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人谋之汉宫娇宠》 正文 第一章、赏心乐事谁家院(一) 天色如泼墨一般暗了下来。 高高的城垣上,两队巡城守夜的将士对向遇见。 大概是彼此极热络,他们还未十分接近对方,却先递出亲热的眼色招呼对方;接着,两队为首者露出一副随意的模样,各各懒散的走到城堞后面,糊弄似的往城下匆匆瞥过一眼。 那刻已过戊时,城外四下悄寂,早无百姓进出城门。 瑟瑟秋风穿来穿去。 将士们欠了欠熊腰,伸了伸胳膊,又忍着席卷全身的倦怠,徐徐朝城中眺了一眼。 果然,朦胧夜色下的楼烦(山西宁武)城中,东西南北各方向上的街市已鲜有人走动,真正是满城闭门锁户c万家灯火齐喑。 俄顷,两方将士移步靠近,对眼示意。因是长年累月积攒下来的默契,对于那种饱含蕴意的眼神,诸位将士不但熟悉,而且立刻心领神会。随即,两个身材匀称的将士主动从队列中走出;再之后,他们腿脚懒怠,慢吞吞走下城楼去,复又面带困倦地走向城门。 秋风忽吹忽止,老鸦时啼时歇,月亮如一个害羞的姑娘,一直躲躲藏藏的不肯露面。 从黑沉沉的夜色中,人们只能依稀分辨出模糊的人影。大约过了二分之一刻的功夫,两扇投用了百年的城门才重重地合在一块,跟着又发出一缕沉闷而悠远的声响。 城中,处处静寂,在在安谧。 走街串巷的更夫一边张望,一边用梆子敲出清亮震耳的声响。 四条悠长而空阔的干道交口处,一酒鬼手挈着把小巧的酒壶,晃晃悠悠的走来。兴许是酒虫入脑,他的意识脱离了控制;他有些神志恍惚,更有些旁若无人;他忽而快步疾走,忽而狂笑妄语,偶尔还会尽情尽兴的手舞足蹈一阵儿,丝毫不顾及肢体动作的不和谐。 竟不知过去多久,他走近一处青砖绿瓦c锦绣繁华之所。 那里四周环树c恢弘开阔,中间院落凑集,车水马龙。呆呆望了许久后,那人不知不觉入了魔;他心里渐生出无限艳羡,然后双睛发饧c意醉神迷。由于几近发疯似的渴望着c幻想着,一个失慎他跌了足,还将手中的小酒壶啐在地上;而后,他整个人也昏昏迷迷的倒了下去。 说来亦是凑巧,他居然不偏不倚倒在了班府门前。当时周遭寂静,轻微的动静也显得格外响亮。 初听得外面传来重物‘桄榔’落地的声响,班府立马便有几个短小精悍的家丁查看动静。奈何天色已黑,情况不明,几个家丁寄人篱下,也不敢擅作主张,只能翼翼小心地把门开出一个小缝,大家一头垒着一头透过门缝张望,以此来满足一下内心的好奇。 眯着眼瞧了一会儿,家丁们开始议论起来,“唉,我冷不丁瞧着,那倒在地上面的,倒像是一个人。” “你呀,才刚二十出头的小伙子,眼睛怎么还不好使了呢?说什么像是个人?那可不分明是一个人,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嘛!” “嗐,都这个时辰,我刚才一听见动静,还以为是什么鬼东西要出来兴妖作怪呢?谁承想,会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摔到了地上?哎,既然现在咱们知道了不是鬼怪,也非有人装神弄鬼,那咱们到底出不出去看一看呢?” “咱们外院,先前得了内院的吩咐;今夜,逢着夫人生产,老夫人特意下令及早落钥插闩c关门锁院,不许咱们放人进来,更不许一些不干不净的人入府,免得惊扰了夫人生产。我平时最胆小,反正我是不会出去的,你若有胆量,何不出去试一试呢?” “如今已是晚秋,天也冷c风也紧。外面那人倒在地上昏迷不醒,固然是可怜得紧,可若咱们不得吩咐,独自做主,将什么阿猫阿狗之类弄入府里,万一今夜冲撞了夫人,殃及到咱们自己头上,那可如何是好?我觉得咱们还是不要多管闲事的好!” “你说的,倒也不无道理。而且,咱们每个人都是有家累的人;每个月,家里单单指望着咱们拿那几个铜板子回去开锅,不单单为着自己,便是念在家中老小,咱们也不能不谨慎些呀!” 几个人咕咕哝哝地说着话时,一个高约七尺的青年从后面悄无声息走了过来。 青年悄悄儿听了大家自私避事的心思,短不得有些火气直窜到嗓子眼里,“亏你们一个c二个还自称男子汉大丈夫,到头来居然全是怂包!你们这些人呐,平日里大话说尽,威风惊人,却原来只是装出来哄骗娘们儿的把戏!如今正是该伸出援助之手的时候,你们怎能缩手缩脚的不敢出去?”他用凌厉的目光从众人脸上一一剜过,“眼下风刮得正紧,外面那人昏迷不醒,指不定是生是死,你们不说出去看一看,反而笼着手说风凉话,装作视而不见,你们的心呐,真是比这天还要冷!” 众人遭到兜头盖脸的一阵说落,个个满脸不忿地转过身来,但当瞧真切来人是府里最默默无闻的陈亮后,大部分人还是选择沉默下来c不再作声,可其中一人甚为刁钻,早看陈亮不顺眼;此刻他遭陈亮鄙夷,心里怒火更盛。但见他跨步上前,露出满脸轻蔑,“我们的职责是昼夜梭巡,帮人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你觉得我们会做吗?” ‘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才是这个人的信仰;于是,他狠狠睃了陈亮一眼,同时换了一种阴阳怪气的语气,讽刺道:“况且,我们虽也可称为丈夫,可到底无能久矣,比不得陈兄你顶天立地,既如此,还请陈亮兄多多劳累些,去将外面那人拖进来吧!” 开初听到对面之人的冷嘲热讽,陈亮还没太大动作,只是站在原地怔了一怔。但当一句句听入心里后,他紧紧握了拳头,手面青筋依稀可见,加之当时正处于气愤之下,他不由露出一脸嫌弃之色,更气哼哼道:“不用你来提醒我,我也会出去救人!” 说毕,陈亮那张黑膛脸登时涨得通红。其后,他手脚连贯,大步向前,连头也不愿再回一下,只一个劲儿往前走。少顷,他气咻咻的使劲将门推开,进而动作利索地迈过门槛。再然后,他一阵风催着一阵雨般小走到酒鬼面前,先轻轻将人从地上扶起来,又重重将人扔到自己背上。最后,他掉转过身来,露出满脸鄙夷,哼了一下,从几个家丁面前飞一般闪过。 众人见了,有的目瞪口呆,有的满脸不服。而先前那个争锋相对的下人也再次开了口,“神气什么?不过是跟我们一样做下人c供使唤的,谁又有资格瞧不起谁?要是真有本事,等哪一日翻身脱了奴c发了财或者做了官,那时,再来给咱们摆谱甩脸,咱们之中,谁还能说个不字?” 扛着醉汉的陈亮似乎听见了,又似乎没有听到;他只是一门心思往幽幽夜色里走。 彼时,围观者见陈亮理直气壮,又义无反顾的伸出援助之手,明显有些神色不安,“老爷c夫人在楼烦是出了名的乐善好施,兴许明日老爷c夫人知晓了今夜的事情,非但不怪罪陈亮,反而会夸他乐于助人,咱们” “张开你的眼吧!那酒鬼浑身穿得破破烂烂,周身上大大小小的破洞好似蜂窝一样,一看便是没来历的流浪者。等着瞧吧,老爷夫人若听说了今夜的事情,顶多也是感叹一下,打赏些铜板c遣走这酒鬼;可要再多,只怕也不大会了!毕竟,那么腌臜的人,连咱们见了都觉得晦气,更不必说像老爷夫人这麽尊贵的人!”众人一听,果真在理,竟也安下心来。 ------题外话------ 初来乍到,多多关照!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赏心乐事谁家院(二) 凉凉的月光笼罩着内院,让内院显得萧瑟而空旷。内院中,几棵茂密的槐树透下一斑斑的光圈。那光圈薄而透明,并随着月光的移动而转移;光圈之中,充斥着奇花异草散发出来的芬芳香气。 院里早由下人觅一开阔处,设下鹅黄蒲垫,摆好清新果点。那时,满头银发的班母随儿子班况并几个孙儿,面色镇静的坐在蒲垫上候产。 因着乃父在侧,几个男孩畏畏缩缩,不敢造次;他们小心翼翼,收敛起调皮的天性,乖乖躲于班母身后,老实低头啃果子。 突然,房里传出一阵接一阵撕心裂肺的吼叫声,那声音比之鬼魅的声音亦不为过,直扰得人坐立不安c心神难宁。鬼哭狼嚎的声音还没消下去,里面又闹闹哄哄一阵儿,然后一群年轻的婢女挨次从房里走了出来。 那群婢女人人手里端着铜盆,面上皆无喜色。 班况身条笔直的站在廊下。因害怕妻子逆产,他的内心本就乱作一团,现见产房里久久没传出风声,而婢女一拨替一拨进去,他的焦灼不安尽显脸上。他入神儿思索了片刻,似乎终于抱定了决心,他打算奋不顾身地闯进产房探一探究竟。 “你要做什么?”正坐在橘黄色绣合欢花蒲垫上的班母同样焦灼;她一直目不暇视的盯着班况,刚见儿子抬起左脚,她便张口探问。 听见母亲询问,班况担忧的望了望产房中明灭不定的烛火,转而无可奈何地转过身来。他像根木头一般立在原地。他不敢去迎上班母的眼光,只低着头,浊声浊气道:“稳婆已经进去了两个时辰,里面迟迟没传出个动静来,儿子怕,怕夫人她,万一撑不住” “即便你担心她,那也不能如此堂而皇之的闯进去!从古洎今,无论是天子家c还是百姓家,娘从未听说过,哪个妇人生产之时,会有男人在一旁守着?再说,你媳妇又不是开怀儿!既身为男儿身,你应当明白,在外建功立业才是你的责任,诸如妇人生产的事情,到底还有娘看着c管着,怎么也轮不到你个大男人来操这份心!你也活了半辈子,怎得连这点道理还不懂?难道你一点也不担心,他日经人口传出去,外人会笑话你没出息?”班母虽也担忧儿媳生产,可到底更爱惜自己儿子在外的名声,因此,她面带怜爱的看着班况,将为人处世的道理掰开揉碎了细细说与儿子听。 果然,听完班母一席话,班况停下了那将行欲行的脚步。可一念及爱妻,他仍旧心中难安。他那坚毅而粗糙的脸庞忽然挣了一下,牵动得眼角漫出一点泪光,“儿子何尝不明白母亲言下之意?可夫人,她半生为我操持,又为我生下这几个孩子,我怎能不体谅她的辛苦?外人议论便议论,传说便传说;想来,区区凡夫言论,儿子堂堂男儿,自是能抵得住!” 面对儿子的违逆之举,班母只能睖睁着眼,久久说不出话来。平日里,她深居简出,冷眼旁观,从未见过儿子与儿媳相亲相爱至此,这多多少少令孀居多年的她心里有些难过。她放弃了继续阻拦的念头,转而默不作声的重新坐回那张软乎乎的蒲垫上。 产房里妇人疼痛的喊叫声越来越大,惊得栖于院中槐树上的乌鸦哀鸣几声,扑棱着翅膀飞向空中。蓦地,房里走出个年过半百,身形宽胖的稳婆。那稳婆脚步急急地跑到班况面前,大口喘着粗气,禀道:“老爷,老夫人,夫人她夫人她她” “你别急,先将气喘匀些。有什么事情慢着说,尽量说得清楚些!”班况压着心底的惊惧,强装镇定着去咨询。 稳婆扬起宽宽的袖口,轻轻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接连喘了好几大口粗气,稳婆方回道:“多余的话,婆子也不必详说;总而言之,老爷,您还是尽早从外面请个正经大夫来吧!我觉着,夫人此次生产,不似往前生几位公子时那般顺当。虽然,我手底下也接生过不下于几百个婴孩,可我到底没学过歧黄之术,不善应付妇人难产,万一今夜让夫人有了凶险,那可实是我的罪过!” 聆听稳婆语速急促地说完话,班况的心里莫名也有了三分心疼,“早于夫人生产前十日,我便著人将城中医术最为人称道的许大夫请入府里。唉,既然连你都说,夫人这胎过于凶险,那便顾不得什么世俗之见,还是保全夫人与孩子的性命最为要紧!” 等候班况酌定的功夫间,稳婆额头上又冒出一些汗来,可她倒不急于擦去,只先应和道:“老爷说的是!” 班况已顾不得与稳婆说话,他火急火燎的回过身来,高声吩咐道:“陈吉,快去别院把许大夫请过来!” 刚从不远处响应而来的陈吉骤然得了令,忙慌儿撒开了腿,气喘吁吁地跑向别院,然后又马不停歇地拉着许大夫,小跑过来复命。 约摸过了一刻功夫,班况瞥见许大夫急赤白咧小跑过来,他心里骤然松了一口气。可一转念,他嫌弃许大夫是个男人,短不了在许大夫进去前,嘱咐些注意事项。 救死扶伤的许大夫何其世故聪明,为了缩短救治班夫人的时间,也为了保全自己经营多年的名声,对于班况提出的种种无理要求,他一样样全部点头同意。直到班况心头释疑,开口允准,许大夫才踏着轻快的小碎步儿随同急得汗涔涔的稳婆进入房间里。 月光渐渐由浓转淡,给灰色的墙垣抹上一层银色。许大夫入内足有半个钟头,里面照旧没传出动静。 班况焦急的站在房外,心里好似油煎火燎一般。他时不时望产房里瞄一眼,除了看见烛火荧荧耀室,奴婢亟亟奔走,其余什么,他一概看不到。他有些不知所措,而房中妇人阵阵传出那凄惨瘆人的嘶叫声,实在令他心中担忧,但是许大夫的医术又毋庸自己置疑,几想几不想,他只能按住忽上忽下的心脏,眼巴巴的于门外踱来踱去。 ------题外话------ 求收藏!求收藏!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赏心乐事谁家院(三) 那时,明月清清,夜色蔼蔼。 班母打眼望了望周遭,院里竟不知何时从地下钻出些芥蓝等杂草,而那些草上正蓄着圆润的夜露。 风有一瞬刮了起来,顺道送来阵阵凉意。 班母远远瞧了一眼衣衫单薄的班况,立时有些不大放心。她先慢慢腾腾从蒲垫上站起来,再不慌不忙地小走几步,及至班况身前,语气亲和道:“天有些凉,你穿的衣服也忒单薄!放心,既然许大夫已亲自入内,还能出什么差错?且耐心等一等吧!” 听完班母的碎语,班况先是若有所思的点了两下头,后又开口道:“有许大夫在,儿子这一颗忽上忽下的心也有了着落;儿子相信许大夫的医术,他必定能保佑夫人平安!夜里容易起风,现在时辰也不早了,娘不如带着孩子们,先回后院去歇着吧!” 凝视着年逾四十的班况说完话,班母半是疼惜,半是嗔怪道:“他们几个孩子,心热气盛,一点秋风,于他们而言,倒没什么紧要;反倒是老爷你,别总念着自己年轻时行过军c打过仗,身子比平常人格外壮实些!其实人只要一老,到底会有不中用的时候!” 班况低着头,虚心地点头附和。 “小桃,去帮老爷取件衣服来披上!”班母侧了一下身,冲着一并站在廊下的婢女吩咐道。 “奴婢随老爷过来的时候,想着今夜指不定要熬到何时,便提前备下御寒的衣服;可方才,奴婢瞧老爷一直心里着急,竟也忘了上前给老爷披上!得亏老夫人你说一句,不然老爷哪里肯呢?”小桃一边轻声柔语说着,一边撑开衣服搭在班况身上。 望着楚楚美丽的小桃,班母忽然想起当初自己提议班况纳妾时,班夫人明里点头同意,暗里出力阻挠,她心里不免起了一番感慨。 俄而,秋风习习拂过脸颊。神态安详的班母站在石阶上,远远往院里瞥了一眼。她看见几个孩子不约而同打起盹来,不由微微一笑;她也不愿拘着几个孩子不舒坦,于是乎,她吩咐了身边的婢女,领几个孩子回去休息,自己留下来陪着班况,等待新生命的降生。 转眼又半个时辰过去,现场气氛变得很胶着,众人都等得不耐烦。 顷刻,婴儿拼尽全力发出的呱呱坠地声给人带来惊喜。那一阵哭声清脆响亮,余音绕耳,彻底划破了寂寂而迢迢的星夜。 哭声渐止。 班况愣了一小会儿,才反应过来惨叫声停了,孩子降生了。他顿时心胸开阔,激动的心情简直溢于言表,恨不能立即通知亲朋好友,顺便再摆上几桌翅席庆祝;而另一边,当班母听到孩子的哭声厚,那张阴云密布的脸庞也渐渐‘拨开云雾见月明’。 一站一座的母子二人高兴过后,又互相对视一眼。正当两人准备一起进去看一看是男是女,突然听见一缕吱吱呀呀的门响。 须臾,浑身福态的稳婆跨槛而出,又满脸喜气地踮着小脚走了过来。母子两人及时收住了脚,专心等着喜气洋洋的稳婆告知。 那稳婆却不知怎么了,似费过莫大的力气,额头上c脸颊上c脖子上全是汗渍。刹那,稳婆臃肿的身材出现在咫尺之间。但瞧,体形丰腴的稳婆吃力的躬下身板,面带着三分笑意贺喜道:“恭喜老爷,夫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终于生了个女儿!” “女儿好,女儿好呀!”班况一边伸出右手在胸前按了按,抚慰自己突突直跳的心脏,一边忙转过头去看班母的神色。 班母的面色却是蔼然,随众人欢喜了片刻后,才冲着班况道:“老爷如今儿女双全,可真是好福气呀!”末了,班母又不忘记提醒道:“瞧老爷满面红光,精神振发!老爷先别急着欢喜得了女儿,还是快些进去,看看你媳妇她好不好?” 班况听说,先俯下身子作了个揖,之后头也不扭地走入房里。 房间里烛光耀耀,尚弥漫着妇人生产所留下的血污气息,几个穿着浅红衣服的婢女跪下来清场。 班况一径昂头走着,一径拿眼珠四处扫视。 突然,班夫人的陪房张氏c卢氏掀开绿帷走了出来。这张c卢二妇呆在产房足有三个时辰,身上早沁出大把的汗,可脸上却同带着满意的笑。 “恭喜老爷!” “贺喜老爷!” 两个加起来差不多一百岁的老妪笑着福了福身。 班况见状,先十分和气的对着两个长者笑了笑,然后又道:“夫人已生下小姐,你们在此陪侍,也累了很长一段时间,先下去好生歇着吧!这里,暂且交给华儿她们打点吧!” 张氏c卢氏点了点头,谈笑着走了出去。 由于关心爱妻,班况立刻转过身来,大步走进帷帐里面。 帐里,月光皎皎,灯火荧荧。当瞧见班夫人闭着眼睛躺在芦席上后,班况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脚步。一心欢喜的他直冲上前。屈下七尺长身后,他轻轻唤道:“夫人!” 班夫人没有回应,可旁边刚收拾完医疗工具的许大夫,一张干巴巴的脸上正带着几分欣喜。他慌慌忙忙凑了过来,叮嘱道:“老爷,夫人刚生产完,加之此番又是难产,眼下身子还很虚弱,只怕一时半刻还不能醒过来。另外,小人奉劝老爷一句,夫人生完这胎,接下来五六年,可得好吃好喝的补养着,不然等以后老了,指不定会落下什么虚症!” 班况听了,良久没言语,最后缓缓转过头来,饱含深情地望着产后虚弱无力的妻子,同时于心里暗暗下定决心,日后一定加倍疼惜发妻。 旁边默默观望着的许大夫眼价力多好,一瞅见人家夫妻缱绻,哪里还会居中碍眼?于是,他寻了个无关紧要的由头,低头出了房间。 目送许大夫出去,班况再次转过头来。这会子,他的眼神满是柔情,亲昵的将班夫人之手握住后,开始静静的守着班夫人。大约过了半刻,也不知他是激动c还是感动,那两深凹下去的眼窝里开始滚出浑浊的泪来。他低下头颅,目光凝滞在班夫人苍白的脸上;渐渐的,他开始自责起来,“夫人自从跟了我,如许年间,也没享过什么福,为夫当真惭愧!日后,为夫一定好好对待夫人,再不让夫人为我担惊受怕!” 床边的烛火一扑扑闪了两下。 迷迷糊糊听到班况的话后,班夫人立马在心里乐开了花。她半眯着眼睛,间或望一眼头顶上的暗花儿床帐,脑中却来来回回重复着班况刚发下的承诺。她暗笑了两声,之后才完完全全睁开双眼,道:“老爷方才说的,为妻可都一句句记到了心里,以后老爷若不守诺,为妻可不愿老爷的意!” 班况喜从中来,会心一笑道:“好,夫人只管安安心心看着,为夫在余生,到底能不能对夫人忠心如一?” 班夫人苏苏的笑了笑,脸上的得意与满足露得真真的。可能是太过欢喜,也可能是产后虚弱,她的身躯太过绵软无力,忽忽颤了一下,眼睛不由得想要合起来。 班况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班夫人,如此举动自是一五一十落到他眼中。于是,他一面好生把班夫人按下歇息,一面安抚道:“咱们夫妻这些年,一直开诚布公c互不欺瞒;夫人若有什么话,想要与为夫说,倒也不必急于一时,反正余生,咱们有的是时间!”班夫人强撑着力气笑了一笑,转而在夫君的陪伴下半合眼睛,安心将息。 ------题外话------ 如有意见,多多益善!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一杯浊酒话平生(一) 翌日,秋阳杲杲,天清气爽,府里十步可见的杨树上有成双作对的小鸟叽叽啾啾叫着。时节已入季秋,气候较前两个月冷了不少,可日光煞是喜人,既不耀眼也不清寒,只是默默将它那既和煦又温暖的光洒在院里,一片又一片移动着覆了整片菊圃。 经过一夜奔走与忙碌,所有参与接生c候产的下人皆有些疲惫,不似往常那般勤勉。 待到红日二竿,府外已车水马龙,司门的两个小厮才开门迎客;与此同时,内院几个样貌俊俏的婢女也端着水盆c捧着方巾c抱着唾壶c握着盐盒,紧挨着进入外房伺候。 昨夜平常而不平常,弄瓦之喜1依旧盘旋在班况心头c不肯散去;也确实,老来得女c儿女双全,实在能使挨近四十边的人高兴得合不拢嘴。未几,班况很麻溜儿的盥洗完毕。今日,他随便选了一身青黑便衣披在身上,随后慢悠悠的出了院,耍了一套拳法。 时已日上三竿,他朝空中望了一眼后,又迅急的进入内房,多看了两眼襁褓婴孩,顺便与班夫人说了些亲昵话。 尽管班夫人产后气虚,身体欠佳,但她极其不愿因为自己耽误丈夫去办公事。因此,两人面对面时,班夫人三句里倒有两句劝班况公事要紧。 班况原打算赋闲两日,陪伴妻女,可班夫人强力镌说,他到底也拗不过,只得老老实实换了官服,赶往府衙办公。谁料,班况换完装束,甫一出门,即遇见早在房外等候的管家陈吉。 那刻,院中正有两个花匠忙着莳弄花草,修剪木枝。 矮墩墩儿的陈吉听见脚步的声音,一壁迅疾的从花匠那方收回目光,一壁打算瞅清楚出来之人。一双贼兮兮的眼睛逡巡着向上,霎时,他脚慌手乱,急得立马擎拳合掌,又恭声问候道:“老爷!” 飞快地瞄了行为古怪的陈吉一眼后,班况眼中冒出一些不解,因问道:“有什么事吗?” 陈吉踌躇了一下,干脆道:“昨夜遇着夫人生产,照老夫人的吩咐,外院当值守夜的小厮,不可随意放外人进府。但陈亮那个不知好歹的狗东西,偏偏胆大,不光拂逆了老夫人的命令,还硬生生把一个大活人,弄入咱们府里来!老爷,你来评说c评说,陈亮他究竟懂不懂规矩?而且还不止这些呢,奴刚才去杂房瞧了一眼,那人醉得醺然不醒,面貌c装束像极了市井无赖!还有” 班况本出生军伍,历来是个直爽豪迈的的性格;今见陈吉话说到半中腰戛然而止,他顿时露出些不耐烦的神色,“还有什么?你若觉得那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尽管说出来与老夫听。你跟着老夫不少年了,自然知道老夫的性子,老夫是个躁脾气c直肠子,生平最不喜那些支支吾吾的人;所以在老夫面前,你有什么说什么,千万不要绕来绕去!” “是!奴绝不敢隐瞒!回老爷,奴听家仆们说,那人面相不善,大抵不是善类,而且他身上还有不少刀痕c剑疤。奴以为,咱们班府书香之族c世代清白,没必要与这样身份不明的人打上交道。但奴也晓得,老爷c夫人刚获一女,如果现在贸然将人轰出去,未免让外面那些无知之徒,以为咱们班府不通人情。所以,奴斗胆来烦问老爷一句,那人究竟该如何处置?”一说完话,陈吉便一边溜着眼,一边听候班况的意见。 班况沉吟了几秒,然后直直望着身材矮小c其貌不扬的陈吉,张口反问道:“你们,你们怎知那人身上有刀痕c剑疤?” “那人喝得醉醺醺的,昨夜是被陈亮生拉硬拖进咱们府。后来,府中几位老人心下可怜,又帮衬着挪到北院一间闲置的房里。奴不放心,一早去瞧了一眼,见那人衣衫褴褛,过于寒碜,心下亦有些不忍,便让陈亮找了件干净的衣服帮他换上。谁成想,奴刚一把那人衣服褪下来,当胸敞出一道长长的刀疤出来,那刀疤又难看c又醒目,可把奴吓个半死。奴乍见之下失了神,后来慢慢反应了过来,奴猜测他必是什么宵小之徒,还在外面犯了事,打算装模作样的混进咱们府,好躲避外面官府的追捕!”陈吉刚回话时有些得意,可说到了一半,他为了配合说话的内容,不光声调c连表情也显出几点畏惧来。 班况见他说得煞有介事,一时也感到有些怪异。不知怎的,他忽然联想起来,当初班夫人见到自己身上留着刀痕时,也露出一副大惊小怪的表情,他不由得抿着嘴笑道:“刀痕剑疤,老夫身上也有不少呢!况且以貌取人,不是老夫一向作为;这人虽说来历不明,兴许还有点来历!罢了,夫人昨夜刚生产完,老夫也没心力去办公,不如趁此机会也安心休息几日!嗯,你去找个会骑马的小厮,让他快马赶到府台告个假,老夫去会一会那人!” 骤然听得班况想要见一见那人,陈吉差点把下巴惊掉,一个流浪汉似的人物也值得结交?他受惊似的站在原地,大脑迟钝了片刻,才渐渐回过神来。他抬起眼帘,却见班况直直瞪着自己,遽然之间,他的神色一变,忙躬身先行一步,于前引路。 原来班氏一族兴于春秋,究竟祖先是谁,倒也无从稽考。另外,班氏一脉几代单传,只在传至班况这一代时,子孙才渐渐隆盛起来,有了一丁点氏族兴旺的趋势。话不多说,且说那昨日醉酒之人。昨夜,他被安置在班府的北院里,那一带竹苞松茂,清溪环绕,实是人间美景。 日光倾斜着碰触到窗格,又一点一点地渗透进来,令屋里的光线又柔又暖。那人躺在厚实的棉被里面,满足地将身子翻来复去,恣情享受着许久未曾触及的温暖。渐渐的,满脑中酒意退去,他有了一点薄弱的意识,仿佛觉察出哪里有些不对。 几乎是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他从被窝里露出脑袋,又带着迟疑翻过被褥c走下床榻。他瞪着一双多白的眼睛,戒备的打量起陌生环境。他脑中生出一点点糊涂,他开始不停的质问自己,自己昨夜不是喝了很多酒吗?难道不是该在街头流浪吗?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自己怎会到了眼前之所? 还没等他彻底想明白前因后果,外面已经传来橐橐的脚步声。对于陌生的环境,对于临近的晤面,他除了猜测,更多是不安。他慌手慌脚,不知所措,所幸,他晓得再一次钻进被窝,用塞满棉絮的被子了了盖住全身,只留两个鼻孔呼气出气。 注:1古代生男称‘弄璋之喜’,生女称‘弄瓦之喜’ ------题外话------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一杯浊酒话平生(二) 两扇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班况随同陈吉慢慢往房里走。 隔着一水湖色帷帐,班况远远朝房中眺了一眼;可到底人老珠黄,距离太远瞧得不甚清楚。他老不情愿地又往前走了两步,等近到只有四五步的距离,他已瞧得清清楚楚。 躺在床上那人鼻偃唇轩,眉粗眼大,阔额宽颏,身长体壮。再一近前分辨,班况恍如寻到宝藏一般,立马兴奋地喊道:“平弟!” 床上那人听到熟悉的称谓c熟悉的声调,立刻睁开眼循声源望去。 原来此人姓王名平,表字骛远,属河内人氏。大约二十年前,他与班况曾一起当过兵c打过仗,两人甚至还有八拜之交c过命之情。行伍之间的袍泽情谊历久弥深,非常人能轻易体会。 两人静静对视了好一会儿,班况忍不住昂首阔步朝前,王平也一骨碌翻被下榻。 差不多离榻前不足一米的地方,两个人紧紧环抱在一起,热泪开始滂沱而下。穿一身青黑色长袍的班况一边拍着王平的后背,一边沉声道:“平弟,这些年,你究竟去了哪里?你可知,为兄曾多次派人去你家乡探寻,但回回希望越大c失望越多,为兄费尽全力,总也不能探到你的一星消息。为兄真是真是想你的紧呀!” 两人慢慢分开怀抱。 王平看着曾经最熟悉c最默契的人,不自觉想到自己十几年来的坎坷遭遇。他的两眼无知无觉已经润湿,心里也酸溜溜儿的难受,却还故作坚强道:“往事休要再提!难得咱们兄弟二人,此生还有缘再次会首,此等值得庆贺之事,理当醉酒千杯!醉酒千杯!” 洒满阳光的房间里渐渐有了暖意,同时还有一些轻微的酒气四处弥散开来。班况努力嗅了嗅,立马分辨出那是王平周身散发出来的味道。 听完王平的话,他真诚的笑了笑,转头安排道:“陈吉,快去知会下厨房治办两桌酒席。今夜,老夫要与平弟不醉不休!” 乍听吩咐的陈吉不免有些后悔;他后悔自己干了损人不利己的事情。他本以为,班况至多和王平寒暄几句,表达c表达自己的恻隐之心后,就会让自己打发王平出府。可他何曾想到,两人会是旧时相识?昔日袍泽,经年未见,而今于异乡乍然相见,两人亲切似同宗兄弟一般。陈吉一时竟看得傻了眼。那样傻了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又连声诺诺,答应起来,“是,奴这就下去安排。” “还有,这间屋子是经年的旧房子,许久也无人住进来过,可能会走扇c走门。快入冬了,门扇不严,会影响到房间的暖和,平弟更不可能安心住下。你寻个空闲的时机,再去收拾出来一间暖和的房子吧!”原本,陈吉已经迈开了腿,可听见班况还有吩咐,他又停下脚步。比及班况交代完,他点两下头c哈了下腰,才忙下去安排。 到了晚间,凉风乘着皎洁的月色习习吹来,拂动得七斜八歪的树枝晃晃颤颤。树下面结了果的白蔹与败了叶的白苏c聚着露的百合团团纠结在一块,分沐着天地精华;可是,再美的花朵也躲不过明日黄花的宿命,此间所有奇花竟不如一旁的黄c橙两色菊花盛放耀眼c赏心悦目。 秋宜赏月。 班况特意把宴设在前院,只因那是班府中最适合把酒赏月的地方。 一条由花木分开的小径上,班c王两人一行大步走着,一行闲叙家常。“早先便听闻班兄脱了军籍,改入仕途,奈何咱们兄弟两地相隔,又多年不见c不通音信。也不知这些年,班兄在仕途路上,一切可还顺当?” 班况闻言,不知不觉将垂下去的手臂半抬起来,又重新放到微微隆起的肚前。立时,他脸上涌出些无奈与心酸,“像我这样行里出身的人,多多少少会被那些只会谈天论地的儒士看不起。哎!其实说到底,他们又能比我高洁到哪里去?好比郎署的一个同僚,平素我与他倒很交好,互相请酒吃肉,两府夫人也常常来往,可真到遇到危难之时,他竟巴不得与我脱清干系,真是富贵多损友,危难见人心呀!儒士,唉” 说话的空隙里,两人已经先后落座。 王平扫了一眼东西而设的席位,心中十分感念班况对自己的看重。他早听出班况的难言之隐,一时也有些气愤,“哼!虽然我也算是半个儒士,可有时,我也看不惯一些儒士的作为。他们呐,自以为读了几年破书简,假以时日能一鸣惊人,成为当世巨儒,就不知恬耻地在人前卖弄学问c显摆见识。其实呀,真正有才学的人,又怎会不知收敛自己的锋芒?他们终究只是一些志大才疏的跳梁小丑而已!” 听了他这番入木三分的剖析,班恬连连点头称是。 四遭静谧,飕飗的风从耳畔刮过。 王平动了动黑白分明的眼珠,问道:“弟今日无意听说,昨夜嫂夫人生了个小侄女?依照此地风俗,愚弟本该贺喜,奈何愚弟长年逋留他乡,四处漂泊,这身上,既没携带什么贵重物件,更搜不出任何像样的东西送给侄女。唉,愚弟混到如此田地,当真是羞惭呀!” 听人提起宝贝女儿,班况脸上的那点不悦一扫而尽,剩下的是藏也藏不住的欣喜。他望着唉唉叹息的兄弟,开诚相见道:“咱们多少年的交情,何必在乎这些世俗之礼?不过,为兄倒真有一件事愁在心里,很希望能说出来,让贤弟帮着出出主意!” 王平马上半立起身子。接着,他不慌不忙的将两袖合起于胸前,双手贴片似的搂起来,又恭声道:“承蒙兄长看重,不光嘘寒问暖,更治席款待;既然兄长遇到了犯愁的事情,倒不妨说出来与愚弟听一听。愚弟不才,兴许能略尽绵薄之力,竟也说不准!” 原来班况自感武家出身,虽略读过几年诗书,不算是个诗书盲,可到底不比那些整日捧着书卷朗读的书生文思敏捷c胸有丘壑。 眼下爱女降生,撑不过多时便得给孩子起芳名c入族谱,可他搜光了肠子c刮过了肚子c绞尽了脑汁,也实在想不出什么芳名,今见王平自告帮助,心里甭提多欢喜。 于是,他不再绕弯子,索性坦诚道:“为兄是个匹夫,虽有莽夫之勇,可究竟在给孩子起名的事情上,心有余而力不足。平弟不比我,是个饱读诗书c卓有见识的人。所以,为兄想求一求贤弟,能否给爱女想个名字出来?” 王平不急不忙地睄了班况一眼后,思想上起了波动。他心道自己命途乖张c时运不济,至今依旧四处漂泊c孤苦无依,只怕日后还有不少地方需要求助于班况,眼下倒不失为一个讨好卖情的契机。默默考虑了片刻,他含着一抹笑意道:“兄长恳求,照理,愚弟本不该多加推脱,可愚弟才学有限,怕是很难想出一个令兄长与嫂夫人都满意的名字!所以” “无妨!只要贤弟肯给家女起名字,为兄与夫人无不满意!”班况见王平有些不愿,赶紧试图让他放心。 “如此,愚弟可要好好想一想啦!”王平一边低下眼睑故作思考,一边揪了揪原本不怎么长的胡渣。 顷刻,他似乎脑子突然灵光起来,满面奕奕的对着班况,道:“自古,男儿报效疆场,女儿长困绣房。依愚弟看,女孩子还是该起个安静秀致的名字!正好,愚弟心里有几个字,兄长不妨听上一听!” 见班况侧耳倾听,王平淡然一笑,道:“瑶c琇c琬c嬅c媖c娥c恬c慎c愉c佩c俪c倩c芙c芷c芳。” ------题外话------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一杯浊酒话平生(三) 瞧王平神态认真,班况一面仔细听着,一面于心里凑姓c比较。最后,他展颜一笑,妄自剖析,“贤弟说的这几个字都挺不错!不过,其中那个恬字恬,安也,静也,确实是个女儿家的好名字。”王平见兄长露出些些满意之态,也跟着由衷笑了一下。 伫在门外的陈吉远远听着房里传出朗朗笑声,一时也不好招呼上菜,最终等到笑声渐渐消失之后,他才忙慌的指使下人进去送菜。 转眼,下人们把牛肉炒芥蓝c腊肉c乌鸡羹c百合田鸡汤c花生香茹猪蹄c百合桂圆甜汤分别摆在两个案上。 王平瞅着案头上丰盛而鲜美的食物,羡慕之余,兀自咽了一口口水。 对面的班况看了案几上成碗成盆的食物,尚不满意;只见他耷拉着脸,厉声吩咐下人,道:“肉得配酒!陈吉,快去把入秋后,那罐用稗子酿成的浊酒捧来,我与平弟当年在行伍之中,可最喜欢喝这种酒!切记,千万不要过筛,那会影响酒的醇厚!” 陈吉哎了一声,转头支使外面的小厮去下厨房取来。 见班况诚心相待,王平满眼尽是感动。片刻,他喉咙一哽,用回忆的口吻道:“想当年,咱们在军营里,无忧无虑,不拘不束,开心了,几个伙伴围在篝火边烤肉,不开心了,咱们也可以策马奔驰在草原上。现在,天下安澜,四方绥靖,天子收甲弃戈c偃旗息鼓,咱们武将完全没有施展拳脚的地方,无论如何,究竟比不得从前的风光了!” 似触动了心底的一根弦,班况也跟着怅然道:“是呀,天下安宁,边境祥和,咱们武将哪里还有用处?算了,动乱有动乱的难过,太平有太平的安生,咱们既脱了了军营,何苦再提大动干戈之事,没来由惹自己伤感。还不如说一说,贤弟近况如何?” 王平顿时黯然神伤,语气中尽是对人生的感慨,“愚弟可比不得兄长仕途得意,婚姻美满!” 班况连忙摇了摇头。 但是,王平不以为意,他继续用哀伤的语调说,“那年,咱们一起离开军营,兄长回了楼烦,我随着同乡的兄弟返还家乡。起初倒还好,我凭着拳脚上的功夫,在家乡谋了一份差事,又托人找了个本分人家的姑娘做妻;可好景不长,没五六年,我因为性情耿直,开罪了上头的官员,被人寻个由头革除下来。接下几年,愚弟生活得潦倒不堪,多依靠着那几个兄弟接济度日;后来,妻子嫌弃我无能,索性回了娘家,我自觉丢了颜面,没脸见人,随后也背井离乡,一直于外流浪!说来亦是惭愧,昨夜因为离家多年,心中伤感,不知不觉喝得多了,也是刚刚才晓得,昨夜,我还稀里糊涂的倒在了兄长府前。唉,若不是兄长门风友善,指不定,愚弟还在外面躺着,经受风吹日晒呢!” 听闻弟兄如此一番遭遇,班况已是瞠目结舌。他望向满脸酸楚的王平,出言关怀道:“贤弟也不必过于感伤,男子汉大丈夫,既有拳脚上面的好本事,又有成车成箧的学问,到哪里还不能生存下来?” 粗粗在心里盘算了一下,班况果断的征问道:“学文增知,练武强身!可惜我费心鞭策,那几个孩子照样是文也不行,武也不行;贤弟若不嫌弃,何不留在班府做个西席,教导我那几个不成器的儿子?” “那,那”王平露出一副诚惶诚恐与委决不下的表情。 “贤弟既然一时拿不定主意,也不必急着回复兄长。咱们兄弟二人多年未见,今日得见,贤弟可要给兄长个机会,让兄长好好尽一尽地主之谊!”说着,班况举起酒樽,冲着王平微笑示意。 王平同样回之一笑,又以手环住酒樽,缓缓抬到了唇边,只犹豫了一下,便豪迈地一饮而尽。再然后,两人吃酒啖肉,越谈越起兴,越饮越恣意,渐渐也忘记了时辰。 展眼到了亥时。 秋风间或袭来,吹得树叶索索作响,簌簌而落;月亮一点一点地移到正空,周遭渐渐安宁下来。 班府左院里,穿天青色绸衣的班夫人忙完纺绩后,躺到床榻上等了半晌,总也等不来班况回来,她的心里不免有些着急。于是,她唤来贴身侍女华儿,询问道:“老爷今日因何,到现在还没回府?你去前院问一问陈吉,看老爷今夜可是有脱不开身的酒席?” 华儿年纪不大,身条不高,但胜在容貌俏丽c神态安稳。维时,她目不转睛的望着尚还虚弱的班夫人,语气放平和了,回道:“夫人许是不知,昨夜,咱们府陈亮捡进来一个人。” “捡进来一个人?”班夫人忽然睁大了眼睛,又蹙着眉尖道:“外府那起子人真是越来越没有规矩,未经允许,居然擅自做主,把人给弄了进来!” “夫人先别急着生气,且听我细细道来!”华儿浅浅笑了一下,继续道:“今个上午,老爷亲自过去看了一眼,不料两人竟是旧时相识。难得遇见一个旧识,老爷似乎很开心,目下正在前院款待那人。奴婢觉得,只怕一时半会,老爷还不会回来安歇!唉,夫人昨日刚刚生产过,眼下正是血气亏损的时候,要不,奴婢先侍候夫人歇下?” “一整日都像死尸般躺在床上,这时候,谁还合得上眼?”班夫人微微泛白的唇上露出了一点倔强,“反正现在也没多晚,还是等老爷回来,你再伺候我再歇息吧!”话了,她又吩咐道:“对了,你去下厨房让郭妈妈炖上一碗百合莲子汤;另外,再让她备下一碗醒酒的白苏汤,里面最好多加点糖粒,不然,老爷喝不下去!” 华儿忍俊不禁,轻轻笑了一口。 班夫人正巧看见,假意生气道:“鬼笑什么?我可告诉你,万一中间忘了什么,我可要惩治你,从此再不许你近前侍候!”华儿唬得收住笑容,身姿曼妙的出去打点。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寂寞梧桐锁清秋 岁月其徂,眨眼是前38年。 初秋一过,各地景色次第萧疏下来,日夜常有凄厉的风准时问候。 中秋之夜,沿着渭河分支朝汉宫的方向望去,一轮皎月正静静悬挂于繁星满满的空中。 这夜,月光浑似战场上武士奋力挥起的利剑,三分柔情c七分清寒,彻彻底底的吞噬着整座汉宫。 月光下是一汪碧绿c澄澈的湖水。湖水极干净c明透,仿佛可以看见水底的石块。秋风拂拂吹来,引得两岸的树影阑珊,恍惚间还能听见鱼儿在明渠水中嬉戏所发出泼剌c泼剌的声音。 夜色越来越浓,月轮越攀越高。 椒房殿外,几个宫娥默不作声地从殿里退了出来,居后的两个宫娥动作徐缓地合上殿门。 偶然吹过一阵夜风,殿前的花草随之一抖,连同笔直而立的两棵梧桐也跟着婆娑舞动。而在大概距离椒房殿一箭之地的地方,一阵此起彼伏的蛙声正悠悠传来c响过天际,那声音凄凄婉婉,连绵不绝,似乎在对秋天做最后的告别。 殿里,烛火通明,每隔步便有一个婢女垂手侍立。当时,皇后王政君扔掉了手中的书简,慢悠悠走下榻来。还未走了十来步,她忽然略带惆怅地停住了脚。霎时,哀愁掠过她的眼角,她似乎很是失落,转首对着外面浑似老鸦翅膀一般黑的夜色叹了两声。 草丛里几只不知名的虫儿啾啾鸣着,透过刚换上的绿纱窗不绝于耳地传入人耳朵里。 倏尔,椒房殿的女嫱1珮儿从殿外蹜蹜进来。大抵是望见了政君面露哀戚,她局促不安地上前稽首2行礼,道:“启禀皇后娘娘,清凉殿那边托人传旨,说说陛下今晚已宿在飞翔殿。另外,朱舍人托奴婢告知娘娘一声,今夜,不必再苦苦等候陛下了!” 殿里绣户绮屏c锦帐缎帷c琼瑶宝石c金银玉玩处处可见。此刻,猩红与鲜红两色帐幄被几十盏灯火高密度映照着,让殿里更显得热火如炽c金碧辉煌。 王政君原本已整装坐下,没防备听了珮儿的回话,一张洁白如玉的脸上顿时闪过深深的失望之意。 殿里霎时沉寂下来,唯有更漏传出滴滴答答的声音惹人厌烦。 政君怃然无语。她望向窗外那轮明月,渐渐困惑了起来,为何仲秋的月永远是那么清寒,仲秋的天永远是那么薄凉?日积月累着蕴满盈胸的失落沉沉压在心头,使她完完全全陷入痛苦的泥淖。 沉默了许久,政君才仰起面庞去喟然太息一声。复而,她晃了晃如玉般光滑的袖口,低头感慨道:“珮儿,本宫若没记错的话,算上今岁,陛下得有三次团圆节,没在椒房殿庆祝了吧!” 看主子神色哀怨c声音凄切,珮儿先打发两侧的宫娥出去,才亟亟挨近两步,低声劝慰道:“娘娘,你是中宫之主,陛下对你既敬重又疼爱;奴婢愚见,暗自以为,陛下兴许只是一时忘记来咱们椒房殿,日后等陛下闲下心来,总能记起娘娘素日里的好。” 宫娥们掩门而去的声音从远处传到耳畔。 政君瞄了一眼正前方跳动不止的灯苗,渐渐顾影自怜,“陛下那么忙,怎会有闲下来的时候?这椒房殿,好几年寂寂无声c活气奄奄,几乎快等同冷宫了吧!” 珮儿不敢回话,只是低着头暗暗紧张。 “本宫自知已年老色衰,陛下的宠爱早离本宫而去。其实,本宫也没希冀陛下的心一直留在本宫这里,只是多年夫妻,本宫心里难免会有一丝丝对陛下似有若无的期望罢了!” 眼瞧自己主子感叹不已,珮儿心里又乱又急。待想出开解之言,她立马撑起身躯,目不转视的对着政君,道:“娘娘若不怪罪奴婢多嘴,奴婢其实很想跟娘娘您说句贴心话,怕只怕,娘娘听了奴婢的话后,会觉得奴婢如长舌妇一般,尽会说东道西,调三窝四,招人嫌c惹人厌!” 眼前之人刚过二十,拥有花瓣似的肌肤c星月般的眼眸。换了平时,政君对着容颜姣好的珮儿,总会在心里产生些许妒忌;可现在呢,政君孤凄的看着珮儿,心里突然涌起想要与珮儿说说知心话的念头。于是,她的口气变得极其平和,“珮儿,深宫寂寞,本宫虽育有皇子,可按着宫里的规矩,骜儿平时要回春宫3歇息,不经陛下允准,不得擅自入内廷觐见。其实,计较起来,本宫与你才是朝夕相对!本宫不妨告诉你,本宫拿你是当自己人对待,你有什么话,不必藏着掖着,想说什么便说吧!” 听主子信任自己,珮儿偷偷地露出甜蜜温婉的笑。随后,她咬齿清晰,字字经心,“皇后娘娘也看见了,如今一连好几个月,陛下总是歇在卫婕妤的殿里。皇后娘娘素日不出椒房殿,兴许没听见宫里的人现在都在传些什么话!” 后宫历来是个鱼龙混杂c良莠不齐的地方,王政君厕足内廷多年,自是深谙此道。她牢牢的坐在金线密织海棠殷红羽垫上,先抬头瞥了眼珮儿,又‘哦’了一声,后道:“宫女们终日寂寞,私下忙碌之余,最爱交头接耳去议论是非,也不知她们近来都传说些什么?” 珮儿低了低头,如实回答道:“宫里老早儿就传得纷纷扬扬,有人说卫婕妤狐媚惑主,也有人说卫婕妤暗使媚药,可无论如何,总也没人说卫婕妤的好话。奴婢猜想,八成是卫婕妤为了恩宠,背地里使些龌里八龊的手段,不光在陛下面前屡屡谄媚c纠缠着陛下不放,甚至,她还阻挠陛下,阻挠陛下来椒房殿陪皇后娘娘。” 政君在进宫前读过圣贤书,比一般妇人多了些见识,更兼有几分自知之明。听了珮儿的话,她没有表现出多么惊讶,单单露出一脸不可置否的表情。其后,她的语气里露出三分了然,“卫婕妤家世不高,本出身宫女,按理她是没有机会得到陛下宠幸的;可偏偏她运气好,自得陛下厚爱,这几年正走红,说她步步高升也不为过!不过,珮儿,本宫心知肚明,若非陛下宠爱,她又哪里来的气焰呢?唉!如卫婕妤一般的盛宠,这辈子,本宫想是再也没机会啦!” 眼见政君眼中的哀戚更甚,珮儿心里十分忙乱,她更加字斟句酌,“皇后娘娘,您总还有太子殿下可以依靠呀!” 政君呵了一下,“太子?靠不住呀!” 她很哀伤的摇了摇头,眉梢间露出一点犹豫的神色。她回忆道:“那年,陛下还为太子,因为姬妾不睦c互相暗斗,陛下失了毕生所爱司马良娣;原本,陛下怀念司马良娣,心里忧伤难止,是不愿意另选妃嫔充实后庭,若非故太后强逼,只怕本宫也没机会觐见c获宠。说来也是本宫走运,当年太后指着我们那些家人子问及陛下意思时,陛下似乎有些漫不经心,不过随便伸指一点,故太后便以为陛下中意的人是本宫;后来,大婚之夜,本宫一夜怀子,故太后紧随其后封了本宫做太子妃。唉,那时候,陛下与故太后,对本宫是真好!可是后来呢,春宫里妃嫔越来越多,先有傅昭仪c傅昭仪,后有邓美人c虞美人。再到陛下登基之后,天下大选,后庭充实,如卫婕妤一般的年轻妃子一年一年如竹笋一般破土而出。时至今日,宫里如花娇嫩的女子放眼皆是,陛下c陛下眼里哪还有我一星半点?再加上,上次骜儿酒醉耍混,犯下大错,陛下,他怕是不肯再召见本宫,就连骜儿的太子之位只怕也” 珮儿原意是扯闲篇,以期让王政君开怀些,哪成想自己反勾引起王政君的伤心往事。 眼见政君又要伤心不止,珮儿立即急中生智道:“娘娘莫要灭自己威风,长他人志气。奴婢听闻,陛下最近时常召见的只有卫婕妤,眼下宫里各处皆是一片安静,什么傅昭仪c冯昭仪,任凭她们从前再怎样得宠,眼下还不是一样被冷了下来?她们不比娘娘是中宫,月俸更是有限。私底下,恐怕她们的日子比娘娘还可怜万分。奴婢前些日子还听说,傅昭仪由于好久不见陛下,屡次三番买通陛下身边的人,想要俟机面见陛下,可陛下回回推了她出去。奴婢以为,怕是等梁檐前的石头被水滴穿了,傅昭仪,她也等不到陛下去瞧一眼呢!” 政君默默听着,心中沉积多月的不快仿佛被人刹那间抽走一般。 良久,等珮儿声情并茂地说完傅昭仪的悲惨近况,政君已换了另外一张面孔。那张面孔明媚而鲜艳,露出实打实的得意之色。她转首坐好,明贬暗赞道:“你这张嘴,真真是损透了!” 珮儿听得出话里的褒奖,只傻笑着当做回应。接着,主仆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又说了许多话,政君心里的郁闷扫除了不少。 最终,政君换了一种幸灾乐祸的口气,“从前傅昭仪得宠之时,没少在本宫面前作威作福,如今她也能有山穷水尽的时候?”她笑得过于开心,开心之余又不免有些多疑,“本宫最近光忙着宫里的琐事,倒是未曾留意过,近来陛下日日召见的都是谁?你可不是故意撒谎在蒙骗我吧?” “奴婢跟着皇后数余年,怎敢随意扯谎骗皇后娘娘?”珮儿连忙将两只脚掌并在一块,然后快速地合衣跪下,表明自己的忠诚。 政君轻轻一笑,转脸瞧了瞧殿外的夜色,抿嘴一笑道:“好了,你在本宫身前侍奉这些年,你什么底细,什么本性,本宫还能不清楚?要是你真会当面一套c背面一套,本宫焉能容忍你到现在?” 瞧珮儿惶汗浃背,不敢仰对,她面带困倦道:“夜深天冷,到时候安置了,你也别跪着了,快点起来进去收拾c收拾,并帮本宫梳洗安寝吧,明日,只怕还要处理诸多宫事呢。” 地上面有人影一点点移动着往前离开,珮儿心下明了,轻轻浅笑道:“诺。” 注释:1女嫱:汉朝的一种女官 2稽首:古代跪拜礼,为九拜中最隆重的一种。常为臣子拜见君父时所用。跪下并拱手至地,头也至地 3春宫:古代称太子的寝殿 丹宫:古代称皇上的寝殿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别有幽愁暗恨生 刚过桂秋,随之而来是一场冷雨。冷雨过后,西南风又紧接上了班,连续刮了几日几夜。御花园里头还顽强挂于枝头的花蕊,很难抵抗得住这场寒气的摧残,终于,当又一场秋雨降下后,这些又娇又嫩的花蕊接二连三c牵四挂五的从母树坠落下来。 “哈哈哈哈哈哈” 一片朱瑾c玫瑰c茉莉c槭树c草珊瑚c蔷薇聚集而生的灌木丛中,忽然传出一阵爽朗的笑声。 灌木丛里,两队宫女恭而敬之的低头随行;队首,穿草绿色长裙的珮儿一壁擎住王政君的玉手,一壁湛然一笑道:“娘娘千万别不信,奴婢说的可全是真的,绝非虚假!” 纷纷落于平地的花蕊犹自散发出清香。 政君满不舍得地踩到上面,脑中却在回想着珮儿绘声绘色的描述。蓦地,她抬起那双明媚而秀丽的眼睛,惬然望了望四周;之后,她露出淡淡笑容,道:“本宫不是不信你所说,只是不大愿意相信,世上竟有如此愚蠢之人,人家骂他,他却反以为人家是在夸他?” 珮儿巧笑嫣然,狭长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其实,那人是个聋子,什么也不听见,平时呢,专以观察人的面部表情,来判断外人是在骂他c还是夸他。可惜,他是个十足十的蠢物,有时,眼不明澈c心不通透,连外人究竟是在夸他c还是骂他,他也分辨不出来。” 听了细故,政君先露出了会心的笑容;而后,她忽抬起纤细的右臂,拿手指点了珮儿白腻腻的额头一下,道:“你呀,别的本事倒没有,尽会搜罗些笑话,哄本宫开心!” 眼瞅着自己得了乖,珮儿赶忙讨好道:“奴婢今生注定没出息,若能每日每夜侍奉娘娘,逗娘娘开怀一笑,想来,这也是奴婢的福分!” “你的福分,又何尝不是本宫的福分?”政君面带爱怜,一边把自己的玉手从珮儿双手上拿开,一边感叹道:“唉!一连下了六七日的雨,今日总算晴和了些,能让本宫出来赏赏风景。” 小径前方突突冒出了马蹄莲c毛莨c苜蓿c缩砂密的踪影。珮儿匆匆赏了一眼那些草上面还没凋零的花朵,淡然一笑道:“秋景是好,可娘娘走了许久,怕是有些腿乏。正好,奴婢瞧见前面有个凉亭,不如奴婢引着娘娘您,暂且进去歇歇脚吧!” 政君听了,纵目四望,果然,目之所及尽是自己践过的幽径c赏过的风景。于是,她放松了身心,语气轻快道:“咱们是午时离开椒房殿,现在差不多快到申时,的确是走了半晌。哎,赏了好几处风景,本宫的双眼是满足了,可这两条腿,不免有些酥麻,确是应该歇歇脚啦!” 珮儿听完,徐徐放下宽窄合身的袖口;她的脸上仍旧挂着笑,可心思却在灵活地运转着,她一壁走在前面带路,一壁打手势,提醒后面的舍人c宫女们不要四处流连,及时汇拢于一起摆好仪仗才是。 转眼入了流霜亭。 王政君先在亭中设下的席位上小憩了一会儿;等消了消腿上的疲乏,她瞅见近处秋风刮叶,黄叶漫天,别有一番风致,便轻声唤过倚柱休息的珮儿,让珮儿扶着自己起身近前观看。 偏巧,在起身的瞬间,身后忽传来一声咳嗽声,政君心中好奇,短不得转过身去定睛一看,却见花草尽头,傅昭仪盛装而扮c身姿袅娜步来。心里藏着的坏念头微微一转,一抹弯弯笑意便出现在政君唇角。 视野那头,野心勃勃的傅昭仪也远远眺见了王政君,但她并不十分正视,只装作自己正欣赏小径两边的奇花异卉,未曾瞧见亭中有人。 一路走来,傅昭仪左顾右看那些慌慌掉落的花朵,心里开始酝酿见面后的过招。临近,傅昭仪装作乍然发现王政君一般,两只眼瞪得圆溜圆溜的。她手足慌乱着趋步向前,俯身下气道:“妹妹真是眼力不济,远远望了一眼过来,竟没瞧出来是皇后娘娘在此。妹妹方才,权当是哪位不得宠的美人,窝在这里伤古哀今呢?” 政君慢慢地将纵览四周的眼睛转过来。她看着惺惺作态的傅昭仪,精擦细抹的面上不经意露出一点鄙夷,“世人难过,多在得与失;既是没得过宠的美人,又怎会暗自伤心呢?本宫觉得,妹妹不光眼力不济,只怕连心智,也比不得从前那般灵透。” 见眼前人口齿伶俐,咄咄欺人,傅昭仪先淡淡一笑,又慢条斯理的回口,“都说富贵使人懈怠,想来果是如此!从前妹妹只是一介宫人,即便夙兴夜寐也要提防挨打挨骂,自然会时刻小心c谨慎;可现在呢,本宫获封昭仪,位分尊贵,已非当年那个小宫女可比,自然没必要再揣着小心过日子!” 政君微微颔首,继续欣赏远处的风景,故意不理睬傅昭仪的话。 站在对面的傅昭仪心里早不爽政君做了皇后,此刻她见到政君一副高傲压人的姿态,心里立刻有无穷无尽的厌恶涌了出来;但是碍于身份有别,她也不好发作。她费脑想了想,不惹眼的兀自奸笑一下后,暗讽道:“姐姐不比妹妹清闲,一向是忙碌不休c不肯歇息的主儿;怎么今日姐姐会这麽有闲情雅致来上林苑逛逛,莫不是一会儿,流霜亭该有什么人要过来吧?” 秋风轻轻拂过政君的衣角。她瞬即领悟到傅昭仪言下之意,于是微微一笑道:“妹妹真是健忘,陛下明令,不准外戚随便进入内庭,更不许后宫嫔妃与朝臣来往,本宫身为后宫之主,一直为后宫表率,又怎敢明知故犯c坏了宫中规矩?不过是秋来上林苑风景如画,本宫处理完宫事后,觉得心累c眼乏,心中一时起了点念头,想来上林苑赏赏花c闲闲眼罢了。” 傅昭仪瞥瞥四周,落叶飘飘,枯草丛丛,实在没任何值得一观的花草。于是,她不深不浅的笑了一下,打趣道:“姐姐可真会说笑,一场秋雨一阵寒,先前那阵子,秋雨绵绵下了几日,如今的上林苑,万花凋零,落地成泥,此处哪还有什么可赏之花?” “妹妹聪慧,方才所说自然是对的;其实,别说是花,连人不也是如此吗?错过了属于自己的花期,便再也没有光鲜亮丽之时!不过,本宫心中实在可怜它们,想当初春光明媚,它们迎日盛开,众人趋之若鹜,皆忙着采撷;而今秋气肃杀,它们园内才落,众人便唯恐避之不及,纷纷忙着引身退去!妹妹你说,好不好笑?”王政君故意放慢了语速,跟着扭转过光洁而白皙的脖颈,直直对着不服气的傅昭仪。 傅昭仪何其机敏,立马反应过来,政君话里话外是在暗讽自己当年得宠c如今失宠,可碍于自己低人一等,她也不好有所作为。暗自气了好一会儿,她才满不高兴的把长袖挥到胸前,回敬道:“姐姐可知,今日陛下兴致突起,广邀众嫔妃于柏梁台欣赏乐府新排的歌舞?” 深秋的阳光一点也不和煦,甚至隐隐有点寒冷。政君压根不知道此事,只觉得云山雾罩,糊涂得很;她的脸上青一阵c白一阵显得极为尴尬。 站在黑泱泱人群里的珮儿,情知不妙,迅疾开口掩饰道:“朱舍人一早来过椒房殿,原是要邀皇后娘娘前去侍驾的,但娘娘近两日身子不爽,于是奴婢擅作主张,替娘娘回绝了陛下的一番美意。” 末了,她还不忘记假惺惺的跪下请罪,“都怪奴婢知情不报,自作主张,还请皇后娘娘治罪!” 看出珮儿从容面色下的惶遽后,傅昭仪灿然一笑,道:“你是姐姐的贴身女官,姐姐怎会因为区区小事怪罪于你?” 因看出政君脸上隐藏的不愉快,傅昭仪又换了一种嘲笑的口吻道:“不过,妹妹斗胆在姐姐面前说句不中听的话,其实,姐姐今日不去凑这个热闹倒好。一来,姐姐不晓音律,去了也无聊至极;二来,太子当初做的那事,咱们都心知肚明,姐姐又何必再巴巴凑到陛下面前,让陛下回忆起太子做的那些荒唐事呢?” 政君狠狠瞪了一下傅昭仪,可傅昭仪丝毫不畏迎面直视,竟然还恣肆一笑,“姐姐怕是还不知道,本宫的远房表妹窦美人,她已经怀有身孕了吧?”她细腻而白嫩的眼皮下面秋波流转,“哈!姐姐有空在这里赏花,妹妹可没有此等闲下来的福气。妹妹还要赶着去柏梁台照顾表妹,侍候伴驾。皇后娘娘,您多多见谅,妹妹要先告辞了。您便在这里慢慢欣赏这些枯萎殆尽的花吧!” 刚一说完,傅昭仪便扬扬得意地从王政君左边闪过。一直低着头的宫女见傅昭仪脚步移动,忙提起彩绘纹鱼食盒立正身子,对着王政君行个大礼后,才跟着傅昭仪匆匆离开。 珮儿转头,看向骄横恣肆的傅昭仪,眼中登时充满了鄙夷。她跳了两下脚,顺带着将袖子狠狠一甩,表示自己极大的不满。 得意而去的傅昭仪脚程很快,眨眼的功夫,带一行人走出了一射之远。 政君回首一望,心中莫名生出一些慌乱。当下的她神色惶遽,还轻声唤着,“珮儿,悄悄派人捎个信出宫,告诉哥哥,让他在下月末c骜儿生辰那日进宫。如今,本宫这心里有点乱,必得和哥哥商量些事情才行。” 珮儿诺诺应允。政君吩咐了事情,连看也不再看一眼来时赏过的景致,只匆匆携着侍女,逶迤回了椒房殿。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高梧湿月冷无声(一) 已近孟冬十月,天气冷得离奇,每日总有呼啸而来的大风袭骸刮骨。 长安再不复夏秋之交那番热闹场景,取而代之是四处寂然c人烟罕见。 不过扪心想想也当如此,天气寒冷,气氛肃杀,又有谁会心甘情愿走在冷风里?是以,苍苍茫茫的天地间,佳木稀疏,草卉凋零,空有严霜往窗户凝了一层又一层。 这日黎明,月牙无声无息的自西边坠落。 到底是牑窗下面的鹍鸡鸟率先收到了讯息;它们仰脖冲着慢吞吞升出来的朝阳竭力几鸣。 尔时的汉宫四面萧条,八方冷寂,即便是那常常冒出幽幽绿意的明渠湖水,也因为湖面漫天笼罩的水气和湖遭枯萎殆尽的花草,给人凄寒肃杀c寒冽不堪之感。 约摸中午左右,椒房殿上上下下的宫女,连同里里外外百十号舍人便开始处处转个不停。宫人门奔来忙去,倒不单因为今日恰逢太子刘骜十六岁生辰,更有政君邀了皇上夜饮的缘故,因此整个椒房殿显得无比重视c异常紧张:几十个整理殿室的宫女来回奔走间只言不发,片语不出,她们时时谨慎,刻刻小心,对待分到手上的活计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怠慢。即便是脚下走过的路,她们也深怕自己一个不经心多踩出两个肮脏的印记;因为一旦被主事宫女发现,等待她们的,只有被逐出宫去的命运。 光阴匆匆流转,眼看那朝气蓬蓬的日头从东方一点点升上去,又一点点悄没声儿从西边坠下;最后,一叶弯弯的月牙为夜晚拉开序幕。 待到入夜,手挑油火的宫女们开始鱼贯而入。同样的,她们也甚为小心,小心主要体现在她们沉默不语,面容肃穆;她们迈着整齐的步伐,一个接一个点亮青铜立人灯。 殿中深处,一个瘦长身材的宫娥正翼翼小心地帮政君修理面貌。因请了元帝刘奭过来,政君特意换上了赤红冠服;那套冠服修短合度,杂了六七种颜色绣出黼纹雲彩,衬得政君国色天香,风华绝代。她头绾凤凰朝天髻,额前散下的碎发被拢到两鬓,拿蝴蝶形金珈压住;发髻两侧各插赤金凤钿,髻尾耷下一串长长的金玉流苏。 彼时,珮儿从梳妆台取出一对碧玉立方块鎏金连坠,小心的给政君挂了,然后又转过身,有条不紊的去收拾杂物。直到一切大致拾掇停当,珮儿才放心忐忑的心,不疾不徐的转过脸来。 眼瞧政君浓妆艳抹c盛装华服,比以往更有光彩,珮儿的脸上不免露出星星点点的笑意。她慢慢走至政君前面,刻意奉承道:“娘娘素日不在打扮上用心,今夜盛装束发,果然比平常华贵不少。娘娘放心,等今夜陛下来了椒房殿,定会对娘娘您盛赞不已!” 政君听了珮儿奉承之言,心里立刻涌出一点点欢喜。她翘着兰花指,小心抚着铜镜中映出的那尊少艾容颜。有那么一瞬,她眼中流出一星星炽热的欲望,那种欲望恰似断水之源想要重新迸出新鲜的泉水一般,可如是欲望到底不切实际,只是一瞬,难得从她眼中射出的期待又迅速的黯灭下去,“到了本宫这个年纪,哪里还敢奢求陛下对本宫提起什么欲望?只求陛下能够看在本宫是他的糟糠之妻的份上,好歹能眷顾些太子吧!毕竟,太子已经好久没见到陛下了!天家恩情,往往断送在见与不见之间!” 一旁摆着的黄铜朱雀灯熠熠闪光,恰好映衬着王政君光滑细腻的脸庞。 珮儿自从入宫,即被选入椒房殿当差。多年陪着政君下来,她耳闻目睹,渐渐了解到皇帝不是专情之人,此刻她实在不晓得该拿什么话安慰主子。最后,她默默跪下,跟着沉下脸来一言不发,只专心专意给政君的裙带缲花边儿。 未几,从外面慌慌走进来一个宫女。 那宫女身条中等,相貌一般,可偏偏让珮儿觉得脸熟得很。珮儿眨着眼睛细细分辨;少时,她喜得一个机灵,连蹦带跳似的立马站了起来,“娘娘,去温室殿请陛下夜饮的宫女回来了!” 政君又何尝没看见有人走进来?可过去二十年间,她等候过好多次,期盼过好多次,心底的希望早被无情的结果一点点消磨到底。眼下,她并未急于询问奴婢元帝是否答应自己的邀请。她只是不急不躁地转过身去,拿眉笔朝眉间细细描了几下,装出一副不渴望c不殷切的姿态。 “奴婢拜见皇后娘娘!” 那奴婢看上去并不机灵,甚至于有些笨拙,因为她跪下去的同时,行礼的动作有些歪歪扭扭。 政君端端正正跪在梳妆台前,面上没有什么明显的表情起伏变化。她直直对着铜镜,扫了一眼镜中的宫女,又不悲不喜的转过头来,斜眼横了俯首跪拜的宫女一眼,而后才直接问道:“陛下,他可答应?” “回禀皇后娘娘,奴婢到温室殿的时候,卫婕妤与窦美人正随侍在陛下身侧,奴婢委实不好进去打搅陛下的兴致,只能转托刘舍人进去回个话!” “哦,此刻卫婕妤与窦美人也在温室殿陪驾?那你的确去得不是时候!不过也没关系,刘舍人侍候陛下多年,最是个办事办老了的机灵人,他不会不明白本宫今日之举,意在何为?本宫相信,他一定会寻个适当的机会,进温室殿求知陛下的意思!” 寝殿处处铺着镂金雕玉的汉白玉砖;这种汉白玉砖一精致,二华美,缺点就是它不耐寒。那鲁钝宫女跪着回话的间隙,忽觉着膝盖上有些冰凉。于是,她带着五分害怕c五分小心,担惊受怕地揉了揉膝盖。 “本宫派你去请驾,一是看你稳重,二是看你老实;你老老实实同本宫说,在你将回椒房殿的时候,刘舍人是如何交代你向本宫回话的?” “刘舍人让奴婢转告皇后娘娘,今个儿是望日,月圆人和,合该皇后娘娘心想事成!”宫女一字一字回完了话,心里突然产生莫名的喜悦。她满带高兴地看着高高在上的政君,似是在期望政君一刻高兴过后,自己也能同享元帝的雨露恩泽一般。 “果然如此,本宫”还未说完,政君的声音便开始呜咽起来。她回溯起过去那些不堪回首的日夜,那些日她不得召见,那些夜她独守空房。伤感的念头一闪而过,她心里又对未来多了几许瞻望。 “本宫不是忘恩负义之人,本宫定会好好酬答刘舍人!” 小宫女怀着满满的期待盯住王政君,仿佛是想要回属于自己的奖赏。可离得不远的珮儿冲她挤了一下眼,又摆了一下手,她霍然明白过来,那是提示自己早些退下去。她顿悟了,原来自己只是白白跑了一趟腿,到头来什么好处也没捞到。心中莫大的落差使她很不满意,可她对这不公正的待遇毫无办法,只能不甘心地直立起来,等扭转过身后,她便阴着脸走了出去。 ------题外话------ 求订阅,求订阅!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高梧湿月冷无声(二) 忽忽过去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里,斗转星移,政君却一刻也不敢耽误。她先是派人从春宫把太子接来,又亲自去下厨房督促宫女准备美酒盛菜;紧接着,她又重新装点一下殿宇。及至一切准备妥当,她又满心欣喜的再次上妆,更特意留下正座,自己谦卑地退居次座。 旁边的玉漏提醒着自己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但元帝那边却是丝毫没有降驾的动向。 太子刘骜宛如初生之犊,正是少年气盛c狂傲不羁之时。果然,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过,他渐渐有些按耐不住自己的怒气。 外面的夜色漆黑如墨,不光让幼小的动物心惊胆战,也令刘骜心里喷出不可计数的火星子。果然,才过了戌时,他就气急败坏地立身而起,直竖竖对着政君道:“母后,夜色已深,父皇此时还不肯来椒房殿,只怕还对儿臣上次御前醉酒闹事耿耿于怀!依儿臣看来,母后为了今夜团聚,准备实多,现在也必定饥饿难忍。母后还是别等父皇,咱们母子二人,先行饮用吧!” 几个时辰过去,门外早黑压压一片。 政君看着窗外天色渐深,也渐渐觉出不对劲的苗头。虽然心里又乱又燥,可她依旧强压心底的猜测,又设法安抚太子,“再等等吧,骜儿!陛下不光是你一人的父皇,更是天下之主,有时政事繁忙,他一时抽不开身,也是有的!” 刘骜的脸颊鼓鼓囊囊的,懊恼丧了一口气后,他丢下了几句话,“从儿臣五岁记事起,母后与我,便是这样一直等直等。母后等着父皇来椒房殿看母后,以全夫妻情意;儿臣等着父皇去春宫教导儿臣,以全父子情分。可多少年如弹指过去,父皇统共又来看过我们母子多少次?只怕总共加起来,也不过屈指而已!儿臣实在不明白,时到今日,母后为何,为何还对父皇不死心?” 听着刘骜的锥心之言,政君只觉得四肢百骸被人扎出无数个孔子,处处透着冷风钻过的疼意。 她很无奈,也很心痛,但她更明白成人的世界不会在乎廉价的眼泪。她强力压下自己悲伤的情绪,出言抚慰道:“骜儿,时至今日,母后仍然记得;当年,你刚出生时,你皇祖父曾亲口对母后说,说你眉眼开阔,天庭饱满,长得浑似陛下,将来必是君临天下之人。母后,到底是不中用,多少年了,竟也没让你享受过父子之情,母后” 外面天上那月亮浑圆如珍珠一般,可刘骜的心却不知为何,似是被人生生扯开过一个口子,长久以来一直缺少了一角,而那一角无论自己如何尽力,如何弥补,却总也不能补得完整。他的下眼角沁出晶莹的泪花,脸上布满了失望的韵味,“母后,儿臣倦了,儿臣想先回丹宫休息!” 在煎熬中期待,在期待中煎熬。政君原以为自己早习惯了心情郁郁的度过漫漫长夜,可眼下刘骜一语中的,戳穿了事实,让她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的‘鸵鸟政策’。她慢慢的低下眼帘,连看也不敢看儿子一眼,似乎刘骜今日的困局,全是她这个不受宠的母亲一手造成。 殿里有顷刻的肃静。 刘骜满心郁郁,又见政君久久不做声,马上从几案下抽出自己的双腿。他起身走了十余步,正准备一步迈出门槛,不意与从殿外匆匆赶来的舅舅王凤撞了个满怀。 “太子这是怎么了?如此急三忙四c心不在焉!万一要是被陛下看到太子这般垂头丧气,又不知该如何训斥太子你?” 王凤最初得知元帝要驾临椒房殿的消息时,本打算不来赴宴,出宫回府,可出宫途中他听闻皇帝临时起意,宠幸了窦美人。他骤然反应过来,椒房殿需要自己,于是,他掉头一路小跑过来。谁想,他慌里慌张的刚走到门槛边,居然与皇侄刘骜撞了头。 “哼!父皇他忙得很儿,昨日临幸李美人,今日召见窦美人,明日还要临朝廷议,哪有什么心思来椒房殿训斥我?我刘骜,左右不过是个面里俱空的蠢物罢了,从今而后,舅舅也不必费心教导侄子了!”甫一说完,刘骜便兴冲冲的大步离开。 一路小跑,王凤早已累得浑身是汗,此刻只觉整颗心脏正一起一伏的跳动着。他目不斜视的看着急急而去的侄子,先是叹了口气,复又擦了擦脸颊上的虚汗,方才迈过五脚高的门槛。 往前足足走了四五十步,王凤才开始跪下行礼,道:“微臣拜见皇后娘娘!” 刚刚哭过的政君神情依然沮丧,一汪泪躲在眼角咕噜咕噜打着旋儿。忽然见了亲哥哥赶来椒房殿,她心里又伤心又感动,少顷,她拿饱含痛苦与伤心的眼睛远远望着王凤,道:“眼下既不是大庭广众之下,也没什么外人在侧,哥哥又何必守着这些虚礼呢?” “咱们王家本门衰祚薄,人丁不继,若不是承蒙皇后娘娘之福,哪里能有今日烹花焚锦c火上浇油的兴旺?王家处处依托娘娘,微臣以及整个王家,哪敢不时刻记住皇后娘娘您的大恩大典呢?”王凤牢牢跪在原地不肯动弹,脱口言语甚是低卑。 “本宫与哥哥本是一家人,说什么恩典不恩典?实在太过生分!再说,妹妹在宫中得宠,哥哥自然该在外面得势!可如今,哥哥也瞧见了,椒房殿几乎快成为冷宫,妹妹半年也见不到陛下一面,只怕连带着哥哥在外面,也要受人轻视,遭人白眼吧?” “正如皇后娘娘所说,微臣与娘娘是一家人;一家人可不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吗?再者说,皇后娘娘只是眼下不得宠些。妹妹须得明白,世上祸福相依,凡人皆有福;只不过,有些人的福气在当前,有些人的福气在后头。天意难测,福气在当前的,兴许将来某一日福气便会断送;可福气在将来的,常常却不会如此!妹妹你是福气在将来的人,又何必非要计较眼下的一时得失呢?”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高梧湿月冷无声(三) 外面夜色昏暗,万鸟投林,已有宫人出来打更。 政君听着绵长悠远的更声,静静咂摸了半晌儿兄长的话。最后,她恍惚觉悟出来些什么,狠狠咽了一口气,然后闭眼咬唇,淌下眼角最后一滴泪。紧接着,她使个眼色给珮儿,又突然招呼起来,“哥哥快入席吧。” 王凤见自己如及时雨一般,不光来得及时,还及时劝住了政君的悲伤情绪,心里也有些些满足。短暂的满足过后,瞧珮儿向自己走来,他连忙低下头来,跟着珮儿朝一个方形案几,慢慢走去。 “换到当年,妹妹目光并不短浅;可自打生下骜儿,本宫日日夜夜为他筹谋打算,何曾有过一夜的安眠?唉!哥哥您是不知道,如今宫中三嫔鼎立,妹妹似芒在背c如坐针毡呀!” 王政君有意地停了一下,咽下一口闷气,又继续道:“可是现在,陛下因着上次骜儿酒色之事,嫌弃本宫身歪影斜c教子不善,意与本宫断绝了往日的情分。从前再不济,陛下还能隔月看望,如今一年到头,本宫连见上陛下一面也难上加难。” “皇后娘娘十六岁入宫,细细算下来,娘娘已入宫二十载。宫里是什么地方,娘娘难道不比微臣更清楚?把话往好听了说,宫里是个龙潭虎穴,蛇窝蝎洞;可要往难听了说,宫里分明是个人不为己c天诛地灭的地方。妹妹你入宫多年,世道浇漓c人情冷暖,难道到了今日,妹妹还没参透吗?”王凤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似乎想要化身一只蛔虫,爬入王政君的脑袋里,探查探查政君到底想些什么。 “我知道,哥哥会在心里怒骂妹妹不争气。其实,妹妹有时候也会怨恨自己,怨恨自己没本事留住陛下的心,怨恨自己在陛下面前说不上话。可是,哥哥若要我对陛下绝情寡意,我却万万不能做到那一步。” 政君抬了下眼,又道:“不管怎么说,我与陛下也是多年同枕而眠c抵足而息的结发夫妻。即便陛下溺爱妃嫔,时常周全不到我,我也不会怪他;因为,我能有今时今日的荣耀,根本,全是陛下一手成就。” 政君一边说,一边从眼角流出一滴泪来,“可有时,妹妹也担忧得紧,骜儿日渐年长,却一直不得陛下喜爱,长此以往,非是幸事!宫里宠妃渐多,卫婕妤c窦美人平分秋色,好在她们没有皇子,尚且不足为虑;但傅昭仪大有不同,她扶植新人c勾结朝官,眼看着是羽翼渐丰,再加上她抚育皇子,颇多幸宠,妹妹只怕陛下爱屋及乌,将来,骜儿的太子之位会岌岌可危。” “妹妹千万不要忧思过多,譬如废立太子这样的事情,只要有哥哥在朝一日,哥哥便绝不会允许此事发生。妹妹须要谨记,咱们是一家人,一家人哪里有不同舟共济c守望相助的呢?妹妹不必胡乱猜想,妹妹只管好生教导太子,于椒房殿享尊处优便是!” “哥哥让我不必忧愁c不必忧愁,可哥哥哪里会知道现在的境况?如今,陛下已不大愿意召见骜儿,亦不许他朝堂议事,我常年也见不到陛下,求情更是奢望。再加上,于内有傅昭仪c窦美人她们遇事生风,搬弄是非,于外有朝官谏言c调唆,我怕” 王凤见妹妹越说越离谱,越想越诡异,忙插话道:“依微臣看,妹妹是待在宫中太久,从前好不容易攒下的那些见识,也变得日渐浅薄。妹妹莫非忘了太傅史丹吗?” 王凤挑了一下左眼,立刻露出一副胸有成竹的姿态,道:“他可是太子的师傅,与咱们,说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也不为过!况且,他又是陛下多年幸臣,一向在陛下面前递得上话。微臣以为,由他来回暖太子与皇上的关系,实是再妥不过。” 政君默默听着,瞬息间如迷漠之马寻到救命稻草一般。她扭正了松松塌塌的身躯,死死盯着同样望着自己的王凤。良久之后,她飞速运转起大脑,眼珠也左右移动着;思虑了好一会儿,她才谴责自己道:“本宫也是情急失措,居然,忘了他这么个能挑大梁似的关键人物。” 突然,珮儿从外面急冲冲走进来,近前跪下,开口请示道:“皇后娘娘,舍人敲下了第二更鼓,宫里关阍1的时辰已近。娘娘若和大人商议完毕,还请大人早些准备c准备出宫;不然,过会儿等城门一关,大人再想正大光明的出宫,只怕不是易事!” 听完珮儿的提醒,王凤睇了居高临下的王政君一眼,赶忙起身行过一礼,然后又敬声敬气道:“皇后娘娘,微臣告退!” 仪静体闲的政君笑着点了点头,态度虔敬道:“珮儿,外面天黑,派宫娥提个宫灯,好生送哥哥出宫!” 珮儿喏了一声,面色晏然地送了王凤出去。 翌日,政君即打着太傅平素教导太子尽心尽力c须得好生犒劳的由头召史丹入宫。然而,当旨意畅通无阻的从汉宫传达到史府时,史丹正饶有兴致地挑逗着从民间搜罗来的歌姬。 乍然间听得宫中有旨传来,史丹也顾不得大腿上那位拿香夷缠上自己粗腰的歌姬,只一瞬间,他便无情地将青春貌美的歌姬到一边。那歌姬想是心气极高,登时脸红c满面羞惭,更觉史丹祖鲁c自己难堪,她趴在地上哼哼唧唧了好一阵子才肯罢休。 出生贵盛之家的史丹浪荡归浪荡,却分得清正事杂事,自不会管一个歌姬有脸没脸c满不满意。那刻下,他听了歌姬哼哼唧唧的声音,由衷感到一阵儿不耐烦。由于害怕使者撞见此情此景,他赶忙使眼色令左右将歌姬拉了出去,又不停歇地整理装束c准备接旨。 未至半刻,内侍官刘大长秋2被四个身高不一的家丁恭恭敬敬迎着走了进来。正在房中品茶的史丹远远望见,急急忙忙从团绣栀子花蒲垫上坐起。但瞧他趋步上前,周旋道:“许久不见大长秋您出宫走动,也不知今日是刮了哪阵风,能把您刮了出来?” 见史丹对自己客客气气,慈眉红唇的刘大长秋也和善地笑了一笑。又徐徐地把自己的帽子摆周正,刘大长秋才细声细气道:“还不是太傅您好久不入宫吗?现在呀,不光奴才念叨您念叨得紧,就是皇后娘娘,三日两头的,也爱把太傅您挂在嘴边!这不,今日皇后娘娘请了陛下的旨意,特意派奴才出宫,要宣您入宫进见呢!” 刘大长秋说话严密,很快便挑明自己来意;史丹却不免有些着急,向来宫中传旨,他总能提前打听一二,可今日来传旨的,是个只知其名而从未打过交道的内宦官。他急于从刘大长秋口中套出些话,左思右想之后,他冲着身后的管家摆了摆手。 立时,管家心领神会,将伫立左右的下人领了出去。 还没一眨眼的功夫,周遭已经走得干干净净,刘大长秋见自己单独面对着史丹,忍不住笑出了声,道:“太傅,这是做什么?” 史丹立马露出讨好的微笑,“大长秋难得登访,还请里面说话!”他更近前一步,好声好气的迎着刘大长秋入内。 及至二人落座,史丹偷窥了一眼刘大长秋后,开始感慨道:“鄙人有幸,得以有机会升任太傅,陪侍在太子左右。为太傅这些年来,鄙人日夜惶恐c孜孜矻矻,生怕一个不慎,将太子殿下引入歧途,辜负了陛下与皇后娘娘的嘱托;大长秋也知道,太子在陛下生宴醉酒那件事,鄙人是毫不知情,错也错不到鄙人头上呀!可皇后娘娘似乎认定了,完全是我教导不善的结果,我实在,实在是吃了黄连,有苦说不出呀!” “太傅您一直尽心尽力c谦虚谨慎,此事您尽管安心便是!奴才入宫约三十年,除去十来年在底下摸爬滚打,剩下那二十年一直担任大长秋c帮着皇后娘娘打理宫事。也正因此呐,皇后娘娘的为人与禀性,奴才是再清楚不过!太傅可放心,皇后娘娘不是斤斤计较的人,从此以后哪,太傅您也不必念兹在兹!”刘大长秋明白史丹在担心被皇后问罪,赶忙宽慰道。 “果真如此,鄙人也可稍稍安心啦!”史丹骤然一笑,紧跟着又拜下身去,“多谢刘大长秋解我心怀!” “得嘞!奴才解了太傅的烦忧,太傅日后自可安堵如常了。只是,这眼下时辰也不早了,还请太傅赶紧收拾收拾,随奴才进宫一趟。皇后娘娘,可有好些话要与太傅当面说一说呢!” 史丹听完话,稍微犹豫了一下。他没有吱声,转而低腰躬身,道:“还请大长秋前面引路!” 老辣的目光从史丹脸上一扫而过后,刘大长秋也小心地理了理自己的装束。转而,他昂起头c探步往外走去。 注:1关阍:宫里落锁下钥c关闭城门。 2大长秋:秦称将行。汉景帝时改称大长秋,宣达皇后旨意,管理宫中事宜,为皇后近侍官首领,多由宦官充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史太傅重续圣心(一) “启禀皇后娘娘,太傅在殿外等候召见!” 眼瞅着一个妙龄宫女跪下去,语气中又夹着十分恭敬,政君不自觉端出正宫尊态。须臾,她缓缓把看了半日的《吕氏春秋》放于青玉案上,又一改从前谦顺而温柔的模样,态度庄严c语气生硬,“宣进来吧!” 宫女柔声柔语道了‘诺’,转身急急切切出去通传。少时,宫女领着史丹入内。 照例,史丹作为外官,无召是不许入内宫,所以对他而言,今日也是初次入椒房殿。他一边慢走,一边窥探,直觉椒房殿奢靡大气,华贵无比,又见那朱红门扇一片连一片,琉璃玉玩一尊接一尊,雕梁画栋一根挨一根,不知不觉,他渐渐生出几分惭怍来。 也不知穿过几重帷幕,终于,史丹远远地望见了坐在上首的政君。他极力使自己平静,估摸着前面还有十几米的距离,他便驻足不前,问安道:“微臣拜见皇后娘娘!” 看着站在远处怵惕不宁的史丹,政君故意停顿了几秒,以此来彰显中宫威仪。等酝酿好了话语,她才不急不躁的开口道:“自打太傅教导太子以来,本宫何止一次想要召见太傅入宫?奈何宫规约束,不许前朝后宫私相往来,本宫身为后宫表率,更不能任性妄为!可怜本宫有心召见,咱们却一直缘悭一面,此番若非陛下施恩允准,本宫又哪有机会款待太傅?” 她徐徐说着,一直等望见史丹战战兢兢的时候,她才故意露出一副惊讶之态,“咦,太傅为何还站着?既入椒房殿,不需如此拘礼。太傅,还是快快入座吧!” 原地等候的那些时间,史丹心里冲出来无数个念头:关于太子那件事,万一堂上之人问责,自己该怎么办?要不,自己先行揽罪认错?要不,自己开口推掉太傅之职?都不可,自己也是好不容易混到今时今日的地位,怎可重新回到无人识的地步? 几乎所有可能全在心里过了一遍,但他万万没有想到,堂上之人居然什么也没问,反而是云淡风轻的说了一声,让自己快快入座。他实在想不通,可他也不愿意继续想下去,带着戒惧的心理,他木木的选了个位子坐下。 视着史丹心平气和的坐到位置上,政君开始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她展了展华丽而敷彩的锦绣衣裳,慢慢的把双手合于一起,又吩咐道:“珮儿,平时椒房殿最数你聪明机灵,怎么今日如此没有眼色?太傅已经进殿,若没些佐餐佳肴,这顿饭,可是不成敬意呀!还不快下去传膳!” 珮儿手脚灵敏,很利落的下去安排。 目睹了政君对下人的申饬,史丹心里那点戒备更加深了一重。面色惶惶的他有些慌手慌脚。他思忖了片刻,跪立而起,回道:“虽说陛下仁慈博爱,但照例,外官与内廷不得有所往来;所以,皇后娘娘不必费心安排膳食,微臣只略坐坐便要告辞!” 史丹因为畏惧,始终低着头说完话,却没见政君的脸色已然由晴转阴,“太傅平日教导骜儿,费神辛苦,既然好不容易才请您入宫一趟,又怎能让您略坐一坐便出宫呢?哎呀,太傅执意不肯让本宫款待,莫非是瞧不起本宫,连一点脸面也不愿意赏给本宫?” 空气中似乎有浓重的生气蔓延开来,逼向自己。史丹有些畏惧,忙低头道:“皇后娘娘宽心,微臣并非此意!” “既无退意,还请太傅安安心心坐着!” 政君持起酒樽,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史丹,道:“太傅陪侍太子殿下读书,行规谏劝勉之责,履忠臣良士之分,本宫觉得,这樽酒,本宫理该敬太傅您,毕竟,太傅可是太子殿下的师傅!一日为师,终生”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史丹哪里敢攀附这等关系,他慌忙低下头去,谦虚道:“微臣实不敢当,到底还是太子殿下才学不凡,非是微臣一人之劳!更有,陛下时时管束c太子收了心之故!” 瞧政君低头不语,史丹又故意岔开话题,“微臣手里这和田玉樽造型奇特,玉质温和,表面更是毫无瑕疵,委实算得上宝物一件。” 政君的目光一点一点移下去。首先,她看见了手腕上碧莹莹的玉镯,然后又看见了锦绣铺成的地毯,最后她缓缓放下手中的酒盏,回忆道:“果然千里马还得伯乐赏识!太傅确实好眼力,本宫依稀记得,那是昔年本宫与陛下成亲时,太后送的成亲之礼!多少年如流水一般匆匆过去,唉!今日若不是太傅你来,恐怕宝物也就此蒙尘。” 史丹惯于与男人打交道,对于政君这种兜兜转转的说话风格,他感到十分不舒服,他一心只想快点脱离此处。于是,他熟练地盘起双腿,叩身问道:“皇后娘娘理内廷之事,微臣还是不要叨扰娘娘的好。微臣敢问一句,您今日召臣入宫,是不是有何吩咐?” 政君抿嘴一笑,移着身子朝前一些,笑道:“早前听闻太傅风流不羁,不计小节,百闻不如今日一见。今日,本宫一改往常,说话有些迂回婉转,反而显得心胸狭隘了!” “皇后谬赞,臣愧不敢当。”史丹忙再叩身道。 堂上之人释然一笑,推心置腹道:“其实今日召太傅前来,本宫是有私心的,但说穿了,也算不得是私心。太傅一直兢兢业业的辅佐太子,若太子能够继承皇位,想来太傅将来也能名垂千古!”说完,她又貌似不经意实际很刻意的看向史丹,道:“本宫今日设宴,无非是想请求太傅,好歹帮一帮太子,帮他在陛下面前说些好话,让他们父子关系回和。陛下最宠信太傅你,此事对于太傅而言,必定手到擒来,只不知太傅意下如何?” ‘德音流千载,功名重山岳’的确是庙堂上每位辅臣的梦想,但留德音c传功名之前也要能保住小命才成。生长于纨绮丛的史丹早见识到飞来横祸c世事无常。他晓得天子发怒的结果是——伏尸百万,流血漂橹。 多年以来,他四面玲珑c刻意逢迎,才换来而今旦夕弼丞c多在上侧的成果。另外,他深知元帝天性多疑c阴晴难捉,而太子刘骜早于元帝那里不得宠;倘若自己不知好歹,前去劝和,多半会惹怒元帝,搭上自己锦绣前程不说,还有可能断送了自家性命。想及前因后果,种种可能,他果断地跪下,推辞道:“承蒙娘娘厚看,微臣虽是太子的师傅,但微臣向来是无德无能。令陛下重新看重太子,微臣,恐有心而无力。” 积压在心头的愤怒,似一下子涌了出来,使得政君的脸霎时变得赤红。她咬着牙c切着齿,死死盯了堂下有意推谢的史丹许久,才渐渐收束住喷薄而出的怒气。她知道史丹所起到的作用,所以她不能自己断了自己的后路。倏忽,她换了一副和颜悦色的模样,道:“太傅是陛下身边的红人,出入起居,多伴左右!太傅刚才那话恐有推辞之嫌。唉,眼看本宫与太子是不得势了,莫非,连太傅也与别人暗通款曲,成为别人的左膀右臂?” 皇后话锋直对,分明是在质疑史丹的忠心。饶是史丹再严谨小心,也不敢再顾左右而言他,只得先开口应承下来,道:“微臣有罪,言语惹怒了娘娘,还请娘娘莫要怪罪!至于太子之事,臣既身为太傅,定会尽心去办,还望皇后稍安勿躁。” 听史丹不再推托,政君脸上隐藏的怒意开始一点点退去。她放松了紧张的神经,转脸看向垂眉耷眼c浑身颓态的史丹,顿知方才自己强行逼迫,有失仪态。于是,她微微解颐道:“本宫知道太傅对太子一向忠心耿耿,今日若不是本宫实在没有办法,断断不会如此心急如焚,更不会失了应有的体统,对太傅您发火动气。唉,都是本宫的过错,太傅快快起身吧。” 史丹战战兢兢着立起身子,又抖了抖毫无褶皱的朝服,然后对着政君拜了一拜。政君唯恐一击不中,便借故留下史丹商量一些计谋。史丹已经不敢推却,只能安安分分出谋划策,直到政君心满意足,他才诚惶诚恐的离开椒房殿,赶去宫门。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史太傅重续圣心(二) 驾车回府之后,史丹表现得心烦意乱,是夜睡得并不安宁。仅在一夜之间,他做了不下三个噩梦,每每醒来,皆惊出满身虚汗。大约第二日寅时,他再一次被噩梦惊醒。那刻的他已经了无睡意,只觉自己神思昏乱c动止恍惚;可一沾床,他依旧合不上眼。许是不愿再受折磨,他厌厌起床后,先于府中收拾妥帖,继而命人驾车进宫见驾。 马车进入汉宫时,已经旭阳高照。那时,汉元帝刘奭梳着通天髻,穿天子朝服,由傅昭仪与窦美人陪着在乐府闲敲击缶。 乐府,顾名思义,是集聚天下乐人优怜之所;此机构乃汉武帝在位时期开设,平时主要负责搜集民风c编排新曲c传播政音。它大致可分成乐清殿c乐华殿,乐章殿c乐舞殿c乐修殿五殿。其中,乐清殿供男优女怜排演曲目,乐华殿供王公大臣欣赏成品,乐章殿供曲工词工写章谱曲,乐舞殿供歌姬舞女折腰习舞c乐修殿供能工巧匠修理坏物。不过,最值得一提的是,乐府历经扩建c占地庞大,建筑格局完全遵照周易五行学说——左青龙c右白虎c前朱雀c后玄武,实乃一处风水宝地。 于第二重宫门前下车,史丹使了三百缗铜钱,买通一个舍人打探消息。等打听清楚了元帝刘奭的行踪,他立马一刻不歇的奔往乐府见驾。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他终于气喘吁吁的到了乐府前。当时,乐府前尚有几批舍人进进出出。他没着急进去陛见,先立足了脚跟,调匀了气息,而后欣喜的望着乐府前那一片汩汩流动的莲池。 因为即将入冬,连着数日天气一直不好,颇有一种忽然将雨飘雪的趋势。果然,慢慢云霨云落,日头跟着暗下去几分。近旁几棵杨树开始晃动起来,连拂过脸颊的风也带些湿润的感觉。史丹驰目望着远处翠色渐褪的青山,忽然觉得是时候进殿面见刘奭。 三室互通的乐府内,每室皆陈列着能工巧匠费心制作的乐器。这些乐器包括璈c笛c琯c箫c埙c竽c笙c龠c琴c磬c缶c篪c镈c镲c鐻c镛c錞于c琵琶c觱篥c箜篌等,而其中每一种乐器又因大小c形状c重量c音质c材质c孔数等分门别类,所以放眼望去,满殿乐器琳琅,应接不暇。尔时,几个女怜抚琴而弹,元帝刘奭站在一旁的青铜编钟前,拿起布包的小锤子,一个接一个敲响编钟伴奏。 忽然,从殿外进来一个舍人。那舍人年岁尚小,慌里慌张的跑到殿中央,跪下回禀道:“陛下,史太傅候在殿外!” 一听外面的宦官进来禀报,元帝乐不可支的放下小锤,转身又喜笑颜开的吩咐舍人迎史丹入内。 顷刻,史丹神色宁和走进殿来,及至圣驾之前,他慢慢俯身行礼。 对着毕恭毕敬的史丹,元帝先举了一下手,示意一众女怜退下。而后,他满眼悃诚的看着宠臣,笑眯眯道:“早先,朕派人请你入宫,你一直声称烦事压身,推脱着不肯觐见。今日却让人意外得很,朕并没打算宣召你,怎么你反倒急着见朕?” 史丹举止从容,提高声音道:“陛下明鉴,微臣并非无故推脱,不来面见陛下!这些日子,微臣可一点也没敢闲着,不是在常德殿陪太子温习功课,便是去马场陪太子殿下跑马射箭,故此姗姗来迟,有负圣恩,还望陛下宽宏大量,宽宥臣迟来之罪。” 元帝听完,蓦然拉下脸来。旁边心狠手黑的傅昭仪目光一散,脸上也慢慢露出不愉之色。 片刻,元帝脸上的阴沉之色散去,重新调整了坐姿后,道:“好了,不说这些无聊之事,快过来陪朕击缶吧!” 见史丹没举动,元帝笑着转过头来,冲着伺候左右的傅昭仪与窦美人,夸道:“太傅是原是前大司马c车骑将军史高之子,生来富贵c长时荣耀,养就纨绔与风流,如果要从文武百官中找一人,陪朕射箭c驾车c品乐。满朝之间,唯有太傅!” 如此直白的表扬,自然令史丹心生愉悦,但他牢记有事在身。于是,他面色庄严,道:“陛下!臣已许久未曾碰过这些东西,怕是早已生疏,为免妨了陛下的兴致,陛下不妨另觅他人吧。” 见史丹借端推脱,元帝略微露出些惊讶。 正巧傅昭仪递过来一个水晶葡萄,元帝刘奭对着那紫晶晶的东西出了出神,又瞻前想后一会子,刘奭道:“刚入秋那段时间,昼夜停匀,朕不知怎的,总也睡不安稳;后来,还是太医令支了好主意,让朕每日多活动活动,如此,夜里才能睡得香甜!可朕一个人敲来敲去,实在无趣得很。前几日,幸好康儿时来作伴,令朕少许愉快;可今日康儿要在太学里读书,她们俩又不通音律,你怕是推脱不得啦。” “臣真是手生了,还望陛下见谅。”史丹正面对着元帝,再一次毕恭毕谨地俯下身去。 金灿灿的日光从外面射进来,每当碰触到殿里金碧辉煌的摆件,会发出金煌煌的光芒。刘奭低头看着案几上摆着的一摞金橘,叹道:“你和朕相识多年,互相提携c互相作伴,朕怎么能因这点小事降罪于你呢?况且,你可是朕的肱骨之臣呀!” 史丹微笑着并脚站定,依旧不肯多说一句话,仿佛多从嘴里冒出一个字也是浪费。 良久,元帝叹了口气,打发了身边的傅昭仪与窦美人出去。 傅昭仪与窦美人互相看了一眼,知道元帝是故意支开她们,初初明白的瞬间,两个人心里还有些不大情愿,但圣心不可违,旨意不可背,也只好慢腾腾起身离开。 待到殿中人少,元帝忙伸出右臂,随手指了一个位置让史丹坐下,又询问道:“近来,屡有朝臣举荐康儿入朝议事,朕听后虽觉不妥,但想着康儿才学广博,精通六艺1,就想趁此机会锤炼一下他,将来或堪大任,爱卿觉得朕的打算如何?” 史丹一听元帝刘奭欲锤炼刘康,顿时怵魄动心起来。少顷,平定了紧张的心情后,他观向面如渥丹c发须泛白的刘奭,淡然一笑道:“近来,太子殿下重新温读《诗》c《书》c《礼》c《乐》c《易》c《春秋》,太子时常有问,大多是关于礼与乐。他向微臣询问,身为太子,他该为天下做些什么?身为皇子,他该为陛下做些什么?” 史丹这一番说辞,明显是在为太子刘骜谋好感。所以,元帝很不以为意,只略略一笑道:“太子若真能如此勤学好问,朕又岂会沙里淘金,选你为太傅去教导这个无能之辈?” “陛下,可否听微臣一言?”史丹见元帝没说话,兀自道:“凡所谓才艺,敏而好学c温故知新,皇太子便是这种人。可如果要从丝竹c鼓颦之间取人器能,那陈慧c李匡c与李微,他们这些人,也可以入朝做丞相了!” 熟知历史的元帝立即明白了史丹的言外之意。所以,他弯了弯嘴角,笑而不语。 其后,君臣二人开始高谈阔论c谈天谈地,直至话头稀少,意兴阑珊,俩人才恋恋不舍分开。当夜,元帝召了政君与太子于甘泉宫小聚。政君知道难得面见天颜,自是好好把握住机会向元帝陈情,太子更不必说。 注释: 1六艺:礼c乐c射c御c书c数。出自《周礼·保氏》:“养国子以道,乃教之六艺:一曰五礼,二曰六乐,三曰五射,四曰五御,五曰六书,六曰九数。”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薄霜庭院怯生衣(一) 暮秋时节,入眼即是萧瑟与凋零。彼时,青砖之外,万鸟归林;绿瓦之间,金松飘叶。 一日清晨。纱窗经了一夜的凄寒凉气,结上厚厚的一层严霜。檐下几株秋菊早迎着金秋盛放,却一夜之间垂头耷脑c了无生意,唯余似弓月中凝聚而成的露珠晶莹剔透c惹人怜爱,给萧瑟的秋日添上几许诗意,可莫名吹来一阵冷风,那仅存的可爱,也轻轻的由叶端顺着茎枝滑落进偾实的土壤内。 班夫人因逢生母忌日,整个一上午皆郁郁寡欢,不能展露笑颜,只闷闷地坐在西窗下看外面的碧云黄叶。 睋然,外间小厮慌慌张张走进来,低身禀报道:“夫人,姑奶奶从长安回府探亲啦!现下,姑奶奶她人,已经前往别院去拜望老夫人了。” 听完家丁的回报,班夫人除了面无表情,丝毫没流露出欣喜的样子。她拿手拢了拢蛋青色厚裳,不疾不徐的张口呼了呼气,却并没有立马动身相迎的意思。少顷,她看向不远处趴在案几上奋苦练字的幼子,眼中才慢慢露出一点儿爱怜之色。 那班稚年方八岁,入泮宫1不久,因着握笔姿势不对,班夫人特意喊他到房中练字,自己亦方便从旁提点。 “稚儿,你要沉得住气!” 班夫人正对向扭扭捏捏的班稚,眼珠一睩睩的左右动着,“日前,你师傅来咱们家做客,提及你活泼好动,阿娘想着,练字最能锻炼一个人的意志,磨砺一个人的个性,所以才日日喊你过来。眼下刚练了五日,娘好不容易才把你的握笔姿势纠正过来,你现在不必紧着写字习书,先慢慢熟悉起运笔的劲道与方法才是!” 班稚听了母亲的话,一张小蒲扇般大小的脸,霎时憋得如苦瓜一样难看。他想着自己的伙伴们在外面追逐打闹,自己反被拘在此处,心里隐隐有些不大自在。俄而,他很自然的泄了泄气,接着不情不愿的重新握住毛笔;许是觉着持笔姿势已经大差不差,他又温吞c温吞的放下毛笔。顷刻,他再次提起重量很轻的毛笔,等惦着心找回了上一次的感觉后,他又十分小心地放下,然后一动不动坐着,拿眼睛望向正给手抹鹿角霜的班夫人。 奶娘张氏守了半晌儿,不禁从旁笑道:“读书写字求学问,是非下苦功夫不成的,夫人,您也别急于一时!左右二公子天赋聪颖,只要您慢慢教导,日后头脑开通了,一定能够成才当官的!” 张妈妈边说着边转过头来,忽见班夫人面色沉稳,一言不发;她是跟过来的老人,揣摩得出来班夫人为何事犯难。立时,她面色沉静的走上前,劝道:“夫人,姑奶奶回府了!” 房外几株海棠迎着太阳怒放,洒了一窗斑驳陆离的光。班夫人虽然听得清楚,可是依旧没有搭腔。 “老夫人膝下唯此一女,老爷也单她一个兄弟姐妹;何况,老夫人生平最疼爱咱们这位姑奶奶,往往姑奶奶说出口的话,比夫人说的还顶用百倍。唉,奴婢劝夫人您一句,便是看在老夫人的面上,您也得装出个笑脸,去别院陪她说说话呀!” “奶娘,你不用费心劝我,我是铁了心不想去看她脸色!你又不是不知道?小姑她,生就脾气古怪c刁钻,见了我这个外人,每每不是挑三拣四,便是嫌东嫌西;从前,她未出阁时,我受她的闲气还少吗?好不容易熬到她出阁,谁想人家心里没个度量,竟把娘家当成自家,隔一两年便得回来走一趟!本来嘛,常常回来走动c走动,加深c加深感情,倒也没什么关碍,偏偏人家嘴上不饶人,时常说出些捅人心窝子的浑话来!” 张妈妈望着班夫人一副受气包模样,心里也很不落忍。她叹了一声气,赶着开口解劝道:“姑奶奶呀,是从小被老夫人宠坏了,也不大会体谅别人的不易。尤其,夫人刚嫁过来那几年,她明里装作很喜欢夫人,暗里却给夫人使绊子。可到底过去不少年,姑奶奶也已嫁为人妇了;如今,姑奶奶也要侍奉公婆c对付姑嫂,推己及人,想必她也能体谅夫人的难处。夫人,你又何必对过去念念不忘呢?再说,夫人您可是人家嫂子呀,古话不说嘛,‘长兄如父,长嫂如母。’你若是觉着二小姐哪里做得不对,尽可以出面管一管呐!何必全窝在心里,惹自己不痛快呢?” “有阿婆挡在前面疼着她c护着她,即便我贵为大嫂,又怎能随心如愿地说教呢?”班夫人一边哀愁地说着,一边摩挲着手里的青绫被面,“今日是母亲的亡日,我实在没精神去强颜欢笑。唉!你先打发华儿往后院走一趟,就说我身子不爽快,不能赶过去相陪。等改日我舒服了,亲自过去赔罪便是!” 看着又是伤心c又是愤怒的班夫人,张妈妈的眼睛角里也跟着潮丝丝起来。她也是结过婚的人,虽然没有得享夫妇情爱c儿女绕膝,可当中的酸甜苦辣,她也身有体会。 过了一会子,张妈妈那皱巴巴的瘦脸上,勉强荡出一丝一点的笑来,“那夫人好生歇着,我去外面让华儿,让她去后院回个话便是!” 班夫人默不作声,单单点了点头,转身放下手中的青绫被面,缓缓走到班稚身边坐下,继续辅导幼子练字。 转眼到了晚间。月光如水,小院新凉。 班夫人心情苦闷的坐在低榻上。外面明月皎皎,风声渐渐,她隔窗望着外面夜色沉沉,荒草丛丛,顿觉罗衫单薄,忙吩咐站在一边的华儿道:“夜来天冷,去把那床翡翠花图样的縠被取出来,留着今夜盖吧!” 华儿见班夫人心事重重,表情苦涩,半天才开言同自己说一句话,一边动双脚取被子,一边笑容可掬道:“夫人今日没去别院,可是没看见,短短几年不见,咱们姑奶奶变化可真大!哦,姑奶奶这次回来,还把刚出生几个月的表公子也顺便带了回来。夫人该去瞧瞧的,那小家伙胖乎乎的,连老夫人今日见了,也爱不释手呢!” “小姑去年派家丁回来传消息,说自己又举一男,大概便是你今日瞧见那孩子吧!” 班夫人一说完,又重新低下头去,然后苦涩的笑了笑,又慢慢地搓了搓冰凉的双手,假装若无其事道:“姑爷是长安远近闻名的公子哥,生得倜傥不群c相貌俊秀。据闻,小姑先前还得过一个男孩,也不知此番回楼烦,她一并领回家了没有?” “听说,这次也一块带回来啦!奴婢过去回话的时候,悄悄往里面看了一眼。说起来,那位表公子和咱们小姐年纪差不多,可身条却和咱们二公子一般高!”华儿一面有条不紊地铺着床褥,一面轻松欢快地说着,全然没看见身后的班夫人脸色变化。 “是呀,姑爷位高禄厚,长安风水养人,加之小姑悉心养育,自然长得比素心高些!”班夫人神情怅然,似有什么心酸苦楚不能言语一样。转瞬,她冷静道:“行了,你也别光在屋里晃悠来晃悠去了,快去下厨房盯着给老爷煮的润肺汤吧!” 华儿神色一滞,呆呆道:“唉!” 注:1泮宫:古代的学校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薄霜庭院怯生衣(二) 月光度墙,风声呜咽。短短两个时辰的光景,伸不见指的黑暗便抹天涂地而来。 华儿一手抱着自己刚撤换下来的床褥,一手小心翼翼地把房门合拢上。然后,她脚步轻轻地穿过庭院,沿着草莓与野草聚生的墙根慢慢走。忽然,她看见前方有人影逼近自己,她带着困惑的目光迎上去,吃了一惊后,她赶紧躬身,轻声问候道:“老爷!” 累了一日的班况虽有些疲劳之态,但依旧目光如炬。此刻他见了华儿心不在焉走出来,便问道:“听府里的人说,今日,家妹突然从长安回楼烦来探亲?” 华儿想也没想,便老老实实地点了一下头。班况见了,会心一笑,接着问面前呆若木鸡的丫头,道:“那,夫人可曾亲去迎接?” 华儿有些茫然,不知如何回答,她思虑了好一会儿,才惴惴地摇了摇头。 “哦,是这样!”班况明白夫人与妹妹积怨已久,若让她们短时间内捐弃前嫌,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于是,他哀叹了一声,转身举步,走向黑黢黢的无边夜色。 未几,班况迈着大步进入房里。当时,班夫人正坐在床榻上,聚精会神地缝着被角,陡然间,她见班况直愣愣站在离自己很远的地方,不问候自己c也不和自己搭腔。 电光火石间,她想起白日里自己对小姑的冷漠。她转了嘻嘻呵呵的笑脸,变成一副不安的模样,问道:“怎么,今日回来得这样晚?” “今个,平弟带伯儿他们入山打猎,捕获回来一些山林鸟兽。我也算享了回口福,尝了些山珍野味!”他故作轻松地说着,又转了一种更加惬意的语调,“我见他们还捕了一只朱雀,心想那玩意有趣,咱们素心未必见识过,便吩咐管家带去跨院儿,给素心玩一玩!” “那玩意,能有什么玩头?还脏兮兮的,素心一个女孩子,不能整日调鹦弄雀,太不成样!” “素心还小,教女红c妇德还没到时候,咱们好不容易得了一个女儿,又何必事事拘束着她?再说,当初给她取这闺名,不就是求她心思单纯,意志坚定,将来,更希望她能时时刻刻保持一颗初心,不被这世间的纷纷争争所叨扰,乱了心智,坏了心神。” 班夫人莞尔一笑,感慨道:“是呀,为人父母,谁不想自己的女儿纯净如初呢?” “对了,还有一件要紧的事,为夫,想要和夫人商量一下!”班况郑重其事地看向面色方安的班夫人,等班夫人同样望向自己,示意他开口,他便竹筒倒豆子一般,一点不剩全抖了出来,“我觉着,贴身照顾平弟的丫头,似乎对平弟有些意思!” “老爷说的,可是云儿?”班夫人想及云儿翠眉含娇c丹唇启秀的模样,立马诧异地看着班况。须臾,她又带上一种如受雷击的模样,表示自己的惊讶,“云儿只十八岁,和老爷那袍泽兄弟足足相差了二三十岁,他们,他们怎会对上眼呢?” “同一屋檐下生活,又朝夕相对,兴许他们私底下眉来眼去过,咱们也不能立马知道呀!” 班况说完这句,定睛看着夫人,“平弟是个可怜人,结发妻子不能与他同甘共苦,卷财携子c弃他而去。既然刻下有云儿愿意与他携手生活,咱们若不知道还好,既知道了,何不顺水推舟一把呢?” 瞧班夫人不支持也不反对,班况又补充道:“而今,才德兼备的儒士琭琭如玉,朝廷已不单举孝廉,更讲究量才任用c择优而取。上月月杪,府台里有好几个人凭着学识丰富,破格提拔。不瞒夫人,看着昔日的同事青云直上,我这个禄蠹真是羡望不已呀!夫人,平弟是个潜龙卧虎,若哪一日他欲出仕,朝廷所授官衔,绝不在我之下!” “老爷别多想,为妻没有嫌弃老爷的朋友无能。”班夫人慢慢低下浓密的睫毛,“若他们彼此有意,咱们自然乐得其美,促成一桩天地良缘;可为妻总觉得,云儿她还那么年轻,怎会心甘情愿与一个已过而立的男人” 当着班况的面,班夫人到底不好意思编排王平,生生把难听之言收了回来。“老爷还是不要着急,先让为妻去找云儿问个清楚,等彻彻底底了解他们的心意,咱们再决定是否该推上一把!” “也罢,府里的事一直交给你打理,大事小情的,你应该比较熟悉。此事,还是交给你操办较为稳妥。”班况有些疲累,嘴里说着便站起身来,一边脱去外面的衣服,一边朝衣架的方向走去。忽然,他想起了什么重大的事情,及时刹住了脚步,“对了,今日家妹回来,你怎么也没去问候一下?” 房里顿时鸦雀无声,落针可闻。班况很久也没听见背后有人回话,便拿出一种亲切的口吻,劝道:“家妹是个快性人,平时也是有什么说什么,或许从前,她在一些地方得罪了你,但你” 原本班夫人正徐徐靠近c准备帮班况脱衣解带,讵料班况突然发问?她立在原地愣了一下,不多时又听见班况费心帮班淑说好话,她那一颗刚刚安顿下来的心立马又变得凄凄惶惶。她不再作多想,赶紧掩饰过去,“我今日身子不舒服,实在不想过去惹家妹笑话!还是明日请了大夫,身子好些,再去家妹那边请罪致歉吧!” 班况何尝不明白妻子的难处,可他人过中年,内外兼累却碌碌无成,因此更加盼望家人和睦,免除后顾之忧。于是,他满是无奈的转过身来,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髽髻妻子,语重心长道:“咱们班府,里外统共也就这麽几口人,若是你连妹妹也得罪了,恐怕,以后咱们更加没有亲戚往来!” 班夫人也不是不明事理,急忙释然笑道:“夫君放心,为妻虽是妇道人家,但却不是那小肚鸡肠c蛮不讲理之人;明日,为妻会亲自去给小姑赔气道歉的!”班况看妻子回心转意,大步流星地靠到班夫人面前。他脉脉看着班夫人,满意地拍了拍妻子的玉手。 一宿无话。次日实在很出人意外,是个绝好的艳阳天。班夫人一早送别班况后,便来了跨院儿看望女儿。此时,班恬刚交八岁,正是粉妆玉琢c团团可爱的好年纪。班夫人一进房门,便见爱女猫着身子趴在苦槠炕桌上掐花儿玩。她露出毫不掺假的喜悦,情不自禁笑道:“多大的姑娘啦,怎么还玩这个?” “娘!你怎么才过来呀?” 班恬快意地走上前,轻轻拉住班夫人的袖子,嫣然一笑道:“昨个,姑姑她从长安回来,给素心捎来不少脂粉首饰。素心一样一样全瞧过一遍,只觉得色色尽好,实在不知自己用哪一款好;所以,素心一直等着娘您过来,好帮素心拿拿主意!” 看着女儿唇红齿白,细声细语的讨人怜爱,班夫人宛如吃了开心丸儿一般,笑得合不拢嘴,眼皮交睫。少顷,她抚着班恬的一头秀发,宽慰一笑道:“既然你觉得每样都好,那便一样一样用下去,这样天长日久,总能分辨出哪一盒胭脂最适合自己!” “娘,你又在诓女儿!那些脂粉功效不尽相同,女儿真要一样一样用下去,最后,一定会比嫫母c无艳c东施她们还丑!”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薄霜庭院怯生衣(三) ‘哈哈哈哈哈哈哈’班夫人发出了响亮的笑声,又半夸半骂道:“你个小东西呀,是越来越聪明啦!娘以后可诓骗不到你了!” 班恬见母亲笑了,也嘻嘻然笑了一声,然后才随着班夫人做到榻上。 “华儿,快把山楂糕c栗子糕端上来!娘的小心肝,可馋了好几日了吧?” 一旁跟来的华儿听班夫人吩咐,动作流利地打开攒盒,一碗一碗的端到了明面上来。 班恬见了攒盒中的美食,几乎笑得合不拢嘴,“娘的手艺最好,特别是这两道糕点,每每让女儿齿颊留香,镂骨铭心!”她天真地笑着,突然又有些担心,询问道:“可现在才半中午,女儿吃这麽多糕点,真的行吗?” “你这小东西,刚才不还说娘的手艺让人刻骨铭心,念念不忘吗?怎么还没一眨眼的功夫,娘的小心肝便左担心c右担心起来?”班夫人看着尽力克制自己欲望的小人,乐不可支地打趣道。 “阿爹说过,非是餐时,不得用饭!三哥上次偷偷吃些糕点,阿爹得知后,三哥可受了好一顿铭心刻骨的教训。女儿不是不喜欢阿娘的手艺,女儿只是不敢违逆阿爹立下的规矩!” “放心吧!老爷对游儿他们刻薄,是因为哥哥们是男儿,将来要肩负光耀门楣的重任;可素心不一样呀,你是女儿家,将来终归要嫁到别人家!”班夫人一想到此节,内心便好似被鞭子抽了一下,“再说,山楂能克食,多吃些,开了胃,中午的食欲也好!” 班恬安心地点了头,重新拾起竹箸,惬意地品尝起久违的味道。 俄而,外间传来几声妇人喀喀的咳嗽声。班夫人开初还吓了一跳,可回过神来后,没费多少心思,也立即猜得出来人是谁。少顷,一个大约三十岁的妇人满面春风走了进来,右手边还牵着一个倔头倔脑的小子。 “大嫂最近怎么迷上小孩子的游戏?总爱这麽和妹妹玩捉迷藏?”“昨个下午妹妹刚回来,本以为大嫂晚些该去给母亲请安的,便一直守株待兔在后院等着,谁想大嫂托人回话,说自己身子不爽?妹妹想着,既然大嫂身子不爽快,妹妹身为小姑,总该亲自过去看一看,表一表关怀;却不成想,妹妹今早刚到前院,又听张妈妈说,大嫂来了跨院儿这边。唉,这一早上来来回回,真是让妹妹急出一身汗来!” 班夫人慢慢望过去,恍惚觉得岁月并未在来人的脸上留下太多痕迹。这说话者还和班夫人记忆中一样,丰颊长眉c眼如银杏c口辅双涡c唇红齿白,幽秀俊俏c眉目清爽之下,有一股英俊之气流出。 入神沉思的时间里,班夫人听完了班淑的快言快语,开始打量起磕磕撞撞而来的小子。突然,她的心里一阵暗火涌动,但面上依旧装作云淡风轻,道:“那可真是劳累妹妹了,妹妹快过来坐吧!” 乍然见到一个陌生的小男孩,班恬一时也有些窘迫。她慌慌忙忙站起身,逃也似的躲到班夫人身边。班夫人何尝不明白小孩子的心思,笑着拉班恬坐到身前。 看着班淑似笑非笑的坐上榻后,班夫人又扫了一眼穿金戴银c披彩佩玉的班淑,才开始客套道:“听闻长安人士最讲究外场,果是如此!妹妹这身衣服倒好看得紧,只不知是什么衣料制成的?” 班淑清浅一笑,先故意理了理平滑细密的衣服,然后拿眼瞥了长嫂一眼。接着,她脸上露出一些得意之色,“是香云纱制成。嫂子不知道,在长安呐,香云纱可不是什么名贵的布料,随处可见c人人皆用,反倒是在咱们楼烦,真不是什么人家都可以耗用得起!” 班夫人低眼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拷绸长裙,偷偷对比着班淑光华耐看的衣服,脸上已经有些不大自在。她转头看向穿一身深棕色衣服的小男孩,笑着问道:“妹妹离上次回来,倒有五六年了!我与妹妹暌违几载,竟不知这孩子多大了,叫什么?” 仿佛霍然间话匣子被人打开,班淑开始侃侃而谈:“嫁出去的姑娘哪有不惦记家里的呢?也是没办法,府里一桩事连着一桩事,实在让人脱不开身!”她斜着身子,看见儿子正百无聊赖,恍惚间心思一转,立马又眉飞色舞的介绍起来,“哦,他叫王侃!目下已有九岁,本是十月初九辰时生,刚好比咱们家素心大了半年!” 刚一说完,班淑即望向坐在对脸儿的班夫人,探道:“昨夜我和娘说体己话,听娘话里话外,哥哥倒有两分入长安为官的可能。从前也听外边人说起过,竟不知是真是假?” 秋波流媚的班夫人掩着嘴巴,急急欬了一声,马上恢复了严肃的神态,又望着一心求真相的班淑,含糊道:“不可能吧,若真有此等天大的喜事,夫君怎么也会提前告诉我一声!”她盯着眼露疑惑的班淑,再次说明道:“外间传闻,不可尽信!” “兴许是娘打听错了吧!”班淑定定地看着班夫人,思忖了一会儿,才扭捏着开口道:“哎,日月如梭,短短几年不见,咱们素心倒是越长越出脱了,渐渐也能看出美人坯子的模样来,竟不知将来是哪个公子哥有福气,能娶咱们素心做妻子?” 班夫人目不转睛的注视着班淑,不久便从对方凌厉的眼睛中观出一点点欲望。她看了看眼前胖墩墩的小子,很不高兴地低下头。 那时已近巳时,金煌煌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房间里,地上宛如覆了一层黄金铺就的毯子。 班夫人低眼看着女儿茸茸的头发,面容突然冷肃起来,“将来的事便等到将来再说!小姑应该听阿婆提起过,当年素心出生时,门口看相算命的曾亲口说过,咱们素心是有福气的姑娘,以后指不定如何富贵。所以,嫂子可不敢过早与人定亲,免得夫家不相配,活活损了孩子的福祉!” 此话一出,班淑还能不晓得班夫人的意图?她的脸自那之后便紧绷绷的,一副要生气不生气的模样。良久,她面色一舒,更拿出一种讽刺的语气道:“那倒也是,素心长得如此标致,日后没准嫁给哪个达官显贵,也能让兄长嫂子享享福气!更说不准,哥哥和几个侄子还能靠这层裙带关系,将来扶摇直上c飞黄腾达呢?” 原本班夫人便不待见班淑,此刻听了她的讥讽之语,班夫人彻底不想与之交谈。她含酸噙泪忍了多年,竟也渐渐修炼出一点功力。此刻,对于班淑的冷嘲热讽,她只装作充耳无闻;对于班淑的凶狠目光,她只装作视若无睹。她也是有心气的人,她才不愿意一直低声下气迁就他人。她在心里默默这样想着,同时拿手整了整自己的堇色衣袖。 房中令人窒息的冷淡让班淑看出两人无话。顷刻,她见班夫人对自己爱答不理,便兴冲冲的打起了衣衫。 闷闷不悦站起后,班淑又以一种近乎淡漠的语气道:“娘日来感染风寒,咳嗽多喘,妹妹还得尽早回去盯着小丫头煎药。嫂子若无其他事要交代,妹妹便先告辞了!哦,对了,听闻嫂子身子也不大好,快入冬啦,可得好好休养着,不然落下病根,以后可难根治呀!” 班夫人木木坐在炕上,却已经在心里开始想象,等班淑见到班母后该如何刻意进谗,如何夸大事实。她的心仿佛被秋风刮起的落叶忽上忽下,没个消停。好不容易克制住心理的不安,直到班淑彻底离开房间,她才火山爆发,“哼!她想得倒美,让我女儿给她儿子作妻,也不打量打量自己儿子那副德行?甭以为自己嫁个好夫家,任何人都得上赶着巴结c讨好她,我偏不!” “娘,您不要动气呀!”班恬伸出软乎乎的小手,试图擦去班夫人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 “好孩子,你是娘的心肝肉,娘把你视为禁脔,将来,娘必要让你自己选一个好夫君。因此,甭提今日求婚的是你小姑,便是以后换做任何人,只要素心你不愿意,他们想都不必想!” 第一次被人当面提亲,班夫人恍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刺激,她的心一下一下的抽痛;到底是发了母性,此刻她使劲儿抱住班恬,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永远保护得了爱女。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急雪乍翻香阁絮(一) 正值数九隆冬,楼烦近郊一带,似被东君有意催发一般,一夜之间,千树万树‘梨花’盛开。尔时的郊外变成白茫茫一片,又因无生物活动迹象而显得寂岑c辽阔,可谓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几场大雪纷纷扬扬,断断续续下了十来日,班府里已然银装素裹一片。转眼到了元日,府中僮仆开始东西忙碌c殷殷准备起来。 是日,班恬于闺房匀脸c净手c梳发c上妆后,由着婢女陆香裹上厚厚的衣裘c蹬上肥肥的棉鞋。 比及一切大概熨帖,班恬还没来得及好好欣赏一下自己的着装,忽地想起该到了给班母问安的时辰。那时她很急很乱,慌张的往外面横了一眼,却见外面日光皦然,雪天一色。 班府人丁稀疏,故此女眷不多。这其中,班夫人性情贤淑,深明礼义,历来是个中静平和,宽厚处事的人;可班母有所不同,她孀居多年,貌似禀性恬淡,不问世事,可骨子里最讲究规矩方圆c治家严谨,任何人在她面前都须循规蹈矩,谨言慎行。 班恬难得起晚一次,又见外面红日三竿,不免有些慌里慌张。一时之间,她已顾不得再从头到脚细细收拾一番,她流星赶月似的走出内房。 旋即,她撑着惺忪的睡眼c迈着轻快的脚步走到了门前。她动作很慢地从暖套里掏出一只尚有余热的小手,轻轻推开那结了一层冰霜的门。 仅仅一夜之间,外面已幻化出一派北国风光。那铺天而来的雪片,那晶莹透亮的冰柱,那苍苍茫茫的天色,无一不是雪精灵带给人的喜悦,每让人多看一眼,便会生出无数想要亵玩的念头。 班恬呵着气,赏着眼前冰天雪地的旖旎风光,心下不由得欣喜几分。 “小姐,您今日起得稍迟些,原本就误了给老夫人请安的时辰,可不敢再这样闲看慢走,耽搁下去!不然,等会儿去了后院,老夫人会怪罪奴婢不懂规矩的!” 雪洇湿了鞋袜,令人感到丝丝凉意。正望着漫天散雪的班恬一边浅笑,一边蹲下身去。她欢喜地伸小手握了一团晶晶发亮的雪,又调皮地朝空中使劲儿投去。 脱手而去的那团雪仿佛指定了方向,忽忽地砸向了院里的墙垣,转眼便碎成最初落下时的模样。 班恬似乎很满意自己的杰作。她眨着浓密而幽长的睫毛,灿然一笑道:“那我们快走吧!娘和哥哥他们,也该等得着急啦!”陆香木讷地点了点头,转身挎着班恬的胳膊一扭一扭地往后院赶去。未几,两个半人高的小孩手挽着手出了院,沿着悠长的康庄大道一路小走。 慢慢悠悠转过几个弯后,班恬不经意间瞥见一抹熟悉的背影。她向来是个好奇的主儿,不由自主地便想要一探究竟。 临近,班恬始发现那是下人陈亮。这天凄寒,几乎折胶堕指,而陈亮却用一双冻得瑟瑟发抖的手,紧紧握住阴寒无比的斧头,于这空旷的庭院里一斧头斧头砍着冬日里柴火。 班恬眼睛一耷,两弯似蹙非蹙c秀丽婉约的眉毛禁不住挤在一块;与此同时,更加快了原已经很快的步伐。及至走到跟前,她急切地关怀道:“下厨房里冬日所需的柴火,往往是在刚入秋时便备下。现下,已是寒冬腊月,这麽冷的天,大家伙都知道进屋里围炉火取取暖,怎么偏偏只有陈叔你这般傻,蹲在这里挨这份苦?” 弯腰忙活着的陈亮面庞很僵硬。大概是不欲多言,他只抬起了头,对班恬憨憨地笑了笑,然后继续挥舞着斧头砍向短圆木。 一阵罡风打不远处刮来,同时传出树枝萧萧落下的声音。 班恬感到有些冷,使劲搓了搓有些冻得僵冷的小手。她微微有些不解,便脚步轻轻的靠近一些,吐着热气劝道:“陈叔,每年入冬,你手上的冻疮总会发作,不如你暂且放下手里的活计,进屋去炭火边烤烤火吧!” 陈亮拢了拢外面披着的粗衣,目光炯然道:“我身子壮实,不怕风吹雨打!冻疮而已,不碍事的!”抬眼见班恬仍旧一副担忧之色,他便装作一副怡然自若的样子,道:“我方才还见夫人领着几位公子过去,怕是要去给老夫人请安问好的,小姐,您是否也应该过去给老夫人” “啊?对呀!我光顾着同陈叔说话,怎么差点把这一桩事给忘了?幸亏陈叔你好心提醒了一句!”班恬摸了摸头上的两个鬏儿,接下来的语速有些急促,“那陈叔你自己注意些,千万别冻着自己;我还要赶去后院给祖母拜安,我先去了!” 甫一说完,班恬即一溜烟儿地跑开了。陈亮对着班恬快速离去的方向,无奈地摇头笑了笑,可心里却是暖暖的。 这厢,班夫人携几个男孩向班母请过安。请安的时候,班夫人特意偷瞧了两眼班母的神色,可班母一点也没平时见到晚辈那股热情劲儿,从开始到现在一点喜色也无。班夫人有些惴惴不安,她热切地招呼来一大桌酒菜,打算让众人围着炕桌一齐品尝。 彼时,班母坐在上位,静静看着忙得不停的儿媳c热气腾腾的饭菜。她的心里说不出是开心还是忧愁,因道:“昨个,城东的殷老夫人派人过来传喜,说她们家那位儿媳生了一个男孩。老身腿脚不便,难去致喜,改日你若是有空,还是亲自登门贺个喜吧!” 班夫人点头答应,又道:“前日,我还听老爷提起,说殷家老爷子卧疴累月,阽于升天,怎么今日又传出这等喜讯?不过话说回来,这位殷夫人倒是很有福气,成婚将近二十多年,肚子一直也没个信儿;今年却不知怎的,先是她家老爷升了官,紧跟着,她又怀孕生子!容或,是老天爷垂怜c眷顾吧!” “古话说,妇贤助夫。殷夫人不仅孝敬公婆,打理府务,而且对待府中姬妾,堂表亲戚,也多宽怀大度;想来,也是她终日为善换来的福报吧!” 班母方一说完,一旁的班夫人便露出一脸不快之色;可班母并未注意到这个细节,反而继续说道:“淑儿此去已有两月余,若换做从前,即便她不给家里送些东西,也会托人捎个口信儿回来!唉!她这一会回来,也不知谁得罪了她,若不然,她走的时候,脸色也不会那般难看!”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急雪乍翻香阁絮(二) 听了后面那话,穿着橘红小袄c酱紫长裙的班夫人立时愣在原地。班母方才这段话暗指了什么,她心里十分清楚,所以她有些拘泥不安,神情沮丧,更觉得自己仿佛犯下很大的罪过。顿时间,她认为自己站也不对c坐也不对,露出一副窘态。 班母话赶话说到那里,也没考虑儿媳的感受,此刻见班夫人骤然没了热情,虽然心中明白,但也不愿降低身份,于是只当视而不见。转头,她看了几眼炕上坐着的孩子们,想着外面雪天白地,孩子们怯寒,也不能尽情玩耍,跟着长长叹了两口气。 少时,班夫人抽回望向地砖的哀愁目光,调整过思绪,她顺手接过一碗酱菜碗酱豆腐摆到炕桌上,又径自从张妈妈那里端过一碗羊肉汤。然后,她默默地坐下来,从鼻下呼出一口气,道:“娘无端担心这些做什么?总之,无论是谁得罪了小姑,小姑终不会怨到娘头上;况且,小姑精明能干,极晓事理,她定会感念娘的鞠养之恩!娘只须知道此节,还有什么值得烦忧的呢?” 班母刚捧过一碗熬得很糨的红豆粥,听儿媳妇说这话,随之道:“淑儿素来孝顺长辈,通晓世情,娘反倒不是担心这个。娘是担心,她走的时候心里窝着一团气,万一回长安后与姑爷有个龃龉,而楼烦和长安之间又隔着千山万水,咱们也不能在她身边帮衬着,唉!” “娘,你这担心不是多余吗?小姑与姑爷感情深厚,怎会忽然不和呢?”班夫人忽然有些难过,她原以为绕过了娣姒之争,可以安稳度日,却不想依旧栽在了姑嫂关系上。她深知在班母心里,班淑处在九天,而自己处在九地,所以她尽力安慰;可一想起当初,班淑事事针对自己,自己处处容忍,她不免又有些生气,“不过那也说不准,小姑脾气倔强,又爱争强好胜,万一她与姑爷起了口角,两人斗起气来,那” “罢了,罢了!姑娘嫁到姑爷家,自有亲家婆c亲家公去调理,老身没事瞎操这闲心作甚?” 额头爬满皱纹的班母露出几缕担忧,落下杂着心疼与操心的目光。突然,她发现日日晃在眼前的几个孩子缺了一个。她急忙看向班夫人,却被儿媳头上那一支玓瓅宝钗闪了眼。于是她停了一会儿,才张口问道:“怎么今早,只有他们弟兄几个就伴过来?素心那孩子去了哪里呢?” “老爷今日要去府台安排递解犯人的事情,我一早随侍身旁,又是侍奉衣装,又是安排饭食,如此忙来忙去的,倒也没顾得喊她一道过来给阿婆请安。目下天短气寒,儿媳猜想,素心八成是贪懒睡过了!等会儿,我让张妈妈去跨院儿瞧一瞧便是!” “近来天冷,别说小孩子贪懒,便是上了年纪的人,又有几个愿意起来呢?” 班母睇了一眼从窗户漏缝里扑进房中的雪絮,忽然又感慨道:“也不知是不是老毛病又犯了,老身这一双腿时不时会痉挛,尤其是在每日午后,常常疼得老身,连走路也不大轻便!” “儿媳未出阁前,倒听府里的老人说过,椐树枝节粗大,最适合做拐杖之类。正巧,咱们府宅后面栽着几棵椐树,反正留着也是留着。眼下天寒路滑,阿婆外出走动甚不方便,要能拄个拐杖也安全些,不如,儿媳让下人赶着做一根出来吧?” “也好,等回头赶出来了,打发人送过来给老身看一看!”班母刚一说完,就手夹起一块煮烂的肉,津津有味地嚼起来。 “祖母!祖母!” 女孩清脆的呼唤声犹在耳畔,班夫人已经欢喜地转过身来。她眼见戴着两朵绒花儿的班恬乐乎乎走进来,嘴角先聚着的几丝笑意慢慢弥散至整张秀丽的面孔,“你个小懒虫,娘与阿婆正说及你呢!快些过来,让娘帮你扑打c扑打身上的雪!” “看素心周身落着雪,估计外面那雪下得正欢呢!” “如今正是阖家团圆的时候!唉,现在的府台也忒不近人情,多热闹喜庆的日子哪,也不放老爷回来与咱们团聚c团聚!”班母望着儿媳面带疼惜地给班恬扑打身上的落雪,忽然老牛舐犊,想起了在外奔忙的儿子。 班夫人听了,一边继续打雪,一面朝向班母,轻言细语道:“老爷久历戎行,对戎机甚为通晓,可于府台事务上并不谙熟,因此,老爷为了赶超旁人,时常要多付出一倍的努力!而况先前,老爷一直居于人下,如今好不容易熬出了头;咱们也该多理解些,等以后日将月就,老爷做出一番功绩来,还愁没有团圆之时吗?” 班恬乘着母亲和祖母说话的空当,巧妙地躲过了班夫人密集拍雪的手掌,然后欢欢喜喜的站到一边,同三位哥哥目光交汇了一会儿后,许是有些不大放心,又自己朝身上扇打了几下。 掂掇身上的落雪差不多被拍尽,班恬立马住了手,又扭转过身来,对着班母欠身道歉,“祖母,素心起得晚c来得迟,再给您行礼问安,您千万得原谅素心这一回!” 斜签着身子而坐的班母睊睊看向孙女,突然失声笑了起来,“哎呦,好个傻姑娘,祖母还能因这点小节怪罪于你?”班母爽快的说着,又摆手招呼班恬凑到自己身边。比及班恬真的应声靠近,她探腰伸出布满老茧的手,轻轻撩起孙女额前的碎发。 仔仔细细地览了几眼女孩的轮廓后,她忽然握住班恬那双冻得发红的小手。许是触到了透骨的凉意,她有些心疼道:“呀,手真凉!林儿,快去打盆热水让素心泡一泡;姑娘家,可不能把手冻得稀烂,将来若留下疮痕,可不是白玉微瑕吗?” 旁边的班夫人早有此意,忙给华儿递过去一个眼色,华儿立即会意,赶忙领过班恬,随班夫人去里间收拾。当时,班母悠悠的坐在原位,眼看着儿媳与孙女双双离开;许是觉得嘴巴落了闲,她又提起几分精神,冲着斜对面的大孙子,问道:“伯儿也快十八了吧?” 容貌俊俏c身材魁梧的班伯闻得祖母垂问,先是屏息谛听,然后徐徐起身,弓腰作揖,答道:“回祖母,等今年开了春c到五月,孙儿满打满算,正好十八岁!”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急雪乍翻香阁絮(三) “日子果真过得飞快,一眨眼的功夫,伯儿也长成俊朗聪慧的小伙子啦!” 班母望着容光奕奕的班伯,忽然又问道:“对了,你自六岁入泮宫读书,而今求学多年,业已终了,你可在心里盘算好明岁要去哪里远游,增长自己的见闻与学识?” “孙儿思虑良久,自忖长安甚好!” 班伯有意停了一下,接着凝神谛视着班母,对自己的理想远游地赞不绝口,“长安繁荣富足,各处风景绝佳,又是群贤毕集c俊杰荟萃之所,孙儿若去,既能目睹天子脚下风光繁华,又能与人交流学问互相增长!” “你这小子,说得倒也全是实话,不过,还有一层,你却没有点出来!长安,那里有你姑姑在,你若去了长安,于生活起居上,多多少少,也能由她照应一二!” 少年俊美的脸庞上浮出一点一点的笑影,“祖母方才所言,与孙儿日内之思恰好契合!爹在楼烦为官多年,长安那边,恐怕没有多少相熟的同僚;孙儿虽正值年少,但多年勤学苦读下来,学问日积月累,早已大有长进,眼下唯一缺乏是锻炼的机会,将来若无人提携c引荐,孙儿只怕会仕途坎坷!” “你年少嫩生,缺的是才学的积累以及如何为人处世,至于仕途之事,眼下谈来还太过遥远,倒也不那么急着规划!将来若有合适的机会,我会暗示给你姑姑,让她凭姑爷的关系帮你斡旋一二!反倒是你的婚事,自己心下可有什么主意?” 班伯听了班母的前半段话,胸怀豁然开朗,连带着精神也换发起来;可听了后半段话,他又赧然一笑,露出一点扭捏之态,“自古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孙儿能有什么想法?一切,但凭父母与媒人做主便是!” 班母本想鼓励孙儿日后寻一心爱之人,可当发现班伯亦步亦趋惯了之后,她紧紧闭上了嘴,不再愿意开腔。 外面的雪花绵绵不休地翻卷着,一层覆着一层盖在白花花的地面上。约到黄昏时分,暮色叆叇,寒鸦惊啼,地上的积雪已能没人脚跟。 因着天冷,班夫人自班母那里回来后,火急火燎地吩咐了人支了火炉在房中取暖。而后,她一脸恺然与幸福的坐在低榻上,一门心思等着班况回府。 竟自过了几个时辰,班夫人才听见一阵沉重而规律的脚步声,然后,她堪堪放下手中热乎乎的茶碗,将一对渴盼的眼睛朝着门口的方向探望,又一眨眼,她披起厚绒红裳,急急忙忙命华儿撤去炕桌上的杂物,又调整仪态正襟危坐,准备迎接夫君的到来。 倏尔,暗黄而古旧的两扇门被人使力推开,昏暗而清冷的夜色便一点一点渗透进来。 班夫人连忙热切地望过去,正准备让华儿下去将热菜热饭端上来,却见班况面色欿然,下脚极慢,差不多是一寸一寸往前面移着脚,几乎可以拿虫子蠢蠢蠕动作比。班夫人情知事情不妙,连忙摆了摆手,示意华儿退出去,接着,自己慌慌张张走下榻,迎上前去,又关切的问道:“怎么刚一回来,脸色便这麽阴沉?是不是府台里” 班况溜了问到一半的班夫人一眼,旋即低下昏沉沉的头颅。一想到自己白日那些作为,他就感到羞愧难当;他觉得自己实在不够稳重,因此,他将头更低下去几分。 班夫人固然渴望夫妻无话不言,可此时见班况三缄其口c不欲多说,也只好暂时浇灭心中的好奇与猜疑,慢慢伸出手去,扶着班况坐到暖和的榻上,又亲自端来一碗热汤送到班况手里。 那是人参与鹿茸混在一起滚出的汤。 班况握着正冒着滚滚热气的浓汤,几乎要掉下泪来,渐渐的,他有些后悔之心,同时心里默默的想,要是白间,他不那么冲动,不那么凶狠,兴许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良久,他哀愁的抬起脖子来,对着班夫人坦诚道:“夫人,我今日又冲动了!” 班夫人似有预料,面上没有多么惊异,她一边有条不紊地收拾着,一边语调平和的问道:“夫君如何冲动了?” “我一向看不惯府台里主事员吏索取贿赂c强征民财,今日因为一些小事,与他再次起了争执,只怕降职调用,时日不远!” 班况照实说完情况,心里霎时产生一种难以言表的豁然。然后,他又加以补充道:“不过,夫人尽管放心,我已经将主事员吏的罪行具函缕陈,托人送给光禄勋,我相信光禄勋看到公函后,定会还我公道!” 班夫人聚精会神地听班况讲完,心上仿佛落下一块石头,沉得她喘不过来气。她早知班况性情峻急,刚直自持,那是他的优点,也是当初她看上他的原因,可她更加清楚,得罪了顶头上司的结果。而且,班况已近中年,升官的机会本就渺茫,此回一旦降职,再想右迁,只怕比登天还难。 脑中一转,她立马感到日暮途穷,心里也不禁有些发慌儿。如今,班伯即将入仕,班游c班稚面临求师,连班恬将来嫁到什么样的人家,她也曾私心筹划过,可现在因着班况冲撞上司,无一不落了空,饶是她再坚强,此刻也不能不伤心。 兀自讷了许久,班夫人才甩开低沉的情绪,安慰起班况来,“夫君一向恪尽职守c克己奉公,此番结局还不一定,夫君莫要先行灰心丧气,还是等等看吧,万一出现什么转机呢?” “唯一的转机,也是老夫唯一的希望,便是光禄勋大人能够秉公办理,还我公道!其余,只怕别无他法!” “事到如今,多思无益!” 班夫人躬下身子,紧紧握住班况的手,“为妻与夫君多年日夕相处,将来无论是顺境,还是逆境,为妻必与夫君荣辱与共!还请夫君看在为妻与一家老小的的份上,千万不要自己丧志!” 班况似有悔恨,讷讷难出于口。他涕泪横流,吞声踟蹰了一会儿,才张口道:“夫人!老夫有你在身边真好!”班夫人赶忙拥住班况,小心的安抚下丈夫失落的情绪。 昏黑的夜色渐渐侵袭入房中,外面还有似鹅毛一般的雪肆意飘着。那些雪花又大又白,闹腾腾的在空中打着转,又经朔风一吹,一片片尽爱通过牖窗往屋里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冬去春来万象新 冬去春来。恰值立春,楼烦近郊一带所有桃树c李树枝上层层堆积起来的雪片,早于寒风凛冽的冬日尾角时,即悄无声息地尽数融化。 尔时春回大地,万物更新,更兼风和日丽,鸟语花香,小河两岸的夭夭桃花衬着幽幽竹林始开,不远处的几株晚梅亦寂然盛放。 经过一冬,班况顶撞上司的事情业已了结:府台主事刘璜因私废公c擅动职权,随意寻个由头将班况往下降了两级。那调令是在班况沐休时传至班府。班况甫一听说,当即拍案惊起c火冒三丈。随即,他顺着自己的火爆脾气,一股脑儿冲入府台与主事刘璜理论。谁想刘璜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他仗着官高一等又手握私权,言语间尽打压班况的气焰;而那时的班况早窝了一心的火,哪里会肯听刘璜居高临下说废话?愤恨之下,两人先后动起手来,如此更加火上浇油,班况在楼烦的处境也愈加艰难。 班夫人便于此时犯了日夜难安c心口绞痛的毛病:一则近来遭逢骤变,她十分担忧丈夫在外受同僚排挤;二则班伯远游在即,她不能不为涉世尚浅的长子担惊受怕;三则班游c班稚开蒙很晚,需要聘请名师圣贤指点引导;四则府中进项大幅度消减,她得想方设法去开源节流c维持家计;五则班母于近日向她提及班伯的婚事,商议该娶哪家姑娘过门。 五桩事日日缠绕在她心里,令她心烦意乱,昏头涨脑。 尤其是第五件事,实实在在让她发愁着急得紧。长子班伯快到弱冠之年,亲事确实不宜再拖延下去。若按她的本意,自是该找个门楣高些的大户,可人家未必瞧得上当下失势的班家;假如班况没有降职调用,选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倒也勉强可以;可现在时势大有不同,似乎摆在她面前的只有一条路,她只能选个平凡人家的姑娘做儿媳。 班夫人从未设想过结果会是这样,她很不愿意迁就现状,更加不想挑个无益于儿子仕途的儿媳。因此,她日日将自己锁在房中,不愿面对残酷的现实。 “以前,夫人见天就要出去散散步;最近也不知为何,您已经连着好几日没有出门啦!眼下外面日光充沛,风景宜人;尤其是前几日那场雨后,和风熏人,草软气甜。夫人,您总这样闷着对身体很不好,不如,华儿陪着您去闹市或者郊外蹓一蹓吧!” 班夫人正埋头缝着衣服,一绺秀发自然而然的垂在鬓边。当下听了婢女华儿的话,她紧紧地攥住男式茧绸小袄;与此同时,她的盈盈双眼里登时流出几许忧愁,“心情愉快方能出去赏玩,若心里一直郁郁不乐的,即便出去又有何意思?”她捏着闪闪发光的银针,密密缝了几行,然后又拿起剪刀,一丝不苟地裁剪了几回。 班夫人说话的空当,那扇糊着青纱的门被推开了,但见张妈妈端着一碗浓醇的甜汤进来。 张妈妈前脚刚进来,又转身掩上了门,然后慢吞吞的向着班夫人而来。她远远看见班夫人沉默不语,华儿只言不发,心下顿时十分了然。 未几,张妈妈不紧不慢的走至长几前,又僵硬的放下手里的甜汤。那刻,华儿虚头探脑的看了张妈妈一眼,张妈妈也斜斜的回了一个眼色,示意她收拾收拾,赶紧出去。果然,还没一会子,华儿就俯身请退出去,班夫人也轻声允准。 直到华儿完全退出房间,班夫人才疑惑不明的望着张妈妈,询道:“奶娘无故把华儿支开做什么?” “老身想和夫人说些话!” 张妈妈怜爱的望着班夫人,慢慢张口道:“奴婢原在张府做事,承蒙先夫人看重,特许奴婢哺育两位小姐;再后来,逢着二小姐外嫁,府中陪嫁人手不够,奴婢临时被指来跟随二小姐。奴婢与二小姐有缘,侍奉了这些年,正因此呐,二小姐您的喜怒忧惧,奴婢最清楚不过!” 张妈妈突然感到有点累,于是小停了片刻,才继续拿捏着开口,“夫人这些日焦虑万分,忧愁难寐,老身全瞧在眼里,老身实在为您担心!” 发觉自己的近况被人寥寥几句点破,班夫人再也强打不起精神,她似被针捅破而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子全身瘫软在榻上。良久,她才勉强提上精神,支起绵软的四肢。她看着举止端正的张妈妈,道:“夫君仕途不顺,身为内妻,我焦灼不安也是应当的。” “髽髻夫妇,情深义重;论理,夫人这话自是没错。可夫人您细细想过没有?老爷年逾四十,早已不是升官升禄的好年纪,此番贬职,有多半的可能是再也升不上去官位!嗳,老爷官场不畅,捎带着班府也不复当初的光景,更有大公子,他” “奶娘说的这些,我又何尝没有想过?但老爷此番是因洁身自好c刚正不阿遭贬,我深知就里,熟悉内情,却苦于是个妇道人家,既不能出面为老爷鸣冤叫屈,又不能独当一面为老爷分忧。” 班夫人望着面色焦黄又一心为己的张妈妈,慢慢推诚相见,“其实,我心里比谁都焦急。这几夜,我辗转反侧,思来想去,总是想不到出头之法,我实在无能至极。” “如此突如其来的事情,换到任何人头上,都称得上天大的灾难,谁又能立刻想出办法来呢?夫人也不必过于自责!” 张妈妈爱惜的看着班夫人,唉声唉气了一会儿,才轻声细语道:“夫人,如今事到临头,有些面子可是要不得了!为了老爷与公子的前程计,夫人还是先托近亲远戚或故交新知帮扶一下老爷才是!” “其实,老爷被贬那日,我也想过这条路!我大致盘算过一次,老爷这边没出五服的亲戚,于这件事上,能够帮到老爷的人实在寥寥无几;而娘家那边,支庶并不繁茂,唯一个亲生姐姐年年来往。但大姐是什么德行,奶娘再清楚不过,最是个爱财如命c薄待亲情的人!再有,我一向与大姐不对付,若让我低声下气去求她帮助,碍于面子,我肯定张不开嘴。余下的亲戚,恐怕也只有表哥有能力相助一二。说起来,表哥官居光禄大夫,此事极有可能由他直接过问;可老爷生性固执,最不喜依靠他人,我若背着他走了这条道,只怕老爷知晓后,我与他的关系会” “夫人这般怯手怯脚的,可不能成事呀!” 张妈妈动了好大的脑筋才想出一个善法,又马上赶来告知班夫人;可当她见到班夫人畏东畏西,很快露出一副犯难之色,“奴婢明白,夫人是担心万一老爷知道了,会影响你们之间的夫妻感情;既如此,那夫人何不悄悄地把事情暗中办妥了呢?” “暗中进行?” “说起咱们这位表公子呀,倒也是个可怜人!他的原配夫人早于十年前病逝,第二位娶进门的夫人更是短命,还未过府两年,也因为血崩难产,撒手人寰!现下这位续弦,更是个多病多灾的身子。奴婢听从张府回来的人说,这位续弦已沉湎病榻多月,夫人何不借探视表嫂的由头去长安见一见表公子呢?” 班夫人听得明白,认真想了想后,暗暗下定决心。接下来几日,班夫人寻了合适的时机,与班况粗略商量了一下,即于五日后俶装入长安探亲;而班夫人一走,恰给几个被日日约束的孩子脱了箍,他们成日成夜的欢脱着,宛如一群无人看管的绵羊。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最喜少小蒙昧时(一)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 班恬老老实实卧在兰香帐里,支起耳朵去听外面那场悄声悄息而来的雨。整整合合算起来,班夫人已离家十日。 十日间,她和两位年龄挨近的哥哥尽情尽兴玩耍,几乎快把隐藏多年的天性释放出来。但她在和二哥c三哥一起高兴玩闹的同时,亦不免有些怀念班夫人素日对自己的疼惜。好在小孩子心性不定,她只是简单伤感了几刻钟,便昏昏沉沉的自然睡去。 第二日旭阳初升,土地还微微有些润湿,空气却透出格外的新鲜。难得无人管束,班恬破天荒儿可以睡个懒觉,于是她浑浑噩噩的从日出睡到日中。转眼过了晌午,班恬懒懒起来后,尝了几口下厨房送来的糕点,又开始懒洋洋的晒起太阳。 “素心!素心!” 自从班夫人离开楼烦后,跨院儿这边已经很少有人过来,今日却不知是谁闯了进来?班恬正反身趴在楠木藤床上。听到从窗棂传来的呼唤声后,她仔细想了好一段时间,也没想出来会有哪个女伴大白日来看望自己。她懒散的翻过身子,正准备下床去外面看一看,但见一个与自己差不多高的小女孩欢天喜地蹦了进来。 “素心,你望望外面,多喜人的天呀,你怎么一个人躲在房里睡觉?” 班恬静静望着来者,忽的想起去年和母亲春游的景象,她们便是那次春游时认识的。而在那次结识之后,她们不过见了寥寥数面,勉强算是初交而已。 可对面的小姑娘似乎不这般认为,但见她熟门熟路的坐到床榻上,又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班恬,道:“素心,我今早听娘提起,说你娘去长安串亲戚了,也不知是真是假?” 班恬目露疑惑,直直看着坐在床沿的曾敏。她有些弄不明白面前的小人儿究竟要做什么?兴许从班恬的脸上捕捉到信息,曾敏很兴奋的拉住班恬的小手掌,“真好!近来事事管教我的师氏也因病告了假,这下,咱们可以好好的出去玩一玩了!” “李师氏生病了?” “嗯!”“她好像患有时节病,因为从历年来看,每逢冬春之交,她总要病上一阵儿!昨日,我随阿娘登门拜望,她说自己请了医,问了药,但依旧是冷热舛错,浑身无力!” 曾敏略带怜悯的说着,忽然又反应过来,笑道:“哎呀!咱们两个难得见一面,何苦聊这些话题呢?素心,你还记得我们两府去岁春游时经过的那条小溪吗?昨夜刚刚下过一场雨,现在小溪里一定涨满了水,那些小小可爱的鱼儿必是活蹦乱跳,争相往湖面上跃呢!前段日子,娘一直不许我外出;我已经在家闷了好久了,素心,咱们一块去捕鱼,好不好?” ‘捕鱼?那不是男孩子才会做的事情嘛!’脑中不假思索闪出来的一个念头,让班恬本能的想拒绝曾敏的请求,可她一触碰到对方那恳求而炙热的目光,一下子屈服了,“捕鱼呀?好是好,可是娘前脚离开的时候交代过我,让我不要随随便便出府!” “哎呀!我们偷偷的出去,再偷偷的回来,放心吧,我保证不会有人知道你出去过!” 如是一说,班恬也不好再借口推脱,只能缴械投降,跟着曾敏出了班府。 两人牵着小手,奔至郊外,一路之上,随处可见春回大地的征兆:杨树发了新枝,垂杨冒了绿芽;红花开始出蕊,青草渐渐破土;泥土变得松软,小溪流得轻快;蓝天更加辽阔,白云更加重叠;鸟儿振翅高飞,狗儿欢蹦乱跳。 班恬鲜少外出,如许长时间的小跑令她有些气喘吁吁。她喘息未定,看了旁边兴致很高的曾敏一眼,渐渐生出想要歇息一会儿的念头。可曾敏只顾欣赏明媚春光,压根没注意到班恬已满脸虚汗。她拉着班恬又是一路小跑,等能毫无障碍地看到目的地时,她才慢慢的停下了脚步。 班恬正眼看过去,迎面是一条九曲蜿蜒的小溪浅浅流过。小溪两岸立着几行绿杨,绿杨之下长着一些野草,而野草的顶端已经窜出小而美的花朵,其中有紫红的白芨c黄绿的白蔹c浅褐的藨草c淡蓝的巢草c嫩绿的车前c浅白的芥菜,更有几丛穿心莲贴在地上,顽强蔓延。 一阵微风吹来,几棵杨柳随风摇摆,舒展开如少女般娇嫩柔弱的枝条。曾敏瞅着二月春风中簌簌而动的点点鹅黄,缓缓放开了班恬的手。须臾,她一溜烟儿跑到小溪边,等迅速地脱掉绣鞋后,她一边招呼发了呆的班恬,一边蹚水进入溪里。 ‘翙翙翙翙’两只鸟儿因受到惊扰而快速飞离树枝;也是那几声紧张而惊吓的鸟鸣搅了班恬的遐思。 从美不胜收的景色中收回流连目光后,班恬忽然停了即将下溪的脚步。她提起豆绿色绣蜂戏蝴蝶长裙,看着翩翩而去的翠鸟,慢慢蹲了下来。继而,她惬意地坐到溪边白石上,一壁听那水石相撞时发出的硠硠声,一壁放眼望向正浑水摸鱼的曾敏。 不远处的曾敏一面抻脚试探溪中有无尖锐石块,一面弓腰捕捉遄来遄往的鱼儿,可那些鱼儿似预先得知了危险一般,总是巧妙而灵活的避过一对魔掌。 这样一直捉不到鱼,不免令曾敏感到懊丧。她就手撩起自己额前不短不长的碎发,然后全神贯注的继续捉鱼。 突然,溪面上溅起几波水花,晕开几圈涟漪。班恬与曾敏本能的直起腰杆,纷纷朝远处望去,却见杨树下面站着几个年纪相近的小男孩。男孩们见吸引女孩注意,目的得了逞,个个笑得不亦乐乎,接着又分别拾起大小不一的土坷垃,而后侧着身子将土坷垃掷进水里。 “真讨厌!我怎么去了哪里,哪里都有他们这群调皮鬼的身影?”曾敏已短时忘记了方才的捉鱼活动,面朝那些一步步靠近溪边的小男孩,发出阵阵哀叹。另一边,班恬从袖口里掏出手绢,轻轻擦去脸上的水渍,然后小心地蹚水到曾敏的身边。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最喜少小蒙昧时(二) 转眼,几个大大咧咧的男孩一边喧嚷,一边快步靠近。 “你们女孩子家,还真是愚蠢,也不动脑筋想一想,哪有直接用手捕鱼的?若渔人像你们这种捉法,恐怕不眠不休,捉到明日太阳升起,也不见得能捉到一条!”几个男孩中偏高的那个,一行快步走至溪边,一行鸣鸣得意的说着,“敏妹妹,要不要我帮你呀?” “李二木,快收起你那张虚伪的脸吧!即便本姑娘今日一条鱼也捉不到,那又于你何妨?本姑娘不过图个一时高兴罢了,捉不捉到鱼对我而言,根本不重要!” 对面的小男孩见自己好情好意,反不被人待见,微微有些发窘。而旁边几个男伴又跟着起哄,李林偷偷瞥了一眼,见左右皆满脸轻视嘲笑之态,立马愤愤跳入水中,更指着一脸从容的曾敏,气咻咻道:“我早同你说过,不准在外人面前叫我这个名字,你怎么一点记性也没有?” 李林这一跳水,可不当紧,生生溅了曾敏一身水。偏是不凑巧,曾敏那身衣服是前几日才裁出来的,如今正是爱不释手的时候,今见白白遭了水,不由怒上心头,“呦,人家只是同你打个招呼,你还闹起脾气来了!” 看李林和自己一样,满面气愤,曾敏心里忽而嘚瑟起来,于是她一边低身,清洗手上的污泥,一边又漫不经心的说着,“为什么不可以公然叫你李二木,明明,姑妈私底下也是这般称呼你?再说了,你不也曾于人前直呼过我的闺名吗?如今,大不了,咱们两抵便是!” ‘姑妈’! 班恬从两人很不友好的交谈中,迅速捕捉到这两个字。然后,她顾名思义,立马反应过来,原来这两人有亲戚关系。弄明白两人之间的关联后,班恬立马不担心会出大事,因而站在一边,观察起两人的举动。 李林站在对面,瞭了一眼漫不经心的表妹,若有所思一会儿后,虚伪一笑道:“不如我们来打个赌吧!” 班恬虽不担心闹出什么意外,可见李林一脸坏相,也赶忙拉住曾敏的衣角,示意她不要贸然答应。孰料,曾敏脑子也不过一下,居然无所顾忌,草率应允了对方的意见,“好!那你说,我们赌些什么?” “不赌旁的,单赌一下到日落之前,究竟是谁捕的鱼最多!” 李林望了一眼满满自信的表妹,又飞快地睃视了一下担惊受怕的班恬,然后很阴险的笑道:“既是打赌,可不能没有赌注!表哥也不故意难为你,如果你输了,那你日后,再不可直呼娘给我起的小名!” “那要是你输了呢?”曾敏似乎很自信,一张桃花面上露出难以言表的喜悦,“若是你输了,以后要答应我三件事!” “好!一言为定,咱们谁也不准反悔!”八成是李林以为曾敏大言不惭,他想也不多想立刻脱口而出。 赌约已定,两边开始热火朝天的捕鱼工作。 男孩们早野惯了,什么有趣的玩意都尝试过,区区捕鱼,自是驾轻就熟。他们聚在一堆商量片刻,决定先入临近的竹林,寻来一些竹竿制了简陋的鱼簖,然后削出十来根尖头杆,又草草编出几个笭箵。等一切准备完毕,他们才紧锣密鼓的捕起鱼来。 反观班恬二人,她们只晓得拼了命捉鱼,一点儿也不懂得捕鱼的方法。待到日落西山,鸟雀投巢,两人已经累得气喘吁吁,可筌里所盛的鱼儿依旧少得可怜。曾敏望着李林腰间笭箵里盛着满满当当的鱼儿,生怕为他嗤笑,于是更加卖力的捕鱼。 “日将薄暮,如今看来,胜负已定,表妹可千万不要耍赖呦!”李林一边驰目远眺,望向五彩斑斓的天边,一边扬扬得意的转过头来,冲着仍不服输的曾敏笑道。 “有什么值得顾盼自雄的?之所以你能比我多捕几条鱼,不过是袭用了前人故智而矣!有本事,表哥也学我用手捉鱼,试试?”瞥见李林不以为意,曾敏又道:“表哥与其有时间在这欺负我,还不妨想一想,今后该如何少挨些姑父的骂呢?” 曾敏不慌不忙地挺起腰杆,瞪着眼睛,刮了一下李林后,接着哧哧笑了起来,“你的这些同伴,可能还都不知道吧?昨夜,你” “不许说!今日的赌约权算我输了,还不行吗?”曾敏说到一半的话令李林想起昨夜的风波,他的面色猛地红润起来。他不假思索,赶忙出口阻止曾敏继续说下去。分阴之间,他想了想又跨近两步,轻声道:“不准再说,要不然,你在府里做的那些丑事,我也会说给站在你旁边的女伴听!” 盯了面色赤红的李林半晌,曾敏忽然觉得,过分冲犯他人,实不符合她大家闺秀的风范;而且,自己那些闺阁丑事,也的确不能让人知道。其后,她若有所思地低了头,却见被搅浑的溪水越来越清澈,于是她那充盈的两颊上又泛起一丝诡异的笑。再然后,她不急不忙的闪过李林,缓缓蹚水走到班恬面前。比及班恬随她蹚水上岸后,她一丝不苟的拧干了身上洇湿之处,最后一言不语的拉着班恬离开。 回家途中,其实班恬很想了解曾敏的心情,但曾敏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反倒让她不知如何开口。带着沉郁的心情回到班府,班恬非常高兴地发现班夫人从长安返家。 而班夫人此行可谓收获颇丰:其一,她扮作楚楚可怜的模样,哄得表哥愤愤然要插手过问班况遭受打压一事;其二,她满面春风的态度,让病中不见客的表嫂倍感亲切,两人相处不过短短五六日,却已经迅速发展成为莫逆之交;其三,班夫人居长安期间,无意听说了班淑并无表面那般风光,因为班淑夫君于今岁又纳了两房小妾;其四,她绕黑山避白水,左奉承右讨好,终于说通表哥为班伯入仕寻个契机。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芙蓉如面柳如眉(一) 炎热的天气从五月初延续到七月,各方百姓相继缺粮缺水,苦不堪言。 然而最令人堪忧的是,林间树干几乎皲干,乡里土地全部裂缝,山中河溪几近干涸,从种种迹象来看,今岁恐又是歉收之年。 持续至七月中旬,各地旱情依然没有缓解之态,然各郡县呈报朝廷的奏疏,却似雪片一样纷纷传到长安。 长安 虽说天子脚下,热闹c繁华c壮观不减;但是,通都大邑的一些阴暗角落里,照样藏着从各地涌入长安的灾民。 这些以数万计的灾民,要么饥肠辘辘c嘴干舌燥,要么浑身病态c苟延残喘,要么气息奄奄c死期将近。 灾多民瘼。 为表统治者对底层百姓的关怀,同年七月末,元帝亲率三公九卿c诸侯大夫去东郊祭祀,祈求天降甘霖c四方安宁。 此番进行得相当利利,元帝刘奭行完祭祀大礼,心情很是舒畅。龙驾回宫途中,元帝偷偷掀开龙车的帷帘,却见一路之上,无论是着荆钗布衣的妇女,还是穿褐布草鞋的青年皆步履匆匆,黎民中偶有停下来伫立一会的人,也会对坏哉怪哉的天气怨声连连。 元帝深受触动。 回宫之后,刘奭立马召来三公九卿,商议如何解决长安灾民的安置问题。许是当政者仁慈,感动上苍,到了八月端,各地干旱日益有所减轻,更逢几场应时之雨,让庄稼地里的土壤重新肥沃起来,天下苍生也于持续两月的灾情中看到光明的曙光。 及至八月中旬,于天时c人和的共同作用下,各地开始陆陆续续传来好消息。朝中百官见灾情已然退去,人人额手称庆,并上奏提议,再次举行祭天仪式以飨天恩。 元帝素知民心为重,面对百官众口齐音,他自是欣然点头,如此便有了二度祭祀。 “锽锽锽锽” “锵锵锵锵” “玲玲玲玲” “锒锒锒锒” 编钟c乐鼓c玉器等可以制造清音的物件,被匠心独运的乐工们巧妙组合在一起,共同发出和谐而优美的乐律。 彼时,正值初秋时节。 政君冠中宫之衔,陪元帝前往永宁殿祭祀先祖c祈求太平。那日,长安城万马齐喑,千民瞩目;永宁殿礼乐齐鸣,祭品盈目。 祭祀进行到中途,站在众人之前c身穿皂色庙服的政君微微侧眼,打量起旁边的皇帝来。此刻,刘奭卸下万民之主的身份,撇去满心周身的烦忧,毕恭毕敬的对着历代祖宗牌位行礼参拜。 政君当时稳稳站在元帝左后方;大抵是周遭过于安静,感染得她也面相庄严。因此,尽管她一心想要和元帝亲近说话,可一顾念到庄重肃穆的气氛,也只能望而生畏,继而不吭不响站立于一旁。 俄而,刘奭拈香祈祷,叩首参拜之后,默默然转过身来。 看着乌泱泱的随从,刘奭静静立了片刻,又瞅着似问却休c欲语还停的政君,语气沉重道:“朕记得,与皇后结为夫妻,已二十年有余;这二十年来,皇后勤勤恳恳,为朕料理宫掖琐事,朕很是认可皇后的能力。如今,骜儿年有十八,堪堪也到了成亲的年纪;咱们为人父母,该责骂时责骂,该操心还得操心,也是时候给他定下婚事。” 刘奭一口气说了老长一段话,忽然又道:“宫里时常召命妇入宫,皇后素日瞧着,可有什么中意的人选哪?” 后母戊鼎里的青烟袅袅升起。 历来这种场合,皇后不过陪衬,所以政君自打进殿,一直无精打采站着。目下突然听了元帝的问话,她先是一怔,而后谈笑风生,“臣妾也是被后宫这千丝万缕的事情扰乱了心,居然连骜儿成人之后要办婚事,这般重中之重的事,也混忘了,还请陛下宽宥才是!” 刘奭闻言,先睨了一眼缓缓欲跪的政君,其后淡淡然一笑,道:“皇后一心二用,既要管教顽劣之子,又要处置冗杂琐事,想必平时也极其辛苦。咱们快老了,将来早晚是年轻人的天下,还得趁早挑一位品行兼优的太子妃,好从旁劝善,让太子谨慎小心,收敛一下自己的坏脾气,少做一些没来由荒唐至极的事,惹朕与皇后不愉快!” 政君恭谨聆听,面上忽的一晒。 她不禁心下念叨:‘若陛下能好言好语的教导骜儿,骜儿也不会如现在这般怯手怯尾。陛下可知道,骜儿连素日进宫觐见,也绕开驰道,择小道而行?更不必说见了陛下后,他是多么小心c多么谨慎!你们之间哪,哪里有一丝一毫民间父子和睦融融的景象?他提防c警惕着您,您猜疑c嫌弃着他,你们何时才能平平静静做一日互敬互爱的父子?’ 心中百转千肠后,政君嘴上却开始遵从起来,“陛下言之在理!”转念一想,她的面颊上忽然又闪出一抹光彩出来,“陛下刚才如此询问臣妾,可是内心已有了人选?” 刘奭拉过政君的小手,先是伤怀,后是开心,道:“朕的母妃早早离朕而去,所以朕极其看重母系许氏一脉的传承与繁荣。如今,朕母妃那边,刚好有一姑娘和骜儿年龄相仿。算起来,她也是名门毓秀,配得上骜儿太子身份。” 刘奭说完,又目光深邃的看向政君,同时轻轻拍了一下她的手,道:“听闻那小辈色艺俱佳,尤擅文章,有这样的人在骜儿身旁提点,朕与皇后,从此也可放心些,不是吗?” 政君素知元帝心意,他心系母族辉煌,但凡朝中出现闲置的官衔,他一定竭力安插自家亲信。积年下来,许家在朝堂上的势力崛地而起,而酿成如今这样的局面,与元帝的暗中助力脱不得干系。如果真能与许家结成姻亲,以后刘骜的太子之位,必然会多一层壁垒,同时也可借助许家之力,让刘骜多一线机会,多一分可能靠近皇位。 想到许家有这添砖加瓦的作用,政君连忙对向日臻肥胖的元帝,嘻嘻然一笑,道:“陛下如此厚赞那姑娘,想必那人定是极好的;臣妾一向没有眼力,若让臣妾费心去挑,只怕未必能挑到契合陛下心意的姑娘。臣妾现在满心欢喜,一切事宜,但凭陛下开口做主就是!” 元帝望着姿态谦卑c言语柔和的政君,慢慢露出了满意而由衷的笑容。 ------题外话------ 求收藏,求订阅,求收藏,求订阅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芙蓉如面柳如眉(二) 风徐徐吹开了明渠波澜不惊的湖面,湖中生长着层层堆叠的芙蕖。那丛丛妖艳芙蕖彼此勾连c长势旺盛,朵朵粉白莲花吐出条条丝丝的蕊。莲花亭亭立于水面,于月光如水般的晕染下,散发出迷人的沁骨香气。 几只白嫩的水鸭穿梭在莲叶间,今夜是专属于它们的欢乐场,故而它们顽皮得很,只顾着尽情嬉戏,却一不小心多划拉了几下膀子,将明渠这平静的水面搅起阵阵涟漪。 一轮皎洁而明润的圆月随良辰美景荡漾开来。 是夜,元帝刘奭于清凉殿前殿举行夜宴。陪驾者有王皇后c傅昭仪c冯昭仪c卫婕妤c邓婕妤及皇上新封不久的窦美人c刘美人等,另有太子刘骜,闲散王爷刘康c刘兴二人c左将军许嘉c右将军王凤同三公九卿也侍驾于侧。 席间,刘奭与众臣把酒言欢,还不时询问刘骜最近的功课,见刘骜对答如流,文意具悉,刘奭内心深感欣慰。趁着酒兴,刘奭抛砖引玉一番,然后就吩咐舍人将未来的太子妃请到殿上。 由于事先没得到口风,居于两侧平行而坐的傅昭仪与冯昭仪俩人,骤然听刘奭赏赐给刘骜一个太子妃,两人心里百般惊讶。 顷刻,清凉殿外传来泠泠的玉石碰撞声,众人屏息而待。 须臾,一个头梳平髻,插芙蓉花的妙龄少女晃着嫩红的曲裙,摆着婀娜的身姿,从朦胧的月光中娉娉婷婷走来。这轻移莲步c徐徐而来的女子,正是左将军许嘉幼女许姱。 只见她发如乌漆c额上凝脂c眉生艳骨c眼含秋波c鼻如玉管c两颊绯红c嘴如樱桃c唇似涂朱。那纤纤踏下的细步,精妙而举世无双;那如花的笑靥下,漾起藏也藏不住的风流。 腰板挺直的刘骜见众人引颈观看,心里暗自好奇,也忍不住远远看了一眼。 目之所及,粗觉许姱唇不点而红c眉不画而翠,及至距离拉近,刘骜再细细看去,只见许姱鹅行鸭步,天生丽质,姿态柔美,可她显然不懂得装扮,因为她脸上没有涂抹过多的脂粉,给人第一印象,八成是素面朝天;她身上只穿一件嫩红色长裳,外罩嫩绿色短袄,即便如此简装简饰,还是没能掩盖住她小家碧玉的特质。 她的美,她的好,在众人惊羡的目光中坦露无遗。 待许姱从从容容行礼后,刘奭即命身侧的舍人,将单独剩下的花梨木几与太子的黄杨木几并在一起。刘奭此举,背后之意昭然若揭,临场之人渐渐有喜有忧。 舍人们动作很是迅速,还没一眨眼的功夫,许姱已经安安稳稳落座。 今夜初登大殿,许姱自感荣耀的同时,也有些腼腆羞涩。她间或望向对面的父亲许嘉,希望从他那里获取一点安心;可见惯了大场面的许嘉面容紧绷,似乎有些不大满意女儿的怯懦表现,因而每每看见了女儿望着自己,总是摆出一副生气之态。 许姱见父亲面色严肃,一时间不知自己该做什么事,亦不知自己该说什么话,只能老老实实坐在位置上,等候其他人的问话。而接下来,元帝与百官的寒暄问好,令她彻彻底底感到厌烦。不经意间抬了一下眸,见比肩而坐的太子仪表堂堂c姿态翩翩,她的内心一阵荡漾,不免对未来多了丝期许。 向来君主与朝臣的聚会最是无聊,回回聚首,不是聊些人事变动c政治大事便是聊些军队物资c边境隐患。政君坐在高堂上,直觉耳边飘过一阵连一阵的噪音。 良久,刘奭与百官的议论渐停,政君难得寻到空隙,又见两个后辈初次见面颇显尴尬,连忙笑道:“今夏,明渠荷花早早便抱团盛放,想来正是应了眼前此情此景了。” 望着刘奭带笑面庞,政君略微顿了顿,转而瞧向许姱略显素朴的着装,啧啧叹息起来,“左将军的爱女正值青春,如此穿着未免寒酸!本宫记得今年开春,西织室呈上过一些新的花样草图,如今过去几月,他们必定赶制出了新的首饰!别的本宫倒没印象,只是其中有一件番莲花样式的碧玺,本宫瞧着,倒是挺适合姱儿气质的。” 刚一说完,政君便示意站在一边的珮儿往后殿去取。 那时,窦美人非常不满意政君洋洋得意的姿态,送了一张隐隐不快的脸色给傅昭仪看。傅昭仪一见即明白,立刻于一旁含酸蘸醋,笑出声来,“姐姐自己简朴守拙,便也罢了,怎么对未来的太子妃也如此小气?今夜良辰,陛下特设下华宴,让两位晚辈见见面,姐姐竟然都不舍得置办一些新的首饰,日后莫非要委屈这如花似玉的好孩子?” 政君不紧不慢瞅了傅昭仪一眼,微微一笑道:“妹妹聪慧,回回都是看得这般远!本宫只是瞧着姱儿头上簪着几朵芙蓉花,若是配上莲花碧玺,正好相得益彰,不想妹妹竟想了那么深远。” 两人一对一答间,珮儿已取了碧玺来,政君也不愿意跟傅昭仪闲话,连忙撺掇着刘骜为许姱插簪。 今夜与艳丽美人同坐,太子刘骜明显有些不自在,慌张的接过碧玺后,他暗自定了定心神儿,才慢慢转过身来,面色通红的对向许姱。 那时,旁边的许夸见男子靠近,直觉满脸发烫;她顾不得他人的目光,只娇羞着向刘骜的方位移去。刘骜见她主动,也赶忙拿起碧玺,朝着满头秀发中插去;闻着男子的气息,许姱几乎要淌下汗来,她的目光不停地闪躲着,可依旧看见过两回,对方鼻下微微冒尖的胡渣,她莫名于心里发笑。 刘奭居高临下,看着一对年轻人扭扭捏捏,一副小儿女情态,似乎想起了当年的青葱岁月。那是一段多么令人难忘的日月呀,而今想来,依旧历历在目!于大庭广众之下,他发出了夹杂着感慨c怀念c欣喜的笑声。众人见皇帝龙颜大悦,也纷纷喜笑颜开。 宴后,兰台太史令紧赶着选了良辰吉日,并且呈给刘奭定夺;刘奭一心希望两人缔结连理,自然直接允准了。 大约一月后,在甘泉宫内,刘奭为刘骜和许姱举行婚事。而那场婚礼声势浩大c极尽奢靡,据目睹者传说,那夜华灯绵延,红妆满城,称得上长安近百年来热闹喜庆之最。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黑云暴雨晚来急 夏至那日,龙王爷发了邪,天色怪似小孩的心情,变化无常。明明晌午时分,还是晴空万里无云,可刚过了傍晚,人们再朝天上望一眼,却见碧空里云气一片接着一片叠起,南边更汹汹冲过来一大团黑云,未及多时,天色即变得暗暗沉沉。 约摸到了戌时,天空雷电交加,降下滂沱大雨。这场雨突如其来,似银河倒泻,又似沧海倾盆。雨势极大,伴着轰隆隆的电闪雷鸣,哗哗啦啦,足足下了一两个时辰。 雨中带风,风行肆虐,每刮到一处,不光折毁掉或粗或细的树枝,还扼杀了不少刚破土而出的幼苗弱草。因之风雨突来,雨后的楼烦城四下寂静,几乎无人出来走动。 眨眼到了亥时。班府里面,几乎各院各房俱熄了灯,独剩班恬房中还留一盏青灯,冒着幽幽的光。 青绿浅蓝两色步障后面,班恬摆着美人卧的姿态横躺于榻上。夜色初浓,她由陆香服侍着褪去脂粉不久。 当下,她尽去装饰c素颜朝天,虽未施粉黛c不经打扮,但颜色照样如朝霞映雪,红白相宜。她手里捧着一卷竹青书简,每当遇到费解之处,似小重山一般的两道眉毛就会紧紧蹙起,少时,恍然大悟了,那对弯弯柳叶眉,又如丁香展节般舒展开来。 暴雨过后,外面静极了。 ‘嚓’‘嚓’‘嚓’,那是碧纱窗外一些不堪风雨重创的树枝,于临落之前,发出几缕短促而决绝的断裂声。 ‘啪’‘啪’‘啪’,那是蝴蝶瓦上聚集起的雨水顺势而流,绵绵滴于芭蕉叶上,发出空灵而悠长的声响。 小轩窗内 班恬一面闲闲浏览着书简,一面悠悠听着外面酷似鼓点的声响。 倏然,从前院方向传来一阵急促有力的敲门声。 初听声音,班恬还以为是相邻的林府有客到访,可等细细辨听之后,她才发觉自己想差了,然后摇了摇头,继续拿眼看书简上的内容。 雷声殷殷,电光闪闪,雨又重新落了下来。 没过一刻钟,又从前院的方向传来一阵敲门声,班恬听了,心下纳罕,不由自主的放下了手里的书简。她竖起耳朵去听,但闻那敲门声力道不均,先是重而有劲,后是轻而绵软;班恬暗暗猜测,府外应该有两个人。 许是夜深,众人已歇,府外的敲门声持续了三轮,依旧没得到府中下人的响应。 已经坐立起来的班恬有些迷惑不解;照理来说,班府下人分为白夜两班轮值,更有专门查夜的下人巡视。为何自己在跨院儿听得清清楚楚,前院却听之任之? “陆香!陆香!陆香!” 班恬轻轻将书简放于炕几后,一边趿拉上鞋尖,一边轻声唤了几声侍女。她慢慢的走着,一直不听有人回应。 有顷,她走出了内房,一个转眼,见得陆香正倚柱而眠。及至上前走了几步,她发现陆香鼻息轻轻,一张巴掌小脸上泛起了片片酡红,果是甜觉酣睡之态。班恬知道是不能唤醒陆香了,只能无奈的披上一件浅色深衣,然后步履轻盈的向外房走去。 窗外,夜色黑沉沉的,仿若一块无边无际的幕布,又仿若一方黑不见底的洞穴。 班恬轻轻推开了檀门,顺手拿过一把二十四骨杏黄罗伞,慢慢放到胸前,用力撑开。接着,她抬眼望了一会儿如线雨珠,才脚高脚低迈过门槛,朝着前院的方位走去。 半刻钟后,班恬步到了前院。 那时,几个家丁正聚成一堆,嘁嘁喳喳的说着闲话,众人冷不丁看见班恬过来,先是惊讶,而后一个c两个,急忙忙的近前问候。 对于家丁的过分殷勤,班恬倒没很在意,直接问道:“外面如此吵闹,你们既能听见,为何听而不闻?” 家丁们你看我c我看你,不一会儿便有一个人站出来回话。 “小姐,非是我们不理会,而是外面那俩人太不识脸!您想想,以往这个时辰,楼烦哪家那户还会开门迎客?更不消说,今夜还下了这麽一场大雨!何况,奴出去查看过,他们也不是什么远道而来的客人,不过是一些四处流浪的下等人而矣!” “可是,万一他们是无处可去c无亲可投呢?”因为可怜外面的敲门人,班恬脸上露出着急之态。 “小姐,人生在世,善良是好;可是,天底下命苦之人不计其数,小姐还能一个个全救一遍?” 另一个家丁也望着班恬,面色诚恳,道:“小姐,听奴一句劝,快回去歇息吧!您是大家闺秀,可不能总抛头露面去惹眼!外面那两个不知好歹的人,奴会看着料理的!” “那两个人年纪在多大左右?”班恬依旧不大安心。 “他们是一对母女;妇人大约三十上下,小孩大约八九岁吧!” “还有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孩子呀!”班恬很小声的喃喃了一句,然后看向满面笑容的家丁,道:“今日风驰云卷,雷奔电激,雨下个不停。虽然我知道你们会酌情处置,可我总是不大放心,我担心她们会在班府门前出了事,要不,你们陪着我出去看一看吧?” “看一看倒没什么要紧,关键是小姐您,千万不要一时起了善心,让我们左右为难!” “知道了,我不会让你们为难的!”班恬很爽利的答应了,然后随家丁走向大门。 家丁们脚大步长,先行打开了大门,并且闪退两侧,空出一人的缝隙。 班恬撑着罗伞,从缝隙里钻出身来,然后静静站于五层石阶顶上,四下探看。 天上的雨正密密的落着。 班恬望了一会子,忽然看见一对母女匍匐在石阶上。那对母女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发,身上穿着半成新衣服,衣服上面横刮竖烂,左洞右孔,更有沾了雨的缘故,母子二人的衣服皆有坠坠往下的趋势。 观了衣衫不整c瑟瑟发抖的母女一会儿,班恬不禁起了恻隐之心。她赶忙转过头来,吩咐道:“还不快去把人挪进来?这麽大的雨,万一害了风凉该如何是好?” ------题外话------ 求收藏,求收藏,求收藏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薄雾浓云愁永昼(一) 几个家丁见班恬情态着急,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动起脚来,将人扶携着带入府内。 随后,班恬打发两个婆子,妥善安排了那对母女,才乐乎乎的回了自己的闺房。 转眼返回闺房,班恬一面关门,一面转过身来,看看陆香是否还在熟睡。说来也怪,明明走的时候,陆香还靠着柱子酣睡,可现在一回来,却是四下里找不见陆香。 正当班恬独自纳闷儿的时候,却听门再次被人推开,猛然回过头来,见是陆香低头进来,一边失了魂似的走着,一边叽咕咒骂着什么。 班恬也不晓得她遇见了什么事情,令她失魂落魄,不过看她那样子,让人好笑又好奇,就主动上前,询问细故。 孰料,陆香一见到班恬,情绪十分激动,一边哭边怨班恬,不打招呼单个儿出去,害自己以为她被穿房入户的不善之辈偷去。 班恬听一句,笑了一回,话了之后,她好好的安抚了陆香一番,才心疲神倦的躺在床榻上眯了眯眼,最后沉沉睡去。 约至三更天,雨停了,风息了,云也散了,天上露出一叶弯弯的月亮,湛明湛明的惹人喜爱。 一宿无话。 次日,天空飘起一层薄薄的雾。班恬醒的很早,在床上翻腾了一会子,觉得很没意思,索性起身盥洗。 由于离拜见长辈的规定时辰还早,班恬不急于出房,所以她换了一样心思,把一头黑而密的头发盘成了芙蓉髻,还在髻间斜插两只白玉挖耳簪。其后,她照葫芦画瓢描了却月眉,略略往脸上擦了些白米粉,最后又特意换了平日最爱的那套双蝶绣罗裙。 如此一番精心装扮后,她才心满意足的出了闺房。大约走过一射之地,她终于喘着气来到下人房。 一起跟过来的陆香刚推开门,房内即有两人落地而跪。 班恬多多少少有些受惊。她愣了片刻,才慢慢晃过神来。她快速往前小走几步,扶起礼貌而恭敬的母女俩人。 那对母女歇了一夜,恢复了些精神与气力。刻下,她们对着班恬千恩万谢,始终不愿起身。 班恬习惯了给人行礼,突然有人朝她行礼,委实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她忙扶起妇人,又挽起小女孩,彼此虚套了一番,班恬才表明自己的来意。 当听到班恬要带她们去面见班母,母女开始慌里慌张的对看起来。 “我们母女这落魄样子,哪里敢去叨扰夫人呢?”那妇人双眼无神,浑身战栗,“昨夜幸逢小姐心善,非但不嫌弃我们母女肮脏,还令府中家丁容留我们母女一晚;否则,我们母女还不知要如何狼狈。大恩不言谢,还请小姐再受我们母女一拜!” 妇人牵着女孩的小手,正欲再拜。 班恬赶忙拦下他们的动作,道:“人皆有恻隐之心!我也只是顺便帮了个忙而已!” 说完,她看着可怜兮兮的母女,询问道:“对了,你们在楼烦可有容身之所?若有,我可以吩咐下人送你们回去;若没有” “没有!”小女孩眨着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楚楚可怜的坦白出来真相。 “既如此,我还是带你们去见一见阿娘吧!”班恬和陆香已经动脚,却发现那对母女驻足不前。 班恬晓得他们心中的顾虑,笑道:“放心,阿娘和我一样善良,她若是知道你们无处可去,一定会收留你们的!” 那对母女点了点眼,似是应付,似是惧怕。 转眼,班恬带着人来到前院。 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大事,当时院里围着乌泱泱的一群人。班恬顺眼看过去,人群里有班母身边的香云c黛云c绿云c白云,班游身边的来旺c来福c幽芷c幽兰,班稚身边的家望c家兴c花月c花影。一群人窃窃私语,喁喁嘀咕,令一旁调停管理的华儿焦头烂额。 班恬安排那母女二人候在一旁听信,自己则慌慌张张的去打探情况。 “华姐姐!华姐姐!” 忙得头昏脑昏的华儿听人喊她,迟钝了小半会儿,才支应起来,‘唉’了一声后,转头见是班恬向她招手,于是,她立即撇开手头上的事情,淡淡笑着,朝班恬走了过来,“我的大小姐呀,夫人这时候正恼火着呢,你可千万不要过来添乱才是!”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二哥c三哥院里的丫鬟c小厮全聚在阿娘这里?” “唉!其实也不什么大事,不过是二公子与三公子抬杠拌嘴而矣!可偏偏两位公子平日要风得风,娇生惯了,皆是得理不饶人c吃亏不畅快的主儿,一发生了争吵,两人谁也不愿意迁就谁,婢女与小厮见劝不住,个个缩在一旁,听其自然。最后,还是张大娘上去管了一管,可两位公子又嫌弃张大娘评断不公,非吵着闹着,要到夫人这里来评理!” 听华儿道完缘故,班恬感慨道:“二哥c三哥也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还耍起脾气来了呢?” “可不这样说嘛?二公子c三公子也老大不小的人了,怎么老是这样爱折腾,让夫人不省心?” 说完此句,华儿轻叹了一声,又道:“唉!昨晚,我盛了一碗老鸭汤给夫人,夫人还没尝了两口,就抱怨心里不畅快,赶着让我端出去;今早,我换了核桃酪,夫人照样没胃口。夫人已经连着两顿,不尝饭食,现在还没到半晌午,二公子c三公子又来这样一闹,只怕到了晚间,夫人心里更加难受呢!” “不行,我要进去劝一劝二哥c三哥,让他们不要胡作非为,惹阿娘生气!” “好,我陪你进去!”华儿一边说着,一边随班恬踏过台阶,往房间里走。 转眼入了外间,正当两人准备朝里走时,却听里面有人开腔,道:“你们俩可是亲兄弟,亲兄弟如手足,本该互亲互爱,互谦互让,可你们瞧一瞧,你们这些日都做了些什么?前日斗殴,今日争吵,你们这样互不相容,是要活活气死阿娘吗?”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薄雾浓云愁永昼(二) “阿娘,儿子原意并非要气你。儿子只是看不惯,看不惯二哥目中无人,老是奚落我没出息!” 班稚先露出一副受气模样,等诉完了委屈,立马又悻悻的望向旁边不拿正眼瞧自己的哥哥,怨恨不平道:“你老瞪着我做什么?难道我刚才说的,全不是真的吗?” “别总装出一副可怜之态,博人同情!男子汉大丈夫,有本事,凭实力说话!论打架,你弱不禁风,不是我对手;论属文,你才思匮乏,又不是我对手。你自己说一说,你是不是很没出息?” 班游非常佩服自己言简意赅的表达了对弟弟的轻视,因此,他的脸上显出丝丝得意。 班夫人听够了俩儿子吵来吵去,此时,带气带怒道:“好,好,好呀!娘费心费力为你寻良师c觅益友,逢岁过节还给你师傅送束脩c给你朋友备厚礼,到最后,到最后,竟养出你这样一个不孝子来!” 班夫人一边说,一边半举着手指,指着班游道:“你辜负师傅的剀切教导,你罔顾父母的殷切教诲,你,你,你真要气死为娘啦!罢罢罢,从此我也撒开手去,权且听天由命,你们兄弟好也成c坏也成,总之各人过各人的,阿娘老了,是没本事再管束你们了!”班夫人恼火的说完一番话后,气得浑身发抖,牙齿打颤。 “娘,儿子不是故意气你,儿子只是看不得弟弟懦弱无能!”班游见母亲大为恼火,急忙扑到班夫人膝前示弱。 “稚儿,他再懦弱,再无能,也是你的亲弟弟。”班夫人一会子看看班游,一会子看看班稚,忽然在心里彻底犯了难。她不是听讼断狱的判官,只须秉公办理即可皆大欢喜。毕竟手心手背都是肉,她实在没法偏疼一方,再违背本心去伤害另一方。 “你们都是娘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你们都是娘的好孩子,在娘心里,你们之间,没有谁比谁聪明,更没有谁比谁强健!游儿,你记住,伯儿c稚儿c素心和你,你们四个打断骨头连着筋,剥除筋骨融着血。这世上,靠别人兴许靠不住,但你们可是世上最亲最近的人,若你们彼此都不互携互助,还能指望谁帮你们一把呢?” 两个心高气傲的少年听着慈训,眨巴了几下虎生生的眼睛后,几乎快要落下泪来。 原来班恬还没进来,就听见班夫人大声训斥二哥班游,一时竟也不好直接露面,只能跟着华儿,躲于海棠色幔帐后面,先暗中观望一阵儿,等遇到使得上自己,再出来也不迟。 抱着这样的想法,窥看了一刻钟,直到目睹了刚才那情境,班恬再也按捺不住自己,一溜烟儿快走了几步,掀过外层的绀青色帷帐,突然钻了出来,同时又喊道:“阿娘!” 班夫人心头的火气还没消下去,此刻,侧眼看班恬小走过来,不禁有些厌烦道:“哎呦,我的小祖宗呐,你两个哥哥的事情,弄了半晌儿还没弄清楚,你又冒出来做什么?” “阿娘,素心可不是来添乱的;素心是来帮你从中调和的!”班恬不顾班夫人的诧异,一壁走向班游c班稚,一壁想办法调解两位哥哥的争端。 少顷,班恬停下了脚步,蹲在两位哥哥面前。她先正面望向班游,又侧眼望向班稚,最后她左右开弓,掀起了两位哥哥的袖口,“妹妹愚钝,很想问一问两位哥哥,你们有没有注意过彼此身上的胎记?” 班游c班稚两人听了,立刻惊奇地看向对方手腕上的胎记。 “素心记得,大哥的胎记落在了后背,而二哥c三哥则分别落在了左右臂上;恐怕哥哥们还不知道,素心的胎记是落在了头上。” 班恬看着一脸吃惊的两位哥哥,徐徐开口道:“哥哥们瞧,咱们兄妹几人都有胎记,多难得的缘分呀,咱们为何不珍惜c反要自相争斗呢?” 呼呼喘气的班夫人见女儿以情感人,忙正眼看过去。她隐约看见,班恬面色郑重,对着两个闹架的少年,继续道:“哥哥们可还记得?前几年,二哥闲来无事,跑到书房去打扰大哥读书?后来,阿爹知道后,狠狠教训了二哥一顿,差点把二哥脑袋打开了瓢儿;那时,三哥不忍二哥一人受罚,哭着喊着说自己也打扰了大哥读书。幸好阿爹见哥哥们和睦,便没忍心再动手。还有去年,三哥因为逃学,被阿爹拿着马鞭一个劲儿抽,最后还是二哥您亲自求情,才让三哥少受些皮肉之苦。” 十五岁的班游和十一岁的班稚听后,回忆往事,纷纷落下泪来。 “诸如这样的事情,数不胜数!从前,两位兄长开玩笑c做游戏,从来百无禁忌c互不嫌弃,如今是怎么了,干嘛要厌弃起对方来呢?” 张妈妈见班恬蹲得久了,连忙走过去拉她起来。 座上的班夫人注视着悔恨交加的儿子们,先喘了喘混乱的气息,后道:“将来,兴许哪一日娘不在了,不能时刻劝诫你们。只是,你们兄弟几个,可一定得互助互爱呀!” 班夫人看出来两兄弟脸上后悔之色更浓,连忙乘胜追击,道:“你们谨记,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兄弟阋墙,家门蒙辱!娘不指望你们将来个个位极人臣,大富大贵,娘只求你们团结互助,彼此提携!” 听觉灵敏的班游c班稚慌忙抬起头来,眼见得班夫人眼角泛泪,他们心里也有些不大落忍。 刚坐到凉席上的班恬见母亲这种情状,也不好开腔,只能以眼神传递自己的想法。还好,班游两兄弟终于开了窍,看明白班恬对着他们目语后,连连低声下气去向班夫人认错。班夫人费了半日功夫,终于令两兄弟和好如初,自是高兴得喜笑颜开。她趁势又交代些话,见两个儿子似听从了劝告,才放班游c班稚各自回去反省。 等两兄弟一同离开,班夫人倦倦叹了口气。而后,她看向一边正饮茶的班恬,叹道:“哎,多大的人了,还总是闹别扭,真是不让人省心!” 这摆明是在说班游c班稚争斗,因此班恬听了,也没有搭腔。少顷,班夫人饮了一杯茶,转头看向皮肤雪白的班恬,道:“对了,老爷前几日为你物色了一个师氏,大约后日,你就可以见到她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薄雾浓云愁永昼(三) “师氏?怎么不声不响冒出来个师氏,阿爹,他也不事先告诉我一下?” “依你的脾气,若告诉了你,你定会三日两头去缠磨老爷!那样,老爷还能安心去帮你找师氏?” 班夫人笑着看向女儿,又语重心长道:“素心呀,你如今已十岁,是时候该学习女红女德了,不然以后出嫁了,连基本的缝缝补补都不会,你让娘怎么放心的下呢?” “知道咯!” 班恬鼓着腮帮,很哀怨的回应着。突然,她想起外面那对母女还在听候传见。于是,她怯怯望向火气方消的母亲,道:“阿娘,昨夜,有对母女到咱们府前躲雨,女儿见她们无处可去,衣衫褴褛,甚是可怜,便自作主张让她们入府歇息一夜。” “嗯?” 班夫人口中正含着一口茶,听了班恬的话,立马转头过来,眼带疑色的看着女儿。 “她们母女真的无处可去!女儿知道,阿娘您一向心慈手软。阿娘,您能不能收留她们,让她们有个容身之所?”因为不太确定班夫人的意思,所以班恬眼中冒出些犹豫之色。 “适因见你多方设法令游儿c稚儿重归于好,正打算夸你两句,谁想你也做出这着三不着两的事情来?” 班夫人刚生完气,突然又感到一股火气往心中央钻。她生气的看向女儿,却见班恬害怕的低下了头,心里立马软了下去,不由放缓了语调道:“素心,你年纪还小,不晓得人言可畏的厉害。好像是十年前吧,城南马家的二女儿,因与一男子夜间密会,遭人传说,而后再无人上门提亲,至今还待字闺中,成了一个老姑娘。娘不是怪你多管闲事,娘只是要你明白,蜚短流长,不可不慎。你一个大家闺秀,别总是抛头露面,万一把名声传坏了,以后可怎么办?” 班恬猜到了开头,没预料到结果,等战战兢兢听班夫人说完后,眼眶里立马悬着几滴眼泪。 望着默默哭泣的女儿,班夫人也觉得自己批评逾分了;于是,她语调轻轻的哄道:“阿娘这次,暂且先合了你的意;可下一次,你不许擅作主张!” 班恬扬脸看向和颜悦色的母亲,忙拿袖子擦掉眼角的泪花。俄而,班夫人使唤华儿招呼那对母女进来。 顷刻,那对母女惴惴进来,还没来得及看一眼屋里有哪些人,立马欠身道:“问夫人安!问小姐安!” 班夫人迎面瞧过去,见母女二人低腰拜了下去,一边开口说不要拘礼,一边上下打量了蓬头垢面c衣衫破烂的母女一眼。 那妇人身高适中,五官周正,皮肤粗糙,长得老相,鬓边飘雪,大约是长期从事劳动的原因,妇人自站起后一直佝偻着腰,显得很老态龙钟。相较之下,还是旁边拥有一张团团小脸的女孩更为可爱一些;班夫人一向喜爱女孩,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虽然素心苦苦求我收容你们,但你们的底细尚且没弄清楚,故此,我不能武断的将你们安排进府;毕竟,现在好心人难得好报,引狼入室c招致祸端的也大有人在!” 班夫人刚一说完,又直直看向默不作声的那对母女。“先说说,你们是哪里人氏,因何流落到了楼烦?” “回夫人,我们母女原系清河人氏,因上一年凶年饥岁,家中断粮,所以才千里迢迢来楼烦投靠亲戚。八成是我们命运不济,耗尽了盘缠,也没寻着亲戚;所以昨日,我们母女才急着赶回老家。也是天公不作美,轰隆隆又下了那么一场场暴雨;我们母女人生地不熟,实在没地方避雨,只好暂借贵府门前方寸之地躲一躲雨。” 听完了妇人流利而概括的回答,班夫人兀自推想了一会儿,又问道:“照这样说,你们流落至此,也算情有可原!” 彼时,内室里有咕噜咕噜的声音响了起来。班夫人扫过一眼,迅速地从女孩捂住肚子那个动作上,推定出来了声源所在。平时出府逛街,她也见过那些沿街乞讨的流浪汉,因此露出些同情之色,唤道:“华儿,将这个小女孩领去下厨房用点饭!” 妇人赶忙道了一声谢。 华儿听喝,快速牵起小女孩的手;她一边出去,一边对饥肠辘辘的小女孩说道:“今早下厨房捏了糯米团子c玉米团子,因都是香甜可口的东西,所以几位公子多食了些,估计现在该没有了;不过,郭嫂子还煮了红豆薏苡粥,那也是她拿手的。你先凑合一顿,等到了正午,府里会熬肉汤,到时我给你盛上三海碗,管你饱!” “这孩子没有爹吗?” 面如土色的妇人刚将目光从女儿身上抽回,忽听班夫人问了这样一句,她没多思考,当即扑通一下跪在地上。 “你这是作甚?我只是单纯想着,若你在内宅做事,还是知根知底些好!故此,才张嘴多问了几句,你放心,我绝对没有别的意思!”班夫人见人跪下,面露骇异之色,因而一边解释,一边下榻,扶起妇人,“快站起来!这里又不是宫廷侯府,可不时新动不动下跪!” 妇人拿手推了一下,膝行往后退了三步远,又磕了两个响头,才道:“下妇知道夫人内质善良,宽洪海量,不然的话,夫人也不会喊我们母女进来!”她哽咽了一下,继续道:“下妇确是个清清白白的人,没必要藏着掖着惹人猜忌;夫人请坐下,慢慢听下妇道来!” 班夫人怔了一下,旋即重新归座。骇然不知所措的班恬愣了一下后,也跟着班夫人落了座。 “下妇本小户之女,经由媒人介绍,许给了同郡一户姓李的人家。论样貌,那人身条很高c长相中等,不是我心中所想,而况他家境贫寒,既无祖业可守,又无行当可做。下妇最初一万个愿意嫁他作妻,可阿爹贪恋他家的聘礼丰厚,愣是不由分说,便将下妇送了出去。” 妇人平静的说了一会儿,突然带了哭腔,“嫁过去之后,木已成舟,下妇知道自己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勉为其难的过下去。后来,下妇帮他理家省钱,渐渐手头上有了点积蓄,能供他做些小生意,也便在那时,他才露出了暴虐的马脚,每每生意不顺时,打外面回家后,对我张口即骂,动手即打,我忍辱万分,千求万告,却永远也见不到光明的时候!” “那你为何不向娘家求救呢?” “别人或许还有阿娘阿爹帮顾,可我娘亲早逝,阿爹也不疼惜我。何况,他还娶了一位难对付的女人,那女人又为他生下一儿一女,成日哄得他团团转,他哪里会管我的死活?”妇人哽咽着继续说下去,“夫人你说,娘家这样指望不上,我还能怎么办?也只有敢怒不敢言了!” 听完妇人道出自己的不幸,班夫人深长的叹了一口气。毕竟同为女人,婚姻中遇见的难处大差不差,她很是感同身受。这样沉默了一会儿,班夫人感触道:“真想不到,你还有这样一段不堪回首的经历!”刚一说完,她又开始刨根问底儿,“对了,那后来呢?” “后来,下妇实在忍受不了他的凶残,便趁他酣睡之际,偷偷带着平儿逃了出来!” “你们是偷逃出来的?”班夫人露出一副骇怪的表情。旁边寂定坐着的班恬也忍不住多瞄了妇人两眼。 “是!” “哎呀,你怎么不早说?”班夫人有些后悔,后悔自己只顾同情,却忘了再问清楚一点,于是她一改刚才怜悯的态度,口气冷硬道:“如今各郡官府明文规定,不许个户收留你这样的人!唉,若你被休了或和离了,我还能想办法容留你;可现在,你和那汉子还牵扯不清;我接手府里的事情还没几年,坦白说,我实在不敢碰你这个烫手山芋!” “娘”准备出口求情的班恬被母亲瞪了一眼后,老老实实闭上了嘴。 “夫人的难处,下妇也明白!因此,下妇并不敢奢求夫人留我。下妇知道自己命数如此,也不作它想,下妇只是不忍心,不忍心让平儿她跟着我吃苦受罪!”妇人了悟班夫人的意思后,赶紧张口最后求一求,“夫人,下妇恳求你,恳求你留下平儿吧!她还小,不能总这样居无定所!” 听妇人断断续续的嘤嘤哭泣,班夫人竟也生出几分不忍心,“你的情况,我已了然;我也不是狠心的人,留你们在府里不是不可以,只是” 妇人看事有转机,慌慌抬起头来。 “我先明明白白告诉你,若以后,你家里人不远千里的寻了过来,我一点也不会帮你遮掩;到时,无论他们是要带走你,还是要状告你,该怎样就怎样,我绝不会阻拦!” “下妇晓得了,下妇多谢夫人收留!”妇人满心欢喜,忙叠声答谢。 “如今,府里管事早已满额,仆妇们也各安其所,一时之间,我也想不出该把你安排到哪里去!你呢,暂且小住一阵儿,等有了合适的差事,我再派人通知你!”班夫人一口气说完后,正看见班恬瞬着眼睛望向她,她清楚女儿心里所想,于是又开口道:“你那女儿恐干不得粗话,暂且让她去服侍素心吧!” 班恬笑容满面,妇人脸上同样露出满满当当的笑意。未几,妇人再次致谢道:“多谢夫人!”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人闲昼永无聊赖(一) 转眼入了七月。骄阳似火,天气燥热;蝉鸣阵阵,聒噪喧耳。 因为酷暑难耐,班恬已不大愿意出院子;另外,刚请进府的荆师氏态度冷淡c禀性峭直,她压根寻不到机会,溜出去玩耍,所以一连数月,她也没动旁的心思,只是老实跟着荆师氏学习女红,了解针黹,偶然闲了下来,才和李平小玩小闹一下。 一日,荆师氏正埋头点拨班恬针黹,荆家突来人在外府声称有急事。荆师氏不知详情,自然很着急;可她也明白,自己收取了班府的酬金,不好旷工,故而于人前露出一副焦急之态。 恰巧那个时候,班恬绣好了一副蜂舞蝶戏图,于是她从绣架后面抬起半张脸来,满脸笑意冲着荆师氏,道:“师氏不必为难!既然家中有事,那您先行离开也未尝不可!” 荆师氏虽担心家中不安,但更担心主母怪罪,因道:“青天白日的,下妇家中能有什么急事?八成是近来天气燠热,下妇那老家儿又犯毛病了!不过,那也是小事;小姐别分心,咱们继续学!” “师氏干嘛如此不知变通呢?” 班恬看了左右为难又十分忧心的荆师氏一眼后,开始推襟送抱,“这些日子,师氏忙左忙右,一刻不歇来教诲素心,素心看在眼里,很心生感激;何况,今日本卜课早些,一抵一扣的话,师氏早该到了下课的时间!” 班恬微笑着站起来,又走到荆师氏前面,“师氏如果真的不安心,何不临走之前,再布置一副绣样让素心绣?” “多谢小姐体念,下妇明日一定早早来!”荆师氏面带感激,拜了一拜。 班恬急急挽住荆师氏,又声音轻柔道:“师氏千万别多礼!” 穿青莲色直裾深衣的荆师氏笑着抿了一下嘴。 “平儿,快送师氏出府!” 平儿闻声,忙躜行进来,而后踮着小脚,将忧心如焚的荆师氏领了出去。 等二人慌慌出门后,班恬转头坐回胭脂红绣牡丹垫子上。突然人去室静,班恬不知不觉感到有些无聊,就手拿起刚完成的绣图,定定看了两眼后,又厌倦的放了下去。 忽然风声淅淅,院里的紫薇花簌簌落了一地,树上栖着的两只黄鹂扑刺刺飞离树梢。 班恬听见风声,抬首往窗外扫了一眼。 窗外那棵灰黄芭蕉垂下了它大而宽的叶子。 班恬骤然发现陆香那丫头一直不见踪影,她清楚陆香一定跑出去散心解闷去了。突然,她觉得自己恓恓难受,于是在动了两下唇后,她索性站了起来,体态轻盈的离开了房间。 外面火伞高张,空中点缀着蓬蓬松松的卷云。出了院落后,班恬一边步履轻健的走着,一边关注脚边尾叶发黄的青草。 那道路两旁还长着淡紫的薄荷c米白的栝楼c黄绿的莪蒿c红黄的菖蒲,可它们全都耷拉着枝叶,连才开出的花朵也焉焉儿的,显得很没精神。班恬心想,若换到刚开春的时候,它们一定青葱可爱,引人采撷。 转眼过了门洞,班恬入了府中的左花园。花园里五光十色,百花盛开,尤以玉笑珠香c富丽堂皇的牡丹最为壮观。 班恬并不喜爱牡丹,略略赏了几眼后,又脚步轻快的朝园里走。园中稀疏有致的种植了十来棵松树,正是冠盖如云,浓荫蔽天,恰值炎夏,另有一番好处。 班恬越往里走,越觉得凉意侵骨,静静站在松树下,乘着凉意惬怀了好一会儿,她才决定动脚,去寻找陆香。 同一时间,陆香正倚在一面爬满豌豆的墙上。此刻,穿茶青色长裙的陆香趄着身,双眼直愣愣望向茵茵草地。 原来那绿地上蹲着一只又大又白的兔子。毛茸茸的兔子蹦来蹦去,时而低头嗅嗅,时而举腿跳跳,最终寻到一片鲜草后,它两下里望了望,觉着没有危险,转而津津有味地咀嚼起来。 花园不大,班恬轻而易举的发现了陆香。不过,她并没打算让陆香直接注意到自己,她准备靠近之时再吓陆香一个措手不及,所以她故意轻手轻脚的,不发出任何动静。 等离近了,班恬才发现,陆香那丫头靠着墙一动不动的,只傻乎乎的冲着草地笑。她本能的怀疑,陆香那丫头又犯傻了,于是她放弃了恶作剧,很不解的走上前去。 “好呀!人家找了你半晌儿,你居然躲在墙角偷懒?我且问你,你在这傻笑什么呢?活像一个傻子似的!” 正在吃草的兔子听见人声,忽的跳开了。陆香有些气恼,本能的想怒骂来人一顿,可一抬头见是班恬过来,她立马和颜悦色道:“小姐,你吵到那只兔子了,你看,它已经跳走啦!” 顺着陆香手指的方向,班恬果真看见一只活蹦乱跳的兔子。她忽然眉开眼笑,又使了个眼色给陆香,陆香瞬即明白;于是两个人放轻脚步,很鬼祟的跟在兔子后面跑。 那兔子倒也有趣,起初徐蹦慢跳,后来竟不知怎么了,越跳越快,而且还总是往灌木丛里钻。班恬与陆香一路追随,忽见兔子跳入灌木丛里,不见踪影,两人皆傻了眼。 恰巧那里凿了半亩池塘。班恬喘过气后,见藕红映日c荷叶如盖,心里顿时清爽不少。 陆香最是个鬼丫头,现下见班恬盯着荷塘不放,笑着凑上前,问道:“如今莲叶田田,正是采摘下来煮粥的好时候!小姐您一向喜欢莲叶的清淡,要不,我就便摘些回去吧!” “现在太阳还毒着呢,等过了未时,你再过来采摘吧!” 陆香讷讷的哦了一声。 班恬见她模样可爱,顺手点了点陆香嘴边的美人痣,笑道:“这里离三哥院子近,咱们顶着日头,难保不晒出一身汗来,反不如去三哥那蹭一顿饭,等午后日光弱些,我去阿娘院里坐坐,你再来采荷叶吧!” 陆香望着太阳地儿,无奈的点了下头,转而扯好起了褶子的衣服,随班恬往附近的院落赶。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人闲昼永无聊赖(二) 虽然班府占地无多,但是构造精妙,其中最怡情养性的当属班稚所居之处。这院落小小巧巧,紧靠半亩方塘而建,因着距离太近,班恬没费多少力气寻到了院前。 时已接近中午,花月c花影正站在廊下,商量着如何取午饭,突见班恬携陆香过来,两人忙停了讨论,上前问候,“小姐怎么来这边了?” “炎夏永昼,闲来无事,过来瞧瞧三哥在干什么?”班恬一边与花月说话,一边拿眼睛往西屋里瞧。 “小姐快别伸脖子了,三公子不在西屋!” “不在西屋?那在哪呢?”班恬望了一眼西屋放下的帘栊,也觉得班稚不可能闷在里面。 “夏日炎炎,西屋最易受到暴晒。三公子一清早进了里面读书,可过了一两个时辰,西屋又闷又热,三公子受不住热,又转到东屋里去吹陨了!”花影一面说,一面同花月笑起来。 班恬听了,抬头看了看日头,果然热得厉害,因怕烈日晒到花月c花影,班恬赶忙让她们各各离去。 少顷,班恬独自入了东屋。这东屋原是班稚安卧之所,里面开窗采光,凿洞引风,加之陈设简约,显得很宽阔明朗。 班恬前脚刚进房间,后脚即看见班稚手持梨形五音孔鸳鸯埙,沉醉入迷的吹气成音。 班恬没忍心打扰班稚,轻轻地往里面走,临近才发现,那梨形五音孔鸳鸯埙上面,整齐不一地凿出了六个小孔,而六个小孔所朝方向,各不相同。 彼时,班稚忽睁开眼,见班恬无声无息靠近自己,他立马放下梨形五音孔鸳鸯埙,又笑意盈盈道:“你既来了,干嘛不打招呼?” “我哪里敢搅了你的兴致?”班恬望着眉清目秀c俊朗潇洒的班稚,赌气似的说道。 “你呀!” 班稚无奈的笑了一声,然后站起来,迎着班恬落座,“对了,最近,荆师氏教你教的如何了?” “还好!” 班恬看了班稚一眼,又道:“荆师氏教得很认真,但凡我有错处,她一定细心纠正我!” “那便好!” 班恬惊讶地看向举止稳重的班稚,忽觉数月不见,班稚倒是成长了不少,于是她凑近了一些,戏谑道:“三哥现在倒十分稳重,可当初和二哥拌嘴吵架,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快别提那件令人羞愧的事!” 班稚斜了妹妹一眼,又道:“如今,连二哥都已不大在意,你反倒成日念叨起来?” “行了,人家只是同你开个玩笑,你还当真起来?” 班恬浅浅笑了一下,低头又瞧见哥哥手中的梨形五音孔鸳鸯埙;她的目光突然热望起来,“三哥,方才我见您吹陨吹得入迷,也没忍心打扰您;现在,您正好落了闲,要不,你教我吹陨吧?” “啊!” 班稚惊得叫了一声,“你不正跟着荆师氏学弹琴吗?怎么又一时兴起要学吹陨呢?” “就如哥哥所说,素心只是一时兴起而已!” 班恬喜笑颜开,又温言软语道:“好哥哥,好哥哥,您才艺那么高超,就简单的教教素心嘛!您放心,我不是那半途而废的人,回去之后,我一定继续认真的学习弹琴,今日在这里,你就让我尝尝鲜嘛!” 班稚嗯了一声,转头拿起梨形五音孔鸳鸯埙,认真的介绍起来,“这陨上每个孔看似很微不足道,其实缺一不可!” 见班恬醒悟似的哦了一声,班稚笑着吹起陨来,班恬见他手上有动作,连忙深深注视着班稚,眼见他手指灵活交替c嘴唇深呼慢吸,而后一支低沉浑厚c空灵柔美的乐曲回荡空中。 班恬实在爱极了这古朴醇厚的音色。少时,她粲然一笑,吵着闹着让班稚把陨交给自己。 班稚无可奈何,只能手把手教导班恬。班恬心愿得成,开怀大笑之余,很听话的照班稚指导,先捧起五音孔梨形鸳鸯埙,逐一试探每个孔发出的声音,然后一鼓作气,练成一曲。 人一有了事做,时间就过得飞快。转眼金乌西沉,夕照下的塘畔杨柳,显得格外妩媚。是夜,月朗风清,更阑人静。 “嘚嘚嘚嘚。嘚嘚嘚。” 一阵紧促的马蹄声过后,班府门前停下一匹马。马上之人翻身落地后,二话不说,立马急巴巴的去了王平居处。 可怜王平那时正和云儿你侬我侬,忽见得班况急匆匆赶来,两人差点吓得魂飞魄散。 班况见到那香艳旖旎的场景,也自觉唐突了,慌得拔脚出去避了一小会,最终还是王平招呼他进偏屋,他才略带歉意的跟了过去。 “兄长夤夜前来,可是有要事相商?”王平望着穿驼色长衣的班况问道。 “实不相瞒,今日表哥从长安托人捎信回来,说他有幸看了今秋朝廷提拔官员名单,还说上面有我的名字!” “升迁?” 两人落座后,王平听了班况的话,立马看向满腹郁郁的兄弟,一时又忍不住道:“这可是好事呀!兄长怎么反倒一副不开心的样子?” “是好事不假!可可我近来也没什么功绩,哪里值得朝廷赏我这样一份恩典?”班况露出一副如堕五里雾中的表情。 王平见了,笑道:“人在家中卧,福从天上来;这是多少人八辈子求还求不来的福气,怎得偏到了兄长这里,死活不乐意接受呢?” “倒不是不愿意!只是,若朝廷这次提拔,单凭我办事能力出众,那就更加令人欢喜咯!”班况叹了一声。 坐在对脸的王平很不解,因问:“兄长此言何意呀?” “贤弟有所不知呐!内子母家那边,虽支庶不盛,亲眷无多,可有两门子亲戚实打实的富贵。一门,论起来是老夫的连襟,我这姐夫倒是个有出息的,原在京兆尹手底下做事,前两年因为立了功,破格提升为执金吾;另一门更不得了,是内子的近门表哥,任光禄勋一职。依我看,此番升迁,多半是内子上回长安探亲,死皮赖脸求人求来的!”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春风得意马蹄疾(一) “兄长说这话,可就大差特差了!古话不说嘛,‘单丝不成线,独木难成林’兄长这几门亲戚愿意提携你,想来也有为己之嫌!” 班况听了这番解读,仍旧不解,王平见了,因笑道:“不提远的,单说楼烦,兄长好好的想一想,如今这楼烦的官场如何?” 彼时,云儿从外面端进来两碗绿豆汤。 班况想了一会子,似是有了些头绪,转头选了一碗绿豆汤,大口喝下几口,心里霎时凉飕飕的舒服。 王平只顾观望班况的神色,也没瞧云儿站在一旁,努嘴对他使眼色,好久瞧见了,才冲着千娇百媚的云儿笑了一下,然后继续道:“楼烦这样偏远的一个地方,各级员吏之间,尚且勾心斗角,明争暗斗,互相倾轧,更不必提皇帝脚下那些头头脑脑啦!” 瞧班况若有所思,王平接着‘敲打’,道:“总之,兄长那些亲戚,可能是同情兄长的处境,念着亲戚情谊,真心真意拉你一把,但是,愚弟觉得,他们更可能是为巩固自己的地位,发展自己的势力,所以,兄长没必要总觉得是自己低声下气,夤缘向上!” 班况沉思片刻,闷头又喝下一碗凉凉的绿豆汤。然后,他踌躇一阵儿,才道:“只怕秋后不久,朝廷任命的文书便会下达,我可要早做些准备,防备刘璜那奸人从中作梗!” “兄长还担心他?”王平冷冷笑了一声,“他可是秋后的蚂蚱,蹦不了多久了!” “嗯?” 班况迟疑了一下,又紧跟着问:“这怎么说?” “兄长那些亲戚再有本事,总不可能连越几级提拔兄长吗?依愚弟猜测,唯一的可能,是他们借助兄长客岁蒙冤那件事,做做文章!” “果真那样,可是还我公道了!” 班况目视着王平,又感慨道:“贤弟是不知道,这一年多来,我里里外外有多抬不起头来!可恨外面那起子拜高踩低的小人,见我一朝被刘璜摆弄,个个投井下石,巴不得多踩我两下,这下好了,如今时来运转,老夫倒要看看,他们该如何曲意奉承老夫?” “世道人情,换了何处,皆是如此。兄长即将离任,此间种种,从此尽可抛了!还是思虑以后要紧!” “以后?”班况快速望向话含深意的王平。 “长安可不是小小一个楼烦能比!兄长在楼烦得罪了人,顶多是往下降几级,混个几年还能再升上去;可若换了长安,稍有不慎,那可是关乎身家性命的大事情!所以,兄长可要及早深思谋虑,万不能糊里糊涂的去了长安赴任!长安,那里的水可混着呢!” 听了王平的话,班况沉吟了片刻,忽道:“我倒是没考虑过这个!幸亏贤弟多提醒了一句,看来,我得早做打算呀!” 仔细想了一会儿,班恬忽而又郁闷起来,“如今我去就未定,贸然离职入长安拜谒权贵,恐遭本地同僚非议;可贤弟方才也说,有些事推延不得。” 他踌躇了一下,又道:“旁的倒不着急去办,只两件事,断乎不能推后;第一件事,只怕还得有劳贤弟帮忙。” “愚弟但凭兄长吩咐!”王平恭恭敬敬的低下了头。 “班家祖祖代代,定居于此,长安远在千里之外,班家在那里,既无田产,也无家业;若秋后任命文书下来,突然之间,恐怕老夫也难拖家带口的搬过去。所以,还请贤弟先行一步,入长安为兄长物色一处田宅,不求过于繁华热闹的地段,一来太招眼,二来没必要!” “行,愚弟一定不辞劬劳!” “第二件事嘛,老夫甚少与表哥他们联系,日后见面,恐嫌生疏;所以,烦请贤弟代笔,再拿着老夫的名帖,顺道儿去拜谒一下表哥!” “好说,好说,两件事都是顺道儿就能办成的事!”王平淡淡笑了一声,对面的班况也顿觉心下安稳。 却说班c李两兄弟那晚烛下密谈,所谈内容,一字一句全被趴在窗纸上的云儿偷听。也是自打那夜开始,云儿明白迟早要和王平分手,于是乎,心尖的离索之感一日更甚一日。 因为晓得王平的脾气,云儿不敢轻易表露伤感,只能想尽法子遮遮掩掩。强撑到荷月初三夜,打班夫人院里回来,她刚进内房,就瞧见王平背对自己,收拾行囊。 她偷偷抹了几滴泪,转头入了下厨房,做了几个拿手好菜,摆了一桌散酒席,同王平洒泪告别。 王平心里也明白,云儿目不识丁,总担心露水夫妻不长远,故对天发誓了一顿,打消云儿心头的猜忌。 次日,天清气爽。班况很早找上门来,然后两兄弟骑马出了楼烦城;一直送到驿亭地带,两人下马交谈一番,议定归期,然后各朝一方,班况按辔折回楼烦,王平挥鞭直奔长安。 忽忽到了肇秋。 这日,班夫人等正陪着班母用午饭,忽然听门子回禀,说班况欢天喜地的从外面奔了回来。 众人突听家主回府,皆又惊又喜;却是一旁正布菜的班夫人,一见到夫君露身,立马喜滋滋迎上前去,问道:“老爷清早离家的时候,不还说今日事务冗杂,恐怕中午之前都回不来,怎么反倒提前回家了呢?” 班况没有接话,反是径直坐到了班母身边;班夫人一边纳罕儿,一边同走了过去。 “老爷虽不肯说话,可老身看得出来,老爷定是碰见了什么喜事,对不对?”班母望着举止沉稳的儿子,不自觉把鼻尖的气息放轻了些。 “儿子不敢瞒着阿娘;今日半晌午的时候,朝廷下达了任命文书,擢升了一大批底层员吏,儿子有幸,恰被朝廷提拔为上河农都卫,还着儿子于五日后走马上任!” 正盛饭的班夫人突闻此讯,惊得喊了一声。 半头银发的班母横了一眼过去,见班夫人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又转脸望向精神振发的儿子,有点欢喜c又有点担忧似的,道:“升官加禄原是好事,可这任命文书,来得也太突然些;并且,老爷还得在五日内离任交卸,走马上任,这实在有些仓促!” “是仓促了些;不过,儿早做了安排!” 班况目不转睛的看着班母,道:“上月中旬,表哥已提前透出了风声给我,所以,我连忙托了平弟代劳,为我入长安上下打点。也是午后刚到的消息,平弟耗神费心,为我购置了一处田宅,并持儿名帖拜谒了表哥,如此也算不得毫无准备!” 班夫人听完,心里喜不自禁;虽说这调任下达得迟了些,可班况重获升迁,洵属可贵。于是,她乐滋滋的把一碗乌鸡汤塞到了班况面前。 班况见了,冲妻一笑,又用询问的目光看着班母,道:“虽说田宅买了,可到底还没建出个像样的房子来,儿子也不好拖家携口的过去,只能先委屈阿娘和夫人,多在楼烦呆上一段时间!”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春风得意马蹄疾(二) “这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老爷才抬了头,非要拖家挈口的过去,也难免招朝廷侧目非议;反不如等过些时候,老爷兢兢业业,在长安站住了脚跟,稳住了官位,那时,再风风光光把一家老小接过去,倒也不迟!” 班母盯着儿子,见班况露出些愧疚之色,又叮咛道:“他日老爷去了长安,可真是孑然一身了。从此,老爷可得照顾好自己,尤其是和朝臣打交道,既不能过分慢待,与人结仇;也不能过于靠拢,结党营私。人心隔肚皮,老爷提防些,总吃不了亏!” 听完班母的训喻,班况低头道:“儿子记住了!” 班夫人高高兴兴的夹了两根菜给班恬,正巧听完班母与丈夫的对话,于是她顺便问道:“恩旨突来,难道咱们楼烦,单老爷一个人升了迁吗?” “那倒不是;此番还有一个不大相熟的同僚,与老夫同沐天恩!” “那刘主事呢?”班夫人追问道。 “他呀,因为遭人举报,朝廷查实后,定了个贪赃舞弊,徇情枉法的罪名,而今已经流放到边疆一带了!” 听到刘璜处境艰难,前景黯淡,班夫人不免有些幸灾乐祸;出于高兴,她柳眉一动,杏眼一瞬,后道:“升迁这等幸事,老爷可要摆宴请客?” “我原也有这个打算,不过后来仔细琢磨了一下,觉得还是能省则省吧!” 班况兴味索然的说完,忽见发妻正在兴头上儿,免不得又解释道:“眼下很紧迫!一来,我得赶紧和接任员吏交卸差事;二来,长安形势复杂,我要抓紧时间弄明白表哥给我的‘护官符’;三来,何苦把剩下那几日浪费在毫不相干的人身上?咱们自家人聚聚便好!” “老爷说的,倒也是实情!而今不比往年,果真置办酒宴,既得迎宾送客,又得收贺仪c备回礼,几折腾下来,老爷还不得立马动身?”班母一直没接话,此时发声,似乎很同意儿子的做法。 兴头十足的班夫人被两人浇了冷水,默默兴叹了一声。随后,大家又长篇大套的叙了些家常,各各离去。 出了后院,班恬匆匆与众人道别,然后独自信步到班府西南角的芍药圃里。正值芍药盛开,满圃馨香。班恬赏玩了一会儿,随手掐下十几朵蕊娇瓣大的芍药,拿缃裙的下摆兜住,准备带回院里交给陆香,让她带给郭妈妈煮芍药粥c蒸芍药饼c泡芍药茶。 比及回到院落,班恬前脚刚踏进院里,就依稀听房里有人在争吵;她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也不及安置长裙里的芍药花,赶忙推门而入。 “你呀你,看看你干的好事!人家让你浇花,你倒听话得很,死了命的往里面浇;浇便浇了,好歹也放个通风的地方晾一晾!” “陆姐姐,我也知道自己浇水浇多了,所以我把它移到外面去晒了一个上午!” “你还有脸说?它被晒了一上午,你知不知道牡丹花忌暴晒?今个日头足,你还搬到外面晒了那么长时间,怪不得我看这叶子一直抽抽着!” 才说完,陆香看平儿低头不语,抬眼望了窗外的毒日头一眼,转头又叹声叹气道:“你说说你,笨手笨脚的,做这不行c做那不行,夫人她怎么愿意收留你的呢?” 陆香气得连抬头纹都挤了出来,正准备再教训c教训李平,却听李平呜呜哭了起来。 “唉,人家只是骂了你两句,你怎得呜咽了起来?你弄坏了小姐精心培植的牡丹,我还不能说道你两句?得亏我知道你的底细,要不然,我还以为你是家道中落,先前是公侯小姐呢!” 陆香嘁了一声,又恐吓道:“成日哭哭啼啼的,真烦人!先知会你一下,等会小姐从老老夫人那边回来了,你自己去同小姐说,今个你犯下的过错,我可不能帮你担罪过!” 李平抽抽搭搭,答了一声,“知道了!” 正巧班恬走进来撞见此幕。 她止步不前,喝道:“陆香,不是交代过你,让你不要欺负平儿吗?” 陆香惊了一下,转身分辨道:“小姐,哪里是我故意难为她?明明是她毛毛躁躁,办不好事。好比昨个,小姐让她去三公子院里送东西,她倒好,走的时候核对得一件不差,可偏偏送到三公子手里,无缘无故少了一些。真不晓得到底是她中途掉落了,还是她从中谋私了?” 听陆香毛举细故,李平委屈的掉了两线眼珠;班恬见状,赶忙对陆香道:“说什么呢?平儿还是一个毛丫头,心地又那般坦诚,哪会如你所说做那种偷鸡摸狗的事情?” 陆香急于张口,班恬使了个眼色制止了她,又轻言细语的安慰李平道:“平儿,你千万别听陆香胡说,她呀,最爱以小夸大,一丁点小事他也能扯到官面上去。” 李平挤着眼泪,覃思了一会儿,方道:“原是我粗手笨脚,干不成事,不怪陆姐姐嫌弃我!” “你这样说,必是心里还怨陆香!” 班恬看了泪流满面的李平一眼,默默坐到了一边,想了一会儿,才坦称道:“我同你们交个底,早晚我是要嫁人的,既嫁人,总要带几个陪房过去;将来不管阿娘如何打算,反正我是立了意,要带你们两个过去,所以呐,你们两个可一定要好好相处,不然以后婆家人欺负我,怎么成?” “小姐!”李平亲切的喊了一声。 陆香也跟着喊了一声,“小姐!” “行了,别哭了,妆都快哭花了,再哭可成了孟姜女了,以后嫁了人,也得日日夜夜的哭!” 班恬说着,伸手擦去李平眼角的泪花,又轻轻地拍了几下她的背,“快出去洗把脸,再歇个中觉,晚上我带你去见你阿娘!” 李平听了,心中一喜,忙谢了一声,出去收拾自己。 “小姐,你也太抬爱她了!她才来这麽几日,每回我一要教训她,立立规矩,你总是挡在前面不让我管!” 班恬低头浅笑,抬首看了一脸不满的陆香一眼,又无奈的摊开两手,道:“那可没办法,谁让人家比你年纪小呢?大家不都是爱护小吗?” “哦!原来刚才我同平儿说的话,小姐全都听见了!” 陆香顿悟了,伸出手指,晃了小半圈,忽然问道:“那小姐为什么不早些露面?小姐若早些出来,我也不至于被她气得直跺脚!” “你光说你生气?你倒看看平儿,遭你一骂,连说话都不利索了;我若再出来晚一些,只怕她能把眼睛哭肿,嗓子哭哑!” 陆香满不在乎晃了晃身子,露出一副‘关我何事’的表情。 班恬见了,再交代了一遍,“平儿可怜,先前一直没着没落的,如今才安定下来,以后你万不能再像今日一般耍态度!” 陆香没好气的翻了个眼珠。 班恬继续道:“她呢,是愚笨了些,可只要你细心一点,慢慢教她,她总不能一直这样笨手笨脚的吧!” “怕就怕,她真的一直笨手笨脚!”班恬见她还气不忿儿,索性懒得理她。 房中突然静默了一会儿;陆香一扭头,发现班恬打算不理睬她,赶忙低头认错。“小姐,人家晓得自己心胸狭窄了,以后改,还不成吗?你好歹扭过头来看看陆香吗?” “难不成小姐为了给平儿出气,再不理陆香了吗?” “哎呀,小姐怎么这麽疼平儿呢?” 听了最后一句,班恬忍不住扭过身来,道:“对对对!光疼她,不疼你!也不知道,咱们院里那些坛坛罐罐里,好吃的c好喝的,都喂了哪个贪嘴的猫?” 陆香连忙望向班恬,班恬也有些心疼,又道:“我若不疼你,怎么选你做我的贴身婢女?我若不疼你,怎么回回逛街,只带你不带别人?我若不疼你,东街上那些摊主,怎么个个认识你是我的丫头?” 陆香见班恬气呼呼对着自己说话,慌得赶紧认错,并扬言痛改前非;班恬听了,也觉得小题大做,于是闭口不言。自此以后,陆香c李平再无争端,和睦相处。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春风得意马蹄疾(三) 看看四日过去,转眼到了第五日。 约莫才是黎明的光景,班夫人就赶黑起床,为丈夫点捡行装;比及用了早饭,班况面见班母,略谈了一席话,才出来吩咐小厮背了行囊,牵了良驹,而后满不舍得的出了府,同全家弹泪挥别。 却说班况离府之时,尚能谈笑风生,可一过了楼烦境界,他牵着那头啴啴喘息的黑马,再回头瞻望故乡,不禁泣下沾衣。果然,故土难辞;可他明白,雁行孤单,先夫只有他这麽一个儿子,自己总要立些功名才是,如此一想,纵使再舍不得,也只能拼了命的往前赶,毕竟人一过而立之年,再不能沉湎于谈情说爱,耽身于深宅大院。 闲话不提,关于班况进长安后,如何歇马上任,如何结交朝臣,如何拜谒表哥,如何投囊安窝,此处省略。且说班夫人自打丈夫走后,整个冬天每日愁眉苦脸,茶饭不思。 春雨如脂贵如膏。 一夜淅零零的春雨过后,燕子掠泥营垒,黄莺呝呝相鸣,野菊绽花露蕊,绵草茵茵向阳。府中夹道两边种植的桃花c杏花c梨花经过一番冲洗,零落的零落,散乱的散乱,恰似浓妆艳抹的丽人,被有心人拿言语一激,抽抽噎噎,眼窝藏着滢滢泪珠。 杨柳风吹面不寒。 彼时,孟春方过。班恬经常念叨着踏春郊游,故此一早出了院,往班夫人院里赶。途中,经过西园;园中红桃粉杏,白梨绿梅,你不让我,我不让你,都开满了花赶趟儿;花间有蜜蜂嗡嗡的闹着,有蝴蝶呼呼的飞过。班恬见了,踏青之心更加坚定。 未出一刻,班恬一边言笑晏晏的同李平玩笑,一边挽着陆香的胳膊,慢悠悠进了左院。 院里,几丛莽莽杂草上还遗留着昨夜的雨水。 班恬看了看那几丛杂草,为了不弄湿自己的裙子,七拐八绕的才进了东庑。进去时,屋里隐约有人说话的声音,班恬且听且走,前脚还没步入内房,惊得一只落窗台上歇息的鸟儿,呼哧着翅膀飞走了。 那时,张妈妈正和坐于竹榻的班夫人谈话,忽见班恬不打招呼走进来,她立即缄口不言,还递了个眼色给班夫人。 班恬见主仆两人神秘兮兮,还要隐瞒自己,不免心下好奇。她迈着两条竹竿腿,飞也似走近前去,准备一问究竟,“阿娘,你同张姥姥谈什么呢?怎么我一进来,你们突然不说了呢!” “小丫头,管得倒挺宽!娘方才同你姥姥谈天儿呢!” 班夫人泰然自若的说完,见班恬不大肯信,又掩饰道:“谈的是你表舅家的事情!” “表舅又托人送信过来了?” 班恬一面说,一面起了谈话的兴头,“素心还记得,表舅上次说要接我去长安玩一玩,也不知何时才能兑现?” “你倒记得清楚!不过,你表舅这次来信是说,你表舅母突患恶疾,遍寻医家无果!” 刚说完这句,班夫人叹了一声,又惋惜道:“你表舅母也是流年不利,前头那刚落草儿的孩子才咽气,自己又染上这治不好的怪病;唉,真可怜了她这个胎里素,从出生到现在,既没沾过多少荤腥,也没伤害过什么生灵,结果怀了三胎,一胎胎死腹中,一胎不足岁亡,一胎生下即死!” 听了班夫人这些话,班恬瞬间谈锋减弱。对面的班夫人见女儿兴致索然,遂张口问道:“最近天色柔和,春光明媚,等娘忙完了手头上琐细的事情,带你出去散散心,可好?” 班恬睃了一眼班夫人,笑道:“阿娘既说了,那就算是定下来了;大人说话要算数,明个,可不能轻易反悔!” 班夫人暗暗笑了一声。 忽然,外面有个丫头伸头伸脑的探望,张妈妈见了,忙招手让进来回话。那丫头据实说了,班夫人又吩咐她迎管家陈吉进来。 短时,华儿迎着陈吉快步进来。 及至走到跟前,陈吉立住脚跟,环视了一眼屋里站着什么人,方才回道:“请夫人安!请小姐安!” 班夫人望了一眼素装打扮的陈吉,赶忙道:“瞧你这风尘仆仆的颓丧样子,可是才回楼烦来?” “老爷催得紧,奴这一路上慌得跟投胎似的,马不停鞍,船不泊岸,终于在十日内赶了回来!” “这样着急,可是老爷让你回来,给我们传什么话?”班夫人一心只管班况,自不理睬陈吉的抱怨。 “本来,该是老爷亲自回来,接老夫人c夫人c公子小姐入长安的;可十五日前,天子巡幸河内,老爷依命随行,实在抽不得空,只好遣奴快马加鞭,接老夫人c夫人c公子小姐过去团聚!” 陈吉流畅的说完,见班夫人面露喜色,又道:“时候不等人,还请夫人早些收拾,咱们三日后就得动身!” “这麽急?”一直插不上嘴的班恬,突然发了问。 “不急,估计奴前脚回到楼烦,老爷后脚就该随天子折返长安,如果凑巧的话,等老爷回了长安府邸,正正好好能看见一家老小!” 听陈吉提到了府邸,班夫人立马笑着问起来,“去年孟冬,我和老爷通过一次消息;听老爷说,自从木工们交出设计构图,他立马一刻不歇的监工督造,终在两月之内,把府邸修了个大半,最后也只差东西两院没有架梁安檩,添砖加瓦,如今已展眼到了杏月,也不知这府邸,究竟建完了没有?” “老爷心里着急,木工们也不松懈;也是上月才完了工;本月初,老爷临走之前,又吩咐人移植了许多好看的花花草草进去!” “听老爷说,主院儿是面北朝南而建,也不知建得宽敞不宽敞?”说毕,班夫人巴巴的望向陈吉。 “大倒是不大,不过很小巧好看,等日后夫人亲自去了长安,进府观赏,准保满意!” 班夫人听完,满意的点了下头,又道:“咱们府说小也不小,归里包堆好几十口子人呢,三日终究还是急了些;未免走时清不干净,从现在可歇不得啦!” 刚一说完,班夫人瞥见陈吉低头不语,又笑着道:“你这才从长安回来,怕是连婆娘也没见,快回去亲热亲热,顺便让她给你捏捏,这两条累得酥软的腿!” 陈吉听了,喜不自禁,忙打了个恭,退了出去;班恬见母亲没了谈兴,开始着手安排离家事宜,索性也告退出来。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四章、春风得意马蹄疾(四) 自打陈吉口中得知要搬家的消息,班夫人宛如一头转磨的驴子,再无闲下手脚的时刻。 第一日,她禀明班母,商量巨细,然后同管账先生一道核算账目,清点家产,把该变卖的变卖,能存留的存留。 第二日,召集童仆,集合婢女,核查总数,清减人员。经和内外管事一番商议,将所有下人分成了三拨:一拨人办事牢稳,她决定带入长安,也省得嗣后重新挑拣家丁;另一拨人勤勉老实,她合计了一下,还是留下他们看守老宅;最后一拨人多是偷奸耍滑,班夫人早有让他们收拾包裹滚蛋的念头,于是她使陈吉从账房支了几千铜钱,挨个赏下c打发出府。 至第三日,老宅安排妥当,一切准备就绪。是夜,班夫人带了几位子女去后院,详详细细的和班母议定行程,规划路线。 班母年老嘴碎,免不得交代些闲话,之后大家各自回院,收拾细软。 第四日,晴空丽日,风暖花香。班母卷家携口,乘车启程。自出楼烦地界后,马儿迍迍的跑,车儿快快的随。路上,众人经山涉水,攀高下坡,有时观山玩水,有时登高跳远,好不惬怀! 如此颠簸了有十来日,刚过新野境域,果然是人马俱疲。首先感到不适的是班母;打她出生,也未曾出过这样的远门,加上连日坐马车颠动,几乎让她那把老骨头散了架。 班夫人固然见夫心切,但孝字当头,也只得吩咐下人就近择了一处庄园小憩。大家歇了一日。次日黎明,天空飘下蜘蛛网一般的蒙蒙细雨,众人虽有心赶路,也只能望而却步。 因中途一段插曲,当众人赶至长安地带,已是八九日后的事情了。 话说那日,暮色黄昏,天边飘着流光溢彩的云朵。陈吉携班游c班稚骑马而行,班母等一众女眷乘车相随;班恬因听同车的陆香嚷嚷,说她远远望见了一座城,自己也忙掀开车帘观望。 马车行在一条宽阔的田间小路上,田垄间有三三两两的农人低头除草。那时的日光很柔和,柔和得令人可以举目直视。蔚蓝的天上非是万里无云,而是飘满了红艳艳c黄澄澄的云。 日光透过云隙射下来,笼罩着历史悠久的长安,一切显得祥和美好。 未出三刻,临近城门,马儿不自觉放轻了蹄子。 班恬搴开车帘,往外探看,却见距离城门不足百米的地方,立着几行谡谡长松;挺拔的松树下又种了海棠c月季等花,虽未开放,可到底起了补空点缀的作用,令周围看上去不那么突兀。 时已日暮西山,可城门前依旧热闹不凡,马车疾驰声c摊贩叫卖声c行人言谈声,妇女高呼声c婴儿哭泣声,喧阗不绝。 比及入了城门,大道自然分成两条,一条专供城内c城外行人进出,一条专供外商c外客进出。 陈吉望了眼西南边的依依杨柳,忽然抬臂鞭了一下马,而后回旋一圈,停在班母与班夫人乘坐的马车前。待他禀明了详情,从班夫人手里要了通城关牒,方持着交给几员守将查看;那几个守将翻了翻城中官员名单,确认众人是朝官家属,才准许拦路的兵士放行。 当时众人要么打盹儿,要么说话儿;穿粗衣的马夫侧了个头,忽瞧见陈吉不停地朝他挥手,立即从车上跳了下来,又拉着马一路小跑到关卡处。关卡处的几个守军却很可亲,见陈吉说话风趣,做事利索,同他大略介绍了一番长安景物,才目送着四辆马车离开。 外城人少,马车行得很快,班恬等人坐在马车里,颠颠晃晃的,虽然难受,可一想到即将看见另一方天地,不自觉也喜悦了几分。 转眼进了内城,喧哗热闹,迎面可见,众人见了,皆欢呼雀跃,喜溢眉梢。等到入了临安街,屋宇鳞次,摊点栉比,街市更加繁华,人烟更加阜盛,连中间行人服饰c打扮也全不一般,果非地广人稀的楼烦可比。 哒哒的马蹄声响了一个多时辰,耳边突然消停了下来;大家只闻人声鼎沸,路边吵闹,个个不明所以,皆掀开帘子去望。 原是一个收摊的摊贩走路不当心,冲撞了一辆七香车,那摊贩见自己冲犯了贵人,心知不妙,连连告罪讨饶;可七香车外坐着的车夫甚是无理,一面指着摊贩,一面开口怒骂,“没长眼的几巴玩意,也不知你从哪里冒出来?你可知,你冲撞了谁的马车?” 马车里坐着的主人听言,急急咳嗽了一声,又连连挥手摇头,示意车夫隐蔽身份。 遭呵斥的摊贩见对方声势大,顿知大祸临头,他挤了挤酒槽鼻,哭道:“贵人,饶了小民这一遭吧!小民若非家道艰难,也不会在这摆摊营生吧!” 彼时,周遭已经围得水泄不通;此言一出,一些笼着手看热闹的行人纷纷指点起来。 有的心善,对摊主略表同情,“哎呀,我在长安住了好几十年了,这样华丽的马车却甚少遇见,里面坐着的人,只怕贵不可见c高不可攀吧!这老伯摆一日摊,也难赚几十铜钱,今个儿这一撞,只怕得倾家荡产呀!” 有的事不关己,则辛辣点评,“怂包!大怂包!一点骨气也没有!人家才恐吓他两句,他就做小伏低,赔身下气!” 众人吵吵嚷嚷之际,七香车后面又驶过来几辆马车。 后来的马车见七香车在前面拦路挡道,围观的群众又聚成一堆指手画脚,一时也跟着嚷起来,“唉!前面的马车听着,快些让开!我们大人可是有急事要办,耽误了,不得了!” “是呀,是呀,我们大人是京兆尹,还有一堆争讼要断呢!” 许是不愿多事,那七香车的主人听见人声喧沸,隔了绣帘,撂下一句:“王振,不要多事,快些走!今夜还要入宫,晚了,又该遭父皇怪罪了!” 此话一出,车夫忙挺身而起,一面扬鞭策马,一面冲着仍旧叠声求饶的摊主,道:“这回便宜你了,下次若再遇见,一定揭了你的皮!” 那匍匐在地的摊主听了,不觉毛骨悚然,浑身战栗,赶紧磕头谢恩。 转眼,七香车扬尘而去,围观群众也四散离开,方还拥挤的道路立马变得松动多了。陈吉见有几辆马车从眼前过去,赶忙呼喝自家马车。 班恬望完了一场闹事,也轻轻放下车帘。 又过一个时辰,终于到了班府私第。 从外观外貌上,私第以青灰泥涂墙c鸳鸯瓦盖檐c松木材架梁c四方砖铺地,打眼望去,既不显眼c也不气派;从地理位置上,私第处于内外城的交接地段,算不得太便利,也称不上不便利。不过,长安城统共也就那么大,又是高官权臣c名门望族汇集之地,向来以寸土寸金著称,班老爹能购置到这处房产,也算他煞费苦心了。 不多时进了私宅,早有一众奴仆提前等候。班母见了,一边吩咐人搬行李c卸包裹,一边打发人,领哥儿姐儿去各自的院落。 随行的班夫人承了班母的吩咐,紧赶着安排完一切,转眼一望,独不见班况的踪影,就近拉过一个婢女,问了一句:“老爷呢?” 那奴婢瞅着肌肤滑润的班夫人,同样回了一句,“今个儿,府里来了几个常造之客,老爷正在别院招呼人呢!” 班夫人痴想片刻,挥手道:“忙你的去吧!” 前首的班母见儿媳魂不守舍,因笑道:“初来此地,许多事c许多人还弄不明白,你与其有功夫在这空想,还不如去账房c管事那里走两遭!” 班夫人一听,回神笑道:“娘说的是!我这就去!” 班母摇头一笑,扶着婢女的手回了院落。至晚间,班况会完客,大家共吃共饮,续了一番契阔。 次日,天晴气爽,阳光明媚。搭在墙角的几丛迎春花,于和暖的日光下,呈纷披状垂下它那千万根细而长的枝条;这些枝条原是不久前新生出来的,嫩绿又可爱,上面还密密麻麻的点缀些黄花。花丛里有两只欢快地鸟儿穿梭着,搅得一大片迎春花簌簌而动。 整个清晨,班恬都睡得不大好;倒不是因为换了床的缘故,而是不知从哪里冒出了一群鸡。那群鸡似和班恬有仇一般,偏爱窝在她窗下叫唤。沉睡的班恬每听一声,立马醒来一次,最后实在忍不了,便喊了陆香c李平过来,三人一起驱赶鸡群。那群鸡倒也不是一味任人欺负,先是不停的‘哦哦喔喔’,宣示自己的主权,后又且战且退,趁机啄了三人好几口;还好三人分工明确,陆香持短棍c李平拿扫帚c班恬挥篾条,最终大家齐心协力的赶走了鸡群,得以安享了一个多钟头的清净。 转眼红日三竿,府里渐渐热闹起来。 先是班况的同僚属下另加好友相知登门做客,与此同时,诸人内子得知了班夫人进长安的消息,也连忙打发下人送些迁居礼过来;其次是班夫人内表嫂厚封了十抬盒礼过来,又差下人转请班夫人,改日过府聚上一聚;而后是班况亲妹子班淑亲自登府,班夫人虽与她不对付,可是不看僧面看拂面,照样陪她谈了会儿家常。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五章、梁姨妈大谈府务(一) 忽忽已是正午。 班夫人接待了几位女眷,手脚忙了几遭,不知不觉也困上心头,于是乎,她吩咐了张妈妈暂时接管,自己则回房歇午觉。 午后的阳光霎是温暖,一照到人身上,使人恹恹欲睡。班夫人自打挨了榻,还未躺了半个多钟头,就呼呼睡去;如果不是梁姨妈携儿女突然到访,那这份舒服,一定会延续两个钟头左右。 却说这梁姨妈系班夫人亲阿姊,经人撮合,嫁入长安望族梁家为长媳,年岁上单长班夫人五岁半,自小眼高于顶c性子要强,无论当初在闺阁c还是而今在夫家,说话c做事雷厉风行c不容置喙。今乍然听得亲妹妹入了长安,她心中动了手足之情,免不得要登府看望一番。 不想这日府里宾客稠密,下人们跟着迎来送往,搬东挪西,渐渐也起了惫懒的心思。 梁姨妈打进府前后,并未享人迎接c受人尊敬,到底是管家多年,平日里早见惯了下人偷懒,当下她也不与谁计较,只怀着愤愤的心情入了内院,准备见了妹妹再发一顿牢骚。 恰巧卢妈妈那会子办好手上的差事,路经东院,撞见了正迷路的梁姨妈。 当时阳光刺目,微风不起。 绕了半天路的梁姨妈心里正聚气,猛然间望到了卢妈妈,误以为是府里的老妈子,因而七吆八喝的冲着卢妈妈呼喊。卢妈妈倒是早认出了梁姨妈,于是带着笑脸,迎了上去。 “唉!我打听一下呀,你们夫人的院子究竟在哪边?快些领我过去,我可是你们夫人的亲姐姐!” 卢妈妈已经凑到跟前,又见梁姨妈不识得自己,于是咧嘴一笑道:“姐儿不认识我了?” 梁姨妈闻言,稍稍移了一下视线。毕竟已经出阁多载,对于当年在张府干活的老妈子,她只是模糊有些影响,因此冥思苦想了一会儿,才大致也觉察出对方是谁,可依旧不敢张口确认。 “也难怪姐儿不敢认我,当年我只是府里管茶房的妈妈,没机会凑到姐儿跟前去露头露脸!” “哎呦,刚才离得远远的,乍一看,我还当是府里打杂的老婆子呢?原来是卢妈妈您哪!怪不得我想,方才问您话时,怎生看着那么眼熟呢?”听完卢妈妈自报家门,梁姨妈的口吻突然变得亲热起来,“卢妈妈,您可是咱们张府的老人了,凭你看,这些年,我对你们家夫人如何?” 卢妈妈听了这无头无脑的话,低眉想了一会儿,方道:“姐儿出了名的厉害,当年未出阁时,咱们张府不论大事c小事,可全仰赖您给管着;就连后来我们夫人择婿,那也是姐儿您给拿的主意。再说了,姐儿自嫁人这麽些年,从未遗忘过我们夫人,逢年过节,总差人送些厚礼过来。依我看,姐儿对我们夫人,那是掏心掏肺的好!” 梁姨妈听了很是受用,心里惬意的不得了,“果然还是卢妈妈你看得明白!” 卢妈妈笑了一笑,正准备张嘴接话,又听梁姨妈道:“可惜了,我这个当姐姐的诚心诚意待她,她倒好,挈家带口的入了长安,也不提前知会我一声,弄得我这个亲姐姐反像个外人似的!” “姐儿说这话,那可是冤枉夫人了!” 梁姨妈听出其中有故事,拉着卢氏让她说仔细些。 于是两人且走且谈,等卢妈妈解释完了,两人也差不多到了班夫人的院落。且说班夫人这院落小小巧巧,进深约有五十米,东西宽约四十米;院外槐杨环绕,院内兰菊盈庭,端得细巧精致,清幽雅淡。 梁姨妈随卢妈妈进院时,班夫人正卧在榻上,安帖睡着,忽听华儿慌张进了屋,禀报梁姨妈入府的消息,班夫人是又惊又慌,一时也顾不得梳妆打扮,随便洗了把脸,牵整c牵整衣服,然后装出很精神的样子,坐在外间的矮榻上,专心等候姐姐的到来。 少顷,梁姨妈由两个婢女迎了进来。 班夫人抬眼看时,见梁姨妈头梳簪花髻,髻间插了两支黄玉玛瑙钗,内穿宝石红绣合欢花深衣,外头罩着一层柔细轻薄的的纱衣;又见她左手边跟来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子,右手边跟来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娃,前一个身长形俊c相貌堂堂,后一个削肩细腰c俊眼修眉。 班夫人料定是自己的外甥c外甥女,忙亲切地招呼起来。“长姐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班夫人说着,一边朝前,拉住梁姨妈的手,一边面带笑意的望向外甥和外甥女。 那两个半大人也挺懂事,见了长辈,既不怯生,也不躲闪,相继喊道:“姨母好!”“见过姨母!” 班夫人见两兄妹懂得规矩c会招呼人,心里更加欢喜,赶忙使唤华儿表些礼给两兄妹,两兄妹自然客气了几下,可到底架不住班夫人一番盛情。 旁边的梁姨妈看表礼不菲,窃窃欢喜一会儿后,笑道:“他们兄妹还小,哪里值得你送这样好的东西?” “不过是些牢什子罢了!再好再贵,又能值几吊铜钱?何况,妹妹这个当姨母的,也有十来年没见过他们,出手阔绰一些,本也无可厚非!” 梁姨妈听完,笑着坐下,班夫人也跟着坐下。 “前后算下来,咱们两姐妹已有十几年没见,也不知姐姐这些年过得可还好?” “勉强算过得不错吧!” 班夫人只问了一句,就见姐姐失了当年风采,露出一脸婚后不幸的表情,赶紧凑近些,关怀道:“姐姐这话是怎说?” 梁姨妈叹了一声,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自打嫁过去,梁府老爷子就一命归西了,这些年,我人前人后,任劳任怨,无非是尽力讨阿婆欢心罢了;奈何我们府里那个老神仙,总是看我不顺眼,每逢逮到我的错处,唠唠叨叨的令人心烦!偏我又是一个火性子,最听不得那老八辈子的话!” “嗐,天底下再嘴甜心巧的媳妇,还不是得提着心c吊着胆去侍候翁婆吗?这些年观东家c看西家,妹妹也算琢磨出来了;任你和翁婆处的再好,外人也觉得那理所当然,是孝之所在,做媳妇的本分,可若处的不好,指手画脚的也多了去啦!” 班夫人道了些心里话,跟着又继续道:“姐姐说自己过得辛苦,妹妹又何尝不是呢?这些年,我一面要侍奉老爷起居,一面要抚养几个儿女,一面要料理府中杂事闲物,一面还要早晚伺候阿婆,一面还要讨阿婆那老疙瘩的喜欢,哎呀,这一颗心,分成几瓣子来用,真是又累又烦!” 梁姨妈听了,无比认同的附和起来;然后,多年未见的两姐妹顺着共同话题,由浅入深的聊了下去。 跟过来的两兄妹与大人说不到一起,自是无聊至极,于是便央求了华儿,带他们出来玩耍,班夫人晓得孩子拘束不了,同时又怕两兄妹到处乱逛,迷了踪影,走时四寻不见,于是她吩咐华儿,将两兄妹分别送到班稚c班恬那里,以图找时省便。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六章、梁姨妈大谈府务(二) 如果说刀剑有利钝,那口舌一定分拙巧。 平常看班夫人,忙进忙出,拉东扯西,倒也是个健谈的人,可不知为何,一遇到她这位同父同母的姐姐,不光相较显得钝口拙腮,就连气势上,也不自觉弱下去几分。 打两兄妹出去后,梁姨妈又和妹妹聊了两个话题,可是在这一个多钟头的时间里,班夫人插嘴的次数屈指可数,说的最多的也只有‘嗯’‘是’‘就是’这五个字。 彼时,梁姨妈饮完了一杯茶,细细打量了阔别多年的妹妹几眼,又沉吟了一阵儿后,最终忍不住,张口道:“妹妹,姐姐说句不中听的话,你可千万不要见怪!” 班夫人听了,微微一笑,立即表示自己绝不生气。 “照理,妹妹才来长安,府里混乱一些也是可以理解;可姐姐与你实话实说,你们府里那起子下人,还真是目中无人得很!且不说对待旁人如何,单看我今日过来这情景,一则没人忙着出门迎接,二则没人急着牵马喂料,三则没人上前探问引路,若非我亲自带人查问,一路寻觅过来,只怕现时,还见不到妹妹的人影儿呢!” 听完梁姨妈的一通抱怨,班夫人立马面上一囧,她不及多想,忙解释道:“姐姐大人大量,何苦与没眼力见的下人们计较?不过,原也不怪他们!今早,表哥家c妹夫家和老爷几位同僚家扎着堆送礼过来,别说他们累得慌儿,连妹妹我,从早上到现在,也忙得没喘上一口气呢!” “累?” “难道妹妹买他们入府,不为让他们做差事,反是好吃好喝的养着他们去?”梁姨妈早窝了一团气在心口,此刻听班夫人意欲掩饰,立马疾言厉色起来,唬得班夫人张口不语。 “好妹妹,咱们姐俩总有十来年没见,今个儿好不容易见一回面,姐姐还能哄骗你去不成?姐姐对天发誓,我绝对实打实的为你好!姐姐告诉你呀,这府里的下人,包括那些管事,一个都不能惯着,不然,将来非惯出一些坏毛病出来不可!” 梁姨妈说着,窥视了妹妹一眼,又道:“若和你扯远的,你也未必肯信,且说说你那妹夫家的事吧!” “妹夫家?” 班夫人诧异地望向姐姐,却听对面的梁姨妈叹道:“他们家,本也是个世家望族,若好好经营,至少还能撑个百十年不倒;可自从你家小姑嫁过去,既管不住你那妹夫出去斗鸡走狗c赏花问柳,也管不住府里的下人虚报偷空c顺手牵羊,弄得如今空余一个架子,里子却早已蛀空了!更有一条,也是你那妹夫留给人的谈柄,众人皆知,他们府礼节不守,廉耻不顾,爬灰的爬灰,通奸的通奸,私奔的私奔,真是满门乌烟瘴气呐!” “不能吧?”短短的三个字,班夫人还没说完,声音就弱了下去。她一直居于楼烦,而梁姨妈久住长安,自然属梁姨妈更了解长安的情况。 梁姨妈说的累了,小口喝了一口茶,抬头见妹妹沉思不语,大多半是信了,于是长吁了一口气,又语调平缓道:“妹妹,换了旁人,我才不会如此苦口婆心的教她!还不是因为咱们是亲姐俩吗?” 班夫人前头听得不寒而栗,此刻听姐姐这样说,先左右流盼了一会儿,而后赶紧张口请教,“所谓前车之鉴,我可得警醒些!那长姐好歹同我说一说,该如何管制私第呢?” “照理,咱们女人家只管内府便可,可外府才是自家的体面,所以首先得从外府抓起。” 梁姨妈留意了妹妹一眼,接着道:“外府那些个滑头滑脑的东西,最是留不得!一来,他们总爱欺上瞒下;二来,他们擅长看人下菜;三来,他们惯于背主忘恩。不过,这些小厮最是可有可无,妹妹若想让人夸你治家有方,何不拿他们开个刀c立立规矩?” “我才来了一日,如此不留余地,赶人出府,会不会令人觉得我处事不够温俭?” 梁姨妈听了,忙道:“傻妹妹,要那名声做什么?长安可不是楼烦那种小地方,在这里,主母越容易说话,底下人越觉得你软弱可欺,从此,还不可着劲儿的坑骗你?” 班夫人闻言一凛。 梁姨妈叹了口气,又语重深长的交代道:“第二,妹妹可得小心府里那些管账儿!他们大多头脑聪明,心思灵巧,同时手里又经管着府里的进项c出项,无论从哪一边抽个头,做个假,总能坑蒙妹妹一大笔钱,入了自己的腰包!” 班夫人从未遇见过这等事,此时从姐姐口中听说,微微张口,直觉惊讶。对脸儿的梁姨妈见妹妹面露惊诧,连忙道:“妹妹可别不信,先前我赶走的那个管账儿,真真坑害得我们府不行!” “不过是个管账儿的?还能搅翻了天不成?”班夫人露出一脸轻视之态。 梁姨妈见妹妹兀自不信,立刻唾弃道:“提起那个混账玩意,我这心里就窝火!我那么信任他,把府下的田庄别业统统交给他管,他倒好,雁过拔毛c羊过揭皮,活活贪了府里三万铜钱!” 骤然听到一笔天文数字,班夫人惊得汗毛竖立。犹在气头上的梁姨妈跟着唾骂了几句,方才揭过此事不提。 “第三,也是妹妹最得注意的事情!”班夫人忙支起耳朵去听,“这长安城屹立百年,高门大户早不计其数;可不管哪家府里,总不乏一些长相好看的婢女,她们呐,若手脚老实c做事勤恳还好,可若一心想攀高枝,又想方设法的勾引自家老爷c公子,那该怎么办呢?” “姐姐的意思是?”班夫人大概猜到了大半,遂看向张姨妈,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与其秋后算账,反不如防患于未然,来得轻松!姐姐善意的提醒你一句,最好早早儿的把你们府那些个美婢打发了,不然等将来出了事,你把肠子悔青,那也无济于事!” 班夫人心里一慌,道:“老爷也不是金屋藏娇的人,我这样做,会不会多此一举?” “是不是多此一举,谁敢拍着胸脯担保?即便妹夫是个老实的,可我那个大外甥呢?他可是老大不小了吧,眼瞅着是要说婚的了,万一被那起子贱蹄子迷惑了,做出些有违礼法的事,这名声还要不要得?” 梁姨妈说完,两手一合,长吁短叹两声,又道:“唉,本来我是不愿跟你提这档子事的,但是转念一想,父母双亲是早没了的,若不跟你这个亲妹子诉一诉苦,我又能同谁说呢?” “长姐可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班夫人一听‘诉苦’二字,心里顿时觉得不寻常起来,连忙朝向梁姨妈问道。 “想当初你姐夫对我,还不是俯首帖耳吗?可后来搬离故居,还没撑几年,他居然也混账起来,背着我在外面豢养小妇?你说这事气不气人?得亏我心思灵透,一发现他不对劲儿,赶紧派人跟着他,果然被我查到蛛丝马迹。幸好那小贱妇没有家世,我一威逼利诱,她便知难而退;不然,还真是棘手呢!”梁姨妈气呼呼说完,犹带着恼怒的神态。 班夫人听而生畏,迟钝了一会儿,才道:“姐姐若不说这些,妹妹还一直以为,姐夫是这世上难得的好夫君呢?” 梁姨妈先不以为然的嘁了一声,又道:“他?我的好妹妹,你可真傻,这世上哪有不希望三妻四妾的男子?别看妹夫现在对你一心一意,那是他还没开窍,等过几年,他在长安呆的久了,看见别人皆娇妻美妾,他还能不动一点心思?所以呀,府里好生防备着,外面勤加询问着,如此也出不得什么大差了!” 听完梁姨妈致密的建议,班夫人全身一松,满心欢喜。 那时已近申时初刻,梁姨妈托故府中还有事,意欲离府归家;班夫人陪着说了半晌儿的话,也觉得心神俱疲,就没有客套强留。 等到华儿接回两兄妹,班夫人一面陪梁姨妈出府,一面命陈吉装些楼烦的土特产,给梁姨妈装车带去。一行人送至府前,两姐妹约定了下回见面的时间,各各归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七章、天阶夜色凉如水(一) 转眼入了暑月。 说来这年也怪,底下好几十个郡县,要么田亩干旱,要么洪涝肆虐,以致田园荒芜,哀鸿遍野。 面对天灾地害,坐镇一方的郡守自不会置之不理,可他们不是有心无力,便是使力无用,又加上商贾囤积居奇,哄抬物价,导致百物腾贵,铜板贬值,最后饿殍满道,百姓苦不堪言。 这老百姓一过不安生,会怨天c会怨地,自然还会怨统治者不体察民情;于是类似上回天下大旱的情状再次出现——各地难民蜂拥挤入长安,有的拖家挈口,有的只身一人,不过是短短几日的光景,各地奔来的难民总数竟已达五万人之多。 如此多难民无榻可躺,无地落脚,无饭可食,无水可饮,时日一久,必然生出些祸乱出来。于是,聚众闹事c打家劫舍之类的事情层出不穷,弄得长安百姓人心惶惶。 京兆尹见刁民强悍,曾与细柳营c羽林卫三者协作,联手驱赶过几回难民,可每一次,皆是前夜把难民清理得一干二净,到了第二日,那些被赶难民又似野草一般,突突冒了出来。 如此军民僵持了一个月,朝廷各级官员也没了心力,渐渐对‘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难民放置不管。如此一来,长安百姓见朝廷都懒得管,也只能祈求关门避害。 转眼到了兰月,刘奭见难民非但不减,反而越增越多,不由大为光火。当初他一听难民成灾,早拨了几批赈灾治害的款项,按照常理来说,各郡各县收到了这笔丰厚的银钱,应该能弥补些损失,减少些危害,可现在呢,灾害仍旧泛滥,难民依旧困顿。 雷霆大怒之下,刘奭先问罪了相关官员,然后又严查了掌管银钱调拨的部衙;这一查可不当紧,竟有十来位官员撞了枪头,而这当中,又恰恰包括了班况的妹夫王倓。 王倓这一出事,那可真是忙坏了发妻班淑;可怜她年初怀孕,如今正值月份大的时候,一听得丈夫被捕入狱,哪里还肯安心养胎?为了拯救不争气的丈夫,她几乎忙得脚不沾地。 从王倓锒铛入狱那日后,她又是送礼托门子,又是讲情拉关系,奈何天子震怒,牵涉甚广,那些与王倓素日称兄道弟的官员要么托病不见,要么托词无能;班淑哀告无门,求助不得,纵使内心忉忉,也只能吞声踯躅。 这夜,繁星满天,毕风不起。班恬觉得无聊,就落了屋里的帘子,照例到母亲房中闲坐。 进屋里时,房中只有几个人,班夫人坐在榻上,正同班伯商量婚事,俄见小闺女来了,班夫人一面露出笑容,一面招呼闺女,“怪热的天,怎么不好生待在自己院里?” “总闷在房里,虽是清闲,心里却躁躁的,反不如来这里坐坐,陪阿娘说说话,心里也舒坦些!”班恬一边说,一边坐到班夫人身边。 坐下后,因见大哥班伯眼带笑意,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班恬又张口问道:“平素只见二哥三哥常来,大哥倒是个稀客。一向只听大哥出府拜望师傅,结交朋友,怎么今夜,忽然有心来看看阿娘?” “瞧你这话说的,倒好似你们几个全是孝顺的,单我一人是个不孝顺的一样!”笑着说完后,见班恬乐呵呵的,依旧望着自己,班伯又道:“行了,也不必瞒着你,我原不是随意逛来的,而是专程为商议婚事过来!” “我说呢,从我进来到现在,大哥您一直面带笑意?原来,是要商议如何迎嫂子入门呢!”班恬说完,立马掩着嘴,嘻嘻笑了一会儿;班伯虽已加冠,可此时遭妹妹说笑,也微觉不好意思。 班夫人见两兄妹互相玩笑起来,忽而提起正事来,“而今纳过采,问了名,也占了吉兆出来,接下来,得派几个稳妥的人去送聘礼才是!” “赵老爷起自孝廉,最是个仁贤重礼的老丈,孩儿觉得,等过几日入赵府下聘时,最好从族里请几个德高望重的老者一道过去!一来,显得正式;二来,不致失礼。”班伯斟酌着说完,又看向若有所思地母亲,道:“另外,这聘礼该下多少为宜?” “原本我想仿着别人府里办就好,可四下比来比去,每个府里下的聘礼多少各异,反倒让我糊涂起来。依我看,这聘礼若给少了,难免惹人耻笑,而况这既关乎你这个小婿的诚心,也关乎咱们班府的颜面,总要舍得给些,才能显出咱们的诚意。” 班夫人方一说完,立刻又接着道:“这事赶早不赶晚,等明儿天一亮,娘立马喊陈吉过来,让他去库房里挑些好东西出来,等过两日办得差不多了,再将礼书交给你,最后过目一下,到时你也认真看看,若还有哪里不妥的,再补上也不为晚!” 班伯听了,附和了一声,正准备再商量旁的事情,却见伺候班母的钱妈妈慌里慌张走了进来,连忙站了起来。 旁边的班夫人瞧儿子无故站起来,忽然也抬起头来,因见钱妈妈面色惶急,生怕班母那边有事召唤,立马也站了起来,迎上前问道:“钱嫂子,都入了夜你还过来,可是阿婆那里有事找我?” 钱妈妈说不清班母那边的事情,于是微微抬头,先看了班夫人一眼,又叹息着低下头去。 看钱妈妈这样欲说还休,班夫人心知是有事,于是带催带哄,终究让她开了口。 “约摸刚入夜时分,姑奶奶风风火火进府了,她本意是要求见老爷,让老爷绞脑汁想个办法,或者凭人脉c借关系,设法搭救一下姑老爷,可老爷近来繁忙,姑奶奶左等右等不见老爷,又着急又不耐烦,只好先去见了老夫人,求她老人家带个话给老爷。” 班夫人整日忙于儿子的婚事,并不知道班淑何时入府,此刻听钱妈妈说了,心里还存个疑影,又一斜眼,见张妈妈使了眼色,肯定钱妈妈所说是实话,她才转过头来,看向正说话的钱妈妈。 “老夫人年迈体弱,久不出门,哪里知道外面的光景,也是方才见了姑奶奶,听姑奶奶哭诉,才晓得姑老爷于不久前犯了法,还入了狱,又见姑奶奶挺着大肚子,为姑老爷四处奔忙,她老人家心里是又气又恼,一时急上心头,竟昏厥了过去!” 班夫人一听婆婆晕厥了,连忙问了一句,“可唤醒过来了?” 见钱妈妈点了点头,她又继续道:“关于姑爷入狱这件事,我先前倒听老爷提起过一回,原本以为不是什么大罪,关个小半月后,总能寻个由头,把人放出来,哪里晓得会演变得这般严重?” “近来却也听闻了不少风声,昨个,恰值京兆尹夫人给儿子办婚事,请了许多官员的内人入府。席间京兆尹夫人喝得多了,随口说到了这件事上面,我听那京兆尹夫人的口风,八成是姑爷犯的这事不好从轻处置,多一半是要凌迟处死的!”班夫人一面说,一面看向双眉紧锁的钱妈妈。 钱妈妈闻言一凛,连连叹了好几口气,才忙不慌请班夫人动身,班夫人也担心那边,连忙带了班伯c班恬随钱妈妈过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八章、天阶夜色凉如水(二) 已经酉时。蓝蓝的天空中飘着几朵黑乎乎的云,云后面藏着一直不肯露面的月盘。 月光暗淡,天气微凉。许是衣裳单薄,班恬随母亲赶往后院的途中,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比及到了后院,早见院门大开,院里几处俱灭了灯火,只有一间屋里正闪着幽幽的烛火。 钱妈妈由于担心,在前头走得很快,班夫人等跟在后头,也不敢慢了脚步。转眼进得屋来,迎面看见几个丫头站着,班母居中,歪坐在榻上,班淑跪在冰凉的地上,呜呜咽咽的哭着。 班夫人刚来,不晓得之前发生了什么,此刻见了这情状,也来不及抓个人问一问,只得抬脚上前,一边扶起哽咽不成声的班淑,一边劝道:“好端端的,妹妹为何跪在凉地上?如今正是月份大的时候,妹妹千万得小心些,可别折腾了肚里的孩子!” 班淑由嫂子扶起后,既不感激,也不说话,只是抽抽噎噎的哭,仿佛心里有许多委屈似的。 班母听了哭声,哼了两声后,道:“既然你一早就知道,那厮背着你干下那些伤风败俗的丑事,为何不亲自来告诉家里人,让你哥哥为你出头?你不肯同我们提,倒也罢了,何苦又费心费力去替他遮掩?如今却好,那厮骤然获罪,锒铛入狱,不光丑行败露了,连旧日里奸淫继母c抢掠民产,也一起把人揪了出来,还真真是欲盖弥彰了!” “阿娘,您一向知道女儿心气高,女儿之所以帮那不争气的遮瞒,也是害怕外人风言风语!” “你倒是好心,可好心办得好事了吗?现在又是如何?难道外面没起风言风语吗?” 班母很生气的说完这句,闭眼摇了摇头,又气咻咻道:“当年你风华正茂,青春正盛,楼烦多少人家上门提亲,因你看不上对方,娘全给你推了回去。你嫌东嫌西的挑拣到最后,偏看上了异乡为官的他,说什么他家底好c门楣高,你若嫁了过去,必能让我和你哥哥脸上风光,到头来又怎样?” 班淑本意是来求母亲,求她看在自己的面上,劝说哥哥搭救丈夫,哪成想班母自听说女婿入狱后,既不关心,也不询问,反而掀出当年的事情来,不由得愁上心头。 而匆匆赶来的班夫人更是一头雾水,旁听了半天,根本不晓得这母女二人,因为什么,闹得彼此不愉快。 “到了现在,娘是一点风光也没见得,可那臭名,倒白白落了满身!”班母说着,又低下目光去。 班淑见母亲不打算理会自己,赶忙快步走到班母身前,又扑倒在地,伏在班母膝盖上,求道:“娘,从前的事千错万错,全是女儿不懂事,你大人大量,千万不要同女儿计较!如今夫君身陷缧绁,眼瞅着成了风中之烛,随时可能一命呜呼,你老人家可不能见死不救呀!” “救?如何救?” 班母先是反问,而后对着女儿哼了一声,道:“这败类如此胆大包天,连朝廷下拨给郡县安置灾民的款项,他也敢昧着良心c从中贪污,谁还能有天大的本事,买通上下去救他?” 班淑听了这话,一边捏着粉红手绢才眼泪,一边怯怯的看着满脸怒色的母亲,道:“大哥自打入长安为官后,不是一向与京兆尹走得近吗?眼下这桩案子正落在京兆尹手里,何不让哥哥去求求京兆尹,看京兆尹能否想个法子,把夫君从轻发落?” “自打你哥哥来长安当官,说话做事严守分际,不是他分内的事情,他从来不会插手过问,只因害怕有一日惹祸上身,牵连了这一家老小,可你这个亲妹子倒好,非但不让他躲远些,反而求我让他多管闲事,你真以为,你哥哥他有那救人的本事吗?” “若你哥哥真有那偷天换日的本事,还劳动你来苦求我,我先就吩咐他去搭救那败类了!” 情绪激动地说完了一大篇话,班母觉得心内堵塞,连喘了几口气,又道:“那败类贪了朝廷多少铜钱,娘不十分清楚,可这几个月以来,那些流离失所的百姓如何哀嚎,如何受苦,娘是早有耳闻,也难怪乎天子大发雷霆!依我看,这件事,你去求谁,也是没效用!” 从母亲口中听到丈夫出狱无望,班淑先是一呆,转而联想起这些日处处碰壁,屡屡遭拒,少不得痛哭起来。 班夫人虽不喜欢班淑的为人处世,可听说她老着脸皮,四处求人,心里也很不落忍,于是抢先一步,劝道:“妹妹先别忙着哭,等会儿老爷该回来了,你们兄妹聚一块再商量c商量,若真的毫无办法,妹妹哭得再惨,嫂子也不上前劝一句!” 话音刚落,只听外头有人喊:“老爷来了!”这班淑一听班况回来了,自觉有了希望,先拿起手绢,止了眼泪,然后直勾勾望着门口。 又一睒眼,两个青衣婢女迎着班况进来。班淑见哥哥面色沉重,先行走上前去,唤道:“大哥!” 班况本自发愁,听见班淑轻声喊自己,只讪讪道:“妹妹回家来了!”然后头也不抬,径自走到班母身边。 班淑心中郁郁,也管不得班况是怎么了,只跟在后面坐到一边,然后想了片刻,才开口询问道:“哥哥成日在外头奔忙,见的官员多,听的话更多,不比妹妹锁在深闺,消息不通。敢问哥哥一句,如今夫君所犯那件事,朝廷里可有了定判?” 班况沉吟了一会儿,道:“自从知晓了妹夫入狱,又搞清楚这件事的青红皂白后,老夫一直努力打探消息,但凡听到一点风声,一定立马去确认消息是否真实可靠。” 说至此处,班况突然冷静下来,“就在刚才,老夫正准备离开府台的时候,突然听几个同僚谈论,说午后御史大夫缮发了公文,公文上写着,‘贪赃害民者,不可饶恕,着三日后,午时问斩!’” 听了这青天霹雳,班淑再也禁不住了,先是泪下潸潸,然后一个抽泣,气没回来,竟自昏死了过去。正在叹气的班母见女儿昏倒在地,一时也火急攻心,咳嗽不断;班夫人见了这情景,连忙招呼人扶起班淑,延请医生,然后端茶递水,安抚班母。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九章、天阶夜色凉如水(三) 夜渐渐深了,月亮从云后面露出半边身来;稠密的枝叶丛里,几只黄雀跟人一样,困得极了,慢慢合上了眼。 众人守在房里,一言不发,只目不转睛的盯向床榻。床榻边坐着的是许大夫,自被请进府中,他先恭敬见过班况c班母,然后便一直沉下心来,判断病情c救助患者。 好不容易灌了一碗汤药下去,让班淑苏醒过来,可她又总是喊肚子疼,许大夫听着叫喊声,见她那大肚子隐隐下坠,似乎有即将临盆的征兆,于是也不敢掉以轻心,又重新把了一回脉。 大家见许大夫面色沉重,心里皆有不好的感觉,却是班母等不下去,率先张口问道:“许大夫,淑儿她” 许大夫正满脸愁云,忽听班母询问,忙转过身来回道:“老夫人,不瞒你说,方才为姑奶奶把脉,察觉她内心忧愁,郁结肺腑,加之到了生产之时,只怕此回凶多吉少呀!” 班淑躺在床上,喘着浑浊的气,听到母亲与大夫的对话,忽然插话道,“听你这话,我该是要生了?” 许大夫点了点头,道:“原本还该延迟几日,可姑奶奶动了大气,不免提前了些!” “那风险大不大?”班母经历过两次生产,自是晓得这种凶险,于是连忙接口问道。 许大夫听了这话,垂目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坦诚道:“说没有一点凶险,那绝对是撒谎,不过请老夫人放心,我一定竭尽全力!” 正说这话,班淑忽然又吃痛起来,班母等人看着没法,只得交代许大夫仔细些,而后抽身退出来,安排接生事宜。 向来妇人生产似从鬼门关过一遭,班淑也不例外,众人站在外面候产,只闻哀嚎,不得喜讯,个个等得心焦似火煎,眼红如烟熏。 尔时,微风起来,吹得树影拂动了一下,院外面传来一阵仓促的脚步声,班况不晓得何人到访,只抬头观望,少时见陈吉脚步轻捷,身后跟着一个面生的小厮进来,比及近前来,班况才问道:“这是?” 那小厮听班况探问,先行一步,越上前来,“班老爷好!我是王府内院管事的,上回来贺老爷徙居之喜,还是我领着人过来呢!” “哦,原来是你呀,怪不得瞧着眼熟呢!”班夫人一面说着,一面身子轻巧的靠上前来,“这麽晚了还来我们府,可是要找你们夫人?” 小厮听了这话,两眼滴溜溜转了一圈,因见四周没有班淑的影子,又声音一低道:“是,有个事要当面同夫人说!” “说事也得挑时候才行,眼下你们夫人正在生产,哪有闲工夫听你回禀?”近来王倓厄运连连,弄得班淑怀孕也不得安生,班母早不待见这女婿,此刻连带着小厮也看不上眼,“老身看,你还是先回去等着,若今夜平安无事,明早立马打发人召你过来!” “这可怎么是好?耽误不得呀!”小厮听了班母的话,立马踌躇起来,忽而又听见房里传出嘶喊声,心里更加焦愁,于是连连叹息几声。 班母本自心烦,又见这小厮很不懂规矩,不免气道:“你这东西,忒没悟性,老身已经告诉了你,现在不适宜打搅你们夫人,你却偏偏赖在这里不肯出去,怎得,你还想亲自进去,盯着妇人生产不成?” 小厮见老人家动了气,连忙告罪,班母也不屑于和一个奴才置气,于是扭过头去不理人。 过了一小会儿,房门突然打开,胖稳婆踮着小脚,跑到众人跟前,说道:“不好了,不好了,姑奶奶八成是要难产了!” 班母苦等了半天,居然等来这消息,心中一急,立刻要倒下去,班夫人见了,连忙拿手搀扶着,又问道:“好好的,怎么会难产?” “也不知怎么了,前头还顺利得很,可到了后头”稳婆快速说着话,急得满脸是汗,又接着道:“到了后头,姑奶奶愣使不上劲来,而胎儿又卡着出不来,下妇猜想,若是再过半个时辰,胎儿依旧不能出来,只怕那时,连大人也不一定能保得住!” “孩子是无所谓的,必要保住大人才行!”班母听了稳婆的话,立马变了脸色,又吩咐道:“你也别杵在这儿了,快些进屋才是,里面更需要你!”说着话,班母推走了稳婆,然后直直望着屋里,嗓音里含了哭腔道:“我的淑儿,我的淑儿,你怎么这般命苦?” 看着班母伤心不已,班夫人等几个仆妇连忙走过来,宽慰劝止,班况见了,也不知怎样是好,一转头,见几个孩子呆在这里,未免碍眼了些,于是吩咐各人回各人的院里。 那小厮原正准备溜出府去,忽听班淑有难产之兆,哪里还肯说走就走,只猫在院里的槐树下观望动静。 接着半小时内,里面时常传出揪心裂肺的痛喊声,班母每听一回,心里就紧一分。眼瞅着圆月变缺,班母愈发焦急,正准备打发钱妈妈进去瞧瞧,忽见班淑身边的小丫头脚步飞快,面色沉重的走了出来。 也不等她上前,班母等人立马迎了上去,问道:“怎么了?怎么听不见里面传出动静来?” 小丫头低着个头,回道:“夫人她血崩了,老夫人快进去看一看吧!” 班母听了这话,心中猛地一沉,又推开班夫人的左臂,径直朝屋里走去;班夫人虽有些害怕,可瞧着班母快步走进屋去,也只得硬着头皮跟在后面。班况是个男儿,不太好进屋里,只能站在外面,独自焦愁。 这壁厢,许大夫熬了一碗难闻的汤药,指使丫头端到帐子里面,灌进班淑的嘴里。 班母等慌张进来,正巧见这一幕,连忙上前询问,许大夫却是没话可说,只摇头叹气的走了出去。这一来,班母更觉不安,忙掀开帘子进去,里头几个仆妇见主事的进来,个个乖觉地退了出去。 班夫人走得慢些,刚进帐里,忽然闻见一阵浓重的血腥气,虽然以前自己生产时,闻了好几次,可这熟悉的味道再入鼻里,却让她感到极其恶心。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章、天阶夜色凉如水(四) 班母只管碎步走着,忽而见班淑躺在青莲色帐内,浑身发抖,周遭遍血,心里一慌,立马大步朝前,唤道:“淑儿,淑儿!” 听到母亲的声音入耳,班淑睖睁着眼睛望了一圈,然后又望向主动靠近的班母,气息不匀的喘着气,道:“娘,娘,我是不是快要死了?快要离开这世间了?为何我总觉得全身发冷,不停地抖?” “没事,没事,!” 班母一边安慰,一边道:“那孩子是个无福的,没了便没了,你别瞎想其他,总要保重身体才是!” 整整叫喊了一两个时辰,彼时的班淑累到了极点,全身一点力气也没有,只能凭着腕力,勉强支撑起小半边身子,然后又对向慈颜善目的班母,恳求道:“娘,女儿求求你,你好歹让哥哥想个办法,进牢里去最后看一看他,不然,我总是不放心!” “好,好,全听你的!”班母红着鼻子,一面拍着覆在女儿身体上的被面,一面又道:“等会儿安顿好了你,娘立马让你哥哥出府,想法子打通关系,进牢里去看看那厮!” “刚才听稳婆说,王府打发人过来了?”班淑低着嗓子说了,见班母没有接话,也不管母亲打何主意,只是道:“既然深夜还来,多半是紧急的事情,总要问一问才好,柳儿,出去看一看!” 班母见叫柳儿的丫头小步走了出去,莫名叹了一口气,再看见柳儿进来时,众人都有些诧异,那丫头原生得杏眼桃腮,面露机灵,可才出去探问了个消息,面色突然不正常起来。 “问清楚了没有?是什么事非得半夜过来?”班母见柳儿走得很慢,先带头问起来。 柳儿似乎不敢只说,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吞吞吐吐张了口,“来人说,老爷只下了狱中,朝夕指望天子能够网开三面,可昨儿突然得知要依法论处,自觉生机无望,索性撞墙而去了!” “去了?去了?” 班淑皱着眉头,口里不住地重复这两个字,仿佛间也有跟着去的行态,班母等怕她想不开,一壁安抚,一壁打发柳儿出去。 “自打夫君入狱,我这心里从没安定过,既怕他吃苦受罪,又怕他有个山高水低,果然到最后,还是免不了一死!” 班淑的情绪忽然激动起来,班夫人等人也不敢胡乱说话,怕刺激了她,更助长她要求死的念头。 “他一旦走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说完,班淑立马变了脸色,一副决绝辞世的模样,班母见了难免心疼,赶紧拿话劝说,可班淑已横了心,根本不加理会。 这样沉寂了一会儿,班淑突然又捂着独自喊痛起来,稳婆听了动静跑进来,越过众人掀开被子,抽冷子一瞧,见班淑身下流溢出许多暗红的液体,立刻面目狰狞在一块。 班母年纪最大,也不忌讳什么,跟着掀开棉被一瞧,见床褥上大片区域潮兮兮的,又是染了血的颜色,瞬时大惊失色,差点吓昏过去,最后勉强定住心神,高声喊道:“来人,来人,快去喊许大夫进来,快去喊许大夫进来!” 班夫人也不知怎么了,但见班母和稳婆吓得面色青紫,总不是什么好苗头,于是也跟着吩咐道:“快去,快去!” 转眼许大夫犹豫着走进来,见众人吓得不知所以,又见班淑额头冒着虚汗,双手捂着下腹,顿知刚才那碗汤药没起用,于是也不多问,只大步朝前,观察了一会儿班淑的面色,又按了一会儿脉,然后唉唉叹气,“老夫人,这下子,我也没有办法了!” “什么叫没有办法?不是说管保母子平安吗?如今却是怎么了,孩子还没生出来就咽了气,连大人也要跟着去了,我且问你,今夜出了我们班府,你还有脸打着诊病救人的名头,四处活动吗?”班母见女儿全身瑟缩,心痛得很,连质问的声音也有些怪异。 许大夫面对指责,也不敢辩驳什么,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班母见了,更是生气上火,干脆打发他滚出去,然后回身握住女儿的手,一边毫无顾忌的哭,一边语无伦次的说,“我的儿,我的儿,别害怕,娘在你身边呢,娘会好好照顾你的!” 首次见这样惨绝人寰的场景,班夫人也吓傻了,此刻压根不晓得能做什么,又见班母紧张的面孔上,两眼散出慈爱的目光,更加觉得不该自己多事,只得闭了嘴巴,站在一边。 班淑到底逃不过命数,挣扎了不足一刻,一个缓不过气,双手一落,整个人闭上了眼,与世长绝。班母一见女儿咽了气,立马像没了魂儿一般,静观了好一段时间,才皱着脸皮痛哭起来。 班况正在外头焦心,突然听见里面传出哭声,心知大事不好,连忙打发钱妈妈进去看看,钱妈妈很快进来,见了这伤心惨目的场景,也忍不住掉了两线眼泪,再出去告诉班况,班况也压抑不住悲伤,狠狠哭了一会儿,然后才强自镇定,安排后事。 人突然去了,家里人必得送终,这送终可是一门学问,班况涉世多年,自然精通这门学问。 当夜,班况安排几个精于女红的丫头缝制寿衣,又找了几个班门徒弟打造棺椁,然后请族里年高德劭的长辈写讣告,只待次日一早,府中小厮挨户报丧,紧接着搭建灵堂c遵礼成服c循俗成殓,而后开吊c陪吊c接受亲友慰唁c谢步c守灵c辞灵c起灵c停灵c安厝c下葬c树碑。 一套套繁琐的程序下来,直累得人心力不继,班母本是体弱多病,加之连日悲痛感伤,等办完了女儿的丧事,果然大病了一场,其后数月难以下榻。班况向来孝顺,自打班母一病不起,各处请医c多方寻药,奈何寿夭天定,凡人也不能妄图改命。 这样过去小半年,班母终因身子不济,一夕下世。可怜那时的班恬才十岁多些,接连逢了两场生死;多年以后,等她再回想起那段时日,最挥之不去的记忆,还是素服缟素,白旗灵幡,乌泱泱的送葬队伍,黑压压的围观群众,流不完的泪,叩不尽的头。 ------题外话------ 第一卷快完了,很想知道各位看官要不要来个番外篇?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一章、山雨欲来风满楼(一) 建昭四年(前35年)。 临近上巳节,宫里宫外正是悬灯结彩,热闹一片,唯一不合时宜的是中山王刘竟于此时发了病,救治无效,猝然去世。 噩耗从中山王府传至汉宫时,元帝刘奭正忙着军国大事,突闻讣告,刘奭也顾不得大臣在侧,直接真情流露,淌了一大汪眼泪。众臣见皇帝伤心,也不好再继续禀告政事,搅扰皇帝的心情,于是,一个个借故告退。 又过几日,元帝刘奭忍着悲痛,处理完手头上的事情,携着太子刘骜降临中山王府吊丧。 长安,中山王府。 白色的布幔c布绸悬天挂起,灵幡儿c灵旗儿飘得到处皆是。所列众人,有的满含泪花,哭天喊地,有的低头不语,浑若无事,其中不乏如丧考妣状c如丢金银状c如迷东西状。 元帝刘奭手足不多,姊妹更加稀少,自打知晓皇弟刘竟骤逝后,整整伤心了两天两夜。 想他虽贵为万乘之主,可少失其恃,无人护佑,造就了他柔懦自卑的个性;即便母妃亡逝后,父皇刘询更加体惜他c偏宠他,甚至不顾群臣反对,补封他为太子,可到底抵不回那些母爱空缺的岁月。 幸有皇弟刘竟知他敬他,陪他一起学儒术c习史书c研音律c练才艺。两人在艰难苦涩的时光里是亲人,亦是知己。 来了王府尚不满半个时辰,刘奭就哭得稀里哗啦,鼻涕横流;众人见状,皆恂谨小心,不敢动弹。 是时,王府里头的下人打二院进来,从门外冒个头,看了中书令石显一眼。从下人们那焦急的眼神中,石显读出了重要的讯息:原来已过了坐火盆,引刘奭致哀的时候。于是,他对着下人的方向,闭着眼点了一下头。 下人们看得分明,急慌慌动脚去打点。少时,下人们搬进来一个五尺高的飞龙鼎,并点了一些助燃之物投进鼎去。看得火势渐渐大起来,石显才往后扭了一下脖子,使眼色给身后站着的低等舍人;两个低等舍人也很机敏,瞧见石显的动作后,快步出去移送奠仪。 “陛下,中山王已经崩殂,逝者如覆水,一去难再回,奴知道陛下心中万分悲痛,可陛下也不能不顾全中山王的葬仪呀!” 石显望着伤心落泪的刘奭,语调平稳的说了下去,“陛下,起灵的时辰快到了,伏请陛下及时致哀,好让中山王善始善终!” 听了石显的请示,刘奭深长的呼吸了一口,接着从眼角划出一颗老泪,“把朕提前让你准备的东西取来!” 石显哎了一声,打发左右下去取物。 霎时,舍人们迈着轻捷的脚步捧物进殿。石显瞟了一眼,迅速地接过手,然后小心翼翼地捧到刘奭面前。 正处于伤悼之中的刘奭看到昔年旧物,一下子又勾起心底的回忆,三思台愈加难受。须臾,他颤着手掌,拿起一件衣物,抚摸了好长一段时间,才眷眷不舍的投进鼎里,然后又闭着眼睛,吩咐站在旁边的石显,道:“全投进去吧!” 面色平静的石显听后,很驯顺的完成了刘奭的吩咐。 中山王妃见仪式将毕,伤感的捏着手绢抹了抹泪,其余一干姬妾也晓得王爷的棺椁快移出王府,哇一下哭得撕心裂肺起来。 原来王妃旁边还跪着一个垂髫小儿,一个丫髻少女;彼时,少女嘤嘤哭泣,浑身颤颤,小儿不解世事,只傻乎乎瞪着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四处张望。 刘奭办完了该做的事,一个回眸,见孤儿呆头呆脑不语,寡母哭得力竭气喘,只能暂且忍下悲痛,先拿出帝王之范,有声有势的安慰起眼前正哭天抢地的王妃等人。 转眼的功夫,棺椁由四个高头大马的杠夫抬了出去,中山王妃与世子一边哭丧,一边同去。 霎时间,前来吊丧的三亲六故c权臣势夫大半离去,偌大的丧堂只剩下刘奭父子与随行而来的舍人c奴婢。 陡然间,丧堂里鸦雀无声。 刘奭对着棺椁没抬走时的位置凝看了片刻,忽然转过身来。彼时,刘骜梦沉沉的站着,好似丢失了什么重要物件一般。伤心难抑的刘奭见刘骜心有旁骛,面上毫无悲伤之色,顿时有一股火气自胸腔冒到喉咙眼里。 “太子,你在发什么呆?” 刘骜忽闻讯问,当即跪了下去。他那红润的脸色立刻变得煞白,压根不敢抬头去看勃然发怒的父皇。 刘奭见刘骜拒不回话,身体又像筛糠一般抖个不停,心里更加冒火,“朕好模好样的问你话,你一直抖什么?” 刘骜受惊似的跪在地上,脑子里完全想象得出那凶神恶煞的样子,于是他更加不敢应答。 “今日是你皇叔的丧礼,朕特意只带了你来,你难道还不明白其中的深意吗?” 刘奭看了缄默不语的刘骜一眼,继续道:“《礼记》有言,‘临丧则必有哀色,执绋不笑;临乐不叹,介胄则有不可犯之色。’朕钦定你为太子,便是把万里江山交托给了你,将来不知哪一日,朕百年下世,你顺利继位,万民福祉皆系汝你一人之身。” 刘奭因为生气,咳嗽了两声;石显见了,急忙上前服侍,可刘奭居然反常的推开了石显。“自古以来,君临天下之人,必得心怀柔善仁德,如此方可以供宗庙c做父母;而今,太子连皇叔溘然崩殂,也能做到这般无动于衷c泰然处之,当真毫无君主仁德可言!可悲可叹,可伤可惜,朕对你寄予厚望,你却屡屡让朕大失所望!” 刘骜向来畏怯刘奭,当下听完了劈头盖脸而来的一顿训斥,他宛如惊弓之鸟,更一言不发。 已经气得通脸发红的刘奭目光朝下,见刘骜战战兢兢,既不接自己的话,也不劝自己息怒,于是仰天叹息一声后,又感慨道:“承蒙上苍庇佑,这些年来,令我大汉祚延运隆,海内承平;可朕年迈多病,一旦驾崩了,这锦绣江山,该托于何人之手呢?” 刘奭瞄了一眼刘骜,却见刘骜正傻头傻脑看着自己,于是失望道:“孽子,灭我汉者恐太子也。”语罢,刘奭便兴兴甩袖,扬长而去。 畏畏缩缩的刘骜又听父皇训斥,连忙低下去头,一直到听不见脚步声,他才偷偷抬起头来;可那时,满心火气的刘奭早携着乌泱泱一群舍人走过很长一段距离。一旁的小黄门上前扶起刘骜,刘骜却对着元帝远去的背影,空叹一声,他知道自己又闯下弥天大祸。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二章、山雨欲来风满楼(二) 几乎同一时间,政君诚邀后宫嫔妃,于上林苑万花园举行修禊仪式。 井然有序的席位前,瓜果酒菜应俱全。因为珮儿心思缜密,政君将今日的席面全交给她打理;她也确实没让主子失望;几十张条几上摆着各式各样的膳食c各色各味的果酒。 据政君了解,无论膳食,还是果酒,全是珮儿派人四方打听各位嫔妃的喜好,又赶在开宴之前摆好。 宴开,大家推杯换盏,虚情假意的说些客套话奉承彼此。 忽然,从万花园外悠悠传来一阵莺声,“皇后娘娘,臣妾绕远儿来迟了,您可千万不要怪罪哦!” 众人纷纷扭头去看,却见远远而来的傅昭仪头挽高髻,身着胭脂红绣海棠曳地长裙,发间胸前佩着今春内府新贡的珠饰。 “宫中岁岁都过上巳节,早已翻不出什么花样,难为妹妹还肯赏脸过来,本宫高兴还来不及,哪里会出言怪罪呢?”政君望着装扮考究c神态高亢的傅昭仪,特意放慢了语速道。 “皇后娘娘说得极是!宫里岁岁都过上巳节,每年就走个流程,左右也不差这一回;臣妾真是弄不明白,皇后娘娘您为何要冒着惹怒陛下的风险,举行这样一场毫无意义的仪式呢?”傅昭仪一面沿着康衢而走,凑近大家,一面想方设法地拷问政君。 “妹妹此言差矣!虽说中山王崩殂,令人哀恸,可世间尊卑有序,焉能地位高者为地位低者服丧?再者说,自打高祖建汉,上巳节是每年必过不可的,本宫也不能改了前例呀!” 政君考量了一瞬,又冲着趾高气昂的傅昭仪,道:“妹妹既赶来赴宴,还是早些安心做下吧!” 傅昭仪兀自笑了一下,转而选在窦美人身旁坐下。 须臾,食既;政君吩咐宫女收拾席面,珮儿喊人点香煮茗,嫔妃们则随意交谈。几十位嫔妃哜哜嘈嘈议了一会儿,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傅昭仪瞧众人不再作声,场面有些尴尬,干脆起了话头道:“昨个午后,东织室派人到兰林殿送一批首饰,臣妾略略看了一眼,发现与上月送过来的货色差不多,当即顺口问了一句,‘是不是拿上个月送不出去没嫔妃要的首饰给臣妾?’那些个受过腐刑的混玩意呀,见了本宫动怒,立马跪到地上,哭着说糊弄谁也不敢来糊弄臣妾,臣妾见他们可怜,也不再与他们计较了!” “东西织室设立之初,便有规定,每年每季所产,皆按照妃嫔位分的高低,分配首饰c衣料c金银c玉玩等。妹妹位分尊贵,地位仅次于本宫,那些个奴婢哪里敢糊弄妹妹呢?何况,本宫看妹妹素日穿戴,华贵无比,多半是美人以下的妃嫔求之不得的,妹妹又何必过分计较呢?” 此时,位分处于美人以下的嫔妃要么充满歆羡的望着傅昭仪,要么自惭形秽的低下头去。 政君敷衍了傅昭仪几句,也懒得再同她废话,索性将目光从左边收回,望向人数众多的右边来。突然,她看见卫婕妤面露不适,因道:“方才席间,本宫见卫妹妹自始至终也未动筷,就连妹妹平日最爱的芙蓉糕c兰花醉也是一口未沾。莫不是今日的膳食,不合卫妹妹的胃口吧?” 卫婕妤遭问,忙答道:“还请皇后娘娘见谅!臣妾这些日欲吐不吐,欲泻不泻,每日心腹疼痛,神思昏昏,实在没有什么胃口。” “听妹妹这一说,倒好像是绞肠痧的症状!”政君瞥了面色不大健康的卫婕妤一眼,又道:“妹妹可有求医问药?” “难受之初,臣妾也曾召过两个太医到月华殿切脉,可他们每回留下的药都不对症,时日一久,臣妾自己也便灰心了!”卫婕妤抬起白中带黄的脸,叹着气回道。 “宫中医术高明的太医那么多,这个不行便换那个医治,哪有病不死人c人先要死的道理?” 政君见卫婕妤无精打采,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又劝道:“你呀你,好歹也是陛下身边的老人啦,一点小病而已,还没到病入膏肓的地步呢,干嘛吓唬得自己不能安生呢?” “妹妹的眼光放长远些,心境放平和些;不单单为了你自己,也是为了阳阿呀!”左上首的冯昭仪也扭过头来劝卫婕妤;卫婕妤听了两人劝解,思虑少许,慢慢提起精神。 俄而,万花园外闯进来一个神态焦急的宫女;珮儿眼尖脚快,先行下去问讯。当从报信宫女口中得知中山王府发生的一切,珮儿几乎乱了阵脚,她慌慌张张跑到政君身边,压低了声音禀报,“娘娘,不好了,宫外托人传信,陛下又训导太子殿下了!” “这个傻骜儿,怎么干什么事情都毛毛躁躁的?明明” 政君只顾上火,无形中说话声音大了点,幸好珮儿拿眼提醒了她;旋即,她装出一副没事发生的模样,又压低声音向珮儿,道:“太子也是不让本宫安生,明明在出行之前,本宫就训诫过他,要他循规蹈矩,处处以陛下为先,可他还是” “事情还没询查清楚,娘娘先别忙着怪太子毛手毛脚,兴许不怪太子殿下呢!” 底下坐着的傅昭仪微微抬眼,见主仆两人不顾众人,窃窃私语,蛮不高心地请示道。“皇后娘娘,时候也不早了,臣妾看大家也有些倦了,要不,娘娘先准我们退席吧!” 听言,政君先高高在上的巡视了一遍众嫔妃,后道:“今日暂且进行到这里,各位妹妹若觉得身体疲乏,先行离开也无妨!” 众人早巴不得离开,一听可以散席了,纷纷引身,跪安退去。 闻了噩兆的政君也无心继续逗留。草草交代了一些事宜后,忙携着一干人等回了椒房殿。 是夜,政君忧烦交加c饮食无心;对于刘骜又一次惹怒陛下,她既无可奈何,又没办法坐视不理。于是,她吩咐人将自己积攒的宝贝统统搜罗出来。 夜已经很深,院中梧桐树上的两只鸟困倦的打起了盹。 穿草绿色宫衣的珮儿端了一碗梨膏进殿;她早听说,政君打发人从库房里取东西,可当看见殿里一片一片堆一堆闪瞎人眼的黄金c玉石后,她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娘娘,这些可全是您经年累月攒下来的宝贝,平时你连赏人也不舍得,怎么今夜命人全翻箱倒箧出来了呢?” “烦请别人帮忙,哪里只能空口一说呢?若无实实在在的好处,谁愿意尽心尽力帮你呢?” “娘娘如此舍得,究竟是要烦劳谁去帮忙?”珮儿眨着一双晶晶有神的眼睛,向政君询问道。 “珮儿,你说,就目前看来,谁在陛下面前最得宠?” “这还用问?朝堂上,唯有史太傅能和陛下说上几句私话;宫里吧,除却嫔妃,好像中书令最得陛下倚重!”珮儿想了想,又有些糊涂,“可中书令一直保持中立,不参与后宫争斗呀!” “世上哪有不贪的人呢?只要你舍得给,谁会不认你为主?” 政君奸笑了一声,转瞬又面目沉静下来,“而且,石显此人惯于巧舌如簧,又善于搬弄是非,前朝有不少功臣将后,都在他那里跌了跟头,一摔不起。本宫如今不得圣宠,太子也不招陛下喜爱,他若中立到底还好,可万一他为别人利用,从旁策应,再适时在陛下面前挑拨两句,那本宫可悔之晚矣喽!所以,对于他,本宫并不抱有收为己用的心,本宫只愿他管好自己的嘴,缩好自己的手,千万别坏了本宫的好事便行!” “奴婢明白了!”珮儿好似幡然醒悟,立马欢喜的打包金银。 小心收拾了一会儿,珮儿盯着那闪闪发光的金子,惋惜道:“虽说它们用得其所,可奴婢这心里就是一万个舍不得!” “舍不得也得送!” 政君匆匆望了一眼散落在地上的金疙瘩c银锭子c孔方兄c劳什子,忽的又收回了不舍的目光,“钱财乃身外之物,有来必有去,有去必有回;将来,只要太子承继皇位,那这天下还不都是本宫的吗?这些区区之财,何患不能失而复得吗?” 珮儿听了,心中十分明白;政君也懒得再往深处点破,毕竟,两人已心照不宣。 次日,几箱沉甸甸的宝贝有惊无险的送到了中书令石显的手里。处世狡狯的石显一见重礼,二听人言,立马知晓了政君的用意,自此,后宫c朝廷,他多多为皇后与太子斡旋。 几乎同一时间,政君诚邀后宫嫔妃,于上林苑万花园举行修禊仪式。 井然有序的席位前,瓜果酒菜应俱全。因为珮儿心思缜密,政君将今日的席面全交给她打理;她也确实没让主子失望;几十张条几上摆着各式各样的膳食c各色各味的果酒。 据政君了解,无论膳食,还是果酒,全是珮儿派人四方打听各位嫔妃的喜好,又赶在开宴之前摆好。 宴开,大家推杯换盏,虚情假意的说些客套话奉承彼此。 忽然,从万花园外悠悠传来一阵莺声,“皇后娘娘,臣妾绕远儿来迟了,您可千万不要怪罪哦!” 众人纷纷扭头去看,却见远远而来的傅昭仪头挽高髻,身着胭脂红绣海棠曳地长裙,发间胸前佩着今春内府新贡的珠饰。 “宫中岁岁都过上巳节,早已翻不出什么花样,难为妹妹还肯赏脸过来,本宫高兴还来不及,哪里会出言怪罪呢?”政君望着装扮考究c神态高亢的傅昭仪,特意放慢了语速道。 “皇后娘娘说得极是!宫里岁岁都过上巳节,每年就走个流程,左右也不差这一回;臣妾真是弄不明白,皇后娘娘您为何要冒着惹怒陛下的风险,举行这样一场毫无意义的仪式呢?”傅昭仪一面沿着康衢而走,凑近大家,一面想方设法地拷问政君。 “妹妹此言差矣!虽说中山王崩殂,令人哀恸,可世间尊卑有序,焉能地位高者为地位低者服丧?再者说,自打高祖建汉,上巳节是每年必过不可的,本宫也不能改了前例呀!” 政君考量了一瞬,又冲着趾高气昂的傅昭仪,道:“妹妹既赶来赴宴,还是早些安心做下吧!” 傅昭仪兀自笑了一下,转而选在窦美人身旁坐下。 须臾,食既;政君吩咐宫女收拾席面,珮儿喊人点香煮茗,嫔妃们则随意交谈。几十位嫔妃哜哜嘈嘈议了一会儿,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傅昭仪瞧众人不再作声,场面有些尴尬,干脆起了话头道:“昨个午后,东织室派人到兰林殿送一批首饰,臣妾略略看了一眼,发现与上月送过来的货色差不多,当即顺口问了一句,‘是不是拿上个月送不出去没嫔妃要的首饰给臣妾?’那些个受过腐刑的混玩意呀,见了本宫动怒,立马跪到地上,哭着说糊弄谁也不敢来糊弄臣妾,臣妾见他们可怜,也不再与他们计较了!” “东西织室设立之初,便有规定,每年每季所产,皆按照妃嫔位分的高低,分配首饰c衣料c金银c玉玩等。妹妹位分尊贵,地位仅次于本宫,那些个奴婢哪里敢糊弄妹妹呢?何况,本宫看妹妹素日穿戴,华贵无比,多半是美人以下的妃嫔求之不得的,妹妹又何必过分计较呢?” 此时,位分处于美人以下的嫔妃要么充满歆羡的望着傅昭仪,要么自惭形秽的低下头去。 政君敷衍了傅昭仪几句,也懒得再同她废话,索性将目光从左边收回,望向人数众多的右边来。突然,她看见卫婕妤面露不适,因道:“方才席间,本宫见卫妹妹自始至终也未动筷,就连妹妹平日最爱的芙蓉糕c兰花醉也是一口未沾。莫不是今日的膳食,不合卫妹妹的胃口吧?” 卫婕妤遭问,忙答道:“还请皇后娘娘见谅!臣妾这些日欲吐不吐,欲泻不泻,每日心腹疼痛,神思昏昏,实在没有什么胃口。” “听妹妹这一说,倒好像是绞肠痧的症状!”政君瞥了面色不大健康的卫婕妤一眼,又道:“妹妹可有求医问药?” “难受之初,臣妾也曾召过两个太医到月华殿切脉,可他们每回留下的药都不对症,时日一久,臣妾自己也便灰心了!”卫婕妤抬起白中带黄的脸,叹着气回道。 “宫中医术高明的太医那么多,这个不行便换那个医治,哪有病不死人c人先要死的道理?” 政君见卫婕妤无精打采,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又劝道:“你呀你,好歹也是陛下身边的老人啦,一点小病而已,还没到病入膏肓的地步呢,干嘛吓唬得自己不能安生呢?” “妹妹的眼光放长远些,心境放平和些;不单单为了你自己,也是为了阳阿呀!”左上首的冯昭仪也扭过头来劝卫婕妤;卫婕妤听了两人劝解,思虑少许,慢慢提起精神。 俄而,万花园外闯进来一个神态焦急的宫女;珮儿眼尖脚快,先行下去问讯。当从报信宫女口中得知中山王府发生的一切,珮儿几乎乱了阵脚,她慌慌张张跑到政君身边,压低了声音禀报,“娘娘,不好了,宫外托人传信,陛下又训导太子殿下了!” “这个傻骜儿,怎么干什么事情都毛毛躁躁的?明明” 政君只顾上火,无形中说话声音大了点,幸好珮儿拿眼提醒了她;旋即,她装出一副没事发生的模样,又压低声音向珮儿,道:“太子也是不让本宫安生,明明在出行之前,本宫就训诫过他,要他循规蹈矩,处处以陛下为先,可他还是” “事情还没询查清楚,娘娘先别忙着怪太子毛手毛脚,兴许不怪太子殿下呢!” 底下坐着的傅昭仪微微抬眼,见主仆两人不顾众人,窃窃私语,蛮不高心地请示道。“皇后娘娘,时候也不早了,臣妾看大家也有些倦了,要不,娘娘先准我们退席吧!” 听言,政君先高高在上的巡视了一遍众嫔妃,后道:“今日暂且进行到这里,各位妹妹若觉得身体疲乏,先行离开也无妨!” 众人早巴不得离开,一听可以散席了,纷纷引身,跪安退去。 闻了噩兆的政君也无心继续逗留。草草交代了一些事宜后,忙携着一干人等回了椒房殿。 是夜,政君忧烦交加c饮食无心;对于刘骜又一次惹怒陛下,她既无可奈何,又没办法坐视不理。于是,她吩咐人将自己积攒的宝贝统统搜罗出来。 夜已经很深,院中梧桐树上的两只鸟困倦的打起了盹。 穿草绿色宫衣的珮儿端了一碗梨膏进殿;她早听说,政君打发人从库房里取东西,可当看见殿里一片一片堆一堆闪瞎人眼的黄金c玉石后,她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娘娘,这些可全是您经年累月攒下来的宝贝,平时你连赏人也不舍得,怎么今夜命人全翻箱倒箧出来了呢?” “烦请别人帮忙,哪里只能空口一说呢?若无实实在在的好处,谁愿意尽心尽力帮你呢?” “娘娘如此舍得,究竟是要烦劳谁去帮忙?”珮儿眨着一双晶晶有神的眼睛,向政君询问道。 “珮儿,你说,就目前看来,谁在陛下面前最得宠?” “这还用问?朝堂上,唯有史太傅能和陛下说上几句私话;宫里吧,除却嫔妃,好像中书令最得陛下倚重!”珮儿想了想,又有些糊涂,“可中书令一直保持中立,不参与后宫争斗呀!” “世上哪有不贪的人呢?只要你舍得给,谁会不认你为主?” 政君奸笑了一声,转瞬又面目沉静下来,“而且,石显此人惯于巧舌如簧,又善于搬弄是非,前朝有不少功臣将后,都在他那里跌了跟头,一摔不起。本宫如今不得圣宠,太子也不招陛下喜爱,他若中立到底还好,可万一他为别人利用,从旁策应,再适时在陛下面前挑拨两句,那本宫可悔之晚矣喽!所以,对于他,本宫并不抱有收为己用的心,本宫只愿他管好自己的嘴,缩好自己的手,千万别坏了本宫的好事便行!” “奴婢明白了!”珮儿好似幡然醒悟,立马欢喜的打包金银。 小心收拾了一会儿,珮儿盯着那闪闪发光的金子,惋惜道:“虽说它们用得其所,可奴婢这心里就是一万个舍不得!” “舍不得也得送!” 政君匆匆望了一眼散落在地上的金疙瘩c银锭子c孔方兄c劳什子,忽的又收回了不舍的目光,“钱财乃身外之物,有来必有去,有去必有回;将来,只要太子承继皇位,那这天下还不都是本宫的吗?这些区区之财,何患不能失而复得吗?” 珮儿听了,心中十分明白;政君也懒得再往深处点破,毕竟,两人已心照不宣。 次日,几箱沉甸甸的宝贝有惊无险的送到了中书令石显的手里。处世狡狯的石显一见重礼,二听人言,立马知晓了政君的用意,自此,后宫c朝廷,他多多为皇后与太子斡旋。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三章、政权变波谲云诡(一) 刚过鸣蜩,一场暴雨毫无征兆,突袭了屹立百年的长安城;这场暴雨来时急,去时更急。 雨后别样清新;甬道间的两溜儿松柏树经雨水滋润,愈加清幽可爱c苍翠欲滴。当日,接到元帝传召的史丹正撑着一把半旧青罗伞,穿过悠长的甬道,忙忙往甘泉宫赶去。 因天降大雨,宏丽的甘泉宫下十几座殿宇,只清凉殿还有奴婢进进出出。当史丹慌慌张张赶到殿外时,正巧遇见几个舍人当门搬卸重箱,许是鞋湿路滑,其中一个哧溜一下,惨惨摔了一跤。 史丹见了,止步不前,稍作停留,直到舍人起来道罪后,他才轻悠悠的走进庭院。 庭院中四处皆有积水。殿宇四角上坐着狻猊c斗牛c狻猊c押鱼c獬豸,鸱吻上又落着十来只黑漆漆的乌鸦;龙形歇山积攒下的雨水顺着房檐流下,径直落在屋下的水坑里,晕出一圈圈大小不一的涟漪。殿前种有两棵槐树,雨珠尚在槐树枝丫上打转,一阵轻风凉凉刮来,那晶莹剔透的小玩意儿连声招呼也不打,啪嗒c啪嗒落在了史丹的青罗伞上。 彼时,门前站着的小舍人慌里慌张下来询问,史丹详细的说了,小舍人又忙进去通禀。 殿内,中央摆着合二并一的冰鉴,里面投了去冬收藏的大冰坨。殿东北角,立着两个青檀博古架,一个主要收集各色宝玉,譬如红玢绿璠c黄瑛蓝玙c橙琬青璇c白珩黑琨;一个用来集藏史乘名作,囊括了自春秋战国以来的千万卷华章。殿西南角,设下一道绀紫步障道湖绿步障;两道步障后面,安着四条五尺宽的案几,供三公c丞相议事所用;当中立着一架十尺见方的赤龙蟠凤黄玉屏风,屏风前摆着一条七尺宽红木大案几,案左首边垒着一摞摞奏折,案右首边一尊错金博山香炉里袅袅升起沉木香。 彼时,白发苍须的刘奭正不辞辛劳,批阅各级官员上呈的奏章;渐渐的,两边的奏章渐渐堆到一齐高。 炎夏永昼,天气沉闷。刘奭坐在案前,已经记不清埋首工作了多长时间,他只记得今日呕了几摊血,甚至还降摊数牢牢印在心里。年纪高大的他十分清楚,虽然自己志在千里,可老骥伏枥c年迈体衰,都是自己避不过去的现实情况,如此,再有雄心壮志,也只得想想作罢。 不知是不是连日动气的缘故,刘奭但凡咳嗽了一次,总要接着咳嗽十来次才能消停。 碰巧傅昭仪取来一柄牙色绣栀子花团扇,又看见刘奭捂着嘴咳嗽不止,当即摇头叹了一声,又急急走上前去,递过一方湖蓝绣牵牛花丝帕。 等刘奭咳嗽声渐止,傅昭仪取回丝帕,甩给跟上来的婢女,回过头又道:“臣妾总让陛下歇着c歇着,陛下偏偏不听,如今可好了,竟日竟夜的咳嗽,再这样折腾下去,陛下只怕连肺痨都能咳出来了!” “哪个皇帝不希望自己洪福齐天?刚才那话,也便只有你敢说;换了旁人,她们一定沉默不言!” 傅昭仪望了一眼刘奭,同时递过去一杯漱口水,“旁人哪有臣妾爱惜陛下的身体?”转眼的功夫,刘奭漱完了口,傅昭仪重新接过,并轻手放到案下,而后自有婢女端走。 “不是臣妾挑唆,陛下自己想想是不是?春宫里随上来的嫔妃对陛下倒还忠诚,可那些新晋嫔妃,长相妖冶,身段风骚,平素只晓得迷惑陛下,何时关心过陛下的身子?” “你这是嫉妒她们比你更妖娆!”傅昭仪不以为然,瘪了瘪嘴。 刘奭见了,爽声一笑道:“她们尚且年轻,等她们长到一定岁数,自会如你一般懂事疼人!”傅昭仪兀自笑了一下,没有接话。 刘奭望着侍奉自己将近二十年的女人不开心,又嘻嘻笑道:“你原比她们身份贵重些,若你觉得她们妖冶不正,偶尔出言训斥一顿,也不为过!” “陛下今个为了哄臣妾开心,自然尽拣动听的说;等明个,若臣妾真教训了陛下的宠姬,到时陛下可千万别因为嫔妃哭哭啼啼,就来怪罪臣妾小肚鸡肠,总爱与人斤斤计较!” “眼瞅着快四十岁的人了,还这样矫情,若让康儿瞧见了,还认不认你这个母妃?” “臣妾十月怀胎,拼了半条命才生下他,他不认谁,也得认臣妾!”刘奭抿嘴笑了笑。 尔时,一个小舍人进殿,跪下通禀史丹陛见。刘奭听后,忙吩咐舍人迎迓入殿。 傅昭仪晓得君臣商事,赶忙借口退出。转眼,傅昭仪由一群穿着藕灰色宫衣的宫女簇拥着走了出来。 那时,史丹正准备进殿叩见,迎头见傅昭仪出来,他连忙弓腰请安,“微臣拜见昭仪!” 傅昭仪一面持扇,轻轻缓缓的扇风,一边飞速拨弄心里的小算盘,“倒是许久未在宫中见过太傅,也不知太傅今日进宫,所为何事呀?” 史丹春山一笑后,打起迷雾阵来,“陛下命人传召微臣进宫,微臣尚未面见,自己也是一头雾水呢!” 傅昭仪见史丹圆滑得很,左右是打探不到什么,于是退而求其次,道:“听闻太傅是品箫一等一的好手,最近,本宫兄长从临安街淘到一管好箫,不知太傅可否改日抽空,赏脸到本宫兄长府里共赏一番?” 史丹早有耳闻,傅昭仪利用帝后离心,大肆笼络朝中官员,为刘康继位铺张声势。可他靠着祖宗荫庇,才战战兢兢走到了今日,所以不得不谨慎些。心里想了片刻后,他果断推辞道:“昭仪一番好意,微臣本该心领;只是这几日,太子功课繁重,微臣从旁督点,恐不得抽身,待日后有空,臣断乎不敢推拒。” 刘奭见史丹久久不入殿,差了一个宫女出殿查看。 傅昭仪瞥见宫女巴头望脑,情知不能再拦着史丹说话,只好尴尬的笑了笑,道:“本宫好歹是皇子生母,太傅连这点薄面都不肯给本宫吗?” 史丹觑了一眼仍在巴头巴脑的小宫女,转头冲着傅昭仪再次躬下腰板,道:“昭仪,臣该进殿了,不然,陛下怕等急了!” 见史丹如此不识抬举,傅昭仪闷闷不乐的让开了路,可她感到很不是味儿,于是暗暗笑过一下后,她故意道:“今日,陛下处理奏章时,无端生了好大气呢!本宫瞥眼看了看,依稀是有人上书陛下,直言太子无德无能,不堪大任,太傅进去后,可要好自为之呀!” 殿前的石阶上迸溅着雨珠,有些调皮的由风刮到人的衣襟上。史丹回头一笑, 匆匆致了谢,转身入了清凉殿。 前头那宫女迎着史丹入内,刘奭抬头看见,赶紧吩咐人取来一张緅色羽垫,又使唤王振进了梅月贡内的新茶。 比及一切妥当后,刘奭一面让史丹落座,一面推心置腹道:“上月端,朕痛失幼弟,深感悲伤;赶上奔丧那日,朕又瞧见太子不动声色,毫无悲伤,实不相瞒,朕私心觉得,太子一点也无为君者该有的仁慈厚德。” 史丹听了,心肝一颤儿,赶忙掼官帽,跪了下来。刚低下头的刘奭闻得落地声,一眼看过去后,安抚道:“朕旧事重提,不是责怪你辅佐不力,况且本不关你的干系,是太子自己骄奢淫侈,不图进取!” “微臣有罪,微臣有罪呀!”史丹一面俯首认罪,一面露出一副后悔莫及的表情。 “上巳前夕,微臣曾来面见过陛下。那日,陛下因中山王崩殂哀痛,以致伤心乱思;为人臣者,当为君主排忧解难。赶巧儿微臣出了清凉殿后,迎头遇见太子,于是微臣同太子详说了陛下的状况,还嘱咐他奔丧之时,莫要过分悲伤痛苦,以免徒添陛下感伤。都怪微臣愚鲁,思虑不周,令太子与陛下之间生隙,恳请陛下降罪!” 听完史丹的解释,刘奭半信半疑,道:“爱卿为太子授业解惑,将近十年,你们之间名为师徒,底子里兴许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也说不准;如今事过境迁,爱卿才来维护太子,实在令人生疑呀!朕一向倚重爱卿,爱卿可否看在咱们多年君臣情谊上,捂着胸口回答朕一句,你,到底有没有包庇太子的私心?” 史丹浑身一抖,咬紧牙关,道:“于外人看来,太傅和太子的谋臣c太子的随属毫无二致。微臣对太子言传身教已十年,这中间亦师亦友,亦主亦臣,微臣惶恐,实在不敢担保当中未掺杂一丝一毫的情感,但恳请陛下,信任微臣,微臣身为下臣,被陛下畀以重任,微臣晓得纲纪伦常,微臣绝不敢背叛陛下!再者,太子如无德,臣保他有何用?太子如有德,又何须臣来保他?” 元帝见史丹言辞恳切,趋步上前扶起他,同时道:“爱卿快起来吧!朕不是质疑你的忠心,只是太子品行顽劣,实在难堪大任,朕唯恐把江山交错了人,将来黄泉之下,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鬓生华发的史丹望了一眼刘奭,刘奭果也没再说下去,毕竟是亲生骨肉,总不好一直指摘。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四章、政权变波谲云诡(二) 时至冬至,长安迎来前34年的第一场大雪。 一时之间,宣平门c章城门c直城门c西安门,四门紧闭,禁出禁入;层峦叠飞的建筑群内,长乐宫c甘泉宫c建章宫c桂婵宫的屋檐上俱积满了瑞雪;密密层层的郊野林间,千山匿影,万鸟潜踪,大雪断断续续下了两日半,足足攒下三寸之深。 雪夜宜饮酒。 刘奭虽抱病数月,可兴致丝毫不减。一日白间,雪花漫天,风声渐渐,他兴头突起,召了二皇子刘康进宫伴驾。 这刘康年方十六,生得面颊红润,体格修长,又兼多才多艺,少言寡语,平素最招刘奭喜爱。进宫那夜,刘康只稍作打扮,穿一身缥色锦袍,将满头油光发亮的发盘起,拿儒生冠压于头顶,两鬓拢出两只短辫。 当刘康缓步走入温室殿时,刘奭特地撇下手中的棋子,通观了王儿一下。生于富贵乡的刘康本自潇洒;他的眉形精致c黛而修长,凤眼狭长c眸黑珠亮,加之他自小研读儒书,端得谦谦君子,文质彬彬。 刘奭向来疼爱这个自带忧郁气质的王儿,当夜会面,见刘康越长大,越仿似自己,加之性情相投,更是由衷欢喜。于是,他一面吩咐舍人生炉温酒,一面招呼刘康就近落坐。 虽说父皇刘奭从未诮呵自己,更没发过责备之词,可刘康面皮很薄,当时听了父皇刘奭的召唤,他只怯怯的走过去,坐下来,中间既无眼神交流,也无言语沟通。 刘奭倒是很随意,见刘康随顺听话,一边拉着他促膝谈心,一边让他解下腰间拴着的洞箫,为自己吹了几曲。 却说刘康吹箫那本事,承继于宫中两位乐师,虽然尚未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可助情催兴却也绰绰有余。 刘奭听了那时而幽怨c时而呜咽的曲调,忽然忘怀得失,忽然置身山野。最终,他感慨万端,握着刘康的手道:“人生百年如白驹过隙,得与失只在一念,难与易只在一心。” 刘康年少,自是不解其意;刘奭也没深说。 转眼,父子二人挨着棋盘,兴致勃勃地下了四五盘棋。这当中,刘奭老辣,招数颇多,设关下碍,可刘康也不是一窍不通,见招拆招,避关绕碍,因此,虽然外面雪花飘飘,但是父子俩人倒玩得不亦乐乎。 切磋琢磨了一会儿,正巧有个舍人跑进来禀告,说炉上的旨酒烧到了半开。刘奭听了,忙吩咐舍人下去,从炉上舀两碗绵甜的酒下来,舍人们动作迅捷,转眼送了过来,两人面对面饮下两尊。 那时,北风呼啸,掀开了殿内的一扇窗户,顺带着卷进来一浪雪花,两人见窗外红梅傲雪,凌寒绽放,不约而同起了踏雪寻梅的兴致。 雪下了一整日,殿外白茫茫一片。 六个舍人走前头打执事,四个宫女于中间掌宫灯;父子二人前后脚出了殿,径直往清梅园方向去。那夜风很大,雪也很大,狂风卷着怒雪,使劲往人脸上扑c脖里钻,前头几个舍人c宫女皆闭眼忍耐。 刘康借口刘奭身体欠安,劝了两句,刘奭反是不加理会,执意寻梅,众人也只得唯唯喏喏跟随其后。 第二日天放了晴,可顶风冒雪的刘奭却突然冷热交替c卧床不起;政君听得消息,一面赶去温室殿照顾圣体,一面忙传召太医令切脉。太医令切过脉,列了一具方子,交由下手按方取药;此后,政君每日亲自喂药,侍奉羹汤。如此精调细养两月,那刘奭总不见病态好转,还时常吐出几口鲜血,隐隐有了要翘辫子的态势。 转眼进了正月。 沉疾把刘奭折磨得身疲力尽,他渐渐感到自己离大限不远;于是他趁着头脑尚清楚之时,召了众臣御前训示。 那是正月中旬的一夜,丞相c太尉c御史大夫c奉常c廷尉c治粟内史c典客c郎中令c少府c卫尉c太仆c宗正等官员密匝匝站了一屋。 刘奭先检点了诸人,然后按照官职所辖,一一训了话,最后又翻出景帝改立胶东王刘彻为储的旧事来。 当列三公九卿混到各自的位置,哪个不是手段狠毒c绵里藏针的主儿?众人见刘奭故意借典探问,个个三缄其口,不表意见。 刘奭见状,只能撑着病躯,质问群臣道:“自高祖立汉以来,立嫡立长的观念已沦肌浃髓,深入人心;可往远了说,尧舜禹,皆是抡才选能而出!朕独问你们一句,太子可有治世之才?” 众人听了,哩哩啰啰的讨论起来。刘奭本自不耐烦,俄见底下一阵骚乱,索性点名道:“太傅,此间数你最了解太子的才干,依你看,太子可有” 刘奭忽然一阵难受,连连干嗽了几声;旁边的几个舍人瞧了,捶背的捶背,通气的通气,递帕的递帕,端水的端水。胡乱一阵儿后,刘奭从嘴巴上移开帕子;他偷偷看了一眼,果然是一口浓血。 “太傅?” 史丹晓得躲不过了,只能虔诚地跪了下来,道:“回禀陛下!太子论才能c拼德行,确比不上陛下心中所属;可是,太子一向虚怀若谷,善听纳谏。如有贤德的大臣从旁辅佐,倒也不失为一个好的传位人选。” 听史丹谈言微中,刘奭急急又咳了一会儿,“你们全是这样想的?” 众人不敢推戴刘奭心中所属,皆低下头不言语。 刘奭猛地一气,厉声问道:“众爱卿皆是国之栋梁,自当为国筹谋,以民为重;难道你们之中,竟无一人觉得,康儿品行端重,也值得托付大任吗?” 刘奭想要易储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众人有的钳口结舌,有的一脸惊讶。站于队中的王凤噗通一声跪下,又爬着到了刘奭下首方,“陛下!太子以嫡长者立,至今已有十余年;天下皆知太子名号,黔首也归心于太子。任凭康王千好万好,可他终究非百姓心中所愿;陛下身居高堂,或许不知,如今外面已流言塞道;有志之士为国担忧,斗升小民惶恐难安,他们皆以为太子有动摇之意!陛下,您得为百姓着想呀!”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五章、政权变波谲云诡(三) 望了边说边哭的王凤两眼后,刘奭心里立马变得乱腾腾的;他也晓得民意难更,非强力可行。 偏于此时,史丹也像模像样的跪了下去,“陛下,你若真有废掉太子的念头,那微臣宁愿撞柱而死,也绝不奉诏!” 刘奭心里正乱糟糟的,忽见史丹也凑热闹,不由得气冲脑门,眼昏头疼。 “与其眼见这江山风雨飘摇,板荡不安,微臣愿先陛下一步而去!”言毕,史丹就免了冠,还做出一副要撞柱的模样。 刘奭见状,生怕血溅殿室,赶忙让人拉住。如此一闹,刘奭终于明白了太子之位不可动摇;于是,他遣散了群臣,独自一人对天感喟。 此事过去小半月,刘奭因为火气攻心,病情陡转急下。终至二月开端,瘫于病榻数月的他再也熬不住了。 这期间,太医一拨一拨的进殿诊治,可结果人人摇头,不敢下药;政君听说连太医也束手无策,不能医治,只得一面封锁消息,一面安抚后宫,一面照料刘奭。 二月五日,天降冷霜,倒了一场春寒。是夜,刘奭自感大限已到,吩咐了身边照料起居的舍人,传召后宫嫔妃c皇子公主觐见。 夜黑黢黢,雾白蒙蒙。密密匝匝的一群人挤在温室殿,你呼气c我吸气,倒驱散了不少冷气。 躺在龙榻的刘奭眄视一眼,见众人皆在,放轻了语调道:“朕的精力一日不及一日,昨夜重温旧梦,总能想起司马良娣,也不知她在九泉之下,过得好不好?” 众嫔妃晓得刘奭不忘旧情,司马良娣在他心中的分量更无人可撼动,皆敛声屏气,低头沉默。 “她是个薄命的人,若非当年,朕居太子位,遭奸人暗算,她也不会替朕而亡,一朝殒命!” 刘奭动情地说着,忽的吐出一口血来;政君和傅昭仪见了,心疼得差点哭了出来。“昨夜,父皇托梦给朕,梦里他常埋怨朕,埋怨朕治国无能,辖民无方,致使党羽纠合,吏治混乱。朕时常在想,若父皇当年,选了其他人做皇帝,那百姓会不会更安居乐业些?” 说至此处,刘奭露出了一点愧色。“管制国家,统领群臣,抵御外侮,造福百姓,非同儿戏!太子素性柔懦,仅有干城之具,朕若将这万里河山交托给他,只怕朝不保夕呀!” 太子刘骜神情一动,又忙低下头去。 “康儿,上前来!” 傅昭仪听了召唤,心里乐滋滋的爽快,又赶紧递了个眼色给刘康;刘康见母妃使了眼色,连忙站了起来,阔步上前,而后在病榻前半米的地方,躬身跪下,听候训示。 “你一直是朕最中意的皇子,即便到了此时,朕心目中也从没变过!奈何天不从人愿,如今太子之位已板上钉钉,强行废立,有违天常!从此,你便安心做一个清散王爷吧!若有心插手政务,也可辅佐你皇兄成就一番帝业!” 刘康听完,心曲一乱,落了两滴泪;随即,他抹着泪躬身退下。 倾吐完衷肠的刘奭才喘了两口气,又将目光转移到冯昭仪母子身上。“冯昭仪,兴儿!中山世子早殇,朕原来打算赏给他的那块封地,而今已无人能继承!朕驾崩后,那块封地便归你们母子接管吧!” 冯昭仪与三皇子刘兴听了,一个擦眼抹泪,一个叩首谢恩。 “皇后!”正跑神儿的政君忽听刘奭喊她,慌得前行两步。 “你居中宫二十余载,向来温婉和顺c处事公允,朝臣c后妃有目共赏。朕有些地方,着实对不住你!” 这样的话,元帝刘奭从未说过,此刻突然说了出来,政君听了,牙齿一合,眼角一润,几乎落下泪来。但见她不紧不慢的往前走了两步,柔声柔语道:“臣妾蒙陛下赏识,先太后抬爱,不敢不竭心尽力!” 刘奭眼光一散,思虑了一会儿,忽的又把话锋对准了刘骜,“骜儿,过来!”刘骜听见,怯怯缩缩的小走上前。“朕晓得,自己不是个称职的皇帝,所以朕总对你严格要求,动辄打骂,为的就是历练你,让你将来有能力挑起复兴汉朝的重担。” “许是父皇期望过高c手段不当,本想仿效庄稼汉揠苗助长,结果事与愿违,到了收成的时候,庄稼全倒伏了!” 刘骜抬头看了几眼满脸憔悴的刘奭,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小时候,他也曾缠着父皇陪他玩c陪他闹,可年岁一长,他才晓得,父皇每日有忙不完的政务,见不尽的朝臣;那千人觊觎c万众热望的皇位,恰比王母娘娘拿金钗划下的银河,生生隔开了一对父子。 “他日朕去了,你一定要敦睦四夷c改革积弊!”刘奭突然伸出手来,刘骜愣了一下,赶紧拿手团住。 “朕把这江山,就托付给你了,你万不可辜负朕对你的期望呀!” 看着父皇语速低沉,刘骜端得神情庄严,心里合计了一下,正当他开个口,准备表表决心,却见父皇刘奭上气倒不出下气,还没几个眨眼的功夫里,刘奭的手掌也不再向自己使力气。 刘骜到底年轻,从未见过老人当面咽气,此等情形之下,不由得慌了神儿,忙叠声唤道:“父皇!父皇!父皇!” 众人大惊,哇啦啦全哭了起来。一时之间,山呼山唤,喊天喊地,连尚未开蒙的平都公主也受了感染,埋脸靠于傅昭仪怀间放声大哭。 相较于众人哭天抹泪,政君倒显得异常泰然。但瞧她纹丝不动,面色平静,先传召了舍人探鼻息c太医号经脉,比及真确定刘奭驾鹤西去,她才哭丧起脸,流下几滴可怜亡夫的泪,然后,转头吩咐舍人扣三声云板,擂五下灵鼓,散播刘奭龙驭宾天的消息。 “陛下晏驾!陛下晏驾!陛下晏驾!”随着舍人几声高喊,刘奭驾崩的消息迅速传遍宫中。 皇帝驾崩,非同寻常,葬仪更是繁琐:首先,丞相代写哀启,昭告天下,举国同哀,禁娱一年;随后,文臣搜集宸章,总结生平,罗列事绩,镌功旌表;接着,搭建灵堂,遵礼成服,嫔妃守灵,成殓下棺;再然后,开吊c举哀c停灵c起灵c辞灵c哭灵,如此一项项进行下去,比及刘奭的灵车送入渭陵,那已是两个月后的光景了。 (第一卷完)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番外篇、连理枝下并蒂花(一) 刚入了春,河面还未化冻,正觉着不怎么暖和,班府先就热闹起来,原是赵老爷要提前两日派人送陪嫁,来人中有赵小姐的乳娘蒋氏c赵府管家韩福,另跟着十几个仆妇并二三十个小厮,总共挑了七八抬盒陪嫁c十几箱子绸缎布匹外加两车青铜器件等。 念着这日事多,班老爹特意请了假,换了一身刚制的新衣,显得龙马精神,专候在家里招待来宾;班夫人想着会有女客入府,也不敢有所怠慢,从前蓄起的长发不再垂在后背,反而拿梳子捋顺,然后并入假髻里,另外再戴些珠宝,露出些华贵之家的态势。 不过,任凭老俩口费心装扮,今日的焦点也不在两口子身上,引人注目的还是即将成为新郎的班伯。 大约天才黎明,班伯背着人,急不可耐的爬了起来,然后躲在房里收拾了小半天,直到天色大亮,小伙子才精神十足的走出房来,然后貌似清闲的各处逛逛,顺便检查c检查不周之处。 及至赵府那边来人,已经过了辰时,当时班伯正带着管家陈吉等人,站在门口企足张望,看见乌泱泱一群人马过来,立马下了石阶,匆匆上去迎接。那赵府管家韩福原是见过班伯两面,此刻见了,并不生疏,反是跟来的蒋妈妈见未来姑爷面白唇红,斯文儒雅,心里喜欢得不得了,又是笑c又是夸,弄得班伯十分不好意思。 转眼寒暄终了,班伯领着众人进府,班老爹出厅接引,又携全家见过众人。这赵府管家一路进府,途中听说班老爹还备了宴席款待,免不得客气一番,“遵我们老爷的意思,一送完了陪嫁,该立即回去复命的,哪里想到班老爷如此知礼,竟还安排了酒席?” 听了这话,班老爹也不含糊,立刻道:“虽说老夫行伍出身,可这里又不是化外之邦,哪里能不晓得规矩?今日,你们大老远送陪嫁过来,路上已经很是辛苦,要是再饭也不吃,巴巴儿赶回赵府,等回去了,估计差不多过了饭时,那你们岂不是要空着肚子饿一整日?” 韩福听了,连连点头,班老爹见他是个好说话的,更加露出和善,亲自出去安排陪嫁的安置,班伯见厅堂里女眷居多,还有几个专门盯着自己看,一时怪也不好意思的,索性跟出去忙活。 等男眷差不多出去光了,蒋妈妈回过头来,见班夫人神色和善,不像刻薄恶毒的人,也笑着道:“姑爷还真是个腼腆的主儿,方才在府外与他说了不到十句话,姑爷的脸一直红红的,活似姑娘家涂抹了胭脂一般!” 班恬原本窝在一角品茶,当下听了蒋妈妈的比喻,咯吱咯吱的笑着说,“大哥从小面皮薄,每逢见了姑娘家,连个话也不敢说,如今却还好些,不过要是您老提前几年过来,只怕比现在还可笑嘞!” 蒋妈妈一直盯着班夫人看,倒是没注意厅堂里还有一个丫头,此刻听班恬娇腔婉转,语笑如痴,扭过头来细细看了一会儿,才不敢确定的询问,“这位姑娘可是夫人之女?” “你老眼里倒好,我一共生育了三儿一女,这个正是我那小闺女!”班夫人说着,向班恬投去慈爱的目光。 “早先听闻贵府里还有位老寿星,怎么今个挺热闹的日子,也没瞧见她老人家露面?” 蒋妈妈观望了小半天,还是说出了心中的疑问,可班夫人不免有些难以启齿,原来班母此时几近病入膏肓,也是怕班母忽然离世,到时要持服守丧,免不得耽误了班伯的婚事,这才提前一些时候举行亲迎。 为难了片刻,班夫人还是露出笑容,道:“阿婆年迈,近来多病,我们看着老态龙钟的,也不敢请她老人家四处走动,还是等明儿新媳妇入门,再领着过去磕头拜见吧!” 蒋妈妈听了这话,心里也料到了一大半,也不继续追问,只是正对着班夫人说,“班夫人,我们几个过来原是收拾新房,整理床铺,眼下时辰也不早了,你看?” 班夫人听了,赶忙理理衣服,站起身来,又说了几句场面,然后带着几个仆妇去了新房。 那新房原是在班伯住处的基础上扩建而成,不大不小,正正好好,周围又合理密植了许多佳木材树,名花香草;彼时还是早春,倒看不出什么景致,不过等到了花季,花香馥郁,草木蒸氲,是再美不过的地方了。 少顷,进了新房,几个低等仆妇观赏了一回,然后商量了片刻,才拿着从赵府带来的东西,四下里张罗忙活,班夫人看蒋妈妈最清闲,只是干巴巴站着,索性拉了她出来,到外头说话。 出来坐下,班夫人打发人上了果点,然后张妈妈又倒了一杯茶,亲自送到蒋妈妈跟前。 却说蒋妈妈见给自己倒水的人,一直跟在班夫人后头,心中猜料张妈妈身份不低,一时面露笑意,对面的班夫人看她笑了,也不兜来转去的套话,直接问道:“听说赵老爷膝下有两个女儿?” 蒋妈妈骤然听得班夫人打听府里的事情,吓得把手里端着的茶水倾斜了一些,“是,我们老爷命中无子,只有两个女儿承欢膝下;不过,我们大小姐出阁早几年,所以我们下人瞧着,老爷还是偏疼二小姐多一些!” “那你们大小姐嫁到哪里去了?” 蒋妈妈见班夫人继续追问,忽然有些局促不安起来,“老爷与夫人生怕小姐们嫁得不好,也不敢将两位小姐嫁到外地,所以选姑爷时,定居长安才是首要条件。” 班夫人听了这话,领会似的点点头,然后又问,“那前头这位姑爷,是个什么样的人?” “姑爷倒是个老实巴交的人,从来也不爱惹是生非,大小姐嫁过去也没受委屈,可是他那兄长有点。”蒋妈妈说着,似乎不愿意说不下去了,但一扭脸见班夫人还等着听,只能硬着头皮说了下去,“姑爷那兄长却不是好对付的,生来凶恶,又爱欺负人,姑爷从小可没少受他欺负!” ------题外话------ 本来想到全文结束的时候再写番外篇,但是由于第二卷用到一些人物,还是提前发出来吧!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番外篇、连理枝上并蒂花(二) “那姑爷好歹是个男人,有拳有脚四肢健全的,既然受了欺负,还能不想着还手吗?”班夫人听了蒋妈妈的话,立刻不假思索地问。 “哪敢呢?这姑爷原不是正门夫人所生,只是个下妇所诞而已,平素因为身份低微,一直不受令尊c令慈重视,连偶尔抬个头也糟人耻笑,又哪里能和他那嫡出兄长较个高低?” 蒋妈妈说着,也不胜唏嘘起来,“不过近来却好,姑爷那老父亲上旬去了,正门夫人又是个色厉内荏的人,有心思没手段,压制不住后辈,姑爷几个弟兄正闹着分家产,等异日分了锅灶,各过各的,各活各的,姑爷总能凭着一己之力,为自个争口气!” 班夫人听了这话,赞成的点点头,然后见几个仆妇笑着出来,说里面收拾好了,请瞧瞧还有哪里不妥,班夫人本也坐不住了,又见蒋妈妈若有所思,干脆拉着她进去。一时进了里面,看床铺得整整齐齐,屋扫得干干净净,班夫人不由喜上心头。 另一边,班老爹安排好了陪嫁,又领着赵府管家韩福四处逛了逛,正好也到了饭点,几个奴婢跟过来请示,班老爹一面思考,一面偷察韩福,见他直勾勾的望着自己,八成是也饿了,于是打发人到新房这边请人,自己引了几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入席。 转眼宴开,女眷们聚在里面,说着新闻,笑着世态,自觉还挺热闹,可再热闹,终究热闹不过外面,外头摆着几十条案几,百十号男人凑在一处,另加嗓门大c音量高,吵吵嚷嚷了小半天,直待劝酒环节,大家才稍微安静下来,然后举觞相庆,把酒言欢。 班老爹即将成为公爹,心想次子c幼子年纪也不小了,眼下操办完了长子的婚事,再轮流主办两个儿子的婚事,日后必定儿孙满堂,支庶繁茂,不由欢喜过了头,也不顾明日有没有正事,直喝到不省人事,连站起来都觉得头发昏c身发飘,才肯放赵府管家韩福等人回去。 一宿无话,到了次日,负责采买的下人抹黑出门,又赶在日中之前回府,将买办回来得食材送到下厨房去。那专管席面的奴仆也是心细的,看人送东西来,先仔细查了一遍食材,把不新鲜的扔掉,然后才安排人烹牛宰羊,砍鸡剁鸭,烧鹅炖肉,蒸蟹熬鱼。 至晚间,北风又刮起来,气候仍旧有点冷冽,班恬畏着天冷,裹了一身栗色棉袄,窝在房中与两个丫鬟玩闹。班夫人过来时,见女儿玩得正开心,一边摇头,一边说,“眼看着也快十二岁了,这心智还跟八九岁的时候一样,真是一点也没长进!” 班恬自然知道母亲和她说笑,也不十分当真,只坐起,迎上前道:“平时也不见得府里有多少人,可这几日,真是让素心见识了,每日不说有千百人进出,但百十号人总是有的!” “咱们好歹是中等之家,要是连百十号下人都没有,传了出去,岂不是惹人笑话?” 班夫人一头说,反身坐到榻上,然后扭过脸来,看着班恬说:“娘今夜来这边,一来是为叮嘱你,近日天冷,必要多穿些,小心着了风寒;二来也有事通知你,明儿迎接新嫂子入门,你也不必去前头抛头露面了,只在青庐里候着就好,等见了新嫂子,千万别像个没嘴的葫芦,尽可能多陪她说说话,顺便介绍介绍咱们府里有哪些人,你不晓得,姑娘头一次出嫁,这心里难受着呢!” 班恬一个豆蔻少女,哪会知道待嫁女的心思,但听母亲说得郑重,也只能点头答应,而班夫人交代完了事情,还有其他事情要忙,也没多留一会儿,自领人出去了,而班恬见了母亲,又知道明日有事在身,也不愿熬夜伤神,早早儿盥洗睡了。 翌日天亮,府里四处忙个不停,班恬在班夫人那里用完早饭,然后跟着母亲一道去了后院,拜见班母。 此时的班母垂老多病,加之卧榻累月,不思饮食,已经瘦得面目全非,当听闻长孙媳傍晚入门时,睁着外凸的双眼,难得露出一个笑脸,又吩咐身边的丫头,取出自己压箱底的宝贝,颤巍巍的交到班夫人手中,说是送给未来孙媳妇的见面礼。 班夫人看老人家诚恳,拒不肯收,还说由老人家自个交到孙媳妇手里该多好,但是班母的心思只有自己知道,行将就木的人了,孙媳妇固然不嫌弃自己,自己还能老不要脸,非要人家看自己这副衰老的模样,于是再三推脱,终于使班夫人顺从了自己的心意。 匆匆过了申时,太阳已经慢慢落山,班恬离了班夫人院里,顺便去了青庐等待。大约过了半个时辰,班恬无聊的坐在榻上,正大口啃着鸭儿梨,听得府外一阵敲敲打打,锣鼓喧天,心道外面热闹非凡,也不管母亲的嘱托,带着李平去了前院观望。 前院围观的女人很多,成年男人更多,班恬挤在中间,要不踮着脚,几乎看不见包围圈里的场景。 原来今个班伯起得早,去岳丈家时天色还亮,赵老爷是个死板的人,不愿意破了祖宗规矩,让新郎新娘提前见面,只让班伯站在府前等,这一等,可不要紧,足足等了两三个时辰,班伯站得腿疼脚酸,汗流浃背。 只待暮色黄昏,到了吉时良辰,班伯才被允许进府,兴头头领了新娘子出闺房,然后恭敬小心的拜别泰山泰水,之后出了赵府,骑着高头大马,一路按辔徐行,等到班府门前,他才跃身下马,正准备上前扶新娘子下马,又遭到两个女傧相的阻拦。 还好班伯修养高,若换个粗心浮气的壮汉,受了这一番对待,到头来遭受傧相阻拦,连新娘子的手也不让牵,非动肝火不成。当下,班伯望着日落西山,想着不要耽误婚礼才好,也不多计较什么,只规规矩矩走在前头,迎着新娘子入了厅堂。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番外篇、连理枝上并蒂花(三) 转眼入了厅堂,班老爹c班夫人望着一对新人珠联璧合,不禁相视一笑,然后坐看着班伯昂首阔步朝前,两个男傧相自然而然的退到两侧,后面跟着的两个女傧相走得不疾不徐,扶着赵家小姐在新郎身边站定后,也很晓得规矩的退到两侧。 看着新郎c新娘站毕,主婚司仪立刻从一边凑上前来,先同班老爹c班夫人嘀咕了几句,然后满面春风站到中央,然后又吐语如珠般说了许多吉利话,才安排新郎c新娘拜天地,拜高堂。 顷刻礼成,班老爹满脸带笑的站起来,招呼满堂宾客去跨院儿入席,班伯行过礼,也起脚招待朋友,然后又见班夫人靠前来,商量着让女傧相带赵家小姐后头歇息。 班恬趴在槅门边,遥见两个女傧相像押解犯人一般,押着新嫂子离开厅堂,心里没来由一阵气,陆香看班恬只顾着凑热闹,几乎忘记了班夫人昨夜交代的事,赶紧捅了捅她的胳膊,然后贴耳说了,班恬听完,一时也有些着急,连走带跑的回了青庐。 掀开厚厚的帷幔,班恬一屁股坐下后,还没来得及压制突突直跳的心脏,就听外面一片女子的声音传来,“原来办个婚事这麽麻烦,等明儿我可不嫁人了,安安心心跟着老子娘过日子,倒也不差,将来既不必承公婆脸色,也不必讨丈夫疼爱!” “谁还不知道你朱大小姐的性子?从来七分热情c三分热度,今个在我们跟前,夸口死活不嫁人了,赶明儿成了老姑娘,真要嫁不出去了,若一时再遇见中意的男子,指不定怎样上赶着讨好呢?我看你还是管管嘴,省得日后打了自己的嘴,让人嘲笑!” “呦,施大小姐说这话,我可不爱听,好歹本人也是个名门闺秀,即便以后年岁老些,容貌丑些,难不成连樵夫农户也看不上我吗?” “这样粗鄙的话,你也能当众说出来,真不嫌牙碜!” 班恬还没听够,可外头那说话声却戛然消失了,然后帘子被掀开,两个女傧相并几个贵族小姐一起进来,因见班恬从榻上站起来,众人脸上皆有些不明白,却是一旁跟来的张妈妈眼疾嘴快,率先介绍道:“几位小姐,这是我们府小姐,接下来老身还有事要忙,由她来招呼你们!” 为首的赵家小姐听了,压抑着心底的担忧,先探头看了过来,见未来小姑不过是个女孩,又长得文文弱弱,看上去将来不会给自己使绊子,立时塌下心来。旁边两个女傧相看新娘发着呆,抬起半截胳膊扶着新娘进来,班恬见人过来,赶紧让出一方空地,又吩咐几个侍女出去端果点。 转眼众女眷坐下,班恬陪着说了一轮话,见当中有一人舔嘴唇,似乎是口渴的模样,赶忙起来打发陆香端茶过来,然后亲自捧着送到那女子手中。那女子见班恬相貌可人,待客周到,灿烂一笑道:“哎呀,班小姐太客气了,我自己来就好!” “来者是客,哪里能让客人亲自动手呢?那太不符合事理了!”班恬一面整襟坐下,一面冲着那女子笑。 “到底出自仕宦人家,远胜那些小门小户之女,不光目光短浅,连行为做事也不合常理!”那女子一面夸赞班恬,一面又转过头去陪赵家小姐说话,班恬乐得嘴闲,也不去插嘴接话,只等众人有些倦了,才打发人另端些精致可口的菜肴进来。 这样过了一个时辰,天色已经全黑,月亮从西方冉冉升起,九霄上闪着或明或暗的星辰。 大家说了半天话,渐渐也熟络起来,彼时朱家小姐望着外头黑色袭入,先探头探脑起来,“这新郎官倒也忍得下心,将咱们如花似玉的美娇娘抛在青庐,自个在外面逍遥快活!” 此话一出,班恬自然不大乐意,可还没等她张口,为大哥说两句好话,就听施家小姐说:“你呀,要自己愿意入怨女旷夫的行列,尽管自个去得了,何苦在这里挑拨人家凤俦鸾侣的感情?”一语未完,又接着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新郎官要敬酒谢客,哪里能随便抽身离席呢?” 赵小姐听了姐妹的话,虽知所言在理,可到底等了很长时间,心里早已经不耐烦。转眼又过去半个时辰,众人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班恬耳尖,先听见外面有一片匆忙的脚步声,立刻站了起来,出去一看,果然是班伯晃着身子赶来,忙欢天喜地的折身进来。 两个女傧相听新郎官来了,先松了一口气,然后又鼓动新娘去戏弄新郎官,赵小姐生来脸皮薄些,自然不肯依从姐妹们的心思,这样一来,两个女傧相也没了兴致。 少顷,班伯由人扶着,趔趄着脚步进来,几个女傧相抬眼见了,想出点子戏弄又怕赵小姐生气,只能兴味索然的坐在一边,还好跟进来的两个男傧相谈吐风趣,虽然身上带些醉味,但醉了酒的男人说话,亦庄亦谐,更加令怀春少女想要亲近。 张妈妈跟在后头进来,看班伯醉眼朦胧,赶紧走到前面,对着赵小姐福一福身,道:“少夫人,今日宾客盈门,大公子在外面应酬,免不得有些醉了,可也不能耽误了饮合卺酒!” 赵小姐早晓得了结婚流程,此刻听了张妈妈的话,立马动身起来,先自坐到摆着合卺酒的案几前面,两个男傧相本同女傧相聊天,忽见新娘子坐了过去,也赶忙挽着班伯坐到对边,然后共牢一食,交杯同饮。 一时礼成,张妈妈和女傧相低语几句,女傧相们知趣出去了,然后两个男傧相也跟着出去,班恬见众人全走了,自己总不能留下来,观看人家新婚夫妻亲热,也一溜儿烟从里面闪出来,前脚出来,正准备回自己院里时,一瞥眼看见青庐外面藏着好几个丫头,方一走近,那几个丫头立马呈鸟兽状散了。 出于好奇,班恬也挨着青庐外面那层布偷听了一会儿,先是听得男女窃窃私语,而后又听杯盘当啷,再然后班恬听不到了,因为张妈妈看见了自己,走过来拉开自己,最后只能蹑手蹑脚的离开。 次日清晨,新婚夫妇也不敢起晚,赶早去了班母那里拜见,班母称病不见,夫妻俩也不在意,又牵手来了班夫人院里,参见公婆,敬认亲茶,再之后,从公婆院里出来,拜谒舅姑,等一切妥帖,已经日中时分,俩夫妻在班夫人那里用了饭,此后才只在自院里用饭。第一卷出现人物表 班府 班况 母:班母 妻:班夫人 子:班伯(妻,赵依依)c班游(妻,江采萍)c班稚 女:班恬 梁府 梁彪 妻:梁姨妈 子:梁朗 女:梁媛 王府: 王倓 妻:班淑 子:王侃c王伦 ------题外话------ 花了一个月时间,终于把第一卷更新完了,从明日起更新第二卷,欢迎广大读者过来围观!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章、人生若只如初见(一) 建始元年,己丑。元春刚过,结了冰的河面慢慢开始化冻,朝廷紧跟着散布旨意,解除国丧,随后太子刘骜践祚,君临天下,尊崇太后,册封皇后,施恩奴婢,拟定年号,封赏群臣c厚赐良民,再之后普降恩德,广施仁义,赦免罪犯,轻徭薄赋。 果然新年新气象,五湖四海,一片欢腾。 今年不似去年,不光近畿地区管控得紧,连地方上,也对百姓三令五申,一律不得有婚娶c庆节c聚赌c开市等行为;这年伊始,刘骜登基,圣谕颁布,天下皆知,各郡各县逐步解除禁令,底下的老百姓卯足了劲儿一般,不约而同的闹腾起来。 其中最热闹的当属长安,而长安城最热闹的地方还属临安街。 这临安街建成已久,大致可分成东西两条主街,南北二十四道小街。大街店铺密集,商品琳琅,在这里,只有想不到,没有看不到,正因此,各地货商长年汇聚于此,交易买卖;小街虽地方狭小,夹道逼仄,可酒香不怕巷子深,当行出色的也不在少数,尤以花月楼c千日醉c百花台c延生堂最为著名。 转眼到了七夕。月圆天好,丹桂飘香。长安城里,街头巷尾,高厦茅庐,处处张灯结彩,夜夜灯火通明。 应着大好时节,适龄男女盛装束发,似换穴蚂蚁纷纷而出,以期能在今年的灯会中,寻觅到自己的意中人。 这日,班老爹受人邀请,登府致喜;班伯以及班大嫂抬盒捧礼,去了岳丈府里拜寿;班游陪几个学中挚友外出闲逛;班稚随管家陈吉一道去了学堂,给师傅送束侑。 偏巧东城有户人家要治谢亲酒席,当日送了请柬进府,班夫人见几下里择不开,也只得自己出马。 刚过豆蔻年华的班恬见全家离府,独留自己趴窝,又联想起外面那一塌糊涂的热闹,心里便不大欢喜。 陆香c李平二人日夜侍候,自然能一下子看出班恬的心思。经两人一鼓动,班恬不免稍稍动了心思;正巧这日又是李妈妈守后门,李平一跑过去央告,哪里还有不允不准的? 入夜时分,三人悄默默出了府,一路小走,比及进了西城街,三人舒了一口气,复又沿着渭河左道,快步往临安街去。 华灯初上,人流不息。 原来长安城里有着不下八九个街市,其中西城街与临安街相邻而建,两者只隔了一条渭河,虽然这样,可要过对边去,要么沿临安街外围的鹊华桥c画眉桥过去,要么乘船渡过泱泱河面。 刻下,班恬放眼望去,两座桥上行人不绝c摩肩擦踵,若是死等下去,只怕灯会散了,她也未必挤得进去;于是,她喊过左右流盼的陆香c李平二人,租了一条木船过河。 河对面车马如梭,路人如织;班恬站在船首,只管瞻望,丝毫不在意木船将要靠岸。 转眼船只泊岸,李平付了船钱,三人整衣上岸,步行观赏灯会。 刚汇入人流,还没来得及四下观赏,迎面便是一条宽阔的道路。通道之上,车马扬长过市,行人言笑晏晏;通路两旁,立有蓊郁的杨树,妖娆的桃花。班恬三人一面逛市,一面极目远眺。 那时正有一队西域商人远远走来。商人们碧眼金发,身穿异服,皆蓄着乱糟糟的络腮胡子。这商队后面跟着一溜骆驼,骆驼们累累负重前行,晃得脖间拴着的圆铛玲珑作响。 八成是商队首领赶得累了,想要寻个茶肆,小憩一会儿,于是带队者吹了个呼哨,后面的几个随从听了,跟着也吹出几种奇怪的呼哨,然后班恬惊奇的发现,那群骆驼温顺的跟着那随从走了。 只是转眼的功夫,那随从把几十匹骆驼聚于一处,又用粗麻绳一一拴住,然后才笑颠颠跟在众人后面,快步走向茶肆。 茶肆外面招揽顾客的小厮见一大批人过来,笑得合不拢嘴,一边上前招呼,一边迎人进去。转背入了茶肆,早有几个堂倌凑上前来,问东问西,迎客入座,上菜端酒。 那时,茶肆里正有一个中年大叔站于台上,搬演历史,演的正是汉高祖大败项羽于垓下那段。台子左右两面各立着板壁,板壁前三四米处,有十来个身体板实的老人聚成一堆,另有二十几个碌碌无为的青年散座各处;那中年人演的栩栩如生,观戏者也看得津津有味。 班恬望了一会儿,忙收回艳羡的目光。 这茶肆旁边还开了一家酒肆,酒肆前挂着两方酒望,迎风张扬;班恬透过酒望朝里面看了一眼,但见其间顾客身份不一,有的绫罗绸缎,有的粗布麻衣,而且众人神态各异,或三两成堆,讨论新闻;或一言不发,举头望月。 班恬匆匆瞥过这热闹的场面,转头又环顾了一圈方圆,却见前后左右人如潮水,衮衮而来,再一斜眼,看得老妪c老翁c少艾c小孩有说有笑,相携而来c簇拥而去,脸上无不挂着满满当当的欣喜。 班恬顺着人流的方向望去,果见前面喧哗热闹,就没做逗留,连忙携着陆香c李平往主街赶去。 那主街道路拥挤,人头众多,班恬三个艰难地跟着行人朝里面挤,终于挤进了街心,李平那小丫头迎头看见一群靠杂耍谋生计的人,也不顾在外面,立马扭过头来,欢天喜地的指给班恬瞧,然后又燕鸣雀跃的拉起陆香,上去围观。 却说这群表演杂耍的江湖人,倒也有几分真功夫,什么运斤成风c手下油锅c挥刀劈发c牛马易头c隔空移物,样样出色,手到擒来。三人驻足一刻,叹赏几回,转首又离开去了别处。 堪堪已是戌时。 路边摆摊的商贩见游人越来越多,开始卖力吆喝,兜揽生意。 “客官,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呦!这板子上,可都是才拿碾砣磨出来的玉器,你们看看,你们摸摸,是不是比斜对过儿那间铺子里卖的还好?今个是黄道吉日,我张先给大家个实惠!”几个闲逛的游客听了,果真走上前,拿起几个,细细探看起来。 “胭脂c口脂c香料c香精!新来的胭脂,刚研的口脂,扑鼻的香料,好闻的香精!夫人,姑娘,姐姐,妹妹,大家快来试一试喽,不好用,不留香,我李二分文不取!”几个挽着手的少妇听了,一边推推拥拥,一边说说笑笑,朝前试用。 班恬跟着几位年岁差不多的姑娘,上去凑了一会儿热闹,然后四下赏了一会儿,才继续往里面走。 彼时,道路两旁出现了卖牢丸的,卖馉饳的,卖糖人的,卖果饵的,弄得整条街饭香撩人;另有卖珍珠的,卖玉簪的,卖衣料的,卖禁步的,惹得姑娘老妇层层围去。 ------题外话------ 第二卷开始了,开始了,欢迎大家来围观,嘻嘻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人生若只如初见(二) 陆香生于楼烦,长于楼烦,自打入了长安,平素也难能出来,如是热闹昌盛的景象确是第一回见,于是她高兴的穿来穿去,一会儿跑到东头挑挑这个,一会儿又跑到西头看看那个。 班恬知陆香是个贪玩的,也不好强拉住她,只任由她四处乱逛,自己带着李平慢行闲游。 还没一刻功夫,那陆香止步在首饰摊前,回头呼喊班恬二人。这时,班恬俩个正围着布匹摊鉴赏,忽听喊声,没趣地放下了手里的绸缎,然后迈着轻快的步伐,挨到陆香身边。 原来那首饰摊上,摆了笄c簪c钗c梳篦c华盛c步摇c手镯c臂钏c耳坠等物,形形色色,总不下于十种。 陆香爱吃c臭美,对于合口美味c珠宝首饰,向来没有招架之力,此刻翻来看去,比较了小半天,最终拿了两支钗子在手,可又觉得两者皆好,不晓得舍谁留谁,于是班恬被拖了过来,充当临时参谋。 照班恬的意思,既然喜欢,何不统统收入腰包,可陆香那丫头担忧的说,买得多了,会遭陆妈妈埋怨,埋怨她大手大脚,不晓得挣钱不易。听了这种说辞,班恬只能静下心来,仔细比对两支钗子,后见各有各的出色之处,也不免犯起为难。 就在班恬专注于两支钗子谁更好一些,该掏钱买哪一支时,街市东南角敲锣打鼓的,送来一阵不相宜的喧闹声,班恬听得清清楚楚,侧眼一望,却是两列送亲迎娶的队伍。 摊主原本收拾着东西,听得动静,也观望了一会儿,又见班恬等人不经世事,摸着自己的膨脝大腹,一面闲闲的笑,一面向几个小姑娘介绍起来。 且说这送亲迎娶的队伍前端,站了十来个乐人,这些乐人手中,丝竹管弦,无一不备;顷刻乐起,音律混乱,声音嘈杂,炸作一团。不过,对于迎亲这样的喜事,大家只会觉得越热闹越好,自然无人追究几种乐器混在一起,合不合适的问题。 这队中有一男子,身躯凛凛,相貌堂堂,举止不凡,但瞧男子胯下骑着高头大马,按辔徐行,手中还握着三米多长的红绸;红绸那端,新娘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马,浅笑嫣然;新郎新娘两边,各跟着男傧相c女傧相,后面又跟了十来个挑嫁妆的奴仆c六七个抱品盒的婢女。 随着一阵橐橐的脚步声,那迎亲队伍风一般自班恬面前离去;班恬呆想了片刻,推荐了一支粉红珠钗给陆香。 再往前走,三人又见通衢两边,房舍屋宇鳞次栉比,磨坊c肉铺c脚店c香铺c当铺等,令人应接不暇。另有一些商店穿插其中,或卖绫罗绸缎,或卖珠宝香料,自然也有专门售卖香火的铺子。 三人越往街市里面走,越觉得临安街包罗万象;这里,医铺诊摊,修车造械,观相测命,理面整容,各行各业,应有尽有。其中几个规模稍微大一点的商铺还悬挂起竿旗帜,招揽生意。 彼时,行人挨肩擦踵,川流不息,寸步难行;班恬挤在其中,甚有张袂成阴,甩袖成风,挥汗成雨之感。 这眼前晃过的行人里,有招揽生意的商贾,有观赏街景的士绅,有沿街叫卖的小贩,有乘轿骑马的贵妇,有逢人问路的游客,有着急听书的稚童,有浓情蜜意的眷侣,有新婚燕尔的夫妇,有从百花台捧着鲜花出来的黄花姑娘,有从花月楼左拥右抱出来的跅弛之士,还有从千日醉里迷迷晃晃出来的酒囊饭袋,亦有孤苦伶仃的鳏寡老人。 果然,士农工商,三教九流,无所不备,无所不有。 转眼灯会进行到一半。 街市尽头,各式各样的灯笼迎风晃荡,显得五色斑斓,流光溢彩;班恬心下好奇,忙携了陆香c李平上前观望。 那些灯笼虽精致好看,可尽是纸糊的,取景作画,要么来自神话传说,要么来自生活灵感;于是乎,凤穿牡丹c千瓣荷叶c金玉玲珑c瑶台玉凤c白玉镶金c海棠争润c银粉金鳞,皆能在此看见。班恬心里瞧得欢喜,遂从香袋掏了几文铜钱,丢给小贩,取过灯笼,自走开了。 班恬提着灯笼,正徐徐走着,忽听渭河边传来一阵杂乱的吆喝声,循声而去,远远看见那码头堆着一片货物。 少时,码头的几个管事点算完了发往各地的货物,又扬起半截胳膊,冲一群敞开衣襟的壮汉打个榧子;壮汉们一听榧子声,哼唷哼唷的卖起力来。不多时,那群壮汉们通过拉缆绳,把几艘大船拉到岸边;跑码头的壮汉们见船靠了岸,赶紧搬货上船。 班恬看得入神,迷迷糊糊的又向前走,丝毫没有注意迎面驶来的高头大马。只听‘咴’的一声,那匹马掀起两只前蹄,急速的转个弯儿,受惊的停到对面摊子前。 这边,受惊过度的班恬目瞪口呆了片刻,直到惊魂甫定,才察觉身下还垫着一个人,她急忙扭脸去看,却见身下那少年穿淡青色衣裳,长相儒雅,唇红齿白,十四岁上下,她面上一羞,心里不胜欣忭。 刚安抚完骏马的男人回了下头,见班恬安然无恙,正向搭救之人道谢,忙勒了一下缰绳,登登而去。班恬由陆香扶起后,腼腆地对那出手搭救的少年道了谢,然后,再无驻足闲话的道理,匆匆转身回了班府。 少年却是一动不动,他的双眼深邃,目视着班恬缓缓而去,直至班恬转过街角,他再也看不见,才一笑而去。 夜未央,灯仍明;缘无定,情根种。 比及回至班府,班恬一面偷摸摸进府,一面向神色惶急的李妈妈打听;果然,忽忽过了两三个时辰,不光班老爹c班夫人离席归家,连那登府祝寿的班伯也早早儿回来。 对于班老爹,班恬倒不担心什么,可她生怕班夫人一时起兴,去了自己院里查房,当下也不同身旁跟着的李妈妈多说,只慌慌张张的带着陆c李,一门心思往院子赶。所幸班恬脚程快,前头儿刚一脚踏进院,后头儿便迎来了满面酡红的班夫人。 想是喜酒不醉人,班夫人虽满身酒气,可同班恬说话时,依旧头头是道,循章依法。班恬心里藏着一件事,极其害怕班夫人觉察出什么,自然一切顺着母亲话头接。 直到班夫人无话可说,携了华儿离开,班恬方唤进来陆香c李平,草草收拾了床铺,香甜睡了一觉。 ------题外话------ 求收藏!求收藏!求收藏!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春心莫共花争发(一) 次日,鸟鸣啾啾,天气晴和,阳光透过窗户斜斜散进屋里,暖光使小尘粒腾起,一切显得安谧祥和。转眼快到晌午时分,日头升到半空竟也有些懒了,时光过得好像慢了半怕。 班恬读了半上午的《孟子》,虽然开始觉得艰涩不通,可坚持读到最后,什么‘一日曝之,十日寒之’,居然也可以朗朗上口。那时她伸了个懒腰,正欲唤陆香进来,打发她去看看下厨房做了什么菜,却听门吱啦一声响,陆香鬼头鬼脑的钻了进来。 “你又跑哪里胡玩去了?整上午,也瞧不见你的影子!”班恬一边放下书简,一边抬眸看向陆香。 陆香听说,先反身掩了门,而后一面朝前,一面说道:“昨晚听了一夜猫嚎,折腾得人睡不香,今早起来梳洗过后,特意进来瞧了一回,那时看小姐您还没睁眼呢,心想平时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反是有好几日没到前头走动,就去了前院儿阿娘那里,如此一来,小姐自然看不着我了。” “去便去了,只是怎么去了小半天,也不见你回来呢?”班恬听了,一面收拾案几上的杂物,一面又冲着陆香发问。 陆香立马解释道:“阿娘那人,从早到晚的,手脚最是不识闲儿,正巧我去的时候,碰到她在叨登压箱底的衣服,不见倒好,既然见了,免不得要上去搭把手。谁知才帮手叨登到一半,又听见旁边院里闹了好大的动静出来,当时我和阿娘心下好奇,隔着院门往外面偷瞧了一眼,看见旁边院里招了好多人围观,众人吵吵嚷嚷,弄得沸沸扬扬,阿娘怕有什么事,索性推开了门过去瞧瞧,我见阿娘出了门,后脚也跟着出去,瞧了一会儿热闹!” “你倒是会偷懒,留下一摊子活给平儿做,自己乐得清闲,走门串户拜爹见娘,还跑去前头凑了回热闹。”假装生气地说着,见陆香有些不好意思,班恬又转了话头,道:“不过话说回来,前院儿一向风平浪静,相安无事,怎么偏今个儿闹了动静出来?” 刚问前头究竟出了何事,忽听门吱啦一声响,李平那丫头面容平静,一边举手擦汗,一边转身关门,于是班恬一手攥着手绢,一手指着李平,道:“瞧,平儿累得满头大汗,上气不接下气,一会儿到了中饭,你可得省点嘴,多慰劳慰劳她!” 李平隔得老远听见了,忙抬起双手左右摇了摇,称不当紧,不当紧。 陆香听得说话声,也跟着回头望了一眼,见李平晒得满面通红,微微带汗,也没有任何表示,只是飞速的转过头来,重新拿眼对向班恬,复又抬起薄薄的嘴唇,笑着问道:“小姐可认识妩儿那丫头?” “咱们府,里里外外好几十个丫头,我哪里能全识得?除了日常可见的,大多只是眼熟罢了!”班恬这话,其实是说她对那妩儿一点印象也没有,另一边缓缓走来的李平见两人话兴正浓,索性刹住了脚,站在一边,专心致志的听主仆两人说闲话。 “快别和我兜圈子啦,且说一说,那妩儿犯了什么事吧!” “她呀,也是太不检点!夫人看重她,才打发她去侍奉老爷的兄弟,她倒好,成日里和夫主儿眉来眼去的!偏巧昨个儿,云姐姐从夫人院里回去,正逮到她在勾搭夫主儿来着,云姐姐是个晓得分寸的人,当下见了,也没同她计较,谁知她见云姐姐好欺负,反倒猖狂起来,今个儿一早,又钻到夫主儿屋里解衣宽带,云姐姐实在忍无可忍,只好先禀明了夫人,赏她一通棍棒,后又遣人包了她的衣服,一股脑儿连人带物统统赶了出去!” 班恬听完后,思忖了一会儿,才出口问道:“背着主母勾搭夫主儿的婢女,的确不能姑息,但这妩儿,好像不是家生子吧?” “自然不是,她若是,那可真给我们这些家生子脸上抹灰!” 班恬晓得陆香素以家生子自傲,一时倒也没话说。 “小姐可清楚这妩儿的来历?” 班恬平常也不关心这些,自然摇了摇头。 “我听阿娘说过,妩儿她娘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曾经给别人府里帮工时,也勾引过夫主儿,惹得中馈不满,直接扫地出门。他们家呀,还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呢!” “那妩儿如此擅长勾引男人,总有十七八岁了吧?” 陆香一听班恬这话,先忿忿呸了一声,又道:“可不说人家手段高明吗?小姐怕不知道,那贱蹄子还未满十六岁呢!” 班恬听至此处,稍微停顿了一下,旁边站着的李平反而顺嘴接道:“若陆姐姐说的是实话,那她才比我大了两岁!” 班恬听李平提及她的芳龄,忽想起这小丫头正值豆蔻年华;她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亮,当下却没透露什么。 忽忽过了亭午,班恬享过午饭,歇了个晌觉儿,囫囵一觉醒来,班恬心里密划出来一件好玩的事情,由于唯恐记性不好,先自忘了,班恬忙喊了陆香进来,细细交代一番。 陆香虽然顽皮惹事,却是个很机灵的人,听过之后,立马晓得班恬欲做甚么,赶忙抽身去了外面,知会李平。 而东边偏房里,刚中觉醒来的李平,正躺床上闲得无聊,无聊到抠手指玩,一听陆香站在窗外喊,说班恬有事找她,当下也没多想,忙穿衣出房,随陆香进了堂屋。 那时,方过午时,阳光正盛。李平微微笑着走进房来,遥见班恬跪在梳妆台前,含笑不语,心里甚是纳罕,转眼走到近前,就笑嘻嘻问道:“小姐,找我有何事?” 班恬并没正面回答李平,反而很神秘的牵起她的手,扶着她跪到了镜奁前,李平原本就不明所以,又乍然见了此景,更弄不清楚班恬的心思,不免且惊且惧道:“小姐这是做什么?” “别怕,你且安下心去!”班恬是这样说,可李平依旧面色慌张。 眨眼儿的功夫,班恬安抚下李平,解下她发上系着的两条缇带,又拿手理散了她的一头乌发,然后拿着梳篦一道道的梳下来。李平跪在镜奁前方,打铜镜里瞧见自己面貌,又惊又喜,以前去井边打水的时候,倒也对着水面偷偷照过几回,可临水照面,终究没有铜镜照得清楚。 一刻儿功夫里,班恬与陆香四手齐上,你编发她盘髻,她扑粉你修容,果然捯饬出了一个小美人。最后,李平临镜照妆,看见自己花容月貌,面白鼻挺,既羞且喜道:“小姐,平儿不喜欢这些,快给平儿洗掉这胭脂水粉吧!若让阿娘看见了,她又该骂我撺掇小姐胡闹了?” “你呀,呆在府里学了四年规矩,大毛病c小毛病几乎全都改了;如今看你,什么都好,单有一条不好,就是对你娘太俯伏听命啦!”陆香见李平很惧怕李妈妈,忍不住揭穿事实。 一旁的班恬听了,忙使眼色让她说少些,可陆香向来心直口快,越不让他她,她反倒说得多,“我看,若明个儿,你娘把你许给一个糟老头子,你也会心甘情愿嫁过去不是?” 李平瘪了瘪嘴,没有接话,班恬一边瞪着陆香,一边哄李平,道:“你入府这几年,日日与她在一块。你们呐,同食同寝,同坐同息,她是什么性子,你还能不清楚?她呀,最是个刀子嘴c豆腐心,底子里原是心性纯良,可偏偏坏在这一张尖酸刻薄的嘴上!” 李平听了,顿时一笑;陆香见李平笑了,也没趣的闭了嘴。主仆三人又说些胡话,也便解了方才的尴尬。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春心莫共花争发(二) 不久金乌西落,彩霞弥漫了半边天空,之后一叶月牙探出了头,再然后繁星露面,皎皎银河横天挂起。 夜深深,人悄悄,四遭静谧到了极致,连树丛间的鸟雀也懒得发声,唯闻伏在草丛里的昆虫喋喋不休。 班恬沐完浴后,直觉浑身乏力,也没心思再编个发髻出来,于是将满头乌云草草缠绕起来,再用白玉挖耳簪子定于脑后。 闺阁女儿终日闲闷,对于久不出门的她而言,除了弹琴品书,绣花绱鞋,旁的一概不通,这夜,她睡也无聊,醒也无聊,几番思虑下来,她抱了瑶琴,放于条几,续续弹了几曲。 最先弹时,班恬手法生疏,琴音不尽人意;直至弹到伯牙的《水仙操》,班恬心手合一,才渐入佳境。 据传,当年伯牙学琴于成连,三年不成,至于精神落寞,成连感其刻苦,遂携之去往蓬莱山,拜谒方子春,后经引渡,自始至终,情志专一,学有所成。自然,如此咄咄奇事,要么是神话传说,要么是后人附会,可历代口耳相传,竟也成了鼓舞大家学琴的动力。 回回弹琴,班恬力求心无旁骛,今夜也不例外,不光做到全神贯注,还细细感受那从手下弹出的声音。力道轻时,缠绵幽咽;力道重时,群鸟悲号;指法慢时,溪水;指法快时,河洋澌澌。一轻一重,品略张弛缓和;一快一慢,领赏顿挫抑扬。 班恬来回撩着琴弦,正当兴味浓厚,沉迷其中,几乎达到人琴合一之时,忽听外头几缕沉重的脚步声逼近,她一睁眼,慢慢停下手指,然后抬眼去看,却是面色刚毅的班老爹踱着方步,不打招呼走了进来,班恬很少见班老爹过来,于是赶忙动身迎接,“阿爹,怎么入了夜,您还往跨院儿这边来?” 班老爹沉着气,慢慢坐了下来,然后思虑了一会儿,才对班恬道:“午后,曾府托人送信过来,说是三日后要举办婚仪!” “曾府?”班恬的目光沉滞一下,忽然又反应过来,“阿爹口中所说,莫非是曾敏他们家?” 看班老爹点了点头,班恬犹自不信,追问道:“可曾家不是远在楼烦吗?怎么到这个时候儿,才打发人送信过来?” 班况抚了抚须,笑道:“你们女儿家,长天白日,不常出门,自然不知道外面是如何风云变化。眼下,新帝登基,未满二年,为固政权,安抚天下,变着法的提拔官员,仅今年上半年,各郡通过举荐入朝为官的孝廉,就达三十人之多;啧啧,这在从前,可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曾寿兄也是逢了时运,连升了两级,他们全家于前两个月便迁到长安,现下,一大家子人正住在东城街南边的府邸里呢!” “倒是女儿孤陋寡闻了!”班恬自谦了一下,又迫不及待问道:“曾敏,可打发过人传消息给女儿?” “你们交情甚笃,你常常叨念她,她自然也时刻念叨着你。午后来的那小厮传话,说他们家小姐不日即要大婚,在出阁前,他们小姐想再见见你,也好全一全幼时情谊!” 班恬听了,冥想一会儿,接着又浅然一笑道:“自打迁离故居,已经一别四年,也不是敏姐姐近来如何,容貌可有变化,身体可还安好?女儿这心里,倒对她记挂得很!” “依爹看,你也不必等到大后日再去见她,明后日过去就很好。一来,大后日宾客盈门,男朋满座,你去露头露脚,没来由招人闲话;二来,出阁之日,最重哭嫁,还是别妨碍人家了吧!” 班恬若有所悟的点了头,少顷,又探着头问道:“阿爹说了这般多,一直还没同女儿说,敏姐姐要嫁给哪家公子呢?” 看班老爹沉着脸,班恬妄自猜测道:“敏姐姐聪明豁达,未来的夫婿,应该不是什么泛泛之辈吧?” 听了女儿这天真的想法,班况捋着胡须,爽朗一笑,道:“曾老爷也是有身份的人,怎会轻易将女儿许人?自然不会是泛泛之辈!老实同你说,对方可是当朝大司马——王凤的大公子王永。其人也称得仪表堂堂,可世家公子嘛,从小锦衣玉食,免不得要骄奢放纵些!” 班恬神情一呆,心道:‘门不当c户不对,若嫁过去,还不是看夫家脸色过日子?即便将来婚姻不顺,受了委屈,又能同谁诉苦?这样的婚姻,换做自己,断乎宁死不肯。’ 碍于尊父在前,班恬只能将这想法在心头上过一过,不敢宣之于口。班老爹说完了正事,又问了一些琐事,道了些闲话,然后笑着走出了屋,而班恬期待着明日的相见,一时也没它想,只躺到榻上,拥被而睡。 第二天,日出天昉。 班恬同班夫人交代过,便携李平去了曾府。那曾府距离班宅并不太远,可当日东城街车水马龙c行人拥道,同样的路程,原本只需半个多钟头,班恬却硬生生多费了三四刻。 比及到了曾府,班恬告诉了门房身份;门房早得吩咐,于是二话不说,引着班恬打后门入。 因临近婚期,曾府时常有达官贵人进进出出,而客人一多,下人们免不得急三忙四c七手八脚;班恬跟着门子进府时,见府中下人忙成一锅粥似的,根本无人理会自己的到来,转念一想,也觉得可以理解,于是并不十分在意,只寸步不离的跟着门子。 及至快入内院,那门子心内一动,突转身对着班恬,笑道:“班小姐,内院乃女眷起居之所,我是男子,不能再往里面送了;这是孙大娘,由她带你去见我们小姐!” 班恬正欲看时,一位约摸四五十岁的夫人满面笑意,先行迎了过来,“班小姐,我们小姐盼你多时了呢!来,跟婆子走吧!” 班恬听了,点了下头,又道了声麻烦,转而随孙妈妈一路小走。 大约过了一刻儿功夫,班恬远远望见东南方向斗拱交接c屋脊重叠,正欲打听还要走多久,却见旁边的孙妈妈一路导引,一路笑道:“这几日,我们府总有女眷进入进出,不过看班小姐倒是面生得很,怕是第一次进我们府吧,等下回来,自然不需人引路了。您瞧,那便是我们小姐的院子了!” 班恬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是自己方才猜测的地方,不由得低声一笑,更加放快脚步。 转眼进了院落,迎面看见一间堂屋,东边一溜儿矮房,另有一群丫头聚于屋檐下磕牙说闲话。这孙妈妈正司管教丫头,一见之下,不免有些心头上火,但见她喉咙一动,轻咳一声,还未张口训骂,那群丫头听了,立马七慌八乱的散开,各人干各人的事情去了。 班恬晓得自己外来是客,对于人家府里的事情,不好多加评价,因此只专心跟着孙妈妈朝堂房里去。 一起子人正准备进屋,忽听里面传出一段对话。 “小姐,您千万别烦乳娘叨叨您,乳娘打小看着你长大,自没有不念着你好的道理!你且听乳娘一声劝吧,那王公子相貌堂堂,为人宽和,家资又殷实,亲族又富贵,他亲爹任司马一职,姑母又是当朝太后,这样好的夫家,换到谁头上,谁还不上赶着巴结?” “您可倒好,昨个儿王公子进府来,和老爷商量婚事,老爷念着你俩未婚夫妇,特意喊你过去陪坐,原意是让您和王公子套套近乎,可您呢,不千方百计哄他开心,倒也罢,怎得反摆出个臭脸给人家看呢?您好歹也想一想,老爷养了您这麽多年,他日后能否官运亨通,可单指望咱们这位姑爷了!” “谁爱巴结,自己巴结去?本姑娘又不稀罕附丽权贵,干嘛要低声下气的讨好他?” 原来里头正劝解曾敏的是乳娘房妈妈,此刻房妈妈一听这话,立马皱起一对眉头,正欲接着劝说,猛见冯妈妈携了班恬进来,赶忙闭上了双唇,快步朝前问候。 “老身问班小姐好!”房妈妈问了安,慢吞吞立起身来,又细细端量了班恬一番,“果然是大家闺秀,真个俊美灵秀,也难怪我们小姐一直念叨您来,老身也算有眼福,见了一回天女下凡!” 虽然房妈妈很是热情,话里话外在夸赞班恬好看,可班恬一见她脸上那颗痦子,莫名觉得这老妪不像善人,于是也没在她身上多耽误功夫儿,只不失礼节的笑了笑,径自向曾敏而去。 一晃儿四五年不见,曾敏的容貌虽无太多变化,可身条远比从前出挑。两人很快见过礼,曾敏扶了班恬坐下,又打发婢女端新茶c送果点,班恬并不十分口渴,但见曾敏有意张罗,也只得小呷了两口,然后才一面望着眉藏忧悒的女伴,一面关心道:“怎么瞧你脸色不大好?” 曾敏乍见闺阁密友,早于心中卸下了防备,又见班恬时真心关怀她,不由敞开了心扉,“自从阿娘撒手去世,我在这府里的日子,竟是一日不如一日,唉,阿爹费尽心思,为我定下这桩婚事,看似是我们府高攀了,外人也觉着十分完美,可我压根也没同意,我” 房妈妈一听,情知不好,赶紧出言提醒失了态的曾敏,“小姐,人家王府已施过周公前五礼了,您现在可不再是闺阁小姐啰。过了后日,亲迎一完,您可就是人王府少夫人了。乳娘劝您一句,从今而后,可得谨慎些,有些闲话,一出了口,再不好往回收呀!”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春心莫共花争发(三) 曾敏听完,目色一沉,心中灰暗,更加苦闷,许是不愿再听房妈妈瞎叨唠c放空气,还没过半刻功夫儿,曾敏就变着法的开口赶她出去,“乳娘,既试过嫁衣,也开了脸,那你先出去歇一歇吧,我这里,还有许多私话同素心讲,你站在旁边,听去了,可不大好!” 房妈妈知道自己碍眼,可眼下整间屋里最数她尊贵,而曾敏拐外抹角的赶她出房,真是让她心里一寒,为了缓解尴尬,也为了心里舒坦,她临出去之前,还特意编个由头出来,“正好老身要去外院走一趟,这时候天色也不早了,再不过去,也怕迟了!” 房妈妈觉出曾敏不理会她,故而又满不高兴的转过身去,冲着班恬道:“班小姐,你看,我们小姐天生这副倔脾气,我们这里的人左劝右劝,她总是哼儿哈儿厌烦我们,您和小姐从小交好c无话不谈,又难得来见我们小姐一趟,您可得好好帮我们劝一劝她呀!” 班恬听得清楚,心下更明白曾敏的意思,只冲着房妈妈淡淡一笑,又说会好好劝说曾敏。房妈妈听了,自是欢喜,然后又拿眼偷望了一眼曾敏,见自家小姐依旧对自己爱答不理,顿时明白自己这炮筒子,招她烦惹她厌,于是话不多说,兴兴的去了。 “你看,她总是打着为我好的名头,逼我做那些违心的事情!昨个儿,居然还假模假式来求我,求我露个笑脸出来,去讨那王公子的欢心,她当我是什么人?秦楼楚馆的歌姬吗?非得笑脸对人c迎来送往?” 此时的曾敏神情落寞,看着房妈妈愤愤离开,立马抱怨几句,而后又诉起心里的苦,“素心,你知道吗?我与那王公子不过一面之缘,若彼此走进人群里,都未必能认出彼此,这样生疏淡漠,还有谈情分的必要吗?” “木已成舟,我也不知道该怎样劝你,但是敏儿,世间夫妻何其多也,并非全有从小到大的情谊!好比我家大嫂,先前从不认识我大哥,可婚后,他们不照样过得和和美美吗?” 班恬原本是坐在曾敏对面,可她见曾敏一副恨嫁模样,心里既同情c又感叹,于是她索性站起来,坐到曾敏身边,又劝道:“虚情假意也好,真情实意也罢,咱们女子从小养在深闺,不见外男,将来一旦嫁人,所能依靠的也只有娘家和夫君啦!” “劝人永非劝己;若今日换成是你,是你要嫁给王司马的儿子,素心,你还会这样释然吗?”曾敏刚一说完,立马含着几旋泪,望向瞳孔微张的班恬;而这一问,仿佛直击灵魂深处,连素以口齿伶俐著称的班恬,也不禁缄起了舌头。 “我当然晓得,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其实,若我春心未乱,即便父亲出面做主,把我许给一个脑满肥肠的男子,我心里也无可无不可,更不会同他闹这些日的情绪;可偏偏我心里早有了人,还是恒久不变的情分,阿爹又是一直知道的,他为何还要如此逼我?” 想及心中愿想泡汤,曾敏一边流下稠稠的泪,一边使劲搓那纺绸黑红嫁衣。班恬见了,又慌又急道:“兴许,令尊也是为你着想呢?” “为我着想?” 曾敏扬起了梨花面,径直对向班恬,反问道:“若真是一心为我着想,为什么李林表哥登府提亲,他见都不见?为什么我这个女儿日夜求他,他理也不理?素心,别再帮我阿爹说好话了,他和班老爷根本就是两种人;你阿爹为了你,可以做很多荒唐至极c常人不解的事,可我阿爹不一样。他所思所想,无非是为筹谋自己的锦绣前程,如今搭一个女儿进去,手里还握着几个呢,舍了我,他又有什么可惜的呢?” 曾敏显然悲伤到了极致,她一激动,狠狠甩了下袖子,顺带着把梳妆台前的香罐也砸了下来。 房妈妈那时正在院里晃来晃去,骤然听屋里有动静,她满以为曾敏又要想不开,立刻跑进来查看动静。 “我的大小姐哪,你可千万别横了心,学娼门里那些短命妇,做些没头没脸的事情?” 房妈妈进得屋来,正见曾敏与班恬面对面跪着,一个眼噙泪花,一个满面同情,仿佛是明白了什么,她倒了倒气,忽然又道:“小姐,夫人故世得早,乳娘是全没用的,既不能为你排难,也不能为你解忧;你若有什么想不通的,也不要憋在心里,就和班小姐说道说道吧。” 说完,看曾敏许久不表示,房妈妈又默然退了出去。 想是曾敏参透宿命,接下来班恬再说什么道理,她总摆出一张看破红尘的面孔。班恬见自己磨破嘴皮,不过唐捐功夫,也懒得再絮叨。少顷,房妈妈满面红光的走了进来,还一面招呼班恬,一面对曾敏道:“小姐,老爷正要找你,谈谈关于陪客和陪嫁的事呢!” “还谈什么?阿爹不是早就决定了吗?”双眼通红的曾敏一边说,一边淌下两线眼泪,“非要扯破脸面,谁又真的光彩呢?左右都是搪塞,乳娘,由你替我去吧!” 房妈妈听了,为难的摆着手,道:“小姐,老爷本意喊你过去,老身怎好代你去?小姐还是不要耍脾气了,赶紧擦擦眼泪,快些过那边吧,等去晚了,老爷指不定怎样发火呢!” 曾敏听完房妈妈的话,反倒先恼火起来,“我算看明白了,阿娘走了,阿爹是不打算管我了,随随便便把我扔出去省事!你不是说,阿爹不是要找我吗?正好,我还有话要问他呢!” 她一说完,立马气咻咻夺门而出;房妈妈惊立良久,才始发现曾敏跑了出去,她忙打发人出去撵,然后又极尴尬的同班恬解释。班恬明白房妈妈的意图,无非是让她绝口不提今日之事,考虑到与曾敏的交情,还是很愉快的满足了房妈妈的心意。 转眼出了曾府,无端飘起了瓢泼大雨。 来时瞅着天色极好,李平也没预备罗伞;现在暴雨突降,两人只得暂时止步,入了路边的依兰亭避雨。 因着急回府,李平打进依兰亭后,便没停过抱怨,“这鬼天气,来的时候还晴空碧霄,怎么转眼就变了向呢?” 班恬听她抱怨,一面欣赏亭外兰花,一面微微笑道:“天意如此,那里是我们凡夫俗子能够预料?外面雨大,与其抱怨,你还不如快看看衣裳上有没有洇湿,那才是最紧要的!” 李平听了,赶紧翻衣服看有无雨渍,但若瞧见湿了的区域,她必然拧一拧,再扇一扇。 少顷,有一男子自亭外进来。那男子抖完身上的雨珠,侧眼一瞧,只见亭中聚集了不少避风躲雨的女人。女人们身高不等,妍媸不一,只有踉跄而至这一相同之处。 男子兀自笑了一下,正欲低头,冷不丁瞧见班恬也站于其间,喜得眨了一下眼,又见班恬青衣绿裳,婷婷玉立,淡然舒缓,不同于周身女子企足望天c面露焦急,此后目光彻底定在班恬身上。 又过去一会子,雨势稍减,中间一不知名妇人,为图走时轻快,开始使劲儿拧自己的湿衣服。霎时间,几百颗水珠落地弹起,班恬因站得离她近,无端溅了裙角;男子见了,不由得眉头紧蹙。 俄而,风停雨歇,亭里十人走了六人,班恬虽不急着回府,可也没心情逛街,喊了李平准备离开。 正当两人打算步出小亭,班恬忽然目色一怔,驻足不前,李平扬眼看时,亭外正立着个眉清目秀c落落大方的男子,再一细看,正是去年七夕,救班恬于马前的男子。 不远处站着的王莽目光一动,看得出班恬已认出自己,淡淡笑了一下,低头问好;班恬看他静默守礼,也远远一笑,略略低头,然后也不多言,只带着李平,匆匆回府。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蛾眉皓齿怯人问 避过人声鼎沸的闹市,不急不慢回至私第,雨已经完全停了,一轮红日重新凫了出来。 班恬望着天色,猜料时候尚早,索性先归房换衣,再用几块馅儿饼塞塞肚子,然后惬意地躺在榻上午歇。 大概等到天擦黑儿的时候,外面日头不太毒了,班恬用了晚饭,随便翻了一两卷书,见实在没什么兴趣,方携了陆香出院闲走。 陆香陪伴着班恬,正巧逛到西园,遇见李妈妈端着酱瓿,迎面走来,陆香闲人多事,拦下李妈妈问了几句,得知班夫人正托周媒婆说亲,两人心下都很好奇,急忙跟着李妈妈过去了。 快入前厅,院里两只正在啄食的燕子,忽然听见人声,忒儿一下擦地而起,凌空而飞。 班恬见了,也不声张,只嘻嘻笑着入堂。转眼入得屋里,迎眼见班夫人坐于上首,班大嫂赵氏坐于左边,周媒婆坐于右边,三人正笑嘻嘻的说话,讲的却是班恬二哥——班游的婚事。 “少夫人,你觉得西城余家的三小姐余蝶如何呀?” 班大嫂听了,笑道:“那姑娘与我们家二弟倒是年貌相当,不过我同你老说实话,她呀,面上看着是个文静秀丽的,可闺阁里,谁不晓得她最能瞎折腾?我看,你老还是另想一个吧!” 班夫人素知长媳是个能干的人,此刻听了儿媳妇给出的建议,忙转头看向低头思考的周媒婆。 这周媒婆也晓得余小姐不合适,奈何余家小姐去年逛灯会时,先一步看上了班游,近来又听闻班夫人正张罗班游的婚事,生怕鸳梦化为泡影,因此愣是托人塞了几百铜钱给她,让她从中撮合。 周媒婆收人钱财,也只得硬着头皮试一试,而今听班大嫂先开口,表达了不满,心知此事难成,只得另说出一家姑娘,道:“既然余家小姐不行,那临安街开布匹铺的吴财人他女儿,可好?” “这个更不行了!长安城里,谁不晓得这吴财人多灾多病,整间铺子全是他女儿跑跑颠颠的里外张罗着?” 班夫人说完此句,叹了一声气,又道:“唉,那姑娘倒也是个极孝顺的,模样也极好,可偏偏因着他爹的身子,出去招生意c跑买卖,这样不顾世人眼光c成日露头露脚的姑娘,我们班家万万不敢迎娶进门,所以呐,还是烦劳你老再想一个出来吧!” 周媒婆听得清楚,狠劲挠了挠后脑勺,正准备说下一个人选,却见班恬坦然走了进来,神情愣了一下后,忽然惊奇的看着班夫人,问道:“呀,这是班小姐吗?” “老婆子入行二十几年了,公侯小姐也见了不少个,今儿倒是头一遭,遇见这麽好品格的姑娘,赶明儿,班小姐年岁到了,老婆子替人说亲,夫人可得照顾老婆子呀!” 听左边的周媒婆叹赏不绝,班夫人索性顺着说了下去,“你老既开了口,那今个儿,我也给你撂句实话。这女儿眼瞅着是大了,终有一日是要嫁人的,现今养在府里,我和老爷还能事事袒护,可今后再长几年,只怕神仙老子也管不住咯!我们夫妻二人不求别的,只求你老跑腿儿时,放仔细些,千万别干拆烂污的事——今个儿夸她这好那好,明年就说个惹草拈花的纨绔公子给她,那岂不是坑了这孩子一生吗?” 班夫人袒露完心声,立马喊班恬坐到自己身边,周媒婆见了,讪笑道:“夫人既提了要求,我还能不多些仔细吗?您且放心吧,我保了大半辈子的媒,说了半个长安的亲,班小姐这品相,绝对称得着上等,外头人常说,‘好酒配好菜,好马配好鞍’,班小姐这相貌,这体态,夫人难道还担心未来的乘龙快婿不正混吗?” 左边的班大嫂一听,先行笑道:“你老这张嘴呀,真个是能掰扯,明明说好是来谈二弟的婚事,现在倒好,二弟的婚事没谈成,反顺了我们妹子的婚事入手,你呀你呀!” 周媒婆见班大嫂划着手指,不住摇头,连忙看了一眼班夫人的神色,瞧班夫人非但不生气,反而歪头一笑,于是她也不吃心,又道:“敢问夫人,小姐现在过了及笄之年了吗?” 班夫人握着女儿的小手,张嘴笑道:“哪里能到及笄之年?不过再过半月,也满十四周岁了呢!” 班恬听了,先望了旁边的母亲一眼,又去望了笑起来满脸褶子的周媒婆一眼;那媒婆见班恬窥视自己,很想与之交谈,可又猜摸不透小姑娘的心思,只好转身去同班夫人聊天,“再烦问夫人两句,从小到大,二公子可有什么两无猜忌的女伴?” 听此一问,班夫人很认真的想了一想,可班恬比任何人都了解班游,先于大家张口道:“二哥生性腼腆,从不与姑娘家亲近,哪来的什么女伴?要说三哥,那倒是有几个哪!” 周媒婆一听,顿时笑了,“二公子遵守礼制,从不与姑娘来往;那婆子冒昧的问小姐一句,小姐可曾私底下与男子来往?” 脑海里立刻晃过一身布衣张俊脸,班恬瞬间羞了起来,同时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于是赶忙否口,道:“根本没有私底下来往这种事儿,你老人家不要瞎猜疑!” 周媒婆瞬时笑了,正座的班夫人见她胡言闲扯,急忙道:“老爷管她管得紧,从小呢,她自己又把男女之防看得重要,你老快别逗她了!还是快些想想,长安可还有什么未出阁的好姑娘了?” 走街串府多年,谁家姑娘长相如何c芳龄几许,媒婆早摸得门儿清。此时听班夫人又催她提供人选,忙拣了五个中上等女子作答,哪成想班夫人眼界忒高,竟一个也瞧不上。 这下,她也没了办法,门第太高的,她不敢讲出口,怕将来说不成,损了班府脸面;门第过低的,她倒是有几个备选,可听班夫人意思,又明显不愿娶小家女,最后,她只得道了辛苦,称回去想想,再来复答。班夫人也晓得婚事急不来,倒也爽快的允了。 送走了周媒婆,已是入夜时分,大家收拾收拾,各自回院歇了。 其后一月,周媒婆总是隔三差五的出现在府里一回,虽然常来班宅复议,可几乎全是信心满满来,灰心丧气走,最终还是班大嫂慧眼识珠,推了南城江家的二小姐江采萍出来,然后趁着长安女眷集会,班夫人偷窥了江家小姐几眼,果见人家品貌不差,心满意满了,才打发周媒婆上门提亲。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车尘马迹纷如织(一) 时许推移,转眼秋去冬来,气温也降下去不少。 不知是因为长安人多,还是什么旁的缘故,总之今岁没有下雪,而一不下雪,就让人感觉没过冬天一样,如此不知不觉的,竟也过完了隆冬腊月。一眨眼儿,大地复苏,麦苗返青,垂杨留雀,柳系黄莺,湖河荡漾,处处生机盎然,派派旖旎风光。 关于班老爹c班夫人有没有为自己物色夫君,班恬不得而知,可天子大规模遴选嫔妃的圣谕传入班府,却实打实令她吃了一惊。并非她清高自许,目无下尘,可自个绝非平常裙钗能比,一听能有机会充入宫廷,光宗耀祖,立马心甘情愿的参加遴选。 怀着惴惴不安的心绪,班恬终究还是迎来了那场噩梦。她清晰的记得,那是前31年,令月初八。 彼时,始春刚过,北风凛凛,周遭还弥漫着去年冬天的印迹。遴选当日,无论是王候将相之女,还是公臣富绅之女,为表一视同仁,皆乘坐轺车进入汉宫。据悉,本次遴选由宦官c内府把关,太后c皇后定选;另外,遴选之地择在兰林殿。 遴选那日,才黎明时分,班恬早早儿起来梳妆打扮,在屋里尝了两口茯苓糕后,依礼来班老爹院中拜别。 班夫人因担心女儿初次进宫露怯胆颤,老早在院里等候,又准备了一套教程给班恬;班老爹虽面色平常,不显关心,可单从他比班夫人起得还早这件事上,也不难看出他很疼惜女儿。 一时行过家礼。班夫人扶着班恬起身,同她交代了许多细则,才放心的松开她的双手。 一旁的班老爹见母女俩人泣泪涟涟,又是关爱c又是心疼道:“素心!今日遴选,阿爹虽然打心眼里不想让你入宫参选,可到底是太后亲自下达的旨意,连光禄勋之女都老老实实入宫参选,阿爹这样一个无名小卒,实在不敢抗旨不遵呐!” 历朝历代,君臣之间有着不成文的规定,‘君有命,臣不敢不受’。班恬晓得这条道理,更加晓得父亲的难处,只得回说,“阿爹放心,女儿此番参选,既会循规蹈矩,又会谨言慎行,绝不出乖卖丑,抹黑阿爹的名声,更不会锋芒毕露,招致他人嫉妒!” “阿爹放心!从小,你就是个明事理c顾大局的好孩子,阿爹没什么好担心的?” 班老爹说着说着,瞧见女儿偷偷抬头,窥视自己,两眼里还带着晶莹的泪,不自觉也双眼润湿起来,这一下,弄得左边坐着的班夫人也哭起来,班恬见状,干脆擦了眼泪,站起来安抚双亲。 此时天已经大亮,外面依稀传来马蹄声。班老爹提前打听过规矩,晓得不能耽误时辰,略略感伤了片刻,连忙将陈吉喊进来,送班恬出府;班恬无奈,只能呜呜嘤嘤的上了轺车。 大约过去两个时辰,轺车稳稳当当的停在了城门下面。刚一下车,早有肩负引领之责的舍人上前问候,班恬不晓得宫中规矩,只能多费些银钱,收买舍人,让他们为自己介绍尊卑礼仪。 一路穿花过林,最末沿着条笔直的巷道,转了个弯,进了兰林殿。原来这兰林殿是武帝为李夫人而造,分为主殿c偏殿;主殿富丽堂皇,精巧细致,殿里以楠木为柱,沉香作栋,琉璃饰墙,鲛绡拉帷,锦绣联幕,珊瑚镶槅,宝玉嵌户,另凿十来处圆月窗,平时清风徐徐,珠帘泠泠,宛如琼宫玉宇c天境仙台;偏殿稍微次之。可惜李夫人过于矫情,临死整出来‘蒙纱拒帝’一事,多少令兰林殿不招人待见了;从武帝后,兰林殿久遭废置,也是今春为选良家子,才按照建筑图纸复旧如初。 偏殿里头,时不时有良家子从宫外进来,眼瞅着待选之女渐渐聚集,热闹是热闹起来了,可班恬反而很不自在,毕竟还未习惯媚悦流俗,于是,她寻了个偏僻的角落,向墙兴叹。 没多一会儿,忽然有人从后面拍了班恬一下,她回头看时,见是表姐梁媛,立马又惊又喜道:“怎么媛表姐也入宫参选了?” 梁媛也不管周围人多,侧了侧身子,兀自叹了一声,道:“我倒也想不来,可那圣旨怎么办?” 见班恬良久不说话,她脸上蓦然浮现一点微笑,更慢慢凑近几分,拉起班恬的胳膊上下打量,同时啧啧赞道:“这才多久不见,又标致了不少!瞧这细腰细腿,大眼丰眉,别说我瞧了,自愧弗如,只怕今个儿连太后过了眼,也会一下子留你于宫中!” 班恬见梁媛取笑自己,也渐渐露出一点笑容,还俟机反击道:“表姐肤如凝脂,领如蝤蛴,尤其是这双眼睛,笑起来秀媚有加,冷起来寒若冰霜,这才是真真正正的美人呢!” 梁媛听了,一笑了之,又见良家子越来越多,宫女艰难地穿梭着,也没继续给班恬戴帽子。 所幸周围景色魅人,两表姐妹赏了会儿花,聊了些府里趣事,竟也打发掉了一个时辰。 少顷,宫女齐齐而来,开始端茶送水。众人只忙于吵吵囔囔,弄得配殿声乱如蝇,自然无人注意到此时正上演一出好戏。 原来圣谕一颁,天下未嫁女皆想入宫分一杯羹,连太后长姐嫡女伏璟也同来参选,又因家世显贵,她自恃身份,打从进入偏殿,一直仰头昂脖,搞出一副鹤立鸡群的态势,生怕别人看不出她身份特殊,偏巧浚县县令之女洪璃没心思,缺乏眼力,愣是没明白伏璟的意思,越过伏璟前面,抢先一步端茶,硬一头栽进她的视野。 而这一来,自然惹得骄傲惯了的伏璟心生不满,但瞧她气愤愤瞪着洪璃,言中带刺道:“有些穷酸破落户呐,走到哪里都一样,只知道低头看地,一点也不晓得仰头看天!” 洪璃哪里听出是在说她?当时的她早已心灰意冷。今早进宫,起先她还怀有梦想,可一入兰台,所见所识,要么小家碧玉,要么倾城倾国,无一不胜过姿色平平的她千倍万倍。依她想,能有缘进宫见识一眼,已属三生有幸,再不敢痴心妄想的,又因顶着日头站了许久,所以自沾了茶,她根本不管其他,只一口一口往腹中送。 伏璟话已说出,久久不见洪璃生气反驳,再一打眼,瞥见人家正咕噜咕噜的噀水玩,偶尔高兴起来,还吐一点出来到牡丹花上,压根不理会自己在说她,心里立马又气又恼。 “就说是没教养的东西嘛,得罪了人,也不知过来磕头谢罪!”伏璟一面讥讽,一面朝前揪住洪璃的衣服,刚猛地把洪璃身子一转,不想对方一大口水,径直吐了出来,全部喷到自己脸上。 “你你你,放肆!”伏璟看上去有点狼狈,一边急着从腰间掏出手绢,擦干自己面上的茶水,一边使劲拽住洪璃,不让她挣脱,等擦干净了,果然怒骂道:“你这贱蹄子,胆敢无礼于我,速速报上姓名来,本姑娘倒要看看,究竟你是哪府的女儿,如此不分高低?” 听她俩闹了动静出来,大多数世家之女聚前围观。众人看时,见伏璟十五六岁光景,生得细高挑儿,容长脸儿,桃花面儿,秋水眼儿,琼瑶鼻儿,樱桃口儿;上穿一件杏红过腰衣,下穿一件品蓝遮脚裳,裹得凹凸显形c丰满有致;头梳百合髻,其间插着满满的芙蓉c宝钗。 再看那洪璃,疏发短鬓,黄脸黑肤,小眼凹鼻,细身短腿,身上穿着半成新衣服,衣服上下还有好几处落了色,而衣服的布料也是早几年才时新的,简直逊色太多。 彼时,几个梳着丫髻的宫娥趴在殿门外面,探头探脑,露身露影,不知打何主意。 梁媛早听说过伏璟的坏名声,此刻生怕祸水东引,此刻只拉住班恬,站在墙脚一株茶花下观察变态。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车尘马迹纷如织(二) 这壁厢,洪璃瞧伏璟蔑视自己,心里极度气愤,赶忙搬出自己的老祖先撑脸面,“你听好了!我高祖父洪贤,通天晓地,遭武帝赏识,命为太常,掌宫中祭祀礼仪,前后长达十八年;我曾祖父洪仁,执法公正,遭宣帝倚重,命为光禄勋,任官期间,方正不阿,查获徇私舞弊大小案件不下三十起!” “呦,说了半日,原来只两代风光呀!不妨先抛了天恩祖德,且说一说,你阿爹现今官居何位呢?” 伏璟一下子点中要害,令洪璃陷入沉默。 “哎呦呦,大家快凑过来瞧一瞧呀!”众人听了,哪里敢围上前去,只单单几个与伏璟交好的良家子,凑过去看热闹。 伏璟见众人畏怯,先是轻蔑一笑,然后迅速走近一步,嗔目盻着洪璃,又压低了声音,道:“刚才不还挺着脖子,说得头头是道吗?怎么眨眼的功夫儿,连开腔回话都忘了呢?啧啧啧,瞧瞧你现在这丧气样子,莫不是你阿爹官衔太低,连你自己也不屑出口?” “不是!”洪璃死命的摇头,“不是!” “嘁!” 伏璟越过她去,又故意停在她背后,冷笑道:“我也没必要瞒你,我呢,是当今太后的内外甥女,今个儿你惹怒了我,权算你倒了血霉。也许你以为我诚心与你作对,可你刚才当众吐我一脸热水,也确实损了我颜面,从小到大,竟还未有人这般欺辱过我,所以,今日这件事,决不可能轻易罢休,你觉得,我们之间,谁该向谁低头呢?” 伏璟说着侧过身来,瞪了浑身颤抖的洪璃一会儿,忽然递眼色给左右,立时出现两个民女,使劲把洪璃按到地上跪下。 洪璃突然间遭人钳制,又是动弹不得,不由满面羞恼,奋力挣扎了几下,见反抗无果,两旁又聚着不少人,面色腾的一红,然后转头怒视着伏璟,愤愤道:“你们,你们几个,简直欺人太甚!” “欺负你又如何?你还有本事还手不成?” 伏璟一面得意洋洋的说着,一面示意自己的好姐妹松手,慢慢回头走了两步,她又半蹲下身子,“你呢,样貌不出众,身材不出挑,家世也单寒,既一开始就注定选不上,那还巴巴入宫参选干嘛?明明自己痴心妄想,企图一步登天,哪里还能怪别人轻贱你?” 伏璟刚一说完,立即咯吱咯吱的笑了起来,几个跟班也随着耻笑洪璃。洪璃知道身单力薄,根本无力同伏璟对抗,瞥眼又见周围许多人冷眼旁观,袖手看热闹,简直快挤出两抹泪来。 可人心皆是肉长的,又都瞧见伏璟气势强横,难免有人看不顺眼,“大家素昧平生,今日有幸同来参选,规规矩矩参选,何必非闹得水火不容呢?” “是呀,规规矩矩的多好呀!唉!我冷眼瞅着,洪姑娘竟落了泪啦,真是可怜得紧呐!” “这可正经在宫里,她算哪颗葱儿,如此嚣张蛮横,怎没人出来管制管制她呢?” 自然也有一些顺风使舵之人,趁机恭维,“你们哪,也就敢缩在这里说说,真有本事,你去同伏小姐说情呀?” “那可千万不能去,伏小姐由太后指名入宫,摆明了以后要做昭仪的人,咱们若得罪了她,将来还能有好果子吃吗?” 事不关己,众人只管议论纷纷;班恬瞧洪璃哭得不成人样,心下触动,正欲上前解救,忽见一掌事姑姑打殿门而入,立马又停了脚。 那掌事姑姑容珮刚一进来,见场面混乱,声音嘈杂,一壁催星赶月的走着,一壁问调理杂事的宫娥,道:“这里罗唣什么呢?” “今个普天大选,原是喜庆吉利的日子,一路过来,太后娘娘也乐陶陶的,我这做奴婢的,瞧着心里也是高兴,可还没走到正殿呢,就听见偏殿嗡嗡营营,吵个不停,太后娘娘身份贵重,自是不能亲自出面训斥,因此派我过来,先探个究竟!” 宫娥听了,罗锅着腰,怯怯回道:“不过是两个不懂事的人争嘴拌架,原也不是大事,奴婢早该料理的,可是” “可是什么?” 容珮恨宫娥说话不说全,扭头去看人群中央,正瞧见伏璟站在包围圈里,仰头翻眼,指手画脚,甚是惹眼。 容珮长长叹了一口气,目光再看向宫娥时,却是含了一些理解,也是,大家同在宫里混日子,谁不晓得捋虎须的下场?心里有了同情,容珮也没停了脚步,一壁走入人群,一壁扯住伏璟的袖口,拉到外面道:“姑奶奶呀,您刚才对那姑娘做了什么?” 伏璟打量了一下容珮,见她面露焦急,生怕照实说了,惹得容珮心里不乐意,更害怕她将自己的丑态告诉太后,一时也没张口。 “遴选之前,太后娘娘不是奉劝您低调些吗?今个儿,您是不是不光露了身份,还俟机侮辱了那姑娘?” “我倒也没白侮辱她,你瞧,她都对我做了什么?”伏璟一面装出受了委屈,一面扯着衣裳给容珮看。 容珮早看见她衣裳湿了,可看见了又如何,今日之事,到底是她做得太过,她总不能昧着良心说话。 压制了心底的烦躁,容珮苦想一会儿,先安排伏璟往对面的偏殿去,然后又回过身来,压服众人,最后才慢悠悠走到洪璃身边,哄道:“这谁家姑娘在府里,不是千娇万贵的养着,今个儿伏小姐也太不懂事,令你受了莫大的委屈,你千万别往心里计较!快到吉时了,奴婢扶你去殿里洗面梳妆,好好打扮着,兴许选上了,也说不准呢!” 洪璃本在哭泣,听了末句,眼泪忽止;她犹豫着看向容珮,慢慢收拾了衣裳站起来,然后跟容珮进殿装扮。 这厢,班恬见终于有人出来压场,洪璃也遭到安抚,心里顿时舒畅不少;梁媛见争端解开,也有人出来稳住局面,忙伸出粉嫩的小手,一下下的拂着班恬的胸前,笑道:“且压压惊吧!等会儿你若选上了,只怕将来,日日都能看见伏小姐发淫威呢!” 班恬听了,冲她一笑,又嗔了几句,方才作罢。 转眼日头东升,几个舍人过这边来,一次性喊了二十多个民女走,又过了大半晌儿,另外几个舍人,也来喊了二十多个民女过去,因两回都没点到班恬,她只能继续等待。 约摸两个时辰过去,喊出去的四批民女陆陆续续的回来,她们有的欢喜,有的悲伤,难以尽述。还没看够别人的喜悲,班恬就听见了自己的名字,还好这回进殿有表姐梁媛相陪,心里也稍稍安稳。 转头到了正殿前面,众人规规矩矩朝里头施礼。 殿里,王太后坐在上首,头梳簪花娥髻,顶紫金凤冠,披全红绣凤飞鸳服,耳挂螭凤玉坠,颈戴滚圆掺金玛瑙珠,腰佩两个流云百福香囊。 彼时,王太后转头对向左侧的皇后许姱,道:“昨个听容珮说,陛下从椒房殿出来,带了好大的气?”她侧了下眼,见许姱低头不解释,又道:“陛下从小气盛,皇后日夜侍奉,也得收敛收敛自己的脾气,不能总和未出闺阃的姑娘一般,说话做事没一点分寸!其实,有些时候,只要皇后稍微说几句顺耳的话,陛下就能压下不少闷气!”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人前深意难倾诉(一) 王太后本意是好的,盼着皇帝皇后和睦,可现下瞧皇后许姱不回应自己,便很没意思的开了口,道:“行了,孤也是闲操心,反正同皇后说什么,皇后也听不入心里,从此孤也懒得费心劳口了!” 许姱听了,赶忙赔了几个不是,王太后也不屑于和小辈计较,只是道:“罢了,暂且撇开此事不谈,眼下当务之急,是为陛下遴选嫔妃。今年嫔妃大选,仕女骈阗,其中佼佼者众多,孤再慧眼如炬,也难一个个挑出来;好在皇后年轻,能多为孤分劳!” 许姱正在发愁,听了王太后这句敲点,忙敷衍一笑,道:“儿臣听闻,从前先帝在时,每逢嫔妃大选,皆是太后主持挑选;如今轮到陛下头上,太后又怎会眼力不济呢?儿臣前头看过了,今年的良家子姿色出挑,母后尽管放开眼去挑,儿臣相信,母后选下的人,陛下一定会喜欢!” “今番,如此耗钱费力选嫔,一则是为给天家开枝散叶,二则是为选几个可心女子,送到陛下身侧,陪侍陛下,劝诫陛下;所以,此番选进宫的女子不能单看容貌,更要注重品行!因而,若她们中有品行不端c举止疏放者,即使容貌再出挑,孤也绝不允准她们入宫,祸害陛下!”才说完,王太后就转过身来,瞅了面容紧绷的许姱一眼。 位于下首的许姱正对上王太后的目光,赶忙眼波一流转,附和道:“母后所言,字字占理,儿臣也是这般认为!” 王太后见许姱口不应心,又低了头,转头又看向殿外的良家子。 当时外面烈日炎炎,连吹到脸颊上的风也是热的,良家子们站在干净的地面上,惶惶等待着里面的召唤。 王太后可怜众人,正打算宣召入内,却见两个舍人跑步进来,请指示下,于是她笑着打发舍人,领了一批良家子进来。 许是那批良家子姿质不够好,自进去算起,还没一多刻儿的功夫,又全部被太后遣了出来。班恬站在殿外,一眼眼望着灰心丧气出来的良家子,心里说不出同情,还是畏惧。 未几,太后吩咐跑来跑去的舍人,道:“行了,外头也没多少人了,索性让她们一股脑儿全进来吧!也省得外头风吹日晒,损了她们的打扮!” 舍人听了,忙领命出殿,将一众良家子带入殿内,班恬跟于众人后面,当下看了嫩红嫩绿一片,心里又慌又急。眨眼儿入了殿,大家分先后批次,按行列队形站好。 王太后坐在上首,默默看完了全程,直到舍人不再奔来奔去,才随手指了一队良家子朝前询问。 班恬低着头,见好几十双脚一起动作,也不敢抬头张望,只是竖起耳朵,窃听王太后问些什么,原不过是问青春c女红c妇德c才学等,班恬对此早有应对,心下稍微安定。 忽忽点问完了一队良家子,王太后又伸手,指了第二队上前垂问,此回却正点到了洪璃。 洪璃经过先前一阵奚落,始终哽咽难受,今见太后指明问她,心里早吓破了胆儿,于是一整场对话,显得慌张c扭捏,太后见她言语迟钝,又见她长相不好,再听她出身不高,果真二话不说,断了她入宫的路。 时间过得飞快,眼见得一排排的良家子从面前撤去,班恬心里早感方寸大乱。最终还是到了班恬这队,班恬见旁边人动作,也不敢作它想,只战战兢兢跟着众人走动c站毕,然后等候皇后询问。 皇后许姱倒是个精明的人,先问出身,再看容貌,最后再探品行;太后见皇媳妇完全与自己背道而驰,也不寄希望与她,只自己指了一人,开口问道:“你,上前回话!” 因没防备,班恬一怔,旋即她反应过来,太后正拿手指她,也不敢再思考别的,忙提起碍事的裙角,大大方方的走出队列,又朝着太后c皇后,分别行礼,“民女班恬,拜见太后娘娘!拜见皇后娘娘!愿太后娘娘寿康永驻,愿皇后娘娘凤体长安!” 太后听了一番恭维,心里美滋滋的,又见班恬端庄雅静,不免笑着称赞道:“越骑校尉班况,还真是训女有方!本朝倒也不乏武将,可他们家那些女儿,跟你一比,着实差得远了!” “蒙太后娘娘夸赞,民女喜不自禁!” 回答及时简短,不失尊敬的同时,又显得她有大家风范;果然,太后听了班恬的答言后,笑道:“淑静大方,进退有度,还真是不错,皇后觉得如何呀?” 一侧的许姱难得和太后达成共识,“母后的眼光一向不差,能被母后瞧上的人,自然也错不了!” 太后听她也这样说,更加欢喜,“朱舍人,记下名字,交于内府!”朱舍人先凑上前去,听清楚了吩咐,领命退下。 班恬原本跪在地上,忽见朱舍人朝着自己走来,突然面色一沉,跟着磕头叩首,退回队列。 接着,太后又看了几人,顺便问几人些问题,头一个倒还好,本分老实,太后见了也喜欢,与皇后许姱共话后,留下名字记用;第二个身条中等,容貌平平,太后也懒得问话,直接一语带过。 这样轮到第三十八位良家子,太后已明显有些精疲神累,偏偏靠尾几人仗着姿容美艳,甚是能言善道,丝毫不懂谨慎小心,沉静自持;太后见她们眉飞色舞,滔滔不休,唯恐不是良善之辈,只使了个眼色给朱舍人,让朱舍人不必详问,直接打发出宫。 须臾,皇后许姱请示道:“启禀母后,今年遴选出来的家人子共总后,已经达到预定之数,您看?” 太后淡淡然一笑道:“嗯,既达到定额,那剩下的良家子也不必入殿了,全打发她们出宫吧!” 许姱含笑点头。 太后又道:“唉,看了半日的年轻人,弄得孤也觉得自己年轻不少,想来一个月后,陛下见到新人入宫,也会如此觉得!” “孤乏了,先行一步了,这里,权且交给皇后处置吧!”许姱听了,默默的点了头,然后随诸人送别太后。 转眼送走太后,许姱自己也懒得再呆下去,索性一股脑儿全交给身边的紫苏,自己乐得逍遥去了。 众人前后送走两佛,个个心里惬意,又听朱舍人叮嘱了些事项后,大家纷纷出了正殿。 面前一阵儿风吹过,班恬再探头时,左边穿鸭蛋青长裙的姑娘c右边穿浅牙色长裙的姑娘早已不见,再一回头,人人着慌,各走各路。 动足出了兰林殿,早见表姐梁媛正等着自己,班恬不禁一喜,慌忙跑到表姐面前,问道:“媛姐姐,可选上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人前深意难轻诉(二) 梁媛笑着摇了头,“太后循例问话的时候,我故意咳嗽了两下,引她注意!太后心思细腻,怕我身染重疾,短不了打听我先前是否有病。想来你也知道,我那病虽不严重,却是最与时气相关,这阵子时气不好,太后一打听,知我有病根儿,便也不敢留我了!” 班恬丧了一口气,叹道:“看来也只有我一个人倒霉些,给留了下来!” 梁媛听了,立马停下脚步,又转过腰来,拉住她的手,确认道:“素心,你真的选上了?” 见班恬无奈的点了点头,她一面抬步,一面叹气道:“唉,我从小住在长安脚下,什么宫闱轶事没听过?这宫里呀,看着风平浪静,可这平静底下,谁又能预知它隐藏了多少凶恶?今个儿,你也看到了,伏大小姐那么凌势欺人,可最后呢,她还不是轻轻松松进了宫?” 班恬嗒然若丧,道:“难道洪璃落选,只因得罪了伏小姐?” “也不完全因为那件事,那至多是个引子,太后若听身边人提起,顶多觉得洪璃不知规矩,对她没了好感而矣,真正致命的,也是最为关要的,还是洪璃的身世!” 梁媛刻意加重了最后一句的音调,见班恬面露猜疑,她又进一步解释道:“太后再仁善,也不会选一个穷乡僻壤的县令女儿入宫,所以,打洪璃进殿起,她的命运就已注定!” 班恬听了,喃喃道:“她这样阘懦,伏小姐又与她不对付,若入了宫,只怕对她更加不好,还不如而今这般,轻松来去!” “她没选上,自然来去轻松,那你呢?” 梁媛见她一直担心别人,虽不忍心提醒她,可终究还是开了口,“照例,明日一早,圣旨就会传到班府,然后宫中会派出教习姑姑,对你进行大半月的礼仪训导,估摸着该是一个月后,所有家人子俱得入宫!素心,你可想好自己的路了吗?” 班恬听得明白,不禁也跟着质问自己,‘一入了宫,从今而后,只有你一个人啦,素心,你可想好,该怎么走这条路了吗?’ 扪心自问,自己还没有想好,毕竟入选才是刚发生的事情,直到此时此刻,她还是蒙头转向,又哪里来得及思考未来之事?沉思了良久,她最后坦诚道:“说实话,我并没想清楚以后!” 梁媛完全理解她的心思,可还是不免担心,因道:“我从小跟在阿娘身侧,学着管府,耳闻目睹,倒也认识了不少人心!今个儿,我且叮嘱你一句,这世上,不会有人无缘无故对你好,更不会有人无缘无故记恨你,一切有因才有果,因果源头,还在你自个身上!” 看小表妹目光瞢然,梁媛又往深层次解释道:“宫里人多口杂,他日你入了宫,千万谨慎些!最要小心那些雅意勤勤的嫔妃,她们拉拢你,难保能有什么好事?更要提防那些两面三刀的家人子,别总念着你们同年入宫,越是如此,越容易败在她们手中!” 梁媛的话耐人寻味,班恬咂摸了一会儿,点头称知道了;梁媛见她大致听进心里去了,也塌下心来,悠悠走路。 彼时,旁边稀稀落落的走着人,有的满面欢喜,有的满面忧愁,有的一心庆幸,有的一心感慨,班恬侧眼望着形形色色的人,从眼前或快或慢走过,心里说不出的愁闷。 转眼过了司马门,早有许多轺车等在那里。当下,十几个花容月貌的女子登上轺车,离开此地。 陆香c李平等了半晌,回回见有人出来,立刻踮脚眺望,张头探脑,此刻遥遥看见梁媛c班恬从城门里面闪出影子,携手走来,个个着急忙慌的迎上去,同时问道: “小姐中选了吗?” “小姐一定中选了吧?” 神态安逸的梁媛见丫鬟们很急切,故意开个玩笑道:“你们别瞎问了,我们姨表姐妹全落选了!” 陆香等听了,人人愁眉苦脸。 李平那小丫头居然还哀婉道:“表小姐和我们小姐天姿国色的人物,若未中选,岂非可惜了?” 班恬听她这样说,痴痴想了一会儿,才道:“别人皆道,中选是天大的喜事,可只有真被选上的人才知道,浑不是那么一回事!” 看班恬嗒丧而去,李平露出一脸迷惑的神情;梁媛瞧表妹神情怅惘,一面吩咐自己的丫鬟联络马车,一面跟在班恬身后劝慰。 彼时,向晚黄昏,天上的云霞灿烂似火烧云一般,散出五光十色的光芒。即将登上马车的时候,班恬特意回了一下头。 目光看向远处,是重峦叠嶂的屋宇,是雄伟壮阔的殿舍,勾心斗角之间,自有宫城的旖旎风光;她转了下眼珠,又瞧见几只黑燕子,轻盈矫健,徐飞徐翔,快意地来回穿梭。心思一转,想及将来要终老宫中,她的内心便似被针扎了几下,刺得她生疼。 车帘猛然一放,再掀开车帘时,已经回了班府。 下了马车,班恬并未排闼而入,而是静静站在府前,望着将要漆黑的天色,心里仿佛装着许多愁闷,立刻感伤起来;良久之后,她盯着熟悉的地方,回忆熟悉的场景,不自觉落了几颗眼泪出来。 李平见了,伸手就要帮她擦去,可班恬却拒绝了她的好意。接着入了府里,班老爹携全家迎接,班恬看出双亲因自己中选高兴,短不得又要拣些顺耳动听的话说。 随后,诸人穿过两道红漆大门,进入前厅,各各安定后,班恬又将自己的入选过程细细道来。 班夫人听完,不等他人张口,自己先感慨起来:“常听人说,宫中凶险万分,稍有差池,可能就是掉脑袋的大罪。刚才听你说起遴选时发生的事,还真是险得很呐,若你在太后面前礼数不周,失了规矩,岂非连回也回不来了?还好临走前交代过你!” 班恬听了,只是深锁双眉,默然不语;那头的班夫人听不见班恬说话,又忽然想起女儿中选了的事,一时心中难过,眼角几颗泪珠无处可藏,不知不觉流了下来。 班大嫂奉完了茶点,见众人俱不说话,再一细细打量,翁姑忧愁不止,小妹愁眉锁眼,赶忙劝道:“阿婆莫要悲伤,小妹中选是好事,阿婆应当高兴才是,怎倒哭了起来呢?” 班老爹听得清楚,忙将目光锁定在发妻脸上,道:“到底是女人家,一晓得不日要别离,只会哭哭啼啼的烦人!” 班夫人听她这样说,连忙掏出手绢,抹了眼角的泪;再然后,她埋怨似的瞪了眼老丈夫,又冲着神情索寞的班恬,道:“今日,进宫出宫,你也奔波忙碌了一整日,这时候天也黑了,月也出了,快去歇着吧!明日,指不定还会有什么圣旨下来呢?” 整整一日,不是站,就是跪,班恬也确实累了,一听母亲让自己回去休息,她连忙起来行礼告退。众人见主角儿离开了,聚在一块,又说了些琐屑,也各自回院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小园香径独徘徊(一) , 翌日辰时三刻,果如梁媛所言,真有一名舍人领着三个小班c六位羽林上府宣旨。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班老爹乍一听说,连忙吩咐下人大开中门,排列香案,聚合家人,自己又忙着换官服,收理面容,准备赏钱。少时,舍人入府,插了御香,取出圣旨,班老爹携全家叩拜,三呼万岁。 宫里来的舍人见班老爹事君勤勉,不自觉也沾了光似的,连宣旨时的语气也放得极轻缓c优雅;比及舍人宣讲完圣旨,男丁表忠,女眷谢恩。 接着,宣旨舍人从容收了圣旨,规规矩矩的交到了班老爹手中,班老爹道了声辛苦,然后两人亲热的拉起了话头。 “哎呀,越骑校尉真是客气呐!同是入府宣旨,奴才刚去的那几个府,待遇可就差多了!他们那些人呐,狗眼看人低,硬是瞧不起我们这些受了腐刑的人,还说什么,私第正门,‘男可穿,女可入,不男不女进不得!’您说,这糟不糟蹋人?” 班老爹本自笑着,听完舍人的抱怨,抬眼见舍人神色突变,既不好道别人长短,也不好完全不接茬,只得道:“舍人辛苦了,这是老夫一点芹献,还请您笑纳!” 看着班老爹恭敬有礼,又见那掌心里沉甸甸的钱袋子,舍人眼睛忽的一亮,许是人多眼杂,又故意推辞一会儿,非等班老爹求着他收,他才亲自接了,藏入上衣里面。 转眼送走了舍人,一家人开心若奔。班老爹最是欢喜,直接去了跨院儿找兄弟下棋;班夫人乘车出府,登门应酬;班伯三兄弟前后脚出去,交友庆祝;班大嫂整衣回院,料理家事。 一群人呼剌剌眨眼不见,班恬除了回院侍弄花草,倒也没什么旁事可做。 荒唐过了半晌午儿,班恬也有些倦了,就靠着迎枕躺了会儿。还好午后阳光温暖,她安安心心睡了一个钟头,然后才醒来梳妆,规矩端坐在西窗下,等着宫中的教习姑姑来上门教课。 约摸又过去半个时辰,庭院里传来一阵儿错乱的脚步声,然后有人推门而入,班恬晓得等的人来了,连忙整衣下榻。 来人正是上官惢,属昭帝皇后上官氏一脉,虽原本家世显赫,可伴着皇权更替,龙争虎斗,她们上官家竟也没落了。不过,这上官惢天性奇高,从不沉湎于世间情爱,只专心专意做女嫱,教妃嫔,又因训导严厉,不善变通,长安里外早远播其声。 今番训喻嫔妃的教习名单一新鲜出炉,长安城里各权家名门纷纷打通关系,推了上官惢去其他家,如此推来推去,最后居然硬塞给了无权无势的班家,还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不过,上官惢虽顶着严苛的名声,可实际上满不是那么回事儿,当班恬第一眼瞧见她时,杏眼细眉,削鼻俏脸,温柔静默,观之可亲,远非外人所传那般凶恶,其后的教导期内,朝夕相对,也正验证了班恬对她的第一印象。 “问姑姑安!” 班恬刚走到门前,一听轻慢的脚步声靠近,忙冲着踏进前脚来的妇人,俯身做拜。 “这可使不得!小姐虽未受封,可名分上,到底已为天子妃嫔,以后万不能再行如此厚重之礼,不然,奴婢可消受不起了!” 上官惢一面扶起班恬,一面又交代道:“奴婢晓得小姐知礼,可对于宫中的礼仪,小姐未必有奴婢了解得深,所以,这半个多月的教导期内,还请小姐认真些,不要心有旁骛,更不要三心二意!” 班恬听她说话,观她神态,贵重可敬,自然遵照她的安排来。转首入了内房,上官惢开始为班恬介绍课程,“礼仪之始,在于正容体,齐颜色,顺辞令。咱们先来说一说仪容礼仪!” 此话一出,陆香c李平立马探出脑袋,班恬看见,也不管他们,只认认真真的看着上官惢。 “小姐逛过街市吧?” 瞧班恬点了头,上官惢继续道:“每年街市上最是热闹,其中不乏艳女丽人!奴婢跟你说,其实真会打扮的姑娘,不一定非得浓妆艳抹!世间女子都有缺陷,或抹胭脂,或涂粉膏,或文眉,或修靥,只要适度,总能改善面貌,可若过分修饰,那可就让人觉着不自然了!” 上官惢忽然笑了一下,瞧班恬若有所思,又继续道:“其实小姐正当芳年,稍加修饰,已经很好,乱抹乱涂,反而坏了本来颜色!” 班恬听了,赞同的点了点眼。上官惢瞧了,生怕班恬不懂装懂,又将班恬带到梳妆台前,认真介绍了胭脂口脂的正确使用方法,然后又让班恬实际演练了一遍。 按照上官惢的指示,班恬先捯饬自己,然后捯饬陆香,再捯饬李平,最后一对比,很快琢磨出‘自然’二字的真谛;上官惢观察班恬温顺听话,不免更加尽心尽力教导。 转眼金乌西沉。上官惢定好纲目,临走之前,来同班恬研讨,班恬不甚明白宫中礼仪,自然全依了她的意思。 接下十六日内,上官惢循序渐进,分别介绍了服饰礼仪c祭祀礼仪c宴会礼仪c拜见礼仪c乘车礼仪c庆吊礼仪,从她嘴里,班恬听说了不少宫内秘闻,也听说了不少新鲜趣事,更听出了宫里宫外的区别,为防以后行差踏错,她唯有每日认真听讲。 至第二十日,课程已进行到尾声,眼看着快要结束的光景,可谁也没想到,上官惢居然还要实际操练。 当日阳光灿烂,和风习习,上官惢自进房来,班恬规规矩矩问了礼,她既没说教什么,也没提纲要,反是直接带班恬出了院;班恬虽不解其意,但还是按照她的意见,随她进了西园。 一入西园,上官惢立马表明自己的意图,“事先也未与小姐商量,奴婢就自作主张领小姐出来,奴婢在这里,请小姐多见谅!” 班恬见了,赶忙拉她站起来,道:“姑姑见外了,这些日您不辞辛苦,蒙您费心教诲,屡屡纠正偏误,素心心里,是很敬重您的!” 上官惢听言,笑道:“小姐若如此说,奴婢更加不能不尽心了!” 她偷偷看了眼班恬,又道:“前段时日,奴婢为小姐介绍了许多礼仪,小姐听得很是认真,不过宫中礼仪繁琐,小姐若想真的学以贯通,只怕还得多加练习!正好儿今个天气晴朗,咱们先从走路练起吧!”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手机用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更多完本小说 关注 工 中 好xbqg 新进入首页 很多精彩小说等着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小园香径独徘徊(二) 说毕,见班恬茫然不知所措,上官惢便款步提衣,笑着走上前来,只待身子挺直了,才道:“小姐,千万不要紧张!您先来回走一趟,让奴婢瞧一瞧,您走路姿势好不好看?” 班恬听了,心中十分为难,强笑道:“那我试试!若姿势不对,还请姑姑多指教!”言毕,班恬甩开双手,徐徐步行。 上官惢跟着班恬走动,仔细观察了一番,见女徒弟行步迟迟,身姿袅娜,笑道:“小姐走得很好,不过要能挺胸收腹,松肩直背,步幅适度,脚速平稳,那就更好了!” 班恬听见,连忙重新走了一遍,这种行为,着实令上官惢赞不绝口,“嗯,小姐这种学习态度很对,知错就改,善莫大焉!行了,练完了走,咱们再来练一练站姿!” 刚一说完,班恬立马打住脚步,站定不动;上官惢见状,笑着走上前去指点,“别以为站着很简单,有些时候,越简单的细节,越不容易引人注意,反而最容易犯错,而宫里是不允许人随随便便出错的!” “头正!肩平!臂垂!躯挺!腿并!脚合!”按着上官惢的指令,班恬先抬起头,目视前方,嘴巴半闭,下颌微收,然后放松双肩,微向下压,接着垂下双臂,虎口向前,再之后挺直后背,收腹立腰,最后绷直双腿,合并脚跟。 上官惢见班恬很快学以致用,暗自庆喜了一会儿,才道:“小姐很聪明,那我们再来学一学叩拜之礼吧!” 班恬听说,立马全身放松起来,她先按了按胳膊,又砸了砸双腿,然后才看向以身作例的上官惢。 “此番选进宫的嫔妃大多位分低贱,所以日后在宫中行走,每逢遇见位分高些的嫔妃,必行叩拜之礼。小姐莫要小看这叩拜之礼,它的讲究可多着呢!奴婢今日所讲,不过是些皮毛而已,等他日小姐入宫之后,一定要多听多看,宁可少走几步路,也勿行错了礼,惹人耻笑!” 听如此说,班恬更加竖起耳朵,用心观摩;那头的上官惢讲完了叩拜礼仪的重要性,开始认真演示起来,“按照往年惯例,嫔妃进宫第三日,须向太后娘娘行见面礼!小姐千万记住,那日只要循规蹈矩就好,不可强出风头,更不可失礼妄言!” “接下来,还请小姐看好了!” 说完,上官惢整理了衣服,然后合双手于脐前,双腿一弓,整个人跪倒地上,再然后后背一弯,头颅叩地。 “小姐谨记,这时候不要东张西望,一定得等太后娘娘让您起身,您才能抬头,不然会被大长秋揪住治罪的!” 班恬连忙点头。 上官惢演示了一遍,又大致演示一遍,然后手把手教了半天,最后看班恬学到精髓,才让班恬歇了一会儿。 乌飞兔走,暮色昏昏。 上官惢教了终极关窍,亲自指导班恬做了一回,见班恬融会贯通,很快就让坐下歇歇。彼时,西天云彩翩然,上官惢望着蔚蓝的天空,感慨了小半天,才转过头来,同班恬告别,“今年是奴婢最后一程教导宫中礼仪,明年只怕该退位让贤了!” 当时,班恬正端起一杯热茶,轻轻的吹着热气,听上官惢这样说,连忙眨着乌黑发亮的眼睛看向她。 “奴婢这一生哪,教过不少家人子,其中有人飞黄腾达,有人销声匿迹,不过奴婢问心无愧,因为对每个未入宫的家人子,奴婢都是一样用心教,至于结局不同,恐是天命!今番由奴婢教导小姐,实属有幸,自明日起,奴婢不会再登府来叨扰啦!” “您是个认真严厉的教习,您的训谕,素心铭诸肺腑!”班恬捧着热气腾腾的茶,徐徐道出了自己的心声。 对面的上官惢听了,转头看向她那双乌溜溜的双眼,忽然笑道:“奴婢是个爽快人,生平最讨厌那些弯弯绕绕了。天命难料,谁又能想到,我这样的人,居然也在宫里熬大半辈子了?” 说完,上官惢微微摇了摇头,兀自爽朗笑了几声,然后握住面前的一杯茶,道:“即将分离了,奴婢也没什么相赠,不如奴婢把这些日所教,整理总结一下,送给小姐留作纪念吧!” 班恬听了,忽然心头一阻,依依不舍起来。上官惢见状,赶忙说些好听话哄她,等差不多哄好了班恬,她又打发李平取来笔墨,然后铺开竹简,龙飞凤舞了一番,最后像模像样的把竹简交给班恬。 班恬低头接过,再打开看时,见上面浓墨写着,“面必净,发必理,衣必整,纽必结;头容正,目容端,口容止,声容静,肩容平,胸容宽,背容直,手容恭,足容重,立容德;气象勿傲c勿暴c勿怠,颜色宜和c宜静c宜庄。1” 书简上的文字极其洗练,可每字每言,几乎浓缩了上官惢的半生心血;班恬默默读完,立马又转身朝她行礼。上官惢晓得班恬重情义,一时也没拒绝,喜冲冲受了一礼后,她整衣而起,低眼告别;班恬明白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只能满带诚意的送她出府,以此全了师徒情分。 送走了上官惢,转头再回到园中,班恬心里好像蒙了一层阴翳一般,晦暗至极。 她十分明白,宫中规矩教完了,就意味着距离进宫之日,已经所剩无多,可她压根不愿进入那座偌大的宫城,一切的一切,不过是天命而矣,她除了感慨,毫无他法。 昨夜,园里的梨花悄然开了,一枝连着一枝,一朵压着一朵,白的好看,白的喜人。花间有成群结队的蝴蝶翛然飞过,另有两只黄雀穿来穿去,你逃我赶,丝毫不畏有人去捉弄它。 班恬自梨树间穿过,一阵儿风吹过面颊,千万朵梨花跟着一颤,然后飘下一场‘梨花雨’。换做平时,见了如斯美景,她会喜兴得什么似的,可今日却不知为何,总提不起兴趣。 这样徙倚彳亍,一圈一圈的围着园子转,最后班恬犹豫的抬起脸来,望了一刻昏沉沉的天色,才面带愁楚,小步离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夜深香霭散空庭 陆香c李平跟在后面,见了这副情状,谁也不敢上前打搅,最终还是等班恬那抹落寞的身影出了西园,两人才嘀咕起来。 “陆姐姐,我怎么觉着,自打送走了上官姑姑,咱们小姐就一直闷闷不悦的?” 这时陆香正好走到一株梨树下面,听了李平的话,她一面揉搓着几朵梨花,一面板着面孔道:“哪里是从今日才闷闷不快?你难道没有瞧出来吗?自从得知入宫的消息后,小姐就一直愁闷苦脸的,特别是这几日,几乎开始不跟我们说话了!” “是耶!你这么一说,倒也真是!”李平忽然反应过来,班恬已许久未喜笑颜开。 旁边的陆香揉搓完了梨花,瞧她呆头呆脑的,特为推了她一下,问道:“听阿娘说,小姐这次入宫,可以带两个贴身婢女进宫?你可想好是否跟着入宫了吗?” 听了陆香的话,李平闷头想了一小会子,然后又笑着转头看向她,语调柔婉道:“小姐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一直想着能投桃报李,如果小姐同意我跟去,那我一定会跟去。” 她一说完,见陆香神情犹豫,若有所思,又特意拉住陆香的袖口,问道:“陆姐姐,你跟不跟小姐入宫呢?” “啊?” 陆香正在想事情,俄见李平目不转睛的望着她,赶紧道:“小姐一直待我很好,我自然是愿意跟她入宫的,可是,我还有父母需要侍养,假如一旦进了宫,将来,只怕再也出不来啦,我我” 李平自幼同她一处,今听陆香支支吾吾,哪里还不晓得她的心事。于是,李平松开了陆香的淡蓝袖口,朝前多走一步,又转头盯着她,道:“你不会真打算不随小姐入宫吧?” 瞧陆香目光闪躲,李平又继续道:“小姐那么疼你c信你,如若她知道了你的心思,一定会很伤心的!好姐姐,你不跟去如何使得?且看在小姐偏疼你多年的份上,跟着一起入宫吧!” 陆香晓得李平是个实心眼儿,今个儿若不堵了她的嘴,唯恐闹出些不愉快的事情,于是她搪塞道:“容我再想想吧!” 愿不愿意入宫?跟不跟着入宫?自然得由陆香自己决定,李平明白逼不得,只能耐心等她消息儿,而这一等,整整等了三日三夜。 转眼已是进宫前夜。那天,飘着霫霫的雨,空气中满是潮湿的味道,庭院里几株梨花吞珠绽蕊,熏得整个院子香气蔼蔼。 因为常日烦闷,忧思良多,班恬重新翻了翻旧时收藏的琴曲,从中选了《抒怀操》细细琢磨,终于钻研出了古调,又经几番弹奏,推敲出大致指法,最终改成鹧鸪天作为终曲: 一别齐云几岁华,南屏结屋恋烟霞。青山已问林逋借,绿绮还教卓女夸。 书作友,客为家,孤琴扑被任天涯。千金一曲无心换,但乞江郎梦里花。 琴音未落,只听外面有仆妇的声音传来,“小姐!小姐,夫人过来看您了!” 班恬听到声音,撤回水葱似的手指,正准备起身迎接,抬眼见班夫人携华儿步入房中。 却不知是不是目光清澈的缘故,她满以为自己,远远看见了母亲在偷偷拭泪,于是,她话不多说,连忙示意李平撤掉冰蚕琴,自己又腾挪了位置,留给母亲安坐。 转眼班夫人走了过来,整衣落座,一边满面含泪的看着女儿,一边声音哽咽,说道:“明个儿,你就要离府入宫了,这是娘让吴婆子给你新裁的衣服,你试一试合不合身?” “自打徙居长安,女儿的衣服就一直由吴嫂来做,无论是抬肩c腰围,还是裙长c袖宽,她都晓得。另有,她的衣服做得最是样儿,女儿一向喜欢,不必再试一遍了!” 班恬一边看着婢女们手中的石榴裙,一边又同母亲商量道:“按旨能带两个婢女进宫,平儿前头同我说了,说她愿意跟我入宫,陆香却一直犹豫着,多半是不愿意” “你放心吧!娘早帮你试探过陆香她娘的口气,她倒是很愿意让女儿进宫,只是一直怕娘嫌弃,不敢提起而已!” 班夫人望着沉默老实的女儿,心头忽然一紧,道:“世人常说,孩子是娘心头掉下的一块肉,十指连心,一时多日不见了谁,娘心里也不会好受!今个儿,娘也算尝其滋味了!” 班夫人说着说着,心里感伤,眼睛不自觉润湿了;班恬瞧了,也忍不住泪眼婆娑起来。 “儿行千里母担忧!当初,你大哥离开楼烦来长安游学时,娘也是日夜为他忧心,可到底还有相见之时,但你这一去,娘只怕想见你,也见不得了!”班夫人话还没说完,两行眼泪又哗啦啦淌了下来。 班恬看见,也顾不得伤感,赶忙掏出帕子,帮母亲擦眼泪。 “宫闱一入深似海,娘再偏疼你,也无法抗旨不遵,从今往后,万事还得自己拿主意!” 听了母亲的话,班恬两眼一瞬,流下两行清澈的眼泪;班夫人好歹是成人,见自己惹得女儿呜呜咽咽,转头又道:“华儿手里捧的那些什物,或是娘亲手为你缝制,或是娘请织妇为你缝制,总之,全是平日合你意的花儿样子!你一向只在诗经用功,并不太擅长女红一类,娘怕你明个儿入了宫,也没有姑姑教你,自己又什么都不会,到时再让后宫姐妹讥笑了。” 班夫人刚说完,就使眼色给华儿,华儿很懂事的捧着东西过来,班恬一一看过,果然又喜又爱。 “哦!还有,旁边那提花盒里装着许多首饰,平日里,娘觉得它们太花里胡哨了,女儿家戴了不太正派,如今你也要入宫了,多戴戴也好,兴许陛下瞅见了,对了天子的胃口,也说不准!” 班恬见母亲处心积虑为自己着想,一双眼睛立时涌出许多泪水,好似永远流不完一般。 班夫人听女儿又哭了,露出一副可惜的神色,道:“若能再推迟一月进宫,你也能赶上游儿的婚礼了!” 班恬本自抹泪,忽听母亲与自己闲话家常,她一扫心中失落,好奇道:“女儿长天大日的不出院子,至今还不知二哥要娶哪家姑娘呢?” 瞧女儿好奇问起来,班夫人马上摆正了身躯,语气和婉道:“你这二嫂,是南城诗书世家——江家二小姐江萍。上月月末,我与你大嫂相看过了,到底是大家闺秀,不光人长得端庄灵秀,性情也很和顺哩!” 班恬听得明白,不禁打趣道:“二哥读了太多书,学问倒是很深,可平日里闭户不出,少言寡语,底下人都戏称他为闷葫芦。女儿本以为,未来二嫂会是一个喜怒娇嗔的人,未成想,即将入门的嫂嫂也是沉默少言的主儿!这以后,两个人凑在一块,岂非?” 班母听得仔细,虽明白班恬所说是实话,可还是打断女儿的话头,道:“女子讲究以夫为主,以家为重,太过活泼,未必会是幸事!再说了,哪对夫妇又是从小认识?不都是经媒人撮合,婚后慢慢相处着,等相处和洽了,感情自然而然也有了!” 一听班夫人抬出‘妇德’这座大山,班恬再不敢多嘴,只是保持沉默。顷刻,班夫人抬眼望向窗外,见外头的天色蒙蒙暗暗,一轮月牙孤孤单单的悬在半空,忙道:“时辰不早了,明日还要起早入宫,娘先回去了,你也快点收拾收拾,歇下吧!” 班恬听了,一壁先整衣站立,一壁扶母亲起来。稍后,目送班夫人出去,班恬略略平复高低起伏的心情,复又翻了翻母亲送来的一堆绢帛,见上面花样繁多,颜色各异,有凤穿牡丹c芙蓉满园,有蜂蝶喧闹c蝶戏牡丹,有雨中君竹c落照黄菊,还有雨点苍梧c蜻蜓立叶 不知不觉翻到最后,竟生出些困意出来,于是班恬神志昏昏的吹灭油灯,和衣睡下。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一入宫闱深似海(一) 翌日五更时分,听得府外犬吠汪汪,院中乌鸦哑哑,陆香先睁眼醒了,醒来后又推了迷糊糊的李平几下,然后两人磨蹭了一小会儿,才去正屋伺候班恬,梳妆打扮。 因已是二度入宫,班恬也没费心思打扮,只选了一件绣海棠粉嫩上裳,又裹了一袭青绿下裙,如此红绿相搭,倒挺相得益彰。 起初外头还月藏树梢,乌鸦阵啼,可一番捯饬后,外面侵了晓,天色也慢慢的亮堂了许多。班恬估摸时辰差不离了,便携了陆香c李平出院,步行去前厅拜别父母。 方进正堂,迎眼见班老爹c班夫人与几位哥哥早早儿坐候,班恬连忙朝上,寒暄行礼。 “阿爹!阿娘!” 班恬一面招呼双亲,一面留神左右。 “大哥!大嫂!二哥!三哥!” 大抵是知道一别难见,众人虽来的很齐,可脸上皆无开心之色。 彼时,作为一家之主的班老爹先开了口,“女儿呐,你呢,从小养于闺中,只会安逸享乐,也没经历过多少大风大浪,更别提能通晓世故c练达人情!以你这性情,若嫁与儒生草草一生,也便罢了,偏偏你今日是要进宫为妃为嫔,如此,为父就得给你讲讲人心嘞!” 班恬听了,一边抹泪,一边答应着,“阿爹尽管说便是,女儿定会牢记于心,永生不忘!” 看着亭亭有致的女儿,班老爹也不禁洒下热泪,他连连叹了好几口气,才同班恬道:“今个儿一旦入选进宫,难保他日不会受宠,受了宠又难保不会失宠。宫里头多得是美貌女子,这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多,少不得你算计我,我算计你,为父不念着你将来大富大贵,宠冠后宫,为父只希望你善自珍重,千万别被小人算计了。” 班恬听了,一面感慨阿爹细致,一面满含热泪,“阿爹交代的话,女儿全记住了。从此深宫高墙,孝道难尽,也请阿爹好自珍重才是!” 班老爹见状,心里咯噔一下,又是感动,又是悲伤道:“好闺女,你能想到这层,阿爹很是欣慰,不过,你也不必过分担心,毕竟阿爹身子骨硬朗着呢,再撑个二三十年,也是轻而易举!” 班夫人见父女互道珍重,忍不住泪往外涌,一旁的班大嫂看了,又是哄c又是劝;最后,班夫人擦眼抹泪,又拉班恬起来,嘱咐了几句,“你这一去,只怕咱娘俩再无机会相见啦!阿娘也叮咛一句,宫里规矩大,你说话做事前,万要三思,最好心里有大谱儿了,你再放手去做!另外,宫里贵人多,你初去乍到,唯恐不能全部认识,还是时刻放些小心吧!” 班恬晓得母亲苦心积虑为自己着想,只有一一答应下来;尔时,陈吉进来通传,说见到宫车远远而来。众人晓得分离在即,每人大略交代几句,然后一起送班恬出了正门。 刚出正门,正脸瞧见两个舍人飞步过来,上前拜见,班恬受了礼,一壁打住脚步,一壁回头观望。 舍人倒见惯了生离,一时也没上去催。 少顷,班恬含悲忍泪,俯身作揖,告别家人,匆匆走下石阶,逼近宫车。两个舍人一左一右兜抄上前,迎了班恬三人上车,然后帘子一放,跃上马车;最后扬起皮鞭,奋力一挥。 班老爹c班夫人见宫车即将开动,立马抱成一团,掩面而哭;班大嫂是个重感情的人,今见小姑一去难回,也趴在班伯的胸膛里呜咽;班游c班稚两兄弟更不用说,自幼同班恬一处嬉闹,也掌不住泪水婆娑。 且说宫车这一路,倒很是顺当,一来天没放亮,路上本就车马稀少,二来朝廷布告,不准阻挡宫车去路,如此大约到辰时中间,宫车就顺顺当当的停在了直城门下。 骏马一打住脚步,陆香立刻翘着兰花指掀开帘子,往外观望;班恬就着她撩开的车帘往外一瞧,遥见天边飘着吉祥云c长尾云c如意云c流层云等,这些云密度不均,有的地方分布得多一些,恰似林木葱茏,有的地方摊得少一些,又似散兵单丁一般。 转眼收拾东西,下了宫车,因获选嫔妃还没到齐,班恬随着先到的嫔妃,先原地等了一会儿。 短时,一轮红日穿透或厚或稀的云层,从软绵绵的云朵里,散下五彩斑斓的霞光;班恬等人顺着直城门极目远眺,但见层台耸翠,上出重霄,飞阁翔丹,下临无地,一堆桂殿兰宫中,又突然传出一缕振聋发聩的钟鸣声响,更加令人心生敬畏。 估计过了半个时辰,打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众人听了急促的马蹄声,连忙企足去望。转眼宫车安稳停下,舍人慌慌张张迎上去,掀开二重车帘,里面钻出一个妙龄少女。 众人大惑不解,个个打眼去瞧,倒是真有人远视眼,一眼瞧出那少女是伏璟,还大声嚷嚷了出来,众人起初还不肯信,可顷刻间距离拉近,倒也由不得她们不信了。 “大家同为嫔妃,如此也太不公平了吧!明明我们摸黑起早,人家倒好,一觉睡到大亮,然后慢悠悠坐着马车过来,更可气的是这些舍人,不说先送我们进去,看看各自的宫殿,反而让我们傻站在这等人!” 班恬听了,回头看了说话人一眼,她自己并没感到大惊小怪,毕竟先前已见识过伏璟耍威风,此刻情境再见,她只是无感。 旁边的家人子听好友抱怨,一面感慨,一面劝告,“嗨,人家是当今太后的内外甥女,身份贵重,哪里是我们能比?你瞧,她今个儿多神气呀,无论穿的,戴的,什么不比咱们身上这些物件贵重十倍!唉,你也不必同她置气,只要你好好争气,将来得到陛下宠爱,未必没她大红大紫!” 身后两人又叽叽咕咕一阵儿,班恬也没刻意偷听,只听了个大概其。转眼目视着衣着花哨的伏璟靠近,又大模大样过去,再大摇大摆进宫,众人也跟了各自的指引舍人进宫。 头回进宫,班恬只管小心,根本没心思去欣赏汉宫,此回入宫,班恬一改常态,一行慢慢走,一行好好看。 指引舍人一路带领,先从直城门角门沿石子路过,拐了一条悠长的小道,然后看见两堵高高伫立的城墙,那城墙不自主会让人产生一种压抑感与紧张感,班恬一面跟行,一面抬头,当见宫墙顶上站着不少羽林卫,她赶紧低下一直微仰着的头颅,闷不做声跟于舍人身后。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一入宫闱深似海(二) 良久之后,终于穿过那两堵又高又长的宫墙,班恬轻呼了一口气,再抬眼看时,发现正到了一柳暗花明之地,两边夹桃带柳,金碧相射间,花枝袅娜c锦绣交辉。 此时,领路的舍人赶得紧,班恬也没细细观赏,又随他穿过一条冗长的巷道,再辗转绕过几个弯,最后才见到一座殿宇。那殿宇周围,种着两溜儿夹竹桃,几行木瓜,树下生着马蓝c蘘荷c鸡冠花c蒺藜c姜黄等野草。 班恬见了,正想问是不是自己居所,却听那指引舍人笑嘻嘻,转过身来道:“这便是班少使,您的住处!” 舍人说着,又拿手指指向头上一块牌匾,“喏,蕙香殿!” 班恬仰面看了一会儿,见那牌匾上龙飞凤舞,确是一手好笔法,当下点了点头,又命李平取些银钱,恩赏舍人。 舍人收了好处,果然比先前更加热情,一边忙不迭走在前面,迎人入殿,一边点头哈腰领路,介绍道:“这宫中殿舍,全是大同小异,唯一的区别,只在殿内摆设多与少!少使住这一带殿宇不多,只有谢容华的安处殿,芳美人的披香殿c伏美人的安宁殿,离此处脚程稍微近些,其余妃嫔所住殿宇,多一半是环绕椒房殿周围。” 班恬听了,一面随他步行观赏,一面鼓励他多说些;那舍人倒也知趣,又脱口而出了好些宫中秘闻。班恬初来乍到,自然多听c多看,故而也不打断他的话头。 转眼从正门进入,迎脸看见一个四四方方的庭院,院子不大,但胜在小巧精致;又听舍人提起蕙香殿只有自己居住,不免又契合了班恬的心意:不与陌生人混住,省却无端尘俗事。 三人轻移莲步,眼见院里种了不少梅花,地间夹杂着菊花c蝴蝶兰,另伴一些不知名的花,占满了大半个院子。眨眼入了殿内,指引舍人行礼告退;三人拘束了半日,此刻举动脱略,各各称心。 陆香生来活泼,当下两眼望去,顿觉殿舍华丽无比,直言自个做梦掉进黄金窝里了,还没消停一会儿,又吵嚷着拉班恬c李平二人进了内殿,二人见她探奇心胜,也跟着进去瞧一眼。 方进寝殿,早儿有一股淡然清香萦绕鼻尖。班恬仔细一闻,扑鼻而来的兰香更加浓郁,她虽没亲见,但还是大胆猜测,应该是宫人们提前点起的熏香,由此她想,‘到底是宫里,一切总是这般井然有序,不紊不乱。’ 正痴迷想着,李平顺手掀开了绀青色的帷帐,陆香轻松的甩着胳膊,踱步往内室走去。 班恬回过神来,一眼瞧去,只见内室装潢,确比班府闺阁,华丽了不少。李平与陆香走了半日路,此刻也没力气站着,只歪歪扭扭的对面坐着,打量起新的托身之处。 班恬不是很累,没跟过去坐下。她的眼波流转,瞧见四周墙壁画着上林苑狩猎图,再往窗户边瞧去,正看见妆台上摆了一悬清白弧纹镜,依稀还放了些首饰盒子。 她的目光没做停留,又直勾勾往上打量,只见妆台上方开了一扇窗,心里忽然一喜,又徐步来到窗前,伸出一双纤纤玉手,轻轻推开纱窗,而后,出人意料的看见一株美人蕉迎面而立,班恬不由一惊,内心已对这淡雅脱俗的布置无比喜欢。 这进宫头几日,倒是很清闲,既不必晨昏定省,朝椒房殿向中宫问安,也不必拘谨恭慎,往长乐宫听太后训导。闲来无事之际,班恬要么顺手帮陆香等人修理花草,要么翻翻从前携带入宫的诗经,偶尔心血来潮,抚琴弄箫,还能搁纱窗上摹绘一幅雨打芭蕉图。 且说本年入宫的嫔妃共分三等,第一等为高官权臣之女,拢共选了八人出来,其中头号人物,当属太后的内外甥女伏璟;第二等为清官望族之女,总共也选了八人出来,班恬忝在其列;第三等多为无权无势的民家女,因此人数不限,如今先来说一说她们吧。 冗长的永巷里,二三十位家人子步伐整齐,朝着同一个方向而去。 领头的冯晓嫌热,抬了下头,俄见火轮暖暖,阳光刺眼,突然止了步,回头道:“方才舍人来永巷传话时,我大概听了一下,好像听他说,今个儿画师要给咱们画头像,而且,将来还要呈给陛下观赏?” 后面两个无名之辈听她明知故问,一时觉得好笑,偷偷议论起来。彼时,同在家人子行列c又与冯晓交好的顾芝站了出来,道:“前头我向舍人打听过,陛下最近去了太庙,不过再过几日,也该回宫了,等这回回了宫,差不多也该宠幸新进嫔妃了!” 她一边卖弄自己的小道消息,一边偷眼看了众人神色,当瞧见众人面露向往之时,又猛然话锋一转道:“不过,后宫嫔妃数以万计,咱们只是太仓一粟罢了,今个若非上头体恤,吩咐如意殿的画师,画了咱们的头像呈上去,只怕咱们老死宫中,陛下也见不得咱们一回!” 众人听了,或喜或叹,不多时又各自散开;顾芝也没继续透露什么,只快步走到冯晓身边,拉住她的手,道:“你不知道她们最讨厌我们吗?干嘛还多此一举,同她们搭讪?” 冯晓听她埋怨,忙道:“好妹妹,咱们同她们住在一处,低头不见抬头见,总这样关系僵着,终究不是好事!” “这会子,跟我说什么低头不见抬头见,那我倒要问一问你,前几日又是谁大发抱怨,说她们欺人太甚,老是甩下一大摊差事给你做!” 顾芝还没说完,立马发觉嘴巴被人拿手堵住,她心中明白,无奈的转了转眼珠,瞪了一眼面色着急的冯晓,后又拿出右手,生气似的将冯晓手掌移开,道:“行了,我也不同你玩笑了,咱们快些走罢,等去晚了,指不定连画师的影儿也看不见了!” 冯晓见她先头不急,此时又催起人来,笑着打趣道:“芝妹妹秀外慧中,今个画师采了像,赶明儿陛下见了,还不立马召妹妹你侍寝哪?” 顾芝听了先翻了她一眼,又道:“宫里头缺了什么,也不会缺媛女丽人,进宫这几日,我算是看透了,咱们呀,无名无分,家世单寒,即便他日窜了头,顶多是昙花一现而矣,反不如韬光养晦,雌伏以待!”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一入宫闱深似海(三) 两人原本谈兴正浓,忽听顾芝意气削弱,冯晓连忙看向好姐妹,道:“妹妹志气大,姐姐八成是赶不上了,不过姐姐明白一条道理,咱们这些人哪,既无家世作为支柱,也无亲友帮衬一二,咱们所能凭借的,不过自身努力罢了。可惜时不我待,咱们再糊涂,也不能虚度青春呀!” 顾芝听了,立刻晓得人人心里皆有算盘,当下也不挑明自己的主意。正巧儿前面有两人说话,给顾芝与冯晓听个完全。 其中一人道:“唉,也不知陛下看了我的头像,会不会召幸我?” 另一个听了,立马笑道:“青天白日的,说这色话,真不知羞耻!” 前头那个瞧后一个嗤笑,先掩着嘴,也哧哧笑了两声,又赶紧拉住嘲笑自己的人,质问道:“你也别光笑我,我只问你,今个画师画的头像,若陛下不过目,你还会打扮得花枝招展,兴兴而来吗?” 后一个听了,也顾不得羞惭,跟着道:“若陛下不看咱们的头像,哪个傻子才愿意顶着日头,巴巴往如意殿赶呢?” 前头的听了,一面大声发笑,一面伸手挠后个的痒痒,后个实在忍不住,索性骂道:“蠢货,还敢挠我,你难道不知道吗?男人的头,女子的腰,只能看,不能挠!” 前头那个双手一反,摊成两个平面,笑道:“这个,妹妹还真不知道,今个蒙姐姐告知,算是听个新鲜了!”后个没办法,又同女伴闹了一会儿,双方才肯罢休。 近距离看完了一场好戏,冯晓还没来得及发表感想,就听旁边的顾芝起了话头,道:“一会儿进了如意殿,画师的画工好坏是一回事,咱们肯不肯贿赂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冯晓听她这样说,顿时觉得其中大有文章,赶忙凑上前去,问道:“姐姐这话,倒是很耐人寻味呀!” 瞧她目光熊熊,顾芝先抿了下唇,才开口道:“难道姐姐没听别人说过?当年,王昭君就是因为死守清高,不肯行贿画师毛延寿,以致入宫多年,默默无闻,最后落得个远嫁塞外的下场,至今如石沉大海一般,谁也不晓得她在匈奴过得好不好!” 冯晓听完,叹了两声,又道:“还好你我青春貌美,有的是机会往上爬!”顾芝听了,低头称是。 几个压阵的家人子听前面的人犯嘀咕,一时也耐不住寂寞,开口道:“你知道吗?哎呀我忘了,姑姑她不待见你,八成也没跟你说;不过昨个,我可是听姑姑说了。唉,明明是一道进宫,为什么人家能住宽轩亮堂的殿宇,咱们却要皱头皱脑地挤一间房里?” 被问话的家人子满头雾水,一度怀疑刚才根本是她自问自答。 顾芝从前面听了,先冥思苦想了一会儿,又转过头来,眼张眉飞,道:“拐歪抹角了半天,原来你在说伏美人她们呀!” 顾芝一抬眼,瞧压阵的几个女子同样盯着自己,接着又道:“嗳,人与人的差别可大着呢!人家阿爹要么在朝为官,要么守军一方,比不得咱们双亲在野,无凭无靠!” 后面几个人听了顾芝的话,纷纷感慨一番,又有一人道:“到底是人家命好,会投胎,我若也摊上她们的家世,穿着跟她们一样的华服,戴着跟她们一样的头面,只怕未必逊色于她们呢!” 旁边几人听了,嬉嬉笑笑一阵儿,忽然又有人提议道:“等会儿画师给咱们画了头像,八成时间还早,要不,咱们去几位美人那里坐坐吧!反正只是去坐坐,也没别的目的!”众人听了,无人反对,无人兴奋,算是变相通过了;转眼,大家推推拥拥而去。 这壁厢,梨树满院,几只鸟雀躲于树下的阴凉处,叼叼啾啾,叫得起劲。殿里,班恬全神贯注的趴在案上练字,她也不晓得自己练了许久,只是当时感到有些胳膊疼,于是她索性放了毛笔,惬意地饮下几口凉茶,冲冲心里的烦闷。 忽而殿外一阵喧笑过去,班恬心感好奇,以为有人登门拜访,正欲喊陆香进来问一问,俄见陆香先进来了。 “进来的刚刚好,正要问你呢,外面来人了吗?” 陆香听了,突然叹道:“进宫也快两日了,成日里除了该来的舍人,哪里还见得旁的人过来?” 见班恬很不在意,重又低下头去看书,陆香很快拿了主意,决意要提醒一下班恬,“小姐,奴婢说句冒犯的话,你不能总这样窝殿里不出去,时间一长,不同人来往,只怕人家会忘了你;不说远的,且看看住在咱们旁边安宁殿的伏美人,整日笑笑呵呵,东逛西逛,多招人待见呀!” 其实倒也不需陆香说,这两日安宁殿门庭若市,纵使隔着一射之地,班恬也远远地感受到了,一时又想及蕙香殿门可罗雀,班恬也觉得自己太闷,该出去走动走动才是。 再准备同陆香说话时,李平双脚迅疾的进来了,听她回禀,原来是外面来了一群人。 人家不请自来,当然不能拒之不见,于是班恬调整了坐姿,道:“平儿,好声好气的请她们进来!”说完,又转头对向陆香,吩咐道:“你也别闲着,快去沏几碗酽酽的茶来!” 陆香得了吩咐,转身下去忙活。少顷,李平迎着几个华装丽服的家人子进来。众人推推搡搡进殿时,看班恬正襟坐在案几前,连忙止了玩闹,上前行礼问好。班恬晓得尊卑有序,倒也没免了她们的礼数,只等她们规规矩矩行完礼,班恬才请她们落座。 又一瞬的功夫,李平端上来几盘细点,陆香送过来几碗浓茶,众人一手吃,一手喝,渐渐也打开了话匣子。 由于来人众多,班恬实在不能一一辨认,所以前半场交谈,班恬几乎处在头昏脑涨之中。 转眼过了一刻钟,班恬看大家你一言c我一语,根本不容自己插话,心里苦闷至极,好不容易逮了话缝,班恬再不同她们客气,连忙挨个问下去,搞清楚了大家的姓名c位分。 众人本意就是来巴结,今见班恬率先询问起来,自然不会隐瞒,老老实实答了。 直到问完最后一人,班恬换个话题,再与她们谈话,却发现大家话兴很低,即便有人接话,也是言之无物,于是她也减了兴致,更问道:“姐姐妹妹们今个儿突然造访,可是有什么事吗?” 大家听了,有人说:“初入宫廷,成日里心中闷倦,能多出来逛逛,妹妹这心里也好受些!” 也有人说:“刚才去安宁殿拜见伏美人,妹妹是不知道,我们这些人受了好大的委屈;算了,说得多了,也是惹人厌烦!” 更有人说:“大家皆是刚刚入宫,可妹妹却是有福气的人,既封了少使,又赏了殿宇,我等不过是来沾沾妹妹您的福气罢了!” 听人说那样的话,班恬赶忙将手一挥,表示不然;众人见了,更加笃定班恬谦逊,班恬也懒得同她们解释。 这样你言我语了半晌,众人瞧着外面日薄崦嵫,开始借故离开,班恬明白朝中熙熙,多为利来;宫中攘攘,多为利往,也不刻意挽留,只笑意盈盈的送走了她们。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红杏枝头春意闹(一) 入夜时分,班恬去了妆容,换了便衣,舒舒服服的斜躺在榻上,拣了一卷文辞雅正的前作来看。 正巧陆香端了洗脸水进来,撞见班恬又挑灯夜读,当下默默叹了一声,然后慢步上前,劝说:“少使别怪奴婢多嘴,奴婢是真心为你着想,您这样成日只读书,时日久了,只怕早晚得变成个书呆子!”说着,从盆里捞出湿毛巾,用力拧了两下,递给班恬。 班恬听了,既不惊讶,也不怪罪,只淡淡一笑说:“也是到了宫里头,才晓得长日这样漫漫!这宫里人倒是不少,可就是没什么熟识的人,而况皇后娘娘发善心,免了头几日的请安,我更是没理由出去了,若不自寻些事情来做,只怕迟早闲出一身病来!” 陆香见她又是这样云淡风轻,自己倒先捉急起来,“哎呦,少使别是成日闷在殿里,闷得发糊涂了!”率直的说了一通后,她又将目光锁定在班恬脸上,“少使入宫这两日,一直足不出户,恐怕还不知道,与您一同进宫的嫔妃,人家现在都忙什么呢?” “反正我是不关心这个的,你既去刺探了,倒不妨说给我听听,她们究竟忙什么呢?” 班恬一说完,就纳闷儿的看向下头,却听陆香言语利索说:“她们呐,可比少使精明多了,少使若有心,好歹学学她们,同样刚入宫,人家可比您上心多了,又是使钱打探消息,又是送礼贿赂上头,少使扪心说一说,人家是不是比你用心得多?” “确实挺用心的!可昨午后来送春衣那舍人,不是神秘兮兮的跟你说,陛下去了太庙祭祀,得过一段时日才能回宫吗?我想,任凭她们再怎么处心积虑,见不得正主儿,不也是白费功夫吗?” 瞧见班恬一本正经的盯着自己,陆香想也不想,立马张口,“我就说嘛,少使您一点也不上心!那可是昨日的消息了,这宫里呐,瞬息无常,千变万化,昨个还新鲜的消息,到了今早,早凉得透透的了!奴婢帮您打听了一下,只怕过了明后日,陛下也该起驾回宫了,到那时,还不知谁先获宠呢?” “难为您为我着想,可我并不希冀获宠!” 陆香听了,马上露出一副吃惊的神情,见她这样诧异,班恬先低眉耷眼了一会儿,复又抬头望陆香的团团儿脸,说:“倒也不是全无心思,只是我常常在想,若男女两情相许,恩爱自不必言,可若凭心机,靠谋划,去讨男子的喜爱,即便有一日短暂得到了,又能勉强维持几时?终究不过是水中月c镜中花,到头来只是一场空罢了!” 陆香听完,犹在思考,李平却一脚踏了进来。原来李平早已安歇,只是躺在被窝里,苦等不到陆香,心下觉着好奇,于是草草穿了衣服,进殿看一看陆香搞什么鬼。 当瞧见主仆两人一站一座,相对默然之后,李平一面朝前,一面浅笑道:“陆姐姐,时辰不早了呢。明早阖宫觐见,少使不能晏去,咱们还是早些侍候少使歇息吧!” 陆香一听,脸色忽变,狠狠扣了几下太阳穴,“哎呀,只顾着同少使说那些,差点把这档子重要的事给忘了!”她眨了下稀稀拉拉的眼睫毛,露出一脸悔态,又道:“少使,奴婢方才所言,虽是为您好,可您能听则听,不想听呢,过了耳朵,睡个一觉,明日全忘了吧!” 班恬听完,左右流盼一下,忽而又探出双手朝向陆香c李平,陆香c李平虽不解其意,但还是笑嘻嘻的靠了过来。 “初入宫掖,人地生疏,地位卑微,我身边仅有你们两个可以依靠信任,从今而后,咱们三人必要互相扶持,相随相伴,我尽力维护你们,你们也要用心护着我!” 陆香听了,一改平日嘻嘻哈哈的样子,居然若有所思起来。李平那丫头最是聪慧,先张了口,道:“宫里规矩严谨,尊卑有序,稍有差池,不意得罪了什么贵人,立马会死无葬身之地,我们随少使才进宫两日,可就是这短短两日,我们也耳闻目睹了不少血腥事!” 班恬一直深居简出,所有露脸的活计几乎全由陆香c李平打点,此刻听李平说起后宫险恶,她一面轻憙,一面摸着李平的头发,道:“冷暖炎凉,换到何处,皆是如此,只要你们小心点,总能安稳度日!” 瞧李平傻傻的点了头,班恬转头看向陆香,见陆香似有领悟,她又很亲昵的警示了两句,“平儿嘴严,我是一向知道的,可你不一样,嘴上从来没有忌讳,以前倒还不当紧,闺阁里无人在意,可目下入了宫,你再不能口无遮拦,小心言多有失!” 陆香听班恬说她,起初还想玩闹似的反驳两句,可一抬头,见班恬c李平双双闪着乌亮亮的眼珠瞪向自己,赶忙凑近一些,立下承诺道:“少使放心,过了今夜,明儿奴婢也学平儿,好好管束自己的嘴,争取安心做事,不乱说话,即便有人扯着我谈,我也不与她们谈天!” 她一说完,李平先天真的笑了,随后班恬也露出了微笑,道:“你这倒错解了我的意思,我的原意是让你少说话,多做事,哪个又让你不和人交往了?且安安心心与人来往便是,我心里的想法,只是让你人前人后,不去非议他人,正正常常和宫娥们聊天,我才懒得多嘴说你!” 陆香听了,摸了摸头,憨笑了一阵儿,接着众人闲聊片刻,才着急忙慌儿熄灯就寝。 光阴匆匆流转,睁眼已是次日。 一轮旭阳从东方缓缓腾起,不多时就冲破了天际的束缚,将温热的光芒照耀进汉宫各个角落里。其中一缕米黄色的阳光倾泻下来,穿透了蕙香殿的几扇牑窗,又散射到殿内桌案的犄角上,然后慢慢c慢慢地向上平移,于是乎,桌案上攒了一夜的灰尘开始翻滚腾动。 庭院里莺声呖呖,春风渐渐。映山红c仙灵芝c白雪塔c含羞草沾了一夜的雨露,全将油绿绿的茎叶耷拉到地上;花朵间早蓄着漙漙露珠,经晨间日光一照,无论大小,渐渐挥发不见。 又过去半个多时辰,日头挪了四分之一空,院中花草犹如病树回春般,纷纷挺直自己的茎干,舒展自己的嫩叶,喜气洋洋的迎着红日,尽情享受天地精华的滋养。 因是阖宫觐见的日子,班恬也难能睡个好觉,一大早被陆香喊起来,然后连打着呵欠,撑着朦胧睡眼,又被李平上下收拾一顿。约摸刚交辰时三刻,陆香c李平不再忙得团团转了,班恬趁机伸了个懒腰,又打发另外一个小宫女捧了星云纹镜,自照自赏。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红杏枝头春意闹(二) 镌花刻字的小镜中,照出一张姣好的面容。那镜中之女,头挽朝云近香髻,髻间簪两朵粉红布绢花,鬓角插了两支碧绿挖耳簪,不妖不艳,不华不贵;轻抹白腻额,淡扫柳叶眉,略施粉红脂,浅涂朱唇膏,多少合适,浓淡相宜。 往镜中看了半刻,班恬渐渐也清醒了不少,再一上下细看,瞧到自己上穿葱白宫衣,下着豆青长裙,长裙上绣了一大片红艳艳蔷薇花,右腰挂了吉祥云图案的珩,珩下是一块绿珺,旁边缀着桃红c杏红二色香囊,真是又娇又嫩,宜室宜家。 当时,陆香c李平站在两侧,看班恬自顾自赏,两人也没忍心打扰。少顷,李平好像察觉到什么缺漏,立刻忙得急脚鬼似的,走到摆着黄花梨花鸟孔雀纹铜镜的梳妆台前,翻腾了半刻功夫,最后捏了一对耳坠过来。 那耳坠原是粉红色玉石,后来被雕成芙蓉花图样,甚是精巧好看,班恬也没多想,立刻从李平手中接过,然后一左一右插进耳眼里。 “眼还没睁开就被你们拽起来,然后好一顿上下折腾,这时候,我还真有点饿了!”班恬一边打量着全身,一边发牢骚。 左边站着的李平听了,一面回头,望了望窗外的日色,一面转过身来对着班恬,笑盈盈说:“日光已能射进屋里来了,只怕时辰也不早了,少使若再用早饭,恐怕会耽误了给太后请安,不如先塞几块芝麻饼,点点饥吧,等会子请安回来,奴婢再给你做些好吃的?” 班恬晓得宫里规矩大,不敢随心所欲,只能点点头,“只有这样了!”说完,走出内房,闷头坐到外间,先饮下一碗茶,然后等李平端来芝麻饼,班恬拿竹筷夹了几张,小口咬碎送入口中,最后大约吃了四分之一饱,班恬瞅着外面日光和煦,也不敢再延宕时间,转而吩咐李平守殿,独带了陆香前去长乐宫请安。 途中,遇见不少行色匆匆的舍人c宫女,有的因不认识班恬这号人物,只装作视而不见,闪身而去;有的虽不晓得班恬身份,还是循规循矩跪下行礼,然后才忙自己的事情去。 对于这种两极分化的态度,班恬倒是无所谓,可旁边的陆香很是不忿,一路上无休无止的讽刺,“不是说宫里规矩最大吗?怎得刚才遇见那些奴婢,一点也不尊重人?见了少使,要么装作没看见,要么转身往回走,呵呵,这就是宫里的规矩!” 班恬虽忌讳她口无遮掩,可当时周围人迹稀少,又要着急赶路,也没同她计较。 转眼到了长乐宫,早听里面嘈嘈杂杂,进去之后,又见嫔妃三两聚首,熙来攘往,好不热闹。由于初次露面,其中许多嫔妃,班恬并不认识,所以自打进去,只选了不显眼的地方站着,偶尔有人过来搭讪,她也是喜眉笑眼,问人身份,然后或行礼,或寒暄。 且说长乐宫占地庞大,建筑宏伟,宫内包括长信c长秋c长定c永寿c永昌c永宁六座殿宇,宫外又有临华c宣德c通光c高明c广阳c椒房六座殿宇环绕。去年仲春,成帝刘骜加冕登基后,立刻派了中太仆石显呈图纸给太后,太后仔细观阅后,自选了长信殿居住。 论起来,太后倒也精明,这长信殿,位置上坐北朝南,长年日光充沛,因此殿前殿后种了不少玉树珍木,奇花异草,而今入了婚月,百草氤氲,千树争发,万花竞香,真个热闹非凡。 班恬站等了半个时辰,眼瞅着嫔妃越聚越多,却总不见殿里出来人召见,心中不免纳罕。 又不足半刻儿功夫,殿外传来一阵女子喧笑声,班恬抬眼去看时,正见一群苗条丽人簇拥着伏美人进来。 想是伏美人欲艳压群芳,今日全身打扮,华贵美艳异常,但见她头梳高椎髻,髻间戴了两朵绫子牡丹花,花下插了两支云凤纹金簪,髻后另插了一根孔雀银步摇;上穿枣红短衣,下着青莲长裙,裙上绣了一大块牡丹图案;腰间别了一块绿琳,一块蓝琪,同时还拴了品月c天青二色香囊。 由于老早就领略过伏璟的厉害,所以此时此刻,即使看见众人团团围着伏璟溜须拍马,班恬也没动过一丝一毫往上贴的心思。 她早立过意,不求大红大紫,不求独宠后宫,只求现世安稳,因此只装作视而不见,既不去理会伏璟的招摇,也不在意众人的谄媚,悄无声躲到一处清凉之地,歇了会儿脚,然后听殿里有人出来传召时,她才堪堪提起裙角,跟在众人后面入殿。 不多时入了殿,众人尚来不及细细观赏,早先嗅得一股甜香;那香气清幽,直扑人鼻,众人闻了,不免眼饧骨软。 班恬先回过神来,仔细一瞧,见殿内空间轩敞,仰面可见画栋雕梁,斜眼可见珠帘绣幕,近观仙花馥郁c异草芬芳,远眺宝屏串联c鹿鹤承灯,真是室宇精美,铺陈华丽。 殿中上首,最高处立着一架玛瑙云母大屏风,屏风前安了三座白玉案几,案几下方围了一圈殷红地毯,地毯左右两边,从里到外,各设下二十几张颜色各异的坐垫。 宫中嫔妃等级分明,自皇后之下,有昭仪c婕妤c经娥c容华c美人c充依c良人c八子c长使c少使c五官c顺常c娱灵c宝林c良使c夜者十六等位阶;而且按照宫规,每阶嫔妃月例c享用皆不同,即便日常请安,连所坐所食,也有区分。 班恬初来乍到,不晓得各人位分,也不晓得自己座次,一时立在原地,踟躇不前。 俄顷,从殿外徐徐走进一二十个宫女,那些宫女皓齿蛾眉,个个面带笑意,及至走上前来,她们一面朝众嫔妃行礼问安,一面迎众人寻位入座。班恬小心落了座,正准备喘一口气,忽听一声嘹亮的通报声打殿后传来:“太后娘娘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众人听了,也不及抬头观望,先跪下叩首行礼,道:“太后娘娘长乐无极!皇后娘娘凤体常安!”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红杏枝头春意闹(三) 殿中很静c很静,静得可以听见人的心跳声,众人耳边清明之际,忽听上面有妇人出声,“倒是一群懂规矩的!只不知,她们进宫这两日,可有人违规越矩吗?” 然后有一女子笑着接话,“都是母后千挑万选出来的人,哪里还能不守规矩呢?” 王太后也没回应皇后许姱,只等安心落座后,先检阅似的望了一圈众人,然后才开口吩咐,“大家免礼吧!” 众人得了吩咐,一面半立腰杆,一面恭声谢礼,王太后在上头见了,又是冁然一笑,“近来政务繁忙,陛下抽不开身,所以今日孤召见你们,等同陛下见了你们,赶明儿陛下回了宫,早晚会宣嫔妃侍寝,你们也可以准备c准备,等候宫掖令传旨了!” 此话一出,众人立马露出一脸憧憬之态,王太后也是经历过的人,当下也没叱呵,反是道:“后宫人口众多,皇后统御后宫,日常管治,偶或力不从心,也是情理中事。” 皇后许姱听了,连忙低头,王太后见她做小伏低,不由笑逐颜开,“你们刚进宫,家世不同,脾性各异,短时间合不来,免不了发生龃龉。今个,孤特意说一句,诸位全是新人,谁也不比谁高人一等,谁也不比谁低人一截,所以往后相处,最好和睦些,千万不要争风吃醋,明争暗斗,更不准狐媚惑主,擅宠妄为,一切还得以陛下为重,以陛下为先,当然最重要的,也是重中之重,那便是为陛下开枝散叶,延绵子嗣!” 众人听完,齐声应答:“臣妾一定谨遵太后教诲,不敢有违!” “因为你们才入宫,其中有不少人还无名无分,不过等以后侍了寝,得了陛下宠爱,或多或少能抬些位分,这也是指日可待的事情,不必过于着急,且安心等待时运便是!” 众人听了这句,或举目,或侧头,或窃喜,或偷笑,或嘀咕,或板脸,王太后看是看见了,可压根不在意众人举动,只道:“行了,孤也乏了,皇后若无交代,你们便请安退下吧!”说着,自己从案后抽起身躯,款款而去。 众人不及多想,连忙顿足叩首。 比及王太后整衣下来,步入后殿,皇后许姱也慢悠悠转过脸来,一眼横扫过众人,道:“想来诸位妹妹起早,现在该困倦了,本宫也不愿惹人埋怨,强留各位说话,还是隔两三日,本宫再召各位妹妹去椒房殿,引见嫔妃吧!”众人听了,慌忙谢恩。 许姱寒暄着让众人免礼,然后面色庄严的打众人面前飘过,众人不敢抬头观望,只得老实低下头去,以示卑微,之后,几位高阶嫔妃陆陆续续离开,众人本着礼貌,一一拜别,然后才循次退出。 刚走出殿,迎面瞧见几个宫女捧着珠宝首饰路过,众人还来不及反应,走在前头的伏璟忽然摆起谱来,“你过来!” 李少使看着一脸不悦的伏璟,战战兢兢的手指指着自己,“敢问伏美人,可是在喊嫔妾?” “不是喊你,为何指你?”伏璟很不高兴地走到李少使身边,讥笑道:“区区一个少使,轻如尘c微如芥,也不知是谁给你撑腰,让你敢在暗里议论我的私事?” 李少使骤然后悔自己多嘴多舌,这时怯怯的看向伏璟,一边浑身发抖,一边忙着解释,“伏姐姐,您可千万别听旁人瞎说,妹妹一直对您敬重有加,怎会私下议论您呢?” 斜对面站着的伏璟听了,压根不满意她的说辞,反是冷笑一声,“甭以为低头认错,我就既往不咎,我告诉你,凭你说出花来,我也不会宽宥你,你这种人哪,惯会当面一样c暗下一样,平时姐儿妹儿的称呼着,一转了脸,什么难听的话说不出来?” 看伏璟这样泼辣,李少使吓得也不敢分辨,住在一块的陈良使c章良使性子急,一时间看不过去,纷纷挺身而出,“即便伏美人要怪罪,也得有个凭证才行,仅仅道听途说,怎好来吓唬李姐姐呢?” “今日阖宫觐见,太后娘娘吩咐我们,无论合得来c合不来,必得做到和睦相处,眼下还没离了长信殿的地界呢,伏美人不会这麽快,就忘了太后娘娘的叮嘱了吧?” 伏璟见忽然出来两个人顶撞自己,还搬出太后压自己,顿时心中恼怒,接下来更恶声恶气排揎了几人一顿。 李少使人微言轻,性情怯懦,只能任由伏璟耍威风,可旁边的陈良使c章良使哪里肯听她训斥,一个两个动嘴反驳,果然这一来,更加助长了伏璟的怒火,最后,还是伏璟身边的宫女拍闹出风波,贴着主子的耳朵絮叨了一些话,伏璟才有所顾忌,悻悻地甩手走了。 等伏璟转身走了,李少使也不低头了,反而立马瘫在汉白玉石地上,捂着头抽抽搭搭起来,众人见状,一面将她搀扶起来,一面指点伏璟过分,一面斟酌字眼安慰。 李少使原也没打算哭多长时间,只不过想闹出点动静,传到王太后耳朵里,逼使太后为自己做主,当下见众人跟风向着自己,没多久就重露笑颜,然后又和众人抱怨了一通,才跟同来拜见的陈良使c章良使走了。 当时那时辰,班恬估摸着还早,没跟众人一起折身回去,拐道去了长信殿东面的小花园。 正是仲春,园里几百株杏花白如雪,红如胭,轻叠数重,艳溢香融;杏树下面,翠盖荷c香雪兰c黑花魁c首案红c御衣黄c洛阳红c粉和面,吞香吐蕊,争奇斗艳。 恰有几只黄莺从园外的柳树飞来,追逐嬉戏,上下翩飞,噙花掀枝,无端摧残了许多正当盛放的杏花。 竟不知是人为开辟,还是天然存在,这些杏树下有几条曲曲弯弯的小径,班恬许久没出来走动,此刻阳光温煦,清风徐来,又见杏树满园,花香浮动,不由放轻脚步,穿行花间。 园子那头,汉成帝刘骜踏步而来,宦官王振小心翼翼的跟在后头,许是刚祭祀回来,皇帝散了心,今个显得精神头十足,一行快步而走,一行四处张望,望着望着,居然瞧见了一幕绝美画面。 繁花深处,一小朵一小朵杏花挤挤挨挨,密得只留几个缝,透过那孔眼般大的缝隙,刘骜依稀看见,里头有成百上千蜜蜂蝴蝶围着杏树采花传粉,还有一穿着嫩色衣裳的女子站在树下赏花。 一阵微风吹来,杏枝随之摇动,枝上的杏花簌簌落在女子头上c脚上。当时他脑中唯一的念头,就是景美人更美,正当望得痴迷之时,那女子忽而抽身走了,刘骜一激动,要拔脚而去。 宦官王振见了,连忙拦在前头,道:“陛下,您不是说要来看望太后娘娘吗?怎么才到了小花园,忽然又止步了呢?” 遭他这一拦,刘骜再伸着脖子去寻觅,已经看不见人影,没来由一阵闷气顶进胸膛,立即冲着王振发火,“你呀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王振突然听了这句话,有些摸不着头脑,正想向皇帝问个清楚,却见刘骜甩着双手大步走了,也来不及多想,忙跟了上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乍晴乍雨花自落(一) 过了几日,天气反复起来,时而飘雨,时而放晴,几番折腾下来,御花园里头那些花儿纷纷落了。 这日一早,天色晴好,皇后娘娘那里派人来传旨,班恬奉了旨意,要去宫中的储书殿做事,于是用完午餐,小憩了一会儿,然后略略收拾一下,领了李平出去。 转眼走出一射之地,忽见伏美人乘坐猷车迎面过来,班恬心里猛然咯了一下,出于本心,想要转身往回走,可伏美人似乎心情很好,四下里张望很快瞧见班恬,嘴角立刻露出一抹笑意。 既然退无可退,躲无可躲,班恬只能小心翼翼的迎上前去,行礼问好,“嫔妾见过伏美人!” 猷车忽然停了,伏璟坐在上面,瞥眼打量了一番班恬的体貌,见班恬容貌姣好,姿态袅娜,脸上略微有些不悦,因见班恬一直低头,不敢抬头,又笑道:“也不知哪个黑了心的东西,专躲在背地里,败坏我的名声,弄得宫中姐妹一见了我,仿佛见了老虎一般?” 她说着转过头来,“怎么?你也怕我?” 班恬听了这话,赶忙回说:“美人过虑了,嫔妾之所以不敢抬头,是因为容颜丑陋,身份低下,担心扫了美人的兴致!” “你还真有意思,明明貌似婵媛,非说自己相貌丑陋,且抬起头来,我倒不信了,你能比东施还丑?” 伏璟刚一说完,果见班恬犹豫着抬起头来,一时笑道:“还说不畏惧我?连抬个头也慢慢吞吞的,这宫里哪,还真尽是没胆量的人!” 听了此句,班恬才始望向趾高气昂的伏璟,见她一头乌云盘成流云髻,发髻上密插银簪,身着果绿c淡青两色深衣,腰间挂了一块五色琉璃玉,旁边缀着一个樱桃色香囊。 旁边那宫女见两下里不说话,只是保持着应有的沉默,于是凑上前来说:“美人,咱们夫人正在太后宫里等着您呢,您千万别去晚了!” 此话一出,伏璟闲闲的摆个手,吩咐道:“走吧!” 班恬沉着头颅,看着车轱辘飞速的往前转动,再一抬头,伏美人已经走得很远了。 李平瞧班恬出神,拿手顺着心口,道:“早听说伏美人派头十足,不怒自威,可是从未见识过,方才看她盯着少使,一直不说话,奴婢这颗心扑通扑通,简直快被吓出来了!” 班恬回过神来,听她说话有趣,也顺下去说道:“别说你吓得半死,我又何尝不是提心吊胆?到底是太后的亲外甥女,通身那股子高贵的气质,旁人想学也学不来!” “少使还有心看伏美人的容貌,奴婢却只闻见她身上好香,本来距离远些,还没感觉,可当离得越近,味道越浓,倒似那香味长了眼睛,专扑进人鼻子里一般!” 班恬听了,莞尔一笑,“青天白日的,你也学得跟陆香那丫头一样,净会胡说八道!”李平听后,鼓起丰润的两颊,笑着说没有,然后跟在主子后面,自在的朝目的地赶去。 终究是猷车快些,没过一刻儿功夫,伏美人到了长信殿。当时殿里,伏美人的母亲王侠君坐在下位,正陪着王太后说话,“承蒙陛下与妹妹的恩典,如今咱们王家一切皆好,阿爹得以安享天年,几位兄弟在朝为官,连我们姐妹几人也沾了不少光!” 王太后听了姐姐的奉承,不由得喜上眉梢,“年初娶进门那儿媳妇,可还孝顺?” “那孩子生得不差,加之亲娘过世得早,打小十分懂事孝顺,自进了门,朝夕拜见,从不说过头话,从不做过头事,我瞧着倒是非常满意。”王夫人正说着,见亲生闺女笑盈盈进来了,视线也不离开闺女,只笑着道:“呀,这孩子怎么不通传一声,自个跑进来了? 惊讶着,王夫人站起身来,脸上又露出一些囧色,“这孩子胡打胡闹惯了,从前在家里就好吃懒做,爱使小性子,如今进了后宫,只怕给妹妹惹了不少麻烦出来?” “唉,年纪轻轻的人,太沉闷了,反而不招人喜欢,何况孤这里本就少人来往,若没她隔三差五的过来,跟个燕子一样唧唧咋咋的陪孤说话,岂知孤会不会闷死?” 王太后一面说,一面冲着伏璟招手,示意她坐到王夫人身边去,伏璟得了暗示,双眉一展,喜笑颜开,立刻挨着母亲肩下坐了。 当下,王夫人微微扭过头来,看闺女和离家时差别不大,亲切地拉着女儿说了许多家常,然后顺嘴说起,“听宫人们说,陛下已经回宫好久了,不过在这段时日里,却也没听说陛下召见过哪位新人?” “自打这次祭祀回来,陛下一直闷在清凉殿没出来过,孤也搞不明白他忙什么,兴许在宫外撞见了什么新鲜玩意也说不准,总之他没转过心来,孤也不能强逼他!” 王太后说完,见长姐王夫人垂目思考,忙道:“算算陛下年过二十,正是如饥如渴的时候,大概再过几日,也该宣召嫔妃侍寝了。阖宫觐见那日,孤细细看过,今年选进宫来的嫔妃当中,最数姐姐这宝贝疙瘩出众,你还担心她不能入陛下的眼睛?” 王夫人听太后这样说,心中企盼顿时落了实,立马兴奋地拉着女儿说,“我早同你说过,和你同期入宫的那些女子,没一个能和你媲美比肩,偏你自个不争气,总爱和人较个高低,没得屈尊降位!” 看母亲当面批评自己,伏璟把小脸一羞,道:“女儿已经奉旨进宫,此后只能由太后娘娘说教,阿娘可再不好教训女儿!” 王夫人见女儿脸挂笑意,装腔作势说出了这番话,跟着道:“妹妹你瞧,姐姐白养了十几年的闺女,这一送进宫,她有了位分,又得妹妹庇护,自觉尊贵起来,翻脸不认我这个娘了!” “姐姐自己养的女儿,自己还能不知道她禀性?她呀,没大没小的,最能戏弄人了,平常来长信殿拜望,碰见孤正在午休,要在外面等候时,她也不肯老实待着,非要捉弄几个宫女心里才快活,姐姐若不信,大可去问问底下人,看她们是怎样说你闺女?” 王夫人听了,更觉不好意思,也不吵嚷女儿不认娘了,王太后见娘俩不再说话,正准备另开一个话题时,却见宦官王振笑嘻嘻进来,等人走到眼前,王太后立刻张口问道:“陛下不是一早去上林苑了吗?怎么你没跟着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乍晴乍雨花自落(二) “奴才从小侍候陛下,一直寸步不离,若无陛下吩咐,哪里敢懈怠分毫?”王振一边表明自己的忠诚,一边说出来意,“今个陛下兴致高,到了上林苑后,先去马场跑了两圈,出了一身汗,然后等落了汗,又去了太液池划船,划完了船,等要上岸的时候,忽然想起有件事没办,赶忙吩咐了奴才回来!” “什么事非得急于一时?”听王振汇报完了刘骜半日行程,王太后大惑不解的说出疑问。 “这个奴才可不好说,还是太后娘娘自个瞧吧!”说完,王振冲外头喊了一句,“抬进来吧!” 顷刻,外头进来几个身条相近的舍人,手里抬着四盆萱草。 因见那萱草花长成筒状,像极了日常所见的百合花,王夫人先笑道:“不过是寻常之物,哪里值得陛下如此上心?” 王太后本也好奇,刘骜会巴巴给自己送什么,当下见并无稀奇,也附和王夫人道:“陛下做事从无章法,去年吩咐花匠移植了几棵合欢树到长信殿,这回又送来几盆不知名的玩意,唉!” 宦官王振见王太后不喜欢,连忙道:“太后娘娘怕是不知道这叫什么!”王太后听了,立马看向王振,“它呀,名为萱草” 还没说完,伏璟突然冒出来接腔,“原来如此!”“早听人说,合欢蠲忿,萱草忘忧,依臣妾看,陛下这是盼着太后娘娘去烦无忧呢!” 王太后听了这话,才开始露出笑脸,王振见了,也赶紧奉承两句,“还是伏美人体贴陛下的心意,临来之前,陛下也是这样说来着!” “鬼东西,人家说什么,你也跟着说什么。这里没你什么事了,快些回陛下跟边复命去吧,另外带句话给陛下,今个他玩得尽兴,不必着急赶回来,权且在上林苑过一夜也无妨!”王太后一面合不拢嘴的笑,一面支使王振早些回去,伺候刘骜,王振听了,规规矩矩拜了一拜,然后飞步出去。 而另一边,班恬也到了储书殿,当时殿里人不多,只有几个年长宫女埋头整理书卷,按尊卑来看,班恬是不必给她们行礼的,反是她们一瞧见班恬,立刻迎了过来,“敢问您是?” 李平见她们问身份,赶忙说,“这是班少使!” 几个宫女听是有位分的嫔妃,赶忙稽首行礼,班恬受了礼,很自然的吩咐众人起来,然后问询了些事情,才朝着一片书架去。 那片书架摆放整齐,架子上搁着历朝历代的名作著论,班恬也不晓得自己该做些什么,只一个劲四下逛游,正好逛到了放着琴谱的地方,打算近前看一看时,忽然发现书架后面有个宫嫔,宫嫔一面分门别类,投放书籍,一面大发牢骚,“幸亏我看过几片书简,识得些小篆,不然这么多偏僻的字眼,可真是要把我搞得晕头转向!” 班恬透过书架,见她一头抱怨,一头把手里握着的竹简扔在架子上,轻轻往架子前靠近了些,然后隔着一个架子,问道:“您也是宫中嫔妃吗?” 那宫嫔乍然听得声音,诧然的转过身来,班恬迎眼看时,见她眉似柳叶c面如桃花,身量纤纤,袅娜生辉,果然一个窈窕淑女。 宫嫔见架子后面的人木呆呆的站着,忙问道:“我是叶良使,不知你是”班恬听了,赶快自报来历,女子听后,浅然一笑道:“原来是班少使呀!” 班恬听她说话温柔,索性朝架子那边去,等过到那边,又微笑着招呼起来,“叶姐姐来这里多久了?” 叶良师见班恬对她礼敬有加,也乐得与人交谈,“我是去年初才得宠的,算起来,也不过小半年而已!” “那姐姐平时管些什么?” 叶良使吐了一口气,道:“还能管什么?这里到处是竹简c缣帛c生绢,无非是整理c整理经籍画卷,以供后妃们闲来翻阅罢了!”” 班恬见她不太开心,似乎不满意这份差事,也不好继续探问,只道:“听姐姐这样说,平时该是很清闲才对。”叶良使听了这话,又怅然舒了一口气,班恬正好瞧见,赶紧换了个话题,“陛下既安排姐姐在此,想必姐姐定是位饱读诗书的才女!” 愁眉不展的叶良使听了这句,反而哈哈一笑,道:“妹妹才进宫,对宫里的事还摸不透,既然姐姐虚长你几岁,也不妨告诉你些,陛下日理万机,才不会有空安排嫔妃管这管那,一切不过是皇后娘娘独立安排罢了!” 叶良使说着,瞧班恬认真倾听,又道:“方才妹妹称我是才女,这我可不敢领受,妹妹不知道,宫里头有才有能的嫔妃多了去了,我不过略读过诗书,勉强不算个字盲罢了!” 听叶良使又补充了后面一段话,班恬暗自以为是她谦虚,当下也不存疑,只笑呵呵的跟在叶良使后头做事。 转头忙了一会儿,叶良使抱过来一捧竹简,摞在面前的案几上,然后挨个确定类别c朝代,班恬怕她忙不过来,主动挑了几卷放到自己这边,正当她细细辨认的时候,突然听叶良使说话迟疑,字不成音,“吕吕吕” 班恬扭头看时,见竹简外面罩了一层丝绸,丝绸顶端坠了一方木块,木块上刻出四个小篆,因见叶良使着急得很了,班恬也凑过去,挤眼瞧了一会儿,可那木块本就不大,加上篆书笔画歪歪扭扭,班恬眼睁睁瞧了好一会子,才敢张口,“吕氏春秋!” 叶良使一听提醒,立刻拍着脑门儿,恍然大悟道:“对,对,是吕氏春秋!” 一转头,见班恬挨了过来,微觉不好意思道:“我这记性真是差劲,明明才十七八岁,却似七八十岁的老妪一般,前几日还能认得出来,到了眼下,竟活生生忘去了三个字!” 看她感叹自己记性差,班恬忙笑着接话,“这些字本来生僻,我也是侥幸认得,姐姐只是看过一次,能有印象已经很不错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乍晴乍雨花自落(三) 叶良使听了这安慰的话,正准备张口说些什么,脑筋一转,又快速熄灭了兴致,班恬见她没了兴味,自己也没了兴趣,随手又整理起面前的东西。旁边几个小宫女做完了手上的活,挽着胳膊兴高采烈出去,班恬瞥眼见了,既羡慕她们的活泼,又羡慕她们的自由。 且说那几个小宫女挽手出来,迎头遇见李少使c陈良使c章良使三人结伴而来c即将踏上几十层汉白玉石阶,赶忙放开纠缠一起的胳膊,然后规规矩矩走下石阶,朝前行礼。 前头的李少使见宫女们老实,只细声细语的吩咐她们起来,然后带着陈c章两位良使继续攀石阶。 转眼到了殿前,章良使累得直大口喘气,又见储书殿四周无人,不禁发起牢骚,“原想着陛下回了宫,咱们再不走时运,终有一日也可以获得陛下青睐,能够得幸获宠,将来加尊贵,享清福,谁成想皇后娘娘会打发咱们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为首的李少使听了,觉得她太口无遮拦了,念着同住的情分,免不得提点两句,“你呀你,入宫也有一段时日了,怎么像个不懂事的宫女一般,说话做事总冒些傻气,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一点也不顾及,万一有心人听了你这话,口口传了出去,你以为宫规只是摆着看看的?” “还不是这地方偏僻吗?若换做椒房殿那种人来人往之处,我哪敢不管得住自己的嘴?” 章良使说着,拿眼又四下里望了一眼,见殿宇周围空落落的,十分寂寥,心里更加讨厌这地方;旁边的陈良使半天没说话,此刻突然搭腔道:“唉,别说章妹妹不愿意来这里,昨日接到凤谕那一刻,我心里也老大不乐意。” 一语未完,陈良使又接着道:“姐姐想一想,既然被选进宫来,那以后的荣辱只系于陛下身上,不说为着家族,即便为了自己脸上有光,谁还能不想着多几分机会靠近陛下?可这地方如此偏僻,一路过来,连宫人都少见,陛下那般尊贵的人更不可能时时来这边了!” 她这话倒是正说到李少使的心坎上,但凡进了宫的女人所眠思梦想,无非是有朝一日能够飞上枝头做凤凰,可现在给打发来此处,再想幸会天子,简直比登天还不可能,于是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杏黄衣裳,叹了一口气说:“皇后娘娘下了旨,咱们也不能不遵从,且走且看吧!” 刚一说完,李少使头也不回的先进了殿,落在后面的章良使c陈良使见她走得急,也赶忙跟上前去。 转身进了殿里,早见班恬与叶良使对面而坐,埋头收拾东西。 由于互不来往,不甚相熟,虽然李少使一进来就瞥见了两人,但是她并不愿意跟人打招呼,当下也不多言,单独选了一处坐下,班恬见她们面无笑意,自然也不愿意热脸贴冷屁股。 过了一会儿,李少使瞧班恬俩人忙得不可开交,而自己这边只傻傻坐着,心想若给人看见,又不知传出什么谣言,于是高声唤了掌事姑姑几声;掌事姑姑本在教训宫女,听有人喊她,脚步匆匆进来,上前问道:“李少使有什么事要找奴婢吗?” “皇后娘娘昨个传旨给我们,让我们来这里做事,不过我们方来,尚不清楚该做些什么,所以还请姑姑提点一二!” 听李少使如此客气,掌事姑姑满面笑意,答道:“几位是后宫嫔妃,身份贵重着呢,脏活累活全有宫女去做,哪能轮到几位头上?几位之所以来这里,不过是皇后娘娘念着嫔妃众多,大家都闲着,未免闲出事端来!” 李少使听她识趣,又笑着谈了几句,后头弄清楚了自己的差事,跟着才打发她出去。 只等那掌事姑姑一走,章良使先张嘴说道:“这宫里尽是聪明的奴婢,干什么都是严丝合缝,滴水不漏,尤其是那些呆久了的奴婢,更赛人精儿一样,做事牢稳不说,连这日常说话,也能直说人心坎上,叫人又喜又爱,不由得多看她几分!” 班恬在这头听了,觉得她所言不差,赞同的点了下头,对脸的叶良使看见,笑道:“早听闻这章良使心直口快,率性坦诚,今个听她说话,传闻倒有八九分真,日后若有机会,可得结识结识她!”瞧班恬盯着她看,又道:“妹妹或许不知道,我也是那直性子,最讨厌与扭扭捏捏的女人打交道!” 班恬听了这话,尴尬的笑了一下,转头又忙活手中的事情。 约摸过了一刻,章良使看众人认真做事,无端感到厌烦,于是乎,扔开了手中的竹简,凑到陈良使脸边,问:“哎”见陈良使专心做事,不理睬她,又伸出胳膊捅了一下人家,“陈姐姐,你认识和伏美人住在一处的马良使?” 陈良使知道她最闲不住,本不打算理会她,可一听她问起马良使,眼中忽然闪过一道光芒,“我与她倒是有几面之缘,不过因她住在伏美人殿后,一直也不敢过去认识!” “那倒也是,伏美人那般盛气凌人,谁瞧了心里不直犯憷,更不必说要穿过她住的地方?” 章良使随口附和了一句,旁边的李少使听了,也觉得定不下心来,索性也停下手来,插进来聊上几句,“平素也不见你们来往过,好端端正做着事呢,怎么忽然提起马良使来?” 章良使见李少使望着自己,微微一笑道:“也不是想起来才说,而是昨个我去找姐姐时,碰巧路过伏美人那里,本来日头大,我走得很急,也没注意到周围有什么人,可我身边那丫头却是眼尖细心,远远瞧见有个人躲在树下面哭,跟我一说,我还只当是哪个殿里的宫女犯了错,挨了姑姑一通说后,心里觉得委屈,才躲起来哭一哭,但是上前才发现,哪里是什么犯了错的宫女,分明是马良使在无人处捂着脸哭泣。她察觉我靠近,扭头就要走,我哪里肯依她,快走几步后,拉过她胳膊一瞧,见她那秋水眼哭得跟桃子一样,定是受了委屈的!”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乍晴乍雨花自落(四) “伏美人那气势,你我闲常都见过的,却才听你说这么详细,倒有几分似真”李少使讲完,犹豫了一下又道:“不过大家刚入宫不久,许是思念家人了,也不是没有可能!” “我看不像!” 章良使不假思索,立马表达出自己的真实想法,接着又道:“姐姐想呀,要真是想家里了,何处不能哭呀,非要躲到没人的地方偷着哭?依我看,定是那伏美人仗势欺人,欺负马良使性子软,连马良使哭一哭,她也觉得聒噪,这才将人赶到外面去哭!” “对,马良使性子软,你性子硬,明儿也让伏美人到你跟前转一圈,我看你还挺得直腰吗?别好了伤疤忘了疼了,自个还拣不干净呢,哪有心思去可怜别人?” 李少使说完,立马无奈的摇了下头,陈良使坐在旁边,连忙冲着口无遮拦的章良使使眼色,章良使看见,也没觉得自己哪里错了,嘟着扁扁的嘴唇,继续板着一张脸不搭腔。 而这一边,叶良使听了后面几人的对话,一边撂下手里的东西,一边去瞧班恬正干什么,看着她若有所思,手里那卷竹简捧了很久,也不嫌累放下,笑着启问:“妹妹也认识那马良使?” 班恬闻言,猛一回神,手里的竹简应声落下,慌得急忙低头去收拾,然后才说:“自入宫以来,妹妹鲜少出殿,唯一一次见过马良使,还是在长信殿阖宫觐见太后那回!” “我倒是有幸见过这马良使几回!”叶良使很高兴的接了话,突然又顿了一下,“该怎么说呢,整个人看上去挺水灵,尤其是那双眼睛,简直会说话一样,不过这人也奇怪得很,听伺候她的人传说,她平时木讷寡言,形影相吊,压根不与宫中嫔妃来往,即便是贴身伺候的宫女,朝夕相对的,整日也与她说不到十来句话!” 说着见班恬露出同情之色,叶良使又叹气道:“唉!想在这宫里头平安度日,无非是那么几条路,要么默默无闻,别人做什么,你也不管不问;要么依附强者,逢迎拍马,从她哪里得到你想要的;要么争宠献媚,让陛下留心于你,以图圣宠不衰。” 话至此处,叶良使眼中露出一些悲戚来,“可惜我看得通透,却哪条路也走不来,以致当了两年嫔妃,这地位依旧不上不下,连你们后进来的人儿,也赶得上我了!” 班恬听她语中伤感,急忙劝道:“姐姐别灰心,兴许哪一日,陛下回头想起姐姐了,也说不准!” 叶良使见班恬来同情她,捏着藕荷色手帕搡了搡鼻子,道:“你还为我着想起来,且放一万个心吧,我可不是那尽会哭的人,不过是刚才李少使几个提起马良使,一时有感而发罢了!” “连哭都要背着人,确实是够可怜,依姐姐看,马良使到底是想家里了呢,还是受欺负了呢?”班恬从小见不得那仗势霸凌的事情,此刻听了马良使的事情,不由关心起她来。 “若只是单纯的想家了,倒是不难管,瞅着哪日伏美人朝长信殿请安,咱们错开着去劝一劝,陪她说说话,总能令她开怀些,可若是受了伏美人的欺负,那倒是不大好解决!” 叶良使说了前半段,紧接着又说了下半段,“如今虽说椒房有主,可后宫一直由太后娘娘管控着,而伏美人正好又是太后的内外甥女,如此一来,还有谁愿意去掺和马良使的事情?” 班恬听了,觉得十分有道理,正在思忖马良使的去路时,李少使带着人从那边过来了,“已经晌午时分了,我们那边差不多要结束了,叶良使与班少使这边还没干完吗?” 叶良使见李少使边走边问,也不等人走到跟前,连忙随班恬站起来,恭恭敬敬对着她行礼问安。 那边的章良使c陈良使碍于身份,也很礼貌的行礼问好。转眼双方见了礼,叶良使代替班恬回道:“嫔妾与班少使刚认识,虽称不上一见如故,可确实难得投缘,方才谈了许多话,一时耽误了手头上的事,多半还要一段时间才能回去,李少使若着急回去,不妨先行一步!” “我们几个首次过来,只当熟悉熟悉环境,何况这里差事原本不多,也没必要非赶在一日做完,刚才我已经吩咐过掌事姑姑,让她去找几个老手,接着给咱们拾掇残局。既然大家同在一处,将来我与两位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两位若有心,何不领了我这份情?” 听了李少使的话,班恬与叶良使对看一眼,然后班恬主动张口,道:“多谢少使体恤!” 李少使得人感激,粲然一笑道:“时候也不早了,咱们也该回去用午膳了,不然那起子奴婢要等着急了!”望见班恬俩人点头称是,李少使先看了眼身边的陈良使,又拈花一笑道:“我与陈良使c章良使住在一块,只不知班少使c叶良使住在哪里?” “嫔妾住在鸳鸾殿!”先回话的是叶良使,着实令李少使吃了一惊,而后又听班恬声音柔柔道:“嫔妾住在蕙香殿!” 听两人回答完各自的住址,李少使思量了片刻,笑道:“叶良使的住处略微靠近椒房殿,咱们正好背道相去了,也不敢求叶良使您跟我们一道走,倒是班少使住在蕙香殿,真真是顺路了,等会儿出了储书殿,要不班少使和我们一道回去吧?” 班恬听得清楚,先侧眼看了下叶良使,见她垂目不语,面色平和,只得先应承李少使道:“多谢李姐姐一番美意,嫔妾恭敬不如从命!” 李少使听了,笑得灿烂明媚,倏忽走到殿外,众人目送着叶良使先走一步,然后才动脚离开。 尚未走了一射之地,来至一片桃花林中,此时花事过半,桃红李白已成了过去式,早不复蜂拥蝶闹,莺戏雀呼的热闹。李少使见了眼前这副光景,忍不住感慨道:“都说女人如花,花似女人,如今园子里的花多半落了,还真是令人感伤呐!”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夜深忽梦少年事(一) “咱们几个才入宫不久,将来事谁也说不准,兴许锦绣前程还搁后头等着,姐姐何苦说这丧气的话?”章良使本是个乐天派,此刻对着李少使说完这句,表情很是松缓,忽然又上前走了一步,道:“不过看这落英缤纷,倒是令我想起来几件事!” 瞧众人的目光全部落在自己身上,章良使顿了一下,才不紧不慢道:“这是我听几个宫女私底下说的,尚且不知是真是假,大家听听就行了,过后也不必太当真!” 交代完了这句,她突然变得神秘兮兮,连声调也变了一种味道,“近来北苑可不太平了,先是有人不慎坠井,接着有人投缳,后来又有人吞金,前前后后死了不下十来人,而且还全是不明不白就死了,我听北苑那边的宫女们传呀,一到了三更半夜,那里风惨惨,阴飕飕,时常还能听见女人哭,啧啧,光是想想也觉得瘆得慌!” 方才李少使有意凑近了一些,原以为她会讲出什么稀奇事,可一听是这等虚无缥缈的鬼神之论,连眼皮子也不眨一下,立马吓唬起小跟班来,“子不语怪力乱神,青天白日的,你又满口胡言?小心给人听见,传了出去,皇后娘娘治你个动乱人心的罪名!” 章良使经了一顿吓唬,没再开口说话,倒是班恬好奇问道:“这北苑是什么地方?” 还是李少使见多识广,笑着开口说:“外人只道宫城四四方方,没有多少殿宇楼台,可真正一进来,才发现这宫里大着呢,即便花个十天半月,也不见得能将宫里各个角落走一遍。妹妹素昔不爱出来,也不爱与人来往,更是不知道宫里有哪些地方。” 瞧班恬羞惭的点着头,李少使特意放慢语调,道:“那北苑原也是个繁华之处,只因武帝时期一场天灾,焚毁大半,而后工匠们尽力修缮,可武帝总觉得跟以前不大一样,索性将那片区域划成冷宫,专门给不受宠的嫔妃或者先帝遗留下来的妃嫔居住!” 班恬心下听得明白,没再继续打听失宠嫔妃的动态,之后又扯出其他话题,陪着几人边走边聊。 倏然走过一段路,正当要看见蕙香殿的时候,突然瞧见一乘竹舆打灌木丛里露出,而竹舆上坐着一个娇丽女子,女子一面抬头仰望天空,一面拿粉红手绢不停的扇风,一面又催促杠夫脚程快些。 众人站在这边,隔着半人高的灌木丛远远望着,虽然瞧不真切,不知来者身份,可既然人家有本事乘坐竹舆,想是来头不小,于是也不敢乱动,只是候在原地,迎接贵人,准备请安。 等竹舆近到咫尺,众人瞥眼一瞧,原是伏美人坐在上头,心下忽然凉了半截;而伏美人刚见了生母,又妙语连珠哄得太后不断夸她可人疼,此刻正心情大好,虽看见了班恬等人路边行礼,但是念几人懂规矩,也老实行了礼,一时也没肆意为难,只风一样飘了过去。 待她一走,章良使不解的抬起头来,皱着两杠眉毛看向竹舆,纳罕道:“这倒是奇了怪了,伏美人遇见咱们,既不刻意为难,也不挖苦讽刺,真不像她的做派!” “你没看见人家笑得跟春风一样?”瞧章良使一脸懵懂,陈良使转了转眼珠子,说:“昨儿盼春c盼夏去东织室领夏衣,回来的时候听她们嘀咕,说伏美人的亲娘今早要进宫来给太后娘娘请安,刚才看人家满脸堆笑,多半是才从长信殿回去吧!” “到底还是伏美人厉害,何时想家里老子娘了,只管跟太后娘娘打声招呼就行了,哪里像咱们几个,想见亲生父母一面比登天还难?” 听了章良使这话,班恬莫名也有些伤感,毕竟入宫大半个月了,宫里头一个熟人也没有,哪里能不想念骨肉至亲呢? 李少使看气氛低沉,笑着给大家打了打了气,道:“伏美人生来富贵,与咱们天渊之别,自然是没机会攀比了,可后头的荣华富贵并不是没有,机会全握在自个手中,抓得住c抓不住只在本事大小!所以呐,与其浪费时间在这里羡慕别人,还不如好好琢磨琢磨,将来该如何获得陛下恩宠,只要有了恩宠,想见老子娘还不跟囊中取物一般简单!” 章良使听了,软软的点下头,然后默默跟在后头,认真思量起李少使的忠告,而李少使见她老实了,又转头看向静然不语的班恬,道:“班妹妹是陛下亲封的少使,位分上比叶良使高出几级,方才在储书殿同妹妹说话,妹妹处处让着叶良使,实在过分谦卑了!” 班恬不晓得李少使为何突然扯到这件事上来,但是她心里的真实想法能见光,压根没必要瞒着,于是笑着道:“叶姐姐先于妹妹等人进宫,妹妹多敬她一些,原也是应当的!” “爱人者,人恒爱之;敬人者,人恒敬之。妹妹本意是好的,可宫里尊卑有序,上下分明,纵使叶良使多进宫两年,也不能仗着自己资历深,就欺负妹妹初来乍到,妹妹以后可要改进,万不能忘了自个身份的贵重!” 瞥见班恬面露尴尬,又见已经走到蕙香殿门前,李少使微微笑着说:“蕙香殿到了,今个大家也累了半晌儿,又快到了用午膳的时辰,我们几个就不进去叨扰妹妹了,改日若得了空,我们几人一定进来凑个热闹,到时还请妹妹热情招待才是!” 班恬淡然一笑,道:“那是自然!”说完,带着李平恭谨行了一礼,转身走进寂寂庭院,李少使等人见班恬进去了,自然不会傻站着,说笑着日内的趣事,从殿前舒缓离开。 转眼进了殿里,回到自己的安乐窝,班恬立马卸下一身的防备,又是喊累,又是喊饿,忙得李平捶腿,陆香端菜。 被李平捶了一会儿,班恬觉得腿骨松软,全身舒快,正巧陆香也摆好了午饭,起身去看时,见案几上放着滑溜里脊c桃花饼c黄花菜,另有一碗酸梅汤,虽然极是清淡,可能荤素搭配已经不错,再加上御厨手艺好,菜做得入味c料佐得适当,所以这顿饭班恬吃得很香,后头的午觉睡得更香。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夜深忽梦少年事(二) 午后不久,椒房殿打发宫女传旨,说明早宫中所有嫔妃要齐聚椒房殿请安,陆香得了这紧急通知,本想尽快告诉班恬,可前脚刚迈过门槛,见班恬卧在榻上睡得正香,立时缩回了前脚,转身出去做事,直至班恬醒后找她,才将这消息告诉班恬。 “入宫也快半个月了,还从未去过椒房殿请安,的确不合规矩,估计皇后娘娘也是这样想,才打发宫女挨个通知!”由于醒来不久,班恬两只眼还透着困意,此刻打着呵欠,一副慵懒模样,道:“皇后娘娘从前说过,我们这些人初来宫中,许多嫔妃c许多规矩还不晓得,明天宣召我们过去,多半要树立规矩c引见妃嫔,平时你们贪睡便罢了,明日可要早些起来喊我,不然去晚了,指不定要受什么处罚!” 陆香c李平俩人晓得轻重,连连点头声称知道,接着又打来一盆冷水,伺候班恬洗了脸,而后见她神色安逸,惬意地歪在榻上,纤纤玉手中捧着书卷看,很放心去各玩各的,直到傍晚时分,暮色昏沉,鸟雀归巢,两人才堪堪端着饭菜进来。 饭菜一摆上案几,班恬立马凑近瞧了一瞧,看御膳房送来的饭菜素得可怜,连一丁丁肉丝也挑不出来,立马又没了食欲,两肩垮垮一坠,瘫坐在榻上,叹气道:“世人都说宫里好,一进来才知道,好什么呀?虽说一日三餐的供养着,可每顿饭统共也就两三盘菜,而且菜里连几丁肉丝也瞧不见,简直要把人活活饿死!” “不是午膳才吃过肉吗?到了晚上,少使又馋了?”陆香一面提醒班恬中午吃过肉,一面笑着把竹筷放到她面前。 班恬厌弃地看着案几上的食物,眨了几下幽长睫毛,然后很无奈的挑了几根青菜吃,再配蒜黄鸡蛋之类的软食,算是把晚饭将就过去,之后红绡c青萍收拾案几,陆香c李平进去铺床调被。 班恬两手闲闲,只能四处走动,美其名曰‘消食’,等几人忙完了,班恬还依在栏杆边望星星,陆香走出来看见,以为她只是单纯的看星星,笑着说:“少使想看星星,什么时候不能看?今晚云多雾起,天上星星少得可怜,可不是好时候哩!” 说着陆香已经走上前来,也跟着抬头望了望浩瀚的天宇,然后一个转眸,见班恬两眼微红,立刻不知所措起来,“少使,您。”看班恬目色哀伤,没心思不搭理自己,陆香心下很不放心,又着急问:“好端端的,奴婢怎么看着少使要哭了?” 一语刚完,又见李平等人也走了出来,红绡c青萍年纪小,班恬从来不让她们守夜,故而俩人隔得老远拜了一拜,转头回自个的屋子歇息,李平原也要回屋里洗浴,可见班恬神情不对,还是凑上前来,道:“少使,屋里已经收拾好了,不知您打算什么时候进去歇息?” 话还没问完,见陆香一个劲儿冲自己使眼色,李平瞪着眼珠瞧向班恬,立刻关心道:“少使这是怎么了?” 班恬强忍着思亲之痛,独望着空中一轮明月,说:“别瞎捉摸,我不过是心里郁闷些罢了,你们进进出出也劳累了一整日,估计也该浑身酸痛,这会子月色渐浓,各各回房歇息吧,我还想单个儿站一会儿,然后进去就会睡了!” 陆c李二人听了,不安心的走进昏暗夜色,等回了东偏房,陆香卸妆过后,一边捏了捏酸懒的胳膊,一边又扭过头来问正在铺床的李平,道:“我看少使那样子,多半是想老爷夫人了,其实,我也挺想念阿娘阿爹的!” 下人房里陈设很简单,只有一张床衣架个镜奁和一片摆箱子的地方。彼时,床边摆着一座烛台,烛火耀亮,清晰地映着李平的面庞,竟不知何时,李平也从眼中滑落一颗眼泪。 这夜的月亮很圆c很圆,圆到人人以为万事圆满,可天底下哪有十分圆满的事情? 到了后半夜,班恬惊呼一声醒了过来,原来梦里梦到小时候,老家楼烦下了一场雨,雨后的池塘长满了莲花,她和陆香穿着蓑衣c戴着斗笠,冒雨采莲花c剥莲子,然后熬成香喷喷的粥喝,梦里还梦到那年春天,她和曾敏一起手挽手,去郊外小溪捉鱼玩。 梦的前半段很甜蜜c很幸福,可到了后半段,有许多稀奇古怪的事情发生,先是曾敏披头散发对着自己哭诉,说什么婚姻不幸,丈夫成日毒打她,然后又梦见班府里四处罩着白幔,堂里站着许多披麻裹素的人,最后又梦见自己容貌大毁,孤零零的在冷宫苟延残喘。 李平向来觉浅,突然听见殿里一声惊呼,虽然感觉瘆人,但还是披了衣服下榻,然后端了蜡烛在手,顶着昏黑夜色硬闯进来。刚一掀开帷帐,瞧班恬半坐在榻上,整个人木呆呆,完全像失了魂儿一般,赶忙将烛台放到一边,坐到床沿以图看得清楚些。 那噩梦还在脑中挥之不去,班恬害怕得紧,整个身体控制不住的颤抖,李平见她一脖子虚汗,额前的碎发湿答答粘在脸上,再朝背后一摸,已经完完全全湿透了,连忙关心道:“少使是不是做噩梦了?这出了一身的冷汗,再躺下去也不舒服,要么奴婢伺候您再换一身吧!” “不用了,再折腾若着了凉,反而不好!”班恬慢慢说完,又问李平道:“这时候已经几更了?” “舍人打三更的时候,奴婢听见了动静,现在还没听见鸡鸣,多半是还没过四更!”李平才一说完,听得外面四声更响,笑道:“奴婢果然猜得不差,现在才到四更天,天时还早着呢,奴婢伺候你躺下吧,等过了五更天,奴婢定准时进来喊你!” 见班恬微微点头,李平忙扶着她躺下,然后将棉被盖到班恬身上,轻轻放下青绿色帷帐,隔着帐子听见班恬轻微的呼吸声,才蹑手蹑脚出去。帐子里,班恬躺在榻上,想着梦全是反的,坏的可能是好的,心情不由变好,加之昨日累了一天,很快又入了梦乡。 晦朔变化,东方不久吐出一线鱼白,宫里豢养的公鸡开始打鸣。转眼天色大亮,陆香端着洗脸水进来,李平也伺候班恬起床。昨夜一场噩梦,搅得班恬身心疲惫,此刻倦倦穿衣梳妆,然后用了点早饭垫肚,匆匆又往椒房殿赶,走到半程,只听身后有人喊,“班妹妹!”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新秀晤面谁成凰(一) 那声音清亮而又熟悉,班恬连忙回身去看,隔着半人高的灌木丛,见是叶良使嫣然笑着迎了上来,“妹妹怎么走得这么急,我刚才连喊了几声,也不见你收住脚步?” 班恬想起那日李少使对自己说的话,又见叶良使果真不向自己行礼,尴尬的笑了一下,才解释说:“还请姐姐见谅,今日首次面见中宫,妹妹短不得要去早些,以免误了时辰,惹怒皇后娘娘降罪!” “日常请安,不过走个过场而已,妹妹担心过了,皇后娘娘才不会因这个降罪于你?”镇定的说完这句,叶良使已经与班恬站在同一水平线上,然后边走边说:“今个嫔妃皆在,妹妹可又能认识一些人了!” “先前不大出门,也不认识谁是谁,每回见了生面孔,立马都躲得远远的,生怕认错了身份,彼此尴尬!”班恬转头望着叶良使,又微微一笑道:“我也是专指望今日多能认识几个人,将来在宫中再遇见,轻轻松松认出人家,也省得人家生气c自己尴尬!” 叶良使听了,淡淡一笑,之后也没接话,慢慢走至椒房殿,只见殿宇周围种植了许多名贵花草,当中有蘅芜c茝兰c清葛c紫芸c青芷c姜荨c纶组c紫绛c水松c扶留c绿夷c丹椒c蘼芜c风连c石帆,另外还有一些稀奇古怪却让人喊不出名字的异草。 班恬与叶良使一门心思的说闲话,自然不会细细观赏,倒是陆香那丫头看了不止一眼。 转眼进了院里,早有许多嫔妃候在殿外,又有成群的聚在一块,叽叽喳喳跟麻雀叫声有得一比。 叶良使久处宫中,又是直爽坦诚的个性,上下嫔妃几乎全部认识,从前班恬不知道她这么吃得开,而现在见人家跟谁都有一车话说,不由在心中叹羡。正当她感叹于叶良使的交际能力,突然右肩感觉到被人一拍,心中好奇是谁,按顺时针方向转过身来看时,却是李少使拍了自己,“李少使何时进来的?怎么妹妹没有瞧见?” “我站的地方不起眼,妹妹没看见我不足奇怪,让我感到奇怪的是,妹妹怎么跟叶良使一道过来了?” 李少使说着,直勾勾望向班恬,班恬不喜欢她那种目光,直接坦实道:“原也不是商量好了一起来,不过是路上碰巧遇见罢了!” 李少使随即笑着点头,然后章良使c陈良使等也从旁边凑了过来,等互相厮认一番后,章良使率先道:“太后娘娘的长信殿,咱们倒是进去过两回,椒房殿却是头一回来,真想知道里面究竟有多华丽?” 听她这样一说,众人都扭着脖子朝殿里探望,可殿门紧闭,门外还站了许多宫女,哪能瞧见里面华不华丽? 望着椒房殿宏伟华丽的外表,雕凰刻凤的屋脊,章良使不由得赞赏起来,一旁的陈良使见她看得痴了,淡然一笑道:“章妹妹若想见识椒房殿的华丽,等会儿随大家进去了,谁还能盖着你的眼珠子不让你瞧?” 章良使也笑道:“不过是一腔子探幽访奇的热情罢了,真若让我立刻进去,纵使里面再宏伟华丽c再工巧细致,顶多是发几声感叹,再过了脑袋发热那一阵子,谁还会对此念念不忘?”说着依旧望向殿里,众人知她口不应心,笑笑也不当真。 少时殿门打开,门外站着的奴婢倏地分列两边,然后椒房掌事紫苏面容肃穆走出,等双腿站定后,她检阅似的望了一圈,看各殿各处来得差不多了,才高声通知大家,“皇后娘娘已经收拾好了,正准备茶点请各位进去,还请各位依序进来!” 传完皇后许姱的命令,紫苏笑也不笑,立马扭着腰肢离开,而殿外诸人论资排位,尾随进入。随大溜进入殿里,班恬还来不及抬头,就听两耳旁边不停的有人发感叹,“怪不得人家说皇后里头到处是宝,我长了这麽些年,竟是头一遭看见这般精致的殿宇!” “哇,果然是独一无二的椒房殿,处处透露着华丽,处处彰显着尊贵,若是今生今世我也能住在这里,哪怕只有一日,不,哪怕只有一个或半个时辰,我也心甘情愿去死了!” 类似的话听得多了,虽然让人觉得厌烦,可着实勾起人心里的好奇心,班恬也忍不住随波逐流,四下探望。 到底是中宫住所,从外入里,铺着打磨度上乘的汉白玉砖,到最上面,立着一块十尺见方的黄玉屏风,屏上雕刻着四只交颈缠身凤凰,屏风前方,皇后宝座的四周改为真玉堆砌,自宝座鸟瞰下去,左右摆着四溜楠木案几,案几下方放着蒲垫,座位后方竖着十二根顶房柱,根根有五米多高,全部涂着金粉,房顶下柱与梁的交接处合得毫无缝隙,直让人拍手称好。 班恬冷眼看着,殿里明珠玮宝,比比皆是,珍花奇草,在在可见,殿中一应摆设要么金c要么玉,偶有几件青铜器件,也是千挑万选出来,又被工匠雕刻得精巧细致,栩栩如生,端得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见,入迷看了不足一刻功夫,惟觉金光闪得眼疼。 旁边的李少使侧过身来,瞥见班恬正揉眼睛,凑近一些道:“妹妹也觉得金光闪闪吧?椒房殿到底是椒房殿,后宫里最华丽的地方,也合该身份最尊贵的皇后娘娘居住!” 话听着酸溜溜的,班恬没太在意,转眼听得一声,“皇后娘娘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而后珠帘泠泠作响,几个宫女打着帘子,恭迎皇后许姱出来,众人见正宫露面,个个低头叩拜,“拜见皇后娘娘,愿皇后娘娘凤体常安!”“拜见皇后娘娘c愿皇后娘娘凤体常安!” ‘安’字尾音方落,皇后许姱已经坐上宝座,正对着众人吩咐道:“各位头一次来椒房殿请安,本宫可不能怠慢了你们,紫苏c紫玉,快去打发底下人端些茶点进来!” 左右站着的紫苏两姐妹得了吩咐,赶忙下去打点,众嫔妃见皇后热情待客,也心安理得站起来,慢慢坐到位置上。 须臾,紫苏领着外头梅英c兰英c秀英c红英c琼英c彩英c春英等二十四人端来茶水,紫玉领着外头兰芝c云芝c紫芝c丽芝c琼芝c瑶芝c华芝等二十四人端来果点。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新秀晤面谁成凰(二) 茶是新春才上来的,清新又爽口,众人欢欢喜喜吃喝了一会儿,皇后许姱才正襟危坐,嫣然一笑道:“难得各位不嫌弃椒房殿果点,若有对了口味的,尽可私底下告诉紫苏她们,让她们给打包一些带回去,即便不好意思提也没事,反正日久天长,以后总要常来!” 一语说完,见众人没有反应,皇后又随口道:“宫中终日乏味,各位妹妹进宫不久,人生地不熟,日常觉得闲闷,也是情理所在,不过大家同处一宫,又以姐妹相称,不必顾忌太多,尽可以四处逛逛。正好今个诸位同在一处,也不浪费功夫,本宫乐得做引荐人,让大家认识彼此!” “宫中等级分明,自皇后下,共设十六位阶,第一等自不必言;第二等为昭仪,掌有协理后宫之权,如今尚且虚位以待,想来诸位妹妹当中,定有贤德聪慧者,将来堪此大任;第三等为婕妤,如今宫里正有一位,只是一直体弱多病,不知今日可来了没有?” 新进嫔妃们听得一清二楚,抬头见许姱四处张望,也跟着东瞧瞧c西看看,仿佛自个也认识一般,能火眼金睛帮着找人一般,而坐在尾座的马良使,瞧前后左右神色着急c四下探望,也跟着环视起来,一番目光搜寻过后,她又失望的低下头去。 “紫苏,马婕妤又没来吗?”许姱仔细找了一会,看没有马婕妤的影子,索性不再费眼睛,直接询问紫苏。 紫苏立马跪下,回道:“启禀皇后娘娘,马婕妤自从上次小月,身体一直不见好,太医令们也曾会诊过几回,可总是查不出病因,一年以来,马婕妤用药无数,但是总不见好转,估计后面自个也放弃了,回回哪里再不适,就吩咐太医令照着那里医治!” “病因未详,怎好轻易用药?再者,头痛医头c脚痛医脚,也不是长治之法,还是传本宫的命令,让许太医令过去瞧瞧,看看能否查出病根,若查出来了,早早医治了,也省得后半辈子遭罪!” 紫苏听了,连连点头,许姱回过头来,又吩咐道:“马婕妤衰弱多病,为了她早日康复,诸位还是少去打扰为妙。”众人点头遵命,她又继续介绍道:“接下来就是经娥之位,目下宫中只有一位,便是本宫左下手这位,其人公平中允,处事果决,本宫从前可没少依赖她,以后你们也要多尊敬她一些!” 众人听完介绍,抬头看向左边,遥见郑经娥梳着抛家髻,发髻间插着一支三翅莺羽珠钗支凤蝶鎏金银簪,发后挽着一支双凤衔珠金翅步摇;面若中秋之月,貌如秦家罗敷,额凝白雪,腮似红杏,两眉弯弯如柳叶,双眼滢滢似秋水;身穿水蓝底刺绣彩蝶三重宫衣,领口露出两道淡青,袖口压出碧蓝c石青二色花纹。 眼见众人行礼叩拜,郑经娥柳眉一动,言语亲切道:“诸位妹妹实在客气,反倒让我不知如何是好,多余的话我也不说,总之只要日后各位妹妹来我这里,一定好好招待便是!” 如此便算彼此认识,皇后许姱接下来又道:“第五等乃是容华之位,如今宫中有两位,一位是本宫右下手这个,一位是郑经娥右边那个!右下手这位是谢容华,平素举止娴静c性情温良,是难得一见的老实人;郑经娥旁边那个是何容华,从来品行端正,举止沉稳,也很随群!” 谢容华与何容华听了许姱的引语,皆有些不好意思,先是站起来见过众人,然后才略显紧张的坐下来。 班恬抬眼看时,右边的谢容华头梳半翻髻,发髻间插了两支碧玉棱花双合长簪,一支宝蓝吐珠孔雀吊钗;脸堆三月娇花,眉扫初春嫩柳,樱桃口浅晕微红,春笋手半舒白玉;身穿海蓝底莲花纹三重宫衣,领口露出精致的锁骨,腰间系着浅蓝c品红两色云纹香囊。 而左边的何容华,头梳双刀半翻髻,发髻间插着一支镶珠蝴蝶金簪支嵌绿松石梅花金簪,另戴一支金凤出岫点金滚玉步摇;花容袅娜,姿质娉婷,眉似云纹,丹凤眼型,白鼻挺,双唇薄,玉笋纤纤,白臂长长;身穿白底宝蓝团花直裾深衣,领口斜出靛蓝c纯白二色。 双向见过,皇后许姱又淡淡笑着,介绍道:“第六等是美人之位,此前共有三位,不过现在又多出来两位,一位是御史大夫之女伏美人,一位是太祝之女吕美人,想来你们私下也各自见过,本宫就不必同你们费口舌了,眼下先说说那三位吧!” 伏美人突然听见皇后提及自己,正洋洋得意的准备炫耀一番,忽听许姱又调转话头,莫名一阵反感,微一抬头,见对面的吕美人偷看自己,更是厌烦得很,索性丢了个白眼给对方看,可吕美人也不是好惹的,见她端架子,也歪着嘴低声咒骂两句。 众人全忙着认识嫔妃,自然不会有人注意到她俩的小动作,可许姱居高临下,看得一清二楚,因想这两人背后皆有些实力,若是合得来,就是祸端,若合不来,才是福兆,而今见她们互相看不上眼,彼此不服彼此,正中自己下怀,不由露出一丝奸笑,然后道:“按照获封顺序来说,最先一位乃太史令的孙女孔美人,第二位是魏美人c第三位是芳美人!” 许姱每回点到一人,那人立马站起来向大家点头致意,一直等芳美人站起坐下,才结束这尴尬的介绍。 三人中前两个皆平庸之色,孔美人倒还好些,五官清秀,身量纤瘦,从小又受家学渊源的影响,整体气质偏于文秀,可那魏美人实在让人没眼看,首先是那臃肿的身材,滚圆滚圆似肥猪一样,接着是脸上那两道眉毛,古来女子眉形大多细长,可人家呢,偏偏长了一对粗粗剑眉,远远一看,只觉凶神恶煞,虽则天子刘骜不十分好色,可但凡是个男人,总是愿意亲近美女,故而她入宫多年,天子一直对她远而敬之。 几番比较下来,还是芳美人符合天姿国色的标准。观其外貌,云堆翠髻,满额鹅黄,嫦眉常颦,靥笑春桃,唇绽樱颗,榴齿含香,身材停匀,四肢纤瘦;观其气质,素若春梅绽雪,静若松生空谷,洁若秋菊披霜,艳若霞映澄塘,凡人一见,惟觉香培玉琢,冰清玉润。身穿半旧蓝紫两色绣山茶花直裾深衣,云纹袖口浅浅露出如藕节般白嫩的胳膊。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新秀晤面谁成凰(三) 忽忽介绍过七八人,接下来姜良人c窦八子c柳长使c齐少使等人又逐一亮相,余下还有十来位嫔妃,不过位分只在五官c顺常c娱灵c宝林c良使,皇后许姱也懒得一一介绍,只简短带过一句,而对于最低一等的夜者,只有伺候天子过夜的权利,她连提也不提。 新人老人见面,自然得双向交流,眼下老人已经介绍完毕,也该轮到新人出头露脸,眼前新人中最风光的当属伏美人,只听皇后许姱灿灿一笑,道:“今春又添了几十位嫔妃进来,殿里好多面孔,本宫看着也很陌生,眼下时辰也不早了,本宫也不轮流喊你们起来,就拣新人里头较为出色两人来介绍,一位是伏美人,想必大家早有耳闻吧!” 新进嫔妃们原先还抱着梦想,以为自己多能耐一般,可听到皇后许姱先介绍了伏美人,顿知自个入不得上头的眼,霎时脸上无了光彩,倒是上头两位容华,虚头晃脑的看了一圈,最终见伏美人满面容光的站了起来,福了福身,粲然一笑道:“嫔妾见过各位姐姐!” 几位位分高的嫔妃端着礼貌,远远冲她点了下头,虽然看见了别人的亲近之意,可她毫无动容,反而捏着一块糕点,道:“皇后娘娘莫怪嫔妾不懂礼数,这椒房殿尚且华贵无比,为何底下人端上来的糕点如此难吃,竟然还比不得嫔妾那里的可口些?” 许姱念着她是太后内外甥女,有意给足了脸面,可现在听了她这话,很看不起的笑了一下,然后亲自捏了一块糕点,掰开一角塞入嘴里,等嚼碎了咽进肚里,才看着一头雾水的伏美人,悠悠然道:“本宫刚才也亲口试了,怎么并不觉得难吃?” 伏美人原来是想显显风头,可见许姱放下皇后之尊,亲自试尝糕点,喉咙堵得无话可说,而许姱见殿中肃静,又脑子一转,立马神色俨然道:“前头听邓大长秋回禀,说伏美人你挥霍无度,索取无厌,本宫还不肯信,如今看你这般骄矜,倒是由不得本宫不信了!” 遭受批评,伏美人尴尬的站在原地,脸上青一阵c白一阵的变化,许姱也不理会她,只道:“虽然如今天下太平,国库充裕,可老祖宗传下来的话不能忘,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咱们身为后妃,又没能力为陛下承担重责,也只好俭省些才是!” “上月末,邓大长秋计算完各殿花销,来椒房殿呈报给本宫看,本宫原以为各位会省俭用度,可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具体数目,结果真是把本宫吓得不轻,当然了,有人在胡乱挥霍,自然也有人在费心节俭,日后陛下若来椒房殿,本宫会将事实告诉陛下,让陛下做个定夺!” 看众人沉默着不说话,许姱晓得震慑立威的目的达到了,于是神情缓和道:“各殿进项多少c出项多少,你们是直接经手的人,念在共同侍奉陛下的份上,本宫也得给各位留点颜面,可是奢靡之风不可长,自今日起,传本宫的旨意,美人以下嫔妃的用度全部削减一半,此外,若有人胆敢仗势,越过大长秋去讨要需用,本宫一旦知道,定要以儆效尤!” 前面见伏美人遭受指责,众人已经知道没什么好事,眼下又听说每月用度减半,人人心里喊苦连天,奈何许姱正襟危坐,面色庄严,上头几个位分高的嫔妃见没有损伤自己的利益,个个不愿多管闲事,而底下人身份低微,更加不敢触犯皇后,只能认栽认命。 威风耍完了,许姱看众人默然不语,冷冷一笑之后,又说:“正午陛下还要来椒房殿用膳,眼下本宫倦了,要去寝殿养养精神,此刻也不虚留各位,诸位请便吧!”说完,露出疲倦的样子,扶着紫苏的手从宝座上面走下来,径直往殿后去了。 众人规规矩矩拜别皇后,拥拥挤挤的出了椒房殿后,或双或单离开,班恬原本也想独自回蕙香殿,可叶良使非拉着她一块走,也不好驳人家面子,只能跟着走了一段路。 走至中途,班恬看叶良使沉默着不说话,笑问:“方才听皇后娘娘说马婕妤身子孱弱,可是病了很久吗?” “确实很久!”叶良使漫不经心的说着,忽见班恬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又认真起来说:“我也是后头听人说的,大概还是陛下当太子的时候,马婕妤很是得宠,几乎掩盖了太子妃的风光,到了先帝病重那年,马婕妤正好怀了孩子,而且太医令回禀是双生儿,宫里上至太后娘娘,下至舍人奴婢都很高兴,可接着先帝崩殂,丧礼繁琐而累人,即便是个好生生的人也难熬得住,更何况马婕妤当时还是双身子?果然,到了临盆那日,马婕妤拼尽全力也保不住腹中胎儿,还差点搭上自己一条性命,好在陛下体恤,派人好生照顾着,可那时霜天凉夜,马婕妤保养不好,直到现在依旧抱病在榻,陛下忌讳着婕妤病躯,渐渐也不召幸她了,现今看来,一年到头,她竟还没有我见陛下的次数多!” 班恬听了,又是一阵感喟,彼时已经走进一片花园,前面姜良人见周围奴婢稀少,渐渐停下脚步,又拉着一旁的窦八子八卦道:“哎,这位伏美人还真是非同寻常,连皇后娘娘恁么大度,今日也忍不住指责她两句?” “咱们也在宫里呆了不少年份了,各色各样的人都见过,就是从未见过像伏美人如此愚蠢之人!” 见窦八子一面捂着嘴笑,姜良人叹息道:“你还有心思笑?皇后娘娘才削减了咱们一般的用度,我现在心里正难受呢?” “你难受?谁不难受?眼下正值伏暑天气,到处是花钱的地方,不光要打点奴婢,还要孝敬上头,真计较起来,你可比我好了太多,好歹你家中还能补贴你一些,哪像我家里头家徒四壁,穷得连锅都揭不开?每月尽催着我送钱给家里,这下子没了一半,我才是走投无路了呢!” “唉,看你这麽可怜,我也发发善心,接济你一回,不过等份例恢复了,你可要快些还给我!”姜良人一边说,一边看着自己的好姐妹,窦八子听她愿意慷慨解囊,也笑着道:“早见识过你这个守财奴,且放心吧,我还能亏欠了你去不成?” 两人嬉笑着去了。 叶良使转过头来,看班恬若有所思,笑言:“以后宫里才是真正热闹了,只不知你们里面是哪一个,首先得到陛下青睐?”说着又自顾自笑了起来,“要我猜,多一半是伏美人,毕竟人家的出身在那里摆着,再不然就是吕美人,总不会离了她们去!” 班恬心中何尝不这样想,因此只点了点头,然后默然不语回了蕙香殿,回去的时候,红绡c青萍正因为洗洗涮涮的事吵闹,李平站在一旁费劲劝导,班恬早处理过许多回类似的事情,从前的经验此刻正派上用场,她三言两语,便令两个小丫头低头认错,和好如初。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芭蕉影断玉蝇斜(一) 忽忽入了暑月。这日,刘骜听完朝议,退朝卸下冕旒,随心换了一身常服,径自来长乐宫小坐。 王太后将近数月不见刘骜露面,今日难得儿子主动过来,必是嘘寒问暖,打发宫人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不过,刘骜倒不单纯是来请安,他的心中自藏了一段心事。 原来早于廷议前夜,中太仆石显曾秘密求见刘骜,得令进见之后,闲话不过十句,石显俟机推举孝廉,那所推之人姓邓名钰,豫州人士,因父母前后老死乡中,披麻戴孝,守茔三年,孝顺异常,令名远播。 汉朝不同于秦朝,以军功加封官职,本朝自高祖以来,推崇仁孝,若按此选官制度,此等孝顺之士,照例封个太常也是寻常事,可偏偏今晨廷议,刘骜随口一提,竟然惹得大司马王凤坚决反对,而石显的追随者们见有人刻意阻挠,也不甘示弱,据理力争。 登基以来,大议小议之时,朝臣因持己见分派对立c争执不休的事情并不在少数,可像今日如此激烈,却是头一回见,这不免让刘骜有些头大脑疼,毕竟初登大宝,许多人事派系,他尚不清楚,所以军政大事,几乎全由两位大司马统筹过问,可不管不问,不代表他没有自己的主意。 从前为太子时,太傅史丹告诉他天子之责,他心中一直期盼着,期盼着将来有一日,政由己出,令出法随,而现在呢,宫内有中太仆石显倚功造过,擅自左右官员调度,朝堂有大司马王凤自恃皇亲国戚,罔顾君臣纲纪,屡屡触破自己的底线。 当时,王太后斜倚在靠枕上,旁边有一个小宫女打扇,等惬意地饮完半杯茶后,王太后忽然醒觉,皇帝来了老半天,居然还没说下十来句话,于是她摆了摆手,打发宫女出去,然后转过脸来,对着微微出神的刘骜,说:“陛下来长信殿也快一个时辰了,这一个时辰里,不是发呆,便是出神;你别怪母后说教你,年轻轻的人,怎么总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 刘骜看王太后有些不太开心,一面笑呵呵的看向母后,一面出言掩饰,“母后千万别多心,并非朕不喜欢陪母后说话,朕只是在回想今早廷议的事宜,想着是否有更好的方法解决?” 王太后听了,也没多想真与假,因问道:“陛下登基尚不足三年,政事冗杂,军情难理,最近可还遂心如意?” “其他倒还好,只是有一件事,朕”刘骜故意露出吞吞吐吐的样子,吸引王太后出口关心。 “陛下瞒别人也便罢了,难不成对着母后,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刘骜见王太后果然询问起来,先暗地一笑,然后才如实说了,“朕愿意一五一十的告诉母后,还望母后听后,莫要怪罪!” 王太后看皇帝过分客气了,爽朗一笑后,又道:“陛下可得改改这畏首畏尾的毛病了,您现在可是一国之主,万民之首,天底下,谁还能管得着您?纵使孤生养了您,不过摊了个鞠养之恩,只要陛下孝孝顺顺,好好侍养孤,也便堵了天下悠悠之口!” 刘骜一听这话,先垂首说了声,“母后殷勤教养,朕无一日敢问!”然后又抬起头来,道:“不过,朕自登基以来,处理政务c选用官员多有不畅,这当中,不光有中太仆石显设法阻挠的缘故,还多多少少牵涉到了元舅身上,他把手伸太宽了,实在太不尊重朕了!” 刘骜说着,不自觉已经愤然变色,王太后看儿子面上不愉快,心里也有些犯难,毕竟一方是亲哥哥,一方是亲儿子,伤了谁的心都不好,“孤虽身处宫掖,消息不灵通,可隔三差五接见命妇,倒也听说了不少故事,哥哥,确实是放肆了,纵使身为皇亲外戚,又怎能偭规越矩,凌驾于皇权之上?” 她叹息着斜了下眼,忽见刘骜鼻翼翕张,重浊的喘着气,立马又改口道:“不过话说回来,中太仆石显又何尝不是一手遮天,无恶不作?陛下怕还不知道吧,岁初的时候,容珮从底下揪出一个细作来,经过一番严刑拷打,那细作最后承认,是受石显指使过来监视孤,陛下说说,这成何体统? “石显虽罪大恶极,但是当年为了保住朕太子之位,鞍前马后的没少出力,朕若现在处置了他,未免落了寡恩绝情的坏名,先放任他猖狂一阵子吧!反正脓包越长越大,早晚还不自己破了?到时候,朕随便安个罪名,比方说损公肥私什么的,也就把他处置了!” 王太后听刘骜心里有计量,当下也没深究,一转念,又想为哥哥王凤美言两句,因道:“陛下倒记得石显的功劳,可当初又哪只石显一人,为了稳固陛下的太子之位,呕心沥血?唉,当年大司马为了陛下,整日整夜的奔忙,这份情,陛下难道也忘了?” “舅舅自小偏疼于朕,朕哪里能忘?不过上下有别,君臣有分,朕希望他日,舅舅进宫面见母后时,母后稍为提醒一下舅舅,让他好歹注意点身份,千万别过分到了头,做出天理不容的事情,葬送了自个的福分!” “陛下若说这话,孤可有点不乐意了!且不说大司马是陛下亲舅舅,单念着大司马当年忙前忙后,求东求西,陛下也得多多忍让些,更何况,大司马还没做出什么值得天诛地灭的事情来?” 王太后生气似的说着,转头见刘骜面色不愉,又道:“进一步说,如若现在罢免了大司马,这举足轻重的官职,陛下又能放心交到谁人手中?只怕,一旦看失了眼,所托非人,就会太阿倒持吧?” “朕也是担心这个,所以长久以来,极力包容舅舅的错处,即便他屡屡放肆,咆哮朝堂,朕也没有指摘问罪!” 听刘骜言下之意,还未打算处置大司马王凤,王太后的心里瞬时舒快不少,“陛下尽管放心!再怎么说,大司马也是孤的亲哥哥,旁人孤不敢作保,可对于大司马,孤敢对天起誓,如若他怀有贰心,那我王氏一族,满门不得善终;真到了那一日,不劳陛下兴师问罪,孤头一个就不能容他!” 王太后既发了毒誓,刘骜哪里还会继续勒逼?于是,他唤过身边最信任的舍人王振,吩咐了出宫恩赏王凤,然后转头对向王太后,交起心来,“父皇临终嘱托,朕至今依然记得,可朕自认驽钝,将来不求建功立业,拓展领土,毕生唯一希望,刀枪入库,马放南山,舅舅若能从此安分,朕也不会苛求了!” 王太后听完很遂意,心里彻底一松,然后又笑着转过脸来,道:“朝堂大事,固然重要,但宠幸后妃,延绵后嗣,亦是陛下职责所在。日间孤召了掖庭令来问话,从她口中得知,陛下最近可没怎么进后宫!陛下别怪孤催逼你,你是不知道,昨个阳阿公主抱了闺女进宫,孤见了那小丫头,简直爱不释手!” 瞧刘骜安心听着,王太后匆匆一笑,趁机开口说:“孤已经吩咐了容珮,宣伏美人去汤泉宫沐浴,汤泉宫的泉水温润,最为养人,陛下若无旁的要紧事,今夜就歇在汤泉宫吧!” 刘骜原本约了皇后许姱赏月,而今听说要移驾汤泉宫,心里多少有点抗拒,可当面拂了太后的意思,到底也有悖孝道,只得默然答应。到了晚间,刘骜用过晚膳,出去散了散心,然后才乘龙车驾临汤泉宫。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芭蕉影断玉蝇斜(二) 是夜,星空廓落,风声淅淅。汤泉宫里,邃密的殿舍中央,有一间屋子前站着些宫女,房里有两扇窗户开了半边,露进一阵清风,风儿徐徐,掀动起红粉两色鲛绡纱帐;那鲛绡帐中,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一个妙龄女子身披单衣,姿态婀娜,跪于垫上。 刘骜自幼听闻这个表妹刁蛮强横,原本心里有些厌恶,可此刻慢慢逼近,见她秀发黪黪,长能及腰,没来由产生一种好感。少刻走到跟前,刘骜先蹲下来,牵起伏璟的小手,扶她起来。 刚沐浴不久的伏璟发际微湿,抬眼偷窥了一眼表哥后,又羞答答蓦然一笑;刘骜见她笑容可掬,临时掩饰道:“刚才见了两个奏曹,耽搁了来这边,你千万不要胡思乱想!” 毕竟是少女的初夜,伏璟还有些紧张,她一抬头,见刘骜目光如炬,娇羞的又垂下脑袋,暗自缓了好一会子,觉着不十分紧张了,她才笑着开口,“陛下忙于政务,正说明陛下勤政爱民,这乃是天下黎民之福,嫔妾不过在此多等一会儿,又岂敢心生怨怼?” “你倒是善解人意!” 刘骜甫一说完,往前走进了一些,又随手牵起伏璟的玉手,伏璟心里没提防,反吓了一大跳,而后她一面偷着稳定自己,一面跟着刘骜往内殿走。进了内殿,两人先后坐到床榻上,拉拉杂杂说了许多闲话,然后才宽衣解带,共赴巫山之境,同享云雨之情。 夜渐渐深了,月亮爬到半空,也犯起了懒;蕙香殿后,那几株芭蕉低垂着叶,跟着沉寂的夜酣睡起来。 殿里门扉紧掩,灯火半明,班恬等人正聚在一张案几前,一手捏着绣针,一手穿针引线。 彼时,陆香觉着头昏眼花,索性放下手里绣了半天的手帕,又从半关着的窗户往外面瞧了一眼,见得外面明月皎皎,繁星点点,顿感良夜迢迢,闲庭寂寂,忽然想起日间有人散播伏美人获宠的事,心内一时感慨,出口道:“白日里,听几个相好的宫女说,陛下召了伏美人今夜侍寝,也不知道,明儿伏美人侍寝回来,该是何等风光?” 班恬听了,开始觉得她是无意而为,随即又觉得她是借机敲打自己,于是道:“一同入宫的姐妹里面,最数伏美人明媚动人,陛下头一个召幸了她,也是意料中事!” 陆香听这种说辞,心里一急,正欲再说,陡然看见李平扭动身子,一个劲儿丢眼色给自己,她何尝不晓得自己说得太多了,于是把即将脱口的话,又默默忍了回去。 不多时,班恬缝完了一方手绢,觉得通身疲倦,打发了陆香两人下去歇息,自行卸了妆容,躺下安睡。 到了翌日,烈日当空,天气溽热。 汤泉宫里,伏璟一觉醒来,掀过银红色帷帐,四下里寻不见刘骜踪影,满以为刘骜不喜欢自己,走了也不同自己打声招呼,心里不由得又气又恼,刚巧几个宫女端盆拿栉,持篦捧盒,进来伺候她梳妆打扮,她愣是不装不伪,趁机发了娘娘脾气,甩出冷脸子给宫女们看。 消息传到椒房殿时,皇后许姱正和大姐许婳谈天儿,两姐妹乍然一听,先后笑出了声。 “向来只听说陛下喜欢柔情蜜意,竟不知什么时候转了性,也瞧得上这泼辣乖戾的人了?”许婳一面笑着说完,一面举起了铜角,晃了两三下,然后小呷了一口,送入肚里。 “哪里是陛下喜欢?分明是太后强送过去,伺候陛下!”许姱目不转睛的看向姐姐,见她清秀的眉毛耸了一耸,接着说:“咱们这位太后娘娘,还真是让人捉摸不透,平时看着倒是个最明智的,可今年选嫔,也不知怎么了,多少好模样c高品行的良家子不选,愣是选了个如此不明事理的人儿进宫侍奉?想来,还是念着内外甥女的缘故!” “你倒有闲工夫议论太后!姐姐可是要提醒你一句,如今嫔妃多如牛毛,各色各样的女人都有,保不齐哪一日,陛下出去乱逛,顺眼看上了一个,到时也够你焦头烂额的!” 许姱听了,先是双眼一矍,然后嗔道:“人家召你进宫,原意是让你陪着说话解闷,你可倒好,来了半日,不是撮弄人家,就是恐吓人家。也罢,下一回,人家再闷了,也不必召你入宫,自己出去赏赏逛逛,再有紫苏她们陪着说话,我看倒也挺好!” 对面的许婳知她假意生气,也没像从前一样去赔声下气,只是笑道:“原来皇后娘娘每回召我入宫,就是为了来消遣我呀?得得得,下回我可不进宫了,进宫一趟多遭罪哪,又得梳妆打扮,又得沐浴换衣,还要找人牵马套车,然后还得递宫牌,投名帖,最后还得费钱买通舍人引路,唉,这哪一件不麻烦,真是折腾死个人!” 此话一出,旁边站着的紫苏c紫玉双双笑了,许姱也知道姐姐不是在抱怨,因笑道:“呦,既然进宫一趟这麽麻烦,那长姐为何逢五遇十,还使人通知妹妹召你入宫进见?” “真是越大越气人,小时候同你说笑,也没见你这般计较!”许婳半开玩笑的说着,又侧眼往窗外看了一眼,因见火伞高张,芭蕉冉冉,转过头来嫣然一笑,道:“这外面太热了,现在请退出宫,多半等回去了,人也要晒脱一层皮,我的好妹妹,你发发善心,留姐姐一顿午膳吧!” “前段时候,椒房殿满是山珍海味,人家请你入宫,你不来,这几日,正是溽暑难耐,下厨房里鱼馁肉败的,哪还有好东西喂你这叼嘴?”许姱一边说,一边递眼色给贴身女官紫苏,让她往冰鉴里多投两块冰坨,紫苏看了,一行动作起来,一行抿着嘴笑。 “最近天热胸闷,再美味的饭菜,我见了,也是没有胃口;不过倒是时常想念妹妹这里的鹿肉卷c百花粥。好妹妹,姐姐难得进宫看你一趟,你还不好生伺候姐姐一回?” “行,您愿意留下就留下吧,左右不过加双竹筷罢了,另外,我再吩咐宫人调两个冷荤,两道小菜,搭一些佳酿,咱们姐妹也许久没对酌过,今个儿就放肆乐呵一回!” 许姱一面笑着脱口,一面冲着紫苏努了努嘴,紫苏会意,立马下去安排,再等笑盈盈转过头来,见许婳低头摆弄自己的衣裳,许姱一时多嘴,问了一句,“怎么最近不闻二姐的动静?” “她呀,说可怜也可怜,说可恨也可恨!” 许姱听了不解,急忙拉着姐姐打听缘故,许婳觉得大家同为姊妹,也没兜来转去,“想必你也知道,去年冬月,媚儿的阿翁阿婆先后辞世,本来瞧着已经很可怜了,偏巧她那丈夫也是个短命短寿的,跟在双亲后面去了,如今她正是热孝在身!”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芭蕉影断玉蝇斜(三) “如今二姐没了丈夫,沦为一个未亡人,这样可怜,你倒还说人家可恨?”许姱不甚明白详情,只故作出些同情之色。 “嗨,我就知道遮掩不住,可阿娘非要让我瞒着你,既然现在你已经问起来,那索性告诉你省事!”许婳斜眼看了妹妹,见她眼不眨的看着自己,忙道:“本来我也挺同情媚儿命运乖张,身世凄惨,可巧岁除那夜打宫中回府,途径长安街,撞见她和几个男子拉拉扯扯,当时街上人多,虽然看得清楚,我也不好上去询问,可后来断断续续,却也听说了不少关于她的事情!” 说至此处,许婳更凑近了两分,又刻意压低了声音,“我听几位公侯夫人私下说,自打媚儿成了孀妇后,可没少在外勾搭人家的丈夫,甚至还教唆她的姘头休妻弃子,现如今,她在长安的名声已差到了极点,也是外人看着咱们阿爹的面子,才一直没有往外声张,不然她早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了!” 不远处的紫玉耳朵尖,听说许媚四处勾搭有妇之夫,先讶异了一声,许姱闻声,抬眼看了一下她,道:“紫玉,这里也用不上你伺候,你闲着也是闲着,且去下厨房看看,顺便帮你姐姐盯着点!” 紫玉得了吩咐,也不敢继续逗留,只先将两手一合,行礼过后,躬身退下。带着一股气出来,前脚刚跨过门槛,正打算去下厨房瞧一瞧时,紫玉陡然看见院角那棵木芙蓉下,站着个面生的小宫女,那小宫女左右手握在一起,走来走去,很是为难的模样。 由于不晓得宫女来自何处,欲做何事,紫玉免不得唤过来,询问一通,“哎,你,快点走上前来,我有话问你!” “姐姐是在喊我吗?”小宫女听了召唤,一边飞速的凑上前来,一边怯生生的盯着紫玉问。 “看你倒是个面生的,应该不是椒房殿负责洒扫庭除的宫女,我且问你,方才为何探头探脑的朝殿里望?” 说完,紫玉定睛打量起小宫女,小宫女见她细看自己,甚是害羞,语速极快的解释:“姑娘千万别多心,这里是皇后娘娘的住处,奴婢可不敢在此干坏事,其实是是是大司马府的二姑娘递了宫牌进来,奴婢不过是被她收买,过来代为打探风声而已!” 紫玉一听,许媚又要请见,立马啐了一口唾沫,道:“呸!没骨头的东西,白摊了一个司马府二小姐的头衔,成日里却只想着见娘娘,打抽丰,讨便宜,她这昧良心的,何曾为娘娘考虑过半分?前头丈夫还没蹬腿几日,便不珍重自己,在外卖弄风骚,坏了自己贤良的名声,也便罢了,如今竟还要跑到宫里来丢人现眼,真是恬不知耻!” 紫玉随心所欲,胡乱骂了一通后,瞧见宫女缩着肩膀c不知所云,连忙丢个眼色给宫女,“去,告诉掌管宫禁的头领,皇后娘娘今个累得很,没空召见二小姐,让她不必生气,先回去好好等着,等哪日皇后娘娘想起她来,再召她入宫也不迟!” 小宫女听了这话,心知差事没办好,又见紫玉一副不肯通融的样子,只得灰心丧气地扭头去了,而紫玉见小宫女灰溜溜走了,虽然动了肝火,可心里却很欢喜,因想起姐姐正在忙碌,小厨房又有很多美味,便跳着去了下厨房。 这壁厢,许姱两姐妹相对而坐,东拉西扯了半晌儿,正巧紫苏c紫玉安排好午膳,带着一队宫女进来。 转眼的功夫,紫苏搬了一张红木雕花漆案,紫玉抱了一鼎九错博山炉过来,并投了几根檀香进去,宫女们眼尖手溜,该上菜的上菜,该端汤的端汤,井井有条,丝毫不乱。 比及一切妥当,两姐妹理了衣服,一边说笑走来,一边挽手落座。许婳因见了鹿肉卷,也不等许姱客套,立马笑着夹了一块,送入口中,刚下了肚,她又忍不住点评道:“果然还是从前的味道!等会儿,我可要去下厨房问一问,到底是谁做这道菜?” 许姱也刚咽下一块薄牛肉,听姐姐说话直爽,笑着说:“姐姐若喜欢她的厨艺,何不带出宫去,留在府里使唤?”见许婳面露难言之隐,她又追问道:“怎么了,姐姐忌惮什么?” “算了吧,从宫里携人出宫,万一将来捅了出去,还不定闹出什么风波?阿娘素来小心,每回我要进宫来,总是提前叮嘱我,出入宫内要谨慎些。为人子女,还是老实本分些,不给她老人家添堵才是!” 许婳一面提着鼻息,悠悠吐出这一番话,一面又询问起来,“对了,阿爹让我进宫见到你时,顺便问一问你,从上次小月到现在,你这肚子一点动静也没有,究竟是怎么回事?” 说至此处,许姱突然惆怅起来,“别说阿爹为我操心,我自己何尝不急得火上房?可光焦急也没用呀,姐姐不妨问一问紫苏c紫玉,自打去年小产至今,妹妹哪日哪夜,不期盼着能再次怀孕?可惜天不佑我,即便我日日保养,夜夜祈祷,也与这子息无缘!” “妹妹正值花信年华,何苦说这断子断女的话来?”许婳一面劝,一面又出主意,“太医署里那些人,经过层层选拔而出,无疑个个是国医圣手,可在宫里当差,免不了谨小慎微,倒不是说他们没真本事,只是他们过于小心,只敢对症下药,用药也多半温和慢补,妹妹自小产后,身子差不多也恢复了,总这样补养下去,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不如,姐姐央托几个闺中密友,让她们从外面寻几个单方来,也好助妹妹早日心想事成!” “嗯!早听闻民间多高人,姐姐这法子也未尝不可!万一有效用,姐姐可等着妹妹千恩万谢吧!”许姱一面笑盈盈说着,一面又瞧见邓大长秋步履轻盈,缓缓进来。 原来这邓大长秋为人刚正,手段强硬,几年来从不与许姱同心同德,此刻见得她来,许姱立马收住了笑容,直到邓大长秋恭恭敬敬行礼,才问道:“有什么要紧事吗?” 邓大长秋原原本本说了,许姱听了,沉思一会儿,道:“大长秋向来处事公允,依你看,这件事该当如何处置?”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主横婢刁总惹事(一) 邓大长秋听许姱问她的意见,连眉毛都不眨一下,立刻斩钉截铁回道:“伏美人仗着位份高,优先得宠,几次三番朝东西织室讨要珠宝首饰,奴婢以为此风不可长!” “宫规是宫规,人情是人情,这伏美人是太后的内外甥女,本宫听紫苏她们说,自从她进宫后,有些嫔妃没早没晚向她拍马逢迎,眼下只怕宫里许多舍人c奴婢也随风倒了吧?” “伏美人身份贵重是不假,可后宫是陛下的后宫,陛下封了娘娘为皇后,您才是说话做主之人,区区一个美人,又怎能逾越娘娘?”邓大长秋这样说了,再看向皇后许姱时,发觉她眉梢眼角多了几分得意,“何况,向来嫔妃所用,皆有定例依循,若因一人擅自更改,恐怕会惹得后宫不满!” “大长秋是刚正不阿的人,本宫也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既然两下里心思一致,那就请大长秋传本宫的旨意,自即日起,东西织室不得再私自向嫔妃提供珠宝首饰,如有违者,无论身份高低,立刻打进暴室!” 见皇后许姱神色坚毅,邓大长秋忙唱了一个喏,然后又请示道:“近来天气燥热,娘娘体恤宫嫔,特意免了众人晨昏定省,原本这是好事,宫中嫔妃也感念皇后恩德,可依奴婢看,这一清闲,反而让有些人不安分起来,不如打明早起,还是照常吧!” 许姱早有此意,只是前头自己脑子一热发下旨意,如今要再强行收回,实在难以启齿,当下听邓大长秋提议,趁势点了头。 得到中宫首肯后,邓大长秋瞧殿里没什么事,索性退了出来,等她一走,许婳先开口笑道:“看妹妹刚才端着架子,姐姐还以为见了另一个人,真是威风得紧呀!” 许姱听了,只是叹息,“有太后娘娘在上头管控着,我还能威风什么?不过是拣些日常小事做做文章,让嫔妃们还记得有我这个皇后存在罢了!唉,我这心里的苦闷,恐怕也只有紫苏她们最了解,等哪日闲了,必要完完本本的向姐姐吐一吐才好!” 许婳听了默然不言,之后两姐妹继续用饭,过了黄昏时分,她才慢悠悠从椒房殿出宫。 而邓大长秋也不负做事果决之名,次日即前往各殿各处,传达皇后凤谕,说再过几日要重新恢复日常请安。结果可想而知,闲散惯了的人再想拘束起来,怎会甘心?众嫔妃接到凤旨那一刻,嘴上不敢怨怼,心里皆不自在,可再不自在,终究忌惮皇后身份,只能老老实实到椒房殿听训。 这日,众人相约来椒房殿请安,方一进殿,只觉花香迎面袭来,再一细看,庭院里满眼芳菲,处处花开,其间有嫣红的玫瑰c金黄的凌霄c纯白的茉莉c高贵的牡丹c妖艳的芍药c清淡的栀子,另有凤仙花c六月雪c夏杜鹃c满堂红c石榴花等开得繁盛。 班恬正逢那几日,身子很不爽利,因而早上起得稍微迟些,带着陆香慢慢赶来时,遥见椒房殿外正有许多宫女进出,她心里一慌儿,生怕误了时辰,只能加快步伐。 倏忽入了院里,里面早已经人满为患,声音嘈杂,各殿嫔妃们要么聚成一堆说话,要么独自一人赏花,班恬本也不认识几个人,于是一门心思投李少使她们而去。 靠近时,李少使等人正热乎的说着话,乍见班恬主动靠拢,自然心中喜欢,因见她面色不好,李少使撇开几人,问道:“怎么瞧着妹妹脸色不好?可是近来身子不适?” “昨儿来了天葵,翻来覆去的难受极了,后又折腾了大半个晚上,也没睡得安稳!” 班恬害羞着将月经来了告诉李少使,李少使倒是深有体会,露出一副通情达理的模样,道:“哎,难为妹妹身子不爽利,还及时过来请安,若换作旁人,指不定该如何推脱着不来呢!” 班恬淡然一笑,然后就见里头走出来个宫女,高声道:“皇后娘娘正在处理一些琐事,怕外面日头大,晒坏了各位嫔妃,因而先吩咐奴婢出来,宣各位嫔妃进去等着!” 众人听说还要继续等候,难免心里有些不舒服,可转念一想,坐在里面等,总好过在外面站着等强,于是不声不吭,勉强挤出几丝笑容,跟着那宫女后头进去。 窸窣一阵衣裙摩擦过后,大家分别坐到各自的位置上,正好宫女们进来摆茶点,大家很是惬意,一边进行着‘茶话会’,一边静心坐着,等皇后许姱从殿后出来。 约摸过了两刻功夫,皇后许姱才姗姗出来,众人行礼叩拜过后,许姱正襟危坐在宝座上,检阅似的往底下扫了一眼,因不见伏美人的身影,问及左右道:“怎么不见伏美人过来请安?”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看向伏美人平时所坐的位置,果然那位子是虚的。两边坐着的嫔妃早知伏美人不在,此刻见众人的目光似箭簇一般射来,全尴尬的低下头去。 宝座右下手,紫苏c紫玉两姐妹互看一眼,嘀咕也不知道伏美人为何缺席,而此时,下头的吕美人挢首高视着许姱,笑言:“咱们谁也不和伏美人住一块,哪能清楚她又怎么了?倒是马良使随伏美人住在安宁殿,嫔妾看,皇后娘娘该问她才对!” 许姱听了引导,目光扫视左右,紫苏会意,立马高声问道:“敢问哪位是马良使,娘娘请您出来回话!” 话音未落,马良使便轻手轻脚走了出来,然后十分规矩的行叩拜大礼,等再抬头时,众人看她螓首蛾眉,柳叶细眉入云鬓,眉目流盼星光动,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肤如凝脂,手如柔夷,绮年玉貌,丽姿倩影,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一头乌黑的秀发垂至腰下,头梳垂鬟分肖髻,发髻间插着两支蕉叶碧玉簪;外穿柠檬黄刺绣折枝花三重宫衣,内衬梨花白刻丝深衣,腰间拴着绣海棠花杜鹃红带,另系着一只月白青香囊块鸳鸯蝴蝶佩。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主横婢刁总惹事(二) 望着眼前天姿国色的美人,众人不知不觉看得呆了,还是许姱一声厉问,让众人醒过神来,“既然马良使与伏美人同住安宁殿,那你可知道她因何不来椒房殿日常请安?” “回禀皇后娘娘,嫔妾”马良使本想答不知道,可细细一想,即便自己帮着隐瞒,许姱也会打发人去查,此刻还是不撒谎的好,“嫔妾今早来请安的时候,看见太医令正准备进入安宁殿,故而拦下问了一句,听太医令说,伏美人昨天遭昆虫叮咬,起了一身的鬼风疙瘩,嫔妾猜想,八成是因为这样,她才不能来向皇后娘娘请安!” “既然这样” 皇后许姱犹豫了一下,又奸诈一笑道:“紫苏,等下散了,你亲自走一趟掖庭,顺便告诉掖庭令,伏美人身子不适,近期不宜侍寝,每夜另择其他嫔妃侍候,陛下若询问起来,让他如实回禀即可!” 紫苏欠了欠身,算是领了吩咐,底下还没侍过寝的嫔妃顿时有了精神,仿佛今夜能轮到自己侍寝一般。再之后,许姱又讲了一些规矩,不过是老生常谈,毫无新鲜感可言,众人或听或不听,直到许姱自己也讲累了,宣布散席,众人才起身离开。 离开椒房殿,李少使等人还想去长信殿拜见太后,而班恬并不热衷于两宫跑,故此与众人分开回去。 另一边,马良使带着婢女宝珠c红珠回来安宁殿,刚一进去,哗啦啦一盆水立马泼向几人,直淋得跟落汤鸡一般,红珠最是护主,当下立马走出来,吆喝道:“是哪个不长眼的贱蹄子,干这不入流的事情,泼水就泼水,为何非要往我们良使身上泼?” 马良使站在后头,宝珠正忙于掏出手绢,帮她擦去脸上的水粒,她的目光落在红珠的身上,见小丫头一心为主,心里十分感动。 红珠气忿忿望了一圈,终于看见在厨房屋檐下头,伏美人的婢女扶桑正躲在那里暗笑,她心里怒极了,几个箭步冲过去,瞪着窃窃得意的扶桑,质问道:“是你干的,对不对?” “这饭可以胡吃,话可不能乱说,方才我一直盯着美人的汤药呢,哪有功夫做那种事?” 红珠狠狠地咬着牙,目光稍微一移,才看见扶桑后头另站着两个宫女,而这两个宫女中有一人,始终把右手背在屁股后面,出于理智,她迅速朝着那宫女奔去,果然从那宫女身后搜出了物证,拿了物证,红珠转过身来,死死瞪着扶桑,问道:“这又怎么说?量她一个低贱宫女,借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折辱我们良使,反倒是扶桑你,一直看我们良使不顺眼,再者,假如我没记错的话,这丫头平时最听你的话,你若让她往东走,她绝不敢朝西去,依我看,这件事十成是你的主意!” 扶桑见她识破了,丝毫也不担心问罪,先是若无其事地整理袖子,然后又很轻蔑的说:“是我干的又如何?有本事去求你们良使,让她告到皇后娘娘那儿去呀?我倒不信了,皇后娘娘会管这种小事?”说完一句,紧跟着又贬低:“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你想帮你们良使撒气,也得先掂量自己几斤几两,不是吗?” 红珠听了两番话,渐渐气得眼红,呼呼喘着粗气道:“行,皇后娘娘不管我们良使的死活,我管!”说着,抢先一步把洗脸盆扣在扶桑头上,还一面敲,一面骂,“不过是一个贱婢,成天以为自己多了不起一般,逢人就掐着腰说话,弄得跟皇帝嫔妃一般,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长得比鬼还丑,连舍人都不愿意多看你几眼,还当自个是天仙不成?” 扶桑的脑袋被摁在盆里,前头只闻桄榔桄榔的声响,到后头听见红珠越骂越凶,实实在在是忍不了,拼尽全力想挣脱,又比不过总干粗活的红珠,一时恼羞成怒,喝道:“你们俩还愣着做什么?快点上来,帮我治一治这小丫头片子,她还来劲了!” 那两丫头听了,急匆匆靠上前来,正准备一左一右用力绊倒红珠,背后却遭到一阵击打,回身一看,却是宝珠也跑上来,一手拿着木板,一手拿着扫帚,死命的对着两人打,两人身无器物,又害怕再挨打,只能畏怯躲到一边,而后见木板c扫帚朝着扶桑一人身上打去。 马良使见动静闹得大了,生怕伏美人知道生气,正犹豫着要不要拉架,转眸见扶鸾也从屋里出来,心里一急,三步并两步越过台阶,劝阻道:“行了,行了,快些住手,差不多就行了,再打下去,非出大事不可!” 红珠c宝珠二人听了,也知道闹大了不好,索性把扶桑一脚绊在地上,然后一人跺了一脚,才心满意足地收了手。 这时候,扶鸾已经走了过来,眼见这种混乱不堪的局面,她心里也很是为难,只能一手掀开还在滴水的脸盆,一手搀扶起头晕眼花的扶桑,然后责问左右,等弄清楚来龙去脉,才满面羞色走过去,向马良使道歉,“马良使千万别往心里去,这丫头从前胡闹管了,进宫以后又有美人护着,一直也没长记性,等会儿美人睡醒了,我会将事情原原本本告诉美人,让美人惩治惩治她,绝对不会再有下回了!” 住进安宁殿几月有余,马良使深知扶鸾晓得规矩,平素照顾自己颇多,此刻也不好驳她面子,只能勉强笑道:“她们动起手又打又闹,原也有一半责任在我,若我能及时制止,扶桑姑娘便不会如此狼狈!” 马良使说着,特意瞅了一眼遭了罪的扶桑,可人家愤愤看着她,她又转过头来说:“虽则是在夏日,可全身湿透了也不好受,我还要带着她俩回去换衣裳,这里,扶鸾姑娘看着处置吧!” 瞧扶鸾微微低头,马良使继续说:“另外,刚才阖宫觐见,皇后娘娘不见美人过去,喊我出列问了些话,听说美人是卧病在床,又特意关怀了几句,还当庭说既然美人身体不适,权且多歇几日,等身子好全乎了,再去清凉殿伺候陛下也不迟!” 刚撂下这句,扶鸾就见她动脚离去,不由在心下叹了一声,要是主子也能如她一般该多好,可念头一转,又暗暗笑了,要是自家主子变了性情,那还是自家主子吗?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四章、梨花一枝春带雨(一) 扶桑站在旁边,一面摁着脑门,瞅见马良使已转弯回去,一面瞧扶鸾入了神,突然气哼哼说:“还真是奇了怪了,从前怎么羞辱她们,她们只一味装聋作哑,闭门不出,缄口不驳,现在反倒硬气起来,居然敢欺负到我头上,看美人一会儿醒了,我不告诉美人?等着瞧吧,依美人那脾气,将来一定会好好收拾她们一顿!” “你也是够了!”扶鸾很不满意的瞪了她一眼,又静下心说:“美人行事高调,本就已经招风,你还嫌外面说得不够难听,难道非要授人话柄,让外头对美人指手画脚,你才开心不成?改一改你这爆脾气吧,别忘了进宫之前,夫人叮嘱我们的话!” “进宫前夜,夫人特意告诫我们,说美人她心浮气躁,肚里又无三分计量,保不准哪句话说出去,得罪了人自己也不知道,因此才让咱们多尽心c多尽力,护美人周全c劝美人平心,可你现在做什么呢?” 扶鸾怒其不争,冷然摇了摇头,道:“你那点小心思,瞒得过别人,瞒不过我,无非是嫌弃马良使出身低微,还跟美人住一块,可你也不动脑筋想想,人家到底天子嫔妃,你千不该c万不该去戏侮人家,这宫里头,哪有奴婢欺负嫔妃的道理?万一这事从安宁殿传了出去,旁人当然会说你无礼,但更加会指桑骂槐,戳咱们美人的脊梁骨!” 扶桑挨了一通训,脑子里清醒了不少,此刻看扶鸾正颜厉色,虽然不甘心,可还是向她示弱,“好姐姐,你说这些道理,我不是不懂,只是我早看不惯那马良使,方才我与香儿她们戏谑玩闹,正好又遇见她进来,也不知怎么的,心思一转,顺手端起那盆水,就想朝她泼去!” 扶鸾见她死性难改,正想再训几句,忽听伏美人在里头喊人,急忙撂下一句话,“方才跟你说的话,你再好好想一想,不要总是愣头愣脑的,如今我们已然进了宫,出去又不知猴年马月,既是五六年内走不成了,好歹老子娘争口气,安心照顾好美人,也给自己挣分体面!另外,等会儿进去了,美人若问起外面发生何事,不准你嚼舌根,老老实实伺候着就行了!” 说完,扶鸾又瞅了一眼闷头耷脑的扶桑,然后飞一般朝着屋里走,扶桑落在后面,搞不明白这人为何如此小心,可脑筋一转,想伏美人十分依赖扶鸾,平素又爱采纳扶鸾出的主意,多半人家有些真本事在身,假若不听她的话,将来怕没有好果子吃。 心里这样想着,扶桑也跟着进了屋里,此时,伏美人正从床榻下来,一面欠伸走来,一面倦倦问:“方才睡得正香,还做着白日美梦,梦里梦见陛下带我一人去上林苑赏花,可后面却不知外头怎么了,霹雳咣当声响个不停,吵得跟打仗了一样!” 扶鸾淡淡笑着,从器皿里倒了些凉水,然后一边递漱口水上去,一边思索着如何掩饰,“没什么,不过是扶桑在戏弄香儿她们,香儿心里不服气,领头闹了起来,一时全乱了规矩,胡天胡地的泼起水来,直泼得每个人身上都湿漉漉的,两方才肯罢休!” 伏美人听了,半信半不信道:“香儿最怕扶桑了,每回见她横眉怒目,恨不能钻到地缝里去躲着,我却不信,香儿还敢和她胡闹?”说着,来回揉了揉太阳穴,扶鸾见她脑回路如此清晰,一时也接不上话,而伏美人总听不到下文,只得另问:“我这起了一身鬼风疙瘩,眼看着是不能去侍寝了,也不知,陛下今夜召了谁去?” 扶鸾先头倒是听马良使说了,此刻不知当讲不当讲,呆呆绞了一方毛巾后,露出一副万分为难的模样,伏美人看见,捅了捅她的胳膊,说:“正问你话呢,发什么呆?” “哦!”扶鸾猛然醒觉,立马将手里拧干的毛巾递给主子,然后又悬悬不安道:“方才马良使请安回来,顺道过来跟奴婢说一件事,她说皇后娘娘下了旨,美人身子有恙,不宜侍寝,还体贴的打发了许太医令过来医治,另外还说接下一月,美人只管安心将养便是!” 伏美人听了这消息,紧紧皱着眉头,说:“安心将养?”说时见扶鸾低下头去,又怨恨道:“我这才得宠不过半个月,眼瞅着是摊上好时候,如今又来这麽一出,我还怎么去固宠?宫里头不全说,皇后娘娘通情达理吗?怎么轮到我身上,她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美人别生气,皇后娘娘也是我了您身体考虑!”扶鸾想不出别的理由,只能无奈的这样劝。 “谁的心长在谁肚里,别人怎么能看得清楚?且不管皇后是否针对我,总要先祛除这些疙瘩才行!”伏美人平时很不着调,可偶尔倒脑子清晰一回,只听她吩咐左右,“扶鸾,你去长信殿走一遭,告诉太后娘娘我身上快好了,扶桑,你去太医署跑一趟,另请一位医术高超的太医令来,我倒不信了,双管齐下,还不顶用?” 伏美人虽生于富贵之家,见惯了大小场合,可毕竟处世不深,思想更是单纯简单,以为凭借太后疼爱,他日必能如日中天,受尽宠爱,可后宫这么一池浑浊的水,里头囊括了各色各样的女人,诸人尔虞我诈,充满了数不清的变数,哪能事事如她所愿? 她一吩咐,扶鸾c扶桑也不敢有所耽搁,等午后歇了中觉,俩人立马动身去办,可东边西边忙得团团转,结果却是大相径庭,先是太后那边打发人来说,既然身子有恙,不必着急痊愈,总要慢调细养为好,而后太医署那边也不管伏美人意愿,仍遵皇后娘娘的旨意,指派了许太医令过来诊治,这一来,伏美人见两边不称心,不由又气又急,原本三两日可愈的小病,愣是由于心情郁闷,拖了小半月才好。 ------题外话------ 签约第二天,欢迎大家评论!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三章、梨花一枝春带雨(二) 转眼已经初秋时节,夏蝉断续吟咏几声,早起时渐渐有了凉意,不过这种凉意,相较于炎炎夏日而言,却是刚刚好的温度,既不至于让人嫌热,想去扒光所有的束缚,又不至于让人嫌冷,恨不能翻箱倒柜,把那些厚一些的衣服统统裹在身上,用来抵御寒冷。 这日黄昏,天空中飘起如山如海般的卷积云,那变化不一的云朵软绵绵的,似鲫鱼的细鳞,片片洁白,排列有序,又似奇特的碧瓦,翻折曲叠,变幻莫测,更似瑰美的琉璃,五光十色,夺目耀眼。 班恬与叶良使忙完储书殿的事情,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去,路上恰遇见一辆宫车从眼前驰过。 那宫车是专门负责接送侍寝嫔妃,班恬三天两头能看见一回,此时再见,并不觉得稀奇,可令人稀奇的是,一阵风掀起车帘,里头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孔,“那不是李少使吗?” 见班恬一副惊讶,旁边的叶良使也跟着张望过去,恰看见李少使喜气洋洋坐在里面,对着她们含笑点头,于是同样回之一笑,只等马车卷着尘土离开老远,她才对班恬说:“我说嘛,今日总是不见李少使影子,原是撞见了这等天大的好事?” 班恬听话的时候,正低头看那车辙印,等叶良使说完,抬起头笑道:“李姐姐这份恩宠倒来得突然!” “倒也不算突然,毕竟新人进宫有几个月了,陛下不能总歇在伏美人c吕美人那里,早该换些人过去伺候了!”说完见班恬漫不经心,叶良使又凑近些打趣,“细细算来,陛下已经召幸过伏美人c吕美人c曾少使等,今个又宣召了李少使过去,我冷眼瞧着,陛下这是按照位分来呢,只怕再过几日,也该轮到妹妹一睹天颜啦!” 班恬听了,脸上一红,道:“总归看不见的事情,姐姐还是莫要瞎说才好哩!” “妹妹当局者迷,自然看不清楚,可我这个局外人,倒是看得一清二楚!”叶良使自以为把侍寝关窍摸得透彻,脸上露出满满登登的笑容,又看班恬双颊绯红,深知小姑娘情窦初开,受不了人家戏谑,于是不再调谑,拉着魂不守舍的班恬慢慢往回走。 到了晚间,碧霄捧出一轮明月放至中央,明月从天注下淡淡薄薄的光。月光轻似纱c柔似水,稍一落进台阶,立马令毫无生机的石板如获新生一般,泛出水一般的透彻明亮。彼时的月亮朦朦胧胧,虽不如夏夜那般朗照万里,可应是一年中最美。 凉风轻轻的吹来,裹挟着渭水的香甜与黄菊的清雅,不费吹灰之力吹进人心底的柔软处。 蕙香殿里,四方静谧,灯烛荧然。 殿门吱啦一声响,李平端着描花托盘进来,陆香连蹦带跳的跟在后头,班恬稍微抬头,看两人笑嘻嘻的走向自己,不解的问:“可是从哪里讨巧了,笑得这样开心?” 李平笑着放下托盘,不慌不乱的从里面取出桃酥c汤团,一一摆到班恬面前,然后便看见陆香笑眯眯的过来,凑到班恬肩边坐下,“少使没听说吗?黄昏的时候,陛下宣了李少使去清凉殿!” “哪里还需要你来提醒我?我随叶姐姐回来的途中,正遇见李少使坐着宫车过去呢!”主仆俩说闲话的空当,班恬已经捧起小碗,拿着调羹翻起汤团,因见陆香直勾勾盯着自己,又问:“今夜是李少使受宠,要论高兴,也该是香雪c香月俩人,你瞎高兴个什么劲?” “奴婢当然高兴,近来陛下挨次召幸嫔妃,看这势头,早晚要宣召少使过去,一想至此,奴婢哪能不为你高兴呢?”陆香全然没记住班恬上次的话,此刻只一头栽进虚幻的欢乐里。 “是呀,多早晚要轮到我的!”班恬默默叹了一声。 陆香正处于高兴当中,突听班恬兴叹,不由双眼一滞,心想这宫里头,没得宠的嫔妃为爬上龙榻,几乎挤破头c擦出血,而得过宠的嫔妃更是力争上游,争宠献媚,可主子却恬淡适然,随遇而安,可叹自己每每借机劝说,真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了。 这头班恬冷漠淡然,而另一边椒房殿里,皇后许姱却在黯然神伤。身为后宫之主,荣誉c地位c尊贵c权利,寻常女子万分渴慕的几样东西,她全握在手中,可谁又能真切理解,这层身份带给她的压力?毕竟是正当盛年的女人,日夜听闻丈夫与其他女子欢交,她如何不心中泛酸? 紫苏站在一边,看许姱满面愁思c两眉不展,又扫了一圈案几上的饭菜,全是黄芪羊肉羹c金针竹笋鸡肉汤c菟丝子炖猪肉c马齿苋豆豉汤之类的药膳,默默叹了一声后,劝道:“娘娘,这些全是许太医令费心琢磨出来的,您好歹用一些呐!” “本宫委屈自己,日日吃这些难以下咽的东西,到头来又抵什么用?陛下人都不在这儿,任凭吃得再多,补养得再好,又能怎样?”许姱满面哀愁,心里说不出的苦闷。 紫苏听至此处,情知没法劝了,只得老实站着,跟主子一块陷入沉默。 不一会儿,紫玉带着两个宫女,乐不可支的从外头进来,因见皇后许姱不开心,立马收住了笑容,禀报:“娘娘,定陶王府和中山王府敬献的节礼送来了,您要不要过目一下?” “左不过是些俗物,能有什么看头?”许姱了无兴趣的说着,又吩咐:“先收进库房里吧,明早,再从库房里选几件像样的宝贝当做回礼,分别送到定陶王府和中山王府去!” 紫玉唱了一个诺,遵命下去了,许姱沉默一会儿,转头又问起来,“紫苏,本宫若没记错,那定陶王还未婚娶吧?” “是呀!说起来,那中山王还比定陶王小了两岁,早已妻妾满门,可是定陶王爷却不急也不躁,反倒是急坏了定陶太后!” 听了紫苏的话,许姱不由得想,假若当初刘骜没能承继大统,自己应当跟着男人前往属地,然后安安心心做一个王妃,每日无忧无虑,围着男人转,围着孩子转,偶尔还能出府看看风土人情,看看民生百态,可偏偏人生没有如果,那片乐土,那份祥和,注定不属于她,她,注定要站在高处,俯瞰万千女子,而那份孤独与寂寞,也是她绕不过的宿命。 ------题外话------ 郑重说明一下,以后每晚九点准时更新,基本一天二章,如有情况,会提前打招呼的!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四章、梨花一枝春带雨(三) 之后几日,连降秋雨,秋雨绵绵,总给人下不停之感,待到雨停,已是七八日过去了。 这日,众嫔妃齐聚椒房殿请安,因着皇后尚未起来,大家三三两两的散开说话,各人正说得热闹,忽见李少使神采奕奕而来;章良使和她走得最近,当下越过班恬等人,立刻凑到跟前,笑道:“呀,这才几日不见,姐姐跟换了个人似的?” “妹妹快别取笑我了!”李少使说着,稍稍移了下视线,因见班恬也在,友好的点了下头。 班恬也端得规矩,很客气的微笑示意,然后见李少使同章良使嘀咕了几句,才碎步朝自己走来,临近,听她语气亲和说:“班妹妹最近一直很忙吗?” “近来多雨,储书殿那边几乎不怎么有差事,妹妹倒是落得清闲!”班恬有些疑惑的说了,又问:“李姐姐因何问起这话来?” “不过是近来不见妹妹,才多嘴问了一句,妹妹千万别吃心!”云淡风轻的说完,李少使立马又转头跟陈良使俩个说话,班恬虽一头雾水,也不好再问什么。 “听清凉殿那边的舍人传,陛下很喜欢姐姐,正打算提高姐姐的位分,也不知姐姐将来是美人呢,还是容华呢?”章良使痴痴的笑着,忽而又正经起来,“姐姐若出人头地了,可千万别忘了咱们之间的约定!” 李少使满脸笑容,道:“苟富贵,勿相忘,我牢牢记着呢,你尽管放心好了!” 章良使听完,拉着一旁的陈良使笑不拢嘴,随即嬉闹几句,左不过无伤大雅的玩笑话,非但不会令彼此生气,反而更加深相互的感情,再之后就听宫女出来传召,大家收了话兴,依序入殿。 进去时,皇后许姱已经坐在宝座上,紫苏捧着毛毡准备上去,又低头顺眼的铺在她身上,众人远远看见,不及入座,先老老实实行叩拜大礼,等许姱吩咐入座,众人才规规矩矩落座。 许姱俯瞰着众嫔妃,心里说不出是何滋味,只一手伸在毛毡底下,一手摸着毛烘烘的毡子,道:“连日大雨,气温降了不少,连带着把人心也冷了,还好各位妹妹尊敬本宫,来得这样齐全!” 刚一说完,目光扫了一轮,装出才发现伏璟的模样,道:“呀,今日连伏美人也肯出来了!本宫前头听紫苏她们说,尽管许太医令尽心尽力,可你仍旧时好时坏,身上留了不少痕迹,后头妹妹一怒之下,又将许太医令赶了出来,也不知妹妹究竟好了没有?” 伏美人还没听完,已经翻了个白眼,此刻只一脸不屑道:“娘娘别怪嫔妃爱使小性子,实在是那许太医令太恨人,明明嫔妾一点小毛病,可到了他手上,非要整得嫔妾命不久矣一般,成日大锅熬热汤,药吊煮苦药,换了谁,谁也受不住呀!” “许太医令医术精湛,本宫也是看重他这点,才降之推荐给妹妹治病,既然妹妹如今痊愈,那接下来,妹妹也该安下心来,想着如何伺候陛下才是!”许姱说完,目光随即脱离伏璟,一个转脸,瞧见李少使跟章良使贴耳哼唧,立时黑心一起,道:“听说最近皆是李少使伺候陛下?” 李少使冷不丁遭问,吓得浑身一紧,颤着声音回:“回禀皇后娘娘,月初和这几日是嫔妾侍奉圣侧!” “这月截止到现在为止,陛下总共只来了后宫八次,其中五次还是李少使你伺候,由此可见,陛下对妹妹是真心喜欢!”许姱特意给李少使脸面,然后突然话锋一转,“近来妹妹贴身伺候陛下,却不知陛下昨夜发了低烧,说到底,还是妹妹疏忽了!” 李少使想要解释,可才说出来两个字“嫔妾”,后头的话又哽塞在嗓子眼里。 对面的伏美人最看不得那些趁她生病c爬上龙榻的女人,此刻逮着机会,更是变着法讽刺,“到底是才得宠,一心只想着如何怀上龙胎,哪里会管陛下的死活呢?” “伏美人,管好自个的嘴,什么死不死的,这样忌讳的话能放在陛下身上吗?”训斥了伏美人一句,许姱转过头来,又对向李少使道:“陛下如今龙体有恙,本宫无心根究责任,目下之要,是指派个懂事的嫔妃过去伺候,依本宫看,谢容华与吕美人两位很是合适,嗯,自今日起,权且由你们俩照料陛下,直至陛下身体痊愈,你们才准回去!” 谢容华c吕美人得了美差,立马出列叩首谢恩,接着许姱借故去长信殿,遣退众人,众人也实在不愿呆下去,如遇大赦般挨个儿出来。 出了椒房殿,又是另一方天地,无边无际的天宇与软绵绵白云完美纠缠在一起,共同构成清秋天色。 转眼走至一条空寂的林道,班恬见李少使心有戚戚,关怀道:“姐姐千万别多虑,皇后娘娘出口询问,也只是关心陛下身体而已,实在不是刻意挑姐姐的刺!” “我明白!”李少使面带哀愁,从嘴里吐了短短三个字,然后木然望向远方,“我只是很自责,自责没及时发现陛下身体有恙!”自责过后,又立马失声哭了出来,班恬等见她伤心,自是好言好语的宽慰,正在快要哄好的当头,忽见伏美人领着马良使过来。 “呦,李少使这是闹哪出呢?”伏璟远远见李少使掩面哭泣后,立刻加快了步伐,正好赶在李少使擦干最后一滴泪前,她风风火火走了过来,“好好儿的,瞎哭什么?妹妹奉劝姐姐一句,这女人的眼珠子可值钱了,要哭,也得在陛下面前苦才是!” 说完,伏璟从眸子里射出轻蔑的光,“想想还真是好笑,皇后娘娘先头故意给你脸,后头又故意当着众人打你脸,哎呀呀,今早上来得值c来得妙呀,若是今个不来,我还看不见这样一出好戏呢?” 刚被安抚下来的李少使听了她的话,立马委屈的哭起来,章良使与陈良使实在看不过去,先后出头道:“美人给自己积点口德吧,总这样挖苦别人,等将来下世,当心给阎罗王割了舌头!”“翻来覆去的无非是那两句话,美人又何必再磨叨一会,惹人厌烦呢?” 伏璟随心随性惯了,才不管将来如何,此刻只摆出一副‘我想c我愿意’的表情,马良使在旁边看得焦急,畏怯着走到伏璟身边,劝说:“伏美人,李少已经很可怜,你就别再” “小蹄子,又关你事了?”伏璟狠狠瞪着马良使,直把马良使吓成木偶泥塑,她才继续说:“木有本,水有源,你一个无本无源的东西,跟着瞎凑什么热闹?老实呆一边去,不然,我连你一块收拾!” 马良使给她恐吓得没办法,木偶般闪到一边去,然后,伏璟嘿嘿笑着走向班恬等人,冷嘲热讽道:“你们这些人哪,趁着我不宜侍寝,想法设法去接近陛下,图将来能入上流,结果呢,遭报应了吧!” 伏璟带着轻蔑笑了两声,之后幸灾乐祸的走了,马良使惧她威势,呆呆的跟着去了。 只待她们一走,章良使立马吆喝起来,“什么人嘛,看见人家心里不顺畅,还非上来踩两脚,我偏不信了,她伏美人还能一直顺当?可别让我遇见她不顺心的时候,不然” 陈良使猛地推她一下,“不然,你还想怎样?长点记性吧,宫里宫外一样,官大一级压死人,低人一等不如狗!” 班恬听了这话,心里颇多感慨,而李少使却在目光里闪出幽幽的光,还背着众人握紧拳头,发誓总有一日要报复伏美人,报复她连着两次当众对自己的羞辱。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五章、晚秋风景倍凄凉(一) 然而,宫里哪有不透风的墙?伏美人公然欺辱李少使这事,不出两三个时辰,已传至后宫各处。 当皇后许姱听宫女禀报此事时,并不感到十分意外,只在耻笑伏美人骄狂之余,对李少使多生出几分同情。 紫苏作为椒房殿女官,免不得会私下评点一番,许姱听了身边人的话后,最终决定亲自朝长信殿走一遭。 大摆仪仗迤逦到了长信殿,几个外头守殿的宫女眼尖脚快,纷纷迎上前下跪叩拜。 许姱早习惯了受人叩拜,不觉得宫女们奴颜曲膝有多可怜,当下昂头碎步越过众人,径直往殿里去。 正巧容珮办完事出来,迎头看见她有事而来,忙毛腰凑到跟前参拜,“奴婢拜见皇后娘娘!” “我来得可还是时候?”许姱一面朝殿里张望,一面又瞅着容珮问。 容珮看她面带愠意,话语间带着几分着急,也不敢有所隐瞒,“奴婢方才伺候了太后娘娘午膳,这时候,太后娘娘还没有午歇,外头有风,奴婢领娘娘进去吧!” 许姱满意的嗯了一声,笑着跟容珮进去。 转眼进殿,看殿中架着一座香炉,香炉里升着袅袅青烟,香炉后面摆着凤凰狐裘榻,王太后正闭目凝神,盘腿坐在榻上。 许是脚步声惊动了王太后,但瞧得她鼻息粗喘,身躯微动,慢慢睁开略有皱纹的眼皮。 俄见许姱不请自来,王太后心知儿媳妇无事不登三宝殿,于是目视着许姱行完礼后,还不等开口赐座,先叹了一句:“皇后倒是难得一见呐!” “敬希母后免罪!” 许姱晓得王太后不待见自己,因此每次来长信殿,尽量放低姿态,“诚请母后明鉴,后宫的事千缕万条,儿臣实在忙不过来,故而才很少来长信殿这边孝敬母后!” “孤当年也做过皇后?苦不苦c累不累,还劳烦你来告诉孤吗?” 王太后满不高兴的说着,刻薄的目光又徐徐落到许姱身上,“若是你觉得辛苦,何不往下放些权利?” 许姱正打算挨边坐下,忽听得放权二字,全身猛然一激灵。 王太后和她离得近,眼睛看了个完全,因说:“你别多虑,孤不是要架空你的权力,只是看你过得辛苦,既要伺候陛下,又要打理宫事,还要管禁嫔妃,才宁肯不讨好给你出主意!” “按理来说,该是昭仪协理后宫,可如今宫里并无昭仪,只有马婕妤和郑经娥两位位分高c资历久的嫔妃!” 王太后说时,特意望了几眼许姱的神色,发觉当提及马婕妤时,许姱偷窥了自己一眼,由这一小举动,王太后立马晓得两人不对付,“马婕妤长年卧榻不起,自然不能再劳累她,可郑经娥一直尸位素餐,不应该屈才呀!” 瞧着许姱不接话,王太后又说:“何况,孤私下召见过她几回,从言行举止里,察觉此人心思细腻,温厚和平,对宫规也了解颇深!” 许姱脑中始终绷着一根弦,耳朵分外灵敏,王太后言外之意几乎了然于胸,她明白是不可能独掌大权了,可真拱手给出去,心里又多少有些舍不得。 王太后也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才安抚道:“等将来郑经娥为你分劳,空闲的时候多了,你也该想一想,如何为陛下诞育皇嗣了!” “是!” 许姱老不情愿的应了一声,微一抬头,见对面的王太后满面喜色,似乎还向往着什么,猛然后悔自己走这一遭。 不甘的心思从心底飘过后,许姱又端出皇后之姿,挺起了脊背,直直看向王太后说:“母后,儿臣赶着这时候来,其实是有事要请教母后!” “刚才看你风风火火过来,十足是有事的样子,既然有事,那便快说吧,再过一会儿,孤也该安歇了!” 王太后一举实现了目的,再没有精神头应付许姱,此刻只想进去打个盹儿。 许姱也看出了王太后的敷衍,可仍旧不紧不慢说:“今早嫔妃来椒房殿请安,儿臣见大家一团和气,只略略交代一些小节,便打发众人回去,可天晓得,李少使回去途中撞见了伏美人,也不知这两人先前有过龃龉,还是怎的,一言不合争吵起来,惹得嫔妃c宫女驻足观看,儿臣听底下人禀告后,也不敢擅自做主,只能先来长信殿请教母后!” “皇后,确定是伏美人欺负李少使吗?” 王太后不是不了解伏美人的性格,只是她毕竟是自己的直系晚辈,这当口,若能徇私包庇,自然不会翻脸断亲,将伏美人推出去问罪。 “儿臣反复打探过了,实是确认无疑!” “宫里头女人多,但凡稍微出点动静,大家也不管忌讳,立刻七嘴八舌的议论。” 王太后到底是宫里的老油条了,对于嫔妃们日常所思所想,她是再熟悉不过。 “既然此事确凿无疑,确是伏美人挑的头,那便按宫规处置吧!先将伏美人禁足一个月,再安抚李少使一顿,如此,后宫应当无争议了!” 许姱听了这安排,绯红的脸颊上渐渐浮现出一点笑容来,心想此事由王太后出面调理,既可堵住伏美人的嘴,又可不得罪陛下那里,若是另外能保全中宫之权,那更加令人欢喜,可转念一想,诞育皇嗣也是当务之急,如今这结局不好也不算差,权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皇后与太后商议已定,许姱一刻也不耽误,立马传召了邓大长秋吩咐一通。 当旨意传到安宁殿时,扶桑正忙着翻箱倒柜,伏美人一边更换艳丽的衣服,一边催促调胭脂的扶鸾。 “扶鸾,你手快一些,眼瞅着快黄昏了,只怕不多会儿,陛下该打发舍人来接我喽!” 说时听见外头有脚步声。 扶鸾刚好调完胭脂,看得主子满脸喜色,眼睛里满是神驰向往,抢先一步出去打探,顷刻却耷拉着脸蛋回来。 伏美人看她脸色不对,正打算亲自出去瞧一瞧,倏忽又见邓大长秋威气逼人走了进来,心里猛然一惊,脚下已经迈着大步朝前,并当面问道:“大长秋,你怎么来了?” 邓大长秋也懒得同她啰嗦,单刀直入表明了自己的来意,“请美人稍安勿躁,奴婢来传太后娘娘的旨意!” “太后娘娘的旨意?” 伏美人目露狐疑,又问:“大长秋不是只听皇后娘娘的吩咐吗?” “奴婢在宫里头做事,无论是太后娘娘的吩咐c还是皇后娘娘的吩咐,奴婢皆会一字不漏传达下去!” 说完此句,邓大长秋忽然一脸正经起来,原本还算亲善的面庞陡然变得难看,伏美人吓得也不敢再问什么。 “传太后娘娘口谕,自即日起,伏美人不得旨意,不能擅自外出,只安心面壁思过便是!” “思过?我犯了什么过错,非得要禁足我那么严重?还劳烦邓大长秋再仔细想一想,别是听岔了!” 伏美人听说不能出安宁殿,心里忽然发了急,稍后又看邓大长秋露出一副再确定无疑的表情,整个心都慌得不行,情急之下,她也不顾尊态了,用力扯着邓大长秋的袖子。 “还请邓大长秋告知,我究竟犯了何事,劳动太后娘娘亲自问罪?” ------题外话------ 听取了读者的意见,尽量把每一段缩减些,希望大家看着不费劲!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六章、晚秋风景倍凄凉(二) 扶鸾c扶桑傻站在一边,惶急到手足不知所措,只能干巴巴的看着伏美人闹腾。 而伏美人突遭处置,更是急到七窍生烟,死拉着邓大长秋的衣裳,硬是不肯放手。 邓大长秋给缠得没有办法,只能勉为其难的透点风声出来,“听讲是皇后娘娘亲自去长信殿请旨,太后娘娘才肯下达旨意!” 伏美人听了,攥紧邓大长秋浅紫色袖口的双手忽然落下。 邓大长秋想她平素不可一世,目下又十分可怜,故而好心安慰一句。 “如今木已成舟,美人也别想着瞎折腾了,只管安心遵旨便是!” 伏美人没听见邓大长秋的话倒好,听那‘木已成舟’四字后,心里又气又急,两只眼睛仿佛冒得出火来。 “皇后,皇后,我又怎么碍了她的眼,值得她去太后那里告状?” “美人伤心归伤心,胡话可不能再说了。皇后娘娘身份尊贵,岂是你一介美人可以随意指摘的?” 邓大长秋虽可怜伏美人处境,但到底更敬畏中宫,吓唬一句后,见伏美人红了眼圈,从眼睛里射出恨意,索性道:“凤谕已经传达,奴婢也该走了,还请美人遵旨才是!” 打算走时,瞥见扶鸾c扶桑不知所措,邓大长秋又提点一句。 “你们俩贴身照顾美人,以后总该多长些眼睛,时常规劝着主子才是,宫里可不比从前府里,想怎么来都成!” 扶鸾c扶桑低头听着,刚吃透邓大长秋话里的蕴意,抬头看人家已经大步迈过门槛。 少顷,邓大长秋身后跟着的两个宫女面色凝重,反手合上两扇朱门。 扶鸾不及多想,赶忙跑到主子身边,劝:“美人千万别生气,太后娘娘总是眷顾您的,不然,也不会是禁足反省那么简单!” 伏美人正一个劲琢磨自己犯了何错,也没顾得上听婢女的话,闷头苦想了一会儿,立刻瞪大乌溜溜的眼珠,说:“莫非是为了那日侮辱李少使?” 话刚出口,自己又有些不大信,“不应该呀?我和她只是起了口角,即便围观的人多,也不至于罚我禁足吧?定是李少使告了状,不然,皇后娘娘那么繁忙,哪会管这种闲事?” 扶鸾瞅着主子胡乱猜测,心里很是不安,等和扶桑对了眼过后,立马朝前一点,劝道:“不管是谁撺掇的,事已至此,美人总该长些记性才是,以后万不可鲁莽行事了!” 伏美人望着外面白亮亮的天色,无奈的叹了口气,一边甩起绣花手绢,一边挺直身体,转身往里头去了。 扶鸾c扶桑见主子生气离开,不晓得要在里头闹什么,不敢不跟上去,两人先后抬脚尾随。 且说邓大长秋带凤谕来安宁殿,又火急火燎从安宁殿出去,外头那些清扫落叶的宫女看得一清二楚,免不得多嘴饶舌,传些风言风语。 偏偏宫里头偏又是风言风语的发酵地,加之奴婢们人数众多,又奔走相告,还不及黄昏时分,各殿嫔妃差不多全部知晓。 班恬听到传闻时,正在李少使那里做客,同座上另有叶良使c章良使c陈良使三人。 原是李少使邀请大家品茶,班恬念着低头不见抬头见c早晚不见中午见,很赏脸的过来凑热闹。 起先大家不过闲聊几句,中间章良使从外面回来,将禁足伏美人的消息说给大家听。 李少使听说太后亲自出面,总是不大肯信,最后还是陈良使出主意,派出去奴婢打探消息真伪。 不足半个时辰,派出去的奴婢匆匆回来,详细叙述:“回禀少使,奴婢打探了来龙去脉,确是太后娘娘亲自下了口谕,口谕是禁足伏美人一个月,另外,奴婢还打听到,皇后娘娘午前去过长信殿!” 李少使听了准信,心里也是一松,又轻吸了一口气,同众人坦白:“我们人微言轻,那日再次遭受伏美人侮辱,心中只想着忍忍便过去了,原也没希冀谁来为我出头做主,如今劳动皇后娘娘出面,太后娘娘亲自降旨,反倒是让我心中有愧!” “早春阖宫觐见时,妹妹记得太后娘娘有言在先,当众说绝不容许嫔妃之间明争暗斗,如今没有区分对待,也算不偏不私了!” 班恬看出李少使心中不安,接着又宽慰道:“姐姐尽管安心,太后娘娘既然出手管教了,必然是有她自个的想法,咱们多想无益!” 听了班恬柔细的声音,李少使慢慢放心不少,正打算和班恬融通感情,又听章良使说:“大家早不满伏美人倚势仗威,如今连太后也大义灭亲,想来伏美人以后也该老实本分了!” 李少使听了章良使的想法,默默叹一声:“我们自然是盼着人家随分些,可人家随不随分,愿不愿意随分,到底是人家自己的事情,谁又有本事管到她头上去?” “少成若天性,习惯如自然。” 班恬刚接上这句,发觉左右齐刷刷望向自己,只能接着说:“伏美人娇惯已久,即便此时不顺,遭到禁足,可禁足过后,照样风光,照样得宠,哪这么容易做改变?” 大家听了班恬的话,不由心中戚戚,陷入一阵默然,再之后众人随意聊些日常琐屑,各各散去。 此时已近深秋,斗转星移之间,天气反常,早晚渐渐有了几分凉意。御花园里,许多鲜艳的花朵早早凋落,金黄层层染上数十株枫树,秋风一吹,大叶小叶飘零摇曳,打着旋落在曲里拐弯的小径上。小径边生长着数也数不尽的菊花,菊花下尽是残枝败叶,说不出的凄凉。 皇后许姱自处置了伏璟,宫中嫔妃对其尤为尊敬,日常请安也不迟到早退,每每早来晚退,许姱见了这种现象,更是由衷欢喜。 这日,成帝刘骜一早下朝,下朝之后,亲自领些小黄门去蹴鞠场踢球,约摸踢了两三个时辰,眼见日头偏中,秋风飒飒,同玩的小黄门总故意输给自己,不觉没了兴致。 宦官王振看皇帝兴致索然,连忙哄着回温室殿换了常服,然后又求问皇帝,今个要驾临哪座殿舍或召见哪位嫔妃。 刘骜念着半月未见发妻,总是流连于年轻秀美的嫔妃当中,免不得心中有愧,只吩咐王振道:“总有半月未去椒房殿了,估计皇后也该想念朕了,那就去椒房殿吧!” 王振满以为刘骜还去年轻嫔妃那里就寝,当下强笑着唱了一个诺,然后又说:“眼下快交午时,等会陛下驾临椒房殿,估摸着皇后娘娘正进午膳,陛下正好可以吃顿现成饭!” 刘骜一边听王振讲话,一边用力勒紧了腰带,之后又同他笑言:“别以为朕不知道你想什么,总撺掇着朕去这里那里,无非是哄朕出温室殿,你也好少安排些事情!” 王振听完,连忙假意跪下,恳求刘骜宽赦自己。 刘骜反而笑他太记真,“你伺候朕那么久了,真话玩笑话也听不出来了,别在殿里肉头了,快些出去安排仪仗吧!”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七章、许皇后再度怀胎(一) “陛下驾到!” 舍人的通传声犹在耳边,许姱怔然坐在食几后头,手中夹菜的动作却忽然僵住。 穿一身藕荷色衣服的紫苏瞥去一眼,眼瞧得主子神情呆滞,蹑着手脚上前,轻声又重复一遍,“皇后娘娘,外面正通传陛下驾临椒房殿了,这时候,您该出去迎驾才是!” 许姱这才反应过来不是做梦,喜得一个激灵挺身而起,领着乌泱泱十几个奴婢出去迎接。 刚到门口,早见皇帝喜冲冲阔步走来,许姱正打算俯身下拜,只听刘骜吩咐一句,“皇后快些免礼!” 许姱嫣然一笑,主动迎上去问:“已经大半月没见陛下,方才听闻舍人通传,臣妾还以为听岔了,愣了好半天才想到该出来迎驾。” 说时见刘骜含笑不语,许姱又缠上去,打趣道:“臣妾可得仔细看一下天,莫不是太阳打西面出来了,陛下居然还肯来椒房殿?” 刘骜看她似生气,又似开玩笑,只能尽量捡好听的话说:“皇后如今也小气了,连朕宠幸几个嫔妃,您也心里不痛快?” 眼见许姱蔑了他一眼,刘骜又笑道:“且放心吧,你是朕结发之妻,名正言顺,那些嫔妃再如何得宠,到了你跟前,还不得自称嫔妾?” 许姱双耳听得清清楚楚,心中更明白眼下宫中那几个受宠嫔妃,无论是伏美人,或者是吕美人,从家世c背景c心计c能力c手段上看,皆不足为惧,当下只是一笑而过,接着又问:“已经到了用午膳的时辰,陛下可是用过午膳才来椒房殿的?” “当然没有,若进过午膳,还巴巴来你这里作甚?”刘骜自在的说着,“你这里饭菜可口,朕时常想念着!” “陛下又在撒谎骗人!” 许姱身姿曼妙地迎着皇帝入内,又一面走,一面抱怨:“若真如陛下口中所说,时常想念这里,也该早来才对,何以拖到现在,才来一回?” “方才说你小气,朕觉得一点也不为过,你让紫苏她们说说,刚才你那话里话外,含了多少酸c带了多少醋,哪还有做皇后该有的气度?”刘骜半开玩笑的说着,转头坐在食几后面。 穿一袭藕灰色宫衣的紫玉偷瞧了眼姐姐,却看姐姐紫苏挤眉弄眼,一个劲儿冲她使眼色,还唇语对她说不要多嘴,当时紫玉心里在想,人家又不是第一次伺候圣驾,何以让您如此不放心? 这边,案几上正摆着鱼肉豆腐煲c香芋炖乌鸡c白芍二草羊肉汤c牡蛎炒猪心c茯苓饼c藕粉桂花糖糕c大枣茯神粥。 许姱慢慢坐定后,一边捻起两根半臂长竹筷,一边笑着递给对面的男人。 刘骜就手接过,扫了一眼案几上的饭菜后,随便夹了一块豆腐入口,觉着酥软糯嫩,接着又挑了几块,然后看似漫不经心问:“适才途中,听王振那家伙回禀,说母后禁足了伏美人?” 许姱正心乐意满,不提防皇帝问这个,少不得拿眼望了皇帝一圈,然后发些没用的牢骚之语。 “陛下大半月才来椒房殿一趟,好不容易来了,非要跟臣妾谈这个吗?” 刘骜原本只是出于关心,询问伏璟何以遭到禁足,此时看皇后面带愠色,态度反常,也不想平白伤害了发妻的感情,忙解释说:“不过是随口问问,皇后若不想提,那朕也不再问了!” 说完,刘骜很没意思的夹菜吃饭。 许姱偷瞧两眼,忍不住又道:“原也不是臣妾针对伏美人,实是她飞扬跋扈,屡屡非分,动不动欺负李少使等人,臣妾身为中宫,既要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又要秉持公平,不偏不党,大事小情皆不可凭一己之心处置,此番,一是为维护规矩,二是为安抚人心,才不得已请母后出面!” “朕闲暇之余,也听了不少流言飞语,伏美人,确是有些骄横放肆!你是皇后,统管宫掖,嫔妃言语不当c行为有失,自不能熟视无睹,如今小惩大诫,倒也不算为过!” 许姱听完,很是开心,先笑着盛了一碗羊肉汤,翼翼小心地拿汤勺冷了冷,然后才吩咐紫苏端到刘骜面前。 刘骜看着羊肉汤上浮动的油花,微微笑着端起描鱼纹陶碗,又拿汤勺拨动了几个来回,最后舀了几口,觉着味道不错,又打发手脚清闲的紫玉也给皇后盛一碗。 许姱含笑答谢,等紫玉动作舒缓的递过来,许姱刚能闻见羊肉的腥膻味,肚里一阵难受,意欲作呕。 这一来,殿中所有人立马慌了神。 紫苏反应很快,最先扑到许姱面前,询问‘可是饭菜不对口味’,紧跟着,刘骜也满面关心的问起来,“可是最近身子不舒适?” “臣妾没事,只是偶感不适而已,陛下接着用膳吧!” 说这话的时候,许姱心里正有团疑影飘过。 从昨日清早起,她已经好几次想要作呕,最后折腾的难受,却又怎么也吐不出来,而这种干哕的体味也似曾相识。 到底是怀过两回的女人,脑筋一转,立马反应过来‘该不是又有了吧’。 抬眼见刘骜正在专心用膳,许姱眉头微动,故作难受,哎呦一声,装出一副又要呕吐的态势。 刘骜见了她这副情状,哪里还安心用得下饭,只能打发王振去请太医令来。少顷,王振冒着满头虚汗,领了许太医令进来。 许太医令守着规矩,老老实实行了叩拜礼,然后才气喘吁吁跑到皇后榻前,跪下给许姱把脉。 仔细诊了一刻儿功夫,许太医令转身笑道:“恭喜陛下,皇后娘娘已经有喜一个多月了!” “皇后真的有了?”刘骜满脸欢喜地问。 许太医令遭问,起先还怔了一怔,可老头子抬眼一瞧,堂堂天子正欣喜若狂,只能不厌其烦的重说了一遍。 刘骜听确实怀了,一时高兴到了极点,先是吩咐王振打赏许太医令,而后又吩咐紫苏c紫玉好生照顾。 对于皇帝这一系列举动,许姱看得大笑不已,“臣妾也不是第一次怀胎了,瞧陛下欢喜成什么样子!” 刘骜脸上挂着淡淡笑容,一面怜惜的看着许姱,一面输送真情,“当年,朕与你年轻不懂事,连着两个孩子也没保住,这一次,朕当心,你也当心,万不可再有闪失!” 许姱先头听太医说怀胎,正高兴得不知所以,如今又听皇帝这番言语,也忍不住露出几分惭愧之色。 “当年也怪臣妾不顶用,没尽力保住陛下的皇子公主,如若不然,陛下现在也该有儿女缠身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八章、许皇后再度怀胎(二) “朕从未怪你,怪只怪苍天不佑朕早得太子!” 刘骜说着,俄尔见许姱垂眉耷眼认真聆听,又贴心道:“上回那孩子出生时,我们初为父母,你没经验,朕更是一头雾水,如今咱们也成长不少,你尽可放心,朕一定打起十二分精神,好好守护你们母子!” 许姱自躺到榻上,接连听皇帝说了许多情话,此刻仿佛也被传染了,双颊上泛起一圈圈红晕,露出一副娇羞的模样。 “陛下如此看重这孩子,臣妾也要老实安胎才是!” “光你老实养胎还不行!” 刘骜关怀的看着皇后,转身吩咐道:“王振,去永宁殿调安太医令过来!” 王振听了,面带犹豫,似觉不妥,双脚粘在地上不肯移动。 许姱瞥眼瞧见,猜知王振心中所想,连忙当着刘骜的面拒绝:“这些年,安太医令一直奉命为陛下调理身体,臣妾怀了这胎,固然是很精贵,可也没精贵到那程度,还请陛下收回成命才是!” 刘骜看皇后过分见外,神色忽然严肃起来。 “朕身体康健,生龙活虎一般,哪需安太医令日日把脉?倒是皇后如今怀胎,身子金贵,得时刻小心!再说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天子之令,城破不改。皇后让朕收回成命,难不成是想朕朝令夕改不成?” 许姱也知皇帝故意吓唬她,心里满心欢喜,嘴上却连称不敢。 刘骜堂堂天子,自不同她计较,只宽慰她要安心养胎,之后外头有舍人进殿,说温室殿那边有大臣候着。 刘骜虽讨厌处理政事,召见朝臣,可架不住朝中几个老臣倚老卖老,隔三差五的要聚在一处讨论军政。 今日逢着国母有孕,正是普天同庆的喜事,刘骜也不愿多生波澜,眼下嘱咐了许姱少气多笑,少动多躺,然后领了王振回温室殿召见大臣。 皇帝前脚刚走,许姱还没从喜悦中缓过神来,便听紫苏在一旁阿谀奉承。 “娘娘盼星星c盼月亮,终于把皇子盼到肚里来了。刚才奴婢瞧着,陛下十分钟爱孩子,将来等这孩子出生,陛下爱屋及乌,立他为当朝太子,那娘娘日后还不如花似锦?” 许姱听了这阿谀之言,也是欣然一笑道:“本宫是名正言顺的国母,如若这胎是个男孩,自然该立他为太子!” 说着,又忽而担忧起来,“可要不幸是个女孩,生下来,最多封个公主,将来要么远嫁塞外,要么许配给王公大臣之子,顶什么用呢?” 紫苏本想哄许姱开心,哪承想主子杞人忧天,于是靠近一些劝道:“男孩也罢,女孩也好,如今陛下尚没一子半女,只要娘娘顺利生下这胎,陛下一定会疼惜娘娘的!” 许姱心想,身处封建时代,为国母又如何? 立嫡立长,早已成了禁锢,眼下自个占了国母之位,只要能生下一子,自然可以顺理成章,扶持儿子为太子,可如若这胎不是男孩,那还真是令人头疼,毕竟她已经二十四岁了,虽然不算老,可一放进十七八岁的嫔妃堆里,谁年轻c谁显老不言而喻。 从前皇帝宠爱她,她自个也沉迷其中,满以为将来能天长日久,可自打新人入宫,皇帝不照样冷了她大半个月? 果然男人都是喜新厌旧靠不住,身为一个明智的女人,她可以允许自己痴恋皇帝,但绝对不允许自己毫无顾忌去爱,总该给自己留一条后路才行,而太子无疑是最好的退路。 这样想完,许姱已显出七八分倦怠,紫苏生性聪慧,不及许姱开口吩咐,自领了妹妹紫玉出去。 而后一月之内,秋冬交替,气温反差颇大,刘骜除去莅朝听事c接见大臣之外,大部分时间留宿在椒房殿。 对于再度怀孕的许姱而言,皇帝体贴入微,夫妻如胶似漆,每日活得闲适快意,简直是近十年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可对于日日望幸不见天颜的嫔妃而言,帝后过分恩爱,无疑滋长了她们心底的怨恨,于是乎,许姱最享受的这段时日,宫里看似波澜不起,实则流言四处生,蜚语满天飞。 转眼秋去冬来。这日,西北风呼呼刮着,天地间飞沙走石,枝落叶凋,极是萧瑟悲凉。 且说郑经娥自接手宫中之事,日夜熬肝熬肺c呕心沥血,二十三四岁的女人硬生生熬出几根白发,又因其生性要强,力求事无巨细,样样清楚,生怕出了讹谬,招惹他人非议,今早特意为了一桩杂务,不顾袭骸刮骨的北风肆虐,亲自来椒房殿移樽就教。 那时,许姱正躺在两层被褥里,惬意地服用安胎药,骤然见郑经娥登门访问,心里猜疑不断,之后郑经娥直接表明了来意。 许姱见她认清地位,态度谦卑,也不好刻意为难,只能按着自己的想法尽量提点。 “宫里最不容许私情,一旦顾忌起来私情,早晚还不乱了套?眼下这桩事,若按本宫的意思,还是率由旧章,照宫规处置吧!” 来前,郑经娥也仔细考量过,此刻听了许姱的意见,当面点头称是,忽而又想起一事,问起:“昨日,臣妾照例去巡视东西织室,乐府内府,前脚刚踏进内府那边,冷不丁听见里面喊天求地,呼爹叫娘,臣妾没见过那阵仗,又顾念着身份,不好直接进去,只打发了身边跟着的舍人进去查看,结果查到里面聚集了三四十个舍人!” “三四十个?” 听到涉赌人数,许姱经不住吃了一惊,毕竟从未逮到如此多人聚赌,俄而冷静下来,她又开始评头点足。 “宫里头这些舍人呐,一个个最是油腔滑调,偷奸耍滑,那么多人聚在一块,难保会有好事?” 郑经娥挤着眉头,回答:“臣妾仔细盘查过,那些人聚在一块,或者簸钱,或者呼卢,总之全是跟钱挂钩的玩项!” “宫中严禁聚赌,他们知法犯法,你还纵容他们不成?” 许姱原本也想心平气和的同郑经娥讨论治理之法,可架不住怀胎时火气盛,加之郑经娥连这点小事也来请示自己,不觉声色俱厉。 “宫规怎么规定,你便怎么处置便是,何以还要跑来问本宫示下?” 郑经娥连忙站起,低着头回:“臣妾本来也是如此想,可那些舍人当中,有几人是中书令石显的手下,臣妾投鼠忌器,一时也没有好的解决办法,这才来叨扰娘娘安胎!” “区区一个中书令,还能妨碍到你处置舍人?” 许姱满是轻蔑的说着,忽然脑子一热,道:“宫规如是,不论犯罪者是谁,背后有谁,也不能逃脱罪责。看在你冒风登门求教,本宫乐得出面代劳,至于此事,我会派人知会邓大长秋,让她接手处置!” 郑经娥求援成功,又见许姱面色不佳,也不敢多加打扰,随便造了个由头,领着婢女出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九章、许皇后再度怀胎(三) 好不容易打发了郑经娥,许姱正打算喘口气歇一歇,须臾又听宫女进来回禀,说是远远看见王太后带人过来。 许姱虽猜不透王太后的心思,可心里料想,眼下自个正怀胎,王太后顾念着龙子皇孙,八成也不会为难自己,于是先吩咐紫玉出去候着,自己靠着迎枕,闭目假寐一会儿。 俄顷,外头一片窸窣的衣裙声过,娃娃红毡帘被人撑开,随后是王太后满面春风走了进来。 许姱眼见来人神情平静,隐隐透出即将成祖母的喜悦,更笃定王太后不会为难自己,果然听王太后先声夺人。 “如今天气肃杀,外头连只鸟也看不得,这几日又动不动寒风尖利,皇后身子可好?” “承蒙母后挂念,儿臣最近精神饱满,连陛下看了,也说臣妾不似刚怀孕的女人!” 许姱含笑说完,正准备假模假式从床榻上爬起来行礼问安,早见王太后出手制止。 “什么时候了,皇后还在意这些繁文缛节?” 话未说完,王太后使力推了许姱一把,愣是把许姱的上半身推回了芙蓉红迎枕上。 “原想着,等过几日风不大了,孤再来椒房殿看看你,谁料这风一刮起来没个消停!” “外头天冷风大,母后出来一趟不当紧,可万一伤了风,儿臣该如何向陛下交代?” 说时看王太后含笑不语,许姱又转移话题。 “上半晌儿,儿臣正躺在榻上静养,突然听外头有动静,赶紧打发了紫苏出去看看,原是阳阿公主吩咐奴婢来给儿臣送补品,儿臣当时好奇,顺口问了来人一句,‘怎么不是你们公主亲自来’然后才听来人说,阳阿患伤寒了!” “那孩子少失其母,从小养在孤膝下,一向是个懂规矩c知分寸的,如若不是身子不适,定不会假手于人!” 这样接着话,王太后心中忽有所动,又问:“来人可有对你说,阳阿如今是何症状?” “即便那奴婢不先说,儿臣也是要问上一问的!听讲入冬不久,阳阿已感身体不适,起先只当做小病小痛来医治,不想后来恶寒无汗,头痛项僵,连着五六日外感发热,驸马这才慌了神,连忙延请太医令入府诊治,目下服了几剂清俊的药,眼瞅着快要康复了,只是还吹不得风!” 王太后提着心,最后听快痊愈了,才神情松缓道:“怪不得呢,恁孝顺一个孩子,足有小半月没见过她人影,原只当她跟驸马游山玩水c快活逍遥去了,不想是真大病了一场!” 感慨完阳阿公主的病情,王太后又重新望着儿媳妇,关怀备至。 “前日,陛下来长信殿商量冬祭之事,聊完正事后又听他讲,你前段日子总想呕吐,最近可还熨帖些?” “也就是那一阵子难受,忍过去了,之后便也没感觉了!” 王太后点了一下眼,随即又恍然大悟一般说:“差点忘了,今个过来,还嘱咐容珮挑了些补品!” 随即,吩咐跟过来的奴婢呈上来,许姱笑着转头看去,果然太后一出手,个顶个全是珍品。 王太后看儿媳妇很满意,心里也是高兴,接着又问:“如今你身子重,宫里许多事也插不上手,依我观察,郑经娥品行端重,处理宫事也一丝不苟,你要养胎,若再继续盯着后宫,难保乏力,反不如将一应事宜嘱托给郑经娥好!” 眼瞧许姱不接话,王太后又道:“另外,孤觉着,光安太医令一人照顾你还是不够,毕竟上了岁数的人精力有限,平时既要忙于照顾陛下龙体,又要费神费力为你安胎,一颗心掰两块,一个人两边跑,总有顾不上来的时候,要不,孤再从永寿殿拨几个得力的医女?” 许姱最初也有此担忧,可每日瞧着安太医令轻轻松松的,年过半百的人比自个还精神,渐渐也打消了猜疑。 “不是儿臣不领母后一片心意,实是陛下抬爱,才将安太医令赏赍给儿臣使唤,儿臣若不动声色的背着陛下,选了其他人来保胎,将来陛下获悉,难免会以为是安太医令保胎不力,儿臣才另选他人,如此岂不无损了安太医令的医德医声?” 王太后年方四十有五,既不老眼昏花,也不耳聋耳背,许姱那意思再清楚不过,不禁在心里暗暗怒斥。‘明明是不想领孤的情,非拿陛下作挡箭牌,还真是假模假样呀!’ 之后婆媳俩开始貌合神离,王太后交代些安胎主意事项,许姱一句一句应和,不过是些七零八碎的话。 最后,王太后可怜许姱再度有孕,也不愿意多加叨扰,匆匆领着容珮折回长信殿。 只待王太后一走,许姱再不装样子,立刻变了脸色。 “我说嘛,长年累月也不见太后露笑脸给我,今个却是换了天地,又是送些补品,又是陪着说话,原来全是为了伏美人而来!” 紫苏心里想着许姱今日会见了许多人,原已经有些身心疲惫,此刻更防备她动气,于是劝道:“皇后娘娘正在孕中,最是不能动火置气的时候,许多人c许多事只当云烟一般,不在意也好!况且,太后娘娘老于世故,即便你不答应放伏美人出来,太后总有其他的方法,反不如卖个乖给伏美人,也好让她感念娘娘的恩典!” “不答应能行吗?刚才你没看见吗?太后可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许姱恹恹接了一句,“纵使本宫一力阻拦,陛下那么仁孝,也能跟本宫一样去违背太后的意思?左右伏美人的禁足之期也过了,陛下早晚也要召幸她,反不如我大度一些,提前表个态的好!” 紫苏害怕许姱动怒,伤了胎气,只诺诺点头,随后又目不旁视的望着许姱,请示:“那娘娘的意思是” “下半晌,你瞅个空闲的时候,亲自去告诉掖庭令一声,就说伏美人禁足之期已过,日后陛下再想传召,一切按着规矩来即可,另外,再让紫玉去趟安宁殿,知会伏美人一声,本宫怜其年轻不懂事,先前之事不予追究,从今往后,她要洗心革面,老实守常,若再有欺压嫔妃c亵渎宫规之行为,即便太后袒护,本宫也断不会轻饶了她!” 紫苏心无旁骛听完吩咐,之后岔开话题,扶着许姱小憩片刻,再然后伺候午膳,安排午休。 马不停蹄忙完椒房殿这边七零八碎的事情,紫苏又歇了一会儿,之后打算收拾收拾去掖庭那里走一遭,遥见郑经娥面色严肃而来,亲自迎上去一问,原是办完了事来复命。 紫苏忙将许姱正在午休告诉她,郑经娥也不敢打扰,只能托紫苏代为转告,自行离开。 ------题外话------ 鉴于阅读量c点击量十分惨淡,作者最近要发力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章、岁暮天寒雪色深(一) 日月更替,几场凄风冷雨过后,不觉已是寒冬腊月。 宫里头长年冷清,最热闹之时无非是几个节日,特别到了年下那段时间,所要庆贺的节日很多,嫔妃间交往也十分频繁。 今年又因皇后曝出喜讯,陛下与太后欢喜异常,连番恩赏后宫,弄得宫里头渐渐热闹起来。 这日一早,天色黑蒙蒙的厉害,空中总飘着几片乌云,撑到夜里人定时分,青女果然发了神威,幻化出不可计数的雪晶。 雪晶慢慢忽忽的从九天落下,及至落到半空时,凝华成一片片雪花,轻悠悠落在地面。 白雪一层层铺在地上,等到第二日起床,已经深能没人脚跟。 陆香昨夜临睡前,因没听见北风呼啸,特意掀开窗户看了,瞅着外头雪花飘飘,万籁静寂,惦记着今早起来堆雪人。 红绡c青萍俩个年纪小,同陆香一模一样,也是十分贪玩的性格,大清早骨碌着从床上爬起来,头发乱得如草,尚未打水洗脸,听陆香叫唤着要去堆雪人,俩人欢天喜地的跟着锄雪。 庭院里雪多,几个丫头又手脚勤快,雪人很快堆完。 三人围着指手画脚一会儿,左添右去,稍加完善,直至每个人都很满意,才满脸欢笑进屋,请班恬出来观赏。 班恬随几人出来时,日出曈昽,外面天晴雪霁,四处白皑皑的,在落满雪花的庭院中,一座白晶晶的雪人赫然入目。 算算进宫已经大半年,这期间,看过三月桃花朵朵开,梨花院落溶溶月,遇过炎炎夏日火伞张,秋雨绵绵无尽期,却是头一次遇见漫漫大雪。 班恬心下觉得十分有意义,脸上不自觉挂了笑容。 “昨夜睡得死,也不知什么时候落的雪?你们可有注意?” “奴婢昨晚睡得晚,正要出去打水洗脚,刚好看见天边落了雪!”红绡呵着暖气,神采奕奕的接话。 陆香站在旁边,似乎不甘落后,也上赶着说:“不光你看见了,我也看见了呢!” “你们全是有眼福的人,眼睁睁看着雪花从天落下,多美的景象呀!” 班恬略带羡慕,一面欣赏着白雪琉璃世界,一面望着几个小脸冻得通红的丫头,忽然又发现李平不在现场,于是往左半转过身,对着满脸堆笑的陆香,问:“怎么不见平儿在这?” “多半是还病着吧!” 陆香那神情连带着言语,显得毫不关心,只在看见班恬目不斜视的望着自己后,又略带嫌弃的补充一句。 “也不知她昨日去哪里跟人疯玩了,回蕙香殿后一直发烧,难受得下不来床,我好心问她两句,她也不愿搭理我!” “一个身子不适的人,哪还有心思搭理你?连你这麽粗心的人,也能看出她很难受,估计是病得很严重!” 班恬慢慢的说着,瞥了一眼小雪人后,很快朝着东偏房走,一边走,还一边自责道:“倒是我疏忽了,昨夜没看见她在跟前晃悠,竟忘了找你来问问!” “她自己爱出去吹风,这才着凉,哪能怪少使粗忽?” 从小到大,陆香早见惯了班恬顾惜李平,虽然心里明白,李平有娘没爹招人可怜,可大家同样是伺候主子的奴婢,班恬老偏心另一个,搁谁身上,谁心里也不畅快。 转眼进了偏屋,班恬第一感觉,屋里好冷c好冷,几乎要接近外面的温度,再一斜眼,看李平拱肩缩背,曲膊而枕,头朝着床里睡觉,立马走到床沿坐下,关怀道:“身上可舒服一些了?” 犹在迷糊中的李平听了这句,神志猛然清晰,忽然睁开秀美的双眼来。 等瞧清楚是班恬过这边来看她,李平赶忙旋着身躯翻转过来,因见陆香等人也靠在床边,同时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心里又一慌,身上的难受立时也不记得了。 “少使怎么来了?” “傻丫头,病倒了,也不知道告诉我一声?心里还当我是你主子吗?” 班恬低下头,小心的给李平掖了掖棉被,又贴心的拿右手背试了试李平额头的温度,这之后,言语里满是关怀。 “我摸着滚烫滚烫的,多半是烧得厉害,唉,你也是糊涂,光挨着有什么用?还是正经找个太医令来,给你瞧一瞧病才好!” 李平垂着双睫,听了后一句话后,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直觉一股暖流悄然划过心尖。 “少使这般顾怜奴婢,奴婢自此可得争气了,要早些恢复身体,早些帮少使做事!” 班恬看她病了,还想着早日康复,好为自己效力,心里亦是感动,不由自主伸出手来,刮了刮李平的鼻头。 “傻丫头,如今正值隆冬腊月,连储书殿那边都打发宫女来,告诉我天冷不必过去了,你还惦念着忙乎不成?眼下让你病愈才是首要,多余的事情,你不必想!” 李平乖乖的点了下头,班恬见她还很不舒服,也不愿意多打扰她,带了红绡c青萍出来后,又吩咐红绡立刻去永宁殿请太医令。 眼见红绡急匆匆离开蕙香殿,班恬才放心回了屋里。 半个时辰过后,红绡领着一个身材瘦削c模样清俊的太医令回来。 陆香看来人过于年轻,先朝着那太医令福了一福,然后声称要进去通禀,拉着傻不愣登的红绡进殿,还一面走,一面问。 “怎么去了那么久,只领了这麽个年轻的太医令回来?我可听老宫女们说过,年轻的太医令医术不好,别回头病没瞧好,再搭进去一条命!” “我何尝不想请个医术老道回来?可进永宁殿的时候,里头慌成几团,我挨个去问,一团说要忙着给皇后娘娘看方诊剂,一团说要核对宫中嫔妃的脉案记录,一团说要赶日期给太后娘娘配制丸药,还有一团正忙于给伏美人安胎,我也是等了半天,才等来这么一个清闲人!” 听完红绡的话,陆香迅速抓住了重点,“伏美人也怀了?” “可不?前两月里,陛下隔三差五宣她去侍寝,搁谁也能怀上了!” 红绡略带蔑视的说着,“陆姐姐,宫里人可真势力,我一进殿,表明是蕙香殿的奴婢,那些太医令连抬眼也不抬,可还没过一会儿,安宁殿的扶桑跟着也来取药,他们却一个劲献殷勤!”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一章、岁暮天寒雪色深(二) “宫里头还不就这样吗?主子们想法设法去献媚取宠,奴婢们处心积虑拜高踩低,咱们时常出没宫里,倒也不是头一回见这跟红顶白的事了,行了,别瞎抱怨了,赶紧进去告诉少使来太医令了!” 陆香一边感叹,一边头也不回的往里走,红绡看她走得急,也加快脚步迅速跟上。 少顷,班恬搁里头大概听了请医过程,随两人出来接见。 那太医令也晓得规矩,老老实实对着班恬行礼。 “微臣永宁殿方延拜见少使!” “要来给谁瞧病,红绡路上该告诉方太医令了吧?” 班恬一面发问,一面瞅向方太医令,当瞧得他深深的低了下头,又道:“既然方太医令不觉为难,那便随我过来吧!” 方延守着规矩,目不斜视的尾随班恬进了东偏房。 刚一进屋,班恬即撇下方延等人,径直朝榻上躺着的李平走去,方延跟在后头,眼看陆香等人各忙各的,两眼不自觉四下扫视起来。 屋子不大,一眼看来空荡荡的,两扇窗户紧紧合上,少有的几件摆设也很古旧。方延略略看了几眼,连忙走至床边,问:“班少使,可是让微臣诊治这位姑娘?” “是!平儿从昨夜一直发高烧,也不见个好转!” 班恬自顾自说着,忽然发觉方延一个太医令站得老远,反倒是自己这个请人家来看病的坐得离病患很近,于是连忙站起来,说:“还请方太医令上前仔细瞧一瞧,顺便配几服药,若他日平儿病好了,我一定好生答谢你!” “少使言重了,救病治伤,本就是医者之责,谈何答谢?” 方延一面谦辞,一面慢吞吞挨到床边,随手取出青白色脉枕后,方延很小心的抬着李平玉手放在脉枕上,又搭了一会脉象,方延抬眸望向病者,想要观察观察患者面色,这才见李平雪肤花貌,乌发黪黪,一双眉毛弯似新月,两眼之中清似碧波。 方延脸上一抹害羞划过,然后温吞的转过身来,语速很慢很慢:“回少使,这位姑娘病得不轻,容微臣细细看一看!” 班恬站在一侧,刚才看他神色沉重,双眉一直不展,心里也大概猜测出李平病得不轻。 此刻听了专业人这番言辞,班恬连忙恳求他瞧仔细些,方延领命遵从,之后认真瞧了半晌,大致推敲出该如何诊治,班恬才放他回永宁殿,并打发陆香跟过去领药。 且说陆香领了药回来,途中经过伏美人的安宁殿,远远看到扶桑和两个小宫女站在殿前说话。 临近,陆香才听见扶桑说:“还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前几日,美人派我去东织室领春衣,去时正遇见皇后娘娘身边的紫玉也在,你们别说,那姑娘看着不比咱们大几岁,可气势真是吓人!” 两个小宫女好奇地问。 “如何吓人了?姐姐倒是说一说呀!” “是呀是呀,话说一半最急人了!” 扶桑眨着眼睫毛,笑言:“如何吓人?你们设想一下,几个经年姑姑站在跟前,人家不计后果扔过去几匹尺头,随即还恶噷噷出口大骂‘我们娘娘如今是双身子,连陛下与太后都宝贵得不得了,你们几个老不死的,竟敢拿这些糊弄我,不拿出上好的绸缎敬奉?’” 两个小宫女听了,果是一脸崇拜。 “哇,听姐姐这么一叙述,那紫玉姑娘倒是蛮厉害的,也不知咱们跟着美人,何时才有这般威风?” “换做是我,看见几个年长的姑姑站在前头,不说旁的,双腿先哆嗦的不成样子,哪里还敢去以下犯上去凶她们?” 听得身旁接连发生赞叹声音,扶桑跟着回忆起那日见闻,至今还是一脸歆羡的模样。 “唉,瞧瞧人家风光成什么样,再瞧瞧我们,同样是奴婢,活得一点尊严也没有!” 旁边两个小宫女连忙阿谀奉承。 “姐姐这还不满足?你瞧自个穿什么衣服,再瞧瞧我们两个穿的,真是一个天个地!” “是啊!我可羡慕姐姐了,美人得宠过后,动不动赏给姐姐裙子什么的,哪像我一年到头只穿那几条裙子,其中那条蓝色的,还因为洗的次数多,日头晒得红不棱登的,可饶是这样,我还不舍得扔掉呢!” 陆香自从听见她们背地里言语,特意放慢了步速,足有两三分钟还没走过安宁殿。 偏巧扶桑与两个‘尾巴’说话的时候,目光往陆香这边一扫,看到她踩着积雪回去,于是暗暗一笑,两眼直勾勾望着陆香,尖声尖气的讽刺。 “听你们这一说,我倒也算不错的,不信你们瞧瞧,同是主子带进宫的奴婢,还有人亲自去永宁殿取药呢!” 两耳一阵风刮过,陆香猛地转身望向几人,红着脸问:“你们不顺心是你们的事,何苦还要捎上我?” 红光满面的扶桑慢悠悠往前走了一步,笑道:“我们也没指名道姓,你何必急得跟跳脚虎一般?原本嘛,你若不急不躁,我们只当看个表面,你们主子是心疼你的,可你这麽一急,不正证明你过得很不顺心吗?” 北风呼呼的吹过鬓边,陆香的双脚因透了水,渐渐冰冷得没有知觉。 她心里明白,扶桑外表硬气,不过是仗着伏美人得宠,若自己的主子也能得宠,自己必然也能挺直腰杆,可一想班恬清心寡欲,也不知哪一辈子才有底气反驳扶桑? 想至此处,陆香的双手死命抓住了药袋的边缘。 扶桑发现眼前人怔在原地,心里很没意思,又一转眼,见白雪重新飘了起来,远处一棵老松正默默接着雪花,于是话不多说,没好气的哼了一声,领着身旁的两个丫头进去。 殿门咚一声合上,陆香再回过神来,身前早空无一人。 白茫茫的天地间,只有飘飘扬扬的雪花和几棵百年老松陪着自己,她尽力忍了忍气,而后抬头看着白蒙蒙的周遭,默默发誓,将来一定要助主子出人头地,一定给这些目光短浅的奴婢个教训。 心里窜着一股气,陆香兴冲冲往蕙香殿走。 回头去送药时,班恬看她全身落雪,绣鞋也早湿透了,又心疼又自责,一边让她脱了绣鞋,拿自己的绣鞋给换上,一边又吩咐红绡c青萍捧着陆香的湿衣服去烘一烘。 手慌脚乱忙了一遭,最后才看见小姑娘红扑扑的脸蛋上,一双眼红得跟小兔子的眼睛一般,班恬连忙问缘故,陆香心高气傲,自然隐去了中间一节,只说受了感动所致。 ------题外话------ 提前告诉大家哦,满一百章会发收藏红包,一定要来抢哦!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二章、岁暮天寒雪色深(三) 倏忽已是除夕,天地间白皑皑一片,大雪仍在洋洋洒洒飘着。 今岁普天丰收,各地郡县往上敬奉不少羡余,让国库短时间里充盈起来,皇帝高兴之余,念着找雪兆丰年的预示,大摆筵席于建始殿,广邀三公九卿c王公大臣,亦允许后宫里少数有头有脸的嫔妃入席。 自然,能与皇帝同席共饮这种福气,不是任何人都可以够得着,后宫里必须位分在美人之上的嫔妃,才能有幸受邀入席。 类似班恬这等中间偏下的嫔妃,那是想也不必想,可是伏美人非不信邪,仗着自己如今怀了龙胎,央求刘骜允许她随侍身侧,结果刘骜一通糊弄,把她打发了。 然而,建始殿那里再热闹也罢,终究属于人上人的热闹。 偌大的宫城中间,最不起眼的蕙香殿里,班恬等人正围着炉火说话。 “迷迷糊糊的竟也过了一年,这时间过得还真快!” 听班恬感叹岁月匆匆,陆香皱着红扑扑的脸颊,接了一句。 “少使还感叹时间过得快,奴婢却总觉着,时间过得太慢了,明明前夜睡觉前做完了所有事,可第二日睁眼又有一大批活等着自己!” “若换成红绡c青萍埋怨活多累人,我定会好生安慰她们几句,可你成日里偷懒偷惯了的,只怕再多的活计,也累不着你吧?” 班恬半开玩笑的讽刺,瞧陆香还假意生气了,连忙凑近一些,“小气鬼,平时也没见你正经,今个反倒正经起来了?” “少使老埋汰奴婢,往后奴婢在红绡c青萍面前,也没底气吩咐她们做事了呢!” “没了那份底气才好,老是端着架子吩咐人家做事,也不想想红绡c青萍乐不乐意?” 刚一说完,只见陆香如宠物一般蹭了过来,黏着不肯松手,班恬给她磨得没办法,只好哄她说炉火正旺,一会儿火烧板栗,陆香听了,这才欢天喜地的出去准备。 看她风一样离开,红绡c青萍两人一面围着炉火取暖,一面感叹陆香最爱板栗。 班恬却是一早知道的,转眼望着沉默寡言的李平,问:“吃了几副汤药,身上可好受了些?” 李平右手拿着铁钳子,一面拨着炭盆里的红媒,一面回答:“已经好多了,这两日也不头疼了!” “好了便好!过了今夜,明儿可是新岁了,如若带着旧病迎新,可是不大吉利!” 说时,特意瞧了一下李平的面色,彤彤的炉火映着丰润的面庞,果然不是病中那般憔悴。 李平很快调整好煤炭的位置,正准备出去帮陆香一把,只听毡帘一动,风裹挟着雪粒子窜进来。 娇小玲珑的陆香探头进来,嘻嘻然笑道:“入冬后,下厨房里储藏的板栗不多了,奴婢想咱们人多,分不均难免不快,于是一路小跑,赶去李少使那边借了一点!” 陆香说完,随即气喘吁吁的跑到屋里,然后从怀里抖下几十棵大小不一的板栗。 红绡c青萍两个见了,毛腰蹲下,动手挑拣起来,然后又选一些颗粒饱满的投进火盆里。 熊熊火焰里里时不时飞迸出几点火星子,四个正值芳年的丫头笑得不亦乐乎。 班恬忽左忽右看着她们,心里头暖暖的,良久才问陆香:“你去借东西的时候,可瞧见李姐姐正做什么?” “冬日闲闷,左不过说闲话打发韶光,奴婢进去的时候,李少使正和章良使c陈良使聚在一起,至于她们说些什么,奴婢也不敢探听!” 陆香这个吃货,一心只顾着把板栗塞到红煤底下,同班恬说话时语速飞快,班恬看她心急如火,也不多问什么。 之后又听红绡提起。 “听宫里人传,皇后娘娘自打怀胎,每隔两日总要吃一些板栗,只因板栗味道香甜可口,多食可以强身健骨,尤其是怀胎三四个月后,不仅可以消除疲劳,还可以促进骨盆的发育成熟,将来临近生产,胎儿也能顺利入盆!” “瞧你说得有模有样,要不是因为我认识你,还以为这话是生过好几回孩子的妇人说出来的呢?” 陆香一边盯着火候,生怕火势不够,板栗烧不熟,一边又对着红绡打趣。 红绡哪经得住她调笑,一面与陆香争辩,一面求救于班恬,班恬小时候也听说过板栗的功效,此刻正好有了炫耀的用场。 “不光孕妇多吃有利,连咱们寻常人多吃一些,也是好处颇多,我隐约还记得,这东西可以健脾养胃c补肾强筋c活血止血。” 陆香听了,也不跟红绡吵闹,转过头对向班恬说:“既然少使也说这东西对身体好,那一会儿你们少吃些,我可要多吃一点!” “这东西偶尔食之,对身体百利而无一害,可若是一次吃多了,却未必是好事!” 班恬面色平静的说着,“物极必反,放到日常饮食上,也是如此!好比这板栗,日常吃得少些,刚才那些好处,自然而然落进人体,可食之过量,很容易伤了脾胃,这又是很大的伤害!” “管它是好是坏呢,一年到头不就吃这几次吗?” 陆香天真地笑着,旋即又扭头看着班恬道:“现在才半中午,听讲宫里的除夕宴入夜开始,要是能陪着少使去看一下,该有多好!” 李平病体初愈,呆了半晌一直沉默不言,此刻听了陆香的心愿,仰脖看了一眼班恬,见班恬半是羞愧的低下头去,忙道:“宫里的除夕宴热闹是热闹,可宴席上头,不光有后宫嫔妃,还有许多王公大臣在,古训‘男女不杂坐’,只怕今夜赴宴的嫔妃也要端得规矩,这无形之中,已经去了一半兴致,还不如咱们陪着少使快活呢!” 班恬听完,赞赏的看了一眼李平,然后就手接过红绡递来的板栗,忍着烫手的温度剥了外皮,轻轻塞进嘴里,松松糯糯,不由心情大好。 红绡看班恬吃得开心,跟着又取了火钳,从火盆里挑了十来颗板栗出来。 班恬原是尝个鲜,眼瞧红绡还要动手给自己剥,连忙张口拒绝。 一旁的陆香听了,也不顾口里正塞着东西,嚷嚷着班恬不吃,全给自己留着,众人听了,又是一阵取笑。 ------题外话------ 求收藏,最近心碎了,收藏一个劲往底下掉!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三章、岁暮天寒雪色深(四) 闲处光阴易过,不知不觉间,众人已剥了满地的板栗壳。 此时铜盆中朱焰腾腾,屋里的温度有些许灼人。 红绡c青萍几个穿得薄些,没什么明显的感觉,可班恬里外裹了好几层衣服,不免感到有些气闷,随口招呼一声说去外面逛一逛,便脸挂笑容出屋了。 陆香那时沉迷于美食,自然没心思跟着,倒是李平顾念着班恬多年疼惜,担心班恬独自出去不安全,推故身体有些不大舒服,悄无声息的从里面出来。 刚一出来,看见班恬要解开斗篷上的蝴蝶结,赶快上去阻止,“少使才从暖殿出来,身上觉着有点热很正常,也没必要解开斗篷,万一搁外头冷热相冲,招了风寒可如何是好?” 眼看李平重新给斗篷上的蝴蝶结挽了个扣,班恬笑着问:“怎么不跟她们几个继续在里头取暖?” 李平粲然一笑,语调平缓:“奴婢跟少使一样,觉着胸口有点闷,想着出来站一站,疏散疏散!” “虽然外头没有刮风,可连日来,天气总不大好,你的病才好,别回头又冻出来了!” 班恬平和的说完,转头又望向蕙香殿外,李平顺着主子的目光瞧去,看见殿外一望无际的白,皑皑白雪积在路面上c落在树木间,尤其是通路拐角处那几株腊梅,红妆素裹,分外妖娆。 “今夜宫里头大摆宴席,后宫这边应该很少有人总动,美人闷了一整个冬天,可想出去走一走?” 班恬顺着呼出一口气,道:“还是老实待在殿里吧,免得遇见了什么人,惹出祸了可不好!” 李平善于察言观色,固然明白班恬心内所思,可看主子一副渴望出去的表情,想了想又说:“少使放心吧,奴婢知道一个地方,鲜少有人过去,等会儿奴婢领您过去,保管少使喜欢!” “眼前天寒地冻,而你身子还没好透,哪能让你领路?” 班恬关怀的看着李平,“你还是留在殿里将息,之后告诉陆香怎么去那地方,让那丫头带路也是一样的!” “前几日奴婢患病,时常神志恍惚,陆香姐姐怜悯奴婢,不分白昼照顾奴婢,眼下早熬出一大圈乌青,奴婢哪还敢劳烦她?再者,红绡c青萍年纪小,宫里的路线也不大熟悉,万一走岔了路,冲撞了什么贵人,更是徒惹是非,反不如奴婢领着你去得好!” 李平捡着要害说,忽而又道:“少使若担心奴婢身子撑不住,那更是瞎操心了,奴婢从小漂泊流离,过惯了苦日子,骨子里康健着呢,哪是小病小秧能击垮的?” “别瞎逞能,我看着怪心疼的,待会回屋再披一件斗篷出来,不然你说什么,我也不让你带路!” 班恬目不转睛的看着李平绯红的脸蛋,略带怜惜的说,“陆香虽聪明机灵,可差在鲁莽冲动,红绡c青萍年纪小,眼下还看不出来什么,所以蕙香殿里,我唯一可以嘱托的人只有你,你千万得保重身体,不光为了自个,也为了我,好不好?” “唉!” 李平应了一声,随机回屋取了件斗篷披着,之后才领着班恬走出蕙香殿。 雪后放晴,天气彻骨,偌大的宫城里白雪累累,无数房檐上挂着晶莹剔亮的冰溜。 纵横密布的宫道上,一百多号舍人手持笤帚,猫着腰老牛破车的扫着地上的积雪。 班恬慢慢沿扫过的雪地走,李平跟在一旁,边说话边引路,约莫过了半个时辰,终于来到一处偏僻之地。 那里位于明渠之末,湖上建着一座精致的小亭,亭里朱栏红杆,周围是弯弯绕绕的狭窄小道。 彼时亭顶积满落雪,亭里多多少少也飘进去一点,而由亭外延展进小亭的道路全部积了雪。 班恬两人由远逼近,早见宫城之外童山秃岭,白色绵延,走至跟前,又见古松参天,雾凇沆砀,天与湖上下一白,更有一场雪从老松树上飘下。 班恬看得高兴,不由得问:“你是怎么发现这么个地方的?” 李平顿了一下,回答:“说起来,还是入秋前那阵儿,奴婢跟陆姐姐去内府领份例时顺道瞧见的呢,奴婢当时就想,这里人烟稀少,平时是看不出什么美,可一等入冬下了大雪,此处可是顶真赏雪的好地方!” 班恬平和的点了下头,正打算举步朝着小亭走,忽见一抹身影打不远处飘过,而后又出现几个宫女跟在后头追,还一边追,一边喊:“公主,公主,你慢点跑,奴婢快跟不上了!” “才这么点儿路就跟不上,你们可真能偷懒,等会儿见了太后娘娘,本公主一定让太后治你们的罪!” 小女孩故意恐吓身边的奴婢,随手捏出几团雪,对准了跟着的奴婢砸去,而后又一溜烟儿躲开,朝着班恬这边跑来。 班恬站在原地,听几个宫女称呼小女孩为公主,心里正琢磨该不该上前行礼,忽个耷眼,却见穿着一身胭脂红裙子的小女孩扑闪着眼睛,望着自己问:“你是谁?” “嫔妾见过公主!” 虽说眼前是个小不点,可班恬哪里知道她厉害不厉害,此刻只小心翼翼的折腰行礼。 “虽然我是先帝之女,身份贵重异常,可太后娘娘早吩咐下去,我年纪小,宫中嫔妃若遇见我,点头示意即可,不必向我郑重行礼,免得我享用太多折了福气,难道你不知道吗?” 小女孩好奇的探着头观望班恬,看班恬很长时间没说话,转而又问:“这儿偏僻得很,平时根本看不到人影,也就是我住在这边,才时常过来玩玩,可你是为何来呢?” “嫔妾只是随便逛到这里!”班恬低头看着小不点说。 小女孩眨了眨眼若有所思,然后身边跟着的宫女赶来,抬头见有外人在,虽不知班恬身份,照旧规矩行了礼数。 只等班恬喊她们起来,她们才抱怨:“公主可别折腾我们了,外头大冷的天,万一再冻着了,太后娘娘又该怪罪我们照顾不周了!” “有什么好怕的,太后娘娘若怪罪,我替你们去挡着,哪能让你们担惊受怕?” 小女孩天真的说着,似乎还为自己的气概折服,良久才转头看着班恬说:“我还要去给太后娘娘请安,便不留在这陪你了,不过我觉着你很亲切,临走之前,想问你一下,你是什么人?” 班恬甜甜一笑,李平早接过话来。 “主子是班少使!” “班少使?” 小女孩无邪的笑了笑,又说:“原本见你长得很好看,还以为该是个美人什么的,区区一个少使可惜了,不过你也别灰心,大哥每月都进后宫,早晚会宠幸你的,到时可别忘了我哦!” “可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呀!”班恬淡淡笑着,满眼高兴的望着天真活泼的小女孩。 小姑娘却似大梦初醒一般,连忙道:“我叫平都!千万别忘了哦,下次若再见你,一定邀你去我殿里坐坐!” 看班恬听后和善一笑,平都公主也很欢喜,毕竟宫里单她一个小孩子,素日里学规矩闷极了,今个难得出来透透气,身边又跟着几个甩也甩不掉的尾巴。 果然没出一刻儿功夫,那几个尾巴怕耽误了时辰,不住催促该走了,平都满心不想离开,可架不住左右夹逼,悻悻走了。 可爱的平都公主一走,班恬稍微转过神来,又赏了一会雪景,隔不久也领着李平回去。 ------题外话------ 欢迎大家围观,入坑,作者发誓不弃坑哦!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四章、媚脸未匀新泪污(一) 回去时再途经繁花陌,路上的积雪已经清理大半,不过仍有几个舍人毛腰干活。 班恬赏了雪景回来,心情很是舒畅。 转过一个弯后,遥遥看见紫玉领着几个宫女,簇着一个太医令慌慌张张飘过,之后还没走个百来步,又见邓大长秋脚步匆匆,迎面而来,临近,双方打个照面,然后大道朝天各走一边。 班恬早听闻皇后再度怀孕,只是人家自有孕以来谢绝拜见,闭门不出,谁也不知道皇后肚里那龙胎安好与否。 而此刻见如许多人紧张兮兮,直奔着一个方向去,她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念头,奈何平时深居简出,她一向消息不灵通,当下也不敢多问,只带着几分好奇回了蕙香殿。 而正如班恬所料,皇后许姱现在很不好。 安太医令国医圣手,累次三番来椒房殿诊脉,皆上报胎象极其安稳,许姱几乎以为能顺利生产,可谁也没想到,午膳后进食了一晚羹汤,无缘无故肚子发疼起来。 安太医令一路跑得急,不多时赶来椒房殿,进去后听闻许姱呼痛不止,老太医心里百思不得其解。 毕竟少年从师,认百草,识五味,熟单方,记药性,外加三四十年的临床经验,怎么也不可能忽然出了差错,老太医死活不肯认输,凭着记忆将之前开的汤药一遍一遍的过,待确定问题不出在自个手里,老太医已经不知不觉走到了殿中央。 “安太医令来了便好,你快进去瞧一瞧皇后娘娘吧,也不知娘娘误食了什么,一个劲喊肚子疼,奴婢真是快吓死了!” 紫苏一面表达自己的惊惧,一面招呼安太医令进去,一面又将许姱的症状详细陈述。 安太医令听完,情知大事不妙,大步流星冲着榻边去,里头几个大宫女看来太医令了,纷纷退到两边,留出个空隙来。 熟门熟路的望切一会,安太医令脸色忽然变得很不好看,回头交代殿中所有人。 “娘娘怕是吃了什么堕胎的东西,此时肚中胎儿的脉象若有若无,唉,也不知还能不能保住胎儿,事到如今,微臣只有尽力一试!” “保得住,本宫重重有赏,你要什么本宫给什么,可若保不住,你也别想置身事外,索性给这孩子陪葬吧!” 许姱也感觉八成是保不住了,可情感总能挫败理智,此刻她也管不得那么多,只能拿生死震慑安太医令一番,然后又迭声吃痛起来。 挨了一通吓唬的老太医擦了擦汗,回身吩咐:“紫苏姑娘,微臣要采用针灸,人多碍事,还请闲杂人等回避得好!” 满脸慌张的紫苏听了这话,赶忙撵出去几个没用的奴婢,然后寸步不离的守在殿里。 同留在殿里的紫玉更是焦急,一会儿惴惴不安的看着许姱,一会儿满是猜疑的盯着安太医令。 左顾右盼了一刻儿功夫,听得外头传来几声“陛下驾到!”“太后娘娘驾到!”,紫玉又提着红裙匆忙迎迓。 慌忙赶来的母子俩对视一眼,王太后率先询问:“先前不是一直安然无恙吗?怎么忽然搞出这么大动静?” 紫玉双眼藏着泪花,仰了仰面道:“奴婢也不清楚,近来娘娘心情愉悦,精神十足,从没见不舒服过,也不知怎么了,午膳过后娘娘便开始不舒服,奴婢害怕龙胎不保,紧赶慢赶请了安太医令过来!” “安太医令人呢?”刘骜有些生气的问。 紫玉吸了吸鼻尖,仰望着不怒自威的刘骜,气息不匀说:“眼下,安太医令正在殿里为娘娘施针!” 刘骜听讲正在施针,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忽然又闭上了嘴巴。 倒是旁边的王太后觉察出不对劲,问道:“好端端的,哪这么容易滑胎?孤问你们,皇后娘娘午膳前后用了什么?” “不过是些娘娘平常爱吃的,而且宫女们端来前,医女们也先检查过!” 紫玉理着思绪回答,忽然脑中灵光一现,“不过,今日午膳过后,下厨房进了一碗乌鸡汤来,奴婢原要找医女先行检验,可四处找不到轮值的医女,心下本自犹豫该不该端进去,正好遇见个面生的医女迎面走来,奴婢想谁查都一样,拉着那医女查了一遍,听她说没问题了,而后才敢端进去的!” “哼,果然有人图谋不轨!” 王太后满面讥讽,少顷又对着刘骜道:“陛下,该好好查一查椒房殿这些宫女c舍人啦!” 刘骜赶来椒房殿的途中,心里如十五个吊桶大水七上八下,既担心许姱有生命之险,又担心她腹中胎儿不保,可现在到来之后又觉得事发突然,总有哪里不对劲的地方。 此刻听了王太后的建议,刘骜心里豁然开朗,转头吩咐下去,“王振,去永寿殿另请两个太医令,把皇后的饮食统统查一遍!紫苏,你去把椒房殿所有奴婢召集起来,朕今个要一查到底!” 紫玉听了半晌,渐渐也听出眉目来,原是椒房殿出了奸细,有人要害皇后肚中的小生命,当下得了皇帝意旨,飞一般下去集合所有奴婢,统统带到前殿里问话。 不足半个时辰,前殿乌泱泱站了许多人,王太后与刘骜一左一右坐在上手,面色沉静的等着结果。 两个从永寿殿过来的太医令查完饮食,面面相觑一眼,慢慢走到殿中,一个行礼叩拜。 “启禀太后娘娘,娘娘的午膳并没有问题!” 另一个稍后一些拜了下去,“启禀陛下,娘娘午膳过后进的那碗乌鸡汤,里头让人掺了一些不干净的东西!” “不干净的东西?”刘骜瞪着眼珠问。 两个太医令胆子小,吓得不敢抬头仰视,“是!微臣仔细确认过,确是马齿苋研成的粉末!” “马齿苋粉?有什么用?”刘骜可不是医家出身,为了查清楚,自然得走形式问一问。 “马齿苋药性温和,平常可用来缓解头晕眼花,心慌心乱,亦可终止腹泻,预防虫咬,可是由它研成的粉末对孕妇危害极大,若不知者误食,很容易滑利堕胎!” 听太医令详细解释一番,刘骜心中已有五分明白,于是吩咐一句:“行了,这里没你们什么事了,该干嘛干嘛去吧!” 两个太医令诚惶诚恐出去,刘骜沉思一会儿,又对着一大批宫女c舍人高声诘责。 “方才那两个太医令的话,你们听得一清二楚,究竟是谁背地里做的,还要朕往下查吗?” 王太后看刘骜皱着眉毛,也顺嘴说了一句,“你们之中,今日有谁接触过那碗乌鸡汤,全部站出来吧!” 此言一出,底下一阵唧唧啧啧,骚乱过后,二三十个宫女c舍人浑身颤颤走了出来。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五章、媚脸未匀新泪污(二) 宫里每一道菜c每一碗汤精致可口,营养丰富,从取材c搭菜c入锅到最后出锅,几乎要调用百来十号人。 自那两个太医令查明是乌鸡汤出了问题,王太后早有预料要累及广众,可刘骜养尊处优惯了,平素也不理会闲事,骤然看一大批人出列,心房连着肝脏不禁一颤。 “你们搁宫里头做事,素日见得多听得也多,但凡一清二白,目下定不会大惊失措!此番涉及皇后,孤免不得要挨个查问,你们每个人平时管什么,各人心里有主,孤不会随便冤枉了良善之辈,但更不会放过任何可疑之人,现在,你们先老老实实按照殿内c殿外分开!” 王太后悠悠说完,瞥眼见底下那些奴婢踌躇了一会儿,之后很多舍人站到左边,另有许多宫女站在右边。 “管下厨房的舍人在哪?” 王太后冷不丁问了一句,旋即有两个舍人迈着整齐的步伐朝前,之后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俯身叩拜。 王太后在上面看了,慢慢问:“方才紫玉回禀,说皇后娘娘是喝了你们送来的乌鸡汤身子不适,你们可要辩驳什么?” “奴婢不敢!”两个童颜鹤发的舍人战战兢兢回答。 “看你们俩年岁也不小了,搁宫里呆的时日只怕比孤还久,多年耳闻目睹,总该知道些轻重。今日之事,若查出是谁使狠手段,为非作歹者自然该受千夫所指,可若没查出来,你们俩也难辞其咎,所以你们要是清白的,可得想一想哪里有不对之处!” 王太后正襟危坐,一言一语尽量仿效着先帝的口吻说话。 两个舍人心中怔营,吓得全身瑟缩不已,果断张口辩白。 “还请太后娘娘明鉴!我俩出身卑微,不过是掌管羹汤的舍人,平素调教着几个小徒弟,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伤害皇后娘娘呀!” “敢不敢,只有你们自己晓得,人心隔肚皮,孤可没那本事洞察你们的内心!”王太后满是不屑,接着又问:“那碗汤从御厨房出来,中间又经过了哪几个人的手?” 几个小宫女畏畏缩缩走上前来跪下。 “一个个看着挺稚嫩的,不像会干坏事的人!” 王太后目光扫过众人,冷冰冰又问一句:“要查自然得查得仔细,那碗汤端进椒房殿后,又经过哪几个人之手?” 紫玉听最终轮到椒房殿了,心里紊乱如麻,可照眼前这情形,又不容得自己推脱,只能领着华芝c芸芝出来跪下。 “紫玉是皇后的贴身宫女,凡事只为皇后着想,自是不会谋害皇后腹中胎儿,至于这两个” 王太后拉长了语调,特意望向那两个缩头缩脑的小宫女,因见两人表情不自然,接着又审问:“你们是什么出身?” 华芝c芸芝惊惶不安,抢着分辨:“太后娘娘明慧,奴婢绝对是清白的!”“太后娘娘明鉴,奴婢绝不敢害皇后娘娘腹中之子!” 王太后深吐一口气,叹道:“从开始问到现在,人人声称自己清白,孤倒是奇了怪了,若真如你们所说,谁也没存歹毒心思,没做阴鸷之事,皇后怎会无故腹痛?” 疾言厉色过后,王太后回复平静,微微转头看向刘骜道:“陛下,这些奴婢不打不招,只怕该动用刑罚了!” 刘骜早蕴了一团怒火在胸膛里,略微整了整思绪,立刻吩咐:“王振,将这些个相干的奴婢带到暴室,挨次审下去!” 底头跪着的那些舍人c奴婢听闻要去暴室,立刻惊恐万状。 只等刘骜尾音一落,王振拱了一下腰,急匆匆领命下来,整点了人数带出椒房殿。 而寝殿里头,紫苏守在床边,其余人等焦急的守候在一侧,看着安太医令满头大汗的为许姱施针。 这安太医令再有本事,到底是老头子了,岁数一上来老眼昏花的,下针的速度c准确早比不得年少时,费了一番气力后,眼看着快为许姱稳住胎象,不想一个不留神,中间遗漏一个环节,正打算尽力挽救,哪成想许姱禁受不住,啊啊吃痛。 安太医令不敢怠慢,凭着心中打定的方向,一点一点的努力着,可许姱此前服用了太多邪药,体内残余的药性累积,复又反噬到许姱身上。 闷头抢救了半天,许姱的胎象非但没有复苏,反而越来越薄弱,安太医令神经紧绷,先是吩咐紫苏再给许姱灌一碗汤药,之后又争分夺秒的把脉c下针。 饶是如此,终究没挽回一条小生命,随着许姱一声惊呼,安太医令瘫坐到地上,口中不停地告罪。 “微臣无能,没保住娘娘腹中胎儿,老朽无能,老朽无能呀!” 紫苏看得傻眼,可旁边几个姑姑见惯了生产小产,经验很是老到,当下手脚麻利的走到榻边,一人放下一面锦帷,将自责不已的安太医令挡在外头,然后几人围着许姱一顿收拾,转眼包裹了那一滩血污。 正准备抱出去埋了,突听许姱张口道:“抱过来给本宫看看!” 几个姑姑心内一震,面面相觑后,犹豫着要不要过去。 紫苏跪在床前,看主子微卷的额发黏了许多汗水,苍白的面颊上黯然无光,只有那倦怠的双眼里勉强露出一点欲望,赶紧吩咐那几个姑姑,“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快些抱过来给娘娘瞧!” 几个姑姑瞅了瞅旁边的人,之后小心探着步,将包裹超前面递了递。 许姱靠着紫苏的肩膀远远一望,那一团红不溜秋的血物立刻冲入她的眼球,让她回想起从前那次小月,一样是这个形状,一样是这般大小,心里没来由一阵恶心,忍不住自己也要呕吐。 紫苏担心许姱痛中思通,一面劝慰,“娘娘镇定些,陛下与太后已经在查了,究竟是谁谋害娘娘,撑不到夜里就该见分晓了!” 一面又匆匆望了一眼包裹中的东西,看得肝儿猛颤,连忙打发那几个姑姑,“别抱着给娘娘看了,怪吓人的,快些抱出去埋了!” 几个姑姑听后,慌得手脚不知怎么用,忙把掀开的包裹合上,跟偷了孩子一般闪出帷帐。 帷帐掀开那瞬间,安太医令探头瞄了一眼,见许姱神色死寂,目光暗淡,灰溜溜出来告罪。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六章、媚脸未匀新泪污(三) 安太医令跟在几个姑姑后头,怅然若失的从寝殿走出来,迎头看见刘骜坐于正首,王太后坐在一边,赶紧三步并两步过来跪下。 “微臣叩见陛下,叩见太后娘娘!” “皇后腹中那孩子可保住了?” 刘骜以前见识过安太医令起死回生那本事,也一直相信今日有安太医令在,皇后许姱腹中的胎儿必能保住,可刚才见发根发白的老人面色沉寂,心里又有些几分担忧。 “微臣无能,没能尽力保住皇子,恳请陛下c太后娘娘降罪!”安太医令晓得伴君如伴虎,放低姿态总是对的。 “朕看你也是无能至极!” 刘骜气愤愤的甩出一句话,吓得安太医令身子一颤。 “从前看你有几分医术,屡屡为朕祛病止疼,朕才力荐你为皇后保胎,如今胎儿却没保住,你可真是在扇朕的脸!” 安太医令低了低头,刘骜犹不满足,继续申斥:“既然连你自己也承认无能,从此往后,朕也不想搁宫里看见你,你哪里来往哪里去吧,不过,临走之前,许多听到看到的宫闱秘事,最好烂在肚子里,不然。” “微臣明白!” 安太医令不敢申辩,趴在地上顿了顿首,之后听刘骜不再言语,才很不利索的站起来,颤巍巍朝着殿外去。 他走后没多久,王振脚步匆匆从外面赶回来,说是查到了蛛丝马迹,刘骜心中急切,虽见他汗流浃背,可还是吩咐他一五一十的说。 “回禀陛下,奴才领着那些人去暴室,进去之后,几个大力舍人问了缘由,开始赤膊上阵,轮流伺候,果不其然,当中有几个受不住筋骨之痛的张了口,而只要一个人张了口,即便筹划的再掩密,那接下去也瞒不住了!” 瞧王振面色沉静说了这些,刘骜紧跟着问:“不要简而概之,具体有哪些宫人参与,再说得详细一些!” 王振点了下头,说:“问题不出在御厨房,不过也有御厨房的舍人参与,听其中送膳的宫女吐露,今正午她正在打瞌睡,有一个很面生的舍人找到她,让她来椒房殿送乌鸡汤,送来后是华芝收下的,然后又移交给紫玉,紫玉虽平时粗心,可对于皇后娘娘的饮食一直小心,若无医女查验,她压根不敢端进去给皇后娘娘,所以连后头那个医女也被人收买!” “被人收买?”刘骜目露狐疑,“被谁收买?” “中书令石显!” 王振咬着牙说,“不光那医女为中书令卖命,中间还有许多舍人c宫女为之效劳!” 刘骜听了连连摇头,“他何至于?他何至于?” “欲壑难填,人心难满,陛下终究还是涉世未深!” 王太后略带哀怜的说着,又望向王振道:“去宣石显过来吧!事到如今,越闹越大,宫里还有哪个不知,哪个不晓?只怕他也早等着了!” 王振眼见石显即将落难,心内又是一喜,想起前两日在宫道上遇见石显,石显对他冷嘲热讽,埋汰他不过一个提鞋的奴才,撑死也只能混到当前的地位,再往上去他想也别想,此刻咬牙切齿出去宣召。 不多时,中书令石显慌慌张而来,甫一进来,跌足摔了一跤,之后踉踉跄跄走到殿中,跪下行礼问安。 “朕宣召你过来,只是问些事情,你有什么说什么便是!” 眼看石显连声唯唯,刘骜停顿了片刻,单刀直入的问:“你老实说,皇后再次小产,与你可有干系?” 石显听了,双眼一矍,连忙否认:“若是微臣所为,此刻当着陛下的面,微臣绝不敢推诿,可此事确非微臣所为,微臣也压根不晓得皇后因何小月,微臣死也不能认罪!” “中书令口口声声说不是你所为,那为何许多舍人c宫女众口如一,纷纷指你是幕后元凶?”王太后见石显倔强的很,死活不肯低头认罪,连忙搬出证据,逼他伏法。 “是谁所为,微臣不知,可微臣为证一己清白,愿意在此对天起誓,设若微臣对皇后娘娘腹中之子有过谋害之心,将来必定不得好死,身首异处,五脏六腑尽被山禽野兽慑食!” 眼瞧石显信誓旦旦,刘骜也忍不住起了疑心,而王太后眼珠一转,又道:“发个誓有什么稀奇?若将来宫里再有人犯事,难不成只要对天发个毒誓,就能证明他是清白之躯,免遭审查?中书令也是老成持重的人,怎会不晓得证据确凿,罪逭难逃?” “看样子,太后娘娘是打算要治微臣的罪了!”石显一反恭顺模样,露出满脸自傲之态。 王太后与刘骜看了,双双不满,不过母子之中,一直是王太后态度压人,此刻也不例外。 “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因果循环,一切不过是天数!虽然皇后腹中之子未及生产,可到底是龙种皇子,哪容得你谋害?石显,事到如今,你还想矢口抵赖不成?” “到底是谁做的,陛下心里可能不清楚,但太后娘娘您比谁都清楚!” 石显怒视着王太后,目光里满是懊悔,“微臣真是后悔,后悔当年瞎了眼,贪图那一箱宝贝,为你去卖力效命,甚至连先帝” “放肆!” 王太后怒吼一声,拍案而起,生生压过了石显后头那几个字。 “当年你扶持陛下登基,陛下对你很心生感激,即便到了现在,皇后腹中之子因你丧失,陛下也没说要治你死罪,可你若是仗着当年寸进之功,藐视皇权,藐视陛下,那可真令人耻笑!” 跪在地上的石显脸上冷笑,正准备反唇相讥,却听刘骜声调沉沉。 “涉嫌的奴婢已经挨个审查,证据所指,确是石显无疑,朕本念着旧情,有意宽纵,奈何石显言语放肆,藐视尊上,既然如此,朕也不必顾念往昔了!王振,下传圣旨,自即日起,卸石显中书令之位,左迁为长信殿太仆!” 石显一直横行无忌,所依仗不过是皇帝刘骜的感恩c宫中地位的崇高,而今刘骜一声令下,解除他的官职,顿时让他的心沉到海底,正准备最后求一求,却见刘骜头也不回的走进内殿看望许姱。 王太后大费脑筋,甚至不惜利用皇孙摆了一道局,如今千辛万苦终于拿掉石显这个隐患,心里说不出的畅快,冷笑一声后,跟着刘骜进去宽慰许姱。 落在后头的王振目色如冰,他心里,早看不惯傲慢至极的石显,此刻离了皇帝的视线,立马凑过来讽刺道:“中书令从来看不起奴才我,原来你自个也有今日!” 石显伏在地上,听了王振的奚落,顿时打起精神,撑着身躯站起来,勉强笑着反驳。 “本官再落魄,好歹也是个太仆,你又是什么鸟东西,也有脸面来嘲笑本官?真是不自量力!” “中书令怕还不知道吧,陛下前两日亲口许诺,要将温室殿与清凉殿的太仆之位交给奴才,中书令自个掂量c掂量,究竟是围着陛下转,还是围着太后娘娘转前程光明?” 说时看石显面露惧色,王振胆子一大,对准石显脸上吐了一口唾沫,“呸!你竟也有今日,从此,我要睁大眼睛看着,看着你是如何遭人折磨,如何被人残害!” 奚落过后,王振一扫胸中块垒,得意的朝着殿外出去。 石显怔在原地,不光忘了反驳,连面颊上黏着一口唾沫也忘了,仿佛他很乐意唾面自干,可确如王振所说,长信殿的日子的不好过。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番外篇、红烛高照新婚夜(一) 前30年,初秋。长安,许府。 自上月月初,皇帝颁了圣旨,拟定后日良辰吉时,迎娶右将军许嘉之女许姱入主春宫。 为此,从圣旨颁布那日起,许府所有家丁不论男女,无一人能歇息片刻。 男丁或忙于搭建礼堂,或忙于研究饭食,或忙于延请宾客;女丁或忙于打点嫁妆,或忙于刺绣鸳被,或忙于设计婚服。 转眼到了迎娶那日,日暮黄昏,彩霞翩飞,一派绝好兆头。 及至夜色降临,繁华的长安陷入沉寂,许府这边喧嚣伊始,府里府外,张灯结彩,悬红挂幔。 为表感沐天恩,右将军许嘉主动屈尊将就,脱去朝服更换常服,领幼子站在大门下面迎接宾客。 毕竟是太子大婚,将军嫁女,那一夜,朝廷上下,阜城内外,但凡有些官衔c有些财富之人,无一不来凑个热闹,以至于府前那通天大路上,香车宝马,玉勒雕鞍,目不暇给,官宦士儒,商贾富绅,源源不断。 外头宾客如织,热闹异常,而府邸深处由梨花围绕的一片绣阁里,却是寂然无声。 新娘许姱老早换了婚服,梳了华髻,上了丽妆,此刻一脸茫然的坐在梳妆台前。 少顷,丫鬟紫苏c紫玉一人打开一扇门,引着许府大小姐许婳c二小姐许媚进房。 “妹妹搁这里等,可有听见外头的丝竹管弦声?”大小姐许婳一面走,一面感叹,“到底是太子娶亲,这阵仗摆得可真大,放眼长安,只怕前后三十年也再难看见这景象了!” 二小姐许媚看大姐吹吹拍拍,也跟着唱和道:“唉,可惜了我和长姐如此容貌,最后只嫁了那样人家!” 话头忽而一转,“不过,咱们姐妹当中,但凡有一人嫁得好,那也是咱们共同的福气,好妹妹,此后你可是大富大贵了,将来,千万别忘了我们姐妹之间的情谊才是!” 许婳c许媚两姐妹说着,纷纷走上前来。 因见许姱心神不定,双眼于左右之间来回辗转,大小姐许婳迅速挨到跟前,低下身子询问。 “妹妹这是怎么了?明明今夜大喜的日子,可姐姐冷不丁看着,你怎么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没什么!” 许姱很不会掩饰情绪,随口又说了一句,“真的没事,只是随便想些事情罢了!” 许婳看妹妹不像没事人,关切的问:“可是担心要嫁到宫里,以后会很不自在?” 许姱睃了一眼二姐许媚,道:“不是!宫里来那位姑姑早教过相关礼仪,我觉着,跟咱们素日所学并无差异!” 许婳最了解这个胞妹,此刻见许姱心里有话,忌讳着许媚在身边不肯说,连忙帮着打发二妹。 “媚儿,要不你再出去安排几壶果酒吧,等会儿太子殿下敬过酒,见了宾客,应该会直接来这边,方才咱们进来时,我冷眼瞧着,这屋里虽然果点丰盛,可独缺了几壶酒。平时你也伺候家里男人,自然是该晓得,他们男人不光好色,还好那口酒!” 许媚欲言又止,心道‘明明是想打发人家出去,还编个如此拙劣的理由,真是没意思得很!’ 转念又一想,毕竟自己是偏房所生,平素只跟于府小姐交好,这俩正房生的姑娘很不待见自己,此刻若呆在屋里,左不过是碍人眼,反不如听大姐的话,出去散心的好。 只等许媚离开,许婳立马启问:“好了,眼下爱多嘴的人给打发走了,妹妹那心事,可要同姐姐说道?” “昨日求姐姐打听那事,姐姐可费心打听了?”许姱半抬起绯红的脸颊,迫切的看着大姐。 “但凡是你交代的,哪一件我不为你办成?” 许婳粲然一笑,接着说:“咱们太子殿下还真不像好色之徒!妹妹自己想一想,眼下长安城里那些氏族公子,但凡有些家私做得了主的,哪一个不是三妻四妾?” 话锋一转,“可咱们太子殿下呢,有权有势,有貌有相,可整个春宫里,通共只有三个嫔妾,真令人意想不到呀!” 许姱听了这话,慢慢放下心来,毕竟先前只和太子刘骜见过一面,虽然第六感觉刘骜是个值得托付的男人,可凡事不能过于武断,必须经过实际调查,才能确保无虞。 许婳瞧妹妹大喜过望,原本不想再多说,可念及多年姐妹,又尽量把打听来的情况如实告诉。 “不过我听宫里那些姑姑们说,春宫那三个嫔妾中,有一个马良娣,似乎很得太子殿下中意!” 许姱听后,心里一沉,旋即又恢复自信道:“再中意也只是从前,我倒不信,将来等我入主春宫,太子殿下还能继续喜欢她?” “知道妹妹有这份心志,姐姐真是开心,到底是咱们许家的姑娘,不论嫁到哪里,拼死也不能受人委屈!” 许婳满满得意的说着,忽听外头一阵妇人喧嚷,之后见几个妈妈迎着许夫人进来。 “阿娘!” “阿娘!” 两姐妹异口同声的喊。 许夫人看两女儿聚在一处,心里也是欢喜,又看小女儿容光焕发,精神奕奕,抬起脚往前走了走。 “太子殿下已经搁外头等着了,咱们娘俩要说的话c该说的话,上午也说尽了,过会儿,你手持翎扇挡住面颊,由你阿爹亲自送你出阁!” 许姱听了母亲的话,眼角不由自主的冒泪,虽然搁大脑里导演了很多次出阁的戏码,可真要离开了许府这个安乐窝,心里总是说不出来的难受。 屋外明月高悬,夜色朦胧。 太子刘骜当院中央站着,两边分别站着右将军许嘉c许嘉之父许延寿c大伯父许广汉c三伯父许广舜,另外有一些女眷及其后辈跟了过来,挤在人群里凑些热闹。 突然,一只胖乎乎的小手伸向刘骜,刘骜感觉衣服被人牵动,低头一看,原是个胖墩墩的小男娃。 “你是谁?”刘骜好奇的看着小男娃。 小男娃眨着浓密的睫毛,神气道:“我啊,是这府里的公子,他们都称我凌爷儿!” “凌爷儿!” 刘骜重复了一遍,似乎觉着这称呼很有意思。 右将军许嘉和父亲说着话,忽然不知爱子哪里去了,一个转眸,瞧小男娃正掰着太子的二拇指玩,赶紧迈脚走了过去。 “太子殿下,犬子无知,总喜欢招惹生人,若有冒犯之处,敬请见谅!微臣立马喊人将他领走!” “不必!” 刘骜笑着低下头去,瞧小男娃也一脸懵懂的看向自己,遂道:“不过是个童蒙,看他爱凑热闹,让他跟我站一块吧!” 右将军许嘉双眼滞了一下,旋即合了合手:“是!” 刘骜看老丈人过分客气,又道:“今日小婿登府亲迎,依常理而言,小婿该多尊敬岳父才是,怎好让岳父躬身俯低?” 右将军许嘉连称不敢,刘骜也不勉强。 少顷,里头来人请许嘉进去,许嘉先和太子刘骜打声招呼,又和父亲伯父商量了什么,之后才脚步匆匆进了正屋。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番外篇、红烛高照新婚夜(二) 屋里,烛光耀耀,红幔罩梁,房梁下面,几个妇人围着许姱站着,而许姱手持翎扇,覆盖面颊。 许嘉看一切准备妥当,略略与内人交汇了一下眼神,立刻大步上前,拉住幼女的小手。 “等会走出这间屋子,你再也不是闺阁小姐,也非寻常妇人,而是独一无二的太子妃。记住,你的夫君是堂堂太子,地位崇高,身份尊贵,你能做的只有默默支持他c爱护他,将来或许有一日,你的夫君会顺利成为下一任帝王,你也摇身一变成为皇后,亦或许是别人成了帝王,总之,天意难测,前程难卜,阿爹会尽力帮你,你自个也要争气!” 许姱认真听着,突然感觉被父亲握住的左手,有人注了十二分力量到手心里。 “女儿谨记父亲教诲!” 许嘉乌亮的瞳孔里闪出一些光芒,之后话不多说,紧紧攥着女儿的左手出了正屋。 刘骜当时正仰望团月,忽然间看岳父c岳母出来,连忙拉起小男娃许凌的手,凑到丈人c丈母跟前,恭恭敬敬的行了几个大礼。 许嘉夫妇哪里敢受刘骜的礼,匆匆忙忙拉着乘龙快婿起身,又粗略交代了两句,才依依不舍的把闺女交给刘骜。 刘骜牵着新娘的手,趁着夜色,大略打量了几眼,心满意足的朝着泰山泰水行礼。 许嘉c许夫人自然想多留留闺女,可亲迎的时辰最早由兰台令推演得出,那是一刻也耽误不得,此时早有几个宫中姑姑越过众人,前后左右围着新娘许姱,脚不停歇的往外头送。 不多久出了许府,宫里头派出的姑姑们簇拥着许姱登上宫车,刘骜跟在后头,看一切打点妥当,回身朝着许家宗亲拜了一拜,许家宗亲们自不敢仰面领受,一个个纷纷低下头去。 宦官王振见时辰不早了,连忙凑到刘骜马下,喁喁哝哝几句,刘骜听后点了下头,然后扬鞭策马,奔驰到队伍最前面。 那队伍里不乏眼神活泛之人,早应景奏起了喜庆之音,之后接二连三,浩长的队伍绵延开来。 约莫过去一个时辰,喧嚣落幕,迎亲队伍穿过偌大的宫城,停在太子殿下居住的春宫门前。 马儿长啸一声,刘骜同时腾身下马,径直走到宫车之前,伸出手朝向马车里头。 许姱隔着翎扇的缝隙,看见男人青筋依稀的大手朝向自己,心里有莫名的喜悦,一只纤纤玉手情不自禁伸了出去。 从马车里接下新娘,刘骜转头交给几个姑姑照顾,自己平复了激动的心情,又朝着丹宫叩谢天恩。 再等谢恩回来,许姱已经老老实实候在殿里,几个姑姑连同紫苏c紫玉瞧见太子回来,纷纷退到两边。 严肃的看着众人推开,一种疲倦感突然涌上刘骜心头,到底是回了春宫,熟悉的地方给人很多安全感,刘骜很快卸掉虚伪的面具,慢慢走到床榻边反身坐下。 许姱坐在旁边,许久未听见刘骜有所动弹,心里很是不安。 “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 连唤了两声后,总不见太子刘骜反应,别说太子妃许姱纳闷儿,连紫苏c紫玉也不安的抬起头来偷看。 “没事!” 刘骜从神游中回来,转头吩咐:“该饮合卺酒吧?” 旁边两个安排事宜的姑姑笑着凑上来,说:“回禀太子殿下,早到了时候,只是未听太子殿下吩咐,奴婢等人不敢擅作主张!” 俩姑姑看太子殿下不言语,面容严肃的斟了两葫芦酒,然后仔细端到刘骜面前。 刘骜早先清楚步骤,不动声色的瞥了许姱一眼,顺手拿住半边葫芦。 那一边紫苏走上去,对着许姱喃喃几句,许姱听后,小心翼翼的放下翎扇,之后娇羞着瞥了眼刘骜,眼见宫中姑姑递过来半边葫芦,许姱微微笑着拿到手中,然后继续保持着低头的动作。 俩姑姑早通人事,此刻看新婚夫妇不好意思,笑着调侃:“八成是奴婢等人碍事,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很放不开呢,等会儿促成了合卺过后,奴婢等人立马出去!” 说话的姑姑递眼色给许姱,让她主动靠近一些,许姱虽不好意思,可仍旧照着做了。 短时,饮过合卺,俩姑姑领着奴婢c舍人出去,紫苏c紫玉睃了几眼,也很自觉的退出去。 等人一走,许姱骤然觉得冷清不少,而旁边的男人又不知怎么了,看上去很不高兴。 “你别多想,我不是讨厌你,只是刚才去拜见父皇时,遭了一顿训斥,心里不大痛快而已!” 许姱素知刘骜不得宠,此刻心内一急,半抬起头问:“陛下很爱训斥太子殿下吗?” “大概是吧,从小到大,我也记不清父皇训了我多少次了!”刘骜无奈地说着,“可父皇,他从未训斥过康弟c兴弟,八成是我太不中用吧!” “怎么会呢?太子殿下是人中龙凤,陛下之所以屡屡训斥,无非是盼着太子殿下早日羽翼丰满,能够肩负起天下大任!” 刘骜干涩一笑,“你觉得我能吗?” “民女不知道!” 许姱很诚实的接了一句,旋即又道:“不过民女曾听父亲教诲,人非生而多能,但只要有恒心,有毅力,未必不能成功!” “你父亲很会教育子女!” 刘骜淡淡一笑,随即凑近到新娘耳边,“别再称呼自己为民女了,自今日入了东宫,以后你便是太子妃了,对着外头你可以自称本殿下,对着我你可以自称臣妾!” 眼见许姱面上一红,刘骜暧昧的问了一句,“等将来咱们的孩子出世了,你也照着你父亲的方式教导她,好不好?” 好,不好,许姱还来不及回答,耳朵已经被男人衔住,然后沿着脖颈下来,男人又熟练的转移到脸颊上。 许姱全身酥软,心里一会儿想要拒绝,一会儿又想要逾越雷池,如此半推半就间,两人宛如交颈鸳鸯,连理枝缠。 次日清早,天气融和暖乎,阳光洒满大地,新婚夫妇赤裸着身体,相拥在鸳鸯被里。 许姱最先睁开眼来,一睁眼,看男人眉目清朗,两颊丰润,微黑的鼻头下留着微微冒头的汗毛,目光移着下去,男人红润的嘴唇微微张开,里头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 许姱很喜欢这副相貌,笑着往下看去,见男人下颌饱满,上面蓄着许多直挺挺的髭毛。 当第一眼看到那些髭毛,许姱本能的想要伸手摸一摸,可又害怕将男人弄醒了,踌躇着继续往下看,男人挺长的脖颈上喉结凸出,随着胸膛的起伏时不时抽动着。 “看什么呢?” 许姱没提防男人醒来,小脸一囧,连耳朵根都红了起来。 “怎么还是羞答答的?”刘骜带着几分调戏,忽而又正经起来,“等会还要去丹宫拜见父皇c母后,我先起来吩咐人准备,你若觉着困倦,不妨再安眠一会儿!” 许姱低头望着男人起伏不定的胸膛,害羞的点了下头,再之后目睹着男人从锦被里抽出裸体,整张脸刷一下绯红起来。 搁殿外守了一夜的紫苏c紫玉困得正打瞌睡,突然瞧刘骜披着单衣出来,慌得下跪行礼。 刘骜看她们紧张失措,略略一笑,又吩咐道:“太子妃刚醒,只怕还有些困倦,你们估量着再过一会儿,再喊她起来梳妆打扮!” 紫苏c紫玉郑重领命。 刘骜迈着轻快的步伐往外头去。 转头再进殿里,许姱同样披了件单衣在身,紫玉远远瞧着主子要起来,笑着制止。 “方才太子殿下离开前,特意交代我和姐姐,多让小姐睡会,不必急着喊小姐起来!” 许姱听后,欢喜一笑。 紫苏觉着妹妹不懂规矩,好心提点一句,“小姐已经出阁,哪还能继续称呼小姐,该改口了,傻丫头!” 紫玉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正准备改嘴,却听许姱淡淡然一笑,道:“没事,只要外人面前改口便行,私底下,咱们该怎么称呼还怎么称呼!” “是,小姐!” 紫苏c紫玉双双福了福身。 许姱笑着看了俩丫头一眼,拖着松软的身子从床上起来,疲倦的挨到梳妆台前。 “小姐不再睡会?”紫苏刚捧来一身新衣,笑着问。 “哪里敢睡懒觉?” 许姱揉着太阳穴,慵倦的说:“宫里头规矩大,凡事不可随心所欲,尤其是今日面见陛下c皇后,更得端着规矩,小心谨慎,不然很容易贻人话柄!” 紫苏点了点头,熟练地帮许姱换衣服。 紫玉打开镜奁上放的锦盒,认真的挑了一对耳环,比了比许姱今日穿的衣服,觉着相得益彰,才兴头头呈给主子。 “太子殿下对小姐好吗?”紫苏怯怯的问了一句。 “挺好的!”许姱漫不经心的搭了一句,忽而想起昨夜被翻鸳鸯,双身交缠,脸上又飘过一片娇羞。 不多时,刘骜神采奕奕从外头回来,说是自己准备好了觐见,问这边有没有准备好。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番外篇、瘦尽灯花又一宵(一) 作为皇长媳,风光是一回事,承受压力又是另一回事。 眼看着外头初日瞳瞳,许姱也不敢多耽搁,连忙系了葡萄紫披风,匆匆出来随刘骜觐见。 转眼入了清凉殿,元帝刘奭c皇后王政君早正襟危坐高坐堂上,几个位分略高的嫔妃偕同皇子c公主也等候多时。 元帝刘奭亲自挑选的儿媳妇,自然没有不喜欢的道理,而皇后王政君只是看上了许姱的家世,如今两家联姻,许嘉一心一意为她儿子效力,自然也没有心生厌恶的道理。 底头几个嫔妃固然有心里不愉快的,可架不住上头两位准公公c准婆婆喜欢,外加都是无权无势的主儿,再不喜欢,也只能勉为其难的装出个笑脸,嘻嘻哈哈的陪着说话。 觐见很快结束,元帝刘奭c皇后王政君难得有了共同话题,直到两个晚辈走出大殿,两人仍旧话兴浓郁。 这头,刘骜领了新媳妇出来,走至建始殿时,突然想起还有些事情没办,急急忙忙要折身去清凉殿。 许姱满心不愿,心想宫里人来人往,若是给多嘴饶舌的人看见,太子撇下太子妃一人走了,那该是多大的笑话,可转念一想,万一刘骜真有十万火急的事情呢,最后心一软,还是放刘骜自在去了。 带着紫苏厌厌回到春宫,许姱心中打算去寝殿补个觉,可还没走到正殿前头,早见门口站着两位嫔妃。 “嫔妾拜见太子妃!” “嫔妾拜见太子妃!” 两个容颜秀美的女人目光刚一融汇,之后跟商量好了似的,纷纷插蒜似的跪了下来。 许姱端着身份,问了一句:“你们是谁?” “嫔妾俩是太子殿下的姬妾!我是高良娣,她是唐良娣!” 弄清了身份后,许姱兀自思量片刻,偷瞧得高良娣c唐良娣目光缠绵,料定她们两人关系融洽,于是问:“昨夜听太子殿下说,春宫里有三个姬妾,怎么今日只来了你们两个?” 许姱一面张口询问,一面领着紫苏c紫玉进了正殿。 高良娣瞥了唐良娣一眼,跟在后头撺掇道:“那一位可是殿下心尖上的人,平素恃宠生娇,每每奚落我们。依嫔妾看,太子妃不必惦记她来请安了,指不定人家心气上来,还得让太子妃您屈尊降位,去求见她呢!” “这人如此嚣张,究竟是何许人物?” 许姱早知那人,只是一直不知何许人也,此刻正好借两人之口,听个全貌出来。 “大概也不知富贵人家的闺女,听马良娣自己说,她老家是汉中郡,去岁随父入长安的时候,偶遇了太子殿下,估计是太子殿下对她一见心喜,后来派人从她父亲买了回来!” 高良娣滔滔不绝的说着,忽然见许姱神思飘然,不免问了一句,“殿下可是认识马良娣?” “怎会?” 许姱应了一声,又说:“我总共只入过两回宫,回回来也没看见过太子身边有女人,谈何会认识这位马良娣?” “不过听你们说太子殿下喜欢她,多半是会些才艺的,不然也不能得殿下钟爱!” 许姱故意留出谈机,果然唐良娣第一个中了圈套。 “才艺?不过会弹弹琴,唱唱曲,可谁又知道太子殿下每回过她那边去,究竟是弹琴听曲,还是做些别的呢?” 许姱听得出话里的酸味,正打算再打听一些,突然看见外头有个宫女急匆匆进来,于是先掐断了话头。 进殿那宫女正是日常伺候马良娣的,眼下过来无非是代为告罪,另外转达马良娣的歉意,说是身子很不舒服,实在不能赶来请安。 许姱头一遭召见嫔妾,即遇到如此不给脸的人,心里自然不大痛快,可再不痛快也不能写在脸上,让旁边的高良娣c唐良娣取笑,当下和颜悦色的遣了那宫女出去。 原来这高良娣c唐良娣最爱上蹿下跳,煽风点火,此刻见马良娣借故不来请安,脑子里更冒出几股坏念头。 “殿下,你自个瞧,我们两个没故意中伤她吧!跟这样不通情理的人打交道,还真是令人生气呐!” “是呀!且不说这是搁在宫里,便是搁在民间,又有哪个偏房敢和正房正面叫嚣?到底是路子野的女人,天不怕c地不怕!” 听了高良娣c唐良娣的话,许姱沉默了良久,才出口道:“兴许是真病了吧?等会儿打发个太医令去看看,回来再做定夺!” 高良娣c唐良娣闻言,晓得了许姱不是好撺掇的主儿,面面相觑一眼后,开始挨个借故离开。 许姱本也无心与两人周旋,不过是想借着两人的嘴,多少了解一些春宫的事,而今看透两人只会说三道四,背后撺掇,巴不得她们俩早些走,以图耳边清净。 只等紫玉送走两人,紫苏多心说了一句,“也不知马良娣到底是真病了,还是仗着太子殿下的恩宠,故意不给殿下颜面?” “我的颜面不值钱,她的小命可值钱着呢!” 许姱端起一杯温热的茶,悠悠吹着说:“从永寿殿请个太医令回来,我倒要看看她是真病还是假病?” 紫苏听了不敢接话,只等用了午饭,拿了太子妃的名帖,亲自前往永寿殿去请太医令。 忽忽月从西露,不久之后,当天捧出一轮明月,皎月如霜,富丽堂皇的东宫笼罩在蒙蒙夜色里。 许姱独自呆了一整个下午,心想入夜后总该看见刘骜的身影,不料刘骜刚一回来,听闻马良娣患了病,一刻不歇的去了西殿看望。 紫苏从外头打听回来,眼见许姱愁眉不展,心里踌躇着该不该说,最终挨不住许姱逼迫,惴惴不安的全说出来。 那时,许姱坐在案几前面,面前摆了好几色食物,听完紫苏带来的消息后,她陷入沉默,久久不语。 少刻,案几上的饭菜一股脑斜飞下来,青铜陶碗碰得当啷当啷响,许多油汤顺着淌了出来。 紫苏从未遇见许姱发过这么大的火气,再一抬头,看许姱颧骨发着红,目光发着烧,满脸的怒色逼人心底,更是吓得不敢吱声。 殿里少说沉寂了半个钟头,然后听得窗外飘来一片琴音。 紫苏先抬头探望一番,紧跟着许姱才喃喃问:“这么静的夜,居然还有人弹琴?” “殿下,奴婢听着声音,倒像是马良娣那边传来的!”紫苏怯怯的说着。 “对呀,人家要不多才多艺,哪能笼住太子殿下的心呢?”许姱面色惨然的说着,忽而又满眼恨意道:“患着病,还折腾?”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番外篇、瘦尽灯花又一宵(二) 次日黎明,金鸡唱晓,天下大白。 正殿这里 床边的两截蜡烛已经燃烧殆尽,案几上还残留着燃烧的产物。那深红深红的烛泪分明暗示了昨夜许姱很晚才睡。 梳妆台前 许姱正满脸疲惫的用着早膳,突然见刘骜阔步过来,慌得放下手里的羹汤,笑着迎上前问:“太子殿下怎么起这么早?” “昨儿马良娣不舒服,我在她那里陪了她一夜,夜里她总是劝我说,咱们是新婚夫妇,不能总不聚头,于是乎,今早特意赶来看一看你!” 刘骜毫不在意的说着,“对了,昨夜睡得可好?” 许姱闻言一呆,旋即又拿起帕子,半盖着脸道:“前半夜睡得挺香的,只是后半夜听见了几声乌啼,心里略微有些不舒服!” 刘骜听着女人的话,默默把案几上的饭菜扫了一遍,忽而又道:“宫里还有正事,此刻也不觉着十分饿,我先去了,等晚间再过来陪你!” 许姱微微张嘴,挽留的话还来不及说出,已见刘骜风一般出了寝殿。 紫苏看得透彻,连忙凑上前道:“殿下,奴婢瞧着,太子殿下似乎不喜欢这些饭菜,要不,奴婢去下厨房打听打听,看太子殿下都爱吃那些饭菜,以后咱们这边也照模照样做,好不好?” 许姱微微颔首,想了想又说:“这事不必你亲自去办,交给紫玉就可,等会收拾收拾,陪我去西殿走一遭!” “殿下,你打算”紫苏不太确定主子的想法。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连人家长什么样子都还不知道,三日两头的生闷气,像话吗?” 许姱微微笑着说,“放心,不过去看一看,即便我太冲动,也不至于生吞活剥了马良娣吧?” 紫苏这才一笑起身,手忙脚乱的收拾东西。转眼收拾停当,紫苏陪着许姱来到西殿。 当时,殿前正有几个宫女洒扫庭除,见太子妃不请自来,个个张皇失措的向前行礼。 许姱虽心里有气,可这团气再偏了方向,也偏不到几个不相干的宫女身上,刻下十分和气的吩咐众人免礼,径直入了西殿。 殿里,宝帐寂寂,香烟蔼蔼,两个宫女趴在外头忙于针头线脑的功夫,而马良娣在睡着囫囵觉儿。 察觉到有人进来,两个宫女斜了斜眼,因看不是素日常见的高良娣c唐良娣,脑筋一转,立刻反应是太子妃,于是蹑手蹑脚的上前行礼。 “你们良娣可醒了?” 许姱故意用不高不低的声音问,问时还特意朝帐子里望了望,果然里头的马良娣翻了翻身。 “应该还没有!”俩宫女实话实说,“要不要奴婢去喊醒良娣?” “不必,改日来也是一样的!” 此话刚出,许姱立马听见帐子里有人探问:“外头是谁?” “姐姐!”许姱拿出平时对姐姐的那股子亲热劲,搞得好像马良娣真是亲姐姐一般。 少顷,胭脂红锦帐卷开一角。马良娣从里头探出半边身子,温婉笑着说:“可是太子妃殿下?” “姐姐聪慧,一下便猜出妹妹的身份!”许姱一面客套,一面摆着袅娜的身姿,等视线扫了一圈后,最终停在马良娣的身上。 因在病中,马良娣衣着简朴,化妆素雅,不过再简单的装扮,只要搁到美人身上,终究遮不住金子会发光的事实。 许姱目光稍稍移动,眼看得马良娣粉脸生春,云鬟堆鸭,眉似淡淡春山,眸如盈盈秋水,里头穿着一件雪青薄衫,外头披着一袭水绿宫衣,端得修长合度,纤秾秀美,不禁心中暗叹,果然是个勾人魂魄的美人,也难怪太子刘骜时刻惦记着这边。 “殿下在想什么?”马良娣看许姱出神,忍不住问了一句。 “姐姐别多心,妹妹只是在想,为何如姐姐一般的美人,最后全部要给收进宫里呢?” “这天下,一草一木树一花,只要太子殿下想要得到,还不是反手可得吗?” 马良娣一语道破事实,之后又告罪道:“昨个因为身子不舒服,没跟着高良娣她们去拜见殿下,还请殿下恕罪!” “姐姐是个通窍的人,今日瞧见妹妹亲自过来看望,难道还不明白妹妹的真实意图吗?” 许姱满脸做作,“果然了,什么人c什么事还得当面看,一经她人喉舌,不说变了样吧,改了七八分总是有的!” “姐姐怕不知道,那高良娣c唐良娣两人早对姐姐心生不满,昨日趁着姐姐不在场,死命说姐姐的坏话,还一个劲宠着我来调治姐姐!我也是看透了他们的心思,盼着咱们龙争虎斗,她们渔翁收利,姐姐你说,咱们俩能够让她们俩得逞吗?” 马良娣听了,连连感慨,“果然知人知面不知心,平常我与她们通好,有好也与她们平分,结果却换来人家恶意相向,从此,也要多长个心眼,再不能被她们哄骗了!” 这也是许姱昨晚想了半宿的主意。 若直面和马良娣针尖对麦芒,大抵刘骜不会袖手旁观,指不定最后得不偿失,闹得鸡飞狗跳,与其这般,还不如将高良娣两人推出来做挡箭牌,自己则表面同马良娣交好,背地里再使些阴狠手段,不光治理高良娣等人,也顺便解决马良娣这碍眼的。 目的达成了,许姱也懒得再假惺惺的扮好人,当面正殿说还有事情,匆匆领着紫苏出来。 刚一出来,正好遇见来为马良娣把脉的太医令,许姱看着那人面熟,问了紫苏才知道,那太医令家里与许府累世通好,每年每月常来常往,于是奸恶一笑,吩咐道:“待会他给马良娣瞧完,再请来正殿为我瞧一瞧!” “殿下?”紫苏猜到了什么,害怕的看着许姱。 许姱却是一脸镇定,“放心吧,阿爹的嘱咐我牢记在心!但凡我还在东宫一日,绝对不会胡乱生事,可是紫苏,你也知道,只要是凡人,谁还能没个头疼脑热?我不过是买通太医令,让马良娣的身子再差一些,差到不能服侍殿下,差到连弹琴的力气也没有!” 紫苏睖睁着眼睛站在原地,心想才两日,才两日,她那温婉安静,心地善良的许府三小姐怎么变了一个人? (第二卷一入宫闱深似海完) 附录:第二卷宫殿名以及人物表 长信殿王太后容珮 清凉殿/温室殿刘骜王振 椒房殿许姱紫苏c紫玉c华芝c芸芝 蕙香殿班恬陆香c李平c红绡c青萍 安宁殿正殿伏璟扶鸾c扶桑 安宁殿偏殿马良使红珠c宝珠 鸳鸾殿叶良使蜀葵c锦葵 安处殿李少使香月c香雪 淑香殿陈良使盼春c盼夏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正月长安寒料峭(一) 转眼黄昏结束,天地间刮过一阵风后,渐渐蒙上一层黑幕。 今日本是除夕,寻常而言宫里应该一派热闹,可因着皇后小产,偌大的汉宫宛如披上一层阴翳,黑蒙蒙的吓人。 班恬回蕙香殿后,自觉寒气入体,先换了一身厚实的棉袄,又爽快的脱了绣鞋一骨碌爬到炕上,然后再也没有下过榻。 直至入夜时分,陆香端了晚膳进来,班恬才满是不肯的披了衣服,从榻上下来进食。 从黄昏时传出消息,今年取消除夕夜宴,班恬心中猜料,八成是御厨房提前准备了夜宴的膳食,眼下处理不得,故而可着劲派发给各宫各殿。 眨眼,陆香摆好晚膳,反身瞧班恬观赏食物,眼睛里冒出笑意,似乎很喜欢御厨房送来的这顿饭,不免凑喜道:“从前御厨房送来的晚膳要么无菜c要么无汤c要么无饼,今夜可真全乎儿!” 班恬扫了一圈案几上的百合酥c莼菜羹c鹿肉羹c羊肉汤c豆腐乳,浅浅一笑道:“这些,原是御厨房预备着给王公大臣们吃的,自然比平时送给咱们的精致可口!” “去把李平她们也喊过来吧!难得过个除夕,咱们不分主仆,统统围在一起吃顿饭!” 陆香听得心里很是高兴,嘴上答了一声后,飞快地溜出去喊了李平c红绡三人进来。 这之后,主仆五人围成一圈,边吃边聊,尤其是青萍那小丫头,不知从哪里听来许多逸闻趣事,每每说出来一段,总能令人捧腹大笑。 如此趣谈一阵,几人放开心怀。 红绡顺嘴说起:“下午椒房殿那边闹了好大的动静,不光陛下亲自驾临,连太后娘娘也跟着去了,后来还没过一个时辰,又有许多宫女c舍人被打进暴室审讯,真不晓得是怎么了!” 班恬听了这话,默默与李平对视一眼,之后谁也绝口不提下午回来时看见了什么。 陆香却是个消息灵通的,一面悠悠摇着头,一面带着炫耀的态势,说:“听讲是皇后娘娘小产了!” “皇后娘娘真是可怜!”青萍吃着百合酥,从旁感叹。 恰巧陆香说完了话,低头往盘子里一看,只剩下最后一块百合酥,遂眼疾手快的抢到手里,正打算咬一口边角时,突然啊啊吃痛起来。 众人见她拿右手捂着嘴,疼得挤眉弄眼,哎呀喊叫,猜想又烦龋齿了,于是接连取笑。 “平时最数你能吃,看你还贪嘴不贪?” “姐姐素日最爱吃桂花糕c马蹄糕等甜点,从此可少吃些吧,也省得受这份痛苦!” “虫牙可厉害了,姐姐若再不改偷吃的毛病,只怕过不久该请太医令来拔牙了!” 陆香受了一顿取笑,没好气的看了眼众人,然后满不在意道:“不过是虫蛀牙而已,能有多少妨碍?哪至于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吃?人家一辈子单这么个癖好,你们也要约束?” “我们约束你,还不是为了你好?”班恬趁机又说落一番。 陆香听后大囧,略微有些着急了,“少使也跟着她们欺负我?人家可要不乐意了呢!” “好了好了,不同你这丫头开玩笑了,再取笑你两声,只怕你该急得哭出来啦!” 班恬掩着嘴笑了一下,之后一抬眼恍然发现,陆香不知不觉凑了过来,还一边耍赖痴缠,一边讨要年赏。 班恬心里高兴,也没学铁公鸡一毛不拔,很慷慨的从年例里拨出一半,平分给四个丫头。 不觉夜色浓郁,寂静的宫廷里唯有更漏伴着雪水融化的声音,提醒着失眠的人们,时间正一分一秒过去。 次日一早,安宁殿那边先自热闹起来,原是王太后体念伏美人怀胎在身,打发人上了不少恩赐下来。 本来太后恩赐,该是一件极喜庆的事情,可如今皇后刚刚小产,此举未免有些显得不合时宜,偏偏伏美人心里没个度量,自从接到王太后的赏赐后,欢喜得跟见了金元宝一般,巴不得到处炫耀。 扶鸾心思细腻,起初耐着性子劝了两句,“眼下皇后娘娘小月,宫里气氛不好,美人你正怀着胎,最是该十分小心的时候,若能安心将养着,尽量别出风头招惹是非!” 伏美人哪里肯听,叫嚷道:“即便贵为皇后又如何?既然此生此世为女人,本来便是传宗接代的,不过是小个产而已,哪至于搞得痛不欲生,还要整个宫里陪她伤心?” 扶鸾晓得伏美人的脾气,越是违背她的意思,越是把她往反路上逼,当下也不敢再劝,只得叹着气从正殿出来。 刚一出来,正好听见扶桑当院站着,指桑骂槐:“哎呦喂,这年轻轻的姑娘,怎么不学点好,偏学那些没出息的东西去偷吃?” 话音刚落,偏殿那边立刻有人挑开帘子,扶鸾瞥眼看去,却见红珠横眉怒目,反驳扶桑。 “你在说谁偷吃?自个东西不放好,凭什么来屈枉我们?” “有没有冤枉你们,你们心里还不清楚吗?别以为我没看见,昨个御厨房送来许多吃食,你们良使位分低微,摊不上那么多,趁着我端着晚膳进正殿的时候,你和宝珠站在廊下,眼睛看得都直了!” 昨夜御厨房送来的晚膳很不丰盛,不过比平时多了两道,红珠确实心里羡慕伏美人这边,可小姑娘性子爽朗,即便十分渴望,也绝不会昧了良心,做偷鸡摸狗的事情。 “看了又如何?看了就代表我们会偷吃吗?”红珠有点急了,“谁不会空口说白话?你一口咬定是我们偷吃,我们这边还想说,指不定是耗子拖了去,又或者,是你们那边的人自己偷分了吃,再说我们跟你们从不沾边,凭什么来问责我们?” “你” 扶桑伸着食指,正准备还几口嘴,蓦然发现扶鸾挡在了前头。 “你又挑什么头,不过是些针头线脑的小事,何至于恶语相向?”扶鸾叹了口气,“眼下宫里不安生,咱们为奴为婢的,行为举止该收敛一下,你从前胡乱不少次,此后也该检点些了,不然等下次夫人进宫的时候,我会派人告诉夫人,你不适合待在宫里!” “姐姐!”扶桑有点生气,生气扶鸾老帮着外人,不帮自己。 “非是我不愿意帮你,而是这宫里认理不认亲,我如今一味宠着你,早晚只会坑害了你!” 扶鸾语重心长的说着,“而且,你屡屡骚扰他们,对你又有什么好?美人又落到什么好?” “醒醒吧,与其跟她们几个浪费口舌,还不如安心伺候美人,若将来美人顺顺利利生下一儿半女,陛下与太后娘娘定会大加赏赐,到时咱们还不跟着沾些颜面?那上头的光彩,可比口舌上的痛快多得多了!” 扶鸾郑而重之说完,略略叹了口气,转身去了下厨房盯伏美人的汤药,扶桑挤了挤眼,若有所思。 ------题外话------ 来来来,新的一卷开始了,大家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正月长安寒料峭(二) 正月里鲜少出门,班恬日日清闲,除了与陆香几个说笑打发时间,只能巴望着积雪早些融化完全。 不觉正月过半,宫里的雪已经融化尽了,又因连着几日艳阳天,百草权舆,看看有了热闹的兆头。 正月二十,天色晴好,成帝刘骜守着祖宗规矩,只要摊着逢五遇十的日子,必来长信殿给王太后请安。 母子俩晤面后,互相问了近况,因见刘骜接话时,每每心不在焉,王太后心里了然,最终劝导:“按理,孤不敢过问陛下的后宫,可孤单陛下一个孩子,若不为你费心费力,孤还能做些什么?” 刘骜心绪混乱,面上怏怏不乐的,当下点了下头,又讷讷说了一句,“母后自该为朕管教后宫!” “既然陛下也这样说,那孤倒要问一问了,如今距离皇后小产,少数也有半月了,这半月里,皇后为了那没睁眼的孩子伤心,孤能理解,可陛下呢,陛下可曾临幸过其他嫔妃?” 刘骜一脸无奈,“皇后日夜伤心,儿臣实在不忍再临幸其他嫔妃,使她徒添伤心。” “先帝在时,虽则不甚宠爱孤,可对于后宫嫔妃,到底是雨露均沾,平分秋色,而如今陛下呢?你心心念念的只有皇后一人,你可曾想过,永巷里还有许多翘首盼宠的嫔妃?” 王太后一边叹息,一边目不斜视的看向皇帝,语重心长道:“陛下贵为天子,此生此世可以宠幸许多嫔妃,但绝不能偏爱于一人,不然,祸国之水便是那个人啦!” “陛下已经宠了皇后许多年,这些年里,孤从未出口说过不字,可陛下也该想一想,宫里为何每隔五年选一次嫔妃?那些良家子一拨一拨进来,又究竟为了什么?” 王太后看刘骜不为所动,视线一低,道出自己的心酸往事,“孤那位老父亲,先后娶了四个偏房,养育了我们兄弟姐妹十二人,陛下觉得,你外祖父偏爱你外祖母吗?” “男人看重功名利禄,女人偏爱缠绵悱恻。陛下是天下之主,更不能拘于儿女情长,总要目光高远些才是!再说了,这后宫,缺了什么,也不会缺了希求恩宠的女人,陛下没必要总稀罕一个人!” 刘骜饱满的额头微微一动,两道眉挨着内眼角往上延伸,眉毛下那对乌亮的眼睛含着一缕悲伤。 王太后看了,叹道:“陛下从小不会哄人,这次总劝了小半月了,至今也不见皇后出来见人,罢了,孤亲自走一遭椒房殿吧!” 刘骜听了,勉强挤出一点笑容来,“母后肯亲自过去劝说,皇后定能振作精神!” 王太后喘过一口浊气,又同刘骜谈了些朝廷上的事情,之后就打发皇帝回温室殿。 只待皇帝起驾,容珮行完礼挺腰而起,凑到王太后跟前询问:“太后真要去椒房殿吧?” “这半个月,孤划算来c划算去,总觉得亏待了皇后,毕竟从一开始,孤答应哥哥筹办这件事情,没有把皇后小产算进去,孤本以为,她那么精明一个人,连马婕妤也折在她手中,她总该有所察觉才是!” 王太后有些懊悔,毕竟失去的是亲皇孙,“若早知道她怀的是个男婴,孤绝不会拿她做局!” “太后娘娘!”容珮低了低身子。 “石显倚功造过,陛下与哥哥早晚要拔去石显这个眼中钉c肉中刺,如今虽看着有些划不来,可谁又能预料以后是什么样子?”王太后目光里满是恨意,“对了,石显那老滑头最近可还老实?” 容珮据实相告:“刚调过来时心里还不服气,总巴望着再回到原来的位置上去,不过久而久之,他自己也看明白了形势!” “享受惯了的人,突然一下从天上掉到地上,心里能好受得了吗?”王太后奸诈的笑着,“那几个派去盯着石显的人,让他们先不要动作,等过一段时间,石显心里怨怼积累,要行动了再盯紧些!” 容珮听得清楚,心知王太后留不得石显了,当下应和一声,转头下去打点细则。 另一边椒房殿,华丽的殿舍屹立在汉白玉地上,周遭寂静无哗,唯有几个小宫女脚步轻轻的进出,行动间丝毫不发出噪音,仿佛全是没有灵魂的人,尘雾一般飘来飘去。 殿里空落落的,莫明其妙让人觉得很冷清。 殿中纵横摆着十来盆瓜叶菊c蒲包花和春兰花,不知是不是宫人疏于打理的缘故,好几盆已经有了枯萎的趋势,似乎椒房殿的主人没有生机,它们也不愿意苟活。 “娘娘,伤心归伤心,这样不吃不喝怎么能成?”紫苏端着羹汤,关心的望着帐帘里的女人,“陛下为了娘娘,将椒房殿大查特查了一番,最终找出了始作俑者!” “紫苏,你觉得会是中书令石显吗?”许姱的眼神有些迷茫,“本宫与他从无关碍,他为何突然向我下黑手,实在说不过去呀!” 紫苏听了也觉得有些不大对劲,转念一想,劝道:“是啊,中书令有什么理由来对付娘娘呢?娘娘,既然您也觉得自个小产有蹊跷,那您更不能意志消沉了!” “娘娘是不知道,自您小产以来,陛下每日来椒房殿三四回,回回来了也不敢进殿,害怕见了您后,不知同你说些什么,反而让您想起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娘娘,陛下的心意,你不能不领呀!” 许姱听了难得一笑,好不容易起了兴致,想问一问皇帝的近况,突听外头一阵哗然,接着有小宫女进来通传,说是太后娘娘过来看望。 许姱心里很不痛快,毕竟小产了半个月,王太后可是连个面也没露过,如今再来又有什么意思呢。 转眼的功夫,王太后满面春风进来,一面走面打量殿里的铺设,当瞧见许姱躺在帐里后,笑着走到跟前来。 “一直想着该来看看你,可回回让容珮打听你的状况,她总回禀你心情不好,孤晓得女人没了孩子的痛苦,心里也明白那是怎么一回事,可要拿话劝人,却是万万劝不得!” 王太后扫了许姱一眼,“陛下与你伉俪情深,这些日你伤心不止,陛下也感伤不能自已,连朝政也无心过问。皇后,女人没多少年韶华,别只顾着伤心,哪个男人不喜欢活泼爱笑的可人儿呢?” “这后宫好比满园春色,不可能一花独放,占尽春光,而后宫的女人正如花儿,只有靠着阳光雨露,才能一点一点生长繁茂,皇后有没有想过?依靠陛下的恩宠,你究竟能走多远多久?孩子,你还年轻,总一味沉浸于失子之痛,小心失去的更多!” 许姱听完,双手紧紧攥着滑溜的被面,心里却如刀剜一般,一滴一滴的留着鲜血。 “韶华易逝,皇后如今也不小了,该为着以后打算打算了!多余的话,孤也不必再说,你心里也定明白利害!” 王太后抿了抿两片嘴唇,“这儿有几架檀木画屏,年初从定陶国贡上来的,孤欣赏不来这些,权且送给皇后观赏吧!” 说完,王太后整衣而起,而许姱则面色凝重,连送别的客套话也忘了说,只有紫苏还像模像样的跪下作别。 ------题外话------ 第三卷《人间自是有情痴》盛大开始了,欢迎各位小伙伴收藏阅读哦!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正月长安寒料峭(三) “紫苏,你说,太后专诚来这一遭,到底是为了什么?”靠着藕灰色大迎枕的许姱蓦地问了一句。 “本宫是好是坏,她从来漠然无动于衷,这回究竟怎么了,巴巴来椒房殿同本宫说那么多?” 紫苏跪在地上,还没起身,此刻听了许姱的问题,默默思考了一会儿,最后只说:“娘娘失去了一个皇子,太后娘娘也失去了一个皇长孙,即便太后对您漠不关心,可奴婢相信,当她对着自己的孙儿,不会处之漠然的,八成是心里也觉得惋惜吧!” “惋惜?” 许姱神色冰冷,“惋惜有什么用?该把罪魁祸首找出来,千刀万剐c抽皮剥筋才是呀!” “娘娘!” 紫苏轻轻喊了一声,抬头看见仇恨与痛苦双双纠缠在许姱脸上,立时吓得不敢作声。 “罢了,不管太后真心假意,还能惦记着来看看本宫,这份心意,本宫也得领呀!” 紫苏默然不语,抬头看许姱面色冰冷,绝望的眼神中透露出深不可测的幽暗,心里忽然倒刮了一缕凉意。 之后几日,天色剧变,中间无端飘下一场冷雨。 雨后的长安倍是凄冷,料峭的天气总让人们感觉,冬日绵延,至今还没熬过去。 皇后长姐——许婳是在月末进宫,那日气候干冽,空中刮着北风,风呼呼而来呼呼而去,搅动得天地不得安宁。 姐妹俩见了面,互相关心询问了一番,而后跟往常那般亲密开聊。 “妹妹如今心里可舒坦些了?”许婳目不转睛的看着妹妹问。 许姱听了,久久没有回答,最后吐了两字。 “还好!” “别怪姐姐心狠,话说得太直接,那胎儿遭人谋害,连眼睛还没睁开,算得什么皇子?如今妹妹一味的伤心难过,难不成,妹妹是还指望陛下可怜你,不顾群臣发对,去追谥那胎儿?” “朝廷法度,我一个后宫妇人哪里敢去逾越?虽然知道不该沉浸于痛苦之中,可这心里,总也越不过那道坎,毕竟是从自个身上掉下的,即便还没成形有状,又怎会好受得了?” 许婳听了,转念想起来上回进宫的时候,那回,姐妹俩干坐了一两个时辰,除了中间搭过几次话,大部分时间是默然相对,尔时看许姱精神振作些,不免微微笑了。 “自你小产那日起,阿爹阿娘在宫外听得消息,担心你为此一蹶不振,每每打发我进宫来看望你,可我当姐姐的了解你,这心里更是明白得很,别人说千道万,总不及你自己想通的好!” “还能怎样呢?孩子已然没了,再伤心,除了把陛下推给别人,还能换来什么?”许姱满脸体味的说着,“太后那日来看望我,其中有一句话说得很对,我也不年轻了,该为以后多打算些了!” “太后娘娘来看过你?” 许婳盯了妹妹一眼,旋即转过头来同紫苏换了眼色,之后才不可置信一般问:“太后平白无故来看你?” “许是太后也可怜那孩子吧!” 许姱喃喃一句,接着又吩咐紫苏:“好久未理会陛下,也不知陛下心里可还有我?紫苏,过了中午,你亲自去温室殿一趟,就说椒房殿摆了晚膳,请陛下过来用膳!” 紫苏看主子醒悟了,高兴得眉毛一扬,飞快的应了一声。 许婳更是一脸喜悦,“这样才好,心里有更在意的人事,整个人也精神起来,以后,不光你自个有了奔头,阿爹阿娘也能少操些心!” 许姱听了,心里也是舒快,想想自个难过了一个正月,不仅自己伤心得不成样子,连至亲至近的人也跟着难过,委实是一番罪过,好在如今自己想通了,只要抓住了刘骜的心,儿子女儿终究还是会有的。 及至傍晚,彩霞连绵,寒鸦归巢,喧嚣了一整日的宫廷慢慢冷寂下来。 班恬从李少使那里做客回来,归途中起了小风,陆香看班恬穿得单薄,担心班恬回去时招风受寒,劝着主子在路边系个披风。 正当搭了披风,准备系蝴蝶结的时候,陆香注意到远处有宫车驶来,连忙告诉班恬知道。 班恬遥看宫车华贵,外貌堂皇,绝非寻常嫔妃可以使用,犹豫着要不要躲开,忽而又发现自个站在一条由头到尾的巷子里,躲是躲不了的,班恬只能耐着性子驻足等待。 不足半刻儿功夫,宫车迎面驶来,班恬俩人跪下偷窥,却见那宫车前面有许多舍人c宫女,其中有人擎绣幡c有人持宝炬c有人拿金瓜c有人举翠盖c有人提销金炉,另有携绣帕c捧香巾c带拂尘c端漱盂的。 宫车辘辘,很快从眼前飘了过去,班恬俩人再抬起头来,远处只有宫车上面的华盖还稍微引人注目。 “少使,奴婢刚才偷偷瞧了两眼,跟在宫车左右那些舍人里头,好像有王太仆呢!”陆香得意的说着,“这宫里,若有能调遣王太仆的人,八成只有陛下一人了!” “你是说方才过去的是圣驾?” 班恬注视着陆香问:“那我方才只跪下低头,是不是行错了礼?” “少使想多了,那行人走得匆忙,圣驾路过的时候,王太仆更是连眼睛也没扫一下。奴婢瞧着,圣驾是朝着椒房殿的方向而去,估计陛下是要去看望皇后娘娘吧!” 班恬听了,心里稍安,“也是,皇后娘娘小产这些日子,陛下哪处寝殿也不去,真真是嘉禾连理c鹣鲽情深!” 陆香听后,眉头一皱,心想也不知猴年马月,自个主子才能得皇帝青睐,要是刚才皇帝留意路边,又恰巧看到主子跪在路边,再顺口问几句话,然后再顺势宠幸主子 还没等想得再远些,班恬一句话打断她的遐思,“将要入夜了,宫里头的规矩,宵禁过后,所有嫔妃一律不能胡乱外出,我们快些回去吧,不然李平那丫头该胡思乱想了!” 陆香唉了一声,瞧班恬已经迈开步子回去,也脚步匆匆的跟了上去。 ------题外话------ 大家阅读后若觉得还行,欢迎收藏哦!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四章、今夜偏知春气暖(一) 转眼圣驾到了椒房殿,早见一班宫女c舍人跪在外头迎接,刘骜下了宫车,四下里瞅不见皇后的踪影,免不得问及左右,“你们贴身伺候,皇后最近可有按时用膳?” 紫苏c紫玉听了,背地里对了一下眼色,回答:“自从大小姐进几趟宫后,娘娘有了贴心的人诉苦,心里舒坦了不少,渐渐也肯听奴婢的话,准时用膳准时安歇!” 对于紫苏口中的大小姐,刘骜先前在许府见过两回,确实是个会说话的人,此刻暗暗一笑,迈着快捷的步伐,径直往里头去了。 殿里烛火通明,香烟馥郁。 许姱坐在案几前面,聚精会神的听着外头的动静,忽然闻得一片脚步声,连忙扭过头来看。 “臣妾拜见陛下!” 刘骜可怜发妻接连失子,几个大步上去,亲昵的拉着许姱的双手,扶着她起来。 “嗳,皇后守礼太过了,眼下这里也没有外人,朕不会计较那些繁文缛节!”说时,扯着许姱的手坐下,“你肯主动请朕来,朕心里很高兴,你不知道,这些日,朕心里有多煎熬!” 刘骜感叹一下,眼中透出对从前的回忆,“那年娶你入东宫时,朕十八岁c你十六岁,两个半大不小的人什么也不懂,眼瞅着相扶相持走到今日,细细算来,总有七八年了吧!” “这些年,朕何止失去过一个孩子?早先是马婕妤,她底子弱,保不住胎儿也是情有可原,后来又轮到你身上,连着两胎也没生下来。回回看着你们没了孩子痛苦,朕想要劝,又不知从何处劝,这样僵持着c僵持着,弄得马婕妤如今闭门不出,前几日,看你也是那副光景,朕真怕” “不是陛下的过失,是臣妾自己让猪油蒙了心c茂叶遮了眼,总沉湎于失去孩子的痛苦,没有设身处地为陛下考虑过!” 许姱逐字逐句听完皇帝的话,心知刘骜心里有自己一块天地,连忙知情达理起来。 “你该怎么设身处地为朕考虑?”刘骜举目瞩望着许姱。 “陛下平时忙于朝政,已然日理万机,闲暇之时,需要的该是女人的温柔与体贴!” 许姱神色沉静,“可臣妾自从没了孩子,意志消沉,死气奄奄,几乎没给过陛下好脸色瞧,试想一下,如果后宫上行下效,统统按着自己的心意伺候陛下,那陛下忙完了朝堂上的千头万绪,进了后宫还要仰嫔妃的脸色行事,那陛下这个皇帝当得该有多么憋屈!” “宫里头让朕憋屈,朕还可以去宫外寻花问柳呀!”刘骜略带玩笑的接了一句。 许姱听后,嘻嘻然一笑道:“宫外头美女如云,自然少不了有标致的女人伺候陛下,可陛下也得为自个的龙体考虑考虑,别回头碰了不干不净的女人,染上了花柳病,那时,后悔也来不及了!” “你看你,一面说朕的后宫不好,一面又不准朕去外头放荡,说来说去,朕还不是仰你鼻息吗?” 难得许姱开心,刘骜心中快慰,也陪在旁边胡言乱语一番,之后看许姱佯装怒色,才笑着凑近一些,“今夜朕留宿在椒房殿吧!” “臣妾的身体还没恢复过来,陛下看了会嫌弃的!” “朕又不是没看见过,放心吧,朕不会嫌弃你的!”刘骜说着,双手不老实起来。 许姱感觉浑身痒透了,连忙推了刘骜,笑道:“还没用晚膳呢,陛下别专想着胡来!” 刘骜听了,不禁淡然一笑,转而收敛起自己的肉欲,静下心来陪着许姱用了晚膳。 夜里,夫妻二人许久不涉云雨,一把干柴遇见一团烈火,满夜浓情,交欢媾和,自不必叙。 且说另一边,班恬顶着夜色回到蕙香殿,李平早备好了晚膳,班恬匆匆用了饭,很快盥洗睡觉。 可这一夜大地回暖,连昆虫也精神抖擞的出来吆喝两声,班恬身上搭着两层被褥,实在热得透不过气。 半夜醒来,发觉身上虚汗淋漓,班恬厌恶的掀开最上面那层被子,之后睡不过一个时辰,依然觉得身上燥热,索性起来到窗户边站了一会儿,等身上凉快了一些,后半夜才睡得安帖。 不觉金鸡三唱。 班恬用了早饭,急于要去储书殿,可陆香昨夜折腾了很久才睡,今早实在没精神出差,一心盼着回屋里睡个回笼觉,班恬看小丫头眼下黑得似熊猫眼一般,很通情达理的放她去歇息。 带了李平出茴香殿,刚巧走到安宁殿附近,因看见殿门敞开,班恬好奇的朝里头望了一眼,真是微风过处,四下寂寂。 班恬看了,心里正琢磨今个怎么如此安静,俄而听得一声碎响,里头传出女人的叱骂声。 “这什么蹩脚玩意,你们也敢拿来糊弄我?我可警告你们,眼下我是宫里唯一怀着龙胎的嫔妃,你们若再敢让我心里别扭,我一定向陛下告你们的状,让你们不得好果!” 班恬听出那是伏美人的声音,正想驻足再听几句,却见殿里走出一个秀丽的宫女来。 那宫女推开红门,神情高傲的拿目光扫了一圈,当看见班恬站在原地不动,立即挺着腰杆子对向班恬,一副‘不准听壁脚’的表情。 班恬也懒得再听下去,转头正要离开时,又听里头大喝一声。 “滚!全滚!” 班恬皱了皱眉头,还未走下十来步,里头跑出来三四个舍人。 那些舍人才挨了一顿骂,此刻灰头土脸的很不高兴,等要超过班恬时,小心翼翼的搁前头跪下行礼。 班恬匆匆扫过一眼,几个舍人全是年纪不大的,估计平时在宫里当差没少受欺负,于是和颜悦色的喊他们起来,转头领了李平走开。 李平晓得班恬心善,路上闲谈时偶然提起,“小姐刚才神情不悦,是在可怜那几个舍人吗?” “搁宫里头当差很不容易,不光要仰人鼻息,承人脸色,还要忍受一些人的无端责难,好比那几个舍人,看上去全是老实做事的,可摊上了伏美人这样腰杆子硬的,再怎么刁难,他们也只能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李平听了,淡淡然一笑,“可宫里头这些舍人,也不尽是软弱无能呀?少使怕不知道,有些讨主子欢心的舍人,混得比一些不得宠的嫔妃还风光!” “再怎麽风光,终究还是奴婢,改得了面,改不得底!” 班恬随口说了一句,李平听了,睁着眼思考了半晌儿,只等班恬回头喊她,才急匆匆跟了上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今夜偏知春气暖(二) 转头到了储书殿,跟姑姑确认了自己的任务后,班恬话不多说,模式化的将书简分门别类。 忙忙碌碌了半天,及至日上三竿,班恬准备离开此地,回自个的寝殿时,李少使突然拉住班恬,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 “再过几日是花朝节,赶巧了是谢容华的华诞,昨儿,她打发身边人来通知我,让我那天也去凑个喜,我正犹豫着要不要去!” 班恬扫了李少使一眼,笑道:“谢容华肯邀请姐姐过去,说明她心里看重姐姐,实不相瞒,妹妹这可没收到通知呢!” “不去倒好,前两日我探听了一下,那日去参加谢容华生诞的嫔妃,多一半是她旧日相熟的,余下也大多是跟她走得近c合得来的嫔妃,仔细看来,也只有吕美人和我是新面孔啦!” 李少使说着说着,露出满脸为难,似乎很不愿意去凑喜,班恬换位思考,心想要是自个独自过去,多半也会不大舒服,毕竟平时不怎么来往,突然要坐到一块吃饭,该说什么c该做什么,心里总也没谱儿。 闲话休絮。 转眼到了花朝节那日,宫里四处花开,引得蜜蜂c蝴蝶熙熙而来,嗡嗡而去,到处洋溢着热闹的气氛。 早起,皇后特意邀了嫔妃去椒房殿赏花,散时天色还早,大家也不怎么着急回各自的殿舍。 惦记着春光明媚,草长莺飞,大半嫔妃拥闹着去了御花园,另有几个不爱交际的嫔妃,趁着众人不注意,偷偷溜回自己的殿舍。 因为蕙香殿有些琐事,班恬着急回去,无心跟着众人凑热闹,只一门心思的往回赶。 刚穿过御花园,听得身后有人喊,班恬回头一看,却是叶良使风风火火的追了上来。 “瞧你这走得慌张,是要干什么去?”叶良使一边喘息,一边盯着班恬问。 班恬也不隐瞒,“殿里还有些杂事,我担心平儿几个应付不来,正打算回去瞧瞧呢!” “哎呦,你既说了是杂事,想来也是不着急的,正好,我这里有一桩事要找你,你先跟着我走!” “去哪儿?”班恬看叶良使一脸慌张,越发糊涂的问。 “去了便知道!” 叶良使诡秘的拉上班恬,绝口不提要去哪里,班恬手给人攥着,挣脱不是c甩开不行,心里为难极了。 不久到了一处,班恬抬眼看时,四周栽满棠梨c碧桃,迎面是一座恢弘的殿舍,轩檐下挂着一方牌匾,上书‘凤凰殿’三字。 瞧班恬望得入神,叶良使索性放开她的手,道:“你呀,总是关在殿里,也不嫌憋闷得慌,正好今个是谢姐姐的生辰,我带你过来凑个热闹,也顺便认识认识宫里的人!” 谢容华并未邀请班恬赴宴,这当口不请自来,实实在在是尴尬透了,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叶良使已看穿了班恬的心思,快速牵起了班恬的手,微微笑着走了进去。 里头人虽不多,所幸全是素日相熟的,而且跟有话说的人在一块,总是比跟无话可说的人在一起,气氛活跃的快。 班恬提心吊胆进来,正准备瞧一瞧座上有哪些人,冷不丁扫见李少使望着自己,那表情,透着几分猜测c几分喜悦。 叶良使知道班恬面皮薄,拉着人走到谢容华跟前去贺喜。 “谢姐姐,妹妹来给你道喜了,不过,这回我可没空着手,礼物呢,早打发人送到凤凰殿来了!” 谢容华听后,同旁边的何容华一起咯咯大笑,然后又笑着打趣,“眼看着宫里的女人越来越多,她倒还跟从前一样,爱说爱笑c胡打胡闹,真是一点也没长进!” 叶良使浅然一笑,睄了谢容华与何容华一眼后,随口应和了两声,之后拉着班恬去了下手坐着。 只待两人离开视线,何容华盯着班恬的背影,半晌儿才回神问:“我冷不丁瞅着,叶良使身边那人怪面生的!” “我看着也是不常见的,多半是素性沉静,不喜外出吧!”谢容华漫不经心的搭着话,然后低头饮下一杯茶解渴。 俄而见郑经娥满面笑容进来,众人纷纷停止话头,上手的谢容华俩人更是慌忙下来迎上前去。 “郑姐姐怎么来得这么晚?”何容华抢先一步问。 谢容华也随即问道:“可是殿里有事耽搁住了?” “哪里?”郑经娥叹了一口气,“眼下皇后娘娘身体痊愈,正打算重新接管后宫,可几月不管,上手难免生疏,免不得要喊我过去询问细则,方才在椒房殿里,我正向娘娘回禀着事情,紫苏她们几个随口说起你在这边办宴,娘娘听后心里也欢喜,赶着我要来的时候,托我带给你两样东西!” 慢慢叙述完整个过程,郑经娥微微笑着转个半身,示意身边的琉璃c翡翠将东西呈上来。 皇后赏赐虽比不得皇帝恩赐,可到底是一份光荣,刻下谢容华淡淡笑着,身边的大宫女惜忧c惜静从旁接过。 “姐姐难得清闲了,今日权且放松一下,让妹妹好生招待c招待您!”谢容华拉着郑经娥的胳膊,一面说,一面往上头走。 郑经娥劳累了几个月,此时无官一身轻,又看两边座位上全是一些身份低的嫔妃,更毫不拒绝的跟着谢容华坐到上面。 班恬目睹着上头的光景,悄声问叶良使:“谢容华与郑经娥c何容华她们很要好吗?” 叶良使摇了摇头,“说不清,宫里的人情很复杂,许多时候笑脸迎人,并不代表双方交好,只是面上的客气罢了!” 班恬心里唏嘘,正不知如何绕开这个话题,忽听旁边孔美人等低声议论着,“你们听说了吗,昨日太后娘娘接了父母入宫,连王大司马一家几口也沾光进宫了!” “听说太后娘娘的双亲上了年纪,已经七老八十了,可昨日我打永巷那边路过,中间和大司马一行擦面而过,我冷不丁瞧着,为首的两个老人精神矍铄,身子骨还很硬朗呢!” “那还用说?到底是太后娘娘的亲生父母,平日里好吃好喝的将养着,不愁吃穿c不愁用度,自然心情愉悦,精神振发,哪里像我们的父母一样,疲于糊口c操持家计?” “唉,你不是说你瞧见了,那你可在当中看见一个年轻女人?” ------题外话------ 抱定决心了,以后每天写多少,更新多少!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六章、今夜偏知春气暖(三) 原本班恬没话可说,静静听着孔美人几个窃窃私语,只当用来消磨时间,可忽然听见几人提起年轻女人,脑海中灵光一过,班恬迅速的转过身来,很是失态的看着那几个人。 那个遭问的嫔妃不是别人,正是与班恬同期入宫的吕美人。此刻,吕美人正打算回答孔美人的问题,冷然看见班恬从一边猛转过头对着自己,心里没提防吓了一跳,冷静下来后,才说:“姐姐问的是王大司马的长媳吧,见了呀,而且还挺着个大肚子呢!” 算起来,还是去年入宫前见的曾敏,时隔一年,从外人口中得知闺蜜的消息,班恬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只目光热烈的对着吕美人那里,嘴上喃喃自语,“有了?” 眼瞧班恬失了魂魄一般,吕美人搁那边愣了一下,旋即在脸上挂出笑容,“听讲已经怀了有七个月了,想来再过不久,王大司马要抱胖孙子,到时,司马府又该车水马龙啦!” “这少夫人是什么来路?”旁边的魏美人也是个好事的主儿,不管什么总要来插一脚。 吕美人淡然一笑,“这位少夫人倒也不是什么名门闺秀,听说呀,她的生身母亲早上天了,她父亲眼看着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可混到现在,也不过混到个奏曹!” “怪不得着急生孩子呢!” 魏美人满脸鄙夷,“姐姐想呐,娘家靠不住了,夫家又是那般富贵,将来说不定哪一日夫君嫌弃她,另娶了偏房进府,到时身边又没个孩子依靠,她也怕老景凄凉,这是防着以后呢!” 班恬了解闺蜜,坚信曾敏不会如此,于是不再盯着吕美人几个,转头加入叶良使几人的谈话。 “这女人生孩子呀,还真得逮着时机!” 叶良使感叹一句,又道:“好比伏美人吧,她得宠那段时间,正卡在甲寅c甲辰之间,占尽了天时人和,若换你们搁那几日去侍寝,回来怀不上龙胎,那才是见了鬼呢!” 听叶良使说得神乎其神,班恬心里也有些好奇,于是不再计较吕美人等刻意中伤曾敏,转而疑惑的问一句,“姐姐方才说的甲寅c甲辰是什么?” “哦!” 叶良使惊了一声,笑着看向班恬说:“传说甲日是上天创造万物的时候,总共分了甲子c甲寅c甲辰c甲午c甲申c甲戌六个,咱们女人要是能在甲日前后受孕,怀上孩子的几率会很大!” 班恬一副受教了的表情。 此时,刘长使在旁边淡淡然笑着说:“姐姐刚才提起伏美人,倒是让我反应过来,咱们已经一两个月没有见过伏美人出来啦!” “自从她怀了龙胎,看见谁都以为人家要暗害她,只怕现在是躲着不肯出来吧!” 叶良使满脸鄙弃的说着,“她现在已经四五个月了,古话不说嘛,‘藏五不藏六’,只怕再过一段时日,她也该孕显了,她那么爱美的一个人,大概是觉得大腹便便,不好意思出来见人吧!” “至于吗?咱们也不会平白无故嘲笑她这个呀!”刘长使一面打量宫女端上来的茶点,一面同叶良使搭话。 叶良使很是不屑,“咱们几个心地坦白,自然是没这个心,可伏美人不信呀,人家小心眼着呢!” “她何止是小心眼,还很爱多事呢,姐姐怕不知道吧,自伏美人怀孕以来,安宁殿再无安宁之日!年初皇后娘娘小产,陛下心里难受,哪个嫔妃那里也不愿意去,可她非差遣殿里的宫女去请,为此陛下没少生气,后来她也乖觉了一段时日,撑到皇后娘娘痊愈后,又惹眼出来作怪,我也是听底下人传的!” 刘长使话至此处,忽然压低了声音,班恬和叶良使为了听得清楚些,个个凑近一些。 “听说伏美人自怀孕以来,每每撒谎喊痛喊疼,吸引陛下过去瞧她,估计陛下最后也看穿了她的把戏,索性不再理她,转头下了一道上谕,打发她家里人进宫陪她,大概也是因为这样,伏美人最近性情暴躁得很,不是打骂身边的宫女,便是糟践办差的舍人,弄得如今宫里那些奴婢,一听要去给安宁殿送东西,吓得跟要入鬼门关一般!” 叶良使听了更加鄙视,“不过怀个孩子,至于这般洋洋得意吗?小心造孽太过,折了孩子的福气!” 伏美人那母老虎的恶名远播在外,班恬听了也是无语,唯一的感想是这宫里看着很大,可其实很小c很小,稍稍有风吹草动,顷刻能传到另一个人耳里,所以日后得谨言慎行。 这边议论完了伏美人的恶行,上座儿的谢容华也开始招呼起来,安排大家去旁边的月影轩用饭。 班恬正好有些饿了,当下收拾了衣裙,跟在众人后头进月影轩,进去时,案几上已经摆了许多食物,班恬很是谦卑,选了最末的位置坐下。 谢容华冷眼瞧大家坐定,一上来先客套一番,“多谢各位姐妹赏脸,赶来凑我这个热闹,我这人喝酒上脸,近几日正是不爽快的时候,今个大家高兴,原本不该扫兴,奈何身子不济,只能以茶代酒,酬答大家!” 众人听了,纷纷劝说谢容华不必客气,谢容华自个也觉得没关系,索性斟了一杯上好的茶水,当中饮下。 众人看做东的守礼数,也礼貌的寒暄敬酒,一屋子吵吵嚷嚷,丝毫不必蜂拥蝶闹逊色。 不觉酒过三巡,上头几个有事出去了,底头也渐渐有人退席。 叶良使豪爽饮下半杯酒,转头瞧见班恬拿手撑着额头,关心的问:“你是不是没喝过酒?” 班恬脑中混沌,双眼迷离,直觉眼前的叶良使不停地摇晃身体,那身影一层一层的堆叠。 “看她这样子,是醉了吧!”旁边的李少使酒量虽小,可是聪慧狡黠,方才随着众人敬酒时,每回不过沾下嘴唇,此刻整个人清醒得很。 “我看也像!”叶良使盯着昏昏欲睡的班恬,叹息一声,“不能喝还死往下灌,一会儿还得折腾自个的奴婢!” 陆香搁后头听了,朝着李少使c叶良使分别福了福身,之后蹲下来扶起班恬,晃晃荡荡的向外头走。 叶良使心里不放心,害怕归路中班恬酒劲上来c攧手攧脚,陆香那小身板掌不住,于是打发身边的锦葵一道跟着。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杏花微雨湿红绡(一) 班恬醒过酒来,已经次日清早,那时阳光洒在窗户上,屋子里落着斑斑驳驳的光圈,一切显得安静而祥和。 虽说睡了一觉,可酒精依然麻醉着大脑,班恬总感觉胃里难受,头很重c脚很轻。 正拿右手轻轻的揉着脑门,班恬一瞥眼,看见李平端着一碗热腾腾的汤进来。 “少使醒了!” 李平笑容满面,轻手把醒酒汤搁在案几上。 “头蒙蒙的,也不知道昨天喝了多少?” 班恬一面捂着头,一面倦怠的披着单衣下榻,李平正巧见了,赶忙上去扶着。 “陆香呢?” 班恬一边问,一边坐到案几前面,盯着热气腾腾的醒酒汤看。 “少使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李平睁大眼珠看向班恬,班恬也很是不解的看向她,然后呆呆的摇了摇脑袋。 “昨日小姐喝过头了,回来的时候由陆姐姐搀扶着,估计是中途少使胃里不舒服,奴婢瞧着,昨日陆姐姐身上盯着不少呕吐物!” 班恬听了一脸震惊,手里不由自主的拨起醒酒汤,俄而外头传来吵嚷声,班恬听出是红绡的声音,打发李平出去看看。 转眼李平带了红绡进来,班恬迎面看时,红绡的头上梳着抓髻,身穿一套紧巴巴的衣裳,那巴掌小脸上红通通的,一对秀美的眼睛里仿佛擦一下能冒出火光。 “这是怎么了,谁给你脸色瞧了吗?”班恬心疼殿里的人,急不可耐的询问。 “还不是那丁点小事!” 李平不厌烦的说下去,“先前,寝殿里有几处涂漆剥落,奴婢跟管这的舍人提过几回,可他们嫌弃这种事无关紧要,总也不大理会,最后不耐烦了,索性扔给我们一斛漆,让我们自己刷上去!” “何止哪!” 红绡鼓着脸,满眼怒色,“昨日,下厨房的门也坏了,奴婢请他们来修理,他们来倒是来了,可来了之后,一点也不着急修理,悠哉悠哉的站一边说闲话,陆姐姐看不过去,随口说了一句,他们听了,反而带了怒气,一脚把下厨房的门踹坏,我和陆姐姐气不过,拉着他们讨说法,他们欺负我和陆姐姐没力气,使劲将我们推在地上,走时还扔下一个锤子,说谁爱修理谁修理,他们才不乐意做这个!” 班恬听了很是生气,“这也太过分了吧,且不说,那些本是他们的差事,便是对着你和陆香俩个,他们也该放尊重些,哪能对你们如此粗鲁?果然是人善被狗欺,马善被人骑!” 红绡感到委屈极了,蹲下来到班恬身边,失声哭了起来,班恬抚摸着小丫头的额发,同样气得七窍生烟。 到了晚间,夜深人静,将要歇息的时候,班恬打发了其他人出去,独留下陆香询问详情。 陆香不敢隐瞒,一五一十说了后,反过来劝班恬:“宫里人很势力,奴婢本不是头一日知道,可气的是那些舍人如此蛮不讲理,分内的差事也不肯尽职尽责!” 班恬清楚自己的分量,既不能拿这事到处讨说法,也不能仗着自个身份惩罚去那些舍人,当下只能忍气吞声。 “宫里头这些奴婢,爱追捧妃得宠的嫔,欺负无宠的嫔妃,早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奈何上头没人出来禁阻,任由这种风气蔓延。咱们无权无势,只怕说出去了,也只会让人觉得我们多事,反不如佯装没发生过的好!” 陆香听了,含泪点了点头。 班恬晓得她的心性,越是当面不肯说,心里受的委屈越大,于是默不作声的从梳妆台前拿来一支玉钗,小心插在陆香发间。 “少使!” 陆香喊着抬了头,一滴泪从眼角擦过。 “其实我有些后悔,原本带你和平儿入宫,是念着咱们性情相投,以后彼此有个照应,可进宫一年多来,我一直默默无闻,连带着你们也受那起子腌臜奴婢的欺负,我” 班恬语中带着哽咽,“我” 陆香看了,慌忙安慰,“少使别自责了,奴婢心甘情愿跟着入宫,从来没有埋怨过少使,纵使受了欺负,那也是记恨给我气受的人,跟少使一点关系也没有!” 班恬搡着鼻子,言语里满是自责,“我还真是窝囊,连身边人受了欺负,也不能讨个说法,跟着我这样的主子,你们心里一定很憋屈吧?” “不会!” 陆香扑到班恬膝前,努力的劝:“少使现在还没得宠,那些鼠辈目光短浅,瞧不起少使也是有的,等以后少使得了宠,他们必然变了张脸,求爹求娘的来讨少使欢心。” 班恬听了,破颜一笑:“那还不知要等到那一辈子呢!” 陆香皱了皱眉,拉着班恬缠磨,“旁人巴不得早日得宠,少使真得毫无想法吗?” 班恬听后,一副郑而重之的模样,“我心里是不愿意强求,毕竟强扭的瓜不甜,但若陛下的恩宠降临到我头上,我也不会拒绝,此生已然是宫里人,有些事不是一味躲避能成的!” 听完班恬的述说,陆香说不上高兴,但是也不至于悲伤,毕竟班恬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得之我幸c不得我命。 心里怀了对未来的期望,陆香不自觉露出了笑容,班恬看小丫头开心了,心里也是欢喜。 一夜无话。 次日一早,天空飘起蜘蛛网一般的小雨,按照往常的惯例,遇雨雪天气是不必去储书殿那边。 蕙香殿 班恬囫囵一觉醒来,眼看外头天色阴沉,雨点子像珠帘一般落下,又慵倦的躺回到榻上,合着眼打了个盹。 没过多久,李平推开门进来,小丫头脚步轻轻的靠近床榻,探头瞧班恬还睡着,喃喃一句:“我还是推了吧!” “推了什么?”班恬听得动静,微睁开眼问。 李平吃了一惊,旋即回答:“回禀少使,叶良使打发了锦葵过来,请少使去鸳鸾殿坐坐!” “外头还下着吗?”班恬盯着李平的脸问。 “半空飘着零星的雨,大倒是不大,只是少使要出去的话,免不得要带一把伞!”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八章、杏花微雨湿红绡(二) “陆香呢?”班恬漫不经意的问了一句,随机翻被下榻。 李平看见,一面上前整理床铺,一面回答:“陆姐姐早起去了内府领月例,估计中途有事耽搁住了吧!” 班恬听着李平的回答,兀自穿上一件青莲色深衣。 “估计等不得她了,你去喊红绡c青萍俩进来收拾,之后跟我去叶姐姐那里走一遭!” 李平笑着点头,放下刚叠起来的被褥,慢慢悠悠出去,转头支使俩丫头进来。 闲话休絮。 且说班恬领李平来到鸳鸾殿,刚一进殿,看叶良使坐在一张案几前头,案几上摆着几碗颜料。 临近才发现,叶良使神情专注,一丝不苟的比对着颜色。 班恬慢慢走着,心想光是那挣不断c理还乱的丝线已经够折磨人,而一向浮躁的叶良使还能耐下性子给丝线上色,不由得生出几分佩服来。 “叶姐姐!”班恬轻声喊着。 叶良使听得动静,这才瞧见班恬不知何时进来,于是刚忙站起来,招呼:“也没听见锦葵c蜀葵俩个通传,想是咱们常来常往,她们俩认了妹妹为熟客,连通禀也忘了!” 班恬淡淡一笑,熟稔的坐在叶良使旁边,仔细瞧了一会儿后,才问:“姐姐怎么有功夫整理这些?” “这一下雨,宫里四处静悄悄的,我既不会吹拉弹唱,也没有旁的事可做,当真是寂寞死了!” 叶良使感慨着,忽而又望向班恬,“唉,妹妹那里倒是摆了一张琴,只是未曾听得妹妹弹奏!” “姐姐若想听,改日必定亲自弹奏!”班恬浅浅笑着。 叶良使歪头一笑,又熟练地搞手头上的丝线,班恬好奇的观摩着,不多时听叶良使解说起来。 “咱们女人的衣服五颜六色,赤橙黄绿青蓝紫,哪一色不是前人千辛万苦研究出来的?光说这红色吧,分为玫瑰红c芙蓉红c杜鹃红c海棠红等,其中玫瑰红由玫瑰汁子浸成,芙蓉红用芙蓉粉调制,杜鹃红拿杜鹃花汁糅合,海棠红以海棠花末漂染。” 班恬听着听着,感叹起来:“这样麻烦?” “这有什么麻烦的?”叶良使一脸认真,“白色天然存在,红色也很容易调制,难的是黄c蓝二色。” “黄色可从姜黄c荩草c黄栌的根茎叶里提取,或者拿柠草和番红花混合相煮也成;蓝色可从菘蓝c蓼蓝的根茎叶里提取,或者拿薄荷掺杂香蜂花研磨也成。最难的还是绿色,古代流传,可以从莙荙菜提取颜料,可后辈们尝试了无数次,也不见得有谁成功,我倒是费心钻研过几回,配了藿香c杜衡好几种香草,最后也没配出来!” 叶良使自顾自说着,忽然又笑道:“改日一定要请教宫里的织女,也不知她们是如何配出绿色来的!” 班恬随之一笑,瞥眼看见案首放一方绣到一半的手帕,随便拿起来瞧一瞧,见上头绣了一角海棠花,遂问:“这是姐姐的帕子吗?” 叶良使忙里抽闲,探个头一瞧,摇头道:“我又不喜欢海棠花,何必费工夫绣它?” 班恬心里纳罕,正想问是谁的手帕,又听叶良使说:“对了,今儿喊你过来,正是想问一问你,你可会针黹女红?” 问到这里,班恬不免有些尴尬,“不瞒姐姐,宫里头女红数一数二的人很多,可是妹妹实在不谙此道!” “没事,一遍生c两遍熟,天底下哪有学不会的东西?”叶良使安慰了班恬,忽而又交心起来,“妹妹家里有几个兄弟姊妹?” “妹妹排行老小,上头有三个哥哥!”班恬据实相告。 叶良使点着头,“姐姐家里单有一个弟弟,今年过冬,满打满算刚好二十周岁了。上旬,家里托人带话进来,说是今年过了年,也该合计着给弟弟说门亲事!” 说着,叶良使淡然一笑,言语里满是对时间流逝的感叹,“时间过得很快,当年我离家进宫的时候,弟弟还只有十二岁,个头也只到我肩下,几年一眨眼,估计现在该成了七尺男子汉,也确实该找个媳妇操持家务啦!” “那姐姐这些年从没见过家里人吗?”班恬放低了声音问。 “宫里头有宫里头的规矩,哪能人人遂心如愿?”叶良使平素很是乐观,可一谈及家里人,也不禁有些黯然失神,“何况我位分低下,即便封些赏赐也不可以,长年累月,无非是靠着音信往来。” 班恬不敢再陪着叶良使聊下去,只埋头帮着整理丝线。 不知不觉度过半晌儿,眼瞅着锦葵c蜀葵要打点午膳了,班恬不想叨扰他人,赶忙推故离开。 出了鸳鸾殿,外头的雨已经停了,空气格外清新,班恬一头往回走,一头跟李平说话。 转眼入了一丛花园,园里百花绽放,其中杏花含露沾雨,开得正盛,班恬俩个伫立在杏花树下,随手采撷了几朵杏花把玩,然后说说笑笑,径直往蕙香殿去了。 园子另一头,成帝刘骜站在灌木丛边,目光依恋在班恬的背影身上。 世间的缘分很奇妙,论起来,这已经是第二次不期而遇,刘骜迫切的想一睹芳颜,可回回失之交臂,设若吩咐人去寻来,虽不是十分难事,可到底没了意思。 刘骜心里正在浮想着,王振已从后头追上来了,眼看刘骜目光看向远方,他也跟着望了一眼。 “陛下在看什么呢?” “你还能管得着朕?”刘骜不耐烦的数落一句,随机又问:“有什么事情吗?” 王振附和一笑,“回禀陛下,下属国去岁的上供送来了,您要不要去国库看一看?” “总也脱不了金银二物,俗不可耐,朕才没兴致去看!”刘骜厌厌的说着,“对了,皇后那边正忙什么?” 王振嘿嘿笑着,“前几日陛下刚降了恩旨,册封皇后娘娘的长姐许婳为平安侯夫人,眼下平安侯夫人正在椒房殿谢恩呢!” “算了!”刘骜看着远方,旋即吩咐,“既然皇后那忙着,朕也不去叨扰她们姐妹相聚,回清凉殿吧!” 王振唉了一声,迅速的转过身来,引着皇帝回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九章、杏花微雨湿红绡(三) 正值暮春时分,意兴阑珊,芳华骤歇,外加几场春雨降下,天地间只剩柳絮阵阵飘白。 这日,班恬针线劳累过后,双手趴在窗户上,厌厌的数着杏花落了几朵,真心觉得百无聊赖。 陆香c李平看着好笑,后来见几只蝴蝶落到窗户边,忽灵忽灵的振动双翼,趁机劝班恬出去散散心。 前头下了几场雨,班恬几乎没怎么出去,此刻也向往殿外的景色,索性拿了网子,领着陆香c李平去御花园捕蝶。 而此时御花园里有许多花落了下来,花瓣一层一层铺着,宛如天然而成的地毯一般。 可后庭有后庭的规矩,料理花草的舍人再是懈怠,也不敢让这些象征女人的花儿消失殆尽,往往是一种花凋零了,退出这姹紫嫣红的园子,舍人们立即移植其他的花种,如此才显得花园时时如新,永开不败,仿佛宫里头的女人也能圣宠不衰一般。 班恬等人进园时,正有几只流莺从空中飞过,倏忽落在几株桃树上,引得搁桃树上打盹儿的子规不满的鸣了几声,然后斜斜飞起,朝着另一块茂密的杏树林飞去。 那片杏树林安静祥和,偶然传来几声麻雀的喊声,因着子规那几个不速之客,杏树呼啦啦落下不少,而落下的杏花倒也没浪费,浮在墨绿c墨绿的明渠湖水上头,随着流水飘出了御花园。 今个天色晴和,春风惠畅,许多蝴蝶突一下冒了出来,班恬等人欢天喜地,手拿网子一顿围追堵截。 可蝴蝶进化了那么多年,也演变成聪明的物种,哪能太容易让人逮到?每每陆香蹑手蹑脚的跟过去,正准备一网子扑下去时,那小东西迅捷震着双翼,光速一般从眼前溜走。 陆香没奈何,只能静下心来,瞄准时机捕捉,可那些蝴蝶似嘲笑人类愚蠢一般,一会儿飞到左边,一会儿飞到右边,你方跳罢c我方登场,翩翩飞舞,好不热闹非凡。 陆香气恼极了,挥着网子左捕一下c右兜一下,可是结果悉数落空。 李平见她使蛮力,笑着过去:“陆姐姐太心烦意燥了,这东西精灵着呢,得瞅准时机才能网住!” 陆香气急败坏的看了李平一眼,表情上透着一句话,“人家又不是不知道,哪里还用你来提醒?” 班恬难得出来散心,懒得管两丫头日常斗嘴,满心里只想快点捉住一只蝴蝶,正好看见有两只蝴蝶很是懒散,落在芙蓉花间一动不动,班恬眼疾脚轻,蹑手踮脚追了过去。 两个巴掌合手下来,扫眼看两边没有蝴蝶的影子,班恬正准备喊李平俩过来瞧瞧时,忽然发现那两只蝴蝶如酒醒一般,从芙蓉花底下冒个头出来,打睽睽之下飞走了。 这一来,班恬竟也有些恼火了,浑身透露出一种讯息,不捉到一只蝴蝶誓不罢休。 可巧有一只蝴蝶循着绿叶,忽上忽下飞到一丛牡丹花上,班恬看得很清楚,脚底下生了风般追到牡丹花前。 眼瞅着那只蝴蝶呆在花上不动,班恬欢喜得不亦乐乎,一面提起桃红色裙子的下摆,蹑手蹑脚凑上去,一面举起双手,巴掌慢慢落下,刚欲抓住那小东西时,忽地伸出一只手来。 班恬大惊失色,双脚踩住裙子后下摆,浑身失了重心,脑袋跟着往后一仰,眼见是要摔个仰八脚儿,忽然感觉腰身给人一搂,整个身躯稳定下来,再没有要摔个仰八叉儿的感觉。 目光逡巡着向上,班恬这才瞧见,抱自己的是一个男人,约摸二旬上下,生得剑眉星目,亮眸皓齿,身形孔武而七尺有余,威风凛凛,隐隐间似乎有三皇五帝的气范。 班恬脑中晕乎乎的,仿佛给人拿石头砸了一般。 良久之后,因见男子的目光炽热,仿佛怀里抱着的不是生人,而是亲密无间的恋人一般,班恬这才醒悟,自个是皇帝的女人,可不能让人瞧见,回来再传出闲言碎语,玷污了自己的名声。 挣扎着从男人怀里起来,班恬面上通红通红的,而陆香c李平俩个也匆匆赶了过来。 “敢问尊下是什么人?”班恬低着头问。 男人暗暗一笑,佯言:“美人千万别多想,我可不是什么达官贵胄,只是最低贱的舍人罢了!” 进宫以来,班恬倒也见过不少舍人,可从未见过,哪个似眼前人这般透着高贵,何况,若真如男子所说,他是个小舍人,那为何见了自己不行礼? 班恬两只飞速的转动着,心里更是猜疑不断,尤其刚才男人当面称呼自己为美人。 要知道,宫里尊卑分明,当差的奴婢日日出没各宫各殿,不可能弄混嫔妃的身份。 班恬心里猜个不停,神情很是慌乱,连旁边的李平也瞧出她心中所想,死盯着男人不放。 男子却是一脸轻松,反而问:“美人真有闲情,还带着人在这捉蝴蝶?” 班恬很是防备,重新打量了男人一眼,又不安的问了一句,“你说你是宫里的舍人,可为何我瞧着你面生得很,不知,你在哪个殿里当差?” 男人看出班恬防范心很强,支支吾吾了半天,才回答:“奴婢先前在清凉殿当差,最近才调到这里来!” 班恬自然不信这套说辞,自上而下重新打量了一番男人,瞧见男人梳着王爷以上才能梳的发髻,身穿一袭米白色直裾深衣,脚上穿了一双锦绣鞋子,浑身透出气宇不凡,压根跟舍人不搭边。 “美人是瞧不起奴婢吗?”男人装作很伤心的问。 “嫔妃是人,奴婢也是人,哪分上下?”班恬心不在焉的说。 男人继续玩把戏,装作平时受了许多欺负,“美人仁慈,才肯这样说,换作旁人,该是歧视与白眼了!” 班恬无心与他废话,只想快些弄清他的身份,目光一转,冷不丁瞧见男人腰间系着一块玉龙,须知道,自古及今,龙是天子之象,历来只有皇帝才能佩戴,等闲之辈不敢逾越。 玉龙c玉龙,班恬脑中重复这两个字,双腿忽的一软,跪了下来,“嫔妾拜见陛下!”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章、敛尽春山羞不语(一) 男子脸上挂着玩味的笑容,目睹了班恬等人灰溜溜离开,正准备转身回去时,乍见从远方赶过来一队仪仗,领头的依稀是太仆王振。 少顷,王振气喘吁吁的跑过来,“陛下年轻体壮,脚程忒快了些,好歹也体谅体谅奴婢,奴婢贴身伺候陛下,刚才四处寻不到,奴婢心里着急透了!” 抱怨了一通,王振斜着眼睛扫了扫周围,“唉?陛下不是说要去长信殿吗?怎么无缘无故来了这犄角疙瘩?” 刘骜没理睬他,直接问:“那女子是哪个殿的?” 王振听了,拿手盖在额头上当太阳,踮着脚极目远眺,俄而回禀:“陛下,那是蕙香苑的班少使。” 成帝含笑不语,举步离去。 王振一头雾水,拔脚跟上去,一边追,一边问:“陛下又要去哪?” “去长信殿!” 刘骜心情大好的丢下一句,后头的仪仗队听见,默不作声的跟在后头。 这壁厢,班恬领着陆香等人返回蕙香殿,回去之后,她总感觉站在薄冰面上,心里战战兢兢得难受。 陆香没心机,无所顾忌的跑出去打点杂事,李平待在屋里,一面烧水沏茶,一面望着班恬说:“少使怎么回来后心不在焉的?可是因为搁园子里头遇见了那男子?” “你也觉得不对劲?”班恬顺手接过茶碗,目不转睛的盯着李平问。 “那男子无论长相,还是举止,跟寻常的舍人一点不像,不过,咱们很少外出,兴许宫里真有这号人也说不准!” 李平慢慢说着,又宽慰道:“少使别想那人了,先琢磨琢磨中午吃什么饼子,奴婢下去给你做!” “御膳房送来的午膳很油腻,这两日,我冷不丁觉着自个有些胖,要不,你去煮些绿豆汤吧!” 李平听了,嘻嘻然应了一声,然后一阵风催着一阵雨出去忙活。 转眼日暮时分,天空结着一片又一片的云彩,五光十色下常有燕雀掠过,甚是赏心悦目。 不久日没沉西,蕙香殿里冷寂下来,红绡、青萍默默的端盆洒水,祛除地上积攒的热气。 殿里,灯火通明。 班恬坐在上首,面前安着一张条几,条几上摆一张七弦琴,琴下摊开一卷书简,书简上记录着卓文君写给司马相如的信: “一别之后,两地相思,只说是三四月,又谁知五六年,七弦琴无心抚弹,八行书无信可传,九连环从中折断,十里长亭望眼欲穿,百相思、千系念,万般无奈把郎怨……” 读到一半,手里还在徐徐弹着,心里却感想连篇。 想那卓文君富家千金,自小过着锦衣玉食、不愁吃穿的生活,而司马相如呢,一个无名鼠辈,虽胸怀壮志,却因穷困潦倒而郁郁不得志。两下里一比较,犹如天壤之别、云泥之差,可偏偏缘分是一种奇妙的东西,再天悬地隔的一对人,匆匆一见后也能私定终身。 班恬不理解卓文君追求爱情的任性,更不理解卓文君当垆卖酒的心态,唯一知道而且确定的是,司马相如一朝得势,转而投入另一个女人的怀抱,背叛了他和妻子之间爱情、誓言,虽然最后浪子回头,可遭受了抛弃的卓文君有没有原谅,是否真心原谅,后人无从可知。 男儿薄幸,大抵如是。 辗转联想到自己,班恬猜不到以后是什么光景,但既然入宫了,总有一日会轮到自己侍寝,可笑在于,她连皇帝长什么样子也不知道,虽不敢期许皇帝将来一心一意宠爱自己,可哪个女子不希望今生今世遇见一人,那人能知冷知热,真心爱护自己,不使自己寂寞终老? 哀伤的念头在心里转了又转,连琴音也跟着变了基调。 那琴音哀怨,由里到外,穿过一垒垒高墙,传入正坐在銮舆上的刘骜耳里。刘骜许久未听过丝竹之音,此刻不期而遇,认真咂摸起弹琴之人的感情。 王振不懂音律,可他胜在精明,眼瞅着刘骜动了心思,吩咐抬杠的舍人循着琴音找去。 等舍人们察觉琴音来自哪里,制造琴音的人已经不再弹了。 班恬抬起手指,满脸戚戚然,忽然有一只飞蛾凑巧扑进烛火里,死命挣扎着出不来。 陆香搁旁边看见了,打趣道:“估计这小东西是遇到了难处,不然为何一心求死?” 红绡、青萍俩个听了,呵呵发笑。 班恬没理她们几个,兀自从发髻间取下一只白玉挖耳簪,手持簪尾,小心翼翼的将飞蛾从火焰中拯救出来。 可巧,李平端着点心进来,撞见班恬正在拯救飞蛾,叹了一口气说:“这两日,真是奇怪的很,早起听树上的喜鹊叫个不停,午后打扫寝殿的时候,又发现蟏蛸搁墙壁上结网!” 陆香也跟着说:“少使,这可是喜兆呀!奴婢从小听阿娘说,这喜鹊的叫声可讲究了,一年四个季节,哪个季节听见喜鹊叫,一日十二时辰,哪个时辰听见喜鹊叫,其中大有深故!” 班恬才不信邪,可眼下也没什么事,索性将双手合在下颚,托起自己的腮帮子,好奇道:“左右也是无事,看你刚才说的头头是道,那接着说吧,我们也算长个见识!” 陆香淡淡然一笑,“奴婢听阿娘说啊,如若在春天,子时听见喜鹊叫,预示着远方来亲;丑时听见喜鹊叫,预示着大喜将至;寅时听见喜鹊叫,预示着诉讼临头;巳时听见喜鹊叫,预示着……” “预示着什么?”班恬看陆香藏了一半话不说,迫不及待的问。 “预示着少使将要获宠了!”陆香说完,笑着从班恬身边躲开一些。 班恬直勾勾盯着陆香,气恼道:“臭丫头,早知道你爱天南海北的胡说八道,没想到你还戏弄到我头上,得,从此以后,你这丫头再说什么,我全一字不信,一句不听!” 陆香嘻嘻然凑了过来,“少使别生气嘛,万一奴婢没说错呢!” 班恬啐了她一口,“再胡说,我真不理你啦!” 陆香闷头一笑,正想跟班恬道歉,忽听外头传来几声嘹亮的通传声,“陛下驾到!”“陛下驾到!”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一章、敛尽春山羞不语(二) 班恬有一瞬的呆滞,似乎没有预料到皇帝会来,旁边陆香几个虽然震惊,可多少有些喜溢眉梢,当下喜洋洋的推着班恬出来,站在昏黑如老鸭翅膀般的夜色里四下张望。 没过多久,有一片整齐的脚步声传来,班恬头回见驾,也不晓得规矩如何,纳头屈膝便拜,陆香几人也跟着跪下行礼。 刘骜大步流星走过来,近前看时,见班恬面容素洁,脑袋上梳起倭堕髻,后头一片乌发拿素银簪子固定,身穿一袭雨过天青色寝衣,端得身姿窈窕,气质如华;再看其诚惶诚恐,八成是已经打算安息,没提防自个会来,情急之下,连收拾一番也顾不得,只匆匆领着奴婢出殿迎迓。 刘骜心里猜想连连,陆香几个却掌不住膝盖疼,偷偷抬眼看皇帝瞅什么,居然也不喊她们起来。 到底是王振机灵,眼见刘骜对着美人发呆,三步并两步凑上前来,“陛下,班少使还行着礼呢!” 刘骜恍然回神,上前一步扶起班恬,“快起来,已经更定人静,随朕进去说话吧!” 班恬往后退一步,正准备鞠躬行礼,猛然发觉自己的小手让皇帝握住,抓着往里头走,不由面色绯红,耳根发热。 刘骜斜眼,目击班恬粉红的脸颊上透露出一点紧张,不免扬眉一笑,心想白日间还那么端庄凝重的人,此刻骤然迎接圣驾,面对突如其来的恩宠,也会这么慌张失措。 班恬手给人紧紧握着,而且还是从未谋面的皇帝,心里上不上c下不下,难受得紧。 转眼进殿,班恬以为皇帝会松开自己的手,可一低头,看见皇帝仍旧紧握着自己的手,心里不安一阵后,慢慢又开始琢磨,到底是天潢贵胄,不比奴婢下人总干笨重粗糙的活计,诚若不然,也不会将一双手保养的又白又嫩,比之女子亦不为过。 刘骜缓缓走着,渐渐也发觉手心里有冷汗沁出来,微一转眸,瞧班恬神情局促不安,八成是不自在的缘故,于是理所应当的松开了班恬的手,抢前走了几步,熟门熟路的坐到榻上。 到底刘骜是天下之主,只身到了陌生的地方,丝毫不显得不自在,可班恬微微蹙着眉,根本不敢凑上去搭话,甚至还想往后退几步,那本来已经低着的头颅不自觉更低几分。 外头明月皎皎,玉宇无尘。 王振打量着四遭寂静,心料皇帝不会去他处了,动嘴皮吩咐陆香等人下去准备果点。 只等陆香几个慌慌张张走开,王振的小徒弟连成才凑上前,不安的问:“师傅,陛下不是应了太后娘娘,要多去安宁殿看望伏美人吗?怎么今夜好好儿的,反而来了蕙香殿呢?” “你一个不入流的奴婢,该你管这些吗?”王振恼火的说着,“找准自己的位置,擦亮自个的眼睛,别辜负了我对你的栽培!” 连成唯唯点头,隔一会儿偷看王振一眼,心想师傅这是怎么了,平时经常给自己好脸色看,今夜怎么动嘴说教起自己,再仔细想一想,最近也没惹是生非,真是无缘无故。 而王振却是另一番心思,他从小孤苦无依,过着流离失所的生活,后来有幸进宫,伺候刘骜起居,荣辱成败自然跟着刘骜变化,可伴君如伴虎,天晓得哪一日皇帝厌弃自己,为了保全自身,他只能时时刻刻保持警惕,琢磨皇帝的喜好厌恶。 好比今夜驾临蕙香殿。 原本刘骜只是心里想来,并未吩咐仪仗过来,可自个大胆揣测圣意,毕竟皇帝三番两次的遇见班恬,不可能心里没有一点意思,所幸自己押对了宝,不然这会子,项上人头也该搬家了。 没有半刻儿功夫,陆香等沏好了茶送来,王振领着她们进殿伺候。 刚一进去,瞧见皇帝嫔妃尴尬的一站一座着,相对无言,王振心里猜不透皇帝的心思,只能使眼色给班恬。 班恬虽然依旧面露局促,可看懂了王振的目语,还是顺手从王振手里接过茶碗,小心翼翼的捧到刘骜面前。 举着茶碗递上前,班恬慢慢抬起头,等看见刘骜是日间见过那男子,心里头猛然一紧,班恬几乎要瘫坐下来。 “才发现我们见过吗?”刘骜一脸玩弄的笑着。 班恬匆匆放下手里的茶碗,跪在地上求告:“日间,臣妾有眼无珠,不能早早识得陛下真容,伏请陛下恕罪!” 刘骜淡淡一笑,“唉,快起来,朕没有责备你的意思,朕今日未随身带着侍从,也没有仪仗跟在后头,何况先前你与朕素未谋面,你认不出朕,原是情理中事!” 班恬战战兢兢起来,瞧见刘骜朝她指了对面的座位,又翼翼小心的提着裙子挨近坐下。 陆香c李平心里害怕,先头一直不敢吭气,此刻瞧班恬安然坐下,心里忽然松了一口气。 王振聪明,看出帝妃要相对聊天了,赶忙使眼色给陆香几个,让她们早些出去,不要碍眼。 眨眼殿里只剩两人,刘骜打量班恬皓齿内鲜c明眸善睐,只是由于畏怯,一直不敢直面自己,心下暗暗笑了一下,转眼又看见不远处立着书架,于是不慌不忙站起来,迈步走了过去。 眼见书架上摆着许多竹简,刘骜转过头来问:“朕看这架子上陈列着不少竹简,揆度你平时很爱看书,可否告诉朕,平时爱看什么?” 班恬坐在榻上,不知该据实相告,还是有所隐瞒,略略思忖一会后,软语温言道:“臣妾才学空疏,平常所读逃不过《诗经》,虽偶尔也读一读《史记》之类的书,可比之陛下您,一定有所不及!” 刘骜温和一笑,脉脉望向班恬的姣好容颜,“若回到几年前,你读的书不一定有朕多,可这几年,朕初继大统,成年累月国事繁忙,朝廷内外麻烦不断,朕也好久没静下来读过这些啦!” 刘骜感慨着背过身去。 班恬不动声色,老实坐在案几边,又趁着灰黄的烛光望过去,目见男人身材紧实,高七尺有余,一对幽深黑瞳不移视线的放在书简上,一张朦胧的脸部轮廓显得格外精致。 从前搁班府里,总听人夸几个哥哥凤表龙姿c龙潜凤采,心想那是没见过皇帝,若是有幸见了天颜,估计他们会立即改口。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二章、别是滋味在心头(一) “朕这些年阅览群书,纵观,除却孔孟之言,最终还是觉得司马迁所著《史记》最好!” 刘骜感叹,“想当年,司马迁获罪受了宫刑,平反昭雪之后,依然忍辱偷生写下这篇著作;朕每每读之,总觉得里头字字如珍宝,偶尔碰见朝政上不顺心的时候,它还能给朕启发,犹如醍醐灌顶,着实令朕受益匪浅!” 班恬搁这头坐着,心里认同皇帝的话,笑着说,“臣妾虽然读过几次,可回回食不知味,远不如陛下这般过目不忘,还能从中得到启示!” 刘骜欣慰一笑,目光在殿中四下扫视,只见屋里空荡荡的,不多的摆件令屋里看上去很简约,再一斜眼,顺着红木书架的方向看去,零星有两个条几摆在窗边。 条几上放着两个陶罐,罐里插着白非全白c红非全红的杏花,着实给殿里增添几分雅致。 刘骜有意凑近一些,闻了闻杏花的香气,俄而又道:“日间,朕与你在御花园偶遇,目见你穿着一身杏黄色深衣,头梳百合髻,容貌与衣裳搭配得天衣无缝,外加旁边花朵的映衬,整个人显得清远高致,仿佛可远观而不可亵玩,不失为一道风景哪!” 果然,世间女子全爱听奉承的话,当下班恬听到后,微微颔首,“后宫如海,美人如云,丽人更是多如牛毛,臣妾蒲柳之姿,忝居其中,最多只能算得上平常姿色!” “你本姿色难掩,若再一味谦虚,岂不是要让后宫诸人羞愧而死?”刘骜再一次略带奉承的说。 班恬听了,歪头一笑,心里紧紧绷着的一根弦也渐渐弛开。 “从前听太傅训诫,不可仿效周幽王那般昏聩无能,为了一介女子,烽火戏诸侯,导致祸国殃民,可方才远远看你莞尔一笑,才开始理解世人眼里昏庸荒唐的周幽王!” 班恬蒙人夸奖,心里自然高兴,当下低眸不语,顷刻又捏着杏黄手帕掩嘴一笑。 刘骜搁那边看见班恬笑了,心里稍稍惬意些,举步往前,又看见高几上放着一张七弦琴,拐过头又问:“你还会弹琴?” 问时,刘骜伸出中指拨了拨琴弦,班恬依稀听见声音,不禁展颜一笑,“略通而已!” “那可以为朕弹奏一曲吗?” 眼见刘骜激动的心情溢于言表,班恬身为后妃,自是没有直言拒绝圣心的道理。 转头唤陆香进来,调几安琴,自个取了梨花套套在手指头上,将要弹奏之前,开口询问:“陛下想听什么?” “先弹一曲《淇奥》!”刘骜面色缓和,神情很是期待,仿佛不多时能听见天上之曲一般。 班恬听了,默然无言,低头按着七根琴弦,先动手试了试音调,最后轻挑漫 剔,声音优柔。 刘骜坐着很闲闷,又见班恬乐在其中,索性从旁默诵: “瞻彼淇奥,绿竹阿阿。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肃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瞻彼淇奥,绿竹青青。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瑟兮肃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瞻彼淇奥,绿竹如箦。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宽兮绰兮,阿重较兮。善戏谑兮,不为虐兮。” 琴音渐渐停止,刘骜犹不过瘾,微微笑着请求,“朕还没听够,再随便弹一曲吧!” 班恬挨着烛光,不远不近的看向对面,眼瞧着皇帝一脸享受,又抚摸着琴弦继续弹。 殿外,王振正竖着耳朵听里头的动静。因为总听得琴音缭绕,他心里猜想,皇帝该赏美品音呢,于是不做声张,找个舒适的地方坐着,旁边陆香几个不敢动作,谨慎小心的站在一旁。 此刻,月色溶溶,几乎是两个月以来最柔和的,可是再美的月色,也抚不平人心的浮躁。 蕙香殿这边算安静下来,可不远处的安宁殿还有得闹腾呢。 安宁殿里,气氛很是诡异,几个奴婢齐溜溜站在一边言不发,伏美人挺着大肚子坐上首,此刻歪倒在七尺见方的鸳鸯榻上,脸色一会儿青会儿红,很是不好看。 扶鸾c扶桑晓得主子的脾气,刻下也不敢张嘴劝慰,满心只盼望着皇帝早些来,省得主子一会发脾气,又要摔摔打打,骂骂咧咧。 可皇帝眼下在蕙香殿聆听琴音,正是心满意满的时候,哪里肯使分身之术来这边? 伏美人耐着性子等了半天,眼瞅着皇帝迟迟不来,终究等得不耐烦了,指着扶鸾怒喝:“不是你从清凉殿打听回来的消息,说陛下今日入夜要来,眼下这都什么时辰了,怎么还不见陛下的影子?” 扶鸾慌张跪下,“美人再等等,奴婢亲耳听王太仆告诉的,八成是不会错,大抵是陛下临时有事不能来吧!” 伏美人听了,怒火也没消下去几分,“等等等,你总是让我耐心等,那程子皇后小产是这样,上一阵李少使得宠也是这样,眼下又不知因为什么,你还让我等?” 伏美人气急败坏,“我一个正年轻的人,哪有那么多时间空等?你,你快些出去打听,今晚,我必要知道陛下去了哪里!” 扶鸾表情肃穆,慌不择路出去打探,还没跑出安宁殿,目睹蕙香殿门口站着皇帝的仪仗队,心知皇帝去了那里,于是不做声张,匆忙拐过身来,惴惴不安的进去回禀。 伏美人听到消息,气得脸色发白,猛地一个抬手,将旁边案几放着的描花陶碗打落下来,碗里头的安胎药咕噜咕噜淌了一地,飞下来的小调羹也跟着东西南北转悠。 扶鸾c扶桑互视一眼,正准备蹲下收拾,蓦地又看见伏美人连着案几一块推了下来,然后又扔c砸c打c骂。 扶鸾忌讳主子有八个月的身孕,即便中间挨了伏美人一顿打,也死命咬着牙,不敢哭出声来。 而动静闹得这样大,搁偏殿住着的马良使不可能没听见动静。 起初听得动静,马良使还以为平地一声雷,可后头动静越来越大,摔摔砸砸的声音中,又夹杂着伏美人的怒骂,马良使脑筋稍稍一转,也猜得出是伏美人又在闹腾。 这时,抱柱而睡的红珠醒了过来,迷迷瞪瞪的睁着眼睛问:“良使,刚才是打雷了吗?” 宝珠听了,搁旁边笑她:“还说今晚你替我守夜呢,刚才睡得死沉沉的,要不是伏美人发了火,我看你能睡到明天天亮?”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三章、别是滋味在心头(二) 红珠白了宝珠一眼后,低头整理自己的衣裙,等慢慢立起身来,小丫头又伺机调侃道:“这伏美人眼看要生孩子了,怎么还跟个母老虎一般,成日里凶巴巴的?” “有些人哪,天生这样,眼睛看不见睫毛,嘴唇碰不到鼻翼,总觉得自个是根好看的葱,其实顶多是块蒜瓣罢了!”宝珠一边为马良使斟茶,一边冲着红珠说。 红珠听了欣欣然一笑,顺嘴感叹,“再过一个多月,伏美人也该生产了,我冷不丁瞧着,她成日里精神头十足,多半是能顺利生产,只怕两个月后,咱们这边的日子该不好过啦!” “自从搬到这里来,何曾有过一日的安生?”马良使厌烦的说着,“伏美人仗势欺人,我们无处诉苦,只能硬着头皮忍,可那扶桑算什么东西,烂泥里头的一条泥鳅,也挖空心思来为难咱们,唉,只等哪一日挪出去了,那才是彻底解脱了呢!” 红珠日夜忍气吞声,巴不得主子早些搬出去,此刻听了马良使的哀叹,稍微移到主子身边,显得一脸期待。 “良使能想法子挪出去吗?奴婢和宝珠早受够了,实实在在不愿意再待下去了!” 马良使心里早有主意,只是一直拿不准红珠俩的心思,此时探了两人口风,明白两人是真心实意想搬出去,背地里面露三分狡黠,当面却为难的看着红珠两人。 “伏美人苛待咱们,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宫里头若有人要管,早该出面维护咱们,现在看来,压根没有人愿意得罪伏美人,所以,靠别人是靠不住了,咱们想过得安生,最终还得靠咱们自个!” 宝珠听出眉目来,犹豫着低下身子,“伏美人不光克扣这边的月例,还总使绊子来压制良使出头,良使若跟她住在这里,只怕一辈子也不能得宠,早晚要沦没宫廷!” “所以,更要早些搬出去!”马良使目光幽暗,透出一缕一缕的杀意,“只是伏美人身份特殊,如今又是双身子,宫里头,成百上千双眼睛盯着,咱们明着做事不大方便,还要从长计议才是!” 马良使说完,微微抬头看了一眼宝珠,宝珠会意,立即点头称是。 外头的夜色又深又浓,安宁殿这边闹了一场,众人差不多要静下歇息,而不远处的蕙香殿里,班恬依旧抚着琴弦。 刘骜原不是品赏雅音的主儿,不过是今夜凑了巧,看到殿里摆着一张琴,又料定班恬这妙人儿喜欢弹琴弄箫,不想再度见面,搁班恬面前显得太俗,故而耐性听了半晌儿。 班恬弹着c弹着,忽然发觉对面没有动静了,偶尔还传来几声打呼声,心里十分诧异,抬头一看,刘骜不知何时垂下了脑袋,此刻嘴巴微张,鼻尖一呼一吸着气。 “陛下!”班恬轻声轻语的唤,“陛下!” “嗯!”刘骜没精神的睁开眼来,看到班恬面色紧张,依旧守在琴前,为自己的失礼行为感到不好意思,“朕刚才听着听着睡过去了,你心里不会觉得,自个是在对牛弹琴吧?” “臣妾不敢!”班恬惊慌跪下。 刘骜面色稳重,迈着大步凑近,又扶着班恬站起来,“很晚了,服侍朕安歇吧!” 刘骜稀松平常的说完,顺其自然的转过身去,留下一道背影给班恬看。 班恬趁着微弱的烛光,依稀瞧见刘骜的面部轮廓,目光呆滞一小会儿,这才反应过来,皇帝背对着自己,不是让自己发呆,而是示意自己给他宽衣解带,顷刻脱了衣服,还要。 班恬脸上火辣辣的难受,慌乱解了刘骜的衣服后,瞧男人上半身穿着月白色寝衣,下半身同样是月白色,光滑的料子模糊看得见里头的肌肉,隐隐绰绰,分外诱人。 “想什么呢?”刘骜自己取下头上的压冠,一面搁在旁边的案几上,一面瞅着微微出神的班恬。 “没什么!”班恬害羞着回答。 刘骜大致看出班恬的心思,兀自快走几步坐到床边,然后踢掉脚上的鞋子,松了袜子的罗口。 “朕已经很疲倦,明早还要廷议,这时候,朕什么心思也没有了,只想快点睡一觉!” 说完,刘骜果真横躺到榻上,口里还有规律的呼着气,仿佛立刻睡着了一般。 班恬猜不透皇帝的心思,默默站着想了一会儿,眼看案几上的蜡烛倒下半截,才晓得时辰很晚了,转头看着外面的月色,心想若再不上床休息,明早该起不来了。 挪着脚凑到床的另一边,班恬拿背对着刘骜,刚将衣服脱到一半,又担心的朝后头望了一眼,目见刘骜双眼紧闭,鼻息规律,四肢伸展,胸膛起伏,这才放心转过头去。 只等班恬身子一转,刘骜不紧不慢的睁开眼来,双眼里正看见班恬甩下一头秀发,又拿十指撩开外头的衣服,然后从上而下一点一点褪下,直露出光滑细腻的玉臂出来。 正打算脱了天蓝色亵衣,班恬猛然想起来,皇帝已经睡下了,压根不需要自己侍寝,于是小心翼翼的转过头来,准备挨着床边凑合一夜。 刘骜正偷看得痴迷,没提防班恬忽然转身,当下喃喃几句,故意向外翻了个身,转到床沿去后,右眼依旧紧闭,左眼却睁得圆滚滚,他面上满是惊吓,心里却在浮想联翩。 起初听得刘骜发着囔囔的声音,班恬心里还有些发憷,此刻冷眼旁观了一会儿,发觉刘骜真的睡意昏沉,偶尔还扯着小呼,微微一笑后,去吹灭了床边的蜡烛,之后探着脚爬上床睡下。 殿外,王振依着栏杆,打了一会瞌睡,再醒来时,瞧见殿里灭了烛火,心里猜测帝妃应该要合床,于是吩咐身边几个舍人,“太困了,你们搁这里守着,我先下去歇一歇,明儿一早陛下起来,你们立刻去喊醒我,不然,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几个舍人畏畏缩缩的点头。 陆香站在门前,不清不楚的听见王振要去休息,心里默默叹息,也很想下去打个盹儿。 青萍跟在一边,当下抬头一望,见天空上月色皎洁,闪烁着疏疏朗朗的几点星光。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四章、始是新承恩泽时(一) 一夜相安。 次日清晨,刘骜照例要去临朝听事,故此,很早起身下榻收拾衣装,班恬那时已经苏醒,也不敢躺在床上继续挺尸,着急忙慌披了一件杏红色外衣,跑到皇帝跟前伺候。 与其说是伺候,还不如说班恬是在观瞻,毕竟她是个小家碧玉,看上去从未贴身侍奉过人的模样,刘骜原也没打算让她来伺候,不过是吩咐陆香几个为他穿衣服。 眼看陆香几人手忙脚乱,为皇帝穿好朝服后,又小心翼翼的整理衣服上的细纹,班恬闲着无事,小走了几步挨到案几前,正打算捧起冕旒,过去给皇帝戴到头上去,却发现双手贴上去后,使了吃奶的劲儿后,才勉勉强强捧起一点点高度。 刚巧王振进来,隔得老远看到这一幕,笑嘻嘻凑上来说:“这东西可沉了,难为少使还捧得起来!” 班恬尴尬的笑着,随机发现王振伸出手来,索性将那沉甸甸的冕旒交到他手上去。 王振接过冕旒后,一路捧着到皇帝跟前,周周正正的压在皇帝头上,又瞥见陆香奉着玉簪,顺手拿来插入冠武的缝隙,之后翼翼小心的放下充耳c朱统,最后一丝不苟的系上朱缨。 眼瞧王振伺候的如此细致妥帖,班恬几乎要甘拜下风c认师为徒了,可刘骜却透出那么一点不耐烦出来。 “行了,别忙活了,再耽搁下去,估计又要迟到,只怕那群老臣私底下又说朕贪图享乐!” 王振听得清楚,更加明白刘骜不是冲他撒火,于是安静站在一边,同刘骜调笑。 “嘴长在大臣脸上,谁还能禁止他们不乱说?反正只是私底下说一说,一到了朝堂上,还不得看陛下的脸色?陛下都不知道,有好几次你发了火,奴婢搁一边观望,瞧底下有许多大臣战战兢兢,跟老鼠见了活猫一样,连口大气也不敢出!” 刘骜听了,抿嘴一笑,“回回随朕临朝,朕坐在上头受苦受累,还要不时跟群臣商讨大事,你倒是乐得轻松,不过开朝c散朝站出来喊两下,下一回,也该换你上去试一试!” 这话出口,王振可不敢继续凑趣了,连称奴婢不敢。 刘骜才不跟一个奴婢计较,转头瞧见班恬无所适从的站着,温声知会一下,“午后朕要出宫一趟,估计今夜不会回来,明早散了朝,朕还来蕙香殿这里,到时你也早些准备着!” 班恬轻轻应了一声,随后跪下行礼,目送着皇帝带人出殿后,班恬长长呼出一口冷气。 转眼坐回到榻上,班恬正打算换装打扮时,陆香带了红绡c青萍进来,还一脸讨打的凑过来嘲笑。 “奴婢可没说错吧,少使果然获宠了。奴婢认真瞧了,陛下临走之前,即便跟王太仆玩笑时,也目不转睛的盯着少使看,还贴心的嘱咐少使明天早做准备,看样子,陛下很喜欢少使呢,昨夜” 班恬瞪着陆香,一听她意有所指,连忙道:“昨夜陛下很累,吹灯之前,已经睡得香沉,我们什么也没做!” 陆香惊讶的张着口,正要说出心里的疑问,听得外头有些许动静,慌忙领人出来查看。 原是几位嫔妃送来贺礼,庆贺班恬骤然获宠,陆香不好意思挡回去,只能进来如实禀告给班恬。 班恬听完回禀,晓得是一些不相干的人,只觉司空见惯,平淡无奇。 毕竟自个刚得宠,不管这份恩宠持续到将来哪一日,当下来看,多巴结着自己一点总不会差,何况皇帝还正在新鲜热乎劲儿上,她们多笼络着自己,保不齐还能博个贤良的名声,如此只消破费一点点,收益又大于损害的事情,果然人人争先恐后抢着干。 应付完几个殿里的奴婢,班恬还没歇上一口气,遥遥又见东西织室的两位掌事姑姑过来。 这两位掌事姑姑笑容满面:一位身后跟着四个奴婢,每人手里捧着布料,其中有花罗纱c云雾绡c妆花缎c金漳缎,全是从前没给蕙香殿送来过的珍品;另一位身后也跟着四个奴婢,每人手里捧着锦盒,锦盒里躺着玉钗c银簪c翠笄c玉佩。 织室的人从未亏待过蕙香殿,也从未短过殿里一分一毫,班恬刚刚获宠,自然好声好气的对付了两位掌事姑姑。 只等两位掌事姑姑前脚离开,内府的郭舍人笑意盈盈的领着十来个舍人,踩着后脚进殿。 刚一进来,瞧见殿中堆满赏赐c贺礼,自己连个插脚的地方也没有,郭舍人灰着一张脸说:“少使莫怪,前段时候,宫里杂事太多,奴婢成日里忙得脚不沾地,也没顾得上蕙香殿这边,如今手头上面堪堪清闲了,奴婢这不立刻领着人手过来了吗?” 班恬再是好性子,也不可能不记恨他,此刻见他翻脸比翻书还快,十分想要给他一顿教训,可转念一想,郭舍人搁宫里头摸爬滚打大半辈子,上上下下人脉广大,如若愣是要和他撕破脸皮,心里头是爽快了,只怕最后也落不到什么好,于是只敷衍的笑了笑。 郭舍人心里发虚,又见班恬既不出言教训,也不同他搭讪,只好露出一脸愧疚来,“蕙香殿这里不是有几处涂漆剥落了吗?少使放心,奴婢已经打发他们带了鱼胶过来,等会儿,奴婢立马吩咐他们涂漆,少使若还不满意,奴婢另换新的来也成!” “郭舍人日夜繁忙,留下他们几个刷漆便好,另外,也没必要大费周章,再换新的来!”班恬一脸冷漠。 郭舍人浑身紧绷,听出班恬不肯真心宽恕自己后,面上一阵尴尬,连忙挤眉弄眼,示意身边跟来的舍人出去,眼看着自个即将出殿时,正好又跟管花房的付舍人打个照面。 付舍人与他擦肩而过,慌慌张张凑到班恬跟前,笑着说:“陛下出宫之前,特意吩咐舍人传话,让奴婢挑几盆花草送过来,还交代说少使这边的人未必会打点,吩咐奴婢挑拣几个得力的人,一并送到这边来听候使唤!”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五章、始是新承恩泽时(二) 班恬冷不丁瞧着,郭舍人自从快当进来以后,总是低头哈腰,不敢直视自己,心里十足十感觉受人尊敬,转眼又一瞧,跟过来的几个奴婢还一动不动站着,手里分别捧着南阳月季c锦绣杜鹃c迎日红c万寿菊,免不得笑盈盈道:“陛下真是有心!” 郭舍人听了,笑着点头称是,之后絮叨了几句,留下几个善于打理花草的奴婢,一身轻松的离开蕙香殿。 整整一个早上,殿里来的宫人络绎不绝,几乎赶得上民间逛灯会一般热闹,此刻骤然消停了下来,班恬惬意的歪到靠枕上,一边慢慢吃茶,一边心里唏嘘不已,果然贫穷闹市无人识c富贵深山有远亲,千古人情,如出一辙,古今中外,慨莫能外。 班恬默默想着人情世故,忽然听见殿里‘哎呦’一声,她的注意力很快分散了。 反着声音的传播路径望过去,原是陆香那丫头趴在案几上,吃痛得哎呦哎呦喊起来。 “怎么了?”班恬关心的问。 “还不是送来的东西太多,奴婢嫌弃殿里乱得慌,便一刻不歇的收拾它们,哪成想,多日不干重活,今日忙东忙西,差点累垮了自个的小柳腰!”陆香一边抱怨,一边揉搓自己的腰肢。 班恬笑她偷懒偷多了,终于自食恶果,转眼又见李平弯腰在一边,忙前顾后的收拾着,不免劝道:“那些东西摆在那儿,一时三刻也没有干碍,你们何必巴巴的收拾呢?” 陆香听见了,可正忙着捶腰,也顾不上接话。 李平一面从腰间取出手帕,擦了擦粉脸上的汗珠子,一面搭茬:“天晓得一会儿还来不来人,总是收拾得干干净净才好看!” 班恬慢慢放下茶碗,笑着问:“怎么只见你和陆香在这忙活,红绡c青萍两个呢?” 李平听了,笑答:“少使忘了,今日宫里要分发夏衣,她们俩替我和陆姐姐去领了!” 陆香歇了一会,听着班恬与李平的对话,趁机插话:“她俩一个比一个笨手笨脚,干些不动脑子的活计还行,要吩咐她们去做细致的活,那可真是让人一万个不放心!” “所以我说嘛,你们俩就是一辈子劳累的命!”班恬笑着打趣。 陆香c李平也不恼,只盈盈笑着问:“少使中午要吃什么?等会儿红绡俩个回来,奴婢有了下手,立马去下厨房准备!” 班恬微微笑着,“估计是快入夏了,这两日也没什么胃口,总之别太油腻,清淡爽口便好!” 陆香听后,一面扶着腰肢站起来,一面同李平慢步出来。 才始走到门廊下,陆香瞧李平面色平和,又开始犯嘀咕:“咱们少使真好打发,只要不沾荤腥,怎样都能凑合。对了,早起御厨房打发人来的时候,你可看见他们送的那些食材了吗?我的娘呀,咱们进宫也快一年多了,我还是头一次晓得他们如此大方,无论鸡鸭c还是鱼肉,可着劲儿送过来,也不管我们吃不吃得完!” 李平听了,同样感叹,“这些人上赶着来蕙香殿献殷勤,还不是看咱们少使得宠吗?尤其是那郭舍人,方才少使没给他好脸色瞧,我瞧他两双腿一直战战索索的!” “狗奴婢活该!” 陆香爽快的骂了一句,不久又接了一句,“谁让他从前总是变着法的欺负咱们?每每到了分发用度的时候,不是缺斤短两,就是扣东扣西,如今给他点厉害瞧瞧,也让他明白咱们少使底气十足,根本不是软柿子任他拿捏!” 李平含笑不语,脚步匆匆的往下厨房赶,陆香今日出了恶气,此刻也心情大好的跟过去。 及至午后,班恬睡了午觉起来,正不知如何打发辰光,刚巧李少使领着章良使c陈良使过来说话。 三人此行是来恭祝班恬获宠,见面之后,免不得客套了一轮;班恬虽有些厌倦这些,可架不住几个人的热情,只能勉为其难的陪着客气。 聊到中间,李少使直直望着班恬说:“昨夜听香雪回禀,说陛下来了蕙香殿,当时我还不大肯信,心想你一直足不出户,哪有这份从天而降的恩宠?也是后来支使香月出来打听,得知陛下果真在你这里,我才算彻底信了!” 班恬淡然一笑,绝口不提御花园见过刘骜的事情。 章良使一张快嘴不甘寂寞,趁机凑合一句,“原本该是半晌午来给妹妹道喜的,可李姐姐拦住我们,说陛下那时候指不定走没走,我们若不知避讳,恐怕会让妹妹多心!” 班恬听了淡然一笑,“陛下要临朝议事,一早就离开了蕙香殿,几位姐姐实在多虑了!” 章良使听这样说,瞥了旁边的李少使一眼,揶揄道:“我早说过,班妹妹不是那小气的人,姐姐也是小心太过了!” 李少使也盯了她一眼,笑道:“姐妹之间常来常往自然是好,可总要有个顾忌,尤其是陛下留在谁那里过夜,若其他人不事先打听清楚,不管不顾的去她那里做客,万一撞见了陛下,心宽的人,自然能一笑而过,可心窄的人,指不定该怎么想呢!” 班恬搁旁边听了,尴尬的扭了扭身子。 李少使扭头看见班恬的神色,又补充一句:“妹妹性情宽和,这句话,自然不是指着妹妹!” 班恬微微一笑,连忙说自己没有多想,之后又招呼陆香端些茶点进来,几人乐乐呵呵的说闲话。 陈良使瞧班恬今日容光焕发,心境宽舒,心里很是羡慕,忽而又忆起来时的见闻,于是张口道:“妹妹怕还不知道,昨夜,陛下该去安宁殿的,也是半道拐到蕙香殿来,我们几个刚才路过安宁殿,听见里头动静很大,估计是伏美人正为了这事狂躁呢!” 班恬听了,顿时如坐针毡,稍微静下心来后,又诚恳的说:“昨夜,我已经卸妆换衣,正要吩咐陆香熄灯安寝,不料陛下忽然而来,遽然之下,我也顾不得多想,只能匆匆忙忙出去接驾,今日若不是姐姐提起来,我真不知道陛下原要去伏美人那里!” “妹妹心胸坦荡,自然不会勾引陛下过来,”李少使话说一半,忽然又话锋一转,“可伏美人那样子,咱们全见识过,哪里是个大度宽容的人?只怕以后她会为了此事,专门挑妹妹的刺儿!” 一早听了几起子奴婢c舍人的奉承,班恬也是欢喜过了头,根本没去打听昨天有没有嫔妃要侍寝,此刻听李少使提起,昨夜该是伏美人侍驾,保不准那日会乘隙启衅,心里更七上八下的不安顿。 章良使向来快人快语,当看见班恬面露担心之后,趁机宽慰:“你也别想太多,左右陛下已经来你这儿了,再想躲开是躲不掉了,只能盼着以后圣恩常在,有了这份底气在,伏美人也不敢太嚣张!” 班恬晓得这个道理,当下点头称是。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六章、盼到园花铺似绣(一) 转眼金乌西落,天色将黑,喧闹了一整日的宫廷重新安静下来。 入夜,天上飘着一层朦胧的云雾,乌云也遮挡住大半个月亮,过了良久,那轮圆月才冲破重围,越出云海,将自己皎洁的光芒投在大地上,射进树丛间,漏过窗户缝。 长信殿 王太后用过晚膳,搁庭院里走了百来步,直到消了腹中食物,才进屋坐在榻上,屏息凝神,修身养性。 容珮知道主子的作息,此刻也不敢多加打扰,只安安心心站在一边,应付太后随时召唤。 “容珮,陛下昨夜是否去了安宁殿?”王太后打了半天坐后,缓缓睁开眼来问。 容珮如实回禀:“太后娘娘,昨夜,陛下并没有照您的吩咐,驾临安宁殿看望伏美人!” “孤也料到了,陛下正值盛年,如饥似渴的时候,哪愿意成日守着个孕妇过夜?何况,璟儿从小娇生惯养,养就性情狂暴,还总爱矫揉造作,自从有孕以来,时常无病呻吟,吸引陛下过去看望,换成天底下那个男人,不会厌烦她这样子的?” 王太后满脸严肃的说着,“若非长姐三番两次进宫,央求我善待璟儿,孤才懒得掺和陛下宣谁侍寝!” 容珮低头应声,很快又听王太后说:“陛下是又去了李少使那里吗?孤对她没什么印象,也不晓得她长什么样,大抵也是个很温柔的女子吧,不然,陛下哪能如此喜欢?” 容珮笑着说:“太后娘娘猜差了!上个月,陛下倒是时常宣召李少使,可这月开端以来,陛下经常去上林苑游玩,统共也没进过几次后宫,李少使也只见了陛下一面!” 王太后很是不解,看向容珮问:“陛下昨夜没去李少使那里,那是去了何处?难不成是椒房殿吗?” “换成从前,兴许陛下会去椒房殿,可如今宫里新人层出不穷,陛下难保一直宠爱皇后!”容珮一脸看透了的表情,“奴婢一早打听了,昨夜陛下临时起意,驾临了蕙香殿!” “蕙香殿?”王太后拧着眉毛,反问一句:“那里头住着何人?” 容珮轻声轻语,“是班少使住在那里!” “班少使?” 王太后隐约有些印象,可又不是记得太全乎,只能再问容珮:“她是谁家的闺女?” 容珮回答:“是左曹越骑校尉班况的女儿!” “孤平日鲜少出去,不比你常在宫里走动,你跟孤说一说,这位班少使是怎样一个人?” 容珮看王太后很是关心,只能将自己的看法如实说出来,“这位班少使深居简出,外表看着挺老实文静,至于底子里是怎样的人,奴婢没和她来往过,可不敢胡诌瞎说!” “你看人的眼光不差,八成是不会魅惑陛下!”王太后夸了容珮一句,接着又感叹连连:“从前宫里女人少,孤觉着太冷清,可如今满眼皆是嫔妃,孤又不免有些担忧,害怕其中哪一个使手段c玩心计,搅得后宫不得安宁或者撺掇陛下荒废政务!” 容珮出于关心,劝了两句,“太后娘娘满心为了陛下,殚精竭虑了半辈子,如今尘埃落定,也该为自个多想想啦!” 王太后满是感慨,“到了孤这位置,还能再为自己想什么?只盼着陛下将来多子多福,后宫安宁祥和,孤也可以安心颐养天年啦!” 容珮一字一字听完,最后才出口请示:“还有一事,皇后下午来长信殿求见太后,说是要商量月末跟陛下去上林苑避暑的事,奴婢告诉皇后太后正在午休,娘娘不敢打扰,自行去了!” “她倒是格外敬重孤了,芝麻大点的小事也来请示,明儿你去转告皇后,孤这几日身子不适,不想插手宫里的事情,她若有心,自然应该当仁不让去替孤分劳解忧!” 容珮点头应和,只等王太后一气说完,才提醒她快到时辰,该洗脸泡脚睡觉了,而王太后作息准时,总能踩着点上榻安歇。 翌日,容珮风风火火去了椒房殿,将王太后昨夜的交代原封不动告诉许姱,许姱听后很是高兴,心想,假若没有王太后处处干预,自己料理起宫事一定能顺风顺水。 而另一边,刘骜刚从建始殿出来,下朝后连朝服也没有换,只沿着一条蔓延曲折的羊肠小道逛游。 王振瞧小道两侧长了许多满堂红,又看刘骜忽而漫无目的地走,忽而舒心惬意的赏花,他伺候得久了,晓得皇帝的脾气,高兴的时候,金子银子毫不吝惜的打赏,不高兴的时候,屁大点事也能雷霆大怒,当下也不敢上去打扰,只吩咐仪仗队搁外面等候,自己则寸步不离的跟在身边,以防不测。 顷刻,紫薇园外头跑进来一个舍人,王振眼神好,一眼打量过去,认出是椒房殿的人,心里猜想该是有什么事,于是凑近道:“陛下,皇后娘娘打发人请您过去呢,你看” 刘骜点一下头,“朕知道了,待会儿,你亲自去蕙香殿一趟,就说朕中午要过去用膳,让班少使先准备着!” 王振反应慢了一拍,然后慌忙答应,同时立定脚跟踩在花砖地上,目送刘骜快步流星离开。 只等皇帝出了紫薇园,走出老远一段距离,王振才喃喃自语:“陛下对这位班少使真上心!” 这边,皇帝坐着步辇,一路飞驰电掣,很快驾临椒房殿。 当时许姱正在殿里赏花,听到舍人通传,一面出来迎驾,一面走到刘骜跟前,假意抱怨:“陛下最近老爱满天飞,臣妾想要找您商量些事情,连个人影也找不到!” “因为信任你的能力,朕才让你统御后宫,难道说,这宫里,还有什么事情是你不能独立做主的?”刘骜含笑望着许姱,一面牵起发妻滑腻的小手,一面询问。 许姱听了男人的话,先是暗自一笑,而后又发了一通牢骚,“臣妾可不敢随心从欲,独断专行。外头朝臣总爱说‘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这话换了平时,听着让人觉得聒噪,可眼下正适合臣妾的处境,陛下没在臣妾的位置,自然体会不到臣妾的难处!”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七章、盼到园花铺似绣(二) 转眼帝后进来,紫苏c紫玉无声站在两侧,刘骜拉着许姱的手一路走,直到堂上才轻轻撒开,然后随便坐在一处案几前,扭头看向刚刚坐定的许姱,欣然一笑问:“皇后说说你有什么难处?” 许姱抬起眼眸,认真想了一会儿,才凝视着皇帝说:“臣妾不提别的,且说上个月内府丢失财物,臣妾吩咐邓大长秋领着人各处搜查。哼,那一次,臣妾可算见到一些人的面目了!” 提及此事,许姱明显有些气哼哼的,只等心情稍微安定了一些,才继续看向刘骜。 “那回,邓大长秋接连搜了好几处殿舍,最终全都无果而返,眼瞅着到了刘长使的殿舍前面,正要领人进去搜查,可刘长使一点也不配合,不光吩咐几个奴婢堵在门口,还叉着腰吵吵嚷嚷,说宫里头丢了东西,本该问责相关奴婢,没有搜查嫔妃殿舍的道理!” 许姱很是不淡定,语气中带着怒意,“邓大长秋为人宽和,与她好说歹说了一通,见她丝毫不领情,索性撕破了脸皮,吩咐身边跟着的舍人按住刘长使,自个领着人进去搜查。嗬,这一查不当紧,还真搁几个奴婢的房里搜到些东西,刘长使见到物证,自觉脸面丢尽,对着那几个奴婢怒骂脚踢一顿,才肯让邓大长秋领人走!” 刘骜听出是两个女人的冲突,脸上平静得跟纹丝不动的湖面一般,心里头也没有太大起伏,“刘长使出了名的性子急,您要搜查她住的地方,她自然很不愿意!” “臣妾也知道不该那样,可事急从权,旁人都老老实实接受,单她一个特殊也不成!” 许姱怨恨一声,转瞬恢复了平和,“从那之后,臣妾可算得罪她这个奸猾的人啦!” 刘骜淡淡一笑,“人家好模好样的人物,不过是拦着大长秋不让搜殿,怎么突然成了奸猾的人了?” “她还不奸猾呀?明面上装作对我恭敬有加,我吩咐什么,她听什么,可背地里离了人群,她又想方设法和我对着来,不瞒陛下,臣妾光听底下嫔妃亲口说的隐私,没有十件c也有五桩!” 刘骜微微一笑,“你们女人全是小心眼的,朕若帮了这个,那个一定怨怼,朕乐得无事一身轻,才懒得去掺和你们之间的冲突。对了,你请朕过来,究竟为了何事?” 其实,许姱也不过随口一提,根本没指望刘骜出面排解,何况那刘长使早不受宠,一年一年尽往滑坡底下滑,此刻听刘骜问起正事,稍稍端正了坐姿,然后目不转睛的看着刘骜。 “眼瞅着下月要入夏了,按照往年宫里的惯例,月末就该起驾去上林苑,臣妾吩咐奴婢请陛下过来,实则是想问问陛下的意思,今年要带那些人去上林苑那边?” 刘骜凝思注神片刻,很快又抬眼看向发妻,“你是皇后,这些本是你分内该管的事,缘何总是变着法让朕代劳?依朕看,你是当得够够的了,得嘞,明儿你这皇后也别当了,直接让给朕当算了!” 许姱听了,勾唇一笑,“陛下想当皇后,臣妾可不敢给,毕竟,这天下忽然没了皇后,十年八年也不会乱,可若突然没了皇帝,撑不了十天半月,早该乱得四分五裂了!” 夫妻俩多日不见,此刻说着无伤大雅的玩笑话,刘骜骤然放松下来后,又开始认真商讨起来,“后宫里人数太多,全带过去是不成的,可母后是一定要过去的,余下的人,皇后自己定夺便行!” 许姱顺势接话,“宫里头不能走得太干净,总要留一两个可靠的人守着,不然会乱的不成体统!” 刘骜心里也明白这道理,可嫔妃们日常伺候自己,任凭他再不洞察秋毫,也能瞧出每个人的心思,毕竟,没有人不向往自由的地方,没有谁愿意活在四方的天下。 “好不容易盼到上林苑繁花似锦c美景如绣,一年又统共出宫这么一次,依朕想,尽量都带过去吧!如若皇后真要留几个,光拣那些不受宠或失宠的嫔妃留下,另外,邓大长秋这回别跟着去了,她办事牢稳,处事公允,留她在宫里,宫里乱不了!” 许姱早料到是这种结果,当下点头称是,旋即又问皇帝:“那马婕妤跟不跟去呢?” “她的病还没见好?”刘骜略微关心的问。 “臣妾已经吩咐好几起太医令过去诊治,可马婕马婕妤的身子很不争气,往往诊治一段时间,好不容易有了点起色,没多久又变回原来的模样,臣妾想,马婕妤的病情起伏不定,还是不宜来回折腾,不如,今年暂且不带马婕妤过去,留她搁宫里好生休养,兴许入秋后陛下归来,马婕妤已经痊愈,那也是说不准的事情!” 马婕妤为何沉湎病榻,为何药石无效,为何不见起色,内情只有许姱一人知道,刘骜虽然有心过问一句,可到底不再宠爱疾病缠身的马婕妤,此刻听许姱说依旧没有好转,又听许姱话里言明,已经派了太医令去尽力医治,终究没有多管多问。 “皇后早能独当一面,以后这些小事,尽量自己定夺吧!”刘骜一边翻着案几上的书简,一边漫不经心的说着。 许姱本是故意提起马婕妤,探一探刘骜是否还存旧情,此刻看皇帝渐渐心不在焉,动了动眼珠子后,又高兴地问:“将要中午了,紫苏已经安排了午膳,陛下可留在椒房殿用膳?” “朕已经吩咐王振去通知班少使,正午要在蕙香殿用膳!”刘骜半抬起头,目不转睛的看着许姱。 许姱心里虽不高兴,可面上很无所谓,“陛下昨夜才临幸了班少使,这会子还要去吗?” 刘骜不以为意,“心里正喜欢着,哪能说撂下便撂下?” 说完,刘骜直愣愣立起身来,昂首阔步要出去,许姱晓得皇帝的心性,当面也没有阻拦。 只等皇帝走出去,许姱立刻露出满面困惫,“真是站得越高,活得越累。有时候,本宫很羡慕那些低等嫔妃,虽然她们地位卑下,与本宫天差地别,可最起码她们活得无忧无虑c开开心心,不像本宫日夜惕厉,诚惶诚恐,连夜里也睡不安稳!” 紫苏柔声劝:“娘娘贵为一国之母,身份厚重c地位崇高,何苦去羡慕那些低等嫔妃呢?” 许姱叹了一声,旋即又问:“那位班少使为何突然入了陛下的眼?” 紫苏最是耳听八方,早弄清楚了来龙去脉,“奴婢仔细打听过,昨夜陛下原要去安宁殿看望伏美人,可中途路过蕙香殿时,王太仆不知为何,忽然吩咐舍人们停在殿前。” “王振那东西鬼精鬼精的,又是打小伺候陛下的,依本宫看,他肯力促班少使得宠,多半摸准了陛下的意思。”许姱慢慢说着,“如此也好,平分春色总胜于一花独放!”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八章、盼到园花铺似绣(三) 这壁厢,班恬从王振口中得了口谕,急三忙四的吩咐李平c红绡下去安排肴膳。 陆香虽则清闲,可心里也有忌惮,害怕大家指责她又偷懒,权宜之下,索性领了青萍小丫头站在殿前恭候圣驾。 外面太阳当空照着,两人站在牌匾下头等候,晒得心里头很不耐烦,没隔一会便探头探脑,东张西望。 不久,遥看皇帝的仪仗队伍冒了头,陆香连忙打发红绡进去通传,自个站在门前侯驾。 班恬摆好了午膳,听青萍说圣驾即将赶来,又慌手慌脚打扮一番,才跟青萍一道出来迎接皇帝。 转眼刘骜到了殿前,耳闻周遭寂静,鸟雀相鸣,目见班恬伫立当中,奴婢等人齐溜溜站在两边,于是仔细打量了班恬一番,才笑着开口说:“外头热,随朕进去!” 撇下这句,刘骜顺手牵起班恬的小手,举步抬头往殿里走,班恬不敢多说话,默不作声跟在一边。 进来坐定后,刘骜瞧见案几上摆着牛肉羹c干姜当归炖羊肉c丹参炒鸡丁c猪蹄煲c山楂藕片汤c萝卜鲫鱼汤c花椒猪骨汤等,各色齐全,丰盛之至,于是欣然凝视着班恬。 “这么多饭菜,光咱们俩个,就算今儿撑破了肚皮,也不见得能用得下!” 听了男人诙谐的话语,班恬面上软软一笑,转头又泰然自若道:“臣妾也是从王太仆口中听说,陛下的膳食准多不准少!” 刘骜听是王振挑唆的,面色严肃道:“你别听他信口乱说,御厨房每顿送来的皆是山珍海味,朕肯来你这里,无非是想换换口味,若还是大鱼大肉,那又有什么食欲?” 班恬认真听着,不知该如何接话,等瞧见皇帝一屁股坐下后,自己也随后坐到对面去。 刘骜坐下没多久,又抬头凝望着班恬说:“刚才,皇后请朕去椒房殿,商量着月末要移驾上林苑,同时还拟定了随扈嫔妃名单,正好朕今日过来,顺便知会你一声,你也是要跟着去的,及早收拾好细软,别等事到临头,再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上林苑?” 班恬虽说进宫一年多了,可先前从没听过这地方,此刻一脸讶异,凝目注视着皇帝问。 刘骜倒是神情坦然,“估计你只听说过,从来没见识过,朕从小去的次数多,今日也充个老师傅,给你介绍介绍!” 班恬知道男人爱谝能,尤其是身高权重的男人,此刻淡然一笑,脉脉看向刘骜,专心致志的听男人说。 “上林苑建造奇妙,风景绝佳,朕从出生以来,几乎每年夏天都会过去小住一段时间。去年夏天,正巧那边从西域引进一批宝马,朕年轻气盛,独身入了上林苑骑马,后来也想吩咐人接宫中嫔妃过去,可母后说天气不热,没必要领嫔妃过去,朕也拗不过!” 班恬从没去过上林苑,更没见识过上林苑的风光,心中谈不上喜欢与否,只是此刻见刘骜神采飞扬,话里话外恨不能立刻飞过去住两天,心中隐隐觉得那边一定比宫里好。 刘骜通知完班恬这事,瞥眼瞧班恬一副心神向往的模样,估计是很想去观赏上林苑的风采,于是心头更加舒快。 聊完这个话题,帝妃之间仿佛没了话兴,各自开始默不作声的扒饭,可还没过一会儿,陆香等人正面色凝重的盯着帝妃俩个时,刘骜却又恍然大悟一般,挺胸看向班恬。 “对了,还有一件事没跟你说!” 眼瞧班恬咽下口里的菜,抬起眼帘凝望自己,刘骜舒心一笑,“再过几日,又是每年检阅细柳营军防的时候,之后还要率领群臣赶赴太庙举行夏祭,这两桩是关乎社稷的事情,举朝注重,耽搁不得,恐怕明早或者明晚,朕就要动身赶往细柳营!” 班恬静静听着,心里实在猜不透皇帝为何说这些,毕竟军政大事,非后宫女子可以插手过问,而刘骜也仿佛看出她的疑惑,一脸玩笑的样子说:“这一去,少说也得十来日,‘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何况,还要十来日不见美人,朕思念如狂呀!” 班恬尚未听完,已经涨红了脸,最后更是羞愧难当,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躲一躲。 刘骜瞧班恬一脸娇羞,仿佛很满意自己的轻狂放荡,很促狭的笑了一小会儿,才重新正经起来。 “临行之前,朕要挑拣几名得力干将随行,同时还要择选贤能之臣摄理国政,再等祭祀回来,又得一心准备着去上林苑,前前后后诸事繁忙,朕不一定来得及过来看你!” 班恬淡然一笑,“陛下尽管放心去忙,臣妾一定安心待在蕙香殿,等候陛下归来!” 刘骜听后,没来由狂笑一声,而后一面用饭,一面盯着班恬看,班恬给他瞅得不好意思,每每要躲避开皇帝的视线,可皇帝也总能随机应变,班恬低一点头,他低两点头。 很快用完午膳,班恬端来茶水c陆香捧着痰盂伺候刘骜漱口,李平几个也很有眼色的上前收拾残羹剩饭。 刘骜漱了口齿,饮下一碗消食茶,然后对着面色绯红的班恬坦白,自己还要回清凉殿批阅奏章,班恬本也不想强留皇帝,此刻听皇帝要回去处理政事,更是没理由拦着不让走。 恭恭敬敬送走了御驾,转头再进殿里,班恬还来不及喘口气,陆香几人立马凑热闹似的围上来。 “刚才陛下口口声声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奴婢冷不防瞧着,少使好像脸红了呢?” “是呀是呀,奴婢也搁旁边瞧见了,还从脸颊一直红到耳根呢!” 班恬没好气的瞪了几人一眼,又冷眼扫视了一圈,眼见陆香搁当中闹得最凶最厉害,索性上手拧了陆香一把,还出言教训一顿:“臭丫头,总是爱拿我取笑,好歹我也是你主子,你怎么一点也不怕我?小心我被你惹急了,明儿也不给你留脸面!” 陆香天真地笑着,“少使生性柔顺,旁人或许做得来那打打杀杀的事情,可您绝对不会干!” 班恬戳着她的额头,“好呀,原是吃透了你主子柔婉,不会真出手教训你,行,明儿我也杀回鸡给猴看,看你还敢不敢跟着起哄?” 陆香听了,连连讨饶。 红绡拉着青萍一边看戏,偶尔还凑热闹嘲笑几句,“少使别听陆姐姐的话,她呀,关起门来不怕人,打开门来谁怕她!” 李平听后,捂着嘴咯吱咯吱的笑,班恬也笑得不亦乐乎,几人吵吵闹闹了一会儿,渐渐才肯消停。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九章、侍儿扶起娇无力(一) 次日一早,皇帝即将巡幸上林苑的消息不翼而飞,宫里立刻跟炸开了锅一般热闹。 位分高的嫔妃倒还镇定自若,毕竟身份资历摆在那里,皇帝怎么也要给几分脸面,可底下那些不安分的新人,要么对内府令献媚买好,要么想方设法打探消息,总巴望也能跟着圣驾出宫。 然而,在所有打听到准确消息的人当中,最为生气的还数伏美人。 想她好歹位在美人,如今又怀着身孕,身份贵重自不必言,可此番圣驾出宫,连李少使c陈良使之流都能有幸跟着去,唯独留下她搁宫里安心养胎,无论扶鸾c扶桑如何苦口婆心的劝说,她的思维好像拿胶带固定住了一般,根本转不过来这个弯。 安宁殿里 扶桑茫然的站在一边,扶鸾则跪在案几前面,一面拿手指拃着布料的长度,一面思考该如何裁剪c该怎么设计。 “这些是夫人托舍人送进宫的布料,奴婢摸着滑不溜鲫儿的,估计也是绝顶好的东西!” 扶鸾淡淡笑着,忽而又凝望起伏美人,“再过两个月左右,美人也该临产了,到时不知是个皇子还是公主,反正奴婢现在清闲得很,先动手做几件小衣裳预备着!” 伏美人木然坐在榻上,听倒是听见了扶鸾的话,可那双眼睛依旧一眨不眨的望向殿外,没人晓得她在瞧什么。 良久,她乍猛的拍案站起,气咻咻道:“凭什么她们能跟着去,独我一个人要留下来?真不晓得,姨母到底是怎么想的?” 扶鸾侧棱着耳朵听完,心里明白了几分,赶忙扶着主子躺下,并且好声好气劝慰。 “不过是随陛下出宫玩一趟,以后机会多得数不过来,美人又何必急于一时?何况,太后娘娘之所以不同意您跟着去,还不是怕途中颠簸,担心您身子撑不住吗?” “自我有孕以来,从未有过不舒服的时候,连太医令也坦白说,我这一胎必定顺顺当当的,真不明白,太后与陛下有什么可担心的?”伏美人侧歪着身子,疑惑不明的说。 扶鸾皱了皱眉毛,继续耐心的劝:“凡事不怕一万,只怕万一,美人觉得自个撑得住途中艰辛,可天晓得途中会发生什么意外,左右将来去上林苑的时机多的是,美人何必计较一时呢?” “我晓得姨母在为我考虑,可我就是看不惯李少使那几个太得意!”伏美人咬牙切齿的说。 扶鸾伺候久了,逐渐摸清楚伏美人的脾性,不光好胜心强,嫉妒心也不弱,稍微有些不顺心,必定闹得人仰马翻,否则心里不会畅快,此刻只能拿未来搪塞两句,抚平伏美人的怒意。 “美人无缘无故,何必纡尊降贵去跟她们比较?等您以后生产,这孩子要么是大皇子c要么长公主,美人自个想一想,这份体面,这份荣光,她们能比得了吗?” 眼瞧伏美人静下来来,扶鸾抓住机会,心平气和的说,“所以呐,美人只管安心养胎,等将来生下孩子,陛下c太后定会重重奖赏您,到时,你想要什么不成?” 伏美人听着听着贴身奴婢的话,仿佛也望到了未来一般,“听你这一说,我是该好好养胎!” “哎呦!”伏美人肚里咕噜咕噜响了几声,“你瞧,才气了一通,肚里又开始叫唤啦!” 扶鸾浅浅一笑,张嘴取悦道:“能吃是福,旁人还羡慕不来呢!美人现在想吃什么,奴婢下去给你做!” 伏美人眨巴着眼睛,凝思了一会儿,才说:“昨儿吃的茄子砟儿c米粉肉还有没有?” “美人放心吧,只要您想吃,即便咱们这没有,奴婢也得想法子给您变出来!” 伏美人听后大笑不止,扶鸾瞧主子难得开心,眨眼示意扶桑上来哄着,自个推门出去。 刚一出去,瞧见红珠c宝珠俩个挽着手双双回来,扶鸾当面敷衍两句,然后各自散开。 红珠c宝珠面带笑意回到偏殿,眼见马良使坐在殿前晒太阳,两眼一眨巴眨巴,仿佛即刻要睡着一样。 两丫头爱捉弄人,蹑手蹑脚登上石阶后,正要扑过去吓唬吓唬马良使,突然听见主子张嘴问她们:“以前去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回,怎么今儿去了那么久才回来?” 两丫头大吃一惊,稍微平复了心情,才慢慢蹲下来,坐到马良使身边诉苦:“还不是郭舍人刻意为难嘛!” 马良使不但讨厌别人欺负自己,更讨厌别人欺负身边的人,此刻有些生气的问:“他又刻意为难你们?” 红珠嘟着一张嘴,显得很不高兴,“同样是当奴婢,良使你说,郭舍人怎么那么老爱欺负咱们?” 马良使凝视着满脸不快的红珠,开口为她祛疑解惑,“你以为当奴婢不要眼色吗?好比你口中这个郭舍人,从前一心追捧伏美人,可陛下临幸了李少使c班少使等人后,他不照样陪着小心上门逢迎?所以呐,想在宫里混得越久,越要有趋炎附势c取悦于人的本事!” 红珠快速的眨着眼睫毛,不知听懂了没有。 而宝珠听了马良使的话,似乎很有感触,“听宫里头四处传说,月底陛下要巡幸上林苑,也不知良使能不能跟去?” 早上出去散心的时候,马良使也听说了这消息,可她心里并不十分想去,至于为什么不想去,她没打算告诉红珠两人,“我身份低微,应该有自知之明,这样的好事轮到谁,也轮不到我头上!与其胡思乱想,还不如安安生生度日,不然,真是自找麻烦!” 宝珠又听见这消极避世的话,免不得偷偷打量起马良使,眼见主子仪容韶秀c态度雍容,明明压过后宫许多庸脂俗粉,可偏偏主子长着一颗与世无争的心,真是自己白操心。 “这丫头又卖什么呆?”马良使一个转身,瞥见宝珠灵魂出窍,连忙推了宝珠一把。 宝珠回过神来,怨怼的看着主子,撒谎道:“人家正在幻想中午吃美食,良使您一下子将人家拉回现实,真是没劲儿得很!” 马良使呵呵一笑,“早料到你又馋了,所以我老早买通御厨房的人,让他们今日中午送鸡腿过来,这下子,可遂了你的心意没有?” “遂了遂了,要是能再有一些荔枝,奴婢更开心啦!”宝珠天真灿烂的说着。 红珠嫌弃她多吃少干,于是一个劲的搁主子面前贬损她,“良使,你瞧,她总是这样贪吃!” 马良使嫣然一笑,“贪吃有什么不好?” 宝珠听了,宛如手握圣旨一般,立刻傲气的看着红珠,那表情仿佛在说,‘看,良使同意了呢!’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章、侍儿扶起娇无力(二) 常言道‘磨靠轴c人凭心’,这天下的轴心是朝廷,朝廷的轴心又是皇帝,后宫亦如是。可是,当皇帝因公外出的时候,宫里忽然没了围绕的中心,整个后庭跟着冷清下来。 没了茶余饭后的谈资,没了争风吃醋的源头,嫔妃们人人老实,个个安分,再不似从前明争暗斗c怨怼怄气。然而,后宫里头安静是安静了,可如此生活未免显得枯燥乏味。 闲话休提。且说班恬这边。自从皇帝离开宫廷那日起,蕙香殿回归平静,班恬除了每日必去储书殿做差之外,余下大部分时间,要么跟李少使等人谈心说话,要么跟陆香几个学习厨艺,关起门来的小日子过得清闲自在,仿佛蕙香殿拥有铜墙铁壁,隔绝了外头的喧嚣一般。 不知不觉,从皇帝出宫那日起止,已经整整有十一日。 十一日间,不乏有耐不住寂寞的嫔妃跟外头打探,然后又搁后宫放出些风声,传皇帝取道哪里,做了甚事,何时归来,班恬听了太多,几度怀疑耳朵要生茧子,而前面每回道听途闻,还能听到一些真况,可是后来谈到归期,总也没个准信,渐渐也充耳不闻。 这夜,班恬吃罢晚饭,觉着肚里积食太多,不太容易消化,于是惬意的在院里踱步散心。 陆香几个累得不欲动弹,只是趴在栏杆边窃窃私语,后来瞅着天色渐晚,才回禀班恬到了关殿门的时候,可反身一转眼,瞧见黑黢黢的夜色里快步走来一个舍人。 自皇帝离开宫廷,蕙香殿已经很少有舍人过来,此刻,班恬也不晓得来者的意图,只耐心站在廊下观望,等那舍人近到咫尺,她定睛一瞧,认出是王振的徒弟连成,不免露出些些微笑。 “奴婢拜见少使!”连成面带笑容,欢喜的跪下来。 许是连成这个人长相和善而富有热心,班恬每回见了他,总觉得他可以亲近或者信任,此刻面上淡淡笑着,“你不是跟着王太仆出宫了吗?怎么眼下又出现在这里?” “少使怕还不知道!”连成嘻嘻笑着,“陛下入夜前就悄悄进宫了,只是现下还没传出消息罢了!” 班恬默默点了两下眼睛,心里既好奇皇帝为何急着回宫,又迷惑连成为何突然过来。 连成没听见班恬接话,转瞬半抬起脑袋,拿一对水灵灵的眼睛看向班恬说:“陛下刚一回来,连衣服也没来得及换,立马吩咐奴婢来蕙香殿请少使去清凉殿一叙!” 陆香几人听了,晓得皇帝只身在外还思恋主子,一个个互相偷看几眼,脸上笑得如花一般绽放。 班恬静静思量了片刻,还是有些慌张的问:“陛下才回来,不是该好生休息吗?” 连成总归搁宫里混了几年,十分会看眼色,此刻瞧出班恬心有不安,也没多提皇帝为何突然宣班恬去清凉殿,只是挑明宫车等在殿外,皇帝那边不能等得太久,恳请她早些过去。 班恬也晓得皇帝身边的人嘴严,当下不再多打听,转身回寝殿取了几件随常衣服,出来之后,又与连成说了几句过场话,然后才郁郁不安的登上宫车,陆香c李平二人左右跟随。 宫车辘辘,外加夜里寂静,途径安处殿时,李少使搁屋里还没歇息,骤然听得很大的动静,打发香月出来观望。 香月一贯做事小心,即便此时夜色漆黑,也没轻易大开殿门,只是拉出一个小缝,然后从缝隙里眯着眼睛瞧动静。 还没半刻儿功夫,香月眼见宫车路过殿前,排首领路的是连成,排尾跟着几个小宫女,宫车左右两个宫女随行。 香月心里纳罕,再定神一瞧,发现那两个宫女不是旁人,正是班恬身边的陆香c李平二人。 看清楚后,香月心里有些着急,慌手慌脚跑进殿里后,将自己看见的一五一十告诉了李少使。 李少使跷腿坐在榻上,听完了香月的回禀后,板着一张面孔说:“白间宫里安静如常,也没见陛下有要回宫的迹象啊?怎么入夜一个时辰后,班妹妹又突然” 话音戛然而止,后头再要说什么,李少使没有接上去,可香月跟得久了,即便主子欲言又止,她也能猜出几分来。 想想也是,李少使家境一般,自从去年选入宫里以来,累次三番受到伏美人的压制,前阵子好不容易时来运转,皇帝对她青睐有加,宠爱备至,眼看是要大红大紫的节奏,可偏偏半路杀出个班恬,硬生生分走她大半宠爱,弄得她现在十分尴尬。 “少使,班少使她”香月支支吾吾的说。 “我和她相处有一段时日了,心中十分了解她的为人,更知道她之所以忽然得宠,是因为受了上天的眷顾。”李少使不知是拿话安慰自己受伤的心灵,还是真的这样以为,可香月冷不丁抬头望着,总觉得有些强颜欢笑。 “唉,帝王心c难琢磨,有时拿你珍珠宝贝一样爱不释手,有时又拿你破衣敝履一样弃置不顾!”李少使悠悠叹着气,仿佛自己已经失宠一般,可实际上,她这几个月承受的雨露并不算少。 “少使不记恨班少使吗?”香月说话的腔调里带了一些询问。 “平白无故,我记恨她做什么?即便她分走我的恩宠,可我心里明镜似的,这宫里嫔妃那么多,即使没了她,还会有别人,如若将来陛下宠幸一个,我去记恨一个,到最后,只怕自个都数不过来!” 李少使略微叹着气,“再说,如今我势单力薄,地位卑贱,即便眼下得宠一些,也不能太恃宠而骄,免得到处树敌,招惹祸端,另外,我的羽翼还未丰满,还不能耐料理伏美人那贱货呢!” 香月晓得主子早恨毒了伏美人,此刻不敢胡乱言语,只面色恭敬的听李少使咒骂。 “那个贱人,每每想起她居高临下c强词夺理的模样,我就恨不能敲其骨c吸其髓!”李少使目露凶光,几乎要把一口银牙咬碎,“总有一日,我会寻到契机,届时,我必将她曾经施加给我的屈辱,一点一点还给她!” 香月也讨厌仗势欺人的伏美人,此刻听李少使口出怨言,十分想跟着逞一逞口舌之快,可理智迅速控制了感性,毕竟李少使的地位中等偏下,若要亲自料理伏美人,恐怕等到猴年马月也成不了。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香月认真的看向李少使,“陛下先前已答允了少使,等入秋从上林苑回来后,立马加封少使为长使,虽说只是个长使,和现在比也没高到哪里去,而且依旧矮了伏美人一截,可做人该有个盼头,一年一年才活得下去!” 李少使听后,慢慢摆正了坐姿,从眼睛里散射出凶戾的光芒,“从小爹爹夸我能屈能伸,有成大事者风范,如今我长大成人,依旧分毫未改,伏美人,哼,总有一日,我要她折在我手里,让她生不如死!” 香月了解李少使的城府,此时满眼透出希望,仿佛伏美人的大难之日就在眼前。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一章、侍儿扶起娇无力(三) 这边厢,李少使背地里咬牙切齿,而另一边,宫车已经稳稳当当停在清凉殿前头。 听得骏马嘶鸣一声,连成蓦地扭过身来,笑嘻嘻凑上来挑起锦帘,又讨好一般躬身伏在地上,伺候班恬走下马车。 班恬觉察出动静,从车厢里毛腰出来,冷不防看见连成顿首爬在地上,露个后背给自己踩,心里很是惶恐不安。 而连成似乎也感觉到班恬的犹豫,灵活的扭着脖子转过头,笑道:“少使千万别多心,这是宫里的规矩,也是我们做奴婢的本分!”连成一字一板说完,立刻又恢复原来的姿势。 班恬微微皱了皱眉,心里感到有些过意不去,而后匆匆与陆香交会一下眼神,很快又提起带褶浅绿色裙角,轻手轻脚踩在连成的后背,扶着陆香递过来的手安稳落地。 此时,天已经不再是麻麻黑的景象,取而代之,是无星无月,一望无际不可描述的漆黑。 班恬站在结实的地面上,迎眼仰视过去,首先望到几十层石阶,这石阶总高约有五十来米,最上头坐着两尊威风凛凛的神兽,神兽后头才是气势雄伟的宫殿。 众人默不作声,一脚一脚拾级而上,等到悠然站在露台上,再抬头仰望清凉殿那块牌匾,班恬已然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清凉殿气派是真,可登上来有些累人!”陆香掠了一下额前的碎发,气喘吁吁的说。 班恬正快意的吸着新鲜空气,当下听了陆香的话后,淡然一笑,然后悠悠然站在风口,惬意的吹了一会儿凉风。 而后没过多久,王振从殿里快步走出来,笑悠悠凑到班恬跟前,说:“陛下正在寝殿用膳,方才已经念叨了好几次少使。眼下时辰还早,奴婢先送少使去偏殿沐浴更衣可好?” 来时,班恬已经猜到了今夜该侍寝,还预见性的带了身随常衣服,此刻听了王振的请示,静静点了点头。 即刻进了偏殿,里头早有几个司职姑姑等在那里。 几个司职姑姑眼睛跟夏阳一样毒,刚见班恬露个头,立即笑吟吟凑上前来,“奴婢等人拜见班少使!” “姑姑请起!”班恬抢先一步,扶起领头的姑姑。 那姑姑显得受宠若惊,连连客套,“依照宫规,少使该是主子,哪有奴婢不向主子行礼的道理?” 班恬听这姑姑的声音有些熟悉,定睛一看,原是旧日教导自己宫规礼仪的上官妩,“上官姑姑!” 上官妩闻言一凛,急匆匆抬起头来,等认出是班恬,和善一笑说:“原是旧相识呢!” 王振站在一边,看得一愣一愣的,很快又交代几句,“上官姑姑要是认识班少使或者从前交结过,那是最好不过,陛下那边还需要我去伺候,这里全交给姑姑您,您再给教导教导规矩!” 尾音刚落,王振意味深长的对着上官妩笑了笑,转而对班恬鞠了一礼,领着闲杂人等出去。 “姑姑怎么在这当差?”班恬瞧王振带着一起子人,十分识相的退出去,立马拉起上官妩的手问。 上官妩拉着班恬进去,一脸亲善的说,“原是打算出宫和家人团聚,可后来托人打听,家里穷困潦倒,早已七零八散了。按我自己的意思,反正已经搁宫里呆了大半辈子,再出去也没什么意思,不如继续搁宫里混日子。也是机缘凑巧吧,去年清凉殿这边管侍寝的姑姑有了缺额,邓大长秋知道我做事勤恳,好心让我填了空缺!” 班恬听后,淡淡笑着,“进宫那么久,总也没听过姑姑的消息,我满以为姑姑早出宫去了呢!” 上官妩含笑摇头,旋即张口:“奴婢若真出宫去了,岂不是看不见少使受宠了吗?” 班恬听出弦外之音,本能的想要回避这话题,可上官妩很是世故老道,一把扯了班恬的手,步行拉到衣架旁边,随后又悠悠笑着说:“陛下傍晚时分才从外头回来,直到现在,连皇后娘娘也还没见过,反而独独宣召少使来侍寝,由此可见,陛下心里很喜欢少使呢!” 班恬听后,害羞的扭过脸去,不想搭理上官妩。 上官妩明白女人的心理,此刻没有多言,转头取了几张锦帛搁手里,捧着送到班恬面前。 最初看见,班恬还好奇锦帛上什么内容,可当一点点展开,看到上面绘着男女交合的画面,班恬不由自主的合起来,局促的撂到一边,“好端端的,姑姑拿这个做什么?” 上官妩笑着坐下,随手取过锦帛,再次展开到班恬面前,“奴婢知道少使您脸皮薄,觉着不好意思,可今夜轮到您侍寝,床帏之间的学问,您总要多多了解一点,不然。” 上官妩也不好意思再说下去,只能扭头摊开锦帛,照着上面的图画解释给班恬听。 只是,那锦帛上面图文并茂,男女赤裸着身体互相缠绵,班恬每多看一回,都会觉得心潮涌动,血脉喷张。 简单教过侍寝规矩,上官妩终于合上了锦帛,可她依旧有些不放心,伺候班恬沐浴之前,又进劝两句:“男人都喜欢女人顺从,尤其是床帏之间,今夜少使侍寝的时候,多多注意一些,尽量仰承陛下的心意,即便心里不喜欢,也要努力佯装着!” 班恬心里明白,上官妩根本没必要说这些,而之所以肯说这么多,不过是看在往昔的情分上,害怕自己触怒了圣颜,当面乖巧的点了点头,心里更了几分对她的依赖。 “时辰不早了呢,陛下不像个有耐心的人,恐怕用了晚膳过后,顶多愿意等个一刻钟,这时候,不如奴婢伺候少使去沐浴吧!”上官妩满脸和气的对着班恬说。 班恬也晓得伺候皇帝难,不敢让皇帝等候,此刻微微一笑,转身随上官妩走到衣架前。 轻轻褪去了满身衣裳后,班恬一丝不挂的站着,转头走到鸳鸯池边,蹲下来试了试池水的温度,觉着不会烫伤肌肤,才小心翼翼的趟下去。 上官妩站在池边,过去将东面的锦帘放下,几个宫娥乖巧懂事,随后将另外三面遮挡的锦帘垂下。 原本殿里烛火耀眼,突然间,班恬感觉灯影微弱,抬头一瞧,上官妩贴心的吩咐宫女将四面帘子落下,心里不由又暖又喜。 此时,上官妩捧着一箩筐花瓣进来,一面洒在池子里,一面问:“水温还舒服吧?” “很舒服!”班恬简短的回答了三个字。 上官妩略略一笑,又问:“少使畏惧陛下吗?” “怕”字的尾音拉得很长,等班恬发反应过来后,立马看向缄口不言的上官妩。 “通常而言,嫔妃第一次侍寝,没有不怕出差错的,不过,少使尽管放心,只要你心平气定,一切顺着陛下的意思来,应该不会有什么差错!”上官妩惬当的提醒两句。 班恬听得清楚,心下正在琢磨,俄而听外头喧扰,有宫女跑进来催促,说王太仆急急巴巴催人。 上官妩八成是见惯了这种情况,当下不急不躁的让宫女出去应付,自个专心致志伺候班恬沐浴。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二章、侍儿扶起娇无力(四) 不消一刻功夫,班恬从鸳鸯池里出来,上官妩眼明脚快,抢步上前,亲自为她擦干身上的水。 陆香随后捧来更换的衣服,上官妩就手取过,服侍班恬换上,然后又吩咐宫女重新给班恬盘起百合髻。 及至一切熨帖,上官妩牵着班恬的手送到外面。 那时,天色漆黑。 王振反剪着双手,搁庭院里踱来踱去,偶尔仰天烦恼,哀叹来侍寝的女人总是很麻烦,每每要自己等候多时。 “王太仆!”上官妩出声喊。 王振回应一声,飞速跑到跟前,匆匆朝着班恬行了一礼,再抬起头来,眼看班恬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王振那一对鼠眼顿时眯成了一条缝,“少使沐浴更衣太慢,陛下等得有些急了呢!” 刚才在里头沐浴,的确耽误了许多时间,此刻,班恬也觉得不好意思,于是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张口央求王振带路。 王振知道眼前人正得宠,当面也不敢乱发牢骚,只是小心叮咛几句,即刻领着班恬进入正殿。 原来丹宫这里,坐落着三座雄伟宫殿,分别是建始殿c温室殿c清凉殿。其中,建始殿用于皇帝日常召见大臣,逢节安排宴席,其余两殿地方略小,则用于皇帝一年四季的居住之所,又因向阳聚暖等原因,皇帝一般在冬春之时居温室殿,夏秋之时居清凉殿。 此时正值春夏之交,虽则天气不是那么炎热,可正午的毒日头绝不是好受的,更何况,刘骜自小养尊处优,生平半分苦头也不能忍受,自然老早搬到清凉殿享福。 且说清凉殿,正面直对着一条九曲蜿蜒的垂柳沼池,殿前稀疏有度的栽了几十株杏花,外观小巧,布局精良,可一旦进入正殿,则又是另一方天地,里面富丽堂皇c花团锦簇,显得深邃而宽敞,与班恬的蕙香殿比较,简直一个天上个地下。 王振今日似乎有些毛躁,脚下生了风一般走得极快,班恬步步跟随,大约走了半刻儿功夫,终于拐弯进入寝殿。 寝殿中摆着四架孔雀缠枝灯座,灯座上插着几百截蜡烛,所有蜡烛营造出来的光芒亮堂堂的,几乎可以与火把相提并论。 班恬越往里头走,越觉得烛火的光芒明亮起来,彼时,她发觉王振突然停下脚步,退身出去,心里诧异不已,再仰脖望里面瞧去,刘骜正坐在外围的榻上的把玩着东西。 趁着通明的灯火,班恬一边不动声色的望着皇帝,一边放轻脚步,慢慢往里头走。 差不多要走到寝殿中央,刘骜耳尖,忽然听见足音跫然,蓦地抬起头来,班恬吓了一跳,慌忙跪拜下来。 “臣妾拜见陛下!” 刘骜淡淡笑着,刚看见班恬要跪下行礼,随手放下方才在把玩的东西,纵身走下榻来,抢先几步走上前去,一手扶着班恬的胳膊起来,一手又牵起班恬柔滑的小手。 “来得正好,朕这儿有好东西要给你瞧呢!” 班恬不明所以,目光稍移,扫到眼皮子前的案几时,才发现上面摆着几个花梨木雕。 “好精细的工艺!”班恬看着那几个雕件,忍不住发声感叹。 刘骜紧紧拉着班恬的手走着,此刻听了班恬的赞叹后,一面大步上前,拿起其中一个雕件,一面塞到班恬手中,笑道:“虽然不是什么名贵的物件,可胜在工匠精雕细刻,匠心独运,朕自从外面得了之后,一直爱不释手,舍不得放心它们!” 班恬静静的听着,目光再落到手里的雕件上时,总有些惊奇与喜欢夹杂在眼睛里。 “陛下此番一切顺利吗?”班恬瞧皇帝专心把玩雕件,自己落得嘴闲,弱弱的问了一句。 “此番出去,多亏了许大司马心思缜密,不光调遣细柳营的军士沿途设防,还吩咐宫中羽林卫寸步不离的守护着朕,所以,朕这趟出去,安全问题上很有保障!” 刘骜认真的接着班恬的话,忽而大加感叹起来,“从前朕少不更事,认为对于一个国家而言,军防比不得文治重要,可此番前往细柳营,检阅了那边的军容军纪,朕已经彻底改变了这种看法!” 刘骜盯着班恬继续说,“虽说昭君出塞,换来匈奴与汉朝这几年和平相处,互通边市,可匈奴人生性野蛮,贪得无厌,眼下这和平究竟持续多久,谁也不能预料?与其寄希望于上苍,不如发奋加强军防,壮大汉朝的国力,朕相信,只要汉朝底子强了,固若金汤,蒸蒸日上,那些匈奴人即便有心,也绝不敢无端借故生事!” 班恬双耳听得清楚,虽然一时不能理解皇帝的雄心壮志,可永世和平人所共盼,她十分认同刘骜的看法。 而刘骜洋洋说着,发觉班恬有心聆听,心情大好之余,更将沿途所见所闻一一胪举。 对于班恬来说,自从遴选进宫以来,压根寻不到机会走出宫廷,此刻听刘骜说起沿途风土人情,既觉得似曾相识,又觉得十分陌生,不过总还是欣喜大于无聊。 不知不觉谈到漏夜,两人依旧谈兴正浓,意犹未尽。 清凉殿外,王振吩咐人给自己打扇,惬意的站在廊下吹风,徒弟连成则在旁边端茶送水,滔滔逢迎。 夜里寂静。 王振享着清福的时候,隔一阵听见里面欢声笑语,虽然心里高兴皇帝身边有人,陪着一道欢喜道忧虑,可作为贴身伺候的奴婢,到底更加担心刘骜的睡眠,于是等到月上中空,还能听见欢声笑语,王振再也沉不住气,只能很尴尬的走进来进言。 “陛下,月已中空,明早您还要临朝议事,这时候,是不是该歇息了呢?”王振一边劝说,一边飞速的溜了班恬一眼。 班恬一下看穿王振的心思,也跟着劝:“陛下,眼下时辰不早了,不如臣妾服侍您歇息吧!” 刘骜听见这句,脑袋里不知想什么,面目表情十分怪异,又深深低下头颅来,打量起面色绯红的班恬来。 王振很有眼神,心知帝妃还有事要做,早灰不溜秋儿的退了出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三章、侍儿扶起娇无力(五) 只等王振前脚出去,刘骜淡然一笑,立马从座上离开,后又牵起班恬的手,一步一步往榻上去。 班恬低着头,心里晓得即将发生的事,因此整张脸火辣辣的,直觉一颗心提在心口,即刻要飞出来一般。 垂手侍立在两边的宫女很有眼色,目睹皇帝领着嫔妃入内,人人背过身来,默不作声的松掉金勾。 帷帐一层一层降到地面,很自然的隔绝了美妙的光与影,将帐里帐外分隔成两方天地。 班恬回眸一望,目见账外烛光灿烂,明晃晃犹如白间,而里头光影朦胧,颇有春宵不可辜负的意味。 转眼坐到龙榻上,刘骜简短的问了几句后,立马从正面搂了班恬入怀,然后低头凑近两分,顺着班恬光滑如脂的脖颈一口一口吻下去,与此同时,刘骜的双手也不安分,一边为自己宽衣解带,一边又猴急褪下班恬的衣服,直至瞧见胸前那两抹春光,皇帝心头一热,立刻放倒班恬,扔开身上的负累,然后欺身下来,嘴上啄着班恬柔嫩的肌肤,手上捏住那两抹春光。 相较于皇帝的驾轻就熟,班恬这等不更事的少女,手脚着实有些拘束,心里更是不大自在。 可男人最富有征服欲,特别是床帏之间,要么喜欢顺从讨好型,要么喜欢欲拒还迎型。 班恬表现出来的那点抗拒,恰恰勾起了刘骜的征服欲。 毕竟常年宣嫔妃侍寝,刘骜的床上功夫十分了得,外加已经十来日不近女色,今夜卯足了劲一般,尽情掠夺班恬的每一寸肌肤,宣泄自己那喷薄欲出的肉欲。 班恬始终给人压着,中间有好几次胸闷,感到有些喘不过气,可皇帝每逢这当口,要么拿嘴贴上她的香唇,要么加快输出胯下的动作,弄得自己娇喘连连,软躯发麻。 而刘骜仿佛沉迷其中,唇在班恬的脸颊与脖颈间游离,手在班恬的细腰与平腹间游走。 偏巧当中有几处是班恬的痒穴所在,刘骜每次无意触碰,总能唤起她的欲望,让她情不自禁的娇喘几声,这于无形之中,多少勾起刘骜的欲望,于是男人更加卖力,抢城掠地。 一夜交欢,香艳旖旎,春光几度,直至欲望退去,两人精疲力竭,才始相拥而眠。 转眼天亮。 班恬再次睁开眼睛,身边躺着的男人早不知去向,正打算起身下榻,召唤陆香进来服侍自己,穿衣服返回蕙香殿,忽然小腹下面一阵疼痛袭来,让她挪不开身子。 约摸是昨夜男人太用力,外加初交才带来这种疼痛,班恬忍耐了一会儿,转头将陆香唤进来。 陆香昨夜一道过来,前半夜守在清凉殿外面等候,防备着班恬有事召唤,后半夜瞧着没什么动静,安心搁偏殿休息几个时辰,此刻精神抖擞的捧着崭新衣服进来。 此时,班恬已经脱掉月白色寝衣,正欲伸手过去,猛然发觉陆香送来的衣服不是自己的,于是迷惑不解的盯着陆香看。 “这可是陛下的意思!”陆香淡淡笑着,脸上洋溢一些得意,“不光这身衣服,陛下早上临走之前,还赏赐了许多珠宝首饰,奴婢替少使谢恩后,全帮少使收下,等会儿咱们回去的时候,统统带上!” 班恬明白皇帝的心意,推辞不收,反而不妥,最好照单全收,于是当面浅浅一笑,转身换过那套崭新的衣服后,仔细洗了把脸,重新上了妆容,然后才领着陆香折回蕙香殿。 途中经过永巷,还没走过一半路程,遥看一乘步辇迎面而来,班恬不晓得来者是谁,驻足等待。 陆香常常出没宫廷,看得多听得也多,此刻趴在班恬耳边嘀咕:“少使,前方过来的好像是皇后娘娘的凤驾!” 班恬听后,身上不自觉打一个激灵,更加不敢抬头偷窥,只等凤驾降临,她恭敬跪下叩拜。 皇后许姱居高临下,锋利的目光落到班恬那张面孔上时,忽然想起昨夜的失落与孤单。 昨夜将近掌灯时分,紫玉欢天喜地来回禀自己,说是皇帝突然回宫,许姱听说,心内大喜,猜想皇帝必然第一个召见自己,可是回头一打听,才知刘骜召幸了班恬。 女人的妒忌心是可怕的,此刻许姱望着班恬身上的华服,眼睛里仿佛有杀意一样。 “皇后娘娘,太后娘娘那边还等着呢,您看。”紫苏眼见主子因恨失态,赶忙提醒一下。 许姱很快克制住自己的情感,冷静道:“走吧!” 话音刚落,步辇已经走了十步之远;班恬抬头望着渐渐远去的凤驾,心里有几分困惑。 这壁厢,凤驾驾临长信殿,许姱面带春风进去,恭敬叩拜了王太后,自行选了座位坐下。 “行期在即,宫中安排的怎么样了?”王太后面容严肃,连客套也免了,直截了当的开口询问。 许姱见惯了王太后的冷淡,此刻也不觉得不受待见,“回禀母后,早于前两日,儿臣就打点妥当!” “你如今越发能干,孤也使不上什么力!”王太后感叹一声,旋即又问:“对了,此番随扈的嫔妃有哪些?” 许姱微微颔首,实话实说:“臣妾先头请示过陛下,陛下坦诚跟臣妾说,难得出宫一趟,那些伺候久了的嫔妃,尽量多带一些过去,也省得无形中伤了哪位的心!” “陛下如今也知道安抚后宫啦!”王太后低着头感叹,“不过,全是老面孔也不大好,另外再带几个识趣的嫔妃过去,不然搁上林苑一住几个月,陛下还不寂寞死?” 许姱含笑点头,默然不语。 王太后心里一动,又问:“眼下伏美人身子笨重,撑不了两个月便要分娩,圣驾离宫之前,皇后还是要缜密些,将伏美人那里安排妥当,免得临产之时手忙脚乱,出了什么差错,到时悔之晚矣!” “母后费心,今年邓大长秋留宫,儿臣已经嘱咐过她,让她务必确保伏美人母子无虞!” 王太后心内一松,“邓大长秋知进退,懂分寸,有她留在宫中守护伏美人,孤心里很放心!” 许姱费尽心思,也不曾买来邓大长秋的忠诚,此刻听见王太后对邓大长秋的褒奖,心里忽然觉得,或许两人私下有些交情,正思考着要不要去调查一下,俄而瞥见王太后瞪着自己,于是连忙敷衍两句,转眼行礼退出长信殿后,径自返回椒房殿。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四章、行宫见月伤心色(一) 转眼从长信殿退出来,紫苏扶着许姱坐上凤辇,然后吩咐几个大力舍人路上稳当些。 这样慢悠悠走了半程,正巧搁西宫驰道上,迎面看见邓大长秋走来,许姱因为还有事与邓大长秋商榷,故此搁宫道上停了一会儿功夫,将相关事宜下派给邓大长秋,另外又将王太后的嘱托告知。 邓大长秋本是个精明能干的人物,当刻听了许姱的吩咐,保证等圣驾出宫后,自己会多多费心,不光盯着底下人的动静,伏美人那里也会认真照顾,另请许姱不必忧虑。 许姱心里暗笑,她能有什么好担心,伏美人肚子里的孩子安然与否,跟自己一点关系也没有,何况,她接手中宫大权这几年,冷眼旁观下来,多少见识过邓大长秋的手段,更因难得出宫一趟,伏美人那惹事精还不跟着去,心里说不完的畅快。 邓大长秋眼瞧宫道人来人往,又见许姱坐在步辇上,神采飞扬的浮想着,心下觉得很是不妥,于是露出一副谦卑的姿态,劝许姱去忙正事,没必要跟自己多费唇舌。 许姱面上一笑,向紫苏送了个眼色,紫苏很快会意,匆匆吩咐大力舍人们赶路。 转眼出了冗长的永巷,许姱心里念着皇帝那边,并没有直接回椒房殿,反而南辕北撤去清凉殿走了一遭。 到那边时,王振正在吩咐宫女安排茶点,瞥眼见许姱过来,赶忙迎上来问候,“奴婢叩见皇后娘娘!” 许姱心眼狭小,仍旧计较昨夜皇帝突然回宫的事情,当面也没给王振什么好脸色,“王太仆,别怪本宫斥责你,不给你脸面,如今你贴身伺候着陛下,昨日陛下匆匆回宫,照理来说,你该是知道详情的,为何也不来椒房殿,向本宫汇报一声?” 王振面上一晒,讪讪道:“陛下决定仓促,回来后又有许多琐事处理,奴婢一时忘记了,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忘记了?”许姱似笑非笑,“怎么本宫听说,陛下刚一回宫,立马宣召了班少使过来侍寝!” 王振窘迫极了,顿时语塞,不知如何应答。 而许姱看王振支支吾吾,小半天憋不出一句话,也懒得再等下去,即刻又问:“陛下散朝回来,可有宣召哪位嫔妃?” 王振张口回答:“没有!今日朝议,曹奏曹上奏国库不足,倡议要增加赋税,为此,王大司马和许大司马起了争执,跟着就耽搁了散朝的时辰,陛下也是才从建始殿回来,刚一回来,觉着肚里有点空,当即吩咐奴婢出来安排茶点,可奴婢刚吩咐完底下人,转脸又” 许姱神情认真,开头听说父亲与王大司马当朝争论,心下还有几分担心,可一个闪念,想父亲行端坐正,刚直不阿,虽说偶尔与王大司马政见不合,可皇帝并不厌恶父亲的行为,反而时常当着自己的面,夸赞父亲竭力忠诚,于是心里稍安。 “陛下正干什么呢?”许姱貌不经心的问了一句。 王振速速回应:“陛下今日兴致高,说等会儿用完了茶点,还要去曲台殿搭弓射箭!” 许姱听了,不自在的甩下一句,“才忙了一程回宫,歇觉还没歇够呢,又要四处劳动筋骨,真是一点不晓得保养!” 说完,许姱也不管王振在偷窥,直接往寝殿里头走。进去之后,正看见一个模样俊俏的宫女伺候刘骜更衣,许姱面上微微不悦,立刻快走几步,使眼色打发走那宫女,顺手接过宫女手里的衣服。 “陛下如今越发出息了,偷偷回宫,也不派人告诉臣妾一声,害得臣妾白担心一场!”许姱刚给刘骜披上外衣,立马闷闷不悦的扭过脸来,闪到一边榻上坐下。 刘骜虎着脸转过身来,低头整了整外衣的襟子,抬眼瞧见许姱满脸不快,看也不看自己一眼,于是快走过来说:“你若是为这个生朕的气,那也太不值当了吧!” “咱们夫妻多年,难道还不了解彼此的性格吗?”刘骜软下脸来,温言温语道:“你是心思细腻的人,可朕马虎惯了,一向不在乎细枝末节,昨夜也是临时起意要回来!” 许姱听后,盯着满脸诚恳的刘骜说:“陛下回宫是临时起意,宣召班少使来侍寝也是临时起意吗?” 刘骜尴尬的笑着,“朕身为堂堂一国之君,难不成连宠幸一个嫔妃,也需提前告知皇后吗?”接着又面容严肃,“皇后如今越发爱使小性子了,倘若再这样善妒下去,朕这后宫岂非形同虚设?” 许姱晓得皇帝在玩笑,于是巧妙的避开这话题,满是无辜的说:“陛下又开始冤枉臣妾,臣妾可不是为了班少使而来,臣妾今日来清凉殿,是要同陛下商讨旁的事情!” “旁的事情?” 觉察出皇帝看向自己,许姱索性也抬起头来,目不转睛的望着刘骜,语调平和的说:“今年开春以来,陛下接连宠幸了几个新人,比如李少使c陈良使c班少使,可昔年伺候陛下的嫔妃也都还年轻,眼瞅着不再受您宠爱,又整日瞧着新人纷纷得宠,搁清凉殿进进出出,她们心里难免不平衡,虽说新旧更替是常态,可陛下若做得太过,未免也伤了人心!” 刘骜满不在乎的问:“她们有人口出怨言?” “现成的宫规立在那里,那些失宠嫔妃心里再不好受,也不会傻到四处张扬,让自己惹祸上身!”许姱神情淡然,语气缓和的接了一句,“陛下每回只是空口说白话,从来不直面问题,今日好歹也给臣妾说一说,到底该怎么安抚嫔妃们的怨恨呢?” 刘骜骤然一笑,“管教嫔妃,调理争端,原本就该是你操心的事,你可倒好,回回遇见不能妥善解决的问题,总是让朕给你出主意,最后这主意若出得好,宫中嫔妃只会念你的好,可若主意出得不好,遭到嫔妃的埋怨,你还可以向外推脱,说是朕的主意,你呀,越发精明啦!” 许姱脸上的笑意顿时凝滞,“陛下怪臣妾拿您做挡箭牌,可陛下怎么不想一想,臣妾长年累月忙东忙西,究竟是为了谁劳累?到头来,臣妾又捞到什么好处?” “知道你平时劳累,可你今日逛到清凉殿来,显然是手头空暇了,那你看,你能不能再劳累一回,亲自下厨给朕做一碗乌鸡汤,朕已经好久没尝到你的手艺,你也该适时露一露才是!” 不及听完,许姱笑着问:“陛下不是要往曲台殿搭弓射箭吗?怎么又开始惦记着让臣妾给您下厨?” 刘骜淡淡一笑,“本是两不干碍的事,你留在清凉殿专心下厨,朕少刻用完茶点,立即赶往曲台殿射箭,估摸着等朕大汗淋漓回来,你也该端来热气腾腾的乌鸡汤啦!” 许姱没好气的瞪了一眼,旋即起身出去准备,刘骜看着发妻的背影,不禁摇头一笑。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二十五章、行宫见月伤心色(二) 展眼过了两日,正好四月二十八,那日,东方将将泛出几抹鱼肚白,蕙香殿里已经开始忙碌起来,陆香c李平俩端着洗脸水进房,伺候班恬起床,红绡c青萍也跟在后头,端来早饭。 班恬搁寝殿里面梳洗过后,换了一身素净常服,然后出来外间坐到榻上,也是正要吃饭的时候,冷不丁瞧见青萍站在一旁,脸上怏怏不快,于是张口关怀一句:“怎么瞧着不大高兴的样子?” 陆香c李平听见,纷纷将目光投向班恬,大约是觉察出主子没问她们,很快又转了头颅,将注意力放在旁边两丫头身上。 “奴婢如果照实说了,少使会不会嫌弃奴婢?”青萍听见班恬垂问,心里依旧不高兴,冒昧的问了一句。 “怎么会?”班恬声音细细,“你都伺候我很长一段时间,我究竟是什么性子,你还不知道?” 青萍听班恬这样说,忽然红了脸蛋,“其实奴婢心里不高兴,是因为看见陆姐姐c平姐姐她们俩面带笑意,期待着今日跟少使去上林苑,而我和青萍却要留在宫里!” 班恬听了,笑脸乍变,冷静下来后又说:“说心里话,身为你们的主子,难得有机会出宫一趟,我自然是想把你们每个人都带上,让你们开开心心玩一回,顺便长些见识,叵耐皇后娘娘先前下了旨意,说上林苑那边奴婢众多,此次随扈嫔妃尽量少携带奴婢,恐怕你也听说了,李姐姐那儿只带了香雪c香月,叶姐姐那儿只带了锦葵c蜀葵,甚至几个美人也只带了贴身伺候的人过去!” 青萍晓得凤命不可违,可仍旧难掩失落;李平搁旁边看了,两眼珠滴溜溜一转,笑道:“上林苑风光秀美,气候宜人,几乎每年到了夏天,陛下都要带着嫔妃过去小住,左右也不止这一回出去,若明年少使再要出宫,大不了我将名额让给你,也让你出去逛一趟!” 青萍面上一喜,两只眼睛溜溜一转,欢天喜地拉着李平的胳膊,问:“平姐姐说话可算话?” 李平憨憨一笑,正要接话之时,听见陆香从旁边搭话,“你平姐姐,从小就是个忠厚老实的人,只要她许给你承诺,你可放一万个心,那可是比金子还要真呢!” 青萍听了浅浅一笑,红绡也乐得出来搭茬,“早听人说季布一诺千金,莫非平姐姐也是如此?” 班恬早默默笑了几回,此刻又听青萍扯出季布的典故,于是出声道:“可不是吗?” 李平见主子也跟着掺和,不免有些害羞,然后假装生了气,瞪着红绡说:“你呀,平时最爱耍贫嘴,今日我和陆姐姐陪着少使出宫去上林苑,留你们守着蕙香殿,你们可不能整日偷懒,躲在房里睡大觉!” 红绡讪讪一笑,“我们才不敢偷懒呢!”眼见陆香捂着嘴咯咯发笑,似在嘲笑自己,又继续说:“此番圣驾巡幸上林苑,虽说宫里大半嫔妃随扈同路,可还有不少嫔妃得留在宫里,奴婢前日听内府的舍人说,今夏,皇后娘娘将邓大长秋留下管事。” 班恬耳目不通,粗略知道邓大长秋的处事风格,此刻即将随扈出宫,只能静下心来嘱托:“早先听过邓大长秋的名声,李姐姐也说她处事中正,赏罚严明,大约真是这样。眼下我要随扈出宫,再多的话说不得了,现时现刻,只能简略交代你们几句,宫里头规矩大,你们俩留在这边,尽量多小心些,千万不要违反宫规,或者得罪了哪位嫔妃!” 青萍c红绡诺诺点头,而彼此朝夕相处之间,班恬日夜观察,也清楚两丫头底子忠厚,不过是嘴上功夫了得些,可若让两丫头违法越禁,去干一些有可能伤害自身的事情,只怕两人会立刻脚粘在原地,推也推不开,赶也赶不走。 安抚好失落的青萍后,班恬已经没心思用饭,索性让红绡收拾一下,自己又进寝殿,查了查行囊包裹。 而后不久,内府打发一个舍人来蕙香殿,说是圣驾出发的时辰将近,若是收拾停当,请早些赶去直城门,班恬看那舍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不敢多耽搁时间,连忙吩咐陆香c李平提起包裹,而后一刻不歇的赶到直城门。 到达指定地点时,那里已经密密麻麻站满了将士,另外还有许多嫔妃搁旁边吵吵嚷嚷。 班恬于人海中一眼瞅见叶良使,高兴得当即快走几步,凑到叶良使眼门前,“紧赶慢赶,最后还是没叶姐姐来得早!” “来得早c来得晚,其实没什么两样,妹妹你看,我倒是起了个早,连口饭也没来得及尝,可结果呢,还不是要站在这等?”叶良使隐约有些不愉快,“只要皇后娘娘与太后娘娘没赶过来,咱们这些人呐,也只有听听风声c看看朝霞的命啦!” 班恬明白叶良使的心思,当面含笑不语,转头仰望天空时,正好看见朝日喷薄而出,天光日色极好,于是兴然作叹:“今个的天道是真好!” 叶良使沉浸在起早摸黑的不快当中,八成是没听见班恬对天气的感叹,反正没和班恬多说,只是过一会儿,她远远瞧见宫道上出现许多人影,而后看见皇帝皇后一左一右扶着王太后过来,于是欣喜地扯着班恬的袖口,喊道:“妹妹快瞧,陛下来了呢!” 班恬顺着叶良使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瞧见皇帝刘骜一身朝服,威风凛凛,大步而来,再一斜眼,又看见王太后与皇后许姱喁喁私语,徐徐步行,两人皆是珠光宝气,贵气逼人。 可能是同性相斥c异性相吸吧,当班恬瞧清楚来人是谁后,再没有多看王太后与皇后许姱一眼,只是将目光留恋在刘骜身上,看着看着,忽然想起那一夜缠绵,脸上不知不觉红了一大片。 叶良使中间转过头来,瞧班恬面色绯红,推了思春的人一把,“好好儿的,怎么脸红成这样?” 班恬羞愧难当,自然不会实话实说,只掩饰说是清晨凉风吹的,好在叶良使脑筋不转弯,人家说什么,她也不去深究。 转眼王太后一行走到跟前,刘骜从人群里瞧见班恬,也不管皇后许姱在侧,忙喜出望外的飞了个眼色,班恬忌惮周围人多,纵使瞧见皇帝的暗示,也不敢当众同皇帝挤眉弄眼,只心有戚戚的转过头去,跟叶良使有一搭c没一搭的说着闲话。 刘骜原本心情正好,眼瞧班恬不欲理睬他,面上微微露出不悦,可今日事情冗繁,他压根没工夫与一个女子置气,转身扶了王太后登上马车,回过头来,又吩咐许姱安排嫔妃登上各自的马车,只等一切熨帖,刘骜才吩咐董太尉率领羽林军前方开道,自己也安心坐上龙车。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二十六章、行宫见月伤心色(三) 上林苑,地处长安东北一带,距离宫城约有四五十里路程,名义上为朝廷演兵狩猎之所,但自从武c宣二帝以来,国泰民安,四方呈祥,此地实则已经沦为皇家别院。 虽然建造伊始,它仅占良田百亩,可历经三代扩建,早就横跨六县,纵横百里,其规模宏伟,百世难得一见;其雄奇壮观,堪比秦阿房宫。而且苑中冈峦起伏,雄奇崔巍;深林巨木,崭岩参差。 乘地势之便,苑内栽有桉c杨c柳c梓c枫c松c桦c槐c柏c榆c椿c檫c榉c栲c榕c枹c构c栎c栾c桑等材树,另种了桃c李c橘c梨c柿c杏c枣c桂c荔枝c芙蓉c黄檗c红豆c凌霄c海棠c合欢c沉香c棠棣c檀香c紫薇c丁香c石榴等花树。 繁茂的林木不仅使上林苑风景秀美,还为许多飞禽走兽提供了绝佳的栖息场所,因而此间常有许多珍禽异兽出没;比如,鹞鹮鸨鹟c隼雀鹂鹭四季可见,虎豹犀象c獐狍麋鹿穿梭奔腾。 前代皇帝贪图享乐,穷奢极欲,为餍足自己的贪欲,耗费诸多人力c物力修了走狗观c走马观c鱼鸟观c观象观c白鹿观c平乐观c茧观c阳禄观c阳德观c鼎郊观c三爵观等十六观。 又因渭c泾c沣c涝c潏c滈c浐c灞八水源源不断流过此间,借此水道之利,历代皇帝在位期间,先后建了昆明池c镐池c祀池c麋池c牛首池c蒯池c积草池c东陂池c当路池c太液池c郎池等十八池。 且说此番出游,为最大程度上确保帝妃安全,细柳营伙同巡防营老早在城内实行戒严,禁止黎民百姓开市逛市,阻塞道路,更不许暴徒浪夹枪带棒,谋杀皇帝。 圣驾自直城门始发,一路由董太尉护送出宫,比及将近临安门,早有两位骠骑将军在城门下等候,两方人马很快汇合,骠骑将军们向董太尉禀报过后,各自率领羽林军夹道护行。 乌泱泱几万人马浩浩荡荡起行,每当路过一处,都会引得老百姓出门趴窗,压肩叠背,挤头探脑,驻足观看,而细柳营和巡防营派来的将士向来忠诚不二,为了预防暴民作乱,也害怕路人过于吵嚷,搅扰了皇帝出行的兴致,于是尽可能的拿长枪抵挡住百姓的激动。 当圣驾四平八稳的行进到临安街,由于街市两旁百姓过多,堵着道路,大部队一度寸步难行。 班恬身份低微,没资格拥有单独的马车,此次和叶良使同坐一辆,中间叶良使听见外头喧闹,忍不住掀开窗帷瞟了一眼,班恬就着叶良使袖口与窗帷夹成的缝隙窥探出去,目见外面人潮拥挤,交头接耳,指手画脚,宛如回到进宫前一年的光景。 窗帷很快落下,叶良使领略了百姓的好奇与热情,再回头与班恬说话时,不免生出几分感叹:“妹妹觉不觉得外头那些人好奇太过了?明明搁自家屋里也能瞧见圣驾,非要跑到大路上堵着道,让咱们寸步难行,我刚才可是瞧见了,两位骠骑将军动了怒,恐怕要以武力驱赶他们呢!” 班恬灿然一笑,“世人皆有探奇求胜之心,今日若换做我与姐姐在外面,只怕跟这些凡夫俗子一模一样!” 叶良使点了点头,旋即又听班恬问她:“早先听李姐姐她们聚在一起时说,上林苑占地庞大,山林岩壑奇特高深,亭榭楼阁数不胜数,只是未曾有幸得见,也不知她们说的是真是假?” 叶良使听见班恬问这个问题,先是随手摸了摸腰间系着的碧绿色串珠宝穗,然后微微一笑张嘴说:“上林苑是武帝之前开辟的园林,其中奇树佳石四方咸集,珍禽异兽无所不有,四时有不谢之花,八节有长青之草,叶良使她们几个所言非虚!” 道听途说得到证实,班恬心里很是高兴,粲然一笑道:“果真如此,妹妹此行可要大饱眼福啦!” 话刚说完,班恬就露出一副容易满足的模样,叶良使搁旁边看了,不免清浅一笑,其后两人打开了话匣子,一路上谈天谈地,有说有笑,笑声渐渐传到马车外头,宛如车前系着的铃铛一般悦耳动听。 彼时,队伍依旧没走出夹道,可道路两边的老百姓越聚越多,没多久人声鼎沸起来,简直跟蜜蜂采蜜c苍蝇抢食一般吵闹,又因皇帝头一次大规模外出巡幸,赚足了黎民的看头,所有前来围观的群众明明已经看了个够,可愣是不愿意抽身回去。 董太尉眼见日头高升,队伍行进缓慢,担心日落之前赶不到上林苑,宿营又唯恐发生意外,于是心下一横,突然正颜厉色起来,吩咐两位骠骑将军驱赶观众,拓宽道路。 两位骠骑将军也明白皇帝安危至上,于是话不多说,立刻提了缰绳跑到队伍最前方,只是一声令下,所有阻挡百姓围观的将士立马变了脸色,凶狠狠的怒视着黎民,一步一步将百姓们挤入道路最里面。 如此雷厉风行之后,队伍行进速度开始提高,不及两三个时辰,圣驾已经来到郊外,董太尉晓得皇帝经常出行,承受得住长途旅行的折磨,可难保妃嫔们受得住受不住,于是向上请示得到允准过后,吩咐队伍原地扎营,休息半个钟头之后,再继续奔赴上林苑。 班恬安然坐在马车里,听陆香回禀了详情后,担心外头将士太多,不大肯下车走动,而叶良使今日起得太早,此刻有了些许困意,正想趁这个空隙打个盹,于是两人避在车里,默默无言。 俄而,从远处传来一阵此起彼伏的声音,班恬侧耳倾听,听出是士女对歌的声音,虽然不能身临其境亲眼观看,可大致推测得出那边的景象,应该是一群青年男女围着护城河,一边浸麻c洗麻c漂麻,一边随自己的小姐妹c小兄弟冲着旁边的暗恋对象剖白心意。 不过一见钟情最终要看眼缘,若是对方看得上你,要么含羞带怯的唱和几声,要么高歌嘹亮的回应一曲,然后与你花前月下,待恋情发展到相应的阶段,再暗示你可以登门提亲,可若是对方看不上你,那未免有点丢人,因为你的暗恋对象会不讲情面,直接拿又脏又臭的沤麻水泼在你身上。 班恬正浮想翩翩,外头已经有人整顿队伍,陆香忧心班恬没准备,隔着窗帷知会一声。班恬听了消息,斜眼一瞧,叶良使还在打盹,于是很不好意思的推醒了旁边人。 叶良使混混沌沌醒来后,仍旧一副没睡够的模样,“怎么才歇了这一会儿,又要赶路?” 班恬也有觉睡到一半的经历,此刻淡淡一笑,“快正午了,若再不多赶些路程,只怕天色黑了,咱们还要搁路边过夜呢!” 叶良使固然想多睡一会儿,可如今正值初夏,蚊虫出没十分频繁,还是搁上林苑安寝的好。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七章、行宫见月伤心色(四) 如此短暂休息过后,圣驾再次启行,而后穿林过垄,舟车劳顿近两三个时辰,终于赶在日落前逼近上林苑。等到到达目的地后,董太尉为了表示忠诚,亲自迎皇帝入苑,王太后c许皇后因身份特殊,亦紧紧跟随皇帝身后,其余人等地位卑下,只能老实走下车来,搁车前施礼送驾。 转眼送走圣驾凤驾,众人经过一日的车马颠簸,不免有些体倦神疲,正不知何去何从,忽然瞧见从上林苑出来许多指引舍人,于是耐心搁原地站着等,直到指引舍人满面春风凑过来,挨个厮认一番后,众人互相一笑,话不多说,纷纷跟着指引舍人去自己的殿舍。 班恬动作稍微慢一些,未免落于人后,当时四下里瞅不见有舍人过来,又见叶良使也碰巧落了单,于是款步过去,与叶良使边走边谈:“这次来上林苑,姐姐住在哪里?若是咱们住得近一些,妹妹也好登门拜访,可若是隔得远一些,那妹妹只能隔三差五去一回啦!” 两人聊了一路,越谈越投契,此刻叶良使目视前方,淡淡一笑道:“我这人,是最能随遇而安的,也不拘住在哪里,只要晓得旁边住着的人,不是什么野蛮刁横之辈,一切皆可随意!” 班恬猜得出叶良使的心思,大致是希望芳邻作伴,彼此聚在一块互不干扰, 转念一想,自己头一回来上林苑度夏,对这边的殿宇分布还不甚了解,更不知道皇后娘娘给自己安排的邻居是谁,正满心思想着这茬,俄而瞧见前方走过来两个舍人。 “敢问是班少使吗?” “敢问是叶良使吗?” 两个舍人一凑上来,立马张口询问,可由于叶良使鲜少出宫,而班恬又是头一遭过来,两人看上去都比较面生,弄得舍人们稀里糊涂,根本分辨不出谁是谁,以至于全问错了对象。 班恬刚进上林苑,即碰见这样的事,短不了在心里耻笑两回,然后很婉转的提醒了眼前的糊涂蛋,那两个舍人弄明白两人身份后,又羞又愧,意欲跪下磕头赔罪,班恬觉得没那个必要,吩咐他们不要多礼,然后微微笑着问:“你们可是来为我们引路的?” 两舍人听班恬查问起来,皆有些不好意思,当面犹豫了一下,才回答:“奴婢俩昨夜吃坏了肚子,今儿早上起来后,已经进了好几趟茅房,刚才奴婢俩正搁前面耐心侯驾,谁想肚子里又不舒服,于是偷摸摸溜到茅房里蹲了一会儿,可回头再出来,已经瞧不见两位的影子!” 另一个捂着肚子,也随声附和:“请两位主子相信我们,我们俩老实本分,绝不敢撒谎骗人,实实在在是因为肚子不舒服,要去茅房方便一下,才耽误了给两位主子引路!” 班恬听了两舍人的辩白,面上说不出的尴尬,而叶良使好不容易摆脱困意,此时听俩奴婢毫无顾忌,说起自个拉肚子跑茅房,一脸厌弃说:“哪个要听你们腹泻的事情?快些告诉我们俩,究竟我们分别住在何处?” 两个舍人见叶良使忽然发怒,连忙点头哈腰:“这位班少使住在合欢殿,而叶良使你,则住在蕙草殿!” “合欢殿?” 从舍人口中得知自己殿舍的名字,班恬不自禁跟着喃喃一句,叶良使瞧她若有所思,推了一把道:“想什么呢?你还不知道吧,除了皇后娘娘的承明殿,恐怕上林苑里,只有妹妹的合欢殿距离陛下燕居之所最近,由此可见,陛下是真心宠爱妹妹呢!” 班恬觉着叶良使的话不对味儿,面上淡淡道:“姐姐多虑了,陛下日理万机,又要召见大臣,又要巡视军防,哪有那么多闲工夫管咱们住在何处?兴许是皇后娘娘或者太后娘娘的意思,也未可知呀!” 叶良使刚才不过说玩笑话,心里自然十分清楚,皇帝没事管这个干嘛,于是很快岔开话题,聊了一些闲常琐碎,只等相伴着走了两条宫道,两人再不顺路,才含笑告别。 这头班恬进了合欢殿,瞧里面装设清雅,大方简约,心里很是满意,当面打赏了领路的舍人,然后拖着疲惫的身子歪到榻上,愣是等到天黑之后,才堪堪起来用了晚饭。 转眼吃罢晚饭,班恬重新趴在榻上养精神,正闲闲盯着陆香c李平收拾残羹,倏忽听见屋外传来一片轻悠悠的筝音。 班恬心下感到好奇,随口说了一句:“早先见李姐姐那里摆着一张筝,也不知是不是她在撩拨?” 陆香听了,随手将陶碗叠在李平手掌心里,自个空下手来后,悠悠走过来同班恬拉呱儿:“多半是吧,奴婢傍晚去御厨房领晚膳的时候,瞧见香月c香雪俩满脸堆笑也去领晚膳,当时还嘲笑她们捡了金子,此刻想来,估计是陛下今夜要过去的缘故吧!” 班恬听完陆香的闲话,面上还能维持着几丝笑容,可心里早凉了下去,毕竟是才受宠爱的女人,但凡皇帝隔一日不来瞧自己,总觉得明日乃至以后再也见不到皇帝一样。 陆香鬼灵精大,瞧出主子今夜神不在焉,自个再杵在旁边很没有意思,于是体态轻盈的转过身去,到外头帮李平承担些杂务,然后等一切停当了,又取来几根白烛插在蜡扦儿上。 而班恬自从听说皇帝召见了李少使,也不知触碰了她的哪一根神经,一直呆若木鸡般坐在榻上静思,直到陆香推门进来,挑着油火儿挨次将蜡烛点亮,屋子里突然亮堂起来,她觉着眼前明晃晃的难受,才慢慢醒过神来,张口问陆香什么时辰了。 陆香听了,一面弯下腰来,将残存的油火儿扔进炉里,一面笑着说:“少使一向记得住时辰,怎么今儿反倒问起奴婢来?” 班恬浮躁的瞪了陆香一眼,反而听李平搁旁边说:“刚过戌时,少使突然问起时辰,可是觉着身上疲乏,要歇下了?” 班恬才发了一会子呆,此刻也说不出疲倦来自哪里,总之浑身都有些倦怠,莫明其妙的很想眯一会眼,于是声音低低说:“许是旅途劳累吧,这才什么时辰,以往正该精神饱满的时候,此刻却无缘无故的想要合起眼来!” 陆香随口接话:“既然感到困了,那少使也别强打精神,让我和平儿伺候你歇息可好?” 班恬微微颔首,慵懒的从榻上走下来,然后径直进入寝殿,陆香c李平眼疾脚快,迅速跟在后头进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八章、别有幽愁暗恨生(一) 次日一早,天色大亮,班恬搁寝殿用完早膳,从合欢殿出发一路到蕙草殿,原是想去找叶良使说说话,可到那里时,叶良使还趴在床上睡懒觉,锦葵c蜀葵本要去小厨房起火烧饭,骤然看见班恬满脸笑意过来,也不敢怠慢了客人,连忙进屋里回禀主子。 叶良使迷瞪中听见班恬来了,缓缓睁开眼后,隔着窗户朝外头扫了一眼,果然见日色温煦,于是转头看向床沿的锦葵,“既然来了,还不快些请进来说话,难不成要让人搁外头等?” 可锦葵瞧主子穿着寝衣,既没打水洗脸,也没擦粉上妆,心里犹犹豫豫,不愿意出去招呼。 叶良使掀开锦被,蓦地瞧见锦葵还傻站着不动,当即猜出小丫头的心思,不免淡然一笑道:“平时看你聪明强干,怎么今儿反倒犹豫起来?不就是还没梳妆打扮,能有什么大不了的?且去招呼班妹妹进来吧,眼下日头初升,回来若晒到班妹妹,那可如何是好?” 锦葵听说这句,心下凛然一惊,连忙动身出去招呼,班恬跟着她走进寝殿时,蜀葵正跪在地上,手里端着脸盆伺候。 叶良使弯着腰,匆匆洗过一把脸,又拿手巾略略擦了几下,然后轻轻将手巾撂在案上,一面吩咐蜀葵出去泼水,一面笑悠悠走到班恬跟前,招呼道:“昨儿累了一整日,怎么今日起得这样早?” 班恬随叶良使坐下,“早听说上林苑景致秀丽,咱们难得过来一趟,下回又不知何年何月,如此,还不趁着有空的时候多瞧几眼?” 叶良使听罢,笑得蔼然可亲,“你如今才得宠,以后还不多得是机会跟陛下一道过来,何必赶在今日?” 眼瞅着班恬笑容僵硬,低头不语,叶良使左思右想,忽然想起昨夜锦葵跟自己说,陛下去了李少使那里,此刻再瞧班恬面色不喜,心里猜测多半是为了这不高兴,于是岔开话题,“哎呀,刚才只顾着洗脸换衣裳,竟然忘记涂脂擦粉了,妹妹瞧我这脸蛋,既不滑嫩c也不白腻,若是等会素面朝天出去,再碰上什么人,可真要让人耻笑啦!” 说完,叶良使也不管班恬愿不愿意,硬生生拉着班恬的手到梳妆台前,笑道:“一会儿,锦葵要近前给我编发髻,妹妹能不能搁旁边等一等,或者走动起来逛一逛我的寝殿也行!” 班恬凝眸看着叶良使,笑道:“没事,姐姐只管慢慢编发,妹妹正好随处逛一逛!” 叶良使会心一笑,随手拔了脑袋后面的素银簪子,让一头秀发耷拉下来。 锦葵箭步上前,手里拿着一把梳篦,慢慢跪下来后,先将叶良使的头发一绺儿一绺儿分开,然后轻轻往头发里划拉几下,只等发条一根根顺畅起来后,小丫头才不急不慢的给主子编发。 班恬盯着锦葵小半刻,也是歇眼的空当儿,才发现眼门前的摆设十分精妙。迎面是一架是紫檀木透雕象牙床,床上罩着翠罗桃色烟纱帐,纱帐旁边立着两尊琉璃萤光青竹屏,屏风侧边摆着一张美人榻,榻上方是几扇青碧云烟紫苏窗,窗外立着几根潇湘竹。 梳妆台前,叶良使已经打扮妥当,此刻笑悠悠转过头来,因见班恬入神思索,不禁问了一句:“瞧什么瞧得这样认真?” 班恬往前挪动了几步,笑答:“没什么,只是瞧姐姐殿里陈设素雅,很是令人赏心悦目!” “我倒是巴不得殿里华丽些才好!”叶良使直言不讳,“原来在宫里时,我去过郑姐姐殿里几回,真是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你怕还没有见识过,郑姐姐的寝殿宽敞精致,那才称得上华贵二字呢!” 班恬叹了叹气,“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郑经娥身份摆在那里,要是住的地方太简陋,未免让底下人瞧不起!” 叶良使本是个直心眼儿,方才提及郑经娥的居所华贵,也不过心直口快而已,此时听了班恬的见解,心里也觉得是这个理,正巧蜀葵c锦葵端了早饭进来,叶良使瞧班恬直挺挺站在眼门前,总不好意思坐下吃饭,嘴里邀请了班恬两三次,听班恬称吃过早饭,只能偃旗息鼓。 倏忽吃罢早饭,叶良使从窗户的缝隙瞧了一眼,见日头刚刚升到半空,很干脆的问了班恬一句:“今早胃口大好,一时也没节制住,眼下正好出去散散心,顺便再消消积食,只是这日头眼瞅着要升上去,妹妹怕不怕晒?” 班恬浅浅一笑,“今早从合欢殿出来的时候,我还担心邀请姐姐去逛园,姐姐会怕晒,谁知道,姐姐倒先担心起我来啦!” 叶良使饮下一口茶,擦了擦嘴角的水珠,朗声笑道:“我又不是娇生惯养的千金大小姐,难道还经不得风吹日晒?”眼见班恬点头称是,叶良使二话不说,立马喊了锦葵进来,吩咐小丫头去库房取一把罗伞过来,然后笑吟吟随班恬出了蕙草殿。 两人一路有说有笑,转眼走到太液池附近,正沿着一条直溜溜的大道走着,突然发觉周围景色十分优美,漠漠水池飞白鹭,阴阴夏木啭黄鹂,嫩绿莲叶藏锦鲤,淡黄杨柳落黑鸭。 恰巧此时池子里一声鸟鸣,叶良使转眸看去,高兴的伸着手指说:“妹妹你瞧,那有两只鸳鸯戏水呢!” 班恬速速顺着叶良使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瞧见太液池里有两只鸳鸯,而且俩小东西还十分恩爱,一个拨拉着脚掌往池中央,一个逐着水纹紧紧追去,等俩小东西遇到一起,突然缠起脖颈,婉转叫了几声。 “也不知弟弟和弟媳妇恩不恩爱?”叶良使收回目光,喃喃说了一句。 班恬模糊还记得叶良使跟她提过,此刻张口问道:“姐姐不是说令弟年底才结婚,怎么忽然将婚期提前了?” 叶良使叹了一口气,掐头去尾说给班恬听:“原先那位说定了的姑娘不知怎的,今年孟春的时候,突然搁家里不吃不喝,威逼家中父母来我们家悔亲,我爹娘心地善良,虽然瞧不起对方出尔反尔,言而无信,可好歹那姑娘是一条人命,终不愿逼着人家寻死觅活!” “也是上天眷顾吧,那门亲事没了之后,我弟弟去市集买东西的路上,碰巧救了一位溺水的姑娘,那姑娘八成也一眼相中我弟弟,再等我弟弟送她回家的时候,趁着她父亲拉我弟弟喝酒,愣是偷偷告诉自个娘亲了。天底下做娘的还不都一样,只要闺女看上了男子,自己又瞧着模样不差,哪里还有不情不愿的?” 班恬听完事情的全貌,心里暗叹缘分使然,嘴上安慰叶良使:“令弟的缘分是自个得来的,哪里还有不恩爱的道理?姐姐且放宽心吧,新婚夫妇甜情蜜意,几乎要如胶似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九章、别有幽愁暗恨生(二) “‘儿孙自有儿孙福’,老话这样流传下来,并非全无道理,由此可见,亲生爹娘生儿育女,还有管不得儿女的那天,我作为家里长姐,哪还能管那么多?”叶良使微微笑着,放缓了语调说:“我方才随口一说,不过多年未归家门,想知道家里的近况罢了!” 班恬何尝不想知道家里的近况,只是身份低微不允许而已,而此后,两人各怀心事,互相沉默着走过一段平坦道路,不觉走到一片斑竹林。班恬瞧周遭斑竹幽绿,风声飒飒,稍微平复了心情,正想和叶良使说些玩笑话,忽见林子里头有几个人影。 “叶姐姐,你瞧,那边”班恬一面伸出手指,一面转头瞅着叶良使。 叶良使正徐徐走着,听了班恬的暗示后,隔着几十根竹竿望去,模模糊糊看见几个人影晃动,于是心下一定,看向身边人道:“周围斑竹茂盛,咱们离得太远,搁这边也瞧不出是谁,反正左不过是跟来的嫔妃,不如咱们进去看一看,兴许是素日相熟的人也说不准!” 班恬略微拦了一把,意为人家故意躲里头,显然不想广为人知,她们若贸然进去,撞破了总归不大好,可叶良使哪有那么多心眼,一心要知道谁躲在里头,反而拉住班恬悄悄进去。 原来斑竹林里不是旁人,正是结伴游玩的李少使c章良使c陈良使三个,只因大家初来乍到,对上林苑的一切还新鲜得很,故而约好了四处闲逛,早起随意逛了一圈后,几人觉得有些疲累,又见日头升起,几处寻觅下来,才挑了这么个清静地方说闲话。 “陈姐姐,你瞧我这衣服首饰搭得般配不般配?”章良使踮起小脚,一脸期待的看向陈良使。 陈良使感到莫明其妙,与身边的李少使对视一眼后,故意打趣道:“衣服首饰看着倒是挺搭配的,只是用来衬托你这么个人,到底是有几分可惜啦!” 章良使登即含羞带怒,“怎么会?早起来送牡丹那舍人,瞧我穿这身衣服出殿,一个劲儿凑到我跟前,夸我长得如何如何好看,衣服首饰如何如何般配,难不成他们是在骗我?” 李少使翻了翻眼,接着说:“几个奴婢随口奉承的话,你也要当真?” 章良使较起劲来:“姐姐这话,妹妹可不爱听,您说他们的话不能信,莫非是想要暗指妹妹长相丑陋吗?” 李少使刚才只是随口接腔,此刻瞧章良使有些急了,连忙解释道:“你瞧瞧你,闹腾起来的时候没心没肺,安定下来的时候又总爱猜东猜西,我刚才说那些话,压根也没冲着你去,不过是要讽刺宫里那些奴婢,狗掀门帘——全凭一张嘴,罢了!” 章良使眨了眨眼,点头道:“那倒也是,能搁宫里露头露脸的奴婢,哪个不是嘴皮利索,手脚麻利?” 李少使听得清楚,正要接下话茬时,突然听背后传来一声:“你们几个偷偷摸摸做什么呢?” 几人闻声,俱是一惊,争先恐后转过身来,瞧见是班恬与叶良使两人,心里又猛然一松。当时,李少使大大方方往前走了几步,笑吟吟道:“你们俩怎么逛到这儿来?” 叶良使望着她笑道:“我俩吃罢早饭,相约出来逛一逛,刚从太液池那儿走过来,也不是刻意找你们的踪迹,实在是我俩走着走着,班妹妹冷不丁瞧见班竹林里有人影,她乍一看,还以为是撞见鬼了呢,可我不信邪呀,愣是拉她进来一探究竟,果然是你们几个躲在这装神弄鬼哩!” 李少使微微颔首,拉着叶良使走了几步,笑着说:“青天白日,朗朗乾坤,谁会装神弄鬼?不瞒你说,我们也是才从太液池那边来,只是刚才逛着逛着,觉得腿脚有些疲乏,想找个清静有风的地方歇一歇,正好瞧见这里头没日光照射,又是一处清凉所在,于是领了奴婢进来,站着说了会儿闲话!” 叶良使不及听完,突然看向李少使说:“那你们聊得够开心呀,刚才我与班妹妹悄悄挨近,依稀听见你们小声骂谁是狗呢!快跟我说一说,你们在私底下辱骂谁呢?” “没”李少使脸上一阵尴尬飘过,本想若无其事的掩盖过去,可转念又一想,不过是讽刺一下居于末流的奴婢,何至于如此小心翼翼,“你可别多思多虑,我们没背地里咒骂你,只是因为一些素日细节,心里头不畅快,骂一些奴婢不懂事呢!” “你可真瞧得起那些奴婢,旁人再看不惯他们的做事风格,顶多翻个白眼不予理会,你可倒好,还记恨到心眼里去啦!”叶良使淡淡笑着,“不过,那起子奴婢是挺气人的,狗眼不识泰山倒也罢了,只敬衣帽不敬人,看人下菜最是可憎可恨!” 班恬瞧俩人一唱一和,跟戏台子上表演双簧的演员一样,心里感到很是好笑,当面问了一句:“两位姐姐要一直站着说话吗?” 李少使冷不防听了这一句,才开始注意到不做声的班恬,因见她服饰清雅,装点寡淡,随口问:“如今才刚入夏,还不是最热的时候,妹妹已然穿得这般素雅?” 班恬会心微笑,“兴许是习以为常了吧,若是穿得太花哨,反而觉得不大舒服!” 叶良使也跟着凑趣:“你当人人都能跟你比?夜里有陛下疼你,白间还能穿得花里胡哨,领着几个姐妹到处乱逛?”眼见李少使面带潮红,叶良使丝毫不放过她:“瞧瞧,瞧瞧,她还害起羞来了,这有什么好害羞的,在场哪个人没伺候过陛下,就是夜里要做哪些事,在场谁又不心里门清儿?” 李少使听得面目羞红,好几次要伸手捂住叶良使的嘴,班恬搁旁边看着,仿佛看出一个女人的幸福心态。 闹了一会儿后,李少使消了一半疲乏,建议大家去承明殿那边逛一逛,众人虽然来上林苑没多久,可仅凭道听途说,也晓得那里景致可观,于是推推拥拥,说笑着往那边去。 转眼靠近承明殿不足百步,早见周遭粉垣环护,绿柳低垂,琳宫绰约,崇殿巍峨,青松拂檐,玉兰绕砌,花心树影,窈窕参差。众人固然惊羡承明殿的富丽堂皇,可一想到里头住着皇后娘娘,皆不敢过门不入,只好从承明殿旁侧迂回绕了半圈,拐到旁边的百花园里头。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章、别有幽愁暗恨生(三) 正值初夏,园里百花争放,草色如锦,班恬等人款步走来,迎面瞧见小道两侧佳木葱茏,奇花烂漫,绵延不绝的景色尽头立着一座假山,而假山周围又有清流环绕。 几人徐徐走进园子,正感叹此处风景优美,如入画境,可巧又有两只黄鹂飞来,落在高低起伏的假山上,悠悠扬扬啭了几声。 众人听得心下欢喜,边说边笑,拉扯着往假山后头去。方才进了假山,果见石峰突兀,形状怪异,又见一条清溪从花木深处引来,弯弯曲曲迂回一圈,泻于假山石缝之间。 几人稍作停留,然后逆着清溪的流向,慢慢往上游走了百来步,俄见一条平坦宽豁的小道出现,而离小道不远处建有一座小亭,小亭周围绿草围绕,古柏参天,长松谡谡。 原本众人只是看一看风景,等赚足了眼瘾,接着还要往别处逛去,可章良使突然叫乏喊累,强拉着几人入亭歇息,众人也才观赏过几处风光,正是兴致勃勃的时候,虽然有些不情不愿,可心想此番小住几个月,哪日不能出来闲逛,到底赏了章良使脸面。 转眼入了小亭,小丫头们调好坐垫后,又不急不忙端来几碗糕点,班恬五人并没饿意,只是安静坐下来说话,“一路从来,前头恁富丽堂皇,后面偏又清幽雅致,这一前一后,真是形成鲜明的对比啦!” 李少使刚端起一盏茶要往嘴里送,此刻听见班恬兴然感叹,缓缓将茶盏放在眼门前的案几上,“这世间万物,有阳则有阴,有强则有弱,有贵则有贱,有富则有贫,妹妹方才说前头太华丽,后头太清幽,其实于冥冥之中,不正是暗合了这层意思吗?” 班恬嘴角一拉,浅浅的笑意里糅合了对李少使的敬仰,“果然还是李姐姐见解独到!” 李少使淡淡一笑,正想要谦虚两句,冷不丁瞧见亭外有一对舍人打东南方向过来,再去定睛一瞧,恍然发现来者不是旁人,正是前不久虎落平阳的中书令石显。 叶良使搁李少使对面坐着,眼瞧对脸的李少使望得出神,外加也察觉到了脚步声,猛地一个转身过去,看见石显领着底下人匆匆过来,瞅准了距离小亭还有十来米的地方停下脚步施礼。 班恬既不认识石显,也不了解此人曾经何等风光,权极一时,可叶良使比众人进宫早一些,早年间在永巷为奴为婢时,可是亲眼见识过石显的通天本事,此刻眼见一代便嬖朝自己行礼问安,心里头不安得突突直跳,连忙招呼石显不必多礼。 石显面上端得恭敬,可心里很是不爽,虽则朝后宫嫔妃行礼问安,本是他们做奴婢的规矩,可讲规矩也要因人而异,从前他伺候汉元帝刘奭时,呼风唤雨,无所不可,甭说见了两位昭仪不要行礼,即便现在高高在上的王太后,当年到了他跟前,照样要刻意笼络,可到底时移势迁,自己一朝押错了宝,早晚要落得个卸磨杀驴的下场,总是不甘心,也只能安心认命。 李少使先前默不作声,直到目睹石显灰溜溜走开,才低声低语问:“刚才给咱们行礼的人是从前的中书令石显?” 陈良使c章良使打进宫以来不太受宠,鲜有机会能到皇帝身边侍奉,因此对于石显这个人,俩人最多称得上久闻大名,如雷贯耳,班恬更是如堕五里雾中,可叶良使从前受宠那几年,没少跟石显打交道,此刻她听李少使问起,面色如常的点了点头。 李少使心头的疑云散开,不免笑悠悠道:“我倒听陛下提过两回,说石显体衰年迈,精神困顿,早不适合在宫里当差,似乎要等到今年过冬,陛下准备下一道圣旨,打发他辞官回乡!” 叶良使听了,一脸讶然道:“陛下亲口对你说的?” 李少使满脸认真:“自然是陛下亲口对我说的,不然我这样私下传说,岂非假传圣旨?”正说着话,李少使将眼帘一垂,稍后再抬起眼睑时,满脸不当回事一般,“姐姐怎么如此惊讶?那石显早没了中书令的身份,如今不过太后娘娘身边豢养的一条狗,若太后娘娘常日高兴,他自然能跟着过得安生一些,可若太后娘娘瞧他不顺眼,只怕最终也是朝不保夕!” 叶良使经常出没宫廷,自然晓得石显眼下步履维艰,可一回溯起从前的光景,免不得还有几分感慨:“你们进宫晚几年,自然没见识过石显的风光!”想了一想,叶良使又继续说:“十年前,先帝仍旧在位,中书令石显颇得圣心,宫里宫外可谓翻手为云c覆手为雨。当时我还是一个小宫女,因为性情鲁莽,做事粗心,没少犯错受罚,记得其中有一回,我因为给嫔妃送错了东西,那位嫔妃一气之下,罚我跪在辇道上,后来中书令从永巷路过,瞧我怪可怜儿见的,遂喊来那位嫔妃问了缘故,听讲是因为小事情受罚,中书令让那位嫔妃莫要与我计较,那位嫔妃倒也难得,忽然间改了性情,原谅了我的过失。” 听完叶良使的叙说,班恬有一瞬间觉得,一个可以令嫔妃改变处决的奴婢,确确实实足够厉害,可李少使很不以为然,毕竟没发生在眼门前,从前石显再怎么风光,她一丁点也没感觉,“咱们几个好端端说着话,何苦扯到一个大势已去的人身上?” 一语既出,陈良使也笑盈盈道:“眼瞅着要半中午了,咱们是继续逛着玩呢,还是各回各处呢?” 章良使瞬间搭腔接话:“这日头越来越高,照得人身上暖洋洋的,说真心话,我竟渐渐有几分困意了,依我看,咱们也不必继续闲逛,还是各回各处的好,你们想呐,咱们一早起来,少说走了一两个时辰,虽然现下不觉得疲累,可等晌午儿用了午膳,该连骨子里的疲惫也散出来,到时候,若能搁寝殿里晒着太阳睡一觉,那该有多美好!” 瞧章良使真性情,班恬有些忍俊不禁,而李少使也觉得她太放纵,轻轻推了她一把道:“早过了春困的时候,旁人都是精神饱满,怎么只有你还是一副睡不够的模样?” “能吃是福,睡得多更是福气!”章良使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我可不想整日整夜睡不着,那才真真是折磨人呢!” 李少使不愿理睬她,转过来与班恬说长道短,互相扶着走出小亭,然后各人领着各人的奴婢回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一章、别有幽愁暗恨生(四) 这壁厢,班恬才回到合欢殿,前脚还不及踏过门槛,早见李平火急火燎的跑出来,传达皇帝傍晚要来用膳的旨意。 班恬听说刘骜要来,心里自然高兴,只是当面没有表露,转头进殿换了身衣服,随口唤陆香进来,吩咐她夜里妥善安排,然后舒快的歪到榻上,捧了一卷诗经读到亭午,又进了几碗牛骨汤入肚,才挨着窗户睡了一觉。 很快红轮低垂,玉镜将明,合欢殿里摆上了丰盛的晚饭,班恬梳妆打扮过后,一门心思等着圣驾降临。 约摸戌时初刻,合欢殿外一阵响动,随之而来的脚步声整齐规律,绵连不断。班恬搁殿里头听得一清二楚,晓得是圣驾即将到临,于是急忙率领陆香等人出来迎驾。 合欢殿外,刘骜兴致勃勃而来,前脚刚从步辇上走下来,抬眼见班恬恭候在外,心里猛然觉得心疼,连忙三步并两步走到面前,一把扶起班恬道:“等了有多久了?” “也是听见殿外有动静,这才领人出来察看,其实没有”班恬来不及说完,右手已被刘骜的大手团住。两人双手交合那一刻,班恬莫明其妙觉得心里安稳,口里还未说完的话,也瞬时抛到九霄云外,再一斜眼,瞥见刘骜神情愉悦,龙马精神,不知来前撞见了什么喜兴事。 而刘骜今日确实高兴倍常:先是早起的时候,丞相匡衡领着几个番邦小国敬献贡品,基于朝廷政策一向敦睦四邻,刘骜很友好的接见了四方使臣。多方晤面,把酒言谈到半中午,使臣们纷纷离去,刘骜当时没感到有多疲惫,索性又召集几个羽林郎踢了几场蹴鞠。 汗淋淋玩到亭午时分,王振眼见日头毒辣,苦口婆心去劝说刘骜保重龙体,刘骜晓得他一心为己,于是吩咐宫女舍人摆驾,返回临华殿用膳歇息,可午后又有匈奴使臣到访,刘骜不敢怠慢了使臣,但又实在懒得动弹,几番思虑过后,干脆在寝殿里召见使臣。 可笑匈奴使臣见识短浅,自从进了临华殿后,不是左瞧瞧c就是右看看,搞得跟刘姥姥第一回进大观园,大姑娘头一遭上花轿一般。那时刘骜心里正惬意,没多计较使臣礼数不周,好在使臣临行之前,打听了皇帝的喜好,此番随行带来几匹汗血宝马。 当时刘骜随便翻看礼单,瞧礼单上赫然写着汗血宝马,心里面立刻起了兴致,在此之后,连连就汗血宝马相关的事情询问使臣,使臣负命而来,自然可着劲儿的讨好刘骜,可刘骜嫌口头上不过瘾,索性领着使臣去马场逛了一趟,顺便遛了遛使臣送来的汗血宝马。 尽情尽兴骑到黄昏时分,刘骜惦记着晚上还要到合欢殿,急三忙四返回临华殿,随后沐浴更衣完毕,王振回禀时辰还早,刘骜闲着没事,又召了表弟淳于长陪着下棋。 而淳于长慌慌赶来,本以为有什么天大的事,叵耐只是陪皇帝下棋,可纵使是下棋,他也不敢锋芒毕露,抢占上风,每每到了紧要关头,总是故作愚公,甚至不惜悔棋认负。 刘骜想及日间种种,嘴角边的笑意不禁更浓。转首进了寝殿,瞧见桌案上摆着黄参焖鸭c山药炖猪肚c双瓜皮天花汤粉c银耳玉竹汤,另有一笼屉蟹粉包碗玉露糕,刘骜回眸看向班恬道:“未免太丰盛了,晚膳容易停食,咱们吃罢,不妨出去逛一逛!” 班恬微微颔首,服侍着刘骜坐定后,一边布菜,一边盛汤,刘骜观她举止轻柔,面色红润,心里没来由觉得十分顺眼。 不久,帝妃用完晚膳,陆香等人眼尖手溜,有条不紊的收拾桌案,李平心细如发,记着班恬还要陪皇帝遛弯儿,很快伺候主子换了一身衣服,又亲自给围了一件披风。 眨眼,帝妃出了合欢殿,手拉手走了很长一段路,等班恬有意识时,恍然发现已经走到花木深处。当时玉宇无尘,银河泻影,月色横空,周遭寂静,班恬左顾右望,瞧得路边栽了几十棵一搂粗的梨树,而梨树底下有许多奇花异卉,此刻百花竞艳,芳香流溢。 “真香!”刘骜狠狠嗅了一口。 班恬没有那些花花心思,天真道:“周边全是鲜花,加上夜里沾了露水,果然香味更加浓烈!” “朕在说你香!”刘骜微微低头,正好看见班恬一脸羞怯,“朕就喜欢你这样,羞答答的,没来由让人爱不释手!” 班恬满面通红,羞得说不出来话,刘骜也不愿过分轻薄,拉起班恬的手又往园中走。 正巧有一缕月光从树丛间流泻下来,照在一朵绿幽幽的野花上头,刘骜因为不认识那种野花,饶有兴趣的欣赏起来。 班恬走着走着,突然发觉刘骜精神不集中,两眼呆呆的望向远方,不免好奇的问:“陛下看什么看得如此入迷?” 刘骜牵强一笑,似乎为所知甚少而羞愧,“兴许是居庙堂太久,居然不知道那是什么花!” 班恬心下纳闷儿,顺着刘骜手指的方向瞧去,见是路边常见的采薇,忽而想起从前住在班府,府里的郭妈妈经常将它填入肉汤,当时觉得另有一番风味,此刻细细想来,不由喊了一抹笑意:“这是采薇,民间处处可见,只是宫廷鲜少见到!” “采薇?”刘骜重复了一遍。 “陛下不用怀疑,这个采薇跟《诗经》里那个一模一样!”班恬浅浅一笑,“采薇采薇,薇亦柔止。采薇采薇,薇亦刚止。臣妾每次看见采薇,都会联想到它背后的故事!” “莫非是朕知识浅薄,不知道有关采薇的典故?”刘骜一头雾水,不解的看向班恬道:“你且说给朕听一听!” 班恬福了福身,心平气和道:“当年殷商灭亡覆国,伯夷c叔齐秉持忠君爱国之思想,隐姓埋名于首阳山,可叹两人身无一技之长,宁死不愿接受周武王送来的粮食,终日饥食采薇,渴饮山泉,前后捱了近五六年,最终因为食不果腹,活活饿死!” “食君之禄,为君担忧;君臣之道,恩义为报。”刘骜将心中感悟脱口而出,面庞上满是仰慕与感慨,“可旦夕天翻地覆,改朝换代,还能誓守忠诚的臣工又有几人?纵观历史长河,古往今来,只怕也只有伯夷c叔齐以身作证c以死明志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二章、别有幽愁暗恨生(五) 班恬听皇帝有感兴叹,顺口道:“相传,伯夷c叔齐临死之前曾作过一首明志诗,后来周武王统一天下,为了安抚前臣遗民,公开表旌俩人忠心不二,还特意吩咐底下的大臣,将俩人的遗作刻在墓碑上!” 成帝皱着眉毛想了一想多年积累,泰半是不知道这档子事,随即追问:“何诗?” 班恬眉间一动,脉脉望着含情凝睇自己的刘骜,朗声吟诵:“登彼西山兮,采其薇兮,以暴易暴兮,不知其非兮,神农虞夏忽焉没兮,我安适归兮?吁嗟徂兮,命之哀矣!” 班恬一鼓作气背完,心里头忽然浮现另一种体悟,从前信口读来,只是单纯觉得伯夷c叔齐大义凛然,可现在随着年岁渐长,见识增广,莫名就觉得俩人下场凄凉。 而刘骜身为君主,不管是见识c还是学识,都远远胜过班恬多倍,所以两人看待问题的层面往往不在一个等级,好比对伯夷c叔齐两人,自始至终,让刘骜看重的只有两人那天地可表的忠心。 “伯夷c叔齐果然忠良,即便临死之前,也不忘暗中讽刺周朝,可惜他们追随的是商纣王帝辛,从古及今,最最臭名昭著的一个荒唐君主。可叹帝辛在位期间,不光拒谏饰非,废伏贤能,还贪恋女色,残暴不仁,致使百姓流离失所,啼饥号寒;而周武王吊民伐罪,解民倒悬,在推翻了日暮西山的商朝后,既能慧眼识珠,又肯任贤选能,所以他在位期间,天下美其德,万民说其义。历史给人的教训常常是惨痛的,究竟孰是孰非,孰好孰坏,不光百姓心中有数,后人更可公断!” 刘骜洋洋洒洒说着,忽然发现班恬面色哀婉,对自己连篇累牍的政治语言丝毫不感兴趣,于是干脆越过伯夷c叔齐,目光深邃的看向班恬道:“朕自诩见过不少妇人,可如你一般博闻广记的,多年所见当中,实在寥寥无几,所以,朕觉得你才令人敬佩!” 班恬自谦:“陛下可千万别夸赞臣妾,臣妾所悉甚少,即便偶有多得,也只是机缘凑巧在哪里看见了而矣,若真论知识渊博,朝堂上那些大臣人人胜过臣妾千百倍!” 刘骜眉眼一展,心情很是豁朗,“那些大臣多年寒窗苦读,肚里的墨水c胸间的积累太多太多,即便用车载斗量来形容,只怕也不为过。你一介女流,缘何要去与他们比较?” 班恬含笑不语,低头去看脚下的路,王振领人跟在后头,眼瞧帝妃挽手散步,依旧不打算适可而止,于是心下一横,急匆匆走上前央求:“陛下,您已经领着班少使走了一射之远啦,眼下夜色渐浓,外面更深露重,陛下若不慎着凉,奴婢可不好向太后娘娘交代!” 刘骜听完不言语,仰头望了望今晚的月色,班恬看王振面色紧张,也跟着劝:“原本出来散步是好事,可若是让陛下着了凉,那不但王太仆难辞其咎,连臣妾也觉得心有不安!” 刘骜听了,扭头看向班恬,神情很是平静,“行,为了让你们安心,朕随你们回去!” 说完,刘骜亲密的牵起班恬的手,大步流星往合欢殿去,王振瞧皇帝阔步而去,连忙吩咐底下人机警些,自己则慌忙忙跑到帝妃前头,一面提着灯笼,一面探行查路。 今夜月光如水,倾斜着照射到园里,几棵茂密的槐树透下一斑斑的光圈。那光圈薄而透明,并随着月光的移动而转移;光圈之中,充斥着奇花异草散发出来的芬芳香气。 可巧李少使今晚也在散步。刚离开飞翔殿不多久,李少使瞧夜色初浓,冷不丁觉得有些凉意袭来,正欲返回飞翔殿安歇,霍然发现皇帝领着班恬从另一边过来。 李少使害怕迎面遇见尴尬,扭着脖颈东张西望过后,慌不择行躲到一丛灌木里,直到眼睁睁看着帝妃有说有笑路过,李少使心里猛地一沉,失魂落魄的从灌木丛后出来。 香雪瞧主子神情不对,又联想起刚才见到的情景,赶忙道:“夜深了,周围黑咕隆咚的,少使,咱们回去吧!” “怕什么?又不是黑更半夜,难不成还有鬼魂出没吗?”李少使莫明其妙发了一场火,然后又自言自语道:“算了,我与她计较什么?陛下爱去哪儿,谁能管得着?” 香雪眼见主子喃喃自语,起初以为是着了魔障,可还没过多久,李少使心中的郁闷一扫而空,堪堪定下心神来后,看了一眼黑蒙蒙的夜色,转头吩咐她回飞翔殿。 香雪愣了一下,回过神来看了看静悄悄的周遭,转而提心吊胆的扶着主子,流星赶月般离开。 另一边,帝妃俩挽着手慢慢走回合欢殿,刚走到殿门前,刘骜眼见树影月影交杂缠绵,浮在地上疏斜横浅,于是拍了拍班恬白腻腻的手面,道:“良辰美景,实在不可辜负!” 班恬迷惑不解,正费脑筋琢磨皇帝话里的意思,又听刘骜微笑着说:“也不过才亥时,若当下立即歇息,只怕也未必睡得着!美景如斯,不如你为朕抚琴一曲吧?” 刘骜的话听着很亲切,班恬没理由拒绝他的请求,只能当面含笑应诺,转头进了寝殿,立即吩咐陆香c李平调琴安案,自己往手指间套了梨花简,然后稳稳当当坐到案几前。 “弹首《凛凛岁云暮》吧!”刘骜看着班恬慢慢坐下后,很快提供自己的意见。 班恬抿嘴一笑,想了想曲调后,立马动手弹奏,同时还以曲词相和:“凛凛岁云暮,蝼蛄夕鸣悲。凉风率已厉,游子寒无衣。锦衾遗洛浦,同袍与我违。独宿累长夜,梦想见容辉。良人惟古欢,枉驾惠前绥。愿得常巧笑,携手同车归。既来不须臾,又不处重闱。亮无晨风翼,焉能凌风飞。眄睐以适意,引领遥相希。徙倚怀感伤,垂涕沾双扉。” 一曲弹完,再悠悠看向皇帝,忽然发现刘骜已经睡意沉沉,班恬定定看了几眼刘骜的容貌,才满面笑容的喊醒皇帝,而刘骜打个盹醒来,精神头提高了不少,接下来俩人床笫交欢时,明显如饥似渴,仿佛要将班恬融化在他的胸膛间一般。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三章、耿耿星河欲曙天(一) 夜色越来越浓,月轮越攀越高,上林苑各处俱已熄灯灭火,而相隔两方的汉宫里,马良使换了一身便衣,偷偷摸摸离了安宁殿,然后一路北折,连拐了几个弯,最终拐到了嘉德殿。 时已子时,周遭甚为寂静,黑洞洞的夜色里偶或传来乌鸦的叫声,让人心惊不已。马良使手心捏着一把汗,轻轻叩了两下门,而后耐心等了半刻钟,才听见里头有人出来应门。 殿门倏忽打开,马良使瞧应门的是个大宫女,心里犹豫不定,纠结于该不该立即表明身份,而开门的大宫女不是旁人,正是马婕妤的贴身婢女叠翠,当时当刻,叠翠满眼提防,上下打量了马良使几回,又瞧眼前人吞吞吐吐,叠翠搁心里琢磨了片刻,才往前挪了挪身,“敢问你是” 马良使本是瞒着伏美人跑出安宁殿,心里既害怕回去时惹人注意,又害怕今夜巡查的羽林卫发现自己,此刻瞧今夜夜色瘆人,咬了咬牙问:“我是谁并不重要,只是烦问一句,马婕妤现在可睡下了?” 叠翠听了皱了皱眉,又重新审视了马良使一眼,这会瞧得更仔细些,惊觉眼前人美妍秀丽,竟跟自家主子眉眼间有几分相似,于是试探着问:“瞧你和我们婕妤长得有几分相似,莫非?” 马良使听了,不禁胆战心惊,可为了今夜达成目的,此刻宁愿放手一搏,于是将上下两排牙齿紧紧啮合,郑重的点了点头。叠翠见马良使坦白承认,立马欢喜过了头,连忙邀请马良使入门,而后一阵风催着一阵雨将马良使送到寝殿里头。 寝殿里,马婕妤正卧在一张雕刻工致的宝榻休息,冷不防瞧见叠翠领人进来,无力的挺起身躯,抬头朝帘子边看了一眼。两边四目相对那一瞬,马婕妤凝眸望着马良使,恍惚又回到许多年前幸福的时光,那时一家几口和睦融融,虽谈不上富贵有余,可自给自足却是不难。 “芊姐姐!”马良使失声痛哭,心里压抑了许久的情感顿时爆发出来,眼眶里旋即含了几颗晶莹的泪珠。 “蓉儿?”马婕妤往床沿挪了挪,目光凝固在马良使身上,似乎还有些怀疑,又问了一句:“蓉儿?是你吗?” 马蓉目不转睛的盯着姐姐,眼见姐姐形容憔悴,趴在榻上苟延残喘,心口宛如刀绞一般难受,“长姐!长姐!”一边亲昵的喊着,一边扑到床榻跟前,低声啜泣。 马婕妤听得那一声长姐,登时肝肠寸断,“蓉儿,你怎么也进了宫?”马婕妤神情惨淡,依稀间记得曾告诫过父亲,让他不要再拿女儿谋前程,“莫非是阿爹?” “不是阿爹逼我,是我自个执意要进宫找姐姐!”马蓉哽咽着说下去,试图打消马婕妤的疑问,“姐姐自从跟随太子,每年总会往家里头送东西,可五年前太子登基过后,姐姐与家里断了联系,妹妹不知姐姐是生是死,心里总是不大安稳,所以前年央求了爹爹,让他也把我送进来!” “你不该进宫!”马婕妤摇头叹息,“这个鸟笼子关我一个人已经足够,你又何苦来哉?” 马蓉机灵,立马听出姐姐的话外之意,扬起面颊说:“妹妹若不进宫,又怎会知姐姐还活着?怎会知道姐姐身患重病?” 马婕妤连连摇头,“我虽存活于世,可多年来沉疴旧疾屡屡发作,其实跟死了也没什么两样!反倒是蓉儿你,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纪,何苦为了我这么个苟延残喘的人,白白断绝了自己的前程?” 马良使听不进去,由于心中哀痛至极,忍不住又喊一声:“姐姐!” “罢了,已经尘埃落定,后悔也是无用!”马婕妤到底看得通透,当下也不追究马蓉的冲动,只略显关心的问:“多年未归家门,也不晓得家中老小可还平安?” 马蓉心下一沉,踌躇了片刻,才道:“一家子几口人都挺好的,父亲老当益壮,还能扛起百十来斤的重箱;幼弟勤学上进,自打去年年初交了束侑,整日跟着几个同龄孩子负箧求学;只是咱们娘亲身子不大好了,去年还查出患了肺痨,也是自那以后,娘亲开始咳嗽不断。” 马婕妤废然作叹,“可惜咱们姐妹俩踏上了一条不归路,此生此世再也出不了宫,不然,姐姐真想回到家中,好好照顾娘亲,多陪她说说话,让她不觉得膝下寂寞!” 忽然谈及生身母亲,马蓉也不自觉淌了一线眼泪,又想起去年年初娘亲哭着送自己出府,马蓉的心里宛如刀割。 “对了,你是以什么身份进的宫?” 听姐姐霍然问了一句,马蓉目光呆滞了一下,旋即回答:“姐姐放心,妹妹得以进宫,并非爹爹四处活动,而是咱们同郡马富户的小姐身染重疾,她爹爹一心想要攀附皇家,可惜自家女儿实在不争气,正巧又听说我与他家女儿同年同岁,于是一不做二不休,干脆认我做了亲生女儿,再暗中打点选官,将我送进宫里参加遴选!” 马婕妤听了备述,唉唉叹了一口气道:“别人都巴不得逃离樊笼,你却硬生生往火炉里跳!”马蓉听了皱眉,伸手扯了扯姐姐的衣袖,露出一副绝不后悔的模样,马婕妤看着心酸,却也晓得再无回头路可走,当下只关心的问:“对了,你如今住在何处?” 马蓉听了不语,沉吟了片刻才回答:“妹妹眼下住在安宁殿!” “安宁殿?”马婕妤皱着眉毛,别过头去与叠翠对视一眼,而后无比担心的凝视着马蓉说:“那里不是伏美人的住处吗?早听说她与太后娘娘有些姻亲,平时仗着上头有人,很是嚣张跋扈,强横无理,你跟她居于一处,岂不是要仰她脸色而活?” “姐姐放心,妹妹不会让自己活得艰难!”马蓉脉脉看着姐姐,面颊上流露出一些算计,“伏美人虽然强势蛮横,可差在机心不足,身边几个奴婢也因为畏惧她的脾气,时常不敢劝诫。妹妹早看准了她的弱处,只等时机一到,妹妹立马动手!” 马婕妤素知妹妹有心计,可宫里人多眼杂,难保做事不干净,留些马脚给人家,于是认真提点两句:“宫里耳目众多,只要你去做了见不得光的事,说不准哪日风言乍起,论私心,姐姐很想助你一臂之力,可姐姐眼下病躯沉重,纵使有心,也是无力!”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四章、耿耿星河欲曙天(二) 自打马蓉进入嘉德殿,瞧见殿里四堵萧然,豪华摆设寥寥无几,早看出姐姐的处境今非昔比,此刻听了姐姐自责的话,只面色平静道:“正如姐姐所说,宫里耳目众多,兴风作浪,难保万无一失,所以妹妹宁愿只身涉险,也绝不要连累姐姐!” “傻孩子,咱们姐妹还说什么连累不连累?”马婕妤温婉一笑,伸掌握住妹妹的小手,忽而目光转移到叠翠脸上,瞧得近人面色着急,不安的指了指窗户外头,这才反应过来子时过了一半,于是定定看着妹妹,“虽说天黑便宜行事,可宫中守卫十分森严,你深夜冒险而来,实在不易逗留太久,还要早些回安宁殿才是!” 马蓉还浸没在见到亲人的快乐中,此刻听姐姐赶自己回去,心里微微有些难过,可是转念一想,姐姐也是为自己考虑,于是恋恋不舍的从床沿上立起,跟着叠翠轻手轻脚出去。 转眼送走马蓉,叠翠再折回寝殿来,因见马婕妤面色凝重,不复最初见到姊妹的喜悦,思量了片刻后道:“良使与婕妤年轻时长得真像,全是百里挑一的美人!”发完一句感叹,又直接问:“从前婕妤孤身一人,纵使您步步为营,也活得艰辛不已,如今好不容易来了个帮手,婕妤方才为何不向良使诉说您的难处呢?” 马婕妤慨然长叹:“我已经在宫里煎熬了十来年,这当中的艰辛酸楚,难道还没尝够吗?”说完,很无奈的摇了摇头,满眼尽是生活的磨难,“蓉儿还很年轻,以后自有自个的路要走,纵使我是她亲姐姐,也绝不会让她身涉险境,葬送自己的前程!” “那皇”叠翠刚吐了两个字出来,瞧见马婕妤直勾勾瞪着她,赶紧闭紧自己的嘴巴。 “那个人老奸巨猾,工于心计,身后又有强大的家族势力依靠,只要没到大厦将倾那一日,我绝不会以卵击石!”马婕妤沉沉叹了一口气,“蓉儿,她该沿着自己的人生轨迹走,不能步我后尘,学我走到路的尽头,再也瞧不见希望的曙光!” 叠翠听了马婕妤的肺腑之言,知道主子心里有计算,当面也不敢再多言,只好生服侍马婕妤躺下歇息。 而另一边,马蓉偷偷离开嘉德殿后,选了一条近便的小道回去。途中经过御花园,迎面撞见一队管理宫禁的羽林军。羽林军们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四下里搜检巡视,马蓉看得心惊肉跳,连忙躲进一座假山里面。 外头的羽林军十分认真,渐渐扩大了搜查范围。马蓉害怕羽林军再搜下去,真会搜到自己的藏身之所,几个来回抛眼寻觅后,她心下一横,果断的往假山深处藏。 今夜星光暗淡,假山间奇石纵横c互相重叠,愣是让月光一点也渗不进来,正因为如此,周围黑洞洞的吓人。 马蓉提心吊胆,蹙着两道弯弯的眉毛,蹑手蹑脚的朝一团漆黑里探步。正小心翼翼的挪着莲步,突然,脚下踩到一块坚硬如石的东西,可隐隐间又有些软度,马蓉大惑不解,悬着心抬起眼眸,竟然目见一个身材孔武的男人,醉醺醺睁大眼睛看向自己。 马蓉心下一惊,本能的要出声呼喊,可男人反应机敏,迅速伸出手掌盖住自己的嘴。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马蓉心惊胆破,她恶狠狠瞪着男人,甚至不惜拳打脚踢,可男人丝毫不在意,反而贴到她耳边哝哝:“宫里宵禁森严,你若不想去暴室走一遭,最好老实一些!” 男人刚一说完,立马移开了捂在马蓉嘴上的手掌,而后转过背去,慢慢往前挪了一些。马蓉经他一提醒,心里也晓得了轻重,不敢再乱喊乱叫,可一想起男人刚才十分粗鲁,心里不免还有些气性,于是气呼呼瞪着男人,仿佛要将眼前人生吞活剥一般。 羽林军很快走开,男人察觉周围安全了,才平静的转过头来,“你一个小宫女没事瞎跑什么?” 马蓉两眼瞪得溜圆,气愤道:“那你一个羽林卫没事躲到这里来干嘛?别是要私会相好吧?” 男人莫名感到好笑,旋即又佻薄的说:“哟,咱们才见一次面,你就看上了我的风流倜傥,上赶着要来当我相好啦!” 马蓉见过不少脸皮厚的,愣是没见过如此恬不知耻的人,于是没好气的反了个白眼,板着一张面孔不想理人。 男人胡打胡闹惯了,生就皮糙肉厚,此刻瞥见马蓉满脸敌对,还厌恶的别过目光去,不光心里毫不在意,还贴着一张脸皮上来问:“既然咱们快要成相好了,那也各自报一报名讳,好让彼此了解得更深一些,我是男人我先来,鄙人叫陈彦合,姑娘你。” 陈彦合话还没问完,忽然发觉眼前人发了狠,死死朝着自己的裤裆踢了一脚。下体的疼痛撕心裂肺,陈彦合吃痛连连喊了几声,然后很无辜c很无辜的盯着马蓉。 马蓉一脸幸灾乐祸,“活该,让你随便轻薄我!” 陈彦合忍过下体那阵痛,眼睛里反而出现了笑意,仿佛撞见了梦境里的意中人一般。 不巧今夜巡卫良多,前头刚送走一拨,紧接着又来了一拨,而两人刚才一直忙着争吵,压根没听见羽林军的脚步声,这会子又闹出大动静来,外头的羽林军清楚听见声响,以迅雷之势靠拢在一块,又匆匆挪到假山门口,对着里头放言吓唬:“谁在里面?谁在里面?快些出来,不要存侥幸心理,眼下外头有许多人,若是还想看见明日的太阳,赶紧出来!” 外头的恐吓声越来越近,马蓉暗叫不好,心想刚才不该与陈彦合纠缠,要是早些离开,也不会有眼门前的麻烦,正不知如何是好,瞥眼瞧见陈彦合一身轻松,弯腰拎起什么物什,跌跌撞撞出了假山。 假山外面,几个羽林军听见脚步声,个个持枪而待,准备一举擒获。眨眼瞧见有人从假山后头晃悠着出来,领头的羽林军定睛一瞧,认出是素日相与陈彦合,于是挥了挥手,示意后头的不必紧张,又亲自迎上前搀扶着,“陈兄怪会享清福呀,一个人躲在这喝酒?” 后头的羽林军们听了,纷纷咯咯发笑,陈彦合不作计较,只是醉眼朦胧,笑道:“你们这些人哪,只晓得使蛮力,一点也不会偷闲!”眼见众人拿眼凝视着他,又道:“而今圣驾去了上林苑,宫里人去空空,四下安然,根本没有宵小之辈做不法之事,哪值得咱们如此认真?”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五章、耿耿星河欲曙天(三) “谁说不是呢?”领头的羽林军叹息一声,“可陈兄你也知道,我们头儿性子火爆,认真做起事来竟日不休,比不得你们头儿那般好说话。唉,头儿平时深恶痛绝我们几人偷懒,但凡遇见哪个兄弟有了过失,无论亲疏律处罚,所以,我们几个哪里是不想偷闲,而是压根没那个胆子呀!” “那倒也是!”陈彦合附和一声,随即又好奇:“咦,怎么今夜不见你们头儿?” 领头的羽林军脸色一变,郁闷道:“陈兄怕不知道,我们头儿他媳妇刚生了个男孩,自从家里有了香火,我们头儿整日洋洋得意,尽跟我们几个炫耀,每晚巴不得早两个时辰出宫!今儿傍晚时分,我们头儿交代了夜里该搜查那些区域,就慌慌张张跑回家啦!” 陈彦合笑呵呵道:“你们头儿回去享福,倒扔下你们干苦力?” 领头的羽林军叹了叹气,“可不?若说圣驾还在宫里,我们几个辛苦些也是应该,毕竟是为了挣以后的前程,可眼下圣驾在上林苑,我们还如此卖力,这又是做给谁看?” 陈彦合醉眼朦胧,爽快的拍了拍对方的肩膀,道:“兄弟,你也是死心眼,既然你们头儿出了宫,哪里还晓得你们查没查岗?且听兄弟一回,你也放松放松,随我出宫逍遥一回!” 领头的羽林军满脸坏笑,飞速的看向陈彦合,问:“逍遥一回?” “瞎想什么呢,你可是有家室的人,兄弟哪能糊涂到那种田地,领你去秦楼楚馆找姑娘?”陈彦合呵呵的笑着,“不过是看兄弟终日辛苦,今儿我索性慷慨一回,领大家去酒肆里喝个畅快!” 领头的羽林军犹豫了片刻,问:“大家都去?”眼瞧陈彦合点了点头,登时露出满身豪气,“陈兄敞快,我们兄弟一定陪你喝个够,今夜谁也不许提前离开,不喝到吐肠子不准走!” 后头几个羽林军听见有酒喝,开始欢天喜地的交谈起来。陈彦合眼见众人松懈了,连忙将胳膊搭在眼前人身上,并且冲着他吆喝,让他快些领众人出宫,不然自个可不愿意做冤大头。领头的羽林军难得免费喝回酒,此刻也不多想其它,急忙带着众人走开。 耳边突然清静下来,令还躲在假山里的马蓉有些好奇,于是她小心扶着石岩,蹑手蹑脚走了十来步,然后从石壁边沿抻个脑袋望一望,因见一群壮汉勾肩搭背离去,她心里蓦地不再紧张,转而从假山后面闪出,再等远远望着陈彦合的背影,口里不由喃喃:“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全是酒鬼!” 骂完,马蓉依旧觉得不过瘾,可转念一想,陈彦合早不见踪影,自己搁背地里骂人怪没意思,又见周围黑蒙蒙的吓人,马蓉不敢多做逗留,索性抄小道回了安宁殿。 转眼回到安宁殿,马蓉害怕惊动了伏美人,不敢从前殿穿过,只能绕了大半圈绕到后殿。那时,后殿的门半敞开着,马蓉记得与红珠两丫头合计过,如此算是平安无事,于是她浑身放松,直接从后门入了庭院。 很快进了寝殿,屋子里还留着几盏灯,只不过蜡烛烧了大半截,营造出来的光芒很是暗淡。马蓉折腾了几个时辰,此刻身心俱疲,正要脱下衣服爬上床歇一歇,俄而瞧见红珠c宝珠匆匆进来,跑到自己跟前嘀咕:“良使,你可算是回来啦!” 马蓉刚定下来的心忽然紧张起来,“怎么?伏美人那边察觉了?” 红珠看主子会错自己的意思,摆了摆手道:“那倒没有,不过刚才扶桑起夜如厕,路过咱们这边时,瞧寝殿还亮着灯火,就走到窗户下偷看,奴婢当时正在窗户边坐着,忽然瞧窗户映着人影,害怕事情被人撞破,坏了良使的计划,连忙让宝珠出去喝止,可那扶桑见了宝珠,依旧不肯死心,还想往里面偷看,奴婢猜想,她多半是心里有了怀疑!” “疑心人人都有,可没有真凭实据,做得了数吗?”马蓉目光冷幽幽的,旋即道:“不过,既然那边已经起了疑心,咱们也没必要忍受猜忌,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最后一步也做全!” 红珠皱着眉问:“那边才起疑心,咱们这跟着又闹一出,伏美人会不会怀疑到良使头上?” “怀疑便怀疑吧!”马蓉似乎抱定了决心,“我跟你们一样,早受够了她的蛮横无理,今夜月黑风高,正是放火的好时机,错过这回,指不定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红珠面有犹豫,可旁边的宝珠一脸兴奋,快步近前道:“那咱们要不要把火烧到伏美人那里去?” 马蓉甜甜一笑,爱怜的看着宝珠道:“不光你有这想法,连我心里也有,可咱们眼下当务之要,是要早些离开此地,至于伏美人嘛,恶人自有恶人磨,咱们只管安心看着她受报应!” 话刚说完,马蓉已打定了主意,立马从榻上离开,快走几步到蜡台前,然后一把推翻了所有蜡烛,宝珠俩生怕火势起不来,一个随手扯了帷帐搭在火焰上,一个又点燃几截蜡烛投进去。 星星点点的火苗有了助燃物,渐渐有了旺盛之势,所覆盖的地方原物全毁,所逼近的地方黑烟叠起。 马蓉捂着心口观望,既害怕大火蔓延,危及到自己身上,又害怕伏美人那边太快发觉,让自己的计划泡汤,如此挣扎一会,马蓉果断吩咐红珠两人关紧门窗,而后一门心思等着火势蔓延,直到大火烧了半间屋子,马蓉才允许红珠两人大声疾呼。 “走水啦!走水啦!走水啦!”红珠扯高了嗓门喊。 宝珠也装模装样喊:“着火啦,快来人,快来浇火!快来救人!快来浇火!快来救人!” 由于两人越喊越凶,前殿的灯烛骤然亮堂起来。殿里,伏美人倚着靠枕,连连咒骂:“哪个杀千刀的大半夜吵人睡觉?” 扶鸾害怕主子动气,赶紧安抚,“美人先别着急,奴婢已经让扶桑出去打探,美人稍稍等候片刻!” 伏美人怒然看向窗外,“我听着那声音离咱们很近,别又是后头那贱人闹事情吧?” 扶鸾面带犹豫,正不知如何应答,忽听门声一响,转头往门口看,果然是扶桑急匆匆回来,于是迎上去问:“可打探清楚了吗?究竟是从哪里发出的求救声?”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六章、耿耿星河欲曙天(四) “还能是哪儿闹乱子?”扶桑一脸没好气,“不就是搁咱们后头住着的那位马良使吗?” “马良使?”扶鸾以为马良使是安分守己的人,不会随随便便出岔子,故而一脸诧异。 “那边又闹哪出?”伏美人满脸厌恶,仿佛自己深受其苦,“自从跟这贱人住在一处,眼门前竟一日也没消停过!” 扶桑瞅到空隙,连忙凑到主子跟前道:“美人,后头起火啦,奴婢瞧着火势还挺凶猛的!” 伏美人听得清楚,当即火急攻心,瞪大两颗眼珠子问:“起火啦?还挺凶猛,那会不会蔓延到前面来?” 扶桑目不转睛的望着伏美人,回答:“应该不会,奴婢刚才瞧见羽林军来灭火啦,估计过不了半个时辰,火势应该能控制下来!” 听说火势不会蔓延,伏美人终于不再慌张,抚着心口道:“反正烧不到咱们这边,咱们也不必管后头如何,只管安心睡咱们的觉,至于马良使那边嘛,最好寝殿给烧个罄尽,连人也一起烧死在里头最好!” 扶桑早摸清伏美人的脾气,最初获悉是马良使那边出事,笃定伏美人不乐意插手,此刻瞧事情按照自己的预想发展,不免幸灾乐祸的捂着嘴笑,可扶鸾看在眼里,却一点笑不出来。 毕竟伺候了伏美人十来年,扶鸾明白主子积习难改,若要劝服她大度包容,那可是比登天还难的事。几番思虑过后,扶鸾定下心神,先将扶桑驱赶回屋,自己则慌手慌脚收拾床铺,只等伺候伏美人躺下后,才偷偷溜出寝殿,拐到后头去看一看。 当时大火已经熄了一半,可周围飞灰绵绵,乌烟瘴气,火光映天,明显经历过一场浩劫。 扶鸾匆匆赶到时,眼睁睁看见整座寝殿灰飞烟灭,而殿中所有陈设也尽化灰烬。彼时,正有许多舍人往自己头上浇水,然后提着水桶进进出出,扑苗灭火,扶鸾东张西望,心里顿时吓得不轻,暗想万一今夜火势起来,再蔓延到前头去,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扶鸾!”红珠站在灌木边,冷不防瞧见扶鸾站在院里,立刻迎上去问候,“你怎么过来啦?” 扶鸾眼珠一转,应道:“夜里寂静,你们这边吵吵嚷嚷的,只怕大半个宫里都该晓得了!”眼见红珠眼圈发红,一张洁净的小脸上扑了许多黑灰,又问:“你们良使人呢?” 红珠半抬眼眸,旋即指了指院里的一丛灌木,扶鸾顺着方向看过去,果然瞧见宝珠扶着马良使站在灌木边,于是二话不说,立即抽身凑到跟前,问候道:“良使可还安好?” 马蓉故作可怜,“真是月有盈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安安分分搁屋里睡个觉,也能遇见这等不幸的事!” 扶鸾瞧马蓉灰头土脸c发如飞蓬,心里也是甚为同情,“眼下入夏不久,天干物燥,正是容易起火的时候,良使且放宽心,好在此番没有伤到人命,不然真是后悔莫及!” 马蓉颔首称是,正想询问扶鸾伏美人有没有受到惊吓,突然瞥见邓大长秋急如星火赶来,而邓大长秋一上来,立马跪下向马良使请罪,称自己疏忽大意,导致马良使经历浩劫。 马蓉心中苦笑,明明自己谋划的事,哪里能把屎盆子扣到别人头上,于是连忙扶起满脸愧意的邓大长秋,“火苗起在我的寝殿里,跟大长秋你八竿子打不着,即便要问罪论处,也该拿我是问才是,哪里能不分青红皂白,将这罪名安到您头上去?” 邓大长秋听了这话,终于提着衣裙站起来,又等四下张望一番,才道:“良使的寝殿基本上烧光烧尽了,眼下才只到四更天,离天明还有几个时辰,您也不能一直站在这儿,那太不成体统,要不奴婢想个法子,安排您去别的地方先歇着吧?” 前后经历了两件生死攸关的事,马蓉此时也有些神思倦怠,当下听了邓大长秋的建议,心里很是认同,可不免又有些担心:“刚才殿中起火,宝珠几人大声呼喊,喧喧嚷嚷了半天,唯恐惊动了各殿嫔妃,眼下好不容易熄灭大火,将将安静下来,估计各殿嫔妃听不到动静,该准备躺下安眠,若再去惊扰她们,搅了她们的一厢好梦,岂不是要让我招两回恨吗?” 邓大长秋心里也有分晓,正踌躇着不知如何是好,俄而瞧见扶鸾站在旁边,于是顺口问:“伏美人可受到惊扰?” 扶鸾知道是问自己,赶忙回答:“美人听到呼救声从梦中醒来,后来知道火势蔓延不到前头,又安心躺下歇息!” 邓大长秋微微颔首,心下已经有了度量,“距离火熄灭也没多久,估计伏美人还没睡着,要不奴婢去请示请示,求伏美人容留良使过一夜,明天天亮,奴婢再安排你去别处?” 马蓉虽不喜欢与伏美人打交道,可原定的计划突然提前,也没想过后来的退路,当下只能点了点头。转而走到前殿,扶鸾瞧邓大长秋势在必行,心知不能让红珠c宝珠进去,不然非要引发冲突,于是回禀了邓大长秋,说伏美人性情急躁,让红珠宝珠进去请示,唯恐事情办不成。 邓大长秋明白事理,更晓得伏美人倨傲强横,只好吩咐扶鸾进言的时候温和一点,不要惹怒了伏美人。扶鸾心里有谱儿,当面诺诺点头,转背进了寝殿,开始自己的劝说之途。 至于劝说的过程如何,众人无从获悉,最后只听见里头传出来破口大骂的声音。邓大长秋唯恐伏美人动了胎气,正欲进去安抚伏美人的情绪,忽然瞧见殿门洞开,扶鸾急巴巴追着主子出来。 伏美人腆着个大肚子当门站着,迎面瞧见马良使领两个奴婢站在院里,摆出一副赖定了自己的姿态,心里更加气不打一处来,于是疾首蹙额道:“常言‘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我自问没有亏待马良使,马良使又何故让我承受这池鱼之殃?” 马蓉满脸歉意,“火起突然,妹妹也没有预料,若是惊扰了美人安胎,妹妹深感歉疚!” 伏美人瞥了马蓉一眼后,腔调立即改变,“你以为你一句深感歉疚,就能抹去带给我的惊吓吗?我告诉你,幸好我安然无恙,若不然有了什么好歹,等九月圣驾回銮,看你如何向太后娘娘交代?”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七章、耿耿星河欲曙天(五) 马蓉一早看透了伏美人的长处,不过仰仗有王太后撑腰,可眼下王太后也不在宫里,所以她压根不会胆战心惊,“美人教训的是,嫔妾自知有罪,不敢恳请美人原谅!” 伏美人虽然蛮横,可肚皮里也有三分计量,当下瞧出马蓉貌恭心不恭,立刻露出一脸的不愉快,“邓大长秋,刚才我听扶鸾回禀,马良使的寝殿被大火烧个一干二净?” 邓大长秋一直保持着沉默,此刻听伏美人询问起来,脸上登时绽出几丝微笑,又赶忙凑到跟前回答:“大火迅猛,将马良使的寝殿烧得焦黑片片,奴婢凑近了瞧过两眼,里头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也多亏了羽林军行动迅捷,将马良使从死亡的边缘拯救过来,不然九月初圣驾回銮后,奴婢真不知道如何向皇后娘娘交代!” 伏美人静静听完,迅即白了马良使一眼,那目光透出森森的寒意,意为马良使为何死里逃生,为何不葬身火海,“自然也是上苍庇佑,更是因为马良使命不该绝!” 邓大长秋点头称是,“殿里烧个罄尽不算,连点珠宝首饰也未能幸免!”转而又用问询的目光看向伏美人,“眼下已经漏尽更深,马良使横遭回禄,无处可去,更不愿叨扰其他嫔妃,而美人您这里地方宽敞,必然还有余下来的房间,您看?” 伏美人一听要收留人,立刻厌恶的扫了一眼马良使,声言:“我这儿地方大是真不假,可我向来奢靡惯了,即便外头人认为这儿又华丽又宽敞,可我自个瞧着,依然觉得小的跟芝麻粒一样,再说了,我也不喜欢与人同住,大长秋非要安排进来个人,惹我心里不痛快吗?” 红珠c宝珠听伏美人不乐意,登时气得浑身战抖,而邓大长秋活了半辈子,经历过那么多人c那么多事,哪里还瞧不出伏美人如此拐弯抹角,无非要将马良使赶出去住,于是释然一笑道:“美人如今怀着胎,身子日益沉重,奴婢哪敢惹您不痛快,既然您表明了不愿意收留马良使一夜,那奴婢领人去别处瞧一瞧,您意下如何?” 伏美人听后不语,只慵倦的抬起纤细的胳膊,拿手面碰了几下太阳穴周围,然后等精神振发了些,才悠悠然道:“早该如此,我生来不是那扶危解难c急公好义的人,你们与我多费唇舌有什么意思呢?哎呀,折腾了大半天,我终于能缓口气,躺下歇一歇喽!” 刚一说完,伏美人扭头就要走,扶鸾瞧主子身子重,不得不跟上去小心搀扶着,而邓大长秋目睹着主仆离开,不禁神情怅然,久久说不出话来,倒是马蓉一脸司空见惯的表情,道:“早知道伏美人不肯收留,却依旧心存侥幸,结果还真是打脸!” 邓大长秋匆匆忙忙赶来,早缓过了那一阵困意,此刻听马良使连发感叹,不禁问:“良使一早猜到?” 马蓉淡淡一笑,“我与她积怨已久,中间掺杂了许多是非,哪里是一旦一夕能够弭除嫌隙?今夜她不肯收留我,我心里觉得理所当然,反倒是她若肯收留我,我就不知所措啦!” “其实,伏美人并不算坏!”邓大长秋话刚出口,立马瞧见马蓉等人面露惊疑,可她面色平静,照样说了下去,“良使千万别讶异,我说伏美人不坏,并非要改变您对她的看法,只是本着良心说一句,但凡世家公侯的姑娘,哪一个出来不是态度蛮横?” “其实,伏美人前几日折腾您,奴婢也有所耳闻,只是那时陛下刚出宫,奴婢觉得是伏美人心里不痛快,只想等她发泄完心中的不满,定能老老实实几日,到那时,奴婢再多来看顾你,哪成想,伏美人没生什么乱,良使您那儿却”邓大长秋聊着聊着,忽然敞开了心扉,“此番圣驾巡游上林苑,宫里许多嫔妃也跟着去了,正因此呐,宫里一时之间有许多空置的殿舍,要不,奴婢安排您蕙香殿如何?” 马蓉惊喜交集,“蕙香殿?那可是班少使的住处,我贸然搬过去,等班少使从上林苑回来,会不会不乐意?” “火烧眉毛也不见良使如此紧张?”邓大长秋目不转睛的看着马良使说,“长夜漫漫,站着可不好熬过去,那时再说那时的事吧!”邓大长秋微笑说完,立即领着马蓉等出了安宁殿,几人一路小走,穿过一片黑森森的树林后,不多久到了蕙香殿跟前。 当时玉宇无尘,明星煌煌。 红绡c青萍本来留宫守殿,今夜歇下不久,忽然听见安宁殿闹出天大的动静。俩丫头不明就里,紧张兮兮的披了衣服起床,耳听着后来外头喧喧嚷嚷了半个时辰,刹那间又什么动静也没有,两人生性胆小,不敢胡乱出去打听,不由感到一头雾水,而再要返回屋里睡觉时,俩人发觉一点睡意也没有,到底是白日太过清闲,两丫头此刻睡不着了,反是不约而同坐院里聊天。 红绡:“少使走了有多久啦?” 青萍:“三日吧!” 红绡:“才三日吗?为何我觉得有小半个月了呢?” 青萍:“那是你太闲了,浑浑噩噩过日子,当然觉得时间很漫长!” 红绡:“那你呢?” 青萍:“我也觉得时间过得挺慢的,每日清晨起来到每日晚上躺下,感觉中间隔了好几天一样!” 俩丫头说着说着,不自觉感到了寂寞,而邓大长秋领马良使等人进殿时,打眼瞧见两人坐在台阶上,互相叽叽咕咕说着什么贴心话,可还没等靠近些,俩丫头又忽然沉默下来,邓大长秋不明详情,只能笑悠悠冲向两人道:“三更半夜,你们俩不进去睡觉,窝在院里唧咕什么呢?” 俩丫头闻声一凛,抬头见是邓大长秋过来,连忙拍拍屁股上的灰,从台阶上走下来问候:“奴婢拜见大长秋!” 邓大长秋面色严肃,“没眼力价的东西,还不快见过马良使?” 俩丫头心里糊涂,不明白邓大长秋所云,暗地里皱了皱眉头,再提心吊胆抬眼一瞧,恍然发现眼门前还站着一位丽人,于是赶忙跪下行礼,“奴婢拜见马良使!” 马蓉经了一场生死劫,此刻稍显狼狈,可纵有几分灰头土脸,依旧遮挡不住自身的端庄莹静,明媚娴雅,“两位快起来吧!”转头又对邓大长秋道:“贸然搬过来住,我这心里实在不安!” 红绡c青萍面面相觑,耳听邓大长秋安抚马良使道:“良使尽管安心,等班少使一回来,奴婢定会向她陈述端由,您只管安心借住在这,至于什么时候回安宁殿,这奴婢也说不准,一切还要看修缮舍人的工作进度!”马蓉点了点头,仰头再看向今夜的月亮,竟平生头一回觉得,下弦月也有几分唯美。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八章、无奈被些名利缚(一) 翌日清晨,金乌散发出的光芒比以往更加温煦,仿佛要将昨夜残留下来的痕迹无声抹去。合欢殿里,班恬一觉醒来,发现刘骜仍旧躺在身边。聆听着男人沉闷有力的齁声,观察着男人忽起忽伏的胸膛,班恬恍然想起一夜的旖旎香浓,不觉面红耳赤。 偏于此时,刘骜细微的动了动身躯,才一睁眼,瞧见班恬躺在腋下,脸上羞红一片,疑似神思缥缈,模样娇俏可人,转念又联想到昨夜的交欢旖旎,刘骜不觉胸膛一阵火热涌上来,于是挺身而起,猛然拉过娇羞的小女人压到自己身下,同时蹭到香颊边啄了两口。 面对男人突如其来的举动,班恬不禁慌了心智。默默让刘骜占了好几口便宜,班恬才想起外头已阳光高照,而嫔妃侍寝也有规矩,大白天再延续夜里的激情,传出去实在难堪,于是以手握拳,用力抵着刘骜的胸口,劝:“陛下,今日不要召见大臣吗?” “召见大臣,哪有跟你在一起舒坦?”刘骜心不在焉的接完话,忽然又探手穿过班恬的亵衣,往身上那丰盈处摸去。 班恬初晓人事,统共只经历了那么几场云雨,对于床帏间的事情还谈不上多谙熟,自然还经不得男人欲火的烘烤。果然没一会儿功夫,纵使班恬强制自己去清醒,也已清晰地感受到几股电流交错溜过全身,那种感觉给人说不出的快感,而刘骜上下其手间,瞧见刚还拒绝的小女人面色绯红,此刻乐享其中,不由自主加快了掠夺的速度 半晌贪欢,男人贪恋于女人的香甜,女人惊诧于男人的耐力,可当两人沉醉云雨之时,外头却不免有人等得焦心,原是大司马王凤清晨来了上林苑求见,王振日闻夜见,素知这位大司马位高权重,不敢不来合欢殿通禀一声,可谁想皇帝这时竟还没起。 按照惯例,皇帝早该召唤奴婢进去伺候,可今日却一反常态。王振火急火燎等在外头,既想冲进来看一看情形,又害怕撞见了帝妃行云雨之事,犯了诛全家c灭九族的大罪。正左右摇摆不定间,忽见刘骜神采奕奕从殿里走出来,王振心内一喜,赶紧迎了上去,“陛下,王大司马来啦!” 刘骜听了回禀,才蓄起来的愉悦心情顿时荡然无存,“舅舅倒是能耐,朕去哪里,他就跟到哪里!也罢,朕去建始殿走一遭,顺便听舅舅说一说,朝堂上这几日又有什么风吹草动?” 王振心里如释重负,赶紧吩咐随行而来的舍人摆驾建始殿,又笑呵呵扶着皇帝登上步辇,然后亲自领头离开合欢殿,直到圣驾离开一射之远,陆香c李平才从坚硬的地面上站起来,然后扑了扑膝盖上的灰尘,又转过身进殿伺候班恬熟悉。 进入寝殿,眼瞧主子还一动不动趴在床上,俩丫头不禁相视一笑,到底是陆香胆大些,霍然撂下手里捧着的巾栉,凑到床帐前打趣:“太阳快照屁股啦,少使还不起床吗?” 班恬迅速撩开青云帐,没好气的白了陆香一眼,然后就手支撑起半截身体,拖着疲惫松软的双腿从床上下来。陆香原本只是开玩笑,眼下发觉主子真的‘遭了大罪’,莫名心疼万分,可心底还是殷切希望,最好主子每天都能遭一场大罪才好。 班恬只顾胯间的刺痛,压根没注意到陆香的心思,再等洗了一把脸后,向陆香讨要巾栉擦脸时,察觉到陆香站在一边傻笑,不免沉着脸问:“青天白日的,你又胡思乱想什么呢?” 陆香哪里敢坦诚告诉,只掩饰说自己在想今儿该去哪逛游,班恬听了她的借口,当即发笑:“下回说什么也不能再带你来上林苑,不然,你该懒得不想动弹啦!” 陆香喊冤:“人家哪里偷懒啦?但凡该我管的c该我做的,哪一样,奴婢不给您办得妥妥当当?” 班恬又仔细擦了一把脸,顺手将巾栉放在盆沿,李平眼疾手快,连盆带巾一起端了出去。只等李平默不作声出去,班恬心神气定的坐下来,才续上刚才的话头说:“你偷没偷懒,我是没仔细观察,可我却清清楚楚看到,你整日说的比做的多!” 陆香满脸不快,“奴婢打小伺候少使,少使还能不了解奴婢?” “正是因为了解你,所以我才对你循循善诱,企图让你奔着好的方向去!”班恬忽然提及往事,不由放慢了语速,“从前在班府里,你总私下向我抱怨,说平儿这不好c那不好,可如今才过去几年,你自己动脑筋想一想,眼下你们谁好谁差?”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各人有各人的长处与短处,奴婢才不要跟平丫头比较!” 班恬见陆香满脸傲娇,心知这丫头有自己的主意,于是也懒得再说教她,转而吩咐她出去取早饭,自己则到梳妆台前上妆打扮。稍后吃罢早膳,约摸已经巳时,班恬站在廊下,眼观天地间暖光暖色暖风,一派风和日丽的景象,不免又动了出去走一走的心思。 另一边,皇帝的步辇稳稳当当停在建始殿前。顷刻,刘骜不慌不乱下了步辇,昂首阔步走进建始殿,进去后见王大司马垂手等候,连忙招呼一声:“舅舅一早赶来,可有用过饭食?” 王凤定定看着皇侄,满脸紧张的说:“事情紧急,微臣不敢耽搁,哪里还顾得上用饭?” 刘骜一面迈步走向奏案,一面问:“舅舅且说一说,什么事情能如此紧急?” 王凤道:“陛下,昨夜戌时时分,奏曹洪术借五十大寿之际,集结了一大批朝官于府中饮乐!” 刘骜随手翻着案上的奏章,满脸不显关心,“舅舅未免大惊小怪啦,奏曹到了艾服之年,自知生命有限,大举庆办五十大寿,宴请一些僚友登府拜寿,也是人之常情嘛!” “到了知命之年,自然应该庆寿,可若有人借着庆寿,筹划一些不利于朝廷的事情,那又当如何定罪论处?”王凤的神情意味难明,“陛下,奏曹洪术心怀叵测,不忠君上,昨夜借着庆寿之由,集结了许多相交甚好的朝臣,宴会上,众人把酒言欢,喝得酩酊大醉,最后,最后居然公然指责微臣,嘲笑陛下,实在令人可恨!” 刘骜低着头颅,闷声问:“他们如何指责舅舅,嘲笑于朕?” “他们说陛下”王凤似乎觉得有些难以启齿,可眼见皇侄倏忽抬起头来,连忙竹筒倒豆子,一干二净抖落出来,“他们说陛下任人唯亲,压贤抑能,无论是许大司马c还是微臣,皆与陛下有姻亲关系,还指责许大司马虽位极人臣,却不履行忠臣本分,更指责微臣只手遮天,不肯赏识他们的才能,让他们有志不能伸,有愤不能平!”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九章、无奈被些名利缚(二) “放肆!”刘骜叱呵一声,气得将手里的毛笔扔了十来米远,“纲纪有常,君臣有别,他们身为人臣,本是为朝廷效力,为朕安定江山,什么时候轮得到他们来指手画脚,议论朕的朝政方针?” 王凤见皇帝动了雷霆大怒,赶紧火上浇油:“陛下可知,昨夜宴会上有那些人在场?” 刘骜遏制不住一腔的愤怒,恶狠狠道:“说!” “太常邓禹c司徒曹林c宗正公孙禄c少府司马炎c奏曹洪术c骠骑将军曾允,其他还有一些不出名的小官!”王凤调匀了呼吸,又开始煽风点火:“陛下,这些人可都是石显退位前,一手提拔上来的人,您说,会不会是石显暗中撺掇?” 刘骜听清楚了赴宴者的名讳,开始搁心里琢磨起几人的关系,只等稍微遏抑住胸中的怒火,才平心静气道:“如今石显只是长信太仆,地位一落千丈c大不如前,再不能如从前般呼风唤雨,左右朝政,纵使先前曾有恩于他们,提携过他们一把,他们这些狼心狗肺的东西,也不一定会涌泉相报!” 王凤心内郁闷,眼见这把火烧不到石显头上了,赶忙收敛厉色道:“陛下言之有理!” 刘骜听了奉承的话,不由拉长了下颌,沉闷道:“自朕登基之日算起,至今尚且不满四年,如今朝廷上刚显稳定,还不宜大举革除官员,可那些人私下抱团取火,恶意中伤于朕,实在令人憎恨!既然他们不肯忠君事主,朕也不必跟他们将君臣情分,舅舅,自即日起,密切关注他们的一举一动,但凡有了风吹草动,务必要第一时间通知朕!” 听了皇侄的处决,王凤立马喜形于色,原来他所胪举的赴宴名单中,竟有好几人是清白无辜的,只不过素日与他政见不合罢了。稍后,舅侄俩又聊了些无关大局的小事,皇帝还亲自问外祖父c外祖母安,王凤惊喜交集,全部照实回禀,然后心神俱爽出了建始殿。 到了外头,王振瞧他一副大功告成的姿态,早乐呵呵凑上去巴结:“大司马与陛下谈什么,竟谈了如此之久?” “没什么!”王凤清了清嗓子,继续道:“无非是一些朝堂政事,总之,与王太仆你八竿子也打不着!” 王振笑眯眯道:“大司马客气,奴婢到了你跟前,连提鞋也不配,哪敢承蒙你称我为太仆?” “唉,你又何必妄自菲薄?”王凤言语亲切,“别看石显荣耀披身,风光半世,可最开始的时候,还不是从清凉殿的太仆做起?常言道,‘近水楼台先得月,向阳花木易逢春’你这位置,多少人想要还得不到,你可别蒙了心智,白白辜负了上天对你的眷顾!” 王振轻松愉快的笑了笑,又听王凤问他:“怎么这回陛下来上林苑,没将伏美人一道带来?” “伏美人身子笨重,太后娘娘怕万一路上有个闪失,这才将她留在宫中安养!” 原本王凤只是无心一问,可王振仿佛钻到了空隙,紧接着又殷勤汇报起伏美人的近况,还说伏美人下个月要临盆,到时指不定能生个皇长子也说不准。王凤听了不免深思,想自己早位极人臣,再往上爬也爬不动了,虽则皇后不出自自己家族,可但凡外甥女争口气,率先诞下皇长子,那自己一定披肝沥胆,拥护皇长子登基,届时风云际会,权力更替,王家拥戴有功,必然还能延续家族的无上荣光。 细数家族从崛起至今,还未遇见黄金时代,假若在自己这一代,让家族达到鼎盛,那以后千秋万代子子孙孙,还不铭记自己的贡献?想着想着,王凤不禁有了盼头,连精神也一瞬间振发不少,可碍于王振在侧,也不好表露太过,只能佯装看了看天色,道:“忙忙慌慌跑了一遭,还没能歇一口气,这时候,又要赶着返回府里!” 王振刻意讨好,“您难得过来一趟,既然来啦,要不,奴婢亲自送您到太后娘娘那边行个礼?” 王凤原有此意,于是顺势道:“如此甚好,只是有些劳累你!” 王振笑一笑,“奴婢吃苦耐劳,这点累,原也受得,只是不晓得太后娘娘那儿闲不闲?” 王凤已经举步而行,听了王振的担忧后,一面同他道:“无妨!我与太后娘娘活了半辈子的人,见不见已没那么重要,若是太后娘娘没空召见我,只要你进去,帮我传递心意即可。”一面又叹了一口气,“如今不比从前,越是站在高处,越要谨慎小心!” 王振眼瞅着身边人神情凝重,心有戚戚,猜料王凤也害怕位极权重,有朝一日会攀得高c跌得重,当面也不敢胡言乱语,犯了王凤的忌讳,连忙领着人往王太后那边去。 途中经过太液池,巧遇班恬绕着池边散步,王凤身为外官,无有圣令不得私见嫔妃,此刻冷不防遇见,原本该是十分尴尬的事情,可两下里处理得十分巧妙,王凤微微躬身作揖,班恬颔首示意,然后分别移开视线,各自沿着各自的路线离开。 这边,班恬离了太液池,穿过一片芍药圃,正要越过一座玉带桥,往桥那边去走走看看,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娇滴滴的声音,“哎呀,你们怎么那么多事,不是跟你们说了嘛,太后娘娘要跟阳阿姐姐说话呢,我非杵在中间,既不能搭话,也不能玩闹,太没意思啦!” 随后又是大宫女的劝告:“那你也不能跑出来乱逛呀,万一太后娘娘知道我们放任你不管,我们又不知要受什么惩罚!” 班恬听声音有些熟悉,转头去看时,依稀认出是平都公主,而平都公主大眼睛滴溜溜转个不停,四下里观赏风景的空隙,也慢慢瞧见了班恬。只等四目交汇,平都公主瞧见班恬也瞅着她,连忙欢天喜地朝班恬跑来,“我记得你,咱们去年冬天见过一回!” 听着小公主奶声奶气的声音,班恬夸道:“公主记性真好!” 小公主丝毫不做作,笑容灿烂道:“那是,连杜女官也夸我天资聪颖,过目成诵!” 班恬婉转一笑,正想问一问公主背过什么书,又听跟来的小宫女抱怨:“我们公主可聪明啦,但是从来不用在正途上,少使都不知道,去年冬天” 平都瞧宫女要抖落自己的丑事,连忙拿手帕堵了宫女的嘴,自己嘴里还喋喋不休,“这丫头的嘴越来越不严实,等今儿回到月影轩,我一定要找根针,给她缝得一丝不漏才好!” 小宫女摆脱平都的束缚后,听见平都要缝上自己的嘴巴,赶紧讪讪的躲在随从后头去。班恬瞧主仆俩天真烂漫,也毫无顾忌开口大笑,稍后等平都安静下来,又询问了小公主的近况,因听说她自打来了上林苑,还没机会好好观赏,于是自作主张,领着小公主到处逛游。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章、无奈被些名利缚(三) 这边明光殿里,阳阿公主牵着快两岁的‘宝贝疙瘩’来请安,王太后许久不见养女,今日连小不点也一起见到,不免十分开心,于是短暂问过长短后,娘俩儿摒弃了繁文缛节,开始坐在剔红案几两边聊天。 “年前那场病来势汹汹,眼下可痊愈了?”王太后一边逗引着怀里的小不点,一边听见阳阿公主回答不要紧。心里稍稍放心后,王太后又笑悠悠同养女说:“你好不容易来一趟上林苑,既然来都来了,索性孤替你做主,这两天,你先别急着回公主府,好歹四处逛一遍再说!” 阳阿公主自然乐意留在上林苑,可一想起府里那副烂摊子,不免又有一点隐忧,“母后一片好心,照理儿臣不该敬谢不敏,可眼下公主府还有一些事情,急需儿臣赶回去处理,儿臣” 王太后养大了阳阿公主,养女什么性格,她自然了如指掌,此刻瞧养女吞吞吐吐,王太后一面摸着小不点额前那一撮儿奶毛,一面扭过头来道:“你从小金枝玉叶c养尊处优,自嫁给中护军刘建以后,驸马也变着法儿宠你c护你c疼你c爱你,而你在公主府里向来说一是一,说二是二,还能有什么事情能劳动你亲自处置?” 阳阿公主听了王太后的话,又想起家里那恶心的事,不免再次燃起心中的怒火,可碍于长辈面前,一个晚辈也不好太张扬,终究还是等捺住心头的怒火,才道:“母后哪里知道?刘建那狗东西如今长能耐啦,从前他顾忌儿臣是公主,背后有先帝可依靠,说话做事总有计量,恨不能百依百顺,可现在父皇崩殂足有三年,他觉着没人帮护儿臣了,再也不肯像从前一般对儿臣言听计从,母后您都不知道,前几日,他居然跟我开口要纳妾!” “混账!”王太后怒斥一声,旋即又道:“你是孤看着长大的,孤便是你的依靠,他刘建不过是区区中护军,今生有幸能攀上皇亲,本该感恩戴德,如今竟敢蹬鼻子上脸,侮辱你堂堂公主之尊,你放心,只要孤在一日,定会为你主持公道,决不能让你受半点委屈!” 阳阿公主瞧王太后还肯疼惜自个,免不得低声啜泣,如是静默了好一会,才张口:“上至皇帝,中至百官,下至黎民,试问哪个男人不想三妻四妾?若他刘建要纳妾,儿臣没道理拦着他,可偏偏他相中了自家表妹,两人又有青梅竹马的情分,儿臣再大度包容,也不能大度到眼看着驸马整日与别的女人成双入对,卿卿我我吧?” 王太后不知就里,连忙将怀里的小家伙交给乳母们,让她们带着小侯爷出去玩耍,再等堪堪整理好杂乱如麻的心绪,王太后才盘问起来:“他们表兄妹俩,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搭到一起?” 阳阿公主绞了绞手帕,赌气似的擦了擦眼泪,“这俩人从小相识,感情也挺深厚,反倒是长大后,双方父母开始管束,俩人才来往少了一些,而自从儿臣嫁给刘建,成日里看管严密,他们俩几乎没有交集,如今细细想来,他们表兄妹唯一一次碰面,应该在刘建他舅舅的大殓上,可从那以后,还有没有再暗通款曲,儿臣实在不敢想下去啦!” 王太后面容平静,认真听完养女的哭诉后,心中十分同情她的遭遇,于是出言安慰道:“先帝金口玉言,颁旨赐婚与他们刘家,刘建但凡是个孝顺祖先的孩子,总没有胆量不对你呵护备至吧?” 阳阿公主不听则已,一听顿哭:“他胆量大着呢!昨夜还将他表妹领进公主府来,儿臣听管家回禀的时候,登时吓了一大跳,心想他何时有这等气魄,可后来随着管家出了二院,儿臣迎头撞见撞见刘建牵着他表妹的手缓步走来,儿臣立时心都碎了,母后您说说,世间怎么会有如此狼心狗肺的人?” 阳阿公主抽咽几声,“他刘建也不摸着良心想一想,是谁带给他锦绣富贵?是谁帮助他仕途顺畅?”阳阿公主气急而泣,抽泣不止,“为了一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居然连荣华富贵都要舍弃,还当着许多下人的面,公然和儿臣叫嚣,说什么若他表妹搁公主府站不住脚,他刘建也干脆不当这个驸马,还让儿臣爱找谁过就找谁过去!” “夫妻俩人吵架,本就在所难免,大不了床头打架床尾和嘛,哪至于闹到你们这步田地?”王太后皱了皱眉,“阳阿啊,孤一直对你疼惜有加,这件事,孤很愿意出面惩治刘建,顺便也能帮你调治刘建的表妹,可以后呢?你想过没有?你们夫妻俩关起门来,又该如何相处?总不能今日图一时爽快,从此弄得跟仇人一般吧!” 王太后叹了叹气,“日子还是要往下过,中间免不得磕磕碰碰!孤只能告诉你,自从你们结成连理那日起,你就该明白,你们夫妻二人共为一体,他活得体面,你才能光彩!眼下这事,孤也没有两全的办法,唯一能劝你的就是,最好大度包容一些!” 阳阿公主哭着哭着,听见王太后让自己大度一些,霍然睁大微红的眼睛看向王太后。 王太后见她双眼通红,满脸皆是心疼,“孤也是为了你考虑,你认真想一想,若真完全按着你的主意来,将刘建的表妹从公主府赶出去,那刘建会做出什么来?纵使他畏于天家威严,不敢违抗孤的旨意,可私底下,他会怎么看待你这个妻子?” “他会觉得你仗势欺人,瞧不起他这个驸马,再见到你,只会觉得心里十分膈应,长此以往,你们夫妻俩必然隔心,而隔了心的夫妻,还称得上夫妻吗?”王太后话里话外耐人寻味,“夫妻俩人过日子,过法其实很简单,无非是你包容我一些c我容忍你一些,如此才能长长久久,和和美美!” 眼见阳阿公主若有所悟,王太后趁势道:“你听孤的,此事顺着刘建的心意来,让他纳了表妹为妾!以后呢,公主府自有公主府的规矩,妾不如妻,也是情理中事,那时,你再要出手整治一个妾室,不光外人不能指手画脚,连刘建也不好插手过问!” 阳阿公主抹了抹眼泪,正想再张口说什么,突然见外头的宫女进来禀告,说大司马王凤在外求见。王太后费了半天劲还没哄好养女,压根不想再召见王凤,可哥哥难得求见一回,若让他空手回去,只怕会让人以为兄妹俩不和,于是吩咐容派从库房里取两根千年人参,转手交给王凤让带回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一章、无奈被些名利缚(四) 转眼容珮领命走开,王太后交代完一件事,心里多少松快了些,再平心静气转过头来,瞧见养女阳阿公主满面泪痕,不由镇定道:“罢了,孤干脆也不留你了,免得驸马等不到你回公主府,心里惶惶不安,以为你要向我告恶状,没来由让你们中间起了隔阂!” 阳阿公主泫然欲泣,正想张口说什么,忽然听见有喤喤的婴儿啼哭声传来,女人的第六感很灵敏,阳阿公主不禁皱着眉往门口看,少顷,果然瞧见乳母抱着哭哭啼啼的小不点来,“你们可真是越来越没用,连个两岁不到的小孩也搞不定!” 乳母们听了呵斥,偷下面面相觑,“小侯爷闹得凶,非要进来找公主,我们几个想尽办法,也没有一点效用!” 阳阿公主满面不悦,似乎是在嫌弃乳母们连个孩子也摆不定,于是草草拿手帕抹了泪痕,又急匆匆从榻上走下来,然后快走几步,冲到一脸惊慌的乳母面前,顺手接过儿子来哄:“瑜儿乖,瑜儿乖,咱们不闹也不哭,以后还要做个顶天立地的小男子汉!” 母亲的安抚神奇奏效,小不点起先还哭个不停,可听了母亲极富磁性的声音后,宛如一头被驯服的小狮子,登时趴在阳阿公主怀里不哭不闹,连王太后看见了,也忍不住道:“瑜儿八成是认人了,也难怪乳母们哄不好,看样子,这孩子挺黏人,以后还指不定如何缠磨你!” 阳阿公主听着王太后的话,忽然脉脉看着儿子,眼里全是无尽爱意。 牢牢圈抱住小不点,阳阿公主转头走下几步,等一屁股坐到榻上后,开始畅聊琐事:“孩子大了不由娘,如今瑜儿还小,他爱怎么缠磨怎么缠磨,左不过是接下来这四五年!儿臣早考虑好了,只等瑜儿年满七岁,儿臣就托人从外面请个学养有素的鸿儒入府,让他教导瑜儿如何立身c如何处世!” 王太后满眼赞可,毕竟俩人同为母亲,不难理解养女盼子成龙的心态,“你对瑜儿寄予厚望,本是天底下每个当娘的皆有的心思,可母后还要碎嘴一句,孩子没长成人时,若是太过宠溺,反不利于养成坚强的性格,而孩子长成人后,你也要注意些,既不能任其发展,也不能逼之太甚!” 阳阿公主虚心受教,连连点头,“母后放心,对于教养瑜儿,儿臣会好好把握中间那个度!” 王太后满意的点了点头,“眼下将近中午了,怕要到了进午膳的时辰,你们娘儿俩大清早赶过来,现在也别急着回去,不妨留下来陪孤用膳,午后再走也不迟!” 虽则听了王太后的一番劝解,阳阿公主心里好受了一些,可若让她立即返回公主府,眼瞧驸马爷与其表妹恩爱缠绵,那也是万万不能接受,而王太后这一要求,无疑让她心里有了个缓冲,哪里还有不依不愿的道理,“儿臣来得匆忙,肚里早已饥肠辘辘,母后既然提了,儿臣自然乐意留下来!” 王太后笑而不语,转头看见一只通体雪白的猫溜进屋里,噌噌噌几下爬到榻上,老老实实倒在自己腿边。 这猫原是容珮收留豢养的,王太后偶尔也逗弄几回,此刻听小东西喵喵叫了两声,王太后以为它饿了,就随便挑了一块百花糕在手,轻轻一掰掰成两半,选了体积偏小的那一半,好心扔在白猫脸前。白猫嗅到糕点的香味,喵喵喵又叫了几声,然后延伸开身躯,往前移了移猫爪。 王太后随手扔了糕点,再没关注白猫的举动,所以当冷不防听见扑通一声,王太后吓得心里一个激灵,不由自主挺直了后背。疑惑的目光四下里搜寻一遭,王太后最终发现,那只自己刚刚喂食的白猫应声落地,而那猫四肢蜷缩,黄瞳涣散,但目光却径直投向王太后,疑似怨怪王太后下毒害它。 “这这这”王太后惊吓过度,口中突然连不成句,“容珮,赶快进来!” 阳阿公主死死盯着那只奄奄一息的白猫,顿时吓得目瞪口呆,正手足不知所措间,低头瞧见刘瑜捏着一块糕点,慢慢要往小口里送,做娘的心里急得烧火一般,赶紧一掌劈将下来,任由那掺了毒的糕点滚到地上,也不管刘瑜抬高双手,哇哇大叫。 殿里动静颇大,容珮从外头闻声赶来时,眼见王太后与阳阿公主面如金纸,神色大骇,赶忙四下里检查一遭,查看殿中有无异样。当目光落在那只一命呜呼的白猫身上时,容珮心里立时涌出一些惋惜,又迟迟往前走了两三步,才眼露惶惑问:“太后娘娘,它” 王太后一手摆在半空,一手捂住噗噗乱跳的心脏,“先别问那么多,快去建始殿通知陛下,另外传召孤的旨意,宣内府令和掖庭令一道过来。”王太后瞥了瞥那只死不瞑目的白猫,心里莫名有些恶心,“孤觉得此时不寻常,八成背后还有阴谋!” 容珮大抵猜到了什么,当刻也不多嘴再问,忙慌慌张张往殿外跑去,然后一路不停奔到建始殿,如实向皇帝回答明光殿所发生的事故。刘骜只听了个大概其,心里还是有点疑问,又听容珮提到皇姐和小侄也在明光殿,立马动身往王太后那里去。 途中经过琳池,恰见班恬领着天真烂漫的平都闲逛,悠悠观赏满池长出待放的荷苞。 刘骜当时慌里慌张,顾不得跟班恬多言什么,只草草交代一句,让班恬若没要紧事,赶紧回合欢殿呆着去。班恬听得莫名所以,直到看见皇帝脚底抹油般走路飞快,才觉察到有大事发生,于是不敢再牵着平都乱逛,吩咐跟来的婢女好生送平都回去,自己则乖乖依从皇帝的奉劝。 转眼刘骜来到明光殿,正准备进殿瞧一瞧光景,不意撞见了满脸愁云惨雾的皇姐出来。姐俩儿占据门里门外站着,足足对视了一分钟后,阳阿公主才率先张口:“陛下,母后这里母后这里”仿佛是张不得口,阳阿公主叹息一声,道:“陛下自己去听母后说吧!” 刘骜皱起两道剑眉,困惑的注视着皇姐,仿佛要从皇姐躲闪的目光中辨出什么。 阳阿公主额头不断冒出虚汗,宛如做了亏心事一样,正心神不安间,转眼瞧见皇帝盯着自己,赶忙主动拉了一把,又用力推着皇帝进去,道:“陛下快进去吧,母后正等着您呢!”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四十二章、无奈被些名利缚(五) 刘骜满面郁闷,与阳阿公主擦肩而过后,神不守舍走进王太后寝殿里。那时,王太后眉头紧锁,右手死死按在案几上,目光却紧紧盯在地上的一具猫尸体上。 刘骜默不作声盯着那具尸体,心里沉了又沉,才开口道:“朕来前已经听说了明光殿里发生的事情,这宫里有些人,的确太过于放肆,不知母后可有查出背后主使?” “事情一发,孤立即宣召了掖庭令过来,眼下内府令正协同掖庭令在查,估计不要半个时辰,就该出结果了!”王太后望着匆匆赶来的皇帝,骤然松开按在案几上的右手,目光里涌出几分经历过生死的坦然,“刚才与死亡擦肩交臂,现在反过头来一想,孤此生倒没留下多少缺憾,唯一可能还心存期盼的,就是发愁何时才能见到陛下子孙成群?” “母后别胡思乱想,您现在身体还康健着,何愁看不到朕儿孙成群?”刘骜镇定自若的说着,“至于今日之事,儿臣会查清根究,绝对不会让母后以后战战兢兢!” 王太后目光幽然,“陛下还用查吗?宫里盼着孤早亡的人,五根手指也掰得过来!” “母后言下之意,是”刘骜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可又觉得石显不至于铤而走险,“石显为人乖觉,眼下自知境遇不佳,应该不敢对母后下毒手,会不会是其他人?” 王太后冷笑一声,旋即静默下来,刘骜瞧母后不欲多言,静静的往前走了十来步,弯身坐在榻上。母子俩这般沉默了有十来分钟,终于等到太医令c内府令与掖庭令同来禀告结果。 “拜见陛下!” “拜见太后娘娘!” 听见三人扑通跪地的声音,王太后头也不抬,只冷冷问:“你们来了足有一个时辰,这件事可查得一清二楚了吗?究竟是谁胆大包天,胆敢在孤眼皮底下投毒?” 内府令低了低头,道:“启禀太后娘娘,奴婢领命而去,仔细盘问了厨房那边的人。经过几番探询,果然查到些蛛丝马迹,奴婢循着那些痕迹,顺藤摸瓜查下去,最后得知太后娘娘今日的糕点做成后,又先后经过了两双手,而那俩人不偏不倚,全跟石显有些瓜葛!” “历来膳食送来之前,要由厨房那边先行验毒,所以,今日带了毒的糕点,应该不是厨房那边的果实,十成是离了厨房才出的差错!”王太后面色阴郁,眉间有化也化不开的哀愁,“太医验过毒了没有?可有回禀那是什么类型的毒,会不会致命?” 太医令应声落地,“启禀太后娘娘,微臣仔细验过,那碗糕点里掺了天下至毒——鸩毒!” 王太后面露讶异,瞬即扭头看向皇帝,刘骜迎上王太后担惊的目光,微微困惑问:“鸩毒?” 太医令不假思索,举目对答:“是呀,陛下!传闻鸩鸟体大如鹏,鸣声凄厉,专食毒蛇,而毒蛇毒性颇大,鸩鸟喜欢以此为食,体内毒性日积月累下来,最后连羽毛也带了剧毒。从古至今,鸩毒屡屡用来谋害人命,晋献公宠妃骊姬用过c汉高祖吕后用过c大将军霍光也曾用过!” 刘骜听后,那对皱起的眉毛慢慢展开,心里的疑问也霍然间解开,“鸩毒很厉害吗?” 太医令沉默着低下头来,“鸩毒毒性极强,先人曾传,‘鸩屎落石,石腐成泥;鸩巢百步,寸草不生;鸩过溪饮,鱼虾俱亡。’由此可见,鸩是一种危害性极大的动物,更遑论有人专门拔掉它的羽毛,萃取成毒投放在食物中!幸好上天庇佑,太后娘娘没用下那些糕点,不然” “不然怎样?”刘骜坐不住了,冷冷逼问。 “白眼翻天,身颤不止,忽忽如醉,口不能言,不出半个时辰,绝对会撒手人寰!”太医令详细叙述了中了鸩毒的症状,然后叩首俯于地上,再也不敢仰颈而对。 刘骜听完,痛心的闭上了眼,王振体察圣心,眼见皇帝眉头紧锁,赶忙领走如临深渊c如履薄冰的内府令三人。只等眼门前的人倏忽消失,王太后才吐了一口气,道:“假如早知今日养痈遗患,那孤当初一定快刀斩乱麻,也省得今日遭人暗算!” “母后打算如何处置石显?” 王太后看了一眼皇帝后,突然面孔板正,张口反问一句:“陛下打算如何处置?” “石显糊涂至此,即便马裂腰斩,也不为过,可朕心里总感念他当年拥护之情,实不忍杀之!”刘骜叹息着摇了摇头,似乎为石显的糊涂而惋惜,“反正石显权力尽失,已经无碍于朝廷,要不,母后宽宏大量,放其一马,允准他乞骸骨,告老还乡吧!” “仁慈是好,可过分的仁慈,往往是祸国之本!”王太后面色冷漠,言辞生硬,丝毫不在乎皇帝的想法,“石显为人狡诈,阴险歹毒,陛下从前听之任之,屡屡放纵,导致现在养虎为患,连孤也差点死于他的歹手!孤觉得,此人留不得啦!” “母后!”刘骜声音一弱,近乎哀求。 “陛下,你是天子,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王太后面色镇定,开始劝告起皇帝,“石显历经三代,先后侍奉了两代君主,虽说眼下虎落平阳,可他苦心经营多年,朝廷上c后宫中,他的追随者不计其数,背后组织起的势力更是不容小觑!” “不瞒陛下,孤整日看着石显在眼门前晃悠,常常想起当年先帝还在世,石显为了讨先帝的欢心c得先帝的信任,不惜吮痈舐痔c阿谀奉承,孤实实在在是恶心!”王太后面露嫌弃,“再说了,石显也不算冤!前将军萧望之c光禄大夫周堪c宗正刘更生c太中大夫张猛c魏郡太守京房c御史中丞陈咸c待诏贾捐之,他们之中,哪一个不是死于石显的构陷?” “骜儿,并非母后厌恶石显,实在是铁证如山,由不得石显抵赖!”王太后沉沉叹了一声,“母后为你操心了半辈子,这后半辈子,母后只想安安稳稳度过,可石显的存在让孤寝食难安。陛下,就算为了母后安心,你违背一次心里的意愿,行不行?” 刘骜多变的脸色反映出心底的挣扎,足足内心矛盾了半刻儿功夫,才出声喊道:“王振!”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四十三章、无奈被些名利缚(六) 明光殿外,王振正与掖庭令等人窃窃聊天,突然听见皇帝搁里头召唤,他不明所以的跑进来,进来后刘骜满面不悦,怯怯问了一句:“陛下唤奴婢进来,是有何事吩咐?” “出去告诉掖庭令,让他将石显秘密处置掉!”刘骜沉吟片刻,忽然又补充道:“另外,你再费些心思,刻意做些表面功夫,让不明真相的人以为石显还活着!” 王振轻轻唉了一声,旋即告退出去,外头掖庭令c内府令正耐心等候,刚见王振前脚踏出门槛,赶忙迎上去询问:“王太仆,陛下方才喊你进去,可有吩咐什么或者透露什么?” “石显留不得!”王振斩钉截铁的告诉两人,忽而又话锋一转道:“可陛下为保全名声,吩咐咱们做得隐秘些,最好神不知c鬼不觉,既除掉石显这个祸害,又让世人以为其还活着!” 掖庭令c内府令听了,着实吃了一惊,可还没过去片刻功夫,两人又理解皇帝的旨意,毕竟牵涉到王太后安康,皇帝再感念功臣,也不可能拿母后的性命开玩笑。 转眼几人商议了分工,各自离开明光殿,而后直到日暮黄昏时分,才重新聚首于敬法殿。 当时,暮色叆叇,万鸟归巢,天上的云彩一朵连着一朵,好看如鬼斧而造神工而创。 石显趺坐在敬法殿里的空地,身上已脱去了锦衣绣袍,反而换成他最厌恶的破衣烂裳。他一个人静坐许久,眼看外头的夕阳一点点从屋里抽走,留下一片又一片的黑暗,让他产生一种迷离而恍惚的错感。 殿门突然打开,石显听见声音,木讷的朝着门口望去,居然是掖庭令满面慌张进来。 说起这位掖庭令,石显倒与之有过几面之缘,当年还亲自教导过他规矩,此刻见眼前人比自己还穿得还体面,心里莫名觉得难受,又见掖庭令忧心惙惙,步伐从一开始的每步五十厘米,缩减到最后每步不足二十厘米,石显蓦地冷然一笑道:“多少年了,你这登不得台面的毛病,依旧没改分毫!” 掖庭令忽然驻足,目光再看向石显时,突然多了几分敬意,“当年石公对小人耳提面命,小人没齿难忘!”话至此处,掖庭令话锋又一转道:“不过,陛下有令,要小人结束了您的性命!” “陛下,真要如此无情?”石显似乎早有此等预料,可心里依旧存了几分侥幸,“究竟是陛下的旨意,还是王太后的旨意,谁能证明?我效忠于陛下,此生只受陛下调遣,即便陛下要我立刻去死,我也心甘情愿,可若是有人假传圣旨,那我绝对不从!” 掖庭令念着昔日的交情,不愿由自己结果石显的性命,外见石显十分顽固,有些不撞南墙不回头c不见棺材不掉泪的意思,赶紧出了敬法殿,与王振实打实说了情况。 王振听了他的借口,果然出口责备:“你要徇私,也得分一分时候,眼下如何情况,难道你还不晓得?陛下金口玉言,既然吩咐了咱们来结果石显,哪里还能收回成命?” “我知道,可是”掖庭令看上去十分为难。 “罢了,你这人随波逐流惯了,我指望你,也是白指望!”石显略略叹了一声,“原本不想送他最后一程,可眼下看来,这里除了我之外,也没别人肯送一送他啦!” 石显发完一通感叹后,头也不回的往敬法殿走,少刻进了殿里,迎面见石显蓬头垢面,盘膝坐地,周身的衣服零乱而肮脏,宛如从乱石岗死人身上扒下来一般。 “从前见你光芒万丈,火焰冲天,我连抬头看你一眼都不敢,可现在居然能站着与你说话,真是今非昔比呀!”王振故意奚落,“怎么样,跌倒谷底的滋味不好受吧?” 石显霍然一笑,岁月在他额头上镂刻的皱纹也顺势拧到一起,“年轻人,月满则亏,言多必失,你也不要太嚣张!谁还能没有不顺遂的时候,何必落井下石呢?” 王振冷哼一声:“你一个将死之人,没资格来教训我!” “真是因为我即将死去,对于世事,才能看得比你通透!”石显逼视着心高气傲的王振,慢慢道:“这宫里,永远不会缺少聪明人,所以越老实越显得珍贵,你还年轻,过于嚣张可不好,我奉劝你一句,说老实话c办老实事c做老实人,如此才能” “你还是管好自己再说吧!”王振忽然打断石显的话,“你包藏祸心,在糕点里下毒谋害太后,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陛下说了,既然证据确凿,事实俱在,那就按律处置!” “按律处置?”石显冷笑,目光里满是惊惧,“当年我费尽心思,大力护持陛下登基,陛下怎会不感念我的恩情?我不信陛下会亲自下令处死我,定是你从中作梗!” “到了眼前这步田地,我究竟有没有从中作梗,还重要吗?”王振说完,立即招呼身边的小舍人凑近,然后顺手从小舍人手中接过托盘,轻蔑笑着走到石显面前,“这盘子里,有匕首c毒酒c白绫c面巾c丸毒,陛下吩咐过,你自己选!” 话已出口,王振看了一眼石显的脸色后,立刻欣喜的转过头,径直朝敬法殿外走去。 月亮不知何时从西方出来,洒了一屋如水如银的月光。石显睁大了眼睛看向那托盘,腮帮子止不住的抖动,几番伸出手又收回手之后,石显终于横下心来,一把端了那杯毒酒入手。 在石显的回忆里,他还是那个不谙世事的少年,当初若非阴差阳错入了后宫,也不会一步步堕入深渊 名缰利锁,原以为只会束缚那些官商的手脚,可石显万万没想到,成亿官商还安安稳稳立于天地,继续去追求功名,继续去无利不图,可自己一个为奴为婢的下等人,却不知何时开始沉迷于权力c沉迷于富贵c沉迷于享受c沉迷于奉承,步步投进名与利织成的罗网,再也无力逃脱。 酒杯应声而落,石显一口鲜血吐出,软绵绵的倾下身躯,霍然倒在冰冰凉的地面上,目光却死死看向月光集中的地方,仿佛只有那代表纯与白的东西,才能洗脱他一身的罪孽。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四章、美人如花隔云端(一) 风波过去,上林苑很快又恢复以往的宁静,仿佛迢迢青山c隐隐绿水最能涤荡人的烦忧。 班恬自从那日在琳池边遇见刘骜一回,已经足有七八日未曾见皇帝的面,而这七八日里,上林苑这边鲜少有嫔妃得以进幸,勉强可以算作例外的,恐怕也只有皇后娘娘一人,正因如此,这日一早,班恬接到皇帝传召时,心里有种莫名的欢喜。 细嚼慢咽用了早膳,班恬又回里间换了一身浅紫绣紫罗兰裙,而后特制了一些糕点,才慢慢悠悠领着陆香往建始殿去。途中正好经过兰林殿,班恬与陆香玩笑的空隙,冷不丁听见从殿里传出一阵乐音,那声音清高渺远,缠绵异常,似乎人间难闻,天上仅有。 班恬听得仔细,很快听出耳边飘过的乐音专属于箜篌,而弹奏之人也很有耐心,初始紧钩漫摘,其后连批带拂,第一段弹得散泛相错,声韵清脆,两段以后,吟揉渐多,粗听若弹琴鼓瑟,细听若珠鸟唧啾,及至三四段后,吟揉减少,杂以披拂,苍苍凉凉,磊磊落落,下指甚重,六七段后,间以曼衍,愈转愈清,声调愈逸。 陆香也听得入神入迷,最终还是瞧见几个宫人惶惶朝前请安,才很不忍心的推了班恬一下,“少使,您还要赶在正午之前到达建始殿,路上耽搁久了可不好!” 班恬听得意犹未尽,好奇问了陆香一句:“这兰林殿,究竟是谁居住的地方?” 陆香早预备着主子会问,于是不假思索答:“听说是芳美人住在此处,至于真假嘛,奴婢也拿不太准,毕竟芳美人深居简出,奴婢很少瞧见她在上林苑走动!” 班恬平常喜欢作赋弹琴,对于宫里头酷爱乐音的嫔妃,没来由总会多出几分好感,譬如会弹古筝的李少使c会敲钟击缶的章良使,眼下听了箜篌散发出来的袅袅余音,就十分想要结识芳美人,可人与人的交往,最是看重缘分,若有缘无分,终是徒劳无果,外加还要赶去建始殿,班恬并不打算立刻过去拜谒,只盼着何时有缘一见才好。 转头到了建始殿,连成看清楚来人身份,赶忙脚步匆匆迎上来,一张口即是尖溜溜的嗓音:“奴婢拜见班少使!”再一抬头,又喜笑颜开道:“少使终于来啦,您不知道,陛下连日闷在殿里,只是废寝忘食的批阅奏折,奴婢与师傅见了,心里想劝又不敢劝,中间皇后娘娘倒来瞧过一回,可娘娘走后,陛下照样满脸愁云!” “陛下圣心不悦?”班恬已经累日不见皇帝,此刻听连成打报告,说皇帝龙心不快,心里莫名有些紧张。 连成目光横扫,见左右没什么阴险小人,才放心同班恬道:“具体因为什么,奴婢也不敢妄加揣测,只是奴婢记得很清楚,陛下不高兴起于石显被诛那一日!” “石显” 班恬嘴里喊着很陌生的名字,心绪却恍惚回到那日,那日与刘骜琳池边遇见,刘骜郑重其事的叮嘱她,让她不要胡乱走动,貌似也是从那日起,至今才来面见皇帝,“多谢你善意提点,我进去后会小心侍奉陛下的,你们搁外面好生安歇着即可!” 连成不敢僭越,小心翼翼的领着其余人退到外面守候,班恬沉下心来,神情冷静的往殿里走。 建始殿里,香烟袅袅,冰坨凉凉,刘骜埋头于摞成山的奏折,压根没注意到班恬悄悄靠近,“臣妾叩见陛下!” 刘骜正浏览着奏折,霍然听见班恬娇嫩的声音,微微分了分神,手中握住的毛笔一下落在奏折上,顿时墨染了一大片区域,“你来得正好,朕这儿正缺一个研墨的人!” 班恬脸上淡淡一笑,低头提起碍事的裙角,慢慢移到皇帝身边,因为目见案几边还设下一个金丝密织团绣栀子花蒲垫,于是趁势坐在上头,然后又轻轻顺着胳膊捋起袖口,拿起案头放着的研石,也是正准备开始研墨,班恬忽然发现,手底那端砚极其不寻常。 通常而言,人工制砚受于技术所限,很少有大而可观的成品,可眼门前这方砚大入鱼盘,厚有存许,通体青紫,造化天成,简直是难得一见的佳品,再看砚上圆点c花纹,该饱满处不显凹,该收缩处不显凸,花纹繁复却不显缭乱,每个区域都有规律可循。 刘骜正欲悬腕动笔,蓦然发现班恬拿着研石,目不转睛的盯着端砚看,于是神情严肃的问:“想什么呢?” 班恬瞥了刘骜一眼,见他脉脉凝视着自己,赶忙道:“臣妾在想,这砚应该价值不菲!” “那是自然,皇帝日常用的东西,还能有便宜货?”刘骜脱口而出,话出了口瞧班恬抿嘴一笑,忽然又起了兴致,“说起这砚,倒也来之不易,原是淳于长那浑小子为了讨朕的欢心,才不辞辛苦从宫外淘来!你若想发现它的奥妙,不妨捧起来看一看!” 班恬听了刘骜的建议,果然顺从的捧起端砚来,可是仔仔细细瞧了许久,愣是没瞧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这方端砚,砚质独特,系水云母类黏土矿形成,因而细嫩柔和,磨之无声!”刘骜难得露出开怀的笑容,“你再瞧,它色泽青紫莹润,石眼黑黄重晕,乃最珍贵的鹡鸰眼,平常王振为朕研墨时,这砚不光发墨快,还因石质滋润,不损毫毛!” “听陛下这样一说,它确是珍宝无疑!”班恬眉间一动,又笑着看向刘骜问:“臣妾带了糕点来,陛下可要尝一尝?” 刘骜放下手里的毛笔,湛然一笑问:“是你亲自为朕做的?” “臣妾可不会这个!”班恬面露羞愧,可旋即又喜溢眼角,“不过陛下若能开怀些,多龇牙笑一笑,臣妾倒很乐意下厨一回!” “想让朕开心些,还不多来见朕?”刘骜趁机凑到班恬身边,一把揽了女人入怀,“几日不见,朕还怪想你的!” “陛下尽爱花言巧语骗人,你若真想念臣妾,为何不传召臣妾?”班恬略带抱怨,“臣妾身为嫔妃,自有规矩遵从,一言一行不能逾越出格,臣妾可不敢乱来!” 刘骜才不管班恬的吐槽,只紧紧贴着女人的后背,温柔问了一句:“今夜可要留下来?”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五章、美人如花隔云端(二) “还是不”班恬假惺惺要跟皇帝说不留,可是话还没说全乎,自己倒先觉得口不应心,于是红着脸挣脱刘骜的怀抱,然后一阵小碎步踏过,足足往前走了十几米远,“陛下批了半天的奏折,估计眼下也该有饿意了,不如您先用些糕点垫垫饥吧!” 两人相处多月,刘骜早知班恬心性,本不是那卖弄风骚的女子,此刻见她脸蛋微红,更知其口是心非,心不对口,故而二话不说,直接挺身而起,跟着她坐到榻上。 这边,班恬已小心翼翼的将糕点摆好,刘骜调整好坐姿,眼瞧糕点形状各异,样样精致,早馋涎欲滴的捏起一块塞入口中,许是滋味还算可口,不消班恬伺候,刘骜已接连用下五六块,然后越吃越喜欢,最后风卷残云般吃光了所有糕点。 “陛下如此吃相,哪还有一点君王的气度?”班恬眼睁睁看着盘里由最初堆得满满的糕点,到现在只剩下零零星星的渣滓,再联想起皇帝吃东西跟老鼠啃玉米一样迅速,忍不住吐槽一句。 “帝王也是凡夫俗子,也会有饥肠辘辘的时候,饿了,自然得靠五谷六畜填肚塞肠,谈什么气度不气度?”刘骜凝视着满脸堆笑的女人,开始砌词狡辩,“你说,朕说的对不对?” 班恬才不敢和皇帝顶嘴,只道:“《黄帝内经》有言,‘五谷为养,五果为助,五畜为益,五菜为充,气味和而服之,方能补精益气!’陛下广读博览,自然所言在理!” 刘骜笑看班恬,“一会儿午膳的时候,你想吃什么菜肴?今儿轮到史庖厨当值,他厨艺十分精湛,你想到什么,提前告诉朕,朕打发王振那家伙下去安排!”眼见班恬笑而不语,刘骜又说:“哦,上次史庖厨烧的那道熊掌,配上特制的麻酱十分入味!” 班恬笑答:“臣妾近日胃口不佳,也不拘吃些什么,倒是陛下枵腹为公,过会儿该好好补一补!” “怎么忽然胃口不佳?”刘骜满是关心的问,“莫不是最近身体有恙?” “不是!”班恬很快打消刘骜的猜测,“近来天气渐热,臣妾常觉胸闷气抑,哪里能吃得下去?” 刘骜听了班恬的话,眼中聚起满满当当的爱意,“再不舒服,也要按时用饭,不然时间长了,身子哪里吃得消呀?” “陛下这时候来说教臣妾,怎么不想想您自己呢?”班恬放低了声音继续说,“臣妾进殿之前,可是听连成抱怨了,说您最近不思饮食,总是缺一顿短一顿的!” 刘骜无奈:“这连成嘴也太不严实,等午后他师傅从母后那里回来,朕一定让王振好好管束他!” 班恬听了,心知自己多嘴多舌了,连忙开口为连成求情:“陛下可千万别这么做,不然,真是陷臣妾于不仁不义啦!” 刘骜原是戏言,此刻见班恬情急失态,赶紧安抚道:“朕只是随口一说,哪里会真如此干?” 班恬飞快的瞥了一眼刘骜,旋即又迅捷的扭过头去,脸上透出些埋怨的意味,刘骜无意看见,又是好笑又是心疼的拉起班恬的手,问:“来上林苑将近一个月啦,你可到处逛过?” 班恬目睹男人将手掌搭在自己手上,不由浅浅一笑:“前头倒是随叶良使逛过几处,可后头叶良使身子不大爽利,不能陪臣妾出去观赏,臣妾一个人也懒得再出去!” “稍后用过午膳,朕带你去珍草观可好?”刘骜目带怜爱,“那里奇花异草无数,许多花草,连朕也喊不出名字,另外,那里建筑巧妙,十分贴近于自然,富有自然的风趣!” 班恬听得心神向往,虽然没有坦言想去一观,可那顾盼生姿c秋水善睐的明眸早出卖心底的意思;刘骜粗中有细,吃班恬吃得透透的,当下也不多声张,只等着入夜后再教训她。 转眼日轮西坠,月牙驱散晚霞,漆黑的夜色紧接其后拉开序幕,喧嚣了一整日的宫廷也默默沉寂下来,沿街c当院c挨门c靠户,渐渐有宫人端盆泼水,浇灭青石板砖上还弥留的温度。 云光殿这边,许姱风风火火从外面回来,脸上隐隐有些不悦,紫苏搁里面安排完琐事,出来的时候迎面撞见,连忙凑到跟前问:“皇后娘娘怎么在太后那儿呆了这么久?” “哪个愿意在那站着听训?”许姱目露怨恨,满腹牢骚不断吐口而出:“如今母后越发不讲道理,上林苑里但凡出现一点差错,尽是本宫手底下的纰漏,她怎么换位思考一下,本宫总揆百事,日理千机,一颗心恨不能掰成八瓣来用,哪有那么大的能力去面面俱到?” 紫苏听得清楚,好言宽慰:“娘娘千万别生气,太后娘娘那儿,咱们本也没指望什么!” 许姱冷笑:“是呀,母后千年的媳妇熬成婆,如今再不必提心吊胆,只需坐看风浪起c稳坐钓鱼船即可!本宫与她千差万别,还没有那般大福气去享受,自然得多劳神费形一些!”说完又是一叹:“唉,本宫与她置气,简直是同自己生气,真是没意思得很!” 紫苏瞧主子不高兴,不敢多置喙什么,只是默不作声扶着许姱入内,准备打水为她洗漱。 “对了,圣驾来上林苑将近一月,这边的花销跟流水一样快,内府令可计算汇总,呈上观阅?”许姱似乎突然想起这档子事,一边坐到梳妆台前,一边目不转睛的盯着紫苏问。 紫苏略微想了想,答:“傍晚时分,内府令托人送来啦,娘娘是要现在过目还是明早再” “罢了,这一天事情排得满满登登,本宫累得半死,哪里还有精神去看哪个?”许姱长长叹了一口气,俄而又问紫苏:“对了,陛下今日还是心情不愉快吗?” 紫苏实话实说:“奴婢也不晓得,只是听紫玉她们说,午前,陛下传召了班少使过去侍奉!” “班少使端庄凝重c温良恭顺,确实是个能说知心话的可人儿,陛下肯多宠爱她,也是情有可原!”许姱评点着班恬的为人,顿了顿又道:“去年选进来不少新人,眼下看来,这些人中恩宠常在的没有几人,反倒是这位班少使势头正盛,算是脱颖而出!”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六章、美人如花隔云端(三) 紫苏天性聪慧,又因职位之便,对于眼下宫中局势十分了然,故而只是略略一笑,“对了,刚才孔美人与吕美人一道过来,说要向娘娘您请安,奴婢跟她们坦白您去了明光殿那边,两人又耐心等了一会儿,然后见娘娘一直不回来,才忙忙叨叨离开了云光殿!” “这两人倒是有意思得很,明明离宫前还是水火不相容c冰炭不同炉,如今反倒要抱团取暖!”许姱感慨着摇头叹息,瞬即又道:“只怕她们俩没那么好心,嘴上说要向本宫请安,心里还不定打什么鬼主意呢!” “娘娘看得通透!”紫苏淡淡一笑,忽而又有一些犯愁:“不过孔美人c吕美人这几日三番五次过来,即便娘娘烦事压身,也总不能一直借口拒而不见吧!” 许姱听了默然不语,直直看向镜中的自己,良久才道:“她们挖空心思要来见本宫,无非想到本宫面前调嘴学舌,抱怨陛下不肯宠幸她们,抱怨陛下蒙受小人魅惑,她们呀,怎么也不动脑子想一想,陛下不喜欢她们伺候,本宫还能违背陛下的心意,强行送她们去侍寝吗?” 紫苏顺嘴接道:“那当然不能啦,哪有牛不喝水强按头的道理?更何况陛下是堂堂天子!” “罢了,她们俩费尽心机要来,本宫就权且忍一忍,听她们俩发一回牢骚吧!”许姱略感无奈的说着,又开始轻声吩咐紫苏,让她拆去自己头上繁重的假髻头饰,“这才选了一回,宫里的嫔妃已经多如牛毛,设若以后每年大选一次,宫里还不要人满为患?” 紫苏正在卸发钗的手抖了一抖,旋即又镇定下来,继续帮许姱拆卸头上的首饰。 另一边建始殿,龙车慢慢吞吞停在殿前,几个宫人老牛破车般走上去侍奉,可刘骜心里急切,抢先一步从车上跳下来,然后很出人意外的伸个手到车前,意欲牵着班恬的小手下来。 班恬刚把柳腰探出来,乍见刘骜那出奇意外的举动,面上微微笑了一笑后,自然而然将玉手递到男人手中,然后两人挽膊并行,边走边谈,所谈尽是关于拜见所见所闻。 “陛下还没告诉臣妾,咱们最后看到的那株花,到底叫做什么?臣妾瞧着,还挺艳丽妖娆的!” “就说你孤陋寡闻吧,连那个也不晓得叫什么!”刘骜假意嘲笑,又随心摆了摆手道:“罢了,朕大方些告诉你,那个叫曼陀罗,花色艳丽,香味高贵,不过,你可千万别因为好奇,凑近了去闻那花的香味,那花香可是带毒的,闻得多了,反而大好!” 班恬浅然一笑,飞快瞥了瞥男人那对炯炯有神的眼睛,然后抬头望着那轮皎洁的月亮,道:“今夜清寂,月色清寒,万物悄然无声,这蝉吟越发显得聒耳啦!” 刘骜故意挤眉弄眼,听了一阵吵人脑仁的蝉声,然后顺手搂住班恬的纤纤细腰,笑道:“你若厌烦这蝉吟,朕可以打发王振去派人拿着粘竿,把那些讨厌鬼弄下来!” “传说蝉埋地下七年,只为一夏半秋吟哦,设若臣妾因一人喜恶,荼毒了生灵,恐怕上苍也不会饶恕臣妾!” 听班恬轻声曼语说完,刘骜也淡淡一笑道:“早知你心地纯良,做不来这伤天害理的事情,朕也不过略略一提罢了,你还当朕真会大张旗鼓,吩咐人去做这荒唐可笑的事情?” 班恬一把搡开皇帝,面目表情透露出一句气言,“皇帝太爱捉弄人啦,人家不要理你啦!” 刘骜大笑,一伸胳膊抱住班恬的细腰,搂着就往建始殿去。班恬猝不及防,面色很快绯红,受控于男人臂膀而不能动弹,又见周围有许多双眼睛盯着,忙不安的看了刘骜几眼,可刘骜丝毫不以为意,只是右手一抬,周围的奴婢们纷纷跪地叩首,缄口结舌。 班恬面露诧异,傻傻看着眼前景象,全然没注意到身边人步履匆忙。倏忽进了寝殿,刘骜瞥见榻几上放着一副棋盘,于是轻轻松开搂住班恬腰肢的手臂,淡淡笑着问:“会下棋吗?” 班恬点点头,“臣妾未进宫前,常与哥哥们博弈,可进宫后,宫里少有人会这个,因而已经许久没有下过!” “既然从前下过,那现在定不该忘!”刘骜欣慰的笑着,忽然昂首阔步走到榻前,就手收拾好棋盘,又回头凝视着班恬道:“还愣在那儿干嘛,快些坐过来呀!” 班恬默默一笑,慢慢举步走向榻边,因见刘骜已将两盒玉棋摆在眼前,忙笑着问:“陛下选黑棋还是白棋?” 刘骜眨着明澈的眼睛,道:“黑棋,白棋,有区别吗?” “那倒是没区别,只不过有些人喜欢黑色,有些人喜欢白色!”班恬诚恳的说着,“一切随人而定!” “朕无所谓!黑棋也好c白棋也罢,即便选了心仪的颜色,要因棋艺不佳,最后败棋认负,也是无奈!”刘骜兀自说着,自行选了白棋拿到手边,然后仔细拿抹布擦了擦棋盘,班恬看皇帝忽然冷静下来,也默默拿了白棋到手边,琢磨如何布局落棋。 倏忽棋局摆开,帝妃俩纷纷落棋,或者你夹我断,或者你断我夹,认真得有点骇人。班恬原打算伪装实力,可见刘骜锋芒毕露,招式颇多,一步步刻意扼杀自己的棋势,也不得不绞尽脑汁去应对,如此交锋几十个来回,棋盘上已经黑白分明,对垒成势。 班恬捏着玉棋,对着历历可数的黑白棋冥思苦想,也是灵光一现,她猛然发现刘骜太过奸诈,无声无息间已经堵了自己五六颗黑棋。为了创造生机,为了反败为胜,班恬仔细瞅了瞅遭围黑棋附近的目尖位,挑了一个有利于突破重围的位置落子。 哪成想刘骜心思灵透,瞬间看明白她的计谋,眼尖手快落棋,挡住她的突破口。班恬那一线生机顿失,只能退而求其次,转向另一边黑棋并c爬,希望开拓这边的棋局,为自己创造新的有利位置,可刘骜反应机敏,一镇挂挤拆逼封间,很快摧毁班恬的堡垒。 班恬节节败退,不断腾挪棋子构造布局,可此时棋盘上白棋占了大半,所有有利位置几乎由白棋霸占,那些仅存不多的白棋或遭围c或遭截,压根没有反驳之力。聪明如班恬,很快发现大势已去,再无出奇制胜的可能,于是扔棋认负:“臣妾技不如人,甘愿认负!” “若真甘心认负,还一脸不情愿?”刘骜笑声爽朗,眼见班恬要啐他,连忙从案几下抽出两卷书简来,又随手丢在案上,指了指道:“喏,这是刘王叔所著,里面记录了许多棋势,你闲时可以多观摩观摩,指不定咱们下一回对弈,朕便沦为你的手下败将啦!”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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