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皇帝备胎们的乱世生涯》 作品相关 前篇【一】 (前篇三个大章是故事背景,本想以小段穿插在故事之中交代,可这段历史又太乱了,却又奇怪的一脉相承。若是不连贯的看下来会很难理解其发展脉络,对后续故事的情节也会产生疑惑,这才整理了一下,虽然是说明性的文字并不枯燥,多谢观赏。) 五代十国的乱世究竟是怎么形成的,还得从大名鼎鼎的唐玄宗说起,想那李老三年纪轻轻就和老姑太平公主一起发动了唐隆政变,诛杀了韦后集团,立老爹做了皇帝。 没安生几年他又发动先天政变,干掉了老姑架空了老爹,正真的掌握了一个皇帝该有的实权。经过一番拨乱反正、励精图治,大唐江山蒸蒸日上,经济发展、文化繁荣成就历史上著名的开元盛世。 李老三自然一代人杰,可他终究是人,是人就难免心生怠惰骄傲自满。已经一把年纪的李老三开始纵情声色生活日渐奢靡,宫里三千佳丽还不够偏要收了儿媳。 扒灰这事儿虽不露脸,倒也符合老李家的家风来算不得什么大事,也影响不了大局,可是政治上犯糊涂那就要了老命了。 听信宠妃挑拨冤杀了太子李瑛和另外两个儿子不说,还一连任命了李林甫、杨国忠两个奸相,最不该的还是收了安禄山这个干儿子。 这个会跳胡旋舞的胖子极得杨干娘的欢心,李老三也十分器重,让他兼任三镇节度使,当时的大唐总共只有九个藩镇,安禄山一下子就兼任了三个,可见李老三对他有多么的信任。 当安禄山叛乱造反的消息传来的时候,李老三一开始还不相信,认为是杨国忠的对安禄山的诬陷,直到他的“禄儿”带着二十万大军兵临潼关,李老三才拉着杨玉环急慌慌的从华清池跳出来逃亡蜀中……不,是“西征”蜀中。 此时的李老三已是年老体衰,早就没了年轻时的雄心壮志,“西征”的路上他并没有得到什么,反而失去了太多,江山、皇位、心爱的女人,注定了悲剧收场的人生。 大唐用了七年的时间才平定了安史之乱,可是却产生了一个副产品——众多的藩镇。 藩镇在安史之乱前就已经存在,不过多设置于边疆数量也不多。安史之乱发生后,为了能够有效的对叛军进行打击,藩镇也跟着扩展到了内地。 说到藩镇,大家头脑之中少不得会出现“割据”“国中之国”“叛乱”这样的字眼。其实不然,唐王朝的中央朝廷对藩镇的影响力是相当大。 藩镇同样要向中央朝廷交税,藩镇的所有官员朝廷都有权任免,藩镇依旧要推行朝廷颁布政令,遇到战事一样要接受调遣出兵,即便是河朔三镇这样时常叛乱的刺头也不例外。 也许有人要问了,既然大唐朝廷对藩镇有这么大的影响力,为何还会逐渐衰弱? 原因很简单,众多藩镇的存在消耗了大量的资源,之前向朝廷交十贯钱赋税的地区,在藩镇出现后可能只交三贯钱、两贯钱,或者象征性的拿几个铜钱孝敬皇帝,更甚者一个铜钱都不交还添乱。 同样的一块蛋糕藩镇吃的多了,中央朝廷吃得自然就少,大唐只能靠着藩镇势力薄弱的江南地区的赋税,供养着驻守关中的神策军维系着最后的体面。 至于为什么不来一次彻底的削藩,因为不能也不敢!大唐建立之初实行的是西魏就有的府兵制,上马为兵,下马为农,普通士卒巴不得回乡种地守着老婆孩子热炕头。 可是天宝年间,府兵制因着土地兼并被已经破坏殆尽,而改用了募兵制,藩镇的大头兵不是安史之乱中归降的叛军,要么就是招募的流民,他们没有农人的质朴,反倒是一个个的桀骜不驯满身匪气。 没有深入了解过这段历史的人常常以为,节度使和藩镇的兵将穿一条裤子跟朝廷对着干,其实大错特错。藩镇的大头兵对谁当皇帝并没有多大意见,反倒是非常在意节度使谁来当。 看一个数据就明白了,从唐朝中后期到五代结束,在藩镇一共发生了近三百次的兵变,其中二十多次是反中央朝廷的,剩下的基本上都是冲着节度使的去的。 不让老子喝酒赌钱抢女人就收拾你丫的,大头兵们把节度使赶跑了,让朝廷再派一个会来事的,或者大家伙再推举一个知根知底的当头儿。 就是因为双方关系紧张,以至于节度使不敢使用藩镇的士卒做亲兵而是另置亲兵,称之为后院兵,这些亲兵贴身随扈,出入卧内,宿卫于内宅,就是防着睡梦中被藩镇的大头兵给砍了脑袋。 当然,节度使和藩镇兵将的关系太好也是麻烦,大头兵们会觉得这哥们儿不错,要不让他当皇帝,你当宰相我当太尉,也光宗耀祖不是。 造反哪里是那么好玩的,并不是每个节度使都想冒这个风险,免不了带着自己的后院兵的跟藩镇的大头兵干上一场。当然了,借着藩镇之势趁机割据,成就一番帝王基业的节度使同样比比皆是。 如果一定给藩镇定个性,那就是从下至上的不配合不服从,直到唐末的那二十年才是真正的割据。 藩镇也并非一无是处,存在必合理,比如东南的藩镇为朝廷提供税赋;边疆藩镇负责对外作战;中原藩镇可以遏制河朔、屏障关中、沟通江淮。如此一来,各个藩镇和中央朝廷之间形成了一个结构紧密又相互制约的整体。 都说宋朝是皇帝与士大夫共天下,那么唐朝与便是朝廷与藩镇共天下,朝廷、藩镇和州县形成一个牢固的三角关系,这才让大唐在安史之乱后延续了一百多年的国祚。 不过藩镇终究是寄生在大唐身上的良性肿瘤,不断的抽取大唐的精血,大唐只会一步步的衰弱下去,纵然唐朝中后期也有明君能相,真的是个奇迹。 直到齐鲁大地上的两个私盐贩子的出现,终于彻底的动摇了大唐统治的根基,也让藩镇这些良性肿瘤迅速的癌变。 这二人自然就是王仙芝和黄巢了,唐僖宗乾符二年,关东大旱,官府仍旧强征赋税、强制徭役,百姓走投无路随王仙芝起义造反,黄巢随之响应率众与王仙芝会师于曹县,庞勋旧部以及百姓蜂拥来投。 数万起义军横扫山东、河南、江淮、湖北等地,发展迅速声势浩大,强悍的唐军也一时奈何不得。 不过王黄二人理念不同,王仙芝想的“杀人放火受招安”,黄巢则是想“他年我若为青帝”,道不同不相为谋二人最终分道扬镳。 王仙芝几次三番的招安不成,最终兵败身死。黄巢则是开始了“长征”,在唐军围追堵截之下,冲天大将军从河南冲到江南,从江南冲到福建而后进入广东。 广东是个好地方山高皇帝远又有海贸之利,可惜北方士卒不耐南方湿热多患瘟瘴,只好率军北归“以图大利”。 这一去,黄巢当真是一飞冲天,经广西、湖南、湖北、江淮、河南,一路上势如破竹攻洛阳、克潼关、抵灞上、骑马入长安,终于实现了当年落第时“满城尽带黄金甲”的夙愿。 唐僖宗广明元年,黄巢在含元殿称帝,建立大齐,年号金统,一切都是如此的顺利,一个新的帝国冉冉升起,然后……迅速的陨落。 黄巢在称帝之前号称“百万都统”,其实他从未真正的统治过某一地区,走到哪里便抢到哪里,就算抢遍了半个中国,其本质上仍是流寇。 眼看着要进长安城了,意识到自己要当皇帝了,这才让严整军纪约束部众,进城之后对百姓倒也秋毫无犯,还向他们分发财物,很得百姓拥戴。 可是对于长安城的统治阶级黄巢就没有那么客气了,一口气就砍了四个不愿意给他打工的前任或现任宰相,还有一位叫卢携的前任的宰相在黄巢进城前夜服毒自尽,气得黄巢将他的尸体拖出来游街。 唐大臣豆卢瑑、崔沆、于琮等数百人,同样因为不想给黄巢打工躲在降将张直方的家中,准备跟随唐僖宗逃往四川,被发现后全部受诛,张直方一家也未能幸免。 黄巢用暴力手段干脆痛快收拾了这些对新政权的抗拒者,足见他在政治上稚嫩,仍旧是流寇本色。 当皇帝的都是这个德行,手下的兵将更是肆无忌惮在长安开始“淘物”,字面意思听起来跟“淘宝”差不多,具体行为却差了十万八千里。 长安一度是“杀人满街,巢不能止”,没来得及逃走唐朝宗室、官僚仕绅、富户豪商大多没能逃过这一劫,寻常百姓亦难以幸免。他们不仅淘财货女子,还淘人肉,其暴行堪称禽兽令人发指。 晚唐诗人前蜀宰相韦庄亲历这一幕,才有了被称之为乐府三绝的之一长篇叙事诗《秦妇吟》。即便是隔了上千年,亦能从文墨之上看得见长安官民的斑斑血泪,闻得见那浓浓的血腥味儿。 黄巢在长安这么一搞,哪里还有谁会跟他站在一起,已经投降黄巢的河中节度使王重荣第一个举起了反巢大旗,各路唐军也蜂拥而至,长安百姓更是恨透了黄巢,“以瓦砾击贼,拾箭矢以供官军。” 黄巢只得撤出长安屯军灞上,眼睁睁的看着唐军进了长安城,这个时候黄巢实力仍在,大可撤出关中,另外寻一个地方进行割据以待时机。 可惜他目光短浅,舍不得长安这座城市,杀了一个回马枪,重新的扎进长安这个大笼子里面,顺便狠狠的报复了那些用瓦砾打他的百姓。 虽然黄巢重新夺回长安,唐军却越来越多,还有数万凶名赫赫的沙陀兵。没了天时地利人和,连粮食都没有黄巢注定了守不住长安,他下定决心在华州梁田坡和唐军决战。结果不言自明,齐军被斩杀数万,伏尸三十里,黄巢率残部逃入河南。 他从前的老部下朱温,也就是现任大唐宣武军节度使朱全忠在河南等着他呢,为了表示对大唐的忠心,朱温干起老领导来十分卖力。 估计要出心中那口恶气,黄巢不赶紧的逃离河南,偏偏要与朱温纠缠,被追来的沙陀兵从后面狠狠的捅了一下…… 黄巢一路逃到了泰山脚下时,身边只剩下了一千多人,转眼被徐州武宁军节度使时溥包了饺子,最后只得让外甥帮他抹了脖子,一代枭雄终落得身首异处。 黄巢死了,不过他也实现了当年落第时的夙愿,并圆满的完成了自己的历史任务。朝廷和藩镇之间联系紧密相互制约的牢固关系被打破了,藩镇真正的开始割据自立,大唐已经名存实亡! 彻底将大唐从历史上除名的大终结者也和黄巢脱不了关系,那是他的老部下,后梁的开国皇帝——朱温。 有位面之子之称的汉光武帝曾说,“仕宦当作执金吾,娶妻当得阴丽华。”后来果真梦想成真娶了阴丽华还当了皇帝,殊不知朱温也说过同样的话,让他念念不忘的是时任宋州刺史张蕤的千金。 都说不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不是好癞蛤蟆,可也总得顾念现实不是。 刘秀说这句话的时候虽然不是大富大贵,可好歹也是有家有业,不仅是种地能手还在长安太学读过书,又是个根正苗红的皇九代。 在当时来说刘秀绝对算的上是优秀青年了,就算是癞蛤蟆,那也是可以一飞冲天金蟾。朱温说这话的时候,可就真的只是个癞蛤蟆,还是淌坏水的那种。 朱温的老爹只是砀山的一位私塾先生,早早染病去世,朱温老娘只得带着哥仨在萧县地主刘崇家中当佣人,生活如此艰辛朱温却不帮老娘分担,反在乡间以豪侠自居,与地痞无赖厮混,赌博打架偷鸡摸狗,反正没干过什么好事。 有一次朱温偷了刘崇家的铁锅被逮了个正着,被刘崇一阵好打,刘崇的老娘却护着朱温,还说:“莫要瞧不起这个无赖,这孩子将来一定能成大器。” 如果是在太平盛世,刘老太太的话只能是个笑话,朱温说不准某一天因为犯了王法就被明正典刑,可是在乱世之中便有了可能。 乾符二年,王仙芝和黄巢在离萧县不远的曹县聚众造反,朱温闻讯便带着二哥一起去给黄巢当了马仔。 不知道那刘老太太是不是真的会观星相人,朱温果真不是一个寻常无赖,他作战勇猛、力战屡捷,很快就崭露头角得了黄巢青眼。 他跟着黄巢转战南北,当黄巢在含元殿称帝的时候,朱温已经是他手下的头号打手,他征伐南阳归来时,黄巢还不顾尊卑出城相迎,足见黄巢对他的偏爱。 这个时候朱温已经年近三十,驻守在长安东南门户同州,作为皇帝的大红人他身边一定许有了很多的女人,可是仍未正式娶妻,心中依旧惦念着那位张刺史家的千金。 何以见得?只凭着他能在难民中一眼就认出蓬头垢面的那位刺史千金,便足见他这些年来日思夜想念念不忘。 朱温并没有急色的将这个落难的女子强收入府,而是正大光明三媒六聘的迎娶进门。事实证明朱温的目光不差,这位张夫人可谓是贤惠有加深明大义,很得朱温敬重。 人人都说朱温是五代十国的大魔头,可是在这位张夫人面前乖的像小猫儿一样,每逢张夫人传话给他,朱温必一本正经的到廊下听训,是历史上不多的怕老婆的皇帝。 朱温不是一个无情无义的人,背叛黄巢实属无奈。面对唐军的围剿黄巢屡战屡败,朱温本人也被王重荣揍得找不到北。 一连发了十几封求救的军报都被政敌扔进垃圾堆,身边又有黄巢派来的宦官不断掣肘,心中不忿的朱温终于生了二心,将幕僚找来商量,得出结论“巢兵日蹙,知其将亡”,朱温心中一横杀了监军,通告天下正式降唐。 朱温可是黄巢的头号打手,他的背叛对黄巢来说是致命的,唐廷自然是欢喜不已,唐僖宗称之为上天赐予的,赐名朱全忠,封左金吾卫大将军,完成了他年少时的另一个梦想,并将他划到了王重荣手下任河中行营招讨副使。这只是两个虚衔,唯一有价值的便是宣武军节度使了。 朱温洗白了,并不意味着他可以在汴州城中优哉游哉逍遥快活,天下并没有因为黄巢兵败自尽回归太平,反而越发混乱不堪。 宣武军节度使实在算不得什么肥差,尤其是驻地汴州因灾害战乱破坏很大穷得叮当响,朱温的综合实力在这时只能算是个三流军阀。 周边是一圈和他实力差不多二三流藩镇,在外围则是武宁军、魏博军、成德军、平卢军、河阳三镇这样的强藩,在北边还有堪称天下实力第一河东重镇。 最可怕的是在朱温所处的河南还有个食人恶魔秦宗权,为了不成为秦宗权的盘中餐,朱温只能举刀为生存而战! 秦宗权曾任许州牙将,后驱逐蔡州刺史占据蔡州,曾和黄巢打过仗,后来又投降了黄巢,也算是黄巢余孽。黄巢死后秦宗权趁机做大,一度在蔡州称帝,沿用黄巢国号收纳黄巢残部,是河南地区最大的一股势力。 秦宗权为人极其残酷,但凡打下州县烧杀掳掠无恶不作,治下百姓逃散殆尽,没有人劳作生产自然也就无法供养军队,军需后勤有严重不足。 这难不倒秦宗权,他干脆出征时只带盐巴,走到哪里没有粮食便将当地百姓屠杀,将尸体腌制起来充作军粮,如果看着血淋淋的胳膊吃不下去没有关系,可以用石磨磨成肉糜再吃,其恶行令人发指,比禽兽还不如。 这个吃人集团势力最大时占据中原二十多个州县,汴州自然不会放过。面对实力十倍于自己的吃人恶魔,朱温并没有怯战,开始真正的展露自己的手段。 他没有跟秦宗权硬怼,先是联合周边的小藩镇,跟这个节度使认兄弟,与那个节度使结亲家,还拉下脸来去河东请李克用帮忙。 要是有哪个藩镇想自扫门前雪,朱温便吓唬人家,“唇亡齿寒,秦宗权今天吃了我,明天可就要吃你了”,另外再许以好处,连忽悠带利诱朱温的统战工作相当出色。 一次次的小胜换来一个个的大胜,秦宗权被朱温的凌厉攻势打得龟缩蔡州,朱温没打算放过他,痛快的斩草除根攻下秦宗权的蔡州老巢,秦宗权也被部下生擒献给了朱温。 朱温并没有杀秦宗权,而是送到长安交给朝廷处理,可见其政治上的成熟远非黄巢可比。他给朝廷面子,朝廷自然也给他面子,已经是吴兴郡王的朱温被加封为东平王,取代秦宗权成为中原最大的势力。 秦宗权曾是朱温的危机,可也是朱温的贵人,如果没有秦宗权,朱温想要发展壮大只能并吞其他的藩镇,他一个降将若是敢这样做,怕是其他藩镇只会合起伙来打他,秦宗权给了他一个光明正大扩充实力的机会。 这个时候的朱温绝对滋生了野心,开始认真的经营起自己的地盘为称霸准备,他接手了洛阳,陆续收拾徐州时溥,郓曹朱宣,控制了强藩魏博军,死死压制北边的李克用。这只癞蛤蟆已经生出双角长出了双翼,只等一个机会便可飞升化龙! 唐昭宗光化三年,宰相崔胤矫诏令朱温带兵入京,欲借朱温之手清除朝廷阉宦。朱温求之不得,立刻便率领七万大军杀入关中。 朱温没有让崔胤失望,入宫之后将宫中宦官尽数诛杀,毕竟朱温也是恨宦官的,当年黄巢派来监军的宦官可没少给他添堵。 可是接下来的事情完全不在崔胤意料之内,朱温令人拆毁了长安的所有宫殿、官衙、屋舍,挟持皇帝、驱赶长安百姓去了洛阳,长安彻底的沦为了废墟,失去了成为国都的可能,崔胤本人也被朱温矫诏诛杀,算是自作自受了。 朱温此举自然是学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可惜藩镇连皇帝都不放眼里,岂会听他的。朱温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杀掉唐昭宗,立时年十三岁的皇子李柷为帝,也就是唐哀宗。 可怜昭宗并非是懿宗、僖宗一样的昏聩之人,只是生错了时代,若是在太平盛世也许能做个守成明君。 次年,朱温又杀昭宗其他九位皇子和三十余位朝臣,又三年朱温正式登基称帝,将大唐这个腐朽招牌送进历史的垃圾堆,改国号为梁,史称后梁。 后梁是五代中国祚最长的国家,可也仅仅只有十六年,在朱温去世十一年后灭亡,不仅仅是因为朱温的儿子太没用,也因为他的敌人够强大。 了解唐朝的人都知道,自太宗始唐军中就有很多的胡人将领士卒,而在唐末也有这么一支胡人军队,那就是沙陀人。 沙陀人原在北庭都护府治下,安史之乱后北庭与长安联系被切断,逐渐被吐蕃并吞,沙陀人又转而为吐蕃人打工,吐蕃却不讲究不给沙陀人发工资,沙陀和吐蕃闹翻狠狠的打了一架之后内附归唐。 不得不说唐廷心大,刚刚被安禄山这个胡人搞乱了天下,还敢乱收小弟。唐廷将沙陀人安置在了陕西盐州,并设阴山都督府。 沙陀人体型壮硕善骑射,能征善战,因为穿一身黑色军衣,又被称之为黑鸦军。大唐给沙陀人发工资,沙陀人为大唐守边平叛,除了偶尔闹点别扭,相处的还算过得去。 不过沙陀人一直都是边缘人,直到庞勋起义、黄巢起义接连爆发后,沙陀人终于跨入舞台的中央。在平定庞勋起义后,唐懿宗授沙陀人首领朱邪赤心大同节度使,赐国姓李,名国昌。之后李国昌之子李克用又灭巢中之战立下大功,被唐僖宗授予河东节度使。 有人也许不明白,这个时候已经名存实亡的大唐,为什么还能给李克用授河东节度使。这个就是智慧了,李克用自身实力强,在山西本就有地盘又有大朝廷大义在,原河东节度使若是不服的话大可跟李克用打一架,是死是活朝廷可管不着。 就好比那位捡**杀了黄巢的武宁军节度使时溥,也只是得了钜鹿郡王的虚衔,因为大家心里都明白,给了他地盘也收不到,这就是个弱肉强食的时代。 如果说唐廷给朱温的汴州是块发霉的大饼,那么给李克用的河东则是双层蛋糕,河东本就是重镇,现今又有了几万沙陀兵,其实力堪称天下第一的强藩。 有这么一柄利剑悬在头顶之上,朱温即便是当了皇帝日子也不会好过,更何况晋梁双方本就是不共戴天的仇敌。 李克用和朱温曾经一起捅过黄巢的菊花,基本是沙陀人在前面捅,朱温就在后面收拢残兵败将坐收渔翁之利。豪放爽朗的沙陀人也不计较,后来还帮朱温对付过秦宗权,两个人算得上是一对好基友。 一次李克用出征回返时没了粮草,正好途径汴州,准备找老基友借点干粮,顺便叙叙旧。朱温也是热情招待,将李克用请到城里安排到上源驿,并亲自作陪。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两人已经面酣耳热,男人嘛,喝多了就喜欢吹牛。说起旧事,李克用说了些不中听的话,大概就是你朱三太孬种,要不是我帮你早就让人大卸八块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朱温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当晚就命人火烧上源驿。朱温此举也许有因为言语不和一时冲动,不过以他在政治上的老辣未必不是想趁机除去日后的强敌。 酩酊大醉的李克用被亲兵用冷水叫醒,才发现上源驿的道路早就被战车堵了个水泄不通,四周熊熊火光眼看着几百人就要变烧烤。 注定了李克用命不该绝,突然天降大雨把火浇灭,李克用这才带着亲兵杀出驿站从城墙顺着绳索逃出了城,带着大部队连夜离开汴州。 事后李克用向皇帝告状,皇帝有个屁的办法,只能“赏”他几个州让他自己去取。自此李克用和朱温的梁子就结下了。 双方的仇恨到了什么程度呢,即便是在打仗只要有人来求救说是对付朱温,李克用没有不应允的,同样朱温也是如此。 李克用固然强悍,朱温也早已不是从前的吴下阿蒙,乃是天下第一强藩,实力雄厚兵强马壮。和朱温的几次交手李克用都没有占到便宜,还有一个儿子李落落死在梁军手中。 唐光化四年,朱温倾巢而出攻入河东,将太原围的水泄不通,沙陀人向来都是无往不利,何曾有过这样的危机,李克用几乎发动全城的男女老少来帮他守城。 老天爷在心里还有那么一点向着李克用的,又是一次的连日大雨,城里李克用不好过,城外的朱温泡在水里更难过,军中又爆发了疟疾只得退军,这才让李克用捡了一条命。 在朱温篡唐之后,众多藩镇齐齐谴责朱温这个乱臣贼子却纷纷割据称王,李克用依旧沿用唐朝年号,自称李唐宗室。 不用奇怪,契丹人都能自称唐朝正统,李克用自然也能,毕竟他的这个李确就是李唐的李,而且真的上了李唐的宗籍玉牒。 前蜀皇帝偷驴贼王建曾去给李克用劝他改元称帝,李克用却说自己一家三代深受大唐厚恩,不敢背唐自立云云,话说的好听终究不过是为了政治利益,他跟他爹李国昌从前也没少给唐廷添堵。 李克用没能和朱温继续的纠缠下去,在朱温称帝的第二年一月,李克用便撒手人寰,死之前仍不忘和朱温的仇怨,他拿出三支箭给儿子。 第一支箭是让儿子讨伐幽州的刘仁恭,倒不是他和刘仁恭有什么深仇大怨,因为得不到幽州就无法南征;第二箭则是要儿子为他收拾曾经与他结拜又背叛了他的耶律阿保机;第三支箭就是指与他有深仇大恨的朱温;史称三矢之誓。 不得不说李克用挑对了人,他的这个儿子就是闪耀一时的后唐庄宗李存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前篇【二】 开国之君往往都有些非凡际遇,不是出生前老娘被神兽压过,就是出生时满室红光。后唐开国皇帝李存勖却没有,他的不凡是人给的。 李克用曾带着儿子去见唐昭宗,唐昭宗见这小少年英武挺拔,便摸着他的后背道:“这孩子长大后必成为一代栋梁。”还赏了李存勖很多金银宝贝。李克用本人也常对人吹捧说,“此子志气高远,必能成吾事。”,包括他的老娘也是变着法的夸他。 可惜直到李克用死了,他的这个儿子也没展露出什么不凡,倒是填词唱曲儿的十分在行,比起李克用少年时就有一箭双雕的本事,李存勖着实差得远了。 二十三岁就接管河东李存勖半点威望也无,李克用一堆的兄弟义子都对他虎视眈眈,李存勖并没有跳出来与他们硬怼。先是以退为进将自己扮成一个弱势君主,哭嚎着要把晋王的位子传给叔叔李克宁。 李克宁有野心可惜脸皮太薄,当时他若是真的扔下老脸顺水推舟的应下,也就没有李存勖什么事儿了。已经推辞了的李克宁,反倒是在事后后悔起来,竟然暗通朱温还被李存勖拿了把柄。 接着李存勖就找来与李克宁平日不和的人挑拨离间,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既然叔叔这么想当晋王不如就把王位让给他。 这些人与李克宁不和,他要是当了晋王大家伙哪里还有好日子过自然不肯,况且河东与朱温那是仇大苦深,知道李克宁与仇敌抛眉弄眼的个个群情激愤。取得了众人的支持,李存勖便设了一场鸿门宴,干脆利落的收拾掉了自己的叔叔。 虽然不明白李存勖为什么在称帝之后突然变成了政治白痴,可不得不说他这个时候政治手腕真是玩得漂亮。 掌握了权力不够,还要有威望才能坐得稳王位,李存勖第一个就拿老仇人朱温开刀。李克用死的时候,晋梁在潞州还有战事尚未结束。 听说李存勖死了,梁军立刻放松了警惕,心想着河东新丧不可能发动大规模战役。可李存勖就偏偏利用梁军这个心理,带着大军趁雾偷袭,这一役晋军斩首万余俘获甚多。 李存勖这一仗打得干脆利落,远在洛阳的朱温听到消息不由得哀叹,“生子当如是,李氏不亡也,我家诸子乃豚犬尔。”朱温却不知这只是一个开头,李存勖注定了是朱梁的克星。 当时梁国若要攻晋,除了西线的潞州,还有东线经魏博、成德直捣太原。魏博军已经被朱温控制,原成德军节度使王镕被朱温封为赵王,两人又结了亲家,赵国便算是后梁的属国,可属国毕竟是属国,哪里有握在手里来得踏实。 朱温便以防御李存勖为借口派兵驻守赵国,伺机吞并。王镕一瞧朱温图穷匕见,掉头就找李存勖求救。河东众人皆以为是计,唯有李存勖却道:“我若存疑,必中朱梁奸计!” 李存勖果断出兵,联合赵国与河北另一个小藩镇义武军,在柏乡与梁军大战,十万梁军损失殆尽,倒不是梁军战力太差基本上是被忽悠死的。 柏乡一战让李存勖扬名立万,从很大程度上改变了晋梁的攻守之势,也大大削弱了梁国的实力。 军事上接连失利,贤惠的张夫人也死了,朱温越发的颓废放纵,弄了数百美女来宫中享用,这还不够,竟和李老三一样盯上了自己的儿媳。 比起朱老三,李老三还是要点脸的,好歹让杨玉环当了两年道姑,然后正式册立贵妃,终身也就只扒了这一个。土包子出身的朱老三就没那么讲究了,拉过来就上,多多益善。 他的儿子们倒没有多么的义愤填膺,见老爹有这嗜好纷纷把老婆送进宫里争宠,为的就是大梁的皇位。 搞笑的是,朱温竟真的以此为标准确立皇位的继承人,最终养子朱友文的老婆王氏在龙床争夺战中胜出,加之朱温本就偏爱朱友文,心里已经确认朱友文做皇位的继承人。 另一个儿媳张氏听到朱温和王氏的密语,回家把事情给丈夫朱友珪一说,朱友珪立刻怒了,老婆都让你搞了,你却把皇位传给外人,哪能就这么算了。 朱友珪忍无可忍带兵入宫,将光着屁股的老爹杀死在床头。一代枭雄朱温就这么死了,死的极不光彩,后世里提到朱温也是诸多骂名。 比如他杀人如麻、弑君称帝、***女、扒灰儿媳,可是干过这些事情的皇帝多了,至少朱温能拍着胸脯说,老子的江山都是一刀刀杀出来的。 可为什么朱温的名声就这么的臭,原因很简单,他和另一位朱姓开国皇帝一样,得罪了读书人。 唐哀宗天佑二年,朱温诛杀昭宗皇子的同时,也诛杀了三十几位大臣。他的一位叫李振的幕僚因为屡试不第,深恨这些衣冠大族和中榜进士,进言道:“此辈常以清流自居,不如把他们的尸体丢进黄河,变成浊流。”朱温笑而从之。 还有一次他和一群幕僚书生在柳树下乘凉,故意设套给这些人钻。他拍着柳树道:“这树粗大可做车轮。”立刻就有人跳出来拍马,“您说的没错,这树确实适合做车轮。” 朱温随之冷笑,“柳木脆弱,车轮只能用榆木做,你们这些人除了会拍马屁,百无一用。”随即让侍卫将所有拍马的文人就地扑杀。 只这两件事便足以让小心眼文人记恨上千百年了,得罪谁都不要得罪文人,让你遗臭万年只是动动笔杆子的事情。 朱温确实对文人刻薄,不过对于那些有真才实学的人,却十分敬重。朱温帐下从不缺少有真才实学的读书人,比如谢瞳、敬翔、李琪、司马邺等。 后世人评价一个政权是否合法,一个皇帝是否伟大标准也稍有不同,除了其功业更看重是否善待百姓。 在这方面满身污点的朱温却做到了,在未称帝前朱温便约束士卒,轻薄徭役吸引流民,任用能吏恢复生产,在自己的地盘上为百姓创造了一个安稳的大环境。即便后来晋梁双方陷入十年苦战,治下百姓也未出现大规模的逃亡。 另外五代经济史上著名的牛租问题,也可以说明朱温对百姓的关爱。朱温曾发兵攻打淮南杨行密,虽然没有得手,但是却从淮南抢了十余万头牛,朱温没有让士卒杀了吃肉,也没有拿来发卖,而是发给贫苦百姓只收少许牛租。 那可是牛呀,在古代比媳妇都亲的耕牛! 后梁灭亡的时候,这些牛基本上已经死了,可是继之而起的后唐、后汉、后晋三朝,没有哪个忘了向百姓收本就不该属于他们的牛租,直到后周郭威称帝,方才废除牛租。在后梁百姓眼中,这个一身匪气爱赌博好扒灰的老头就是个合格的好皇帝。 从历史的角度讲,朱温同样有功,首先他打烂了大唐已经腐朽的招牌,最重要的是他为日后的局部统一打下了一个较大的基本盘,在五代的乱世之中是非常不容易,以李克用的骁勇鸦军的善战,也不过是堪堪守住河东而已。 人性就是如此的复杂多面,以某一方面来解读评价一个人,难免偏颇。 朱温死了后梁并没有亡,朱友珪随之继位称帝,他的出身不好,是朱温一时兴起和低贱的娼妇野合所生。究竟是不是老朱家的种,朱温可能也没把握,所以并不待见他还时常揍他。 关键朱友珪还有弑君杀父的大恶,大家伙并不服他,一商量干脆另立一个。前文说过朱温有一个贤惠有加深明大义的张夫人,文武百官多受她的恩惠都对她十分尊敬。 张夫人所生之子朱友贞“性沉厚寡言,雅好儒士”,一副贤君的模样,干脆就拥立他为帝。在魏博军节度使杨师厚的支持下,朱友贞发动兵变攻入洛阳,逼迫朱友珪自尽,而后迁都汴梁称帝,也就是梁末帝。 朱友贞是朱温最心爱的女人所生养的儿子,又是嫡长子,立他作为继承人最好不过。可是朱温偏偏没有,并不是他老糊涂了,至于缘由朱友贞很快就用自己一系列的愚蠢作为做出了解释。 魏博军是后梁数得着的强藩,杨师厚自恃拥立之功有些嚣张跋扈,让朱友贞一度感到威胁,好不容易把杨师厚给熬死了,可是魏博军这个刺头还在,而且魏博是晋梁争锋的前线,地理位置十分重要,若是哪天叛变割据如何是好? 很快有叫赵岩的奸臣给朱友贞出了个馊主意,那就是把魏博军一分为二,小一点就好控制,听起来似乎很有道理,可也要看实际情况不是。 魏博军本是安史旧部,有一百多年的历史,实行世袭军制,一百多年的时间不断通婚,军中皆是长辈兄弟,关系密切复杂,要把他们一分为二简直就是异想天开。 唐朝尚在时,魏博军就是数得着的刺头,时不时的就要闹出点动静来。哎呀,这个节度使不会伺候人,兄弟们抄家伙砍了他脑袋让朝廷再派一个来,这种事情是常有的。 他们连唐廷都不怕,难道会怕朱梁吗?收到朝廷指令,魏博军一边抽刀子砍人,另外一边去通知李存勖,现在老子跟你干了! 李存勖刚刚收拾了幽州的刘守光,已经具备南征的条件,真是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天上掉了这么一块馅饼哪有不接着的道理。 有些明白朱温为什么不传位给朱友贞了吧?“雅好儒士”在五代十国真的不算是优点,尤其是对一个皇帝来说。 在朱友贞的身边就聚集着这么一批人,如赵岩、段凝之流,没有真才实学只会溜须拍马出馊主意。 这些都是朱温当年所痛恨的,他当年能够迅速的崛起,一定程度上就是对所谓儒士够狠,即便是心狠手辣不按理出牌的朱友珪坐天下,可能都会比朱友贞强。 朱友贞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失去了魏博这个门户,晋梁之间的攻守完全逆转。不过后梁立国多年内部稳定实力雄厚,李存勖想要吃掉朱梁并不容易,可却架不住朱友贞身边一群猪队友。 后梁还有一位叫刘鄩的名将,受朱温大恩对后梁忠心耿耿,可是朱友贞就像是信不过魏博军一样信不过他。刘鄩想要偷袭太原,请求朝廷发给士卒十天米粮,可笑朱友贞竟怀疑他诈骗米粮投奔李存勖。 刘鄩无奈哀叹,“主上身居宫禁,不晓兵事,与白面儿共谋,终败人事!” 一切都如刘鄩预料的那样,他在前线作战却不断有来自后方的掣肘,兵事败多胜少,可有他这块硬骨头,李存勖终究吞不下后梁。 不过李存勖还有朱友贞这个最佳助攻手,在赵岩、段凝等人的不断构陷下,朱友贞终于下定了决心赐给刘鄩一碗毒酒。 李存勖做梦都要笑醒了,高高兴兴的在魏博称帝,改魏博为兴唐府,大有讥讽朱友贞的意味。 朱友贞自毁根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后唐军攻入汴梁,无奈自尽,他的脑袋也被洗刷干净刷上油漆,送到了后唐太庙,成为李存勖的战利品。 凭着河东一地,用十余年的时间陆续的统一了淮河以北的地区,在五代十国的乱世中十分的不易,李存勖是当之无愧奇男儿,人们一度将他视作“唐光武”,以为大唐中兴有望,统一天下似乎指日可待。 可谁都没有想到,这位“唐光武”在灭梁之后的作为让人大跌眼镜,而他的帝国也急转直下,从云端一头扎进烂泥。 如果说朱友贞是作死的话,那么李存勖便是花样作死。李存勖本人有严重的性格缺陷,在开拓事业的初期,因为生存危机得以压制,另外还有两位人生导师监督指引,所以没犯什么致命的错误。 一位唐廷派驻河东的老宦官张承业,朱温诛灭宦官集团后,宰相崔胤传令各个藩镇诛杀本地宦官,可是李克用十分欣赏张承业,随便拿了个人头糊弄过去。 张承业对李克用感恩戴德、忠心耿耿,虽然他不会带兵打仗,却是管理政务的好手,他就是河东的萧何、李善长。 随着对梁战争的节节胜利,晋王的封号已经不能让李存勖的心理得到满足,不理张承业的苦苦相求,执意在魏博称帝,把张承业活活气死。 另外一位人生导师周德威,不仅善于带兵作战,更是眼光老道智计百出,便算是河东的徐达了。人人都道李存勖武功了得,可是背后少不了周德威的影子。 越来越多的胜利,让李存勖越发的自负已经不将周德威话放在心上了,在对梁的胡柳坡一役中,不听周德威劝告执意出战,害得周德威父子战死。 李存勖很后悔,“哭之怮,丧吾良将,吾之罪也。”可有个卵用,转头就把周德威给忘了,心爱的戏子被俘了,李存勖哭得一样的伤心。 已经成为皇帝的李存勖没了监管,他骄狂自大、自私凉薄、猜忌多疑、刚愎自用的性格就彻底暴露出来了。 他曾经当着一众功臣的面说,“朕于十指之上得天下”,好像这天下就是他一个人打下来的,可见他有多么的自大,将士们在背后讥讽称他为“李天下”。 割据一方的荆南节度使,曾入朝拜见李存勖,事后评价李存勖,“矜伐如此,其他人皆无功也,谁其不解体。” 一个马上得天下的皇帝,骄狂一些完全可以理解,可是自私凉薄完全说不过去。一群大头兵要那名声也没用,你是皇帝全部都给你,咱们兄弟跟着你辛辛苦苦打天下落个实惠就成。 李存勖显然忘了当年就是因为吐蕃人不给发工资,他们这些沙陀人才跟吐蕃闹翻的内附归唐的。宋朝的皇帝就很聪明,虽然对百姓不怎么样,但是每任皇帝登基都不忘赏赐臣子,尤其是禁军将士。 可李存勖这个白痴不仅不赏,反而连工资都不给发,寒冬腊月士卒连冬衣都没有,在五代十国这样的乱世,他的政权竟然能够存在四年,不得不说这是个奇迹。 就像是朱友贞身边有群猪队友一样,李存勖的身边也有一群的猪队友,且比朱友贞更多。首先就是他的正宫皇后刘氏。 周幽王烽火戏诸侯弄得国破家亡,人人都说褒姒红颜祸水实在有些冤枉,她只是个没有权利被丈夫宠爱的女人罢了。 可是李存勖的刘皇后可是绝对不冤枉,刘氏出身小门小户,因为生得绝色又通音律,擅长抚琴吹箫……不,是吹笙,才有幸做了李存勖的正妻。 李存勖当了皇帝之后,刘氏的老爹就大老远到道洛阳来认亲,刘氏出身不好,恨不得给老爹撇清关系,便说自己的老爹早就死了,让人把外面的“骗子”给轰走,另外又认了一个有权势的干爹。 刘氏无情无义且极为贪婪,地方献给李存勖的贡品,她都要照样来一份。甚至还买来便宜的水果包装一番,说是宫中的特产,拉到市场以高价贩卖,这点小钱都放在眼里,其贪婪可见一斑。 有大臣劝李存勖给士兵发工资,李存勖也同意了,刘氏却对李存勖说:“我夫妇得天下,乃是上天眷顾,跟大头兵有个什么关系。” 没有要到工资,大臣们再来劝谏,刘氏听说哭哭啼啼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拿着自己的私房,扔到大臣脚下,“宫里就这点钱了,你们都拿去吧。” 有没有觉得这个情景很眼熟,在你的家里是不是也发生过?你的老婆或者老娘只是一个勉力持家的小女人,为了防着男人败家这么干是正常的甚至是对的,可刘氏是皇后,却毫无国母之风,甚至连普通的人情道理都不讲。 军队是乱世中的保命符,刘氏这么干简直就是要李存勖的老命,挖后唐的墙角。李存勖但凡有点脑子就该赏她一个大嘴巴子,就算赐死也不为过,可是骄狂的李存勖却信了她的鬼话,对她百般纵容,彻底得罪了军队。 当遇到叛乱,李存勖需要调动军队时候,终于想到给士卒发钱了。可士卒们却义愤填膺道:“早干什么去了!即便发了,咱们也不领你的情!” 最可悲的是,李存勖这个百般宠爱纵容的女人,还给他带了一李丛荣带兵入宫,宫中的大宦官孟汉琼惊惧不已,因为他和李丛荣不合,连忙找李嗣源告状说李丛荣要弑父称帝。 李嗣源愤怒不已,立刻命禁军前去平叛,李丛荣这才知道老爹没死,慌忙的跑回王府带着老婆钻到床底下,平叛的人马在未得到李嗣源的命令情况下,直接把李丛荣揪出来就地砍杀。 李嗣源听说儿子死了,心中悲骇不已差点从床上掉下来,平叛诸将却不罢休,当着李嗣源的面把李丛荣养在宫中的儿子也杀了斩草除根。 李丛荣死的不可惜,但凡他当时能有那么一点孝心,听到内殿哭声回头多看一眼,都不至于落得这个下场,真是可笑又可悲。 储君死了,行将就木的李嗣源只好另立新君,让人急诏皇三子李从厚入京,这也是李嗣源本就属意的储君人选,当初也是出于无奈才立了李丛荣。 李从厚回到洛阳时李嗣源已经驾崩,李从厚顺利的登基称帝,只有二十岁的李从厚毕竟年轻,朝廷大权多掌握在枢密使朱弘昭、三司使冯赟等人的手上。 可不管是李从厚还是这两位大臣都想拔出后唐的一个隐患,李嗣源活着的时候为什么不除,因为这个人是李嗣源名义上的长子——李从珂。 李从珂本名叫王阿三,他的母亲是标致漂亮的寡妇,李嗣源一眼就相中了,要娶她做老婆。这女子倒也干脆,没要房没要车,只要求李嗣源能够抚养他的儿子,于是王阿三就成了李嗣源的继子。 对于这个继子,李嗣源在情感上是有亏欠的,李嗣源并没有能照顾好这个继子,反倒是需要李从珂干苦力帮着他养家糊口。 李嗣源征战多年最后登基称帝,少不得有两个得力助手,一个是继子李从珂,另外一个是女婿石敬瑭。作为继子李从珂同样有继承权,但是李嗣源明摆着要把皇位传给亲儿子,李从珂只被封了潞王的爵位就被打发到河中任节度使,而后又将他迁至凤翔任节度使。 如果说河中还有点造反的本钱的话,那么凤翔真是半点机会也没有,估计是想彻底绝了李从珂的念想。 面对没有什么本钱的李从珂,朝廷似乎并没有太多的顾忌,合计好后便下旨让李从珂迁任河东节度使。河东是第一等的强藩,从凤翔迁到河东,看似好事其实就是解除他的武装。 黄巢起义爆发前,唐廷只要下旨让节度使搬家绝大多数情况都不会有阻碍。黄巢起义后,除了唐廷为数不多的几个亲藩外,剩余节度使几乎将藩镇当成了自己的私产,让他搬家就是抄他的家。 到了五代,节度使和朝廷之间猜忌深重,属于麻杆打狼两头怕,搬家这事儿更是敏感,一个节度使想要掌握一个不熟悉的藩镇需要数年的苦心经营,一旦朝廷在这个时候翻脸也只有引首就戮的份。 所以李从珂造反了,可是没有一个人看好他,他根本就不具备对抗朝廷的实力,就连他手下的士卒也是许诺重金方才笼络住。 面对凤翔城下黑压压的朝廷大军,李从珂脱光了衣服,指着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开始哭诉自己多年来立下的功劳,历数受到的不公待遇。 城下的士卒那可都是他当年的老兄弟,听李从珂诉苦一个个都眼泪巴巴的,可是朝廷派来征讨的将领、监军却对手下士卒挥刀砍杀,逼迫他们攻城。 兵大爷们一路上已经受够了他们的鸟气,现在又逼着他们跟老领导干仗,还有没有天理了,掉过头就把这些人给砍了。 也不知道哪个嘴大的嚷嚷,“潞王殿下给咱们发钱了!”于是朝廷的大军齐齐向李从珂投降了,如此华丽的转变估计李从珂本人都没有想到。 这就是五代历史的精彩之处,没有人会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看似强大无敌的帝王转眼就让自己的帝国灰飞烟灭;命悬一线的叛将转眼就做了皇帝。 李从珂登基了痛快的报了仇,不过在凤翔城头对士卒承诺的赏钱没能完全兑现,倒不是他和李存勖一样抠门,实在是因为搜干刮净国库和后宫钱都不够。 对于失信了的人大头兵们永远都会记得,李从珂早已经抛之脑后,他已经迫不及待的做一个皇帝该做的事情。 就像是李从厚要除掉他那样,他也打算为的自己天下除去一个隐患,那就是他的妹夫河东节度使石敬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前篇【三】 提及历史上著名儿皇帝,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读起有关他的历史都不由得骂上一句,“狗汉奸!” 石敬瑭一定会觉得委屈,因为他不是汉人,他是沙陀人(这个有点争议,不过偏向他是沙陀人的观点更多)。 真实的石敬瑭,跟大家印象中那卑躬屈膝奴颜媚骨的儿皇帝稍有些出入,他本人“性沉淡,寡言笑”,自幼好读兵书,时任代州刺史的李嗣源一下子就相中了他,让他做了女婿。 石敬瑭也没有让李嗣源失望,他勇武果敢能征善战,为老丈人立下了不少功劳,尤其是在李嗣源称帝的过程中,他的功劳最大。 李嗣源在心底的深处也比较偏爱他,让他做了第一强藩的节度使,同样战功赫赫的继子李从珂却没有这个待遇,只落个河中节度使,最后还给打发到了凤翔。 河东进可攻退可守,五代中有三个政权都是出自河东,说到威胁李从珂其实远比不上石敬瑭,李从厚当初让李从珂迁镇河东,未必不是一石二鸟之计。 现在李从珂做了皇帝,自然要继续小老弟未完成的事业,登基之后立刻诏石敬瑭来洛阳见自己。石敬瑭竟然真的来了,李从珂却开始犯了傻,没有干脆利落的将他砍了,却将石敬瑭软禁了起来。 石敬瑭有这么大的胆子来见李从珂自然是有依仗的,一个是他的老婆魏国公主,另外一个是他的丈母娘曹太后。 两个女人一哭二闹三上吊,即便是皇帝也受不了,压力之下李从珂不顾朝臣反对,竟然放虎归山,不得不说他糊涂透,还得了半个天下。他登上城楼看着汴梁城中惊慌失措的百姓,大声的喊道:“朕和你们一样,都是人!朕本不愿南征,都是你们的皇帝引我来的,朕做你们的皇帝,让你们从暴政下得到解脱,休养生息!” 真别说,这一嗓子真管用,后晋的官员和各藩镇的节度使基本上都投降了。耶律德光身穿汉服,以中原皇帝的仪式在崇元殿接受百官朝贺,改契丹国为辽国,改年号为大同。 他踌躇满志似要做一个明君圣主,还把驻扎在城中的契丹士兵从开封城中撤了出来,赢得满朝大臣的一致称赞,在众多的马屁声中,耶律德光一定做了一统天下的美梦,可惜不过两三个月他的梦就醒了。 耶律德光确实完成了对开封百姓的承诺,可是却让整个河南陷入更大的暴政之中。就如同黄巢当惯了流寇打下了长安也难改流寇本色,契丹人打惯了草谷也是改不了的。 如果说石重贵是在抢劫百姓的话,契丹人在河南的作为那就是典型的三光政策,从开封到洛阳几乎化为一片白地。 中原久经战乱民风彪悍,哪里受得了这个,面对契丹人的暴行,各地军民顽强抵抗起义不断,“干儿子”刘知远也已经迫不及待的在太原称帝。 耶律德光一看这年号白改了,契丹和中原“大同”不起来,赶紧的收拾东西跑路,还来不及回到草原,半路上就病死在了杀胡林。 刘知远是石敬瑭的心腹重臣,任河东节度使,虽也是个沙陀人,可是比石敬瑭有骨气多了。从一开始就十分反对石敬瑭的卖国行径,也许在他内心最深处一定对石敬瑭就有几分不耻。 不过石敬瑭在位期间,刘知远对后晋倒也忠心,面对契丹的侵略,河东镇也是奋力抵抗。耶律德光进入开封之后,众节度使纷纷过来朝拜,还有不少人认了耶律德光做干爹。 唯有刘知远只派了个手下到开封表示臣服,耶律德光并没有对刘知远喊打喊杀,毕竟他新得中原立足未稳,河东又是一块硬骨头,从前没少干过契丹,反倒是要好好拉拢才是。 为此耶律德光赐了刘知远一个手杖,估计这手杖大约相当于契丹民族中的尚方宝剑,总之很尊贵。另外他在书信上还“知远儿,知远儿”叫的亲切,主动收刘知远当干儿子。 你们中原人不都好这一口吗,这下子总该满意了吧? 估计刘知远心里头都快膈应死了,不过他并没有和耶律德光翻脸,暗中不断的收拢不愿意归附耶律德光的后晋臣子和士卒壮大实力,他知道自己的机会要来了。 耶律德光也没让刘知远失望,不过两三个月的时间就玩脱了,刘知远趁机称帝,他一开始仍旧是用后晋国号,也是用的后晋年号,他这么做自然也是为了更好的统战。 听说耶律德光吓跑了还死在了半路上,刘知远大牙都快笑掉了,让人整军备战准备下山摘桃。不过在进兵路线上犹豫不定,众人都认为当先取河北,也就是走原成德、魏博军的地盘进入河南。 唯有心腹郭威认为,契丹人在河北势力强大,成德、魏博两镇都是刺头,一旦打起来耽搁久了很可能被人抢先,比如当时的南唐比刘知远更加的有实力有条件。 最后刘知远听了郭威的话,走了路途较远汾水一线,一路上游山玩水没碰上什么激烈的抵抗,顺利的入主开封,改国号为汉,史称后汉,可惜他登基只一年便死了,这便是主角所处的这个时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最乱的乱世 第一章 这个时代不太平 夕阳的余晖将徐羡的身影拉得老长,他神情木讷脚步踉跄的走在巷子里,像一头漫无目的游荡的僵尸。 迎面走来的年轻妇人,见了徐羡掩着嘴尖叫一声闪身逃走,没什么好奇怪的,毕竟在昨天徐羡还是一个死人,并上演了一场诈尸的好戏。 当他从一卷草席中钻出来的时候,为他超渡的游方和尚当场就吓晕了过去,接着徐羡就经历了人生中从未有过的不幸。 他被月事带绑了手脚,嘴里塞进破麻鞋,淋了满头的狗血不说,还被桃树枝子一顿好抽,直到有个胆儿大的试了他的鼻息脉搏,才算结束了噩梦。 经历了茫然、震惊的一夜,徐羡一大早就冲出了家门,在方圆数里游走,试图找到一个破绽,来证明自己所在的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幻象。 可用尽整整的一天时间仍一无所获,一切都是那么的真实。就比如眼前扎着朝天辫的小童拉完了屎就招呼家里的大黄狗给他“擦”屁股,这是徐羡从未见的情景,却无比得生动鲜活。 一个胖大的中年妇人见徐羡过来,连忙的将小童和大黄狗一同扔进院子里,扒着门缝往外瞧。直到徐羡过去才闪开半扇门,伸出手招呼那个跟在后面小丫头,“小蚕过来。” 小丫头又黑又瘦,弱不禁风的模样当真像是一条刚刚孵化的小蚕。见妇人招呼,小蚕快步跑了过去,用柔柔的声音问:“刘婶儿你喊我?” 妇人指了指徐羡的背影,“他这一天可曾吃饭喝水?可曾拉屎撒尿?” 小蚕点点头道:“吃了一个蒸饼喝了两碗凉水,茅房也去过。” 妇人点点头,“依俺看能吃饭喝水上茅房那就没啥事了,刘婶儿还是那句话,你要是害怕晚上就到俺家里来住。” 小蚕是否害怕不好说,妇人是真心的害怕,毕竟昨天她还拿桃树枝子狠抽过“诈尸”的徐羡。 家里的男人都去打仗了,只有她一个妇人和不懂事的小儿在家,昨天一宿心里都在发毛,很是希望能有个人与她作伴。 小蚕点点头道:“刘婶放心,哥哥他是人不是鬼,昨天晚上还问了我好些话哩。” “那就好,那就好,呵呵……回家就莫要生火做饭了,刘婶准备做汤饼回头给你送去。” 小蚕屈膝谢过妇人,便转身去追徐羡,看着她的背影妇人不由得叹口气,“真是个可怜的娃儿!”转眼之间面上的怜悯全然不见,“这人倒真不如死了痛快,不用再拖累人。” 徐羡一直走到巷子的尽头,转身进了一个院子,和周边土坯墙的房子不同,这个一进院子由青砖碧瓦垒成,修得十分精致。 可除了还算漂亮的门脸,这院子再没有半点的好处,是真正的家徒四壁,若不是厅里还铺着两张草席,根本不像是人住的地方。 徐羡躺在草席上怔怔的发呆,突然的嘴角一咧笑了起来,“真是荒谬!”当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已经接受了一个“荒谬”事实,他穿越了。 看了很多的穿越剧,可是当这种没有半点科学依据的情节发生在自己身上时,才知道有多么的荒诞离奇不可思议。 再也回不到从前的世界,见不到亲人和朋友,“休班消防员勇救落水儿童不幸牺牲”的新闻标题,大概是自己留给那个世界最后印记。 前世里的一切都突然变得无比美好令人怀念,以为自己经过了血与火的考验就会变得坚强些,可是为什么眼泪还是不停的往下流呢? 看着一会儿笑一会儿哭的徐羡,小蚕难免心中惴惴,她深吸一口气上前用衣袖擦了擦徐羡的眼泪,“哥哥莫要难过,刘婶儿说一会儿就给我们送饭吃。” 这个小丫头像是尾巴一样跟了自己一天,怕是这世上唯一担心自己的人了,看她那胆怯又忧虑的模样,徐羡觉得自己有些残忍。 他拍拍小蚕的手道,笑了笑道:“哥哥没事,今天让你受累了。” 小丫头摇摇头,“小蚕不累,天热我去弄些凉水来给哥哥擦洗。”说完便扭身出了屋。 看着这空空荡荡的房间,徐羡不由得暗骂老天爷待他不公,凭什么人家穿越不是皇帝王爷就是公子衙内,权势滔天,家财万贯,还倚红揽翠,三妻四妾的好不快活。 可为什么到了自己这里便是个一文不名的穷光蛋,倒霉的是他所处的这个时代还不太平,是有“最乱的乱世”之称的五代十国(注:1)。 中国的历史很长乱世也很多,如秦末楚汉争霸、汉末三国鼎立、两晋十六国、隋末群雄逐鹿,可是没有哪个如五代十国乱得这般荒诞离奇血腥残酷的,对后世的影响也非其他乱世可比。 这个时代到底有多乱,仅仅从中原政权的更迭便可见一斑。一句话概括便是“五代八姓十三帝”(注:2),在后晋和后汉之间还被契丹皇帝耶律德光插了一脚。 如此频繁的政权更迭都只发生在从唐朝灭亡到宋朝建立的五十三之间,每一次的政权轮换都意味着有战争发生,生产生活遭到破坏,社会财富被消耗掠夺,百姓被屠杀践踏。 当这样的乱世持续几十年,这人世间便跟地狱没什么两样了,不然怎么会有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的说法。 徐羡所在的时空是五代中的后汉,去年二月开国皇帝刘知远称帝仅一年就突然崩逝,皇次子刘承祐随之即位,仍沿用乾佑年号。 按照五代的惯例,每有新君即位就会有人造反,这次也不例外。新君即位后,河中节度使李守贞,永兴节度使赵思绾,凤翔节度使王景崇接连叛乱。 新君当即派兵讨伐却迟迟不克,只好请枢密副使郭威亲自率大军出征,如今这仗已经打了一年多了仍旧没有结束,也不知又会有多少的无辜百姓死于战乱。 更加不幸的是,在这个武夫当国的时代,徐羡的这个“宿主”却是个百无一用读书人,说是读书人已经抬举他了,准确一点应该是一个痴傻的书呆子。 这位宿主他同名同姓,年方十五岁,河南汴梁人氏。宿主的老爹原是个货郎,乱世之中白手起家,创下了一份小小的家业,用后世的标准来衡量的话算是中产了。 徐老爹不惑之年才得了徐羡这根独苗,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他不想儿子像他一样做一个吃风饮露地位低下的行脚商人,而要他做一个受人尊敬的读书人。 徐羡也没让老爹失望,在读书方面虽然不是什么天赋异禀读书种子,但也是聪明伶俐常得先生夸赞。 直到十三岁那年,在去私塾上课的路上,徐羡碰上军卒当街杀人被溅了一脸血,整个人就开始变了。 先是寝食难安噩梦连连,久而久之就变得神经兮兮,整日闷在家里摇头晃脑的读书旁的什么也不干,难得出个门也是溜着墙根儿走。 紧接着早年丧母的徐羡失去了最后的靠山,前往江南做买卖的徐老爹失踪了。有人说同行的伙计杀了徐老爹抢走了货款;也有人说载货的船沉了,一无所有徐老爹绝望之下跳河自尽,总之再也没有回来。 徐羡这个严重的抑郁症患者还能活到今日,全靠着小蚕照料衣食起居。十二岁小蚕名义上是徐老爹收养的义女,实则是从人牙子手里买来的丫鬟。 小丫头虽能洗衣做饭,却没有能力养家糊口,在徐老爹失踪后只能变卖家中的物件过活,一件又一件,直到前几日连家中睡觉的大床也卖了,两人已是走到了绝境。 老天爷终于心生怜悯,不想小蚕再被没用义兄拖累,徐羡突然昏迷不醒,没两日便撒手人寰,估计所有的街坊都在替这个可怜的小丫头庆幸。 他们兴高采烈的操办着徐羡的丧事,不到半个时辰就搭起了灵棚,支起了锅灶,杀鸡宰狗庆祝小蚕的新生,甚至还从街上找来了一个游方和尚念经超度,让徐羡早日投胎不要阴魂不散。 有几个妇人已经在暗地里争夺小蚕的所有权了,那位刘婶就是其中的一位,她就一直很希望勤快懂事的小蚕做她家的媳妇。 谁又能想到,已经断了气死人会突然复活呢,为徐羡高兴的也许只有小蚕,对了,还有那位尹郎中,隔得老远徐羡就听见他的声音。 “小蚕,小蚕,听说你哥哥的病好了,我就说我的方子是有用的!” 注1五代十国,也有五代十一国之说,请务必看看作品相关的前篇三大章,介绍五代的形成和发展,虽是字丑总结的说明性文字,并不枯燥。务必要看! 注2五家八姓十三帝,没有算后梁朱友珪,只算了朱温和朱友贞父子二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最乱的乱世 第二章 小蚕 徐羡家位于开封城的东南一角,汴水从这里入城转向西去,因着河滩上有一小片茂盛的柳树林故叫作柳河湾,据说大终结者朱温曾在柳树林里杀了好些个乱拍马屁的书生。 当年已是小有家资的徐老爹好不容易才在这里买了一块地皮,其实这儿并不是一个好地方,因为离城墙太近,若遇战事炮石完全可以飞过城墙打到这里。 之所以非要在这里建房子,主要是因为这里离汴河不远,除了建住宅更是为了修建库房,方便货物进出。谁知徐家的宅子刚刚的建好,用来修建库房的地皮就被人占了去。 天成三年,后唐明宗李嗣源大力整饬禁军,同时将分散在各地的禁军家眷一并安置。(注1) 也不知道这位标杆明君怎么想的,自己在洛阳当皇帝,禁军也大多驻守在洛阳,却偏偏将家眷尽数安置在开封,难不成他能掐会算知道石敬瑭日后会迁都不成。 开封城中的犄角旮旯尽数被禁军家眷占去,来得早的住城里,来得晚得便只能住在城外了,损失了一块地皮徐老爹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没有人会为他伸冤。 一个小商贾住在中央集团军的家属院里并不是那么惬意,谁家有个婚丧嫁娶的徐老爹都不忘凑个份子,但是从来不敢留下来吃酒席。若是在巷子里跟某个大头兵走对脸,徐老爹也一定是臊眉耷眼生怕对方多看自己一眼。 徐家与这些军眷比邻而居近二十年,实则没有半分真正的交情,就连人情礼节上也是有去无回。作为地位低下的商贾,徐老爹从一开始就没有把自己和对方摆在平等地位上,自然也就受不到应有的尊重,人必自辱而后他人辱便是如此了。 徐羡的这位宿主也差不多,自从见到一个醉酒的士卒因为一言不合就砍了人的脑袋,就意识到自己这些年一直住在狼窝里面,从而速度的发展成抑郁症。 其实此时士兵的地位也未必见得有多高,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的俗语,大概就是从这个时候流传开来的。 可是谁都无法否认,众多的士卒就是这个时代最强大的凶器,谁掌握了便能建基立业荣登九五,若是握不住便只能被其反噬。 徐家与这些军眷的交情,其实多是小蚕建立的,尤其是在徐老爹失踪后,这里大妈、大婶、大娘、大嫂们,就是小蚕“倒卖物资”的主要客户。 对于这个无依无靠的懂事乖巧的小丫头,她们给予最大的同情和帮助,即便是家里有的她们也是照买不误,价格也是不差。 就比如院子里的尹郎中,就是因着小蚕的面子,被女眷们叫来给徐羡瞧病的。 尹郎中的老爹本就是军伍上的郎中,在老子去世后他便子承父业到军中任职,都以为他家学渊源,谁知他一上来就让两个士卒因为芝麻绿豆大的小伤而截肢,接着就挨了一顿军棍被撵了回来。 不甘心的尹郎中,誓要一雪前耻成为名医,让那些撵他出来的人求着他回去。为此他付出了极大的努力,走街串巷的为人诊病积累经验,碰见贫苦的还常常免收诊金。 尹郎中虽然没挣什么钱却挨了不少打,即便被揍得鼻青脸肿,第二天依旧能精神抖擞的上街吆喝,不管怎么说这治外伤的经验还是足够了。 这些事情都是小蚕平时讲给义兄听的,徐羡承继了宿主部分散乱的记忆,故而也是知道的。 “尹二狗又在说大话了,你把人给治死了,害得老娘都没脸见小蚕。”这是刘婶的声音,她的嗓门很大,隔着两三户人家徐羡都能听得见她是如何数落儿子的。 “哎呀,刘婶儿,跟你说过多少回了,要叫我大名尹思邈!” 屋里的徐羡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死,这绝对是药王他老人家被黑的最惨的一次。 “哥哥他咳嗽了,尹郎中快去看看!” 徐羡忙坐起来对小蚕摆手道:“哥哥没事,只是被口水呛着了。” 小蚕后面是一个郎中打扮的年轻人,头裹结巾,穿着一件打着布丁的破袍子,左手拿一面脏兮兮的布幡,上写“专治疑难杂症”,右手握着一盏同铃,肩头背着一个药箱,看他的年纪不过就比徐羡大上两三岁而已。 尹思邈笑呵呵的看着徐羡,“徐小哥比上回精神多了。” 可不是,上次他来给徐羡瞧病的时候徐羡还昏迷着呢,吃了他的方子没多久便嗝屁了,当然并不是说他的方子就有问题,该死的人就算是吃大罗金丹也没用。 徐羡起身致谢道:“多谢尹大夫出手相救!” 听徐羡称自己大夫,尹思邈更是笑得灿烂,放下手中的手中的布幡和铜铃,拉着徐羡的手道:“好说,好说,徐小哥你身子刚刚痊愈,坐下说话!” 他说着就抓住徐羡的手腕,捻着下巴上的几根零星的胡须把起脉来,好一会儿才道:“徐兄弟已是大好了,看来我那九转还魂汤的功效还是不错的,兄弟不知我那九转还魂汤服下之后,收人体精气神于一处专攻病灶,故而药效发作之时,整个人便气息全无,与死人无异……” 虽然这位尹郎中治病的本事一般,可是嘴上的本事却是不凡,扔到后世绝对能让大妈押上全部家当买他的保健品,可惜他生错了时代。 “原是如此,难怪小可昏迷时感觉到丹田之中有一股勃勃生机在为我续命。”并不是徐羡也想卖保健品,他实在不想继续被人当成怪胎,没看见那位刘婶扒着门框到现在都不敢进屋,相信以她的大嘴巴,半天的时间周围的人都知道了。 “没错,就是丹田!”尹思邈一拍大腿扭头道:“刘婶您可都听清楚了,切莫到处乱说我治死了人,坏我名声。” 刘婶儿一拍门框子,“老娘巴不得你有天大的本事,哪天得了病也好找你瞧。” 徐羡连忙的起身,“刘婶也来了,怎得不到屋里来。小可前几日生病,听小蚕说全赖您里里外外的张罗,还没来得及谢过您哩,请先受我这一拜。” 他说着就冲着刘婶做了一揖,刘婶儿讪笑着摆了摆手,“都是街坊邻居,相互帮衬那还不是应该的。俺家的二小子还没吃饭呢,不就进屋了,你好生的歇着莫要送俺。” 刘婶儿转身出了徐家,心里却不由得嘀咕,“这书呆子往常见了人连句囫囵话都说不清楚,现下死了一回咋像是换了个人似得。难不成尹二狗真有本事,不仅能医病救人,还能转人的性子?” 尹思邈一本正经的开好方子递过来,“徐小哥虽是大好了,但也少不得服些药物要巩固一下,这方子你且收好。” 徐羡只扫了一眼就隐约闻到了一股骚味,不过十余味药而已,竟然有不下五种动物的尿液,剩下的都是各种的灰,真不敢想他之前给自己灌得“九转还魂汤”究竟有些什么玩意。 开出这样的方子竟还敢署名,也不怕被同行耻笑,只是这个“邈”字为什么变成黑圈圈,谁知这蹩脚郎中竟然说笔画太稠不会写。 这种水准不被人揍那才是怪了,竟然还好意思提诊金,徐羡指了指家徒四壁的房子一副要钱没有要命一条的架势,将刘婶送的汤饼给他一碗打发了事。 小蚕把剩下的一碗汤饼送到徐羡的眼前,“哥哥快吃吧,不然就粘了。” “你吃吧,哥哥一点都不饿,剩口面汤给我解渴就成。” 往常喝面汤的那个人都是小蚕自己,不过义兄今日说出这样的话她一点都不奇怪,她总觉得义兄醒来之后像是换了个人。 小蚕吃了口面片,又夹了一块递到徐羡嘴边,“哥哥尝尝吧,刘婶做汤饼可好吃呢。” 徐羡低头吞下,他伸手抚了抚小蚕的脑袋,“旁人施舍的一口汤饼又能好吃到哪里,我的妹子注定了要吃香喝辣的!” 注1禁军并非是指宫廷禁卫,是藩镇兵之外直接授朝廷控制的直属军团。后唐明君曾大力整饬禁军,主要分为六军、控鹤军、侍卫马步军。后来六军和控鹤逐渐没落形同虚设,后晋时侍卫马步军已是一家独大,在朝发令在外统兵,对藩镇势力起到一定的削弱。 后唐时的禁军主体主要是随李存勖起兵的河东军,收编的魏博效节军,以及收降的后梁军,家眷故也分散在三处,李嗣源将他们统一集中到汴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最乱的乱世 第三章 借钱 乱世之中人命贱如草芥,出了城去一个不经意就能在田间地头碰到人骨头,尤其是两年前契丹人在中原烧杀抢掠,开封到洛阳之间几乎化为一片白地,尸横遍野任野兽啃食,犹如人间地狱。 这样的惨剧即便在国都汴梁也难幸免,每天饿毙于市的乞丐流民不在少数,不过今天不会,因为今天是五月十五。 满城的乞丐流民等了半个月就巴望着这一天呢,一个个的起了大早,拿起破碗欢欢喜喜的赶往大相国寺。 都说和尚乱世关门避祸盛世开山迎客,秃驴们定要齐齐的大喊一声冤枉,至少这五代的和尚就不是这样,不少的寺院都大开山门收纳流民布施贫苦。 汴梁城中的大相国寺自然也是一样,毕竟是名寺古刹不这么做会被戳脊梁骨的,听说他们在城外的僧田已是收纳了近千精壮流民。 不仅如此,大相国寺每逢初一、十五都会在寺门前开设粥棚,向城中贫苦施舍粥饭,那可是白米粥,即便是殷实百姓也不是顿顿都吃的到。 故而今天一大早城中乞丐流民穷苦百姓蜂拥而来,山门前队伍早就排成了长龙,有精明的先去前头盛粥的大锅里面瞧瞧,再到队伍的后面见缝插针的排队,不为旁的就是为了能吃锅底的那碗稠的。 小蚕没想到哥哥会带她这里,往常她叫哥哥来排队领粥他却是不肯,看来他当真是转了性子,她懊悔的一拍脑袋大叫道:“我忘记带碗了,这就回家去拿!” 徐羡一把拉住她,“咱们又不是来这里讨饭的,回头哥哥带你到酒楼里吃好吃的。” “这……可是……” “你们两个要想领粥就去边上排队,莫要在这里挡香客的道。”一个拿着齐眉棍的和尚黑着脸出现在两人的面前。 徐羡呵呵的笑道:“大师怕是误会了,难道是我穿的太寒酸了吗?” 和尚立刻换了一副面孔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请施主恕小僧眼拙,得罪了。施主若要进香请这边走。” 徐羡笑道:“嘿嘿,不好意思,我也不是来进香的。” “哦?那施主来敝寺有何贵干?” 徐羡一字一句的答道:“我是来借钱的。” 徐羡没跑错地方,他就是到寺庙来借钱的。这个时代能借到钱的地方不少,一是附寄铺,其性质有点类似于后世的典当行;二是衙门,自南北朝始官府便从事放贷经营,唐朝时更是制度化。 以上两种属于小众,放贷的最大主体还是在民间,主要有富商、地主、豪吏,另外便是和尚、道士了。 其中寺庙以其较好的信用、较低的利率,较好的服务和先进的管理理念脱颖而出,成为信贷业务的佼佼者。 你可能会问乱世之中寻常百姓都吃不上饭,一群出家人又能有多少钱。 实则相反,乱世之中百姓人遭难受苦,即便是皇帝也是朝不保夕,富贵之家只能把希望福祉寄托于虚无缥缈的鬼神,寺庙道观不仅没有没落反而越发的壮大。 佛教在之所以能够能在魏晋南北朝迅速的发展,其实也是同样的道理。更加混乱的五代中原政权治下就不下三万座寺庙,什么“南朝四百八十寺”不过是个小小的零头。 而这群号称六根清净无欲无求的出家人,无论古今都从未与金钱脱离过关系,黄白之物一直都是其所极力追求的,更甚者游走于达官显贵身边试图掌握权力,这样的一群人怎么会没有钱。 徐羡跟着知客僧在寺庙之中七扭八拐到了一处偏厅,这里已是坐了满满当当,看来业务还挺繁忙。知客僧安排徐羡坐下,就有小沙弥端上茶碗,又用小勺从瓷罐里剜了墨绿色的膏体放进茶碗,开水一冲便溢出淡淡的茶香。 这个时候人饮茶,虽然不似唐初时那般放了葱姜蒜加上羊油煮咸汤,可也没有学会泡茶叶。稍微讲究一些的,自己动手把好好的茶饼碾碎煎煮,普遍些的便是冲泡这种已经制好了的茶膏,可本质上都是喝茶叶沫子。 泡完了茶小沙弥就塞给徐羡一个木牌,“施主慢用,这号牌您拿好了,回头会有人叫木牌上的数字,您跟着去就好了。” 还有叫号?这服务没什么好说的,难怪旁人干不过你们呢。徐羡看了看手中的木牌上写着“八”,扫了一眼厅里的众人,人人手里都攥了这么个小木牌,一下子也明白为什么要弄这套。 厅里虽然有八个人却无人攀谈,不是低头喝茶就是把脑袋扭到别处,还有干脆就戴了斗笠遮住面容的。 无论古今借钱这事儿都不露脸,即便是经常借贷的商贾也不想让旁人知道自己周转不灵光,不然谁还跟自己做买卖。 那个头带斗笠身材壮硕汉子手里握着一根棍状物,虽然用麻布厚厚的缠了,但是看长短形状大约也猜得到是兵刃,士卒行事可不会这么低调。 坐在阴暗角落的里猥琐家伙,隔得老远都能闻见他身上浓重的土腥味,至于他怀中紧紧抱着的包裹多半就是明器了。 这些秃驴还真是什么买卖都敢做,用号牌不仅是保护客人隐私,同样是在保护自己。若是出了篓子大可一问三不知受人蒙蔽云云,如此胆大心细想不发财都难。 这厅里虽然龙蛇混杂,倒是没出什么幺蛾子,等了快一个时辰,终于有轮到徐羡,知客僧唤了徐羡带他到厢房。 房间中的布置像极了旧社会的当铺,一个僧人坐在高高的柜台后面一脸的冷漠,见了徐羡二话不说便伸出手来。 他当然是要抵押,这个时候不会有马云那样的人,因为你的芝麻分足够高就借给你钱的。 徐羡从袖子里面取出房契和地契递了过去,僧人接过来仔细看了皱着眉问道:“你是军眷?” 徐羡如实回答,“不是,我家先在那里建了房子,接着就迁来了军眷便住到一起了。” 僧人神色轻松了不少,“宅子是好宅子,可是那边住着军眷,平日少不得军卒出入,一个个凶神恶煞的,有哪个敢去住,这宅子卖不出去的。” 他说着又把房契和地契递了回来,徐羡不接拱手道:“大师说的没错,没几分胆色确实不敢住我的宅子。可是我那边离汴河不远,就算不好住人也可以做货仓。再说这宅子是祖产,我定是要赎回来的,不劳贵寺发卖。” 僧人收回了地契房契笑呵呵的道:“施主真是能说会道,听你这般讲这宅子反倒是值了大钱了,嗯,房间不少着实是个做货仓的好地方。” 唐末以来战乱不断,农业生产遭到严重破坏,商税重要性便突显出来,无论朝廷还是藩镇都在一定程度上对商业活动进行保护,商人的地位也比唐朝时略有提高。 徐家的那个宅子若是做货仓的话,不必担心会被军卒哄抢,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当然若是碰上打仗,抢红眼的兵大爷可不管你是什么来路。 “不知道施主准备借多少铜钱,又准备借多久呢?” “小可准备借铜钱千贯,嗯……就借十年吧。” 柜台里面的僧人刚喝了一口茶,听了徐羡的话就喷了出来,“咳咳……看施主的年轻怕是没做过什么营生,实话与你说,本寺至多能借你五十贯半年之久。” “那还是算了吧,小可只要借三个月便足以,劳烦大师给写个字据。” “这话听着才牢靠。”僧人当下就写了字据,徐羡接过来仔细的看了,不由得嘀咕,“八分的月息还是驴打滚的,可真是黑心啊。” 僧人也不气恼,“世道艰难,本寺扶危济困没有钱财可不行,放贷出去自是要将本求利的,比起旁人本寺的利息已经算是低的了。” 僧人说的倒是不假,这年头要两三成利息的也不是没有,寺院的利息确实算是低的了。徐羡只要了一贯铜钱,剩下全部都要了银子,实在是因为铜钱太重,一贯就要十斤,五十贯铜钱钱他可背不动。 接过僧人递来的银子,徐羡顺手就扔在了地上,听声音疲软这才放心。 “没看出来的施主还是个行家,您尽管放心,咱们寺院是不会学道观拿药银来骗人的。” 徐羡收了银钱,冲着僧人拱拱手便出厢房,知客僧带着他原路返回。出门时他不由得回望一眼气象庄严瑰丽壮观的寺中建筑心道:“贪婪无度藏污纳垢,明明有亿万钱财僧田无数,却只肯拿一碗薄粥邀买善名,继续的作吧,反正你们的好日子也没几年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最乱的乱世 第四章 身在天堂 此时的开封尚未扩建又几经战乱,临街屋舍破烂陈旧,街道窄仄脏乱,与张择端笔下的繁华盛世相去甚远。 最可怕的是整个城市让人感觉死气沉沉,市井之上的乞丐流民似乎永远比购物消遣的百姓多,也就只有宫门前的御街和汴河码头有几分繁荣景象。 小蚕低着脑袋忧心忡忡跟在徐羡的身边,小嘴儿张了几次才道:“哥哥当真把宅子也卖了吗?” 徐羡知道她是怎么想的,怕是担心两人日后连个栖身之所也没了,徐羡拍拍她的后脑勺道:“哥哥做买卖没有本钱可不行,等挣了钱咱们就把地契房契赎回来。” 小蚕轻轻的应了一声,明显得对义兄没什么信心,徐羡的生意经还不如她多,至少她有本事能把徐家卖个精光。 尚未到家,小蚕已经给徐羡出了好几个主意,“要不咱们做蒸饼生意,人人都要吃饭,这买卖稳赚不赔。” “不行,我又不是武大郎。再说一文铜钱就能买三个蒸饼,不等凑够利息那群秃子就要来收咱家的宅子了。” “要不就做货郎,义父早年走街串巷的挑子,我没敢卖,一直都在家里呢。” “挣钱的事儿交给我,你帮哥哥打理好家务就行,走,咱们先换身衣裳去!” 徐羡拉着小蚕进了临街的一间成衣铺子,半柱香的功夫两人才出来,小蚕已是换了一件半袖短衫,腰间系一条过膝长裙,虽然不是什么好料子,却也是一身正经衣裳。十二岁已是大姑娘了,过不了几年就可以嫁人,不能再像从前那般胡乱穿着。 徐羡也是换了一身装扮,破旧的书生袍子不见了,取而代之是一件麻布短褐,就是古装电视剧上路人甲常穿那种,只稍在肩头搭忽然毛巾便是活脱脱的店小二。 看着小蚕拎着裙角踮着脚尖走得小心翼翼,看得徐羡苦笑不已,作为一个从物资极大丰富的后世而来的人,短时间内是无法真正体会古人的疾苦。 七品左拾遗杜甫的儿女“垢腻脚不袜,补绽才过膝”,五品的国子监博士韩愈也没好到哪里去,自己穿破棉袄,家人也是“袴脚冻两骭”。 当官儿都这样,至于寻常百姓更是难熬,“出入无完裙”“平生未获一完全衣”那都是是真实的写照。 尚还过得去的唐朝中后期都是这样的情形,至于唐末五代的乱世百姓又是个什么样子完全可以想见。 这一身齐齐整整的衣裳,已经是很多人一生都梦寐以求的,小蚕自然无比珍惜,即便这样她嘴里还在埋怨徐羡不该买成衣,把钱拿来买布料可以做两套了。 有了钱准备带着小蚕到酒楼里面胡吃海喝,要小蚕去酒楼就跟让他去刑场似得,死活也不去,说是能有麦芽糖吃就满足了。 起先徐羡还以为小蚕是为了省钱,当看到小蚕含着麦芽糖时无比享受的神情,便知道她是真的喜欢甜食,便又给她买了几色甜点,两人在小摊子上吃了一碗汤饼便算作罢。 毕竟酒楼里也没有什么徐羡看得上美食,这年头一盘炙羊肉,一只烧鹅,两盘水果,几色点心用来招待皇帝都不算寒酸。 两人买了些米面油盐便回了家里,徐羡在锅灶边挖了一个坑,把银钱用装进陶罐埋起来,家里空荡荡的实在没有地方放。 小蚕探头进来问道:“哥哥,你在藏钱吗?” “是哩,小点声莫要让别人听去,更不要说给旁人听。” “知道了,藏锅灶边上好,刘婶就是把钱埋锅灶边上,天天做饭的时候就能看一眼有没有被人动过。像李嫂那样埋茅房旁边虽然也隐秘,可是铜钱都带着一股臭味儿。” “呵呵……还有藏茅房边上的,咦,你怎么知道他们家的钱藏哪里?” “以前我把家里的东西卖给她们,带我取钱的时候瞧见的。我还知道张婆婆家的钱放鸡窝里,刘大娘钱吊在房梁上……” “莫要说了,她们信任你可不信任我,丢了钱八成要找我的。” “哥哥放心,她们都是好人,从前可帮衬我们很多……嗯,刚才我把哥哥买的点心,给她们送了一些,哥哥不会怪我吧。” 徐羡回过头来看着神情惴惴的小蚕,认真的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岂是几块点心就能偿还的,日子还长着呢,不急在一时。点心是给你买的,如何处置是你的权利,没有谁能够干涉你,包括我在内。” “权利?什么是权利?” 这叫徐羡如何的回答,名词解释向来就是把一个简单明了的词语,转换成一串冗长晦涩的词句,尤其对方还是从没享受过什么权利的小蚕,只怕越说越糊涂。 “嗯……就是只要不做坏事,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徐羡吭哧了半点总算想出了一句小蚕能听懂的话,“你跟她们说了我抵押宅子借钱的事情了?” “刘婶问我点心哪里来的,我就实话实说了。” “怕是刘婶没少戳我脊梁骨吧。” 小蚕连连摆手,“没有的事,刘婶儿只说人家来收宅子的时候让我去她家里住,莫要管你睡大街。” 徐羡为了不让自己睡大街,接下来的几天时间,他几乎走遍了开封城中的他能去的所有角落,酒楼茶肆、花街柳巷、银楼布庄,连城外也是去了一趟,所为的不过是找个能赚钱的好买卖。 一圈走下来,终于明白在这乱世中谋生有多么的不易,心里开始佩服那个白手起家的便宜老爹。在开封城里一个毫无背景势力的商人,要面对来自朝廷、差役、地痞的多重盘剥,甚至连乞丐流民都能给你添堵,难怪便宜老爹宁愿做个辛苦的行脚商人,也不开铺面。 商人这个职业更没徐羡想象中的简单,街市上那些倒来卖去的只叫商贩。一个人立志经商,若无长辈好友引领便只能从伙计做起,等到升做掌柜或者独立经营,这中间需要一二十年的经营历练,最关键的是累积信誉。 商贾重利轻义,但是很看中信誉,有的人负债累累只要他的信誉还在,就会有人愿意赊欠给他,若是没有了信誉,即便是腰缠万贯也不带着你玩。这笔无形的财富徐家原本也有的,可惜徐老爹没来得及传给徐羡。 徐羡躺在草席上辗转难眠,自己把一切想的太简单了,即便他靠着后世的东西投机取巧红火一时,也少不得被人盯上,只会给自己招来灾祸,忽然觉得跟外面残酷的世界相比,这柳河营美好得像是天堂。 “没错了,这里就是天堂!”他突然一个激灵坐了起来,握着拳头阴恻恻的笑道:“各位大婶儿、大嫂们看好了你们的钱袋子,我要来抢了!嘿嘿……” 黑暗中睡在另一张草席上的小蚕,突然的打了个哆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最乱的乱世 第五章 军中子弟 一个家境殷实的农户,家里没盐了就拿几斗粮食去换,要给娃儿做身衣裳就拿两只母鸡去换几尺布,或者干脆就自己织,这便是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由生到死也许一辈子都没有用过钱。 可是在柳河湾这些军眷不仅有钱那么简单,似乎家家户户都有不少的储蓄,不然想同情小蚕也是有心无力。明明是在乱世,大多数的人都在挣扎求生,这群人却活得相当滋润。 毕竟这是一个武夫当国时代,自天宝年间府兵制崩坏便改用了募兵制,军卒不再从事劳动生产,朝廷自然要定时足额的发放饷银,方能养活全家老小。 铁公鸡李存勖就是因为不给军卒发工资劳保,让他们大冬天的穿着单衣干活,最后落了个难堪的下场。有李存勖的教训在先,后面的皇帝便没哪个再敢克扣军卒的工资。 除了固定工资,每逢大战都会军卒都会收到赏钱,如后唐时反王李从珂和皇帝李从厚就曾在赏钱上彼此较劲层层加码,中层军官多达百贯,普通士卒也有二十贯。以至于李从珂称帝之后,将国库后宫搜刮干净,都未能满足起兵时许下的承诺。 此次枢密使郭威率军平叛,第一件事就是抄了国库,一路之用钱铺道,如今仗打了一年多了,手下士卒依旧乖乖的听他指挥。 这还是小头,大头当数战争本身了,输了的话大不了缴械投降,向新主子要赏钱,跟谁干不是干哪,要是赢了的话就别怪兵大爷手黑了,总之里外都赚。 如此丰厚的收入有的家里不只一个在军中效力的,岂会没有钱?徐家与他们比邻而居二十年,从未听说这柳河湾的军眷有哪家饿死过人。 这看似破破烂烂的柳河湾,实则是开封城里的富人区,关键的是这里没有税吏,没有差役,没有地痞,甚至连竞争对手都没有,可不是身在宝山而不自知吗? 找到了市场,徐羡很快就确定了项目,立刻着手行动起来,毕竟五十贯钱每天都有不少的利息呢。在市面上找匠人订购各种的东西,雇了驴车一样样的运回家里。 刚刚从木匠那里拿到了模具,明天就可以动手了,徐羡怀里抱着模具往家走,刚一到柳河湾,就看见一群光腚半大孩子在小水塘里面玩水。 作为一个有着近千户人家的军属大院,柳河湾怎么可能少了熊孩子,偷鸡摸狗打架斗殴就没少过他们的份,这不又把大家淘米洗衣的水塘给弄成了泥塘,一个个的也都成了泥猴。 见徐羡过来便有人大喊,“快瞧瞧,书呆子过来了!”说着便有人从水塘里挖了泥巴,甩手就朝着徐羡扔了过来,那团烂泥落在徐羡的身前,裤腿上溅满了泥点子。 徐羡笑了笑抬脚一铲,身前的烂泥又飞了回去,不偏不倚的落在扔他那人的脑袋上,这下子就好比冷水落进了热油锅,小小的水塘当下就炸了。 “这呆子竟然还敢还手,九宝你还不去揍他!” 有人撺掇就有人上当,当下就有一个泥人从水塘里头蹿出来,咯噔咯噔的奔徐羡而来,水塘里面的人一副吃瓜看热闹的架势,只是奇怪这书呆子为什么没有和往常一样抱头逃走。 九宝也很诧异,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不该动手,毕竟徐羡比他高半头呢,尤其是他不慌不乱就这样笑呵呵的看着自己,让九宝心里发毛,忽然想到这书呆子还诈过尸,更是不由得心生怯意。 当然也不能就这么的回去,连书呆子都收拾不了岂不是让人笑话,九宝把自己瘦巴巴的肋骨拍得嘭嘭作响咋呼道:“书呆子我也不难为你,让我在你头上扔团泥巴,这事儿就算作罢。” “哦,九宝兄弟还真是人小肚量大,可我若是不愿意呢?” “啥?你还不愿意!”九宝瞪着眼睛吼道:“那也好说,你把小蚕的卖身契给我,我奶奶说了让小蚕给我当婆娘。” “九宝有种!今天就把小蚕讨过来,莫要让她再跟着书呆子受苦遭罪!” 水塘里头有人冲着九宝竖起大拇指,九宝顿时觉得是个爷们了,“咋样,让小蚕做我的婆娘,我保证以后不欺负你,谁要欺负你我替你出头。” 徐羡皱眉问道:“九宝兄弟好像还不满十三吧,小小年纪娶婆娘做什么?” 九宝扣着鼻子道:“废话,当然是生娃了。” “那你可知道怎么生娃吗?”看着九宝一脸的懵懂茫然,徐羡笑道:“看来九宝兄弟的小鸟白长了,不如找个劁猪匠去了完事。。” “你说啥,咋又扯到劁猪匠了!” “九宝,你个笨蛋他耍你哩!” 虽然不明白徐羡怎么耍了自己,但是不妨碍九宝冲冠一怒,“你敢耍我,那就尝尝我的铁头功吧!呀呀呀……” 九宝说着一低脑袋大叫着冲了过来,徐羡不慌不忙的放下模具,身子一晃就抓住了九宝的头发,借力一引帮九宝转了个向,在他屁股上轻轻一踹,九宝跌跌撞撞的重新的扎回水塘里。 九宝大声的哭嚎,“书呆子欺负我,大魁替我报仇,我把小蚕让给你!呜呜呜……” 别看这熊孩子平时没少打架跳脚骂娘,可是一碰上外人却十分的团结,更何况彼此都沾亲带故的,徐羡对他们来说就是个外人。 现在自家人被欺负了,哪儿有不找回场子的道理,哗啦啦的一群人,都从水里钻了出来胡乱的穿了衣裳把徐羡围了起来,为首的人个子不高,身上的肌肉却结实匀称,一个大大的鹰钩鼻子格外的惹眼,很明显这人不是纯粹的汉人。 自唐太宗始军中就有不少胡人将士,唐末也有这么一支,名叫沙陀人。沙陀人原在北庭都护府治下,安史之乱后北庭和唐廷之间的联系被吐蕃切断,沙陀人便为吐蕃效力,后来双方闹翻,随之内附归唐。 沙陀人身材壮硕,善长骑射,因为身着黑色军衣又被称之为鸦军。在唐末至五代的乱世之中沙陀人可谓是大放异彩。 在平定庞勋起义、黄巢起义中沙陀人出力甚多,五代中有三个朝代斗都是沙陀人建立的,李克用、李存勖、李嗣源父子三人都是杰出的沙陀领袖。 石敬瑭和刘知远虽然也是沙陀人却已经汉化,沙陀人的族群也已经开始解体,不能称之为沙陀领袖。尤其是“汉高祖”刘知远,那可是自称刘邦的后人。 这个大魁和刘知远一样也是个汉化的沙陀人,除了一个突兀的鼻子和比同龄人稍显壮硕的身材,再没有沙陀人的影子,就连名字都是如此的接地气。 看着见自己围成一圈的少年,徐羡揶揄道:“看来你们这是准备以多欺少了?” 回应徐羡的是一阵大笑,大魁上前一步,和九宝一样使劲的拍着胸脯,不过他是真的有料,“收拾你这呆子哪用这么些人,俺一个手指头就能把你放倒了,只是俺手重怕弄残了你,猱子你去揍他,莫要把他打死了。” 大魁说着从身后揪出来一个瘦了吧唧少年,这人眼珠子乱转一副猴精的模样,对大魁小声的嘀咕道:“刚才这书呆子收拾九宝那招不知道跟谁学的,我身量轻怕是克不了他,若是输了岂不是丢了大伙儿的脸面。咱们这些人就数你最能打,干脆利落的将他收拾了,大家伙以后都服你,你没瞧见阿良已经耐不住了,他可是想当头很久了。” “是哩,不能让阿良露脸,他想出头也得等俺入了军伍再说。”大魁脑袋里的肌肉明显的和身上一样多,被人一忽悠就迫不及待的跳出来枪使,那个叫猱子的家伙抱着膀子,一脸坏笑等着看好戏。 “别说俺欺负你,让你在俺胸口上先打三下!”大魁说着两臂一绷胸前的肌肉便一动一动。 “当真要打?” “俺看你是怕了,从俺裤裆里面钻过去,俺今天就饶了你!” “钻裤裆!钻裤裆!……” 在娱乐活动贫乏的古代这绝对是个好节目,周围的熊孩子也是看热闹不怕事大,纷纷跟着起哄。 徐羡背着手道:“我是觉得没半点好处,这架打的不值得。我看不如这样吧,我输了钻你裤裆,你要输了该怎么办?” “俺要是输了,也钻你裤裆!” “谁稀罕你钻裤裆,你要是输了以后见了我要毕恭毕敬,凡事听我吩咐,叫你往东不能往西!” “啥?那俺一辈子岂不是要听你使唤!” “就是这个意思,你若是怕了就乖乖的让开,以后不要这般在我跟前装什么英雄好汉!” “俺会怕你,赌就赌!看拳!” 徐羡连连摆手,“你不是说过让我在你胸前先打三下的吗?” 大魁挺起胸膛,“有个什么区别,打便是,不过不准打别处!” 徐羡走到他跟前,伸出食指在他结实的胸膛点了三下,猛地后撤几步,促狭的笑道:“我打完了,你可以动手了!” 周围熊孩子哄堂大笑,大魁怔了怔才回过味儿来,脸上涨的通红,怒吼道:“书呆子敢耍俺!”话没说完人已经扑了上来,拳头直奔徐羡的面颊。 徐羡身体一矮猛地向前一窜,与大魁擦身而过的那一瞬间,左手肘猛地捣向大魁的肋下。作为市少儿杯武术比赛殿军,还曾自修过截拳道的徐羡,对自己的身手相当自信,这一下就算打不折肋骨,也让他趴在地上起不来。 谁知大魁只是捂着肋下呲牙咧嘴,徐羡自己反倒是被他蹭的脚步踉跄,大魁刚刚要抬脚徐羡已经抢先踹在他的左胯上,原本应该摔个四脚朝天的大魁只是踉跄的后退几步,这家伙当真壮得跟牛犊子一样。 大魁吃了亏,心里已是生了真火,也不管什么拳脚,把两只胳膊抡得像是风车一样朝着徐羡冲了过来。 有倒是乱拳打死老师傅,徐羡反倒是不知如何下手,被他逼得连连后退。大魁猛地一跃,一把抓住了徐羡的肩头,不等他抓牢,徐羡忙扣住他的中指,稍稍用力一掰,用力一扭大魁的胳膊,便将他按在身下,“你输了!” “俺没输!俺没输!”大魁怒吼着不顾手指头被掰断的风险,一个打滚儿反将徐羡按在身下举拳便要打,人群里头窜出一个人影撞在大魁的身上,大魁在地上一连打了好几个滚才止住身形。 这少年身材高大圆脸大眼,柳河湾难得有这么五官端正的少年,他对着爬起来的大魁道:“大魁你输了!” 大魁气急败坏,“胡说,俺没输!阿良别以为俺不知道,你就是想让俺出丑,自己当头!” 阿良不屑的笑了笑,“一群孩子头有什么稀罕,我才不与你争。不过今天你丢了护圣军(注1)的人,我却不能不管。” “俺丢人?要不是你拦着,俺已经把这呆子揍趴下了!” “刚才你和徐小哥交手,他第一次用手肘捣你肋下,若是用全力你的肋骨已是断了;第二次明明可以踹你裤裆,却只踹了你的左胯;第三次你被制住若要翻身除非自断手指,看看你的手指是否断了?人家饶了你三次你却得寸进尺,以后出去莫要再说是咱们护圣军的人。” 猱子跳出来笑道:“大魁我瞧得清楚,徐小哥确实对你留手了。在咱们柳河湾打架不算事儿,打输了不认输你爹知道了都要揍你。” 他殷勤的将徐羡扶起来,替他拍打着身上的尘土,“咱们都知道徐小哥是个读书人,不曾想手上竟然有两下子,连大魁都不是对手,佩服佩服。” 明明就是这家伙先后挑拨了九宝、大魁与徐羡打架,一肚子坏水,这会儿倒出来做好人了。只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徐羡也不好拿他发作只道:“是大魁兄弟承让,才让我占了一分先手。” “赢了就是赢了,大魁还不过来认输,记得以后要听徐小哥使唤哪!嘻嘻……”这家伙还忘火上浇油,当真是坏的很。 “既然输了俺也没啥好说的,姓徐的要杀要剐随便你,可要让俺给你当小厮没有门儿!” 五代的军卒多是骄兵悍将,皇帝也不放在眼里,军中子弟亦难免沾染父兄兵匪气,几手赢得并不算漂亮的拳脚就想让他们折服简直是天方夜谭。 何况徐羡的这位宿主原就是个怂包,没有半分王八之气,更没有什么让人纳头便拜的本钱,他拱拱手道:“大魁兄弟言重了,之前的话我不过是随口说说,莫要往心里去。家里还有事,这便告辞了。” 徐羡捡起地上模具转身而去,周围的人下意识的给他让出一条路来。看着他的背影大魁道:“这呆子似是换了个人!” 阿良扭头反问,“那你还叫他呆子?” 注1护圣军是侍卫马军的军号,差不多就是番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最乱的乱世 第六章 买卖和邻里 满满一筐熟透了的蜜桃也只用了十几文,洗干净用刀切成小块,丢进手摇石磨里,徐羡用力转动便有青白色汁水流出来。 小蚕用细箩过滤装进陶罐,兑上凉白开加上糖霜和一丁点的食盐搅拌均匀,挨个的倒进模具之中,每个孔洞都里面放着一张卷好的轻薄蜡纸,可以保证汁液不会渗漏。 徐羡把模具放在一个低矮木制的挂架上固定结实,那里已经摆好了两副模具,里面分别是乳白和透明的液体。 房间的中央有一个大木盆,里面已是装了半盆的井水,徐羡拎过一个放在墙根的大布袋,把里面的东西倒进盆中,接着盆里水花翻滚,不时的有爆破声传出,待水面平静,便有白色的冰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水面上迅速的蔓延。 小蚕好似见了鬼一样,结结巴巴的道:“结……冰了!哥哥……结结冰了!” “知道了,赶紧的帮我把这木架子放进去。” 两人抬着木架子放在水中,那模具的位置不高不低正在水面三寸之上,却又不高过盆沿,给盆子盖上定制的盖子,徐羡又把家里的被褥全部拿了出来把木盆包裹的严严实实,在心中祈祷着自己的心血不要白费。 没错,徐羡确实是打算卖冰棍,至于为什么不做点更高大上一点的买卖,不仅因为没本钱,更是因为没实力。 现在的他只是个弱鸡,且不说那些军阀官僚,在这柳河湾的任何一户人家都有能力杀人夺产并逃避法律的追究,他购买硝石的时候对此深有体会。 硝石市面上没有人出售,在药铺里方才买到,还没出药铺就被差役拦了下来,原来是药铺掌柜将他卖了,说是这么多硝石做药能吃死几百号人,一定是用来硝皮子的,差役非要到他家里搜查赃物。 可听徐羡说家在柳河湾的时候,差役立刻换做一副笑脸直说是误会,连核实都不核实就将徐羡给放了。掌柜的也是上来赔罪,还把硝石按照半价卖给他。 柳河湾的军眷们在徐羡看来和后世跳广场的大妈们没有任何的区别,即便有各种的不好依旧心存良善,柳河湾的熊孩子固然操蛋,却极少到街市上惹事,年岁一到身子长成就被扔到军伍上。 让人畏惧的当然是他们家中在军伍上的男人,这些军卒平时倒还算遵纪守法有个人样子,可是一旦遇上战乱便化作食人饕餮,对于惨痛的经历百姓们总是记忆深刻。 皮子是重要军资私藏一寸便足以杀头,涉嫌死罪差役却能轻轻放过,若是哪日自己被周围哪个贪心的兵大爷们杀人埋尸,他们估计也是无胆追查。 做些小买卖让自己和小蚕在这乱世中安身立命,积累些本钱人脉,待天下再太平些大展拳脚也是不迟,掐指算来这日子已是不远了,甚至不用等到赵官家在陈桥驿黄袍加身。 已是五月下旬,虽然还没有入伏,这天已是热得不行,低矮的屋子就像是一口火窑闷热的让人喘不上气。 刘婶坐在床边给午睡的小儿子打着蒲扇,自己却满脸大汗,总觉得肚子里面像是憋了一团火,一碗白水灌下去,转眼又变作汗水渗了出来,粘腻的不行。 正准备起身打盆凉水擦洗,就听见有人敲门,“刘婶在家吗?” 是小蚕的声音,可怜的丫头八成家里又没有吃的了,原以为那徐家的呆子转性子,谁知道还不如不转,竟把宅子抵押了去做生意,这年头的买卖哪里是那么容易做的,就算是挣了钱怕是也还不上利息。宅子若是收走了,就给他两贯钱帮小蚕赎身,留在自己家给军伍上的大儿子当婆娘。 刘婶踢走趴在院门边上伸着舌头喘气的大黄狗,拉开门闩打开破旧的院门,果然就见小蚕站在门外,出乎她意料的是徐羡也在,从前那张木讷的脸上此刻满是灿烂的微笑。 这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与徐家比邻而居二十年,父子二人从未主动的串过门,刘婶满心的纳闷儿,“小蚕……哟,徐小哥也来了,这是有啥事儿?” 徐羡拱手道:“自是有的,前些时候小可患病多亏的刘婶儿帮衬,今日是特来相谢的。” “俺当什么,那日不是在你家里谢过了。” “上门致谢方显诚意,听说刘婶儿还损失了一双麻鞋,小可专门买了一双送来,还请刘婶笑纳!” 诈尸的那天就是刘婶儿把自己的破麻鞋塞进徐羡嘴里的,真是百味俱全,一想起来徐羡就觉得泛呕。 小蚕从布包袱里面取出一双麻鞋,捧到刘婶眼前,“这是我在集市上挑的,刘婶试试可还合脚?” 刘婶欣喜的接过来,“小蚕挑的定然合脚,没看出来徐小哥还是个细发人,快到院子来!” 屋子里头闷热得很,刘婶就在院中的大槐树下放了一张矮桌几个蒲团,用黑陶碗盛了凉白开请两人饮用。 徐羡原想趁机和刘婶套套交情,谁知道根本没有开口的机会,刘婶儿唠叨个没完,内容不外乎小蚕是个好丫头,让徐羡以后莫要再苛待小蚕云云。 真是冤枉,徐羡何曾苛待过小蚕,即便是从前的那个抑郁症患者也从未打骂过小蚕,只是没有能力照顾她罢了。 “小蚕是个好闺女,前年冬天俺家二柱到处乱跑掉进水塘的冰窟窿里面,多亏了小蚕打那儿过,下水将他捞了上来。那可是寒冬腊月,小脸冻得煞白,嘴唇直哆嗦……要是让老娘知道哪个混账玩意儿砸的冰窟窿非把他的狗腿打断……” 徐羡不知道还有这事儿,这世上果真没有无缘无故爱恨,难怪刘婶对小蚕这般的照料,在小蚕倒卖徐家物资的时候,还帮她拓展了不少的客户。 “娘!娘!”二柱子揉着眼睛光着屁股从房间跑了出来,“娘,我热,快给我打蒲扇!” “家里有客人,也不知道穿个肚兜!”刘婶把小儿子揽过来,用手里的湿巾子给他擦汗,却没有拿个肚兜给他穿上的意思。 “都是邻里街坊,二柱的屁股蛋我也是瞧得多了。对了,光顾着说话,东西都忘了拿出来了。” 徐羡打开随身带着的小木箱子,从里面取出一支冰棍来,烈日之下冒着丝丝的白烟,撕开外层的蜡纸递到二柱的嘴边。 二柱下意识的张口咬住,只一下眼珠子就直了,“娘!这是冰!”说着就哧溜吸了一口,“呀,真甜!” 刘婶伸手伸手摸了摸,随之讶然道:“老天爷,竟然真的是个冰疙瘩,这大夏天的你是打哪里弄来的。莫非你家里还有冰窖。” “刘婶说笑了,冰窖怕是也只有宫里有了,这是祖传的一点小手艺,做了些吃食请刘婶赏脸尝尝,也算是我的一点谢意。” 徐羡说着又递了一个过去,刘婶接过来如吃饭一般嚼得咔嚓作响,直接将冰渣子咽到肚里,哈了一口凉气道:“真是痛快!这味儿也是好吃。” “刘婶您慢着些吃,莫要伤了肠胃牙齿。” “这算个什么,俺还是姑娘的那会儿,到了冬天就常把屋檐下的冰凌拿来吃,不过夏天吃冰还是头一回,哈哈……俺的这个咋跟二小子不一样哩!” 小蚕解释道:“刘婶儿您的这个是蜜桃味儿的里面放了桃汁,二柱子吃的是奶油味儿放了羊奶自然不一样。” “难怪俺吃着有一股桃子味儿呢!”刘婶咔嚓咔嚓将手里冰棍吃完,“小蚕再给俺拿根奶油味儿的尝尝!” 徐羡在刘家做了一盏茶的时间便起身告辞,刘婶把两人送到门外,嘴里还念念叨叨让两人多坐一会儿。 徐羡却是不敢,屁大点的功夫就被这妇人吃了四五根冰棍,坐上一下午便什么也剩不下了,即便徐羡舍得冰棍也怕她吃坏了肚子,以她的大嘴巴一嚷嚷,这买卖便彻底黄了。 离开了刘家,徐羡带着小蚕敲响了另外一家的院门,一个赤膊的少年给两人开了门,可一见了徐羡就骂开了,“你这呆子还敢到我家来,看我不收拾你!”说着就拿了扫帚疙瘩朝着徐羡抽了过来。 徐羡随手接住嘿嘿的笑道:“九宝兄弟你这可不是待客之道呀,今天我可是专门来拜访张都头的。” “我爹又不认得你,赶紧得滚一边去!”九宝对徐羡十分不屑,可对小蚕却又是另一番的态度,“小蚕快进来,今天我家里炖了肥膘子肉还剩了些,我拿给你吃。” 没看出来,九宝这中二少年在女生跟前竟还是个暖男,若是能改改沙雕性子,也许真是个好人选。 “多谢九宝哥,今天我跟哥哥是来拜见张都头的,他可在家吗?” 屋子里面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九宝,外头是哪个?来了就是客,怎得不请人到屋里来。” “爹你醒了!”九宝应了一声,又攥着拳头大声的恐吓徐羡,“记得小点声,莫要扰了我奶奶睡觉,小蚕我带你去厨房吃肉。” 徐羡不理他径直的走到房门前,冲着屋子里面拱手作揖,“小可冒昧登门,扰了都头美梦还望都头恕罪。” “不过躺了一会,人老了白天睡多了晚上便睡不着了。进来吧,俺这里没那么大的规矩,早就不是什么都头了,不过是个废人罢了。” 徐羡掀开门帘进了屋子,一个四五十岁的汉子坐在矮榻之上,全身只穿一条犊鼻裤,一条裤管空荡荡的,赤裸的上身满是大大小小的伤疤,容貌虽然普通,可是眼中却难掩肃杀之气,那是尸山血海中淬炼出来的,即便是岁月也难侵蚀。 他抬眼看着徐羡一言不发,徐羡也是静静的回望,良久他突然大笑一声,“哈哈……好,比你那老爹有出息,阎王殿里走过一圈的人就是不一样。” “那日多亏得都头胆大,试了小可的鼻息脉搏让众人停手,不然真要被桃树枝子抽去阎王殿了,今日特来相谢。” “这算什么胆大,俺老张见的死人多了去了,杀的人也多了去了,这世上若是有鬼哪还能活到今日。若不是跟契丹人打仗时折了本钱,今日依旧干这杀人的买卖,呵呵……” 他说的轻松,仿佛打仗对他来说就是和街头卖蒸饼一样寻常的买卖,可不就是买卖吗?在折本之前他已是挣了不菲的家业,屋子看似破旧可是屋内的摆设却是不差,看着还挺眼熟很多都是徐羡家里的。 听说他在城外还有几十亩良田,光收租子就够一家老小生活,不年不节的还吃肉,家里一个长女也是嫁了个都头衣食不缺,跟那些流民比起来这日子简直就是天上才有的。 “光顾着说话了,连口茶水都没倒,九宝你他娘的跑哪里去了,赶紧的给客人上茶!” “都头莫要让九宝忙活了,小可坐一会儿就走。对了,还有一件薄礼赠给都头,等我拿来!” 徐羡起身到了院门外面拿了个东西过来,捧到张都头的跟前,“请都头试一下是否合适,若是尺寸不对,小可让人再改。” 张都头看着徐羡手中的形状奇怪的木棍,“这是个什么东西?” “拐杖!帮着都头走路用的。” 徐羡送的就是医用拐杖,在后世认为理所当然的东西现下并没有,轮椅也只是南北朝某石棺上的图案,生活中并无实物。 这年头被截了肢怕是只能卧床不起,想要挪个身子非要人搀扶不行,若是有这位张都头强大的臂力倒也能拄着拐棍走路,究竟有多辛苦,看他粗了两圈的胳膊就知道了。 拐棍儿都能当腿使,拐杖那就更不用说了,徐羡只是给他示范了一下便会用了,屋子里转了两圈还不够又跑到院子里。 烈日炎炎,只在院子里头走了一圈,张都头便已是满身的大汗,面上却不见半点辛苦之色,反而是满满的兴奋,他亦步亦趋越走越快,似要将这三四年没走过的路找补回来,直到一个不慎跌倒在地。 徐羡远远的站着并不去扶,在厨房门前看呆了的九宝忙不迭的跑了过去,却被老爹一把推开,“老子还没废呢,滚远点!” 张都头自己站了起来,一拐一拐的走到徐羡的跟前,脸上的兴奋之色却是不减,“这东西看着也简单,俺用了几年破拐棍儿竟是想不到,这下好了以后上茅房不用九宝扶着了,嘿嘿……” 扶哪里?徐羡差点脱口而出,“多亏都头这几年坚持用拐棍儿走路,不然就算有这拐杖也要练上好久。” “什么都头那是老早的事了,好歹邻里街坊快二十年了,若不嫌弃就叫俺一声老叔,俺叫叫你一声贤侄。俺好久都没这么高兴了,九宝快去拿酒来,俺要跟羡哥儿喝几碗。” 他家里果真有钱不仅有肉还有酒,因着农业生产破坏严重粮食不足,五代不许私酿只许官营,价格那叫一个贵。 徐羡没有逮着机会贪便宜,只喝了两碗就起身告辞,九宝躺在矮榻上哧溜哧溜的嘬着冰棍,“没看出来这呆子还能弄出这么好的东西,滋——真是痛快!” 老张醉眼朦胧端着酒碗,“大热天能鼓捣出冰疙瘩来还弄做出这么好使拐杖,比你这只会吃白饭的玩意儿强多了,不过读书人就是读书人酒量太浅。” 见徐羡碗底还剩不少酒,随手端过来一口气喝了干净,可转眼又喷了出来,瞪着九宝吼道:“你他娘的往里头放了多少盐!”他又看看矮桌的对面,仿佛徐羡还坐在那里,“小子这都能面不改色气量城府也不差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最乱的乱世 第七章 莫名其妙的姐弟 徐羡是贪婪的,他不仅盯着邻居街坊的钱袋子,还想借人家势。购买硝石的遭遇让他明白,在这乱世里即便是只是想做点小买卖也是不易。 他借势不仅仅是对外也是对内,在这个把人骨头都恨不得拿来熬油的残酷时代,有谁会嫌弃钱少呢,小买卖未必就一定安稳。 除非他们能把徐羡当成自己人,也许这并不容易,可小蚕都能开辟一番良好局面,自己一样也能,徐羡相信能给旁人带来益处和希望的人,总是容易被接纳的。 张都头得到拐杖之后一时兴奋,说什么老叔贤侄的未必是出自真心,可也比从前那般碰了面一个大摇大摆鼻孔朝天,另一个臊眉耷眼溜墙根的好,如徐老爹那般再过二十年也攀出什么真正的交情来。 这事不是一朝一夕就成的,眼下徐羡把鱼饵撒了出去,就等鱼儿上钩了。可是他从中午等到了晚上,也没有半点的动静。 弄得徐羡差点没了信心,第二天干活都觉得没动力,只盼着太阳越升越高,天气早点热起来,可是日上中天仍旧没有半个人影。 徐羡心中不由得嘀咕,昨天不是一个个都吃得痛快,今天这大热天的难道就不想吃了?完全没道理啊! “家里有人吗?”九宝讨厌的声音此刻在徐羡听来犹如天使美妙的吟唱。 徐羡背着手笑呵呵的走到院子里,“原来是九宝兄弟,怎得敢到我家里来,也不怕我拿扫帚赶你。” “你敢打我就让我爹收拾你,他现在腿脚灵便着呢。我问你,昨天你给我吃的那个冰可还有吗?” “有呀,就在屋里呢,不知道九宝兄弟想吃什么口味?” “就吃那个桃子味儿的!” “好说,承惠三文!”徐羡笑着伸出三根手指。 “啥?你还要钱!” “九宝兄弟不知,我在寺庙抵押了宅子借了五十贯钱,为的就是做冰棍儿的买卖。前些时候生病,多亏邻里街坊照料,故而先做了一些送给大伙聊表谢意。 今日却是不行是要拿到街上将本求利的,若是白白给你吃了,日后还不上寺院的钱被收了宅子,小蚕怕是要跟着我睡大街了,难道你忍心吗?” “我不忍心!”九宝挠挠头皮而后一摊手,“可是我没钱!” 没钱?还敢说的这么理直气壮。 “那我就没办法了!回家找你爹,你奶奶去要!” 九宝为难摇摇头,“他们是不会给我钱的,还会打我屁股。罢了,罢了,俺去水塘里头玩水一样爽快!”说着就转身出了门。 这就走了?这不该是熊孩子该有的素质呀,不是应该像撒泼打滚找老爹要钱才对吗? 就在徐羡瞎嘀咕的时候,刘婶儿已经领着儿子上门了,果然也是来要冰棍,可是当徐羡告诉她一只奶油冰棍要五文钱的时候,刘婶儿立刻炸了。 “一斤猪肉才八文钱,一盘枣糕也就四文钱,你一个冰疙瘩竟敢卖五文钱,真是黑了心肠了!” “刘婶儿您可不能这么说,冰棍是冰疙瘩不假,那可是加了羊奶和糖霜的,更何况还是夏天的冰疙瘩,您觉得不值吗?原是不该收您钱的,可是我还欠着寺庙里的钱呢。您一副菩萨心肠总不能看着我和小蚕睡大街吧。” “哼!你是指定睡大街了,小蚕不会!”刘婶说着就要走,二柱子倒是展现了一个熊孩子撒泼打滚的必备技能,可半点用处也无被他娘无情的夹在咯吱窝带走了。 接下来依旧有人陆续登门,昨天撒下鱼饵都上钩了,可是都如九宝、刘婶一样,没有一个愿意掏钱买冰棍的。 徐羡为此愤懑不已,你们这些有钱人都如此的吝啬,让天下的商家怎么活,经济什么时候才能景气,又什么时候才能缔造繁华盛世! 对抠门的邻居街坊很失望,对自己的生意徐羡还没有灰心,多跑跑青楼楚馆、茶馆赌档总不至于砸在手里吧,大不了被税吏差役、流氓地痞盘剥几回,想想都叫人觉得肉疼啊。 徐羡已经准备把冰棍取出来装箱了,就见九宝捂着屁股一瘸一拐的来了,一把铜钱塞进徐羡的手里,“给我拿三个桃子味儿的!我爹、我奶奶和我一人一个。” 徐羡多了拿支糖水冰棍给他,“九宝兄弟,这是我送你的,记得给柳河湾的小娃儿们多多宣传。今天你买了三支冰棍,我给你记上,等你买到了一百支冰棍,我就送你一个巨无霸冰淇淋。” 九宝嚼着冰棍含混不清的问:“啥是巨无霸冰淇淋?” 实物是没有的,但是不妨碍徐羡用纸笔画出来一个美好的事物给九宝以美好的幻想,看他满脸的憧憬,说明自己的画没有白画。 “那你可要记清楚了,莫要哄我!” 九宝嘬着冰棍前脚刚走,刘婶家的二柱子就来了,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伸出小手把铜钱给徐羡,奶声奶气的道:“我要冰!” “你娘呢?” 二柱子回头望望,摇头道:“我娘没来,快给我冰!” 徐羡给了他一只奶油的,又送了他一支糖水冰棍,顺便又展示了一下那个能够带给人美好憧憬的图画,才让他离开。 二柱子迈着小短腿刚刚出了门,就听见院子外面有妇人轻声的道:“二柱子,给娘吃一口!” 峰回路转,街坊们嘴上说着不要,可是总是抵不过身体的诚实,大人们还一时管得住嘴,小孩子就不行了,关键是家离有钱不然闹上天也是无用。 有了九宝和二柱开局,之前吃过鱼饵的熊孩子挨个上钩,还带来了不少的新朋友。正是好奇的年纪,恨不得狗屎也要用手指沾了尝尝,何况是甘甜爽口的冰棍呢。 对于这些潜在客户徐羡总是报以最大的热情,即便没钱也不会恶言相向,送一小块试用版的给他们尝鲜,不用徐羡说就会主动回家要钱,至于会不会挨揍徐羡就管不着了。 不到三天的时间,柳河湾的熊孩子都知道了冰棍这个东西,吃过的人不断向人炫耀有多么的美味爽口,没吃过的满怀憧憬。 掏鸟蛋、摔泥巴、骑竹马,这些平时有趣的活动一下子都变得黯然失色,能在炎热的午后嘬着冰棍靠着大柳树乘凉,已是最大的奢望。 故而过了中午柳河湾便是一阵鸡飞狗跳打娃动静,不多时就会有目带泪光面含笑意的小娃儿来徐家光顾。当然也有不少贪嘴的大人主动带着孩子来买的,比如这位大嫂怀里抱着一个,手里牵着两个,一甩手就是二十文钱。 “李大嫂出手就是阔绰!”徐羡把冰棍挨个递给小娃儿,剩下放进篮子,“毕竟是冰,即便是夏天也不能给小孩子吃太多,省得拉了肚子。” “兄弟说的哪里话,难不成嫂子就不能吃了,只许你们男人在外头赌钱喝酒逛窑子,凭什么咱们女人就只能在家节衣缩食的过日子。”看她涂脂抹粉的若是扔到后世八成也是个剁手党。 “李大嫂慢走!”徐羡殷勤的将这位大买家送到门外,刚要转身就见墙角站着一个小童望着李大嫂的吃冰棍的儿子咽口水。 徐羡看他眼生定是头一次来,笑着招呼道:“嘿嘿……小哥儿,可是要买冰棍吗?” 小童闻声转过头来,只见他约莫十岁年纪,头扎总角,面膛微红,一双黑眸炯炯有神,身穿一件圆领短衫,赤脚踩一双麻鞋,腰杆儿挺得笔直,抬头望着徐羡道:“我没有钱!” “没有钱也能吃的到!”徐羡对于挖掘潜在客户从来都是不遗余力的,小童稍稍迟疑了一下,就跟着徐羡进了屋。 徐羡直接拿了冰棍给他,这小童家境殷实,好生的培养一定会是个大买家。 何以见得?只看衣着打扮就知道了,寻常人家的孩子到了夏天给块兜裆布就算讲究的了,十二三岁露着小鸟到处乱跑的多的是,九宝家里够殷实了徐羡就没见他穿过上衣,看这小童穿得齐整家境不会差了的。 小童嘬了口冰棍,而后哈了口气,“真爽快!” “嘿嘿……要是觉得好吃,以后就拿钱来买!” 小童摇头,“我没有钱!”见徐羡盯着他似乎明白徐羡所想继续摇头,“我家里也没钱。” “怎么会,难道你不是军眷?” “是军眷,不过我爹已经好些年都没打仗了。”小童叹了口气一脸的愁苦,“我家长姐前些年病死了,欠了好些汤药钱。二哥离家闯荡两三年了就是为了家里少摆一双碗筷,至今都没有回来。去年冬天小侄子也病死了,又欠了一笔汤药钱。我爹听说郭太尉此次西征有赏钱拿就主动随军,便是为了多挣些钱财还债,家里是真的没有钱。” “没钱你还穿得这么齐整!” “我这衣服是二哥的旧衣裳改得,母亲说了我是读书人,自然要穿得像样些。”小童似乎想到了什么,“哦,我明白了。你赠我一支冰棍儿,让我知道它的好处,好向家中要钱来买。现在知道我家没钱,你就白白折了一支冰棍,故而气恼是也不是?” 呃,没想到自己揽客手段被一个小童看穿了,看来这手段不怎么高明。让人气愤的是,这小王八蛋竟还当面戳破,忘了你手里的冰棍是老子白送的。 见徐羡面色不善,小童倒有三分觉悟,把冰棍递过来道:“要不,我还给你?” 看着那口水淋漓的冰棍,徐羡一摆手,“罢了!”伸手指了指院门,“赶紧的给我走!” “哦!”小童出了屋又止住脚步,“对了,我想跟你说只敬罗衣不敬人未免太下乘了些!” “竟还敢教训我,看我不揍得你哭爹喊娘!”徐羡捡起一个扫把作势欲打,小童立刻咯咯笑着跑了个没影儿。 徐羡给小混球气得肝儿疼,忽然觉得九宝这样的中二少年可爱多了,以后找妹婿就要找这种沙雕暖男,太机灵了小蚕要吃亏。 徐羡拿了一支冰棍含在嘴里,刚刚消了肚子里的火,就听见院门嘭嘭作响,抬头时就见一个年轻姑娘站在门边。 只见她十三四岁的年纪,头梳双丫髻,眉清目秀,琼鼻瑶口,罩一件粉色半袖短衫腰系过膝白裙,让徐羡不由得眼前一亮,倒不是这姑娘有多么貌美,其实她也不过六七分的姿色,实在是柳河湾一群灰头土脸的女人衬托的好。 不过看她这门叉腰的架势似乎不是来买东西的,倒像是来找碴的,难不成是家里的孩子吃了冰棍不舒服了? 徐羡放低姿态上前问道:“小娘子有何贵干?” 小姑娘上下打量徐羡一眼问道:“你就是那个专骗小孩钱的奸商?” “是我!” 徐羡下意识的答应,话一出口才觉得不对,这是什么意思,自己的名声已经这么臭了? “小娘子说的哪里话,小可就是个做小买卖的生意人,不偷不抢你情我愿的,何来一个骗字?” “管你坑蒙拐骗,反正找你就对了!” 口气这么硬,果然是来找碴的,徐羡慢条斯理的回道:“我与小娘子素不相识,不知何见教,莫非是在我这里买的冰棍不合口味?” “我又没吃过,哪里知道合不合口味。只是想告诉你,我家虽然没钱,但也不会白白拿人东西。”她说义愤填膺,好像徐羡刨了他们家祖坟似得,说着就把一个黄铜簪子递了过来,“这是我长姐的遗物,你要保存好了,等我有钱了会来赎的。” 见徐羡不接,她竟直接将那簪子钉在徐羡的袖子上,又警告道:“以后莫要再骗我兄弟,你赊欠给他,我家是不会再认账的。” 她说完就扭着腰快步离开,徐羡满头雾水怔了好久,忽然一拍大腿,“这丫头片子该不会是小混蛋的家人吧。” 小的在白拿了一根冰棍还当面教训我,这女的又过来乱骂一通坏我名声,还把没穿多久的衣服戳个窟窿。 徐羡心头刚刚消下去的火又上来了,“莫名其妙,这一家都他娘的是什么人。小蚕在哪儿呢,你有簪子用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最乱的乱世 第八章 红宝儿 自打入了伏,天气也越来越热,冰棍的生意也越发好,柳河湾的不少大人似乎也渐渐接受高价的冰棍,痛并爽快着。 徐羡增添了两套的设备,一间厢房也被改造成了冷库,院子里头放了好些的木盆,里面全都是硝石的水溶液,等水分蒸发完了便能重复使用。 他和小蚕两个人忙得脚不沾地,辛苦之余不忘统计销量,入伏之后虽然有增长,可是到了一个小高峰之后便停止了,甚至还隐隐的有下降的趋势,看来自己还是高估了柳河湾的市场容量。这么下去还了寺庙的本息,怕是剩不下多少钱了。 阿良和大魁一人挑了一担子木柴放在徐羡的院子里,两人常到城外打柴,除了自家生火做饭,剩下的就卖给邻里街坊,除了能挣几个铜钱也是为了打熬力气。 两人的年龄到了身子也已经长成,最多过两年就要到军伍上了,手上没劲可砍不了人,听说两人日日都要在家中举石锁呢。 无事时徐羡在家也是健身的,毕竟这副身板实在太单薄,让他很没有安全感,上次明明一招就能打倒大魁的,反倒是最后被他压倒。 徐羡拿了两根冰棍递给两人,两个家伙却摆着手说不要冰棍只要钱。 “冰棍是我请你们吃的,木柴的钱也少不了你们的。” 大魁道:“你这奸商会那么好心?” 旁人说徐羡是奸商也就罢了,你大魁带着妹子来我这里试吃了三回就买了一根冰棍再没有来过,还好意思说我是奸商。 “爱吃不吃!给你的柴钱。”徐羡扔给他五个铜钱。 大魁收了铜钱,顺手就从徐羡手里抢过一根冰棍塞进嘴里,“既然是白给的哪有不吃的道理,嘿嘿……” 徐羡又把剩下的一根递个阿良,并给他结了柴钱,“阿良,为何在我这里买了一回冰棍就不买了,这大热天的怎就耐得住,据我所知你家不是没有钱。” 阿良嚼着冰棍笑道:“家里是有钱不假,可那都是父兄拼刀子换来的,每一枚铜钱都是带着血的。有买冰棍的钱,不如买些肉骨头吃了也长力气,膀子上有了力气以后不怯阵。” 大魁道:“就是,你的冰棍吃的是痛快,可是化到肚里也就是一捧水不实在,也就是骗骗馋嘴的小娃和妇人。” 阿良又道:“所以说徐小哥想要挣大钱,只盯着这一亩三分地是不成的,眼光当放得更宽广一些。” 徐羡无奈的叹看来口气,“阿良兄弟以为我没试过,本想在酒楼里寄卖,他们竟然跟我说要四六分账,他们六我四;青楼里的人更干脆直接要我这祖传的方子,若不是我跑得快这会八成已经沉尸汴河了;本想着寺庙会安稳些香客也大多有钱,谁知那群秃驴说我满身铜臭污了佛门清净之地。这群贪婪的白痴,根本就不懂什么是双赢?至于走街串巷我是不会去了,这买卖太扎眼要不了两天就被人盯上了。” 大魁问道:“啥是双赢?” “就是大家伙都挣钱!”阿良白了他一眼对徐羡道:“世道乱做买卖确实不易,不过徐小哥挣得已是不少,我等日后上阵拼杀,一场大战下来怕也就是你一个月的收益,当知足了。” “阿良兄弟果真是明白人,懂得什么是双赢,有没有兴趣跟我合伙做买卖?” 大魁道:“不懂!不干!有钱得留着娶婆娘呢。” “没问你话老插什么嘴?徐小哥且说说怎么个合作法儿,要钱咱们是没有的,就有把子力气。” “不用你们出本钱也不要你们出力,我只问你,若是你们在青楼酒楼门前向嫖客、食客兜售冰棍,龟公伙计可敢打人?在大相国寺前摆摊设点秃驴可敢撵人?地皮流氓可敢寻衅滋事?” 大魁哈哈的笑道:“谁敢找咱们的麻烦,非把他揍出屎来!” 阿良正色道:“往常有不少军中子弟在城中惹是生非,天福年间朝廷曾下旨严惩,后来大伙就安分了许多,我小时候爹娘就常叮嘱不要上街惹事。 做了坏事受罚没啥好说的,可要是安分守己的做买卖也不行,那便是旁人对不起咱们了,不管朝廷还是官府心里都有数,咱们护圣军不是好惹的。” 徐羡嘿嘿的笑道:“要的就是兄弟这句话!” 大魁一拍大腿道:“俺明白了,你是想让俺们帮你卖冰棍?一天得给俺十文钱吧?” “我岂会那么小气!”徐羡伸出两手道:“去了本钱,咱们五五分账!” 柳河湾的人向来只会做一种买卖,那就是杀人的买卖,挣钱娶婆娘生娃,等娃大了继续做杀人的买卖,很少有人转业做其他的营生。 什么,打仗会死人?这年头干什么不死人,种地的,读书的,经商的死的还少了,皇帝都成了高危职业,凭什么最该死人的行当不能死人。 原以为让柳河湾的熊孩子街头做买卖会被大人反对,谁知他们却高兴不已,并为此纷纷忙活起来。徐羡十分好奇问老张,“张叔,您们不是都认为商贾是贱业吗,可忙活的挺起劲哪。” “九宝把咱家拉粪的独轮车洗洗干净好放冰棍!”老张住着拐杖吩咐儿子干活,又转过头语重心长对徐羡道:“哪有什么贱业,能挣钱的都是好营生。咱们这些人祖祖辈辈都快抡了两百年刀子了,不会种地,不会读书,也不会做买卖,若有好出路谁也想自家的娃儿刀头舔血。你给他们一个机会,且试上一试,说不准俺家九宝是个做买卖的好苗子哩。嘿嘿……” 这话说的好没道理,人哪有天生什么都会的,不让他们进私塾、下田地,却教他们打架斗殴举石锁劈木桩,根本就是在培养杀才,到了十七八岁直接扔到军伍上,想退伍就得掉脑袋,自然也就没了改变命运的机会。至于九宝嘛,十个手指头都不会数的家伙,肯定不是什么商业奇才。 平常一个个光腚露鸟的熊孩子今天难得穿得齐整,还有一个穿夹袄的,看来是把过年的衣裳传出来了,也不怕孩子中了暑。 四五十个半大小子列成三队,每一队前面都有一辆拉粪的独轮车,每辆车上都放着三个装冰棍的小木箱子,又插着一面三角小旗上写“护圣军”, 老张在队伍前头训话,女眷们站在两边笑呵呵的看着,还有敲锣打鼓的,弄得要出征打仗一样。徐羡觉得这群人纯粹是闲来无事,非要搞点热闹瞧瞧,至于能不能挖掘出自家孩子的商业天赋,他们根本就不在乎,反正亏了钱也是徐羡的。 “记住,做买卖当笑脸迎人切莫耍横,大魁先笑一个。” 大魁当即裂开大嘴,“哈哈哈!哈哈哈!张叔你看俺笑的咋样。” “你他娘的这是唱大戏呢,面上笑就成了,莫要出声!猱子你来笑一个!” “嘻嘻……”猱子呲着牙笑了两声,脑袋上就被老张敲了一下,“一脸奸相,人都给你吓跑了。平时挺机灵关键时候就不的是长久经营吗?这是信不过我啊,以为我就只有卖冰棍儿一个赚钱的买卖,有你们后悔的时候。 徐羡被气得肝儿疼准备出门透透气,可是刚出院门就碰上更让人来气的,一个小童正在院子外面鬼鬼祟祟见了徐羡掉头就跑。 徐羡追上勾住他的衣领子,揶揄道:“嘿嘿……见了我就跑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了。” 这小童可不正是前些天来他这里白吃了一根冰棍小王八蛋,后来又被他姐姐又找上门来好一通教训,没想到还敢上门。 被徐羡抓了个正着,小童反倒是不跑了甩掉徐羡的胳膊,一本正经的道:“跟妇人一样拉拉扯扯像个什么样子。” “你若是不跑,我也不会拉你。你小子倒是胆大,怎地还敢到我这儿来!” 小童整整衣衫一副小大人样子挺胸道:“上次我是在你这儿拿了支冰棍,可我二姐后来又拿簪子抵了,我又不欠你什么,为什么就不敢来。” “问题不在冰棍上,一根冰棍我白送给你也无妨,但是你小子得了便宜还卖乖,事后你家人还来我这里一通好骂,你说我是不是冤枉,该不该收拾你。” 小童伸出手道:“既然你不在乎冰棍,那就把我长姐簪子还给我!” 徐羡打掉他的手,“想得倒美,那簪子是你姐姐押在我这里的,想要拿回去容易,我也不要钱,让你姐姐亲自过来给我赔个罪,我便给她。” 小童瘪着嘴很干脆的摇头,“以我二姐的急性子怕是没门儿,不过我可以帮你做工呀!” “你帮我做工?不好意思,现在我手下已经四十多个小伙计了,东西也不缺销路,不打算再招人了。” “我不去上街卖冰棍,让我二姐瞧见了她会扭掉我的耳朵。”小童皱着脸似乎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他伸头往院子里面瞧瞧,“我可以帮你做别的,烧火、打水、挤奶我都会。” 他抬头望着徐羡眼中满满的渴望,当徐羡直接了当的告诉他不行的时候,小童立刻垂下了脑袋,似乎身上的骄傲自信一下子被抽了去,有泪珠子吧嗒吧嗒的落在地上,“那簪子是长姐遗物,长姐生前最是疼我,现今连最后的念想都没了……” 好好的突然就哭了,反倒是让徐羡不知道如何是好,见小童落寞的转身离去,徐羡心头掠过一丝不忍,“来吧!来吧!你叫什么名字?” 小童回过头来,只见他笑中带泪,“我叫红宝儿!” (昨天晚上突然睡着了,忘记上传了,不知道有谁有时间愿意做评论管理员的可以报名。ps:他的这个乳名不是真的,是我自己想的。古代即使皇室贵族都叫个奴、狗、猪、羊、鸟的烂乳名,这个已是好听的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最乱的乱世 第九章 备胎皇族 “李大嫂今天的分量有点多了,可得留够了孩子吃的。”从妇人手里接过一碗**凑到鼻子跟前闻了闻。 “徐小哥放心,都是嫂嫂刚刚挤出来的,绝不是过夜的,要不你喝一口尝尝。”妇人拍着胸脯道:“家里小的昨天刚刚断了奶,以后每日都能出这么多。” “原是这样,嫂嫂还是少挤一些,莫要因着一些小钱伤了身子。”徐羡把奶倒进陶罐子,吩咐道:“红宝儿给钱二十文,让嫂嫂买些好吃的补补。” 妇人接过钱喜滋滋的回了屋子,红宝儿斜着眼睛看徐羡,“你可真是什么买卖都敢做。” “唉,我有什么办法,还不是家里下奶的羊都快挤出血了,接了人家的生意又不能不做,反正她们也是涨奶,小娃儿吃不下,与其放着馊了不如卖给我换钱。” 这么好的主意当然不是徐羡想出来的,是刘婶儿的杰作,原本收奶的事情也是刘婶儿负责的,只是她后来开始压价,还忿忿不平的说:“谁还不会下奶似得,凭什么你这一碗奶就要十几二十文。” 后来这些妇人投诉到徐羡这里,徐羡便只好亲自来干,没什么好害臊的,只当是个寻常买卖,反倒是那些妇人常常趁机调侃徐羡。 问这种问题只能说明红宝儿还是个孩子,他本人其实相当的聪明甚至还有一点点早熟,年龄虽小做事却是一丝不苟,可见家中教养十分的好,跟柳河湾同龄人大不相同。 问他是哪家的却是不答,只说会给祖上丢脸,在徐家做活的妇人也不认得他,毕竟这柳河湾住着近千户人家呢。 他年龄小徐羡也不让他做什么重活,除了一大早的跟着徐羡去收奶,其他的时候小蚕做什么便让他做什么。 不外乎给大伙烧烧水做做饭,或者给妇人们打打下手,无事的时候便让他教小蚕识几个字,一天给十个铜钱不算剥削童工,汴河码头上最累的苦力也就是十五个铜钱而已。 谁知一连做了五六天突然的不来了,反倒是让徐羡有些揪心,眼瞧着要日上三竿也没见他的影子,估计是做得烦了小孩子果然没个长性,等他来结工钱的时候再好好教训他。 徐羡只好提着罐子自己去收奶,没走多远就碰上老张一瘸一拐的过来,见了徐羡就道:“在你家做活的小娃今天没来吧,刚才俺瞧见一个姑娘揪着他的耳朵拎走了” “呵呵……难怪没来,可是个穿粉色衫子看着有几分刁蛮的姑娘。” “正是!那姑娘俺认得是赵指挥家的闺女!” “哦?哪个赵指挥?” 老张摇摇头,“说了你也不知道,其实俺也没见过。只知道叫赵弘殷在宫中任职,去岁调至护圣军,撇下一家妇孺随郭太尉西征去了。冬天时候,他家婆娘带着闺女找我家借过一贯钱哩,看在同是袍泽的份上,俺也只收了三分利,可现在还没还上,他要是回不来俺这一贯钱怕是要砸了。” 赵弘殷?徐羡摇头道:“确实不认得,难怪张叔家底丰厚,竟还做着放贷的买卖。” “都是小来小去赚不到几个钱,赶紧的去收奶吧,今天俺有事就不去你家做活了。”不用说这老色鬼又要去私娼馆了。 “张叔年纪大了,腿脚又不方便可得悠着点!”徐羡打趣两句便跟老张作别,可是没走出多远,身体就像是被突然施了定身法,手里的陶罐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只见他神色激动一字一句的道:“赵弘殷,我想起来你是谁了!” 不能怪徐羡后知后觉,毕竟他也不知道刘邦、李渊、朱元璋的老爹叫什么,能灵光乍现想起来已经对得起赵弘殷生了两个皇帝儿子。 没错,赵弘殷就是宋太祖、宋太宗的生父,如此一来小混蛋的身份也呼之欲出,红宝儿应该只是个乳名,年龄上差不多,这副聪明劲倒也能合上他腹黑的性格。 想到这点徐羡一下子就不淡定了,整整一天都在纠结,当然思索着如何的跟赵家攀交情,再直白一点便是如何抱大腿。 皇帝,不管是英明的还是昏庸的大多都不是什么好人,赵家哥俩也不例外,赵匡胤无臣子之义,负柴荣所托篡后周江山,欺辱孤儿寡母。赵匡义无兄弟之情,野心勃勃阴谋篡位,还有杀兄弑侄之嫌。 后人常说大宋以仁义治天下,可没见他们对老百姓有多好,朱熹曾言“古者刻剥之法本朝皆备。”但是不能否认老赵家真的出了不少的好老板,不仅给的福利高待遇好,对员工的个性也相当的包容,即便看你不顺眼也不会学老朱抽刀子,起来这白裙还是姐姐留给她的,已是穿了两年多了,早就盖不住脚面了。 想到姐姐留下的裙子,又不免想起那支铜簪子,那是长姐最后的遗物了,没想到竟落在奸商的手里,想到那奸商赵宁秀便恨得牙痒痒。 自从跟他扯上关系家里就开始倒霉,先是哄三哥儿赊欠冰棍扣了长姐的簪子,回头又骗三哥儿去他家做工,听说儿子逃课好几天都没去私塾,母亲气得犯了头风起不得床,接着嫂嫂出门洗衣服的时候滑了一跤磕破了脑袋…… 正准备抱赵家大腿的徐羡,若是知道这位小娘子这么想一定会打退堂鼓的。簪子明明是她押在徐羡那里的,红宝儿也是主动到他家去做工的,至于她娘犯头风,嫂子磕破头跟徐羡又有个什么关系,简直毫无逻辑道理,只能说这位小娘子本就是个刁蛮任性不讲理的主儿。 历史上柴荣驾崩之后,京中便有点检做天子的流言,让赵匡胤很是心烦在家里瞎嘀咕,却不小心被妹子听了去。她不仅不上前劝慰,反而将赵匡胤一顿好骂,“男子临大事,是可是否当自决与胸怀。在家里吓唬女人算什么!”而后拿起擀面杖把老赵打出门去。 那时候的赵匡胤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实权派,她打起来一点都不含糊,被她看不顺眼只能是徐羡倒霉。 红宝儿将手里的捣衣杵扔进木盆里,不耐烦的道:“我不洗了!” 耿氏笑道:“红宝儿不想洗便罢,到屋里帮二娘看看四哥儿,也不知道醒了没有。” 这妇人原是红宝儿的乳母,不知怎得就被赵弘殷收了房,前年刚刚给赵家添了一个儿子,也就是赵匡美。 红宝儿听了耿氏的吩咐准备回屋,门廊下面的赵宁秀却道:“红宝儿别着急走,把那个捣衣杵给我拿来。” 红宝儿闻言身子微微一僵,支吾道:“要拿你自己拿,我还要去看四哥儿,回头还要去温书。” “哎呀,我们家的红宝儿竟还知道要读书,你不是更喜欢做工吗?与其给旁人做工不如给自家做,衣服洗完了就给对门儿送去。” 红宝儿一梗脖子,“我累了,我不洗!” “哼哼!”赵宁秀狞笑两声,“累了好说,二姐给你加把劲儿!”她放下手里的针线活就要去拿红宝儿。 红宝儿立刻捂着两耳躲到耿氏的身边,“二娘快救我,二姐又要扭我耳朵!” 红宝儿虽然不是耿氏生的却是她奶大的,心中自然疼爱他,耿氏连忙的起身将红宝儿护在身后,伸手抓住赵宁秀的两只胳膊,压着声音道:“二姐这是要做啥,是觉得家里还不够乱吗?夫人的身子今天才刚刚好些,是要再把她给气晕了?” 赵宁秀的两只胳膊立刻没了力气,泪珠儿顺着两腮滚了下来,低声泣道:“家中生计艰难,父亲和二哥又不在家,一家人节衣缩食供他读书他却不懂的珍惜,竟然逃课跑去给奸商做工,我……我心里气不过!” 她说着就蹲在了地上,抱着脑袋嘤嘤的哭了起来,红宝儿从耿氏背后探出脑袋劝道:“二姐莫要哭了,是我错了还不行吗?我也是想把大姐的簪子拿回来,见他给的工钱多变想挣些铜钱贴补家用,不曾想会让母亲和二姐这般气恼,我以后定好生读书不再乱来了。” 赵宁秀抬起头来道:“簪子呢?可要回来了?” “本想干满十天再与他结钱,顺便把簪子一起要过来,谁知道你把我揪了回来,还把我拘在家里不让我出门!” “这么说倒是怨我了!”赵宁秀眉毛一挑蹭的站了起来,一把拿住了盆里杵衣棒。 红宝儿吓得再次躲到了耿氏的身后,忽听得院门外面有人问道:“敢问这里可是赵指挥的府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最乱的乱世 第十章 糟糕的印象 千万不能笑得太谄媚,你又不是石敬瑭,只要一点点的谦逊就够了,徐羡在心里这样告诫自己,同时收拢住嘴角,尽量得不让自己的嘴巴开的太大。 他缓缓的抬起头来,只见一个三四十岁的妇人站在门前,面上浓妆艳抹,竟是穿着一身齐胸襦裙,领口白花花的一片,徐羡面上的笑容僵住了,“您是赵夫人?” “哈哈……”妇人张开血盆大口笑得花枝乱颤,“没错,奴家就是赵妈妈,小哥瞧着眼生是头一次来吧,快进来!快进来!” 她说着伸出粗壮的手臂,一把将徐羡拉进了院子,嘭的一声关上了院门。被拦在门外的小蚕不明所以,惊慌的拍打着门环,“哥哥!哥哥!” 转眼的功夫门又开了,徐羡衣衫不整的走了出来,刚才的那个妇人手里掂着几个铜钱冲徐羡抛媚眼,“小哥下次得了空务必要来哟,奴家这里的女儿个个都是如花似玉最会伺候人了。” “呵呵……多谢赵妈妈好意,下次一定光顾!”徐羡讪笑着,见妇人关了院门,不由得吐了口吐沫。 “哥哥,刚才是怎么了。” “没事,走错门儿了。”徐羡重新整了整衣衫,没想到赵家竟然和私娼馆住对门儿,也不奇怪毕竟半里外就是柳河湾,估计这边私娼馆还不只一处。 徐羡转身走到对门,伸手扣了扣门环,刚一松手门就开了,只见红宝儿笑盈盈的站在门口,“掌柜的怎么来了?” 虽然是同一个人,可是知道他将来的身份地位,徐羡的心境还是不一样的,他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平常心。 “你在我哪儿干了几天,说不来就不来了,连工钱都不结,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打听了你的住处,便过来瞧瞧你。” “多谢,掌柜的关照。既然来了,就到家里坐会儿吧。”红宝儿说着还冲徐羡猛打眼色。 他不打眼色徐羡也是要进的,“自然是见过老夫人的!”徐羡说着就迈进门槛,刚进门就见院子里一个三十许的妇人在洗衣服,还暗暗的冲他摆手也不知什么意思,正要上前拜见就觉得后背一疼,不由得惨叫出声! 红宝儿似怕溅到脸上血,连忙的用手挡住,还拉着小蚕背过身去。 面对突如其来的的袭击,徐羡不明所以,转头过去只见一个小姑娘正拿着一杆杵衣棒披头盖脸的冲他招呼,一下又一下,沉稳有力,徐羡匆忙的用胳膊去遮挡,“赵二娘子,小可今天是来拜见老夫人的,快快住手!哎哟……” 泥菩萨还有三分火气,更何况是个人,这江山还不是你老赵家的呢,简直欺人太甚,徐羡一把抓住那杵衣棒,怒目圆睁,大声斥道:“我究竟哪里得罪你了,竟这般的辱我……哎哟!” 赵宁秀一看木棒挥不动了,一咬银牙用力向前一推,棒子上本就有水迹十分湿滑,徐羡一个攥不住,木棒的一头便戳在他的软肋之间,那叫一个痛! 木棒被重新的夺了回去,再次劈头盖脸的打来,“再不住手我就要还手了……”回应他的依旧只有木棒。 看着徐羡被追得满院子跑,小蚕在门廊下面都快急哭了,红宝却拉着她不让她过去,“你别去,不然你也少不得挨打。” “哥哥快躲到屋里!” 关键时候还是自家人靠得住,徐羡快步的直奔正屋而去,刚到门前就见门内突然出现两个人影,可他已是刹不住脚,直挺挺的撞了上去…… 不一样,完全和徐羡预想中的不一样! 在来赵家之前,徐羡想多种情形,相谈甚欢其乐融融的想过,被人嫌弃吃闭门羹也想过,可是却从来没有一进门就挨打。 他更没想过自己会一头把赵匡胤的老婆和老娘撞到在地,起身时隐约的还摸到了柔软的一坨,也不知道是属于谁的,情形之混乱场面之尴尬,怕是只有诈尸那次可以相比。 至于后果的严重性却不是那次能比的,大腿怕是抱不上了,他们家日后发达了不报复自己就算是不错了。 徐羡把一小串铜钱放在桌子上,“这是红宝儿这几日工钱!”然后又从怀里取出一个帕子,伸手揭开便露出一支黄铜簪子,徐羡连同帕子一同放在桌子上,“这是前些时候府上二娘子押在小可那里的。” 从小蚕手里拿过两包点心捧在身前,“来的匆忙,在茶肆里买了两包点心,还望老夫人笑纳。” 杜氏是个约莫五十岁微胖的圆脸妇人,她端坐在椅子上,额上系着一条布巾子,手里攥着一串佛珠,眼圈微红精神似是有些萎靡。 在她身边立着一个年轻瘦高妇人,模样不算出众,眉眼还算标致,这便是赵匡胤的妻子贺氏了。和杜氏一样,她头上也系着一条巾子,还透着干涸的血迹,庆幸这不是徐羡的杰作。 两人的打扮很是普通,布料也都是寻常的粗麻布,但是衫裙鞋袜一样不少,家里经济虽不宽裕,在生活上却不将就。 杜氏勉力一笑,“少郎君有心了,贺氏把东西拿过来,替老身谢过少郎君。” 贺氏上前从徐羡手里接过点心,屈膝福了福,“多谢少郎君馈赠。” 徐羡再次一拱手,“若无他事,小可便不叨扰老夫人了,这便告辞了。” “少郎君留步!”杜氏缓缓起身正色道:“少郎君光临敝舍,我等虽然未能以礼相待,却也不能让少郎君带着委屈走,宁秀还不向少郎君赔罪!” “娘,他不是什么少郎君而是个小奸商,他扣了长姐的簪子,还骗红宝儿逃课给他做工,如今又上门寻衅,刚刚又无礼冲撞了您,孩儿教训他也是应该的。孩儿没错,绝不向他赔罪!” “你父兄真是把你宠坏了,给老身跪下!”杜氏神色一凛咬牙道:“耿氏取家法来!” 贺氏忙劝道:“二姐是大人生养的,您最是了解她,她只是性子急并无坏心,又不曾真格伤了人,且饶她一回吧。” 耿氏也劝道:“夫人饶了二姐吧,您有恙在身二嫂也是摔破了头,家里不好再添伤病了。” “耿氏你忘了自己是郎君的妾室,也算是她的长辈,她任性胡为你却不拦着她,她犯了错不知悔改还要给她求情,是也想挨家法吗?” 耿氏一怔便不再言语,转身去了里间,不用说是去拿家法了。 红宝儿冲着徐羡猛打眼色,虽然进门时没看明白他的眼色,现下却是看明白了,让徐羡给替赵宁秀求情。 这小妞根本就是个任性偏激的暴力狂,可怕的是以后她还会是个长公主,被她记恨可不是什么好事,罢了,罢了,只当是为自己积德吧。 “老夫人息怒,错在徐某不该冒昧登门,请老夫人饶过小娘子吧,莫要因着我一个外人弄得家宅不宁,不然我的罪过便大了。” 徐羡的好心立刻被当成了驴肝肺,赵宁秀怒道:“不稀罕你假仁假义的替我求情!”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娘要责罚,只管下手便是!” 杜氏鼻孔里面哼了一声,“你父忠厚本分常教我等与人为善,即便是仇敌携礼上门亦当以礼待之,如你这般不分青红皂白便将人一顿好打是何道理,日后还有谁敢登我家大门,今日为娘便磨磨你的急性子,去去你的火气,省得日后闯祸。” 她说着便抄起耿氏手里的藤条狠狠的抽在赵宁秀的后背上,啪的一声脆响,赵宁秀身子为之一颤,嘴上不喊疼只是喉中发出一声闷哼,当真倔强。 啪啪啪,看着藤条一连几下抽在赵宁秀的后背上,饶是徐羡恼她刚才无辜殴打自己,也不忍细看,只好把目光转到别处。 刚一扭头就瞧见红宝儿不知何时站到了自己身边,压着声音对徐羡道:“你还不走,是要看我二姐被打死吗?” 徐羡心里苦笑,这个时候他确实不适合待在这里,匆忙的一拱手,“告辞了!”拉着小蚕便出了屋子,没走两步屋里打人的声音便没了,果然是打给自己看的,若非为了风评颜面,有哪个当娘的会愿意这样打自己的儿女。 “可是知道错了!”杜氏的嗓门突然大了起来,估计是说已经走道门廊下的徐羡听的。 接着就听见赵宁秀咬牙切齿的声音,“娘就是打死我,也不会认错,我下次见了那奸商定还打他!” “果真是个驴脾气!”徐羡刚要抬脚出门,就听见屋里一阵惊恐的喊叫,“娘,你怎么了,娘!你醒醒啊!” 他立刻收了脚步往回走了,等他回到屋内的时候,发现杜氏已经昏倒在椅子上,一家人围着她哭哭啼啼慌乱无措。 徐羡吓坏了,还以为杜氏死了,上前分开众人伸手试了试,发现她还有鼻息一颗悬着的心才落回肚里,若是杜氏真的死了,他现在就可以收拾包袱跑路了。 见到徐羡去而复返,还很无礼的试杜氏的鼻息,赵宁秀一把将他推开,呲牙咧嘴的道:“你还敢回来!”随手抄起那根藤条带着破空之声狠狠的抽向徐羡的面颊。 啪!徐羡举手稳稳地接住,一把夺过来随手掰成两截摔在地上,“把我赶走了,你可有银钱替老夫人寻医问药。” 这话说的有些狠了,赵二娘子立刻被怼的哑口无言面红耳赤,嘴唇嗫嚅了两下又把话吞了下去,这个时候她若是还能有心气和徐羡吵闹那便不配做做人儿女了。 “红宝儿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的出门去请郎中,到医馆药铺去请最好的郎中!”徐羡把腰间的钱袋子解下来交到小蚕手里,“小蚕你也跟着去,莫要怕花银钱!” 两人应了一声立刻跑了门,徐羡转身向贺氏问道:“敢问夫人,老夫人可是有什么旧疾?” 贺氏泣道:“母亲患有头风,近日正在发作,最是动怒不得。” 头风?多半是高血压之类疾病,这病可大可小,要是中了风了这年头怕是没得救,看杜氏两眼紧闭,也不知道什么情形。自己才刚刚穿越没多久,小翅膀就扑扇死了一个未来的太后,那可就太造孽了。 “来了!来了!郎中来了!” 没想到刚刚离开的小蚕和红宝儿已经来了,徐羡扭头望去只见红宝儿正拽着一人的衣袖快步往屋里来,只见那郎中头扎结巾,右手拿一面肮脏的布幡子,左手拿一盏铜铃,身后背着一个药箱…… “尹思邈!”徐羡一口老血差点没吐出来,刚才在私娼馆的院子里面就放着一面布幡子,难不成是他的,怪不得来这么快。 红宝儿进了屋便催促道:“麻烦郎中快给我娘诊治!” 尹思邈没有半点庸医该有的觉悟,分开众人就要去给杜氏把脉,手只伸出一半就被人握住了腕子,他抬头见是徐羡,便嘿嘿的笑道:“徐小哥,刚才我可在对门瞧见你了,跟那老鸨子进了屋里眨眼的功夫就出来了,莫不是身子不行,赶明儿我给你开个好方子……” “谁跟你说这个,我只问你这位老夫人病你到底能不能治,千万不要出了什么岔子!” “旁人信不过我,难道你还信不过……”见徐羡用审视目光盯着自己,尹思邈便露出几分心虚,“徐小哥跟这家人什么关系,到底得的是什么病症?” “嗯……世交,患者是位很重要的长辈,近日头风发作,一时气急便昏了过去。” “既是头风那好治,看我施针先把她救醒!”尹思邈说着从药箱里取出银针,一下子便扎在了杜氏的人中穴上,随着他轻轻的捻动,便有血珠从针眼里渗了出来。 不知道是疼的厉害,还是真的有效,杜氏闷哼了一声悠悠的转醒,尹思邈得意的道:“我就说了我能治吧,这瘀血放出来果然就好了,嘿嘿……”说着还用黑得发亮的袖子给杜氏擦了擦唇上血珠,似模像样的把了把脉道:“老夫人莫要说话泄了气,我给您开个方子服上两天便好了。” 徐羡没学过中医,但是也知道若是扎对了穴位不会出血的,真怕他再开出个什么猫尿锅灰的方子出来,悄悄的凑上去发现他并没开什么方子,只是在抄另一张写好方子而已。 感觉有人凑上来,尹思邈便下意识的捂住,见是徐羡便低声的道:“徐小哥放心,我近来已是掌握了学医的诀窍,你看这方子其实是开封名医马大夫开的,找他看诊至少要五贯钱哩。” 徐羡看他药箱里还有厚厚的一摞方子,也不知道是哪里弄来的,这就是他找的学医诀窍?“借鉴”别人的方子无可厚非,可你是倒是背下来,不然被病患家属抓到了岂不是又是一顿好打。 见那个名医开的方子所述的病症跟杜氏几乎一样,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便让小蚕带上银钱和红宝儿一起上街抓了两副药来回家煎煮。 还真别说,这名医的方子果然不错,杜氏服下不过半个时辰精神已然大好,还把徐羡叫到床前说话,“多亏了少郎君相助,不然老身说不准今日便撑不过去了。” “老夫人说的哪里话,您德高福厚定会长命百岁!” “呵呵……承少郎君吉言,但愿老身能多活两年,能撑到我家的香孩儿回来!” 徐羡疑惑道:“香孩儿是哪个?” “少郎君不知,老身还有一个儿子已是离家闯荡快三年,他的乳名叫香孩儿,老身那孩儿豪放洒脱不拘小节,少郎君心胸开阔不计前嫌,你二人见了定会投缘。” 徐羡瞪大了眼睛,“您是说您的次子乳名叫香孩儿?” “是了,我那次子名匡胤,字元朗,乳名叫香孩儿,那孩子出生的时候身上微微有香气,便取了这么个乳名,呵呵……” “香孩儿,咯咯……” 杜氏看着抱着肚子笑得极为压抑的徐羡,“少郎君这是怎么了?” “没事!小可失礼了,要出门方便一下。”徐羡说完就抱着肚子跑出了去,听声音是出了院门,可是隔得老远都能听见他那压抑的笑声,“香孩儿,咯咯……” 躺在床上的杜氏一脸的茫然不解,扭头问贺氏,“二郎的乳名有什么不妥吗?” 贺氏道:“哪有什么不妥,大概是他少见多怪吧。” 赵宁秀道:“娘我早就说了,这人奸诈贪婪、无礼好色,不是个什么正经好人。” 杜氏微微一点头,藏在被子里的手下意识的摸了摸胸口,心道:“确实是有一些不正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最乱的乱世 第十一章 异兽 在后世里通过各种渠道见过众多帝王画像,徐羡一直认为赵匡胤的画像是其中最丑的,至于老朱属于被人恶意扭曲的做不得数。 画像上的赵匡胤坐在椅子上大腹便便,面目漆黑、满脸横肉,隐约的还能看见二下巴,八字眉和八字胡也带着几分的滑稽,尤其是下巴上那一缕细长的胡须对应整个胖脸极不协调。 这样一个黑胖老头的乳名竟然叫香孩儿,让徐羡怎能忍住不笑,不过这乳名倒是和红宝儿挺搭的,一听就是兄弟两个。 徐羡蹲在院子外面笑得身子一抽一抽的,忽然感觉有人在戳自己的肩头,便扭过头来就见红宝儿像看二傻子一样神情望着他,“我二哥的乳名就这么好笑吗?” “有一点点好笑!”徐羡站起身揉揉笑得发酸的两腮,抬头看看日头道:“时辰不早了,本还想着在你驾蹭顿饭呢,看今天的情况是吃不上了。” “我家一日只有两餐,哪里像你家一日三餐这么奢侈,即便没有二姐闹得天翻地覆,也没人给你做饭。” 徐羡一摊手,“那我就不进去了,劳烦你替我向老夫人告辞。”忽然看见小蚕从院子里面出来,又道:“我还有一事有求于老夫人,刚才忘记说了。” “你是个有钱人,还有求我家,且说说吧。” “你知道我家里没有女子,小蚕虽然会洗衣做饭,却不会针织女红,我想让老夫人指点她一下,顺便做几件衣服只当是练手,工钱是少不了,你看五百文可够。” “我娘的女红一般不如二嫂的好,二姐就是跟她学的,也用不着五百文的工钱。” “多出来的,只当是小蚕学艺的束脩了。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可也不能做个睁眼瞎,我平时忙着生意没时间教她,想聘你做小蚕的先生教她读书识字,每旬给她上两回课便行也不会耽搁你读书,薪金也是五百文,你可愿意?” 没有什么比雪中送炭更容易被人接纳了,赵家眼下生活艰困,正是施以援手博取好感的最佳档口,可他家门户虽小可是规矩却大,自尊心也很强十分看重颜面,不好直接甩锭银子出去,只好变着法的接济。 红宝儿却皱起了眉,一双眼睛上下打量着徐羡,“为什么要这样帮扶我家,我爹虽是个军校,可是没有多少薪俸,说到权势还真不如柳河湾的几十个少年郎好使,我二姐倒是有几分姿色,可是她那般打你你多半对她生厌,你究竟是图个什么?” 我擦,这厮果然是个腹黑男,小小年纪就这么多疑,再大一些那还了得,以后在他跟前得谨慎着些才行。 徐羡心头突然生了恶趣味,伸手拍拍他的肩头,“我自是冲着红宝儿你了。”他说着手便顺着红宝的胳膊划了下来,在他的小手上拍了拍,同时嘴角露出一丝带着深意的微笑,“小蚕咱们回家!” 红宝儿站在原地怔了怔,忽然身上像是过了电,使劲的拍打着衣袖,一脸嫌弃的道:“恶心!” 有倒是趁热打铁,隔天就让小蚕带着两服药和一匹麻布去了赵家,这一去就是整整一天到了傍晚才回来,说是杜氏和她说了一个上午的话,下午才让贺氏教她女红,带去一贯钱的束脩赵家也收了,说明天还要去跟着红宝儿识字。 小蚕果然是搞交际的好手,这算是在赵家站稳了根脚,大腿便算是抱住了。徐羡没兴趣穿朱戴紫,当官儿的责任毕竟太大了,等老赵一家搬进皇宫,自己做个大皇商总是没问题的吧,放佛美好快活的日子已是不远了。 就在徐羡偷笑的时候,邻居街坊们却开始准备剪纸钱折元宝,因为七月十五快到了。后世里不慎看重的中元节,这个时候却相当的隆重。 毕竟这兵荒马乱的艰苦岁月,富贵人家免不了生灾得病,贫苦人免不了挨饥受冻,谁家还没死过个几个亲近人。 刘婶一提起饿死的爷娘就瘪着嘴嚎啕大哭,张叔说起战死的兄弟也是老泪纵横,都说今年的中元节要好好的补偿死去的亲人。 平常连根冰棍都舍不得出的人,从茅房、锅灶、鸡窝里取出大把的铜钱交给老张,让徐羡看得眼热不已,心想着这可是个大商机,准备找工匠用纸糊个“二奶”“小三”什么的,趁机赚上一笔。 可一听老张向一众军眷讲述今年中元节的布置安排,徐羡才发现自己有多么的小家子气。今年护圣军要弄一座三丈的高楼,牛五百头、羊一千头,另有丫鬟仆从数百人用来祭祀家人。 这些祭祀用品当然不可能是真的,纸扎在唐朝已经开始盛行,尤其是在藩镇玩得很溜,每逢中元节必大肆操办,虽说是给死人办的可却是给活人看的,在很大程度上可以安抚士卒和军眷。 久而久之便流传来了下来,护圣军虽然是禁军可是在之前都是藩镇出来的,自然也有这习俗,如此数量众多的纸扎,柳河湾这千把户人家可拿不出来,而是护圣军两万多户军眷凑出来的,听说朝廷也会贴补些银钱,还会派官员主持祭祀。 真是服了这伙人了,平时一个个恨不得把铜钱掰成两半使,给死人花起钱来倒是半点也不含糊。徐羡也躲不过,连这么重要的仪式都不参加,谁还会把他当成自己人。他掏了二十文钱交给老张,只当是为宿主一家积阴德了。 到了七月十五这一日,柳河湾各家各户都派出代表穿戴齐整陆续出门,他们需要在午时之前赶到朱雀门外的祭场。 徐羡天不亮就起来干活了,作为老张认定的童男子,他是有资格搬运纸扎的。纸扎虽轻,可是大热天城里城外的来回跑了五六趟可不是好受的。 他钻到牛腹下抓住两只前腿,把轻轻松松就把一头“大黄牛”扛在了肩上,刘婶从钱袋子里拿出一个铜钱给徐羡,这是冲晦气的喜钱,算这枚徐羡已经是挣了七个了。 “没剩下几个了!羡哥儿把这个送过去,不必再回来了。” 徐羡走了没几步,就听见身后有个熟悉的声音,“我拿了两个纸人,给我两个铜钱!” “就你人精!”听得刘婶笑骂一句,接着便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追了过来,两个纸扎的牧童在徐羡身边晃了晃,背后有个声音道:“大黄牛还不走快些,是要挨鞭子吗?” 徐羡不屑的道:“小孩子把戏,无聊。” 红宝儿从纸人后面探出头道:“我本来就是小孩子!” “哪个小孩子有你那么多的心眼儿,最近怎得不躲我了?” 红宝儿笑道:“我问过小蚕了,她说你不好男风。” “那你可就问错人了,小蚕自己也不晓得什么是男风,倒是你小小年纪竟懂得这许多。” “我年龄虽小,可也是读过书的,怎么会不知道分桃断袖是个什么意思。” “莫说这个了,小蚕在你家没被你二姐欺负吧。” 红宝儿摇摇头道:“那倒是没有,我二姐虽是个暴躁性子,可也就打过我们兄弟二人,另外便是你了,其实她平常还是蛮通情理的,不会欺负小蚕。她们相处得可比你我愉快多了。” 两人边说边聊,一直出了开封城的朱雀门而后便往东去,远远就看见荒滩上矗立着一座高楼,不过那是纸扎的,听说工匠在这里忙活了快十来天了。 在高楼的周围堆满了纸人、纸牛、纸羊,占了一顷地,这规模绝对逾制僭越了,可皇帝不会追究,毕竟这本来就是皇帝带的头,五代的开国之君哪个没当过节度使,听老张说在藩镇比这玩得可大多了。且不和藩镇比,就是官道西边的奉国军规模都比护圣军的要大,毕竟他们人多。 这祭祀的仪式其实没多大讲究,听了礼部的小官不知所云的一通乱讲,便一把火烧了纸扎,而后众人齐声的嚎哭,那叫一个嘶声裂肺捶胸顿足,动静挺大可似乎没多少哀伤,像极了一个宣泄情绪大聚会。 “真他娘的壮观!”徐羡指的官道两侧的两堆大火,烈焰冲天隔得老远都能感到那灼灼的热浪,若是当年契丹来攻时有这样的两把大火估计也能给吓跑了。 官道的对面走来百十号人都是半大小子,手里人人拿着一根指头粗的柳树枝子。阿良和大魁一招呼,这边立刻也有百十号人迎了上去。 “咋样,还是俺们奉国军的火头高吧,你们护圣军今年又输了!” 徐羡差点没被他的话闪了腰,这些人怕是无聊透话时,九宝骑着一根竹竿手里握着一根柳条子从他们跟前走过,“大魁,等等我!” 徐羡一把拉住他,“你骑个竹竿做什么?” 九宝扭头道:“你懂啥,咱们护圣军是马军,没马怎么行!今年是我第一次被选中,你莫要耽搁我的好事。大魁,等等我,驾!驾!” 红宝儿嘻嘻的笑道:“我猜他明年多半不会骑马了。” “驾!驾!驾!”随着一阵隆隆的马蹄声,一队百十人的骑兵打着三面红旗,沿着官道从浓浓的烟雾中冲了过来,一下子就吸引了两边所有人的注意,就连准备去打架的一群少年郎也停住了脚步。 红宝儿喜道:“定是郭太尉派来报捷的,这仗要打完了,我爹要回来啦!” 从骑兵中分出两个人来,冲向官道两边祭祀的人群,一勒马缰马儿便扬起前蹄稳稳的停住,披盔戴甲的骑手大声的吼道:“郭太尉已平定三镇叛乱,不日即归!”说完又调转马头打马离去。 短暂的寂静后,原本咧着嘴哭嚎的禁军家眷们,一瞬间变得欢心雀跃,如鸟兽般各自归巢,只留个两个巨大的火堆…… 其实这是一段难熬的日子,他们不知道等来是完好无损的归人还是一个不幸的消息,总是希望时间过得能快一点,在这个炎炎夏日中便又多了一份焦虑,以至于冰棍的销量也跟着增了几分。 夏天快要过去了,冰棍的生意做不了几天,徐羡自然是尽可能的满足他们的所需。硝石还原的速度总是跟不上使用的速度,这不刚刚又买了一大车回来。 多亏老张的关系,能从军伍上的渠道进货,硝石的价格便宜了一大截,当然佣金也是没少给他。 穿过汴河码头转了个弯儿便上桥,一个胡人站在桥头用汉话高声的吆喝,“快来看异域奇兽,低价贱卖了!” 徐羡下意识的往他身边的笼子扫了扫,眼珠子就瞪得滚圆,“胖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最乱的乱世 第十二章 受尊敬的人 唐朝的疆域很广,治下的子民繁多,开放包容繁华瑰丽的长安不知道有多少异族百姓,什么突厥人、回鹘人、栗特人,高丽人、倭国人,甚至还有波斯人。 一场安史之乱让吐蕃人切断了通往西域的道路,他们再也回不去西方的故乡,或者长安本就是他们的故乡,就没想着回去。 后来他们和长安百姓一样被朱温驱赶着从长安搬到洛阳,之后又随着石敬瑭的迁都来到开封,也许他们模样仍和中原人有异,可是生活上几乎被完全同化。 就比如眼前的这位,头戴软脚幞头穿一件翻领长衫一身汉人打扮,虽是栗色头发高鼻深目,可一口的汴梁话比徐羡还要地道。 “快来瞧瞧异域奇兽!低价贱卖了!” 一个提着菜篮子的妇人从他跟前经过,低头看看笼子里的小兽道:“你这小花猪咋卖?给俺剁两个猪蹄炖汤可行?” 那胡人笑笑道:“大嫂怕是误会了,这不是猪,此乃康国的奇兽,不过您要炖汤也行,有补血益气、滋阴壮阳、延年益寿之功效!” 妇人不满的道:“哪儿那么多废话,俺问两个蹄子多少钱。” “这东西不散卖,您要是想要就整个买走,只收您十贯。” “呸!”妇人重重的吐了口吐沫,“都说你们这些胡商最会骗人,今天俺可是见识了,两个猪爪就敢龙肝凤胆的价,真是黑了心肠了。” “大嫂你别走呀,我卖的这不是猪,是从康国大老远的运过来的……要不两贯钱也行啊,一贯,只要一贯!”无论胡商如何的呼喊,那妇人头也不回的离去。 胡商叹口气忽然瞥见一个穿短褐的年轻人走了过来,便又换做一副笑脸,“小哥,对这康国奇兽也感兴趣?” 徐羡呵呵的笑道:“这小猪挺肥,俺想买只猪后腿到家煮着吃。” “小哥儿,我卖这不是猪乃是康国奇兽,您要是煮来吃也不是不行,它的肉最是鲜嫩,只是不能宰杀零卖,小哥若要只能整个买了去。” “那要多少钱,俺的钱可不多也不知道够不够。”徐羡说着晃了晃钱袋子,看分量也就百十文钱,“一斤上好的肥膘子肉最多十文,这小猪看着也就三十斤,去了皮毛、内脏、骨头最多能有十几斤肉,还未必都是肥肉,八十文可好?” 胡商无奈摇头,“不成的,不成的!我至少要卖上一贯才行!” “兄台别不是说笑,到城外的农家只要八百文就能收一头两百斤的生猪,你这小小的一头竟然要一贯,当真黑心!” 胡商懊恼的道:“小哥,这畜牲真的不是猪,你看看它哪里像是猪。” “明明就是一头黑白花猪!”徐羡继续揣着明白装糊涂。 胡商连连摆手,“总之少了一贯钱,我绝对不会卖的。” “那就说好了,一贯钱!”徐羡说着取出一小块碎银子塞到胡商的手里,“钱货两清,这买卖已是做完了。” 胡商看看手里的银子又看看徐羡一脸的不解,刚才只肯花八十文的人,转眼之间就愿意出一贯钱。 徐羡把那木笼子拎起来放在身后,笑道:“康国不是早就亡了吗?难道迁到关中来了?” 胡商闻言一怔,随即大笑道:“原来小哥是识货之人,故意说成猪是给我压价呢。” “呵呵……兄台勿怪,现在已是反悔不得了。” 胡商笑笑道:“我是商贾最重信誉,已经卖出去的东西哪有反悔的道理,有这一贯钱便足以回家交差,不必听婆娘唠叨了。” “这食铁兽是当真是从关中贩来的?跟你家婆娘又有个什么关系?” 胡商叹气道:“这就说来话长了,我从河西做生意归来,在骊山脚下的一个村庄借宿,夜间有一大一小两只野兽闯进村里,踩破了村民家中的大铁锅。村民便驱赶捕捉,大的伤人跑了小的被擒,村民原想杀了泄愤,我见这小兽憨笨讨喜,便花了一贯钱买了下来。谁知回到家里,悍妻便吵闹不休,说我白白糟蹋了一贯钱,非要我把它卖了,钱少了不行不然不准进家门,多亏小哥识货,帮了我的大忙了。” “原是这样!呵呵……”徐羡大约想象的到一大一小两只熊猫一屁股坐烂铁锅的蠢萌样子,不能怪村民心狠,这个时候铁锅是很值钱的家当。 “不过我得提醒你,这小兽并非食铁而是吃竹子的,你若是喂他铁条怕是咬不动。” 这个常识徐羡怎么会没有,见这胡商人不错便与他攀谈了几句,知道他姓郭名吉,字庆瑞,走南闯北做贩茶的买卖,在城西还有一间卖茶叶的铺子。 知道他是倒腾茶叶的,徐羡更是来了兴趣,原想拉着他到酒楼中长谈,可他一听说徐羡家在柳河湾就匆匆告辞,害的徐羡的满腔的热情都化作乌有。 “罢了,总算有些收获。”徐羡把手伸到木笼子里面,摸着柔软软的身子,“以后就叫你阿宝怎么样?” 阿宝是头不到一岁的雄性大熊猫,正是最可爱的时候,至于模样没什么好说的,就是一头熊猫该有的样子,关中的熊猫比蜀中的熊猫嘴巴要短些,更加显得蠢萌。 虽然离开了家人离开了家乡,被人关在笼子里面,还差点被无知的妇人买去炖汤,它依旧是处变不惊,只要有鲜嫩的竹子它便能安心的呆在笼子里大吃大嚼,更何况徐羡这里还有它喜欢的盆盆奶。 徐羡没有把它从笼子里面放出来,迷你熊那也是熊,动物园长期驯养的都可能会攻击人更何况是野生的,等它适应了环境有了安全感再放也不迟。 可惜徐羡没能给它一个好的环境,自从徐家有了熊猫,一下子又多了几分人气,柳河湾的熊孩子买冰棍之余都不忘看上几眼,并为此喋喋不休,甚至争吵辩论。 争辩的内容只有一个,便是这笼子里面看起来憨憨的畜牲究竟是一头猪还是一条狗。 “这是猪!” “这是狗!” …… 他们吵得面红耳赤,没有一个到屋里找徐羡问答案的。九宝分开众人,“好了,都别吵了,又不是在自己家,吵吵嚷嚷的像个什么样子。想知道是猪还是狗那还不容易,我有个好法子。” “九宝哥有什么好法子,你快说!” “好办,刘婶儿家的大黄狗你们都是见过的,应该知道狗是吃屎的,猪是不吃屎的,咱们弄一坨屎给它,它要是吃了那便狗,不吃的话那便是猪!” 众熊孩子闻言纷纷叫好,都说这主意绝妙,还有人当场脱裤子要给阿宝来一坨新鲜的。 出这种馊主意的人,在后世会被胖达的粉丝撕成碎片的,徐羡终于忍无可忍抄起扫把,将一群熊孩子撵了出去。 入了八月冰棍的生意彻底的凉了,柳河湾却突然的热闹起来,外出征战的大军回来了,当天夜里柳河湾家家户户都没有消停,莫要想差了是数钱的声音,叮叮当当的一直响到天亮,只有几家响起微弱的哭声,却是早早的息了。 徐羡听老张说,这次柳河湾只死了四个人还有一个是病死的,这次死伤不大皆是因为郭威的战略好,能用收买的便用钱砸,不好收买的就围城困死。 河中军就是被他的围城战略耗尽士气粮草,叛将李守贞最后只能举家自焚;另一路叛军永兴军也是被困在城中粮草断绝,最后竟然屠杀城中百姓做口粮,这些都是老张在酒桌上听来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反正听得都让人作呕。 唯一一场漂亮的硬仗,竟是在陈仓和蜀军打的,赵弘殷也有参与这场大战,听说还立了件不大不小的功劳,擢升护圣军都指挥使(注1),可却为此赔上了一只左眼。 有趣的是,杜氏一直念想的香孩儿也回来了,竟是投到了郭威帐下做了一名亲兵,一场大战打下来,现今不过是个小小的队正,离皇帝还差着十万八千里。 徐羡没有去急着去瞧瞧这个皇帝备胎是不是和画像上长的一样,反倒是让小蚕少去他们家,免得扰了他们一家团聚。 一个夏天没有白白忙活,还了寺庙本息,他还剩下两百八十贯的铜钱,在这时来说已是一笔不小的财富。一个铜钱能买三个蒸饼,如果他和小蚕两个只吃蒸饼过活的话,足够吃一辈子了。 徐羡当然不甘心做一条咸鱼,从寺庙里出来就去了牙行,跟着牙行的伙计看了好几个铺面都不满意,不是地段太偏就是价格太高,直到旁晚方才回柳河湾,顺便在路上买了麦芽糖、竹笋带给小蚕和阿宝。 走在柳河湾的巷道里,耳边尽是喝酒划拳摇骰子的声音,自打回到汴梁这些军卒便是杀鸡宰羊的庆贺,今天在你家喝酒,明天去我家赌博,要么就是进了私娼馆好几天都不出来,更有借酒闹事,打架打得头破血流的 原本还算美好的柳河湾突然间变得乌烟瘴气,吓得小蚕最近都不敢出门,还好这些军卒不会一直呆在家里,最多一二十天便会回到各自的营地,到了节庆休沐才会轮番回家。 刚刚转过巷子口,就有和一人撞了满怀,麦芽糖和竹笋散落了一地,徐羡还没有说什么,对方就一把推过来,力气颇大,徐羡一连倒退了好几步方才止住身形。 “你他娘的没长眼睛!” 对方是个高大魁梧的军汉,满身的酒气,一脸的凶相,恶狠狠的瞪着徐羡。徐羡冷眼回望怒道:“是你撞了我,为何还要骂人!” 那军汉脸上露出一抹的不屑,嘿嘿的笑道:“俺当是哪个,原来是书呆子,你是吃雄心豹子胆了,敢跟老子顶嘴。老子不仅要骂你,还要打你!” 军汉说着一巴掌就抽了过来,徐羡连忙伸出手臂格挡,对方力气颇大直把徐羡的胳膊都震麻了。既然对方动手,徐羡便不客气了,抬脚便踹向对方的左胯,这一下踢了个正着,可是对方却纹丝不动,另一只手猛地的一抬,原本别在腰间横刀狠狠杵在徐羡的腹部。 犹如挨了一记重锤,腹中剧痛不已如翻江倒海,哇的一口吐了出来,这一下似乎抽干了他所有的力气,他像只虾子一样蜷缩在地上,动弹不得。 军汉却还不罢休狞笑道:“呆子,从我裤裆里钻过去,老子便饶了你!”说着就叉开了两腿。 “不钻!”徐羡怒吼着把脚踢向军汉的裤***汉似有防备抬腿挡下怒道:“呆子,是你自己找死,莫要怪老子心狠!” 军汉说着一脚将徐羡踢翻,踏在他的后背之上,同时拔刀出鞘,那是一柄唐式横刀,刀身笔直细长,刀头陡峭犀利,刀刃硬着夕阳的余晖,隐隐的带着彩色的光晕美极了。 现在它却要徐羡的命,冰冷的刀身轻轻擦过他的面颊,徐羡身体微微的颤抖,那是原始的求生本能在战栗。 可他却半分也动弹不得,没有想到来得突然走得也突然,心道:“我一定是最倒霉的穿越者吧,不知道老天爷还会不会再给我一个机会。” “虎头,你为什么要打羡哥儿!” 九宝不知道从哪里冲了来,一把将踩在徐羡身上军汉推走,军汉踉跄两步道:“什么羡哥儿,你跟呆子很熟吗?” “我跟他很熟又咋样,羡哥儿人很好,你兄弟战死了他还给了五百文的丧仪呢。” “谁稀罕他的钱!”军汉说完便收了横刀转身走了,仿佛刚才的经历不过是一个小小游戏。 九宝把徐羡扶起来,“羡哥儿你没事吧,放心俺不会跟别人说的,被虎头打也不算丢人,他揍的人多了。你要是气不过,等他入了营咱们揍他家的娃儿给你出气!” 徐羡摇头笑笑道:“不必,多谢你了,我回家了!” 他缓缓起身踉跄的往家里走,嘴里轻声的嘀咕,“人很好又怎样,你忘了这是乱世,刀剑染血的人才受人尊敬!”银牙恨恨一咬,嘴角隐隐带着几分狰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最乱的乱世 第十三章 又见备胎 柳河湾因着汴河边上的一小片柳树林得名,可是很少有人到这儿来,只因着朱温曾在这里杀了好些个读书人,有人说每逢到了中元节的夜里林间便有隐隐的有读书声传来,后来又有几个小童在这儿淹死了便更坐实了闹鬼传闻,柳河湾的军眷平常也就往这边堆些粪便垃圾。 一个身影在林间一上一下的起伏,那是一个赤膊的少年在林间蹦跳,他背着手两腿一蹬便跃出去六七尺远,姿势有些滑稽像极了蛤蟆,大概只有本人才知道有多么的辛苦。 虽是入了秋天气已经转凉,徐羡的仍是大汗淋漓,额前的头发被汗水粘成一缕一缕的,豆大的汗珠顺着脊背留下来浸湿了裤腰,他依旧没有停止的意思,一圈又一圈,每当遇到一个坐在树下啃竹子黑白小兽,嘴里便喊上一声,“第五圈!” 一直这般蹦了整整十圈,徐羡才停了下来,“真乖!”伸手揉了揉阿宝的脑袋,徐羡拿起挂在树上毛巾擦去了头脸身上的汗珠,抱起地上的黑罐子咕咚咕咚喝了几口,待喘匀了气,轻轻一跃便抓住了横在两树之间的木杆。 “一……二……”徐羡呲牙咧嘴的做着引体向上,太阳穴上青筋暴跳脸色涨的通红,这般下苦工,自是为了强身健体。 都说匹夫一怒血溅五步,可前几日徐羡才知道,自己连血溅五步的能力都没有,那种被踩在脚下任人鱼肉的感觉很羞耻很恐惧。 当别人把犀利的刀锋贴在自己的脸上的时候,什么大腿都不好使,那个持刀人不会问你和谁有没有交情,而后再去求证一下再决定是否动手。 在这个吃人的乱世,没有什么比把力量握在自己的手中更实在了,至少面对侮辱和威胁的时候,可以让他有能力有勇气拔刀亮剑。 阿宝扭着微胖的身体,爬到了横杆一头歪脖子柳树上,黑玛瑙一样的双眼盯着徐羡,嘴里发出呜呜如雏狗一般的叫声,似乎在给他加油鼓劲。 嘭,突然的一声轻响,一条乌篷小船在这里靠了岸。一个魁梧的汉子,跳下船头把绳索系在柳树上,接着又有两人从船篷中钻出,三人一同往军眷们的住处而去。 从徐羡身前经过的时候三人齐齐的停下了脚步,饶有兴致的看着他,徐羡也仔细的打量着三人,为首的是个四十许的汉子,方面大耳,鼻方口阔,卧蚕浓眉丹凤眼,唇上两撇漂亮的八字胡,颌下一丛修剪得整齐的黑髯,用这时的标准来衡量绝对是个老帅哥。 在他身后是个年轻黄脸汉子,一双剑眉直挑两鬓,面上棱角分明,神情坚毅,颌下一缕漂亮的短须,眼中神情倒是柔和满满的笑意。 这两人虽然麻鞋步履穿着普通,可一看就是有来头的,再后面就只是个寻常军汉,黑红圆脸,浓眉大眼,唇边胡须微黄散乱,穿一件土黄色的军衣,腰里别着一条小盘龙棍,身材倒是高大魁梧,咧嘴笑问道:“小哥儿,这是做啥呢?” 从那日之后,徐羡对这种粗胚军汉就没什么好印象,懒得搭理他,继续的做引体向上,“……六……七……” “小哥儿,问你话哩,咋不答话!” “……八……” 老帅哥道:“他这是拿身体当石锁使,正憋着劲儿呢,一开口怕是就提不上去了。” “……九……” 啪!那木杆突然的一声脆响,徐羡一下子落在了地上,倒是没有摔着,踉跄几步便止住了身形。 一直趴在树上阿宝倒是受了惊吓,沿着树身一路了混了下来,倒在老帅哥的脚边,看着阿宝翻身的笨拙模样,老帅哥似是见了什么宝贝喜道:“哎呀,好憨的猪儿!”还俯下身子摘掉阿宝身上的草叶子,替他抚去身上的尘土,“乖乖,摔疼了没有。”仿佛这是他的儿孙一般,胖达的魅力果然不可小觑,这位大叔在后世绝对是铁杆胖粉。 年轻汉子上前一步小声的道:“父亲还是办正事要紧,就这一处了。” 老帅哥抚摸着阿宝头也不抬的问道:“还有几家?” “四家。” 老帅哥叹口气道:“这些日子听军眷哭诉唠叨,为父头大的要命,伏英你代我去吧。” 年轻汉子应了一声,就带着军汉离开,柳树林中便只剩下徐羡和老帅哥两个人,老帅哥抚摸着阿宝尚未褪尽的绒毛,“这憨猪儿是你的?” 徐羡点点头回道:“是我的,不过它不是猪。” “某看出来了它不是猪,只是这般叫它。嗯……你大概不会割爱给某家吧。” “您知道还问?” “呵呵……”老帅哥笑笑便不再言语,蹲在地上逗弄阿宝,阿宝也不怕生伸着两爪与他玩耍。 徐羡没了单杠便做了几组俯卧撑,又把后世里学的武术拿来耍,老帅哥好奇问道:“你这是打的什么拳怪好看的。” 一个杀人如麻的军卒战斗值也许很高,可是普遍没练过什么套路,总共也就是那么三两下子。他们口中的说的习武,也就是扎个马步,举个石锁,劈个木桩,刺个稻草人什么的,说到观赏性远不如后世无数前辈凝练的套路。至于古代是不是有那种飞檐走壁挥剑如雨高人,徐羡不敢肯定,反正他还没机会见过。 徐羡踢出一脚道:“太祖长拳!” “哦,哪个太祖?” “宋太……”话刚出口徐羡就知道说漏嘴了,忙把后面的话吞回肚里。 老帅哥却笑道:“年轻人日后想在军伍里出头,不念书是不行的,刘裕那是宋高祖。不过只凭你这样的花拳绣腿,刘裕怕是当不了皇帝,虚招太多别说阵前杀敌,就是平时打架都不好使。” “知道,我这只是基本功,除了舒展筋骨也是锻炼身体的协调性,真正用上的时候,自有别的招数!” “上了战阵哪管你什么招数,你练拳脚便是走岔了路,三拳不如一箭,三箭不如一刀,一刀砍不死的,一枪肯定能捅个透心凉,回家把你爹的兵刃拿来,某家教你两招,保管你战阵上用得着,受用一辈子。” 徐羡回道:“我家中没有兵器。” 朝廷把盐铁酒紧紧的握在手中,就算是一把菜刀一个锄头都是官方手笔,私铸兵器可是杀头重罪。 “怎么会没有,莫非你家不是军户?” 徐羡摇头道:“不是军户。” 老帅哥闻言笑着拍拍徐羡的肩膀,“好后生,有志气!不用兵器某也能教你。”他说着从树上掰下来两根柳树枝子去了树叶,把其中一个递给徐羡,“你只当它是刀枪,过来打我!” 徐羡一拱手道:“请多多指教!”他说完便举手朝着对方抽了过去,胳膊只甩出去一半,便觉得胸口微微一疼,低头看时心窝上已是多了一道红印。 “嘿嘿……两军短兵相接,生死只在一照面,谁出手快谁就能活下来,刚才你那动作已是太大了,抹断一个人的脖子不过是轻轻一划的事。” “还以为您要教小可什么具体的招式,原来是要教我格斗理念。” “格斗理念?嗯,这说法新鲜。战阵上瞬息万变,哪有什么万灵的招式随机应变才好,不然反而束缚住手脚。” “小可深以为然,那您要教的第二招是什么?” “第二招就是稳,有的新兵初上战阵难免心慌,见人杀来便想躲闪格挡,其实半点用处也无,只会死的更惨。这时候他能做的,便是在对方砍掉自己的脑袋之前捅穿他的心窝,但凡有任何的迟疑都是死路一条。” “那要是在我捅穿他的心窝之前,他就砍掉了我的脑袋呢?” 老帅哥笑道:“那说明你不够快!再来攻我!” “好!看剑!”徐羡说着便抬手直刺他的心窝,老帅哥立刻反击,他动作虽然不大可却又快又猛,柳树枝带着尖锐破空之声狠狠扫向徐羡的脖颈,这一下若是抽实了,颈部的动脉都能给抽烂了。 徐羡下意识的一仰脖子,一连两个后滚翻成功躲避,老帅哥一捋胡子,“好家伙竟躲过去了,这花拳绣腿还是有点用的。不过战阵上你这么干,就算监军不砍你脑袋,怕是也会被身后袍泽的长枪捅个肠穿肚烂。” 徐羡喘口气道:“谁说我要上战阵了。” “你说啥?你不上战阵习武作甚?” “谁说习武就要当兵了,我之所以习武只为有人践踏我尊严时候有能力反戈一击。” “尊严算个屁!”老帅哥气咻咻的把手里的柳树枝扔在地上,“气死我了,还以为碰上个想阵前杀敌马革裹尸的好后生,白糟蹋了某家的一片好心意。” 他说完便不再理徐羡,走到树下开始撸熊猫,见阿宝抱着竹子啃便道:“为何不给它一些可口的吃食?” “竹子和竹笋是它的主食,平时也喝奶,如果再大一些应该可以吃少许的水果。” “倒是好养活!”他说着还把阿宝抱在怀里,用胡须蹭蹭它的脑袋,“这究竟是个什么畜牲?” “食铁兽,关中、蜀中都有它的踪迹,不过数量不多并不常见。” “哦,关中也有?前些时候才去过关中,早知道便让人抓一头来,陪家中儿孙玩耍。” “您还是绝了这个心思的好,这食铁兽其实是熊的一个变种,现在还小若是大了也会伤人的。” 老帅哥将阿宝抱在身前仔细瞧瞧便笑道:“还真是!只是这么乖的熊还头一次见。” 两人说话间就见刚才离开的年轻汉子回来了,老帅哥放下阿宝,起身拍了拍身上尘土整整衣衫,“怎得只你一个人回来。” “儿子让他回家去了,反正待不了多久便要回营,就让他家人团聚几日。” “也好,咱们也回家!”老帅哥从腰间解下一块玉佩,放在阿宝身上,“拿去买些好吃食,莫要被你的主人贪了去。” 说完他便带着年轻汉子走到河边,撑船的军汉道:“太尉慢着些!”话音刚落就听见树林里噗通一声,只见刚才还在踢腿打拳的少年郎已经倒在了地上。 年轻汉子皱眉道:“这是伤着了?” “哼哼!八成是吓得,莫要理他!”他矮身钻进船篷,刚一坐下就拿起一个酒囊猛灌了几口,咂咂嘴道:“舒坦!” 没错了,这位老帅哥就是郭威,现任的后汉枢密使,检校太师兼侍中,乃是后汉朝中排前三的的实权人物,别看他眼下风光,自幼可吃了不少的苦头。 郭威是个官二代,他的老爹郭简曾任顺州刺史,后被幽州刺史刘仁恭所杀,小小年纪就跟着母亲逃难,屋漏偏逢连夜雨母亲又病死在了途中,多亏的老姨抚养他长大。 他十八岁投效军伍,做了泽路节度使李继韬的牙兵,李继韬死后又做过李存勖的从马直(亲兵),后来又当了刘知远的属下,因着能写会算又知兵法,刘知远很是看重他,无论移镇到哪里都要带着他,刘知远称帝他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方有了今时今日的地位。 旁边的年轻汉子是他的养子柴荣,是郭威第一任妻子柴氏的侄子。后唐庄宗李存勖曾大肆搜罗美女填充后宫,这位柴氏便是其中一位。李存勖死后,李嗣源为节省宫中用度便将这些女子打发出宫。 柴氏归乡的途中遇到了小兵头郭威,俊男美女一个做过李存勖后妃,一个当过李存勖的亲兵,这是命中注定的缘分,当下便过到一起了,只是柴氏不能生育过继了娘家侄子当养子,故而柴荣改叫郭荣,至死都不曾再改过。不过柴荣的名字太响亮,后文仍以柴荣称呼。 “总算能歇上几日了,伏英你也喝两口。”郭威说着将酒囊递给柴荣,柴荣接过来灌了两口又递还回去,“这事父亲原不必亲自来的。” “到底是跟着为父出征才死了的,到他们家看看才算心安。”郭威是小卒出身,很懂得笼络军心,行军作战都是短衣短巾与士卒同样打扮,上面若有赏赐便放在营中任将士取用,军中上下都与他十分亲近。 “只怕……皇上知道了会不高兴。” “你以为我不来,他就会高兴了?怕是从我受命托孤的那一日起,他便已经不高兴了,不然三镇叛乱从一开始便当命我率军出征。即便后来找我也是百般试探,为父只说‘臣不敢请,亦不敢辞,惟陛下命’,即便如此委屈求全,也未必能合了他的心意。他是个人我管不了他想什么,只能做好分内的事,若真有一日事有不谐,你我父子说不准还要这些大头兵给咱们撑腰。” 两人说话间便听得河岸上一阵吵闹,两人掀开小窗,只见一队兵马在码头上打人,下手颇为狠辣,甚至有人当场被打死,没死的也是头破血流奄奄一息。 郭威浓眉一蹙,眼中隐隐的带着怒火,“禁军的人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灌了两口马尿便不知道自己是谁了,让船只靠岸本官非要管管。” “父亲莫急,您这几日休沐没去衙门,怕是不知道史伯伯想趁着平定三镇叛乱整饬一下京中治安呢。” “史弘肇?这种事交给开封府的人去管就是,他倒是不怕皇帝不高兴!” “儿子听说,史伯伯这次出手极其严酷,都是断舌、抽筋、折足的酷刑。” “他向来如此,可这是军法怎能用在百姓身上!” “父亲与史伯伯交好,不如劝上一劝。” “你高看为父了,即便是高祖复活也未必能劝得动他。”郭威抱起了脑袋,“为父倒是不想与他交好,可他凡事都与我绑在一起,我是半点法子都没有。他这般肆无忌惮,连太后的面子都不顾,又整日与那群白面儿过不去,为父真怕哪天被他给拖累死!” (注1柴荣字号没有流传下来,字丑个他想了一个,伏英不是柴荣的真正的字.2上一章提到赵弘殷升任护圣军都指挥使,这个官职并非是护圣军的一把手,在护圣军应该有十个同样的官职,这个官职又叫军主或者都虞侯,往上一级叫厢主,也叫左(右)厢都指挥使。再往上就是奉国军和护圣军的共同最高长官侍卫马步军都指挥使史弘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最乱的乱世 第十四章 君臣 五代的皇帝当真是个高危职业,开国皇帝冒着杀头风险夺了江山,一旦开国皇帝去世,江山便不再安稳,染血的龙椅传个一两代,便落个国破家亡。 刘知远更是福薄,这龙椅尚未坐热,只当了一年的皇帝就驾鹤西去。这对一个刚刚建立的帝国来说绝对是重大的危机,尤其是在政权更迭频繁的五代。 原本刘知远有一个很好的继承人刘承训,这位皇长子“孝友忠厚达于从政”,又得臣属信赖拥戴,有这样的一个皇帝继承人,新生的汉帝国前景可期。 可惜刚刚确立刘承训的皇储身份,他就一命呜呼了。五代有一个很奇怪的现象,开国之君往往都有一个明君材料的好儿子。 比如朱温的儿子朱友裕,李嗣源的儿子李从璟,石敬瑭的儿子石重信,只是这些明君备胎往往都很短命,不等接老爹的班就死了,最后只能矬子里面拔高个弄个昏君的苗子,一串昏招将自己玩死,似乎老天爷也想看这世道继续的乱下去。 长子死后刘知远绕过残疾的次子,选了皇三子刘承祐,一个只有十七八岁毫无经验的毛头小子显然撑不起新生的帝国,行将就木的刘知远竟然大胆的采用了托孤模式。 这在五代中十分的少见,毕竟这时代的皇帝和臣子之间猜疑甚重,一旦选错了人,就意味着江山拱手于人。 不得不说刘知远目光如炬,在他死后他选中的顾命大臣,并没有造反还主持平定了三镇叛乱,在五代中已是十分的难得了。 平定三镇叛乱最大的受益者自然是刘承祐,这意味着他可以继续做皇帝,三镇叛乱爆发之时,刘承祐心中绝对是恐惧的,毕竟前辈们的下场大多不好,心惊胆颤一年多,终于可以过些舒心的日子了。 刘承祐的生活很清闲,毕竟他有五位顾命大臣,这几位当真是忠心耿耿,工作上也是兢兢业业任劳任怨,生怕年轻的刘承祐累着了,除了每天跟木桩子似得上朝,便没什么好干的。 正是精力旺盛的年龄,若是不读书工作便至剩下玩了,崇元殿的后阁里丝竹悦耳,伶人咿咿呀呀唱的好不动听。 二十岁的刘承祐模样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绝对的小鲜肉,虽然他老爹是沙陀人,可是在他身上除了较深的眼窝,再看不出任何胡人的影子。 他神色微醺托着腮帮子一眨不眨的盯着下面唱戏伶人,一只手在桌子上轻轻的打着节奏,瞥见下首有陪坐的臣子朝他举杯敬酒,便拿起桌子上酒杯轻轻的抿上一口。 “都别唱了!” 一声暴喝突然的响起,刘承祐心中不由得咯噔一下,心道:“又来了!” 一个大汉闯进阁内,只见他须发花白身材魁梧满脸凶相,屋内的伶人闻声立刻收了嗓子,鹌鹑似得抱成一团。 他到刘承祐身前一拱手道:“微臣史弘肇见过陛下。” 刘承祐下意识的坐直了身子,“太师有何事?” 刘承祐即位后,加封史弘肇检校太师兼侍中,又拜中书令,这些都是虚衔,五代时这种虚衔很泛滥,比如很多的节度使都有中书令的头衔。 史弘肇的实职是侍卫马步军都指挥使,也就是中央集团军的总司令,掌管京中戍卫治安,属于实权派中的实权派,既是刘知远在河东时的旧班底又托孤大臣,故而地位很高。 “微臣听说陛下昨日赏赐伶人玉带锦袍可是有的?”史弘肇说着就往那些伶人身上扫了一眼,“看来的是真的了。” 一个在下手陪坐的官员突然站了起来,“太师管得太宽了,陛下身为天子富有四海,赏赐几件腰带锦袍难道不行吗?” 此人乃是李太后的娘家兄弟李业,心里头那是恨透了史弘肇。去岁一个远方亲戚的儿子想到军中任职,可是到了史弘肇那里二话没说就砍了,这简直就是抽太后的耳刮子。 今年掌管宫中事务的宣徽使出缺,李业就想补上,李太后心想自己住在宫里,让自家兄弟管事挺好,何况这宣徽使也不是什么要紧的差事,于是便让人传话出去。 可是没想到又被史弘肇和另外一位顾命大臣杨邠联手给拒绝了,宰相杨邠本就兼着吏部尚书他拒绝也是合情合理,史弘肇凭什么狗拿耗子,自此梁子便是结下了。 史弘肇看也不看他只道:“国舅此言差矣,陛下身为天子,自有权利赏赐他人,可也得赏对了人。将士为国戍边忍寒冒暑,都未能遍沾恩泽,凭什么赏赐一群戏子!” 他扭过头来冲着那些伶人怒吼道:“你们有什么功劳也配锦袍玉带,还不快脱下来!” 史弘肇治军有方却也残酷嗜杀,腾腾杀气哪里是一群戏子伶人受得了的,当下就脱了锦袍玉带,连滚带爬的出了屋子。 不了解五代史的人,可能会说史弘肇已是犯了欺君之罪,当诛九族云云。其实这才是皇帝与权臣之间的常态。 夫以功就天下者,常有强臣;以力致天下者,常有骄兵。五代的开国之君皆是以“功”“力”得天下,自然也就一帮“强臣”,可做了皇帝似乎就矮了一截,尤其是在元从旧部跟前。 莫要说皇帝是刘承祐即便是刘知远,史弘肇一样能跟他勾肩搭背没大没小,刘知远也只能陪笑,他若翻脸便会有人说他忘本,反倒是郭威这种在皇帝跟前谨小慎微的权臣属于异类。 刘承祐毕竟年轻没多大城府,脸上已经是气得白一阵红一阵,可他是皇帝这种情形并不好亲自下场怼人,要是被怼回来那才是难堪,而且他心里是怕着史弘肇的。 他冲着下首陪坐的臣子狂打眼色,当下就有一个跳出来,这人身材精瘦面目阴鸷,乃是翰林院茶酒使兼鞍辔库使郭允明,听官名就知道是个端茶送酒外加养马的小官儿。 “太师过分了,在陛下面前如此无礼,已是失了为人臣子的本分……” 啪!史弘肇抬手就将他抽倒在地,“姓郭的老子在河东时就看你不顺眼了,老子是先帝指定的托孤大臣,有劝诫教导皇帝之责。你身为臣子不仅不规劝,还陪着皇上狎戏胡闹,看我不宰了你!” 他说着就抽出腰间横刀,原本还想冲着史弘肇继续开炮的李业脸一下子就白了,其他的宦官宫人也是战战兢兢不知所错。 只听得门外上有人斥道:“史弘肇你这是要弑君造反吗。” 史弘肇一怔忽然瞥见刘承祐已是钻到了桌子底下,露着半个脑袋神情惴惴望着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做的有点过了,连忙把刀扔在地上,跪地叩首:“微臣对陛下忠心耿耿,绝无不臣之心,请陛下恕罪!” 刘承祐这才从桌子下面钻出来,清了清嗓子道:“太师对朕拳拳爱护之心朕是知道的,太师说的有理,那些玉带锦袍你拿去送回官库吧,今日之事谁都不要向外提及。” “陛下从谏如流乃明君典范,微臣告退!”史弘肇起身将那些锦袍玉带抱在怀中转身离开,见了门前站着的文士,阴阳怪气的道:“苏相国身为宰辅又是托孤重臣,大道理懂得比我多,不好光顾着前朝政务,亦当多多教导陛下。” 这文士名叫苏逢吉,也是刘知远在河东时的旧属,其实也就是个半吊子文人,生了一副好皮囊,外加会拍马屁,得了刘知远的青眼,成了托孤重臣之一。 总共五名托孤大臣却分作两拨,宰相杨邠、三司使王章、侍卫马步军都指挥使史弘肇和枢密使郭威是一拨,是政治上的盟友。 只因着杨邠、王章、史弘肇三人都不喜欢文人,杨邠和王章属于小吏出身并不算文人,估计微末之时受够了文人上官的鸟气,至于史弘肇对文人算的上是憎恨。郭威属于谁都不得罪,可大头兵出身的郭威未必就喜欢文人。 半吊子文人苏逢吉便只能抱皇帝的大腿,表面上同为顾命大臣,可是暗地里却争权夺利,早已是水火不容。 “太师莫要急着走!” “苏相国还有何事?” 苏逢吉笑道:“听说太师在整饬京中治安。” “确实,有何不妥!还是以为我抢了你的买卖。” “哈哈……太师多虑了,刑狱本是苏某职责所在,太师不辞劳苦替苏某担待,那是求之不得,你我通力合作方能使得天下夜不闭户路不拾遗。” “哼,算你有心,以后抓了人便给老夫送来。”史弘肇说完便大步离去。 “哼哼……”苏逢吉冷笑两声便进了屋内。 刘承祐见史弘肇走远了,便恨恨的一拍桌子,“史弘肇欺朕太甚!” “陛下九五之尊,何须为一个粗胚军汉动怒,若是气坏了龙体便不划算了。” 李业道:“苏相国刚才与他说什么通力合作,莫不是也怕了他了。” “国舅说的哪里话,有太后陛下在苏某何惧史弘肇。苏某是故意他送人头,且任他猖狂待惹得天怒人怨的之时,陛下再携天子剑除之,必人人称颂。” 其他人闻言不语,刘承祐也铁青着脸不置可否,将桌上的酒杯端起来一饮而尽,好一会儿才道:“苏相国慎言!你来见朕有何事?” 苏逢吉道:“微臣是想告诉陛下,选妃的事被杨相公驳了回来,王计相也说官库无钱当节省开支。” 原本还算淡定刘承祐终于怒了,一脚将身前的桌子踢翻,“老狗欺人太甚,朕不过想多找几个女人,为刘家绵延子嗣竟也不让,这是巴不得天家香火断绝,他们好占了朕的位子。” 见刘承祐暴怒,苏逢吉和另外几个臣子连忙的为他拍胸捶背的劝慰,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先帝给了朕五位顾命大臣,也就是苏相国最合朕的心意,郭太尉也算少给朕添乱,自朕即位始,史弘肇、杨邠、王章三条老狗便沆瀣一气欺朕年幼,是可忍孰不可忍!” 苏逢吉道:“郭威怕是如未必如陛下想得这般忠心,他与史杨王三人可是一伙的,郭大使难道还未把事情与陛下说。” “还未来得及讲!”郭允明说着便从腰间取出一个纸条给刘承祐看,刘承祐却道:“这有何不妥?” 李业看了看那纸条道:“陛下,郭威这是在收买军心哩!这人貌忠实奸跟史杨王合起伙来坑骗陛下,去岁平叛时就拿官库的钱收买军心,这是在刨陛下命根啊。” 年轻人哪里禁得住这般撩拨,刘承祐拔下墙上挂着的长剑,一把砍在了翻到的桌子上,“朕要杀了四条老狗!” 苏逢吉忙劝道:“陛下切勿冲动,此事当从长计议!” (昨晚躺在椅子上睡着了,早起写了一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最乱的乱世 第十五章 黑云长剑 徐羡没想到,练个拳都能碰上两个皇帝备胎,自己还跟其中一个深入的交流了一番,竟是认不出来,只怪那郭威没半点皇帝备胎的样子,就是连统兵大帅的气势也无,就像是一个随和的邻家大叔。 好歹也算是有了一面之缘还得了一个玉佩,徐羡他满心欢喜的把玉佩拿到市面上找人验看,珠宝行的掌柜却说不值什么钱撑破天了两贯钱,原本以为掌柜诓骗自己,又找了两家都说不什么好货,让他好不失望,堂堂一个太尉竟然拿个样子货哄骗小动物,也不知道害臊。 郭威有一点说的很对,再好的拳脚都不如一件趁手的兵刃。徐羡家里没有,市面上也买不到,可是在柳河湾却是不缺兵刃。 老张本人就是一个兵器收藏爱好者,还专门弄了一间厢房放置藏品,常常向人显摆。听说徐羡要看他的兵刃,便乐呵呵拄着拐杖带徐羡参观。 “俺家祖宗当年用这支长槊杀进长安城的?” “哦,啥时候的事?” “就是大燕皇帝那会儿!” 呃……没想到老张祖上还是安史之乱的叛兵,这么说这长槊那是快两百年了老古董了。 老张用手晃了晃,“你看槊杆都是用油浸泡过又刷过生漆的,都快两百年了还很坚韧,槊锋也是锐利,总共也就换过几回麻绳。不过这样的神兵非是勇悍之人使不得,除了俺家里的那位老祖再没人用过。” 马槊在南北朝和隋唐极为盛行,不仅仅是一件犀利的兵器,也是贵族子弟的身份象征,造价极为昂贵,军中将校皆以持槊为荣,老张的祖上能有这玩意儿,至少也得是个中层军官了。 “再看看这银枪,是魏博银枪效节军的制式兵器,是俺初入军伍时用的家什,不过俺还是觉得在马上大横刀更顺手些!” “原来张叔还曾是银枪效节军的人,失敬!失敬!”徐羡的历史不咋样,勉强知道个历史大势,银枪效节的字眼似乎在后世的什么小说杂谈中见过几次,以为是什么很了不得的军队。 徐羡猜的没错,银枪效节军确实是很牛逼的军队,不过名声可不怎么好,都知道魏博军是藩镇中的刺头,那么银枪效节军那就是精锐刺头,什么喝酒赌博抢女人都是小菜,逐节度立皇帝就是说他们的。 他们的长官天雄军兵马留后赵在礼实在受不了,跟皇帝李嗣源一商量,里应外合把他们给灭了,残部打散收编,世上再无银枪效节的名号。 听徐羡这么说,老张眼圈一红一扭鼻子,“没想到羡哥儿还知道俺们银枪效节军的名号,可怜俺那父兄白白的给赵在礼个王八蛋给卖了……” 看他这副伤心的模样,不知道还以为银枪效节军受了多大委屈。徐羡好言安慰,他若是清楚赵在礼怎么被银枪效节军欺负的大概就不会骂他了。 “莫要骂那老混蛋了,前年已是自尽了,一个军伍上打了一辈子滚的人竟然跟个娘们一样上吊死了,你说好笑不好笑。不说难过的事了,再给您看看俺这流星锤……” “张叔你的这些宝贝,我怕是都用不了!” 老张讶异的看着徐羡,“你要兵器作甚?要是让官差看见了,怕是要把你抓去杀头。” “就是想要个东西防身,平常就放在家里也不带出去。” “莫要骗俺,听九宝说虎头那厮打了你,该不是上了心要找他报仇吧,这样的事情在军伍中再寻常不过,虎头当真不是好惹的,你可要想清楚了。” “张叔弄错了,他不是打我他是要杀了我!我不想招惹哪个,可也不想任人宰割,若是再被人拿刀架在我脖子上的总得有自保之力,即便本事不济被人杀了也是无怨。” “不愧是阎王殿走过一圈的人!俺倒是有一件趁手好兵刃适合你!” “哦?什么兵刃!” “黑云长剑!” “好!一听名字便知道不是凡品!” “那是自然,当年与魏博效节军齐名的便是淮南黑云都(注1),因为着黑甲执长剑,又叫黑云长剑都,是吴王杨行密的亲军。当年大梁兵强马壮,沙陀人的鸦军都被打的龟缩在太原城,可却是在黑云都手下吃过大亏,朱皇帝在淮南只抢了百姓十几万头牛回来。黑云都如此善战,皆因兵器之利,这黑云长剑锋利坚硬,梁军的刀枪一沾便折,自然是要吃亏。” 老张得意的道:“前些年我收到一把黑云长剑,估计是当年梁军缴获来的,可惜已经断了,剑身只有先前一半长短,不过我找人修理了一番,一样是件利器。” “张叔就莫要说没用的了,赶紧的找出来瞧瞧!” “俺前些年给九宝使了,九宝!前两年给你的那剑跑哪儿去了?” “不是一直当柴刀使的吗?”九宝从屋子里头钻出来就去找,“咋没有了,哦,奶奶拿去当烧火棍了!” 徐羡满脸的黑线,对传说中的神兵再没什么期待,翻腾了半天这兵器还是在鸡窝里面找到了,不过已是锈迹斑斑沾满了鸡屎,向来见钱眼看的老张都没好意思收钱,还跟说徐羡把它在热油,热醋里泡上几个回合便好了。 徐羡按照他说的再用加热法除锈,之后用细沙打磨,当真换了个摸样。这黑云断剑的剑身剑柄加起来总共有两尺三寸已经不算短。 剑身黑乎乎的并非是当过烧火棍的原因,多半是用了什么特殊的淬火工艺,并不难看反倒是多了几分古朴。剑刃锋利闪亮,隐约可见细小的豁口,那是它曾经战斗过的痕迹。伸手一挥便轻松的砍断手腕粗的柳树枝,徐羡不由的赞道:“好剑!” 不知道为什么汴梁城里突然开启了严打模式,青皮地痞小偷盗贼倒了霉,就连乞丐流民也没能幸免统统的撵出了汴梁城。 原本还以为皇帝突然开窍了,毕竟一个良好的治安环境是经济发展的重要前提。可是力气使得大了,便只会起反效果,尤其是干活的人还是禁军。 让兵大爷当捕快那还有什么好果子,抓到了人也不经衙门审判,当场便是断舌抽筋的酷刑。徐羡原以为禁军已经够狠了,没想到衙门的人更狠,开封府里羁押的人犯,不管你是杀人放火还是偷鸡摸狗,一律统统的斩首。 这还不算竟然还要搞株连,只因为盗窃就要夷三族简直比桀纣还狠,后来反对声浪太大,中书省才改成只杀全家并要在地方上推广(这是真的)。 这样的严刑峻法,倒是让汴梁城的治安为之大好,听说有银子掉在路中央都没有人敢捡,路上确实也没有多少人了。这样的酷烈的王朝就算郭威不篡位,怕是也存活不了多久。 徐羡原本还想算做点小生意,这下子倒是不用了,这市场环境马云来了也没用,干脆就躲在柳树林习武。 令人讨厌的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在他的身后多了一群熊孩子跟着他瞎比划。因着街面上严打,熊孩子一个个的被家人拘在柳河湾,穷极无聊偶然发现徐羡在这里练武便要跟着学,这是一个军户子弟该有的基本品质,另一个缘由便是徐羡的武术套路打得好看。 “打完收功!”徐羡拿毛巾擦擦脸上的汗珠,转过身来道:“你们可以走了!” 这群人不但不走,反而一个个的抱着膀子或者爬到树上等着看好戏的样子,猱子坐在树杈上笑着道:“俺们还没有看你蛤蟆跳呢。” 徐羡刚开始还不明白,一个简简单单练习动作会让他们觉得如此的好笑,几乎是徐羡跳一下,他们便哈哈的笑上两声,放佛蛙跳是这世上最有趣的事情了。 后来才发现在他跳的时候,就会有个人在他身后跟着他一起跳,而且比徐羡的动作更夸张更滑稽,即便是徐羡自己也会觉得有几分好笑。 他下意识的看向那人,只见他也笑呵呵的看向自己,那是一个和徐羡差不多大的少年,头发乱得犹如一篷茅草,满脸的麻子头大脸小,这是天花并发脑膜炎的后遗症。 在这个缺医少药的时代,他竟然能活下来不得不说生命力够强悍,当然这也让他损失一些智商,不然也不会跟在徐羡身后给众人添笑料。 另外他还有一个十分形象和贴切名字,麻瓜。如果他突然呲牙咧嘴跟你说,“砍掉你的脑袋”千万不要紧张,那只是他的口头禅,据说那也是他死去的父亲的口头禅。 并非真的要砍掉你的脑袋,他可能是在说“吃饭了吗”“我要回家了”“我要拉屎”等诸多的意思,如果他是拿着刀子跟你说这句话的时候,千万不要犹豫赶紧跑。 就是因着这个口头禅,之前众人之前上街卖冰棍都没敢带上他,不然徐羡是攒不了两百八十贯钱的。 “今天我不蛙跳了!”听徐羡这么说,众人的脸上颇多失望,九宝给阿宝削着竹子,头也不抬的道:“羡哥儿你就跳几圈让大家乐一乐吧,整天的闷在这柳河湾实在无聊透了。” “你以为是在看耍猴呢。今天不跳了,咱们做点旁的,你们不是每年中元节和奉国军用柳枝子打架么,咱们今天也玩这个。” 猱子躺倒树杈上,“你这是想要反过来看我们的笑话啊!咱们不干!”其他人也纷纷表示不想参与。 徐羡解释道:“你想多了,我的意思是说你们来打我,你们谁要是用柳树枝子抽到我了,我就给他一个铜钱。” “当真?”众熊孩子立刻来了精神。 “绝不失言!” 九宝道:“俺长这么大就见过这么奇怪的要求!”说着已经掰了一个根柳树枝在手里,其他人也是如此。 徐羡连连摆手道:“别着急!我想你们是误会了,我的意思是说咱们一对一……” “兄弟冲啊!打他一下一个铜钱!” “砍掉你的脑袋!” 啪的一声脆响,一支竹枝抽在阿良的肋下,徐羡转身拿起雪地上的铜钱道:“不好意思了,这钱你们怕是拿不走了!” 大魁怒道:“你这根本就不是军阵上的打法,哪有你这般躲躲闪闪最后偷偷摸摸的给人来上一下的。” “我从来没说过用军阵上的打法,总之谁先打着对方谁就是赢家,照你那般打我怕是要输的倾家荡产了。” 四个月的时间,徐羡每天结束了练习之余便跟柳河湾熊孩子打上一架,从一开始的一对一,后来变成一对多,再到后来他们干脆把大魁和阿良找来,徐羡也能轻松的一对二。能有的这样的提升,徐羡付出了很多,四千两百多文钱,这意味着他被了抽了四千多下。 九宝失望道:“羡哥儿以后不要再找我们玩这个把戏了,挣不到钱不说光挨你的抽了。” 见陪练甩手不干了,徐羡连忙的安抚,“九宝莫要灰心,以后你可以和猱子、阿良、大魁四个合伙来打我一个人,打中一下我给你们再加两文钱。” “真的?” 阿良一巴掌拍在九宝的脑袋上,“你不要脸我和大魁还要脸呢,四个打一个的事情我们干不出来。我就奇了怪了,你不是个读书人吗,什么时候这么能打了,究竟有有什么诀窍。” “哪有什么诀窍,挨打多了自然就会打人了,不过真到了战阵上,我可未必是你们两个对手。” 大魁道:“这倒是真的,莫要以为你真的能打过我们了,到了战阵上那都是真刀真枪,不是柳条子竹枝子。俺得回家了,下午还得帮着大人杀猪哩,羡哥儿你家里可要猪肉吗,给你留一块肥的。” “瘦的就行给我多留些,过年时你们各自去玩,到了初六记得来我家中喝酒。” 听说徐羡要做东请喝酒,众人欢欣不已各自散去。徐羡自己也有事情要做,回到家里带上礼物和小蚕一起赶往赵家,大腿还是要抱的往后的日子长着呢。 赵家已经隐隐的有了发迹的意思,不仅连本带息的还了老张的一贯钱,家里竟也是一天三顿了,还有肥膘子肉可以吃。 “少郎君来得巧,家里炖了肥膘子肉,赶紧的坐下来尝尝。”杜氏热情的招呼着徐羡,看她满嘴油光怕是吃了不少,难怪会有高血压。 十年修得同船度,百年修得共枕眠,能同桌吃饭便算的上是一种情分,徐羡自然不会客气。“多亏的老夫人悉心教导,我家的小蚕针织女红长进不少,入冬的时候还给我做了两件棉袍,甚是合体,今日特来相谢,一些薄礼还请老夫人笑纳。”说着便让小蚕捧了两匹白叠布上去。 杜氏倒是没往身上揽功,只道:“老身就是有那十个指头,也没有那个眼力,都是二嫂教的好,老身就替二嫂收了。” “小蚕说老夫人常与她说话,教了她不少的规矩道理,自然也是要谢过老夫人的。” 红宝儿一手夹着肥肉一手拿着蒸饼,两腮撑得土拨鼠一样,嘴里含混不清的道:“怎得不见你谢我,我可是教了小蚕好些个字呢,他现在都快能背千字文了。” 杜氏瞪了他一眼,“没规矩!少郎君莫要理他!” “红宝儿是与我说笑哩,听说府上的二公子随军出征了,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 徐羡没能见上赵匡胤,听说他在家待了没几日便回了军营,没多久契丹由河北入寇,朝廷便又派了郭威带兵出征,作为亲兵赵匡胤自然也是要跟着去的。 忽然听得门外有人道,“二郎怕是回不来了!” 注1都的编制是五代才有的,最开始的数量不限,少则百十人多则一两万,到五代后期慢慢定型,百十人为标准,大概就是个连级单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最乱的乱世 第十六章 角斗 说话间就有一个汉子进了屋子,只见他身材甚是高大,面膛微红,一双浓眉,单只虎眼,腮宽嘴大,头戴一是好事,毕竟有兵权在手还有什么好怕的,二郎在他身边也会安全。” 只因着朝廷的严打行动,即便是到了新年城里也并没有多热闹,大约意识到自己先前下手太狠了,朝廷终于松了松勒在汴梁百姓脖颈上的绳索,到了来年四月市面渐渐的有了几分的人气。 徐羡终于在街市上找到了一家好位置的铺面离御街不远,店主人已经被巡街的禁军勒索破产,只好将这铺面卖了。 史弘肇不仅嗜杀而且贪财,看上商人何福音几十万贯家财,便收买何家仆役诬告主人,杀人夺产还占人妻女。 上梁不正下梁歪,兵大爷们自然有学有样,城里的商户便是倒了霉,今天一拨明天一拨,就是财神爷也扛不住,为此关门破产的不在少数。 徐羡算是捡了个便宜,相当于后世二环以内带后院的二层小楼,只花了一百五十贯便到手了,想到日后繁华的东京汴梁有自己的一席之地,便难掩心中得意。 阿宝吃了一个冬天的窝窝头,整个熊都瘦了,见街面上有卖春笋的就买了一些给它尝鲜顺便又买些麦芽糖带给小蚕。徐羡用下摆包着东西快步往家里赶,刚刚一入柳河湾,就见前方有士卒骑着健马出来,便站到路边给他们让路。 谁知三个骑手却在徐羡身前停了下来,耳边有一个令人憎恶的声音揶揄道:“这不是书呆子吗,听说你最近在弃文从武了,莫不是要找我寻仇。” 扭头一看可不是正是虎头,对这个人徐羡心中自然憎恶,可也不愿意与他再起无谓冲突,丢下一个白眼转身就走。 虎头却不罢休掉转码头追了上来,一鞭子抽在徐羡的下摆上,竹笋和麦芽糖掉了一地,这熟悉的场景仿佛那日的再现,极度的羞耻感再次袭上心头,不由得扭过头恶狠狠的瞪着他。 虎头骂道:“呆子竟还敢瞪老子!”说着又把鞭子朝着徐羡抽了过来。 徐羡眼疾手快伸手抓住鞭梢,用力一拉便将鞭子夺了过去,虎头不敢置信的看着空空如也的双手,不等他反应一道黑影在眼前闪过,直抽在他的脸上,火辣辣的疼。 “呆子是你自己找死!”虎头说着便抽出横刀,一夹马腹便向徐羡杀来。 徐羡哧溜蹿到临近的院墙上,“慢着!” 虎头已是气急败坏,“今天你就是钻老子裤裆,也不会饶了你。” “你身下有健马手中有刀刃而我却手无寸铁,早就听说你勇武不凡,难道就不敢跟我堂堂正正的比上一场。” 后面半句徐羡是冲着虎头的两个同袍说的,他若是不答应以后在军中没什么脸面了,虎头闻言一副玩味儿的神情,“好,老子岂会怕和你一个书呆子公平较量。” “又有一事,你是军伍上的人一时兴起杀个百姓,未必会受惩处,可我若是杀你那便是真的麻烦了,不如你我签个生死契约,再让柳河湾的邻居做个证家如何。” 虎头嗤笑一声,似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什么?你说能杀了老子!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徐羡面露讥讽道:“怎得不敢了吗?” “老子会怕你!签就签老子就让你死个心甘情愿,你们两个骑马转一圈,把柳河湾的人都叫出来,老子今天让大家伙瞧瞧这呆子是怎么死的。” 徐羡又道:“麻烦两位到我家里说一声,把我兵刃拿来!” 徐羡是柳河湾出名的呆子,即便突然开了窍还做起了买卖,也不妨有人在背后习惯性的叫他一声呆子。 虎头则是柳河湾出名的凶顽,自幼便是惹猫逗狗烧屋话间就见刘婶拉着小蚕气喘吁吁的分开人群,小蚕已是泪眼汪汪,“哥哥你莫要跟人打架,你死了我怎么办!” 老张却残忍的把生死契放在她面前晃了晃,“这是你义兄签的生死契,生死有命,他要是被虎头杀了,你家不得追究。” 小蚕没有那位王家娘子的坚强,闻言两眼一翻便昏了过去,徐羡走过去从她怀里拿过麻布包裹的短剑,对刘婶儿道:“麻烦刘婶把小蚕带回家,我要是死了请您多多照顾她,家里的宅子和财货就给她做嫁妆,以后给她寻个好人家。” 刘婶气道:“你这人从前虽呆可也知道死活,眼前伶俐了反倒是不怕死了,俺也不知道说啥,明年中元节一定给你多烧纸钱。”她说完就扶着小蚕转身离开。 九宝走到徐羡的面前拍着胸脯道:“我就是个好人,你放心我家不会亏待小蚕的。” 阿良过来拍拍徐羡的肩膀,“一路走好!” 大魁道:“你欠俺的柴钱就不要了。” 猱子哀声叹气,“明年怕是吃不上冰棍了。” 小伙伴一个个的过来,都是一副告别的架势,就连麻瓜也向徐羡送上最美好的祝福,“砍掉你的脑袋!” “赶紧的,别他娘的唠叨个没玩,老子这就送你去见阎王爷。”虎头不耐烦的挥了挥手里的横刀。 围观的众人见状立刻让开好大的片空地,徐羡道:“别急,且等我脱了衣服。”他说这便已是退去了外衫,只见手臂、两腿和腰腹上都绑着什么东西。 徐羡解开腰间的绑带,将那东西扔在地上,落地声音沉闷似是十分沉重,带徐羡全部解下,大魁伸手拢到一起掂了掂,“这得有三十斤,老天爷这里头竟是放得铁条,他竟是不觉得沉,平时看着跟没事人一样!” 虎头闻言脸色微微的一变,“没看出来瘦了吧唧,竟还有几分力气。” “哦,我很瘦吗?”徐羡说着已是将小衣退了下来,他确实不怎么强壮,没有虎头那样的大块头,可是举手投足间都能看到肉皮下面翻滚的肌肉,这是他八个多月锻炼的成果。 取掉短剑上的麻布,握住剑柄便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倒不是什么人剑合一的感应。这半年多来,他拿着短剑切菜、劈柴、烧火,甚至拿来当餐具吃饭,只差没拿来当竹筹了。但凡在家徐羡便将它无时无刻拿在手里,犹如手臂的延伸,可说得上是如臂使指。 徐羡右手持剑左手勾勾指头,“来吧,沙雕!” 虽然不明白什么意思,虎头也猜得出来不是什么好话怒吼一声,“老子杀了你!”话未说完已经冲了过去,手里的横刀直劈徐羡的脑袋。 谁知徐羡并未持剑与他对战,身子一晃便让虎头扑了个空,一击不中的虎头扭头再砍,一连几下都未击中。 他有些不明白了,徐羡明明就在跟前并未跑远,却是砍不到他,吼道:“你有种莫要躲闪,有本事就跟我真刀真枪的打上一场。” 徐羡讥讽道:“你咋不说让我自己割了脑袋给送过去。” 众人闻言哈哈大笑,虎头已是恼羞成怒,脸上涨得通红,怒吼一声又杀了过来,手中横刀一阵猛砍,嗤啦一声差点把徐羡的裤腰划开,众目睽睽之下露着半拉屁股好不难看。 徐羡心中却是不慌,知道到了自己出手的时候了。虽然虎头之前招式简单却有章法,盛怒之下胡乱挥刀,杀伤范围虽然大了,可是露出的破绽也大了,他瞧准机会直刺虎头心窝,虎头大惊连忙收刀砍向徐羡,可是招式已老。 剑尖入肉一分,徐羡便闪身躲开,剑刃顺势在虎头的胸口留下一个三寸长的口子,猛退几步道:“虎头你输了!” “不可能!”“怎么可能!” 说话的不是虎头,而是周围的看客,倒不是在否认徐羡的胜利,而是觉得不可思议。 虎头是战阵上的老手,自然知道刚才若不是徐羡留手,他现在已是被捅穿了心窝,此刻一脸的羞愤和不解,“咋会这样!” 徐羡冷笑道:“这太正常了,你看着精壮,可是常年骑马已是有些罗圈腿,平常看不出什么,可是在我看来就像是只笨鸭子,若非打一开始就想留你一命,一个照面便将你杀了!” “羡哥儿真是仁义!”周围的人纷纷竖起大拇指。 “老子会稀罕你饶命,再来比过!” 老张大声斥道:“虎头你已是输了,输了不认输才是丢人,更何况羡哥儿还饶你一命!” 羞愤交加的虎头哪里听得住劝,再次挥刀砍来,徐羡这次没有躲闪持剑迎上动作迅如猎豹,当利刃刺入虎头的胸口时,他手里的横刀和徐羡的脖颈尚留着半尺。 徐羡手上再一用力,短剑至没入剑柄,用力一搅血水混着破碎的脏器从虎头的嘴里涌了出来,徐羡闪亮的双眼之中满满复仇的快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最乱的乱世 第十七章 人情 “羡哥儿,明天我就跟你一起去柳树林一起习武,记得要把真本事传给俺!” “羡哥儿,你可愿意收弟子吗?束脩我没有,可是端茶倒水铺床叠被的我都能干!” …… 一只瘟鸡突然啄死了一条恶犬,而且看起来十分的轻松,这个结果太令人震惊,熊孩子们都快疯了,若是自己也有这样的好本事,日后到了军伍上想出头岂不是容易很多。 老张呵斥道:“都赶紧的闪开!羡哥儿第一次杀了人心里肯定不得劲,让他回家里歇歇。羡哥儿,记得备上二十贯钱做烧埋钱。” 徐羡点了点头,看向虎头的尸体心中略有些不忍,倒不是后悔杀了虎头,实是同情他的婆娘和孩子,那个女人就跪在虎头的身边,虽然目中带泪可是没有多少的悲伤。 老张又对虎头的两个同袍道:“两位兄弟回到营里把事情务必与上官说个清楚,这种事情军伍里你们都见得多了,算不得什么大事。改日到俺老张家里喝酒,少不得你们的好处。” 两人点点头倒也没说什么,带上那匹空马便回了营,徐羡心中稍缓,真怕那两个军卒纠缠不清。他回到家里时小蚕已是醒了,抱着徐羡好一阵痛哭。 刘婶儿唠唠叨叨说虎头难得心软饶了徐羡一命,徐羡告诉她是自己将虎头杀了她还不信,直到看见那染血的短剑才眼珠子一番晕了过去。 傍晚的时候老张来家里取了二十贯钱,出门时对徐羡道:“你小子真坏!杀了还要旁人说你一声仁义,虎头死了却要背人戳脊梁骨,你小子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没打算饶过他。” “张叔目光如炬,他上次要杀我,我心中着实恨他。可若是真上来就将他给杀了,怕是日后在这柳河湾呆不下去了,我倒是能搬到别处谋生,可是见不到张叔啦!” “嘿嘿……信你才怪,不过你这手段倒真是了得,有时间多多调教俺家九宝。” 徐羡原本以为决斗杀人的事情就这般平静的过去了,谁知道翌日天色将明时,有人轻敲院门,从门缝一看竟是赵弘殷,他连忙的打开,“虞侯,您怎么来了?” 赵弘殷阴沉着脸关上门,压着声音斥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杀禁军士卒。” “没想到这事虞侯也知道了。” “我怎么会不知,那人是我军中的队正,昨夜听到他们禀告还不相信,真没看来你竟有手段赢了军中的好手。” “是他先要杀我,迫不得已才与他私斗的。” 赵弘殷摆摆手道:“且不管你是不是被迫,既是杀了人为何还不逃走。” “我与他私斗不假,可是签过生死契约的,官府不会追究吧。” “说什么傻话,军卒之间私斗是生是死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根本就用不着那东西。可你不是军卒,你杀的人还是个军官,这便麻烦了。 原本这事在我这里也能压下来,可是因着朝廷整饬治安,坊间告密成风军中也一样,没事也能生出事来,更何况你实实在在的杀了个人。” 听赵弘殷说的如此严肃,徐羡心中也有些慌了,“那该如何是好!” “还能怎么办!赶紧收拾细软逃走,没个三五年内不要再回来,你若是带着小蚕不方便,可以把她安顿在我家里。” 没想到事情如此的严重,徐羡当下就把小蚕叫醒,让她带上阿宝跟着赵弘殷回家,自己则是到厨房里面将灶台下面的银钱取出,一股脑塞进包袱里背在肩上。 刚要出门就听见门外一阵脚步声,接着院门就被踹开,只见一群如狼似虎的军卒冲了进来,其中一个指着徐羡道:“就是这小子杀了上官!” 正是昨日见到的跟虎头一起的其中一人,不用说便是他告的密,还真让赵弘殷给猜着了。 不等徐羡有任何的反应,他已是被按倒在地五花大绑,身上的包袱短剑都拿了去,“他娘的,这小子钱财还不少哩!” “我就是说这小子有钱,昨天就陪了王队正家里二十贯的烧埋钱,这包袱里头不下百贯,得有我一份吧。” 他娘的,果然是见财起意,老张你害死我了! “自是少不了你的,把他带回军衙等太师下了朝过一下堂便砍了。” 没有当场被砍脑袋,总算是还有申诉的机会,他被带到侍卫马步军都指挥使司扔到了大唐前的空地上,这里已是有好几个和他一样五花大绑的难兄难弟,估计也是都是等着过堂的。 整整一个时辰,日上三杆,方有一个面貌凶恶的身穿紫袍大汉步入正堂,徐羡心中早已想好了一套说辞,还好那个生死契约一直自己怀里没有被搜了去。 史弘肇在宽大的长案后面坐定,便有人捧上一摞厚事关军务的奏章,因着郭威去了邺都,枢密院的事务实际上是由他和宰相杨邠共同打理。 两个军卒押了人犯到了堂中,书吏翻着案卷禀告道:“此人名叫王二,偷了邻居一只鸡被邻居告发,在他家里还找到好些鸡毛和鸡骨头。” 地上那人哭喊道:“草民冤枉啊,那鸡是草民在市上买的,是邻居诬告草民……” 史弘肇看翻着奏章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忽然见他伸出手来,食指和拇指必成圆圈翘起另外的三根手指。 堂外的徐羡瞧得清楚,心道:“这是个什么意思?欧了?难不成也是穿越过来的?” 书吏立刻转身吩咐道:“拉出去砍了!” 当下就有士卒将那人拉出大堂到了墙根一刀结果了,堂外的徐羡瞠目结舌,还有这样的审案的? 殊不知史弘肇夙兴夜寐操劳国事,审案太多以至于懒得说话便拿手势代替,伸三个手指头便是砍头的意思。 接着军卒又押了一个书生上堂,书吏抱着案卷念道:“此人卢方,与友人妻子tj被捉奸在床。” 史弘肇难得开口,“嘿嘿……偷人也是偷!这些读书人表面上仁义道德背地里男盗女娼,实是不堪。” 书生大声求饶,“太师饶命,晚生的兄长是礼部员外郎,求太师饶晚生一命。” “你亲爹是礼部尚书也没用,砍了!再把他卷宗写在木牌,挂在他家大门边上。” 书生闻言当场就昏死了过去,可也没躲过伸头一刀,倒是免了好些痛苦。 接着又有一人被拉到大堂上,有前面两个例子,此人早已是吓得体如筛糠,上来就哭求道:“太师小人是教坊的伶人,还给皇上唱过戏,皇上喜欢小人还收小人做了义子,求太师看在皇上的面子,饶小人一回。” “皇上收的义子多了,不差这一个,拉出去腰斩。” 堂外的徐羡已是面如土色,连皇帝的面子都不好使,这下子真的要完了! 人都砍了,史弘肇这才问道:“刚才那伶人究竟犯了何事?” 书吏笑着解释:“这伶人是个兔爷,趁着睡觉时竟把同屋的伶人给……‘分桃’了!” 史弘肇一脸的厌恶,“整日里都是这些烂人,杀也是杀不干净。还有几个,杀完了本官还要处理军务。” “门外还有一个,不过没有卷宗。” 一个军校上前解释道:“门外那人是下官刚刚抓来的,他与护圣军一个休沐的队正私斗,并将他杀了。对了,这还是个读书人。” 史弘肇闻言蹭的站了了起来,拍着桌子怒吼道:“读书人敢杀军卒,真是反了天了,剁碎了喂狗!”. 这个时候还没有凌迟,腰斩便算是最残酷的刑罚了,可见史弘肇当真是恨透了这个杀军卒的读书人。 忽听见堂外有人高声的喊道:“草民是郭太尉的亲兵,请太师明鉴。” 已经重新坐下的史弘肇闻言忙道:“刚才他说自己是郭文仲的亲兵,怎么回事!” 旁边的军校一脸尴尬,“下官也不甚清楚,听人告密便将他抓来了。” “真是个糊涂蛋,赶紧提上来本官问问。” 接着就有士卒将一个五花大绑的少年郎扔到了大堂上,史弘肇摸爬滚打一辈子,一个人是不是军卒,他一眼就能瞧出来,当下就怒斥道:“好大胆子,你根本不是军卒,竟然蒙骗本官!” “草民真的是郭太尉的亲兵,前些时候草民在汴河边上习武,正碰上微服的郭太尉,太尉欣赏草民武艺,便赏了草民一枚玉佩,让草民再长两岁便入伍从军到他帐下做亲兵,虽然还未正式参军,可是心里已经把自己当作军中的一份子。” 听徐羡这说史弘肇已是信了两分,因为郭威确实有这样的习惯,便道:“玉佩在哪儿?” 徐羡扫了一下身边的军校,“被这位长官搜去做了证据。” “是下官拿去做了证据,这玉佩上有受害人的血迹。”那军校说着便取出玉佩交给史弘肇。 史弘肇看了看,“是有些眼熟,拿去郭太尉府上让郭夫人辨上一辨。” 听史弘肇这么说,徐羡的一颗心总算是落回肚里,心道郭威和史弘肇关系当真不一般 ,皇帝的干儿子二话不说就给砍了,郭威一个未正式入职的亲兵竟有耐心去求证。 郭威和史弘肇不仅仅是政治上的盟友,两人在刘知远手下共事多年还是同袍、好友,史弘肇性格暴躁强势,和另外两位政治盟友也难免有职权上的纷争,独独和性格随和谨慎的郭威没有,加之两个同是武人,自然有更多的共同话题,交情非同一般。 自那军校去了郭府,史弘肇闷声不响的处理军务,估计在徐羡的话在未证实之前不想白费唇舌。过了一炷香的功夫,那军校便回来了禀告道:“郭夫人已是辨过了,说确实是郭太尉的东西,不过去年的时候送人了。” 史弘肇这才重新的抬起头来看向徐羡,“你当真是个读书人。” “从前是的,不过草民已经弃文从武了。文人无用,要么迂腐不堪要么奸猾狡诈,除了会写点似是而非的文章,便会只会拍令人作呕的马屁了,在这乱世里能建功立业的自当是战阵杀敌的武人了。” 史弘肇哈哈的大笑起来,“合老夫的胃口,难怪郭文仲欣赏你,既是他的人那也就是我的人,松绑吧。” 军校给徐羡解了绳子,徐羡学着武人的样子单膝拜道:“多谢太师不杀之恩,日后必结草衔环以报。” “看着也不壮实,竟能杀得了一个队正,想必武艺不会差了。郭文仲慧眼识珠本官也是求才若渴,却不好直接挖他的墙角,他若是日后把你忘了就到本官这里来。” 徐羡又是一番千恩万谢,史弘肇便将他放了,军校将徐羡送到门外道:“你这小子当真够蠢,太师瞧得上你竟不趁机投到他麾下。这个玉佩还给你,至于那些银钱就算了,不管是太尉还是太师都不是吝啬小气的人,以后亏待不了你的。” 徐羡长出一口气,伸手摸摸颈项间的冷汗,心道:“老郭的人情欠大了。”(写的少了,凌晨还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