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魔同在》 正文 第1章 早春四月,红日初升。一头青驴从狼山幽深的新绿中缓缓走来,沿着蜿蜒山路嘚嘚前行。驴背上的人搭腿斜坐,时而望天,时而看地,十指轻点拿捏,嘴里念念叨叨,神色十分悠闲。 转过山坳,重楼飞檐的皇城凤京已然在望,这人纵身下地,负手远眺,发出一声与他年纪极不相称的喟叹,迈步下山。 他走走停停,和田间劳作的农户攀谈几句,抱起田埂上追逐打闹的孩童逗弄一阵,直到日上三竿方才来到城里。 街市熙熙攘攘,行人如织,就像汇进了汹涌人海,很快便荡尽了他满身的露水尘土。他看来不过弱冠之年,神态却是旷达,脸色始终带着微笑,时不时侧身让路,不急不缓的向骡马巷的靖国侯府走去。 门童年幼,却识礼,见他在门外驻足,也不进门,便微笑躬身作礼,双眼却紧张得瞅瞅府内,再仰头看看门口一棵巨大的桑树,小声叫道,“公子,你快些,夫人要出来了。” 骑驴的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一个孩童在密叶中猴儿般纵跳攀爬,小手不时摘了树尖嫩叶放进系在腰间的竹篮里。 “前不种桑,后不栽柳哎!堂堂靖国侯府,就没一个懂得风水的人?” 那孩童正心无旁骛伸手去够一挂最嫩的桑叶,被突如其来的一吓,脚下打滑,咚的一声掉下,桑叶撒落一地,这下摔得甚重,他“哎哟”一声翻身站起,小牛犊一样的瞪视着眼前这人,气咻咻的骂道,“小道士,大上午不去行脚游方,跑来这里瞎嚷嚷什么?” 骑驴人倒没想到他一眼便认出自己是个道士,笑意突然消失,皱眉喃喃道,“魔血仙骨,果然是了,师傅说得没错。”说着屈指一弹,就要结果孩童性命,却见他鼓着亮晶晶的双眼看着自己,和儿时的玩伴一副模样,心里不禁咯噔,就这略微犹豫,察觉门内来人,只好作罢。 孩童哪知自己在黄泉路上走了个来回,兀自蹬蹬上前,就去拉那道士,叫道,“你陪我桑叶,你赔我桑叶” “永宁”就在此时,一个中年美妇迈步走出府门,手上牵着一个粉雕玉琢般的女童,嗔道,“永宁,大上午不好好念书,又做什么呢?” 再看被叫做永宁的孩童,就象老鼠见了猫一样,规规矩矩的走到美妇跟前,叫了声娘,低头不敢吭声,那粉雕玉琢的女娃娃则乖巧的替他拍去身上的尘土。 美妇笑笑,冲道士曲了曲膝,扭头对门童道,“有庆,去拿些吃的给这位先生。” “他是道士,可不是叫花子。”永宁接嘴道,“娘,你看他,白白净净的,衣衫又干净,哪里象个要饭的?再说,叫花子要是肯起早,还用要饭么?” “噢”美妇听永宁一说,只见眼前这人虽是青涩,却说不出的洒脱出尘,身穿破旧粗布长袍,月白中衣,头顶随意挽髻,腰间松松垮垮的挂着一根细长桃枝,桃枝枯黑,已无生机,顶端上却又冒了几个嫩芽,歉然笑道,“冒犯道长了,可别见怪只当是有人饿了,却找不到由头开口,才到门外故意喧哗对了,还没请教道长尊号,在何处修行?”她言语小心,只说有人饿了,却不忍将“叫花子”三字说出口来。 “贫道王富贵,行脚至此,见贵府门外栽桑,犯了风水大忌,若不说破,总是不忍,打扰夫人了。”年轻道士说道,“‘桑’与‘丧’近,乃不祥之树,夫人大贵之人,还是避讳的好。” “你骗人”永宁还是管不住嘴,甩开妹妹胆怯怯拉扯他衣角的手,虎愣愣的叫道,“我看书上写着,道士都叫‘玉玑子’,‘无为子’哪有叫王富贵的?” 道士讪然道,“贱号虽然不雅,却是先师自小便叫着的,贫道也是无法。” “那你说桑树怎么就是不详之树了?”永宁振振道,“桑叶可以喂蚕,桑木可以打弓,桑葚可以酿酒,树皮树根可以入药,一棵桑活一家人,怎么就不详了?” 这些道理他听娘说过,加上口齿伶俐,言辞凿凿,直问得王富贵红了脸,呐呐无言。美妇也不阻拦,此时方才开口道,“小孩无理,道长勿怪,积善之家自有余庆,一切福田不离方寸,要是在老家啊,这样高大的桑树真是能活一家人的。” 小道士这些话都是师傅交代过的,却没想到被小小孩童驳斥得无言以答,更是难堪,蹲身问那孩童,“你叫什么名字,很有学问啊。” “我叫叶永宁,字轻疵。”孩童抬起头,指了指身边女孩,说道,“这是我妹妹,叶永静,见我有字,也求爹要了个,叫颦眉。”这些话爹爹每日都要他背诵一次,说来顺口得很。 “哦,轻疵颦眉”王富贵沉吟着站起身,“夫人,贫道和公子甚是有缘,想和他好好说说话,不知” 美妇随和,点点头,嘱咐孩童,“道长有话问你,好好回答,听见了吗?去吧。” “孩儿知道。”孩童答应了,跟着道士走向一边。却听一个老迈声音说道,“永宁别去。” 只见一个壮实老人走出门来,冷然道,“玉璧微瑕,怿妧颦眉,孩子身上有些异处,也是天生而就,非人力能改,道长方外之人,就没有一丝恻隐之心?”说话时身形一闪,将叶永宁拉回身后,自己挡在一家三口之前,和道士相对而立。 他双臂一振,平地突然刮起风来,吹得桑树哗哗作响,将身后三人阻挡在风墙之外,老人花白胡须根根竖起,布袍陡然鼓起,长袖衣摆刺刺有声,利剑般直刺道士。 那道士微笑一揖,长袍波澜不惊,连头发也是纹丝不动,挂在腰间那根桃枝却悄然冒出了几片树叶,随着风势来回摆动,老人的长袖便如遇到极大的阻力,软绵绵的垂了下去。 “老丈所言极是,这孩子天生异秉,向善苍生之福,为恶众生之苦,但说非人力能改却也未必,贫道教他些心法口诀,权作铺路,之后的造化就看天意吧。” 老人又惊有喜,“老仆代叶大人和夫人多谢道长。”说罢转身对永宁眨了眨眼,永宁会意,蹦蹦跳跳的跟着道士去了一边。 道士背对众人念诵心法,永宁东瞄西看,时而点头,时而摇头,小脸茫然,小嘴嗫嚅,不漏就错,就是背不通顺。 道士心里也是抑塞,心想这娃娃明明聪慧,刚刚还说得自己还不了嘴,怎么却记不住几句口诀,想是自己教导无方,临走还宽慰道,“小孩子玩心重,一时无法领会也是平常,贫道改日再来。” 道士一走,永宁便说道,“忠伯,才几十个字,宁儿早就记得了,我们为什么要骗小道士?” 忠伯一把举起孩童,哈哈笑道,“公子哎,你的福报来了,这小道士有些名堂,好好跟着他学,你一下记住了,他以后就不来了,你找谁去问里面的道理?” 永宁哪管什么福报口诀,一看洒落在地上的桑叶气就不打一出来,冲着门童一阵乱嚷,“有庆,叫你看个人都看不住,现在桑叶全弄脏了,罚你洗净晒干,我还要喂蚕制丝给永静做新衣裳呢。” 美妇笑吟吟问,“只给妹子做,就不给娘做了?” 永宁道,“蚕儿还小,吐不了那么多丝,只够给妹子做的。” 女娃娃拉着永宁的手,咯咯问,“哥哥,你的蚕儿会吐红色的丝吗?我要穿红衣服。” 永宁挠挠头,“我哪知道你问娘去。”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章 小道士患得患失的行走在平整的街道上,心里既懊恼又自责,师傅临终交代得很清楚,此子不除天下难宁,但事到临头,他却把为民除魔变成了下山传道,实在是有负师傅教诲。 “师傅,这也不怪徒儿,你说桑乃不详之树,可人家却要养活一家人,您就算在场也无从辩驳吧?这家人母慈子孝,兄妹友爱,连小小门童也是斯文有礼,就算是您也下不了手吧?” 小道士下山前也想过,杀人肯定不难,一举手,一投足,甚至一念,那个七八岁的娃娃便即烟消云散,但真正到了动手之时,心里那道坎却是不好迈的。 “师傅,徒儿把‘仙魔参同契’传了给他,成仙还是成魔全凭天意,您说过,邪不压正,想来魔也是斗不过仙的,他若是真成了魔,咱们再除他不迟。” 这样一想,小道士也就少了愧疚,心安理得的迈开大步,却迎上了一张油乎乎的脸。 “客官可是吃饭?”油乎乎的脸退了一步,接着笑呵呵的拉他,“一壶凤京醇,半斤牛肉,再来三样小菜,怎么样?” 小道士没甚主见,原本是想凑合吃碗面的,嘴上却应道,“好,就来一壶酒,半斤牛肉,三样小菜。” “好叻,客官里面请。”油乎乎的脸躬身延客,转身飞奔进店,“楼下一位,一壶酒,半斤牛肉,三碟小菜。” 小道士迈步进门,鼻端突然钻进了一股香气,慌忙避让,又撞上了两团软绵绵的物事,急忙侧身让路。 “不会看路啊?赶着投胎呢?”来人刚刚骂了个开端,就看见了一脸窘相的小道士,声调随之一变,“哟,好俊俏的小相公,怎么没见过呀?” 小道士是不管对错先要道歉的人,此番见对方身穿浅绿薄衫,领口露出白生生的一截颈项,春水般的眸子斜瞥着自己,几缕蓬松秀发飘在白玉般的脸上,似笑又非笑,一时间竟然忘了开口,半响才红着脸道,“贫道不及看道,冒犯姑娘了。” “贫道?姑娘?”女子一愣,咯咯直笑,提在手中的食盒随着身子也轻轻颤动起来,腰肢柳条般一摆,转身走出几步,突然回头,叫道,“姑娘叫艳阳天,就在前面翠玉轩,记得来找我哟。” 小道士躬身相送,长着油乎乎脸的小二在他身边吞了口唾液,说道,“客官,饭菜备齐了,进去吧?” 小道士噢了一声,又看了一眼正消失在巷尾的那个背影,心里突突乱跳,抬眼看到屋檐黑底金字招牌上写着“百年老店汉风酒家”,又没来由的怨,这才昌顺九年,何来百年老店? 他的魂似乎跟着那个背影走了,这顿饭再没滋味,一杯凤京醇端起又放下,放下又端起,怎么也递不到嘴边。 足足吃了一个时辰,隔桌一个年轻人见他放下了碗筷,方才走来,恭敬一礼,道,“在下何如璋,在凌云观伺候赤阳真人起居,道长若是吃好了,就随在下进宫吧,皇上在雁回苑召见道长。” 雁回苑地处皇城南端,占地不过百亩,青砖瓦房,碎石芭蕉,枯井垂柳,和普通农家小院并无二致。 门前不见侍卫,只有太监梁芳躬身相候,见何如璋带着一个年轻后生前来,也不惊讶,留下了何如璋,让小道士一个人入内。 小道士转过青石影墙,走过简朴卧房,穿过百步竹廊,便看见了闭目卧榻的昌顺帝。 他没想到正值壮年以武立国的洛天远已是如此老迈,午后的暖阳穿过柳枝照在他的脸上,却没有为他增添一丝血色,反而显得更加苍白,映衬着他漆黑浓眉和粗短胡须,仿若蛰伏于地的巨兽,胸口不见呼吸起伏,腮帮却不住鼓动轻颤,一股王霸之气扑面而来。 小道士似乎不查有异,迈步继续前行,突听霹雳般的一声大喝,一只盆大的拳头闪电般击来,接着连环三拳,一拳重似一拳,一拳狠似一拳,拳拳不离要害,小院里飞沙走石,直如天崩地裂一般。 小道士长袍鼓荡,脚不离地向后滑出一丈开外,桃枝嗤嗤绽开一朵白花,手结阴阳横拦于胸,口吐咒语,如钟鸣,似萧吹,如丝如缕,几不可闻,却袅袅不散,那双流星般的拳头便如遇到巨大阻力般,再难寸进。 “车英退下。”随着一声轻斥,那双拳头倏忽消失,连同人也不知所踪。昌顺帝斜支身躯,眯眼睥睨。 “小道见过陛下。”小道士不卑不亢,不称万岁,也不跪拜,只是浅浅一躬,便垂手而立。 昌顺帝曼声问道,“你去过靖国侯府了?” “回陛下话,是。” “你还要去奕王府?” “回陛下话,是。” 昌顺帝皱了皱眉,重又闭上双眼,不再说话,有气无力的摆了摆手。 “小道告退,月圆之夜小道再来向陛下请安。”小道士不再多言,转身就走。 昌顺帝腮帮再度鼓起,一条黑影幽灵般出现在他面前,双手抱拳,躬身而立。 “车英,你去趟奕王府”他沉吟片刻,重又躺下,“算了,北雁当有因对之策。” 被叫做车英的人瘦削高挑,双肩一边高一边低,右脚明显短于左脚,若非亲见,难以想象他就是那对拳头的主人。闻言眉头轻颤,旋即默然。 小道士随着何如璋去了凌云观,是建在狼山南麓的一座别致庭院,山路用青石铺就,沿途绿荫婆娑,飞瀑缈缈,恍若人间仙境,这般人工修葺而成的美景,比之天然去雕琢的小王山鹤鸣峰不知好上几何。 何如璋取出一根粗长树枝递给小道士,说了句:赤阳真人问你,菩萨何为低眉?金刚何为怒目?便不再多言,去东屋烹茶做饭去了。 树枝漆黑,在外人看来毫无出奇之处,但小道士却知道,此杖唤作“雷霆”,乃天子赐名,是鹤鸣峰世代传承的法器,有它在手,便意味着自己已经成了鹤鸣峰掌教。 而自己随身携带的法器名叫“雨露”,两相对应,取“雷霆雨露具是天恩”之意,包含了鹤鸣峰一脉对天道的敬畏和孜孜求索。 他临崖端详良久,郑重挂在左侧腰间,闭目冥思,尝试着和“雷霆”沟通,张嘴却念出了“艳阳天”三字。 奕王府也在狼山脚下,和雁回苑遥遥相望,以一条清幽小径和皇城相连,小径两旁密不透风的种满了柏树,绿得发黑,绿得瘆人,遥看前方,只余一线亮光和天相连。 空中,悬停着赤阳真人十年前结下的青玄印,飘飘荡荡,宛如一片巨大的乌云夹杂着丝丝雷光,将偌大王府笼罩在阴影之中。 小径长约十里,小道士也不着急,踏青般缓缓而行,潜伏在树林中的黑甲侍卫便悄无声息的跟着他的脚步向奕王府慢慢前移。 过了半个时辰,小道士到了王府门外,朗声叫道: “赤阳真人座下弟子王富贵拜见端妃,拜见奕王殿下!”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章 不多时,门分左右,四名青衣侍女鱼贯而出,当中一个白衣女子,手牵十岁左右的瘦弱孩童,袅袅行至小道士身前,颔首道,“顾北燕见过道长。” 小道士负阴抱阳,郑重抱拳,道,“端妃娘娘安好,奕王殿下安好。” 端妃见小道士容貌青涩,略感诧异,“令师赤阳真人道法高深,十年来对贱妾母子照拂有加,今羽化升天,令人不胜唏嘘,小真人宝象庄严,更胜故人,令师泉下有知,当足慰平生了。”她将瘦弱男孩往前一推,说道,“这是我儿洛奕,快见过道长。” 那男孩眉目清秀,一张脸却灰白透明,一眼便能清楚看见淡淡青筋,闻言竟是双膝一弯,就要下跪,朗声说道,“洛奕拜见道长,谢过赤阳真人和道长活命之恩。” 洛奕是大炎国皇长子,身份尊贵,小道士不便受他大礼,急忙搀起,道,“小道不过是鹤鸣峰一名火居道人,蒙先师不弃,授以浅薄之术,哪敢受殿下大礼,快快请起。” 他双手这么一搭,便大致知道洛奕体弱,如果不是端妃以真气相续,小命早已不保,知道师傅所言不虚,这个皇长子确已身染魔息,恐怕不久人世。 再看那端妃顾北燕,一袭白衫无风而动,宛若空谷幽兰,容貌固然倾城绝色,脸上却也带着死灰之色,倒象在田地里耕种忙碌的农妇,耗尽了精力,汗水已经干透,容颜却是憔悴。 在未下山之前,小道士便从师傅赤阳真人口中不止一次听说过白衣顾北燕:飞云宗两百年一见的剑灵,集碧海道三山两河气运于一身的传奇女子,年方十八已一步踏入涅槃境,本是当今最有希望步入仙途的绝世天才,却在十九岁入世,跟随昌顺帝高举义旗,三年后杀入皇城凤京,母仪天下。 而后,顾北燕身怀六甲,腹中胎儿为邪魔所侵,孕育魔胎两年,一朝分娩,皇宫发出一声震天嘶鸣,黑云缭绕,天地变色,狼山树叶一夜落尽,河水断流,一时间朝野哗然,人心惶惶。 自此,端妃音讯全无,人人都以为那个惊采绝艳的白衣已经离世,不料竟是被昌顺帝圈禁于此,又命赤阳真人以青玄印镇压,阻止魔焰蔓延。 那颗注定要结出恶果的坏种子早该死了。赤阳真人曾经断言,大皇子洛奕阳寿不会超过三年,但他却不曾想,白衣以一身玄功与魔性相抗和鹤鸣峰传承千年的青玄印相抗,竟然不惜性命,以真气续命,将洛奕的性命生生延长了七年。 赤阳真人算定自己不久人世,曾想结果洛奕性命,为大炎国永绝后患,不知是心有不忍还是力有不及,临终却是一声长叹,“世间大爱,莫过于此,为人母者,天下都是一般。” 他紧紧握着小道士的手,神光涣散,似有未尽之事。小道士自幼便跟顺赤阳真人,自然知道师傅的心事,他是要小道士替他了结这位大炎国皇位的继承人。 小道士对飞云宗的绝世天才怀有莫大敬畏,几乎不敢直视,双眼却有意无意扫过她空荡荡的腰畔,顾北燕轻轻抚摸着大皇子焦黄稀疏的头发,淡淡说道,“妾身已经十年没有摸过剑了,小儿洛奕这条性命原本就是赤阳真人和鹤鸣峰救的,道长什么时候要,只管拿去便是,妾身绝无二话可说。” 她抬手将垂在眼前的几缕乱发捋到脑后,黛眉微扬,问道,“不过,妾身有一事不解,还请道长开解,到底何为善,何为恶?何为魔道?何为正道?小儿自小为世人不容,连亲生父亲也没看过他一眼,但未曾做过一件违背天地良心的事情?为何却要受此苦难,日日受青玄印折磨?” 小道士心敏口拙,没有辩才,连七八岁的娃娃叶永宁都说不过,哪里说得过白衣顾北燕,况且,师傅不也没说出口吗,他便只当没这么回事,是徒儿愚笨,不解师傅之意,可不是违抗师命。 “小道初到凤京,是来看望端妃和奕王殿下的,并无他意。” 端妃道,“小儿已经不久于人世,便请道长撤去青玄印,让他安心去吧。” 小道士摇头道,“青玄印乃先师施法结成,小道纵然有心,力却未逮,请娘娘见谅。” 他抬头看了看巨石般镇压在奕王府上空的青玄印,拱手走了,来时堂堂皇皇,去时五心不定,不忍再看青玄印下苟延残喘的母子二人。 顾北燕目送他背影远去,牵着洛奕入府,洛奕仰面问道,“娘,小道士不杀我了?” 顾北燕笑笑,嘴角带着丝骄傲和不屑,道,“只要有娘在,就没人杀得了你,奕儿记住,以后你要杀什么人,宁可杀错了,也不要听他罗嗦。” 小道士回想两日来的作为,心里不免沮丧,那个魔血仙骨的叶永宁是辩不过人家,这个已入魔道的大皇子洛奕又不忍下手,这已是两番违背师命了。 所幸青玄印蕴藏师傅百年修为,内含天地乾坤,要阻止邪魔蔓延当是绰绰有余,大皇子命苦,也活不了多久,何必再造杀孽。 至于叶永宁,虽则天赋异秉,可家教甚严,身边都是贤良之人,就那么容易步入魔道?如果真是如此,那正道也就不是正道了。 想到这里,小道士又觉欣然,不自不觉便走到了汉风酒家,驻足之下,两眼投向了艳阳天背影消失的巷口,转念觉得这样实在有违鹤鸣峰除魔卫道的教规,急忙迈步向靖国侯府走去。 要说这个号称“双侯镇国”之一的靖国侯叶广泰也是奇怪,身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侯,府门却没个像样的侍卫,门口站着两个残疾,右边的断了左臂,左边的断了右臂,斜依府门,没半点侯府威仪。 而昨日里在树下放风的有庆,正和坐在台阶上的叶永宁玩呢。 “玩什么呢?”小道士凑到两颗小脑袋中间,隐隐竟然觉得在偌大凤京,就只有这个两个娃娃最是投机,说起话来也不会咬言嚼字,他自小在远离皇城的小王山长大,接触的都是山下淳朴农户,自己也和白纸清水没甚区别。 “不给你看。”永宁下意识挡住手上的小木盒子,抬头一看是小道士,便张开手,喜道,“小道士来了呀,看看我养的蚕儿。” “好呀。”小道士没半点出家人的样子,也蹲到地上,看那盒子里几只肥滚滚的蚕儿在嫩绿的桑叶上缓缓蠕动。接着想到自己是有正事的,便问道,“永宁,昨日里教你的口诀记住了吗?” “记住了。”永宁张嘴就来,“物象空中有,念动仙魔诀,神魔都拱手” “好了,好了。”小道士哪敢让他当着外人接着背诵下去,忙摇手说道,“记住就好,今天再教你几句,你只管记下来,可不得告诉别人?” “连有庆也不行?”永宁眨眨眼问。 “不行。” “忠伯也不行?” “不行。” “好,那我连永静和娘也不说。”永宁关上盒子,说道,“小道士,你走那么远路,肯定也渴了,咱们进去喝口水,你再慢慢教我吧。” “这个”小道士犹豫片刻,还是点头道,“也好。”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章 进了府门便是一个宽敞院坝,陈设简单,只见一个兵器架,一张四方木桌,一个圆形箭靶。永宁蹦蹦跳跳的在前面领路,有庆利索的去东屋沏了茶,知道永宁不让自己听他和小道士说话,便识趣的远远走开。 刚刚落座,便有丁丁冬冬琴声传来,曲调悦耳,技法却生涩,想是那个乖巧的永静在里屋抚琴。 小道士四下环顾,将目光落在兵器架上,问道,“永宁,你使的是什么兵器?” “我呀?我使剑。”永宁一听来了兴致,噔噔噔跑了过去了,随手拿起一把长剑,呼呼耍弄起来,一板一眼,法度森严,也是下过不少苦功的。 但在小道士眼里,这也只是战场厮杀的常用剑法,大开大合,气势惊人,却鲜有出奇制胜的妙招,而且不见内力蕴含,显然未经名师指点。 “使得不错,你跟谁学的?” “没人教我,我是看见兵营里有人耍过。”永宁将长剑放好,又抓起一把弓来,走到二十步开外,嘿的一声拉了个满月。 “你这气力可不小。”小道士有些吃惊,那弓用精铁制成,弦也不是寻常马鬃,而是野兽筋键,就算普通成年人要拉开也是不易,但看永宁却不怎么费劲。 “过些日子徐家哥哥要来,我得好好和他比比。”永宁手指一松,羽箭飞出,嗖的一声正中靶心,“有庆,你看我能赢吗?” “能。”有庆毫不犹豫的叫道,“公子比前年可强多了,一定能赢。” 这时,永静打里屋走来,也不和哥哥说话,径直去了府门,门外恰好一马行来,永静欢声叫道,“爹爹回来了。”原来是靖国侯叶广泰从司徒府衙议事回家来了。 叶广泰飞身下马,将缰绳交给牵马的干瘪老头,摸了摸永宁的头,牵着她的手俯身问道,“今天跟娘学什么了?” 永静仰头看着爹爹,道,“学弹琴呢。” “哥哥呢?”叶广泰又问。 “哥哥在练射箭,说是要和徐家哥哥好好比比。” “那你瞧哥哥能赢吗?”叶广泰笑呵呵的问道。 “能赢。”永静对永宁也是信心满满,“哥哥能开五十斤弓了,一定能赢。” 两人进了府门,小道士感知来人,早已起身侯在那里,叶广泰倒是一愣,随即微笑道,“这位想必就是鹤鸣峰的小真人了?” 这位号称“大炎国之魂”的靖国侯温文如玉,高硕身形,形貌清雅,说话时嘴角带笑,眉宇挟威,一看就是外圆内方之人,他知道儿子天生异秉,自然也听忠伯说了小道士昨日里是来杀自己儿子的,却丝毫不形于色,看此时的举止,便如长者招呼着自己的晚辈一样。 小道士躬身道,“小道见过叶大人。” “小真人请坐。”叶广泰颔首回礼,道,“听忠伯说,小真人对犬子有传道解惑之恩,老夫这里多谢了,犬子顽劣,连忠伯都不敢教他,小真人可要费心了。” 小道士道,“不过是些鹤鸣峰强身之术,令郎天资聪慧,日后自有名师指点,小道不过只是抛砖引玉。”他昨日和忠伯交过手,知道他修为不浅,已至炼狱境, 以永宁的天分来说,确实不算良师,想他是怕误了孩子,便没教他什么东西。 叶广泰笑道,“小真人客气了,鹤鸣峰身担护国之责,宁儿能得小真人教诲,那是天大的福分,岂止强身之术那么简单?” 说话间,府外突然风风火火冲进一个人来,形貌方正,手里也牵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孩童,既未通报,也不行礼,直愣愣便直呼其名,“叶广泰,我的奏章你呈给皇上了吗?怎么不见回音?” 叶广泰见是御史大夫陈墨寒,虽然身在自己府邸,还是不禁往门口扫了一眼,方才微微躬身笑道,“陈大人,这是下官府上,公事还是到了朝堂再议如何?” “什么公事私事,你当老夫想来你这个破地方?是陈某的孙子想来找他弟弟妹妹玩儿,难道老夫不让?”那人将手上牵着的孩童推给永宁,说道,“耀祖,玩儿去吧,饿了叫他们给你弄吃的,渴了叫他们给水喝,爷爷去办正事了。” 叶广泰苦笑道,“小真人,这下可要失陪了,下官叫下人备上几样小菜,再叫忠伯作陪,你们好好喝上几杯。” 小道士道,“叶大人请便。” 就这点功夫,那陈墨寒已是不耐,抓住叶广泰的手就往里院走,“走吧,走吧,罗嗦个什么?” 三个娃娃常在一起玩耍,一见之下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把小道士凉在一边。叫做耀祖的孩童和永静更加亲近,身上带着准备了很久的东西,说道,“永静妹子,你瞧我给你带了什么?是蜀州产的丝线,送给你做琴弦吧,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找到的。” 永静涵养甚好,大大方方的道谢收下,永宁却撇拉着嘴说道,“这有什么稀奇的,就喜欢拿些小玩意讨我妹子欢心。” 耀祖反驳道,“琴乃正乐,乃君子之器,怎么能说是小玩意呢?” 永宁哼道,“什么正乐歪乐,我就不喜欢,我宁肯练上半天剑也不愿抚上一刻琴,小道士,别理他们,咱们说咱们的。” 小道士也学过琴的,也是不喜欢,但师傅却说琴能清心,琴能正德,他便有事没事去在小王山桃林里练,后来桃林不在了,琴也就荒废了。 “桃林怎么会不在呢?”永宁眨眼问。 “这个”小道士迟疑了一下,觉得还是有必要说给他听,“十年前,昌顺帝带兵进入凤京,魔道气盛,皇城里瘟疾蔓延,我师傅赤阳真人下山除魔,拼尽了鹤鸣峰历代修炼千年的万亩桃林,方才保住了清平世界。” “噢”永宁似懂非懂的问,“那你说说,什么是魔道?” “这个嘛”小道士也说不清楚,便照着师傅原话告诉他,“咱们是人,便当行人道,什么是人道呢?工匠做工,农户耕地,皇帝爱民,臣子忠君,这些都是人道,若要是违背人伦,逆天行事,那就是魔道了。” 永宁小声嘟囔道,“那洛奕哥哥也不算是魔道啊!”随即大声说道,“这个我知道,爹爹常常教诲,‘人之初,性本善,苟不教,性乃迁’,人只要守住本性,便是守住了人道。” “说得对!”小道士喜形于色,深感自己昨日的决定是明智的,只要永宁能够守住本性,不堕于魔道,那自己便是手不沾血的尽了鹤鸣峰除魔卫道的本分。 接下来,他又传了几句口诀,永宁跟他说了几句话,便当他是朋友了,就不再相欺,撇嘴道,“你干脆全部告诉我算了,一次才几句,你也不嫌麻烦?” 小道士摇头道,“你可别小瞧了几句口诀,要牢牢记在心里,久而久之自然融会贯通,现在都说了给你,你也是不懂,反而害了你。” 永宁问道,“就背口诀,你就不教教我别的?” “你天生神力,悟性也好,我可不敢随便教你,慢慢来,别急”小道士想了想,觉得不拿点东西出来确实也说不过去,便道,“我可以先教你玄阳功,是鹤鸣峰入门心法,你愿意学吗?” 永宁不情愿问道,“就没厉害一点的吗?” 小道士道,“你只要练好了,这个就很厉害。”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章 外面的小道士和三个娃娃相谈甚欢,内院书房里的陈墨寒却皱眉瞪视着叶广泰,突然将茶杯放在桌案上,道,“这么说,我的奏疏你根本没呈给皇上?” 叶广泰从梨花木座椅上缓缓站起,沉声道,“陈大人,你这道奏疏我不会呈给皇上,起码现在不会,先放上一年吧,若是一年后你仍执意上书,再来找我。” “你”陈墨寒一口气堵在胸口,半响才缓过气来,“皇上三年不上朝,这三年来,安国侯段舞阳以开采盐铁为名,大举兼并土地,轻则以十石稻米作价一亩,重则直接纵马踏苗,自皇城往西三千里,本是富庶之地,如今却已民不聊生,饿殍满地,长此下去,必将激起民变,叶大人堂堂靖国侯,大炎国的大司徒,难道就真的看得下去?” 叶广泰道,“你说的都是实情,可眼下皇上圣躬欠安,转眼又是十五,在这个时候,我们就不要惊扰圣驾了,再放一放吧。” “再放一放?”陈墨寒嘿嘿冷笑道,“叶大人说得好轻松啊!眼下正是青苗下田之时,百姓没了田地,到了年底自然颗粒无收,你叫他们喝风去?下官有一事不明,皇上究竟得了什么病?太医院人才济济,难道就无一人看得?却叫鹤鸣峰的道士装神弄鬼,玩弄于掌骨之间,置政事于不顾,若是传出去,岂不寒了天下臣民之心?长此以往,大炎国必将重蹈前朝覆辙。” “慎言!慎言!”叶广泰喝道,“事有从权,也有从轻,当务之急是看好皇上的病,别的事情先放一放,青州,甘州两地是安国侯属地,他在自己的属地干什么,原本也无需旁人置喙,安国侯身为大司马,总领天下兵马,牵一发而动全身,眼下还不是弹劾他的时候,你我都将心放在肚子里,等待圣意吧。” 陈墨寒道,“巴州,蜀州两地也是你靖国侯的属地,据下官所知,这几年却轻徭薄赋,休养生息,百姓无不安居乐业,原来你靖国侯爱惜的是自己的羽毛,哪里还顾得上天下苍生的死活!” “天下初定,百废待兴,路要一步一步走,饭要一口一口吃。”叶广泰喟道,“就再苦一苦甘州,凉州的百姓吧。” 陈墨寒豁然起身往外就走,大声道,“你叶大人看得下去,我陈墨寒可看不下去,明日我便进宫面圣!” “陈大人陈大人”叶光泰急忙向外追去,陈墨寒性子急,步子也大,转眼已奔至外院,横眉毛绿眼睛得瞪了小道士一眼,拉住孙子的手,“耀祖,我们走,这里脏!不是咱爷孙呆的地方。” 叶广泰紧追到府门,眼睁睁的看着陈墨寒上了轿子,消失在巷尾。 小道士被他瞪得一愣,自然也呆不下去,告歉去了。一直在暗处盯着他的忠伯此时方才出来,向叶广泰报喜,鹤鸣峰一脉传承千年,收徒极为严苛,永宁被小道士授以入门心法,这自然是天大的喜事。 叶广泰则是喜忧参半,鹤鸣峰以护国之名,在大炎国享有生杀大权,别说是永宁,就算是皇长子洛奕此时还被镇压在青玄印下,眼下小道士既然以鹤鸣峰心法相授,永宁不仅性命无忧,还真正得到了名师指点。然则那陈墨寒身为言官,中直刚烈,他要是真的进宫闹了起来,可是震动朝野的大事。 可眼下却没有因对之策,“大炎律”是他自己总领起草颁发的,上面可没有禁止官员上疏的权利。 月圆之夜转眼便要到了,小道士不敢大意,每天在凌云观修行打坐,之余便是整理师傅留下的典籍文章,但其中不仅没有只言片语谈及昌顺帝的病情,就连赤阳真人随身携带的那本“仙魔参同契”也不见了踪影。 “仙魔参同契”博大玄奥,历代师尊有言,此经固本养性,内含长生之道,若是修炼得法,自然事倍功半,若是走了邪路,也是万劫不复。 小道士却不以为然,江湖上宗派林立,谁家又没个长生秘籍,但千百年来,又有谁真正步入长生,踏入仙途?就当今世上而言,修炼到涅槃境的已是屈指可数,要再到羽化境,得经历十二小劫,三个大劫,谈何容易? 所以,小道士看中的是“仙魔参同契”里固本养性的功效,这才毫不犹豫的传给了永宁,要说永生,痴人说梦而已。 想来赤阳真人也是有个长生梦的,所以才随时带着“仙魔参同契”仔细揣摩,但现在这本经书却不见了?莫不是师傅知道小道士早已熟记于心,才在临终之时将之销毁? 小道士干脆不去想他,也懒得问伺候了师傅几年的何如璋。 就在这天,宫里突然来了个小太监,太监是男人,却少了男人最为要紧的东西,所以就难免有些女儿态。这个小太监犹是如此,瓜子脸,双眼皮,眉清目秀,本就白净的脸上再抹上些粉,真真是要命。 小道士印象最深的是他那双游移不定的眼睛,似乎没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又时刻都留意着你,偶露光芒,叫人心生寒意。 小太监叫逢春,自称小春子,是带着圣旨来的,想来是有人交代过,见小道士不跪,也不勉强,只瞥了眼伏地接旨的何如璋,扯着公鸭嗓念诵完毕,便忙着给小道士见礼。 “天恩浩荡啊!”小春子不大,年齿还小小道士两岁,却已在壁垒森严的内宫浮沉多年,欺下媚上看人脸色原是拿手好戏,“小春子在宫里多年,可没见主子对谁这么上过心,国师初来乍到,住得还习惯吧?” “还好。”圣旨里除了称颂鹤鸣峰忠君体国,便是召小道士入宫,小道士随和,不挑不拣,叫小春子先行一步,自己进了些何如璋准备的饭菜,这才不慌不忙的下山。 何如璋不知道避着什么讳,从不和小道士同桌,小道士劝了几次,也就罢了,今日里听见小春子叫自己国师,方才明白鹤鸣峰一脉在大炎国还真是架海紫金梁。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章 小春子何等机敏,他知道小道士进了皇宫肯定摸不着方向,便在宫门外候着。小道士果然看花了眼,金碧辉煌,红墙碧瓦自不必说,单是走不到尽头的长廊和连绵不绝的宫殿就已目不暇接,沿途姹紫嫣红的宫女和阿谀奉承的太监们更让小道士瞠目结舌。 出宫传旨是个美差,那些干苦役的太监们以此看出小春子得势,百般讨好,一口一个公公叫着,小春子仍然弯着腰,头却不自觉的昂了起来,就像是走在鸡群前的一只鹅。 等到了武英殿外,小春子又换了副嘴脸,躬身碎步跑到殿门外一个身穿红衣的胖太监面前,恭敬道,“小春子回宫复旨,请刘公公通报一声”,胖太监眯缝着眼睛瞅他一眼,扯起嗓子呼道,“鹤鸣峰国师觐见皇上”,他这一喊,里面顿时渐次响起“鹤鸣峰国师觐见皇上”的声音来,由近及远,直传到大殿深处。 小道士进了殿,那声音仍在回荡,眼前却被一张张巨大的绸纱遮挡着,红的,绿的,紫的,黑的,五颜六色,层层叠叠,在空旷的大殿里摇曳摆动,叫人看不出宫殿之大,只觉是进了一个薄雾缭绕的树林。 叫了那一声后,那些太监便战战兢兢埋头跪在冷硬的青石地面上,等着有人传唤方才敢挪动身子。 一声咳嗽,将小道士的目光引向了大殿角落,薄纱笼罩之中,一道黑影被一束穿过殿顶的亮光投射在墙上,仿佛他不是威仪天下的君王,而是梭巡在领地的雄狮。 身侧的小春子哆嗦一下,匍匐在地,颤抖道,“小春子复旨,鹤鸣峰国师奉诏进宫,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嗯”仿佛是一声呻吟,昌顺帝动了动身躯,小春子急忙上前,挂好绸纱,后退几步垂首伺立。就在这时,昌顺帝睁开眼来,射出两道微红的目光,小道士一惊,直觉这道目光很是熟悉,一时却想不起在什么地方见过。 “赐座,看茶。”昌顺帝手指动了动,小春子飞快的退出,马上就有两个太监端了锈礅和香茶过来。 “不用伺候了。”昌顺帝屏退奴婢,从软塌上支起身子,目光在小道士身上一扫,停在那柄名叫“雷霆”的法杖上,“好啊,雷霆雨露均在你手,联这天下鹤鸣峰什么时候拿去?” 小道士不解人情,不通世故,听了皇帝这句任何人都要伏地告罪的话,却只躬躬身,便在绣礅上坐了,“这是先师遗物,小道不敢大意,随时都要带在身边的。” “那你师傅可给你说过联的病情?”昌顺帝哼了一声,饶有兴味的看着小道士,想在他那张简单干净的脸上找出些什么来。 小道士摇摇头,“先师只说见到皇上自然知道。” “哦”昌顺帝问道,“那你倒是说说看,联得的是什么病?” 小道士正要接话,殿外突然传来喧哗声,小道士耳聪目明,隐约听见一个苍老的声音不停在叫,“臣陈墨寒求见皇上” “何人喧哗?”昌顺帝甫一开口,守在门口那个被小春子叫做刘公公的胖太监已经火急火燎的跑了进来,人还未到,便跪到了地上,他来势甚急,几乎是跪着滑到了昌顺帝身前,“禀主子,是言官陈墨寒,带着一个太医,说是来给主子看病,在殿外磕头,奴婢劝不走他。” “劝不走?他怎么知道联在武英殿?”昌顺帝双眼倏忽睁大,这次小道士看得真切,他的双眼布满了血丝,好像被烧红的蜘蛛网,密密麻麻的布满了眼球。 “他要磕头,就叫他在联的面前来磕。”昌顺帝双眼看向殿顶,口气阴冷。 刘公公颤抖着退出大殿,已经从主子口中听出了责备之意,脑子一转,迅速将目标锁定了刚刚出宫宣旨的小春子。 不多时,两人便跪到了小道士身前十步开外,一个是他在靖国侯府见过的陈墨寒,手捧奏疏,头颅深垂。另一形貌清瘦,留着稀疏胡须,像个古板学究,看不出实际年纪。 “好啊。”昌顺帝阴鸷的目光扫过小道士,“联的忠臣来了” 陈墨寒将奏疏举过头顶,“臣惊扰圣驾,罪该万死。” 昌顺帝冷哼道,“是联疏于朝政,致使国乱民困,该死的哪里是你,应该是联!” “罪臣不敢!”陈墨寒浑身一震,以头磕地,连声道,“罪臣不敢,罪臣不敢。”昌顺帝俯了俯身,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陈墨寒便一下一下的磕头,每一下都是咚的一声,空旷的大殿里就像响起了沉闷的鼓声,每一声都磕在小道士的心口,他看着陈墨寒的额头渗出血水,皮肉绽开,染红了青石地板,手指不由得慢慢抓紧,直至手掌被指甲刺破,鲜血哒哒滴落,仿佛磕头的人不是陈墨寒,而是他自己。 而此时的昌顺帝却冷冷的看着小道士,一声一声的数着数,“一,二,三” 等数到二十三之时,小道士再也忍受不住,从绣墩上跃起,冲昌顺帝连连磕头,“请皇上饶了他,请皇上饶了他。” 昌顺帝嘴角动了动,曼声道,“罢了,你起来吧!” 小道士闻声慢慢站起,垂首站立,却再也不敢落座,陈墨寒只觉眼前金星乱闪,摇摇晃晃就要栽倒,旁边那人急忙一手扶住,一手打开随身带着的药箱,抓了把银针,手指连动,眨眼便插满了陈墨寒的头脸,这个动作甚是繁杂,那人却如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并无半分滞碍。 “陈墨寒”昌顺帝娓娓道,“你三代言官,父亲因进言被前朝成孤帝所杀,貌似大忠,实则大逆,常进犯上之言,扰乱朝纲,你可知道成孤帝为什么杀了你父亲,偏偏留下你吗?” 陈墨寒一愣,“罪臣不知。” “你有本上奏?”昌顺帝目光扫过小道士,小道士不由之主便走到陈墨寒身边,从他手上取了奏书,双手捧给昌顺帝,昌顺帝接过,随手扔在地上,从身侧拿起一册书卷,啪的一声扔到陈墨寒身边,“联这里也有一封奏书,同样大胆犯上,是青州府呈来的,你拿去好好瞧瞧。” “是,罪臣领命。”陈墨寒刚想跪退,却听昌顺帝叫道,“来人啊,将犯官陈墨寒押入大牢,静思反省,等候发落。” 那个幽灵般的车英应声而出,带着两个黑甲卫士,昌顺帝沉吟道,“着宫四,罗有田严加看管。”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章 车英领命而去,跟着陈墨寒入宫那个学究模样的御医顿时傻了言,愣愣的站了半响,见昌顺帝又躺回软塌,两眼怔怔的盯着殿顶,便壮着胆子道,“皇上若无他事,微臣告退。” 昌顺帝道,“你是来做什么的?” 那人刚刚起身,闻言忙又跪倒,“小人是来给皇上诊病的。” 昌顺帝突然笑了,“五品的院使没来,六品的院判没来,连八品的御医也没来,你一个从九品的吏目倒来了。” 那人本是无名小吏,因太医院无人敢前来诊病,就被陈墨寒强拉了来,目地是为了揭穿鹤鸣峰妖道的真实嘴脸,他对自己的医术倒是自信,胆子也大,心想左右也就死个死,既然来了,总要看看皇上到底是得了什么病,便道,“小人今日轮值,陈大人来唤,小人心想皇上龙体事关天下,就壮着胆子来了。” “你叫葛根辛?”昌顺帝问道。 那人倒没想到皇上居然知道自己名字,有些吃惊,忙回话,“小人贱名,没想到皇上居然知道,皇恩如天,小人惶恐。” 昌顺帝笑笑,笑得凄然,“联德薄寡恩,僭居大位,不理朝政,置百姓于水火,天下人无不敢怒不敢言,何恩之有?” 葛根辛激动起来,声音也急切,“皇上在位九年,宽赦前朝官吏,施行仁政,轻徭薄赋,修养民生,普天之下百姓无不感念吾皇大恩。” “是吗?”昌顺帝道,“你本是前朝太医,医术尚可,九年前寡人兵临凤京,皇城里瘟疾蔓延,其时前朝官员无不逃离,是你施药救了皇宫里数以千人,你自己还娶了宫女秦氏为妻,联说的可对?” 葛根辛愈加惶恐,“皇上明察,下官蒙皇上开恩,不计前恶,如今仍在太医院任职。” 昌顺帝接着说道,“联曾下旨,前朝今朝官吏一律一视同仁,不分亲疏,你的上司却嫉你之能,媚上欺下,屡屡打压于你,故而你至今仍是九品吏目,你心中有怨,是也不是?” 葛根辛道,“小人医术浅薄,德不配位,就算九品已是僭居,并非上司打压所致。” “你倒厚道。”昌顺帝点头道,“九年来,你行医狼山以北,足迹遍布近百村落,活人无数,被百姓称为活神仙,可有此事?” 葛根辛忙道,“小人惶恐,瞒不过皇上天眼。” 小道士再实诚,听到这里心里也愤懑起来,心说你身为一国之君,听不进直言也还罢了,眼前这个吏目,一心为民,九年来走遍了狼山以北,不仅没有褒奖,现在明明受了委屈,你为什么就不能替他做主? 却听昌顺帝说道,“你既然来了,便给联瞧瞧吧,联也想看看,你这个活神仙到底有几分手段。” “是”葛根辛慢慢起身近前,昌顺帝撩起长袖,伸出手来,那只手隐隐泛着黑色,条条青筋浮现,白色的指骨透明般枝节毕现,皮肉已经有些腐烂,,正汩汩冒着脓水。 “小人”葛根辛脸色微变,从药箱里取了一块白布,搭在昌顺帝手上,说道,“小人冒犯天威,请皇上恕罪。” “无妨。”昌顺帝将手舒展,伸到葛根辛面前,神色带着揶揄,“请葛神仙瞧瞧,联可还有救?” 葛根辛颤抖着手搭脉,稀疏的眉毛渐渐皱起,那张原本就苍白的脸慢慢变红,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最后嘴角哆嗦,连身子也不由自主的抖动起来,突然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小人,小人才疏学浅,皇上的病,皇上的病,不是小人能,能瞧的。” “起来。”昌顺帝手腕一抖,那张白布便掉在地上,“联赦你无罪,你且说说,顺便让这位鹤鸣峰来的高人听听。” 葛根辛慢慢起身,看了看小道士,两眼茫然,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半响方才说道,“皇上目赤面红,脉阳濡弱,阴弦紧,乃是黄病无疑,小人这几年行医乡野,也见过不少,用大黄c黄芩c黄连c人参c桔梗c苍术c防风c滑石c香附c人中黄为末,神曲糊为丸,每服五c七十丸” 所谓“黄病”就是瘟疾,他终日沉浸医道,痴迷甚深,遇到疑难病症便忘了眼前之人乃是当今天子,浑然不查其中“人中黄”一味乃是人之粪便制成,因味大才加以甘草晾干制成,敢给皇上用这味药,已经犯了大忌,摇头晃脑说了半天,又缓缓摇头道,“这些都不难,狼山以北的百姓服了小人的药,大多已经痊愈,然则” “如何?”问话的是小道士,他所长者不是医术,师傅也不是叫他来给昌顺帝看病的,他要做的是除魔,昌顺帝已经染魔无疑,但究竟到了什么程度?他却看不出来,想是昌顺帝以自身修为强行压制,表面不一定能看出多少端倪来。 “然则小人观皇上脉相,竟然有两处心脉跳动,这这小人实在难解。”葛根辛又跪倒磕头,连声道,“请皇上恕罪,请皇上恕罪” 小道士闻言大惊,葛根辛说昌顺帝有两处心脉跳动,只能说明一点,昌顺帝不仅已经染魔,而且已经在体内孕育了魔婴。修炼正道,若是到了涅槃境,体内会生出元婴,如今世上屈指不到十人。所谓的魔婴,小道士却只在道家典籍上看到过,那人便是魔尊夜十方,但据记载,这魔尊同样没能躲过天劫,已经在三百年前消亡。 师傅临终将替君除魔的重任交到了自己手上,但这“魔婴”又岂是自己能应付的?小道士只觉得手脚冰凉,一颗心擂鼓般咚咚直跳,浸满冷汗的手紧紧握着“雨露”,那些被他熟记于心的符咒,经文,电光石火般涌向脑海,又碎石般飞逝而去。 “你去吧。”昌顺帝摆摆手,葛根辛叩首茫茫然退出大殿,一路脚步虚浮,深一脚浅一脚,仿佛是行走在泥泞之中。 昌顺帝重又躺回软榻,合上双眼,似乎沉沉睡去,两侧腮帮图图轻颤,不知道他在想着什么,小道则行尸走肉般呆立,仿佛置身梦魇。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章 武英殿里一片寂静,穿过台梁洒落的阳光仿佛沙漏,隐约发出沙沙声,将小道士的思绪带回了养育他二十年的小王山。 “富贵,你悟道了吗?”在浅黄叠翠的秋色中,疯老头从山坳跑了出来,嘶吼着问小道士,张着嘴盯他,疯疯癫癫的跑了。 据鹤鸣峰的师叔们说,小道士就是疯老头带到小王山来的,他以前可不疯,成天游荡在茂密桃林之中,五缕长髯,大袖飘飘,看起来比赤阳真人还小上不少。 小道士不管自己是怎么来的,偏偏问疯老头,为什么给自己取这么难听的名字? 疯老头瞅着天边一片懒洋洋的云彩,同样懒洋洋的说道,“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啊,你就知道了,什么行侠仗义,除魔卫道,都是狗屁,人这一辈子,就图个富贵二字。” 那时候小道士还小,对富贵二字没多少概念,(其实现在也没有),却隐隐想道:如果是为了富贵二字,你为什么把我带到山里来? 十年前,昌顺帝初登大宝,天下大乱,赤阳真人下山除魔,小王山桃林突然冒起青烟,足足烧了三天三夜,火光染红了整个天空,万亩桃林付之一炬,一根细长枯枝浴火而生,黑玉般烁烁生辉,那就是“雨露”,疯老头一把抓起,双手被烧得皮开肉绽。 其时老头已经眼神迷离,交到小道士手里时,莫名其妙的说道,“富贵啊,等你看遍世态炎凉,尝尽人情冷暖,离悟道就不远了。” 打那之后,老头就疯了,偷看张寡妇洗澡,抢王老三家干肉,在鹤鸣峰道观外大吵大闹,将终年不灭的丹炉踢下悬崖。 奇怪的是,张寡妇也只是扯了扯衣角,羞答答的翻了个白眼,王老三干脆把腊肉从屋檐取下递到他手里,更离谱的是鹤鸣峰那些小道士一见就害怕的师叔们,竟然屁都不敢放一个,每到过节,还要给疯老头沐浴更衣,由他在真武大殿胡闹。 就在小道士骑着鹤鸣峰唯一一头毛驴下山之时,疯老头神不知鬼不觉的冒了出来,猛的在驴屁股上一巴掌,惊得小毛驴仓皇疾跑,小道士回头之时,却见他在远处哈哈大笑。 “你悟道了吗?”小道士猛然惊醒,感觉一道目光正玩味的睥睨着自己。 那双充满血丝的眼中带着不屑,孤傲,威压,让小道士怵然不安,他现在知道了,就算是“雷霆”“雨露”俱已在手,对鹤鸣峰而言也不过是尺寸之柄,这双眼睛的主人才是真正的乾坤独断,生杀予夺的人。 如果说大炎国是一架奔驰的战车,昌顺帝洛天远就是持缰掌舵之人,靖国侯叶广泰不是,安国侯段舞阳也不是。 “没想到吧?联就是大炎国最大的‘魔’。”昌顺帝斜靠在软榻上,神色苍苍,苦笑道,“当年造反是为了一口饱饭,而今在联的治下,好多百姓还是饿着肚子,最该死的是联啊!” “坐吧。”昌顺帝摆摆手,小道士敬畏之心稍减,昌顺帝眯缝着双眼接着说道,“若不是令师赤阳真人,联十年前攻入凤京那个月圆之夜就已经死了,那晚的月色可真美啊” 昌顺帝看着那束透过绸纱轻柔洒落在他身上的阳光,娓娓说出一段秘辛。 成孤帝二十三年,腐朽的大成国轰然倒塌,推翻它的是来自殇州的三个异性兄弟——老大叶广泰,老二洛天远,老三段舞阳。 经过三年浴血厮杀,义军兵临凤京,三兄弟商定,先进城者为王。 其时,凤京皇城瘟疾横行,号称五万雄兵的大成守军已是纸糊的老虎,不堪一击,只有成国国公杨雄带着不足两成守军苦苦支撑。 老天向来两年旱,三年涝,五年一大灾,成孤帝沉迷丹术,三年不朝,大成国贪墨横行,十库九空,从蜀州元州运来赈灾的粮食在各级官吏手里一过,剩给灾民的就只有清汤寡水了。 饥饿逼反了灾民,凤京城里可不缺粮,直到三兄弟打到了皇城,狼山仓还有米面百万石,但人人都知瘟疾是从口而入,谁又敢吃呢? 可怜凤京城里十室九空,饿殍遍地,大街小巷都是死了无人掩埋的百姓,猫狗畜生不知死活,倒吃得肥头大耳,同样染上了瘟疾,皮翻肉绽,脓血遍身。 那是一个清辉徐洒,大地凝霜的夜晚,十万义军加上三个首领都在城外等待着大成国轰然倒塌的一刻,人人各怀心思,想率先进城,从此君临天下,光宗耀祖,又怕接下这个烂摊子,被后来者所趁。 就在这时,三弟段舞阳提着一坛酒找到大哥二哥,这是进城前的最后通牒,人人心照不宣,酒就倒在土碗里,摆在三人面前。 老二洛天远和大哥叶光泰都知道酒里包含的意思——金樽同你饮,白刃不相饶。 曾经情投意合,滴血结拜的三弟兄都明白,只要这碗酒一下肚,不求同生,但求同死的誓言便即作罢。老大老二端着酒皱眉对视,老三段舞阳却一饮而尽,将碗摔在地上,扬长而去。 段舞阳至今也不知道那碗酒余下两人到底喝了没有,迅速回到兵营,连夜策划攻城。 老二洛天远却清楚记得接下来是一个斥候来报,雄州义军被围,请求援兵。雄州距离凤京不远,也就是三日路程,但在这个紧要关头,谁又愿意放下花花江山带兵驰援? 最该去的是老二洛天远,因为雄州义军由白衣顾北燕统领,其时两人已有婚约,自己的未婚妻子有难,岂有假手他人之理? 洛天远拔剑而起,又犹豫着坐下。就这一迟疑间,叶广泰开口了,“这酒我就不喝了,你想喝就喝吧,凤京已是一座死城,雄州城里可全是活人。” 说完转身而去,竟是连夜点兵,弃凤京赴雄州而去。他只带走了麾下徐近山一部,却留下了亲信黄孤岭听命于洛天远。 人人都知道黄孤岭性情孤僻,不好相与,在千军注目中蹲在地上慢吞吞抽了一锅旱烟,找到洛天远,看地上放着两碗酒,闷头闷脑的都喝了,抹了抹嘴说道,“我这就叫杨雄打开城门,只求二爷金口一诺。” 洛天远一面忧心顾北燕,一面惦记着金銮殿上那张宝座,正是患得患失之时,随口接话,“什么事?只管说来,无有不允。” 黄孤岭伏身于地,改了称呼,“请皇上宽恕前朝官员,善待凤京百姓。”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章 话好说,事却难办。要想宽恕凤京城内军民,进城大军就难免染上瘟疾,况且,摔了酒碗的段舞阳仍在东门虎视眈眈。 黄孤岭前脚一走,洛天远便即暗中下令,准备硝石桐油,只要城门一开,这座矗立千年的皇城连同城里的瘟疾顷刻间便化为一片火海。 那夜天狗食月,洛天远看着一轮玉盘渐渐被暗影吞噬,最后只剩下一轮白色的光环,他站里在冰凉的大帐外,既有皇权即将到手的狂喜,也有背负顾北燕的自责,更有即将屠城的癫狂。 后来细想,义军临城不久,守城的杨雄便已被叶广泰策反,他其实早就胜券在握,最后却为了区区雄州放弃了君临天下的最好机会。 黄孤岭回来时酒气未消,迅速面向段舞阳驻兵的东城布阵,凤京城楼上的守军随即撤向东门,上万士卒举起的火把就象逶迤的长龙。 洛天远提在嗓子眼的心安然落定,黄孤岭已经为他解决了后顾之忧,他不用再担心段舞阳黄雀在后。 城闸缓缓升起,黑洞洞的城门洞里亮起一团微光,就像开启了一扇欲望之门。 洛天远从黄孤岭阴森的目光中瞧出了端倪,焚城之令只好暂且作罢,火速带着五百精兵进城,他前脚刚刚迈过护城河,黄孤岭军阵中就响起了震天的呼叫——洛将军进城了,洛将军进城了。 城外的黄孤岭是如何与段舞阳角力的?洛天远无暇过问,也无心过问,他带的五百蒙面精兵就象下山猛虎般踏过布满街道的尸体,迅速控制了城内要道,向黑黝黝的皇宫扑去。 没有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守卫,没有躬身听命的太监,皇城死一般寂静。洛天远仿佛行走在森罗宝殿,踩着被冷清灯火拖得细长的影子冲向内殿。 穿过无数殿堂楼阁,冲过无数亭台轩榭,找不到人询问成孤帝的下落,洛天远便照着自己的臆想在皇宫里东奔西突,他虽未进过皇城,却也知道前朝后殿,左祖右社,只要找到太庙,也就找到了成孤帝,找到了象征皇权的传国玉玺。 传承三百年的祖宗基业废于一旦,成孤帝此时难道不该在祖宗牌位前好好忏悔一番吗? 正在彷徨之际,冲在前面的车英突然在一座宫门前停下脚步,转身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洛天远上前,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巨大的日晷,在月色下静静的反射着白色光芒。 在日晷的正前方是黑压压的人群,密密麻麻的挤压着,铺满了整个广场,几乎看不到缝隙,就象被困于热锅的蚂蚁,呻吟之声不绝于耳。 人群的当中是一口大锅,锅里药气升腾,锅底柴火熊熊,那个烹药的人便是葛根辛,他衣衫已经破烂,满面尘灰,狼狈不堪的从锅里舀出汤药,喂食众人。 这是何等诡异的一幕,破城之日,这些人却无心逃跑,因为就算是逃出皇城,最后也将死于瘟疾,只好将生的希望寄托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太医院学徒身上。 他们已经无力挣扎,生或死都是听天由命,见如狼似虎的士卒冲了进来,只发出些微骚动便归于平静。 这时,一个宫女打扮的女子从葛根辛背后走了出来,神态也是萎靡,脸色却坚决,“皇上在武英殿,我带你们去。” 车英随身护卫,其余士卒都留在了殿外。成孤帝就坐在角落软榻上,装在一个四方盒子里的玉玺似乎缠绕着一团雾气,巨鼎般端端正正的摆在身前案上,那座号称万年不灭的丹炉熄了,孤零零的立于大殿中央,冷冰冰的看着皇权更替。 成孤帝面色落寞,形容憔悴,就象刚刚在某个妃嫔身上折腾了几个时辰一般。洛天远虽然蒙着面,却有着壮志得酬的意气风发,成孤帝目光越过走在前面的车英,落在了他的身上。 两人四目相对,洛天远的目光带着狂热,成孤帝带着解脱。 “这花花江山就让了你吧”成孤帝长叹着坐直身躯,想要保存天子最后的威仪。 “话说清楚了。”洛天远哈哈大笑,一股巨大的气息扑向成孤帝,“这花花江山是联自己取的,可不是你让的。” 一直萎靡不振的成孤帝突然抖擞起来,两眼射出一种莫名其妙的光来,有揶揄,有庆幸,猛地从身后摸出一把长剑,横在颈项。 “不可”洛天远大惊,急唤车英,“拦住他!” 车英修为不浅,却还是慢了半刻,等他利爪般的手指刚刚递近,却见血花喷溅,成孤帝那一剑竟然将自己的头削了下来,鲜血如泉水般喷涌而出。 洛天远猛扑向前,只是一瞬间,担上弑君恶名的沮丧就被玉玺到手的狂喜替代,脸上露出狰狞之色,嘴里发出桀桀狂笑,目睹此情此景的车英蹬蹬倒退了三步,方才站稳。 成孤帝那具无头尸体就在他身边喷射鲜血,洛天远却视而不见,哆嗦着双手伸向玉玺。 直到车英一声惊呼,洛天远才赫然看见成孤帝的颈项中血水已经流尽,此时正喷射出一股气流,发出嗤嗤之声。 就在两人瞠目结舌之际,一道漆黑烟柱冒出,隐约夹着嘶声,冲向殿顶,扑向殿门,冲天而起,直奔苍穹。 “天狗噬月天狗噬月”凤京城外响起震天惊呼,顿时乱作一团,有的狼狈四奔,有的扑地跪拜。 那道黑烟冲出殿门后原本已经消散,却在月色下渐渐凝聚成型,宛若一只庞然猛兽,大嘴狰狞,爪牙森森,嘶吼着冲向星汉璀璨的夜空,很快就挡住了月光。 那一刻仿若人间地狱,广场上等死的人群发出痛苦尖叫,城外大军瑟瑟发抖。 就在这时候,狼山上突然走来一个人,长袖飘飘,仿佛御风而行,嘴里发出洪亮咒语,似雷鸣,如鼓擂,梵音响彻广袤大地。 他身在半空,突然举起一物,一道闪电般的白光从他手中射出,直冲向半天中的黑色巨兽。 人人都听得一声巨响,仿佛雨夜霹雳,划破了漆黑夜空,那条黑色巨兽发出一声惨叫,如风吹烟般消散,随即象砂砾洒向大地。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章 仿佛雨点般的毒刺从湛蓝清澈的苍穹倾泄而下,扎在数万义军的身上,刚刚还在庆幸欢呼的人群扭曲挣扎,发出痛苦的哀嚎。 那人轻轻飘落,此时方能看清他的容貌,是一个须发灰白的清瘦道人,手持一柄漆黑法杖,法杖的顶端精光湛然,依稀便有一丝微光连接着月光。 他身着一件鄙旧道袍,须发凌乱,嘴里念念有词,不急不缓的走过三军,每踏出一步,便有青草野花从脚底冒出,翠绿娇艳,露珠隐隐。 躁动的人群安静下来,不自觉让出一条路来,目光追随着他到了护城河边,一路已是繁花葱郁。 梵音稍停,道人驻足沉吟,过了半响,突然张开双臂,再度念动咒语,护城的水翻滚起来,噗噗冒出热气。 就在人群惊诧之时,纷纷扬扬的花瓣从天而降,千万株桃树从夜空中飘落,朵朵花瓣刹那绽放,碧绿的枝桠弥漫着薄雾,粗大的根茎长了脚一般在地上生长延伸。 仿佛春雨如油,颗颗露珠从桃树滴落,甘露般拂过整个皇城,滋润着每一道伤口,那些染上瘟疾的人恍若新生,纷纷从地上站起,欢呼声不绝于耳。 经过这一番折腾,道人脸色变得苍白,嘴角渗出一丝鲜血,他回头看了看欢呼雀跃的人群,有些蹒跚的迈步走进皇城。 而此时,就摆在洛天远眼前的盒子似乎轻微的跳动起来,仿佛里面装的不是玉玺,而是一颗心,被洛天远的手一搭,便恢复了生机,又扑通扑通的跳动起来。 洛天远深吸口气,按动机簧,只听得咔哒一声,盒盖发出一整轻颤,只要盖在上面的手一松,象征皇权的玉玺便即呈现。 “住手——”就在此时,道人闪电般出现在大殿之外,挥手疾呼。 “拦住他。”洛天远一声冷笑,车英猱身直上,人还未到,一股剑气便已射向道人。这招“云期雨约”是飞云宗最高剑道,一剑三式,如大浪拍岸,前势未消,后势又到,如云海翻滚,眨眼间便到了道人身前。 飞云宗和鹤鸣峰并列于世,可不止一次交锋。道人不敢大意,竖起法杖,一道绵长醇厚的真气迎向剑气,只见亮光闪过,车英身形微顿,剑锋闪烁,一招“裁云镂月”直掠道人双脚。 这边两人斗得酣畅,那边的洛天远手轻轻一松,盒盖应声而开,哪里有什么传国玉玺,分明就是一颗黑色的心在里面噗通跳动,密密麻麻的筋脉就象树根般盘结在盒子内壁。洛天远当即愣在原地,只见一道绿光爆射,无声无息的钻进了他的印堂,洛天远叫了一声,软绵绵的倒在地上。 道人大惊,暴喝一声,震退车英,如飞而止,提起洛天远便向殿外冲去。车英飞身赶去,终是慢了一步,等他到了殿门,只见白光一闪而过,道人抱着洛天远流星般向狼山飞纵而去。 狼山绵延数百里,千沟万壑,峰峦叠嶂,那道人却寻了个群峰环抱的开阔之地,将洛天远扔在地上,双手一动,那法杖便如锐利剑锋一般,无声无息的插进了土中。 他盘腿而坐,手结阴阳,微闭双目,念动真言,凤京城外的桃树突然冲天而起,齐齐飞向狼山深处。 在一片片红光中,桃树聚向一点,终于化成一棵巨树,缓缓降落在道人身前,道人胸腹起伏,气转周天,手指一曲,洛天远的身躯便从地上飞起,磁石般吸附在大树之上。 那大树突然生出无数枝蔓,触手般伸进洛天远肌肤,绿色的树液和红色的鲜血交汇流淌,薄雾氤氲间,洛天远漆黑的脸慢慢红润起来,就象久旱逢甘霖,原本已经萎缩的身躯竟然渐渐膨胀,终于恢复原状。 “多谢真人救命之恩。”洛天远站起,宛若新生,抱拳深深一揖。 道人徐徐吐气,睁开眼来,目光中既有期许,也有失望,伸手一挥,“去吧!”,便有一股气流从地上冒出,托着洛天远飞向凤京城楼。 万众瞩目间,洛天远被一团白光笼罩着降落在阵前,如神临天,似佛降世。 天地一片寂静,足足有一盏茶的功夫,黄孤岭率先拜倒在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的身后,数万大军随之跪倒,以头叩地,大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巨大的声浪仿佛从地底冒出,在广袤大地久久回荡,又直冲星空。 只是些微的迟疑,段舞阳也咬牙跪倒在地,心里纵然千般不舍,万般不服,却也知道,这天下已经姓了洛,姓段的从此便要屈守臣道,居于人下。 “哎——”故事随着一声长叹结束了。 “联负赤阳真人良多啊!”昌顺帝看向小道士,“令师在离世前已经度了十小劫,两个大劫,若不是为了联这无用之身,说不定已经步入大道,羽化长生了。” 小道士半响无语,师傅的音容相貌又浮现在眼前。他上山之时还是襁褓中的婴孩,自然是没有记忆,这个如师如父的人并不常见,常常一闭关就是一年两年。 小道士记得,赤阳真人曾经抱过自己一次,他还伸出小手去抓扯师傅的胡子,惹得周遭一阵大笑。 小道士很怀念那个怀抱,又过两年,他懂事了,便再没见师傅笑过,在他的印象里,师傅是个严厉古板的人,老是站在星空下望天,话不多,十句里三句责备,六句教诲,还有一句本该是关爱,他却闷在肚子里不说出口。 小王山好啊,山上桃林遍地,山下溪流淙淙,简直就是小道士的乐园,别的人都在打坐修行,他却满山乱跑,和山下的娃娃和泥玩,看树下的蚂蚁打架,听疯老头满口胡言。 赤阳真人临死前是被人抬上山的,原本温润如玉的一个人变成了皮包骨,脸上带着病态的殷红,小道士想他要死了,又想起那个怀抱,眼泪便止不住的流。 老道士一手抓着他的袖子,一手指着满目疮痍的桃林,呼呼喘气,小道士知道他心痛。 鹤鸣峰不吃供奉,一米一粟都得之不易,那片桃林结出的果实被称为仙果,养活了几百号人,方圆百里的果商都在这里进货,现在桃树没了,日子可怎么过? 老道士什么人都不见,偏偏把小道士留在身边,说昌顺帝,说凤京,说天下苍生,教小道士下山后如何自处,后来,便是满嘴胡言,和疯老头已经没有区别。 赤阳真人死的那天是个月圆之夜,星汉璀璨,漫天白光,亮如白昼,山下的百姓都哭了,吚吚呜呜的为老道士送行,只是不见那个疯老头。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章 魔踪初现11 “请皇上放心,小道下山便是为了完成先师未尽之事,除魔卫道乃我辈天职,只要鹤鸣凤一脉尚存,便不容魔道横行,前赴后继,不死不休。”这话是大师伯赵朴生说的。他掌管藏经阁,鹤鸣峰简朴,平房院落,翠柏苍松,只有真武大殿和藏经阁重楼飞檐气势磅礴。赤阳真人常年不在山上,小道士便是跟着这位师伯学会的识文断字。 鹤鸣峰传承千年,典藏浩如烟云,大师伯便要小道士一本接一本的誊抄,足足十年,小和尚从一个娃娃长成了少年,经书才抄了不到一半,但只要被他过手的,便实实在在的记在了心里。 赤阳真人活了百岁,赵朴生比他还要大上不少,头发胡须都掉光了,脸色却是光滑红润,看不出他到底是个什么年纪。他和掌教师弟恰恰相反,随和,恬淡,心无滞碍,只要一书在收,天上下刀子也是不管,小道士的性格有一半随了他,也是个三天打不湿四天拧不干的慢性子。 这一老一少一起生活了十多年,说过的话却不多,每一句都能在书里找出对应的味道。 师伯还好酒,只要不看书,手里肯定有酒,小道士七岁便陪着他喝,只是量浅,三杯必醉,一醉必倒,大师伯便将他扛进卧房,自己又接着喝。 后来桃林被毁,万株桃树化作一柄“雨露”,“雨露”认主后,陪师伯喝酒的事情便此打住,誊抄典籍的任务却一刻未停。 “除魔卫道乃我辈天职,只要鹤鸣凤一脉尚存,便不容魔道横行,前赴后继,不死不休”,小道士下山之时,大师伯送到山门,扯了扯他的衣领,说出了这么一句话,他望着下山的路,脸上都是憾意,小道士知道,他老了,不能再下山了,尘世间就算天翻地覆他只有徒叹奈何。 “好啊!”昌顺帝抚掌微笑,手掌就像是两滩浓痰沾在一起,又分开,脓血象藕丝般牵扯粘连。小道士这才发现,那些布满他眼珠的红丝已经慢慢向脸上蔓延,就像分流的溪水,在沟壑间缓缓流淌。 夜幕徐徐拉开,朦胧的月色轻轻洒落在武英殿外。 “只是除了你,鹤鸣峰还有何人可用?”畅顺帝站起身来,在墙上按了个机关,软塌慢慢升起,露出一条黑黢黢的暗道,“这是成孤帝留下的,由此可通城外,联一直在想,当年兵临城下,他为什么不走?原来,他是等着联呢。”昌顺帝摇头苦笑,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这个皇帝会当成现在这个样子。 暗道丝毫不显狭窄,站直了身子尚有余量,畅顺帝走在头里,小道士跟在身后,路越走越远,光线越来越暗,“雷霆”发出亮光,照亮了两人前进的道路。 不到半个时辰,畅顺帝停下脚步,轻车熟路的在洞壁随手一按,嘎吱声中,头顶显出亮光,两人已经到了城外一个小树林之中。 “走吧!”昌顺帝将袖口捏在掌心,迈步走向狼山,他行伍出身,讲究的就是实用,也不见如何作势,这一步便是一丈开外,几个起落已经将小道士远远甩在身后。小道士提了口气,身形飘起,紧赶几步到了他的身后,不前不后就是一丈的距离。 林中潮湿,已然起了夜露,脚底山路湿滑,峭壁陡起,昌顺帝也还罢了,因为这条路他不知道走了几回,但小道士竟然也如凌波微步,毫不费劲。 两人一前一后,穿山越岭,趟过一条藤蔓覆盖的羊肠小道,眼前豁然开朗,只见群山怀抱中,一棵参天大树拔地而起,将偌大一片空地遮挡得密不透风。 小道士放慢脚步,脚下密生的青草钻进裤管,轻轻撩拨着脚踝,和小王山的春天并无二致,一想起眼前这棵巨树凝结着鹤鸣峰千年气运和师傅满腔心血,便感到一阵凄凉。 他停下脚步,眼看昌顺帝迈步走向似乎弥散着绿雾的巨树,每一步都在群山见激起细微的回声,巨树在山风吹拂下发出沙沙之声。 而此时的奕王府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青玄印嗤嗤散发着雷光,每一条都象鞭挞在洛奕的身上,他蹲坐在地上瑟瑟发抖,几乎将头埋进了地缝里,柔弱的身躯就象是一只脱离水域的虾。 在他身前一丈开外便是闻名天下的飞云宗剑阵——风云聚,剑阵中心一人白衣飘飘,一柄长剑舞动着月光,仿若广寒仙子,正是端妃顾北燕。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章 小春子何等机敏,他知道小道士进了皇宫肯定摸不着方向,便在宫门外候着。小道士果然看花了眼,金碧辉煌,红墙碧瓦自不必说,单是走不到尽头的长廊和连绵不绝的宫殿就已目不暇接,沿途姹紫嫣红的宫女和阿谀奉承的太监们更让小道士瞠目结舌。 出宫传旨是个美差,那些干苦役的太监们以此看出小春子得势,百般讨好,一口一个公公叫着,小春子仍然弯着腰,头却不自觉的昂了起来,就像是走在鸡群前的一只鹅。 等到了武英殿外,小春子又换了副嘴脸,躬身碎步跑到殿门外一个身穿红衣的胖太监面前,恭敬道,“小春子回宫复旨,请刘公公通报一声”,胖太监眯缝着眼睛瞅他一眼,扯起嗓子呼道,“鹤鸣峰国师觐见皇上”,他这一喊,里面顿时渐次响起“鹤鸣峰国师觐见皇上”的声音来,由近及远,直传到大殿深处。 小道士进了殿,那声音仍在回荡,眼前却被一张张巨大的绸纱遮挡着,红的,绿的,紫的,黑的,五颜六色,层层叠叠,在空旷的大殿里摇曳摆动,叫人看不出宫殿之大,只觉是进了一个薄雾缭绕的树林。 叫了那一声后,那些太监便战战兢兢埋头跪在冷硬的青石地面上,等着有人传唤方才敢挪动身子。 一声咳嗽,将小道士的目光引向了大殿角落,薄纱笼罩之中,一道黑影被一束穿过殿顶的亮光投射在墙上,仿佛他不是威仪天下的君王,而是梭巡在领地的雄狮。 身侧的小春子哆嗦一下,匍匐在地,颤抖道,“小春子复旨,鹤鸣峰国师奉诏进宫,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嗯”仿佛是一声呻吟,昌顺帝动了动身躯,小春子急忙上前,挂好绸纱,后退几步垂首伺立。就在这时,昌顺帝睁开眼来,射出两道微红的目光,小道士一惊,直觉这道目光很是熟悉,一时却想不起在什么地方见过。 “赐座,看茶。”昌顺帝手指动了动,小春子飞快的退出,马上就有两个太监端了锈礅和香茶过来。 “不用伺候了。”昌顺帝屏退奴婢,从软塌上支起身子,目光在小道士身上一扫,停在那柄名叫“雷霆”的法杖上,“好啊,雷霆雨露均在你手,联这天下鹤鸣峰什么时候拿去?” 小道士不解人情,不通世故,听了皇帝这句任何人都要伏地告罪的话,却只躬躬身,便在绣礅上坐了,“这是先师遗物,小道不敢大意,随时都要带在身边的。” “那你师傅可给你说过联的病情?”昌顺帝哼了一声,饶有兴味的看着小道士,想在他那张简单干净的脸上找出些什么来。 小道士摇摇头,“先师只说见到皇上自然知道。” “哦”昌顺帝问道,“那你倒是说说看,联得的是什么病?” 小道士正要接话,殿外突然传来喧哗声,小道士耳聪目明,隐约听见一个苍老的声音不停在叫,“臣陈墨寒求见皇上” “何人喧哗?”昌顺帝甫一开口,守在门口那个被小春子叫做刘公公的胖太监已经火急火燎的跑了进来,人还未到,便跪到了地上,他来势甚急,几乎是跪着滑到了昌顺帝身前,“禀主子,是言官陈墨寒,带着一个太医,说是来给主子看病,在殿外磕头,奴婢劝不走他。” “劝不走?他怎么知道联在武英殿?”昌顺帝双眼倏忽睁大,这次小道士看得真切,他的双眼布满了血丝,好像被烧红的蜘蛛网,密密麻麻的布满了眼球。 “他要磕头,就叫他在联的面前来磕。”昌顺帝双眼看向殿顶,口气阴冷。 刘公公颤抖着退出大殿,已经从主子口中听出了责备之意,脑子一转,迅速将目标锁定了刚刚出宫宣旨的小春子。 不多时,两人便跪到了小道士身前十步开外,一个是他在靖国侯府见过的陈墨寒,手捧奏疏,头颅深垂。另一形貌清瘦,留着稀疏胡须,像个古板学究,看不出实际年纪。 “好啊。”昌顺帝阴鸷的目光扫过小道士,“联的忠臣来了” 陈墨寒将奏疏举过头顶,“臣惊扰圣驾,罪该万死。” 昌顺帝冷哼道,“是联疏于朝政,致使国乱民困,该死的哪里是你,应该是联!” “罪臣不敢!”陈墨寒浑身一震,以头磕地,连声道,“罪臣不敢,罪臣不敢。”昌顺帝俯了俯身,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陈墨寒便一下一下的磕头,每一下都是咚的一声,空旷的大殿里就像响起了沉闷的鼓声,每一声都磕在小道士的心口,他看着陈墨寒的额头渗出血水,皮肉绽开,染红了青石地板,手指不由得慢慢抓紧,直至手掌被指甲刺破,鲜血哒哒滴落,仿佛磕头的人不是陈墨寒,而是他自己。 而此时的昌顺帝却冷冷的看着小道士,一声一声的数着数,“一,二,三” 等数到二十三之时,小道士再也忍受不住,从绣墩上跃起,冲昌顺帝连连磕头,“请皇上饶了他,请皇上饶了他。” 昌顺帝嘴角动了动,曼声道,“罢了,你起来吧!” 小道士闻声慢慢站起,垂首站立,却再也不敢落座,陈墨寒只觉眼前金星乱闪,摇摇晃晃就要栽倒,旁边那人急忙一手扶住,一手打开随身带着的药箱,抓了把银针,手指连动,眨眼便插满了陈墨寒的头脸,这个动作甚是繁杂,那人却如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并无半分滞碍。 “陈墨寒”昌顺帝娓娓道,“你三代言官,父亲因进言被前朝成孤帝所杀,貌似大忠,实则大逆,常进犯上之言,扰乱朝纲,你可知道成孤帝为什么杀了你父亲,偏偏留下你吗?” 陈墨寒一愣,“罪臣不知。” “你有本上奏?”昌顺帝目光扫过小道士,小道士不由之主便走到陈墨寒身边,从他手上取了奏书,双手捧给昌顺帝,昌顺帝接过,随手扔在地上,从身侧拿起一册书卷,啪的一声扔到陈墨寒身边,“联这里也有一封奏书,同样大胆犯上,是青州府呈来的,你拿去好好瞧瞧。” “是,罪臣领命。”陈墨寒刚想跪退,却听昌顺帝叫道,“来人啊,将犯官陈墨寒押入大牢,静思反省,等候发落。” 那个幽灵般的车英应声而出,带着两个黑甲卫士,昌顺帝沉吟道,“着宫四,罗有田严加看管。”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章 魔踪初现13 奕王府恢复了平静,剑阵里的五人均已精疲力竭,在原地盘膝打坐调息,洛奕起身向府外走去。 远处有一个小溪,是狼山积雪融化而成,清可见底,在静谧的晨曦中无声流淌,溪旁一棵垂柳柔枝入水,随着水流轻轻摆动。 东方露出鱼肚白,黑黢黢的大山笼罩着洛奕瘦小的身躯,他在黑甲卫士的目光中蹒跚前行,到了柳树下,便斜靠树干坐下,两眼紧盯着对岸,似乎在找寻着什么。 不多时,小溪对面传来了一声嘶鸣,薄雾中奔出一匹马来,漆黑身躯,细腿长腰,鬃毛飞舞,远远看见了洛奕,又是欢声嘶鸣,扬蹄越溪而过,飞快得跑到了他身边,垂下头颅,在他身上亲热厮磨。 它也和洛奕一样,瘦弱高挑,稀疏的毛发,皮肉上满是已经结痂的脓疮,根根白骨也是透明般清晰可见。 卫士们都识得它,是这位可怜的大皇子唯一的玩伴,狼山南坡有一片丰茂草场,聚集着一群野马,它便是其中之一,由于出生之时便带着瘟疾,似乎也不受马群待见,五年前被卫队捕获,便是洛奕求情才放之归山。 打那之后,同样遭遇的一人一马便成了最好的朋友,常常在小溪旁相见。 按令,洛奕是不能离开王府的,但人心都是肉长的,这些历经沙场的卫士也不忍再剥夺大皇子这唯一的快乐,管事太监梁英不说,卫尉魏琪便也睁只眼闭只眼,只要洛奕在卫队的视野里就行。 每过三月,洛奕便要到黄泉路上走个来回,这匹马也如期而至,只要洛奕还活着,它便从山里跑来相见,无一次爽约。 顾北燕站在远处,看着儿子纵身上马,在清澈的溪流中奔跑嬉笑,她也难得的笑了。 到红日初升,便是分别之时,那马一步三回头,在对面岸上嘶鸣不断,接连打了几个响鼻,方才恋恋不舍的消失在密林之中。 顾北燕若有所思的看着,与其说是为马感到庆幸,还不如说是在它身上看到了儿子活下去的希望。她也不明白,奕儿是她损耗自身修为加上皇宫中送来的灵药方才活到今日,这马孤苦无依,又是如何在天敌遍地的狼山上存活的? “奕儿,到娘这里来。”顾北燕在晨风中招手,见儿子笑容满面,一身却已湿透,忙迎上去,挽着他的袖子,“快些回去,把衣衫换了,可别着凉。” “娘,你等等,我有句话要说。”洛奕朗声说道,“魏琪,我那马儿常受一群狼欺负,你带人去找找,把头狼给我杀了。” “是”空旷处的声音略一迟疑,接着说道,“小人领命,这就带人去找狼群。” 魏琪也是不解,心说,大皇子就在眼皮之下,他是如何知道那马儿就受了狼群的欺负?心里是这么想的,动起来也不敢有半点马虎,飞快点了几个精干士卒,冲进了密林。 洛奕自出生之日便不同常人,常出惊人之语,端妃也不以为奇,浅笑道,“马儿跑得快,狼是追不上的,娘看啊,魏琪恐怕也找不到。” 洛奕仰面道,“狼窝就在鹰嘴崖,头狼胸口有一团白毛,很好认的,孩儿就这么一个朋友,可不能让他被狼吃了。” “奕儿,你是大炎国的皇长子,以后还要做大炎国的皇帝,你要记住,皇帝是没有朋友的。”端妃本是智计百出的聪慧之人,只是整天担忧儿子,心里难有它念,一时竟没想到洛奕话里的疑点。 洛奕每日都在王府,从未离开,他是如何知道鹰嘴崖的?他是如何知道马儿受了欺负?又如何将头狼说得如此细致的? 她刚想问,洛奕却又说到了别处,“娘,你说永宁算是朋友吗?还有永静,他们怎么不来看孩儿了?” 端妃好一阵酸楚,心说,儿啊,你这个样子哪里还会有人来看你,但说叶广泰都不算朋友,那这个世上也就没有“朋友”二字了。 她想让儿子明白一个道理——在这个世上,除了自己,再没别人是靠得住的,便避开这个话题不说,问道,“这些日子奕儿可觉得好些了?” 洛奕看了看自己的娘,见她愁容不展,便故作轻松的笑道,“孩儿觉得好多了,要是没有青玄印,孩儿就可以离开王府去宫里找父王去了。” 端妃避开他的目光,看着卫士消失的密林,说道,“这也怨不得鹤鸣峰,怨不得赤阳那个牛鼻子,要怪只管娘没有本事,不能祛除奕儿身上的邪魔。” 洛奕失望道,“那孩儿要什么时候才能离开王府呀?” 端妃目光变得坚定,说道,“等师伯他们学会了‘飞龙乘云’这招,青玄印也就奈何不得娘了。” 她说着,心里又是一阵沮丧,就算破了青玄印,儿子身上的邪魔却是无法祛除的,那也是为世人不容的“魔”。 洛奕问道,“‘飞龙乘云’很难吗?为什么这么多年也没有练成?” “当然难了,飞云宗也就几个人会使。”顾北燕笑着宽慰儿子,“快了,娘相信,再过几年奕儿就能离开王府了。” “孩儿不解。”洛奕停下脚步,问道,“飞云宗是娘的娘家,他们为什么不来帮帮奕儿?” “哼”顾北燕轻轻冷笑,没答儿子的话,飞云宗不来为难也就是了,哪里还有帮忙的道理,但她不愿让儿子觉得自己孤苦,还是说道,“是娘没告诉他们,他们要是知道,早就来了。” 洛奕喜道,“那娘就叫伺剑和抱琴去寒鸦岛,就说奕儿有难,请他们来帮忙。” 伺剑和抱琴是顾北燕的剑奴,自小便跟随顾北燕,也是飞云宗的人,叫她们回去求援再合适不过。 “奕儿说得对。”顾北燕不忍让他灰心,道,“再过些日子就去,这个时候寒鸦岛可上不去。” 说话间两人到了府门,伺剑和抱琴已经侯在门外,两人修为远不及顾北燕,“风云聚”剑阵又极耗真气,此时已经疲惫不堪,为大皇子换了衣衫,便回屋歇息去了。 车英还要回宫复命,将母子二人的消息禀报昌顺帝,也作别走了。 一夜喧嚣的奕王府又恢复了平静。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章 奕王府恢复了平静,剑阵里的五人均已精疲力竭,在原地盘膝打坐调息,洛奕起身向府外走去。 远处有一个小溪,是狼山积雪融化而成,清可见底,在静谧的晨曦中无声流淌,溪旁一棵垂柳柔枝入水,随着水流轻轻摆动。 东方露出鱼肚白,黑黢黢的大山笼罩着洛奕瘦小的身躯,他在黑甲卫士的目光中蹒跚前行,到了柳树下,便斜靠树干坐下,两眼紧盯着对岸,似乎在找寻着什么。 不多时,小溪对面传来了一声嘶鸣,薄雾中奔出一匹马来,漆黑身躯,细腿长腰,鬃毛飞舞,远远看见了洛奕,又是欢声嘶鸣,扬蹄越溪而过,飞快得跑到了他身边,垂下头颅,在他身上亲热厮磨。 它也和洛奕一样,瘦弱高挑,稀疏的毛发,皮肉上满是已经结痂的脓疮,根根白骨也是透明般清晰可见。 卫士们都识得它,是这位可怜的大皇子唯一的玩伴,狼山南坡有一片丰茂草场,聚集着一群野马,它便是其中之一,由于出生之时便带着瘟疾,似乎也不受马群待见,五年前被卫队捕获,便是洛奕求情才放之归山。 打那之后,同样遭遇的一人一马便成了最好的朋友,常常在小溪旁相见。 按令,洛奕是不能离开王府的,但人心都是肉长的,这些历经沙场的卫士也不忍再剥夺大皇子这唯一的快乐,管事太监梁英不说,卫尉魏琪便也睁只眼闭只眼,只要洛奕在卫队的视野里就行。 每过三月,洛奕便要到黄泉路上走个来回,这匹马也如期而至,只要洛奕还活着,它便从山里跑来相见,无一次爽约。 顾北燕站在远处,看着儿子纵身上马,在清澈的溪流中奔跑嬉笑,她也难得的笑了。 到红日初升,便是分别之时,那马一步三回头,在对面岸上嘶鸣不断,接连打了几个响鼻,方才恋恋不舍的消失在密林之中。 顾北燕若有所思的看着,与其说是为马感到庆幸,还不如说是在它身上看到了儿子活下去的希望。她也不明白,奕儿是她损耗自身修为加上皇宫中送来的灵药方才活到今日,这马孤苦无依,又是如何在天敌遍地的狼山上存活的? “奕儿,到娘这里来。”顾北燕在晨风中招手,见儿子笑容满面,一身却已湿透,忙迎上去,挽着他的袖子,“快些回去,把衣衫换了,可别着凉。” “娘,你等等,我有句话要说。”洛奕朗声说道,“魏琪,我那马儿常受一群狼欺负,你带人去找找,把头狼给我杀了。” “是”空旷处的声音略一迟疑,接着说道,“小人领命,这就带人去找狼群。” 魏琪也是不解,心说,大皇子就在眼皮之下,他是如何知道那马儿就受了狼群的欺负?心里是这么想的,动起来也不敢有半点马虎,飞快点了几个精干士卒,冲进了密林。 洛奕自出生之日便不同常人,常出惊人之语,端妃也不以为奇,浅笑道,“马儿跑得快,狼是追不上的,娘看啊,魏琪恐怕也找不到。” 洛奕仰面道,“狼窝就在鹰嘴崖,头狼胸口有一团白毛,很好认的,孩儿就这么一个朋友,可不能让他被狼吃了。” “奕儿,你是大炎国的皇长子,以后还要做大炎国的皇帝,你要记住,皇帝是没有朋友的。”端妃本是智计百出的聪慧之人,只是整天担忧儿子,心里难有它念,一时竟没想到洛奕话里的疑点。 洛奕每日都在王府,从未离开,他是如何知道鹰嘴崖的?他是如何知道马儿受了欺负?又如何将头狼说得如此细致的? 她刚想问,洛奕却又说到了别处,“娘,你说永宁算是朋友吗?还有永静,他们怎么不来看孩儿了?” 端妃好一阵酸楚,心说,儿啊,你这个样子哪里还会有人来看你,但说叶广泰都不算朋友,那这个世上也就没有“朋友”二字了。 她想让儿子明白一个道理——在这个世上,除了自己,再没别人是靠得住的,便避开这个话题不说,问道,“这些日子奕儿可觉得好些了?” 洛奕看了看自己的娘,见她愁容不展,便故作轻松的笑道,“孩儿觉得好多了,要是没有青玄印,孩儿就可以离开王府去宫里找父王去了。” 端妃避开他的目光,看着卫士消失的密林,说道,“这也怨不得鹤鸣峰,怨不得赤阳那个牛鼻子,要怪只管娘没有本事,不能祛除奕儿身上的邪魔。” 洛奕失望道,“那孩儿要什么时候才能离开王府呀?” 端妃目光变得坚定,说道,“等师伯他们学会了‘飞龙乘云’这招,青玄印也就奈何不得娘了。” 她说着,心里又是一阵沮丧,就算破了青玄印,儿子身上的邪魔却是无法祛除的,那也是为世人不容的“魔”。 洛奕问道,“‘飞龙乘云’很难吗?为什么这么多年也没有练成?” “当然难了,飞云宗也就几个人会使。”顾北燕笑着宽慰儿子,“快了,娘相信,再过几年奕儿就能离开王府了。” “孩儿不解。”洛奕停下脚步,问道,“飞云宗是娘的娘家,他们为什么不来帮帮奕儿?” “哼”顾北燕轻轻冷笑,没答儿子的话,飞云宗不来为难也就是了,哪里还有帮忙的道理,但她不愿让儿子觉得自己孤苦,还是说道,“是娘没告诉他们,他们要是知道,早就来了。” 洛奕喜道,“那娘就叫伺剑和抱琴去寒鸦岛,就说奕儿有难,请他们来帮忙。” 伺剑和抱琴是顾北燕的剑奴,自小便跟随顾北燕,也是飞云宗的人,叫她们回去求援再合适不过。 “奕儿说得对。”顾北燕不忍让他灰心,道,“再过些日子就去,这个时候寒鸦岛可上不去。” 说话间两人到了府门,伺剑和抱琴已经侯在门外,两人修为远不及顾北燕,“风云聚”剑阵又极耗真气,此时已经疲惫不堪,为大皇子换了衣衫,便回屋歇息去了。 车英还要回宫复命,将母子二人的消息禀报昌顺帝,也作别走了。 一夜喧嚣的奕王府又恢复了平静。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章 魔踪初现15 “嗜血成仁”?这名字里透着诡异,再加上父亲一反常态的严肃,顾北燕知道,她是问不出答案的。 打那之后,顾鼎再也没有提及此事,有几次女儿的话刚到嘴边就被他竖起眉毛顶了回去。 要知道,天资聪慧的人对未知之事总是好奇,恨不能立马就知道个透彻,自己的女儿犹是如此,那秦长风以邪门歪道赢了她一招半式,她岂有不寻根问底之理? 然而,“魔”是沾不得的,一旦深陷其中要么走火万劫不复,要么为正道不齿,不容于武林同道。 自己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就算如何的宠爱,总也不能由得她的性子胡来! 圣山大会之后,顾北燕也到了该嫁人的年纪,前来提亲的人踏破了寒鸦岛的门槛,“白衣”之名已然天下闻名,再加上那倾城之姿,自然无一不是青年才俊,无一不是世家子弟。 而顾鼎呢?好生招待,温言婉拒,生生拖了两年,似乎就是要把女儿拖成老姑娘,没有人要才好。 顾北燕只当不知,日日抚琴练剑,武学修为就象没顶一样往上涨,不到十八便已踏入涅槃境。 要说武学一途,靠的就是天分,和后天的勤奋实在没有多大干系,同样的师傅,同样的教法,和她一起长大的大师兄车英便停步于炼狱境,任你如何用功,再加上良药辅助,功力就是不见丝毫长进。 向来淡泊的顾鼎竟是比车英本人还要着急,鱼不钓了,酒也喝得少了,一月一次游玩也不去了,每日里督促车英练功,无一刻懈怠。 他知道自己的女儿是个鬼精灵,干脆实话实说,“雁儿啊,爹年纪大了,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你娘又去得早”这是动之以情,顾北燕斜瞥着自己的父亲,剑眉星目,面色红润,再找上几个后娘也合适得很,哪有半点老态,便嘻嘻直笑,不接他话。 “你也知道,爹好歹也是飞云宗的掌门,这副担子迟早总还是要落在你的肩上,雁儿争气,为父很是欢喜,爹总不能让你嫁给别派那些坏小子,回过头再来对付你爹吧?”这是晓之以理,顾鼎目光闪烁不定,在女儿脸上转了几个圈,筹措着接下来该怎么说。 “那女儿便不嫁,就在寒鸦岛陪着爹爹,给您养老,给您送终,这可如您意了?”顾北燕知道父亲难得有个正形,咯咯一笑,转身便走。 “无理。”顾鼎佯怒道,“长辈还在说话,你怎么就走了。”边说边拉着女儿的手,神色变得恳切,“雁儿啊,爹爹给你商量个事,可好啊!” “好啊,只要是正事,爹爹只管说来。”顾北燕美眸转了转,一时也想不到父亲要说什么。 “雁儿啊,女大不中留,爹爹都知道,你迟早都是要走的,爹爹今日便给你提门亲事,你说,这算不算正事啊。”顾鼎说着,两眼不时瞅瞅屋外,神色有些鬼祟。 “这算正事。”顾北燕倒是正经起来,也不笑,也不闹,好生说道,“那爹爹说说,是谁家公子,可配得上飞云宗掌门顾大侠的千金?” “我说的这位少侠啊,自小便是爹爹看着长大的,品行端庄,为人实诚,你要相信为父的眼光,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顾鼎略微一顿,接着说道,“只有一点不好,武功稍稍差了些,你放心,只是稍稍差些” “别说了,我不听,我不听。”顾北燕捂着耳朵,看见车英正从门外走过,突然提高声音说道,“大师兄很好,武功也不差,是雁儿第二亲的人,但女儿就是不能嫁他。” 门外的车英慢下脚步,停了停,垂头快步走了,顾鼎倒闹了个红脸,问道,“既然大师兄这样也好,那样也好,你为什么就不能嫁他啊?咦不对,你说大师兄是你第二亲的人,那谁是第一呀?” 顾北燕娇嗔道,“当然是爹爹你了。” “嗯”顾鼎捻须微笑,满意的点点头,“死丫头,你还没告诉爹爹呢?大师兄怎么就不合你意了?你想想,爹也是渔家出身,武功也不如你娘,不是一样过得好好的吗?” 说起早逝的夫人,顾鼎叹了口气,接着说道,“爹就是不想你走远了,你要是嫁给车英,爹爹天天都看得到你,雁儿啊,你看这寒鸦岛多好了,碧海蓝天,自由自在,普天之下又有哪里比得上?你再看看外面,都乱成什么样子了?” “爹,女儿可不想不明不白就嫁了,女人就想去看看这天下到底乱成什么样子了。”顾北燕咬牙道,“再说,女儿已经有了意中人,怎能再嫁他人?” “什么?”顾鼎惊呼一声,猛得站起,盯了女儿半响,方才坐下,心里已经转了好几道弯,不对,女儿除了圣山大会可没离开过寒鸦岛,她是从哪里来的意中人,莫非是那些小岛上的坏小子?嘿嘿,顾鼎啊顾鼎,枉你精明一世,女儿被人骗了都不知道。 想到这里,他脸色变难看起来,寒鸦岛周围大小几十个岛屿,住着上万渔民,那都是看着飞云宗脸色过日子的人,竟然也敢高攀?乌鸦能配凤凰?真是笑话! “爹可把话说在头里。”顾鼎阴沉着脸说道,“飞云宗怎么说也是名门大派,爹爹虽不盼着门当户对,但我顾鼎的女儿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娶的。” 顾北燕扑哧笑出声来,扯了扯父亲的衣袖,“爹爹,你不是恶人,连钓起来的鱼也不忍心吃,就不要做出一副阴森森的样子了,女儿的意中人远在千里之外,可不在岛上。” “你说什么?”顾鼎又是一惊,接着泛起一种雏鸟离巢的悲凉,他隐隐感到,这次是真留不住了,辛辛苦苦养了十八年的女儿就要走了,“告诉爹爹,他是谁?” “洛天远。”顾北燕垂头说道。 “什么?”顾鼎拍案而起,大吼道,“那个亡命之徒,你是如何认识他的?” “爹”顾北燕抬起头,一张脸上即是向往又是痴迷,“女儿并不认识他,但是心向往之。” “好一个心向往之。”顾鼎接连喘了几口粗气,突然扯开喉咙对着对外叫道,“来人啊。” 他这一喊,首先跑进来的便是伺剑和抱琴,看一向慈眉善目的掌门突然大发雷霆,不禁手足无措,不知道小姐什么地方得罪了自己的父亲。 接着冲进来的便是飞云宗三个护法,他们倒不如何惊讶,拱拱手站在一边,静听掌门吩咐。 “把她关起来,没有我的命来,谁也不能放她出来。”顾鼎兀直双手发抖,指着伺剑和抱琴大吼道,“小姐若是不见了,先拿你二人开刀。”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6章 魔踪初现16 把宝贝女儿一关,顾鼎立马刨根问底,雁儿正是待字闺中的年纪,熟识的人就那么几个,她怎么就知道远在千里之外的殇州有一个正在造反的洛天远? 乍见一向随性仁厚的掌门发起火来,飞云宗各人自然是提心吊胆,风平浪静的寒鸦岛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在顾鼎心中,再没有比这个更大的事了,在雁儿八岁的时候,其母贺若兰也是如她一般蹊跷,突然间消失得无形无踪,到现在还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他若再不管管,这母女二人只怕要落得同样的结局。 首先被叫到和风堂的是陆正薪,顾鼎的师弟,顾北燕的师叔,他掌管着钱粮库存,飞云宗下辖的百余岛屿捕捞的鱼虾水产都要运到码头,经他之手销往中原各地,那些隶农渔家他再熟悉不过。 他倒是坦然,以为掌门听了什么风言风语,对自己的账目起了疑心,抱着账本昂首挺胸走了进来,身正不怕影子歪嘛,自己不贪不拿,有什么好怕的。 等顾鼎说明原由,陆正薪倒是一愣,“雁儿啊雁儿没去码头啊,隔着几十里呢,雁儿怎么去?” “你再想想。”顾鼎眼皮翻了翻,端起茶碗吹了吹水沫,他今天心情不好,也就没叫下人给师弟泡茶了。 “哦我想起来了。”陆正薪恍然道,“年前倒是去过,怀剑和抱琴两个丫头跟着,也没到码头啊,就在海边和阿秀说了几句话就走了。” “阿秀?她又是谁?” “嗨,就是柳叶岛陈阿水的女儿,姑娘家,还小着雁儿两岁呢,今年怕是要嫁人了” 我问她什么时候嫁人了吗?顾鼎无名火冒,将茶碗往桌上一墩,打断道,“就这一次?” “就这一次。”陆正薪答的肯定,转而想想,又道,“之前倒是见过,也就是打个招呼,没什么反常啊。” “那你说到底是几次啊?”顾鼎终于失去耐心,沉声道,“把陈阿水给我叫来。” “是。”陆正薪拱手出门,突听身后风起,账本被顾鼎扔了过来,忙接在手里,着人找陈阿水去了。 柳叶岛顾鼎是知道的,因形状酷似柳叶得名,他常去钓鱼,作陪的便是陈阿水,可也没见他有个女儿啊。 这个陈阿水倒是能干,不仅捕鱼捞虾是把好手,还常常被陆正薪派往远地,几年下来,讨价划价溜须逢迎无所不能,俨然已是经商好手。 过了两个时辰,天都快黑了,陈阿水也来了,还提着一网兜银斑鱼,他倒是记着,银斑鱼佐酒最是美味,顾大掌门就好这口。 “阿水来啦。”陈阿水是外人,须多谢客气,顾鼎叫下人端来茶,请他坐了,方才开口,“怎么不见阿秀?” “阿秀?”陈阿水一怔,随即了然,“哦,今儿天气好,便在家里帮着他娘补补晒晒,顾掌门不知道,这个渔网啊,不拾掇勤点,到用的时候就不得劲,哈哈哈。” 他牛头不对马嘴,自己先笑了,接着说道,“小女下月出嫁,是柳叶岛老李家小子,可没敢惊动顾掌门呀。” “嗨,都是飞云宗的人嘛,些许薄礼还是免不得的。”话赶到了嘴边,顾鼎也只好接着,抬眼瞅瞅下人,下人会意,飞快的去备了绸缎银两。 “还有个事要问问阿秀,方便吗?” “有什么不方便的。”陈阿水是顾鼎的钓友,常常一起钓鱼饮酒,也没多少忌惮,“着急吗?隔着几十里水路呢,天黑了,明天可好?” “不急,不急。就明天吧。”顾鼎看下人掌起灯,想起还得留人家吃顿饭,于是着人将陈阿水带来的鱼烹了,心不在焉的喝着酒问些闲话。 晚上浪大,陈阿水不敢多饮,不多会便告辞,提着飞云宗准备的“薄礼”,哼着小曲走了。 第二天日头刚刚冒起,阿秀就来了,显然是起了大早,怯生生的站在门外,等着人叫她。 顾鼎说了几句道喜的话,便进入正题,事情很快清楚了,雁儿和阿秀关系不错,还去柳叶岛住过两个晚上。顾鼎听在这里心里就是一揪,这个鬼精灵肯定是趁着自己出去喝酒钓鱼之时离开的寒鸦岛,怎么就没人说起?两个丫头也不拦着,所幸没出什么乱子。 至于两人在一起又干了些什么?阿秀说也不过是说说体己话,都是爹爹陈阿水走南闯北的见闻,雁儿好奇,她便说给她听。 毛病就出了这里,顾鼎得出结论,怪不得雁儿晓得千里之外还有个洛天远,这不就是阿秀说的吗? 到这里,事情也该告一段落了,少喝酒,少钓鱼,多陪陪女儿,给她说几句好话也就过去了,难道自小养大的女儿还真会为了那个不见影的洛天远跑了? 然而,又有一个人牵扯进来,是看着雁儿长大的奚轻月,这个奚轻月可不简单,原本是雁儿母亲贺若兰的剑奴,不管飞云宗的闲事,但分量可比长老只重不轻。 这个奚轻月天天陪着雁儿,那张嘴就没闲着,天南海北,从古到今,自然也说到了殇州的洛天远,雁儿好奇,便找阿秀求证,这才有了后来的事。 事情终于水落石出,顾鼎心底升起一种被人架空的悲凉,堂堂一派之长,竟然连女儿身边的事都不清楚,荒唐!可悲! 对雁儿他其实没过高期望,女娃娃嘛,会绣个花,识几个字,找个厚道人家嫁了,一辈子平平安安多好,难道要象她母亲那样,一个心十个窍,花花肠子弯弯绕,同床共枕那么多年,他都没搞明白自己夫人脑子里到底装了些什么。 顾鼎在和风堂来来回回踱了几十个来回,一计突上心头,叫人备了几样精致小菜,一壶梨花酒,将女儿请来,这是怀柔,再说,父女俩也该好好说说话了。 “雁儿啊,爹爹给你赔个不是。”顾大掌门脸上堆满了笑,将女儿拉到桌边,“坐,坐嘛,是,爹爹不该关你,但爹爹也是为你好不是?” 顾北雁温顺坐下,也不见着恼,顺手就拿起筷子,嘴里说道,“雁儿是爹爹的女儿,爹爹要关自己的女儿,谁敢说半个不是?” “话也不能这么说嘛。”顾鼎陪着笑,哧溜倒满酒,将杯子推到女儿手边,又夹了块鱼放在她碗里,一边看着脸色,“这几日委屈你了,吃块鱼,这还是阿秀送来的呢。” 顾北雁果然筷子一停,“阿秀来了?你怎么不留她吃饭?” “她下月就要嫁人了,哪有那个闲暇,是他爹陈阿水送来的。”顾鼎重复道,“阿秀也要嫁人了。” “爹爹”顾北雁将筷子一放,“你还让不让人吃饭了,阿秀嫁人是阿秀嫁人,大师兄什么都好,雁儿就当他是哥哥一般,可就是不能嫁他。” “那你要嫁什么样的人嘛。”顾鼎佯怒道。 “女儿要嫁的人呀。”顾北燕微笑道,“骑大马,持长剑,一言兴邦,一剑除魔。” 顾鼎暗叹口气,别人家的女儿一提到婚事莫不羞怯不言,自己这个女儿倒是豪爽,没半点儿女之态,不禁冷笑道,“就凭他?那个亡命之徒洛天远?” “他不是亡命之徒。”顾北燕争辩道,“救万民于水火,拨乌云而见青天,他是英雄,真豪杰!” “好了,好了。”顾鼎猛地一巴掌拍在桌上,“爹答应你。”见顾北燕瞬间绽开笑颜,接着缓缓说道,“不过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等你练会了‘飞龙乘云’,爹爹便让你去找他,绝不阻拦。”顾鼎举起酒杯,成竹在胸。 “好。”顾北燕长身而起,没半点犹豫,“到时候可别耍赖。” “谁耍懒谁是乌龟王八”顾鼎举起杯,和女儿碰在一起,再也抑制不住阴谋得逞的奸笑,和我斗,你还嫩点,这招“飞龙乘云”你爹练了十年,你娘那么不得了的人物也练了三年,你要练几年啊? 就算你也只练三年,三年后你可就二十有一了,心里还有那个洛天远吗?就算是有,那个洛天远还在吗?恐怕早死在乱军之中,尸骨无存了吧!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