可能回办公室了吧。”李子墨说。 蒋逢从后面走过来,想跟许久说几句话,许久忽的站起来疾步离开了。蒋逢眼睁睁看着许久到了走廊,小跑着朝 楼梯方向去了。李子墨趴在窗户上朝外看,嘟囔:“怎么突然失魂落魄的?” 许久跑到一楼美术教室,江潮果然在那里,一块儿在那儿的还有萧浪,他把画架扛到墙角刚放下。美术教室是一间四方四正的大屋,兼具仓库的功能。屋子北边放了三排货架,架子上放着石膏像瓶子罐子,还有一些齐老的墨宝字画笔墨纸砚什么的。南边有一张单人床,供齐老休息用,许久记得以前是一床民俗风印花的被子,现在换成了白色被褥。老房子层高四米,窗户也格外的大,光线很好。 许久站在门口没有进去,屋里两人发现她之后都愣了愣,江潮问:“许久,你有事吗?” 许久抿着嘴唇不说话,看萧浪。萧浪这点机灵劲儿还是有的,跟江潮道别,跟许久错身的时候看了她两眼,也没多留赶紧走了,他想着跑上去跟蒋逢报信儿。 “有事进来说。”江潮说。 许久走进屋里,看那摞照片正放在齐老常画画的那张大桌上,想课间时间不长,便开门见山了。 “老师,您是川西那边的人吗?”许久问。 “是。你怎么猜到的?”江潮说,打量眼前的女学生,皮肤白皙,三庭五眼周正,骨骼匀称,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就觉得十分顺眼。 “从您口音里听出来的。”许久说。 “你对川音很熟?”江潮问。 “我是羌族人,在川西出生长大。”许久说。 江潮诧异,因为许久看起来真的不像羌族人的一般模样。那边是高原,人的皮肤大都被紫外线晒坏了,黝黑粗糙,多山,自然条件不好物产不多,食物靠打猎补充一部分,人的体格或矮壮或干瘦,少有许久这种弱质纤纤的女娃儿。 “老师,我想问您一些有关川西的事情。”许久说。 “可以。想问什么你说。”江潮说着,边卷着衬衣的袖子边走过来,从旁边拿了个凳子放到许久面前,说,“坐。” 许久摇摇头,没坐,说:“快要上课了来不及。老师您放学后有空吗?我能来找您吗?” “可以,我就住这儿。随时欢迎你来。”江潮笑说。 许久从美术教室赶回来,蒋逢在楼道转角的地方等她。 “怎么在这里?”许久问。 “不行吗?”蒋逢倚着墙,口气有些冲。 许久瞥他一眼,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吃错药了,因为快要上课也顾不上很多,抓着楼梯扶手往上跑。蒋逢跟在她后面,问:“你去哪儿了?” “美术教室。”许久说,脚下噔噔噔地小跑。 “去找江老师?” “嗯。” “他一个美术老师,又是刚来的,你找他干嘛?” “” 许久站下了,回头看蒋逢,见他眼里隐隐涌动着醋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7.第五十七章 这些日子总跟他凑在一起, 明白他根本没想着要放下,现在他就是在耗。他总喜欢说将来怎样怎样, 她从不搭腔。而他见到宋知川就是一副爱理不理的嫌弃样,对跟她走得近的男生也很介意。拿李子墨的话来说:胆子挺小, 醋劲儿倒是大得没边儿。 她知道他的心思, 只当看不到。也不跟他谈这些, 怕谈深了引出别的。目前两个人的关系不进不退, 相安无事。平衡如果打破了,他这人易冲动,她怕节外生枝。只求像现在这样平平稳稳的, 他好好的就行。 如今把醋都吃到一个新来的老师头上, 那就过分了。 “你瞎想什么呢!”许久埋怨, 转身继续往楼上跑。蒋逢闷不吭声地跟着,许久将将跑到教室门口的时候被蒋逢拉住了袖子, 许久回头,他凑过来小声问:“生气了?” 许久白他一眼,哼了声:“没有。”拨开他的手进了教室。蒋逢脸上带着丧气,双手插在裤兜里, 慢慢跟进去。班上有几双看热闹的眼睛一闪一闪,许久自当跟自己没关系,到座位旁坐下来,蒋逢贴着她的课桌边儿蹭过去。 李子墨问许久:“你去美术教室干嘛了?” “找江老师问些事。”许久回答。 “蒋逢跟过去干嘛了?”李子墨刨根问底。 “无可奉告。”许久冷冷地说。 李子墨啧啧两声, 说:“看他那副可怜样”许久抬手把头发掖到耳后, 当没听见。 下午三节课, 放学之后许久故意放慢收拾书包的速度,蒋逢单肩扛着书包靠在教室门口,架着胳膊瞧外头的风景。教室没人了,许久背上书包走过来,蒋逢站直了身子。 “我一会儿还有点事儿。”许久看着他。 “干嘛?”蒋逢随口问。 “我要去找江老师。”许久如实说。 蒋逢打了个喷嚏,抬手揉揉鼻子,拧着眉毛瓮声瓮气地问:“找他干嘛?” 这一下午他都别别扭扭的,许久本是有些气的。可现在看他眼睛发红,想到他还病着,便想算了。她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他,他不就是那样?任性起来折腾不了别人就折腾他自己,她也不忍心。于是就如实跟他解释:“江老师是川西人,我想问他些有关川西的事儿。” 蒋逢听了神色一肃,误会冰消也就不犯拧巴了,咕哝:“原来他是川西人啊。”神色已然有些不好意思了。 许久点点头,问:“要一起去吗?” 蒋逢自然答应。 两人下楼到了美术教师,江潮果然在那儿。见到蒋逢来了江潮并没有惊讶,给两人找了凳子来坐下,又把自己的作品相册拿过来给两人看。相册里的照片更多,许久跟蒋逢靠坐在一起,慢慢地翻。江潮坐在二人对面,讲川西震后重建的情况,还有现在的生活现状。 蒋逢只去川西旅游一次,玩了两天就遇到地震,对于那边的风土人情只是浮光掠影的一瞥,印象很浅。江潮跟他不同,土生土长的川西人,兼职自由摄影师,脚步踏遍川西的山山水水,捡起一张照片就可以娓娓道来,跟许久有很多共同语言。 大部分时候江潮跟许久聊一个话题,蒋逢在旁边听不懂,也插不进话,拿着个石膏像在那儿瞎摆弄,不吭声怕打扰他们,可心里面总空落落的。 冬天日短,天黑了。许久抱着相册不舍得走,江潮说:“这么晚了,我请你们吃饭吧。” 许久以为江潮在下逐客令,阖上相册说:“江老师真不好意思,耽误您吃饭了。” “没事儿。往常这个点我也没吃。”江潮说。 “那我们走了,不打搅您了。”许久站起来,把相册递过去。江潮接过来把相册放到桌上,笑说:“说这个见外了,能在千里之外还能遇到一个小老乡,我是真的高兴。你们两个要是晚上没事就陪我吃个饭。我反正是一个人,有人做伴还热闹些。”江潮的视线转向蒋逢,问:“馄饨吃吗?我听说学校旁边有家馄饨店做得特别好。” 学校附近确实有家馄饨店,开了十几年,价格依旧是五元一碗。味道并没有很惊艳,胜在便宜卫生,学生跟老师有时候在家来不及吃早饭,就去那儿吃碗馄饨。许久以为蒋逢会拒绝,可蒋逢一口答应了。许久很惊讶,蒋逢偏着脑袋看看她,眼神无辜:“我饿得受不了了。” “那就一起去吧。”江潮挥挥手,“不过你们得跟家里说一声,别让家里人着急。” 蒋逢便伸手进书包夹缝里掏手机,掏出来后拨了家里的号码,沈阿姨接的。蒋逢跟沈阿姨说今天在外面吃。沈阿姨不放心,怕他旧病复发又出去瞎闹,非让许久接电话。蒋逢把手机递给许久,许久跟沈阿姨解释完把手机还给蒋逢。蒋逢接过手机没缩手,问:“不给你妈打个电话?” 许久摇一下头:“沈阿姨会帮我说。” 江潮看明白了,问:“你们两个住得很近?” “我家跟她家住对门,她爸跟我爸是老同学,现在一个单位工作。”蒋逢抢先说。许久看他,他笑呵呵地朝江潮解释:“我妈是记者,她妈是医生,江老师你有什么需要就尽管开口。” “我什么需要都没有,只要你们好好念书。”江潮拍拍蒋逢的肩。 “老师别客气。”蒋逢呲牙笑。 今天蒋逢的话略密,许久疑惑,觉得蒋逢有些不对劲儿。江潮带着他们两个离开美术教室,往校外走。路上蒋逢问:“江老师,你去过西藏吗?” “去过一次,只待了两天,在寺里转了转。”江潮说。 “我今年暑假去了,待了半个多月。”蒋逢的口气有种沾沾自喜的味道,视线从许久脸上掠过,许久确信自己的感觉没错。 “嚯,挺厉害啊!去过珠峰没?”江潮钦佩的口气倒是没掺假,胳膊绕过来勾住蒋逢的肩。江潮二十四岁,蒋逢虽十七岁个子却比江潮高了半头,两人勾肩搭背不像师生倒像是兄弟。 “当然去过。”蒋逢呲牙笑,“还遇到了雪崩。” “当时没害怕?” “没有。当时已经在山顶了,雪崩在脚底下。” 那两人一路聊,许久在旁边跟着。他们一直在说旅行的见闻,蒋逢每年假期都会出去玩儿,跟的都是驴友团,去的是人迹罕至的至美之地。江潮作为自由摄影师,跟蒋逢走的路子差不多,二人凑在一起话题多,到了馄饨店坐下后依旧聊个没完。 许久去点了三碗馄饨,又加了几串烤肉。店老板五十多岁,干瘦,秉持着一贯的对客人爱理不理的态度,记下单子就后厨下馄饨去了。许久到消毒柜拿了杯筷勺子回来摆好,提起桌旁的暖水壶倒水。蒋逢看见立刻把暖水壶从许久手里拿过来,说:“我来,你别烫着。” 许久从餐巾纸盒里抽出纸巾铺到江潮面前,轻声说:“江老师,给您。”江潮道谢,店老板撩开帘子从后厨伸头出来问:“烤肉加不加辣椒?” “加。”江潮说。 “不加。”许久说。 店老板不耐烦地问:“到底加不加?” 许久抿唇,不好应声。江潮对老板歉意地笑笑:“抱歉。一半加一半不加。” “六串肉还要分两拨?分不了!”店老板严词拒绝。 许久不自在地动了动,小心翼翼地看向江潮。川西人自然喜欢吃辣,是她疏忽了。可烤肉不能要辣的,很为难,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蒋逢正在晾水,正用手扇水杯的热气,抬头问:“你不是喜欢吃辣吗?干嘛要不辣的?”许久拿眼瞪蒋逢,蒋逢噤声,摸摸下巴,不知道自己哪句说错了。 “那就都不要辣的。”江潮说。店老板退回后厨,许久坐在凳子上不自在地动了动,小声:“江老师,对不起。” “这有什么好道歉的。”江潮笑,“坦白是一种美德。” 许久低头说谢谢,蒋逢把一杯晾好的热水摆到许久跟前,嘱咐:“还有点烫,慢慢喝。”一转头问江潮:“江老师喜欢吃辣吧?” “川西人都爱吃辣。”江潮说。 “我想也是。许久也爱吃。我不行。她觉得辣的刚刚好,能把我辣哭。”蒋逢打着哈哈。 江潮听后心里明白了几分,嘴角挂上意味深长的笑,说:“是吗?”他看得出来蒋逢对许久的用心,起初以为是小伙子一头热,现在看倒是有点两厢情愿的意思。 “难怪许久要不辣的。”江潮刻意说。 “烤肉这点辣我还受得了。再说这家店的烤肉不加辣不好吃。”蒋逢说,腿上挨了一脚。许久端起杯子喝水,恍若无事。蒋逢虽不明白,却也不吱声了。江潮问蒋逢:“那让老板改改?” “不用不用。”蒋逢说,也低头喝水,眼睛小心地往许久那边瞟。许久垂着眼把杯子搁到桌上。江潮看着两人间的暗潮涌动,不觉好笑,故意转头朝后厨喊:“老板,烤肉能改成加辣的吗?” 许久倏忽抬眼,冷冷瞪向蒋逢。蒋逢脖子缩了缩,感觉莫名其妙的,撮着嘴唇又疑惑,还有点委屈。 “改不了了!”店老板不耐烦地吼。 许久长出一口气,放心了。这傻子!他感冒了还在吃药,吃什么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8.第五十八章 馄饨跟烤肉一起上来的,三人吃过, 江潮去结账。许久在桌子底下暗暗踢蒋逢一下, 蒋逢赶紧抬头, 许久低声:“吃药!”蒋逢不敢怠慢,从书包里翻出感冒药, 倒出几粒来就着水吞下去。 江潮揣着钱包回来,蒋逢一仰脖子吞药,手上拿着个药盒。 “病了?”江潮问, “小感冒。”蒋逢不甚在意地说,把药盒塞进书包里。 江潮坐下来, 问许久:“待会儿回家还是再走走?” 许久还没答,蒋逢抢着说:“再走走吧。” 江潮笑:“没聊够?” “这才说到云贵,还没聊两广呢。”蒋逢笑得爽朗,故意用了尊称请示,“江老师,不耽误您时间吧?” “你俩的作业写完了吗?”江潮忽然正色。 “今天作业少,不怕。”蒋逢说。 “那好。”江潮站起身, “就再溜达会儿。” 三人离开馄饨店到了外面。天黑透了, 无风。岛城这个地方风跟冷是一对亲兄弟, 没风就不冷。江潮跟许久确认他们会乘地铁回家之后,建议散步的路径沿着地铁线,分开的时候各自都方便回家。 学校这边是景区, 管理规划严, 绿地多, 少商铺,有几个归属部队的干休所,零散还有些咖啡馆在营业,门口放着小圣诞树,结着彩灯,音乐大都跟圣诞节有关。因为靠海风大,路灯上不落灰,很干净。也没什么人出来,偶尔一趟公交车驶过去。 蒋逢跟江潮一直谈旅行见闻,许久陪着他们走。脱离开川西,话题就不属于她了。那两人聊得投机,她默默地听。有时候挺羡慕这两个人,放开胆子就敢走那么远,不像她,瞻前顾后,想得太多反而会举步维艰。 江潮跟蒋逢有点像。 空气中飘来烤红薯的香气,有凉凉的空气衬着特别诱人。许久忍不住抬头去找香气来源,蒋逢则冲一个方向跑过去。远处路灯底下有一个大铁筒,旁边一个人袖着手坐在马路牙子,屁股下面点着一块纸板。 蒋逢跑过去,那人站起来。许久看蒋逢买了一个烤红薯,又跑回来,到了她跟前,把纸袋往前一递:“给。” 许久伸手接了,热烘烘的烤红薯熨帖着手心,一直暖到心里。 “江老师不好意思,我钱没带够,只够买一个。”蒋逢朝江潮说。 江潮摆摆手:“你们吃。” 许久捧着烤红薯没动,蒋逢问:“怎么不吃?” “太大了,吃不下。”许久如实说。 “吃吧,你吃剩的我吃。”蒋逢大包大揽。 这就太亲昵了。许久脸上微微发热,不吭声,偷偷看江潮。江潮恰好面朝着别的地方,不知道在看什么。 “吃吧,边走边吃,更有滋味。”蒋逢咧嘴笑。 “你别说了。”许久低声嘟囔。 蒋逢摆摆手,不以为意,又拉着江潮聊云贵山区的事儿。三人继续慢慢往前走着,走到下一站地铁站,江潮揽着蒋逢的肩膀拍了拍:“差不多了,都回去吧。以后时间多的是,想聊天就到美术室找我。” 蒋逢没有坚持,回头看许久。许久抱着挖了一半的烤红薯点头。于是二人跟江潮道别,进了地铁站。江潮则步行回去了。 进了闸,两人等地铁,蒋逢狼吞虎咽几下把许久吃剩的烤红薯吞了,噎得直捶胸口,许久只好拉开书包把自己的保温杯拿出来给他。保温杯是粉色的,撒着一点白色的小花。 她喝水的杯子啊 蒋逢心里跳得厉害,假意沉着,拧开盖子喝水,趁许久转头看别处的机会嘴巴迅速沿着杯子口捋了一圈。隔壁站台一个小孩子奶声奶气地说:“妈妈,那个大哥哥吃杯子。” 许久回过头,见小孩的胖手指着蒋逢。蒋逢跟没事儿人似的,镇定地把杯子盖拧上了。 “好了吗?”许久问。 蒋逢敲敲胸口,“嗯”了声,把杯子递给许久。许久接过去放进书包里。蒋逢闭着嘴,低头看她。她梳着马尾,头发垂到耳侧,露出被羽绒服帽子的毛领裹着脖子,像一截嫩藕,白得晃眼,嫩得能掐出水。 用舌尖剐着门牙。他心猿意马地想,刚才那算不算间接那什么 那晚那次算是意外,嘴巴碰上都吓着了,最后也仅仅是碰上了。后来他专门查了接吻这事,发现其实没那么简单,还有许多事情可做。 跟她这样那样,光想想都能给他身上的血加热,沸腾翻滚咕嘟咕嘟冒泡。他对她当然有邪念,脑子里什么事儿都敢想,落到现实却一件都不敢做。她肯定不让的,平时衣服的边边都不给他碰。他嘴上就说将来将来,可不知道将来在哪里。 也不知道从现在到将来这段时间里,会发生什么事,出现几个人。 地铁来了,因为时间晚,车厢里空得要命。许久跟蒋逢上了车,挑了没人坐的一整排座位。许久从书包拿出英文书背单词,蒋逢仰头靠着车厢内壁,打了个呵欠。 许久看看他,问:“困了?” “药劲儿上来了。”蒋逢闭上眼,念念有词,“困死了。” “坚持一下,很快就到了。”许久宽慰他。 “二十多分钟呢,快什么啊”蒋逢闭着眼咕哝,声音渐渐小了。 许久抓着他的胳膊晃:“别睡!”怕他在外头睡觉着凉,病情反复。 蒋逢掀起眼皮,瞥许久。许久一张小脸虽绷着,却依旧俏白靓丽,生气起来怎么好看。感冒药里助眠的成分让他的脑子转的不太灵光。 蒋逢把腿往座椅上一拿,身子一歪,头拱到许久怀里,枕着她的腿躺下了。 许久吓了一大跳,难以置信地瞧着腿上多出来这颗毛刺脑袋。 “你”她喝道,蒋逢截了她的话头,闭着眼嘟囔:“别吵,我睡会儿。” 许久抬着胳膊,一只手捏着英语书一只手张着,不知道该怎么办。蒋逢向来老实,不经她同意就不敢动他一根指头。不知道今天着了什么道儿,胆子突然大起来。 “你你走开!”许久一张脸羞得俏红,声音发抖。 “我不。”蒋逢发赖,拿脸在她腿上蹭了蹭,许久身子绷起来。 许久捏紧了拳头,考虑要不要照着他的脸敲下去。可看他病恹恹的样子偏下不去手。 “太困了,让我睡会儿。”蒋逢困顿地说,眼睛迷缝着朝许久举高的拳头瞄一眼,又闭上。 许久紧了紧拳,还是放下了。她咬着嘴唇瞧他,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犯邪。最后终是无法,只把英语书盖到他脸上,从包里拿出作业本跟笔来写笔记,权当他的脸是课桌。蒋逢藏在课本下面偷笑,他就知道她下不了手,他还病着呢。 蒋逢枕着许久的腿,脸朝外侧躺着。许久努力不去在意他,把注意力集中到课本上,默背着英文单词。翻过一页书后,忽听蒋逢咕哝:“许久,你是我一个人的。” 捏笔的手颤一下,笔尖在纸上划出去一道,字母x多了条细长的尾巴。许久不知他是清醒的还是睡迷糊了。 蒋逢还没睡,尽管困得很。他在想江潮。今晚他故意跟江潮相处,发现这个年轻的男老师身上挑不出缺点,让他讨厌不起来,可也没法喜欢。 江潮有跟许久一样的背景,走南闯北的见识,女孩子都会喜欢的艺术气息,还有成年人的成熟,豁达幽默又不乏智慧,绝对是做朋友的不二人选。 就算一开始的时候他以为许久有心于宋知川,可他并不看得起宋,也不认为自己哪儿不如他。可江潮不一样,他会自惭形秽,会有危机感,总觉得怎么努力也没法赶得上。 撇开老师学生的身份,只从男人的角度来看,蒋逢就像一只平原上的豹子,发现有另一只更大更强的豹子跑进他的领地。 他怕本该属于自己的将来,被别人劫走了。 一只细致柔软的是小手伸下来,摸他的眼睛。蒋逢闭着眼一动不动。许久掀开课本低头看,蒋逢阖着双眼呼吸均匀,她便以为他是睡了,又把课本盖回到他脸上。 蒋逢在课本底下张开眼,感觉她在拉他羽绒服的后襟遮住他的腰。又拉他的袖子把露在外头的腕子藏起来。一阵窸窸窣窣衣服摩擦声后,他的手被轻轻拢到一起,她用自己羽绒服的帽子包起来。她帮他拢衣领,拽着衣领子往他下巴底下掖,细软的食指在他下巴上刮一下,又刮一下。 蒋逢勾起嘴角,假装不经意地低头,上唇碰到她的手指,手指干燥,唇纹擦着指头上的纹理,酥痒的感觉。护手霜的味道很香,他深吸了口气。 许久把手抽走了,蒋逢用舌尖舔舔上唇。 武侠里面有句话,英雄难过美人关。 雪崩的时候站在山顶,看着山坡上的雪流水一般淌下去,他吼出她的名字,跟自己说忘了吧,反正人家也不喜欢你,站在世界屋脊上喊她最后一次,然后让她随着那些雪流走。晚上下山在藏民家借宿一夜,几口青稞酒喝到醉,好像真的得到超脱。 第二天跟着朝拜的人去寺里朝圣,学着当地人双手合十高举到头顶,跪趴在地,拜在佛前。许的愿却成了,只求她能别忘了他。 她这关他没法过去,过去现在将来,恐怕都过不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9.第五十九章 蒋逢不知道自己什时候真的睡过去了,许久叫醒了他。迷迷糊糊地爬起来, 蒋逢发现车厢里全空了。他记得刚上车的时候还是有两个人的, 可能前几站下去了。伸个懒腰, 他觉得睡完这一觉舒坦多了。 “下站下车。”许久说。 蒋逢应了声,提着书包站起来。许久想站, 起到一半又跌回去。蒋逢发现后问:“怎么了?” “没怎么。”许久回答,皱着眉头看左腿。腿麻,站不住。 车快要停了,许久伸手抓住栏杆第二次努力想站起来,蒋逢伸手拉她的胳膊借力给她, 她才起来。左脚没有知觉,落地后腿一软,身子歪仄靠到他身上,蒋逢忙站稳好让她倚着。 “腿麻了?”蒋逢问。 许久“哦”了声,此刻左脚的脚底板像是有一万跟钢针在刺,又麻又痛,她勾着脚不敢落地。 地铁停了, 车门一开, 蒋逢把许久的书包拿过来挂到自己肩上, 胳膊绕着许久的背后过去揽住了她的肩膀,一提便提起来了。 轻得要命。 蒋逢心里诧异,地铁响起即将关门的滴滴提示音, 他忙带她下车, 到了站台上后看她一脸难受的表情, 就建议:“要不我给你揉揉?” 许久手扶在大腿上,白他一眼。 蒋逢不是有心,想什么说什么了。被许久一瞪才发觉不妥,脑子里登时冒出些画面,嘴角颤了颤,热气往脑门上冲。他咳了声,脸扭到一旁。 “那我背你吧。”他哼唧着说。 “一会儿就好了。”许久拒绝。 蒋逢瞧见远处有两个条椅,就说:“过去坐会儿?缓缓?”许久点头,蒋逢搀着她一步一拐地到那边坐下来,许久用手拍麻掉的左腿,蒋逢坐在她旁边,敞着腿弓着腰歪头看。 “是我弄得吧?”他问。 许久没吭声。 蒋逢挠挠头,小声:“对不起啊。” “又不是什么大事,道什么歉。”许久淡然,瞥他一眼,问,“睡好了?” 蒋逢点头。睡得确实不错,比在床上睡得还香,想着该开口说句谢,许久却说:“回家后记得把作业写完。”他张着嘴没词儿了。 远处一个地铁乘务员朝他们走来,腰上带着扩音器,边走边说:“地铁即将停运,请滞留的乘客尽快出站。” 蒋逢愣一下,抬头看上面的地铁指示牌,竟然快十点了!他记得上车的时候不到八点,本以为只睡了一程,没想到竟是两个小时。 他枕着她的腿睡了两个小时? 蒋逢蓦然转头,盯着许久。许久自然知道他为什么这幅表情。在车上的时候看他睡得香,到站便没叫他。地铁是循环行驶,想着等车折返回来再叫他。可他睡得熟,安稳得像个婴儿,她又舍不得。就陪着他一圈一圈地坐,直到广播提醒是末班车了。 谁的腿被压两个小时不麻?蒋逢心疼,弯腰凑过来,带着埋怨的口气:“你怎么不叫醒我?” 许久有些气,被他压了一路,醒了就来教训她。揉着小腿肚子也不看他了,没好气地说:“叫不醒。” “叫不醒就打啊!”蒋逢忿忿。 “打哪儿?”许久白他一眼。 “这儿!”蒋逢照着自己下颚那儿指,见许久不理他,干脆抓住许久的手腕把她的手背顶到自己下颚骨跟耳根交界那块儿说:“就这儿,打这儿最疼,肯定能醒。放心使劲打死不了人。” 许久受惊,忙抽手,蒋逢握得紧,没成。 “记住了吗?”蒋逢不死心跟她确认。 许久咬着牙,还是用力往回抽手。她的手背摁在蒋逢下颚的软肉上,食指勾着他额弓的尖儿,指尖触着他的耳朵,他说话,指尖就在他耳根上蹭,软得像块面团,蹭一下,她就脸红心跳。 “你记住没?”蒋逢皱眉。 “你放开!”许久红着脸喝斥。 蒋逢刹那明白,愣了,嘴巴张张说不出话,手却还攥着人家的腕子,眼睛直勾勾盯着许久。许久脸上更红,咬着嘴唇瞪他。两人对视,脑子乱得来不及想状况为什么突然变成这样。 地铁乘务员走过来,提醒他们尽快离开。蒋逢手指终于松动点儿,许久把手往回抽,蒋逢却忽地收住手指,刚刚好握住了她的手掌,像是故意的,紧紧地攥着。 许久吓一大跳,懵了。 “许久。”蒋逢叫她。许久打了个激灵,刚想挣扎,听蒋逢说,“你想回川西的话,我陪你回去。” 许久又愣了。她不知道他怎么会知道她打算回川西。她身上带着病,想落叶归根,可跟谁都没提过。蒋逢是怎么看出来的她不清楚,可涉及到这一茬就让她害怕。 “我没说要回去!”许久嘴硬地说。 蒋逢咧嘴:“没事,只要你想回去,我就陪你。” 许久咬咬牙,低声说:“用不着。” “反正我就跟着你。”蒋逢犯起了痞。 事情怎么就突然变成了这样?许久心里面兵荒马乱的,用力挣,手被他抓着挣不脱,又羞又气,拿另一只手过去掰他的手指头。蒋逢抬手拢着她的后背把她压进怀里抱住了。许久只觉得周身腾起一阵热气,脚底下都发飘。 “许久,我发誓,以后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除非你亲口说让我滚,否则我绝对不离开你。”蒋逢压在许久耳边说,而后放开她。 许久往后退了两步,惊疑不定地看他。蒋逢把手插在羽绒服的口袋里,站在原地朝她笑,好像他刚才的行为再平常不过。 一个地铁警察从电梯出来,见到他俩后说:“电梯要关了,你们赶紧出站。”蒋逢回身冲警察说了声“好”,两步跨到电梯那儿摁着开门键,用眼神示意许久过来。许久犹豫,警察轰她:“快点走啊!”许久才走过去,站到电梯里面。 电梯门阖上,只有他们两个。许久躲在角落看着蒋逢,脸上带着防备。蒋逢靠在跟她呈对角线的另一边墙,手还是抄在羽绒服兜里,冲她一直笑。 “你现在的样子看起来真有点儿傻。”蒋逢用手指刮刮自己的脸。 许久提起一口气,眼睛瞪得更大,气鼓鼓的。蒋逢靠着墙看着她笑。须臾,电梯到了,门打开。 出了电梯,刷卡过闸机,一个安检员在前头徘徊,见到他们出来了随即问站台上还有没有别人。许久心事重重的,无心回答。蒋逢说:“还有个警察。”“电梯已经停了,你们走楼梯吧。”安检员说。 许久只得转而去爬楼梯。往上离开地铁站的暖气,空气越来越冷,从地铁站出来后发觉外头起了风,飒飒凉。脑子也跟着清醒了些。许久伸手到后头够羽绒服的帽子,一手抓了空,才想起帽子在车上的时候给蒋逢包了手,顺便想起睡觉的模样,还有刚才的那个拥抱。 他啊许久一叹,就会扰得人心乱。他这样叫他们怎么收场呢? 羽绒服帽子被扣到头上,帽边上的毛毛擦着眼皮,许久知道是蒋逢干的,她抬手把帽子往上推一推,拉紧了帽子的抽绳,便走边系了个活扣。 两人朝大院走,许久在前头,蒋逢在后头,也不说话。夜里清净,四周静谧。蒋逢扛着两个书包,看许久白皙的手一前一后在空中荡,想着是上去牵,还是不牵。 萧浪总给他泼冷水,说:“你少自作多情了,人家对你根本没意思。别以为走得近了不起,以前许久跟宋知川走得也近,他俩每天放学还在教室多留一个小时,宋知川也喜欢许久,你看许久对宋知川跟对你有两样吗?我瞧着都一样。人家帮你那是客气,你别当成情义。” 他不信,他觉得许久对他不是无动于衷。就算嘴上不说,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她对他的好又不是假的,他总觉得有希望。他这人心里不藏事儿,许久跟他相反,什么事儿都不往面上放,只能靠猜。他资质鲁钝,猜不透。 刚才在地铁站,他捏着她手的时候,突然就想再进一步了。可能是受了江潮的刺激,也可能觉得她最近格外迁就他,胆子就大起来。 以前他提将来,她老是回避,他安慰自己耐心等。今天觉得等不下去了,想跟她要个承诺,一句话就行。他不用她答应什么,他也不怕她无情,他要的就是个机会。只要她应允,天荒地老他也可以等。 他想更进一步,心知是冒险,可是忍不了。 蒋逢加快步子跟许久并行。 “我作业还没写呢。”蒋逢找个话题,以免显得氛围太干。 许久不吭声。 “你的也没写吧?”蒋逢问。 “写了。”许久低声。 “什么时候写的?”蒋逢言不由衷地问,往许久身边凑了凑,两人羽绒服的袖子贴上了,布料摩擦得唰唰响。他的手指头翘起来,试图着去勾她的手。 “在车上写的。”许久说,往旁边挪了一步,蒋逢没够着。 “今晚作业难不难?”蒋逢问着,往许久那边挪一步。 “不难。你的话半小时可以做完。”许久说,也发觉他在刻意地接近,有点儿戒备。 “那就好。我还以为今晚要通宵了。记得上次英语老师布置作业,我写了三个多钟头,简直不堪回首,呵呵。”蒋逢干笑着,小指头伸过去勾住了许久的小拇指。 许久把手插进羽绒服的口袋。 蒋逢撇一下嘴,又深吸一口气,随随便便地说:“江老师那边,你明天还去吗?” “嗯。”许久回答。 蒋逢警觉,转头就问:“还去?” 许久低着头,轻声说:“他想请我做模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0.第六十章 蒋逢伸手抓住许久的胳膊,两人停下脚, 蒋逢问:“什么时候的事儿?” “今晚, 吃饭的时候。”许久说。 “我怎么不知道?”蒋逢眉头拧得死紧, 面带责色。 许久回答:“你去卫生间了。” 风更大了,风里夹着雪花, 钻进许久的眼睛里。许久眨一下眼睛抬头看天,黑黢黢的,原来零星几颗星星瞧不见了,可能是云上来了。 “你答应了?”蒋逢沉声问。许久看他,他神色晦暗不明, 十分不悦。她还是点头。 蒋逢面上一沉,手上力道没控制好,许久觉得疼,身子瑟缩一下。蒋逢发觉,忙松了手。许久把手从口袋里抽住来盖在胳膊被他捏过的那处揉揉。 今晚吃饭的时候,江潮问她是否可以做绘画的模特。她问为什么是她,江潮说她的样貌跟骨架很符合美学标准。当时她也有所顾虑, 一是需要占用课余时间, 江潮说每天放学要多留半小时。二是做模特这件事话题性太强, 她向来不喜欢出风头,怕给自己带来困扰。可念及江潮出身川西的身份,加之他对川西的熟悉程度, 考虑之后她还是答应了。这事本想明天告诉蒋逢, 他既然问到了, 她便说了。 而蒋逢把怀疑安到一个新来的老师头上,就有点儿无理取闹了。 “疼吗?”蒋逢小声问。 许久责备地瞟他一眼。 蒋逢知道没办法了。这是她自己的事,她既然决定了他就没有置喙的余地。可他十分不爽,他纠结江潮为什么要背着他说这事,显得动机不良。还有就是另一件事如果真是那样,豁出这条命去他也得把她拉回来。 蒋逢吸了口气,压了压情绪,低声问:“你给当她模特的时候需要穿得很少吗?” 许久目瞪口呆。 蒋逢面色十分严肃,正儿八经跟她谈事儿的模样,沉声说:“要是的话,我不许你去!” 许久气得浑身发抖,反手去摸书包想甩到他脸上,结果摸了个空,才想起书包在他那里。手边没有就手的东西,又气得不行,抬脚踢在他小腿上。蒋逢“哎呦”一声弯下腰,许久骂他:“你流氓!”骂完转身就跑。 蒋逢弯腰摸着腿,暗忖:看样子大概不是他想的那种了。心放下来一半,眼见着许久跑远了,他就拐着一条腿追,喊:“明天我跟你一起去啊!” 第二天早起,蒋逢饭都不吃就溜去许久家。许妈妈夜班没回来,许爸爸开的门,许久刚从卧室出来,身上穿着夹棉睡衣,齐齐整整的。蒋逢见她有些讪讪,昨晚两人不欢而散,他追到楼下的时候人家已经回家了,书包他给背回了家。 蒋逢问了声:“早啊。” 许久情绪很淡,看不出起伏,回了声:“早。”直接去了卫生间,拉开门进去,嘭一声关上门。蒋逢就明白,这还气着呢。 什么都好,就是脾气不大好。 不过,脾气不好他也喜欢。 蒋逢冲着卫生间的门笑,许爸爸回头叫他:“蒋逢,过来帮忙端饭。”两家人关系好,谁也不把孩子当外人,随便使唤。蒋逢跟着去厨房里,许爸爸舀了一碗粥给他,问:“跟小久吵架了?” “小矛盾。”蒋逢呲牙笑,接了碗。很烫,他两只手支着碗沿,弓着腰小心翼翼地端出去。许久洗漱后从卫生间出来,额头上刘海打湿了,一绺一绺粘在额头上,甚是可爱。蒋逢停在门口,冲许久笑。许久噘噘嘴,转身回房去,准备换衣服。 蒋逢瞧她的背影。从上往下打量。睡衣是夹棉的,很挺括,穿着上下一个直筒看不出身材。只是她腰细,在腰那块儿塌进去一点,硬是勾出了曲线。再往下,睡裤也显得宽,她瘦,裤腿就空荡荡的。到了脚踝那边,没有裤腿遮挡了,露出的一截嫩白嫩白的,筋骨细,曲线又美,好看得很。 所谓见一斑而知全豹,许久的漂亮不只在那张脸上,她是哪儿哪儿都美。他想江潮还是挺有眼光的,看上了许久。又有种自己的宝贝被人家发现,自豪又不舍得的心情,特复杂。 总之,今天放学他得跟着她,看看这个模特到底怎么个当法儿。 吃早饭的时候,许爸爸问:“蒋逢,是不是快过生日了?我记得你是腊月生的。” “腊月十三。”蒋逢啃着芝麻火烧。 “小久生日是腊月初六,比你大七天。”许爸爸说。 “才七天不算,她长得慢,我早赶上她了。”蒋逢瞥了眼许久。许久不答,拿起一个烧饼撕开了。 “要不今年你俩的生日一起过了吧,人多热闹。”许爸爸提议。 “都行。”蒋逢说,朝向许久,“你说呢?”许久白他一眼,不答。蒋逢尴尬,勾着嘴角强笑。 “过完生日就十八岁了。”许爸爸瞧着蒋逢,有意问,“有没有想过将来做什么?” 蒋逢嘴里塞着烧饼哼唧着,不回答,又瞥许久。 “没想过啊?”许爸爸问。 “原来想好了。现在”蒋逢抬手蹭蹭鼻尖,“还得再想想。” “喜欢部队吗?”许爸爸问,留意着蒋逢的神色。 许久捏筷子的手一顿,察觉到什么。 “喜欢啊。以前我爸也想让我当兵,不过他要我进海军,我不答应,我想去陆军。”蒋逢心粗,没察觉,有什么说什么。 “都是保家卫国,海军陆军都一样。”许爸爸笑。 “我爸也能跟您一样想就好了。”蒋逢说。 “回头我跟他说说。”许爸爸说,用筷子敲敲盛炸糕的铝盘,“你尝尝这个。” 许久抬眼看爸爸,总觉得今天这场对话是有备而来的。 吃过饭去上学,许久从蒋逢那里拿了书包,跟蒋逢一起下楼。许久显得沉静,不说话,蒋逢挠心挠肝的,又不会哄,又怕说错了话她更生气。左思右想还是学习的话题比较安全,跟她说:“作业我自己写的,没抄你的。” “很好呀。”许久轻声说。 这是今天她跟他说的第一句话,她开口了,就意味着她气已经消了。蒋逢开心了,脚底下走路都带着风。后半夜下了雪,路上积了一层。扫雪的士兵一早就来了,路面已经清理干净。路上遇到几个认识的叔叔阿姨,问早,聊几句,就像平常那样,一直走到地铁站。等车的时候,许久问蒋逢:“你喜欢当兵吗?” “当然!”蒋逢不假思索。 许久沉吟。当兵有两条路。一条是满了十八岁参军,一条是高考报军校。蒋逢现在确实用功了,可高一高二落下的东西多,不好补,以他现在的基础,她担心他高考能不能过线。 其实对他而言,直接参军是最好的选择。他这个人学习成绩不好,军事方面的知识却很充足,武器装备战争史随口就来,军事理论方面也能跟人驳上个一二。爸爸说蒋逢算个歪才,骨子里有军人的血性,是颗好苗子,选对了土壤的话,将来必成大器。 每个人都有适合自己的路,蒋逢不适合埋头苦读。他说要学好,也努力逼自己读书,其实是收紧了翅膀把自己关在笼子里,逼着自己吞那些完全不感兴趣的食物。再一个月就满十八岁,他可以参军了。爸爸既然会问,大概是大人们也动了心思。 这些都是她自己的猜测,可万念归一,他真要是参军,她该怎么做。该劝他去吗?理智上讲是该劝的。可 许久回头看蒋逢。远处一个熊孩子在地上打滚,蒋逢歪着头看。 他是部队大院长起来的男孩,个子高,有点瘦,可是筋骨结实。他有一个方正的下巴,嘴唇薄,鼻梁高,浓眉大眼,不笑的时候有点严肃,笑起来就透着坏。办事不分轻重,自大还狂,皮到没边。这家伙坐着从没端正的时候,歪着扭着架腿踮脚,能给你整出坐姿一百单八式。还特别不老实,坐在他家那把椅子上,椅子的四条腿从来没有同时着过地。 可他站着的时候却总是笔直笔直的,就跟门口站岗的警卫似的,昂首挺胸提臀收腹,挺拔得像颗青松,一身正气。他在老师那里名声不好,在同学里面倒是有一批拥护者,大多数是男生,包括萧浪。在她面前总像个孩子,总想讨好她,又本性难移地叫她生气。 要是去当兵了,就意味着要分开了。她比谁都明白,一旦分开就意味着缘分断了。现在她跟他在一起的理由是扶着他不往歪路上走,。 去了部队的话,就用不着她了。她信他会越来越好。 不需要她,就该是分开的时候了。两人现在剪不断理还乱,到时候是彻底断了还是慢慢降温,就另讲了。她还想不到那么远。 可,她舍得吗? 许久的眼眶有些潮湿,她眯起眼。 本来想好了会到高考以后,现在比她预想的时间整整早了一年半。 熊孩子被家长拖走了,蒋逢意犹未尽,回过头来想跟许久说几句话,见她这样顿时紧张,小心地问:“怎么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1.第六十一章 许久狠狠压下心里头的情绪,问他:“想问你要什么生日礼物。” 蒋逢愣一下, 挠挠头, 问:“怎么突然想起来这事儿?” 许久笑着, 温温柔柔的,软着嗓子说:“就突然想起来了呗。” 蒋逢就觉得腿软。以前的许久对蒋逢不是淡漠就是横眉冷对, 蒋逢都习惯了。猛地她变得柔了,他受不住,脑子里面一锅粥。 “那个我其实”蒋逢一时间口齿笨拙,找不到词儿了。 “还是坦克模型好不好?”许久歪着脑袋问,看起来十分可爱。 “行。”蒋逢艰难地蹦出一个字。 许久弯着眼睛笑, 跟他商量:“周末再去一次那家店吧?我不懂坦克,怕买了你不喜欢。”蒋逢点头:“好。” 许久轻轻呼了口气,说:“那就这么定了。”她转回身。有地铁风吹过来,远处响起隆隆声,车快要到了。蒋逢如梦初醒,忙问:“那你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地铁的车头出现在隧道的那头,驶过来。 这个问题早已想好了, 许久背着手说:“我要你这次期末考试不许有不及格的。” 地铁过来了, 停下来。车厢里挤得像罐头, 车门开了,一个下来的都没有。许久鼓了鼓劲儿,抬脚上车, 奋力挤进人群。蒋逢倒是落在后头, 他挤上车的时候许久依旧在门边找了个角落, 冬天大家穿得多,周围一圈儿人把她往角角里怼,可怜巴巴的。 蒋逢又是心疼又是好笑,拨开人群挤过去,胳膊往车厢撑,用后背挡着人,伸手把她从角角里往外拽一点,给她弄出一点空间。许久额前的刘海乱了,蒋逢顺手帮她拨了拨。许久没躲,仰着脸看他,目光专注得很。 还是想哭呀。 他这个人就是坏,往她心里头钻得这么深。 可就算是舍不得,也得舍啊。 许久低了头,眼眶湿了,怕他看见。蒋逢再迟钝也发觉今天的许久不一样。可是那种让他高兴的不一样。热了,软了,弄得他心里头痒得很。现在后悔刚才轻易答应她生日礼物那事儿,要什么坦克啊,他想要她。要是她不给,那他就把自己当生日礼物给她。 生日礼物嘛,总不至于把他给退货了吧。 从地铁站出来,蒋逢跟许久并排着往学校走。路边法桐的枝桠上盖着雪,喜鹊扑簌着翅膀落下来,爪子勾住树枝,树枝哆嗦一下,雪扑簌簌地往下落。蒋逢展开手掌盖在许久头顶替她挡着。许久抬头,蒋逢低头,都笑笑,一个笑笑表示谢意,一个满眼都是喜欢。 两人继续往前走。 “江老师那儿今天下午就去吗?”蒋逢问。 许久说:“嗯。” “一块儿去。我也想见识见识。”蒋逢先声夺人,要个应允。 “好呀。”许久说。 见她也是不怎么在意的,那就是自己想太多。看来是风声鹤唳了,蒋逢撮一下嘴唇,放了心。 到了班上,各自找自己座位坐下。蒋逢从包里拿出作业本,想着把几个单词补上。昨天晚上回去后心里没着没落的,写了一半,现在趁着早自习补一补。他埋头写的功夫,萧浪嘚嘚嘚跑过来,书包往桌上一贯,坐下来伸胳膊伸勾着蒋逢的肩,凑过来小声:“往前看,有人勾搭你媳妇呢!” 蒋逢抬抬头,看宋知川站在许久位子旁边,说些什么因为隔得远听不清。 蒋逢嗤了声:“就他?”口气不屑得很。 “哎嘿?”萧浪尖着嗓子调侃,“今天的情绪很不一样哎?有好事儿吧?” “滚!忙着呢!别添乱!”蒋逢嘴上骂,低下头写作业,嘴角倒是勾着。 萧浪屁股往蒋逢那边挪,狗皮膏药似的贴上去,不依不饶:“说说快,说说。怎么了?更进一步了?摸手了?抱了?卧槽???难道是亲了!?”因为蒋逢一径笑也不理他,萧浪站起来冲许久喊:“许久,你家蒋逢他说你跟他” 话没喊完,被蒋逢捂着嘴摁到桌子底下去了。椅子倒了桌上撞开,课本铅笔盒稀里哗啦地往下掉,蒋逢恶狠狠地骂:“你他妈的给我把嘴闭上!”萧浪嘴被捂着,不死心地嚎,叫什么听不真切,隐约分辨是在叫“许久,许久。” 李子墨嫌弃地咕哝:“有病!” 宋知川问许久:“他们怎么了?” “不知道。”许久淡然,把笔记本递过去,“给,这是我做的竞赛笔记。” “幸好你做了。陈老师跟我要的时候我都傻眼了。救我一命。”宋知川接了笔记。 “顺手做了而已,没什么。”许久说。 “晚上有时间没?陈老师说这次竞赛得了第一,想一起吃个饭。”宋知川说。 许久眨眨眼,问:“今晚?” 宋知川点头,瞧许久这样心下有了揣测,问:“有事?” 许久想了想。江潮那边的事情是长期的,不差在今天。陈老师这边只这一次,推辞了不好。就说:“我没事。” “那下午放学一起走,有车接。”宋知川说,扬扬手里的笔记,“谢谢了。” 宋知川一走,李子墨凑过来,小声:“什么陈老师请吃饭呀,我看是拿着鸡毛当令箭吧?是他想请你吧?” “别瞎说。”许久说。 “不信打赌?”李子墨扬眉。 “不赌。”许久没兴趣,翻开英语书。 “你是怕输吧?”李子墨激将法。 许久转头看李子墨,目光微凉,看得李子墨有点发憷。“干干嘛?”李子墨磕巴。 “我有笔记的事儿宋知川怎么会知道?”许久问。 李子墨心知露馅,可还嘴硬:“这我哪儿知道啊?” 许久嘴角擒着一抹嘲讽,转过头,翻开书低头看,不说话了。 李子墨呆坐了一会儿,心里头不怎么踏实。 李子墨跟许久同桌这事儿是老爸安排的。李子墨爱玩,成绩老上不去,他老爸在市里工作,托老师给安排个学习好的同桌,老师给安排了许久。 起初李子墨有点怕许久。许久这个人看着文静乖巧,其实心思比谁都深,总觉得跟他们这些人不一样。两人在一起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实质性对话,每天就是谢谢、不好意思、麻烦让让我出去。李子墨是个爱热闹的,时间长了,觉得许久也没那么坏,就试图逗许久说话。许久的根子里透着冷,有一搭无一搭的应付她,到底没交心。 直到什么时候呢?应该是蒋逢来了之后,许久才开始变化。喜怒哀乐都行之于色了,倒是愿意跟她说些话,关系慢慢也近了。 蒋逢对许久怎么样那是人尽皆知,那家伙恨不得拿个喇叭在班上吼:许久是我的,男的都给我离远点儿。宋知川虽比蒋逢低调,明眼人也看得出来他对许久的喜欢。要说学习好长得好的女孩子就是讨人喜欢,让人怪羡慕的。 从李子墨的观点来看,宋知川肯定比蒋逢要好。宋知川要家世有家世,要模样有模样,说话办事都靠谱,跟许久一起怎么看怎么登对。 蒋逢就不行了,虽说他是大院出身根正苗红,到底比不了宋知川家那个状况。从军不如从商,商人有钱还自由,部队的条条框框就多了,束缚多。 再说撇开家世只看人,蒋逢跟宋知川更比不了了。整一个惹祸精,跟在后头天天擦屁股,换她可受不了。 所以李子墨一直倾向于宋知川。宋知川是班长,掌管班上大小事务,李子墨通过给帮宋知川送许久的消息,给自己换点儿实惠,比如安排值日那事儿。她知道许久大度,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怎么样。这次许久明着来问了,那就是在意了。 讲真她不想丢了许久这个朋友。 “好吧是我跟他说的。”李子墨承认。 许久翻书,淡淡地“嗯”了声。 李子墨不怕吵架,她是越吵越嘴巴越溜,就怕许久这种冷暴力。 “我都道歉了你理我一下嘛”李子墨哼哼唧唧的,用肩膀去蹭许久的胳膊,一下一下,撒娇耍赖。 许久深吸了口气,压了压,低声说:“以后别这么做了。” “懂了。”李子墨很乖。 许久还是看书,说:“没事儿了。” 李子墨拍拍胸口:“那就好,你吓死我了!” 许久白她一眼。李子墨凑过来,虔诚地说:“真的,许久,你冷起来真吓人,我都不敢说话了。蒋逢他竟然受得住,我挺佩服他的。” 许久眉头一拧,嫌弃地瞥李子墨。哪知道李子墨蹬鼻子上脸了,趴桌上枕着胳膊歪头去瞧她的表情,问:“讲真,是不是因为蒋逢死皮赖脸缠着你,宋知川老是端着架子不肯放下,你才会觉得蒋逢好?” 许久手指头正捻着书页,听完这话后眼睛发直。 李子墨看许久这样,知道话说到她心坎上了,用胳膊肘碰碰许久:“对的吧。” 许久的目光虚了下,随即调整好神情,淡然道:“我觉得谁都不好。” 李子墨不满地“呿”了声,坐直回去。 许久盯着书上的单词,那些字母在眼前飘,她完全看不进去。 为什么会是蒋逢? 大概是,如果她想吃糖,蒋逢跟宋知川都会给她一块。宋知川的糖是从兜里若干块里拿出来的,而蒋逢的,是想尽办法赚了点钱特意跑出去给她买来的。 感动她的不是糖,是那份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2.第六十二章 中午吃饭的时候许久跟蒋逢说了晚上跟宋知川吃饭的事儿, 不能去江潮那里。蒋逢听是跟宋知川一起出去满心的不乐意,可人家打得是老师的旗号, 名正言顺。 “晚上早点回家。”蒋逢叮嘱。 这一句让许久恍惚,小小地“嗯”了声。 下午课间许久去美术教室找江潮,跟他解释今天为什么不能来。江潮听罢却说:“真巧,晚上吃饭宋同学也叫了我。” 许久怔了怔。原以为只有陈老师,哪知道连先来的美术老师都叫到了。再想李子墨说那话, 确实像宋知川出面攒的局, 也不知道还叫了谁。 下午放学,宋知川说是去请老师,蒋逢跟萧浪先走了,许久留在教室里等。十分钟左右宋知川带着陈老师回来, 三人一起下楼, 在一楼门口见到了江潮,倒也没有其他人。 一行人走到校门口,外头那辆宾利停在路边, 司机在车里面, 看到来人忙下车, 把前后车门打开。宋知川把陈老师让到副驾驶位置, 许久江潮先后上了后面,许久靠窗, 江潮坐在中间。 宋知川扶着车顶低头, 对车里的江潮说:“江老师您坐外边吧, 中间的位置不舒服。” “已经坐下来了, 就不麻烦了。”江潮说,并没有多想。宋知川有点不甘,视线往里头的许久身上移,许久扶着车门正看着外头。江潮几分了然,有些想笑。少男少女间的情愫都是欲语还休的,他忽地生了点坏心,干脆坐定了不给宋知川让位子。 宋知川上了车,车子缓缓往前移动,忽地失控往前冲,司机及时点刹,车才平稳停下。车里的人都被晃了下,惊魂普定。原是中午的时候雪都化了,接着下午又下了一阵子雪,到了晚上气温低,底下的水结了冰,上面又盖上一层雪,还没有清扫。车轮刚才碾到一块冰,差点失控。 “各位系好安全带,路结冰了,路况不好。”司机提醒。 坐后排的三个原是没系安全带的,听这话后都拉出安全带扣上。宋知川先扣好,江潮第二个,许久却找不到自己的安全带,手伸到车椅的缝隙里面摸,却找不到。司机踩着刹车没动,等着。那头的宋知川刚要提醒,江潮伸手到许久头顶,在车厢上头摸到安全带的一头,扯出来。 “在这儿。”江潮说。 许久把安全带扣上,江潮解释:“这种车安全带位置跟别的车不一样,第一次坐的话会找不到。”话里倒是有安慰许久的意思。 许久说了声“谢谢老师”,语调淡然,抬手调了下安全带的位置,卡在胸口处不太舒服。安全带从女孩胸口拨过的时候,江潮眼神虚了虚,及时移开视线。对于心头一瞬间的悸动江潮感觉自惭形秽。 车子重新行驶起来,司机开车开得很谨慎。 “江老师对车很了解呀,您很喜欢车吗?”宋知川出声。 “也不是,去的地方多,见得多而已。”江潮回答,其实敷衍。 “江老师去过很多地方?”宋知川问。 “南边北边都去过一些。”江潮笑说。 “中俄交界您去过吗?” “去过。” “我看书说有个地方跟俄罗斯一河之隔,那里的人长得像俄罗斯人,却说中国方言。” “你知道的不少。”江潮笑,对宋知川另眼相看,“那条河叫额尔河,河边有个屯子,里面的人有三分之二的俄罗斯血统。” “风景怎么样?” “非常美。” 江潮跟宋知川聊上了,许久看着车外,听着也便只是听着,没有往心里去。忽然路边一堆人引起她的注意,是一群男生,高高矮矮都有,看起来跟她年纪相仿,里有两个人像是蒋逢跟萧浪。 车子驶近了,许久看确实是这二人,人群里还有那天地铁里遇到的王栋梁。还有个男生个头很高,穿迷彩的羽绒服,看着眼熟,又想不起哪里见过。 许久的心提起来,总觉得这些人凑到一起不会有好事发生。车子慢慢开远,那群人落在后头,许久转头透过后挡风玻璃看,拐个弯,便看不到了。 “许久,怎么了吗?”宋知川发觉许久不太对劲儿,就问。 “没。看到一个认识的人。”许久说,坐正回来。 “要不要停车?你去见见?”宋知川体贴地问。 “不用。”许久勉强笑一下,“并不是很熟。” 坐前面的陈老师收到一条通信公司发来的推广短信,陈老师年纪大看不懂,把手机递过来:“知川,帮我看看这条短信,互联网电视是什么东西?” 宋知川接过手机看了后说:“老师,是一种网络机顶盒,跟有线电视差不多” 宋知川跟陈老师解释着,许久手抓着安全带,咬住下唇。她担心,一直想他跟那些在一起准备做什么,是偶遇,还是事先约好了的? 到了饭店,宋知川的爸爸在门口迎,对陈老师非常客气,对江潮倒是直呼其名,看起来像是认识。许久落在最后,宋爸爸亲切地问:“这位就是许久许同学吧?” 许久乖巧点头,问候:“叔叔好。” 宋爸爸上下打量许久,笑容里透着满意,说:“知川在家常提到你,今天总算是见到了,确实不错。”说着,伸手轻拍许久的肩。 “爸!”宋知川喊了声。宋爸爸莞尔,转头对陈老师说:“陈老师,里边请。” 一行人言笑晏晏,许久在后边跟着,显得很安静。陈老师自然是主宾,宋爸爸一路上非常客气。江潮走在陈老师旁边,很自如的样子。宋知川跟许久一起走,低声介绍:“江老师的爸爸跟我爸爸是朋友,所以这次一起请了。” 许久有所感慨,只能说世界是个小圈子吧。 到了包间,桌上已经摆了几个凉菜,宋爸爸吩咐服务生上菜,拿着醒好的红酒亲自给陈老师斟满杯,嘴上说这些感谢的话。宋知川给许久倒上橙汁,服务生过去跟江潮倒酒,江潮婉拒,跟宋知川来讨橙汁。 杯子都满了,热菜上来两个,五人举杯之后,启筷。 宋爸爸经商多年,擅长席间应酬,客气不显逢迎,尺度把握得刚刚好。宋知川深得爸爸真传,酒桌上也是妙语连珠,跟在学校的时候很不一样,把陈老师哄得很开心。许久对这种应酬不很喜欢,借着小辈的身份也不用多说什么,吃了几口菜就放下了筷子。 “你吃得有点少。”江潮说。 “我一直吃得不多。”许久回答。她心里想着蒋逢,有心事。 江潮就着杯子喝口橙汁,忽然说:“刚才路上看到的是蒋逢跟萧浪吧?” 许久怔一怔,想原来江潮也看到了。 “你跟蒋逢关系好像很好。”江潮用筷子拨着骨碟里鱼肉上的刺,像是随口说了句似的。 “江老师,我们只是同学关系。”许久镇定地说。 “我可没说你们是别的关系。”江潮失笑。想这女孩子还是年纪小,此地无银三八两。 许久吸了口气,觉得有些堵。 “人类有自己的成长历程,有些事情该在什么年纪发生,不会以人的意志转移。男生女生互相有好感,没有必要妖魔化这种感情。当学生的只要存着理智,知道分寸,也不一定会影响学习。”江潮娓娓道来。 “江老师您跟许久聊什么呢?”宋知川问,他刚敬完陈老师,坐下来的时候只把江潮的话听到一半。 “谈对你们这些学生的看法。”江潮微笑。 “谢谢江老师。”许久低声说,心里堵得很,其实江潮说些什么她无心去想。 陈老师唏嘘:“江潮年轻,能跟这些孩子交心。我们这些老教师就不行了,孩子们心里有事儿不爱跟我们讲。他们喜欢的那些新鲜玩意儿我们也弄不懂。时代变了啊。” “陈老师您这么说我可得自罚一杯了。”江潮站起来,举杯。宋爸爸也站起来:“那我也陪一个。没有陈老师这些老一辈的辛苦,哪有江潮这些新老师的今天。” 一阵客气寒暄推杯换盏,江潮坐下来,宋爸爸问:“江潮,昨天晚上跟你爸爸吃饭,他还提到你了。” 江潮挑眉:“没说我好话吧?” “你这孩子。”宋爸爸佯作责备,“哪儿有自己爸爸不说儿子好的?你爸爸很以你为傲的。” “难得。”江潮笑笑,未置他辞。 “也是缘分,恰好你当了知川的老师。以后没事就去我家坐坐。如溪刚好也回国了,你们都是学画的,多交流交流。”宋爸爸含笑说。 “行啊。”江潮应允。 许久轻轻起身,低声对宋爸爸说:“叔叔,不好意思,我出去一下。” “包间里有卫生间。”宋爸爸提示。 “我想出去打个电话。”许久说。 “这样啊,那你去吧。”宋爸爸说。 许久出来包间,沿着走廊朝楼梯走。她心里面总想着蒋逢,不知他今晚干什么去了。到一楼前台借了座机,给蒋家打电话问了下,沈阿姨说蒋逢没回家。许久心里更不踏实,琢磨一下,打了蒋逢的手机。 响两声,有人接了。 “你谁啊?”那人大着舌头问,不是蒋逢。 许久愣了愣,问:“请问是蒋逢的手机吗?” “是。他去厕所了。”那人说,又问,“你谁啊?” “我是许久。”许久说。 “许总哎哎哎!!!逢哥是你家许总给你打电话了!!许总你好啊!!!”那人打了鸡血似的。 许久一愣,眉尖蹙起来。须臾电话有蒋逢的声音:“谁他妈准你接我电话了?” 一阵闹哄哄的,接着是蒋逢的声音:“是我。” “你在哪儿?”许久问。 “在外头。”蒋逢含糊地说,背景音嘈杂,一群男生滋儿哇乱叫的,喊什么也听不清。 “到底在哪儿?”许久声音严厉。 “等下我出去说。”蒋逢说。 许久握着听筒等,正对着她的一个包间的门被推开,蒋逢把手机摁在耳朵上匆匆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3.第六十三章 包间里伸出两个脑袋, 人许久都不认得,两人忙着起哄, 嬉皮笑脸的。蒋逢反手将那两人摁回去, 用脚跟把门磕上。 “我在外面吃饭, 跟几个朋友一起。”许久从听筒里听到他如是说。 “哪里?”许久看着远处的蒋逢, 问。他脸颊带着不正常的晕红, 跟做完剧烈运动的那种红不一样。 蒋逢倒是没留意这家酒店叫什么名字。今天放学许久有事, 萧着他出去玩。说是圣诞节, 晚上一起玩玩。蒋逢近些日子当好学生当得挺辛苦,觉得过节嘛, 放松一下,就答应了。结果两人在路上遇到冯烈。 冯烈是高职一哥,蒋逢还没来岛城前就跟他认识了,一开始是打游戏,因为一件装备的归属问题在语音里吵起来,后来一来二去成了朋友, 关系处得很铁。冯烈带着一帮高职的男生出来玩儿,遇上了蒋逢自然不肯放过,拽着一块儿来了这里。来的时候闷头进门了, 没管叫啥名。 “在黄海路的一家饭店,名字嘛你等下我看看叫什么。”蒋逢一边说着,耳朵上压着手机朝门口走, 眼睛往上瞧, 四处找饭店的名字。前台这边围着些人, 结账的。许久在角角站着,蒋逢没发现她。 蒋逢走近了,眼看着就要跟许久错过去,许久沉声喝道:“你站住。” 蒋逢脚底下一顿,站住了,就在许久旁边。他侧着身子,举着手机,旁边就是许久,可他压根没发现。 “怎么了?”他疑惑地问,心说她怎么知道他在走路? 许久挂了电话。蒋逢从手机里听到听筒落下的“咔哒”一声,急了,立刻拿下手机找来电号码,打算拨回去。感觉袖子被谁拉了一下,他想都不想就说:“忙着呢,有事儿待会儿说!”低着头找到号码就要回拨。 “你给我转过来!”许久低喝。 蒋逢赶紧转头,看到许久后一懵:“你怎么在这儿?” 许久不答反问:“你跟谁过来的?” “跟萧浪还有”蒋逢打住,想起许久不喜欢高职那些人,没往下说。 许久闻到他身上传来的一丝酒气,拧着眉头质问:“你喝酒了?” 蒋逢下意识想否认,转念一想应该赖不掉,就心虚地小声说:“就喝了一点点”事实上他喝了两瓶。一群男生凑在一起,情绪起来了就拉不住,跟那几个比他算是喝的最少的。 许久脸色不善,蒋逢挠挠头,自己帮自己说话:“过节嘛,高兴喝一点没什么的哈?” 许久生气,恨恨地瞪他。蒋逢扁着嘴,小声:“你别这样,我下次不敢了。” “你打算回家怎么跟你爸解释?”许久冷冷地问。 蒋逢哑然。玩得太高兴了,忘了他爸那茬。又挠挠头,也挠不出什么主意,只得眼巴巴地看许久,求救:“你说怎么办?” 她早晚被他给气死! 许久恨不得上去拧他的耳朵。早说了不让他跟那些人混在一起,只要一起了就没好事!许久阴沉着脸色,气呼呼地转头朝包间那边瞪。包间的门开了,这次伸出来的脑袋更多,个个脸上都红扑扑的,想是都喝了酒,还带着八卦暧昧兼有的表情,兴致勃勃地瞧他俩的热闹。许久一瞪眼,一堆脑袋立刻缩回去,打地鼠似的。 包间门关上,江潮出现在走廊中间,许久的冒火的视线刚好落到江潮身上,把江潮唬得一愣。 他倒是没想过这个清雅冷淡的女孩会有这么强烈的情绪。 许久也愣了,忙舒缓了眉眼,把情绪收回来。 蒋逢也看到江潮,喃喃自语:“他怎么也在这里?” “今晚吃饭也请了他。”许久低声告诉他,蒋逢则嘀咕:“知识竞赛关他什么事?请他做什么?”“别说了!”许久低喝。蒋逢闭嘴。 江潮走过来,蒋逢乖乖喊了声:“江老师好。”江潮笑着问:“你也在这里吃饭?” “跟几个朋友来过节。”蒋逢说,用余光瞄许久,不敢多说,生怕哪句错了。 江潮转向许久:“原来你出来是找他啊。” “碰巧遇到的。”许久平静地说,手下暗暗拉蒋逢的袖子。蒋逢终于蕙质兰心一回,知道许久撵他走,即时说:“江老师我有点事先走了啊。”江潮点头。蒋逢转个身,肩膀轻轻碰许久,小声:“一起回家。”说完朝包间跑过去。 许久听到了,没回应,问江潮:“江老师怎么也出来了?” “里面闷得慌,出来透透气。”江潮说,不觉朝二楼包间那个位置瞥了眼。宋知川说要聚餐,他没推辞。本以为会请不少老师,哪知道只有两个。吃饭的由头跟他也没什么关系,特意叫他来是因为别的事儿。 他父亲是商人,他却不爱做生意,学了美术摄影,跟宋知川的姐姐宋如溪恰好是大学同学。他父亲跟宋父是生意上的朋友,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两位父亲想撮合他跟宋如溪。他跟宋如溪大学四年在一个班,要有什么早就有了,事实上二人只是普通同学,大学的时候话都没说上几句。而且他知道毕业前宋如溪是有男朋友的,也不知道宋父是怎么想的。 今晚吃饭,席上宋父不时提点几句,弄得他只能敷衍应付,心里哭笑不得。找了个由头就跑出来了。 “电话打完了?”江潮问。 许久点点头,说:“江老师,没什么事儿的话,我先回去了。” “回吧。”江潮说。许久刚要走,被江潮叫住,她回转身,见江潮冲她挤挤眼:“别跟他们说你碰到我了。” “知道。”许久答应,表情依旧淡然,转身走了。 许久路过蒋逢他们那个包间的时候,包间的门又开一点儿,瞬间又关上,听里头蒋逢骂:“再敢看戳你眼珠子了啊!”许久脚下没停,直接走过去。 须臾,门又开了,蒋逢从包间出来,朝许久的背影瞧几眼,又转头朝向江潮。江潮含笑挥手,蒋逢也挥挥手,退回去。 江潮站在原地,看着许久的背影消失在拐弯处,之于许久跟蒋逢之间的关系,心里面有了个想法:这小子,艳福不浅。马上又被自己唬得一愣,想这样评价自己学生不合适,他甩甩头,朝大门口走了。 他打算闪人,应付宋家那位急着当月老的爸爸让人心累。 许久回了包间,里面三人言笑晏晏气氛正浓,她进去坐下了,不出声,只乖巧地作陪。接着又吃了一阵,江潮来电话跟宋爸爸说家里有事,他妈妈叫他回去。宋父心知是托辞,嘴上说着没事没事,还问江潮是否需要帮忙。 其实这时候都已经吃饱了,挂了电话又聊了一阵,终于决定散席。司机早去结了账,四人离开包间往外走,宋爸爸和蔼地对许久说:“许同学,以后有空到我家来玩,知川的妈妈也想认识你。” 许久心里不愿,口头上乖巧答应:“好。” 到了一楼,路过蒋逢所在那个包间的时候,许久有意放慢步子。里面还是吵,她猜蒋逢还在里面,想待会儿留下来给他打个电话。 饭店外头,司机已经把车停在门口,一辆是宋爸爸的车子,一辆是接许久他们过来的。宋爸爸先把陈老师送上自己的车,回头问许久:“小许,你家在哪里?” “她家跟陈老师家是两个方向,我来送她吧。”宋知川主动请缨。 儿子的心思宋爸爸自然明白。许久这个名字宋知川总是提起,他忙,没机会见到。今天是第一次接触,小姑娘给他留下的印象很好。宋爸爸是个传统男人,觉得女孩子应该文气安静,可这个时代的孩子都锋芒毕露,十七八的女孩子跟男孩子一样闹腾。许久却难得乖巧秀致,讨人喜欢。两人学习都好,又一起拿了知识竞赛一等奖,眼瞅着在一起是互相促进的。未来怎么样不好说,现在看起来挺不错的。 “那你去吧,要把人平安送到家。”宋爸爸叮嘱,上了车。车开走,后头那辆车跟上来,停到许久脚边,宋知川拉开车门,转头冲许久说:“上车把。” 许久却摇头。 “我待会儿要等个人。不麻烦你送了,谢谢。”她说。 宋知川诧异,问:“等谁?” 许久没有隐瞒,说:“蒋逢。” 宋知川一怔,心头渗出点儿苦,脸上有些挂不住,情绪也低落下去。 “你们约好了呀?”他问。 “哦。”许久点头。 宋知川的肩膀塌下去,低着头,手指头在车门上摩挲着。司机好奇地朝外瞅瞅,奇怪两人怎么不上车。 “有时候吧,我特别想不通。”宋知川低声说。 许久安静地站着,并不搭话。 “许久。”宋知川抬起头看向许久,目光诚挚,含着一丝凄苦,“我总想不明白,我到底哪点儿不如他。” 什么都比蒋逢强的,怎么偏偏她心里就是没有他? 蒋逢那屋子的人也散了席,喝大了的人不少,勾肩搭背互相搀着,闹哄哄地出来。今晚冯烈买单,可冯烈喝大了,蒋逢陪他到前台结账。蒋逢本想算好钱后去二楼看看许久还在不在,对着菜单算账的功夫,听有人喊:“许总在门口哎!” 他转过头,看见许久跟宋知川。 “对面那那小子哪儿来的啊?”王栋梁嚷,他喝得也不少,舌头大了。 萧浪凑到蒋逢身边,小声问:“宋知川怎么在这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4.第六十四章 “这里又不是女浴室, 他怎么就不能在?”蒋逢没个好气。知道跟许久吃饭的是宋知川是一回事,看到了又是另一回事。那两个人在门口面对着面站着, 你看我我看你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有什么别的关系。 也不知道聊些什么, 磨磨唧唧没完没了!他心里的火蹭蹭往上窜。 萧浪眨巴眨巴眼, 特意离蒋逢远了些, 嘀咕:“吃醋就吃醋呗, 怎么还别把火儿往别人身上撒?” 蒋逢转过头去把菜单放到前台桌上, 说:“菜没问题,结吧。” “一千二百元, 谢谢。”服务员说。 旁边冯烈醉得厉害,歪着身子靠在吧台上,把手往羽绒服兜里伸,抠了半天抠出来个钱包,塞到蒋逢手里。蒋逢拿了钱付款,然后抓过来一个还算清醒的家伙, 把钱包往他手里一塞,吩咐:“帮烈哥拿着,别丢了。”那人应承, 蒋逢把手抄进裤兜,甩下众人拔腿朝门口走去。 萧浪伸胳膊圈住王栋梁的脖子,小声:“有热闹瞧了。” 外头宋知川跟许久相对无言, 蒋逢却从转门出来了。两人都没发现他出来, 他用脚尖踢门前的金色立柱。嘡啷一声响。两人转过头, 蒋逢已经走到许久身边站下,皮笑肉不笑地地冲宋知川明知故问:“巧啊 ,你也在这儿?” 宋知川不知道蒋逢在这儿,一脸惊讶,喃喃:“你也”话没说完被蒋逢劫了,他抬起手,拇指朝后:“过节,跟哥儿几个来吃顿饭。” 宋知川循着蒋逢指的方向看过去,十几个人,齐刷刷地看着他们这边,就萧浪一个他认识,剩下的个个看着都不好惹。这么一来,不免瑟缩。 许久闻到蒋逢身上传来酒气,比刚才楼下遇到的时候还大些,想他肯定是又多喝了些,心里头便不高兴。蒋逢却不察,还跟宋知川聊:“也来过节啊?” “约了陈老师一起吃饭,庆祝知识竞赛得奖。”宋知川说,眼波在蒋逢跟那波人之间流转。 “原来是好学生的事儿,我们这些普通学生想参与都没机会。”蒋逢打着哈哈说,话里带点儿讥讽,被许久在后头掐一把大腿,闭了嘴。蒋逢低头看许久,看她面色不善,以为自己哪句话说得不好,便闭了嘴。 许久低声:“走了。” “哎。”蒋逢乖乖的。 “那这样我们先走了。”许久朝向宋知川。宋知川却要她等等,蒋逢皱眉,眼睁睁看着宋知川跑到车子后面,从后备箱里抱出一个硕大的泰迪熊。宋知川抱着熊走到许久面前。 “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店里说今天不少人买这个,我就也买了。”他温和地说,把熊递过来,“圣诞快乐。” 蒋逢脸都绿了。后头萧浪拽着王栋梁朝门口走,后头一群人跟着。 许久的手垂在身子两侧,攥起来,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蒋逢伸手抓住熊的脖子。宋知川不想松手,蒋逢往后猛地一扯,带着宋知川往前抢一步,最终熊还是脱了手。 “谢了。”蒋逢呲牙笑,把熊夹到胳膊底下。 “你!”宋知川刚要发怒,萧浪带着一群人陆续通过转门出来,围在蒋逢身后。 宋知川爸爸做生意,接触的人杂,宋知川常年耳濡目染,当然懂得观察形势。纵使再气不过现在这样也只得忍了,宋知川对许久说:“东西你收好,明天学校见。”说完,狠狠瞪了眼蒋逢,上车走了。 蒋逢朝车尾灯翻了个白眼,顺手把熊朝身旁的王栋梁丢过去,王栋梁险险接住了,蒋逢说: “送你了。” “你干嘛?!”许久着急地喊了声。刚才乱,人又多,她不好明着拒绝宋知川。本想把熊带回去,改天还给宋知川的。现在蒋逢把东西给了别人,还都没得还,不就等于是收下了? 刚喊完,手就被蒋逢攥住了。身后人立时起了哄,吹口哨,乱喊着“许总”“嫂子”什么的。 许久羞恼,想把手撤回来,可蒋逢的手像钳子,卡得紧挣不开。 “你放开!”许久恼了,吼他。 “不放!”蒋逢也恼,借着酒意犟劲儿上来了。 两人在饭店门口拉扯,后头围着一群架秧子起哄的,路过的人都往这边看。许久用力甩胳膊,还是甩不脱,拿手去抠他的手指,气得骂他:“蒋逢你犯什么病啊!?” “吃醋!怎么?不让啊?!”蒋逢回吼。 许久被他这一嗓子给镇住了,瞠目结舌地站着。安静了两秒,后头那群人就闹开了。许久脸上红得要滴血了,蒋逢拉着她就走。许久没有防备,下台阶的时候一脚踩空,惊叫一声身子往下倒。后头的一帮人见了忙喊着扑过来伸出胳膊企图拉住许久,蒋逢听到声音后迅速转身,张开胳膊,许久扑到蒋逢怀里。 世界仿佛完全安静了。 许久胳膊攀着蒋逢的肩,后脑勺被他的手压着,脸埋进他羽绒服帽子的毛边里头,嘴唇贴着他脖子根儿那块,感觉得到他脉搏的鼓动。他身体很热,相同的洗衣液味道混着少年独有的体味,热腾腾地往她鼻孔里钻。还有酒味儿,熏得人发晕,她不敢喘气,赶紧推他,想逃出来。可他的胳膊圈着她的腰,不但没松开,反而紧了紧。她整个人都被他抱紧了,羽绒服又厚又软,隔在两人身体之间,什么都感受不到,可还是让许久紧张到浑身发颤。 后头人群爆出欢呼声,许久的手揪紧了他羽绒服的袖子,压着声音的颤抖沉声说:“你松开!” 蒋逢不说话,干脆抱起了她。许久感觉脚够不着地面了,身子腾空起来,慌得她捏起拳头砸他的后背,其实不过蚍蜉撼大树,毫无作用。蒋逢抱着许久下台阶,一群人在后头又喊又叫得热闹极了,许久只觉得一颠一颠的,脚在半空晃。 她气急了,张嘴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蒋逢身子抖一抖,霍然站住了。 许久发觉到他停下来,自己的脚也重新触到了地面。她牙关松开了些,以为蒋逢会放开她,可是他根本没那个意思。还是抱着她,手压在她后脑勺压得死死的,胳膊勒着她的腰身。她的唇还是压在他脖子上的皮肤,感觉他在吞咽,脉搏鼓动的频率似是比刚才更急。 许久扭了扭身子,蒋逢身体又是一抖,头低下来,把脸压到她耳侧,哑声哼哼:“你别乱动了。”因他说话的口气有些怪,许久安静下来,气咻咻地小声说:“你放开我!” “你得先让我缓缓。”蒋逢声音压得低,甚至有一丝委屈,控诉似地对她说,“你把我给弄得都硬了” 许久眨眨眼,起初闹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等闹明白了,血就往脑门子上顶,又难堪又无措,又怕闹厉害了让他出丑所以不敢动,憋了半天,咬着牙关骂了句:“流氓!” “过会儿就好了。”蒋逢咕哝,半是安慰半是委屈。 那群人见这两个抱在一起老半天不动,想人家两情相悦撒狗粮,都看腻了,三三两两地散了。又过去一会儿,蒋逢长出了一口气,终于把许久从怀里放出来。许久得了自由后转身就走,蒋逢机敏得抓住了她的腕子。许久拽几下,就像拽一座山,红着脸回头瞪他。 “你要去哪儿啊?”蒋逢问。刚才宋知川送礼物的时候他还挺气势的,如今添了这么一出,他心知理亏,说话便软了很多。 看他这样子,像只被遗弃的小狗,许久心里有气撒不出来,气哼哼地说:“回家!” “一起呗。”蒋逢还是可怜兮兮的,求她。 许久“哼”了声,扭头往前走。蒋逢还是攥着她的腕子,跟着她。许久着恼,回头瞪他:“松手!” “不。”蒋逢声音小却很坚定。 许久停下脚,冷冷地看他。蒋逢咽了口唾沫,小声:“我怕一松手,就再也抓不到你了。” “我跑得没你快。”许久没好气地说。 “我又不是那个意思。”蒋逢咕哝,嘴唇皱起来,专注地看她。那目光太热烈,仿佛可以穿透她的灵魂。许久打了个冷战,心蓦地发虚。她转了身,任他牵着,慢慢往前走。蒋逢以为许久不再拒绝自己,还觉得高兴。她腕子细软,他手下放轻了点力道,松松地握着,跟着。 夜风吹来,带着细碎的雪花,落到脸上化了,让人清醒。许久回想这个乱七八糟的晚上。她自诩是个沉稳的人,少有事儿能让她慌,可蒋逢就是能让她手忙脚乱找不着北。 他这个人啊 真是冤家! 许久领着蒋逢走到公交车站,等车的功夫闻到蒋逢身上的酒味儿,才想到蒋逢爸爸那个问题。想这时候他回去了免不了又是一顿训。遂改了主意,说:“到别处走走吧。”她想让他把酒意散散再回家。 蒋逢当然乐意,四下看看,朝一个方向说:“去那边怎么样?” 许久看看,离这边一百米的地方有一个大型商场,灯光明亮,门口立着巨大的圣诞树,看起来很热闹。便点了头。 两人便那边去了,手依旧牵着,谁也没提这事儿。 商场圣诞夜活动多,打折促销还有表演,人也多。两人买了果汁边喝边逛街,走到商场四楼有一家全敞开的油画画室,付费可以现场教学的那种。 跟别处的热闹相比,这里人可罗雀。蒋逢没什么兴趣,许久却有心想看,没想到在那里遇见了江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5.第六十五章 江潮坐在角落一个画架前, 许久的手腕还在蒋逢手里握着,两人在画室里溜达, 看一幅幅半成品油画, 没有发现江潮。江潮叫了许久一声, 许久立刻把手从蒋逢那儿挣出来。 蒋逢手掌心空了, 有些凉。心里有点儿惋惜。 “江老师好。”许久问候, 表情不太自然。她把手背到身后, 有些紧张。不管江潮如何亲切, 终归是老师。她跟蒋逢拉着手被撞个正着,总是做贼心虚的。 江潮却没有大惊小怪的表示, 依旧坐在画架后面,用很平常的语气问:“你们一起来逛街?” 许久“嗯”了声,在背后捏紧了手,脚尖在地上碾。 蒋逢往前一步把许久挡住了,问:“江老师您也来这边玩儿?” “那倒不是。”江潮笑,朝店招牌那儿指了指, “朋友开的店,我被临时拉过来帮忙的。” 蒋逢四下看看,问:“这里是卖画的还是教人画画的?” “带着人玩儿的。”江潮说, “真有心要学,这里可不行。” 说到玩儿,蒋逢好奇心起来, 问:“画画还能玩儿?” 江潮只是笑, 问:“你们要不要试试?” 蒋逢朝店门口的小黑板瞅瞅, 一小时一百元的价格让他咋舌,晃晃脑袋:“算了,玩不起。” “你们当帮忙充个人场了,今晚免费。”江潮说,朝身边的两个空画架指了指,“想玩就过来坐下。” 蒋逢觉得有趣,歪头瞧许久,征询她的意见。许久看出他的心思,自己也有点动心,就点了点头。两人过去坐到画架前,各自眼前都有一个画板,上面用铅笔线勾出轮廓,画板上头夹着一张油画的照片。 “等着,我给你们拿颜料。”江潮说完,起身到前头收银台那边去了。 蒋逢伸手摸摸画板,目露惊喜,身子侧过去靠近许久,小声说:“是真的画布哎。”一下子又看到她画架上的照片,拧着眉头问:“这是什么画?胡乱涂的吧?” 许久白他一眼:“这是梵高的星空。”蒋逢撮起嘴唇,一副不敢苟同的神情,对着自己那张郁金香说:“还是我这副好看。” 江潮拿着两份颜料过来了,交给二人。蒋逢捏着油画笔不知道怎么下手,许久则已经蘸着颜料开始在画布上涂抹。江潮看这情况,就坐到蒋逢身边教他。 初初蒋逢觉得新奇,画得带劲,画了半个小时后觉得倦了,开始应付。江潮看出来蒋逢无心,拍拍他的肩问:“累了?” “有点渴。”蒋逢舔嘴唇。 “那休息一会儿。”江潮说,“我看有没有水。” 蒋逢“哎”了声,江潮站起身去收银台那里找水。蒋逢坐在矮凳上左转右转,不老实,又去瞅许久那副画已然完成大半,凑过去看。无意间碰了许久拿笔的右手,许久埋怨地瞟他一眼。蒋逢忙闪开,看着她画。见许久画得有模有样,就问:“你以前画过画?” “没有。”许久回答,稳稳的拿着笔在画布上涂抹颜料。 蒋逢撮着嘴唇看她的画,嘟囔:“颜色挺好看,就是不知道画这些圈是什么意思。” 许久嗔他一眼,心里嫌他聒噪。江潮拿着纸杯回来,听到蒋逢的讲话,便解释:“梵高是印象派画家,他的画在色彩跟构图上有非常强的独创性,有人喜欢有人不喜欢,见仁见智吧。”蒋逢抬头,江潮把纸杯递给他。 “温水。今晚喝酒了吧?”江潮问。 “一点点。”蒋逢呲牙笑,接了纸杯说,“谢谢老师”仰起脖子一口喝干。 “看来许久没管住啊。”江潮打趣,坐下来。 蒋逢嘿嘿笑,看许久。许久嘴巴撇一下,只画画,没理他。 “哎,要不要吃冰淇淋?”蒋逢讨好地问。 许久正嫌他吵得慌,哼了声算是答应,蒋逢立刻站起来跑出去,江潮看着蒋逢的背影失笑,说:“还是年轻好,精力十足。”许久朝蒋逢跑远的方向瞥了眼,不置可否,继续画画。 江潮看着许久画,不时做出指导。许久悟性好,人又灵秀,笔下出来的画透着清丽,江潮刚才听她说过从未画过画,现在看来却是个好苗子,顿生惜才之心。 “有没有想过走画画这条路?”江潮问许久。 许久摇头。 江潮不免惋惜,有心再争取一把,建议说:“你学习成绩好,文化课没有问题。如果想走艺考这条路,用接下来的一年时间集训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将来我想当语文老师。”许久平静地说。 江潮明白许久无心,便不再劝,只说:“那可以把画画当做业余爱好,你是有天分的。” 许久淡淡一笑,说:“谢老师夸奖。” 少女嫣然一笑,让人有种如沐春风的清爽感。江潮顿觉身心舒畅,不觉也露出微笑,吸了口气,环起胳膊靠向椅背,说:“继续画。” 许久执笔,蘸着油彩继续在画布上涂抹。江潮看着,余光瞄到蒋逢画的那副图,鬼画符似的堪比小学生美术作业。想想这两个孩子能亲近到一起也挺玄幻的,便问:“你跟蒋逢认识多久了?” “不到一年。”许久说。 “你们不是从小一块长大的。”江潮惊讶,一时说了心里话,“他那种学生,怎么会跟你走得这么近?” 许久的画笔停下来。 “怎么不画了?”江潮问。 许久咬紧嘴唇,下了决心,她把笔搁下,转过头对江潮说:“川西地震那年,我被埋在废墟底下,蒋逢救了我的命。” 乍一听这消息,江潮十分吃惊。他只知道许久的川西那边的人,却不知道还有地震这档子事儿。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许久则十分认真,说:“江老师,我知道在你们老师心里蒋逢算不上好学生。他这人缺点很多,好动,爱惹事,管不住自己。可他有非常珍贵的一面,他正直善良,直率热情,也十分独立。在当时那个情况下,没有几个人能做到他那样。我真的希望学校能不单单看成绩来评定一个学生的好坏,也希望您能别看低他。其实,除了比较会念书,我没有任何地方能比得上他。” 许久一席话,倒像是教训他了,江潮被说得哑口无言。 看江潮那副无话可说的样子,许久心里解气,她讨厌别人随随便便说蒋逢不好。蒋逢又不是货品,随便谁给他贴个标签,别人就跟着说,压根没有人愿意深入地去了解他。 他的好,根本没人知道。 过了一阵,江潮嘶地吸一口气,才算找回了思路。他眉头微拧,看许久。许久也一脸严肃的看着他,带着点儿气呼呼的神色。 江潮没想到两人间的角色错位了,他反倒是被个女学生教育了,他也是挺服气。看来这女孩为维护那小子也是拼了。 也是让人羡慕。 江潮又轻轻吸一口气,才笑道:“受教了。” “不好意思江老师,不该这样跟您讲话。”许久低头,口头上服了软。 “你说得很有道理,我有机会一定跟校领导反映。”江潮说。 许久愣一下,没想到江潮会这么说。她偷偷看江潮,见他一副坦荡的神色,心里头倒是诧异,见惯了孟早更那样的霸权老师,像江潮这么民主的老师从没见到。 “不聊他了,咱们画画。”江潮捡起画笔交到许久手里。 许久咬一下嘴唇,点头。 江潮指着画上的一处开始指导:“这里,你应该平锋用笔,侧锋线条太利了。”许久听不明白这些术语,江潮从许久手里接过画笔演示,许久照着画,手法还是不对,江潮便捏住笔杆上端,帮她扶正角度后运笔。 蒋逢拿着三盒冰淇淋回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江潮跟许久凑得很近,两人捏着一杆笔在作画。许久娇嫩清丽,江潮丰神俊朗,他们喁喁私语相视而笑的样子,撇除师生的身份,两人在一起的画面实在赏心悦目,就像画中人一般。 蒋逢心中突然发慌,就像第一次见到江潮时候那样。他在意江潮,是因为第六感提醒他,江潮跟许久是一类人。这种相似不仅在于他们同是出身川西,也在于气质上的契合。相同的人才适合在一起,不像他,处处跟她格格不入。 有路过的人停下来对着画室拍照,说话声惊动了江潮,抬头看蒋逢站在过道里,朝他说:“买回来了?”蒋逢情绪不佳,闷闷地“嗯”了声,拿着冰淇淋走进画室。许久画得正入迷,看都不看他。他坐到那二人后头,把两盒冰淇淋搁到凳子上,自己撕开一盒来默默用勺子挖着吃。 知道冰淇淋是甜的,吃起来却没味儿。 一小时后,许久画完了。江潮说油彩还没干,不能带走。先在画室晾着,改天他帮她带去学校。然后江潮把画拿走,找合适的地方存着,许久的肩膀跟脖子都酸得很,抬手去揉脖子。一双温热的手盖到她肩上,帮她揉,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许久没拒绝,微微仰起头,享受他的按摩。他的力道拿捏得刚刚好,掌心下的热度让她十分舒适。 “冰淇淋都化了。”蒋逢小声嘟囔,带有点儿不甘的口气。 许久眨眨眼,转头面对他。 蒋逢拧着眉头,告状似地说:“就知道画画是吧?特意给你买回来,也不知道理我一下。” 这是控诉她忽视他?像个孩子似的无理取闹?许久好笑,问他:“你酒醒了吗?” “早醒了。”蒋逢哼一声,手底下还是继续帮她按着。 许久不禁莞尔,笑着说他:“傻瓜!” “是!没你聪明!”蒋逢撇嘴,“这不明摆着的吗?还用得着你说!” 他发着脾气,嘴角还沾着冰淇淋的汁水,更像个小屁孩。许久从兜里拿出纸巾,很自然地帮他擦了擦嘴角。那一瞬,蒋逢的眼睛亮起来。许久忽觉不妥,要撤回手,可晚了,蒋逢机敏地攥住她的手腕。 许久慌了,回头看江潮,江潮爬在架子上在找地方搁画。许久匆匆回头朝蒋逢低喝:“你快松手!” 蒋逢低声问:“我跟他,谁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6.第六十六章 蒋逢眼波送往江潮那边, 许久就气, 沉声说:“都不好!”蒋逢却不松手, 追问:“那总有一个稍微好点儿的吧?是我还是他?” 他这飞醋到底要吃到什么时候?许久恨得要命,想以后再也不许他喝酒了。现在手被他攥着,眼见着他是不会轻易放开的,江潮又在后面。纵使再开通,江潮也是个老师,他们两个当着人家面儿这样也太放肆了。 要是她敢说江潮好怕是没法收场了,只得咬着牙根说了个:“你!” 蒋逢顿时心花怒放,咧嘴笑,求证:“真哒?” 许久没好气地回答:“真的!放开!”她甩甩胳膊。蒋逢还是笑, 没有放开,另一只手倒是伸过来绕到后面罩住许久的后脑, 这突如其来的操作让许久惊愕,接着她被蒋逢拉过去, 眼睁睁看着他的脸骤然靠近, 一股淡淡的酒气飘来,他嘟起的嘴近在咫尺。 想亲??!!!! 许久捏起左拳砸到蒋逢的小腹上。 蒋逢闷哼一声,两只手都松开了,去捂肚子。许久立刻站起来, 低头看着蜷得像只虾米的蒋逢, 又羞又气浑身发颤。自从到了许家, 许航就特意教她一些防身的技巧, 让她知道人体哪些部位最脆弱易于攻击, 将来遇到歹人也好自保。这么多年许久都没用过这门技术,如今倒是在蒋逢身上实操了一把。 刚才慌乱中的那拳她是使尽全力打的,下手重了,想他也不会好过。也是活该!喝了点酒而已,人就疯了,让他再无法无天!许久恨得咬牙切齿。 身后有人咳了声,许久回头见江潮站在身后,手里拿着一张湿巾。 “擦一下手。”江潮说。 许久接过湿巾攥在手里,心情还未平复。江潮瞥了眼弯着腰的蒋逢,跟许久说:“没看出来你还挺有两下子的。”刚才这对小朋友拉拉扯扯你侬我侬的,弄得他怪不好意思的,总归他是老师他们是学生,正想过来提醒纠正一下,没成想男孩被女孩给打了。 以许久的纤弱,倒是想不到会有这样的爆发力,能把蒋逢打得直不起腰。虽然不应该,可他确实有点儿幸灾乐祸的心情。 这厢蒋逢终于直起了腰,揉着肚子嘟哝:“下手可真狠” 江潮乐了,扶了把蒋逢的胳膊,故意问:“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蒋逢不理江潮,目含怨怼地朝许久看。许久偏过头去不理他。蒋逢自知理亏,也不好发脾气,只好冲江潮说:“没事儿。花拳绣腿,跟蚊子蹬一脚没什么两样。”话说得亏心,强力挽尊而已,又把许久惹得不悦。蒋逢忙补充:“我可没说你是蚊子。” 江潮忍不住笑出了声。许久气呼呼地用湿巾擦手。蒋逢的疼劲儿过去了,最后揉几下肚皮,撩起眼皮直瞄许久。许久就是不理他。 商场广播开始提醒即将停止营业,江潮拍拍手,松了口气道:“好了,终于可以下班了。”转头对许久说:“你们也尽快回家吧,这个时候还有公交,晚一点儿就没车了。” “老师您不走?”蒋逢问。 “我这得收拾一下关店,你们先走。”江潮说完,转身去收椅子。蒋逢见许久还是不理自己,便就讪讪的,把两人的书包捡起来,小心询问:“走不走?”许久看都不看他,转而去帮忙收拾店里的东西,蒋逢只好也跟着去帮忙了。 三人合力把店里收拾妥帖,江潮最后把收银机锁好,提议开车送许久跟蒋逢回家。到地下停车场提了车,江潮开车载着许久跟蒋逢上路的时候已经快夜里十一点钟。 海城不比一线城市,晚上店铺早早关门,又是冬天,人们也不愿冒着寒冷外出。是以即使是圣诞节的晚上,街上并不热闹。跟平常日子相比店铺的灯光多一些而已。天上又开始飘小雪,江潮开了手机的导航。 蒋逢跟许久坐在车后排。许久一直不肯搭理蒋逢,蒋逢自知理亏,脑子里一直在转怎么样才能让许久消气。 “你们这么晚回去会不会挨训?”江潮问。 “应该不会,我跟家里都提前说了会晚回去。”蒋逢回答,其实他心里也拿不太准,跟家里说是晚点儿回去,现在都半夜了,会不会被训真不好说。瞄一眼许久,见她不答话便替她说:“她就肯定不会了,他爸妈很信任她。” 江潮“哦?”了声,故意逗蒋逢:“那你爸妈呢?” “我这边就差点儿意思。”蒋逢没心没肺地笑笑,“谁让我之前有不良记录呢?” 许久瞪蒋逢,蒋逢倒是没发觉,往前凑抱着前排座椅问:“江老师,这车的车主是个女人吧?” “你怎么看出来的?”江潮问。 “摆着的这个东西呢。”蒋逢看着车上的那个水晶王冠说,“男人谁会弄这个啊。” “观察力不错。”江潮说,“车是我开店那个朋友的。她白天在店里,晚上临时有事走了。” 蒋逢瞬间来了兴致,笑嘻嘻地问:“那,是您女朋友吗?” 江潮笑笑:“不是。” “那至少也是备胎吧?”蒋逢说。 “臭小子,都学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江潮失笑。 “是吧是吧?”蒋逢兴致勃勃地追问。 “不是。”江潮说,“普通朋友。” “那有没有希望发展成不普通呢?”蒋逢不甘心地问。 江潮没说话,含笑开车。 蒋逢还想问,许久拉他的衣服不让他问,方才作罢了。 “我就随便打听打听。”他小声嘟囔。其实私心里是想套江潮的话,江潮要是有女朋友,他就能安心许多。 “快要期末考试了,准备得怎么样?”江潮问。 “没问题。”蒋逢一副胸有成竹的语气。 “哦?”江潮一乐,“这么自信?” “那当然。”蒋逢说着,得意地朝许久挑挑眉毛。 “寒假打算去哪儿玩?”江潮问。 “还没想好。”蒋逢说,随口问,“老师要去哪里?” “每年过年我都会去川西。”江潮说。 蒋逢一愣,许久却出声了。 “您要回川西?” “对。”江潮说,“我跟那边的小学建立有长期帮扶关系,寒暑假都会回去待一个月。” 蒋逢看许久的眼睛亮晶晶的,十分扼腕。没想到本来只是闲聊,却扯出这种事儿来。他最不喜欢许久跟江潮一起谈川西的事情。川西就像一条纽带,把那两人绑在一起,把他隔绝在外。 “你要不要也回去看看?”江潮问出了蒋逢最在意的事情。蒋逢顿时紧张,转头看许久,生怕漏掉她表情里的一丝信息。 许久沉吟,想了想,说:“不用了。”她不是不想回去,是时机不对。关于将来的打算她还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包括蒋逢。至于江潮,能认识他很幸运,将来她要回川西,会有不少事情咨询他。命运似乎在支持她的构想,所以才会把江潮送过来吧。 蒋逢方才松了口气。 江潮心里却有点惋惜。现在的孩子大都自我意识强烈,存着公益心的较少。许久是例外中的一个,他倒是希望她能提前接触一些这方面的事情。 还有,就是,他隐隐发觉,这女孩跟自己可以志趣相投,跟她在一起有种惺惺相惜之感。这么多年来,也没在其他人身上找到这种感觉。他有多了解她的渴望。 “想要什么东西?我帮你带回来。”江潮说。 “那就麻烦您多拍些照片吧。”许久轻声说。 “没问题。”江潮弯起嘴角笑。 江潮的手机有电话进来,他拨了免提。手机传来孩子门的声音:“江老师圣诞快乐!”江潮十分愉快,回答:“圣诞快乐。你们怎么还没睡啊?” 孩子闹哄哄地你一句我一句地说开了,“我们偷偷跑出来过圣诞节”“爸妈不让我们过这个节”“江老师我用树枝做了一棵圣诞树” 孩子的口音都带着川音,许久明白电话是川西那边孩子们打过来的。她不觉微笑,回想起自己小时候在寨子里的时候,种种往事历历在目,在孩子们的喧闹声中,柔和得仿佛涂了一层暖黄色的光。 手被人握住了,许久被从回忆中拉出来,惊愕地看身边的蒋逢。蒋逢神色肃穆,深沉地望着她。许久手指动了动,蒋逢手握得紧了些。 “我说过,你想回川西,我就陪你去。你想在那边待多久,我陪着你一起待多久。”蒋逢说,像是跟她宣誓。许久却没法像之前那样轻易地甩开他的手。 他的心思,其实她都懂。可她不能让他跟她一起回川西。就算她没有这个病,也不能把他带回去。他的天空理应更加广阔,不能因为她而被束缚。 未来的一切都在发生变化,可此刻少年情愫给予她的温暖,会是她一辈子都忘不了的。 江潮挂了电话,车里安静许多。 “干嘛总是催我去川西?”许久轻声问。 蒋逢愣了下,忙解释:“不是催你,是我看你还挺想去的。” “我其实现在还不想去。”许久说。 “是吗?”蒋逢挠头,“以后也行啊。” “以后再说吧。”许久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轻轻把手从他手底下抽出来。许久不恼他,倒是弄得蒋逢不知道怎么办了。 “是不是前面就到了?”开车的江潮问。 蒋逢朝外头看看,军区大院就在前头三十米的地方,忙说:“对,就那儿。” “原来你们俩是部队家属。”江潮说。 “我们看起来不像?”蒋逢问。 “她像。你嘛”江潮话说了一半打住了,把车停下,转过头来对蒋逢笑,“你这位小同学还得继续努力啊。” “我有那么差劲?”蒋逢咕哝。江潮拍拍方向盘:“好了,二位请下车,我还得把车物归原主去。” 许久推开车门下去了,蒋逢也忙下去。江潮目送二人走进大院,一高一矮的两人,都背着书包,都是青春年少,看起来十分登对。他看了一会儿,宽慰地笑笑,才开车走了。 许久跟蒋逢一起回来,许久家没人,蒋逢倒是敲开了自家的门。沈阿姨对掏钥匙的许久说:“小久,你爸在这边呢,你也过来吧。” 许久一愣,转过身。沈阿姨拉着蒋逢的胳膊把他往屋里带,高高兴兴地说:“你快进来,有好事儿啦!” “什么好事儿?”蒋逢问。 “你爸爸一个老战友来了,管征兵的。特意留下来等着见你哪!”沈阿姨满面喜色地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7.第六十七章 许久心里那根弦被重重地拨了下, 蒋逢却毫无所觉, 被沈阿姨拉进了屋, 嘟嘟囔囔地说:“他谁啊?我认识他?我又不是大熊猫有什么好看的?” 沈阿姨抬手照蒋逢嘴巴打一下,佯怒道:“别乱说话,人都在客厅坐着呢!待会儿好好表现啊,把平时的德性收起来,别说话不带把门的。” 蒋逢不满地翻个白眼,回头约许久:“我先过去,待会儿去我房里玩啊。” 沈阿姨把书包从蒋逢肩上卸下来,把蒋逢往屋里推,小声教训:“玩玩玩, 整天就想着玩儿。快过去!”蒋逢被推着走,毫不领情地“呿”了声, 晃荡着朝客厅去了。 沈阿姨回过身,笑着对许久说:“小久过来, 人家送了俄罗斯的酸奶, 可好喝了。” 许久听是来人拿的是俄罗斯产随手礼,便猜测人是从非常靠北方那边来的。既然负责征兵,就是部队的人。而东北那边是没有海军建制的。 “谁来了呀?”许久有意问。 “蒋参谋长的战友,来省里征兵, 蒋参谋长就把人叫到家里玩。”沈阿姨说, 到许久身后关好门, 揽着许久进屋, 依旧高高兴兴的, 说:“蒋逢不是一直嚷嚷着要当兵吗?这下正好,让人家看看他是不是块材料,要行的话也算圆他一个梦,不行的话也好断了他这个念想。” 听这话,许久的心沉了又沉。 走到屋里,见蒋逢笔直地站在茶几跟前,沙发里坐着三个人,两人的爸爸,还有一个陌生男人。男人目测四十多岁,穿一身橄榄绿色的军装,国字脸,面容刚毅,浓眉,眼睛炯炯有神,坐那儿不需要言语动作,自带一种不怒自威的气质,让人一见就想稍息立正站好。 许久认得那身军装,是陆军的冬季常服。 男人名叫孙宏毅,东北某部陆军团长,跟蒋爸爸在一次联合军演中相识,此刻正神色严肃地端详蒋逢。 “正聊着呢?”沈阿姨面上带笑,跟众人打招呼,推着许久到一边的单人沙发前面,顺手拿了一罐酸奶塞到许久手里。沈阿姨做完这些便走开了,许久没有坐下,用心端详孙宏毅。 “叫什么名字?”孙宏毅沉声开口。 蒋逢站得笔挺,回答:“报告首长,我叫蒋逢!姓蒋的蒋,重逢的逢!”喊出来的话字正腔圆,底气十足。 孙宏毅虚起眼,手摁在膝盖上,故意找茬:“什么叫姓蒋的蒋?听不懂。” 蒋逢知是刻意刁难,倒也不慌,眼珠转了转,笑嘻嘻地问:“那我换个说法?不过您可别生气。” 男人呵地冷笑,手指头在膝盖上敲着,道:“说!” 蒋逢啪一个立正,高声道:“报告首长!的蒋!” 许爸爸正喝茶,噗一口水喷出来。蒋爸爸手往茶几上一拍,怒道:“你又欠打是不是!?”蒋逢脖子缩了缩,许久倏然捏紧了手里的酸奶。酸奶罐是塑料的,用牛皮纸封的口,被许久一捏瘪了,酸奶喷出来弄得茶几上地上到处是。 许久惊吓,忙蹲下来清理,许爸爸也抽出纸巾擦桌子,蒋逢则转身跑去卫生间拿来拖把拖地。孙宏毅埋怨:“老蒋,你这火爆脾气还是没改啊,看把孩子吓得。” “没事儿,她胆子小。”许爸爸替蒋爸爸打圆场。 沈阿姨一直在厨房听墙角,见这情势抓着抹布过来了,把几个人都推开,三下五除二收拾好了,陪着笑脸说:“孙团长,您继续,您继续。”临走前朝蒋爸爸丢个眼神,转身从蒋逢手里抓过拖把,瞪他一眼,示意他收敛。 “抗日战争的时候国军是友军。”蒋逢咕哝。沈阿姨就掐他胳膊,蒋逢咧咧嘴,没敢叫出声。 许爸爸把许久拉到身边,跟孙宏毅介绍:“老孙,这是我女儿,叫许久。小久,这位是孙伯伯。” “孙伯伯好。”许久乖巧问候。 面对清丽的许久,孙宏毅脸上冰雪全融,愣是笑出了一脸褶子,直说:“好,很好。”朝许爸爸说:“老许,这是你女儿啊?真没想到,凭你也能生出这么漂亮的女儿。” 许爸爸也没谦让,把恭维全数收了,还沾沾自喜地炫耀:“不是我自夸,我这个女儿不光漂亮,头脑还好。成绩从没跌出年级前三。还是班干部,学校活动也没落下,前几天还拿了个市知识竞赛一等奖。”许爸爸又指着蒋逢:“蒋逢可以作证。他跟小久同班,都念高二。” 蒋逢点头如捣蒜,连连说:“对的对的。” 许久拉拉爸爸的袖子,不想他再说下去。 “也念高二?满十八周岁了吗?”孙宏毅两眼放光。 “快了,她生日比蒋逢大七天,腊月初六,还有一个月。”结果许爸爸拉不住,还是说。 “会唱歌吗?”孙宏毅兴致勃勃地问。 “会唱,还会跳芭蕾,夏天的时候得过一等奖,也是市级比赛。”许爸爸秀起闺女根本停不下来。 “厉害,人才啊!”孙宏毅啧啧称赞。许爸爸脸上洋溢着老父亲的得意洋洋的微笑,哪知道孙宏毅却亲昵地问许久:“小久,要不要参军啊?就到伯伯的部队,去文工团,伯伯保证你过得舒舒服服的,没人敢欺负你。” 许爸爸本来是想打个岔,不给蒋爸爸教训蒋逢的机会。没成想人家把主意打到自己女儿身上了,立刻伸出胳膊护着许久,不满地说:“老孙,今天来谈的是蒋逢参军的事儿,你可别打我女儿主意。” “我说老许,亏你还是个老革命,女儿参军跟儿子参军一样光荣,你连这点儿觉悟都没有?”孙宏毅打趣。 “跟老革命有什么关系?随便你怎么说,反正我不让她去!”许爸爸护崽护得紧。 孙宏毅本来只是随口一说,看许爸爸反应强烈,反倒是生了逗弄的意思,不依不饶地说:“那你说了也不算啊。也得问问孩子自己的意见。小久,你愿不愿意参军啊?” 许爸爸回头丢个眼色给许久,示意她拒绝。旁边蒋逢却把话听到心里去了,一双眼睛灼灼有神地看着许久,满是希冀。 蒋逢做梦都想当兵。之前爸爸提到几次,却都是想把他送到海军部队。妈妈说爸爸是不放心他一个人在部队,海军内部熟悉的人多,也好照应他。可他对陆军情有独钟,还生过自己偷偷报名参军的念头。 征兵是武装部的事儿,本用不着孙宏毅这个级别的人出马。他这次来是想在征到的新兵里挑一批素质好的,作为特种兵部队的预备役。孙宏毅所在的军区有国内最优秀的陆军特种兵部队,对蒋逢而言可以说是梦想中的梦想了,他当然想去。 离开家对他而言不是什么难事,他就是放心不下许久。要是许久也愿意参加,虽然明白几率是万中无一,可他难免在心里要奢望一下。 要是一起参军到同一个部队就好了。 “孙伯伯,可以问一下部队驻地在哪里吗?”许久开口了。许爸爸没想到许久会问细,忙拉一下她的胳膊。许久恍若未绝,用真诚的目光看孙宏毅。 孙宏毅得意了,拿“你看吧我就说过”的眼神瞅许爸爸,然后跟许久解释:“部队在东北,夏天凉快,冬天比岛城是冷一些。不过我们那个大院的条件可比你们这里好多了,要什么有什么,冬天暖气烧得足足的,屋里热得只能穿短袖。还有我们那个文工团也是鼎鼎有名的,作词作曲都是这个。”孙宏毅竖起大拇指,“兄弟单位间的比赛从来没输过。我们那儿有首歌”孙宏毅喋喋不休,许爸爸忍不住吐槽:“你可得了吧!” 孙宏毅也不理许爸爸,朝许久说:“小久,当兵挺好的,尤其是女孩子当兵,部队里有的是好青年,到时候伯伯帮你物色” 说到此蒋逢大声咳嗽,孙宏毅扭脸一看,见蒋逢沉着脸,瞬间就明白了。他也不继续往下说了,拍拍左边蒋爸爸的腿,又推推右边许爸爸的胳膊,更是兴奋:“行啊你们!要当儿女亲家啊?那正好都到我这儿来,当一对军中伉俪” 蒋爸爸伸手摁住孙宏毅的肩膀,沉声提醒:“老孙,他们还是高中生。” 孙宏毅很无所谓地说:“那没什么,孩子都这么大了,到了部队就是成年人了。”又转向许久:“小久,你好好考虑考虑啊。” 许爸爸阴着脸说:“小久还要考大学。” “在部队里一样能考。我们那儿每年都往陆军学院送好几个大学生。”孙宏毅接话。 “行了你还是管蒋逢吧,我家这边你不用操心了。”许爸爸起身对蒋爸爸说,“老蒋,时间不早了,我先带小久回去了。”说完就拉着许久走了。 “看把老许吓得。”后面传来孙宏毅的调笑声。许久被爸爸拉着离开蒋家。回了自己家,许爸爸问许久是不是真的想参军,许久否认了,许爸爸那颗心才放下。 “爸爸倒不是想左右你的决定,只是你孙伯伯的部队驻地实在太远,你要是去了我跟你妈会不放心。”许爸爸解释。 “有多远?”许久问。 “在白林市,离国境线很近,距离咱这儿两千多公里,没有直达的车,也没有飞机。”许爸爸说。 许久听了之后心里沉甸甸的,问:“那边条件会不会很艰苦?” “那倒不会,现在部队的条件都不错,环境方面会有适应问题。那边一到冬天就大雪封门,气温零下几十度,蔬菜水果少,你去了在生活上会不习惯。”许爸爸列举不利事项。 “我懂。”许久说,“我不会去。” 晚上许久在自己房间,用笔记本电脑搜了白林市的情况,发现情况比料想的要好一些。她在网络地图上用标尺量白林市到岛城的直线距离,2500公里。又量岛城到川西的距离,刚巧也是2500公里。 5000公里,这是将来她跟他的距离,几乎跨越了整个国家。 许久趴在桌上,用鼠标在地图上三个城市上点着,做了决定。明天他要是问起,她会支持他去白林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8.第六十八章 第二天许久出门早, 蒋逢还吃着早饭, 许久坐在沙发等他。电视调在军事台, 在谈新型驱逐舰的装备,被采访的人刚好是许航所在那艘舰的舰长。 沈阿姨拿来一堆酸奶让许久喝,把剩下的往许久包里塞,让许久带去分给同学尝尝。 “沈姨你搁我包里,我带着。”蒋逢说。 “不行。”沈阿姨拒绝,“这么好的酸奶,给了你那帮狐朋狗友喝我可舍不得。” “怎么就狐朋狗友了?”蒋逢不满。 “你自己心里明白。”沈阿姨哼了声,把酸奶全塞进许久书包,又念叨上了, “你那些做派去了部队可得好好改改。部队不是学校,离家又远, 没人惯着你。到时候吃了亏别打电话回来哭。” 饶是有心理准备,许久听了沈阿姨这话, 还是怔了怔, 又听蒋逢哼唧:“还没答应呢。” “昨天说你合格的时候你乐成那样,不就等于答应了?”沈阿姨说。 “可我说了咬再考虑下”蒋逢声音渐小,偷偷看许久。许久没什么表示,抱着书包看电视。 “那行, 你慢慢考虑吧。最好是别去, 身边守着这么大一个部队, 非要跑荒郊野岭去受罪, 我看就是脑子发热。”沈阿姨抱怨着, 走过来,朝餐桌上瞄了眼,抬手拍蒋逢的头,教训,“把鸡蛋黄吃了!”蒋逢不得不把蛋黄塞到嘴里,就着碗啜了口稀饭,鼓着腮帮子,又瞄许久一眼。许久依旧坐得端端正正的,看电视。 蒋逢心里头有些犹豫。 昨晚许久走后,孙宏毅又问了他一些问题,还让他做了两组俯卧撑,测他的体能,最后说他条件不错,可以直接调到特种部队预备役去,这个结果对他而言梦寐以求。可没跟许久确定好一些事情之前,他走也走得不踏实。 蒋逢冲许久“哎”了声,吸引她注意。许久转头,看蒋逢双手撑在桌上,低着头,却没有在看她这边。 “什么事?”她问。 “就是,昨晚说到的参军那个事儿,你有兴趣吗?”蒋逢手里摆弄着筷子,装作不经意的语气 许久摇头:“没兴趣。” “蒋逢,该走了啊,再不走迟到了。”沈阿姨人在厨房,出声提醒。 蒋逢抽了张纸抹抹嘴,从旁边椅子上抓起书包。 两人一起出门,出了楼道来到大院。早晨的阳光明媚而温暖,一扫昨天刮风下雪的寒冷。蒋逢跟在许久身后。许久很瘦,穿着羽绒服都显不出臃肿,个子不高,书包挂在肩上,能挡住大半个身子。可身材比例非常好,两条腿上裹着加绒的裤子,依旧显得又细又直,养眼得很。 他一直是跟在她后面的,最喜欢看她的马尾在身后轻轻地荡,发尾扫着羽绒服的毛领。他也从没想过有一天会看不到这个画面。 他曾错觉眼前的就是永恒,现在才发现只是苍茫人生中的沧海一粟。 他特别怕跟她擦身而过。 二人依旧顺利抵达地铁站,在站台上等车的时候,蒋逢把手抄进羽绒服的兜里,跟许久说:“昨晚孙伯伯说我合格了。” “是吗?”许久偏偏头,眼角余光能看到蒋逢的鞋尖,“恭喜你呀。” “你觉得我该去吗?”蒋逢问,居高临下注视着许久。 “这是大事,你得自己拿主意,别人不好多嘴的。”许久淡淡的。 “你是别人?”蒋逢反问。 许久默了一会儿,轻轻摇头。 “你的意思是不想我去?”蒋逢忙问。 “不是。”许久说,“我问你,上学你觉得开心吗?” 蒋逢想了想,说:“一般。没什么感觉。” 许久转过身,认真地说:“如果你觉得在部队会比在学校开心,那就选择前者。这世上不是只有高考一条路可以走,参军也是不错的选择。我觉得你该做好规划,不是单单当兵而已。孙伯伯也说过,部队每年都有考取军校的机会。你这么喜欢军事,就该往更高的层次走,不能只满足于当一个普通士兵。” 许久一口气说了很多,蒋逢垂眸盯着她,目光里却有别的含义。 远处地铁行驶而来,车上人依旧很多,蒋逢护着许久挤上车,熟门熟路地找了个角落把许久推进去,自己用身子挡在她跟人墙之间。许久抱着书包背靠着车厢内壁,总觉得今天蒋逢比以前贴得更紧。 地铁停了几站,车厢里人群涌动,上车下车的都有。蒋逢又往许久身上贴紧些,手掌擦着车厢慢慢往下滑,偷偷绕到许久腰后,手掌心压紧了车厢,手背却贴着了许久的腰。 许久往前躲,却发现这样会更往蒋逢怀里靠。她捏着书包轻推他。蒋逢身子又往前压,许久的腰身被迫压在他手背上,蒋逢手掌翻过来,改为揽着她的腰。许久吓一大跳,刚吸一口气准备斥责他。蒋逢低头凑到她耳边,小声抱怨:“你说这么多,就没想过白林市那么远,我去了,你都不会想我吗?” 许久身子跟着颤了颤,反手去扣住他的腕子压下去,翘起脚,躲开他的手。好在蒋逢没有强求,把手撤走了。 许久松了口气,稳稳神。 其实怎么会她不想?知道他可能去白林市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开始想他了。不但想,还会担心他。去了白林市后生活习不习惯,会不会被冻着,在部队里会不会被欺负,交错了朋友,因为随性而触犯纪录挨罚等等等等。她想得太多了,化为口头一句话,却成了:“你这话什么意思?” 蒋逢眉头皱起来,抬起头,盯着许久问:“你说呢?” 许久摇头,不解道:“你有机会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我非常替你高兴。” “就这样?”蒋逢有些失望。 许久佯作不解,看着蒋逢。蒋逢心有不甘,追问:“你对我就没有别的感觉?” “你指什么感觉?”许久反问。 蒋逢哑口无言,憋了半天,才喃喃问:“昨晚你不是说,我比江潮好吗?” “因为我们认识得比较久啊。”许久平静地说。 一句话,似乎是把两人的关系盖棺定论了。蒋逢觉得很失望,却也毫无办法,因为许久的心思,他摸不透。有了这个认知之后。他就更加的不放心了,生怕自己走了以后没有了接触机会,许久更是把他放到脑后了。 于是,这次参军的机会对蒋逢而言就变成了一种甜蜜的折磨。蒋爸爸再问起蒋峰是否确定要参军的时候,蒋峰就变得模棱两可了。蒋爸爸说报名参军的时限到这个月底,错过了就要明年。蒋逢明白,参军简单,可参军后能进入特种兵预备役难。错过了,恐怕就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在蒋逢苦恼的这些日子里,许久开始给江潮做绘画的模特了。江潮以许久为蓝本创作了一些素描还有人物油画。 当模特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因为江潮年轻,许久又是如花似玉的女学生,在学校这个封闭的环境里,很快在学生里衍生出一些风言风语。话传到萧浪那儿,萧浪就不时提点蒋逢几句,让他别把到嘴边的媳妇让给了别人。 蒋逢也是心急火燎。因为许久每天下午放学都要到美术教室呆一个小时,起初允许他跟了几天,后来就不让他去了。他只好放了学在教室呆着,挨到了时间再跟许久一起回家。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蒋峰总觉得许久变了。可真要他说出许久到底哪里变了,他又说不出来。因为许久这个人本来就淡,说话做事不苟言笑透着疏离。她就像一望无垠的大海,他摸不到边际。干着急。 后来,谣言传到了校外,不知道怎么被冯烈知道了。 有一个周末,冯烈约蒋峰出来玩,两人在游戏厅里玩痛快之后,冯烈问蒋峰:“听说许久跟你们学校一个老师走的挺近,是真的吗?”蒋逢不吭声,脸上也不好。冯烈就说:“我操,还是是真的?他想干什么的呀?竟敢对你的女人下手?要不要哥几个教训教训他?” 蒋逢心烦,说:“别惹事儿了,他是老师,况且许久跟他也没什么。” “话都传到我耳朵里了,还没什么!”冯烈吐槽。 “我的事儿你别管。”蒋逢烦得很,摆摆手跟冯烈说了拜拜,一个人跑海边去吹风了。看着波涛汹涌的大海,他心里乱糟糟的。 可这件事没完,冯烈显然上了心。没过几天,又给蒋峰打电话,说看到江潮和一个女的在外面逛街,貌似很亲昵。冯烈说:“那小子不会是脚踏两条船吧?他不是老师吗?有些坏老师最会骗女学生了,你得提醒一下许久。” “说了你别管!”蒋逢更烦,摔了电话。 可事情依旧没完。有天下午放学,蒋逢等许久的模特做完了,跟她一起去乘车,忽然发现手机忘在学校了,便跟许久分开自己回来拿。拿到手机后出了校门,走出去一百米,发觉左侧小路又骚动的声音。他循声看过去,发现一堆熟悉的身影,都是冯烈他们学校的男生。 一堆人围成一团,不知道在干什么。蒋逢就过去了,却见冯烈把江潮压在路边的花岗岩墙上,捏着拳头作势要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9.第六十九章 许久是在回家以后才知道蒋逢出事了。 那天放学以后, 蒋逢回学校拿手机, 他在地铁站等他, 左等右等等不到人,便返回学校去找他,可是到处都没有他的影子,许久只好自己坐地铁回了家。 回家后许久还特意去蒋家看蒋逢有没有回来,沈阿姨说没见到他。许久回了家,可不知怎么的,她心里面隐隐有些不安。 她知道蒋逢不会撇下她自己跑去玩儿,他的突然失踪,让她有不好的预感。晚上的时候预感应验了。沈阿姨慌不择路的来到了许久家, 拉着徐久问,知不知道蒋逢放学后到底干了什么? 许久爸妈不在家, 吃过饭后出去遛弯儿了,恰好许航今天回来, 赶过来问沈阿姨出了什么事。沈阿姨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说, 刚才派出所来电话说蒋逢被抓起来了,让他爸爸过去领人。 这一惊非同小可,许航问出了什么事,沈阿姨只说不知道, 她接了电话以后, 就叫了蒋爸爸过去。 “他爸爸接完电话以后, 脸色查得不得了, 饭都没吃就出门了。”沈阿姨惴惴不安。 “哪个派出所?”许航问。 “就他们学校旁边那个。”沈阿姨说。 许航就往门口跑, 抓起衣服套在身上,背对着许久说:“我出去一趟,回头你跟爸妈说一声啊。” 沈阿姨也跟到门口,跟在许航身后哭哭啼啼地说:“航啊,你认识的人多,有没有朋友是警察的,能说上话的。问一问到底出了什么事儿?还有啊孩子在派出所里连饭都没吃。你去了麻烦问一下能不能送点吃的进去。” 许航只安慰沈阿姨放心,说确实认识一个朋友是那个派出所的。他穿好了衣服,拉开门要出去。许久送到门口,揪住了许航的袖子。看她一脸担心,许航知道她是担心。 “你放心吧,估计不是什么大事儿,也有可能是误会。你在家好好守着,有结果我会打家里电话。” 许久无法,只得留下。 这一等就到了凌晨。许航走后,沈阿姨也回了自己家,但是过十几分钟就会来问一下许航有没有电话回来,许久也一直守在电话旁边。他特别想打电话问问许航情况怎么样,可是又怕许航在派出所处理事情打电话会打扰。她也怕,不敢打。 后来许爸爸和许妈妈也回来了。得知蒋逢出的事情以后,两个人都很吃惊。蒋逢这个人虽然蛮顽皮,可是到了被派出所抓进去的地步,事情就严重了。 沈阿姨见到了许妈妈以后,再也无法压抑情绪,埋头痛哭。许爸爸拨许航的电话,许航没有接。许爸爸不放心。跟许妈妈说了一声,也披着衣服出门了,说要去派出所看看。 男人们都走了,许家只三个女人。沈阿姨哭哭啼啼的,徐妈妈不停安慰,许久心里也焦急得很,作业没有心情做,守着电话咬手指头。就这样一直熬到了凌晨。许航跟许爸爸才回来。 沈阿姨立刻起身过去问到底什么情况?许航说蒋逢跟几个学生一起把学校的一个老师给堵了,有寻衅滋事的嫌疑,警察把他跟那伙人一起被抓了。现在蒋逢已经被领回来了,跟蒋爸爸一起在家里。沈阿姨听后二话不说就跑了。 许妈妈过去低声问许爸爸事情严不严重,会不会影响蒋逢当兵,许爸爸示意许妈妈回屋再说,看许久的眼光透着欲言又止。许航抢过话头说派出所那边没什么问题了,被围攻的老师不想追究,人也都放了,不会给他们留案底。 许妈妈松了口气说:“哎呦,那就好。” 许航却朝许久说:“小久来,咱俩聊聊。” 许久心知这件事情大概跟自己是有些关系的,便跟着许航去了他的房间。 进屋后,许航把门关上,回头冲许久说:“坐。”许久找了椅子坐下,许航坐到床边,低头拍了拍裤子,仿佛不经意的问许久:“你们学校是不是有个老师叫江潮,教美术的?” 许久点点头。 “我听说你最近在给他当模特。”许航说。许久还是点点头。 “那你跟他有没有师生之外的一些关系?”许航斟酌用词,小心的问。 许久很平静,摇摇头说:“没有”。 “我也觉着不可能有。”许航喃喃自语。 许久看着许航,轻声问:“哥,今晚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哎别提了。”许航摸摸头,“说是蒋逢带着一群人,在校门口围攻你们那个叫江潮的老师,被你们学校一个姓孟的老师发现了,报了警。那群人就被抓到派出所去了。” 许久便想到了孟早更。她拧起了眉毛,想不明白这里面会有什么样的故事,因为蒋逢当时的说法是回学校是拿手机的,怎么突然就变成了带人围攻老师了? “蒋逢他回来了吗?”许久问。 “跟他爸爸一起回来了,你今天就别过去了,他爸爸肯定在家教训他呢。你去了也是添乱。”许航说,“有什么事儿明天早晨你们一起上学的时候再谈吧。” 许久无法,只得放弃。 可许航又说:“小久,以后别给那个老师当模特儿了。” 许久怔了怔,问:“为什么?” “你就当为蒋逢吧。他们在派出所路口供说,以为你跟那个老师有什么,那些人为了替蒋逢出气,就一起去堵那个老师,逼他跟你分手。”许航说。 许久咬紧了下唇。提起了一口气出不来咽不下,哽在胸口,十分闷得慌。 “那小子喜欢你,可年轻气盛,容易冲动,我怕他一激动了再干出些没轻没重的事儿。那小子啊,真是不让人省心!”许航说完,手掌在膝盖上重重拍了下,很扼腕的语气。 一席话似乎把蒋逢的罪行盖棺定论了。许久心里沉了又沉,默默点了点头。 第二天许久起得很早,到蒋家去找蒋逢,沈阿姨说蒋爸爸带着蒋逢出去了。许久问去了哪里,沈阿姨愁眉苦脸的说:“也不告诉我呀,我问了也不说。” 许久只得一个人去上学,到了学校以后,蒋逢也没有在那里,之后整整一天,蒋逢都没有再出现。放学以后许久去美术教室找江潮。但是江潮也没有在。却遇到了路过的孟早更。 孟早更把许久叫去了教务处。跟许久说了一堆,“要好好学习”,“不要跟差生走得太近了”“要爱惜自己的羽毛”等等这类话,明里暗里暗示许久跟蒋逢保持距离,许久被闹的心情非常沉重,也不愿反驳,一直沉默着,孟早更以为她是默认了,说了一会儿就放她走了。 离开学校的时候,路上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天色晚了,太阳沉下去一半儿,天上堆起了很多云,黑沉沉的天色发暗,压得人喘不过气。许久坐车回了家,忍不住又去敲蒋家的门。这次连沈阿姨也不在家了,楼道里静悄悄的。 对面许家的门开了,许爸爸出来,见是到许久在外面便叫她的一声。许久慢慢转过身,满脸失落,爸爸看她这样,心里低叹,扬起微笑说:“回来了,来家吃饭吧。” “爸,我哥在吗?”许久问。许爸爸说:“他出去了,说是找几个朋友吃饭。” “我妈呢?”许久又问。 “你妈啊,你妈她”许爸爸欲言又止。 “怎么了吗?”许久有点警惕。 “你回家我跟你慢慢说。”许爸爸说。 许久回了家,许爸爸把她领到客厅那儿坐下,给他倒了一杯水:“先喝口水吧,冬天燥去去火。” 许久乖乖喝了水,许爸爸把杯子拿回去,搁到放杯子的盘子里,手指头压在杯子底慢慢的摩挲着,琢磨着用似的,许久忍不住问:“爸爸,到底出了什么事?”爸爸说:“小久啊,我跟你说” 这天晚上许久失眠,躺在床上想着爸爸说过的话。爸爸告诉他,蒋爸爸今天带蒋逢去报名参军了,妈妈帮忙联系的医院,给蒋逢做了体检,一切合格。 “你蒋伯伯担心蒋丰继续留在岛城的话,还会跟那些人有联系,情况会越来越坏,怕蒋逢的路彻底走歪了,所以就决定让他尽快离开岛城。”许爸爸说。 许久不知道昨天那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特别想听蒋逢跟她解释。当兵也好留下也罢,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她想知道的是他到底有没有真的找人去围攻江潮。 晚上挺晚的时候,许妈妈回来了。徐爸爸问情况怎么样?许妈妈示意他不要出声,两人便回了自己的卧室。许久偷偷出来趴在门边偷听听。里面许妈妈说:“老蒋的意思,下周就把蒋逢送到白林市去。” “下周?年都不在家里过了。”许爸爸惊讶。 “他那个人拿定了主意,谁的话也听不进去。”许妈妈说。 “那蒋逢他妈同意吗?”许爸爸问。 “不同意啊。两口子差点打起来。要不我回来这么晚。”许妈妈无奈的说。 “最后呢,谁赢了?”许爸爸问。 “这还用想,肯定是老蒋啊,他那人一向说一不二。你是没见沈阿姨哭成什么样。” “就剩一周啊。”许爸爸顿了一会儿问,“那孩子现在在哪儿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0.第七十章 “被他爸爸送去参加民兵训练营了。”许妈妈说, “说是等训练完就直接送他到白林市。” “不上学了?”许爸爸惊讶。 “说是不上了。明天老蒋去学校给他办休学。”许妈妈说。 许久听后心里面一沉。 “这个老蒋也真是铁石心肠, 说送走就送走了啊。”许爸爸感慨。 “可不, 就好像不是亲生的一样。”徐妈妈忍不住埋怨。 “可休学也不是长久之计,蒋逢去当兵了又不能随随便便回来,弄到最后高中都没法毕业,这样行吗?”许爸爸问。 “老蒋没说这个,我看他压根就没想。他大概是真的被蒋逢逼急了吧。咱们管不了的,走一步看一步吧。”许妈妈打呵欠,“不聊了,这一天累得我,我想睡了。” “不洗漱?”许爸爸问。 “不了。别跟我说话, 我睡了。”许妈妈困倦地说。 “我去给你拧个热毛巾擦擦。”许爸爸说。 接着听到许爸爸踩着拖鞋走来门口,许久立刻从房门前离开回了自己房间。关上门后, 她走到书桌前坐下,对着台灯发起了呆。休学, 当兵, 这两件事之前确实也有规划过。蒋逢一直在犹豫,她虽没有发表看法,暗地里却隐隐希望他今年不走。 为他,还是希望他完成高中学业。为自己, 却是真的舍不得。再多一年也好, 她想延长一点跟他在一起的日子。可最后却想不到会是如此情况之下加速了, 他立刻就要走。 她心里面惴惴的, 空得很。 又过一阵, 房门被敲了敲,许久立刻把台灯关了。门外一阵寂静,之后许爸爸问:“小久,要睡了?” 许久把手搁在桌上,抠着手指,纠结了一阵儿,最后还是嗯了一声。 许爸爸明白许久是有意躲着他。这次蒋逢出事闹得两家人鸡飞狗跳,所有人都忙着处理蒋逢的事儿,把许久给倏忽了。这两个孩子感情一直很好,大家都看在眼里。表面上看都是蒋逢的热闹,所有的喜欢都摆在脸上,许久则冷淡很多。 可许爸爸明白,许久对蒋逢的在意根本不像表现的那么淡。虽不是从小把许久养大,可自从收养许久以来,许妈妈工作忙两班倒,照顾许久的都是他。许久很省心,什么事儿都自己处理,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开口求人。这个女儿习惯把心思藏着,不声不响的,其实心里头惊涛骇浪不知道掀起几层。他有心找她聊聊。看看时钟也快十点钟了,女儿又有意回避,便决定还是改天再说。 “小久,别胡思乱想,这些事儿跟你没关系,要是心里面想不开就跟爸爸聊聊。”许爸爸在门口说。 许久知道爸爸有意宽慰自己,小声回答:“知道了。” 爸爸走了,许久趴到书桌上。她脑子里乱纷纷的,一会儿想蒋逢去派出所那事儿,一会儿想蒋逢去白林当兵那事儿,一会儿又想蒋逢怎么可能会跟人一起围堵江潮。胡思乱想着,听到许航回来了。 跟别比起来,许久跟许航亲近得多,也能说得上心里话。她起身推开门出来。许航正准备回屋,见了许久出来,端详她一会儿,心里面便跟明镜儿似的了。 “要问蒋逢的事儿吧。”许航笃定地说。 许久点点头。 许航下巴朝他房里扬了扬:“屋里说。” 许久过去,许航把许久让进屋,然后轻轻把门带上。二人进屋后各自坐下,许航先开口了。 “蒋逢那件事儿彻底结了。今天晚上我找几个朋友吃饭就是问这个的。那个老师蹭破点皮,连轻伤都算不上,也确实不打算追究了。” “江老师受伤了?谁打的?”许久立刻问,自始至终她都没听到这个信息。 “蒋逢说是他自己。”许航说。 许久咬着嘴唇。她觉得心里面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特别沉特别难受,堵得慌。 “这小子吧,也是个惹事精。”许航摇摇头。“听说上次就是跟这群人在外头瞎胡闹,还搞什么离家出走,现在又碰惹这事儿。我要是他爸爸我也得疯。对了,你知不知道蒋峰要去白林市当兵的事儿?” 许久点头。 “关于这件事你有什么想法吗?”许航问。 许久默了半晌,摇头。她确实什么想法都没有。现在这些事儿接二连三的都打成结了,她却连他的面儿都没见到。 “我还听说他爸爸直接把他送到民兵训练营去了。走前就不想让他去上学了。”许航分析,又啧了声,拍着膝盖说,“这小子到底怎么跟那群人认识的?要没那群人,也就没今天的事儿了。一天看不好就不学好,真想揍他一顿!” “他不坏的。”许久的声音有点艰涩,还是替蒋逢挽回。 “是不坏,不过也没好到哪儿去。”许航轻飘飘道。 许久抬起眼,盯着许航,目露埋怨。许航却说:“你没必要维护他。我跟你说心里话,在送他去白林市当兵这件事上,我支持他爸爸。他现在的情况只有当兵这条路可以走。虽然那个老师不追究了,可校方却不打算放过他。我听说他们学校准备开大会,让他在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儿作检讨。你想,以他的个性,如果走了这一步,他以后还能在学校待下去吗?” 许久惊讶,拔高声音问:“为什么?” “二中从建校以来,第一次出现学生殴打老师的事件,你说为什么?”许航反问。 “可是可是蒋爸爸不是跟校长认识吗?”许久忙问,还抱着一线希望。上次蒋逢搞反对剪发运动,最后也是校长压下来的。她想不出这次怎么就不行了。 “认识也没用。这次你们学校好几个老师一起去抓的蒋逢他们,都看见了。你们是不是有个姓孟的老师?她反应最激烈。现在事情闹得这么大,校长也没法包庇。”许航说。 许久脸色发白,心跌倒了谷底。她明白这次蒋逢真的完了,他那种心高气傲的狂妄个性,让他当着全校人的面儿作检讨,比杀了他还难受。 所以,其实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去当兵了。 许久又难过又生气,难过他要遭的罪,生气他自作自受。许航看许久这样,站起身过来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叹了口气,说:“你要是有机会见了就劝劝他。离开岛城对他而言是个机会,到了白林市那边后要记住教训从零开始。他的路还长呢,有纠正的机会。” 许久扁着嘴巴,只能点头。 “你也别太受影响,到底是别人的事儿,你自己也得调整好情绪。懂吗?”许航安抚。 许久还是点头。她吸了一口气,抬手把颊边的碎发拨到耳后,站起身,低声说:“哥,我回去了。” “行啊,回去睡吧。也别太操心了。有什么事儿我会跟你说。”许航安抚。 许久从许航屋出来,回了自己房间。她侧躺在床上看着书架。窗帘没拉上,有光从窗口投射进来,落到书架上。那些武侠还在原来的位置,近半年蒋逢努力赶功课,这些书看得少了,都落了灰。她前几天刚收拾了一遍。 她脑子里一直飘着许航说的那些话。她知道现在最要紧的是要劝他,让他不要自暴自弃,让他有重新站起来的勇气。她肩上担子很重,这些她都明白。 可她不明白的是,本来一切都好好的,怎么就猛地戛然而止了? 她想见他,听他亲口说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夜无眠,第二天许久一个人去的学校。蒋逢想当然地缺席,萧浪无精打采地孤零零地坐在最后那排。许久坐在靠窗的位置,外头下着雨夹雪,凄风苦雨让人更觉得丧。李子墨小心地来她这里打探蒋逢的消息,委婉地跟她说,蒋逢找人围殴江潮那事儿已经闹得满学校人尽皆知了。 “他这么做是不是因为你啊?”李子墨小心翼翼地问,“会不会影响到你啊” 许久的表情很冷漠,没有回答。她并不在乎是否影响到自己,她在意的是,对于蒋逢而言,真的是被迫走到了悬崖边缘。 许久见到蒋逢是在他消失的第五天。那天晚上九点,许久洗漱完之后关了灯准备睡觉,心里忽然发慌,坐立难安。她从床上下来,鬼使神差地走到窗口往下看,发现蒋逢在楼下站着。 她家在四楼,她房间的这个位置是朝着楼后面的,再往后便是围墙,空间很小,白天都没什么人过来更别提晚上了。挨着围墙种了一排侧柏,因为年头久长得高大茂盛,蒋逢就站在树缝里面,抬着头往上看。 屋里熄了灯,外头有路灯,她看得到他,他却看不到她。许久立刻抓了羽绒服冲出房间,顾不上换鞋,踩着棉拖鞋跑到门口拉开门跑出去。许爸爸跟许妈妈都在自己卧室,只听得门关上的脆响,出来看的时候许久已经走了。 许久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下楼梯,边穿羽绒服边跑出楼道,绕到楼后面的时候,看蒋逢依旧站在那儿朝上看着。她松了口气,继而火又腾腾地往上冒,趿着拖鞋朝他跑过去。 蒋逢听到脚步声转头,发现是许久跑来,转身就钻进柏树丛里。许久怕他跑了,情急之下心生一计,故意尖叫着扑到地上,假装跌倒。蒋逢听见许久的叫声立刻从树丛里钻出来,看许久趴在地上,想都没想就跑过来拉她。 许久一挨着蒋逢立刻揪着他的袖子不撒手,蒋逢紧张地问:“摔到哪儿了?疼不疼?” 许久抓着蒋逢的胳膊从地上爬起来,一抬头,把蒋逢吓到了。她一向沉静的脸因为愤怒而扭曲,双眼冒着火似的,狠狠地瞪他。 “我”蒋逢张张嘴,发出一个字。许久扬起巴掌照着他的脸狠狠扇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1.第七十一章 这么晚, 外头根本没人, 外头寒冷而静谧, 反衬的许久打蒋逢这一巴掌格外的响。 蒋逢懵了,捂着脸呆呆地看着许久。许久揪住蒋逢羽绒服的衣领用力往下拉,蒋逢被拉得弯下腰,许久的脸近在咫尺。 他看她额头上都是汗,马尾散了头发垂下来几绺,粘在颊边。她呼吸急促,呼出来的气息氤氲成两团白汽,在他眼前升腾缠绕,使她气得红扑扑的脸藏在白汽里面忽隐忽现。 许久喝问:“你跑什么?!” 蒋逢定定地看着许久。 小时候爸爸妈妈都忙, 对他疏于管教,陪他最多的是沈阿姨。沈阿姨是个老姑娘, 比蒋妈妈大十岁,没孩子, 之前一直在农村老家帮哥哥嫂子带孩子, 不识字,到了蒋家后才学着看书看报纸。沈阿姨表面上粗粗咧咧,其实心很细,对他特别好, 把他当成自己亲儿子一样。 沈阿姨总说他一根筋, 喜欢什么就喜欢到底, 一点不带变的。说他这样的, 将来要是看上了哪家的女孩子, 人家再看不上他,肯定有的他受的。他爱玩,爱交朋友,爱四处疯跑,上开蒙晚,总觉得男人比女人来的顺眼。 直到碰到了许久,一头栽进去了。许久对他而言,像雾一样看得见抓不着,像风一样追不上,像公主一样高不可攀,他够不着。 可还是喜欢呀,喜欢的要命。 许久揪着他的衣领晃他,气到声音都变了调,喊:“你说呀!你跑什么?你想去哪儿?” 蒋逢张开胳膊猛地把许久抱到怀里。许久还在气头儿上,她挣扎,并不是想从他怀里挣出来,她用手撕扯他的衣服,抬脚踢他的小腿。蒋逢岿然不动,胳膊圈得紧紧的,任凭她撕打,生怕一松手她就会没了似的。 许久打得累了,靠在蒋逢肩膀上喘气,手还死死揪着他的领子不肯放开。蒋逢把脸埋进许久耳朵根儿那块,他脸上冰冷,凉的许久打了个哆嗦。听他苦涩地说:“我不知道呀” 许久依旧气呼呼的,咬着牙根问:“你不知道什么?” “我”蒋逢声音闷闷的,越来越小,苦涩无助的声音就在许久耳边,“不知道该去哪儿。” 许久心里头的火瞬间就灭了。 不气了,可心里头的委屈却升上来。 这几天对她而言特别不好过。学校里流言蜚语,她还可以当没听到。蒋家愁云惨雾,蒋爸爸天天阴着脸,蒋妈妈眼圈始终是红的,也遇不见几次。可沈阿姨每晚都过来吐苦水,哭哭啼啼的,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蒋逢出事了。那让她觉得十分压抑。 她更是整天担心他,怕他受苦,怕他想不开,怕他自暴自弃。 怕他再意气用事彻底毁了将来。 她知道他在哪里训练,也去过训练营驻地那边,可人家不让她进去。她也不好找家里大人帮忙,面皮薄,开不了口。回来就胡思乱想,晚上总做噩梦。梦见他走了,不知道去了哪儿,再也见不到了。 她也只是个学生,面对这么大的事情毫无章法了。 许久的鼻子酸得很,忍了又忍,最后还是哭了。她捏起拳头打他的肩,一边哭一边不停地骂:“你混蛋!” 蒋逢抱紧了许久,“唔”了声。任由许久挥舞着胳膊打他的肩膀、后背、头,挺疼的,他甘愿受着,抱着她像是抱着自己的宝贝。他回想过去了的这几天,像是看一场电影,故事是别人的,他只是个观众。 那天下午蒋逢回学校拿手机,路上发现冯烈要打江潮,立刻过去阻止了。可冯烈的拳头快,江潮挨了一记,把嘴角给打破了,人也给打晕了。蒋逢过去把冯烈格开,本是想把人群劝散的。可冯烈拿话激他,说他没种,说自己喜欢的女人都不护着算什么男人云云。 蒋逢当时头脑发热,当着许多人的面儿,平时都是喊他“逢哥”“逢哥”的,自尊心跟爱面子的心理占了上风,转身过来冲坐在地上的江潮骂了几句。 孟早更应该是一早发现这边的情况,这时候带着人来了,还有两个警察。冯烈那伙人立刻四散逃跑,可只跑了几个,大部分人被抓了带去派出所。 提审是分开进行的,当审问到蒋逢的时候,警察问谁打的江潮,出于哥们义气,跟冯烈堵江潮的理由,蒋逢就挺身出来把罪认了。 录完口供后蒋逢一直被关着,家里的电话早被要去了,他还想爸爸知道这事儿以后不知道会怎么修理他,心里也是惴惴不安的。可事实证明他把事情想简单了。 后来蒋逢却见到了许航。许航跟他说他爸爸来了,现在还不被允许见他。许航托关系才进来跟他聊聊。许航说冯烈那几个人都成年了,之前也有案底。这次事件严重了可以定性为黑势力团伙寻衅滋事,不是学生闹矛盾那么简单的事儿。 到此为止,蒋逢才发觉事态严重。而当许航告诉他,冯烈矢口否认打了江潮,还说是蒋逢叫他们来围堵江潮的,因为江潮抢了他的女朋友。冯烈这种甩锅的行为让蒋逢撑不住了。 许航阴着脸教训他:“看看你都交了些什么朋友!” 他万万没想到冯烈会来这么一下,为了自保直接把他出卖。他一直认为大家是哥们是朋友,平时也都把两肋插刀义不容辞这类话挂在嘴边,可最后却弃卒保车。他一直最重视也最引以为傲的朋友义气,就像镜花水月,说破灭就破灭了,落了个什么都不是,他活得像个笑话。 许航在帮忙处理了一些事情,第二天蒋逢被放出来,爸爸来接的他,带他去体检,送他到民兵训练营,最终定了离开岛城去白林市。蒋逢过得浑浑噩噩,人家让干嘛就干嘛,什么都不想,像个失去信仰的傻逼,行尸走肉地活着。 可到了民兵训练营的四天后,他忽地醒了,并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想走。 想从自己弄得这个烂摊子里逃出去,去个没人认识他的地方重新开始。他就跟抓到救命稻草似的,热血沸腾,趁着夜色从训练营偷跑出来。走前想回来看看,到楼下站一会儿。看看自己家,还有许久家。 他躲在树丛里往上看。看到爸爸在窗口吸烟,沈阿姨到阳台收衣服,妈妈站到窗边打电话。许久也到窗口边几次,她望着外头发呆,不知想什么。他痴痴地看着她。想到以后再也见不到了,心里舍不得,一直没走。 等两家的灯都熄灭了,他才从树后面走出来,继续往上看着。冬天,夜里冷透了,他手脚冻得没有知觉,脑子也没那么热了,他又开始感到迷茫。 去哪儿,干什么,他做了几个决定又被自己推翻,心里总有个声音跟他说:这样不行,肯定错的。循环往复,就像站在湖心的孤岛上,四周灰蒙蒙都是水,走出去只有淹死的份儿。 他真的觉得自己完了。甚至有一个瞬间,有萌发过寻死的念头。他从未感觉到如此失败,彻底失去了自信。 这样的他,她还肯管吗? 蒋逢贴着许久的脸,感受着她身上传来的蓬勃热力,他舍不得松开。以前,好几次,没人信他的时候,只有她坚定地护着他。他的自尊已经支离破碎,在她面前,再也撑不下去了。 “许久,我是不是完了?”蒋逢喃喃地问。 许久打得累了,胳膊抬不起来垂下来在身边荡着,靠在蒋逢肩上大口大口地喘气。蒋逢还是那样抱着她,胳膊收得更紧。她感觉到他的身子在发抖, “谁说的?”许久沉声反问。 “我觉得我完了。”蒋逢说。 “你还是欠打!”许久咬牙切齿地说。 “你都打过了呀。”蒋逢咕哝着,脸在她耳根那儿蹭蹭。 许久捏起拳头又敲他的头一下,气得说:“打轻了!” “要不你打死我吧。我没脸活下去了。”蒋逢声音小得很。 “行啊。打死你,把你的书都烧了,把你的模型都摔碎,还有你那些做得烂到不行的卷子,一张一张贴到学校的墙上,让别人看看你有多蠢。再去跟那个很喜欢你的军人爷爷说:‘蒋逢再也不能来看你了,他胆子吓破死了。’沈阿姨也不用天天到我家哭,你爸妈也终于可以摆脱你了,我也摆脱你了。你的墓碑上不要刻名字,就刻上两个字,‘懦夫’,你看好不好?” 许久一口气说了一大串,语速之快,把蒋逢逗笑了。 许久冷冷问:“所以,还敢死吗?” “不敢了。”蒋逢又在许久耳边蹭了蹭,乖乖地说。许久哼了声,胳膊绕到蒋逢肩上,轻轻抱住他。蒋逢觉得许久又暖又香,他贪恋得很,瓮声瓮气地咕哝,“你真暖和。” 许久也感觉到他身上的寒气,问他:“你站这儿多久了?” “不知道,应该是挺久了。”蒋逢回答,又咕哝,“多抱一会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2.第七十二章 许久没说话, 默认了。 两人抱在一起, 像是两只抱团取暖的小兽, 冬天夜里的寒冷让两人靠得格外紧。路灯把地上的影子拉得很长。 蒋逢腻在许久身上,这才觉得抓到了真正的救命稻草。许久环抱着蒋逢的肩,仰起脸看天上。没有星星跟月亮,想是云层厚,后半夜可能会下雪。 岛城这些日子总是阴天,多雨夹雪,天气湿冷,让晴天的记忆变得十分遥远。她忽然记起了他容易感冒。 “最近有生过病吧?”许久轻声问。 “没有。”蒋逢答。 “民兵训练营里苦不苦?” 训练营早晨五点吹号起床,晚上九点熄灯, 跑步拉练站军姿,还有体能训练, 大冬天也是一身汗,累得他回宿舍一头栽到床上就睡了, 第二天起床号响的时候还穿着昨天作训的脏衣服。 蒋逢的头点了点, “唔”了声。 许久心疼了,说:“想离开那儿吗?我可以帮忙跟你爸爸说。” 蒋逢略一考虑,说:“还是算了。” 训练虽枯燥乏味,可比起在外头他还是宁愿待在训练营里。在里面没人认得他, 当然不知道他做的那些荒唐事儿。身上受的苦也会让他忽视心理上的苦, 让他的心不那么乱。 他明白做错了事就该承担的道理, 可他还是觉得迷茫。许久跟他说的每句话他都记在心里, 他需要时间想想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许久也考虑一下, 想学校那摊事儿他应该还不知道,如今太乱了,不如让他先留在训练营,让他缓几天,就作罢了。可又不很放心,便叮嘱他:“在那里要守纪律,不能任性,懂吗?” “懂。”蒋逢很乖地答应。 得了这么大的教训,许久相信蒋逢是能做到的,她安心地靠在他肩上。 贪恋这种事情,并不只发生在一个人身上的。许久闻到蒋逢身上的气味,跟他在家的时候完全不同了。没有了洗衣液的香味儿,换成一种很独特的味道,干草的味儿混杂着一点汗味儿,很清晰很阳刚,也很霸道。 许航身上也有类似的味道,却不像他身上这样好闻。她明白那是属于成熟男人的味道。 围墙外面是马路,有人夜里赶路,手机音乐开着外放壮胆。放的是朴树的那些花儿。熟悉的歌词,优美的旋律,温情男嗓的演唱宛如叙说一个让人怀念的故事。 歌声让人多愁善感,许久想起曾经看过的一句话——在时光的洪流中,我们总会长大。 许久打了个喷嚏。蒋逢在她耳边呢喃:“冷吗?”许久摇摇头。蒋逢手盖上她的头,轻轻揉她的头发。 许久没有动,额头抵着他的肩,很乖顺。歌声渐渐远去,蒋逢抬起了头。许久依旧没动,感觉他的手移到她脖子后面,掌心发热,熨帖着她的皮肤。 他的手很大,手指毫不费力地掐在她两边颌骨的根部,轻轻地推。她被动仰起脸。路灯就在头顶,刺眼。她眯着眼,看到背光中的他的脸,像一个剪影。 光从他后面射过来,耀得她的五官不甚清晰,也在他头顶的发茬上,耳廓的绒毛上,都笼上一层氤氲的光晕。剪影之下,她才发现他的脸线条感特别好,有一种正统的硬汉风。 她忽然想起李子墨曾经夸他长得帅。 爸爸也总夸他长得好,是标准的军人脸。可她喜欢日韩系的花美男长相,一直体会不到。现在她忽然开窍了,发觉他的好看,是很男人的那种,轮廓分明,高鼻浓眉,一双黑眼睛炯炯有神,由内而外散发着自信跟狂妄。跟他在一起,有那种天塌下来都不用担心他会帮你撑住了的感觉。 这样的他穿上军装,会有多迷人? 许久忍不住幻想他身着戎装礼服的样子,褪去青涩稚气,变成一个板儿正刚毅男人。必然会迷得人移不开眼。 蒋逢的脸朝她慢慢压下来。渐渐近了,她能闻到他的鼻息,温热诱人,像是醇酒,让她醉。他拢在她脖子上的手又用了些力,让她更加仰起头。 他的鼻息扑到她的唇角。 许久的心剧烈地跳着,脑子里面警铃在响,心里面却是期待。她揪紧了他的衣服,手掌根抵着他的胸口。蒋逢停下来,看她。这样的红唇他在梦里亲了几百回,想都想疯了,可他现在不敢。 她是仙女,他是凡人。他渴望她,却又怕亵渎她。 两个人都喘着气,呼出的白汽在两人间形成一道屏障。都明白现在是要干什么,也知道这样不对。可又都舍不得退,也不敢进。僵持在最后的界限上。 进退维谷, 楼上传来推拉窗子的声音,两人受惊,忙都撒了手分开了又不约而同地抬头往四楼看。两家的窗户都关得好好的,蒋家的灯都灭着,许久爸妈卧室亮着灯,但是窗前并没有人影。于是都松了口气。 嘭一声响,一件东西砸到离蒋逢两米远的地方。两人吓一跳,一起低头看,是一个酒瓶子。很快从楼上传来叫骂声跟哭嚎声。 是六楼有一户刚结婚的夫妻,男的喜欢喝酒,女的喜欢打牌,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起初楼里的人还会去劝,后来发现越劝他们越来劲。最奇葩的是不管晚上吵成什么样,第二天两口子还会手拉手一起去买早餐。是故就没人理他们了。 两人同时松一口气,互相看看对方,又都别开眼。刚才胆子都大,现在都凉了,有点儿尴尬。 “又是六楼那家,怎么还往下丢瓶子?也不怕砸了人。”蒋逢说完,干干地笑一声。 许久低下头,拉一拉羽绒服的下摆掩饰局促,不说话。蒋逢也低头,才看见许久腿上穿着睡裤,脚上踩着一双棉拖鞋。他明白她是慌忙间跑出来的,为了拦住他,心里顿时充满了感激。 “许久。”蒋逢叫她。 “嗯?”许久应声,用心捋着衣服,没有抬头。她其实还有点儿慌。却听蒋逢问:“我还有机会吗?” 许久以为他谈的是有关他的人生,便稳了稳神,抬起头看他,认真地说:“机会都是自己给的。只有自己想变成什么样的人,才能朝那个方向走。不存在能不能的问题,只是想不想。” 蒋逢听后沉默半晌,似是在琢磨她讲的话。许久又说:“蒋逢,我相信你,你也要相信自己。” 蒋逢却撮起嘴唇,先是不看她,眼风四下乱飘了一阵,最后又把视线移到她身上,却也只敢看她脚上的拖鞋。 “我是想问你”接着他变得支支吾吾的。许久说:“有话你说吧。” 蒋逢鼓了鼓劲儿,望向她的眼睛。 “我想问,这样的我,还有资格让你喜欢吗?”蒋逢很小声地问。 许久身子震一下。 她早就喜欢他了,他这个人缺点比优点多,可她连缺点都喜欢。大概是她掩饰得太好,或者他资质鲁钝看不透。可她不能告诉他。她心里面酸酸的,不愿意回答他。 蒋逢又低下头,不说话了。 似乎有无尽的沉默,冷风吹过来,身上的热气散尽了,许久又打了个喷嚏。她穿着睡裤,脚踝裸着,裤管空荡荡的,在外头站久了脚踝冻得发疼。所谓寒从脚底起,冷气沿着裤管往上爬,浑身都冷,她把双手合起来送到嘴边轻轻呵气。 蒋逢抬起头,忽然说:“决定听我爸的,去白林当兵。” 许久被他弄得一愣,话题跳得太快,让她反应不及。 “很好啊。”她只能顺着他的话回答,“当兵也是一条不错的出路。可能更适合你。” “我不会放弃自己的。你放心。”蒋逢说。 “我信你。”许久说。 “所以许久,我就要走了。”蒋逢的嘴角弯起来,有一点苦,专注地看着她,轻声说,“我们可能会有好多年都见不到了。” 他这么说,许久也有些伤感,却说:“当兵有探亲假的,你又不是不回来。”算是安慰他,也算宽慰自己。 “不一样了。”蒋逢垂下眼,沉默了一会儿,又低声咕哝,“到那时候我跟你就不一样了。” “不会的。”许久淡淡地笑。其实心里也明白,天各一方之后,他们终归将从熟悉走回到陌生。时间附赠的东西叫遗忘,她希望他忘了她。 蒋逢舒了口气,双肩往下一宕,就像放下了什么。接着他也笑起来,眼神里多了一分释然。 “我得回去了。我是偷偷跑出来的,被教官发现的话会找我爸告状,我爸又要气坏了。”蒋逢说。 “这么晚你怎么回去?”许久问。他们这一片儿少有出租车过来,现在这个时间不论是公交还是地铁都已经停运了。 “总有办法的,再不行就跑回去。训练营离这边十公里,天亮前能回去就行。”蒋逢不怎么在意地说。 许久还是担心,想了想,建议:“要不要我跟我爸爸说一声,让他找个车送你回去。不叫你爸爸知道。” “不用了,我还是自己来吧。”蒋逢拒绝了,笑着说,“你也早点回去吧,冻感冒的话我就罪过就大了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3.第七十三章 许久看着蒋逢不说话, 蒋逢又笑:“你放心吧, 我这次是真的做好了决定, 不会改的。我这人大概是跟学校有仇,从小到大念书就没有让我爸妈省心。我也一直就想去当兵,这次机会这么好,其实早该答应的。要不是” 许久眼神闪了下,蒋逢也噤声了。为什么没答应,理由两人懂。 “算了,不说了。”蒋逢走过来,拽住许久的胳膊,拉着她走到楼前面, 然后把她往楼道里面轻轻推一下,说:“你回去吧。” “你真的没问题?”许久问。 “我又不是女的, 看着也没钱,我又不怕劫色劫财的, 行了你快回去吧。”蒋逢催促。 许久便转身往楼道里面走, 可刚走两步被蒋逢叫住。许久回头,蒋逢脸上还是带着笑,问:“生日礼物的事儿还算数吗?” 许久点点头。她答应送他一个坦克模型的。 “你看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们一起去商场看一下。”许久说。 “大概是没空了。”蒋逢摇摇头, 想了想, 说, “要不就不要坦克了, 随便给我点儿什么东西就得了。” “那你还喜欢什么?”许久问。 “随便。我这人生冷不忌。”蒋逢说。 许久略一思索, 想他是去当兵的,私人物品不易多带。又想到白林市冬天气温低,应该给他点实用的东西。 “围巾跟帽子好不好?”许久问。 “好得很。”蒋逢笑。 许久点点头:“我明天准备。还有事吗?” 蒋逢摊手:“没了。” 许久转身又往楼道里面走,这次走了三四步,又被蒋逢叫住了。她再次回头。蒋逢脸上已经没了笑容,换上一副端正严肃的神色,弄得她也紧张起来。 “我走以后,你喜欢谁就跟谁在一起。我不会再干涉你了。”蒋逢口气透着一点点涩。 许久藏在羽绒服袖子里面的手捏紧了,心里头难过得很。她知他终于肯放手了。总盼着他放弃,真到了这个时候,那种难过是没法用语言形容的。 她也是第一次认真喜欢一个人。她不像他那样张扬,他也总抱怨她冷淡,其实是他不懂她。她在用情上面一点不比他少。可心里的话不能说,只淡淡回答:“我知道了。”这次她没问他,自己转身朝楼里面跑。蒋逢却在后面大声吼:“许久!” 许久吓到,脚步生生刹住,没转身,听蒋逢低低说:“别把我忘了。” 许久难受得快要哭了,拔腿飞奔进楼道,跑上二楼,靠在楼道的窗户边上抚着心口直喘。过了一会儿她才扒着墙偷偷往外看。楼下已经没有蒋逢的影子,他真的走了。许久的心也空了。 她走到窗前,扶着窗台看向远处,一个身影在踽踽独行。渐渐视线被泪水淹得模糊了,许久抬手揉揉眼睛,长出一口气,抬起头对着天空轻声说:“我不会忘记你的。” 第二天放学许久去买了一套帽子围巾,黑色羊绒的,很薄。因为部队都穿军装,她想万一太冷,他可以把帽子戴在军帽里头。买好了包装好放到家里,等再见到他的时候给他。 之后又发生了几件事。 第一件是江潮的画册被人偷了。画被拆下来用胶布在美术教室的门上窗上。有以许久为蓝本的人物肖像,也有几张没有露脸的女性人体速写。学校里又轰动了一番,江潮被叫去校长室谈话,之后学校的美术课便停了,江潮离开了学校。 第二件是萧浪办了休学。有人传萧浪家里准备送他出国。对于萧浪的离开许久并不奇怪。他来上学就跟打酱油似的,高考肯定没希望。可是他家里有钱,有钱人都喜欢把孩子往国外送。 第三件是关于李子墨的。萧浪走后李子墨人也颓了,没精打采的,时不时念叨几句:“没听他说要出国啊?他走之前怎么连个招呼都不打啊?同班同学白当了!”又问许久:“你有他联系方式吗?”许久说没有,李子墨一脸丧气,继续颓着。 许久便明白“喜欢”这件事不止发生在她跟蒋逢之间,在他们二人之外,缘分的红线仍然在缠绕,很多人都是分分合合走走散散的。到最后,谁又会记得谁? 她用手托着脸,看窗外。外头寒风萧瑟,干枯的树枝随风摇摆。阳光却很好,麻雀们蹲在枝桠上面,羽毛蓬起来,像一串毛球,很是可爱。 许久感觉心情明朗了些,拿钢笔在本子上写下一行字:此去前程似锦,再相逢依旧如故。 蒋逢在他生日前一天晚上回了家,恰好是周日。许久带着礼物去了蒋家。蒋妈妈开的门,许久进去后发现蒋家显得乱,旅行箱跟各种行李摆在客厅里,沈阿姨蹲在地上用绳子捆一床褥子。 “蒋逢明天下午出发。”蒋妈妈解释。 许久“哦”了声,捏围巾的手紧了紧。 “他在屋里,你去吧。”蒋妈妈说。 许久便去敲蒋逢的房门,听他说:“进来。” 许久听他声音沙哑,以为他又生病,立刻抬手推门进去,看蒋逢正把架子上的模型拿下来,用油纸包好,放进纸箱里。 “来了。”蒋逢冲她说,又转回头抬手拿下一个模型。 他精神很好的样子,不像是生病。许久把拿着礼物的手背到身后,走过去,往箱子里看。齐齐整整摆了一排,问他:“干嘛要放起来?” “这些需要定期保养的,沈阿姨不懂怎么弄,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不如放起来,免得落灰长锈。”蒋逢说,抬手拿下许久送他的那个模型,曾被蒋爸爸摔成两半,后来许航拿去部队找人焊上的。 “我哥修得好不好?”许久问。 蒋逢把莫羡递到她面前,呲牙笑,说:“完美无瑕。” 许久伸出食指戳了戳坦克模型的炮筒,说:“可我觉得这里有点歪。” “有吗?”蒋逢歪着头看看,随即抓过一张大油纸包住模型,说,“我看着挺好的。”说完他仔仔细细地包那个模型,包了三层,放到单独的纸箱里,用胶带封口,拿记号笔在箱子上写:勿动!!然后又去拿其他的模型。 架子上的模型有几个是破损的,也是那次蒋爸爸摔坏的,估计他不舍得扔。这次也一并用油纸包了,搁到箱子里。 许久看着他忙,轻轻呼一口气,问:“你嗓子怎么了?” “今天训练营结训阅兵,喊口号喊得。”蒋逢说。 “喊得什么?”许久问。 “首长好。为人民服务。跟部队一模一样的。”蒋逢嘴角勾起来,似在回味。 许久身子靠到桌边,轻声问:“开心吗?”蒋逢点头,脸上的笑容更大。 看他开心,许久便开心。 “我明天去学校。”蒋逢说,手下利落地把纸箱阖上封口。 “一起吧。”许久说。 “可能不行。”蒋逢拍拍封好的箱子,长出一口气,“我得跟我爸一起去,会很早。” “伯伯也要去学校?”许久疑惑。 “明天周一,有全校大会,我要在会上作发言检讨。”蒋逢平静地说。 许久震惊,脱口问:“你不是明天出发吗?” “下午走。上午去学校。”蒋逢说。 许久不知道该说什么。学校里也传言说这次会就此事严肃处理,可蒋逢一直呆在训练营里面,所以这事儿一直悬着。知道他明天出发以后,她认为这次处分他能躲过。谁想,事情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都已经被安排好了。 “今天我见过孟老师,聊了一些。我想既然要走,就别留下话柄,所有的事儿都该有个了结。”蒋逢的口气很平静。 “那,你受得了吗?”许久担心地问。 “没什么。”蒋逢说,转过身面向许久想说几句话,却瞟见她背在后头那只手里拿着的东西,遂猛地伸手夺过来,许久没防备,被吓了一跳,蒋逢拿着包装好的礼物开心地笑,问:“是给我的吧?” 许久撅着嘴没好气地“嗯”了声。 蒋逢爱惜地摸着包装纸,看了又看,最后却放下了。许久问:“你不打开看吗?” “等我到了白林市以后再打开。”蒋逢说,满脸洋溢着幸福,幸福得许久觉得刺眼,只淡淡说:“你高兴就好。” 蒋逢心情十分好,又找了油纸把礼物包好,放到抽屉里,才转头跟许久说:“你知道吗?萧浪要跟我一起去白林市当兵了。” 这一惊非同小可,许久愣了半天。 “我总算是交到一个真朋友,也不算失败。”蒋逢很满足。 许久这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问:“他不是要出国吗?” “起初他家是那么安排。我跟他道别的时候说到我要参军的事儿。他就也去报名了。后来就通过了。明天下午他跟我一起走。”蒋逢说。 许久瞪着眼睛,总觉得难以置信。她想不到有人会如此草率地处理自己的未来。 萧浪会参军?那个人穿军装的样子,她实在想象不来。可转念一想,能有朋友陪着他一起去千里之外,也是件好事。 “你送我礼物,我还没东西送你呢。”蒋逢说。 “你在部队里好好的,就当是送我的礼物了。”许久说。 蒋逢冲她敬了个军礼,哑声喊:“是!” 看他耍宝,重新变得活泼,仿佛拨云见日,许久彻底放下了心。 “明天学校见喽。”蒋逢眨眨眼。 许久点头:“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4.第七十四章 许久认为蒋逢所谓的“明天学校见”只是很平常的一句话。 周一早晨许久自己去的学校, 第一节课前是升旗仪式, 国歌声中红旗在风中招展, 旗手绑好旗子后孟早更开始讲话。许久知道蒋逢今天会上台发言,她站在班级队伍的前端,视线在主席台上搜寻,却没有发现蒋逢。 孟早更的声音高而尖利,底气十足,穿透力强大,通过扩音喇叭传播开来,在操场上空回档,震得人有拿手指堵住耳孔的冲动。讲话的内容围绕的是“早恋的危害”这个主题。 孟早更在台上声色并茂, 一忽儿苦口婆心,一忽儿疾言厉色, 脱稿发言整整半个小时,末了严厉地说:“有一小撮同学, 心思不用在学习上, 满脑子都是龌龊肮脏的思想。他自己肮脏也就罢了,还想拖好同学下水!更有甚者,还纠集校外不良人员围攻老师!这种害群之马学校怎么能要?!” 许久知道进入正题了。可台上还是没有蒋逢的影子。李子墨站在许久身旁,凑过来小声说:“难道蒋逢要被学校开除了?” 许久咬住下唇, 摇头。她也很紧张。休学跟开除学籍是完全相反的结果。蒋逢已经决定要走了, 她不希望在他的履历上留下污点。 孟早更话锋一转, 换了语重心长的口气说:“学校的宗旨是教书育人, 应该给人改过自新的机会。你们现在年纪还小, 不具备分辨善恶的能力可以理解,所以学校愿意给予这部分人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以前我总跟你们说,人不怕犯错,怕的是有错不知,知错不改” 李子墨又凑过来,吐槽:“又使吓唬人那招,欲扬先抑,百试不爽啊。”许久没说什么,轻轻吐了口气。 扩音喇叭传来孟早更冰冷的声音:“下面,高二一班的蒋逢同学上台发言。” 许久忙又去找蒋逢,却依旧没有。孟早更等了一会儿不见人来,转头往身后看。台上坐着的老师们都是一副茫然的表情。只见一班班主任匆匆跑上台,跟孟早更耳语一番,孟早更沉下脸,喝问:“那他能去哪儿?” 声音从扩音喇叭漏出来,学生们一扫昏昏欲睡的气氛,有热闹可看都兴奋了,在操场上交头接耳,队型开始乱。 “不许说话!”孟早更回头冲麦克风大吼,扩音喇叭发出“吱啦”一声刺耳的杂音,操场上的学生们纷纷抬手捂住耳朵。 之后一片安静。 接着学生们又开始嘁嘁喳喳地讨论,孟早更走下发言台跟班主任一起讨论着什么,许久心里急得很,忽听后面有人喊:“我门在这里!” 声音是蒋逢的,许久立刻转过头。后排男生都转过身子朝着后面,队型早乱了,男生们一个个高高大大的形成人墙挡住视线,许久看不到。直到人墙渐次分开,她看到蒋逢跟萧浪并肩走来。 许久看得愣了。 那两人都穿着陆军的林地迷彩服。迷彩服是军服的一种,为行动方便军装迷彩大多制得宽松,几乎每个男人都有一个迷彩服的硬汉梦。可很多男人因为身量担不起来一穿就秒变搬砖民工,幸而蒋逢跟萧浪则不是。 两个人个子都高,身型挺拔,发型都是圆寸,一身普普通通的迷彩服穿在身上显得干脆利落,在意气风发的少年气里平添了三分硬朗跟刚毅的男人味儿。两人均面带微笑而来,萧浪背略弓,肩不够平,走路的时候带着三分痞气。蒋逢浓眉星目,腰杆挺直昂首阔步,尽显军人的飒爽英气。 在一群身穿校服的学生指中,他们踏着朝阳而来,满身阳光。 二人分开人群走到许久跟前的时候站下了,许久微微皱起眉。萧浪朝发呆的李子墨弯下腰,笑眯眯地问:“李子墨,你现在的表情真的很像一只狐獴。”李子墨眨巴眨巴眼,忘了跟他斗嘴,而是问:“你穿成这样几个意思?” ,萧浪双手插在裤兜里,懒懒地说:“去当兵啊。羡慕吧?”“你不是要出国吗?”李子墨一脸懵。 许久看着蒋逢,轻轻抿起嘴唇。蒋逢依旧面带微笑,跟她打招呼:“早。”许久眯眼打量他半晌,没有发觉任何异常,便点一下头,轻声说:“你来了。” “来了。”蒋逢笑容更大,伸手勾住萧浪肩,说“跟他一起。” 扩音喇叭传来孟早更恼怒的声音:“下面的同学不要乱,重新站好对!蒋逢,快到台上来!”许久咬一咬嘴唇,朝主席台方向偏偏头,低声吩咐:“快去吧。” 蒋逢冲许久眨一下眼,手捏一下萧浪的肩膀,说:“走了。”萧浪朝李子墨挥挥手,跟蒋逢一路小跑地上了主席台。台上两个老师站起来,不让萧浪上前。萧浪争执一会儿,蒋逢安抚过萧浪之后自己站到了发言台上。 场下的同学们看到一个身着迷彩军服的人上台,说话声更加嘈杂。蒋逢站定后先是调整麦克风的高度,清了清嗓子,下面渐渐安静下来。大家都翘首以待,李子墨不自觉抱住了许久的胳膊,靠在许久身上,许久抬头看着台上的蒋逢。 他看起来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有勇气跟自信。 “各位同学好,我是高二一班的蒋逢,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站在这里。”蒋逢开场如是说。 然后他顿了一会儿,主席台上的老师们坐下来,萧浪站在一角,场下同学也依旧静悄悄的。 “我今天站在这里,是就之前我所有的行为跟学校、老师还有在场的各位同学道歉。”蒋逢继续说,一字一句声音清朗。 “曾经的我不算是个好学生。我讨厌上课,讨厌写作业,讨厌考试,讨厌规则,讨厌按部就班地上学,更讨厌对老师唯唯诺诺。我喜欢看武侠,我认为做人就该像乔峰那样,肆意潇洒,恩怨分明。我的梦想是做一个乔峰那样的侠客,对坏人嫉恶如仇,对朋友义薄云天。我看不起那些努力读书的同学,觉得他们都是软弱的废物。我喜欢跟不守规矩的人做朋友,跟他们一起让我感觉自己离梦想更近。” 台下,李子墨小声对许久说:“他真的是来作检讨啊。”“希望是。”许久回答,因为第六感告诉她事情没那么简单。 “我觉得没有人理解我。然后我开始逃课,跟朋友在校外四处游荡,吸烟喝酒,通宵打游戏夜不归宿。老师同学还有我的父母都对我失去了信心。可是同时我也渐渐开始怀疑自己。这种的生活真的是我想要的吗?如果是,为什么我过得一点也不快乐?如果不是我不敢想。因为我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许久想起蒋逢离家出走那晚,她冲出去拦住他。然后把他带回自己家。那晚打雷下雨,他带着一身伤蹲在门口陪她。那天晚上她给他煮方便面还有糖心荷包蛋,手快加了香油。他最讨厌香油,却说她做得就好吃。 “后来我学乖了,不再逃课,老老实实上课写作业,为了考试成绩彻夜读书。可是我心里从来没有看得起过这样的生活。潇洒畅意依旧是我的梦想,我只是把自己心里的不安定因子暂时封住了,勉强自己去做一个传统意义的好学生。” “前几天,发生了一件事,彻底改变了我的想法。在场的各位老师跟同学应该都知道,关于放学后纠结校外的人围攻江老师的事情。在此我不做辩解,我承认错误。我不该罔顾校规跟道德底限,做出伤害老师的事情。” 蒋逢说完,底下学生们又开始了窃窃私语,有不少人把目光看往许久这边。蒋逢因为许久的缘故才去打江潮这件事,已经传得人尽皆知了。李子墨抱紧许久的胳膊虎着脸朝周围的人低喝:“看什么看?!跟你们有关系吗?” 许久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地看着蒋逢。她从不在意别人怎么看自己。只是在围攻江潮这件事上,她一直不愿相信是他起意带头的。可是他从未解释过。此刻他在众人面前认了,她心里也沉甸甸的。台上蒋逢继续发言。 “这次之后,我才明白之前想的都是错的。乔峰可以行侠仗义,是因为他有绝世武功。而我,只想享受功成名就的好处,却不想去吃他修炼武功受的苦,不想经历他面对误解时候的坎坷。我觉得没有人理解自己,其实我都不了解我自己。曾经有人跟我说,我根本就不是侠士,只是靠作践自己才能让别人另眼相看的懦夫。” 李子墨啧啧两声:“谁这么会说啊?真的很有道理。”许久轻扯嘴角,没吱声。 蒋逢停了一下,顺利口气,声音低了一点,说:“我也明白了朋友的定义。朋友不是那些在快乐的时候跟你称兄道弟,在危难时刻把你推出去的人,而是那些可能跟你一起犯错,却又愿意跟你一起改正,并且相携一起走出一段崭新人生的人。” 话音刚落,萧浪在主席台一角鼓掌高喝:“说得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5.第七十五章 一班班主任立刻起身想要过去阻止萧浪, 蒋逢抬手冲萧浪比了个手势示意, 萧浪拿手沿着嘴巴从左到右一划, 闭了嘴。班主任便就没过去,重新做回来。 蒋逢继续说:“我想对大家说,我不是个好学生,对我之前所作所为给大家带来的困扰,在此我表达深切的歉意。”说完他后退一步,朝台下的学生们婶婶鞠了一躬。直起身后又说:“也对给各位老师带来的困扰表示道歉。”说完他转身,冲台上坐着的各位老师深深鞠一躬。 听了这大半晌的孟早更深吸了口气,阴沉的脸上终于宽慰的神色,难得点了点头。 蒋逢直起腰, 面朝着孟早更,忽然说:“可是孟老师, 我不同意您的一个说法。” 这话落地,一片哗然。学生人群里嘈杂声渐起, 孟早更的脸色发青, 以为蒋逢又要故技重施,沉着脸瞪着他,看他接下来又要玩什么把戏。 “蒋逢要玩欲抑先扬?这是又要发疯?”李子墨担心地跟许久说。许久捏紧了拳,又担心又生气, 恨不得上去把他揪下来。好好的检讨完了, 就此打住不是很好?为什么要节外生枝?不是说要学好吗?怎么突然变脸? “孟老师, 刚才您说早恋是肮脏龌龊的, 我不同意。”蒋逢朗声道。 攻击的目标明确后, 学生们瞬间安静,都等着看好戏。孟早更则环起胳膊,森冷地目光射向蒋逢。一班班主任坐不住,弓着身子站起来,想过去把蒋逢拉下来,被孟早更伸手拦住。 这辈子她第一次遇到敢在全校大会上公然挑衅的学生,此刻把蒋逢叫下来,岂不是表示她心虚害怕了? 蒋逢又清了清嗓子,转过身来,再次正了一下话筒,说:“我不是个好学生,可是我身边有个好学生。她非常好,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好一百倍。她一直在帮我,教导我,告诉我哪些该做哪些不该做,为了保护我甚至不惜说谎。在我最无助的时候,只有她肯相信我。在我失去自信就要沦落的时候,只有她不肯放弃我。她告诉我,机会都是自己给自己的,只有自己想要变成什么样的人,才会朝着那个方向走。于是,我找到了自己的方向。我要重新开始,我决定去部队。” 说完,蒋逢一个立正,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高声道:“在这红旗底下,我发誓,我要做一名合格的士兵。保家卫国,何事不敢为!” 场下学生零零散散发出一些喝彩声,孟早更神色也缓和了些。哪知道蒋逢话锋一转,又说:“我想说,我喜欢那个好学生,非常非常喜欢。虽然我知道我配不上她。她是天上的月亮,我也愿意一辈子在地上望着她。为了她,我愿意变得更好,就算我一辈子都没办法追上她,可是只要想到能把跟她的距离拉得近一点,我都心满意足。” 场下学生这下子都骚动起来,李子墨兴奋地小声说:“许久,他说你呢,好好哦!!” 蒋逢又转身,诚恳地说:“所以孟老师,喜欢一个人并不龌龊跟肮脏,喜欢没有罪,而是一件十分美好的事情。因为喜欢她,我才会想让自己变好。我很庆幸在这个年纪会喜欢上这么一个优秀的女孩。” 听了这话,孟早更脸上的神色变得复杂。她眼里不再单纯只有愤怒,而是添了动摇跟迷惘。别的老师有的吸了口凉气,有的若有所思,萧浪远远地冲蒋逢竖起大拇指。 蒋逢咧开嘴笑,转回身,对着麦克风大声说:“今天,我要对那个女孩说一句话。” 下面的学生乱哄哄地喊“说什么?”“要表白吗?”“兄弟加油!”“说出来说出来!”李子墨用手压着胸口低喊:“我的天哪!许久这是电视剧里才有的画面啊!天哪好羡慕!” 许久却很慌,手扣得死紧,心里头五味陈杂。有期待又害怕,还有自己也无法否认的喜悦。 “许久!!”蒋逢吼。 场下的学生渐渐沸腾,叫声更大,乱七八糟听不清谁在说什么。许久只觉得身边的同学们都在蹦在喊,血液往脸上冲,耳朵里面嗡嗡响,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呆呆又无措地站着,被身边蹦跳的李子墨带得身子不住摇晃。 “谢谢你!”蒋逢吼道。 全场发出失望的嘘声,大家都不跳了,李子墨心凉地念叨:“什么呀,就说这个?” “还有!”蒋逢继续吼。 学生们顿时又提起了精神,齐刷刷看着讲台上的蒋逢。蒋逢深吸了一口气,用这辈子能发出的最大的声音吼道:“许久,我爱你!!!” 全场沸腾了,所有人都在欢呼。李子墨抱着许久的胳膊喊着“万岁”一直蹦。许久忽然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心绪变得平静异常。身边的波涛汹涌于她而言如若无物,她眼里只有他。 老师们都呆了,萧浪趁乱冲到蒋逢身边抢过麦克风就吼:“李子墨我也爱你!你好好学习,我好好当兵,你等我回来!” 这下学生们更加沸腾,李子墨一个没站稳跌了一跤,坐在地上彻底呆掉了。 台上老师回过神,立刻起身要去抓那二人。蒋逢跟萧浪忽递眼色后,双双越过栏杆跳下了主席台。下面的学生们队型早就乱了,冲上去围住二人,蒋逢跟萧浪一起钻过人群朝着许久跟李子墨的方向过来。 群情激昂,两人走得慢,前面的学生都抓住二人的手拍二人的肩膀。老师们已经从主席台上下来,想要抓人,人墙排的浓密,学生们故意的排挤下他们寸步难行。 许久平静地看着蒋逢跟萧浪过来,看他们二人来到她面前。同学们在他们身边围成一个小圈子。蒋逢在她身前一米的地方站定了,含笑看着她。萧浪则过来把坐在地上的李子墨拉起来,弯腰帮她拍拍裤子上的灰。 李子墨“哇”一声哭出来,扑到萧浪肩膀上。萧浪把双手插在裤兜里没有碰她,双腿微微弯曲以便照顾李子墨的身高,笑着说:“喂,李子墨,你这样可是违反校规的。”李子墨却一径地哭喊:“你神经病啊神经病啊!” 蒋逢抬手从衣前口袋里拿出军帽扣到头上,又正了正帽檐。问许久:“看我帽子戴得怎么样?” “往左边一点。”许久看着他,说。 蒋逢往左拨一下帽檐,问:“这样呢?” “好了。”许久说。 蒋逢一立正,站得笔挺,像棵挺拔的白杨树。笑着问她:“帅不帅?” 许久抿唇,摇头。 蒋逢笑得更开,说:“早晚变得让你追着说我帅!” 这股狂妄劲儿啊许久暗暗咬紧了牙关,觉得一股酸气冲到鼻子里,眼圈热了起来。她知道自己不能说话,一说话眼泪就要出来了。 后面老师拨开人群奋力往这边挤,越来越近了,萧浪伸手推推蒋逢。蒋逢明白,脸上的笑隐去了。看着许久,满眼的柔情跟不舍,多想抱一抱她,却告诉自己不能够。 他一抬头,高喊:“哥几个,我走这些日子帮我照顾好她!别让人欺负她!要是让我知道她被欺负了,回头我饶不了你们!!” 四周传来“好!”“放心吧逢哥!”“嫂子交给我们了!”的声音。许久咬紧了嘴唇,别开头去不敢看他。 蒋逢忽然弯腰凑到她耳边,低声说:“我走了,别忘了我。” 许久愣了,转过头的时候,看蒋逢拉着萧浪朝校门口跑去了。学校门卫大爷笑呵呵看着两个小子冲过来,没听后头追过来老师的命令,开了门放他们出去。 学生们情绪高昂着,继续蹦着跳着,兴奋得不能自已。老师们追到校门口便不追了,孟早更在跳着脚冲门卫大爷喊什么。李子墨伏在许久肩上哭,许久默默看着这一切,紧紧攥着李子墨的手。 终其一生,许久也不会忘了,在一个冬天的清晨,在一所历史悠久的高中校园里,一个男孩当众吼出了爱她。虽然那个男孩幼稚、狂妄、不知深浅,可是也真诚、热烈、爱得狂野。 一辈子能有一次,被这样的喜欢着,她觉得满足了。 蒋逢当天下午跟着征兵的队伍去了白林市,留下学校的一地鸡毛。关于对这二人的批评大会整整开了一个月。再渐渐的,这件事就被放到了回忆里跟日常谈资。再过去几个月,就被枯燥而漫长的学习时光冲淡了。 岁月流淌,许久从高二到了高三,高考前的压力让人无暇顾及其他,这些情事也都放诸脑后。 许久一直没有跟蒋逢联系过,蒋逢的消息都是沈阿姨过来串门的时候带来的。家里少了蒋逢,沈阿姨清闲了许多,觉得白吃白喝还拿工资不好意思,想要回乡下老家。蒋妈妈觉得沈阿姨跟着自家十几年,无儿无女,也五十多岁了,回去也难适应乡下的生活,就把她强留下了。其实是有帮沈阿姨养老送终的意思。 蒋爸爸蒋妈妈都因为工作关系常不在家,沈阿姨在家无事,做了好吃的就往许家送,跟许爸爸聊得开心。许久从沈阿姨那里知道蒋逢到了部队后表现特别好,半年后就从特种部队预备役升为正式队员。还知道部队准备把他送到俄罗斯军事学院进修。 “我家蒋逢啊,真是出息喽。”沈阿姨拍着手欣慰地说,毫不掩饰得意之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6.第七十六章 “可怜的是孩子都出去一年了, 家都没回来一趟。说好有探亲假也不准。前半年还好点儿, 后半年一个月才打一回电话。光知道往家里寄东西, 照片就寄回来一张,还是半身的,也不知道给张全身的,好让人看看是不是瘦了。”沈阿姨又摇头叹息。 “部队不比别处,有纪律。他所在的还是特种部队,更严。”许爸爸安抚沈阿姨,“我看蒋逢错不了,才去半年就立了一个三等功,全军没几个能做到的。” “可不是说呢!”一夸蒋逢沈阿姨又高兴了, 掩着嘴笑,说, “我们蒋逢啊就是厉害,刚参军就抓了两个人贩子, 听说救的女娃还是一个大官的闺女。过年那女娃跟她妈妈来岛城玩儿, 还特意亲自登门道谢呢。那女娃挺招人喜欢的。” “是白林市的副市长。”许爸爸补充。 “对就是副市长。”沈阿姨笑开了花,笑着笑着忽然停下来,认真地问许爸爸,“许参谋, 你说是参谋长大还是副市长大?” “一个是部队的职位, 一个是地方的职位, 没法比的。”许爸爸说。 “这样啊”沈阿姨很失落, 苦恼地喃喃着, “俩人一般大,官职上又比不了大小,这可怎么办?将来谁管谁叫大哥呢?” “您想什么呢?”许爸爸忍俊不禁地问。 沈阿姨忽觉失言,忙改口说:“哎哎我就随口问问,能想什么?”说话间还瞥一眼旁边吃橘子的许久。许久吃着一瓣一瓣的橘子,看着电视节目,根本不在意他们聊什么的样子。 沈阿姨端详许久半晌,幽幽地叹一口气。心想那女娃再好,跟许久比还是差了点儿。怪自家那小子不争气,好好的姻缘摆在眼皮子底下就是成不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许久对蒋逢没有那份心。蒋逢走这一年多许久不闻不问,电话打过来也不肯接,蒋逢送给她的东西也都随便搁在家里,两个月了连包装都没拆。 沈阿姨走后,许爸爸收拾茶几上的橘子,跟许久聊起来蒋逢的事儿:“我听说蒋逢参加维和部队,去非洲执行任务了。” 许久霍然转头看着爸爸,满眼惊恐。 “放心吧,他已经回来了,胳膊腿都不缺。在那边呆了半年又得了一个二等功。要不怎么就能得到去俄罗斯进修的机会?”许爸爸看着许久,意有所指地说,“他挺努力的,也懂事了,走之前嘱咐我跟他爸爸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你们。” 许久方才意识到刚刚自己的失态,感到窘迫,“嗯”了声,转回头继续吃橘子看电视,却根本不知道电视上播的是什么,入口的橘子也味道全无。 维和部队去的地方都是最危险的地方,大都是无政府状态的国家,到处是流弹跟地雷,还有各种抢劫盗窃犯罪团伙,他刚参军竟然就敢去?还是那样不知轻重啊!要是她在他身边的话,肯定不会让他去的。要是她在 想到此许久猛然打住,心中对自己嘲讽:你怎么可能在呢?现在他身边的人是乔漾才对。 乔漾过年的时候来,许久见过她。乔漾比她大一岁,现在白林市念大一。虽是北方女孩,却生得细瘦,个子不高,但看起来玲珑有致。性格是典型北方女孩开朗直爽的性子,说话虽直却有分寸,很会讨人喜欢。 乔漾对蒋逢的好感摆在脸上,问了许多他以前的事儿。这种心事摆在脸上的人跟他才比较合。 当年他救了她,如今他又救了另一个女孩。许久轻轻吸一口气,压一压心里头的酸意。她想早晚会有这一天的,她自己放弃的他,没资格在意。 “蒋逢他很惦记你。”许爸爸说。 “我也挺惦记他的。”许久淡淡回答,把最后一瓣橘子塞进嘴里,拍拍手,站起身说,“爸,我回屋复习功课去了。” “不看电视了?”许爸爸问。 “不了。”许久说,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许爸爸看着女儿的房门关上,只能叹气。为父者,对儿女的心思怎么会没感觉?许妈妈因为医院工作的关系常常连轴转,在家的时间少,他照顾许久比较多。虽不是亲生,他却喜欢许久比许航多,打从心眼儿里疼爱这个女儿。 别人都说许久对蒋逢没意思,可他觉得恰恰相反,许久是非常看重蒋逢的。只是不知道这孩子心里藏了什么心事,不肯跟别人说。他旁敲侧击也没什么用处。 日子走到了高考,对许多人而言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考试,对许久而言易如反掌。她成绩一向拔尖,上了高三之后宋知川也比不过她。高考结束后大部分人都在焦急地等待成绩,许久则跟许爸爸提出想回一趟川西。许爸爸叫在家休假的许航陪她回去。 两人乘飞机转火车,最后乘坐长途车到了一个重建的小镇。据说地震后许多附近寨子的村民都被安置在这边。镇上建设得特别好,房子是统一建设的,都一个模样,摆得整整齐齐。柏油路面上也十分干净,路边立着一杆杆路灯。路两旁商铺林立,各种招牌都有,竟然还有一家连锁酒店,麻雀虽小肝胆俱全,俨然一个新兴小城市。 “地震是七年前吧?这边弄得很像样啊。”许航抹着额头的汗赞道。他对川西夏天的气候很不适应。 许久说:“哥,我想去学校看看。”许航二话不说提起箱子说:“成,打听打听在哪儿,咱俩过去。” 许久找了车站附近卖东西的一个妇人打听,那妇人一开始听许久讲普通话,以为是外地来的游客,不爱搭理。许航见得多,买了两瓶水,妇人才告诉他们学校的方向,然而说得也不清楚。许航再问,就有不搭理了。许久改了羌语问路,妇人顿时换了脸色,热情极了,问许久原来是哪里人,许久说了地震前寨子的名字,竟然跟妇人原来所在是同一个地方。 妇人顿时激动了,仔细分辨许久的样貌,终于想起来她是谁。跟许久说她是寨子南边山坡下面那家的媳妇,地震后她全家人都没事,搬到这个镇上七年了。时间太久,妇人样貌变化很大,许久走的时候才十二三岁,完全没有记忆,只能陪着笑脸。 妇人硬是把钱退给许航,并亲自带着他们去学校。路上妇人跟许久大谈这几年生活上的改变,说多亏了政府,建新房发展旅游,现在日子过得比以前好。还说学校现在条件也特别好,小学初中在一块儿,她的孙子在这里读小学二年级,她老公在学校当门卫。 三人到了学校,妇人跟他老公一说,就让许久许航把行李放到门口传达室,由门卫大叔带着许久他们进了学校。参观一圈,许航啧啧称赞:“现在农村小学也弄得很像样了,一点不比城里的差。” “现在国家重视教育,地方对教育的投资都挺重视。如今的乡下孩子可不是以前喽。”门卫大叔说,几分自豪,又叹了口气说,“就是地方偏,缺老师,人都不愿意留下来。倒是每年有些大学生过来支教,可待一年就走了,每次走一个就哭一片,想想真是何苦来哉呢?” “是,教室资源确实是个问题。”许航点点头。 许久看一群孩子抱着画夹欢欢腾腾地从教学楼里出来,后面跟着一个人十分熟悉。她定睛看,发现竟然是江潮。江潮带着一帮孩子坐到花坛前边,教他们画画。 “那位是城里来的江老师,教美术的,这些年就他待下了。”门卫大叔说。许久看着江潮发愣,想他忽然失踪原来是到了这里。 校园里不容易有生人,学生发现许久许航后立刻告诉了江潮,江潮一回头看到了许久,也愣了,很快眼底燃起了光彩,拔腿朝这边走来。 “认识?”许航问。 许久说:“他以前是二中的美术老师,教过我们。” 许航“哦”了声,猛地打一个激灵,拔高音调问:“美术老师?!就那个江?” 许久表情凝重,点点头。 许航惊疑不定地端详江潮。他记起早先蒋逢打人那事儿,打的就是这位姓江的美术老师。当时派出所里提审那帮小子的时候江潮被送去医院了,许航自始至终没见到过。没成想会在千里之外的川西会碰到这位江老师。 江潮走到许久跟前,含笑低头,说:“你怎么会来这里?” “高考完了,回来看看。”许久说,看江潮比之前黑了些,人倒是健壮结实了不少,依旧是晴朗舒爽的感觉,让人安心,便问他:“江老师,您什么时候来这边的?” “一年多以前。”江潮说,回头看看那帮画画的孩子,“这里缺老师,我就过来了。” 那大概就是美术室画册被盗事件之后不久。许久不想提那件事儿,太龌龊也难堪,便转而问江潮:“江老师,你在这边过得好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7.第七十七章 “很好啊。这里虽是乡村小学, 可硬件上已经具备实验小学的标准了。你看, 校园又干净又美, 教室里面多媒体电脑空调都有,并不比城市小学设施差。”江潮伸出胳膊指了一圈,“那边,正在建一个篮球场,以后孩子们打球有专门场地了。只是特别缺老师,像我在这里不能只教美术,还必须兼着一年级的数学跟语文。” “能者多劳,您辛苦。”许久轻声恭维。 “哪里。”江潮笑,留意到许久身后一直打量自己的许航, 便问,“这位是” “这是我哥, 许航。”许久介绍,回头瞅瞅许航。许航终于收了能把人盯进骨头里的视线, 换上一副笑脸, 伸手过来:“你好,许航,海军的。” 江潮跟许航握了握手,说:“江潮, 以前是许久的老师, 现在是这里的小学老师。” 两个男人说着幸会幸会, 又寒暄几句, 门卫大叔特别高兴, 非要众人中午去自家去,说要请吃酒。许久他们本来想推辞,门卫大叔不依不饶,便就答应,门卫大叔立刻打电话回去要家里准备酒菜。 后来许久许航先跟着门卫大叔去了他家,妇人一早回来了,正在烧菜。江潮放学过来的时候酒菜都上了桌,五个人吃吃喝喝一通,十分开心。 饭毕,江潮带许久他们去找地方住,选了那家连锁酒店。进到酒店里面许航才发现有一件行李落在门卫大叔家里,便回去取。江潮陪许久去房间看过,确认没问题后去前台办理入住。许久把自己跟许航的身份证交给前台,江潮瞥了眼许久的身份证。 她已经满十九周岁,也已经中学毕业了。江潮心里头那根弦微微颤动,难以按捺。他把手插进裤兜里,找话题跟许久聊:“考得怎么样?” 高考之后几乎每个人都会问这个问题,许久用小指拨一下额前的刘海,给予同样的回答:“还好吧。”服务人员把入住单交给许久,让许久在上面填名字。 “你肯定没问题的。”江潮笑。 “您别这么夸我。我还不知道会考成什么样呢。”许久低着头写字,淡淡回答。 “有想要报考的学校专业吗?”江潮又问。 “想考师范。”许久说。 “你想当老师?”江潮惊喜。 许久点头:“一直想的。” “那就报京师大吧。离岛城也不远,乘高铁的话两个半小时就能到。”江潮建议。京师大是国内最好的师范院校,以许久的实力发挥正常的话,过线不难。 “我想报南师大。”许久说,把单子交给前台办入住的人员。 “南师大?”江潮想了想,说,“也是个不错的学校,全国排名前五十吧。可这个学校在最南边,离岛城很远,各方面都不如京师大。你为什么要选这所学校?是看中了它的某个专业?” 她看中的是它距离足够远。京市在岛城北边四百公里,离更北边的白林市还要近。许久却回答:“其实没想太多,不过是想在亚热带生活几年,感受一下。” “这个理由显得任性,不太像你的风格。”江潮望着许久说。 许久转过头对着江潮笑:“我不也还是个小孩子?您凭什么认为我不会任性呢?” 两年未见的少女笑靥如花,引得江潮心境一阵动荡。不自在地别过头去,尴尬一笑,说:“说的也对。” 十九岁的许久,跟年近三十的他相比确实还是个小孩子。两年前他却对这个小孩子有了感觉,直接导致他狼狈逃离岛城到了川西。 江潮起初见许久心里并无杂念,只觉得是个漂亮清秀的女学生,有着异于同龄人的冷静沉着,身后还有一个狂热的追求者。后来相处日久,她的清冷跟神秘开始吸引他,等到回过神,发现对她产生了有悖于师生关系之外的感情。 他是单亲家庭长大,早年父母离异,他随母亲在川西生活,后来母亲因病亡故他离开川西去了岛城。他的父亲在商场打拼多年,积累下不少财富,现居海城,膝下还有一儿一女,却一直希望他过去继承衣钵,他没应允。 他个性上是比较佛的,对什么都看得淡,钱财权势于他都是过眼云烟,男女之情也是如此。大学的时候他谈过两段恋爱,第二段持续到毕业后一年,因为异地不了了之。他的工作是自由摄影师,居无定所四处漂泊,萍水相逢的姻缘有过几段,都因为客观条件无疾而终,他没法跟某个人发展长期固定的关系。 他是个精神需求高于物质需求的人,在现今社会,跟他具备同样价值观的人太少,所以他觉得自己适合一个人生活,自由自在无所牵绊。许久的出现却抓住了他的心。慢慢接触之后,他发觉她非常完美,就是他梦寐以求的那种灵魂与生活的双重伴侣,可女孩心里已经有了人。 他尚有道德底限,并不想亵渎她,继续维持着普通师生关系。后来发生了蒋逢带人围攻他,画册被人偷走后公然展出两件事,他明白必须得走了,再这些下去怕是要耽误她了。他毫不留恋地走了,也想让自己从这种不道德的情愫中抽身出去。 在川西两年,过着清心寡欲的生活,脑子里却时时有她的影子。他没有想去打扰她,把想念落在笔端,继续画她。本以为此生无缘跟她相见,谁知道她会来川西。两年时间把她身上的少女气洗去,添了几分优柔的女人味儿,更加动人心魄。 就像一个预示,缘分之线的两头牵的是否是他跟她? 江潮越想,越是心旌动荡无法自已,他深吸几口气克制情绪,抬起眼看墙上的四个时钟。每个时钟显示一个时区的时间,他盯着的是标签为“伦敦”的那个,貌似随意地问她:“蒋逢考得怎么样?” 许久顿一下,轻声回答:“他没参加高考,高二的时候当兵去了。” 江潮愣一下,随即猜到了七八分。转头看许久,她靠在服务台前,一条胳膊搭在台上,一条胳膊蜷起来,手把着台子的边儿,专注地看着里面的人做房卡。 “他现在还好吧?”江潮问。 “不知道。”许久轻描淡写地说,“很久没联系了。” 江潮从许久话里嗅出一丝不一样的味道,不再问了。服务人员把房卡递出来,许久接了,转头对江潮说:“那,江老师,我先去房间了。” 江潮一愣,忙说:“行李这么重,我帮你送上去吧。” 原来行李都是许航拿,所以许久也没推辞,只说:“谢谢您。” 房间在四楼,两人乘电梯上去,出了电梯沿着走廊找房间,许久在前面走,江潮拖着行李在后面跟着。找到房间后刷卡开门,许久进屋,江潮只把行李推进房里自己并没有进去。 许久回过身看江潮站在门外,心知他是避嫌,对他的绅士行为很有好感,不免对他报以感谢的微笑。 江潮看着渐渐成长的女孩,忍不住问:“将来你有具体打算吗?” “您指哪方面?”许久问。 “工作生活方面。当然现在问这个有点早,你还没上大学。”江潮轻哂,舒了口气,“不过以我的经验,早做打算毕竟不是坏事。”他其实想套话,想知道她关于将来的规划,也想想自己是否有机会参与。 “有。”许久只说了一个字,眼神里并无迷惘,很平静地看着江潮,显而易见并不愿深谈。江潮看得明白,有些失落,只得喃喃:“那就好。” “江老师,将来如果有事情不懂,我可以请教您吗?”许久问。江潮的心情骤然晴朗,笑说:“当然可以。” “那先谢谢您。”许久礼貌地说。 “你这样说就太客气了。”江潮笑得很舒心,又问,“你有我的电话号码吗?” 许久摇头。江潮说:“我写给你。”手伸到裤兜里抹出了笔,却找不到纸。许久从包里拿出本子走过来,江潮接过去把自己的电话号码、邮箱以及q号都写了上去,把本子还给许久,许久仔细看看,朝江潮鞠躬:“谢谢老师。” “以后别再说谢了。”江潮收起笔,装进裤兜。 “江老师,我还有一件事想问您。”许久认真地说。 “你说。”江潮说。 许久捏紧了手指,轻声问:“您还会怪蒋逢吗?” 江潮怔一怔,看许久一脸期盼,心里头微酸,却笑着摇摇头:“你想多了,我从来没有怪过他。” “为什么?”许久问。 “你觉得他坏吗?”江潮反问。许久默然,不敢回答。江潮则安慰她似的说:“谁都有年少轻狂的时候,时间不能倒流,过去的就让他过去,没必要总是放在心上。” 许久低头,默了半晌,轻轻地说:“我替他谢谢您。” 纵使百般抵赖,她心里的还是那个轻狂男孩。江潮压下心头酸意,安抚道:“我希望蒋逢越来越好。” “他会的。”许久小声而坚定地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8.第七十八章 江潮走后不就, 许航回来, 敲开许久的房门跟她要自己房间的房卡, 随口问:“他回学校了?” “江老师下午还有课。”许久说。 许航用食指跟中指掐着房卡蹭蹭头皮,说:“没想到这个人还行。” “是么。”许久漫漫地应着,把梳洗用品从包里拿出来。 “如今肯放弃城市生活的人不多,听他说的是把人事关系都转过来了,不是支教而是任教二楼。这年头还会有他这样的理想主义者,难得的很。”许航赞道。 “这里跟城市比也并没有差很多。”许久说,抱着洗漱包去了卫生间,放到盥洗台上。墙上挂着一面镜子,镜中的女孩眉目疏淡, 一如从前。 “学校的设施确实不错。”许航认同,问, “你以前在这里上学的时候比现在要苦得多吧?” “那时候没现在好,可也没有差很多。”许久淡淡回答。 以前的学校离寨子远, 每天要走两个小时的山路。教室是竹子搭的, 老师只有两个,一个教小学全部课程一个教初中全部课程,两个老师都不懂英语。教室后面墙根底下摆着一排直径七八公分的竹筒,用来在漏雨的时候接水。老师讲课的时候雨水滴落在竹筒里, 滴滴答答, 像在打拍子。 苦吗?不觉得。一生下来就是这个样子的, 觉得就应该这样, 理所当然。没见过好的, 自然会觉得眼前的就是最好。 许航见许久不愿多答,便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问:“明天去哪里?” “想去山里走走。”许久说。 “你还认得路吗?” 许久摇摇头。 “行。我跟齐伯打听一下怎么走,回头给你电话。今天下午哪儿都别去了,养足精神明天爬山去。”许航说完,拿了自己的行李关门出去。 许久在屋里把一切都收拾好了,走到窗前往外看。镇上高层建筑少,从四楼看过去毫无遮挡,一片簇新的房顶铺在眼底,再往远了便是连绵青山。那些山高高低低有远有近,近处的满眼绿色郁郁葱葱,远处的隐隐约约云山雾罩。 她从小在这山里长大,山上多竹,有很多笋子可以挖,冬天还会有吃得肥肥的竹鼠,这种小动物长得一副憨相,可是她不敢碰。竹鼠的牙齿非常厉害,啃竹子就像是吃小饼干。男孩子们胆子大,抓了竹鼠就去河边烤,那香味儿特别诱人,她却从来不敢吃。 她还见过竹子开花,白色的絮状,里面有花丝跟竹米,成片的竹林挂着百花,在风中飘摇,花期过后那片竹子便一齐枯死了,奶奶从竹花里摘下竹米放在火上炒,十分香甜。 还有很多很多事情,小的时候从没想过会离开,离开后也从没想过要回来。然而最终还是回来了,面对这片生她养她的土地,也是她所有亲人埋葬掉土地,曾经害怕恐惧过,却也只有这片土地能够包容她的一切。 这就是故乡的力量。 许久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静,她对着房顶跟青山微笑,轻声说:“我回来了。” 在川西待了四天,许航的假期临近结尾,必须要回岛城。门卫齐伯跟齐婶还有江潮一起到车站送行。齐伯送许久了一大包笋干,江潮送的是学校孩子画的画,他做成了画册特意装帧了用竹皮编程的封皮。 长途车离开之后,许久坐在车上翻看画册,都是小学生们画的蜡笔画。旁边许航嚼着牛肉跟着一起看,时不时发表一下感想“这幅有点意思。”“这幅差点儿意思。”“这幅是什么意思?”许久不堪其扰,噘着嘴瞪许航。许航自找没趣,坐正回去,往嘴里塞了一大块沙嗲味儿的牛肉干。 许久把画册翻了一遍,阖上,轻轻搁在膝上,转过头看车窗外。长途车走在盘山路上,左边是碎石山崖,右边是幽幽河谷,车像是飘在半山腰上。熟悉的景色像倒带一般一帧帧向后滑去,许久想到了别离,心里有点儿伤感。 许航说:“蒋逢的腿断了。” 许久一点儿防备都没有,画册从膝上滑下落到车底,发出“啪”的响声。现在是七月,川西的气温摄氏三十九度,长途车的空调不给力,海绵座椅捂得人身上一层汗。可许久却像是被突然丢进冰窖里面,每个毛孔骤然缩进所有的汗毛都竖起来,手指僵着,每个关节都绷得疼。 许航很快说:“是半年前他执行维和任务时候的事儿,他被开车的抢匪撞了,腓骨骨裂,养了半年多,现在没事儿了。” 听完后许久闭上眼,缓缓呼出那口哽在喉咙的那口气。 许航不动声色,解开安全带的扣子弯腰下去把画册捡起来搁到许久膝上,又坐回去,重新把安全带扣好。许久的指腹沿着画册竹制封面的边缘轻轻滑动,竹皮的边缘用砂纸打磨过,韧而滑润,摸起来有种奇异的触感。 许航头都不转,手摸着下巴,漫不经心地问:“ 你是真的不在乎,还是装不在乎?” 许久知是计,用力咬咬下唇,低声说:“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蒋逢今年过年回岛城。”许航又说。 许久“哦”了声,扭过看车外。后背汗津津的,现下被空调吹出的风弄得有些冷。想到他心里便一跳一跳地疼,她知道她还没过去这个坎儿。 两年了还没过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过去。 “你不会找借口留在大学不回来过年吧?”许航瞥许久。 一语中的,许久无语。刚才那一瞬间她真的想过不回岛城过年。 “有哥在呢。”许航说,伸手过来揉揉许久的头发,说,“我知道你心里有事,放心我不逼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就你一个妹妹,你心里不管藏多少事儿,藏不动了的时候记得来找哥,哥帮你一起扛。” 许久眼圈儿一热,不敢转头,小小地“嗯”一声。 许航笑着说:“乖。” 高考成绩出来,许久考了全校第一以及岛城第一,全省第十。成绩出来当天下午便有京市两大知名高校投来橄榄枝,均提出可以提供一等奖学金以及专业任选优惠条件。省内排名第一的高校电话来得晚些,条件跟那两所学校差不多,只是奖学金直接给到了十万元。许蒋两家一起庆祝,把许久的班主任叫来了,沈阿姨几乎做出一桌满汉全席。 席间推杯换盏,许爸爸的嘴就没合拢过,一直给班主任敬酒。酒过半巡,班主任问许久:“许同学打算报考哪所学校?” 许久抿唇浅笑,不答。许航帮忙说:“婆家太多挑花眼了,让她再考虑几天。”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沈阿姨围着围裙跑到许航身后,她双手被盛鱼的盘子占着,只能用胳膊肘顶许航的后脑勺。 “话糙理不糙。许同学是我这么多年来教过的最有悟性的学生,她有今天完全是自己努力的结果。”班主任开心地笑着,脸上因为酒意起了两团红晕,对许久说,“小许,慢慢考虑,不要着急。也不要光看大学的名气,还要看专业在国际上的知名度,以及出过哪些知名校友。对你将来就业有好处。” “宁老师说得太好了,来,我再敬您一杯。”许爸爸举着酒杯递过来。班主任推迟着说不胜酒力,许爸爸不依,蒋爸爸也起来帮腔,班主任盛情难却又干了杯中酒。 空杯放到桌上,许航殷勤地给各位长辈倒酒,许久安安稳稳地坐在两位妈妈中间,蒋妈妈笑眯眯的,夹了一颗油焖鲍鱼放到许久碗里。 班主任看看蒋妈妈,又看看蒋爸爸,忽然问:“我听说蒋同学现在发展也非常好。” “那不肖子,说他干什么?”蒋爸爸嘴上谦虚其实面露喜色。沈阿姨提着炒勺从厨房跑过来叭叭地说上了:“宁老师,你不知道吧?我们蒋逢公派俄罗斯留学去啦,据说全国才两个名额!他还去参加过维和部队” 沈阿姨开了头就拉不住,把蒋逢这两年在部队的光辉战绩全说出来了。大有在班主任面前翻身农奴把歌唱的气派。 蒋爸爸跟蒋妈妈以前跟着蒋逢从来都是被叫去学校接受老师嫌弃的命,哪儿有这么扬眉吐气的时候,又加上喝了点酒,均暗爽着,也不阻止沈阿姨,许爸爸许妈妈自然不会阻止。班主任第一次听到蒋逢这些事迹,联想到他在学校时候的胡作非为,不住地感慨着:“厉害!厉害!” 沈阿姨越说越得意,说到蒋逢抓了两个人贩子跟救了一个被拐女孩的时候,许爸爸的手机响了。许爸爸从裤兜里掏出手机一看,乐了:“说曹操曹操到,蒋逢的电话。” 许久捏筷子的手骤然收紧,一粒虾仁从筷子头部落到桌上。 蒋爸爸掏自己的手机看并没有未接来电,不满地咕哝:“怎么打你那儿了?” 许爸爸得意地瞟蒋爸爸一眼,接了电话:“喂,小逢啊好,大家都好,我们都在你家呢,你爸妈还有沈阿姨都在,你们班主任也在,你要不要跟他们说几句话好。”许爸爸把手机交给蒋爸爸。 蒋爸爸拿到手机后换了副嘴脸,爱答不理地“嗯嗯”“哼哼”几声,就把手机交给蒋妈妈。蒋妈妈拿到后说了没两句就哭了,哽咽得说不出话,沈阿姨把手机拿过去又跟蒋逢说几句,把手机交给班主任。班主任说完又给了许妈妈,许妈妈讲完给了许航。许航拿着手机跟蒋逢逗趣几句,眼珠转了转,把手机伸到许久面前。 许久暗暗要紧下唇,手捏得死紧,最后不得不松开手,接了手机。 手机举到耳边,轻轻地“喂”了声。听筒传来呜呜的风声,却没有人说话。许久把手机压在耳朵上没动,过了一阵,才听到熟悉的声音。 “嗨,许久。”蒋逢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9.第七十九章 许久的心就像被谁握了一下, 打了个寒颤, 低声回他:“嗨。” 之后两人都沉默了。听筒里传来的是他呼吸的声音, 比风声略大一些。许久捏着手机,垂眼看着桌上的骨碟。她知道此刻全桌人的视线都在她身上。她不想露出破绽。 “你在哪里?风好大。”她柔声问。蒋逢大梦初醒般地“哦”了声,忙说:“我在山里,今天我们拉练,在外头宿营,睡帐篷。” “是俄罗斯吗?冷不冷?”许久问。 蒋逢说:“零下四十度,我都要冻成冰棍了!”许久听了立刻接口说:“那你快回帐篷吧。”一则怕他冷二则不想跟他多聊。 “骗你的。”蒋逢笑起来,“现在是夏天,俄罗斯又不是北极, 气温有十几度,不冷。” 还是那么皮! 谁说他在部队学乖了的? 许久咬咬牙, 不吭声了。 “听说你考得特别好。恭喜啊。”蒋逢的语调比刚才轻快许多。 许久闷声说:“谢谢。” “准备考哪所大学?”蒋逢问。 “没想好。”许久说。 “我有个建议你要不要听。” “你说。” “我这边有个战友,他是哈尔斯市人, 他说哈尔斯大学的国际法专业很有名。这个学校也是985高校, 虽比不上京市那两所有名,可国际法这个专业在国际上都是首屈一指的,校友里面有好几个驻外大使。你可以查一下。我觉得你可以考虑这所高校,你分数高, 来了的话会被重点照顾。”蒋逢滔滔不绝地说。 哈尔斯大学, 国内最北边的985高校, 也是离白林市最近的高校。许久知道蒋逢的心思, 所以只是默然地听, 并不接腔。 说完了,蒋逢问:“你有兴趣吗?” “我查一查再说。”许久回答。 “那那好吧。”蒋逢口气带着落寞,继而又强调,“你查一下,是国际法专业啊。” 许久“嗯”了声,问:“还有事吗?” “没了。”蒋逢说。 “那我把手机还给爸爸了。”许久说,没容蒋逢回答便把手机交给许爸爸。许爸爸接过手机后跟蒋逢说了几句才挂断。班主任说:“高一刚接这个班的时候他们都像小孩子,一转眼就都长大了,个个都有自己的想法。” “江山代有才人出嘛。”许爸爸感慨。 “蒋逢真是我教过的最特别的学生,他的事迹现在二中都成了传奇了。只有他敢在全校大会上公开批评孟老师,气得孟老师一个月瘦了四斤。”班主任笑,回想之前,一副回味无穷的样子,之后眼光在蒋爸爸跟许爸爸之间流转,由衷地说,“作为教育者,有时候我们也很矛盾。到底是尊重孩子们的天性,还是遵从教育理念。毕竟我们也都是从十七八岁走过来的,那个年龄少男少女的感情是真的纯。本来我还替他们可惜,现在看来我的担心是多余的。两个孩子的出路都很好,感情也很好,我真的很欣慰。” 大家都听出班主任话里的意思,可许久跟蒋逢却是郎有情妾无意,气氛有些尴尬,班主任不明所以,许久突然出声:“我想好了,我要去南师大。” “哎?”众人几乎同时发出疑声。 那一晚,那桌饭,是在不断的询问跟劝说声中结束的,询问的主题是许久考得这么好为什么要去南师大,劝说的主题是让许久不要去南师大。许久平静地接受每一声问询,坚持原来的决定。后来,直到填报志愿,许久的五个志愿填了南师大的五个专业,许爸爸许妈妈知道劝说无效,觉得可惜,也没有办法。 暑假过后,许航特意请了假,送许久去位于祖国最南端的南师大。许久被数学系录取,报道那天系主任特意到心生报道处去,想瞧瞧这位垂青学校的高材生到底长什么样儿。本以为是个书呆子,哪知道却是个灵秀动人的小仙女,举手投足均是风采,人长得漂亮,声音好听,光一笔好字就让人通体舒畅。顿时就像得了宝,喜滋滋地拉着嘘寒问暖半天,回头嘱咐学院里重点关注。 系主任尚且如此,学长们更是打了鸡血似的。要不是许航陪在一旁,早冲上来要电话号码了。许航看那帮毛小子垂涎欲滴的模样,恶狠狠地一个个瞪回去,转回头领着许久回宿舍的时候叮嘱她:“要有人问我是谁,就说是你男朋友。” 许久无奈地说:“哥,别闹。” “那至少要说你是有男朋友的,懂吗?”许航不放心。 “知道啦。”许久没好气地回答。 “我不是反对你交男朋友,我是怕你被人骗。现在是大学不是高中,鬼知道那帮混蛋能干出什么。你记着,南方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心眼儿太多,不实诚,找男朋友千万别找南方人。”许航忿忿地说。 许久不知道许航关于南方男人的怨念从何而来,就说:“我觉得你更像我爸。” “我是怕你吃亏。”许航不满。 后面有人叫:“许久!” 两人同时转身,是宋知川。 “你?”许久惊讶。 “是我。”宋知川笑得特别开心,拖着箱子走过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许久疑惑地问。宋知川高考成绩全校第五,她听说他报了京大。 宋知川不太好意思地挠挠头,道出真相:“差了一分没录取上,被调剂到这边了。我是历史系,你呢?” 许久不敢相信会这么巧,许航则来了兴趣,问:“小久是数学系。你是许久的同学?” “我们高中三年同班的。”宋知川说。 “你自己来的?”许航问。 “是。”宋知川回答。 “不错不错。”许航连连点头。 南师大本科的男女生宿舍楼在一处,分成两栋楼,三人一同往前走。许航问了宋知川不少问题,宋知川一一作答。许久一直不说话,低着头默默地走在旁边。女生宿舍楼下跟宋知川分开,许航送许久去了宿舍,对宿舍条件还算满意,临走请许久同宿舍的另外三位女士吃了个饭。 回去那天,在站台上,许航对许久说:“我把你托付给宋知川了。”见许久目露不满,许航解释:“我不是要你跟他怎么样,现在离家这么远,你们是高中同学,他是男生照顾你理所应当。我知道你不喜欢他,可哥真的不放心你一个人在这儿。” “好了。”许久白许航一眼。在许航心里她永远长不大。哪知道许航幽幽地说:“要是蒋逢在的话,我就更放心了。” 一提他,她心里头就一跳一跳地,疼。许久眉头拧起来。 许航就这么走了,许久的大学生活正式拉开帷幕,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剪头发。亚热带的夏天不是吹得,白天夜里都是一样的热,她选择剪成清爽的短发。坐在理发店里看发型师的剪刀凑到头发上,许久回想起从前蒋逢为了她这一头长发,刚转学就不惜公然组织违抗学校命令。 她闭上眼,听到发剪闭合的声音,头发的重量变轻。剪完之后她低头看看地上的发丝,充满了断舍离的隐喻。 许久的学习在系里是拔尖的,人气也是拔尖的。许久漂亮,气质上更加出众,文静恬淡纤尘不染的美女是男生的最爱,即使宋知川时不时出现在左右,仍挡不住一部分人摘花的野心。买早餐买午餐买晚餐,送情书送花送手机还有送一些奢侈品的,许久全给退了。 宋知川开玩笑地说:“许久,我现在越来越觉得高攀不上你了。”许久只是笑笑,每天除了上课就是抱着书去图书馆学习。她跟江潮保持着联系,有些教育实务方面的问题老师讲不到,江潮给予的可行性信息更多,她还在校外接了家教工作,一切都开始为将来去川西任教铺路。 时间很快走到了第一学期末尾,许航三五不时打电话问许久什么时候放寒假回家。许久都推说在准备考试,太忙以后再说。她其实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回去。 掰着指头算,他们有两年整没见过面了。来海师大之后蒋逢给许久打过电话,都被她以要上课为由强行挂断,后来他就不打了。 许久有时候猜他是知难而退了,有时候猜是军校管得严,他打得是跨国电话所以更没那么容易。到底希望是第一个原因还是第二个原因,许久自己也说不清楚。她明白的是她不敢见他。 期末考试结束后,还有十天正式放寒假。舍友们都提前回家了,许久却还没买票。有时候她真希望拖到没票了,刚好有个不回去的理由。可每天上网刷一下,高铁票机票都明晃晃地显示着有票,机票还是四折。 后来许久才弄明白,冬天是北方候鸟人类往南方迁徙的季节,一票难求。而南方去北方的人则寥寥无几,很少人愿意在大冬天离开温暖的亚热带跑去零下十度的北边受冻? 又过去几天时间,许航打来电话,跟许久说蒋逢回不来了。 “他回国后被部队扣下了,说有什么任务,所以没法回岛城过年了。”许航交待事实,然后不无讥讽地问,“现在你愿意回来了吧?”许久脸上发热,“嗯”一声后挂了电话。接着联系宋知川买了第二天的机票。翌日乘飞机回了岛城。 新年两家合在一起过的,蒋逢从白林市打电话回来挨个儿拜年。本来蒋逢说回来过年,都欢天喜地的,现在梦想成空,沈阿姨跟蒋妈妈拿着手机都抹泪。许久心有戚戚,这一桌人里面只有她不希望他回来吧。 过完年之后,李子墨跟许久联系上了。李子墨高三去了英国,学过语言班后考了那边的大学,学服装设计,过年就跑回来,叫着许久出去玩儿。许久寒假在家正无聊,跟李子墨也很久没见,答应了。李子墨开着车来载许久,对她的短发发型大惊小怪半天。本来是要去某商场逛逛的,谁知大小姐不知道哪根筋搭偏了,一时兴起拉着她就跑到60多公里外的温泉酒店,泡汤去了。 哪知李子墨泡得太狠头晕,当晚只好在温泉酒店开房住下了。许久打电话回家解释,家里人对许久都很放心,只嘱咐她注意安全。许久跟李子墨在酒店睡了一晚,第二天李子墨蔫了一上午,中午吃过饭后神奇的恢复了生龙活虎。许久惊奇地看着李子墨,完全无话可说。 下午李子墨开车带许久回来,送到军区大院门口。许久再三叮嘱李子墨开车注意安全后才回了大院。 过完年这几天天气异常好,和风送暖艳阳高照,晒得身上暖洋洋的,仿佛春天提前到了。许久走在大院里,放寒假了院子里孩子多,时不时有小孩追逐着从身边跑过去,也有小孩在花坛的石缝里燃放小鞭炮,小女孩们聚在一起跳皮筋,齐声“二五六二五七”地念。 看着这些孩子,许久觉得自己的心也轻松起来。她背起手,脚步轻快地走着,踩着“三五六三五七”的拍子,看着那些女孩子蝴蝶一样腿上缠着皮筋翻飞跳跃。 “叔叔加油!叔叔加油!”前面传来孩子们的呼喊,许久扭头看过去,见一堆小孩聚在粗壮的法桐树下,仰着脖子朝上面喊。许久循着他们的视线看,看到一只黑色军靴踩在法桐的枝丫上,再往上,是迷彩的裤子。陆军的林地迷彩。 许久的心狠狠跳痛。 接着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喝道:“叫哥哥!再叫叔叔风筝不给你们了!” 许久仰起脸,见灿烂的阳光里,蒋逢站在树上,一手把着树枝,一手拿着个老鹰的风筝,正朝树底下的小孩摆臭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0.第八十章 许久站住了, 听孩子们纷纷改了口叫“哥哥”, 看蒋逢身手敏捷地从树上下来, 把风筝递给个子最高那个小孩,小孩们齐声喊:“谢谢哥哥!”蒋逢伸手揉揉那孩子的头,那孩子拽着风筝转身朝许久的方向跑,蒋逢也顺着孩子们跑去的方向看,许久躲不及,视线跟蒋逢撞个正着。 两个人均愣住。 许久背在身后的手紧紧握着,胸膛内一颗心嗵嗵嗵地猛跳,似要破胸而出。而蒋逢则眯起眼睛使劲儿地看她,神情迷惑, 许久知道是因为自己剪了短发,他不敢认。 有那么一个瞬间许久想趁机逃跑, 却明白他既然回来见面是早晚的事儿,现在跑走的话反倒是显得有鬼。她硬是按捺住了, 脚跟用力站住, 微笑着抬起手冲蒋逢摇了摇。蒋逢眼神猛然一晃,立刻大步朝她走过来,很快赶上了那群小孩子。在孩子们的欢闹声中,许久看着蒋逢越来越近。 她的线落锁在他身上无法移开。 蒋逢的个子似乎又长高了一些, 身材更加挺拔, 也更健壮。两年前他走那天穿的林地迷彩军服还稍显空荡, 如今这身衣服剪裁十分合体, 材质挺括, 腰上束着宽腰带,长腿裹着迷彩军裤,裤脚掖在黑色的矮筒军靴里,倍儿精神。 她又看细节,发现他的皮肤黑了,但是不瘦,面部轮廓硬朗刚毅,一双黑眸灼灼有神。大冬天,他只着单衣的迷彩服,领口还敞着,露出线条刚硬的脖颈及锁骨。袖子挽起来,两截小麦色的小臂暴露着,经络犹如钢筋一般坚硬。许久留意到他左手的腕子上套着一根黑绳。 昔日的纤瘦少年变成了铁打一样的男人。 许久想起两年前他走前跟她说“早晚让你追在后头说我帅”。现在他做到了,他帅得她心驰神迷,魂飞魄散。 孩子们喧闹着从许久身边跑过,像一群欢快的鹌鹑。蒋逢站到许久面前,专注地打量她,视线绕着她的发型打转,眉心蹙起个疙瘩,神色中几分不快。 “嗨。”许久微笑着跟他打招呼。努力显得平淡,仿佛他们从没分开过,昨天下午还一起放学回家。实际上他盯得她心慌,她身后两只手扣在一起,右手的拇指食指死死掐住左手的小指,刺痛让她保持清醒。 蒋逢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神情放松下来,跟她打招呼:“嗨。” “什么时候回来的?”许久粉饰太平地问。 “昨天中午。刚回来就听他们说你跟李子墨泡温泉去了。”蒋逢说着,做出惋惜的样子,“可惜晚了一步,早一步的话就可以跟你们搭伙一起去了。” 许久低头,用小指拨一下额前的刘海,轻声取笑:“赶上了也不能一起去啊。”说完,眼角上挑,嗔怪地瞥他。 蒋逢挠挠头,不满地咕哝:“泡汤而已,又不是去澡堂子还分男女,你当我是色狼啊用心不良?” 许久抿嘴笑,蒋逢呲牙也笑,似乎一下子回到了从前,斗斗嘴,谁也不服谁。可心里谁都明白已经不是从前了,对方的这两年对自己而言是完全空白的,经历过什么事儿,身边有什么人,都不知道,没那么些共同话题,。 虚假的温馨散了,两人都笑不出来,互相看着,心里有千言万语却挑不出一句来说,不敢挑,怕哪句说错。不约而同地选择闭口不谈,又不知道该怎么打破这种局面。 不会就这样站到天黑吧?许久忽然生了个无奈的想法。 好在沈阿姨提着菜回来,看到蒋逢后立刻赶过来把他的袖子撸下来,教训道:“你这穿的什么?跟你说出门加衣服怎么不听?” 救命的打岔,两人均松了口气。 “热啊。”蒋逢弯腰把脑袋伸到沈阿姨跟前,“你看我都出汗了。” 沈阿姨用手在蒋逢的头上糊拉一圈,手心确实沾了汗,更没好气地说:“出汗了更不行,风一激就感冒!跟我回家去!” 说罢拉着蒋逢的胳膊往回走,不忘回头叫许久:“小久,来,阿姨买了梭子蟹,又大又肥,回去煮给你们吃。” “现在离饭点儿还早呢。”蒋逢出声。 “螃蟹买回来必须立刻煮,要不就瘦了。你懂什么?”沈阿姨回敬。 许久一声不响地跟上,三人上楼后,托辞要回家换衣服没有立刻去蒋家,回家后,家里没别人,她去自己房间坐下发了一阵子呆,直到沈阿姨打电话过来叫她去吃螃蟹,她才匆匆换了居家服过去。 蒋家只有沈阿姨跟蒋逢二人,煮好的螃蟹摆在茶几上,总共四只,飘着一丝丝缕缕的白汽。电视上放着国际新闻,蒋逢盘着腿窝在三人沙发里埋头玩手机,沈阿姨去厨房端姜汁醋,许久站在原地忽然不知道如何是好。 蒋逢头抬起来:“过来坐啊。” 许久过去了,选了左边的单人沙发坐下。蒋逢坐在三人沙发的右边,她坐左边离蒋逢最远,可离螃蟹也远。蒋逢伸手把盛螃蟹的盘子往左边推,推到许久跟前,自己也挪到三人沙发的左边坐下,翘起二郎腿,身子一歪靠着沙发左边的扶手继续玩手机。 两人的距离一下拉近了,许久都能闻到蒋逢头上洗发水的味道。她明白他故意的,便往远处挪,可坐得是单人沙发,也挪不开多大的距离。干脆把胳膊搭在沙发左边扶手上,扭着身子看电视。 蒋逢偷偷斜一眼许久,撇嘴,把手机往沙发上一扔,伸手抓起螃蟹挨只掂量,沈阿姨从厨房过来把盛姜汁醋的碟子放到茶几上,指了指最下头那只螃蟹说:“这只最肥。” “真假?”蒋逢目露疑惑,他一开始就淘汰了那只,因为个头太小。 “爱信不信。”沈阿姨哼了声,对许久说,“这里的是你们俩的,一人两只,其他人的我都留在锅里,你们放心吃。”说完用围裙抹抹手,走了。 蒋逢也不挑了,干脆把四只螃蟹的壳全都打开,在茶几上摆成一排,果然是那只小的肥得顶盖。他也不让许久来吃,自己挑了蟹黄蟹肉最饱满的两个蟹盖,除去蟹胃,用蟹钳把盖子里的肉跟黄剃成一堆。又拿起螃蟹的身子,去了蟹腮蟹心,用蟹钳仔细地把肉剃出来塞到蟹盖里,最后把两个满满当当的蟹盖放到许久跟前,头也不抬地说:“吃吧。” 他自己抓起剩下两只瘦点儿的螃蟹上嘴就啃,咬下来用舌头剃出肉,把碎壳吐到垃圾桶里。 许久咬住嘴唇,手没动。蒋逢嘴里叼着一条蟹腿,转头过来直勾勾地看她。许久无法,这才拿起蟹盖,用蟹钳挖着那些白的肉黄的膏慢慢吃。蒋逢转过头,嘴里叼着半只螃蟹抓起遥控器换台到音乐频道,正在直播新年交响音乐会。 蒋逢把遥控器丢到跟手机一块儿的地方,埋头欢快地啃螃蟹,伴着长笛诙谐地吹奏声,他啃得咔嚓咔嚓脆响。许久垂着眼慢慢吃着螃蟹,耳边充斥着他啃壳的声音。 属老鼠的吗?她不禁莞尔。 沈阿姨端着盛热茶水的大玻璃瓶子从厨房出来,对蒋逢说:“你看看你那吃相,猪一样。你学学人家小久,多斯文?” 蒋逢吐出嘴里的螃蟹壳,顶嘴道:“那是没在部队呆过,在部队里玩斯文,螃蟹壳都吃不着。” “你就是常有理,这是家里又不是部队,没人跟你抢。”沈阿姨坐下来,顺手拿起遥控器准备换台,蒋逢忙咳一声。沈阿姨转头:“怎么?”蒋逢闷声说:“我想看这个。” “这有什么好看的?你什么时候喜欢看这个了?”沈阿姨疑惑。 “反正就是喜欢。”蒋逢咕哝。 “行行行,你说了算。在俄罗斯待了几天人耳朵都变洋气了,了不得。”沈阿姨把遥控器放下,靠近沙发里坐,就着杯子喝着茶水,听了一阵,受不了,起身回自己屋去了。没一会儿传来收音机发出的戏曲声。 蒋逢很快就把螃蟹嗑完,许久耳边清净了,电视上正在进行钢琴独奏少女的祈祷,演奏者是国际知名钢琴家,许久放下吃空的一只蟹壳,歪着脑袋看电视,欣赏音乐。 “为什么剪头发?”蒋逢发问。 许久怔了怔,回头,蒋逢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她心虚,好像剪掉的是他的头发,很丢脸地磕巴了:“我因为太热。” 蒋逢扁着嘴,瞧她的头发半晌,忽地胳膊伸过来,手将将落到她头上那一刻她偏头躲开,他的手指擦着了她的耳廓,温热麻痒的一触,许久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顿时一脸防备。 蒋逢的手僵在半空,后来收回去,叹了口气,自我劝服一般地说:“算了,反正短发也很好看。” 许久无语,看蒋逢敞着腿,胳膊搭在膝盖上,右手摆弄着左手腕子上那根黑绳,他落寞地咕哝:“你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让我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许久左思右想,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跟他道歉:“对不起。” “你的头发你做主,跟我有什么好道歉的?”蒋逢哼笑,话说得刺耳,其实是在意。 许久明白他是舍不得,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怕说深了扯到了当年,不好收场。便轻声问他:“部队里过得好吗?” “挺好的。”蒋逢耷拉着脑袋低声说,右手拉起左腕的黑绳,又让它弹打回来,反复如此,啪一声接着啪一声地响。 “每天都做些什么?”许久接着问。 “训练,演习,执行任务。”蒋逢简短地说。 “听说你去非洲做过维和部队。”许久说。 蒋逢“嗯”了声。 “听说你受过伤。”许久接着说,视线往下瞄,他穿着迷彩军裤,脚上套着袜子踩在地毯上,也看不到什么。 “小伤。遇到一车劫匪,拦下来以后他又突然开车冲关。”蒋逢轻描淡写。 “当时害怕吗?”许久问。 “怕。”蒋逢揪起黑绳,食指套进去绕了个圈儿。 “怕什么?”许久问。 蒋逢觑她一眼,又把视线调回到左手腕子上。他把指头从绳圈里脱出来,低低地说:“怕再也见不着你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1.第八十一章 两人均是无语, 只听电视传来钢琴声, 跟沈阿姨房间隐约飘出的戏曲选段。 蒋逢低头看着腕子上的黑绳, 那是当年他从她头发上撸下来的发圈,看样子她根本不记得了。 到了白林市半年后他被从特种兵预备役提到了正规部队,没几天部队里选维和部队成员,他毫不犹豫提出要参加。和平年代无战事,很多士兵心里都有个上战场的梦,他亦不例外。 孙宏毅作为蒋爸爸的友人,曾经叫他去谈话,提醒他这次去的是战乱国家,实打实的有保卫任务, 条件苦危险系数,可他还是想去。跟爸爸通过电话, 爸爸倒是支持他的想法,后来他顺利通过考核政审以及体能测验, 跟随维和部队去了非洲。 到了才知道以前在国内吃的那点苦根本不值一哂。沙漠的热风一天就能把死人风干成干尸, 摄氏四十多度出去也必须裹得严严实实,否则会被晒伤。钢盔丢在太阳地里晒一会儿可以当锅来煎鸡蛋。拿枪的时候根本不敢碰枪管,碰上了就是一个燎泡。 更难以忍受的是精神方面。反政府武装无处不在,那波人都是亡命徒, 打着打着就会出现一个身上绑着的往眼前冲, 被打翻在地后轰地炸成不知道多少片, 血跟黄沙混在一起很快从红色氧化成暗黑。 在这里, 他真正体会了什么叫枪林弹雨, 什么叫血肉横飞,什么叫命比纸薄,也认识到战争的恐怖以及和平的难能可贵。 打起来的时候什么都顾不得,晚上的时候才知道后怕,翻来覆去睡不着。维和部队里他年纪最小,老兵拿他开玩笑,问他是不是得吃了奶才肯睡。他总恼怒地回敬:“你才没断奶呢!”其实他想得最多的是她。答应过她要变好变强,所以不能半途而废,再苦再难也得咬着牙关扛下来。后来也真的扛下来了,人变得沉稳了,也学会看淡生死,适应枪弹横飞的生活。 维和任务快要结束,临走前最后一次执行任务他被开车的劫匪撞了,撞的时候他拿盾牌格挡,连车带人一起飞出了路基,朝着十米高的断崖下头掉。在空中自由落体的时候他脑子里只有她,满心的遗憾都是没能在死前看她一眼。 哪知道他命大,被电线拦了一下,又被弹到当地农民堆起来喂骆驼的干草堆里,人是晕了,受的伤仅是小腿骨裂。那辆车则实实在在地砸到地面上,车架子都摔散了,里面的人一个都没活。 他算是死过一次的,临死前都没法忘了她,这辈子也不指望了。有些事是注定的,就算她依旧没把他放进心里,他这辈子也活该把心绑在她身上了。 他乐意。 蒋逢忽地觉得释然,摸了摸左腕的发圈,他转头冲她呲牙一笑,问:“哎,要不要看看我的伤?” 许久被唬得一愣,感到困惑,不懂他这神来的提议作何意思。刚才她还紧张得不知道如何是好,转头来他把话题岔开了,还笑得没心没肺,就像刚那句暧昧的话从没说过。 “好啊。”许久回答,端端正正地坐着,心里稍带点儿防备。 蒋逢弯腰下去把裤管卷起来,露出筋肉结实的小腿,随着裤管往上卷,直到卷到了膝盖那儿,许久看到的是一条小腿皮肉紧实光滑,毫无瑕疵。她眉头拧起来,不明就里。蒋逢拍拍小腿肚子,得意地说:“看到没?什么痕迹都没留下。骨裂而已,根本不用开刀,夹板绑了一个月,轮椅坐了两个月就全好了。身上没啥事儿,倒是三个月下来不能走动差点没把我给闷死。” 蒋逢这么说了,许久心里那个疙瘩终于解开了,想他完好无损比什么都强。 “我们部队里没挂彩的就我一个,他们都羡慕得要命。”蒋逢接着说,把裤管放下去。说话间手机响了,他伸手抓过来看,来电显示的号码让他愣了愣,是乔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2.第八十二章 手机还在响着, 蒋逢不自觉瞥一眼许久, 她在还低头端详他的腿。蒋逢嘴角抽动, 把手机举到耳边,乔漾的笑声先钻进耳朵,脆脆地唤他:“小蒋呀!”他哼了声算是答应,没说话,而是深吸一口气向后倒到沙发背上。 “你猜我现在哪儿呢?”乔漾问,语调轻快跳跃。 蒋逢无心去猜,随随便便答一声:“不知道。” 乔漾毫不在意,高高兴兴地说:“我在你们大院门口呢!” 蒋逢眼睛猛地一瞪,愣住了。 “你在家呢吧?出来接我们一下, 门口站岗的士兵不让我们进去。”乔漾说。 蒋逢又瞄许久,见她还在端详他的腿。他清了清嗓子, 问:“就你一个人?” “我跟我同学。”乔漾回答。 两个人的话,应该还好。蒋逢心下稍安, 说:“等会儿, 我去接你们。”挂了电话,蒋逢琢磨了一会儿,对许久说:“有两个朋友来了,我出去接一下。” “好啊。”许久回答, 并没有多想。 蒋逢直起身子坐, 却没有站起来。两只手抓着两个膝盖, 犹豫着。许久看他奇怪, 问:“你不是要出去接人?”蒋逢支支吾吾地应着, 低头瞧着地毯也不动。 沈阿姨从屋里出来看见茶几上还有一个满是肉的蟹盖,朝许久问:“怎么就吃了一只?”许久笑笑:“吃不下了。”沈阿姨便絮叨上了:“你这孩子真是小鸟胃,两只螃蟹都吃不下。”走过来捏一把许久的脸说:“看这瘦的,比去念大学前还瘦!你在那边吃不惯吧?真是的当初非要去什么南海市,也算不上是好学校,还是个荒郊野岭的地方” 话题又老生常谈地扯到了她力排众议执意去南师大那事儿上面,不过她都去了一个学期,家里人也都接受这个事实,还纠结于此事的只剩下沈阿姨一个。许久微笑着听着沈阿姨发泄不满,蒋逢忽然插一句:“我有朋友来了。” “谁啊?”沈阿姨随口问。 蒋逢又看许久,见许久眨眨眼,脸上有不解。他盯着她说:“乔漾。” “哎?”沈阿姨听罢眼神立刻往许久那儿飘,见许久神色淡淡,看不出异常。心中一叹,想这小子真是送上门的不愿要,偏要去追那个不要他的,真是没罪找罪受。便问蒋逢:“她一个人来的?” “说是跟她朋友一起。”蒋逢心中失落,低声回答。便抓过手机站起身来朝门口走,边走边说:“我出去了。”沈阿姨赶紧跟着蒋逢跑到门口,抓着衣架上挂的羽绒服往他身上盖。 “你穿上,听话,外头冷。” “我不冷。”蒋逢拿手挡,心里燥得很。 一老一小两人在门口拉拉扯扯,许久也站起来,走到门口那儿,轻声说:“我先回家了。” 蒋逢跟沈阿姨都停下,蒋逢一把扯下身上的羽绒服,问:“你急着回去干什么?” “你们有客人来,我在这儿不方便。”许久坦然回答。 “你又不是外人,有什么不方便的?”蒋逢低声嘀咕。 许久假装没听到,对沈阿姨说:“阿姨,我先走啦。” 沈阿姨自然是有眼力见儿的,“哎哎”应承了两声给许久让开路,许久从两人之间走过,手腕忽然被蒋逢攥住了。她吓了一跳,转头看蒋逢。蒋逢嘴唇抿得紧,盯着她不说话。还有沈阿姨在场他却这样,许久脸红了,把手腕往回撤,蒋逢却不松手,硬是握着。 沈阿姨看场面僵持住了,也挺尴尬,捅捅蒋逢的腰,小声:“你发什么疯,快松开手!” 蒋逢这才松了手,许久得以把腕子拿回来,咬着嘴唇低头看,洁白的腕子被他攥得红了一圈,真有点儿疼。 “对不起,我”蒋逢见了她的腕子,又支支吾吾地。 许久心里顿时委屈。 乔漾的事儿大家都心照不宣,如今大过年的从家里赶过来,为的是什么只有傻子不知道。既然乔漾要来,她肯定要走的。他也是个心思摆在脸上的,人家姑娘千里追来,看到他只粘着她,心里会怎么想?再者,她也没那么大的心胸,在这两人面前强装镇定。 她也会难过。 许久捂着手腕扭头出去,蒋逢随后奔出来随手把自己家门关上。许久走到自己家门前匆忙在口袋里找钥匙,手指尖触到钥匙环的时候,两条胳膊从身后伸过来,他的一双大手压到了门上。她的后背感受到他身体的靠近,立刻往前一步躲开。然则他并没有继续靠过来,只是气味霸道,顷刻间已经把她笼罩。 他的气味全变了,似青草似麝香,褪去了青涩满是阳刚,在在地提醒许久他真的已经变成了一个男人。 许久感觉到身子僵硬。 两人都没再有动作,停了一瞬,许久把钥匙掏出来,想把钥匙插进锁孔。手发抖,对不准,她两只手一起捏住了钥匙才插进锁孔里,用力拧两下,锁开了。她抓着门把往后拉,可门被他压着,拉不开。 “你想干什么?”许久偏过头假意呵斥。 “我跟她什么都不是。”蒋逢在后头说。 许久咬咬嘴唇,说:“你没必要跟我说这个。” “有必要。”蒋逢沉声。 “没必要。”许久冷淡地说。 “我说有就有!”蒋逢硬声。 蒋逢手机又响起来,铃声在走廊中回荡。是谁打来的大家心里都明白。许久说:“快接吧。” 蒋逢腾出一只手来拿手机,另一只手依旧压着门。电话自然是乔漾打来的,等久了没见人来乔漾着急。许久听电话中乔漾说:“外头冻死人啊,你在哪儿呢?” “就来。”蒋逢简短说完,挂了电话把手机揣进裤兜里。 许久握着门把并没有动,低声劝他:“快走吧。别让人家冻病”话没说完,身子被猛地拉向后头,撞进一个坚硬的胸膛里. 她被他从后面抱住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3.第八十三章 许久吓到了, 从前他就是想碰碰她的衣服都要先征得她同意的。两年不见, 他竟然这样大胆。她欲挣脱, 蒋逢的胳膊勒着她的腰,紧紧的,她没办法。她去掰他的手指,他把她的手反握住,拉不出来。 “蒋逢!”许久只得低喝。蒋逢把脸压在她肩上,声音低哑:“你等不等我无所谓,可我从来没想过跟别人。” 空气是冷的,呼吸是热的,心更热。许久不再动了, 她觉得鼻子发酸。蒋逢则放了她,转身大步下了楼。 许久觉得身上没力, 在门上靠了一会儿才开门进屋。对面蒋家的门推开一道缝,沈阿姨探身出来, 冲对门叹着气摇摇头, 又回去了。 许久回家后立刻上网查翌日回学校的票,机票售罄,高铁还有站票,早七点的, 她毫不犹豫买了。接着便开始收拾行李。 晚上许爸爸许妈妈回家, 许久直接说了要回学校, 许爸爸许妈妈都很惊奇, 追问许久为什么突然要走, 许久嘴巴紧,不肯说。直到沈阿姨过来串门,把事情偷偷跟许家夫妇讲了,二人才明白原委。 “你们都知道,我们全家人真的都特别喜欢许久。你们看能不能劝劝?”沈阿姨小心翼翼地问。 许爸爸面露难色,许妈妈说:“沈阿姨,他们都长大了,再也不是小孩子,这些事咱们不该参与的。” “我懂我懂。”沈阿姨深深叹一口气,絮絮叨叨地说:“乔漾也是个好姑娘,我原以为他们两个都在白林市,日子久了他能把心变变。可他是个死心眼,就是不肯放下小久。他从小就这样,认准了一件事八匹马都拉不回来,想着就愁人。” “儿女自有儿女福。”许妈妈安抚,又问,“乔漾呢?去哪儿了?” “来了坐一会儿就走了,还带了不少东西。孩子挺懂事儿的,也讨人喜欢。说她跟朋友来旅游,约了蒋逢明天去爬山。”沈阿姨说。 “明天?明天小久”许妈妈说到此,许久忽地把房门推开,沉着脸叫了声:“妈!” 许妈妈噤声,迅速转移了话题跟沈阿姨说:“那明天晚上叫他们到我家来吃饭吧,明天我休假,跟她爸爸办一桌。” 沈阿姨说不用麻烦,许妈妈坚持顷刻,两人推挡了几个回合,把话题岔开了。许久又回了自己房间,坐在床上发了会儿呆,突然想起该跟宋知川说一下提前回校的事情,便给他发了短信。很快宋知川回了电话,问她为什么。 “家里太无聊。”许久胡乱扯个谎。 “明晚咱不是要同学聚会吗?你忘了?”宋知川提醒。 许久倒真把这事儿忘到脑后了。 “毕业后第一次聚会,你真的不去?”宋知川问。 许久想了想,说:“不了。” 那边宋知川默了一刻,问:“你不会是在躲谁吧?” “你想多了。”许久淡淡道,“你们好好玩,替我跟大家道个歉,我在群里给大家发红包赔罪。” 宋知川知道劝也没用,转而问许久明天几点走。许久说了火车的时间,宋知川毫不迟疑地说:“明天我送你。” “太早了,用不着。”许久婉拒。 “早什么啊,我回家这些日子天天五点就被我奶奶吵起来,正愁早晨没事儿做呢。”宋知川坚持。 许久想了想,答应了。 晚上洗漱后许爸爸许妈妈回房准备睡觉,许久去了他们卧室,说明早有朋友送她去车站,用不着麻烦他们去送。许爸爸奇怪地问:“谁啊?” “一个朋友。”许久含糊其辞地说。 “男的女的?”许妈妈问。 “男的。”许久回答,转身出去了。许爸爸许妈妈互相对看一眼,都眼含惊异,两人又一起耸肩表示不知道,接着又互递眼色。 明早一定要看看来的人是谁。 翌日,宋知川早早把车停到大院门口,进不来,给许久发了短信说到了。许久看时间不过五点半,跟爸爸说了一下,爸爸打电话到门口警卫那里,让把车放行。许久到许航房间往下看,宋知川是开着家里的宾利来的,她又心里懊恼。 大院里的车子也不少,可部队配车上有规定,开着这种豪车招摇过世太招人眼球。军区大院里谁家有什么事儿传得比外头快多了,她真的倏忽了。许久放眼四望,院子里只有打扫卫生的人,只能安慰自己时间早没人出来,不至于引人注目。 “车进来了么?”许爸爸在餐厅问。 “来了。”许久答着,跑回餐厅坐下来迅速把粥喝了,接着回屋去换衣服,几分钟后便拖着箱子出来了,到门口换鞋。 “急什么?还早呢。七点的车,从这儿开到火车站二十分钟足够,去那么早也是等。”许爸爸说。“早点儿比晚点儿好。”许妈妈说,拎着一个袋子过交给许久,说是路上吃的零食。 许久接了东西推开门出去,对面蒋家的门也开了,蒋逢正往外走,他穿着冲锋衣,背着一个大包,脸朝着后面,推开沈阿姨递过来的一个大包,一直抱怨:“说了用不着,我是去爬山不是野餐,有需要了我在路上买。” “你带着!大过年的山上哪里有卖吃的?听阿姨的话,带上,你不吃人家姑娘还吃呢。”沈阿姨伸手去拉蒋逢背包的拉链,要把东西往里塞。蒋逢“哎哎”地叫着,忙着拦,一个转身发现了站在门口的许久后愣住了,沈阿姨趁机把东西塞到了他的背包里。 天意吧。许久想。 她弯起嘴角露出一个笑容,问:“要去爬山吗?” 蒋逢的视线在许久脚边的旅行箱那儿打了个转,抬眼盯着许久问:“你要走?” “嗯。”许久点头,依旧笑着,“今天回学校。” 蒋逢问:“你昨天怎么没说?” “现在不是说了吗?”许久口气轻松,避而不答。 蒋逢深深看许久一眼,把背包的带子扯正,走过来提起许久的旅行箱低声说:“我送你。” “好啊。”许久回答,转身下楼,蒋逢紧随其后。 两人一前一后下楼,互相都不说话,有点儿较劲的意思。后面许爸爸许妈妈都跟着,最后面沈阿姨也披着羽绒服跟出来了。三个大人也都不说话,默默下楼,心里头都七上八下的。 下到一楼,能看到正对面楼道口横停着一辆黑色轿车。蒋逢心里起了念,脚下停了。后面许爸爸许妈妈沈阿姨被蒋逢挡住,也都被迫停下来,四个人眼睁睁看着许久脚步轻快地走出去,轿车门开了,宋知川从车上下来,含笑跟许久打招呼。 蒋逢脚底下像是生了根,许爸爸许妈妈在蒋逢身后张望,沈阿姨从许爸爸妈妈中间挤过来照着蒋逢的肩膀推一把。蒋逢这才回神,这才拔起脚大步朝外走,后面三个也簇拥着一起跟出来。 蒋逢穿登山靴,踩在地上声音很响。宋知川正跟许久聊着,听到脚步声后,抬头便对上蒋逢冷冰冰的眼神,宋知川眼神闪烁一下,小声问许久:“他回来了?” 许久面含着笑,点了下头。 一瞬之后蒋逢已经站到了许久身旁。他个子比宋知川高,歪着脑袋低头斜斜地睨着宋知川,也不说话。宋知川是明白人,率先打招呼:“蒋逢好久不见啊,新年好。” “新年好。”蒋逢从鼻子里哼出三个字,又垂眼看许久。许久扬着笑脸看宋知川,似乎并不在意他的感受。想到自己说过话,不干涉她的选择,只得生生把醋咽下去,直酸得他嗓子眼儿往外冒烟。 宋知川假装不察,朝蒋逢身后的一众人问候:“叔叔阿姨新年好。”徐爸爸妈妈及沈阿姨连连点头回应,不住端详宋知川。 蒋逢把旅行箱放到地上,宋知川敲了敲车窗,司机立刻下车来提起箱子送去后备箱了。沈阿姨挽住了许妈妈的胳膊凑近后悄声:“小伙子挺斯文的,这么好的车,还有专门的司机。”许妈妈勉强笑笑,她对宋知川第一印象也不错,也知道沈阿姨素来心直口快,可前头还有蒋逢在,她也不好说什么。 宋知川继续跟蒋逢搭讪:“背这么大的包,也要出去?” “去爬山。”蒋逢沉声应。 “我送许久去火车站,你要去哪边?我捎你一程?”宋知川问。 许久目露迟疑,她并不想蒋逢跟着一起。蒋逢则撮起嘴唇想了想,接着把包从肩上拿下来拎在手里,说:“我去南京路的汉庭。” “那刚好路过,一起走吧。”宋知川说着,拉开了后面的车门。许久走过去上了车,蒋逢随着她一起坐进去。宋知川关上车门后不忘转身跟许久爸妈道别,误以为沈阿姨是许久的奶奶,还特意说了声“奶奶再见。” 早晨六点,天色微亮,宾利车开进薄雾之中,许爸爸跟许妈妈望着车后尾灯,两人的目光均很复杂。沈阿姨倒是高兴,拉着许妈妈说:“你可真有福气,这小子又斯文又有礼貌,现在看起来家庭条件也不错,跟小久真般配。” “话说得太早了,他们不一定是什么关系的。”许妈妈推脱。 “都上门接人了,就算不是那种关系也差不多的。”沈阿姨欣慰地长出一口气,“我就盼着小久能找个妥帖的人定下来。她安稳了,蒋逢也就能死心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4.第八十四章 车上四个人, 三个正主都不说话, 司机更是不吭声, 沉默到了半路,前面红灯车子停下来,三两行人踩着斑马线过马路。宋知川借机打破沉默,说:“听说岛城现在抓抢行斑马线的车子,罚得很厉害。” 司机接口说:“是的,很多路口都是电子摄像头抓拍,抓一次扣三分罚五十。” “嚯,这么狠。”宋知川笑,抬眼看后视镜, 后排那二人各自看着自己那边的车外,都是一脸肃色。 “蒋逢。俄罗斯那边管得严不严?”宋知川跟蒋逢搭话。 “不清楚。”蒋逢说。他说的是实话, 他在俄罗斯读的是军校,驻扎偏远。军校也有周末休息, 俄罗斯本国的军校生会结伴到繁华城镇喝酒玩乐, 他们这些中方留学生深知自身行为代表国家形象,便格外注意,从不一同前往。周末的时候一般留在校内补习俄语练习专业,在俄罗斯一年其实没去过什么地方。 宋知川误以为蒋逢故意不理自己, 怪自讨没趣的, 转而问许久:“许久, 下学期选修课你准备选什么?” “我还没想好。”许久如实说。 “古典音乐赏析的老师是中央音乐学院毕业的, 所以想选这门, 你要不要一起?”宋知川问。 “我考虑下。”许久说。 旁边的蒋逢听出端倪,出声问:“你们在同一所大学?” “是的。” “嗯。” 宋知川跟许久同时回答,接着车里一阵沉默,蒋逢搁在膝上的手慢慢捏成了拳。许久忽然意识到蒋逢误会了。当初她执意报考海师大,多少人问为什么她都不肯说,如今话不说透,倒像是她跟宋知川私下说好要去的,故意瞒着所有人。 看他面色不善,她有跟他解释的冲动,可话在嘴边滚了及滚,到底是咽了下去。宋知川倒是替她说了。 “我一开始报考的是京大,差了几分落榜,被调剂到海师大。当时挺失落的,没跟任何人联系过,后来一个人去海师大报道。报道那天却碰到了许久,知道她考得那么好却去了海师大我还挺意外的,也很高兴,千里之外还能遇到同学,没想到我们这么有缘分。” 一句“有缘分”像把刀,扎到蒋逢心尖上,他的手慢慢松开了。 沈阿姨总说他跟许久是有缘无分,让他想开点儿尽早放手。他不是没想过,是真舍不得。当初到白林市当兵,距离虽远总觉得心是近的。去了俄罗斯后感觉格外不一样,身边全是红毛老外,生活环境完全不一样。 部队有纪律,国际电话每周有限定次数,他几乎把所有的机会都留着给她打电话。可每次都在三言两语之后她就把电话挂了,搪塞敷衍,拒人千里之外。那种感觉像是跟她分别处在了两个星球,她高兴得终于能摆脱他了。 他何尝不知道放手是放过她也放过自己,熬不住的时候跟自己说算了,放弃吧。在训练场把自己练个臭死,累到自己姓什么都忘了,到了宿舍躺床上被子把头一蒙就睡。第二天被起床号叫醒,脑子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是:今天海师大那边会下雨吗? 可这么牵肠挂肚的他总跟她隔山隔海,而一个高考失利被调剂的宋知川却轻易地陪在她身边。 所以,缘分这个词,对他而言真的是呵呵呵了。 车子开这一路正是太阳渐渐升起的时候,天边由鱼肚青转为一片亮红,湿冷的海风把薄雾吹散,能看到远处路边站着两个女孩,裹在红彤彤的朝阳里,都包得很严实,围巾帽子几乎挡住整张脸,留一双眼睛眯着往四处看。 “前面就是南京路汉庭。”司机说。 宋知川回头问蒋逢:“是这儿吗?” “是。”蒋逢低声说,望着前头,一只手抓住背包的带子另一只手搁在车门把上。车子停到两个女孩的旁边不远的地方,蒋逢下了车,两个女孩见后朝他跑过来,其中一个跑到他跟前故意用肩膀撞他,拉下挡在脸上的围巾跟他说笑。车门窗都关着,听不到说什么。 许久认得那是乔漾,一个性格豁达的女孩,有她可望不可得的明媚笑容。她希望宋知川立刻吩咐司机开车离开,宋知川却降下了车窗,叫蒋逢。 “今晚同学聚会,大家不知道你回国所以事先没通知你。你去不去?”宋知川问。 蒋逢明白许久既然要走,自然不会去。看这宋知川显然是要去的,他就不想去了,托辞说:“陪朋友爬山,晚上怕赶不回来,这次算了。” “也好,那我也不跟他们说你回来这事儿了,你好好玩。”宋知川还蛮体贴。蒋逢抬手朝宋知川挥了挥算作告别,宋知川把车窗关上,吩咐司机开车。 车子渐渐开远,许久忍不住回头看,乔漾抓着蒋逢的胳膊摇来摇去,像在撒娇。她立刻转回头,靠着座椅深吸一口气,稳稳神。却听前面宋知川说:“我好像知道你为什么肯答应让我来送你了。” 许久瞳孔倏地一缩,捏紧了手指,没吭声。 “不过我不介意。”宋知川的口气很温和,“你开心就好。” 许久觉得难堪,也觉得对不起宋知川,咬着嘴唇低着头,小声说:“对不起。” “这有什么好道歉的?对我而言真的假的都没什么关系,关键是你需要的时候能想到找我而不是其他人,我就很满足了。”宋知川继续说。 “我不值得。”许久低声说,也是劝宋知川。她有自己的打算。蒋逢已经开始铸造属于他的广袤天地,而宋知川,他的将来并不是做一个普通老师。考到海师大不过是个意外,他读完大学后不会做一名普通老师,而是回岛城子承父业在公司做事。 三个人都有各自的将来,她的一生终将交付川西大地,这两个男人却各有挥洒的天地,与其到那时牵扯难过,不如及时止损,没有开始就是最好的结果。 “你不必劝我,我自觉没有蒋逢那样的恒心,可以一直跟你耗。”宋知川却说。 许久愣一下,抬头,从后视镜看到宋知川带笑的眼睛。 “许久,人家说情敌都是自带雷达的,可以互相识别。你对蒋逢跟对我不一样,我很早就明白的。”宋知川说,“我知道你一直跟江老师保持联系,你是想毕业后回川西吧?” 这是第一次有人参破了她的心思。许久感到心惊胆战,嘴唇动了动,说不出话。 “其实我比蒋逢了解你。只是川西我肯定不会去的。我爸是生意人,我大概是像他吧。我做不到蒋逢那样狂妄全无顾忌,更不敢再全校师生面前喊出喜欢你,当时我就服了,对他甘拜下风。不过咱俩既然有缘上了同一所大学,我只想把跟你在一块儿的这几年过好,之后我也要去忙我自己的事儿了。所以你放心,我别无他求的。”宋知川说得十分坦然。 许久听了宋知川说的这些话,感到意外。以前她只觉得他是个书呆子,还有点儿懦弱,自己对他谈不上讨厌,但也绝对不会喜欢。今天他却能说出这番话,看得这么透很出乎她的意料。不禁轻声感叹:“你变了很多。” “不是我变了,是我一直放不下你,而你也从没想过要了解过我。”宋知川摆了摆手,几分诙谐地说,“我这个班长可不是靠我爸的钱捐来的,我还是有几把刷子的。你说呢?” 被宋知川这么一番自夸,许久不觉莞尔,车内气氛融洽许多。 “你放心,我会配合你的。”宋知川最后说。 没人知道许久买的是站票,岛城到海师大两千公里路,高铁运行十二小时五十一分。冬季去南方人多,车上站着的人不少。许久寻不到临时座位,站累了便在自己的旅行箱上坐一会儿。挨过了十二小时,便是晚上七点,同学聚会开始了。 高中毕业第一次聚会,大家伙儿见了面都很亲。班级群里热热闹闹的,很多人拍了现场照片跟视频发到群里,许久在火车上熬得人困马乏,看到同学们久违的笑脸后顿时也不觉得累了。最让她开心的是看到了李子墨跟萧浪,那两人亲亲热热地靠在一起,俨然一副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模样。 看着他们,许久感到很欣慰。当年在学校引起轰动的两个人,有一个得偿所愿,喜欢这件事,终是还有一个完满的结局。 然后她发了一个红包到群里,祝大家新年快乐。很快大家把红包抢完,一开始只是发“谢谢”二字,从某人突然发“谢班长夫人赏”开始,大家伙儿都跟风盖楼,一路地谢夫人下来。宋知川跟着发了个很大的红包,群里更是热闹了。 许久不知道聚会现场发生了什么,只是当李子墨电话打过来问她是不是真的跟宋知川在一起时,她猜想宋知川大概是在现场说了什么。 她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群里很多人圈她,要她发言表达一下恋爱感想。宋知川替她挡,说她在回学校的火车上,现在很累,不要打搅。群里人起哄护妻狂魔什么的,正乱着,李子墨私信许久:“蒋逢退群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5.第八十五章 列车广播提示下一站是终点站南海市西站, 许久没有回复李子墨, 把手机收起来, 拉出行李箱的拉杆走到车门附近。身穿漂亮制服的列车员已经过了守在车门旁,准备停车后开门。 列车员对许久有印象,看她娇娇弱弱的样子顿生怜悯,问她:“站了十几个小时,累吧?” 许久含笑:“还好。” 列车员看她搁在旅行箱上面的袋子上印着海师大的名字,便问:“正月十五还没到就回学校啊?” “有些事。”许久轻声回答。 “岛城人?” “嗯。” “考到这么远的地方上大学,真不容易。” “嗯。” “以后选工作还是离家近些,女孩子一个人在外面不容易的。” “是。” 互相都不认识,陌生人聊到此便也无甚可说的。列车员多看许久几眼, 还是觉得这孩子生得好看,病西施似的, 惹人怜爱,便笑着点了点头。许久也露出笑脸, 轻声说:“谢谢您。” 列车员转过身去, 许久也透过车门玻璃看车外头。高铁已在减速,电线杆一根一根向后退。她想人生也如一段段的旅程,起点到终点,再到新的起点, 青春会变成其中色彩最为纯粹的一段。 蒋逢、萧浪、李子墨、宋知川、乔漾, 这些名字跟附带的故事, 终将镌刻在她的生命之中, 直到永远。 许久回学校后, 蒋逢给她打过一次电话,也只是问她是否平安到达,对于宋知川那事只字未提。她明白,他不问,就是真的在意。真的在意了,才会不敢问。两人清清淡淡聊几句,此后便没有联络。又过了些日子跟爸爸通电话,爸爸说蒋逢休假结束回俄罗斯了。 关于宋知川爸爸没问起过,许家父母对儿女的事情向来干涉少,倒是沈阿姨,特意打电话询问宋知川。许久轻描淡写地跟沈阿姨说是高中同学,别的都不谈。沈阿姨虽不甘心,也只能作罢,说:“你们好好相处,下次回来叫他来,我给你们做好吃的。” 许久应了,并没放在心上。 因着宋知川说的那些,许久对宋知川的芥蒂放下许多。宋知川常约她到校外的咖啡店坐坐,聊几句心里话。一次聊到了江潮,宋知川便跟她倒苦水,说宋爸爸一心想让自己姐姐跟江潮做朋友,攀上江家想把生意做大,闹得姐姐呆在国外不肯回来。许久从不知江潮有这样的家世,本以为他只是个心怀理想的普通老师,哪知是个有钱人家少爷。 “江老师很让人钦佩。换了我,无法想象离开这些生活还有什么意思。”宋知川的手在桌上精美的咖啡杯具上方轻轻挥过。 许久用金色小勺搅着醇香的咖啡,淡淡说:“侈衣美食是生活的一种,粗茶淡饭是生活的另一种,选择哪一种关乎内心。” “可从侈衣美食变成粗茶淡饭,这种消费降级的落差,有几个能保证内心平和?”宋知川目光望向许久,端起咖啡送到嘴边。 “也许有人觉得这是返璞归真呢?”许久嘴角弯起来,露出一抹调皮的笑,看得宋知川发痴,咖啡杯拿偏,咖啡撒到衬衣上,忙放下杯子抓着餐巾手忙脚乱地擦。许久笑着把自己的餐巾递给宋知川,宋知川看她满面笑容,随即把餐巾往桌上一扔,无奈地说:“许久,我有时候还是很矛盾,是追求你还是跟你做普通朋友。这是个悖论,如果我追求你,恐怕再也见不到你如今这样袒露真心的笑,如果我只跟你做普通朋友,我又有点不甘心。” 听闻这话,许久把手收回来,平静地望着宋知川。 宋知川深吸一口气,身子往后靠到椅子里,笑着摇摇头,说:“算了,我们不是一路人,我还是别学蒋逢自讨苦吃了。” 提到蒋逢,许久笑不出来,眉头微微蹙起。宋知川知情识趣,直接转了话题,说:“萧浪跟李子墨订婚了。” “订婚?”许久惊讶异常,从知道那二人恋爱到订婚不过半年多,萧浪还一直在白林市当兵,李子墨人又在国外,两人竟然订婚了? 总觉得不可思议。 跟宋知川分开后许久给李子墨发私信,问她订婚的事儿是不是真的,李子墨回:“我的婚纱是自己设计的哦。” “萧浪还当兵呢吧?”许久问。 “他是义务兵,快退役了。我让他退役后也出国,将来跟我一起办移民。”李子墨回。 “你们父母见过面吗?” “见了,都满意。” 看来两人都做好了规划,许久送上祝福。 时光荏苒,平平淡淡,又过去半年,大二的那个寒假许久回了岛城。同学聚会许久终于参加。这次人来得少一半,有的旅游有的有事,萧浪也没来。 大家分开日子久了,共同话题依旧是从前高中时候的那些,绕老绕去绕不开暧昧。宋知川跟许久同时来了,自然变成话题中心。许久性子一向冷,在她面前大家放不开,便专朝着宋知川去,属李子墨闹得最欢,把宋知川灌醉了。 聚会结束,两个男生打车送宋知川回家。许久看着车子开走,回头问身后的李子墨:“你怎么回去?”李子墨走过,用小指头勾勾许久的手,可怜巴巴地说:“我可不可以去你家?” 许久本就觉得今晚李子墨奇奇怪怪的,没说什么,带李子墨回去。 晚上李子墨抱着许久哭了很久,断断续续把事情跟许久说了。大概是萧浪义务兵役期满没有离开部队,而是选择走职业军人这条路。 “你说他是不是傻?当兵过了瘾就好了嘛,干嘛要当职业军人?我正在办移民,他却要去当兵,将来怎么结婚?我跟他说不想当军嫂,他说实在不行就分手,不耽误我。混蛋!他就是个混蛋!”李子墨哭哭啼啼地骂。 许久私心里想劝李子墨,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可看她哭成这样又于心不忍,只能抱抱她表示安慰。 第二天李子墨盯着两颗哭肿的眼睛走了,日后跟许久断断续续地联系,假期结束后许久回了学校,没多久李子墨跟她说正式跟萧浪分了手。许久觉得惋惜。私心里她希望李子墨跟萧浪能修成正果,结果却是这样。 “你帮我个忙。”李子墨可怜巴巴的。 “什么?”许久问。 “我订了明天的机票。我去找你。”李子墨说。 “来吧。”许久说。 第三天,许久在机场接到了李子墨。她拖着巨大的旅行箱,戴着墨镜,人特别瘦,飘逸火红纱裙挂在身上空空荡荡的。李子墨扑过来一个熊抱,在许久耳边说:“我是来告别过去的。” 李子墨旅行箱里放的是她做的婚纱,她要穿自己设计的婚纱在椰林树影下拍一组写真,这是当初跟萧浪说好的。做衣服,化妆,拍照,修片,她全部都要一个人做。许久跟着李子墨跑遍了海滨风景区,选到了李子墨喜欢的景。接着便租车租设备,两个人搞不定,叫了宋知川帮忙。 那段时间许久的闲暇时间都奉献给了李子墨,东跑西颠,腿都站直了,鞋底磨去了一层。等外拍结束,李子墨把拍的所有片子都转到电脑,天天闷在酒店房间修片,弄得形容枯槁。把萧浪的照片跟自己的p到一起,就像是真的两人合拍的一样。 许久便每天去看李子墨,给她送吃的。看一个女孩因为爱情把自己折腾成这样,她心里十分不忍。她还总想起蒋逢,想他当初会不会也像李子墨这样。 一想,就心疼。 李子墨用了一周时间把所有的片子修好,发到联系好的影楼去做成相册。那晚她要许久留下来陪她,两人躺在酒店的双人大床上,看着窗外的清爽夜色,一轮皎洁明月挂在东边天空。 “相册做好发给他,我就再也不回来了。”李子墨说。 “好啊。”许久附和。 “当年他在全校面前跟我表白,我当时就下决心这辈子非他不嫁。”李子墨幽幽地说,“没想到啊人心真的会变。” 许久拍拍李子墨的肩膀,算作安抚。 “你跟宋知川会走到最后吗?”李子墨问。 “谁知道呢。”许久淡淡的。 李子墨又抱怨:“人为什么要想那么多事?只讲感情不行,只讲钱也不行,还要想什么未来啊职业啊规划啊,太多了,想想都觉得烦死了!” “那是因为你真的长大了。”许久打趣。 “是啊。”李子墨把胳膊枕到头下面,又叹一口气。 两人并排躺着,各想各的心事。忽然李子墨一个鲤鱼打挺蹦起来,吓了许久一跳。 “你穿婚纱,我给你拍照。”李子墨说完连滚带爬地下了床,从衣柜里把婚纱抱出来丢到床上,又爬上来把许久从被子里挖出来,二话不说上手就脱她的睡衣。许久惊叫着,推挡不及,没几个回合被李子墨扒去了睡衣,她只好抱起婚纱挡住身体,李子墨开心地笑,掀开婚纱的裙摆把许久罩进去。 就这么乱糟糟地一通,许久被迫穿上了李子墨做的婚纱,被李子墨推到了窗边。李子墨捧着单反相机对着她左拍右拍,许久没好气地瞪她,李子墨端着相机笑嘻嘻地说:“你别摆臭脸。笑一个。你想,他们两个臭男人走了留咱俩在学校当风云人物,最后你没跟蒋逢在一起,我也没跟萧浪在一起,咱是不是都该纪念一下?等我把蒋逢跟你p在一起,给他发一份,纪念纪念。” 许久急,忙说:“你别胡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6.第八十六章 “那我把宋知川跟你p到一起祝你们白头偕老怎么样?”李子墨嘻嘻哈哈的。 “谁都不行!”许久已经要恼了, 喝道, “别胡闹!” “一说就当真, 你也太开不起玩笑了。”李子墨呿一声,捧着单反蹲下来,说,“来笑一个,让我拍一张美美的,保证哪个都不给你p。” 许久无语,看李子墨在眼前跑来跑去的各种取景,她无奈得很,坐到窗台上, 抬手拢了拢头发,侧过脸去看窗外。天空本是彩云遮月, 此时云开月现,月光均匀地洒下来, 铺了许久一身。李子墨抓住时机摁下连拍, 一下收了十几张到相机里。 拍完,李子墨站起来,拿着单反站那儿端详许久。许久听没了动静,转过头, 看李子墨眯着眼睛笑眯眯地看自己, 奇怪地问:“你干什么?” “许久, 你可真好看, 又仙又美。”李子墨由衷地说, “我要是男人,就算是死也要追上你。” 许久噘嘴,站起来,问:“拍完了吗?” “好了。”李子墨晃晃手里的单反,“我觉得有几张都可以拿去给杂志当封面了。” 许久站起来走到床边,拿起睡衣,低声说:“那我去换衣服了。” “去吧去吧。”李子墨挥手,蹦到电脑桌前坐下,开了笔记本又把单反的卡取出来。 许久去卫生间换好睡衣出来,看许久捏着鼠标坐在电脑前鼓捣那些照片,问:“你不睡觉?” “反正也睡不着,不如选片子。你别理我,你睡就好了。”李子墨头也不抬,点得鼠标咔嚓咔嚓响。许久凑过去想看,李子墨捂住屏幕不让。 “去去去,没修好呢。保证不给你p男主角行了吧?你去睡,明早弄好给你看。”李子墨撵人。许久看时间不早,明天上午有课,也想李子墨做事不至于没分寸,便自己上床睡了。 第二天许久醒来,李子墨蜷在旁边睡得正香,怀里还抱着笔记本电脑。许久不知道昨晚她是几时上床的,怕吵醒她,穿好衣服轻手轻脚出门。在回学校的路上她接到了萧浪的电话。 许久以为萧浪是来问李子墨,哪知萧浪劈头就问:“你跟宋知川结婚了?”许久懵在当场。 “微博上很多人在转你的婚纱照。”萧浪问,“到底是不是真的?” 许久顾不上跟萧浪说什么,挂了电话打开微博,查了几个高中同学的微博主页,真的都是昨晚她穿婚纱拍的那张照片的转发,每个人都有圈宋知川,而照片的源头是李子墨微博。 许久翻到李子墨的主页,看到她发的那条也明晃晃地圈了宋知川。评论里认识的人都在祝福新婚之喜,不认识的人在问照片上的美女是谁。谣言四起,许久头皮都麻了,立刻给宋知川打去电话。宋知川说:“我已经接了十几通电话了,都是问这件事的,连我姐都来问了。我也很懵。李子墨她搞什么呢?” “先辟谣吧。”许久说,挂掉电话反身回酒店去找李子墨。李子墨在被窝里睡得香甜,被许久敲门叫醒,迷迷瞪瞪地过来开了门,见到怒气腾腾的许久后吓一跳。后来支支吾吾地说了原委。 昨晚李子墨修图之后,越看越觉得满意,就发到微博上去了。脑子一热圈了宋知川。本来她还想圈蒋逢的,可她不知道蒋逢微博,是故作罢。看许久面如寒冰,李子墨抱着枕头挨在床头蜷着,可怜兮兮地问:“你不会跟我绝交吧?” 绝交又不能把网络上所有转发的微博删了。许久又气又无奈,吩咐李子墨发一个辟谣的消息,澄清是拍写真。李子墨乖乖照办,发的时候还蠢兮兮地问许久:“那这条还圈宋知川吗?”许久气得瞪她,李子墨缩了缩脖子,老老实实点了发布。 这世上辟谣总比传谣来的困难。大学生在校期间结婚这种话题热度极高,许久又生得美,照片在网上传得到处都是,连许航都看到了,特意打电话来问怎么回事。许久说拍写真,许航不太高兴,说:“穿什么不好偏要穿婚纱?拍就拍了,自己看看就好,干嘛发到网上?你一直挺沉稳的,怎么能办这种糊涂事儿?” 噎得许久无力反驳。 宋知川人脉圈比许久广,消息一传十十传百,辟谣的压力比许久大得多。某日两人约到外头咖啡店见面,宋知川脱力一般瘫在椅子里,感慨:“烦到头都秃了。” 许久轻声说:“对不起。” “不关你事。”宋知川说,接着捏起拳头砸一下桌子,恨恨地说,“真想把李子墨那个笨蛋拖回来打一顿!” 许久无语。 李子墨在国外过得特别好。当初她拍拍屁股走了,落得一身清净,还靠这张照片找了一份在经纪公司实习机会,沾沾自喜地跟她炫耀过。许久没好意思把这事儿告诉宋知川,人走都走了,说了不过火上浇油。 服务生过来送点心,是许久点的柠檬慕斯。宋知川手机响了,他把扣在桌上的手机翻过来,看到号码后愣怔一刻,旋即抬眼看许久。许久刚用叉子切了一块蛋糕,听宋知川手机一直响他却不接,抬头瞧他,见他目光几许复杂。 宋知川视线朝自己手机上飘,说:“是蒋逢。” 许久心头一颤,手也跟着抖一下,蛋糕落到桌布上。 宋知川把手机送到耳边。 许久把叉子放到盘中,交握双手搁在桌上,专心地盯着宋知川打电话。宋知川“嗯”了几声后,说:“我给你发地址,你导航过来,可以吗?”收起手机后宋知川对许久说:“蒋逢来了,我让他到这里。” 许久心里一片兵荒马乱,手捏得指节发白,定定地望着宋知川。宋知川面色郑重,说:“我最后问你一次,你真的决心不跟他在一起?” 许久已经明白宋知川要做什么了。 “是。”她点了头。 “他很快就来,你是离开还是去二楼。”宋知川指了指上面。 咖啡厅做了二楼吊顶,安置了沙发书架,供喜欢安静看书的人坐。许久选择去二楼,挑了上头正对着宋知川座位的位置坐下,可以听到楼下说话的声音。她躲在沙发里面的位置,又把装饰在墙角的大熊玩偶拿过来挡在外头,然后心怀忐忑地等。 大约十分钟后门上挂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许久忙埋下头躲好。少顷,听宋知川问:“地方不难找吧?”便知道是他来了。 许久一动不敢动,手指脚趾都绷了起来,缩在沙发里面,竖起耳朵听下面的谈话。 “还好。”蒋逢说,声音是哑的。接着听到椅子拉开的声音,他坐下了。 “你从俄罗斯直飞过来的?”宋知川问。 “海城转机。”蒋逢沉声回答,又说,“一杯水,谢谢。”许久猜是服务生来过。 咖啡店里只有他们三个客人,十分安静,听到服务生过来送水,跟杯子磕在盘底的声音。 宋知川说:“我明白你为什么特意过来。婚纱照那件事是误会。许久拍的写真被李子墨拿去偷偷发到网上。” 许久的心提起来,不懂宋知川为什么要跟蒋逢辟谣。 随即又听宋知川说:“不过,也不能说完全是误会,我跟许久确实有结婚的打算。因为现在还没毕业,我们双方的父母也没见过面,婚姻是大事,我们还是希望收到家人的支持。我们计划毕业后再把事情跟家里挑明,结婚倒是不急,想先订婚,等事业都稳定一点的时候再领证办婚礼。” 宋知川话音刚落,轰一声巨响,接着杯盘落地砸碎的声音。 许久腾地站起身,看年轻的男老板匆匆从吧台那边赶过来。她迟疑了一刻,又缓缓坐下了。下面有旁人在场,总不至于出事,她想再等等看。 “先生您冷静点儿。有话好说。”老板在劝。 “没事。他是军人,不会动手的。”宋知川冷静地说。 “我就算不是军人也不会打你。”蒋逢声音嘶哑,听来咬牙切齿全是隐忍,发了狠地说,“我来就想跟你说一句话,要是让我听说你对她不好,我就废了你!” 接着又是一声巨响,比刚才声音更大,还伴着店老板的惊呼。许久赶紧站起身推开大熊走出座位,却看到蒋逢的高大的背影,他正大步离开。 他身上还穿着长袖的作训迷彩服,袖子玩到胳膊肘。那衣服看起来布料厚实,像是秋装。南方这边天气热,没人会穿这种料子的衣服。再往下细看,他的裤脚跟短靴上还都挂着泥,像是从训练场上奔过来的。他俄罗斯还在读军校,迢迢万里,他是怎么跑出来的? 来了,就为了说出这一句? 蒋逢猛然转身,许久全身都僵了,站在楼上呆呆地看着他。看他两颊凹陷进去,面色晦暗,嘴唇毫无血色且干燥起皮,眼底两团黑气,眼角血红,视线像刀子一样丢过来,向她倾泻他的怨愤,委屈,留恋跟无能为力。 许久微微掀唇,讲不出话,又不知该怎么办。蒋逢转身快步走到门口摔门而去,门上挂的铃铛被震得乱纷纷地响。她忽地有跑出去拉住他的冲动,跑了一步生生逼自己停下,眼睁睁看他的身影消失在外头,最后颓然坐下,觉得整个身子都空了似的,只剩下外头一层皮,像个虚有其表的气球。 她明白这次该是结束了,很彻底。 宋知川走上来,坐到她对面。许久眨了眨眼,看他领口的扣子掉了两颗,衣服也被扯得皱了,有些狼狈。她露出一个无力的笑,说:“麻烦你了。” 宋知川耸肩,抬手整理一下衣领,无所谓地说:“也没什么。他很克制,只是把桌子椅子掀了。要是换了从前他肯定要打我的。我看得出来,他打死我的心都有。这些年在部队他也没白待,内敛多了。” 许久勉强笑一下,还是说:“对不起啊。” “希望他回去后尽快想开,祝他一切顺利吧。”宋知川摆摆手说。 希望所有人都顺利。许久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7.第八十七章 日子流水一般逝去, 那之后许久再也没有见过蒋逢,关于他的消息都是从爸爸那边听来的, 只言片语,都是好事。知道他回国后留在白林市,中尉军衔,依旧在特种部队。再过一年因为立了二等功, 晋升上尉军衔。从特种部队退了,调到军部做参谋。 “没想到这小子这么快就子承父业了。才一年就从副连升到正连, 简直是坐火箭。”爸爸喜滋滋地说,那模样比许航当副舰长还要开心。 “是啊。”许久附和。知道他好, 她也放心。 “你呢?明年就毕业了, 你有什么想法?”爸爸问。 “爸,我想听下你的意见。”许久乖巧地说。 爸爸慈爱地看着她, 慢慢说:“我跟你妈商量过, 觉得你是个女孩子,不希望你一个人留在外头。蒋逢妈妈跟澎湖路小学的校长是同学, 她把你的履历拿给他看过。校长说你很优秀,如果有心回来的话,问题不大。你懂吧?” “我考虑一下。”许久说。 “这是大事, 你要好好考虑。”爸爸语重心长地说。 许久明白爸爸很希望她能回岛城工作。从前她个人的事情从来都是自己做主, 爸爸绝不干预。如今这般说, 便是真的想留她在身边。看着爸爸头发里掺杂的白色发丝, 许久鼻子发酸。许家收养她至今, 待她胜过亲生, 伦理上讲,她是该回来承欢膝下的。 可她真的想回川西,那片浸透血泪的故土深深吸引着她。 好在还有许航,许久偷偷想。原谅她的自私。不管是对养父母,还是对蒋逢,以及那许多帮助过她的人。 “如果你想出去闯荡,我跟你妈也不会拖你后腿。你只记着,在外头累了倦了就回来,我们永远是你的后盾。”爸爸难得说这种煽情的话,许久没忍住,还是哭了。 又过去一年,许久毕业,把要去川西的决定告诉了爸妈,二老却并不惊讶,嘱咐她回家住一个月再去。许航跟许久说爸妈去年已经猜到她选择不回岛城,也猜想她会去川西。 “爸妈虽然不舍得,可很支持你。我也一样。我们都为你骄傲。”许航说。 许久哽咽着说:“我以为你们会怪我。” “别忙着激动。我还要跟你一起去看那边的情况。现在基层有些地方很乱,你一个女孩子无力自保。我审查通过你才能去,懂吗?否则的话扛我也把你扛回来。到时候你可别怪我不通情理。”许航说得斩钉截铁。 江潮一直在川西的学校,四年后已经做到了副校长。江潮把当地的情况跟许久详细描绘过。因为有扶贫基金跟援助基建,当地人的生活早已脱离了贫困,比四年前他们去的时候还要好。只是学校缺老师的情况一直存在,主要靠支教的学生补充缺失的教师资源。 所以许久不担心,答应了许航。 许久毕业后回岛城,住了一个月后跟许航一起动身去川西。坐在高铁车内,许久一直看窗外风景,植被渐渐由北方种改为南方种类。身边许航脖子上套着颈枕睡得嘴歪眼斜,还打鼾,逗得坐在对面的姑娘捂着嘴巴一直笑。 许久小声跟人家道歉。姑娘很友好,轻声问:“你男朋友啊?” “我哥。”许久小声回答,递了一个苹果过去。姑娘大大方方地接了,还一根香蕉回来。一来二去聊起来,许久知道姑娘是海城人,叫孟秋渝。是个很开朗的姑娘,生得眉舒目展,看起来很舒服,今年念大三,学建筑的,爱说爱笑,心无城府。 看着她许久会想起乔漾。 “你哪个站下?”孟秋渝问。 “川西。”许久说。 “我也是哎。我跟同学一起去旅游,你也是吗?”孟秋渝兴致勃勃地问。 “探亲。”许久说。 孟秋渝眼前一亮,忙问:“你有亲戚在那边啊?那你对川西很熟喽?我们这次是自助游,能帮忙看看我们的行程规划做得合不合理吗?” “我?”许久眨眨眼,摇头,“我很久没回去了。” “这样啊那你能不能拜托你亲戚帮我们约辆车呀?我听说当地租车有点乱,遇到不好的司机宰客还拉着人到处乱走,我们几个学生出来怕被骗。”孟秋渝求道。 许久愣了愣,她从未见过这么自来熟的人,有点儿招架不住,只得说:“我试试把。”孟秋渝站起来朝后边喊:“哎,我找到当地人了,可以帮咱租车。”后面有三五人出声应着,都高兴,却也把许航吵醒了。 许航抹着嘴巴张开眼,一脸茫,孟秋渝拿起一根大香蕉怼到许航跟前,脆声道:“哥,吃香蕉!”把许航唬得目瞪口呆,许久抿唇笑。 许航不明所以地接过香蕉来剥开了送到嘴里,孟秋渝脆生生地说:“哥去了川西咱们做伴呀。”许航含着香蕉“唔唔”两声,斜眼看许久,拿眼神询问她是不是她朋友,许久只是笑。 “哥你是做什么工作的?你好壮啊!”孟秋渝眼波绕着许航的臂膀打转,满眼倾慕。 许航被夸得有些飘,说了实话:“海军。” “哇哦!”孟秋渝惊喜,叫,“你是海军啊!在军舰上工作的那种吗?” “是驱逐舰。”许航说。 孟秋渝兴奋极了,拉着许航问东问西,俨然小军迷一枚。许航难得高兴,跟孟秋渝越聊越热乎,许久坐在旁边不出一声。许航单身多年,跟女的说不上句整话,跟这孟秋渝却有不少话说。 缘分来了挡不住吧,许航这趟川西行可能会添一份不菲的收获。许久想。 车子进入川西地界,手机收到通信公司发出的“川西欢迎您”,身边两人仍在有说有笑,许久耳边突然响起曾经少年的誓言:你想回川西,我就陪你去。你想在那边待多久,我陪着你一起待多久。 许久敛起笑,垂眼,看到小桌上放着的孟秋渝的书,封面上印着:你出走半生,归来依旧少年。她的心情蓦然明朗,转头去看窗外的川西山水。 在她心中,他永远是个少年。 她的少年。 许久到了川西,许航陪她住了一周便回了岛城,许久在川西扎下了根,负责初中语文跟数学。之后五年,许久工作兢兢业业,一心扑在教学事业,送走了五批中考生,川西初中中考的升学率逐年攀升,全镇都知道学校有一位才貌双全的女老师,孩子交到她手里都放心。 川西是震后重建的地区,国家树立的正面典型,基础教育方面有了成绩格外引人夺目,所以在许久二十八岁生日前夕,获得了全国优秀教师的殊荣,被安排去京市领奖,还见到了几名身居高位的领导人。 在京市住了六天,参会,聚餐,安排旅游,行程排的满满当当,许久心里却着急,十分记挂学校的学生。会程结束当天,晚上还有一次欢送宴会,许久告了假,自己买了当晚的高铁票一个人打车赶去车站。 路上堵车,许久赶到车站的时候已经停止检票,她找工作人员走绿色通道才到了站台,上了车后刚要松一口气,一进车厢便是一懵。 满满一车厢的橄榄绿色,坐着的全是士兵。 看样子这节车厢是运兵的。 许久下意识抬头望一眼头顶,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车厢。事实证明没走错,她安下心情拖着行李箱往前走。 车厢里不像以前坐车那样喧闹,十分安静,士兵们都穿作训迷彩,坐得端正,个个精气神儿十足。许久认得那身迷彩,是陆军的。 许久的座位是01a,她走到车厢前头,看三个座位已经坐了两名士兵,靠窗的位置是她的,空着。 许久轻声对坐外面的士兵说:“不好意思,我的位置在里面。”两名士兵立刻站起来走出来,给她让路。许久说着谢谢,弯腰去拿行李箱。一个士兵主动过来接过她的行李箱,许久以为他是要帮忙放行李,又说了声谢,可那士兵问她:“你好,请问可以跟您换个座位吗?” 许久正愣着,那人指着从车厢连接处过来另外一名士兵说:“我们是一个班的,想要坐在一起。他的座位是一等座,如果您允许,我们帮您把行李送过去。” 许久是一个人出行,坐哪里都无所谓,便同意了。三名士兵立刻过来把她身上所有的包都拿过去,一人在前两人在后,众星捧月一般护送送她朝一等车厢去。前面的车厢也都坐满了士兵,见四人浩浩荡荡而来都忍不住侧目,许久有些窘,低下了头谁也不看。 到了一等车厢,气氛变得不太一样。许久抬头四顾,发现这里坐着的人都穿军装礼服,身上肩章绶带胸标一应俱全,大檐帽规规整整地摆在小桌上,坐得比后面那些迷彩兵还要端正,俨然一车厢军官,年龄长相各个不同,却都好看得紧。 引路那名士兵在尽头的两个空座旁边站下,掏出自己的票给许久看,也是01a,目的地是川西,许久怔了怔。这波兵一看就是新征的,一人到川西便是有一队人都要去。川西那边倒是有个军营,会不会这么巧,她赶上的是川西征兵的车? “你们去川西?”许久问。 士兵“昂”了声,问她:“您看,我的座位是这个。您觉得可以吗?” 许久点点头,笑着说:“可以。”士兵很开心,后面二人立刻把许久的行李送到行李架上,许久进去坐下了。放好行李后三个士兵跟许久告别,许久朝他们挥挥手。那几人走了,许久从包里翻出没看完的书,忽听身后有人底气十足地喝问:“你们几个跑这里干什么?” “报告营长!我们跟人换座!”三人齐声回答。 “你小子就那么不乐意跟我坐一起?当我是什么?”那人厉声道。 “报告营长!不是你想的那样!”一人高声回答。 小兵见了长官,一口一个“报告营长”,许久不禁莞尔,拉开小桌把书上,低头翻看。 “我说蒋营长,你就别难为他们了,就你那阎王样儿,谁敢跟你坐一块儿啊?”另一个声音如是说。 许久捏着书页的手一顿。 “滚吧。”那人说。 “是营长!”三人同时应道,立刻就跑。 “几个新兵蛋子,你吓唬他们干什么?”另一个声音说。 那人反问:“哎,你刚说谁是阎王?”说话的调调却换了,添了几分不正经。那口气语调让许久有种遥远的熟悉感,她的心跟着颤一下。 “谁答应我就说谁。”另一个声音说,四周人都笑了。那人骂了句脏话,朝这边走来,许久听到脚步声愈发近了,她觉得身子发木,不太听使唤。 身旁有人坐下了,拉开小桌,把大檐帽摆到桌上,双手扶着帽子两边正了正位置。许久低着头,及肩的长发垂下来遮住半边脸,用眼尾余光扫到他的左手,露出的一截腕上套着一根半旧的黑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8.第八十八章 陆军, 说话的语气, 手腕上的黑绳,所有信息统合起来,不需要看也知道是他了。 突然重逢,许久心里的滋味有些复杂。 她跟他有七年未见了。 多年来关于蒋逢的消息许久很少听说, 家里人提过几次见她不愿听, 慢慢便也不说了。她只知道他一直留在白林市,那是陆军在北边的驻扎重地, 他表现优异, 一直被重用。 这些年来她的心境也是几起几伏。 毕业后第一年过年,她事先探知他回家的日子,特意错开时间回岛城,以免跟他碰到。可那年他到底是没回, 她白担心一场。 第二年开始许久的心境便不同了。在社会上的历练到底跟在学校不一样,见过一些分分合合, 许久想明白一件事。少年情爱虽美却是空中楼阁, 学校里的神仙眷侣们毕业后能继续在一起的寥寥, 再好的感情也难敌现实,空间时间还有许多身不由己的事情, 最后走的走散的散, 倒也说不上谁对谁错。 他一个热血男儿喜欢了她, 算是他命中一劫。而她本性冷淡, 经历过他给的惊涛骇浪之后更是对情爱一事敬谢不敏, 之后便是有再多的追求者, 也不往心里放了。她对他一直是真心,弃他而去也是真,之所以这么做,是她在喜欢跟自我实现之间选了后者。 想开了,再回岛城许久不再刻意躲着。可是因缘际会的,就算两人这些年来回岛城多次也从未碰过面。许久想大概天意如此,让他们互相眼不见心不烦。确实松了口气,却还有些怀念。 相互之间没有联络过,许久时常会想起在海师大外头的咖啡店里见到的他。那是他们见过的最后一面,他目光中的愤恨不甘总像针一样刺痛她。她慢慢明白,少年时她跟他都犯过一些错误,旁人看是他错得多,其实是她错得深。她隐瞒了血友病这件事,生生把他推开。 说到底,是她剥夺了他选择的权利,替他做了选择。她为保护自己,怕被抛弃,怕更痛苦,所以先去抛弃,却是害他痛苦。说到底还是她自私,即便是真心喜欢也比不过他那般赤诚忘我。 所以他们是不合适的。 所以是她配不上他。 尔后多年,忙工作,忙人际,年少轻狂的时光沉淀在心底,变成了白月光跟朱砂痣,岁月又在上面蒙了一层沙,对的还是错的便渐渐看不清了。 偶尔许久在心中演绎跟蒋逢再见面,场景不外乎是在家门口或是在同学聚会上,两人有机会交集的地点也就这两个,那种见面比较好,事先知情且能准备充分。却没想会是在异乡的高铁上再遇见。旅途重逢,这就有点狗血了。 若是平常老友,这时候该是惊喜交加然后共同缅怀旧时光,可他们两个的过去充满了兵荒马乱,叙旧的话真是难以启齿的。可都坐到一起了,不相认也不可能。现在低头躲着,总不能一直这样。京市到川西六个小时车程,就是她的脖子有那个耐力,他也会察觉到不对劲。 所以还是得相认。可问题又来了,怎么个认法? 假装惊喜刚刚发现是他?不行,太假了。转过头去平平淡淡地跟他说一句:“嗨,真巧,竟然是你。”那不等于是暴露了她早就认出他来的事实? 许久开始后悔一开始想太多,没有第一时间跟他打个招呼。时机错过了,后面再怎么做都透着尴尬。正纠结着,忽觉头发被人撩起。她吃惊抬头,撞上蒋逢复杂的目光。她一呆,看他。 感觉他变化好大。 她曽幻想过他穿军装礼服的样子。他这人眉目生得深,鼻梁高挺,唇窄,抿起来的时候就绷着,端端的一脸正气。加上身姿挺拔,肩膀又宽,穿礼服必然是极好看的。可她只见过他穿迷彩,虽然他穿迷彩也是英气十足的。 如今他领子上别着松枝领扣,胸口挂着黄色的绶带,肩上顶着两杠一星,呢子质地的陆军礼服挺括厚实,衬得他整个人板儿正刚毅,精气神十足。 他头发剃得极短,几乎贴着头皮,这种发型让人把目光全部集中到他的脸上。偏他五官争气,一点也不露怯。脸上青涩气全无,满是属于军人的自信刚毅,目光灼灼让人难以直视。 他再也不是记忆中的调皮少年,变成了荷尔蒙爆棚的男人。正如他撂下的话,他变好了,好到让她无法企及的高度了。 许久忽然觉得周身轻松,朝他莞尔一笑,调侃:“你每次都这样随便对别人动手动脚的?就不怕人家报警说你非礼吗?” 蒋逢明显愣了下,拧起眉毛看许久。刚才坐下后不经意朝身边看了眼,突然觉得这人很像她。只是脸被垂下来的头发遮着,无从分辨。他看她半晌,越看越像,可她始终低着头对着桌上那本书,却不像是在看的样子。 他忍不住撩起她的头发,才发现真的是她。七年时光没有在她身上留下痕迹,她依旧清丽明艳,婉约动人。 蒋逢的手依旧拢着许久的头发,视线钉在她身上,什么都不说。许久抬手抹了把头发,让发梢从他手里滑出来,对他说:“好久不见啊,蒋营长。” 顺滑发丝从指间流过,酥酥痒痒。蒋逢眨了眨眼,把手收回来搁到腿上,掐了一把。他怀疑是不是产生幻觉了,把别人错看成了她。许久发现他的动作,猛然间好像从前那个呆呆傻傻的蒋逢又回来了似的,心头一颤,脸上的笑也跟着僵一僵。 后面走来一个人,手搭在蒋逢座椅背上,弯腰就说:“我的大营长,帮我”话没说完猛地打住,吸一口凉气,紧接着叫道:“许久?!” 许久抬头,看来人眼熟。他也穿跟蒋逢一样制式的军装礼服,肩上顶着一杠三星。可她一时间认不出。 “我,萧浪啊。”那人指着自己说 “萧浪?!”许久惊叫。 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要见便一下子见两个? “这么巧?是把你换到这里的?”萧浪说着,视线在许久跟蒋逢之间打了个转,又赶紧说:“那我没事儿了你们慢慢聊。”说完颠颠地跑回后头坐着去了。 跟萧浪坐一排的是营政委贺向东,见萧浪狼狈地跑回来,便问:“怎么了?不是让你去要罐头?怎么空手回来了?” 萧浪嘘声,指指前头,压着嗓子说:“来那个女的是他老相好。”声音压得不够低,前头的许久跟蒋逢都听到了。 “老相好?!”贺向东声音拔高,周围人纷纷侧目。萧浪伸手把贺向东的嘴捂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9.第八十九章 旧事重提, 有的只是尴尬。许久笑得很不自然, 转过头去,抬手把头发抿到耳后,又把桌上的书阖上。蒋逢手抵到唇边用力咳了声,后边蒋逢跟贺向东心领神会地保持安静。 “他看起来变化蛮大, 性格倒是没变。”许久率先打破尴尬, 拿萧浪当话题。 “他一直那个德性。”蒋逢沉声,眉头蹙着, 脸上还带着不满。 “他也在部队考了军校?”许久问。萧浪肩上顶着一杠三星, 算连级。 “嗯。”蒋逢蹦出一个字。 “他是你的属下?”许久问了第二个问题,还是有关萧浪。 “是。”蒋逢又蹦出一个字。 “他跟你一直是一块儿的吗?”第三个问题,依旧关于萧浪。 蒋逢没有回答,而是眯起眼看许久, 目光深沉似有不快,仿佛这些问题来得不合时宜。许久的笑僵在脸上, 想问的是些边边角角的事情, 按说不会牵涉到军队机密还是说有她考虑不周的地方, 个人履历不能公然去问? 看许久眼里升起疑问,蒋逢的嘴角微微一动, 深吸了口气, 跟许久解释:“我们俩都在白林市, 我在军部他在基层部队。这次我们才调到一起的。” “哦, 这样。”许久喃喃, 转回头来看向小桌, 手掌在书的封面上摸了把,擦一擦根本不存在的灰。 两人一时无话,高铁缓缓驶出车站,窗外“京市欢迎你”的牌子慢慢向后退去。蒋逢打破沉默,问许久:“到京市办事?” “参加一个会议。”许久说,再次扭头看他,笑着问,“你呢?到京市做什么?” “我也参加一个会议。”蒋逢说,目光紧锁着许久。许久别开眼,轻声说:“真巧。” “是很巧。”蒋逢附和。 之后又是冷场,许久的身子扭了扭,有点儿不自在。刚跟他见面的时候她觉得还好,可如今却觉着空气中飘着一种紧张感,像是绷紧了的弓,一触即发。 高铁开始提速,气压的变化让耳内有种电流窜过的“嘶嘶”声,许久抬手捂住耳朵。蒋逢立刻欠身,问:“不舒服?” “没事。”许久笑笑,把手拿下来,解释说,“车太快了,我有点儿耳鸣。” 蒋逢“唔”了声,坐回去。 车速彻底起来后,许久咽了下,耳内感觉好多了,心里也平定一些。想想还是该跟他聊聊的,便问:“你最近都好吧?” “挺好。”蒋逢身子贴着椅背蹭了蹭。 “这是要去哪里?” “川西。” “去出差?” “去驻防。” “你不在白林市了?”许久问。 “我调到南方军区了。”蒋逢回答,目视前方,说,“跟这波新入伍的兵一起过去。” 川西的驻防部队只那一个吧?离许久所在的小镇二十公里。他到川西,能去的地方只那一个了许久忽然有种说不清的感觉。 猛地从头顶传来声音:“营长,借个罐头来吃吃。” 许久吓一跳,仰起脸,见一颗脑袋探出来,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一个劲儿地打量。她诧异,那人竟冲她眨眨眼,自我介绍:“你好,我叫贺向东,蒋营长部队的政委。”许久刚要回一句“你好”, 蒋逢弯腰从座位底下抓出一个包,反手朝后头摔去,不偏不倚砸在贺向东脸上,只听砰一声响,贺向东愣是哼都没哼一声,捂着包坐回去了。 许久无语,低下头来看蒋逢。他一只手抵着下巴看着前面,好像刚才那下不是他干的。身后却传来萧浪跟贺向东的窃窃低语。 “长得真漂亮哎。”“废话,不漂亮他能惦记那么多年?羡慕吧?”“羡慕啊!” 寥寥几句,信息量大得让许久一时间接受不了。许久嘴唇动了动,最后什么也不说,她扭过头去看窗外。高铁驶离市郊,放眼望去一片灰褐的田野。北方隆冬鲜少绿色,几近傍晚,夕阳在她背后,给田野涂了一层并不鲜亮的褐红色。 外头光线渐渐黯了,车窗玻璃影影绰绰地映出车内场景。许久在车窗上看到自己的脸,也看到蒋逢在看着她。画面模糊,他目光中有什么,她看不清。 “你一点都没变。”他的低声说,口气中有丝眷恋。 “哪有,老了很多呢。”许久没回头,自嘲地说。 “他怎么样了?” 许久心里头一动,故意反问:“谁?” 沉默一刻,蒋逢说:“宋知川。” “很好呀。”许久轻声回答。 户外光线越来越暗,玻璃上映出的影像越来越清晰。许久垂下眼,不愿再看。听蒋逢问:“你们结婚了吗?” “我们很好。”她回答。 突然高铁猛地停了,许久的身子因着惯性朝前面飞,她下意识抱紧身前的小桌板。紧接着车厢开始翻滚,所有的灯都灭了,天旋地转,四周全是惊叫声。许久往侧旁滑落,身子从座位里脱落出来,她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抓了个空。身体开始自由落体,一条胳膊圈住她的腰,她被拉进一具坚实的怀抱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0.第九十章 许久知道抱她的人是蒋逢, 可她来不及作反应, 因为世界完全颠倒了,天翻地覆,一切混乱得仿佛世界末日。她意识到是车厢在翻滚。 被蒋逢压在怀里,许久感到身体腾空后产生的失重的眩晕, 又一次次地撞到不知道什么东西上面。他的肉体给她充当了缓冲, 她能感觉到撞击的震颤,耳朵贴在他的胸口, 隔着他的胸膛听到撞击的闷响, 跟他沉重而剧烈的心跳声。 她怕极了,闭着眼双手揪紧了他的军服,尖叫:“蒋逢!” 没有人回应她,巨大的轰响声淹没了人们的哀嚎, 玻璃碎裂的咔嚓声,金属折断的嘶鸣, 车厢撞向地面发出的闷响。车厢依旧在翻滚, 人体脆弱得宛如瓶中的豆子, 被迫跟着翻滚打转,行李包开了, 里面的东西乱七八糟地掉出来, 随着人一起滚动。许久屏息, 手揪得更紧。 又一次撞击, 蒋逢身体猛地抽搐, 那是一种让人害怕的抽动, 许久感觉自己的腰要被他的手臂勒断了。她刚要喊他,却被一个罐头砸中了脑袋,眼前一黑没了知觉。 昏迷中她看到一道光,光中走来一个清瘦少年,身穿迷彩服,帽子端端正正地戴在头上,目如寒星,满面英气,弯腰含笑唤她:“许久,我来了。” 渐渐地感觉到耳畔有人唤她,她张开眼,四周非常暗,她感觉自己正趴在别人身上。 “许久,醒醒!”头顶上有人急切地呼唤,是蒋逢。 许久想回答,可发不出声音。她全身脱力,头晕得很,想吐,只能小小地哼一声以示回应。她感觉到他在摸她的背,她明白他并不是在轻薄她,而在是确认她身上是否完好。她埋头在他胸口,终于攒起了一口气,虚弱地说:“我没事。” 一只手摸到她的额头上被罐头砸中的地方,刺痛让许久缩了缩脖子。 “撞到头了?”蒋逢紧张的问。 “被什么砸了一下。”许久有气无力地说,“不要紧。”接着她感觉手也能动了,抬手摸摸额头,发觉起了一个大包。 许久抬头四顾,接着从窗口透进来的月光,她发现座椅全部悬在头顶上,车厢整个翻了,现在所有的人跟行李都躺在车顶。身旁有人起来了,茫然地念叨:“我艹!发生了什么?”是萧浪。 “翻车了。”蒋逢低声说。 “我艹高铁也会翻车?”萧浪骂骂咧咧地说。蒋逢没有回答,许久也没有。 躺在车顶的人陆续坐起来,有的惊恐有的茫然,有的受伤了在,有的找手机打电话求救。萧浪也从裤兜里找到了手机,开了手电筒功能,跪在地上往四处照,喊着几个人的名字,确认他们是否安好。 车厢内用手机照明的人多了起来,光束四处滑动,看得到现场一片狼藉。 许久觉得身上有了些力气,从蒋逢身上滚下来,躺到他旁边,扭过头去看他。蒋逢平躺着,一动不动。手机电筒的灯光从他脸上滑过,他直勾勾的望着上头悬着的座椅,脸上没有血色,浓眉深锁,薄唇紧抿。 许久想起刚才翻车时候他的异常,忙问:“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有。”他回答,口气颇冷静。 许久顾不上头晕忙翻过身爬回到他身上,一边在他身上摸一边惊恐地问:“你伤到哪儿了?”“闭嘴!”蒋逢霍然低喝。 他从未对她这样色厉内荏,许久倒是吓了一跳,咬住嘴唇,噤声。 蒋逢转头唤萧浪:“萧浪,你过来!” 萧浪正跪在地上,听到蒋逢叫他后跪着蹭过来,问:“什么事?” “我有事告诉你,别声张,懂吗?”蒋逢压低声音命令。 萧浪见蒋逢一直躺着说话,已经发觉事态有异,忙伏低身子把脸凑到蒋逢眼前,小声说:“你说。” “我下半身没有知觉,腰上好像扎了什么东西,你帮我看看。”蒋逢低声说。 “好。”萧浪忙答应,伸手插进蒋逢身下,在他腰部处摸索。许久趴在旁边,接着手机电筒的光,她看到他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她又惊又怕,可不敢出声。她紧张地朝萧浪看过去,萧浪手下摸到了什么东西,脸色一变。 “蒋逢”萧浪说话都磕巴了,“你这里好像扎进了一根铁棍大概五公分那么粗” “这节车厢都是军官,哪来那么粗的铁棍!”蒋逢锁着眉头低声斥道。 “可”萧浪无话可回,满面愁容。许久立刻也把手伸到蒋逢身下,只觉触手一片黏滑,他的身体跟车顶之间有一种液体,还是温热的。 她立刻想到那是什么,脸刷一下白了。 她看蒋逢,他面色苍白,眉头依旧紧锁,却并没有阻止她。她便咬着唇逼着自己去摸索,手指头触到一截坚硬的物体,岔口锋利应该是金属,而物体那端埋在了他身体里面。她用手去探那物体的轮廓,方方正正,四面有纹理。高铁上面的这类金属物只有 “是小桌板的支架。”许久笃定地说。 萧浪恍然。蒋逢长出了一口气,喃喃:“难怪。” 难怪他下半身没有知觉了吗?许久把手抽出来,掌心全是黏腻,鼻端闻到血腥味儿。她立刻把手掌收起来揣进衣服口袋里,捏起了拳头。指间的滑腻让人恐惧,她趴在地上,咬着牙发抖,生怕被人发现。 蒋逢转头对萧浪命令:“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萧浪点头。蒋逢有命令:“扶我坐起来!”萧浪迟疑了,小声建议:“你最好躺着别动,等救援的人来。” “现在是晚上,这里是荒郊野外,救援的人短时间来不了,必须自救。”蒋逢快速说,又低声命令,“快扶我坐起来!” 萧浪把蒋逢扶坐起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跟蒋逢隐忍地低哼让许久回神,她赶紧爬起来帮忙,把手垫到他腰下,护好那截断掉的支架,以免因为移动导致给他带来二次伤害。两人合力把蒋逢扶着坐起,让他倚靠着车厢。许久找来两个一等车厢的颈枕,隔在蒋逢腰后,替他垫着。 “贺向东!”蒋逢猛然厉喝,震得许久耳膜疼。 政委贺向东跟蒋逢是同一级别,现在正头晕,听到蒋逢的命令后条件反射地高声回道:“到!” “还动得了吗?”蒋逢喝问。 “动得了!”贺向东回答。 “你带两个人下去看看现在的状况!”蒋逢命令。 “是!”贺向东应声后转身叫了两个人朝车门走去。 “一连长!有没有受伤?!”蒋逢又厉喝。 “报告营长,没有受伤!”某处传来响亮的回应。 “带你的人到后面,看一下新兵的伤亡情况,回来汇报!” 那人喊着“是”,叫着两人也下车去了。 “萧浪!”蒋逢喝道。 萧浪大声应:“到!” “车厢里能动的人留下两个照顾伤员,其他人都带上,到前后车厢查看旅客伤亡情况!”蒋逢命令。 萧浪喊了声“是”,接着伏低身子凑到许久跟前低声嘱咐:“他我就交给你了。有事立刻给我打电话。”其实她的手机早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可许久还是答应了,萧浪才站起来转身去叫着人执行命令去了。 七八个手机亮着电筒功能放在地上照明,受伤的人有四个,哀哀地哼着,两名健康军官挨个检查伤员。许久守着蒋逢,听他呼吸愈发沉重,便爬过去捡了一个手机回来。 手机灯光照到他刚才躺过的地方,一摊血迹半是干涸。现在他的腿压在那上面,挡着大半。腥红的眼色触目惊心,腥气若有似无,许久觉得魂儿都在抖。可还是咬咬牙,弯下腰去,有心看看他腰上的伤,却被蒋逢压住了手腕。 “别看。”他低声。 许久咬住下唇,瞪他。 蒋逢却呲牙笑,说:“你瞪我也没用。不让看就是不让看。” 什么时候了,还跟开玩笑似的。许久压着心头烦躁,低声下气求他:“别闹,让我看看伤口,我担心你会失血过多。”。 “还插在里面就不会流太多血。”蒋逢说。 “你怎么知道?” “我是当兵的,自然知道。” 他自己性命攸关的事情,应该不至于开玩笑。许久作罢,把手机放到前面地上,把自己外套脱下来垫到他腿下头,遮住那片血迹,然后跪在地上帮他整理军装。蒋逢诧异,问:“你这是干嘛?” 许久边帮他弄衣领边小声说:“你不让人知道你受伤不就是怕乱了军心?既然要装作没事,就弄得像样一点儿。邋邋遢遢的容易让人起疑。” 蒋逢不说话了,任由许久把他是衣服捋得平平整整,勾起嘴角一直看她。许久整理完他的上衣,又去帮他弄裤子。手压到他大腿上的时候,停住了。 “有感觉吗?”她抬头看他,轻声问。 蒋逢摇头。 许久瘪了嘴,扭回头来,心里难受得紧。 贺向东跑步进入车厢,到了跟前发现许久跪在地上手还压在蒋逢大腿上,顿觉自己来得不是时候,忙侧转过身去,不自在地咳一声。 许久默默把手收回来,跪坐下来。蒋逢扬起下巴问:“说吧,事故原因是什么?” 贺向东盯着前头目不转睛地说:“是追尾事故,我们的车撞到了前面的一辆动车,事故原因不明,列车组人员已经上报铁路局。前车有两节车厢脱轨,我们这辆车有四节车厢脱轨,包括车头。士兵跟群众都有受伤,暂时没有死亡的。现在外头零下十度,外面都是田野没有避寒的地方,所以劝人们继续留在车厢里面。列车组人员正在抢修电路,希望尽快恢复供电。翻倒的车厢也组织人进去看了,没受伤的安置到后面安全的车厢,受伤的暂时不动,安排人照顾。” “你去后面找一连长,帮他一起把没受伤的兵组织起来。这波都是没训练过的新兵,身体素质没问题,但是心理素质还不行,我怕一连长搞不定他们。你经验多,过去协助安抚一下。现在野外,这些是仅有的有生力量,得组织他们展开救援。”蒋逢一口气说完,态度平和。 “我知道了。”贺向东说,视线往下飘,见蒋逢一直坐在地上发布命令,有点儿疑惑,支支吾吾地问,“你怎么样?” 蒋逢伸手搭到许久肩上,邪气地笑,回道:“你说呢?” 贺向东咕哝了句:“真特么的走运,翻个车还能撞上桃花!”说完转身就走。走远了,蒋逢才把手从许久肩上拿下来,吐了口气,仰起头,后脑磕到车厢上靠着,若有所思。许久跪坐在旁边,低着头,幽幽地问:“你为什么要救我?” “为什么不救?”蒋逢反问。 “不救我,你就不会受伤。”许久低声说。 “那也未必。”蒋逢说。 “你们这些人身经百战,肯定有自保的法子。”许久说。 “天要人亡,才不管他打过多少仗。”蒋逢说,“这是命。” 许久知道说不过他,摇摇头,俯身过来继续帮他整理裤子。蒋逢看许久的小脸一直绷着,嘴唇咬得发白,有心逗她,便叹着气说:“可惜了我这小兄弟,一次都没用过,就这么歇菜了。” 许久怔了怔,一时没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扭过头来疑惑地看他。蒋逢眼波往胯间一飘,许久的手恰好搁在他两条腿中间。许久顿时明了,红着脸从他身边弹开,气咻咻地瞪他。蒋逢呲牙笑,得意得很。 那没心没肺的样子,让许久一下想起从前的他。 “你!”她想刚骂他混蛋,萧浪却跑进来,她只得作罢。萧浪先是汇报了伤亡情况,没有死亡,大部分伤者是挫伤跟骨折,部队的人已经组织好进行救援了,动车供电也恢复,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最后萧浪蹲下来小心检查蒋逢的伤势。蒋逢没有阻止萧浪,萧浪翻开他背后的衣服拿着手机照了半天,问:“你腿还是没感觉?” 蒋逢笑得无奈,摇头。 “我给军部打了电话,直升机已经派出来了,好在这边离京市不远,半小时后到。你第一个离开这里。别推辞,这一车人里面你伤得最重。”萧浪手压着蒋逢的腿说。 “我要是废了,这个营长你来做,你带他们去川西。”蒋逢伸手在萧浪肩上重拍一下。 “别他么废话!当年在非洲被车撞下悬崖也就断了条腿,翻个车还能废了你?你没事儿!相信我!”萧浪骂道。 蒋逢勾了勾嘴角,复又把头靠到车厢上,不再说话。 萧浪抬头朝许久问:“你头上的伤怎么样了?” “我没事。”许久低着头说。 “待会儿直升机来了你也跟着一块走。”萧浪说。 “我不用。”许久小声,“让需要的人去吧。” “你当我是为了你?为了他你也得先走。”萧浪口气透着不耐烦。许久眼神闪了闪,缓缓抬头看向萧浪。 “你知不知道,你要是伤着了,他会比死还难受?”萧浪反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1.第九十一章 这话听着像是责难, 许久一口气哽在喉咙处, 上不上下不下的,蒋逢冷冷地说:“你今天废话有点多。” “废话也比不说话强。”萧浪低声咕哝。 车厢外传来响亮的报数声,三人不约而同朝窗外看,月色下两排士兵已经整队完毕, 贺向东开始分派救援命令。蒋逢下巴往车窗外一送, 说:“有空儿在这里闲磕牙不如出去帮忙,都是群新兵蛋子, 整出事儿咱们都得吃不了兜着。” 萧浪嗤笑, 深吸一口气,站起身说:“我已经吃不了兜着了。你伤成这样,我毛事没有,等回头孙师长不把我拆成八块下锅炖喽?” “就你这一身糙皮烂肉, 没人乐意吃你。”蒋逢讥讽道。 “滚吧你!”萧浪骂了句,转身大步下了车, 加入救援队伍。 外头声音乱哄哄的, 青年的男孩子们喊着号子合力推车厢, 分成小队四处搜寻有没有遗落在外的乘客,抬着简易担架把伤者送到有电的车厢。一批人进来许久蒋逢所在的车厢, 把四个伤员抬的抬, 背的背, 都运出去, 又把行李都搬走了, 只将搁在地上照明的那些手机留下来。 那些人得到的命令是不许碰蒋逢, 低着头从蒋逢身边走过的时候都恭敬地喊一声“营长好”。 蒋逢板着脸,一副不怒自威的模样。许久倒是从未见过这样的他,跪坐在一旁并不坑声。等人都出去了,便只剩下他们二人。 这截车厢脱轨滑落到路基旁边,跟列车彻底脱开了,没有电,也没有了暖气供应,许多车窗玻璃碎了,车里的热气全跑没了。两人坐的这地方离门口近,北风从洞开的门口吹进来,格外寒冷。 许久脱下自己的外套往蒋逢身上盖,蒋逢抬手格挡,说:“你别”话没说完被许久喝断:“你闭嘴!” 蒋逢嘴巴张着不出声,许久把衣服替他盖好,扶起他的头把两只袖子折起来压到他脑后,算作一个颈枕。她又把手伸到到他背后,用手指小心翼翼地探视伤处。正如他说的,不再流血了,伤口周围糊了一层黏稠的血液。 许久心下稍安,手指头无意间触到断岔的支架,被上面尖利的岔口划了个小口,她手一颤。蒋逢立刻问:“怎么了?” 许久摇头,把颈枕重新帮他垫好,小声问:“还疼吗?” “不疼了。”他说。 许久抬头,再次跟他确认:“真的?” 蒋逢嘴角弯起来,做出一副轻松自在的模样,说:“真的。” 天气寒冷,呼吸从口鼻出来之后立即变成白气,在两人之间升腾缠绕。许久俯着身,悬停在蒋逢胸口的位置,仰着脸,穿过断断续续的白汽盯他。 七年了,他们之间的距离从未如此之近蒋逢暗暗收紧了双手。 许久看他眉头愈发紧蹙,虽然在笑,嘴角却有微微抽动。想铁物件插在身体里了,怎么会不疼?她沉声说:“骗人!” 蒋逢淡淡一笑,仰起头靠到车厢上,闭上眼,嘟囔:“骗你又怎么样?你还能打我不成?” 一种似熟悉又疏离的感觉从心底里油然而生。空气很冷,许久深吸了一口,压一压心头的燥。她起身回去,也靠着车厢挨着他坐下。她把外套给了他,身上只剩下一件薄毛衣,寒气直往骨头里面扎,她环抱起胳膊蜷起腿,陷入沉思。 蒋逢失血,更觉得冷。他张开眼,转头看许久蜷着,不免气闷。想刚才应该让人翻翻行李,找一两件厚实衣服出来给她穿,现在整个车厢只剩下他们两个活人,一件能避寒的东西都没有。便说:“给萧浪打电话,让他找件军大衣送过来。” 许久把下巴搁在膝盖上,不理他。 蒋逢看她不动,音调拔高了些许:“打啊!” “手机丢了。”许久低声回答。 “那边那么多手机,随便捡一个过来,我告诉你号码。”蒋逢说。 许久忽然问:“你下半身还是没感觉吗?” 蒋逢一窒,沉默一刻,说:“过一阵子就好了。” 其实两人心里都明白,铁棍既然打进了腰,他下身又没了知觉,很可能是伤了脊髓。脊髓受损都是不可逆的,有些人复健许多年才能勉强站起来,更别说那些终生不愈的。 截瘫这个词在两人心里头闪现,都怕,都不愿说出来。车厢内有无尽的沉默,车厢外士兵们救援喊号子的声音此起彼伏。 “蒋逢。”许久小声说。 “嗯?”蒋逢应着。 “以后我照顾你。”许久声音更小。她想好了,要是下半辈子他要坐轮椅,那她守着他。她本就欠他一段情,如今为了她,他把事业前途甚至两条腿都搭进去了,那她怎么能够不放弃一切来陪着他? 哪知道蒋逢说:“想照顾我?大概还轮不到你。” 许久讶然,眨了眨眼,转过头。看蒋逢嘴角勾着一抹不怀好意的笑,说:“排队的女人多着呢,你得先取号。” 闻言,许久眉心微拧,蒋逢则咧着嘴笑,如果不是知道他还带着伤,会让人误以为这就是个不正经的花花公子。许久不辨他话中真假,便也没接腔,转回头去继续蜷着。蒋逢敛起笑,重新靠到车厢上闭目养神。 他快要撑不住了。 失血、寒冷还有疼痛早把他折磨得身心俱疲。他不能让人知道受伤,就像行军打仗,指挥官有事军心就乱了,他全靠一口气吊着才强撑到现在。萧浪跟贺向东他信得过,有他们两个指挥比然会把伤亡会减少到最低。如今她也安好,他便更放心了。 耳朵里面响起耳鸣声,全身没有半点力气,身体好像要漂浮起来,蒋逢隐隐发觉自己要晕过去。一只冰冷的小手盖在他手上,轻轻握住了。他眼睛顿时张开,神思从生生半昏迷状态中。 “如果她们都不肯来,我愿意陪你一辈子。”许久小声而坚定地说。 蒋逢的瞳孔骤然一缩。 一辈子吗?他做梦都想要的三个字,却在这种情况下听到了。 年少时候说爱她,会等她,也让她不用理他怎么想,自由地选择她所爱的。话说出去那么容易,连自己都被感动了。可知道她要跟别人在一起了,有人可以抱她亲她甚至,他发现自己心眼儿小得连头发丝都穿不过去。 听到消息后他一气之下私自离开俄罗斯军校坐飞机回国,跋涉万里去南海市找她,想阻止她。下了车后情怯,改为找宋知川。在咖啡店跟宋知川见面,听宋知川说跟她已经定了终身。他没想到绕来绕去,从宋知川介意到江潮,最后还是败给了这位最初的情敌。 论家世、才干、品味、为人处世,他什么都比不了宋知川。他觉得自己像一只落败的狗,只能撂下狠话强撑尊严,愤而离去。朝门口走的时候,看到墙上挂的镜子里,自己那张因为嫉妒面目全非的丑脸,还有站在二楼的她。 他想她真的是对他无意,男朋友出来跟他见面都不放心,还要跟着。 说到底一直是他一厢情愿,赖着她。如今分隔万里,竟还想继续赖着。说什么不介意无所谓,都是狗屁,当时手里要是有把枪他能把宋知川崩了。 他想算了吧,别惦记了,人真没自己想得那么伟大坚强。自那一别他再也不愿见她。 回了军校他因为擅离被记了大过,差点被退学回国内。后来孙宏毅上下协调才让他在那边留下,直到安然完成学业。 之后七年他一直在部队里,轮了不少职位,参谋部、侦查连、特种部队、文职行政,什么都做。当年他入伍的时候孙宏毅还是团长,如今已经官至师长。孙宏毅到哪里就愿意把他带到哪里,就像带着亲儿子。他也无所谓,安到哪里都能活,人在军队里,身边都是些大老爷们,多交几个朋友他更乐意。 对于亲儿子的婚配问题孙宏毅也格外上心,隔段时间就拉他去见谁谁家的闺女。他不去,就被拎过去一通训。后来他也疲了,不再推脱,让见谁就见谁,让留电话加微信全都乖乖照办,可他就是不肯跟人家约会。导致姑娘们跟他处上两周基本都就无疾而终了,最长的是一个姑娘坚持了一个月,也完了。 孙宏毅骂他搞非对抗不合作运动,根本就是诚心。他就摆出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反问:“师长,我倒是想谈啊,可人家女的周末休息约我出去,您又规定周末要轮值非重大事件不许离开营地吗,您说我怎么跟人家谈恋爱?” “你他么的怪到老子头上了是不是?!”孙宏毅跟他吹胡子瞪眼,一巴掌拍在桌上,狠狠地说,“行啊,以后周末你不用请假,人家约你你就出去,我给你批长假条!” 周末可以随意出去,他巴不得。于是敬一个标准的军礼,开开心心地喊:“谢谢师长!” 孙宏毅抓过一张纸来写假条,边写边咬牙切齿地说:“今晚你跟我去陈司令家,他有个闺女二十三岁,刚大学毕业在市民政局工作,挺看好你的。我那车你周末可以开出去用。你小子这次再弄砸了看我打不打得断你的腿!” 他笑嘻嘻地应了,想故技重施。遵从安排他跟这位民政局工作的姑娘见了,可情况出乎他意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2.第九十二章 姑娘是个娇生惯养的小姐, 长得倒是不错, 就是一脸刻薄,眼珠子长在头顶上,相当难伺候的样子。吃了一顿饭,三句话离不开“我爸爸怎么怎么”。以前他见过的姑娘虽说不上喜欢, 但也不让人讨厌。这姑娘确实让他连敷衍的心思都没有, 直接跟孙宏毅说没看上。 可姑娘对他却满意得不得了。姑娘爸爸位高权重,孙宏毅逼他跟姑娘试试。 军令下来, 他想谈就谈呗, 这种大小姐的热乎劲来得快去得也快,没几天就退了。他不过是个小小的少校,还在军部做文职,一没前途二没后台的, 她很快会想明白良禽择木而栖的道理,就把他给甩了。于是就这样应了, 想要用老办法, 冷处理, 可不咸不淡聊了几天下来姑娘热情不减反增,非要约他周末出来玩儿。 他周末得了假, 本是想到萧浪连队去喂狗的。 萧浪所在的是侦察连, 养了二十多条狼青, 那些狗跟蒋逢比跟饲养员还亲。他跟姑娘说有事, 姑娘知道他是去喂狗后立刻提议要跟他一起。他吓唬她说都是大狼狗, 凶得很。姑娘却说:“我爸是谁啊?那帮畜生敢咬我?” 他想了想, 带她去也好。军犬不比宠物犬,犬舍也不是宠物店,让她了解一下当兵的生活环境艰苦,这种大小姐锦衣玉食惯了,看到冷酷的现实之后脑袋能降降温。 他周末开车去接姑娘,带着她去菜市场,买上三十斤牛肉,他提二十斤故意让她提十斤,之后开车去萧浪的连队。姑娘一路冷着脸,到了之后他下厨房,把牛肉切了炖。姑娘守在厨房门口不肯进来,一直抱怨犬舍味儿大太臭,嫌厨房又脏又油。 “基层部队就是这样,饭菜都是从这厨房出去的,不光狗吃,人也吃。不光当兵的吃,随军家属也跟着吃。你不习惯的话我送你回去。”他说。 姑娘呿了声,不耐烦地问:“你好没好啊?” 他端着盛熟牛肉的不锈钢盆出来,往她手里一推,说:“好了。喂去吧。” 姑娘瞪着凤眼,难以置信地问:“你还真让我去喂狗?” “不喂狗您来这儿干嘛?要不那我送您回去?”他反问,巴不得她说走。 哪知道姑娘真抱着不锈钢盆走了,站到犬舍的边儿上,一脸嫌弃地往里面扔牛肉。看狼狗们聚成一团抢着吃,姑娘又开心了,拎着牛肉逗那些狗,让狗打滚给她看。狗不听,她就要饲养员下命令。这是军犬,平时饲养员都宝贝得紧,如今要在人前玩杂耍自然满心不愿意,可碍于人是蒋逢带来的,勉为其难照办。 看着一人高的大狼青在地上打滚,姑娘乐得哈哈笑,一边笑一边叫:“蒋逢,你快来看哪,多好玩,哈哈哈。” 他蹲在地上给一只刚出生一个月的小狼青挠着肚子,不理她。萧浪凑过来跟他蹲在一处,肩膀撞他一下,皮笑肉不笑地问:“哥们,这姑奶奶你是打哪儿请来的?” “陈司令家的千金。”他闷声丢了一句。 萧浪摸摸脑门,瞅那姑娘一眼,小声:“陈司令家教就这样?不至于吧?” “我怎么知道。”他也心烦,后悔带她过来。 他把小狗掉了个个儿,小狗调皮抱着他的手掌啃,狗爪子一下子勾住了他左腕的黑绳,他立刻捏住小狗的爪子,用力大了点儿,小狗嗷嗷哀叫。他又忙松了劲儿,万分小心地把狗爪子勾住的黑绳解下来。 萧浪冷眼看着,轻飘飘地说:“戴了好几年了,也该摘了吧。” 他哼了声,不理,继续搓弄小狗。 “你不是自暴自弃才弄这么个姑奶奶回来吧?打算以后供着?”萧浪话音刚落,突然听姑娘尖着嗓子叫,跟有人要杀她似的,接着便是哐当一声响,狗哀哀地叫。两人以为狗咬了人,立刻起身奔过去。到了见饲养员跳进狗舍,地上一条狗前爪抱着脑袋在地上打滚,旁边那个不锈钢盆子还在打转。 姑娘站在犬舍边儿上指着下头骂:“狗畜生!把我鞋啃坏了宰了你也赔不起!”饲养员抱着狗敢怒不敢言。萧浪也跳进犬舍帮忙一块查看狗的情况,饲养员满眼委屈地看着他。 姑娘跟他撒娇,说狗怎么欺负她的,他当时脑子充血,额上青筋暴跳,一把将姑娘从台上撕下来,指着她的鼻子就吼:“你当它们是普通狗?它们有军籍的军犬!这些狗跟着我们出生入死为国卖命,是我们的兄弟!你打它就等于是打军人!啃你双破鞋怎么了?把你剁了喂它们都不为过!老子特么地送你上军事法庭!” 姑娘被他吓得直哆嗦,颤声说:“我爸爸” “叫你爷爷也没用!”吼完他拖着姑娘就走,姑娘吓得直哭,萧浪跑来劝,说不锈钢盆子轻便,姑娘手上没劲儿,打得不重,狗没事儿,已经站起来了。 他不听。这些狗是他看着养起来的,老的小的每一只名字他都记得。这些狗跟着部队出生入死爬山越岭,爪子磨破了都不哼一声。冰天雪地里还知道靠着给人取暖。 打狗,就是打他的命。 萧浪说当时他的眼珠子都充了血,生生把姑娘拖出了犬舍,鞋都掉了,吓得姑娘一路哭嚎,最后萧浪把姑娘从他手里抢出来,送回了家。 事后他冲去孙宏毅那里,发誓再逼他跟那姑娘处他就辞职回家。孙宏毅知道事情来龙去脉之后却劝他,说为了一只狗得罪司令不值得,快去跟司令女儿道个歉,把这事儿圆过去。要是跟司令的女儿结了婚,少奋斗若干年云云。 他把军帽摔到孙宏毅桌上就走了。 部队里都传说他把司令的女儿打了,估计前途不保。他当然明白,裙带倾轧这种事儿哪儿都少不了。可他不在乎。他孑然一身,没什么好瞻前顾后的。豁出去一条命,他也得占住这个道理。事关军人的尊严跟血性,他不会低头。 可没想到几天后,孙宏毅说陈司令要请他吃饭。他本以为是鸿门宴,去了后发现气氛不对。司令对他和颜悦色,还叫女儿出来跟他道歉。那姑娘像是变了个人,又懂礼貌又乖巧,眼泪汪汪地跟他道歉,说打狗是她不对。司令甚至主动给他敬酒。 闹得他很懵。 从陈司令家出来,坐在车上,孙宏毅边解着领口的扣子边笑着说:“你小子真是走狗屎运了。等着当司令的乘龙快婿吧。” 他懒得听这些。 可日子过得本来挺太平,多了这姑娘就鸡飞狗跳了。姑娘总是约他,他不出来。姑娘见约人不成就问孙宏毅讨了通行证,每每周末跑来部队。绕在他周围打转,嘘寒问暖,送吃送穿,还抢他的脏衣服去洗,自然不是她洗,她带来的家里保姆洗。 面对一个女人他打也不行骂也不行,话说轻了当没听见,说重了就哭。两人的事儿在部队里传得沸沸扬扬,都说他是陈司令内定的女婿。 萧浪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让他认栽,从了算完,反正是司令的闺女要了也不吃亏。孙宏毅也三五不时地提点他,要他跟姑娘好好相处。姑娘得到众人认同后更是火力全开,搞得他手足无措。 没多久,全国陆军组织大调整,孙宏毅要被调到南方军区。孙宏毅劝他留在白林市,去南方军区的话军部没有岗位,而白林是北方军区老根据地,陈司令坐镇,他的上升空间更大。可他铁了心要去南方军区。 “您要是想我入赘司令家那还不如把我拉出去一枪崩了。”他赌咒。孙宏毅看他心意已决,也就作罢,给了他几个选项,让他自己看看想去哪个部队,其中一个就是川西。 初初看到这个地名,他想起那年地震,废墟下传来虚弱的呼救,带着羌音的普通话听起来颇为费耳,隔了十几年,却依旧清晰。那地方缠了他十几年,就像绑在腕子上的头绳,舍不得拿掉。 “泽州驻扎着一个师,我替你问过,营长的空缺倒是有一个。不如你先去那里,以后有机会我再调你去军部。” 他明白孙宏毅其实已经替他安排好了,给他名单不过是让他对比去泽州的优点。可是他还是选川西。 孙宏毅起初不同意,因为驻扎川西的是一个新兵团,百废待兴短时间难出成绩,将来往上调不好弄。他坚持要去,最后孙宏毅妥协了,他如愿以偿。萧浪听说他要走也一并申请调防,之后又有贺向东紧随。川西军队初建正缺将才,孙宏毅本就担心他一个人去会水土不服,是故三个人一起批了,都送去白林市。 临行前那姑娘跑来找他,哭哭啼啼地不让他走。他懒得理她,只顾自己整理行李。姑娘扑过来从后面抱住他大哭,说真的喜欢他,发誓说不管他去哪里天涯海角都会跟着他,要跟他一辈子。哭声之大振聋发聩,上上下下宿舍人都来跑看热闹,毫不意外又成了话题。 事后萧浪调侃:“你想想当初,你是怎么缠着许久的。现在能体会到人家当时的心情了吧?”萧浪用指头戳他的眉心,笑话他:“你啊,活该!” 他曾经跟她说过一辈子这种话,也盼着她能够回应。如今终于盼到了,自己却是这个样子。 在他倒是庆幸她跟别人结婚,好过跟他这个残废蹉跎余生。 他没法要她的这一辈子。 “我用不着你管。”蒋逢凉薄地说。 许久听了,也只是揪紧了毛衣袖子缩缩脖子,什么都不说了。 外头传来轰轰的声响,越来越近,萧浪从车门跳进来说:“直升机到了!” 蒋逢被人用担架固定好,抬上了直升机,萧浪把许久也送上去。后续又送来三名多处骨折的伤患,直升机升空朝京市飞去。 到了京市,蒋逢已经昏迷,被从飞机上接下来后即刻送往医院,许久上了另外一辆救护车。救护车是按人头准备的,一人一辆。医生本来是听说有重伤患,已经做好战斗准备,结果病人却是自己走着上的车,许久坐在车里跟医生大小眼地瞪着,觉得很不好意思。 “我帮你看看头上的伤。”医生打破了沉默。 许久只得说:“给您添麻烦了。” 护士给她擦药,仔细查看伤处后给出建议:“没有伤口,皮下有淤血,到了医院后做ct,没有颅内出血的话就没事了。” 到了医院,许久拿了医嘱后没有去ct室,她开始找蒋逢。问过许多护士医生后得知他被送到第三手术室,她去外头等着。 手术进行了三个多小时,蒋逢被推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许久忙上前,看他趴在移转床上显得非常安静。移转床往前推,她跟着一起走,凌晨的医院没有人,轮子碾在地上发出的声音显得十分轰耳。 “你是什么人?”护士问。 “我是他的朋友。”许久说,问,“他情况好吗?” “腰上异物取出来了,没伤到内脏跟脊髓,他运气不错。”护士说。 许久一愣,问:“没伤到脊髓?” 护士没回答她,而是继续说:“患者刚做完手术还没苏醒,背后创面较大,需要送icu观察二十四小时,度过术后安全期后就可以转普通病房。” 说话间走廊拐弯,护士示意许久让开路,许久扶着床头跑到另一边去,跟护士面对着面继续往前走,问:“可是他说过下半身没有知觉,是因为什么?” “这个你得问医生。”护士说,“医生还在手术室没出来。” 许久说了谢谢,多看一眼蒋逢,转身朝后面跑。在手术室外等了一刻钟光景,穿着拖鞋的中年医生走出来,口罩挂在耳朵上,看起来一脸疲惫。许久立刻上去询问蒋逢的病情,医生的说法跟护士如出一辙,许久又问关于下半身没有知觉的问题,医生想了想,说:“病人的脊柱确实没有损伤。如果说他没有知觉的话,那应该是脊髓震荡。” 这个病名许久从未听过,医生便耐心解释:“脊髓震荡跟脑震荡类似,是脊髓受到剧烈冲击后出现的功能失常,主要表现便是损伤平面以下感觉、运动、反射以及括约肌功能的异常及丧失。患者如果有无知觉的问题,很可能是这种情况。脊髓震荡是可逆的,一般六周左右可恢复正常。” “那就是说,他并没有截瘫?”许久跟医生确认。 “不会。等他腰上的伤养好了,估计功能也就能恢复了。”医生说。 这一夜,如同坐过山车一般,如今心才算落到了实处。许久觉得脚软,险些站不住。医生忙扶她一把,把她送到墙边长椅上坐下。许久跟医生道谢,抬手揉揉太阳穴。 “能冒昧问一下病人是做什么的吗?”医生问。 “他是一名军官。”许久虚弱地回答。 “那应该是很重要的军官。”医生说,“手术开始前很多人给我打电话,都要求我尽全力抢救他。” “他确实很重要。”许久说着,低下头,把脸埋进手心里。她觉得很累,累到什么都不愿意去想。 “需要水吗?”医生体贴地问。 许久摇头:“让我坐一会儿,很快就好。您去忙吧,麻烦您了。” 医生看看她,转身回了手术室,少顷端了一纸杯温水出来,搁到旁边窗台上,然后便走了。 夜幕深沉,医院走廊的灯灭了,许久直起身,扶着椅背站起来,慢慢走去了icu病房外头。隔着两道门,看不到里面,她坐到走廊的长椅里,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梦里她又见到了身着迷彩服的少年,走到面前后摇身一变成了身着军装礼服的青年,依旧弯下腰,含笑问她:“我回来了,你跟不跟我走?”梦里的她也无法回答,喧嚣声把她唤醒,许久揉揉眼,见不远处icu门口两名护士挡着一个女孩,女孩拼命往里冲,哭着喊:“蒋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3.第九十三章 护士跟女孩在icu门口搏斗, 不许她进。女孩看似纤弱却能以一敌二, 几次推开了外面那道门,差点冲进去。医院的保安终于赶上来,勒着女孩的胳膊把她困住。 护士喘着气教训:“你能不能冷静点儿!?跟你说了这是icu无菌病房,里面是无菌环境又都是危重病人, 除了医护人员别人不能进去!病人术后需要观察24小时现在已经过去12小时了, 你想见他,中午有半小时探视时间, 那时候你才能进来!” 姑娘挣不开保安, 最后没了力气。保安驾着她送到许久这边,看许久面善,就特意把姑娘安排到她身边坐,又连劝带吓地跟姑娘说了些话后才走。 姑娘坐下后就抽抽搭搭地哭, 从包里掏出纸巾擦眼泪擤鼻涕。一包纸巾很快耗尽,两人脚边散了一地的纸团。姑娘又伸手进包里找纸巾, 应该是没找到, 气得把包摔倒地上, 手机钥匙口红粉底全飞出来。 许久看这姑娘只觉得又可怜又可笑,便从裤子口袋里掏出半包纸巾递过去。姑娘接了纸巾后连声谢谢也不说, 抽出一张来掩到鼻子上用力擤。许久弯腰把她扔掉的包拾起来, 把东西给她装回去, 递给她, 这下姑娘终于正眼打量许久。 许久看姑娘非常年轻, 眼睛红得像兔子, 鼻子也擦得脱皮,还是觉得可怜多些,便安慰:“别担心,这里是国内最好的医院。” “好不好还不是他们自己吹的?谁知道在里头他们怎么对病人?门窗都关着,他们还不是为所欲为?”姑娘愤恨地用纸巾擦眼睛。 “不会的。”许久说。 姑娘吸两下鼻子,问许久:“你额头怎么了?紫了那么大一片?” 许久都快忘了自己还有伤,抬手碰了碰,依旧刺痛,只说:“撞到了。” “那你不去看医生在这儿干什么?”姑娘问。 “我有个朋友在里面。”许久指向icu。 姑娘听了,嘴巴一瘪,哀怨道:“我男朋友也在里面。” 男朋友啊。 她想起他说的“排队的女人多着呢”。 许久“哦”了声。 姑娘朝许久伸出右手,自我介绍:“陈鹿。” 许久迟疑片刻,还是握了她的手。 “许久。” “双人徐吗?”姑娘问。 “言午许。”许久说。 姑娘扑闪着凤眼,寻思了一会儿,点头赞道:“名字很诗意。”有端详许久,说:“你这个人给我的感觉也还行。” 说得好像是她在觐见女王,看样子姑娘在家是个大小姐,骄矜惯了。许久只笑笑,没回应。 清晨的医院走动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打扫卫生的阿姨拎着拖把水桶过来,发现一地纸团难免不满,提醒:“垃圾桶在那边。”陈鹿翻了个白眼不理,阿姨边打扫边絮絮叨叨起来:“医院是公共场所,要是人人都这么个扔法我们还怎么干?都是受过教育的人,怎么不替别人想想?” 陈鹿刷一下拉开包,拿出一百块递过去,阿姨恼了,就要跟陈鹿理论,许久忙劝,解释说因为有朋友出了意外陈鹿失控才会这样,把阿姨劝走了。 重新坐下后许久觉得口干舌燥。从昨晚到现在水米未进,身上虚得很,她靠在墙上闭起眼缓着。陈鹿发现她面色不好,问她怎么了。许久清楚自己是该吃点东西,晚上他才能出icu,不吃的话身体熬不住。她考虑一下,决定跟陈鹿借钱。陈鹿听说她借钱是为了吃早餐便说要一起。 两人出了医院,许久本想在医院附近的小吃店吃一点东西,陈鹿嫌脏,于是打车去了一家粤式早茶店。茶点上桌,两人却都没什么胃口,勉强吃着。 “你朋友什么病?”陈鹿问许久。 “车祸。”许久说。 “哎,我男朋友也是。”陈鹿叹气,打开了话匣子,忿忿地说,“他跟我本来在东北过得好好的,不知道怎么突然要去南方。现在好,刚回关内就出了事,高铁这么多年就这一回车祸叫他赶上了!活该!叫他不听我的!回头见了我非削他一顿!” 许久捏着勺子在一碗状元粥里滑来滑去,问:“你们认识很久了?” “不到一年。”陈鹿说,夹起一根鸡爪就咬,忽然想到什么,问许久:“你朋友是男的还是女的?” “男的。”许久如实说。 “男朋友?” 许久摇头:“高中同学,在高铁上遇到的。” 陈鹿张着小嘴看许久,似有所思,试探地问:“高铁车祸?” 许久点头。 “你的伤也是车祸弄的?” “是。”许久放下勺子,抬眼看着陈鹿,平静地说,“我们刚好坐了同一趟高铁,昨晚两车追尾,他伤得比较重,送来这边做了手术后进了icu病房。” 陈鹿眼睛忽闪忽闪地,面上已有警戒,皱着眉头问:“你朋友不会是叫蒋逢吧?” 许久淡淡一笑,说:“是,他叫蒋逢。”接着问陈鹿:“你男朋友是不是也叫蒋逢?” 蒋逢醒来是第二天中午,张开眼看到的是隔壁病床上躺着一个人,缠得像木乃伊一样。他还没来得及细看,帘子刷一声被拉上,两名护士走进视野。 “那个女的又回来了,这次终于肯老实了,不往里冲了。” “伟大的爱情让人无所畏惧。” “爱情伟大,命没了,以后一个人谈吗?” 两个护士在他跟前聊着,他想叫一声,嗓子眼儿干得像撒哈拉沙漠,发不出动静。 “这床的人还没醒吗?术后12小时不醒的话就该通知医生来看了。” “应该快醒了吧。他那么壮” 接着他眼前出现了一张戴了三层口罩的脸。 “已经醒了。”护士目光平静,问他:“口渴吗?” 蒋逢蠕动嘴唇,没法说话,只能点头。 “等一下。”护士说完走了,拿来纸杯盛了一点水,插了一根吸管在杯子里,端过来让蒋逢吸,嘱咐:“慢点喝,你是全麻,身体正在恢复,别呛着。” 蒋逢喝过水,护士把杯子拿走,另一名护士走过来看看那些仪器上的指征数字,弯腰瞧瞧蒋逢,叹服到:“果然是当兵的,身体真好。” “你怎么知道我当兵?”蒋逢趴着哼哼,他现在只觉得身子发飘,就跟被掏空了似的。 “你的事儿很多人都关照过了,放心,你状况挺好的,晚上就能出icu了。”护士抬手捏了捏输液袋,说:“对了,早晨的时候你女朋友在外头哭得不像个样子,差点冲进来。” 蒋逢听闻后立刻像是被打了针强身剂,胳膊一撑身子就抬起来,腰上传来一阵剧痛,他咧着嘴“嘶”了声。护士忙摁他去,喝道:“不能乱动!” 蒋逢只能乖乖趴着了。 护士检查过他腰上的伤后调侃他:“很快就到探视时间了,有话见了面再说,你着什么急呀?” 蒋逢趴在病床上,脸正对着心率仪,看到显示器上的数字是120。探视时间到了,当看到陈鹿飞一样地冲进来的时候,那数字跌到了70。 他不知道用阴魂不散这个词来形容这姑娘是否合适。 陈鹿跪在床边抓着他的手哭哭啼啼,一直埋怨他为什么非要去川西,惹得别的探视家属纷纷侧目。蒋逢真想让她闭嘴,可白林市到京市数千公里,他昨晚出事她今早就赶来了,可见用心之诚,何况还是当着一群人的面儿,他不能甩脸子给她看,只能由着她。 陈鹿一径哭诉,蒋逢则在想许久去了哪儿。她跟他一起上的直升机,应该被送来同一家医院。按说她是该来看他的,既然不来,是不是意味着她也受伤了?想多了心急,想找人打听,可这地方没有熟人,身边只一个陈鹿。思前想后,没办法只能问她。 “你帮我个忙。”蒋逢说。 “你说你说!”陈鹿顾不上脸上涕泪横流,一个劲儿地点头。 “我在高铁上遇到一个朋友,是我高中同学”他话刚说了个头儿,陈鹿立刻接口:“叫许久对吧?她跟你一起送来医院的。我在外头遇见过她。” 蒋逢一听愣了,抬起头看陈鹿。陈鹿歪着头,眨眨眼,问:“难道你想问的不是她?”蒋逢脸上阴晴不定,看她半晌后又趴回去,低声问:“是她。她伤得重吗?” “她头上撞了个包,有点儿难看。不过她说只是外伤,没事儿。”陈鹿说。 蒋逢“哦”了声。 昨晚还说要陪他一辈子,如今人没事儿却不来看他他抬起眼皮瞟陈鹿,心里倒是猜到了七八分。 是他让她抽号排队来着。 现在回想起来有点儿后悔,想抽自己嘴巴。 探视时间只有半小时,护士提醒时间到了。陈鹿拍拍蒋逢的脸,说:“晚上你就能出icu了,我在外面等你。”蒋逢想说用不着让她回去歇着,可陈鹿一甩手走了,第一个进来第一个离开,出去跟她进来的速度一样快。 蒋逢趴在病床上若有所思,听周边一些家属陆续跟亲人道别离开,人都走了以后,护士过来记录仪器数据,打趣道:“看你女朋友多关心你,都哭成泪人儿了。” “她不是。”蒋逢闷声否认。 当晚蒋逢离开icu,陈鹿果然在外头等他,陪他去了普通病房。那是一间单人病房,病床旁边是陪护床,安顿好后陈鹿坐到陪护床说要为他守夜,怎么撵也不肯走,蒋逢无法。 可到了后半夜,陈鹿又要走。原因是陪护床太硬,硌得她浑身疼,说要回酒店住。蒋逢怕她半夜一个人打车不安全,还央一名男护士陪她出去,就这样把大小姐送走了。 长夜漫漫,蒋逢一个人趴在床上,数着从窗户映到墙上的树杈影子,根本睡不着。病房门被轻轻推开,有人蹑手蹑脚进来,到了他床前。他这些年在部队练得感官极其敏锐,早发现了来人,因为不知道来人想做什么,是故没出声。 那人伸手下来,差一公分碰到他的时候,被他一把掐住了腕子。 “哎!”一声娇呼。 女的? 蒋逢立刻松开手,转过头看,见许久摸着手腕站在床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4.第九十四章 蒋逢的心就像被十吨的卡车撞了, 张张嘴, 支支吾吾说了一个字:“你” 许久淡然些,伸手捡起落到一旁的被子帮他盖好,说:“陈鹿托我来照看你。伤口还疼吗?” 蒋逢听是陈鹿让她来,又不大乐意, “嗯”了一声又趴回去。许久转身把陪护床拾掇一下之后躺上去。 外头起了风, 树杈影子在墙上晃来晃去。蒋逢本身侧着脸看着墙的,过了一会儿, 又把脸扭过来朝向了陪护床。许久背对着他躺, 和衣而卧,被子搭在腰上。 夜里安静,外头树枝北风吹得啪嗒啪嗒响,风从窗户缝钻过, 发出呜呜的声音。 “你冷不冷?”蒋逢问。 “不冷。”许久答。 一阵沉默。许久阖上眼,准备入睡。 “我现在没有女朋友。”蒋逢忽然说。 许久张开眼, 眼前的白墙在夜里变得灰蒙蒙的, 她对着墙看了一会儿, 又闭上眼睛,低声说:“睡吧。” 第二天早晨陈鹿没来, 许久出去买了小米粥回来喂蒋逢吃。正用勺子一口一口地喂着, 萧浪跟贺向东来了, 告诉蒋逢高铁上的人已经疏散完毕, 事故原因铁道局那边在查。入伍的新兵里面, 伤者暂时留京市治疗, 其他士兵整装后乘坐今天下午的车前往川西,他们俩也是今天下午走。 “两列车的人里面数你伤得最重,你也是够可以的!”萧浪照着蒋逢的大腿拍一巴掌。贺向东急忙拦着,埋怨:“他刚做完手术!”蒋逢却发觉大腿有了点儿知觉。 “你再打一下!”他吩咐萧浪。 萧浪眼睛一亮,问:“有感觉了?” “快!”蒋逢很急,萧浪举起手准备又打,许久说:“他脊髓没有损伤,下半身没知觉应该是脊髓震荡造成的,过些日子可以恢复。” 萧浪举着手,视线在许久跟蒋逢之间转来转去,蒋逢脸上都是震惊,许久淡定地说:“昨天我问过手术医生,他是这样推测的。没告诉你因为是想今天找医生再做一下检查。” 闻言萧浪又惊又喜,也把手收了回去,贺向东十分状况外,懵懵地问:“发生什么了?”萧浪喜滋滋地伸手勾着贺向东的脖子说:“咱们蒋营长以为自己要截瘫了,现在看来是自己吓唬自己,毛事没有。” 贺向东看向蒋逢,可蒋逢却一径地盯着许久。许久垂着眼,舀了一勺粥送到他嘴边,他不张口,她抬眼看他,视线撞上后她心里头一缩,想撤回手,被他一把抓住了腕子。 “真的?”他瞪大眼睛问。 她点头,挣了一下。他不撒手,她拧着眉头瞪他,低声:“你放开!”可他还是不撒手,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眼里好像燃烧着两撮小火苗。 室内暧昧氛围骤升,萧浪跟贺向东此刻充分体认到各自的电灯泡属性,只好把脸转向两边。可门口突然涌进的一群人让四人措手不及。伴着如洪钟般的笑声跟晃眼的闪光灯,孙宏毅在众人的簇拥下步入病房,底气十足地说:“蒋营长,又立功了!” 一行人把萧浪跟贺向东推开了,病床那儿手拉手的两人现在众人面前,所有人均是一愣。许久立刻把手抽回去,蒋逢费力地昂起头往后看,见到孙宏毅后也很诧异,喃喃地叫了声:“师长?” 许久听是大首长莅临,匆忙起身站到一旁。 孙宏毅敛起笑站在屋子正中,眼睛一个劲儿盯着许久,总觉得她眼熟。 首长不动跟着的人也都不敢动,陪着大小眼打量许久,闹得她无措。蒋逢忙解围,咧嘴一笑,说:“老领导您到这儿来干什么?” 孙宏毅眼珠一转望向蒋逢,哼笑了声,迈开大步走过去,随同的人立刻把许久坐过的凳子送到他屁股底下,孙宏毅坐下了,双手扶着膝盖,皮笑肉不笑地说:“我听说组织高铁救援的大功臣负了伤,特意来看看啊。”随即眼波一转又飘向旁边的许久,语带揶揄:“看样子你过得不错,美人在侧,乐不思蜀嘛!” 众人都陪着笑,许久难堪得脸红。蒋逢只好辟谣,跟孙宏毅介绍她:“这是许久,我高中同学。这次高铁事故刚好跟我坐同一趟车。”又唤她一声:“许久。” 她看向他,他故作平常地给她介绍孙:“这位是我的老领导,孙师长,这次跟我们一起来京市开会。当年他去过岛城征兵,来过我家,你还记得吗?” 这么一说,孙宏毅方才记起了许久这个人。就是当初在岛城蒋家被他看上想弄到文工团那个漂亮小姑娘。如今长大了,额上又带着伤,才没认出来。 许久也记得孙宏毅,恭敬地问候一声:“首长好。” 孙宏毅微微抬抬手,算做回应。 自此,孙宏毅更是大大方方打量起了许久。暗叹这姑娘真是大了,愈发好看。身上的灵气没减,反添了几分成熟女人的韵味,气质干净得像白林雪山初融的雪水,虽然额上带着伤,却不添丑,倒是让人看了心里头生怜。他活这么多年,长得好看的女人自然见过不少,可像许久这样的美人儿却一只手数不过来,确实叫人喜欢。 当年他就看出来这俩孩子之间有点什么,如今凑到一起,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依旧是有故事的。想他多年来为了臭小子的终身大事操了那么多心,他却藏着这么一出不说,倒跟逗着他玩儿似的。 想到此孙宏毅拧紧了眉头,目光透出肃杀之气。许久被看得浑身难受,恰有护士口进来说让家属去护士站领药,她得了机会跟着护士去了。孙宏毅眯起眼瞧着许久匆匆而去,沉吟片刻,手朝后头挥了挥。 “你们都出去!”他沉声命令。 屋里的人陆续出去,萧浪给关的门。孙宏毅盯着蒋逢,并不说话,深沉的目光仿佛凌迟的刀子,把蒋逢里里外外剐了个遍。蒋逢趴在床上,起初还想硬扛,到最后耐不住认了输,终于吐口:“我跟她不是您想的那样。” “哦?那我倒想听听是怎么样。”孙宏毅气定神闲。 “她”蒋逢的嘴唇撮起来,没了下文。 “说啊!”孙宏毅喝道。 蒋逢寡淡地笑了笑,低声说:“她早就结婚了。” 孙宏毅没料到会是这个答案,再来龙去脉地分析一下,便也明白了蒋逢这些年来的作为。说白了不过三个字——单相思。再想到刚才他抓着姑娘的手,那神情那眼神问题怕是有些严重,便有心叮嘱他几句。 “小子,你是我一手带起来的,我一直要求你行得正坐得端,你也没辜负过我的期望。这些年你在部队,不管是专业能力还是口碑人品都是拔尖的,部队上下说到你没有不竖大拇指的。可以说你小子是前程似锦不可限量。可有一点我得提醒你。咱们当兵的头顶的是国徽,肩扛的是国旗,身后的是祖国跟人民,咱不能做超出道德底限的事儿” “我知道!”蒋逢硬声插一句,打断了孙宏毅的话。孙宏毅讲话惯会长篇大论,他军职高,从没人敢打断。蒋逢这一下弄得他十分不悦,面上即时染了一层怒意,喝道:“怎么?不在我手底下干了,我说话你不爱听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蒋逢咕哝着,把脸埋进枕头里面。 “还是你小子存了坏心思?非得惦记人家已婚妇女?”孙宏毅的话愈发刻薄。 蒋逢猛地从枕头里抬起头,冲孙宏毅怒目圆瞪。孙宏毅也火了,敲着膝盖骂:“臭小子翅膀硬了是不是?真当我管不了你!?你要是敢胡来看我不削了你军衔!” 蒋逢面上阴晴不定,紧抿着嘴唇不吭声。孙宏毅气得站起来在屋里转了两圈,从盛怒中缓过来一点儿。想这小子倔,不能硬碰硬,于是换了副口吻,弯腰耐心劝慰:“蒋逢,许久已经是别人的老婆了,你再喜欢也晚了。你就往开了想想。天下女人那么多,你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难道你堂堂三尺男儿还要去做第三者不成?” “你放心,我不做第三者。”蒋逢闷闷地说。 “那你想怎么样?”孙宏毅问。 蒋逢咬着牙根沉默半天,孙宏毅拿手一直朝他点划着,气得说不出话。蒋逢盯着桌上的塑料餐盒,里面盛着许久给他买的小米粥。这些年爱过怨过,想过放弃,想过接受另一个人,绕了半天还是站在原地。有时候也问自己图个什么,值不值得。 刚才她喂他吃饭,看她低眉浅笑,听她温言软语,心里才有了答案。他低声说:“我当备胎,行不行?” 乍一听孙宏毅都懵了,琢磨过味儿来后更是气,很铁不成钢地大声骂:“臭小子你是不是疯了!她要是一辈子不离婚你怎么办?” “那我就一辈子给她备着!”蒋逢吼。孙宏毅一时间无言以对。 许久当天下午随萧浪他们一起离开京市前往川西。票是她拜托萧浪帮忙买的,萧浪答应得十分痛快,竟然给她搞了个商务座。许久上车后才发现旁边的商务座里坐的是孙宏毅,心里便是明了。问过首长好,她镇定地坐到了座位里。 路上孙宏毅跟她聊起了天,起初只是些闲语,后面话题转到蒋逢身上。说了他一些事迹,夸他铁血丹心,是少有的将才。又说他是很多人心目中乘龙快婿的最佳人选。最末谈到他现在有个女朋友,两人已经谈了快有一年。 “是叫陈鹿吧?”许久淡笑着问。 孙宏毅没料到许久会知道陈鹿,阴着脸点头。 “我昨天在医院见过,那个姑娘很可爱,很适合他。我祝福他们开花结果。”许久把话说得很中肯。 “你能这么想,最好。”孙宏毅沉声说。 “我从来没有想过别的,首长请放心。”许久平静道。 蒋逢待在icu那天,许久一直跟陈鹿在一起。陈鹿虽然刁蛮,心性倒是单纯,加上许久是蒋逢高中同学这个条件,一来二去把很多事情都跟许久说了。许久知道陈鹿的父亲是军区司令员。自然想得明白蒋逢跟陈鹿在一起之后是百益无害的。 她在社会上浸淫这些年,再也不是当初的单纯大学生。她自己对权势没有兴趣,喜欢平淡的生活,可看着一些人削尖脑袋往上爬她也能理解。谁都想过得好一点儿。蒋逢有实力有才干,如果加上人脉协助,大展宏图会更容易。跟以前一样,她还是希望他越来越好。 至于他们两个之间,她曾经骗过他伤过他,爱过愧疚过,如今分开了这么多年,她心头像是蒙了一层沙,虽然刚刚二十八岁,心却已经老了。想既然他现在一切顺利,她不愿再跟他产生纠葛。她觉得陈鹿也好,其他人也罢,大部分女孩都比她更适合他。 孙宏毅见许久并没有纠缠的意思,确实是蒋逢那边一头热,放了一半的心。后面便跟许久聊了些工作的事情,知道许久大学毕业主动去了川西当老师,对许久又生额外的好感,深聊之后愈发觉得喜欢,就对这两人无缘这个命题多了一份唏嘘。 许久在川西随萧浪他们一起下车,孙宏毅命令萧浪要亲自送许久到学校。部队走的方向跟去镇里不同,萧浪拨了一辆车出来,开车送许久回学校。路上萧浪一直耷拉着脸,许久也不好跟他聊什么。到了学校,下车,道别,萧浪开车一溜烟地走了。 后面的日子又恢复了常态,许久额头上的伤一个月后好了,高铁车祸的原因也被媒体报道出来,连带惩处了一批人。再一个月,媒体都渐渐平息下去,大家也不再谈论。许久身在川西,地处偏远,觉得好像从未见过蒋逢,那场车祸也是一场梦一般。 快要过年的时候,许久接到宋知川发来的讯息,今年是高中毕业十周年,他想办一次规模空前的同学聚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5.第九十五章 毕业十年同学们散落各地, 能有多少人参加谁都没底。宋知川已经接了家里的生意, 做得风生水起,钱财方面出手阔绰。他说为了让尽量多的同学会来参加活动,聚会的交通费食宿都由他来承担,只是他忙, 所以央许久帮忙统计人数。 许久其实也忙, 期末考试将至,她的精力都在孩子们的课业上。可她不好意思推脱, 因为自她到了川西学校任职, 宋知川在钱物方面从不吝惜,学校缺了什么便送什么过来,儿童节还会给孩子们送礼物。只得应承下来,利用晚上的时间联系同学, 做参会人员表。 同学会订在大年初四,许久用了一周时间多方联络, 排除跑去国外不打算回来的, 国内的同学基本都有意向参加, 大多还会带伴侣跟孩子过来。 许久有一个专门的本子,记下参加同学的姓名性别电话等信息, 最后算了一下, 大人加孩子整整八十多人, 是原来班级总人数的一倍还多, 这波人的费用不是小数目。她把名单传给宋知川, 宋知川却很高兴, 说人丁兴旺是好事,钱的事小,他在乎的是人。 许久觉得宋知川也许并不只是办同学会缅怀往日那么简单,在商言商,宋知川是想借此拓展人脉,否则他不会让她把同学们的工作情况一并统计进去。只是宋知川没提,她也没说破。 “萧浪你有联系过吗?”宋知川问。 “还没有。”许久如实说。萧浪原来的号码已经弃用,上次火车上一遇之后也没留任何联系方式,她确实联络不到他。 “能不能麻烦你问一下蒋逢?我听说他们两个在一处当兵。”宋知川问得很谨慎。 “他的号码我也没有。”许久低声说。 “那你能不能问他家里要一下?你们两家还是邻居吧?拜托了许久,我真挺想萧浪能出席的。我家生意上跟他家出了点问题” 其实两家已经不是邻居了。去年蒋爸爸年龄到了退了,嫌岛城湿气大关节受不了,携家带口回了中部老家。沈阿姨也一并跟着过去了。 可宋知川都这么说了,她再推托显得太不仁义,所以答应下来。因为她用不着通过蒋逢找萧浪,萧浪所在的连队驻在离小镇几十公里的地方,租个车过去用不上一小时,明天周末,她决定亲自去部队找他。 第二天,许久租了一辆车,到了部队驻地,跟值守警卫说明来意,警卫打电话到部队里面通报,许久在大门外面等。等了一阵,从里面开出来一辆军用吉普,车窗开着,萧浪坐在副驾驶室里,胳膊搭在窗户上。 车到了许久跟前停下,萧浪没下车,居高临下地问:“你找我?”许久知道萧浪因为蒋逢的事情一直对自己心怀芥蒂,她能理解,也不甚在意,跟萧浪说明了同学会的事情。萧浪听后满脸嘲讽,轻飘飘道:“这么多人的食宿路费说担就担?你这个当老婆的就不知道拦着?” “他的事他做主,我不干预。”许久说。 萧浪拱拱手:“想来他是真的发财了,还得了个贤妻,比不了比不了。” 许久不想在这问题上继续绕,单刀直入地问:“你能去吗?” “我想想再说。”萧浪扔了句模棱两可的话,然后催着司机开车要走。许久忙把写着自己电话号码的纸丢给他:“想好了给我打电话,好吗?” 许久央求,萧浪用两个指头捏起纸片,点了头,车子便开出去了。 许久的身影在后视镜里渐渐变小,窝在排的一人掀开帽子坐直了身子,目光痴痴地锁住镜中最后那一点身影。萧浪反手将纸片丢到后面,说:“喏,给你。” 纸片落到蒋逢膝上,他捡起来,低着头折了折,拉开大衣仔细放到衣服内袋里藏好。 “大年初四,你去不去?”萧浪问。 “你呢?”蒋逢反问。 “我在那个班统共待了四个月,可去可不去的去又不花我的钱,就是想到宋知川那小子炫富心里就膈应”说完萧浪撇撇嘴,下了决心,“我不去了!” 蒋逢只是“嗯”了声,手指头抚着下巴看窗外。隆冬腊月,川西的竹林苍翠依旧,他想起二中校园里的那棵法桐,叶子应该早就掉光了,光秃秃的树杈子上挂着好些悬铃球,在北风里晃来晃去。 “难道你想去?”萧浪问。 蒋逢摸着下巴上冒出的胡茬,说:“不去!” “其实我倒想你去一次。”萧浪把着座椅背扭脸朝后望着蒋逢说:“见见他们俩对你有好处。” 蒋逢挑起眼皮看看萧浪。萧浪笑得不怀好意,说:“方便你早点儿死心啊。” 蒋逢眼角颤了颤。萧浪则把手伸过来摊到蒋逢面前。 “又干嘛?”蒋逢沉声问。 “把许久号码给我。我改主意了,我要去。”萧浪说。 许久在乘车回学校的路上接到萧浪的电话,说想去参加,还特意说了蒋逢不去。她把这个消息转达给了宋知川,宋知川很高兴,一直跟她道谢。她也松了口气,总算是完成了使命。 回学校后许久便忙学生的期末考试,把同学会那事儿暂时搁下了。几日后接到李子墨的电话,问的是同学会的事情。李子墨在欧洲定居多年,家人也都移民过去了,多年不回国内。许久以为她不会有兴趣来,是故也没问。可李子墨说想参加,许久便在本子上加了一个人。 期末考试结束,学生们放了假,许久又在学校留了些日子处理善后,临近年末才坐高铁回了岛城。在家过了年,大年初四的时候,她特意把自己收拾了一下才出门。推开家门正撞上孟秋渝领着孩子出来。 当年孟秋渝跟许航在高铁上有缘一见,互留联系方式后竟然聊出了感情。孟秋渝毕业后来了岛城,跟许航结了婚。结婚一年之后便有了儿子,对门原来蒋家如今变成了许航一家的住处。 这个小她几岁的嫂子十分乐观开朗,许航常年在舰上执行任务,孟秋渝一个人带着孩子跑东跑西,上兴趣班玩游乐场,丝毫没有抱怨的意思。很让人叹服。 “哎呦许久,这是要去哪儿啊?”孟秋渝的目光在许久的长裙短靴上打转。五岁的小侄子许猛扑到许久裙子上,甜甜地喊:“小姑小姑好漂亮!” “同学聚会。”许久拉着许猛的小手,笑着说。 孟秋渝啧啧几声,摇摇头:“你这同学聚会规格不低吧?我有好几年没看到你穿得这么正式了。” “都是些旧衣服,再不穿就胖得穿不进去了。”许久笑言。 “你还胖?那我不成了老母猪啊?”孟秋渝瞪起眼来,产后的她丰腴不少,一直没减下来。 “别这么说。”孟秋渝愈发的口无遮拦,让许久很无奈。 “对了。我给你件东西。”孟秋渝突然想起什么,打开挎包从里面拿出一个锦缎小包递给许久,“这是我大年初一去庙里帮你求的签,里面有箴言,这个要自己打开来看才作准,你拿去。” 孟秋渝娘家有求神信佛的传统,来了岛城之后也是初一十五跑去庙里拜拜,许家人虽不信,但是开明,并不拦她,也不参与。于是孟秋渝自己去庙里烧香,也会给家中人求签,保个平安。许航说当兵的都是唯物主义,不让她搞这些,可她忍不住还是会瞒着许航偷偷搞一搞。 许久接了锦缎小包,告别孟秋渝母子下楼,走出大院后用手机打了一辆出租车。坐在车上,她有些无聊,把小包打开了,看里面有一张字条。 拿出来拆开看,上书:一切有为法,尽是因缘合和,缘起时起,缘尽还无,不外如是。 许久似懂非懂,也觉得无趣,把字条折起来放进包里,又把锦包塞进挎包的夹层。 许久进到酒店里面的时候,不少同学已经到了。大部分同学拖家带口地来,好些小孩跑来跑去地闹腾。宋知川还请了当年的几位老师,正在招呼他们,许久走到他身边。 原班主任看两人站到一起,以为二人是一对儿,笑得眼睛都眯缝起来,说:“你们两个终于还是走到一起了,真般配。” “您误会了。”宋知川笑着说,“我太太公司有事,晚一点才能过来。” 许久这才猛然间意识到自己忽视了一个大问题。顿时心怀忐忑,坐立不安。放眼望向现场,暂时没有萧浪的身影。 萧浪在入席时间过了之后姗姗而来,彼时宋知川在台上的讲话已近尾声,开始感谢老师感谢同学。萧浪坐到许久身边,凉薄地瞟了许久一眼。许久顾不得他,目光一直盯着门口,紧张得手心冒汗。 须臾,从门口款款走进一名穿着不俗的女人,落落大方地朝台上宋知川走去。许久感觉耳朵里面隆隆作响,手心里都是汗。眼看着那女人上了台,宋知川牵起她的手,跟大家介绍说:“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太太,赵文锦。” 同学们都以为宋知川跟许久是一对儿,猛地出现了正牌女主都忍不住发出惊叹的唏嘘声,而许久察觉到萧浪的目光箭一样射向自己,她深深低着头,有种逃跑的冲动。 正牌宋太太讲了几句感谢的话后,菜一道一道地上来,同学们开始吃饭聊天,孩子依旧闹哄哄的,妈妈们不得不跑来跑去把小东西们抓回来。许久毫无食欲,低着头喝着可乐。旁边萧浪站起来,椅子推出去发出一些声音。许久本没有在意,因为很快他又坐下了。 她把可乐喝完,空杯子放到桌上。从旁边伸过来一个可乐瓶子,帮她把杯子又斟满。 “谢谢。”她轻声说。 “不客气。”一个声音,如此耳熟,不是萧浪! 许久猛地转头,见蒋逢手里捏着半满的可乐瓶子,目光深沉地盯着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6.第九十六章 有句老话, 叫该来的躲不掉。 在看到身着军装呢子大衣、结着领带、衬衣领子弄得板板正正的, 神采奕奕的蒋逢之后, 许久只觉得脑门像被刀背狠狠劈了一下,眼前发花。 蒋逢跟许久之间的那点故事人尽皆知,早年传言许久跟宋知川凑成一对的时候蒋逢还退出了班级群,后面很少跟班上同学联络, 没人知道他的状况,成了颇具神秘传奇色彩的人物。 现下他突然出现, 还特意把萧浪换走坐在故事女主角身边。而宋知川业已结婚, 其中隐含情节估计都够编一部20集电视剧的了。于是全桌的人都停下筷子瞧他们两个。 蒋逢毫不在意别人眼光, 悠然地把大衣扣子解开,内里是一件平整的军衬, 熨得一条褶子都没有, 挺胸脱衣的时候隐约透出健硕胸肌的轮廓。 他把大衣从身下抽出来又搭到椅子背上,把领带微微扯松,又将衬衣的袖子往上撸了撸, 露出两截脉络分明的结实手腕,左腕上依旧戴着根半旧不新的黑绳。 他面色镇定,举止沉稳,自带一股不怒自威的首领气势,压得人不敢说话。 他抬抬手,朝不远处的茶壶指了指, 旁边同学忙拿起来递给他。他拿到茶壶后就着许久的杯子倒了杯热茶, 然后把杯子捏起来搁到许久的那杯可乐旁边, 曲起食指,指节在可乐杯子上磕了磕,低声嘱咐:“天儿这么冷,少喝点凉的。” 许久提着一口气,抿着唇,并不理他。 蒋逢显得气定神闲,把服务生招呼过来让换一副餐具。服务生麻利地拿来一套新的,他用手背把原来萧浪用过那些餐具推到一旁,服务生把新餐具摆到他面前,把旧餐具收走了。他施施然抓起筷子,夹了一颗琥珀核桃仁丢到嘴里。 同桌的一个同学拿起酒瓶往蒋逢的酒杯倒红酒,起初很恭敬,可蒋逢倒没那么大派头,他伸手到酒杯旁边扶一扶?,同学借机套近乎,问他:“逢哥,穿这么少不冷吗?” “热。”蒋逢只回答一个字,又夹了一块东坡肉丢到嘴里嚼了两下,眯起眼,表情很愉悦。 “这些年很少有你的消息啊,你在哪儿当兵啊?”同学接着问。 蒋逢眼皮一挑,嘴角勾起来,说:“川西。” 许久藏在桌下的手捏得更紧。 在座的人有的知道许久在川西,有的不知道。知道的心里已明白了分,不知道的却问:“是大地震那个地方吧?现在条件怎么样?艰苦不?” 蒋逢眼波微转,余光瞥到许久搁在桌上的手臂,微微一笑,说:“那边好着呢。”说话间他也把胳膊拿到桌上,胳膊肘若有似无地碰到了许久的。 许久把胳膊收回来,坐直了又往远处稍微挪。蒋逢撮一下嘴唇,也把胳膊拿下去。 恰逢宋知川携夫人过来敬酒,宋知川看到蒋逢后颇为意外,眼神不觉飘向旁边的许久,许久闭了闭眼,宋知川旋即收回探寻的眼神,举着酒杯对大家说说:“我临时起意要办这个聚会,没想到大家伙儿这么给面子,百忙之中能抽身前来参加。这杯我先干了,谢谢大家。” 说罢一仰脖子把酒干了。宋太太贴心地帮他把酒杯重新斟满。宋知川举着酒杯说第二杯敬从前的岁月,全桌人都站起来准备喝一杯,眼尖的人发现有两个人拿得是可乐,便嚷着让换成红酒。 两个都是女的,其中一个是许久。各自旁边同学已经殷勤地把两人的红酒杯斟满,那女的不得已把可乐放下把酒杯拿起来,于是众人都把目光调向许久。许久不喜欢喝酒,眉心微拧起来,大家都在等她,迫于压力她只好把盛可乐的杯子放下了。 她的手伸向高脚酒杯的半途,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挡住。碰到他的手背,她的手指倏然蜷起,蒋逢则拿起了她那杯红酒,笑着说:“我替她喝。” 有人不同意,出声道:“哎,那”刚两个字,蒋逢凌厉的目光丢过去,那人张着嘴僵在那里,之后便缩了缩脖子,讪讪收声。 蒋逢一仰脖子就把那杯酒干了,然后他又端起自己那杯酒,伸长胳膊过去跟宋太太碰了杯,带着意味深长的微笑,说:“以前总以为我认得宋夫人,如今才知道是不认得的。宋夫人好,初次见面,我叫蒋逢。” 他话里藏着的话,只有许久跟宋知川领悟得到。 宋太太微微发怔,别过眼看宋知川。宋知川也是无措,可不想当众出丑,便递给宋太太一个眼色。宋太太了然,忙换上得体的微笑,寒暄道:“以前也总听知川提起您,一直没有机会见到。今天终于有了这个机会,真的很荣幸,来,我敬您一杯。”说罢便把酒杯往前送,跟蒋逢又碰了一次。 宋知川想速战速决,便招呼众人:“来来来,大家一起干了这杯。”桌上其他人很配合地一起把酒干了。 蒋逢嘴角噙着一丝浅笑,收回酒杯递到自己唇边,眼波朝许久飘了一飘,仰起脖子一饮而尽。许久默默把那杯可乐喝光。 宋知川是混生意场的,应酬方面是熟手,几句话一来二去便把桌上的气氛炒热,再次落座后大家之间都熟络了,放开了敬酒聊天吃菜,一扫刚才微妙的尴尬气氛。蒋逢跟桌上同学也越聊越热乎,说了许多他当兵时候的轶事,推杯换盏来者不拒,喝了不少。 他倒是再没跟她搭过一句话。 许久坐在蒋逢旁边很不自在,她有种不祥的预感,心里有个声音跟她说:有大事要发生了。她开始想是不是找个借口离席。突然胳膊被谁捅了一下,她吓一跳,转头看到蒋逢脸颊上飘着不正常的红晕,一副喝多了的模样。她眉头微拧,不觉又往远处挪了挪。 他眼皮半垂,似是笑了笑,便又虚起眼看她,那眼神像 盘算着怎么把把小红帽吞到肚子里的大灰狼。 许久脑子里突然冒出这个想法。 “有事?”她强自镇定地问。 “厕所在哪儿?”他问。 许久朝大厅的东南角指了指:“那边。” 蒋逢用手掌摁着桌子站起来,一副懒洋洋的样子,把双手往裤兜里一揣,晃晃荡荡地朝那边去了。 蒋逢走后,同桌的女同学忙问许久:“许久,你跟蒋逢都在川西,是谁追着谁去的啊?” “你什么意思?”许久蹙眉,抓起可乐杯子想喝,发现已经空了,只得把杯子放回桌上。 “你别卖关子啊,大家都是同学又不是外人,你就透露一下嘛!”女同学穷追不舍。 许久有些烦,用力抿了下嘴唇,抬头看向别处,意外见到了站在大厅入口处的李子墨。李子墨手把着门框朝屋里探头探脑,却不肯进来。许久立刻起身朝她走过去。李子墨也发现了许久,忙朝她招招手,许久加快步子走到她跟前。 “萧浪没来吗?”李子墨抓着许久就问。 “来了。”许久说。 “那他人呢?”李子墨踮起脚往屋里看。 “刚来没多久就走了。”许久说。 李子墨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软塌塌地靠到了墙上,委屈地嘟囔:“我特意回来这一趟,就是想见见他” “你给他打过电话吗?”许久问。 李子墨晃晃头,苦涩地说:“他早把所有的联系方式都换了,我找不到他。”忽而又眼睛一亮,抓着许久问:“你有他号码吗?你不是这次同学会的组织人吗?你有的对吧?” 事实上许久也没有,正为难,看到蒋逢沿着走廊走过来,忙抬手冲他摇了摇,蒋逢蒙召自然快步过来,不怎么确信地问:“你是叫我?” 许久点头,问:“你有萧浪的号码吗?” “当然。”蒋逢回答,瞥了眼旁边的李子墨,李子墨正眼巴巴地看着他,那表情活像一个饿极了的人盯着一块红烧肉想抓又不敢,他心里便有了点儿计较。 “你给她一下好不好?她特意回国来找萧浪。”许久恳求。李子墨扁着嘴,也可怜巴巴地看向蒋逢,满脸都是希冀。 蒋逢却卖起了关子,歪着脑袋故作无辜地说:“可萧浪不让我给别人。尤其说了不能给她。” 李子墨吸了两下鼻子,拉着许久的胳膊低头靠到她肩上啜泣起来。许久看蒋逢,他痞子兮兮地勾着嘴角,那双眼里含着不怀好意的笑,摆明了一副“我就不给你能把我怎样”的欠揍样儿。 许久咬了咬牙,沉着脸瞪他。她才不信萧浪会特意留这种口信。他又不知道李子墨会来。大抵是蒋逢使坏不给,瞎编借口而已。可她偏又没办法。 蒋逢忽而咧嘴一笑,伸手从裤兜里拿出手机低头鼓捣了一会儿,然后对许久说:“我把他的号码发你手机上了。” 许久立刻伸手摸手机,发现自己今天穿长裙,才想起手机在包里,包在座位上。她带着李子墨要往里面走,蒋逢攥着了她的腕子。 许久猛地转头喝了声:“你!”蒋逢却拉她一把,她身子轻,飘过去似地撞到他的肩才停下,她便恼,抬头的时候发觉他那张军人独有的刚毅的脸压到了眼前。 他呼吸里的酒味儿让她屏息,她闭了闭眼。这一会儿的功夫他已经压到了她的耳边,低声:“待会儿咱们聊聊。” 呼吸的热度烘得耳孔发麻,许久打了个寒颤。她刚要挣扎,蒋逢却放开了她,她带着李子墨逃也似的跑进宴会厅里。 蒋逢环起胳膊,靠着门框,好整以暇地看着某人落荒而逃,然后拿起手机给萧浪打了个电话,通知他李子墨回来了。 李子墨拿到号码后便飞奔而去,接下来同学会全程许久没有离开过座位,蒋逢在入口那儿守了一阵,便也回来落座。两人一个喝酒一个喝水,谁也没再理谁。可许久心里却明白,这次没那么容易走。 同学会最后一个项目是夜游滨海广场观赏灯光秀。 滨海广场附近是岛城的金融中心,临海,高楼林立。今夏岛城承揽了一场国际会议,给高楼装了led灯,夜里灯火通明景色蔚为壮观,成为新一景。 如今虽是冬天,广场上的人却不见少。同学们到了之后便分散开来,一小撮一小撮地各自结伴游玩。蒋逢跟一个男同学勾肩搭背走在前面,许久故意落在最后,走了一段,趁人不注意她偷偷溜了。 她一路小跑地从广场到了地铁站附近,举目四望,发现没有人跟着,方才松了口气。她跑得有些喘,靠着一根灯柱平复呼吸。 平定下来之后,再回想今天这些事儿,她都不相信是自己做的,竟然会落荒而逃,真是又傻又蠢。 跟他走近的结果就是这样,完全失控,她想着要尽快离开岛城回川西。心念已决她掏出手机来查高铁车票,刚打开app输入出行日期,还没来得及输入目的地,便听人说:“要买票出去玩儿?” 许久手一哆嗦,手机滑落下去,被蒋逢机敏地接住了,尔后他拿起她的手,把手机放进她手心里。 他突然出现,显然是一直跟着她的。许久嘴唇一直颤,低着头,捧着手机不知道该怎么办。下一刻感觉腰被人掐着了,她被一具庞大坚硬的身躯压到了路灯杆上。 她刚抬头,额头又被他抵着了。他劲儿大,她的后脑在路灯杆上磕了一下,疼得她皱眉。他不给她喘息的机会,带着酒精气味的呼吸热辣辣地扑到她唇上。他咬着后槽牙,沉声问:“骗我说结婚了?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7.第九十七章 许久很想躲, 可是知道不能。如今已经落了下风, 躲了更百口莫辩, 以后不知道怎么面对。 她想好了怎么应对,因为上次见面他问的时候, 她只说跟宋知川很好,并没有说结婚。她明白这么说纯粹是诡辩,她是故意误导, 他毫不怀疑地上了当。可就算是强弩之末,她还想死撑。 “我没骗你。”她反驳,双手捏成拳头压在身侧, 很紧张。 蒋逢没料到许久会死不承认, 心中一阵不爽,手下握紧了她的腰身将她往身前拉。许久脚跟离了地, 小腹贴到了他身上。她吓着了, 未曾想他如今变得这么大胆放肆, 从前她不许的话他连衣服的边儿都不敢碰她。 还是说因为喝了酒?从前也见过一次他喝醉,当初年纪小, 他也是弄得乱七八糟的。如今大家都是成年人, 相较她而言他壮得像头熊, 还是一直两眼冒着火的熊。许久害怕,开始挣扎,脚步杂踏间两人的大腿不受控制地交叉触碰, 他掐着她的腰把她往自己身上压, 更吓得许久花容失色。 她忙抬手打他的肩膀, 强壮声势地低喝:“有话说话,先放开我!” 蒋逢不肯放手,任由许久扭动挣扎。他倒是没有别的欲念,只是心里头埋着火,怕她跑了,只能钳制得紧紧的死死地盯她。 路灯悬在头顶,白亮亮的灯光从上头洒下来,她的脸在白色灯光下显得更为白皙。她28岁了,可感觉没怎么变,还是以前那个眉目清丽的女孩。一张小巧饱满的嘴巴,嘴唇润润的,呈现出诱人的粉红色。秀挺的小鼻子,鼻头微微翘起,看起来颇为活泼灵动。一双清润明亮的眼睛,不笑的时候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淡,一旦笑起来,他心里漫山遍野的花都能盛放。 他自上而下看她,发现她的眼皮半垂,长睫毛乱颤,呼吸很急促,呼出的气息化成白汽一团接接着一团地升起来,扑到他鼻尖上,带着桂花的香甜,还一边挣扎一边恐吓他:“你再不放手我要喊人了!” 他忽而想笑。想她都慌成这样了还嘴硬,当他傻吗? 接着又想,他确实有点儿傻。 他在部队里是出了名的杀伐决断干脆利落。可就是这个女人,牵绊他许多年,让他担了个拿得起放不下的名声。 今年过年他本是回老家过年,不打算来岛城。可就在昨天,萧浪跟他说起了同学聚会的事儿,告诉他宴会地点以及会有的活动。他知道萧浪是故意的,可还是抵不住诱惑买了今天的车票,想看她的冲动压倒了所有的顾虑,不管不顾地来了。 他摸到了同学会举办地的酒店,躲在暗处看到她来。她今天十分漂亮,他差点没忍住跑过去把她抢走。同学会开始之后他本来想走,接到萧浪的电话后立刻赶回来。得知宋知川的妻子另有其人让他又惊又喜,直接进到宴会现场把萧浪换走。 他想得只有一件事,管特么以前是怎么回事,他懒得追究。只要她现在单身,他就要把机会抓住。他不再是少年的蒋逢,在她面前习惯畏首畏尾,如今的蒋逢只想抓住她霸占她。原来总以为跟她是在错的时候遇上,而今他满脑子的念头都是用什么法子得到她。 他等得太久了,从青春懵懂到成熟理智,不想糊糊涂涂地到了老还只靠想象和回忆过活,他想跟她瓜熟蒂落,他要她这个活生生的人。可以抱可以亲,高兴了就腻在一起,不高兴了就吵几句嘴,然后他再去跟她道歉。她会在家里等他一起吃饭,会跟他生儿育女,会在缠绵病榻之际互相照顾,最后死了他们埋在同一个坟里。 他爱她,虔诚而炽烈,至死不渝。 所以,她承不承认又有个毛关系?! 蒋逢心中豁然开朗,于是松手放了她,还特意退开一小步。许久脚跟落了地,得了自由,却不太敢信。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让蒋逢肯放开她,她本以为他会许久悄悄抬眼,惊疑不定地瞟一眼蒋逢,他却忽然把手伸向她。 几番惊吓许久再也撑不住场面了,很怂地“呀”地叫了声缩起肩膀紧闭上眼。蒋逢的手则穿过她耳侧,绕到她脑后,把她的长发拢了起来。 许久觉得发根一紧,感觉头发被扎了起来。她错愕地张开眼,看蒋逢歪着身子绕看她的后脑。蒋逢把左腕上的黑皮套抹下来扎在她马尾的根部,用手试了试觉得扎得松,就把束好的马尾发束分成两半,一手抓着一束往两边一劈。可他粗手大脚的把握不好分寸,一劈之下,许久只觉得额边的发根被拉得更紧,绷得她眼尾都跟着往上飞。 她忙抬手捂住两鬓喊:“疼!松手啊!” 蒋逢忙放开了手,许久把手伸到脑后摸了摸,发现他竟然给她扎了一个高马尾,她拧着眉头不解地看他,眼睛水亮。蒋逢又退一步,含笑打量她,说:“头发还是扎起来好看。”说罢他摸摸自己的左腕,忽然少了那个皮套的束缚还觉得稍稍不习惯。 许久也发现他左腕的皮绳没了,她用食指在马尾根儿上绕了一圈,发现已经到了自己头上。她猛然想起了一件事:有一年在校门口他把她扎头发的皮套撸走了。 自那时候起他便一直戴着这个皮套,她忘了,他也从未提及。许久发了呆,胸臆被什么灌得满满的,一时间没了埋怨他的想法。蒋逢伸手过来将漏扎的一绺头发拾起来抿到她耳后,接着腕子一转,食指压到她眉心拧起的疙瘩上面揉了揉,调侃:“动不动就皱眉,小心长眉间纹。” 许久眼神一晃,别过头去甩开他的手指。 旁边树丛发出沙沙的声音,像是有人。现在是夜里,职业的敏感让蒋逢警觉,立刻转身退到许久身前护着。很快眼前的柏树丛被人分开,出来两个人,萧浪跟李子墨。萧浪边低头走边单手系领口的扣子,另一只手牵着李子墨,李子墨脸上带着幸福的红晕,一副羞羞答答的样子。两人匆匆走过来,丝毫没有发现站在路灯底下的许久跟蒋逢。 蒋逢伸腿用脚尖勾了下萧浪的脚,萧浪打了个趔趄,恼怒回头,见是蒋逢后呆了一呆,面上神色十分精彩。 蒋逢看这小子一脸的欲求不满,用脚指头想也知道刚才两人在树丛里发生了点什么。故意问:“干嘛去?急成这样,赶着投胎?” “滚!”萧浪骂,瞟了眼蒋逢身后的许久,招呼也不打一个拽着李子墨就走。李子墨只来得及冲许久摇摇手,什么都来不及说人就被萧浪带走了。那二人打了辆车后扬长而去。 “你猜他们干嘛去了?”蒋逢背对着许久问。 “不知道。”许久低声说,抬手把皮套摘下来,重新整理头发扎马尾。 蒋逢不无羡慕地吸了口气,想萧浪竟然这么快就得手,他这边还是八字没一撇。转回身看许久正在扎头发,问:“待会儿去哪儿?” “回家。”许久回答,把马尾束好之后轻呼了一口气,抬眼看向他。 “叔叔阿姨都还好吧?”蒋逢问。 “他们都很好。”许久说。 “许航怎么样?” “他结婚了,儿子五岁。” “嚯!厉害!动作这么快!?”蒋逢赞叹。 “他年纪不小了。”许久平静地说。 “我年纪也不小了。”蒋逢接口说。 许久看看他,他脸上又露出那种又痞又坏的笑容。自从知道她没结婚后他像是变了个人,难以预测无法操控。 “你待会儿去哪儿?”许久低下头,问。 “去你家。”蒋逢说。 许久倏然抬头,蒋逢则耸了耸肩:“老家孩子多,过年发了不少红包出去,如今财政赤字没钱住酒店,相信叔叔阿姨会愿意收留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8.第九十八章 许久嘴巴动了动, 明知道他是成心, 却没有好的理由拒绝他。 蒋逢心下了然, 当然不愿说破,虚起眼看她, 说:“怎么,是不是又不想回去了?要不这样, 你在这边接着溜达溜达,我一个人去就得。放心我还认得门。拜拜。” 蒋逢挥挥手, 转身往地铁站入口走。他双手抄在大衣口袋里面,边走还边吹起了口哨。走到灯光明亮处他站下了, 回头冲她挤挤眼,那模样真的很欠揍! 许久咬了咬牙,埋头跟过去。蒋逢等她走到前头后才拔脚跟上, 口哨吹得愈发欢快,曲子是打靶归来。 进站后到了站台, 满满的都是人,堪比上班高峰。春节假期人都有空, 携朋带友地来广场看灯光秀。许久走到站台尽头等车, 那边人相对少些, 她在队伍末尾站下了,蒋逢站到他身后。忽然她感觉马尾被拽了下, 她皱着眉偏头, 他已经附到她耳边, 低声说:“这么多人, 让我想起了当年咱们上学的时候。” 他喷出的热气一个劲儿往耳朵里面钻,许久忙往前一步躲开,结果撞到前面男人的背上,男人不耐烦地转身。许久忙说声“对不起”,男人见到撞自己的是个美女后立刻变了脸,抬手把耳朵里面塞着的耳塞拿下来,露出笑容,刚想开口搭讪,蒋逢胳膊一揽把许久搂回身前,许久不及反应被他抱进怀里,他却皮笑肉不笑地冲那男人说:“对不起啊。” 男人一看美女是个有主的,还是个身材魁梧的军人,看着就不好惹,就把话咽回去,讪讪地转过身子。 许久立刻把蒋逢绕在自己肩上的胳膊拿开,心里砰砰乱跳,无措得很,只得抬手整理大衣领子。蒋逢顺手帮她把后头的衣领顺了顺。 “别乱动手!”许久低喝。 蒋逢眉尾微扬,看她耳朵已经全红了,微微一笑,弯腰附到她耳边,故意暧昧低语:“好,听你的,从现在开始不动手,只动嘴。” 这话说得越界,愈发放肆了。 许久脸色由红转白,转过头去气咻咻地瞪他。蒋逢状似无辜,耸了耸肩说:“干嘛那样看我?你说话不用嘴啊?你想什么呢?” 许久的脸又由白转红了。 蒋逢一径眯着眼睛笑,眼里闪着恶作剧成功的光芒。许久咬了咬下唇,转回头来不理他了。 地铁来了,也是满满当当的一车人。门一开下来一波乘客,站台上的人慢慢排队往前移动。许久跟蒋逢排在队尾,她看车里人已经很多了便有心不上这趟,却被蒋逢带着上了车。他劲儿大,拎她就像拎一只小鸟。上车后蒋逢后背抵着门口,许久被迫贴在他胸前。 许久本是背靠着蒋逢,上车后原来前头那个耳塞男转了个身面朝着她站下。许久拢着胳膊在身前以做格挡。蒋逢一手抬起抓住吊环,一手掰着她的肩膀让她掉了个个儿,顺便手往她脑后一压,她便埋头栽进了他的怀里。 许久刚要挣开,听他轻喝:“乖乖站着别动!都挤成这样了还管什么男女有别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9.第九十九章 他话落, 许久没有再动,蒋逢有些意外。慢慢也将手放下了。地铁开得很平稳, 停了几站,车厢里渐渐不再拥挤, 蒋逢也用不着靠在门上,他换了下位置靠到门边一侧的挡板上, 手下揽着许久的腰把她一起带过去。 两人相拥的身影映在车门玻璃上面,不认识的人会以为两人是情侣。蒋逢侧过脸看着, 露出满意的微笑。 地铁到站,两人先后下了车。许久依旧走在前头,蒋逢跟着她, 看她的裙裾翩跹, 纤细的腰肢不盈一握, 忍不住开始遐想将来。 过了闸机出站, 站在自动扶梯上的许久从包里拿出手机, 打电话通知家里蒋逢要来。讲话间二人同时走出地铁站。外头空气湿润清冷, 带着一丝鞭炮火药的余味。部队大院附近到了夜里一贯冷清,路上只他们两个。 许久打完电话把手机放进包里,蒋逢问:“通报完了?有我的床吧?” “我妈把原来许航的屋子收拾一下, 你住那里。”许久说。 “挺好, 刚来岛城那时候我就跟许航睡一个屋, 如今算是故地重游。你还记得那天的事儿吗?我刚洗完澡出来就被你撞上了, 你差点拿扫打了我, 吓得我够呛。”蒋逢跟许久并肩行走, 笑着说,看她的双目灿亮有光。 忆起往事,许久不禁莞尔。那是两个人第二次见面,也是她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看到男人的身体,当时又羞又气快要哭了。如今想想,不胜唏嘘。她轻声说:“是啊。” 两人间的往事,一桩桩一件件,想忘都忘不掉的。 蒋逢拿起了许久的手,许久身子微微发颤,停下来。蒋逢扶着她的肩膀把她转为面向自己,弯下腰,注视着她的眼睛,低声问:“所以,今晚要是再被你撞上,你还会打我吗?” 许久垂眼,想了一会儿。 她明白他想要什么,可她没想好。刚才在地铁上的时候被他抱着,被他的体温跟味道环绕,她也心潮澎湃过。他是她迄今为止唯一心动过的男人,又痴心等她多年,她似乎没有理由不答应他。 可慢慢冷静下来,她又想了很多。如果跟他开始了,需要面对的问题太多。多年来两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这段年少她已经放下了,他却一直执着不放,也许他是真的爱她,也许只出于不甘心。 感情方面她一直冷静理智,年少时候如此,现在亦然。她现在的生活很平静,在川西教书的日子一眼望到头,对于未来她已经构建完满,其中从来没有伴侣的位置,更遑论小孩。如果盲目跟他重新开始,等于把她的生活彻底打散,重组,她不知道等待她的会是什么。 这里面还牵扯到她基因里带的病,跟他的前途 所以,在明知道事情会向着不可控制方向发展的时候,她真的敢于抛弃理智跟他共赴这场赌局吗? 结论是她不敢。她是个愿意待于安全区的人,爱自己,更甚于爱爱情。 所以既然不敢,便不想给他期望, 许久抬头,平静地看着蒋逢,说:“过去跟现在不一样,你跟我也不一样了。蒋逢,我们回不去的。” 蒋逢目光微怔,没料到她回直接拒绝。他明明发觉到她已经松动,怎么突然又变了呢? “许久,我不懂”蒋逢疑惑。许久淡笑了笑,反问:“只做朋友不好吗?” 说罢许久转身独自往前走,蒋逢站在原地。许久走出去几米后回头,问:“你不想去我家了?”蒋逢撮了下嘴唇,这才闷头跟上来。 外头站岗的卫兵认得许久,却不认得蒋逢,警卫室里面坐的那位老兵却认得蒋逢,特意从有暖气的屋子里跑出来跟蒋逢热络,许久陪站在一旁。过了会儿许久手机响了,爸爸问她在哪里,许久说在门口,老兵听到后便放过了蒋逢,要他明天一早过来接着聊。 两人走进了大院。大院里更静,路灯、楼房、甬道都还是十年前的样式,陈旧却耐用,好像时间从未流逝过。可是树木长得更加高大了,还有一起走的人,都在提醒着这不过是个假象。 所以,刚才她是直接拒绝了他吧。蒋逢黯然想到。 到了许家,许航一家子都特意在这边等蒋逢,连五岁的许猛都还在。人多热闹,家庭的温暖氛围冲淡了被拒绝的伤感,一群人坐在客厅吃水果嗑瓜子聊天。蒋逢包了一个大红包给许猛。许猛把钱抽出来散得到处都是,抓起一张来要蒋逢叠一只。 闹哄哄的,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欢喜,只许久安静地坐在一旁。 闹到凌晨,许猛趴在许妈妈身上睡了,许妈妈才提醒散席,明天接着聊。大家都散去之后,许久回了屋。她想等大家都洗漱完后再出去,许妈妈过来敲门,许久开门后看妈妈手里拿着一套睡衣裤还有牙具毛巾。 “你给蒋逢送去。”许妈妈吩咐。 “为什么?”许久不接,心里明白事情没那么简单。 “不为什么。”许妈妈说,把衣服塞到许久手上,“我跟你爸都累了,蒋逢就交给你了。别忘了给他准备水,我看他今晚喝酒了,喝酒的人夜里容易口干。” 说完许妈妈转身走了,一路头也不回地走回自己房间。许久抱着那些东西站在自己房门口,拧眉看着妈妈关上他们卧室的房门。少顷,她偏头去看许航那屋,房门虚掩着,从门缝里漏出灯光。蒋逢还没睡。 她在想是不是由着他自生自灭,爸妈卧室的房门突然推开,妈妈伸头出来催促:“你怎么还不去?” 看样子是成心的,许久暗忖。拿着东西出了门,朝许航那屋走去。 许妈妈退回房内,房门留个小逢,她趴在门缝上看。许爸爸也趴过来,不小心压了许妈妈。许妈妈用胳膊肘顶许爸爸,许爸爸小声问:“她过去了?” “去了。”许妈妈小声回道。 “我以为这种事儿都是我才会做,没想到你老了老了,也开始管这闲事。”许爸爸调侃 许妈妈白了许爸爸一眼,不搭理他,又趴到门缝上,看许久走进了原来许航的房间。 蒋逢本拿着手机躺在床上,听到敲门声后立刻翻身坐起来,说了声“进来”,看来人是许久后愣了下。 许久瞥了他一眼,径直走到书桌前把手里的东西放到桌上,说:“我妈给你的。床底下有矿泉水,晚上渴了就拿出来喝。”说罢她转身就走。深更半夜还是单身男人的屋子,她不想久待。 她走到门口,伸手拉住门把,忽然门关上了,她的手擎在半空。想也知道是他把门关上的,她不打算回头,抢前一步想再去开门,忽地被他拦腰抱起来。 许久惊叫,反手去打他,巴掌在他头脸上蹭过几下,毫无威慑力。惊慌失措间却发现他带抱她去的不是床的方向,而是柜子。她腰被他掐着,身子一轻被他轻易举起来,一晃神间便被他举到柜子上头去坐着了。 这下子,她成了居高临下看他了。 坐在一百八十公分高的柜子上,许久一脸懵,又怕高,双手紧紧把着柜子边缘,低头喝问:“你你想干嘛!?” “我想跟你说句话。”蒋逢双手撑在柜子上,抬头看着她,满脸是笑。 许久咬了咬嘴唇,问:“说什么?” “你说得对,我们回不去了。”蒋逢笑眯眯地说,“我们应该放眼未来。所以许久,你准备一下,我要追你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0.第一百章 那晚之后蒋逢在许家住了两天。恰逢许航过年休假, 便扮起了司机的角色, 开车带着老婆孩子还有许久蒋逢把岛城转了个遍。许航每到一处, 没一会儿就拿许猛当借口领着孟秋渝闪人,把许久交给蒋逢。 蒋逢当年虽在岛城待得时间不长,统共从高一下学期到高二上学期,可他一向爱玩,早把岛城能玩的地方都走了个遍, 每到一处总要唏嘘感慨几句, 颇有故地重游的情绪。许久虽然在岛城生活多年,但是她好静, 不喜欢东奔西跑,去过的地方少, 一些偏远的景点倒不如蒋逢这样熟悉。结果成了他当导游,讲解各处的来历以及从前的样子,就像当年他刚来岛城, 她带他去一些地方那样。 两人在各处走走看看, 蒋逢的表现很稀松平常, 许久也淡定些,二人相处倒真像是故交老友, 仿佛那晚他说那句话的时候是在梦境里面。 那晚他故意把她放在柜子上头, 就是为了不让她逃。自从见面后许久总觉得他变了,一点也没有了少年时的浮躁, 成了沉稳中透着老练, 爽朗里还带果敢的成熟男人。可没想到他根子上依旧是个坏种。哪有用这样的法子逼人的?亏他想得出来! 许久当时又气又慌, 看着下头一直守着的蒋逢,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爬在树上躲狼的猫,他是那条狼。后来狼树下堵了一阵子终于良心发现把她抱了下来,她慌不择路地逃回房间。 那一晚她没睡好,那句话像是在湖里丢了一颗石子,荡起的涟漪久久不能平息。翌日一早起床见了他,发现他倒是神清气爽,一副睡得很饱的样子。搞得她心里生气。 蒋逢是个什么心思全家人都看出来了,连五岁的小许猛都知道蒋叔叔喜欢姑姑。爸爸妈妈都私下找过她聊过,孟秋渝也来劝他,许航更直接,拉着她说:“你们有感情基础,现在又都是成年人,你未婚他未娶,给他个机会也是给你自己机会,你们就试试呗。” 从他出现,一下子,好像全世界都在把她往他身边推。她的心不是铁打的,也犹豫,也纠结。 第二天晚上一行人吃过晚饭又到滨海广场看灯光秀。今晚没有海雾也没有风,海面上只有细细粼粼的波纹。站在广场上远望,视野辽阔,只见一道弧形的海岸线舒展开来,岸上是高楼灯光组成的灯带,水面上是灯带的倒影,被波浪搅碎了,更显璀璨。 许猛不喜欢看灯,吵着要去玩小火车,许航跟孟秋渝便带着孩子走了,许久趴在栏杆上望着海,蒋逢背靠着栏杆,歪着头看她。 晴朗的夜色容易让人袒露心扉,许久喃喃地说:“在川西的时候,真的很想念这片海。” 她心里一直把川西当做唯一的故乡,即使她被收养被很好的对待,在内心里总觉得自己是客居。刚到岛城的时候这种感觉更加强烈。初中的时候把班上男同学打了,她跟许航说了那些话,要是给许家惹麻烦了,就把她送回福利院。许航狠狠地骂了她一顿。那之后她虽从不提这事,心里却一直存着。 都说人非草木,可她觉得人都是树,一开始扎根在哪里命里就总带着那块泥土,纵使日后如何辗转,那块泥土是换不掉的。 可如愿回到川西以后,每每梦里出现的总是岛城的海。川西跟岛城,她的生命在这两个地方起承转合,留下的回忆跟见过的人,造就出两份滋味复杂的回忆。到底更爱哪个地方,她自己也模糊了。她闹不清楚,到底哪个才是故乡。 “走过便是故乡。”蒋逢说。 许久讶然,转过头看看他。蒋逢脸上挂着微笑也看着她,目光中透着理解。 她问:“这话是谁写的?” 蒋逢扬了扬浓眉,说:“我啊。” 许久没想到会是他,原以为他是从那本书上看过的。因为以前他最不喜欢她看的书,总嘲笑那些句子酸腐,无病呻吟。如今竟然能说出这样富有哲理的话,解开她的疑虑。 看许久发呆的样子,蒋逢口气促狭地问:“不信?觉得我这种草包写不出这样的句子?” 许久眼神一闪,轻抿嘴唇,摇了下头,否认:“不是。” “我还有下句,想听吗?” “洗耳恭听。” 他注视着她,目光透出无限柔和,低声说:“爱过才是故人。” 许久瞳孔一缩,忙垂下眼去,看他穿着靴子的脚踩在青砖的地面上,脚尖转向了她这边。知道他是面对着她了,她的心嗵嗵嗵地打起了鼓。 “叔叔您要买花吗?”一个童音打断了短暂的暧昧。 二人同时转头看过去,一个约莫七八岁小男孩手里掐着几只单独包装的玫瑰站在旁边。 “阿姨这么漂亮,叔叔买一枝花送给阿姨吧。”小男孩举起花。 “你爸爸妈妈呢?”二人又同时问,说罢又都顿了下,互看一眼,见对方眼里有相同的猜测跟疑虑,心下又都一缓。小男孩听两人这么问顿生警惕,有转身跑开的意思,蒋逢给许久使了个眼色,许久忙蹲下身子微笑着问小男孩:“多少钱一支呀?” 小男孩眼里的警惕之色褪了些,瞄了眼站着的蒋逢,又看看蹲在眼前的许久。看许久面色温和,戒心又少了几分,小声说:“二十一支,三十五两只,买的多便宜得多。” 这些话说得十分轻车熟路,像是一早就烂熟于心。许久抬头望向蒋逢,蒋逢双手插在大衣兜里,眼波在四周人群中搜索查看,目光如炬。许久便继续问小孩:“可以自己选几只吗?” 小孩把花给了许久。许久拿着一把玫瑰仔细地看过,然后从包里拿出钱交给小孩,小孩拿到钱后露出笑脸,对许久跟蒋逢的戒心顿时一扫而空。许久借机又问:“我觉得花特别好,都要了,还想多买一点。你只有这些吗?” 小男孩高兴坏了,指着一个方向说:“那边还有很多,我带你们去!”说罢转身朝后面跑。 许久拿着花站起身,看蒋逢,蒋逢冲她点了下头。 “叔叔阿姨,这边这边!”小男孩站在十步远处冲他们挥手。蒋逢把臂弯递到许久近旁,许久犹豫片刻,抬手挽住他的胳膊。二人相互依偎着跟在小孩身后,越走离广场繁华处越远。拐了两个弯,到了一处路口,见到路灯招不到阴影出停了一辆面包车,车上并没有人。 小男孩跑到面包车旁边翘起脚往车里看看,朝许久跟蒋逢招手,喊:“叔叔阿姨,花都在车里面!” 蒋逢随即该挽为牵,抓着许久的手快步过去,他边走边拿出手机,打开电筒。走到车前隔着玻璃往里面照。许久发现除了驾驶座跟副驾驶座,后面的座椅全都被拆掉了,车的地板上放着成捆的玫瑰花。 “你有车钥匙吗?”许久低头问小男孩。 小男孩摇摇头,又左右看看,撂下句“我找人来”,说完拔腿就朝一边跑去。 蒋逢松开许久的手,拿着手机绕着面包车走一圈,记下车牌后前低头在手机上查。 许久问:“查到什么?” 蒋逢把手机举到许久面前,低声说,“这是一辆。” “会不会真的是”许久问。蒋逢忽地嘘了声,示意她不要讲话。 身后传来脚步声,许久回头见有两个人来了,前面的是小男孩,后面跟的是一个身材粗大的男人,嘴里叼着一根香烟。她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蒋逢抓着她的腕子把她送到身后,顺手把手机揣进兜里。 男人走到二人跟前,上下打量蒋逢,瓮声瓮气地问:“要买花?” 蒋逢呲牙一笑,伸手从兜里掏出皮夹,说:“对。送给女朋友。” 男人又朝后面的许久掠了眼,见许久美貌不由地眯起眼,露出不怎么正经的笑来,说:“泡了这么个美人儿,是得多买几枝。” “能优惠点儿吗?”蒋逢问,手里打开了皮夹。 男人伸手从后屁股兜里掏出车钥匙,走到面包车旁开了锁,一把将推拉门打开。玫瑰花的味道从车内飘出来,有点像闷久了的苹果。许久往车内看,两捆红玫瑰躺在地板上,旁边还有一些丝带跟包装纸。 “要多少?”男人靠到车门旁边问。 蒋逢回头,请示般地问许久:“九十九枝怎么样?” 许久点了下头。 男人把烟从嘴上拿下来,说:“我零售都是二十一枝的,算你个半价,十块钱一枝。你给我一千块得了,我没那一块钱找给你。” “行。”蒋逢说着,打开皮夹数了钱给男人。男人对着灯光把钱一张一张验过后团了几团塞到上衣内袋,朝小男孩勾勾手。小男孩忙跑过来,男人指了指车里:“九十九枝,你给包一下。” 小男孩二话不说跳上了车,跪在车里开始包花。 看着孩子的小手被玫瑰上的刺扎除了血,许久心里不忍,捏紧了蒋逢的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1.第一百零一章 蒋逢暗暗回握她的手, 面上不动声色, 跟男人谈笑:“你不上去帮把手?凭这么个小孩得包到什么时候?我们晚上还回不回去了?” 男人喷了口烟, 说:“他是熟手,动作比我快。放心,一会儿就得。”说完朝车里喝道:“动作快点儿!”小男孩惊恐地望了男人一眼,手底下包花的速度更快了。 蒋逢松开了许久的手,也靠到车门旁边, 他双臂环在胸前, 眼睛瞅着里面的小孩啧啧称赞:“没看出来,这小伙子还挺能干。” “打几顿就练出来的。”男人毫不在意地说。 蒋逢呵呵笑了两声, 故作随意地问:“这样的小孩你那儿还有几个?” 男人警觉,多看蒋逢几眼。蒋逢勾着嘴角笑, 伸手拍拍男人的肩,说:“哥们,明人不说暗话, 我这一千块钱想买的可不是你这点花, 我是想跟你借几个人。” 许久站在蒋逢身后, 听着他信口开河地说这些话,明白他在套那男人的话。从前岛城到了晚上便有许多拿着花出来卖的小孩, 根本是一些不法分子从哪里拐来或者偷来的孩子, 让他们出去卖高价鲜花赚钱。有阵子严打,这些人在岛城绝迹了。谁知道如今又冒出来。 卖花的小孩肯定不止一个, 蒋逢是想问出其他孩子的情况。 那男人眼中有疑虑, 看了蒋逢一会儿, 低声问:“你是干什么的?” “我?开厂子做生意的。”蒋逢说,接着凑到男人耳边说了几句什么。声音压得十分低,许久听不到。不过之后男人眼里的疑虑变成了恐惧,退了半步离蒋逢远了些。 “哥们做的可是大生意,我们比不了。”男人意味声长地说。 “混口饭吃而已,没什么大不大的。”蒋逢谦虚。 “那你打算出多少钱?”男人问。 “你想要多少。”蒋逢说。 男人咬着烟卷眯缝着眼睛心里默算了算,出价道:“一个两万,一手交钱一手交人,之后两清谁也不认识谁。” “那不行。”蒋逢扬起下巴,“我也是有损耗的,人到了手里不一定全能用,不能用的我还得找人看着,还得养活他们,这个钱也不少花。” “那你愿意给多少?”男人问。 蒋逢笑了笑,问:“那要看你手里有几个人。” 男人犹豫了一会儿,终是忍不住诱惑说:“我有九个,两男七女,今天出来的有八个,有一个留在家里没出来” 蒋逢立刻追问:“那个是病了?” “小病,发了点烧,放心不影响你用。”男人说,又问,“你看你肯出多少?” 蒋逢撮了下嘴唇,琢磨片刻,伸手到兜里拿出手机,举起来正对着男人,装模作势地在屏幕上摁起来。好像是在算数,可许久在他身后,分明看他的手机开着录像功能,虽然光线较黯,可摄像头还是能捕捉到男人的脸,可以分辨出来他的样子。 许久才恍然,想他原来一直把手机放在兜里,开着录像录音收集证据。 “这样,没病的一个一万八,病了的那个五千。”蒋逢说。 “那不行!”男人立刻反对,“这些小孩我费了不少劲才弄来,你从两万一下杀到五千?肯定不行!” 蒋逢依旧举着手机,眼波一横,冷冷道:“那你就留着他们天天给你卖花赚钱吧,这么多人一个月能给你赚到一万块?” 男人噤声,又开始犹豫。 突然从旁边传来小男孩的声音:“叔,他在给你录像。” 三人均愣住,男人反应过来,转身就跑。蒋逢把手机往许久怀里一抛立刻追上。许久接住了手机。小男孩从车里跳下来也要跑,许久忙拦腰抱住他。小男孩挣扎,许久抱紧了他喊:“别怕,叔叔阿姨是来帮你的!别怕!” 那边蒋逢揪住了男人的衣领,男人转身过来一拳打向蒋逢的面门,蒋逢弯腰躲过,伸手将男人拦腰抱住,一个使力将他扛起来。男人横在蒋逢肩上手足无措,蒋逢则给了他一个过肩摔把他往地上贯。男人的后背先着了地,尔后整个身子像个布袋子一样嗵一声被拍在地上,连哼哼都没来得及便晕了过去。 许久这边依旧在跟小男孩搏斗,小男孩挣扎得特别厉害,许久艰难地困着他。小男孩照着许久的手腕咬下去。许久吃痛松了手,男孩朝跟蒋逢相反的方向撒腿就跑。许久大喊:“蒋逢!” 蒋逢转头看孩子跑了立刻追上去。许久力竭地坐在面包车的地板上,捂着右手腕子看蒋逢抓住了小男孩的胳膊,小男孩还是挣扎,被他用胳膊捆着腰夹起来,孩子再怎么张牙舞爪也没有用了。 许久心下稍安,把他的手机举起来继续拍摄。 忽然从旁边阴暗处蹦出一个男人,手里抓着一根棍子朝蒋逢的后脑打过去。许久立刻尖叫:“后面有人!” 蒋逢在特种部队服役几年,对于危机有种本能条件反射,许久话音未落,他已经抬起左臂挡下了这一棍子。棍子不知道什么材质,打到蒋逢左臂之后应声而断,那个打蒋逢的男人握着剩下的半截棍子发愣,被蒋逢反身一脚踢到肚子上边飞了出去,撞翻了垃圾桶后打了个滚躺到地上,安安静静地趴在垃圾堆里面了。 许久摸着心口看完这一幕,感觉就像在看一场警匪大片。 蒋逢夹着孩子快步走到许久面前,担心地问:“受伤没?” 许久摇头,把被咬伤的手藏到袖子里面,摁下了摄像停止键。接着又拨了110. 滨海广场是景区,晚上有巡警。接到报警后五分钟警察便到了,看两名嫌疑人都晕倒在地,许久跟蒋逢倒是毫发无损,还有一个野猫一样挣扎的小孩,一时间不知道哪个是好人哪个是坏人。 后来警察把嫌疑人跟孩子都带上了警车,许久跟蒋逢也一起去了,录口供。到了派出所后许久讲了事件经过,又把录像拿出来作为证据。警察看过录像后明显对蒋逢的兴趣更大,一直夸蒋逢的格斗技术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一招毙命,一看就是经历过实战的。等蒋逢跟他们说了自己的身份之后,警察们个个满眼敬佩,直说难怪这么厉害,说算今天这俩嫌疑犯倒霉,惹谁不好惹特种兵。 警察知道两个嫌疑犯晚上派了孩子们出去卖花,便安排警力到面包车那边守着,等孩子们回来好集中安排。然后派人送许久跟蒋逢到医院治伤。许久的右手腕被咬破了,还留下两排牙印,而蒋逢的左臂被棍子打出了一大片淤青。 在医院急诊室处理伤口的时候,送他们来的警察还一直缠着蒋逢聊他去非洲违和的事情。许久坐在屋子里头,一名小护士用碘酒帮她消毒伤口,眼睛不时地往蒋逢那边飘。而帮蒋逢擦药的小护士对蒋逢的好感满满,不时在警察跟蒋逢聊天的过程中插上几句,主动跟蒋逢攀谈。 “真不愧是当过特种兵,身子真壮。”护士称赞。 “你们部队每天训练跑多少公里?”警察问。 “身体不好还当什么兵?”蒋逢却挑了护士的问题回答,看护士的时候眉尾眼底都是笑。“部队又不是没胖子,比如伙房。”护士俏皮地说。蒋逢晃晃头:“行,说不过你。”护士眼神一勾:“微信号有没?我把伤后注意事项发给你。” 许久特意端详那护士,约莫二十岁出头,带着口罩,挽着发髻,眉眼有化妆的痕迹,一双丹凤眼很漂亮很勾人。 蒋逢微微一笑,把手机掏出来调出二维码递给护士,护士从大褂里拿出手机扫了加了好友。 那二人心照不宣,自然是撩。 许久心中有些吃味,别过头去。 “伤口包好后不能碰水。隔天过来换药。一会儿你去药房拿破伤风的针,过来注射。”帮许久处理伤口的护士吩咐。 许久应了,站起来。用没伤的手接过处方,转过身低着头朝门口走去。急诊的治疗室地方小,蒋逢坐在门口的凳子上,他敞着腿,两条长腿刚好挡了路。许久低声说:“我要出去。” 可是蒋逢没动。 许久偏过头,有些恼地看他。护士出声:“哎,你给人家让让啊。” 蒋逢这才把腿收起来。许久走出去,还是警察问了句:“你一个人过去行吗?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许久拒绝了警察,一个人拿着单子走了。 从急诊去药房要穿过门诊大厅。夜里医院门诊不开,大堂灯是黑着的,只急诊跟药房各自亮着灯,中间有一段路很黑。可许久没多想,慢慢地朝药房走去。她脑子里还是刚才蒋逢跟护士嬉笑的画面,一路上走得失魂落魄。 今晚连续经历这件事是始料未及,两人合作抓了犯人,救了一群小孩,还都负了伤。他一直说爱她,却在她治伤的时候跟陌生护士打情骂俏。 不是总把爱她挂在嘴边吗?遇到漂亮年轻的就成了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她想起李子墨说的那话: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他真是个超级可恶的大猪蹄子!!她心里忿忿地骂。 突然身后传来声音:“这么黑,你不怕?” 许久吓了一跳,忙回转身,借着药房那边射来的灯光看是蒋逢站在后头。 “你你干嘛?”她颤声问。想医院里这么静,他穿又硬又重的靴子走路竟然都没有声音,必然是故意吓她来的。 “怕你害怕,特意过来陪你。”蒋逢说,伸手把她手里的单子夺走了,扫了一眼,接着调侃道:“打屁股针啊,你不怕?” 许久噘了噘嘴,伸手又把单子夺过来,转身就朝药房走。蒋逢拔脚跟上,这次他的厚底靴子踩在地面发出了啪嗒啪嗒的响声,在空荡荡的门诊大厅回荡。 “生什么气啊?”蒋逢在后头咕哝。 许久不理他,继续走。 “她是扫码加我好友了,可我还没点同意呢。”蒋逢又说。 医院地面平整如镜,可许久的脚底下还是绊了下。蒋逢借机伸手握住她的右臂,扶她。许久抖一抖胳膊,想要挣脱开。他抓得紧,不准。 许久羞恼回头,想用眼神逼退他。蒋逢却垂着眼看她被纱布包好的腕子,问:“还疼吗?” “不。”许久回答一个字,然后低喝,“松手!” 蒋逢低着头,左右端详她的腕子,突然挑起眼皮往上一瞟,说了句:“别想!” “你!”许久气,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把胳膊用力往回撤。几番努力不成,胳膊还是牢牢被他握着。她留意到他是用左手抓的她,没想到他受伤了还这么有劲儿。 “你到底想干嘛?!”她喝问,又挫败又气氛。 “想问你句话。”他皮笑。 “说!” “刚才是吃醋了吧?”蒋逢突然问。 许久吸了口凉气,胸臆顿时都冷了似的,打了个寒颤,脱口反驳:“胡说!” “我胡说?”蒋逢还是笑,一下把许久拉到身前,居高临下地盯着她,缓缓道:“敢不敢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 她现在哪里敢看他?心里早乱成了浆糊,看他一眼就少活一年的感觉。她挣扎的力道加大,他的手却像钳子卡在她胳膊上不肯松,一边拉着她一边问:“怎么?不敢看?不敢看就是心虚,就是说假话骗人。” 许久气急了,抬起左手打他的胳膊。一拳砸在他的伤处。蒋逢惨叫一声蹲下去,右手抱着左臂连连抽着气。许久吓了一跳,没想到自己会打得这么重,赶忙也蹲下来问:“怎么了?打疼了?” 蒋逢不理她,坐到了地上,那么大一个身子缩起来,疼得发抖。抱着左臂满脸痛苦。许久吓坏了,忙跪下来,伸手去摸他的左手。手刚触到他的手背被他反手抓了。他用力一拉,她扑到他怀里。她下意识抬起头,他低头在她唇上啄了一口。 许久石化。 蒋逢松开她的手,改为捧着她的脸,静静地看着她。 许久忽地打了个哆嗦醒过神,立刻抬手遮住嘴唇,难以置信地看他。 他刚才是吻了她吗? 可他没喝酒啊 难道碘酒也有影响的? 许久脑子里乱七八糟地飘过若干想法,脸被他捧着,身子僵得没有了知觉。 蒋逢嘴角勾了起来,如星的黑眸漾出笑意,轻声说:“第二次。” 许久眼里冒出问好,不明白他口中的第二次指的是什么。 “第一次亲你也是冬天,跟现在一样冷。还记得吗?”他呢喃着,额头慢慢靠下来,抵在她额上,“从那次开始我就盼着第二次,没想到一盼就是十年。许久,你怎么能让我等你这么久?” 两人的眼睛离得很近,近到看不清实物,只见他双眸幽深宛如旋涡,吸她入万丈深渊。 许久闭上眼。蒋逢兀自在说着,热气丝丝缕缕喷在许久遮着嘴巴的手背上,渗进了指缝,落到她嘴唇上面,让人发颤。 “这两天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一直在克制,我怕做了什么错事让你讨厌。可是我更怕离开岛城之后连跟你走在一起的机会都没有。我没追过女人,不知道该怎么做。今晚我给萧浪发短信说我跟你表白了。萧浪回给我说小孩子才告白,成年人都直接勾引。我想他感情经验那么多,说的话应该是对的。可是许久,我不知道怎么做才算勾引。我不知道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也不知道你会不会信我。” “我爱你。我从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就喜欢你。喜欢到想要把自己从里到外翻出来,把身上的零件一样一样地照着你喜欢的样子改一遍。以前我做错过事,犯过混,自卑到觉得自己配不上你。我听你的去当兵,努力了这么年觉得已经算是功成名就,可再见到你我还是觉得配不上你。” “真的许久。我嫉妒江潮,他跟你一样充满理想。也嫉妒宋知川,他长了一张讨女人喜欢的脸,家里有钱还懂情趣。我连萧浪都嫉妒,他拿得起放得下,跟李子墨说断便断,说开始便又开始。我痛恨自己懦弱,优柔寡断,瞻前顾后。可我想跟你在一起。我求你给我个机会,让我试试。” “我保证,试过了要是不行,我立刻死心,绝不纠缠你。行吗?” 这些话,句句发自肺腑,每一句都想一把凿子砸在心口。许久全身都在颤抖。她慢慢放下了挡着嘴唇的手,颤声问:“你不想知道你不在的这些日子,以前都发生过什么吗?” “不想。”蒋逢笃定地说。 “也不问我跟宋知川的事情?”许久轻声问。 “不问!”蒋逢咬字略重。 “那你不觉得这十年青春是被耽误了吗?”许久又问。 蒋逢却笑了笑,抵着她的额头蹭了蹭,低声说:“想过。可一想到那个人是你,就觉得耽误就耽误了吧。只要不是跟你,跟谁都是耽误。” 许久说不出话了。 她何德何能,让他一直这样记着?还去怀疑他的真心?跟他比,她真是草芥不如。她拿什么立场来把着决定权,控制两人之间的关系走向呢? 决定权应该交给他一次。 许久抬手摸了摸蒋逢的脸,轻轻把他推开。蒋逢慢慢抬头,以为自己还是会被拒绝,眼里难掩失望。他把心都掏出来了,她还是不愿接受。那接下来,他该怎么办?把命给她? 怎么给? 他不禁嘲笑自己。 接着,许久的唇轻轻印到他的唇上。蒋逢的脑子里顿时糊成一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2.第一百零二章 许久的唇在他唇上贴了两秒即刻撤离, 站起身就朝药房跑去, 蒋逢依旧坐在地上,半天回不过神。 许久跑到药房, 把单子递到窗口里面, 药剂师看过单子后去拿药,她站在外头等着。四周空寂,能听到气流的声音,她朝蒋逢那边瞟了眼,他还傻傻地坐在地上。视线相接, 她即刻转头往相反的方向,蒋逢从地上爬起来, 手在裤子上摸了两把,找不到袋口,才想起来今天穿的裤子没口袋。 他望着远处的许久, 看她手背抵在唇边咳了声,窗口丢出来一盒药,她拿过来之后低着头朝他这边走。是故他便没动, 等她走近的时候想开口说话, 许久一侧身从他旁边越过, 脚步匆匆地走,像是在躲他。 蒋逢不假思索拔脚就追,亦步亦趋地跟在她后面。 两人第二次穿过阴暗的门诊大厅到了急诊科, 许久直奔治疗室, 把针剂交给了一开始负责她的那名护士。护士让许久坐好, 然后去配药,弹着针管转过身来的时候见蒋逢像堵墙一样站在许久身后,便问他:“她要打针,你要看吗?” 蒋逢愣了愣,看到护士手里的针管后咽了口唾沫,迟疑片刻,问:“不让看吗?”护士说:“医院没这个规定,如果患者允许就可以。”蒋逢看许久,许久还不敢看他,低声吩咐:“你先出去。”蒋逢挠挠头,转身朝门口走去。 护士拿着针筒到了许久身旁,吩咐许久把衣服撩起来。许久把外套脱了搁在腿上,撩起里面的毛衣露出肌肤。可护士刚弯下腰,蒋逢又折返了回来。 “护士同志,麻烦你下手轻点儿。”蒋逢认真地用恳求的语调说。 护士撩起眼皮瞅瞅他,拿着针筒的手晃一晃,调侃道:“要不你来?” 银色的针头在眼前晃,蒋逢闭了嘴。他把大衣从许久膝上拿走,抬手拍怕她的肩,安慰:“别怕啊,不疼。”许久哭笑不得,想她哪里怕了? “我没事儿,你出去吧。”许久又撵他。 蒋逢拿着衣服一步三回头地往外走,恰逢跟他加微信的那个护士从门口进来,见到他后打了声招呼,他没看见,只一个劲儿盯着许久那边瞧。护士把针头扎许久身体的时候许久眉毛轻轻皱了一下,闭上了眼睛。蒋逢立刻又折返回去。 蒋逢站在许久身侧没出声,只探头探脑地看,针管里的药慢慢推进许久的身体,银色的针头没在她的体内。 他的额上冒了汗。 护士拔了针后发现蒋逢又杵在跟前了,失笑道:“你看看你,人家姑娘都没事儿,你的脸倒是青了。” 蒋逢松了口气,用手背蹭了蹭额上的汗,弯腰问许久:“感觉怎么样?疼吗?” “我很好。”许久整理着衣服,轻声抱怨,“你别这么大惊小怪的。” 蒋逢嘴唇动了动,面上有点儿委屈。护士把用过的针管丢到医用垃圾筒里,替蒋逢解释:“你别怪他,有的人天生怕打针,这跟性别年龄职业都没关系。上次我们这儿来了个大小伙子,比他还高还壮呢,结果又哭又叫的,四个人摁着才把针打完,那真是”护士摇摇头,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表情。 许久扬眉,抬头问蒋逢:“你怕打针?” 蒋逢面色赧然,窘迫地说:“别在这儿聊,咱们走。” 这算是间接承认了。许久失笑,调侃他:“原来还有你怕的东西。” 蒋逢脸上挂不住,把外套帮许久披上,低声咕哝:“我怕的东西多了,又不是只这一样。” 许久站起身把外套穿好,蒋逢顺手帮她把马尾从衣服里掏出来,许久抬手拢了把头发,问他:“你还怕什么?” 蒋逢眯了眯眼,问:“想知道?” “你不敢说啊?”许久激他。 蒋逢摇摇头,帮她整理了下衣领,然后凑过来。许久看他一脸莫测高深的样子,以为他要说什么了不得的话,心里真还有点儿期待,哪知道他在她耳边低声:“怕你不要我。” 许久一时无言,脸颊泛红,抿起嘴唇眼睛四下飘,生怕刚才的话被别人听到。治疗室内护士医生都在忙并没人留意他们。她才安心,面带责色地瞪他一眼,说:“走啦!” 蒋逢吸一口气,肩膀耸动了下,心有不甘地咕哝:“走就走。” 许久拢起外套低头朝外面走,蒋逢撮着嘴唇在她后面跟着。二人一起出了治疗室,送他们来的警察小跑着过来,说:“不好意思我刚去了卫生间。你们怎么样?都弄好了?” “完事儿了,回去了。”蒋逢说。 “我送你们吧。你们在门口等一会儿,我去开车。”警察说。 如此,警车载着二人朝军区大院去了。路上许久接了家里电话,爸爸询问他们什么时间回去。许久估算一下时间,告诉爸爸大概半小时后到。 车子停到大院门口的时候警察趴到方向盘上瞧瞧外头,问:“这里是海军大院吧?” “对。家里老人住这里。”蒋逢说,伸手拍拍前面的座椅,“哥们,谢了。” “军警一家,你还帮我们抓了俩罪犯呢,有什么好谢的?”警察回头笑,“改天出来一起吃个饭。” “行啊。电话联系。”蒋逢说着伸手推开车门下去。 许久倒是不急于下车,而是问:“同志,那些孩子都找到了吗?” “都找到了,所里派人安排到宾馆去先住下了。”警察说。 蒋逢听后也转过身,扶着车顶弯下腰问:“九个孩子都找到了?他说还有一个病着的留在家里。” “放心,都找到了。病的那个送医院了。”警察说。 许久听后才放了心,又问:“同志,可以问一下你们会怎么安排他们吗?” “知道家在哪儿的通知监护人领回去,不知道的暂时送福利院。”警察说,然后叹了口气,说了掏心窝子的话,“这些孩子家都不在本地。里面有的是自己走失,有的就是亲生父母送出来赚钱的。前面那种很难找到亲生父母,后面那种就算是送回去没多久就又会被他们父母送出来。你们带去所里的那个小男孩是今年春天我们刚给送回去的,这才几个月又被他父母丢出来赚钱。他家在山区,缺水干旱,父母生了六个孩子,吃饱饭都成问题这种情况我们也无奈,可也没别的办法。” 话说到这里便显得沉重,许久幽幽地叹气,蒋逢伸手进车内拉拉她的袖子,示意她该下车了。二人跟警察告别后相携走进大院。夜深了,天气又冷,没人在外面闲逛。许久觉得心里面沉甸甸的,心思都在刚警察说那些话上。走着走着忽然被蒋逢握住肩。 她转过头来,他调侃:“想什么呢?要撞上树了。” 许久错愕地朝前看,自己走歪了方向,走进了绿化带,前头一棵法桐在等着她撞过去。许久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蒋逢带着她走回正途,手一直搭在她肩上,胳膊揽着她的背,问:“是在想那些孩子吧?” “你不会想吗?”许久轻声反问。 “当然也会想,可明白想太多没用。这是社会问题,不是你我有能力解决的。”说着,蒋逢握了下她的肩,把她往身边带了带。 许久低声说:“我当然明白” 二人拥着走进楼道,蒋逢打了个响指,感应灯应声而亮。 “虽然明白,可依旧想不开对吗?”蒋逢依旧搂着她,二人开始上楼。 许久咬了咬嘴唇。她的心思,他能猜得特别准。 “其实你该这样想,那些父母为什么要把孩子扔出来?不就是为了赚钱吗?刨除一小部分懒得坏的,很多都是因为穷才变得冷漠,孩子成了他们最得力的敛财工具。如果生活富足,谁会把亲生孩子送出来受苦,对吧?所以让他们脱贫才是解决问题的关键。你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蒋逢循循善诱。 许久勉强扯了下嘴角,说:“你说这个问题更大,单靠我们一样做不到。” “错,这件事你正在做呢。”蒋逢说。 许久疑惑,抬头看蒋逢。蒋逢含笑说:“贫穷使人短视,看不到未来,只挑眼前的利益。要想翻身,首先要改变观念。川西也不富裕,许多人还生活在贫困线以下,如今你在川西当老师,不光是教给他们知识,也是在传达价值观,开阔他们的眼界。你是他们的窗口,让他们知道生活不是只有一条路可走,他们接触更宽广的世界之后生活才有可能发生变化。教育的宗旨,不就是这样?” 一席话有理有据,说得许久哑口无言。她没想到自己这个做了多年教育事业的人倒是没他一个当兵的看得透。蒋逢歪着头笑,得意地问:“我说得对不对?” 许久终于露出一点笑容,点了点头。 “我说得好不好”蒋逢开始皮。 许久莞尔,点头。 “那该不该要一点奖励?”蒋逢勾着嘴角问。 许久眨眼,问:“什么?” “奖励啊。”蒋逢说着,掰着她的肩让她转向他,然后摁着她的肩膀把她轻轻压到墙上。他弯腰凑近过来,悬在她上方两公分的地方停住,呢喃着问:“你还没答复我呢。” 这风云突变的情况让许久无措,手顿时捏紧了,磕巴着问:“答答复你什么?” “刚才在医院的时候问你的事儿,你还没答复。”蒋逢提醒。 在医院的时候? 她不是已经 许久脸红,抿起嘴唇,眼睛水灵灵地瞪他。蒋逢弯起胳膊压在许久头顶的墙上,脸压向她,两人间瞬间营造出暧昧的气氛,蒋逢低声问:“你答不答应?” 许久眼神闪了闪,伸手去抵在他胸前,不让他继续靠近。蒋逢摸到她抵着他的手握住了,用拇指轻轻搓着她的手心,麻痒感许久打了个哆嗦,立刻阖上手掌把他的拇指握住。 “答不答应,嗯?”蒋逢依旧困着她,逼问。 许久觉得嘴里干干的,艰涩地说:“你都有答案了,何必问我。”她不认为他会不懂,这样为难她大概源于天性里藏着的坏根儿。他这个家伙,抓住了人家的小辫子就惯会欺负人。当兵十年一样本性难移。 蒋逢嘴角扯一下,不依不饶地说:“可我想听你亲口说出来。” “那不重要。”许久沉声道。 蒋逢虚起眼看她,好一会儿后,问:“真不说?” 许久紧紧抿着嘴唇。她面皮薄,说不出口。刚才医院里心情激荡的情况下吻了他,之后想想就怕,想象不出来自己怎么敢那样。 “不说算了。”蒋逢忽然说。 许久刚要松一口气,以为蒋逢放弃了。脸却被他捧住,他咬着压根咕哝了句:“不说就用做的。”脸向她压下来,咬住她的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3.第一百零三章 楼道的灯灭了, 空气中浮游着水泥墙面清冷的气味, 从遥远的地方传来鞭炮声,礼花在月亮的旁边绽放。月光从窗口投进来,在地面上开辟出梯形的光斑。两道身影在光照不到的角落里交叠。许久被蒋逢压在墙上, 手被蒋逢捏着。他用拇指揉搓着她掌心的软肉。她的鼻端都是他的气味。 他亲吻的动作却很轻,含着她的嘴唇轻碾慢舔,舌尖沿着她的唇线描画,留下带着他气味的湿意。 她轻皱眉头,闭上眼。 接吻这件事对她而言陌生又新奇,她虽不太习惯可也不觉得讨厌。想这是恋人间该有的亲热,既然答应了他便没理由拒绝。她把手搭在他肩上, 踮起脚尖,仰起脸, 迎合他。蒋逢忽地捏紧了她的手, 许久觉得疼,刚低吟一声就被他的舌狠狠地撬开了齿关。 他来得太猛, 许久吓得脖子一缩甩过头去。蒋逢嘴唇压在许久嘴角那儿,喘着气,哑声问:“不喜欢吗?” 许久暗暗咬了下湿漉漉的嘴唇。谈不上不喜欢, 只是不习惯。 停了一会儿,她摇头。 两个人的呼吸都很重。 蒋逢低声问:“继续?” 许久给自己鼓了鼓劲儿, 点了头。 蒋逢又开始轻吮她的嘴角, 依旧捉着她的手, 拇指轻轻地揉她的掌心, 麻酥酥的让人很不自在。许久僵硬地站着,闭着眼任由他亲,不敢有丝毫回应,她怕他又 蒋逢没再深入,亲了一会儿离开了。许久闭着眼睛等着,发现他一直没有动作才迟疑地张开眼,抬头,发现蒋逢在深深地看她。她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又垂下眼。手依旧被他捏着,手心那块肉让他搓得都没知觉了。 她拽了一下手,他却捏紧一下,不放,她小声说:“手,不舒服。” 蒋逢终于放了她的手,她蜷起手指捏了捏,然后悄悄把那只手藏到身后,像是怕他再来牵似的。她这些小动作被他看在眼里,蒋逢叹了口气,把压在她头顶的那条胳膊收回来,手掌盖到她唇上帮她擦了擦嘴巴,又俯身在她头顶亲了亲,温声说:“不喜欢就直说,我不是混蛋,不会逼你。” 许久的视线在地上乱飘,小声嗫嚅:“不是的” 她只是有点吓到。他做的那些事对她而言太陌生了。她不像大多数女孩子那样,对亲密关系有着某种憧憬。她的人生规划里从没没有情爱,连爱情跟影视剧她都不看,从未细想过贪恋爱该是什么样子,更别提这种程度的亲密接触。 感情这条路上他领先太多,她刚起步,还追不上。 所以她心里是觉得有些对不起他的。 许久抬头,扑闪着黑亮的眼睛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羞涩纯洁得像刚从妈妈背后探出脑袋的小鹿。蒋逢的心就像被什么狠狠地弹了一下,差点又扑过去狠狠地吻住她。看许久脸上顿生的警戒神色,他也只能硬忍,无奈地笑笑了。 他扶着她的肩膀拉她离开那堵墙,又伸手到她背后帮她拍拍灰,低声说:“不急,慢慢来。”是安抚她也是说服自己。 许久小小地“嗯”了声。 “回家吧。”蒋逢说,把手伸到许久面前。许久犹豫了下,把手放到他手心里。蒋逢牵着许久的手上楼,到了家门口敲门的时候,许久忽地把手从蒋逢那里抽走了。蒋逢握了个空,低头看许久,见她面色微红神情扭捏,便若有所思。 许爸爸开了门,见是二人回来赶紧招呼他们进屋。 “你们两个受伤没?”许爸爸问。 “没有。”许久先说。两人都伤在胳膊,袖子挡着看不出来,爸爸六十多岁了,她怕说出来惹老人担心。蒋逢自然明白许久的心思,顺着她说下去:“许叔,您也不看看我是谁,怎么可能受伤?” 许爸爸将两人上下打量了一遍,没瞧出异常,笑着附和:“也对也对。” “你妈煲了骨头汤,你们俩都先喝点儿,然后洗个澡就上床休息吧。时间也不早了,明天再跟我们讲讲今晚的英雄事迹。”许爸爸笑着说。 许久蒋逢都答应,喝过了汤,先后洗了澡后各自回自己房间休息。许爸爸看着二人房门都关了才回屋,许妈妈正靠在床头戴着花镜看书。 许爸爸喜滋滋地跳上床用胳膊肘顶顶许妈妈,许妈妈不耐烦地问:“干嘛?!” “那两个,有戏!”许爸爸说。 许妈妈把花镜往下挪了挪,越过镜框上头瞅瞅许爸爸,然后嗤了声,又把花镜扶上去回头继续看书。许爸爸不甘心一腔热情交付流水,把着许妈妈的胳膊说:“我说真的!刚才两人在门口的时候手拉着手,我从猫眼里看到了。” “你肯定是看错了。”许妈妈泼冷水。 “我又不像你,我眼可没花。”许爸爸冷哼,随即又兴致勃来,叨叨着,“他们两个啊是手拉着手回来的,到了门口才松开。以为我没看见,呵呵” 许妈妈瞅了眼许爸爸,没吱声,索性把眼镜摘了把台灯关上,钻进被窝里躺下。许爸爸推推她,问:“怎么,你不高兴?” “我有什么好高兴的?”许妈妈咕哝,情绪完全上不去。 “难道你不乐意他们俩在一起?”许爸爸问。 “不是不乐意。”许妈妈幽幽地说,“是觉得不合适。” “怎么又不合适了?蒋逢刚来那天你不是挺积极的吗?把许久往他屋里推的不是你吗?” 许妈妈沉默了一会儿,随即翻身坐起来跟许爸爸说:“一开始我是觉得他们俩在一起好。可这两天我细想了想,觉得他们两个在一起没有未来。许久是一心留在川西的,这个你我都知道吧?可蒋逢能一辈子呆在川西吗?昨天我跟沈阿姨通了电话,沈阿姨说蒋逢是部队的重点培养对象,很受首长重视。你看他年纪轻轻就是少校了,咱们许航熬了多少年才到他这个军衔?川西那个部队是团级建制,对他而言没什么上升空间。所以他在川西只是暂时落脚过渡一下,估计没多久就会调到总军区去。将来两个人不在一个地方,怎么过日子?” 这一下把许爸爸给问住了。琢磨了一会儿,不很确定地喃喃:“你想得太绝对了吧,他们也不是不可能” “可能什么?让许久离开川西还是让蒋逢不离开川西?”许妈妈反问。 许爸爸想了半天,不得其法,苦恼地挠头。许妈妈又说:“还有啊,你别以为蒋逢还是以前那个混小子,他现在是大红人。你以为就你想要他当乘龙快婿?惦记他的人多了。听说在北边的时候就有个军区司令的女儿一直追他,现在他刚去南边,好些人都把电话到家里来说媒了。公道讲,以蒋逢现在这个条件,咱们小久真不一定能配得上。” 说完之后许妈妈又躺下去,叹着气说:“蒋逢对许久能热乎多久谁也不知道。我看现在许久对蒋逢也没那么上心,成不成还是两说。所以你就别瞎掺和了,让他们顺其自然好了。” “蒋逢他不是个朝三暮四的人”许爸爸支支吾吾地说,被许妈妈拽了袖子,吩咐:“行了你别想了,关灯睡觉!” 屋里灯灭了,许久站在父母房门口发起了呆。刚才她手腕上的伤口渗血想自己换一下纱布,过来是问妈妈药箱放在哪里的,结果听到了这番谈话。 在蒋逢这个问题上,父母看的是将来,她一直在想从前。 初初跟他在一起,她心里面全是惶恐。回家后回想起刚才跟他在楼道里亲热,又泛着丝丝的甜。当年他离家出走那次她就是在楼道里逮的他,也是今天这样的大月亮,大冷天,他身上带着被他爸爸打的伤,两个人的初吻就在那时候意外没了。 后来也是她把他领回了家,送到许航那间屋。十年轮回,一样的场景一样的人,心情却完全不一样了。 她想跟他好好相处,可父母的话让她有些却步。问题摆在那里,只是她没发现。 他们之间除了心结之外,还有更现实的问题。一个是地域,一个是阶层。他是年轻有为前途似锦的军官,她是无心世事一心教书的普通教师。他可能被调到天南海北,她却当不了随军家属。 她开始想,她执意留在川西的话,对他而言公平吗? “抓到你了。” 身后传来蒋逢带笑的声音,许久惊吓地转身,发现蒋逢正站在身后。 “你”许久欲言又止。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听到了多少。 蒋逢朝自己屋那儿指了指:“我有话跟你说。” 这大半夜的,去他屋里许久迟疑了。蒋逢看出她的顾虑,撮着嘴唇想了想,改口问:“要不去你屋?” 那还不如去他屋。 “去你那儿吧。”许久小声说,先朝蒋逢那屋走去。蒋逢瞥了眼许家爸妈的卧室,拔腿跟上去。 许久进了房间后回转身,看蒋逢跟进来,他要关门,她急着喊:“别关!” 蒋逢怔了怔,随即一笑,调侃:“放心,我不动你。” 许久脸上一热,竟然扭捏起来,说:“你别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 蒋逢并没放在心上,把门虚掩上,留了一道缝。之后指了指椅子,说:“先坐。” 许久慢慢走过去坐下,看蒋逢也拖过来一个凳子搁到她对面,也坐下了。她望着他,等他开口。蒋逢倒也不拐外抹角,直接说:“刚才你爸妈说那些话,我都听到了。” 许久“哦”了声,静待下文。 蒋逢微笑,说:“你爸妈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我是军人,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国家需要我在哪里我就得在哪里。我一直呆在川西的可能性确实不高。” 许久又低低地“哦”了声,情绪有些低落。 “可是许久,我想跟你说句话。”蒋逢伸出手,轻轻盖在许久搁在膝上的手上面,一字一句地说,“将来不管我将来调去了哪里,也不管那些地方怎么个灯红酒绿法儿,我只知道,我这身子是国家的,命是你的。有你的地方才是我的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4.第一百零四章 第二天许航本来的安排是全家同游海底世界, 不巧蒋逢一早接到部队的命令,要他立刻返回部队,蒋逢当即买了去川西的机票, 下午出发。可许猛闹着要去看白鲸表演, 许航征求过蒋逢意见后他们一家三口出去了, 把送蒋逢的任务交给许久。 中午吃过践行饭后许久同许爸爸一起送蒋逢去机场,许久开车,许爸爸跟蒋逢聊天,谈的都是军队方面的话题。许久认真开车, 不参与话题。 车子快到机场的时候, 许爸爸问:“听说你在白林市的时候, 跟一个司令的女儿走得挺近。” 许久捏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 蒋逢心知这是来自未来老丈人的考验, 朝前头开车的许久看了眼, 回头就笑呵呵地跟许爸爸抵赖:“没影儿的事儿, 是哪个舌头长的出来瞎说?” “你们孙师长。”许爸爸瞥蒋逢一眼。 蒋逢脸上神色一僵,旋即扁了扁嘴。 “是有这回事的吧?”许爸爸轻飘飘地说,眼神里透着“小子你跟我斗还早几年”的嘲讽。 “没有!”蒋逢坚定否认。 “我听说那姑娘很上赶着追你。怎么,你看不上人家?那可是司令的女儿,多少人盼着都巴结不上呢,你还嫌弃人家?”许爸爸问着, 留心观察蒋逢的神色。 都问到这个深度了证明许爸爸确实了解一些情况,他今天想躲是躲不了的。陈鹿身上确实有一些让他看不惯的东西, 可让他在背后说人家女孩子不好的话实在不算大丈夫所为。可又怕话说得软了透出暧昧, 显得他左右摇摆。思来想去, 蒋逢眼珠子骨碌一转,计上心来。他倾过身子斜靠到许爸爸身旁,嬉皮笑脸地说:“许叔,我早就有喜欢的人了,我招惹她干嘛呢。” “是吗?”许爸爸故作惊讶。 “许叔您想不想知道那个人是谁?”蒋逢转守为攻,想要诱供,借机把自己跟许久的事儿摆到台面上。许久现在还没完全把他放进心里,要是能得到许爸爸的支持,他方阵营等于多一员大将,有助于打赢这场爱情攻坚战。 可他算错一步,姜是老的辣,许爸爸不上当,摆摆手说:“算啦算啦,你们年轻人的事儿,我这个老家伙可不想参与。” 刚是谁逼着他说陈鹿那事儿的?现在翻脸比翻书还快。蒋逢暗暗撇嘴,偷偷翻了个白眼,坐正回去。 许爸爸拍着膝盖问道:“蒋逢,你对将来有什么打算吗?” “有啊。老婆孩子热炕头。”蒋逢答得十分干脆。惹得许爸爸转过头惊讶地看他。 蒋逢呲牙笑,说:“我只要能像许叔这样,讨个好老婆,再养一对听话的儿女,我绝对心满意足。” “你年纪轻轻的就这点志向?”许爸爸皱眉问。 蒋逢淡淡一笑,说:“许叔,军人的志向不在于军衔职务高低,在于为国尽忠。国家需要我去哪里我绝无二话。可在我个人的事情上面我只听自己的。喜欢谁不喜欢谁我清楚得很。以前沈阿姨老骂我犟,我承认,我这个人认死理。一旦喜欢上了就是一辈子,所以我也不愿意给自己添堵,跟别人凑合搭伙过日子。要是不能跟她在一起,我宁愿一个人过一辈子。” 一席话说得许爸爸没词,不觉朝前头开车的许久看。许久纤瘦,被车座椅挡着看不着,许爸爸上下左右调整着自己的位置瞧后视镜,长条小镜子照出许久的脸,平静得很。许爸爸心里犯了点嘀咕。蒋逢却唤他:“许叔,许叔。” 许爸爸转过头,蒋逢嬉皮笑脸地:“您真不想知道那个人是谁?” “这么宝贝你还是自己留着吧。”许爸爸冷哼。 到了机场,蒋逢过安检的时候回头朝许久挥手道别,许久微笑着点头。许久身旁的许爸爸突然笃定地说:“蒋逢这孩子靠得住。” 许久轻轻“哦”了声。她望着蒋逢走进安检通道,他个子高,即使后面又跟了两个人依旧看得到。看着他的背影,她心里忽生不舍。继而又觉得好笑。明明过几天她也回川西,他的部队离学校不到二十公里,想见面很容易,怎么现下闹得好像再难见着似的? 许爸爸咳了声,说:“你们俩既然都在川西,就多接触一下。” 许久挑眉。 手机响起提示音,她拿起来看,是蒋逢发来的信息。 开始想你了。 她看着那条短信,弯起了嘴角,嘴上回答道:“知道了。”在手机上回复他:路上平安。 “以后你要少加班,多给家里打电话,学校再忙也不是你一个人的。你工作那么远,我跟你妈想顾都不顾上” 许爸爸开始老生常谈地唠叨,许久含笑安静地听着,手机又响了一声,她扫了眼屏幕,蒋逢发来的。 我爱你,一辈子。 许久把手机锁了屏放进包里,打断许爸爸的絮叨:“爸,我去一下卫生间。” “去吧去吧。”许爸爸说,“我到1号出口等你。” 许久抓着包转身就走,越走越快,最后小跑了起来。她记候机厅最东边有一部透明升降梯,在二楼升到三楼的时候可以看到候机室。她找到了那部电梯,进去后摁了三楼。电梯上升过程中她看到了候机厅的他。 他敞着腿坐在椅子里,弓着身子,在看着手里的手机。 随着电梯上升,很快便看不到他了。电梯在三楼停下,门打开,许久没有出来,她从包里拿出手机拨了他的电话。刚响一声他便接了,听筒传来蒋逢的声音。 “什么事?” 许久咬了咬嘴唇,脸上开始泛红。 电梯门阖上,开始下降,透过玻璃外墙看到候机厅的一角。 “我也想你。”许久小声说完随即挂了电话。 电梯继续下行,露出候机厅的全景,在23号登机口前一个男人抓着手机兴奋地又蹦又跳,丝毫不顾及周围人讶异的眼光。许久觉得脸上很热,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透过指缝望着他。 电梯很快下去,候机厅的场景消失,换成了别的景象。到了一楼门开了,外面有等着上来的人,看一个满脸通红的小女人躲在角落里觉得奇怪,许久低着头匆匆出来,这才奔去了洗手间。 洗手间的镜子映出满面红霞的她,这时候手机又在响,许久没有接电话,捧起水泼在脸上。可是脸还是很热,温度怎么都降不下去。 就像炽热的爱情,任凭什么都浇不熄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5.第一百零五章 蒋逢走后许久在岛城又呆了几天, 寒假接近尾声,她提前两天回了川西。 提前回去倒不是因为蒋逢。当初蒋逢从岛城飞回川西待了不到两天就又奉命去了京市, 拿他的话说:“从北到南又从南到北, 倒是为国家民航事业做贡献了。” 如此频繁的调动应该是部队方面有什么特殊活动, 可许久没问。她是军人家庭出来的孩子,明白部队上的事儿对外一概保密,便只叮嘱他注意身体。 她回川西是因为经历一个假期学校有好些事要提前处理好, 以便迎接开学。 这些年川西学校做出了不少成绩,周边学龄儿童入学率跟中考升学率都是年年高升,川西作为震后重建的标杆地区,学校优秀了很容易成为众所瞩目,关注度增加意味着教学以外的工作越来越多。许久是个才女,所以她除了上课还要帮校长写材料, 联络许多接待事务, 加班加点是常事, 每天忙得像个陀螺。 蒋逢每晚十一点钟雷打不动地给她打电话, 每次拉着她聊半个小时才会放她去睡觉。一开始许久总是不得劲,不知道该跟他聊些什么,于是他说得多她应得少,他给她讲些没边际的故事,还有一点儿也不好笑的冷笑话,每每冷场蒋逢总要问:“许久, 还在听吗?”等她回答:“嗯。”他会接着说下去。 日子长了许久慢慢习惯, 从听到电话铃声就紧张, 到每晚十点半就开始期待他的电话,她的变化自己都能感觉得到。她就像窗外竹林里的嫩笋,在他的和风细雨浇灌之下拔节长高,长成青青翠竹。 她开始尝到一点爱情的滋味,没有压抑顾忌,一切都是自然又舒适的。时光如水般潺潺流过,从二月到五月,川西从春天走入夏天,蒋逢的京市学习终于结束了,他跟她说明天抵达川西。 许久正在灯下批改卷子,听到这个消息硬生生把一个对号的尾巴划出去很远,脱口问:“明天?” “明天周六,你休息吧?”蒋逢不答反问。 许久心虚地“嗯”了声,有点惶惶然。 “我去找你。”蒋逢说。 许久捏着手机,半天没回复。蒋逢问:“怎么?不想见我?” “不是。”许久忙反驳,急于找一个说辞。恰好一阵湿润的风从窗口扑进来,她急中生智地说:“我在想明天会不会下雨。” “下雨?”蒋逢疑惑。 “五月开始川西进入雨季,每天都会下雨,你记得带雨具。”许久说。 对话完美落幕,许久把手机放好,起身走到窗边。 小镇不比城市,到了晚上灯火甚少,呈现出一片片的浓黑色。今天农历十五,因为阴天所以看不到月亮。刚才湿润的风此刻已经裹挟着牛毛般的雨丝了,窗前竹林在风中沙沙作响,像在演奏夏季的乐章。 许久俯身趴到窗台,用手托着脸,望着他部队驻地的方向。 知道他回来她自然欢喜,可无措也是有的。这三个月两人一直异地而处,电话是唯一的联络方式。从一开始的一筹莫展,到慢慢的接受,到后来的享受,她已经习惯于这种见不到面的相处模式。虽跟他认识了十几年,互相之间知根知底的,可她总觉得明天的见面有种网友奔现的感觉。 这是他们两个第一次正式以恋人的方式面对面,在她而言,真是惶恐又紧张。 许久摸摸脸,觉得有些热。 房门被敲了两下,外头人问:“许久,睡没睡?” 说话的人是卢又菱,来支教的大学生,担任英语老师。许久回头应着:“还没。” “我跟黄鹤飞也都没睡,出来一起玩牌呗。” “不了,我还有卷子没批完。” “周末两天时间哪,搁着明天我帮你批,出来嘛,我俩玩不起来。”卢又菱在门外不依不饶的。 许久无法,把桌上试卷收到抽屉里,起身过去开了门。卢又菱还守在门口,见着许久后拉着她跑到客厅,黄鹤飞盘着腿坐在竹榻上洗牌。 黄鹤飞也是支教老师,原来在自己家乡做体育老师的,过来川西支援。这房子是学校租的,一楼是门面,二楼给她们三个女老师住 “她跟我玩摸大王输不起,才把你叫来了。”黄鹤飞轻飘飘道。 卢又菱嚷着“谁输不起了谁小狗”一边拽着许久过去把她摁到竹榻上坐下,直接转换话题:“来,咱仨斗地主。” “那就斗地主。”黄鹤飞把牌往竹榻上一拍,问,“先说好,赌什么?” “输的人做两天饭。”卢又菱说。 “行!开始吧。”黄鹤飞干脆地摸了第一张牌。 两人就这么把事儿定下来了,没人问许久的意见。这两人闹惯了,许久心不在焉也不跟她们辩驳,乖乖摸牌加入赌局。结果却是许久输得很惨,卢又菱却翻了身,高高兴兴地宣布散局。许久回房后看时间快要一点,忙熄了灯上床。 她躺在床上睡不着,想的都是明天见面后的会怎么样。外头雨下得大了起来,在雨声中她渐渐睡过去。她做了梦,蒋逢拉着她的手走在海边,阳光和煦,海面湛蓝。他把她拉到怀里亲吻,她主动回应他,他把她放道在沙滩上,压到她上面她觉得喘不过气,猛然张开眼。发现有只猫蹲在她的胸口压着。 是一只流浪猫,正低着头看她。 她吓了一跳,忙抬起胳膊把猫扫下去。猫跳到地上后回头瞅瞅她,尾巴翘起来晃了两下,跳上桌子从窗缝钻出去。 许久惊魂普定地看向窗口,是个太阳特别好的大晴天。她坐起来看看时钟,清晨六点。又低头揉揉额角,梦里的场景浮现于脑海,她脸上又热了,抱着脑袋甩甩头。 人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里的她竟然那么大胆 原来她也很情|色 搁在床头的手机响了,许久看来电的是蒋逢,赶忙接听。 “起床没?我到楼下了。”他说。 许久连滚带爬地下了床,扑到窗口往下看。楼下停着一辆军用吉普,蒋逢站在车旁边打电话边仰着脸往上看。两人视线撞个正着,许久忙抬手打理一头乱发。蒋逢呲牙笑,说:“你果然是刚醒。” “怎么这么早?”许久讶异地问。 “昨晚坐的红眼航班,先去了泽州,然后转车回来的。”蒋逢说。 许久问:“怎么这么赶?” “想见你啊。”蒋逢低声。 许久脸上刚降下去的热度又升上来,忙对着手机说:“你稍等一下,我下来接你。”说完她挂了电话反身回去迅速叠被收拾屋子,找出一条裙子换上,边扎着头发边跑出屋去,草草洗漱一下这才趿着拖鞋开门下楼。 出口在房子背面,许久出来后绕过围墙跑到前面,见蒋逢靠在吉普车上,手里端着手机,依旧仰着脸往上看。她猛地刹住脚步,站在拐角那儿瞧着他。 三个月不见他好像瘦了些,身上浅草绿的短袖衬衣,没有带肩章,露出两条肌肉结实的小臂,腿上套着军绿长裤,整洁挺括。这身夏季常服配上他颀长挺拔的身姿,显得十分帅气。 许久觉得自己像一个追星的女孩,趴在拐角偷看喜欢的明星。 开车的司机发现了许久,提醒蒋逢旁边有人。蒋逢一转脸看到了许久,立刻拔腿朝她走来。许久的脚下意识往后退了一小步,眼睁睁地看他过来了,看他张开了双臂,她的心突突突地狂跳,又退了一步,还没意识到要发生什么之前,被他一个熊抱拖进了怀里。 “抓到你了。”他压在她耳边低声呢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6.第一百零六章 许久被压在蒋逢怀里不知所措。她的眼睛隔着蒋逢的肩膀往前看, 军用吉普的司机趴在副驾驶的窗户上伸头朝着他们这边,两只眼睛都在放光。她觉得难为情, 挣了下, 想让他放开。蒋逢不肯撒手, 反倒是更拥紧一些,满足地叹着气,问她:“想我没?” 许久自然不肯答他, 小声斥道:“在外面呢!” 知道她面皮薄,蒋逢哼了声,圈在她腰上的胳膊紧了紧,这才放开她。他朝楼上看了眼,问许久:“你住二楼?” 许久知他是明知故问,“嗯”了声, 右手握着左胳膊搓了搓。 蒋逢自然不是那种知难而退的, 暗示不成改为明示, 他双手掐着腰俯身靠向她, 笑着问:“不请我上去坐坐?” 许久抿着嘴唇瞧他,见他笑得一脸人畜无害,其实好像没那么简单。许久视线一转,落到后面那辆吉普车上,司机半个身子都探出来了,一个劲儿朝这边瞭望。蒋逢也回头, 司机嗖一下钻回了车里。 “臭小子!”蒋逢嘴里嘟嘟囔囔地骂。 “你不用回部队报道?”许久问。她不是不想让他上去, 可房子里还有两个女的, 早晨都还没起床,这个时间他去总觉得不合适。 “中午前回去就行。”蒋逢说着,伸手抓过许久的手,硬牵着她往楼后面走,边走边问:“我刚在前面看了半天也没见着上楼的入口,是在后面吧?” 许久:“” 二人从入口进去然后上楼。这栋小楼一层是网点,没有上楼的通道,二楼的楼梯是半敞着的,直通到二楼住处。蒋逢一路左看右看,一脸的不满意,问许久:“连个门禁都没有,谁都可以随便上来,你一个人住这里安全吗?” “现在是三个人一起住。”许久低声说。 蒋逢脚下一顿,转过脸看许久,很有些意外。许久跟他解释:“这个月来了两名支教女老师,这边有空房间,学校安排她们住到这里。” 蒋逢张了张嘴,没说出话,许久把手从他那儿抽回来,叮嘱他:“昨天她们睡得晚,现在应该还没起床。待会儿你在门口先等一下,我进去跟她们说一声你再进来。” 蒋逢却沉着脸没回话。许久又问:“行吗?”蒋逢这才低低地“嗯”了声,神色隐隐透着阴郁。 他急乎乎地非要来她的住处,心里打的什么算盘许久隐隐明白。如今他不喜欢房里有别人,她倒是偷偷松一口气。 总觉得像是避过了一劫。 二人继续往楼上走,许久在前面,蒋逢双手插在裤兜里跟在她身后。楼梯半敞,外头竖着竹栅栏,阳光投过来上变成一段一段的,像是黑白琴键。许久踩着光斑一级一级往上走,听身后蒋逢的脚步声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却一改刚见面时候的话多,一声也不愿吭了。她觉得好笑,主动跟他聊些别的。 “京市天气也暖和了,很多花都开了吧?”她问。 “不知道。”他闷声回答。 “你不是一直在那边?”她又问。 “封闭培训,出不来。”他口气不很好。 这是心情不好了。许久暗自好笑,问他:“吃早饭了吗?” “没。”他答。 “今天我做饭,待会儿一起吃。”她说。 蒋逢“哼”了声,不吭气了。 这哪还是个营长?就是个要不到糖吃就乱发脾气的小屁孩。许久快要笑出声了,忙用手背挡住嘴唇咳了声,不再跟他搭话。 二人一前一后到了门口,许久拿出钥匙开了锁,刚想回头跟他说声“稍等”,忽觉腰上一紧,人又被他拖到怀里去了。 这次是背对着被他抱的,后背贴着他的胸膛,一大片温热。许久瑟缩了下,小声唤他:“蒋逢” 蒋逢“唔”了声,把脸压到她肩上。 “你干嘛呀?”许久轻声,把手搭到他圈在她腰间的那条胳膊上。 “想你了。”蒋逢咕哝着,脸往她颈窝里蹭,嘴唇贴到她颈侧的皮肤上,轻吻流连。许久缩了缩脖子,躲开些许,握住了他的腕子拉一拉,小声提醒:“这是外面。” “反正也没人。”蒋逢咕哝着,抬手捏住了许久的下巴不许她乱动,唇又压上她的耳朵,轻啄细吻从耳后撒到了颈窝,他叼住她脖子根儿的软肉,舌尖在上面扫来碾去,又麻,又痒。 呼吸渐重。 体温升高。 “蒋逢”许久难耐地哼哼,蒋逢“唔”一声,反过来握住了她的手,拇指轻车熟路找到掌心最柔软的那块肉,轻轻地碾弄着。掌心顿起一波细密电流,击穿身心,让人难耐又舍不得甩开手。 许久颤抖着,下巴被他用手背顶着转过去,他闭着眼睛压过来。 她感觉到他温热的鼻息扑到脸上,上唇被含住了。她的嘴唇开始轻颤,紧张。而他的动作很轻,透着小心,细心地舔着尝着,带来很特别的舒适感,像是寒冬喝了热奶茶,酷暑吃了凉西瓜。 然后是下唇,他用牙齿在上面轻轻啃咬,她打了个哆嗦,娇哼一声。他的手移到她的后脑,轻轻使力,让他们的唇压得跟紧密些。 许久觉得有些晕,脚软,她紧紧抓住他的手。 忽然感觉到湿滑温热的东西钻入唇间,在她牙龈上轻扫。奇异的触感让她又打了个哆嗦,不敢喘息,手捏得更紧了。 蒋逢觉得忍不了了,他松开许久的腰身抓着她的肩膀把她的身子掰过来低头就咬她的嘴唇。他使了蛮力,许久被他压得往后退一步,他紧着一步跟上来,不许她躲,捏着她的肩膀把她压到门上。 门忽然向内打开,许久背后没有依凭身子瞬间向后倒,她惊叫,蒋逢忙一手抓住门框一手拉住她的胳膊。意外来得太快,许久跌坐到地上,蒋逢抱着门框单膝跪地,手还紧紧地抓着许久的胳膊。 两人呼吸都很急,互看对方,忽然啼笑皆非。 卢又菱刚洗完头,头上套着干发帽从卫生间出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你们干嘛呢?”卢又菱奇怪地问。 许久忙从地上站起来,蒋逢也起来了。许久想跟卢又菱说句话,却被他拽一把拉到身边。蒋逢低下头关心地问:“摔疼没?” “没事。”她匆匆回答他,转过头对卢又菱介绍:“这是我朋友,他刚从外地回来。”卢又菱视线落在他握她胳膊的手上,她轻轻拽,这次他松了手。 许久摸了摸胳膊上被抓住的地方,问卢又菱:“你起这么早啊?” “怎么啦?嫌我起太早当电灯泡耽误你们好事啊?”卢又菱笑眯眯地反问,像只小老鼠。 许久斥道:“别瞎说!” 卢又菱蹦蹦跳跳到了二人跟前,把蒋逢上下大量一遍,问:“这位不会是那位每天晚上给你打电话的兵哥哥吧?” 许久赧然,没有回答。蒋逢笑着说:“是我。可以进去吗?”他朝屋里指了指。 “请进请进。”卢又菱闪身让路,朝着自己卧室跑,说,“许久,我去换身衣服,吃过早饭后就出门。还有啊,黄鹤飞不到十一点不起床的,她睡回笼觉的时候打雷都吵不醒,你们随便玩儿。” 许久带着蒋逢进屋,蒋逢四下看看,屋里地方不大,十分整洁干净,空气中飘着淡淡的香气。 “你先坐一会儿。”许久指了指客厅的布艺沙发。 蒋逢眼风在几个房门上逐个扫过,问许久:“哪个房间是你的?” 许久一怔,反问:“你问这个干什么?” 蒋逢挑眉:“想参观。怎么,不让?” 房里还乱着,当然不能让他看。许久抿着嘴唇看他,不说话。蒋逢俯身,附到许久耳边低声嘀咕几句,许久脸上一红,用力推他。蒋逢往前跳了一步,一脸坏笑,回头看她。许久转身跑去了厨房,把门关上。 蒋逢在小客厅里转悠一圈,没什么感兴趣的东西,听厨房油烟机开了,忍不住朝那边走。半路遇上换了衣服出来的卢又菱。卢又菱比较自来熟,招呼他到客厅坐,又是倒水泡茶的,蒋逢盛情难却只得回去坐下。 卢又菱对于军人这个职业特别感兴趣,可小姑娘还在念大学,对军队的所有的知识都来源于影视剧,问了蒋逢一大堆啼笑皆非的问题。槽多无口,蒋逢都不知道该纠正哪条。只好捡着误区比较大的部分耐心跟她解释。 终于熬到许久把早饭端出来,蒋逢立刻起身去接了放到桌上,想着借吃饭的由头堵住卢又菱那张十万个为什么的嘴。可现实不容乐观,卢又菱咬着煎鸡蛋还在喋喋不休着:“现在都不打仗了,你们就不会负伤了吧?” “和平年代的士兵会有其他任务,当兵的话多少都会负点伤。”蒋逢说着,舀着粥吃。 卢又菱眨巴着眼睛打量蒋逢,问:“你身上也有伤?” “当然。”蒋逢说。 “可我看你挺好的呀,你伤在哪儿?”卢又菱白目地问。 蒋逢白她一眼,不说话,只吃粥。 被刻意忽视让卢又菱略略不爽,捏着筷子琢磨了一会儿,使了激将法,坏笑道:“是伤在不可描述的地方不好开口吧?”蒋逢皱眉,挑起眼皮瞧卢又菱,想一个女孩子怎么这么的口无遮拦,哪知卢又菱的下一句彻底震场,气氛完全变了。 “许久肯定见过。” 许久手一抖,筷子上夹的豆子掉下去,脸跟着红了。蒋逢不自在地轻咳,埋头填了两大口粥到嘴里。 都无语 卢又菱看看许久又看看蒋逢,脑中一个念头闪过,俯身小声问:“天!你们两个不会是还没”许久朝卢又菱瞪了眼,卢又菱立刻用手捂嘴,眼里闪烁着发现了惊天大秘密的兴奋。蒋逢忽然问:“厨房里有酱油吗?” 许久愣一下,说:“有。” 蒋逢把勺子往碗里一丢,起身去了厨房。卢又菱等蒋逢走了,伸头小声问许久:“你们还没那个啊?”许久红着脸别过头去。卢又菱撮着下巴叹气:“真浪费,他看起来那么壮,你也不用一下”许久夹起一块蛋糕怼到她嘴里。 蒋逢在厨房里叫许久,说找不到酱油。卢又菱咬着蛋糕笑眯眯地冲许久摆手道别。许久觉得狼狈,匆匆起身跑去了厨房。蒋逢背朝着门口站在敞开了门的调料柜前,许久吸了口气,稳稳心神,绕到他前面后抬手朝着第二格伸过去,说:“就在这里”话没说完,被蒋逢抓着肩膀一下子调转过身子。她刚要惊呼,忙抬手捂住嘴。他掐住了她的腰,低下头来,额头抵着她的,深深地看她。 “蒋逢”许久心慌,小声哼唧着,话说到后面只剩下鼻音。 外面卢又菱喊:“许久,我想要红糖,麻烦顺手帮我拿出来。” “好!”许久忙扬声应了,眼睛依旧盯着蒋逢。他眸色渐深,她慌得手心里都是汗。 “蒋逢”她弱弱地呢喃,睫毛扑闪着,不敢再看他。他低沉地“嗯”了声,唇便压下来。 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吻,当他的舌强势进来的时候,许久耳边隆隆作响,脑子里糊成一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7.第一百零七章 这个吻之后许久眼里水光迷蒙, 蒋逢忍不住又低头在她红唇上啄一下,揉揉她的头发, 牵起她的双手。许久羞涩低头, 看着自己的手被他握着揉捻着。他的掌心宽厚又干燥,很温暖, 十分安全。 这个时候不需要语言,这样静静的就很好。 有敲门声, 少顷听到开门声, 卢又菱问:“你找谁?” “我找蒋营长。”一个男的声音, 怯怯的。 卢又菱只知道蒋逢是军人,却不知道蒋逢的职务, 疑惑地问:“谁?” “我们营长, 他一刻钟前上来的。” 许久抬眼看蒋逢,蒋逢眉头微皱。他听出来的人是司机小李。小李敢跑上来找他必然是部队有事。可偏偏在这个时候到底公事为重, 他深吸一口气, 把许久拉到怀里用力抱了抱, 温声说:“我去看看。” 许久轻轻点头, 蒋逢放开她转身出了厨房。许久腿还有点软,靠着柜子站。少顷听小李响亮的声音传来。 “营长!政委命令您立刻回去!” “知道了。”蒋逢回答。 许久明白蒋逢是要走了,便走出去, 在厨房门口碰到赶回来道别的蒋逢,他深深看她一眼, 低声说:“我得走了。” 军令如山, 可他眼中是失落又留恋的神色, 许久理解地笑笑,轻轻地“嗯”了声。 蒋逢说:“周末休假再来找你。” 许久嫣然一笑,柔柔地说:“好。” 刚刚温存过的姑娘站着跟前,柔情似水乖巧温柔,蒋逢心中热血激荡,真想拉过来再狠狠地亲一通。可碍着卢又菱跟小李在场,他不能造次。心里头却痒的着实难受,他忍不住俯身在她耳边嘀咕了几句浑话,一逞口舌之快。许久脸上瞬间通红,抬手拍他一掌。蒋逢呲牙笑,手插进裤兜里一步一步地退着走,目光一直锁着许久。许久眸子水亮,咬着嘴唇佯怒地瞪他。 真好看。 他想。 死在她怀里他都愿意。 站在后面的卢又菱全程姨母笑,司机小李的表情活像吞了只耗子。蒋逢走到门口,转身之际冷下了脸,沉声对小李说:“走吧。” 小李咽了口唾沫,身子闪边让开门口。蒋逢跟卢又菱道别后出门,小李伸头又朝许久那边瞧,蒋逢喝道:“出来!”把卢又菱吓了一跳,小李忙跑出去。 卢又菱摸着心口嘀咕:“许久,你男朋友变脸比翻书还快呢。”许久摸摸脸,转身跑回自己房间。 下楼以后蒋逢双手抄在裤兜里在前面走,小李小心翼翼地在后面跟着。到了吉普车旁,蒋逢抬头瞧了瞧许久房间。窗户敞着,一只猫蹲在窗台上翘着腿舔。他想要不是有命令要他走,这时候他应该跟她在房里了。 心中无限怅然,幽幽地又叹一口气。 小李拉开后面车门,小声提醒:“营长,该走了。” 蒋逢转身,环起胳膊,眼风在小李脸上刮过,轻飘飘问:“回去以后知道该怎么说吧?” 小李啪一个立正,响亮地回答:“请营长放心!保证不该说的一个字都不说!” 蒋逢狗狗嘴角,弯腰上了车。他坐进去后小李扶着车门弯下腰,满脸谄媚地说:“营长,咱嫂子长得可真漂亮啊。”蒋逢把眼一瞪,小李缩缩脖子立刻关上门,一溜小跑地去前头爬进驾驶室,开车。 路上蒋逢拿出肩章帽子戴好,把衬衣口袋上的扣子系好,对着后视镜整理仪容。快到部队的时候接到了贺向东的电话,问他在哪儿,催他快点儿回去。他说很快,搁下了电话才琢磨过味儿来,问小李:“哪位政委叫我回去?” “报告营长!是贺政委!”小李耿直地回答。 蒋逢愣了,疑惑地问:“你不是说政委命令我回来?”既然是“命令”那必然是军衔职位比他高的,但贺向东跟他平级,谈不上命令一说,所以小李说了“政委”之后他就认为是团政委。 可怎么会是贺向东? “报告营长!是贺政委让我必须那么说的!”小李依旧耿直。 蒋逢脸上一黑。 若是部队上真有事发生贺向东早给他打电话了。不找他,拐着弯让小李叫他回去,肯定没啥正经事。小李这个人不油,老实负责嘴巴严,所以他会调到身边当司机。但小李有一个缺点,缺心眼儿。贺向东就是抓住小李的这一点,编排好说辞故意造成他误会。 蒋逢三个月没跟许久见面,刚有了一点进展就得分开。进了军营再想出来就没那么容易。部队有纪律,外出需要批假条,双休日他还得跟贺向东轮流值班,所以下次见许久起码半个月之后。他今天要知道是贺向东找,必然不会这么早回来。 想明白是着了道儿,蒋逢气得够呛,可车里只有他跟小李二人,小李又是完全状况外,他只能咬着牙根恶狠狠地对小李说:“下次传达命令的时候把话说清楚点儿!” “是!”小李条件反射地应声。说完了两眼雾茫茫。他错哪儿了? 吉普车一直开到营部门口,蒋逢下车后大步走进去,到了贺向东那屋门都没敲直接推开进去。贺向东正跟萧浪凑在一起商量事儿,见蒋逢火大地走进来,萧浪露出玩味的笑,起立立正敬了个军礼,故意高喊:“营长好!” 萧浪跟蒋逢是十几年的朋友,在部队又碰上了趣味相投的贺向东。贺向东是通过高考进入军校后参军的,比蒋逢早两年到部队,军旅生涯十二年,顺风顺水做到营部政委。蒋逢虽毕业晚,但立功多提拔得比一般人快,如今是正营级,跟贺向东平起平坐。 萧浪在部队表现也是可圈可点的,现在还只是个连长是因为他在义务兵役快结束的时候才考了军校,时间上又比蒋逢晚了两年,导致如今两人军衔有了高低,蒋逢成了萧浪的上级。 其实三人交情一直很好,谈好了在外面的时候谨遵上下级关系,私下里从来不搞这一套。如今萧浪问他这声好明显是黄鼠狼给鸡拜年,透着坏心眼,蒋逢骂了句“滚!”摘下帽子扣到桌上,一屁股坐到贺向东的椅子里,满脸的官司。 “咱们营长心情不大好啊。”萧浪贱兮兮地说。 蒋逢微扬起下巴,眯起眼,眼风在那二人身上左右扫过。 萧浪侧倾着身子用肩膀耸贺向东,说:“我就说嘛别叫他回来,你偏要叫。现在看怎么样?我没说错吧?行了你自己摆平,我滚了啊。” 说罢萧浪抓起桌上的帽子扣到头上转身就走。贺向东叫也叫不住,眼睁睁看着萧浪出去了,只得回过头自己面对蒋逢那张阎王脸。 “其实吧叫你回来也没啥大事儿”贺向东咳了声,起了个头。 蒋逢冷冷瞟他。 贺向东挠头,拖了把椅子坐到蒋逢对面,陪着笑脸说:“其实也算是件大事儿。” 蒋逢呼地站起身,拿了帽子要走。贺向东忙拉住他:“别走别走,我说我说!”接着贺向东道出了实情。 原来是贺向东刚去军部培训,谈到了单身军官的婚姻问题。有人分享经验说搞了部队相亲会,促成好几对。首长建议大家回去后多举办这种活动,促进军民交流的同时还能解决婚姻大事,双赢。于是贺向东依葫芦画瓢有心在团里也搞一场相亲会,可全团范围的活动需要团长点头,他想叫着蒋逢一起去团部汇报申请。 “咱俩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有功劳我不敢独占,怕你怪我,所以才急着叫你回来。”贺向东说这话的时候目光诚挚无比。可蒋逢一个字都懒得信。团长是个火爆脾气,谁都不愿去招惹。贺向东拖着他大抵是想有个伴儿,万一是摸了老虎屁股,死也能有个垫背的。 蒋逢把帽子往头上一扣说:“我管练兵你管政治,士兵婚姻算是政治工作,我不沾你这份功劳!”说罢直接走到门口拉开门,外面趴在门上听墙根的萧浪往屋里倒,蒋逢敏捷闪身躲开,萧浪险险摔了,抓住门把才稳住身子,回过头对蒋逢说:“你自己有了媳妇就不管其他人死活了?我跟你说这样不行啊。” 蒋逢白了萧浪一眼,正了正帽子,出门去了自己办公室。萧浪在后头一路跟着。进了办公室后蒋逢把帽子摘下来挂到衣架上,抬手把衬衣领口的扣子解开一粒,到办公桌后坐下,脸色依旧阴沉。萧浪把门关好,殷勤地过来给拿起暖瓶倒水。 “贺向东的事儿,你跟着掺和什么?”蒋逢没好气地说。 “你就当我是闲得发慌吧。”萧浪说着把茶杯摆到蒋逢跟前,“喝点水降降火。” 萧浪这人无利不起早,信他才有鬼。蒋逢又白他一眼。 “得了吧你。不就是把你从许久那儿叫回来吗?你早晚不都要回来?有本事你住她那儿啊?人家也得要你!”萧浪讥讽。 蒋逢指了指门口,冷声:“给我出去。”萧浪却拖了个凳子过来坐到蒋逢跟前,笑嘻嘻地说:“先别急着赶人啊,不听我给你分析分析?” 蒋逢懒得搭理,从抽屉里拿出学习文件搁到桌上翻开来看。萧浪不在乎,依旧自说自话:“两个月后联合军演的事儿定下来了不是?” 蒋逢翻一页纸,假装看得很认真。 “咱们团要整编出一个特战营参加,由你领军对不对?”萧浪继续说。 明知故问。蒋逢心想,懒得抬头。 “我跟你透个信儿。今天咱们团长说了,特战营即日起开始集训,到军演前如非伤病不得休假。”萧浪慢悠悠地说。 这下蒋逢抬起了头。 萧浪笑得很贼,俯身靠过来拍拍蒋逢的肩膀,说:“特战营训练两个月,军演从筹备到结束又得一个月。你要是不帮贺向东着把相亲那事儿弄成了,就等着秋天再去见你的许久吧。” 蒋逢嘴角颤了颤,捏着纸发愣。 “现在明白我为什么要帮贺向东了吧?兄弟,我是为你着想。”萧浪又拍拍蒋逢的肩膀。 蒋逢心烦地摸摸下巴,靠到椅子背闭上眼。左右琢磨着萧浪说得有理。他出不去见许久,就只能让她进来见他。可部队不是游乐场,她来也只这一次机会,想到又是三个月见不着 他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这辈子情路如此不顺? “其实吧,我还有办法让许久搬来部队住。”萧浪说。 “行不通。”蒋逢闭着眼说。 当兵的不能随便离开军营,家属却可以以探亲的名义到部队来,有专门的接待室住。可许久要忙学校的事儿,没时间。就算她有时间也未必会答应来,她面皮薄,部队里都是些如狼似虎的兵蛋子,她肯定会不好意思。 “我可不是指探亲。”萧浪说。蒋逢张开眼,意外地看向萧浪。萧浪卖起了关子,问:“想不想知道?” 蒋逢坐直了身子,直截了当地问:“说吧,你想要什么?” “还是营长通透!”萧浪竖起大拇指。 蒋逢“切”了声,骂:“有屁快放!” “二营刚从泽州调过来三只马犬,你给我要一只过来,我就告诉你怎么把许久弄进来。”萧浪露了底牌。 “马犬?”蒋逢疑惑。 “不懂了吧?这是近些年被列入军犬的犬种,这种犬除了没狼青凶,智商、灵活性、服从性、可训性都强很多,而且极其忠诚,我早就想弄一只了。弄来了随便你玩,你肯定也会喜欢。”萧浪兴致高昂地说。 “你自己怎么不去要?”蒋逢问。 “我一个连长我去要人也得给我。二营长对那三条犬也宝贝得要命,你得让团长出马才能要来。”萧浪支招。 一个两个的整天算计他,他这交了俩什么货!蒋逢低声骂了句,无奈答应了。萧浪大喜,也不藏私,给蒋逢支招。 “这次是中俄联合军演,要到俄罗斯境内,那边是俄语区。可咱们团的军官除了你之外学的第一外语都是英语。为了扫除语言障碍,这次集训还加了文化课补习,需要外聘俄语老师给军官们普及俄语知识。这事儿团长交给贺向东去办了。我记得许久的第二外语学得就是俄语,你帮贺向东把相亲会的事儿搞定,再叫他把许久请进来,那不是分分钟的事儿?这两个月你们俩双宿双栖,谁敢管你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8.第一百零八章 蒋逢当即决定帮贺向东促成相亲会一事, 条件就是贺向东必须把许久弄到部队当俄语老师。 这个消息对贺向东而言不啻于天上掉下大馅饼,北风刮来大肥猪。对他而言聘许久当俄语老师不过是举手之劳。川西地处偏僻, 懂俄语的老师都不愿来, 他还发着愁凑不够人, 蒋逢竟双手把人才送上门来,还附带充当相亲会的说客。这么好的事儿他做梦都会笑醒。 不过他自然不会让蒋逢知道这些。他还巴望着蒋逢在相亲会的事儿上帮忙出力。 贺向东一心巴望拉蒋逢入伙是有原因的。团长柳一江是个老资格, 脾气暴,治下严,凡事说一不二,还特别守旧, 在他面前只要谈的不是练兵打仗那统统归为不务正业,逮谁训谁, 还喜欢整天耷拉着张老脸在营区溜达。 部队方面有规定,只许在宿舍里穿拖鞋,穿出了宿舍楼的话就得挨处分。可有个地方例外,那就是洗衣服水房门前的院子。 水房跟澡堂子挨着, 士兵们洗完澡顺手把衣服洗了,拧干了丢盆里端着,图方便就趿着拖鞋到院里晾, 晾完了拿着空盆回宿舍,整个路程往返不超过十米,换鞋太麻烦, 所以大家对这种行为都持默认态度, 督查兵自己都这么干, 看到了当然也不会管。 可柳一江管。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周末中午,柳团长溜达到了部队宿舍,看两个士兵穿着拖鞋在那儿晾衣服,当即把人叫过来训了一顿,叫他们用绳子把拖鞋串起来挂脖子上。之后一个月,那俩家伙不管上操训练还是开会吃饭脖子上都挂着两只拖鞋,活像俩丐帮弟子。所以全团人隔老远见着是柳一江来了都是能躲就躲,万一被他逮住只能认倒霉。 所有人都怕柳一江,架不住柳一江喜欢蒋逢。 贺向东、萧浪、蒋逢三人是同时从白林市调来川西的,蒋逢还因为腰伤在京市多养了一个月才过来。可柳一江偏就对蒋逢一见钟情,对蒋逢就像对自己亲儿子。据说老团长以前一年只在部队的春节联欢会上笑一次,可只要蒋逢在跟前,老团长的笑容能像糖化在了脸上。 部队相亲这种事儿要是贺向东一个人去提,九成九会被柳一江一脚踹回来,附带会骂他不用心钻研专业整天只想抱媳妇。可要是带上了蒋逢,这事儿就有可能成。 毕竟哪家老父亲不想儿子娶媳妇抱孙子呢 两人到了柳一江跟前,贺向东道明来意,柳一江果然阴沉了脸,贺向东咽了口唾沫,做好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 “你对这事儿怎么看”柳一江点了蒋逢。 蒋逢啪一个立正,高声道“报告团长俗话说当兵打仗为国献身天经地义,可俗话又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如果能有机会尽早解决婚姻问题,我们这些单身官兵还是很期待的我认为相亲会还是很有必要的” 柳一江便骂“你特么的急着娶媳妇用不着唱这种高调” 蒋逢肩膀一松,痞子兮兮地笑,嬉皮笑脸地说“首长英明,我就是急着娶媳妇了。” 贺向东留心观察,发现柳一江的神色果然松动许多。暗赞自己英明,幸好把蒋逢拖来了。 柳一江的手指在桌上弹着,眯起眼说“别人我不知道,你小子就算了。你在北边时候的风流事儿早有人跟我说了。你小子相过的姑娘也够凑齐一个排了,还有一个司令员的闺女差点跟着你跑来川西对不对我看你不是急着娶媳妇,是挑花了眼自己都不知道该找什么样的了,像你这种人办多少场相亲会都没用” 蒋逢立刻反驳“我那是”话没说完被旁边贺向东踢了一脚打住。贺向东谄媚地说“团长说得对。” 这贺向东算哪头的蒋逢提起一口气刚要跟贺向东理论,贺向东丢个闭嘴的眼色给他,念及将来许久的事儿还要靠他,蒋逢暂且忍了,没出声。 贺向东话锋一转跟柳一江说“可是团长,咱们团里几个有他这样的艳福现在的情况是撑的撑死饿的饿死,女兵没几个光棍一大堆。咱们团里都是二三十岁的小伙子,这个年纪的男人有几个不想女人的当兵的有了家更能安心为国效忠。所以我们才想搞相亲会,把喜欢军人的女青年请到部队来,能不能成看他们的造化。这样一来,能找到媳妇的感谢您帮他们成家,没能找到的也会感谢您体恤下属,您说是不是” 一席话说得柳一江有些松动,贺向东乘胜追击,继续说“部队相亲会这种活动很多地方已经搞过了,上过报,社会舆论反响也挺好的。这次咱们团第一次搞,规模控制得小一点,只连级以上未婚军官参加。我算过了,咱们团符合标准的总共二十六个人。我们再跟地方的医院学校政府等部门沟通一下,让单身女青年们自愿报名。至于活动安排,我们做好了拿来您审批,您点了头我们才去办。您看这样行吗” 说罢,贺向东又踢了蒋逢一脚。蒋逢撇撇嘴,心想你还挺能说,嘴上却附和“团长,我也是这么想的。” 柳一江思索了一会儿,已经有了七八分动心,可还是挥挥手说“我先听听王政委的意见再答复你们。” 贺向东响亮地喊了声“是团长” 其实贺向东高兴,团政委王建军那里他一早把工作做完了。这么一来相亲会的事儿十拿九稳,不枉他上蹿下跳这通折腾。蒋逢也高兴,他想的是下一步许久就能到部队了。 至此,事儿谈完了,皆大欢喜,二人欲走,又被柳一江叫住了。 “你说那二十六个里面有他吗”柳一江指了指蒋逢。 “报告团长当然有”贺向东回答。 “你把他给我删了,他不许去。”柳一江说。 贺向东“哎”了声,转过头看看蒋逢。蒋逢扬眉,无所谓地说“一切听团长的。” 他还不想去参加呢。他早想好了,许久来了他就找机会把人劫走,不让她在相亲会上露面。部队里的男人个个如狼似虎,看头母猪都是双眼皮的,他媳妇美得像个仙女,压根不想着让他们见到。 贺向东说了声“好”。柳一江说“你先走,蒋逢留下。” 贺向东敬了个军礼转身出去。蒋逢站在柳一江跟前,见柳一江一径地看着自己,眼神像是鹰隼盯着一只肥兔子,心下隐隐觉得事儿不简单,却嬉皮笑脸地问“团长,您有事儿” “你真的着急娶媳妇”柳一江问。 “刚我不是说了吗我哪儿敢骗您那我是真着急。”蒋逢诚恳地说。真的急,恨不得现在就把许久弄去民政局登记。惦记了十年了再不急,他真得要成佛了。 “知道急就好。”柳一江露出笑容,用食指在空中点着蒋逢说,“就怕你小子不急。” 蒋逢点头连连说“是是是。” 柳一江端起来茶杯,用杯盖撇了撇茶水上的浮沫,抿了一小口润润嗓子,这才慢条斯理地说“我有个老师,以前在装备发展部当副部长,现在退居二线了。他有个孙女儿还没结婚,托我在部队里找个合适的。姑娘我见过,虽说不上有多好看也挺耐看的。再说长得好看有什么用不就是一张皮老了一样皱得跟萝卜皮似的。那姑娘性格跟说话都不错,是个大学老师。跟你还是一年的生日。刚好她们全家到川西旅游,今晚我请他们吃饭,你跟着一块儿去。” 这又是安排他相亲了。 蒋逢心里明明白白的,嘴上谦虚推辞“团长,人家是中央级的部长,我这级别哪儿配跟人家同桌吃饭,不合适。” 柳一江把眼一瞪“怎么又不急着娶媳妇了” “这跟娶不娶媳妇没关系吧。”蒋逢强笑着说。 柳一江眯起眼来,视线刀子一样在蒋逢的脸上刮来刮去,突然问“你是不是有相好的了” 蒋逢被问得一愣,旋即想起来之前贺向东的恐吓。 “你千万别惹团长不高兴,他一不高兴,相亲会的事儿一准黄。相亲会要是黄了,许久来部队的事儿就别怪我力所不能及了。” 到底是欺骗首长还是要许久来部队两厢权衡,他当然选许久。 后槽牙磨了两下,蒋逢违心地说“没有。” 柳一江拿着茶杯往桌上一拍,喝道“没有你还跟我这儿耍什么二五眼让你去你就去哪儿那么多废话” 蒋逢只好认命,心不甘情不愿地嘟囔着问“团长,晚上在哪儿吃啊” “川西土菜。”柳一江说,高兴了许多,补了句,“请他们吃点儿川西特产。” “需要我提前准备什么吗”蒋逢问。前部长来在接待上面自然不能倏忽,他职责所在是要关注的。 “你人去就行,别的不用你管。”柳一江硬声说。 “知道了。”蒋逢闷声。 “你穿军装去,收拾得利索点儿”柳一江发布最后一个命令。 蒋逢满脸不情愿地从团长室出来,碰到了浑身散发着幸灾乐祸味道的贺向东。蒋逢毫不意外贺向东会听墙根,换了贺向东在里头他一样会偷听。不过他也没理贺向东,转身自顾自往外走,贺向东跟上来,故意说“唉呀妈呀,中央部长的孙女,这高枝可不是人人都能攀上的,真叫人羡慕啊。” 蒋逢一径阴着脸不说话,贺向东用肩膀撞他一下,问“你当真一点儿都不动心” “你动心你去。”蒋逢拿话怼他。 贺向东啧啧两声,惋惜地说“全团人除了你谁都会动心吧可惜团长看不上别人。”又琢磨了一会儿,问蒋逢“说实话我挺好奇的,那个许久得好到什么样儿才能让你连部长的孙女都不愿意见” 想到许久,蒋逢的脸色缓和下来,嘴角微微上扬,眼里也添了神采。 “你见过最好看的女人是谁”蒋逢问贺向东,把贺向东问住了。 贺向东没谈过恋爱,对男女之事也不热衷。他不像蒋逢。蒋逢是真的爱部队,各方面能力着实出众又有上级首长宠爱,提拔跟坐火箭似的。他出身普通家庭,资质一般,进部队后一心钻营往上走,图官职图军衔,没空研究女人。是以他搜肠刮肚地想了半天,终于想到一个少年时的女神级人物,就说“奥黛丽赫本。” “许久比她好看一万倍。”蒋逢的口气颇为得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