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父登神》 第一章:喜宴 锣鼓,炮仗,满地红妆。 在这粮荒的年景,有大户娶亲纳妾,那就算是全村的喜事。 轿上的女人名唤娇莲双十年华,是黄溪村有名的美人儿,而纳她为妾的男人,是村中豪绅,一个年纪与她爹相当的男人。 可是谁又在乎呢,炖肉的香气从巴老爷的院子向外翻卷,被这香气一拍,谁还管两人是否登对,祝贺吃席就完了。 只是在一片欢腾中,却有个精瘦的男人红着眼,像匹恶狼般死死盯着花轿,参差不齐的黄牙咬得咯咯作响。 若不是有只大手抓着他的脖颈,精瘦的男人老早就冲轿去了。 但他自己也明白,若是冲击花轿,必然十死无生。 巴老爷是个武勋士绅,那些扛轿子的壮汉全是他的护院,个个都有武艺在身,如他这般的,三五个都近不了身。 可爱情,就是能够让人不顾一切。 哪怕明知前路是死,他也想冲上去,哪怕只能掀开花轿,他也想让娇莲看到,有个男人,愿意为了她而死。 只可惜,这种勇气被脖颈的大手生生扼住。 哪怕他嘶吼,哀求,咒骂,那只大手都没有丝毫颤抖。 赖九觉得自家大哥过分冷酷。 直到目送花轿消失在巴府的偏门,这股血勇才彻底消失。 颈后如铁铸般的大手松开,精瘦男子就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瘫软在地,双目无神。 “别一副死狗的模样。” 高大的男子揉着手腕,大咧咧道:“巴山是黄溪村巨富,你可别坏了人家的好姻缘。” 原本死狗模样的赖九咕噜一下爬起来,红着脸朝身后男人吼道:“娇莲不是自愿的!”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人父母穿红戴绿笑得跟花似得,人不愿意?我看你是眼睛有大病。” 高大男子掏掏耳朵,不屑道:“收拾好你的狗脸,跟着!” “去哪儿?” “吃席啊!” 高大的男子拍拍肚皮道:“巴山最爱排场,纳个妾都要闹得全村知道,酒席还能次了?你我兄弟这就进去,敞开了吃,把娇莲嫁人的失落,全都用食物填满,岂不美哉!” 作为黄溪村的混混,两兄弟对于村中的黄白喜事,可谓是从不落下。 可这一次,赖九却说什么也不肯:“不去,我赖九今日就是饿死,去城外刨土,也决不踏入巴府一步!” “不去?” “不去!” “真不去?” “真不去!” “那你还是不饿,我自己去。” 感觉自家兄弟脑子也有了大病的男人摇摇头,自顾自向巴山的院子走,之丢下精瘦的男人孤零零站在秋风里。 随着花轿入院,锣鼓声渐熄,人们踩着满地红纸往院里挤,喧闹的街道转瞬间空空如也。 只有赖九,“嗷”得一声,仿佛败犬。 …… 在这粮荒的年景,寻常人家连百米都舍不得吃,何况是菜、肉。 可巴老爷到底是崇明城退下的武勋,哪怕是纳个妾,排场也是足得很。 鸡鸭鱼肉、米面馒头,炖菜蔬果、甚至还有酒水! 这可比寻常人家过年还要丰盛,这哪是纳妾摆酒,分明是全村的狂欢! 挺着大肚皮的巴老爷领着年岁相当的亲家公母,在主席朝着众人遥遥敬酒。 就冲着这顿宴席,眼前这必然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恭喜就完了! 而在这百多张桌台的院子一角,却有张桌台空空荡荡,同其他坐得满满当当不同,这桌上只有个男人在大快朵颐。 这人方脸宽额,断眉,虎目含煞,山根极高,嘴唇紫红而厚。 只是坐着,便比一般人站着还高,两条同别人腿一样粗壮的臂膀,手掌张开布袋般大,抓起一只烧鸡就往嘴里送。 一口咬下小半只,“咯嘣咯嘣”连骨头也不用吐,便囫囵吞进肚里。 你说就这么个凶人,谁敢凑上近前,可不都得躲得远远的么。 对此,男人也乐意得见,毕竟他是真正的大肚汉,难得有个能吃饱吃好的席,哪里还想有人来分。 只见他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嘴里还嚼着条鱼尾巴。 他都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吃过这么丰盛的席子了! 今日一定得吃个撑! 心中这样想着,嘴里便嚼得更是用劲,然后就听到有人重重摔在旁边的椅子上。 竟真有胆大的敢和老子同桌抢食!? 含煞虎目往边上一撇,男人差点把咽到一半的鱼尾给吐了出来。 满身颓废画风,同周遭喜庆热闹格格不入的赖九低着脑袋,两手看也不看便往菜盆里抓,抓到什么便死命往口里赛。 全然忘了刚刚在院外说得那番慷慨激昂的话。 但凶相男人没有笑他,只是宽慰道:“对我们这样的人来讲,那种东西,太不实际了。” 说着,男人便将手中的卤鸭放到赖九面前,舔着粘在手掌的卤料道:“别光吃菜,尝尝这鸭子,绝了!” 赖九没有抬头,只是低头捧着鸭子啃。 一口...两口...三口... 绝个屁... 这鸭子,忒咸! …… 忘记这席吃了多久,反正最后走的时候,男人扶着墙,而几个从城里请来的厨子则是抱头痛哭。 或许在他们的生涯里,也没见过那么能吃的家伙吧。 能够让别人长见识,满脸凶相的男人觉得十分欣慰。 夜晚的村子幽幽静静的,明晃晃的月亮照在路上,满足地眯起了眼。 而赖九则是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 有人说,男人的成长从来不是因为岁月的积淀,而是因为某个瞬间。 曾经无忧无虑,浑浑噩噩的赖九,在看到娇莲的轿子没入巴府时,便已经不再是原来的自己。 他咬着牙,朝着男人道:“狗哥,我想换个活法,从今天起,你带我一起练吧!” “唔?” 男人狐疑的看看赖九,又抬头看看月亮,嘀咕道:“今儿是什么了,月亮打西边出来了?” 脸色青一阵,红一阵的赖九咬着牙道:“别埋汰人,这次同以前不一样了,我一定能坚持住!” “这可是你说的!” 月光下,男人露出一口大白牙,笑得阴气森森。 第二章:听书 他同赖九都是弃婴。 这种事情,在启州再常见不过了。 或许是逃难,或许是遭逢不测,总之父母将他们往庙里一丢,人也就跑了个没影。 身上连点印记也没有,更别说寻见来历了。 村长在破庙发现他们的时候,便挨家挨户问有没有要孩子的。 狗娃被送给山上猎户,而赖九则是送给酒鬼鳏夫。 之后有一年,猎户进了山,再也没出来。 而鳏夫喝醉跌了河,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连模样都认不出。 两人又成了孤儿,但相较于当时小小的孩子,谁也不愿意养个半大的小子。 所以两人就又成了孤儿,只是同人不同命,被猎户收养的狗娃,越长越粗壮凶相,成了十里八乡人见人怕的恶鬼。 而赖九么,则成了谁都能欺负的软蛋混混。 村里的人总爱说一句话,命中只有八斗米,走遍天下不满升。 当初同样两个小小的弃婴娃娃,一个长得五大三粗形如恶鬼,一个长得精瘦精瘦,这就是命格。 对此,狗娃嗤之以鼻,狗屁命格,他之所以能长得五大三粗。 才不是因为命格,而是因为他从小便被猎户逼着打熬力气和练功,再加上不断的肉食。 如果赖九也是从小练功吃肉,也一定能长得同自己这般高大! 只是以前不论狗娃怎么忽悠对方练功,赖九都是能躲则躲,能避则避。 今天竟然会主动提出,还不是正中狗娃的意! “想练功,就得下功夫!” 狗娃将赖九带进山,将当时老秦打熬力气的那套器具翻出,绑在赖九身上道:“不论什么功,第一关都是打熬力气,身强力不亏,这才能行,我先带你跑山,跑两圈我们开始!” 赖九穿着铁甲,只觉得肩头压了座山,双腿都在打颤,曾经那些痛苦的记忆,一下子翻涌出来,刚刚因为义气失落爆发出的勇气,在这痛苦面前简直不堪一击。 …… “不练了,不练了!” 被汗水浸透的赖九跌坐在半山,死死抱着一棵树,闭着眼睛哀嚎道:“再练就要死了!” “这才跑了多大会儿!?” 扭头看看山间的小屋,狗娃都被气笑了:“不是说要换种活法么?要从今晚开始练功么?” “不换了,我就这么活吧!” 抱着树大口喘气的赖九眼也不睁:“我想过了,我现在练功已经晚了,何必遭这份罪!” “老秦说他二十六岁才开始练功。” 男人倚着树,抱着胸道:“你才十九,有什么晚的。” “别唬我了,你以为我没听过书?” 赖九还是不肯放开树,扯着嗓子道:“书里的大英雄,都是练的童子功,就没听过十九了还能练出来的,不练了,说什么也不练了。” “那要是以后再碰上一个娇莲。” 黑暗中,狗娃幽幽道:“不是嫁给豪绅,而是被狼山上的强盗掳了,该怎么办呢。是不是眼睁睁看着,然后心里默默发狠呢?” 抱着树的精瘦男人久久没有说话,只是喘着粗气。 不知过了多久,他咬牙站了起来,哼哧哼哧的继续跑动。 极不合身的铁甲随着他的奔跑而发出“咯楞咯楞”的响动,仿佛大河奔流的奏章。 …… 赖九开始练功了,但这件事对于黄溪村来讲,还不如村长家的狗死了来得轰动。 尤其在启州这种地方,人们顾自己都顾不过来,又哪有精力关心别人的人生呢。 狗娃还是同往常一样,每日在村里闲逛,看看有什么卖力气便管饭的活计。 但这么多年下来,谁还不知道这位是个饿死鬼投胎,即便真有什么力气活,也不敢找他干啊。 实在没办法了需要这位出手了,那也得是用钱结账。 对此,狗娃只能感叹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他记得以前,黄溪村可到处都是干活管饭的主雇啊! 看来,这村子真是没法呆了,得寻个别的出路。 咂咂嘴,晃了一天没有找到活儿的狗娃往村中戏台走。 对于他们这样的孤儿来讲,世上最有趣的地方,大概就是村中的戏台了。 不论是村中有人做寿请的戏班,或是游荡到此的说书人,都能让死气沉沉的黄溪村热闹起来。 狗娃和赖九尤其爱听说书,尤其是那些英豪列传,更是听得如痴如醉。 而也只有在听书的时候,他才舍得跟大爷似的花钱。 选了张靠近戏台的位置,狗娃“啪”得拍下几个大钱,朝着畏畏缩缩不敢上前招呼的茶官道。 “凉茶一碗,果脯儿多多的上!” 交代完,便靠着椅背,翘着二郎腿,等着说书人开场。 …… 千等万盼,说书人终于出场,只是今日,他讲的全然不是狗娃想听的豪侠列传,而是什么天下大势。 只见说书人醒目一拍,唾沫横飞:“武皇昏老,朝堂混沌,几位皇子心中只有帝位,哪有江山社稷。 可怜启州,豪强遍地,龙蛇并起,天灾人祸,民不聊生。 东莱城有龙蛇圣君者,应天运而生,旨在救护万民,于东莱立旗,照拂十方百姓。 然东莱城主却要忤逆圣人,更是派重兵围剿圣君,本不欲冲突的圣君终是动怒。 单刀斩首恶毒城主,只手压服东莱三千甲士,只十天功夫,便引得东莱城以及周边三十六村镇归附。 如今龙蛇圣君以东莱为基,已成滔天大势,十方难民以及有志之士,皆往东莱奔去,欲要改天换日! 听到这儿诸位客官可能就要问了,圣君究竟有什么本事,竟敢在齐、明两国的交界处立旗,还敢斩杀武皇亲封的镇边大员,难道就不怕五大学宫的强者前来围剿么? 诸位客官且听小生慢慢道来,这龙蛇圣君啊,并非我们熟知的武者或术士,而是天生的圣人。 何谓天生的圣人,便是天生异象,且身负鸿运者。 圣君五体皆与常人无异,但有天赐十丈龙尾,庇佑其身,以御万邪! 东莱一战,三千甲士难近其身,边军众将毫无办法。 圣君的龙尾,缠卷能将生铁揉成旮沓,鳞甲硬逾精钢,刀剑亦不能伤,尾端有银灰色龙钳如剪,开合之间,便将东莱大将连着明光铠一齐钳断。 这东莱大将是什么人啊?这可是从五大学宫出身的镇边大将,可遇见圣君,却不是一合之敌,诸位现在知道,为什么圣君敢在东莱立旗了吧...” 第三章:大凶 戏台上的说书人不遗余力的吹捧着龙蛇圣君的强大,戏台下的看客,却听得脸色不断变幻。 这粮慌的时阵,还有闲情逸致坐在这戏园里听书的,多是土豪士绅还有闲汉货郎。 对于闲汉货郎来讲,这龙蛇圣君也就是个豪侠故事,代入自身叫好就完了。 但对于消息灵通之辈,这书听着就像个鬼故事。 作为明、齐两国交界之处,启州原本已经很乱了。 天灾人祸,后者尤甚,地方的山贼强盗,过路的强人大寇,甚至还有乔装改面的兵匪。 哪怕是黄溪村这种离着崇明城不远的地方,一年下来也得被打几次秋风。 原本以为这东莱的圣君也就是一时血勇逞凶的大寇,但现在看来,显然是有更大的图谋! 可真是挑了个好时候啊! 黄溪村众豪绅不由恨声感叹。 如今武皇年迈,皇城里那些位都忙着夺嫡,各州府一天几十封的粮慌奏表都无人理会,可想而知已经乱到什么地步。 这位龙蛇圣君敢在这个时候起事,眼光不可谓不毒辣。 但眼光这种东西,其实大家都有,无非高低长远。 以前也不是没有山沟沟里立旗的皇帝,收拢几十地痞就敢自称兵马大元帅的莽汉。 但这些没有自知之明的蠢人通常活不过三天,可这位龙蛇圣君不一样。 东莱城是启州有数的大城,作为边陲重城,这样的地方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武力。 尤其东莱大将,更是五大学宫出身的强者,坐镇边陲十余年,威名赫赫。能够斩杀这样的人物,不论那位龙蛇圣君是不是单枪匹马,都足以说明其业艺。 更可怕的是,对方能在十天内引得东莱周边归附,这背后要是没有豪族的推波助澜,他们是不相信的。 至于什么天赐十丈龙尾,三千甲兵不得近身,边军众将束手无策。 这种话听听就好,毕竟舌头的宣传,主要还是忽悠没什么见识的苦哈哈,自然是怎么夸张怎么来。 尤其是在启州这样的地方,寻常人家的孩子八九岁就要学着下地刨食,见识极为有限。 别说什么十丈龙尾,就算什么呼风唤雨,掌控雷霆,驭使阴兵之类的,他们都敢信。 可这种说辞,在真正有见识的耳里,也就是听个笑。 但笑着笑着,便笑不太出来了。 如今龙莱城的舌头都派到黄溪村来了,那这位龙蛇圣君还会远么? 而等那位圣君真的来了,他们又该何去何从呢? 从实力上来讲,秦明绝对是更加强大的一方。 自从武帝登基后,武人的地位便节节攀高,更在皇都设立五大学宫,将天下有名的武者、术士奉为师长,并且传艺天下。 这种强大甚至逼得刘齐同魏燕两国只能结盟以抗,由此可见秦明的凶猛。 但再凶猛,也是他皇帝凶猛,他们这些人,可和凶猛挨不上边。 或许这龙蛇圣君做的过分了,皇帝一道旨意下来,五大学宫的强者就能将他生死活剥。 但等皇帝注意到这件事时,他们恐怕已被那位圣君吃干抹净。 或许,只有先到崇明城里头避一避,才是上策? 于是戏台下,除了那些趴在外围的闲汉大声叫好外,一众身着体面者皆是脸色变幻,有畏惧,有凝重,有慌乱... …… 戏台上,说书人用茶盖拨开茶沫,美美的饮上一口,看着戏台下那些衣着体面者神色变幻,表情甚是得意。 他就是圣君派出来的舌头,他也并没有丝毫遮掩的意思。 他的目光扫视台下众豪绅,却无人敢与其对视。 自从他说书以来,从来没有这么提气过。 突然,他的目光对上了一张凶神恶煞的脸,手中的茶杯都不禁颤了颤。 好在刚刚喝了一大口,不然必会撒一裤兜。 ‘世上竟有如此凶相之人?’ 说书人没忍住,又不住往男人身上打量几番。 而狗娃也抬头,深深地看了说书人一眼。 ‘这家伙不一般。’ 两人心中不约而同的,得出这样结论。 …… 说书是一场接着一场。 只是同以往的丰富内容不同,戏台仿佛成了龙蛇圣君专场。 不是龙蛇圣君东莱立旗,就是龙蛇圣君压服万族,或是龙蛇圣君梦斩应龙... 关键别人说的故事,不是“很久很久”以前,就是“传说上古”时候。 哪有人连时辰地点都分毫不差的。 更要命的是,黄溪村真是有很多年轻人被说动了。 因为在启州这种地方,年轻人看不到希望。 “种田,成亲,生娃,娃大了种田,成亲,再生娃” 这样平淡的人生其实不差,只是年轻人见识太少,会枯燥得发疯。 所以当他们听到,龙蛇圣君正在招收亲卫,并且愿意将东莱大将修行的五宫正法传授时,他们就已经坐不住了。 再当他们听到,最初跟着龙蛇圣君的闲汉们,已经封侯拜相,成为东莱城的新贵,年轻人的心里,就像点了团火! 一日十场轮番,哪怕是以他的体力,都累得够呛。 但只要一想到黄溪村那些年轻人眼中火热的眼神,布衣便觉得自己这趟没有白来。 启州需要圣君,天下需要新主! 燎原星火的起点,便在东莱,而他便是带着火种飞向更远处的火绒! …… 狗娃倚在戏园后门的墙上。 他已经在这儿呆了大半天了。 之所以等那么久,是因为他想在个四下无人的时候,找那个说书人聊聊。 他从小在街面讨食,被人欺负了不知道多少次。 刚开始只能吃亏,可随着他练功越来越久,也就很少人能让他吃亏了。 而在这漫长的成长过程中,他学会最重要的事。 就是不要轻易相信别人! 尤其是那些听起来很棒的好事。 比如什么干半天工管两天饭,什么一把力气,一枚大钱,什么地主膝下无子,想招个长工入赘.... 这种仿佛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必然会有大坑! 所以说书人的话,狗娃是一个字也不信的。 他要来问点儿真东西,以自己的方法。 第四章:目的 村中戏台后面儿,是给艺人们落脚的茅屋。 累了一天的说书人将醒木、汗巾封箱,解下已经被浸透不知几次的大褂,长吁了一口气便坐倒床上。 正要躺下,便听到屋外墙瓦的响动。 换做寻常人听到这样的东西,至少也得色厉内荏的喝问声“来者是谁”。 而说书人不惊也不慌,脸上甚至还有几分笑意。 重新将大褂穿好,施施然走向满口,刚开门户,迎着面门便是拳锋破空的烈烈响动。 仓促间,说书人下意识举起单臂格挡,缩身送臂的同时,眼神却已冷了下来。 虽然不知道这是哪户人家的试探,但说什么也不能堕了圣君的名头。 已经想好架住这拳后十数种反击策略的说书人右臂拧掌成爪,欲要探手撕了来者面门,那烈烈拳风便撞向自己臂骨。 “嘭”一声巨响,似被攻城锤砸在身上,说书人横飞出去。 好在其自小练功下盘稳固,竟以双腿生生固住身形,只是犁出两条地缝。 这是何等怪力! 大惊失色下的说书人哪还有胆反击,只想要借着月色看清来人,开口叫停。 只是还不等他开口,就被白色粉末糊了眼睛。 “额啊!!!!” 粉末入眼,便是一阵火烧般剧痛,说书人哀嚎出声,他是如何也想不到,拥有这般巨力的家伙,手段竟会这般卑劣。 慌乱间颈后遭受重击,登时失去意识。 …… 等到意识回归身体的时候,王谦发现自己已经被绑在一颗树上,眼睛还蒙着厚厚的黑布。 “没瞎...太好了!” 虽然眼中依旧刺痛难耐,但勉强能够感受的他还是不由得内心清醒。 然后就是暴怒。 “卑鄙无耻的小人,可敢放开我,公平一战!” 对于王谦来讲,他最不服气的就是,低估了来人的强大,以至于一身所学还没开始施展,便已经成了阶下之囚。 若是死了还则罢了,可这事若传回东莱,他还有何面目见圣君! 可是,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王谦的不屈战意,在高大男子听来只是无谓的恬燥。 所以他一拳捣向了对方的腹部。 “喔哦~~~” 翻江倒海的脏腑让王谦的理智瞬间回归,如今形势比人强,嘴硬可不是好策略。 “说吧,你来黄溪村,究竟有什么目的?” “......” “不肯开口,看来刚刚打得还是不够重啊!” “等..等下!” 王谦一听对方又要动粗,连忙制止道:“先别动手,我说,我说!” 刚刚的沉默,并非负隅顽抗,而是他没想到,对方竟然会问这种一眼就能看出来的问题。 他的目的是什么? 他的目的自然是替神君前来游说黄溪村的土豪士绅啊! 难道是来旅游么! 这种如此简单问题都要问,只能说明对方并非有见识的。 这就排除了最坏的情况——他并非落在崇明军斥候的手中。 人都是有求生欲的,尤其是像他这样出生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呢,哪舍得死的不明不白。 “吾乃龙蛇圣君麾下龙蝎斥候军,斥候伍长王谦,这次前来黄溪村,就是想看看,能否找到同志之士!” ‘斥候伍长?同志之士?’” 对于狗娃来讲,这些都是听都没听过的名词,但为了不露怯,他还是装作听懂了,然后不耐烦道:“让你说目的,东扯西扯什么?” “......”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王谦再次开口,语调都变了:“俺这次来黄溪,是来招兵买马的,俺家大王说了,只要真有本事的,荣华富贵,前程无量!” “竟吹牛。” 听完王谦的话,狗娃嗤笑道:“他自个儿的前程都还不稳,就搁这瞎许,这大王也不行啊!” 被绑在树上的说书人霎时涨红了脸,怒声道:“山野匹夫,竟然妄言圣君,简直...” “行了行了,先别急着生气,我也没说啥啊。” 狗娃又问道:“你家大王派你出来招兵买马,就没有点实际的?” “呵,鼠目寸光的山野匹夫!” 突然硬气起来的王谦冷声道:“你所谓的实际,是指什么?” “嘿,你还装傻!” 狗娃不满道:“村里大户招个看家护院,都得开出好条件,每日吃用如何,每月奉钱多少!人这就是对付些强盗飞贼,你家大王可是要造反啊,而且是在启州这地方造反,脑袋别裤腰上的买卖,没有好处,谁会跟他啊!?” 听懂了,王谦终于听懂了。 但懂了的同时,他也觉得异常荒谬! “你把我绑到这儿来,就是为了问这些东西!?” “不然呢!?” 狗娃理所当然道:“你这招兵买马一点儿诚意都没有,全是些黄口白牙的东西,还不如狼山盗给的条件呢!” “呵,山野村夫就是山野村夫,竟将圣君事业同一伙儿山匪相提并论!” 觉得自己已经吃透眼前人水准的王谦再隐藏不住世家子的傲气,讥讽道:“圣君岂是小气之人,可这招兵买马,招的是能人异士,可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的。” “懂,这个道理我懂!” 狗娃点点头道:“有多大饭量端多大的碗,你不是什么斥候伍长么,那我怎么着也得比你官大吧!” “无知村夫,你懂个屁!” 这辈子没受过那么大羞辱的王谦脖子都粗了:“你那是偷袭是下三滥手段,根本不算数,有能耐你把我放开,咱俩公平一战!” 人生最大的错觉,就是“我能行”。 尤其是士族出生的王谦在发现偷袭他的人只是个有把子力气的无知村夫后,这种错觉就越发强烈。 他甚至认为,对方就是明知道不敌自己,才会使出辣椒面糊眼这样的手段,于是他又一次提出。 “唔,是不是正面击败你,就能当个比你大的官儿!?” 正这样想着,又有声音传来,王谦想也没想便道:“你若是能正面击败我,便是保举你个百夫长又有何难!?” “说得倒也有几分道理。” 这些年都是自个儿练功,连个过手的都没有,难道有个外来的,狗娃不由得眼睛一亮:“赖九,把他放开!” 第五章:招揽 没想到对方竟真敢松绑自己的王谦喜不自胜,小心翼翼解下蒙着眼睛的抹布,艰难张开依旧泪流不停的双眼,他终算是看清了绑架他的人。 可不就是晌午那个满脸凶相的听课么! 哪怕是自诩见多识广的他,骤然再见狗娃那张脸,心下也不禁一跳,然后才将注意力转移到对方那雄壮得有些夸张的身形上。 这下,他终于明白,为啥那拳头重的像攻城锤似得了。 深吸一口气,王谦站直身体,开口道:“不用暗器、石灰、辣椒粉这些卑劣手段,尽管来战!” 随着王谦一声厉喝开口,那高大的人影便如豹子般扑杀过来。 心道一声“好快”的说书人两腿一瞪,欲要错步躲闪。 但还没掠出几个身位,便被一拳砸倒地上。 “不..不算,我眼睛还疼,看不清楚,再来!” 万分不服气的王谦再次起身,这次他动了个心眼,直奔对方面门,欲要抢个先手。 可还不等其近身,便被一脚登在胸口,哪怕他已经双手交叉护在身前,也被踢飞两丈远,后背狠狠撞在树上。 从树干滑落的王谦抱着胸腹,失神的哼唧着。 他是有家学的,所以清楚,对方没有学过什么高深的劲法,只是速度快,力量大而已。 可与人搏杀这种事,可不就是谁速度快,力量大便更占优么。 眼前这个山野村夫虽然没见识,但就凭这身气力,给他披件重甲,配上刀盾,那便是战场上妥妥的大杀器。 这趟来黄溪村,可真是捡到宝了! 狗娃看着摊在树根下好一会儿的王谦,生怕刚刚一脚把人踢出个好歹,便扬声问:“喂,你没事吧?” 听到呼唤的王谦强忍着周身剧痛站起身形,强撑道:“没事没事,王谦不是好汉对手,这就修封荐书!” “诶,等等。” 狗娃看着对方急不可耐的模样,制止道:“这着什么急,条件还没谈妥呢!” “嗨,条件的部分,好汉尽管放心!” 王谦大包大揽道:“圣君绝非小气之人,以好汉这身气力,只要入军便是将领,来日封侯拜相亦非难事!” “......你家大王说话,也是这般黄口白牙么?” 狗娃抱着胸,只觉的心累:“这样搞,真的会有人投奔么!?” “瞧我这记性。” 王谦一拍脑袋,总算是想起了对面是个没什么见识的家伙,朗声道:“大丈夫在世,无非钱、权二字。老哥也不妨给兄弟你透个底,圣君有诺,四方有志之士,若能带乡里投奔东莱者,携五人便封伍长,十人便封什长,百人便是百夫长,千人便是千夫长! 不论你带多少人来,军备、粮草圣君都给包圆儿了,除此之外,圣君还在东莱建了座龙神学宫。 以前只有皇子、诸侯世子、朝廷大员才能修行的学宫绝艺,如今圣君统统放在学宫里,只要加入圣君麾下,便能修习!” 说完,王谦略有得色的向眼前的高大男人挑眉,觉得对方听到这话后,定然会纳头便拜。 却没想到狗娃听完后,非但没有意动,甚至还有些不满:“就这?没了!?” 就没见过比这更贪得无厌的家伙,王谦觉得自己快要疯了,有气无力反问道:“你还想要啥!?” 狗娃也不答话,只是瞅着眼前人“啧啧”两声。 朝赖九使了个眼色,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莫名其妙的王谦登时急了,忙叫道:“诶,回来,回来,你还要不要我写举荐信了,喂!!” 面对身后人的呼喊,狗娃带着赖九头也不回的没入老林中。 直到身后再无响动,赖九才开口道:“俺觉得,那圣君开得条件挺不错的,比狼山寨给的强。” “哪儿不错了?” “有官当,有粮吃,有军备还有绝学练,这不比在村里瞎混强?” 赖九不解道:“狗哥你练了那么多年功,不就是为了等这个么?” “嘁,我看你这么多年功都白练了,书也白听了。” 狗娃白眼道:“功夫,是时间磨出来的,再好的绝艺给你,只修三五天,那也是屁用不顶。 再说人东莱城那么多人,为啥还要到黄溪村来招大头兵,又是吃喝军备,又是传授学宫绝艺,人就差没有明告诉咱,他要准备一场大战,现在紧缺炮灰了。 这时候往里投,你是真的不怕死啊!” “饿...” 被说了通的赖九这才反应过来对方这招揽中的凶险,旋即大怒:“这什么圣君大王的,心也太黑了!要不是狗哥机智,险些被他们骗去。 这么看,投东莱还不如上狼山呢,起码在许大当家的手下没危险,是吧狗哥。” 狗娃一看赖九咕噜咕噜转个听不停的小眼睛,就知道这货话里有话,“嘁”了一声后,直接从腰间解下一把短刀来,塞到对方手中。 “啥意思啊狗哥?” 拿着短刀比划着的赖九不解。 “瞧见村里那几盏亮着灯火的人家没有。” 狗娃站定转身,两人所处半山的一片开阔处,正俯瞰黄溪村落,男人指着远处问道。 “看见了。” “去,选一家摸进去,把小的绑了,有人阻拦就攮死,我在这儿等你,得手后咱俩直奔狼山寨。” 狗娃插着腰,满脸轻松的说着吓死人的话。 “狗...狗...狗哥,别...别...别开玩笑了。” 赖九哭丧着脸,手中短刀好似突然发热,烫得他左右换个不停:“都...都是乡里乡亲的,不至于吧。” “你道狼山寨是什么良善地方,人给咱兄弟开那么好的条件,不就是因为咱们对黄溪村熟悉么。” 狗娃抱着胸,冷冷道:“连绑个孩子都做不到,怎坐得稳狼山那把吃人的交椅?” 拿着短刀的手一僵,赖九哼哧哼哧半天,梗着脑袋把短刀插回男人腰间的短鞘,“嘭”得一声颓然坐倒。 “像我这种废物,这辈子也只配在村子里混吃等死了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抱着脑袋的赖九声音在笑,涕泪横漂。 这是忽然看清自身无能的绝望,却又何尝不是成长。 第六章:上山 再说另一边,先是被绑来山里,又被问了些莫名其妙的话,王谦着实窝了一肚皮火。 但有什么办法呢,如果说之前人家是乘着夜色偷袭,那么山林中那两次,人就是实打实的能力。 可在人家手下连一招都走不过,这就没有什么借口好找了。 泪流不停的说书人一瘸一拐的走回村中已是后半夜。 心力交瘁的斥候抹了点伤药,洗了洗眼睛,便躺倒在了床上。 第二天,当眼睛红的跟兔子似得说书人登台,引得众人哈哈大笑。 王谦也不恼,只是有些失望。 因为那个满面凶相的男人,竟没有再来听书。 难道要错过? 心中不由得生出些许可惜。 如这般人才,哪怕不是为圣君,为家族招揽也是极好的。 只可惜这是个憨货,连封侯拜相的前途都看不懂。 怪不得家中老人常讲,富人思来年,穷人看眼前。 眼光格局不够,说什么都无用。 只叹他这次任务重,不然定要好好拉着对方长谈几次不可。 将手中醒木往桌上轻轻一拍,王谦清清嗓子,又开始讲起龙蛇圣君的故事。 可人都是喜新厌旧的,虽然王谦讲得确实不错,但翻来倒去就是这么几个故事,大家伙也受不了啊。 尤其是一些已经听了几场的,都已经开始在台下刨活了。 换做一般的说书人,可不得赶紧换个别的故事。 毕竟听客的态度,直接关系说书人的收入呐。 但王谦却是一点儿也不急,每日就是重复讲那几个故事,也不管人爱听不爱听。 结果就是,短短三天功夫,戏园的客人越来越少。 而说书人的脸色,也越来越差。 “先生,您这书讲得其实挺好的,就是故事太少了,不然明日换个番儿?” 戏园的茶官看着收入一日不如一日,便也向王谦谏言,可话还没说完,便被人赶了出来。 众人皆道说书人脸色变差,是因为生意变少,只有王谦自己知道,他的愤怒,是因为黄溪村的豪绅不识抬举! 俗话说穷文富武,像狗娃这样天赋异禀的家伙虽然难得,却并非王谦的既定目标。 反倒是那些地方豪绅,才是真正值得招揽的对象。 要知道在启州这样的地方,想要护持一份产业,没有一定武力那就是痴人说梦。 所以,每一位地方豪绅,都能简单看做是一个小型的暴力团伙。 而且这些人在本地,都有不俗的影响力,只要暗中招揽几个,便能完成一地的攻略。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黄溪村的豪绅,竟个个都这般奸猾! 这三日,每晚都有至少一位豪绅使者登门。 言辞中全是对龙蛇圣君的倾慕,更是或大或小的准备了一份粮资,说要支持圣君的大业。 除此之外,更是说明朝待他们是如何苛刻,崇明城的城主是如何不当人,如何压榨他们。 只要圣君大军压境,他们定然大声呼应云云。 言辞之切切,语气之诚诚,若非王谦大族出身,深谙此道,差点都要信了! 这特么的是将圣君当成过路的大寇,打秋风的强盗了? 以为说几句好话,送上些金银,就能给自己留条后路,两面不得罪? 在送走了黄溪村最后一位豪绅使者后,王谦站在空无一人的戏台上,感受着黄溪村中如常的烟火气,怒极反笑。 第四天,那个只会讲龙蛇圣君故事的说书人不见了。 黄溪村民倒也没有觉得奇怪,毕竟说书人都是这样的,他们黄溪村听腻的,只消换个村子,便又是个新故事了。 听腻龙蛇圣君的村民皆道黔驴技穷的说书人已离去,谁能想到这位看似人畜无害的先生非但没走,反而是进了启州人谈之色变的狼山。 所谓宁走锁魂桥,不上狼山道。 作为明、齐两国边境,不论是哪家大寇,只要在国内犯下大事,通常都会往狼山躲。 久了久了,此处也便成了匪寇强人的扎根之处,往来商贾无不色变。 尤其是那狼山寨许家兄弟,盘踞狼山多年,声威赫赫。 多次被齐、明两国招揽,三山二十四洞,隐隐都以狼山寨为首,名声大得没边。 尤其是狼山寨二当家,更是被称作活阎罗,传说此人乃是地府阎罗转世,身高八丈,一顿饭就要吃一对童男童女的心肝。 而王谦此时,便站在这位启州人称活阎罗的狼山寨二当家面前。 “千户万盼,终于是把先生给盼来了,请,里边请,大哥已在山寨中备下好酒好菜,就等先生了!” 长着一口护心毛的彪形大汉与传闻中凶厉的模样丝毫不符,弓着身姿的谄媚模样,仿佛大城青楼里的龟奴。 分列两旁的狼山崽子们哪里见过许辽这般模样,更是纷纷猜测起来人的来历。 而王谦倒是丝毫不觉奇怪,背负着双手,直接从许辽身边走过,径直上山。 一介书生,生态自若的走在狼山寨里,这光景自然引得山中崽子们频频侧目。 作为启州最大的山匪窝,狼山寨可谓是赫赫有名。 眼前这些寻山的崽子,若是放到外头,全都是能吓得小儿止啼的凶人,可在狼山寨中,个个都心甘情愿的伏低做小。 毕竟蛇有蛇道,鹊有鹊桥。 尤其是敢怒而杀人的匪寇,个个都是胆包天的主儿。 能将这些人压得服服帖帖,足见许家两兄弟的本事。 王谦一路看下来,心中也是暗暗赞叹。 如果说当山匪也看天分的话,那么他们许家,算是天生的料。 而如今圣君大业,最需要的,便是许家兄弟这种,又有根基,又肯听话的家伙了! 相较于黄溪村的说服工作,招降这帮匪寇的过程,突出一个爽利。 在答应了对方唯一一个,将狼山众匪寇单独成军的条件后,其余待遇全都是按照一样的标准给的。 就这,许家两兄弟还千恩万谢的,黄溪村的豪绅,忒不识抬举。 恶狠狠吃了顿酒后,王谦带着一身疲乏睡下。 而在许朗的山洞里,许辽心中真是有一万个不解:“大哥,咱就真的抛下祖上的基业,同东莱那个大忽悠去造反了?” 第七章:故事里的真相 许辽心中一万个不解:“大哥你是不是糊涂了,抛家舍业趟那趟浑水。 占着狼山地界,不论是齐国还是明朝都得巴结着咱们。若是想封侯拜相,只消点点头,最少也是个独领一军的镇边大帅! 咱是真不明白,为啥您齐国、明朝都不选,偏偏要投效那劳什子龙蛇圣君! 眼前对方的威风,也就是因为武皇老迈,京城那些个全都为夺嫡之事牵绊心神,真等到圣上驾崩,新皇登基,立刻便会拿东莱这位开刀。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东莱这位就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多久的事儿,值得咱们押宝么!?” 或许是因为满脸络腮胡和五大三粗的模样,狼山上皆道许辽就是个莽汉。 可这些人也不想想,若真只是个莽汉,凭啥坐稳狼山寨第二把交易。 “明眼人?秋后的蚂蚱?” 听着自家兄弟话里有话的分析,许朗只有苦笑:“山上的“明眼人”都觉得东莱那位,是秋后的蚂蚱?” “大哥莫非糊涂了?” 许辽皱眉道:“这种事还用觉得么!等到新皇登基尘埃落定,五大学宫那些强者腾出手来。就凭枭首东莱城主,斩杀东莱大将这两条,那位就是个必死之人了。 若是大哥真想过把皇帝瘾,与其投靠东莱,还不如我们狼山自立......” “必死之人?” 许朗满面苦笑的打断道:“你觉得,能够杀死彭东来的人,有那么容易死么?” “倒也是啊...” 许辽想想那位东莱大将的平生事迹,疑惑道:“话说彭东来是怎么死的啊,那位可是顾雍学宫出生,将天罡战气修到巅顶的人物,罡气流转时刀枪不入,水火不侵。 记得在齐国赤焰军攻城时,这位一人一枪守住城门,斩首的尸体都快把护城河给填满了。 他竟然会被杀死,怎么做到的?” “怎么做到的?” 许朗脸上苦涩更浓:“你不是早就听过了么。” “听啥?” 许辽一愣,转而大笑:“大哥不会是想说,那个长着龙钳的长尾一钳就把彭东来剪成两半的故事吧。噗,咱就没听过比这还逗的,钳断?那可是彭东来,不是胡扯么?” 狼山寨的二当家自己就是练硬功的,虽然修的不是天罡战气那样的高档货,却也是寻常人难得一见的家传绝艺。 二十几年磨下来,寻常人持刀剑用尽全力刺砍,只能在他身上留下几道白痕。 若是全力运功,便是些个绝艺,也能抵消个七七八八。 所以在听到龙蛇圣君斩杀东莱大将的故事后,他是第一个不信的。 只是眼下突然被许朗这么一提,他才又想起来。 原本只是想再嗤笑几句的,却看到自家兄长一脸的悲哀。 却让他不由得一愣,这种表情,是许辽从未见过的。 “你也以为,那只是说书人在互吹大气?” 许朗眼神仿佛失焦,只剩恐惧同惊惶,幽幽颤声道:“如果我告诉你,故事都是真的呢...” 明明已是寒暑不侵,许辽却没由来的感受到一阵恶寒临身,结结巴巴道:“什..什么..真的。” “那一日,我就在东莱城外,亲眼看见...” 许朗紧握双拳,强忍着身体的颤抖,一字一句道:“那条有圆木粗,数丈长的青色龙尾只一次横扫便能将百十兵士连同甲胄一起拍碎。 彭东来提枪迎战,却难伤那青色龙鳞分毫,数合后,他被尾部龙钳一下钳成两段!” “骗...骗人的吧!” 如同白日见鬼,许辽竟是满脸恐惧。 自武皇敕封五大学宫以来,武学就成了明人的立身之本,尤其要行兵伍之道者,战场上枪林,流矢夺命,硬功更是首选。 而只要修得正法,寻常人练个三五年,便能小有所成。 所以军伍中的将领,有一个算一个都是硬功高手,尤其边军。 彭东来更是明国最有名的几个边军将领之一,一身罡气硬逾铁石。 齐国赤焰军将领曾经说过,要想杀死彭东来,非得数万人合围,将其天罡战气耗尽才行。 后来,这个消息从齐国传出来,彭东来也就得了个万人敌的名号。 可就是这样的万人敌,竟然真的同故事里讲得那样,被人一下钳断了? 此时的许辽,竟有种无比荒诞的感觉,仿佛自己几十年的苦修,都成了笑话。 看着自家兄弟失魂落魄的模样,许朗自是能够感同身受的。 人多是会被自身的眼光格局限制的,可能对于普通人来讲,乡间那些能够高来高去的武师就同神人一样。 五大学宫更是传说一样的地方,可对他们这样的满身凶性强盗来讲,都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谁比谁强到哪儿去? 五大学宫不过是武帝登基后立得噱头,许家的硬功刀法能比学宫绝艺差到哪儿去。 而事实上,也确实如此,边军中不乏学宫出身的高手,也不是没遇见过凭着一身修为就像单人进山收服狼山寨的莽汉。 可这样的人,多是死在许家兄弟的牙狼刀下,即便偶有遁逃的,也难免一个重伤。 久了久了,山匪也不禁养出了傲气,觉得学宫强者不过如此。 虽然单打独斗并非对手,但也没遇见过一触即溃的情况。 有了这样的认知后,眼界自然蹭蹭地往上,即便出现彭东来这样的强者镇边,也不会有所动摇。 毕竟对方所展示出来的强横,都是在他们认知范围内的强弱。 以许郎来讲,若是正面同那彭东来对上,不敌是肯定不敌,但对方要拿下他,起码也要三五百招开外,把他内气耗尽不可。 这种差距虽然也不小,却是许朗能够接受的。 哪里像那条青色龙尾,简直强横得莫名其妙! “起初我以为是什么幻术,或是什么只能强横一时的术法。” 许朗到底是启州凶名赫赫的大寇,虽然被龙尾震慑但也没有失去冷静:“所以东莱一战后,我便趁乱摸进城里,打算偷袭那位龙蛇圣君,想要试试深浅!” 第八章:祭天 人都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但有些见识的都清楚,有时候就算亲眼见到也是不牢靠的,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障眼法和骗术大行其道了。 东莱城一战,龙蛇圣君表现出的战力夸张得不行,但也没有真正吓破狼山大寇的胆。 许朗甚至有一种惊人的猜测,就是这龙尾,其实是一种障眼法。 而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他决定亲自试试。 “看得出来,这次东莱起事十分仓促,龙蛇圣君虽然获得不少家族的支持,却没有真正掌控边军的核心力量。 彭东来虽然身死,但东莱不少的旧部哪怕明知不敌,依旧选择抵抗。 除了这些军伍,还有城里不少受边军庇护的家族、商贾,也都在自发的进行反抗。 虽然城外大战已了,城内却乱成一团,可这位龙蛇圣君兹当看不见,直接躲进城主府里,任凭兵锋肆虐。” 许朗语气幽幽,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天:“那天的东莱城,处处都是烟尘火光,拼杀叫喊,他却在城主府里同掳来的女眷淫乐不停! 没有规矩,没有道义,只有凶暴。 而他就在城主府里,不管也不问,只是快活。 我隐匿身形,直到深夜,等到屋里动静彻底消停,才摸黑动的手...” “结果怎么样?” 许辽眼中先是期盼,他特别想从兄长口中听见,那龙蛇圣君只是掌握了什么奇异的秘术,还是有很多缺点云云。 但旋即,他好像意识到什么,又是一阵失魂落魄。 若真是这样的好消息,许朗又怎会力排众议,抛了狼山百年基业不要,都要投效对方呢。 “我动手时,那位还在呼呼大睡,龙尾也不存在。” 看着自家兄弟意识到什么,许朗才缓缓说道:“可就在我刚靠近府苑,那条龙尾却忽地出现......” 说到这儿,许朗扭身握着那柄插在刀鞘中的狼头宝刀,“仓哴”出窍,精钢宝刀,只剩两尺残刃:“若非我足够小心,又有宝刀护身,恐怕下场,与彭东来没两样。” “这世上,真有天生圣人?” 许大当家的故事,听得许辽头皮发麻。 明明已经纵欲过度呼呼睡去,那龙尾却能自信护主,削铁如泥的精钢宝刀仿佛纸片般被钳断。 这种完全已经超出武道范围的事情,除了归咎于天,许辽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了。 “是不是天生圣人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东莱那位圣君,比咱们以前见过的,听过的,所有的传说武者,都要更强! 即便是五大学宫中那些个所谓圣师,在这条青色龙尾面前,也讨不了好。” 许朗随手将残刃归鞘,平静道:“眼下世人皆道自己眼明,还以为对方只是在胡吹大气,所以我们举族去投效还能混几分情义。 若是等到所有人都看清此人强横,那他身旁哪有还咱们兄弟容身的余地。” “咱...明白了!” 许辽长出一口气,认真道:“大哥,接下来要怎么做?” “既然是要投效,那便要有功劳,圣君都将舌头派来了,目标还不清楚么。” “大哥的意思是,圣君要攻崇明城?”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么!” 许朗目光深邃:“我们就是圣君按在此处的前站,圣君出征时,便会将狼山作为圣君行宫本部,所以,必须要做到令行禁止,东莱的混乱,不能在崇明上演。 两相比较下,圣君自然看清,谁才堪大用!” “这事儿好办,三山二十四洞大半都是咱们扶植起来的,只要我们一声令下,他们还不是指哪打哪。” 对于这件事,许辽表现得十分自信,且乐观。 但对于许朗来讲,这还远远不够:“光听话,还不够。能躲进狼山的,多是有些本事又不服管束的亡命之徒,可既要投靠圣君,那狼山就是我们兄弟的根本,这些人,就必须得学会服从!” “咱明白了!” 许辽咧嘴笑道:“大哥放心,只要给咱几天的时间操练,保管三山二十四洞的崽子全都老实服帖!” “除了这个,还有另外一件事。” 许朗点头道:“这几天把布外的线头子全都召集起来,再把山上踏线的全派出去。 圣君好色,在他来之前,记得把十里八乡的美人全都掳到山上来,讨个好彩儿!” 行动能力强得下属一定能得上峰属意么? 这事儿并不一定。 但一个会来事的下属,一定能得上官青睐。 既然决定剧组投效,许朗便要将事情做到最好,这也是狼山寨大当家一贯的风格了。 “大哥高明,咱这就去办!” 许辽眼睛一亮,心领神会。 …… 风调雨顺的年景,收成却极差。 通常这种时候,民间便以为是天罚,所以会请云游的道士或庙里的和尚开坛做法,备三牲以祭天。 通常这种时候,全部村民都会出席,包括女眷。 而这种时候,也就是狗娃、赖九两人大丰收的时候。 毕竟祭天么,总得有人在高人升边吹拉弹唱,卖卖力气,打打下手。 但百姓又很淳朴,觉得祭天的时候要是自己不跪着,那就得不到神灵的宽恕。 所以这种时候,没有田产的闲汉们就变得吃香了。 他们作为祭天时的陪衬,需要充当“瘟神”的代表。 脸上画着恶鬼般的油彩,然后在高人做法时舞舞揸揸。 等到做法结束,高人将“瘟神”打倒,以此表示战胜灾荒。 而通常这样的活计,寻常人家都是不愿意干得,就便宜了像狗娃这样的孤儿。 毕竟神灵吃三牲,主要是吃个烟气,等到法坛结束,这没了烟气的祭品还是要落入百姓腹中的么嘛。 道长法师们自然要拿大头,但是像他们这样的法坛帮工,不说一人分条猪腿,至少也有几斤猪肉。 对于没有产业的两人来讲,无疑是场大大的收获。 只是这种好活计,却因为赖九的不努力而大打折扣,你说气人不气人。 “跳个大神都能走神,咋不摔死你呢。” 狗娃用手指戳着赖九脑袋道:“那老道已经甩了好几个眼色了,再偷懒,还想不想吃肉了。” “狗哥...我看见她了...” 相较于吃肉,脸上画着油彩的赖九显然有别种哀愁。 “看你这作死的样!” 狗娃无语,知道对方是因为看到了巴老爷的小妾而魂不守舍,怒其不争道:“能不能专心点儿,这活可关系到好几斤肉呢?” “狗哥,我真看见了,娇莲一点儿也不开心,她一点儿也不开心!” “狗屁不开心,这是祭天,多严肃的事,哪家女眷敢笑嘻嘻的,这就叫不开心呐?” 狗娃骂道:“我看你就是脑子有大病!” “真的狗哥,我能感受得到!” “感受个屁,问问人家认识你么你就感受?你咋这么能感受呢!?” 随着烟尘升空,第二段神舞即将开始,狗娃两人又得要上祭坛,下达最后通牒:“专心跳神,耽误拿肉,我让你以后再也没法感受!” 女人哪有吃肉香,这货脑子就是有大病! 礼乐响起,狠狠瞥了眼小弟,如修罗般壮硕的男子,蹭地一下跳上祭台。 祭祀继续,法坛上做法的做法,跳神的跳神。 法坦下,祈祷的祈祷,质朴的村民认为如此便能感动上苍。 只是谁都看不见在这繁忙的虔诚中,一双双眼睛,来回在村民女眷的身上游移。 第九章:黄溪活窖 黄溪村虽然地处狼山这样的强盗窝脚下,却是个有名的祥和村庄。 毕竟兔子都知道不吃窝边草,何况是比兔子机灵得多的山匪强盗。 杀鸡取卵哪如放牧,每年收些敬子,倒也相安无事。 时间久了,狼山下的村镇甚至已经习惯了这群强盗存在。 而人要是一旦形成习惯,就会松懈。 狼山这片很多村镇的年轻人,甚至将上山当成了一条出路。 好些年下来,这些村镇里头,便有不少狼山的活窖。 比如黄溪村地主老马家的小儿子。 这位从小就是个不省事的,同护院武师学了拳脚功夫后,就四处惹事。 在黄溪村时,人们看着老马的面子让上三分,更让这小子狂得没边。 几乎每家每户的武师护院,都被这小子挑战过。 后来,在村中找不到对手后,更是往外村去找。 外头可不比黄溪,都会给马地主面子,但这小子倒真是个练武的料子,这么多架打下来,硬是没吃什么亏,反而越发乖张。 后来遇见几个崇明城的二世祖,一番口角后动起手来,失手打死了人,被全城通缉,无奈上了山。 虽然老马在崇明来人时表现出一副大义灭亲的样子,可村里人都知道,上山这条路就是老马给自家小子指的。 而且为了让自家小子在山上不吃亏,还搭进去不少钱物,才在虎牙洞得了个小头目的位置。 对于这件事,黄溪村民都是清楚的,甚至大家还知道,老马家的小子,每个月都会下山回村看望爹娘。 大家之所以听之任之,而不是选择报官,乡里乡亲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老马家的小子,每个月都会带来些山上的动向。 甚至听到有些新上山的悍匪想要拿黄溪村的富户开刀,他还会出面盘道。 久了久了,老马家的小儿子好像就成了黄溪村在狼山上的代言人,老马家那个只知道好勇斗狠的幺儿,从某种角度来讲,也算是村中名人了。 以前回村时还要避着人,后来干脆就大摇大摆的。 村民若是撞见甚至会点头招呼。 毕竟黄溪村能有如今太平,马家的幺儿在里头也算是出了一份力的。 大家也都愿意给点面子。 这不,转眼又到了马家幺儿回村的日子,且正撞上扛着一条猪腿,半片猪脸的两兄弟。 “狗哥好!” 说来也是怪,老马家混不吝的幺儿,见谁都是一副鼻孔朝天的嚣张模样,唯独见到狗娃,尊敬得不得了。 远远看见了,便上前问好。 “哦,是你啊。” 正同赖九商量着把猪腿烟熏起来多吃几顿的狗娃看见眼前麻脸小子,悄悄将猪腿和猪脸往身后藏,一边应道:“又回来看媳妇儿啊。” “...狗哥,别藏了,俺又不抢你的肉。” 麻脸小子看见狗娃的小动作,只觉得牙疼:“再说,俺也抢不过你啊。” 谁都不知道,从小学拳,揍遍十里八乡无敌手的马家幺儿,其实在眼前这个男人手中吃过大亏。 而他每月回村,除了看望父母、媳妇外,最大的愿望就是将眼前这位兄弟拉上山。 只要这位愿意跟着他干,最多俩月虎牙洞的洞主就得换人。 可惜这位啊,空有一身好本领,却怎么也不肯上山,忒的愁人。 若是以前,他肯定还得开口劝劝,说说上山的好处,但今天他实在没有心情,问了声好后,便心事重重地往家中走。 这让赖九不由得啧啧称奇:“狗哥,麻子这次竟然没缠着你,咋回事啊?” 如果说狼山寨对狗娃的态度是许以重利,那么虎牙洞的小子用的方法就是软磨硬泡。 以往这货回村,起码要在狗娃这儿磨上半天,挨一顿揍才肯走。 今天却是打声招呼就离开,难道是开窍了? 赖九心中暗自思忖。 至于对方从头到尾无视自己的事,他是无所谓的,因为早就习惯了。 对于赖九的好奇,狗娃吐槽:“人不纠缠还不好?我看你就是贱。要是真有功夫,想想上哪儿搞点儿便宜的盐吧!” 不论是做熏猪腿还是腌猪腿,盐巴都是躲不过的环节。 相较于麻脸小子的怪异,狗娃更多心思都在如何处理手中猪腿上。 啥叫专心致志啊,这就是! 另一头,麻脸小子进了屋,看家的大狗闻到小主人的气息,兴奋得乱窜。 屋里的老马听到动响,赶忙带着地主婆出来。 “儿啊,你可算是回来了!” 虽然老马家有三个孩子,但头俩个都是女娃,所以对老来得子的幺儿格外宠溺,一看见便跟看到祖宗似得。 而麻脸小子早已习惯了父母的热情,不咸不淡地叫声了“爹娘”,便往屋里走。 “儿啊,你在山上受苦了,正巧昨日祭天杀了头猪,赶紧让他娘给你炖肉,咱爷俩喝几盅,好好唠唠!” 看到儿子,老马兴奋得不得了,满脸精神焕发,好像一下子年轻了十几岁。 要说人是地主呢,端的是个有眼色的。 以往麻脸回来,肯定是先往媳妇儿屋里奔,父子俩要说啥话都得隔天。 可今天他却是径直往屋里走,这说明啥,这说明是有事要同他唠啊。 所以老马赶紧支使地主婆去做饭,自己则是在小马进屋后,小心翼翼的将门和窗户都给关上。 盘腿上炕,满脸心思的小马梗着脑袋,自顾自倒上了酒,一饮而尽后,才低着头朝老马道:“爹,山上待不下去了,俺想回家。” “别吓爹。” 老马脸色一白:“咋啦幺儿,在山上惹事了?咱可是使了钱的,找王洞主也不能盘盘道?” “哎呀,俺没惹事!” 小马愤然道:“你咋总觉得俺会惹事!俺就是在山上待得不快活,想回来,不行么?” 老马登时长舒一口气,笑道:“傻孩子,说得什么傻话!咱可使了钱的,你在山上,上头有人关照着,下边儿有小弟支使着。想吃肉吃肉,想喝酒喝酒,这种日子还不快活?上次回家你不还说,给个官做都不换么,咋了,又改口啦?” “爹啊,这都啥时候的老黄历了!” 麻脸愤然道:“你是不知道啊,现在的狼山,根本不是人呆的!” 第十章:狼山阅兵 说起这事儿,小马心中有一肚子委屈:“以前山上的日子确实快活,可现在全都变了。您听过强盗每日都要点卯的么?您听过有强盗每日都要列阵的么? 明明是上山落草,日子过得却比城里大头兵还苦,这谁能受得了?” “啊...这是咋回事啊?” 地主听得儿子这样讲,也是感到有些怪异:“又是点卯又是操练的,王大当家的这是要干吗!?” “您可别提那个窝囊废了。” 小马一听如今老爹还一口一个王大当家,当时就不乐意了:“俺算是看明白了,这虎牙洞的大当家,其实就是狼山寨二位爷的狗。 人叫他向东他不敢向西,人叫他伐木他不敢和泥。为了在许家二爷面前露脸,可是把我们往死了练啊! 若不是这身叶子,俺还以为俺不是上了山,而是发配到了边军精锐嘞,真是够够了!” 老马终于听明白了,这是儿子嫌山上日子太苦了。 当即安抚道:“嗨,你不是从小就爱练武么,如今有的练又不愿意了?别闹小孩子脾气,若真不想练了,就跟王大当家的说说呗,咱可是使了钱的!” 听着自家老头天真的话语,小马当即翻起了白眼:“爹啊,你以为俺没提过么,但大当家的根本不敢违许二爷的命令。 也不知道是从哪儿找来的练法,一天得练昏过去三五个才肯罢休。 有几个崽子都快练得断气了,要不是俺从小跟着院里的师父打熬筋骨,怕是也得练出个好歹来。 总之这山上,谁爱呆谁呆,俺是呆不住了,就那种日子,还不如让崇明城的人将俺绑了去,杀头死了算球!” 听出儿子语气中的坚决,地主老马低头开始寻思。 可这百十年来的平和相处,让他实在想不通狼牙寨两位爷一副厉兵秣马的模样是要干啥,实在是没头绪啊... …… 狼山虎牙洞 王大当家的脸色,十分之难看。 自从点卯操练以来,每日都有崽子失踪。 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与其说是崽子失踪,不如说是受不了操练的苦,逃走了。 毕竟上山落草的,多是好吃懒做的闲汉,真受得了日日操练的,早就吃了军粮。 过分高估山中崽子的意志力,直接按着狼骑精锐的训练标准上强度,出现逃兵就成了必然的结果。 以至于今日许辽前来检阅时,虎牙洞的百人战阵,硬是缺了一角,人家山头最多就是逃了几个崽子走,他这儿倒好,竟连头目都失踪了。 本是想在许二爷面前露个脸,却出了最大的丑,无比羞臊。 知道自己犯了大错的汉子,低头伏身,气都不敢喘。 却没想到,许辽在看完虎牙洞崽子的列阵后,非但没有责骂,甚至还当着三山二十四洞的各位寨主头目夸奖道:“战阵演练得不错,虎牙洞当家的用心了! 三山二十四洞,这么多位当家的,只有虎牙洞当家的,按照咱给的强度练,一丝不苟。你们这些蠢货,怎么还有脸笑!?” 没人能想到,许辽的怒气竟然不是对着虎牙洞,而是对着其余头目的。 “咱知道,你们之所以不上强度,就是怕崽子们受不了逃了,但你们也不想想,连这点苦头都吃不了的崽子,放到两军阵前,后退的怕是比前进的都多!这样的孬种,就算留在山上又有什么用?” “所以,咱决定,从今日起,虎牙洞便是狼山军第一营,虎牙当家的便是营长,一会儿咱会从各山抽调崽子将虎牙洞补足五百人数,另外会从寨里抽几个老人辅佐。 你们,都跟虎牙洞当家的好好学学,听明白了么?” 许辽身材高大,嗓门更是大的惊人,首当其冲的几位头目听完这通操作,只觉得脑袋嗡嗡的。 狼山虽有三山二十四洞,可就是许家的一言堂。 就看虎牙洞,原本只是狼山上实力下流的一支,却因为许辽的赏识,一跃成为了头部。 福从天降的王大当家自然兴奋不已,但其余当家心里,又何尝没有几分怨气呢。 许辽自然是清楚众人心思的,所以在树立完典型后,便又缓和语气安抚众人道:“咱也知道,这些天崽子们怨气不小,更有不少落跑,只一昧的苦练,也不是个事儿。所以咱想过了,每十日一次小比,表现出众的山头,可以下山快活一阵。” “啊!?” 中头目皆是又惊又喜。 谁都知道,虽然狼山是启州最大的土匪窝,但他们的主要收入来源,还是往来两国的商贾。 对于狼山本地的百姓,几乎做到了秋毫无犯。 可听许辽的意思,这是要改狼山百年的规矩啊。 对于山上众多头目来讲,这真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要知道狼山一代富户不少,以前只是碍着规矩,现在二当家既然发话了,他们哪还有什么兔子不吃窝边草的顾虑。 干就完了,众头目感觉身子都热起来了,唯独一点儿小小顾虑。 “山上不少崽子都是山下村里的,突然这么搞,底下崽子怕是要闹噢。” 这话如同凉水朝众人头顶当头浇下,让众人热情熄灭大半。 山上山下百年相安无事,如今已有了很深的纠葛,牵一发而动全身。 或许是福至心灵,刚升了官的虎牙洞王大当家立即站了出来道:“都是些死脑筋,谁说咱们是冲着山下村子了,只是这些日子跑了那么多崽子,咱不得将人追回来么?” “斩了鸡头喝了酒,山头哪里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说什么也得把人给追回来,带到祖师爷面前,戳个三刀六洞,让山上新来的崽子们瞧瞧,背弃兄弟是个什么下场。 若是在搜村的过程中,有人阻挠,不给咱弟兄们方便,那么也别怪咱兄弟们不念狼山上下这百年的情分了!” 王大当家的话,一下子点醒了众人。 “你特娘的可真是个人才!” 许辽看着一脸谦笑的王大当家,啧啧称奇,心道以前怎么没发现山上有这么个人才。 扭过头,又对众人道:“好好听,好好学,现在知道为啥人家是狼山第一位营长了吧,一群棒槌,啥也不是!” 十一章:强盗下山 “强盗下山啦!!!” 傍晚时分,全村都已停止劳作,升起炊烟袅袅,凄厉的示警便毫无征兆的划破长空。 也许是和平得实在太久了,骤然听到这样的声音,黄溪村民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因为在村民的记忆里,狼山盗就没有下山劫掠的时候,偶有下山,都是跟村里买粮的。 虽然崇明城严令禁止不许卖粮食给强盗,但谁让强盗给的收粮价格比城里粮商给的价格高呢。 正是怀着这样的认知,所以在强盗呼啸着下山时,黄溪村大半村民甚至以为对方是来买粮的,所以没有锁门闭户,而是该干嘛干嘛。 尤其是当他们听到远远奔来的强盗,口中高喊着“缉拿叛徒,无关者归屋退避”更是觉得那声示警小题大做。 而结果就是,黄溪村既没组织出什么像样的抵抗,也没联合有生力量,虎牙洞的强盗们几乎没有受到什么阻碍,就闯进了村里。 之后,黄溪村民便直面噩梦。 狼山盗是来找人的,所以他们挨家挨户的破门而入,翻箱倒柜,看见值钱的东西就摞进怀里。 有一根筋的村民怒而起身,怒骂“找人就找人,怎么还抢东西”时,便会被强盗一顿狠揍。 这还是一般的人家,若是家境富余些,女眷有些姿色的,更是残忍难言。 黄溪村民哪里经历过这种阵仗,等到反应过来,整个村子四面便已燃起熊熊火光,到处都是哭爹喊娘的悲声叫嚷。 村西农巷口,眼睁睁看着村子乱成一团的赖九双腿抖个不停,眼神动摇,口中喃喃道:“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作为住在半山,最早发现狼山盗动向并发出警报的两人,是怎么也没想到,转眼功夫黄溪村就成了这等炼狱模样。 远远看着强盗们提着刀斧,踹门翻墙的狰狞模样,赖九吓得连站都站不稳了。 “逃吧狗哥,我们快逃吧!” 怕的要命的赖九拉着狗娃就想跑,却怎么也拽不动眼前的壮汉。 相较于方寸大乱的赖九,狗娃倒是显得从容不迫,戳戳兄弟的脑袋,怒其不争道:“你是不是脑瓜子有病,咱一穷二白,有啥好逃的?要逃也是村里那些富户逃啊!” “话..话是这么说...” 哪怕被说服,赖九依旧浑身发颤道:“可我还是害怕啊。” 虽然他们躲得够远,但远处都是火光同喊杀声,不知啥时候就会同强盗对上眼,着实吓得人腿软。 “吓死你得了。” 提着赖九后襟,狗娃无语道:“强盗进村对地主,富户来说自然是要命的事儿,可对我们来讲,反而是件好事呐。” “狗...狗哥别逗我了,强...强盗进村,还...还...还能是好事啊。” 几乎是被提留着走的赖九越来越靠近村子,心中也越来越害怕,说话都结结巴巴。 “怎么不是好事了,你看现在村中乱成一团,不正是咱们兄弟大展身手的时候吗!” 在狗娃激昂的语调刺激下,赖九的结巴都好了,利索讨饶:“不不不,狗哥,我才练了几天功夫,不行的,我看到强盗连站都站不稳的,我就是个废物啊!” 满脸凶相的男人站定,扭头,一脸不满的俯视告饶的兄弟。 同那双含煞虎目一对上,赖九更是来劲,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只期待自家大哥收回成命: “刚您也看见了,少说得有几百上千个强盗下山,您就是浑身是铁又能打几颗钉,况且刀剑无眼,要是有啥散失,咱连抓药的钱都没有啊...狗哥算了吧,咱跑吧,别逞英雄了!” “停停停!” 听着赖九越扯越远,狗娃无语道:“什么杀强盗,逞英雄,你以为我进村是要干啥啊?” “...不是您说要大显身手,杀强盗么?” “谁说我要去杀强盗了?” 狗娃翻了个白眼:“你没看到人有十几匹马,大几百号人么?就咱这样手无寸铁的,得杀到什么时候去。” “额...那狗哥的意思是?” “咱去偷肉啊!” 一说到肉,狗娃就无比兴奋:“我都看清楚了,这狼山盗啊,就是冲着金银来的。 而且根本不熟悉村里的环境,搁村东口瞎晃悠呢。 如今西口边上几个富户,全都缩着家里不吭声,俺们现在摸进去,割了院里的腊肉、腊肠就跑,时间管够!” 为了几块肉与强盗抢时间,这对赖九而言未免有些太过刺激。 虽然山上强盗凶猛,但富户家里头的护院、恶犬,也不是好相与的啊。 正要开口劝说,身后传来爆喝:“前头那两个,站着别动!” 这是赖九从来没有在村中听过的暴虐声音,结合当下时局,他哪还不晓两人已经被强盗发现了。 此刻他很想转过身,挤出个笑脸,讨好个几句,或是赶紧奔逃。 可身体却好似被冻住,脑海一片空白,莫说迈步,连个转身都做不到,只能呆呆杵着。 一片茫然中,他就听见“咔、咔”两声,然后是熟悉的语调。 “回神,叫你回神!” 是狗哥的声音,赖九颤抖拧身,看见雄壮男人如逮鸡似得抓着两个强盗的脖子,拖着两人身体向自己走来。 “咕嘟...” 赖九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吓得腿软,若不是靠着巷壁,几乎要瘫软地上,看得人一阵无语。 “死人有啥好怕的,赶紧把衣服换上!” 将左手那个身材消瘦些的强盗尸体往赖九脚边一丢,狗娃一边扒强盗衣服一边念道:“强盗都快摸到这儿了,咱可得抓点紧,乘对方大部队没有过来之前,赶紧把事办了...傻站着干什么,赶紧换衣服啊,你不会连死强盗都害怕吧!” 我这是被强盗吓到么?我这是被你吓到了啊! 被催促的赖九一边心中腹诽,一边开始脱换衣裳。 以前他觉得,狗娃只是长得凶恶点,人还是个普通人。了不起就是高一点,壮一点,食量大一点。 可看着地上这两具强盗尸体,他再不敢这么觉得了。 哪有“咔、咔”两下就能把人脖子扭断的普通人,自家大哥,怕不真是人间恶鬼吧!? 十二章:误会 强盗进村,是黄溪村民从来都没有过的经验。 而世间所有第一次发生的事,都会出现因为应对经验不足而付出的巨大代价。 黄溪村是富庶的村子,拥有不弱的武装力量,若是能够集结一起,倒是能给强盗带去些麻烦。 可惜这份武装力量,却是分散在各个地主、富户手中。 而这些人偏偏信了对方“追杀叛徒,闲人无关”的鬼话,以至于满村的力量散成一方方小小的院落,由得强盗各个击破。 而那些被地主、豪绅重金聘来的武师护院,一看这种情况,哪里还有敢动手的。 有的收拾细软直接跑了,有些则是乘着这个机会,朝着主家狮子大开口。 本着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的浅显想法,黄溪村的地主富户自然慷慨解囊,甚至许诺等到匪寇事过,更有重谢。 可令这些富户、豪绅没有想到的是,拿了钱的护院、武师,一溜烟就跑了个没影,任凭主家如何叫喊,端的是头也不回。 想想也能理解,钱财再好,也要有命花才行。 几个护院对抗数以百倍记的山匪? 若真有这种本事,谁会给村中富户差使啊! 愿意来黄溪村讨生活的,不就是因为这儿事儿少安定,没有危险么? 真正的勇者,谁来黄溪啊!? 临走前多搞些钱,才是正经! 这些护卫想得很穿,反正主家钱银都要被劫,与其便宜强盗不如便宜自己。 也正是因为有这样的腌臜之事,所以强盗都进村大半个时辰了,村里硬是没组织出什么有效的反抗。 好在,村中还有一个大祠堂,一些已经看出强盗凶狠的村民陆陆续续躲进里头,加之有村中德高望重的老人指挥,相信再过不久就能组织起一些力量。 可这种事,他都能看到,强盗就更不用说了。 所以狗娃的时间特别紧,必须要在强盗退走之前,完成腊肉、腊肠的搬运,并且将它们藏好。 毕竟,他馋这口,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从上次来巴山家吃酒,他就对巴老爷院里这满墙的肉,垂涎不已... 没有错,巴老爷的别院,就是两兄弟此行的目的地。 而扒着后院墙头观察一会儿的狗娃,更是兴奋不已。 挂在门梁上的腊肠、腊肉还在,主屋门户禁闭,院内没有护卫踪影,这不是天助我也么!? “你在外头放风,看见强盗不要慌,先看看能不能糊弄过去,糊弄不过去就大叫,我进去搬肉!喂,跟你说话呢,发什么呆啊,听清楚了么!?” 观察完院中情况的狗娃朝赖九布置任务,却发现自家小弟竟又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漏气模样,顿时不满道:“行了行了,也不用你糊弄了,看见强盗就大声叫,这种行了吧。” 交代完这个毫无难度的任务,狗娃单臂在墙头一举,硕大的身形便跟条大猫般忽得飞起,翻过墙头轻盈落地,竟连声音都没有。 而留在院墙这边的赖九,却仿佛没有听到嘱咐般,还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呆滞良久,也不知是怎么的,竟抬起步子,沿着墙边往巴山府邸的前院走去。 再说翻身进院的狗娃,盗贼马甲穿在他的身上就像是件短褂,大片铁铸般虬鼓的筋肉暴露,将凶悍二字表现得淋漓尽致。 只是这凶人此时正蹑手蹑脚地往巴山家的后门摸,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吊在后梁上的那排腊肉、腊肠。 虽然心中无比渴望,但他行动还是那般小心谨慎,够到近处时,才无声抽出腰间短刀,准备蹦跳着割断绑肉的麻线,打算在不惊动主家的情况下,悄悄地取肉,动静的不要。 可当他刚抽出短刀,巴山家禁闭的后门忽然敞开。 一阵“咿咿呀呀”的娇声厉喝中,穿着链甲,擎着钢刀,满脸横肉的巴老爷跨步而出。 同穿着山贼马甲,拿着短刀,贼头贼脑的狗娃,四目相对。 忽的一阵死寂,然后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狗娃本就长得凶恶,又穿着强盗马甲,又拿着刀,还摸进了后院。 活脱脱恶鬼临门的景象,当即引得屋内几名女子尖叫。 而同时间,挺着大肚皮的巴老爷,也猛地上前。 哦豁...糟糕。 老子本来偷个肉,这下成强盗了... 狗娃气急,觉得大概是说不清楚了。 焦躁下,连肉香都闻不到了,手中短刀举也不是,放也不是。 而擎着钢刀的巴老爷则是越靠越近,他知道自己再不说话必然是场恶战,忙退步道:“慢着,慢着,听我狡辩...” 话没说完,巴老爷又猛地向前一窜,却不是钢刀劈脸,而是一把拽住狗娃握刀的手腕,将他拉进了屋里。 屋里的几个女人哪里想得到自家老爷会把恶鬼拉进屋,当即又是一阵尖叫。 “叫个魂,老爷我还没死呐!” 抓着狗娃进屋的巴老爷先是吼了女人们一顿,然后朝狗娃道:“蠢小子,还不赶紧把门给拴上!?” “哦,哦哦哦...” 有些心虚的狗娃连忙将短刀往怀里一藏,扭身拴门。 栓完门转身,这才看清了屋内的情况。 四方厅的正中摆这个木箱,箱边上站着个颤抖不停的驼背厨子。 将狗娃领进屋的巴老爷倒拖着钢刀,便往太师椅上一坐。 几个小妾,忙是丢掉粪叉、锅盖、扫帚等“武器”,扑向巴老爷后背,开始哭哭啼啼。 仿佛如今黄溪村唯一能够给他们安全感的地方,就是巴老爷的身旁。 也是啊,毕竟村里都传,这位是个有军功的,一身战场上搏杀的本领,端的是了不得。 或许年轻的巴老爷真是军伍高手,可就冲现在对方这体型和这走两步就气喘吁吁的耐力,哪怕气力未亏多少,想要久战也是说笑。 狗娃心中正这样想着呢,就听见喘匀气的巴老爷说道:“小子,狼山上的强盗这么多年不下山,不是因为他们心善,而是被许家管束着。 如今下山杀红了眼,那便是拉也拉不住。定是要把憋了那么多年的气都找补回来。 黄溪村是完蛋咯,好在等强盗搜到这儿还得花些功夫儿,一会儿你从前门出去往崇明城奔,许还能有一线医生。” 十三章:为富要仁 “额...” 狗娃没想到拉自己进屋的巴老爷竟然会说出这番话,有些愣神:“你...您不怕我是强盗?” “嘁哼...” 满脸横肉的巴老爷白了狗娃一眼,嫌弃道:“你若想当强盗,还用等到今天?老子可是看着你长大的!” “......” “行了,别愣着了,一会儿赶紧走,要是你跑得快,许能追上几位同乡,结个伴,这样到了崇明,也有照应。” 巴老爷如长辈般朝狗娃嘱咐后,又朝有些驼背的厨子道:“给他拿上点儿盘缠...强盗都要杀过来了,得赶紧把人送走!” 驼背厨子虽然心中害怕,却是个听话的,巴老爷一开口,他便轻车熟路的来到箱子正前,弓着身子开箱。 箱口开得极小心,只有一掌宽,驼子伸手进去一掏,便是闷闷的脆响,掏出满手的大钱,然后立即将木箱关上。 然后不知道从哪掏出一块布,将整把大钱包好,便要往狗娃手中塞。 看得出来,厨子对这套流程已经很熟练了,只是狗娃不明白的是。 既然巴山有功夫将家中钱财全都装到木箱中堆在中堂,又知道强盗现在还没搜到近处,为啥不跑呢? 而在狗娃思索的过程中,巴山也在仔细观察狗娃。 他已经送走好几位乡民了,那些乡民在听到有盘缠拿时,无不双眼放光。 有些个更是在厨子开箱时,不住朝箱子打量。 通常这个时候,巴山就会说,强盗要杀过来了,还不赶紧跑。 而不管之前他们有什么想法,都会拿上盘缠然后慌忙跑走。 只有狗娃,虽然从进屋说完第一句话后就神色变扭,但眼中没有丝毫贪婪。 即便是听到自己要给盘缠,厨子开箱时,他的眼神也没乱过,仿佛根本不在意那木箱里装着的他几辈子都挣不来的金银。 ‘这样的年轻人,倒是可以把事情托付...容我再试一试!’ 他老巴家的基业,是祖孙三代用命拼出来的,虽然眼下是无比关键的时局,但巴山的头脑还是很清楚。 他知道越是这种时候,越得沉得住气,若是所托非人,那就跟把东西丢在强盗手里没有区别。 狗娃的表现虽然还算可以,但巴山却没有盲目投注,毕竟眼前这小子,虽有一把傻力气,长得却不甚聪明,以前还老听说他被人骗。 所以对方的表现,除了不为钱财所动外,也可能是被强盗给吓傻了。 得再试试才保险,心中这样想着,巴山正欲开口,就听得狗娃问道。 “您为啥不跑啊?” 想了半天想不出答案,狗娃干脆不想了,直接问道:“有功夫给俺指路,您为啥自己不跑?” 原本在狗娃的设想中,巴山不跑或许是因为舍不下钱财。 可看看对方的表现,又是指路又是送盘缠的,甚至还将财务都归拢在一个大木箱里,无不说明,这位是很清楚知道钱财和生命哪个重要的。 但这就很矛盾了,若是巴山真的惜命,那就该知道,只要收了买命钱,强盗就会对豪绅秋毫不犯的想法是很愚蠢的。 可对方还不肯走,难道是因为不知道强盗的凶残本性么? 但巴山明明清楚啊,他甚至知道,这些憋坏的强盗一旦杀性起来,黄溪村必然会毁于一旦,那他还在这儿呆着不走,是为了什么? 狗娃不解又好奇,他迫切的想要知道答案,甚至连厨子举起的钱袋都没去接。 巴山看着狗娃的眸子,笑了:“蠢小子,都啥时候了,还管别人的闲事?” 说着,他从椅子上站起,走到厅堂的东南角,钢刀插地撬起一块泥砖,然后伏下身去。 起身时他手中多个有精致雕刻的木盒子,重新走到狗娃面前:“来,帮老爷我办件事!” 说着,巴山将盒子打开,里头是堆叠在一起的契证,模约十几张,男人从中挑出一张来,然后折了个有些复杂的形状后,将其放在一叠契证的最上头。 关上木盒往狗娃面前一递道:“去了崇明城,找警备队的巴隆,将这个盒子交给他。再告诉他,是老爷我说的,将最上头这张契子送给你。” 狗娃退了半步没接,直直看着巴山的胖脸,神色依旧不解:“您还没回答我呢。” 看着狗娃退半步的动作,巴山觉得自己是真碰上憨子了,将盒子往腰间一抱,挺着大肚皮的豪绅傲然回头,指着太师椅后几个哭哭啼啼的女子道:“看到这几个了不?她们是老子的女人,老子就是他们的天,所以,明白了么?” “明白什么?” “只要老子还在,她们的天就塌不了。” 穿着链甲,手持钢刀的老男人,虽然满脸横肉顶着个大肚皮,却有番气冲霄汉的男子气概。 若非不是还有外人在,太师椅后那几个泪涟涟的女子,湿得怕不光只有睫毛了。 “噢...我明白了!” 而狗娃看着巴老爷说完话一脸傲然的模样,恍然大悟:“您跟赖九一样,脑子有大病,您病得还要更严重些!” “混小子说什么呐!” 听到狗娃的评价,巴山差点没闪了腰:“拿老爷跟赖九比?我看你的脑子才是有大病,赶紧拿上东西滚。” 先是怒骂一通后,巴山又朝厨之道:“赶紧,再给他拿上一包钱,你,立刻在老爷面前消失!” 看着巴山一副暴怒赶人的模样,狗娃挠挠脸颊嘟囔:“也没说错啊,发什么火呀。” 在他委屈间,厨子又开箱团了包盘缠,分量却是比之前大了几倍不止。 看来厨子也知道,虽然老爷发了火,但这个能被托付房契、田契的家伙,是同之前几位村民不一样的。 这时间,忽然听见远处的呼啸与喊叫。 强盗真要来了! 巴山脸色一变,直接将厨子钱袋直接抓过来,连带着装着契证的木盒,一股脑儿往狗娃怀里塞。 “没时间了,赶紧往前门走。出门后就往大路奔,莫要停留,老子尽量拖住强盗给你争取时间,快啊,还愣着!?” 看着连肥肉都在颤抖,却还在强自镇定的巴山,狗娃依旧神色如常:“唔...盒子,还是你自己送吧,崇明城我不熟哇。再有,盘缠就算了,不然你把门帘挂着的腊肉、腊肠给我吧...” 十四章:垄间恶鬼 从狗娃说话,再到对方突然抽走自己腰间钢刀,再到对方打开门户。 这期间巴山整个人都是懵的。 通过刚刚的对话,他已经确定狗娃这孩子有点憨。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对方竟会那么憨。 他是真正在军阵中磨练过的,对于呼啸声的远近,以及人数判断,是专业级别的,所以刚刚一听就知道,远处那股匪盗,至少二三十的人数。 这样的数目,若是封闭窗棂,抵着门户防守,虽然是以寡敌众,同时却应付几个而已。 只要对方不放火,便能长久僵持下去。 可若是跑到外面开阔地,应对难度就上升了十倍不止。 偏偏那个憨货提着刀就冲出去了,自己连喊都喊不赢。 “真是个憨货!” 巴老爷大骂一声,将手中木盒往厨子边上一丢,用脚挑起一杆长叉便往出走,还不忘回头吩咐:“你们守好门户,但不要拴门,听到我的声音便打开,老爷去去就来!” 这种时候,多一个人就多一分力量,巴山可不会坐视狗娃犯蠢送命,当即便决定要冲出去接应。 几个女人自然是不敢忤逆的,只是泪涟涟嘱咐巴山务必小心。 只见到,提着长叉的巴山威武冲出去,过了不一会,又失魂落魄的回来了。 屋里女子一看巴山的模样,当时就吓坏了,连忙上前询问情况。 “娘的...黄溪村里头,咋还有这样的怪物。” 满脸的肥肉先是颤抖,而后飞扬,巴山老爷仿佛一下子活了过来,招呼厨子和女人道:“赶紧,你们几个,进屋收拾东西,另外,数数箱子,看看少了多少。老锣,别傻站了,先去伙房里看看有什么吃的,赶紧弄一点...” “老...老爷,咱不守门了?” “守个屁,先养足精神,黄溪村有生路了!” …… 面对大几百号山匪,手无寸铁当然是不好处理的。 但这不是有了把刀么,就不算手无寸铁了。 况且,眼前也没有几百号山匪呀! 狗娃从巴山家的中厅出来,迎着数十山匪扬起的烟尘,径直前进。 所谓群氓,便是呼啸一起的乌合之众。 虽然虎牙山着实操练了一番阵型,但因为缺少足够的基层指挥,在进村尝到甜头后,这些家伙算是彻底疯了。 开始还是结成阵势有序推进,后来进进出出的,就分成了一小股一小股。 几人或十几人,除了跟随王大寨主包围祠堂的那支,最多也不过二三十人一股。 而这样多的人集结一起,自然不是冲着小民小户去的。 他们的目标很明确,就是冲着巴山的大宅,想要乘着大当家冲击祠堂的空档,狠狠搜刮些好处。 几个小头目一拍即合,便有了刚刚听见的呼啸应和。 这些人凌乱的聚在一起,怀中皆是鼓鼓囊囊的。 他们红着眼,举着制式差别极大的武器,嗷嗷呜呜的向巴山宅邸冲击。 并在田垄处同提着单刀的狗娃照面。 看到对方只有一人,山匪们哪里会怕,几柄短斧直接就从阵中飞旋出来。 但飞斧准头极差,狗娃甚至连动都懒得动。 毕竟离身体最近的一柄,都隔着丈远。 而匪群看见狗娃动也不动,还以为这位是被吓傻了,最前头的几个哈哈大笑的就蹿了上来。 然后,就是一阵刀光血雨。 钢刀如线,雪色光华飞舞,狗娃冲入群氓中,残肢断臂霎时如草屑般扬起,周身一片红雾。 那厉鬼模样的壮汉好似分裂肢体的神魔,只能依稀看见残影的刀光只要挨着,便将人体裂开几瓣。 强盗也是人,即便民间都传他们杀人不眨眼,那也只是因为杀人的刀柄握在他们手中。 如果说握刀的是别人,他们的表现其实和普通人也没有什么两样。 吓破胆子的匪盗们,如同炸开的锅,也不管边上就是田垄泥地,跳进去就是一通疯跑。 仿佛只要不回头,就不会被那头恶鬼追到。 对于这些匪盗的选择,狗娃是很不理解的,毕竟他的速度比匪盗快很多,这些匪盗却背对自己。 难道他们不知道,面对凶猛的狩猎者,将后背暴露出来,是何等危险么? 但他是来狩猎的,不是来上课的。 所以提着刀,猫着腰,如猎豹般一个个追击过去。 最终,二三十个匪寇,一个没跑了,满地的残肢断臂,染红好几亩田垄。 确定再没有遗漏的狗娃回去垄道,迎着绯红色的落阳举起钢刀,钢刀刃口上已经有了些许钝钝缺口。 人没有猛兽天生的利齿、尖爪,所以要用武器弥补差距。 从这个角度讲,兵器就是人形猛兽的爪牙。 但骨头很硬,寻常刀剑斩不了几次,就会边钝甚至断裂。 所以确认“爪牙”还能应付多少战斗,对于人形猛兽来说,是很重要的。 而手中这把刀,斩了那么久才出现几个钝口,真是好东西。 若是巴山家能有十几把这样品质的“爪牙”,捕尽山中匪寇,也不算什么困难嘛。 狗娃一边合计,一边往巴山府邸走,不无浪漫的想道。 至于遍布田垄的血腥恐怖,对他没有丝毫影响。 他从小被那个名叫老秦的猎户,当做猎犬训练,饲养。 两三岁时便已学会如何咬断猎物的脖子,直到对方断气。 相较于山中猛兽的血腥气,人血味道其实极淡,自是无甚影响。 行走修罗场中的狗娃自在如常,而在他头顶的天穹上,有十数颗游移极快的亮星,烁曜异色光芒。 …… 此时的赖九,就同烂泥一样,瘫软在巴府外的院墙角。 他一直觉得,自己比巴山那个糟老头子,更爱娇莲。 那老头子只是贪图娇莲的美色,而他才是真正深爱娇莲灵魂的男人,他爱娇莲,更甚自己的烂命。 他一直是这么认为的,可是当他看见强盗在黄溪村肆虐时,脑中却只有逃跑的念头,连娇莲的影子都寻不到。 所以在狗娃将他带来巴府墙外,他才羞愧得失神。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他忽然觉得自己同巴山那个老色鬼也没什么两样。 不,还是有不一样的,他急忙否定! 此时的老色鬼一定已经跑了个没影,而他虽然刚刚有过害怕,但终究会如天神下凡般出现娇莲身边。 而娇莲会明白,谁才是真正爱他的男人,与他双宿双飞! 十五章:爱的资格 赖九是这样打算的,也是这样行动的。 所以他摸着巴府院墙,绕了一个大圈进了前院。 再然后,他就一间屋,一间屋的摸排,最后摸到了门户禁闭的中堂。 他听到了巴山的声音,听到了娇莲的啜泣,自然也听到了老色鬼与狗哥的对话。 孤儿出生的他,从小就是个没脸没皮的,只要能混上顿饱食,他什么都做过,什么话都说过。 他从来就不知道丢脸是什么意思,直到今天。 当他见巴山说自己是那些女人的天时,他才突然间意识到,原来自己...并没有资格。 巴山这个老色鬼不光比自己对娇莲更好,甚至比自己更加勇敢? 我竟不如一个老色鬼? 这种认知情绪是前所未有的强烈,一时间他竟觉得,正面强盗或是立刻死掉,都不会更加糟糕。 他强忍着一头触死的羞耻,手脚并用的爬出巴府,然后狂奔。 最后,重重在豪宅的一角瘫倒。 他一直是很有信心的,他觉得,虽然娇莲不得已委身那个老色鬼,但她内心一定是纯洁的,是不屈的。 或许世俗都不理解,但他可以等,毕竟他比巴山年轻嘛。 而且那个老色鬼,说不准啥时候就马上风去了,到时候孤苦伶仃的娇莲一定会被其他几房欺负。 那个时候,他一定已经出人头地,到时候出面护住娇莲,名正言顺的娶她过门。 这是他心底最深处的秘密,也是他心底的那束光。 可今天,当他听见娇莲啜泣着娇声呼唤巴山时。 他知道,那束光已经从他心中溜走,去了她更该去的地方。 他突然觉得,生命其实没有什么意思,也没有什么可怕。 他就这样呆呆坐在墙根处,如同一滩烂泥。 哪怕听到远处匪盗的呼啸,他也没有挪动身体的意欲。 遗失光芒的赖九,无所畏惧。 直到被狗娃一脚踢起。 “找一圈了,你怎么在这儿猫着?” 狗娃一把将赖九从地上抓起来道:“给你安排个活计,你去院里守着,门帘上每一块肉得盯紧咯,知道不。” “我不想去巴山院里。” 被提溜起来的赖九看看狗娃,将头一拧:“我要跟你去杀强盗!” “...你确定是去杀强盗,不是投靠?” 狗娃狐疑的看着赖九,根本想不通,为什么短短一会儿功夫,这小子就性情大变。 内心的羞臊与伙伴不信任的眼神,使赖九分外暴躁:“狗屁投效,孙子腿软,把刀给我,看我攮不攮他就完事了!” “尿性!” 难得看到赖九斗志的狗娃也觉得很燃,当即将手中钢刀往人手里一塞,昂声道:“正好如今山上强盗已经分成三个五个的小股,先去找几个给你练练手!” “好,走!” 提着钢刀的赖九胆气也雄,磕巴都不打便应声道。 看着赖九战意高昂,狗娃觉得这波稳了,当即开始制定战术:“等撞见强盗啦,你先躲一旁别着急动手,等我冲杀一阵后你再出来。 这些强盗都很笨,喜欢背对着人零落着跑,你身子轻速度快,到时候追上去一刀一个,记得照脖子砍,别砍背。” 说着说着,两人便走进田垄,然后狗娃就听到“嘭”得一声。 “狗...狗...狗...狗哥,这是...咋...咋啦。” 看着远处满是残肢断臂,空中乌鸦嘎嘎乱飞的雪色田垄,赖九的勇气当时丧尽,双腿一软便栽进田垄里。 “这就是刚刚要冲巴府的那伙儿强盗。” 狗娃说着将人从田里捞起,讲解道:“你放心,我已经确认过,全都死的透透的,你别害怕。” “我...我...我...” 看着雪色田垄的赖九何止害怕,他连嘴唇都在打颤,若不是拄着钢刀,怕是连站都站不稳。 先前的勇气,在看到这片田垄后霎时丧尽,赖九哭丧着脸道:“狗哥,我觉得,我还是去看腊肉吧!” 最终,两人在田垄边重新分工,由狗娃单人前往冲击强盗,赖九负责看管后方粮草,确保老色鬼不会暗中克扣他们的腊肉、腊肠。 在完成一把钢刀的交接后,两兄弟各向西东,形势一片大好! …… 天色渐暗 王大当家的右眼皮跳个不停。 糟糕的是,他忘记了究竟是左眼跳财,还是右眼跳财。 要说是跳财吧,是有道理的。 毕竟他们就没见过黄溪那么富余的村子。 启州到底是战乱之地,加上匪寇横行,寻常百姓都是半年粮食,半年米糠的过。 黄溪倒好,仗着山上庇护,着实富的冒油。 看看周围兄弟怀中鼓鼓囊囊的,就知道这趟的收成,抵得过以往几趟不止。 而且这还不是大头呢,等攻破祠堂,抓几个富户,那才是真正的富贵。 说是跳财,毫无问题。 但这一片大好形势下,也有些不对劲的。 他们虎牙洞是狼山军第一营,但多是从各山头抽调来的兄弟,真正心服于他的,也就是百十人。 好在有狼山寨中的老人帮着约束,这才能够令行禁止。 刚进村的时候,还算克制,勉强能看见遥相呼应的阵型。 可到了现在,这团火可真是散成满天星了。 任凭王大当家如何吹动哨笛,弟兄们硬是当听不到。 若不是陆陆续续有三三两两的兄弟向祠堂方向靠近,他都要怀疑自己的哨笛是个次品。 可人数也不对啊,下山时五百人数真真儿的,可到了现在,围着祠堂的不到三百。 甚至还有好几个二当家派来的小头目都不见人影。 这就让王大当家很不愉快了。 他本来以为他们虎牙洞的全是听不见哨令的乌合之众,现在看来所谓的狼骑精锐,也强不了多少嘛。 左等右等都不来人的王大当家耐心耗尽,打算直接开始进攻祠堂,却忽然听到西面传来凄厉声响。 借着火光望去,是伙自家兄弟,他们满面惊恐,手脚并用,大声呼救,扬起的烟尘中,仿佛藏有恶鬼追身索命,不断把落后的匪寇吞噬。 区区一个小村庄,竟然有人敢反抗狼山寨的兄弟伙? 十六章:点子扎手 眼前事太过荒谬,以至于王大头领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毕竟这种事闻所未闻。 等到他真正反应过来的时候,兄弟伙已经被吞噬得差不多,而那股烟尘也近到了能够看清的程度。 嚯...这是哪来的厉鬼! 待看清烟尘中领头的,王大头目心中当时就是一惊。 狗娃的体魄本就出众,加上那副凶狠面相,强盗马甲,一下子就让王大当家以为,这是遇上了同道。 可再看看又不对,因为跟在对方身后的,全是神色悲愤的乡民,拿着粪叉或楸铲当武器,根本看不出一点儿战斗力。 就凭这些人,撵着咱们兄弟跑? 王大头领脸色有点难看,当即下令道:“丧豹,你带人去接应兄弟,再砍了领头那人的手脚,让他们知道,冲撞咱们兄弟,是个什么下场!” 被唤做丧豹的光头壮汉,是他们虎牙洞的二当家,也是王大头领的心腹,听到命令后,吹了声响哨,便带着虎牙洞的强盗扑杀出去。 那些正在亡命奔逃的,看到自家统领前来接应,却连欣喜表情都露不出,只是继续咬着牙逃命。 他们都是许家狼骑的精锐,算是见过市面的。 也正是因为见过世面,所以他们才清楚知道,有时候决定一场冲突胜败的,并不在与双方人数多少。 而是双方领头人的实力,说得通俗点,就是谁的枪头更利。 如果今天是许二当家带队前来接应,那没说的。 在交汇之后他们会迅速归队,从逃兵成为战士。 但来的是丧豹啊... 虽然这位也是练硬功出生的,可真正下得苦功极少。 凭得全是天生的体魄和气力。 这种水准放在虎牙洞里自然凶悍,但在狼骑精锐看来,也就是那么回事。 反正,他们是对丧豹能够挡住后面那人不报希望的。 但不报希望归不报希望,对方的出现,还是有价值的。 起码能够给他们争取时间逃回方阵里。 眼下啊,只有同自家所有人站在一起,他们心中才会稍稍有些安全感。 不是他们胆小,而是因为先前,他们已经做了好几次抵抗了。 而不管是什么方式的碰撞,不论怎么样的配合,碰上那头恶鬼,都是屁用没有。 十几个狼骑精锐只是一个照面便被斩成几段,己方的刀枪砍向对方,不是被格挡就是被闪开。 己方死了十几个,对方却连伤都没有。 谁爱拼谁拼,反正老子不回头了! 彻底被吓破胆那几个狼骑精锐低着头与众人交汇,却连步履都没停,直接穿身越过。 这让原本还想招呼几句的丧豹破口大骂:“瞧你们这幅丧家之犬的模样,还狼山精锐呢,狗屁精锐!” 骂完逃兵的丧豹啐了一口,那伙儿民夫已经近在眼前。 “兄弟们,杀!” 一声嗜血怒吼,丧豹迎着来人高举手中萱花大斧便往对方头顶斩去。 天生神力的汉子配上八十余斤的重斧,一击怕有千钧之力,可谓鬼神辟易。 却没想到来人只是伸手一架,铁铸般的大手便抓牢斧杆,将丧豹势在必行的一击生生握停。 白芒似雪,匹练如电,在巨斧被拿住的同时,丧豹一阵天旋地转,恍惚间竟看见一具分外眼熟的无头尸体。 “正好刀钝了,换把武器!” 看着对方单手抽出他攥在手里的萱花大斧,丧豹的头颅重重坠地,不甘地瞪着眼,血流满地。 虎牙洞的头领被一刀枭首还被夺走武器,这是谁也没有想到的。 早已习惯丧豹老大一斧头斩死敌人的崽子们忽然间不知道进退了。 但他们不知道,村民可清楚的很。 粪叉,铁楸,照着脑袋脖子便不要命的招呼。 而换了武器的狗娃,则在人群中刮起了一道死亡旋风。 那宣化巨斧在他手中仿佛轻若无物,横扫时却有强风拂面。 往往一击,便有数人被拦腰斩断,仿佛地里老农收割麦子。 纵然是见惯血腥的强盗,也没经历过这种阵仗啊。 只抵抗了几息,便将手中武器一扔,哇呀哇呀地四散奔逃。 而村民面对一触即溃的强盗,哪还有什么好客气的,纷纷往对方背上招呼。 又是一场大胜! 王大统领眼睁睁看着丧豹从人变成尸体,又看见自家崽子从嚣声呼啸变成鬼哭狼嚎的四散奔逃,哪还不知道遇上硬点子了。 但你让他带人冲杀,他是不敢的。 多年拳不离手,刀不离腰的练功,王大统领比丧豹自然是强上不少的,可要制服丧豹,起码也得几十招开外。 还得时刻提防对方巨力,若是不小心被重创,那是翻船都有可能。 正是因为有着这样清楚的认知,所以他知道,能够单手架住丧豹全力一击的狗娃,究竟是什么样的怪物。 面对这样的怪物,你让他带头冲锋? 怕是肯定怕的,但要是直接就逃,那他王大当家以后也不用在狼山混了! 但王大当家是什么人啊,眼珠一转便计上心头,虽然心中已经无比恐惧,但还是装出一副暴怒模样,抽出腰刀遥指狗娃道:“愿随我同去诛杀此獠者,上前一步!” 话音落下,包围祠堂的众人齐刷刷退后一步,将这些日子的训练成果,表现得淋漓尽致。 “想不到黄溪村,竟还有这样一尾强龙,罢了罢了!” 看着众兄弟模样,王大统领虎目含泪,恨声道:“丧豹兄弟,老哥会将此事禀明寨主,来日定会亲自率队为你报仇。 弟兄们,点子扎手,风紧扯呼!” 看着远处围困祠堂的众匪寇亡命奔逃,乡民们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 但拿着巨斧的狗娃却是有点心虚。 ‘本来是想全部料理的,但对方跑了,那这算办成没办成啊。巴山老爷不会扣我的肉吧...’ …… 崇明城往黄溪村的驿道上 十余银甲烈骑狂奔,为首者不过二十来岁,脸庞坚毅,目光深沉,正是巴山之子巴隆。 收到狼山匪寇下山消息的他,连忙召集了警备队十余好手,玩命似的向黄溪村奔。 十七章:祠堂众议 黄溪村祠堂 山上山下百年和气被打破,匪盗虽然退去,但眼下必须要为以后想想。 因为谁都知道,今儿来的人只是狼山上连号都排不上的凶人。 若真是惹怒了那位活阎罗,才是真正躲不过的祸事。 于是,在王大头领退去后,村中几位老人忙招来村里富户。 一方面是要搞清楚狼山盗为啥突然坏了和气。 另一方面也得商量,今后黄溪村,该何去何从。 只是谁也没想到,这事实还没拼凑完整,就已经有人在祠堂撒泼打滚了。 “祸事咯,闯了天大的祸事咯!” 一村妇听完祠堂祠堂几位的对话后,当即嚎啕大哭道:“俺就说狼山上的大爷咋突然下山,原来是老马家的不孝子叛逃了,这小畜生自己吃不了苦,为啥要连累俺们村啊!” 骂完老马家的幺儿还不解气,又朝着祠堂几人撒泼:“还有你们这些混蛋,狼山寨的大爷来村里拿人,让人把老马家的畜生押走便好。你们为什么要动手啊。这下好了,杀了狼山寨那么多人,要是那位阎罗下山,哪还有俺们孤儿寡女的活命哟。造孽哟,命苦哟,让俺们这孤儿寡女的,可怎么活哟。” “把这人的嘴捂上丢出去!” 实在受不了的村老皱着眉头下令,待村里青壮将人插走后,才朝几位富户道:“事情已经发生,眼下再讲这些已是无用,当务之急还是要想,如何应对山上。” “那依照族老的意思,我们该如何应对呢?” 巴山老爷挺着个大肚皮,大喇喇问道。 “山上山下,到底还有百年的情义在,所以老夫想着,是不是派人上山同几位当家的盘盘道。” 村老如此这般说道:“毕竟俺们坏了山上那么多好汉的性命,这赔偿方面,恐怕还得几位多多出力啊。” “村老真是高明啊!” 巴山听完村老的话,不由得竖起大拇指道:“强盗进村,杀完人,放完火,抢完东西咱还得巴巴地上山赔偿。知道的说您是村中长老,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山上派来的说客呢!” “你说得什么混账话!” 村老浑身发抖,颤巍巍指着巴山道:“老夫,老夫,老夫全然是为了黄溪村着想!” “那好,等下次强盗来了,请长老全家站在最前头,人家要杀人,您就把头伸出去;人家要快活,你就把儿媳妇,孙女推出去;人家要钱财,你就将自家门户打开。” 巴山冷笑道:“既然全是为村子好,做个表率,应该不难吧!” “你...你你你你” 眼看这位村老要被气的撅过去了,另一位村老连忙出来劝和:“好了好了,别吵了,都啥时候了还吵,眼下正是想办法的时候,你们都是村中表率,这般相互撕扯,岂不让人寒心?” 先是一番公道,等到两边都静默下来,这位村老便又朝巴山问道:“巴老爷是咱们村里唯一见过世面的,依你的看法,咱们同山上,还有没有调和的余地?” “调和,事到如今还想和调和?” 对于村老的天真,巴山简直要笑出声来:“强盗都冲进你家,烧你的房子,抢你的东西,侮辱你的女人了,你还觉着能调和了!?” “说话别夹枪带棒的,显着你了?” 一直没开口的那位村老怒而出声道:“不服软怎么办,难道同山上那群大爷交恶么?要知道许家兄弟,那是连两城边军都拿着没办法的大寇,朝廷几次招安不成的凶人,真要阎罗屠村,你才开心么?” 道理谁不懂,可人间除了道理,还有太多的东西需要顾虑。 黄溪村是个只有百户人家的小村,面对狼山寨这样的庞然大物,不妥协又能怎么办? 人生的艰难,从来不是面对一个正确,一个错误的选择。 而是当你面对两个,三个,甚至四个,五个错误选择的时候,你该怎么选。 巴山的想法固然很有道理很提气,但就是对的么? 村老们确实窝囊又怂砲,又错在哪里呢? 一时间,祠堂整个安静下来。 也不知道是天公看不下去,还是被烟气迷红了眼睛,一场大雨便这么倾泻下来。 哗啦啦,哗啦啦。 除了祠堂中的低声啜泣,就只有雨滴打击瓦片的声音。 “树挪死,人挪活!” 沉默良久的巴山咬着牙道:“要想求生,咱们非得躲进崇明城不可!” “说得轻巧!” 有富户听到巴山的办法,当即反驳道:“家业不顾,祖宗坟茔也不要了?来日到了地下,怎么面对先人?” “这也不行,那也不愿,那你倒是想个办法出来啊!?” 巴山原本就不是个好脾气的,当即同那富户顶起牛来。 瓢泼大雨压的住黄溪村火势,却压不住村民心中的火气。 众人在祠堂中,又一次吵得不可开交。 “不必讨好狼山匪盗,也不用舍弃祖业!” 巴隆挤开众人走进祠堂,朝自家老头点头示意后,朝众人道:“城中收到线报,狼山许家兄弟暗中投靠了东莱反贼,城主闻讯震怒,已经决心剿灭狼山匪寇,不日就能还乡亲们一片朗朗乾坤!” …… 作为黄溪村此战最大的功臣 狗娃原本应该在祠堂里,但这位却在赶走强盗后,却一溜烟跑了个没影。 相较于在祠堂中同众人商议,他此刻最想做的,就是烧上一大锅饭,就着香肠腊肉,狠狠造上一顿。 自学艺有成以来,他就没有这么饿过! 所以眼下最重要的事,就是狠狠吃上一顿。 轻车熟路的来到巴山府邸,那驼背厨子看到狗娃就同看见亲人似得。 一听对方要吃饭,连忙用钩子取下几块腊肉,几条腊肠。 又淘了好几斤白米,同腊肉腊肠一块下锅。 看着厨子好像不要钱似的舀米,狗娃都惊了:“你这么弄,巴山老爷回来不得骂你?” “不能够!” 厨子显得很有底气:“姥爷说了,您是咱家恩人,吃点米而已,老爷不会小气的!” “这样啊...” 狗娃一听,立刻就来劲了:“那麻烦你把缸里的米都倒进锅里吧。” “还倒?” 厨子吓了一跳:“这都好几斤生米了!” “倒吧,真不够吃!” 狗娃拍拍肚皮,露着白牙,眯眼笑道。 十八章:甜瓜之交 腊肉腊肠同生米一块儿下锅,米水带着腊肉、腊肠的香气让米粒开花浸润。 待到起锅,混着腊味的米香使人闻见便食指大动。 狗娃直接端了个汤盆装饭,然后又找了个汤匙,就这么蹲在中堂后门的门槛上,一大勺一大勺地扒饭,顺便等雨停。 当巴隆安抚完乡民情绪,回到家时,便看到一壮一瘦两个男人蹲在自家后院吃饭。 若不是知道两人来历,还以为是家中来贼了。 也正是因为知道两人来历,所以在看清两人碗中饭食,还有进食姿势后,他不禁有些生气,以目光逼问驼背的厨子。 '你这就这样对待咱家恩人的?' 老锣一看巴隆眼色,便知道这是自家少爷对自己不满意了。 但他心里也是一万个冤枉啊。 他不是不想拿好菜好饭招待,但狗娃好似就跟米饭、腊肉杠上了。 任凭他好说歹说,人就是要加米,丝毫不给表现厨艺的机会。 后来更是连入座用饭都不肯,直接蹲到后院里来了。 左劝劝不动,右劝劝不动的老锣没办法,只能在这儿陪着,可怜这老腰哟。 眼下看到自家少爷,那就跟看到救星似得,也不顾外头瓢泼大雨,三步并做两路跑上前来,哀求道:“少爷您回来了正好,赶紧劝劝恩人吧,他们说啥都不肯进屋里用饭!” 巴隆听到来龙去脉后也是哭笑不得,便拍拍老锣道:“也是辛苦你了,这儿我陪着就行,赶紧回去休息吧。” 支走老锣,巴隆这才有功夫好好打量远处那个被村民称作恶鬼的男人。 相比于村民的简单认知,从小就被巴山送到崇明城进行艰苦修行的巴隆,自然是能从村里几片战场中看出更多东西的。 强横的体魄,大到不像话的力量,还有不符合身形的速度。 这样的评价若是出现在学宫强者身上,那自是稀松平常的。 可是出现在一个乡民身上,就让人有些惊奇了。 如果是往常,那么他肯定要怀疑,这货隐藏实力是不是另有目的。 可经过强盗进村之事,他心中对狗娃只有感激。 若非村中有这般强人,还不知道要出多大的祸事。 到那时,即便他将虎牙洞的匪寇全都杀死,又于事何补呢。 “我是巴山之子巴隆,若不是狗娃兄弟仗义出手,后果真是不敢想象,兄弟这儿先谢过了!” 巴隆也不自矜,走上前直接蹲下,便是冲着狗娃一通感谢。 一心干饭的狗娃听到动响抬头,先看看巴隆,再看看自己的碗,将口中饭食咽下道:“不用谢,这忙不白帮。巴老爷说了,这满墙的腊肉都归我,你不会是想反悔吧?” 巴隆好像突然明白狗娃不愿意进屋用饭的原因了,连忙表态道:“不反悔,不反悔,只是兄弟这般仗义,我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不反悔就好。” 狗娃一听巴隆这话,心宽一半。 根据他多年同地主老财打交道的经验,这些有钱人鸡贼的很,说的话须得多分出些心思分辨才好。 尤其是巴山那个老色鬼,亏他这般相信对方,先干活才拿肉。 对方倒好,竟然趁自己找赖九的功夫,割走半块肉,两根肠! 要不是狗娃大爷机智,让老锣多少烧点米,这闷亏就吃定了。 现在的话,就当扯平。 巴隆是巴山的种,肯定也鸡贼的很,不得不防。 为了防止巴隆这个有钱人再占自己便宜,狗娃决定不管对方说什么他都不答应,只管看好这些肉,只等雨一停,就全都搬回去! 这样想着,他又狠狠的舀了一大勺饭,送进嘴里。 巴隆是一路淋雨回来的,但好像一点儿也不着急换衣服,同狗娃简单打了声招呼后,就这样蹲在门檐下,望着檐外落雨,耐心等着狗娃用饭。 他自觉是个有定力的,本想等到狗娃吃完饭再说正事。 可无奈狗娃吃得实在太香,明明只是简单的腊肉米饭,却硬是吃出了稀世珍馐的感觉。 这一大口一大口,明明肚子不饿,偏偏馋得厉害。 再看下去,怕是要咽口水。 自知陪饭失败的巴隆轻咳一声,果断起身进屋,再出来时,手中已经拿了两半切开的甜瓜! 抵御不住嘴馋,那就加入它,拿着两半甜瓜的巴隆美滋滋的在狗娃身边重新蹲下。 原本一门心思吃着腊肉米饭的狗娃这下吃不住了,虽然扒饭速度丝毫不见慢,但眼神却不住朝巴隆手里的甜瓜打量。 不应该啊! 狗娃心中甚是疑惑,明明觉得肉食天下第一的自己,怎么会如此馋瓜果。 馋得甚至连碗里的肉肠都不香了,简直莫名其妙! 难道我也得了大病? 很有可能啊... 刚从田垄出来就觉得身体不大对劲。 果然故事里说得都是真的,杀人太多会有报应? 但我杀的都是强盗啊! 强盗也算人? 一时间,狗娃心中流转了千百个念头,连扒饭都顾不上了。 突然少了咀嚼声合奏的巴隆下意识的扭头一瞥,就看到狗娃双眼直勾勾盯着自己手中还未动的半个甜瓜。 “额...” 鬼使神差的,巴隆将手中甜瓜往边上一递。 而刚刚还目光呆滞的狗娃,在闻到面前甜瓜的果香后也不迷茫了。 俗话说的好,吃甜瓜,不想家。 连家都不想了,还管身体有啥毛病呢。 狗娃接过甜瓜便往嘴里送,送到一半好似想起什么,又把甜瓜往盆里一搁,用手从饭盆里挖出根蒸得红红胖胖的腊肠,便往出递。 等巴隆接过肉肠后,狗娃这才又抓起盆里的半个甜瓜,美滋滋的吃了起来。 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羁绊,纵然百般讨好,千般算计也难得存进。 可也有些时候,简单的让人难以置信。 虽然屋檐下的三人虽然还是没有开口说话,但气氛却已有了巨大的变化。 等到狗娃连着瓜皮和瓜籽一齐吞落肚里,再将饭盆吃得干干净净,舔尽勺肚上最后半粒米,打了个长长的饱嗝后,这才拍拍肚皮,嘿嘿道:“软饱儿!” 说完,他又朝着巴隆笑道:“吃了你的甜瓜,咱俩就是朋友啦!” 十九章:奇才 巴隆挑挑眉毛,作为崇明城最年轻的警备队长,从他记事起身边就不乏讨好他的人。 有些是冲着他的前途,有些是冲着他的师承背景,还有些是冲着他们老罢家的财势。 这些人有男有女,个个都带着讨人喜欢的表情,说得比唱得都好听。 独自在外学艺的巴隆哪里受得了这个,直到狠狠吃过几次亏,才明白了虎生尤可近,人毒不堪亲的道理。 事到如今,他已经能以很成熟的心态,面对各路人的结交。 亦有防意如城的心理准备,就好像他冒着大雨赶回来,除了对狗娃进行感谢外,也不免有试探的心思在里头。 可一番相处下来,他却仿佛回到了那个满是稚子童心,没有丝毫算计的年纪。 所以他学着狗娃的句式,如此点头回应道:“吃了腊肠,咱俩就是朋友了!” …… 狼山寨,狼牙洞 “五百个兄弟下山,回来不到三百个!” 许辽面色阴沉,单手抓着王大头领的脖子将人提起,质问道:“你这头领,是怎么当的!?” “二当家,不怨我,真不怨我!” 被抓着脖颈的王大当家脸色涨得通红,却只敢用手扒着许辽铁铸般的手臂,哀声解释道:“咱也没想到,黄溪村竟然会有这么硬的点子。 这人单手就能把丧豹的全力一击架住,八十斤的萱花大斧舞得和蒲扇似得,兄弟们是碰着就死,挨着就伤。 若是之前,咱就是豁出这条命去,也得为兄弟们报仇啊!可如今咱不是投了圣君么,所以咱就想,这突然出现的高手,会不会是崇明城在黄溪村安的钉子。 万一真是,岂不坏了大当家的好事。 就是因为这顾虑,咱真是一刻也不敢停留,便让弟兄们撤退,为的就是给大当家、二当家的传信啊。 王全一片忠心天地可鉴,若是两位当家的不信,下次去黄溪村报仇时,咱愿意带头冲锋,死不旋踵...” 说道最后一句时,王大当家几乎要被掐断气了。 “哼,若是你手上功夫有嘴皮子的三成,也不至于死了那么多兄弟!” 许辽冷着脸松开手,俯视扶着脖子大口呼吸的王全问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从今天起,将你贬为狼骑兵,你可服气?” 王全一听,连忙跪倒,朝着许辽磕头不止:“多谢二当家不杀之恩,小的定会留着这条命,为狼山寨冲杀,决不让二当家失望。” 强盗规则再现实不过,当初的王全不光有忠心他的兄弟,还有丧豹这样的兄弟,自然是能压服各山抽来的强丁,坐稳虎牙洞的当家。 可黄溪一战,不光他虎牙洞死的只剩小猫三两只,更是饶进去不少狼骑精锐。 若他还霸着狼山第一营的位置不放,那都不用两位当家动手,虎牙洞的小弟们都够他喝一壶的。 所以许辽看似是在惩罚他,其实是在给众兄弟以交代,保他一条命,王全自然感激涕零。 “行了行了,滚去一边站着!” 许辽不耐烦地朝王全摆摆手,又朝其他人问道:“同那人照过面的狼骑出列,同老子讲讲那人的功法路数。” 所谓狼骑,便是狼山寨许家的直系精锐。 是从无数大寇里优选出来成军的凶人。 照理说这样的悍卒,哪怕是对冲边军精锐,都不会失去战意,却被一个人吓得抱头鼠窜,斗志全无。 如何能让许辽不好奇! “回二当家的话,那人力量简直强得不像话,一刀斩过来,连兵器带骨头都斩成两半,俺们的硬功在那人面前,就跟纸糊似得!” “是啊二当家,而且这人速度极快,往往咱一刀还没落下,对方就已经斩出好几刀了。往往咱们兄弟的刀都没落到他身上,就被斩成好几段了...” 众狼骑七嘴八舌的议论开来,许辽却越听眉头皱得越深:“老子是让你们盘盘那人的功法路数,不是让你们说这些有的没的!” “功法路数...” 众狼骑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支支吾吾一个字都蹦不出了。 这让许辽更是上头,怒极反笑:“你们不会是想告诉老子,对方只凭肉身的力量和速度,就将你们吓破了胆吧!?” 人总是用荒谬的气话,来发泄内心的情绪。 可许辽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一时气话,竟让众狼骑纷纷附议! “是啊二当家,那人从头到尾也没露出过什么特别的本领,就是速度快,力量大啊...” “废物,真是一群废物,全都滚出去!” 内气在经络中暴走,许辽身形暴涨,撑爆衣物露出爬满青筋,鼓动如垒块般的雄伟身躯,须发狂扬,眸子覆着层血红色的杀意,只是气魄便压得人喘不过气。 众狼骑那还不知道二当家发怒了,赶忙连滚带爬的跑出洞去! “呼...呼...呼...” 良久,将心中杀意压制下去的许辽恢复了正常身形,找到自家兄长,将从狼骑处汇总的消息,进行转达传递。 “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个年轻高手,弟兄们连路数都试不出来,看来得咱亲自走一趟才行!” 来到兄长处的许辽这般说道。 一心忙着狼山布局的徐朗一边重新布置洞窟,一边听着许辽汇报,好一会儿才回应道:“狼山这片就这么大,总不会有石头里蹦出来的好手,对这人来历,你有什么判断么?” “现在倒是有两个怀疑的人选。” “哦,说说看。” “一个是黄溪村豪绅巴山的儿子巴隆,这人自小就被送去崇明,还走了大运拜被托天手林阙收为弟子。如今已是边军众将认可的新星,崇明城最年轻的守备队长,若是说黄溪突然出现一个年轻强者,那么此人嫌疑很大!” “嗯,还有呢?” “另一个,就是以前咱同大哥提过的,那个在山中遇见的年轻人。” “哦,你是说那个练了十多年基础硬功的憨小子?” “没错,从黄溪回来的兄弟都说,那人身材壮硕异常,貌似恶鬼,这两点同那小子都对得上。” “只做基础修行就能有这种实力?称得上奇才啊!” 二十章:心虚 此时的黄溪村奇才,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狼山上的阎罗给盯上了,正美滋滋的搁屋外挂肉呢。 从巴山家拿出的腊肉、腊肠,加一起共有三百来斤。 这也是两兄弟自有记忆以来,最大的一笔收获。 更开心的是,他们还谋了份好差事。 因为判断狼山寨还要回来,所以巴隆提议村里青壮组织一支民兵队,以防出现上次的乱局。 本来正值秋收时阵,这种提议难有人响应。 偏偏如今启州田地收成减得厉害,加上村中富户与地主都承诺,管了村里所有民兵的饭食,这才顺利的组成。 而狗娃,则是被一致推举为黄溪村民兵队的队长。 本来嘛,他对当不当这个队长是毫无兴趣的,但谁让队长待遇那么好,不光有饭吃,还有米、面、鸡蛋能拿。 更快活的是,虽然狗娃对民兵队操练一窍不通,但巴隆从城里带来的几个兄弟都特别专业。 有他们带领,狗娃觉得自己活像个白拿工钱不用干活的地主老财。 每天就去点卯处露个脸,就能拿个粮袋回来,然后吃饭时再出现就行。 但这种不当人的日子刚过三天,心虚的狗娃便找到巴隆。 “我这样散漫,真的没有问题吗?” 说不心虚是骗人的,狗娃作为民兵队长,赖九甚至混了个民兵队副队长,但两人别说训练,就连队里的人都认不全。 虽然鸡蛋面条确实很香,但狗娃吃的时候,心却虚得厉害。 “我还道是有啥大事呢,原来就为这啊!” 巴隆乐不可支,抚掌大笑。 “先别笑了。” 狗娃愁眉苦脸:“要不我还是当个普通民兵吧,每天有饭吃就行,这米面鸡蛋拿得心虚。” “别别别,你可千万别这么想。” 巴隆解释道:“这些东西,你就安心的拿;这个民兵队长,你也安心的当,没有问题的!” 看狗娃还是愁眉不展的模样,巴隆进一步解释道:“狗娃兄弟,你与这些临时的民兵队员,是不一样的。他们虽然被称作兵,但本质上还是民。是一群乌合之众,即便每日参加训练,也只能保证,在匪盗出现时,不逃窜而已! 真要说抗击匪盗,或是复制上次黄溪村的大胜,关键还是在狗娃兄弟你的身上!” “我的身上?” 狗娃一愣:“什么意思?”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 巴隆看着狗娃,认真道:“你,才是黄溪村民兵队的魂,有你在,黄溪村的民兵才有腰胆,敢向匪盗冲锋,若你不在,莫说冲击匪盗,村民哪怕只是远远看到,都会吓破胆!” “额...你不是在唬我吧?” 狗娃狐疑看着巴隆:“我怎么就成了黄溪腰胆了?这听着怎么有些不靠谱呢。” “哪有什么不靠谱,巴隆还能骗朋友不成?” 巴隆哈哈大笑道:“我向你保证,以狗娃兄弟的实力,民兵队长只是微不足道的开始而已。等此间事了,这些乡民自然归于平静乐业安居,但狗娃兄弟你,定是会有更大的前程滴!” 作为林阙的弟子,边军的新星,巴隆是清楚知道如今启州究竟有多乱套。 这种时候,如狗娃这样的人,就如同乡野中的珍宝。 是所有势力都要争取的存在,所以他说得话,却是发自真心。 甚至于,他还隐隐觉得有些对不起狗娃。 毕竟人家招揽人才,都是许以厚禄重金,神兵美人。 他这儿倒好,几袋米面、鸡蛋就把人骗来了。 正愁给得太少,若是再往下降,他这脸还要不要了。 所以哪怕扯什么将魂,腰胆的歪理,也必须得稳住狗娃才行! 看着巴隆真诚的模样,狗娃终是压下心中不安,点头道:“好吧,我相信你。” “相信我就对了!” 巴隆竖起大拇指,露出一口大白牙道:“天色也不早了,老锣今天做了鱼,留下来吃点啊!” “不了不了,锅里还沃着面!” 狗娃起身摆手欲要离去,巴隆忙起身相送。 两人寒暄着走到院里,狗娃才好似不经意地提了一嘴:“诶朋友,你说咱练硬功的练久了,会不会练出什么奇异啊?” “奇异?” 巴隆一愣:“什么样的奇异?” “比如,练出条尾巴,练出条毛膀这种。” 狗娃站定,目光炯炯盯着巴隆。 经过这段时间相处,巴隆是知道狗娃底细的,明白对方没有师承,全凭着一套基础硬功修到如今地步,常识薄弱得厉害。 偏偏这位又很是喜欢听书。 很显然,这肯定又是不知从哪听来豪侠传说了。 作为朋友,他觉得很有必要进行提醒,以防狗娃被这种似是而非的故事混淆认知,于是正色道:“长尾,增臂这种事情,硬功是肯定做不到的...狗娃兄弟你不要因为东莱出了个妖怪,就信了说书人口中光怪陆离的故事啊!” “真没有?” 狗娃不死心,追问道。 “狗娃兄弟,你就是不相信我,也要相信我的师承啊。” 对于狗娃煞有其事的刨根问底,巴隆只觉得哭笑不得:“家师林阙,那是辟雍学宫出身,被称作托天手的硬功强者,是将劲,气都练到极深境界的人物。 我从小跟在其门下修行,见过、听过、交手过的硬功不知道有多少种,从来没有一种,能练到长出尾巴来,或是长条臂膀出来的!” “这样啊...” 狗娃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那我知道了。” 看着狗娃迷途知返,巴隆这才长出一口气:“狗娃兄弟放心,等此间事了,我就带你去崇明求见师尊,以你的资质,即便师尊不肯收你入门墙,也绝不会吝啬一本内气绝学。 等你开始练气就知道,咱们连硬功的,若是光练劲不练功,那老来气血会衰败得厉害。只有劲,气并重,才能成为真正高手!” 巴隆又在门口同狗娃絮絮叨叨好久,才把人送走。 而狗娃走出没多久,就看见贼眉鼠眼的赖九不知从哪儿窜出来,近到身前关切道:“狗哥,问了么?巴隆怎么说?” 二十一章:伏击 “问了。” 狗娃忧心忡忡道:“他说他师傅林阙,五大学宫出身的强者,修了一辈子硬功,也没听说过这种事。看来,我可能真是功练练叉了,得了大病。” “呸呸呸乌鸦嘴,狗屁大病,林阙老头儿屁球不懂!” 赖九先是一阵破口大骂,又突然低声道:“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回去再讲。” “行吧。” 狗娃点点头,无精打采的应了句。 俗话说得好,没啥别没钱,有啥别有病。 自从发现身体出了问题,狗娃连吃饭都吃不好了。 白水面条都不香,非得加些鸡蛋和腊肉才行。 后来两兄弟一合计,这么造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啊,赖九便提议,让狗娃来问问巴隆。 毕竟巴隆自小在崇明城长大,再加上有个名头天大的师父,怎么着也比他俩有见识,兴许能知道狗娃是咋回事。 但现在看来,问了还不如不问呢。 各怀心事的两兄弟往山里走。 山林仿佛也沾染了两兄弟的情绪,显得格外沉静。 “情况有些不对!” 突然,走在前头的狗娃止步,拉住赖九微微蹲伏身体,做警戒状:“你听...” “听什么?” “林子太静了!不对,是狼山盗!” 忽的沙沙声响起,狗娃脸色一变,忙将赖九扯到身后:“快回去警示村民!” 说话间,沙沙声便成了呼啸,从四面八方围聚过来。 “别想着示警了,你俩一个也走不了!” 不等赖九扭头,一个粗狂的声音便从边上传来。 拨开树丛,一个皮肤黝黑,满脸长着络腮胡子,穿着短身皮甲,露着一口护心毛的壮汉跳到山道正中,朝着狗娃咧嘴笑道:“小兄弟,咱们又见面了!” 就这么一句话的功夫,四周便出现十数精壮强盗,两至三人为一组,持着条拇指粗细的铁链,团团围住。 而在许辽身边,则是有个单独的强盗,在看到狗娃后浑身一抖,然后附到许辽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后,便躬身退走。 许辽在听完狼骑低语后,望向狗娃的眼睛一亮,哈哈笑道:“想不到,小小一个黄溪村,竟还能养出兄弟这样的蛟龙。看来是咱走眼了,上次给的条件不算,之前黄溪村的些许误会,咱也既往不咎,只要兄弟点点头,便是我狼山第一营,虎牙洞的当家大头目,小兄弟意下如何啊?” 对面许辽的盛情邀请,狗娃并未理会,只是左右看看那些拿着铁链的狼山盗,想着如何遁走。 正想着呢,赖九却悄悄捅了捅他的腰眼,低声道:“狗哥,不用管我,你往出逃,俺来断后!” 说完,也不等回话,身子便猛地向前蹿。 明明是个怕强盗怕的要死的胆小鬼,却挥舞着短刀,呜哇乱叫的冲向有着活阎罗之称的匪盗。 但精神亢奋归亢奋,身体还是会诚实的,所以众人看到,赖九身子七歪八扭,仿佛随时都会摔倒。 这模样别说威胁许辽了,就连手持锁链在四周合围的狼山盗,都被逗得哈哈大笑。 赖九当然知道这些人是在笑话自己,笑他的不自量力。 即便他拿着凶器,便能伤到许辽么。 或许...大概...是不能的...... 但,只要他舍得死,狗哥就有机会突围出去。 所以赖九,毫不犹豫。 虽然活阎罗的样子确实很吓人。 虽然他的腿确实是软的。 但赖九的步子,却前所未有的坚毅。 只是还不等前冲几步,他就感觉双脚离地,一股排山倒海的巨力托他升空,接着就是整个人飞了出去。 原来是狗娃在赖九冲出去后,一把抓住对方腰带,然后将其整个举起,奔起一步将人掷飞出去。 赖九身子很轻,狗娃力气很大,加上又是朝山下掷的,所以人飞得很高,很远。 林子里划过一道长长的尖叫声后,赖九“飞”出了这片包围圈,然后落进了片茂密的林子里,不见踪影。 而从头到尾,许辽就这么抱胸看着,非但没有阻止的意思,反而满目激赏:“咱知道,凭几条锁链困不住你,若是你抛弃那小子,早就奔逃出去了。可你没有,不错,端是个有情义的。 咱最欣赏有情义的汉子了,跟咱上山吧,以后你就是俺许辽的兄弟,咱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果然,上山的强盗都是粗鄙的。 就连招揽别人的话语,都这么没有吸引力,同地主,富户相比,差远了! 掷飞赖九的狗娃转过身形,面对许辽招揽,鄙夷道:“我才不和强盗做兄弟。” 话一出口,许辽脸色当即一沉,笑意全无。 他们许家是狼山的霸主,百年强横,自是养出股说一不二霸气。 自他记事起,不论是哪路的过江龙,踞山虎,都不敢这样和他说话,更别提直呼强盗。 许辽是真正被激怒了:“敬酒不吃吃罚酒,小子,以为学了点硬功,便能在狼山横行了?今日咱就让你看看,什么叫做真正的硬功夫!” 随着这些年许家两兄弟的名头越来越大,加入狼山寨的高手越来越多,真正需要许辽动手的时候其实很少。 但得闲的二当家非但没有把功夫荒废下,甚至还更进层楼。 今日,他便要用眼前这小子最得意的方式,将其折服,让其明白,何为尊重! 鼓着一身腱子肉的许辽如黑豹飞扑,拳掌挥舞,怒涛般的攻势朝狗娃胸腹奔去。 虽是一对肉掌,却带着开碑裂石的气势。 而面对许辽来势汹汹的一击,狗娃的反应却有些迟疑,脸上表情仿佛是有些不敢置信。 虽然练了那么多年功,但狗娃却并不明确知道真正强手是什么水平。 而越听说书人的故事,他就越觉得天下之大自己弱得不行。 所以在面对许辽这位有着活阎罗之名的狼山寨二当家时,他并没有选择抢攻。 而是将全部精神都放在防守上,虽然不曾摆出招架姿势,但浑身气力确实绷紧的。 毕竟是第一次面对说书人最里头的人物,狗娃觉得自己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却没想到,许辽这抢攻一击... 竟然这么儿戏。 就这? 看着扑杀过来的黑脸壮汉,狗娃有些难以置信。 或许是还有什么后招,不能轻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