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邪笙歌》 第1章 楔子 熙临两百八十三年,泽虚国,冬。 腊月十五,一轮明月从浮云后探出头,皎洁的月光将黎周山巅染上一层银华。 疏影横斜深处,隐约可见一位黑衣男子长身伫立。他一边吹动着唇边的玉笛,一边聚精会神地注视着高悬在半空中的结魂灯,密切留意着周遭的动静。 倏地,一阵冷冽狂风以雷霆万钧之势席卷而来,山腰上的积雪霎时被掀起数丈巨浪,声震九天之外。 见此状,黑衣男子凝在眉间的结终于舒展开,收起玉笛,手一转,结魂灯已安然置于掌中。再抬头时,清冷的月华之下,出现了一位青衣美人。 “芜辛,这首聚魂曲你连吹了七日七夜,精神头却还这样好,是不是找了个别族的什么神兽双修?”趁着说话的间隙,青衣美人灵巧地翻动了下手腕,施了个法,身后雪浪顷刻间褪去。 芜辛紫眸微微动了动,抬眼看她:“久不见汐殿下这般神清气爽,想必是这五百年都想通了。” 青汐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打趣道:“怎么?我若想不通,你还打算开导我几句不成?” 芜辛双臂抱于胸前,若有所思地望着她:“开导之事我不太擅长,要不你先等我酝酿片刻?” 青汐蓦地回想起她死之后,芜辛唯一一次对着她的魂魄说过的一句开导之词是“你死得太难看,肉身毁得七七八八了,以后我帮你找一具好的,你且放宽心”。这句话太过强悍,以至于她听后由衷地想再死一次。 这五百年里她的魂魄太弱,大多数时日都无知觉,偶尔有些意识之时,思考的问题也都是比较宏观的,比如怎样弥补当年铸成的大错,如何赎去这一身的罪孽,诸如此类……前尘往事于她早已如黄粱一梦,终究一场虚空,实在不存在想不想得通这一说。 青汐回过神,看向芜辛的神色霎时间变得十分庄重:“你说本殿下神清气爽,其实观察得很准,我看这个开导之词,你还是留着下次再酝酿吧。” “殿下看得开自然再好不过,”芜辛转过身,指向一旁的白玉玄冰棺,“肉身不宜长时间无主,殿下快进去吧。” 棺中之人左胸前一片衣襟早已被鲜血染红,青汐蓦地想起她死那年,东灵谷的梵净花也是开得也是这样艳红如血。 青汐的目光在触及到棺中之人的面庞时,倏地诧异地转向芜辛道:“为何她有着和我完全相同的容貌?” “她是泽虚国长安公主,因为殿下的魂魄寄存在她体内的时日太长,魂思已经完全与她融合了,所以她和殿下有着相同的容貌并不奇怪,而且……”芜辛思虑了片刻,看向她道,“殿下每日晨起梳妆时,不必被陌生的面容吓一跳,难道不是一件好事么?” 青汐想这确实是件好事,起码看到如此熟悉的面容,她便永不会忘了自己的身份,永不会忘了自己曾犯下的过错。 躺进棺中的瞬间,一个念头窜入她的脑海。这四方神器,她志在必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章 刺杀 萧清国,镇国公府内。 已是冬末初春时节,与泽虚国的严寒气候显著不同,萧清国地处南方,镇国公府内的花草树木提前感受到春意,早早地发出新芽,一片生机盎然,祥和得很。 转眼青汐已来到萧清国三月有余,而她之所以要到此地来,还要从她身体原本的主人———已经亡国的泽虚国长安公主这一段说起。 熙临两百八十二年年初,时局虽有些不稳,但总体上尚算制衡,到了秋末之时,时局却隐隐透露出大变降至的征兆。果不其然,没多久,齐梁国的齐帝滕煜就亲自率领十万大军攻打泽虚国,泽虚国长安公主带兵迎战于房淮,战事持续了两月,直到滕煜一剑刺穿长安的心房,此事终于告一段落。 坐在皇城内的皇亲贵胄们听闻此噩耗,深知气数将尽,除了几个上吊以死明志的,其余纷纷投降。滕煜不到一日就攻下泽虚国皇城,此事有如晴空响起一声惊雷,震惊六国。 后来有野史将这一段重新整理,更多的是牵扯出齐梁国国君滕煜和泽虚国长安公主曾有一段风月情事,各种版本都被说书人讲得是绘声绘色,孰真孰假,实难辨别。四个月前,她用了长安的身体后,调养了少许时日,提起此事。 “殿下若真感兴趣,何不催动我族上古之术,直接摄取长安的记忆。”湖水早已结成冰,望上去茫茫的一片,芜辛坐在湖边,闭目打坐清修,显得十分清心寡欲。 青汐微微阖着的眼张开,躺在树干上的身体微微侧了下,抬着枕在后脑勺的手支起头,缓缓道:“为了一则八卦催动我族上古之术,你觉得我是这样无聊之人?” 芜辛一双剑眉微微上挑,讶道:“难道你不是?” “芜辛,”青汐拖长尾音,有些皮笑肉不笑道,“看来确实该找只神兽来与你双修了,你看上古邬雀一族的玉姝如何?” 芜辛睁开紫眸看向她,清淡的双眸似有些波动,张开口,语气却分外平静,似在叙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邬雀一族早就覆灭了,在我族遭逢大劫后第十三年。” 青汐收回目光,转眸望着远处,此刻天空微微泛着青白,四周万籁俱寂。 五百年前的西封大陆多灵长鬼怪,虽然像他们姜氏一族这样精通上古之术的族群屈指可数,但邬雀一族却位列其中。当年,她和他们的族长休真还有几分浅交,没想到短短五百年,上古族群已凋零至此了。如今的西封大陆,会上古之术竟也成了罕见之事,真是世殊时异。 雪压满树枯枝,五百年前那一夜残月如勾、尸横遍野的画面忽然窜进脑海,至此,她想她已再无退路,欠族人的债终需她亲自还清。 芜辛打完坐,拿起茶几旁的经卷,边翻阅边说:“突然想到,没有碧灵笛在手,以你现在的身体,要催动我族的上古之术危险极高,你还是不用为好。” 芜辛说得没错,她对自己的身体状况了然于胸,想要立即就聚齐这四大神器困难重重,不如先从碧灵着手。 芜辛明了她的心思,接着说:“此物应该在萧清国,不如等你调养好,就出发吧。” 后来,芜辛告诉她不得不去萧清国还有一个原因,当日长安死前曾有一心愿未了,就是要她去萧清国辅助萧帝魏霍一载,算是偿还萧清国曾出兵救援之情。长安生前和芜辛有师徒之情,生死命数帮不了她,这最后一点遗愿,芜辛必是想尽力为她做到。 山中灵气鼎盛,几番云卷云舒,子生花开遍泽虚国的漫山遍野时,青汐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最近看的书籍已足够她了解当今西封六国的形势,只是越是了解,越是困惑。 一日,趁着煮茶谈天的间隙,忍不住问芜辛:“萧清国的萧帝魏霍不理政事,美姬成群,依我的判断,除了被灭国的泽虚国外,萧清国实力居于五国之末,实在没有不亡国的道理。”饮了口茶后继续说,“六国的首战即开,以后肯定是群王争霸,谁都想一统天下,要我辅助魏霍,长安怎会如此看得起我?” 依她之见,六国中综合实力最强的当属齐梁、穆华,其他几国覆灭只是早晚之事。只是长安生前是芜辛的徒弟,她又借用了她的身体,焉有不帮她完成遗愿之理?更不要说碧灵就在萧清国,这一趟势在必行,不过一想到要辅佐魏霍,终归还是有点勉强。 “萧帝魏霍是长安母妃的胞兄,又在泽虚国亡国前出兵救援,长安性善仁义,有恩必报。”芜辛停下来,目视远方,似有所思地说,“她既然说只让你辅助魏霍一年,也是知道这并不简单,全当是还个恩情,你尽力就好。” 青汐听罢终于放心了,合上书册,刚要为自己再添了一壶茶,芜辛的话就响起在耳际,“只是我这两个徒儿长安和茯芷小时候,我经常和她们说起殿下五百年前一举荡平十个诸侯国的风姿,她们对你很是崇拜。你要是真想着破罐子破摔,大抵也很有些不合适吧?” 青汐正含在口中的一口茶水,有些困难地咽了下去。 几日后,她根据芜辛的指引,到了萧清国,假扮成了镇国公的独子薛慕初。 此事说来有些缘由,这个薛慕初自小体弱多病,一位世外高僧曾断言其活不到成年,除非交由西桐山的道清大师教养长大,方有一线生机。镇国公虽然一万个不愿意,但一想到自己膝下就得这么一子,这高僧又说得有模有样,想着若真有个好歹……于是当夜便将他遣送走。约四个月前,萧清国与齐梁国发生一场过战役,镇国公误判军情,三万大军有去无回,深觉有愧圣恩,当夜便自缢于开陇城门,镇国公夫人闻此噩耗,也于家中自缢而去。 镇国公府一夜间遭此巨变,家中唯一的血脉——薛慕初立即由千里之外的西桐山赶回,哪知天有不测风云,途中却被突然冲出来的一帮刺客干掉了,而这帮刺客完成任务后,除了一个要回去禀报的头目外,其余人等集体自尽了,不可谓是不训练有素。可惜那日头目也真是走背运,本可以顺利完成任务,却不幸遇上了她们,只能走上同被干掉的命运之路。 接下来的发展完全顺理成章,几乎没人见过真正的薛慕初,青汐扮起他来自然更得心应手,连人皮面具都可以省了。只是当时没想到,她竟会遇到前所未有的阻碍——萧清国当朝权倾朝野的国相大人华遥。 初春的阳光柔和,青汐已连续数日称旧疾发作,装病不朝。今日是难得的好天气,白云如蔓延的藤蔓般铺遍苍穹,青汐躺在池塘边一株菩提树下的藤椅上,茗茶养神。 秉心而论,经历过五百多年的世事浮沉,青汐自认为世间之人之事,纵使不能看透十分,七八分总是有的。然而,直到遇到华遥,她才知道凡事不能太过笃定。同朝共事三月有余,却连他三分都摸不透,甚至连芜辛所得到的信息都相当有限。 只知道数月前,齐梁国发兵于萧清国边境的开陇城,镇国公误判军情自缢生亡后,萧帝闻后当场气血上涌,晕厥过去,皇城之内乱成一片。 而三日后,却来了一位神仙般的人物,自称能解开陇之围。萧帝病急乱投医,立即将之奉为上宾,以国礼相待。果不其然,还不到半月,齐梁五万大军便溃不成军,最后被齐帝连夜遣返回国,而此人便是萧清国如今的国相——华遥。除此之外,对他的身家背景便再无所知了。 青汐做事向来专注于结果,如果他于她想要达到的结果无碍,她肯定懒得理会他是个什么来历,但棘手就棘手在,此人在朝堂上处处与她针锋相对。只要是她提出的政谏,他必反对,她反对的,他必赞成。 总之,每每待她说到关键处,华遥必会慢条斯理地插上一句,言之灼灼,但必是与她背道而驰。 开陇之战后,萧帝对华遥完全是言听计从。一日,还特地把她传到寝殿,语重心长道:“爱卿啊,祭司令已经算过了,华相乃神人下凡啊!我们萧清国以后就靠他了,你切莫要不知好歹!爱卿要是实在闲得慌,朕……再送你几个如花美眷如何?” 这种情势下,青汐觉得要她辅佐萧帝魏霍,除非干掉华遥。但前后刺客都不知道去了几拨了,无一例外地全都有去无回。 青汐判断,如果不是华遥身边有个高手中的高手,就是他本身就是高手中的高手,但不管真实情况如何,要干掉他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师姐,好消息好消息!这次断魂盟的人真的把华相给弄死了!”符苓不知从哪里窜出来,执起茶壶灌了一大口后,就绘声绘声地讲开了,“话说昨夜月黑风高,正是杀人灭口的最佳时刻,我一声号令,断魂盟的兄弟伙儿们一口气杀进华相府……” 符苓是芜辛的徒弟,也是长安的师妹,芜辛特地派来这个徒弟前来协助她,她本来是拒绝的,但是芜辛载这件事上破天荒地表现出异常的执着和坚持,盛情如此难却,她也只好同意。直到上路发现符苓有连续说上三天三夜不带喘气的特殊技能后,她终于才追悔莫及。 此刻符苓讲得是热火朝天,青汐却对这事提不起什么兴致。符苓这丫头做事向来不大靠谱是一方面,主要原因还是自从之前的数次刺杀行动失败之后,她对这事便再不如之前上心了。 自古以来,朝廷兴衰更迭往往是承天命,顺大势。长安虽要她辅佐萧帝魏霍,若是没有华遥此人,或许还可以一试,但这华遥怎么弄都弄不死,怎么想都觉得这是天意示警。如果上天都觉得萧清国该亡,又岂是她一人之力可以回天?她已没有时间再与他耗下去,不如尽快打探到碧灵笛的下落来得实际。 符苓见师姐面色一如之前般平静,有些失望地幽幽道:“师姐,怎么华相被弄死了,却没见你有任何大仇得报的快感啊?” 青汐拨弄着茶碗盖,就事论事道:“如果我没记错,这已经是你第十三次说他被弄死了,快感已经在前面十二次时用完了,现在要再产生,你不觉得……有些难度?” 符苓立即道:“不,师姐,你相信我!昨夜我亲眼看到……” 青汐打断她,声音带着些许莫可奈何的笑意:“怎么个亲眼看到法?你看到一把大刀白亮亮地插进去,再血淋淋地拔出来了?还是你看到他确实在你的注视下,咽下最后一口气了?” 符苓愣了会儿,在脑中重新回放了一下昨夜的画面。她站在屋顶上把风,一炷香后,断魂盟的兄弟伙儿出来,给她比了一个“杀”“走”和“抱拳”的手势,然后……不对! 符苓掰着手指一算,大惊!明明进去的有十人,怎么出来……才一人! 倏地,一个很不好的想法划过,弄不好那个断魂盟兄弟伙比的手势的真正含义是“我的兄弟伙都被弄死了,我先撤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无期!” 这样一想,符苓霎时感到万分颓然,恹恹地低下头说:“没看到。” 符苓这边刚说完,就听到一个尖利的嗓音携带着笑声传来:“呦,薛太尉原来在这里,让奴才好找啊。” 青汐抬眸望去,此人正是萧帝身边的陈公公。陈公公是萧帝跟前的红人,此次亲自前来,必然是有要紧事。她即刻从藤椅上起身,缓步迎了上去。 陈公公擦了擦额头上沁着的薄汗道:“薛太尉身子可有转好了些?薛太尉近日不朝,陛下可是忧心得紧啊。” 青汐捂嘴咳嗽了两声,温和道:“在下自幼体弱,都是些旧疾顽症,修养这些日子倒也无大碍了,劳陛下挂心,在下愧不敢当。” 装病之事也确实该告一段落了,不然以她现在镇国公之独子及当今薛太后之亲侄的身份,早晚会惊动陛下和薛太后亲自来探望,要是到时候再带个太医……那就兹事体大了。 陈公公又是几句客套后,终于从宽大的衣袖中取出一卷帛书来,宣读完毕后道:“还望薛太尉尽快查明此案,奴才在此先替苍生黎民谢过薛太尉大恩了。”随即行了个大礼。 青汐起身搀扶他,微笑道:“有劳陈公公跑一遭,此案在下自当尽快查明真相,将凶手绳之以法,以解百姓之忧,只是有一事想请教陈公公,不知陈公公可否告知?” “薛太尉怎跟奴才这般客气,有什么吩咐直说便是,奴才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桩挖心案本该由廷尉管,为何这次陛下将此事交给在下来办?” “薛太尉有些时日没上朝有所不知,这连续十七起挖心案可是个棘手案子,连廷尉大人都束手无策。今日早朝陛下听闻此案毫无进展,大为震怒,所以华相便向陛下谏言,由薛太尉来亲办此案。华相说了,以薛太尉的脾气秉性,像是这类危及百姓安全的案子,您是近日不在朝堂所以不知道,但凡是知道了,哪怕只有一口气在,都会为百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啧啧,华相如此夸赞薛太尉,陛下听了很是感动啊,当即决定必须将此事交给薛太尉来办!” 陈公公的身影已渐渐走远,徒留他离开前的那一段话盘旋在青汐的脑海中久久不散。 良久后,她唇角不自觉地往上勾了勾,昨日刺杀不成,华遥他这是要……反将他一军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章 九尾狐妖 既然陛下亲点她查办这起挖心案,若是办不好,定会在华遥那里落下把柄。碧灵笛还没有找到,她不想惹下麻烦,当即要派人去廷尉张大人那里取此案的卷宗。哪知人还没去,张大人竟亲自将卷宗送到镇国公府中,不仅向她详细说明了案情,还亲自带她前往几处案发现场,实地查探,实在热情。 一连查验了好几具尸首,青汐都没发表什么看法,张大人憋了一肚子话,终于忍不住说了出来:“薛大人你是不知道啊,据说几个看过案发现场的衙役现在都不吃肉了,改吃素了,可见案发现场血腥程度多令人发指,这连环杀手真不是一般的丧心病狂啊。” 青汐的手在尸体上拨了拨,不甚在意地笑了笑:“依张大人高见,这是连环杀手所为?” “当然是连环杀手,不然怎么会作案手法如此一致,就是模仿也做不到如此相同。”张大人很相信自己的判断,拨开尸体的伤口,分析道,“薛大人你看,挖心处的伤口明显并非任何一种利器所致,反而看起来像是某种凶猛兽类的利爪所为,但是皇城里怎么可能有什么猛兽呢?何况就算是猛兽攻击所致,身上或多或少会留下一些伤口吧?但奇怪的是,每具尸体除了心脏处被开了一个洞,心脏却被完整地取走了外,其他地方可以说是毫发无损,这不是很奇怪吗?” 青汐看了张大人一眼,微微笑了下,这张大人倒不像看起来那么不济事嘛。 她作沉思状道:“听张大人这么说,确实很有些奇怪。” 张大人面容肃然道:“我看只有一种解释了。” 青汐挑了挑眉道:“愿闻张大人高见。” 张大人见自己的见解似乎颇受赏识,更来了精神,神采奕奕道:“很显然的,这是个绝顶的武林高手所为,可能是修炼了一种不广为人知的神秘内功,可以瞬间吸出人的心脏,就好比……好比是……” “妖?”青汐顺着他的话茬引导下去。 张大人猛地一震,随即如醍醐灌顶般道:“对对,就是妖!”说完又思考了片刻,面色忽地凝重了许多,“薛大人,我适才说这是武林高手所为,是根据早年看过的一本奇侠话本推测的,仔细想想,其实这世间恐怕也没这么厉害的武功吧?倒是‘妖’这个说法,虽然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但或许……” 青汐觉得这张大人还挺上道的,一点就通,随即截住他的话道:“张大人,不管凶手是人是妖,我会负责找出真凶,让其没有机会再杀人挖心,张大人只需最后配合我好好善后,如何?” 青汐没看错,张大人也确实是个明白人,虽然没有见过真正的妖魔鬼怪,但也总归明白世间之大无奇不有。 他二话没说,立即拱手道:“说来这本是在下分内之事,这次却要麻烦薛大人帮我多担待,我哪里有不配合的道理?真要这样,那就真是我不识抬举了。薛大人尽管去办,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就是。” 青汐亦客气回道:“张大人多礼了。” 青汐走出停尸间,朝正在树下打哈欠的符苓走去,将她叫醒。 见她还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青汐打算帮她提提神,微微一笑道:“师妹,师父可有教过你如何伏妖?” 符苓的瞌睡终于醒了些,眼神朦朦地问:“啊?伏什么妖?去哪里伏妖?” 几日光景匆匆流逝,这夜十五月圆,萧清国的皇城内已是华灯初上,护城河似一条莹泽腰带将整城环绕,漆黑的夜色被熙熙攘攘的人群妆点得热闹非凡。 城中最有名的青楼当属芙蓉水阁,随着丝竹之音响起,一群轻纱裹身的妙龄女子倏地在若隐若现的水雾中婀娜起舞,身段玲珑,舞姿动人,引得底下看客们叫好声一片。 青汐和符苓坐的是二楼包厢,这个包厢有个特别的名字叫做雾里看花。除了将一楼的整片景色收于眼底外,最特别之处就是能偷窥到对面包厢屋内的情况。当然,按道理讲,她们能偷窥对面,对面也能偷窥她们,所以包厢内的客人大多行不道德之事时,都是关上窗的,最后谁也占不到谁的便宜。 综合了以上各项因素后,青汐事前就已花重金买通了老板娘,让对面包厢的窗户被提前钉死,想关也关不上,这样做的目的自然不是为了满足她们的偷窥癖好,而是为了方便她们今晚成大事。 符苓在目不转睛地盯着对面半个时辰后,咽下一口茶后转向青汐,目色郑重而深沉道:“师姐,你确定那妖今晚会出现?我们不要妖没伏成,白看了一整夜的春宫戏。” 萧清国近年来,大大小小的犯罪案件虽时有发生,但大多绕不过偷窃、打架、财产纷争等一般性质的案件。上月十五月圆之夜却连续发生了十七起挖心案,死者都是萧清国皇城内有名的美人,这在以前根本是闻所未闻,因其手段残忍到令人发指,弄得全城人心惶惶。 根据青汐这段日子的查验,这确实不是简单的命案,因为每具尸骨上都留有妖吸食纯阴之气后留下的特有气味,而且每位被害者的肩上还刻有一种奇怪的图案,她隐约记得五百年前似乎在哪里见过这种图案。根据以上种种线索,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这妖的目的不仅仅是吸食凡人的纯阴之气,极有可能是在施行某种上古禁术。上古禁术之所以会称为禁术,就在于其一旦开启,危害极大,会祸及整个萧清国黎民苍生。然而,但凡是上古禁术,应验之时天象都会有所预兆,但是她观星月却无半点迹象,着实有些匪夷所思。 青汐想到最有可能的缘由就是这其中必然还缺少某个关键环节,导致那妖不得不推迟了这种上古禁术实施的时间。而今日恰逢十五月圆,青汐以他们姜氏一族的占卜术测得整个皇城妖气最重的地方就在这芙蓉水阁。她猜想,那妖今夜必会有所行动。 “你没发现我们正对面那间还没人吗?那间是芙蓉水阁新晋花旦紫鸢的专属闺房,传闻这位姑娘有闭月羞花之貌,不是挺符合那妖的口味么?”青汐夹起一块桂花糕,放进符苓碗中,继续道,“我要是那妖,就选在今夜下手。” 仔细想想,人生真是一场反转戏。五百年前,他们姜氏一族被那些自诩窥得天机之人急于除之而后快,五百年后,她却阴差阳错地变成了伏妖降魔之人,可见命运这种事半点不由人,完全由人的时候倒也有,就在她魂魄沉睡的那五百年,那时常常梦到族人们依旧活得尚好,梦到她梦到她教黎夙提刀舞剑,梦到……可惜,那时她已经死去,还留在梦中的,不过是她上世未了的夙愿罢了。 青汐正想得入神,不知道对面的厢房已经进了人。 “师姐你看,居然是华相!”符苓的神色一扫之前的郁闷,双眼放光,边嗑着葵瓜子边感叹道,“啧啧,没想到他真够风流的啊!” 青汐顺着她目光望去,正对面那间厢房坐着的男子有一张好看的面孔,颀长的身材被一件木槿镶金丝紫墨色绸缎衣袍包裹,眉目之间带着贯有的浅笑,神色从容而举止高雅,仿佛他此刻不是在青楼中,而只是在和妙龄少女探讨人生,明显比旁边厢房那几位一上来就直奔主题的男子显得衣冠qin兽很多。 而他身后的红衣美人则轻纱披肩,露出一大截玉臂,柔弱无骨的玉手销魂地勾在他的脖颈上,吐气如兰,媚态横生,也明显比旁边厢房那几位欲拒还迎的美人要简单粗暴许多。 只是青汐所在的角度,看不太清那位红衣美人的脸,直到她略微侧身抬首,才忽地一怔,怎么会是……她! 符苓望着对面,脸上闪过一丝困惑:“我能感觉到华相身边的红衣美人身上有浓烈的妖气,但我看不出是只什么妖,师姐你知道吗?” 青汐回过神,缓缓道:“是九尾狐妖。” 单尾狐妖在西封大陆上并不稀奇,在妖魔盛行的上古时期多以群居,但九尾狐妖却是狐族中的稀有品种,且它们的法术要远远高于普通狐妖,所以一旦为祸世间,后果不堪设想。 青汐突然想到,原来之前死者尸体背部刻的是上古狐族的文字,难怪那么眼熟。这次倒是她判断失误,原来还以为今夜紫鸢会成为下一个目标,没想到原本就是她幻化而成的,那她之所以会推迟实行上古禁术,难道关键在于华遥?她到底……意欲何为? “真是九尾狐妖?”符苓长这么大并未看道过真正的妖,更别提眼前这位是西封大陆上罕见的稀有品种,轻而易举就触动了内心深处的激动澎湃,开始和青汐滔滔不绝地讲起姜氏一族的种族属性来。 “师姐你大概不知道吧,我们姜氏一族和九尾狐在上古时期也算是一家,只不过后来不知道是何原因,我们就变成人了。虽然我们姜氏一族有狐族的血统,不过最多也就是和妖有点共同之处,比如会幻术,也会上古秘术……呃,听起来是不是挺像妖的?其实不是的,这和妖修炼的法术有本质的区别,呃……对,我们族人只能算是天赋异能。不过,这些异能我们现在也是没有了,因为五百年前我们族曾遭遇过……”大约是察觉自己扯远了,符苓立即又转回来道,“反正我们姜氏一族绝对不是妖!” 符苓说完却看到青汐执着茶杯不说话,仿佛在想着什么,立即伸出五根纤指在她眼前晃了晃,有些郁闷道,“师姐,你有没有听到我的话呀?” “听到了,你不是说绝对不是妖吗?”青汐敛回思绪,悠悠道。 “不过,照这样说,我族中人也不能算是真正的普通人,”符苓似有点苦恼地看向青汐,“师姐,你说我族中人到底算什么类别?” 在符苓期待的眼神下,青汐思考了半晌后,不紧不慢地下定论:“按师妹这样说,你族的属性应该是妖人。” “妖人?”符苓喃喃道。 青汐此刻从对面收回目光,正好看符苓眼中氤氲着迷茫之色,作沉思状地思考了半晌后道:“要是师妹认为人妖更贴切些,也非不可,这个主要看你喜好。” 符苓:“……” 就在他们说话的间隙,那九尾狐妖的玉手已经顺着华遥的手臂,滑向了他的腰,他并未推开,却也未有何进一步的动作。九尾狐妖似有些不甘,继续在他耳边低语呢喃,彷如无骨的芊芊玉指缓缓攀到他的胸前,解开他的墨紫外袍衣襟,再单手撩开,露出一大片形状美好的锁骨,同时依稀可见乌黑的长发下掩着半个□□的肩头。 真是香艳刺激的一幕,眼看两人就要有进一步的动作,符苓破天荒地移开眼,神色有些激动道:“师姐,这九尾狐妖不会是看上了华相,想给他生孩子吧?”符苓越想越觉得有可能,人与妖相恋的故事自古多见,况且华相是难得一见的好皮相,九尾狐妖看上他也不为过。 青汐转着茶杯笑道:“那不是挺好的吗?挖心妖魔为了心上人改过向善,多普天同庆的结局。” 符苓又盯着两人看了半晌,终于察觉到不对,师姐说过这九尾狐妖在实行一种上古禁术,怎么可能突然从良?符苓突然觉得那只九尾狐的目光虽然狂野而炽烈,但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古怪,一直没有离开他的颈部位置,似乎是想要吸干他的血一般。 这样一想,符苓突然乐了,津津有味地剥着葵瓜子道:“我看是连老天都看不下去,让这只九尾狐妖出手帮我们做掉华相,我们就等着坐收渔翁之利好了。” 青汐抿着笑问:“师妹真这样认为?” 符苓不明所以,道:“不然呢?” 青汐不急不缓地继续点拨她:“这只九尾狐妖之前杀的十七个人都是容貌秀丽的美人,这次为何突然选华遥下手?” 符苓迅速在脑中过了一遍整个挖心案的线索,讶道:“莫非……华相才是她实施上古禁术的关键?” 此刻,对面厢房正在发生相当戏剧性的一幕,华遥骤然被九尾狐妖压在了桌上,她低下身子,渐渐靠近华遥白玉般优美的脖颈,刚张开口露出锋利的獠牙,倏地,被华遥一把推开,再一个漂亮的旋身,凌空跃起,躲过了九尾狐妖的攻击。 “果然!我就说能躲过断魂盟兄弟伙儿大刀的人必定是绝顶……”“高手”两个字还没说出口,符苓就彻底傻眼了,因为接下来的画面来了个空前大逆转,眼看着房门快被推开,就被九尾狐妖从侧面一掌击中胸口。 鲜血霎时顺着他的唇角溢出,在亮堂的烛光下,显得刺目的浓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章 红月 这样的画面倒是青汐没料到的,虽然她一直无法判断华遥到底会不会武功,但是内心深处还是倾向于认为他本身就是一个绝顶高手。而九尾狐妖这一掌其实并没有使用任何妖法,但凡是会点武功的人都能感知到掌风的方向化险为夷。华遥却硬生生地挨了这一掌,除非他真的不会武功,要不然就是演技着实太好。 符苓觉得看得很过瘾,边磕着葵瓜子边问:“师姐,我们要不要救他呢?不然他就快要被打死了。” 青汐慢条斯理地给自己添了一壶茶道:“那就等他被打死吧。” 符苓:“……” 九尾狐妖伸出右掌一吸,华遥顷刻间又被压到了她的身下,完全动弹不得,而她此刻的表情和之前的魅惑销魂大相径庭,精致的眉眼倏地透着一股逼人的清丽冷艳。 青汐这样凝视着她,蓦地想起五百年前,她征战白国时因误入狼妖布下的千刹阵而结识了同被困在阵中的九尾狐妖红月,那时的她也是这样清冷的眉眼,这样寂静的神情,多看一眼都觉得冰凉。 华遥此刻无疑居于下风,从青汐的角度看,他的左边肩部的外衫落在手肘处,luo露出的肩部看起来看起来有些奇怪地塌陷,额上渐渐沁上了一层细密的汗珠,青汐推测应该是断了骨。她当年征战沙场时也断过骨,那种瞬间的撕裂感带来的痛楚不言而喻,寻常人起码要痛苦地嚎叫几声才能稍微舒缓,而他除了唇色越渐苍白外,神色还是一如之前般从容,无半分失态。 华遥这样的神情看在红月眼里,显然并不受待见。妖有妖性,而妖性中最显著的一点便是遇强更强。她的左手更加使力地按向华遥的左肩,右掌紧紧地扣在华遥的脖颈上,张开嘴,露出尖利的獠牙。 符苓猛地将葵瓜子扔在一边,急切道:“师姐,她似乎真想吸走华相的血!我们不能让她得手,不然若是真的启动了上古禁术,就麻烦了!” 符苓刚说完,对面的房门砰地一声轰然倒塌,一把白亮亮的大刀似闪电般从天而降,向红月袭去。出刀之人一身黑衣,脸上有一道长约二十公分的刀疤横贯面部,招式精准狠厉,一看就比断魂盟的杀手还要高出几个段数,确实是个顶尖高手。青汐唇角微扬,难怪华遥怎么都弄不死,原来有个这么厉害的护卫。 但纵使他的大刀耍得再好,也无法和妖抗衡。红月的手中的红纱似蛇般柔韧尖利,几个回合后,那护卫便被她射出的红纱击中腹部,猛地吐出一口鲜血。红月毫不留情地再次射出红纱,却在他心脏当口一公分处被茶杯的碎片生生截断。窗外一抹青色闪过,屋内倏地多出一条人影。 清风吹动身后白色的纱幔,薄纱拂过红月绝丽的眉眼,她望着来人道:“是你。”她的声音轻浅,带着一种别致的冷淡。 青汐道:“是我。” 时隔五百年看到故人就大打出手,其实并非青汐所愿。但是以她对红月的了解,定是不达目的决不罢休,所以她们这次注定是敌非友。 红月瞥了华遥一眼,又望着她道:“你想救他?” 青汐也看向她,爽快道:“对。”就她个人而言,她自然想华遥被她打死算了,但是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她却不得不救他性命。因为他的性命,也许关系到整个萧清国皇城老百姓的性命。孰轻孰重,摆在眼前,不容她坐视不管。 两人的目光互相锁定在对方身上,似乎都在等待出手的最佳时机。就在这时,屋内敞亮的烛台倏地一灭,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青汐倏地抽出袖中的孔雀针,一连数发朝红月射去,速度快得如飞逝的流光。九尾狐的移形换影之术是别的任何妖都比不上的,这些孔雀针她本可以轻易地化解,但是青汐身上沾有符苓特别配置的缚妖香,在她破窗而入的瞬间就被浸透进空气中,此香无色无味,但凡是是妖闻过此香,妖力必会大减。被削弱妖力的红月一时躲散不及,右胸倏地被嵌入三支孔雀针,倏地显出了原形,九条银色的尾巴在月色下泛着冷泽的荧光。 显出原形说明伤势并不轻,青汐刚要再接再厉射出袖中的数支沾了缚妖香孔雀针,红月忽地发出一声震颤人心的巨大哀鸣,房间突然如地震般剧烈颤动起来,青汐刚觉察到不好,四周景物已徒然一变,他们不再身处于热闹璀璨的芙蓉水阁,而是在一片树影重重的深山密林之中。漆黑夜空中泼洒着漫天的星子,耳边时有野兽的吼声回荡在山林间。望了一眼天边那弯似镰刀般的血色红月,青汐立即明白过来,他们果然是被卷入了红月以上古之术建造的幻境中。 青汐自幼修上古之术,这类幻境对她自然构不成什么威胁,她想红月的意图大概也只是想把她暂时困住,好趁此机会恢复之前被缚妖香蚕食的妖力。 刚打算起身研究下怎么走出幻境,青汐忽地发觉她的右手正紧紧攥着一截衣襟,冰凉顺滑,质感上乘。 借着血染般的月色,她看到自己正侧着身半枕在华遥的左胸上,而他原本就没合好的衣衫因为她的拉扯变得更低,凌乱松散地垮在他的左肩部。她倏地想起刚才他们被卷入幻境之时,担心红月趁机对他下手,所以…… 她立即放开手,刚站起身,就对上了他那双如古井深潭般的黑眸,有些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寻常女子遇到这样的情况大概会觉得尴尬或是害羞,但青汐既然能边品着茶吃着点心边看完半夜春宫戏,可见她本就并非寻常女子,所以此刻也没觉得有什么尴尬,脑子里唯一思索的问题是为什么华遥这等毫无经验的人突然从实境掉入幻境竟还完全没有被晃晕过去,真是奇迹。 华遥敛回双眸后,微微低头拉拢了下垮在肩部的衣衫,便捂着唇剧烈地咳嗽起来。 青汐立即上前去搀扶,面上做出一副十足关切的表情:“华相,你可还好?” 华遥止住咳嗽后,低眸瞧了一眼左臂处,再缓缓抬眼瞥向她,唇角噙着一丝笑道:“贤弟的手,似乎刚好压到本相的伤口上。” 他此刻说话,语调仍如平时谈论天气般平常,若不是青汐亲眼看到,其实并不那么容易觉察他真的受了伤。 青汐闻言做出困惑的神情,手腕上却似无意般瞬间加重了力道,感到华遥骤然一僵后,心中顿时一阵爽快。短暂地停留了片刻后,她才如恍然大悟般放开手,惊讶道:“咦,华相竟受伤了么?” “嗯,不过庆幸的是,贤弟来得……”华遥双眸微微上挑着凝视着她,眼底的笑意有些意味深长,“如此及时。” 青汐自然听得出他话中有话,但她与华遥之间笑里藏刀惯了,都将官场上这一套‘打太极’运用地炉火纯青。“华相这是哪里话!你我本是同僚,同为吾皇效命,相互帮衬点本没什么说的!” 华遥笑了笑道:“贤弟素来仗义,此番搭救亦是英雄本色,不过本相心中仍十分感激。” “哪里哪里,华相与在下见外了不是?”青汐推却了片刻后,又有些欲言又止道,“不过华相,在下有一言不知当说不当说?” 看华遥绯色的薄唇微微启了启,寻思着他下一句可能会说“那不如不说了吧”,她立即机敏地接住自己的话茬,做出一副大义凛然的形容道:“在下适才想了想,此话是为了华相好,就算开罪了华相,在下也不得不说!” “贤弟适才才说本相与贤弟见外了,这会儿却结结实实地和本相客气起来,”华遥黑眸中闪烁着笑意,“贤弟想说什么但说无妨,本相洗耳恭听。” 青汐道:“在下以为,近来皇城不太平,青楼这类风花雪月之地华相还是少去为妙。就拿今日来说,想必华相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差点把命都搭进去了吧?也亏了在下追查挖心案的下落到了芙蓉水阁,不然华相真是危在旦夕。若是朝廷损失一位像华相这样的肱骨栋梁之臣,后果简直不能想象啊……” 那红月分明是冲着华遥而来,不过为何她为何非挑他下手不可,莫非他的生辰八字正好适合用来当她第十八个祭品? 华遥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眼中的笑意更浓:“原来贤弟要说的是这个。”顿了顿又道,“贤弟如此关心本相,本相心中着实感动,这样的话贤弟说再多,本相都不嫌多。今日我原意是打算和贤弟畅饮一番,不过贤弟府中人却说贤弟不在。本相心中一时寥落便外出随意逛逛,不料竟遇到了妖孽。” 随意逛逛也能逛到青楼去,倒真是在‘随意’逛逛啊。 青汐立即做出一副惊讶的模样,随即再以愧疚难当的表情道:“看来实在是在下的错,没有提前感知到华相今日要来,不然在下若好好留在府上等华相来,华相又怎会百无聊奈之余,去了风花雪月之地纾解心情呢?在下真是对不起华相,连累华相受伤了。” 华遥瞥了她一眼,笑道:“贤弟这样说倒真是折煞本相了,本相今日定是该走霉运才会招惹到那妖孽,怎能怪罪到贤弟身上。” “呵呵,华相不怪罪在下就好,否则在下这心如何能安。”青汐望了一眼天边的红月后,脸上霎时做出一副凝重的神情,“现如今你我共困于这阵中,华相你又有伤在身,这对我们大为不利。我看最好的办法就是先处理好你身上的伤,我们再寻法子出去。在下不才,略通医理,华相若不嫌弃,不如我帮你接骨可好?” 此刻的背景是一弯血色的红月和漫天闪烁的星辰,华遥在一棵参天大树下坐下,头微微低着,似在查看伤口。 青汐刚表达完自己的想法,华遥已将胸前的衣襟撩开,宽大的衣袍瞬时垮到左臂的手肘处。 青汐有些吃惊于他的速度,想着他确实是个干脆利落之人!她刚挽起袖子要向他走去,便听到“咔擦”一声,脱臼的骨头瞬间已接好。随后华遥不紧不慢地合上衣袍后,抬眼看她,双眸中带着一贯的似笑非笑:“竟不知贤弟还通医理,不过本相也有过几次断骨经验,以后若有机会再劳烦贤弟,也不迟。”微微顿了一下,又道,“不如我们先想办法出去,不知贤弟有何高见?” 青汐原本还想着若是自己亲自动手,让华遥痛不欲生的同时,再落下个什么残疾的病根完全是轻而易举。只可惜此事没有向着她预定的方向发展,虽然多少让她有些遗憾,不过话说回来,能面不改色地为自己接骨之人,青汐以为这世上也就仅有她而已,没想到还能遇到第二人。其实这也是一种缘分,只是缘分不够深,不然趁现在一刀弄死他,兴许来世他还能记得她。 敛回心思,青汐想着一会儿若是真的和红月斗起法来,把华遥放在身边反而危险,不如先把他送回到实境。 青汐如实道:“妖魔创造的幻境,简单的通常有九个出口,若是遇上比较高深的,则有九九八十一个出口。但不管是哪种,通向实境的出口就只有一个。只要找到这个出口,就可以出去了,否则就会被永远困在这幻境中。” 她从袖中掏出一个火折子点燃,又默念了几句口诀,掌心上倏地出现了一只赤蝶,“这只赤蝶能带领我们走到这个幻境的边缘,华相请跟我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章 幻境 月色下,他们并行而走。 华遥的声音悠悠响起在身侧:“早听闻贤弟身手了得,却不知贤弟还通上古之术。” 青汐这才想起在这个当今之世,会上古之术实为罕见之事,斟酌了一下道:“西桐山道清大师此人,不知华相可曾听说过?” 华遥沉吟了片刻后,摇头道:“没听过。” 青汐猜想他也没听过,不然若是这道清真有什么过人之处,薛慕初也不至于才出山就被刺客一刀解决了。既然此人没有什么名气,于她而言再好不过,起码无论她说什么,都无从查证。 “华相有所不知,道清大师是在下的师父。我自幼体弱,我爹便要我拜他为师,跟他习武练剑,不巧我师父对上古之术和药理也略有研究,所以我便跟着学了点皮毛,主要还是……”青汐沉思了一下,继续道,“用于防身。” 华遥脚步倏地顿住,双臂抱于胸前,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防身?” 青汐忽然答非所问道:“华相可会爬树?” 顷刻间,山林忽然变得出奇的静谧,仅能听到脚踩在枯叶上发出的声响。 大概华遥也察觉到了什么,坦白地摇头道:“不会且也来不及了。” 话音刚落,四周忽然现出些许绿幽幽的亮光。果然如青汐所料,是狼,体型却比现实世界的狼大两三倍。她大约估算一下,起码有二三十只,目光贪婪地望着他们,嘴角似乎还挂着晶亮的水泽。 “那以后有空学学吧。”青汐说罢,已揽着华遥的腰,飞向最近的一棵大树。 狼群看到近在咫尺的猎物忽然飞走,犹如到了嘴巴的肉被猎豹抢了去。发疯般奔跑到树下,疯狂地啃噬着树干,有的甚至试图跃上树干。青汐久未见这样的场面,忽然觉得有趣,也由着那些狼往上爬,眼看着有几只动作异常矫捷的狼已到他们脚下,刚张开锋利的獠牙,青汐便从指缝间射出几只孔雀针,只听到“砰”的一声,它们顷刻被摔落下来,地面被突如其来的重力撞击出一个个巨大的坑。 华遥看了一眼地面,再瞥向青汐,眼中浸着几许揶揄之色:“贤弟似乎,很喜欢用针?” 青汐倏地察觉一个大男人用针确实引人遐想,便郑重其事地解释道:“家师说不会用大刀的剑客不是一个好武将,所以在下各种武器都会一点。今日对付九尾狐妖,刀剑都近不了她的身,用孔雀针或金丝绫是最理想的。”青汐托着下巴,作思考状,“不过真论起来,我更擅长用大刀和铁锤,威慑效果更显著。” 青汐不过是信口开河罢了,要说杀人,五百年前的二十诸侯国几乎皆知她最擅长的武器其实是笛。 华遥低笑了一声:“大刀和铁锤?” 青汐看他似乎不信,作遗憾状摊手道:“可惜这两种体积太大,不能随身携带,不然可以给你耍耍。” 华遥的目光扫过她的面容:“那贤弟可有带短刀之类的?” 短刀? 青汐垂眸暗暗地想,莫非他是在暗示她推脱没带大刀和铁锤,实则有很大的吹嘘之嫌,所以才故意提起短刀,要她耍给他看? 好吧,震慑他一下也并无不可。 青汐从袖中摸出一把短刀来,刚打算给他露两手,刀柄猛地一下被抽走,“嗖”地一下从她耳边飞过,等她察觉过来时,一只狼已从她背后不到一尺处猛然坠落,传来巨大的声响。 华遥低头看了地面一眼,慢条斯理地笑了笑道:“贤弟的短刀果然锋利,竟连在下这种的也能射中,想必你手中的针更是非比寻常。” 话音刚落,青汐感到树干倏地一阵剧烈的晃动,往下望去,发现粗壮的树干已在狼群的通力合作下,被啃去了一大半,再啃下去,这棵树倒下去只是迟早的事。 抬眼望了一眼天边的红月,原本似镰刀一样的形状此刻已经稍稍盈满,这预示着红月的妖力有所恢复,不能再耗下去了。 青汐一连发了几发孔雀针,狼群瞬间全部倒地不起。她揽着华遥的腰,落回地面。接下来的路程十分顺利,再没遇到什么狼群和野兽之类,这就是幻境的神奇之处,可以瞬间危机四伏,也可以就像普通赶夜路一般,只要遇不到打劫的和鬼魅,基本都可以顺利抵达目的地。但是路途遥远,四周静谧无声,他们作为往昔的政敌临时的盟友,若是不聊点什么,显得尴尬。 华遥显然也察觉到这一点,开口向她询问幻境的真正定义是什么。青汐想这个问题提得真好,说不定等她讲完,已经走到出口了。 半个时辰后,她终于察觉有些口干,偏头问他:“我这样说,华相可听得明白?” 华遥盯着她看了好半晌后,收回目光,微微颔首:“贤弟的意思应该是幻境本身也是实境的一部分,只是妖魔用它们意念制造出幻境后,便将某个实境锁在其中,只要找到两者的重合处,便可以穿出幻境,可对?” 青汐微诧地望了他一眼:“华相真是聪慧过人。” 青汐想起同样的问题,她曾和符苓讲了一个时辰,她依然以一副“我听不懂”的表情望着她,可见一个人的领悟力有多么重要。 华遥瞥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若是贤弟解释了半个时辰我都还听不懂,那本相和傻子有何分别。” 青汐想这句话真应该让符苓听到。若是烈性点,直接一掌拍死自己算了;若是上进点,起码下次刺杀华遥的时候要更卖力,以雪今日之辱。 黑压压的树影终于被抛在了身后,他们面前出现了一小片空地。赤蝶在这片空地的边沿处停住,青汐伸出左掌,赤蝶随之消失在她掌心之间。 “就是这里。” 青汐话音刚落,眼前就出现了一道像屏风般的巨大透明光墙,光墙之外是一片宽阔的荒野,远处是连绵起伏的山脉,严格说起来,和光墙之内的繁茂树林并无太大区别,唯一不同的是,天边挂着的不再是血红之月,而是一轮银白满月。 青汐刚要说话,便看到光墙之外的山坡上出现了些零零星星的火把,仔细一看,一队黑衣人正骑着骏马飞驰而来。 青汐偏头问华遥:“你的人么?他们怎么能找到这里?” 华遥微微颔首,从宽大的衣袖中取出一个香囊,递到青汐手中:“我早年游历泽虚国时,曾得一位大师赠送一种特殊的香。传说此香世间独一无二,但凡是经过训练的乌雀,都能轻易追踪到佩戴此香之人的位置。按贤弟先前所说,既然幻境和实境有重合之处,他们自然能寻到这里。” 话音刚落,一只乌雀就在他们面前的光墙处停住,扑腾着一对黑色的翅膀,发出声声啼叫。 青汐与华遥走出光墙,她远远看到那队黑衣人中为首的男子,正是在芙蓉水阁和红月打斗的那位刀疤脸。看到青汐的瞬间,他面无表情的脸微微闪过一丝惊诧,随即以感激的眼神看了她一眼,随即翻身下马,噗通一声跪在华遥面前,道:“属下该死。” 他刚说完,紧跟在后面的黑衣人通通跪在地上,动作整齐似经过无数次训练。 华遥容色淡淡的,没有说话,底下的黑衣人也满脸羞愧的样子,一动不动地跪在那里。 青汐突然有些同情这些护卫,明明是主子自己逛青楼逛出了事,他们却要担上护主不利的罪名,于是率先打破沉默道:“此地不宜久留,华相不如先随护卫回府休息,路上保重。” 华遥容色微诧,看向她:“贤弟,不与本相一同回去?” 青汐摇头:“那妖此刻还在幻境中,在下若不趁着她受伤的绝好机会下手,恐怕日后也难以对付,到头来遭殃的还是百姓。” 华遥翻身上马后,低头看着她:“贤弟向来为苍生黎民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本相果然没看错。不过此妖妖法甚高,看来道行不浅,不如贤弟先随本相回去,再作打算不迟。” 青汐神情坚决道:“家师曾教导我,作为一个武将,首要之责是保护我朝子民安危。”顿了一下,她收回目光,似叹息般道,“何况那妖若是不除,他日又来谋害华相,当如何?华相与我同僚一场,若你不幸遇害,我实在……于心不忍!” 华遥眼中浮起笑:“贤弟真不愧为朝廷楷模,一番话说得令本相惭愧不已,但思虑到本相留在这里反而可能会拖累贤弟,所以只好先行一步了,贤弟保重!”他扯动缰绳,调转方向后,向跪了一地的黑衣人发令:“上马!” 黑衣人们如获大赦,齐齐翻身上马,动作迅速而矫捷,不消片刻便已绝尘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章 幻境 下 青汐再次返回幻境时,已不是当时那片树林,而是一片连绵起伏的雪山,天空中正飘着鹅毛大雪。虽然此刻是白昼,天幕上依然挂着的一轮红月,盈满犹如圆盘。 幻境的变换之快让人措手不及,不然让华遥他们把衣裳留下来应急也好。刺骨的寒风灌入单薄的衣裳,犹如利刀割在肌肤之上,雪已经铺了很厚一层,每一步踩下去都是吱吱的声响。 青汐想自己已不再是以前的躯体,这样的寒冷身子必然吃不消,弄不好胸口的旧疾发作的话……她在云袖中摸索了片刻,找到一瓶药丸。这是符苓专门为她配置的,她掏出两颗服下,体内内力运行地更顺畅了些,倒也没之前那么寒冷了。 既然无大碍了,青汐开始寻找红月的藏身之处,但这着实困难。幻境是按红月的意识建造,她所在的地方必定是她意识的最深层,因为只有那里才是最安全的。而意识的最深层一般就是幻境最中心的位置,这就意味着要到达那里,必将穿过眼前这片雪山,再不然唯有打破她构建的幻境,逼她出现,可是没有碧灵笛在手,这事恐怕…… 正在为难之际,前方倏地传来一阵沉重的巨大声响,顷刻间,天地如同被撼动一般,剧烈晃动起来,积雪从半山滚落下来,砸出一个个大大小小的坑。 青汐定睛一看,远处突然出现了二三十人,他们个个手中持剑,神色紧张地护着一个玄衣男子,拼命地往前跑。 青汐惊讶于这个幻境里竟还有别人,她眼睛微微眯起,想看看尽头处到底是什么,让他们慌张成这样。紧接着视线中出现了一个庞然大物,蛇头虎躯四蹄粗壮如象腿,通体皮毛呈白色,体积是一般老虎数倍大,奔跑起来却异常敏捷。它毎往前移动一步,大地就会跟着一颤。 眼看着此怪物就快要追上他们,后面的几个男子只能提着剑,拼死与之一搏。光以剑术而言,都是一流的身手,只可惜这只怪物身躯太过庞大,即便被剑砍中,也只是不轻不重地让它挂了些皮外伤而已,根本无法撼动它分毫。而他们的反击反而惹得它大为恼怒,更加疯狂地攻击他们。 青汐刚打算救他们于水火,跑在前面的玄衣男子忽然如疾风般掠过,狂风撩起的衣角拂过青汐的脸,随即她感到左手被紧紧拽住,力道很大,带着冷冽的刺痛感。 青汐诧异地望向抓着她手的玄衣男子,对方脸上带着一张黑色面具,遮住了大半边脸,但她在他的眼中,同样看到了震惊之色。不过只是一瞬,他又恢复了起初的冷静,强行拉着她一同狂奔的同时,对后面的人快速下命令道:“快!躲进前面的山洞!” 躲进山洞确实是好办法,只是已经来不及了,那只怪物此刻就在他们身后,它的周围已经躺着好几具尸体。 青汐快速挣开玄衣男子的手,抽出袖中的匕首,飞身跃起。与此同时,那只怪物亦张开锋利的獠牙,似乎就等她靠近,好一口咬断她的脖子。她在即将靠近之时,飞快地刺出手中的短刀,怪物的右睛瞬间迸裂出鲜血,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 负伤的野兽是最疯狂的,原本它随意一个走动已是大地颤动,此刻它更加发疯似的攻击她,引得半山的雪块坠落地更加凶猛,片刻功夫就砸伤了好几个人,惨叫声不绝于耳。 青汐此刻应付怪物的进攻已有些应接不暇,随时还有巨石般的冰块和雪球从天而降,情况真是千钧一发。那怪物也确实凶悍,受了这么重的伤还紧追她不放,见她近在眼前立即按耐不住地一巨蹄子就踢过来,她立即灵巧地一个闪身,本来是刚好躲过了这只怪物的攻击,岂料这时山上的一大块寒冰正好向她所在的方向猛地砸来。 青汐刚要躲开,那玄衣男子不知何时到了她的跟前,飞快地拉了她一把道:“小心!” 他们所处的位置本就在悬崖边上,他这一拉青汐是没事了,但他却一脚踏空,直直地就往后仰起,眼看着就要坠落悬崖了,青汐立即伸手拉住了他。 他的身体悬空挂在悬崖边上,她刚要把他拉上来,那怪物便一下子猛冲了过来。青汐此刻手中还拽着一个人,完全躲闪不及了,干脆纵身往下一跳。 耳边有疾风呼过,青汐迅速将手中的匕首插入峭壁中,一边托着刀柄一边向紧紧攥住她手的人问道:“喂,你没事吧?” 那男子默然地注视了她良久,却不说话。 不会是吓傻了吧? 青汐刚打算安慰他两句,他忽然开口道:“你是谁?” 她低头看了他一眼,他们现在命悬一线,他还有闲情逸致关心她是谁,真的被吓傻了也不一定。 她笑了一声,打趣道:“要不你叫我少侠?英雄也可以。”随即安慰他道,“别怕,有我在,先上去再说吧。” 说罢,她向刀鞘猛地一个借力,便腾空而起,每往上行一段距离,便重新将刀刃插入峭壁中,其间几次借力后,他们终于攀到了悬崖上。 她抚着胸口,望着雪地,重重地喘了几口气,在心中叹道,这个身子果然不经用啊,就这么小小地折腾了下,竟感觉到如此筋疲力尽,如同下一口气再也喘不上来了一般。 正想着,忽然感到一旁的玄衣男子又猛地拉了她一把,她刚转首,他便神色凝重地道:“它又来了!” 不远处,那巨大的身体向他们这边再次猛冲了过来,仿佛不将她撕成碎片决不罢休一样。而它越是疯狂,山上的冰块和雪球就坠落地越多! 她眉头微微皱起,再这样下去,随时都可能引起一场巨大的雪崩,将他们彻底掩埋。 不行! 她这次没有避开,而是飞身而起,将手中的匕首再次插入那怪物的左眼。那怪物再次被刺中,痛苦地在悬崖上狂奔哀嚎,仿佛要将整座雪山都踏碎了。 她见机不可失,立即暗念口诀,织成一把巨大的光剑,重重剑影仿佛道道流光,砍在怪物身上,它的身上倏地多了数道鲜红的口子,血流如注。片刻后,它终于彻底沉寂下来,沉重地倒在了雪地上。 半山的积雪终于不再滑落,大地恢复了之前的平静。 青汐从怪物的眼里拔出短刀,一朵朵红血倏地在她的一袭白衫上绽开,像极了二月盛到极致的红梅。她转过身,将匕首收回鞘,放入袖中,动作潇洒地如行云流水。 漫天飞雪中,她一步步向他们走去,清冷的眉目间携着一丝笑意:“诸位可否告知,你们为什么会被困在这幻境之中?” 大家顿时以一种诧异、惊恐又崇拜的的复杂表情望着她。 雪山的洞穴之中,升起一堆火丛,驱散了无边的严寒。一群人围坐在火堆边上,玄衣男子坐在正中央的位置,虽然未见得他怎么发话,一旁的人看着他的目光却是畏惧中带着崇敬,可见其身份并非他们说得普通商队这么简单,但是在荒野里迷了路,误入了幻境这个说法倒是极有可能,不然红月的幻境不会无故出现毫不相干的人。 青汐并没有太多时间可以耽搁,在山洞中告知了他们通往实境的路线,便打算离开。而在一旁一直打量着她的玄衣男子终于发话:“留步!” 青汐挑了挑眉道:“还有事么?” 他又沉默良久后,道:“你不认识我?” 青汐心中诧异,莫非他是长安的故人?既然是故人,为何要以面具挡住半边容颜?青汐想让他取下面具,但是突然想到就算他真的取下来,她也不会知道他是谁呀,于是客气道:“你是?” 他直直地望向她的眼,半晌,才道:“你和我认识的一个人长得很像。” 听他这么一说,兴许真和长安认识。不行,被人误以为诈尸就不好了,此后定会有诸多麻烦。 青汐笑了笑,道:“喔?那还真有些缘分。” 他沉默了片刻后,又道:“你,可否告知贵姓?” “萍水相逢,知道在下的姓名又如何?”青汐唇边忽地勾起些许戏谑的笑,望着他道,“莫非阁下还要报恩不成?” 虽看不清他面具之下的表情,但他的脸部轮廓如玉雕般深刻,举手投足间显得尊贵而狷狂,倒像是贵胄世家教养出来的子弟惯有的气质。 他似乎没有料想到她会这样回答,微怔了一下才道:“你救了我等十余条性命,理当报恩。” 这帮人恐怕来头不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如……先借华遥的名字用用吧。 青汐微微一笑:“在下姓华,单名一个遥字。此刻确有急事,不便久留。报恩只是在下说笑而已,日后若是有缘再见,倒是可以与你把酒言欢。” 她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山洞中,他收回目光,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皱了一下,华遥?似乎…… 山洞里的火堆烧得炽烈,原先围坐在火堆旁的众人忽然全部跪在地上,齐声道:“属下护主不利,还望主上责罚。” 玄衣男子依旧撑着腮坐在正中央的位置,一动不动,神色若有所思。良久后,他的手微微挥动,示意他们起身,对跪在最前面之人道:“李固,去查查他说的可是萧清国的国相华遥。” “是。” 半晌,玄衣男子从怀中掏出一管玉笛,质地翠绿通透,一看便是当世罕有的玉料,可惜明显有被摔过的痕迹,已是残缺不全,料想是吹不出动听的音律来了。 会是你吗?为什么你会在萧清国?他凝神地望着跳跃的火焰出神。 大雪铺天盖地地落下来,似乎无穷无尽,永无休止。青汐回望,已走得太远,山洞再看不清在何处。 在幻境中,风云突变、斗转星移都不过是瞬间的事。青汐没走多时,暗色倏地如泼墨般席卷天幕,沉沉雾霭好像忽然从地底钻出来的一般,将青汐围住。再片刻后,灰白雾霭渐渐散去,原本的雪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幽谷山坡,漫山遍野开遍的是鲜红似血的梵净花,微风拂过,似掀起一波一波红色的浪涛。 红月的声音淡淡响起在耳际:“姜青汐,曾经最熟悉的美好突然变成心中挥之不去的梦魇,是何感觉?” 她竟主动出现了! 青汐抬眸,红月一袭红纱背对着她,头顶是一轮盈满的月,红亮如日。她缓缓转过身,浓丽如画的脸庞在这样的月色下更加绝色,也更加冰凉。 青汐定定地站在原地,望着她良久后,微微皱眉道:“红月,你不该是这样的。” 红月倏地抬眸看她,唇边绽开一朵冷冽的笑颜,反问她:“那我该是怎样的?”顿了顿又道,“姜青汐,五百年前,整个姜氏一族一夕被灭,如果那时你还能活着,你可以保证不会让整个孟国陪葬吗?顷刻让遍地枯骨堆积如山,不向来是你的绝技。” 青汐没有说话,半晌后才道:“原来在你眼中,我就是这样一个杀人狂魔?” “不是我,而是所有人。”红月盯着她看了许久后,又轻笑了一声,“姜青汐,你一生呼风唤雨,大抵没料到最终是这样的下场吧?你可知你死后,你心心念念的人娶了襄国三公主越夏?你又可知你们姜氏一族……” “住口!”漫山遍野的鲜红蓦地似血流成河的潮汐般一幕幕漫过眼前,青汐的脸色一寸一寸变得苍白,抬眼看她道,“你觉得以一段无趣的往事勾起我的回忆,你的目的就能达到么?” 红月双眸蓦地移向天边,淡褐色的瞳孔倒影着那轮血红圆月,微微摇头道:“不,我从未这样想过。我只是想让你记起,痛不欲生是什么感觉,就如同我现在。” 她回收目光,看向远处开得正盛的梵净花:“姜青汐,我这一生最珍视的,毁在了这萧清国,我甚至来不及见他最后一面!我是妖,不懂人的道理,只懂妖的道理。我只知道,若是有人欠了我,但凡我还有一口气,他们就该千倍万倍以血偿还!”说罢,移眸看向青汐,一字一顿地说,“你一定要拦着我?” “你有一点说错了,”青汐看着她的眼睛,“五百年前,我确实曾让遍地枯骨堆积成山,但那是在战场上。战场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本没有什么道理可言,只有胜负之分。也许你有你的道理,但我终究是人不是妖,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无辜百姓死在你的禁术之中,这就是我的道理!” 说罢,青汐翻动手腕,唇边溢出口诀,手中顿时出现了一根十余丈长的金丝绫。她的速度快如闪电,金丝绫瞬间如一条有生命的猛蛇般直射红月而去。红月冷笑了一声,也射出水袖中的红绫,一白一红两条长绫霎时在空中斗得难分难舍。 “如果我没猜错,碧灵早已不在你手。”红月淡淡地瞥了青汐一眼,翻动手腕,向红绫倾注更强的妖力,“没有碧灵,你以为真的那么容易赢我么?” 红月本不是省油的灯,先前中了缚妖香本就是大意,有了警觉后,这类香对她不再有丝毫作用,再加上她此刻妖力又完全恢复到受伤前的状态,非同一般。青汐之前救人之时催动了上古之术,本已耗损了相当体力,现在又和妖力如此强的红月斗法,倏地一口血涌到了喉咙眼儿上。 虽然口中的血腥被她压了下去,但是脸色却是遮掩不住,一点一点变得愈加苍白。 红月不是瞎子,看到她渐渐不支,红绫猛地一个发力,青汐倏地倒退了几步,一口上涌的鲜血再也控制不住,顺着唇角流下。 红月似讥诮般道:“终于察觉不是自己的身体,没那么好用了吗?” 青汐舔了一下唇边的鲜血,抬眼看她:“你真的不打算收手?” 红月冷声道:“你说呢!” 就在红月要再次射出红绫之时,平地忽然炸起数声惊雷,一声长啸自东方破空而来,紧接着黑云霎时布满整个苍穹,天色昏暗得不成样子。 蓦地,一团炽烈的白光冲破黑云,红月定睛一看,那是一只狐头龙身通体金鳞的神兽。 红月一贯冷淡的脸微微变色:“我竟不知道,没有碧灵,你还能召唤姜氏一族的守护神兽麒川,是我小看了你!” “你不知道之事何其多。”青汐一边翻动手腕,一边继续念出古老的咒语。 麒川似得到命令般向红月俯冲而来,口中喷出一簇簇烈火,所到之处将一切焚为虚无。红月此刻已变回九尾狐原形,躲开麒川的攻击后,九条巨大的尾巴倏地延伸,像一张巨大的网将麒川的长身锁住。 麒川顿时被困得半空中动弹不得,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随后一声凄厉的声音倏地响彻天地,青汐看到三条血淋淋的尾巴至从空中掉下来。 随即而来的是一阵天旋地转的大地震动,眼前的景物仿佛都在瞬间崩塌碎裂,这是幻境将要消失的征兆。 果不其然,青汐感到身体仿佛从高处重重摔下,一口血腥味又蓦地涌上喉咙。 想必是适才召唤麒川耗损太大,她觉得每一寸身体都在剧烈地疼痛,完全动弹不得,大脑也渐渐昏昏沉沉不听使唤。她强迫自己睁开眼睛,但是眼前一片朦胧,怎么也看不清楚,只感觉面前似乎出现了一袭月白色身影,随之一双手臂将她打横抱起,耳边依稀有雨滴淅淅沥沥落在油纸伞上的声音。 在意识在陷入一片荒芜前的最后一刻,她想起一个人,一个本不该再想起的人。 一滴泪顺着眼角无声地滑向发鬓,青汐沉沉地闭上了眼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章 碧灵 青汐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有族人,有花草,还有那些尘封了五百年的陈年往事,一觉醒来时,满头都是细密的汗珠,不停地喘着粗气。 她抚着胸口转头望向窗外,漆黑的夜空连星子都没有半颗,唯有那一树青桂蔺在沉静的夜色中无声摇曳,偶尔能听到几声夜莺啼叫。 符苓趴在桌上,已沉沉睡去。门口有脚步声传来,青汐抬眼望去,看到芜辛端着药进来,将臂弯上的披风披在符苓的肩上,然后向她走来,凉声道:“殿下没死,我看真是万幸。” 青汐接过他递来的药,略微思索了下,赞同地点头:“确实万幸。” 芜辛见她还一副玩笑表情,脸色更冷:“以你的身体,没有碧灵还敢三番两次催动上古之术,你是真的不想活了吗?” 青汐无声地喝完药后,盯着难得动怒的芜辛良久,认真地说:“不,芜辛,你知道我想活着。” 芜辛为了找到适合她的躯体,用了五百年,她也足足等了五百年,还有许多事等着她去做,没有谁会比她更想活着! 芜辛盯着她瞧了许久,脸色终于恢复一贯的平静,道:“那只九尾狐妖,最后还是被她逃走了。” 青汐以震惊的眼神望着他:“你的真身竟搞不定一只九尾狐妖么?” 除了青汐,没有人知道芜辛的真身就是麒川神兽,就连符苓也不知道她师父的真身就是他们姜氏一族的守护神兽,不然肯定惊得下巴都得掉下来不可。 芜辛掩嘴咳嗽了两声,难得脸色有些尴尬道:“前两天不小心染了风寒,发挥不好大概也是有的。” 青汐:“……” 红月虽然重伤逃走,但青汐还是有些忧虑,觉得她只要循着机会,定会卷土重来。她想以上古禁术让整个萧清国皇城的百姓为之殉葬,可见她的恨有多深。而妖比人更可怕的地方在于妖很纯粹,爱一个人很纯粹,恨一堆人更纯粹,一旦下定决心,不达目的绝不罢手。不过事到如今,除了尽人事听天命外,再也别无他法了。 芜辛十分赞同她的分析,提点她干脆不要管红月了,反正红月已身受重伤,起码以她现在的法力,根本无法启动上古禁术祸害苍生,找到碧灵才是最要紧的。 青汐虽然觉得芜辛说得十分有理,但是碧灵何处寻却令她感到十分棘手。芜辛说他的法力只能感应到碧灵还在萧清国,具体还得靠她自己寻找,并一再嘱咐她,没有碧灵的情况下最好不要催动内力,更不要施用上古之术。而且即便找到碧灵,也要尽量少催动内力,少施用上古之术。 青汐觉得芜辛在这个问题上实在有些啰嗦,一句话总结下来不就是能不用上古之术尽量不用的意思么?心中虽这样想,她还是乖乖应允下来,因为她明白芜辛必是为了她好,而且她也确实要好好活着找到四大神器,才能解除族咒,还清欠族人的债。 两日后,远山点黛色,江水映残红。芜辛趁着夕阳无限好的光景,提出要回黎周山巅清修。毕竟他的真身是麒川神兽,不能吸到太多尘世之气,否则,否则……大概是后果自负之类的。 青汐卧在床榻上,和他话别,顺便聊表感激之情。 青汐讲了许久,芜辛始终保持沉默,后来终于忍不住打断她道:“殿下觉得是我把你抱回来的?殿下错了。那日九尾狐逃掉,我便追她去了,完全没功夫管你。后来回来,发现殿下竟没被摔死,还平安回来,说实在的,我也很诧异。”说完便起身离去,留下一个冷静而洒脱的背影。 青汐对此事颇为困惑,后来便打算去问符苓,茯苓那时正在和一条鱼搏斗,刚欲作答,就被一根大刺卡在了嗓子眼上,费了好大的力才取出,此事自然地被遗忘到脑后,最终不了了之了。 青汐此后的精力几乎都放在碧灵上,甚至重金聘请江湖上号称消息最灵光的三大组织之首的百晓通,依然进展甚微。 转眼间,已是三月桃花开。镇国公府庭院,林木苍翠,花香馥郁,景色美不胜收。穿过庭院长廊,可看到一池碧波之上,是一座精巧的湖心亭。微风袭来,亭中的白纱帷幔随之摇曳起舞。石桌之上摆放的是一壶冒着白烟的清茶和两只青瓷釉杯,青汐和华遥围桌而坐。 华遥今日来,是为探病。 青汐最近一门心思放在碧灵上,实在抽不出功夫来关注萧清国的发展,已托病数日不朝。她想华遥此番看探望自己,除了官场上的逢场作戏外,没其他目的了。哪知他在探病接近尾声时,才仿若不经意般顺便提了一下昨夜遭逢刺客的事,言下之意,不言而喻,这才是他此行的真正目的。 但青汐闻言也十分诧异,最近她的重心在寻找碧灵上,再加上断魂盟的兄弟伙儿次次刺杀华遥都以失败告终,佣金要求却极为高,再加上镇国公生前是个清官,并没有贪得多少财宝,家眷仆从又众多,府上开支早就有些入不敷出,所以刺杀华遥之事也就搁浅下来,很久没再行动了。 他这次把账算在她的头上,她其实很无辜。 青汐端起青瓷茶杯抿了一口,抬眸诧异地看向他道:“华相,会不会是在朝堂之上结了什么仇家?” 华遥原本漫不经心地给腿上的宠物东狸顺毛,听到青汐的话后,倏地抬眼看她,笑容有些意味深长。 他的嘴唇微微动了动,还没发出声音,青汐就先他一步说:“其实呢,就算结了仇家也没关系,你我身居庙堂高位,遇到这种事在所难免。不瞒你说,在下也经常睡到半夜,突然一道雪亮的白光闪过,然后就有刺客仿佛是从地底下窜出来的一样,拿起大刀就劈头盖脸朝我砍来,完全防不胜防啊!” 长叹了一声后,她喝了口茶,又道:“不过话说回来,遇到这种事,也不必担心。喏,就像华相与在下,人品好不久能逢凶化吉了么?” 华遥有些意味不明地看向她,浅声吟笑道:“人品好?” 青汐蓦地想起华遥这种人大概也没什么人品可言,改口笑盈盈道:“运气好也照样逢凶化吉。” 华遥盯着她看了半晌,刚要说什么,倏地捂住唇咳嗽不止。 青汐作出一副关切状道:“华相上次在幻境中便咳得厉害,不会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吧?依在下看,华相最好找医术好的大夫好好瞧一瞧。上次听说周大人的公子就是患了咳嗽之症,以为只是风寒的症状而已,修养几日便可痊愈,结果你猜怎么着?几日后清晨,下人去叫周公子起床用膳,竟发现周公子已经身亡,床上还呕了一大摊血,据说就是咳嗽咳死的!”随即又作遗憾状地看了他一眼,“华相年纪轻轻,便为一国之相,前途一片坦荡啊!要是不幸英年早逝,就着实令人惋惜啊!” 华遥摸出锦帕拭了拭唇后,似笑非笑地瞥向她说:“今日明明是本相来探望贤弟,结果反而让贤弟操心本相的身体,叫本相心中一阵感动,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青汐做出一副理所应当的表情道:“华相乃国之贤才,朝中栋梁,在下关心下也是理所应当的。” 华遥收起锦帕,微微笑道:“本相定不负贤弟一片真心,否则朝廷上若真少了本相,料想贤弟必会感到十分寂寞,说不定时不时还会想起与本相的情分来,”喝了一口茶,看向她道,“贤弟说是么?” 青汐怔了一下,立即斩钉截铁地附和道:“谁说不是呢,所以在下才要华相好好保重身体才是要紧的。” 华遥带笑的容颜上忽地浮起了些许感动之色,忽地握了握她的手道:“就是冲着贤弟对本相这份情谊,本相也会将贤弟的话铭记于心,时时用来提点自己!” 情谊?你死我活的情谊么? 青汐猝不及防地打了个寒颤,讪笑了下道:“华相能如此想,便是甚好了。” 因着她步步为营,华遥此行难以有什么收获,又随便聊了几句,抬头看了一眼日头,已快至晌午,便要打道回府。青汐早就想结束这场意义不大的对话,立即要起身相送,不料心情太过迫切,竟将面前的茶杯打翻,茶杯又将桌上的一管玉笛撞落在地,滚出了好远。 东狸见状,立即从华遥的怀中挣开,没过一会儿,衔着那管玉笛无比欢快地跑了回来。那管玉笛是今晨百晓通的人找来的赝品,企图蒙混过关,结果被符苓暴打了一顿,留下笛子就夺门而逃了。 华遥弯腰取下那管玉笛,似忽然想起了什么,神色渺然道:“昔日,听闻已亡国的泽虚国有位长安公主,琴棋书画无一不精,乐器中尤善笛。”顿了一下又道,“就是,命不太好。” 华遥突然提起长安,青汐本觉有些诧异,但细想之下,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长安自小以面纱遮面,见过她真面目的人屈指可数,况且房淮一战,天下人都看到她死于滕煜剑下,着实没什么好多想的。 青汐笑了笑,道:“在下也听闻过长安公主之事,如此聪慧的女子……确实有些可惜,然生死命数,不能强求啊。”顿了一下,又道,“萧清国女子也多善乐器歌舞,定有笛艺不下于长安公主之人。华相若知哪位姑娘擅于此物,还请相告,在下不才,也想讨教一二。” 青汐适才突然想到,或许可以换个突破口寻碧灵。比方说,剑术精湛的人大多会想尽办法寻找一把绝世宝剑,使自己剑术更出神入化。换言之,笛艺超群之人也会对尽其所能寻找更好的笛,以实现自我突破。 碧灵算是笛中之王,由它发出来的笛声非一般笛子可比,所以若是能找到这样一位吹得一手好笛的人,说不定就能循着线索找到碧灵。 华遥的目光透过她,望到重重繁花的尽头,半晌后,唇角勾起一抹漫不经心的笑道:“本相听闻,后宫的容夫人锦湘笛艺也是一绝,一支古笛吹得绕梁三日,得王上赐以‘妙音回转,笛绝天下’。贤弟不妨找她切磋一下,定有所获。” 青汐眼中闪过一道锋芒:“喔?” 四月暖风和煦,凤凰栖桐莺啼婉转处,是重重宫闱深殿。青汐今日应王上之邀,去芝襄殿茗茶看戏。 自从华遥三日前探病,青汐便直觉碧灵极有可能就在这容夫人手中。但遗憾的是,派去容夫人寝殿的探子却并没找到碧灵。这样的形势,她暂时也别无它法,觉得只能另寻对策了。 “初初!” 宫中姹紫嫣红点缀,从古意幽深的回廊两旁一直延伸到天际边,青汐回转过头,远远看见魏卓正兴高采烈地走过来。 魏卓是萧清国的太子,虽然与真的薛慕初年纪相当,但严格说起来,却是薛慕初的表侄子,所以青汐刚扮薛慕初时与他有些相交。只是越是相交,越觉得有些不对劲,直到一日酒后,魏卓红着脸,含情脉脉地对她说“初初,其实我……我喜欢你”,最后一个字刚说完,头就“咚”的一声磕在了木桌上,睡死过去了。 后来,才从宫女口中得知,太子素来喜好男色,尤其是皮相好的男色。本着让太子长痛不如短痛的原则,青汐自此以后对他是避而远之,就算远远见到,也是绕道而行,但今日既然避无可避……青汐心思一动,可以从太子处探知碧灵的下落也不一定呢……想到此,便朝太子恭敬地行了个礼,刚要开口,太子突然大惊道:“初初,你怎么廋了!” 没等她反应,太子就一把拽着她,要往东宫的方向去:“走,本太子带你去吃好吃的,给你好好补补。” 后面跟着的公公见状,急着阻拦:“太子殿下,奴才奉了陛下之命,特意接薛太尉去芝襄殿茗茶看戏的,您要是把人带走了,奴才怎么和陛下交代啊!” 太子立即朝公公做出个猛虎捕食的动作,一脸暴戾道:“你敢拦本太子的路,信不信本太子立马让你去跟阎王慢慢交代!” 青汐看这位公公面生得很,想必是新进宫的,不然也不敢轻易拦太子的路。被太子一喝,他立即吓得直冒冷汗,连身子都有些抖。 青汐看现在离戏开场还早,温和道:“公公别急,我和太子聊几句便去,断不会为难你。” 公公得到青汐的保证,大大地松了口气,恭敬地在一边候着。 四月紫藤花开,繁茂的花叶搭满了整道宫壁冷墙,一青一白两人伫立藤下,远而观之,俨然入画。 在青汐的记忆里,碧灵的出处可以追溯到洪荒时代,从她记事以来,碧灵就是他们姜氏一族族长历代相传的圣物。五百年前和他们有些相交的上古族群或许还认得此物,而如今的西封大陆的上古族群已陨灭得七七八八了,所以真正认得碧灵的人应该是凤毛麟角。 这就注定了在绝大多数人眼中,它就是一支色泽陈旧、卖相惨淡的玉笛,要是在当铺中当了,最多值十文钱,不能再多了。 而据太子描述,当日容夫人进宫之时,手里攥着的就是这样一支玉笛。而他之所以有印象,是因为那只玉笛实在太破了,配上容夫人如花般精致的容貌,着实有些寒碜,不免多看了两眼。 说到此,太子俊秀的脸染上几分义愤之色:“父皇搞了个美人入宫,却连点东西都舍不得赏赐,真是有损我们皇家体面!”顿了顿,又重重地强调,“不,是太有损了我们皇家体面了!传出去简直贻笑大方嘛!” 看来碧灵在容夫人手中千真万确,只是藏得比较妥帖,大概也是知道这并非一支普通的玉笛,那么……接下来就是怎么把碧灵弄圆满弄到手了。 青汐收起心思,笑道:“未必,陛下对妃嫔们向来十分大方,怎么会连些物件都舍不得赏?想必那支玉笛必有神奇之处,才得容夫人如此重视!” 太子思索了下,皱着眉道:“这倒是,听闻她确实次次在父皇面前都是以那支破笛吹奏,不过……初初你问一支破笛子的下落做什么?” 青汐随意编了个借口,“臣近日对吹笛颇感兴趣,奈何笛艺一直未有长进,前日在民间偶然听闻,有些古笛能令普通人都吹出绕梁三日不绝的妙音。臣听闻后觉得有十分稀奇,一直想证实传言真假,后来几番打听才得知,容夫人似乎有这么一支。” 她停下来,似斟酌许久后,偏头看向太子,语气真挚而诚恳道:“臣不便与后宫打交道,不知太子可否帮忙借容夫人玉笛一观?” 太子立即应允下来,豪爽道:“初初和我这般客气做什么,此事包在本太子身上!” 两人讲得极为入神,谁也没留意不远处一抹鹅黄身影藏于回廊深处,将他们的对话完整地收入耳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章 入局 青汐觉得这样利用太子,其实不太光明磊落,然而一想到古往今来成大事者没有几个是光明磊落的,也就心安许多。 残红西沉,幕色将临。当天边最后一抹流光退去时,太子这边捎来回信,邀她今夜戊时去兰辰殿取笛。 这么快就把碧灵搞到了手,青汐顿时对太子的办事效率升华到了一个新的高度认识,只是约在这兰辰殿……是了,她骤然想起,太子上次跟她表白就在此地,这次又来,莫不是想趁着这撩人的月色……再接再厉? 仔细斟酌下,她特意让符苓调了一包迷药,以备不时之需。 一想到碧灵即将得手,心情格外畅顺,到达兰辰殿时,竟比约定的时间早了半柱香。 如此清风凉月,不打个盹实在可惜,她刚寻思着找一处坐下,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就飘至鼻尖。顺着血腥味飘来的方向,她在殿门左侧的槐树下发现一具容貌绝艳的女子尸首,一把匕首深深地没入她的左胸,看来片刻前已气绝身亡。 青汐立于尸首旁,霎时间一个念头在脑中快速掠过,这女子莫非就是容夫人? 她迅速地在尸首上搜索,却并未找到碧灵。还来不及起身,一群训练有素的铁甲士兵已将她团团围住,数十个火把刹那间点亮静谧的夜,将这冷殿偏宫照得敞亮无比。 青汐想,她应该是中了一个局,一个专为她设下的局。不然也不会她前脚刚到,士兵就接踵而至,速度快得像是早就布置好了一切,只等着守株待兔。 果不其然,在重重士兵之后,出现的是萧清国后宫最位高权重的两人——薛太后和陈王后。 “大胆薛慕初,竟敢谋害妃嫔,你可知这是株连九族的重罪?”陈皇后瞥了尸首一眼,随即吩咐道,“来人,押入大牢,明日午时问斩!” “慢着!”薛太后拄着龙头拐杖,面色不怒而威,“皇后有何凭据说是薛太尉谋害了容夫人?人证物证何在?就这么草菅人命,本宫倒要看看谁有这么大的胆!” 此话威慑力十足,士兵都纷纷低下头,不敢再动分毫。 薛太后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看向陈皇后又道:“适才,本宫听皇后说要株九族,莫不是想把本宫这把老骨头也一并株了?” 一直以来,萧清国的朝堂上主要有两派势力,一是以欲辅助太子魏卓登位的薛太后一派,另一派则是以想让自己的亲儿魏凌继位的陈皇后为首。他们各自为政,形成了两相争斗之势,长期以来水火不容,互相打压,都以灭掉对方为己任。 薛慕初是薛太后的亲侄,且继承的是镇国公的爵位,位居太尉之职,于薛太后而言,如同左膀右臂。薛太后此番出言保她,倒是在她的意料之中。 陈皇后立即跪下道:“臣妾刚才一时情急,口不择言,并非存心冒犯母后,还请母后恕罪!只是……母后也知道,碧夫人今日举报容夫人在兰辰殿夜会情郎,还有书信为证,我们才会前来探个究竟,哪知道过来看到的竟是……这般惨景。容夫人虽已生亡,死无对证,但是薛太尉深更半夜出现在此处,像极了是心知事情败漏,便杀了容夫人灭口……总而言之,薛太尉实在嫌疑很大,请母后明鉴!” 青汐想,这样来看,布下这一局的应该是陈皇后无疑了,当日真正的薛慕初就是死于陈皇后派出的刺客之手,现在又布下天罗地网,不仅能除去如今正得圣宠的心腹大患容夫人,又能借陷害薛慕初来削弱薛太后一派的势力,实在是个一箭双雕的好计谋! 薛太后字字铿锵道:“皇后也说嫌疑很大,嫌疑很大就是说有可能是,但也有可能不是,怎么能审都不审就问斩?何况薛太尉是朝廷重臣,位列三公九卿,又岂是皇后一句‘嫌疑很大’就即刻定罪的?先押入大牢,除了本宫与陛下,谁也不能提审薛太尉,你们可听明白了?” 寥寥几句话,便可知薛太后也绝不是省油的灯,青汐心知此番入狱大抵是做做样子,并不担心。两位士兵押着她经过陈皇后的身边时,一种奇异的感觉蓦地袭上青汐心头,还来不及抓住,已杳无踪迹,待她再抬起头时,徒留陈皇后一袭孤高的背影,越行越远。 纸包终究不住火。 虽然薛太后极力兜着,此事终还是传入了萧帝的耳里。宠妃香消玉殒,还死因不明,萧帝一时急火攻心,当场病倒在自己寝宫。陈皇后虽想借机干掉青汐,但有薛太后从中阻扰,她也暂时无计可施,此事就这样被搁置下来,所以青汐一连在牢中呆了五日,始终没有等来提审她的人。 狱中生活单调沉闷,唯有一事聊以慰藉,那就是狱中伙食着实是好。每顿九菜三汤,而且全是鲍鱼熊掌、燕窝鱼翅一类的珍馐佳肴。 据狱卒透漏,每日花重金提高她牢饭规格的共有三人,分别是薛太后,太子和国相大人。前两人遣人送饭无可厚非,唯一令人捉摸不透的是华遥。按理说,她此番落难,他不找人弄死她都是好的,更不要说每日派人送品香阁这么高规格的菜肴且还没有放泻药,实在是匪夷所思啊。 然而细想之下,又觉得这事本没什么好想的,世间琢磨不透的事太多了,华遥此人的心思本就深沉,难以看透也是正常。再说好吃好喝着,又有什么不好呢。 唯一痛苦的是,人在走背运之时,诸事都不顺遂,你不找麻烦,麻烦自会找上你。 就譬如说,最近一直萦绕在青汐心中的一团疑云,她其实并不是那么想将它解开,因为她隐约感觉到若是真想明白了,可能会有大麻烦。岂料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一日清晨早起打坐时,她竟突然如醍醐灌顶一般,拨开云雾见青天。 她杵着腮,坐在那里沉思良久后,微微叹了一声,真希望自己推测得不准,否则……萧清国或许将有一场大劫将至! 青汐当即写了一封信,打点了人捎给符苓。 两日之后,清风撩起层层白云,天际露出半边银白,终于等到月上柳梢头这一刻。 符苓携着迷药潜入天牢,驻守的侍卫们毫无防备,瞬间全被放倒。符苓大摇大摆地走进来,手上提着一只烧鸡,本意是给青汐改善伙食,却在看到数道珍馐佳肴原封不动地摆在木桌之上时,汲了一下唇角晶亮的口水。 接下来的谈话在饭桌上完成无疑,待符苓断断续续地讲完探来的情报时,整只烧鹅已被她成功干掉,开始向熊掌发起进攻。 青汐将她话中之意做了归纳,道:“所以你易容成皇后寝宫的婢女,将可以看到妖魔原形的丹药服下,结果看到的便是那日在芙蓉水阁的红衣女子红月?” 符苓百忙之中腾出另一只手来竖起大拇指,重重点头。 事实证明青汐所担心的事并非空穴来风,容夫人被杀当夜,她经过陈皇后身边,心中忽然升起一种奇异的感觉,但又想不透到底奇异在哪里。直到前两日才如遭闪电劈中般蓦地想起,问题出在陈皇后身上萦绕的香气,似二月冷梅中带着淡淡白麝香,冷淡中透着妖冶,那是红月身上特有的味道。 红月从来不做无目的之事,就像她此番身受重伤无法再启动上古禁术,必将采用其他办法进行复仇,最直接的办法是附身于萧清国最具权势的女子身上。 当然,若她的目的是要萧清国生灵涂炭,直接附身于萧帝身上效果更佳,只消整日酒池肉林同时再继续昏庸无能下去,在外敌如此强大的西封大陆,覆灭不过早晚的事。 可惜就算红月想也做不到,君主身上皆有天子之气,这就意味着继承君主之位的哪怕是个饭桶,他也是天命所授,一般妖魔难以接近。 既然她附身成功,也顺利将自己打入天牢,再妨碍不着她的事,那接下来…… 青汐撑着腮瞥向符苓:“师妹,如果你是红月,接下来会怎么做?” 符苓从一堆食物中抬起头来,有些茫然地望着青汐,“呃,什么怎么做?” 考虑到符苓的理解力,青汐换了个说法:“之前红月千方百计想施上古禁术让皇城生灵涂炭,这次附了陈皇后的身必定是想再掀起腥风血雨。如果你是红月,你觉得怎样做才能将杀伤力达到最大呢?” “喔,那还不简单,”符苓放下熊掌,想都不想地一气呵成道,“当然是修成一代妖后,巧言令色,魅惑君主,让之神魂颠倒后,再借他的手滥杀忠臣,挥霍军饷,让老百姓忍无可忍后纷纷揭竿而起,其他五国自然会趁此良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兵临城下,那么萧清国国破家亡完全指日可待啦!” 符苓说得太过慷慨激昂,以至于说完不免觉得有些口干,猛地灌下一大口汤后说:“师姐,你说这样做杀伤力够不够大?” 青汐诧异地盯着符苓看了好半晌,最后由衷点头赞扬她道:“够大,师姐没想到,师妹竟如此有修成一代妖后的资质,真是难得。” “唉,谁说不是呢,”符苓舔了一下油腻腻的嘴唇,感慨地说,“不过这辈子是没希望了,只能寄希望于下辈子投个妖胎,好好祸乱一把西封大陆,哈哈哈哈。” 青汐:“……” 然而,这世间红月终究仅有一个,她并不同于别的妖,青汐揣摩着,以她冷淡孤高的性子,不会屑于用“魅惑君主”这种方法来复仇,这对她来说简直是天大的侮辱! “师姐,我还想起一件事……”符苓将二皇子魏凌、还有陈皇后的哥哥御史大夫陈桓最近常出入于陈皇后的寝宫,告知了青汐。 “而且昨日我还看到,陈桓和魏凌进了陈皇后的寝宫之后,一个身着盔甲的年轻男子也跟着进去了,脸上神色戒备而谨慎,我听到其他婢女称他为陈卫尉……”符苓说着说着蓦地打住,惊诧道,“我知道了,师姐,他们想要谋反!那九尾狐妖想通过谋朝篡位来复仇!” 青汐眼中掠过一丝沉思之色,片刻之后才道:“看来是了。” 这场谋朝篡位的大戏若是成功,那么最大的受害者无疑是当今国君魏霍!这样看来,红月至始至终要复仇的对象,难道就是萧帝魏霍吗? 符苓没想到自己竟一语中的,默默地放下熊掌,怅然地灌下一碗鱼翅羹后,仰天道:“这九尾狐妖太不走寻常路了,连这妖后都当得这么别具一格,我输得彻底啊,太彻底了!” 青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章 妖市 三日后,符苓再次出现,带来消息证实了她们的推测。 这几日二皇子魏凌的别院中常有人秘密进出,大多是支持陈氏一派的武将,他们确实要谋反。符苓将这些人罗列在一张名单上,还十分详尽地标注了他们不为人知的软肋,最后还递给她一张不知从哪里弄来的魏凌别院的布局图。 讲完谋反的事后,符苓突然想到了红月,看向青汐正色道:“对了,师姐,关于红月我查到一点线索,不过……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青汐道:“说来听听。” 符苓将自己所知道的娓娓道来:“据说萧清国以前有个很大的家族——桑丘家族,整个萧清国大半的兵器皆是出自他们家族之手,他们的铸剑之术甚至在六国中都颇负盛名,与独立于六国之外的幽邑城城主千代家族齐名。传言二十年前,桑丘家族的当家桑丘昱娶了一位十分貌美的女子为妻,原本还相安无事,但两年后皇城忽然发生了一场瘟疫,死了许多人,民间突然有传闻说桑丘昱的夫人洛红月是狐妖所化,说皇城之所以发生瘟疫正是因为她。这个谣言一传十十传百,后来百姓们都信以为真,纷纷向刚继位的国君魏霍请愿,说要杀了洛红月祭天。后来不知怎么的,桑丘家突发大火,大火持续了一日一夜,半个皇城都被滔天的火光染得通红。再后来桑丘家族的人便所剩无几了,传言桑丘昱就是死于这场大火之中,而洛红月则不知所踪,一个历史久远的铸剑世家就这样走向了衰落。” 青汐眼睛微微眯了眯,问:“关于桑丘家的大火,可有什么说法?” 符苓皱着眉摇头道:“关于此事整个皇城都讳莫如深,不过好像……和萧清国王室有些干系。” 听到这里,青汐有些终于明白红月的想法了。一开始她想用上古禁术毁了整个萧清国,大概觉得这才是对魏霍最彻底最狠绝的复仇,只是没料到会遇到她从中阻拦,以致身负重伤,不得不附身在陈皇后的身上。而她亲手策划了一场篡位弑君的政变,可能是想让魏霍经历亲子弑父之痛,让他到死都不能瞑目。 不过一切都是她的推测,有些事要弄明白必须亲自去查。 青汐看向符苓道:“师妹辛苦了,可否再帮师姐一个忙?” 符苓第二日再回来,已做好一张天衣无缝的□□。符苓将面具戴在自己脸上,那是一张与青汐一模一样的脸,连眉心那颗淡色的红痣都不差分毫。 符苓担忧地问:“师姐,你真的去妖市么?” 青汐点头:“对。” 妖市是人、鬼、妖做买卖的地方,只要银货两讫,生意便可成。桑丘家族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是否真的和皇室王族有关系,大概只有妖市可以还原当年的真相。 符苓挠了挠后脑勺,有些纠结道:“可是师父临走前,再三交代我看着你,让你务必不要再用上古之术,也不要再妄动内力,否则……” “放心,我自会注意的。”青汐突然想到,“对了,华遥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没什么动静啊,”符苓眼神茫然了片刻后,又蓦地鲜活起来,“喔……我想起来了,听说华相的宠物东狸最近不思茶饭,他特地差人去岳麓雪山采了些新鲜的紫越灵回来,但没什么效果。许多得知此事的官吏为了巴结他,便遣了许多神医去他府上替它看诊。据传他府上的门槛都要被踏断了,场面真是辉煌壮观啊。”她在心中叹息道,那只东狸吃得也太好了,她要是那只东狸多好呀。 青汐唇角则浮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这便是国之将亡,人不如兽么。 青汐刚要踏出牢门,符苓蓦地一把拉住她,面色慎重地再次确认了一遍狱中的伙食是否会与以前同等规格,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终于微笑着将她送别。 傍晚时分,夕阳渐渐沉下,金灿灿的霞光铺遍城西的整片桃花林。 昨夜的春雨打落了不少桃花,细密的花瓣铺满整条幽深的小径,青汐沿着小径往里走,大约半柱香后,周围的桃树逐渐变得稀少,远远的,可以瞧见一棵古老而巨大的榕树矗立在桃林中央。 青汐定定地望着前方,应该就是这里了。刚要往前走,倏地瞧见榕树下还立着一对男女,两人面对面站着,似乎在交谈什么。男子一袭紫衫锦袍,女子粉嫩裙袂微飘,两人身姿都属上乘,不过隔得太远,看不太清容貌。忽然那女子倾身上前,紧紧地抱住了男子,身体微微颤抖,看样子似乎在哭。而在他们不远处,站着一位手执宝剑的少年,年纪不大,约莫十三、四岁,似乎是他们的护卫。 站在妖市的入口谈情,他们可真会选地方。青汐一时无趣,索性背倚着桃树,微微闭目养神。 过一会儿再睁开眼,前方的桃树下已空无一人。 正在琢磨那三人竟离开得如此悄无声息之时,耳边忽有戏谑的声音响起:“兄台,似乎在此处有一会儿了?” 青汐转过头,看到刚才那位身着紫衫锦袍的男子正站在她右侧,容色斯文而俊美,却隐约带着一丝落拓不羁的邪气。身后跟着那位执剑的少年,一脸戒备地望着她。 青汐唇角勾笑地看了他一眼,“我什么也没看到,兄台自便。” 她刚走出几步,那男子的声音又从身后不紧不慢地传来:“兄台这是要去妖市吗?” 青汐蓦地停住脚步,不动声色地从袖中摸出三枚孔雀针,藏在指缝之间,再转过身注视他时,目色微寒。耳边传来极细微的一声玄铁撞击的声响,青汐目光移向他身后的护卫,发现他的剑柄稍稍动了动,一副随时准备拔剑的姿态。 男子微微凛了他身后的护卫一眼,少年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收起了剑。 “兄台不要紧张,本少绝无恶意。”男子笑眯眯地解释道,“此地是荒郊野外,甚少有人来,而这株榕树是妖市的入口,兄台出现在这株榕树附近,本少猜想你应该是去妖市。” 青汐收起孔雀针,抱着胸盯着他,此人这是何意? 他微微眯起一双桃花眼,继续道:“本少也有要事需进去一趟,可惜不知道如何进入,兄台可否捎带我一程?” 青汐从他口中得知,他经由高人指点,说妖市有一种灵丹妙药可以医治他母亲的顽疾,于是他花费千金终于寻到此地,但来了之后才发现不是任何人都能开启妖市的入口,于是在这里守候,终于等到她来。 青汐对他的解释半信半疑,不过看他这副标准的世家子弟的打扮,觉得他也玩不出什么花样来,捎带上他倒也无妨。她转身走到榕树下,在粗壮的树干上搜寻了一番,终于发现一个圆形印记,便屈起食指,在圆形印记上连敲了三下。面前倏地出现了一个昏黄的光晕,光晕里面映出一个弯弯曲曲的过道。尽头之处便是一条热闹的街市,站在外面都能听到里面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显然,这个光晕便是妖市的入口。 青汐刚要跨进去,蓦地想着身后的两人,便转过头,朝他们招了招手:“跟我来吧。” 走过漆黑曲折的过道,便是真正的妖市,青汐将他们带上街市后,便要与他分道扬镳,那男子却表示想和她同行,青汐自然不能同意,毕竟是萍水相逢,况且她也有正事要办,于是婉言谢绝。 那男子见她不肯,便不再勉强,从用金线绣的牡丹袖口处掏出一个玉佩塞到她手中,不失风度道:“兄台日后若是到了穆华国遇到什么困难,只需带上这枚玉佩到临溪南宫府邸找本少便可,届时我定尽全力相助。”他顿了顿,黑灼晶亮的眼漾起一丝笑,“在下南宫冶随时恭候兄台大驾。” 青汐神色略带惊诧之色,早先她为了摸清当进西封大陆之形势,将六国中颇负盛名的家族都都大致了解了一遍。穆华国临溪南宫家族便是六国中数得出名的世家之一,南宫家族历史久远,先祖跟随穆华国始祖皇帝东征西讨,打下穆华国万里江山,功勋卓越。后来大概出于功高震主的顾虑,南宫家族的先祖交出军政大权转而从商,六国的银庄茶叶丝绸南宫家族都有涉足,可谓是富可敌国,穆华国王室每一代都至少有一位公主下嫁南宫家族,与王室关系可谓是密不可分。 青汐本想将玉佩还给他,但他和他的少年护卫已转身潇洒离去。青汐望着他渐渐模糊的背影,忽然觉得有些似曾相识之感……可是细想一下,明明是陌生人,她想大概是这段时日红月之事让她有些思虑过重,脑子有些凌乱。 顺着大道往左边走,一直走到一家叫“异灵阁”的商铺,青汐才驻足,刚推开门,就听到里面传来男童稚气又略带沉稳的声音:“不管所问何事,五十金叶,一片都不能少,没有就请回,恕本爷不招待。” 青汐站在门口,看到柜台后面有个五、六岁大小的男童头也不抬地在拨着算盘,模样看起来很讨喜,神情却很老沉的样子,说话口气也颇大。 青汐两条柳眉微微蹙了蹙,她记得五百年前异灵阁,事无巨细,收费均是一片金叶。 青汐走上前去微微一笑道:“小哥,在下只带了二十片金叶。” 男童打算盘的手终于停住,抬眸冷冷地瞥了她一眼:“那请回吧。” 青汐扬起唇角问:“没得商量?” 男童哼道:“没商量。” 青汐“呵呵”了一声,忽然靠近他,压低声音道:“小哥,这可是你逼我的。”话音刚落,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就比在男童的脖子上,慢悠悠地道,“三十片金叶,一片都不能少,没有就要你的命,看着办吧。” “你敢打劫本爷,”男童脑袋忽然变成狼的模样,露出尖利的獠牙,双目炽红道:“好得很。” 说罢,吹了口哨音,房里突然出现了十来个狼妖将她团团围住,其中一个冷笑了一声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打劫我们少主!活腻了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章 桑丘有狐 这是要打架? 青汐秀眉一挑,刚打算动手,忽然想起离开前符苓千叮万嘱要她一定不要妄动内力,更不要施上古之术,这样一来,和这帮狼妖打群架她必输无疑,说不定还会被揍得鼻青脸肿,这样丢脸的事她五百多年的人生中尚没这样的经验,想来也不值得尝试。 青汐收起刀,理了理小狼妖刚才被她弄皱的衣领,笑盈盈地道:“小哥,刚才在下有些冲动,敬请见谅。五十片金叶在下现在确实没有,你看能不能以后再算?” 小狼妖又吹了一声哨,那帮狼妖顷刻间消失干净。 他哼了一声道:“你想得到美。” 青汐突然后悔没带南宫冶同路,不然借点金叶应该不成问题……对了,南宫冶不是给了她一块玉佩么。 青汐掏出玉佩放在狼少主面前:“这玉佩不止值五十片金叶,你要不要?” 小狼妖瞥了一眼玉佩,不屑道:“玉佩怎么能和金叶比?我要金叶,金灿灿的那种,明白了吗?” 青汐有些无奈,看来现在不仅是世风日下,连妖风也好不了哪里去了。这样耗下去也不是办法,这小狼妖非要金叶的话,只有回镇国公府一趟了。不过五十片金叶不是小数目,镇国公府目前财务有些吃紧,也不一定能拿得出来啊。 青汐正想着,就传来小狼妖的不耐烦的声音:“你杵在这里,本爷还怎么做生意?你看后面的客人都等你好一会儿了,你好意思嘛。” 青汐回过头,果然看到一位白衣少年立在她身后不远处。此少年有一副少见的好相貌,就是冷若冰霜的样子如同雪山之巅里长出的雪莲花,给人一种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感觉。 但青汐的处事风格是结果重于一切,她现在想要的结果是尽快弄来这五十片金叶,所以亵不亵玩什么的完全无关紧要,于是厚着脸皮走上前去,掏出玉佩呈在他面前,压低声音道:“兄台,你看我的玉佩这成色,价值千金啊,你今天运气好,碰到我急用,”说罢,比出五根手指,“这样,你给我五十片金叶,这玉佩就卖给你,如何?” 青汐说这话时,心中已打好如意算盘。先将价格开高,他若压价,她再还价,总之最后只要能在三十片金叶成交就万事大吉了。 可惜算盘虽打得好,但这个少年的反应并不如她所料想那般,他只是一言不发地望着她,如黑曜石一般的眼睛连眨都不眨一下。 青汐有些看不懂了,他这个反应乃是何意?她琢磨了一下,他莫不是觉得这玉佩不值五十片金叶?所以连讨价还价都懒得做了? 青汐再次扫了他一眼,他这身白袍锦缎晃眼一看觉得普通,但仔细留意便可以发现,衣袂处的暗纹绣花都是用真正的金丝绣成的,而且做工一流,由此可见他身份不菲。照理说这样的贵公子应该看得出她这玉佩很值些钱财才对,莫非真的是眼力有些笨拙? 青汐立即比出一个“四”,道:“一口价,四十片金叶,公子你真的赚大发了,你要是去玉器铺一百片金叶都买不到这么好的玉佩啊。” 她说的时候偷偷瞥了他一眼,发现他依旧维持着原本一派沉默的神情,似乎对她的提议不感兴趣的样子。 青汐见他如此不为所动,简直有些绝望了,瞬间决定必须放个大招了。她将头上的一根晶莹剔透的白玉簪取下来,再将他的手执起,把手中的白玉簪和玉佩一起放在他掌心上:“不瞒公子说,你也看到了,这小哥定要五十片金叶,才能达到我心中所求之事。在下此刻囊中羞涩,公子就当江湖救急,你只需给我三十片金叶,这两样玉器都是你的了,如何?” 青汐已做好打算,要是他再这样面无表情,她干脆一巴掌拍晕他,将他的钱财先“借”来江湖救急再说。 庆幸地是终于在她拍晕他之前有反应了,只见他转眸瞥向身后的女侍从,轻飘飘地吐出两个字“给她。”随即从她手中抽回自己的手道,“簪子你拿回去。” 青汐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没想到这少年竟没有趁火打劫,倒还是个好人。她从侍女手中接过金叶后,诚挚地道了一声谢,随即将钱一并交给了小狼妖。 小狼妖数了数金叶后,斜瞥了她一眼说:“跟我来吧。” 青汐跟他进了二楼的房间,房间正中摆着一块色泽通透的玉石,硕大光滑如镜面。小狼妖在玉石前坐下,而青汐则与他面对面而坐。 “你要问什么?” 青汐忽然就想到了碧灵,话锋一转道:“小哥,你能查到碧灵的下落吗?” 小狼妖诧异地望了她一眼:“你是说上古神器碧灵笛?”随即摇了摇头,“这个恕我帮不到你,上古神器都是有灵性的,天眼石也无法看不到。” 这个答案青汐其实并不意外,说出来也只是碰碰运气而起,不然真这么好找,芜辛早就找到了,她也不会耗费这么多心思。 青汐不甚在意地摇了摇头,继续说:“无妨,我来这里是要问另一件事。”顿了顿道,“二十年前九尾狐妖红月与桑丘昱之事的来龙去脉,你可知道?” “自然知道。”小狼妖对着天眼石念了几句口诀后,道,“喏,你自己看吧。” 天眼石立即清晰地浮现出红月的身影,冷淡的眉眼,孑然的身姿……青汐在飞驰而过的流光剪影中渐渐看过整个故事的始末。 那是熙临两百五十二年,隆冬,红月和桑丘昱的缘分便开始于此。那时的桑丘昱刚满十二岁,小小年纪长得很俊俏却不大爱笑,除了读书和练剑外最大的爱好就是爱去市集看小动物。有时候看对了眼,还会买来放生,市集的小贩几乎都认识这位桑丘家的小家主。每次只要桑丘昱一出现,这些小贩们便会使出全身解数吆喝他来买自己的飞禽走兽。 照常理来说,红月和十二岁的桑丘昱本不该由什么交集的,但总归是缘分,这一年活了几千年的红月忽然觉得在妖界呆得乏味了,于是到人界散散心。不曾想刚到人界没两天就遇天劫,被打回了原形不说,还被天雷炸断了她八条漂亮的尾巴。 奄奄一息的红月被猎户捉到集市上去贩卖,正巧遇上了同来市集上看小动物的桑丘昱。 商贩见桑丘昱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家的狐狸,知道自己的运气来了,道:“昱公子真是好眼光啊,这可是百年难得一见的雪狐啊,你看着皮毛澄亮亮的,长得多俊啊。” 桑丘昱蹲在地上打量了红月半晌,忽地伸出小手摸了摸她毛绒绒的左耳朵,红月机敏地抖了一抖,耳朵软了下来。桑丘昱怔了一下,又将手摸向她毛绒绒的右耳朵,红月又是猛地一抖,这只耳朵也软了下来。之后,他一摸,红月便是一抖,如此来来回回几次后,桑丘昱觉得这只小狐狸着实可爱,对身后的仆从说:“给钱,我要它。” 仆从知道自家小主子菩萨心肠,一边给钱一边积极地道:“小少爷,我们把它拿到哪里去放生?” “不放生,”桑丘昱将小狐狸抱在怀中,双眸中流淌着阵阵暖意,“我要带回府,好好照顾它。” 红月就这样被带回了桑丘府邸,桑丘昱白日里读书抱着它,吃饭抱着它,连休息时都抱着它,几乎是形影不离,桑丘家上下没人不知道这只小狐狸。桑丘昱原先命人在他的卧榻旁做了一个窝,让红月晚上就睡在里面,有时半夜醒来会去看看它睡得好不好,但好几次都发现它的体温特别低,盖再多被子都不管用,所以后来干脆将它带到卧榻上,每晚抱着它一块入睡。 在桑丘昱的精心照料下,一年后,红月的身体终于好转。虽然法力还未恢复,但是可以化为人形了。她若真想走并不难,可她依旧以狐狸的原形呆在桑丘昱的身边。也许,她是想就这样一辈子做狐狸也不错,如果没有后来发生的事。 桑丘昱并非嫡出且母亲早亡,但自小便被老太爷看中,立为下一任家主,在族中还是有许多人并不怎么服气的。尤其是桑丘嫡系这一支的子孙,明里暗里给他下了不少绊子。 桑丘嫡系这一支的子孙中有一个叫做桑丘瀚的,比桑丘昱大两岁,从小被他娘亲灌输是桑丘昱抢了他的家主位置,导致他心中也积累了些怨气,每隔一段时日就要上门找茬。 这日,桑丘瀚大摇大摆地带了一只猎狗找上了门,说是听说桑丘昱日前得了一只雪狐,他也碰巧得了一只大猎犬,不如让它们斗斗,看是猎狗厉害还是狐狸厉害。 桑丘昱抱着狐狸,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不比,堂兄请回吧。” 但那桑丘瀚既然是上门找茬的,就不可能空手而回,他从腰间抽出剑,挑衅地看向桑丘昱:“昱弟,既然你不愿把你的狐狸放出来和我的猎狗斗斗,那就和我比划一下,如何?” 话音刚落,桑丘瀚就猛地一剑刺来,幸好桑丘昱反应得快,一个闪身及时避开了。因为是铸剑世家出身,两人的武功弟子自然非一般可比,只见两道身影在后院中迅速地缠斗在了一起,打得是难分难舍。 一炷香后,这场比武终于以桑丘昱的剑指到了桑丘瀚的脖颈上完美收场。 桑丘昱表情冷漠道:“堂兄回去再练练吧。” 不知不觉间周围已经围了一堆看热闹的人,桑丘瀚原本没觉得自己会输,哪知这下面子里子全丢光了,涨红的脸上闪过一丝阴蛰之色,趁着桑丘昱抱着狐狸转身离开的瞬间,在猎犬耳边耳语了两句,就放开了绳子。 那猎犬猛地一跃,便朝桑丘昱的大腿狠狠地撕咬去,这时小狐狸也挣开了桑丘昱的怀抱,与比自己大三、四倍的猎犬厮打成了一团。而最令人吃惊的是,原本很威武的猎犬没一会儿便居于下风,被小狐狸咬得血肉模糊,几个回合后就再也爬不起来了。 桑丘瀚简直觉得自己又被羞辱了一遍,不禁怒从心中来,猛地一下扭过头就将桑丘昱压倒在地,一个拳头还没有来得及下去,一阵杀猪般的惨叫声顿时回荡在红梅凝香的后院,久久不绝…… 在这一次挑衅中,桑丘瀚失去了一只眼睛,而让他付出这血的代价的正是红月。红月的想法其实也很简单,她从小在妖界长大,妖界的生存规则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而适用于妖界的普遍道理则是你打得赢我,可以打死我;你打不赢我,被我打死也是活该。 由此事也可以看出,活了几千年的红月即便暂时失去了法力,奉行的为妖之道却并不能轻易改变。其实按照她一贯的行事风格,只戳瞎了桑丘瀚一只眼睛本是不够的,若不是桑丘昱及时阻止,她一定会咬断他的喉咙,叫他再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而此事的后果也比想象中更严重,桑丘家的嫡系子孙被桑丘昱养的宠物弄瞎了一只眼睛,他的娘亲自然不能善罢甘休,将这事一直闹到了桑丘家的祠堂,哭哭啼啼地要桑丘家的长老们为她主持公道。太老爷知道此事的来龙去脉后,便命人将桑丘昱绑到了祠堂中,和长老们几番商议之后,要他当众向桑丘瀚道歉并将小狐狸交给他处置。 可以想见,如果真将小狐狸交到桑丘瀚手中,除了被折磨至死外,完全没有别的可能。桑丘昱自然也知道,所以虽然同意和桑丘瀚道歉,却怎么也不肯将小狐狸交出来。太老爷见状心中很是恼怒,觉得自己孙儿简直被那只小畜生蒙了心,当即就执起鞭子,执行起家法来。 桑丘昱跪在地上,任由火辣辣的鞭子抽在自己身上,一声不吭。 片刻后,不知谁叫了一声“天呀,就是那只畜生么?怎么来这儿呢?”,桑丘昱猛地抬起头,正看见小狐狸咬了太老爷执鞭的手一口,心急地大喝了一声:“住口!小狐!” 小狐狸扭头看了桑丘昱一眼,又张开锋利的獠牙,但这次还没来得及咬下去,就被桑丘昱的一个叔父桑丘文博逮住,狠狠抬手就是十几鞭子,一边打一边怒骂道:“小畜生!你真是要翻了天不成!看我不打死你!” 转眼间,小狐狸的身上就被打出十多条血肉模糊的血痕,桑丘昱立即跑过去跪在桑丘文博面前,挡住他道:“叔父,它是我养的宠物,是我没□□好它,要打就打我吧。” 桑丘文博正在气头上,扬手就是一鞭子道:“好,今天我就代桑丘家好好管教一下你。” 那一天,桑丘昱被打得满身是伤,是被人抬着回府的。 晚上,给小狐狸端来食物的仆从叹了一口气:“你这个小畜生,我们少爷终有一天被会你害死的。” 夜深人静之时,红月化成人形,静静地坐在桑丘昱的床边。她倾城的面容上全是困惑之色,她大约始终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她觉得自己是在保护她,但是好像反而害了他。她几千年来极少来人界,并不是很懂他们的世界,但那位仆从说的话她听得很明白,他说她再待下去会害死他。她并不想害死他,她想他好好活着。 她望着他眉头微蹙的睡颜良久,忽然伸出手放在他的额头上,将自己的修为渡给他疗伤。帮他疗完伤后,她又为他掖好被角,手拂过他的容颜道:“我走了,你要好好保护自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章 尴尬要求 红月并没有回到妖界,倒不是觉得留在人界多有意思,而是她忽然想知道人到底是怎么活着的,为什么她以为的那些道理在这里并不适用,为什么她想保护一个人,为他做了一些事,到头来却是害了他。她想自己活了几千年,最不缺的就是时日,既然心中有困惑,就应该弄明白它。就算做一只妖,也应该做一只明明白白的妖。 春去秋来,桑丘府的红梅开了又谢,谢了又开。人间的岁月流逝,匆匆几载,就如弹指一挥间。 这一年是熙临两百五十九年,桑丘昱继承家主之位已有两载。两年间,他大刀阔斧地在家族内进行改革,他们桑丘家族的铸的刀剑不仅驰名六国,甚至在武林中也颇有名气。这年冬天,他们与驰名武林的独孤家谈成了一笔大生意,必须在规定的日子内把货送到独孤家,这笔生意才算真正完成。但是去独孤家就必须穿过一片大漠,路途十分遥远,桑丘昱担心路上出什么岔子,便决定亲自押送这批货。 缘分是很奇妙的东西,这一次出行,连桑丘昱自己也想不到,他会再次遇到了红月。当然,就算遇到,他也不可能将一位美人与他曾经养过的那只小狐狸联系在一起。 漫天黄沙的大漠,除了有沙尘暴,还有沙盗。而桑丘昱打出生以来第一次来大漠,就像中了头彩似的,两样都遇到的。桑丘昱虽在经商方面展现出异常的天赋,但对瞬息万变的大漠还是缺乏经验。才进大漠没多久,就遇到了一场沙尘暴,带去的人有一半都被埋在了黄沙之中。 这本来就已经够倒霉的了,但紧接着又发生了一件事,让他们的霉运简直到达了顶峰时期,那就是遇到了这片大漠上最穷凶极恶的沙盗。 桑丘昱在被人打劫之时,红月正在这片沙漠的“红尘客栈”中自斟自酌。这家红尘客栈是她开的,她心情好时,便会在大堂里喝酒,听人讲故事,心情不好时,偶尔也出去打打劫。五载过去了,她发现人界其实是个很奇妙的地方,有些地方太平盛世,有些地方灾祸不断,有些人活得像人,但有的人活得像妖,所以在她看来,人和妖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红月在等酒被温热的间隙,断断续续听到一旁的土匪议论起过来时看到的一个商队正在被打劫。这在大漠本就是稀松平常之事,所以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她刚将温热的酒壶取出倒了一杯,忽地听到三个字,她眼梢猛地一挑,伸手将那说话之人吸到了自己掌下,厉声道:“你刚才说被打劫的商队是哪家的?” 那人已被吓破了胆,抖着声道:“我、我说的是桑、桑丘家!” 他话音刚落,红月已没了踪影。 桑丘昱这边已是千钧一发,数名沙盗将他们团团围住,打杀声连成一片。桑丘昱明白,这帮沙盗都是穷凶极恶之人,杀人掠货的勾当干了不知多少,这次真是遇上了前所未有的凶险之境了。 此刻,一片声震八方的打杀声中,一道奇异的香味倏地窜入他的鼻尖,紧接着一道红绫如灵活的蛇般凌空打在那些沙盗的身上,霎时空中响起无数声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不知谁喊了一声“老板娘饶命,你要这批货,给你就是!”,红绫倏地消失在漫天飞舞的黄沙中,原本浑浊的黄沙中出现了一袭如血般的红衣,她定定地站在那里,表情冷淡,容色却美得连世间最艳丽的牡丹都比不上。 “滚。”她冷冷地吐出一个字,数名沙盗如同见到冷血魔刹,顷刻间便骑着马消失干净了。 桑丘昱缓缓向她走来,刚要拱手行礼时,红月原本冷冽的面容倏地绽开一抹极美的笑,伸手缓缓抚上他的俊逸的容颜:“你长大了。” 桑丘昱素来沉稳的俊颜竟破天荒地浮起一丝呆色,好半晌后,才恢复贯有的淡定道:“谢姑娘救命之恩,不过……在下要是没记错的话,应该是第一次见姑娘。” 红月静静地望着他,眼中闪过喜悦、困惑、哀伤等诸多情绪:“你长得很像他,我幼时的玩伴。我离开他之时,他还很小,只有这么高。” 红月用手比划出一个高度,唇边始终挂着温暖的笑。 这样好看的笑看得桑丘昱瞬间有些恍惚,自然而然地道:“姑娘也很像我以前的……” 他忽然摇了摇头,觉得自己大概是产生幻觉了。 红月倏地跨身上马,然后对他伸出手,微笑道:“上马,我带你们离开这片大漠。” 红月带他们穿行在这片沙漠中,白日还好,除了黄沙还是黄沙,可到了晚上就异常的寒冷,他们支起了帐篷,升起了火堆,桑丘昱把最暖和的衣袍和棉被都给了红月,嘱咐她夜晚一定要盖好被子,免得染上风寒,最后还礼貌性地问了一句:“姑娘,还有什么需要吗?” 红月想了片刻,忽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点了点头目不转睛地望着他道:“有的,你可以和我一起睡吗?” 有了之前的惊吓,这次桑丘昱显得淡定许多,但还是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姑娘,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 红月再次道:“我说你可以和我一起睡吗?我是说抱着一起睡。” 桑丘昱这一次再不能假装没有听清了,因为她的声音大到一旁的仆从憋住笑,神情暧昧地望着他们。 那一夜,桑丘昱果真抱着红月睡了一个晚上。望着她的睡颜,他在心底暗自感叹,多单纯的一个姑娘啊,她对抱着睡的理解就真的是“抱着睡”,而他对抱着睡的理解……这一夜,红月睡了一个好觉,而桑丘昱则整夜无眠。 第二夜,红月又提出了“抱着睡”的要求,显然被桑丘昱给义正言辞地拒绝了,还难得冷着脸道:“姑娘,你总是这么随便和陌生人提出这样的要求吗?” 红月绝色的脸蛋流露出一丝困惑,随即坚定地摇了摇头道:“你对我而言,不是陌生人。” 桑丘昱的脸上掠过一丝复杂难辨的沉思之色。 三日后,红月终于护送桑丘昱的商队离开了大漠。既然任务已完成,红月便要返回大漠,辞行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桑丘昱一把扣住手腕,问:“姑娘,住在大漠何处,待我回家禀告父母后,便登门提亲。” 红月端详了他片刻后,道:“我知道提亲是什么意思,但我们不能在一起。” “为何?” 红月容色认真道:“你会被我害死的。” 桑丘昱愣了半晌,倏地大笑道:“你为何会这么想,我怎么可能被你害死呢。” “我是妖。”红月静静地望着他半晌后,继续道,“你小时候养过我,你还记得吗?” 桑丘昱颤抖着手抚向她的耳朵,哑声道:“你……是小狐狸?” 红月点了点头。 桑丘昱将她猛地搂入怀中,道:“我早该知道真的是你。”这世上很多东西都会骗人,唯有内心的感觉永远不会骗人。她的眼神、表情、习惯、动作,常常莫名地会让他觉得熟悉,让他想起那只不告而别的小狐狸。 红月终究还是走了,虽然他能认出她,她很高兴,但是她知道人和妖不应该在一起。当年她只是想以原形呆在他的身边伴他至终老,尚且害得他丢了半条命,若是真的以人形与他在一起,大约真的会害死他。她一点都不想害死他,所以这些年,她虽然不止一次想回到桑丘府看看他是不是长大了,是不是过得很好,却一次都没有去。 既然以前都可以忍住,以后自然也可以。只要他能平安快乐地活到终老的那一刻便好了。 虽然她是这么想,不代表桑丘昱也会这样想。自从大漠一别之后,桑丘昱多次来到这片大漠找寻红月。他不熟悉大漠环境,也几次险些丧命,凑巧的是每次都被红尘客栈的店小二救起。最后一次店小二无奈地交给他一封信,说他们老板娘已经离开,将这家客栈交给他打理了,劝他千万不要再到大漠来了,他每次千方百计地救他也很辛苦。 转眼已是熙临两百六十二年冬,桑丘昱这日受一位友人相邀,说要带他去一个神秘的去处。桑丘昱近来府中之事繁多,本推辞不去,但耐不住友人软磨硬泡,只得去了。那是城郊的一处叫做“醉梦阁”的酒坊,酒坊外圈成一圈栅栏,栅栏里种了许多红梅。还没进去,远远就闻到阵阵浸人心肺的梅香。 酒是难得的好酒。酒过三巡后,友人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桑丘昱则端起酒盏,看向窗外的红梅,一袭红衣倏地闯入他的视线中,他手中的瓷杯应声掉落在地。 桑丘昱猛地站起身,一路踉跄着跑到红梅树下,生怕一切只是他的幻觉。终于看到她实实在在地站在面前,他却忽然不知从何开口。 红月抬手轻轻抚上他的面容,笑容一如从前般炫目:“上次看到你,是觉得你长大了。这次看到你,却只觉得你瘦了。你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 桑丘昱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声音低沉而颤动:“小狐狸,我找你好久,但是怎么也找不到。” 红月和桑丘昱的这一段故事从相识到离别再到重逢,用了整整十年。红月曾经试图离开桑丘昱,是因为她清醒地认识到人妖殊途。但认识终归只是认识,再清醒的妖遇到自己喜欢的人,都不可能接二连三地保持清醒,否则那不是妖,是神。 红月和桑丘昱在这一年成了亲,就像普天下的所有有情人一样,过得十分美好和谐。红月体内有妖性,有时难免率性而为,但是情人眼中出西施,这在桑丘昱眼中变成了一种少有的纯真和简单。所以大多时候就算她犯了错,桑丘昱也是以讲道理为主。 久而久之,红月渐渐学会很多道理,闲来无事之时不是在放生小动物,就在抄道德经。看在桑丘家众人眼中,她简直是德行兼备的好家主夫人。 很多故事,如果永远定格在一个位置,看起来十分美好,可惜人如果不到死的那一刻,永远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章 尘封的恨 熙临两百六十四年,萧清国皇城突发一场瘟疫,死了许多人,民间忽然有传言说桑丘家的夫人洛红月是妖,纷纷向王上进言要杀了洛红月祭天,桑丘昱为保红月连夜进宫面见王上。魏霍原本就是个不信鬼神之说的人,再加上桑丘家族与皇室关系密切,自然不会与他为难,便让他把夫人送出皇城一段时日,等事态平息再接回来。 第二日,红月就被秘密送到桑丘家族皇城外的别院修养,桑丘昱承诺她一旦瘟疫有所控制,便立即把她接回来。上轿前,他们立于一株红梅树下话别,红月挑着一双美眸问桑丘昱:“夫君,你真的相信瘟疫与我无关?” 桑丘昱将她搂在怀中,失笑道:“你以为你的夫君是那些愚民吗?” 红月深以为然,其实以她一贯的作风,这样莫名其妙地诬陷她,真想让他们付出代价,可是她的夫君不喜欢。 红月伸手将眼前的一枝含苞欲放的红梅折下放在鼻尖嗅了嗅,本就如芙蓉般浓丽的容颜绽出一丝绝美的笑,轻柔的声音散落在冷风中:“等院中红梅绽放,你就接我回来,与你一同赏梅如何?” 桑丘昱宠溺地摸了摸她的耳朵,答道:“好。” 世人皆以为妖凶狠无情,其实妖是这世间最有情的,只是需以真心来换而已。然而这世间一切快乐与美好似乎总是短暂的,没想到红梅树下的话别竟成为他们之间最后的诀别诗。 也许桑丘昱冥冥之中早已猜到,这场突如其来的瘟疫和他们桑丘家族世代都在铸造的一把叫做噬方剑的凶剑有关。 至六国初创之时,萧清国国富民强,皇室先祖野心勃勃,妄想一统六国,便命桑丘家族打造一把绝世凶剑,助他一统天下。然而计划远远赶不上变化,不久萧清国先祖皇帝便身染重病,短命归天。 继任的萧帝并不知道铸造凶剑之事,但桑丘家族的先祖却没有忘记先祖皇帝的嘱托,一直在秘密铸造这把绝世凶剑,打算在凶剑铸成之日再敬献给皇帝,助之一统天下。 铸造这把凶剑工程巨大,非一朝一夕之事,所以桑丘家族的先祖立下家规,每代桑丘家族的家主都需继续铸造这把凶剑,直到凶剑铸成之日。既然是凶剑,铸造之法自然不同寻常,除了以极好的玄铁炼造外,还要常在炼炉中投以犯下大奸大恶之罪的死囚尸骨,久而久之,这把剑上便凝聚了无数凶恶无比的鬼魂。 到了桑丘昱这一代,他已隐隐察觉这把凶剑渐渐不受控制,有股邪恶的剑灵似乎在不断挣脱而出。送走红月后,皇城的瘟疫并没有收敛之势,反而越发厉害,而凶剑的剑灵也愈发猖狂,直接闯入桑丘昱的梦中挑衅示威。 此后连续三日,桑丘家子嗣连同仆从几乎大半都突染瘟疫而亡,桑丘昱只有找来昆仑境前任主人莫一先生寻求控制凶剑之法。莫一先生凝神思索了半晌后,遗憾地表示这把凶剑凝聚了恶灵对桑丘家族太多的怨念,除了将桑丘家族当家的骨血投入炼炉之中以平息凶剑的怨灵之气外,再别无他法。 桑丘昱定定地望着窗外含苞欲放的红梅树,沉默片刻后忽然开口道:“依先生看,这院中的红梅要几日才能绽放?” 莫一转目望向窗外,看了半晌道:“许是要十日光景吧。” 桑丘昱倏地回过头,对莫一道:“我若不投入剑炉中,桑丘家的血脉顶多还能撑几日?” “顶多三日吧。”莫一叹了口气,离开了桑丘府邸。 莫一走后,桑丘昱一直沉默地坐在窗边,许久后才抬眼望向天边,轻声道:“月儿,夫君大概要失约了。” 翌日清晨,没被瘟疫夺去性命的桑丘家族之人及仆从均被桑丘昱秘密遣走。等一切安排妥当后,他从容地打开书桌上宣纸,再细细研墨,最后提笔书写。书信写成后,他吩咐身边仅剩的一位老仆将信连同几箱价值连城的财宝带去皇城外的别院,交给红月。 待老仆离开时已至日暮,灰暗的苍穹隐隐有下雪的征兆,桑丘府后花园的一大片红梅树却奇迹般地悉数绽放,满院冷香扑鼻。 桑丘昱立于一株红梅树下良久后,摘下一枝红梅轻轻地放在鼻尖下,唇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嘴唇微微动了动,声音低沉柔和如缱绻和风:“月儿,你可知道院中的红梅已开了?” 那一夜,桑丘昱走入炼制凶剑的密室,再也没有出来。 丑时时分天空开始纷纷扬扬地飘起细雪,却灭不了桑丘家族府邸滔天的火光,那是从府邸深处蔓延而出的地狱之火,火势延续了一天一夜,桑丘家族至此衰落。 青汐大概可以猜到桑丘昱书信的内容,应该是大致交代了凶剑之事的来龙去脉以及对红月此后生活的安排。她猜想如果这封信能够成功送到红月手中,那么必不会有后来红月向魏霍的复仇,而这件事最坏的结局就是她殉情而死。 然而有一句话叫做造化弄人,有时候甚至会弄死人。送书信的老仆一路风尘仆仆地离开皇城,直奔桑丘家的别院而去,却在夜间行走山路之时遇到了一帮凶狠残暴的强盗。他们不仅抢劫了所有的财宝,还将忠心耿耿的老仆一刀砍死了。 久等不到消息的红月心中渐渐升起不详的预感,第二日一路马不停蹄地赶回皇城,看到的便是已经烧得面目全非的桑丘家府邸。 那一日,在漫天的飞雪中,她发了疯似的在尽是残垣断壁的院落中找桑丘昱的尸首。整整三日三夜,红月白嫩的手指从最开始地冻得通红,到后来指甲全数被折断割裂,整片手掌都是被瓷器碎片和木渣割破的伤口,污血肆意地流淌,甚至溃脓生疮,可她还是不愿放弃。他们都说她的夫君死了,但是她无论如何都不能相信。 一直贴身伺候红月的侍女怡香跪在地上劝她,红月却置若罔闻一般,继续以满是污血的手翻身下的石块和木梁,坚定地道:“你们都说他死了,可是为什么我连他的尸骨都找不到呢?你们都在骗我,对不对?你们都在骗我!你滚,现在就滚!” 怡香红着眼,哽咽着道:“夫人,那场大火烧得那样旺,少爷的肉身早已化为灰烬了,您与少爷心有灵犀,一定感觉到了是么?您只是不愿相信罢了。” 红月手下翻找的动作蓦地顿住,像失了魂魄似的,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神色木然。大雪簌簌地落下,一片片落在她的头发上,肩膀上,她的脸庞在日暮的霞光中渐渐变得苍白如雪。红月是一个活得很纯粹的妖,她相信的事不易轻易改变,她不相信的事也不能轻易被说服。 她一直靠“桑丘昱还活着的”信念一路支撑着她在雪地里翻找他的尸体,不是为了找到,而是为了找不到。她在心中不止一次地想,如果一直找不到,他终归会出现在她的面前,终归会扶起她心疼地对她说“月儿,我不在的时候,你为什么这么不懂得爱惜自己。” 红月不是一个轻易落泪的人,这么几天来,没掉过一滴眼泪,但到了此时此刻,眼泪却簌簌地落下,无论怎么都止不住。从悄无声息地流泪到仰天悲鸣,仿佛用尽了她一生所有的力气,倾尽了她全部的情感。 那一夜,过度的哀伤和体力不支,终于让她倒在了枯死的红梅树下。 侍女在她昏厥过去后,赶紧将送到了一间还没烧透彻的房中休息。 红月这次醒来后,在窗边呆坐了整整一日,当她再次推开房门时,已不再是原来的红月,她体内的妖性完全释放出来,眼睛眉梢全是妖冶的狠戾之色。这一日里,她想明白的只有一点桑丘家族家大势大却毁于一旦,她除了能想到萧帝魏霍有此能耐外,再也想不到别人。 她最珍爱的人毁在了这萧清国,她甚至来不及见他最后一面。她必须去找魏霍复仇,不计一切代价,她要他去给他的夫君陪葬,给她自己陪葬。她的想法很明确,却还没来得及执行,就被赶来的莫一阻止。 在纷飞的大雪中,莫一将整个桑丘府邸围了一层结界。 红月的手指长出长长的指甲,九条尾巴在结界中狂乱地舞动。 她血红色的眼珠死死地盯着他,仇恨的火花从她眼中射出,一字一字地从齿间蹦出来道:“挡我者死!” 那一战不再一一述说,日沉月出,星陨辰落,结界内的红月和莫一斗了整整七日七夜。 红月几乎耗尽了自己的全部修为,最后却终究不能敌莫一,被他永远地封印在了冰湖之底。莫一事后总结自己的一生,认为平生最凶险的一次斩妖除魔便是和九尾狐红月的这一战,他虽然收了红月,却也因此失去了一只手臂。 此后,红月被封印在冰湖之底,支撑着她活下去的除了恨,就再没有其他了。 青汐即便只是作为一个旁观者,看完整个故事的来龙去脉后,也无法做到完全不动容。她忽然有些理解红月的所作所为,她是一只妖,也许恨一个人十分容易,但爱一个人却实在不易。她在世上活了几千年,只爱上过桑丘昱一个人,还没来得及陪他到终老,他便永远地消失在了这个世上,除了恨,她大约也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这一场恨亦是镜花水月一场空罢了。 天眼石上的画面渐渐消失,小狼妖看向她道:“你还有什么问题想要问我?” 青汐想了想道:“有的,我想知道解开红月的封印的幕后之人是谁?” “大概是解开封印之人施了法,天眼石无法看到。”小狼妖顿了顿,又道,“不过昆仑境的莫一先生在上古之术方面的修为极为高深,能解开他的封印之人定不是普通人。” 她怎么竟忘了西封大陆上还有一个除魔卫道的昆仑境呢,青汐的唇角勾起一丝讥讽之笑。 日暮渐渐西沉,青汐离开后,小狼妖只接待了青汐后面的白衣少年这一位客人就打烊了。他走上二楼正中间的书房内,金龙雕花屏风上映出屏风后的藤椅上的一道拉长的人影。 小狼妖道:“不出主人所料,她和昆仑境的主人寇倚衡确实都是为桑丘家族二十年前之事而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章 追杀 离开妖市后,青汐找了一家茶楼坐下,有些事情她需要好好想想。 诚如她之前所想,虽然魏霍实属无辜,但是红月显然不这么想,不然也不会罔顾莫一的解释,一心要找魏霍复仇。这样看来,不管她现在做什么,红月都不可能轻易放弃复仇。 但是她既然应了长安生前之愿,即便是无法辅佐魏霍实现萧清国大治,起码也该保证他不死于非命。况且她素来听闻萧清国二皇子魏凌凶狠暴戾,民间早有传闻他骄奢淫逸,常以杀人取乐,比他父王有过之而无不及百倍。再加上魏凌向来对王位虎视眈眈,以陈氏一族愈渐滔天的声势,就算没有红月策划这场谋反大戏,魏凌也极有可能走上谋朝篡位之路。可以想见,萧清国一旦落入他之手,必出大祸。 所以她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尽一切可能阻止这场谋反成功。 做出决定后,青汐踏出茶楼,往二皇子魏凌的别院中而去,这次谋反的调兵部署图她必须找到,才能找到应对之策。 青汐也是撞上个好日子,二皇子魏凌今日从芙蓉水阁带回来了个还未开|苞的美人,为了彰显皇家非同一般的格调与品位,今夜将在护城河的私人船舫内与美人缱绻缠绵,因此大部分守卫都调去保护二皇子了,调兵部署图不费吹灰之力就被她找到了。 她用最快的速度将部署图熟记于心,然后迅速离开了魏凌的别院,本打算趁着月黑风高潜回镇国公府,结果刚出来不久,就遇到一个大麻烦。在一条生僻狭窄的小道上,八个黑衣人就好像忽然从地底下冒出来的一样,招招直指她的要害,剑法精准狠戾,不难看出都是训练有素的高手。 青汐起初怀疑是二皇子的人,但他们用剑的手法高超娴熟,明显不是魏凌手下那帮酒囊饭袋可以比拟的,况且若是他府上真有这帮高手,调兵部署图就不会这么轻易被她盗看而未被发觉了。她把自己现阶段的仇敌好好想了一遍,眉头微微拧起,如果不是他们,那么最有可能的人……自然非华遥莫属了。 青汐手中如长蛇一般灵活的金丝绫在他们之间穿梭,偶尔碰到他们手中利剑,摩擦出一道道慑人的火光。那八人见久攻不下,忽地将手中的剑抛向半空,那剑象忽然有了灵性一般,自发排成阵法向青汐发动攻势,剑气比之前更甚一倍! 外行人可能看不出来门道,只会以为这是一种厉害的阵法,其实这是一种较为初浅的上古之术,以人的意念操控剑灵,便可以将剑气发挥到极致。 青汐眉头微皱,觉得事情有些蹊跷,华遥手下会有懂得操纵上古之术的人吗? 没有内力催动的招式支撑不了太久,青汐的守防已经越来越吃力。正在这时,另外一帮黑衣人忽然以极快的速度从四面八方袭来。 前面那八位已经让她疲于应付,竟然又来了这么一堆候补的,华遥也太看得起她了吧! 青汐眸中冷光一闪,刚要催发上古之术自救,那帮新来的黑衣人的大刀竟齐齐对准之前那帮黑衣人。 这帮人是帮她的? 青汐正在迷惑之时,耳边忽然传来急促的声音:“薛太尉,快走!” 青汐瞥向和他说话之人,虽然他蒙着面,但是他露出的左额有一处明显的刀疤,青汐立即反应过来,他是华遥跟前的那位刀疤脸护卫。 青汐有些困惑,这么说之前那八位黑衣人不是华遥派来的?那他们到底是谁? 她正想得入神,一个不留意,右手臂已被剑气划出一条口子,鲜血顿时沽出。她提起内力,想把他们解决了算了,结果一口血气又猛然上涌至喉咙。红月的一句话蓦地窜进脑海,青汐苦笑了一下,果然不是自己的身体,不是那么好使呀。 看刀疤脸越应付越吃力,实在不像做戏,青汐决定先不管了,还是跑为上策。 对方也似乎盯紧了她,依然有两个黑衣人对她穷追不舍。青汐一路往最热闹的夜市跑去。几经周旋,她终于成功将跟踪之人绕晕。 青汐藏在夜市小巷的一处茅草堆后,听到其中一人恨恨地道:“要不是半路杀出程咬金,我们早得手了。” 另一个人语气凝重道:“赶紧找吧!” 两人已渐渐走远,青汐从茅草堆后站起来,担心他们一会儿又折回来,决定先避避再说。她所在之处紧挨着一壁高墙,她看到前面屋檐处飘着一串大红灯笼,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容安客栈”几个大字,她一个灵巧的翻身便跃入围墙之内。 墙内正好是客栈的后花园,和外面嘈杂热闹的夜市不同,这里分外的幽静清雅,大片大片的月见香在泛白的冷月下绽放,微风袭来,清香四溢。 不过青汐暂时没功夫欣赏眼前美景,她撩起右手臂的袖子,一条深可见骨的血口顿时跃入眼帘,鲜血将半袖白衣晕成大团大团的黑红,就象一朵朵开到极致的黑牡丹。青汐眉头微微蹙了蹙,之前没注意剑上竟有毒。 她嗅了嗅血的味道,心稍稍安了些,这种程度的毒对她而言不算什么。瞧见四下无人,她一步步走到一处人工搭造的拱桥台阶上坐下,从袖中掏出一瓶粉末状的药洒在伤口处,然后再撕下袍角在伤口处迅速地打成一个结,动作利落如一气呵成。 伤口包扎好后,青汐本想潜回镇国公府,但一想到镇国公府四周也许同样埋伏了杀手,于是决定今夜就宿在这里。她刚穿过回廊,打算要找店小二,就听到门口传来不寻常的动静,她就近翻入一间窗棂没关的房间。 桌上的烛火被她熄灭,她一个闪身跃入床帏之内,手中的金丝绫紧紧地抵在床上之人的脖颈之上,语气极轻道:“别动也别出声,不然我不能保证不会勒死你。” 月光从窗外泻进来,青汐终于看清身下之人,竟是她今日在妖市遇到的那位清贵高冷的白衣少年。即便被她的金丝绫抵住脖子,他的眼神除了漠然外,再没有其他。 青汐从他身上翻下,收起金丝绫,唇角勾笑道:“兄台,我们真是有缘,不介意借你的地方避避仇家吧?” 四周寂静无声,青汐说完便侧耳倾听窗外是否有新的动静。 倏地,他略显僵硬的声音响起在耳际,“介意。” 青汐有些诧异地看向他,大概是没想到他会忽然开口,而且还是这样毫不留情的拒绝,但是眼下的情况显然容不得他拒绝。 她倏地将一根孔雀针插入他的一处穴道,微微一笑道:“介意也没办法,忍忍吧。” 屋内一片寂然,过一会儿,门外的脚步声终于越来越远。 青汐一个灵巧的翻身跃下床,语带歉意地对房间的主人道:“今日在妖市谢你相助,我刚才也是万不得已而为之,我得走了,日后若有机会再见请你喝酒赔罪。”说完,猛地抽出插在他穴位上的孔雀针,灵巧地跃窗而出,消失在夜色之中,就仿佛她从未来过一般。 寇倚衡的目光从窗棂处移开,走到桌边刚点上烛火,清霜便走进门道:“师父,我刚听到响动,您没事吧?” 寇倚衡道:“那些人是你派去杀她的?”清霜听到响动便已飞奔至门外,显然已与门外的人打过照面,却没有起任何冲突,只有一个可能,便是他们本就熟识。 清霜怔了一下,片刻后反应过来,立即跪下道:“师伯说此妖女是五百年前的人,本不该存在世上。她逆天命重生必有所图,那九尾狐妖的封印突然解开,她十有八九脱不了干系,所以命徒儿派人将她……”她脸上掠过一丝自责愧疚之色,“徒儿瞒着师父擅自行动,徒儿知错。” 寇倚衡以一贯没有什么情绪起伏语调道:“撤回人马,明日启程回昆仑境。” 清霜头垂得更低了,回答道:“是。” 青汐离开容安客栈后,没有回镇国公府,而是寻了另外一家客栈安顿下来。虽然不知道那帮黑衣人到底是谁派来的,但是目前的情况也容不得她去查,毕竟红月的事更为要紧,况且她在朝堂上也不止华遥一个政敌,若是有其他人看她不顺眼也是有可能了。她的想法是先不管那帮黑衣人了,不过他们既然一心想弄死她,这次不得手必有下次,她的行事需格外低调才好。二皇子魏凌的谋反部署图她已熟记心中,经过一晚的斟酌,她心中已大致有了对策。 又过了两日,将一切都打点得差不多了,青汐想,差不多是时候找华遥了。 入夜,星沉碧野,月至中天,国相府邸的内院中响起袅袅琴音。 华遥一身紫衣华服坐在花影交错的院落之中,东狸慵懒地窝在他的腿上。他面前摆放的是一把雕花古琴,琴声便是从他指尖流出。 月影横斜,暗香浮动,如此良辰美景再配上这难得的琴音,原是极为享受之事。青汐坐在屋顶之上,专注地听了一会儿,发现他的琴声竟不逊于牡丹楼号称琴音天下第一的首席琴师柳楚楚。 她本想听一会儿再办正事,奈何一道白光忽然划过,紧接着一道雄浑有力的声音传来,“谁!” 她一个灵巧的闪身,虽是成功地避过了这道凌厉的剑气,但她身后的参天大树却没有这么幸运,整条粗壮的枝桠瞬间掉落到了地面,发出一声巨大的声响,可见此刀法非一般的凶残! 青汐在密织如网的刀光中看清了来人,是那位刀疤脸护卫。他步步紧逼,青汐不得不抽出软剑应对。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在屋顶上织出一道道慑人的白光。 青汐一边应付这眼前之人,一边觉得做人有时候真的很无奈。五百年前她身体康健、四肢灵活之时,连想找个人比武练剑都无比困难,因为大家都悠着自己的小命,怕被她一不留神伤着什么的,唯一能和她比划两下的只有她一手带出来的徒弟——孟国国君黎夙。那时候,她最有体会的是一句话叫做高手总是寂寞的。现在风水轮流转,终于轮到她连催动内力都要呕一大口鲜血之时,大家反而纷纷提着大刀、舞着长剑要与她一较高下。 半晌后,青汐的剑终究还是快刀疤脸一步抵在他的喉咙上,在琴声戛然而止的瞬间,她在刀疤脸猛然抬起的脸上看到了震惊之色。 华遥的声音自院中悠悠传来:“贤弟越狱而逃还不忘探望本相,真叫我受宠若惊啊。” 青汐眼底掠过一丝震惊,她此番前来其实是做了一番乔装的,倒不是要刻意隐瞒身份,而是为了避开追杀她的那帮黑衣人的耳目。她这样乔装后,华遥竟都能一眼就认出她,可见眼神着实犀利,说他深不可测真没有看错他! 她收起软剑,飞身跃下,走到华遥面前:“华相怎么知道是我的?” 华遥盯着她看了许久后,兀自笑了:“贤弟的胡子,掉了。” 青汐下意识地摸了一把下巴,果然空空如也,料想应是适才打斗时被刀光剑气给吓飞了。她顿时明白过来,原来适才刀疤脸突然一脸错愕是因为这个呀,她还以为他是被她彪悍勇猛的形象给震惊地说不出话来了…… 她清了清嗓子后,抬眸微微一笑道:“华相,数日不见,别来无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章 联手 皎洁的月光泄在一身素色白衣的华遥身上,为他整个人平添了些朦胧的不真切感,一如华遥给她的感觉,从来都是这么捉摸不透。 华遥抚了抚东狸的头,抬眸看向她:“贤弟说这样的话真让本相寒心啊。” 青汐脸上浮起几许讶色,她那句客套的场面话有什么不妥么? 青汐刚要接话,华遥便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继续道:“自贤弟身陷囹圄以来,本相一直积极奔走于皇宫和大臣之间,只可惜收效甚微,本相心忧贤弟在大牢中的处境,以至于有些忧郁成疾,如何能别来无恙呢?” 青汐:“……” 这么违心的话都能说得这么自然,他们果真不是在一个段数上的啊,她忽然有种……要起鸡皮疙瘩的感觉。 华遥又微笑道:“贤弟在狱中可还好?狱卒没有为难你吧?” 青汐拉回思绪,言归正传道:“劳华相挂心了,说来还得谢谢华相两日前救了在下一命!” 当然,她也知道刀疤脸出现得如此及时也并非没有缘由,定是华遥早就暗中派了人监视她的行踪。老实说,作为同混官场的她而言,对这一套间谍的戏码再熟悉不过,所以倒也并不觉得难以理解,毕竟他终归是救了她一次。一码归一码,此事她还是要感谢他,于是恭恭敬敬地朝华遥行了个礼,随即又转向一旁的刀疤脸,目光中带着几分感激之色,看得刀疤脸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华遥一双好看的墨眉微微上挑,眼中噙着笑道:“贤弟真是客气了,你之前在芙蓉水阁不是救了我一命么?”顿了顿又正色道,“严格说起来,应该是两命才是,若不是贤弟那日在幻境中与那妖殊死搏斗,本相不一定能安然无恙地活到现在。” 青汐微微一怔,看他这副就事论事的诚挚面容,似乎真的是发自内心在感谢她。 不过……就因为她之前救了他两次,就将她之前派人刺杀了他十三次的事一笔勾销了?难不成华遥当真个以德报怨的人,她以前对华遥的一切看法都只是个人偏见而已?真的是她看错了他? 嗯,不管是不是真的,就算他真的是这样以德报怨,大义无私之人……她也唯有厚着脸皮郑重地点了点头道:“照华相这么说其实……也没错,你看我一共救了你两命,不过之前你也派人救过我一次,就算是还了我一命了。现在来看你还差我一命,你说是不是也找个机会一并还了?” 华遥依旧维持着之前的似笑非笑的表情望着她,没有说话,倒是他旁边的刀疤脸护卫一副下巴都快要掉下来的样子。 看他没什么反应,青汐干咳了一声道:“刚才说笑而已,呵呵,玩笑话,华相不必放在心上!命就不用还了,我拿你的命也没什么用,不过我……确实有一事需要你帮忙。” 看他还是没反应,青汐再接再地厉道:“其实我的为人和华相一样,本也是个施恩不望报的人,但是这次事关整个萧清国,”她顿了一下,心里有些没底地望着他墨黑濯亮的眼眸,继续道,“华相你……可愿意帮我一把,帮萧清国度过这个难关呢?” 青汐说出这番话,其实也是思虑了很久。 御史大夫陈桓是陈皇后的亲胞兄,在华遥为相之前,他在萧清国的朝堂上几乎只手遮天,除了薛慕初的亲爹镇国公外,几乎没人能与之抗衡。而后开陇一战的节节失利,早已让魏霍对镇国公心生不满。 镇国公去世后,在不明真相的薛太后的极力促成下,由她假扮的薛慕初虽然顺利承袭了镇国公的爵位和官衔,但是魏霍也并非真是傻子,他比谁都明白,这个二十出头、常年隐居深山的表弟根本无法驾驭全国军政大权。退一步讲,就算他同意,也会遭到陈氏一派的极力反对。 帝王之术讲究制衡,纵是魏霍这样并不怎么成器的君主,能撑到现在还没亡国,终归还是有点脑子的,所以兵权到青汐手上时,已经明显被削弱,这点连薛太后也无可奈何。 青汐能调动的只有驻守在边境的军队,而驻守皇城和地方的军队大部分都被陈氏一族控制。若是陈氏一族真要造反,边境的军队远在千里之外,根本是远水救不了近火。何况现在五国局势如此紧张,边境军队一旦有任何异动,都会给邻国可乘之机,无论如何都不能冒这个险。 青汐再三思虑,除了陈氏一族外,目前最得势的非华遥莫属。当初在开陇一战中,华遥立下大功,有几位同他一起出征的将军,十分敬佩他用兵如神,早就誓死追随,这股力量也不容小觑,所以虽然华遥不属于薛陈任何一派,但两派都不敢开罪于他。 若要阻止这场弑君篡位的祸端,还要从他下手,这就是她今夜出现在这里的目的。 华遥这次终于有反应了,只见他的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说:“贤弟的事就是本相的事,你需要我帮你做什么呢?” 青汐其实不信他丝毫不知情,毕竟他派在她身边的探子也不是当摆设的,只是不愿插手罢了。说不定他想趁他们打得你死我活,再出手坐收渔翁之利。但话说回来,萧清国始终是萧姓天下,就算他真有本事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终究是名不正言不顺,就算成功了,也不过是百姓眼中的窃国贼。她虽然摸不透他的真实身份和目的,但她相信他起码不会对篡权感兴趣。 青汐将红月附身和二皇子谋反之事全部告知,他果然并未流露出丝毫诧异之色,大概早对二皇子魏凌的动态了如指掌。 他沉吟半晌后,道:“贤弟,是打算于事前就将他们的谋划扼杀在摇篮中,还是想待他们起事之时再一举将其歼灭?” 青汐想了想,道:“算两者兼有。” 华遥如墨的目色中掠过一丝兴致:“愿闻贤弟高见。” 青汐分析,红月虽能附身,但她的法术不足以祸乱人的心智。换言之,若是二皇子魏凌没有狼子野心,无论她再怎么煽风点火都是枉然。而今,既然他们决意行动,就不会轻易放弃,想让他们事前败露,只会加快他们谋反的步伐而已。 而待他们起事再一举歼灭的话,其实也并非良策。一则强弱悬殊,他们没那么多的兵可用以克制谋反的军队,二则伤亡必然惨重,过度损耗萧清国的兵力,还会让外敌有可乘之机。 他们的行兵部署图昭示他们将于三日后戊时起事,主要分为四路军进攻。陈佶率领的三千精兵从南门进攻,孟苍率领的三千士兵从北门进攻,最后与执掌皇宫守卫的陈卫尉里应外合,城西的山谷中也会集结三万大军随时待命,一同对付只听萧帝调配的八百禁卫军。 西封大陆上曾有许多以少胜多的战役,五百年前青汐也曾试过以孟国的三千精兵大败辛国的三万大军,但那是在两军交战的边境之城。像陈氏一族这样以绝对的兵力,围攻皇城一个措手不及,八百禁卫军绝对不消顷刻,就将覆灭。 所以青汐想最好的办法是,事前先将其内部分化,加剧他们内部矛盾,再加之华遥部分兵力的配合,待他们起事之时便不如原先强大,他们将其歼灭的胜算自然会更大一些。 华遥拿出一纸折扇,边扇边悠悠地道:“怎么个内部分化法?” “我的想法其实是这样的……”青汐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大概连侍女都觉得这将会是一场漫长的谈话,特地为她端来了座椅和茶点。 华遥边听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摇着纸扇,完全叫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直到青汐全部说完,华遥才倏地将扇面一合:“那就按贤弟说的办吧。” 青汐没想到他竟回答得如此爽快,眼底闪过一道诧异的光,但很快就被她掩盖下去,道:“华相果真相信在下所说?” 华遥笑着看着她,反问道:“为何不信?陈氏一族势力越渐强大,谋反早在意料之中。不过,若是没有那日在芙蓉水阁的妖魔从中作梗,应该不会这么快。” 青汐闻言安心了许多,但同时也更好奇华遥的真实身份,他绝不会是个简单的人,但是他留在萧清国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青汐本想开口问他,但还是忍住了,她知道她就算问出口,也只不过是让华遥更提防她而已,而不会真正告知她实话。其实他们顶多算是各自都居心叵测,何必一定要去捅破这一层纸呢?也许心照不宣反而更相安无事,何况谋反之事她确实要仰仗华遥,否则光凭她一已之力,也是无力回天,干脆就不要去触碰对方的逆鳞为好。 青汐起身告辞,言语诚挚道:“多谢华相信任,那我们就按照计划,明日戊时彩月楼见吧。”刚走了两步,她忽地回转过身,瞥了他腿上的东狸一眼道,“听坊间传闻华相的宠物近来不思茶饭,不知可有找到症结所在?” “尚未。”华遥修长的手指拂过东狸的头,抬眸凝视着她,“贤弟医术高明,可有法子让它恢复如初?” 青汐微微偏头打量了它良久:“依在下看,它并无大碍。”斟酌了下,又道,“不过……或许华相可以换个方向想。” 华遥思考半晌,问她:“比如?” 青汐利落地道:“有没有可能是思春了?” 华遥:“……” 一直乖顺地躺在华遥腿上的东狸这时却倏地睁开眼,冲着青汐的方向发出十分活蹦乱跳的叫声…… ------------------------------------------------------------------------------------ 昆仑境中,云雾缭绕,楼阁高耸。 一个身着白色外衫,墨色衫摆的男子气急败坏地走进来,火冒三丈道:“师弟,清霜说我派去杀那妖女的人都被你撤了回来,你怎生如此糊涂?” 寇倚衡缓缓睁开眼,道:“师兄来了。” 被称为“师兄”的卜易子看到他仍是这副不温不火的表情,差点想吐血。他捶了捶胸后道:“你说你为什么阻止我杀那妖女?那九尾狐妖的封印就是这妖女打开的,若不阻止她,还不知道以后会惹出什么无法收拾的摊子来。” 寇倚衡道:“我在妖市遇到她了,她也是去打听桑丘家族的事,所以打开九尾狐妖封印的另有其人,与她无关。” “不是她?”卜易子愣了一下,争辩道,“那又如何?就算那九尾狐妖的封印不是她解开的,但承天镜早已显示异象已生,你现在不趁早除掉她,难道要等到历史脱离正确轨道后再动手吗?那时候遭天谴的可是师弟你呀。” 寇倚衡缓缓垂眸,道:“师兄,就算她跨越五百年重生,用的也是一具已死之人的尸首,况且到现在为止,历史并没有发生任何偏差,我有什么理由杀了她?”他顿了顿道,“如果她真的改变了历史,我再动手也不迟。” 卜易子重重地叹了口气道:“师弟,你就是心地太善良了,唉,今日你不听师兄之言,日后有你后悔的。” 卜易子摇了摇头,转身离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章 窥东风 萧清国位处偏南方,与穆华国和怀楚国毗邻而居,除了以盛产瓷器和茶叶闻名外,最为其他五国所知的便是青|楼名伶。 因萧清国的国君喜好女色,本着与民同乐的想法,所以对青|楼也是格外开恩,不仅允许其合法经营,而且连赋税也比一般的商铺营生略低一成,这就造成了萧清国的青|楼数量出奇得多,生意也出奇得好。 这日,太阳落下山头,霞彩渐渐隐在天幕之后,青汐和华遥坐在彩月楼的雅间之中。 华遥瞥了一眼右面的墙,一张巨幅卷帘松鹤图只铺开上半段,下半段被收在了墙面中间约莫一尺长宽的空洞上方。透过凿空的洞,可以清晰地看到隔壁房间的陈设,一副巨大水墨山水屏风挡在了空洞前方,屏风的前面是圆桌和木凳,右侧的矮几上摆放着一把瑶琴,琴弦在烛光下泛着剔透的光,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华遥坐在木桌边上,摇着扇子问青汐:“已经安排好了?” 青汐点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华遥又睇了一眼那个洞:“我们这样偷|窥好么?” 青汐想了一下,神色肃然道:“这要看你从哪个方面去看,若是个人癖好呢,这样当然很不好;若是为了拯救黎民苍生,此乃大义,偷|窥一下实在算不了什么。” 看他依然以一副不置可否的神情摇着扇子,青汐心里琢磨着他心中大约还是对“偷|窥”之事有点芥蒂,于是继续宽慰他道:“虽然从表面看起来,我们此刻只是在偷|窥,但这不仅仅是偷|窥,我们是在倾尽全力救萧清国的百姓于水火之中……”她顿了顿,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我这样说,你可明白?” 华遥凝视了她半晌后,唇角绽出一丝笑,刚要说什么,这时隔壁房传来推门的声音,青汐做了一个“嘘”的手势后,便转眸盯着屏风,静观事态发展。 随之进来的两个人,走在前面的是彩月楼最炙手可热的美人叶凝烟,另一个则是在即将发生的叛乱中充当主要角色之一的孟苍孟将军。 叶凝烟迈着轻巧的步子往前走,刚要绕过木桌,她的右手被后面的孟苍猛地一拉,她一个漂亮的旋身,水蓝色的轻纱罗裙在半空中勾出一道优美的弧度。 顷刻间,孟苍的左手已紧紧拦住她的柳腰,右手扣住她的下巴,将她抵在自己和木桌之间,叶凝烟俏丽的容颜上蓦地染上半片红云:“将军,这是要做什么?” 孟苍方正的脸上露出一丝柔情:“凝烟,想我吗?” 叶凝烟轻轻推开他,似少女般微微撅着嘴道:“不想。” 孟苍的脸欺了上来,她微微躲开,吻落在她的眉心之上:“小骗子。” 叶凝烟轻轻推了推他,唇角扬起一抹妖媚的笑,语气有些幽怨道:“我可没骗将军,凝烟为什么要去想一个早把我跑到九霄云外的负心人?若不是今日我派人送帖到将军府上,将军怕是早将凝烟忘得一干二净了吧?” 青汐静静地望着眼前的叶凝烟,想起前日见她之时是在琴室之中,她身着一袭紫衣罗裙,抬眸看向她时的眼神淡漠而疏离,懒懒道:“本姑娘今天不营业,明天请早。” 等她说明来意后,她目不转睛地打量了她许久后道:“事成后,务必兑现你的承诺!否则本姑娘就算死,也不会放过你!” 青汐渐渐收回飘远的思绪,仍难以将眼前的叶凝烟和前日所见的烈性女子画上等号,唯一可以下结论的是,花魁其实和混官场的官大爷们本质上也没什么两样,是否真的有才是其次,关键是要有一身出神入化的演技,尤其得拿捏住不同人的性子,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在这点上,叶凝烟绝对可以算是业界楷模,难怪能稳坐彩月楼第一把交椅。 “怎么会呢?主要是最近忙于……”孟苍撩了一下她耳鬓的发,顿了顿,忽地改口道,“忙于政务,实在抽不开身,没有多余的空暇,连回府都甚少。” 叶凝烟笑了笑,顺势推开他,表情有些漫不经心:“昨日陈佶将军来听曲,我听他说你们即将有一场硬仗要打,没想到还当真是,难怪将军如此忙。喔,他好像说是三日后的亥时便要出发,似乎很赶的样子……” 孟苍愣了愣,自顾自地嘀咕出声:“亥时?” 叶凝烟为他斟了一杯茶,似随意般地接口道:“是啊,他那日他有些酒醉,说了好些朝堂上的事。”她微微皱起眉头,像是陷入回忆中,“说什么你带兵戊时出发,先与敌军打,亥时他再去支援,刚刚好……” 孟苍脸色忽然有些不太好看,打断他道:“他真的说是亥时再来?说亥时再来支援我?” 叶凝烟一双无辜的美眸瞥向他,语气有些小心翼翼道:“我确实听他这么说,将军……可有什么不对么?” 孟苍此刻的脸色是真的冷得骇人了,猛地灌了一杯酒后冷笑了一声,低声喃喃道:“哼!陈佶这龟孙子居然想阴我一招,我竟一点防备都没有!” 孟苍最终连一支曲子都没听完,就心事重重地走了。 青汐将这一幕完整收入眼中,唇边浮起一丝笑,这一次她果然是赌对了! 其实孟苍和陈佶是一对表兄弟,孟苍是当今陈皇后的外甥,陈佶则是御史大夫陈桓嫡出之子,两人在陈氏一族中皆担任要职,这次谋反他们二人也是主力先锋。符苓探得的情报显示,这两兄弟表面一派和气但其实早有嫌隙,陈佶看不上孟苍是姑母和下人私通所出,孟苍则瞧不起陈佶全靠陈氏一族的提携,才有今日的地位。 两人虽互不对盘,但在欣赏姑娘的品味上却出奇地相同。萧清国青|楼何其多,但两兄弟却不约而同地钟情于叶凝烟,由此可见血缘的力量十分强大。更神奇的是,双方都知晓对方的存在居然还能一派和谐,想想更是令人瞠目结舌。 按照他们此次谋反的部署,孟苍和陈佶本该是戊时从南门和北门一同发兵,共同支援执掌皇宫守卫的卫尉陈显,掀开这场兵变的帷幕。叶凝烟需要做的就是按照她授意的版本,更改他们出兵谋反的时辰,这自然就在他们两兄弟的心中洒下了一粒怀疑的种子,等到这粒种子慢慢发芽、长大,他们便可以坐收渔翁之利了。而她能许诺叶凝烟的就是事成之后,送她与心上人离开萧清国。 华遥斟了一杯茶,握在掌中,气定神闲地望着她道:“东风已至,看来贤弟确实找了个好帮手。” 青汐看着叶凝烟关门的背影,淡道:“若是一个不会游水的人落入水中,任何一块浮木都是生的希望。”她放下茶盏,瞥向华遥笑道,“对叶凝烟而言,我就是那块浮木,值得她为之拼死一搏!” 冥冥众生都在尘世中煎熬,哪怕只是一点点曙光呢,都值得为之一试。其实叶凝烟是,她又何尝不是呢?她们都在为自己看到的那点曙光,奋力相搏,不计生死。 华遥瞥了一眼窗外,陈佶和叶凝烟正好并肩而过,他转过头,询问青汐的意见:“要继续偷窥下半场吗?” 青汐以一副惊讶地神情道:“其实我想的是,前面观赏,这是大义;继续偷|窥,就有点……”顿了半晌,又抬眸看他,有些不确定地道,“华相当真还想看?” 华遥睇了她一眼:“……” 青汐想了想,在果盘中抓起一把葵瓜子道:“那要不你继续看,我先嗑会儿瓜子,填下肚子?” 华遥又睇了她一眼:“……” ------------------------------------------------------------------------------------ 古往今来,朝代兴衰更迭不止,几番金戈铁马中已过数个轮回。多少传奇故事,随着岁月的流逝,被掩埋在历史的长河里,再不见天日。还能被后世捞起一段影像,当做茶余饭后谈资的故事,都当得起这传奇中的传奇。 暮色渐深,街市的商铺上亮起大红灯笼。微风拂过,火红的灯笼就像一串串巨大的糖葫芦在空中摇曳。青汐和华遥出现在萧清国皇城最出名的品香居内时,说书先生正坐台上神采飞扬地讲段子。 段子中的故事已是十分久远,说是数百年前的西封大陆上古族群日渐凋落,大多避世而居,而六百年前有一支被称为姜氏一族的上古族群遭逢天劫,得孟国王室长公子黎桓以上古神器皇苍鼎庇护,躲过灭族之灾。为报孟国王室之恩,姜氏一族先祖辈与公子桓立下盟约,永世为孟国王室效忠,继位族长也要世代辅佐孟侯。到了姜青汐接任族长之位时,年仅十六岁。 短短三年间,她辅佐当时的孟侯黎夙东征西讨,一举拿下十个诸侯国,震惊整个治兴王朝。而后,却不知何故,姜氏一族一夕之间竟全部离奇消失了。从此,姜氏一族成了西封大陆上的一段传奇,姜青汐则成了这段传奇中的核心。 按理说,故事已就此画上了句点,然而萧清国的百姓由于经常受各类猎奇故事的熏陶,随便拉一个出来都是搞创作的好苗子。可以想见这样的结局对于搞创作的人士来看,着实有些烂尾,所以纷纷发挥自己的想象力,于是各种猎奇版本犹如雨后春笋般植根于大街小巷,今日说书先生讲的就是其中一个版本。 下面的听客们听得是心潮澎拜,青汐却深感听不下去,中途想借着吃桂花糕分神,筷子却不幸落地三次。 华遥将一块玲珑虾仁夹到她盘中,随即打开折扇,边摇晃边看向她道:“贤弟心不在焉,是觉得说书先生讲得不好?” “这个……”青汐从饭菜中蓦地抬起头,想了想道,“我适才太过专注于吃饭,没怎么听,好不好的……有些难以评价。” 青汐刚说完,坐在一旁的太子立马豪气干云地接口道:“这个版本的我听过很多次啊,本太子讲给你听……” 青汐觉得今日着实不宜出门,不然也不会听到自己最不想听的段子,还不幸遇到了太子。幸亏她出门前戴了一张人|皮|面|具,再加上华遥说她是自己的一个远房表弟,太子自然认不出她是谁来。但没料到的是,太子竟对她俊秀的小生面相很有些好感,主动提出要与他们拼桌,热情得让人想推辞都难,只能同坐一桌。 太子讲了一会儿,约摸是终于察觉到有些口渴,挽起袖子灌了两大盏茶后,又继续道:“……姜氏一族不亏是上古族群中最厉害的一支呀,真是人才济济,当然其中最厉害的还是当属族长姜青汐。传说,有一日,天上突然出现了十个太阳,搞得西封大陆寸草不生,百姓颗粒无收,民不聊生,孟侯心急如焚,便下令姜青汐把九个太阳给射下来,这个姜青汐也确实是个厉害角色啊,她果真把九个太阳给射了下来,然后……” 青汐终于忍不住打断他:“太子你说的这个剧情,会不会是后羿射日?” “是吗?后羿射日也是这个剧情?”太子迷茫了一会儿,又大手一挥,兴致勃勃地道,“不管了,我们接着说后面的……这后面就讲太阳他爹见自己十子出去只有一子回来,这怎么行?顿时勃然大怒,决定惩罚整个姜氏一族,于是给他们每人派发了一颗丹药,骗他们说这丹药只要在十五月圆之夜服下就可以长生不老,结果他们吃下去后瞬间就身轻如燕,飘出了窗外……后面、后面你猜怎么着?” 太子此刻的表情很热切、很期待,青汐此刻的感想却很复杂、很澎湃,借着喝下去的一口茶让自己冷静下来,道:“想必是……全部飞升到月亮上去了。” 太子顿时以一种崇拜的目光望着她,随即又恍然大悟般地猛拍了一下大腿,伸出手指颤抖着指向她,语气十足十地笃定道:“听过,你肯定听过对不对!本太子就知道你肯定听过!不然这么出人意料的结局,你怎么可能猜得到!哈哈哈哈……” 众人:“……” 酒足饭饱后,太子终于要启程回宫,并和青汐约定下次一同探讨姜氏一族消失的未解之谜,容不得她拒绝。 藏在了云后弦月偷偷探出头来,原本热闹的街市上渐渐归于沉寂,青汐和华遥走在人群寥落的街道上,有阵阵凉风扑面而来,她隐隐闻到华遥身上有紫越灵的香气。 华遥忽然开口:“贤弟真认为,吾皇百年之后,太子堪当大任?” 青汐抬眸一眼望到街市的尽头,声音响起在这静谧的夜中:“华相纵观天下大势,大抵心中早已有数吧?西封大陆马上将开启一场夺天下的大战。其实平心而论,我认为萧清国很难在强手如林的六国存活下来,我们为人臣子本就诸多无奈,能做的也仅是尽人事,听天命而已。”想到太子,她停顿了片刻又说,“就算太子再不济,也总是好过凶残暴虐的二皇子魏凌,萧清国就算出不了一个明君,起码不能出一个暴君吧。” 大约是此刻的氛围很容易就让人敞开心扉,青汐所说的句句都是心中所想,并没有丝毫的隐瞒或是绕弯子。 华遥道:“那贤弟认为,西封六国最终谁会夺得天下?” 青汐想了想,认真道:“天下之事,难以轻下定论。”顿了半晌,又道,“倒是有两人,我极为看好。” 华遥摇着扇子放缓脚步,双眉微微上挑:“喔?” 这时,一阵清风袭来,几瓣桃花悠悠地飘落在青汐的左肩上,她随手捻起花瓣吹落,然后看向华遥:“齐梁国齐帝滕煜和穆华国景宣王兰澈。” 华遥沉吟半晌,唇角微微勾了勾,原本就如深潭般的双眸较平日更为黑灼透亮:“何以见得?” “齐梁国齐帝滕煜且不说了,齐梁国国力居六国之首,他本人有帝王之才不说,亦有争霸之心。至于穆华国景宣王兰澈,据说他是穆华国穆帝最宠爱的兰皇后之胞兄,被穆帝封为异姓王,授以大权。这些年来,穆华国推行的许多改革措施均是兰澈提出的,硬是把一个国力衰微的穆华国拉拔到国富民强,赢得朝堂上下的赞誉声一片,在民众中的威望也极高。虽然这穆华国的江山现在还是穆帝的,但以后就难说了。”青汐顿了顿,又道,“这西封大陆能和这齐梁国争一争的,大概也就只有穆华国了。” 华遥的唇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低磁好听的声音散落在风中:“听说贤弟是镇国公的独子,并无兄弟姊妹?” 青汐没明白怎么话题一下子跳到这里来了,微微怔了一下,又点了点头。 华遥的脚步忽地顿住,灼亮的墨眸忽地看向她,语气有些遗憾道:“可惜了。” “可惜什么?” “适才在想以贤弟的聪慧及相貌,若是有个姐妹会是何等模样呢。”华遥说话之时靠近了些,青汐正在疑惑他要干什么之时,他忽地伸手捻起落在她头顶上的桃花瓣,再松开手,任由花瓣随风飘落在地。 青汐抬眸看他,他也正一脸闲适地望着她,她敛回目光,故作镇定地笑了一声:“华相说这个话大约是觉得我还不错,要是有个姐妹不妨许配给你,是么?” 华遥凝视了她半晌,微微一笑道:“确实。” 青汐略略松了口气,刚想再来一句玩笑话将这个话题带过去,抬眸的瞬间却看到他被月光照得泛着淡淡银泽光芒的侧颜,似乎和记忆中的面容渐渐重合在一起:“你……很像我从前认识的一个人。” 华遥眼中有光芒一闪而逝,面容却是一贯不动声色的样子:“喔?什么人?” 青汐容色淡淡地望向天边的半弯弦月,良久,极轻地笑了一声:“太久了,忘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章 狭凤谷 两日后,春风渡了桃花,撩起满城芳菲,终于迎来了陈氏一族谋反的大日子。按照他们的部署,将由夏侯迟率领三万大军候在皇城外的狭凤谷,等待信号一举攻陷皇宫。 狭凤谷的地形总体来说是中间宽阔,头尾狭窄,两面都是险峻的山壁,夏日暴雨时还经常发生泥石流,十分险要,却是进入皇城的必经通道。 傍晚申时,装载巨石的战车已布满整个山野,数百弓箭手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聚精会神地注视地山谷下的动静。 然而天公不作美,顷刻春雷阵阵,乌云盖顶。不多时,密雨便如细丝般洋洋洒洒地落下来。幸得华遥早有预感,出门前随手拎了一把油纸伞。青汐与华遥二人撑着伞,站在狭凤谷最高处,等待着即将发生的一场搏杀。 说是搏杀其实有点过了,青汐推测最终的伤亡人数不会过千,他们这边甚至根本不会有什么损失。 当她说出心中所想时,华遥睇了她一眼:“贤弟如此有把握?” 青汐不假思索地说:“没有,其实我也是猜的。” 她本以为自己这样说,这个话题便可以画上句点了,哪知华遥一脸闲适地摇着扇面,慢条斯理地道:“说说看,你是如何猜的。” 青汐的唇角扬了扬,看向华遥询问道:“猜对了有奖励吗?” 华遥握住伞柄的手向她这边移了移,声音悠悠飘来:“猜对了,贤弟就可以像现在这样,免被淋雨,猜错了……”他忽地抬眼望向天边,唇边勾起一抹漫不经心的笑,“……猜错了也不打紧,我估计这雨起码顶多再下两个时辰,贤弟就自己走回皇城吧。” 青汐:“……” 青汐将自己的想法娓娓道来,这得从镇国公说起。 镇国公生前总揽全国军政大权,夏侯迟从一介普通士兵升到大将军一职,都是镇国公一手擢拔上来的,所以夏侯迟原本属薛太后一派,支持太子为下任帝位的继位者。 夏侯迟此人虽在带兵作战上有些本事,但为人却不怎么样,直白点说,就是有些见利忘义又喜趋炎附势。镇国公过世后,薛氏一门再不如以前得势,再加上陈氏一族的极力笼络,夏侯迟便改变立场,转投了陈氏一族麾下。 此次陈氏一族谋反,也是看中了夏侯迟领兵作战的本事,许诺夏侯迟若是起事成功,便封他太尉一职,统领全国军政大权。 这样的条件自然十分有诱惑力,再估摸了一下当前的形势,夏侯迟很爽快便应允下来。事实上,陈氏一族有了他的相助,也确实如虎添翼。若是他们事前对陈氏一族谋反之事一无所知,依照陈氏一族当前的兵力,要拿下当今的萧帝魏霍根本是易如反掌的事。 根据之前符苓查到的消息,夏侯迟此人生性多疑,不易亲近,但和跟随镇国公出生入死多年的韩远老将军却有几分交情。所以青汐便将韩远秘密调回,让他去宴请夏侯迟喝酒,并假装不胜酒力,趁着醉意透露了薛太后已提前洞悉了陈氏一族谋反之事,并秘密将边关的军队调回,打算在陈氏一族谋反当日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夏侯迟自然知道现在六国的关系紧张,边境军队不能随意调遣,所以对韩远的话也是将信将疑,但是依据夏侯迟多疑的性格,既然听到了这则消息,就不可能视若无睹,未免出任何差池,当即遣人去边关探听消息。 青汐当然不会让他派出的人得到任何消息,于是半路就将他派出的探子截杀了。派出的人迟迟不归,自然会让他对边关调遣的疑云更深。 待她说完,华遥沉吟半晌后,看向她道:“你觉得夏侯迟会因对边关调遣军队一事心存疑虑,而决定不出兵?” 青汐摇了摇头:“此次谋反,如若陈氏一族输了,就算夏侯迟没出兵,难保以后不会查到他头上。如若陈氏一族赢了,他要是没出兵,同样是死路一条。”她总结道,“说到底,他此刻已经是骑虎难下了。” 华遥双眉微微挑高了一分,示意她说下去。 青汐骤然发现,华遥若是听到自己感兴趣的事双眉都会微微上挑,长长的睫毛则会像两排扇子般上下翕动,自然地勾勒出的一双深狭长而邃的双眸。 她转过头继续道:“所以唯一的办法还是出兵,但得给自己留一条后路。我料想他一会儿便会命几百死士假扮成陈氏一族的兵士,若是他们在狭凤谷遭到伏击,有去无回,他便会相信驻守边关的军队已被秘密调遣回皇城。他素来多疑且怕死,必不敢再轻举妄动。”她顿了一下,看向目前杳无人烟山谷,淡道,“若是没有……他必趁此机会反了。” 华遥看了埋伏在四周的士兵一眼,再瞥向她悠悠道:“贤弟说的固然有理,可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他决意破斧沉舟,以他的三万大军与我们两千兵力硬拼,贤弟可有胜算?” 青汐想他这个问题提得真一针见血,最坏的情况就是她完全猜错了,夏侯迟决定破釜沉舟,那就意味着他们将迎战数倍于他们的兵力。夏侯迟跟随镇国公征战沙场多年,经验老道,若是他拼死一搏,遣部分兵力做先头军,冲过山谷,再遣部分兵力到这山壁之上与他们预先埋伏的士兵硬拼,他们区区两千兵力根本抵挡不住。 青汐看向华遥,神色坦荡道:“说实话,没有。”说罢,眼神幽幽地瞟向谷底,“若我真猜错了,唯一的办法就是从这里跳下去,以死谢罪。” 她顿了片刻又叹息了一声,抬眸瞥向华遥继续道,“不过真到了那个时候,华相你估计也没什么活路了,不如跟着我一起跳下去,大家好做个伴。” 青汐语气轻松得不像是在邀人跳崖赴死,而更像是在邀人喝酒赏月,所以这不过是她的一句玩笑话罢了。但是玩笑归玩笑,不代表她真的没有想过要是猜错了怎么办。这世上没有十全十美之计,也没有绝对有把握之事,任何事都潜藏着失败的可能,要是她这一局真的猜错了,她只有拼死以上古之术织成一个困阵,将夏侯迟的军队困在阵法之中,直到这场祸事平息为止。 青汐抬眼望了一眼天边,乌云似乎愈加暗沉,雨势也比适才的更大了一些,嘀嗒嘀嗒的雨滴落在油纸伞上沙沙作响,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这畏寒的毛病……似乎真的好不了了。 她不动声色地往华遥这边稍稍挪了挪,在心底暗自下了个决定,以后出门一定要先看看天气。 她的思绪正在飘忽着,华遥此刻忽地转眸瞥向她,眼底倏地浮起一丝笑,唇边缓缓溢出一个字:“好。” “嗯?”青汐一时没回过神来。 华遥将头顶上油纸伞往她的方向再移了移,俊颜上的笑容不同于一贯的漫不经心,而是多了几分捉摸不透的味道:“万一我们失败了,贤弟不是邀我与你一同跳崖么?我自然应该回应一下。” 青汐诧异地望了他一眼,刚要说什么,忽然听到山谷下传来数声巨响。她略略低头,就看到无数巨石倾泻而下,不由分说地向几百名穿着陈氏一族盔甲的士兵猛地砸去,一阵阵惨烈的叫声顿时响彻山谷。随即山谷中响起了数声响声如雷的击鼓声,声势浩大得犹如几万大军在摇旗呐喊。 有些没被砸到的士兵被这阵势吓得魂不附体,拼命向往外跑,但是他们的速度远不及狙击手手上的弓箭快,只见无数支利箭如天罗地网般罩向他们,他们还来不及反应便直直倒了下去。片刻后,山谷下的士兵越来越少,如山的尸首在狭窄的道路上堆积,越来越多,红黑的鲜血和地上的积水融在一起,空气中到处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这就是战场,她曾经最熟悉的地方,也是她连做梦都想逃离的地方。没想到再次回来,她的手同样染满鲜血。 此刻乌云已渐渐散去,雨也趁势收住,浩瀚的苍穹又是一片湛蓝。天空中一群鹰隼忽至,盘旋在山谷上空,饥渴地盯着它们的猎物,直到最后一个士兵倒在了如山的尸骨中,它们终于如愿地俯冲而下。 青汐凝视着在猩红的尸骨上觅食的鹰隼,道:“这次,我猜对了。” 华遥收回目光,偏着头看了她半晌后说出心中所想:“但是贤弟看起来似乎并不高兴。” 青汐抬眸望向天边的浮云,开口道:“其实谈不上高不高兴,只是我在想,还不到一炷香的时辰,几百条性命就消失在这世上,简单得就像捏死几只蝼蚁,难道就因为他们是兵,便该得到这样的下场吗?如果没有这场谋反,或许他们明日还能见到太阳,或许他们还能挨到下一个严冬与他们的妻女围在火炉旁取暖,再或许……假如没有我,他们就算逃不了上战场的命运,但总是有机会活着。” 她偏头看向华遥,从眼中绽开的笑就像一朵妖娆的曼陀罗花一直蜿蜒至眼角,“你说,我像不像一个冷酷嗜血的修罗随意地撷取着别人的性命?这样的我是不是早晚会遭到报应?” 也或者她早就遭到了报应,早在五百年前,可是现在又算什么呢?继续的杀戮,继续的血流成河,一切又好像回到了。 华遥漆黑的双眸盯着她良久后,道:“贤弟今日,似乎有些不同。” 青汐转过头,静静地盯着远处的山峰。山腰上的风遒劲有力,吹起她水蓝色的衣袂,看起来格外的清俊秀逸,寂静如雪。 青汐继续道:“这其实很不公平对不对?他们甚至都没见过我,却要死在这里,连尸首都无法留给他们的亲人安葬。”她的唇角倏地攒出一丝笑,道,“听我这样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内疚或是后悔了?其实一点也不,若再遇到类似的情况,我还是会这样做。” 华遥沉默半晌后,看向她道:“所以贤弟的意思是……” 青汐偏头看向他,微微一笑道:“意思就是或许我天生就是一个杀人狂魔,若是不杀人,就会感觉手痒得慌,杀完人内心又很波澜起伏,开始思考杀人之意义所在。”她抬眼望了一下天色,看到湛蓝的天空已微微变暗,道,“时辰差不多了,我们回去用个晚膳,可以赶下一个战场了,对了,我想起一件……” 青汐还没说完,华遥忽地道:“贤弟刚才问了我五个问题,我该先答哪个?” 青汐刚转过头,他低沉磁性的声音便已传入耳中:“那我按顺序作答吧。第一,他们此生既然为兵,就要随时做好牺牲的准备,这是他们本该有的觉悟。若想改变命运,只能寄希望于下辈子投胎不要再做兵,再不然换个方向,发愤图强争取做个将军,或许能死得慢点,但总的来说,这件事也是生死由命富贵在天。第二,修罗根本不会去思考自己到底像不像个修罗,更不会在杀了人后再去思考这个人该不该杀,这就像得了失心疯之人根本不认为自己得了失心疯一样,所以你并不像冷酷嗜血的修罗,若真要说,我倒觉得贤弟你更像是一位心怀慈悲的大师。第三,客观点说,你已竭尽你所能去减小谋反之事会带来的伤亡,着实算是做了一件造福苍生的好事,何来报应之说?” 他忽然顿了顿,眼底再次浮起一丝笑,抬眸看向她,“贤弟的第四个问题是什么来着?我忘了……” 青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章 赌局 按照他们原本的计划是骑马回到皇城,快速用个晚膳,便可以直奔皇宫,等待即将发生的另一场拼杀。如果一切按照青汐预想的方向发展,伤亡也不会那么惨烈,唯一不能避免的是,终归会有人在这场搏杀中失去性命。 没料到的是他们刚下了山,原本已有些转晴的天空骤然响起几声惊雷,顷刻间大雨磅礴而至,天地连成一片。他们两人原本各骑了一匹马,按照华遥的提议,他们可以共骑一马,这样就可以一人撑伞,一人掌住缰绳,这样都不用淋雨了,却被青汐找了个理由严词拒绝,只不过这个理由有点…… “贤弟的意思是两人同乘一骑,有碍风化?” 望着顺着油纸伞的边缘不断滚落而下的雨珠,青汐忽然想起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似乎……她正有些恍惚地想着,隐约听到有声音响起在耳际,她猛地一下扯回神,正好看到华遥一双墨眸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 这个神情……该不会是发现什么了吧? 青汐不自觉地往后面退了两步,却没留意到身后的马匹,眼看着后脊就要撞到马背上,幸好华遥没撑伞的那只手及时扶住了她,道了一声:“小心。” 见她站稳后,华遥失笑了一声:“我倒是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容貌原来可以吓到人。” “嗯?” 华遥一本正经地看向她:“否则贤弟为何一副似受了惊吓的模样?” 闻言,青汐原本有些紧张的情绪终于舒缓下来,果然是她多心了。 她刚打算开口解释两句,华遥又道:“不过你我既然都是男儿,共骑一马,有什么妨碍风化的?” 大约按照华遥的逻辑一对男女共骑一马才有些妨碍风化,但青汐实在不能苟同,说出心中所想:“难道不正是因为我们都是男儿才有碍风化么?” 华遥偏头凝视了她半晌,轻笑出声:“贤弟,你有时候真令我……” 他说到这里便止住了,青汐猜想被他咽下去的后半句必定是“想弄死你”,但对于他们目前这样的同盟关系,这样的话说出来真有些伤感情,幸亏他没说,她也正好当做什么都没听见。不然要是他真的不小心将它说出来,她万一也忍不住回道“彼此彼此”,说不定接下来等待他们的便是一场血案,而且十有八九是她赢了,到时候荒山野岭多添一座孤坟…… 这样的画面不忍再想下去,青汐再次扯回神时,华遥已将油纸伞递到她手中,再动作利落地转身上马,对她微微一笑道:“这把伞贤弟撑吧。” 青汐望着他绝尘而去的背影,忽然觉得他适才没说完的下半句也许是好话呢,自己有时候……是不是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这样一想,巨大的罪恶感和愧疚感顿时充盈全身,她在跨身上马的瞬间作了一个郑重的决定:作为暂时的同盟还是需有难同当有福同享的,要淋大家一起淋吧。 这样做的结果可想而知,到了皇城时他们双双被淋成了落汤鸡。华遥邀她到他府上换身衣裳顺道用个晚膳,说这样方便稍后直接出发办正事,青汐觉得这样确实省事许多,便一口答应了。 到了国相府后,他们便收到了夏侯迟率领三万大军撤离城郊,已向他们的驻地出发的消息,一切皆在意料之中。 青汐梳洗完毕,换了下人拿来的衣衫,虽然比她平时所穿大了不止一点,但幸好有腰带可以束上,不至于太突兀。 当她一身紫衣出现在后院时,下人们看到她的表情均有一瞬间的失神,青汐觉得他们极有可能被她妖孽的气质所震撼。这并不是她的臆想,以前确实有一个人夸她穿紫衣时最好看,所以她一度除了紫色再不穿其他颜色的衣裳,但总归是世事无常,她再世为人后则是除了紫色别的什么颜色的衣裳都可以穿。 那厢,陵远端着一碗药出现在华遥的房中。 他打量了一眼坐在太师椅上咳嗽的华遥,有些担忧道:“主上,您身受神龙锁的桎梏,谷神医说您不宜劳累,更不宜受寒,您……” “不碍事,交代你的事都办好了?”华遥接过药碗一饮而尽,动作却是一贯的优雅得体。 陵远回道:“碧灵笛之事已经按照主上的吩咐安排下去了,薛太尉此刻就在后院,相信一会儿她便会看到。” 华遥点了点头,又交代了陵远几件事,陵远一一记下后,便退出去了。 “主上。”此刻隐在暗处的蒙面人走了出来。 桌上摆着一局未下完的棋,华遥将一颗圆润的白子捏在指腹间,聚精会神地凝视着棋盘头也不抬地说:“你似乎有话要说?” 蒙面人沉默了片刻后道:“是的,主上。” 华遥将指尖的白子落下道:“说吧。” “之前开陇一战,主上已经拖住了齐梁国进攻萧清国的步伐;穆华国的那几位皇子如今也斗得厉害,既然我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为什么还要介入萧清国这场内斗中?坐山观虎斗岂不是更好?”蒙面人顿了顿又道,“这对我们来说,赌注有些大。” 华遥一只手肘撑在太师椅的扶手上支着额头,另一只手端起青花茶盏微微抿了一口,漫不经心道:“你担心我们会输?” “虽不一定会输,但这盘棋现在已全盘打乱,我们不得不重新布局,而主上此刻也不能立即回去,我担心……” “现在时机还未成熟,回去反而坏事,我倒觉得现在的局面反而有趣得多。”华遥将茶盏轻轻放下,单手支着额头笑了笑。 华遥骨节分明的手指敲在茶盏的边沿上,缓缓转眸看向窗外落英缤纷的桃树,一个紫色的身影倏地闯入他的视线中,他的目色渐渐变得幽深。 蒙面黑衣人顺着华遥的目光看去,道:“主上似乎对她很感兴趣?” 华遥移目看向他,唇角微微向上勾了勾:“比你想象得更感兴趣。” …… 雨后的花木明艳动人,空气也格外清新,青汐在桃树下踱步,等着华遥来。正在思绪百转千回之际,忽地闻到几许紫越灵的香气,她下意识地回头却并未见到华遥,反而脚踝处蓦地传来酥□□痒的感觉,她微一低头,就看到浑身雪白的东狸正亲昵地蹭着她的腿。 青汐蹲下身抱起它,它在她的怀中四处张望了片刻,目光在不远处的杨柳树下停住,青汐顺着它注视的方向看过去,一只通体银白的东狸正蹲在那里,一动不动地望着她们。 青汐摸了摸它的头,眼底浮起一丝柔和的笑:“你是不是来感谢我了?” 华遥确实挺神通广大的,东狸极其稀少且难驯服,能寻找一只已是造化,他不仅能找到两只,而且还是一雄一雌。东狸水灵灵的眼睛望着她,偏着的头微微动了动,似乎真在点头的模样。 青汐将它放下,看了一眼不远处,轻轻拍了拍它的头道:“去吧。” 它再次蹭了蹭她的腿,便向杨柳树下奔去,两只东狸飞快地消失在花园尽头。青汐从远处收回目光,不经意地扫到一旁经过的侍女手中端着的托盘,赫然发现一支通体墨绿的玉笛摆放在几件折叠整齐的衣物之上,她的眼中闪过一丝震惊之色,万万没想到她费尽心思找的碧灵竟会出现在这里,而且是以这样简单明了的方式。 青汐霎时思绪万千,真有一种……想自我了结的冲动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章 反间 碧灵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出现在她眼前,让人防不胜防。但这还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国相府中。青汐叫住了侍女,向她询问碧灵的来历。 侍女茫然地望着她:“大人您说……什么碧灵?” 青汐这才想到世间大概没几个人知道这管玉笛名唤碧灵,于是取出玉笛,解释道:“我是说这管玉笛。” 侍女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笑吟吟道:“原来大人说这玉笛啊,这是容夫人的遗物。” 青汐皱起眉头:“就是那个日前被杀死在兰辰殿的那位容夫人?” 侍女道:“回禀大人,正是她。” 青汐这才知道容夫人生前本是国相府的一名歌姬,有芙蓉之姿,名唤容涵。有一次萧帝魏霍心血来潮到民间微服出游,打道回府前到国相府上作客,在随后的歌舞表演中,一眼就相中了容色动人的容涵。次日,她便被送进宫中,封为容夫人,盛宠不衰。 “容夫人入宫前与奴婢关系甚好,奴婢原以为她入了宫,便可以过好日子了,不曾想……竟会是这般下场。”侍女面容有些哀伤地继续道,“前几日我们大人让账房备好了钱财,打算命人送去给她的亲眷,聊表心意,我们总管便催促我将容夫人的遗物也一并整理整理,说到时一起交给她的家人,所以……” 原来如此。 青汐看了一眼手中碧灵,心想那容夫人定是十分珍爱这管玉笛,否则她派出的探子也不会翻遍了她的寝宫,也没有找到。 “容夫人既已过世,这只玉笛又甚得我心,我想将它留下来。”青汐看侍女脸上露出为难之色,又道,“我知道这样你不好交代,一会儿我会亲自给你们国相大人说。” 侍女脸上的为难之色骤然烟消云散,道:“谢谢大人体恤,这样再好不过。”说罢,便行了个礼,端着容夫人的遗物离开了。 青汐低着头,莹白的手指缓缓拂过笛身,时隔五百年,碧灵终于又回到了她手中。 可惜,物还是,人已非。 “贤弟对这支玉笛感兴趣?”华遥一袭长身出现在繁花尽头,白衣玉冠,袂带飘飘,缓缓向她走来。 青汐望着他的身影,骤然想起早先听到民间流传的一则八卦,说萧清国能担上这“容色天下第一”的非国相大人华遥莫属,连镇国公之子薛慕初都因容色偏于秀丽,略逊了一筹。 当时初闻这则八卦时,她其实颇感欣慰,觉得这多少说明她的男装扮相还是成功的,只是排在了华遥之后,她有些不大喜欢。倒不是她对容貌有多看重,而是在朝堂上总是居于下风暂且不论,连在皮相上都输他一截,细想之下不免觉得人生悲凉。 此刻满院的青葵花含着露水,借着夜幕降临前的最后一缕霞光,青汐第一次认真地打量华遥。发现他确实有一张十分好看的面容,那一双狭长的眼最是特别,眼梢处微微撩起,笑时有如和风霁月般摄人心魂,偶尔不笑的时候则如古井深潭般沉静深邃,总是让人猜不出他心中所想。 待他走到面前,青汐敛回神,道:“你可否将这管玉笛送给我?” “好。” 青汐迟疑地望了他半晌,才道:“你……真的同意送给我?” 她原本想着要是他不答应,是不是要硬抢了碧灵,从国相府杀出一条血路逃出去。再或者,起码要与他讨价还价一会儿,才能如愿以偿得到碧灵。其实说白了,就是她心底忽然升起一种不安,这种不安源于自她从大牢逃出来后,向华遥提的任何想法他都十分爽快地答应了。 而事实上,他并没有理由一定要答应她。上一世的经验告诉她,这世上没有天上掉馅饼的事。就算有,那馅饼里也有毒。 华遥看了看她,缓缓摇着纸扇道:“不过一管玉笛而已,并非值钱之物,为何不能送给你?”顿了顿,又道,“再说乐器中,我更擅弹琴,或者吹箫,再不然吹埙也尚可,唯独吹笛非我之长。” “可是……这不是容夫人的挚爱之物吗?” 华遥睇了她一眼,悠悠笑道:“所以贤弟是想让我收回刚才的话?” 青汐看他似要伸手,立即将玉笛收入袖中,讪笑着打断他道:“多谢华相慷慨相赠。” 青汐决定不再纠结于内心的想法,目光移向他的眼,郑重其事地道:“其实不瞒你说,对我而言,这支玉笛除了可以吹出动听的音律外,还有很多其他用处,这个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不过……” 她垂首在袖中摸了摸,掏出一瓶药丸递给他:“我并不是一个随便向别人讨东西之人,今日你将这管玉笛赠给我,我便将这瓶灵丹妙药送给你,我们算是两不相欠了,你……觉得如何?” 华遥接过药瓶,眼中忽然浮起几分兴致:“这瓶丹药有何妙用?” 青汐亦十分热心地解释说:“主要是打通任督二脉,帮助体内气血运行得更顺畅。” 华遥怔了片刻:“打通任督二脉?” “喔,我突然想起你不会武功,可能理解起来有点困难,其实简单来说就是防寒保暖,不怕霜冻!” 华遥原本缓缓摇着纸扇的手僵在了胸前,望了一眼头顶开得正盛的桃树,似笑非笑道:“你是说这芳菲的四月天吗?” 青汐有些眷念地瞥了一眼药瓶,道:“不是有句话叫做天有不测风云么?你拿着,总有用得着的时候。”假如能以其他物件代替,她其实并不舍得以这瓶丹药与他交换,可是她全身上下也就这个值钱点了。 华遥含笑看她:“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萧清国的皇宫有一座高塔,毗邻历代君主的寝宫清心殿,取名摘月塔。 一轮圆月悄悄挂上枝头,洒下一片银白的光,青汐和华遥站在摘月塔中层,等待这场谋反的关键性一战。 但他们似乎来得太早,今夜的皇宫除了夜风较往常稍凉一点外,其他一切都同往常并没什么区别,姑且可以理解为暴风雨前的宁静。 青汐倏地打了一个喷嚏,华遥看了她一眼,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来递给她。 “你……”青汐迟疑地看向他,并没有伸手去接。 华遥慢条斯理地解释道:“为了验证贤弟那瓶药丸的功效,适才吃了两颗,现在有些发热。” 青汐终于放心地接过披风,披在了自己身上,同时不忘叮嘱他道:“那个药对普通人最多一颗就足够了,记得下次少吃点。” 华遥笑着瞥了她一眼,颔首道:“好。”顿了顿,看向森森的宫门方向,“贤弟觉得今夜孟苍和陈佶都不会出兵?” 青汐利落地道:“一半一半。”虽然之前以叶凝烟为棋子,设计了孟苍和陈佶,但顶多只是在他们心中各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远远不到可以让他们放弃出兵的程度。 见华遥微微挑眉,她继续补充道:“依我看,今夜孟苍和陈佶必会在戊时遣探子去对方出兵的宫门查看,要是果真没有看到对方的军队杀进去,必定会在出兵与不出兵之间做出抉择。” “贤弟似乎找到应对之策了?” “嗯,”青汐停顿了半晌,望向天际道,“但能否顺利,就看天意了。” 这世上再巧妙的计谋归结到一点,也不过是天时地利人和。而其中最大的变数,永远都是人心。 晚风肃杀,格外宁静。 孟苍的三千兵马囤积在南门,而陈佶的军队则守在北门处。 孟苍手下的副将武茂坐在马上,脸上掠过一丝焦虑之色:“将军,还有一个时辰就戊时了,要不我们别管陈佶那龟孙子出不出兵了。”顿了顿又说,“我看他们不出兵更好,事成后二皇子定会将他们全部处死,我看他陈佶拿什么和将军争!” 孟苍做了一个“稍安勿躁”的手势,对手下一个士兵吩咐道:“你去探探陈佶那边的情况,速回!” “是。”士兵立即消失在夜色中。 孟苍收回目光,脸色有些阴蛰道:“武茂,你不要小看了陈佶,虽然他没什么本事,但是行事一向小心谨慎,步步为营。你想,按照我们的部署,可以说对此次谋反志在必得,陈佶为何会有想退缩的意思?除非……他提前知道了什么对我们不利的事。” 武茂愣了一下,忽然大惊失色道:“难道……边关的军队秘密调回了?” 孟苍脸色凝重,摇了摇头道:“目前还看不出一丝端倪,但是我们要小心为上,毕竟谋反是诛九族的大罪,没有完全的把握不能轻易行事,知道么?” 武茂此刻也不复适才的激进,有些惭愧道:“将军,适才是我鲁莽了,一切就等探子的回报了。” 孟苍的目色融入黑夜中,微微颔了颔首。 那边孟苍他们还在焦急地等待,这边青汐安排的人已经将他们派出的探子截杀了。茯苓根据这名探子的容貌,迅速从军中找出一个相貌与他较为相似的士兵,对其进行了简单的易容后,便对其交代道:“我刚才和你讲的说辞,可记住了?” 那士兵立即道:“记住了。” 因为时间有限,所以茯苓对他的易容其实十分粗糙,但好在两人的五官轮廓本就有些相似,再加上夜色浓稠如墨,不挑灯细看,倒也很难分辨出区别来。 茯苓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去吧。” 那士兵骑着马,飞速消失在夜色中。茯苓刚转过身,就有人来报:“姑娘,陈佶派来的探子也被我们抓到了,我们找到一个和他长得很相像的士兵,您去看看。” 茯苓将工具箱扔给来禀报的士兵,伸了个懒腰道:“开工。” 月色下,孟苍坐在马上,盯着跪在地上的探子,屏气凝神道:“陈佶那边如何?” 易容后的士兵按照茯苓授意的说辞,一字不漏地道:“回禀将军,陈佶将军的士兵一开始还在南北门,似乎也在等我们的动静,可是没多久就有一个士兵慌忙来报,说夏侯迟的军队早已经撤离了狭凤谷,陈佶将军听后说了一句‘果然如此’,便立即命人带领军队撤出了北门!” 孟苍大惊:“你说什么?夏侯迟的军队已经撤离了?” 武茂有些慌张地看向孟苍:“将军,看来边境的军队真已经偷偷调回皇城,我们怎么办?” 孟苍阴沉着脸,道:“还能怎么办?不想死的话赶紧撤离!快,传令下去!” 武茂立即回道:“是。” …… 摘月塔中,华遥瞥了一眼南门和北门渐渐消失的火光,道:“贤弟这招‘不战而屈人之兵’看来起了效用。” 青汐笑了笑,目色似融入这无边的夜色,询问华遥道:“若他们两兄弟没有加入,二皇子魏凌与陈卫尉以手上两千死士与我们对抗,你觉得结局会如何?” 还没待华遥作答,无数星星点点的火把至西门处延伸开来,似火蛇般灼亮了这寂静的夜。 萧清国两百八十三年来的第一次篡权夺位之争,就这样拉开了序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章 暗恋 桃花谢,莲花开,转眼初夏已至。 碧灵既已到手,青汐本已没有必要再在萧清国待下去,但考虑到之前施用上古之术过度虚耗身体,决定还是在镇国公府调养一段时日,一呆就呆到了现在。 这日,青汐倚着湖心亭的阑干读完芜辛的飞鸽传书,脸上浮起一丝笑。 “师姐,什么事这么高兴?” 青汐抬眼瞥向符苓:“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符苓想也不想地道:“好消息肯定是师父弄清楚通灵玉的下落了,在哪里?” 青汐点了点头:“齐梁国的皇宫里。”芜辛这次总算靠谱了些,找到了通灵玉的具体所在,不然要是像这次找碧灵一样,不知要找到何年何月。 “甚好甚好,那师姐我们什么时候出发?”早就听说齐梁国的小吃名满天下,茯苓恨不得马上就动身。 青汐一边执笔回信一边道:“不急,眼下马上有一个天赐良机,齐梁国的赵太后大寿将至,齐帝亲自向其余五国发出请柬,所以五国均要派出使节道贺。” 茯苓明白过来:“所以师姐想作为萧清国的使者,出使齐梁国?” 青汐点头道:“没错。” 虽然说齐梁国不久前才派兵攻打了萧清国,但凡是萧清国稍微有骨气点,都不该给对自己虎视眈眈的齐梁国这个面子,但是目前西封六国局势非一般的复杂,萧清国若是选择在这个时刻展现骨气,便是给了齐梁国一个发兵攻打的好借口。 当年,齐梁国攻打泽虚国便是以“泽虚国拒借护心镜,致使齐帝颜面尽失”为由,亲自率领十万大军直捣泽虚国皇城。虽然芜辛曾说真实情况远比她想象得复杂,但生逢乱世之中,国与国之间的博弈绝对是牵一发而动全身。青汐料想萧帝魏霍就算内心有一万个不情愿,也终究不敢在这个内忧外患的时刻展现骨气。 既然出使齐梁国势在必行,她如果能把握住这个机会亲自去齐梁国,便可以光明正大地查通灵玉到底藏在皇宫哪里,否则皇宫那么大,就算要盗也不知道从何盗起。 青汐写好信装进信鸽的竹筒后,目送信鸽飞走,随后又像是骤然想起什么似的,笑盈盈地将另一张飞鸽传书递到符苓手中:“这封是临枫写的,还是师妹你回吧。” 临枫是临渊一族这一代的族长,而临渊一族则是极少数还留存在世的上古族群之一。自从符苓幼时阴差阳错中救过临枫一命后,他便将黎周山当成了他家后院,时常过来串门,与他们都十分熟识。芜辛虽不肯收他为徒弟,但也指点过他一招半式,所以他一向都视自己为半个姜氏一族中人,拦都拦不住。 “喔,他信里说了什么?” “这个……”青汐讪笑了一声,“师妹还是自己看吧,我保证你会很想亲自回信给他。”说完便拍了拍茯苓的肩,随即迅速地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符苓顿时生出一种很不好的预感,打开信后,果然如噩梦般的字迹一下跃入眼帘。 “长安、小圆子吾妹,见信安好。 久不见长安吾妹,是否出落得愈加沉鱼落雁?汝兄近日长忧宵小对汝意图不轨,是以茶饭不思,甚为忧心。 小圆子吾妹,没有汝兄在汝身边时刻督促,汝定暴饮暴食之,前日汝兄还被汝变成一个大圆子之噩梦惊魂,汝兄醒后寝食难安,细思极恐。 几经思索,汝兄决定不远千里来探望吾妹们,吾妹们高兴否?激动否?等汝兄来!” 符苓颤抖着看完整封信后,迅速地提起笔凶残狂躁地在纸上书写了六个大字:“汝滚,迅速,勿回!”,随即将信装进竹筒中,以有史以来最快的速度放飞了信鸽。 第二日,旭阳高照,天气晴好,料想整日都会是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但是青汐自从昨日面圣之后,心情一直抑郁到现在,再好的天气都拯救不了她阴霾的心情。 上完早朝后,青汐在殿门外将华遥拦截,想到终究是有求于人,立即换上一副和煦阳光的表情,不等华遥发问,便笑眯眯地道:“华相,我听闻齐帝亲邀华相参加半月后赵太后的寿辰,不知可否带上我一同前去呢?” 昨日,青汐连夜进宫面见萧帝,情真意切地说了大半会儿关于邦交方面的治国策略,最后终于在萧帝听得连连打哈欠时,拐到了赵太后的生辰一事上。 听到这里,萧帝终于明白这个表弟大晚上出现在皇宫的缘由,为难地道:“薛爱卿,朕也觉得派你去最为合适,但是那齐帝点名要华相去,朕也不大好拂了齐帝的面子是不?” 青汐闻言十分意外,虽然开陇一战后华遥得了用兵如神的美誉,从此平步青云官拜国相之位,但是对齐梁国而言,却意味着到手的鸭子忽然飞了,她实在想不出为什么齐帝还对华遥青眼有加? 青汐经过一夜的苦思冥想,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唯一想明白的是此事还得从华遥处着手才行。虽然齐帝没有邀请她,但是扮成华遥的护卫进宫应是不难吧?只要华遥同意带她上路,那这件事不就解决了吗?所以她一下朝就拦住了华遥。 华遥抱胸看她,唇边噙着一丝笑:“是有这么回事,不过,贤弟为何要和我去齐梁国呢?” 青汐早知道他会有此一问,肃然道:“当然是保护华相安全。” 华遥好看的眉毛挑了挑,盯着她看了半晌后道:“贤弟真的如此担心我在下的安危?” 青汐顿时一阵心虚,不过还是厚颜无耻地道:“这……当然。” 华遥的嘴角微微扯动了下,随即一脸遗憾地道:“不过在下护卫众多,此行应该是安全无虞,以后若有机会再请贤弟为我费心吧。” 青汐见他要离开,立即快他一步挡在他的面前,展现出十足的诚意道:“华相当日解了开陇之危,令齐帝数万大军无功而返,这次他却不计前嫌地邀你参加赵太后生辰,华相不怕他醉翁之意不在酒吗?我知道华相护卫众多,不过此去齐梁国路途遥远,我看陛下也对华相此行甚是忧虑,所以我也想帮着分担分担,不枉我和华相同僚一场啊。” 青汐见华遥一副要笑不笑的神情,继续道:“当然,保护华相只是其中之一,其实我私心还想着,若是在赵太后的生辰宴上,与哪位来贺寿的公主有缘,那在下的终身大事便有着落了。”说罢,笑眯眯地瞟了华遥一眼,“或者我也可以帮华相留意留意?” 华遥好看的双眉再次挑了挑,慢悠悠地道:“倒不知道贤弟还做了这番打算,不过贤弟操心自己便可,我早已有心上人了。” 这回轮到青汐惊讶了,倒不知道华遥竟已有心上人了。 华遥略微停顿了一下,又道:“贤弟真想和我同去齐梁国也非不可,不过,可否帮我一个忙?” 所以……这算是互行方便吧? 青汐立即爽快道:“甚好,什么忙?” 两日后,月上柳枝,夜风送爽,青汐伴着微凉的月色踏入国相府花园。 至盘古开天辟地以来,六国留下无数英雄故事供后世流传。然而,在六国豆蔻少女们的心中,要成为英雄首先要有一副好样貌,然后才是要有一身能够扭转乾坤的过人之才。不幸的是,华遥满足豆蔻少女们心中对于英雄的全部幻想,甚至更人神共愤拥有一副令人过耳难忘的好声音,因此萧清国王室贵胄的公主小姐们,起码有一半立下非他不嫁的毒誓。而在这些公主小姐中最执着的,应属和太子同胞所出的安禾公主。 她的执着之处在于她的锲而不舍,据说她隔三差五就要来国相府一趟,风雨无阻。她有时是来送亲手所织的刺绣,有时是来送亲手所做的菜肴,再不然就是来送亲手所书的字画。但是稍微洞悉内情的人都知道,但凡是带了安禾公主“亲手”之类字眼的东西绝对十分恐怖,传说她刺出来的刺绣完全可以让教她的绣娘们自插双目,画出来的画无人能看明白画的是什么,做出来的菜肴曾被华遥赏给过一个侍从,他吃完后便卧床三日不起……总之,她的所有才艺最大程度地彰显了什么叫做“女子无才就是德”。 但是这位安禾公主真没觉得自己才艺不行,甚至还觉得自己才艺很行。除了平时被宫女们恭维惯了以外,根源还是萧清国皇室的公主们确实没几个在才艺方面造诣高的,所以在西封六国的公主才情排行榜上,萧清国的公主们因其水准太低,无一人榜上有名。 不过,公主再无才她也是公主,拒绝的尺度十分难以把握。拒绝得含蓄了,以对方的慧根严重听不懂;拒绝得直白了,就是直接拂了皇室的颜面,弄不好也是要掉脑袋的。 这就是华遥找她帮忙的目的,配合他演一场戏,让这位安禾公主知难而退。 两日前,青汐听完华遥的话后,怔了好半晌,才道:“所以你的意思是,让我演你的心上人么?” 华遥若要找人陪他演这场戏,不是有的是美人愿意效劳么?怎么会找自己的朝中同僚呢?找同僚也可以找别的同僚,为什么要找她呢?等等,他刚才说有心上人……想到这里,青汐内心顿时一阵波澜起伏,该不会是……不会是…… 青汐的眼皮不受控制地颤了颤,连心脏也跟着颤了颤,道:“华相,有句话我不知道当不当说,不过……”她顿了顿道,“你……该不会是暗恋我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章 月落 手执盾牌和利剑的两千死士似凭空出现一般,以雷霆万钧之势向清心殿杀过来,惊恐的尖叫声倏地响彻整个萧清国皇宫上空。在前面领头的是二皇子魏凌,他身着一身金线绣织的龙袍,手握不断滴血的锋刃一路斩杀至清心殿前。 四下寂然,草木无声,正当魏凌沉浸在王位触手可及的喜悦中,原本紧闭的殿门突然吱呀一声缓缓打开,殿内数盏宫灯一同点亮,整个大殿骤然亮如白昼,殿中除了掌灯的宫人外,再无他人。 魏凌和两千死士立即反应过来上当了,可惜为时已晚,埋伏在大殿两旁的士兵火速倾巢而出,将他们重重围住。另外还有手持弓箭的士兵布满在整个房顶和台阶之上,蓄势待发。 这场谋权篡位的叛乱发展到这里,似乎胜负已十分明了。 然而天不从人愿,就在人人都以为大局已定时,这两千死士忽然像中邪一般,用剑狠狠捅进自己的腹部,动作整齐划一,毫无半分迟疑。原本活生生的人顷刻间倒了一地,这一幕诡谲非常,连魏凌都惊呆在那里,不能动弹。 这时,尸体方向倏地发出无数声极其细微的“嘶嘶”声,就像是幼蚕破茧而出时发出的声响,随即密密麻麻的黑虫争先恐后地从尸体中钻出来,以极快的速度将地上的尸体蚕食干净,然后原本细小的幼虫迅速膨胀变大。 青汐神色微微一动,难道…… 果不其然,不过顷刻功夫,这些膨胀过后的黑虫突然变成被它们咬噬过的尸体模样,齐齐站立起来,抓住士兵就咬,恶臭的腐尸味和着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开来。 青汐皱了皱眉,转头对华遥道:“这是尸魂术,极为凶险,你留在上面,千万别下来!” 青汐说完,刚要飞身而下,华遥倏地拉住她,瞟了下面血腥的修罗场一眼,道:“这些死尸应该没那么好对付,你还是不要下去了。” 他这是在关心她么? 青汐从他的大掌中抽回手,脸上绽出一丝笑:“没事,我应付得来。” 说完便飞身至死尸堆中,飞速取出碧灵,一曲以上古之术织出的音符随之溢出,天上风云突变,瞬间电闪雷鸣。原本疯狂咬人的死尸被这悠扬的笛声吸引,纷纷放下正在啃噬的尸骨,前仆后继地向她扑来。 青汐并不担心它们扑过来,她这样做的目的就是希望它们扑过来,越快越好。 严格说起来,尸魂术并不是一种上古之术,而是一种苗疆巫术。将一种苗疆幼虫放在战死战场的士兵尸体上,它们便会以尸骨的腐肉为食。一旦将这种吃腐肉长大的黑虫虫卵种在活人体内,只要人一断气,这些虫卵便会迅速在尸体内孵化,钻出,凝聚成尸魂。但是一物降一物,尸魂最怕的就是比它们还要浓烈的杀戮之气。 青汐过去的人生是踏着布满鲜血的修罗场一步步走过来的,身上的杀戮之气足以让这些尸魂灰飞烟灭,所以当它们快要碰到她之时,瞬间就被融成了一缕缕黑烟,消失殆尽。 青汐吹着碧灵,望向沉沉夜幕,已是月上中天,只是原本昏黄的圆盘微微泛着暗红。 清心殿上空忽然传来一声乌雀的啼叫,大殿通明的烛火骤然熄灭。 当最后一缕黑烟散尽时,冷厉狠绝的声音骤然响起在青汐身后。“姜青汐,我百转千回,用尽办法,不过是想魏霍死得痛苦些,你为什么翩翩要与我过不去?” 全身绛红衣袂的红月似从天而降,出现在青汐身后几尺之外。而她身边站着的正是萧清国的魏帝魏霍,他神色木然,眼神空洞,仿佛木偶一般毫无生气的样子,猜想应该是被红月施了法。 红月目色狠戾地望着她,一如在看与自己不共戴天的仇人。 青汐放下碧灵,静静地注视着她:“你到现在,仍以为我是在和你过不去?” 红月原本纯黑的眼瞳渐渐变成了血红色,邪魅无比地望着她,冷冷一笑道:“怎么?你是不是又要和我讲天下苍生的那一套?你知不知道我最讨厌的就是你们这么道貌岸然又多管闲事之人!”见青汐不说话,她又继续道,“你也不用和我讲那些没用的东西,我说过妖有妖的道理,今日你赢了我,我无话可说,不过魏霍的命是我的,就算你姜青汐也救不了他!”她转眸瞥向青汐,眉目间的妖冶之气更甚,“你猜,我给他服下了什么?” 青汐定定地看着她,半晌后反应过来,眸色略略一沉:“莫非你……” 红月极轻地笑了一声,接口道:“没错,就是我的半颗内丹。若是我死了,在他体内的半颗内丹便会将他焚为灰烬。” 青汐望着她,声音带着些许叹息:“为桑丘昱复仇,值得你把性命都舍弃吗?” 妖魔的内丹如同人的心脏,内丹一分为二,便离灰飞烟灭不远了。青汐从一开始就隐约感知到,红月从来就没有打算活着,她的心早在二十年前就随着桑丘昱的死而化为灰烬。青汐想,那个曾经站在熙熙攘攘的集市中抱着狐狸微笑的少年,也许既是红月心中永不能磨灭的爱,也是她心中永不能愈合的殇。 红月妖异的眸光朝她狠狠地一凛,眼底掠过一道浓重的暴戾之色:“姜青汐,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夫君!” 青汐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良久,道:“红月,我记得你曾说过,你甚至来不及见桑丘昱最后一面。你若相信我,我可以用我族的上古之术唤出桑丘昱的魂思,让你们见最后一面,到时候你便知道,这件事其实并不如你所想。你知道我的目的只是救魏霍,见了桑丘昱之后,你若愿意,便将体内的半颗内丹给我;若是不愿意,我也断不会再为难你。”停了停,又补充道,“这个买卖你其实稳赚不赔,你可愿意么?” 红月原本妖异暴戾的面容霎时掠过一抹茫然之色,仿佛没有听懂她在说什么。 青汐望着她有些恍惚的面容,叹了口气道:“说到底,魏霍的命之于我,并不如你想象的那样重要,我可以救他,也可以放手,你如果真的不愿意……” “不,我愿意!”红月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妖冶的红眸渐渐褪去,变回原来清澈澄亮的黑眸,一向清冷的嗓音带了些乞求般的柔软道,“姜青汐,你真的可以让我见我的夫君最后一面?你没有骗我么?” 青汐在心底叹了一声,点头道:“我向来说话算话,不过我心底尚有个疑惑,你若肯告诉我,我定让你们见最后一面。” 红月沉默了片刻后,抬眸道:“你是想问我,我的封印是谁解开的?” “没错。” “我虽明白你想知道什么,但却无法告诉你答案,因为当我醒过来时,已经不在冰湖之底了,所以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红月冷淡地偏过头,瞥了她一眼道,“不管你信不信,我没有骗你。” 青汐自然相信她说的是真的,不过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深,那这解开封印之人到底是谁呢? 此刻星辰从云后探出,点缀了整个夜幕,就像在浩然广阔的银河中放了无数盏花灯。青汐在皎白的月光下再次吹奏碧灵。 一曲完毕后,她的面前出现了一个人,从模糊到渐渐清晰。 一袭白衣,面容俊朗,这便是红月心上一直挥之不去的人,一个可以让她置天下苍生于不顾的人,桑丘昱。 “月儿。”桑丘昱立在那里,温柔地凝视着红月。望着她一步步走来,就好像等了她千千万万年。 红月颤抖着抬手抚上他的容颜,却什么都触碰不到。 两行热泪无声无息地顺着她的脸颊流下,她的唇边却缓缓绽出一丝笑,莹白的手停在半空中,柔声道:“真的是你,夫君。” 青汐骤然想起红月曾说她是妖,不懂人的道理。其实如果桑丘昱还活着,也许她比任何人都懂得人的道理。只是老天虽然给了她一个机会做人,但是时间太短,短到她没有足够的时间明白人的道理,才会这样地走极端。 漫天璀璨的星空下,那两抹身影勾勒出一幅和谐的绝美画卷。青汐悄无声息地离开,回到了摘月塔上。 青汐想要开口,华遥便望着她问:“贤弟受伤了?” 青汐直觉地摇头道:“没有吧。” 华遥静静地打量了她一番,蓦地伸手摸了一下她的额头,随即将沾血的手指往她面前一晃:“那这是什么?” 青汐也下意识地摸了一把自己的额头,果然有血,不过并没有伤口,也没有丝毫疼痛的感觉。 “无碍,大概是那群死尸的血溅到我的脸上了。”青汐注视着远方两抹身影,岔开话题道,“这件事终于告一段落了,华相你怎么看?” 华遥仍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什么怎么看?” 青汐说出心中所想:“你不觉得这是个很大的乌龙吗?红月这二十年,没有一刻忘记过要为她夫君复仇,结果到头来,竟是一场天大的误会。” 华遥瞥了一眼远处月光下的两抹身影,道:“有些事看似不必要发生,其实既然发生了,就注定早晚都会发生。换言之,就算红月不复仇,不策划这场兵变,以魏凌的狼子野心,早晚还是会弑君夺位,到时候会卷入更多无辜的人也不一定。再换言之,红月若是二十年前就知道真相,或许早就随桑丘昱殉情而去了,怎么还能在这里见到桑丘昱最后一面呢?” 青汐想想觉得他说得有理,刚要说什么,华遥忽然盯着她的手臂,眉头微微蹙了一下道:“贤弟你手臂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青汐低头看了一眼右手臂,发现之前不小心被黑衣人砍伤的口子渗出血来,她这才想起来今日淋雨后忘了上药。 青汐捂着手臂,不在意地笑笑道:“小伤而已,无关紧要。” 她的话音刚落,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就涌至喉咙处。她猛地咽下去,必定是刚才唤出桑丘昱被锁在噬方凶剑中的魂思,损耗太大所至。 华遥定定地凝视着她,道:“我府上有上好的疗伤药,贤弟若不嫌弃,不妨随我回府。” 青汐刚想自己一定要撑住,不能让华遥看出破绽来。 一口鲜血又猝不及防地涌了上来,她又再次困难地咽了回去,道:“不用,家师曾教导我,身为一介武将受点伤流点血不算什么,这样方显英雄本色。我和你说实话吧,这一点小伤于我是九牛一毛,我以前……” 还没说完,青汐的腿就蓦地一软,华遥刚伸手要去扶她,她却蓦地抓住身后的栏杆,几乎脱口而出道:“你不要过来!” 说了以后,连青汐自己都微微一怔,她看向华遥辨不出表情的面容半晌后,垂眸道,“抱歉,我刚才……” 华遥嘴角在笑,浓黑的眼眸却看不出什么情绪,良久后道:“贤弟就这么不相信我么?” 青汐沉默了片刻后道:“也许我们的人生不同,我不是不相信你,我只是……”不相信任何人。她过去相信泽阙,相信黎夙,可结果呢?她不想再相信任何人,也不能再相信任何人了。 最后半句青汐终究没有说出口,华遥盯着她良久后,倏地说:“贤弟当真无碍就好。” 青汐在脸上扯出一抹笑来,道:“嗯,当真。”随即在衣袖中摸了半晌,蹙眉道,“我忽然想起牡丹楼的楚楚姑娘送我的一方手帕,好像在适才在打斗时遗失了,我下去找找。” 青汐飞身下塔的瞬间,一口鲜血再也压抑不住,染湿了半张手帕。 华遥站在塔上,定定地注视着那一抹紫色的背影,如墨的黑眸似有斑斓的流光掠过。 熙临八十四年四月二十五,萧清国历史上第一次篡权夺位之争以二皇子魏凌的惨败告终。两日后,当今国君魏霍从龙床上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颁布诏书昭告天下,削去二皇子魏凌的王族封号,贬为平民,终生幽禁,陈皇后亦有教导失职之过,打入冷宫,永不准踏出寝宫一步。陈氏一族至此,开始走向衰败。皇宫那一夜所发生之事也随着篡权夺位之争的彻底落幕被尘封入历史的长河中,无人再敢谈起。 唯一被皇城老百姓所铭记的是那夜戊时,春末的萧清国皇城忽然飘起鹅毛大雪,一直到清晨才停歇。 在淅淅沥沥的落雪声中,青汐躺在卧榻之上彻夜难眠,因为旧疾发作的关系,盖了三床被子下的身体依然瑟瑟发抖。 清醒之余,她认真地反省了当日做得最错的一件事,就是一时头脑发热将那瓶防寒保暖不怕霜冻的丹药赠给了华遥。 而且一颗不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章 牵扯 青汐觉得自己的猜想很激进、很大胆,但是越想越觉得可能性很大,先不说别的,就是华遥至今尚未娶妻纳妾这一点就很值得推敲。 试想一位在朝堂上呼风唤雨的权臣,再加之拥有一副少见的好相貌,前仆后继送上门的美人无数,他却能如柳下惠一样坐怀不乱,能想到的可能性只有两个:其一就是他与她一样同为女子,就算真想对美人怎么样,也不能怎么样;其二就是他是个断袖,就算真能对美人怎么样,也不想怎么样。 第一点可以直接排除,第二点就…… 青汐刚从思绪中扯回神,就看到华遥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双眸较平日更为幽深。她的眼皮再次跳了跳,这情况……莫不是真的言中了吧。 她不自觉地往后退了退,开始思索怎么拒绝才比较不伤和气。等她终于快酝酿好,要开口之际,华遥突然向前走了几步。 因为是面对面而站的姿态,华遥向前,她势必觉得他会不会忽然就……于是她一边继续往后退,一边觉得终归要拒绝清楚,不如就趁热打铁吧。 她清了清嗓子道:“华相,你的心意我明白,不过我……” 还没说完,华遥就骤然停住,抬起右手指了指她身后:“小心。” 青汐怔了一下,随即回头看一看,原来,真的是再走一步就踏空了,而不是…… 她此刻内心十分尴尬,面上却维持着一向的得体,很端正地点头道:“我才注意到,多亏了华相提醒。” 华遥好整以暇地望着她:“贤弟接下来要说什么?拒绝我?” 青汐扯回神来,打算将心中酝酿的词儿说完:“对,我觉得我们……” 华遥忽然低笑出声,慢条斯理道:“安禾公主一事我其实思量了很久,却一直找不到一个恰当的解决之法。今日贤弟有事需我相助,我便突然想到了这一层,所以顺势就提了出来。” 说罢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不过贤弟能想到此,甚好。” “啊?”青汐真的觉得有些懵了。 华遥斜睨了她一眼,依旧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起码说明我对贤弟的好,贤弟都领情了不是么?有时候想深入些,未必不是件好事。” 原来是这样,看来真的是她想多了,不过……为什么她会有一种忽然松了口气的感觉?青汐琢磨了下,觉得大约是不用苦苦思量怎么才能将拒绝之词说得委婉又不伤和气,心里一下子觉得了了一桩事了。 青汐决定尽快将话题引到别处去,于是手托着下巴,作沉思状:“我觉得华相说得很对,凡事确实要想得深入些为好,所以我刚才在想,用这样的法子拒绝安禾公主,真的好么?” 华遥瞥了她一眼,便不再说话,似乎在认真思考她的问题,半晌后抬眸说:“你不觉得这是拒绝一位女子的同时又保全对方的自尊的最好办法?” 青汐在心中再三思量,也无法认同这是最好的办法。她觉得最好的办法是华遥直接告诉安禾自己是个太监效果更好,但是考虑到说出来若是惹怒了华遥,让他带她去齐梁国的事十有八九就此告吹了,所以斟酌了良久也没敢将它说出来。 不过退一步讲,按照华遥说的办虽不是最好的办法,却也不失为一个办法。这样做既保住了安禾身为一个公主的骄傲,同时还保护了他的心上人,一举两得。不然试想一下,如果他拒绝公主的理由竟是因为他爱上了别的女子,那让同身为女子的公主的颜面往哪里放呢?说不定安禾公主一气之下,把他那位心上人弄死都是有可能的。 这样一想,青汐又骤然觉得她要是答应了华遥要冒不少风险,如果公主可能在一气之下弄死被华遥爱上的女子,谁又能保证她不会在一气之下弄死被华遥爱上的男子呢?想到这里,她顿时明白华遥为什么要找她演这场戏了。 若是公主一气之下,真的想办法把她这个假的薛慕初弄死了,那么他不费吹灰之力就解决了自己的政敌,真是个一石二鸟的好计谋啊。青汐倏地对华遥刮目相看,不亏是能做到国相之人,心思都够缜密的啊。啧啧,亏她刚才居然会以为他会不会是一不小心看上了她,她果然是瞎了她的狗眼啊。 华遥看了她一眼,见她皱着眉,似乎在思考什么,漫不经心地收回目光,道:“贤弟似乎不肯帮忙?那也无妨,我再另做打算……” 青汐听到最后一句,猛地抬眸点了点头,拍着胸脯保证道:“不用另做打算,华相的事就是我的事,我定会帮你解决这个难题!”这一次虽然摊上了被安禾公主暗算的风险,但与去齐梁国盗取通灵玉相比,就着实算不了什么了。 满院幽香,蝉鸣蛙叫,在前面带路的侍从倏地回头,把青汐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只见他恭敬道:“薛太尉,您请先在这里等候片刻,我家主子一会儿便来,奴才先下去了。”说罢退了下去。 青汐刚才在走神,也没注意侍从把自己带到哪里来了。此刻环顾了一下周遭,才发现她正身处于一处湖心亭中,亭中央的石桌之上摆着满桌佳肴,湖边是临时搭建的戏台,暂时无人,料想都下去准备去了。 波光潋滟的湖面上,大片大片红莲在月色下盛开。夜风袭来,满池的红莲摇曳生姿,就似绝代佳人在风中翩翩起舞。 青汐坐在亭椅上,撑着腮斜倚着阑干,正等华遥来,不多时,听到有脚步声有由远及近,不由抬头……月白的的长袍,俊朗的面容,从容的姿态,恍然间似乎与某个久远的身影重叠……她的胸口仿佛瞬间被剜出了个洞,那里寒风掠过,寸草不生。 原来她真的没有一刻忘记过他,哪怕他毫不留情地拿走了她的命,他的名字依然被烙印在她记忆的最深处,想忘都忘不了。 泽阙。 青汐望着远处模糊的月白色身影,唇边扬起一抹苦涩的笑,淡淡地想就算这注定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算计,她大概也逃不掉吧? 治兴一百二十二年,春,三月十二。 东灵谷百花齐开,香气馥郁,是她十八岁生辰,她与泽阙的第一次的相遇,便是在这一日。 在姜氏一族传下来的风俗中,女子满十八比及笄都来得更为浓重许多,是姜氏一族的成人礼。族人为她操办了一场盛大的寿宴,先接受长老和族人的祝福,接着喝酒吃肉,再接着……她觉得看人有些重影,连走路也有点踉跄。 她想她大概是醉了,想找个清静点的地方坐坐。从寿宴出来,一路都是大片大片的梵净花,艳红如血的颜色衬上她一身浅紫暗纹裙袂,倒是相得益彰。 走到一处苍翠的大树下,她轻身一跃,便跳了上去,一手慵懒地支着头躺在树上,一手搭在眉骨上,半眯着眼凝视着头顶的暖阳,越发地觉得要是不睡上一觉,真是辜负了这大好的春光。 她自幼就喜欢在树上睡觉,小的时候睡不稳,还要在树枝两头搭一条金丝绫,她就睡在金丝绫上晒太阳。这几年武功没白学,连金丝绫都不用了,照样睡得稳当。 可惜那日醉酒醉得厉害,她睡到一半时,鬼使神差地翻了个身。她这一翻就后悔了,想着自己定会摔得个四脚朝天。 不过所幸四下无人,就算她摔得再难看,也不会把脸面摔没了,哪知竟没有预想的疼痛感,似乎……有人接住了她。 她努力抬起眼皮,蓦地看到一张脸,一张好看的脸。 她眼神迷茫地盯着他,脑海中骤然回想起适才在寿宴上,长老们轮番对她叨念的画面。 大长老酒过三巡后,佯装趁着醉意,语重心长对她道:“殿下,去年拒绝了临渊一族的族长临羲提亲,我看拒绝得很好。横竖听闻那小子有些风流,喜欢沾花惹草,怎能配我们殿下呢?不过今年殿下年满十八了,在姜氏一族的规矩中就算是真正成年了,殿下有没有中意的对象?大好年华,不可辜负,我看啊,该是时候考虑了。” 二长老也十分热心接口道:“殿下,大长老说得在理。上一任族长在你这么大的时候,膝下儿女都有三两个了。殿下要是暂时没中意外面的,我们几个长老反正闲来无事,不如在族中给物色几个相貌体格都出挑的,让殿下挑一个?” 大长老摸了摸胡子,诚挚建议道:“依我看,不一定要挑一个,殿下要是看上了,多挑两个也无妨。我族族长历来可娶三妻四妾,殿下虽是有史以来第一位女族长,但是同前面的族长不该有所区别,多挑两个也是无妨的。” 二长老眉头皱了皱道:“这个我不大同意大长老的,殿下虽是族长,但仍还是姑娘家,我觉得这样惊世骇俗,难道不会太有失体统了么?” 大长老反驳道:“二长老此言差矣,我族族长既然男女皆能胜任,又为何在嫁娶上男女之别呢?我看完全可以一视同仁嘛,祖训里也从来没提过女族长不能娶三妻四妾啊……” …… 她就是在趁两位长老争得面红耳赤之时溜出来透透气的,没想到说什么来什么,难道天意就是真让她在族中挑一个做夫君? 酒劲儿还没缓过来,她看人还是有些重影,知道面前是张好看的脸,但总觉得看不太仔细,于是抬手摸了摸他的脸,道:“你靠过来些,让本殿下好好看看。” 他似乎并未料到她会这样说,神色有些怔忪的样子,隔了好一会儿,才略微靠近了些。 她认真地端详了半晌后,暗自在心中下结论道这模样确实很入她的眼,满意地询问道:“今年多大了?” 他并未答话,而是一双黑灼的眸子静静地凝视着她。她眉头微蹙,在心中思忖着,他不敢和她说话么?或者是第一次近距离见她,有些害羞? 她刚打算开导他放轻松些,她又不吃人,蓦地听到一阵好听的声音传来:“虚岁二十三。” 二十三?嗯,二十三很好啊。她不太喜欢稚嫩的,心下顿时一阵满意,和颜悦色地看向他道:“你家中可有妻室?” 他这次倒没沉默很久,道:“尚未成亲。” 她心下一阵欣喜,没成亲就更好了,她也不大喜欢风流的,更和颜悦色地道:“你看本殿下嫁于你做妻,如何?” 看他没说话,她约莫他大概是在犹豫,于是抓起他的手摸向她的脸庞道:“你看我其实长得还算不错的是不是?”顿了顿,又好像恍然大悟般地说,“我知道了,你有点怕我对不对?我知道外面很多人说我杀人不眨眼,是个冷血修罗。你说,你是不是担心我娶了我以后,我生气了会打你,说不定还会杀了你?我跟你讲,那些都是误传,你千万不要相信!我不会骂你,更不会打你的,我、我会对你很好很好的,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你想吃什么我也会做给你吃……不对,我不会做,但、但是我会让别人做给你吃啊……哎,你为什么在笑?你、你笑什么呢?呵呵,我觉得你笑得真好看,你……” …… 说着说着酒劲又上头了,她便在他怀里沉沉地睡去,再醒来时已是日暮黄昏,天地苍茫一片。 看到自己睡在一个陌生男子的怀中,她猛地一惊,一下子跳了起来,神色戒备地望着他:“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抱着我?说!你是什么居心?” 那男子只是盯着她笑,一双狭长的眼眸微微挑起,有些斜飞入鬓的味道,笑起来是真好看,连声音都十分好听:“姑娘,前一刻还躺在我怀中,这一刻就忘了我了?真让人伤心啊。” 她此刻头还隐隐作疼,胃也有些不舒服,又听到他的言语中颇有些轻佻的味道,眉头倏地一皱,这年轻人平时没见过她么?怎敢对她这么无礼?她想了想,好像最近确实有一支刚从庄国来认祖归宗的族人,难怪不认得她。 她咳了一声,恢复一贯族长的做派,神情肃然道:“你可知道我是谁?你知不知道你刚才的轻佻行径,按照族中的规矩是要打五十大板的?” 她本意是要吓吓他,倒也真不是要罚他,哪知她话音刚落,他便大笑出声,斜睨向她的眸光中似有些玩味之色:“姑娘要打我?”顿了顿,又笑了笑道,“适才姑娘才说过会对我好,不会骂我,更不会打我,一眨眼的功夫就全忘光了?” 她猛地一怔,她、她适才说过这个话? 她快速地陷入回忆中,刚才她在喝酒,然后就到树上睡觉去来了,再然后似乎……那些酒醉后她说过的话蓦地窜进她的脑海中,她不由地脸红了一红,她怎么好意思觉得人家轻佻,轻佻的明明是她! 完了完了……她身为族长的威信彻底荡然无存了,以后可怎么在小一辈面前抬起头来啊! 她沉浸在悔恨中,一时没有□□,倒是这男子先站起来,含笑走到她面前,道:“我适才狩猎时迷了路,不知怎么的就进了这里,不知姑娘可否告知我出谷的路,我定不胜感激。” 望着他从容淡定的面容,这下她真是彻底颓然了。 东灵谷一直以来都是姜氏一族的地盘,长老们用上古之术在谷周围布了结界,一般人是进不来的,她一直以为此男子是自己族人,刚才思绪万千之际还曾宽慰过自己,脸实在丢了也就算了罢,好歹都是同族中人,多担待点这事也就翻篇了。要是他实在觉得自己吃了大亏,大不了就结了这门亲,横竖长老们正忧心此事。 想不到他竟是从结界薄弱处误入进来的,这下她不止丢了自己的脸,还丢了整个姜氏一族的脸!要是地上有缝,倒是真的可以考虑钻上一钻! 她抑郁了好半晌儿,才终于收拾好心情。也罢也罢,发生过的事如何能改变,再后悔也是无用,终究还是要面对的。 她端正地站好,正了正脸色道:“原来公子是迷了路,适才我喝醉了酒,有些得罪之处,还望公子见谅。我看公子的打扮,莫非是在林子里狩猎,不小心误入了此处?” 先前结界薄弱处也确实有打柴迷了路的樵夫不小心误入,但这样贵公子打扮的男子倒是第一次撞见。而且他左手臂上受了几处伤,连腹部也有一处伤口,伤口处的衣袍明显是被野兽咬烂的,鲜红的血液透过月白色的长袍浸出来,想必是行走山林之时,受到了野兽的攻击所致。 她蓦地回想起,适才自己枕在他身上困觉,似乎正好压在他腹部的伤口处,那岂不是很痛?她蓦地觉得无比愧疚。 他含笑道:“姑娘推测得不错,在下本与友人在附近打猎,追着一只老虎到了树林深处,忽然窜出来一群老虎围攻在下,在下那时与友人已经走散,不得已只得和老虎搏斗,突围后便往前狂奔,不料就行至此处,遇到了姑娘。” 她看向一样的大树,确实栓了一只马,马背上还搭着一根弓和一筒箭,还有一把剑。 她望着他斟酌了半晌,本想说‘走吧,我带公子出谷’,结果说出来的却是:“或者,公子留下来养好伤再走也不迟,你意下如何?” …… 世间有千种缘分,千种造化,她与泽阙的缘分就是始于此。 她后来不止一次地想过,如果她那日没有醉酒,或者她不曾在树上困觉,再或者没看到泽阙身上的伤,是不是就没有后来的事了?如果她早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早知道他们的相遇是一场费尽心思的谋划,是不是就可以不去喜欢他了? 然而,如果终究是如果,而已经注定是已经。她踏错的那步错得太离谱,一不小心就掉进了万丈深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章 暗恋 桃花谢,莲花开,转眼初夏已至。 碧灵既已到手,青汐本已没有必要再在萧清国待下去,但考虑到之前施用上古之术过度虚耗身体,决定还是在镇国公府调养一段时日,一呆就呆到了现在。 这日,青汐倚着湖心亭的阑干读完芜辛的飞鸽传书,脸上浮起一丝笑。 “师姐,什么事这么高兴?” 青汐抬眼瞥向符苓:“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符苓想也不想地道:“好消息肯定是师父弄清楚通灵玉的下落了,在哪里?” 青汐点了点头:“齐梁国的皇宫里。”芜辛这次总算靠谱了些,找到了通灵玉的具体所在,不然要是像这次找碧灵一样,不知要找到何年何月。 “甚好甚好,那师姐我们什么时候出发?”早就听说齐梁国的小吃名满天下,茯苓恨不得马上就动身。 青汐一边执笔回信一边道:“不急,眼下马上有一个天赐良机,齐梁国的赵太后大寿将至,齐帝亲自向其余五国发出请柬,所以五国均要派出使节道贺。” 茯苓明白过来:“所以师姐想作为萧清国的使者,出使齐梁国?” 青汐点头道:“没错。” 虽然说齐梁国不久前才派兵攻打了萧清国,但凡是萧清国稍微有骨气点,都不该给对自己虎视眈眈的齐梁国这个面子,但是目前西封六国局势非一般的复杂,萧清国若是选择在这个时刻展现骨气,便是给了齐梁国一个发兵攻打的好借口。 当年,齐梁国攻打泽虚国便是以“泽虚国拒借护心镜,致使齐帝颜面尽失”为由,亲自率领十万大军直捣泽虚国皇城。虽然芜辛曾说真实情况远比她想象得复杂,但生逢乱世之中,国与国之间的博弈绝对是牵一发而动全身。青汐料想萧帝魏霍就算内心有一万个不情愿,也终究不敢在这个内忧外患的时刻展现骨气。 既然出使齐梁国势在必行,她如果能把握住这个机会亲自去齐梁国,便可以光明正大地查通灵玉到底藏在皇宫哪处,否则皇宫那么大,就算要盗也不知道从何盗起。 青汐写好信装进信鸽的竹筒后,目送信鸽飞走,随后又像是骤然想起什么似的,笑盈盈地将另一张飞鸽传书递到符苓手中:“这封是临枫写的,还是师妹你回吧。” 临枫是临渊一族这一代的族长,而临渊一族则是极少数还留存在世的上古族群之一。自从符苓幼时阴差阳错中救过临枫一命后,他便将黎周山当成了他家后院,时常过来串门,与他们都十分熟识。芜辛虽不肯收他为徒弟,但也指点过他一招半式,所以他一向都视自己为半个姜氏一族中人,拦都拦不住。 “喔,他信里说了什么?” “这个……”青汐讪笑了一声,“师妹还是自己看吧,我保证你会很想亲自回信给他。”说完便拍了拍茯苓的肩,随即迅速地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符苓顿时生出一种很不好的预感,打开信后,果然如噩梦般的字迹一下跃入眼帘。 “长安、小圆子吾妹,见信安好。 久不见长安吾妹,是否出落得愈加沉鱼落雁?汝兄近日长忧宵小对汝意图不轨,是以茶饭不思,甚为忧心。 小圆子吾妹,没有汝兄在汝身边时刻督促,汝定暴饮暴食之,前日汝兄还被汝变成一个大圆子之噩梦惊魂,汝兄醒后寝食难安,细思极恐。 几经思索,汝兄决定不远千里来探望吾妹们,吾妹们高兴否?激动否?等汝兄来!” 符苓颤抖着看完整封信后,迅速地提起笔凶残狂躁地在纸上书写了六个大字:“汝滚,迅速,勿回!”,随即将信装进竹筒中,以有史以来最快的速度放飞了信鸽。 第二日,旭阳高照,天气晴好,料想整日都会是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但是青汐自从昨日面圣之后,心情一直抑郁到现在,再好的天气都拯救不了她阴霾的心情。 上完早朝后,青汐立即在殿门外将华遥拦截,想到终究是有求于人,立即换上一副和煦阳光的表情,不等华遥发问,便笑眯眯地道:“华相,我听闻齐帝亲邀华相参加半月后赵太后的寿辰,不知可否带上我一同前去呢?” 昨日,青汐连夜进宫面见萧帝,情真意切地说了大半会儿关于邦交方面的治国策略,最后终于在萧帝听得连连打哈欠时,拐到了赵太后的生辰一事上。 听到这里,萧帝终于明白这个表弟大晚上出现在皇宫的缘由,为难地道:“薛爱卿,朕也觉得派你去最为合适,但是那齐帝点名要华相去,朕也不大好拂了齐帝的面子,是不是?” 青汐闻言十分意外,虽然开陇一战后华遥得了用兵如神的美誉,从此平步青云官拜国相之位,但是对齐梁国而言,却意味着到手的鸭子忽然飞了,她实在想不出为什么齐帝还对华遥青眼有加? 青汐经过一夜的苦思冥想,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唯一想明白的是此事还得从华遥处着手才行。虽然齐帝没有邀请她,但是扮成华遥的护卫进宫应是不难吧?只要华遥同意带她上路,那这件事不就解决了吗?所以她一下朝就拦住了华遥。 华遥抱胸看她,唇边噙着一丝笑:“是有这么回事,不过,贤弟为何要和我去齐梁国呢?” 青汐早知道他会有此一问,肃然道:“当然是保护华相安全。” 华遥好看的眉毛挑了挑,盯着她看了半晌后道:“贤弟真的如此担心我在下的安危?” 青汐顿时一阵心虚,不过还是厚颜无耻地道:“这……当然。” 华遥的嘴角微微牵动了下,随即一脸遗憾地道:“不过在下护卫众多,此行应该是安全无虞,以后若有机会再请贤弟为我费心吧。” 青汐见他要离开的样子,立即快他一步挡在他的面前,展现出十足的诚意道:“华相当日解了开陇之危,令齐帝数万大军无功而返,这次他却不计前嫌地邀你参加赵太后生辰,华相不怕他醉翁之意不在酒吗?我知道华相护卫众多,不过此去齐梁国路途遥远,我看陛下也对华相此行甚是忧虑,所以我也想帮着分担分担,不枉我和华相同僚一场啊。” 青汐见华遥一副要笑不笑的神情,继续道:“当然,保护华相只是其中之一,其实我私心还想着,若是在赵太后的生辰宴上,与哪位来贺寿的公主有缘,那在下的终身大事便有着落了。”说罢,笑眯眯地瞟了华遥一眼,“或者我也可以帮华相留意留意?” 华遥好看的双眉再次挑了挑,慢悠悠地道:“倒不知道贤弟还做了这番打算,不过贤弟操心自己便可,我早已有心上人了。” 这回轮到青汐惊讶了,倒不知道华遥竟已有心上人了。 华遥略微停顿了一下,又道:“贤弟真想和我同去齐梁国也非不可,不过,可否帮我一个忙?” 所以……这算是互行方便吧? 青汐立即爽快道:“甚好,什么忙?” 两日后,月上柳枝,夜风送爽,青汐伴着微凉的月色踏入国相府花园。 至盘古开天辟地以来,六国留下无数英雄故事供后世流传。然而,在六国豆蔻少女们的心中,要成为英雄首先要有一副好样貌,然后才是要有一身能够扭转乾坤的过人之才。不幸的是,华遥满足豆蔻少女们心中对于英雄的全部幻想,甚至更人神共愤拥有一副令人过耳难忘的好声音,因此萧清国王室贵胄的公主小姐们,起码有一半立下非他不嫁的毒誓。而在这些公主小姐中最执着的,应属和太子同胞所出的安禾公主。 她的执着之处在于她的锲而不舍,据说她隔三差五就要来国相府一趟,风雨无阻。她有时是来送亲手所织的刺绣,有时是来送亲手所做的菜肴,再不然就是来送亲手所书的字画,但是稍微洞悉内情的人都知道,但凡是带了安禾公主“亲手”之类字眼的东西绝对十分恐怖。传说她刺出来的刺绣完全可以让教她的绣娘们自插双目,画出来的画无人能看明白画的是什么,做出来的菜肴曾被华遥赏给过一个侍从,他吃完后便卧床三日不起……总之,她的所有才艺最大程度地彰显了什么叫做“女子无才就是德”。 但是这位安禾公主真没觉得自己才艺不行,甚至还觉得自己才艺很行。除了平时被宫女们恭维惯了以外,根源还是萧清国皇室的公主们确实没几个在才艺方面造诣高的,所以在西封六国的公主才情排行榜上,萧清国的公主们因其水准太低,无一人榜上有名。 不过,公主再无才她也是公主,拒绝的尺度十分难以把握。拒绝得含蓄了,以对方的慧根严重听不懂;拒绝得直白了,就是直接拂了皇室的颜面,弄不好也是要掉脑袋的。 这就是华遥找她帮忙的目的,配合他演一场戏,让这位安禾公主知难而退。 两日前,青汐听完华遥的话后,怔了好半晌,才道:“所以你的意思是,让我演你的心上人么?” 华遥若要找人陪他演这场戏,不是有的是美人愿意效劳么?怎么会找自己的朝中同僚呢?找同僚也可以找别的同僚,为什么要找她呢?等等,他刚才说有心上人……想到这里,青汐内心顿时一阵波澜起伏,该不会是……不会是…… 青汐的眼皮不受控制地颤了颤,连心脏也跟着颤了颤,道:“华相,有句话我不知道当不当说,不过……”她顿了顿,“你……该不会是暗恋我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章 牵扯 青汐觉得自己的猜想很激进、很大胆,但是越想越觉得可能性很大,先不说别的,就是华遥至今尚未娶妻纳妾这一点就很值得推敲。 试想一位在朝堂上呼风唤雨的权臣,再加之拥有一副少见的好相貌,前仆后继送上门的美人无数,他却能如柳下惠一样坐怀不乱,能想到的可能性只有两个:其一就是他与她一样同为女子,就算真想对美人怎么样,也不能怎么样;其二就是他是个断袖,就算真能对美人怎么样,也不想怎么样。 第一点可以直接排除,第二点就…… 青汐刚从思绪中扯回神,就看到华遥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双眸较平日更为幽深。她的眼皮再次跳了跳,这情况……莫不是真的言中了吧。 她不自觉地往后退了退,开始思索怎么拒绝才比较不伤和气。等她终于快酝酿好,要开口之际,华遥突然向前走了几步。 因为是面对面而站的姿态,华遥向前,她势必觉得他会不会忽然就……于是她一边继续往后退,一边觉得终归要拒绝清楚,不如就趁热打铁吧。 她清了清嗓子道:“华相,你的心意我明白,不过我……” 还没说完,华遥就骤然停住,抬起右手指了指她身后:“小心。” 青汐怔了一下,随即回头看一看,原来,真的是再走一步就踏空了,而不是…… 她此刻内心十分尴尬,面上却维持着一向的得体,很端正地点头道:“我才注意到,多亏了华相提醒。” 华遥好整以暇地望着她:“贤弟接下来要说什么?拒绝我?” 青汐扯回神来,打算将心中酝酿的词儿说完:“对,我觉得我们……” 华遥忽然低笑出声,慢条斯理道:“安禾公主一事我其实思量了很久,却一直找不到一个恰当的解决之法。今日贤弟有事需我相助,我便突然想到了这一层,所以顺势就提了出来。” 说罢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不过贤弟能想到此,甚好。” “啊?”青汐真的觉得有些懵了。 华遥斜睨了她一眼,依旧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起码说明我对贤弟的好,贤弟都领情了不是么?有时候想深入些,未必不是件好事。” 原来是这样,看来真的是她想多了,不过……为什么她会有一种忽然松了口气的感觉?青汐琢磨了下,觉得大约是不用苦苦思量怎么才能将拒绝之词说得委婉又不伤和气,心里一下子觉得了了一桩事了。 青汐决定尽快将话题引到别处去,于是手托着下巴,作沉思状:“我觉得华相说得很对,凡事确实要想得深入些为好,所以我刚才在想,用这样的法子拒绝安禾公主,真的好么?” 华遥瞥了她一眼,便不再说话,似乎在认真思考她的问题,半晌后抬眸说:“你不觉得这是拒绝一位女子的同时又保全对方的自尊的最好办法?” 青汐在心中再三思量,也无法认同这是最好的办法。她觉得最好的办法是华遥直接告诉安禾自己是个太监效果更好,但是考虑到说出来若是惹怒了华遥,让他带她去齐梁国的事十有八九就此告吹了,所以斟酌了良久也没敢将它说出来。 不过退一步讲,按照华遥说的办虽不是最好的办法,却也不失为一个办法。这样做既保住了安禾身为一个公主的骄傲,同时还保护了他的心上人,一举两得。不然试想一下,如果他拒绝公主的理由竟是因为他爱上了别的女子,那让同身为女子的公主的颜面往哪里放呢?说不定安禾公主一气之下,把他那位心上人弄死都是有可能的。 这样一想,青汐又骤然觉得她要是答应了华遥要冒不少风险,如果公主可能在一气之下弄死被华遥爱上的女子,谁又能保证她不会在一气之下弄死被华遥爱上的男子呢?想到这里,她顿时明白华遥为什么要找她演这场戏了。 若是公主一气之下,真的想办法把她这个假的薛慕初弄死了,那么他不费吹灰之力就解决了自己的政敌,真是个一石二鸟的好计谋啊。青汐倏地对华遥刮目相看,不亏是能做到国相之人,心思都够缜密的啊。啧啧,亏她刚才居然会以为他会不会是一不小心看上了她,她果然是瞎了她的狗眼啊。 华遥看了她一眼,见她皱着眉,似乎在思考什么,漫不经心地收回目光,道:“贤弟似乎不肯帮忙?那也无妨,我再另做打算……” 青汐听到最后一句,猛地抬眸点了点头,拍着胸脯保证道:“不用另做打算,华相的事就是我的事,我定会帮你解决这个难题!”这一次虽然摊上了被安禾公主暗算的风险,但与去齐梁国盗取通灵玉相比,就着实算不了什么了。 满院幽香,蝉鸣蛙叫,在前面带路的侍从倏地回头,把青汐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只见他恭敬道:“薛太尉,您请先在这里等候片刻,我家主子一会儿便来,奴才先下去了。”说罢退了下去。 青汐刚才在走神,也没注意侍从把自己带到哪里来了。此刻环顾了一下周遭,才发现她正身处于一处湖心亭中,亭中央的石桌之上摆着满桌佳肴,湖边是临时搭建的戏台,暂时无人,料想都下去准备去了。 波光潋滟的湖面上,大片大片红莲在月色下盛开。夜风袭来,满池的红莲摇曳生姿,就似绝代佳人在风中翩翩起舞。 青汐坐在亭椅上,撑着腮斜倚着阑干,正等华遥来,不多时,听到有脚步声有由远及近,不由抬头……月白的的长袍,俊朗的面容,从容的姿态,恍然间似乎与某个久远的身影重叠……她的胸口仿佛瞬间被剜出了个洞,那里寒风掠过,寸草不生。 原来她真的没有一刻忘记过他,哪怕他毫不留情地拿走了她的命,他的名字依然被烙印在她记忆的最深处,想忘都忘不了。 泽阙。 青汐望着远处模糊的月白色身影,唇边扬起一抹苦涩的笑,淡淡地想就算这注定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算计,她大概也逃不掉吧? 治兴一百二十二年,春,三月十二。 东灵谷百花齐开,香气馥郁,是她十八岁生辰,她与泽阙的第一次的相遇,便是在这一日。 在姜氏一族传下来的风俗中,女子满十八比及笄都来得更为浓重许多,是姜氏一族的成人礼。族人为她操办了一场盛大的寿宴,先接受长老和族人的祝福,接着喝酒吃肉,再接着……她觉得看人有些重影,连走路也有点踉跄。 她想她大概是醉了,想找个清静点的地方坐坐。从寿宴出来,一路都是大片大片的梵净花,艳红如血的颜色衬上她一身浅紫暗纹裙袂,倒是相得益彰。 走到一处苍翠的大树下,她轻身一跃,便跳了上去,一手慵懒地支着头躺在树上,一手搭在眉骨上,半眯着眼凝视着头顶的暖阳,越发地觉得要是不睡上一觉,真是辜负了这大好的春光。 她自幼就喜欢在树上睡觉,小的时候睡不稳,还要在树枝两头搭一条金丝绫,她就睡在金丝绫上晒太阳。这几年武功没白学,连金丝绫都不用了,照样睡得稳当。 可惜那日醉酒醉得厉害,她睡到一半时,鬼使神差地翻了个身。她这一翻就后悔了,想着自己定会摔得个四脚朝天。 不过所幸四下无人,就算她摔得再难看,也不会把脸面摔没了,哪知竟没有预想的疼痛感,似乎……有人接住了她。 她努力抬起眼皮,蓦地看到一张脸,一张好看的脸。 她眼神迷茫地盯着他,脑海中骤然回想起适才在寿宴上,长老们轮番对她叨念的画面。 大长老酒过三巡后,佯装趁着醉意,语重心长对她道:“殿下,去年拒绝了临渊一族的族长临羲提亲,我看拒绝得很好。横竖听闻那小子有些风流,喜欢沾花惹草,怎能配我们殿下呢?不过今年殿下年满十八了,在姜氏一族的规矩中就算是真正成年了,殿下有没有中意的对象?大好年华,不可辜负,我看啊,该是时候考虑了。” 二长老也十分热心接口道:“殿下,大长老说得在理。上一任族长在你这么大的时候,膝下儿女都有三两个了。殿下要是暂时没中意外面的,我们几个长老反正闲来无事,不如在族中给物色几个相貌体格都出挑的,让殿下挑一个?” 大长老摸了摸胡子,诚挚建议道:“依我看,不一定要挑一个,殿下要是看上了,多挑两个也无妨。我族族长历来可娶三妻四妾,殿下虽是有史以来第一位女族长,但是同前面的族长不该有所区别,多挑两个也是无妨的。” 二长老眉头皱了皱道:“这个我不大同意大长老的,殿下虽是族长,但仍还是姑娘家,我觉得这样惊世骇俗,难道不会太有失体统了么?” 大长老反驳道:“二长老此言差矣,我族族长既然男女皆能胜任,又为何在嫁娶上男女之别呢?我看完全可以一视同仁嘛,祖训里也从来没提过女族长不能娶三妻四妾啊……” …… 她就是在趁两位长老争得面红耳赤之时溜出来透透气的,没想到说什么来什么,难道天意就是真让她在族中挑一个做夫君? 酒劲儿还没缓过来,她看人还是有些重影,知道面前是张好看的脸,但总觉得看不太仔细,于是抬手摸了摸他的脸,道:“你靠过来些,让本殿下好好看看。” 他似乎并未料到她会这样说,神色有些怔忪的样子,隔了好一会儿,才略微靠近了些。 她认真地端详了半晌后,暗自在心中下结论道这模样确实很入她的眼,满意地询问道:“今年多大了?” 他并未答话,而是一双黑灼的眸子静静地凝视着她。她眉头微蹙,在心中思忖着,他不敢和她说话么?或者是第一次近距离见她,有些害羞? 她刚打算开导他放轻松些,她又不吃人,蓦地听到一阵好听的声音传来:“虚岁二十三。” 二十三?嗯,二十三很好啊。她不太喜欢稚嫩的,心下顿时一阵满意,和颜悦色地看向他道:“你家中可有妻室?” 他这次倒没沉默很久,道:“尚未成亲。” 她心下一阵欣喜,没成亲就更好了,她也不大喜欢风流的,更和颜悦色地道:“你看本殿下嫁于你做妻,如何?” 看他没说话,她约莫他大概是在犹豫,于是抓起他的手摸向她的脸庞道:“你看我其实长得还算不错的是不是?”顿了顿,又好像恍然大悟般地说,“我知道了,你有点怕我对不对?我知道外面很多人说我杀人不眨眼,是个冷血修罗。你说,你是不是担心我娶了我以后,我生气了会打你,说不定还会杀了你?我跟你讲,那些都是误传,你千万不要相信!我不会骂你,更不会打你的,我、我会对你很好很好的,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你想吃什么我也会做给你吃……不对,我不会做,但、但是我会让别人做给你吃啊……哎,你为什么在笑?你、你笑什么呢?呵呵,我觉得你笑得真好看,你……” …… 说着说着酒劲又上头了,她便在他怀里沉沉地睡去,再醒来时已是日暮黄昏,天地苍茫一片。 看到自己睡在一个陌生男子的怀中,她猛地一惊,一下子跳了起来,神色戒备地望着他:“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抱着我?说!你是什么居心?” 那男子只是盯着她笑,一双狭长的眼眸微微挑起,有些斜飞入鬓的味道,笑起来是真好看,连声音都十分好听:“姑娘,前一刻还躺在我怀中,这一刻就忘了我了?真让人伤心啊。” 她此刻头还隐隐作疼,胃也有些不舒服,又听到他的言语中颇有些轻佻的味道,眉头倏地一皱,这年轻人平时没见过她么?怎敢对她这么无礼?她想了想,好像最近确实有一支刚从庄国来认祖归宗的族人,难怪不认得她。 她咳了一声,恢复一贯族长的做派,神情肃然道:“你可知道我是谁?你知不知道你刚才的轻佻行径,按照族中的规矩是要打五十大板的?” 她本意是要吓吓他,倒也真不是要罚他,哪知她话音刚落,他便大笑出声,斜睨向她的眸光中似有些玩味之色:“姑娘要打我?”顿了顿,又笑了笑道,“适才姑娘才说过会对我好,不会骂我,更不会打我,一眨眼的功夫就全忘光了?” 她猛地一怔,她、她适才说过这个话? 她快速地陷入回忆中,刚才她在喝酒,然后就到树上睡觉去来了,再然后似乎……那些酒醉后她说过的话蓦地窜进她的脑海中,她不由地脸红了一红,她怎么好意思觉得人家轻佻,轻佻的明明是她! 完了完了……她身为族长的威信彻底荡然无存了,以后可怎么在小一辈面前抬起头来啊! 她沉浸在悔恨中,一时没有□□,倒是这男子先站起来,含笑走到她面前,道:“我适才狩猎时迷了路,不知怎么的就进了这里,不知姑娘可否告知我出谷的路,我定不胜感激。” 望着他从容淡定的面容,这下她真是彻底颓然了。 东灵谷一直以来都是姜氏一族的地盘,长老们用上古之术在谷周围布了结界,一般人是进不来的,她一直以为此男子是自己族人,刚才思绪万千之际还曾宽慰过自己,脸实在丢了也就算了罢,好歹都是同族中人,多担待点这事也就翻篇了。要是他实在觉得自己吃了大亏,大不了就结了这门亲,横竖长老们正忧心此事。 想不到他竟是从结界薄弱处误入进来的,这下她不止丢了自己的脸,还丢了整个姜氏一族的脸!要是地上有缝,倒是真的可以考虑钻上一钻! 她抑郁了好半晌儿,才终于收拾好心情。也罢也罢,发生过的事如何能改变,再后悔也是无用,终究还是要面对的。 她端正地站好,正了正脸色道:“原来公子是迷了路,适才我喝醉了酒,有些得罪之处,还望公子见谅。我看公子的打扮,莫非是在林子里狩猎,不小心误入了此处?” 先前结界薄弱处也确实有打柴迷了路的樵夫不小心误入,但这样贵公子打扮的男子倒是第一次撞见。而且他左手臂上受了几处伤,连腹部也有一处伤口,伤口处的衣袍明显是被野兽咬烂的,鲜红的血液透过月白色的长袍浸出来,想必是行走山林之时,受到了野兽的攻击所致。 她蓦地回想起,适才自己枕在他身上困觉,似乎正好压在他腹部的伤口处,那岂不是很痛?她蓦地觉得无比愧疚。 他含笑道:“姑娘推测得不错,在下本与友人在附近打猎,追着一只老虎到了树林深处,忽然窜出来一群老虎围攻在下,在下那时与友人已经走散,不得已只得和老虎搏斗,突围后便往前狂奔,不料就行至此处,遇到了姑娘。” 她看向一样的大树,确实栓了一只马,马背上还搭着一根弓和一筒箭,还有一把剑。 她望着他斟酌了半晌,本想说‘走吧,我带公子出谷’,结果说出来的却是:“或者,公子留下来养好伤再走也不迟,你意下如何?” …… 世间有千种缘分,千种造化,她与泽阙的缘分就是始于此。 她后来不止一次地想过,如果她那日没有醉酒,或者她不曾在树上困觉,再或者没看到泽阙身上的伤,是不是就没有后来的事了?如果她早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早知道他们的相遇是一场费尽心思的谋划,是不是就可以不去喜欢他了? 然而,如果终究是如果,而已经注定是已经。她踏错的那步错得太离谱,一不小心就掉进了万丈深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章 作戏 上 “贤弟想什么想得这么出神?” 清凉的夜风拂过白色的帷幔,华遥的声音响起在这微暗的夜中,他的容貌也在月光下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青汐有些恍惚地望着眼前之人,在心中轻叹了一声,为何她近来总是把他们两人…… 她的唇角不免扯出一丝自嘲的笑,果然活太久不是什么好事,不然怎么连幻觉都有了呢。 青汐拉回思绪,微微抬眼,清浅的眸光中似沉了一弯弦月,“喔,我在想这场戏要怎么作,不知华相可有什么想法没有?” 华遥日前便邀了安禾公主今夜来国相府看戏,稍后他们只需在公主面前演一出你侬我侬的戏码,彻彻底底断了她的念想,这事便算是大功告成了。 青汐征得华遥的同意,也邀了太子一同前来,她想的是机会难得,不能只便宜了华遥,也得便宜便宜自己。不然以太子最近的殷勤,若是不趁机斩断他对自己的念想,日后恐怕更不能消停了。 然而,她虽然同意配合华遥演这么一出戏,但是毕竟他们不是出身梨园,所以这出戏看似简单,实则并不容易。 不过青汐觉得既然答应了华遥,就不能随意地敷衍了事,这关系到他们姜氏一族做人做事的风格,因此她还特地去了几趟襄梦园,看了好几出当前炙手可热的情感大戏,并且十分细心地揣摩了一下戏中常用的台词和眼神。 她琢磨着到时候华遥若是自己有想法再好不过,她相信凭着自己那么几分天资,十有八|九不会演砸场;若是他实在没什么想法,她便只能将那几出热门戏段里的台词暂且借来用用,但演得怎么样……就有点不好说了。 华遥从腿上的东狸处移开目光:“贤弟看起来似乎有些紧张?” 青汐如实地点了点头:“嗯,这个我着实没什么经验,你可有什么戏本之类么?要不我先背背?”说完,便向华遥身上瞄去,遗憾地是什么戏本都未发现。 “你即兴发挥即可。” 即兴发挥?青汐幽幽地瞥了他一眼,看来确实只能将戏段里的词儿借来用用了。 “那个……有酒吗?” 对于自己不大擅长的领域,青汐觉得自己需要喝点酒来壮壮胆。 华遥眼中掠过一道促狭的流光,慢悠悠地瞥向她道:“贤弟确定要喝酒吗?我记得那日在醉风亭……” 醉风亭? 青汐怔了片刻,终于反应过来,是了,她与华遥唯一的一次共饮便要追溯到醉风亭,那是她刚到萧清国不久。 那时她为了完成长安的遗愿,在朝堂上不遗余力地向魏霍提出治国良谏,但是每每一说完便会遭到华遥以各种理由阻挠,最后导致她提出的所有治国之策都不了了之。再加上后来她派出刺杀华遥的杀手全部都无功而返,两三次后,她终于下定决心,决定另辟一条蹊径——刺杀不成,转为毒杀。 那日清晨,大雪纷飞,十里草枯,他们相约于皇城外的醉风亭煮酒共饮。她手中提着一壶陈年老酿“十里醉”,里面掺得有符苓最新研制的□□。 这种□□的特点是服用之人会在睡梦中渐渐失去呼吸,整个过程无痛苦不见血光,从服下到丧命不到半个朝夕,所以符苓还为之取了一个特别诗意的名字,叫做“一夕沉沦”。 她将此□□放入酒中时,内心有点控制不住的澎湃,觉得华遥这次是真的在劫难逃了,事后一定给他多烧点纸钱。 大约是她过于兴奋,有些喜形于色,连华遥都看出来了。 他抬眸斜睨向青汐,唇角扬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贤弟,今日看起来特别高兴?” 她立即肃了肃面容道:“有吗?”随即将华遥的酒盏斟满,递过去道,“来来来,华相喝酒。” 她事前服下了解药,自然毫无后顾之忧地一杯接一杯喝,见华遥也端起酒盏一杯接一杯地跟着喝下,她顿时生出一种大仇即将得报的快感,谁料之后便是一个急转直下的大反转:华遥没倒下,她倒下了! 待她醒来之时,已经四平八稳地躺在镇国公府的卧房内。 而符苓事后总结,认为华遥多半是百毒不侵,所以□□对他没有效果,而自己师姐则完全是因为……喝多了。 …… 现在,华遥提到醉风亭,青汐蓦地觉得有些心虚:“那日在醉风亭,我喝醉后有发生什么事吗?”那日醉酒之后的事她完全断片了,她此刻忽然想到自己会不会又发了酒疯? 华遥的眼神在她身上踌躇了片刻后,收回目光,缓缓摇头道:“贤弟当日喝醉后就睡着了,不过今日有正事要办,未免万一,还是不喝为好。” 青汐顿时觉得有些为难,毕竟那些山盟海誓的词儿说得大多拼命,她对自己不喝酒能否说得出来不大有把握啊…… 华遥看出她的担忧,道:“贤弟只需配合我即可,无需说什么。” 听华遥这么一说,青汐这下终于放心了。她的右手刚刚执起茶盏,打算送入口中润润嗓子,便看过一截宽大的衣袖在眼前晃过,随后便发现自己的手蓦地被华遥握住,就势送入了他自己的口中。 青汐望着华遥气定神闲的侧颜,怔得有些说不出话来。 “你……”她刚要开口询问,眼角的余光倏地瞥到亭外有两抹身影僵在那里,一抹水蓝色,一抹紫粉色。 原来是他们来了,难怪他刚才会…… 青汐迅速地调整好思绪,脸上漾出一个柔和的浅笑,既然华遥要她配合,那她配合就好。 华遥就着茶盏抿了一口茶后,便松开了她的手,唇角微扬地瞥向她,没有说话。 青汐端着茶盏的手僵在半空中,思绪则陷入了深深的疑惑之中,按照一般戏本的发展,这时……他不是该说些什么山盟海誓的情话吗?不然就这么沉默着那这场戏怎么演下去? 想到此,青汐觉得自己有道义提醒下华遥,便不动声色地侧了侧头,朝他眨了眨眼睛。 看华遥的表情……怎么没反应呢?难道没看明白? 青汐的头又再侧了侧,移到一个太子和安禾公主不大看得清楚的位置,再次猛地抖了抖眼皮。 华遥依然维持着原来的姿态,只是唇角的弧度扬得更深了些,连灼亮的双眸中都噙着笑。 青汐彻底疑惑了,端着茶盏的手沁出了一层薄汗,他怎么除了笑就没其他反应呢?莫非是眼睛有点不好使,没看明白她的意思?青汐刚想伸手去桌下掐他一把,忽然被一个念头击中,华遥他……大约是不知道说什么吧? 青汐越想越觉得是这样,了然地看了他一眼,看来还是要看她发挥了。她缓缓将茶盏放下,又添了些茶水,然后将茶盏再次搁到华遥的唇边。 “你看你从王大人那里急急忙忙地赶回来,到现在才得空喝了一口茶,再喝点润润嗓子也好呀。” 华遥目色定定地看向她,有些幽深,却没有要喝茶水的意思。 青汐端着茶僵在那里,面色忽地有一丝茫然之色,这下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想她以前对阵千军万马也没有象现在这样狼狈,华遥他……到底是要演哪出啊? 青汐正在揣测华遥的心思,一个戏段子猛地窜进她的脑海,有了! 她忽地笑了笑,收回白瓷茶盏,放在唇边吹了一会儿后,又亲自抿了一小口,再递到他好看的薄唇边上,尽量放柔声音道:“我试过了,现在不烫了,来,再喝一口。” 青汐这次想得很明白,也不打算管他是否有反应了,觉得干脆直接给他灌进去,他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 主意一拿定,她打算说干就干,刚要暗中使力,华遥忽地唇瓣微启,低垂着双眸抿了一小口。两排浓密微翘的睫毛在烛光下的映照下,在下睑处投下一排倒影,将原本就黑亮的双眸映衬得更加好看。 少顷后,他微微挑起狭长的眼眸,再将茶盏顺势移到她的唇边,瞥向她的黑眸全是宠溺之色:“你今日倒是挺懂事的,”顿了顿又道,“以后要是,一直这么懂事就好了。” 甚好,华遥总算找回作戏的状态了。 青汐立即垂眸抿了一小口,再微笑道:“我何时不懂事了?我们……” 说到这里,青汐觉得差不多是时候了,随即装作不经意地转过目光,然后骤然惊呼了一声,“太子和公主你、你们什、什么时候到的?” 显而易见,受此打击,不远处的两个人早就呆若木鸡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章 遇刺 天空刚蒙蒙亮,国相府的后院中湖面波光潾潾,周遭茶香萦绕。 华遥一人独坐在水榭中的太师椅上,左手肘慵懒地搭在扶手上支着额,另一只手则悠然地握着鱼竿垂钓。 这时,一抹暗黑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华遥身后,道:“参见主上。” 华遥头也不回地道:“什么事,说吧。” 黑衣人迟疑了下道:“主上,听陵远说齐帝滕煜亲自邀请您去齐梁国,我担心其中会不会有诈?是不是他知道了主上的身份?” 华遥微微咳了几声,随即端起一旁的茶盏啖了一口,道:“假如他真的知道我的身份,就不会是邀我去赵太后的寿宴这么简单了,当着六国的面揭穿我不是对他更有利吗?”顿了顿,又微微一笑,“而且,齐梁国是我们今后最大的障碍,你该知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的道理,这么好的机会摆在我们面前,我又岂能白白浪费呢?” 华遥面上的笑容犹如风霁月一般高洁雅致,狭长的眼中却透着一股不易察觉的锋芒。 黑衣人皱着眉头道:“虽然是这样说,但是主上身体还未完全恢复,我们都很担忧主上的安危。”说到这里,他的眼中浮现出些许火光,“说来都怪那昆仑境的卑鄙小人卜易子,若不是他打不赢主上,便使出他们昆仑境的上古神器神龙锁,我们说不定早就收拾了那个老不死的,主上也不至于……” 华遥垂眸拢了拢身上的披风,云淡风轻地道:“若真是如此一帆风顺,岂不是太无趣了吗?”他顿了顿,好像想到什么有趣之事,眼中掠过一丝兴味之色,“况且若不是生出这些枝节,我也不会来到萧清国,更不会遇到……” 还没说完,湖面忽然传来极细微的一阵动静,随即鱼竿倏地动了一下,华遥稍稍提竿,一条肥美的鲤鱼倏地跃出湖面。 “听说她这次会和主上一起去齐梁国?听说她和齐帝滕煜之间有些……” 华遥一边收竿,一边缓缓转眸看向黑衣人,漫不经心地笑了笑:“你这样说,是觉得我还比不过滕煜?” “属下不敢。”黑影尴尬地敛了敛眸。 华遥转口问:“穆华国这次派什么人去?” “文叔已安排周全,去的是我们的人,礼部的张大人和王大人。” 黑衣人说完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继续道:“主上要我找的空悟大师已经谢世,据说他也没有收过徒弟,要不要我再去找找其他造诣高深的秘术师?” “不用,我最近已经没有再犯过头疾了。” 华遥望着平静的湖面,眼神中掠过一丝沉思之色,似乎从遇到她以后,就没有再犯过头疾,也再也没有做过那样的梦了…… “是。主上没有其他吩咐的话,我先告退了。” “嗯。”黑衣人刚要转身,华遥的声音忽地传来,“郑恪,有些事并不如你看到的那样。” “主上……”黑衣人瞬间怔住。 华遥缓缓回过头瞥向他,眼梢微微扬起,勾成了一个极为好看的弧度:“你真的以为,她是泽虚国的长安公主?” …… 萧清国到齐梁国路途遥远,一路轻车慢行,大约要七、八日光景。而赵太后的生辰是六月二十,所以算下来他们提前了十余日出发,料想还能在齐梁国多做些停留,顺道见识下当地的民风民俗。 符苓很久没出来放风了,再加上深感齐梁国的美食在召唤她,一路上表现得十分兴奋,不停地和青汐交流有关吃喝玩乐的心得。期间,刀疤脸数次以痛苦的眼神表达自己的抗议,却被符苓直接无视,忍无可忍之下,只能向华遥请求换做骑马。得到华遥的批准后,他的脸上终于露出了重获新生的表情。 晌午时分,阳光透过重重繁茂的枝叶,落下一地斑驳的重影。因在这深山老林中,也不可能找到饭馆小铺之类的,只能在不远处的小溪中叉几尾鱼烤了再和着干粮一起吃。 吃午饭的空档,青汐和华遥在商讨一路的行程安排,不远处几个护卫开始闲聊。 护卫甲说:“你说薛太尉去齐梁国都带着小妾,是不是太风流了?” 护卫乙呵斥道:“胡说,薛太尉出门办事怎么会带着小妾呢?那姑娘肯定是他的护卫,武功一流的护卫!” 护卫丙神秘兮兮地道:“你们懂什么,薛太尉明明和我们主上是一对!你们不知道前不久薛太尉和我们主上在府中约会幽会,正在互诉衷肠之时不巧被安禾公主和太子撞见了,听说安禾公主是哭着跑出去的……” 这时,忽然从后来窜进来一个笑眯眯的俏丽容颜,边吃着一条烤鱼边眼神晶亮地说:“真的啊?我怎么不知道?快说说后续发展如何?” 侍卫一看是薛太尉身边的姑娘,立即吓得纷纷低头不语。 茯苓见从他们口中撬不出什么,赶紧又跑到青汐身边,一手拿着烤鱼一边道:“师兄,我刚刚听到一则传言。” “什么传言?”青汐不甚在意地拿起水袋,拧开了口,往嘴里送。 茯苓瞄了正在一旁的看奏折华遥一眼:“说是……你和华相有一腿,还在他府中幽会,是不是真的呀?” 青汐含在口中的水倏地卡在喉管上,猛地咳嗽了起来,华遥微笑着抬眸看向茯苓,慢慢地合上奏折道:“茯苓姑娘听谁说的?是不是我的那些护卫?” 茯苓毫不客气地出卖了那些护卫,重重地点头道:“嗯,是他们。” 那边的护卫原本就挺紧张的,一看到茯苓指证他们,立即吓得猛地一阵摇头。 华遥看了还在咳嗽的青汐一眼,对茯苓温和地道:“帮你师兄拍拍背。” 茯苓这才反应过来,一边帮青汐拍背一边着急道:“师兄,你怎么了?不会是旧疾又发作了?” 青汐眼皮颤了颤,无奈地瞥了她一眼,“没事,刚才喝水呛到了。”你要是不说废话,我能被呛到吗? “怎么喝水都会呛着啊,师兄你慢点喝,又没人和你抢啊,”茯苓放心了,又啃起了鱼,过了一会儿又茫然道:“那个……刚才我们说到哪儿呢?喔,我想起来了,说到你和华相……” 青汐:“……” 华遥眼底掠过一丝笑,语气带着几分歉然道:“我们……那天的事确实有碍贤弟名节和声誉,我一时疏忽,也忘了吩咐他们口风严点。没想到今日竟让令师妹听到这些事,我会教训他们的。” “……嗯。” 他明明说得很坦然,但为什么听起来这么怪呢,就好像他们真的……有什么一样。 茯苓以探究的眼神在他们脸上停留了半晌后,道:“所以那天……” 还没说完,青汐就将她手中的烤鱼塞进了她的口中,微微一笑道:“乖,再不吃就凉了。” 茯苓:“……” 一路上,他们抄的都是小道,基本上不是树林,就是山路,这样紧急赶路为的就是在晚上能赶到最近的雒城投宿,不然就真的要在荒郊野外过一夜了。 对于在露宿荒郊野外青汐倒无所谓,想她当年行军打仗时,风餐露宿是常有的事,而且能露宿在山野已经是很好的事了,她还试过睡在沙漠和乱葬岗的,但是刀疤脸不这么认为,他觉得睡在荒山野岭危险很大,要尽可能投宿客栈,以策他们主上安全。 但是安全这种事有时不是思虑周全就能够保证的,就象临近夜幕之时,忽然就冲出一帮刺客,谁也没料到。 这帮刺客大约三十余人,穿着黑衣,带着面巾,青汐看到他们的第一反应是那日刺杀她的黑衣人终于卷土重来了。她还在心里暗暗高兴,上次不敢妄动内力,更不敢催动上古之术,但修养了这么一段时日,身体终归是比以前好些,这帮人来得正是时候! 可还没有过两招,青汐就知道他们根本不是一路人,这帮人明显是冲着华遥来的,甚至她都猜到这帮人一定是薛太后派来的。 并不是她神机妙算,而是他们的目标太明显了,碰到华遥和他的护卫就下狠手,招招凶残致命,分明冲着取他的命而去;碰到她就招招防守,甚至尽一切可能把她引到一边,不痛不痒地招呼两招。 符苓一向溜得快,看到形势不对,早飞到树上观战去了。 青汐猜想薛太后此举的用意显而易见,陈氏一族已经衰落,她唯一的阻碍仅剩下华遥了,而他此次出访齐梁国,就是老天给她安排的最好时机。 华遥此次带的护卫除了刀疤脸外,一共有八人,光轮剑术而言都是一把好手。以青汐看,就算以少敌多,也能将这帮刺客全数消灭。 既然没什么危险,她也就配合着两个缠住她的刺客过过招,眼睛却时不时留意着华遥这边。 刀疤脸则将华遥紧紧护在身后,单手握着大刀在刺客中灵活地穿梭,每过几招便能放倒一个刺客,一副万夫莫开的神勇之色。 不过刀疤脸虽能护得华遥的要害,却也难能保证他毫发无伤,所以一阵拼杀下来,华遥的手臂上已划出几道深深浅浅的伤口。 青汐眉头微微一皱,蓦地觉得那些血红色的伤口很刺眼。 她答应过要保护他的周全,不能坐视不管! 她脑海中刚掠过这个念头,打算解决掉这缠住她的两个刺客,眼角的余光忽地瞥见远处几名刺客飞速从袖中扔出一个东西,紧接着发出“嘶”地一声响,便看到一阵浓烈的白烟将华遥他们团团包围。 这是……烟雾散! 青汐双目微微一凛,闪过一丝冷色,刚要以轻功快速飞过去,便听到马车猛地发出一声嘶吼,疯狂地往前奔去,再接着就发现华遥不见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章 作戏 下 这时,东狸倏地身姿矫捷地从华遥腿上跳下去,一溜烟跑开了,一下惊醒了所有人。 华遥仿佛这才发现太子和安禾,微微抬起的淡眸中先是掠过一丝迷茫,紧接着浮现出些许惊诧之色,最后才神色从容淡定地走上前去迎接。 “不知太子和公主大驾已到,有失远迎。” 青汐有些疑惑地想,华遥此刻的神色就好像真的才发现太子和安禾在场,适才她觉得他紧张到不知道说什么,真的只是她的错觉而已吧? 太子此刻内心五味陈杂,心不在焉地说了一句免礼后,心情复杂地望了青汐一眼,想说什么,却终究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安禾公主就更不用说了,双眸红红的,看向华遥的表情综合了痛苦、震惊、绝望、难以置信等多种复杂情绪。大概是一时还不能接受自己心目中顶天立地的英雄原来喜欢的是男人这个事实,但是这并不影响安禾看向她的眼神却是前所未有的犀利和凶残,仿佛她心目中的英雄之所以不小心跑偏了道,全是拜她所赐。 青汐想幸好是她配合华遥演这场戏,要是换作了别人,早被安禾公主利剑般的眼神给剜死了。果然,华遥做事考量还是很周全的,这事除了她能胜任,再找不出第二个了。 席间,除了戏台上的伶人唱得十分热闹外,四人几乎极少说话。 太子平时一向话唠,今日却除了时不时面容凄楚、眼神幽幽地瞟向她以外,几乎一直在闷声喝酒。 安禾则相对要忙些,除了以错综复杂的哀怨眼神注视着自己心目中的英雄外,还要时不时分出神来以凶狠残暴的眼神射向她。 华遥倒一如往常般从容镇定,除了偶尔给她夹一筷子演戏外,大多时候都在认真地看戏,看得出其人内心十分强大。 而青汐自己,大概是其中唯一一个在认真吃食物之人,不过偶尔也抽出空来,回应一下安禾公主凶狠残暴的眼神,以示安慰。 不过在青汐看来是安慰,在安禾眼中大约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戏演到中场,安禾终于沉不住气,气势汹汹地望向青汐说:“安禾听说表叔叔到现在还没成亲,也没纳妾,大概是有些寂寞了,要不安禾明日向父皇请旨,给表叔叔结一门亲……” 青汐刚要说话,太子便猛地喝住安禾道:“安禾,别胡闹!初初的事轮不到你管!” 安禾完全没理会太子,继续说:“没出阁的皇亲贵胄随表叔叔挑,只要表叔叔敢说,安禾一定帮表叔叔结成这门亲,要妻要妾随表叔叔选。” 太子本来心情就烦乱,被安禾这么一闹更乱了,大喝道:“安禾你给本太子住嘴,不然……” 青汐忽地打断太子,笑着接口道:“太子稍安勿躁,公主也是好意,”她看向安禾,容色有几分认真,几分随性地道,“公主真的打算为臣的婚事操心?” 安禾以为青汐真的动心了,面上一喜,猛地点头道:“只要表叔叔喜欢,无论是谁,安禾一定向父皇请旨,让父皇许给你!” 青汐瞟了华遥一眼,再看向安禾微微一笑道:“公主,你看我要华相,如何?” 此话一出,在座的三人目光齐齐地望向她。 安禾和太子眼中全是震惊之色,大约是没想到她敢这么无所顾忌地说出来,一时有些懵了。反而华遥倒是一贯的从容淡定,只是望向她的双眸灼亮地让人不敢直视。 安禾终于回过神来,脸气得绯红,指着青汐道:“你、你怎么能……”安禾大约是真的没想到青汐来这么一句,一时竟有些词穷了。 青汐望着安禾恼怒的容颜,笑着接口道:“臣刚才只是玩笑话而已,公主不要介意。”随即眼波微微一漾,目光缓缓地在华遥脸上停顿片刻后,再无惧地迎上安禾公主的目光,“其实臣已有意中人了,有一句话叫‘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公主好意,臣心领了!” 安禾这下真的说不话来了,好半会儿后才转眸看向华遥,不死心地道:“华相,你也这么认为?你也觉得表叔叔不应该结一门亲吗?我可以给他挑一个萧清国最好看的姑娘……”蓦地又红着脸慌忙改口道,“我、我是说萧清国除了我以外的……最好看的姑娘。” 青汐在心中晒然一笑,这个安禾公主这时候还不忘捍卫自己的外貌,这股子拼劲……就是她当年也比不上,着实令人有些钦佩。 太子在听到青汐的一席话后,心情本就到了崩溃的边缘,此刻又听到安禾一口一个“结亲”呀、“姑娘”的,再也控制不住开始发飙。 “安禾你真是够了,本太子跟你说,我已经忍了你很久了,你以为你很好看么?你认真照过镜子没有啊?一天尽听那些个宫女太监瞎奉承……” 安禾被太子一吼,立即不甘示弱大声道:“你还说我,你又好到哪里去啊?整日除了和一帮子小白脸瞎混,你还会做什么啊?喔,还会整日瞎琢磨五百年前的姜氏一族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姜氏一族发生什么事和你有什么关系啊……” 太子就像被踩到尾巴似的,生气地呵斥道:“住口!本太子再怎么着也比你好。你看你做的那些菜,整日还逼着宫女太监们吃,你知道你差点毒死人知道吗?你知道有多少个吃了你弄的那些个儿毒菜后,上吐下泻的?你知道你绣的那些鬼东西,能吓死人知道吗?” 安禾猛地一下就站了起来,眼眶红红地哽咽道:“你、你居然这么说我!你到底是不是我的亲哥哥?你每次不高兴了就拿我撒气,你信不信我、我告诉太后去……” …… 看到安禾一脸梨花带雨的表情,青汐觉得她着实有几分可爱。 她微微侧了侧脸,看了一眼坐在她左侧的华遥,心中忽上一计,将茶盏里的茶水倒了一些在石凳上,左手则不动声色地沾着水开始写字。 “真不考虑公主?” 写完后,碰了华遥一下的衣袖。 华遥瞟了一眼她写的字,抬眸淡淡地扫了她一眼。 青汐又写了一句,“驸马非人人能当。” 华遥看完,幽深的目光在她脸上顿了顿,随即瞥向安禾,忽然开口:“公主适才问我认为薛太尉是不是该结一门亲,这个提议我认为……” 青汐急忙在桌下扯了一下他的衣袖,点了点石凳,华遥看上面亮堂堂地写着“我什么都没说”。 华遥悠悠地瞥了她一眼,继续对安禾道:“……不值得尝试,因为薛太尉是在下的心上人,他若娶妻,我会很伤心的。” 顿时,太子陷入沉默,安禾也一下安静了,除了唱台上还有声音外,石桌这边鸦雀无声。 半晌后,安禾忽然放声大哭,看着华遥大声道:“我讨厌你,”随即又恨恨地看了青汐一眼,“我更讨厌你,你再也不是我表叔叔了。” 说完,就掩面伤心地跑了出去。 “安禾,你给本太子回来!”太子担忧地喊了一声,却没见安禾回头,立即对一旁的侍卫怒道,“还不赶快追上去!” “是。”侍卫立即消失地无影无踪。 太子收回目光,幽幽地看向青汐道:“初初,你真的……” 太子还没说完,青汐便缓缓抬手覆在华遥的手背上,坚定地点了点头。 太子失魂落魄地瞥了青汐一眼后,便恹恹地转身离去了。 此刻戏台上的戏也渐入尾声,青汐望着太子寥落的背影,心情蓦地也感染了些许沉重,不禁脱口而出道:“你说……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你是说我还是你?” “我们。” 她曾经也那么认真地喜欢着泽阙,也曾那么认真地期待过以真心能换取一颗真心,更经历过心痛得如同五脏俱焚的感觉,而她此刻似乎也在做着同样伤害别人的事情,残忍不留一丝余地。 华遥缓缓执起酒盏,轻描淡写地说:“你觉得这样是伤害了他们?” 青汐沉默了一会儿,低垂着头拨着茶盏面上的浮叶道:“你大约是没有试过喜欢一个人,那个人却根本就不喜欢你,所以你不会明白那种感觉。” 她的声音较平时略低,语速也更缓,听起来透着几分沉郁,又有几分认真。 “你怎知我不会有?” “你也有么?”青汐倏地有些惊讶,难道是……他的心上人不喜欢他? 华遥看了她一会儿,微微垂眸一笑,“嗯。” 青汐陷入短暂的沉默,很难想象像他这样的人,也有无法做到之事。 想到此,她又不禁莞尔一笑,想她当年承接辅佐黎夙,也算得上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结果不也照样死得如此凄惨么?所有的富贵荣华,权势地位到头来什么都换不回来。人在没有经历过一些事情前常常会陷入一种缥缈的幻觉中,觉得自己很强大,甚至无坚不摧,但是等真正劫难到来,才会骤然顿悟自己曾经的那些信仰、那些骄傲、那些固执的相信随时都会瞬间崩塌,然后随风逝去,甚至连灰烬都不会留下。 “不过好在我可以等。” 青汐抬眸看向华遥,忍不住问道:“如果还没等到她喜欢你,她就杀了你呢?” 华遥:“……” 青汐接着道:“如果她不止要杀了你,还要杀了你全家呢?不仅要杀了你全家,还要诅咒你家世代不得好死呢?” 华遥:“……” 大约是她这忽然的聊天内容有些惊悚,她在华遥俊美的容颜上瞧出了一丝难得的沉思之色。 好半晌后,他才骤然失笑道:“贤弟的假设虽然很有新意,但是我想你说的这种姑娘,我大约还没有这么背的运气能够遇上吧。” 青汐唇边浮起一丝浅浅的自嘲的笑,“不是说天意谁都料不准吗?总是会有人遇到这样的人这样的事,想躲都躲不掉。” 她的双眸转而望向天上的月,“如果是你遇到,你会怎么做?还会喜欢她吗?” 华遥目色幽深地瞥了她一眼,许久后才从容地道:“如果是我遇到,就算走遍天涯海角我都要找到她。” 青汐默了片刻,望向他的侧颜:“要是她已经死了,你们都死了呢?” 华遥眸光骤然变得有些幽深,定定地看着她。 青汐蓦然回过神来,她不知道自己今夜为何如此反常,大约只能归咎于夜色撩人,内心躁动吧。 她微微垂眸道:“其实,这是我道听途说的一个故事,今日忽然想到了,便拿出来讲了,我想……” “那就下辈子吧。” 青汐没反应过来,怔怔地望着华遥。 华遥放下酒盏,继续道:“假如我们都死了,下辈子我一定要找到她,把该算的账一并算清,如果是我欠她,必须还给她;如果是她欠我,也一样。” 说罢他看了一眼剩了一大半的菜肴,道,“你吃饱了吗?需不需要再拿去热热?” …… 月至中天,青汐独坐在镇国公府内的水榭之内独酌,此刻一人、一影,一月。 青汐沉沉地望着倒影在水波上的碎月良久,蓦地抬手从袖中取出碧灵,沉郁的笛声随之从她唇中溢出。 一曲毕,漆黑的半空中渐渐浮现出一抹虚幻的身影。 “大晚上殿下不回去好好睡觉,反而用上古之术将我的幻影引出,你是摔坏了脑子还是回光返照?”芜辛冷着一张脸望着她,“我说让你少用上古之术的话,你全部都当成了耳边风了么?” 青汐脸上有些红晕,呵呵笑了一声道:“芜辛,我没有把你的话当做耳边风,我只是现在心情有些不大好,你就不能安慰一下我么?”随即伸出手指比出一个“一”,“就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芜辛打量了她半晌,语气稍微缓和,皱眉道:“殿下喝醉酒了?” 青汐站起来东倒西歪地走了几步,然后指了指桌上的酒坛,点头道:“嗯,我喝醉了,真的醉了。” “喝醉了就去睡吧,睡一觉就什么都忘记了。”芜辛说着就要以法术关闭幻影。 “不要,”青汐立即阻止道,“芜辛你别走,我有个天大的秘密要告诉你,你听完再走。” 芜辛顿了顿,有些头疼地抚了抚额道:“说吧。” 青汐坐下来,慵懒地支着额道:“上次你以结魂灯凝聚我的魂魄,问我是不是想通了,我说我想通了,其实我是骗你的,”她凄然一笑,“我还是没有想通,从来都没有想通过,一次都没有想通过。” 芜辛沉默了一会儿,道:“看出来了,不用你说。” “你真的看出来了?看出来就好,呵呵……”青汐手伸向酒坛,抱起大口大口往口中灌,半晌后,将酒坛放下,神色无比寥落地道:“我一直想不通啊,泽阙想将我们姜氏一族斩草除根,不是有很多种办法吗?为什么要利用我的感情呢?为什么要等我喜欢上他再杀了我呢?” 芜辛保持沉默的姿态,过了一会儿才道,“因为那最简单吧。” “嗯,你说得对,那最简单,最简单……”她轻笑了一声,趴在桌上望着漆黑的远处,“芜辛,你说我是不是不配做姜氏一族的族长?如果不是我,我们姜氏一族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但是很奇怪,我有时候还会想泽阙是不是已经入了轮回了?现在他会在哪里呢?就算他已经入了轮回了,茫茫人海中,他也不可能记得我了吧?你说他对我真的就没有一丝一毫的悔意?我不相信……” “殿下,你可知道有些人永远都无缘相守一生,就如你和他。”芜辛眼中掠过一丝幽深和无奈,许久后道,“即便他现在就在你身旁,你也不会再认得他,你可知道其实你们……” 芜辛垂眸看向青汐,她已陷入睡梦之中。他轻轻叹了一口气,低声道,对不起殿下,有些事你既然改变不了,不如就让它过去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4章 遇刺 天空刚蒙蒙亮,国相府的后院中湖面波光潾潾,周遭茶香萦绕。 华遥一人独坐在水榭中的太师椅上,左手肘慵懒地搭在扶手上支着额,另一只手则悠然地握着鱼竿垂钓。 这时,一抹暗黑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华遥身后,道:“参见主上。” 华遥头也不回地道:“什么事,说吧。” 黑衣人迟疑了下道:“主上,听陵远说齐帝滕煜亲自邀请您去齐梁国,我担心其中会不会有诈?是不是他知道了主上的身份?” 华遥微微咳了几声,随即端起一旁的茶盏啖了一口,道:“假如他真的知道我的身份,就不会是邀我去赵太后的寿宴这么简单了,当着六国的面揭穿我不是对他更有利吗?”顿了顿,又微微一笑,“而且,齐梁国是我们今后最大的障碍,你该知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的道理,这么好的机会摆在我们面前,我又岂能白白浪费呢?” 华遥面上的笑容犹如风霁月一般高洁雅致,狭长的眼中却透着一股不易察觉的锋芒。 黑衣人皱着眉头道:“虽然是这样说,但是主上身体还未完全恢复,我们都很担忧主上的安危。”说到这里,他的眼中浮现出些许火光,“说来都怪那昆仑境的卑鄙小人卜易子,若不是他打不赢主上,便使出他们昆仑境的上古神器神龙锁,我们说不定早就收拾了那个老不死的,主上也不至于……” 华遥垂眸拢了拢身上的披风,云淡风轻地道:“若真是如此一帆风顺,岂不是太无趣了吗?”他顿了顿,好像想到什么有趣之事,眼中掠过一丝兴味之色,“况且若不是生出这些枝节,我也不会来到萧清国,更不会遇到……” 还没说完,湖面忽然传来极细微的一阵动静,随即鱼竿倏地动了一下,华遥稍稍提竿,一条肥美的鲤鱼倏地跃出湖面。 “听说她这次会和主上一起去齐梁国?听说她和齐帝滕煜之间有些……” 华遥一边收竿,一边缓缓转眸看向黑衣人,漫不经心地笑了笑:“你这样说,是觉得我还比不过滕煜?” “属下不敢。”黑影尴尬地敛了敛眸。 华遥转口问:“穆华国这次派什么人去?” “文叔已安排周全,去的是我们的人,礼部的张大人和王大人。” 黑衣人说完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继续道:“主上要我找的空悟大师已经谢世,据说他也没有收过徒弟,要不要我再去找找其他造诣高深的秘术师?” “不用,我最近已经没有再犯过头疾了。” 华遥望着平静的湖面,眼神中掠过一丝沉思之色,似乎从遇到她以后,就没有再犯过头疾,也再也没有做过那样的梦了…… “是。主上没有其他吩咐的话,我先告退了。” “嗯。”黑衣人刚要转身,华遥的声音忽地传来,“郑恪,有些事并不如你看到的那样。” “主上……”黑衣人瞬间怔住。 华遥缓缓回过头瞥向他,眼梢微微扬起,勾成了一个极为好看的弧度:“你真的以为,她是泽虚国的长安公主?” …… 萧清国到齐梁国路途遥远,一路轻车慢行,大约要七、八日光景。而赵太后的生辰是六月二十,所以算下来他们提前了十余日出发,料想还能在齐梁国多做些停留,顺道见识下当地的民风民俗。 符苓很久没出来放风了,再加上深感齐梁国的美食在召唤她,一路上表现得十分兴奋,不停地和青汐交流有关吃喝玩乐的心得。期间,刀疤脸数次以痛苦的眼神表达自己的抗议,却被符苓直接无视,忍无可忍之下,只能向华遥请求换做骑马。得到华遥的批准后,他的脸上终于露出了重获新生的表情。 晌午时分,阳光透过重重繁茂的枝叶,落下一地斑驳的重影。因在这深山老林中,也不可能找到饭馆小铺之类的,只能在不远处的小溪中叉几尾鱼烤了再和着干粮一起吃。 吃午饭的空档,青汐和华遥在商讨一路的行程安排,不远处几个护卫开始闲聊。 护卫甲说:“你说薛太尉去齐梁国都带着小妾,是不是太风流了?” 护卫乙呵斥道:“胡说,薛太尉出门办事怎么会带着小妾呢?那姑娘肯定是他的护卫,武功一流的护卫!” 护卫丙神秘兮兮地道:“你们懂什么,薛太尉明明和我们主上是一对!你们不知道前不久薛太尉和我们主上在府中约会幽会,正在互诉衷肠之时不巧被安禾公主和太子撞见了,听说安禾公主是哭着跑出去的……” 这时,忽然从后来窜进来一个笑眯眯的俏丽容颜,边吃着一条烤鱼边眼神晶亮地说:“真的啊?我怎么不知道?快说说后续发展如何?” 侍卫一看是薛太尉身边的姑娘,立即吓得纷纷低头不语。 茯苓见从他们口中撬不出什么,赶紧又跑到青汐身边,一手拿着烤鱼一边道:“师兄,我刚刚听到一则传言。” “什么传言?”青汐不甚在意地拿起水袋,拧开了口,往嘴里送。 茯苓瞄了正在一旁的看奏折华遥一眼:“说是……你和华相有一腿,还在他府中幽会,是不是真的呀?” 青汐含在口中的水倏地卡在喉管上,猛地咳嗽了起来,华遥微笑着抬眸看向茯苓,慢慢地合上奏折道:“茯苓姑娘听谁说的?是不是我的那些护卫?” 茯苓毫不客气地出卖了那些护卫,重重地点头道:“嗯,是他们。” 那边的护卫原本就挺紧张的,一看到茯苓指证他们,立即吓得猛地一阵摇头。 华遥看了还在咳嗽的青汐一眼,对茯苓温和地道:“帮你师兄拍拍背。” 茯苓这才反应过来,一边帮青汐拍背一边着急道:“师兄,你怎么了?不会是旧疾又发作了?” 青汐眼皮颤了颤,无奈地瞥了她一眼,“没事,刚才喝水呛到了。”你要是不说废话,我能被呛到吗? “怎么喝水都会呛着啊,师兄你慢点喝,又没人和你抢啊,”茯苓放心了,又啃起了鱼,过了一会儿又茫然道:“那个……刚才我们说到哪儿呢?喔,我想起来了,说到你和华相……” 青汐:“……” 华遥眼底掠过一丝笑,语气带着几分歉然道:“我们……那天的事确实有碍贤弟名节和声誉,我一时疏忽,也忘了吩咐他们口风严点。没想到今日竟让令师妹听到这些事,我会教训他们的。” “……嗯。” 他明明说得很坦然,但为什么听起来这么怪呢,就好像他们真的……有什么一样。 茯苓以探究的眼神在他们脸上停留了半晌后,道:“所以那天……” 还没说完,青汐就将她手中的烤鱼塞进了她的口中,微微一笑道:“乖,再不吃就凉了。” 茯苓:“……” 一路上,他们抄的都是小道,基本上不是树林,就是山路,这样紧急赶路为的就是在晚上能赶到最近的雒城投宿,不然就真的要在荒郊野外过一夜了。 对于在露宿荒郊野外青汐倒无所谓,想她当年行军打仗时,风餐露宿是常有的事,而且能露宿在山野已经是很好的事了,她还试过睡在沙漠和乱葬岗的,但是刀疤脸不这么认为,他觉得睡在荒山野岭危险很大,要尽可能投宿客栈,以策他们主上安全。 但是安全这种事有时不是思虑周全就能够保证的,就象临近夜幕之时,忽然就冲出一帮刺客,谁也没料到。 这帮刺客大约三十余人,穿着黑衣,带着面巾,青汐看到他们的第一反应是那日刺杀她的黑衣人终于卷土重来了。她还在心里暗暗高兴,上次不敢妄动内力,更不敢催动上古之术,但修养了这么一段时日,身体终归是比以前好些,这帮人来得正是时候! 可还没有过两招,青汐就知道他们根本不是一路人,这帮人明显是冲着华遥来的,甚至她都猜到这帮人一定是薛太后派来的。 并不是她神机妙算,而是他们的目标太明显了,碰到华遥和他的护卫就下狠手,招招凶残致命,分明冲着取他的命而去;碰到她就招招防守,甚至尽一切可能把她引到一边,不痛不痒地招呼两招。 符苓一向溜得快,看到形势不对,早飞到树上观战去了。 青汐猜想薛太后此举的用意显而易见,陈氏一族已经衰落,她唯一的阻碍仅剩下华遥了,而他此次出访齐梁国,就是老天给她安排的最好时机。 华遥此次带的护卫除了刀疤脸外,一共有八人,光轮剑术而言都是一把好手。以青汐看,就算以少敌多,也能将这帮刺客全数消灭。 既然没什么危险,她也就配合着两个缠住她的刺客过过招,眼睛却时不时留意着华遥这边。 刀疤脸则将华遥紧紧护在身后,单手握着大刀在刺客中灵活地穿梭,每过几招便能放倒一个刺客,一副万夫莫开的神勇之色。 不过刀疤脸虽能护得华遥的要害,却也难能保证他毫发无伤,所以一阵拼杀下来,华遥的手臂上已划出几道深深浅浅的伤口。 青汐眉头微微一皱,蓦地觉得那些血红色的伤口很刺眼。 她答应过要保护他的周全,不能坐视不管! 她脑海中刚掠过这个念头,打算解决掉这缠住她的两个刺客,眼角的余光忽地瞥见远处几名刺客飞速从袖中扔出一个东西,紧接着发出“嘶”地一声响,便看到一阵浓烈的白烟将华遥他们团团包围。 这是……烟雾散! 青汐双目微微一凛,闪过一丝冷色,刚要以轻功快速飞过去,便听到马车猛地发出一声嘶吼,疯狂地往前奔去,再接着就发现华遥不见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5章 跳崖 到了此时此刻,一直在树上啃野果观战的符苓终于觉得不能忍了。她生平最讨厌的就是打架时她还没出暗器,对方就先她一步出了暗器,阴险!太阴险了! 她将野果核往其中一个刺客身上一扔,大声道:“师兄,华相被他们弄到马车里了,你快去,剩下的交给我!” 说完便从树上一下跳了下来,迅速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瓷瓶,打开瓶塞,一堆圆滚滚仿佛蚕蛹般的小白虫立即争取恐后地从里面爬了出来。 符苓满意地笑了笑,“小美人们,陪大叔好好玩玩吧!” 茯苓刚说完,那堆圆鼓鼓地小肉虫便飞扑到那帮刺客的身上,杀猪般的嚎叫声顿时响彻山林…… 架马的刺客大概是太紧张了,拼命地鞭打kua|下的马,想要它跑得更快些,但这匹马却是一匹很有脾气的烈性马,不由分说地就奋起反抗。 而反抗的方式就是如同脱了缰般发疯似的在山林间狂奔,其奔跑的速度完全显现出它作为一只千里马的潜质,连青汐使了轻功都总要差那么一点才能追上。 那边青汐在林间狂奔,额上都浸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这边刺客在马背上也一点不好受,被颠得五脏六腑都在翻滚,只能痛苦地埋着头紧抓着缰绳。看青汐还在后面紧追不舍,立即从袖中掏出一个毒气丸,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猛地向青汐扔了过去。 待他脸上露出一个阴毒的诡笑,再回过头时,眼前的情况已经让他完全傻了眼。 横在他们前面不远处就是万丈悬崖,而这匹疯马似乎已完全不受控制,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刺客深感今日霉运缠身,觉得再也无法陪这只疯马玩下去,当机立断跳下马车逃命去了,而此刻马车还在以无比迅猛的速度向前冲。 眼见着马车就要跟随马匹掉下去,青汐立即挥出手中的剑,斩断了马匹和马车之间的那根套绳。伴随着一声哀戚的长鸣,那匹烈马霎时掉下了万丈深渊。 青汐左手挥出利剑的同时,右手甩出手中的金丝绫,终于将几乎一大半都悬在悬崖峭壁边缘的马车拉住。 “华遥,你还好么?”青汐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右手一边拉着金丝绫一边问,额上的汗珠愈发明显。 怎么没动静呢?青汐加大声音,试探性地叫道:“华遥?” 她的脑海快速闪过一个念头,该不会是刚才震动太大,他被甩出了马车,掉下了万丈悬崖了吧? “华遥,你听得道我的声音么?”青汐又喊了一声,心中已感到不妙,她猛地使力将马车用力一拉,终于将整个轿子拉回了地面。她抬起右手拉开轿帘,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华遥……不会真的掉下去了吧? 青汐走到悬崖边上,凝视着下面水雾蒙蒙的万丈深渊半晌,却什么也看不到。她的眉心拧成了一个结,巨大的愧疚感顿时盈满胸膛,不行,她必须下去看看。 她握着剑刚要跳下去,身后却蓦地传来一声沉稳的声音。“贤弟。” 华遥!她心中一喜,刚侧过身,脚下却蓦地一滑,眼看着就要落入万丈深渊,幸好华遥及时拉住了她。 他脸上仍是一贯从容不迫的神情,只是眉头轻轻皱起:“你走到悬崖边上去做什么?要是掉下去了怎么办?” 怕脚下一打滑又下去了,青汐往前移了好几步,一边擦额上沁出的细汗一边道:“其实……就算掉下去也没什么的,因为我本来就打算跳下去找你。” 华遥正在拍衣袍上的杂草和泥土的双手蓦地顿了顿,微微挑起的眼梢倏地染上淡而清浅的笑,嗓音显得低沉而好听。“你刚才是打算跳下去找我?” “嗯,是啊。”青汐蓦地注意到华遥手臂上有好几处伤口还在渗血,心中的愧疚感更甚,她适才要是肯早点出手,也不会弄到如此地步。“你得去包扎……” 她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华遥的面色倏地沉静如水地望着她道:“你中毒了?” 中毒?怎么会中毒呢?她心中一阵疑惑,刚要答话,一口鲜血就毫无预兆地喷了出来。 “受死吧!”紧接着一个黑衣人仿佛从天而降,双手握着大刀便朝华遥狠狠砍去。 青汐立即眼疾手快地推了华遥一把,并反手给了黑衣人胸口一掌,他立即被弹到了几丈之外。而她自己却因为用力过度,猛地被震退了好几步,刚踩滑要落入万丈深渊的瞬间,华遥倏地攫住了她的手。 华遥手臂本已受伤,身后也没有任何藤蔓或是树枝借力,再加上那黑衣人一直步步紧逼,雪亮的刀锋不停地高高拿起又狠狠砸来。华遥一边要拉着她,一边还要躲避黑衣人的攻击,有好几次都差点被一刀毙命。 若是在平常,从半空一跃而起对青汐而言并不困难,但她此刻中了毒。“你放手,不用管我!” 华遥一边靠着本能躲避黑衣人的大刀,一边还从容淡定地道:“我在贤弟心中,就是这样抛下同伴独自逃命的人么?” “不是……”青汐说着说着口中又呕出一口黑血,吃力地抬眸道,“你放开我的手,我可以保证,以我的武功绝不会摔死。一会儿等我在山崖下逼出体内的毒,再乘乘凉喝口水,休息休息就飞上来了。我……是说真的,你放开我,不然我们都得死!” 当然,她要华遥放手还有一个非常关键的原因。他要避开黑衣的大刀,必须要靠着动作利落的一个又一个的翻身才能躲开,但是他又硬拽着她不肯放手,这就意味着他每翻一次身,她的胃被悬崖上凸起的石头撞击一次。 她甚至觉得小小的毒|药都能把她弄成这样,多半是胃部的不适引起的晕眩感造成的,不过考虑到要是说出来,说不定会打击华遥救死扶伤的热情,万一他就此一蹶不振,从此走上了冷血无情见死不救的道路,她岂不是罪过很大。 青汐憋住不断翻腾上涌的气血,特别真诚地道:“你看你流了这么多血,再这样下去,你也撑不了多久的,快放手吧!” 说话的瞬间,他的手臂上又多出了几道不断沽血的伤口。青汐的心微微一沉,抬起空出的那只手去够另一只袖中的匕首,却始终差那么一点。 华遥的眼梢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眼中还噙着些许似笑非笑,“我记得贤弟曾邀我与你一同跳崖,我看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如何?” 青汐抽匕首的动作猛地一顿:“你说什么?” 那黑衣人便被华遥一脚踢到几丈之外,随即青汐感到头顶上的白袍一闪,她的身体倏地坠落下沉,耳边是悉悉索索的风声,而她上方的月白长袍亦跟着落下来。片刻后,他们忽然停在了半空中,青汐仰首向头顶处看去,但因为逆着光,她看不清华遥的表情,只看得到他一手抓住藤蔓,另一只手则紧紧地拽着她。 “贤弟可还好?还挺得住吗?”华遥垂首,眉头微蹙。 青汐其实全身都疼得厉害,不过还是咬牙撑住了,她看向头顶上方道:“我没事,你呢?” 其实她有些不理解华遥为什么要跳下来,难道他不知道对他一介普通人而言,冒险跳下来失败的可能性实在比成功的可能性大么? “我也无碍,你抓紧我的手,陵远他们应该就快到了,你再忍片刻,一会儿上去就没事了。”从头顶传来的声音温和而有力,带着一丝不慌不忙的从容和淡定,仿佛他们此刻不是被挂在悬崖上命悬一线,而只是在后院悠然地闲庭漫步而已。 青汐不得不承认,华遥此刻的声音有种抚慰人心的力量,起码她现在不像之前那样难受了。等她渐渐沉下心来,她认真地看了一下周遭,蓦地发现他们上方不远处其实有个洞穴。 她心中略略一喜,对华遥道:“你愿意相信我么?你放开我的手,我带你去上面的那个洞穴去。” 华遥瞟了一眼不远处的洞穴,大约也觉得她的想法可行,又瞥向她道:“你确定你可以?不要逞强。” “嗯。”她此刻的功力虽不能支撑她飞到崖上,但是那个洞穴就近在咫尺,她若提着一口气应是没问题的。 “小心!”华遥话音刚落,便放开了她。 青汐猛地提起内力,往上一腾,便揽着华遥的腰凌空飞向洞穴。待他们停稳后,她倏地喷出一口血,脚下蓦地一软。华遥及时扶住了她,然后迅速从袖中掏出一个瓷瓶,取出两粒后喂进她的嘴里。 青汐服下药后便盘腿调理内息,半柱香后,渐渐感觉到体内的气息顺畅了许多。她睁开眼,看向华遥:“这是什么药?药效竟如此之好。” 华遥此刻正在包扎伤口,脸色看起来亦比先前好了许多。 “药王谷的灵丹妙药,可解百毒。”他顿了顿,又疑惑看向她,“不过,你怎么会中毒呢?” 青汐原先也有些奇怪为什么她会忽然中毒,事后回想才蓦地记起适才在追马车时,那个黑衣人忽然朝她扔过来一包白色粉末状的东西。她当时一心想追上他们,也没个防备,于是那包白色粉末顺理成章地砸了她一脸。她当时嗅了嗅,无色无味,心中还有些不解地想,这刺客没事带一包面粉在身上干嘛,哪知道…… 青汐脸庞蓦地掠过一丝尴尬,想她堂堂高手竟然会中这样低劣的暗算,说出去简直是丢了他们姜氏一族的脸不说,那些五百年前死在她手上的妖魔鬼妖要是地下有知,恐怕也得从坟地里爬出来先呕个一两公升血再死回去…… 青汐肃了肃面容,佯作正经地道:“其实那驾马车的刺客是个高手,真正的绝顶高手啊!暗器也非同一般,百年难得一见啊,所以连我这样的高手也防不胜防啊!唉,惭愧!”顿了顿,迅速地转移话题道,“对了,我不是让你放手么?你跟着我跳下来做什么?” 华遥原本包扎伤口的手蓦地一顿,缓缓抬眸看向她,狭长明亮的眼眸透着几许似笑非笑,半晌才道:“依贤弟看,我为什么要跟着你跳下来呢?”他的语速较平素更为缓慢,声音也较平时更为低磁,透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妖娆魅惑。 青汐垂头思索了好一会儿后,才道:“该不会是你看出来我是个绝世高手,一定不会让我们送命,所以打算下来陪我聊会天,好打发打发时辰吧?” 青汐觉得以华遥的聪慧,应该完全可以预见到冒险跳下来,失败的风险比成功的可能性要高。除非他对她很有信心,认定她能在千钧一发之际,保住他们两人性命安全无虞。但仔细想想,这个假设本身也是个相当大的悖论啊。如果他真的对她这么有信心,那他就完全没必要跳下来啊,等她自己一会儿休息够了飞上去就是了,除非……他真的只是纯粹地想陪她聊一会儿天而已。 华遥定定地凝视着她,本就微挑的眼梢稍稍扬起,那种似笑非笑亦正亦妖的感觉更甚。忽然一阵衣袍撕裂的声音倏地传来,青汐瞥见一截衣袂已被华遥握在手中。 只见他一边包扎伤口,一边淡淡道:“你是这样理解的?” 她当然不完全是这样理解的,其实按照她一贯思考问题的风格,她依然觉得他可能是在暗恋她,才会这么奋不顾身地跳下来。但是脸皮再厚的人也不好在别人说自己有了心上人后,还自作多情地做出这个厚颜无耻的推论吧。硬是要强迫一个不是断袖之人承认自己是断袖,她再丧心病狂也不能丧心病狂到这个地步吧? 青汐摇头道:“这个……其实我也不敢肯定,作为一个高深又智慧之人,我感觉你的高度非我等俗辈可能企及。”犹豫了片刻后,又道,“该不会那崖底有可以称霸天下的武林秘籍,或者富可敌国的绝世宝藏吧?” 一阵衣袍“呲”地撕裂的声音倏地再次响起,华遥低头包扎了一会儿伤口后,抬眸看向她,浸在阴影中半边容颜有些晦暗不明,而另一边露在阳光下的侧颜则浮现出一个摄人心魄的笑。“作为一个高深又智慧之人,也许只是想试试从这个高度掉下去,到底是会摔死还是会摔残呢?” 青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6章 交心 大约体力虚耗过度所致,青汐觉得眼皮越来越沉,不一会儿便靠着洞壁睡着了。 等她醒来之时,天边已呈现出有些灰暗的深蓝,似乎昭示着夜幕即将降临。而她身旁不远处的火堆烧得正旺,华遥正坐在火堆边上,一手随意地搭在腿上,另一只手则以树枝拨弄着柴火。华遥身上有种天生的华贵之气,所以即便是做这样寻常的动作,都十分令人赏心悦目,但青汐看着看着心中却倏地升起一种莫名的感觉,为何她会觉得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就好像…… 正想着,青汐的心脏猛地抽痛了一下,随即脑海中骤然闪过一个模糊的画面,那仿佛也是在一个山洞中,一位戴着面具的白衣男子和一位小姑娘坐在火堆旁烤着火,两人似乎在说着什么。 “你一个小姑娘怎么跑到深山老林里来?而且这里还是怀楚国的的皇家围场。” “我也不知道,我大概是迷路了……” “不要怕,我想你应该是饿了吧?来,吃点东西吧。” “哥哥,你真好……” 脑海中的画面又如风般骤然逝去,青汐的眉心微微蹙了蹙,那个小姑娘似乎是……长安? “你醒了么?” 青汐回过神,正好看到华遥正静静地凝视着自己,眼中有关切之色。 她缓缓放下抚住胸口的手,揉了揉隐隐作疼的太阳穴:“嗯,我好像睡了很久?”刚才脑海中浮现的莫非是长安的记忆么?那画面中的男子又是谁呢? 青汐又回想了一下适才脑海中的画面,但依然十分模糊。也罢,反正和她无关,何苦为难自己。 “大约有两个时辰吧,”华遥顿了顿,解释道,“因为你服下的药除了可解百毒外,还有凝神助眠的功效,所以你适才才会睡着,你现在是不是觉得好多了?” 青汐运了运气,发现体内的余毒似乎都清干净了,周身骤然舒爽了许多。 她高兴地道:“嗯,好多了,我想以我现在的体力,可以带你回到崖上了,我们走吧。” 青汐刚站起身,便被华遥叫住。 她不明所以地看向华遥:“什么事?” 华遥轻柔低磁的嗓音响起在她的耳际:“你过来。” 青汐刚移步到他身旁,便被华遥拉到他身旁坐下,只见他抬起她的左手臂,然后缓缓抬眸瞥了她一眼,语气柔和道:“贤弟都没发现自己受伤了么?” 青汐垂首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鲜血透过一截包扎好的白布渗出来,显出一大团刺目的暗红。 她顿时意会过来,原来他在暗示适才已经帮她包扎过伤口了啊。 青汐抬眸看向华遥,觉得他此刻的神情应该……在等她道谢吧?“你帮我包扎过了?嗯,包扎得相当不错,感谢啊。” “你从哪里看出包扎得不错呢?”华遥从衣袍上又撕下一截衣袂,好笑地看了她一眼,“你觉得我说这个,是在向你邀功么?” 青汐怔了怔,那不然…… 华遥将原本包扎在她手臂上的白布有条不紊地解开,“适才看你睡得正熟,怕把你惊醒了,所以只粗略地帮你包扎了一下。现在还在继续渗血,可见伤口很深,最好上点药,重新包扎一下,不然……” 华遥刚要将她的袖口挽起,青汐倏地一下缩回手,讪笑地道:“那适才劳烦你了,这个其实不要紧的,不如我们先上去吧,回去再好好上药也不迟。” 青汐当然不能在他面前上药,倒不是觉得矜持什么的,而是只要她手臂一露,就什么都露馅了。 华遥淡淡地扫了她一眼,道:“那就先包扎一下吧,把手伸过来。” 他的语气虽轻,但携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味道,青汐觉得若是自己执意不肯反而惹人怀疑,于是缓缓伸出手,说:“你就这样稍微包扎一下就好,回去我会让茯苓帮我仔细处理下伤口。”顿了顿又道,“其实这点小伤完全不打紧,想当年我……” “不疼么?”华遥忽然道。 “啊?”青汐被他打断了思路,脑子倏地有些懵,眼神茫然地望着他。 华遥一边帮她包扎伤口,一边微微抬起狭长的双眸,继续道:“我好像从来没有看到过你叫疼,就连刚才毒发之时,你也没叫出过一个字,你不觉得疼么?” 华遥的声音透着一种说不出的柔和,就像一块细屑的碎石投到一片静谧平静的湖水中,在上面荡漾起一圈圈细密的涟漪。青汐抬起双眸,在他深湖一般的双瞳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她倏地微微一笑:“你这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吧?我记得上次你断骨时不是也一声都没吭,现在为什么会好奇我呢?” “这不一样。”华遥深深瞥了她一眼,然后垂下头继续帮她包扎。 青汐原本很想问他哪里不一样,但想了想,又觉得实在多此一问。有些人看待自己和看待别人的标准本就是不一样的,正如华遥和她自己,只是她并不是自小就这样认为。对她而言,从觉得“自己和别人没什么两样”到觉得“自己本就和他人不同”,其实是经历了一个十分漫长的过程。 记得小时候,她的上古之术修得并不好,有一次在以碧灵吹奏上古之术时,本应该奏出降水令以解山林干旱之急,但因降水令的调子与三味真火调极其相似,她一个不留神就吹错了,自九重天上立即降下无数道三味真火,以铺天盖地之势袭来,瞬间将整片树林烧了个精光。大长老知道此事后雷霆大怒,把她带到那片烧焦的树林后,便罚她跪在那里念经超度树林中的生灵。整整三日三夜,她就跪在那里,没有东西可吃,没有水可喝。 三日后,大长老来到她的面前,问:“你在这里跪了三日三夜,可想明白了自己错在哪里?” 她想了半晌,点了点头:“青汐明白了。” “说说看。” “错在没有好好修炼碧灵,错在不该因为自己的失误,毁了树林中的飞禽走兽和花草树木。” 大长老脸色终于缓和了些,道:“起来吧。” 她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抬眸看向大长老,认真道:“大长老,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我要修上古之术,而云袖就不用?” 云袖是她幼时的陪读,她每日只需陪她念念书,就可以和其他人去玩了。她那时一直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云袖可以去玩,而她就只能没日没夜地修上古之术,修治国之道。 大长老叹了一口气,脸色慈爱地看向她:“青汐,大长老告诉过你,你以后会是姜氏一族的族长。既然天意选择了你,那么你的宿命就是守护姜氏一族,你与她们任何人都是不同的,你可明白?” 她沉默了半晌,点了点头道:“大长老,我明白了。” 虽然她口头上说明白,但其实她还是不明白。直到后来慢慢长大,她才真正明白了大长老的话中之意。也许一般的姑娘可以绣绣花,扑扑蝶,如果肯上进点,再习点琴棋书画就已经很好了。但是她不一样,她是姜氏一族族长,她的身上肩负的是姜氏一族的未来,所以她必须学会如何治国用人、如何排兵布阵、如何修炼上古之术。渐渐的,她理所当然地觉得别的姑娘本应该那样活着,而她本应该这样活着,也只能这样活着。 青汐抬眸,看到一群乌雀从微暗的幕色中飞过,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好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她的目色渐渐融入深沉的目色中,不由自主地说出心中真实所想:“你刚才问我不觉得疼么?其实怎么会不疼呢?不过忍忍就过去了,时日一久,总会忘记。但是一旦叫出来声来,那种钻心之痛就会被牢牢记住,再也忘不掉了。”顿了顿,又道,“我一直觉得,每个人都有叫疼的因由,却不是每个人都有叫疼的权利。”起码她就没有这样的权利吧,她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自嘲的笑。 青汐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道浓密的阴影,她缓缓转过双眸,正好看到华遥的目光定在她的脸上。她刚才是不是有点…… 青汐倏地不自在地收回目光,“符苓和你的护卫们定在四处找我们,我们赶紧上去吧。” 华遥没有动作,好半晌才笑了笑,“贤弟和我说刚才那番话,是终于相信我了么?” 青汐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抬眸看向他:“你呢?你相信我么?” 华遥看向她,一向深不可测的黑眸中浮出一丝难得的认真和不可言说的落寞:“我从来都相信贤弟,只是你一直不相信我罢了。” 青汐心中掠过一丝愧疚,“其实我……也是相信你的,不然我为什么要来救你呢?” 她觉得这话与其说是讲给他听的,其实更像是讲给自己听的。她想她会去救他,大约说明她多少还是相信他的吧。 “喔?”一抹流光在华遥灼黑的双眸一闪而逝,“这样说,贤弟已经把我当做至交好友了,是么?” 至交好友么?青汐凝神思索了一下,好像也没至于到这种程度吧…… 华遥缓缓抬眸,定定地望着远方,语气中带着些许虚空和缥缈:“我自幼便是一个人,后来步入官场又是尔虞我诈,所以我素来没什么可以谈心的至交好友,但我对贤弟向来是一片真心相交,却没想到……” 青汐心蓦地一软,倏地握住他的手道:“其实我早已把你当做至交好友了,不然我真没必要冒着危险来救你,你说是吧?”说罢,又怜悯地看了他一眼,继续道,“我看这样,以后你若是遇到什么烦心事,只管来找我就是,千万别客气啊,我定为你两肋插刀,在所不辞。” 华遥此刻已站起身,一袭长身迎风而立,就像寒冬腊月赫然绽放的红梅般风姿卓绝。他的脸上缓缓绽出一丝笑:“贤弟今日之话,我记住了。” 青汐垂眸,蓦地发现自己还握着别人的手,立即不动声色地抽了回来,然后抬眸望向渺远的远方开口道:“如果我遇到什么烦心事,想必你也会为我解决的,对吧?” 华遥挑了挑好看的双眉,看向她道:“贤弟这话,似乎已经遇到什么烦心事了?” “确实。” “喔?说来听听。” 青汐从远处收回目光,看向华遥郑重地道,“此去齐梁国路途遥远,我感觉我带的盘缠不够,你看把我和我师妹的伙食住宿费包了,怎样?” 华遥:“……” 经历了这场刺杀后,他们终于在月上中天时抵达雒城。而此刻的齐梁国太极殿中灯火通明,睡在龙榻上的齐帝滕煜额头上布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好像睡得极不安稳的样子。 半晌后,他倏地叫了一声“不要”,便猛地一下睁开了眼睛。 “陛下,”在一旁伺候的韩公公立即呈上一杯温水,轻叹了一口气道,“您又作噩梦了?” 滕煜一动不动地躺着,好一会儿才从适才的梦境中回过神来。只见他缓缓坐起身,接过瓷杯抿了一小口,素来俊逸冷漠的容颜上掠过一丝疲惫之色:“嗯,朕又做噩梦了。” 韩公公恭敬地接过瓷杯,又呈上了一张锦帕,抬眸道:“陛下又梦到了长安公主么?” “嗯,是长安……”滕煜擦了擦额上的汗,眉头倏地微微皱起,像是在回忆什么,容色有些幽深地道,“又好像不是长安,她有着和长安一模一样的容貌……朕光是看着她,就觉得很亲近,但是她很冷漠又很怜悯地看着朕,就好像在看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朕一点都不喜欢她看朕的表情。” 滕煜说这话的时候,冷峻的容颜上透着一股平时很少见的孩子气,看得韩公公捂着嘴噗呲一笑,道:“陛下,只是做梦而已,怎能当真呢。”顿了顿,又看了看滕煜的脸色,“况且长安公主已经……” 滕煜倏地抬眸瞥了他一眼,韩公公立即惊慌地跪下道:“老奴多嘴,老奴越矩了。” 滕煜没有说话,许久才从浓黑的夜色中转过眸道:“朕不是告诉过你,朕上次在萧清国看到过她么?你不相信朕的话?” 韩公公刚想说“老奴不敢”,便听到滕煜自言自语般道:“她救了朕,在一个妖魔的幻境中,她没有死。” 韩公公斟酌了一下,道:“此事老奴听李固说过。” 滕煜将锦帕递给了韩公公,又自顾自地道:“她装作不认识朕,朕知道她想报复朕,她还恨朕。” 韩公公接过锦帕道:“陛下邀请了她来太后生辰,听说她已经快到雒城了,再过几日应该就到我国边境凉城了。” “嗯。”滕煜躺下,闭上眼睛淡淡道,“明日把要紧的政务处理一下,朕要去凉城一趟。” “是,陛下。” 青汐和华遥一行人抵达雒城后便把马牵到驿站,就近择了一家叫运来的客栈投宿,主要是取这个客栈名字的好彩头。这家客栈也果然没有令他们失望,晚上再没有刺客继续搞刺杀,他们都睡了一个安生的好觉。 此后几天也很太平,所以当他们到达齐梁国的边境凉城时,竟比预想的行程快了两日。时日尚早,他们决定在此逗留两日再向皇城出发。 这日,符苓起了个一大早,吃完早饭后就拉着青汐逛集市去了。 凉城与泽虚国、怀楚国接壤,边境贸易尤其发达,而其中尤其以古玩生意做得最风生水起。今日她们赶得巧,碰上凉城一年一度的“古玩会友”在城中最出名的醉仙居举行。所谓古玩会友,就是将古玩器具放在桌台上,底下的人可以出价竞拍,意思有点象青楼的头牌头夜拍卖,下面的客官可以任意叫价,最后价高者得。 青汐陪符苓在小食铺吃煎饼时,正好听到邻桌的人正在津津有味地谈论此事,便对符苓道:“师妹,想去看看吗?” 符苓一边吃煎饼一边使劲摇头。 青汐看了符苓一眼:“我们的盘缠也差不多被你吃光了,这一路住宿费和伙食费都是华遥付的,我还想着去看看有没有什么生财之道,既然师妹不想去,我肯定不能勉强是不是?” 说完,青汐取出身上为数不多的铜钱放在桌上,感慨地道:“就这么多了,我们吃完回去睡个回笼觉,我想顶多睡两天吧,后天就可以出发了。” 符苓将煎饼一扔,抹了一把油腻腻的嘴唇,就道:“师姐,我们赶紧去吧,总让华相付住宿费和伙食费,显得我们多像白吃白喝的啊。” 青汐:“……” 路上,符苓忽然疑惑地望着青汐道:“不对师姐,弄盘缠不是该去赌坊吗?为什么要去什么卖古玩的地方呢?” 青汐停住脚步,惊喜道:“师妹以前进赌坊赢过么?” “呃,没有。” 符苓幽幽地垂下了脑袋,果然有些话说出来就是自取其辱啊。 青汐拍了拍她的肩安慰道:“不要觉得羞耻,师姐也没赢过。” 茯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7章 嫁衣 醉仙居开在在凉城在繁华的街市上,是此地最有名的酒楼,历年的“古玩会友”会都在此酒楼举行。 青汐和符苓来了之后,才发现并非人人都能参加这古玩会友会。想要进去首先要到正门处交五片金叶,才有资格进去站着一观。若是想坐着,则要交十片金叶,想要一间包厢则要交三十片金叶,可谓天价。 符苓经过一番周密地勘察后,发现醉仙居四周都有护卫把守,于是将青汐拉到一处狗洞前,道:“师姐,我看就这守卫最薄弱了,我们从这里进去吧。” “这……”青汐刚要说话,视线倏地触及到一抹熟悉的身影,她心中正疑惑着,他已经随着人群进去了。 茯苓看青汐一脸沉思的表情,觉得她大约是有些顾虑,便劝说道:“师姐,虽然钻狗洞不是什么体面事,但是非常时候得用非常手段。” “可是……” 茯苓纤手一挥,便大义凛然道:“没什么可是的,师姐。”顿了顿又道,“我看师姐是不好意思吧,那我来给你示范一下啊。” “师妹,其实我……” 青汐还没说完,茯苓已经一溜烟钻过去了,速度快得令人望尘莫及。 “师姐,你看!我这不是过来了么,你快来吧!”茯苓倏地顿了顿,又道,“喔,对了,你刚才要说什么来着?” 青汐蹲在地上,望着狗洞那头一脸喜庆的茯苓,微微一笑道:“没什么,就是想说其实我想到一个办法,可以不用钻狗洞就能进去。” 茯苓:“……” 青汐最后选择了用碧灵催眠了守卫,再翻墙过去。进入大厅时,“古玩会友”大会已经开始,里面人声,好不热闹。青汐环顾了大厅一周,带符苓走到一位浑身金光闪闪、土财主打扮的年轻男子旁边,笑了笑道:“兄台,可否加个座?我们今日出门忘了带钱。” 土财主笑眯眯地道:“相逢就是有缘,小二,给这两位赶紧加个座。”说罢,潇洒地掏出二十片金叶递给一旁的店小二,店小二立即热情地搬来两张凳子。 紧接着,五位丫鬟端上来十个物件摆在最中央的琉璃台面上,都是红布盖着的,掌柜先打开第一件,再轮流打开第二件,第三件…… 那土财主忽地凑到青汐耳边道:“小兄弟,哥哥看你是个识货的,你看得出这些货的来历不?给哥哥说说。”说罢,还不忘向茯苓跑了个媚眼,“小美人,陪你哥哥来见见世面的?” 茯苓瞄了他一眼,不搭理他。 青汐刚要说什么,就见他冲她眨了眨眼睛,便心领神会地着看向台面上,道:“第一件西海定神珠,此珠五百年前归孟国孟侯所有,后几经辗转,不知所踪。这颗不过是赝品罢了,充其量只能算一颗质地上乘的夜明珠,价值不会多于五千金叶。第二件海水旋纹双系耳罐,传说是周武王用过的,模样是做的挺象西周的,但那是唬外行人的,细细一观便知这是一件做旧的赝品,不过虽是赝品,迄今也有一百五十年到两百年的历史了。第三件嘛,凤凰纹青铜鼎,传闻是周成王送给其母祝寿的贺礼,这倒真的是商代的铜器,不过叫价五千金有点贵了,我看最多值一百金,这第四件……” 此时掌柜已经介绍完第三件,将搁在第四件古董上的红布揭开,一件珠光璀璨的嫁衣骤然呈现在众人面前。 土财主喝了一口茶,探究地看向青汐:“怎么弄件嫁衣上来了?这是古董么?” 青汐定定地望着那件嫁衣许久,才缓缓开口:“嗯,这是五百年前的古董,姜氏一族的族长姜青汐的嫁衣。” 土财主眼中掠过一丝疑惑:“真的是你……” 青汐垂首喝了一口茶,接口道:“我还会骗你么?” 掌柜大约是听到青汐的话,极为赞赏地瞅了她一眼,摸着胡须道:“这位客官好眼力,这确实是传说中姜氏一族的族长姜青汐的嫁衣,距今已经五百年了。” 掌柜话音刚落,下面瞬间就像炸开了锅,开始议论纷纷,连符苓眼睛中都闪过一道亮光,自言自语道:“莫非真的是汐殿下的嫁衣?” 掌柜抬起手示意大家安静,继续将这件嫁衣的由来道来:“传说五百年前姜氏一族的族长姜青汐受命辅佐当时的孟侯黎夙,承上一任族长接替孟国神宫宫主一职,成为孟国历史最年轻的神宫宫主。孟国神宫在孟国百姓心中历来便有着崇高的地位,宫主之位在孟国更是孟国仅次于孟侯,相当于现在各国都有的丞相一职,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据说当年姜青汐承接神宫宫主之位,在册封大典时还出现了凤舞九天,百鸟来朝的盛况,这在孟国的历史上甚至在西封大陆的历史上都是头一遭,后来姜青汐一举拿下十个诸侯国,其势更是锐不可当……” 底下这时候有人嗤笑了一下:“姜氏一族的故事早就听闻过,都把她传得神乎其神,依我看,她要真有这么厉害,那多半长得和男人差不多,她的嫁衣有什么了不起的。” 符苓眼中闪过一道火光,当即将口中的瓜子壳一吐,直直凛了说话之人一眼,冷声哼道:“黄毛丫头一个,还敢在这里大言不惭地妄言我族汐殿……”“下”字还未出口,她就瞥见土财主正在饶有兴致地盯着她看,她郁郁地瞥了他一眼后,抓了一把葵瓜子全部放进嘴里。 青汐看向适才说话之人,那确实是位小姑娘,不过穿着却是男儿打扮,大约十五、六岁,一头长发以白云头冠束起,秀致的脸上有些倨傲的神情。她身边的美人就更明显了,虽然还是穿了一身男装,但是面胜桃花的容颜含羞带怯。 青汐想只要眼睛不瞎的,都能看出她们是女儿身。原来……女扮男装这么容易被拆穿啊。 想到此青汐的心顿时凉了半截,于是附耳符苓道:“师妹依你看,师姐现在的扮相是更像男子还是像女子?” “当然是象男子了,”符苓将一嘴瓜子壳吐出来,就事论事道,“师姐俊俏雅致,萧清国的世家小姐们除了仰慕华相的以外,还是有不少是仰慕师姐的。上次我去十里坊买糕点时,廷尉府的二小姐和太常府的七小姐还向我打听师姐的爱好呢。” “真的?” “当然。”符苓见她似乎还有些不放心的样子,继续道,“萧清国男子身材大多文弱瘦削,以俊秀而不以粗犷为美,师姐这一型的其实不在少数。就说那柳大夫的次子柳承雅吧,长得来……虽然比师姐是差了一截,但那也算是十足的秀色可餐吧,那副身娇体柔易推倒的样子真让人想好好保护他呢,听说那些世家小姐中也有一些是倾慕他的。” 茯苓又丢了一把瓜子进嘴里,总结道:“说到底,萧清国的百姓品味就是如此,他们就好这一口。” 按理说,符苓这么说,她也该放心了,不过…… 青汐啜了一口茶,正色地望向符苓道:“师妹啊,你老实告诉师姐,你研制的改变声音的丹药……喔,对,还有突出喉结的药丸……服用多了,有没有可能最后的结果就是变成男的了呢?” 符苓含在嘴中的葵瓜子顿时向土财主迎面扑来,土财主的脸顿时有些绿了…… 此刻,掌柜笑眯眯地看向说话的那位小姑娘:“姑娘这可不能胡说,正史上有记载,五百年前这姜氏一族的族长姜清汐其貌倾城,当年亦有‘西封第一美人’之称,若不是后来姜氏一族离奇消失,她便是孟国的王后,二十诸侯国的历史说不定也会因此而改写。” 那位小姑娘听到掌柜喊她“姑娘”,鹅蛋小脸唰地一下就恼红了,本想再说什么,却被一旁的女子眼神制止住,悻悻然地闭上了嘴。 趁土财主去净脸的空档,符苓有些容光焕发地继续道:“其实说到底还是师姐底子好,身上有种亦男亦女的罕有气质,不然换做其他女子要扮男装,完全就是不自量力嘛,你看那两个小丫头就知道了。”顿了顿又说,“至于我研制的药丸,药理是绝对正确的。药丸最重要的是什么?当然就是药理啊,师姐大可放心!” 青汐略略点了点头,双眸慢悠悠地转向台面上,那掌柜还在继续介绍嫁衣的来历。 “传闻这件嫁衣就是当时的孟侯为迎娶姜清汐而命人准备的,各位客官请看,这不是一件普通的嫁衣,这件嫁衣上所有的刺绣全是以金线缝制,上面同时镶嵌了九百九十九颗上等南海珍珠,九百九十九颗番邦五色宝石,九百九十九颗……” 那件嫁衣是黎夙送给她的,却并非是为迎娶她而送的。 青汐凝神地望着那件珠光璀璨的大红嫁衣,一些远去的岁月似乎被从时光的长河中捞了起来,拼成一帧一帧的画幕,从她眼前一一掠过。 她记得黎夙将这件嫁衣送给她那日,是一个阳光柔和的午后。那日,她承召进宫,跟着一个小太监从弯弯曲曲的回廊一路走到后花园。 远远的,她看到黎夙半躺在琉璃椅上,端着酒樽,正在独酌,面容之上的表情有些深沉,有些寂寞,有些冷傲,更有些不可侵犯的王者之气。 她蓦地发觉,这个总是跟在她身后叫着“汐姐姐,你去哪儿,带上我好么?”的乖巧孩童,已经在岁月磨砺中渐渐蜕变成了一位高高在上的王侯。 她那时还记得的是第一次见他时,他正在湖边看《周易》。那年他五岁,她七岁。在湖光中,他偏着头看她走来,前一任孟侯笑着对他说,她是下一任神宫宫主,将来要辅佐他的人,以后有什么事需多请教她。他面上十分恭敬地应答了一声,待孟侯走后,他便立即变脸,倨傲着神色看她:“既然是下一任神宫宫主,你把《文言》背给我听听。” 她想着世子大概不大相信她的能力,把《文言》背完后,又客气地问了一声要不要把《彖传》也一并背了?她已不记得当时黎夙是怎么说的,但从此以后他每每见到她总会恭敬地喊她一声“汐姐姐”。一直到他十三岁即位,在神宫宫主的册封大典上,他一双明亮的眼睛直直凝视着她,说了一句“青汐,跟孤来。”直到临死前一刻她才知道,在当日的册封大典上,因着这声“青汐”,她想的是“君臣终究有别”,而他想的是“来日你必为我后”。 斑驳的日光中,他放下酒樽,抬眼望她,唇角扬了扬道:“青汐,为何站那么远?到孤跟前来。” 她一步步走到他的面前,他点了点桌面镶着宝石的紫檀盒道:“你猜,孤给你准备了什么?” 她抬眸看他:“臣猜不到。” “嫁衣。”他冷硬的脸部线条微微柔和,静静地凝视了她少顷,“孤最后问你一次,你真的要辞去神宫宫主一职,离孤而去?”顿了顿,抬眸道,“你真的要嫁给月国的公子泽阙,然后退隐山林,从此再不涉朝政?” 他看着她,脸上渐渐浮起一丝笑,青汐看着,却并不觉得他在笑。那是她第一次觉得,这个总跟在她后面跑的少年褪去青涩后,竟如此陌生。 “是的,陛下。” 他凝睇了一眼那刺眼的鲜红,半晌后,他的脸上掠过一丝她看不懂笑:“好,那孤将这嫁衣赏给你。” …… 蓦然回首,其实有许多事当时便已露出端倪,黎夙一反常态地将这件嫁衣送给了她,大约就是为以后的狠绝埋下的伏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8章 唇枪舌战 人皆有好奇之心,其实这个问题符苓早就想问了,但是师父说泽虚国已经灭国,前尘往事已如过眼云烟,师姐不愿说就不要多问。 她时刻谨记着师父的训导,所以从未问过师姐和齐帝滕煜这一段到底怎么回事,也未问过师姐为什么要这么执着地去找四方神器。 不过眼下看师姐的模样,似乎并不是那么触目伤情,也许师姐和齐帝滕煜这一段都是戏折子里胡诌的呢。 青汐此刻正凝神地注视着戏台,脑海中蓦地窜出几幅杂乱的画面:在杳无人烟的树林中,一只猛虎倏地张开尖利的爪牙扑向一个小姑娘,这时一位戴着面具的男子似从天而降,一剑将猛虎刺死了…… 青汐微微蹙了蹙眉头,显然画面中的小姑娘就是长安,而这个带着面具的人……莫非就是齐帝滕煜?可是为什么会觉得那个人好像在哪里见过呢?可是在哪里见过呢? 青汐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来,只得作罢道:“这个有些复杂,大概是认识吧。” 符苓见师姐并没有避讳,很受鼓舞,又再接再厉道:“那师姐,你真的喜欢滕煜吗?” 青汐觉得这个问题不大好回答,就她而言,与这位一国之君素未谋面,没有喜欢不喜欢之说,但是一听到他的名字,心底又会隐隐生出些忧伤的感觉。 这种忧伤的感觉应该是长安的神思所感,她想长安是喜欢他的。 青汐抬手端起茶盏,客观地回答:“以前是喜欢的吧。” 符苓眼中顿时浮出一丝洞悉世事的神色,不禁暗暗地想,师姐果然还有些情伤啊,她还是不要问了,免得徒增师姐伤怀。 符苓正打算说点别的什么,忽然听一旁的景阳有些倨傲地议论道:“真搞不懂世人为何把那长安公主捧得那么高,带过兵打过仗又如何,不过一个亡国的公主罢了,何值一提?” 符苓想着这个黄毛丫头真够讨厌的,昨日诋毁汐殿下,今日又跑来诋毁师姐,忍不住道:“昔日齐梁国挥兵十万攻打泽虚国,长安公主临危受命,仅以五万兵力迎战于房淮,将才之能连齐帝都钦佩不已。古往今来,除了长安公主,没有一个国家的公主亲自征战沙场,保家卫国,她凭什么不能得到世人敬仰?” 景阳立即不甘示弱反驳道:“谁说女子就应该征战沙场了,连女子都征战沙场了,还要男儿做什么?再说身为一国公主,做好自己的本分就行了,为什么非要把自己搞得男不男女不女的,最后还不是逃不了被灭国的命运么?” 符苓眼睛都快喷火了,盯着景阳冷冷道:“恕我提醒一下,你口中这位男不男女不女的长安公主,六国皆知她容貌绝色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放眼六国又有几个公主能赶得上?你景阳公主能赶上么?” 青汐觉得有些头疼,思虑着她们再这么吵下去,这场戏也不用看了。 她仔细掂量了一下,觉得还是息事宁人得好。毕竟她是男是女旁人说了也不算,她自己最清楚了吧。况且这两位公主和华遥有些交情,冲着他的面子,也不好闹翻了不是?先前在背后议论他大约已经让他有些不快了,现在再得罪这两位公主岂不更火上浇油么? 想到这里,她暗暗扯了扯符苓的衣袖,不过符苓此刻正在气头上,完全没有觉察到。 青汐琢磨了下,给一旁的临枫使了个眼色。临枫自然看到了青汐的暗示,不过觉得小圆子被激得象只斗鸡般的表情真是可爱,他看得正兴起呢,不大想她们这么快就鸣金收兵。 青汐看他没什么反应,不动声色地踩了他一脚,疼得临枫瞬间脸都僵了一僵,不得不插话打断她们,义正言辞地道:“其实依我看,灭不灭国是泽虚国国君的问题,是臣子的问题,是社稷的问题,唯独不是长安公主的问题。所以就算长安公主再能耐,一个国家内里羸弱腐朽,她也无力回天。但是身为一国公主能保家卫国,征战沙场,在我看来,是真正的巾帼英雄,连七尺男儿都比不上。”说完又风流倜傥地瞥向华遥,“华相,不妨说说你的见解。” 华遥垂眸拨了拨茶碗面上的浮叶,道:“西封大陆的历史上,出过两位征战沙场的女子。一位是五百年前姜氏一族的族长姜青汐,一位是被灭国的泽虚国长安公主。传说姜青汐之所以辅佐当时的孟侯,与他们姜氏一族先祖曾立下永世为孟国王室效忠的盟约有关。简而言之,就是不得已而为之。长安公主亦然,若是泽虚国有堪当大任的将帅之才,她又何必亲上战场,以性命保家卫国?” 青汐转眸看向华遥,没想到他竟真正明了她的心思,一时间有些感概万千。 她记得很小的时候长老就告诉她,她作为姜氏一族的族长,将来要辅佐孟国的小孟侯实现一统江山的宏图大业。所以她自幼被长老教授各种课业,从文史到兵法再到上古之术,她那时就想未来的孟侯要是能在他们姜氏一族的协助下实现大一统,也算是彻底报了当年孟国王室长公子黎桓助他们渡劫之恩,他们姜氏一族便可以安心地功成身退,避世而居了。 她一直觉得,“月盈则亏”这个道理亘古不变,若是他们上古族群过分干预尘世之事,恐怕会遭来更大的灾祸。他们老祖先虽是一腔热血,为了报恩不惜插手尘世,可惜不大为子孙后代思量。也亏了遇上她这么个懂事的子孙,想着尽量在她这一代把这个恩情还完,以后的子孙后代就可以真正潇洒度日了。 这是她内心最深处的念想,因为有了这个念想,不管她有多厌恶杀戮,多讨厌鲜血,她还是踩着脚下的枯骨一步步地走过来了。渐渐的,她们姜氏一族的名号甚至比孟侯还要响亮,当时在民间流传一句话叫“烽烟起,群雄争,非看诸侯,但看姜氏。”她这才幡然醒悟,有一句话叫“过犹不及”。 一日,黎夙把她召进宫,与她月下小酌。 几杯酒后,黎夙提着酒壶,为她斟了一杯,目光灼灼地望着她道:“青汐,今日顾太傅向孤参了你们姜氏一本,说你功高震主,把持朝政,恐日后时机成熟后,取孤而代之。” 她心倏地一沉,面上却微微笑道:“喔,竟有这等事?以陛下看,臣会这样做吗?” 黎夙一饮而尽后,如墨般浓稠的黑眸紧紧注视着她的双眸,似乎要看到她的心里去。 他沉声道:“青汐,你亲口告诉孤,你想要孤的江山吗?” 她在心中苦笑,万里江山听起来很诱惑,可谁知道她抛头颅洒热血,不过是想让他的王位更加稳固,日后一统万里山河后,好安安心心地退隐山林?她的一腔热血,反倒成了众臣眼中的别有用心。 她静默了片刻,道:“臣之心,可昭日月。” 黎夙又凝视了她半晌,忽地展颜一笑:“孤怎么可能不信你?记住,你是孤最相信的人,就算全天下都弃孤而去,孤都相信,你会永远留在孤的身边。” 听他如是说,她的心更沉了一分,不知道她心中的那点念想,黎夙要是知道了,会作何感想? 黎夙给她夹了一筷子菜,原本微笑的脸瞬间有些冷酷:“顾太傅仗着从前帮我重新夺得世子之位的陈年旧事,近来越发的恃宠而骄了,现在竟敢挑拨你和孤的关系。你莫要生气,孤已经为你出气,命人将他五马分尸了。”随即又笑了笑道,“孤顺道把他的党羽,还有参奏过你的人全部抓起来,凌迟处死了。告诉孤,你高不高兴?” 她原本握住筷子的手蓦地一抖,落到了地上。 她不知道黎夙何时开始变得这样残暴,她想这大概和当年废立世子有关。 黎夙幼时仁义善良,聪颖好学,但是到了老孟侯缠绵病榻的最后三年,孟国皇宫骤然风雨飘摇,争权夺嫡的斗争日趋激烈。黎夙从自小便承世子之位到后来被废,再到重新夺回世子之位,其中经历了种种不为人知的磨难。 他们姜氏一族只能辅佐孟国名正言顺的君主,却无权干预老孟侯选谁继承王位,这是祖辈就定下的规矩,所以那三年中,她不曾再见过黎夙。 三年后,再见到他时,他已不再是她记忆中的模样。那时他初承王位,行事作风虽有些狠戾,但她想为帝王者多少要些杀伐果断,不该大惊小怪。只是越到了后来,他偏执弑杀的行事作风就越加明显。渐渐的,她陷入一种前所未有的迷茫中,她帮他打来江山,却不知道到底是对还是错。假如错了,她该怎么办?姜氏一族又该怎么办? …… 大厅内依旧人声鼎沸,一直没有发表想法的藻羽此刻得体地插了一句:“景阳一向不大喜欢喜欢舞枪弄棍的姑娘,所以对长安公主的评价略微有些偏颇,但我想这也代表部分世人对她的看法。既然是看法,难免罗卜青菜,各有所爱,本也无所谓对错,大家不要伤了和气。” 景阳似乎还不甘心,望着华遥脱口而出道:“华哥哥,象姜青汐和长安公主这样的,华哥哥你会喜欢吗?” 青汐原本拎着茶壶倒水的手微微一顿,说实在的,她有些好奇华遥会怎么答。 景阳说出后才有些后悔自己的莽撞,脸微微有些红,但说出去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也收不回来了,只能硬着头皮再诺诺地补充一句:“我是说象……这样整日打打杀杀的姑娘,你们男子会喜欢吗?” 景阳说话的时候,华遥正摇着折扇,专注地拨着水上面的浮叶,等她说完,终于缓缓抬眸,望着青汐笑了笑道:“贤弟,你怎么看?” 青汐没想到华遥会四两拨千斤地拨到她身上来,一时有些没准备,但华遥既然问了,她也不好不答。“这样的姑娘,往大处说,算得上对得起苍天对得起百姓,不过要说到娶妻生子……这种姑娘的性子大约就太过于棱角分明了,一般柔和点的姑娘更宜室宜家些吧,”顿了顿又补充道,“我想世间男儿多是这么看的。” 景阳似乎很满意她的答案,给了她一个“算你识相”的眼神。符苓也瞟了她一眼,不过眼神中却充斥着十足十“朽木不可雕也”的意味。 “倒没想到贤弟的品味如此随大流。”华遥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唇边勾起一丝笑,“这点看来,我与你不大相同。” 青汐微微怔了怔,意思是…… 华遥眉目轻轻挑起,扫向青汐,眼中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相比之下,我更喜欢这种与众不同的姑娘。” 景阳眼中露出几许失望之色,藻羽一贯矜持的面容上也骤然闪过一丝淡淡的落寞。 青汐垂眸缓缓端起茶盏,虽然他不知道她本尊就坐在这里,但是这也算是在变相地夸她吧? 这样一想,她忽然觉得脸有些莫名的燥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8章 猜测 喧闹的声音灌入青汐的耳里,她骤然从恍惚中回到了现实中。此刻符苓正容光焕发地凑到她耳边,一脸打算与她密谋什么的样子。 “师姐,你刚才走神了吧?这暴发户问你哪件宝物值得买,我看你就告诉他那件嫁衣最值钱吧。等他买下来了我们正好打劫他,好拿去换点金叶,就当是劫富济贫了。” “好见解。”青汐嘴唇勾了一丝笑,在土财主旁边耳语了一句,“还打算继续逗我师妹么?不怕穿帮?” 这样都看得出来?土财主的脸色先是变了变,随即眼中掠过一丝狡黠的笑,“再撑一会儿。”顿了顿又道,“嫁衣是真货么?要不选这件?” 青汐喝了一口茶,点头道:“嗯,真货。” 台面上的珍宝进去竞买阶段,他们三人一直边喝茶边看热闹,直到轮到第四件,土财主终于迫不及待地举起了牌。 这个“古玩会友”大会原本的竞价规则是每举一次牌价钱增加一百金叶,但由于嫁衣的起价就很高,不得不改为每举一次牌价钱增加一万金叶,所以到真正举牌时敢出价的买家都是真正家财万贯的,否则谁也不敢这么挥霍。土财主在这个时刻举牌,立即让众人刮目相看,但这个风头没持续多久,就被女扮男装的那位姑娘给夺去了。 符苓边磕着葵瓜子边在一旁煽风点火道:“那位姑娘一看就是位出得起价的,要不让给她得了。” 土财主瞅向符苓,笑眯眯地道:“小美人使的是激将法么?” “嗯,是激将法,你愿意上当么?” “当然愿意。”土财主眼神荡漾地看了茯苓一眼,又将牌举起。 青汐看了他一眼,提醒道:“再荡漾就穿帮了。” 土财主尴尬地咳了两声,又举起牌,此刻在座的已是一片哗然,哪知此刻那位姑娘又举起了牌。土财主老神悠哉地再举起牌,那位姑娘不服气地又要举牌,却被一旁的美人拉了拉衣袖制止,她不甘心地瞥了土财主一眼,只好放下。 土财主忽地“嘿嘿”一笑,脱口而出道:“斗不过本少了吧?” 符苓蓦地抬眸,以探究的眼神看向他,他立即移开目光,端正地坐着。符苓又看了他一眼,忽地趁其不备,猛地扯了扯他的脸皮:“临枫,真的是你!” 符苓想自己真是瞎了,不然以他这么粗制滥造的易容术,怎么蒙得过她的眼睛。 临枫见被拆穿也懒得装了,回手捏了捏她的脸,露出和之前那副“老子是暴发户”截然不同的风流雅致表情,看向她道:“小圆子,没有为兄在旁监督,果然圆润了不少啊。” “你怎么来了?没收到我的回信么?” “自然是收到师妹的回信,感受到师妹短短六个字中蕴含着对为兄深刻的情谊与信任,为兄这才快马兼程地赶来……”看着符苓露出一副“你不要脸”的愤然神情,临枫立即掏出当时符苓发给他的飞鸽传书摆在桌面上,笑眯眯地道,“师妹这模样分明想赖账啊,幸好为兄把证据留着的。” 青汐瞟了一眼字条,上面赫然写着“汝滚,迅速,勿回”几个大字,笔力强劲得几乎把纸戳穿。 临枫看向茯苓道:“虽然你平日不爱读书,语句写得有些不通,但幸好为兄学富五车见识广博,再加上我们多年的默契,一眼就看明白你想表达的是‘时间紧迫,别回信了,迅速滚来。’”,顿了顿,将字条叠好收起,语重心长地道,“师妹啊,不要怪为兄说你,你有空少吃点东西多读读书多好,你看你写的这个……得亏了为兄文化造诣深厚,上通天文下达地理,不然换个资质平庸点的人还不得理解成‘你赶快滚’的意思么?” “……”符苓内心狂躁地想,我就是这个意思好么?但她不敢说,只得以求救的眼神望向青汐。 青汐虽然很想替茯苓伸张正义,但是这一声张正义就暴露了她资质平庸的本质,牺牲着实太大,权衡之下只得将话题转到一边去了:“临枫,嫁衣被包厢的神秘客人举牌了,要不我们收拾收拾回去吧。” “本少还忘了有这么一出,”临枫立即举起牌,笑眯眯地对青汐小声道,“不急,既然这是你的遗物,本少怎么也要把它买回来物归原主呀。” 临枫是除了芜辛之外,唯一知道她真实身份的人。不过,“遗物”这个词儿……青汐觉得乍听还是有些让人起鸡皮疙瘩的。 这时包厢传话的丫鬟从二楼下来,在掌柜耳旁说了几句,他立即露出一脸惊恐又夹杂着兴奋的神色,说话时带着抖音道:“楼上的贵客表示,无论这位爷出多少,他愿意比你多出一万金叶。” 底下霎时传来一阵倒吸气的声音。 临枫唇角挑起一抹讥诮的笑,显然火气被楼上的神秘客人给激起来了,马上又要叫价,却被青汐拦住了:“原本的价钱还算公道,现在被人抬到了天价,再买就真是冤大头了。” 临枫听青汐这么说也就作罢了,最后收了一对上千年的古玉酒樽和一个诸侯小国的玉玺。临枫本就对古玩有些痴迷,只是道行浅了些,这下淘到了好货色,笑得愈加风流了,可惜配上这样一身金光闪闪的行头,整张脸上只剩下“猥琐”两个字了。当然他本人毫无自觉,直到青汐和符苓把他带回客栈,才终于扯下人|皮|面具,恢复了他本来的面目。 临枫本就生得一双勾人的凤眼,如今换上一身金线绣牡丹暗红长袍,浑身越发地散发出一种世家公子的风流气质,连店小二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心中直感叹,他们店是修了什么福,居然一下子来了三位相貌冠绝又气质迥异的绝色美男。 眼看着就到了正午,青汐本要叫上华遥一起用膳,却被小二告知华遥和他的护卫们一早就出去了。 有临枫在,她们自然是吃了一顿好的。饭间,青汐问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醉仙居?” “我怀楚国此次派我来贺赵太后寿辰,我又凑巧打探到你们也到了凉城,所以我一路快马加鞭今晨赶到,却听本地人说醉仙居有古玩在竞卖,我想先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好货再去找你们不迟,没想到你们也去了。” 符苓倒不奇怪他为什么出现在醉仙居,反而奇怪……“那你去就去了,为什么做这么奇怪的打扮呢?” 临枫掏出一方丝质锦帕,动作优雅地拭了拭嘴唇后,伸出手弹了弹符苓的额头:“为兄这几日马不停蹄地赶夜路,要是遇到个胆儿肥的女山贼劫了为兄的色怎么办?我自然要防备着点了。” 符苓回想起他之前的土财主形象,实话道:“你那身恨不得把所有金子都挂身上的派头,就算逃过劫色,逃得过劫财么?我要是山贼,先劫了你的财,再劫了你的色,人财两得多好。” 临枫明亮的眼睛闪了闪,作出大惊失色的表情道:“小圆子,为兄竟不知道,你原来不仅肖想我的财,还肖想我的色!”说罢,又一脸风流倜傥地拍了拍自己的大腿道,“好吧,为兄牺牲一下,来吧,任君随意采撷。” 符苓满嘴的饭菜一下子没控制住,又一口喷到了临枫的脸上…… 临枫抹了一把脸后,蓦地抬眸望着符苓阴测测地笑了,语气轻柔道:“小圆子,你今天第二次喷了为兄一脸,你忘了为兄有洁癖暂且算了,但这么浪费粮食可要不得。”随即慢条斯理地下结论道,“为兄看你今晚就别用膳了,另外零嘴也一律没收。” 茯苓:“……” 此地虽名为凉城,但夏日的凉城也凉不到哪里去,一大早明晃晃的太阳就急不可耐地钻出来普照大地了,连空气中都氤氲着一丝燥热之气。 青汐、符苓和临枫用早饭时,依旧没有看到华遥和他的护卫们,据小二说,他们昨夜并没有回来。 符苓听后,用笃定的语气对青汐道:“师兄,要不要和我打赌,华相昨夜肯定夜宿于凉城最有名的花影楼了。” 符苓机敏的时候总是特别机敏,自从她给了她新设定后,但凡是涉及到隔墙有耳可能性的地方,她总是不忘唤她一声“师兄”。她琢磨着,这次带符苓去齐梁国皇宫,兴许能帮上她不少忙。 青汐敛下心神,夹着红枣糕的竹筷微微一顿,半晌后道:“有可能,不过我们还是不要背后议论别人隐私,不大好。” 临枫忽然插了一句:“你说的华相是萧清国的国相大人华遥?” 符苓也夹了一块红枣糕,边吃边点头道:“嗯,这次和我们一起来齐梁国的。”顿了顿又道,“你不会是认识吧?” 临枫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沉思之色,随即果断地摇了摇头。 茯苓继续对青汐道:“不是我要议论他的隐私,而是上次在芙蓉水阁的事……师兄你忘了么?要不是你及时救他一命,他已经被那九尾狐妖给喝血吃肉了啊。现在肯定是好了伤疤肯定又忘了疼了吧?你想要是他这次又去逛青楼,又碰到一只妖的话,那肯定就没命回来了啊。” 青汐斟酌了下道:“逛青楼是有可能,但也不一定那么倒霉又遇到妖了吧?” “怎么没可能啊,妖就喜欢长得好看的啊,不然上次那九尾狐妖怎么会挑他下手呢?” 青汐忽然觉得符苓的担忧很实际,思索了下道:“师妹说得也有道理,依你看,他这次会遇到个什么妖?” 符苓皱了皱眉,望天道:“这个没准儿,现在的西封大陆看似风平浪静,结果上次一蹦出来,就是一只厉害的九尾狐妖。这次啊,不定是什么妖呢,或者是蜘蛛精?再或者,白骨精也是有可能的。” 临枫倏地咳了一声,夹了一筷子鲜笋到符苓碗里:“师妹,吃菜啊。” 符苓想着自己白吃白喝了人家那么久,心倏地一软道:“师兄,我觉得这次华相和我们一起来齐梁国,我们也不好让他被妖弄死了是不是?” 临枫又捂着嘴咳了两声,蓦地又夹了一个包子到青汐碗里:“师弟啊,来,吃包子。” 青汐在心里琢磨了一下,符苓说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叹了一声道:“依师妹这么说,华遥昨晚一夜未归,八成已经遇害了,我们就算去找,估计也只能是收尸了,遇到凶残点的,连尸都不用收了。” “师兄说得好像也有道理……”蓦地,符苓似被一口白粥呛到了,咳得脸都快要红了。 青汐一边帮符苓拍背顺气,一边继续发表自己的看法,“师妹说他在花影楼,我看未必一定在花影楼,毕竟凉城的青楼也不在少数,要是他的口味特别些,在哪个生僻点的青楼也不是没可能,我们总不能一间一间去找吧?依我看,至多到今晚,他要是还没回来,十有八九被妖给……唉,这事说来虽有些伤怀,但……” 临枫倏地将一杯茶盏推到她的面前,咳了几声后,打断她道:“师弟,喝茶吧喝茶。” 青汐终于不再说话,瞥向临枫打量了片刻道:“你刚才一直在咳嗽,要不要去请个大夫看看?” “啊,有吗?”临枫干笑了两声,又道,“那个师弟啊……” 青汐倏地又像想起什么似的,打断临枫道:“也不知道华遥把住宿费和伙食费结清了没有?要是没有,剩下的你把它结一结吧,我们白吃白喝了他这么久,这一点是我们应该做的。” 青汐将茶盏放下,看着碗里的白粥已喝完,盯着临枫夹的那一个包子也没有什么胃口了,便站起身来要回房。 结果刚转过身来,就看到华遥和一众护卫们站在那里,除了华遥眼中攒着一丝带着令人读不懂的似笑非笑外,刀疤脸和其余八个护卫们已有些目瞪口呆了,剩下两个脸生点的……青汐略微打量了两眼,觉察出这是昨日他们在醉仙居遇到的那两位女扮男装的姑娘。她们此刻也在目光炯炯地打量着她,不过表情有些变幻莫测。 青汐顿时觉得有些尴尬,现在回想临枫适才突然的一声“师弟”……唉,当时不觉察,其实临枫给了她一个很大的提醒,华遥起码那个时候已经在她身后了。 华遥依旧站在那里含笑看她,只是笑容让人有些瘆的慌,折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在手心上,看样子似乎在等她说点什么。 青汐被他看得不太自然了,也确实打算先厚着脸色说点什么,这时一旁的小姑娘率先开口了:“喂,你是昨天那个和我争姜氏一族那件古董嫁衣的人吧?” 青汐移眸看向小姑娘,今日她没有着男装打扮,小小的脸蛋,尖尖的下巴,弯弯的黛眉下一双大眼睛虽有些骄纵之气,但衬着一身粉嫩绣荷花轻纱长裙,少女的娇憨之态十足。站在旁边的美人看起来比她略大一些,一袭芙蓉绣花淡黄丝绸长裙,齿如瓠犀,螓首蛾眉,比之昨日更添了几分柔美雅贵的神韵。昨日没仔细看,今日一留意,青汐倏地觉得这两位八成是哪国的世家小姐。 青汐抿唇一笑,撇得干净:“姑娘认错了吧,昨日在‘古玩会友’会上,在下是坐在一位财大气粗的财主旁,不过也就是帮他参谋参谋,要买嫁衣的是他,要和姑娘竞价的也是他。”反正再不会有什么土财主了,这个账她最好是不认了罢,免得小姑娘记恨她。 小姑娘听她这么说,似乎确实没有继续纠结那件嫁衣的意思了,反而偏着头看向华遥,双眸亮闪闪地说到一边去了。“华哥哥,你见过九尾狐妖?是真的么?” 万幸,这位小姑娘自己把话题岔开了,不然这么尴尬的场面,她也只能和华遥低个头,毕竟进皇宫还要指着他呢。 “是有那么回事,幸好薛太尉出手,才能让本相化险为夷。”华遥语调慵懒地回了一句,随即又似笑非笑地看了青汐一眼。 他这一眼看得青汐额上的青筋突地一跳,她刚要开口,华遥便继续道:“看来你们已经打过照面了?我再介绍你们认识下。”说罢,便一一介绍了一下各自身份。 青汐没有猜错,这两位姑娘确实大有来头,年纪稍长一点的是褚允国的七公主藻羽,偏小点的是褚允国的九公主景阳。她们会出现在齐梁国,毫无疑问,也是受邀来贺赵太后的生辰,不过堂堂一国公主,却没带半个侍卫,猜想应该是为了寻求刺激,甩开了他们。 看样子,她们和华遥应该是旧识,不过这一点,华遥便没有多说了。青汐介绍临枫时原本只说了他是她的同门师兄,而后又想起他这次也是为赵太后贺寿而来,便将他是怀楚国御史大夫之子的身份也和盘托出了。 俗话说四海之内皆兄弟,况且都是大有来头的人,免不了一起看个戏用下膳以增进了解。于是华遥做东,请他们一起去醉仙居看戏,计划是看完戏就可以顺道用个午膳,其中最高兴的当然莫过于符苓。 当他们到达醉仙居时包厢已经被订满,小二表示只有前厅还有坐。景阳有些不高兴了,毕竟是一国公主,昨日的“古玩会友”就没弄到包厢,今日继续没弄到,难免有些气性。倒是藻羽颇识大体,哄了她几句,终于将她哄好。 符苓有些感慨地在青汐耳边道:“我原以为公主都是象师姐这样的,看来我错得离谱啊。” “喔,我是什么样的?” “当然是带得了兵受得了伤,杀得了人降得住妖啊。” 青汐经由符苓这么一说,才蓦地察觉到长安大概是这一帮公主们中命最苦的,那么大一个泽虚国却连一个上阵挂帅的将才都找不到,最后要堂堂一位公主亲自挂帅迎战,最后只能战死在苍茫的战场上。芜辛找了五百年才找个一具可用于她还魂的身体,她想大概是因为除了长安外,普通女子中根本找不到和她命数相似的吧。 这个时辰,吃中饭太早,客人大多都是来看戏的。不巧的是,今天上演的折子戏,讲的正是泽虚国破前在房淮这一战所发生的事。当年长安亲自带兵迎战,最后死在齐帝剑下这一段早已被编成许多不同版本,流传于西封六国的茶楼酒肆之中,成为老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所以这里有这么一出戏并无奇怪。 青汐对长安的事其实只知道个大概,所以对今日这场戏也颇有兴致。 倒是符苓有些担忧她,时不时瞄两眼她的反应,最后见她实在也没什么反应,才开始大着胆子试探性地问她:“师姐,你和齐帝滕煜真的如戏折子里说的,以前就认识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9章 唇枪舌战 人皆有好奇之心,其实这个问题符苓早就想问了,但是师父说泽虚国已经灭国,前尘往事已如过眼云烟,师姐不愿说就不要多问。 她时刻谨记着师父的训导,所以从未问过师姐和齐帝滕煜这一段到底怎么回事,也未问过师姐为什么要这么执着地去找四方神器。 不过眼下看师姐的模样,似乎并不是那么触目伤情,也许师姐和齐帝滕煜这一段都是戏折子里胡诌的呢。 青汐此刻正凝神地注视着戏台,脑海中蓦地窜出几幅杂乱的画面:在杳无人烟的树林中,一只猛虎倏地张开尖利的爪牙扑向一个小姑娘,这时一位戴着面具的男子似从天而降,一剑将猛虎刺死了…… 青汐微微蹙了蹙眉头,显然画面中的小姑娘就是长安,而这个带着面具的人……莫非就是齐帝滕煜?可是为什么会觉得那个人好像在哪里见过呢?可是在哪里见过呢? 青汐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来,只得作罢道:“这个有些复杂,大概是认识吧。” 符苓见师姐并没有避讳,很受鼓舞,又再接再厉道:“那师姐,你真的喜欢滕煜吗?” 青汐觉得这个问题不大好回答,就她而言,与这位一国之君素未谋面,没有喜欢不喜欢之说,但是一听到他的名字,心底又会隐隐生出些忧伤的感觉。 这种忧伤的感觉应该是长安的神思所感,她想长安是喜欢他的。 青汐抬手端起茶盏,客观地回答:“以前是喜欢的吧。” 符苓眼中顿时浮出一丝洞悉世事的神色,不禁暗暗地想,师姐果然还有些情伤啊,她还是不要问了,免得徒增师姐伤怀。 符苓正打算说点别的什么,忽然听一旁的景阳有些倨傲地议论道:“真搞不懂世人为何把那长安公主捧得那么高,带过兵打过仗又如何,不过一个亡国的公主罢了,何值一提?” 符苓想着这个黄毛丫头真够讨厌的,昨日诋毁汐殿下,今日又跑来诋毁师姐,忍不住道:“昔日齐梁国挥兵十万攻打泽虚国,长安公主临危受命,仅以五万兵力迎战于房淮,将才之能连齐帝都钦佩不已。古往今来,除了长安公主,没有一个国家的公主亲自征战沙场,保家卫国,她凭什么不能得到世人敬仰?” 景阳立即不甘示弱反驳道:“谁说女子就应该征战沙场了,连女子都征战沙场了,还要男儿做什么?再说身为一国公主,做好自己的本分就行了,为什么非要把自己搞得男不男女不女的,最后还不是逃不了被灭国的命运么?” 符苓眼睛都快喷火了,盯着景阳冷冷道:“恕我提醒一下,你口中这位男不男女不女的长安公主,六国皆知她容貌绝色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放眼六国又有几个公主能赶得上?你景阳公主能赶上么?” 青汐觉得有些头疼,思虑着她们再这么吵下去,这场戏也不用看了。 她仔细掂量了一下,觉得还是息事宁人得好。毕竟她是男是女旁人说了也不算,她自己最清楚了吧。况且这两位公主和华遥有些交情,冲着他的面子,也不好闹翻了不是?先前在背后议论他大约已经让他有些不快了,现在再得罪这两位公主岂不更火上浇油么? 想到这里,她暗暗扯了扯符苓的衣袖,不过符苓此刻正在气头上,完全没有觉察到。 青汐琢磨了下,给一旁的临枫使了个眼色。临枫自然看到了青汐的暗示,不过觉得小圆子被激得象只斗鸡般的表情真是可爱,他看得正兴起呢,不大想她们这么快就鸣金收兵。 青汐看他没什么反应,不动声色地踩了他一脚,疼得临枫瞬间脸都僵了一僵,不得不插话打断她们,义正言辞地道:“其实依我看,灭不灭国是泽虚国国君的问题,是臣子的问题,是社稷的问题,唯独不是长安公主的问题。所以就算长安公主再能耐,一个国家内里羸弱腐朽,她也无力回天。但是身为一国公主能保家卫国,征战沙场,在我看来,是真正的巾帼英雄,连七尺男儿都比不上。”说完又风流倜傥地瞥向华遥,“华相,不妨说说你的见解。” 华遥垂眸拨了拨茶碗面上的浮叶,道:“西封大陆的历史上,出过两位征战沙场的女子。一位是五百年前姜氏一族的族长姜青汐,一位是被灭国的泽虚国长安公主。传说姜青汐之所以辅佐当时的孟侯,与他们姜氏一族先祖曾立下永世为孟国王室效忠的盟约有关。简而言之,就是不得已而为之。长安公主亦然,若是泽虚国有堪当大任的将帅之才,她又何必亲上战场,以性命保家卫国?” 青汐转眸看向华遥,没想到他竟真正明了她的心思,一时间有些感概万千。 她记得很小的时候长老就告诉她,她作为姜氏一族的族长,将来要辅佐孟国的小孟侯实现一统江山的宏图大业。所以她自幼被长老教授各种课业,从文史到兵法再到上古之术,她那时就想未来的孟侯要是能在他们姜氏一族的协助下实现大一统,也算是彻底报了当年孟国王室长公子黎桓助他们渡劫之恩,他们姜氏一族便可以安心地功成身退,避世而居了。 她一直觉得,“月盈则亏”这个道理亘古不变,若是他们上古族群过分干预尘世之事,恐怕会遭来更大的灾祸。他们老祖先虽是一腔热血,为了报恩不惜插手尘世,可惜不大为子孙后代思量。也亏了遇上她这么个懂事的子孙,想着尽量在她这一代把这个恩情还完,以后的子孙后代就可以真正潇洒度日了。 这是她内心最深处的念想,因为有了这个念想,不管她有多厌恶杀戮,多讨厌鲜血,她还是踩着脚下的枯骨一步步地走过来了。渐渐的,她们姜氏一族的名号甚至比孟侯还要响亮,当时在民间流传一句话叫“烽烟起,群雄争,非看诸侯,但看姜氏。”她这才幡然醒悟,有一句话叫“过犹不及”。 一日,黎夙把她召进宫,与她月下小酌。 几杯酒后,黎夙提着酒壶,为她斟了一杯,目光灼灼地望着她道:“青汐,今日顾太傅向孤参了你们姜氏一本,说你功高震主,把持朝政,恐日后时机成熟后,取孤而代之。” 她心倏地一沉,面上却微微笑道:“喔,竟有这等事?以陛下看,臣会这样做吗?” 黎夙一饮而尽后,如墨般浓稠的黑眸紧紧注视着她的双眸,似乎要看到她的心里去。 他沉声道:“青汐,你亲口告诉孤,你想要孤的江山吗?” 她在心中苦笑,万里江山听起来很诱惑,可谁知道她抛头颅洒热血,不过是想让他的王位更加稳固,日后一统万里山河后,好安安心心地退隐山林?她的一腔热血,反倒成了众臣眼中的别有用心。 她静默了片刻,道:“臣之心,可昭日月。” 黎夙又凝视了她半晌,忽地展颜一笑:“孤怎么可能不信你?记住,你是孤最相信的人,就算全天下都弃孤而去,孤都相信,你会永远留在孤的身边。” 听他如是说,她的心更沉了一分,不知道她心中的那点念想,黎夙要是知道了,会作何感想? 黎夙给她夹了一筷子菜,原本微笑的脸瞬间有些冷酷:“顾太傅仗着从前帮我重新夺得世子之位的陈年旧事,近来越发的恃宠而骄了,现在竟敢挑拨你和孤的关系。你莫要生气,孤已经为你出气,命人将他五马分尸了。”随即又笑了笑道,“孤顺道把他的党羽,还有参奏过你的人全部抓起来,凌迟处死了。告诉孤,你高不高兴?” 她原本握住筷子的手蓦地一抖,落到了地上。 她不知道黎夙何时开始变得这样残暴,她想这大概和当年废立世子有关。 黎夙幼时仁义善良,聪颖好学,但是到了老孟侯缠绵病榻的最后三年,孟国皇宫骤然风雨飘摇,争权夺嫡的斗争日趋激烈。黎夙从自小便承世子之位到后来被废,再到重新夺回世子之位,其中经历了种种不为人知的磨难。 他们姜氏一族只能辅佐孟国名正言顺的君主,却无权干预老孟侯选谁继承王位,这是祖辈就定下的规矩,所以那三年中,她不曾再见过黎夙。 三年后,再见到他时,他已不再是她记忆中的模样。那时他初承王位,行事作风虽有些狠戾,但她想为帝王者多少要些杀伐果断,不该大惊小怪。只是越到了后来,他偏执弑杀的行事作风就越加明显。渐渐的,她陷入一种前所未有的迷茫中,她帮他打来江山,却不知道到底是对还是错。假如错了,她该怎么办?姜氏一族又该怎么办? …… 大厅内依旧人声鼎沸,一直没有发表想法的藻羽此刻得体地插了一句:“景阳一向不大喜欢喜欢舞枪弄棍的姑娘,所以对长安公主的评价略微有些偏颇,但我想这也代表部分世人对她的看法。既然是看法,难免罗卜青菜,各有所爱,本也无所谓对错,大家不要伤了和气。” 景阳似乎还不甘心,望着华遥脱口而出道:“华哥哥,象姜青汐和长安公主这样的,华哥哥你会喜欢吗?” 青汐原本拎着茶壶倒水的手微微一顿,说实在的,她有些好奇华遥会怎么答。 景阳说出后才有些后悔自己的莽撞,脸微微有些红,但说出去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也收不回来了,只能硬着头皮再诺诺地补充一句:“我是说象……这样整日打打杀杀的姑娘,你们男子会喜欢吗?” 景阳说话的时候,华遥正摇着折扇,专注地拨着水上面的浮叶,等她说完,终于缓缓抬眸,望着青汐笑了笑道:“贤弟,你怎么看?” 青汐没想到华遥会四两拨千斤地拨到她身上来,一时有些没准备,但华遥既然问了,她也不好不答。“这样的姑娘,往大处说,算得上对得起苍天对得起百姓,不过要说到娶妻生子……这种姑娘的性子大约就太过于棱角分明了,一般柔和点的姑娘更宜室宜家些吧,”顿了顿又补充道,“我想世间男儿多是这么看的。” 景阳似乎很满意她的答案,给了她一个“算你识相”的眼神。符苓也瞟了她一眼,不过眼神中却充斥着十足十“朽木不可雕也”的意味。 “倒没想到贤弟的品味如此随大流。”华遥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唇边勾起一丝笑,“这点看来,我与你不大相同。” 青汐微微怔了怔,意思是…… 华遥眉目轻轻挑起,扫向青汐,眼中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相比之下,我更喜欢这种与众不同的姑娘。” 景阳眼中露出几许失望之色,藻羽一贯矜持的面容上也骤然闪过一丝淡淡的落寞。 青汐垂眸缓缓端起茶盏,虽然他不知道她本尊就坐在这里,但是这也算是在变相地夸她吧? 这样一想,她忽然觉得脸有些莫名的燥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0章 认识 VS 不认识? 看完戏,已至晌午。 华遥点了一桌子珍馐美味,符苓自然是吃得高兴,以秋风扫落叶的姿态将桌上大部分的美味装入胃囊;相形之下景阳则没有夹几筷子菜,神色有些委屈有些不快,完全不复之前神采飞扬。 青汐看得出这位景阳公主对华遥很有几分爱慕,包括她的姐姐藻羽公主,虽然表现得含蓄了些,但是少女心思,一目了然。 青汐觉得她都能看出来,华遥更能看出来了,只不过他已有心上人了,也不大可能表示什么,看来又是一场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了。 这顿饭吃得各怀心思,但好歹是要吃完了,临枫约她下午下棋小酌,她觉得这个安排很好,遂爽快地答应了。 结果大家刚要散场之时,四位年轻男子骤然出现在他们面前。为首的男子扫视了他们一圈,恭敬道:“敢问哪位是华遥华公子?” 华遥放下筷子,从容抬眸道:“我是,敢问有何贵干?” 为首的男子立即向左边之人使了一个眼色,那人立即将一个金丝楠木方盒恭敬地呈到华遥面前。 华遥微微挑眉道:“这是?” 为首的男子回答道:“我家公子昨日得一珍宝,特送予华公子,我家公子还命在下传一句话给华公子,望华公子不要忘了你们的约定。” 华遥敛眉,接过方盒,打开,景阳凑过去,倏地脱口而出道:“咦,怎么会是昨日‘古玩会友’的那件嫁衣!” 华遥淡淡地瞥了一眼那件珠光闪耀的嫁衣,抬眸问:“可否告知你家公子姓名?” “这……我家公子没交代,恕我不便告知。”顿了顿,他又看了华遥一眼,随即脸色有些不大自然地微红道,“另外,我家公子让我转告,他对你的亏欠,日后定会竭力补偿,这件嫁衣……就当做是聘、聘礼如何?” 刚说完,符苓含在口中的饭菜又直直朝临枫喷去。 等茯苓反应过来,拔腿就要开溜,却被临枫一把扣住双手,一双凤眼勾着渗人的火光:“小圆子,听过有一句话叫做事不过三么?嗯?”说罢扫了一眼众人,快速道,“在下和师妹有些私事需解决,先走一步了,各位慢用。” “师兄,救我!” 青汐刚要说什么,临枫就拖着符苓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速度快得令人措手不及。青汐从远处收回怜悯的目光,正巧看到景阳忽然哭着跑了出去,藻羽有些不可置信地望了华遥一眼,也跟着追了出去。 青汐骤然发现,满桌人瞬间只剩下他们两人了,这样的场合……是不是有点太尴尬了?她应该要回避下吧? 她刚打算起身悄无声息地离开,华遥倏地扣住她搭在桌上的手。“想必你也没什么要紧事,先坐着吧,待我处理完此事,与我一道回客栈。” 她原本腾空的臀部只得坐了回去,微微一笑道:“不碍事,你先处理私事罢,我原本就闲来无事,等你片刻无碍,也好打发打发时辰。” 青汐说的并非实在话,她其实更想回去和临枫下下棋,压压惊。是的,她也需要压压惊。 之前华遥告诉她有心上人时,她还料想对方定是位绝世美人,不曾想……竟还有这么隐秘且微妙的原因,这么说……她以前也不算是完全猜错了嘛。 想到这里,她又打量了一眼华遥,目光较之平常更深了一些。 “我不记得和哪位公子或小姐曾有这样的约定,这礼你拿回去吧。”华遥面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从容地将木盒递还给他们。 “还望华公子收下,不然小的无颜回去复命。我家公子说,把这嫁衣交给一位叫华遥的公子,既然公子已承认自己叫华遥,那在下定然不会找错。”为首之人语气坚决地继续道,“华公子若真不愿意收,到时候见到我家公子,再还回来也不迟,小的们也好回去复命。” 青汐一直在垂眸沉思,已大致理清了此事的来龙去脉,她琢磨应该是这样的:这位出手阔绰的富家公子与华遥曾经大约有过这么一段,但这位公子年少气盛时不知珍惜,终究是还负了他。华遥情伤很深,未免触景生情,不得不远走他乡,去到了人生地不熟的萧清国,一路青云直上,官拜国相之职。这位富家公子在他离开后才忽然浪子回头,幡然醒悟,于是四处打探他的下落,终于在前不久查探到他的行踪,不惜花数万金叶买来这件古董嫁衣,希望挽回他的心…… 她越想越觉得那位富家公子挺让人动容的,于是插了一句道:“不如你先收下吧,若是中间当真有什么误会,到时候再归还送礼之人也不迟。” 华遥瞧了她一眼,随即对一旁站着的刀疤脸微微颔了颔首。 那几人终于松了口气,放心离开了。 华遥瞥了一眼红彤彤的木盒,缓缓道:“古董嫁衣中唯有姜氏一族族长姜青汐的那件较为出名,是那一件么?” 青汐赞许地点头道:“华相好眼力,我看确实是那一件。” 华遥转手便将此嫁衣送给她,他已交代人将之送回她在客栈的房中。 青汐原本是要拒绝的,但考虑到他现在对那位富家公子约莫还在气头上吧,不然怎么会装作不认识呢?料想他一时半会儿大约不会接受对方之物,不如先替他保管保管吧?于是也没有再推辞了。 华遥徐徐抬筷夹起一块马蹄糕,忽地道:“刚才之事,贤弟怎么看?” 刚才之事? 青汐微微怔了一下,他是指送嫁衣之事吗?这有什么怎么看的,这不摆明了富家公子想破镜重圆,他还暂时在气头上么?连三岁小儿都看得明明白白的,他却故意这么问,难道……是想她开导开导他? 青汐忽然想起上次他们掉下悬崖时,她曾承诺过若有烦心事,只管来找她就是。嗯,现在是为他排忧解难的时候了。 她斟酌了片刻后,清了清喉咙道:“其实刚才之事我是这么看的,虽然这位公子大约是负了你,勾起了你些许情伤,但我觉得吧,人孰能无过呢?最重要的是……” 华遥打断她道:“我刚才说我并不认识他,你没听明白么?” “听明白了啊,”青汐了然地看了他一眼,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现在不认识,不代表以前不认识,也不代表以后不认识。你现在觉得不认识,主要还是因为你此刻仍在气头上,等你哪天气消了,自然就认识了不是?其实我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呢?我的意思就是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就看在他幡然悔悟的份上,你是不是应该考虑……” “小二,结账。”华遥忽然站起身,又淡淡地补了一句,“这位公子付。” “……”青汐怔了半晌,她说错什么了么? 小二立即热情地道:“客官,一共两片金叶。” “啊?”青汐终于反应过来,冲着他的背影大声道,“喂,华遥你别走啊,不是你做东么,我没带钱啊……” …… 湖水潋滟,夏风拂荷,青汐和临枫坐在客栈后院的亭子里下棋,桌上备了一坛陈年老酿,两只青花瓷杯。 三盘棋过后,已快至日暮,临枫端起酒杯饮了一口,再看了看棋盘,叹息了一声道:“本少又被你逼上绝路了。” 青汐手中的一颗黑子落下,抬眸笑了笑道:“那你试试看,能否置之死地而后生。” 临枫思量了一下,另起了一个话题:“关于皓月珠,本少派出去的人已有些线索了,约莫过段时日就会有确切的消息了。” 青汐双眸骤然一亮:“当真?那我在此先谢过了。” 上古族群大多有自己世代相传的至宝神器,他们姜氏一族历代相传的神器是碧灵。而临渊一族世代相传的神器则是浩月珠,也是她此次要寻找的四方神器之一。 说到临渊一族,他们算是上古族群中较为特别的。一般的上古族群天生就有些异能,有异能就免不了有天劫,为躲避天劫,族人大多都聚集在一起,避世而居。 临渊一族虽也承了上古族群的血统,却天生没有异能,不用躲天劫,自然也不用避世而居,所以他们一向在尘世生活,族人大多散落在世间各处,或为官或经商,除了有一个族长外,其他的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临枫执起一颗白子落下后,颇为风流倜傥地笑了笑:“谢什么,我真是料不到这么一颗破珠子还会失窃,不然早拿来给你了。再说,我要是找来赠给你,真是了却了我族临羲先祖的遗憾,说不定还会托梦来感激我。话说回来,当年你要是从了我族临羲先祖,说不定也就没有后来的事了。” 青汐看着他的模样,似乎看到了当年临渊一族的族长临羲的影子,唇角微微向上扬了一分,落下棋子道:“造化弄人吧。” 青汐想,只能归咎于造化弄人。 当年她与临羲虽算不上十分熟识,一年总能打几次照面,但几乎每次照面之时,他无一例外地都是搂着美人风流调笑,而且回回搂的还都不同。一般是这次搂的美艳的,下次必定搂的清纯的;这次搂的穿红衣的,下回必定搂个穿绿衣的。 那年,她满十七岁,临羲忽然正经地携着皓月珠上门提亲,她有些没弄明白他是个什么用意。后来仔细想了想,她终于有些明白了,他们两族都是颇有些威望的上古族群,家世背景相当。她想,他上门提亲多半是觉得他们很门当户对,另外再看到她每次对他怀中搂的美人都没什么反应,可能觉得她这样的很识大体,值得娶进门。 不过他确实有些高估了她,她那时虽不太思考情爱之事,满心满念想着的是怎么帮黎夙一统二十诸侯国,但也没觉得未来的夫君应该是个风流倜傥的浪荡公子啊,所以最终还是没有答应这门亲事。 而后,她也是借由临枫的口,才知道临羲当年留下一本札记,大概是记录一些自己较为得意的诗词之作和一些或悲伤或开怀的风月□□,其中有很大一部分诗词都是写给她的,主要表达的是对他们不能结成连理的遗憾伤怀。至于那颗皓月珠,据说他后来虽成了亲,却再没有想过要送给夫人。 这件事,虽隔了五百年,但青汐听过之后还是难免吃惊,而最吃惊的是为什么他对她有这般情谊,每次还要搂着个美人来见她? 今日,她终于将这个疑惑说与临枫听,临枫抬眼看她:“你就没想过,我们临羲先祖大概就是想刺激刺激你,好让你吃吃醋?或者他是想间接告诉你,他虽每次搂的美人都不大相同,但你却是唯一不变的吗?” 青汐哑然,若真是这样,临羲追求姑娘的手法真算是千古一绝啊。 临枫叹了口气,神情很有些怅然地又道:“我们临渊一族的男子向来用情很深,都是值得托付终生的好男儿啊,就是不知道心爱的姑娘为什么总是意会不来。” 青汐把玩着盒中黑子的手骤然一顿,说来她是临枫先祖辈的故交,临枫算是她的后孙辈了,他的情路走得不顺,她也于心不忍。再说,以他们的交情,她不好好点拨他一下也说不过去。 “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符苓?” 临枫凤目微微眨了眨:“你看出来了?” “很难看不出来。” “连你都看出来了,那小圆子没道理看不出来啊。”临枫琢磨了下,又道,“你说,她是不是不大喜欢本少这样的?” 青汐斟酌了片刻后,说:“可能是。” 临枫的心忽地咯噔一跳,有些急切地问:“那本少怎么办?” “你也别着急,凡事都要慢慢来是不是?不过,我看你要做些改变。”青汐打量了他一下,又摇了摇头,提点他道,“你看你这身打扮,着实有些招蜂引蝶,依我看,小姑娘一般喜欢低调沉稳点的。” 临枫皱眉看了自己这身金线绣牡丹暗红长袍一眼,觉得是有些招摇了,立即道:“好,本少明天就换一身清爽点的,白袍或者青衫如何?” 临枫想了一下,忽然察觉自己的衣袍大多是这类的,而且以大红、嫩黄、嫩紫居多,看来一会得吩咐小二去帮他买几件朴素些的。 “嗯,可以改变下,”青汐想了想,继续出谋划策,“另外,你虽然与我们符苓十分相配,但是你们临渊一族的气质有些过于风流倜傥了些,当然有小姑娘喜欢,自然就有不大喜欢的。依我看符苓就不一定喜欢,或者你可以先改改?” 临枫眉头又是一紧,求教道:“怎么个改法?” 青汐思索了会儿,气质一时半会儿是改不了的,不如……“先从说话的风格上入手吧。” 临枫想了想,觉得是个好主意,但是…… 他试探着问:“以你看,她喜欢什么个风格的?” 青汐蹙眉想了想,暂时拿不定主意,道:“要不你先试几种风格,我帮你琢磨琢磨符苓大概会喜欢哪种。” 临枫眼睛骤然一亮,猛地拍了拍大腿道:“我正好琢磨着找个机会去和小圆子表白一下,师妹你……喔,不,先祖前辈你……帮我合计合计如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1章 困觉 VS 不困觉 临枫既然提出来了,青汐自然是爽快答应了,毕竟提点一下小辈也没什么好推却的。 “咳咳,那进入正题了啊。” 青汐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便看到临枫眼神骤然一变,深情款款地凝视着她道:“小圆子,为兄有件事搁在心中很久了,其实,早在为兄第一眼见到你,你就深深烙印在了我心中。为兄……” “不行,浮夸了些。”青汐想,以符苓的性格,大概还没听完人就跑得不见踪影了。 “嗯,有道理,那这个不要。”临枫垂眸沉思了片刻,再抬起头时,已换上了一副霸气外露的形容,语调低沉而抑扬顿挫地道,“芸芸众生中,本少独独看上了你,是你天大的福气,你别妄想逃出本少的手掌心……” 青汐感觉身上骤起了一层密密的鸡皮疙瘩,忍不住在心底想,临枫要是真走这种邪魅狷狂的路线,符苓十有八九要笑场,到时候表白不成,还有可能被符苓当做笑料来笑一辈子,那他日后的情路……只怕会更加坎坷了。 “不大好,”青汐斟酌了下措辞,委婉地道,“你不觉得太狷狂了,太邪魅了么?” “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有点。”临枫思索了一下,一计又上心头,顿时作苦情状般深锁眉头道,“为兄每每看着你活蹦乱跳地出现在我面前,总会忍不住想,这个姑娘以后嫁给别人要是吃不饱可怎么办啊,还是为兄受点罪,勉强收了你算了……” 青汐的眼皮不受控制地颤了颤,“你这个说辞,不怕被符苓揍吗?”喝了口茶又补充道,“依我看,不仅会被揍,还会被揍得很惨。” 临枫忧郁地望着天,再转过头时,已是一副打不死的小强模样,再接再厉地道:“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青汐打断他的深情吟咏,“符苓一向不大爱读诗书,严重不知你所云暂且不说了,可能还会觉得你在借机羞辱她。” “唉,那该怎么办?”临枫有些泄气地端起茶盏就猛地一口灌了下去,哪知这一灌灵感竟似迸发的泉眼般一下子涌了上来。 他“嗖”地一下就站了起来,手掌忽地一下撑在石桌上,上身顺势往前倾斜,目光作深沉状,一动不动地望着她,一种种凉飕飕的感觉霎时顺着她的背脊爬了上来。 紧接着,临枫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彪悍神情注视着她道:“老子想同你困觉,你从也要从,不从还是要从,老子劝你还是从了吧……” 青汐:“……” 青汐半天没说话,看在临枫眼中,却作了另一番解释,以为是自己这次终于找对了门路,顿时面露喜色的样子,原来小圆子那丫头喜欢这路货色的,早知道就…… 他心中正一阵感慨,抬头就瞥见亭外正站着两个人,正是华遥和他的护卫陵远。 一阵清爽的风从荷塘吹来,临枫蓦地感觉背脊有些凉,怔在那里一时间没有找到话茬。倒是青汐察觉到他的反应有些奇怪,顺着他的目光转过头,看到华遥容色淡淡地立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们,而陵远一接触她的目光,立即尴尬地撇过头。 青汐忽然回想起适才在醉仙居那一幕,也不知道她哪句话把华遥给得罪了,他还没付账便翩翩而去,害她不得不追出去老远,店小二还以为他们要吃霸王餐,也跟在她后面边气急败坏地大叫边追出去老远,那场面甭提有多壮观了。 想到这里,青汐觉得自己着实该气愤一下,原本想叫他过来坐坐的心也瞬间冷却了,便坐在那里没吭声。 倒是临枫愣了半晌后,终于反应过来,笑吟吟地道:“华相来得正巧,我和师弟适才正在下棋,你要不要来下一盘?” 华遥还没回答,青汐便端起茶盏道:“华相贵人多忙,你别耽误人家。” “啊?有什么忙的啊?”临枫看青汐略微冷淡的表情,心中大约猜到了什么,立即道,“我刚打算去买两件换洗的衣袍,华相可否陪我师弟下两盘棋呢?” 华遥走过来坐下:“好。” 临枫走后,华遥抬眸看她道:“贤弟还在生气么?” 青汐也抬眸看向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讶道:“华相难道做了什么让我生气的事?” 华遥原本稍显冷淡的容颜倏地浮起一丝惯常的笑,左手执起一枚棋子,然后专注地盯着棋盘道:“你现在的模样不是生气是什么?”顿了顿,将棋子从容落下,又抬眸道,“不过今日的事,该我生气还是该你生气,你可想明白了?” 青汐有些疑惑地望向他,脑中倏地想起今早她和符苓在背后议论他隐私之事,说来……她也确实理亏。 青汐亦跟着落下一子,道:“今早的事……是我和我师妹不对,还请华相海涵。” “那我们算扯平了。”华遥半晌后抬眸看她,笑道,“那贤弟还生气么?” 青汐略略摇头,脸上浮起一丝笑,如明珠般璀璨夺目,“嗯,扯平了。” 下棋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不一会儿,天幕便呈现出灰黑色,后院的灯陆续被掌上,这盘棋也接近尾声。 随着华遥的白子落下,青汐抬眸看他,笑容舒展道:“我输了。” 华遥抬手拨了拨茶盏上的浮叶,抬眸看了她一眼,笑道:“我也只是侥幸险胜而已。” 青汐摇了摇头,“输了就是输了,我虽不认为我的棋下得多好,但是能赢过我的人不多,你是第二个能……”说到这里,她倏地停住,好半会儿才又道,“能把一盘已经回天乏术的棋局翻活,你确实比我棋高一招。” 五百年前,她从小到大有两大夙愿,一是能找到与她比武练剑能打败她的人,二是能遇到与她棋逢对手并能赢过她的人,若果有人能同时完成她这两个夙愿,那就再好不过了。 那时,她将这个想法告诉芜辛时,芜辛冷着脸道:“依我看,殿下有这样的想法等同于没事找抽,”顿了顿又轻叹了一声,提点她道,“殿下,若是你真的遇上这样的人,一定要记得躲得远远的,知道么?否则你会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没想到芜辛竟一语成谶,她的这两个夙愿变成了这世上最大的笑话。 青汐端起茶盏起身,静静地注视着一池碧叶荷花,倏地转眸看向华遥,慎重地问道:“华相,你不会武功吧?” 华遥顿了一下,才含笑看她:“贤弟认为呢?” 青汐终于有些放心了。 华遥踱步走到她旁边,轻轻道了一声:“子瞻。” 青汐不明所以地看向他,华遥接着道:“贤弟总是叫我华相,显得生分。若不介意,可直接叫我华遥,或者叫我的字,子瞻也可。” “子瞻。”青汐念了一遍,微微一笑道,“是个好字。” 华遥容色舒展,少顷,似想起什么又开口,脸色有些淡道:“令师兄适才说要同贤弟困觉,是何意?” 青汐这才想起适才临枫和她说话时,华遥大概正巧听到。回想了一下他们适才说话的内容,青汐皱了皱眉头,华遥他……是不是有些误会她和临枫在搞断袖呀?其实原本误会也没关系,不过问题是怕他误以为他们是同道中人,以后时不时找她探讨一下人生,说不定看她和临枫感情这么和睦,还打算顺道索取索取经验,那她岂不是没事找事么? 青汐越想越觉得这事不好让人误会,得圆回来,但是临枫还没去和符苓表白呢,她也不大好未经别人的允许就说出来吧? 她想了一下,胡诌了个理由:“这个说来话长,简单点说就是师兄弟有时也会一同困觉,以增进彼此间的兄弟情谊。” 此刻,夜露重,月如钩,一池碧叶,几点烛光。 华遥的双眸从沉沉的天幕移向青汐,淡淡道:“细思之下,贤弟所说的这个,确实是个增进兄弟情谊的好法子。” 青汐重重地点了点头,“嗯,好法子啊。” 她的心底终于松了口气,想着能圆过去就好,圆过去就好啊。 过了一会儿,华遥转过头:“明夜我和贤弟也一同困觉吧。” “啊?”青汐惊诧地望着他。 “正好增进增进我们间的同僚情谊。”华遥斜睨向她,略微上挑的双眸狭长而好看。 青汐:“……” 偏远冷寂的树林间,陵远举着一个火把,沉默地站在那里。在他不远处,立着一道颀长的身影,亮堂的火光映出华遥从容而又沉静的面容。 听到有脚步声靠近,华遥还没开口,便听到身后有些夸张又有些调笑的声音响起。“主上你选这种阴森森的地方见面,就不怕女鬼缠上你么?” 华遥微微侧了侧脸,看向已走到他身旁的临枫,轻笑道:“有女鬼不是更好么?你正好过去陪她。” 临枫看了一眼华遥的表情,风流倜傥地笑了笑:“主上这样说,是在计较我之前瞒着你,说不认识我师弟的事么?” 其实临枫有一次去萧清国办事,主上就曾经提过萧清国现在的薛太尉是别人假扮的。 他虽然一直都很清楚青汐的身份,但是他一直觉得做人最重要的是讲义气,既然青汐以前要他答应不能告诉任何人,他自然要遵守承诺,所以当时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反正这与主上即将进行的大业没有任何影响。 华遥看了他一眼,“不是应该是师妹么?” 临枫俊容一僵,“主上都知道了?”随即试探地道,“主上还知道什么?” “你觉得我还知道什么?”华遥缓缓笑了笑,瞥向他道,“知道你的师妹其实是姜青汐?” 临枫的心猛地一颤,惊愕地抬眸看向他,好半晌后,才叹了口气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华遥微微仰首,望着天边的月亮,淡淡道:“原本我只是查到了她是长安,但我心中依然有许多疑问,直到后来她四处找寻碧灵,而且还会用碧灵奏出上古之术,我才猜到。” 临枫沉默片刻后道:“就算她会用碧灵奏出上古之术,你怎么就猜到了她是姜青汐呢?或许长安也会呢。” “若她是长安,就算没有碧灵,她也有办法让滕煜的十万大军有去无回。”华遥唇角向上扬成一个好看的弧度,瞥向他道,“但事实是泽虚国被齐梁国灭了,除去所有的不可能,那么剩下的再不可能,也是可能了。” 临枫不得不佩服华遥的洞察力,在心中暗暗地叹了口气,青汐师妹,不是我不帮你啊,我可是一个字都没说啊,不过直觉告诉他,主上知道这件事其实反而更好,因为他有预感主上他……他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反正他现在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静观其变就对了。 华遥倏地开口道:“怀楚国的事进行得如何了?” “一切按照计划进行,”临枫脸上露出个狡黠的笑容,“届时只需我和我爹再推波助澜一下,大戏就将开演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2章 往事 上 清爽的凉风携着后院的一池荷香从窗棂处飘入,室内霎时弥漫着袅袅香气。 青汐一手枕在窗棂处,一手支着下巴望着窗外的月色出神。 倏地,门口传来“吱”的一声响,青汐刚移眸望去,就看到一袭淡蓝裙衣袂快速闪了进来。不用细看,青汐便知是符苓,因为一股葱油饼的味儿顿时盈满房间。 “师姐,我有预感我马上要大仇得报了。”符苓咬了一口葱油饼,眼神中闪着兴奋的光。 青汐笑道:“敢问师妹的仇家是谁?” 符苓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口灌下去后,愤愤道:“除了景阳那黄毛丫头还能有谁!师姐你不知道,就今天下午……” 符苓将这件事一一道来,下午她睡完午觉起来,倏地觉得肚子有些饿,便打算出去买点糕点回来。 她刚走到客栈前厅,就看到景阳在与藻羽坐在那里,好像在议论着什么。 她原本没什么兴趣,哪知刚走了几步,就听到景阳的声音传来。“真不搞懂,要是那长安真的生得美,象姐姐这样的,活着的时候用得着以面纱遮面吗?肯定貌似无盐才不敢见人吧,偏偏让人造些谣言,把自己捧到天上去了。还有那个叫符苓的丫头懂什么,一看就是山野里长大的,没点见识。更可气的是,华哥哥居然还帮着她说话。” 藻羽笑了笑道:“妹妹还在想上午的事?既已过去,何必和自己找不痛快。华哥哥帮她说话,大概也是看在薛太尉的面上,妹妹不必生气。” 景阳哼了一声道:“本公主就是看不惯长安那种欺世盗名之辈,况且撇开相貌不谈,就算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难道姐姐不是吗?为何世人偏偏把她捧得那么高?” …… 说到这儿,符苓狠狠地咬了一口葱油饼,又灌了一大口茶道:“竟敢说我是山野丫头,真是天大的笑话!我们堂堂姜氏一族乃是正宗的上古族群,岂容她一个无知小儿随意污蔑!况且,在世人眼中师姐已然谢世,总是出言侮辱一个过世之人,这得多小的气度,多差的教养才做得来!” “师妹不用和她一般见识,”青汐不甚在意地笑了笑,“人活一世,总有人喜欢你,有人讨厌你,有人高看你,有人轻贱你,但这些在我看来并不重要。” 青汐这么说,并不仅仅是安慰符苓,而是她太明白人心复杂,人性难懂了,人总是越在意,越容易失去。 “师姐你是宽宏大量,”符苓咬了一口葱油饼,不甚赞同地摇了摇头,继续道,“我没师姐这么高的境界,我从第一次见到她开始,就觉得她和我八字相冲,我不喜欢她。” 青汐笑笑道:“那你说的大仇即将得报又是从何而来呢?” 符苓水灵灵的眼睛蓦地一亮,压低声音:“刚才我伏在她们窗外,在窗纸上掏了一个洞,原本是打算将可致全身奇痒难耐的药吹进去,好让那黄毛丫头受点教训。哪知道还没动手,就看到藻羽一脸愁容地说刚接到国内密报,密报里说怀楚国调了十万大军集结在两国边境之城,欲开战。” “喔?有这等事?”青汐端起茶盏,在心中暗忖道,莫非怀楚国这回也坐不住了,想要来个先发致人? 符苓重重地点了点头,脸上有些幸灾乐祸的表情:“怀楚国的兵力向来比褚允国稍强一些,我看他们这次多半是凶多吉少,哈哈。” 青汐微微蹙眉,怀楚虽比褚允稍微强了一些,但也强不了哪里去,就算侥幸赢了,也占不了大便宜,反而还会削弱自身的兵力,怀帝这么做到底是唱得哪一出啊。 “那个景阳老拽着师姐被灭国之事不放,现在她们也离亡国不远了,哈哈,真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罢了。”符苓顿了顿,又宽宏大量地说,“算了,既然她们也快当亡国公主了,我就不和她们一般计较了,这次索性放她们一马吧。” 青汐握着茶盏,刚要饮下,忽地想起下午之事,正色看向符苓道:“师妹,师姐想问你一件事,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子?”顿了顿又道,“你觉得临枫如何?” 符苓脸色一怔,随即垂眸道:“师姐为何突然问这个?” “没事,就是忽然想到,长到你这般大,约莫心中也该有喜欢的人了。” “师姐,我不会喜欢任何人。”符苓此刻的面色与她一贯活泼的样子不太相同,显出些许难得的沉静与哀伤,“包括临枫。” 青汐走到桌边坐下,讶道:“为何?” 茯苓默默垂下双手,搭在桌上道:“师姐,你知道我们姜氏一族的事么?世人只道五百年前姜氏一族一夕之间离奇消失,有人说我们离开了,有人说我们隐世了,更有甚者说我们飞到月亮上去了……呵呵……最后一种无疑是话本看多了。”她自嘲地笑了笑后,脸上添了些惆怅之色道,“其实,我们是经历了一场灭族之灾。” 符苓叹了口气,接着道:“原本这件事我也不大知道,很多事情是向师父问来的。五百年前,我族汐殿下辅佐黎侯黎夙打江山,而后谣言四起,说姜氏一族势力越渐庞大,恐日后想取而代之。庆幸的是,黎侯那时并不相信这些谣言,所以我族人并没受到任何牵连。后来,汐殿下帮黎兴侯夺下一个又一个诸侯国,本意是想帮他一统二十诸侯国,结束诸侯国间年年征战、民不聊生的局面,却没考虑到黎侯并不是一个仁德惠泽的君主。汐殿下打下那些诸侯国后,黎侯将那些诸侯国的皇室都屠杀殆尽,稍有反抗之人,全部砍头示众。渐渐地,汐殿下觉得再帮黎侯就是在增加我们姜氏一族的罪孽,心灰意冷之际欲带着姜氏一族退隐。但就在这个想法提出后不久,就引来了一场灭族之灾,黎侯与昆仑境的主人泽阙密谋,以昆仑境最厉害的九天堕魂咒对我族人大肆屠杀。” 说到这里,符苓的眼中隐隐浮起悲凄之色:“师姐你大概不知道九天堕魂咒的厉害,它是以洪荒之力驱动的咒,即便我们是上古族群,依然无法与之对抗。族人中一大半都死在了那场劫难之中,包括汐殿下。侥幸不死的族人也并非真正逃过一劫,因为九天堕魂咒一旦实施便不会停止。从那以后,我族中人至多到弱冠之年便会身染恶疾而亡,所以五百年来,我族中人散落至天涯海角不说,还一代比一代少。也许终有一天,我族中人便会灭绝,彻底消失在这西封大陆上。” 符苓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看向青汐道:“师父说我也是他一次下山,碰巧遇到一对族人夫妇病发生亡,于是他才把我带回了黎周山抚养长大。” 一幕幕血腥残暴的画面从青汐脑海中一一掠过,就好像又回到了那一夜。 青汐握着茶盏的手指因为用力过度泛着灰白,许久后,才抬眸看向符苓:“师妹,你的心底,其实有没有恨过姜青汐?若不是她,或许……你们族人现在还生活得尚好,没有死亡,没有分离,你的父母也尚且还在人世,你有没有恨过她做了那样的决定?” 五百年来,她没有一刻心安过。 她那时没想到自己的一个决定会带着这么大的灾难,更没有想过黎夙会下这么狠的手,不仅让她死,更要让整个姜氏一族就此葬送。不过从头到尾最让她最想不到的是,泽阙不仅是月国的二公子,而且还是昆仑境的主人,而她竟还一头热地想和他白头偕老,退隐山林,着实是讽刺至极。 她上一辈子得长老们谆谆教诲,时时谨记自己是一族之长,想着既然族人们尊称她一声殿下,她就该扛起整个姜氏一族的兴衰荣辱,所以每一步都走得极为小心谨慎,做过的错事两根指头都数得出来。 而这唯一做错的两件事——其一是不防备黎夙,其二是爱上了泽阙,就将她置于了万劫不复之地,将姜氏一族置于了万劫不复之地。 符苓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师姐你……怎么会这么想?”顿了顿,又摇了摇头道,“我没有恨过汐殿下,从来没有。我想就算汐殿下帮黎侯一统二十诸侯国,黎侯放过我们,昆仑境的人会放过我们吗?我有时候在想,六百年前,我族人得得孟国王室长公子黎桓以上古神器皇苍鼎庇护,躲过灭族之灾,已是侥幸。这些年上古族群凋零得七七八八了,也许我们上古族群的命数便该如此。我不恨汐殿下,也不恨任何人,但我也不会喜欢任何人。我今年已满十六,至多到二十,虽然不知道会是哪日,但我终是会死的。我不怕死,但是我不想在我死的那一天有任何牵挂,任何不舍,我想我活着的每一刻都是高兴的,了无遗憾的。” 符苓顿了一下,拿起葱油饼咬了一口,再偏着头看向青汐道:“我这样说,师姐可懂么?”想了想又笑道,“不懂也无妨,我懂就行了。” “我懂,但是符苓,”青汐静静地凝视着她,轻轻地抚了抚她的头道,“师姐以我的姓氏起誓,我定会让你长命百岁,儿孙绕膝,你相信师姐么?” 符苓望着青汐,许久后才轻轻地点了点头:“师姐,你之所以要找四大神器,是不是……和解开我族的族咒有关?”这是一直埋在她心底的疑问,但师父和师姐都没说过,她也不敢乱问,但她隐约觉得两者有些关联。 青汐唇角微微勾了勾:“嗯。” 清凉的夜风拂过冷寂的月色,幽静的湖面盛着半天星光,青汐躺在卧榻上辗转反侧,在半梦半醒间,仿佛又回到了那一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3章 往事 下 治兴一百二十二年,春,三月十二。 她与泽阙相识在这一日,因为一场意料之外的醉酒,她实实在在地调戏了他一把,又在他怀里困了好几个时辰,这样的经历在她看来是天赐良缘。 她当时借着让他养伤的借口,想将他留下来一段时日,好增进了解。要是一切顺遂,她的终身大事就彻底解决了。 人说,当女子一旦陷入情爱之中,脑子都有些不清醒。以前她对这句话不以为然,但由她遇到泽阙后的种种来看,她又何止是不清醒。 泽阙说他是和友人打猎,被猛兽抓伤,她相信了;泽阙说他误入姜氏一族的结界,在这里迷了路,她也相信了;泽阙说他途径这棵大树,正巧碰到她掉下来,她更相信了。那时,她甚至产生了一种很微妙的想法:觉得一切天意,一切都是命运,命中早已注定。 事后回想,她发现她短暂的人生大概也就只在遇到泽阙以后,才呆傻得令人发指。也许正是因为这样,她注定不能死在别人手中,只能死在泽阙的手上。 那日,她是真心实意地要留他下来,他却想都不想地就拒绝了。大约是怕她觉得尴尬,他还耐心地解释了一番,说友人见不到他的人影,恐怕会继续留在山中寻找,凭白让人担忧实在非君子所为,所以他必须离开。 他眼中噙着笑说出这样一通道理来,她顿时觉得他大概就是书中描绘的“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从里到内都散发着一种祥和的君子气息,浑身上下仿佛渡上了一层金光般熠熠生辉。 不过,虽然他这样的做法让人赞赏,但是与她想留下他的意图背道而驰,她苦思半晌良久也找不到恰当的借口留他下来,只能先带他围着东灵谷来回绕圈子,借希望于在绕圈子的过程中突然灵光一闪,找到法子将他留下来。 说来真是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在她带着他围着东灵谷绕第三圈时,遇到一只冲破结界前来寻仇的火鸡精。此火鸡精一来就将她噼里啪啦地一顿骂,总结起来大约就是说她不但勾兑了她的前任情郎,还杀了她的现任夫君,此仇不共戴天,不报便不配为妖之类的。 其实遇到前来寻仇的妖怪,在她看来也不算什么稀奇的。她这几年东征西讨,诸侯们打不过的时候,难免会请些妖魔鬼怪来助助阵。对此她一向遵循的行事风格是:对方若是人,她绝不会施上古之术;对方若不是人,她也只能吹奏碧灵破解妖阵。久而久之,死在或伤在她手底下的妖魔鬼怪也不算少数,她的名号在整个妖界都渐渐响亮起来。 几乎每隔一段时日,便会有一两个法力高强的妖闯破结界进来,要么为了报仇,要么为了决斗,偶尔也有那么一两个觉得生活太平淡,纯粹是来找点刺激的……但这些妖中唯独没有因为情感纠葛,跑上门滋事的,所以眼下这只火鸡精说她杀了她的现任,她信;说她勾兑了他的前任,她就不能相信了。 她刚开口说:“你会不会是找错人了?”那只火鸡精就叉着腰破口大骂道:“姜青汐,你要是敢作敢当,老娘还敬你这只狐狸精是条汉子。你给老娘在这弄死不认账,是怕旁边的小白脸知道了你过去做的这些龌龊事?” 以前要是遇到这种事横竖都是打一架,她也懒得解释什么,但这是她头一次喜欢一个人,就在他的面前被安上了这么个不好听的罪名,她觉得确实有必要好好理论理论了。 她抬眸看向火鸡精道:“你要给我安上这个罪名,好歹给我报出你前任情郎的名号吧,不然你要我如何认账呢?” “好,老娘让你死个明白,你在攻打曹国时,有没有遇到一只蛤|蟆精?他就是在和你打完仗后,回来就和老娘分道扬镳的。要不是你这只狐狸精勾兑他,他怎么会不要老娘的?” 她当下想起去年在攻打曹国时,确实遇到过一只蛤|蟆精,不过他刚上战场没两天就不见踪影了,这件事把曹侯气得差点吐血,愣是在床上躺了几天都没缓过来。后来她听说,是这只蛤|蟆精那日晚上去水池边洗澡遇到一只母蛤|蟆精,两人一时天雷勾动地火,便双宿双飞退隐江湖了。 她原封不动地此事告诉火鸡精,并继续开解她道:“退一步讲,就算他当日没和那只母蛤|蟆精跑了,也保不准日后见到同类会觉得更有共同语气些吧?既然早跑晚跑都是跑,不如早点跑了,你还能趁早找下一任,有什么不好的呢?” 身侧倏地传来一阵沉悦的笑声,她转过头,看到泽阙正噙着笑望着她:“姜姑娘,平时都是这样开解人的?” 她疑惑道:“我说的不对?” 他笑笑地道:“我以为,你可以委婉点。” 她思索了片刻,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依你看,该怎么个委婉法呢?” “比如你可以先……” 他还没说完,就听到火鸡精瞬间炸毛的声音传来:“你们俩够了!老娘不需要开解!说来说去,不就是拐着弯骂老娘的品味差么!老娘当年少不经事,确实品味不好,竟信了那个杀千刀的说什么‘四条腿的都是长得俊的’之类的屁话,不过不管是人是妖谁还没有过眼瞎蠢过猪的时候呢……” 火鸡精噼里啪啦一顿说之后,忽然打住道:“算了算了,这事老娘先不跟你说了,改日等老娘查明真相后再与你细细理论,我们先算算老娘现任栽在你手上的账!” 火鸡精说罢就凌空飞起,现出原形,口中喷出一团团巨大的烈焰。 青汐立即将一旁的泽阙推开,拿出碧灵,随着一声声笛音溢出,火焰全部被挡在她面前三尺处,便再也进不了分毫。她加快吹奏的速度,那些火焰霎时调转方向,向火鸡精反噬而去,吓得火鸡精连忙躲开,但她的动作再矫捷,也难免被几团火焰烧着。 她一身鸡毛在烈火中熊熊燃烧,气得她连连大叫。火鸡精并不怕火,这么鬼哭狼嚎,大概是在心疼她那一身鸡毛,毕竟没那一身金灿灿的鸡毛,要找下一任……着实有些困难。 她顿时动了恻隐之心,以碧灵奏起请水咒,将她那一身火焰浇熄。天地良心,她真是好意,却没想到这次确实是她搞错了,原本火鸡精被火烧一下,最多是毛没了,过不了多久,它自己会长出来,但是被水这么一浇…… 她原本不懂,水对于正在修行的火鸡来说是大忌,就好比是油,她一下浇了这么多油上去,结果可想而知了,她那一身鸡毛长不长得出来还是两说,而且…… 她蓦地闻道一阵烤鸡的香味,味道比平时的烤鸡味道还要鲜美数倍,让人食指大动。 她终于顿悟,赶紧将水收了回来,向哭得更加鬼哭狼嚎的火鸡精诚挚地道了道歉,还虚心向她求教有没有补救之法。 火鸡精哭得正伤心欲绝,听她这样一说,眼神凶残得都可以将她杀死。 可以想见,火鸡精要是理会她,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火鸡精拖着零星剩着的几根鸡毛,颓败地站起来,边一瘸一拐地往外走,边道:“姜青汐,老娘这次是遭了你的道了,老娘认栽。不过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总有一日我会替我死去的情郎和……”她心痛地看了自己所剩无几的鸡毛一眼,“……老娘的这身鸡毛报仇的,你等着!” 她当时确实觉得有些对不起这只火鸡精,心下正愧疚,那火鸡精竟趁着这个空档,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匕短刀,就直直向不远处那抹月白色身影射去。 等她反应过来时,火鸡精已经逃脱,空气中空留下她丧心病狂的袅袅余音:“哈哈哈哈,姜青汐,老娘收拾不了你,但起码也让你尝尝与心爱之人阴阳两隔的滋味,哈哈哈哈……” 眼睁睁地看着那抹月白色身影在她眼前倒下,心中倏地升起一种类似于泰山压顶一样的窒息感,她不明白她当时为什么会是这样的感觉,但是她想她一个久经杀场的人,竟会对第一次见面的人有这样的情谊,更加肯定他真的就是她命中注定的那个人。 庆幸的是,火鸡精适才可能是被水给浇糊涂了,看东西有点重影,当然也可能是气得太厉害,导致有些手抖,总之,她那一刀原本是要射向泽阙心脏的,却不小心射得偏了些。 他受了重伤但还不至于死,她原本有些麻乱的心总算冷静了下来,她想她终于有理由将他留下来了。 …… 一夜醒来,推开窗棂,青汐看到院子里的花草如同洗过一般,焕然一新,天上没有云絮,只是一片蔚蓝,她倏地想起昨夜耳边似有淅淅沥沥的雨声,原来当真下过雨。 早饭时,临枫穿着新买的白衫下来,经过符苓身旁时,故意掩嘴微微咳了一下,符苓抬眼瞟了他一眼,又继续喝粥。 临枫无计可施,向青汐使了个眼色,青汐意会后说:“临枫,你今日穿得挺素净的,”随即看向符苓,“师妹,你觉得如何?” 符苓这次抬眸,细细地打量了他一番,忽地拍腿大笑道:“我怎么觉得……觉得有点像把大白菜裹在了身上,哈哈哈哈……”随即又大笑着继续揶揄他,“临枫,你还有青色的衣袍不?明日也穿穿呗,让我们感受感受一颗青葱在路上走的感觉,哈哈哈哈……” 临枫听完,默默地将碗中的白粥一口饮尽,再优雅地擦了擦嘴唇后,脸色阴晴不定地看了符苓半晌后,站起身,阴测测地笑了:“小圆子,为兄仔细想了想,终于大彻大悟,你此生就是找虐的命,为兄决计不能辜负了你。”说罢,将桌上的一大个冒着香气的包裹拿走,“零嘴全部没收,不要跟上来,跟上来也没用。” 符苓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转眸望向青汐,似下了决心般道:“师兄,不如今晚我们找个机会做掉临枫吧,只求财不劫色。” “不行,这样太危险了,”青汐搁下筷子,指点她道,“我看临枫其实是个死心眼,要不师妹先劫了他的色,财自然就有了。” 符苓:“……” 用过早饭,他们再次踏上了去齐梁国皇城的路,不过多加了临枫、景阳、藻羽三人,景阳和藻羽金枝玉叶,经不起舟车劳顿,所以马车较之平日行得要慢了许多,以他们目前的速度估算,大概两日后才能抵达。 到皇城的头天晚上,临枫忽然收到他爹的飞鸽传书,说有要紧事令他速速回去,国内已派使节代替他出席赵太后的寿辰。临枫收到讯息后,便连夜策马往回赶。 青汐猜想,多半和攻打褚允国有些关系,但临枫没说,她也不便多问,这毕竟和她没多大的关系,对她而言,最重要的还是找到这四方神器。 入夜,远处群山连绵叠嶂,近处月浮碧波之上,他们宿在与齐梁国皇城临近的谷方城,计划是第二日大早出发,两三个时辰后,便可到皇城。 客栈清幽,夜风凉爽,青汐打算早些歇息,刚吹灭烛火,一股诡谲的冷风就从窗口处袭来。她知道,有人进来了,武功似乎不错。 她还没开口问是哪路英雄,英雄就先开了口,而且还带着些许歉意:“华公子,深夜叨扰,并无恶意。我家公子说,华公子要是不嫌弃,他想邀您月下共饮。” 青汐想了半晌,眉头终于舒展开来:“鄙人不姓华,我想你要找的人应该在出门左转第一间。” 男子道:“我家公子和随从不久前去萧清国经商,行至一处山林时,忽遇怪兽袭击,幸得公子出手相救,公子可还记得?” 青汐终于想起当日在红月构建的幻境中确实救过一个商队,道:“我想起了,不过夜已深,不如改日再和你家公子共饮不迟。” 男子似乎没有料到她会拒绝,怔了片刻才道:“我家公子一再交代,一定要把华公子请到,否则在下只能自刎谢罪了。” 威胁她?青汐双眉微微挑了挑,道:“你的命与我何干?” 男子闻言,目光中闪过一丝决绝,刀剑出鞘的声音伴随着一道亮光忽地闪过,青汐目光一凛,手中立即射出一枚孔雀针,刀剑倏地落到地上。 青汐在心中微微叹了一口气道:“带路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4章 试探 自客栈出来,男子带她上了一辆马车,不到一炷香的功夫,马车就在一处府邸停了下来,青汐在昏黄的烛火下,看到金漆的门匾上写着“静园”两个大字,门匾的两边分别立着四位护卫。 这时,一位管家打扮的人迎了上来,年约五十上下,头发微白,目光矍铄地打量了她半晌,才道:“华公子,这边请。” 管家提着灯笼,在前面带路。宅子里面比她想象地大,他们一路蜿蜒前行,她清晰地记得他们一共拐了八个弯才走到一个浩淼粼粼的湖边,前方是一处水榭。水榭建得比较深,几乎在湖中央,从浮廊处一路走来,天上一弯银钩,水中半边冷月,湖上飘着数盏花灯,显得十分诗情画意。 而水榭中央立着一位身材颀长的玄衣男子,依稀可见正是她那日在幻境中遇到的人。他半侧着身子,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握着一只剔透的白玉杯,似不经意般地微微摇晃,脸则仰望着无边的夜幕。阴影遮住了他大半张脸,此情此景,青汐的却心没由来地蓦地一痛。 “公子,华公子到了,老奴在外面候着,您有什么需要,叫一声老奴便是。”管家报了一句,便弓着腰恭敬地出去了。 男子蓦地回过头,青汐这才看清他的脸,一双剑眉飞扬入鬓,黑眸则似碧波深潭,容貌明明是带着点偏阴柔的漂亮与精致,那一身气质却十分违和地沉静而桀骜,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尊贵之气。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她,深沉的眸光中似乎有什么情绪在涌动。 青汐望着他,胸口倏地没由来地一痛,刚要开口,脑海中倏地掠过一个画面:一座亭子孑然独立漫天飞雪中,亭中坐着的几个人正在煮酒谈天。这在这时,数名死士忽然从雪地中一跃而起,其中一位手上的三尺寒剑猛地向一位玄衣男子刺来,凌厉的剑气倏地将他胸前的衣襟划破,一管玉笛发出“叮”的一声脆响,落在地面,碎成了两段。锋利白亮的长剑马上就要刺破他的胸膛,却不料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从旁边窜出来一抹白影,死士还来不及看清,剑已经没入了长安的身体,鲜血倏地从她的肩胛骨处涌出…… 随即眼前的画面就象蒙上了一层水雾,渐渐变得模糊,取而代之的画面是房淮城外,长安于千军万马之中勒紧缰绳,猛地蹬了一下身下的战马,它立即象离弦的箭一般飞驰出去,玄衣男子也驰马相向而来。双剑交锋数个回合过后,她已有些不支,当他那一剑刺穿胸口之时,鲜血顷刻间染红了她一身素衣。她的身体似柳絮般翩翩地往下坠,倏地凌空跃起,似一道惊鸿般飞出,接住她不断坠落的身躯,然而她终归闭上了眼睛…… 青汐微微抬眸,她想她已经知道眼前之人是谁了,他就是长安的心上人——齐梁国的齐帝滕煜。她早知道既然来齐梁国迟早会遇到他,却没想到他们的第一面不是在皇宫,而是在数日之前,原本她还想易容好省去麻烦,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 半晌后,他终于收回目光,抬手为她斟了一杯酒,抬眸看她:“你似乎从未问过我的名字,你一点都不好奇?” 青汐笑了笑:“上次见面匆忙,没来得及问,兄台贵姓?” “滕煜。” 青汐抬眼看他,他亦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似乎在等待她的反应。 “你是说齐梁国的皇帝滕煜,阁下是在开玩笑吗?” “你觉得朕是在开玩笑么?”滕煜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脸上露出一丝若有似无的笑,语气有些冷寒,“长安,你要装不认识朕,装到几时?” 青汐假装茫然地道:“你真的是……”随即站起身来,行了个礼道,“不知陛下身份,多有得罪,还请万勿怪罪,只是……”她微微抬了抬头,更茫然地道,“陛下口中的长安,敢问是何许人也?”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她除了打死不承认,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滕煜猛地攫住她的手,眼中似有千般情绪掠过,最后化为一句:“长安,你还在恨我是吗?侍从说当日你甚至不愿收下那件嫁衣?” 青汐蓦地一怔,原来……难怪华遥那日那么生气了。 青汐看了一眼覆在她手上的手掌,缓缓抬眼看他,“常有人夸我长得比姑娘还好看,这一点我不否认,但不代表陛下把我错当做一位姑娘我会感到高兴。” 滕煜凝视了她半晌,下结论道:“你果然还在恨我,”他忽地放开她的手,为自己斟了一杯酒,再次开口的声音相较之前更低沉了一些,“你该知道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就算不是我齐梁国,你觉得其他国家会放过泽虚国吗?” 青汐听罢,微微一笑地望着他:“陛下提到泽虚国,我倒是想起来了,昔日泽虚国确实有位叫长安的公主,陛下叫我长安,大约是觉得我们长得有些像?”她顿了顿,继续道,“陛下适才说到‘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我完全同意。强国与弱国之间的关系确实是一为刀俎,一为鱼肉,陛下先下手为强,不失为一招好棋。在下斗胆揣测,就算是长安公主还在世,倘若泽虚国在陛下的治下变得更好,也不见得会怨恨于你。” 滕煜没有答话,只是目色深深地注视着她,看不出喜怒。 青汐的纤长的手指搭在酒杯上,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继续道:“在下听闻房淮一战,长安公主已死于陛下的剑下,已死之人焉会有复活之理?就算再高明的上古之术也不能将一个死人救活,陛下应该深知此理。而且……我与陛下相识于幻境,陛下应该知道我精通上古之术,倘若长安公主也精于此术,恕我直言,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死在你的剑下了。”顿了顿,又微笑地望向他,“陛下还会觉得我就是昔日的长安公主么?” 滕煜的心忽地一沉,李固今天向他请罪,说她并不是不是真正的华遥,真正的华遥是同她一道来的人。 沉默半晌后,滕煜忽地抬眸紧紧地盯着她:“告诉朕,你究竟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青汐猜想当日在幻境中相遇后,滕煜大概就对她的身份起疑了,但是仅凭幻境中的一面,他们大概也查不到什么,反而华遥此人身份神秘,而且是在长安死后出现的,滕煜大概就真的以为长安就是华遥。但到了现在,他们恐怕也知道了华遥另有其人。也罢,他们早晚会知道的,今日索性说开了。 “在下是萧清国太尉薛慕初,在开陇一战自缢于城门的正是家父。当日在幻境中,我不清楚你们的底细,自然不敢留真名,还望陛下见谅。” 滕煜漂亮的双眸倏地添了一丝阴郁,不过半晌后,他的神色又恢复一贯的沉静,望着她道:“那你后不后悔救过朕?朕算起来是你的杀父仇人。” 青汐早知道他会有此一问,不过却没有立即作答,而是微微蹙起眉头,佯装思索片刻后才道:“家父自缢,是因为他误判军情,愧对萧清国三万将士,与陛下无关。” 半柱香后,青汐借明日还要赶路为由,与滕煜告辞。滕煜并未阻扰,吩咐马车送她回客栈休息。 青汐走后,滕煜拎起酒壶走在窗边,望着天上一弯银钩出神,半晌后,他高高扬起酒壶,仰头接住壶嘴洒下的琼浆玉液后,出声道:“李固,你说她是不是长安?” 他话音刚落,烛芯猛地一晃,原本空寂的房间骤然多出一条黑影,是他的贴身暗卫李固。 李固跪在地上:“他确实和长安公主长得一模一样,可是……” 滕煜面无表情地说:“可是什么?” 李固斟酌了片刻后,还是咬牙开口道:“属下以为,他说得确实有理,这世上根本没有起死回生之术。那一战,万千将士分明看到,长安公主她……死在陛下的剑下。” 一室沉默,无半点声响。 良久后,滕煜的声音才响起:“世间之大无奇不有,你继续去查她的身份。” 李固并没有从他的口气中听到丝毫不悦,想必把他错当成华遥的事陛下暂时不会追究了,于是大着胆子问了一句,“属下斗胆,倘若他真的不是长安公主,那……” 滕煜微微移目望向他,目光中有一闪而过的冷凝,李固赶紧低下头,真想抽自己一大嘴巴,万一圣上一个不悦…… 正在李固胡思乱想之际,滕煜低沉的声音缓缓响彻在空寂的水榭中,道:“不管她是不是长安,最后她都会成为朕的长安,你可明白?” 李固的心沉了沉:“属下明白。” 水榭重归之前的宁静,依旧是天上一弯银钩,水中半边冷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5章 不朽 六月十四午时,艳阳高照,万物蓬勃,青汐他们一行人终于抵达皇城,由齐梁国太常亲自迎接,并将他们送入别馆歇息。 临别之时,太常亲手将滕煜让人新添的请柬交到青汐手上。太常走后,青汐站在门口,将手搭在眉骨处,望了望天边明晃晃的太阳。 符苓拿着刚出炉的绿豆糕,踱步到她身边,一边示意她吃,一边兴致勃勃地问:“师姐,你在看什么呀?” 青汐将手放了下来,接过她手中的绿豆糕,意味深长地道:“我在看太阳什么时候下山。” 符苓脸上先是露出疑惑的表情,随即又兴奋地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师姐在等太阳下山,好开饭对不对?” 青汐脑海中蓦地回想起临枫那日说过的一句话“这个姑娘以后要是嫁给别人吃不饱可怎么办啊”。当时没觉得,现在真觉得这是一种切切实实的担忧啊,顿时将手中的绿豆糕又塞回她手中,再悲悯地拍了拍她的肩:“师妹,你多吃点吧。” 符苓:“……” 亥时时分,当暮色如墨汁般浓稠时,一抹黑影出现在齐梁国的宫殿屋顶上。这抹黑影不是别人,正是青汐。 前两日,她在思索怎么在偌大的皇宫中找到通灵玉,倏地得到一个灵感。通灵玉是上古神器,传说被通灵玉收过的魂魄无数,是至阴至寒之物,那么它所在之地必然较之其他地方更为阴寒。 入夜后,她取出符苓在百晓通那里购得的齐梁皇宫布局图,用姜氏一族的上古之术附在布局图上卜卦,测得整个皇宫阴气最盛的地方是西北角的永宁殿。 要是她的推算正确的话,通灵玉就藏在这处宫殿内。如果一切顺利,那么得手后她便可以溜之大吉了。毕竟经过了送请柬之事,她想滕煜并不会轻易放弃查探她的身份,再纠缠下去日后定是麻烦不断,不如速战速决。 她速度极快地在屋顶瓦砾上飞驰,耳边甚至有凉风掠过的声音。转眼间,数座宫已被她抛在了身后。倏地,她看到前方的一座宫殿的牌匾上写着“永宁殿”几个金漆大字,隔着一段距离,她都能感觉到里面渗人的阴气。 嗯,应该是这里没错了。 她飞到永宁殿的瓦砾之上,刚打算倾身而下,便被猛地弹了回来。 里面有阵法?她站在瓦砾上面,四处望了望,果然发现了蹊跷之处。 整个皇宫四处都有巡逻守卫的士兵,唯有此处一个人都没有。而且别的宫殿大多光鲜亮丽,这里的门匾上却覆了一层厚厚的灰,显得十分破旧不堪。院落里面的也铺了一层厚重的枯叶,看起来好多年不曾打扫过的样子,就象一座被废弃已久的宅院。 她取出碧灵,放在唇边吹奏,优美的音律凝成一圈圈白色的光丝,源源不断地向宫殿蔓延而去,敲打在阵法的红色光墙之上。渐渐的,她的面前浮现了一个棋局。 青汐凝神地看了看,这是一盘象棋的残局,看起来很容易赢,实则凶险万分。难道意思是破了这个残局,方能进去? 青汐忽然觉得这个阵法有些意思,便在屋顶坐了下来,刚要以碧灵的音律推动棋子,耳边忽然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小姑娘,你想要进去么?” 青汐四下一顾,并我看到任何人,而且那个声音也并不象人发出的,倒像是…… 青汐继续吹奏碧灵,以音律驱动心音传声:“是,敢问阁下是否是阵灵?”万物皆有灵,就象石有石灵,剑有剑灵,阵法久了便有了阵灵。 苍老的声音回道:“小姑娘好见识,已经两百年无人开启此阵了。” 青汐继续吹奏碧灵,传声道:“喔?这阵中是否有通灵玉?” 苍老的声音再次发出一记浑厚的笑声:“小姑娘是为了这通灵玉而来?” 青汐心中一阵欣喜,看来通灵玉果然在这阵法之中。 她微微笑道:“正是。” 苍老的声音再次传来:“如你所看到的,进入此阵就要赢了这盘残局,不过并非是和老朽对弈。” 青汐微诧地挑了挑眉:“那是与何人对弈?” 苍老的声音道:“布阵之人和齐梁国的开国皇帝签订了血盟,所以这个阵法和每一任继位者息息相关。如果你能从当今齐梁国皇帝手中解了这盘残局,这个阵法自然会打开第一关。不过历代的齐梁国皇帝都知道,这盘残局是用来守护通灵玉的阵法,要是被你破了,兹事体大。依老朽看,他不一定会和你对弈。” 青汐眉头蹙了蹙,意思是解开残局,只算打开第一关而已?那阵中莫非还有什么在守护通灵玉? 苍老的声音微叹了口气:“小姑娘,这个阵法既然有两百年不曾开启,你就该知道这里面必定凶险万分,奉劝你一句,不要尝试进去。” 阵法渐渐消失在眼前,青汐收起碧灵,从瓦砾之上站了起来,凉风将她墨黑的长发吹起。她定定地望着主殿的方向,淡淡地想,看来没那么快离开这里了。 青汐踱步来到后花园,刚想找一个清静之处坐坐,好好整理下思路,就听到华遥的声音传来:“这么晚了,还没睡?” 青汐这才注意到华遥正坐在石亭中抚琴,她走到他身边坐下,双手托着下巴笑了笑:“子瞻你不是也还没睡么?你刚才弹的什么曲子?” 华遥一边抚琴,一边道:“《子衿》,齐梁国的一支民间小曲,你喜欢?” “嗯,讲的是什么?”青汐顿了顿,又补充道,“我听说很多好听的民间乐曲背后都是有故事的,你刚才弹得这支曲子旋律就像是……” 华遥看了她一眼,微笑着接口道:“一支有些哀伤的情歌?” 青汐点了点头,觉得这个形容十分贴切。 “我似乎从未问过你,你是怎么看滕煜和长安这一段故事的?”华遥缓缓抬眼看她,“据说这支曲子就是根据他们的故事而作的。” “难怪听起来如此哀伤。”青汐托着下巴望向漆黑的夜空,“你问我怎么看待他们的故事,其实我只是一个旁观者罢了。站在旁观者的立场来看,滕煜生来就是帝王,有一统山河的宏愿没有错,发兵攻打泽虚国也没有错。长安只是喜欢滕煜罢了,喜欢到甚至不惜把命给他,我们都不是长安,无法评价她的爱情,”青汐顿了顿,眼中掠过一闪而逝的悲悯之色,“只是觉得,这样喜欢一个人太累了。假如可以重新选择,还不如一切都归零。” 青汐想,长安喜欢滕煜大约就如同她喜欢泽阙,一厢情愿地飞蛾扑火,到头来终是一场空。 青汐转眸,看到华遥正静静地望着她,她刚要开口,华遥倏地将手伸向她的头顶,低沉和悦的声音传来:“听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 青汐看到华遥从她头顶摘下一片花瓣,不过……放什么心啊? 华遥垂首拨弄了一下琴弦,问:“还想听么?” “嗯,你从头弹一遍吧。”一转眼,青汐已经忘了适才想问什么。 青汐一夜无眠,心中有太多疑问没解开,比如两百年前齐梁国的开国皇帝为什么要以阵法锁住通灵玉?这块通灵玉到底有什么不可言说的秘密?怎样才能让滕煜陪她下这一盘残局?她想她若是能善加利用长安这个身份,也不是没有办法让滕煜陪她下这一盘残局,但是滕煜终究是长安的心上人,如果她利用了滕煜来达到自己的目的,长安的在天之灵大约不会安息吧? 大概是晚上没睡好,青汐难免有些困顿,在别馆的后花园溜达一圈后,便跳上一株参天大树上躺着,刚闭眼不久,就听到两个女子的声音飘进耳朵里,细一听下,原来是怀楚国这次派来的使者然悦公主和颜曦公主。 然悦公主哼了一声道:“齐梁国苏皇后崩了,齐帝就一直未再立后。褚允国这次也派了两个公主来,不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吗?” 颜曦公主轻声斥了她一声:“妹妹小声点,小心被别人听了去。” 然悦公主不甚在意道:“姐姐多虑了,这里哪有人啊?” 青汐脑袋枕着在手臂上,双眉挑了挑,那她是死人么?仔细想了想,唇角又扬了扬,某种程度上来说,她确实是死人。 然悦公主继续道:“这次赵太后生辰,父皇忽然将派来的朝臣召回,命我们快马加鞭赶来,姐姐难道不知道这是何意?齐梁国现在国富民强,势不可挡,泽虚国才短短几月就被灭国,父王这样做……还不是为将来做打算么?现在齐梁国的苏皇后崩了,后位悬空,我看父皇是听说褚允国那老皇帝派了两个公主充当使者,这才坐不住了。” 颜曦公主见四下无人,终于放开了些:“妹妹说得是,这朝堂之事我虽看不懂,但这天下大势,明眼人都看得明白。要论国力,当属齐梁和穆华最强,但穆华国那老皇帝缠绵病榻多时,目前众皇子都在卯足了劲争王位,既无心也无力争夺天下霸权,以后还不都是齐梁国的天下么?父王有此打算,也是人之常情。依我看,赵太后今晚宴请各国使节,其实也有心选一位公主联姻。退一步讲,要是齐帝和赵太后都没这心思,那也没什么,权当我们多想了,怕就怕他们有这个心思,结果选的却不是我们。” 然悦公主接过话茬道:“当然不能让褚允国那两个公主被选上,如今我们与褚允国的战事一触即发,要是没有齐梁国从中插一脚,我们铁定能赢。就怕齐帝要是看上褚允国那两个公主,充当他们的救兵,我们就麻烦了。不过姐姐也别担心,褚允国那两位公主,我看就七公主藻羽强一些,我已经想好办法对付她了。” 颜曦公主惊讶道:“妹妹你有什么办法?” 然悦公主从袖中掏出一个药瓶,神秘地道:“我听说藻羽舞姿颇为惊艳,与姐姐你不相上下,她今晚肯定会抓住机会,献舞于殿前。我们何不将计就计,事先让她饮下下了药的酒,这舞她铁定跳不完就会出大丑,呵呵,到时候姐姐的机会不就更大些了吗?” 颜曦公主想了一下,摇头道:“妹妹还是不要冒险,要是露出蛛丝马迹来,被人抓到把柄,那场面就难堪了。” 然悦公主收起药瓶道:“这药无色无味,怎么会被人抓到把柄,姐姐你就等着看好戏吧。” …… 两人的声音渐渐远去,青汐闭了良久的双眸缓缓睁开,唇角微微往上扬了一分,她终于知道如何才能让滕煜与她对弈了。 这算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吗?真得亏了这两姐妹啊! 青汐坐起来,伸了一个懒腰后,便从树上轻巧地跳了下来。去找符苓吧,她需要一张藻羽的人|皮|面|具。 她将自己的计划讲给符苓听,符苓花了半天,果真做出一张逼真的人|皮|面|具。青汐看了看,完全可以以假乱真,满意地点了点头后,随即问:“上次你在天牢用的我的人|皮|面|具,还留着吧?” “留着呢。”符苓从包裹中翻出来放在桌上,然后拽过一盘点心边吃边说,“所以接下来师姐要扮成藻羽公主,我就扮成师姐的模样是吗?可是真正的藻羽公主要怎么处理?我们要将她杀了灭口吗?” 青汐还没回答,符苓就晃晃悠悠地摇头说:“我们还是不要灭她的口吧,她还没景阳讨厌呢。我这里有一种叫七日香的药,服下后会昏睡七天七夜,只要我们把她安置在一个秘密的地方,派人看着,保管碍不着我们的事。” 青汐赞赏看了她一眼:“就按你说得办吧,今晚赵太后会在后宫摆宴,款待来贺的各国使者,师妹在我们出发前行动便可。” 符苓点了点头,又皱眉道:“师姐扮成藻羽公主,没什么问题。可是要我扮成师姐,不熟悉你的,我尚能应付,但我怕……华相会看出来。” “这样,我教你几句应付华遥,你好好记住就行。”青汐思索了一会儿,现在她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若真遇到棘手的问题,我们再调换人|皮|面|具也不迟。” “甚好。”符苓终于放心了。 青汐忽然想起:“不过师妹知道苏皇后么?听说已经死了?” “嗯,死了有一段时日了。听说这个苏皇后也就是一个摆设,都说齐帝真正喜欢的其实是甄夫人。”说到这里,符苓倏地打住道,“不过房淮一战后,世人又说齐帝心中最喜欢的还是师姐你。” “是因为都以为我已经死了吧。”青汐唇角勾起一丝笑,补充道,“因为死了,所以不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6章 比舞 日暮西沉,映出半天流光。 宫中派来的车撵候在门外,要接他们去皇宫,说是赵太后备了宴席款待各国使节。易了容的符苓和华遥同乘一个车撵,而易容成藻羽的青汐和景阳同乘一个车撵。 青汐应付景阳,几乎是轻而易举。而符苓这边,起初华遥在审阅国内传来的紧急文书,不大需要她说话,她倒也乐得轻松。但这样的情况没持续多久,华遥就开始和她讨论起国家大事来。 “司空武大人说玉旋公主与宫中一位侍卫私奔,被发现后,拐带公主私奔的侍卫被当场杖毙了,但是武大人在对玉旋公主的处决上觉得有些为难,怕稍微处理不慎,被陛下和薛太后降罪,贤弟可有什么建言?” 符苓愣了一愣,这有什么好建言的,公主要私奔就让她私奔吧,反正宫里那么多公主,多一个也不多少一个也不少,但是想起师姐之前的告诫,于是道:“你认为呢?” 华遥将自己的想法大略的说了说,符苓听他说完,立即微微一笑道:“好见解,就这么办吧。” “治粟内史郑大人说宾州一带闹饥荒,朝廷已将赈灾的粮食和银两发了下去,但却一直收效甚微。后来细查之下才发现,宾州的父母官贪赃枉法,将粮食和银两装进了自己府上,郑大人本打算处置,但是丽夫人三番两次在陛下面前哭诉自己父亲是被冤枉的,弄得陛下也很头疼,贤弟觉得当如何处理此事?” 符苓听后十分气愤,没留意自己一激动,已经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糖人放进嘴里,“还处理什么,弄死,必须弄死!然后再把他收敛的粮食和钱财通通充公,拿来赈济百姓,不就一了百了了吗?” 符苓说完就后悔了,刚才怎么想什么就说什么了,华相他……会不会认出她来啊? 这时,华遥从一堆文书中抬起头,视线在她身上逗留了片刻后,忽地笑了笑:“倒没发现贤弟还喜欢吃这个。” 符苓的心跳顿时漏了半拍,她想了一下,牙一咬,从袖子里又掏出一个糖人,递给华遥道:“我师妹要出去游玩两日,这是她临走前硬塞给我的,要不你也尝尝味道?” 华遥微微笑地注视着她,没有说话,好半晌后才道:“贤弟留着自己吃吧。” 符苓赶紧收回手,喜滋滋地将糖人放进袖子里。幸亏他不要,她合共才只剩一个了啊。 这时华遥一边翻着文书,一边慢悠悠地又道:“还有廷尉李大人说,国内织布世家王传之全家一夜之间满门被屠,无一人生还,且死状极其残忍,尸身全部被卸成了数块不说,还将其全部开膛破肚,将其内脏分别装在十九个染缸中,最奇怪的是,这么凶残的杀人过程,竟无一个目击证人。据说隔壁香料世家李家称,夜间除了听到几声发|情的猫叫外,再没听到其他声音了。不过早起之时,倒是看到几只野猫残破不堪的尸体摆在他家门外,皮毛和血肉都是分开的,身上爬满了蛆虫,散发着腐朽的臭味,那个血也是浓稠的黑红色,就象……” 符苓还没听完,就撩开窗户“哇”地一声,把早上吃的全吐出来了。 华遥盯着她的脸良久后,道:“贤弟今日似乎有些不舒服,那我们改日再讨论吧。” 符苓如获大赦般重重地点了点头:“甚好甚好。” 华遥倏地抬眸,朝符苓微微一笑:“刚才那个糖人给我吧,忽然想吃了。” 符苓:“……” …… 夜色幽静,满园飘香。宫灯深处,是赵太后所在宁圣宫。 离宁圣宫不远,筑有一个沁香湖,沁香湖中央的小岛上建了一个水榭,名曰蓬莱居,近可观堤岸湖景,远可望玄月假山,平日里后宫妃嫔们吟诗赏月,或宴请群臣家眷大多在此处。今晚赵太后在此处设宴款待各国使节,大概也是觉得此处风景曼妙,甚合心意。 穿过布局精美的画廊,便进入了主殿。主殿正上方自然是正座,两侧则安了两排座,共二十个位,他们一行人由宫人领着陆续就坐。 两侧前几个座安的是各国使节,后几个座则是齐梁国的肱骨重臣。齐梁国的重臣,青汐自然认不得,但是此次来的使者则大多都认得,除了对面坐的中间的一男一女。 青汐低声询问一旁的宫人,宫人恭敬地答道:“回禀藻羽公主,那两位是泽虚国曾经的太子启显和长乐公主,现在受封为我国的忠王和长乐郡主,因为他们两位来得晚些,就安排在另一家别馆住下了,所以公主没见过他们。” 青汐心中蓦地一沉,那他们岂不是认得长安?她再抬眸看向他们,太子启显神色寥落地坐在那里喝酒,一旁的长乐不知道说了什么,太子启显脸色愈加阴郁起来,同她争执了两句。长乐的眼睛倏地红了,倔强地别过脸。两人现在看起来虽有些不睦,但适才肯定都看到符苓扮作的她了,为什么在他们脸上没有丝毫的震惊之色呢? 青汐皱眉思索了好一阵子,终于想起长安年幼时得过一种罕见之病,受不了风寒,便有一段时日以面纱遮面,后来病好了,泽顺帝认为她既然是泽虚国护国圣女,理应神秘一些才能更得老百姓尊崇,于是便命她自此以后都以面纱示人,恐怕连兄弟姊妹们也不知道她长成什么模样吧。 景阳不甚在意地插话道:“听说泽虚国被灭之后,齐帝对他们皇室宗亲很眷顾,不仅没有赐死他们,还将嫡系的那支封了几个藩王,给了几处封地。虽然没法和以前在泽虚国皇宫的奢华生活比,但也算是不错了,哪有亡国的还能享有这样尊荣的?你看连这次邀请各国使者来贺,也把他们算在了里面,齐帝还真是仁厚宽宏啊。” 不管出于真心还是假意,滕煜都达到了收买人心的效果吧?青汐正想着,忽然传来宫人通报“皇上驾到,太后驾到”,众人闻声,齐齐肃然起身行礼。 青汐微微抬眸,正好看到滕煜扶着赵太后一同入主座。赵太后看起来十分年轻,滕煜扶着他,不像母子,倒像是姐弟。不过,传闻两人也确实不是母子,滕煜的生母早就死了,这个太后是先皇的正宫皇后。 “各国使节远道而来,舟车劳顿,今晚哀家在此设宴,就是为各位接风洗尘,大家不必拘于礼数才好。”赵太后说罢,双眸扫向滕煜,笑道,“皇儿,哀家说得可对?” 滕煜接过赵太后的话:“母后所言极是,现在也并非在正殿之上,要是还拘束了,就当真是朕招待不周了,也白白耗费了母后设宴的一番心思。诸位快入座吧,稍后便会有我齐梁国的歌舞呈上,大家尽请欣赏,无需拘礼。” 滕煜话音刚落,丝竹之声就缓缓响起,随即一群身着彩衣的伶人便踏着舞步款款而出,个个身姿曼妙,舞姿动人。 滕煜和赵太后先尽主人之宜,各举杯敬了众人一杯,随即众人便按照座位顺序一一向滕煜和赵太后敬酒还礼。一番应酬下来,众人神色都舒缓了不少。既然来了齐梁国,众人免不了对赵太后此次设的歌舞酒宴大加吹捧一番。 然悦和颜曦交换了一个眼神后,颜曦便站起身向滕煜和赵太后行了个礼,道:“颜曦素来听闻藻羽公主舞姿天下无双,在下自幼便痴爱歌舞,一直想着若有朝一日,能得见藻羽公主舞姿,便是死也无憾了。这次喜逢赵太后生辰得以共聚,不知藻羽公主可否献上一舞,让我们众人饱饱眼福呢?” 青汐等的就是这一刻,于是看向颜曦道:“颜曦公主言重了,藻羽在褚允国便听闻怀楚国的颜曦公主舞技出神入化,连教导的师傅都自叹弗如,藻羽舞技拙劣,‘舞姿天下无双’之说名不副实,实在愧不敢当。” 颜曦嫣然一笑,眼神中有些挑衅之色:“藻羽公主这般自谦,贬低自己,若是颜曦再厚颜求藻羽公主一舞,恐怕倒有些遭人烦了,想来应该是我们没有这眼福罢了。” “藻羽舞技拙劣本是实话,夸赞颜曦公主这些天下人皆知,也是肺腑之言。”青汐继续不紧不慢地道,“颜曦公主这样说,倒真叫我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这时,赵太后笑盈盈地插了一句:“依哀家看,两位公主都在谦虚而已。哀家虽一把年纪,幸得耳聪目明,有些事还是听说了一些。论起舞艺来,哀家听闻除了已故的长安,就属藻羽公主和颜曦公主最出挑,不知道两位公主可给哀家这个面子,让大家一饱眼福呢?” 符苓见时机正好,刚打算按照师姐之前教给她的说辞撺掇两人比一比,就看到长乐公主站起身来道:“长乐以为,若只是跳舞又显得有些没趣,早就听闻两位公主舞技过人,不如趁此机会,两位公主比试比试吧。” 殿中一时鸦雀无声,一旁的启显拉了拉长乐的衣角,但长乐显然还在和他斗气,完全不搭理他。 “长乐的提议倒是不错,不过古往今来,欣赏歌舞都没有一致的准则,有一句俗语叫罗卜青菜各有所爱,如果以在场之人的喜好来评定技艺高低,哀家觉得难免有失公允。” 殿下之人纷纷交头接耳,点头称是。 长乐冷笑了一声后,继续道:“赵太后所言极是,不过长乐听闻上古有一曲碧羽瑶天舞,共分九重境,一重境,舞者手中生山茶;二重境,舞者手中生水仙,三重境,舞者手中拈牡丹;四重境,舞者身后海棠纷飞;五重境,舞者身后桃花遍开;六重境,舞者身后梅林成片;七重境,舞者足下昙花开;八重境,舞者步步可生莲;九重境,舞者所到之处遍开曼珠沙华,满室暗香浮动。” 长乐顿了顿,目光直直看向滕煜:“当年,我姐姐长安在父王生辰之时,将此舞跳到了第七重境为我父王贺寿。”随即转眸看向颜曦和青汐,唇角露出一丝讥讽之色道,“既然两位公主舞技超群,想必是比我姐姐厉害一些,长乐迫不及待一观两位公主舞姿。” 符苓听完,在心底犯嘀咕,师姐什么时候能将碧羽瑶天舞跳到第七重境了?上次她父王过寿,不是只跳到第五重境吗?少顷,符苓蓦地恍然大悟,这个长乐是故意这样说的吧?要是她们两个跳不到第七重境,又在这儿把对方捧得这么高,不就没脸下台了吗? 符苓赞赏地看了长乐一眼,师姐的这个妹妹倒是挺厉害的呀。也好,把她的词儿都说完了,她也省得浪费口水了,只等着看好戏就成。 一直沉默的滕煜倏地放下酒杯,素来深沉冷然的双眸带着一丝柔和之色扫向符苓的方向。“薛太尉觉得长乐的提议如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7章 比舞 下 符苓蓦地一僵,怎么扯到她身上来了? 符苓一派正经地答道:“从前就听闻碧羽瑶天舞乃是上古的乐神所编之舞,没有天资的人怕是一重境都跳不出来,我看两位公主借此机会切磋一下舞技,倒是难得。” 滕煜定定地望着符苓,唇角微微向上扬了一分:“薛太尉的意见就是朕的意见,就看两位公主意下如何了。” 此语一出,大殿之人面色都显出些许微妙的变化。 青汐自然乐见这个结果,微笑道:“那藻羽献丑了。” 颜曦有些震惊地瞥了青汐一眼,她是疯了么?谁能把碧羽瑶天舞跳到第七重?恐怕连那个已死的长安也不能吧?那个长乐摆明是要看她们俩出丑才故意这样说,她竟傻乎乎地答应,还有没有脑子了? 颜曦有些气恼地咬了咬唇,她现在若是不答应,不就等于认输了么。 思索了片刻后,颜曦眼底闪过一丝鄙夷的冷光,浅然一笑道:“藻羽公主不吝赐教,颜曦怎有推脱之理。” 符苓收到青汐的眼神暗示,又道:“陛下,我以为两位公主虽是切磋,但略胜一筹之人没点陛下的赏赐,岂不是显得没趣么?” 滕煜端起酒盏看向她,一向沉静冷峻的面容竟露出一丝笑容:“薛太尉觉得赢的人,朕应该赏什么?” “这个……” “薛太尉但说无妨,”滕煜目色极为专注地望着她半晌又道,“只要是你说的,朕都会答应你。” 殿上众人的表情又是微妙地变了一变。 符苓其实早就想到齐帝看到自己此刻的面容,必会想起师姐,但没想到他似乎完全不顾忌,这样看来稍后还会留她下来盘问也不一定,不行不行,等晚宴一结束她就得赶紧溜才行啊。 “谢陛下如此瞧得起在下,”符苓佯作镇定地四两拨千斤道,“不过,在下此刻也没什么好主意,陛下不如问问两位公主想要什么赏赐?” 青汐赞赏地瞟了符苓一眼,这小丫头关键时刻还真是灵光啊,随即又看了滕煜一眼,他这是要…… “薛太尉恭谦礼让,进退有度,难怪年纪轻轻就官拜太尉一职,”滕煜微微笑了笑,转头看向青汐和颜曦,“你们对什么赏赐感兴趣,不妨和朕直言。朕今日既然应了薛太尉,自然也该应了你们。” 众人的表情终于从微妙过渡到正常了,青汐也终于松了口气,故作谦虚地接口道:“藻羽真不敢说能赢过颜曦公主,不过要是真是侥幸赢了,藻羽想和陛下下一盘棋。不瞒陛下说,琴棋书画中藻羽最爱的便是棋,听闻陛下也是下棋高手,若能得陛下指点一二,藻羽感激不尽。” 颜曦在心底已经气死了,这贱人真够矫情的,连要赏赐都不忘将自己往才女身上靠,弄得她也只能……她一咬牙,作害羞状道:“颜曦亦不敢妄自托大,颜曦近来得仙乐坊的云柳先生指点了一二琴艺,听说陛下也精通音律,若是颜曦侥幸胜了,想和陛下合奏一曲,不知陛下是否应允?” 符苓原本塞满瓜果的嘴又差点喷出来,幸好一旁的华遥及时递给她一张锦帕。 符苓捂住嘴咳了两声,向华遥道了一声谢,华遥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笑道:“齐帝似乎待你有些不同。” “嗯。”符苓有感而发道,“也许他透过我在怀念什么人。” “什么人?” “就是我师……”符苓及时住了嘴,将话题迅速地转到了一边,“这碧羽瑶天舞很不一般,华……”符苓简直想咬掉自己的舌头,“子瞻你……好好欣赏下。” 华遥唇边勾起一丝笑,瞥向她道:“贤弟听说过此舞?” “嗯,听说过。” 符苓确实很熟悉,因为他们姜氏一族有两本上古流传下来的秘典,一本是乐谱,一本是舞谱。乐谱记载了如何将碧灵笛的音律与上古之术结合,而舞谱记载的则是如何将上古之术与舞蹈结合,所以他们姜氏一族大都精通音律且能歌善舞。 师父说,碧羽瑶天舞就是舞谱里的一支,以前族人每逢重大祭典都会跳此舞,不过大多只能跳到五、六重境而已。她和师姐小时候,师父就教过她们此舞,师姐能跳到五重境,而她对这些不大感兴趣,跳到四重境已是她的极限了。而所谓手中、身后、足下生出的花,不过是一种以上古之术造出的幻境而已。 五百年前,姜氏一族遭受灭族之灾,那本舞谱也无故失踪,后来碧羽瑶天舞再现世间,才知道那本舞谱是被人盗走了。 华遥凝视着青汐的影子,似笑非笑道:“所以,就目前看来,长安公主是唯一一个能将此舞跳到七重境的人?” 符苓摇了摇头:“不,还有人能跳到九重境。” 华遥饶有兴致道:“喔?” “姜青汐。”符苓想起以前师父说过,汐殿下继承神宫宫主之位时,曾按照祖制在龙延台献跳碧羽瑶天舞,据说引百鸟来朝,场面极为辉煌壮观。 在符苓看来,这场比舞根本没什么悬念,师姐再不济,也能跳到第五重,而颜曦再厉害,也顶多到第四重而已。毕竟舞谱传到现在历经了五百年,定是已经真假混杂了,普通人光凭着一套真假混杂的舞谱,怎么着也不可能比她这个正经八百学过的人还厉害吧。 符苓收起心思,将目光重新移回殿中,正好看到身着一身嫩粉轻纱罗衫裙的颜曦随着丝竹之声在殿中婀娜起舞,她身姿轻盈似翩翩粉蝶,时而回旋婉转,时而飞舞流连,两道盈盈水袖随着她摆动的身姿,在空中划出一道道流水似的弧线,舞姿绝美动人。 “这是第四重境吧?着实厉害啊。” “嗯,颜曦公主舞技果真是出神入化啊。” “……” 正在众人交口称赞之时,空中蓦地落下无数海棠花瓣,她似一只灵活的彩蝶穿梭在那一场飘零的海棠雨中,朦胧飘渺,美不可言。 一曲完毕后,颜曦轻蔑地看了青汐一眼,退了下去。 如高山流水般的琴声再次徐徐传来,青汐水墨色的身影在大殿上翩翩而舞,片刻后她的身后倏地生出一株、两株、五株……成片的桃林,桃树上的花瓣如雨般飘飘洒洒地凌空坠下,让人似乎置身于莺歌燕舞的阳春三月,而眼前的水墨身影仿若从桃树中走出来的妖精,在桃林间欢快淋漓地蹁跹飞舞。 “看,真的是第五重境!” “是啊,简直是如瑶池仙女啊。” “……” 华遥凝视着殿中那抹身影,脑海中忽地闪过一个模糊的身影,他刚要抓住什么,旁边骤然响起一阵惊叹声。他缓缓放下酒樽,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半柱香后,一舞完毕,胜负已然分明。 总的说来,青汐觉得今日收获颇丰,因为顺利邀得滕煜明日与她在御花园下棋。 她想有前面的比舞做铺垫,就算明日摆出一盘残局来,滕煜大约也不会怀疑她图谋什么。况且,滕煜有生为帝王的骄傲,大约也不会觉得自己会输给一介女流,所以十有八九不会拒绝。如此一来,她的计划便能顺利实现了,怎让人不高兴呢。 席间,大概是因为她赢过了颜曦,景阳显得十分兴奋,问了她一些问题,比如说那只碧羽瑶天舞什么时候能跳到第五重了,明明她上次看她才只是跳到第四重而已?比如为什么要的赏赐是和滕煜对弈,而不是让他派兵救援他们褚允国?再比如她什么时候喜欢上了下棋,她这个做妹妹的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如此云云…… 幸好景阳心思较单纯,青汐随便编了几句,就把她应付过去了。符苓此刻忽然给她使了个眼色,便出去了。 青汐意会过来,片刻后,也跟了出去。 符苓一见到她,便如见救星般,急道:“齐帝身边的宫人适才传话给我,说他们陛下下旨,让我夜宴结束后去太极殿。师姐,你说我怎么办呢?” 青汐看今日滕煜的反应,就知道此事没完,约她见面倒是在意料之中。 她安慰符苓道:“师妹你别紧张,我现在把藻羽的□□给你,夜宴散场后,你直接和景阳回去便可。”顿了顿,又叮嘱道,“记住不要和她斗嘴,露出什么破绽来。” 符苓郑重地点了点头:“师姐放心!” 大约又过了一炷香,夜宴终于在一派欢声笑语中结束。 月色微凉,皇城西边一处院落的花园中,穆华国的两位使臣正恭敬地跪在地上。而他们面前不远处,华遥一袭白衣坐在藤椅之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摇着折扇道:“如何?” 其中一位使者答道:“王爷此时不在朝中,那老贼又久病不起,几位皇子更无法无天。” 另一位使者接口说:“恐怕……近日几位皇子就会有大动作,王爷久不在朝中,我担忧到时候……” “你们担心到时候会有兵变?”华遥望向天边,微微笑道,“这正是我所希望的,这一天我等了很久了。” 谈完正事,那两位使者便退了下去。 此刻,一抹黑影从暗处走了出来:“回禀主上,已安排了人在太极殿外,如有意外,他们定会保她无碍,请主上放心。” “嗯。”华遥缓缓站起身道,“回别馆吧。” “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8章 君心 皇宫正东面是太极殿,也是滕煜的寝宫。 青汐下轿撵,韩公公便迎了上来:“薛太尉,皇上等您多时了,这边请。” 青汐一边随他走,一边笑道:“我们上次在谷方城见过一面,公公可还记得?” 韩公公惊讶地看了她一眼:“薛太尉只见过老奴一面,竟还记得老奴,真是好记性。” “公公客气,”青汐顿了顿,问道,“公公跟在陛下身边应该有些年份了吧?” “自陛下还在襁褓中,老奴便在他身边伺候了。”韩公公在深宫摸爬打滚多年,深谙她这样问的用意,叹了口气道,“老奴知道薛太尉想从老奴这边探点口风,但是君心非我等奴才可以妄自揣测的。薛太尉若是不嫌老奴多嘴,老奴倒是可以冒死说一句,这么多年来,老奴没见过陛下对谁这么上心过,薛太尉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还请三思而后行。” 青汐知道韩公公是好意,道:“谢谢公公提点了。” 青汐刚迈进正殿,就瞧见滕煜斜倚在卧榻之上,眼睛微微阖着,面前的白玉桌上放着一壶茶,一对白瓷茶盏。 “陛下,薛太尉来了。” 滕煜的眼睛缓缓睁开,看向青汐。韩公公禀报完,便知趣地退了下去,偌大的寝殿顿时只剩下他们两人。 滕煜定定地望着她,语气不容置疑地道:“过来。” 青汐抬眼打量起滕煜,此刻的他虽然身着便袍,但周身依然散发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压迫之感,那是天生的王者才有的气魄。 她走到藤椅旁刚要坐下,忽地感到被猛地一拉,待她回过神来时,已被滕煜带到了卧榻之上,紧紧压在了身下。 滕煜的唇刚要压下,青汐倏地抬手挡住了他,唇角勾成微笑的弧度道:“如果陛下的记性尚还不错的话,应该还记得我曾在幻境中杀死过一头怪物。陛下若想用强的,是不是应该好好考虑清楚后果?” 滕煜盯着她近在咫尺的脸庞看了半晌后,骤然放开她,不怒反笑道:“长安,我有没有说过,你总是能给朕惊喜。” 青汐坐在他的对面,稍稍理了理微皱的衣袍,抬眼看他:“陛下,为何总是叫错我的名字?” “长安,你真的以为你的身份天衣无缝么?”滕煜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声音微沉地道,“薛慕初确实自小便离开镇国公府,在西桐山的道清大师门下长大,可是朕派人将你的画像送至道清大师手中,他却根本就不认得你,你还想说你就是薛慕初吗?” “陛下这么说,是想我自乱阵脚吧?”青汐慢悠悠地接口道,“我师父道清大师早已云游四海去了,又怎么会在西桐山呢?退一步讲,陛下知道我是薛慕初也不过才几日光景,西桐山的山脉连绵数百里,地形极为险要复杂,就算陛下派离西桐山最近的探子去查,要翻遍这么雄伟磅礴的山脉,没七、八日光景也是做不到的吧?” 青汐当日假扮成薛慕初,就想到了日后若是被人抓到把柄,难免惹上麻烦。她索性派人找到了道清大师,告知他要是再留在西桐山,恐怕会惹上杀身之祸。这道清大师也是个明白人,知道薛慕初乃皇亲国戚,朝廷上的斗争永无休止,牵连到他也未为可知,第二日就留下书信一封,表示自己将云游四海,几年内不会再回西桐山了。 滕煜笑了笑,目光停在她身上某个位置,“就算撇开这个不说,你真以为朕蠢到连是男是女都分不清了吗?” 青汐在心中叹了口气,看来他适才并不是真的想冒犯她,而只是想借着近她身的机会证实她是男是女罢了。今日大约是……真的躲不过了。 她缓缓抬眸,直视他的眼,认真地道:“滕煜,如果我说你眼前之人的躯体确实是长安的,但是魂魄是别人的,你相不相信?” 滕煜微微一震,目光中难掩震惊之色。“你说什么?” “也许你现在听我这么说,一时有些难以相信,但我以为你心底并不是一点感觉都没有,对不对?你不妨想想我若真是长安,当日在十万大军前与你对阵,就算你再用兵如神,我若施上古之术,要将让你的十万大军无功而返也并非难事吧?我又何必将自己置于亡国的境地呢?”青汐此刻也并不想再隐瞒什么,眼睛一眨不眨地望向他,“你那一剑扎扎实实地刺中了长安,她已经死了,永远不可能再活过来了,你明白吗?” 滕煜握着茶盏的手略显用力,眸色深沉地望着她,却一个字都没有说。 “我从长安的魂思中,偶尔看到过几幕你们的过往,我能感觉到她是喜欢你的,她从来没有恨过你,真要说,我想她也只是遗憾而已,遗憾你早已不记得她,遗憾这一段情还没来得及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滕煜依旧沉默不语,脸上有几许淡淡的自嘲之色,青汐却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她继续道:“也许长安现在已经投胎转世了,我想她是希望你放下的,她真的从来没有恨过你,不曾有一刻恨过你。” 滕煜忽然抬起头,唇角勾起一丝讥讽之笑:“你说她喜欢朕,你凭什么说她喜欢朕?她不过是喜欢她记忆中那个人而已。” 青汐微微蹙了蹙眉,脱口而出道:“她记忆中那个人不就是你吗?喜欢你和喜欢记忆中的人又有什么……” “区别”两个字还没说完,青汐猛地一震,莫非……滕煜不是在猛虎口下救过长安的那个人?如果不是滕煜,那么……那个让长安心心念念等了那么多年的人又是谁呢?难道……这一切的一切只是长安一厢情愿的误会? 青汐阻止自己再深想下去,不管内情如何,长安已经过世,既然一切都已无法改变,又何苦再纠结于这些逝去的爱恨情仇呢。 “其实……” 青汐想安慰他几句,可是还没说完,滕煜忽然若有所思地望着她道:“告诉朕,你对帝王的理解是什么?” 青汐脑中瞬间闪过一个词“不择手段”,但是想着说出来滕煜大概不见得能接受,便换了个斯文点的说法:“我觉得是……君心难测。” 滕煜看了她许久后,笑道:“你说得没错,可你知道为什么君心难测?” 青汐心中顿时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莫非…… 滕煜起身,走向窗边,望着天上一弯皎洁的冷月道:“因为君王的心思从来都是因时因地变化的。”说罢,他缓缓转过头,直直地凝视着她,“你说你不是长安朕相信,可是朕也相信,总有一日你会为成为朕的长安,你信么?” 青汐:“……” 滕煜最后一句意境着实深远,青汐觉得自己似乎懂了但又似乎没懂。不过她至少明白一点,滕煜并不是那么容易善罢甘休的人,她想她大概……又惹上一个麻烦。 她心事重重地踏出太极殿,还没走几步就被迎面走来的一位公公撞了一下。那位公公似乎也受了惊吓,立即忙不迭地要扶住她,她刚要开口,手心忽地被塞了个字条。 她猛地一下抬眸,正好看到他无声地朝她做了个口型,就迅速地跪在地上,作惊慌失措的模样道:“奴才该死,奴才没长眼,竟撞着薛太尉了。” 在前面引路的公公听到动静,气急败坏得责备他道:“你个不长眼的奴才,是怎么走路的?要是把薛太尉摔着了我看你十条命都不够赔!” 青汐不动声色地将纸条收入衣袖内,对引路的公公道:“无碍无碍,以后走路小心点便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要罚他。” 引路的公公大概是看惯了皇亲国戚责打奴才的模样,见她丝毫不追究的样子反而怔了一下,才道:“是。” 坐上轿撵后,青汐缓缓从袖中取出字条,上面写着“别馆对面,一切谨慎”。青汐凝神地看了字条一会儿后,便将之握在掌中,以内力将其化成了粉末,吹散在风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9章 密谋 目送抬轿撵的侍卫走远后,青汐走进了别馆对面的一处私人宅院,没走多远便到了主屋,里面亮堂无比。 等在那里的人似乎听到了脚步声,转过身望着她看了好半晌后,才失神地道:“长安,真的是你?” 此人并不是别人,正是以前的泽虚国太子,现在的忠王启显。青汐原来还心怀侥幸,以为他并未见过长安真正的模样,看来他在宴会上就认出了她,只是选择不拆穿她而已。而他选在这个时候与她会面,青汐琢磨着不会是叙旧这么简单。 她开门见山地道:“忠王深夜将在下引到此处,不知是何意?” 太子诧异地望了她一眼:“长安你……” 青汐就近在一张木椅上坐下,再扫了大厅一圈,微微笑道:“忠王,从一开始就叫我长安,会不会是认错人了?” 太子怔了片刻后,忽地神情激动地抓着她的手道:“长安,你是不是在怪我们懦弱无能,居然对滕煜那狗贼俯首称臣?你相信兄长,我原本真的打算宁死也不向滕煜那狗贼低头的,可是……可是父王说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所以我才苟延残喘地活到现在!”他的脸上露出痛苦之色,继续道,“长安你知道么?亡国之后,我没有一刻睡安稳过,我一直在等待机会杀了滕煜那狗贼,现在终于被我等到了!” “你的意思是……”青汐的脸上掠过一丝诧异之色,“你想刺杀滕煜?” 太子的脸上浮上一丝决绝的狠戾,点了点头:“滕煜那假仁假义的狗贼给我们几处封地,不过是做给天下人看的罢了,其实对我们而言和□□有什么分别!这次若不是赵太后生辰,我怕是今生今世都踏不上齐梁国皇城半步了,说来也是天助我也,哈哈!” 青汐瞧了他半晌,忽地轻笑出声。 太子倏地涨红着脸,痛苦地道:“长安,你是不是还是瞧不起我?觉得兄长懦弱无能,所以现在才来复仇,我……” 青汐渐渐收敛起笑意,望着他的眼睛道:“不,恰恰相反。” 原本此事和她无关,但他终究是长安的哥哥,她亦不忍心看到他去送死,而且他去送死事小,要是此事最终以失败收场,一定会牵连整个泽虚国皇室宗亲,到时候滕煜就算屠了整个泽虚国皇族一脉,也不会落下任何话柄。长安为了保住泽虚国江山,为了保住整个皇族血脉才失去性命,若是这么轻易地就毁在了启显的手上,那…… 青汐站起身踱步到窗边,在月光下负手而立,轻声叹了口气:“启显,你还没有看清天下大势吗?” 启显的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怔怔地望着她的侧影。 “你该知道,泽虚国积弱已久,实力居六国最末,就算没有滕煜,难道就没有别国打泽虚国的主意?如果不是滕煜,是别国来犯,凭泽虚国的兵力最后又能抵挡多久呢?”青汐微微转过头,看向他,“启显,你心里其实是明白的,对吗?” 启显原本满是恨意的脸庞渐渐变得苍白,在凉白的月光下显得茫然而无助。 “如今的西封大陆,齐梁国和穆华国都有心争天下霸主,就算你杀了滕煜又能怎么样呢?不过是给穆华国制造了一个绝好的机会罢了。”青汐唇角微微扬了扬道,“我知道你也许还在想着收复河山,可是泽虚国被灭了,皇室宗亲们陆续被送去了封地,你看到泽虚国的百姓反抗过滕煜的统治了吗?你看到过泽虚国的臣民们想要复兴我们顾氏江山了吗?就我所知,有不少百姓其实是拍手称快的吧。” 这每一字每一句听在启显的耳中,犹如千金重斧般重重地凿在他的心上,令他痛苦地喘不过气来,颓然地跪倒在地上。 “泽虚国已经亡国了,你就算再做什么,也无法再改变什么了,你又何苦执着于此呢?” 青汐看到启显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在心中叹了口气,刚欲转身离去,启显寥落无比的声音便传至耳边。 “长安,我知道自己一直都不如你。我也很恨自己不仅资质平庸,而且庸碌无能,我连像你一样上战场杀敌的勇气都没有,我凭什么厚颜无耻地像蝼蚁一样地活着?” “就因为深深的愧疚感和负罪感,你就要把整个顾氏一脉拖下水么?你可知道,你如果执意刺杀滕煜,一旦失败,整个皇室宗亲都难逃被诛九族的命运?”青汐嘴角微微上翘,侧目看了他一眼,“死容易而生难,你自己想清楚,再做决定。” 青汐走后,启显也跟着失魂落魄地走到院落中,忽地小竹林处传来一阵奇怪的窸窸窣窣之声。 启显警觉地盯着小竹林,拔出剑道:“谁?” 青汐回到别馆,已是子时。 她刚要推开门,陵远忽然神出鬼没地出现在她面前,说奉他们主上之命,请她去后院,他在那里等她。 她原本已有些乏了,但是经过刚才之事后,她想今晚应该是睡不着了,便跟着陵远来到后院,在石亭的藤椅上果然瞥见了一抹月白色的长影。 她的心倏地莫名地一动,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觉得华遥他…… 她自嘲地笑了笑,收起杂乱的心思,踱步走到华遥身侧,“子瞻,这么晚了你为何还不睡?” 一阵温暖传入掌中,青汐下意识地低下头,看到华遥的手掌正覆在她的手上。她猛地抬眸,正好对上华遥的双眸,她刚要张口说什么,华遥已放开她的手,将一旁备好的披风递给她,一贯略带的笑意的嗓音中似乎多了几许随性慵懒:“你的手似乎有些凉,盖在身上吧,免得真的着凉了。” 望着华遥一如往常般的神色,青汐忽觉自己有些……多心了。 她坐在他身侧的藤椅后,顺势接过披风盖在身上,偏头望向他说:“你似乎,有话要对我说?” “没什么,”华遥看了她一眼,容色温和地问,“滕煜没为难你吧?” 青汐微微笑道:“他能为难我什么?不过是……” 她想了想,觉得她和滕煜之事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说得清的,便随意编了个借口,“之前在谷方城,正巧遇上他微服出巡,又正巧看到他被一帮刺客给缠住了,我路见不平,就拔刀助了他一把,所以今日在宴席之上,他才会对我如此客气。适才也是把我传到他寝宫,又小酌了几杯,说了几句感谢的话罢了。” 说到此,青汐心中隐隐觉得有些烦乱,滕煜此人……本就让她有些头疼,现在又来启显这么一出。刚才她说的一番劝慰之词,也不知道启显到底听进去了多少,如果他还是决意要刺杀滕煜,那…… 她抬手轻轻按了按太阳穴,无奈地想,通灵玉还没到手,她又给自己惹了一大堆的麻烦,果然这世上不顺心之事远远多于顺心之事啊。 华遥如浩瀚星空般的眸子静静地凝视着她半晌,薄唇微启:“可是我为什么觉得你似乎不太开心?” 青汐微微一怔,好像他每次都能轻而易举地察觉到她的情绪,就像当日在品香居,后来在狭凤谷,今日在这凉亭里。 远处是凉月如钩夜色浓,近处是花丛树影暗香来,她没由来地一阵感触,脱口而出道:“子瞻,我似乎从未认真谢过你。” 华遥似乎并不意外她突然来这么一句,缓缓偏头斜瞥向她,唇角稍稍挑起一个弧度:“那你,打算如何认真谢我?” 青汐其实有些懊悔,适才良辰美景,她脑子一热来不及细想,便将心中所思说了出来,细细斟酌,其实相当不妙。不过再不妙,也横竖是自己亲口说的话,总不能刚说了就反悔吧? 她讪讪地笑了一声,硬着头皮道:“你想要我如何谢你,尽管说就是。” 华遥轻轻笑了一声,睨向她道:“当真?” 青汐想他们姜氏一族讲究个有恩必报,有诺必应,她要现在反悔着实是太丢他们姜氏一族的颜面了,重重地点头道:“自然当真。” 华遥的眼中似有什么微微动了一下,片刻后他转过头,目色缓缓融进无边无际的夜幕里。 “贤弟还记得当日在醉风亭,你我煮酒共饮,贤弟曾对我念过一首诗么?既然贤弟当真想谢我,不如将这首诗再念给我听吧。” 青汐惊讶,那日在醉风亭她还对华遥念过诗么?念的什么诗,她怎么不记得了? 她正了正脸色,诚意地解释道:“不瞒子瞻你说,那日我醉得很厉害,完全断片儿了,不过既然你想听,估计是我念得不错,”想了一下又偏头看他,“是哪一首呢?我自己作的还是前人之作?” 华遥唇角微微上扬,眉目忽地染上些许她从未见过的妖孽,“你觉得呢?” 一个念头窜进青汐的脑海,她的心倏地一紧,莫非是那首…… “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阵阵,夏雨雪,乃敢与君绝。”华遥低磁好听的声音混着丝丝凉风,一字一字地送入她的耳中,缓缓又添了一句,“贤弟真的忘了?” 青汐伸手抚了抚额,在心中长叹一声,果然、果然是这首《上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0章 上邪 修 说起这首诗,那要追溯到五百年前。那日,泽阙被火鸡精所伤,只能留在东灵谷休养,终于让她有机会得偿所愿。 她想留他在东灵谷住下,但恐族人意见不一,便命人将他安顿到离东灵谷不远的一处房舍中,她以前闭关习武之时便常会去此处。 说起这首诗,那要追溯到五百年前。那日,泽阙被火鸡精所伤,只能留在东灵谷休养,终于让她有机会得偿所愿。 她想留他在东灵谷住下,但恐族人意见不一,便命人将他安顿到离东灵谷不远的一处房舍中,她以前闭关习武之时便常会去此处。 那段时日她一直呆在那里照料他,平时除了熬些草药喂他服下外,还时常以碧灵吹奏些治病疗伤的曲子给他听,所以他的身体恢复得很快,不多日就能下地走动了。 休养期间颇为清闲,她原本还担心他不习惯,想着弄点什么花样来讨他欢心,结果反而是他让她很欢心。一日,他在屋舍后院移栽了好些不知名的花苞,本就是阳春三月万物生产的好时节,她一早起来就看到窗外一片紫色的花海,着实令人欣喜。 她厨艺不好,也就仅仅能煮点清粥炒两个素菜,连吃了几日之后,大约他实在吃不下去了,挑着好看的眉眼含笑道:“姜姑娘若不嫌弃,在下会一点厨艺,要不要尝尝?”。果不其然,当日他便做了一整桌菜,味道并不比宫中的御厨做得差。 他们常常一起下棋谈天,抚琴作画,他还教她做过瓷器,雕过玉石……她那时觉得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哪怕只是静静坐着,心中就很欢喜。虽然她以前没喜欢过什么人,没什么经验,但她也知道自己是真的喜欢上了他,想要他做她的夫君,一生一世在一起。 有好几次,她都忍不住想对他说:“泽阙,其实我从第一眼看到你就喜欢上了你,你觉得我如何?” 但是她终究说不出口,倒不是因为矜持或者害羞,而是泽阙虽然对她很好,但她总感觉那是源于她对他的救命之恩。她很怕自己一旦说出口,他会抿着笑生疏而礼貌地道:“姜姑娘能喜欢在下是我的福分,不过我对姜姑娘并没有非分之想。在下叨扰数日心中很是感激,如今伤也好得差不多了,就不再打扰姜姑娘了。” 每次这样一想,她就觉得心如同针扎似得难过,因为如果他真的决意要走,她甚至都找不到借口再留他下来。就在这样的踌躇和焦灼中,她将此事往后一拖再拖,那时她甚至还很乐观地想,只要她不表这个白,他就没机会拒绝她,只要他不拒绝她,那他们起码还能像现在这样。 直到有一日,泽阙忽然和她辞行,她才恍然明白,自己果然是在自欺欺人。 那夜,星月舒朗,夜风习习,她在屋舍前的一株桃树下摆了一坛好酒,想要与他饯行。她有许多话想说,却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千言万语,只能化作一腔沉默。 倒是泽阙察觉出她今日有些异样,噙着笑着望着她道:“姜姑娘今日为何不说话?似乎是有心事?” 确实有心事,而且和你有关。她在心中如是想,却无法说出来,在袖口摸了半晌,终究还是惆怅地缩了回去,只道:“泽阙兄,这段时日与你相处甚欢,望你日后还记得有我这么一位……友人。” 他笑了笑:“在下叨扰数日,深得姜姑娘照拂,心中着实感激,此恩此情唯有来世再报了。” 当他说到后半句时,她只觉得脑子一阵发懵,竟然和她预想的词儿一模一样,她原本只凉了半截的心顿时就彻彻底底凉了。 她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心中没由来地一阵心酸,古往今来的情爱故事,但凡是遇到英雄救美人的,美人最后都会含羞带怯地说一句“公子救命之恩,小女无以为报,唯有……唯有以身相许了。”为何碰到英雄救美男的,就全部都变了样儿?为什么要来世再报,不是该今世账今世了么? “说到底你是因我才受的伤,我做这些……都是应该的。”她望了望天边的银白满月,复又垂眸看向他,努力不做出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继续道,“只是月有圆缺,人有离合,泽阙兄此去,大概我们日后也难得再见,我……我想为你跳一支舞,算是我为泽阙兄饯行,好吗?” 泽阙望着她的眼,半晌,嘴角扬起一抹笑:“能在花好月圆夜得见姜姑娘舞姿,求之不得,我来为你伴奏吧。” 琴音袅袅传来,她一身青纱长裙在月光下摇曳起舞,跳的正是她们姜氏一族的碧羽瑶天舞。她从小就知道自己以后是姜氏一族的族长,心思从来都离不开族人福祉,离不开江山社稷,所以对未来并没有过多的幻想,直到泽阙出现。这些日子以来,她几乎把自己后半段人生都想了个遍,她想以后和他归隐山林,她想为他练好厨艺,想跳舞给他看,想吹笛给他听,却没想到一切都来不及了。 一曲跳完,她站在原地望着他,有些紧张地道:“你觉得好看么?” 泽阙抬眸看了她一眼,淡淡地道:“姜姑娘舞姿惊为天人,不过日后在人前能少跳便少跳了罢。” 她心中百般滋味划过,终于在沉默半晌后,鼓足勇气道:“那在你面前呢?” 她不知道别的姑娘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子,但她喜欢一个人却是如此的小心翼翼,和他说过的每一句话她都是斟酌了又斟酌,完全不复她平时一贯冷静从容的模样。 他目不转睛地望着她,没有回答她,眼神却和平常看起来有些不同。 有些话说出来是后悔,不说也是后悔。可是既然说不说都是后悔,她想索性一口气说出来,不再去思考到底后不后悔。 想到这里,她顿时生出一种“一不做二不休”的无畏,果断地伸手探进云袖里,取出一张画纸,铺开在他面前,凝视着他道:“泽阙,这是我为你作的画,画中之人……是你。” 泽阙看了一眼画,唇角勾起一丝笑:“看出来了,我……” “我其实画了很多幅你平时的模样,今日摆在你面前的,是我觉得画得最好的一副。”她点了点那幅画右侧写的几行小字,认真地凝视着他道,“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阵阵,夏雨雪,乃敢与君绝。我想了很久要题什么词上去,最后还是选了这首《上邪》,因为它最能表达我一直以来的心境。” 他望着她半晌,倏地笑了,刚动了动唇,似要开口,她怕下面的话永远没机会说给他听了,于是抢在他前面继续道:“我今日对你说这些,无非就是想说‘泽阙,我喜欢你’。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同你说这些话,也不是想让你觉得为难或者愧疚,只是想你偶尔抬眼望着窗外的月光时,还会记得我,记得曾经有一个姑娘喜欢你。但现在想想,好像连这个也不是那么重要了,我大约只是不想自己留下任何遗憾吧,我……” 他忽然出声打断她,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地凝视着她道,“你从头到尾都没给过我说话的机会,如何得知我不喜欢你的?” 她怔怔地望着他,手心有些冒汗,难得连舌头都有些不利索了:“你的意思是,你、你也喜欢我?”顿了顿又有些迟疑地道,“你说的是真话还是觉得……不好拒绝我?” 说完了又想到一种可能,她继续道:“你是不是觉得我的武功很好,所以……”她有些失望地地继续道,“你不要怕,就算你不喜欢我,我也不会打死你的,更不会强迫你留在……” 她话还没说完,他便失笑道:“所以我在你心中,就是一个害怕被你打死,于是不惜出|卖色|相迎合你的人吗?”他明亮的眸子紧紧注视着她道,“我回去是要处理一些事,原本打算处理好了,再来找你告知我的心意,没想到你……”他顿了顿,又笑道,“我刚才说的‘人前’自然不包括我。” 她的心倏地一颤,只觉得眼前的一切就如同做梦一般。 他抬手撩起她额前的碎发,目色温柔如水,“青汐,我喜欢你,就如同你喜欢我一样。” …… 此后,她每逢醉酒,便会对泽阙吟《上邪》,有时醒后还记得,有时又完全断片了。没想到的是,过了五百年她这个毛病又回来了,而且还是对华遥…… 她刚着急着要和华遥解释,不过…… 她忽然想到那日她是喝醉了,才对他吟了这首《上邪》,但他忽然要她再吟一遍是个什么意思?众所周知,《上邪》是一首情诗,而且是女子向男子表明心迹的情诗…… 青汐的脸色变幻了几次,终于如醍醐灌顶般恍然大悟,目色端庄地看向他道:“子瞻,这件事我需向你解释清楚,那一日,我确实是喝醉了,说了些诨话或者还做了更过分之事也是有可能的。我自己也记不得了,但是我确实没那种癖好,我同你说那句话时,大概是将你当成了彩月楼或是牡丹楼的某位姑娘……” 说到这里,尽管四下无人,她的的声音还是下意识地压低了些:“不过人活着,谁没点不为人知的癖好呢?这个事先前你不承认,大约是觉得难为情或者是有些不得已的苦衷吧?但是子瞻你尽管放心,既然现在我们已是患难与共的至交好友,你的这种癖好我绝计不会四处宣扬的,我会当做……对,就当做从来没有听到……” 她话还没说完,华遥的手就握住了她,眼睛看起来像是在笑,笑意却未达到眼底。 她微微一怔,刚要抽回手,他的大掌蓦地收紧,脸上忽地凝着些她看不懂的表情,眉目似乎再现了了之前的……妖孽,似漫不经心又似认真道:“你果真要为我保密,不会四处宣扬?” 原来他是在担心这个,看来他心底还是有些负累的,唉,人生在世果然诸多不易,只是各有各的苦痛罢了。 她立即重重地点了点头,原本空闲的那只手还顺道拍了拍他的肩,情真意切地注视着他道:“子瞻,凭我们出生入死的同僚之谊,你觉得我会是那种背后捅|你一刀之人么?” 说罢,她忽觉这个说法有些不妥,毕竟从她以往对他的作为来看,她确实就是这种人啊…… 她心中倏地生出一种愧疚感来,得空的那只手紧紧覆在他的手背上,郑重且有力地道,“子瞻,你大可放心!我薛慕初以我薛氏一门的尊严对你起誓,此事我定会为你保密,否则五雷轰顶,不得好死!” 她定定地凝视着他,虽然看不到自己此刻的模样,但也能想象到自己的眼神定是诚恳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要是这样他都不相信她,真的唯有打晕他让他彻底忘了此事这条路好走了。 华遥目色变换莫测地看了她良久后,终于垂眸端起茶盏,轻轻拨了拨水面上的浮叶,语气清浅地道:“你发这么毒的誓,未免太当真了。退一步讲,就算你真的背后捅我一刀……”他神色明灭未定地盯着她的脸瞧了半晌,唇角微微上翘,“……我亦受得心甘情愿。” 青汐怔了须臾,随即收回一只手,微微仰首,低叹了一声:“说到底,子瞻你……还是不相信我吧。” 华遥微微睨了她一眼,亦缓缓移开覆在她掌上的手,微微阖上眼睛,唇角慵懒地勾起一丝笑:“适才说笑而已,贤弟做事,我又岂有不放心之理?”顿了顿,又抬眼看她,“我说过,我从来都相信你,只是你不肯相信我而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1章 冰妖雪姬 青汐觉得自己来齐梁国皇宫盗通灵玉,本就不是什么多光明磊落之事,若还要主人帮着一起盗就更说不过去了。 他们姜氏一族向来恩怨分明,如今她和滕煜互不相欠,正合她意。况且此阵确实凶险,若是他有个万一,她便真的于心有愧了。 只是她还没走出两步,手心就传来一阵温热,她回转过头,看到滕煜站在她身后沉着脸看着她:“你就这么着急和我撇清么?” “对。” “为什么?” “不是很明白了么,因为我不是长安。” 滕煜紧紧抓住她的手,冷沉的目光锁住她的眉眼,一字一顿道:“在我看来,你说的这个并不是理由。” “那你觉得什么是理由呢?”青汐偏头看向滕煜,她感觉以滕煜执拗的性子,大约也是不问出个所以然来绝不轻易罢手,“我说过,我不过是借这具身体完成我应该完成的事罢了,这万丈红尘与我无关,这其中也包括你,滕煜。” “你要完成的事是什么?得到通灵玉?” “没错。” 滕煜凝视了她片刻后,松开她的手:“如果你非要得到通灵玉,我帮你。” 青汐怔了一怔,她明明是要试图说服他从此两不相欠,怎么……反倒拉来一个帮手?她复又思索了下,觉得此事终归不妥,刚打算继续劝诫他离开,眼前昏黄的天地倏地一变,一片连绵起伏的冰川雪山倏地出现,就如同被神笔马良勾勒出来得一般。唯一不变的是那颗老藤树,依旧孤零零地立在那里。 阵中变化莫测本是寻常,只是……为什么阵中会出现冰川雪山呢?青汐双臂抱着单薄的身体,忍不住在心底叹息。 “你……在发抖么?”滕煜打量了她片刻后,有些诧异地道。 青汐自然知道在发抖,也知道他在诧异什么,按理说他们本是练武之人,就算在冰天雪地里撑上一两个时辰也不算什么。可是自她上次以碧灵唤出桑丘昱的魂思后,身体便遭大损,以致于极度畏寒,此刻刺骨的寒风拂过,她只觉得每一寸肌肤都冰凉彻骨。 “嗯,你没看错,其实是因为我此刻很……”冰冷的鹅毛大雪落在青汐脸上,她又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咬紧牙关道,“……激动。” 青汐说完,便将微微颤抖的手伸进袖口里,摸索了片刻后又颓然地缩回来了,因为她蓦地想起,那瓶防寒保暖的丹药早已赠给了华遥。符苓说这种药的药材极为珍贵,且炼制不易,起码要等半载才能再得一瓶,但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实在不知道是否还能安然等到丹药炼成的那一日。 滕煜唇角微微抽搐了下,“激动?” “你可能不知道,我活着的时候生长在江南,从未见过雪景,一直引为平生憾事,今日见到如此宏伟壮观的雪景,内心有些……” 青汐还没说完,滕煜便又握住她的手,一边为她输入内力一边道:“我上次在妖魔的幻境中遇到你,也是在冰天雪地中,怎么不见你如今日这般激动?” 青汐挣脱开他的手,看了他依旧苍白的面容一眼,道:“我真的无碍,不过是体质有些畏寒罢了。”他适才本就流了不少血,又为她输了不少内力,若是再输内力给她,恐怕对他自己身体也有极大影响。 滕煜盯着她又打量了好一会儿,才道:“你确定?” “嗯,其实我……”刚说着,青汐眼中掠过一丝寒光,不对,有一股逼人的妖气似乎越来越近,难道……这阵中还有别的妖魔? 青汐立即地冷着脸对滕煜说:“你只是一介凡人,你帮不了我,快离开吧。”说罢,便转身离开了。 滕煜拉着她的胳膊,沉声道:“我说过我会留下来帮你,除非你和我一起出去。” 青汐抬眸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微翘了翘:“好,等我打开阵法。” 说罢,便拿出碧灵,刚吹奏了小一段,滕煜蓦地看到自己周身萦绕着一道白光却完全不能动弹,脸色倏地一变,眼神锋利而冷沉地看向她道:“你敢骗我!” 青汐奏完一曲,垂首放下碧灵,缓缓踱步到滕煜面前,望着他的眼道:“找通灵玉是我自己的事,没必要搭上你的命。”说罢,她转动了一下萦绕着微光的手腕,刚要将食指点在滕煜的额头上,他倏地直直地注视着她,两排翘密的睫毛下的双瞳如深湖般深邃。“告诉我,你的名字!” 青汐萦着微光的手倏地一顿,唇边勾起一朵异常夺目的笑:“姜青汐。”说罢,将食指轻轻点在他的额头上,俏皮地笑了笑,“可是,你终将忘记这里发生一切。” 滕煜在白光中渐渐消失,无边无际的冰川雪峰之中又只剩下她一个人。 既然来到这阵中,该来的便注定躲不掉。青汐站在原地,果然不一会儿,两抹白影如惊鸿般蓦地掠过眼前,随后在她面前停住。 待青汐看清来人后,着实怔了一怔,竟是五百年前和她有些渊源的冰妖和雪姬两兄妹,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冰妖左手亲昵地搂着雪姬,一双勾魂眼却直勾勾地望向她:“妹妹,我们兄妹被那歹人设计到这阵中镇守多年,今日终于来了个新鲜货了,而且好像还是熟人呢。” 雪姬亦一边将纤纤玉指或轻或浅地在冰妖胸前划动,一边娇嗔道:“哥哥说得可不是么,这不是大名鼎鼎的姜氏一族的族长姜青汐吗?”说罢,望向她笑眯眯道,“姜青汐,你们姜氏一族不是和卑贱的人类一样短命么?你怎么活了五百多年还不老不死的,莫不是修了什么邪|术?不妨说出来,给我们兄妹俩分享分享嘛。” 青汐上下扫了他们一眼,抱着双臂道:“雪姬客气了,就算在下修了什么邪术,也远远不及你们兄妹双|修来得厉害吧。”她顿了顿,又像想起什么似的,继续慢条斯理地道,“对了,五百年一眨眼就过去了,不知道两位喜得贵子没有?这次来得匆忙,没准备备上贺礼,不过若是你们两位几百年或是几千年后能出得去,在下倒是十分愿意将这贺礼补上。” 此话一出,两人脸色都变了一变,雪姬气急败坏道:“姜青汐,你……” “我什么,”青汐斜瞥向他们,微微一笑道,“我说的不是实情么?” 说起这对兄妹,她和确实他们有些渊源,不过不是什么好的渊源,这要从她五百年前她率军攻打昌国说起。 那年新昌侯刚继位不久,但是其人昏庸无能,不思进取,搞得国内民不聊生,她就是在那时挥兵伐昌。昌国的军队节节败退,连失了八座城池后,昌侯便动起了歪脑筋,不知从哪儿请来了一双妖魔助阵,就是冰妖和雪姬俩兄妹。昌侯大约是觉得有妖魔加持自己胜券在握,行事便有些不过脑子,竟大张旗鼓地派人送来战帖说他们兄妹俩双|修之术早已臻化境,劝她趁早投降,不要做无谓之争。 传说这战帖是昌侯亲自所书,不过大约是幼时从未好好学过课业,短短百字不到的战帖就有七八个错别字暂且不谈,关键还不具备关于妖魔的基本常识。他字里行间将双|修之术形容成一门高深得不得了的法术,简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青汐后来偶尔会想,不知后来当昌侯知道这是一门要在|上练的功夫后,心中有没有悔不当初。 结果可想而知,冰妖和雪姬在|上练得这门功夫终究还是败下阵来,而她经此一战,彻底拿下了整个昌国,当然这又是后话了…… 雪姬怨毒地盯着她许久,道:“姜青汐,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姜氏一族早被灭族了,你在我们兄妹面前逞什么威风!” 冰妖挑手扳过雪姬的下巴,唇|舌在她唇上流连了片刻后,轻言细语地安慰道:“妹妹,你跟她计较什么,白白让自己生气。” 说罢,望向青汐,媚|态|横生地笑了笑,懒洋洋地道:“你看不上我们兄妹的双修之术,想必是你更厉害了些,可是你……”他的双眸似不经意地扫过她的手,笑得更加邪魅了,“你抖什么抖呢?” 雪姬闻言,留意了一下她的手后,喜出望外地对冰妖道:“哥哥,她真的在抖,莫非她是怕了我们了么?” 冰妖宠溺地看了她一眼,舔|了|舔|她的耳垂道:“妹妹真是可爱,不过她不是怕我们了,而是……”他斜眼瞟了青汐一眼,“畏寒罢了,大约这就是练邪|术的代价。” 青汐的心不禁一沉,这个冰妖果然比他妹妹脑子好用些,不过对她而言,并非好事啊。 冰妖搁在雪姬肩膀上的手却搂得更紧,看向青汐的双眸一片阴暗冷光,“姜青汐,你遇上我们算是冤家路窄。五百年前的旧账,恐怕我们兄妹俩要和你好好算算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1章 四大神兽 经过昨夜,青汐突然想明白了许多事。 在萧清国时,她派出去刺杀华遥的刺客一共十三拨,他却从来没有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上次红月撺掇二皇子谋朝篡位之事请他帮忙,他也二话没说就应允下来;后来她说要同他一起来齐梁国,甚至都编不出一个像模像样的理由,结果他不仅带她上路而且帮她付了伙食费。 他确实帮了她甚多,只是她从未上心过,说到底,她终究是亏欠了他。她琢磨着以后要寻个机会还他恩情,不过这个恩情怎么还,她暂时还没有主意。也罢,当前还是解决正事要紧,这事还是等日后再说吧。 午后艳阳高照,晴空万里,偶有凉风拂过,倒也解了不少暑气。滕煜不愧是说话算话之人,果然派人传她到御花园对弈。 御花园里,百花齐放,处处成景。 随着青汐最后一子落下,滕煜素来冷峻的容颜也难得一变,抬眼打量了她片刻后,道:“没想到藻羽公主棋艺如此精湛,朕输了。” 青汐笑了笑:“陛下谬赞了,是陛下手下留情,藻羽才能险胜。” 滕煜看了她一眼,沉静的眼眸露出几许笑意:“朕是输得起之人,公主不必自谦,只是不知道公主师从何人?” 这自然难不倒一早就想好说辞的青汐,她立即道:“藻羽曾有幸得慧心大师的指点。” 滕煜从她脸上收回目光,低头喝了一口茶,淡淡道:“原来如此。” 滕煜大约也没觉得她真会和通灵玉有什么牵扯,所以只是随意问了问,就聊到了别处去了,青汐则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回到别馆后,青汐让符苓将藻羽弄了回来,她想着今晚就去永宁殿将通灵玉取回来,免得夜长梦多。 符苓喂藻羽服下解药后,抬眸问她:“师姐,接下来怎么办?是不是要用碧灵将她催眠?” “对,只有将她催眠,她醒来才不会察觉有任何异样。”青汐从袖中摸出碧灵,望了藻羽的睡颜一眼,将笛子放在唇边仔细交代道,“你去门外看着,有人来就告知我一声。” “好。” 戊时,泼墨般的夜色一点点浸透天地,使节们应赵太后之邀,到荣景殿听曲看戏。 这对别的使节自然是再好不过的安排,但对青汐来说却是多余。戏听到一半,她便向赵太后禀告说自己染了风寒,身体不适,赵太后立即让她回去好生休息,还派了个随行太医为她看诊。 太医摸了半天脉也没瞧出个所以然来,只当她是旅途劳顿,开了些补齐凝神的药,便回去复命了。 看太医已走远,青汐为节省时辰,一路以轻功代步,再次返回永宁殿。 她站在屋檐上取出碧灵,吹出一首曲子后,阵法里棋盘就赫然出现了,棋盘上的棋子快速移动,将她和滕煜下过的棋重复了一遍。当最后一颗棋子落下时,她的面前蓦地出现了一扇发着炽烈白光的门。 青汐心中一阵欣喜,这大约就是阵法的入口?她收起碧灵,即刻从光门踏了进去。 光门之内的景象和外面截然不同,昏黄的苍穹如同一口沉闷的大锅盖罩在无边无际的旷野上,只有一株奇大无比的老藤树孤零零地立在那里,盘根错节的枯藤老枝之上没有一片树叶,有的只是数不清的枝桠纵横交错地长着,而最上方的枝桠后面挂着的是一轮冷寒荒月,这副异常诡谲阴沉的景象就是青汐能看到的此处的全貌。 须臾,天空东面忽地划破一道闪电,随即听到一声撼动天地的怒吼,仿佛有什么东西向她俯冲而来,她定睛一看,是青龙! 怎么会有青龙呢?莫非……她快速地扫了一眼其他三个方位,似乎也有什么要破茧而出。 她不觉皱眉,如果她没料错的话,这应该是四大神兽阵!四个方位分别对应青龙、朱雀、白虎和玄武! 她迅速闪身一避,刚避开了如飞箭般向她猛冲而来的青龙,便又看到白虎携着雷霆万钧之势向她攻来。她立即飞身跃到老藤树顶,侯在一旁伺机而动的朱雀猛地朝她喷出一团团烈火。来势汹汹的火势快速地蔓延到藤蔓之上,树中倏地传来无数声惊天动地的哭泣声,就好像地狱的厉鬼冤魂在嚎叫。 青汐一边吹奏碧灵,一边在树上灵巧地跳跃,朱雀见半天都烧不着她,有些火大地发出一声嘶鸣,其他三大神兽纷纷赶来助阵,齐齐怒目向她喷出团团火焰。 青汐心中着实有些惊异,按理说,碧灵吹奏出的曲子除了能在她周身形成一道保护墙,让她免受烈焰的吞噬外,还能将四大神兽催眠。可为何她吹了这么好半会儿,它们都没有半点反应?青汐想了半晌,难不成是因为这具身体过于虚弱,根本不能将上古之术的效用发挥到最大? 她正想着,全身突然失了气力,一阵气血霎时涌到喉咙口,青汐猛地喷出一口血来,她的心一沉,当真是越是不想来什么越来什么。因为气息受阻,她的动作明显变得迟缓起来,四大神兽立即追着她猛烈进攻。而她此刻的身体根本无法使出上古之术,眼看着朱雀吐出的火焰要将她焚为灰烬,耳边忽地传来一阵沉郁的埙声,朱雀就如同被什么东西定住了一样在空中剧烈地挣扎起来,发出一声声类似于哀鸣求救的叫声,其他三大神兽亦然。 青汐转头望向埙声传来的方向,只见滕煜一身玄衣立在那里,手中握着玉埙,唇上沾着艳红的鲜血。 他吹着埙向她一步步走来,四大神兽最开始还剧烈地挣扎,后来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巨大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最后终于完全消失在空气中。 滕煜飞身从树上将她抱下来,脸上不再如适才般沉稳冷静,冷声道:“你竟敢独自闯阵,不想活了么?” 青汐坐在地上擦了擦唇角的血,抬眸看了他一眼,笑道:“你终究还是发现了?” 滕煜坐在她身后,一边为她输入内力一边道:“你以为朕就这么傻么,当真相信一个看起来并不太聪明的公主竟能破了一个百年都没无人能破的残局?” 言下之意是她扮的藻羽看起来不大聪明?怎么会呢?她还担心自己演得有些过了,没想到却是还差了些火候。“可是……” 滕煜打断她道:“不要说话,专心疗伤。” 半柱香后,青汐觉得自己体内的气息顺了很多。她转头刚要和滕煜道谢,忽地看到他脸色一片苍白,没有一点血色。 “你怎么了,滕煜?” “你在担心我?”滕煜脸上露出一抹笑,因着他唇上沾着血,原本就十分精致的五官显得格外的桀骜而狷狂。 青汐忽然注意到他身侧的整只埙身都是血,她撩开他一大片干涸血迹的衣袖,看到他的手腕处有一道深深的伤口,蓦地抬眸道,“你为了救我才变成这样,我担心你一下不是应该的么?你刚才是不是……” 青汐还没说完,就倏地感到自己的后脑勺被倏地攫住,然后滕煜的唇就强势地吻上她的唇,她懵了片刻后反应过来,第一件事就是猛地推开他,一巴掌就扇了过去。 她一时情急也没控制好力道,待她稍微镇定些,看到滕煜的嘴角又多出了一些血迹,心中不免有些后悔自己下手太重了。 滕煜睁着眼睛定定地望了她半晌,忽地冷冷地笑了:“你胆子很大,竟敢打朕。” 青汐原本的一点愧疚忽地烟消云散了,瞥向他邪邪一笑道:“你要是敢再冒犯我,我不仅敢打你,还敢杀了你,陛下信不信?” 滕煜有些阴沉了望了她半晌,有些郁结地道:“你就这样对你的救命恩人?你知不知道后宫……”他说到这里忽然停住,脸撇向一边,露出一副冷酷淡漠的表情。 青汐忽然觉得有些好笑,接口道:“陛下是不是想说,后宫有多少女子盼着您的临幸,您肯纡尊降贵来救我是看得起小女子?” 滕煜脸色稍稍转缓,看了她一眼,下巴微扬道:“看来你还知道。” 青汐蹲在地上撑着下巴望着他,笑眯眯地继续打趣道:“多谢陛下厚爱,但小女子福薄,既然后宫如此多的美人等着陛下,陛下千万,我是说千万不要把精力浪费在小女子身上,小女子受不起。” 滕煜脸色忽地变得更加苍白,咬着牙道:“你别仗着朕喜欢你,就……” 青汐倏地出声打断他:“滕煜,你喜欢的不是我,是你心中的幻影。” 她不知道滕煜是真的放不下长安,还是放不下这一段求而不得的感情,但不管怎样,她注定只是他生命中的过客而已,匆匆相遇也终将匆匆离别。 滕煜目色复杂地望了她片刻,刚要开口,青汐便道:“说说看,为什么普通的埙声可以封印四大神兽?” 她确信滕煜不会使上古之术,但他适才封印了四大神兽亦是事实,莫非是因为他的血?她又扫了他的手腕一眼,似乎还有血从伤口处渗出来,她的心蓦地一软,低头从衣摆上撕下一块布,帮他包扎伤口。 望着她帮他包扎伤口的模样,滕煜的语气较之前柔和了一些:“我的先祖皇帝和布阵之人有过血盟,因此以我的血为引吹奏此埙,就可以重新封印这阵法中的四大神兽。” 果然和血盟有关。 青汐想了想道:“所以你才割破手腕,但为什么流这么多血?” 他的脸色蓦地有些不自然,一对黑灼的眸子瞟向别处道:“你见过有人在救人之时还在计算流多少血合适么?”说罢,他忽然睁开眼,脸色有些阴晴不定地看向她,“既然你想要通灵玉,为什么不和我讲?” 青汐抬眼看他,很有求知欲地道:“假如我告诉你,你就会把通灵玉给我么?” 滕煜看了她一眼,又看向远处道:“不会。” 果然!那她就算告诉他又有什么用呢? “不是我不给你,是因为我也不知道它在这阵中的什么位置,也不知道先祖为何要用此阵来镇守它。”滕煜顿了顿,脸色又蓦地一沉,“不过你若事先问过我,我起码会阻止你进来。父皇曾告诉过我,此阵非同寻常,凶险万分,绝不仅有四大神兽看守这么简单。你不准留在这里,现在就跟我出去。” 青汐看滕煜的表情,觉得他不像是在撒谎。她记得当时阵灵告诉她,此阵两百年无人开启了,所以料想他亦从未进来过,不知道这阵的底细也是正常。 她在他的伤口上打了个结,认真地看向他道:“滕煜,我以前也算救过你一次,如今你也救了我一次,我们算是两清了,我不欠你。通灵玉我是一定要拿到手的,我不能跟你离开,你自己出去吧。”说罢站起身来,又回头看了他一眼,淡淡一笑道,“我说过我不是长安,但还是谢谢你来救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2章 千钧一发 青汐琢磨了下,觉得冰妖说的旧账大约是指他们兄妹双修传遍了整个妖魔界,让他们从此声名狼藉之事。但是此事天地良心,将他们兄妹双修的事嚷嚷得全天下都知道的人明明是昌侯,与她半点干系都没有。 不过冰妖既然打定主意对付她,自然不会轻易罢手。他话音刚落,几堵巨大的冰墙就如凭空出现般,从四面八方向她飞来。 冰妖修得是控冰术,三界之冰在他这里简直如鱼得水,手到擒来。青汐觉得此刻与他硬拼并非明智之举,刚想飞身避开,哪知脚下的土地倏地裂开一道缝隙,两个比万年寒冰还要冻骨的冰掌从地底蛮横伸出,将她的腿牢牢攫住,让她完全动弹不得。眼看着从四方飞速而来的冰墙就要将她压成肉泥,忽然又在她的四周戛然而止,将她严严实实地包裹在一个狭小的空间内。 “姜青汐,五百年不见,你的上古之术不止退步了一点点啊,大约这几百年你光顾着享受去了吧?”顿了顿又将手移向雪姬的腰,得意地道,“这几座冰墙可是万年寒冰,你就好好感受一下它的滋味吧。” 雪姬唇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姜青汐你也有今日,”随即又偏头看向冰妖,语气娇嗔道,“哥哥,我们干脆将她冻死在这里好了,也算报仇雪恨了。” 冰妖抬手缓缓将她的下巴勾起,语气宠溺地道:“只要妹妹喜欢,怎样都行!” 原来他们打的事这个主意,青汐的心猛地一沉,不行,她不能被困死在这里! 她原想以内力震开冰墙,但是万年寒冰的寒凉之气穿过她单薄的衣袍,如同尖利的刺刀般一刀一刀地插入她的身体,刺入她的骨髓,让她连一丝力气都使不上。 怎么办?根本无法驱动内力! 蓦地,青汐大惊,她发现寒冰如同不断生长的藤蔓般顺着她的腿缓慢地往上爬,一寸一寸地冰封她的躯体。几乎可以想见,等它们完全没过她的头顶之时,她就将彻底变成一座冰雕。 青汐不打算继续坐以待毙了,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咬破嘴唇,鲜血顿时流入碧灵里面,由此吹出来的上古之音瞬间如同被灌入了一股强大的力量,冰墙顿时开始剧烈地摇晃起来,片刻后,猛地被震飞到数丈之外。 冰妖眼中掠过惊诧之色,但很快便镇定下来,阴冷一笑道:“不亏是姜青汐,这么快便破了我的法阵,不过你真要和我们俩打,你确定能招架得住吗?” 鲜血顺着青汐的唇角流下,将她苍白的容颜衬出一种惊人的妖冶。她缓缓拭去唇角的血,抬眸瞥向冰妖,瞳孔中是无边无际的暗黑,唇角勾起一丝冷寒的笑道,“你们知道这世上有一句叫做‘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么?这么轻视我,对你们可没有丝毫的好处!” 说罢,青汐灵巧的纤指在碧灵上快速地移动,沉郁的笛声顿时响彻在空寂冷寒的冰川之上。 冰妖怔了一下,脸色忽地大变,立即对雪姬道:“妹妹,快跑!” 他话音刚落,便见滔天的火焰便以雷霆万钧之势舔遍每一座雪峰之巅,原本连绵数里的雪山瞬间变成了火光漫天的火焰山。 数团火焰便如同天火般从天而降,直冲着他们的方向而去,两人连忙手急脚乱地以法术唤出冰球对抗之。 即使是万年寒冰也敌不过三昧真火的威力,冰妖眼看不敌,一边抵御着火焰的攻势,媚眼一转,笑眯眯地道:“姜青汐,是我们兄妹低估你了,既然你技高一筹,我们兄妹俩认输便是。” 青汐压抑住喉咙翻腾的血气,以心音传声道:“你们兄妹俩会认输?我没听错吧?” “当然,不然真想死在你手里吗?”冰妖语气没有了之前的嚣张,赔笑道,“我们兄妹俩好歹修炼千年,可不能就这么白白死了,我们认输,你收回法阵。” 刚才她以自己的血喂养碧灵,才将上古之术发挥到极致。但是每吹奏一个音符,她的内力便消耗一分,能不能撑到将他们俩兄妹收拾干净,她自己也没有把握。此刻冰妖提出讲和,其实正符合她的心意。 她定定地注视了他们一会儿,终于放下碧灵。“这冰川雪峰是你布下的幻境吧?要我放了你们可以,立即解除幻境。”这里的冷寒对她身体大为不利,必须要先走出此幻境才行。 冰妖闻言,立即爽快答应:“成交。” 他将双掌置于胸前位置,刚作势念了两句咒,眼中倏地掠过一道阴毒的精光,紧接着从袖中甩出一个东西,此物在空中迅速膨胀变大。 青汐定睛一看,不好,是寒冰锁! 她刚要一个闪身避开,哪知体内气血瞬时翻腾得厉害,被冻麻了的腿根本迈不出半步,寒冰锁猛地一下缚住她的身体,将她的身体强行锁在冰山壁上。 冰妖唇角扬起一抹得逞的笑,搂着雪姬走向前道:“姜青汐,没想到我还有这一招吧?” 青汐猛地喷出一口血,缓缓抬眸看他:“确实没想到,阁下玩阴招的功力又长进了,真是可喜可贺!” 冰妖仰天笑了笑,不以为意地道:“在我看来只要能胜都是好招,阴招有何不可?”顿了顿又道,“你们姜氏一族倒是讲究光明磊落,下场不是照样凄惨?” 倏地,寒冰锁剧烈地震动起来,冰妖见状,面色徒然大变,当即封住青汐的穴道,狠狠地攫住她的脖颈,阴冷一笑:“你想冲破寒冰锁?可惜没有机会了!”说罢,便收紧手下的力道,青汐只觉得眼前的人影渐渐模糊,终于沉沉地闭上了眼睛。 冰妖看着面前陷入昏迷的奄奄一息之人,心中顿时涌起一阵大仇得报的满足,脸颊露出一抹残忍的冷笑:“姜青汐,安息吧!” 他刚收紧手腕要扭断她的脖子,大地忽然剧烈地晃动起来,耳边尽是地动山摇的声音,仿佛整个天地都要塌陷一般。 雪姬惊骇万分,拽住冰妖的手臂道:“这怎么回事?为什么会……” 冰妖心中一沉,刚要安抚雪姬,蓦地瞥见冰川下一抹颀长而优美的身影从远处走来,漆黑的发上沾满了细碎的雪,玉冠下的墨发随着寒风肆意地飞扬,面容则如冰雕玉砌般俊美至极,嘴角微微上翘,明明看起来似乎在微笑,却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恐惧感,任是冰妖和雪姬这样修行上千年的妖,都不由自主地往后倒退了一步。 “哥哥,他是谁?”饶是姜青汐,雪姬都没有真正惧怕过,但眼前的凡人却给她一种莫名的不安感。 冰妖虽看不出他的来历,但也知道能控制他布下的阵法之人必不是普通人,不由地盯着前面的身影,沉声道:“阁下到底是谁?” 雪地上的人凭空出现的人,正是华遥。他蓦地停下来,抬眸看向他们,轻轻扯动了下唇角道:“对于马上就要命丧黄泉的妖魔来说,有必要知道我的名字?” 话音刚落,一股强大的力量便将他们兄妹俩凌空卷起,不过顷刻,他们的四肢便被牢牢地钉在冰山壁上,而远处的人影只是面无表情地笑了笑:“不过,让你们先尝尝被人宰割的滋味再慢慢死去,更合我意些。” 他并未使出过任何法器或咒语,难道是……以意念驱动的上古之术? 冰妖和雪姬两兄妹的面容上刚露出惊骇的神情,几十把冰刀便如同飞驰的箭般向他们的方向直直射去,异常凄厉的叫声霎时回荡在这冰川雪峰之间。 转瞬间,华遥已如鬼魅般出现在青汐身旁,他伸手一拂,寒冰锁便“嘭”地一声断裂开。他接住她的身体,将她打横抱起,走了几步又倏地半转过头,唇角勾起一抹冷寒的微笑:“你们在伤她的那刻起,就该有死的觉悟不是么?” 话落,原本扎在兄妹俩身上的冰刀倏地整齐划一地自行拔出,在空中盘旋了片刻后,忽地变成了两把锋利的剑,直直地射向了他们的心脏! 冰妖雪姬死后,四周的幻境倏地一变,又恢复成入阵时的模样,灰蒙昏暗的苍穹上依旧挂着那轮荒寒孤月,那棵枝桠肆意蔓延的老藤树则孤独地立在惨白的月色下。华遥单膝蹲下,一手抱着青汐,另一只手则从袖中取出一瓶丹药,刚喂她服下,忽然四周响起一阵孩童的清脆笑声,紧接着老藤树的中央忽地冒出一团诡谲阴暗的红光,红光的正中则是深不见底的暗黑。 稚嫩柔软的童声中携着一股令人战栗的邪恶之气,霎时响彻在广阔无边的旷野上。“终于来了,都留下陪我玩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2章 冰妖雪姬 修 青汐觉得自己来齐梁国皇宫盗通灵玉,本就不是什么多光明磊落之事,若还要主人帮着一起盗就更说不过去了。 他们姜氏一族向来恩怨分明,如今她和滕煜互不相欠,正合她意。况且此阵确实凶险,若是他有个万一,她便真的于心有愧了。 只是她还没走出两步,手心就传来一阵温热,她回过头,看到滕煜正紧紧拽住她的手,沉着一张俊颜看着她道:“你就这么着急和我撇清么?” 青汐觉得他的领悟力十分不错,点了点头道:“对。” 滕煜大约没想到她这么毫不犹豫就承认了,微微怔了一下,反应过来后,眼中凝着些许怒火,却还是耐着性子道:“为什么?” “不是很明白了么,滕煜,我不是你心中想的那个人,你想知道的我都已告诉你,你还想知道什么呢?”青汐望着滕煜略带怒气的冷冽双眸,在心底轻轻叹了口气,如果长安还活着,他们之间是不是会是另外一番场景呢?可惜长安已经死了,那些无法预料的结局终是如墓碑下的黄土般永远不会再见天日,也永远无法知道答案。 滕煜并不认可她的解释,冷沉的目光锁住她的眉眼一字一顿地道:“在我看来这并不是理由,告诉我,你在逃避什么?” “我没有逃避,”青汐偏头看向滕煜,她感觉以他执拗的性子,大约也是不问出个所以然来绝不轻易罢手,“我说过,我不过是借这具身体完成我应该完成的事罢了,这万丈红尘与我无关,这其中也包括你。滕煜,你可明白?” 青汐说的确实是她心中所想,她一直觉得自己并不适合谈情。五百年前,她不过是喜欢一个人罢了,结果自己就此送命不说,还搭上了族人的性命。她苦苦等了五百年重生,为的是赎去这一生的罪孽,怎么还可能再执迷于情爱呢?所以无论滕煜要的是什么,她都不可能给他,再做过多的纠缠,只会平添负累罢了。 他凝视了她片刻后,眼睛微微眯了眯,问:“你要完成的事是什么?得到通灵玉?” 青汐顿了一下,坦白承认道:“没错。” 这已经是她能告诉他的极限了,她找四大神器的事本打算隐蔽行事,为的是不想惹出任何事端,引起昆仑境的注意,毕竟他们五百年前便紧盯着他们姜氏一族不放,千方百计想要灭了他们全族。若是真让他们知道一个五百年前就死了的人再次复活还妄图解除他们祖师下的咒,岂不是又要天涯海角追着她不放?找四大神器本就困难重重,她不想再给自己树敌了。 滕煜眼睛里掠过一些东西,但很快又归于静谧,松开她的手道:“如果你非要得到通灵玉,我帮你。” 青汐怔了一怔,她明明是要试图说服他从此两不相欠,怎么……反倒拉来一个帮手?她复又思索了下,觉得此事终归不妥,刚打算继续劝诫他离开,眼前昏黄的天地倏地一变,一片连绵起伏的冰川雪山倏地出现,就如同被神笔马良勾勒出来得一般。唯一不变的是那颗老藤树,依旧孤零零地立在那里。 阵中变化莫测本是寻常,只是为何一定要出现冰川雪山呢?青汐双臂横在胸前抱紧,心底生起些许忧愁。 “你……在发抖么?”滕煜打量了她半晌后,有些诧异地道。 青汐自然知道在发抖,也知道他在诧异什么,按理说他们本是练武之人,就算在冰天雪地里撑上一两个时辰也不算什么。可是自她上次以碧灵唤出桑丘昱的魂思后,身体便遭大损,以致于极度畏寒,此刻刺骨的寒风拂过,她只觉得每一寸肌肤都冰凉彻骨。 “嗯,你没看错,其实是因为我此刻很有些……”鹅毛般的大雪落在青汐脸上,她又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在心中思索着还是不要告诉他,免得他硬要拉着她离开此阵,那她反倒是自找麻烦,于是咬紧牙关道,“……激动,嗯,有些激动。” 青汐说完,便将微微颤抖的手伸进袖口里,摸索了片刻后又颓然地缩回来了,因为她蓦地想起,那瓶防寒保暖的丹药早已赠给了华遥。符苓说这种药的药材极为珍贵,且炼制不易,起码要等半载才能再得一瓶,但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实在不知道是否还能安然等到丹药炼成的那一日。 滕煜唇角微微抽搐了下,以古怪的眼神瞥了她一眼:“……激动?” 既然编了个理由,自然要编圆:“你可能不知道,我活着的时候生长在江南,从未见过雪景,一直引为平生憾事,今日见到如此宏伟壮观的雪景,内心有些……” 青汐还没说完,滕煜便又握住她的手,一边为她输入内力一边道:“我上次在妖魔的幻境中遇到你,也是在冰天雪地中,怎么不见你如今日这般……激动?你是不是适才受伤严重,还没有恢复?” 青汐挣脱开他的手,道:“我真的没事,不过是体质有些畏寒罢了,你不用多想。”他适才本就流了不少血,又为她输了不少内力,若是再输内力给她,恐怕对他自己身体也有极大影响,那这情欠得更深了。 滕煜盯着她又打量了好一会儿,才道:“真的只是畏寒?” “嗯,其实我自小就……”刚说着,青汐眼中掠过一丝寒光,不对,有股逼人的妖气似乎越来越近,难道……这阵中还有别的妖魔?这下麻烦了! 青汐立即对滕煜说:“你刚才说要帮我,但你只是一介凡人,你帮不了我的,快离开吧。”说罢,便转身离开了。 滕煜拉着她的胳膊,不容置疑地沉声道:“我不会独自一人离开,除非你和我一起出去。” 青汐抬眸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微翘了翘:“好,既然你执意如此,我们就先出去想想对策再来,那……你等我先打开阵法吧。” 说罢,便拿出碧灵,刚吹奏了一小段,滕煜便看到自己周身萦绕着一道白光却完全不能动弹,脸色倏地一变,眼神锋利而冷沉地看向她道:“你骗朕!” 青汐自然是骗他的,通灵玉对她万分重要,她怎么可能轻易放手,随他出阵呢! 她奏完一曲后,垂首放下碧灵,缓缓踱步到滕煜面前,道:“找通灵玉是我自己的事,没必要搭上你的命。”说罢,她转动了一下萦绕着微光的手腕,刚要将食指点在滕煜的额头上,他倏地直直地注视着她,两排翘密的睫毛下的双瞳如深湖般深邃,急急地道:“告诉我,你的名字!” 青汐萦着微光的手倏地一顿,唇边勾起一朵异常夺目的笑:“姜青汐。”说罢,将食指轻轻点在他的额头上,又笑了笑,“你终将忘记这里发生的一切,知道又有什么意义呢。” 滕煜的脸一寸寸变得愈加苍白,眸中的怒火中烧:“姜青汐你……真狠!” 青汐唇角弯了弯,他说得没错,她一向对别人狠,不过对自己更狠罢了,只是这世间知道的又有几个呢。 他的身影在白光中渐渐消失干净,无边无际的冰川雪峰之间又只剩下她一个人。 既然来到这阵中,青汐就明白,该来的,注定躲不掉。她静静站在原地,果然不一会儿,两抹白影如惊鸿般蓦地掠过眼前,随后在她面前停住。 待她看清来人后,着实怔了一怔,竟是五百年前和她有些渊源的冰妖和雪姬两兄妹。 冰妖左手亲昵地搂着雪姬,一双勾魂眼却直勾勾地望向她:“妹妹,我们兄妹被那歹人设计到这阵中镇守多年,今日终于来了个新鲜货了,而且好像还是熟人呢。” 雪姬亦一边将纤纤玉指或轻或浅地在冰妖胸前划动,一边娇嗔道:“哥哥说得可不是么,这不是大名鼎鼎的姜氏一族的族长姜青汐吗?”说罢,望向她笑眯眯道,“姜青汐,你们姜氏一族不是和卑贱的人类一样短命么?你怎么活了五百多年还不老不死的,莫不是修了什么邪|术?不妨说出来,给我们兄妹俩分享分享嘛。” 青汐上下扫了他们一眼,抱着双臂道:“雪姬客气了,就算在下修了什么邪术,也远远不及你们兄妹双|修来得厉害吧。”她顿了顿,又像想起什么似的,继续慢条斯理地道,“对了,五百年一眨眼就过去了,不知道两位喜得贵子没有?这次来得匆忙,没准备备上贺礼,不过若是你们两位几百年或是几千年后能出得去,在下倒是十分愿意将这贺礼补上。” 此话一出,两人脸色都变了一变,雪姬气急败坏道:“姜青汐,你……” “我什么,”青汐斜瞥向他们,挑了挑笑道,“我说的不是实情么?” 说起这对兄妹,她和确实他们有些渊源,不过不是什么好的渊源,这要从她五百年前她率军攻打昌国说起。 那年新昌侯刚继位不久,但是其人昏庸无能,不思进取,搞得国内民不聊生,她就是在那时挥兵伐昌。昌国的军队节节败退,连失了八座城池后,昌侯便动起了歪脑筋,不知从哪儿请来了一双妖魔助阵,就是冰妖和雪姬俩兄妹。昌侯大约是觉得有妖魔加持自己胜券在握,行事便有些不过脑子,竟大张旗鼓地派人送来战帖说他们兄妹俩双|修之术早已臻化境,劝她趁早投降,不要做无谓之争。 传说这战帖是昌侯亲自所书,不过大约是幼时从未好好学过课业,短短百字不到的战帖就有七八个错别字暂且不谈,关键还不具备关于妖魔的基本常识。他字里行间将双|修之术形容成一门高深得不得了的法术,简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青汐后来偶尔会想,不知后来当昌侯知道这是一门要在|上练的功夫后,心中有没有悔不当初。 结果可想而知,冰妖和雪姬在|上练得这门功夫终究还是败下阵来,而她经此一战,彻底拿下了整个昌国,当然这又是后话了…… 雪姬怨毒地盯着她许久,道:“姜青汐,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姜氏一族早被灭族了,你在我们兄妹面前逞什么威风!” 冰妖挑手扳过雪姬的下巴,唇|舌在她唇上流连了片刻后,轻言细语地安慰道:“妹妹,你跟她计较什么,白白让自己生气。” 说罢,望向青汐,媚|态|横生地笑了笑,懒洋洋地道:“你看不上我们兄妹的双修之术,想必是你更厉害了些,可是你……”他的双眸似不经意地扫过她的手,笑得更加邪魅了,“你抖什么抖呢?” 雪姬闻言,留意了一下她的手后,喜出望外地对冰妖道:“哥哥,她真的在抖,莫非她是怕了我们了么?” 冰妖宠溺地看了她一眼,舔|了|舔|她的耳垂道:“妹妹真是可爱,不过她不是怕我们了,而是……”他斜眼瞟了青汐一眼,“畏寒罢了,大约这就是练邪|术的代价。” 青汐的心不禁一沉,这个冰妖果然比他妹妹脑子好用些,不过对她而言,并非好事啊。 冰妖搁在雪姬肩膀上的手却搂得更紧,看向青汐的双眸一片阴暗冷光,“姜青汐,你遇上我们算是冤家路窄。五百年前的旧账,恐怕我们兄妹俩要和你好好算算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3章 女童 原本昏黄灰蒙的苍穹骤然掠过数道电闪雷鸣,深不见底的暗黑漩涡中出现一个半蹲着的女童。她身着一身红色衣裙,外面罩着一件暗红斗篷,斗篷的帽子遮住了她大半面容,只露出殷红似血的嘴唇,看起来十分阴冷诡异。 “哥哥,你说我们玩什么好?” 华遥双眸闪过一道冷沉的寒光,唇角微微扬了扬:“你想玩什么呢?” 女童手肘撑在膝盖上,托着下巴思索片刻后,似血般妖冶的小巧嘴唇倏地吐出几个字:“就玩捉迷藏吧。” 华遥睨了一眼怀中之人,再抬眸看向女童:“好,我陪你玩,放这个姐姐出去。” 女童银铃般的笑声再次响彻整个旷野,而后倏地止住,声音不复之前的柔软,而是带着些许暴躁的怒气:“我不要!我要你们都来陪我玩!我给哥哥一炷香的时间,若是你在这一炷香内找不到姐姐,那她就会永远消失了。” “那我找到了呢?你当如何?” “找到了,我们就接着玩下一轮呀!”她顿了顿,语气中带着一股肆意而为的邪气,“捉迷藏开始了,哥哥,快来吧!” 话毕,风中依稀有如同诵读经咒般的声音传来,空寂的旷野霎时刮起一阵狂暴诡谲的怪风,紧接着那团红光渐渐消失不见…… 青汐从睡梦中惊醒时,额头上全是的汗珠。 一阵悠扬悦耳的琴音从半敞开着的门外传来,她汲起鞋子,走出房门。 果然,她在屋檐下瞥见一抹挺拔的背影,他修长的纤长玉指熟稔地拨动着身前的古琴,一头柔顺的墨发整齐地垂在笔挺的背脊上。 “你醒了?”他回过头来微微一笑,一身淡紫衣袍将他本就俊美的容色衬得更加出众。 “泽阙!”不知为什么,青汐忽然有种很久不见的感觉,其实她不过是睡了一觉吧?她飞快地跑了过去,扑进他的怀中,心中是满满的喜悦。 他摸了摸她的头,道:“头还疼吗?” 她刚才头疼么?为什么她不记得了,她只记得她适才在喝酒,后来…… 泽阙看她一脸迷茫,勾起她的下巴,道:“忘了?你适才喝醉酒又跑到树上睡觉,不小心摔下来了。” “那你这次怎么没接住我?” 泽阙失笑道:“你以为每次都有这么好的运气?” 对啊,她的好运大约已经用尽了,因为遇到了他。 她伸手搂住他的脖颈,头靠在他的胸前,轻声道:“泽阙,我刚才做了一个梦。”想到梦中的场景,她的眉头忍不住紧紧蹙起,“一个很可怕的梦!” “喔,什么梦?” “梦中所有人都死了,我也死了,到处都是大滩大滩的血,耳边回荡的全是族人的惨叫声,”青汐顿了顿,眼中露出些许脆弱之色,“我觉得我痛苦得快要喘不过气来,我……” 泽阙打断她,扳正她的面容,笑道:“别怕,傻姑娘,那只是梦而已。” 只是梦而已,幸好只是梦而已。 青汐双手缓缓攀上他的肩头,轻叹了一口气:“泽阙,我想回东灵谷吧,看看族人们。” “今日?”泽阙抬眸望了望天,道:“现在天色已晚,不如明日再回去吧。” 明日么?好吧,那就明日吧。青汐想了想又问:“你刚才弹得曲子叫什么名字?好好听!” 泽阙抬眸笑道:“还没想好名字,你来取吧。” “那不如……就叫上邪吧。” 青汐几乎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说完她又怔了怔,一幕模糊的画面倏地浮现在她脑海中…… “子瞻,我似乎从未认真谢过你。” “贤弟还记得当日在醉风亭,你我煮酒共饮,贤弟曾对我念过一首诗么?既然贤弟当真想谢我,不如将这首诗再念给我听吧。” “是哪一首呢?” “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阵阵,夏雨雪,乃敢与君绝。贤弟真的忘了?” …… 青汐心中一惊,他是谁?为什么她会记得他?刚想着,另一幕画面就猝不及防地窜出来。 “若是他决意破斧沉舟,以他的两万大军与我们两千兵力硬拼,贤弟可有胜算?” “说实话,没有。若我真猜错了,唯一的办法就是从这里跳下去,以死谢罪。不过真到了那个时候,华相你估计也没什么活路了,不如跟着我一起跳下去,大家好做个伴。” “好。” …… 青汐蓦地抬手摸向泽阙的脸庞,他似乎有些诧异她的举动,道:“怎么呢?” 温暖的体温触手可及,青汐终于放下心来,摇摇头道:“没什么,我刚才……把真实和梦境弄混了,梦境中……有一个人,我对他似乎很熟悉。” 泽阙挑了挑眉,颇有兴致地问:“喔,什么人?” 青汐凝视着泽阙的一双漆黑的瞳仁,玉指依然停留在他的脸庞上。 “一个很像你的人,但……又不是你。”顿了顿,眼神有些哀伤地道,“泽阙,你以后会离开我么?在我的梦境里,你一直不在我的身边,我也不知道你去哪里了,只觉得每次一想到你就很悲伤,很难过。” “看来我们无所不能的姜姑娘是真的被噩梦给吓到了,”泽阙低头吻了吻她的眉心,柔声道,“你看,我就在你身边不是么?我永远不会离开你的。” 青汐原本低落的心情顿时好了许多,刚要说什么,便听到一道焦急的声音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断断续续,若有似无,却给她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他是……还来不及深想,她的头忽然不可抑制地疼了起来。 “泽阙,我的头好痛……” “无碍,估计是酒还未醒,”他将一盏茶递到她的手中,“来,先喝点水,再去躺一会儿,一会儿便好了。” 青汐缓缓接过茶盏,那道熟悉的声音倏地变得清晰起来,“无论你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是真实的,这一切都是假象。还记得你从哪里来,来做什么的吗?” 从哪里来?来做什么? 青汐抚住剧烈疼痛的头,顿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无数个模糊的片段从脑海中飞驰而过,芜辛、符苓、红月、滕煜……还有华遥,在她的记忆中渐渐清晰起来。 她倏地站起身,面容煞白地退了几步,“你不是泽阙!” 泽阙诧异地抬眸看她:“你怎么了,青汐?”说罢便要起身去扶她。 “你别过来!”青汐抚着剧烈跳动的心脏又往后退了几步,脑海中的画面却越来越多,半晌后她终于缓缓抬起眸,冷静道,“你不是他,不是泽阙,你究竟是谁!” 泽阙定定地望着她,失笑出声:“傻姑娘,你好好看看我,我不是泽阙我是谁?” 青汐此刻已经恢复全部的记忆,她记得她进入阵中来取通灵玉,然后遇到了冰妖雪姬两兄妹,再然后的事她不大记得了……不过显然她还在阵中,那道熟悉无比的声音是华遥,可是为什么她能听到他的声音?难不成……他也在这阵中? 她又看向眼前之人,他有着和泽阙一模一样的容貌,甚至连表情、声音、惯常的动作都与他不差分毫,不可能是妖魔幻化而成的。 那么,能做到这一切的,除了…… 她蓦地抬起双眸,面容沉着而冷静:“你谁都不是,你只是我的心魔衍生出来的。”顿了顿又道,“而你背后之人,不,是背后之鬼……能够操控人的梦境,对么?” 静下心来,她能嗅到这里隐隐弥漫着一股阴冷腐朽的气息,这不同于妖魔的气味,而是鬼魅身上所特有的。 青汐话音刚落,泽阙完美无缺的面容倏地勾起一抹阴诡的笑容,随后他的脸如同碎裂的瓷器般同时出现数道裂痕,裂痕不断往下延伸,蔓延到他的全身各处,再然后他的身体如同分崩离析的碎片般“嘭”地一声飞散到半空中,最终消失得干干净净。 “姐姐,你好聪明!”击掌之声伴随着一阵稚嫩的笑声蓦地响起,下一刻声音的主人却徒然变得生气起来,“可是你知不知道,我最讨厌太过聪明之人!” 说罢,天地风云变色,狂风呼啸而过,一株巨大的树倏地从平坦的地面破土而出,疯长成一株几乎可通天的庞然大物,还在不断生长的藤蔓所及之处无论是山石还是屋舍,都将之无情地摧毁干净,如同一头发了疯的野兽似的。 青汐皱了皱眉,蓦地拿出碧灵,刚要吹奏,便感到身旁倏地多了一道白影。 她微微侧目,便瞥见华遥骨节分明的手指按住她的玉笛,抬眸看向她,唇角微微勾起,解释道:“别吹!你越反抗,她越生气!” 子瞻?他果然在这阵中,可是……“你怎么会在这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3章 千钧一发 青汐琢磨了下,觉得冰妖说的旧账大约是指他们兄妹双修传遍了整个妖魔界,让他们从此声名狼藉之事。但是此事天地良心,将他们兄妹双修的事嚷嚷得全天下都知道的人明明是昌侯,与她半点干系都没有。 不过冰妖既然打定主意对付她,自然不会轻易罢手。他话音刚落,几堵巨大的冰墙就如凭空出现般,从四面八方向她飞来。 冰妖修得是控冰术,三界之冰在他这里简直如鱼得水,手到擒来。青汐觉得此刻与他硬拼并非明智之举,刚想飞身避开,哪知脚下的土地倏地裂开一道缝隙,两个比万年寒冰还要冻骨的冰掌从地底蛮横伸出,将她的腿牢牢攫住,让她完全动弹不得。眼看着从四方飞速而来的冰墙就要将她压成肉泥,忽然又在她的四周戛然而止,将她严严实实地包裹在一个狭小的空间内。 “姜青汐,五百年不见,你的上古之术不止退步了一点点啊,大约这几百年你光顾着享受去了吧?”顿了顿又将手移向雪姬的腰,得意地道,“这几座冰墙可是万年寒冰,你就好好感受一下它的滋味吧。” 雪姬唇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姜青汐你也有今日,”随即又偏头看向冰妖,语气娇嗔道,“哥哥,我们干脆将她冻死在这里好了,也算报仇雪恨了。” 冰妖抬手缓缓将她的下巴勾起,语气宠溺地道:“只要妹妹喜欢,怎样都行!” 原来他们打的事这个主意,青汐的心猛地一沉,不行,她不能被困死在这里! 她原想以内力震开冰墙,但是万年寒冰的寒凉之气穿过她单薄的衣袍,如同尖利的刺刀般一刀一刀地插入她的身体,刺入她的骨髓,让她连一丝力气都使不上。 怎么办?根本无法驱动内力! 蓦地,青汐大惊,她发现寒冰如同不断生长的藤蔓般顺着她的腿缓慢地往上爬,一寸一寸地冰封她的躯体。几乎可以想见,等它们完全没过她的头顶之时,她就将彻底变成一座冰雕。 青汐不打算继续坐以待毙了,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咬破嘴唇,鲜血顿时流入碧灵里面,由此吹出来的上古之音瞬间如同被灌入了一股强大的力量,冰墙顿时开始剧烈地摇晃起来,片刻后,猛地被震飞到数丈之外。 冰妖眼中掠过惊诧之色,但很快便镇定下来,阴冷一笑道:“不亏是姜青汐,这么快便破了我的法阵,不过你真要和我们俩打,你确定能招架得住吗?” 鲜血顺着青汐的唇角流下,将她苍白的容颜衬出一种惊人的妖冶。她缓缓拭去唇角的血,抬眸瞥向冰妖,瞳孔中是无边无际的暗黑,唇角勾起一丝冷寒的笑道,“你们知道这世上有一句叫做‘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么?这么轻视我,对你们可没有丝毫的好处!” 说罢,青汐灵巧的纤指在碧灵上快速地移动,沉郁的笛声顿时响彻在空寂冷寒的冰川之上。 冰妖怔了一下,脸色忽地大变,立即对雪姬道:“妹妹,快跑!” 他话音刚落,便见滔天的火焰便以雷霆万钧之势舔遍每一座雪峰之巅,原本连绵数里的雪山瞬间变成了火光漫天的火焰山。 数团火焰便如同天火般从天而降,直冲着他们的方向而去,两人连忙手急脚乱地以法术唤出冰球对抗之。 即使是万年寒冰也敌不过三昧真火的威力,冰妖眼看不敌,一边抵御着火焰的攻势,媚眼一转,笑眯眯地道:“姜青汐,是我们兄妹低估你了,既然你技高一筹,我们兄妹俩认输便是。” 青汐压抑住喉咙翻腾的血气,以心音传声道:“你们兄妹俩会认输?我没听错吧?” “当然,不然真想死在你手里吗?”冰妖语气没有了之前的嚣张,赔笑道,“我们兄妹俩好歹修炼千年,可不能就这么白白死了,我们认输,你收回法阵。” 刚才她以自己的血喂养碧灵,才将上古之术发挥到极致。但是每吹奏一个音符,她的内力便消耗一分,能不能撑到将他们俩兄妹收拾干净,她自己也没有把握。此刻冰妖提出讲和,其实正符合她的心意。 她定定地注视了他们一会儿,终于放下碧灵。“这冰川雪峰是你布下的幻境吧?要我放了你们可以,立即解除幻境。”这里的冷寒对她身体大为不利,必须要先走出此幻境才行。 冰妖闻言,立即爽快答应:“成交。” 他将双掌置于胸前位置,刚作势念了两句咒,眼中倏地掠过一道阴毒的精光,紧接着从袖中甩出一个东西,此物在空中迅速膨胀变大。 青汐定睛一看,不好,是寒冰锁! 她刚要一个闪身避开,哪知体内气血瞬时翻腾得厉害,被冻麻了的腿根本迈不出半步,寒冰锁猛地一下缚住她的身体,将她的身体强行锁在冰山壁上。 冰妖唇角扬起一抹得逞的笑,搂着雪姬走向前道:“姜青汐,没想到我还有这一招吧?” 青汐猛地喷出一口血,缓缓抬眸看他:“确实没想到,阁下玩阴招的功力又长进了,真是可喜可贺!” 冰妖仰天笑了笑,不以为意地道:“在我看来只要能胜都是好招,阴招有何不可?”顿了顿又道,“你们姜氏一族倒是讲究光明磊落,下场不是照样凄惨?” 倏地,寒冰锁剧烈地震动起来,冰妖见状,面色徒然大变,当即封住青汐的穴道,狠狠地攫住她的脖颈,阴冷一笑:“你想冲破寒冰锁?可惜没有机会了!”说罢,便收紧手下的力道,青汐只觉得眼前的人影渐渐模糊,终于沉沉地闭上了眼睛。 冰妖看着面前陷入昏迷的奄奄一息之人,心中顿时涌起一阵大仇得报的满足,脸颊露出一抹残忍的冷笑:“姜青汐,安息吧!” 他刚收紧手腕要扭断她的脖子,大地忽然剧烈地晃动起来,耳边尽是地动山摇的声音,仿佛整个天地都要塌陷一般。 雪姬惊骇万分,拽住冰妖的手臂道:“这怎么回事?为什么会……” 冰妖心中一沉,刚要安抚雪姬,蓦地瞥见冰川下一抹颀长而优美的身影从远处走来,漆黑的发上沾满了细碎的雪,玉冠下的墨发随着寒风肆意地飞扬,面容则如冰雕玉砌般俊美至极,嘴角微微上翘,明明看起来似乎在微笑,却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恐惧感,任是冰妖和雪姬这样修行上千年的妖,都不由自主地往后倒退了一步。 “哥哥,他是谁?”饶是姜青汐,雪姬都没有真正惧怕过,但眼前的凡人却给她一种莫名的不安感。 冰妖虽看不出他的来历,但也知道能控制他布下的阵法之人必不是普通人,不由地盯着前面的身影,沉声道:“阁下到底是谁?” 雪地上的人凭空出现的人,正是华遥。他蓦地停下来,抬眸看向他们,轻轻扯动了下唇角道:“对于马上就要命丧黄泉的妖魔来说,有必要知道我的名字?” 话音刚落,一股强大的力量便将他们兄妹俩凌空卷起,不过顷刻,他们的四肢便被牢牢地钉在冰山壁上,而远处的人影只是面无表情地笑了笑:“不过,让你们先尝尝被人宰割的滋味再慢慢死去,更合我意些。” 他并未使出过任何法器或咒语,难道是……以意念驱动的上古之术? 冰妖和雪姬两兄妹的面容上刚露出惊骇的神情,几十把冰刀便如同飞驰的箭般向他们的方向直直射去,异常凄厉的叫声霎时回荡在这冰川雪峰之间。 转瞬间,华遥已如鬼魅般出现在青汐身旁,他伸手一拂,寒冰锁便“嘭”地一声断裂开。他接住她的身体,将她打横抱起,走了几步又倏地半转过头,唇角勾起一抹冷寒的微笑:“你们在伤她的那刻起,就该有死的觉悟不是么?” 话落,原本扎在兄妹俩身上的冰刀倏地整齐划一地自行拔出,在空中盘旋了片刻后,忽地变成了两把锋利的剑,直直地射向了他们的心脏! 冰妖雪姬死后,四周的幻境倏地一变,又恢复成入阵时的模样,灰蒙昏暗的苍穹上依旧挂着那轮荒寒孤月,那棵枝桠肆意蔓延的老藤树则孤独地立在惨白的月色下。华遥单膝蹲下,一手抱着青汐,另一只手则从袖中取出一瓶丹药,刚喂她服下,忽然四周响起一阵孩童的清脆笑声,紧接着老藤树的中央忽地冒出一团诡谲阴暗的红光,红光的正中则是深不见底的暗黑。 稚嫩柔软的童声中携着一股令人战栗的邪恶之气,霎时响彻在广阔无边的旷野上。“终于来了,都留下陪我玩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4章 红衣女童 原本昏黄灰蒙的苍穹骤然掠过数道电闪雷鸣,深不见底的暗黑漩涡中出现一个半蹲着的女童。她身着一身红色衣裙,外面罩着一件暗红斗篷,斗篷的帽子遮住了她大半面容,只露出殷红似血的嘴唇,看起来十分阴冷诡异。 “哥哥,你说我们玩什么好?” 华遥双眸闪过一道冷沉的寒光,唇角微微扬了扬:“你想玩什么呢?” 女童手肘撑在膝盖上,托着下巴思索片刻后,似血般妖冶的小巧嘴唇倏地吐出几个字:“就玩捉迷藏吧。” 华遥睨了一眼怀中之人,再抬眸看向女童:“好,我陪你玩,放这个姐姐出去。” 女童银铃般的笑声再次响彻整个旷野,而后倏地止住,声音不复之前的柔软,而是带着些许暴躁的怒气:“我不要!我要你们都来陪我玩!我给哥哥一炷香的时间,若是你在这一炷香内找不到姐姐,那她就会永远消失了。” “那我找到了呢?你当如何?” “找到了,我们就接着玩下一轮呀!”她顿了顿,语气中带着一股肆意而为的邪气,“捉迷藏开始了,哥哥,快来吧!” 话毕,风中依稀有如同诵读经咒般的声音传来,空寂的旷野霎时刮起一阵狂暴诡谲的怪风,紧接着那团红光渐渐消失不见…… 青汐从睡梦中惊醒时,额头上全是的汗珠。 一阵悠扬悦耳的琴音从半敞开着的门外传来,她汲起鞋子,走出房门。 果然,她在屋檐下瞥见一抹挺拔的背影,他修长的纤长玉指熟稔地拨动着身前的古琴,一头柔顺的墨发整齐地垂在笔挺的背脊上。 “你醒了?”他回过头来微微一笑,一身淡紫衣袍将他本就俊美的容色衬得更加出众。 “泽阙!”不知为什么,青汐忽然有种很久不见的感觉,其实她不过是睡了一觉吧?她飞快地跑了过去,扑进他的怀中,心中是满满的喜悦。 他摸了摸她的头,道:“头还疼吗?” 她刚才头疼么?为什么她不记得了,她只记得她适才在喝酒,后来…… 泽阙看她一脸迷茫,勾起她的下巴,道:“忘了?你适才喝醉酒又跑到树上睡觉,不小心摔下来了。” “那你这次怎么没接住我?” 泽阙失笑道:“你以为每次都有这么好的运气?” 对啊,她的好运大约已经用尽了,因为遇到了他。 她伸手搂住他的脖颈,头靠在他的胸前,轻声道:“泽阙,我刚才做了一个梦。”想到梦中的场景,她的眉头忍不住紧紧蹙起,“一个很可怕的梦!” “喔,什么梦?” “梦中所有人都死了,我也死了,到处都是大滩大滩的血,耳边回荡的全是族人的惨叫声,”青汐顿了顿,眼中露出些许脆弱之色,“我觉得我痛苦得快要喘不过气来,我……” 泽阙打断她,扳正她的面容,笑道:“别怕,傻姑娘,那只是梦而已。” 只是梦而已,幸好只是梦而已。 青汐双手缓缓攀上他的肩头,轻叹了一口气:“泽阙,我想回东灵谷吧,看看族人们。” “今日?”泽阙抬眸望了望天,道:“现在天色已晚,不如明日再回去吧。” 明日么?好吧,那就明日吧。青汐想了想又问:“你刚才弹得曲子叫什么名字?好好听!” 泽阙抬眸笑道:“还没想好名字,你来取吧。” “那不如……就叫上邪吧。” 青汐几乎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说完她又怔了怔,一幕模糊的画面倏地浮现在她脑海中…… “子瞻,我似乎从未认真谢过你。” “贤弟还记得当日在醉风亭,你我煮酒共饮,贤弟曾对我念过一首诗么?既然贤弟当真想谢我,不如将这首诗再念给我听吧。” “是哪一首呢?” “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阵阵,夏雨雪,乃敢与君绝。贤弟真的忘了?” …… 青汐心中一惊,他是谁?为什么她会记得他?刚想着,另一幕画面就猝不及防地窜出来。 “若是他决意破斧沉舟,以他的两万大军与我们两千兵力硬拼,贤弟可有胜算?” “说实话,没有。若我真猜错了,唯一的办法就是从这里跳下去,以死谢罪。不过真到了那个时候,华相你估计也没什么活路了,不如跟着我一起跳下去,大家好做个伴。” “好。” …… 青汐蓦地抬手摸向泽阙的脸庞,他似乎有些诧异她的举动,道:“怎么呢?” 温暖的体温触手可及,青汐终于放下心来,摇摇头道:“没什么,我刚才……把真实和梦境弄混了,梦境中……有一个人,我对他似乎很熟悉。” 泽阙挑了挑眉,颇有兴致地问:“喔,什么人?” 青汐凝视着泽阙的一双漆黑的瞳仁,玉指依然停留在他的脸庞上。 “一个很像你的人,但……又不是你。”顿了顿,眼神有些哀伤地道,“泽阙,你以后会离开我么?在我的梦境里,你一直不在我的身边,我也不知道你去哪里了,只觉得每次一想到你就很悲伤,很难过。” “看来我们无所不能的姜姑娘是真的被噩梦给吓到了,”泽阙低头吻了吻她的眉心,柔声道,“你看,我就在你身边不是么?我永远不会离开你的。” 青汐原本低落的心情顿时好了许多,刚要说什么,便听到一道焦急的声音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断断续续,若有似无,却给她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他是……还来不及深想,她的头忽然不可抑制地疼了起来。 “泽阙,我的头好痛……” “无碍,估计是酒还未醒,”他将一盏茶递到她的手中,“来,先喝点水,再去躺一会儿,一会儿便好了。” 青汐缓缓接过茶盏,那道熟悉的声音倏地变得清晰起来,“无论你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是真实的,这一切都是假象。还记得你从哪里来,来做什么的吗?” 从哪里来?来做什么? 青汐抚住剧烈疼痛的头,顿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无数个模糊的片段从脑海中飞驰而过,芜辛、符苓、红月、滕煜……还有华遥,在她的记忆中渐渐清晰起来。 她倏地站起身,面容煞白地退了几步,“你不是泽阙!” 泽阙诧异地抬眸看她:“你怎么了,青汐?”说罢便要起身去扶她。 “你别过来!”青汐抚着剧烈跳动的心脏又往后退了几步,脑海中的画面却越来越多,半晌后她终于缓缓抬起眸,冷静道,“你不是他,不是泽阙,你究竟是谁!” 泽阙定定地望着她,失笑出声:“傻姑娘,你好好看看我,我不是泽阙我是谁?” 青汐此刻已经恢复全部的记忆,她记得她进入阵中来取通灵玉,然后遇到了冰妖雪姬两兄妹,再然后的事她不大记得了……不过显然她还在阵中,那道熟悉无比的声音是华遥,可是为什么她能听到他的声音?难不成……他也在这阵中? 她又看向眼前之人,他有着和泽阙一模一样的容貌,甚至连表情、声音、惯常的动作都与他不差分毫,不可能是妖魔幻化而成的。 那么,能做到这一切的,除了…… 她蓦地抬起双眸,面容沉着而冷静:“你谁都不是,你只是我的心魔衍生出来的。”顿了顿又道,“而你背后之人,不,是背后之鬼……能够操控人的梦境,对么?” 静下心来,她能嗅到这里隐隐弥漫着一股阴冷腐朽的气息,这不同于妖魔的气味,而是鬼魅身上所特有的。 青汐话音刚落,泽阙完美无缺的面容倏地勾起一抹阴诡的笑容,随后他的脸如同碎裂的瓷器般同时出现数道裂痕,裂痕不断往下延伸,蔓延到他的全身各处,再然后他的身体如同分崩离析的碎片般“嘭”地一声飞散到半空中,最终消失得干干净净。 “姐姐,你好聪明!”击掌之声伴随着一阵稚嫩的笑声蓦地响起,下一刻声音的主人却徒然变得生气起来,“可是你知不知道,我最讨厌太过聪明之人!” 说罢,天地风云变色,狂风呼啸而过,一株巨大的树倏地从平坦的地面破土而出,疯长成一株几乎可通天的庞然大物,还在不断生长的藤蔓所及之处无论是山石还是屋舍,都将之无情地摧毁干净,如同一头发了疯的野兽似的。 青汐皱了皱眉,蓦地拿出碧灵,刚要吹奏,便感到身旁倏地多了一道白影。 她微微侧目,便瞥见华遥骨节分明的手指按住她的玉笛,抬眸看向她,唇角微微勾起,解释道:“别吹!你越反抗,她越生气!” 子瞻?他果然在这阵中,可是……“你怎么会在这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5章 真假 青汐端详了他一会儿,并未发现他受伤,心中略略放心了些,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奇怪,她只记得自己被冰妖的寒冰锁困住,而后她试图震开寒冰锁却被冰妖识破,再然后呢? 到这里好像就断片儿了,不过既然她并没有死,那说明定是有人救了她,这个人……是华遥么? 再一细想,她又否定了自己的猜测,华遥根本不会武功,更不会上古之术,怎么能解决得了修行上千年的妖魔呢?或者是此鬼魅将冰妖雪姬两兄妹解决后,便将她弄到了这里来?难道此鬼魅才是这阵中最厉害的东西? 她此刻心中有一大堆疑问,没留意到几条粗大无比的藤蔓正如吐着信子的巨蟒般狰狞地向他们伸来。幸好华遥及时出手拉住她,另一只手则挥着手中的剑,将不断伸过来的藤蔓劈得七零八落,动作如行云流水般熟稔且还十分好看。 这样的身手,这个人……真的是华遥么?或者他明明会武功,以前都是骗她的?青汐瞧得越仔细,心中的疑云就越深。 大约是察觉她的心思,华遥边对付藤蔓边分出心神道:“你想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事,但现在不是时候,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青汐点头,“知道,是在梦境中。” 说罢,她便以一副考究的表情重新瞥向他,开始细细地琢磨起来,她此刻是在鬼魅构织的梦境中无疑,梦境皆是虚幻而非真实的,所以眼前的这个他有没有可能是……她想象出来的? 青汐被自己这个想法一惊,再一想想又觉得不可能,就算这是梦境中,也是在鬼魅构织的梦境中吧?说白了,构织者可以随意地操控自己创造出来的梦境,但作为被困者的她如何能凭空创造出一个帮手来呢?她百思不得其解,眉头蹙得更深了。 “你要说是梦境中也对,更准确地说,我们是在意识中,”华遥手中的剑灵活地穿梭在粗壮如蟒的藤蔓之间,但还能抽空出来与她说两句话,感觉简直就像在湖光山色中闲庭漫步一般,青汐有些看呆了。 华遥没注意到她表情的变化,继续解释道:“但这不仅仅是她的意识,也是你的意识。” 青汐本就有些没反应过来,被他这么一说更懵了,喃喃道:“我的意识?” “你想想看,你有没有在此处看到你熟悉的场景或是人?” 青汐静下心来想了想,好像忽然有些明白了,泽阙之所以会出现,那便是她意识中的想象。虽然意识是不受控制的,但是如果她一直不醒过来,沉迷在自己的意识中,便会永远都被困在这里了。那这样说来……眼前的华遥确实不是真的,是她为了自救想象出来的么? 想及此,青汐的心情蓦地有些复杂,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到底是真的还是自己想象出来的? 华遥察觉到她的神色有些异样,带着她闪身躲过藤蔓的攻击后,便用意念在他们周围凝了一道强大的结界。结界如同一个透明的半圆光球凝成的金刚罩,那些张狂发怒的巨藤只能伸到结界上,便再也无法伸进来了。 见到此,青汐心中的震惊更甚,他怎么连上古之术都施得这么灵便?她真的不是在做梦么?不对不对,她确实在是做梦吧? 华遥望着她有些发白的面容,眸光一沉道:“青汐,你是不是哪里受伤了?” 青汐蓦地一惊,猛地抬眸看向他,他刚才叫她什么?是叫她青汐么?怎么会呢,他怎么可能知道她的名字呢?果然、果然这一切都是她的想象! 她顿时有种拨开云雾见青天之感,这一切终于说得通了。 青汐的神色渐渐舒展,看向他道:“我没事,子瞻你能出现在这里,我心中十分高兴,不过我们虽然暂时无生命之虞,但是要从此处脱身却是困难重重啊。”她倏地地握了握他的手,脸上露出一派慈爱和蔼的神色,微笑地凝视着他,“来,告诉我,你有没有什么好办法呢?” 青汐觉得自己之所以会将华遥想象出来,大概是因为人在遇到危险时,总会不自觉地想到能够帮自己摆脱困境之人。而在她的意识中,华遥本就是聪慧过人且值得信赖之人,所以便不自觉地将他拉进了这趟浑水中。 华遥眼中难得掠过一丝讶色:“你相信我?” “为什么不相信?”青汐觉得不信什么都不能不信自己,她既然能把华遥想象出来必定是觉得他能救自己。况且在这个梦境中,她不但赋予了他绝佳的武功,还将上古之术都无条件赠送了,他一定会有办法带自己走出这个梦境,说不定……还能帮她找到通灵玉。 青汐的两颊绽放出一朵灿烂和煦的笑,拍了拍他的肩,轻言细语地鼓励道:“不过你要是一时半会儿没想到好的办法,也不要觉得有负累。虽然眼前这个这个阵仗你活着的时候……不,我是说你在现世中没有见过,但是你要相信,既然我能把你创造出来定是赋予了你特殊异能,喏,就好比你之前使的上古之术,再加上你本就聪慧无比的脑子,肯定一会儿就能想出……” “慢着,”华遥以指腹揉了揉太阳穴,半晌后才缓缓抬眸看向她,眸色较之先前更深了些,似笑非笑地道,“你觉得我是你想象出来的?” 青汐怔了一下,“难道不是?” 华遥半晌没有说话,良久,道:“我为何不觉得自己是你虚幻出来的?” 青汐觉得这个可以理解,即便是她想象出来的人事物,在这个梦境中也是真实存在的。换而言之,他们的所有感官都与在现世中无疑,疼痛或是受伤都是真实的,但她觉得这么说华遥未必能懂,便用了一个最简单明了的方式解释道:“这个说复杂了,你也许不明白,简单来说就是在现世中,你原本不会上古之术的,怎么可能忽然会了呢?还有,你怎么会知道我叫姜青汐呢?” 华遥又是半晌没说话,望着她看了良久后,揉着太阳穴道:“我以为,这是我本来就会的。” 听他这样说,青汐更加肯定他来自自己的意识,但她倏地觉得要说服一个人去相信自己是虚幻的,似乎……也有些不仁道吧。 于是她悲悯地看了他一眼,真诚地宽慰道:“我可能是之前脑子有点冻坏了,刚才说的话你不用太放在心上,至于你是虚幻的还是真实的,我觉得这个其实不大要紧,”顿了顿,又更悲悯地看向他,“你……开心就好。” 华遥双臂横在胸前,饶有兴致地打量了她半晌后,面容忽地显出略带沉思的表情,“听你这么说,刚才我突然有种醍醐灌顶之感,也许你说得是真的呢。” 青汐心中一喜,他终于想明白了,不容易啊! 华遥忽然向前倾了倾身,抬手缓缓拂过她额前的碎发,然后对着她微微一笑。 青汐望着这样的他,心中猛然一跳,因为他此刻的笑容不同于他惯常的优雅高贵,而是带着点一种说不出的邪魅摄魂。 青汐嘴唇翕了翕,刚想说点什么,华遥低沉而略带慵懒的嗓音蓦地传至耳际,“不过你可能不知道,即便是你想象出来的人,也会带着自己在现世中惯常的想法、习惯、喜好还有爱憎,而不会完全地跟着你的意识来。” 他微微低垂下头,漆黑的眸光定定地凝视着她,温热的气息扫过她的鼻尖,青汐的心又是猛地一跳,本能地就要往后退,却不知他何时揽在她腰间的手猛地一下加重了力道,她的整个身体瞬间紧密地贴在了他的身上。 她慌乱地抬起眸,开口道:“你……” 还没来得及说完,尾音就被华遥含在了口中。 他的双掌紧紧地揽着她的纤腰,凝视着她的双眸仿佛沉了一湖星光,沉静而温柔,软滑的唇舌在她柔嫩的薄唇上舔舐轻咬片刻后,便滑入了她的嘴中,更加肆无忌惮地吮吸着她的唇舌。待青汐反应过来挣扎着要推开他时,才发现自己这点力道在他的结界内不过是蚍蜉撼树,只能任由着他肆意妄为。 半晌后,华遥原本桎梏住她的腰的双掌缓缓移开,抬手理了理她微微有些凌乱的鬓发,眸中尽是温柔的笑意。“姜姑娘这样的反应,我可以理解为还算满意么?” 青汐被他此刻的眼神弄得晃了晃神,恍恍惚惚中好像又看到了泽阙,待她再仔细瞧了瞧,眼前之人确实是华遥无疑。她望着他的面容,脑海倏地回想起那夜他说的那句“就算你真的背后捅我一刀,我亦受得心甘情愿。我说过,我从来都相信你,只是你不肯相信我罢了。” 她凝视了他许久后,叹了口气道:“子瞻,刚才之事我们就当是从没有发生过吧。” 华遥眸色深了深:“你,说什么?” 青汐想说出些狠绝的话来,但不知为什么,一看到他的神情,她便有些说不出口了,只能低着头沉默地立在那里。 华遥轻轻抬起她的下巴,强迫她的目光与他对视,青汐蓦地有些心慌,猛地往后退了几步,一直到她觉得安全的位置,才有些不利索地道,“我、我真的不是断袖,我、我们之间不会有好结果的。” 刚说完,她便瞥见华遥双眸含笑地瞟向自己,她怔了一怔,也瞟向自己,倏地发现自己身上着的是女装。她不禁抚了抚额,都忘了自己是在意识构织的梦境之中,怎么可能还着男装呢。 “你看我连男子都不是,所以你更没必要喜欢我了吧?” 华遥唇角倏地扯出一个微扬的弧度,“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不喜欢女子了?”顿了顿,纤长的手指缓缓拂过她微肿的唇,“青汐,只要你还是你,不管是什么模样,我都喜欢。” 青汐不知该说什么,沉默着看了他半晌,才道:“我……” 此刻他们上方倏地传来一声巨大的声响,青汐刚抬眸,便看到数条巨大如蟒的藤蔓真的长出了斗大的蛇头,它们冲破了结界后,便张开血盆大口直直朝他们而来。华遥搂着她的腰腾空而起的瞬间,四周重新凝结了一个新的结界,无数个狰狞的蛇头又开始冲向新的结界,齐齐张开血盆大口撕咬着结界。 华遥瞥向她,唇角挑起一抹上挑的弧度:“你刚才想要说什么,等我将眼前的麻烦解决完再告诉我,如何?” 华遥转过头,看向那棵巨树扬声道:“你说我在一炷香内找到她,我做到了,而你现在这样生气,是想耍赖么?” 听到这句话后,原本还肆意破坏的藤蔓动静小了许多,稚嫩的童声有些生气地响起,“我没耍赖!” 华遥缓缓地道:“在我看来,不遵守约定之人就是耍赖。你这样,你觉得会有人喜欢和你玩么?” 此话一出,藤蔓迅速地往回收,那棵大得几乎通天的巨树瞬间缩小成正常的高度,原本狂暴肆虐的冷风也骤然停止了,四周一下恢复了一开始的静谧平静。 片刻后,红色的人影倏地出现,她坐在树中央粗壮的枝桠上,双手托着下巴,斗篷的帽檐依旧遮住了她大半边脸,只能看到她的唇角微微扬起,透着一种近乎邪恶的天真。“哥哥,我不耍赖,你们继续和我玩好么?” 青汐打量了那个小小的身影一眼,这么小的鬼魅居然能将他们困在梦境中,能力果然非同一般。 倏地,一个想法划过青汐的脑海,她隐约有种感觉,也许……这只鬼魅才是找到通灵玉的关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6章 周旋 此时的苍穹虽然不复之前的的电闪雷鸣,但天上地下依然是灰蒙蒙的一片,他们就好像身处于一口巨大的炼炉之中,闷得让人觉得快要透不过气来。 暗红的小小身影蹲坐在树枝上,她的身后是无边无尽的黑,头顶上是一轮荒寒孤月,看起来给人一种既诡谲又寂寞的感觉。 青汐再细细打量了她片刻,这孩童看起来只不过七、八岁的年纪,为什么会在这个阵法之中呢?忽然一个念头窜入她的脑海,难道……这里之所以布下这个阵法,就是为了困住她? “你还想玩捉迷藏么?”华遥双臂抱于胸前,挑眉看向那鬼魅缓缓道,“我以为玩过一次,就不好玩了。” “那哥哥,我们玩什么呢?”鬼魅的语气中带着些许困惑,似乎真的在烦恼这个问题。 华遥微微一笑,定定地注视着她道:“你玩过骰子吗?” 鬼魅倏地从树上消失不见,出现在离他们两、三丈的位置处。与她同时出现的,还有一颗巨大的骰子,静静地漂浮在半空中。“你说的是这个吗?” “没错,你会玩么?” 鬼魅微微一滞,似乎在思考什么,随后点了点头:“会。” “我们就玩这个如何?”华遥看了她一眼,“就比大小吧。若是你赢了,我们继续陪你玩;若是你输了,就要……” 华遥还没说完,天色骤然一变,数道惊雷从天而下,随后就听到那鬼魅生气地大声道:“输了你们也要留下来陪我玩,休想我放你们走!” 华遥慢悠悠地道:“谁要你放我们走了?” “嗯?”青汐惊诧地看向他,难不他真想留下来陪这鬼魅玩吧? 华遥勾笑着瞥向她,传心音解释道:“这小姑娘已不是一般的鬼魅了,她的意识能操纵这里的一切,是这世间难得一见的恶灵,这个阵法大约就是为了困住她,所以和她硬碰硬并非明智之举。” 他所说的和她的想法不谋而合,这世间再厉害的上古之术也无法冲破鬼魅布下的意识结界,但是这恶灵不肯放他们走,那他们该怎么办呢?在她过去的人生经验中,遇到妖魔的次数远远大于鬼魅,导致她对这种品类实在不是很在行。 华遥接着道:“你现在看到的只是她带着怨气的灵体,而她的真身只是一个小姑娘,我看未必会坏到哪里去。” “你的意思是……”青汐思索了片刻,道,“想唤醒她的真身么?” “嗯,或可一试。” 他的面容淡然而从容,甚至带着一贯的笑意,似乎一切皆在他的掌控之中。青汐望着他的侧容,忍不住想,难道他在她的心中本就是这么厉害的存在,所以连意识中的他都如此强大?难道她一直觉得他可以保护她,所以连在这么危险的时刻都想到他么? 她被自己这个想法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同时也由衷地感到羞愧。她自小受的教导就是做一个顶天立地之人,她对顶天立地的理解是:上能顶天下能立地,武能强国文能兴邦,偶尔还能救救死扶扶伤。而她一直以来,觉得自己还算对得起自己对“顶天立地”四个字,可是为什么现在自己忽然变了呢?总是需要别人对她救死扶伤也就罢了,毕竟还能找借口说这个身体终归不是自己的,用起来不太顺遂也是正常,但是她的意识也跟着这具躯体一起堕落腐朽到如斯境地,又该如何理解? 青汐越想越觉得无地自容,她想有些事待她重返现世后,需好好理一理了。 华遥继续对鬼魅道:“你输了我们也继续留下来陪你玩,但是我问你什么,你必须答什么。”顿了顿就以意念驱动飘在半空中的骰子,骰子在空中转动起来,华遥笑了笑道,“唯一的前提是,不能用任何念力控制点数的大小,你做得到吗?” 她猜想华遥要问的问题大约和她生前之事有关,知道得越多,越有机会让她的真身的意识觉醒。 鬼魅高兴地拍手道:“好,我们现在就开始玩吧。” 大约是兴奋过了头,鬼魅披风的帽檐掉落下来,露出一张精致秀美的面容,不过两只眼睛漆黑如洞,没有一丝眼白,看起来阴诡而森冷。 青汐觉得华遥说得确实没错,这鬼魅虽然法力极强且不按理出牌,但终究是个小姑娘,心思极为简单。华遥说她赢了就和她继续玩,其实不管是输是赢,他们在没找到法子出去之前,都只能留下来陪她玩,所以怎么看都是对他们更为有利。果然啊,对付狡猾又喜欢耍赖之人,只有找个比他们更狡猾更会耍赖之人。 华遥掷出骰子的瞬间,瞥了青汐一眼:“在想什么?” 青汐当然不会如实交代,讪笑了下,道:“我在想……你真是太有智慧了。” 华遥瞥向她,赞赏地点了点头:“你一向这么都有眼光么?” 青汐:“……” “青汐,你会念梵兰经吗?”华遥忽然道。 青汐怔了一下,他说的是化解冤魂厉鬼身上戾气梵兰经吧? “会。”五百年前他们行军至乱葬岗遇到百鬼夜行,她还用此经超度过那些游魂野鬼。 华遥脸上浮起一丝笑,“甚好。” 骰子在空中转了半晌,然后落在地面,是四点。轮到鬼魅掷时,是六点。 她高兴地跳了起来,道:“我赢了我赢了,哥哥你继续陪我玩!” 到第二轮时,鬼魅只掷出个一点,显然是华遥赢。 他大约心中早已想好问什么,不紧不慢地道:“你叫什么名字?” 她答道:“宴菲。”说罢,又掷出一个三点,轮到华遥时,他掷出一个五点。 华遥脸上浮起一丝清浅的笑,却如同是湖中赫然绽开的涟漪,抬眸看向她的表情有些许打量之色:“两百年前的南燕国,王族皆姓宴氏,你是公主么?” 青汐记得之前在史书上看到过有关南燕国的记载,上面说两百年多年前的齐梁国只是一个小国,名叫北贤国,先后兼并了三个相邻的小国,才有了现在的疆域领土。而兼并的其中一个小国中,就有南燕国。 “是。” 接着几局都是华遥赢,他继续问:“你最喜欢和谁玩?” 宴菲毫不犹豫地道:“我的哥哥。” “你的母妃呢?” 宴菲没有说话,良久,才道:“我没有母妃。” “那你的哥哥在哪里?” 华遥刚说完,天地之间又响起数道惊雷,宴菲忽地抬起头,嘴角勾起一抹邪恶的微笑。“他死了,被坏人害死的。” 华遥眸色微沉,传心音给青汐:“是时候了,诵梵兰经吧。” 青汐也察觉到宴菲身上的戾气倏地加重了许多,立即在口中默诵梵兰经,宴菲脸上即刻露出无比痛苦的神情,再然后那个娇小的暗红身影忽地消失,一位比她身形略大一些的小姑娘蓦地出现,大约十二、三岁的模样,她身上穿的是一身素白衣裙,阖着眼立在那里,面容清甜而沉静。虽是一模一样的容貌,但却是完全不一样的观感,她应该就是宴菲的真身吧? 青汐正想着,暗红的身影再次出现,脸上露出狰狞的表情,怒道:“你们都喜欢她!好,那我成全你们!去陪她吧!” 说罢,那暗红的身影彻底消失,宴菲的真身漂浮在半空中,整个人如同沉睡过去一般。而此刻,天上的黑云惊慌地急剧浮动,大地亦跟着猛烈地颤动起来,青汐的心顿时一惊,这是……倏地,天地瞬间变成了如泼墨似的浓黑,伸手不见五指。 青汐本能地伸手想去拉华遥的衣袖,可以伸出去的手什么都没抓到,身边空荡荡的,她试探性地叫了一声:“子瞻?” 没有回音! 他不在了?青汐焦急地道:“子瞻,你在哪里?” “我在这里,别怕。”远处倏地出现一点亮光,她看到华遥手中握着一个火折子,淡淡的光芒笼罩着他月白的身躯,就像周身都披了一层银泽的月色,一步步缓缓向她走来。 青汐终于松了口气:“你怎么……” 转眼间,华遥已走到她的面前,道:“我取火折子时地正摇晃得厉害,被甩出去了好远,我刚才就是去将它捡回来。” 青汐微微皱眉道:“那你怎么不告诉我呢?我还以为……” 华遥倏地笑了笑:“以为我回不来了?” 青汐点了点头,又立即看向他手中的火折子,脸上露出神奇的表情:“这么黑,你是怎么找到的?” 华遥瞟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直觉。” 青汐:“……” 顷刻,泼墨似的暗色一点点褪去,原本阴霾诡谲的景色消失得干干净净,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座恢弘壮观的宫殿,许多宫人在挂灯摆吃食,似乎在张罗着什么庆典,热闹非凡,忽然一个孩童从桌下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衣着十分破烂,脸上也沾了好多尘土。 青汐眼中掠过一道迷思,随即讶道:“宴菲?” 华遥打量了四周一眼,目光最后落在那个孩童身上,略略颔了颔首道:“这里应该是她真身的意识世界。” 青汐抚了抚额道:“我们真的绕不出去了么?” 华遥沉思了片刻,笑了笑道:“未必。”看青汐脸上露出茫然的神情,他解释道,“恶灵有极重的怨气,所以是很难觉醒的,但是真身不一样。我们若是在这里看到她生前之事,了却她的心结,唤醒她的意识,也许就能让她打开通往现世之路。”顿了顿,又道,“就算都不行,我也有其他法子,不过要冒冒险。” “什么法子?” 华遥噙着笑道:“暂且用不上,等真的需要时,再告诉你。” 青汐的脸色蓦地变得有些探究:“子瞻,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华遥摊了摊手,微笑着注视着她道:“你不是说我是你想象出来的么?你都不知道,我又如何会知道?” “……”青汐蓦地移开眼,这个回答,她竟无言以对。 华遥的目光停留在她脸上,轻声询问道:“青汐,之前你要告诉我什么?” 青汐回想他说的“之前”,猜想应该是他适才表露心迹之后。她抬眸望着他沉澈带笑的黑眸,尽管她知道该说什么,但是……那些该说的话依然卡在喉咙中,说不出口,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她轻叹了口气,罢了,既然是在意识中,骗骗他又何妨呢。 青汐抬眸瞥向他,道:“你说过的话,我会好好想想的。” 华遥眼中掠过一道光芒,刚要开口,不远处忽地传来一声夹杂着怒气的惊呼,“哪个奴才这么大胆子,竟敢跑到凤晨宫来偷吃!快,抓住她,拖出去杖毙了!” 宴菲一边躲避他们的追打,一边大声道:“谁说我是奴才,我是公主!” 一众宫人先是一怔,紧接着讥讽的哄笑声响彻整个大堂,一个公主的尊严就这样被践踏得一文不值。 青汐望着宴菲挂着泪珠的脸庞,不禁喟叹道:“原来,她以前是这样一位公主。” 世间传奇故事无数,但在她的眼中只分两种而已,一种是以悲剧收场,一种是以团圆结局。倘若按照这个标准来判断,宴菲的故事无疑是第一种。 而这一切悲剧的起源,始于两百多年前的南燕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7章 由来 东离王朝九十二年,南燕国后宫已经人才济济,光是后宫有位份的妃嫔都有四五十人,可以想象皇子公主们的数量自然不会少。除了那几个最得宠的妃嫔们的子嗣,可能连南燕国的皇帝自己都弄不清其他皇子公主们的长相和名字,宴菲就是其中之一。 她的生母本是异族人,后被家人卖入宫中当宫女,有一次南燕国的皇帝酒醉后看上了她,临幸了一夜后便有了宴菲。 自古以来,长得貌美点的宫女被皇帝临幸常有的事,但能不能飞上枝头变凤凰就要看运气了。宴菲的生母虽然长得秀致清雅,但并没有令人过目不忘的美貌,再加上南燕国的皇帝是个喜新厌旧之人,宠幸了一段时日后,便将她忘得干干净净了。 所以宴菲的生母在宫中并不受宠,还常常遭到别的妃嫔的嘲笑奚落,到宴菲两岁时就郁郁而终。 按理说宴菲的生母病逝后,该将她交由后宫某个无所出的妃嫔带养,可惜宴菲出生之时南燕国和邻国打仗大败的消息也正好传回宫中,所以宴菲一出生就背负了扫把星的罪名,无妃嫔愿意领养她,只能仍由她待在冷宫偏殿中由奶娘看顾带大。 宴菲四岁时,太子大病,怎么医治都不见好转,王后心急如焚找来巫术师占卜,巫术师说宫中有妖孽为祸,且在宫中正西方。王后找人一问,才蓦然记起正西角的宫殿正好住的是宴菲。王后大怒,便要将宴菲赐死,幸好太子及时醒来,她才侥幸活了下来。 但宴菲却从此更遭王后厌弃,所过的生活甚至连仆人都比不上,常常饱一顿饿一顿的,全靠着自幼照顾她的奶娘把自己省下来的吃食给她,才活了下来。 春去秋来,几个寒暑不过弹指一挥间。宴菲慢慢长大,奶娘时常叮嘱她不许跑出偏殿,但宴菲还是常常趁奶娘不备,偷偷跑到花园去,躲在一个僻静的角落静静地看皇子公主们玩耍。她有一次鼓足勇气走上前去,想和他们一起玩捉迷藏游戏,却被他们讥诮她身份低下,不配与她玩耍。 她当时很生气,大声地告诉他们她也是公主,凭什么不能和他们玩。此话一出,却遭来他们一顿辱骂奚落,她忍不住生气地大声还嘴,却惹得他们大怒,对她一顿拳打脚踢。 “住手!你们在做什么!”众人寻声望去,看到一位眉目俊朗的少年立在那里,神情冷峻,不威而露。 众人纷纷行礼道:“见过太子!” 少年走近,看到宴菲身上有好几处伤口不仅破了皮,甚至还流了血,立即将打骂她的皇子公主们斥责了一番,随后即刻将带她去了太医院,让太医为她包扎了伤口。 六岁的宴菲睁着一对大眼睛望着眼前这位眉目微皱的少年,说的第一句话是:“他们叫你太子,你真的是太子哥哥么?” 少年微微一怔,眼中有一闪而逝的愕然,半晌后倏地微微一笑道:“怎么,你不信么?” 宴菲认真地打量了他良久,终于摇了摇头:“你不是太子哥哥。” 少年大约是觉得有趣,屏退了一旁的侍从和太医,在她对面坐了下来,温和地道:“我为什么不是太子哥哥?” “因为你是好人,”宴菲一双灵活的大眼睛倏地泛起几许怒意,补充道,“但太子哥哥不是好人。” 宴菲永远不会忘记有一次她偷跑到御花园的果树上去摘果子,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凄凉的求饶声。她顺着声音走过去,一排射击靶子倏地闯入眼帘,靶子下面则立着一排不断发抖求饶的宫女和侍从。而他们对面则站着一位穿着杏黄色蟒袍的少年,他拉开弓,手中的箭对着其中一个靶子,面容冷酷而凶狠。 当他手中的箭无情地射出时,宴菲看到一位宫女蓦地垂下了头,那根血淋淋的箭就插在她的胸口上面。她刚想站出来阻止他,奶娘忽然从后面捂住了她的嘴,将她带了回去。奶娘告诉她,那个人是太子殿下,以后见到他就要远远躲起来,绝对不可以出现在他面前。 宴菲年纪虽小但十分聪明,她打量了少年半晌,忽地道:“我知道你是谁了,你是宴楼哥哥吧?” 其实宴楼与与宴重是一对孪生兄弟,宴重偶尔心血来潮想出宫玩乐,便会让宴楼假扮成自己呆在宫中。他们两兄弟虽长得一模一样,但脾气秉性完全不同,宴重冷酷张扬不喜笑,宫女侍从们都十分惧怕他,宴楼的脸上则常年挂着令人如沐春风般的微笑,从无架子。 宫女侍从们私底下时常感叹,为何这么好的皇子却不得皇后的喜爱。宫中人都知道,太子和宴楼虽都是皇后所出,但她对他们的态度却截然不同。她对太子可以说是百般宠爱,却对宴楼十分冷淡,甚至说是厌恶也不为过。不然她也不会自宴楼出生起,就以自己照顾不过来两位皇子为由,将宴楼交由一位多年无所出的妃嫔抚养。除了必要的场合,她几乎从来不召见宴楼。 宴菲冲宴楼粲然一笑,拉起他的手道:“宴楼哥哥,等我好了,你可以和我一起玩么?” 宴楼眼中掠过一丝柔色:“当然可以,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宴菲。”她刚说着,肚子忽然传来一阵咕咕声,她摸了摸肚子,一对漂亮的大眼睛看向宴楼,可怜兮兮地道,“哥哥,我好饿。” 宴楼摸了摸她的头,将她抱起,低头问她:“你想吃什么?皇兄让人给你做。” 宴菲眼神晶亮道:“可以吃肉么?我好久都没吃肉了,上一次吃肉还是去年我过生辰时。” …… 宴楼直到那时才知道,他还有一个妹妹过着这样的生活,所食所用不要说和公主们比,甚至连一般的宫人都比不上。 宴楼第一次为了宴菲去求见皇后,却被皇后拒之门外。 宴楼平日里会将自己的膳食分一半出来,让侍从带去给宴菲,稍微得空之时就会去偏殿教宴菲读书习字,练剑习武,偶尔还会带她出宫去骑马打猎或是去集市里玩。 在宴菲心中,宴楼是她除了奶娘之外唯一的亲人,也是她最爱的哥哥。 时光飞逝,一转眼就到了宴菲十二岁生辰,那夜漫天的繁星洒在浩瀚的苍穹,浓稠的月色显得格外地迷人。 宴楼在宴菲的宫殿中庆祝完生辰,转眸看她,眸色温和:“菲儿,想看星星么?” 宴菲抬头,望向星空疑惑道:“不就在我们头上么?” 宴楼抱住她,倏地腾空而起,宴菲只觉得阵阵凉风拂面而过,待她反应过来时,他们已在最高一座宫殿的楼檐之上了。 头顶不再是一方狭小的天空,而是一整片点缀着无数星光的苍穹,就如同置身于广阔无垠的旷野之上。 宴菲到底是小姑娘,第一次看到这么漂亮的夜空,立即高兴地跳起来,激动地道:“哥哥,这里好漂亮啊。” 宴楼伸手扶了她一把,含笑道:“小心,要是掉下去怎么办?” 宴菲继续蹦蹦跳跳,不以为意地道:“不会掉下去的,因为哥哥在啊。” 宴楼俊秀的脸上挂着宠溺的笑容,无奈地道:“你就这么依赖哥哥,如果哥哥有一天不在你的身边,你……” 宴菲倏地安静下来,她走到宴楼身边坐下,紧紧地抱着他的胳膊,道:“不,哥哥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宴楼摸了摸她的头,良久后道:“宴菲,你愿不愿意和哥哥离开皇宫?” 宴菲眸色微沉,仰头问:“是他们逼哥哥离开的么?” 宴菲年纪虽小但自幼聪慧,加上宴楼常对她授以政事兵法,所以她对世事的洞察比同龄姑娘敏锐很多。这些年太子宴重不思进取,飞扬跋扈,朝中大臣早有人对他不满。而同为皇后所出的宴楼无论是在能力还是在学识上均好过太子太多,甚至有大臣私下觐见圣上,提出改立宴楼为太子的主张。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据说此事传到皇后耳中,她连夜觐见圣上,劝说他打消这个念头。 宴菲一直不懂为何哥哥明明是皇后所出,但却不喜欢哥哥到如斯地步。在她眼中,甚至在所有人眼中,明明哥哥比太子更适合做南燕国未来的国君。如果哥哥真想得到太子之位,凭他的聪明才智有许多办法,并不是皇后和太子可以从中作梗的,但哥哥是这世上最善良温和的男子,她知道他绝对不会去和太子争储位。 宴楼笑了笑,道:“就算母后不劝说我离开,我也早晚会离开。” 他言辞温和,没有一丝责怪和怨怼之意,似乎从来没觉得自己受到过任何不公的对待,他对任何人都好,唯独对自己不好。 宴菲眼圈红了红,眼泪不知不觉地掉了下来,搂紧宴楼的胳膊道:“不管哥哥去哪里,菲儿都会永远跟着你。” 宴楼替她擦了擦眼泪,叹道,“嗯,我也不放心你独自一人留在宫中,那就跟哥哥一起走吧。” 一个皇子突然消失,这于情于理显然都是说不通的,但皇后既然能提出这个计划定有一套周密计划,果然,待宴楼同意后不多久,他便对外宣称二皇子宴楼忽患怪病,久治不愈,卒之。消息虽来得有些猝不及防,但丧事办得有模有样,此后再无人提改立太子之事。 宴楼带着宴菲游历各国,途中所遇奇人趣事不断,宴菲觉得哥哥似乎比从前更快乐了。她觉得这样很好,只要她哥哥觉得开心,她就觉得开心。 途中,他们听到别人谈论起南燕国,大约都是讲的圣上驾崩、太子继位之类的政事,虽然只离开了短短一年,但对他们来说,就好像是上辈子的事了,并无其他特别的感觉。在列国游历了整整一年后,宴楼寻了一处在山脚下的清幽别院,打算和宴菲先在此处安顿,将他们途中遇到的奇人趣闻记录下来。 日子过得很快,半载时光就这样匆匆而过。一日宴楼外出采买一些日常用品,回来之后便将宴菲叫到跟前,嘱咐她说自己一位友人家出了点事,需他帮忙,所以让她先去另一位好友家暂住几日,等他把事情处理完了,便来接她。 宴菲起初不肯,这么久以来哥哥从来没有离开过她,她觉得自己已经这么大了,绝对可以照顾好自己,与他一同前去。 宴楼却第一次冷着脸,拒绝了她的请求。宴菲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她不想惹哥哥不高兴,终究还是答应了哥哥。 五日过去了,宴楼没有回来;时日过去了,宴楼依旧没有回来。 宴菲渐渐失去了耐心,跑去问他友人哥哥的消息。一开始他并不肯说,后来宴菲便绝食,不吃不喝,友人招架不住,终于告诉了她宴楼只交代说他会回南燕国一趟,此去大约是凶多吉少,要他好好帮他照顾自己至成年。 宴菲知道后立即快马加鞭奔向南燕国,但路上却听到一则消息。消息说是北贤国的皇帝三个月前就亲自领兵攻打南燕国,短短两月多就攻下了南燕国都城,因为他们先前发兵是打着“除昏君,救苍生”的名号,所以攻下南燕国后不久便处死了宴重,将南燕国彻底纳入了北贤国的领土。 宴菲将哥哥离开的时日一算,心中的不安越来越甚,她不眠不休地赶到南燕国的都城,却在城墙顶上看到一颗悬挂的人头。 宴菲一个人立在瓢泼的大雨中,双眼定定地望着城门的方向,眼泪不断地往外涌。 “宴菲,我说过我们还会再见面。”一道声音忽然传到耳边,宴菲缓缓抬眸,看见一位样貌普通的中年男子握着一把油纸伞,站在她的身旁。 宴菲记得他,他是她和哥哥在周游列国时遇到的一位奇人,名叫霍渭,精通许多诡谲生僻的异术。他曾说宴菲很有资质,要她拜他为师,他会将自己一身的异术全部传给她,却被宴楼一口回绝了。 宴菲神色木然地望着城门道:“他真的是我哥哥?” 霍渭点了点头:“我可以提取你哥哥生前的意识,让你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想知道么?” 宴菲沉默良久后道:“我想知道。” 霍渭将宴菲带往自己的住所后,便在屋中摆了一个邪门的阵法。姑且先不论这个阵法有多邪门,在宴菲的意识中,确实将自己看到的关于宴楼临死前两段记忆清晰呈现…… 那日宴楼外出大多是采买完东西,在僻静幽深的路上走了一小段后,忽地望了望四下惊起的飞鸟,淡淡道:“不管你们是谁,都出来吧。” 从不远处的树后,渐渐走出来一位衣着华丽,面容冷清的中年贵妇。 宴楼在原地站了片刻后,终究走上前去行礼道:“母后。” 他的神色淡然,不怒不喜,不悲不怨,静静地站在那里望着她,似乎在等待她说明来意。 皇后并未立即开口,只是目色冷清地注视他半晌后,道:“母后来此,是有一事要请你帮衬一下。” “母后所求何事?” 在宴楼的记忆里,不算这次,母后至今只亲自召见过他一次,那一次是让他放弃王位。这次竟不远千里而来,有事相求,已是必然,只是不知道这次要他放弃什么。 皇后的目光从他的身上移到远处层峦起伏的山脉上,语调平静地道:“北贤国派兵攻打我南燕国,我南燕国大败,北贤国的皇帝要你哥哥的人头,才肯放过我南燕皇室一脉,”顿了顿,转眸看向他道,“你代你哥哥去,如何?” 宴楼的目光在她冰冷精致的妆容上停顿了良久后,才兀自笑了一声:“原来这次是要我放弃自己的命。”顿了顿道,“放弃王位并不难,但是放弃自己的命……母后觉得这是一件很容易之事么?” “当年本宫要你放弃王位,你只有一个条件,就是带走冷宫中的那个扫把星,我如了你的愿。”皇后在手中捻动着一串翡翠佛珠,斜睨向他道,“时隔一两载,不知她的性命在你眼中,是否依然重要?” 宴楼背脊倏地一僵,沉默半晌后,唇角扯出一抹笑,眼中却看不出任何情绪:“母后依旧如此懂得谈判之道,我答应你。” 皇后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便转身欲离开,身后传来宴楼的声音:“母后,既然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你可否遂了我的心愿,再回答我一个问题。” 皇后脚下的步子顿了顿,却没有回头,只淡淡道:“你想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讨厌你?”她的唇角勾起一丝笑道,“你可知道本宫生你时,差一点就没命了么?棋子对于本宫而言,一个足够,两个便是多余了。” …… 青汐还来不及唏嘘,场景又倏地一变,出现宴楼离开宴菲前那一夜,与友人在朦胧月色下对饮的画面。 友人叹了口气道:“你真的要去?他们就算现在还有些势力,你不过就是带着宴菲亡命天涯罢了,何苦一定要去送死?” 宴楼喝了一口酒道:“母后做事一向谨慎且手段毒辣,她给宴菲下了毒。我若死了,她便不会和一个小丫头过不去,解药自会送到你府上,宴菲十分聪明,你只需将解药掺在膳食中即可,否则她一定会发现端倪。” 友人久久无言,半晌才道:“她不过你同父异母的一个妹妹罢了,你为何对她如此照顾,甚至不惜搭上自己的性命?” 宴楼目光透过微阖的窗户望向那轮满月,声音平静道:“帝王家历来无亲情可言,我的母后自我幼时便对我弃如敝履,唯独召见过我两次,一次是要我的权,一次是要我的命。我虽生在帝王家,但一生命途凄然,唯一给我的温暖的只有菲儿。也许在你们看来,是她一直在依赖我,只有我自己清楚,我对她的依赖更甚。如果不是这抹温暖,我不知道怎么在尘世中活下去。”他的声音如同溪涧里的水般静静流淌,冰凉中透着一丝柔和,“所以她之于我,比命还要珍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8章 由来 下 宴楼的意识随着燃尽的白烛消失殆尽,霍渭缓缓站起身,看了神色木然的宴菲一眼,转身道:“你先冷静片刻吧。” “不用了。”宴菲伸手攥住了他的衣角,一双极美的眼睛顺着他的衣襟一寸寸往上移,最终停留在他的眼睛处,平静地道,“我要为我哥哥报仇,把这世上最厉害的异术交给我吧。” 霍渭看向她:“你想学这世上最厉害的异术,可知要付出什么代价?” 宴菲轻笑了一声,语气却极冷道:“他们害死了我的哥哥,就得死。不管是什么代价,我都愿意承受,只要能给我哥哥报仇。” 霍渭看了她半晌,终于从怀中摸出一本破破烂烂的古籍,放在她的面前道:“只有欲修大恶的生魂才能驾驭住这世上最厉害的异术,你……” 还没说完,宴菲已将那本古籍紧紧握住,语气坚定道:“教我!” 此后不久,北贤国皇帝滕稷觉得南燕风水极好,便决定迁都于此,改国名为齐梁。而南燕国的皇族一脉因为宴楼之死得以保全,滕稷为了稳定社稷稳定人心,还特地在都城郊外赐给了南燕皇族一处封地。 可宴菲既然决定复仇,必定不会让他们好过,当她的异术修成后,第一件事就是将整个南燕国皇族一脉尽数屠尽,第二件事就是将齐梁国皇宫中人全部困在了她的意识结界中。 被困在在意识结界中人,意志力薄弱些的,在意识世界中不断地和他们想象出来的敌人搏斗厮杀,相继死去;意志力稍强些的,则被困在宴菲的意识中,不断重复地看着她生前的所有记忆,永远无法走出来。 其实,以宴菲的法力而言,最终的结果是他们都会死去,不同的只是死法上的区别,前提是中途没有人出来横插一手。 但宴菲被阵法困在了齐梁国的皇宫是事实,那说明必定有好管闲事的人出现,青汐聚精会神地盯着眼前不断变换的场景,屏气凝神地等待着那位好管闲事的人出现。 华遥看她如此专注,忍不住饶有兴致地开口:“你似乎对这一段很感兴趣?” 青汐头也不回地继续盯着眼前的画面,道:“当然感兴趣,如果知道这好管闲事之人用了什么法子制住她,说不定我们就能找到从她构织的意识结界中走出去的办法。” 华遥微微一笑,气定神闲道:“不用看了,我知道。” “你知道?”青汐忍不住回过头,面色却是微微一怔,“你刚才……一直在喝茶?” 她这一回头才发现,华遥此刻正坐在一张木桌前,面前摆着一壶正在冒着袅袅白烟的香茶,手中悠然地握着一只几近透明的白玉杯。 他以眼神示意她桌上还有一只白玉杯,抿了抿笑道:“我叫过你,你看得太入神了,没发觉。” “……”她端起另一只白玉杯,研究了一会儿道,“你变出来的?味道怎么样?” “喝喝看,”顿了顿又道,“应该是你喜欢的。” 青汐喝了一口,频频点头称赞道:“嗯,是好茶。”顿了一会儿,忽然想起,正色道,“你刚才说你知道,是什么法子?” 华遥将白玉杯放在手中把玩,眼睛却定定地望着她,缓缓道:“你觉得能困住鬼魂的上古神器是什么?” 青汐沉思了片刻,倏地抬眸道:“你是说通灵玉?” 华遥将白玉杯放下,目光望向宴菲以意识构织出的画面道:“嗯,你看。” 青汐转过头,看到宴菲正在和一位白衣男子斗法,那白衣男子趁她不备,倏地从袖中扔出一个法器。 青汐不禁低声一叹:“果然是通灵玉!”她的目光在白衣男子的左手的扳指上停留了片刻后,唇角勾起一抹讥讽之笑,“真是哪里有邪魔歪道,哪里就有昆仑境的人。” 华遥眸色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光,道:“昆仑境?” “嗯,你看到他手上的扳指了么?那是历代昆仑境的主人才有的。” 青汐垂眸喝了一口茶,原来宴菲的魂魄是被昆仑境的主人锁在了这通灵玉中。仔细想想也不难理解,除了昆仑境,谁还有这种能耐呢?可是……她的心中生起些许疑惑,这么说来,她的意识现在也在通灵玉中,可是她至始至终都没有在这阵中看到过通灵玉,怎么自己的意识会被宴菲吸入了通灵玉中呢? 青汐隐隐有种感觉,她肯定是忽略掉了什么,或者……她其实早就在这阵中看到过通灵玉,只是她当时并无觉察? 她又将她在阵中看到的东西都仔细地过了一遍,难道……她倏地一喜,抬眸看向华遥道:“我知道了,那棵老藤树就是通灵玉的化形,我的意识就是被吸进了那棵老藤树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9章 梵渡 青汐说话之时,眼前的画面已一点点变得模糊,她的眼前瞬间变得漆黑一片,随后又隐隐出现一抹亮光,不多时宴菲记忆的场景又回到了他们最初看到的那段。 可以想见,宴菲这些记忆的画面将永无休止地在他们面前呈现,直至他们意识完全枯竭而亡。 华遥挑了挑眉道:“我以为你早知道?” 青汐:“……” 华遥给她斟了一杯茶,徐徐地抬眼看她:“你为什么要来盗通灵玉?” 青汐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难道在她意识的设定中,并未让华遥知道她为何要得到通灵玉吗?她想了想,是了,即便是在意识中,她大约也是不想让别人知晓此事的。 “听说通灵玉是上古神器,我打算先弄到手收藏着,以后缺钱用时,还可以拿出来卖。”为了增强说服力,她又摊了摊手道,“你知道的,我穷得这一路上都要你付伙食费,不瞒你说,可能你看我脸皮挺厚的,其实在我的内心深处,真是无时无刻不在饱受煎熬啊。” 华遥瞟了她一眼,“所以你来偷通灵玉,就没觉得内心受煎熬了?” 青汐摇头道:“不,也很受煎熬,但是和‘穷’的那种煎熬比起来,感觉要稍微好点。” 华遥挑了挑眉:“喔?我怎么没看出来,反而觉得你很雀跃?” 青汐顿了一下,正色道:“装的,一切都是为了掩饰内心的煎熬感。连你都没看出端倪来,说明我的演技提升了,这其实是一件可喜可贺之事,不觉得么?” 华遥:“……” 青汐本就是为了通灵玉而来,结果莫名其妙地被困在了宴菲的意识结界中,她除了有点懵以外,更多的感受是自己仿佛做了无用功,但现在此事终于有点眉目了,心中不禁畅快了许多,开始积极地思索起对策来。 宴菲记忆中画面到她被困在通灵玉后就戛然而止了,说明她的真身被困在通灵玉后,就一直处于沉睡的状态中。她记得华遥曾说,宴菲真身的意识就是她心结所在,唤醒她的意识也许就能让她打开通往现世之路,可是……怎么才能唤醒她沉睡的意识呢? 青汐倏地抬眸,若有所思地打量华遥片刻后,蓦地道:“你有没有觉得,适才我们被困在宴菲意识衍生的恶灵所构织的结界中时,她其实与你挺亲近的?” 华遥握住白玉杯的手蓦地顿了一下,看向她慢条斯理地道:“你想说什么?” 青汐微翘的唇角抿出一丝狡黠的笑,双手支着下巴看向他:“我觉得她好像更喜欢与你玩耍,大概是因为你与她记忆中的哥哥有些相似?我忽然有个想法,觉得可以一试。” 华遥顺着她的话茬接口说:“你要我扮成她的哥哥,唤醒她真身的意识?” 青汐赞赏地点了点头:“你看宴菲之所以修成这世上最厉害的邪术,就是为了要给她哥哥复仇,可见她的哥哥就是她萦绕在心中数百年难解的心结所在。”看他似乎不为所动的样子,她继续再接再厉地鼓励道,“了却一个小姑娘的心结,也算是大功德一件了,你不觉得吗?” 华遥单手撑着额,冲着她微微一笑:“很遗憾,我不觉得。” “……”青汐有些不死心地继续道,“你真的不觉得这是在做功德么?不可能吧,你在我心中一向都这么宅心仁厚,正义纯良……” 连她自己都觉得编不下去了,尴尬地收回目光道:“你别这么……看着我,我承认刚才说的全是违心话。” 华遥看了她一眼,失笑道:“违心话?所以我在你心中,其实是个坏人?” 坏人?怎么会呢。 在这样危急的关头,她能想象出可以帮她的人,竟都是他,又怎么会觉得他是坏人呢?只是他真的如外表看起来这么无害么?她从不觉得。即便是现世中的华遥,那个不会武功不会上古之术的他,在她看来都是异常强大。 她的一生虽短,所遇之人却如浩瀚繁星,真正让她觉得甘拜下风之人除了泽阙,只有华遥。他们都是内心极其强大之人,似乎没有任何事可以难住他们,可是这种人偏偏又最危险。芜辛以前说让她远离泽阙,她不信,结果终究送了命。 华遥呢?她是否也应该以芜辛的话为警示,离他远些? “刚才只是逗你而已。”华遥渐渐收敛眼梢的笑意,转眸瞥向眼前不断掠过的画面,“宴菲自幼在深宫中长大,防备心比寻常姑娘重,越是在意识的世界中,她越难相信人。你说以她哥哥为引,唤醒她的意识,这是不错的提议,值得一试,不过……”他顿了顿,转过头缓缓地道,“宴楼需你来扮。” “我?”青汐思索了片刻,还是有些不明白,“为何?” “因为通常男子的阳气较女子更重,我若扮成她的哥哥出现,即便是在她的意识世界中,也会下意识地把我当做是那些害死她哥哥之人。”华遥解释道。 青汐有些明白了,“你的意思是,我的阴气更盛,更容易接近她?” 华遥一边转着手中的白玉杯,一边微笑道:“对。”顿了顿,又道,“扮成他,对你来说不是难事,不是么?” 青汐觉得这倒是实话,关于假扮别人,西封大陆上大约也找不到经验比她更丰富之人了,不过,之前易容成藻羽公主,滕煜不还是看穿了么,是不是她火候终归还是差了点呢?而且以宴菲对她哥哥的感情极深,大约一眼就会拆穿吧? 华遥看出她的心思,点拨道:“不用担心,扮成她的哥哥只是为了唤醒她的意识,一旦她的意识觉醒,我们只需劝说她即可。看她生前的记忆可知,她原本也只是个单纯的小姑娘罢了。” 青汐同意他的看法,假如宴菲的哥哥没死,她必定是个快乐无忧又单纯可爱的小姑娘,只可惜……她忽然想到,这里没有□□怎么变呢?还是得用上古之术吧。 她伸手摸向衣袖,华遥忽地拦住她,“不要用碧灵,会损伤你的身体,我来吧。” 华遥话音刚落,青汐便看到自己身上的衣袍已经变成了南燕国的服饰,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看向华遥:“变了么?” 华遥颔首:“你只需不断喊宴菲的名字,她的意识有所感应,就有可能觉醒。” “嗯,”青汐一边整理衣袍,一边抽空看向华遥道,“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原本这些你都是不会的,我赋予你的技能真是太强大了。”顿了顿,又道,“老实说,知道真相后,你有没有觉得很高兴?” “……”华遥扫了她一眼,淡定地道:“嗯,太高兴了。” 顿了顿,又悠悠地打量了她片刻后,眼神倏地一变,指了指她的鼻子道:“大概是太高兴了,刚才一不小心,就把你的鼻子变歪了。” 青汐震惊地望向他,抬手立即在自己的脸上乱摸一通,“怎么办?还可以补救么?” “嗯,可以,你靠过来点。”青汐刚上前两步,华遥便猛地一下握住她的腰,如画般精致地眉目专注地凝视着她,低磁的声音携着一丝戏谑的笑意响起在她耳际,“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其实你着女装很好看?” “没有,不过现在知道了。”她睨了一眼他放在她腰际的手,又仰头无奈地道,“虽然是在意识的世界中,但你这样占我便宜,你觉得妥吗?” “要说实话么?”华遥瞥向她浅然一笑,“我觉得很妥。” 看她露出目瞪口呆的神情,华遥彻底被取悦了,决定放她一马,握在她腰际的手稍稍松开,青汐立即就像兔子般一下蹦出老远,隔着一小段安全距离,回过头来微微喘气道:“你要不要再顺便告诉我,为何这里的你和现世的你这么不同?”不对,不应该是‘不同’,简直是肆无忌惮。 华遥定定地站在远处,唇角噙着笑道:“你觉得呢?” 青汐默然半晌,说出心中所想:“有便宜不占白不占?” “虽然这么说没错,”华遥顿了顿,做出沉思的表情道,“不过换个方向想,我既然是你想象出来的,难道不是你本来就希望我是这样?” “……”青汐无语凝噎半晌后,才无力地道,“你确定要这么无耻么?” 华遥微微笑了笑,朝她勾了勾手道:“过来!” 青汐警惕地看了他一眼,“做什么?” 见她一副还要往后退的架势,华遥双臂抱在胸前注视着她,老神悠哉地补充道:“刚才只用幻术变了你的衣袍,还没有变脸,你确定真的不要过来?” 青汐“……” 万事皆有风险,虽然他们认为以宴楼的音容可以唤醒宴菲真身的意识,但能不能成功却并非他们能够左右,全看天意。 青汐模仿着宴楼语气,一声又一声地呼唤着宴菲的乳名,起初并没有太大的效用,因为眼前的场景依旧按着宴菲生前的记忆不断上演,直到半柱香后,眼前的人事物如同被一阵风卷走,忽然消失不见,天地间变得白茫茫地一片,他们又仿佛置身于拨不开的浓雾之中。 随即一阵遥远而又哀伤的声音渐渐飘到他们耳边,“哥哥……” 宴菲的声音! 青汐看了施了隐身咒的华遥一眼,看到他眼神示意她不要停下来后,继续道:“菲儿,你在哪里?” “哥哥,哥哥……” 他们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往前走,四周白茫茫的浓雾倏地消失,朵朵繁花点缀的梨树像变戏法似的一棵棵拔地而起,从他们的身旁一直延伸到辽阔的天际边。不一会儿功夫,一片繁盛茂密的梨树林便呈现眼前,花团锦簇,远胜仙境。 青汐记得这是宴菲和她哥哥定居百乐国时的居所,大约在这里的日子,也是宴菲一生中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这时,一抹小小的身影倏地出现在繁花的尽头,不用想都知道是宴菲,但是当青汐的目光接触到她时,还是微微一怔,这是她见过最会说话的一双眼睛,就像玲珑剔透的琉璃珠子一般极为美丽,似乎所有的情绪都能在她淡褐色的瞳仁中一览无遗。 她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望着她,却是那样凄然的一张脸,“你,不是我的哥哥。” 那些宴菲和宴楼相处的画面一帧一帧掠过脑海,青汐在心底轻叹一声,“对,我不是你哥哥。我只是不小心被困在你意识结界中的人,我扮成你哥哥的模样只是为了唤醒你的意识,让你为我打开意识结界的出口,你愿意吗?” 梨花吹落,肆意地飘散在风中,宴菲定定地注视着她,泪水顺着脸颊一滴一滴地落下。“好,我让你出去,可是你到我跟前来,好么?” 青汐打量着她:“你……” “虽然你不是我哥哥,”宴菲小小的身影立在无边无际的梨花林中,显得尤为单薄,“可是我很想他,让我抱抱他好吗?” 青汐一步步走到她的面前,她缓缓抬起颤抖的手,抚向眼前这个虚幻的面容:“哥哥,这声‘对不起’菲儿一直想对你说,你能听到吗?”说罢,轻轻地抱住了她,那样的力度说小心翼翼都不为过,就好像害怕稍微用力,她面前的人就会消失一般。 古往今来,都习惯把公主形容为金枝玉叶,其实不是。历史上有太多不得帝宠的公主,活得如宴菲一样凄然不占少数,只是都淹没在时光的长河中永不被人记起。宴菲的幸运在于她终归遇到一个待她如手足的兄长,不幸在于这样一位珍视她的兄长,却在最好的年纪以她最不能接受的方式离开了。 谁也无法改变已发生的事实,青汐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只能学着宴楼一贯的动作,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顺着心中所想轻声道:“你是不是一直在自责,觉得若不是为了保护你,你哥哥也不会死。可是你知道么,就算重新再来一次,你哥哥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他一直视你如比他性命更珍贵的人。” 宴菲抬眸看向她,撕心裂肺的痛哭之声几乎响彻了这世外桃源般的天地,如此哀痛,如此悲伤。 不知过了多久,宴菲梨花带泪的脸庞绽出一抹笑颜:“谢谢你,让我再见到我哥哥。”说罢,她将手指向一旁,一道白光铺成的小径蓦地出现,“顺着这条小径走,尽头就是你想去的地方。” 青汐回眸看了她一眼,刚欲道谢,却倏地一惊,立即抓住她高高抬起的手,沉声道:“为什么要自毁元神?” 她默然地望向繁花的尽头道:“我哥哥已经不在了,我留在这里做什么呢?” 青汐望着她那双沉郁忧伤的美眸半晌,垂眸从袖中缓缓取出碧灵,轻叹了一声:“宴菲,我可以帮你入轮回,带着这一世的记忆,也许你终可以找到你的哥哥,你就不想再见到他吗?” 似乎被这一句话触动,宴菲极慢极慢地转过双眸,原本木然的双眸终于有了些许生气,她涩然地开口道:“你是说,我还可以找到哥哥吗?真的可以?” “嗯,你相信我。” 华遥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旁,倏地一下按住了她的手,“你要用九天梵经打开通往黄泉之路?”他的眼中尽是不赞同,“不行,太耗损身体了。” “可是,只有我能帮她。”九天梵经是上古经文,没有上古族群的血统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开启此经。就算他想帮她,也不行。 华遥的脸色极难得地变了变,道:“你一定要这么做?” “你也说了只是损耗身体,又不会死,”她的语气尽可能轻松地道,“你放心,多喝几碗鸡汤就补回来了。” 华遥注视了她半晌,知道她已作了决定就不会轻易更改,终究移开了手道:“记住,不舒服立即停下来。” “嗯。”青汐将碧灵重新放到唇边,上古之音回荡在梨树林中,天际边倏地出现了一道金色的光,一直延伸至宴菲脚下,那是通往冥界之路。宴菲的身体在金色的光芒中渐渐变得透明,青汐看到她的嘴唇无声地动了动,虽然听不见了,但她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青汐,我从未见过你这样的姑娘。”华遥的声音在她耳畔低低响起。 青汐缓缓转过头,看向他笑:“喔?我是怎样的姑娘?”刚说完,一口鲜血便蓦地涌出喉咙,再也不能抑制地顺着她的唇角流下。她的身躯蓦地一软,在倒下去前,整个人已被华遥腾空抱起。 他没有回答她,只轻声道:“青汐,我会带你出去,跟我说话,不要闭上眼睛。” 青汐此刻的脸色已经灰白到了极致,她极轻地笑了一声,看向他道:“子瞻,你……是不是觉得我会死?” 华遥一路以轻功掠过,在空中划出一条极美的弧度,“没有,你只是受了点伤,怎么会死。” “你说得对,我怎么会死呢,你不知道,我还有很多事都没做。”她抬眼瞥向他道,“子瞻,其实我之前,一直很疑惑。” “喔?疑惑什么?” “疑惑你会不会你会不会是真的,疑惑你会不会并不是我意识中的人。” 华遥低头看她,良久:“假如真的是我呢?” “你会武功,还会上古之术,你没必要骗我对不对,”青汐摇了摇头,“所以你怎么会是真的呢?” 华遥的心微微一颤,没有说话。 “芜辛从前告诉我,不能轻易地相信一个人,尤其是比自己聪明之人。我以前不信,可是后来发生的一切都证明他是对的,”青汐轻笑了一声,眼皮越来越重,“而我是错的……” 眼前出现一道白色的光晕,华遥看了青汐一眼,声音较平常低了许多:“青汐撑住!”说罢,他便纵身一跃,那道白色的光晕从他们的身后渐渐消失。 半柱香后,华遥睁开眼睛,灰蒙昏暗的旷野中老藤树依旧,孤月依旧。 他们终于出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0章 谷神医 郑恪一看到华遥醒了,素来冷酷的面容终于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 华遥垂眸看向怀中之人,探了探她的额头,掏出丹药喂她服下,随后扫了他一眼:“你怎么也进来了?” “主上进入这阵中这么久都没出来,我担心发生什么事。” 郑恪一直是作为华遥的隐卫而存在,这次主上不让他一同进去,心中本就担忧,在加上久等不到人,他终于按耐不住进来了。结果他刚一进来就看到主上半蹲在地上,一动不动,怀中还抱着那位主上说不是长安公主的姑娘。他当下大惊,立即探了探两人的鼻息,结果呼吸都很平稳,但怎么都叫不醒。他又不敢擅自做主将他们带出阵中,只能守在他们身旁等着,幸好没出什么大事。 “走吧。”华遥抱起青汐走了几步,忽地瞥向不远处那株老藤树,顿时驻足静立。 郑恪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心中疑惑,难道这株树有什么蹊跷么?这时半空中倏地出现数道明艳的火焰,一字排开。 郑恪当即明白是主上在用意念操纵上古之术,也顾不上分寸,急道:“主上,神龙锁的威力非同一般,谷神医说您不能……” 话还没说完,那些火焰就像离弦的箭一样,纷纷射向那株巨大的老藤树,老藤树顷刻间在大火中噼里啪啦地烧了起来。通灵玉向来是制服厉鬼冤魂的重要神器,收过的鬼魂无数,阴气极重,忌火,尤其是这样的三味真火。一被火烧,树中就断断续续地传来鬼哭狼嚎般的惨叫声。 “这棵树是通灵玉的化形,焚烧半柱香后它会重现原形,届时你取回来给我。”华遥声音犹在风中,人却转瞬间就消失不见了,只留下一脸愕然的郑恪。 出阵后,华遥便交代陵远驾马车去他们在此地的一处别院。 到了别院后,他直接抱着青汐往后院的寝居走去,并嘱咐不许其他人进来。陵远看出主上是要为薛太尉疗伤,忽地想起谷神医今日到此,便禀告说不如让他过来瞧瞧,华遥还没发话,便听到一道咋咋呼呼像看热闹的声音响起,“呦,华大公子哪里弄来了个这么俊逸的美男子?什么时候养成了这个癖好啊?” 说话之人是位年轻公子,肤色极白,容貌俊美,一身嫩绿长袍将他原本就张扬的气质衬得更加风骚。 陵远脸色冷了冷,道:“谷神医,你别仗着自己医术高明,就这样对我们主上说话!太放肆了!” 谷渊然一下乐了,一边磕着瓜子,一边睨向陵远冷得快结冰的脸道:“哟,你主上还没发话,你倒是先不乐意啦?”说罢,“噌”地一下从石桌上跳下来,脸一个劲地往前凑道,“来来来,你咬我啊!” 陵远虽然知道谷渊然向来就这么我行我素,张扬外露,但这么泼妇的架势还是第一次见,一时间竟词穷了。 “陵远,你先下去吧。”华遥瞥了谷渊然一眼,淡淡道,“你进来。” 陵远本就对谷渊然这种不按套路出牌的人无可奈何,见主上发命令了,立即逃也似的大踏步走了。 华遥将青汐安置在卧榻之上,便让他诊脉。谷渊然的手指刚搭在青汐的脉搏上,就语带遗憾地道:“女的,我还以为有好戏看呢,唉。” 华遥懒得搭理他,淡淡道:“你怎么跑到齐梁国来了?又被清瑶追得没处躲了?” 谷渊然一听到清瑶两个字,立马警惕地弹了起来,道:“大晚上的,你别讲鬼故事好么?我会被她追得没处躲,真是天大的笑话!” 华遥皮笑肉不笑地看向他,慢条斯理地道:“是么,好久没见过她了,正好邀她过来做做客。” 谷渊然脸色倏地一变,双手卷起袖子插在腰上,就是噼里啪啦的一顿撒泼似的大斥道:“兰澈,好你个过河拆桥的家伙!你也不想想,你被神龙锁弄得要死不活的,是谁把你从阎王殿硬抢回来的,你现在就翻脸不认人了?你还有没有良心啊?简直太丧心病狂了!” 华遥垂眸瞥了青汐一眼,又抬头看他,云淡风轻地道:“你认识我这么久应该知道,我有没有良心从来都是看心情。你若不将她医治妥当,我的心情一不好,随时都有可能没良心得丧心病狂,你要不要试试?” 以他对兰澈的了解,这种不要脸的事,他绝对做得出来! 在心里将他骂了个痛快后,谷渊然垂眸看了青汐一眼,懒懒地道:“一个死人你让我怎么医治?如果我没诊错,这美人的心窝子早就被捅烂了,现在还活着,不是用了什么邪术就是借尸还魂。这种情况不在我们医者诊治的范围内,我就是华佗在世也没法看诊啊。” 看华遥脸色不大好看,他连忙补充道:“不过她目前的情况嘛,就是损耗过度,晕过去了。气还在,死不了,躺个一天半天的,保证醒来。”说罢,从袖中掏出一瓶丹药,喂她吃下一粒后,有些心疼地道,“我的救命宝贝又少了一粒,真是……” 话还没说完,那瓶丹药便“腾”地一下到了华遥手中,他将一气呵成地丹药收在袖中后,慢悠悠地道:“这个我先替你收着,你回去再炼一瓶吧。” 谷渊然气得一下窜了起来,气急败坏地大声道:“混蛋,你知道这瓶宝贝所用的药材是什么吗?千金难求,千金难求懂么!你知道为了炼这么一小瓶花了我几年功夫么?赶紧还给我,不然本公子跟你拼命啊。” 谷渊然一边说一边朝华遥扑了过去,但是扑腾了半天,连他的一角衣袖都没碰到,气得在心里直骂他祖宗十八代。最后累得气喘吁吁,再也扑腾不动,他终于彻底放弃了,坐在墙角一边喘着大气,还一边恶狠狠地瞪着华遥道:“兰澈,你就是土匪强盗,就是卑鄙小人,就是厚颜无耻,就是没心没肺,就是……” 那边谷渊然骂得不带停的,这边华遥坐在桌边悠然地喝着茶,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等他终于骂不动了消停下来,华遥才微微抬眸,瞟向他道:“要不要喝口茶休息一会儿,再继续?” “……”谷渊然这下彻底无语了,刚走了过来打算喝口茶再接着骂,忽然看到华遥眉头皱了皱,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的样子。 谷渊然怔了一下,随即道:“你这跟我演的哪出苦情折子戏啊?为了弄走我这瓶宝贝,你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真是灭绝人性啊灭绝人性。” 一口黑血倏地顺着华遥的嘴角流了下来,谷渊然这才知道事情不妙,快速走过去摸了摸他的脉,有些发火地道:“谁让你催动内力,施上古之术的?你是真的想自寻死路啊?”说完,便要去扯华遥的衣袖,要去翻刚才被他收起来的那瓶丹药,被华遥一下挡开了,淡淡道:“我不用。” 谷渊然反应过来后,瞪大眼睛道:“你确定没被这位美人施了什么法迷了魂吗?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想着把这瓶丹药都给她留着?”半晌后,无奈地摇了摇头道,“她的伤和你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你别等她醒来,你先去见阎王了。快点,拿出来!” 看华遥还是无动于衷地望着他,谷渊然“腾”地一下站了起来道:“你真的不想活了?” 这时,华遥的目光由他的脸飘到了他的衣袖处,他也跟着垂眸看了自己衣袖一眼,刚反应过来,就听着华遥不紧不慢地说:“你不是还藏着一瓶么?用你那瓶吧。” “……”谷渊然的内心瞬间崩溃了,咬牙切齿地一字一顿道,“兰狐狸,兰妖怪,兰魔王,你简直不是人!” 说话的间隙,华遥又呕出一口黑血来,脸上缓缓扬起一抹极轻极缓慢的笑,瞥向他道:“你总是这么不遗余力地夸奖我,我偶尔也会觉得你适可而止就好。” “……”两瓶宝贝就这么没了,谷渊然的内心的纠结悔恨就甭提了,发自内心后悔自己当年年少无知,被他清雅无害的外表蒙蔽,才交了他这么个朋友。事已至此,也只能自认倒霉了。 谷渊然倒了一大杯茶水就往肚子里面灌,灌完又开始嘀咕道:“本来都快好了,被你这么一乱来,又要重头调养,你这不是自找罪受么?”顿了顿,又恶狠狠地警告道,“这期间不要再用武功了,记住了!否则大罗神仙都救不了你!” 华遥服下丹药后,精神好了许多,抬眸看向他,微微颔首道:“知道了,我就再用一次就好。” 谷渊然这次真的火了,冷道:“我讲了这么老半天,唾沫都快讲没了,你全把我的话当耳边风了?” 华遥走到青汐边上坐下,手掌覆在她的额头上,发出淡色的光芒,淡淡道:“她很聪明,有些事暂时想不透不代表永远想不透,想透了又难免多想,我不想冒这个险,有一段记忆她必须忘掉,我需要再为她重新编织一段新的记忆。” 谷渊然这次没有说话,觉得这才像他最初认识的兰澈,每个环节都算得无比精准,每一步都好像胜券在握,他的人生就像是一盘棋,可以动这盘棋子的人只有他自己。他移眸望向卧榻上的人,但是这位美人也不像是简单的人物吧,兰澈的心思已然明了,倒是这美人就未必了…… “还不走吗?” 谷渊然无语地看了华遥一眼,连骂人的力气都没了,掉头就走了。刚走出后院,就看到树荫下站着一个留着胡须的中年男子,不过不大看得清轮廓,但看样子似乎是专门在等他。 谷渊然此刻心情本就不好,操着手没好气地道:“你谁呀?站在树下跟一抹幽魂似的?不怕吓死人啊?” 那中年男子从树下走出来,模样正派而儒雅,客气地道:“您就是谷神医吧?亏您上次救了我们主上,我早就想登门……” 谷渊然一听,心里越发不耐烦了,“客气话就甭说了,遇到你们主上我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我认了。你还有要说的没有?没有我就回去睡觉了,明天一大早我就要赶紧离开这个晦气之地,简直太克我了,太克我了……” 中年男子听得云里雾里,但这谷神医不大想和他继续寒暄的意思他还是听明白了:“是这样的,我叫文筹,是穆华国的国……”看到他的脸上已是完全的不耐烦之色,立即进入正题道,“听说我们主上抱回来了个人,不知道这位姑娘年方几何,家住何处,家里有些什么人?还有……” 谷渊然一听,皱起眉头来,这盘问得这么仔细,是审犯人呢? 刚想问,文筹又道:“恕我冒昧,这事本不好问谷神医,但是我们主上的终身大事这些年简直成了压在我胸口的一块大石,让我夜不能寐,寝食难安……” 谷渊然算是听出来了,大笑道:“你说这么多废话做什么,不就是你们主上至今没婚娶,弄得你很愁么?” 文筹喜出望外:“谷神医太聪慧了,一听就听出来我的意思了,所以我才冒昧才向您打探一下……” 谷渊然灵感一闪,一个点子骤然浮上心头,坏笑道:“你们主上这次抱回来的是一个男的,确实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啊,看你们主上似乎还……挺喜欢的样子。你嘛,就不要去打扰他们了。” 文筹平日里保养得宜的脸霎时变得煞白,一副快要晕倒的样子,许久后才回过神来道:“你、你说什么?” 谷渊然人使完坏,人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哪里还找得到半点影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1章 可言不可言 陷入昏迷中的青汐好像被什么梦魇困住,眉头微微皱起。 华遥侧躺在青汐身边,一手支着额,另一只手缓缓抬起,微凉的指腹轻轻按揉她的眉心。 “泽阙……” 华遥的手蓦地一僵,漂亮的双眸静静地凝视着卧榻上之人,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道阴影。 回忆倏地一下源源涌上心头,第三次了吧,听到这个名字。 第一次是在醉风亭,她握住他的手念了一首《上邪》,他正惊讶得说不出话来时,她的眼中似盈着一层薄薄的水雾,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他,声音那么轻那么浅:“泽阙,你是不是从来、从来都没喜欢过我?” 第二次是在她在红月的幻境中受了伤,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他再次从她口中听到这个名字。 虽然并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但他知道她的防备,她的害怕,她的脆弱全都因这个叫“泽阙”的人而起。这是她挥之不去的梦魇,也是她至今不能忘记的人。 华遥收回飘远的思绪,垂下双眸眸注视着她,声音几不可闻道:“你,就这么对他恋恋不忘?” 一室静谧无声,唯有窗外传来几许蝉鸣,几声蛙叫。他的唇角倏地勾起一抹自嘲似的笑,他这是在做什么呢? 他将手覆在她的额上片刻,又起身从木柜中拿出一条棉被覆在了她的身上后,才走出寝居。 此刻已近丑时,夜色深沉如墨,月色温柔如水。树影斑驳深处,华遥坐在藤椅上饮酒独酌。 半晌后,他的双眸淡淡地瞥了一眼不远处,道:“出来吧。” 文筹缓缓从树后走出来,行礼道:“主上,深夜打扰着实不该,不过老奴……” 华遥挑了挑眉,端着酒杯,斜睨向他:“既然知道不该,为何还来?我不是吩咐过陵远不许任何人打扰吗?” 文筹立即跪下道:“主上息怒,老奴虽知道不该来,但老奴不得不来,老奴……”他抬了抬眼,“……刚才和谷神医闲聊了两句,听说主上抱了个人回来?” 华遥示意他起身,道:“如何?你连这个也要管?” “老奴惶恐,只是老奴听谷神医说主上抱回来的是个男子,”文筹站起来,摇了摇牙道,“老奴对此事也确实有点想法,不知当说还是不当说。” 华遥双眉挑了挑,嘴角抿了一抹笑出来,谷渊然是气疯了么?竟用这么无聊的法子报他拿了他两瓶药之仇。 他回过神,瞥了文筹一眼,说:“既然不知道当不当说,那就别说了。” “不,老奴顿时想通了,有些话主上就算不爱听,但老奴还是要说!”文筹作出一副“豁出去”的表情,大义凛然道,“这些年主上一直清心寡欲,看得老奴心中着实着急,时常寝食难安,夜不能寐。今日老奴听说主上抱了个人回来了,心中简直兴喜若狂,原本以为是位美人,不曾想……唉,主上以后是要成就大业的,延绵子嗣之事是责无旁贷,可不能染上这种癖好啊……” 华遥垂眸喝了一口酒,慢条斯理地打断他道:“看来,文叔这些年为我倒是操碎了心啊。” 文筹心里想,可不是么,嘴上却说:“老奴为主上思虑本是分内之事,不敢居功,主上如是说真叫老奴惶恐,老奴只想劝主上趁早……” 华遥接口道:“你想说回头是岸还是迷途知返?” 文筹滑溜地接口道:“都是。”刚说完,立即察觉到不对,又道:“老奴不敢。” 华遥转了转酒杯,半晌后,似无意般提到:“文叔,令公子今年该满十六了吧,什么时候带来给……” 华遥话还没说完,文筹便猛地跪下,半哭腔道:“老奴膝下就这么一子,我们文家的血脉……”随即立即会意过来,转口说,“……其实老奴以为,有些癖好没有便罢了,要是真有了也没什么,这本就不由人控制的,只要主上不要太伤身体就好。老奴听陵远说,主上抱回来的是个难得一见的美男子,能跟在主上身边,真是他几世修来的福气啊。现在夜已深,就不打扰主上休息了,老奴告退。” 华遥看他欲拔腿就跑的样子,好看的眉微微向上挑了挑,面色略显遗憾道:“这就告退了?我还想和文叔多聊俩句……”顿了顿倾身向前道,“刚才我们好像聊到令公子……” 文筹吓得额头直冒冷汗,立即颤声道:“主上,老奴一路快马赶至齐梁国,已两日两夜不曾休息了,现在有些头重脚轻的,主上若没要紧事,可否改日再议?”原本他的脸就吓得有些泛白,此刻再配上精湛的演技,看起来还真有些欲晕厥之态。 华遥盯着他瞧了片刻,才意态阑珊地道:“看来文叔是真的乏了,那早点下去休息吧。”极短地停顿了下后,又好像想起什么似的,“喔,刚才说的令公子之事,文叔改日记得提醒我一下,我们再议。” 文筹立即装作没听到,飞快地退了下去,那速度简直像后面有猛虎在追。 华遥淡笑着收回目光,道:“郑恪。” “属下在。”说罢,倏地现身,从怀中摸出通灵玉,交给华遥。 华遥收下通灵玉,道:“你让陵远去驿馆把她的师妹茯苓接过来,就说她师兄昏倒了,我们恰巧看到,就把她安顿在我们这里。” “是。” 华遥停顿了一下,又道,“一会儿你飞鸽传书给清瑶,就说谷渊然在齐梁国皇都,她要是动作快,兴许还能赶得上。告诉她谢就不必了,下次有用得着她的时候,我定不会客气。” 郑恪大约知道谷神医和乐清瑶的事,心想谷神医这次肯定是得罪了主上。 他在心中叹了一声,谷神医……你还是自求多福了。 混混沌沌中,青汐做了一个梦。 梦中,她似乎在云潭谷捧着泽阙画的画,算着日子等他回来;之后,她又出现在孟国的宫殿里,正在教幼时的黎夙念诗;没多久,她又仿佛回到东灵谷,眼睁睁地黎夙一步步地走向她,面容冷酷地将刀子□□她的胸口;然后,华遥忽然出现……再然后,她就彻底醒来了,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陌生的卧房。 她掀开被子走下卧榻,打开窗户,金灿灿的阳光蓦地泻了进来。 “师姐,你醒啦?”符苓走来,忙倒了一杯水,递给她。 青汐接过瓷杯,问:“我们怎么会在这里?”这里明显不是驿馆。 符苓将昨晚之事复述了一遍,又挠了挠头道:“不过师姐之前遇到什么事,我就不是很清楚了。” 青汐把昨晚之事在脑海中重新过了一遍,她先是遇到四大神兽阵,滕煜出现,然后遇到了冰妖雪姬两兄妹,她用内力冲破了他们寒冰锁,将他们两兄妹解决了,紧接着……她的意识吸入了通灵玉中,她在那里超度了宴菲,再然后她发现了通灵玉的化形就是那株老藤树,于是取走了通灵玉…… 对,那通灵玉在哪里? 她立即伸手在衣袖中摸索了一通,果真摸出一块翠绿透亮的玉佩,她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这时,有侍女前来通传:“薛太尉,我家主人说您醒来后,请您去莲池的水榭用膳,他在那里等您。” 她只记得通灵玉到手前的事,但是后来怎么遇到华遥的……就完全不记得了,她正想去问问他。 青汐走进水榭,看到华遥正半倚在回廊边的栏杆上,手中时不时丢撒几颗鱼饵,引得池中的鲤鱼争先恐后地游过来。她蓦地记起,五百年前曾听闻伍侯得了个美人,据说此美人在湖边喂食鲤鱼的姿态极美,伍侯便命画师将其美态画入画中,后来伍国的世家小姐们便争相模仿,逐渐将喂食鲤鱼当做了一项比美之举。 今日看到华遥喂食鲤鱼,忽然想到是这一幕若是能被伍国的姑娘们看到,是不是要羞愧而死? “昨夜睡得好么?”华遥将鱼饵放下,一旁的侍女立即将烫好的锦帕递上。 青汐走上前去道完谢后,如实道:“前面的事我倒是有印象,后来……发生什么事,我就有些记不得了。”其实她最疑惑的为什么华遥会发现她?难道他一直在跟踪她?但是她明明在阵法中,怎么会晕过去,他又怎么会带她回来?这明明说不通啊。 华遥擦拭完手后,伸手探向她的额头,微微一笑道:“看来确实没事了。” 青汐心下蓦地生出一种无比熟悉的感觉,为什么会觉得好像他们昨夜…… 她正在发着怔,华遥已走到石桌边坐下,对她招手道:“先来喝点粥,有什么事用完早膳再说也不迟。” 青汐走过去坐下,看到面前摆了一碗白粥,几碟可口的小菜,顿时感觉到真有些饿了。 喝粥的间隙,青汐随意问了问:“子瞻,此处是你在齐梁国的府邸?” “我早年派人在西封诸国都置办了几处宅院,想着以后若是有机会出来游历,住在自己的地方也自在一些。”华遥夹了一筷子清炒莲藕,放入她面前的青花碟盘中,“这莲藕是池塘里长的,很清香可口,你尝尝。” 青汐转眸一望,果然有一大片翠绿的荷叶浮在碧波之上,十分入眼。她忽然有些感慨,想她堂堂镇国公之子的身份,出门居然连住宿费和伙食费都凑不出来,说出来真是有些惆怅。 她随口道:“你哪儿来这么多钱财?” “我早年没为官时,经营了些茶叶丝绸生意,那时赚了些钱。”顿了顿又说,“你若需要用钱,我让陵远给你送去,无需客气。” 要是以前华遥这样说,她大约立即就点头答应了,但是现在不同,他前不久才对她坦诚心思,她要是这么不客气,就显得太不见外了。 “你对我的好,我心中清楚……”她原本酝酿了一肚子安慰人的话,比如“我明白你的感受,可惜你的这种……我确实无法回应,但是你且放心,我们依然是至交好友”如此云云,她想着将这些话说出口,但是不知怎么的,她的脑海中又掠过一些极为模糊的画面,就好像……他们曾说到过这里似的,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有这样奇怪的感受,但她忽然就说不出口了。 “快吃吧,免得粥凉了。” 青汐见华遥已经用完膳,在一旁好整以暇地望着她,于是喝完粥后,就直接进入正题。 她猜想自己如此直言不讳,他也必会问她为什么在永宁殿,毕竟她不去赵太后那处听曲看戏,反而装病出现在冷宫偏殿,再傻的人也看出里面必有蹊跷,更何况是他这样聪明绝顶的人呢。 华遥斟了一杯茶递给她:“昨夜我见你忽然称病离席,心中有些不放心,便派陵远暗中跟着你,他回来禀报说你到了永宁殿。据说那座宫殿甚少人靠近,我担心你有个好歹,就跟了过去。后来看到那里居然摆了一个阵法,我略懂奇门遁甲之术,觉得这样古怪的阵法里面定有危险,就让陵远进去想办法将你带出来。” 青汐大约能拼凑出此事来,接着道:“他进去后看到我昏了过去,就将我带了出来?” 她想她之所以会晕,大约又是虚耗过度所致,这事绝不能让芜辛和符苓知道。 “嗯,将你带回驿馆恐有不便,于是将你带回此处,顺道派人去将令师妹接来。我原本还有些担忧,但今日看到你神清气爽,心中倒是放心许多。” 青汐终于明白是怎么一回事,看来华遥又帮了她一次。 想了想问:“你不问我为什么去永宁殿?那阵中有什么值得我去冒险?” “你想说吗?”华遥笑了笑,看向她道,“不想说就别说了,等你想说了,你终会告诉我。” 青汐沉默了半晌,终究没有再开口。找神器是她自己的事,不应该将他牵扯进来,而感情之事,她……她抬眸轻轻地扫了他一眼,对不起,子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2章 刺杀 回到驿馆后,青汐就让符苓先回黎周山,告知芜辛消息。 另外两大上古神器皓月珠和幻天石,芜辛那里至今还没传来任何消息,她寻思着是不是他遇到什么困难了,她想等赵太后生辰后,还是回黎周山一趟为好。 茯苓走后不久,韩公公就来宣她进宫。 彤色铺了半边天,她一路乘车撵到了太极殿,除了在进皇宫时被盘查过一次,一路几乎畅通无阻。 太极殿前,车撵停住,韩公公有感而发:“迄今为止,能坐车撵直接到太极殿的,除了陛下和赵太后外,就是薛大人您了。” 青汐走下车撵,神色有些捉摸不透:“在公公眼中大概觉得这是一项殊荣。可是我以为,殊荣从来都等同于负累。” 韩公公望着她在夜色中削瘦的背影,神色有些说不出的震惊。 刚要进太极殿,一个宫人便气喘吁吁地跑来,在韩公公耳边低语了几句。他点了点头,随即道:“薛太尉,陛下在御花园等您,请!” 华遥从外面回来,到青汐房门口停住叩门,却无人应答。 “华哥哥,你是来找薛太尉的吗?刚才宫里来宣旨,说陛下单独召他进宫赏月,他适才已经入宫去了。”景阳碰巧路过这里,十分热情地解释了一番。 见华遥双眉诧异地挑了挑,又继续说道:“华哥哥也觉得奇怪对不对?那日赵太后设宴款待各国使者,齐帝先后两次问薛太尉意见,好像他们很熟似的,这次又专门单独召见他,我看呀,两人以前必定交情不浅。” “交情不浅么?”华遥眼底浮起一丝似有若无的笑,转身离去。 景阳有些呆愣地望着华遥笔挺的背影,挠了挠头,她刚才……说错什么了吗? 远远的,青汐便看到一身龙袍的年轻帝王在繁花似锦的月色之下负手而立。明明是齐梁国最有权势的人,但她两次见到他,心中都有种莫名的感觉,觉得他比冷清的月色还要寂寞。这样的他,总会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黎夙,想起以前种种不愿想起的前尘往事,不知不觉中,已走到他的跟前。 要论往常,青汐必定先是礼数周全地行礼,再将官场上那套演戏的本领使一使,但她今日本就不是来演戏的,索性开门见山道:“滕煜,告诉我,你到底想要什么?” 滕煜将一杯酒端到她面前,随即垂首喝了一口杯中的酒,抬眼道:“留在朕的身边,如何?” 看他的表情不像是开玩笑,青汐蹙着眉望向他,心中更是不解了,滕煜他明明知道长安已经死了,也明明知道她不是长安,为何一定要留住她呢。细细琢磨了一下,她忽然想起一段五百年前的往事,似乎忽然有些明白为何他会对她这么执着了。 她和黎夙还亲如姐弟时,知道他喜欢玉,曾送给他一只世间稀有的羊脂白玉杯。因造型独特,质地罕有,十分得他喜爱。有一次他酒醉后却将其不慎打破,等他酒醒后发现一地白玉碎片,勃然大怒,将那天侍奉的宫人们一顿重罚后,就派人拿着画四处去寻一只相同的玉杯。 几经辗转,终于找到一只外形极为相似的玉杯。他大喜过望,特地将此杯呈到她面前,让她品鉴是否同先前那只并无甚区别。 进宫前她听别的宫人说过,黎夙为了找到这只玉杯耗费了不少人力财力,她其实并不赞同,便道:“就算找到一只一模一样的,也已经不是原来那只了,依我看,陛下没必要执着于此。” 黎夙脸色略有不悦:“只要孤觉得它就是原来那只,不就好了?孤只是想告诉你,你送给孤的东西就算损了,孤也会找到一模一样的来。” 那时她悟出一个道理,手持皇权之人普遍都有一种奇特想法:全天下没有我得不到的,假如真的不幸得不到,也一定要找一个相似的来代替,以证明自己最终还是得到了。而现在的她对滕煜来说,大约就如同黎夙后来找到的那只羊脂白玉杯,已不关乎喜不喜欢,而是一定要得到。 可是得到以后呢?青汐回忆了一下那只白玉杯的下场,她隐约记得后来被黎夙发现杯底有一丝很细的裂纹,不复原先那只般白璧无瑕,大怒后,将之摔得粉碎。 青汐的脸颊浮起一丝浅浅的笑,看起来并没有什么杀伤力,但明亮清澈的双眸却全是凉薄的冷意。“假如我拒绝呢?” 滕煜的眼神变了变,幽深的黑眸显得越发深不见底,良久后道:“你有喜欢的人?是谁?我杀了他!” 虽然她先前抹去了滕煜在阵法中的记忆,但她知道依他的性格,不管有没有那段记忆他都不会轻易罢手,这几乎是帝王的本能,越是不能得到的东西,越想要得到。可她实在没有耐心去和他周旋了,笑了笑望着他道:“滕煜,你知道么,你此刻在我眼中,就是一个哭闹着要糖吃的小孩罢了。” 大约是从来没人敢和他这么说话,他的脸色蓦地变得极为难看,怒道:“大胆!” 一旁的侍卫立即拔刀,站在一旁的韩公公似受到极大的惊吓般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便“噗通”一声跪下:“陛下,薛太尉一时冲动,不是有心冲撞陛下……” 青汐则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眼见着他的黑眸从乍见她的愉悦变成携着锋利的冷光,也无半点畏惧的样子。 韩公公还没说完,滕煜便沉着脸道:“滚下去,全部滚下去!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过来!” 待韩公公和侍卫退出去后,滕煜依旧一动不动地盯着她,教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青汐就这样望着他,蓦地想起了华遥,觉得他们其实有些异曲同工之处。华遥脸上从来都是带着或浓或淡的笑,永远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滕煜则极少笑,举手投足间总是散发着一种帝王的威仪,但是同样叫人看不清他的所思所想。 不过他怎么想也不重要了,通灵玉已经得手,她随时可以抽身而出。她想有些话,终究要说明白。 “滕煜,你也许仍觉得我是长安,也许觉得我不是,我不管你对我抱着怎么一种感情,但我不喜欢你,天下女子何其多,有些事当断就……”一抹亮光快速闪过,青汐眼睛倏地眯了眯,一把将他推开,“小心!” 她说完着两个字的瞬间,一把雪亮的大刀便从她的袖口划过,速度快如闪电。 是刺客!大概有七八个! 滕煜在自家御花园,自然不会佩戴刀剑,侍卫适才又被他斥到老远。这帮刺客是绝顶高手,顾忌滕煜的安全,青汐便将他护在身后,一边躲闪刺客们的攻击,一边将指缝间的孔雀针向刺客们射去。 对习惯了刀剑拼杀的刺客一般很难适应像绣花针一般的暗器,没半盏茶功夫已经倒了一地,唯有一个还在顽强拼杀,而且他的武功明显强过其余几人数倍。 不知为什么,青汐觉得他的招式透着一种说不上来的怪异,就像□□控了一样。他的剑猛地刺来,她倏地闪身一避,身法快得如流星陨落。趁他一时失神,她猛地飞身摘下他的黑色面巾,一张熟悉的脸霎时映入眼帘。她的心微微一沉,启显!他果真还是来行刺滕煜了! 按理说,被她摘下面巾,他的表情就算不是惊慌失措,起码也该是破釜沉舟,但奇怪的是,他仿佛并不认识她一样。 青汐脑海中闪过那日启显的模样,他不该是这样的,为什么……她眉头蓦地一皱,快速掠过一个念头,莫非他被催眠了? 见他依旧面无表情的继续挥剑向他们刺来,招招狠辣凶残,青汐更加觉得自己的怀疑是正确的。她再次射出数发孔雀针,有的被他避开了,但终归有些射中了他。令人奇怪的是,他非但没有倒下,反而好像被孔雀针打通了全身血脉,变得越发狂躁厉害,而且全身散发着一股强烈的尸气。 因为是进宫面圣,青汐作为萧清国的太尉觐见,自然是不被允许佩戴刀剑的。再加上前两日才在阵法中损耗了身体,她也不敢轻易使用碧灵了,所以此刻仅仅靠着孔雀针应付起启显还是有些吃力,适才稍稍一个失神,左臂就被划出了一道浅浅的口子。 庆幸的是,在远处守卫的侍卫终于听到了响动,飞速地冲进来与启显搏杀。 滕煜在重重侍卫的保护下,将青汐扶到了一边,脸色霎时冷凝如寒冰:“你怎么样了?”转头便对一旁的韩公公命令道,“快,传太医!” 话音刚落,他便被青汐猛地一下推开,她的手臂再次被迎面而来的长剑划出一道血口。这个口子显然比上次的要深许多,鲜血直接渗了出来,霎时染红了半片衣袖,一滴一滴地殷红滴落在了地上。 见到血气的启显就象发了疯的猛兽般,见人就刺,原本护在滕煜和青汐面前的侍卫转眼间倒下一片。 青汐瞥了一眼杀红了眼的启显,脸色愈加冷沉凝重,这些侍卫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冲上去也不过是送死罢了。况且,他的身份已然曝露,知道的人越多越棘手,搞不好真要赔上整个泽虚国皇室一脉的性命了。 实在没有办法了!青汐取出碧灵,强行催发内力,将上古之术附在音律上吹奏出来。渐渐地,启显不再漫无目的地乱砍人,只是握着剑六神无主地站在一堆尸体中间,就像失了魂一般,可不消半刻,他又猛地跪在地上,捂住耳朵,发出一声声痛苦的怒吼。 青汐见状,加快了吹奏音符的速度,半盏茶后,她看到启显身上倏地散出一团浓黑的气,看来这是一位相当高明的巫术师,否则不会还懂得提炼尸气来增强启显的功力。 只是……此人到底是谁? 那团黑气散尽后,启显的脸色已苍白如纸,“砰”地一声倒在了地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3章 相错 青汐在这次刺杀中所受的伤,她自己认为完全不值一提,毕竟在她上辈子短暂的十九载人生中,大伤小伤一直如影随形地伴随她,更何况这次只是被剑划了两道皮外伤而已。 但是看太医们此刻谨慎凝重的表情,简直像是在诊治什么不治之症。 此情此景令她想起五百年前有一次她染了风寒,此后又连续几日通宵达旦研究用兵策略,身体终于支撑不住,晕倒了过去。黎夙得知后,遣了王宫中大半太医来为她诊治,一天一夜后她终于醒来,看到太医已经被他处死了一大半。 半盏茶后,几个太医终于她手臂上的伤口包扎完,关上药箱的瞬间,她明显看到他们几人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太医们叮嘱了几句,便退下去了,紧接着进来的是韩公公,他看了一眼坐在床榻上的青汐一眼,有些欲言又止。 滕煜望向他道:“说吧,什么事?” 韩公公跪在地上道:“甄夫人正在外面候着。”他的神情有些自责,青汐猜想大概是滕煜让他封锁消息,但还是传了出去。 滕煜皱了皱眉头,不假思索地道:“打发她走。” 韩公公为难地道:“可是……” 话还没说完,一阵的清脆女声就传来了:“陛下,听说宫中出现刺客,臣妾……” 青汐看到一位衣着雍容华贵的美人一脸焦急地走进来,目光在与她接触的瞬间,似乎有些惊讶之色,但很快就掩下去了,跪下道:“臣妾心忧陛下龙体,不经通报就进来了,望陛下恕罪。” 滕煜又恢复成一贯肃然的模样,声音冷淡道:“朕没事,倒是薛太尉为了救朕,受了伤。” 这倒提醒了青汐,她现在还在滕煜的龙榻之上,于情于理都不合适,刚要起身,便被他按住手臂道:“你躺着不要动。”随即又转过头,对秦甄道,“薛太尉需要休养,你先退下吧。” 秦甄娇美的容颜上有瞬间的僵硬,但很快便恢复了温婉恭顺的模样,客气地说了一些关切和道谢的话后,便朝滕煜行了个礼,退了下去。 走出大殿后,秦甄身边的侍女玲珑咬了咬嘴唇,愤然地道:“小姐,你看到没有?陛下对一个别国男子竟如此用心,竟让他躺在太极殿的龙榻之上,连夫人你……” 秦甄淡淡地打断她:“我什么?我不过是他手上的一颗棋子罢了。” 秦甄是秦太尉的独生爱女,而秦氏一族向来根基深厚,势力庞大,在当年的夺嫡之争中,若没有他们秦氏一族的鼎力相助,滕煜其实难以夺得帝位,但现在他们秦氏一族算什么呢?充其量就是一个正在走向没落的家族吧。 秦甄唇角扬起一抹嘲讽的笑,“不,我太高估自己了,现在的秦氏一族到此地步,我早就连棋子都算不上了。” 滕煜十七岁即位,整个后宫除了被先皇亲封的苏王后外,只有她。且自她进宫后,滕煜夜夜宿在襄云殿至天明。至此,世人皆以为滕煜独宠她,甚至以为正是因为宠她,连带着对他们秦氏一族都恩宠有加,秦氏一门一时间曾风光无二,在齐梁国没有哪个家族可以与之抗衡。那时连她自己都信以为真,以为滕煜是真的喜欢她,所以爱屋及乌对她的家族亲眷都格外照顾,直到看到后来他皇位稳固后对他们秦氏一族做的事,她才彻底地醒悟过来,滕煜只是把她当做一颗暂时还有利用价值的棋子罢了,目的达成后,随时都可以弃如敝履。 想起往事,秦甄不禁冷然地笑了笑,她也曾有如此天真的时候呢。 玲珑心疼地看了秦甄一眼,在经历了秦氏一族由盛到衰的变故后,小姐早已不再是以前的小姐了。 “唯一遗憾的是,今日算漏了这个薛太尉,没想到她竟这么厉害,不然泽虚国的太子又怎会刺杀不成功?有些事多说无益,不如静观其变。”秦甄望向天边的月,冷淡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狠绝,“总有一日,我要他滕煜对我秦氏一族的作为,付出代价。” 自秦甄走后,太极殿中的两人皆沉默无语,直到滕煜出声打破一室静谧。 “今夜你就在太极殿休息吧,你的伤需要好好静养。”他顿了顿,又道,“我今晚,会宿在书房。” “这点皮外伤无关紧要,我可以回别馆的,但有一事我想知道,你会如何处置启显?”青汐适才一直想找个机会提起此事,现在……不妨直说了吧。 滕煜转眸看她,漆黑深郁的眼闪过一丝暗光,“你想为他求情?为什么?” “启显今日这样,你大概也看出来了,他是被手段高明的巫术师催眠了,刺杀你并非他心中所想。否则,他要是真的有这样厉害的武功,当日也轮不到长安上战场了。我为他求情不为别的,他此次刺杀是诛灭九族的重罪,如果因为他被妖邪控制做出的忤逆之举,就牵连了整个泽虚国皇室一脉,就太冤枉了不是吗?” “但是,”滕煜半边侧容掩在烛火的阴影下,看不清表情,“这却是我除去泽虚国皇室一脉的最好机会。” 青汐怔了怔,是啊,坐在她面前之人,是一位君王,是一位想一统天下的霸主,他等的也许就是这样一个机会,至于启显究竟是本意如此还是受人唆使,抑或是被巫术控制,这又有什么要紧呢?也许他早就看出启显有谋反之心,留着他们终是祸患。 她原意是想长安在天之灵必定不愿意看到自己的亲人最终是这个下场,但此事……她已经尽力了。“那好吧,我没事,先回别馆了。” 还没走几步,滕煜倏地道:“你真的想救启显,救泽虚皇室一脉?” 青汐有些诧异回头看向他,随后点了点头。 “好,我如你所愿,不治他的罪,也不再追究此事了。” 青汐刚想道一声谢,滕煜低沉的声音一字一顿地传入她的耳中,“但是我想知道,刚才你……为什么要救我呢?我不是对你无关紧要的人么?” 为什么要救他呢? 青汐站在原地没有说话,但她心中再清楚这个答案不过。不是因为长安,也不是因为路见不平,而是因为大刀向他袭去的一瞬间,他蓦地又想起了黎夙,救他几乎是出于本能。 这五百年来,她时常想起她死前,黎夙对她说过的话“我说过天下之人谁都可以弃孤而去,唯有你不可以,因为孤从来只信过你,可是你呢?你却只想弃孤而去!青汐,是你负了孤,你怨不得孤!” 黎夙在她的生命中,曾是她的君王,曾如她的手足,哪怕最后他和泽阙都背弃了她,他们之间种种,大约也并非一个简单的“恨”字可解的吧。 深沉的夜色中,车撵自太极殿而出,向别馆驶去。 刚坐进车撵,一股彻骨的寒意倏地自体内袭向全身各处,完全猝不及防。 车撵行了约莫半个时辰才到别馆,青汐的双脚刚轻飘飘沾在地上,一股冷风猛地一下就灌进衣袍里,当日寒冰锁困住的感觉仿佛又回来了。她其实很明白,她越是强行用内力驱动碧灵,她身上寒气就会凝得越多,发作起来也就越痛苦难忍。 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故意和她作对,这时黑沉的天幕倏地响起几声惊雷,紧接着瓢泼般的大雨顷刻间落了下来,屋檐上落下来的雨珠瞬间连成了串。 青汐无力地倚在墙边,额头上早已渗出大颗大颗的汗珠,她使出最后一丝力气艰难地伸出手,想要再去叩门,可惜她的躯体再也支撑不了,只能顺着光洁的墙壁虚软地向下滑,她看到木门上的铁栓离她越来越远。 巨大的无力感蓦地蔓延至心头,她从未想过有一刻会像现在这样,连摸到门栓的力气都没有,连喊人的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在这样一个下着倾盆大雨的黑夜,独自一人坐在冰凉的地上,被冻得瑟瑟发抖。这样深沉的绝望感着实很痛苦,哪怕是幼时被长老们扔在黑漆漆的深山老林,哪怕是后来行军打仗夜宿在荒野坟地上,都从未觉得像现在这样煎熬。 耳边依旧是倾盆大雨落地的声响,而体内的寒意发作得也越来越厉害,就好像每一寸骨头都浸透在万年寒冰中,有无数尖利的刺刀一下一下地割如骨血中。她无力地蜷缩在墙角,下巴抵在膝盖上,咬着唇想要是普通姑娘,像她现在这样的疼痛,是不是都已经无所顾忌地大哭了呢? 她上一世是整个姜氏的一族之长,做任何事之前首先考虑的都是族人,是大局,除了临死之前那一次,她甚至都没有给过自己哭的机会,现在的她用的是长安的躯体,已经算是彻底了无牵挂了,她是不是可以像普通姑娘一样任性一次呢? 雨似乎没有停歇的势头,她的意识慢慢地有些飘忽,迷迷糊糊中,她感觉身体蓦地一轻,好像被腾空抱起一般。这样的感觉让她心头没由来的一阵戒备,努力想撑开眼皮,但还没看清眼前之人,鼻尖已嗅到了一股淡淡的紫越灵的香气。 “别怕,我在这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4章 表白 是华遥。 她每次最狼狈的时候,他总会出现在她身边,却让她的一颗心莫名地安稳下来。 车撵转动的声音响起在耳边,随即她感到身体倏地被什么毛茸茸的东西裹住,两颗药丸混着一口清水被灌入口中,迷迷糊糊中,她似乎听到他贴着她的耳际边道:“我从未见过你这种的……”顿了顿,就像是带着些许无奈,声音似乎更加清浅,喟叹道,“……完全不懂得保护自己的姑娘。” 不知道是不是幻觉,她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片梨园花海,白白的一片就像波涛起伏的海浪,无边无际铺满了整个画面,耳边模模糊糊地响起一段既遥远又很真切的对话: “青汐,我从未你见你这样的姑娘。” “喔,我是怎样的姑娘?” “跟我说话,不要闭上眼睛。” “你……是不是觉得我会死?” “没有,你只是受了点伤,怎么会死……” 渐渐的,那些画面变得无比模糊,就像梦境中时常出现的画面,转瞬间就消失地无影无踪…… 明彻的月光照下来,将云池苑染上了浅浅的银白,就像一层轻薄的白纱笼在大地之上。青汐从昏睡中醒来,已经没有了先前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之感。 她转过头,借着从窗户外透进来的月光,看到华遥单手支着额,坐在离床边不远的藤椅上。原本覆在身上的锦被有一半搭着,另外一半则凌乱地落到了地上。 她轻轻掀开被子,穿上鞋,借着月光,走到他面前停住,怔怔地凝视了他良久后,轻轻地拾起地上的锦被盖在他身上。 刚要转身,手蓦地一紧,她原本就没什么力气,猝不及防地,就跌坐在他身上,温热的气息瞬间包围住了她。 她并没有挣开他,只是哑着声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如果那不是幻觉,她清楚地记得在她完全陷入昏迷前,他似乎说过“姑娘”二字。其实她不是没想过,以华遥的聪慧,也许他早就猜到了薛慕初是假的。 她会吹奏碧灵,会上古之术,执意要跟他来齐梁国,又深夜出现在永宁殿的阵法中,怎么看都不像是镇国公的公子会干的事情。也许在萧清国女扮男装太过顺利了,所以她想过他会猜到她的身份是假的,但从未想过他会知道她是女子,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呢? 想到这里,她猛地怔住:“上次和红月斗法,把我带回镇国公府的是你?你是那时候知道的?”恍惚中她忽然记起,那次也有人在雨中将她抱起,只是她当时比这次受伤更为厉害,她完全没机会看清那人的脸,但她还记得那种感觉,和这次并无甚分别。 “嗯,那次是我将你抱回去的,不过你是女子之事,我其实知道得更早。”大概是刚刚醒来,他的声音比平时还要沉上一分,慢悠悠的,带着一丝蛊惑人心的慵懒。 青汐诧异地看向她,刚要启唇,他便接口道:“你想问我什么时候知道的?当日在醉风亭中,你目不转睛地望着我的眼,一字一顿地念《上邪》的时候。”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喝醉酒后,一般是两个反应,要么是完全断片,要么是记得清清楚楚。不管是哪种反应,醉酒后的她,总是失控的。所以上次他让她再念一遍《上邪》,其实就是在暗示她吧?她那次醉得那么厉害,他心中要是有什么疑惑,那确实便是最好的时机了。 华遥微侧过头,指腹轻轻拨过桌上的烛台,昏黄的光照到房间每一个角落,映出青汐一张精致脱俗的容颜。 他伸手拂过她额前的发,如白玉雕出一般的轮廓在烛光下泛着一层淡淡的光泽,“你知道我当时望着你的睡颜想的是什么呢?原来一心想置我于死地的,竟是一位姑娘。”他温柔地凝视着她的眼眸,轻笑出声道,“一个喝醉了酒会握住我的手,一字一顿地念《上邪》的姑娘。” 他的声音比在似水的月色中回荡的琴声还要柔和,不知道为什么,青汐直觉再不能继续听下去了,刚慌乱地要站起身,却被他一把按住背脊。 他倾身向前,嘴唇几乎贴着她的耳根上,道:“不要逃,青汐!” 她被这声“青汐”惊得猛然转过脸,完全忘了华遥的嘴唇正贴着她的耳际。结果可想而知,她的双唇一下子贴在了他的侧颜上。 她惊愕地抬眸,正好对上他一双戏谑带笑的眸子,似乎正在欣赏她此刻的窘迫,她郁卒地撇开眼,久久后才道:“那你为什么觉得我就是姜青汐?觉得我会是一个五百年前的人?” “我派人查过你的来历,却什么也查不到,一直到去芙蓉水阁的前一夜,才有探子来禀报说,你的容貌与已逝的长安公主十分相像。后来我发现你一直在找上古神器碧灵,而你本身又精通上古之术,显然长安若是有你的能耐,也不至于能让滕煜这么快攻下泽虚国,所以你不可能是她。”华遥顿了顿,继续道,“而传闻中能以碧灵吹奏上古之术的人,就只是五百年前姜氏一族的族长姜青汐了。虽然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但是借尸还魂古往今来皆有之,我的这个猜测也并非绝无可能,你说是么?” 她嘴唇动了动,下意识想反驳,却瞬间哑然了,突然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打死不承认么?但事实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呈现在眼前。承认么?她又有点莫名地气馁,就好像自以为隐藏地很好的一个秘密突然曝之于众,实在有些不甘心。 正在她在承认与否间举棋不定时,忽地感到头上的发带一松,一头如瀑的青丝就这么毫无预警地披散了下来,衬得她原本就无可挑剔的五官美得惊人。 华遥将发带握在掌心中,微热的指腹一寸一寸地拂过她的脸,语气轻缓地开口,却好像包含了许多情绪:“我常常在想,我到底喜欢上了怎样一个姑娘。明明疼痛难忍,却从来一声不吭。明明伤心难过,却总是故作坚强。助人时从不多作犹豫,受人点滴恩惠后,却总要还了才会心安;比谁都害怕杀戮和血腥,为了黎民苍生,却从不曾退缩一分半毫。”他的手停在她的下颌上,将她拉得更近,静静地凝视着她的眼眸道,“青汐,你告诉我,我喜欢上的姑娘是不是这个样子?” 青汐的心倏地一颤,就好像一颗石子忽然掉落在她的心湖中,那么轻又那么地重。她从来未想过,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模样,竟早就看在他的眼中,烙在了他的心上。 华遥继续道:“我最开始和你相交之时,就算有过怀疑,但从未真正相信你是一个女子,因为那时我不认为这世上还有这么聪慧的姑娘,提出的每一条政谏都有理有据,条条都不失为治国良策。直到醉风亭那一次,你握着我的手诵着《上邪》的时候,我才知道你果真是个姑娘。” 说到这里,他轻笑出了声道:“我当时觉得好笑,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有趣的姑娘?一边对我表着白,一边给我下着毒。” 青汐脸微微有些热,她当时…… “不过这样的想法并没有维持太久,我便从你口中听到‘泽阙’这个名字,那时我才恍然明白,原来这首诗你不是念给我听的,而是念给他听的。你透过我,在怀念一个人,是么?” 他此刻的神色并无什么异样,但眼底的幽深却毫无遮掩地呈现在她面前。 她微微垂首,“我……” 华遥的食指轻轻放在她的唇上,示意她听他说,唇边带着一贯自若的微笑,“接下来你是不是要说你不喜欢我?或者说你喜欢的是这个叫泽阙的人?”他顿了顿,忽然道,“青汐,我和你说的一切,原本并没有打算现在告诉你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青汐看着他,有些诧异,但更多的是疑惑。 “我一直知道,你在自己的周围设了一堵厚厚的城墙,不想要任何人靠近,更不想任何人进来。”华遥目光柔和地继续道,“兵法上讲究‘谋定而后动,知止而有得’,我知道其实现在也并非告诉你这一切的最佳时机,可是我听别馆的侍从说,傍晚滕煜派人将你接进了宫,你现在用的这具身体是长安的,滕煜不会认不得长安的模样。” 他的手指拂过她的长发,唇角微微上翘地看向她:“他既然不会轻易罢手,那么我总要未雨绸缪是不是?”他忽地腾手将她抱起,走到床边,将她放下,又掖好被子,道:“我告诉你这些,并不是立即要你回答我什么,如果你暂时不想去想这些,明日你一觉醒来,依然是镇国公府的公子,并没有改变什么。” 此后良久无声,青汐缓缓抬眸,仅看到一抹孤独的背影在冷月凉风中渐渐模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5章 离开 因为华遥说了那样一番话,青汐一晚上都没怎么睡好。 一开始只是无法入睡,脑子里乱哄哄的,想的全是他们相识以来发生的事。后来终于睡着了,又不停地做梦,梦中一开始似乎是泽阙,他们之间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他在东灵谷外的桃树下笑着教她弹琴,后来泽阙的脸忽然就变成了华遥,他们在萧清国一起畅快地喝酒谈天,蓦地他缓缓抚上她的脸颊,语气是化不开的几许寥落和忧伤:“青汐,这么多年你为什么不肯出现,我一直在找你……” 然后她猛然惊醒了,抬眸望向窗外,圆盘已沉入了云后。 她定定地望着随风轻摆的树影许久,终于将有些事彻底理清楚了。她不清楚她对华遥到底是什么感情,但她知道,他在他心中与别人是不同的,这种不同忽然让她觉得很危险。他是真真切切地属于这个尘世的人,而她只是一缕借尸还魂的幽魂罢了,本就不该有任何牵连,所以她决定明日赵太后寿辰一过,便要立即离开齐梁国,一刻都不能耽误。 天色微青,她连早膳都没用便匆匆赶回别馆,同其他贺寿的使节们一道入了宫,为的就是避开华遥。 吉时一到,寿宴便正式开始,首先是各国使节在正殿上献出贺礼,再说些大气磅礴的祝寿之词。齐梁国皇室这边为了耀显国威,特意增加了回礼这一环节,这样一来,整套礼仪下来繁复得很。不过对青汐来说,这却是一件好事,正因为今日繁琐之事太多,让她没有什么机会与华遥独处,这让她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正殿的贺寿之事完毕后,就是正式寿宴。 一般寿宴正式开始前,各国使节都要假意寒暄一番,美其名曰睦邻友好,实则就是互相吹捧一番。青汐的目光搜索到那抹月白色的身影后,立即往离他最远的相反方向走去,与穆华国的一位使节寒暄起来。 “您就是萧清国的薛太尉吧,久仰大名,果然英雄出少年啊!” 青汐回道:“哪里哪里,你们穆华国才是人杰地灵,早听闻你们朝中有位景宣王,也是年纪轻轻便执掌大权,着实厉害!” 使者的眼神竟从一开始地生疏客套转变为赞许之色,刚要说什么,就听到一道声音徐徐飘来:“李大人,刚才听到顾大人说要找您商讨一些事,没想到你在这里。” 使者愣了一下,立即反应过来,客套了两句后,便快步走开了。 青汐的心蓦地一慌,也要举步离开,却被蓦地伸出的一只手拉住。她回过头,不可避免地对上华遥略微带笑的双眸。 “一大早人就不见了,你是打算躲我到几时?” 她听出他的语气中似乎有些无奈,但她现在确实不知道该怎么与他相处,只能装作听不懂的样子道:“我并没有躲你,只是……”想了好一会儿,才道,“今日琐事繁多,所以还没机会和你说上话。” 华遥抱着胸凝视了她片刻,倏地笑了:“既然这样,那敢问贤弟现在可得空与我说会话?” 青汐哑然,半晌后点了点头。 他从袖中摸出一瓶丹药,放在她的手中道:“此药功效尚还不错,每日晨起一粒,有利于你身体恢复。” “不用了,补药什么的符苓做了许多……”看着华遥的眼睛,她忽然觉得说不下去,垂眸接过药瓶道,“那……谢过了。” “青汐……”他的声音很轻。 青汐蓦地一下抬眼,怔怔地望着他。 “我昨天说的那些话,也许说得不是时候。”华遥目光柔和地望着她,耐心地道,“我说过,如果你暂时不想去想这些,那么我们之间的一切并不会改变,但是你不要故意避开我,好吗?” “……好。”青汐在心中说,对不起,子瞻,我这次又要骗你了。 寿宴之后,此事便算是彻底完结了,接下来各国使节便会陆续回国复命。 青汐料想依滕煜的性子,定会找个借口让她留下,所以寿宴结束当夜给华遥留了一封书信,便离开了齐梁国。她打算一路向北,先回黎周山一趟,四方神器已经找到其二,现在只剩下皓月珠和幻天石下落不明,既然临枫答应帮她打探皓月珠的下落,那她便没什么可担心的,唯有幻天石的下落还需亲自回去问问芜辛,顺道好好养养伤。 华遥看到这封书信时,已是隔日清晨。 他拆开信看了半晌才慢慢合上,望着天边微微曦光出神。陵远看自家主子的表情,有些摸不透,便将那封信拿起来看,随后眉头讶道:“薛太尉先行走了?” 陵远总觉得薛太尉和主上之间似乎有些复杂,而且看样子好像是……主上有些一厢情愿?真是见鬼了,穆华国皇城中有多少世家小姐倾慕主上,薛太尉竟然……唉,话说回来,薛太尉也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他确实没有主上这样的癖好也不一定…… 正在陵远胡思乱想之际,华遥忽然问:“萧清国的形势现在如何?” “如主上所料,陈氏一族一倒台,薛太后一派便控制住了整个局面。如今主上又不在朝中,她恐怕在朝堂之上已无对手。听说萧帝近日身体不大好,迁到了别宫修养,已数日不朝,由太子监国。不过说到底,太子不过是个傀儡罢了,最后拍板钉钉还是萧太后。”陵远想了想,又道,“主上,既然已经查到我们来齐梁国途中,行刺我们的那批刺客是薛太后所为,我们要不要先回穆华国再作打算?已经探得消息,几位皇子似乎快要动手了,谋反的时日都敲定了,就在几日后。” “既然该收网了,自然要回去一趟了,”华遥望向窗外的一行白鹭良久后,道:“告诉文叔和盛瑜,一切按原计划,等我回去。” “是。”陵远顿了下又道,“那萧清国那边?” “处理完穆华国的事就回萧清国,”华遥坐下来,倒了一杯热茶,边喝边问道:“褚允国和怀楚国,滕煜这次选了哪国结盟?” 其实华遥早就得到消息,褚允国和怀楚国这次明面上派的是公主前来贺寿,实际上都暗自派了人和滕煜单独会面,似乎都有意将自家的公主嫁到齐梁国来结为秦晋之好,说白了就是在当今风雨飘摇的政局下,结为同盟。 陵远回禀道:“不知什么原因,滕煜最后两国的公主都没选,虽然结为姻亲之事就此搁置,但他似乎和褚允国走得更近一些。”他顿了顿皱起眉头道,“这也是我没想明白的地方,若从利害关系说,明明和怀楚国结盟好处更多一些。” 华遥道:“你错了,怀楚国当今的怀帝为人诡谲善变,其实并不好控制,而褚允国虽更弱一些,但铁矿丰富。齐梁国想要一统六国,刀剑武器必不可少,但又正好铁矿匮乏,滕煜自然更倾向于选褚允国。” 原来如此。 事情禀告完,陵远刚要退下,迟疑了一下又道:“主上,薛太尉那边,需不需要找人去探听他的下落?”薛太尉的书信上只说了先要去别处一趟,但是没说去哪里,也没说去多久。既然这个薛太尉并不是真正的薛太尉,那万一他这一去便不回来了,那他们主上岂不是…… 华遥沉默地转着茶杯,好半会儿后,才容色淡淡道:“不用了,她会回来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6章 插曲 转眼间,青汐回到黎周山已有十几日光景。 关于幻天石,芜辛只说很快就会有消息了,她只需呆耐心等待便可。 这些日子过得太闲,她做得最多的便是吃药,百~万\小!说,以及和芜辛下棋。但不得不说,芜辛实在没有下棋的天分,过了五百年之久,他的棋艺依旧丝毫不见长进,一如既往地保持着每盘必输的水准。不过从另外一个层面来看,能够永远保持在一个水准上也十分难得。 今日清晨,雾霭散去,太阳躲在云后还没出来,青汐决定带上符苓一道,开发些新鲜事情来做做。 符苓这一段时日呆在山上,整日啃野果吃野菜,早就一副恹恹的样子,现在一听有新鲜事情做,立即来了精神,忙问是什么新鲜事。他们所居住的院落在山腰上,青汐领着她走到一处视野开阔的位置,指了指上面,又指了指下面道,“喏,你看。” 往上看有陡峭的山壁,往下看有起伏的群山,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呀。 符苓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所以然来,茫然地问:“然后呢?” 青汐一本正经地道:“我们要不要先跑步到山顶,再从山顶跑到山脚,看看一共用了多少时辰?” 符苓:“……” 对于这样的新鲜事,符苓显然无法感兴趣。她机智地借口说要炼新药,便一溜烟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现在的小姑娘,真是太缺乏探索的精神了。 青汐一顿叹息后,打算独自完成这件新鲜事,却被刚打完坐的芜辛叫住。 “殿下心里有事?” 青汐撇过眼:“怎么会。” “殿下,你自幼便是越是有心事,便越会做无聊的事。”芜辛坐下来,面无表情地瞟了她一眼,“你不会告诉我,你刚才和符苓说的事还不够无聊?” 青汐灵巧地跃上一旁的粗大树干,沉默地望着天际边如絮的白云,不说话。 良久后,她才开口道:“其实,最近我总想起以前的事。” 芜辛道:“所以殿下还是不能放下?” “我也不知道。”她顿了顿,又道,“也许是因为一个人,他总能让我想起泽阙,想起往事。” “殿下说的这个人可是萧清国的国相华遥?”芜辛微微皱了皱眉头,“我不是提醒过你,要离他远些么?你知不知道你不能……” 青汐打断他道:“我知道,他不是泽阙,他只是五百年后的一个陌生人而已。我也知道幻天石和皓月珠到手后,我便和这个尘世不会再有任何瓜葛了。”很多事她并非不知,否则她也不会急着逃离齐梁国,急着逃离他。 她不想让芜辛担心,便以一贯轻松的语气继续道:“现在不过是还没有幻天石和皓月珠的下落么?我一时闲得无聊,伤悲一下春秋罢了。” 芜辛稍稍放心了些,道:“其实两日前已得到幻天石的下落,但是你身体还需调理,没有告诉你罢了。” 青汐转眸看向他,终于有消息了! 芜辛点头道:“在幽邑城城主端木家族手中。” 端木家族?这个名字怎么这么熟悉? 青汐思索了半晌,终于想起在哪里听过,瞥向他道:“就是铸剑之术与桑丘家族齐名的那个端木家族?”当时在追查红月的事时,听过这个家族的名字,不过也仅限于听过名字而已,具体如何并不知晓。 “对,就是那个端木家族。”芜辛向青汐大致讲了一下幽邑城端木家族的来历。 幽邑城位于六国中心位置,商贸发达,铁矿丰富。按理说,这样的肥肉很容易便可让六国动了歪念,想将之据为己有,但是也亏了它的地理位置尴尬,哪国一旦妄图吞并此城都会遭到其他几国的合力围攻,所以到最后哪国都不敢轻易出手吞下这块肥肉。这样一来,幽邑城反而以一座独立城池的身份屹立于六国之中,直到现在。 端木家族则早在六国初定甚至更早之时,便一手掌控着幽邑城的经济命脉,他们家族不仅掌控着能铸出绝世宝剑的铸剑术,而且还垄断了整个幽邑城茶叶食盐买卖,几乎算是富可敌国。 而越是富可敌国的家族,在宅院布防上就越舍得下血本,传言端木家族居住的寝居宅院在幽邑城内的夜擎山上,里面不仅机关重重,而且夜擎山附近有许多骇人听闻的传说,一般人根本不敢靠近,据说那些不怕死非要上夜擎山的人一般都死于非命了,所以在六国茶楼酒肆的段子中,端木家族一向以诡谲神秘著称。 听到这里,青汐不禁皱眉道:“按你这样说,不是极难得手?” 一城之主就拥有比六国皇宫更严密数倍的戒防,其实有点不可思议。要不是端木家族有些被害臆想症,就是他们家族内部有些不为外人道的秘密。 “也不尽然,这个端木家族三月后会为他们的家主端木盛夏在夜擎山上公开选婿,届时会广邀天下名门贵族子弟和英雄豪杰参加。”芜辛顿了顿道,“这是你行事的绝佳机会。” 青汐明白芜辛的意思,如果按照端木家族的布防,里面必定凶险重重,说不定还有什么意想不到的危险。要在不催动上古之术的情况下多半极难进入,而催动上古之术又对她的身体反噬极大,自然是搞个招亲之类的对她更为有利,更容易混进去取得幻天石。 芜辛看了她一眼,又说道:“离端木盛夏公开选婿还有一段时日,你先留在黎周山好好调理身体。若实在无聊,下山去集市逛逛吧,什么‘一路跑步到山顶,再从山顶跑下来,看看耗时多久’之类的就不要试了。” 她从树枝上坐起身来,瞧着芜辛道:“为什么不用试了?你试过么?” 芜辛站起身往屋里走,轻飘飘地扔下一声:“一个半时辰。” 青汐:“……” 青汐决定采纳芜辛的意见,带符苓去市集逛逛。符苓深感美食的召唤,简直恨不得立即就飞下去。 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他们刚走了一小段的路程,就遇到几个前来打劫的土匪,而更特别的是这几个土匪还是孩童,显得他们十分与众不同。而事实也证明他们确实很与众不同,青汐一眼就看出来他们不是人,而是山中精怪所化。据他们描述是因为嗅到她身上有股浓浓的补药味儿,引得他们食指大动,才上来打劫的。 望着几个盯着她们流口水的孩童,符苓小声道:“师姐,华相给你的这瓶药丸价值连城,全是罕见的珍贵药材炼制的,绝对不能给他们。” 青汐知道上千年的珍贵药材能迅速增强精怪们的修为,所以他们闻风而来,倒也不奇怪。 几个精怪看她们没什么反应,轮流发言道: “不是好东西,我们还打劫作什么。” “快交出来,不然杀了你们啊。” “自己掂量掂量是命重要,还是这些身外物重要。” 青汐觉得这些精怪倒是深谙打劫之道,连说的道理都这么动人。她现在调理身体,不便打架,有些身外物确实该舍弃还得舍弃。不然打一架耗损的身体,恐怕比护住丹药还要亏本,看来只有对不起华遥的好意了。 她刚打算和符苓说把丹药交给他们,忽然一个懒洋洋的男声便响起:“一段时日不见,你们几个家伙刚刚化形,不好好待在洞里修炼法术,倒学起凡人玩起打劫的把戏来,真是越来越给本座长脸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7章 意外 话音刚落,一抹青影从空中忽然坠下,出现在他们面前。 几个小少年一看到他,立即哆嗦着抱着头,跪下道:“大、大王,我们知错了,我们这就回去好好修炼……” 他们几个瞬间变回了原形,青汐一看,居然是几块大石头,有白的有青的,自行利索麻溜地朝山坡下滚了下去。 石头精啊!茯苓觉得真是开了眼界了,上回让她瞧见了世间少有的九尾狐,这回又遇上了刚修炼成精的大石头,真好玩! 几块大石头很快就消失在山坡上,男子收回目光,转头看向青汐和符苓,利索地问:“丫头,芜辛今日可在?”男子的五官生得极为好看,比起姿容绝色的美人都毫不逊色,但浑身上下却透着一股子恣意的邪气,更有一种天地间唯我独尊的霸气。 符苓忽然想起那几个石头精叫他大王,估计他也是混妖魔道的翘楚,立即警惕地道:“你、你找我师父干嘛?” 青汐打量了他一会儿,道:“你可叫夜茴?” 青汐从见到他的第一眼,就觉得莫名得眼熟,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他。刚才听他问起芜辛,才想起自己确实是见过他。 大约是500年多年前,她那时年纪尚小,有一日闲来无事跑去探索芜辛的宝贝,结果在他床底箱中发现一副画,画中之人有着一张绝色的容颜,落款处龙飞凤舞地写着两个大字“夜茴”。芜辛一向无欲无求的样子,突然发现他竟收着这么一幅画,此事的确激起了她的好奇心,但无论她怎么旁敲侧击,芜辛依旧什么都不肯透露。后来一个偶然的机会,她跟着长老们修习六界古史时,再次听到这个名字,才知道原来他便是赫赫有名的妖界之主,曾经率领众妖攻打过天界,从此一战成名。 青汐也确实没有认错,此男子就是夜茴。 夜茴微微眯起眼睛,凑近道:“怎么,芜辛提起过本座么?”语气中有些喜悦,“他说本座什么?” 青汐道:“不是,他没有提过什么,我是在……一幅画中见过你。” “喔?”夜茴闻言后,面容上的喜悦更甚,流转的妖眸在她身上转了一圈后道,“丫头,本座今日心情好,奉送你一句话,你的命格不适宜沾染红尘之事,否则……” 还没说完,青汐忽然笑了,“大名鼎鼎的妖王还给人批命么?那谢过了!” 夜茴道:“丫头,你不信?” 青汐道:“信,但是人生苦短,我不想知道太多了。” 夜茴大笑出声:“丫头,你很有意思,难怪他……”他没有说完便掉头而去,但还没走两步又忽然回过头来,神色正了正道,“对了,芜辛现在用的还是男身么?” …… 符苓直到走到集市上才回过神来,道:“师姐,师父到底是男还是女呢?” 青汐不知道怎么和符苓解释这件事,其实神兽是没有性别的,想变成男子就可以变成男身,想变成女身就可以变成女身。五百年前,在青汐很小的时候,芜辛一向以女身示人,后来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忽然变回男身了,且再也不愿变回去了。符苓自然不知道这些,所以被夜茴突如其来的一席话给完全弄懵了。 青汐想了片刻,终于觅到一个好借口,说以前有一次看芜辛穿过女装,后来才知道他有变装的癖好,作为徒弟实在不好拆穿,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劝符苓也权当不知道算了,免得当师父的下不了台。符苓虽然听得有些云里雾里,但好在有一大桌的佳肴在,芜辛的事没一会儿就被她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黎周山其实是条很绵长的山脉,一半在以前的泽虚国境内,另一半紧挨着齐梁国,他们现在所处的集市就是泽虚国的边境卫城。一般来说,越是边境之地,百姓们议论起朝局秘史来就越没有约束。就像现在,还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她们的邻桌已经从“齐梁国的后位最终花落谁家”、“穆华国的众皇子们谁更有实力夺得帝位”这类问题探讨到了“萧清国朝堂各方势力的利弊得失”…… 其中一个长着络腮胡的男子,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道:“我可听小道消息说华相刚从齐梁国回来,就被薛太后□□起来了,即日便要处决了!” 符苓猛地从一堆食物中抬起头来,惊诧地看向自己师姐,如果她没听错的话,是华相他…… 青汐示意她先不要说话,听他们说。 坐在旁边的书生一脸不大信的表情:“你说的可是解了开陇之围,后来官拜萧清国国相之位的华遥华大人?我看不大可能!先不说他为萧清国立下汗马功劳,就说现在萧清国国势衰微,没有这等良臣谋士,它萧清国还能在这乱世之中撑到几时?” 络腮胡刚急着要解释,一旁的年纪稍长点的男子就附和说:“我刚从萧清国回来,我侄女婿就在皇宫里当差,这事确实千真万确,假不了。”状似可惜地摇了摇头后,继续道,“陈皇后那一派算是彻底倒台了,如今萧帝又病重,早已不管朝堂上的事了,还不是薛太后说了算?薛太后可不是一般的人物,当年在完全不得圣宠的情况下,还硬是将她的亲儿推上了帝位,手段不一般啊。这华相虽说是个人才,但却一直是薛太后的眼中钉肉中刺,现在这个结局也是预料得到的!” 书生将信将疑道:“将一品国相打入狱中可不是小事,必须要罪状明确,薛太后给他安的什么罪名?” 络腮胡道:“就说你们这些书生迂腐,陈皇后倒台了,皇帝老儿不省人事,她薛太后要编个罪状啥的,不是一编一箩筐嘛?听说薛太后历数了他十大罪状,有一条好像是谋害朝中重臣……” 书生愣了一下:“朝中重臣?谁?” 络腮胡道:“还有谁?当然是薛太后的侄儿薛慕初了。” 书生困惑道:“什么?你是说薛太后的侄子薛慕初死了?华相害死的?” 络腮胡煞有介事地点头道:“前几天薛太尉府上遭了一场大火,府里有几具尸体都烧焦了,据说其中一具就是薛太尉。要说这薛太尉也真是可怜,刚办完公差回皇城,就一命呜呼了。我看薛太后就是存心要置华相于死地,所以这笔账也正好算在他头上……” 听到这里,符苓没心情吃菜了,有些自责道:“断魂盟那老小子说给我减一半佣金,一定把‘薛慕初’这个身份处理干净,我看他们的生意快被无影盟抢光了,都快发不起月钱了,也实在可怜,就把这事交给他们去办了,谁知道居然让薛太后抓住把柄冤枉华相。”说到这里,符苓有些生气地道,“断魂盟那老小子,下次让本姑娘瞧见,看本姑娘弄不死他!” 之前一心想和萧清国断开联系,没想到…… 青汐转念一想:“断魂盟去哪里找的替代我的尸体?” 据符苓说,断魂盟的人先打点了几个家丁离开了萧清国,然后找人伪装成青汐的模样,在黄昏时分骑着马招摇地进了皇城。等到夜幕降临后便纵了一把大火,因为时辰还不晚,府中的仆人都跑出来了。然后他们就将几具死尸投入了大火中,尸体已经烧得面目全非,其实根本看不出谁是谁,只是大家都没看到假薛慕初逃出来,以为自家主人和几个倒霉的府丁一样,不幸被烧死在了这场大火之中。 要让薛慕初消失,这个计划确实是最天衣无缝的,可是没想到薛太后后来会在这件事上作文章。但话说回来,即便没这件事,薛太后就算随便给华遥扣个罪名,他恐怕也是死路一条。 青汐沉默片刻后,道:“师妹,我要去萧清国一趟,你帮我和师父说,稍后我会直接去幽邑城,让他不用担心。” 符苓明白师姐大概是打算救华相出来,毕竟以前上次在齐梁国时华相还帮过师姐。“师姐,要不要我也去帮忙?” 青汐道:“不用了,你留在黎周山。” 青汐一路快马加鞭,终于三日后抵达萧清国的皇都,还未换官府,就直接去了薛太后所在的祥云殿。 可以想见众人看到她是怎样的表情,几乎都以为是大白天的撞鬼了。薛太后起初也是一样满脸震惊,不过终究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很快就镇定下来,知道多半是搞错了,还变戏法似的挤出几滴泪水,询问起她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青汐一早就想好了借口,说那日刚回府不久就接到幽邑城来的飞鸽传书,书信上说先前请他们铸造的一把宝剑已经完成,问是派人送来还是他亲自去取。他想着近日朝堂上没什么大事,又迫不及待地想早日一睹宝剑真容,便决定自己亲自去取。当日走得匆忙,只交代了身边的一个小厮,没想到这小厮不幸被大火烧死了,搞得大家弄不清真相,以为他也被烧死了。这次待她从幽邑城回来,才知道事情闹大了。 这个解释听起来合情合理,薛太后自然没什么怀疑的,还出言安慰了他几句,顺道差公公将灵芝人参之类的补品送到他府上。 但薛太后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华遥之事,她猜想大概之前在去齐梁国途中刺杀过华遥的那帮刺客,回来后禀告了她出手相帮之事,让薛太后猜到他们大概有些交情,所以不打算让她搅和到此事中来。 既然薛太后不说,自然只能由她来起这个头了。 闲聊了几句后,青汐似无意般提起:“姑母,我来皇宫途中听说华相被您打入大牢了,不知是否有此事?” 薛太后闻言,面色不复先前慈蔼,眼梢微微凜起道:“哪个嘴碎的奴才说的?”其实这事进行到现在并未知会廷尉,知道真相的人并不多,只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否则不会连小道消息都传到泽虚国边境了。 薛太后端起参茶抿了一口,半闭着眼干脆承认道:“没错,本宫确实打算处置他,此人太过聪慧,留之无甚用处!” 青汐听出她话里的弦外之音,说道:“姑母,现在陈氏一族已经倒台,朝中大臣还不都站在姑母这边么?量他也翻不出什么花样来,不如将他放了吧。” 薛太后睁开眼,不甚赞同地道:“你呀,还是刚踏入朝堂不久,经验尚浅。你不要小看了华遥,我和陈氏斗之时,他一边不站,真真是在坐山观虎斗,朝堂上已慢慢有人往他那边靠了。我现在不除掉他,难道等他将来羽翼丰满后来除掉我吗?” 青汐佯装惊讶道:“姑母太抬举他了吧,他区区一介布衣混到国相之位已是侥幸,他还能逆了天不成?如何能和姑母斗?依侄儿看,现在天下局势不稳,这人还有可用之处,姑母不如先用着他,等到此人毫无利用价值之时,再……” 她眯了眯眼,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再配合着在脸上扯出个阴险毒辣的笑,希望以此感染薛太后,好采纳她的此建议。 不过可能是她过分高估了自己的演技,低估了薛太后的智慧,薛太后非但没有被她感染,反而意味深长地看向她道:“慕初,你是真以为本宫已经老糊涂了?什么都不知道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8章 承诺 太后这话说得很玄妙,看起来颇有点像是在暗示什么。 但是青汐也猜不透她究竟在暗示什么,于是立即站起身,跪在地上,脸上作出迷茫之色:“侄儿不知姑母所言何事,还望姑母明示。” 薛太后看她神色略显紧张,便让一旁的公公搀扶她起来。“你不要想多了,本宫是说你和华遥的事,安禾那丫头已经全部告诉我了。” 安禾?青汐怔了片刻,终于知道太后所指何事了。 薛太后叹了口气,继续道:“我们薛家如今就剩下你这么一根独苗了,你好的不学,怎么就和太子习得同一个癖好呢?安禾那丫头跟本宫哭诉时,本宫还不信。后来本宫派去刺杀华遥的刺客回来禀告说他们之所以刺杀失败,就是因为你横插一脚,本宫这才信了。本宫那夜可是觉都睡不着啊,翻来覆去地想你怎么就断了袖了呢?本宫是说先前要给你订亲,全被你一口回绝了,原来你……存的是这个心思。”说罢,一个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向她瞟来。 原来说的是这个事儿啊!青汐心中略微松了口气,面上却还是作出一副极欲解释的模样道,“侄儿其实……” 这个表情看在薛太后眼中简直是欲盖弥彰,忍不住摆摆手道:“唉,你这孩子打小在山野长大,终究是道行太浅。” “姑母言下之意是?” “那日容夫人之死你可还记得?” 薛太后怎么会忽然提到容夫人之死?莫非里面另有文章? 薛太后继续道:“容夫人其实是本宫安排在华遥身边的一枚暗棋,本宫让她以歌姬身份留在国相府上查明华遥的来历,哪知道到头来她什么线索都没查到。”她哼了一声,说,“后来本宫才知道这贱婢喜欢上了华遥,就算知道什么也不会告诉本宫。” 原来如此啊。 青汐听出薛太后的言语之中依然透着几分不快,可见当年培养容夫人确实花了她不少心血,结果没想到她转眼就变了节。 “没过多久,她居然被微服出巡的皇帝看中,带进了宫,这确实不在本宫的计划内。本宫的眼线查到她进宫后与华遥也素有联系,而这些她完全没有禀告过本宫,本宫那时就知道这贱婢是彻底变了心了。本来本宫觉得这种不听话的狗留着也无甚用处,但后来看她颇得皇帝荣幸,想着留着她多少能压制下陈氏的嚣张气焰,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看来薛太后确实厉害,一直派人盯着华遥的一举一动,而这些……华遥应该也不会完全不知情吧? “那日本宫的人看到陈氏的贴身婢女在廊下偷听你和太子谈话,本宫觉得这事颇有些蹊跷,便将太子叫进宫问话,这才知道你最近突然对吹笛有了兴趣,想让太子从中引线。本宫觉得这是扳倒华遥的绝佳机会,便顺水推舟地让人模仿了那贱婢的笔迹写了封信给华遥,约他在兰尘殿见面,哪知道华遥没来,你倒来了。” 原来还有这么一出啊,难怪那天薛太后看她的眼神完全一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神色。 说到这里,薛太后又恨铁不成钢地瞟了她一眼,“你仔细想想,明明本宫让人将书信交给了华遥,他为何会不来呢?又为何到最后是你收到的太子书函?唉,你这孩子可长点心吧。” 青汐微怔,华遥他…… 薛太后将话题绕了回来,叹道:“都说你长得像本宫年轻的时候,模样俊俏,这朝堂大臣中的闺女确实没几个比得上的,但是你再俊俏还是七尺男儿啊。本宫看还是得给你订门亲,别整日惦记着那些乱七八糟的人。” 薛太后又絮叨了一会儿后,便说头疼要休息了。青汐知道要让她放了华遥是不可能了,于是打算深夜潜入大牢。 夜深人静,待她放倒一众侍卫后,顺着长长的通道进去,终于最后一间发现了他。 那间牢狱和别间明显不同,靠里墙的位置有干草铺成的床,干草上还垫着两床褥被,正中间的位置有一张小木桌,桌上并排摆了两盏油灯,油灯旁边放着一摞书和一套茶具,木桌旁有一张破旧的木椅,而华遥正披着披风坐在那里,一手支着额头,一手随意地搭在书沿上,神色泰然地看着书。 青汐原以为自己先前的牢狱生活已经过得够体面了,今日看到他的,才顿觉自愧不如。她当日之所以风光是托了薛太后和太子的福,谁都不敢得罪她,但华遥此番落难竟还能有这样的待遇,莫非是花重金买通了狱卒么? 她正想得出神,就听到他一阵咳嗽的声音,她抬眸看去,正好瞧见他缓缓抬手捂着嘴,宽大的衣袖顺着手臂滑下,露出一大截有些发黑的青紫色肌肤。“贤弟,你这是来看我了?怎么不带点吃的来?” 青汐抬眸,看到华遥正双目含笑地凝视着她,脸上没有一丝惊讶之色。想想也是,手法如此粗劣的诈死,又怎么可能骗得过他? 青汐一边低头打开牢门的锁,一边睨向他道:“你还有心情说笑?我是来带你出去的。” 白日里太后那番言谈中最画龙点睛的一句大概是“你可长点心吧”,但她回去再三斟酌后,依然觉得这心还是长不了。一码归一码,不管容夫人之事华遥是否隐瞒过她,那也是以前的事了。就算他真的隐瞒了她,她比起他来又好到哪里去呢,她身上背负的秘密大概比他还多吧。 她拉着他的手臂就要离开,却被他反手握住手掌,似浓墨划开的眼眸沉静如水地望着她道:“你这些天到哪里去了?” 青汐觉得现在真算不上是叙旧的好时机,虽然符苓的迷魂药是她所研制的药中药效最好的,但也保不准当中偶尔混着几颗过期的。要是狱卒清醒过来,将她劫狱的消息禀报给薛太后,不知道她会不会一气之下把她也打入大牢,到时候不是更麻烦么,所以立即道:“一切等出了大牢再说。” 华遥放开她的手,到:“不,我不能和你一起走。” “为什么?” “我可以逃,但我逃走后,那些被薛太后视之为我党羽的人,下场会怎样呢?”纵使身处牢狱之中,华遥的眼梢也是一贯的微微扬起,似乎比看官吏还悠然自得的样子。青汐想做人做到如此程度,难怪薛太后无论如何都要将他置之死地而后快。 她垂眸思索了一会,眉头微蹙道:“那该怎么办?” 薛太后既然决定铲除华遥,自然也不会放过和他走得近的大臣们。要救华遥容易,要救这些被牵连的大臣就不是这么容易的一件事了。 华遥捂嘴又咳了几声后,将面前摊开的书一合,随意地叠放在桌上那摞书上。 他抿了抿唇角,勾起一抹微笑道:“你无需担心,静观其变即可。” 他这句话倒是提醒了她,她觉得华遥不可能没查到当初在去齐梁国的路上,那些刺杀他的人是薛太后派去的。他怎么可能毫无防备地回来,再任由薛太后把他关入大牢呢?他其实是在酝酿着什么吧?那他到底是在等待什么呢…… 她正凝神地想着,华遥突然开口道:“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有吗?那估计是没休息好吧。”青汐并不甚在意,四下打量了一眼牢房,继续说,“这牢房布置不错,不会是你买通了狱卒吧?” “看守牢头年前被牵扯进一桩灭门案,当时判年后问斩,后来我翻刑部卷宗时无意中看到了,觉得里面疑点重重,于是重审了此案,他的冤情最终昭雪,所以他感念我的恩情,对我特别照顾了些。”说完,他拉过她的手,将指尖搭在她的脉搏上,“不要转移话题,让我看看你的旧伤可有好转。” 青汐突然注意到他的锁骨处隐约可见泛着青紫的血痕,心中蓦地一窒,不用细想便知这是被用了邢留下的伤口。“你呢?可有大碍?” 华遥轻声笑道:“你以前不是看过我自己接骨吗?这些皮外伤都算不得什么。” “那我明日再来看你,给你带点药膏来。”来之前换了夜行衣,为了轻便易行,没有带任何药丸在身上,她越想越有些自责。 “不用,狱头给我捎了我府上的金疮药,顶多几日这些皮外伤便会痊愈了。”华遥注视了她一会儿后,继续说,“如若薛太后答应放了我,你大概不会再来见我了吧?” 青汐敛了敛眼,默不作声。 “你真的原本打算这辈子都不再见我了?”华遥微微蹙眉。 青汐略低垂着头,她先前确实是想如果薛太后同意放他出狱,她就不用来劫狱了,也就不用和他再见面了。 “我……” 还没说完,就被华遥打断道:“你还是别说了,”他无奈地揉了揉额角,继续道,“反正你说的……大概也不是我想听的。” 他……生气了? 青汐微微抬眸,看到华遥的目光正定在她的面容上。“答应我,先不要离开萧清国好吗?” 他的声音极轻,漆黑的双眸浮了一层浅浅的柔光,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之色,这是他平时从未有过的神情。 不知道为什么,青汐的心头莫名地有些刺痛,还来不及思考就脱口而出道:“嗯,我答应你。” 华遥脸上倏地绽放出一抹迷人的微笑,道:“我很高兴,青汐。” 青汐忽然有些晃神,为什么她看到一丝得逞的流光在他的眼底……一闪而逝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9章 转机 自从她回来后,镇国公府上下便着实流露出一种喜庆。 那些仆从们倒不是见到死而复生的主子真的有多高兴,而是他们终于可以继续留在府上做事了。青汐觉得自己早晚会离开萧清国,这些仆从也早晚要离开镇国公府,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将府中的古玩字画趁早变卖一些,等到时候离开后,多少能留给他们一些安家费。 如今时局诡谲,瞬息万变,谁也无法预料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事,但钱财永远是最安稳的保障,即便是在乱世。自己上辈子未曾渡过人,反而一直在害人,这辈子若能顺道渡渡人,也是做了一件积德的事。 她卖完古玩字画,刚从八珍斋走出来就遇到一个人——太子魏卓。 “初初,是你么?”喧闹的街市上,他就站在她面前不远处,形容有些憔悴的模样。 青汐有些惊诧,才没多久,太子怎么就像变了一个人?她走上前去行礼道:“是臣,太子。” 太子目色之中流露出欣喜之色,猛地一把抱住她,喃喃道:“本太子就知道你没死!你怎么会死!” 青汐四下瞧了一眼,微微一笑道:“道上人多口杂,不宜交谈,太子我们借一步说话。” 最后他们来到一处叫“清雅居”的小筑,他们初识时常来此处酌酒饮茶,与主人相交甚好。 主人见她死而复生既震惊又高兴,亲自炒了几个小菜又端来一壶陈年老酿,与他们交谈了一会儿才扣上门出去。 青汐刚把酒斟上,太子就道:“初初,你既然已经决定将这儿的一切都结束,又为何要回来?” 她诧异地抬起头,看到太子将杯中的酒一口饮尽。 “你现在觉得很奇怪对不对?”他放下酒杯,继续道,“我确实知道你不是真正的薛慕初,从一开始就知道。” 原来太子两年前一时心血来潮,曾去过一次西桐山探望这位素未谋过面的表叔,所以第一眼见到她,他就知道她并不是他的表叔。 青汐沉默半晌道:“既然太子早知道了,那为何不拆穿我?” “为什么要揭穿你?这里很久没有出现你这么有趣的人了,而且我也想知道你扮成我表叔的样子究竟想做什么。” 太子笑了笑,脸上流露出完全不同以往的神情,没有以前一贯的飞扬跋扈和玩世不恭,眼神中反而透着一股洞悉世事的通透。青汐突然明白这才是太子真正的模样,而过去的一切也不过是他为了自保的伪装。这其实不难理解,二皇子魏凌有陈皇后做靠山,一向得势。反而他这个太子无权无势,母妃又死得早,要坐稳太子之位必须要靠有权势的人来扶持,而能和陈皇后背后的庞大势力相抗衡的唯有他的祖母薛太后。 薛太后贪恋权势,必不会选一个聪颖有决断力的皇子作为未来的储君,所以他便装成不求上进的模样,果然让太后对他青眼有加。 “整日只知道吃喝玩乐还有断袖之癖,这样的太子不正是太后想要的么?”太子说到这里,唇角现出一抹讥诮的笑,“其实也没什么不好,说不定日后还能当个傀儡皇帝,好好享享清福呢。” 他脸上在笑,眼中却是深深的自我厌弃之色,看向青汐道:“初初,你现在是不是很看不起我?觉得我很窝囊,很可怜,也很可悲?” “不,”青汐定定地看了他很久后,垂眸端起杯中的茶,缓缓道,“众生皆苦,你我不过其中一二而已。” 太子大约没有想到她会如此回答,眼中掠过些许诧异之色,随后又是满满的感激之情。“谢谢你……初初!” 也许青汐永远都不会明白魏卓为何要谢她,但是他自己心中却十分清楚,他这一生活得简直就像个笑话,没有任何人懂他,他亦没有人可说。那些常年积攒的苦闷和郁气在他心中渐渐凝成了一滩死水,常常让他绝望得无以复加,连他自己都瞧不起自己。他以为这些一辈子都找不到人说了,只能埋在肚子里一直到他死去,却没想到还有初初肯听他说,更没想到她听了以后并没有憎恶他,厌弃他。他想,这样的人,也许他这辈子再也遇不到了。 “初初,这次回来是不是为了救华相?”魏卓看向她,忽然问。 “我……”青汐不知道怎么回答,真正的太子原来如此聪慧。 “初初,我刚才和你说也许能做个傀儡皇帝享清福,其实是骗你的。当今圣上昏庸,太后揽权,朝纲不振,人才凋敝,萧清国根本撑不了多久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亡国。你先离开这里,我帮你把华相救出来。你相信我,我一定帮你把他救出来。” 听到太子今日这样一番话,青汐忽觉他也许能做一个好皇帝,可惜时局至此,已经……为时已晚。 “太子无需担心我,我会离开这里,但不是现在。华遥的事,太子也无需忧心,他一定会平安出来。倒是太子你,多多保重!” 她不知道自己会在萧清国留多久,但直觉告诉她也许很快便会离开这里了,以后他们怕是再没有机会见面了。而如今的局势……即便他是萧清国太子,以后大约也是祸福难料吧? 太子将一整杯酒一口饮下,再放下酒杯,定定地望着她道:“初初,我有一次佯装酒醉说喜欢你,是真的。我知道你不会喜欢我,但我说这些事,是怕以后再没有机会说了。我想不管我再怎么装疯卖傻,但这世上起码要有一个人看见过我真正的模样,明白过我的真心对么?” 这些话听在青汐耳中着实有些悲凉,但却也帮不了什么,也回应不了什么。大多数人都以为皇家子弟过得是锦衣玉食、荣华富贵的生活,其实如宴菲、如宴楼,如魏卓这样的皇族子弟,可能终其一生最大的愿望就是来生再不要生在帝王家。 青汐许久后,才抬眸道:“我会记得这个模样的太子,就算很久以后,也会记得。” 太子展颜一笑,从云袖里取出一支色泽通透的玉笛,放到她手上。“我记得你曾说过对吹笛颇有兴趣,今日可否为我吹奏一曲?” 青汐拿起玉笛,冲他微微一笑:“好。” 回到镇国公府已是酉时,原本彤色的天际渐渐露出一些青灰。 青汐估摸着马上会有一场大雨将至,果然她前脚刚下轿撵,豆大的雨点就落了下来。 一旁的仆从赶紧撑起伞挡在她头顶,还没走几步,就听到一阵焦急的声音响起:“太尉大人,您总算回来了,太后急召您入宫商议国事,可赶紧吧!” 青汐抬眸,看到一个身着暗红色宫服的的人弓着腰小步朝她跑了过来。她认得此人,是一直跟在薛太后身边服侍的周公公。 周公公话毕,立即转头打了个响指,早就侯在门侧的宫撵立马移到了她跟前。 看这阵仗也知道发生了大事,但按例也是要问问的。 公公一边撑着伞,一边搀扶着着她上轿辇道:“太尉大人,这事说来话长,要不奴才路上再和你解释吧。” 路上,公公详细给她说了此事的来龙去脉。 青汐听完,终于明白薛太后为什么急着召她入宫了,同时也明白了华遥为何能如此从容镇定呆在狱中,原来他一直在等的就是这一刻——怀楚国将战事蔓延到萧清国边境的这一刻。 当日他们还在齐梁国时,便已听说过怀楚国要和褚允国打一仗。缘由其实很简单,怀楚国怒斥褚允国厚颜无耻地将他们的一块领地占为己有,但褚允国则拒不承认,反击说这是怀楚国蓄谋已久的阴谋,目的是趁机吞并他们褚允国,好实现其一统天下的狼子野心。 按照这个事态发展下去,两国大打一仗似乎已无可避免,但在怀楚国大张旗鼓地嚷嚷了这么久,也只是派了几百兵力在褚允的边境吴城滋了些事端而已,而且他们除了同褚允国的边防军发生过几次小冲突外,到现在都没有真正地开过战。 其他几国对这件事的态度则完全是“坐山观虎斗”,巴不得他们打得两败俱伤,好趁机分一杯羹。今日八百里加急的战报从萧清国的边境传来,薛太后和朝中大臣们一下傻眼了,他们做梦也没想到怀楚国的老皇帝其实和他们玩了个阴招。他们一方面大肆渲染要和褚允开战,让六国的视线都集中他们在和褚允国的边境之争上,另一方面早就将大部分兵力秘密调集到和萧清国相邻的国境上,杀了个萧清国一个措手不及。 才短短两日,就夺走了萧清国一座城。 听周公公讲完,青汐问道:“他们此番进犯我国边境,寻的是什么借口?” 周公公叹了口气道:“唉,三年前陛下把我国五公主沉越许给了怀楚国的三皇子,哪知道怀楚国突然说我们五公主和府中下人私通,事情败露后就将他们四皇子给杀死了。唉,五公主的性情奴才还不知道?自小踩死一只蚂蚁都不忍心,怎么可能杀人呢?我听说呀,他们四皇子自年关前就卧病不起了,肯定是他自个儿病死的,硬要栽赃到我们萧清国的。啧啧,真是狼子野心啊。” 这个理由听起来可笑,其实也没什么可笑的。500年前诸侯割据混战,还都是打的保护天子的名号呢。说到底,为了权力为了天下,再卑鄙的事当权者都做得出来。 青汐沉思了片刻道:“太后急召我入宫,是要我领兵御敌吗?” 周公公道:“太后确实有此打算,但是此言一出,就遭到朝中大臣反对,说太尉大人您……并没有带兵打仗的经验,朝臣们全部力谏还是由大人你做主帅,华相做军师,不过太后好像……” 看周公公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她便知道薛太后大概并不愿意将华遥放出来,所以才急着找她来商量看有没有更好的计策。 她微微抿了抿唇角,一会儿就待她演一场好戏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0章 出兵 祥云殿内一片寂然,薛太后坐在主座上,右手支着头,左手翻着奏折。她还没走近,薛太后手中的奏折便“啪”的一声摔在了地上,吓得伺候的宫人们全部跪在了地上。 青汐顺手将桌上的茶水呈上道:“何事惹姑母如此生气?” 薛太后接过茶盏,瞄了一眼桌上的奏折道:“你看看!本宫能不生气么?” 青汐随手拿起一两本翻了翻,果然都是力谏让她做主帅,让华遥做军师带兵出征的。其实她心里明白,朝中的大臣们平日里虽庸碌无能,但关键时刻还是拎得清的。 说白了,他们提议让她做主帅也只是为了让薛太后面子上好看,谁都知道镇国公的爵位是她世袭而来的,大家也从未见她真正领过兵打过仗,所以朝中大概没有大臣会觉得她有真才实学,能同意给她挂个头衔已是很不错了。 但是华遥不一样,开陇一战早就让他的威名在六国传开,所以一到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满朝文武自然一致认为军师的人选一定非他莫属。 薛太后原本就想置华遥于死地,被这样一搅合,心头的火气自然不小。她先是把这些上奏的大臣们挨个骂了个遍,才徐徐抬眼看她:“姑母记得上次陈氏造反之时,你表现得很是不错。”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后,继续道,“若是这次派你做主帅,不要华遥,你意下如何?” “保家卫国是侄儿的本分,自当义不容辞,不过侄儿缺乏实战的经验,若是没有人在一旁指点,恐怕……”她佯装心虚地瞟了薛太后一眼,看薛太后也正眯着眼打量着她,只得故作为难地把剩下半截话咽进嘴里,改口道,“……侄儿定当竭尽全力。” 薛太后从她身上收回目光,揉了揉太阳穴,满脸头疼的神情。“那你告诉本宫,没有华遥,你有几分把握让怀楚国退兵?” “侄儿……”青汐佯装低头沉思了片刻,然后才抬眸看向薛太后,眼神端正而真诚地道,“说实话,侄儿其实……一分把握都没有。” 薛太后闻言,不禁颤了颤,一副快要晕厥的样子。可想而知,薛太后当晚就派公公去大牢中宣旨了。 由于青汐不在宫中,此事后续所闻也都是道听途说来的。据说当晚薛太后虽客气地派人去了大牢请华遥出来,但他似乎并不领情,说除非薛太后亲自去牢中一趟。听到回传的消息后,薛太后当场就把寝宫的能摔的东西都摔了个遍。 可是现在已是千钧一发之际,薛太后除此以外也别无他法,第二日一大早就亲自去了一趟大牢。出来时,华遥是一脸的淡然自若,薛太后则一张脸都是铁青的,据说她刚回到寝宫便立即召了太医来看诊,此后几日都是在卧榻上度过的,据说是肝气郁结气息受阻所致。 莺燕高飞,晴空万里。 青汐任主帅,华遥兼军师之职,带领三万驻守在城郊的地方军向南境之地出发。 他们一路快马兼程,终于在三日后,赶到南境之地。而此刻,萧清国已经连失了两城,速度之快,完全出乎人的意料。原来戍守在边境的驻兵,只能从晖城撤到了熙良城。而熙良城是南境的最后一道屏障,要是再失守,萧清国就真的岌岌可危了。 他们刚下马,韩远和一行老将便如同见到救星般,快步迎上来。 韩远刚要跪下,青汐便扶他起来:“韩将军,战况紧急,我们进去说。” 原来的县府被用作临时的军事办公点,进出都是士兵,戒备森严。 进正厅后,韩远对战情做了简要的叙述后,有些感慨道:“我自少年时便跟随镇国公驰骋沙场,戎马一生,不敢说精于用兵之道,也算是经验老道了,但这次怀楚国连夺我三座城池,就好像不费吹灰之力,我们的任何战术在他们面前,都如同孩童耍的把戏般不值一提。”他连连摇头,有些丧气地道,“唉,末将也是没辙了。” 青汐问:“他们这次带兵的主帅是谁?其余将领又有哪些?可有随行的军师?” 韩远将怀楚国这次派来的所有将军的名字都说了一遍,最后叹气地说:“倒没听说有带军师,不过他们的主帅邹义,几年前因为边境之争我曾和他交过一次锋,那时他还是我的手下败将。没想过没过几年,他用兵竟如此令人刮目相看,可能真的是……末将老了吧。” 青汐的目光掠过韩远那半头花白的头发,怜悯之心油然而生。自从开陇一战后,萧清国的武将本就凋敝了许多。稍微有些能力的武官又多是外姓,在朝中受尽薛氏和陈氏两派的打压排挤,不得重用。没有能力的武官大都是在朝堂上混成精了的,反而大肆得到擢升提拔,混得风生水起。所以戍守边关的重任只能落到像韩远老将军这种忠心卫国的老将身上,其实他们早该回家颐养天年了。 华遥从地形图上移开目光,看向韩远,淡淡一笑道:“我曾听闻十五年前怀楚来犯,当时我国以三万兵力迎战怀楚六万大军,韩将军于千军万马中斩下怀楚卫将军首级,令怀楚闻风丧胆,不消半月便鸣金收兵,从此六国皆知韩将军勇猛过人。如今连韩将军都如此萎靡不振,我军士气从何而来?” 韩远惊诧地望了华遥半晌,没想到这么多年前的事,他竟然……知晓。 “末将汗颜,”他惭愧地垂下头道:“末将……再也不说这种丧气话了。” “韩将军老当益壮,确实不该妄自菲薄。”华遥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后,对一边的陵远交代道,“去让所有三品以上武官到这里来。” 华遥和青汐都认为不能一味地守城,而是要将失去的两座城夺过来,所以当务之急是要重新部署防守,整编军队。华遥将自己初步部署说与将领们听,这些将领中有一些是在当年开拢之战中与华遥一起抗过敌的,都十分信服他,所以他一讲完,他们便迫不及待地要去完成任务了,面容也重新变得容光焕发起来,就像很快就能痛痛快快地打一场胜仗一样。 屋内瞬间只剩下华遥、青汐和陵远三个人,华遥对陵远交代了几句后,陵远也转身出去办事了。 青汐手支着头,兴致勃勃地问华遥:“军师,本帅要做什么呢?” 她原来觉得既然答应了薛太后领兵御敌,便是将几万将士的性命系于一身,容不得有半点差错,所以她确实想打赢这场仗。但是对华遥,她其实并没有什么把握,她一直觉得他来萧清国有他自己的目的,不管目的达没达到,都没有一定要帮萧清国躲过灭国之祸的理由,但今日看来,他似乎是……真心要帮萧清国么? 华遥睇了她一眼,示意她过来。 华遥坐在安放地形图的木架旁边,面前有一张茶几。青汐几步走到他的侧边坐下,双手支着下巴,一双清澈的美眸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我以为有军师在,主帅便可以高枕无忧了。”他轻轻一笑,抬手捋过她额前的碎发,又凝视了她半晌后,突然开口道:“为什么没有走?你明明可以一走了之的。” 他的话一字一字地敲在她的心上,猝不及防。 对啊,她为什么要留下来呢?是为了几万将士的性命?或者为了长安的遗愿?又或者是为了……但这些真的是理由吗? 哑然了良久,她才道:“不是你让我留下来的吗?” “所以,你是为了我才留下来的吗?” 青汐敛下双眸,默然无声。 “回答我,青汐。” “不是,我……” “你想好了再说,”华遥又很有耐心地补充了一句,“我不喜欢爱说谎的姑娘。” 青汐下意识地脱口道:“那你为什么说喜欢我?”她明明说过很多谎话。 华遥上身微微前倾,挑眉笑道:“所以你自己也承认你是个爱说谎的姑娘?那你刚才说‘不是’自然也是谎话了,对吗?” 青汐这才察觉自己上当了,立即一本正经地反驳道:“那是真话,我不是为了你才回……” 话还没说完,华遥的唇忽地落下。半晌过后,他离开她绯红的唇,一抹得逞的笑意掠过他的眼底,表情却是十足的无辜且淡定的样子。“我说过,让你想好再说的。” 华遥话音刚落,就被一声浑厚又突兀的声音忽然插了进来,“我什么都没看到,我现在就出去,立即出去……” 青汐转过头,正好看到脸色微红的陵远尴尬地背过身,一跐溜儿地疾步跑了。 被陵远这么一打岔,青汐立即站起来退后两步,再佯作冷静地抬起双眸,心平气和地道:“子瞻,其实世间并非只有男女之情,我们……就不能做一辈子的至交好友吗?” “你说至交好友?”华遥放下手中的茶盏,缓缓抬眸看向她。 青汐很诚恳地点了点头。 华遥唇角勾起一抹上扬的弧度,双手悠然地托着下颌,一双黑眸直勾勾地望着她道:“可是和至交好友比起来,我对男女之情更感兴趣些,你说……该如何是好?” “……”青汐终于无语凝噎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1章 计谋 怀楚国先前在极短的时日内,就连夺萧清国束城和晖城两座边关要城。不过也许是连日的进攻使得兵马疲乏,他们那边并没有再继续趁胜追击,这对萧清国来说无疑是捡了一个大便宜。原本他们就头疼要是怀楚国继续穷追猛打,他们就没有充足的时日来重新整编军队,现在怀楚国一放松,反而给了他们喘气的机会。 品级高点的将领都从华遥那里领到了任务,相继忙碌了起来。唯有青汐什么任务都没接到,因为华遥说她需要多休养。所以除了在他们偶尔探讨军情时充个人数外,她大多是安静地呆在主营帐中喝喝茶看百~万\小!说。有时看大家都在忙碌地做着自己的事,青汐甚至都有些怀疑自己就是来这里蹭吃蹭喝的。 不过就算她真的只是来蹭吃蹭喝,她也相信华遥有能力帮萧清国夺回失去的两座要城,只是他……她正拿着书胡思乱想着,眼前忽地一晃,她抬起头,看见原本握在手中的书已经到了华遥手中。 “在想什么呢?”华遥将书放下,把药碗端到她面前,“来,趁热喝了。” 每日饭后一炷香,华遥都会准时将药端过来,时间掐得再准不过。 青汐接过药碗道:“我早就好了,倒是你先前的伤好了吗?” 华遥姿态悠闲地坐在一旁的藤椅上,杵着额看她:“我的是皮外伤,愈合得快,不用担心我。而你的是内伤,需要静养调息,没有那么快好。”顿了顿后,又像哄小孩一样,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轻声催促道,“听话,快喝了它。” 青汐抬眼望着他,没有说话。五百年前她生过两次病,那时泽阙守在她的床前,也是这样的神情,说着这样的话…… 良久后她将碗中的汤药一口饮尽,终于忍不住说:“华遥,你能不能……不要对我这么好?” 华遥蓦地一怔,随即又微微一笑,望着她缓缓地吐出三个字:“为什么?” “因为我不习惯别人对我好,而且……”青汐目光移向别处,声音低沉了许多,“这世上有许多人是因我而死,我不是什么好姑娘,没什么值得你对我好的。” 她的世界里只有无休止的打打杀杀,随便一个普通姑娘都比她好得多吧。她有时想想,会觉得过去的自己其实也挺可笑的,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自信竟敢向泽阙表白。仔细想想,他确实也没有什么理由一定要喜欢一个只懂得领兵打仗却对女红厨艺一窍不通的姑娘吧,难怪后来…… “值不值得不是应该由我来作判断吗?”华遥凝视着她,有些失笑道,“你什么时候对自己这么没自信了?” 青汐疑惑地道:“我平时看起来很有自信?” 华遥点了点头:“我记得有一次你不是还问过我是不是暗恋你,这还不够有信心么?” “……”青汐想起了,那次华遥要她帮忙应付安禾公主,她好像是这么说的,“那是……玩笑话而已,我心里不是这么想的。” 华遥望着她微红的脸半晌后,道:“青汐,我知道有些事你依然无法释怀,但我也说过,你现在不必回答我什么,也不用承诺我什么,我想对你好只是我的事而已,你又为何一定要把我推得远远的呢?如果连我都不介意,你又介意什么呢?” 青汐哑口无言,好像就算是掰歪理,华遥也总有办法赢过她啊…… 见她有些郁卒地垂下头,他便打算说点让她感兴趣的事。“你之前问我是不是和薛太后达成了什么协议,还想知道吗?” 青汐果然来了兴致,立即点头。 华遥笑了笑道:“你其实也已经猜到了吧?” 她就说他没理由对萧清国的事这么上心嘛,毕竟他和薛太后已经完全撕破脸了。 青汐确实已经猜到了一二,薛太后肯放了他,无非就是想借华遥的将才让怀楚国知难而退,并归还被他们攻下的两座边城。而华遥肯帮忙也肯定是提了同等筹码的条件,她估计是他要薛太后放了那些与他走得近的武官们,并妥善安置他们的家眷。不过如果只是这样,薛太后为何会气到大病一场呢?肯定是华遥还做了其他什么趁火打劫的事吧?毕竟他本就不是那种任由别人欺辱,还会以德报怨之人啊。起码……她不相信,他可是比狐狸还狡猾! 于是她很好奇道:“你到底还提了什么条件?” 华遥随手翻了翻她刚才在看的书,轻描淡写地道:“也没什么,就是让她将桑丘家族铸剑术的抄录本赠给我而已。” “……”青汐咋舌,这也叫没什么! 桑丘家族的铸剑术向来驰名六国,就算后来桑丘家族彻底覆灭,他们家族的铸剑秘谱也是早就献给了萧帝的。萧清国士兵所用兵器几乎都是由自桑丘家族的秘谱所制,所以他们的武器也明显比其他几国更为精良,这也是萧清国能苟延残喘到现在还没亡国的原因之一。现在华遥向薛太后要了这本铸剑秘谱的抄录本,简直就相当于拿走了萧清国仅存的优势,怎叫薛太后不气到想吐血呢?而且薛太后也不能不答应,现在萧清国本就岌岌可危,她若是不肯忍痛割爱,恐怕届时局势更不好收拾。 青汐忽然察觉,华遥从回国入狱到现在领兵出征,这一整件事便如同一盘精妙的棋局,其实每一步都是环环相扣的,或者说每一步都是在他的掌控之中。 首先,怀楚国醉翁之意不在酒之事他大概早就查到了些眉目,知道怀楚国终究会把这把火烧到萧清国的边境上来。然后他便借此天赐良机酝酿了这盘大棋,明知道薛太后早就想除掉他却仍然选择返回萧清国受这一场牢狱之灾。这么说来,他真正的目的其实就是这本桑丘家族的铸剑谱?他要用这本铸剑谱拿来做什么呢?青汐转念一想,这本铸剑谱确实可以有很多用处。假如他是个商人,可以将这本铸剑谱卖给任意一国,对其他君王而言,这简直是价值连城。假如他想继续仕途,有铸剑谱在手,去任何一国都可平步青云,扶摇直上…… “你怎么不问我要这铸剑谱做什么?” 青汐立即坚决摇头:“古往今来的史实都告诉我们,知道太多之人都没有好下场!你千万要保密,不要告诉我!” 华遥向前倾身,引诱她道:“你真的不想知道?” “你真的想说也可以,反正我……”青汐蓦地捂住耳朵,心如止水的模样道,“听不到。” 华遥:“……” 熙良城是南境之地的最后一道屏障,萧清国知道它的重要性,怀楚国自然也清楚它的重要性,所以十日后,邹义亲率八万大军由百里外的晖城向熙良城急速进发。 青汐用完早膳后,便随陵远到了熙良城的城楼顶。青汐以为陵远一早就来带她过来,是因为华遥要和她商谈驻兵部署之事,没想到看到的是他坐在木桌边,桌面前摆着一盘棋、一壶酒、还有两个晶莹剔透的白玉杯,一脸悠然的模样,丝毫不见任何军情告急的凝重感。 他将两只酒杯斟满后,一只递与她道:“熙良城的梅子酒名扬四海,酒香浓郁甘甜,试试。” 看来……他并不把邹义放在眼里嘛。 她抬手接过后,放在鼻尖嗅了嗅后,道:“嗯,果然是难得的好酒。” 他也轻掇了一口,勾唇笑了笑。一旁的陵远默默地垂眸,脑海中骤然回想起这坛酒的来历。 昨夜他们刚从军营回来,就看到秦县令侯在门外,旁边还站着着一位娇羞的美人,怀中抱着一坛酒。看到他们的身影后,秦县令脸上立即堆满笑迎了上来,行了个礼。 “华相不远万里从皇城来到我们这偏僻之地,救我们熙良城百姓于水火,等同我们熙良城百姓的再生父母,下官苦思良久也没想到有什么好款待的,幸好拙荆提醒我,府中杨柳树下还埋了一坛子二十年的梅子酒陈酿,”说罢瞄了一旁的美人一眼,继续道,“这位倾城姑娘尤擅歌舞,下官想光是有酒,没有歌舞也是扫兴,所以就……” 华遥双眸转向美人,伸手抬起她的下巴,道:“你叫倾城?” 美人大概是被他突如其来之举吓着了,红着脸不敢说话。 秦县令却以为这美人十之八九怕是被贵人给看上了,立即帮她接话道:“回禀华相,她叫倾城,是我们……” 秦县令还没说完,华遥就道:“留下吧。” 秦县令一听顿时喜出望外,刚要和美人交代几句,华遥便轻飘飘地留下一句:“本相是说酒留下,人可以走了,秦县令明日自己去衙门领罚吧。” 秦县令当场就愣住了,这是怎么个意思? 华遥回过身来:“如今国难当前,秦县令却深夜造访,又送美人又送美酒的,本相难道不该罚一罚么?” 秦县令终于领悟过来出大事,腿一抖猛地跪在地上,哭天抢地为自己辩解起来。 华遥抬眸打量了秦县令一眼:“经秦县令这么一说,本相才骤然发觉都是本相的错了。谁叫怀楚国突然侵犯我国领土,让本相没来得及备好美酒美人同行,这才让秦县令不惜下血本贿赂本相。啧啧,秦县令如此体恤本相,真不知该罚你还是该奖你了。” 华遥极少说重话,就算教训起人来也是语气淡淡的样子,但他天生有种令人难以忽视的存在感和压迫感,秦县令此刻哪里还敢领功,整个人都抖得跟个筛糠似的。“下官一时糊涂,铸下大错,哪敢领功,只求华相念在下官一片好心,轻罚下官吧。”秦县令请简直悔不当初啊,他本来真的只是想讨好一下这位朝堂中的大红人啊,让他多舛的仕途顺一顺,没想到弄巧成拙了,唉,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啊。 华遥瞟了他一眼,“明天自己去县衙领五十大板吧。” 秦县令自然一句都不敢多说了,立即磕头叩恩。 华遥刚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对一旁还在发抖的美人微微笑道:“倾城是个好名字,不过不适合你。” …… 陵远扯回神,看到主上和薛太尉面前的棋已经下了小半局了,心中暗自叹道,在主上心中,能当得“倾城”二字的大约只有薛太尉了。 青汐执起一枚白子,徐徐落下后,抬眸冲华遥狡黠一笑:“军师可知轻敌乃兵家大忌?” 陵远被青汐这一笑晃了下神,为什么薛太尉乍一看,也有点像……女子?陵远轻轻摇了摇头,刚才肯定是他眼花了,肯定是! 华遥站起身将披风披在她肩上,再坐回原位道:“何以见得是我轻敌?为什么不是我为了诱敌深入,故意使的招数?” “故意的?”青汐落下一子后,宁神思索了一会儿后道,“所以你才明知今日邹义亲率八万大军来犯,才仅仅布了五千士兵戍守城门?” 华遥嘴角抿出笑意,看向她:“明明在下棋,怎么说到军事部署上去了?你还是想知道我是怎么谋划和怀楚国这场仗的?” “嗯。”说实在话,青汐确实想知道。 除了前几日华遥召集将领们还会象征性地叫上她,后来部署进攻和防守之类的要事就再也没再叫上她了,让她彻彻底底坐实了“空头主帅”这个头衔。 不过其他将领们对她这个主帅不过问军情也并不感到意外,他们大概都以为薛太后让她这个毫无实战经验的毛头小子挂个主帅头衔,不过是为了万一打了胜仗好顺利领走头功,所以在萧清国边关的将领们心中,唯有华遥才是真正来拯救他们萧清国的,都对他格外敬重。 “之前不让你听,是不想让你费心思,你本该多休养,如今大势已定,告诉你也无妨。” 按照华遥的分析,他们当日带了三万大军增援边境军,除去原先战死和受伤的老弱病残外,他们目前共有五万士兵可用,与怀楚的八万大军虽有些悬殊,但也不至于毫无胜算。 华遥落下一子后,继续道:“邹义此人早年从最底层的士兵做起,一直做到如今的大将军一职,也很有点才干。他的优点是熟读兵法,勇猛果决,治军严明;缺点是自视甚高,容易与人不睦,所以他的几个得力属下其实对他早就颇有微词。十日前,他们攻下束城后,他的其中一个下属奋威校尉袁栋,不仅纵容起手下抢了几家钱庄,还公然掳走了几十个少女供自己和手下将士yin乐,这事传到了邹义耳中,顿时勃然大怒,不仅在三军将士前当众斩杀了此人,还罚了管束下属不力的骠骑将军陶策,当众打了他八十大板。” 华遥说到这里,略微停顿了一下,道:“这陶策是何许人也,你可知道?” 骠骑将军陶策? 青汐眉头微蹙着落下一枚白子,想了想后,抬眸问:“就是那个怀帝如今最宠爱的梓夫人的亲弟弟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2章 论策 在政事上前庭和后宫看似在并无关系,实则息息相关。 撇开后宫是否干政不说,就算后宫不干政,许多皇帝也会给自己的宠妃一些殊荣,比如将自己宠妃娘家的血亲提拔任用,或者对自己宠妃娘家之人委以要职等……这种事情,古来有之,往主观点说叫情之所至,往客观点说叫做色令智昏。 青汐觉得梓夫人的胞弟如此年轻就能做到骠骑将军一职,不管其人是不是真有本事,多多少少还是沾了点他姐姐的光的。 “正是他。”华遥握着酒杯,勾了勾笑继续说,“试想一下,一个年轻气盛、正沐盛宠的世家子弟,能受得了在三军将士面前被当众打八十大板吗?” 青汐五百年前辅佐黎夙时也见过不少世家子弟,他们中当然也有资质十分不错且为人正直上进的,但那毕竟是极少数,大部分的世家公子都是目中无人且跋扈高傲的。陶策此人她没见过,不敢说他属于哪一类,但是他治下的奋威校尉袁栋竟能做出烧杀抢掠之事,他却对此事却不闻不问,可见不大可能属于为人正直上进那类型的。若从身世背景来看,陶策他作为陶相之子,梓夫人之弟,从小大概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这次却在邹义这里吃了这么大一个闷亏,若不寻个机会报复回来,怎么可能咽得下这口气呢。但问题是邹义怎么说也是一军统帅,就算陶策再不服,官位也是居于邹义之下吧,还能兴起什么风浪来呢? 看青汐杵着腮帮子凝神沉思,华遥唇角弯了弯,提点道:“如果恰逢怀楚国的粮草正好需要补给呢?” 粮草补给?青汐蓦地想通,难怪先前邹义并没有带领怀楚国的军队趁胜追击呢。她起初还以为是连续作战使得他们兵马疲乏,所以他们不得不停下来修养生息,原来竟是因为粮草不足的缘故。 如此看来,华遥在敌方安插得有间谍几乎是肯定的了,不然不可能提前就知道了怀楚国的粮草出了问题。陶策在军中的官衔没有邹义大,他若想让邹义吃吃苦头几乎无门,所以……他就在粮草上动起了歪脑筋吗? 青汐刚要发问,华遥眼梢微微扬起,赞赏地瞥向她道:“没错,他确实在粮草上动了手脚。” 青汐不禁皱了皱眉头,这些世家子弟为了个人的脸面,果真什么都做得出来啊,连牵扯到数万将士性命的正事都可以先放在一边。 华遥道:“你再猜猜看,陶策如果要在粮草上动歪脑筋,会如何下手?” 青汐凝神思索了半晌,才开口道:“陶策虽说要报复邹义,但也不会真的傻到让三军断了粮草吧?否则其人真是愚不可及。我想他顶多是想拖上几日,让邹义尝尝急火攻心的感觉罢了。不过两军开战是大事,朝廷必定是准时发粮的,要在这上面拖延时日并不容易,所以如果我是陶策,便会在粮草押运的过程中动手脚……” 连青汐自己都不知道,她在认真分析一件事时,眼神格外专注而明亮,就好像里面盛着星光。华遥一向很喜欢看她这样的神情,狡黠而美丽。 青汐没注意到华遥的表情,继续道:“……最好的办法嘛,是派人扮作我们萧清国的士兵,自己劫了自己的粮草,然后藏在某个妥当之处,待到邹义急得快吐血之时,再假装偷袭我军成功,将粮草顺利运了回来。这样做的目的嘛,自然是可以一石二鸟。一来可以让邹义尝到了担惊受怕的滋味,就算他日后凯旋回朝也难免被人参上一本,落下口实;二来粮草最终回到了陶策手中,怎么也是要被记上一大功的,这就完全洗清了他在三军面前当众丢脸之辱了,他是这么做的么?” 青汐一直觉得在战场上,除了善用兵法谋略外,还要多站在对方的角度去思考问题。就好像下一盘棋,要是能掌握对方的思路并以此来布局,往往事半功倍。 陵远在一旁听着,面上渐渐露出惊讶的表情,薛太尉竟……全料中了! 看华遥微微含笑的神情,她知道自己是猜对了,心里不免有些许的高兴。不知道为什么,她以前不太在意别人怎么看她,但她现在发现她其实颇有些在意华遥的想法。她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难道…… 华遥出声道:“那如果你是我,遇到这种情况,你会如何做呢?” 别整日胡思乱想。 青汐摇晃了下脑袋,努力收敛起心神,端着酒杯站起身来,后背靠在厚实的城墙上,摇晃着杯中陈年老酿道:“我要是你,肯定让这场监守自盗的戏码最终变成假戏真做。陶策劫走粮草后,我们再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轻轻松松地劫走粮草,你就是这么做的对吗?” 华遥但笑不语,青汐更觉得自己猜对了,顺着刚才的思路说下去,“怀楚国这五日来按兵不动,其实就是在等新补给的粮草吧?所以我们才有机会重新调整战略,整顿军马。” 青汐现在分析起来好像并不难,但她也知道要做到这些并不容易,这意味着这其中每一步都不能走错,一旦估算错了一步,就是全盘皆输。 青汐转过头,望了望城门外整齐划一的军队,继续道:“粮草刚到,邹义便亲率八万大军来犯,我猜应该是先前粮草被劫,他们损失惨重,后勤支援又有限,战事拖得越久,越对他们不利,所以邹义才急着想尽快结束这场战役。但是整支精锐部队倾巢而出,剩下戍守束城和晖城的士兵只剩下老弱病残之辈了,这是我们夺回那两座城池的最佳时机,所以你必定遣了部分兵力去夺束城和晖城吧?邹义从百里外的晖城来犯我熙良城,必须翻过阴岐山,而阴岐山地形险要复杂,常年瘴气弥漫,最适合伏击,我想你必定将少兵力布防在那里吧?” 华遥抬眸看他,眼中有激赏之色:“为什么你认为我会将少部分兵力押在阴岐山?你觉得我的重点布防会在哪里?” 青汐思索了一下,道:“渡沙江。” 华遥道:“说说看,为什么是渡沙江?” “邹义率大军来犯熙良城,只有两个选择,一是翻过阴岐山,二是走水路,除此之外再无其他通道可选。阴岐山瘴气深重,地形险要,他必定赌你会在此设下伏击。他们怀楚国之人大多不识水性,他料想你会认为他们绝对不会选水路。而走水路也只有两条河道可以选,一是渡沙江,二是怒金河。怒金河河面狭窄,水流湍急,多有险道,他要是还有脑子的话,绝不会选这么一条险道。”青汐之所以对此处的地形如此熟悉,不仅因为她最近认真看过此地的地形图,而且她五百年前攻打容国时途经此处,对当地的风俗民情和地形也都较为熟悉。 华遥从容地斟了一杯酒道:“所以你认为他们会选渡沙江?” 青汐想了想,点头道:“嗯,我认为邹义会把精锐部队重点布防在渡沙江上,因为他料定你不会在水路上设下埋伏,焉知……”她停下来粲然一笑,话锋一转道,“你前几日就在军中找熟悉水性的士兵,我想你在水下也作了文章吧?” 青汐骤然想到前几日华遥画了一幅图,并命人找城中经验老道的师傅将所画图纸铸造了出来,那是一种玄铁铸成的奇怪工具。当时她看了觉得十分新鲜,问他是什么,他笑而不答,只说她不久便会知道,现在想来,应该是一种专门用来对付敌方战船的特殊武器吧。不识水性的怀楚军队和萧清军队打水仗本就是孤注一掷了,再加上遇到了华遥,青汐此刻脑海中已经能浮现出那幅惨绝人寰的画面了。 华遥踱步来到她的身旁,青汐问:“要是估算错了怎么办?要是邹义带着他的八万大军一举杀到了城门口,军师可有胜算?” 华遥悠悠地瞟了一眼城楼下,再抬眸凝视着她,似笑非笑的神色在他深邃的黑眸中流转:“假如我说并无胜算呢,你要陪我从这城墙上跳下去,好做个伴么?” 青汐是知道他们肯定不会输,才故意打趣他一下,哪知道他顺势接住话,还是她以前说过的话,倒叫她不知道怎么说了。 华遥忽地转身,将她牢牢抵在了他的身体和城墙之间。“你要陪我么?” 大约是因为先前喝了酒,他的声音比平时略微低沉沙哑一些,每吐一个字都含着一股清冽而甘甜的酒香,青汐的心跳莫名地漏了一拍,她撇过双眸看向别处道:“我们一定会赢的,而且……” 她想了想,终于转过双眸凝视着他道:“……就算真发生什么意外,你也不会死,我会救你的。” 良久无声后,华遥的指尖缓缓划过她的眉眼,失笑道:“傻姑娘,如你所说就算真发生什么意外,也应该是我救你,而不是让你冲到我的前面。记住,你需要做的只是保护好你自己,知道吗?” 青汐默然地在心中地想,至今为止仅有两人对她说过这句话,一个是泽阙,一个是华遥。如果华遥早出生五百年,比泽阙更早一步遇到她,她会喜欢他还是喜欢泽阙?又或者她是生于五百年后的现在,会不会像当初喜欢泽阙那样喜欢他呢? 她的面色倏地一黯,她终究不是长安,而是姜青汐,一个本该死在五百年前的人。她也终究是要离开这里,回到她原本的位置的,又何必想这些没用的呢。 华遥想要的答案,她大概永远不可能给他吧。 她的心中掠过一丝怅然,抬头时,正好看到一只秃鹰划破长空,渐渐消失在天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3章 魔 青汐从来不怀疑华遥在领兵作战上的能力,她曾想过就算邹义之能远远高于他们的预期,最终还是打到了熙良城下,她依然相信华遥有办法使怀楚国的军队无功而返。这不是夸大其词,也不是盲目信任,青汐上辈子阅人无数,什么人有多少学识,有几分才干,她一看便知道,唯有华遥每每让她摸不透,但不经意中展现的实力却次次都超越她的预期。 而结果也并没有令他们失望,邹义的五万大军在渡沙江遭到了重创,死伤过半,另外三万在阴岐山的军队也遭到伏击,伤亡更是惨重。而正在邹义打得焦头烂额之时,后方便传来束城和晖城遭到萧清国军队偷袭,晖城已经失守的噩耗,他气得当下就呕了一大口鲜血,咬牙下令所有军队全数退回束城。 萧清国一夕之间便夺回一座城池,士气自然是大为振奋,将领们这么久以来终于打了一场胜仗,一扫之前受的窝囊气,对华遥更是奉若神明,尊崇得不得了。青汐想只要军中将士上下一心,他们很快便会夺回束城,到时候华遥就可以平安离开战场,届时她也就可以安心去幽邑城了。 她在萧清国时答应他留下来,除了心中诸多不放心外,另外也是因为端木家族的比武招亲大会时日尚早。她虽不急于赶过去,但不代表她不会离开。这世上的所有缘分既然有始就会有终,没有永远不散场的宴席,特别是对她这种红尘外的人来说。 说来也是凑巧,她刚作此打算后,便忽然收到了临枫的飞鸽传书。她料想必定是皓月珠的下落取得了重大进展,兴喜地打开纸条一看,他果然在罗里吧嗦一大堆后提到了皓月珠的下落。 当她的目光扫过“邹义”两个字时,面容之上先是掠过惊诧的表情,随即唇角不自觉地溢出一丝笑。这到底算是“人算不如天算”还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呢?她一心想先去幽扈城弄来幻天石再说,没想到竟提前得知了皓月珠的消息,还好巧不巧地就在这敌军统帅手中,她自然不能放过这个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机会了,不过倒是不急在一时。她笃定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怀楚国战败是迟早的事,届时等邹义降城之时,再逼他就范不是轻而易举么?青汐将纸条慢慢靠近烛火,淡淡的火光将之轻轻一舔,纸条顿时化为灰烬,脸上露出久违的轻快的笑意。 当夜,月照大地,星漫苍穹,夜色中似浸润着一层轻薄的霜雾,如诗如画,浓郁妖娆。 华遥在军营中犒赏三军将士,士兵们把酒高歌,欢庆胜利。而怀楚国这边就惨淡许多,整个束城全面戒防,各个脸色凝重。 邹义所住的府苑的下人们进进出出,忙得不可开交。 他赤|luo着精|壮的上身,半躺着卧在床榻上,身上布满深深浅浅的剑伤刀疤,伤口处皮肉爆裂,腐肉泛着暗红的血光。 大夫快速帮他处理完伤口,刚要叮嘱几句,邹义就猛地咳嗽起来,一大口血倏地喷了出来。大夫见状大惊,立即让人将将煎好的药端来,却被邹义一掌拂开,“嘭”地一声掉到了地上,药碗顿时摔成了碎片,药水四溅。 “滚!” 邹义此刻大怒到有些狰狞的表情,吓得大夫和侍女全部跪在地上发抖,大气都不敢出。 邹义怒吼道:“快滚!再不滚,全部军法处置!” 最开始大家还吓得不敢动,后来一听到“军法处置”,果然都争先恐后地滚了,一时间室内静谧无声。 邹义躺在卧榻上,望着空荡荡的寝居,眼中流露出暴怒以外的情绪,那是毫无遮掩的痛苦之色。他从来没像今日这样,败得如此一塌涂地,辛辛苦苦打下的城池瞬间化为乌有不说,还损失了如此多的士兵。 华遥!就是他! 邹义双目布满血丝,正沉浸在挫败和痛苦中,窗外的长廊上倏地传来铃铛在风中响动的声音,清脆绵长。 他猛地抬眸望向空无一人的窗外,喃喃道:“南素,是你吗?” 一阵冷风乍起,木桌上倏地出现了一个人,她取下紫色的斗篷,露出一张稚嫩而绝色的容颜,犹如十五、六岁的少女。她一双珍珠绣鞋悬在在半空中晃荡,冷风拂过她手腕的铃铛飒飒作响,空气中骤然弥漫着一种奇异的香气。 她目色极为专注地望着他:“是我。” 邹义脸上的痛苦之色渐渐消失,眼中竟还有一丝欣喜:“真的是你!你……怎么会来?” 南素唇角扬起一丝笑,纯真中带着一丝张扬的邪气:“我不是告诉你我是魔吗?魔想去哪里,就能去哪里。” 闻言,邹义脸上倏地勾起一丝黯然的苦笑,对,她说得没错,她确实不是人。 邹义一生爱剑成痴,而且尤为偏爱古剑,但凡是听到城中的哪家古董铺在哪里又挖到什么古剑,定会去瞧瞧。半年前,他听说常去的一家古董铺到了一批古剑,都是上等货色,便想着去挑挑,兴许能有看上眼的能买回家去好好欣赏。然而刚到古董铺,他就被铺子正中央挂着的一幅画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目光再无法从上面挪开。那画上绘的是一位绝色美人撑着油纸伞,立在一株盛极的桃树下,粉色的桃瓣萦绕在她周身,她却定定地望着远方,似在等待着什么。 他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他连自己最感兴趣的古剑都没看,便将这幅画买了回去挂在自己的寝居之中,然后每日似着了魔似的,早晚必站在那副美人图前观赏。终于有一日,画中的人对他说了话,说只要帮她取来一物,她便可以从画中下来。 他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但他不能控制自己,到处去打听她说的那样物品的下落,后来终于让人将之盗来,再后来她便真的从画中出来了。 他以为她是画中仙女,再不济是画中鬼魅,她却说她非仙非妖,乃是魔。由念而生的魔,待在画中不过是为了增强法力,因为她要等一个人。此后她偶尔会出现,又会忽然毫无预兆地消失了,从来不会告诉他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走,但他总是盼着她出现,哪怕只是一会儿都好。他知道自己是喜欢上他,疯狂地喜欢上了她。这多可笑啊,世上的姑娘何其多,他却偏偏喜欢上了一只魔。 邹义心中的苦涩除了自己之外,无人能懂,包括她。 南素偏着头打量了他一会儿,道:“你受伤了。” 邹义脸上骤然浮现出羞愧之色,垂眸道:“我没用,我输了……输得很惨!” 南素注视着他又说:“你流血了。” 邹义低头看了一眼深深浅浅的伤口,心想这些又算什么呢,或许死都比现在好受吧。 南素倏地移到床边,低头轻轻抚了抚他的头,两颊浮出两个漂亮的梨涡,就像是一个纯真的孩子,却又奇异地融合了一种妖异的邪气。“我帮你吧。” 邹义惊愕地抬起头:“你……为什么要帮我?” 南素理所当然地道:“不为什么,我高兴。” 邹义有些怔:“你高兴?” 邹义看到的南素经常都在笑,很美的那种笑,简直倾国倾城。他只要一看到她笑就完全移不开目光,但是久而久之,他也慢慢发现笑只是她的一种习惯,不代表任何情绪,甚至都是麻木的。这是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听她说高兴。 “嗯。”南素正微笑着望着窗外的那株桂树,轻声说:“我等的那个人,终于来了。” 她等了这么久的人啊,终于出现了,这怎能让她不高兴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4章 南素 两日后,邹义率领四万大军重夺晖城,随行的还有一位身着紫衣的蒙面女子。 邹义的军队在熙良一战吃了大亏,对埋伏十分警惕,因此华遥虽然提前得到消息,却也没有做任何埋伏。他打算和怀楚来一场实打实的硬仗,让部分军队列于城门之外迎战,另外部分兵力用以守城。 未时时分,太阳稍稍从云后探出头,怀楚的大军已行至晖城城门外十里处,与萧清国的军队正面碰头,一场血流成河的厮杀终将开启。随着邹义一声令下,先锋军率先向城门口发动猛攻,一时间刀剑声、厮杀声几乎响彻苍穹,震耳欲聋。 这场仗从巳时打到未时,在萧清国的猛烈进攻下,怀楚的军队终于渐渐居于下风。萧清国本就才打了一场胜仗,士气还处于高昂的阶段,一看到怀楚国这边露出疲态,更为亢奋。眼看着怀楚国的士兵一片片倒在血泊之中,不多时便尸横遍野。 身着紫衣的女子周围原本围着一圈士兵,看起来像是保护她的,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也渐渐倒下,仅有少数十来人还来浴血奋战。紫衣女子一直静静地注视着战场,眼中未流露出任何情绪,没有恐惧也没有害怕,就好像一切都与她无关。 直到保护她的最后一个士兵倒下,她才倏地解开面纱,唇角扬起一抹天真而纯洁的笑容,看得面前那个举起大刀的萧清国士兵蓦地一呆,仿佛被勾了魂。而下一刻,他便发出一声惨绝人寰的叫声,随即他整个人化作无数细碎的粉末,瞬间融进了尘土中。 在她周围的士兵看到这一幕,吓得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往脑子里涌,但脚却像生了根一样,被牢牢地定在地上完全动弹不得。她从战马上翻身下来,一步步往前走,清风拂过她手腕上的铃铛在风中飒飒作响。但凡能听到铃铛声音的萧清国士兵,瞬间像是被摄了魂似的定住不动,随后整个血肉就化作细碎的粉尘消失在空中,仅余下一副森森白骨落在地上。 “妖术!这是妖术!”不知道谁高喊了一声,话还没说完就已经化成了一副白骨,淹没在了如山的尸堆中。 目睹了这一切的萧清国的士兵已经完全被吓掉了魂,隔得远的都拼了命往回城的方向逃,这是他们过去从未见过的修罗场。 此刻原本澄亮的天地骤然乌云聚顶,昏暗一片,如同黑昼将至。青汐站在城楼上,望着天边异常翻滚的黑云,心中猛地一沉,这是…… 一个士兵忽然惊慌失措地跑来,牙齿打颤地抖着声禀报道:“主帅不好了,前方传来战报说怀楚国不知道从哪里请来了一位女妖,她一施法,我军士兵便瞬间化为了……枯骨。” 女妖?青汐望了望天边瞬间聚集的黑云,不对,这股腐朽的气息并不像是妖发出来的妖气! 青汐转过头,快速道:“传本帅之令,让所有将士全部撤回晖城,违令者斩!” 士兵听到指令后,火速离开。 青汐望了一眼远方后,将袖中碧灵取出,握在手中,刚要以轻功跃下城楼,忽然感觉手臂处被蓦地扯住。 “你要去哪里?你哪里都不许去。” 她回过头来,正好对上华遥幽深冷沉的眸子,他的手正紧紧握住她的手臂。 “你知道了?” 前方出现如此大的变故,华遥必定也明白这并非人力所及。 “嗯,你留在……” 华遥还没说完,青汐就快速在他身上点了一个穴道,他大约完全没料到她会来这一招,脸上刚掠过一丝诧异之色便倒了下去。 “对不起,我不能留在这里。”青汐在心中如是说。 她转身将他交给一旁的士兵,便一路快马疾驰地向战场奔去。 这些士兵只是普通人,并不懂任何邪术或上古之术,遇到妖魔便是除了等死,再无其他办法。几万士兵的性命不是儿戏,如果他们真的全死在邪术中,那滋生出来的怨气必定会让这些尸体化为邪尸。青汐想起数万尸骨起尸的画面顿觉毛骨悚然,恐怕……到时候真的要天下大乱了。 当青汐赶到十里外的战场时,天地已完全漆黑一片,原本的暖阳被一轮满弧的月取代。平地也倏地卷起一阵阵狂风,随意肆虐的风声就像冤魂凄厉的惨叫,无所不在。触目所及全是污浊的土地,满地的白骨,还有被已经化为恶灵追逐地四下逃窜的士兵。 青汐素来知道邪道不灭,妖魔就不可能完全消失,他们只是隐匿起来了。但是如此血腥的杀戮,成片的白骨,哪怕在五百年前妖魔盛行的时代,她也并未见过。 一阵阵若有似无的铃铛声传入她的耳中,她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抬眸望去,终于在成片的尸骨中央看到一只破旧的战车,战车上面的紫衣少女就是铃铛的主人。她双足在半空中有节奏地摇晃着,看向她的眼神天真而妩媚,无邪而动人。 她甜甜地冲着她笑,两颊边隐隐浮现两朵迷人的梨涡:“姜青汐,你终于来了。” “你是魔?”青汐问出话的瞬间,心情已经沉到了谷底,没想到她有生之年竟能遇到魔,运气真是……背到家了。 现实中人们常常把妖和魔相提并论,其实他们根本就不是同一个物种,叫在一起不过是因为方便罢了。妖大多是天下有灵性之物修炼而成的,所以修成后的妖都是有生命的,而魔则不同,他们是因念而生,集天下邪祟气之大成,实力远远强于妖。青汐五百年前遇到妖魔无数,其实仅仅是妖,魔嘛……这还是第一次遇到,而且对方明显是冲着她而来的,但是她敢肯定她们是第一次见。 紫衣女子一步步朝青汐走来,大方承认道:“对,我是魔,南素。” 说完,她偏着头瞥了一眼青汐手中的碧灵,笑颜如花道:“你该知道魔皆因念而生,并无生命,即便你的上古之术,对我也不起任何作用。所以,你杀不了我的。” 青汐道:“你是告诉我可以省省力气了吗?” 的确,上古之术对魔没有影响。换言之就是,她完全打不过她,更不可能杀了她了。 南素绝色的容颜上再次漾起一抹纯真的笑容,轻摇头道:“恰恰相反呢,我可以告诉你,怎样才能杀了我。” 青汐微微诧异,她一生打过交道的邪魔歪道不在少数,但从没遇到这样一位一心求死的,她真的是活腻了么? 南素道:“不过在这之前,我要你与我神思同行,你愿意么?” 果然有条件啊!“要是我不愿意呢?”青汐道。 神思同行就是将她的神思融入到妖魔的神思中,其实就和利用天眼石看到的东西差不多,可以读取被窥视妖魔记忆中的任意一段,但青汐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提出这个要求,她的记忆与她何干呢? 她似乎没想过自己会被拒绝,面上露出苦恼郁卒的神色,咬着绯红的唇思索了片刻后,忽地举起手腕上的铃铛晃了晃,甜甜一笑。 “要是你不愿意,我就将他们通通杀光,让他们全部化为邪尸。”她又偏了偏头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脸上依旧笑得甜美而无邪,“你觉得这个提议如何?” 青汐的心蓦地一凉,这世上有一种妖魔很可怕,它们非但没有是非观,而且视人命为草芥。如同眼前这只魔,她有着绝色的姿容,纯真的眼神,但在她眼中完全读不到任何情绪,仿佛她天生就是一种没有感情的绝美之物,但是青汐知道她绝不会一开始就是这样。 因为大多数魔都是人死之后,在外界某种特殊念力的驱使下,由人生前的执念所化而成的。既然会有执念,那起码代表她活着时有着比普通人更强烈的爱恨情仇,才会在死后化为魔,从此不老不死,不生不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5章 曾经 上 战场上的风夹杂着死亡的气息,到处飘散着强烈的血腥味。与之形成强烈对比的是眼前的紫衣美人,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南素。 由于神思同行需要将自己的神思融入到被窥伺者的神思中,所以有一定的危险性。这种危险性主要表现在入侵者在实施这一步时,神魂较为虚弱,如果被窥伺神思的妖魔法力很强,就可以轻易地夺舍入侵者的躯体。但是对青汐而言,这具躯体本就不属于她的,所以神思同行损伤不了她的元神,也就没有什么危险性了。不过她还是很疑惑,这只魔为何要执着于与她神思同行呢?甚至还主动提出在这之后告诉她杀死自己的方法,这不是相当于自寻死路吗?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但不管她的目的是什么,青汐都管不了这么多了,这只魔一看就是说得出做得到的,要是这数万士兵真的都化为邪尸,那就是真正的天下大乱了。 青汐道:“让活着的人回去吧,我答应与你神思同行。” 南素似乎有些不信她,道:“你会骗我吗?” “不会,要是我骗了你,你就把我杀了,”青汐淡声道,“这样你就不吃亏了。” 南素缓缓挑起唇角,双颊的笑容那样好看,透着少女式的纯真无邪,点头道:“嗯,是个好主意。” 这世上有一种人,就算在杀人放火的时候,都是一副小白兔似的表情,惹人怜爱,就像南素。假如不是亲眼看到这堆积如山的尸骨都是她的杰作,大概只会觉得这是哪家小姐饭后散步不小心散到了战场上来。 南素缓缓抬起手腕,摇了摇手腕上的铃铛,那些原本肆意吞噬萧清国士兵魂魄的恶灵们顷刻间消失不见。她重新坐回到战车上,双臂圈住双膝,两颊浮起两朵迷人的笑靥:“神思同行前,你就一点都不好奇我的身份?你不怕我将你囚禁在我的神思中吗?” “你既然是冲着我来的,想必不会是如此简单的目的吧。不过,你若愿意告诉我更多,当然更好。”她虽然不知道这只魔是什么来历,但她没有理由大费周章地找到她只是为了囚禁她的神思吧?而且看样子,她也不像是找她复仇的,否则一刀杀了她岂不是一了百了?不过,南素虽然夺舍不了她的身体,但是把她困在自己的神思世界中却是轻而易举之事。哪怕为了自己安全考量,当然她愿意告诉她的越多越好。 南素缓缓开口道:“我生于治兴王朝一百零八年,”顿了顿,又抬眼看她,双唇勾笑道,“是不是有种很熟悉的感觉?” 青汐默然,是很熟悉,因为她就生活在那个时代。如此说来,她成魔不过仅仅五百年而已,那为何有这么强大的法力呢?她还以为她的修为至少有千年以上。 她轻轻转过头,眼神迷离地望向天边的一轮寒月:“我死的那年正好十九岁,那时的二十诸侯国,还随处可以听到关于你的传说。你的故事被当做史料一般载入史书之中,我爹曾对我说你是二十诸侯国绝无仅有的奇女子,注定青史留名。呵呵,我爹那时大概从未想过我死后亦会被载入史书之中吧,你说这世间之事是不是很无常呢?” 说到这里,南素倏地停下来,望着她道:“你知道后世史书是怎么评价我的一生吗?” 青汐摇摇头,按照她的说法,她们算是生活在同一个时代,只不过她死得太早,后世的事她又如何得知呢? 南素似自嘲般唇角勾起一丝笑,声音毫无波澜起伏地诵道:“治兴王朝一百二十四年,申大军伐庄,庄国大败,庄候惧之,送城池数座,献美人数名。申候独宠美人宫氏,为之伐土木建高台,刮财宝杀忠臣,百姓皆视之为一代妖姬,憎恶之。此后三载,申饥荒遍野,民不聊生,而邻庄国日盛。治兴王朝一百二十七年秋,庄举兵伐申,申百姓皆喜,开城门迎庄兵入之。庄一举攻克,斩申侯,杀妖姬,申亡矣。” 南素一字不差地将这一段背诵下来,青汐思绪越到后面就越明晰起来,蓦地想起她确实在史书中看过这么一段,里面记载的是申国历史上曾有一位王后,传说此王后有倾国之貌,申侯极其痴迷于她,为讨她欢心大肆在民间收刮民脂民膏,最后不仅葬送了整个国家,还赔上了自己的性命。青汐目色微诧,难道这位王后就是…… 南素道:“没错,这段后史中记载的申国王后,就是我。” 青汐若有所思地望着她,良久才道:“你不会想告诉我,你是怎样一步步修成一代妖姬的吧?” 南素笑着瞥了她一眼,语气轻柔地几近飘忽:“也许你对这些并不感兴趣,但这个故事就是我的执念所在。只有彻底断了我的执念,你才能杀死我,让我彻底消失在这个世上。” 青汐知道她所言属实,在古籍中记载的杀死魔的办法只有一种,便是彻底消除其心中执念。一旦魔心中的执念消除,它便会彻底从这世间消失。这种消失,是真正意义上的消失,永远不能再入六道轮回,因为魔是没有魂魄的,它们的魂魄早在成魔时就献祭给了上古魔神。 “跟我来吧!”说罢,她缓缓伸出手,一道紫色的光芒映在青汐的额上,她立即觉得周身都轻飘飘的,不多时蓦地一阵天旋地转,她好像飞出了自己的身体。 半晌后,她睁开眼睛,面前渐渐呈现出庄国王宫的建筑,而脑海中快速地掠过一些零散杂乱的信息。青汐骤然明白她此刻已经融入南素的神思中了,那些快速掠过的念头是南素知晓但并没有亲自参与的事,虽然没有办法以画面直接呈现,但经由南素的神思先整理了一遍,所以没过多久青汐就完全理解了她想传达的全部讯息。 治兴王朝一百二十四年,申国率大军讨伐庄国,庄国败。庄候惧怕,便主动派使者去见申国国君,说愿意求和,割地送城。数日后,庄侯的使者将一副美人的画像带回,说同意议和,但除了说好要割让的城池外,还要庄国将画中的美人一起献上。 庄候见到画像觉得十分熟悉,拿给宫人一看,才证实此女就是左尹之女宫南素,前不久才参加过王后举办的花灯会。当即便一纸诏令下来,左尹府上顿时就傻了眼,他实在没想到庄侯要他们献上的美人竟是自己的独生爱女。左尹自然不想自己捧在手心上的明珠像奴隶货物一样被献到别国,但是既然是王诏,他除了遵从之外再无其他办法。 南素当时听到这个消息时,并没有表现出多强烈的反抗情绪,听她爹爹一顿唉声叹气之后,只道:“爹爹别忧心了,一切遵从王命就是。” 但由于神思同行的缘故,青汐能感觉到南素内心深处并不如表面淡定,而是十分波涛汹涌,她知道南素对这桩婚姻完全不满意。她并不想被当做奴隶一样被献给庄侯,所以当夜便逃出来,去找了一个人。这个人不是别人,而是庄国的世子少昊,她的心上人。 她与少昊相识于王后的花灯会上,彼此一见倾心,她早就在心中下定决心,此生非少昊不嫁,又怎么会愿意远嫁到庄国去。南素的想法其实十分简单,她想要少昊带着她私奔,去天涯海角都行,只要他们两人永远在一起。当她将这个这个想法说出来时,少昊却沉默了。 南素见状,原本紧握住他衣袖的手蓦地放下,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地道:“少昊,你是不是不想和我一起离开?” 少昊道:“我……” 南素立即转身,少昊情急之下立即抓住她的手道:“我怎么能眼睁睁看到你嫁到庄国去?南素,我当然愿意带你一起离开这里。” 青汐的神思虽然与南素融为了一体,她能够看到她所经历之事的画面,但同时她自己的神思也是独立的,她完全能够像旁观者一样去看去思考。看到这里时,不知道为什么,青汐隐隐有种预感,也许少昊就是南素不能挥去的执念,大概他们之后的逃亡并不会那么顺利,否则若是他们真的从此过上幸福安乐的日子,南素后来又怎么会成魔呢? 果然,后来的事实证明他们的想法是美好的,但现实却是曲折的。他们虽然成功跑出了王城,但是少昊却在逃跑的过程中染了风寒。躲避追兵的日子不好过,他的病情越来越重,后来当他们到了一处荒庙中时,少昊再也支撑不住,彻底陷入了昏迷中。 因为他们这一路都在东躲西藏,躲避追兵,身上带的盘缠被抢得抢,丢得丢,早就用完了。南素眼看着少昊的病情越来越重,心中焦急万分,不得不将自己身上能当的东西全当了,为少昊治病。可即便这样,少昊的病情依然没有丝毫起色,依旧昏迷不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6章 曾经 下 那时已是寒冬腊月,这处破庙早就残破得不成样子,没有一面墙不漏风。南素将屋子的所有棉被全部裹到了少昊身上,自己却穿着极为单薄的衣裳蹲在墙角边熬药,脸上被冻得一片青紫,连嘴唇都泛着惨白。 待药熬好后,她扶起少昊,一口口含着药喂他喝下。等全部喂他喝下后,她在他身边躺下,手缓缓拂过他的侧容道:“少昊,不管多久,我都会陪着你的,你答应我尽快醒过来好吗?” 说话的瞬间,青汐蓦地感到心间掠过阵阵酸楚和哀伤,显然这不是她自己的情绪,而是南素的。但是即便是如此令人绝望的境地,南素都始终没掉过一滴泪,原来这个视人命如草芥的魔,也曾是如此坚韧而又固执的小姑娘。 “这样你就可以保护我,我就不会受别人欺负了,”她半搂着他,声音像是强忍着难过,“你一定不想看到我被别人欺负对不对?” 由于神思同行,青汐知道她说欺负是指什么。虽然南素把自己身上能当的东西都当了,但还是入不敷出,所以她偶尔会在外面的茶楼酒肆弹琴赚钱,不然他们身上的钱根本不够少昊治病。虽然她蒙着面,但光是看那身姿,那眼眸,便知是位绝色美人,所以常有些色|欲|熏心的客人在言语上占她的便宜,甚至还有些待她走出茶楼便一路尾随,想打她的坏主意,幸亏南素谨慎机敏,几次都被她巧妙地甩掉了。 但是青汐却能真切地感受到她每次遇到这种情况时,心里有多害怕。有好几次,青汐都看到她甩开跟踪她的人后,蹲在隐蔽的墙角边上瑟瑟发抖,满脸都是无助和惊恐。可是一回到破庙中,她就好像又恢复了一贯的坚韧。在少昊偶尔清醒还能说上几句话时,青汐没见过南素对他说过一次让他担心的话,更没有在他面前哭过一次鼻子。 她在少昊面前永远都是笑着的,每次笑的时候唇边都浮起两朵好看的梨涡,用古语里常说的“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形容她丝毫不为过,那是一种惊艳而炫目的美丽。 在南素的精心照料下,少昊的病情终于好转了些,最开心的自然是南素了。她想着也许再过些时日,等她攒够了盘缠,他们就可以离开这座破庙,寻一处世外桃源安顿下来,从此好好过日子。 可惜人生从来就是不尽如人意,没过多久,庄侯的人就顺着他们典当在当铺的珠宝首饰辗转探听到了他们的下落。庄侯私下接见南素,以少昊未来的储君之位为饵不说,还以宫氏一门的性命相挟,逼得南素不得不答应嫁去申国。 离开的前一夜,南素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与少昊一同赏月。 少昊看出了她有心事,低头询问道:“素儿,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南素的头轻侧在少昊肩上,声音因为哽咽而略显得有些低:“没有,就是受了些风寒罢了,少昊,你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我是说……你要认真回答我。” 少昊的手臂将她抱得更紧了些,笑道:“好,我认真回答你。” 南素一双明亮清澈的眼睛直直地凝视着他:“你会喜欢我一辈子吗?” 少昊望着她手足无措的样子,打趣道:“素儿,你现在的表情是在紧张吗?” 南素点头道:“嗯,我很紧张,一颗心都快要跳出来了。” “这还用问吗?”少昊低声喟叹了一声,深情地将她拥入怀中,“至死不渝。” 南素露出俏皮的笑容:“真的?” 少昊佯作恼怒地点了点她的额头,道:“你觉得我会骗你不成,小丫头!” 南素没有像往常一般笑得甜蜜,反而侧着头枕在他结实的胸膛上:“记住你今天说的话,少昊。无论我在天涯海角,你也只能喜欢我,”她顿了顿,将一个精美的荷包放在他的手心,坚定而哀伤地道,“当然,我心亦然,哪怕我不在你身边。” 第二日,南素就被强行带走,送去了申国的王城,少昊则被庄侯带回了都城,他们连最后一面都没见着。 春去了秋又来,南素人虽在申国王宫中,但心早就不在这里。申侯夷桓对她越好,她就越痛恨他,在她心中一直觉得自己之所以离开故土,离开少昊,全是拜他所赐。从踏入申国王宫起,她便再也没笑过,整日里想的都是故土的人,想的是少昊,便越发地郁郁寡欢。申侯夷桓为博得她的欢心,想尽了各种办法,更是将天下的奇珍异宝都搜罗到她的面前,哪知她从头到尾连一眼都不曾看过。 夷桓终于在南素日复一日的冷淡面容下,渐渐失去了耐心,从此再也不踏入她的寝殿半步。大约是在南素这里受了刺激的缘故,夷桓从此变得萎靡不振,开始过起了夜夜笙歌,醉生梦死的生活。 南素有一日经过御花园听宫人悄悄议论: “陛下已经连续十日不朝了,据说右尹大人因此都气得病倒了。” “唉,三朝元老都倒了,现在朝中一片靡靡,外敌又如此强劲,陛下再这样下去,我们申国早晚会亡的。” “你小声点,要是被人听到了会诛九族的……” “……” 可能说者无心,但是听者有意,南素原本死寂的心竟因此骤然活了过来。她心中滋生出一个恶毒的想法,要是申国灭了,少昊是不是就能带她离开这座牢笼呢?她做梦都不敢奢求的事仅在一夕之间突然变得有了盼头。 这样的念头支撑着南素,她决定加一把火,要申国提早灭亡,她想这样她就能早日见到少昊,早日回到故国。 她重新开始理会申侯,每日为他弹琴跳舞,陪他寻欢作乐,竭尽全力将夷桓引入颓靡的深渊。而夷桓也果然没有令她失望,变得比之前更不思进取,令满朝文武更加不满。但是面对这样的情形,朝臣们也无可奈何,只能把怨愤撒在她的身上,在民间不断地大肆地抨击她,说她是一代妖姬,专门魅惑君王,说申国的江山社稷早晚毁在她身上。 这样的评论或多或少地传入了南素的耳朵里,但是她早就活得如同行尸走肉,还在乎这些做什么呢。 不久后她听说少昊继承了王位,他本想减轻赋税,整顿兵制,无奈国库被上一代庄侯挥霍地差不多了,钱粮都十分吃紧,改革举步维艰,她便暗中将申侯为她搜罗的奇珍异宝派人秘密地送回庄国。虽说解决不了大问题,却让处于困顿中的庄国松了一口气,度过了眼前的危机。 治兴王朝一百二十七年,冬,庄国国君少昊率三万大军亲征申国。申国不敌,庄国的大军很快就攻陷了他们的王城。而王城之所以这么快就被攻下,则是因为申国大将厉桀忽然临阵倒戈。 攻陷皇都的消息传入宫中时,天空正飘着蒙蒙细雨。 南素一大早便穿上她最喜欢的衣裙,戴上少昊往昔送给她的步摇,安安静静地坐在寝宫之中,静静地等待着少昊的军队打进皇宫。 那日整个宫殿都弥漫着慌乱而绝望的气息,夷桓突然铁青着脸,出现在她面前道:“孤不是让你跟着死士离开这里么?你为何不走?” 他看起来眉目俊朗,身姿挺拔,倒和青汐想象中的昏君有很大的不同,这其实是她第一次看到真正的夷桓。因为他在南素往常的神思中,从未以具像的形式出现过,所有关于他的一切,南素都仅仅是让她知道而已。青汐猜想这大概有两个可能,一是既然南素让她与自己神思同行,当然就可以选择想让她看到的和不想让她看到的,南素大概不想让自己看到他;二是可能是因为憎恨夷桓,南素的神思下意识地不愿回忆与他相处的点滴。 但其实这两点都有自相矛盾的地方,不然为何夷桓最后还是出现在她的面前了呢,还如此真实而清晰?青汐猜想接下来将发生的一切或许就是南素成魔的关键。 南素甩开他的手,嘲讽地瞥向他,慢悠悠地道:“你现在还有心情担心我?有这个功夫,不如想办法逃出去呢。” 夷桓骤然怒道:“南素,孤有时候真不知道,你到底是有心还是根本没心。” 见南素撇过脸不说话,他忽然握住南素的下巴,自嘲般地一笑道,“不,你根本就没有心,不然孤对你这么好,为何你还这么憎恶我呢?你以为孤不知道,你在孤面前曲意逢迎,那都是假装的对么?呵呵,可笑我曾经……竟真的信了。”他手上的力道蓦地加重,“这些年,你背着孤往庄国送了多少财宝帮助你的情郎,嗯?” 他的双目赤红,似乎带着无尽的怒意,但青汐却在他的双眸中看到了一种无法言说的悲伤和绝望。她原本以为申侯之所以迷恋南素,是因为她拥有一张无可挑剔的容颜,现在看来似乎…… 南素毫不畏惧地回视他,脸颊上还勾起两朵梨涡:“你知道了?”顿了顿又道,“你说的没错,我憎恶你,甚至痛恨你,所以在你面前的一切,都是伪装的。你知道么,夷桓,在无数个躺在你身旁的黑夜里,我都无比想将你千刀万剐!” 夷桓蓦地松开手,退后了两步道:“你,刚才说什么?” “还需要我重复一遍吗?”南素道。 夷桓好像忽然没了力气,阖了阖眼道:“滚!立即给我滚!” 南素摇头道:“我不会离开的,我要在这里等他。当然你也可以杀了我,我不会怪你。” 青汐知道南素并不是开玩笑,她是真的这么想的。她觉得自己落到今日这般田地,全是夷桓害的;但夷桓有今日,也全是她造成的,所以她可以报复夷桓,反之夷桓就算要杀了她,她也并无怨言。 青汐觉得南素的想法很奇特,但却又无言以对,不亏是能成魔的人啊。 夷桓冷笑了一声:“你以为他还会要你?要一个申国曾经的王后?就算他还要你,他的臣子们能答应吗?申国的朝臣们能答应吗?” 南素突然正色看向他,固执地道:“为何不会?他说过会喜欢我一辈子,至死不渝!” 夷桓像是听了多荒谬的笑话般大笑出声:“南素,你可真是天真,你知道这些年孤送了多少美人给他?他全部收下了,你们的书信往来中,他从来只字未提吧?” 南素骤然变了脸色,冷声道:“你骗我!” “事到如今,孤有必要骗你吗?”夷桓沉声道,“你知道厉桀为什么同意为庄国大军打开王都的城门吗?他提的条件就是要庄侯将你处死!” “我不信!”南素刚说出口,就看到夷桓倒在了地上,口中溢出一口黑血。 南素蹲在他身边半扶起他道:“你服毒了?” 夷桓惨白一笑:“你不是想将孤千刀万剐吗?现在如了你的愿了,不高兴吗?” 对啊,她不高兴吗?这一日,她足足等了三年。南素忽然陷入了空前的茫然中,只觉得一颗心空空的,里面什么都没有,荒凉一片。 “你若执意不肯走,待孤死后割下孤的头颅献给庄侯,兴许他能……”夷桓咳出来的黑血越来越多,连声音也越来越轻飘飘的,“……万里江山加一条命,孤欠你的,算还清了吧?” 夷桓的眼皮渐渐垂下,最终紧紧阖上,再也不会睁开了。 许久后,南素才静静起身,重新端坐在梳妆镜前,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外的木蓉花。那是她故乡的花啊,千里迢迢地从庄国的王都被运来。 不知为什么,青汐突然不想再看下去,因为她仿佛已经能猜到结局。 没错,南素这样一位爱恨都如此炽烈的姑娘,最终死在了自己心上人的手中。一杯毒酒,九尺白绫,一把短刀任由她选择。 画面到了最末,南素纤长的手指一一抚摸过毒酒、白绫和短刀,唇角渐渐漾起两朵异常璀璨的笑容,脸颊上闪动的两个的梨涡比天边的星辰都要耀眼。最终她扬起短刀,插|进了自己的心脏。 哪怕是闭上眼的前一刻,南素的脸上都是挂着笑的。就像她此刻这样笑着,美得惊心动魄,也美得毫无温度。 她瞥向青汐,缓缓启唇道:“这个故事,好看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7章 穿越 月光下的南素就像一个无害的小姑娘,偏着头斜瞥向她,就像真的在征求她的意见一样。 青汐并未回答,只道:“你,为什么要帮怀楚国?”虽然史书上说她教唆夷桓滥杀忠臣良将,但是她至始至终都没有让申侯杀过一个人,可见她本身并不是一个滥杀无辜之人。 青汐认为记录这部分历史的史官多半是申国人,历史虽然一直在更替向前,但史料不可不信也不可尽信。因为有一个客观规律永远不会改变,那就是但凡是本国人自己记录的史实,内部的问题通常会归咎于外部原因,客观问题通常会归咎于主观原因,君王自己的问题常常会归咎于女人的原因。申国人之所以如此憎恨南素,显然是认为他们的王就是因为被这位妖姬迷得七荤八素,才会从此沉迷声色,不思朝政,导致申国由鼎盛时期逐步走向衰落,甚至败亡。 “因为我要帮一个人,”南素又道,“他上一场仗打输了,很难过。” 青汐明白过来,道:“你是说邹义吗?你为什么要帮他?” 南素露出奇怪的神色,瞧向她道:“他帮过我,难道我不该回报他吗?” “你可以回报他,但不应该通过滥杀无辜的方式来回报他。”青汐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继续说,“他是一位将军,打胜仗应该靠他自己的本事。” “我不懂你说的这些,”南素蓦地站起身,一头如瀑的青丝随着紫色纱裙在风中飞舞,“我需要皓月珠,他就替我找来,他想要打胜仗,我为什么不能帮他呢?” 青汐心中微诧,邹义盗走皓月珠,原来是给南素的? “我最近常常在想,我想事情是不是和你们不一样?我相信的,在你们眼中不值一提;我憎恶的,在你们看来却是理所当然。我不知道到底是我错了,还是你们错了。”南素转眸望着天边的冷月,唇角在笑,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但是,即便是我错了,我也一点都不想回头。” 青汐脑海中蓦地浮现出在神思中看到的那个南素,她可以在少昊受伤发烧时连续两天两夜彻夜不眠地守在他的床前,也可以在夷桓把天下奇珍异宝都摆在她面前时却完全不屑一顾。这样一位倔强而又执着的姑娘,怎么可能懂得回头呢。 南素转过头,静静地凝视着她道:“姜青汐,你要找的皓月珠就在我体内,你若帮我达成心中所想,我就将皓月珠赠给你如何?” 青汐思忖道,难怪她要邹义帮她盗来皓月珠,大概她早就打算要用皓月珠来做这笔买卖。她其实很聪明,也很善于利用别人的弱点,难怪可以将庄国和申国的局势彻底扭转过来。 南素见她不答话,微微一笑道:“不信?”说罢,便将手腕的铃铛放在胸前晃了晃,一颗炽亮的皓月珠蓦地漂浮在她胸前。她见青汐果然目不转睛地盯着皓月珠,又晃了晃手腕,皓月珠又瞬间回到了她的身体内。 青汐道:“说吧,你要我帮你做什么?” 南素一步步走到她面前,道:“我需要你替我完成两件事,一是回到我生活的那个朝代找到我和少昊,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一定要在他彻底爱上我之后,让我自己亲手结束了他的性命,这是他欠我的。二是,一定竭尽全力阻止我进申国的王宫,如果可能,我甚至希望他从来都没有遇到过我,这是我欠他的。等这些将这两件事都完成后,皓月珠自然归你,我也会彻底地消失在这世间,不会再造任何杀孽,”她笑着勾了勾唇,道,“对你来说,正好一举两得不是么?” 青汐大约明白南素的意思,她是想和少昊调换一下结局,她自己尝过所有的痛苦和绝望,都要如数奉还给他。她希望夷桓从来都没有遇到过她,大约是觉得如果她根本没有进申国王宫,夷桓后来也不会落得国破家亡的地步,但是……青汐不禁蹙了蹙眉,这是要她穿越时空的意思吗?穿越时空之术几乎是和天道完全背离,再厉害的上古之术都不可能做到啊。 她如实地对南素说:“你太瞧得起我了,我虽然会上古之术,但也顶多是借尸还魂而已。穿越时空之术我从未听闻,怎么可能做得到呢?” “假如我有让人穿越时空的法力呢?”南素勾了勾唇,睨向她道,“当然光是我的法力还不够,还需你们姜氏一族的引魂曲配合。当我的法术与你的碧灵奏出来的上古之音融合在一起后,就可以让你穿越时空,回到我生活的地方,在那里你可以找到我,替我完成我想完成的事。” “为什么要我替你完成这件事?”如果说南素需要她们姜氏一族的上古之术配合尚且说得通,但是要她替她当一回杀手,这又是为什么?不是自己手刃仇人更爽快么? “因为我是魔呀,在众生六道之外了。”南素的面上露出惋惜之意,眼梢微微勾起,”就算我能开启时空,也是无法穿越回到过去的。而且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死的那年是治兴王朝一百二十三年,正好是我十五及荆之年,你死后一年我在王后的花灯节上第一次遇见少昊。你去帮我办这两件事,兴许能看到旧人也不一定呢。” 南素静静地凝视了她半晌,就好像是要看进她的心里去一样,继续启唇道:“姜青汐,你难道一点不想知道害死你的人可有后悔吗?不想杀死对方为自己报仇雪恨吗?” 报仇雪恨?青汐的回忆骤然被拉到许多年前,她是想过的,曾经。 那是她刚死不久,心结不能立即解开,这样的想法便常常萦绕在她的脑海,她想不通泽阙为什么会这样对她,也想不通黎夙为什么会这样对她。可是日子一久,一百年、三百年、五百年过去了,她便再也不去想那些根本不可能的事了。况且就算报得了仇又如何呢,她的族人们也不会因此而复活,她依然是姜氏一族的罪人。 青汐抬眸看向南素:“好,我答应你。”如若只有帮她完成这件事才能得到皓月珠,那么她别无选择。 “我就喜欢和聪明的人做买卖,不过还有几点你必须注意:首先,穿越之术是逆天之术,就算我是魔一生也只有一次机会。换言之,你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其次,穿越之术在现世中只能撑十日,但是现世的十日等于你回到过去的一整月,也就是说你只有一整月的时间来完成这两件事。再者,如无意外我会将你送到我与少昊相识那一年,同时我也会将我的部分法力附在你的身上,方便你行事。”南素好看的脸上攒出一丝迷人的笑,瞥向她道,“一月之期一到,也就是现世的十日之后,如果你没有完成我说的这两件事,我就会亲手毁了皓月珠。我想,这一定不是你想看到的吧?” 她倒是挺会威胁人的,青汐瞥了南素一眼。其实从客观上讲,一个月的时间就让南素由爱生恨,亲手杀了少昊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整件事的困难度极大。不过皓月珠就是南素身体里,她根本没有筹码去和她谈条件,她必须要得到皓月珠! “开始吧。”青汐拿起碧灵,一曲引魂曲从她的唇边溢出。 待她吹完一曲后,南素唇角抿出一道上挑的弧度,抬起手开始拨动另一只手腕上的铃铛,随即一阵奇异的铃铛声响彻苍穹,随即天边倏地响起一声惊雷,原本平坦的地面顿时从正中央裂开一道巨大的缝隙,一股暗黑的漩涡立即从缝隙深处席卷而来。青汐知道这股巨大的漩涡会将她带到五百年前,她刚闭上眼打算干脆自己跳进去还快些,倏地感到被突如其来的力道拉入一个结实的胸膛,她惊讶地睁开眼,看到华遥的下巴正抵在她的额上,道:“我不是让你别离开吗?你怎么又……” 后面的话完全淹没在狂暴的风中,她只感觉华遥紧紧地抱着她不停地向下坠落,再然后她就完全失去了意识。 她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只是再睁开眼睛时,她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山洞里。她下意识地揉了揉额头,然后猛地坐起身来四下一顾,华遥呢,他在哪里? 望着空空如也的山洞,她的心骤然一紧,她明明记得华遥是和她一起掉下来的,莫不是……他们在穿越的过程中除了差错,所以他出了什么意外吗? 青汐白着一张脸便要往洞口的方向跑,可是刚跑了没几步,脚下便传来一阵强烈的灼痛感。 她刚要垂首,便感到手臂被猛地一拉,她的身体顿时落入一个怀抱中,随即华遥的声音便响起在耳际:“那么急着跑出去做什么?没看到面前的火堆吗?” 她下意识地垂眸,果然看到一个正在燃烧的柴火堆就在她脚下。她刚才就是一个没留神,踩在半截柴火上。幸好柴火堆本来就要烧尽了,所以火势也弱了许多,否则像她这样二话不说就踩上去,看上去真像是要自焚一样。 华遥将她抱到一块平整的大石上,解释道:“我们被那道漩涡卷进这个山洞后,你昏睡了整整一天一夜,这洞中阴冷潮湿,原来的干柴又要烧完了,所以我出去捡了一点回来,没想到你醒了。” 青汐又看了看他,没见他哪里受伤,心中着实松了一口气,“你没事就好,我还以为……” 华遥面对面地蹲到她的面前,将她踩到火堆的那只脚上的鞋脱了下来,抬起头似笑非笑地戏谑道:“以为我出了什么事?你就这么担心我,直接就往火堆上面踩了?”他从衣袖中取出一瓶药,将药粉倒在她被火灼伤的脚踝上,再从衣袂上撕下一块料子,帮她包扎伤口。 “我没想那么多,我只是想知道你在哪里。”青汐顿了顿,一瞬不瞬地望着他道,“我确实很担心你,子瞻。” 否则她不会来不及留意她身下铺的正是他的披风,也不会看不到脚下的火堆就直接往外面冲。她终于明白,有些事终归不是靠理智就能控制的,她的心,已经渐渐开始不受她的控制了。 华遥手中的动作倏地一滞,缓缓抬起眼望着她,如墨的黑眸中似有什么在闪动:“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青汐伸出纤长的指尖,沿着他的斜飞入鬓的剑眉往下一一寸地描出他的轮廓,寥落的声音带着一丝淡淡的叹息:“为什么我没能早点遇到你呢?”假如是在五百年前,假如是在遇到泽阙之前,假如……想到这里她的心中蓦地有些酸涩,她的这一切‘假如’都毫无意义吧,如果她不是为了找到四大神器而出现在五百年后,他们永远都不会有交集吧? 华遥倏地将她拥入怀中,声音低沉而柔和道:“你是这么想的吗?但在我看来,现在也不算晚。” 青汐轻轻靠在他的胸前,道:“子瞻,那些关于我的传说,有些是真的,有些是假的,你想不想听我的故事?如果你想听,我可以一件一件告诉你。” 华遥微微垂眸看向她,纤长翘密的睫毛在火光中轻轻颤动,衬得一双狭长的双眸更加明亮。“我一直在等你亲口告诉我,青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8章 坦白 石壁上的水沿着缝隙嘀嗒嘀嗒地往下落,青汐在暗光流动的暮霭中讲起这段尘封了五百年前的过往,原以为自己不到二十载的人生不算长,没想到真正回顾起来却可以讲很久。 她一边讲一边暗中留意着华遥的表情,心里想的是要是他不留神听睡着了她就可以就此打住了,只可惜她期待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哪怕当她说起和泽阙的那一段往事时,他依然是那副听得十分认真的模样,让她忽然没由来的有些心虚,大概没人会愿意听自己喜欢的人说起和别的男子的往事吧,于是道:“刚才我好像说多了一点,其实那个一点都不重要,你……就当没听过吧。” 火光将华遥俊美的的脸庞映衬得半明半暗,他笑着问:“你刚才说哪个不重要?” 青汐不相信他不知道自己说的是哪个,只是明知故问罢了,于是也装傻充愣地支吾道:“就是,就是那个啊……你觉得不重要的那个……” 华遥走到火堆旁添柴,待到火势重新舔上来,他才气定神闲地走过来,站在她面前,目色柔和地凝视着她道:“在我看来,你和泽阙那一段故事才是最重要的。” 青汐怔了一下,道:“为什么?” “不是有句话说‘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么,所以我一直想知道你喜欢过的人是何模样,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事,我与他究竟有多远的距离,只是……”说到这里,他低声叹了口气,将她轻轻拥入怀中,眼神蓦地变得无比歉然,“……我从未想过这个故事竟是这样的,对不起,青汐,我没能早点遇上你,我原来以为不算晚的,没想到终究是晚了,让你受了这么多苦。” 青汐从未想过有一日,会有人对她说这样的话:对不起,青汐,我没能早点遇上你…… 疼痛的感觉在她的心口上泛开,她的侧容紧紧贴在他的胸前,眼睛酸涩无比。 “可是我又很庆幸你有这段遭遇,否则我甚至都遇不到你,”华遥垂首,温热的指腹拂过她的眼睛,叹息道,“我其实也很自私对不对?” 青汐难得脸有点热,道:“不,就算你没遇到我,也会遇到其他……好的姑娘。” 华遥淡淡一笑:“我一向眼光很高,而且品味清奇,”顿了顿,瞥向她道,“你说的其他姑娘……就算符合第一条,也不见得符合第二条。” 青汐:“……” 翌日清晨,青汐被一阵香味熏醒,睁开眼睛,看到华遥正在动作纯熟地翻动着木架上的烤鱼。 似乎察觉到她醒了,他道:“肚子饿了吧?来吃点东西吧。” 华遥的烤出来的鱼味道十分鲜美,青汐也确实饿了,一不留神就吃了两条半,看华遥一直在翻着烤鱼,于是道:“你怎么不吃?” 华遥道:“你先吃吧,我再烤。” 青汐觉得自己一直吃,也没出什么力,心中有些愧疚地道:“我已经吃饱了,我来烤好了,你来吃吧。” 华遥扫了她一眼:“真的吃饱了?” 青汐点了点头。 华遥的目光又扫向她手中的半条鱼,道:“那你喂我吧。” 青汐:“……” 填饱肚子后,青汐觉得应该做做正事了,而他们现在最大的正事当然就是去到庄国皇城。 他们沿着山路下山,没多久就到了一个小镇上,但小镇偏僻,很难打探到什么有价值的消息,所以他们和村民买了两匹马,就直奔县城而去。 到了县城后,他们直接去了当地最大的酒楼。因为酒楼是三教九流汇集之地,在这样的地方就算不开口,光听别人的谈话都能知道不少有用的信息。 果不其然,从邻桌几位大嗓门的客人的谈话声中,他们知道了自己所处的地方就是庄国皇城的邻县俞州,据皇城不过二三十里,他们要是走得快大约天黑前就能到达。但是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他们来到的时日竟是治兴王朝一百二十三年九月初八,也就是说比南素原计划提前了整整一年。 青汐算了算日子,这一日正好是五百年前她死后的第三日,难怪整个酒楼都在议论着姜氏一族消失的传闻,脸上都是遮掩不住的兴奋神色,好像躲过了什么大劫一般。当然他们高兴是有原因的,如果她不死,她接下来要攻打的便是庄国,她那时候答应过黎夙,在解甲归田前帮他攻下庄国。她这莫名其妙的消失,对他们而言,确实是值得举国欢庆的事。 华遥夹了一块香酥鸡到她碗里,道:“是不是还是觉得不好受?” 青汐怔了一下,大约是她从进来后就一直没出声,华遥大约是顾及到她的心情才有此一问。 她摇了摇头道:“没有,我只是在想几个问题,有点想不明白。” 她说没有难过,是真的。南素之所以有那么强烈的执念,是因为她从小就被养在深闺,说到底还是心性单纯,终其一生的梦想也不过是找到一位值得托付终生的好夫君,从此相亲相爱,白头到老,然而事与愿违,所以她至死都不能放手。但是她不同,她从小被教导的是如何成为一族之长,如何成为治世之臣,最后才是儿女情长,所以就算她对泽阙再不能释怀,她也不可能和南素一样因执念而成魔,她想得更多的永远是她肩上的担子,她背负的期望。就算现在时光回溯出了点问题,让她回到了离自己死时不久的日期,也并没什么值得触景生情的。毕竟发生的已经发生,怎么去面对,去解决才是最重要的。 华遥道:“说说看。” 青汐道:“第一,南素让我杀了少昊,但在历史上,他并不是死于这一年,我要是真的杀了他,历史会不会因此而改变?要是真的改变了,五百年后的人,比如我们,是不是就没有了呢?第二,如果少昊死了,那庄国和申国这一段历史该怎么进行呢?按照史书记载,庄国和申国‘你打我,我打你’这一段十分精彩,要真的没了这么重要的一段,恐怕历史真的会改变吧?第三,如果时光正好回溯到南素和少昊初遇之时,要完成南素的心愿可能难度还没有那么大,但是现在整整提前了一年,也就是说这个时候他们根本就不认识,现在要让南素亲自出手杀了少昊终归还有办法,但是如何让少昊彻底爱上她后再让她出手杀了他呢,你可有什么好的建议么?” 说白了,南素就是想要以牙还牙,让少昊亲自尝到被自己心爱的人亲手杀死的痛苦,但现在连相遇的机会都没有,少昊怎么爱上南素?如果他没有爱上南素,就算被她杀死,也化解不开南素心中的恨吧?所以现在整件事的难度比之前更大了。 华遥闻言,挑眉笑了笑道:“还有第四么?” 青汐认真地想了想后,摇头说:“没有了,暂时就这三点。” 华遥喝了一口茶后,慢条斯理道:“第一个问题,我认为就算现在少昊真的死了,五百年后的我们也是真实存在的,不然又怎么做到穿越回来杀死他呢;第二个问题,我认为就算少昊真的在和申国打仗之前就死了,也必然会出现其他的原因导致史书确实记载了这么一段。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我们一旦成功,天道就会将历史自动修正到我们将要达成的结果,而人们也会忘了庄国和申国原本记载的这一段历史,新的历史将从新取代人们原本的记忆;第三个问题……” 他唇角含笑看了她一眼道:“如何让一个男人死心塌地地爱上一个女人,你应该比我更有经验。” 青汐:“……” 经由华遥这么一说,青汐确实释怀了很多。本来一直担心历史会不会被改变,但现在想想其实都是多余的。既然他们能穿越回来,本身就已经在改变历史了,何必再管那么多呢? 黄昏时分,他们终于到达皇城。快到客栈时,华遥说要去买些日常用品,所以她便先去客栈订房。 交完住宿费后,店小二便热情地领她去房间,还闲聊了几句。“客官,看你的打扮不像我们庄国人啊,您是哪里人?” 青汐道:“孟国人。” 店小二怔了一下,道:“姜氏一族的那个孟国?” 青汐随口应了一声,原来老百姓真的是这样看,是姜氏一族的孟国,而不是孟侯的孟国。 店小二又道:“客官您可能不知道,从今晚开始就是我们庄国一年一度的花灯会,仙女湖沿岸到处都是花灯,热闹得很,您要是有空可以去看看,保准不后悔。” 花灯会?青汐忽然想起南素和少昊就是在一年后王后举办的花灯节上相识的,也许可以在这上面作点文章呢?她决定先梳洗一下,便去实地勘察一番再作打算。 客栈的帮佣前脚刚将热水提来,就有一位姑娘送来几套衣裙和一些首饰,说是一位公子吩咐她先送来的,不用想也知道她说的这位公子就是华遥。青汐沐浴更衣后,站在镜子前,看着女装的自己,突然有种陌生的感觉,也许真的是太久没穿女装的缘故,可是又隐隐觉得好像不久前才穿过一样,而且…… 正想得入神,忽然响起了一声叩门声,青汐打开门,看到华遥正抄着手,后背靠在门框边上,身上原本着的一件月白长袍变为紫衣长衫,衬得原本就好看的容颜更为俊逸非凡。 他转过头,细细打量了她一会儿,勾唇笑道:“很好看。” 青汐微怔,好奇怪,为什么好像听他说过一样?但明明是第一次在他面前穿女装吧…… “不知姜姑娘可愿意赏脸陪在下去赏花灯会?” 青汐笑道:“恭敬不如从命。” 暮色中的街市热闹非凡,到处都是彩色的花灯,再往前走有一个很大的湖泊,就是店小二说的仙女湖。湖面上飘着许多富丽堂皇的船舫,据说那些船舫大多是皇城里的世家子弟所有,而且船舫最前头的彩灯只能挂两个颜色,蓝色代表已娶亲,红色代表没娶过亲。船舫经过湖边时,挂红灯的世家公子必须走到船头,要是哪家的姑娘看上船舫的主人,便可以将自己的彩灯抛到船上,花灯里面可题词可作画可即兴发挥。如果船舫的主人看上哪个姑娘抛的彩灯,将它捡起来挂在船头上,便代表愿意娶这位姑娘为妻。所以总的来说庄国的花灯会不仅可以玩乐,还可以顺带解决痴男怨女的终身大事,真是一举两得。 漫步在热闹的街市上,华遥看了若有所思的青汐一眼,道:“还在想南素和少昊的事?” 青汐点了点头:“嗯,我在想……” 刚说着,忽然一辆马车从他们身旁横冲直撞而来,华遥侧身将青汐带入怀中的瞬间,她正好瞥见马车上一闪而过的面容,忽地灵光一闪,转眸对华遥高兴地道:“少昊就在那辆马车里,我想我有办法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7章 番外之夷桓 上 在遍地彼岸花开的忘川河畔,我缓缓回头望了一眼,我与南素纠缠的半生便如一纸蜿蜒的画卷铺呈在我眼前。 我第一次遇见南素是在庄国,那时的庄国还是国富兵强,我陪王兄来庄国的王都求娶大公主云诺。后来公主是求到了,王兄却借机把我软禁在了庄国王都。我细细回顾,终于大致明白了原因,大约是临行前父王曾问过我,若是把王位传给我,我是否能治理好申国,这话终归是传到了王兄的耳中。 即便那时我只有十五岁,也对这些王族中的这些尔虞我诈习以为常了,我深信母妃必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来救我,而我唯一可以做的就是等待。 我被安排在宫外的一处宅院中住下,大概是王兄打通了关节,除了看守外,仅有一个老嬷嬷两三天来送一次饭。寒冬腊月我依旧穿的是那身薄衫,常常冻得我想死的心都有了,但我一直咬紧牙关硬撑着。那时的我在心中立下重誓,若是我有朝一日返回申国,必会让庄国付出代价,让我王兄不得好过。但终究只是想想而已,一切在未实现之前都如同白日做梦,人在残酷的现实面前似乎很容易就变得卑微无比。 就好像我此刻坐在桃树下饿得两眼发花,恍恍惚惚中看到个小姑娘缓缓靠近,我的第一反应不是问她是谁,而是一把抢过她手中的饼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那些个激荡人心的豪情壮志、那些个从小习得的王室风范尽数化为虚有。 等我吃完后,两眼才终于清明了些,发现站在我面前的这个小姑娘大约八、九岁的年纪,长得却是明眸皓齿,粉雕玉琢,极为可爱。 想到刚才我干的丢脸事,脸顿时不争气地红了。我站起身,沉着一张脸转身就要走,却听到身后传来小姑娘甜甜的嗓音:“小哥哥,你还要吃么?我现在就回家给你拿。” 我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脸更是涨得一阵白一阵红的,我恼羞成怒地回过头道:“你从哪里混进来的?信不信我叫人把你抓起来!快滚!” 我的气势看起来很足,甚至还有些居高临下的味道,但我知道这不过是为了掩饰我内心的羞耻感。我堂堂一个申国王族之后,竟然做出从小姑娘手中抢饼这等无耻事,真是羞耻,太羞耻了,我只想迅速地逃离这里,滚回房间去再不见人。 我以为被我一呵斥,这个小姑娘会吓得哭出来或者立即离开,哪知她竟冲着我笑了笑,脸颊边还漾起两朵好看的梨涡,看得我又是一愣。 “我不是混进来的,我是从那个洞爬过来的。”她回过头指了指围院,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到一个不大不小的狗洞。 她居然是钻狗洞过来的,比我也体面不到哪里去,我残存的自尊心终于得到了点慰藉。不过,隔壁住的是哪一家?我想了想,脑海中立即浮现出“宫府”的门匾,她应该是左尹大人家的人吧?看她的穿着不俗,猜想应是左尹家的千金。 她又道:“小哥哥,你不要叫人来抓我好不好?我经常看到你一个人独自在这院中,觉得你很寂寞,所以才特地过来找你玩的。” 寂寞?我的心中顿时一阵涩然,独自一人被困在异国他乡,不知何年何月才能重归故土,我又岂止是寂寞呢。 她看我没有进一步的反应,又靠近了些,小心翼翼地握住我的手,一对清澈水灵的大眼睛讨好地望着我道:“小哥哥,你是不是饿了,我回家去再给你拿个饼来!” 说罢,她就又大步跑向那个狗洞,刚要钻过来,我道:“慢着!” 她回转头来,我在她的注视下,缓缓抬起高贵的下巴,孤傲地撇过脸开口道:“我不要饼,要鸡腿,至少……”我一个咬牙,决定干脆豁出去了,红着脸补充道,“……拿两个来。” 她甜甜一笑,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就像天边最亮的星辰,“好,小哥哥,你等我!” 南素就是在那个时候进入我的生命中,她常常从那个狗洞爬过来,每次都带不同的食物,回回有肉。后来看我衣着单薄,甚至把自己的被子都偷偷地带了过来。 那段萧索昏暗的日子因为她的出现而有了好转,我不仅每日能吃得饱了,而且远在异国他乡的愁苦在她的笑声中渐渐变淡,我常常忘记我是一条被困在沙地里的鱼。我偶尔会想要是母妃知道我现在活得这么不知愁滋味,大约会气得任我自生自灭算了。 没过多久,我依然活得尚好的消息传回了申国王都,王兄终于按捺不住,直接派了杀手到府中来刺杀我。幸亏不知情的看守误打误撞,才叫杀手没能得逞。我虽捡回一条命,但也受伤不轻,就在我意识渐渐模糊之际,忽然听到一声惊慌失措的喊叫。 我撑开沉重的眼皮,看到南素已经到了我的身旁,边哭边道:“小哥哥,你怎么了?” 我安慰她道:“丫头别怕,我没事。” 她抹了一把眼泪,哽咽地站起来道:“小哥哥,我去给你请大夫,一会儿就回来!” “别去……”我从衣袖中摸出一瓶金疮药,再仔细地告诉了她包扎的方法,问,“你可以吗?” 她很聪明,没一会儿便帮我包扎好了,但还是有些担心地道:“小哥哥,你会好吗?” 不再流血后,我的气色也恢复了些,我道:“会,小哥哥很快就会好,因为丫头你救了我一命。” 她面对着我坐在地上,终于露出些许高兴的神色道:“真的么?那小哥哥的命以后就是我的了。””顿了顿,双手又捧着脸纠正道,“不对,整个小哥哥以后都是我的了,”她的脸颊重新浮起梨涡,伸出小拇指道,“我们拉钩小哥哥,你以后每一天都要陪我玩,我每天都要和小哥哥在一起。” 我心中涌起久违的暖意,望着她失笑道:“每天?那日后你的夫君如何受得了?”说完我心中蓦地变得有些复杂,想着这丫头长大后总有一日会嫁为人妇,酸涩的感觉伴随着针扎似的疼痛竟在我心中一点点地蔓延。 她不知我在想什么,天真地问我:“夫君是什么?” 我看向她道:“夫君就是会陪你过完这一生的人,他会永远守在你的身旁,尽他所能对你好,”我顿了顿,在心中暗自下了一个决定,“丫头,等你长大,愿意我做你的夫君吗?” 她想都没想就点头,高兴地道:“那等我长大以后,小哥哥做我的夫君吧。” 我伸出手指,勾住她的小拇指道:“一百年,不许变。” 头顶的落花缓缓飘下来铺在地上,她在微风中冲我甜甜一笑,是此后多年我梦境中常出现的一幕。也许是这一幕太美好,所以在经历了物是人非的萧瑟之后,我仍想将她紧紧攥在手中,无法放手。 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美好都有尽头,没过多久就发生了一件事,而后我就离开了庄国。 一日傍晚,南素用过晚膳后,就偷偷从狗洞中溜过来给我送吃的。她拎着一个小篮子一蹦一跳地出现在我面前,背过手后,再笑盈盈地问我:“小哥哥,你猜我今天给你带了什么好吃的?”顿了顿又道,“我给你三次机会,你猜不对,一会儿就要带我去摘桃子,好不好。” 这事她惦记了好久,看来还没有忘记啊。 我捏了捏她红扑扑的小脸,道:“好,丫头,不过摘完桃子你就要回去了。” 这些日子她在这边越玩越久,前几日还让家里人一顿好找,差点就被发现了这个狗洞。 她立即应道:“好。” 我托着腮作沉思状,思索了一会儿后道:“是鸭么?” 她摇了摇头道:“不对。” “鱼?” “不对。” “鸡?” “都不对。”她笑眯眯地摆好篮子,从里面端出一盘红烧牛肉,还有一盘小点心道:“小哥哥你快尝尝,很好吃的。” 自从南素往我这里送吃的起,就经常让下人把吃的端到自己的闺房,她自己自然吃不了那么多,所以每日就多出许多菜,她便把自己觉得好吃的带过来。她的母亲原本觉得这样太不成体统,但看她每日在闺房中吃得比在外面吃得还多些,就由着她去了。 用完晚膳,我便带着她去了屋后面的桃树上摘桃子,她的脚踩在我的肩上,也就才那么一点重量,我的心中蓦地有些怅然,这丫头要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前几日收到母妃的来信,说就这几日营救我的人马就要到了,到时候……我正心不在焉地想着,她蓦地开口道:“小哥哥,我摘到了,你放我下来吧。” 我仰头一看,她手中正握着两个桃子,高兴地冲着我笑。我将她轻轻放下来,她将其中一个桃子递给我道:“小哥哥一个,我一个。” 我心头蓦地一热,道:“丫头,你愿意和我离开庄国吗?” 她疑惑地望着我道:“小哥哥为什么要离开庄国?这里不是你的家吗?” 我摇头说:“这里不是我家,我的家在一个很远的地方。” “小哥哥要回家了吗?”刚说完,她的眼泪就流了下来。 我抬手拭去她眼角的泪,轻声道:“因为我不属于这里,你告诉我,你喜欢小哥哥吗?” “喜欢,我最喜欢小哥哥了,”她用力地点了点头,声音有点呜咽地道,“你不要走好不好?” 我心中很明白她说的“喜欢”和我问的“喜欢”是截然不同的,但是我心底还是忍不住高兴。“那你愿意和小哥哥一起离开这里吗?去小哥哥的家里。” 她想了想,天真地道:“可以带我爹和我娘一起么?” 我顿时一阵落寞,是啊,她还是个小姑娘,怎么可能愿意离开自己的爹娘,去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呢?而且,就算我真的把她带回申国,又有什么能力保护她呢?王兄视我为眼中刺,母妃则指望着我斗赢王兄将来继承王位,我现在将这个稚气未脱的小姑娘带回去,能做什么呢? 正胡思乱想着,我蓦地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刀剑声,我将身上的一枚玉佩塞到她手中道:“等你长大,小哥哥就来接你,娶你为妻”。 她有些懵懂地问我:“小哥哥,什么叫娶我为妻?” 我道:“还记得你曾经和我拉过勾,等你长大以后,小哥哥就是你的夫君了么?” “记得。” “这两者其实是一个意思,都是我们永远在一起的意思,”我想了想补充道,“就好像你爹和你娘那样,乖,别哭了。” 她终于渐渐止住哭声,望着我道:“好,我想和小哥哥永远在一起,小哥哥你不要忘了丫头,我会等小哥哥。” “丫头,记住我的名字,夷桓,”我握住她的手,郑重地道,“等我。” 我有些不记得最后我们是怎么分别的了,唯一记得清楚的是她哭的模样,以致于此后几年间虽常常看到各色美人,却总也不能上心。 回到申国后,便是我和王兄长达五年的王位之争,最终我在这场残酷的争斗中胜出,而我的王兄最终踏上了断头台。 我不能忘记王兄临死之前对我说的一句话:“你以为你赢了吗?不,只要你一日为申国的国君,就永远都不可能赢。” 我后来常常在想,要是当初一步走错,踏上断头台的就不会是王兄,而是我。我忽然开始厌倦权力,厌倦这一切,不,应该说我从来就没有喜欢过。记得当年父王问我若是把王位传给我,我是否能治理好申国时,我的回答是:“儿臣胸无大志,王兄比我更适合当申国未来的储君。”只是这句话最终没有传到王兄耳中,或者就算传到他的耳中,他也不信罢了。 我忽然觉得这一切都索然无味,消沉了好一段时光,幸亏后来母妃的一句话点醒了我,“儿,总有一天你会发现权力是这世上最好的东西,它能换来你想拥有的一切。” 我想拥有的是什么呢?如果我现在还有想要的,大概就只有她了吧,那个记忆中的小丫头。我一直在等她长大,将来迎娶她做我申国的王后。 这几年中我曾想过去见她,但最终都被母妃阻止,一是怕王兄抓住我什么把柄,二是害怕庄国之人识破我的身份,万一有个什么意外。所以这些年我都是派人偷偷去看她,庆幸的是,她除了去年生过一场大病,现已痊愈以外,并无其他好歹,让我放心了许多。 我常常在想,她是不是还记得我?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想多了,她怎么可能忘了我呢?我听说她的腰间一直挂着我送她的那枚玉佩,从未离过身。而派去的人带回来的画像显示她已变成了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气质脱俗,姿容倾城,我心中的那个小丫头终于长大了些,但是不够,我一直在申国等待着她行及笄之礼这一天。 岁月在朝花夕拾中流逝,转眼间三年过去了,我国现已是国富民强,朝廷上下见眼下我国形势正好,一致提议攻打庄国。 我起先有些犹豫,但后来一想也没什么好犹豫的。这么多年庄国与我申国一直势同水火,前些年他们强些,一直骚扰我国边境,若他们再强些,恐怕都把我国灭了。现在我国占据上风,若不行动,它日待他们渐渐势起,肯定也绝不会放过我申国。现在生逢乱世,都是为了自保,相信南素那丫头不会怪我的。 这一场仗没打多久,庄国就大败。老庄侯见势头不好,主动议和,说愿意割地送城。这些之于我而言并不重要,我想要的一直都只有南素而已。 我原本打算同意议和,只要老庄侯同意将南素嫁给我为后,城池不要也罢。我们两国结为秦晋之好后,日后以和为贵便是最好,实在没必要总是打打杀杀,劳民伤财。哪知我刚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便遭到朝野上下的一致反对,甚至还包括我母妃。朝中大臣反对是因为这么多年我们终于一雪前耻,打赢庄国,哪有这么便宜他们的;我母妃反对是因为老庄侯曾和王兄连成一气,将我困在庄国长达两年之久,还让我没好吃没好喝更没好穿,心中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最后讨论来讨论去,他们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城池一定要收,一座都不能少,南素嘛,我若非要她进宫也可以,但只能让他们像献奴隶一样献到我庄国王宫来,方能显出我申国的赫赫国威。 我听了火冒三丈,当即就摔了茶杯,将朝臣们痛骂了一顿,然而他们依然不改初衷,最后没有办法,也只能暂且同意了。当然,这其中少不了我母妃的劝说,她我暂且照这帮朝臣的意思办,等南素真的的进宫了,想封她什么还不是我说了算。 那一日,我坐在御花园中,目光一直紧紧地盯着小径的尽头。蓦地,一抹淡紫的身影出现在我的视线中,她的背后一大片粉色是我申国独有铃兰香。她一步一步走来,被微风吹落的铃兰香花瓣在她身后摇曳起舞,让我想起了那一年在桃花树下,我们第一次相遇时的场景,那时她还那么小。 “小哥哥,你还要吃么?我现在就回家给你拿。” “你从哪里混进来的?信不信我叫人把你抓起来!快走!” “小哥哥,你不要叫人来抓我好不好?我经常看到你一个人独自在这院中,觉得你很寂寞,所以才特地过来找你玩的。” “……” 那些稚嫩的语句犹言在耳,她已来到我的面前,眉如远黛,眼若星辰,面容比三、四月的桃花还要艳丽。 我伸手抚过她的脸颊,有些晃神地道:“丫头……” 我还没说完,她原本微垂的容颜微微抬起,眼中掠过一道似笑非笑之色,似嘲弄地道:“原来,陛下还不知道小女的名字。”顿了顿,面无表情地道,“小女名叫南素,望陛下施恩一记。” 看她的神色,应是很不屑“丫头”这个称呼。 我的手僵在半空中,许久才反应过来,她不记得我了吗? 我凝视着她半晌,与画像中的她并不差分毫,我垂眸撇向她的腰间,却没有看到当年我送给她那个玉佩。我的心蓦地一沉,刚想问起她小时那段旧事可还记得,她忽然跪下道:“陛下,请放我回去吧。” 她看我的神情如此陌生,分明已经不记得我了,我的心蓦地一阵痛,就好像什么重要的东西突然丢了,再也找不回来了。 我听到自己声音微微颤动地问:“为何?” 她默了半晌,眼眸望向不知名的远处道:“小女思念故国,思念爹娘。” 不知为何,我隐隐觉得她说的不是实情,我原本因见到她而雀跃的心一下跌到了谷底,只留下一句“你先好好休息,孤改日再来看你”,便举步离开了。 我回到寝殿后,当即便派人去庄国探查实情。几日后,探子便回来禀告说她前几年生过一场大病,后来病虽病愈,却已将小时候之事悉数忘却了。探子还很尽责地将她和少昊的一切如数告知,那一夜我喝得酩酊大醉,然后将寝宫能摔的都摔了个粉碎。我忽然发现自己真够天真的,一个小姑娘的话怎么能作数?可笑的是我不仅当了真,还守着这个承诺八年,没有一天忘却过。 当夜,我做了一件这一生最让我后悔之事,就是让南素侍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8章 番外之夷桓 下 我将她压在身下时她拼死挣扎,望着我的那双黑眸犹如寒冬腊月的冰雪般冻人,却又隐隐含着一丝哀求。“陛下真的不能放过我吗?” 想起她和少昊之间发生的一切,我心中又是一阵气血翻腾:“放过你?你放过孤了吗?”她想我让她好过,想和少昊双宿双栖,远走高飞,她凭什么!要不好过,那大家都不要好过! 我蛮横地撕开她的衣裳,唇齿在她身上不断地留下印记。她越是挣扎,我便越是想要得到她,到最后她渐渐失去了力气,只在我耳边哽咽着说了一句:“夷桓,我恨你,总有一天我要杀了你!” 我僵了一下,而后猛|地一下进|入|了|她的身体,冷然地贴着她的耳根道:“南素,不管你有多恨我,也改变不了你是我的这个事实。”我拂过她脸上的泪痕,手握着她的下巴,逼她凝视着我的眼,道,“只要你杀得了我,随时可以取走我的性命。” 那一夜后,我们的关系再无法修复。她此后再见到我,表情一直很淡,淡到看到就好像没看到一样。我曾无数次想告诉她我们幼时的往事,可是她会觉得那重要吗?再青梅竹马的情谊也抵不过她与少昊生死相依的感情吧?说了又能怎么样呢?说不定只能换来她的冷嘲热讽。 我不知道怎么讨得她的欢心,倒是身边一个跟过我母妃的宫人给我出主意,说以前我母妃心情不好,先王送她珠宝首饰什么的,她也就重新笑逐颜开了,让我不妨效仿效仿先王。 我以前便在心中立下重誓,要是有一天娶她为妻,一定要把天下最好的东西都呈到她的面前,于是我不顾朝臣的反对封她为后,并派人四处搜罗奇珍异宝,但是她从来连看都不愿多看一眼。慢慢的,我开始相信,我已经永远失去她了,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永远都不可能再实现了,但是我依然不愿意放她走,那是我的心魔。我宁愿我们像现在这样互相憎恨,互相折磨,也不愿意看她和少昊双宿双飞。 我后来渐渐地不再去她的素宁殿,对政事也再也提不起兴致,便整日整日地窝在寝殿中饮酒作乐,醉生梦死,我知道现在朝堂上下对我如此昏庸的行径极为不满,但我却觉得这样也很好,想着要是哪个胆儿肥的手足决定取孤而代之,我说不定就彻底解脱了。 但是我最终都没等来把我干掉的那个人,我对我的那些手足们着实是有些失望的,我想大概是我曾经和王兄争王位的气势把他们给彻底吓怕了,都不敢再轻易出手。 我就在这种颓废的日子中一日一日地过,直到一日南素突然出现在我的寝宫中。 她将那些跳舞的歌姬们尽数斥退,而后走到我的身边坐下,就着我的酒盏一口饮尽后,半侧着脸,望着我微微一笑道:“陛下为何近日不来看臣妾了?当真厌倦臣妾了么?” 我望着她的笑靥,顿时有些恍惚,这样的笑容我多少年没有见过了?我是不是在做梦?我缓缓伸出手,摸向她脸颊的梨涡道:“真的是你吗?” “当然是我,陛下。”她垂首伏在我的肩上,柔柔的嗓声有些求饶的意味,“以前是我太任性了,我以后一定乖乖听陛下的话,陛下不要再生我的气了好么?” 我顿时酒醒了一半,上下打量了她半晌后,问:“为什么?” 她又笑了笑,依旧是以前我最熟悉的模样,天真又可爱。 她垂首含了一口酒哺入我的口中,然后一个翻|身|跨|坐|在我身|上,在我耳边呵|气如兰地道:“没有为什么,就是突然想通了,陛下横竖不会放我走,我又何必执着呢?”她的葇荑探|入我衣襟内,眼睛湿漉漉地望着我道,“陛下,愿意原谅我吗?我以后什么都听陛下的。” 我倏地握住她不安分的手,问:“你真的,什么都听我的?” 她呵呵一笑,点了点头。 我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低头吻上她的耳垂,道:“把你的心给孤好么?” 我明显感觉身下的人一僵,随即她伸手勾住我的脖颈,温顺地道:“好。” 那时候我是真的以为她已经放下过往,否则怎么会愿意与我夜夜温存芙蓉帐呢?等我后来渐渐清醒,我才明白她不是不恨我了,而是换了一种方式恨我。以前是消极地拒绝,现在则是积极地谋划,谋划着让我死,让申国亡。 只是这一切,当我发现的时候已经太晚了。那时的庄国已经在南素送的奇珍异宝的帮助下,渡过了最难捱的时期,现在则是厉兵秣马,随时可以对我申国够成巨大的威胁。可笑的是,南素送去庄国的珍宝全是我一件件精心为她挑选出来的,相当于她用我送给她的珍宝换来了一把锋刃的利剑,随时会狠狠捅进我的心脏。 当晚,我一人独坐在空旷的养心殿中,桌上只点了一盏昏暗的油灯,四周寂静。 我闭上眼睛,将那些我与南素的过往都回忆了一遍,依然理不清到底是我欠她多,还是她欠我多。 我蓦地听到门房发出“吖”的一声响,我以为是宫人,闭着眼道:“不是吩咐过你们,谁都不许进来么?” “陛下为何一个人独坐这里?”南素婉转的声音转来。 我睁开眼,她已坐在了我的身上。 昏暗的油灯映出她绝色的面容,我抬起手一寸寸描过她的眉目,鼻梁,红唇,最后停留在她尖尖的下巴上。 我抬眼望着她,道:“南素,这几年你快乐么?” 她没有回答,许久后才抬眸道:“陛下,为何突然这样问?” 我沉默了半晌,说:“我放你走,如何?” 她轻轻摇头,目光定在虚无的远方说:“不,陛下,我要留在你身边。” 我微微一笑,在心中补全她要说的话“不,陛下,我要留在你身边,看着你死”,只是她是如何做到在恨我入骨的同时,还能对我如此轻言细语呢?她是有多恨我,才能曲意逢迎到这个程度? 我的手指游移白皙细致的脖颈上渐渐收紧,异常暴躁地紧盯着她的双眸道:“你知不知道,我有时候真的想掐死你,就这样掐死你。” 我等着她向我求饶,等着看她露出绝望而痛苦的神色,可是她什么都没做,宁可紧咬双唇,也不肯跟我求饶半句,我瞬间就像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双手无力地垂下。 她咳了几声后,便平静地望着我道:“陛下,今天遇到什么烦心事了么?要不要我弹首曲子为陛下解忧?” 我悲哀地突然发现,在我面前的这个人其实早已形同枯木,只是我一直活在虚妄的世界中,假装一切如我所想,如我所愿。 我静静地望了她半晌,轻轻抚上她脖颈上的红痕道:“疼么?” 她摇了摇头:“不疼。” 我从腰间取下一块玉佩系在她的身上,淡声道:“喜欢吗?” 我在她的眼中看到一丝惊愕,她缓缓抚上白玉,终于道:“喜欢。” “送给你过这么多物件,第一次听你说喜欢,为何?”我装作不经意地道,“乍看也没什么特别的。” “臣妾以前也有一块玉佩,与这块极为相似,自幼戴在身上,可是后来……”她睫毛微微颤了颤,阴影落在她的眼睑下方,“……弄丢了。” 这块玉佩正是当年我送给她的,后来她和少昊私奔时便将它拿去当铺当了,现在她却说弄丢了。她除了恨我这句对我说的是真话外,可曾有一句是真心话? 我道:“还记得是谁送给你的?你爹娘?” 她摸着玉身的手微微一顿,眼神似陷入缥缈的回忆中,半晌后摇了摇头道:“不是爹娘,兴许是……”她极淡地笑了笑,“……忘了。” 忘了…… 我唇边勾起一丝自嘲的笑,随即猛地吻上她的唇肆意掠夺,半晌后粗鲁|蛮横|地撕|开|她的衣裳。即使在这样昏暗的油灯下,我依然可以清晰地看到昨夜在她身上留下的印记。 我垂首含住她的耳垂道:“是不是终有一天你会将我彻底忘却,嗯?”不论是小时候,还是现在。 她没有如往常一样讨好我,而是默然不语,任由我在她身上为所欲为。 我心中骤然一片荒凉,果然,她如今连骗我都嫌麻烦了。 进|入|她身体的瞬间,我俯在她耳边轻声呢喃道:“南素,不管你心中的人是谁,你都是我的了,这一点……”我抬手勾起她精致的下巴,道,“……永远改变不了。” 自她第一次侍寝后,我再也没在她眼中看到像现在这样完全无法掩饰的愤恨和绝望,虽然只有一瞬间,我的心中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快意。 快要天明时,我隐隐听到睡梦中的她唤“少昊”的名字,声音很轻很柔和,就像她幼时叫我“小哥哥”一样。 我自嘲地勾了勾唇,喃喃道:“或许有一天,我会如了你的愿呢。” 我心里明白,离这一天恐怕也不久了。 王兄死后,我对人之生死便有了新的体悟。我不怕死,反而怕无所寄托地活着。以前,我活着是为了母妃,为了南素,现在她们都不需要我了,所以生和死对我而言并无甚区别。所以自从知道了她的计划后,我便更怠慢朝政了。母妃早两年已然病逝,朝臣们则对我失望透顶,现在都任由着我腐朽堕落,他们大概心里清楚申国撑不了多久了。 我依然每日和南素夜夜笙歌,即便她永远戴着一张面具对我,我亦甘之如饴。 只是我有时在想,如果我死了,少昊能如我一样待她这般好么?其实我并不相信少昊,男人的秉性我是了解的,不管他们曾经有多爱彼此,不管他们有过多少回忆,大概也很难接受深爱过的姑娘曾躺在另一个男人的卧榻之上。 我知道南素是个死心眼的傻姑娘,别人常用“不撞南墙不回头”来形容执拗之人,但我知道真正执拗的人就算撞了南墙也不会回头的。她对少昊,正如我对她。说到底,我们是同一种人。 治兴王朝一百二十四年秋,庄国的大军打进王都,一个王朝的末日终归是到来了。但是我并不觉得害怕,我愧对申国的百姓,愧对先祖,本就该是这样的结局。 我提前服下毒酒,静静地坐在大殿中,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不过还没等到闭眼的那一刻,我吩咐去保护南素出宫的死士就来回禀说她怎么也不肯离开。 我努力用内力压住体内的毒素蔓延开,跌跌撞撞地往她的宫殿跑去,看到她安安静静地坐在窗边,唇边挂着一丝真切的微笑。打她进宫以来,我从未见她这么真切地笑过,我知道她在等她的心上人来。 剧烈的疼痛在我的五脏六腑蔓延开,那一瞬间,我多想走到她的跟前,让她再叫我一声小哥哥,多想当初我不顾一切将她带回王都,让后来的一切都不曾发生。 可是我终究没有将这一切说出口,因为我明白她要等的人,永远都不会是我了。 那些记忆永远只属于我一个人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9章 穿越 月光下的南素就像一个无害的小姑娘,偏着头斜瞥向她,就像真的在征求她的意见一样。 青汐并未回答,只道:“你,为什么要帮怀楚国?”虽然史书上说她教唆夷桓滥杀忠臣良将,但是她至始至终都没有让申侯杀过一个人,可见她本身并不是一个滥杀无辜之人。 青汐认为记录这部分历史的史官多半是申国人,历史虽然一直在更替向前,但史料不可不信也不可尽信。因为有一个客观规律永远不会改变,那就是但凡是本国人自己记录的史实,内部的问题通常会归咎于外部原因,客观问题通常会归咎于主观原因,君王自己的问题常常会归咎于女人的原因。申国人之所以如此憎恨南素,显然是认为他们的王就是因为被这位妖姬迷得七荤八素,才会从此沉迷声色,不思朝政,导致申国由鼎盛时期逐步走向衰落,甚至败亡。 “因为我要帮一个人,”南素又道,“他上一场仗打输了,很难过。” 青汐明白过来,道:“你是说邹义吗?你为什么要帮他?” 南素露出奇怪的神色,瞧向她道:“他帮过我,难道我不该回报他吗?” “你可以回报他,但不应该通过滥杀无辜的方式来回报他。”青汐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继续说,“他是一位将军,打胜仗应该靠他自己的本事。” “我不懂你说的这些,”南素蓦地站起身,一头如瀑的青丝随着紫色纱裙在风中飞舞,“我需要皓月珠,他就替我找来,他想要打胜仗,我为什么不能帮他呢?” 青汐心中微诧,邹义盗走皓月珠,原来是给南素的? “我最近常常在想,我想事情是不是和你们不一样?我相信的,在你们眼中不值一提;我憎恶的,在你们看来却是理所当然。我不知道到底是我错了,还是你们错了。”南素转眸望着天边的冷月,唇角在笑,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但是,即便是我错了,我也一点都不想回头。” 青汐脑海中蓦地浮现出在神思中看到的那个南素,她可以在少昊受伤发烧时连续两天两夜彻夜不眠地守在他的床前,也可以在夷桓把天下奇珍异宝都摆在她面前时却完全不屑一顾。这样一位倔强而又执着的姑娘,怎么可能懂得回头呢。 南素转过头,静静地凝视着她道:“姜青汐,你要找的皓月珠就在我体内,你若帮我达成心中所想,我就将皓月珠赠给你如何?” 青汐思忖道,难怪她要邹义帮她盗来皓月珠,大概她早就打算要用皓月珠来做这笔买卖。她其实很聪明,也很善于利用别人的弱点,难怪可以将庄国和申国的局势彻底扭转过来。 南素见她不答话,微微一笑道:“不信?”说罢,便将手腕的铃铛放在胸前晃了晃,一颗炽亮的皓月珠蓦地漂浮在她胸前。她见青汐果然目不转睛地盯着皓月珠,又晃了晃手腕,皓月珠又瞬间回到了她的身体内。 青汐道:“说吧,你要我帮你做什么?” 南素一步步走到她面前,道:“我需要你替我完成两件事,一是回到我生活的那个朝代找到我和少昊,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一定要在他彻底爱上我之后,让我自己亲手结束了他的性命,这是他欠我的。二是,一定竭尽全力阻止我进申国的王宫,如果可能,我甚至希望他从来都没有遇到过我,这是我欠他的。等这些将这两件事都完成后,皓月珠自然归你,我也会彻底地消失在这世间,不会再造任何杀孽,”她笑着勾了勾唇,道,“对你来说,正好一举两得不是么?” 青汐大约明白南素的意思,她是想和少昊调换一下结局,她自己尝过所有的痛苦和绝望,都要如数奉还给他。她希望夷桓从来都没有遇到过她,大约是觉得如果她根本没有进申国王宫,夷桓后来也不会落得国破家亡的地步,但是……青汐不禁蹙了蹙眉,这是要她穿越时空的意思吗?穿越时空之术几乎是和天道完全背离,再厉害的上古之术都不可能做到啊。 她如实地对南素说:“你太瞧得起我了,我虽然会上古之术,但也顶多是借尸还魂而已。穿越时空之术我从未听闻,怎么可能做得到呢?” “假如我有让人穿越时空的法力呢?”南素勾了勾唇,睨向她道,“当然光是我的法力还不够,还需你们姜氏一族的引魂曲配合。当我的法术与你的碧灵奏出来的上古之音融合在一起后,就可以让你穿越时空,回到我生活的地方,在那里你可以找到我,替我完成我想完成的事。” “为什么要我替你完成这件事?”如果说南素需要她们姜氏一族的上古之术配合尚且说得通,但是要她替她当一回杀手,这又是为什么?不是自己手刃仇人更爽快么? “因为我是魔呀,在众生六道之外了。”南素的面上露出惋惜之意,眼梢微微勾起,”就算我能开启时空,也是无法穿越回到过去的。而且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死的那年是治兴王朝一百二十三年,正好是我十五及荆之年,你死后一年我在王后的花灯节上第一次遇见少昊。你去帮我办这两件事,兴许能看到旧人也不一定呢。” 南素静静地凝视了她半晌,就好像是要看进她的心里去一样,继续启唇道:“姜青汐,你难道一点不想知道害死你的人可有后悔吗?不想杀死对方为自己报仇雪恨吗?” 报仇雪恨?青汐的回忆骤然被拉到许多年前,她是想过的,曾经。 那是她刚死不久,心结不能立即解开,这样的想法便常常萦绕在她的脑海,她想不通泽阙为什么会这样对她,也想不通黎夙为什么会这样对她。可是日子一久,一百年、三百年、五百年过去了,她便再也不去想那些根本不可能的事了。况且就算报得了仇又如何呢,她的族人们也不会因此而复活,她依然是姜氏一族的罪人。 青汐抬眸看向南素:“好,我答应你。”如若只有帮她完成这件事才能得到皓月珠,那么她别无选择。 “我就喜欢和聪明的人做买卖,不过还有几点你必须注意:首先,穿越之术是逆天之术,就算我是魔一生也只有一次机会。换言之,你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其次,穿越之术在现世中只能撑十日,但是现世的十日等于你回到过去的一整月,也就是说你只有一整月的时间来完成这两件事。再者,如无意外我会将你送到我与少昊相识那一年,同时我也会将我的部分法力附在你的身上,方便你行事。”南素好看的脸上攒出一丝迷人的笑,瞥向她道,“一月之期一到,也就是现世的十日之后,如果你没有完成我说的这两件事,我就会亲手毁了皓月珠。我想,这一定不是你想看到的吧?” 她倒是挺会威胁人的,青汐瞥了南素一眼。其实从客观上讲,一个月的时间就让南素由爱生恨,亲手杀了少昊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整件事的困难度极大。不过皓月珠就是南素身体里,她根本没有筹码去和她谈条件,她必须要得到皓月珠! “开始吧。”青汐拿起碧灵,一曲引魂曲从她的唇边溢出。 待她吹完一曲后,南素唇角抿出一道上挑的弧度,抬起手开始拨动另一只手腕上的铃铛,随即一阵奇异的铃铛声响彻苍穹,随即天边倏地响起一声惊雷,原本平坦的地面顿时从正中央裂开一道巨大的缝隙,一股暗黑的漩涡立即从缝隙深处席卷而来。青汐知道这股巨大的漩涡会将她带到五百年前,她刚闭上眼打算干脆自己跳进去还快些,倏地感到被突如其来的力道拉入一个结实的胸膛,她惊讶地睁开眼,看到华遥的下巴正抵在她的额上,道:“我不是让你别离开吗?你怎么又……” 后面的话完全淹没在狂暴的风中,她只感觉华遥紧紧地抱着她不停地向下坠落,再然后她就完全失去了意识。 她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只是再睁开眼睛时,她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山洞里。她下意识地揉了揉额头,然后猛地坐起身来四下一顾,华遥呢,他在哪里? 望着空空如也的山洞,她的心骤然一紧,她明明记得华遥是和她一起掉下来的,莫不是……他们在穿越的过程中除了差错,所以他出了什么意外吗? 青汐白着一张脸便要往洞口的方向跑,可是刚跑了没几步,脚下便传来一阵强烈的灼痛感。 她刚要垂首,便感到手臂被猛地一拉,她的身体顿时落入一个怀抱中,随即华遥的声音便响起在耳际:“那么急着跑出去做什么?没看到面前的火堆吗?” 她下意识地垂眸,果然看到一个正在燃烧的柴火堆就在她脚下。她刚才就是一个没留神,踩在半截柴火上。幸好柴火堆本来就要烧尽了,所以火势也弱了许多,否则像她这样二话不说就踩上去,看上去真像是要自焚一样。 华遥将她抱到一块平整的大石上,解释道:“我们被那道漩涡卷进这个山洞后,你昏睡了整整一天一夜,这洞中阴冷潮湿,原来的干柴又要烧完了,所以我出去捡了一点回来,没想到你醒了。” 青汐又看了看他,没见他哪里受伤,心中着实松了一口气,“你没事就好,我还以为……” 华遥面对面地蹲到她的面前,将她踩到火堆的那只脚上的鞋脱了下来,抬起头似笑非笑地戏谑道:“以为我出了什么事?你就这么担心我,直接就往火堆上面踩了?”他从衣袖中取出一瓶药,将药粉倒在她被火灼伤的脚踝上,再从衣袂上撕下一块料子,帮她包扎伤口。 “我没想那么多,我只是想知道你在哪里。”青汐顿了顿,一瞬不瞬地望着他道,“我确实很担心你,子瞻。” 否则她不会来不及留意她身下铺的正是他的披风,也不会看不到脚下的火堆就直接往外面冲。她终于明白,有些事终归不是靠理智就能控制的,她的心,已经渐渐开始不受她的控制了。 华遥手中的动作倏地一滞,缓缓抬起眼望着她,如墨的黑眸中似有什么在闪动:“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青汐伸出纤长的指尖,沿着他的斜飞入鬓的剑眉往下一一寸地描出他的轮廓,寥落的声音带着一丝淡淡的叹息:“为什么我没能早点遇到你呢?”假如是在五百年前,假如是在遇到泽阙之前,假如……想到这里她的心中蓦地有些酸涩,她的这一切‘假如’都毫无意义吧,如果她不是为了找到四大神器而出现在五百年后,他们永远都不会有交集吧? 华遥倏地将她拥入怀中,声音低沉而柔和道:“你是这么想的吗?但在我看来,现在也不算晚。” 青汐轻轻靠在他的胸前,道:“子瞻,那些关于我的传说,有些是真的,有些是假的,你想不想听我的故事?如果你想听,我可以一件一件告诉你。” 华遥微微垂眸看向她,纤长翘密的睫毛在火光中轻轻颤动,衬得一双狭长的双眸更加明亮。“我一直在等你亲口告诉我,青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0章 坦白 石壁上的水沿着缝隙嘀嗒嘀嗒地往下落,青汐在暗光流动的暮霭中讲起这段尘封了五百年前的过往,原以为自己不到二十载的人生不算长,没想到真正回顾起来却可以讲很久。 她一边讲一边暗中留意着华遥的表情,心里想的是要是他不留神听睡着了她就可以就此打住了,只可惜她期待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哪怕当她说起和泽阙的那一段往事时,他依然是那副听得十分认真的模样,让她忽然没由来的有些心虚,大概没人会愿意听自己喜欢的人说起和别的男子的往事吧,于是道:“刚才我好像说多了一点,其实那个一点都不重要,你……就当没听过吧。” 火光将华遥俊美的的脸庞映衬得半明半暗,他笑着问:“你刚才说哪个不重要?” 青汐不相信他不知道自己说的是哪个,只是明知故问罢了,于是也装傻充愣地支吾道:“就是,就是那个啊……你觉得不重要的那个……” 华遥走到火堆旁添柴,待到火势重新舔上来,他才气定神闲地走过来,站在她面前,目色柔和地凝视着她道:“在我看来,你和泽阙那一段故事才是最重要的。” 青汐怔了一下,道:“为什么?” “不是有句话说‘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么,所以我一直想知道你喜欢过的人是何模样,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事,我与他究竟有多远的距离,只是……”说到这里,他低声叹了口气,将她轻轻拥入怀中,眼神蓦地变得无比歉然,“……我从未想过这个故事竟是这样的,对不起,青汐,我没能早点遇上你,我原来以为不算晚的,没想到终究是晚了,让你受了这么多苦。” 青汐从未想过有一日,会有人对她说这样的话:对不起,青汐,我没能早点遇上你…… 疼痛的感觉在她的心口上泛开,她的侧容紧紧贴在他的胸前,眼睛酸涩无比。 “可是我又很庆幸你有这段遭遇,否则我甚至都遇不到你,”华遥垂首,温热的指腹拂过她的眼睛,叹息道,“我其实也很自私对不对?” 青汐难得脸有点热,道:“不,就算你没遇到我,也会遇到其他……好的姑娘。” 华遥淡淡一笑:“我一向眼光很高,而且品味清奇,”顿了顿,瞥向她道,“你说的其他姑娘……就算符合第一条,也不见得符合第二条。” 青汐:“……” 翌日清晨,青汐被一阵香味熏醒,睁开眼睛,看到华遥正在动作纯熟地翻动着木架上的烤鱼。 似乎察觉到她醒了,他道:“肚子饿了吧?来吃点东西吧。” 华遥的烤出来的鱼味道十分鲜美,青汐也确实饿了,一不留神就吃了两条半,看华遥一直在翻着烤鱼,于是道:“你怎么不吃?” 华遥道:“你先吃吧,我再烤。” 青汐觉得自己一直吃,也没出什么力,心中有些愧疚地道:“我已经吃饱了,我来烤好了,你来吃吧。” 华遥扫了她一眼:“真的吃饱了?” 青汐点了点头。 华遥的目光又扫向她手中的半条鱼,道:“那你喂我吧。” 青汐:“……” 填饱肚子后,青汐觉得应该做做正事了,而他们现在最大的正事当然就是去到庄国皇城。 他们沿着山路下山,没多久就到了一个小镇上,但小镇偏僻,很难打探到什么有价值的消息,所以他们和村民买了两匹马,就直奔县城而去。 到了县城后,他们直接去了当地最大的酒楼。因为酒楼是三教九流汇集之地,在这样的地方就算不开口,光听别人的谈话都能知道不少有用的信息。 果不其然,从邻桌几位大嗓门的客人的谈话声中,他们知道了自己所处的地方就是庄国皇城的邻县俞州,据皇城不过二三十里,他们要是走得快大约天黑前就能到达。但是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他们来到的时日竟是治兴王朝一百二十三年九月初八,也就是说比南素原计划提前了整整一年。 青汐算了算日子,这一日正好是五百年前她死后的第三日,难怪整个酒楼都在议论着姜氏一族消失的传闻,脸上都是遮掩不住的兴奋神色,好像躲过了什么大劫一般。当然他们高兴是有原因的,如果她不死,她接下来要攻打的便是庄国,她那时候答应过黎夙,在解甲归田前帮他攻下庄国。她这莫名其妙的消失,对他们而言,确实是值得举国欢庆的事。 华遥夹了一块香酥鸡到她碗里,道:“是不是还是觉得不好受?” 青汐怔了一下,大约是她从进来后就一直没出声,华遥大约是顾及到她的心情才有此一问。 她摇了摇头道:“没有,我只是在想几个问题,有点想不明白。” 她说没有难过,是真的。南素之所以有那么强烈的执念,是因为她从小就被养在深闺,说到底还是心性单纯,终其一生的梦想也不过是找到一位值得托付终生的好夫君,从此相亲相爱,白头到老,然而事与愿违,所以她至死都不能放手。但是她不同,她从小被教导的是如何成为一族之长,如何成为治世之臣,最后才是儿女情长,所以就算她对泽阙再不能释怀,她也不可能和南素一样因执念而成魔,她想得更多的永远是她肩上的担子,她背负的期望。就算现在时光回溯出了点问题,让她回到了离自己死时不久的日期,也并没什么值得触景生情的。毕竟发生的已经发生,怎么去面对,去解决才是最重要的。 华遥道:“说说看。” 青汐道:“第一,南素让我杀了少昊,但在历史上,他并不是死于这一年,我要是真的杀了他,历史会不会因此而改变?要是真的改变了,五百年后的人,比如我们,是不是就没有了呢?第二,如果少昊死了,那庄国和申国这一段历史该怎么进行呢?按照史书记载,庄国和申国‘你打我,我打你’这一段十分精彩,要真的没了这么重要的一段,恐怕历史真的会改变吧?第三,如果时光正好回溯到南素和少昊初遇之时,要完成南素的心愿可能难度还没有那么大,但是现在整整提前了一年,也就是说这个时候他们根本就不认识,现在要让南素亲自出手杀了少昊终归还有办法,但是如何让少昊彻底爱上她后再让她出手杀了他呢,你可有什么好的建议么?” 说白了,南素就是想要以牙还牙,让少昊亲自尝到被自己心爱的人亲手杀死的痛苦,但现在连相遇的机会都没有,少昊怎么爱上南素?如果他没有爱上南素,就算被她杀死,也化解不开南素心中的恨吧?所以现在整件事的难度比之前更大了。 华遥闻言,挑眉笑了笑道:“还有第四么?” 青汐认真地想了想后,摇头说:“没有了,暂时就这三点。” 华遥喝了一口茶后,慢条斯理道:“第一个问题,我认为就算现在少昊真的死了,五百年后的我们也是真实存在的,不然又怎么做到穿越回来杀死他呢;第二个问题,我认为就算少昊真的在和申国打仗之前就死了,也必然会出现其他的原因导致史书确实记载了这么一段。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我们一旦成功,天道就会将历史自动修正到我们将要达成的结果,而人们也会忘了庄国和申国原本记载的这一段历史,新的历史将从新取代人们原本的记忆;第三个问题……” 他唇角含笑看了她一眼道:“如何让一个男人死心塌地地爱上一个女人,你应该比我更有经验。” 青汐:“……” 经由华遥这么一说,青汐确实释怀了很多。本来一直担心历史会不会被改变,但现在想想其实都是多余的。既然他们能穿越回来,本身就已经在改变历史了,何必再管那么多呢? 黄昏时分,他们终于到达皇城。快到客栈时,华遥说要去买些日常用品,所以她便先去客栈订房。 交完住宿费后,店小二便热情地领她去房间,还闲聊了几句。“客官,看你的打扮不像我们庄国人啊,您是哪里人?” 青汐道:“孟国人。” 店小二怔了一下,道:“姜氏一族的那个孟国?” 青汐随口应了一声,原来老百姓真的是这样看,是姜氏一族的孟国,而不是孟侯的孟国。 店小二又道:“客官您可能不知道,从今晚开始就是我们庄国一年一度的花灯会,仙女湖沿岸到处都是花灯,热闹得很,您要是有空可以去看看,保准不后悔。” 花灯会?青汐忽然想起南素和少昊就是在一年后王后举办的花灯节上相识的,也许可以在这上面作点文章呢?她决定先梳洗一下,便去实地勘察一番再作打算。 客栈的帮佣前脚刚将热水提来,就有一位姑娘送来几套衣裙和一些首饰,说是一位公子吩咐她先送来的,不用想也知道她说的这位公子就是华遥。青汐沐浴更衣后,站在镜子前,看着女装的自己,突然有种陌生的感觉,也许真的是太久没穿女装的缘故,可是又隐隐觉得好像不久前才穿过一样,而且…… 正想得入神,忽然响起了一声叩门声,青汐打开门,看到华遥正抄着手,后背靠在门框边上,身上原本着的一件月白长袍变为紫衣长衫,衬得原本就好看的容颜更为俊逸非凡。 他转过头,细细打量了她一会儿,勾唇笑道:“很好看。” 青汐微怔,好奇怪,为什么好像听他说过一样?但明明是第一次在他面前穿女装吧…… “不知姜姑娘可愿意赏脸陪在下去赏花灯会?” 青汐笑道:“恭敬不如从命。” 暮色中的街市热闹非凡,到处都是彩色的花灯,再往前走有一个很大的湖泊,就是店小二说的仙女湖。湖面上飘着许多富丽堂皇的船舫,据说那些船舫大多是皇城里的世家子弟所有,而且船舫最前头的彩灯只能挂两个颜色,蓝色代表已娶亲,红色代表没娶过亲。船舫经过湖边时,挂红灯的世家公子必须走到船头,要是哪家的姑娘看上船舫的主人,便可以将自己的彩灯抛到船上,花灯里面可题词可作画可即兴发挥。如果船舫的主人看上哪个姑娘抛的彩灯,将它捡起来挂在船头上,便代表愿意娶这位姑娘为妻。所以总的来说庄国的花灯会不仅可以玩乐,还可以顺带解决痴男怨女的终身大事,真是一举两得。 漫步在热闹的街市上,华遥看了若有所思的青汐一眼,道:“还在想南素和少昊的事?” 青汐点了点头:“嗯,我在想……” 刚说着,忽然一辆马车从他们身旁横冲直撞而来,华遥侧身将青汐带入怀中的瞬间,她正好瞥见马车上一闪而过的面容,忽地灵光一闪,转眸对华遥高兴地道:“少昊就在那辆马车里,我想我有办法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1章 施计 直到这一刻,青汐才终于理出些许头绪,她觉得此事终归还是要分几个步骤来。 首先必须要想办法让少昊和南素相遇,否则根本无法进行后面的计划;其次,就是要让他们爱上对方,否则就算让南素成功杀死少昊也不能算完成南素之愿;最后才是让南素在少昊对她情根深重之时亲手了结了他的性命。 而他们至始至终扮演的角色,就是不断设计引导这一切向着他们预先安排好的方向发展,一步都不能偏差,否则就功亏一篑。 原本青汐还在思虑怎么为少昊和南素设计出一个完美的相遇,没想到老天就帮忙将少昊送上门来,她要是不好好利用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岂不是辜负了老天的美意么? 华遥瞬间明白了她的意图,道:“你打算在花灯会设计他们的初遇?” “少昊此刻出现在此,显然是来参加花灯会的。”毕竟才十八、九岁的少年,这么热闹的传统节日,自然是要来凑凑热闹的。“这么好的机会不用白不用。” 华遥望了一眼消失在街道尽头的马车,提出疑问:“少昊是出现了,南素呢?” 青汐唇边绽出一朵笑来:“我可以变成她。”她将自己的想法告诉华遥,她打算先借用南素的法力变成她的模样,再为他们制造一个惊心动魄的初遇,这样少昊喜欢上南素就变成顺理成章的事了。只要成功解决了少昊,南素就更不在话下了,少女情怀总是诗嘛,南素当年喜欢少昊就是一见钟情。 听完青汐的解说后,华遥挑眉道:“你确定我扮作采花大盗将你打晕带走,少昊就会英雄救美并对你暗生情愫?” “咦,难道你觉得不会?”青汐疑惑了下,有些不确定地道,“戏里面不是都这样演的吗?”她看过的戏段子里,一般都是四处游历的英雄无意中救了一位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等她上来答谢时一看,不得了,居然是位如花似玉的美人,顿时就在心中暗暗发誓此生非此女不娶了,然后两人再你来我往地互传下书信,用不了多久就可以郎情妾意,只羡鸳鸯不羡仙了…… 华遥摸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儿,给意见道:“这个其实分人,不过你想试试也可以。” “为什么分人?”青汐有些好奇道,“莫非你就不吃这一套么?” “如果真要算起来,我救过的人不在少数,”华遥笑了笑道,“若只要对方容貌姣好就喜欢,那我该喜欢多少姑娘了?” 青汐眼神有些郁郁地看向华遥:“所以,你救过很多容貌不错的姑娘吗?” 华遥好笑地看了她一眼,揉了揉她的头道,“你不觉得重点跑偏了吗?” “……”青汐觉得华遥的意思总结起来大概是:有些人偏爱给别人几刀救喜欢的姑娘,有些人偏爱喜欢的姑娘给自己几刀,少昊到底是喜欢给别人几刀还是喜欢自己被给几刀全凭他个人的兴趣爱好,所以她的计划实施起来效果怎么样有些说不准。虽然华遥说得不无道理,但她还是打算一试,毕竟南素是位世间罕有的美人,再加上她苦心设计的英雄救美桥段,怎么看都是赢面大于输面呀。 不一会儿,他们便追踪到少昊的行踪,此刻他正和侍从在街市的一家花灯铺前猜谜。 青汐刚打算按照原先预定的戏码演,华遥忽然伸手指向前方,道:“你看。” 青汐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竟看到南素和她的侍女也正兴致勃勃地在花灯上题字,而她和少昊两人也仅隔着两三丈的距离而已,转头就能看到对方。 她一阵欣喜道:“真是连老天都在帮我们。”看来庄国人的年轻男女果然很都喜欢这项热闹的民间活动啊,一来就来了俩。这样也好,现在直接促成他们,不然按照原计划就算让少昊喜欢上了南素,日后还要设计再让南素喜欢上少昊,然后才让他们相爱想杀,光是想想都觉得够麻烦的。 青汐打定主意道:“我们还是换个计划吧。” 看到华遥在一旁悠然地看向她,她摊了摊手道:“不要怪我善变,主要是你的气质实在不适合采花大盗。你想啊,万一南素没喜欢上少昊,喜欢上你这个采花大盗怎么办?我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要冒这个风险……” 华遥听完,思虑了片刻后道:“确实很有可能发生,那改吧。” “……”青汐无语凝噎,真是……迷之自信啊。 她思索了一阵后,将华遥带到一旁僻静的小巷后,用法术换了一张地痞流氓的脸道:“干脆这样,我假装去偷南素的钱袋,然后你去引导少昊注意到我,这样他必定会英雄救美啊,再然后呢……” 还没说完,华遥就笑出声,瞥向她道:“你以为皇家子弟都这么有正义感吗?”顿了顿,又瞥向不远处的南素补充道,“再者,今天南素着的是男装,少昊近看也许能发觉,但是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未必能看出来什么,所以我敢打赌就算他看到你在偷南素的钱袋,也绝对不会出手。” “不会吧?”青汐坚决不相信世风堕落至此,决定试上一试。“那我们赌一局吧。” “果真要赌么?”华遥抱着胸,挑眉笑道:“敢问姜姑娘赌注下什么?” “嗯,”青汐看向他,“随便你选。” 她其实刚说完就后悔了,但也不好出尔反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华遥笑得格外神秘莫测地道:“好,一言为定。” 华遥转身走出小巷,她立即跟上去,此刻南素已经在花灯上提好字,正在聚精会神地看旁边小铺的老板捏泥人。 她和华遥打了个手势,便各自往目标人物走去,待她靠近南素时,便朝华遥眨了眨眼。华遥显然收到她的暗示,微微侧过脸,看样子似乎在同少昊说什么。当她的手伸进南素的口袋时,少昊正好转过头看他,她立即挑衅地回视少昊一眼。为达到预想的效果,她甚至还在南素的屁股上捏了一把,才大摇大摆地从人群中离开。 她一边走,内心一边开始汹涌澎湃,按照她的设想接下来应该是这样的:少昊在看到她的无耻行径后立即勇猛地冲出来呵斥她,而她作为反派角色此刻则应该恼羞成怒地扑上去。但是由于剧情需要,她肯定不能动真格的,因为她必须被打得鼻青脸肿,才能彰显出少昊英武不凡的气质,这样一来南素必定会对少昊一见钟情啊。 然后被揍得鼻青脸肿后她还要立即求饶逃窜,但是在逃窜的过程中由于过于惊慌失措,一不小心就抓掉了南素束发的发带,于是她的一头青丝瞬间散下来,露出一张颠倒众生的容颜,少昊就算不动心也难啊…… 哪知现实直接给了她当头一棒,她只听到南素吃惊地低叫了一声,身后就没任何动静了。 她简直有些绝望地回过头,只看到少昊渐行渐远的背影,而华遥则气定神闲地站在原地抛着毽子,同时以一副戏谑的神情望着她微笑。 青汐走到华遥身边,郁卒地叹了口气道:“我果然高估了皇家子弟的正义感啊。” 其实仔细想想,少昊身为庄侯的继承人,庄国未来的国君,大概从小就被王后灌输“王室之人身份尊贵,不可随意纡尊降贵”之类的,再说王侯中本来就少有把普通百姓当回事的,就算真有这样的贤明的君主一般都名留青史了,而且数百年都出不了几个来,所以她也不能对少昊寄予太大的希望,只能再尝试下其他办法了。 青汐低眸沉思了一阵,打算换个思路,对华遥道:“既然英雄救美人不行,来个美人救英雄吧。你装作匪徒将少昊绑架了,我呢,就扮作南素的模样将他救出来,你觉得这个计划如何?” 华遥低笑了一声,看向她道:“你觉得少昊身为七尺男儿,未来的庄国国君,被人打劫不说,还被一介女流相救,这难道不是奇耻大辱吗?你确定他会因此喜欢上南素,而不是从此看到她便能躲多远就躲多远吗?” 青汐疑惑地望向华遥,上次在芙蓉水阁中她也算救过他,但他不也没有躲起来不见她吗? 华遥瞥向她,淡定地道:“当然,像我这种能喜欢上刺杀了自己十三次的姑娘也相当少见,所以你拿我来做比较,完全没有可比性。” “……”青汐顿觉得脸微微有些发烫,转移话题道:“那只剩下最后一个办法了,就是干脆让他们双双落难,接下来他们必定能在磨难中培养出生死相依的感情。” 华遥似笑非笑地盯着她道:“你是说像我们现在这样么?” “……”又被……调戏了一回。 她一路尾随南素,待她走到人流拥挤处便将她迷晕,随即将她交到华遥手中,道:“子瞻,还记得我们进城途中经过的破庙中?你先把她带到那里去,我一会儿把少昊也绑来。”她的想法是用同样的方式把少昊弄晕,然后再把他们关到一起,接下来嘛……办法就很多了。 刚要走,华遥就拉住她道:“你确定自己一个人没问题?” “当然,我有南素的法力在身,自然不成问题,倒是你,”青汐有些担忧地看了看他,“没我在你身边保护你,你要小心!” “嗯,那你早点回来,”华遥温柔地撩起她额前碎发,贴着她的耳根道,“保护我。” 望着华遥抱着南素离开的背影,青汐的眼皮终于后知后觉地颤了颤,他们是不是……搞反了? 青汐很快就返回闹市找到了少昊,但是她还没行动,一个无比熟悉的身影便朝着少昊款款而来。 待青汐看清来人后,忍不住挑了挑眉,看来她这一身鸡毛是长回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2章 明玦道人 青汐怕被火鸡精认出来多生事端,于是在脸上罩了一层面纱,随即隐匿在一旁的箜篌铺旁,暗暗观察她到底要做什么。 哪知她刚走到少昊面前,便蓦地一下跌倒在地上,动静不小的样子。青汐顿时意会过来,不由地抚了抚额,这火鸡精约莫……又来找下任了。 她这戏本就演得不错,再加上跌倒的位置十分精确,照理说少昊多少会扶她一把,可惜他旁边的侍从实在太快了,他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侍从就已经将她火速扶了起来,火鸡精大约心情也有些郁卒,看都没看侍从一眼,便径直望向少昊,笑得含羞带怯地道:“谢过公子适才相帮。” 少昊看了她一眼:“刚才扶你的是我的侍从阿诚,你要谢就谢他吧。” 青汐在心中笑,这少昊身为未来的庄侯,这样的戏码平日里肯定见得不少,真是可惜了火鸡姑娘这一身演技了。 火鸡精有些尴尬地转眸看向阿诚,道了一声谢。阿诚年纪尚小,倒也不在意,和善地点了点头。 少昊转过头催促阿诚道:“走吧。” 火鸡精见他们要走,不放弃地继续装虚弱道:“我的脚好像扭到了,现在好疼。公子可否好人做到底,送小女回家?” 她一脸柔弱的表情没有感染到少昊,反倒是让阿诚生起些许怜悯之心。 他转过头刚想要为火鸡精求情,正好发现远处四处张望的黑衣人,立即在少昊耳边机灵地道:“公子,侍卫就在那边,您不是不想他们跟着您么?要不我们先送她回去,正好可以趁机躲开他们。” 少昊快速扫了远处一眼,然后低头挡住脸道:“嗯,带她走。” 阿诚立即问火鸡精家住何处,她殷勤地道:“小女住在城西李家村。” 青汐微微皱了皱眉头,怎么报的住所是在郊外?她不会是想把他们引到偏僻昏暗的城郊,再将少昊弄晕带回妖界去做压寨相公吧? 正在神游之际,他们已然走远,青汐立即跟了上去。 小半个时辰后,他们终于到达了城西,但并没有看到什么李家村,反而越走越荒凉。 阿诚正要发问,趴在她背后的火鸡精则阴诡地勾了勾唇道:“老娘到了。” 老娘?少昊和阿诚听出了古怪,这语气怎么和之前……截然不同? 青汐看到火鸡精从阿诚的背上跳了下来,走到少昊面前上下打量了他片刻,一脸可惜的表情道:“多俊的一张脸,你要是之前就从了老娘,指不定老娘就舍不得你死,放过你了呢?” 青汐挑了挑眉,她这话的意思是不满少昊适才没上钩,现在改变主意要杀了他么? 话音刚落,阿诚就激动地冲到少昊面前,刚要动手,火鸡精就朝他轻轻吐了一口气,他即刻晕倒在地上。 少昊的表情变了变:“你是妖?” 他立即拔出腰间的佩剑,可惜还没过到十招,佩剑就被她折成了两半。她伸手一吸,就将少昊按在了树干上,指腹轻抚到了他的脸上,微微摇了摇头道:“啧啧,怎么这么不听话呢,”随即明媚的眼波扫了四周一眼,懒洋洋地道,“明玦道人,你要的人老娘已经给你带来了,快出来吧!” 话音刚落,不远处便传来数声乌鸦的嘶叫,紧接着从不远处的树林间走出一位身着道袍的男子。他的面容看起来年轻且斯文,但只是一半边脸。待青汐看清他另外半张脸时,便下意识地移开了目光,因为他的另外半张脸极为丑陋,不仅像是被烈火焚烧过留下凹凸不平的皮肤,而且这些凹凸不平的地方就像是一条条蛆虫一样,弯弯扭扭地密布在他的半张面容之上。而他身后则跟着一个面色惨白的人,僵直的站在那里,眼睛只有眼白,而没有瞳仁。 明玦道人,为什么好像……这个名号在哪里听过?青汐此刻用了隐身术,所以堂堂正正地站在他们身后不远处凝神思索起来。 半晌后,脑海中蓦地出现关于他的信息。据说他是个道修的高手,只不过他道修的方式比较阴诡邪气,多是用炼化尸体和操纵鬼魂的方式来提高自身修为,算是比较剑走偏锋的道修者。 而他身后的人……青汐仔细看了看,说是人,其实仔细分辨便能看出他实则是一具走尸,似乎力量还不弱的样子。因为他身上的尸气闻起来并不重,外形也和普通人区别不大,除了脸色苍白了些。一般走尸能达到这种几乎与常人无异的程度,通常也会具备不惧火,不惧水,不惧痛的特性,真要打起来,他们的力量不会逊色于一个修行上千年的妖,算是十分高阶的走尸了。 但是这种走尸在西封大陆并不多见,因为一般炼制这种走尸的秘术师走的都是歪路子,不仅要求修为高,还要以自身的某种损毁为代价,而且这种损毁是不具有确定性的,有的是以寿命,有的是以皮肤,更有甚者要以身体的残缺为代价。有的秘术师就算修为高,对炼制这种走尸有向往,最终都会却步于炼制它需付出的代价,所以极少有人真正练出这种走尸,明玦道人却是这方面的个中高手。只是……他要火鸡精把少昊带来做什么?杀了他么?为什么要杀了他?这说不通吧,他一个修道之人为何会和庄国王室中人过不去? 青汐正想着,明玦道人便出声道:“你的任务完成了,滚吧。”他的嗓音有些尖利,同时带着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阴森感,听起来莫名地让人觉得不舒服。 火鸡精顿时火就上来了,叉着腰骂道:“明玦你这老儿,说好的老娘帮你把这小白脸骗来,你就给我尸毒的解药,你这是想赖账么?”顿了顿,她蓦地抬手握住少昊脖颈上,眼中掠过一丝狠绝道,“兔子逼急了也会咬人,你若是说话不算数,老娘现在就掐死他。虽然老娘不知道你到底要这个小白脸做什么,但是大不了一拍两散,老娘要是不好过,自然也不能让你舒心!” 原来这火鸡精这么做是中了尸毒,不得不帮明玦道人。 青汐有些理解了,上次见这火鸡精,便觉得她也算是个性情中人,应该不至于干这种残害人界中人的勾当。这明玦道人干出这种事就不奇怪了,毕竟他本就走的是歪路子,恐怕他杀过的人早就不计其数了。 明玦道人不耐烦地抛出一瓶药,“我说过的话自然会兑现,每日服一粒,连服七日,你身上的尸毒自然就解了。” 药瓶在空中舞出一道抛物线,火鸡精顺势接住后,打开药瓶放在鼻尖嗅了嗅,似乎在确认是否是解药。 “你不相信我?不要说我没必要食言,就算我真的食言,你又能如何?”明玦道人阴测测地瞥了火鸡精一眼,“你以为杀了他可以威胁到我?你大可试试。” 莫不是这丑八怪真的要把这小白脸弄死?不至于吧,若真如此,何必把他引到荒郊野外来,要弄死他不是轻而易举么? 火鸡精将药瓶收入袖中的同时将少昊定在了树上,随即朝明玦道人妩媚一笑,“老娘提醒你一下,这小白脸未来可是要继承庄侯之位的,你悠着点吧。”随即转眸看向一脸冰冷的少昊,细长的手指拂过他的脸,语气无比惋惜地道,“其实老娘最近挺喜欢你这种小白脸的,可惜老娘打不过他,只能对不起了。” 火鸡精消失后,少昊便向明玦道人发问道:“谁派你来的?你想对我做什么?” 青汐想这少昊倒还有些胆量,都这个时候了,不仅面容很镇定,连思路也很清晰。她原本想出手救他,但想了想又改变了主意。到目前为止所发生的一切,她实际上都只是旁观者,而并未真正改变什么。也就是说五百年前的少昊本就会经历这一段,但最终他并没有什么好歹,这就证明有人出手救了他。 既然如此,她不妨先看看接下来的发展,如果他真有危险她再出手也不迟。毕竟妖对付如此高阶的走尸太费内力,即便她有南素的法力加持,但最终消耗的是她的内力,所以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亲自上阵为好。 “不亏是王族之后,到这个时候了还如此镇定。不错,确实是有人要我对付你,不过不是取你的性命,”明玦道人蓦地古怪一笑,因为笑容而变得愈加扭曲的半张脸在暮色中显得狰狞而恐怖,“而是要我抽了你的三魂,让你成为人形傀儡,永远供他驱使。” 看到少昊终于变了脸色,明玦道人眼中掠过一丝快意,他最喜欢看的就是人因为恐惧而出现的神情。 少昊沉默半晌后,问:“是谁?” 明玦道人摇了摇头道:“就算你马上就会成为一个傀儡,我也不能透露雇主的信息,这是规矩。”看了一眼天色,他诡谲地笑了一声,“这个时辰最适合施抽魂术,我们别废话了。” 说完他就不再多言,从袖中拿出一个青铜铃铛,握在手中轻微晃动起来。他身旁的走尸听到铃铛声后,立即走到少昊身旁,一掌按在了他的天灵盖上,少昊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霎时如同被闪电击中般,剧烈地抖动起来,神色痛苦万分。随着铃铛越摇越快,声音也从最开始的缓和变得急迫起来,青汐看到一道紫气渐渐从少昊的头顶溢出。 青汐的心蓦地一沉,这明玦道人这么一会功夫就快抽走了他的一魂,要是继续等三魂全部抽离,到时候她也没办法帮他找回三魂了。 算了,不等了! 青汐刚打算出手,一道微怒的年轻嗓音忽然响起在这静谧阴冷的林中,“明玦你这败类,又开始做坏事了!今日我绝不会放过你!”话音刚落,一道白衣身影就似从天而降。 青汐定睛一看,只见来人约十七、八岁,全身着素白衣袍,腰间佩了一把剑,面容很是清秀,只是略显稚嫩。 明玦道人转眸打量了他半晌,脸上露出轻蔑的神色:“就凭你这黄口小儿?简直不知天高地厚!不要以为我真的怕了你们昆仑境,除了你们的掌门泽阙外,你们谁我都不放在眼里!” 青汐转眸瞥向那位白衣少年的腰间,果然在他的佩剑的剑鞘上看到了昆仑境的门徽。 白衣少年被明玦道人一激,果然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持剑怒道:“你怎么知道我师父没来!我师父随后就到,你要是识相的话就放了他,立即交出髓仙丹!” 青汐背脊骤然一僵,他……真的就在这附近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3章 再遇 很多事就算在心中演练了无数遍,真正发生时还是会惊慌失措。 就像青汐此刻,整个人好像被抽了魂似的,浑身僵硬地立在那里,好半晌后才回过神,忽然听到一道陌生的声音插入:“师弟,别和他废话,先布阵!” 待她再抬眸时,眼前蓦地凭空多出了四、五个年纪相仿的少年,他们都是着素白衣袍,手中握着一把剑鞘上刻有昆仑境门徽的剑。很快他们便将明玦道人团团围住,然后步调一致地使出剑诀,霎时,紫色的剑影如流光般交织在半空中,强大的剑气让周遭刮起一阵狂乱的风。 明玦道人也不是省油的灯,他手中的青铜铃铛一响,那具走尸便纵身一跃以身挡住剑气的攻击。走尸本就无生命,这么凌厉的剑气对他而言也无关痛痒,几个少年面上或多或少地露出些震惊之色,手中的剑更不敢怠慢了,更加屏气凝神地与面前这具走尸斗法。 一看眼前的情况,青汐心中便有了底,这几个少年短时间内不会有什么危险,但时间一长就难说了。就算是再强的剑法,再厉害的内力,如果持续不断地输出就会有耗尽之时,而走尸则不同,它本就不畏痛不畏伤,如果长时间耗下去,这几个少年必不会是它的对手。 她心念一动,此刻他们打得正难分难舍,若不趁此时将少昊带走,更待何时呢?青汐悄无声息地来到少昊跟前现出身形,出手解除他身上的桎梏。眼前忽然冒出一位女子,少昊脸上不禁露出诧异之色,刚要说话,青汐便作出一个“嘘”的表情,一把拽住他的手道:“跟我走。” “竟敢坏我好事,不准走!”那明玦道人极为警惕,一察觉到这边的动静,立即分出心神,不知从哪里召唤来一群怪鸟来。这群怪鸟都长着三个头,鸟头部分很像吸血蝙蝠,但体积却是普通蝙蝠的三、四倍大,看起来不像是自然生长在人界的鸟,倒像是他以邪术炼化而成的邪物。 青汐在心中轻笑一声,你让我不走我就不走了?真够天真的! 她一手拽住少昊,另一只手则施法在半空中放出无数道烈焰,那些火球在半空中形成一道屏障,阻碍住那些那些盲目往前冲的怪鸟。但那些怪鸟也真的不怕死,烧死一批,另一批很快就替补上来,就好像源源不尽一样。青汐蓦地明白那明玦道人刚才为何那么大的口气,原来是真有几分看家本领的。 青汐一边拉着少昊往后退,一边继续施法对付那群怪鸟,忽然间后背像是撞到什么物体,略有些痛,鼻尖则传来一股熟悉的檀木香味。 她微微皱眉,回头一看,正好迎上泽阙那双深邃透彻的眼睛! 青汐脑中顿时一片空白,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泽阙忽然狠狠抓住她的手,盯着她道:“你怎么会施这套驭火术?” 驭火术并不是什么高深的法术,许多妖都会施,但真正施起来手法却是不同,就好比同一把剑可以使出许多不同的招式,但只有看招式才会知道出自哪门哪派一样。青汐蓦地回忆起泽阙曾经亲眼看她没用碧灵而是以指法便驱动过这套驭火术。她的眼中掠过一丝嘲讽之意,他现在这幅紧张的神情,是在担心她其实还没死么? 她还未出声,他便蓦地出手扯掉她的面纱,随即又怔在那里,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青汐冷笑了一声,然后戴起面纱,语气鄙夷地道:“公子平素都是这样调戏良家妇女的么?”幸亏之前听闻他在这附近时,她便已幻化成南素的模样,否则是不是还要劳他再动手杀她一次? “南素?”一直在旁一声不吭的少昊忽然出声,看向她的双眸是掩饰不住的惊诧之色。 青汐心中也吃惊不小,少昊他……认识南素?怎么会呢? “抱歉,我认错人了,望姑娘海涵。”泽阙终于放开她的手,表情有些歉然的样子。 青汐转眸轻轻一笑,望着他不紧不慢地道,“是么?敢问公子把我认成谁了?” 他的目光依旧锁在她的脸上,神色略微有些恍惚,出声道:“认成我……”话还没说完,怪鸟难听的啼叫声便又响起。 青汐转眸朝半空看去,不禁眉头深锁,适才忘了继续施法,已有好几只怪鸟突破了先前布下的烈焰屏障,直冲着他们而来。 她拽着少昊一个闪身,直接躲到了泽阙的身后,道:“公子有空调戏本姑娘,不如先解决掉眼前的麻烦。” 泽阙看都未看她一眼便直接启唇催动剑诀,他手中的剑便像受到召唤,如闪电般立即出鞘,在空中定了半晌,便幻化出千万道青色的剑影齐齐向怪鸟们射去,原先还前仆后继的怪鸟顿时死了一大片,林间霎时想起无数声凄厉哀嚎的鸟叫声。 青汐站在他身后,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施展剑术,在心中冷然一笑,他这套昆仑境的斩妖剑竟已练到如斯境界,可笑她曾一直以为他仅如世家子弟般,只是会些寻常的防身之术罢了。她不由地咬紧嘴唇,现在是不是应该杀了他替族人们报仇呢?如果她此刻出手,他应该防不胜防吧? 内心一阵阵波涛汹涌,她冷凝的眸子定定地锁住他的背影,暗中转动手腕聚集力量,刚要推送出双掌,他蓦地回过头来,轻喝道:“小心!” 话音刚落,几只怪鸟蓦地从她耳边掠过,她立即拉住少昊几个灵巧的闪身,避过它们。 泽阙一边操纵手中的剑对付这些怪鸟,一边淡声道:“这里危险,你带他快快离开吧。” 明玦道人看着怪鸟越来越少,快要抵挡不住,急火攻心地对着泽阙大喝一声道:“我与你们昆仑境无冤无仇,你竟每次都坏我好事,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说罢,手中的青铜铃铛摇得愈加猛烈起来,那走尸顿时犹如内力大增一般,猛地弹起来一震,那几个少年手中的剑霎时被震出了几尺外,他们也被摔到了地上,口吐鲜血。那走尸立即朝泽阙走去,与他的剑影缠斗了起来。 青汐心知这明玦道人必不会善罢甘休,打算先把少昊弄好安全的地方,结果一转身蓦地身边已空无一人。 她的心不觉一沉,这时耳边忽然响起一阵妩媚带笑的声音:“这俊俏小伙儿老娘带走了,小姑娘你自己玩吧。” 青汐略一抬眸,火鸡精妖娆的背影在眼前一晃,不过眨眼功夫,她便提着轻功带着少昊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果然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火鸡精的算盘打得真精啊。青汐回头看了泽阙一眼,便冷着脸立即追了上去。 火鸡精携着少昊一路以轻功前行,待走到离明玦道人很远的一个偏僻小镇才将他放下,以法术将他缚在墙壁上,才弯腰喘气道:“累死老娘了!” 少昊脸上隐约有怒色,道:“你想干什么?” 火鸡精闻言,挺直腰杆,款款地走到他的面前,指尖不停地在他的薄唇上轻轻摩挲,妖娆一笑道:“老娘不是说过最近挺喜欢你这种白白嫩嫩的小白脸的吗?怎么舍得把你留给那丑道呢?老娘回来救你,你不开心么?” 少昊脸色依旧不好,看向她道:“既然你不想杀我,那放我走吧。” 火鸡精依然脾气很好地笑容满面道:“老娘是带你回我老巢做我的压寨相公,可不能这么轻易放你走。”说完,便朝少昊吹了一口气,他立即晕倒了过去。 见火鸡精正要将少昊带回自己的地盘,青汐立即从暗处出手将他夺了过来,似笑非笑地瞥向她道:“姑娘,你这样横刀夺爱可不好吧?人家可是有心上人的。” 火鸡精闻言眯了眯眼:“他的心上人是你?” 青汐笑了笑:“当然,不然是你?” 火鸡精眸光一敛,阴嗖嗖地道:“是你又怎样,谁赢了他就是谁的。”说罢,便和青汐斗起法来。 上次火鸡精找她报仇时,就在她这儿吃了亏,这次她身上有南素的法力加持,自然也不会让火鸡精占了便宜去,没几下功夫,火鸡精便败下阵来。 火鸡精气得牙痒痒的,但是自己撂下规则在先,现在也不好耍赖不认账,收手道:“算了,既然你赢了,他就是你的,老娘一向说话算话!” 青汐面上在笑,眼睛却一直留意着她的动作,怕她又和上次一样,气急了便来玩阴的,道:“姑娘,也不是我非要与你作对,而是我们情投意合,早就互许终身,我自然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把他带走。” 火鸡精这次倒真没像上次那样偷袭,只不舍地瞥了少昊一眼,再郁卒地留下一句“好好待他”,便洒脱地离开了。 青汐再次觉得这火鸡精确实也没坏道哪里去,她走到少昊身边,刚扶起他,打算将他带走,一辆马车倏地停在她面前,紧接着华遥便挑开门帘,向她伸出手道:“上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4章 传闻 坐在前面赶马车的人立即跳下车,将少昊扶进了马车。 青汐上来后,将整件事告诉了华遥,只是略过了遇到泽阙那一段。 “少昊居然认得南素,这么说他们早就认识了,但南素的记忆中却完全没这一段,很奇怪吧?但是南素不应该会法术啊,所以他看着我一脸吃惊的模样。”她变回自己的模样,一边托着腮,一边自顾自地道,“嗯,我看得另外想个办法,要不……” 华遥忽然握住她的手臂,道:“怎么又受伤了?” 青汐低头看了看,左手臂果然有一个伤口,现在有些渗血,应该是之前那怪鸟袭击他们时,她拉着少昊一个侧身躲避不小心被那它们尖利的翅膀划伤的。 她刚要解释,华遥已经蹲在她的面前,拉开她的衣袖为她上药。此刻外面已是月光铺洒街道,街边偶尔有几盏昏黄的灯笼,映得华遥的面容难得有些清冷。青汐一怔,平素他总是笑的,很少会有这样的神情,她隐隐知道他在生气,但是却不知道是为什么。 “你生气了?”她想逗他开心,便伸手抚过他的脸,笑眯眯地挑起他的下颌,“来,给本姑娘笑一个。” 华遥的气质一向高贵优雅,就连少昊这样的正统王室子弟也要逊色几分,但此刻他的双眸却没有了一贯的云淡风轻,反手紧握住覆在他脸上的白皙柔荑道:“你这是在调戏我吗?” “嗯,没错,”青汐一本正经地点头道,“所以,有没有很高兴?” 华遥不禁失笑,揉了揉她的头,神色温柔如水地凝视着她:“有,但是只有一点,除非……”话音刚落,便抬手勾住她的脖颈,倾身狠狠吻住她的唇,好半晌才放开她嫣红的唇,浅然一笑道,“这下能够到很高兴的标准了。” 本来要调戏别人,结果反被调戏了,以后还是不要轻易玩火了。 “还不知道我为什么不高兴?”华遥看了她一眼,垂眸继续为她包扎伤口。 青汐仔细回想了下,莫非是他看到她冒充南素,对火鸡精说自己和少昊情投意合,所以该不会是…… 华遥包扎完伤口,微微抬眸瞥向她:“为什么每次都把自己弄得一身伤?一个毫不相干的人都比自己重要?嗯?” 青汐怔了一下,原来他在生气这个啊,她心底蓦地掠过一阵暖流,好像她每次受伤第一个发现的总是他,他从来都把她的安危当做最重要的事,而不关心其他。不过话说回来,少昊怎么会是毫不相干的人呢?他可是整个计划的关键,无论如何都要保证在南素杀死他之前,绝不能让他被别人杀死了。 虽然心中这样想,但青汐还是很听话地直点头,举手起誓道:“好,我发誓下次一定……” 他蓦地拉过她的手,“你只要记住,不管你做什么,一定要毫发无伤地回来,否则下次不准单独行动了,知道吗?” 青汐微微一怔,双眸微微勾起一簇水色,这句话以前泽阙也对她说过,以前每次她要出门一段时日,他都会叮嘱她道“青汐,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回来,但是你必须保证毫发无伤知道吗?” 青汐刚回过神来,一旁沉睡的少昊忽然闷声一哼,眼见他就要醒来,她立即使劲抡了他脑袋一下,他眼睛还来不及睁开又晕了过去。 华遥瞥了少昊一眼,双眸移向青汐微微一笑道:“我现在相信,你骗那火鸡精那段是真的了。” 原来……他真的听到她胡诌的什么心上人那段了。 青汐干笑了一声,连忙扯开话题道:“刚才我说到哪里了?”顿了一下又道,“喔,想起来了,你怎么找到我的?” “不是说到他们早就认识这一段吗?”华遥纠正完,又眸光一敛,笑道,“看你这么久没回来,我就重新回到集市上,还是没见到你,我就雇了辆马车出城找你,没想到竟真的凑巧遇到了。” 青汐也笑,确实够凑巧的,这就是传说中的缘分么? “既然他们早就认识,接下来你打算如何做?”华遥道。 “虽然少昊好像认识南素,但是在集市上他分明没认出来,而且在南素的记忆里他们确实是在王后举办的花灯会上初次相识,我想应该是哪里出了什么问题,”青汐沉思了少顷,走到少昊身旁,拿出碧灵道,“干脆我搜寻一下他的记忆,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有南素的法力在身,连使起碧灵来也轻松了许多,没一会儿,青汐便在少昊的记忆中搜索道关于南素的这一段,原来这要追溯到他们小时候,那时少昊年纪尚小。有一次,他带着随从偷跑出宫游仙女湖,结果失足掉进了湖中,当时是南素也正好在湖边,是她向身边伺候的侍卫呼救,才侥幸救了他一命。后来他醒来后,才知道是左尹之女救了他。此后他渐渐淡忘此事,此后几年他们也并没有什么交集,直到前不久他从后花园过,去给他母后请安,他旁边的一个侍从忽然指着正在游园的一群少女道:“殿下,看到没有?就是穿紫衣的那位貌若天仙的女子就是左尹大人之女,她曾经还救过你呢。” “是她?”他略微吃惊,至此南素的容颜便刻在了他的脑海中。 青汐放下碧灵,将这一段讲给华遥听,道:“既然他前不久才见过南素,为何在市集时一点反应都没有?真的换了一身男装就不认识了吗?”说罢,她又变换成南素的男装扮相,问华遥,“有差这么多吗?” 华遥轻轻摇头道:“你真的以为在市集时他认真看过南素吗?他只瞧了一眼就转身走了,我估计他连她的样貌都没看清。” 青汐又变回自己的模样,继续道:“那为何我在看到南素的记忆里,没有这一段?”她想到一种可能,该不会是……她失忆了吧?假如她真的失去一部分记忆,那为何他们在王后的花灯会相识以后,少昊也绝口没向南素提过这件事? 华遥摇了摇手中的折扇道:“你回去再搜索下南素的记忆,假如确实没有这一段,那多半是她失忆了。假如她真的失忆了,少昊后来没告诉她也不难理解,他肯定是不大想南素知道她曾经救过他,简单点理解就是作为庄国未来的国君却被一介女流所救,在他看来并不是多光彩的事。””顿了顿,似乎猜到了青汐的心思,瞥向她微微一笑,“不要拿我做参考,我说过我们没有任何可比性。” 青汐:“……” 回到破庙后,青汐立即搜索了一遍南素的记忆,发现果然缺失了一段,看来果真是失忆了。只是失忆便于她的计划并无妨碍,她将所有看过的戏段子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后,便粗略地整理出来了个思路,打算一会儿施法给他们编织出一段美好的初遇,取代少昊适才的记忆。 “你打算给他们编织一段什么记忆?”华遥挑眉问。 青汐讲了半天后道,“懂了吗?” 华遥干净利落地总结道:“大意是左尹在官场上的对手派人趁南素落单时绑了她,这时少昊便冲出来英雄救美了,可惜的是这个英雄不仅没当成还把自己搭了进去。”顿了一下,又道,“后面呢?” 青汐想了想,有点茫然地道:“还没想好,你有什么好主意吗?” 华遥沉思了片刻后,道:“我们随后再雇几个江湖人士看管他们,并假意给他们制造一个逃命的机会,等他们真正逃出去后,这些人又假装在后面奋力追捕他们,当然做这一切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让他们做一对亡命逃跑的鸳鸯,并在这个过程中加深对彼此的感情,到时候你再设计让南素杀起少昊来必能事半功倍,达到预期效果,”他抬眸看她,“你看这样如何?” 青汐眉头霎时舒展开,拍手喜道:“好办法!就这么办!” 两日后,看管的头头前来领赏,说少昊和南素已经成功逃脱了,而整个逃跑过程他们几兄弟完全尽心演出,给他们制造了许多惊心动魄而又命悬一线的机会。并且他一再保证要是这样都没能让两个男未婚女未嫁的男女产生感情,他们必定金盆洗手,退出江湖。 青汐觉得这个头头说得如此情真意切,激情澎湃,料想是个办事牢靠的,便让华遥多拿了些金叶打赏他们。 心头的一块大石终于放下了,青汐便邀华遥去皇城最有名凤鲍楼用膳,点菜时,她很豪爽地把这里的招牌菜都点了一遍。店小二惊叹于他们出手如此阔绰,对他们的态度也分外殷勤。 虽然整个酒楼都坐满了人,但酒楼中央的戏台上却没有伶人表演,青汐随口问了问原因,店小二便热情地解释开来:“客官你大概不知道,最近整个皇城的百姓啊,都在谈论姜氏一族失踪之事,啧啧,这事简直被传得神乎其神啊,所以大家都对看戏没什么兴趣了,所以我们老板也决定应该顺应大势,”说罢指了指楼下大厅的一处,“喏,那看到那儿拼桌的没有?” 青汐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有四张大桌拼在一起,围桌而坐的是几个书生打扮的青年,他们正埋着头在奋笔疾书什么,四周则围了不少看热闹的食客。 店小二继续道:“这呀,是我们老板搞一个画作比赛,就是每个参赛之人都编个姜氏后传,并将自己编的故事画在纸上,最后让食客们根据故事的趣味性、画画水平等诸多因素作为参考,评选出自己最喜欢的,得票最多的人可得一片金叶喔。” “……”青汐顿时一脸尴尬,竟已被传得沸沸扬扬了,难怪五百年后连他们姜氏一族全部飞升到月亮上这么稀奇古怪的说法都有了。 “除了姜氏一族之事,还有其他什么新鲜事吗?”华遥勾了勾唇,狭长的眸子微扬。 店小二想了想,然后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道:“喔,还有一件大喜事,就是五日后月国的世子泽阙将与襄国三公主月夏大婚。”顿了顿后,他笑盈盈地说,“听说这事也颇受各诸侯国政客们的关注,有一次我听几位客官说他们两国这一联姻成功,以后各诸侯国必会效仿啊,所以以后各国之间说不定都不会怎么打仗了呢。” 青汐手中的筷子蓦地落到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5章 没钱 这其实不是她第一次听闻泽阙娶了襄国的三公主月夏。 先前红月与她斗法便已提过,后来休养身体之时,芜辛也对她说过:“殿下这几日面上虽看起来很洒脱,但我知道你心中未必已全然放下,泽阙后来如何,殿下可想知道?” 那日天高云淡,偶有孤雁从天边飞过,目光所及之处花团锦簇。她合上手中的书,抬眸看向天边,许久没有作声。 直到芜辛欲抬步离开时,她才黯然道:“告诉我,我想知道。” “你死后不久,泽阙便辞了昆仑境的主人之位,回月国继承了储君之位并娶了襄国的三公主月夏,后来月夏因得重病赫然离世,从此他的后宫便……”芜辛转眸移向窗外,“再无一人。” 那一日,她在窗边从清晨一直坐到黄昏日落,好像想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想明白。 今日她这个反应……她苦笑了一声,原来还是什么都没想明白啊。 “我……”青汐抬眸,见华遥也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眸光似乎较平常更深一些,仿佛要看进她的心里去。 小二瞧了瞧神色蓦地变得有些古怪的两人,敏锐地察觉到这个氛围不适合聊天了,便动作极快地弯下腰捡起筷子客气地道:“客官,您先等着,我这就去给您换一双干净的筷子来,然后再去厨房给你们催催,让他们手脚利落点,好尽快给两位上菜。”说完,便一溜烟转到厨房去了。 “青汐,要不要去月国?”小二走后,华遥啜了一口茶,似漫不经心地道。 “月国?”他……这是何意? 华遥神色一如平常,望着她好整以暇地道:“少昊和南素之事已经铺垫好,但他们的感情才刚刚开始,现在动手并非最佳时机,不如等到一月之期快满之时,再设计让南素动手杀了少昊。那就是说我们起码还有二十日的时间,与其留在庄国也没有要紧事,不如去一趟月国。”顿了顿,又抬手给青汐添了一杯茶,轻描淡写地道,“我记得史书记载月国在北境之地,鹿山一带每至深秋便十里红枫尽染,有不少文人墨客为之写过诗赋。” 说话间,小二已经动作麻利地摆好几道菜肴。 “去看枫叶吗?”他突然提去月国,她还以为…… “假如,不仅仅是去月国看红枫呢?”华遥抬手夹了一筷子香酥鸡到她碗中,再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你知道的,他在月国。” 果然,他是说去找泽阙,可是…… “为什么要去找他?”青汐默然地垂了垂眸,继续道,“亲口问他为什么如此对我,还是干脆一刀杀了他报仇雪恨?” 上次在荒郊野外遇到泽阙,她不是没想过亲手杀了他,她也想过就像南素那样,将曾经承受过的一切如数奉还给他,可是最后到底是因为她不得不去追回少昊才放弃了,还是因为她在那一刻终究是犹豫了才没有下手,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不管你选择哪一种,我都会帮你。”华遥轻叹了口气,转眸看向她的目光格外幽深,“青汐你知道我说出这些话需要多大的决心吗?” 青汐微微怔住,一动不动地望着他。 “让你们相见对我而言是极大的冒险,”华遥双手交握着茶杯,手肘从容地撑在桌面上,“但即便如此,我也不想你永远无法释怀。” 华遥说得没错,虽然都过了五百年了,但时至今日泽阙都是她心头的一根刺。只要还会时不时想起,还会有心痛的感觉,还会下意识地回避,应该就不算真正的放下吧。可是……华遥他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提议陪她去月国找泽阙?假如她喜欢一个人,这个人却对自己以前喜欢过的人至今无法放下,该是怎样的心情呢?她光是想一下都觉得无法接受,可是华遥他……为什么能做到如斯地步? 她忽然觉得心口一阵酸楚,“子瞻,我……” 华遥蓦地摇了摇头叹道:“青汐,你的心太软了。” 嗯? 他的眼中噙着无可奈何的笑:“不是吗?你总是宁可别人欠你,也不愿欠别人分毫。” 青汐赫然明白,他看出了她适才心中所想,也知道她想说什么,他一直都很了解她。 他夹起一块熊掌放入她的碗中,“若你真的觉得欠我,就好好想想我适才的提议。” 沉默片刻后,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青汐道:“好,我们去一趟月国,将这一切了结。” 倘若没有时光回溯到此就算了,既然上天再给她一次机会,那么她不能如此轻易就放弃。也许是心情畅顺了的缘故,连带着觉得此处的菜都比品香阁更美味,待到酒足饭饱后,青汐唤来店小二结账。 店小二算了算账后,便客气地看向华遥,笑吟吟地道:“客官,一共是十两银子。” “不要看我,看她,”华遥说完,便一脸淡定地冲青汐微笑道,“我没记错的话,好像这顿是姜姑娘请客?” “有吗?”青汐想了想,蓦地想起好像是自己说要请客的,但是自从有了华遥这个行走的钱袋后,她平素身上从来不带钱的,再说也没钱可带,所以她的意思其实是……她请客他付账啊。 “没有吗?”华遥双手交握,继续一脸微笑地望着她,那笑容好看地有些刺眼了。 “喔,好像是有这么回事,”青汐蓦地拍了拍脑门,一副刚想起的模样,然后也对华遥回以一个甜甜的微笑,讨好地道,“不过我身上没银子也没金叶,这样,你先垫着,等它日我飞黄腾达了再把酒钱还给你。” 青汐狡黠地想,它日……他肯定早就忘了啊。 华遥做出一副诧异的神情,望着她道:“难道我忘了告诉你,刚才给那帮江湖人士结工钱时,我们的盘缠就已经用完了么?” “……”笑容瞬间凝在青汐脸上,你真的忘了告诉我呀。要是她早知道,还会这么豪气地把招牌菜全部点一遍么! 毫无疑问,店小二的脸瞬间青了! 青汐反省了下,觉得究其根源还是她的错。 一直以来,她对华遥在钱财方面的认知是:十分富贵。换言之,钱够用的时候可以找他,钱不够的时候更可以找他,没想到会遇到连他都山穷水尽的时候了。不过……用了他那么多钱财,今日也该是她回报他的时候了。 她瞬间想到一个办法,就是立马带着他逃跑,但这样做有风险,因为他不会武功,很难跑得快,若是一个不留神被官府逮住了,他们还要进去吃牢饭。当然吃牢饭本身事小,影响他们接下来的行程事大啊……迅速否决了这个想法后,她又想出第二个法子,那就是借南素的法力变出一片金叶来,缺点是撑不了太久,不过,在这个关键时刻也管不得那么多了…… 青汐放在桌下的手腕动了动,刚要暗中施法,华遥蓦地抬手指向楼下大堂人气的拼桌处,气定神闲地问小二:“要是在下赢了,贵楼出的赏钱能否抵这顿饭钱?” 小二怔了一怔,道:“这是自然。” 青汐听出小二的语气颇有几分无奈,但是碍于他们光鲜的衣着也不敢随意发脾气。毕竟这年头,若光是看他们这身衣着打扮,也算是非富即贵的,没想到这次……栽了跟头。 华遥道:“去加一副笔墨吧。” 比赛到中途忽然加塞了一个人,在场书生们先是齐刷刷地瞥了华遥一眼,以示对走后门之人的不屑,然后再以无比犀利的眼神狠狠地瞟向小二,看得小二心在滴血却欲哭无泪,他们店也是受害者好么? 青汐四下瞄了一眼,发现有几个书生的画工确实不错。她觉得这样严峻的形势下,着实难保证华遥能够突围而出,所以便趁他专注作画之时偷偷溜回了客栈,打算将上次从南素身上顺走的钱袋拿来应应急。哪知等她回来时,华遥已经以最高票得到看客们的青睐,店掌柜不仅将饭钱一笔勾销,还喜滋滋地将他的墨宝买下,并不容退却地另付了他一笔酬金,简直是……峰回路转啊。 走在大街上,青汐有些好奇地道:“子瞻,你到底画了什么呀?” “你觉得呢?” “你不会把我借尸还魂后的事都画了下来吧?” “那不会太长了吗?”华遥笑了笑,又道,“只有我们和红月这一段。” 青汐惊诧,这样都行?看客真的不会觉得太惊悚了吗? 华遥看出她心中所想,笑道:“他们认为借尸还魂是个好构思,比我旁边那个书生画的‘护送高僧打妖怪去了’的构思好得多,不过……他们认为还可以再刺激一点。” 青汐莫名地一颤:“比如?” 华遥悠悠地看向她,道:“比如再加点穿越什么的。” 青汐:“……” 从庄国到月国,若是快马加鞭,也不过三日路程。三日后,他们便到达月国的边境——灵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6章 决定 灵州的街市热闹非凡,人群熙攘。 青汐站在一个包子铺面前,正在思索到底是买包子还是买馒头时,耳边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她回头一看,一位白衣少年正朝她这个方向疾驰而来。 是他!上次在庄国荒郊野外遇到的那位昆仑境的白衣少年! 他忽然下马,青汐蓦地转过身,背对着他摸了摸脸,心中略微一松,幸好进入月国的边境后,她便在脸上罩了一层面纱,不过她也没什么好紧张的,这少年原本就不认识她,除非…… 华遥察觉出她的异样,询问道:“怎么了?” “那个白衣少年……”青汐道,“是昆仑境的人。” 华遥转眸望去,半晌后道:“另外一人就是泽阙?” 他……果真也在这里?她微微侧目,目光穿过人来人往的街市定在不远处,那位白衣少年面前站着的人,果然是他。 “嗯。”青汐轻轻应了一声,他今日身着一身浅色长袍,但长袍的刺绣皆是金线勾织,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遥不可及的高贵雅致,难怪华遥一眼就能猜到是他。 “师父,清尘已经将髓仙丹从那明玦的鼎炉中翻找出来了,让我立即给您送来,请过目!”说罢,将一个药瓶恭敬地交到泽阙手中。 青汐蓦地想起上次在庄国时,那少年便嚷嚷着要明玦道人交出髓仙丹,这个丹药有何妙用?他要这药做什么?青汐脑中掠过一个念头,芜辛曾说襄国的三公主月夏后来是重病离世,难道这是……为她求的?真是好一个重情重义的昆仑境之主啊! 泽阙此刻已收起药瓶,交代道:“你先回昆仑境吧。” “师父……”那少年神情蓦地有些欲言又止,许久才喏喏地道,“请师父以大局为重,切莫……” 泽阙微微抬眼,神情难得有些冷清,看得那少年又飞快地垂下头,不敢在说话。 泽阙转身上马车前,留下一句:“回去吧,我已不是昆仑境的主人,以后也不要再叫我师父了。” 他们一路跟着泽阙,直到夜幕降临,他的马车才在邻镇的一所客栈停了下来。 此刻月色朦胧,如被覆上了一层轻薄的白纱,叫人看不真切。 待他入住后,他们才踏进客栈,华遥道:“今晚我们也在此休息吧,”顿了顿又瞥了青汐一眼,轻声道,“你到现在还没动手,大约是想再见他一面,问清楚是吗?” 青汐沉默片刻,脸上露出些许茫然之色:“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以前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很果断的人,做任何事从来都是想好了便毫不犹豫地去做,唯有泽阙,她想过无数种结局作为他们之间最后的了断,却始终没有一种真正实施过。不管是杀了他,还是直接出现在他面前,她都一直都在举棋不定。 华遥凝视着她的眼睛,似怜惜般道:“如果还没准备好,就等准备好了再去见他吧。” 皎白的月光透过窗棂泄进来,青汐盯着窗外斑驳的树影良久,依然无法入睡。隐约中,听到后院有琴声传来,如此熟悉。 她起身穿过长廊,向后院走去。 她立在一株榕树下,听到不远处的石亭中传来一位男子略微有些吃惊的声音。“师弟,你要和小师妹成亲的事是真的?” 青汐觉得这个声音很熟悉,细细回想了一下,终于想起了这是泽阙的二师兄墨卿的声音。 她之所以会知道墨卿,其实有些渊源。 当年她和泽阙表白心迹后,他曾离开过一段时日,说要回去处理一些事。等他回来后,便在孟国开了一个药铺,常常替没钱治病的老百姓义诊。她当时还不知道他的真正身份,只是觉得他如此慈悲更称她的心意,所以时常将族人在谷中采的药带来,和他一起为城中的百姓诊病。 有一次,她踏进药铺却没看到泽阙,正觉得奇怪,忽然一位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男子携着锋利的剑直冲她而来,嘴中还怒气冲冲地嚷嚷着:“妖女,竟敢迷惑我师弟!我让你现在就去见阎王!” 那时,虽然常有妖来找她打架,但是却没人叫过她妖女,这个称谓听着颇有几分新鲜,只是不知道他师弟是谁。 她一边接招,一边无奈地道:“壮士要找我拼命,总要告诉我你师弟到底是谁吧?”上次有个火鸡精说她引诱了她相好,这次有人跑上门来说她迷惑他师弟,她有这么魅惑众生吗? 那男子依旧横眉怒眼地道:“妖女何必明知故问!一看你这长相,便知你非善类,纳命来!” “我觉得我长得挺普渡众生的,怎么就非善类了呢?壮士你不觉得你这项指控有点过分了?”她有点不大服气,她一向觉得自己长得很正派,很多良家妇女也不见得长得有她这么正派,怎么到他这儿就一口一个妖女了? “大师兄!你果真找到这儿来了!”这时,一个白衣男子忽然从门口冲进来,从身后将那男子抱住。 那男子斜眸瞪了他一眼,吼道:“放开我!快放开我!” 白衣男子不理会他,一边捂住他的嘴将他往外拖,一边笑嘻嘻地对她道:“姑娘,我是泽阙的二师兄墨卿,这位是大师兄景尘,他以前练功走火入魔过,有时候脑子会有点……呃,你懂的吧,哈哈……那个……我们先走了,你不要告诉师弟我们来过!一定不要告诉他我们来过!” 说完他们就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此后她再未见过他们,泽阙也从未提起过他们,所以她并未多想,原来他们全都是昆仑境的人。 泽阙一边继续抚琴,一边道:“不好吗?” 这三个字如同一根烧得通红的烙铁,狠狠地落在了青汐的心口上。 是啊,不好吗?该死的已经死了,再不会妨碍,再不会碍眼,这样有什么不好吗? “月夏从小就喜欢你,你能娶她当然很好。”墨卿叹了一声,又道,“只是那时候你和姜青汐在一起,我还以为你真的喜欢她,甚至不惜为了她违逆师父的遗愿,没想到……这只是你的计谋而已。不过话说回来,姜青汐也算是姜氏一族历任族长中厉害的了,若你不让她先喜欢上你,放下防备,九天堕魂咒又怎会这么容易成功呢。” 原来月夏是他的师妹,原来他们自幼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原来这一切真的是他的计谋,只是为了诛杀他们姜氏一族! 紧握的指甲几乎嵌入肉中,青汐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她居然真的天真地想过走到他面前,亲口问他曾经哪怕有过一丝一毫地为她动过心;她甚至想过这一切会不会都是误会,他娶襄国的三公主月夏只是不得已而为之。 眼眶没由来地酸涩不已,一瞬间,她好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后背无力地靠在树干上,无声地抬眸瞥向云间朦胧的月。她终究不该妄想那一切不是真的,现如今,连自欺欺人的机会都彻底没有了。 “师弟,你同小师妹成亲后,真的不打算再回昆仑境了?”墨卿说完又问了一句。 泽阙道:“昆仑戒环我已交给大师兄,戒环自会寻找它下一任主人。” 墨卿应了一声,接口道:“也是,你本来就是月国未来的储君,又要和小师妹成亲了,连师父的遗愿也完成了,本来就没有必要继续做昆仑境的主人。” 说着说着,墨卿又说到他们的婚事上来了:“你和小师妹确实是天下最般配的一对,你还记得小时候么,有一次她……” 青汐看了抚琴的身影一眼,不由地恍然一笑,天意……终归还是要他们算清楚。她蓦地转身离开,脚步极轻地走在石砌成的小路上,清冷的月光照在她身上,在地上投下一道长长的影子,萧瑟而寂寥。 翌日清晨,青汐刚在客栈大堂,就瞥见门外一辆熟悉的马车急驰而过。 她收回目光,在桌边坐下,刚抬起竹筷又放下,看向华遥道:“子瞻,我有一件事要同你讲。” 华遥道:“想好了?” “嗯,想好了,”青汐瞥了一眼人群稀少的街道,平静地道,“我要在他新婚当夜,亲手杀了他。”这是她辗转一夜,得出的结论。既然他欠他们姜氏一族一条命,那就由他亲自偿还吧。 华遥抬眸看了她良久,微笑:“嗯,我陪你。”他优雅地执起竹筷,夹起一块红豆糕放入她碟中,“快吃吧,凉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7章 蓝衣姑娘 到达皇城后,他们在一家客栈安顿了下来。 大婚之期就在今日,只不过按照月国的风俗,是晚上行拜天地之礼,所以他们有足够的闲暇。原本以为华遥说去鹿山看红枫只是随便说说,没想到他真的履行了他的诺言,一大早便带她到了皇城城郊的鹿山脚下。 马车在小道上慢行,青汐挑开窗帘,看着这绝美的景致,手一直抬着帘幕舍不得放下来。她还活着的时候,就听说过鹿山的红枫天下一绝,曾经对泽阙笑言日后一定要和他一起来鹿山看红枫,那时真以为是轻而易举可以实现的事啊…… 华遥帮她将帘幕勾到一边,道:“如此普通的景致就喜欢成这样,姜姑娘还真是容易讨好。” “普通吗?我觉得很好啊,和东灵谷完全不一样。”虽然东灵谷的梵净花一开也是漫山遍野的红,只不过那种红太妖艳,反而这种的,恰到好处。 青汐越想越觉得这样美的景色,若是只在马车上观赏未免可惜,便转过头对华遥说:“我们下去走一走吧。” 马车在此处停了下来,华遥先下马车,青汐握着他的手,从马车上跳下来。 一路上,两人沉默无声。 久久后,青汐开口道:“子瞻,你带我来月国,是想让我断了最后一点念想吧?” 他这么聪明的人,也许早就看出来她还抱有一丝希望,总想着假如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假如泽阙他有不得已的苦衷,假如……他知道除非将真相完完全全呈现在她面前,否则她永远不能彻底死心,永远不能彻底地忘了泽阙,所以他带她来到月国。 可是她还是忍不住想,万一呢?万一所有的假如都变成真的了呢? “你一点都不担心我会动摇吗?”她顿了顿,补充道,“虽然这些假如也不可能了,但是如果……我是说如果他真的能编出个理由来说服我,再或者他确实有不得已的苦衷呢?” 华遥转眸看向她,语气平静地反问道:“你会吗?” 青汐默然地望着远处,她会吗? 微风轻拂,漫山的红叶翩然飘落。 华遥脚步顿住,抬手随意地接住一片,握在手中把玩半晌后,倏地抬眸望向她道:“青汐,你大概不知道,严格来说我并不算一个宽容大度之人,我过去的一贯的行事风格是‘谁若欠我,我必让之十倍百倍奉还’,就算还有没还的,不过是时日未到而已,”他顿了顿,看向她的目光格外专注,“但很奇怪,这一套行事准则唯独对你……是例外。” 青汐的心脏猛地一跳,他说什么? “我喜欢你远远多过你喜欢我,如果换一个说法,确实是你欠了我。若循旧例,我应该不计一切代价让你还给我,但连我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是,我好像从来没有想过要你还,只想着如果是时间不够,我可以等;如果你心里还有别人,我让你挑。”说到这里,他蓦地笑了,微微摇头道,“如今我宽容大度到……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像我了。” 青汐静默地望着他,心却像是被人狠狠拧了一把,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或许你以为我是在周密算计后,才如此笃定那些‘假如’不会发生,其实正好相反,我心中并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甚至……”他的唇角蓦地浮起一丝自嘲的笑,“我在害怕那些‘假如’若是真的发生了,该怎么办?” 青汐眼睛蓦地有种酸涩的感觉,道:“你其实在赌,对吗?”在赌就算那些“假如”万一都成真了,她是会选择泽阙还是会选择他。 华遥抬手拂过她额前的碎发,失笑道,“嗯,突然发现我也没那么聪明,对不对?” “嗯,一点都不聪明,”青汐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流下来,双臂环住他的腰,脸轻靠在他的胸前,轻声道:“很傻,再没有比你更傻的了。” 青汐默然地想,今晚泽阙大婚之时,就是她将前世的事彻底了结之时,从此以后,她的记忆中将再不会有这个人,这一切就真正结束了。 日后她的人生中,就只有华遥,再无泽阙。 他们一路沿着小径走下去,枫林边蓦地出现几桌供路人休憩用的石凳。 青汐拉着华遥走到石凳上坐下,双手托着腮,有些遗憾地道:“如此良辰美景,要是再能听到你的琴音便更好了。” 华遥笑了笑:“古琴虽没有,萧倒是一直带在身上,姜姑娘要是不嫌弃,在下倒可以吹奏一曲。” 青汐脸上掠过一丝惊喜之色:“不嫌弃不嫌弃。” 华遥从袖中取出萧,贴在唇上,一曲沉郁绵长的萧声便回荡在这枫林之中。 一曲完毕,华遥发现青汐正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笑道:“不知姜姑娘可满意?” 青汐这才发觉自己刚才完全听入神了,只道:“满意满意,再没有比你吹得更好听的了。”顿了顿,又道:“你听到没有?好像有人抚琴?” 华遥凝神听了听,道:“应该是前面的山亭中传来的。” 青汐道:“有人免费奏乐,不听岂不浪费?走,我们去捧捧场!” 他们走了小半柱香不到,果然看到不远处有一座山亭,亭子中央的牌匾上写着“清枫亭”三个漆金大字。看着这三个字,青汐此刻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另一座亭子,脸上攒出一丝笑。 华遥唇角抿出一道要弯不弯的弧度,显然也想起了醉风亭那次,瞥向她道:“记性不错,打算给我道个歉吗?” 青汐果真一本正经地道起歉来,道:“小女多有得罪,还请华相见谅,不过华相可否告知实情,你到底是千杯不醉还是百毒不侵?” 其实青汐一直很好奇那日在醉风亭为何华遥既没喝醉也没中毒,当然她更倾向于认为是符苓配制的“一夕沉沦”药效值得商榷,所以他千杯不醉的可能性更大。 华遥眼中噙着笑,道:“两者都有。” 青汐心中十分诧异,这世上居然真有人百毒不侵! “我幼时生长的环境比较复杂,中过几次毒,前几次最终都化险为夷了,但最后一次中的毒比较诡谲,很多大夫看过都摇头表示回天乏术,唯独一个大夫说我身上的毒可解,只不过需承受刮骨换血之痛,而且次数必须是七次。我娘不愿意放弃,将我死马当活马医,却没想到后来此毒真的解了,”说到这里,华遥唇角浮起一丝微笑,看向青汐道,“再后来,就发现什么毒对我都不起作用了。” 青汐望着他的笔挺好看的侧颜,轻声道:“那时你几岁呢?” 华遥抬眸看向远方,似陷入了回忆中,良久后,才容色淡淡地笑了笑:“不记得了,大概七、八岁吧。” 即便是说这么痛苦的回忆,他的神色始终都是从容而平和,就好像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青汐以前总觉得华遥与她是同一类人,其实是她太高估了自己。他的强大从来都是从骨子里发出来的,就好像这世上没有什么事能难住他,也没什么事会脱离他的掌控。而她自己强大则是自己逼出来的,所以在他眼中她仅仅是一个普通姑娘,和其他任何姑娘并没有什么分别。 苍穹下的枫林倏地刮来一阵风,无数片枫叶在空中打着优美的旋儿,再飘飘洒洒地落下来,将他们两人包围在这枫叶织成的红雨中。 青汐道:“这种毒发作起来是不是很痛?” 华遥微微颔首,淡淡一笑道:“与刮骨换血比起来,其实不算什么。”顿了顿又补充道,“……那种感觉,简而言之就是生不如死。” 青汐的心微微抽痛,即便是她这种受过无数次伤的人,也无法想象出刮骨换血到底有多疼。而他当时只是一个七、八岁的孩童,到底是怎么挺过来的?心智要多强大才能忍受这一切? 她紧紧握住他的手,道:“我要是早点遇上你就好了,你就不用受这种苦了。” 华遥微微一顿,转眸看向她。 青汐发现他每次专注看她之时,双眸都格外地幽深而明亮。 她解释道:“因为我要是早点遇上你,就可以用碧灵吹奏出清心咒帮你解毒,你根本不用听那个大夫的,用这么痛苦的方法解毒。” 华遥淡笑着摇了摇头道:“不好,如果我们那时就遇到,我还……” 话还没说完,耳边就传来一阵刀剑碰撞的声音,而此刻琴音也突然变得激烈高昂起来。他们抬眸向山亭望去,看到几个身手一流的剑客正在攻击坐在正中央抚琴的女子,而这个女子并没有起身与他们过招,而是继续拨动琴弦,以琴弦之音催动内力,对抗这几个身手一流的剑客。 青汐快速将华遥拉到山亭对面的大石旁,兴味地道:“西封大陆上能以音律御敌之人屈指可数,可见这姑娘武功非同一般,我们还是先看看热闹吧。” 华遥好笑地看了她一眼:“你今天怎么突然喜欢看热闹了?” 对啊,为什么? 青汐郑重其事地想了半晌后,道,“你说会不会是因为晚上就要手刃仇敌,一时忍不住兴奋过头,提前有了大仇得报的快感?” 华遥:“……” 青汐一边观察战况,一边在心中下结论道,这几个黑衣人根本不是这姑娘的对手。 先不说这姑娘内力如何,光是她抚的琴就非同一般,虽然没法和碧灵笛这样的上古神器相比,但也是附着了上古之力的极品灵物。就算这姑娘内力一般,只要将其内力注入到指尖,化在这琴声中,内力都会瞬间被提升数倍,所以这几个黑衣人要想杀她,着实很难。 青汐道:“我要是那群黑衣人就知难而退,再打下去只有死路一条了!” 华遥摇头表示不能赞同:“一般执行这种暗杀任务的刺客,如果被刺杀对象不死,他们回去也是死。与其回去受诸多折磨再死,不如死在对手手中,反而痛快些。” 青汐想想觉得有道理,道:“这姑娘应该不是普通人。” 想想也真是有趣,来鹿山看枫叶都能看到打斗厮杀的场景,兴许她这一生确实和血腥杀戮脱不了干系了。 华遥看了她一眼,闲闲地道:“我们要不要走了?” “嗯,走吧。”本来是来听琴的,结果…… 他们还没走几步,琴声骤然停止,一道好听的女声便不紧不慢地传来:“两位,这么快便要走了?” 青汐转过头去,此刻除了端坐在山亭正中央的蓝衣姑娘和一旁的侍女外,只剩下一地死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8章 原来 因为隔着一段距离,再加上那位姑娘的脸逆着光,青汐其实看不太清楚她的容貌,但是对她突然出声挽留有些诧异。 还没待她出声,那位蓝衣姑娘旁边的侍女便款款走到他们面前,行了个礼后,道:“我家小姐说想邀请两位到亭中小酌。” 青汐抬眸打量了她一番,光看衣着和穿戴,已不像是普通人家的侍女,再看仪容和礼数,颇有点像是王公贵族家里□□出来的。侍女尚且如此,她愈加觉得这蓝衣姑娘身份不一般。他们本就是来鹿山游玩,不便惹下什么麻烦,便委婉推却了。 那侍女见她回绝也不恼,反而愈加客气地道:“我家小姐说能在这鹿山枫林中偶遇,也是有缘,还望公子小姐不要推却。” 青汐见对方说话如此从容大方,要是再推却,就显得有些小气了。她转眸看向华遥,见他也并未表示反对,便微笑答应了。 走近山亭后,青汐终于看清那位女子的容貌,她眉如远山,双瞳似水,鼻梁挺翘,唇如樱桃,仿佛是从仕女图上走下来的美人,神情则是冷淡中带着几许疏离。 侍女刚将酒盏推送到他们面前,一股绵长醇厚的酒香便扑鼻而来,光闻味道便知此乃酒中极品。 蓝衣姑娘执起酒杯,淡淡地抿了一口,看向她道:“我非月国人,却一直听闻鹿山枫林景致天下一绝,今日终于来了,发现也不过尔尔,不知姑娘觉得如何?” 青汐笑道:“这世上很多景致都是没见到前满心期待,等见到后才发现并不如心中所想,我想世间之事,大多如此罢。” 蓝衣姑娘抬起手支着额头,眼神中掠过些许迷离之色:“是么?”片刻后又似无意般问道,“不知姑娘是哪国人呢?” 青汐抬眸,发现这姑娘的目光仍定定地望着她,仿佛从不曾移开过。她心中不禁有些纳闷,华遥平素若站在萧清国的街头上,十丈以内的女子必会娇羞回头,掩面窃语不自胜,可这位蓝衣姑娘却好像完全把他当空气,这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 青汐回道:“庄国。” “庄国?是个好地方。”蓝衣姑娘终于转眸看向华遥,“公子也是来自庄国?” 华遥也终于从杯中佳酿移开目光,抬眸淡然一笑道:“自然,拙荆也是听闻鹿山枫林乃天下一绝,颇感兴趣,所以我特意带她来到此地赏景。” 拙荆……青汐双颊蓦地有些发热,转眸看向别处。 “原是夫妻,”蓝衣姑娘端详他们半晌后,蓦地恍然一笑,“很配。”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青汐觉得她……仿佛有无限心事。 蓝衣姑娘抬手举起酒盏,刚碰到唇边,她忽然道:“姑娘,你长得很像一个人。” “喔?有这等事?”她早该猜到,能对华遥这张招蜂引蝶的脸完全视而不见,这姑娘应是冲着她来的。 五百年前她结的仇家确实不算少,该不会又是一个要寻仇的吧? 青汐不动声色地试探道:“不知此人现在何处?倒是可以叫来比比看,看像还是不像。” 蓝衣姑娘将酒盏握在手中晃动了半晌后,然后缓缓抬眸看她:“……死了。” “死了?”青汐语气佯作惊讶道。 妖界中人大多知道姜氏一族已经覆灭,可世人知之者却甚少,为何这位姑娘会知道此事? “嗯,连尸身……”蓝衣姑娘没有继续说下去,她目光定在某一处,看上去有些虚空,好似又在出神。 青汐正色看她:“姑娘刚才说不是月国人,那姑娘是哪国人呢?” 她秀眉微微上挑,笑道:“我们那里盛产女儿红。” 青汐道:“襄国人?”襄国历来以女儿红闻名于世,二十诸侯国的叫得出名的好酒也多出自襄国。 “嗯,”蓝衣姑娘又瞥了他们一眼后,道,“看两位的样子,可是新婚?” 青汐看华遥不接口,反而专心致志地品着酒,于是道:“……算是吧。” 蓝衣姑娘的目色扫向远处,层层叠叠的红枫堆砌而出的美景,远看似繁花万重,铺满天际。 她忽然开口道:“姑娘可听说过襄国的风俗?在女儿出生之时,将一坛上好的女儿红埋在香樟树下,待女儿出嫁之时将这坛酒取出,作为嫁妆带入夫家。在新婚当夜,与夫君共饮此交杯酒,寓意比翼双飞,白首齐眉。” 她顿了顿,从远处渐渐收回目光,看向青汐道,“既然与二位有缘,这坛女儿红就赠给你们,祝两位琴瑟和谐,白头偕老。” “小姐……”侍女看了一眼那坛酒,又看了她家小姐一眼,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那蓝衣姑娘却充耳不闻,淡道:“将琴收好,走吧。”走下山亭,她忽然半侧身回头道,“你刚才说,世上很多景致见到后才发现并不如心中所想,世事皆如此,听起来颇有道理,不过,没看到前永远不会死心,不是吗?” 马车渐行渐远,华遥轻声道:“你猜到她是谁了?” 青汐垂眸喝了一口酒后,缓缓道:“襄国三公主月夏。” 入夜,天边挂着一轮孤月,没有半点星子。寒凉的秋风吹在身上,很容易就令人心情沉重,再或者本来心情就沉重,被这秋风一吹就更沉重。 客栈中,华遥望着她道:“你一个人可以?” 青汐点头,她终归不想让华遥真的亲眼瞧见她如此血腥冷酷的一面,即使这只是复仇。 “我在这里等你,你自己当心。” 青汐蓦地觉得眼睛有点酸,环住他的腰道:“嗯,等我将这一切了结,我们就回庄国!” “好。” 今夜的宫殿中是铺天盖地的大红喜色,洞房内红烛成双,花影重重,大红的床帐下,是盖着绣了鸳鸯盖头的新娘。 青汐后背倚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双臂抱在胸前,静静地等着他来。 因施了隐身术,无人能够看到她,她却能够将每个人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这些来来往往的宫人全都笑容满面,仿佛天底下再没有比这更大的喜事了。 青汐沉默地望着眼前的一切,再次将他们的过往回忆了个遍,可惜仍想不明白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但好在,她还能想明白该如何将这一切结束。 她无意地转眸望向窗外,视线蓦地顿住。 月色下,一身红袍的男子缓缓而来,昏黄的宫灯照在他身上,周身如同结了一层银白的霜。 一旁伺候的宫女刚要端上秤杆,泽阙便容色淡淡道:“放在桌上,你们都下去吧。” 青汐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以前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他的唇边从来都是带着笑的,但这三次见到他,他好像都是这样淡淡的神情。 她的唇角突兀地勾起一丝笑,原来,真正的他是这个模样。 宫女们稍稍愣了愣神后,便全部跪地行了个礼,然后带上门出去了。 此刻房内一片静谧,泽阙斜倚在紫檀木桌旁,将喜盘上的秤杆放在手中细细把玩,良久后抬眸,唇角抿出一丝笑:“月夏,你是在等我来揭开盖头吗?” 一时间,一室静谧无声,仿佛掉根针都能听到。 好半晌后,月夏缓缓抬手掀下盖头,静静地凝视着他红唇微启道:“刚才有一瞬间,我真的在期待你来揭开盖头,哪怕……”她秀眉微挑,抬眼望着寝殿上空,好一会儿后,极轻地笑了一声,“只是装装样子呢。” 这是……青汐脑子蓦地一片空白,只能怔怔地望着他们。 月夏一步步走到泽阙身边,在跳动的烛光中静静地打量着他:“师兄,你就这么恨我吗?” 泽阙把玩着秤杆的手微微一顿,翘密的睫毛在眼帘下方投下一排浓密的剪影。 “你杀了我最爱的人,还指望我不恨你,”他抬眸望向她,忽地一笑,“月夏,你不觉得你太天真了?” 青汐的面容倏地变得苍白,不可能的!要开启九天堕魂咒必须以昆仑境之主的鲜血为引,还需昆仑境之主历代相传的戒环来释放洪荒之力,单凭月夏一己之力怎么可能做到呢?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是啊,要不是我让大师兄从你手中得到戒环,再假装不小心伤了你得到你的血,又怎能这么快除掉姜氏一族除掉她呢?”月夏秀致的容颜上浮现出一丝自嘲的笑,“你说得对,我怎能指望你不恨我?” 泽阙如寒潭般的黑眸蓦地瞥向窗外,道:“月夏,我从来没想过你竟如此心狠手辣,是我低估了你。” 月夏沉默片刻后,忽然笑出声:“师兄,到底是我心狠手辣还是你色令智混呢?师父临终前说过,姜氏一族绝不能留存于世,否则便会让天道偏离。身为昆仑境之主,你以为届时能逃得过天谴么?呵呵,你想和姜青汐双宿双栖,可只要姜青汐不死,姜氏一族不灭,你同样不能如愿以偿!” 泽阙转眸看向她,眸色深不可测:“你是如何得知的?” “师父临终交代你的话,我都听到了。师父说你有神魔之慧,若是你专心潜研,会成为昆仑境有史以来最厉害的掌门,或可飞升仙界。你向来喜形不露于色,我从未见过你特别喜欢什么,或是讨厌什么,我知道这其中也包括我。我原本也打定主意,只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你就好,就算你不喜欢我,但同样也不会喜欢别人,可是为什么遇到姜青汐后,一切都变了呢?” 泽阙将手中的秤杆放下,淡淡地道:“月夏,你我都明白,若不是你以结魂灯为筹码,不会有襄月两国的这场联姻大婚,如今再说这些又有什么意思。” 月夏无力地坐下,面色恍然道:“师哥,你真的要我死?” 泽阙起身,倏地抬起月夏的下巴,眼梢的笑意在烛光中一寸寸变冷。 “当然,”当他的手触到门把的瞬间,他的容颜微微侧了侧,嗓音沉郁而清冷,“一如我们当初的约定,交出结魂灯,你去给青汐陪葬,我放过你们月氏一族!” …… 客栈后院内,琴音渺渺,似高山流水。 忽地,琴弦骤断,华遥的容颜蓦地变得惨白一片,额间有细密的汗珠不断渗出。他抬手捂住额头,脑海中仿佛有什么在不断爆裂开,剧痛无比,一瞬间有无数模糊的画面不断闪过。 “啧啧,看来前世的记忆快要觉醒了嘛,要不要本座帮帮你?”一道男声忽地插入,语气中略带戏谑之意。 华遥无力地抬眸,看到一位青衣男子立在面前,气质妖魅,容色绝艳。 “你是谁?” “我么?你可以理解为还你人情之……妖。”他念了个诀,一抹青色的流光蓦地飞入华遥的额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9章 为何 冷风拂夜,花亭后院中灯影阑珊,岁月寂静。 青色的流光注入华遥的额间,原本剧痛感骤然消失,那些杂乱无章的画面瞬间变得清晰起来。 许久后,华遥抬眼道:“我的前世真的是他?” 他原本就有些苍白的面容此刻冷郁无比,完全没有了平时的雅致淡然。 青衣男子后背慵懒地斜倚在亭柱上,修长的双腿交叠地搭在长凳上,手中握着一根狗尾巴草来回摇晃,睨向他道:“他是谁?” 华遥默然,目色沉沉地望向回廊转角的大红灯笼。 青衣男子蓦地作惊讶状,明知故问道:“呀?你说的该不会月国的世子,未来月国的储君泽阙吧?” 华遥斜睨了他一眼,“不然呢?”适才那些画面每一副都是泽阙,如果他的前世不是他,这一切该作何解释? 青衣男子猛地拍了两下手掌,蓦地大笑开来。 “能让你这向来沉静淡定的面容变色,本座这趟倒是真的没白来,哈哈……”半晌后,又收敛笑意道,“姜青汐心中一直放不下的人就是你的前世,你如今知道了真相,起码不用再耿耿于怀了,不是挺好的么?你怎么看起来并没有很高兴?” 青汐的身影蓦地浮现在他脑海中,华遥的脸色终于较刚才柔和了许多,幽深的目色融入渐渐无尽的夜色中,不是不好,而是……太出乎他的意料。 他这一生精于算计,却不曾想终究还是被上苍算计了一回。 华遥的唇角扬起一抹自嘲的笑,转眸看向青衣男子道:“你到底是何人?为什么要助我恢复前世的记忆?” 眼前之人说自己是妖,但是……他什么时候认识妖了?而且看样子,他的修为似乎深不可测。 似猜到华遥心中所想,青衣男子悠然地将手枕在脑后,“本座的名字叫夜茴,我们两人的渊源要追溯到千万年前,不过那些不要紧的琐事本座也懒得提了,至于为什么要帮你恢复前世的记忆,一是因为本座要还你一个很久以前的人情,二嘛……” 夜茴蓦地一笑,淡褐色的眸子妖光流转,“……当然是因为本座无聊了。” “无聊?”华遥似笑非笑地打量了他一眼,道,“无聊到跑到人界来恢复我前世的记忆?” 夜茴打了个哈欠后,瞥了他一眼道:“本座的幽默感你还是欣赏不来,难怪……这么多年了我们依然非敌非友。” 华遥不置可否,等他继续说下去。 夜茴终于坐正身子,神色不复适才的慵懒随性,“前些日子我闲来无事,就到妖界的无生境逛了一圈,结果在九荒石的看到了一些奇怪的画面,画面中五百年后的妖界竟与凡世融为一体……说白了就是群妖自由地进出于凡世,搞得凡世生灵涂炭。” 华遥挑眉道:“九荒石?何物?” “你们昆仑境不是有承天镜吗?天道有变,承天镜就会出现异象。”夜茴继续解释道,“九荒石与承天镜的功能类似,不过它是属于妖界的预言石,这些画面预言的是五百年后的世道。” “然后呢?” “见到这么有趣的画面,本座自然会好奇源头出在哪里了,于是本座就在九荒石上点了三柱问天香,上面立即就浮现出本座想知道的答案来。” 华遥双眸微敛,思索片刻后问:“与我有关?” 夜茴摇了摇头道:“准确来说,是与姜青汐有关。”顿了顿又道,“你还记得姜青汐死后,你做了什么吧?” 华遥抬手将断弦接上,一边继续抚琴,一边语气平稳地道:“先是灭了孟国,此后又用了十年时间一统二十诸侯国。” “看来记性不错嘛,”夜茴妖魅横生的面容浮起一抹笑,复又道,“那你告诉我,假如姜青汐还活着呢?你还会灭了孟国吗?又还会一统二十诸侯国吗?” 华遥的琴声略微一滞,随即淡淡道:“不会。” 灭了孟国,是因为若不是孟侯黎夙打开姜氏一族的结界封印,月夏也不会这么顺利地释放九天堕魂咒,他当时一心想他去给青汐陪葬,自然不会放过孟国;一统二十诸侯国,则是因为青汐生前曾想过帮孟侯结束诸侯国之间年年征战的局面,缔造一个太平盛世。 但是假如青汐还活着,这些他自然都不会去做,而是会如她所愿选择归隐田园,再不理这些世间纷扰。 “那就是了,治兴王朝一百多年的历史最终在你的手上终结,这就是天道本来的选择。九荒石显示姜青汐通过时光回溯,回到了五百年前的现在,然后留在了前世的你也就是泽阙身边,没有再回去。天道原本有自动修复功能,就算出现了什么异数,也能修复到正确的轨道上来,但是姜青汐留下后,二十诸侯国未来的命数便会骤然改变,这个改变太大来得也太突然。连天道也修复不了这个漏洞时,必将连累六界大乱。”夜茴继续道,“如此这般,五百年后的世间变得生灵涂炭也就不难理解了。” 华遥沉默半晌后,忽然不紧不慢地道:“我若没记错的话,阁下刚才说自己是妖?” “没错。” “那为何忽然插手神做的事?”华遥平静地望着他,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本座这些年不再嗜杀成性,清心寡欲了许多,一心想做点好事有什么好奇怪的?”夜茴漫不经心地一笑,又道,“你不要以为此事与你无关,你与泽阙看似一个今生,一个前世,但如果你们并存于同一时空,那就是桥归桥,路归路,完全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再者,姜青汐一旦选择了泽阙,你以为五百年后的人世间还会有你吗?如果五百年后的天道真如九荒石预言的那样,那么姜青汐决意留下来之时,大约就是你彻底消失于世间之日。” 华遥道:“那又如何?” 夜茴一怔,道:“你……” “走或是留……”华遥将最后一个琴音收住,淡淡道,“我让她选。” 月色下,那些高台楼阁犹如一幅幅颜色绚丽的背景画,渐渐被抛到身后。 青汐一口气跑到宫门城墙下,身体顺着城墙无力地滑下来,头深深地埋在了双膝之间,那些昔日流不下来的眼泪转瞬倾斜而下,势头有如一场止不住的荒寒之雨。 她不懂为什么会是这样,也想不透为何会这样。 在过去的五百年间,她不止一次地幻想过这一切都是假的,有时甚至会觉得是不是自己在做梦,那些血流成河的场景,那些挥之不去的梦魇,它们不过是梦中的场景,其实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也许下一刻,泽阙就会来叫醒她,但是她足足等了五百年,始终没有等到他来。 就在她从绝望中渐渐清醒过来,决定接受现实之时,上苍突然告诉她,那些梦魇一样的过去只不过是和她开了一个玩笑,泽阙没有负她,更没有负他们姜氏一族! 她该相信什么?该接受什么?该何去何从? 青汐再也抑制不住,由低声轻泣到仰首大哭,哀恸的哭声有如撕心裂肺,仿佛这世间最大的痛苦也不过如此。 有些故事猜得到开头,但猜不到结局,比如南素和少昊;有的故事既猜不到开头,又猜不到结局,比如她和泽阙。 她以前从没想过会有一个温文尔雅的男子出现在东灵谷,开始了他们这段缘分;亦从来没想过他会以九天堕魂咒灭了他们整个姜氏一族,到头来却只是……造化弄人。 夜色深重,天边的冷月渐渐隐到了云后,猜想已是下半夜。 青汐木然地抱着双膝,不知在宫闱外的城墙下坐了多久,直到远处传来一阵争吵声,才将这冷沉的寂静打破。 “墨卿,你别拦着我!我今天要去找泽阙问清楚,他怎么能这么对小师妹!”景尘一贯严厉的声音透着几许隐忍不住的怒气。 “大师兄你别问了,”墨卿一把拉住他,叹了口气道,“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真相原来是这样的,以泽阙的脾气竟还肯娶小师妹已然是不错了,摆一具棺材在他寝宫中又怎么了?人家小师妹都没说什么,你又何必去多事呢?” “棺材?”景尘声音蓦地又大了几分,几乎气急败坏地道,“不是棺材!那是姜青汐那妖女的尸身!” 尸身?青汐缓慢地侧过双眸,恍惚地看向他们,墨一般的黑瞳中除了一片荒芜,仿佛什么都没有。 因施了隐身咒的关系,他们自然是看不到青汐的,再加上夜深无人,他们说话也完全无甚顾忌。 只见墨卿一怔,好半晌才回过神来道:“你说姜青汐的尸身……怎么可能?这都多久了,那还不都……”他忍不住皱了皱眉,道,“坏掉了?” 青汐原本呆滞的双瞳蓦地闪了闪,她记得芜辛说她的尸身损毁严重,为何会…… 景尘哼了一声,道:“他早就被那妖女摄了魂,怎么可能放任她的尸身腐坏,你知道他做了什么吗?他竟用我们昆仑境的禁术先保住那妖女的尸身暂时不腐,随后又……”说罢,厉色看向一旁白衣少年道,“清尘,你说!泽阙让你做了什么?” 被唤作清尘的白衣少年被景尘一吓,回道:“回两位师伯,师父他……” 景尘当即粗暴地打断他道:“说什么师父?他已经不是你师父了!人家现在已经是月国的未来的储君!” “大师兄你这是何必呢!”墨卿看了一眼清尘,温和地道,“你继续说!” 清尘继续道:“自从姜青汐死后,师父就一直在找明玦道人,因为听说他擅驭走尸,十分精通尸身的保存之道,而且据说他炼制了一种髓仙丹,可保尸身数十年不毁,气色如活人一般。前些日子终于让师父找到了这明玦道人,此人斗法输给了师父,师父说可以饶他不死,但是必须交出髓仙丹,哪知他也是个硬脾气,抵死都不肯交出此丹药,师父一怒之下就将他杀了,然后命我去他的老巢去找,后来……后来果真找到了。此后师父便将此丹放入姜青汐口中,将她的尸身放置在他就寝的昭阳殿。” 景尘连连道:“你看你看!为了一个妖女,他根本是已经疯了!完全疯了!” 久久后,墨卿望向重重高台楼阁,似喃喃自语般轻叹道:“可不是么……” …… 青汐木然地听着这一切,连指甲不知不觉嵌入肉中,血顺着指尖一滴滴落下都浑然不觉。 好半晌后,她才站起身,向宫门的方向走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0章 希望 VS绝望 大红的灯笼点缀在宫廷回廊两侧,一眼望去,看不到尽头。在浓黑的夜色中,就如同无数盏花灯,盛开在九重天外的鹊桥上。 蜿蜒的回廊从中段开始分岔,一条通向昭阳殿,一条通向永沐殿。昭阳殿是泽阙还是世子时居住的寝宫,永沐殿则是历代月侯与王后居住的寝宫。 老月侯好不容易等到爱子放弃昆仑境掌门之位,还得知爱子居然有意娶襄国三公主月夏,当即高兴得无以言表,即刻招来太常定下大婚之期。可惜病来如山倒,还没等到两国联姻之期到来,便已病入膏肓。庆幸的是人还是清醒的,他吊着最后一口气时留下两道遗诏,其一是襄月两国联姻如期举行,以慰他在天之灵;其二是亲点泽阙继承储君之位,以保月国国祚永昌,所以泽阙虽还未正式登基,已俨然是月国的新君。 可是今夜,新君却并未留宿在历代月侯与王后居住的永沐殿,而是留在了昭阳殿中,抱着一具冰冷的尸体抚琴。 琴声回荡在空旷的宫殿,青汐立在门外,神色不禁一黯。 他往昔的琴声就如同他的人一般,总是给人一种温雅淡然之感,令人如沐春风,但今夜的琴声却是冷滞而沉郁的,就像在荒野中下的一场瓢泼大雨,幽寒且冷。 苦涩的感觉似一株自行生长的藤蔓自心底蔓延开,不知不觉间,泪水又盈满她的眼眶。 半柱香后,琴声骤然而至,青汐终于抬起脚步,缓步走进殿中。偌大的大殿没有侍从,亦没有宫人伺候,只有两道相互依偎的身影。 “你以前总说我的琴声好听……”他垂眸注视着怀中之人,轻笑了一声道,“……那是没听过我今天弹的。” 青汐鼻子蓦地一酸,嗯,今天弹的,她一点都不喜欢。 他抱着她良久无声,倏地又似想到什么,恍然一笑道:“青汐,假如你看到今日的大婚,是不是该要生气了?” 青汐微微抬起红肿的眼,唇边勾起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想起一件很久很久以前的事…… 那时她刚从黎夙的宫殿回来,正握着一卷书坐在窗台前出神。 他走过来将她手中的书卷调了一下,缓缓吐出两个字:“反了。”然后坐在她身旁后,又打量了下她的神色,含笑道,“怎么?看起来不高兴的样子?” 她放下书卷,托着下巴略略点头道:“嗯,我今天看到黎夙不知道又从哪里弄来了一位美人……” 他眼神微微一动:“什么?” 她没注意到他的异样,继续道:“我说宫里又进来一位美人,长得极美,眼睛……” “你说你不高兴是因为黎夙又得了一位美人?”他斟了一杯茶,放在她的面前,目色蓦地有些幽深。 她终于察觉到他的不悦,转眸望着他眨了眨眼睛,唇角抿出一抹甜甜的笑:“怎么?吃醋啦?”说罢,又摇了摇他的手臂,诚恳地解释道,“我刚才没有讲清楚,我不高兴不是因为黎夙,是因为……你。” 他反手握住她纤长的柔荑,目色终于缓和了些,道:“怎么又因为我呢?” “你不是月国的世子吗?我看二十诸侯国的国君平均都有十来个妃嫔,还有些更风流点的……比如黎夙这样的,后宫都不止十来个美人了。”她的眸光中掠过一丝怅然之色,“等你继位后,是不是也会娶很多的美人?” 他笑道:“你在担心这个?” 她很认真地点头道:“嗯,泽阙,你告诉我,你以后会不会也娶很多美人?”她顿了顿,像是下定决心般,认真道,“假如你也会这样,我是不会嫁给你的,而且……也不能嫁给你。” 他饶有兴致地道:“为什么?” “因为我的夫君只能娶我一人,如果你以后会有很多美人,那我宁愿不嫁。”她继续道,“而且就算我嫁给你,你也绝对会后悔的。你想想看,二十诸侯国肯定再也找不出比我更能打的女子了。你要是把我娶进门,我绝对能把她们打得不敢来见你。至于后宫那些勾心斗角的事,虽然非要我做,我大概也可以,但是我完全不喜欢……” “有多不喜欢?” 她想了想道:“我其实很讨厌打仗,也讨厌血腥和死亡,但是真和后宫那些勾心斗角的事比起来,我宁愿选择打仗……” 她实在理解不来,为什么有权有势的男子就要娶很多个女子,而这些女子终其一生就是为了讨得自己夫君的喜爱。假如要她过这样的生活,她宁愿终身不嫁。 他将她抱到腿上道,“那我们都不做好不好?” “嗯?”她茫然地道。 他耐心地说:“你去和黎夙辞去官位,我放弃月国世子之位,我们解甲归田,那么你担心的都不会发生……” 她吃惊道:“你真的要放弃月国世子之位?” …… 那些过往的一幕幕地浮现眼前,又一幕幕从眼前消失。 青汐的眼泪不断地往下落,心脏如同被锋利的刀一片片凌迟般疼痛难抑。 “这些都是做做样子罢了,”他淡淡地笑了笑,目光瞥向檀木桌上的结魂灯,道,“等明天我把它交给芜辛,你就会醒过来,到时候我再和你道歉好么?” 他随即将她的尸身放置到卧榻之上,合衣躺在她的身旁,然后伸手一拂,大殿内的烛火顷刻熄灭,只留了床边一盏微弱的烛台。 “青汐,你知道我这些日子是怎么过的吗?”倏地,他轻笑了一声,“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每天一睁眼你就会出现,那些我们相处的点点滴滴便会浮现在我眼前。每晚梦里也全都是你,可是都是你受苦的样子,我甚至都不敢再……闭上眼睛。只要不闭上眼睛,那些梦魇中的画面就不会出现,你就还没有离开我……” 青汐紧咬着下唇,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可是若不是我,你又怎么会陷入这样的境地?”摇曳的烛火下,青汐看到泽阙侧身半撑着额,俯身望着身下之人,声音低低地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你,青汐,你一直这样睡着,可是在怪我么……” 青汐抬手拂去眼泪,站起身静悄悄地走到卧榻前侧身蹲下,借着昏黄的烛光,细细地打量他的面容。他的双眸此刻微垂着,两只眼睑下青影残留,应是许久不眠不休所致。 青汐颤抖地伸出手,想要覆住他的双眸,想要抚平他的愁绪,却在他面前一寸处硬生生地止住。 她不能。不能这样做。因为……怕他看到她,怕自己忍不住。 她含泪望着他,原本滞在半空中的手微微一动,施了个诀,他的双眸终于轻轻阖上。触碰到他面容的瞬间,她的泪水又像是决堤的坝,再一次模糊了双眼。 起码……他今夜能睡个好觉了。 青汐没有离开,因他明日要去见芜辛,寄希望于芜辛能用结魂灯将她复活,而她知道这样的希望如同绝望。 他今日已憔悴至此,若明日又得知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不知道会怎样。 她想起码守在他的身边,哪怕只是看着他,确保他平安无恙也是好的。 清晨一大早,青汐便继续施了隐身咒,跟着上了泽阙的马车。马车中除了他们两人外,还有她的尸身和结魂灯。 昨夜没有瞧清楚,晨起时她认真地打量了下自己的尸身,发现竟真的跟她活着的时候并无二致,连一头长发都打理得很好,除了没有呼吸。 当然,当她看到那些宫人一边发着抖一边给她穿戴梳洗时,心情也确实有些百感交集。 在泽阙心中,大约还把她当做活人,总觉得她下一刻就会醒过来,活蹦乱跳地出现在他面前;但是在旁人看,她只是一副还没腐烂发臭的尸身,搞不清楚什么时候就可能尸变。 试想一下,给一副不会腐烂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尸变的尸身更衣梳洗该是怎样的心情,连她自己想着都觉得令人发指。 不过青汐那时不知道,直至泽阙薨逝的最后一日,这些宫人们还在重复着同样的事,他们从最初发自内心的害怕,到后来已经能一边给她穿戴一边愉快地交流给她怎样打扮更好看了。可见这世上没什么困难是不能战胜的,关键是要铸造一颗足够强大的心,久而久之,再令人闻之色变的事也会觉得再寻常不过。而这一段宫廷秘事终究没有出现在史书上,想必是连记录的史官都觉得不知如何下笔,最后只能选择略过不提,让之随风掩埋在岁月的长河中…… 马车一路驶到了鹿山,最后停在了半山腰的清枫亭。 她抬眸望向清枫亭的牌匾,忽然怔了怔,原来她最终还是和泽阙来过这鹿山枫林,只不过是在她死以后。 他答应过她的事,其实都做到了。 青汐眸光中结了一层薄薄的水雾,没做到的,是她。 泽阙抱着她的尸身快步走到清枫亭,她却立在马车旁未动分毫,因为她看到了芜辛已坐在了亭中。上古神兽的嗅觉极为敏锐,她如果靠近他们,芜辛定能够感觉到她的气息,她不能冒险。 她只能在这里远远地守着他。 泽阙将一个檀木盒推到芜辛面前,道:“你要的结魂灯在这儿。” 芜辛的目光扫向她的尸身,半晌后收回目光,淡淡地说一句:“保存得还不错。”随即打开檀木盒,看了一眼里面的结魂灯,再收好道:“没错,是它。” 泽阙脸色稍霁,立即道:“那今日可否施法?” “我说过今日可以施法吗?”芜辛冷淡地看了他一眼,道,“姜氏一族乃属上古族群,九天堕魂咒又是从殿下身上开始催发的,她要遭受的痛苦比其他族人更重千万倍,光是重聚魂魄都要用上百年的光景,你觉得自己今生还能再见到她吗?” 泽阙气息有些不稳道:“你说什么?” “早知今日,当初为何不听我的劝告?我说过你和殿下是永远不可能的,天意便是如此,你若逆天而为,殿下必会因你受到牵连!” 泽阙似置若罔闻,许久后,抬起幽冷无比的眸双眸,开口道:“上百年的时间是多久?她什么时候可以重生?” “无可奉告!” 泽阙沉默良久后,倏地突兀地笑了一声,“无可奉告?”顿了顿,瞥向他道,“你以为你不告诉我青汐会在何时重生,我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你是太高估了你自己,还是太低估了我?”说罢抱起怀中之人,起身离去。 芜辛忽然抬眼,开口道:“就算你强行打开昆仑境的释天书,看到青汐重生后的命盘又怎样?你转世后同样不会再有这一世的记忆,她也不会再认得你转世后的模样,天意注定你们没有好结果,你又何必强求。” 泽阙略略转首,眼梢挑了挑,缓缓吐出两个字:“天意?” 他的唇角蓦地抿出一抹冷冽的笑来,“我从来都不相信天意,我们不妨赌一赌到时候是天意赢,还是我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1章 破灭 炽烈似火的红枫一直延伸到天边,秋风扫过,如浪涛翻滚。 青汐在山亭下,望着远处一望无际的枫林出神,假如她还活着,他们现在该是在何处,是不是已经成亲了呢? 一抹月白的身影从她眼角滑过,她转眸望去,看到他正抱着她正向枫林深处走去。 青汐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但他一直走,她就一直跟着,直到日暮西山,他才终于停下来。他停下来的地方是一处空地,只有一株枫树孑然独立,别的枫树开得正盛,它却像是已经走到秋日的尽头,只剩几片零零落落的枯叶还在苦苦支撑。身后是无边无际的枫林,远处是连绵起伏的山峰,他就抱着她的尸首坐在那株树下,一动不动地坐着,双眸定定望着远方,脸上却全无表情,脸色苍白得如同失了魂。他一生淡然优雅,凡事从容不迫,极少有什么事、什么人能让他情绪起伏,现在却是这样一副憔悴的形容。 青汐蓦地觉得眼眶很酸,很难受,仿佛一眨眼眼泪又会掉下来。 “青汐,我以为你会醒来的,就像做了一个长长的梦,今天就会醒来。”他的声音在寂寥的天地间低低响起,“我们约好待我们成亲后,就带你来鹿山看红枫,你为什么不好好地等着我?你现在这样睡着不肯醒来,是还在怪我当初没有告诉你我的真实身份么?如果真的是这样,我现在就全部告诉你……” 他在暮色中诉说那些往事,声音如同玉埙吹出来的调子般沉郁绵长。 “我的师父玄镜第一次见我,便对我父王说我有神魔之慧,想收我为徒。我父王并未同意,但没多久我就生了一场大病,所有御医都束手无策。我师父对我父王说若是他能治好我,便要父王同意他收我为徒,并将我带回昆仑境教导。我父王看到我命悬一线,只能忍痛答应,从此我就一直在昆仑境跟我师父修行,那年我七岁。我十五岁那年,被昆仑戒环选定为新任掌门人,从此正式接掌昆仑境……” 青汐静静地听他诉说,那些往事也如同从沉船中打捞起的瓷器,一件件呈现出来…… 其实,她那时并非没有听过这位昆仑境新继任的掌门之名,因为江湖上有太多关于他的传闻,由不得她不听。 那时候,江湖传言他是昆仑境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掌门,十四岁就炼成昆仑境最难的剑诀,是未来最有飞升潜质的道修者;江湖传言他资质绝顶,是所有名门正派中年轻一辈中修为最高之人,且出自名门世家,身份尊贵;还有江湖传言说他相貌绝色,是几百年来难得一见的美男子,曾有貌美女妖前仆后继地闯入昆仑境的结界只为见他一面,他却不大解风情直接把人家扔进了昆仑境的炼丹炉里…… 明明听过许多关于他的事情,只不过她听说的这位新掌门的名字并不是叫泽阙,而是叫玉阳。这一切的误会只因昆仑境有个很奇怪的规矩,就是新掌门继位后会有一个封号,这个封号就是外界所知掌门的名字。就好像泽阙的师父本名叫云天,但世人只知道他的名字叫玄镜,提到他都会尊称他一声玄镜先生,所以就算听过他的名字无数次,她都从未将他与昆仑境这位新掌门做过任何联想。曾有一次,她还对芜辛笑言道,西封大陆上最能成为世人茶余饭后谈资的,除了她之外,就非这位玉阳先生莫属了。 她甚至还在一次去酒楼用膳时,听邻桌的食客们热血澎湃地探讨这样一个话题:若是姜青汐流年不利,出门吃饭正好遇到了心情不好的昆仑境掌门玉阳先生,并一言不合打了起来,到底是她会赢还是玉阳先生会赢……不得不说老百姓们闲暇时,真的没有多少可供消遣的爱好,唯有聊史聊经以及……发挥想象力聊八卦。 当时泽阙就坐在她身旁,她听了只觉有趣,当真一本正经问他道:“假如他们说的这个情况真的发生,你觉得我们谁会赢?” 戏台子上的折子戏演得正热闹,他看得专注,头也没回地道:“当然是你赢了。” 她自然知道他是肯定会站她这边的,心里顿时有些甜甜的,但又觉得还是要尊重客观事实,单手托着腮凝思道,“听说这位玉阳先生真的很厉害,一手灵霄剑法使得出神入化,我看我也不一定打得过他,说不定就像他们说的……要是我真的不幸遇到他,又不幸输了,多半会像其他女妖的下场一样,被他直接扔进昆仑境的炼丹炉里,喂了那些丹药……” 他终于缓缓转眸,似笑非笑地瞧了她半晌道,“……我看不会。” “……为什么?” “堂堂西封第一美人,他怎么舍得直接扔进炼丹炉里。”顿了顿,又淡淡一笑道,“我是他的话,就算能赢,也会输给你……” “……”她不能认同,继续道,“听说那些女妖都极为貌美,其中还有一个叫青寐的女妖是妖界公认的第一美人,还不是被他祭了他们昆仑境的炼丹炉,由此可见,这位玉阳先生并不是一个色令智昏的人。” 他像是听到极有趣的话,唇边浮起一丝玩味的笑,“你对他的评价……还挺高的。” 她点了点头,她一向欣赏看起来不是人之人,而这位玉阳先生显得也太不是人了。 他沉思了半晌后,复又道:“……有没有可能,他只对特定的人色令智昏?” “……”她认真地端详了他半晌后,忽然勾唇道,“要是……他真有你这么好看的话,我就算能赢,也大方让给他吧。” “……”他垂眸抿了一口茶,淡笑道,“那这场架不用打了……” …… 青汐回过神来,他们的缘分其实早就如同两根纠结缠绕的红线被绑在一起,只不过最终凝成了一个死结,再也解不开了。 “我接掌昆仑境后,有更多机会到各处去斩妖除魔,那时候时常听到你的名字,也时常听到关于你的事。我原本不是一个对凡尘俗世感兴趣的人,但很奇怪,听到别人提起你的时候,我却很愿意听一听。我二十三岁那年,师父病重垂危,他把我叫到跟前说你们姜氏一族绝不能留存于世,否则便会让天道背离,降下大祸。他说就算为了黎民苍生,我也必须灭了你们姜氏一族,否则他死不瞑目。我当时为了让他安详离世,就随口应了下来。师父去世后不久,我就找到你们姜氏一族所在地,从结界的缝隙中进入东灵谷内,打算看看你们姜氏一族到底有何通天本领能够让天道背离原本轨道,没想到……”说到这里他蓦地一顿,脸上浮起一丝极为柔和的笑,“……竟遇到你从树上掉了下来,我接住你后,你问了许多让我啼笑皆非的问题,我当时就在想原来带领孟国士兵一举灭掉十个诸侯国的姜青汐竟然是这个模样,和我在民间听到的那些关于你的传闻完全不一样。你说要带我出去,后来却故意带着我在东灵谷兜圈,我再次觉得你只是一个挺可爱的小姑娘,所以我作了一个连我自己都惊讶的决定,就是留下来养伤,那一点对我来说微不足道的小伤……” 原来他早知道她是故意带着他在东灵谷兜圈,原来……他只是没有点破而已。 他喜欢她,比她以为的要早。 可是,她从不知道。 “……师父临终前说你们姜氏一族会让天道背离,我一直不相信,见到你后我更不相信了。你一直想要归隐田园,过简单的生活,我觉得那也没什么不好,”他忽地垂眸,抬手轻轻拂过她的脸颊,唇角弯起一抹上扬的弧度,那么好看,也那么忧伤,“你知道吗?我原本已和你们族中的长老们定好了我们大婚之期,就是今日……我原以为你今日就会醒过来的,我想等你醒过来后就和你解释这一切,然后我们按原计划行拜天地之礼,从此……”他的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低,到最后几近无声…… 青汐在残阳中看着他,任眼泪模糊了双眼。 她多想留下来陪他,可是不可能了。即便五百年前的这一切都是一场误会,但他们姜氏一族被灭族的命运却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九天堕魂咒是真的,东灵谷血流成河的景象也是真的。有太多事需她亲自去做,有太多的债需她亲自去还。她又怎么能仅凭自己一己私欲,再次弃族人于不顾呢? 对不起,泽阙! 直到很久后,她才听到他轻声道,“等我把所有的事都处理完,就来陪你好么,青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2章 别 两行泪沿着脸颊流入口中,咸得发苦的感觉。 她想老天真是残忍,她本已不再属于这里,为什么还要她看到这些哀伤的场景? 冷风乍起,将他月白的衣袂和系住墨发的发带吹起,他仍纹丝不动地抱着她,双眸注视望着远处的山峰,好像在想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天色越来越沉,青汐的心也越来越着急。此地空旷风大,山间雾气又重,他难道打算就这样坐到天明?他是不是嫌她流的泪水还不够多吗?有好几次她都忍不住朝他走过去,每次都只差几步就能到他的面前,但每一次都强忍着又退了回去。 她都几乎要绝望了,一辆马车行至此地,一位宫人从上面下来,徐徐走到他跟前低声道:“陛下,您该回去了。” 他没有应声,仍然望着远方出神。 那位宫人似不忍心般轻叹了口气,又道,“陛下这样,如果姜姑娘看到,肯定会心疼的,她在天之灵如何能安息呢?陛下还是随奴才回宫吧。” 青汐真的很感激这位宫人,他说出了她心底最想说的话。他这样,她如何能安心离开。 好半晌后,他终于转首望向那位宫人,面色有些恍惚地道:“即便是在梦中,她都不肯来见我,又怎么会……心疼?” 青汐忍不住想,他还真懂得如何让她伤心,她刚死那会儿魂魄不全,怎么可能做到扰他清梦呢?况且那时候她确实是怨他的,现在想想,若是她那时真能进入他的梦中,将这一切误会都解开,是不是就……想到这里,她的眸光一黯,无力地抿了抿唇角,就算那时候就知道了真相又如何?她已经死了啊,依然像现在这样,依然什么都做不了。 “怎么会呢?姜姑娘是不想您伤心,才不来见您的……” 青汐想,这位宫人真会说话,希望他能一直留在泽阙身边,就算经常能说说这些好听的话安慰他,也是好的。 那位宫人顿了顿,又道,“陛下,月夏公主说想见您最后一面,您是不是……” 许久后,泽阙终于起身,淡淡交代道:“回宫。” 望着他消瘦的背影渐行渐远,青汐决定一定要让他好好活着,只要他能好好活着至终老,她再别无所求。 当马车行至山腰时,她施了个法,变作一个八、九岁小姑娘,再将碧灵变作一根普通的竹笛,一曲婉转悠扬的笛声便回荡在山林间。 原本奔腾的马车忽然一个急刹停住,他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直走到她面前。“你怎么会吹这首曲子?谁教你的?” “……是一个姐姐教我的。”青汐故意不看他的眼睛,因为她怕一个不小心就哭了出来。 这首曲子是他亲自为她作的,这世上只有他们两人知道,所以她知道,只要她吹奏他就一定会停下来。 “你见过她?”泽阙面色有些恍惚地继续道,“你什么时候见过她?” “三个月前一个姐姐来鹿山,看到我在卖竹笛,就教了我这首曲子。她说过一段时日会和一个哥哥来鹿山,到时候如果我还在,她就让哥哥教我弹琴。她说哥哥很会弹琴,她教我的曲子就是那个哥哥作的。” 这些事,都只有他们才知道。她这样说,他应该一定会相信吧? “……她还说了什么?”他的声音沉沉的,就像在压抑什么。 “她还说……”青汐将头仰了仰,抑制住立即要夺眶而出的眼泪,装作在回忆的样子继续道,“她还说本来是和哥哥约好一起来的,但是她这次路过月国,所以忍不住先过来看看。我记得姐姐还在神树下埋了一个东西,说等下次和哥哥一起来的时候,给你看。” “你说的那棵树……”他继续道,“在何处?” 她伸手指了指不远处,“……你往东走十丈,那里有一棵树明显比其他树大几倍,就是那里了。” 此刻太阳已完全藏在了云后,万物失去光泽,变得暗淡无比。 泽阙立在树下,双手握住一个木盒,注视了良久,才缓缓将它打开,里面是一封信。 青汐远远望着他,看到他的身影在暮色中渐渐变得模糊。 转身离开的瞬间,她泪如雨下。 我希望你好好活着,哪怕我不在你的身边。 ------------------------------------------------------------------------------------ 黎周山的气候不同于鹿山,终年寒风凛冽,今晨已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芜辛在山腰处打坐,面前突然出现一个半透明的身影,若隐若现。 芜辛抬眸一看,淡淡道:“你来了。” 那道半透明的身影正是华遥用术法制造的幻影,可以与千里之外的人对话。 他的唇角扬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你果然,早就算到我会来。” 上古神兽皆能感知天命,所以感知到他们通过回溯时光重回到五百年前倒也不奇怪。 芜辛道:“你的记忆觉醒了?” “从小我就会做一个相同的梦,只是事后不论我如何回想,都记不清楚那到底是个怎样的梦。只模模糊糊地知道梦里面有个女子,她一直闭着眼睛就像睡着了一般,我却从未看清楚过她的容貌,每次惊醒后心底都会涌起一阵锥心刺骨的疼,头疼欲裂,我一直找不到症结所在,也没有一个大夫能看得好。直到后来遇到青汐,我才再也没有做过那样的梦,也再没有犯过头疾,仿佛不药而愈了。”他顿了顿,抬眸瞥向芜辛似笑非笑道,“直到前不久在齐梁国皇宫看到青汐跳碧羽瑶天舞,才让我又再次开始做同样的梦,头疾也在同一时间再犯,你说是不是很奇怪?” 芜辛道:“你的记忆那个时候就恢复了?” 华遥摇头道:“不,准确地说,是昨日。”顿了顿又道,“这要亏你的一位朋友帮忙。” 芜辛一贯冷淡的容颜微微一变,半晌后才恢复一贯的表情道:“你果然不是能轻易放下执念的人。” 华遥似笑非笑地扬了扬唇角:“彼此彼此。” 芜辛道:“为何来见我?” 华遥漫不经心地笑了笑:“一是感谢你终究还是做到让青汐重生,二……”他顿了顿,斜睨了他一眼,淡淡道,“当然是来告诉你,你输了!” 芜辛没说话,耳边蓦地响起今晨他对他说到那句,“……可是我从来都不相信天意,我们不妨赌一赌到时候是天意赢,还是我赢!” 五百年,原来也可以这么弹指一挥间! 五百年后,他和青汐也竟再次相遇,那些他尽力想避免的事,终究还是避免不了。 “既然你要感谢我,就答应我一件事吧。”芜辛继续道,“就算是我让殿下重生,你对我的回报如何?” 华遥已经猜到了七、八分,道:“你要我答应的事,就是不告诉她,我的前世就是泽阙?” 芜辛淡淡地道:“没错。” 青汐既然回到五百年前,终究会知道事情的真相,若再知道他们是同一人,日后定会对他用情更深,越难抽身而退……他不知道这么做有没有用,但是现在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华遥道:“如果我不答应呢?” 芜辛道:“那我会封印殿下的全部记忆,除了泽阙外,她也不会再记得你。” 华遥双眸掠过一丝幽深的暗光,许久后,才淡淡道:“我突然有点后悔来找你。” “不用后悔,就算你不来找我,我也会去找你,”芜辛面色平静道,“这个交易我们早晚会做的。” 华遥双眸终于恢复一贯的波澜不惊,道:“好,我答应你。” 一直以来,他都没有前世的记忆,也不知道泽阙这个身份,他还是爱上了青汐,所以他是什么身份并不重要。就算他的前世不是泽阙,他喜欢她这点依旧不会变,只是……青汐她一定会难过很久。 早知道,不该带她来月国的。 可是不来月国,又怎么能知道这一切?天道循环不止,该发生的,也许早晚都会发生。 华遥的幻影渐渐消失,此处又回归宁静,唯有雪片又开始簌簌地落下,大约又会下一场雪。 芜辛缓缓站起身,良久后,淡淡道:“出来吧。” 他话音刚落,他的身后便出现了一位姿容妖魅绝艳的男子,此人正是夜茴。 他伸手将芜辛的腰搂住,芜辛却冷淡地将他的手拂开,道:“是你助他恢复前世的记忆的?” 夜茴不怕死地再次贴近,挑起他的下巴,在他唇上印上一吻后邪魅一笑,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说到别处去了:“芜辛,本座觉得你还是变作兽身好玩些,女身时也很可爱,尤其是当你臣服在本座身下迷醉的样子,真是让本座至今都十分……” 芜辛面无表情地打断他道:“你怎么会来人界?逃出来的?” 夜茴妖魅的黑眸瞬间变为冰蓝,隐隐泛着怒光,嗤笑了一声道:“凭他们困得住我?天大的笑话!本座是懒得陪他们玩了,而且……”他将身体与他贴得更紧密无缝,唇齿一边在他颈项处啃噬流连,一边道,“本座想你了,自然要来看看你了,你怎么一副不想见到本座的样子?” 芜辛淡淡道:“原来,阁下还带了眼睛出来。” 夜茴倏地挑起芜辛的下巴,舌头瞬间钻进他的口腔中,来回扫荡半晌后,才意犹未尽地移开唇道:“你以为变作男身便可以躲开本座了?你不知道本座生冷不忌么?” 芜辛神色淡漠地看向别处,冷冷道:“确实忘了你还有这等下流癖好,显然是我高估了你。” 夜茴舔了舔适才被他咬得有些流血的唇,不甚在意地笑了笑:“本座就喜欢你这张小嘴,吐出的话永远都是这么犀利又无情,可本座就是对你欲罢不能,你说怎么办呢,嗯?” 芜辛一直冷淡地看着他,不推却也不迎合,就像在看一场与自己无关的戏。 “你适才问是不是我帮他恢复前世的记忆的?”他的纤指挑起他的发丝,在手中一边绕圈圈一边道。 芜辛冷然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当然是为了你啊。”夜茴懒洋洋地道,“你不是一直希望我别那么嗜杀成性嘛,我就是试试普渡众生啰。”顿了顿又道,“别那么看着我,我可是遵照九荒石上面的指示,特意去帮他恢复记忆,想让他把姜青汐带回五百年后,免得她留下来后打乱天道秩序,将五百年后变为一个妖魔横行的世道。”他笑了笑又道,“我这么慈悲为怀,你不是该感激我吗?” “你说妖界那块预言石?它什么时候准过?”芜辛面无表情地道,“承天镜都没反应,它怎么会有反应?” 说起这块九荒石,在妖界倒是颇为出名,并不是因为它预言得准,而是它极少准过。众妖都不把它当回事,还常常有妖怪跑到上面去打架、赌博……还有撒尿。 “准不准是它的事,本座既然看到了,当然要普渡一下众生了,再说……人界的承天镜怎么能和九荒石比?”他嗤之以鼻道,“承天镜只能显示天道异象,有什么用?也就昆仑境的人把它当回事。我们妖界的九荒石可是能预言几百年后的事……当然,既然是几百年后的事,变数自然多了,不准不也很正常吗?” 他这是在帮九荒石正名么?真够无聊的……芜辛紧抿着薄唇,沉默不语。 夜茴继续一派慵懒地道:“承天镜现在没反应,是因为姜青汐现在还没真正改变历史轨迹,等她回到五百年后,你看承天镜会不会有反应?” 芜辛敛了敛眼,确实如此,等青汐回到现世后,承天镜必会出现变化,届时昆仑境的人定又会追着她不放了…… 夜茴瞧了他一眼,又道:“再说他的记忆本来也快觉醒了,我不过是顺水推舟地助了他一把而已,何必这么小题大做……” 看芜辛眉头微蹙,夜茴的脸上渐渐露出欣喜之色,道:“怎么,你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芜辛闻言,一向清冷的容颜倏地浮起一丝笑,平静地道:“夜茴,你可知道,在我眼中……你一直很可怜?” “你、说什么?”夜茴脸色骤然一冷。 “一场梦而已,我已醒了,你却还没醒,”芜辛径直离开,留下一句,“你不是可怜是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3章 拒绝 离开鹿山后,青汐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喧哗的集市上走走停停,因为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 回客栈么?可是……回去干什么呢?她该如何面对子瞻? 她突然觉得自己把所有的事都弄得一团糟,她从前喜欢泽阙,却因为那些误会,她白白恨了他五百年;后来遇到华遥,她尽量地想离他远些,没想到最后还是喜欢上了他。可是,一个人怎么能同时喜欢两个人呢?她突然觉得自己很陌生,也很讨厌。 她配不上泽阙,也配不上子瞻。 她不想回客栈,不想做任何事,只想继续漫无目的地在集市上游荡,哪怕……她明知道这是逃避。 “姑娘,你买不买啊?下雨了,我要赶紧收摊了……”首饰摊前的大娘出声道。 青汐这才骤然回过神,放下握在手中的檀木梳,转眸望了望天,果然飘起了小雨。 “不好意思……” 她歉然一笑,刚举步欲离开,耳边突然响起低沉的声音:“包起来吧。” 她僵了僵,反应过来后,下意识就想逃跑,手腕却被一阵强力蓦地攥住。 她不得不转过头,看到华遥正撑着一把油纸伞,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唇角抿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姜姑娘这是第几次见到我就想跑了?说说看,这次又是为了什么?” 青汐垂着头没说话,倒是那位大娘收起钱后,将檀木梳用一只漂亮的锦袋装好,再递到华遥面前笑眯眯地道:“这小姑娘,是在闹别扭了吧?” 华遥收起锦袋,双眸则扫向青汐,若有似无地笑了笑,缓缓道:“嗯,可能是我又惹她不高兴了。” 大娘看向青汐,那眼神分明有责怪之意,道:“小姑娘,听大娘一句劝,这年轻人长得又俊对你又好,你要是再闹别扭,说不定就被别的姑娘抢去啰……” 华遥转过头,看向大娘微微一笑聊表谢意,而后缓缓道:“那倒不会,我一直对她……死心塌地。” 他们的背影渐渐远去,大娘一边收摊子,一边有些失落地感叹道:“唉,还说把我家闺女说给这俏郎君的,就算做个妾室也成啊……” 雨水洗涤后的院落没有了深秋的颓然,反而一片嫩绿。 青汐沐浴完毕后,走向后院的亭子,那里有袅袅琴声传来。 她原来本能地就想逃避,她知道这也并非长久之计,但是能逃到几时算几时也好,可是现在…… 她抬眸望着越来越近的身影,蓦地下定决心,她……不能这么自私,有些事逃得了一时却逃不过一世…… “子瞻,我们……还是做回至交好友,如何?” 华遥的琴声骤停,他抬眸望了她半晌后,缓缓道:“过来!” 青汐徐徐走到石桌边,在他对面坐下。 “说吧,为什么?”华遥望着她,声音平静地道。 许久后,青汐才抬起一直低垂着的头,望着他的眼睛道:“因为……我突然发现五百年前发生的一切都是误会,虽然这个误会很残忍,但它确实发生了。昨夜……我并没有杀他,而且我发现,我依然很喜欢他……” 华遥没有说话,久久后才道:“那你想留下来吗?留在五百年前的现在?” 青汐摇了摇头,目光落在远处:“我的族人们都是因为我才落得如此下场,我不能抛下他们不管,我必须回到五百年后继续找寻四大神器,解开族咒。” 华遥盯着她明亮的双眸道:“青汐,你真的确定了结了南素的执念后,就回到五百年后吗?” 青汐点了点头。 “那你为什么要拒绝我?” “嗯?”青汐没回过神来,不明所以地望着他。 “你说五百年前的这一切是误会,所以你依然放不下他,但是你却已经决定离开这里,回到五百年后的现世,那岂不是说,你已经在他和你将要做的事中做出了选择吗?”华遥微微一笑,继续道:“既然你已经做出了选择,为什么还要拒绝我?” 青汐终于听懂了他的意思,可是……这和拒绝他有什么关系? 她的意思是她现在心里有别人,所以才不能接受他。这和她一开始放不下泽阙还不是一回事,那时的放不下有太多的理由,现在的放不下则仅仅是因为她还喜欢他,是真的还很喜欢他,只不过……他们有缘无分罢了。 “我是放弃了他,但这一切都是迫不得已,假如我能留下来的话,我……” “那你就一点都不喜欢我吗?”华遥打断她道。 青汐蓦地哑口无言,心里有些苦涩地想,她该怎么回答?说她……喜欢上了两个人吗? “我喜欢你,可是那是因为你身上有他的影子,所以……” “我不介意,就算你只是把我当做他的影子,”华遥端过茶盏,抿了一小口,看向她道,“……我也愿意。” 青汐有点怔住,半晌才道:“你……说什么?” 华遥放下茶盏,单手支起额,看向她的目光深邃如潭:“青汐,既然你不能留下,这就代表你们之间永远都不可能了。既然不可能,那为何还要执着?你以后生活的世界是五百年后,在那个世界中你们是阴阳相隔的人,你完全可以把他放在内心深处,再者……人不是都会轮回转世吗?你若真的觉得我身上有他的影子,不妨把我当做他的转世,为什么一定要拒绝我呢?”顿了顿又道,“既然我都不介意,你还介意什么呢?” 既然我都不介意,你还介意什么呢…… 青汐久久不能回过神,许久才道:“你为什么要为我做到这个地步?你明明……”有很多姑娘可以去喜欢…… “因为是你,青汐。”华遥定定地望着她,声音格外低沉而和缓,“……我等了你很久很久。” 青汐久久无眠,她一直在想华遥……说过的话。 五百年的时光,又岂止是生与死的距离,他……会不会真的是泽阙的转世呢?他们这么像,万一……真的是呢? 他说:“既然我都不介意,你还介意什么呢?” 他说:“就算你只是把我当做他的影子……我也愿意。” 他说:“因为是你,青汐,我等了你很久很久……” 青汐黯然地想,她真的可以拒绝一个这样的人吗?难道她已经错过了泽阙,还要再错过华遥吗? …… 模模糊糊中,青汐好像做了一个梦,梦中又回到了她死的那一夜。 东灵谷内遍地鲜血、哀嚎一片,她的四肢被千年玄铁锁在东灵谷的祭祀台上,身体每一寸都似烈焰焚烧般痛苦。在模糊的血光中,她看到黎夙身着玄色冕服向她缓缓走来,容色是一贯的冷沉阴郁,叫人猜不出心中所想。 他走到她面前,蹲下来,指尖慢慢划过她脸颊,似陷入回忆般道:“青汐,孤十四岁即位,同年册封你为神宫宫主,册封大典上,你跟随孤的脚步,一步步踏上青雀台,你知道孤那时在想什么吗?” 他一向冷郁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那时孤心中想的是,我要成为天下最强大的诸侯,来日迎娶你为我王后,”他抬手狠狠捏住她的下巴,仿佛要将她揉碎一般,脸上却一直面带微笑,“可是你对孤做了什么?你居然说你要嫁给月国的世子,说你要退隐,说你要离开孤!哈哈哈哈……” 他忽然站起身来,手指颤抖着指着她,脸上的笑容越加暴戾张狂:“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根本不是要退隐,你是要帮月国对付孤!你背叛了孤!” 他弯下腰,脸上全是几近疯狂的痛苦之色。 “你为了一个男人背叛孤,为什么!为什么!”他顿了顿,又冷笑道,“你以为他是真心的?他怎么可能是真心的?你只知道他是月国的世子,你知道他的另一个身份是什么吗?是昆仑境的掌门!……你们姜氏一族不可能没听过昆仑境吧?就是那个自以为除魔卫道,自以为要守护天道的昆仑境!呵呵……他们不是你们姜氏一族最怕的么?” 她在痛苦中微微抬起了头,可是却说不出一句话。 他唇角扬起一抹残忍的微笑,抬起她的下巴道:“你以为他爱你,他不过是在利用你,好等待一个时机,对你们姜氏一族下手罢了……你知不知道,这场戏就是我们合谋的,孤和你们姜氏一族有盟约,可以任意打开你们姜氏一族的结界,而他就可以在结界被全面打开后,将承载了洪荒之力的九天堕魂咒释放出来,你说……这个计划是不是□□无缝?”他眼神中倏地划过一道痛苦之色,将她紧紧抱住道,“……所以你为什么要背叛孤?你要是一直留在孤身边,他怎么可能伤害得了你呢?怎么可能呢?嗯?” “我说过天下之人谁都可以弃孤而去,唯有你不可以!因为孤从来只信过你,也只爱过你,可是你呢?你却只想弃孤而去!”浓黑的污血越来越多,一点点蔓延到他脚下,他却毫不在意站起身,留下最后一句话,“姜青汐,是你负了孤,你怨不得孤!” …… 青汐在黑暗中蓦地坐起身,脸上全是汗珠,她怎么又梦到了……黎夙? 她躺在床帐中思索了许久后,一切终于有了决定。 再也睡不着,她走下卧榻,推开窗户,却在灯火深处,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青汐眼中掠过一丝黯然之色,他,整夜都在这里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4章 和 清晨,青汐梳洗完毕后,来到客栈大堂。 她本想点好早膳,晚点再去叫华遥,没想到却在窗边看到了他。 桌上已经摆好了两副碗筷、青菜小粥以及几笼甜点,这些早膳好像是才端上来的,还在冒着热气腾腾的白烟。他则半侧着头定定地注视着窗外,四周则有频频有女客人娇羞地向这边张望,时不时还窃窃私语几句。 这家客栈怎么一大早就这么多女客人?青汐扫了一眼门外,似乎还有女客人源源不断地进来,而她们进门第一眼就是红着脸朝窗边的位置看过去。青汐终于明白了,这月国……民风够奔放得嘛,但是这么多人看着,怎么吃得下去呢?要不……她一会儿再来? 她正垂着头犹豫要不要过去,就听到华遥不紧不慢的声音传来:“怎么不过来?” 她抬起头,看到他正转过头望着她,一派优雅的样子。 她只能……走过去坐下。 “听说这家客栈的点心做得不错,”他旁若无人般地夹起一块芙蓉糕,放入她碗中,“试试看。” 青汐没有动筷子。 “不喜欢?我记得……”他蓦地顿了顿,笑了一下,没有说下去。 不知为什么,他明明在笑,但他的眼神总是莫名地令她觉得……很难过。 “没有不喜欢,我以前最喜欢吃这个,”她举起筷子,咬了一口道,“你……怎么知道?” 她怎么不记得自己有告诉过他自己喜欢吃这个?而且他们一起吃饭时,好像也……从来点过这个吧? 华遥淡淡道:“我们之前吃饭时,点过一次,可能你忘了。” ……是吗? 她坐过来后,周围的人渐渐少了,离开时脸上都带着浓浓的失望之色。 青汐埋头喝了一会儿粥,心里想着昨晚原本想对他说的话,如果现在说……合适吗?应该可以吧,现在也没什么人了…… 她刚要开口,华遥便道:“青汐,我想了一夜,是我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对不起。” 青汐蓦地抬眸,看到他唇角勾了勾,抬手又给她夹了一块芙蓉糕。 “有些事你直到现在才知道,肯定不是那么快就能接受,我却在此时逼你做出决定,”他顿了顿,看向她的目光既温柔,又有些自责,“是我的错,你如果觉得……” 青汐蓦地打断他道:“不是的,与你无关,是我的错,我昨日……不该和你说这些。” 五百年前的真相她确实是才知道,所以昨天她的脑子简直乱如麻,有些事不应该这么冲动就说出来,这对华遥来说并不公平。她老是觉得自己对不起泽阙,但是何尝又对得起他呢,是她自己把这一切弄得一团糟的,当然,天意也从来没有让她好过过…… 华遥漆黑的瞳仁一直盯着她,如此沉静,又如此明亮,看得她这么脸皮厚的人都经不住移开了目光。 “青汐,你这是收回昨天对我说的话的意思吗?” “嗯,”青汐想了想,又马上道,“不是,我的意思是说你真的不介意我……” “当然,有些事不是说忘马上就能忘的,我知道你需要更久的时间,但是没关系,这么久我都等了,也不在乎现在这一时半刻了。” 青汐又垂头喝了一口粥,道:“你怎么知道是一时半刻,而不是很久很久呢?” 华遥垂眸笑了笑,“对我来说,你看到我不会拔腿就跑便已经很不错了,久一点又有什么关系。” 五百年这么漫长的时光都等过来了,还有什么不能等的…… 拔腿就跑?青汐有点窘然,假装听不懂地道:“我有跑吗?不能吧?我昨天是……要找个地方躲雨来着,而且我一开始也没看到你啊……” 华遥瞥了她一眼,慢悠悠地勾了勾唇角道:“喔?那恭喜姜姑娘了。” “……恭喜我什么?” “自然是恭喜你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的功力又长进了……” “……” 用完早膳后,华遥和她讨论接下来的行程。 “我们接下来是去庄国还是申国?” 其实按道理讲,这两个地方他们都要去一趟,只是谁先谁后的问题罢了。 去庄国,是为了给南素和少昊的事情做一个收尾;去申国则是为南素完成第二件事,就是让申侯夷桓彻底不可能产生让南素进宫的念头。 其实青汐现在还没明白,为什么夷桓后来会让庄国将南素进献给他,如果说他本身就是好色的君王,这事反而好理解,但她在南素的记忆中看到的画面却完全不是这样,所以她想去申国见见夷桓,看能不能从中寻出什么端倪,再想想看怎么办为好。 但是她沉默了片刻,说的却是:“我们可不可以先去趟孟国?” “当然可以,我们还有足够的时日。” 青汐道:“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要去孟国?” 华遥抿了一口茶道:“因为你剩下的一半心结在孟国,在黎夙身上?” 青汐点了点头,黎夙那日对她说的话,也时常出现在她的梦中,每次醒来都是满头大汗。如果说她还有心结,还有解不开的梦魇,那就是黎夙了。 从月国到孟国不过三日车程,他们刚到孟国就听到两个消息,一是襄国三公主月夏才嫁到月国三日,便身染恶疾离世;二是月国突然宣布即将举全国兵力攻打孟国,其他诸侯纷纷响应。 大概是大战将至,老百姓都愁容满面,无心吃喝,王城最出名的酒楼中也只是零零星星地坐了几桌。 青汐和华遥饭吃到一半,忽然听到一位醉酒的男子大声辱骂当今孟侯如何如何残忍暴虐,滥杀忠良,邻桌的几位食客也忍不住讨论起来: “我听说姜氏一族之所以消失,和我们孟侯有关……” “怎么可能,姜氏一族可是我们孟国的功臣啊……” “怎么不可能?你们听说了吗?他近日在民间大肆搜寻和姜大人长得像的民女,将其弄到宫中后供他玩弄后又将其虐待致死,所以姜氏一族之事绝对和他有莫大的关系,只是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恨姜大人……” “他本来就残暴不仁,现在越发地变本加厉了,唉,各诸侯国马上就要兵临城下,我看我们孟国也离灭亡不远了……” “……” 青汐沉默地听了半晌,忽然问华遥:“月国伐孟,结局如何?” 她借长安的身体还魂后,刻意回避了与泽阙、与黎夙相关的一切,也包括这一段史实,所以这些事的结局究竟如何,她并不得知。 “月国伐黎,不到一载,孟国便亡了。” “只一载?” 青汐有些惊讶,虽然她知道泽阙要做的事就一定能做到,但是它的附庸诸侯国可是有十个之多啊,而且她自黎夙幼时就教他兵法,他本身资质也不错,就算没有她,也不至于才一载孟国就亡了吧? “你还记得申国怎么灭亡的吗?史书记载说,一百二十七年秋,庄举兵伐申,申百姓皆喜,开城门迎庄兵入之。庄一举攻克,斩申侯,杀妖姬,申亡矣。黎夙与夷桓相比,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焉有不亡国的道理?”他顿了顿,又道,“你当年生出退隐之心,不也是考虑到他并非仁君吗?” 青汐默然,没错,如果仅从民心所向来看,黎夙其实在更早之前就失去了这万里山河。孟国之所以能撑到现在,还能灭掉十个诸侯国扩张疆域,全是她在苦苦支撑。现在想想,也许真的是她手上沾染的血腥太多了,才会让姜氏一族有此下场。 而黎夙……当日临死前没来得及说出的话,她想终归是要说给他听的。 暮□□临,她来到黎夙所在寝宫——玉阳殿。 待她走近,眼前的景象着实令她心颤,几个浑身是血的男女被吊在房梁上,身上四处都是深可见骨的鞭痕,鲜血一滴滴从他们身上留下来,地上随处可见大团大团的污血。 黎夙就坐在离他们不远处的地上,左手随意地执着一壶白玉美酒,右手握着一根浸满鲜血的鞭绳,而他身侧则坐着一位衣着暴露却不断发着抖的少女。 黎夙喝了一口酒后,目光忽然转向一旁的少女,将酒壶塞进她的手上,轻轻地咬着她细腻润滑的耳垂,道:“来,喂孤喝。” 那少女颤抖着抬了抬眸,用乞怜的眼神望着他,眼中全是水雾。 黎夙用带血的手轻轻抚上了她的唇,语气宠溺道:“你怕什么,我会吃了你么?”随即舔了舔她脸上的泪珠,轻言细语道,“怎么就哭了呢?莫不是不想服侍孤了?” 那少女抖得更厉害,嘴中不断重复着:“陛下,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孤怎么会杀你,孤疼你都来不及!”黎夙安抚似地吻上她的唇,辗转吮吸了好片刻后才离开,“来,喂孤喝!” 少女抖着手举起酒壶,仰首含了一口,便跪身颤抖着送入他口中。 他喝到一半,倏地握住女子的发,猛地往后一扯。 女子倏地发出一声痛苦的尖叫,哭道:“陛下饶命……” 黎夙做了个“嘘”的口型,暴戾地道,“不准吵!”随即对一旁的侍从道,“高琛,你说她像不像?” 被唤作高琛的侍从“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颤声答道:“陛下,这些女子虽然有的神似,有的形似,但无论如何都不及她万分之一……” “你说得对,她们这些下贱胚子怎能和她比!”黎夙倏地抓过酒壶大口大口地猛地灌进嘴里,半晌后将酒壶一扔,眉目冷酷地道,“……月夏杀死了吗?” 高霖硬着头皮回道:“派去的刺客全部、全部死了,不过听说月夏公主在嫁给泽阙的第三天就染上恶疾,病逝了!” “死得好!死得好!”他倏地仰头狂笑,“那贱人杀死了她,早就该去给她陪葬了!哈哈哈哈……” 笑了半晌后,他又忽然将酒壶一扔,发怒道:“滚!全部给我滚!否则我马上把你们五马分尸,拿去喂狗!” 侍从们立即将房梁上挂着的人解下来,便逃也似的跑得一干二净。不消片刻,整座宫殿只剩下他一个人坐在那里。 他双目无神地盯着酒壶发呆,喃喃道:“青汐,你为什么要背叛孤!为什么!” 面前突然出现一截紫色的裙袂,黎夙的目光顺着裙袂缓缓上移,在触及她的目光时,蓦地一怔。 他目色呆滞了片刻,忽地拔出腰间的长剑指着她,厉声斥道:“大胆狂徒,你是谁!为何扮作她的模样!” 青汐笑了笑,斜眼瞥向他:“你认不出我来了?” 黎夙的剑“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疾步上来便要抱住她,可惜他的手直直地穿过了她的身体,他趔趄地往前了几步,差一点就摔倒在地上。 青汐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你忘了?你已经将我杀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5章 星陨 他猛地回过头,看到她正斜睨着他,目色中浮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 青汐偏着头打量了他半晌,继续道: “你说你只相信我,你扪心自问,你真的相信过我吗?” “我曾告诉过你,泽阙会与我一同隐居山野田园之间,你却以为我要帮月国一统天下,帮着月国对付孟国,对付你。” “黎夙,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为什么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黎夙握着剑的手控制不住有些颤抖,目光却胶漆在她身上,一刻都舍不得离开。 “你说你只爱过我,你不觉得这是一个天大的笑话吗?”青汐忽地极轻地笑了一声,“因为爱我,所以要杀了我,灭了我姜氏一族?黎夙,你并不爱我,你从来爱的都是你自己,爱的是这万里江山,爱的是这王座尊位!” “我曾经,是真的想完成我们姜氏一族对你先祖许下的承诺,辅佐你一统天下,可是你看看后来变成了什么样子!越发地凶残暴虐,越发地弑杀成性,你真的觉得你配当一国君主,配一统天下?既然我改变不了你,当然只能选择离开。”青汐缓缓转眸看他,“我现在和你说的这一切,都是我当日想你和说的,可是你却没有给我任何机会。现在我把这一切说给你听,只是为了让你明白你错得有多离谱,为了让你在临死的那一刻都在后悔对我姜氏一族做过的事!” 青汐刚转过身,黎夙便扑上来,却什么都没抓住,扑了个空,他的脸上第一次没有了张狂和冷峻之色,取而代之的是难得惊恐和慌张!“青汐,你不要走!孤再也不猜忌你了!你留下来陪孤好不好……” “留下来?”青汐讥诮地看了他一眼,唇边泛起一丝冷笑,“陛下真是忘性大,你已经将我杀了,将我整个姜氏一族全部杀光了,我要如何留下来陪你?” 黎夙猛地一颤,失魂般地踉跄地走了几步,然后倏地一下跪倒在了地上。 “黎夙,我失去的,你早晚也会失去,而我……”青汐转身的瞬间,神色明明十分冷郁,唇角却控制不住扬起一抹笑的弧度,“期待那一日的到来!” 城郊客栈的后院背靠青山,格外幽静雅致。月色朦胧中,华遥向石亭这边走来。 “别喝了,”华遥走到青汐身旁,将她面前的酒盏移开,蹙眉道,“你喝多了。” “没有啊,”青汐单手支起额头看他,另一只手拎起酒壶晃了晃,眼神朦胧而迷离,“你看看,这里面……还有很多,我只喝了一点点……” 她这一说,华遥才注意到她的左手旁竟放着一整坛子酒。他垂首晃了晃酒坛子,只剩下半坛子酒在里面叮叮咚咚地响。 青汐不停地晃动着手中的酒,小巧的酒盏漾着一圈一圈的涟漪,她就这样神情专注地看着。 良久后,她倏地开口:“子瞻,我突然想起黎夙小时候的一些事,我讲给你听啊……” “你是因为他不高兴,所以喝酒?”华遥看向她,眸光微冷地道。 青汐听罢,一阵猛摇头。 “不,我是太高兴了才喝酒,明明是你……”她困惑地望着他道,“好像不高兴的样子啊,”顿了顿又寻根刨底地问,“你为什么不高兴啊……” 毫无疑问,她这个样子就算没全醉,也已经半醉了。 青汐抬眸瞧了他半晌,突然抬起双手将他的唇角往上扯出一个笑的弧度,随即咯咯一笑道:“你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华遥这次倒是真忍不住笑了,她每次醉酒好像都是这样和平时判若两人。 “我们……刚刚说什么来着?”青汐面色茫然地望了他半晌后,蓦地敲了敲头道,“喔,我想起来了,我要给你讲黎夙的事……”像征求他的意见般,她又道,“你……想不想听啊?” 华遥道:“我能说不想听吗?” 青汐怔了一下,然后有些失望地道:“你真的不想听啊?” 那她还要不要讲呢…… 她无精打采地半趴在桌上,又开始摇晃着手中的酒盏,有些难过的样子。 华遥眼中掠过一道柔色:“……讲吧,你讲的我都想听。” 青汐立即变得有精神起来,开口道:“……你知道吗?其实黎夙小时候不是这样的,他小时候很听话,总是喜欢跟在我身后,我去哪里他就去哪里,总是甜甜地叫我‘汐姐姐’……一直到七岁都未出过宫,他一直偷偷求我带他出宫去看看,我耐不住他的软磨硬泡,有一次便偷偷带他出了宫……” 那次是黎夙第一次接触宫外的世界,看到什么都觉得新鲜,不管看到什么都问她‘汐姐姐,这是什么呀?’。她一件件解释给他听,后来他们走到一个卖豆腐脑的摊位前,他一直瞪大眼睛盯着豆腐脑看。她以为是他想吃,便要给他买一碗,哪知道他犹豫了半晌还是将她拉走了。她当时觉得很奇怪啊,就问他‘你明明想吃,为什么又不要了?’,他说他母后说他绝对不能吃来路不明的东西,因为里面有毒,吃了就会死的。她当时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便带着他重新回到摊前,买了一碗豆腐脑吃了两口才将碗递给他,对他说‘你想吃什么都告诉汐姐姐,我尝过你再吃,就都不怕有毒了’,他想了想后,高兴地点了点头。那天,他吃了很多民间小吃,此后但凡是她带他出宫,他只肯吃她吃过的东西…… 青汐道:“……是不是觉得他其实也很可怜?还有一次,他染了风寒,连续几日都高烧不退,所以那段时日也没有请太傅授课……一日陛下来抽查王子公主们课业,黎夙答不上来,当时恰逢邻国兴兵来犯,陛下心情本就烦躁郁结,当下便雷霆大怒,拂袖而去。此后他母后将他一顿严厉训斥后,便罚他在寝宫中自省,三日不得进食……后来他登基后才告诉我王后并非他的生母,只是久不能孕才在他生母病逝后将他抱过来养的,平时若讨得他父王欢心便就罢了,若是讨不得父王欢心,则常常被王后毒打责罚……他那时本就是半大点的孩子,病情又刚刚有了些起色,怎么能这样受饿呢……那日我进宫带了些干粮给他,他当时已是快饿晕了,反而一口都吃不下去,后来好不容易就着茶水吃下去一些后,他对我说‘这世上对我最好的就是汐姐姐了,其他没一个是好人,我以后一定要杀光他们……’。我当时不以为意,只以为是小孩的一时气话,没想到……后来他的世子之位被废,他从新夺回世子之位的那几年孟国王宫风雨飘摇,我被长老们明令不准离开东灵谷半步,更被他们严戒参与到这场夺位之争中,所以……” 华遥蓦地抬手擦了擦她的眼泪,轻声道:“青汐,你是不是在自责?” 青汐将酒盏中的酒一饮而尽,道:“我在想……假如我一直在他身边帮他,他是不是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华遥眸光微敛:“他的人生是他自己选择的,你帮得了他一时帮不了他一世,他之所以走到现在这个地步,与你无关。” 青汐茫然地望着他:“你说的……都是真的?不是在安慰我?” “真的,”华遥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道,“允许你今天为他难过一次,以后再也不准了。” 嗯,以后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那你陪我喝一点吧!”好像怕他会拒绝一样,她斟满酒盏递给他,又生出手指比划了一个“一”,“……就一点。” 青汐此刻面色绯红,毫无疑问,就算没全醉,也已经半醉了。 华遥默然地看了她一眼,接过酒盏一饮而下。 “我发现……你喝酒的时候真好看。” “只喝酒的时候好看?”华遥莞尔一笑。 青汐细细地瞧了他片刻,摇头道:“不,你一直很好看,好看得让人想、想……” “……想什么?”华遥声音蓦地变得有些低沉。 青汐想了一下道,“……咬你一口!” 华遥定定地看着她,表情略有些哭笑不得。“……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就是想啊……”说完,她真的凑上来,在他的左脸颊的颧骨处轻轻地咬了一口。 华遥没作声,看向她的眼神却比平时炽热,声音略有些暗哑道:“青汐……” 青汐作了一个“嘘”的手势,然后闭上眼睛趴在桌上,长长的睫毛掩敛下,就像一对展翅欲飞的蝴蝶。 华遥蓦地将她抱起,轻声道:“青汐,别睡,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青汐下意识地摇头道:“我不去……” 华遥唇角浮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不知道姜姑娘可还记得之前我们的一个赌约?” 她记起来了,他们赌少昊会不会仗义出手,可是她输了…… 青汐微微睁开眼,“你是说花灯会的那个赌约?” “嗯。”都醉这样了……还记得,不错。 “你这么久都没提起,我还以为你忘了……”青汐摸了摸发烫的脸颊,毫不掩饰失望的表情,轻叹了口气道,“你为什么……还记得呢?” 华遥悠悠笑道:“在下的记性也一向不错。” 青汐以大无畏的表情说:“那你要我做什么……” “你要我做的……就是这个?” “嗯,就是这个。” “好,那我们现在立即就……” “去”字还没说出口,青汐就又睡过去了。 华遥目光专注地落在她脸上良久,眸中掠过一丝清浅的笑意。 半月当空,她此刻的酒劲儿已经醒了一大半,发现他们已不在客栈中,而是在一处高塔之上。 他们正坐在一张软榻之上,身旁则烧着一个炭炉,上面正在煮着茶。炭炉旁则摆着一张木桌,木桌上点着一个油灯,还有一套茶具。 青汐顿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她记得她在喝酒,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显然,她又断片儿了…… 华遥将盖在她身上的披风重新掖了掖,道:“头还疼吗?” 青汐摇头,但是……怎么会一点都不疼? 华遥看出她的困惑道:“你中途醒过一次,我喂你喝了醒酒汤。” 难怪啊……“我睡了多久?” 华遥斟了一杯茶,递给她:“两个时辰。” 这么久了?青汐接过茶后,问:“我们怎么会在这里?” 如果是来赏月,不是起码应该在月圆之夜来吗?可是现在除了一轮要缺不缺的弦月,什么都没有啊…… 华遥故作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不是你非要带我来的吗?你忘了?” “啊?”青汐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又干了什么事了? 看到华遥唇角微微上翘,她才骤然惊觉自己上当了! 刚要说什么,忽然看到数万流星齐齐划过天际,或长或短,或大或小,星陨如雨,景象震撼! 青汐倏地坐直身体,侧眸瞥向他,眼神晶亮地道:“你带我来这里,就是来看这场星陨的?” “我昨夜观星象,卜出今日会有此观,”华遥顿了顿,又瞥向她,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不知这有没有让姜姑娘心情好一点?” 原来他早就看出她心情不大好,才准备了这些…… 青汐心中蓦地涌起一阵暖流,漆黑的眼眸渐渐攒出笑,似在漆黑的夜色中绽放的盛世桃花般卓然夺目。 她重重地点了点头,“嗯,很好看……”她蓦地一顿,手抚上他的脸颊上那道清浅的牙印道,“这是……” 华遥蓦地一下握住了她的手,漫不经心地道:“被小猫咬了一口。”顿了顿,他复又挑眉笑睨向她道,“你说……我要不要咬回来?” 青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6章 无耻不无耻 见过黎夙后,于青汐而言,前尘往事已算彻底了结,再没必要执着了,所以第二日一早,他们就离开孟国,踏上了去申国的道路。 之所以选择先去申国而不是去庄国,是因为青汐觉得夷桓的事要比南素和少昊之事要来得简单,无非就是先潜入王宫见到他,再想法确认他迄今为止是否认得南素。 若是认得她,那这事好办,说明他千方百计地让庄国在战败后将她献进宫是事出有因,她直接清除夷桓关于南素的记忆即可;若是到现在还不认得,那就要麻烦一些,因为现在距离申国大败庄国还有一年有余,难保夷桓在这一年多中不会因为什么缘由又认识了南素,非要将她弄进宫中不可。 但不管怎么说,青汐觉得先去趟申国王宫将这一切弄清楚,是绝对没错的。虽然心中已拿定注意,但是出发前,她还是询问了下华遥的意见。 听她说完,华遥缓缓放下手中的竹筷,挑眉道:“你不是已经决定去申国了吗?” 青汐想虽然已经决定,但不是应该客气一下嘛,于是道:“也不算决定,如果你有更好的想法,我们也可以……” 华遥突然道:“听说孟国的传统是男子普遍娇弱,家中一向是女子说了算?” 嗯? “恰好在下最近也较为娇弱,所以理应是……”华遥以锦帕拭了拭唇,一脸闲适地瞥向青汐勾唇一笑,“姜姑娘说了算。” 你娇弱?! 青汐:“……” “忽然想到此行艰难,就靠姜姑娘保护我了。”说完,华遥拍了拍她的肩后,便姿态优雅地起身回房了,空气中只留下淡淡的一句,“汝其勉之!” 我勉之?! 青汐:“……” 由于时间充裕,虽然孟国到申国有些路程,但他们并没有骑马,而是雇了一辆马车。 青汐想华遥他毕竟是五百年后的人,对孟国不太了解,便将孟国的风土人情讲给他听。 讲到孟国成亲的风俗时,华遥似觉得很有趣一般,询问道:“你说新朗要把新娘从娘家一直抱回去,那如果两家离得很远怎么办?” 青汐懂华遥的意思,比如说两人根本不在同一座城或根本不是同一国的,那新郎岂不是光是将新娘抱回家都要走上几日几夜,所以……她从前一直没和泽阙讲过孟国的这项风俗,她那时担心如果说了,他说不定就不想娶她了。不过这只是针对结发正妻,她从前没说,也是在想如果告诉泽阙,他万一说“那你就来给我当妾吧”,那她岂不是也亏大了么?不过也是她想多了,如果泽阙当年娶她,当然是按照他们月国的风俗来了…… 她笑着点了点头道:“所以孟国的媒婆说媒,向来都是先报上双方家住何处,再报生辰八字及家世什么的。而且一般来说,孟国大都是同城之人结为姻亲,不太会嫁娶外地之人。即便有,也是少数,我以前曾听过一个传闻,说孟国的一位男子娶了庄国的一位姑娘,然后抱着新娘走了好几天,其实中途可以照常歇息和困觉的,但是他太心急将那位姑娘娶回去,就马不停蹄地走了几日几夜,最后快要到家门时,你猜怎么着?” “……累死了?” 青汐笑着颔首道:“嗯。” 华遥敛眸,勾唇笑了笑:“一步之遥,实在可惜。” “确实,而且……”还没说完,一阵十几人的马蹄声由远而近。 青汐撩开窗户,一队人马从他们侧面飞奔而过。 “刚才骑马经过的人好像是申国国君夷桓!他怎么会在这里?”青汐神色有些诧异地道。 那队人马越来越远,华遥从窗外收回目光,“你确定是他?” “嗯,是他。” 其实夷桓也算是标准的美男子,虽然只在红月的记忆中见过一次,但他绝不属于那种过目即忘之人,应该是他没错。 显然,既然碰到了正主儿,他们没必要继续往申国走了,而是一路跟踪夷桓到了孟国一家颇为出名的客栈住下。 那会儿正好是夜晚,天地黑漆漆地一片,连星子也没有一颗。 青汐望着亮灯的那间客房,脸上掠过一道狡黠的笑:“真是天助我也,我现在就去读取他的记忆。” 刚要走,就被华遥拉住,青汐道:“怎么了?” “用完膳再去。”华遥挑眼看她,笑道,“我刚才听到你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了。” 青汐扫了扫周遭,然后快速地指了指身旁经过的店小二,一脸淡定地道:“不是我,是他!” 华遥:“……” 青汐从夷桓的房间出来后,便径直来到了后院,华遥抬眸,将茶盏递给她道:“怎么一脸恍惚?怎么了?” 青汐此刻心情实在有点难以形容,她没想到是这样的,原来夷桓小时候就认识南素,原来他们…… 她将在夷桓记忆中看到的事告诉华遥,有些感慨地道:“这样说来,南素和夷桓的相识早于少昊,只是南素生过一场大病,将此事完全忘了,才会有后来的悲剧。原来整件事中最无辜不是南素,而是夷桓。” 华遥抬眼看了一眼漆黑的天空,低沉的声音响起在青汐耳边:“古往今来,阴差阳错的事何其多,怨恨、委屈、痛苦又如何?一旦发生就再也无法挽回,所以你别难过,尤其……”他摸了摸她的头,眸色如水般温柔,“……是为别人难过。” 青汐确实心情有些低落,大概是又想起了……她轻轻摇了摇头,说好要忘记的…… “我无碍,只是一时有些感触罢了。”青汐垂眸抿了一口茶,再抬眸时,眼中已隐有几分笑意,“同情归同情,但是该做的事我一件也没落下,他不会再记得南素了。” 青汐觉得可能说到底还是“最毒妇人心啊”,她心中确实怜悯他,但抹除他的记忆时,她也是一点都没手软。没有办法,现实就是这么残忍,她若是不对他残忍一点,回到五百年后,南素就会对她不止一点残忍。权衡利弊之下,她还是宁愿选择对他残忍一点。 华遥道:“接下来呢?你有什么想法?” “我在想,虽然我消除了他的记忆,但是他以后也还是有可能遇到或者从别人口中得知南素,所以一定要想办法避免这个可能,至于究竟该怎么做我得再想想,不过……”青汐沉思了一会儿后,道,“既然他已经在这里了,我们可以先跟着他,总会想到办法的。” 他们一路跟踪了夷桓两日,除了用膳安寝外,他大多数时候都是呆在一家叫飞花阁的青楼里。 看到他又进了花魁的厢房,青汐双眸斜睨向华遥,忍不住问道:“是不是你们男子都喜欢来青楼?因为里面的花魁特别好看吗?”可是青汐还是有些不理解,夷桓明明对南素一往情深,平时对其他女子也不太上心的样子,没道理因为记忆被清除了一部分,连性情也跟着大变了吧? 他们现在飞花阁的包厢内,华遥一手握着茶盏,似笑非笑地道:“我们?” “你忘了芙蓉水阁的那次?” “那次,我是跟着你去的。” “我?” “我的人来回禀说你那段时日一直盯着芙蓉水阁,那日还亲自去了,所以我才想去看看。至于那个红月……”华遥眸光敛了敛,道,“我确实一早就发现她不是真的紫鸢。” 青汐想了想道:“难道紫鸢原本是你的眼线?” 华遥颔了颔首,“嗯,夷桓一来到孟国就目的明确地直奔这里而来,显然不是来寻花问柳的,我猜想……这里有他安插的暗线。”顿了顿后,看了一眼窗外道,“夷桓走了,要不要跟上去?” “跟!” 夷桓在集市上的各个摊位走走停停,看到感兴趣的东西会拿起来看看,神情比前两日轻松了许多。青汐想华遥的推测也许是正确的,他来孟国确实是办正事的,现在看他的神情,大约是正事已经办完,所以出来随意走走。 青汐一时无聊,也时不时看看那些小摊前摆的小物件,没有特别留意夷桓。 “那幅画中的女子,是南素吗?”华遥倏地指了指前面不远处的画摊。 这里怎么会有南素的画像? 青汐顺着华遥指的方向望去,蓦地扫到画摊前挂的仕女图中确实有一幅画的就是南素。 咦,那老板怎么会有南素的画像?青汐想了想,她现在还是位养在深闺的世家小姐,应该……还没这么名动四海吧? 倏地,她在心中暗叫一声“不好”,然后立即开始搜寻夷桓的身影,终于在离画摊几步远的位置处发现了他! 青汐扭头对华遥道:“不能让夷桓看见那副画,我先去……” 话还没说完,华遥便轻轻摇头道:“来不及了。” 此刻夷桓已站在画摊前,神色专注地盯着画中的南素,青汐的心瞬间凉了一半! 她抱着手臂,作沉思状:“我想到了一个办法……” 华遥大概猜到了她想干什么了。“你又想变成南素的模样?” “嗯,”青汐神秘一笑,“不过这次不是撮合他们,而是让夷桓就算以后见到南素或是听到她的名字就避之唯恐不及,更不要说产生将她纳入宫中的想法了。” 华遥失笑道:“万一他口味清奇,你当如何?” “我读过他记忆,他的喜好我明白。” 青汐变脸完毕后,又立即拉着华遥出现在集市上,此刻夷桓还一动不动地站在画摊前,一副被画中人摄了魂的模样。 “子瞻兄不妨留在这里,好好欣赏下小女戏眼得如何,”说完,青汐冲华遥无比潇洒地眨了眨左眼,道,“我去了。” 青汐快步走到画摊前,将旁边夷桓猛地撞到一边,就开始朝画摊老板破口大骂。“你这穷酸书生好大的胆子,竟把本小姐画下来卖钱,你问过本小姐了么?经过本小姐的同意了么?说!” 青汐一口气噼里啪啦地说完,便操起衣袖一把抓住那摊主的衣裳前襟,单手将他从摊位上悬空提起来。只见那摊主吓得连声尖叫起来,四周响起一阵议论的声音,不少看热闹的人群围了上来。 青汐眼角的余光瞄到夷桓的眉头明显地皱了皱。 摊主被勒得快要喘不过气来,一边拼命咳嗽,一边大叫道:“女侠饶命,女侠饶命啊!小的、小的只是为了……混口饭吃,先前游历诸国时才将见过的美人画下来,都是……都是迫于生计,实属无奈啊,小的、小的……真的无意冒犯啊,女侠!” 青汐面部狰狞地冷笑了一声,便将他猛地一下按到地面上,骑在他身上就是“啪啪啪”几十个耳光,提着嗓音道:“迫于生计个鬼!实属无奈你娘!本小姐是谁你知道吗?本小姐是庄国左尹大人的千金宫南素,是你这等贱民可以随意画的吗?要不是本小姐游历到此,还不知道你等贱民竟做出这等有伤本小姐清誉的事!还敢在本小姐面前装可怜!看本小姐不打死你!” 这时,一旁的夷桓倏地抓住了她的手,沉着脸道:“姑娘,所谓得饶人处且饶人,你……” 青汐猛地一下甩开他的手,反手就给了他结结实实一耳光。 大概是这一耳光扇得太过迅猛,导致夷桓完全来不及躲避,双眸有点惊愕地看向她。待他的侍从终于反应过来,怒目冲冲要拔刀时,青汐又做出大惊失色地表情,一边跑一边扯着嗓子大声喊起来:“救命啊!杀人了!有贱民要害本小姐啊,快把这些贱民抓起来!” 目光在触及到华遥时,她看到他从眼睛到唇角都含着笑,还朝她眨了眨左眼,似在夸奖她演得不错。 夷桓示意手下收起了刀,眼中掠过一道厌恶之色,道:“姑娘,我们没有要杀你,你何必如同……泼妇骂街一般!” “你说谁泼妇骂街呢!说谁呢?我们宫家在庄国可是数一数二的大家族,岂是你等贱民懂的?”青汐叉着腰,哼了一声,又冲那些侍从们嚷嚷道,“你们拿把刀在那里晃什么晃!是想吓本小姐吗?告诉你们,本小姐可不是吓大的,我自七岁起便跟着大师傅练习刀法,你们这两下子本小姐根本没放在眼里!不过是出门忘了带刀,不然早将你们当大西瓜砍成几块了……” 青汐还在噼里啪啦地骂,夷桓的脸色此刻已经变得铁青,冷冷地扔下一句“庸俗不堪,有失体统”,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了。 见他已走远,青汐迅速收敛起刚才的泼妇表情,笑眯眯地扫了一眼围观人群道:“都散了吧,散了吧!” 大概是她的表情转变太快,众人都觉得她可能是得了失心疯,很快便作鸟兽散了。 青汐在摊主旁边蹲下来,那摊主以为她又要上来暴打他一顿,立即抱着头抖着声大叫“女侠,小的知错了,再不敢乱画女侠芳容了……” “兄台适才得罪了,其实你的画……”青汐刚要上前一步,那摊主立即像见了鬼似的,又抱着头大叫了一声。 青汐看他是真吓怕了,于是从袖中翻出一片金叶放在他旁边道:“……画得是真不错,只不过画错了人,这钱拿去看看大夫吧。” 她说完站起身抬眸望去,华遥正站在不远处,意态悠闲地望着她,眼中笑意未褪。 她几步走过去,一边与他并肩而行,一边偏着头笑盈盈地问:“子瞻兄,小女演戏功力比当日在国相府时可有进步?夷桓绝对永生难忘吧?” “外貌和行为举止反差极大,应是永生难忘,”华遥顿了顿,又含笑瞥向她道,“你在哪里学的?” 青汐眼中掠过一丝得意之色,“当然天生慧根,自学成才。” 华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7章 神秘人 青汐和华遥已然走远,那画摊老板将南素的画像取下来,想起刚才就是因为这张画莫名其妙地被打了一顿,又被莫名其妙地赏了一片金叶,心中蓦地升起一股五味陈杂的感觉。 这幅画他是要毁了呢还是要留下呢? 唉,也罢,还是毁了吧!他刚要将之撕了,却被一只手倏地按住。 他怔怔地转过头,看到此人头戴斗笠,看不清样貌,但他身旁的男童倒是颇为可爱的样子。 “这幅画,我们买了。”男童将一把金叶甩到摊位上。 画摊老板突然心里有些发毛,为什么就是普通的一幅画,今天竟因为它引来了这么多奇怪的人,难道……这幅画真的有问题? “此画不卖、不卖,我要毁了它!”画摊老板说着就要撕了它,但全身好像被突然定住了一样,完全动不了了,他慌张地看向他们,倏地发现那个男童的眼睛竟瞬间变成了血红色! 天啊,妖怪! 他刚想大叫出声,却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话了! 孩童一脸沉静地从他手中取过画像,两人便迅速消失在人群中。 离开市集后,男童恭敬地问道:“主人,我不明白,你为何要这幅画?有什么特别的用处吗?” “当然,”带着斗笠的男子握了握手中的画,道:“有它,五百年后的事才能按照我们的计划进行!” 男童皱了皱眉,表示不解。 男子轻笑了一声,似心情颇为愉悦地道:“不懂?” 男童点了点头。 男子道:“没关系,你以后就会懂,你只要明白这场好戏已经开场了!” 青汐和华遥他们从庄国一直到孟国,中间约莫消耗了十余日,所以他们至少还有十日可将南素的事收尾。青汐做事一贯喜欢有备无患,所以翌日清晨他们就踏上了回庄国之路,这次他们没有选择骑马或坐马车,而是选择了坐船,因为孟国到庄国有水路可通,速度比骑马更快一些。老实说,夷桓之事轻轻松松就解决了,让青汐有种莫名的忧虑感,总觉得接下来的任务必定会异常艰难。 华遥对她的忧虑略微有些诧异,道:“为何前者解决得轻松,后者就一定会难办?” “我卜了一卦,结果……”青汐有些忧郁地望着江中的月道,“当然,这……并不是重点。” 华遥挑眉:“重点是?” “老天不可能让我如此好过啊……” 华遥:“……” 原本一路都十分顺遂,却在船刚抵达庄国时发生了一桩意外,这桩意外青汐也不好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那时他们的船刚抵达庄国的边境榕州,他们打算下船补给点蔬菜和水果,正好也可以顺道吃顿好的。哪知她刚走到船头,就有两个戴着斗笠之人慌慌张张地跳上他们的船,其中身材较高的那位将短刀比在了她身后,压低声音道:“借你的船躲一躲仇家,想要命就别乱动,否则不要怪我得罪了!” 虽然他们带着斗笠看不到脸,但青汐几乎立即就听出了这是少昊的声音,心中大吃一惊。人生有些缘分真的说不清楚,总有些人、事、物莫名地就会和你牵扯到一起,青汐将她与夷桓、少昊、南素的缘分归结为五百年后的南素这条隐形的线,否则她没有任何理由会‘一而再再而三’地遇到他们。 青汐当然不会害怕一把短刀,即便就贴在她身后,反而饶有兴致地侧眸看向站在他身旁之人,隐约可见面纱下是一位女子,看轮廓猜想应是南素。只是两人为何会在这里,还被追杀,值得推敲。 这时华遥正好从船舱中走出来,看到他们三个的姿势,漆黑的双眸难得微微一动。 青汐怕他担心,主动解释道:“这两位英雄只是想借我们的船躲躲仇家而已,并无它意。” 远处隐约传来一队人马往这边而来的声音,两人隔着面纱对望了一下,似乎隐约有些紧张。 “你们躲进船舱中,这里我来应付。”青汐道。 少昊怔了一下,似乎还没反应过来,青汐已将他们两人往船舱里面推,同时不忘回过头说:“子瞻,有人来问,你先应付一下。” 青汐将他们带到卧房的床榻处,快速对他们道:“盖好被子遮住脸,我不来,千万不要出来!” 两人大约是觉得遇到了好人,神色之中充满感激地道:“好,多谢姑娘!” 扣上门后刚转过身,正好看到华遥正斜倚在门框边上,冲她面色慵懒地一笑。 刚打算说什么,便被青汐捂着嘴,一直走远了才松开手,正色道:“你是不是已经察觉我刚才是故意把他们困在床榻?没错,我是故意把他们困在床榻上,目的嘛……当然是让他们的感情上升到一个新层次。” 当然,主要原因是青汐不知道他们感情进展到哪一步了,若是还不够深,则着实需要像她现在这样推波助澜一下,总之……有好处没坏处。 华遥看了她半晌,若有所思地挑了挑眉道:“你觉得他们呆在同一个卧榻上,感情就会上升到一个新层次?” 青汐想了想道:“难道不是?” 华遥敛了敛眸光,响起在她耳边的声音夹杂着一丝揶揄的笑意:“如此好方法,姜姑娘为何不早传授?” ……不早传授? 青汐怔了怔,反应过来后脸蓦地红了,她这算不算……又被调戏了? 为掩饰内心的尴尬,青汐一本正经地道:“你跟过来做什么?追兵呢?” “被我打发了。”华遥的眼神若有似无地瞥了一眼他们所在的房间,不紧不慢道,“既然姜姑娘这么用心良苦,那就让他们多躺一会也无妨。” “……多躺多久?” “半个时辰吧,正好够我们下完一盘棋。” “……” 半个时辰,青汐才踱步到卧房,告知他们已安全了。 少昊和南素自然将他们当作了救命恩人,谢了又谢后,便说要离开。 青汐打量了一下他们的穿着,不是他们一向着的华服,而是老百姓穿的寻常布衣,猜想这身打扮应是…… 青汐问出口:“两位看起来气度不凡,却作如此朴素的打扮,莫非是私奔出来的?” 少昊和南素闻言先是一怔,随即南素脸色一红,迅速低下头。 少昊倒是颇为大方地道:“姑娘眼神果然犀利,在下佩服!” 青汐随意一说,没想到竟是真的,不禁思量起来了,他们怎么还是到这一步了?按照历史的轨迹,这明明是下一年才会发生的事啊。 而且就算她让他们两人提前相遇了,他们也应该还在庄国王都中郎情妾意吧,怎么就发展到要私奔的地步了?明明按照南素的记忆,他们当年私奔是因为庄侯非要将她献给申侯夷桓,她不肯才和少昊私奔的,难道他们不在的这段时日里,又出现了什么新的变数? 青汐道:“两位为爱远走天涯的情怀实在令人敬仰啊,不过看两位这身形容,想必这一路走来也吃了不少苦吧?追你们的人应该不会这么快离去,两位要是不嫌弃,不妨宿在我们船舫之上,好好休息两日。虽没有山珍海味招待两位,但一般的吃穿用度倒也齐全,不知两位意下如何?” 少昊脸上似有犹豫之意,看向南素道:“素儿,你看……” 南素微微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天真无邪的笑:“昊哥哥,姐姐好心相留,我们不妨留下来休憩几日,再作打算吧。” 少昊想了一下,道:“那好吧。” 青汐和华遥原本是打算上岸去补给些吃食便出发去庄国王都,现在看来根本没有必要去了,就在此处应该就能将此事终结,所以便差船家去岸上自行补给些必要的东西,而他们则打算到集市中去逛一逛再回去,用完膳再回去。 酒楼中,华遥将盛了一碗鱼翅放到青汐面前,抬眸问她:“你将他们留下来,是否心中已有打算?” 青汐拿起汤勺喝了一口道:“说实话,大概想法是有,不过具体怎么实施,却还需细想。不过有一事,我暂且还没想通。” “你是在奇怪他们为什么要私奔?明明申侯夷桓前不久才被你打发了,是吗?” 青汐连连点头。 “我们让原本不可能发生的事都提前发生了,换言之我们已经改变了历史,所以接下来的一切不再按照原本的轨迹发展,也很正常不是吗?” 青汐蹙了蹙眉,思索了片刻后道:“所以你的意思是,也许他们私奔不再和夷桓相关了,可能是发生了什么其他的事情?” 华遥“嗯”了一声,道:“你刚才说大概想法已有,说来听听。” 青汐也来了兴致,放下竹筷道:“你看,他们已经到私奔的地步了,料想两人感情已十分好了,现在一月之期限又将近,我们需要做的就是设计让南素亲手杀了少昊。依我看,让一位陷入情爱之中的世家千金在这时候杀了自己心爱之人,只有三个可能。一是她突患癔症,导致神志不清,误杀了自己情郎,但‘误杀’显然不是五百年后的南素想要的,所以这个就绝无此可能了;二是她突然发现所爱之人竟是自己的杀父仇人或是曾经杀了自己全家满门,但是南素双亲均在,这个可能性看起来……似乎也没有;那么只能是第三了,就是所爱之人突然变心,就像南素当初的遭遇一样,只是她当时来不及动手就先被对方解决了,但是我们有足够的时日,完全可以在这一切发生之前,先让南素把对方解决了,此后自然就恩怨两清了。” 华遥听完后,道:“所以你要设计要少昊变心,然后让南素目睹这一切,你觉得以她爱憎分明的性子来看,十有八九会亲手杀了少昊,报他负心之仇?” “没错,就是这样。” 她突然觉得,华遥的洞察力实在惊人,每次都能轻而易举地看透她所想,幸好他们不是敌人啊,否则她确实不是他的对手。 “你到哪里去找可以让他变心的人呢?” 青汐觉得华遥说到点子上了,这才是困扰她的真正难题。他能看上南素这种倾国倾城的美人,可知其品味相当之高。 青汐沉思了半晌,道:“实在不行,我亲自……” 她倒不是对自己的样貌有自信,而是对自己的演技有把握,综合南素和少昊时相处的点点滴滴,她倒也可以总结出他的喜好来。 华遥唇边蓦地勾起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道:“你刚才说什么?” “有吗?我说了什么?”青汐一脸迷茫的表情。 “没有,”华遥动作优雅地舀了一调羹汤,微笑道,“……我刚才幻听了。” “没事,我也经常这样,”青汐很快转移话题道,“那你有什么想法?” 按照华遥的想法,这件事其实也并没有那么难。在他们生死相许之时让他移情别恋,难度其实相当大,不如提前让他清醒自己此刻正在做什么。少昊身为庄侯的继承人,是庄国未来的国君,不管因为什么原因和南素私奔了,总有一日会清醒的,说白了,王权和女人孰轻孰重,终有一日他会醒悟过来。在那段真实的历史中,他既然能在大败申国后就赐死了南素,意味着他后来在王位和女人之间已经做出了抉择,他们可以从这个方面下手。 青汐沉思了片刻,觉得这确实是个好法子,不过…… 她抬眸道:“如今没有申国从中作梗,如何让少昊及时迷途知返呢?毕竟我们时日有限!” 也许没有锦衣玉食,没有大权在手,久而久之少昊必将会醒悟过来,但起码短则半年,长则三五载。他们眼下至多还有十日,完全经不起他们耗的。 华遥夹了一筷子酱香鸭到青汐碗里,慢悠悠道:“世子带着左尹之女私奔,这个消息足以让某些人蠢蠢欲动了。” “某些人?”青汐重复了一句,难道是指…… “庄国世子要是放弃王位,得利的会是谁?” “你是说,”青汐想了想后,道,“……他的兄弟们?” “嗯,”华遥端起茶杯饮了一口,漫不经心继续道,“在庄国王都便听闻,庄国二公子秦彊文武皆通,才能卓越,此等人又岂会甘于屈居人下?” 青汐幡然醒悟,确实如此,她怎么没想到呢! 少昊此番之举实为要美人不要江山的典型,他的兄弟们若不趁机阴他一把,都对不起这个千载难逢的绝佳机会。对了,青汐忽然想起上次对少昊出手的明玦道人,他似乎也是“拿人钱财,□□”,现在看来这背后的主使大约也和这些权力斗争脱不了干系吧? 此刻楼梯口传来一阵响动,华遥凝睇了他们一眼,轻笑道:“说曹操到曹操就到。” 那队人马此刻已经坐下,和他们隔了一桌的距离,青汐所坐的位置恰好能将他们全部收入视线之中。她认真地打量了一下他们,发现他们每个人腰部都撇了一把刀,神色戒备而冷静的样子,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杀手或是宫中的侍卫。 “……有消息吗?”其中以为长着络腮胡的男子压低声音道。 一旁的人回禀道:“没有,陛下派出的人也还没有找到他们。” 络腮胡神色冷峻地沉声道:“我们一定要赶在他们之前找到大公子,他若不死,就是我们提头去见二公子,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了吗?” “明白。”几人立即应声点头道。 青汐敛了敛眸,道:“你说得没错,我们的机会果然来了!” 华遥看向她,唇角抿出一条好看的弧度。“那接下来就看姜姑娘的了。” 青汐心领神会地回视了他一眼,便大声道:“小二,来帮我打包几个菜。” “来啰!”小二热情道,“客官,您要打包什么菜?” 青汐凝思了一会儿道:“给我来点滋补的吧,口味嘛……就按照庄国的来,清淡一点。”顿了顿又对华遥道,“昨天我们救的那两个庄国人好像有点虚弱,是不是要来点鸡汤补补?” 刚说完,那队人马立即就警惕地望过来,疑似头目的人立即示意他们按兵不动。 华遥将一切收入眼中,转眸看了一眼小二,淡笑道:“嗯,上点滋补的菜肴即可。” “好咧!”小二立即应声。 从他们出酒楼后,身后一直有人跟着他们,一切都朝着他们希望的方向发展。 得知他们回到船上后,南素和少昊便走到正厅,青汐刚将从酒楼打包的菜肴拿出来,那帮人马终于按耐不住地杀出来了,全部冲着少昊而来,目标再明确不过了! 青汐唇角忍不住上扬,来得正是时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8章 阴阳泉 原以为端木瑾要两日后才能清醒,庆幸的是她的身体比想象中要好,才一日后便已转醒。 她坐在卧榻之上,一边喝着药,一边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青汐。不知为什么,青汐总感觉她那双极为浅淡的眸子,似有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 “我记得你说你是为幻天石而来,对吗?” 这么开门见山,青汐倒是很欣赏,道:“没错。” 端木瑾沉思了片刻,抬眸问道:“幻天石是什么?” “……”青汐凝视着她道,“你真的不知道幻天石?” 端木瑾颔首道:“不过你可以告诉我那是什么。” 青汐认真地打量了下她的面容,发现她的眉目磊落,神色坦然,不像是在骗她,而且都这个时候了也没必要骗她。之前她还寄希望于端木瑾只是失去部分记忆,现在看来果真是全忘了。 不过青汐觉得她倒是挺聪明的,那日她在昏倒前,就知道他们是为幻天石而来,她明明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却并没有点破。大概也是算准了只要自己不点破,那他们哪怕就算为了幻天石的下落,都会帮她解毒疗伤。 青汐一直觉得越是会周密算计之人,其从小的成长背景就越复杂,好比王族子弟大都会玩弄权术,精于算计,那是因为如果不会算计谋划,不会思量权衡,绝对活不到最后。听说端木家族的每一任家主都是女子,而且都是经过严格挑选出来的,也就是说一切凭实力说话。就算从这个角度来讲,青汐都更倾向于相信她就是幽扈城的城主端木瑾。 不过……一切都是她的推测,还是需试探试探。 “那你知道幽扈城的端木家吗?”青汐道。 端木瑾将药碗放在一旁的案几上,接口道:“你是想确认我是不是幽扈城端木家的家主端木瑾吧?” 原来她知道幽扈城的端木家。 端木瑾沉默了片刻,淡褐色的双眸望向窗棂外,“虽然我从极北之地而来,但我想……我极有可能是你要找的人。” “喔?” 端木瑾转眸又转眸看向青汐,坦然地道:“睡了一日了,觉得有点闷,我们换个地方聊可好?” 已是深秋时节,粉紫色的木槿已铺满后院的每个角落,猜想客栈主人对此花有种痴迷的热爱。 青汐和端木瑾在后院的石亭中沏了一壶茶,茶盏虽然只是客栈所用的普通白瓷,但茶叶却是南宫冶随身带的,茶刚沏好,一股甘甜的清香就扑面而来,一闻便知此茶绝非俗品。 莫名的,青汐又想起了华遥。若是他在,大约也是这样讲究吧? 想到这里,青汐在心中晒然一笑,她怎么每日想起他的次数越来越多了呢。 端木瑾抿了一小口茶后,忽然抬眸道:“姑娘贵姓?” “在下姓姜。” 青汐说完又有点后悔,南宫兄一直以为她是长安,若是听到端木瑾唤她姜姑娘不知道会不会起疑?想了想后又觉得没关系,到时候他若问起,就说这是她胡诌出来的江湖艺名好了。 “姓姜?”端木瑾盯着远处的秋叶,眼神静谧而辽远,“突然想起历史上的姜氏一族十分有名,不知姜姑娘可是姜氏一族后人?” 青汐含糊地道,“……算是吧。” “和你同行的公子是你的——” “好友。” “好友?”端木瑾将这两个字咬得极慢极轻,但微微上翘的唇角却显出些许耐人寻味的意味。 “嗯,好友。”青汐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再说一遍,蓦地觉得自己实在有些多此一举,于是继续讲重点道:“你说道这里聊,是想告诉我你所记得的事吗?” “嗯,你救了我,我理应将自己所知告诉你。其实——我所拥有的全部记忆只限于三个月前,我从极北苦寒之地苏醒以后……” 在袅袅茶香中,端木瑾将自己所记得的事娓娓道来。 三个月前,极北之地忽然剧烈震动,连绵数里的雪山清一色发生雪崩,端木瑾就是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被一阵痒痒的触感弄醒。睁开眼睛后,她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口玄冰棺材中,而一个稻草人正在奋力挖去封在她周身上的寒冰。 没错,就是稻草人! 那稻草人的身形和常人差不多,露出的手和普通人也并无不同,唯一不同的是它的脸。它的脸分明是草糊出来的,而从它的穿戴上辨认,似乎是大户人家都有的那种家仆。它一边在用石头敲开她身上的冰块,一边在有规律地朝她的身体吐气。 一开始,她并不知道这个稻草人为什么这样做,直到它吐过气的躯体都慢慢恢复知觉,她才知道原来它是在给她的身体加热,不然即便是将她全身的冰都敲开,她依然无法动弹一下。 那时大地已经开始晃动,洞顶不断有巨大的冰块被震下来,但奇怪的是她一丈之内的空间仿佛被划出了一个结界,那些巨大的冰块都被暂时挡在了结界之外。之所以说“暂时”,是因为再强大的结界也不能和自然抗衡,要是时间一长,整座雪山都塌陷下来的话,那她一样会被埋在这冰雪之中。 不知为什么,她当时直觉是有人在保护她,否则怎么会有个稻草人守在这里?因此当她一条手臂的寒冰被稻草人弄碎后,她第一反应就是去抓身旁的东西。她想既然那人知道在这里设下结界,并且也留下了个施了法的稻草人,应该也会给她留下些自卫活命的东西吧?果不其然,她一伸手就抓住了一条软鞭。此刻她的身体还不能立即活动,只有手尚且能够在棺中慢慢摸索,不一会儿她又摸到了一柄短刀、一瓶药、一个钱袋和一张字条。 字条上写了药灵体质的注意事项,以及当现在的药用完后,到哪里可以找到遮住她身体香气的药,写得十分详细。 看到字条的那一刻,她蓦地有种熟悉的感觉,但同时她也发现,自己以前的记忆都没有了!她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为什么会在这极北苦寒之地,也不知道自己在这里躺了多久,她脑海中除了“端木瑾”这个名字外,其余什么都没有。 她猜想这个是她的名字,不过也只是猜想,直到后来追杀她的人叫过她这个名字,她才确信这真是她的名字。 听到这里,青汐问:“此后你就离开了极北之地?” 端木瑾淡色的双眸掠过一丝恍然,点头道:“嗯,然后我辗转于六国之中,遍访奇人异士,想找回我失去的记忆,”她握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浅浅一笑道,“可惜没有一个人能够办到,直到我遇到一个人,他看到我时十分恭敬地叫我城主,他说以前在幽扈城时曾见过我。” 青汐顿时了然,有如此证据辅证,除了幽扈城的城主端木瑾外,确实再不做第二人想。 “那你此行,是要去幽扈城查明真相吗?” 端木瑾摇头道:“要快速找回记忆,回幽扈城并不是最立竿见影的法子,”她的唇角微翘,继续道,“而且,假如我真的是幽扈城的端木瑾,却在极北苦寒之地沉睡了五年,这不是说明幽扈城也不一定是什么安全的地方吗?说不定,我一去便有人布下天罗地网要杀了我呢?” 青汐再次觉得这姑娘脑子不错,此事确有蹊跷。堂堂幽扈城城主,端木家族家主,却在极北苦寒之地沉睡了五年,端木家族的人不知道此事吗?就算他们不知道她的下落,那大张旗鼓地弄出一场选婿大会的目的是什么?引她出来或是另有目的? “那你是要去……” 端木瑾接口道:“找阴阳泉。” 准确地说,她是要去找阳泉水。阴阳泉并不是一口泉,而是两口,只不过相隔很近。据说它们的泉水来自冥界,饮下一口阴泉的泉水,可忘记世间所有烦忧事;但若是想找回失去的记忆,则需饮下阳泉水。 青汐心中微诧,若要找回记忆,不是随便一个修为高深点的道修者都可以做到吗?除非……“你的记忆是被人封印的?” “嗯,那些道修者和巫术师是这么说的。” 那就是了!如果是被封印的记忆,那除了封印者本人,只有阳泉之水可解,连催动碧灵都无能为力。可是据上古书籍记载,阴阳泉的位置不是固定不变的,而是移动的,哪里阴气最重,它们就会出现在哪里。 换言之,它们只存在于世间极阴之地,但是极阴之地通常又是最容易滋生恶魂、恶灵和恶尸的地方,所以就算侥幸找到阴阳泉,也不一定有命得到它。既然端木瑾在找阴阳泉,又忽然在这小镇上出现,难道…… “你是不是已经找到阴阳泉的确切位置了?”青汐猜测道,“就在附近?” “嗯。”端木瑾端着茶盏立在木亭边上,望向远处道,“姜姑娘,我们要不要来做个买卖?” 青汐抿了一口茶,半晌后道:“你是想我做你的帮手,和你一道去找阴阳泉,而作为回报,你会告诉我幻天石的下落?” 端木瑾浅色的双瞳掠过赞赏之色:“从看到你的第一眼,就觉得我们是同一类人,看来我的感觉不错。”随即坦率地道,“没错,这就是我想和你做的买卖。” 青汐勾唇一笑,“假如你真的是幽扈城的端木瑾,那我们确实是同一类人。” 端木瑾年纪轻轻便被端木家族认可,选为家主,说明自幼便受到极为严苛的训练和教导。而她也是自幼就继承族长之位,从此被族长教导各种上古之术和治国之策,所以算起来她们的成长背景极为相似。 “虽然我不能完全肯定自己就是你要找的人,但是几率很大。我答应你,你若肯赌这一把,而且赌赢了,那么不管幻天石对端木家族有多重要,我都会将放置它的准确位置告诉你。至于最后你能不能得到它,就看你……”她蓦地一顿,目光瞟向另一个方向,道,“和这位公子的本事了。” 青汐撇过目光,看到南宫冶手中正拿着一个连环锁,一边极为熟练地解着,一边步履从容地向她们走来。 看到他手中的连环锁,青汐的目色蓦地变得柔和起来,难道他们穆华国的人……都喜欢玩这个么? 华遥瞥向端木瑾,淡然地开口道:“阴阳泉你已经去过了?” 去过了?青汐眸光一闪,有些诧异地望向端木瑾,难道是没成功得到阳泉水,所以才找她帮忙的? 端木瑾端详了华遥半晌后,不动声色道:“公子是如何发现的?” “你体内同时有几种毒,都是阴寒至极的毒,其中还有一种是尸毒,这是其一;其二,你的软鞭上除了沾了妖的气息外,还明显残留得有走尸的腐朽气味,追杀你的妖虽多,但走尸却不可能出现在人气鼎盛的地方,说明你不久前去过走尸聚集的地方,众所周知阴阳泉所在之地必定极阴极寒;你没有理由信任两个素不相识之人,除非你遇到自己解决不了的问题,需要帮手才不得已而为之,这是其三。”华遥说完,又微微笑了笑道,“虽然只是我的推测,不过看来这个推测并没有错。” 端木瑾似乎也没想隐瞒,直接道:“没错,我已经到过阴阳泉附近了,不过我还没有找到阴阳泉,就被一群走尸围攻还中了尸毒,所以只有提前出来了。”顿了顿又道,“你们应该也发现了,我体内的内力只有一半可以运行,另外一半则被禁锢住了,所以单凭我自己的力量,恐怕很难得到阴阳泉的泉水。” 端木瑾瞥了他们两人一眼,道:“如果你们两位可以助我一臂之力,显然会更有胜算。” 青汐想端木瑾这个算盘打得确实好,她既然已经尝试过,肯定知道阴阳泉的泉水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如果有他们相助,无论如何她也不亏。 端木瑾身上有很多谜团,幽扈城的端木家似乎就更神秘了,她如果放弃端木瑾的提议,直接去端木家找幻天石恐怕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不如…… “好,这笔买卖我做。” 有现成的线索摆在眼前,就算要冒点风险,也总比毫无头绪好。 青汐说完,有些踌躇地看向华遥道:“那南宫兄你……” 端木瑾似乎把南宫冶也算在里面,但他们毕竟只是萍水相逢,也许他并不愿意去呢?而且其实南宫冶也帮了她不少忙了,就算他不愿意去,她也不会怪他。 华遥道:“自然是与你们一同去了,我也想见识见识传说中的阴阳泉。” 阴阳泉所在位置凶险万分,让她单独和端木瑾去,他怎么能放心呢。 “一同去,一同去。”那只鹦鹉不知道从哪里又窜了出来,蓦地叫道。 端木瑾轻轻一伸手,它便立即噗呲了下翠绿的翅膀,小脚立在了她的手背上,一副温顺服帖的样子,全然没有了之前的傲娇模样。 青汐道:“这是你养的宠物?” 端木瑾好看的侧容在清浅的阳光下泛着柔光,“不是,只是它偶尔会出现,尤其是我遇到危险的时候。” “喔?那倒是有趣了。”青汐道。 她浅褐色的眸光中掠过一道迷思,“也许……我以前养过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9章 过往 秋雨过后,天气转晴,花草树木的颜色比之前更鲜亮了些。 端木瑾涂在软鞭上的灵药已经用完,需向专门炼制此药的高人采买,便独自一人去了。 青汐没什么事,一人独坐在后院的石亭中喝茶。 近来发生太多事了,她觉得需好好整理下思绪,可是这一整理不由地蹙起眉来,最近她……是不是和南宫冶走得太近了点? 她也说不上来为什么,总觉得他很像华遥,所以下意识就很信赖他,对他完全没有防备。可是南宫冶呢?细想一下,他好像对自己也很是不错。当初她说要得到幻天石,他没有多问一句就站她这一边;端木瑾提议一起去找阴阳泉,他更是二话不说就答应下来。此行必行凶险万分,他不可能不知道,为什么还要冒险和她们一起去呢? 青汐脑海中渐渐浮现出南宫冶的脸,虽然他的容貌和华遥相去甚远,但说话、表情之类的却与他十分相似,他该不会是…… 她蓦地从远处收回目光,一侧身,南宫冶的脸在她面前赫然放大,吓了她一大跳! “你……怎么在这儿?” 他此刻正有条不紊地添着茶,动作极为规整雅致,一看就是出自名门世家,他会不会真的是…… “我早就来了,是你没发现而已。”华遥一笑,“你在想什么?” 青汐疑狐地看了他半晌后,忽然揪住他的半边脸颊拉了拉。见他的脸没起任何变化,又不死心地再揉了揉,捏了捏,依然没有任何变化。 “长安妹妹这是在做什么?”华遥不动声色地微笑,心中却十分明白,她应该是已经有些怀疑了,只是有君千面的易容丹,就算她有所怀疑,也不可能真的发现什么端倪。 “南宫兄千万别误会,我刚才……” 怎么说出口呢?她刚才是真的怀疑他是华遥易容的!手不由自主地就伸过去了! 青汐骤然有些思绪万千,之前喝醉酒就因为此事有些冒犯他,难保南宫兄不会多想吧?要怎么圆回来呢? 青汐想了半晌,讪讪一笑道:“我就是觉得南宫兄你的皮肤真好,平时是怎么保养的啊?” 华遥唇角扬起一抹要笑不笑的弧度,睨向她道:“……天生的,不用保养。” 青汐:“……” 两人一阵沉默,气氛略显尴尬,青汐想既然都这么尴尬了,再尴尬点……也无妨吧? 她饮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道:“南宫兄,你为什么要同我们一道去找阴阳泉?” 既然他不是华遥,有些事终究要弄清楚的。 “我说过阴阳泉素来神秘,我想去见识见识,怎么长安妹妹不相信吗?” “不是,只不过……” 青汐还没说完,华遥却挑眉一笑道,“除此以外,为朋友之间两肋插刀不是应该的吗?此番既然凶险,以我和长安妹妹的交情,难道……不应该帮帮忙吗?” 听他这样一说,青汐觉得心里轻松多了,看来真的是她自己想多了! 不过,他和华遥确实有不少相像之处,会不会是因为他们自小一起长大的,所以性格和神态才有些像? “南宫兄,听说你们穆华国立了新君?他是什么样的人?你和他——熟悉吗?” 青汐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南宫冶出身名门世家,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名门世家,说不定他们自幼就熟识呢,不过,自己忽然这样说是不是有点…… “好困,”她故意打了个哈欠,努力作出“自己是因为无聊才随便问问”的样子,道,“虽说臣下不妄言圣上,但我们私下谈论一下大概也没什么吧?” 虽然刚才只是随便一问,但是想到他们可能很熟悉,青汐又不免有些高兴起来,她从来没有听华遥讲过他小时候的事,南宫冶或许知道呢?她顿时有些期待,却又不能表现得太明显,便状似无意地端起茶盏,状似只是在随意聊聊而已,状似不经意地偷偷瞄了一眼他的表情。 “你是说……”华遥顿了顿,眸中噙着笑瞥向她道,“兰澈?” 果然认识啊! 青汐假意思索了一会儿,然后道:“嗯,是他,听你的语气,好像……你们很熟?” 华遥唇角忍不住扬起一抹笑道,“嗯,很熟,算起来是一起长大的。” 果然是好友啊,难怪感觉那么像了! “喔?那你给我讲讲你们新君小时候的事吧。”青汐双手捧着下巴,兴致盎然地望着他。 “你好像对我们陛下很感兴趣,你们难道认识?”华遥眨了眨眼,一排纤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浓密的影子。 青汐垂头给自己斟茶,缓缓道:“我怎么可能认识你们陛下呢,只是最近经常听到他的一些事,有点好奇罢了……” 她想他,十分想他,但是却不能说出来。 她既然注定要离开,无法伴他到终老,又何必再留给他任何念想,但是却又控制不住想知道更多关于他的事情,哪怕只是饮鸩止渴。 “那你想知道关于他的什么呢?”华遥望着她,眸色极为温柔。 自然是有关华遥的一切她都想知道,但她如果这样说,岂不是又会让南宫冶多想? 青汐想了想道:“我听说是逼穆文帝禅位才得到的皇位,而此后不到半载穆文帝就突发恶疾而亡,那时候你们新君应该还小吧?他是怎么逃过闽启的搜捕的?” 历代君王的仁慈都只是用来安邦定国的手段而已,更不要说闽启这样的乱臣贼子,她自然不会相信像是“突发恶疾”这样荒诞的理由。她反而比较好奇华遥要如何才能逃过闽启的搜捕,毕竟历代窃国者讲究的都是斩草必除根,以免“春风吹又生”这样的局面发生。 “原来你想知道穆华国当年的这桩旧事,”华遥杵着额,淡淡一笑,“好,我慢慢讲给你听……” 华遥修长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轻叩着茶盏盖,望着远处的繁花,在晨光中回忆起这段久远的往事。 “闽启逼穆文帝禅位那日,兰澈刚过完八岁生辰,一切都始料未及,但它确实就发生了。穆文帝爱好舞文弄墨,不理政事已久,稀里糊涂地就被闽启设计禅了位丢了江山。穆文帝禅位后,传闻闽启特意将文帝原本居住的宫殿留给他,华衣华服照旧供奉,美酒美食亦不间断,然而一切只是障眼法,那座宫殿不过是一座迷惑世人眼睛的人间地狱罢了……”顿了顿,他的目色中浮起一缕幽深的笑,“穆文帝那时育有八女一子,在闽启的授意下,七位公主都被毒杀,唯独找不到七公主和皇子兰澈的下落。公主找不到没什么要紧的,也没人真正在意,但兰澈的下落却是闽启的心头刺。穆文帝被困在那座宫殿中被宫人们日夜折磨,逼他说出兰澈的下落,但文帝宁死不肯说,最后受不了折磨,在一个寒冬腊月中自缢身亡。” 说到这里,华遥顿了顿后道:“兰澈就是在文帝死后,到了我们南宫家……” “文帝死后?” 青汐怔了怔,那在这之前,华遥他在哪里? 他垂眸饮下一口茶,继续道:“世人都以为文帝提前将兰澈藏了起来,包括闽启。然而禅位之事发生得那么突然,哪里会有机会让他做这样的准备。” 青汐在心中想,那倒是,假如文帝真有这样的智慧,也不至于让闽启夺了江山了。 “兰澈其实一直都在宫中,甚至就在他们的眼皮底下。有一位忠心耿耿的侍女是皇后的心腹,她父亲是一位精通易容术的大夫,她自小跟在他身边,耳闻目染下也学了一些。兰澈小时候贪玩,曾央着这位宫女给她做了一张宫中同岁宫人的人|皮|面|具,以方便他随时出宫去玩,后来被皇后发现了,将那张人|皮|面|具给没收了。也许是皇后深谋远虑,也或许是她早有预料,所以她并没有将那张人|皮|面具丢弃,而是一直妥善保管着。文帝禅位那日,她就知道闽启绝不会放过兰澈,于是便命亲信将面具中的那位宫人杀了,再将其尸首扔进了冷宫的枯井中,最后又将兰澈易成了他的容貌才算逃过一劫。” “那皇后呢?” “文帝禅位那日,她就当场自缢了。”华遥眼中掠过一道暗色,端起茶盏抿了一小口后继续道,“皇后是一个心气极高的人,怎么可能受得了这样的屈辱。其实这样也好,否则不知道后来会受什么苦。” 青汐心底蓦地掠过一阵痛,她忽然想起以前华遥曾告诉她,小时候为了解毒曾受过刮骨之痛。 那时她还以为多半是因为他出生贵族世家,一般贵族世家中妻妾纷争不止,暗地里使出些不入流的手段也是可能的。现在想想,他的母亲贵为一国之后,文帝膝下又无更多子嗣,真正能伤害到他的后宫妃嫔应是没有,中毒之事多半是与闽启有关。 难怪他的母亲会留下那张他出去玩用的人|皮面具,看来她活得比文帝清醒得多。 “那段时日闽启不间断地在宫中搜索兰澈的踪迹,因为他不相信一个才八、九岁的孩童竟能瞒天过海,在如此严密的布防下被救走。我们南宫家和一些忠于文帝的老臣一心想把兰澈救出来,但是那段时间风声太紧,连我们也无计可施,所以他只得在宫中又呆了半年,一直到文帝自缢身亡,闽启一直都没找到他,最后才终于相信兰澈确实已不在宫中,我们才想办法把他弄了出来……” 青汐默然,华遥在他父王的宫中呆了这么久,整日看到他受那样的折磨,该是怎样痛苦又绝望的心情? “他被救出来后,就呆在你们南宫家吗?” “嗯,南宫家明面上已经和朝廷关系不大了,而且宅院众多,闽启怎么查也查不到我们南宫家来。” “初到你们南宫家,”青汐问,“他……可还好?” “不好。兰澈刚到我们南宫家时,不大爱说话,常常一个人坐在台阶上望着天边出神。大冷的冬天,他就一个人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感觉就像是一具没有生命的木头人。我那时候不大懂他在想什么,只是觉得有点没意思,哪有这么奇怪的人,那时候父亲也没告诉我他的真实身份,所以我也就没什么尊卑的概念,只是把他当做普通人。有一次我故意将一串点燃的鞭炮丢到他的脚下,他既没有躲开,又没有丝毫受到惊吓的表情,只是缓缓地抬眼头看了我一眼,然后竟笑了笑。”华遥笑着将南宫冶曾对他说过的原话,一字不漏地复述给青汐听。“我当时只觉得毛骨悚然,不知为什么,从此以后便再不敢在他面前造次了……” “后来呢?” “后来……他应该是想通了吧,他的父皇母后辞世已是不争的事实,他那时年纪还太小,可能一时接受不了,但不可能永远都接受不了,终归是要振作起来的,再拿回属于他的一切。”华遥一派优雅地抬手斟着茶,复又开口道,“他后来说,那时他也想明白了一件事。” 青汐好奇地道:“什么?” 华遥的双眸若有似无地瞥向她,缓缓道:“自此以后属于他的一切,再不能让别人夺走,连老天都不能。” 连老天都不能,可是……真的连老天都不能吗? 青汐撑着腮,无声地望向天际,微微有些失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0章 活尸镇 有些事既然准备去做,便不能耽误。 待一切准备事项都完成后,他们便一同踏上了寻找阴阳泉之路。 阴阳泉并不是普通的泉眼,它们只呆在阴邪之气最重的地方,而且会根据阴邪之气的强弱来自由移动位置。 他们出发之前,一直担心的是阴阳泉会不会又移到别处去了,但是去了之后发现情况远比他们想象得还要糟糕,因为那里根本没有端木瑾说的那片死气沉沉的密林。那里只是一片普通的乡野之地,面前有几只鸡在田埂上悠闲地啄着食。 青汐四下打量了一番,疑狐地回头看向端木瑾:“你确定是这里?” “嗯,当时这里是一片黑黝黝的密林,遍地都是有剧毒的花草,阴气极重。我没走几步,就冲出来好多走尸,当时遮盖我身体香气的药丸已经用完,我又不小心中了毒,只能先行退了出来,”端木瑾扫了一眼周遭,眉头蹙得更深了,“怎么可能会是……这样的?” 青汐迅速拿出龟壳,用他们姜氏一族的占卜术从新占卜了一遍,结果发现此地不要说阴气浓烈,完全连一丝阴气都捕捉不到。但是看端木瑾的神色,似乎很确定之前来的正是此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就算阴阳泉会自行移动位置,但是此地也不可能由一片密林突然变作一块农田吧? 华遥沉思了片刻,看向端木瑾道:“你来那日,有没有雾?” 端木瑾回忆了一会儿后,点头道:“有雾,但不算浓,还是能看得见东西。” “那就是了。”华遥继续道,“那瘴气可能本身就有毒,你吸入之后产生了幻觉,你去到的地方根本不是这里。” 端木瑾想了想,点头道:“你说得很有可能,但我那日确实是出城,然后一路向西走的,就算不是这里,那也应该就在附近了。” 青汐道:“我再卜算一下,哪个方位阴气重。” 她再次拿出龟壳进行占卜,但奇怪的是,竟什么都占卜不出来了。青汐疑惑地想,咦,刚刚还好好的,怎么一会儿就不行了? 华遥盯着青汐手中的龟壳道:“无碍,我们再向西走走吧,兴许就有线索了。” 大约两个时辰后,他们来到了一个镇子,立在外面的牌坊上写着“元良镇”几个漆金大字。 华遥对青汐道:“再测算一下此地是否有阴气。” 青汐用龟壳又卜了一卦,摇头道:“……还是占卜不出来,就像坏了一样。” 这种情况真是……太匪夷所思了。 青汐抬眸看了看日头,此刻已是午时了,便道:“我们先去找个地方用膳,一会儿再继续找吧。” “好。” 进入镇子后,他们沿路看到许多摆摊的小贩,人来人往的客流也不少,倒很是热闹,最后他们进了一家“吉祥酒楼”。 小二一看到他们立即迎了上来,热情道:“三位客官这边请!” 他们点完菜后,小二就要去厨房下菜。 华遥却突然看向店小二,开口道:“小二哥,你叫什么名字?” 他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个来? 青汐和端木瑾都在心中暗忖,难道……他看出了有什么不妥? 话音一落,小二的神色却明显变得有些呆滞,像木头人一样,连语速都慢了一拍:“……小的不知道。” 那几个字自他的口中说出,就像是被人操控着说出的一样,极为诡异。 他怎么会是这样的反应?青汐心中一惊,而端木瑾此刻的神情昭示她也察觉到了。 华遥又问:“你来这里几年了?” “……小的不知道。”小二脸上仍是刚才那种木然的神情,与最开始热情的模样形成鲜明对比,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古怪之感。 华遥眼中划过一道幽深的光,淡淡道,“去下菜吧。” 听到这句话,小二瞬间又恢复之前热情好客的模样,喜滋滋的就下去了,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这种情况简直是……诡异极了。 华遥敛了敛眼,道:“茶水先不要动,这个地方有问题。” 青汐的心骤然沉了沉,适才他们姜氏一族的占卜术忽然失灵,她就该想到此地必然是有些邪门的,可惜那时并未深想,幸好南宫兄他…… “你怎么看出来那小二有问题的?”青汐问。 华遥脸色难得肃然地道:“不仅那个小二有问题,整个镇的人都有问题。” 青汐诧异道:“何解?” 华遥提点她道:“想想我们一路走来遇到的行人和小贩,你没觉得他们有什么异常吗?” 青汐迅速将刚才经过的那些人回忆了一遍,然后脸色倏地变得凝重起来,“你是指他们表情生硬,语言单一,就好像在按照排好的戏在演,是吗?” 这一路经过的行人和小贩不管说话没说话的,脸上都挂着几乎一样一模的笑。他们买东西的时候也十分古怪,几乎小贩一说价格,买主就立即掏钱买,没有一句多余的言语,也完全没有人讨价还价。细想之下不禁毛骨悚然,人不可能都是完全一样的表情,也不可能所有的人都是一问价就买,这完全是违背客观事实的! “没错。”华遥略略颔首。 青汐眉心忍不住皱起来,问:“那这是什么路数呢?” 她特意扫了一眼别桌的客人,发现他们也和街市上的人一样表情僵硬,听他们说话则能听出更多的破绽,因为说来说去都是那几句话。这显然不像是被妖术控制,难道是鬼魅在……作怪? “我看他们的样子,倒有点像纸人一类的。”端木瑾说完,又摇了摇头道,“不过整个镇也不可能全部都是纸人吧?原来镇上那些人到哪里去了呢?” 华遥道:“端木姑娘好像对纸人之类的邪术很了解,可有原因?” “我也不知道,好像了解这些东西是一种本能,就好像吃饭睡觉一样,我不用想自然而然就知道一样。”端木瑾顿了顿又看向窗外川流不息的人群,轻声道,“所以我才这么想找回我的记忆。” 她的睫毛纤长而浓密,衬得原本就很清浅的眸光更淡,这样好看的侧容落入青汐眼中,竟添了一种别样的愁绪。 青汐终于知道为什么她要冒着生命危险来找阴阳泉了,因为她是真的很想拨开这层迷雾,解开那些困扰着她的一个又一个谜团。 她想清醒地活着,想知道自己从哪里来,该到哪里去,而不是像一缕幽魂般在世间飘荡。 但青汐隐约又觉得也许真正找到记忆后,她会比现在更痛苦也不一定,毕竟这世间很多事远比想象中复杂,也远比想象中更残忍,有时候忘记比清醒更好。 华遥没有继续追问端木瑾,大约也是知道问也问不出什么来,所以转而解释她们的问题。 “他们应该不是纸人,而是走尸之类的。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过一种控尸术?这种控尸术可以在人死后,将尸体完全操控起来,如同活人一般。” 青汐道:“有这么厉害的控尸术?” 青汐没看出这里面的门道也很正常,因为他们上古族群修的上古之术和昆仑境完全不同,他们上古族群是天生就会施上古之术,问题只在于如何将之运用得炉火纯青罢了;而昆仑境之类的门派所修的术法则是后来的道修者们自己开创专研的,虽然都统称上古之术,但实质上根本不是出自同一宗。一个是神宗,一个是人宗。 青汐对上古族群所施的神宗术法很了解,但纸人,炼尸,招灵之类的恰好都是源于人宗——道修者自创的术法,她也只是从前听长老们授课时讲过一些,那时不大在意这些,完全没认真听,现在想想,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啊。 “嗯,操控者可以赋予那些走尸他想要他们拥有的人格、行为、和习惯,甚至还能将他们的语言和表情都完全操控起来,简而言之,这些走尸可以称之为活尸。就像刚才那个小二,他拥有操纵者赋予的身份、行为和习惯,但毕竟不是真正的活人,一旦遇到超越他这个身份设定之外的问题,他就完全答不上来了。” 青汐大约明白了,南宫冶一开始就察觉到这些人不对劲,才向这个店小二问了两个除了住店和点菜以外的问题,结果他果然答不上来,证实了他的推测。 青汐想了想,又道:“那我们说话,他们也像没听到一样对吗?” “嗯,不是听不见,而是无法分析,因为他们都是没有思想的。”华遥顿了顿,又道,“这些活尸应该大部分是原本就居住在镇上的人,剩下的就是从外面进来的人。” 南宫冶说的“从外面进来的人”大概就是指……像他们这样偶尔途经此地的陌生人吧。 青汐问:“要炼制这么多活尸,是否这个操控者的修为必须要十分强大才办得到?” 整个镇都变成了活尸镇,这个背后的操控者除了丧心病狂外,修为也必定很高深吧? 华遥点头:“不仅修为要强大,而且应该也十分有天赋,因为炼走尸难,炼活尸更难。”顿了顿又转眸对端木瑾道,“你说在阴阳泉附近见到许多走尸,这应该是真的,只不过地点可能是在这儿附近。” 青汐觉得南宫冶分析得很正确,将整个镇和途径此地的过客全部炼成各种门类的尸,此地必然聚集冤魂无数,阴气自然极重。她猜想他们族中的占卜术之所以完全占卜不出来,就是因为这个背后的操纵者发现端木瑾找到了此处,觉得对自己不利,就将这里的阴气封印了起来。 端木瑾的脸上则徒然掠过一丝恍惚之色,为什么总觉得这样的场景……有点熟悉? 端木瑾回过神,问:“这个操纵者这么大规模地炼活尸,是为了什么?” 华遥缓缓吐出两个字:“离魂。” 一般而言,人死亡后会魂魄会自行进入黄泉轮回,很难捕捉到,但是活尸不一样。他们是服用尸毒才变成活尸的,所以魂魄被锁在了尸身上,不能自行离开,但操控者却可以随时将魂魄分离出来。 可是……将魂魄分离出来以后呢? 青汐垂眸凝思片刻后,道:“我以前听说过有一种邪术叫‘吞魂术’,就是将人魂魄炼化进体内可增进修为,这个操控者这么大规模炼制活尸,会不会也是为了这个?” 华遥道:“这个现在尚且不清楚,但是你说的这种……确实有可能。” 青汐默然,她真是无法理解那些走邪路子的道修者,修为再高又能如何呢? 厨房倒是很迅速,不一会儿他们店的菜就端上来了。 待菜上完后,小二道:“几位客官慢用,有事再招呼小的。” 这时门口传来一阵急切的声音,大声道:“别动!那菜不能动!” 青汐扭头望去,一眼就看到他手中持的剑,随即他一身白衣跃入眼帘。 咦,昆仑境的人怎么在这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1章 离奇的事 青汐看向他的脸,不免愣了愣,没想到这人竟是认识的。 之前在昆仑境时,他就经常出现在寇倚衡寝殿中,名叫长真。有什么事她一般找他,一来二去也就熟了,挺淳朴可爱的一位小少年,他怎么会在这里?而且他身上还有血迹,看样子似乎受了伤。 诡异的小镇,奇怪的村民,再加上昆仑境的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青汐心中的谜团越来越深。 长真刚吼完,在座的所有的食客倏地看向他,面上露出阴诡的笑。随即他们竟全部起身,纷纷朝他所在的方向大步走去。 长真虽拔出了剑,比在胸前,但他额上已沁出一层冷汗,拿剑的手也有些抖,看得出来他其实有些害怕的。 毕竟是小少年,江湖阅历浅了点,不过危机关头还心系他人安危,这着实不容易。青汐立即一个飞身,挡在了他的面前,她唇边的碧灵一响,那些食客们纷纷站住不动了,就像被定住了一样,表情呆滞不已。 见定身咒起了作用,青汐放下玉笛,回头看了一眼长真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长真目瞪口呆地望着她,半晌才回过神来,有些口吃道:“姑娘你怎么、怎么这么厉害,我还以为……” 她先前在昆仑境之时虚弱到不行,这小少年多半以为她是普通女子,刚才大概是想救她,才冒着生命危险阻止她吃下那些饭菜。 “所以,你刚才是特意来救我的?”青汐笑了笑,瞥向他道。 长真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道:“……嗯。” 这时华遥和端木瑾已经走了过来,端木瑾开口道:“你为什么说那菜不能动?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长真闻言,像是想到什么极为惊恐的事,蓦地脸色一变,突然拽住青汐的胳膊道:“姑娘,你既然这么厉害,请一定要救救我师哥师弟们,一定要救救他们……” 青汐心中一惊,这么说,上次在山上看到的昆仑境的这帮弟子们都在这里? 青汐脸色蓦地有些凝重:“你的师叔卜易子呢?” 他的修为颇高,难道他也遇到什么危险了? “师叔和师父都不见了……他们明明和我们一起进入这个镇中的,可是他们突然就不见了,我们怎么也找不到他们……”长真说这话时,脸色既颓然又惊恐,似乎对这座镇充满了恐惧。 原来寇倚衡也来了! 青汐略略有些惊诧,他和卜易子都是绝顶高手,怎么会莫名其妙就消失,连声招呼都不和自家弟子打?这也太不合情理了吧?难道这镇上除了活尸,还有什么厉害的东西? 顿了顿,青汐安慰他道:“你别怕,慢慢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才知道怎么帮你们。” 她和昆仑境历来就有渊源,她若真能救他们,自然不会见死不救。况且……上次她那样对寇衡倚,其实也算是欠他一个人情,能帮忙的她自然会帮。 长真的情绪终于平稳些了,将他们进入这镇子后的遭遇述说了一遍。 那日他们和蓝衣美人打了一阵后,最后她还是被她的同伴救走了,卜易子带领他们将那附近低阶的妖收了,便打算打道回府了。这时他们忽然收到他们师父寇倚衡的飞鸽传书,说要立即他们到这个元良镇来,他在那里等他们。字里行间的语气似乎很急,卜易子不敢耽搁,当即就带领他们一行弟子往这边赶。 在镇外面的牌坊下,他们见到了早在外面等待的寇倚衡。 他说这个镇子有些古怪,里面多半有妖魔,或者是比妖魔更厉害的东西,要带他们一同进去查探查探。 他们一开始也没放在心上,只当这是一场试炼,甚至众弟子们还有些摩拳擦掌,因为这几年西封大陆相对太平,低阶的妖魔鬼怪偶尔会有,但是真正厉害的还没怎么遇到。那天在山上遇到的那只血妖,已经是年轻一辈的弟子们见过最厉害的,所以都以为这次能看到更厉害的。他们想的是反正有师父和师叔在,绝对不会有什么危险,而且还能长点见识,回到昆仑境说不定还能和没来的师兄弟们炫耀炫耀。 他们算盘打得是好,结果他们刚进入这个镇子中,奇怪的事就发生了…… 首先,他们走着走着师父和师叔就不见了,他们到处找都找不到,怎么也找不到他们的踪影;随后他们发现镇子上的人很古怪,说话说来说去就那么几句,而且表情都很僵硬,好像只会微笑这一种表情,不管他们问他们什么,他们只会说“不知道”。更诡谲的是,当他们察觉不对,打算先离开这个镇子再作打算时,却发现不管怎么走都走不出去了,好像一直都在这镇中绕圈圈一样…… 他们出不去,又一直没吃东西,实在饿得慌,便决定不管怎么样,先找家酒楼填饱肚子再说。 他们随意选了一家酒楼,待菜上上来后,都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因为实在太饿了。他那时正好尿急,便什么都没吃就跑去如厕了。待他回来后,却看到了令他惊呆了的一幕:他的那些师兄弟们纷纷站起身,直直地朝一面墙走去,远远看去,就像集体相约去撞墙自杀,场面极为惊悚。 他大惊失色,立即跑上前去阻止,哪知他们毫不留情地直接把他推倒。他心中一急,便死命地扑上去抱住他们,他们却好像完全不认识他一样,对他一阵凶狠地拳脚相加,打完后,又继续坚定地朝那面墙走去。 没一会儿,他就看到令他惊呆了的一幕:他们全部被墙吃了进去!就好像全部消失在墙里了!而整个过程,其他的食客们就好像完全没看到一样,脸上依然挂着诡异地笑,继续用膳。 他当时完全吓懵了,心中又惊又悲又恐惧,一个人飘荡在大街上。 到日落西山的那一刻,这座镇子就更诡异了,就好像时光凝结在某一刻一样,在街上买东西的行人就像被定住了,在酒楼用膳的食客也是一样,所有的人忽然都静止不动了……但是当第二天太阳升起的那一刻,一切又都恢复如常,一片热闹非凡。 长真一开始惊惧万分,可慢慢的,好像也平静下来了,或者说由不得他不平静,因为他反正也是出不去的,再害怕再难过也是徒劳而已。 他晚上就住在客栈中,白日里就在街道上漫无目的地徘徊游荡,可昨日他再次经过那家酒楼时,居然在里面再次看到了他的师兄弟们! 他一开始以为自己眼花了,待他走近后,看到他们果然坐在那里用膳! 他心中欣喜万分,以为师兄弟们没事了,他刚要张口叫他们,却发现他们有点不对劲,因为他们唇角扬起诡异的弧度,但说的话始终只有那么几句,就好像提线木偶一样。 他的心猛地一沉,难道他们也变得这座镇的其他人一样了? 他叫了他们一声,他们却好像完全没听到一样,继续重复刚才的话,做刚才做的事。 他尝试无数次失败后,隐约知道师兄弟们已经不是从前的师兄弟了。他心中痛苦万分,却又别无他法,只能颓然得在街市上继续徘徊,游荡。他在心中抱着最后一丝期望,他想如果自己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在饿死前见到师父和师伯,没想到……却遇见了他们。 青汐听完后,问:“你在这里呆了多久了?” “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长真顿了顿,眼神有些落寞道,“我还是没有见到师父和师伯。” 青汐又扫了他的衣袍一眼:“你怎么受伤了?” 他的双眸蓦地浮起一丝难过:“我阻止师兄弟们撞墙时,他们弄伤我的……”说完,他又立即解释道,“他们也不是故意的,他们已经完全丧失了理智……” 青汐道:“你是从我们进镇子就发现我们了?” 他立即摇头道:“要是我早看到你们,一定不会让你们进来了……”说到这里,他憨厚的面容变得有点愤愤然,“要不是这些食物,我的师兄弟们根本就不会变成那样!”顿了顿又猛摇她的衣袖,道,“姑娘,你一定要救救我师兄们!师父和师伯不在,只有你能帮我了……” 青汐安慰了他两句后,沉思了下后望向华遥道:“南宫兄,已经变成活尸的人,还能救得回来吗?” 华遥还未来得及开口,长真突然瞪大眼睛,震惊地道:“你、你说什么?” 青汐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以示安慰,眼神却凜向华遥这边,示意他继续说。 “一般来说,活尸都是以尸毒来炼制,酒楼里的食物应该全部有尸毒,所以他的师兄弟碰了那些酒菜后,才会出现活尸的征兆,不过如果按照他刚才的说法,他们才来此地三天,时间并不长,如果现在给他们解去尸毒,应该就没事了。”华遥顿了顿,又瞥向酒楼中的其他活尸,“像这种中毒已久的,恐怕就没有办法救回来。” 长真闻言,简直像看到了救星一样,立即给华遥跪下行礼道:“英雄,求求你救救我师兄弟!我们昆仑境必定没齿难忘!” 说来他算是他们的祖师爷,自然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华遥道:“带路吧。” 长真将他们带到一家叫“富贵酒楼”的地方停住,急急地道:“就是这里。” 进门后,他们果然看到两桌白衣弟子,面带微笑着不断地敬酒吃菜,只是动作十分僵硬,脸上的表情也十分木然,倒还真有点像提线木偶。 青汐抱着胸,观察了半晌后道:“难不成他们就这样一直吃?虽说是活尸,但就这样不停地吃,肚子也会撑爆吧?” 华遥道:“也不是一直吃,他们吃一会儿,就会停一会儿。活尸只需在前三天对他们大量喂食尸毒,三天后,他们只需定时进来服用尸毒就行了,就是像我们常人一日三餐那样。”顿了顿又道,“你以为这些真的是我们平时吃的食物吗?障眼法罢了。” 说罢,纤长的手指蓦地在桌上的菜品上一划,一道青光掠过,那些令人食指大动的菜肴全部变成了腐烂的尸体,甚至还有残缺不全的眼珠和血淋淋的手脚…… 长真只扫了一眼就受不了了,立即背过身狂吐不止,简直像要呕断肠子一样。 青汐道:“搞这么多沾有尸毒的尸体供全镇活尸享用,这附近应该就是阴阳泉的所在地没错了。” 长真一边呕,还不忘一边含糊不清地说:“英雄,你、你快让我师兄弟们……停、停下来吧……” 这小少年只看了一眼,就吐成这样,一会儿他的师兄弟们……岂不是要把肝都呕出来?青汐忍不住俏皮一笑,呵呵,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欣赏他们醒过来后的表情了,肯定十分有趣。 她强行敛住笑,一本正经地瞧向一旁的华遥道:“南宫兄,我们现在就帮他们解毒吧,不然尸毒中得越深越难解啊……” 她一连串神色变化尽收华遥的眼底,他仿若自然而然地伸出手,却在她面前一寸处蓦地停住,硬生生地转了个方向,掌心朝上摊开。 “嗯?”青汐望着他的手,不明所以地望着他。 端木瑾心领神会地勾了勾唇,随即偏头瞥向青汐,淡淡地想,这大概……就是当局者迷吧。 蓦地,她心脏却没由来地猛然抽痛了下,脑海中响起一个好似很久远的男性嗓音,“从今以后,你的命就是我的了……” “小瑾儿,你必须活下去……” “成为端木家的家主,你做得到吗……” 端木瑾攥紧拳头,淡褐色的瞳孔眯了眯,想看清声音主人的模样,奈何脑中却是一片空白。 他……到底是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2章 攻击 “我的意思是……”华遥道,“你上次给端木姑娘吃的解毒丹就可以解他们身上的尸毒,还有剩吗?” 原来他是要解药啊,她还以为…… 青汐敛了敛神,忍不住责怪自己,姜青汐,你在想什么啊?上次南宫兄明明已经解释过了啊,怎么自己还在胡思乱想呢? 她从衣袖中取出一个瓷瓶,全部递给华遥,“解药还有很多,应该够他们解毒的了。” 那八、九个弟子被他们强行灌下解药,原本僵硬呆滞的表情蓦地一变,脸上纷纷呈现出异常痛苦之色,掐住自己的脖子猛地抽搐起来,唇角也不断有黑色的液体溢出。 长真大惊,立即道:“他、他们怎么了?” 华遥道:“他们连续服用了几天尸毒,解起毒来自然没那么轻松,等尸毒排出来就好了。” “喔。” 长真这才没那么紧张,抬眸看了青汐和华遥一眼,在心中感激地想,幸好遇到了他们,否则不要说师兄弟们没救了,连他自己也凶多吉少啊。 先不说自己已经三天没吃饭了,光是见不到活人这种恐惧感就足以折磨得他生不如死了,真是上天保佑,阿弥陀佛啊。 等了半柱香,那些弟子们终于不再抽搐了,脸色也不像刚才那么痛苦了,眼神也渐渐变得清明了起来。 其中一个弟子已经恢复了神智,他看向长真,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长真闻声,立即兴奋地大声道:“沐白师兄,你好了么?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哪里都不舒服!全身简直就像……”话还没说完,那少年蓦地惊叫着跳了起来,眼睛死死地盯着桌上的腐肉道,“这、这是什么?” 其他几个弟子也陆续恢复了神智,只是看到那一桌腐肉,也是和他一样的反应,一下跳起三丈高,尽可能地远离那个桌子,脸上露出极度恶心恐惧的表情。 “谁、谁把尸体弄到桌上来的?”其中一个小少年捂住鼻子道。 然后其余几个少年做出干呕的表情,也跟着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 “对啊,怎么这么好恶心啊……” “天,这酒楼不会是卖人肉的地方吧……” “到底是谁恶作剧!看我不拔了他的皮……” 青汐一双灵动的眸子蓦地瞟向一旁的长真,笑眯眯地道:“快,给你师兄弟们解解惑吧!” 几个小少年闻言瞬间安静下来,目光扫向长真这边。 长真摸了摸头,道:“师兄弟们,事情是这样的,店小二施了障眼法,将这些有尸毒的东西当菜一样端上来,你们吃了以后就中了尸毒了,然后……” 后面的话还来不及说,就被淹没在一阵惊天地泣鬼神的作呕声中,青汐则忍不住哈哈大笑出声…… 得知是青汐他们救了自己的命,这些小少年们简直将他们视为神人。 除了眼神中充满了敬重之外,更决定要死都粘着他们不放了,一直紧紧跟着他们,一步都不敢走远了。 都是才十五、六岁的小少年,平时降妖除魔都有掌门和师伯一辈的带着,从来没有私自行动过,这次一下就碰到这么诡谲离奇的事,还一不小心就啃了尸,心理上自然会寻求依靠了。 青汐十分理解他们,也由衷地打算把他们安全地带出这个活尸镇,否则任由他们这么东闯西撞下去,还真是白救了他们一场。 只是刚走出那家富贵酒楼不久,华遥就低声道:“有些不对。” “没错,他们的表情变了,”端木瑾扫了身旁的路人一眼,警惕地道,“他们似乎对我们产生敌意了。” 其实他们从酒楼出来前,这些行人都还是按照各自的身份设定做着各自的事情,并没有什么异常。可是现在,他们的表情却分明变了,不再是之前那样僵硬而诡谲地笑着,而是眼神中充满了敌意,偷偷地瞟向他们。 青汐蓦地想起之前在吉祥酒楼,长真阻止他们吃东西时,客栈的人也瞬间起了敌意,立即站起身来,似乎想要攻击长真,所以她那时才会急着出手。难道说……一旦有外力干扰到这个镇原本的生活轨道,他们就会有这样的反应?但是也说不通吧,当时长真阻止他们吃东西时,也只有客栈里的人起了敌意啊,怎么给这几个孩子解完毒后,就所有人都对他们产生敌意了呢?现在经过他们的行人,几乎都会阴诡地盯上他们一眼,简直是说不出的古怪,令人由衷毛骨悚然的感觉。 青汐将自己的想法说给他们听,道:“我在想……会不会是背后的操控者突然感知到了我们,于是将他的情绪直接传达给了这些活尸?” “我也这样认为。”华遥回答道。 活尸本身是没有任何情绪的,他们的所有反应都是背后的操控者设定的。当时长真突然闯进来,阻止他们吃东西,那些客栈的人产生了敌意,应该是操纵者早就设置好的情绪反应,就好比要让一个设计精密的机关启动,一定是要有人去触发这个机关的关键部位一样。在酒楼里,“不能动”“不能吃”之类的字眼大概就是触发他们情绪的□□,这是一早就□□控者设计好了的。 而现在全部的行人都以诡谲的眼光望着他们,多半是因为操控者发现原本已成为自己活尸的人突然被救了,感到异常愤怒,于是将自己的情绪传达给了这些活尸。简而言之,这其实就是一种示威或者宣战。 青汐眸光微沉:“看来这座活尸镇背后的操控者是发现我们了。” 他们刚进来时其他人并没有什么反应,大概是因为操控者很笃定,若是普通人进来肯定是出不去的,所以并不会随时去观察到底是什么人进来了。但是一旦有厉害的人识破了这里是个活尸镇,且还能将中毒不久的活尸给救回来,他便能立即感应到异常了,这背后的操控者倒确实挺厉害的。 “他既然已经感知到我们,必定会对付我们。”华遥瞥向青汐道,“一会儿若出现什么异常,我和端木姑娘自会应付,你保护他们就行,知道了吗?” 青汐点了点头,虽然不是很清楚南宫兄的实力,但他懂的东西这么多,实力自然应该不弱。而端木瑾身上的毒已经解了,内力虽然被封印了一半,但上次在山上看她与那血妖过招,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如果他们两个联手对付这背后的操控者,应该问题不大,反而……她扫了一眼身边这群小少年,要保证他们全部毫发无伤,困难度却是不小。也罢,上次寇倚衡放她离开昆仑境,她这次护他的弟子周全,这里也算是对他有个交代了,不过…… 青汐眼底掠过一丝疑惑之色,寇倚衡和卜易子他们到底到哪里去了?没可能这背后的操控者只抓走他们两人,而放过昆仑境的这群弟子吧?或者说是他们俩发现了什么,但是事出突然,还来不及告诉这群小少年,便就和他们走散了? 青汐正想得入神,突然听到华遥极轻地笑了一声,道:“他果然开始行动了……” 她抬起头,看到那些行人蓦地将他们围住,他们脸上的表情由原本的诡谲瞬间变得阴毒,眼珠则呈现出朱红色,指甲则蓦地伸出很长,朝他们飞扑过来…… 华遥手中的宝剑出鞘,数道青色的光剑仿佛从天外飞来,在空中凝成一道巨大的剑气,将离他们最近的一群活尸震飞到一丈之外。而端木瑾手中的长鞭则十分灵活地穿梭在一群活尸之中,看起来比那天在山上对付血妖时似乎更游刃有余。 但是这些活尸和一般的走尸一样,具有不惧痛不怕摔的特质,刚倒下去,不一会儿又黑压压地一片就又压了上来…… 华遥一边御剑,一边对青汐道:“你将他们带到一个安全的地方,我们解决完他们就过来找你们。”顿了顿,又偏过头来冲她浅然一笑,“记住,保护好自己!” “嗯,你们自己也小心!”青汐说完,便带着这群小少年从华遥为他们开辟的缺口处离开。 虽然这个镇上像是有无数条街道,怎么走也走不完,但是却和普通镇子一样,也还有有大道和小巷之分。像他们之前所走的那条就是一条宽阔的主干道,街道两边都是小商贩,而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则是一条偏僻的小巷,没什么人。 小少年们原本就饿了几天,刚才又这么玩命地狂奔,把他们累得汗流浃背,一个个弓着腰大口大口地喘气。 青汐则趁他们休息之时,敲开一户只有一个活尸的人家,将那只活尸解决后,朝他们招了招手道:“都过来,先躲进去!” 他们刚跑过来,就有几只活尸发现了他们,也要跟着冲进来,吓得他们死命地往前奔。见他们进来,青汐立即以碧灵结了一道防护结界,那几只活尸进不来,瞪着幽红的眼睛,长长的指甲不断去抓那道防护结界。 进门后,他们一个个坐得坐,蹲得蹲,像累瘫了似的,抬手擦着额头上的汗珠,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原本紧绷至极的神色也终于放松了些。 青汐瞥了他们一眼,肃然道:“不要放松警惕,那些活尸虽然暂时进不来,但是防护结界撑不了很长时间,谁也不能保证一会儿会出现什么。” 那群小少年们一听,又变得紧张起来,其中一个道:“前辈,你的意思是……还会有比那群活尸更恐怖的东西?” 青汐点头:“这操控者既然已经察觉到了我们,当然不会轻易放过我们了。” 这完全可以想得到,这镇上的活尸虽然多不胜数,但也就只胜在数量多,南宫兄和端木瑾必然能想到克制他们的办法,只是时间问题而已,所以这个背后的操控者一定还会安排其他利害的东西来对付他们。 这群弟子闻言,纷纷惊恐无比,又跟麻雀似的,开始叽叽喳喳地议论开…… 承平道:“怎么办?我们会不会真的出不去了吧……” “我觉得我们真的有可能死在这里,你看整个镇子都是活尸,他们又不怕伤不畏痛的,真的是比妖物还难对付啊……”晗昱有些丧气地道。 “是啊,这里跟个迷宫似的,我们根本出不去。就算没这些活尸,我们都会饿死在里面……”和玉接口道。 安仪大声道:“说什么说什么呢?呸呸呸!有三位高手前辈在,我们怎么会死!你们不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好不好……” 乐湛连连附和道:“就是,安仪师兄说得对,你刚才没看到那位南宫前辈使的剑法吗?简直是出神入化啊……” “嗯,对对对!”长真有些疑惑地摸了摸头道,“不过我觉得这套剑法看着好眼熟,总觉得好像在哪里……” 还没说完,沐白就翻了翻白眼,教训起来:“长真师弟,就说你平时不好好练功吧!居然说眼熟,那就是我们昆仑境的灵霄剑法好么!而且还是灵霄剑法的第九重,破日揽月!” “什么!第九重了?”长真瞪大眼睛,咋舌道,“师父都才练到第八重而已啊,这位前辈到底是谁啊?居然会我们昆仑境的剑法!” 青汐蓦地一惊,“你们都不认识他?” 青汐这才想起,这群小少年们从一开始见到南宫兄,就完全把他当做一位不认识的高人前辈来对待,但是南宫兄在昆仑境学艺那么久,他们不可能一个都不认识他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众人纷纷摇头,一脸茫然地道:“不认识……” 青汐心一沉,一个不认识好说,毕竟昆仑境弟子上千人,但是没一个人认识他就完全不可能了。他的武功,外貌,还有南宫家族的家世背景都非同寻常,他不是一个会轻易淹没在人群中的人吧? 南宫兄他…… 青汐的脑子倏地乱如麻,甚至有点一凸一凸地痛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3章 操控者 青汐回忆起第一次见南宫冶,是在妖市外面,此后他一直没出现过,一直到她被困在齐梁国时,他才又出现。 她一直觉得他像华遥,也曾怀疑过真的就是他,但事实证明他并没有戴□□啊,难道他用了障眼法或者其他更厉害的术法改变了容貌? 如果……真的是他,她真的不知道自己是该难过还是该高兴。 青汐回过神,默默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现在还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最要紧的是想办法离开这个镇。 她走到窗前,看向外面,发现那道防护结界外聚集的活尸越来越多,这么在这耗下去不是办法,他们早晚会冲进来的。 她想了一下,转头对一众小少年道:“我要开启一个阵,看能不能找到这个镇的出口,但是需全神贯注,不能被打扰,一会儿要是这么走尸冲破了这道结界,你们能应付一阵吗?” 几个小少年面面相觑半晌后,红着脸僵在那里,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青汐挑了挑眉:“怎么不说话?” 长真摸了摸头,憨厚道:“姑娘,我们不是不说话,而是不知道你说的‘一阵’是多久。要是……只是一会儿,就可以;要是超过了一会儿,估计就不行了……” 叫做“沐白”的小少年不好意思地加了一句:“因为我们几天没吃东西了,适才又把胆汁都快吐没了,所以……”他伸出一根指头,比了比道,“真的只能撑‘一会儿’……” 青汐:“……” 看来她说的“一阵”和他们说的“一会儿”相差很远啊! 其实她这样说,也只是以防万一,她应该不用等到结界被破之时,就能清醒过来。 她刚打算安抚他们几句,和玉突然大叫了一声:“怎么那里突然出现了个人?” “……”他们这一惊一炸的,她的头……好像更疼了。 青汐顺着他们的目光看过去,果然看到一个年轻男子,他的穿着讲究,布料华贵,模样则很清秀俊雅,看起来有点世家子弟的模样。再看他手上的剑,似乎也价值不菲,只是那招式就真的有点惨不忍睹了。因为完全是花架子,拿来表演杂耍尚可,但用来制敌则显得太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了。 不一会儿,那位年轻男子便如意料之中处于下风,身上被那群活尸的厉甲抓出好多道伤痕来。小少年们有些看不下去了,纷纷眼巴巴地看向青汐。 “前辈,这人应该是误入此镇的普通人,您要不帮帮他吧?” “对啊,前辈,他这么弱的武功,没一会儿就得被这群活尸给生吞活剥了……” “嗯,是啊,他太可怜了,全身都是血,再这样下去铁定会死的……” “……” 青汐目光定定地瞧着窗外,心中却在想,这寇衡倚倒是挺注重思想品德教育的,这群小少年们明明自身都难保了,见到弱小时的同情心还是有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啊。 “你们真的想我救他?”青汐问。 “是啊,前辈,救救他吧!”小少年们纷纷道。 青汐唇角弯了弯:“好啊。” 话音刚落,青汐便已飞至结界外,如飞燕般将那年轻男子猛地提起,下一刻,他们的房门则自动打开,待他们两人进来后,房门“嘭”地一声关闭了。这一系列动作如一气呵成,看得几个小少年又是一阵目瞪口呆,在心中直想,高人就是高人! 那年轻男子被青汐扔在地上,他先是一脸茫然,好像还没反应过来,随即像是终于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爬起来道:“是姑娘救了在下吗?” “不然呢?” 青汐打量了他一下,这年轻男子长得颇好,斯文俊秀的娃娃脸上时时挂着笑,显得特别讨喜。她蓦地又想起了华遥,他也喜欢笑,但是他就算是笑也带着自成一派的优雅,很难让人联想到……讨喜。 男子拱手道:“在下韩霖谢姑娘救命之恩。” 青汐不甚在意道:“要谢就谢他们吧,是他们要我救你的。” “谢各位今日救命大恩!来日我若能活着出去,定会上门谢各位救命之恩。”韩霖诚恳的朝小少年们行了一个大礼,随即目光定在他们的剑柄身上半晌后,惊喜道,“原来各位是昆仑境的弟子!难怪如此义薄云天,在下敬仰你们昆仑境已久!” 青汐瞥了他一眼,道:“你知道昆仑境?可是看你的打扮似乎出身名门世家?” 韩霖谦虚道:“名门世家不敢当,我爹是萧清国的太常韩笠,我自小仰慕昆仑境,一直想去昆仑境修习剑法,但我爹觉得我天分不高,学了也没用,只同意在家聘一位师傅教我。”他的神色蓦地变得有些落寞。 青汐双眉微微一扬,韩笠么? “原来你爹是萧清国的太常大人啊,难怪你的打扮像是世家公子。” 长真想起青汐先前说要开阵探路,现在人也救了,还是出去要紧,便道:“姑娘,您可以开启阵法了,我们给您守着!” 青汐点了点头,若有似无地看了韩笠一眼,对小少年们吩咐道:“这个阵法最重要的是不能被打扰,不然随时有可能走火入魔。”随即微笑着眨了眨眼睛,继续道,“当然,我走火入魔了没关系,但到时候谁来保护你们呢?你们可是昆仑境的未来,所以记住,一定要好好保护我啊。” 几位小少年自然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连连点头。 这时却不知是谁突然惊呼了一声:“呀,我想起来了,前辈您是……师父抱回来的那个、那个妖女!” “啊?”除了长真外,其余几个小少年都瞪大了眼睛! 讲实在的,其实当日看到师父抱回来一个女子,他们都很震惊同时也很好奇,不过那日隔得远,也就只有几个师兄弟看清了她的长相。 后来他们也问过看清那妖女模样的几个师兄弟们,得到回答都是美得不像妖女,像仙女! 听到这样的回答他们就更好奇了,只是没想到,那个一直令她们很好奇的妖女就是这位前辈啊,可是如果她真的是师伯口中的那个妖女,为什么还要救他们呢? 青汐此刻已盘腿坐在地上,笑眯眯地瞥向他们,一脸不正经地打趣道:“没错,我就是那个妖女,你们说说看,被妖女救的感觉如何啊?” 长真立即维护青汐道:“你们别乱说!姑娘她人可好了!不是师伯说的那样,而且要不是她和那两位前辈帮忙,你们早就和其他活尸没什么两样了。”顿了顿又冲青汐歉意地一笑,“姑娘您别介意啊,我师兄弟他们不是有意的。” 几个小少年立即不好意思地噤了声。 青汐本就不在意,刚才也就是逗逗他们而已,于是手拈兰花指放于双腿膝盖处,点了点头后闭上眼睛道:“我要布阵了,你们可以说话,但不要碰我或者打扰我。” 她说完,就将内力运起,双掌放于胸前,她的面前浮现出一个巨大的八卦盘,泛着金光。 韩霖惊奇道:“好神奇,这是最古老的上古之术吧?” 长真急道:“你别上前啊!” 几个小少年见状,立即紧张地拉住他。 韩霖道:“不好意思,刚才太激动了,所以……” 长真挺理解他的心情的,毕竟他们也一样,有种大开眼界的感觉。 “你随便找个地方坐坐吧,姑娘大概一会儿就能找到出口了,到时候我们就能出去了!” 韩霖的眼中掠过一道奇异的光,慢悠悠地走到一张木椅上坐下道:“我们一会儿真的能出去?” “当然!” 长真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反正就是很相信她,感觉就像师父在的时候一样。 韩霖又道:“那为何你们刚才说她是妖女?” 几个少年互相看了一眼,却没有说话。 韩霖瞟了青汐一眼,语调轻松地道:“放心,她现在在八卦阵中,听不到你们说话,正好闲着没事,你们说说看。” 长真忽然觉得韩霖好像和刚才不一样了,但又说不上哪里不一样。 沐白这才开口道:“这是我们师伯说的,说她是个妖女,会改变天道,而且还……”他的脸上掠过一丝尴尬,“……还迷惑师父。” “绝对没有!”长真辩解道,“我经常去师父殿中打理日常,姑娘她并和师父清白得很,而且……她还救活了火灵芝。” “喔?”韩霖似颇感兴趣地笑了一声,又垂眸打量起青汐来,“确实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啊,难怪……” 说到一半,就听到乐湛蓦地惊喜道:“师伯!我看到师伯了!” 众人随着他的手指的方向,望向窗户外,果然看到卜易子正向他们的方向走来。乐湛刚欢天喜地地要跑去开门,蓦地被沐白一把拉住。 “师兄,你拉我干嘛!” “师伯不对劲!你们看!” 卜易子此刻正用手中的剑疯狂地砍着防护结界,表情却十分木然,和那些活尸没什么两样。 乐湛转过头,蓦地吓了一大跳,表情惊恐道:“怎么师伯好像变成了……” “邪尸对么?” 他们猛地回头,对上韩霖那双蓦地变得异常诡异的双眼。 他偏着头打量了他们半晌,语气遗憾地道,“你们这群小孩儿啊,太不知道江湖险恶了。” 看到他现在和之前判若两人,这群小少年们才终于觉察出不对劲了! “你、你到底是谁?”沐白紧张地发问道。 “我么?”韩霖蓦地起身到一旁的水缸中舀了一瓢水,咕噜咕噜地喝了一口后,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继续道:“你们猜猜看啊。” 昆仑境的弟子一惊,他果然和这里脱不了关系,立即拔出剑围在青汐周围。 长真打量了他半晌,忽然愤愤然地道:“你不会就是这座活尸镇背后的操控者吧?” “哈哈,还真让你猜对了。”韩霖放下水瓢,唇角依然挂着那副人畜无害的笑,看得他们一阵毛骨悚然。 看到他们手持利剑,屏气凝神、千钧一发的模样,蓦地嘻嘻笑了,“你们这么紧张干吗?不想做活尸呀?” 他蓦地伸手一吸,随手抓住一个弟子的脖颈悬于半空中,继续张狂地笑道:“我倒觉得你们昆仑境的人挺适合做活尸的,因为留在这世上……”他的目光徒然一冷,“实在是太惹人厌了。” 话音刚落,一道刺目的白光一闪,他的手背传来一阵刺痛,手立即松开,一道长长的口子留下,鲜红的血珠顺着手背滴落下来。 “这就是你对救命恩人的态度?”锋利的匕首在半空中转了一圈后,重回到青汐手中。 韩霖伸出舌头舔了舔手背上的血,笑了笑道:“终于出手了,堂堂姜氏一族的族长姜青汐这么好骗的话,确实不符合常理啊。” 青汐轻笑了一声道:“你不也看出我说要布阵是装的嘛,大家彼此彼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4章 夺魂鸟 韩霖又回到座椅上,身体前倾,手肘支在膝盖上,伸手摸向下巴,笑眯眯地看向青汐,只是那笑容给人一种阴险冷森的感觉,让人不寒而栗。 “只是我很好奇,我自认为演得还不错,你什么时候发现我有问题的?”他一副好奇的表情道,“放我进来之前还是之后?” 青汐微微笑了一下,没有回答,她确实早在放他进来前就察觉他有问题了,一个陌生人好巧不巧得突然就出现了,也就只有这群涉世未深的孩子才会相信,而且…… “萧清国太常韩大人曾经恰好是我同僚,据我所知他一向颇为敬仰昆仑境,就算他儿子没资质,只要昆仑境肯收,他又怎会不让他去?” 青汐猜想他之所以冒用韩霖的名讳,恐怕此人之前也途经这里,被他制成千万具活尸中的一具而已。 “原来这里就露馅了,”他露出遗憾的表情,又道,“那你为何还放我进来?” “放不放你进来有什么区别吗?以你的能耐,不是很快就能破解我的防护结界?”青汐顿了顿,又瞥了一眼那几个小少年,“再说他们也需要你现身说法,好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江湖凶险,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帮的。” 她确实也想借此机会日行一善,告诉这群小少年们不是光凭着侠骨丹心就能行走江湖,很多时候分辨善恶真伪比一腔热血更重要,否则随时都可能送了命。她之前就是着了他们师父的道了,只是碰巧他们师父是好人罢了,不然难保她还能活着站在这里。 几个小少年互相看了看,眼中除了羞愧外,更多的是震惊,纷纷在心中想,这个妖女,喔,不,这个前辈……真的是五百年前那个姜青汐? 韩霖倒是挺能理解这群小少年的心思,主动为他们解惑道:“我都能将整个镇的人都炼成活尸,她借个尸还个魂又有什么难的呢?” 青汐唇角弯了弯:“你将我查得这么清楚做什么?你不会告诉我,你搞出这么大的阵仗是为了我吧?我可不记得我五百年前与你结过这么深的怨。” 韩霖大笑:“哈哈,美人还真会说笑,我再会炼尸也不过是个普通人而已,如何能活五百年呢?再说了,可不是谁都有你这身借尸还魂的本事,时隔五百年还能重聚魂魄,说来……我还真想向你请教请教。” 青汐斜眸瞥向窗外不断攻击防护结界的卜易子:“你从他的口中套出我的身份,不过是想知己知彼,好让你更有胜算吧?” 她猜想他可以监控到镇中的一切,当他看到她带着那群昆仑境的小少年时,便向已经被他控制的卜易子询问她的来历,得知了关于她身份的一切。 韩霖坦白承认:“没错,既然你们破坏了我的游戏规则,我当然要你们付出血的代价了,这有什么不对吗?我是真的没想到闯进阵中的是你姜青汐,要知道名留青史的人中我独独最欣赏的是你,美丽且聪慧过人,要是……”他眼神迷恋地在青汐身上溜了一圈,笑得十分邪气,“拿来炼成邪尸的话,绝对所向无敌!到时候,我们一主一仆绝对可以叱咤天下……” 青汐轻笑出声,“原来你是存的这个心思,想将我炼成一具邪尸,然后供你驱使?” “是不是觉得我这个主意不错?”韩霖也笑了。 青汐看了他一眼,讽刺道:“我一生遇人无数,但是像你这么有理想有抱负的人,还真是不多见。” 韩霖微微笑道:“是么?我此刻还在想更有理想的事,你想不想知道是什么?” “不想知道,”青汐眼中掠过一道寒光,平静地道,“一个将要死的人,再有理想也是空想罢了!” “美人倒是很自信嘛,”韩霖蓦地伸出的舌头,舔了舔异于常人般殷红的唇,“这让我更加期待将你炼成我的专属邪尸后的模样,一定比现在更加迷人……” 话音刚落,数根冷针倏地数道齐发,“咻咻”地向韩霖射去。 他的反应倒是极快,一个灵巧地闪身便避过了,随即一脸痴迷地望着青汐道:“美人连‘不按规矩出牌’这点也甚合我胃口啊,我更想要你了怎么办……” 看到青汐出招,几位小少年这次倒是很机灵,赶紧找了个隐蔽的角落躲起来观战,像这种高手对决他们反正是插不了手的,免得被误伤。 青汐蓦地射出金丝绫,微微笑了笑道:“五百年来,敢调戏我的人只有两种结局,一种是成了死人,另一种……” 韩霖也不接招,一边侧身躲避,一边颇感兴趣地道:“另一种怎么样?” 这时,大门突然被打开,一道白影飞了进来,青色的剑光迎面朝韩霖袭来。强大的剑气逼得韩霖连退了几步,待他站稳后立即抽出背后的剑应战。 青汐唇角微微翘了翘,蓦地收回金丝绫,他来了。 毫无疑问,来人正是华遥。 他立在青汐身旁,以意念驱动手中长剑的剑意,那一道道青色的光剑便将韩霖包围在它们的攻击下。韩霖手中的长剑也在空中舞出数道红色的剑花,形成一道防守屏障。青汐看出他手中的剑来历不俗,因为单凭他的内力和修为明明是还差华遥一截的,按说很快就该居于下风,但他此刻竟还能应对自如,他的神情看起来依然和之前没什么两样。 屋内剑花四射,没多时,他们就从屋内打到了屋外。 青汐盯着那柄杀气冲天的剑半晌,心念蓦地一动:“你手中这把剑可是魔剑‘屠戮’?” 韩霖笑了笑道:“美人果然好见识,居然认得这把上古魔剑!” 青汐眸光微敛,对华遥道:“你当心他手中的剑!” 屠戮剑在上古时期极为出名,因为传说中这把剑是用万年玄铁铸造而成,铸成之日饮了三千妖魔的元丹,后来又斩杀过三千诸神,极凶无比。 听她说起屠戮,华遥脸上依然是那副淡然的模样,好像并不是很在意的样子。 “嗯,你没受伤吧?”华遥一边操纵剑意,一边道。 “我没事,”青汐顿了顿又问,“端木瑾呢?” “她在对付卜易子。” 她刚才还在奇怪防护结界怎么还没有被破除,毕竟以他如此高的修为,现在又被炼化成了不畏伤不惧痛的邪尸,实在没可能打不破一个防御结界才对。她倏地转眸望向窗外,果然看到端木瑾操控的纸人正和卜易子打得不可开交,这些纸人同样不惧伤不畏痛,倒确实是对付邪尸的利器。 只不过……青汐心底掠过一丝疑虑,原本聚集在防护结界外的活尸又到哪里去了?按说南宫冶和端木瑾的修为再高,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灭掉一个镇的活尸吧? “那些活尸怎么突然消失了?”青汐眉心紧蹙,以心语传给华遥道。 “我们打到一半,眼前蓦地出现浓雾,浓雾消散后,那些活尸就全部不见了。” “为什么?他不是正想用活尸拖住你们,好单独对付我吗?” 青汐猜想,这个假韩霖大概以为除了她以外的人都很好对付,所以打算单独对付她,却没想到……事与愿违了。 “此人将控尸术运用得炉火纯青,猜想也许是他操控他们……变形了。” “变形?”青汐目色蓦地变得凝重,这项控尸术长老们给她授课业时曾讲过。 操控者将尸体完全操控后,可以将一门诡谲的变形术叠加进控尸术中,那么尸体就可以改变形态,比如变作虫或者鸟之类的怪物。她之所以现在还记得,是觉得这种控尸术太诡谲了,印象非常深刻。 “变形后的活尸在遇到活人时的攻击力会增强许多,因为他们自己没有魂魄,掠夺活人的魂魄的意念就会变得特别强烈。”华遥又道。 韩霖一边在打一边笑嘻嘻地道:“不说话,你们是在用心语交流么?” 青汐取出碧灵,道:“我帮你,好快点解决他。” 华遥阻止她道:“不用,我可以的,你休息。” 青汐望着他的侧容,蓦地一怔,随即敛了敛眸,再次告诉自己,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先解决掉眼前的麻烦再说。 华遥右手操纵剑意,左手则倏地轻轻一拂,袖中顿时飘出一物。青汐定睛一看,三道巨大的符蓦地出现在半空中,将韩霖围住。 “破魂阵法!”韩霖蓦地一惊,“你怎么会昆仑境的破魂阵!” 华遥没有理会他,反而出剑的速度越来越快,左手则在空中画着符咒,空中蓦地出现一个个发着金光的图案。 韩霖眼睛蓦地一眯,阴森道:“你想让我魂飞魄散?没那么容易!你会破魂阵,我亦可以使出聚魂阵!” 说完,空中亦出现三张符咒,他亦一边应对华遥,一边在空中画着符咒,冷冷道,“我倒要看看我们鹿死谁手!” 说完又吹了一声口哨,看了一眼青汐,唇角扬起一抹恶意的微笑,“美人,你也别闲着呀。” 话音刚落,天边蓦地出现黑压压的一片,几乎蔽日!下一刻,便向着他们俯冲而下! 青汐目色一凜,这才看清这黑压压的一片是一大群肖似人脸的怪鸟,体型巨大,猜想应该是那群活尸的化形! 不行,端木瑾和南宫冶他们两个现在正在专心应敌,这怪鸟又喜掠夺活人魂魄,她得把它们引开才行! 她拿出碧灵,在端木瑾和华遥周身织出了一个新的防护结界,随即使轻功往他们相反的方向飞去。大约是防护结界起了作用,它们好像突然看不到端木瑾和南宫冶他们一样,转而朝青汐的方向袭去。 飞到一个足够远的位置,青汐蓦地将碧灵放在唇边,刚打算奏出一曲驭火术,面上蓦地露出震惊之色:“谁让你们跟来的!” 她身侧站着的正是昆仑境的几个小少年,他们手持长剑,正气盎然地站在她身侧。 “前辈,我们是来帮你的,总不能真的什么都不做吧……” “是啊,前辈,那两个高手我们应付不了,对付这些怪鸟还是可以的……” 青汐:“……”看他们自信满满的样子,不禁在心中叹了口气,他们也太小看这些鸟了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5章 聚头 这些鸟极为敏感,它们察觉到的魂魄越多就越兴奋,攻击性也就越强,他们留在这里绝不是好事。 “你们赶快回去!” 说完,青汐就吹起了碧灵,随着笛声溢出,空中蓦地出现无数个火球,将那些怪鸟团团包围住。 可是下一刻青汐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怎么会!那些怪鸟只被火团挡住了一瞬,就又完全不受阻碍地继续向前飞,看起来像是完全不惧这些天火! 几个小少年见状,心知即将有一场恶仗要打,没他们之前想得那么简单,道:“前辈,我们留下来帮你!” 她本想再次呵斥他们离开,但是那群怪鸟转瞬间近在咫尺,根本不给她任何说话的时间! 她唇下曲音一改,数把炙红的光刀便齐刷刷地向那群怪鸟射去,一时间有无数怪鸟掉落下来。 不惧火,原来惧光! 青汐刚松了口气,奇怪的事就发生了,那些原本已经掉落下去的鸟又倏地飞了起来,发出“咯咯咯”的诡异笑声,就好像在嘲笑她一样。 青汐顿时面沉如水,难道……这些鸟都不死的吗? 乐湛见状有些沉不住气了,道:“我不信杀不死他们,师兄师弟们,组阵!” “好!” “别去……”青汐心急地叫出声,笛声也跟着骤然一停,有几只怪鸟即刻就冲破重重光刀的袭击,一个俯身就将冲在前面的乐湛猛地一下提了起来,速度简直快如闪电。 青汐瞳孔猛地收缩了下,这下麻烦了,这些鸟都是要勾魂吸魄的! 她一个飞身而起,一手握住碧灵继续吹奏,另一只手倏地射出金丝绫,想要将乐湛从怪鸟的爪子下勾回来,但眼前倏地出现一道白影,他手中的剑光掠过,那只怪鸟的双爪便被齐齐斩断。接住乐湛后,那道白影一晃,便将他抛给了那群小少年们。 “接住!” 待他们看清那道人影的面容后,脸上纷纷露出喜色。 “师父!” “是师父来了!” 原来是寇衡倚啊!出现得真是时候啊! 救下乐湛后,寇衡倚便落到青汐身侧,道:“停下吧,别消耗你的内力了!” 青汐自然知道,只是目前也没有别的办法,难道……她放下碧灵,瞥向他道:“你有办法彻底杀死他们吗?” “不知道,试试看。”说罢,他飞身定在半空中,蓦地祭出一道符咒。符咒一出,那些不死鸟倏地被困住不能动弹。紧接着他迅速出剑,巨大的剑气在空中击出一道炽热的火花,将这些怪鸟击得粉碎,变成一股浓浓的黑烟,空气中还散发着阵阵恶臭。 成功了?小少年们脸上纷纷露出喜色,刚要出声,那股浓烈的黑烟却骤然散去,它们又重新变回了怪鸟模样,再次发出“咯咯咯”的诡异笑声,就好像在得意一样。寇衡倚皱了皱眉,对准它们又是狠狠一击,没想到还是一样的效果,它们迅速地化作一团浓烟,又迅速地恢复原形,看起来十分匪夷所思。 为什么它们被砍死后变成黑雾,再过一会儿就能重聚原形呢?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们根本就不可能被消灭?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该怎么办呢? 等等!青汐心念蓦地一动,对寇倚衡道:“我有办法了!你再砍它们一次!” 寇衡倚闻言,手中的清风剑一挥,对着它们又是重重的一击! 趁它们化成黑烟之时,青汐迅速将通灵玉抛向那团黑烟,随即开始吹奏碧灵,那团黑烟立即在半空中剧烈地上蹿下跳起来,不断地扭曲成各种不同的形状,还发出异常惨烈的叫声! 片刻后,叫声越来越弱,黑烟的面积也越来越小,最后终于消失得干干净净。 青汐伸手一吸,通灵玉重新回来,静静地躺在她的手心上。 寇衡倚飞身而下,落到青汐面前,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目光落在她左手臂处,道:“你怎么受伤了?” 青汐垂眸一看,左手臂内侧是有个伤口,伤口不深,应该是之前带这些小少年突出走尸包围时被那些活尸不小心伤的! 青汐刚要说“小伤,并无大碍”,寇衡倚已经拉开她的衣袖,开始为她上药了。 青汐看向他微微一怔,他是不是…… 寇衡倚突然道:“你手中的是通灵玉?” 青汐收回目光,点头:“嗯。” 她是后来才突然顿悟,这些怪鸟是活尸的化形,活尸属阴,但是他们没有魂魄,按说通灵玉是没办法将没有魂魄的活尸锁住,但是活尸变形后,尤其是当它们化为黑烟时,其实是一团极强的阴气,也是它们最脆弱的时候,而通灵玉这种上古神器最喜欢阴气,只要以碧灵将它内在的力量释放出来,它就会自发地吸收这些阴气。 这些不死鸟要用一般的办法对付,是绝对杀不死的,只能先将它们锁住,久而久之,通灵玉便会自动地将它们彻底净化掉。 包扎完伤口,青汐将通灵玉放入衣袖中,抬眸瞥向他,脸颊上扬起一抹微笑,“你们昆仑境的弟子说进入这个镇子后,你和卜易子就消失了,你到哪里去了?” 小少年们此刻也聚拢在他们周围,纷纷争先恐后地道: “是啊,师父,您到哪里去了?” “嗯,您是不是被那韩霖抓起来了?难怪我们怎么都找不到您……” “您是怎么逃出来的?师伯他现在已经变成邪尸了……” “……” 寇衡倚蓦地皱眉,脸色竟难得地浮起一丝冷色:“邪尸?怎么回事?” 沐白惊讶道:“师父您不知道吗?我们还以为您和师伯一道的,您们俩一齐消失不见的啊!” 寇衡倚一向波澜不兴的双眸终于动了动:“你们说什么?我才进来不久。” 这下几个小少年面上皆露出震惊之色。 “您……不是和我们一起进入这阵中的么?”沐白道。 青汐大概猜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和这群昆仑境的弟子们进入这个活尸镇的人根本不是寇衡倚,而是韩霖易容的。 如果她的猜测正确的话,整件事至始至终都是他一手策划的阴谋。他先是冒充寇衡倚写了一封信给卜易子他们,说这个镇子里面大有蹊跷,要他们迅速赶来。等他们赶到以后,他就易容成寇衡倚出现,和他们一起进入这座活尸镇中。后面的发展也不难猜到,他应该趁这群弟子们不注意时,将卜易子引到一个地方,待他将其轻松制服后,就将他炼成了一具攻击力极强的邪尸。 而寇衡倚的回答也证实了她的推测,他三日前根本就不在这里,也没有给他们写过任何书信,邀他们前来。 反而是他们久久没有消息,他担心他们是不是遇到什么厉害的妖魔,于是从昆仑境赶来此地,并询问留守的弟子,这才得知他们来到了这座镇子。但他进来后就发现了异样,这么大的镇子竟没有一个人。更奇怪的是,集市上的摊位上的物件却原封不动地摆在那里,这在寻常的镇子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这就加深了他的怀疑。而当他走了一圈后,他发现这座镇子和迷宫一样,无论怎么走就走不出去,他更确定这里有问题了。 他继续往前走,哪知突然看到天边出现了黑压压的一片人面鸟,它们似乎向着某个特定的方向聚集。他心知必定有异,便迅速赶来过来,没想到竟遇到了他们。 寇衡倚了解清楚情况后,问:“师兄此刻在哪儿?” “我带你去!”青汐快速道,她也想知道端木瑾和南宫冶现在怎么样了。 路上,她原本是想问他认不认识韩霖,但想想又觉得既然是冒名用的,肯定不会是他的真名了,于是道:“你可认识一个年纪大约二十上下的男子,长着一张娃娃脸,看起来很清秀,人则很爱笑很讨喜的样子?” 寇衡倚答道:“……不认识。” 沐白小声地补充道:“师父他就算认识,现在肯定也想不起了。” 青汐奇怪地道:“为什么?” “因为师父有脸盲症啊,他到现在还分不清我们几个师兄弟谁是谁呢。”沐白的语气之中有些无奈。 青汐有些诧异,那他怎么记得自己?她在被寇衡倚带回昆仑境之前,也只见过两次面吧?该不会是……他们昆仑境对所谓“妖女”的记忆都特别深刻?想想还真有可能,他随时都密切留意她的动向,整天都盯着她,生怕她一不小心就改变了天道,所以记忆就变得特别深刻了。 青汐倏地升起了逗弄的心思,扫了一眼小少年们,道:“那你们师父认得你们师伯吗?” 沐白点头道:“师伯当然是认识的,但是据说当年师父也用了好长时间,才记住师伯的脸的……” 看来她这个“妖女”的待遇比他师兄还好啊,她突然觉得寇衡倚这少年还挺可爱的嘛。 想到这里,青汐唇角微微勾了勾,随即看向寇衡倚,他却立即移开了眼。 蓦地,沐白看了看青汐,又看了看他师父,然后像是发现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一样,忽然惊喜道,“对呀,师父居然认得前辈你啊……” 寇衡倚脸色蓦地有些不自然,皱了皱眉道:“太吵了!” 沐白闻言,赶紧识相地闭了嘴。 安静下来后,青汐的思绪却渐渐清晰起来,想到更多。 “我觉得,他既然有预谋地把你们引到这里来,想必应该是和你们昆仑境有深仇大恨!” 她想,这个假韩霖是冲着昆仑境的人来的无疑,而他们三个则确实是误打误撞地进来的。 韩霖一开始大概并没有想到他们会在这里,直到他感应到这几个小少年被救了出来,才察觉到他们的存在。而他之前说想把她炼成一具邪尸供他驱使,应该也是从卜易子口中得知到她的身份后,才临时起意的。像是他这样的邪术痴迷者和炼尸狂魔而言,一般对炼成高阶邪尸有一种几近病态的痴迷和渴望,而内力和武功越高的人,被制成邪尸后的能力就越强大,所以他才盯上了她。 对峙场上,此刻卜易子继续在和五、六个纸人们搏斗,被炼成邪尸后,他的功力似乎比为人时增长了不少,那五、六个纸人虽然落于下风,但仍在负隅顽抗。而韩霖在与华遥的对峙中则渐渐落于下风,他的功力没有华遥强,一开始可以凭着屠戮魔剑的威力蛮狠上一阵,但时间一长就撑不住了,身上起码被对方的剑刺出十几道伤口来。不过他似乎特别能忍伤痛,即便是受伤不轻,脸上依然是那副笑嘻嘻的模样,好像一点都不在乎自己受的伤,也没觉得疼一样。 “亲爱的师弟,你竟也来了!”韩霖一边继续打斗,一边笑道,“我原本还在想,什么时候带着你的大师兄,到昆仑境和你比划比划呢。” 师弟?青汐微诧,此人……居然是昆仑境的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6章 脱困 寇衡倚定定地注视着他许久,终于开口道:“天泽师兄。” “哎呦,难为一向脸盲的师弟还记得我,师兄真是受宠若惊啊。”顿了顿又阴测测地扫了青汐一眼,“美人不错嘛,竟把我辛辛苦苦炼了几年的活尸全部收了!” 青汐没说话,但光看他的表情,便知他此刻应该是火冒三丈。 “师弟,我们的账是不是该算算了。”天泽剑锋一转,突然向寇衡倚这边袭来,两人顿时打得不可开交。 华遥便抽身而出,飞到青汐身旁,道:“你没事吧?” 青汐道:“嗯,我没事,你去帮帮端木瑾吧,卜易子不好对付。” “好,那你在旁边呆着。”华遥顿了顿,又瞥了天泽一眼,“他撑不了多久了,你不用去帮忙。” “我知道。”青汐的心情比之前轻松了许多,天泽有寇衡倚对付,端木瑾和南宫冶联手对付卜易子绝对不在话下。 她注视着南宫冶,嘴唇微微动了动,话到了嘴边,但最后还是忍了下来,只道了一声,“……你小心!” “嗯。”华遥应了一声,便轻点了下脚尖,转身飞向卜易子所在的方向。 青汐收回目光,飞身上了屋顶,在几个小少年旁边坐了下来。 她一边盯着眼前斗得正激烈的两人,一边闲闲地道:“原来天泽才是你的真名。不过我很好奇,既然你也是昆仑境的人,你们师兄弟干嘛要搞到如此地步?” 天泽眼中倏地掠过一道狠戾之色,“你懂什么?我刚才叫他一声师弟,不过是追溯下过往罢了,你当我真看得起这种卑鄙虚伪的名门正派吗?很久以前,我和他们昆仑境就各走各路了,我向来以曾经拜在过昆仑境门下为耻!” 曾经拜在昆仑境门下,后来却又沉迷于炼尸,应该是…… “你是被逐出师门的?”青汐问。 天泽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极为轻蔑地笑了一声,“逐不逐出又有什么区别?就算不逐出我也不屑久留,只不过卜易子那个不要脸的先一步下手罢了。” 这么说是卜易子将他逐出师门的呀?难怪他要把卜易子炼成邪尸,除了得到一个高阶的厉害邪尸外,最主要的目的应该还是复仇吧? 沐白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激动道,“我想起来了,他就是以前那个偷学禁术的师伯!据说他被逐出师门时,还和我们昆仑境的高手大战了一场,我们昆仑境的所有高手加在一起,才勉强把他制住!” 天泽微微笑道:“小朋友,见识还不错嘛。” 他们斗得极为激烈,只见一蓝一白两道不同的剑流在空中剧烈地碰撞,击出无数道火花。天泽虽然受伤不轻,但寇衡倚也没占到什么便宜,可见天泽天资确实不错。 半晌后,青汐只觉眼前一黑,几个小少年的声音立即风急火燎地响起。 “我怎么看不见了?” “我也是……” 青汐心道,不好!这肯定是天泽做的,难道他想在黑暗中与寇衡倚打斗,好更占优势? “火折子,”她立即沉声道,“快!” 她说话的间隙,耳边听到一声极轻的闷哼,她道:“寇衡倚,是你伤了吗?” “嗯,不碍事。” 他回了一句,但语调很平静,似乎伤得不重。 耳边又传来长真急急的声音,“前辈,火折子打不燃……” 对啊,这也是天泽施的邪术之一,把他们困在黑瘴中,连他们的剑击出的火光都看不到,怎么可能是普通的火折子能够解决的? 青汐暗自自责了一声,立即摸出碧灵开始吹奏,她的面前慢慢呈现出一点光,像是夜明珠那么大的一点,但是很微弱,完全照不到寇衡倚那里去。 青汐用心语传给长真:“你把这团光带到你师父身边去。” “是,前辈!”长真抱着那团光,立即飞身而下。 修炼邪术的一般夜间视物能力都很强,所以天泽在黑暗中也能清晰地看到寇衡倚的大致方位,但是寇衡倚显然没有接受过这样的训练。 长真速度很快,那团光光很快就被他带到寇衡倚身旁,但是光亮还是太微弱,作用不大,青汐继续吹奏碧灵,那团光渐渐变大,终于隐约可以照见天泽的身影,寇衡倚闪电般猛地击出一剑,天泽倏地发出一声闷哼。 天泽是很能忍痛的人,先前被华遥刺中十余剑,硬是一声都不吭,脸上还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现在却叫出了声,猜想应是刺中了颇为要害的地方。青汐继续吹奏碧灵,那团光继续变大,她已经可以完全看清楚他们两人。天泽这次中的这一剑比较深,将他半边衣袍都染红了,连带着他的动作也明显越来越迟缓。 大局基本已定,天泽只是垂死挣扎而已。 蓦地,一阵长剑划破迷瘴的声音传来,眼前的暗黑瞬间消散,又恢复了之前的敞亮。青汐抬眸一看,南宫冶已收起剑,此刻正站在她身旁。 “卜易子和端木瑾呢?”青汐放下碧灵,问。 “别担心,卜易子已被制服,端木瑾正在取控制他的尸钉。” “卜易子还有救?” “嗯,他和中尸毒的弟子情况差不多,都还能救回来。” 刚说完,端木瑾和卜易子便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中,卜易子白色的衣袍大部分都已被血污浸透,神智已然恢复,但看起来却很有些狼狈,与平时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截然不同。青汐看他这幅模样,心中竟有些开心,整天妖女妖女地叫她果然遭报应了吧,不过他运气不错,这次还能侥幸捡回一条小命,喔,不,是老命…… “师伯!”几个小少年立即从屋檐上跳了下去,纷纷围在卜易子身旁,一副惊喜万分的表情。 天泽周身则笼罩着一层阴郁之气,恨声道:“老东西,没想到你命还真大,老天还真是不长眼!”说完,口中便吐出鲜血来,但他仍然不肯认输,继续挥舞着手中的屠戮剑,看样子打算死拼到底了。 青汐原以为天泽这么说,以卜易子的脾气定会暴怒而起,冲上前一剑劈死他,没想到他竟完全没有发怒,反而异常平静地道:“天泽,你是不是还在为当年选定掌门之事耿耿于怀?” 天泽阴蛰地看了他一眼,一边继续挥剑,一边嗤笑道:“一个小小的昆仑境掌门之位,你以为我会放在眼里?我只是觉得你这种道貌岸然之人太恶心了,当邪尸还行,当人你不配!” 卜易子连咳了几声,继续道,“当年确实是我主张试戴昆仑戒环之前,你们必须先过一遍圣心池的池水。但若不是你心术不正,连圣心池的池水都饶你不得,你又怎么会没机会试戴昆仑戒环?再说……你真的以为你只要戴了昆仑戒环,它就会认你为主吗?你根本就不是……” “住口!”天泽暴怒地喝了一声,“你就是嫉妒我天资比你高,处处看我不顺眼,何必找理由狡辩,你这个……” 话还没说完,寇衡倚便一剑挥过,天泽握住屠戮剑的手掌一下子被斩断掉落在地,伤口处则是血淋淋地一片,血液不断往外涌出,空气中充斥着浓烈的血腥味。 但很奇怪地是,他的血竟是偏黑色的,难道他中了毒么?不会吧?一个擅长使毒的人竟也会自己中毒? 寇衡倚道:“当年你抢走昆仑境藏百~万#^^小!说□□,杀死昆仑境弟子共一百八十名,打伤打残的弟子更是不计其数,若不是师兄当年放你一条生路,你就算死一百次也不足惜!”顿了顿又道,“今日你竟残害了这么多无辜百姓,我不能再姑息你了!” 寇衡倚对准他心脏的位置一剑刺去,却不料眼前又是一片黑,待他们再次划破迷瘴时,天泽居然不见了! 长真气愤道:“他怎么跑了!” 青汐目色中则划过一道凝重之色,她为什么感觉…… “是有人救走了他。”华遥肯定地道。 青汐抬眸看向他,脸上的神色愈加沉郁,“你也察觉到了?” 依他此刻受伤的程度,绝不可能在他们眼皮之下逃遁,除非还有人帮他,而且……她刚才好像确实察觉出一个陌生人的气息,虽然只有一瞬间! 不知为什么,青汐觉得心中似有一团迷雾,而那团迷雾最近隐约有扩大之势,救走天泽的那个人是谁呢?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他还有同伙吗? 华遥眼中也似有些许沉思之色,“没关系,反正他活不过三日。” 活不过三日?莫非……“你下了毒?” 华遥道:“嗯,他解不了的剧毒。” “干得漂亮!”青汐由衷地夸赞道。 对付这种阴邪之人,也不需要用多么正大光明的办法了,最好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华遥转眸朝她一笑,那笑容好看得有些扎眼,青汐一时竟看得出了神。 寇衡倚的视线在他们两人身上停留了半晌,最后落到了青汐身上,清澈的双眸如山间的一泓清泉,默然无语地凝视着她。 卜易子扫了三人一眼,咳了一声道,“走吧。” 徒然,四周的房屋开始剧烈晃动起来,紧接着似山洪暴发,漫天的水从天边直直倾斜而下! 青汐心底骤然一惊,怎么先前没看出来这居然是幻境,而且这好像还不是一般的幻境,有点像是…… “是虚实境!”卜易子大惊道。 青汐双眸一凜,果然是虚实境! 虚实境是一种很特别的幻境,是在实境的基础上叠加的,半实半虚,极难被人察觉,此境最大的特点是造此境的主人可以随时毁掉此境,那天泽肯定是逃离此地后,心有不甘,想让他们全部都死在里面! 卜易子又道:“不好,现在这是崩塌之象!” 他立即使出昆仑境的九天一式,将三道天符一字排开,暂时挡住滔天的洪水,喝道,“师弟,快带他们走!” 寇衡倚充耳不闻,伸出双掌,再以三道天符咒加固,只道:“你们快走,我来挡!” 昆仑境的几个小少年见状,心知大事不妙,脸色又紧张起来。 幻境他们都懂一点,说起来是虚境,但如果在里面受伤或死亡都是真实的。这水如果真的扑面过来,这里瞬间会变成无边无际的江河大海,出口会永远消失,师父和师伯绝对会死在这里。但是如果师父和师伯不抵挡这漫天而来的水,争取时间,那他们全部都会死在这里,可是他们怎么能用师父师伯的命来为自己逃离争取时间呢? 沐白果断地道:“我们不走!” 几个小少年异口同声道:“对,师父师伯,我们不走!我们留下来帮你们!” 卜易子有些发怒道:“你们懂什么!叫你们出去就出去,磨磨唧唧做什么!” 青汐:“……”出口都没找到,他们居然还有心思在这争论出去不出去的问题! 她蓦地奏出一曲碧灵,一曲完毕后,她的身后蓦地出现一条一个巨大无比的黑洞,那是真正的出口。 她原本打算将这群小少年送出去,下一步再将南宫冶和端木瑾送出去,没想到回过头,竟看到他们都在加固那六张天符凝成的防护结界!那群小少年就不说了,他们师父师伯都在,他们断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但端木瑾和南宫冶似乎也没打算置之不理,端木瑾用软鞭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吸水符咒,华遥则将剑气的灵气附着在一张灵符上,随后一扬,那灵符迅速升空,随之幻化出一条巨大无比的火龙,朝滔天的洪水奔腾而去,似有吞噬天地之势气! 那水终于没有再继续漫过来,但是也没有止住的势头,现在合他们数人之力也只能算才能勉强镇住而已。 青汐推测天泽也许将自己的意识同时赋予了此虚实境,就如同操控那些活尸一样,整个虚实境都被他的意识操控,假如此境察觉到他们的退意便会变得越加强大。也就是说,他们如果同时后退,那漫天的洪水就会奔腾咆哮而来,将他们永远封存在这个虚实境中,那他们……该怎么办呢?总不能真的牺牲掉一个人撑在这里,让其他人出去吧?这样留下的人铁定是出不去的。 华遥突然道:“水是吸不完的,你们试试用内力将最中间部位的洪水往两边挪。” 众人闻言,全部把内力集中到中部位置,倾斜直下的洪水果然往两边挪去,中间竟自动裂开一条道来! 华遥立即又对青汐道:“你用碧灵将出口移到最中间来!” 他的意思是不退后,而是从洪水漫过来的方向离开吗?确实,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同时离开,否则此境一察觉到他们的退意,会更凶狠地朝他们发力。 可是……青汐说出心中疑惑,“出口明明只有一个,怎么可能自由移动呢?” 华遥一边操纵火龙,一边解释道:“此境快要崩塌,按说出口也会出现松动之象,我觉得可能并非只有一个方位可出。”顿了顿又道,“你先试试,不行再试其他办法。” 青汐恍然大悟,对啊,此境既然快要崩塌了,那必定已经损毁了原本的布局,出口……说不定真的可以变换方位! 她快速奏出一曲碧灵,那黑洞洞的出口果然按照她的意愿,转到中间裂开那条干爽的道上了。 青汐放下碧灵,道:“我数到三,大家同时离开!” 一、二、三…… 念完后,青汐眼前徒然一片黑,感觉身体在急速的穿梭,但似乎……她的手臂被谁用力地扯了一下? 待她再睁开眼睛时,发现他们正在一片水域的岸边,而她的手正被南宫冶紧紧握着,半截衣袖的外纱却没有了。 端木瑾此刻亦在她身旁,她的目光在他们交握的手处停留了片刻后,道:“你们应该也饿了,我去打点野味回来。” 说完便若无其事地离开了,青汐第一次觉得,端木瑾的背影竟有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她收回目光,刚看向华遥,就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道:“寇衡倚和卜易子他们呢?” “我将他们传送到别处了。”他的语气轻飘飘的,却透着一股理所当然的意味。 “……”青汐看向他,疑惑道,“为什么?” 华遥偏头凝视着她,半晌后,倏地笑了。 “你说呢?”话音刚落,便徒然垂眸,毫无预警地吻上她的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7章 端倪 良久后,湿热的气息仍萦绕在她周围,青汐蓦地轻轻推开他,抬眸瞪着他:“为什么要骗我?” 原本只是猜测,但此刻他的作为,显然已经证实了她的猜测无误。 华遥操着手回视她,缓缓道,“青汐,你应该知道,我是不得已而为之。” 不得已而为之?言下之意,都是她的错啰?青汐心情突然有些郁闷,明明是他骗她,却搞得理好像都在他这边一样。 越想越觉得心里不是滋味,青汐双眼瞥向别处,有些气闷地道:“你走吧。” 华遥狭长的双眸噙着笑,望着她道:“我要是不肯呢?姜姑娘是不是又要刺我一剑?”他抽出剑,放到她的手中,一脸闲适地道,“这次要刺就刺准一点,不然我不放心你,还是会跟来的。” 上次离开时的场景蓦地窜入脑海,青汐的心脏猝然掠过一阵刺痛,眼角顿时有些酸涩,她微微仰头看向他道:“是不是很疼?我不是故意的,我本来……” “本来什么?”华遥伸手抚向她的脸颊,修长的指节停留在在她的下巴处,轻声道。 青汐微微垂眸道:“本来只是想吓吓你的,没想到你……” 他受伤,她比他更心疼,更难过,这些日子以来,那些既担心又思念的情绪,时常会不经意间就出现在她的脑海中。她是这么地想念他,只是却不能对他讲,哪怕他就在眼前。 “所以,你觉得我是可以被吓退的?”华遥手拂过她墨黑的长发,有些无奈地笑了笑,“青汐,你对我就这么没信心吗?” 青汐下意识地否认:“不是的……” “那不赶我走了?” 青汐想了想,蓦地环住他的腰,侧容贴在他的胸膛上,摇了摇头道:“就算赶你走,你也不会走的。” 而且……这次易容成南宫冶,下次说不定又易容成谁了。再或者默默地跟在她身旁,不让她察觉。与其这样,她宁愿他就这样留在她身边,起码……她时时还能看到他。没错,她想要时时看到他,哪怕她没有多少时间了。 她总以为她可以克制自己不去想他,可以斩断那些萦绕在心头的思念和牵挂,但是她做不到。既然做不到,那就再自私一次吧。 华遥自然而然地搂住她的双肩,双眉挑了挑道:“姜姑娘是在说我‘死皮赖脸’吗?” 青汐唇角弯了弯,抬眸看向他道:“华公子什么时候不‘死皮赖脸’了?” 华遥面色从容地道:“其实我一直以为,这叫做‘百折不挠’。” 青汐:“……” 脸皮这东西……真的是比出来的。 寇衡倚、卜易子和昆仑境一众小少年睁开眼,发现他们正在一片荒郊野岭中。 长真后背微弓,双手撑在大腿上,气喘吁吁地道:“我们终于出来了……”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会死在那个活尸镇呢……” “是啊,可是前辈他们去哪里了……” “不会他们没出来吧?” “……”一群小少年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寇衡倚怔怔地站在原地,微微垂眸,望着手中的握着半截轻纱,素来空寂平静的双眸掠过一丝落寞。 卜易子看向寇衡倚,在心中叹了口气,想起在活尸镇出来前的那一幕,他这个师弟大约是……算了,先回昆仑境再说吧。 卜易子转头对一众弟子呵斥说:“怎么废话那么多?怎么可能我们出来了,他们没出来?你们有功夫担心别人,不如好好增进修为,这次还嫌不够丢脸吗?” 众人闻言,立即噤了声。 卜易子扫了众人一眼,道:“启程!” 南宫瑾打野味还未回来,他们这边倒是很迅速,不仅在河边生了个火堆,连抓来的鱼都快烤好了,空气中飘荡的香味让人食指大动。 半柱香后,华遥将烤好的鱼递给青汐,“应该早就饿了吧?快吃吧。” “嗯。”青汐一边吃,一边静静看着华遥动作娴熟地翻动串着鱼的木架,空气中传来木柴燃烧时发出的噼里啪啦的声响。 她的心底蓦地流过一道暖流,这样温暖又安心的感觉,真好。 “子瞻,变回原来的模样吧。”青汐顿了顿,又微微扬了扬唇角,“我还是喜欢看你原本的模样。” 只有那样,我才会真切地感觉到你就在我身边,青汐在心中默默地道。 华遥抬眸看了看她,微微一笑,随即从宽大的云袖中取出一瓶丹药,刚服下一颗还不到半柱香,他的容貌瞬间就变了回来。 青汐蓦地伸手抚了抚他的面容,扬起一抹浅浅的笑:“南宫冶本来就和你很熟识吧?你扮成他的样子,他知道吗?” “知道,”华遥顺势握住她的手,攥在大掌中,继续道,“他确实是和我从小一起长大的。” 青汐想了想,道:“我在妖市外面见到的南宫冶,也是你扮的吗?为什么?” “是我,”华遥顿了顿,又抬眸道,“但那次遇见你是纯属巧合,我原本扮成南宫冶的模样去妖市,是为了买一种在人界极难买到的珍贵药材,因为他和那里的一个药材铺老板正好相熟。之所以和你一同进去,其实是想弄明白你去妖市的目的是什么。” 青汐突然想到:“那……在妖市外面的那位女子是怎么回事?” 她记得那时他和一位女子正在妖市外面说着什么,然后那位女子突然伤心欲绝地离开了。 “吃醋了?”华遥瞥了她一眼,笑了笑道,“那是南宫冶的一位红颜知己,她出于好奇一路跟到了妖市外面,于是就发生了你看到的那一幕,而送给你的那枚玉佩……”他翻了翻木枝,继续道,“也是我故意留给你的。” 青汐有些诧异,……故意的?为什么? “进妖市的大多是为了买卖,我猜想你把镇国公府的钱财都用在了……别处上,”华遥意有所指地停顿了下,笑着瞥向她道,“自然拿不出更多的钱了……” 青汐被口中的鱼肉噎了一下,……别处?他应该是指请刺客刺杀他这件事吧?啧啧,还真够记仇的! 不过……“那你为什么不直接给我金叶?” “你会收?” “……”她确实不会收,那时候的她还视钱财如粪土,而且以她一贯的警惕感,十有八九会觉得他图谋不轨,定有所图吧…… 青汐想了想,又问:“那你刚才为何要把寇衡倚和卜易子传送到其他地方?怕麻烦吗?” 她想寇倚衡和卜易子定是看出他使的是他们昆仑境的剑法,若是一起出来,他们必定会追问不已。而卜易子此人,虽算不上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但生性古板,冥顽不灵,再加上素来看她不顺眼,现在既然脱离了险境,说不定正琢磨着怎么收拾她呢。 那寇衡倚分明……华遥用树枝翻动着火堆,抬眸看了她一眼,这傻姑娘还什么都不知道。“不是,单纯觉得他们看着碍眼罢了。” “……” 这样也好,他们本来就是去找阴阳泉的,他们若是跟着,再加上那几个小少年,那就有得头疼了。 青汐又问了问他为何会施上古之术,华遥便将他师父延尘之事,以及后来他为何无法动武、亦无法使上古之术之事一一告知。 “原来是这样啊,”青汐顿了顿,道,“你师父延尘肯定在上古之术上的造诣极高吧?否则你不会将此术运用得如此炉火纯青。” 华遥道:“可惜,还是抵不过昆仑境的上古神器。” “那不一样,上古神器源自上古,没有任何人能够抗衡。”说完,青汐又有点担忧地看向他,“可是你刚才耗费了如此多的内力施上古之术,你的身体吃得消吗?” 他总是担心她的身体,原来他也身受神龙锁的桎梏,上次她还刺了他一剑…… 华遥将烤好的鱼又递给了她,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你看我之前消耗了如此多的内力不也没事吗?” 青汐又打量了他一下,确实没觉得有什么异样,才放下心来。她喂他吃了一口,蓦地想起那夜他和临枫说的话,垂眸看向他:“你是不是还有些事没有和我交代?比如红月的事?” 其实还有假装被薛太后所囚之事,不过这没什么好交代的了,摆明了就是他耍的一计苦肉计,但红月的事,她却还有一些地方不明白。 华遥挑眉道:“你是不是觉得红月的封印是我解开的?” 青汐诧异了一下,“难道不是你?” “红月出现以后,我确实将计就计地布了一盘棋。”华遥悠然地看向她,笑了笑道,“但是她的封印却不是我解开的。” 当时萧清国发生挖心案时,他就知道并非人所为,后来派陵远去查,顺藤摸瓜地查到了红月身上,二十年前的往事也渐渐浮上了水面。 他那时虽早知道青汐并非真正的薛慕初,但也还没有查出她的真实底细来,更不清楚她将要进行的事与他正在筹谋的事有没有冲突,所以他觉得红月之事倒是个很好的契机,于是顺水推舟将此事引到了青汐身上。他当时这样做,主要是为了看看她到底是何来历,会对此事做出何等反应。之后的发展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红月实施的这个禁术他以前在一本上古书籍上看过,知道她这个禁术中还有一个必不可缺少的环节,就是需要一个正午时分出生的男子鲜血为引。这样的人其实并不多,而他恰恰是,于是他便在月圆之夜主动现身在芙蓉水阁,为的就是让红月发现他,并采取行动。 当时,他其实已知道青汐就在对面,算准了她绝不可能让他死在红月手上,才放手一搏,后来的结果也确实没有让他失望。 那时每次看到她恨不得一刀解决了他,又不得不克制住自己下手时,他忽然觉得整件事开始变得有趣起来。 红月之事虽然是意外,但她的目标明显是魏霍,于他而言反而是好事。他本可以坐山观虎斗,让萧清国陷入一场前所未有的危机,让事情按照他希望的方向发展。可是当青汐上门来找他时,他却在瞬间改变了想法,他突然想知道这个冒充薛慕初的姑娘是否有办法力挽狂澜。 …… 华遥将一切徐徐说完,青汐蓦地陷入沉思中,“不是你,那到底是谁呢?” 最近不祥的预感好像越来越强烈了,为什么会这样呢…… 华遥默然无语,也是一脸沉思的神情,他一直知道有人在暗中插手一些事。虽然做得隐蔽,但总归是有些破绽露出来,只是他还没查到太多线索,也许…… 这时,端木瑾突然出现,面上难掩欣喜之色地道:“我找到阴阳泉了,就在前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8章 走尸 端木瑾自然注意到华遥的样貌发生了变化,却并未追问原因。青汐一直觉得她的身上有种异常的坚韧和淡定,除了她那段逝去的记忆,好像没什么事能真正影响到她一样。 他们沿着端木瑾说的地方一直往前走,大约在一炷香后,终于在一处阴森森的树林边停住。 “我那日就是从这里出来的。” 青汐四下打量了一下,微微颔首道:“应该是这里,不用任何占卜术都能感受到这股浓烈的阴气,我想……天泽不是把活尸镇的阴气封锁了,而是转移到了这里。” 她当时就觉得有点奇怪,整个镇的活尸再加上这几年误入活尸镇的人,数量如此庞大的尸群,就算他再会施邪术,也不可能完全将这些阴气完全封印,或者完全消化掉吧?除非有通灵玉这样的上古神器将阴气全部吸收掉。现在看来,他是将无法消化的浓重阴气全部转移到了这边来了,所以阴阳泉定是在这片树林里没错。 端木瑾道:“那日我应该是确实到过此地,但是后来同时中了几种毒,可能确实如公子所说,我产生了幻觉,辨不清此地的具体方位了。”正是因为没有分辨清具体位置,他们才会误入活尸镇中,否则直接到这里,便要省事许多。 青汐想了想道:“既然你那日产生了幻觉,那么你所看到的走尸未必是真的,我们唯有多加留意。”刚说完,她便盯着华遥手中的锦囊,惊奇道,“这是乾坤袋吧?”乾坤袋是道修者发明的,很小但可以装很多东西,青汐这才想起,华遥并未携带任何剑在身上,但好像每次要用的时候就出现了,估计就是放在乾坤袋中了! “嗯。”华遥从袋子中掏出一把黄纸、笔墨、还有一瓶浓稠的血! 青汐道:“你是打算画专门对付走尸的符咒吗?” 之前在天泽的虚实境中,这些符咒好像对那些活尸效用还挺不错的。 “没错,给你用的。”华遥一边回答一边在画,顿了顿,又蓦地抬眸看向青汐,“你不要再用碧灵了。” 青汐知道他的意思,他担心过度使用碧灵会损伤她的身体。 端木瑾握着软鞭,后背倚靠在一棵树上,目光则一直定在符纸上,似乎在想着什么。 半晌后,她突然道:“公子,你是师从昆仑境?” “嗯,”华遥抬眸看了她一眼,“端木姑娘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端木瑾沉默了片刻后,轻轻摇了摇头,“虽然没想起什么,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你画的这些符咒……我总有一种莫名熟悉的感觉,”顿了顿,又道,“包括你使的剑法,我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你以前……应该从未见过我吧?” 华遥顿了很久,才道:“我也对端木姑娘操纵纸人的术法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青汐心中一震,难不成华遥的师父延尘也教过端木瑾?可是她不是幽扈城端木家族的一家之主吗?怎么可能会和昆仑境扯上关系? 端木瑾没有说话,望向远方喃喃道:“也许……马上就有答案了。” 华遥垂下双眸,确实,他也在等待这个答案。 这时,那只鹦鹉又蓦地飞来了,停在端木瑾的手上,道:“小心!小心!” 端木瑾脸上现出一抹柔和之色,道:“我会的。” 画好符咒后,他们便入了树林。 申时已过,天本就有些暗了下来,再加上这里树木繁茂,终年照不进阳光,更显得此处渗人得很。 树林边沿处和一般的树林并无甚区别,并没有什么毒草,但是随着他们越走越深入,毒草的品类便越来越多了。青汐仔细看了一下,这里基本可说是聚集了世上最毒之物,而且这些毒草都有个特性,就是喜欢活物,一捕捉到任何活物的气息,就会自发地往活物的皮肤里钻。一旦它们钻进人的血液里,便会使它们碰到的活物身中剧毒而亡,然后腐烂的尸体正好可以给他们做养料,所以这块地才是真正的死亡之地。 幸好他们早有准备,进来前不仅吞了解药,而且还还施了一个术法,这些毒草就算碰到他们,也会将他们自动归为走尸一类的,不会缠上他们。 “好像只有毒草没有走尸,”青汐问端木瑾,“你那日遇到走尸时,是不是还在更里面?” 大概是这里阴气逼人的缘故,不要说察觉不到一丝生命的迹象,就连方圆十里内都没有鸟兽活动的迹象。他们走在树林中,甚至都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端木瑾回忆了一下,道:“我记得好像是走到一个地方,那些走尸就突然……” 还没说完,华遥便神色一动,“来了!” 青汐细细凝神,果然听到一些悉悉索索的声音,就点像铁链子摩擦地面时发出的声响。 一开始,这个声音很小,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声音变得越来越大,林子间也渐渐漫上一层薄薄的白雾。显然,这突如其来的白雾就是来自林子深处的瘴气。 青汐在心中庆幸道,幸好先前他们服用了解毒丸,不然光是对付毒草和毒气,都不是件容易的事。 青汐道:“你们猜一共来了多少走尸?” 华遥道:“大约五百具,距离此地一里,现在正迅速往我们这边聚集。” 端木瑾耳朵微微动了动,道:“他们好像知道我们在哪个位置,所以才迅速往我们这个方向赶来。” 青汐微微勾了勾唇:“这些走尸还蛮聪明的嘛,我们身上属于活物的气息骗得过毒草,却骗不过他们。” 这样看来他们也不用跑了,因为跑也没用,只要他们不走出这片林子,终究是会遇到的,最好的办法还是将他们全部制服。 华遥侧耳倾听了下,道:“走尸不会厉害到这么远就嗅到我们的气息,应该是有别的什么原因驱使他们迅速聚集而来。” 青汐惊诧道:“别的原因?” 华遥颔首道:“别的什么原因暂时还不清楚,但很快就会知道了。” 活尸虽然难以炼制,但真要论起攻击力来并不是很强,因为他们的生前仅仅是普通村民。走尸则不一样,生前就拥有较高修为的走尸,可以炼成卜易子那种高阶的邪尸。而那些生前修为一般的走尸,也可以随着时日的推移不断地往前进阶,武力值跟着不断提升。 青汐想了想后道:“是不是根据变成走尸时日的长短,可分为初阶,中阶或者高阶走尸?而这几种尸中,按照厉害程度从低到高应该是活尸,走尸,邪尸?” 华遥淡淡一笑道:“你说的没错。” 端木瑾侧耳听了半晌,突然双目一凜:“奇怪!上次好像没有这个声音!” 青汐侧眸看她:“你是说铁链子的声音?” “嗯。”她记得上次她中了毒,一开始还不以为意,但是越往里面走,好像中的毒就越深,连吃普通的解□□都不怎么管用。她这才意识道不能再往里面走了,刚往回走了一小段路,几十具走尸便从四面八方迅速围了上来,她是硬撑着一口气才从这群走尸的包操下逃脱出来,但是……那次并没有什么异常的响动,包括铁链子的声音。 可是为什么会突然有铁链子?难道这是他们的……武器? 华遥唇角扬了扬,“初等的走尸一般不会用武器攻击,显然他们已经进阶了!” 进阶?可是他刚刚不是说,他们是按照时日的推移不断进阶的吗?现在距离端木瑾上次来不过几日功夫,他们是怎么做到进阶的? 华遥道:“其实,除了时间可以让他们完成从低等到更高等的进阶外,操控者人为也能提升他们的实力,当然,这需要操控者对邪术专研得十分深入,才能在短时间内让走尸迅速进阶。” 青汐顺着这种思路分析下去,继续道,“天泽把活尸镇的阴气全部赶到了这里,所以这片林子变成了真正的死亡林,但是上次端木姑娘误入其中并逃脱了,此事必然引起了天泽的警惕,于是从新布置了这里!” 端木瑾也瞬间明白了,“这大概就是你的占卜术失灵的原因,他在我离开此处后,担心更多的人发现这里,不仅用邪术精炼了走尸,让他们迅速进阶,而且还用办法将这整片地方的阴气暂时掩盖起来。如果不是他现在命悬一线,无法再操控这个地方,这里的阴气也不会这么快就暴露出来。” 青汐道:“应该是这样。” 说完,一阵令人作恶的腐尸味便铺天盖地向他们袭来。 青汐蓦地抬眸,看到瘴雾深处,一大群手持铁链和铁锤的走尸们迅速朝他们这边聚集而来,而跑在他们的前面的,似乎还是一粉一红两道朦朦胧胧的身影。 是人? 青汐眯了眯眼睛,待看清那两道身影后,心中蓦地一惊,符苓和临枫!他们怎么来了! 一转眼,他们已近在咫尺,尖叫声倏地响起: “啊啊啊啊啊啊,师姐,救我啊……” “啊啊啊啊啊啊,主上,快来救我啊……” 符苓一下窜到青汐身后,手捏着鼻子,一边吐一边道:“师姐,他们熏得我都快死了,你、你……快把他们弄死!不……他们已经死了,快、快把他们弄走!” 临枫则跑到华遥身后,一脸大惊失色地不停查看自己身上的衣袍,看向青汐边杂乱无杂地乱跳边焦急道:“师妹师妹!快看看我身上有没有沾到什么绿毛!有没有什么恶心的东西?啊?有要告诉我啊……” 青汐:“……” 华遥瞥了临枫一眼,开口道:“你们来干什么?” “帮忙啊。”临枫理所当然地道。 端木瑾似有深意地瞧了他们一眼,这样子是帮忙? 看他临枫还在低头纠结身上的衣袍是否干净,华遥显然也懒得理他了,抬眸看向越来越近,呈现包操状将他们团团围住的走尸,淡淡地道:“果然进阶了!” 端木瑾点头:“除了会使用武器外,他们的眼睛也已呈血红色的了,初等走尸的眼睛都是绿色的。” 青汐也抬眸看向面前的一大拨走尸,他们脸上和身上全是绒绒的绿毛,血红的眼睛则泛着幽深的冷光,龇着的两排尖利獠牙下还流着晶莹的水泽,就像看到极为可口的美食般死盯着他们。 华遥蓦地从乾坤袋中取出一把弓箭,连同符咒一起交给她,道:“别运内力,就将符咒粘在弓箭上射他们便可,但是记住,只有射其心脏才有效,试试看。” “好!”青汐一边回答,一边迅速地将手中的三支箭射出,只见三只走尸同时倒下。 临枫缩在华遥身后,拍手大声赞叹道:“师妹的射箭术真是厉害啊!” 茯苓此刻似乎已经吐完,回过头来一脸自豪地道:“当然,也不看看是谁的师姐!” 临枫笑咪咪地道:“我怎么觉得,也不看看是谁的心上人,主上我说的对吧?” “……”话音刚落,青汐那一箭就射偏了。 华遥一招凌霄九式使出,数道剑光齐齐刺破白雾,将靠他们最近那一圈走尸齐齐从胸口处斩断,走尸立即断成两半。 茯苓立即瞪大眼睛,道:“哇,这么厉害!” 临枫又瞧向青汐,一脸暧昧地道:“当然啊,也不看看是谁选的未来夫婿,师妹对吧?” “……”青汐再一次射偏了。 临枫一脸无辜地道,“呀,师妹你这么激动干嘛?该不会是说出你的心声了吧,唔唔唔……”临枫突然惊恐地指了指自己,嘴巴虽然一直在动,但是却只能发出“唔唔唔”的声响。 符苓突然大笑出声,“看!说多废话,遭报应了吧?哈哈哈……” 青汐一边射走尸,一边以眼神示意了华遥一下,你做的? 华遥颔首,以心语道,嗯,你专心射! 青汐赞赏地看了他一眼,道,做得好! 一拨走尸又要围上来,华遥手中的剑再次出鞘,铺天盖地的剑光再次照亮半边林子,片刻后走尸又倒下了一批。 他回眸挑眼一笑,谢夫人夸奖! 青汐:“……”又占她便宜! 端木瑾发现华遥应付起这堆走尸来似乎游刃有余,便收起操纵的纸人道:“公子,马上就要真的天黑了,到时候找起阴阳泉恐怕会更费力,既然你能应付,不如我们几人先去找阴阳泉如何?” “你们可以吗?” “你放心,”端木瑾突然顿了顿,若有似无地扬了扬唇角,“就算我有事,也尽量不会让你的心上人有事。” “……”青汐手中的箭一不小心又放偏了,今天怎么他们都来这么一招? “去吧,我解决完这里就来找你们!”华遥说完便在走尸最少的位置一剑划过,走尸顿时被弹到了两边! 青汐看了华遥一眼,无声地做了个口型,你小心! 青汐、端木瑾、符苓、临枫他们立即从那个缺口快速离开,往林子深处走去。 越往里面走,那股渗人的阴气就越重,符苓双手摸了摸手臂,有些害怕地道:“师姐,里面会不会有鬼啊?” “怕鬼你还来?”青汐回头瞪了她一眼,“不是让你在呆在黎周山吗?” “我担心师姐你嘛。”符苓有些委屈的样子。 临枫出来打圆场道:“是我带小圆子出来的,不是看她一个人在黎周山闷得慌嘛。” 一个人?青汐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这是把当芜辛是死人的意思吗? 不过进都进来了,现在出去她反而不放心,只道:“跟紧点。”顿了顿又转眸望向端木瑾,“除了走尸,你上次没碰到其他什么吧?” 端木瑾摇头道:“上次没走这么深。” 青汐听出了这话其实隐含了不确定,一般来讲阴气如此浓郁的地方,除了走尸以外,说不定真的还有符苓害怕的东西,例如鬼。一般的鬼倒也不可怕,青汐担心的是恶灵,对付起来就没那么容易了。 他们又走了一会儿,端木瑾突然道:“你们有没有听到水声?” 众人一起摇头。论听力,这里大概没人比端木瑾更好。 青汐道:“哪个方位?” 端木瑾道:“西偏北的位置。” 青汐道:“过去看看,说不定正是阴阳泉所在之地。” 他们一起往西北方向而去,大约半柱香后,他们都听到了泉水咕咚咕咚的声音,而且也明显能感觉到此地的阴气愈加浓郁了。 青汐注意到这里的树似乎比外面要大两、三倍,除了不断有阴风从他们身旁呼啸而过外,其它倒也还好。 符苓此刻其实已经怕极了,攥住青汐的袖子,狠狠地瞥了临枫一眼,牙齿上下打颤地道:“我就说了在外面等吧,你偏要进来!” 符苓一生最怕的三样东西,一是腐烂的东西,二是鬼,三是老鼠,结果偏偏今天霉到了家,同时碰到了两样! “我也不知道里面是走的这个路线啊。”临枫的额上也沁出一层冷汗,有点欲哭无泪的感觉。 他们临羲一族虽为上古族群,但是一点异能都没继承到啊,遇到妖魔鬼怪什么的,他们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啊。 说来也是他流年不利,朝中那些肱骨说主上这么久不会去恐遇到什么事端,非要遣他来看看。问题是就算主上真遇到什么麻烦,他自己都解决不了,其他人就更不可能解决得了了,那些老顽固真是……摆明想让他来送死嘛…… 临枫不着痕迹地朝青汐身旁靠了靠,拍了拍胸脯道:“小圆子,有师哥在,你别怕!” 符苓翻了翻白眼,谁不知道你也怕鬼啊,和我明明是半斤八两嘛,还好意思安慰我,看我不拆穿你的真面目…… 符苓一计忽上心头,倏地惊叫了一声,面色惊恐地道:“临枫,你、你……” 临枫被她这么一叫,心里已经弄得毛毛的了,颤着声道:“我、我什么……” “你身后……” 符苓话还没说完,临枫就跳起来,像风一样窜到青汐背后,大叫道:“师、师妹,别让女鬼缠上我啊,我还不想英年早逝啊……” 还没说完,符苓就哈哈大笑起来,临枫这才知道上了当,阴嗖嗖地道:“小圆子,你最近胆子不小了嘛,敢拿你师哥开涮了?” 符苓朝临枫做了个鬼脸,道:“谁让你提议进来的?活该!现在知道厉害了吧!” 青汐头疼地揉了揉额头,扫了他们两人一眼道:“闭嘴!你们是进来玩的吗?” 两人立即乖乖地禁了声,这时端木瑾蓦地回头,指了指前方隐有薄雾之地,道:“阴阳泉就在那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9章 离魂化骨泉 透过薄薄的白雾,青汐看到前方有两个地方有些凹陷下去,远远望去,有点像泛着涟漪的水面。 他们快步走过去,果然看到有两口泉眼。 青汐心中一喜,道:“终于找到了!” 可是哪口是阴泉,哪口是阳泉呢?青汐走到泉边不禁皱了皱眉,她记得书上好像记载的是阴泉水是绿色的,阳泉水是红色的,怎么这两口泉水和正常的泉水一样,都是透明的,难道古籍记载出了错? 青汐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端木瑾道:“我也查过不少关于阴阳泉的记载,你说的这个我也在一本古籍中看到的过,但是也不一定是完全正确的吧?毕竟从上古流传下来的记载,大多是后人整理的,我觉得应以眼见为实。” 青汐觉得她说得也有道理,看向那两口泉眼道:“那如何判断哪口为阴泉,哪口为阳泉呢?” 端木瑾微挑唇角道:“试试不就知道了!” 试试?青汐想了一下,没错,确实可以试试。 因为对端木瑾而言,她所有的记忆都是在离开极北苦寒之地后,就算先饮下阴泉水忘了所有事,再喝一口阳泉泉水,记忆就又回来了,怎么着也吃不了亏! 端木瑾先走到左边的泉水,俯身下去,刚用手做成勺状,舀起一口,耳边忽然想起一道似远似近的女童声:“不能喝!那水不能喝!” 端木瑾双目一凜,眸光乍冷道:“你是谁!” “不能喝,那水不能喝!”这次的女童的声音比之前大,青汐、符苓和临枫他们都听见了! 符苓舌头打结地道:“鬼……鬼真的来了!” 一听是小孩的声音,临枫不大害怕了,对符苓道,“就算是鬼,也不过是个小女孩而已,师兄保护你!” 青汐之前见识过宴菲的法力,不敢掉以轻心,警惕地环顾了下阴森森的周遭,道:“出来吧!” 话音一落,前方半浓半淡的白雾中,蓦地出现一个小女孩的身影。她素白的一团缩在一棵树下,圆圆的脸,大大的眼睛。虽然没有眼珠,但依然可以看出活着的时候必是十分讨喜的模样。 青汐眯起眼打量了她一番,显然这是一缕鬼魂,周身泛着一层莹白的光,但她身上全无戾气,应该和恶灵之类的完全不沾边。 青汐终于放松了些,走到她身旁,轻声询问道:“为什么那泉水不能喝?” 小女孩垂着头不说话了,滑动着手中的一节木棍,似乎在地上画着什么。 青汐垂眸看了半晌后,问:“小姑娘,这是你以前的家吗?” 从小姑娘画的画大约可以看出,那是一个房子,房子边上有一圈栅栏,远处有个人似乎在地里干活,另外一大一小两个人牵着手坐在门前,表情则是一个大大的笑脸。 “嗯。”小姑娘继续在画画。 青汐指了指地里的人,问:“这是你爹吗?”顿了顿,又指了指门前坐着的两个人道,“这两个是你和你娘吧?” “嗯。”小姑娘似乎心无旁骛,继续画着画。 “你爹和你娘去哪里了?” 小姑娘蓦地停住了,指了指那两口泉水的方向道:“那里!” 青汐一怔,被溺死的?不对,她刚才说不能泉中的水,那就是说她爹娘喝了泉水才死了。看这小女孩画的画,他们原本应是农户,不小心进入这片林子才遭遇不测的,难道……这泉水真的有问题?这样说来,是这小女孩的鬼魂心底纯良,不忍心看他们是和自己爹娘同样的遭遇,才出声提醒。 但是……也似乎有说不通的地方,就算她的爹娘喝了那泉水死了,他们的魂魄应该也会和自己的孩子在一起吧?怎么只留小女孩一个人在这里? 端木瑾走过去,蹲下来道:“小姑娘,你爹娘去到那里后,就没回来了吗?” 小女孩不再吭声了,默默地垂头继续画自己的画。 青汐和端木瑾对视了一眼,不知道该如何下手了。 “我想起来了,师妹,”临枫突然道,“我以前听我爹说过,我们族中人似乎有找到过阴阳泉的,但是据他说阴阳泉的附近还有两口泉,叫做离魂泉和化骨泉。饮下离魂泉的泉水,人的三魂七魄就会自动离开身体,肉体无魂魄附体,久而久之就会自行腐烂。化骨泉的泉水则正好相反,饮下后,肉身会迅速腐化得渣都不剩,但三魂七魄却仍残留在世间。” 离魂泉和化骨泉,青汐倒是听说过,但是……“我从来没看到任何上古书籍记载说,它们和阴阳泉隔得很近啊?” 青汐侧目扫向端木瑾,看她的表情也是一片茫然,似乎也没听说过这四口泉水什么时候汇集在一起了。 “这四口泉眼为什么在一起了,我也不知道,兴许……”临枫沉思了一会儿,道,“这四口泉水汇集在一起纯属偶然,并不是上古时期开始就这样,自然就没有任何相关记载了。” 青汐想了想,觉得也有可能,上古书籍中虽没有提过离魂泉和化骨泉的具体位置,但它们并不是活泉水,并不能像阴阳泉那样四处移动,所有目前看来最大的可能是离魂泉和化骨泉原本就在这片树林中。天泽一开始便打算将活尸镇的阴气转移到一个生冷偏僻之地,几番勘探之下,竟发现这里是离魂泉和化骨泉所在之地。这里原本就因为误入其中的村民惨遭横死积累了无数的阴气,那他将活尸镇的阴气全部移到这边来显然是最佳的选择了。一来祖辈都在这片地居住的村民必然听说过这里的骇人传说,不会轻易到这里来;二来一般进来的都是对这里很陌生的路人,就算失踪也不会有人找到这里来,当那些走尸的养分再好不过了。 说到底,天泽也确实算个人才了,每一步算盘都打得很精。如果不是他们这次找阴阳泉找到活尸镇和这片深山老林,天泽大约不知道还会残害多少无辜性命。 符苓忽然道:“师姐,我看我们也不能太相信她了。你看这片林子里有那么多毒草,还有走尸,她若是普通农户家的孩子,不可能走到这么深的地方吧?估计在外面就已经被毒草毒死了。”她是因为精通医理,她和临枫才一点事都没有,普通农户哪里会懂这么多?不要说普通农户,就算是外面那些颇有些名气的大夫,估计都拿这些毒草没办法。 端木瑾想了想道:“这倒不一定,假如有这两口泉水在先呢?” 临枫反应倒是很快,道:“你的意思是也许在天泽发现此地前,这里只有这离魂泉和化骨泉,那些毒草和走尸是他后来才弄来的吧?” “嗯。”端木瑾道。 符苓思索了下,点头道:“这么说……好像也有道理。” 青汐又扫了离魂泉和化骨泉周遭一眼,心中渐渐升起一些疑惑,按说不管是饮离魂泉的人还是饮化骨泉的人,一旦饮下后三魂七魄都会被抽出,这种并非自然死亡的魂魄很难进入轮回,所以魂魄一般会游荡在惨遭横死之地不断徘徊游荡,怨念之气极重。但是这里好像除了浓重的阴气外,并无冲天的怨念之气,而且他们也感受不到其他鬼魂的存在,那些鬼魂都去了哪里呢? 青汐蓦地想到一种可能,就是那些鬼魂全被天泽捕捉去修炼邪术了,不过这个说法也不完全准确,没道理整片林子的鬼魂都被捉走了,只留下这个小女孩吧? 青汐瞥向小女孩,又细细地打量了一番,视线在她颈项上的一条链子处蓦地停住。链子本身并无特别,只是一条普通的红绳,真正特别的是上面的吊坠,那是一颗黑色的石头,却发着淡淡的光泽,似乎有点像是…… “是天石!”临枫骤然开口道。 “确定吗?”青汐刚才也猜测是天石。 “嗯,我也有一个,”临枫有些遗憾地道,“早知道今日会来这里,我就戴上了。” 天石是上古时期盘古开天辟地时,掉落在人界的石头碎片。虽无大的效用,但可驱邪避鬼,污秽之物皆不敢靠近。这个小女孩生前肯定带着这块天石,所以死后这块天石依然在庇佑她,她的魂魄才能够一直留在这里不被发现。 青汐原本是有点怀疑这个小女孩的,但是她确实身上没一丝戾气,再加上她身上戴得有天石,看来是她多虑了。 “那小姑娘,你可知道这附近还有什么泉眼?”青汐唇角露出一丝温和纯良的笑,“哥哥和姐姐们有点口渴了,想喝水。” 小女孩画画的动作停住,指了指左边道:“一直往前走。” 青汐又道:“那里有两口泉眼吗?” 小女孩点了点头。 青汐道了声谢后,小女孩突然抬头冲她笑了笑,青汐抬手摸了摸她的头,蓦地感觉到她的元神已经十分虚弱了。其实青汐早已经猜到了,她的三魂七魄长期滞留本就会削弱元神,再加上她生前带了天石,虽说会庇佑她死后魂魄不受邪秽所侵,但它终归是灵气极盛之物,久而久之必从她身上吸取元神,造成她的元神衰竭。与其说她还有三魂七魄,不如说只是一缕残魂还在这里游荡。 青汐的心微微一动,恻隐之心又起,“小姑娘,你想不想去找你爹娘?” 现在超度她的魂魄入轮回是不可能了,因为实在太虚弱了,若是把她养在灵气极盛的地方三、五十年也许还有可能。 小姑娘摇了摇头,又指了指那两口泉水:“我爹娘就在这里,我哪儿都不去。” 青汐还想说什么,端木瑾拉住她的胳膊,以心语道:就让她在这里等她爹娘吧,有希望……总比没希望好! 青汐看了端木瑾一眼,最终点了点头。 他们继续往前行,原本茂密的树林似乎越来越稀疏,他们面前的视野变得越来越开阔起来。终于在半柱香后,他们面前出现了两泓泉水,一泓绿幽幽的,像一块巨大的翡翠,一泓鲜红如血,似地狱里的血海。 青汐环顾了下四周,蓦地有种不舒服的感觉,为什么……她会在这里感觉到一丝怨念呢?明明刚才在离魂泉和化骨泉旁都没有丝毫感觉啊。 “你们有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 符苓茫然地道:“师姐,你说什么异样的感觉啊?”端木瑾和临枫一起回头看她,同样一副“你在说什么”的迷茫神情。 青汐闭上眼睛,专注得用五感再次感知,但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又骤然消失了。 青汐睁开眼睛,轻摇头道:“没什么,也是是我……弄错了吧。” 大概是自己在这里呆久了,被这里的阴气弄得晕了吧。 “阴阳泉!”符苓有些高兴地道,“这次是真的了吧!我们终于找到了!” 端木瑾走到阳泉边上,俯身舀起一勺,嘴唇刚要碰到泉水,手倏地被什么打了一下,水立即溅到地上。 “这水才是真正的离魂泉水,不能喝!” 一袭白衣蓦地闪过,似从天而降,随后华遥出现在他们一众人面前。 符苓面容震惊地道:“这……这到底怎么回事啊?难道这水也有问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0章 食魂魅 华遥这么一说,青汐才敢肯定自己刚才的感觉不是幻觉,这里确实有极强的怨念,虽然好像被什么东西镇压住了,但偶尔还是会泄出来一点,适才就是恰巧被她捕捉到了,才会产生不舒服的感觉。但是……他为什么这么肯定这不是阴阳泉呢? “你见过那个小女孩了?”青汐问。 “嗯。”华遥微微颔首。 难道真的是那个小女孩故意骗他们?不可能,青汐相信自己的直觉,那小女孩明明只是一个普通的鬼魂啊。 华遥刚欲启唇解释,一阵阴冷的黑风倏地从他们身旁刮过,伴随着一道声音响起,“多少年没人发现这不是真的阴阳泉,太有趣了!” 这道声音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它同时融合了男人,女人以及孩童的嗓音,就像是三个人同时发出的,诡谲得令人鸡皮疙瘩乍起。 话音刚落,那阵黑风随即凝聚成人形出现在泉眼的另一边,发出几声尖利阴诡的大笑声。 此人身形似老妪,约五、六旬的样子,全身着黑袍,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握着一根龙头拐杖。再看她的脸,像是被熔浆烫过似的,全部腐蚀完了,五官都纠结扭曲在一起,完全看不出哪里是鼻子,哪里是眼睛,就像是怪物一样。 很明显她是鬼魅,但却不是一般的鬼魅,因为她身上的戾气比恶灵都还要强上数倍,这到底是个什么路数的鬼魅? 符苓只看了她一眼,便猛地一下移开眼睛,忍不住小声道:“师姐,她怎么长这样啊,好恐怖!” “嫌老朽难看?”那黑袍老妪冷笑了两声,声音骤然变得阴狠起来,“那把你的脸皮给老朽吧!” 说罢,她手臂顿时变作无限长似的,从泉眼的另一端伸过来就要来剥下符苓的脸皮,幸得华遥眼明手快,猛地挥出一剑,将她的手砍断在地。但令人惊诧地是,很快她的手臂就自行生长出来,和刚才的手臂被砍下前一模一样! 她垂首看了看自己的手,冷沉地笑了两声,便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如同谈天一样询问道:“年轻人,你是怎么发现这不是真的阴阳泉的?那个小鬼告诉你的?”顿了顿,她又摇了摇头,自顾自地说道:“不可能!她从前虽然常坏我好事,但是自从我对这四口泉眼布下障眼法后,她一直以为自己面前才是真正的离魂泉与化骨泉,而此处这两口泉眼的则是可以饮用的阴阳泉。” 青汐从她的话语中大概猜到了是怎么回事,原本这里有四口泉水,小女孩一家就是饮用了离魂化骨泉的泉水后才死了的。小女孩的魂魄由于有天石的护佑,不会被邪秽所侵,所以一直没有离开此地,每当有人误入林中,要饮用离魂化骨泉的泉水时,她的魂魄就会出现,提醒那些要喝此泉水的人不能喝。 此事后来大约被眼前这只鬼魅察觉了,想要收拾小女孩,但发现她身上有天石护体,完全动不了她,只得使出障眼法将四口泉水的外在形态改变,让小女孩误以为阴泉和阳泉实际上是离魂泉和化骨泉,这样被她提醒的人就不会饮用阴阳泉的泉水,转而会饮用离魂泉和化骨泉的泉水。 但是……青汐又瞥了一眼那两泓泉水,除了真正过来寻阴阳泉的人,普通人真的敢喝这里的水吗? 除非是——“你除了在这里施了障眼法,还布了迷魂阵,让到这里来的人都出不去吧?” 只有这样才说得通,只有被困在这里,无论如何都出不去,才会在痛苦和绝望之余,不管这是什么颜色的水都会喝下去! 那黑袍老妪看了她一眼,阴嗖嗖地笑了。 “姿色极好,人也聪慧,想必你的魂魄吞下去比那些凡夫俗子的味道更为鲜美吧!”说罢,裂开歪在一旁的嘴,露出尖利黄黑的獠牙,伸出鲜红的舌头舔了舔唇。 青汐双眸微眯,她是说吞魂么?是了,她刚才还百思不得其解,她为何要对这四口泉水施障眼法,让人饮下离魂泉和化骨泉的泉水,原来是为了吞魂! 她在他们五个人之间开启了传心诀,以心语询问道:“难道她就是传说中的……食魂魅?” 华遥点了点头,“应该是了。” 端木瑾和临枫闻言,脸色都变了变,只有符苓一脸茫然的样子,“食魂魅是什么?” 临枫轻叹了口气:“小圆子,你还是知道得越少越好!” 食魂魅是指在人在死之前遭受过异常残忍的对待,并且死时必须是在极阴之地,一年中最为大凶之时,同时还要在咽气后的那一刻,需至少吞下九百九十九条魂魄才能变成初阶食魂魅。当然这种食魂魅并不为天道所承认,所以天道一旦察觉有新的食魂魅出现便会连续降下数道天雷,若一直劈不死,天道便不会再施惩罚。一般能躲过天雷的食魂魅法力都逆天得强大,可召唤世间所有恶灵! 显然,眼前这只食魂魅就是属于这种高阶的食魂魅! 临枫复又疑惑道:“这么强的法力,为何还要骗人饮下这两口泉的泉水?直接弄死吞魂不也不费什么功夫吗?” 华遥道:“越是高阶的食魂魅对魂魄口感的要求越高,离魂和化骨泉自上古便存在,据说饮过这两口泉水的人,魂魄会被洗涤得更加纯粹。” 青汐接口道:“说直白点,就是吃起来更加香甜可口。” 临枫露出恶心的表情,直摇头道:“变态!” 青汐抿了抿唇角,刚送走了一个将邪术练得出神入化的韩霖,又来了一个不知在这里守着多少年的食魂魅,看来这趟寻找阴阳泉之路还真是高|潮|迭起啊。 那食魂魅看了华遥一眼,道:“看来你是识破了我的障眼法,才知道真正的阴阳泉是哪两口。”顿了顿又道,“能识破我布下的障眼法的人可不多,我的五脏庙好久没有吃到像你们这样的货色了,我突然有些迫不及待了!” 说罢,她蓦地张开嘴,一股无比强大的怨念被释放出来,无数恶灵从她的身体里争先恐后地往外窜,纷纷张着尖利的獠牙向他们扑过来! 端木瑾迅速筑成了一道防护结界,但防护结界很快就被群起而攻之的恶灵撕咬得很薄了,似乎随时都可能变得千疮百孔,让他们齐齐钻进来! 青汐见势不妙,刚要拿出碧灵加固这道防护结界,华遥便道:“让我来吧!” 华遥转动双掌,一抹青光蓦地直冲云霄,随即似从天而降,一道半圆的青色弧度罩在了原本泛着白光的防护结界上。 恶灵似乎也感应到结界变强了,越发地不满,怨念瞬间又增强了许多,撕咬得更加厉害了! 那食魂魅大笑出声:“一层结界就想对付这些累积数年怨念的恶灵,真是天真!好,我就看看你们还能撑多久!” 他们当然明白防护结界撑不了多久,不光是恶灵早晚会将它们咬得支离破碎,而且最令人担心的事,怨念会比恶灵更早穿过防护结界! 但是目前也找不出更好的办法,这只食魂魅同样不惧死,不惧伤,光看她的胳膊生长的速度就知道她的法力已经很强大了,普通的办法根本解决不了她! 青汐灵光一闪,以心语传音给华遥道:“通灵玉能困住这只食魂魅吗?” 华遥摇头道:“通灵玉虽是上古神器,但是短时间内不能净化太多的恶灵。” 青汐明白他的意思,先前在活尸镇她就用过通灵玉去吸收了数以千计变形以后的活尸,里面的怨念还来不及净化,现在又要去吸收新的恶灵,恐怕确实是有些困难。 华遥沉思了下,蓦地道:“青汐,我记得你可以以九天梵经打开通往黄泉之路?” “是。”青汐蓦地一怔,但……他怎么会知道? “有些事现在还不能和你解释,等我们出去再说。”华遥顿了顿,又有些歉然地摸了摸她的头,道,“青汐,可能还是需要你吹奏一曲碧灵了。” “不碍事。” 一路上他为了顾全她的身体,一直不让她妄用内力,她其实并没出多少力,现在能帮上忙,她高兴还来不及,不过…… “为什么要打开通往黄泉之路?”青汐一边吹奏碧灵,一边以心语传音。 华遥蓦地用刀在手心上一划,鲜血滴落在一张符咒上。“因为我要去黄泉一趟,将封印在地狱中的上古凶兽蛊婴召唤出来!” 蛊婴!青汐一震,她听过蛊婴的名字,它是上古时期魔界之主拓疆的坐骑,曾在魔界和天界的一战中吞噬过无数天界众神的魂魄,后来被天界之主流光制服,封印在了地狱深处,是真真正正的上古凶兽! 麒川和它比起来,算是真正很温柔了。 “蛊婴的力量太过强大,我若在此地召唤,恐怕会将它的力量全部释放出来,所以我的魂魄会暂时离体,亲自去到黄泉去释放它的封印。”华遥目色温柔地落在青汐身上,原本握住她的手的大掌稍微紧了紧,“我会尽快回来!记住,保护好自己!” “好,你一切小心!”青汐明白这种高阶的食魂魅确实要借助蛊婴的力量才能解决,否则他们恐怕都要死在这里。 华遥颔了颔首,此刻天边出现一道金光,华遥闭上双眼盘腿打坐,很快他的魂魄便离体,渐渐消失在黄泉之路上。 端木瑾在继续心无旁骛地加固防护结界,青汐必须将这一曲碧灵吹完,华遥的魂魄才能真正到达黄泉,却蓦地听到临枫的一声惊叫:“小圆子,你怎么了……” 她转过头,一眼看到符苓的眼睛已经变成血红色!双目凶光乍现的样子,恶狠狠地盯着临枫! 青汐心中一惊,不好!符苓被怨念控制了!想必是一小部分怨念已经冲破防护结界进来了,怨念这种极阴邪之物向来狡猾,它们首先会挑实力最弱的人进攻!他们之中就属符苓内力最差,所以怨念一进来就选中了她! 符苓一把抢过临枫的剑,便朝他刺了过去! 幸好临枫反应极快地躲开了,焦急道:“小圆子,你看看我是谁,别被怨念控制了啊!” 符苓仍旧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照样毫不留情地往他身上刺,就像中邪了一样! 符苓平时她的武功一般,但是被怨念附后,她的功力似乎被平时强了许多,招招直冲着他的要害刺去,幸得临枫闪躲的功夫却是不错的,到现在为止并没受任何伤。 青汐现在正在吹奏碧灵的紧要关头,根本不能停下来。她现在担心不是临枫,反而是魂魄已经离体的华遥!他的肉身正在离他们不远处,要是符苓突然转而攻击他,那么后果不堪设想! 青汐用心语传音道:“临枫,不要让师妹发觉华遥,将她往相反的方向引!” 临枫一边躲一边郁卒地道,“我说姜老祖宗,你现在不是应该担心我吗?” “放心,你死不了!”青汐又交代道,“你往左边走,快!” 必须让临枫把符苓引到离华遥更远的位置才行。 这时,食魂魅难听至极的声音却突然再次响起,“想对付我,我就让你们全部都去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1章 谜一样的人 话音刚落,符苓便猛地转身,眼神冰冷地剜向正在地上闭目打坐的华遥,手中的剑也徒然改了方向,直朝他刺来! 青汐见状,立即闪身挡在华遥面前,一手继续握住碧灵吹奏,另一只手则稳稳接住迎面而来的利刃,鲜血顿时顺着白亮的剑锋不断往下淌。符苓此刻早已失去了意识,手中的力道丝毫不减,血一样红的眼珠则冷冷地盯着青汐,如同在看仇人一样! 临枫面色一沉,糟了!小圆子这次玩大了! 他骤然飞身而起,打算趁符苓不备先将她弄晕再说,但哪知她后面好像长了眼睛一样,猝不及防得就是一掌劈来,临枫顿时被弹出几丈以外,痛得他全身都像是要散架了似的!显然,食魂魅释放的怨念显著增强,使得符苓的功力也比之前更强了数倍! 端木瑾原本一直在他们东侧,专心致志地加强防护结界,看到青汐这边的状况似乎有些支撑不住了,倏地甩出一记软鞭,将符苓手中的剑打飞落地!符苓被端木瑾突如其来的举动激怒,跃身而起就向端木瑾飞扑过去! 端木瑾也早算到她的反应,侧身避开她的攻击后,立即对青汐道:“你来加强结界,我来应付她!” 青汐一曲九天梵经正好吹奏完,音符一转,刚要加强结界,后背却被重重一击,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她回过头,看到临枫双目赤红,无比阴蛰地望着她笑,“被同伴攻击的滋味怎么样?哈哈哈哈哈……” 临枫此刻的声音忽然变作了那只食魂魅的,青汐的心蓦地一颤,临枫也被怨念控制了! 他提起内力便朝青汐猛攻,招招直冲着她的要害而去! 青汐一边闪躲,一边加强防护结界,沉声道:“临枫,你醒醒!” 临枫原本血红的眼蓦地一滞,喃喃道:“师妹……” 青汐知道此刻他的意识正在和控制他的怨念争斗,立即道:“临枫,你现在正在被怨念控制,你不要被他们影响了!” 临枫倏地跪在地上,双手捂住脑袋,好像承受了巨大痛苦般,面部表情瞬间纠结狰狞到了极点! 一会儿后,临枫缓缓抬起头,诡谲地看向青汐道:“小丫头,凭你就想控制我,我要将你们通通杀光!”说罢,捡起地上的剑就又朝青汐猛地刺去。 临枫虽不会上古之术,但是内力深厚,武功一直不错,加上食魂魅附着在他身上的力量,使得他功力更非同一般! 青汐不敢懈怠,正卯足全力对付他,突然听到端木瑾略显急迫的声音传来,“不好,结界要破了!” 青汐快速侧眸扫了一眼,果然有一处薄弱的结界马上就要被恶灵撕开一个洞! 端木瑾正在对付符苓,根本抽不开身加固防护结界,她现在同样也是同样的情况。防护结界若是被破,那比现在的情况更糟! 青汐瞬间作了一个决定,血祭!用她的血唤醒潜藏碧灵内的上古之力,防护结界也许还能多撑一会儿! 青汐用适才握住剑刃的手抓住碧灵,任由鲜血融入到碧灵里,随即微微启动嘴唇,刚要将血祭的口诀念出,耳边突然响起一阵振聋发聩的咆哮声,仿佛是从地狱深处传来,千万恶灵闻声似被震慑住了一样,纷纷停止了撕咬防护结界的动作,符苓和临枫也站立在那里不动了,纷纷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蛊婴?! 青汐刚要转眸去看华遥的肉身,却见眼前一截白衣划过! 待她再抬眸时,天崩地裂中,蛊婴张着巨翅由地底深处一飞冲天,再从天边直直俯冲而来,巨大獠牙中发出凶残嗜血的嘶吼声! 蛊婴的嘶吼声震退了附在临枫和符苓身上的怨念之气,他们两人均已恢复神智。 符苓看向天边,蓦地惊叫出声:“怎么是……华相!” 青汐也抬眸看向天际,蛊婴身上还坐着一个人,翩翩白衣,风姿卓然,不是他又会是谁呢! 食魂魅望着半空,阴冷一笑,“你以为释放了蛊婴,我就会输么,天真!” 说完,食魂魅蓦地张开手臂,轻念咒语,无数黑色的怨念和成千上万的恶灵立即自四面八方快速地汇集而来。 蛊婴扇动着巨大的翅膀盘旋在树林上空,斗大的猩红血目紧紧地盯着围绕在它周遭的无数恶灵,但它并没有即刻行动,而像在等什么指示一样,只是在停在半空中一边可怜兮兮地直流口水,一边生气似的狂甩着尾巴! 这简直就像是在发脾气又不敢太过头,随时都在注意大人脸色的孩童嘛! “哈哈哈哈,这神兽叫什么名字啊,怎么这么可爱!”符苓笑出声道。 可爱?! 青汐和临枫齐齐回头,以一副难以形容的复杂表情望着她!符苓则蓦地停住笑声,无比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她怎么了? 华遥从乾坤袋中取出一只琴,拨弄几声后,蛊婴终于似得到指示一般,兴奋地仰首长啸了一声后,便张开血盆大口,将涌上来想撕咬它的恶灵们直接吞入腹中! 临枫看了一会儿后,又道:“我适才还在想,主上的魂魄跑哪里去了呢,原来是去召唤蛊婴了啊!” 端木瑾原本在继续修护防护结界,听到“蛊婴”二字,惊诧地转眸看向青汐道:“这就是传说中,吞噬过无数天界众神魂魄的上古凶兽蛊婴?” “嗯。”青汐淡淡颔首。 “啊!”符苓瞪大眼睛,原来是蛊婴!她没听错吧?! 她连忙捂着嘴巴,心想,是说刚才师姐和临枫一脸见鬼似的望着她呢! 似乎是饿了很久了一般,蛊婴吞咽的动作极快,似乎那些恶灵和怨念涌上来多少,它就能吞入腹中多少。不消片刻,八方恶灵已被吞噬得只剩一小半,仅存的那些恶灵似乎也惧怕蛊婴的强大力量,不再听食魂魅的召唤,纷纷逃也似的退散开了! 那食魂魅见此情形勃然大怒,将那些恶灵尽数吸入自己的身体中,随即摇身一变化作一只庞然怪物,与蛊婴缠斗起来。蛊婴之前对付恶灵的时候,由于有华遥的琴声控制,它本已算极为收敛了,否则不要说八方恶灵,连方圆百里的所有魂魄都会被它吞噬得一干二净。但它终归是上古凶兽,性情暴戾,这食魂魅如此反抗,算是真正激起了它的斗争欲,它毫不留情地撕咬着食魂魅的身体。 但这噬魂魅也是真的强大,不管它身上哪处被蛊婴咬烂,都会迅速地长出来新的血肉来,甚至从心脏处被蛊婴撕成了两半都迅速地愈合重生,就好像永远打不死一样! 华遥的琴声再次响起,这次的琴声与上次明显带着“控制”与“收敛”意味的音律全然不同,而是暗含了“释放”和“攻击”的意味,青汐猜想华遥大概将对蛊婴的控制放松了些,让它能够更游刃有余地发挥! 果然,下一刻蛊婴发出仿佛天崩地裂般的一声怒吼,身体蓦地变大数倍,随即如闪电般快速抓住食魂魅的身体,这次它不再撕咬它,而是直接裂开血盆大口,将之整个身体全数吞入口中! 临枫一声惊呼:“这才是蛊婴真正的实力吧?” 青汐摇头道:“不是,十分之一不到。” 端木瑾望着半空道:“蛊婴对付食魂魅毫无疑问蛊婴会赢,难就难在怎么控制蛊婴的力量,上古凶兽蛊婴自上古起只臣服过三人。” 临枫道:“哪三人?” “上古的魔界之主拓疆、天界之主流光、以及……”端木瑾勾了勾唇角,目光定在半空中,“你们公子。” “上古的魔界拓疆和天界之主流光!”符苓吞了吞口水,在心中暗忖道,华相居然能和他们一样驾驭蛊婴,这也、也太厉害了吧! 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说,现在的六界并不是真正的六界,因为少了魔界。在上古时期的天魔大战中,魔界大败,死伤惨重,剩下未是的大魔全部被封印了,至此六界中只存五界。 现在虽然仍有魔,但并不是指上古时期的魔,现在所说的魔是人死之后在外界某种特殊念力的驱使下,由人生前的执念所化而成的,比如南素。 吞了食魂魅就如同吞了八方恶灵,蛊婴的五脏庙得到了满足后,终于不再流哈喇子了,连神情都平和了许多。 华遥从它身上飞身而下,就地弹了一首《沉寂》,地上蓦地裂开一道巨大的裂缝,由裂缝而出的炽烈白光罩在蛊婴身上,它仰头低吼了一声后便一头扎入缝隙中,随即白光消失,裂开的地缝渐渐合上,树林重归先前的平静,原先的怨念之气全部都骤然消失无踪了。 华遥将琴装入乾坤袋,刚转过身,脸上便现出一丝冷凝之色,走过去,拭去青汐的唇角的血道:“怎么回事?” 刚才战况激烈,符苓没留意,这下看到自己师姐唇角都是血,急急地道:“师姐,你怎么了?”说完,急急忙忙地掏出一大瓶丹药,递给她道,“你赶紧吃了!” 青汐服下丹药后,笑了笑道:“我没事,刚才……” 符苓蓦地记起之前自己好像被怨念控制了,该不会是…… 她心中顿时内疚万分,刚低垂着头要道歉,临枫便道:“师妹,我刚才记起,是不是……” 青汐打断他道:“我真的没事,尤其是吃了符苓的药后,我顿时有一种神清气爽之感,简直宛如……” “宛如什么?” 青汐看华遥的表情骤然有些冷,立即很识时务地住了口。 华遥在心中叹了一口气,转眸瞥了她一眼后,便将她打横抱起:“你先休息一会儿,我现在带你回客栈。”顿了顿,又抬眸瞥向他们道,“现在此地没什么危险了,临枫、符苓你们陪端木姑娘去取阴阳泉水,出来后直接来城东的锦云客栈找我们即可。” “好。” 幽扈城,夜擎山下。 天泽被丢在其中一间发霉的地牢中,他确实是被人救走的,而救走他的人就是妖市听风楼的小狼妖——狼易。 他双目暴戾地怒瞪着门外的狼易,用力地捶打着铁门道:“狼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把我关在这种地方!” “我好大的胆子?”狼易冷笑了一声,“需不需要我提醒你一下,要不是我,你早死在那座活尸镇了!” “主人呢?我要见主人!” 狼易眯着锐利的眼,缓缓走到他面前道,“你这个蠢货,看到姜青汐为何不来汇报?竟妄图去杀他们,你这不是自寻死路是什么!” 天泽五脏六腑仿佛移了位般剧烈疼痛,他对□□研究甚深,怎会不知道自己已中了罕见的剧毒,他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主人了! “那你为什么要救我?”他一边咳着黑血一边咆哮道:“快去通报主人,我要见他,我现在就要见他!” “救你是因为以为你还有救,没想到你竟中了他下的毒!”狼易冷声道,“主人正在闭关,难不成你要我现在去打扰他吗?” 其实此事也超乎了他的预料,主人闭关前曾交代不要过于关注姜青汐的行踪,不然一旦被他们发现就会影响他们的计划,所以这段时日他亦没将此事放在心上,直到近日一直有些心绪不宁,他才继续派猎行鸟去追踪他们到了何处,竟然发现他们竟和端木瑾在一起! 他得到消息后,不敢耽搁,立即赶来活尸镇,正好看到天泽这个废物竟然不顾大局,为一己私怨把姜青汐他们都牵扯了进来!要不是他顺手救了他,他还有命在这里和他大呼小叫吗?哼! 狼易心中正被他吼得一阵烦躁,刚想发作,一阵机关启动的声音倏地传来,紧接着一位戴着黑色斗笠,身着深紫长袍的男子蓦地出现在他们面前。 主人……提前出关了? 狼易心中虽有些诧异,但仍然恭敬地迎上去,单膝跪地行礼。 男子从他身旁越过,然后缓缓取下黑色斗笠,露出一张异常俊美的面庞。 天泽此刻正半蹲在地上,浑身痛得几乎就想立即死去,看到来人后,却好像看到了救星一般,双眸极度渴望地望着他,痛苦地哆嗦出来几个字:“主人,救我……” 男子单膝微蹲,如同天神般俯视着他,好半晌才缓缓伸出手,隔着铁门握住他的下巴,似关切似的盯着他道:“中毒了?” “主人,救救我!只有您能救我……”天泽的手从缝隙伸到铁门外,抱住他的脚踝苦苦哀求道。 天泽一直以为自己是不怕死的,哪怕在对阵姜青汐那一伙人儿的时候,他想的还是杀人不过头点地而已。但从被狼易救走的那一刻起,他的内心深处忽然涌现出一股强烈的求生欲,他想活着!哪怕依然像现在这么卑微的活着!哪怕永远要臣服在他的脚下! 男子安抚似的拍了拍他的头,勾唇道:“你慢慢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的声线很奇特,平缓而又有种安抚人心的力量,似乎能够让人不由自主地听命于他。 天泽将在活尸镇发生的一切重新复述了一遍,然后道:“主人,我知道您要我先不要向卜易子那个卑鄙小人复仇,但是他们离我近在咫尺,我怎么能按捺得住……至于那姜青汐为什么出现在那里,我也不知道。我当时、当时……只是被仇恨冲昏了头,才没有及时向主上您这边汇报,主上您要相信我……” 男子微微垂着眼眸,表情像是在思考什么似的。 这样的神情看得天泽心中更是忐忑,忍住剧痛继续道:“主上,看在我这么多年为您提取那些活尸魂魄的份上,您救救我吧……” 男子没有答他,而是转眸看向一旁的狼易道:“为什么没有告诉我,已经发现她的踪迹了?” 狼易的心猛地一颤,跪在地上道:“主上,您在闭关中,我不敢……” 男子忽然站起身,唇角浮起一丝微笑,突然道:“我还以为她出现后,会直接来夜擎山找我,是我高估了自己在她心中的位置了吗?” “不是的,主人,”狼易如实禀报道,“我探到的消息是——她好像是失忆了……” 男子一贯平静的脸上微露诧异之色,失忆了? 随即又好像想明白什么似的,眼中掠过一丝了然之色,难怪这几年她不曾来找过他! 突然,他的眼中掠过一道暗光,想到一个可能,又瞥向天泽道,“活尸镇的附近是不是有阴阳泉?” 天泽此刻已经痛得五官扭曲在一起,却仍硬撑着回答了一声“是”。 “难怪!” 男子波澜不惊得轻笑了一声,站起身来,她果然还是和以前一样的性子,弄不明白的总是想弄明白,哪怕为此付出血的代价也在所不惜。 狼易也好像突然如醍醐灌顶一般,语气凝重道:“主人,是不是要派人去阻止她去找阴阳泉?” “阻止?”男子玩味似的呢喃了一句后,缓缓说出,“现在已经晚了!”说罢,便抬起步子,朝地牢门口走去。 看他头也不回地离开,天泽绝望地叫出声道,“主人……” 男子底下的脚步微微一顿,蓦地半侧过头,像骤然想起什么似的瞥了天泽一眼,缓缓道:“狼易——” “主人有何吩咐?” “让他毫无痛苦地死吧。” “主人!”撕心裂肺的怨恨声霎时回荡在地牢中,“你不能这样对我!主人!……” 男子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出地牢。今夜月色迷人,他微微仰头,眼神不经意间流露出怀念的神色。他轻笑着呢喃道:“小瑾儿,我们终于——要见面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2章 离魂 回到锦云客栈后,华遥便将内力输入青汐体内,为她疗伤。 半个时辰后,青汐觉得精神好了很多,“我们下棋好不好?” “下棋太伤神了,不适合你,”华遥将覆在她身上的被子掖好,摸了摸她的头道,“我点了安息香,你闭上眼睛一会儿就能睡着了。” “符苓他们到现在还没回来,我睡不着。” 她知道华遥担心她的身体,可是她现在确实一点睡意都没有,就算躺在卧榻上也只能闭着眼数羊,而且她感觉还会越数越精神。 “你不用担心他们,林子里的走尸和恶灵都清理干净了,他们一会儿就回来了。” 他刚站起身,青汐便攥住他的衣袖不肯松手,感觉就像个耍赖的孩子,有些可怜兮兮地道:“那你留下来陪我说说话,好不好?” 华遥眸色深深地凝视着她,她极少会流露出这样脆弱的表情,可是他却很喜欢看她这样依赖他的样子,特别的孩子气,也特别的令他心动,每每让他恨不得把她捧到手心中宠着。 他反手握住她的葇荑,声音无比柔和地道:“好,我留下来陪你,你想和我说什么呢?” 她缓缓伸出另一只手,纤细的指尖轻轻地摩挲着他的容颜,就像在用手指一点点绘出他的轮廓,久久后才出声道:“子瞻,我很想你。”顿了顿,又补充道,“一直都很想你。” 她定定地凝视着他的眼,现在不再是之前那么危险的环境了,她突然很想把心里的话全部都告诉他,将她的思念全部都说出来给他听。 “既然想我,为什么还要离开我呢?”华遥温柔地回视着她,“青汐,我要听真正的原因。” 青汐缓缓垂下眼帘,一时间默然无语。 她怎么可能告诉他真正的原因呢?假如他知道找到四大神器后,她就要以自己的魂魄献祭给它们来破除九天堕魂咒,又怎么可能再让她继续找幻天石呢?可是聚齐四大神器,解除族咒,这是她五百年后重生和存在的理由,是她无论如何都要完成的事,她就算再不想离开他,终究还是要走上这一步的。 青汐许久后,才道:“因为我的身体不好,也许陪不了你很久。” 她知道以他的聪明才智,一般的理由根本骗不了他,也许只有这个理由还能让他相信。 华遥黑灼的双眸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她,好像要看进她的心里去,“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嗯。”青汐点了点头。 “那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华遥的表情似乎有些失望,望着她一字一句地道,“你总是把所有事藏在心里,自己承担所有的事,从来不愿意找我商量,也不愿意让我来想办法。青汐,你告诉我,我在你心中就这么没用吗?” “不是!”青汐下意识地摇头,不是这样的,在她心中他一直都很强大,只是又有谁又能与天抗衡呢?若是他真的知道了事情的真相,除了担心外,也许他的后半生都会活在自责与内疚中,觉得是因为自己的过错才不能救她,这不是她想要的结局。 以前她从来不敢想她死后的事,不敢想也许终有一天他也会娶妻生子,因为只要一想这些都会觉得胸口酸涩不已。但是,如果真要她做出选择,她宁愿他终有一天会忘了她,宁愿他最后也会重新爱上别的姑娘,有儿女承欢膝下,直至百年之后。 “青汐,不要担心这个,”华遥微微低头,唇瓣轻轻落在她的额头上,“昆仑境有很多上古书籍,上面定有记载如何将魂魄长久地寄存在肉身中的办法,我一定会让你永远陪在我身边的,你相信我好吗?” “嗯,我相信你。”原谅我,华遥,我每次都在骗你,青汐在心中默默地道。 两人近在咫尺,华遥黑灼的眸光紧紧地盯着她的眼,声音在这寂静的夜色中显得格外的低沉。“青汐,等你拿到幻天石后,我们就回到穆华国举行大婚,好么?” 青汐靠在他的胸口处,轻轻闭上有些酸涩的眼,努力地扯出一抹笑来,道:“好啊,以后我们就再也不分开了。” 华遥微微笑了笑,垂眸看她闭上了眼睛,以为她累了,便将她抱到枕头上躺下,然后走到桌边,刚要熄灯出去,屋外就传来符苓风急火燎的声音:“师姐,华相,不好了不好了!端木姑娘喝完阳泉的水后,就昏迷不醒了!” 华遥瞥了“噌”的一下坐起来的青汐一眼,刚要开口,青汐立即就抢在他前面说:“子瞻,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我一定要去看看,除非你现在就打晕我!”说完,立即就掀开被子,起身下来。 华遥挑了挑眉:“所以,你是在鼓励我打晕你?” “不,”青汐飞快地小步跑上前去握住他的手,笑眯眯地望着他道,“我其实是在鼓励你和我一起去看看。” 华遥:“……” 临枫把端木瑾放在卧榻上后,青汐便开始询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临枫将此事的经过再复述了一遍,当时和他们分道扬镳后,他们三人重新回到阴阳泉那里。食魂魅已灭,所以那里不再有障眼法,阴阳泉重新变回了原来的模样,一绿一红两口泉眼并排在那里,并没有什么问题。端木瑾走到阳泉边,喝了一口水后,脸上蓦地显出异常痛苦的表情,他和符苓还以为那泉水有毒,心中正惊骇不已,刚要走上前去想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她突然站在那里不动了,随即就“咚”地一声直接昏倒在地了…… 符苓接口道:“我给端木姑娘诊了诊脉,她的脉象正常,但就是怎么也醒不过来了,真是太奇怪了。” 符苓医术向来不错,青汐想她的诊断不会有问题的。 华遥摸了摸端木瑾的脉,青汐看他的眉头微微一动,觉得事情有些不妙,于是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华遥略微抬头:“她的神魂被封印了。” 青汐有些震惊,怎么会这样!明明他们走的时候,她还好好的啊,难道真的是阳泉水有问题? 临枫皱眉道:“怎么会呢?那个泉水应该没有问题啊,而且我们一路上也没碰到什么邪门的东西,为什么会……” “……也不一定是泉水有问题。”华遥道。 “啊?这是什么意思啊?”符苓十分茫然地道。 “假设泉水没有问题,她在喝了阳泉水后恢复了记忆,但如果那段记忆超过了她本身能承受的范围,这种情况下,也有可能出现目前这种自行封印神魂的状态。”华遥解释道。 青汐明白华遥的意思,就是端木瑾的这段失去的记忆令她极度痛苦或极度悲伤,就可能会象她现在这样。 目前看只是昏迷,但如果一直醒不过来,大概就会永远都醒不过来了。 符苓问:“那怎么办?” 青汐道:“自行封印神魂的人若要恢复意识,需有人唤醒她的灵。但唤灵是需要媒介的,一般来讲就是以唤灵之人的魂魄侵入到被自行封印神魂之人的魂魄中,去感知她的记忆,并以她记忆中某个重要的部分为触发点,将她的灵给召唤回来。” “那唤灵之人的魂魄如何侵入到被自行封印神魂之人的魂魄中?”临枫问。 “先被催眠,然后魂魄离开肉体,进入到被唤灵之人的身体中。” 青汐说完,望向华遥,刚要说话,便见他皱眉道:“不行,你想都别想,我不同意。” “……”他果然一眼就能看穿她想去做这个唤灵之人。 “你们是在说谁赖当这个唤灵之人吧?让我来啊。”临枫猜想唤灵大概也是有一定风险的,青汐受了伤,还是他不小心误伤的,他本来就愧疚不已了,怎么能再让她去承担这种风险呢?小圆子嘛,本来就稀里糊涂的,要她去也太危险了;而主上就更不用说了,他要是有个好歹,他就是整个穆华国的罪人了,回去不被那帮子老骨头剥皮抽筋才怪呢。想来想去,还是他去最为妥当。 青汐摇头:“唤灵之人本身的内力若是不及被唤灵之人,连侵入她的魂魄都做不到,更谈不上唤灵了。” “……”临枫哑然,这就是说他和符苓都没有这个资格了?这其实……是一种变相的歧视吧? “我去。”华遥看向青汐,淡淡道,“你来催眠我。” 青汐道:“不行,让我去吧。” 华遥抬眸瞥向她:“你确定要和我讨价还价?” 青汐知道华遥担心什么,如果唤灵不成,新进入的魂魄反而会被自行封印的神魂吞噬掉。 “没事,有你在啊,”危险虽然存在,但是有他在,青汐并不觉得有多危险。“如果发现什么不对劲,你随时可以用琴声把我唤回来。” 看他表情略微松动,青汐半蹲在他身旁,握住他的手再接再厉地道,“你在外面我反而放心些,如果要我守在外面,不仅用碧灵催眠你会耗费我的内力,而且你一旦有危险,我把你的魂魄立即唤出来也会耗损我的身体,还不如就让我去。”她举起手起誓道,“你相信我好不好?” 华遥静静地凝视了她半晌后,道:“你确定?” 青汐说的也有一定的道理,真要论起危险,她留在外面,里面一旦有什么状况,她再催动碧灵确实风险很大。 “嗯。”青汐认真地点了点头。 半晌后,华遥终于轻叹了口气道:“去躺下吧。” 他从乾坤袋中拿出琴,放在桌上,待青汐躺在卧榻上后,他便开始弹上古之音。 一曲弹完后,青汐已被催眠。他着弹了一曲《离魂》,青汐的魂魄慢慢从身体中起来,要进入端木瑾的身体前,她像想起什么似的,忽地回头看向华遥,道:“我是不是忘了问你怎么也会以音律驾驭上古之术?” 华遥指尖继续弹奏,微微抬头,睨向她轻声道:“平安回来,我就告诉你答案。” “一言为定!”青汐看向他微微一笑,便穿进了端木瑾的身体中。 一旁的符苓蓦地转过头,看向临枫,迷茫地道:“刚才是不是我听错了?华相他……为什么叫我师姐‘青汐’” 临枫扫了一眼桌边正垂眸抚琴的人,把符苓往外拉道:“这个说来话长啊,我们先出去,我再慢慢告诉你……” 门被轻轻扣上了,一曲离魂奏完,华遥走到卧榻边坐下。 他神色柔和而专注地凝视着卧榻上的人,微凉的指尖轻轻拂过她沉静的睡颜,青汐,一定要平安回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3章 命定的牵扯 一般来讲,就算侵入被唤灵之人的身体,感知到的记忆也不可能是全部,而是她记忆中最深刻最无法忘怀的部分,所以青汐要做的事就是从这些记忆碎片中提炼出最可能对她起作用触发点,来唤醒端木瑾自行封印的神魂。 青汐的魂魄穿入端木瑾的身体后,她先是感到一阵强烈的天旋地转,转得她头都快晕了的时候,周遭的一切终于开始渐渐清晰起来。 此刻大约是夜幕将近了,天有些灰蒙蒙的,青汐四下环顾了下,发现自己正在一个看起来十分破败的村庄中,周围没有人,空气却充斥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压抑感。 端木瑾呢?既然进入了她的身体,能感知到属于她的记忆,那么她应该离她很近才对。 还没走两步,脚下就好像踢到了什么似的,青汐低头一看,眉头不自觉地皱起来,居然是一截发黑溃烂的手!鼻尖也隐隐有些血腥味在浮动! 这截手显然是走尸的,可是好好的村落怎么会有走尸呢? 青汐跟着感觉一直往前走,但是越往前走嗅到的血腥味越浓,她心中渐渐升起不好的预感,端木瑾她——在这里做什么呢? 经过一片低矮的屋舍,青汐蓦地发现遍地都是血污,残破不堪的尸体随处都能见到,宛如一个修罗场。 青汐驻足查看了一下,眉头不禁皱起来,这些尸体从腐烂程度来看,死亡时间最多不超过三日。但很奇怪的是这些尸块中有一部分是走尸,剩下的则全是还未成年的孩童,而且这些孩童的不远处都躺着一把剑,剑柄上刻有“端木”二字。 但凡是大家族和江湖上叫得出名号的门派,剑上一般都有属于自己的标识,有些甚至会在衣袍颜色上作区别,比如昆仑境的弟子是清一色着白袍,剑柄上也刻有自己门派的徽章。这些剑柄上的刻字显示这些孩童都是来自端木家族,但令她疑惑的是,这些来自端木家的孩童为什么会在这个有着不少走尸的村落中呢?这是不是有点太奇怪了吧? 青汐蓦地想起好像以前芜辛说过,端木家族选拔家主向来十分严格,能坐上家主之位的人一定是同辈中能力最强的。一个念头骤然划过她的脑海,这……该不会是端木家族内部的一场试炼会吧? 其实想知道这个也并不难,既然她的魂魄现在就在端木瑾的身体中,那她只要集中精神就能从端木瑾的精神世界中感知到她想知道的答案吧? 青汐闭上眼睛,集中精神力,果然不消片刻,她便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端木家族是一个古老又神秘的家族,自古以来便奉行的是“弱肉强食,适者生存”的原则。因为端木家族历来是女子当家的缘故,所以只要是端木家族的女孩,从小就会被集中在一起教授各种武艺绝学。当她们满七岁时,就会参加家族内部的第一场试炼会,试炼场可能选在各种不同的地方,也许是对付走尸,也许是对付鬼怪,当然也可能是对付妖魔……总之,所有的孩童中只有活到最后的一个才能当上端木家族的家主,而其他人则注定会死在试炼场的,这就是端木家族数百年来家规,异常残忍,毫无人性,却也能为端木家族培养出最顶尖的家主,确保端木家族屹立在乱世中数百年不倒。 青汐缓缓睁开眼睛,在心中轻轻叹了口气,她终于明白为何那日端木瑾明明中了毒,却能凭借着强大的意志力一直坚持着不倒下,因为这是从小养成的习惯,不可能轻易忘掉。 青汐猜想现在出现的场景,应该是存在于她记忆深处的记忆,还不知道这段记忆到底对唤醒她的灵有不有用,但她只能先耐心看着。她站起身又往前走了一会儿,蓦地看到不远处有两道娇小的人影,此刻正在和一群走尸激烈地缠斗着。 青汐走近了些,发现那两道娇小的人影是十一、二岁的女童,两人都穿着和死去的女童一样的深紫色衣袍,像是端木家的校服,头发也清一色的挽成了一个简单的髻,两根白色的头带随着她们舞剑的动作飘荡在充斥着血腥的冷风中。青汐的目光先是定在其中一位个子略高一点的女童身上,她五官精致,面容沉静,双目却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锐利与刚毅。而背对着她站立的女童左手臂上有一道长长的血痕,握着剑的手略微有些颤抖。 只需一眼,青汐就可以断定个子稍高点的那个女童就是端木瑾,虽然她现在的样貌与长大后的她并不完全相同,但她身上的那种独一无二的气质却是一点都没变。都说能把后背交付之人必是自己最信任的人,她们两人此刻正背靠着背对付围攻她们的走尸,青汐猜想她们两人平时关系应该是极为亲近。 “瑾姐姐,我好累,我、我不行了……”个子稍矮的女童糯糯的嗓音响起。 端木瑾道:“再坚持一会儿,出口就在前面了,马上就可以出去了。” 大概是靠得极近的原因,端木瑾的精神世界有相当一部分都能被她清晰地感知到,所以她此刻能轻而易举地捕捉到端木瑾的任何情绪,甚至能通过她的精神世界轻而易举地获取整件事情的始末。 青汐此刻只是一缕魂魄,而现在呈现在她面前的只是端木瑾的记忆,是一段虚像,所以她也不可能察觉到青汐的存在。青汐稍微集中精神,脑海就自行浮现出她想知道的事,此刻端木瑾她们正在一场试炼会中,这次参加试炼的女童大约有一百名,能活着走出这座走尸镇的就能获得暂时的安全,而走不出去的人则会永远地沉睡在这里。也就是说,对她们而言只有一次机会,不是生,就是死! 而面前这个叫她“瑾姐姐”的女童叫端木芸,是这些参加试炼会的女童中与她关系较为亲近的一位,比她小半岁,武功在这群人中算是较差的,但每次的试炼会端木瑾都会让她跟着自己,尽可能得护她周全,这也是端木芸之所以能活到今日的原因。 “瑾姐姐,你不要管我了,你走吧……” “说什么话!”端木瑾回头,蓦地将端木芸推出几丈外,并快速在她周遭设了一个防护结界,自己则继续在走尸堆中拼杀。 这里一共有七、八具走尸,她们原本有两个人还勉强能撑住,现在只剩下端木瑾一个人,虽然看得出她的剑法在她这个年纪已经算出类拔萃的了,但此刻应付起来仍然十分吃力。不一会儿,她的身上也被走尸尖利的指甲划出几道血痕,黑血透过她紫色的衣袍渗出来,滴在了地上。 还是孩童的年纪,流了血受了伤,她却连吭都没吭一声,青汐再次在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不过与端木瑾比起来,她已经算是相当幸运了,她虽从小就被族中的长老们钦定为未来的族长,但也只是训练稍微严恪了点,不会像他们端木家族经常需要面临不是生就是死的抉择。 青汐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端木芸,却微微一怔,是她眼花了么?她定睛又瞧了瞧,心想应该是自己多虑了,刚才应该……真的是她眼花了。 青汐重新将目光移回战局,端木瑾小小的身影仍在走尸堆中继续奋力拼杀,眉目之间除了冷静外,还有一种异常坚韧之气,即便是处于下风,即便是身上有伤,她舞剑的动作依然利落而精准,现在已经有三具走尸被她劈成了好几块,猩红发臭的尸块掉落在地上,又是一阵强烈的腥臭味飘荡在空气中。 虽然知道端木瑾最终能解决完他们,但青汐仍有种想上去帮她的冲动,不过这种想法实在无谓,因为于她们而言她不过是一缕空气而已,自然是什么作用也起不了的。 青汐继续默默地观望着战局,在心中期望这一切尽快结束,但她知道这一切绝不会按照常规结束,否则这段记忆就会显得太过普通,完全不会成为一个重要的片段留存在她封印的神魂中,这之后必然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发生了什么呢?青汐想不透,也不需要想透,因为时间最终会给她答案,也许就在下一刻。 果然没有让她等太久,就在端木瑾拼尽最后的力气让最后一具走尸倒下的那一瞬,一个小小的身影如风般迅速地从她背后袭来。大概是出于长期在生死中拼杀之人的本能,端木瑾下意识地转身并偏了一下身体,原本要刺向她心脏的剑也跟着刺偏了位置,鲜血顿时喷薄而出! 端木瑾垂头看着不断涌血的伤口,然后缓缓抬眸,睨向眼前之人的目光中充满了疑惑和不解,却一个字都没有说。 端木芸似乎并不急于杀死她,慢悠悠地收回剑,一脸轻松地望着她微笑,全然没有了之前的可怜模样。 原来之前不是她眼花了啊。 这端木芸应该是一早就做好了准备,打算等端木瑾解决完这些走尸后就出手解决掉她就不费摧毁之力了。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心机,果然在端木家这种变态的地方也容易培养出变态的人啊。 端木瑾看向她,笑盈盈地道:“瑾姐姐瞪着我做什么?是在好奇我为什么突然刺你一剑?” 端木瑾伸手捂住不断往外沽血的伤口,沉默半晌后,平静地说出:“……是因为之前那个谣言?” 她一说完“谣言”二字,青汐的脑海中就自动浮现出有关谣言的内容,这是真正的想之所想,感之所感。原来在她们进试炼场之前,就被分成每两人一组,一起对付走尸。分组之事以前从没有发生过,她们向来是各自完成各自的任务,后来就有谣言说分组就是为了区分出强弱,在试炼场上能力弱的一方就算能平安出去,也会被监督者斩杀。 “谣言?”端木芸摇头道:“不,那绝非谣言,而是我亲耳听到五长老对监督者下的指令。” 端木芸顿了顿又看向她,目色复杂地道,“意思就是说我们两个中只能活一个,所以我也只能对不起瑾姐姐了。” 端木瑾微微抬眸,良久后道:“一直以来,你都在装弱,都在利用我对吗?” 心脏蓦地抽痛起来,青汐知道这是端木瑾的情绪投射在她身上的反应。虽然她面色很平静,但心中的感觉掩饰不了,她在为这个一直当做妹妹般保护之人的背叛而心痛! 端木芸点头,大方承认道:“对,没错,但是这不能怪我,愚蠢的善良,可笑的天真,自以为是得同情弱者……所有端木家的人不应该有的品质都深深地烙印在了你身上,我不利用你岂不是浪费了吗?” 青汐觉得简直大开眼界了,这么半大点的孩童,讲话竟然如此世故老练又透着一股毒辣狠戾,试想一下,端木家的孩子要是有一半像她这样该是多恐怖的一件事。但是仔细想想,又觉得恐怕不止一半像她这样,毕竟像端木家的孩子这样从小就面临着死亡的威胁,可能活着的渴望真的会让她们丧失最起码的良知。真要说来,恐怕反而是像端木瑾这种外表冷漠内心还保有良知的小孩,在端木家才算是硕果仅存吧。 端木瑾眼中掠过一丝悲恸:“我现在只想问你,在我受罚快被饿死前,冒着被发现的危险给我送馒头是假的?所有人都说我是害死我爹娘的不祥之人,只有你和我说话也是假的?” “不然呢?”端木芸脸上勾起一丝嘲讽之色,以厌恶的语气道,“你一出生,你父母就惨死在妖魔手中,你这种人不是不祥是什么?所有人都对你避如蛇蝎,讨厌你,害怕你不是应该的吗?若不是为了每次出任务之时可以少花点力气,我才不会和你说半句话呢。” 端木瑾没有说话,面色也并无任何起伏,但青汐却能明显地感觉到她心中涌起的无尽悲痛,连带着她回忆中的画面一起浮现在青汐的脑海中—— 比现在更小时候的端木瑾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没有任何人搭理她,她也从不和任何人说话。 哪怕是在端木家族的训练场上,她也只是一个人默默地听授课师父们的话,然后在一旁练习。中途休息时,其他孩童总会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说些什么,只有她一个人悄无声息地坐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垂眸休息,不发出一点声响。 即便她这样安静,流言蜚语也永远围绕着她,不曾停歇过。 “你们听说没有?端木瑾是个不详之人,她一出生,她父母就惨死在妖魔手中……” “真的吗?我听说的是她一出生,天上就降下数道天雷追着她打,她父母就是为了保护她被天雷打中,整个身体都烧焦了呢,连渣都不剩……” “太可怕了吧?简直令我们端木家族蒙羞嘛,真不知道为什么还要把她留在端木家……” “……” 很多时候,她都是面无表情地听着,久而久之连自己都变得麻木了,直到有一天端木芸出现。 “瑾姐姐,你为什么总是一个人?我们一起玩吧……” “瑾姐姐,你不要听其他人乱说,她们什么都不知道,你就当她们是空气好了。” “瑾姐姐,我留了一个馒头给你,你先垫垫肚子,我明天晚上再偷偷给你带……” “……” 端木瑾是那种看似很坚强,但实则内心很柔软的人,别人只要稍微对她好些,她就能为之肝脑涂地。就像端木芸,她只是稍微对她流露出些许友好的态度,她就能真心把她当做妹妹一般照顾,每次在试炼场上总是挡在她的前面保护她,尽可能地护她周全。然而,这个她一直当做妹妹般保护的人却在她拼尽全力杀死所有走尸之后给了她一剑,现实就是如此讽刺…… 端木瑾唇边勾起一抹自嘲的笑,静静地望着她,双眸似有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你就这么想活着?” 端木芸愣了一下,随即有些恼怒道:“谁不想活着?难道你想死吗?”蓦地,她脸上又露出一个阴诡的笑:“喔,我忘了,你马上就要死了,呵呵……” “我死了也是一种解脱,而你就算活着也离死不远了。” “你什么意思?” 端木瑾勾唇道:“因为你的实力太差,最后活下来做端木家家主的那个人,一定不会是你!” 有些人不常说话,但每次一说话都如同点睛之笔能直戳人心,更让人恨不得将之挫骨扬灰。就像端木芸此刻,一颗心瞬间就被戳得千疮百孔,恼羞成怒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 “哼!要死了还这么嘴硬!我送你一程!” 说罢,她一个旋身,剑身骤然飞起,剑尖直冲着端木瑾的心脏而去!端木瑾本已受了重伤,真要和端木芸斗十有八|九也是死路一条,但实际上,她其实也可以拼死挣扎一下,说不定运气好也能侥幸打赢。 但青汐清楚地看到端木瑾轻轻地闭上眼睛,似乎也完全没有想要避开这一剑的打算! 她能感受到她此刻已心如死灰,她不想再这样活下去了,不想整日活在不知道是否还能再看到明日的太阳这种毫无希望的人生中。 如她所说,死了对她而言其实也是一种解脱。 可是等了很久,剑刺穿她身体的痛感都没有如期而至,为什么她还没死? 端木瑾缓缓睁开眼睛,只看到端木芸的剑直直插入她的心脏,将她整个身体钉在她身后的墙上!所有的事都发生在电光火石的一瞬间,端木芸的脸上甚至还残留着惊愕的表情! “为什么不反抗呢?” 端木瑾微微偏头,只见一个身着华贵黑袍的男子出现在羊肠小道的尽头,纯黑的斗篷帽檐遮住了他半边脸,只露出两片形状美好的削薄嘴唇。 见端木瑾不回答,他又似极有耐心般地询问道:“不想活了?”他说得很慢,几乎一字一顿,透着一股漫不经心的语调,却又好像对她的回答很在意,尾音稍稍扬起。 “你是谁?” 男子像听到什么极为有趣的话,回答道:“这重要吗?” 男子一步步走到她的面前,放下斗篷的帽檐,露出一张极为俊朗的脸。 他蓦地将虚弱不已的她抱在怀中,动作十分轻柔,往出口的方向走去。 “为什么要救我?” 他终于停住脚下的步子,垂眸微笑地望着她道:“小瑾儿,你刚才问的两个问题——都不重要。” 似乎很诧异从他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她淡褐色的双眸微微一怔,良久,虚弱而沙哑的声音才缓缓响起,道,“……那什么重要呢?” “什么重要么?”男子轻声重复了一句,低头道,“重要的是——从今以后你的命就是我的了,你只需要记住这一点就够了,小瑾儿。” 男子微微垂眸,静静地注视着她,纤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方铺下一层扇形的影子,看起来那么柔和,那么慈悲。 “我将成为你日后人生中唯一的依靠,”他微微抬头,抱着她继续前行,嗓音散落在腥味浓重的风中,“而你必须活下去,为我——好好活下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4章 收服旱魃 彼时,青汐有种预感,在端木瑾接下来的记忆中,这个男子会是很重要的存在,虽然祸福难料。 青汐再次看到端木瑾时,她已是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面前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深山密林,她一袭轻盈白衣,正在偌大的水潭中央斩杀黑龙。 她手持长剑飘浮在半空中,尽管黑龙此刻无比狂躁,追逐着她的身影不断喷出火团,但她始终保持着敏捷的身手,不急不缓地避开他它的攻击,只偶尔在它身体上不轻不重地划上一剑,感觉就像在逗着它玩一样。 黑龙皮糙肉厚得很,本就不惧普通伤痛,但端木瑾这种玩笑似的态度却激怒了它,它倏地吐出一口熊熊火焰后,便猛地一下扎进了深潭中。 逃走了? 青汐刚闪过这个念头就立即否定了,因为黑龙是一种十分凶残好斗的妖兽,只要有它在的地方,方圆百里水域中的生灵基本都会成为它的腹中餐,而刚才端木瑾的作为分明是在挑衅它,它不可能就这样灰溜溜地认输了吧? 青汐刚想着,水底蓦地传来数声连续且沉闷的声响,随后水面上现出十来个巨大的漩涡。还没来得及看清是怎么回事,“嘭”的一声巨响便蓦地响起,十几条身形巨大的黑龙从水底一跃而起,在半空中将端木瑾团团围住! 看到这场面,青汐倏地想起黑龙一般都是群居生活,刚才那条黑龙突然不见,显然是搬救兵去了! 青汐转眸瞥向端木瑾,蓦的在她脸上捕捉到一丝笑意,莫不是这群黑龙都是她故意招来的,目的是想一起解决掉它们? 其实黑龙在妖兽中并不算特别厉害的,它们智龄不高,修不成人形,单只也不难对付,但是一群都出现的话……青汐想了想,端木瑾敢这样做,想必她的武功和修为比两、三年前精进多了吧? 青汐再次把视线定在端木瑾身上,只见这群黑龙锁定她后,血盆大口齐齐喷出巨大的火团,似乎想把她立即烧成灰烬。端木瑾却也丝毫不避开,而是快速地在空中织出一道防御结界,将火球挡在了外面,同时雪白的长袖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度,六道巨大的天符霎时在半空中一字排开。 青汐眯了眯眼睛,那天符……居然和华遥之前用的一模一样! 她不自觉地皱起眉头,怎么——会这样呢? 六道天符如巨大的屏风般飘在半空中,遇火不化,遇水不侵,同时青汐看到不断地有青色的光芒涌入天符中,这……该不会是吸取灵力修为的符咒吧? 果不其然,符咒一出,那群黑龙好像被定住了一样,身上的灵力修为源源不断地被天符吸走,喷火的动作也跟着越来越缓慢,不多时,它们就如同被吸干了精气般,一只接一只地落入深潭中。 当最后一只黑龙咽气后,六道天符重新回到了端木瑾手中。 她的足尖刚点地,一把锋利的剑就朝她袭来,她眸光一冷,刚要应对,却在目光接触到来人时蓦地愣住了! “别分心,接招!” 青汐看清楚那人,正是当年将端木瑾从试炼场救出来的黑衣男子! 一看他的身手就知道是顶尖高手中拔尖的,绝不是端木瑾现在的功力能够应对的,果然不出所料,还不到十招她就败下阵来了。 雪亮的剑尖从她耳际擦过,剑身一下便没入了她身后的参天大树,系在她身后的纯白发带同时掉落在地上,满头青丝蓦地铺散下来,映出她一张略带惊慌的美丽脸庞。 他的指尖拂过她沽出一滴鲜血的耳朵,唇角带起一丝笑意:“不错,有进步。” 她清丽的容颜掠过一丝绯红,声音略带一丝懊恼:“可……还是接不到你十招。” 他拉着她的手,背靠着树干坐下,瞥向她道:“刚才看到你对付黑龙,我教你的,你都用得很好。” 她平躺下来,头枕在他的交叠的双腿上,神色看起来有些疲惫,眼中却盛着光芒:“真的吗?” “嗯,真的,我的小瑾儿已经很厉害了。”他垂眸望着她,手拂过她铺开的如同绸缎般柔顺的长发。 他的目光定在远方,纤长的睫毛下一双深沉如潭的眼睛特别的沉静,她常常在想他就这样沉默的时候在想什么呢,但是她从来都猜不透。 她也从来不会问他,因为他说过她只要知道她的命属于他就够了,其他都不重要。 所以他教她本领,她就认真学,他不说的她也不问,可是有时候,她还是会觉得担心。 想了很久,她还是问出了口,“释夜,你有一天会离开我吗?” 他眉目微微垂着,没有说话,眼中却是她读不懂的深邃。 她的心蓦地一滞,抓住他的手急道:“你不要离开我好吗?” “小瑾儿,你在害怕我会离开吗?”他的指尖轻轻划过她的掌心,低头望着她的双眸,缓缓道,“为什么要害怕呢?” 她的表情流露出难得的脆弱,喃喃道,“因为……因为我只有你了,只剩下你了。” 没错,因为她只有他了,她才会害怕。从小到大似乎没有任何东西属于她,所有人都那么冰冷,那么讨厌他,只有他在她的身边,她其实一直很害怕,害怕要是有一天他突然不要她了怎么办。 他伸出手,蓦地轻轻拂过她的眼睛,“小傻瓜,当然不会了,没有人会忍心丢弃自己亲手喂养的雏鸟,何况……”他唇角微微扬起,“我说过你的命本来就是我的,你忘了吗?” 她原本焦躁的心终于静下来,纤长的十指回握住他的手,目光眷念地望着他道:“不,你说过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从未忘记。” “听话的孩子,”他的手嘉奖似的轻轻抚过她的脸颊,“但我听说只有成为端木家族的家主才能真正活下来,小瑾儿,你告诉我,你做得到吗?” 她定定地望着他的眼,许久后道:“这是你的愿望吗?” 他理所当然地道:“当然。” 端木瑾想了想后,异常认真地看着他道:“好,为了你,我一定会做到!” 她从前从没有这么渴望活着,但是这一刻,她终于找到了活下去的理由。 她要成为端木家族的家主,哪怕是为了他。 …… 时光不断交替向前,端木瑾的武功变得越发得精进。 一路披荆斩棘,端木家族的年轻一辈中真正留存下来的不到二十个。每次一轮试炼结束,新的一轮试炼又将开始,如此周而复始,似乎至死方休。 场景骤然转换,青汐感知到接下来又是一场试炼会。 这次是在深山密林间,端木瑾走在满是枯叶的地上,她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周遭的动静,不敢有一丝一毫地掉以轻心。 这一场试炼会是猎杀一只很厉害的旱魃,据说此旱魃一出,方圆十里不仅颗粒无收,还常有百姓无端地死亡,男子的死状犹如被吸走了精气般,只剩下一副枯骨;而女子的脸皮通常会被剥落下来,尸体极为血腥。 若她们二十个人中谁能猎杀这只旱魃,下一场试炼会也可以不用参加,所以她们每个人都很想完成这个任务。 “小姑娘,你的脸皮挺中我的意的,不如给我吧。”话音刚落,周遭蓦地飘散出一股奇异的香味,随即一阵阴风袭来,好多青色的纱幔飘在了树林间,林间渐渐升起一些薄雾。 这是…… 端木瑾往前走了两步,青色的纱幔刚要拂过她的脸,她便被猛地一拽,跌入一个宽大的怀抱中。 她惊愕地抬头道:“释夜……” 他没有说话,而是用手中的剑碰了一下青色的纱幔,那纱幔立即变成了吐着毒信子的蛇。 “这里是妖魔结成的迷瘴,我来带你出去。”他握住她的手,快速地穿过青色的纱幔。 “出去?”端木瑾微微一怔,“你是专门来带我出去的吗?” “当然,我很担心你。” 端木瑾唇角倏地勾起一丝冷冽的笑,“是吗?”说罢,手中的剑飞快地将他的头颅砍下,一声女子凄厉的叫声蓦地响起。 但很快,一颗新的头从他的身体里长出,但那不再是释夜了,而是一位身着青衣的妖艳女子。 “你反应很快嘛,这么快就从我的迷瘴中清醒过来!不过你还是得死!” 说罢,她瞬间伸出一根几丈长的猩红舌头,开始与端木瑾缠斗起来。端木瑾立即取出数个纸人,咒法一吹,那些纸人便立即活了过来一样,代替她和那只旱魃斗了起来。 这时,几位紫衣少女蓦地出现在她身后,看到她施的上古之术后,先是震惊无比,随即全部一致对外地声讨起她来! “端木瑾,你竟偷偷炼了邪术,真是丢我们端木家族的脸!” “难怪功力突飞猛进,原来是背叛师门了!说,在哪里学的!” “和她说什么废话,我们现在就清理门户!” 话音刚落,几人就围攻上来,招招狠辣,分明要置她于死地!端木瑾心中不屑,她们几人围攻她一人,就不丢端木家族的脸了?既然她们这么不要脸,她也不需要客气了! 她手中的软鞭在几人中间灵活地穿梭,她现在虽是几人中年纪最小的,但在释夜的指点下,她的修为和武功都已不可小觑,和她们几人打成平手不成问题,但那只旱魃却不是一只简单的妖,没一会儿,她就已经把纸人解决干净了,她趁她们打作一团无暇他顾时,再次凝聚法力后构织了一个新的幻境,恨声道:“你们都去死吧!” 新的幻境是一片荒坟之地,霎时无数的厉鬼从坟堆中爬出,一沾上她们就要吸她们的魂魄!那几个紫衣少女见状,不敢大意,纷纷使出全身解数对付这些厉鬼。 端木瑾此刻则显得有些奇怪,她定定地站在那里不动,只在周身织出一个薄弱的结界,仔细看不难发现她的异样之处。她此刻的脸色比平时苍白许多,额头上尽是细密的汗珠,眼中则是赤luoluo的恐惧之色。 青汐靠得很近,完全能感之所感,她知道端木瑾是在害怕这些鬼魅,因为她四、五岁时曾被端木家族的那些孩童作弄,被她们扔到乱坟堆中,那时她还什么武功和修为都没有的。那一夜,那些鬼魅一直缠着她,后来她逃出去后什么都不怕,唯独怕这些冤魂厉鬼! 她无力地蹲下身子,抱住身体瑟瑟发抖,耳边厉鬼的叫嚣声和啃咬结界的声音却很清晰。 “出来吧,让我们把你的魂魄撕碎……” “别怕,出来吧,和我们一起留在这里……” “你的魂魄的味道好美味,等我们咬破你的结界,你就是我们的了……” 因为靠得极近的关系,端木瑾的情绪可以左右青汐,她也控制不住地开始战栗起来,内心深处的恐惧在不断蔓延。 青汐立即退后了几步,巨大的恐惧感终于减退了些。 她拍了拍胸口后,再抬眸再看向端木瑾,发现她此刻正闭着眼睛,捂住耳朵,继续蹲在那里发抖,嘴中发出轻微的声响,不断地说着什么,虽然听不清,但她知道是释夜的名字。 ——他会像上次一样出现吗?不知道为什么,青汐总觉得端木瑾的一举一动都在释夜的掌控中,也许…… 青汐正想着,天地就像突然静止了一样,空气中再没有任何叫嚣声,一片寂然!青汐察觉到不对,立即抬头望去,那几位紫衣少女像被定住了一样,那些厉鬼也全部不动了! 这是……时空凝结术? 蓦地,青汐看到释夜出现在尽头处,然后一步步走来,缓缓抬起她的下巴,道:“你在害怕吗?” 端木瑾双目无神地望着他好半晌,却一个字都没说,身体依然战栗不止。 释夜蹲在她的面前,握住她的下巴,语气中暗含命令的意味,“告诉我,你在害怕什么?” 端木瑾像是终于回过神来,倏地紧紧抱住他道:“释夜,带我走好不好?” “你在怕这些鬼魂?”他道。 她不敢抬头去看,声音微抖道:“……嗯。” 他缓缓扶她起来,搂住她的身体道:“我当然可以带你走,但下次遇到这些鬼魂,你依然会害怕,而那时我不一定在你的身边,所以……抬起头来看我。” 他伸手一吸,将一个厉鬼的精魂握在手中,再慢慢捏碎。 “看到了吗?它们并不强大,还不及你遇到过的妖魔之分毫!”说完,又将数个厉鬼的精魂一把攥在手中,再捏碎它们。 他抬起她的手,五指握住她的手腕,道:“像我刚才那样,将它们吸过来,用力捏碎即可,它们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可怕。” 端木瑾摇头,似乎还是不敢,他低头在她耳边轻声道:“有我在,你不用害怕,来,试试!” 端木瑾似乎没有刚才那么害怕了,她左手紧紧地攥住释夜的腰,内力则运到被释夜握住的右掌上,猛地一吸,果真将其中一只厉鬼的魂魄蓦地捏碎。 “很简单是不是?”释夜的气息落在她的耳廓处,他轻轻勾起她耳边的落发,夸赞道,“我的小瑾儿,果然什么事都能做得很好。” 接下来他放开手,让她自己去尝试。突破了第一步,之后便没什么难度了,到最后,端木瑾捏碎了好几个厉鬼的精魂。 “我解开术法,你用符咒将它们解决。” 释夜说完,紫衣少女和厉鬼们重新恢复成时空凝结术之前的模样,继续打斗。端木瑾则迅速催发内力,将收魂的天符祭出,那些原本还张牙舞爪的魂魄瞬间被天符收走。 紫衣少女们发现释夜后,心知若他们两人若是联手,她们绝不是对手,便互相递了一个眼色,打算先逃走再说,结果还没走两步,她们的心脏就猛地爆裂而出,瞬间便气绝身亡。 端木瑾有些震惊:“她们……” 他平静地道:“端木家的家主只有一人。” 端木瑾沉默地垂下双眸,没错,最后活着的只有一人而已,如果她想活,就代表其他人必须死,只是早与晚的区别罢了。 他忽然蹲下,撩起她的衣裙,左脚上深可见骨的伤口露了出来,他抬眸问,“痛不痛?” 她摇头道:“不痛。” 话音刚落,她已经被他抱起,她扯了扯她的衣袖道:“释夜,这点伤没事,我……还要去收服旱魃。” “我帮你。” 她的眼中掠过一丝迷惑之色,自从释夜第一次救了她后,在此后的试炼会中她也曾遇过更危险的情况,他却再也没出现过。他总说她要自己学会本领,要在一场场试炼中变得更强,否则就是以后当上端木家的家主也站不稳脚跟,可是这次…… 她问出了口:“为什么?” 他回答道:“就当是你的生辰礼物。” 生辰?她愕然了片刻,想起今日确实是她的生辰。 以前她从来不过生辰,因为她的生辰就是她父母的忌日,每年那一天她总是一个人默默地待在一个杳无人烟的地方发呆。可是自从释夜出现后,他每年都会为她过生辰,慢慢的,她不再那么讨厌生辰,反而还会有些期待每年的这一天。 “小瑾儿,你还有什么生日愿望?”他垂眸温柔地望着她。 端木瑾轻轻摇了摇头,双手搂紧他的脖子道:“我什么愿望都没有。” “喔?无欲无求?”他似听到什么有趣的事,感兴趣地问。 “嗯,因为我有释夜就够了啊。”她理所当然地道,随即又扬了扬脖子,有些担忧地望着他问,“释夜,你会永远在我身边对吗?” 他的脚步微微滞了一下,良久后道:“嗯,永远。”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5章 迦澜 端木瑾记忆中的两幕场景都围绕着同一个人,释夜。 不难看出端木瑾对他的依赖几乎深入骨髓,但青汐心中却生起无数疑惑,其中最核心的问题是——这个男子到底是谁? 端木瑾除了知道他的名字外,几乎对他一无所知,但她此后的人生却是为了他而活,成为端木家的家主也变成了她唯一的目标。 皇天不负苦心人,她许下的承诺最后终于还是做到了,而这一年她才十五岁,是端木家族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家主。 举行完继承仪式后,她一路策马狂奔,终于在悬崖边的大树下,发现了他笔挺的背影。 她就迫不及待地跑过去,从后面蒙住他的眼睛道:“猜猜我要告诉你什么好消息?” 他将她的手轻轻按下,将她带入怀中道:“什么好消息?” “释夜,我终于成为端木家族的家主了!”她的眼中闪着雀跃的光芒,喜悦的心情完全不加掩饰,唇角扬起骄傲的笑容。 他的眼中掠过一道奇异的光,“喔?今日举行的继承仪式吗?” 她神采飞扬地点了点头。 “我就知道你办得到,”释夜握住她的手,一向看不出情绪的双眸紧紧攫住她道,“继承家主的仪式上,端木家族的长老们对你说过什么吗?” 她微微有些发怔,“你是指……” 他目色幽深地望着她,半晌后缓缓吐出几个字:“端木家族的幻天石。” “幻天石?”她眉头微微蹙了蹙道,“我只在小时候,听说过端木家有一个叫幻天石上古神器,只是从来不知道它在哪里放着,长老们……刚才也并未提过任何有关它的事呀。” “没有提?”他眼中的眸光闪了闪,原本就黑亮的眸子瞬间变得无比深沉,“幻天石一向由历任端木家的家主保管,他们没告诉你放在哪里?” 她茫然地摇头道:“没有。”继任大典上一切按照端木家历来的规矩进行,长老们并未多说一句话。 她顿了顿,抬眸看向他道:“释夜,这个幻天石对你很重要吗?你想要的话,我现在就去问长老要。” 她站起身就要离开,却被释夜蓦地拉住,幽深的眸子定在她的脸庞上。 良久后,他突然抬起左手抚上她的脸颊,轻声呢喃道:“原来,是这样的……” “释夜刚才你说什么?”端木瑾怔怔地看着他,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 “没什么。”他收回目光,要笑不笑地望向远方道,“我只是突然察觉,自己竟犯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错误,突然觉得很有趣……” …… 释夜既然在问幻天石的下落,显然这对他很重要。他想要的东西,不管再难,她都会尽全力帮他得到。 马不停蹄地奔回端木家后,她立即去问大长老有关幻天石的事。 “城主,为何突然提到幻天石?”大长老抬起一双锐利的眼问。 “我听说幻天石是由历代端木家的家主保管,我不能知道?”她此刻淡定的模样,确实有几分端木家家主的气魄。 “老朽不敢,”大长老如实陈述道,“城主说得没错,幻天石确实是由历代端木家的家主保管,但是幻天石是有守护石灵的,守护石灵将自行决定如何由家主保管,我们其他人等也概不知情。” 守护石灵自行决定? 端木瑾皱眉道:“那它会在什么时候找上我?” “一般是举行家主继承仪式的前一夜。” 继承仪式的前一夜?端木瑾有些诧异,可是她的记忆中一点都没有关于守护石灵找过她的记忆,怎么会这样? 难道是她失忆了? 大长老看出她毫不知情,思索了片刻后道:“其实我们端木家历代家主中也有过城主这种情况,她们自己似乎也不知道幻天石的准确存放位置,但是当真正需要幻天石之时,便又会自动记起幻天石的存放之处,所以关于这一点城主不必担心。” 她担心的才不是这个,而是怎么得到它,将它拿给释夜。 她继续追问:“那什么时候会真正用到幻天石?” 大长老答道:“端木家族的神祀台封印异动之时。” 神祀台封印异动之时?端木瑾的心徒然一沉,没有说话。 关于神祀台的由来,在举行继承仪式前大长老已经将之原原本本的告知她了,她也是听完才知道为何端木家为何会有这么残酷的选择家主之法。 其一是远在上古时期,魔界之主拓疆率万千魔族大魔们袭击天界,最后魔界大败,魔界中大魔全部被天界之主流光封印了起来,而这个封印口就是端木家族的神祀台,端木家族历代守护神祀台,封印一旦有任何异动,端木家的家主就需以幻天石修复神祀台,所以家主之位责任重大,必须是端木家主修为最顶尖的人才能担此重任;其二是端木家中人血很特殊,可增进妖魔鬼怪的修为,所以妖魔鬼怪皆觊觎之,尤其是血妖一族。他们对药灵有一种天然的不可抵抗力,但他们同时也忌惮端木家族的幻天石。所以后来血妖一族与端木家族达成了契约,每一届端木家的家主年满十八岁之时,他们都会派一位血妖来与新任家主对战,若是端木家族输了,那么端木家族要献祭数人供他们取血任意享用;若是端木家族赢了,那么这一任端木家族在任期间,血妖不得动端木家族任何人。所以端木家族历来只选最强的人做家主之位,因为她身上肩负的会是整个家族的兴衰存亡。 由此看来,幻天石对端木家的重要性非同寻常,可是—— 端木瑾的双眸中掠过一丝困惑之色,释夜他为什么要幻天石呢?如果她拿不到幻天石…… 心中不好的预感越来越甚,她一路策马狂奔,跑到他们常见面的后山,却再也找不到释夜的踪影! 那一刻,无比绝望的感觉霎时从心头滋生,一直蜿蜒,一直生长,最后占据了她整个身体,整个思绪,她的人生第一次尝到失控和几近发疯的感觉。 她不吃不喝,在后山疯狂地找了他几个日夜,他却再也没有出现过,就好像世上本就没有这个人一样,一切只是她的幻觉。 可是那些相处的点点滴滴都深深地烙印在她的脑海中,怎么会是幻觉呢? 他只是背弃了曾经许下的诺言!他只是不要她了!她不过是他喂养的一只雏鸟,一个无关紧要的宠物,他随时可以丢弃! 她只是——被毫不留情地被丢弃了! 那一日,她一个人坐在他们常来的木棉树下,痛苦地蜷缩起身体,撕心裂肺地痛哭! 她想,她的心已经死了,她再也不会相信任何人,一如她相信他,也再也不会爱任何人了,一如她爱他! 此后三年,端木瑾掌管端木家族大小事务,事事都处理得极好,端木家族上下无一不服。 看似大权在握,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除了一副躯壳外一无所有。直到她十八岁生辰那日来临,端木瑾的命运从此处开始——真正转折。 那日血妖一族如约出现,结界内的夜擎山顶霎时风云变色,预示一场大战即将来临。 端木瑾一直知道,这一日会到来,所以看到面前成百的血妖出现,并没有觉得有多诧异。 血妖本就以美貌闻名,为首的血妖更不例外,只是他的眉宇间有种极为深重的暴戾之气,一看就知道不好对付。 “怎么比?”端木家每一任家主继位后,血妖一族的首领都会来夜擎山与之比试,而比试的内容由两方轮流定。上一任家主与血妖比试时,比试的内容是由端木家定,这次显然就该轮到血妖定了,所以端木瑾才有此一问。 “我们去妖界血海,谁斩杀的血海妖魔多,谁就算赢!” 血海中的血气每翻滚一次,就如同被千斤铁锤重击身体一次,生不如死。有些修为尚浅的妖会自愿下到血海中修炼,因为这种方式能极快地增进自身修为,只要能在里面呆一、两年便可增进数百年功力,但血海的力量不是一般的妖能够承受的,大多数的妖都会在这种残酷的试炼中或早或晚地死亡,只有慧根极其强大的才能存活下来。而这种能存活下来的妖最后都成为了妖界赫赫有名的大妖魔,所以虽然这种方式极端残酷,但是仍然有心中有抱负的妖魔愿意铤而走险。 血妖说完便要开启阵法,端木瑾的面前立即呈现出一片血气翻滚的无边血海。巨浪不时翻滚,直冲天际,不断地有妖魔的头颅从赤红的血海中露出来! 血妖的提议其实相当于把这些在血海中修炼的妖魔当作把子打,谁打得多,打得准,谁就算赢!端木瑾对这种方式很不赞同,因为血海里的妖魔正在修炼,并无任何反抗之力,他们这样算是地地道道的恃强凌弱! “就算把他们全部杀光,也未必见得本事,不如我们直接在血海上对决来得爽快。” 端木瑾这样提议,那血妖其实是有些震惊的。血海对妖魔来说不算什么,但是凡人若是落下去,不消片刻就会化得连渣都不剩。如果他们在这血海上对决,就算他输了,落下去都不算什么,但是若端木瑾输了掉下去,片刻就会融化为血海中的水了,连渣都不剩!显然,这个提议对端木瑾更为不利! 端木瑾又道:“当然,若你们血妖一族就是喜欢恃强凌弱,我也没什么好反对的。” 为首的血妖冷笑一声,“话说得那么难听,不就是想换个方式比吗?就依你的来吧。” 说完,两人便如一道闪电般瞬间飞起,在翻腾的血海上拼杀起来。那血妖乘坐的坐骑是一只九翼龙,嘴能吐丝缚人,攻势汹汹,而他自己则擅用刀,一刀下来,整片血海都要抖一抖。端木瑾则用剑,辅之以天符,每出一招,就会震得血海剧烈地翻滚一次。 青汐惊叹于短短三年间端木瑾的内力修为竟有如此地步,可见后来她失忆后,确实是有一半修为被封住了,否则应该会更厉害。 不多时,那血妖渐渐不敌,最终败下阵来! 端木瑾将比在他脖颈上的剑拿下来,淡淡道:“你输了!” 那血妖眼中掠过一丝残暴的戾气,带着几许不甘心的恼怒刚打算骑着九翼龙返回,却无意中瞥见血海下方露出半颗蝙蝠头。他此刻心情正暴躁烦郁,举起大刀就想将那头颅劈成两半泄泄心头愤,却见眼底一晃,那半颗蝙蝠头已不见了! “说好只是我们之间的对决,你们血妖一族都这么言而无信吗?”端木瑾此刻怀中抱着的正是那只血海中的蝙蝠,抬眸冷冷地望着他道。 那血妖输了,心中本来就气,此刻连杀一只妖,她都跑来与他作对,心中就更来气了。 “比试归比试,我输了自然无话可说,但是我杀血海妖物与你何干!更何况……”他鄙视地望了它怀中的蝙蝠一眼,那正是他们血妖修成人形前的本源,“……我杀我的族类与你何干,你是不是管得太宽了!” 端木瑾垂眸望向那只瘦弱的蝙蝠,它亦目不转睛地望着她,那样脆弱的眼神倏地让她想起数年前试炼场上的那个自己。 她的手轻轻拂过它被剑气所伤的翅膀,再缓缓抬眸道:“你要杀它得先杀了我,可是你有这个本事吗?我倒是不介意再比一场!” “你!”那血妖一发怒,血红的眼珠更如火般炽烈了,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怒气冲冲地直接骑着坐骑就冲出了血海! 端木瑾垂眸注视着怀中之物半晌,然后轻柔地抚了抚它的头,浅然一笑道:“去吧,到属于你的地方去!” 将它放入血海后,端木瑾又回头看了它一眼,才消失在了血色的世界中。 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光晕中,那只蝙蝠慢慢幻化出颀长的人形,其容貌极为俊美出众,比刚才那只血妖更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望着她消失的方向良久后,垂眸轻轻吻了吻被她一再触碰的伤口,随即微笑着呢喃道:“等我,我一定会来找你!” 他将光luo的身体一寸一寸地沉入血海中,在心中道,可惜来不及告诉你我的名字,迦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6章 因果 凡事都有因果,青汐料想他们日后必定还有一番纠缠,虽然她并不知道这是一段怎样的缘分。 三年后,迦澜果然出现在端木瑾的面前,说的第一句话是:“瑾儿,我终于找到你了,你还记得我吗?” 迦澜一双美眸就这样直勾勾地望着她,看得端木家族之人个个瞪大了眼睛,表情除了震惊还是震惊!纷纷搞不清楚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其实早在十日前,他们就收到消息说血妖一族的族长毕宴被干掉了,而新首领的修为是历代血妖中最强的,当时他们得知此消息便忧心忡忡,他们担心的是这只血妖会不会背弃契约,对他们端木家族大开杀戒。没想到担心什么来什么,今日一早这一众血妖就齐聚在他们夜擎山上,他们端木家立即进入高度戒备状态,可是现在听这只血妖的意思,他怎么像是来向他们家主……讨情债的呢? 端木瑾眼中尽是困惑之色,“你是谁?” 他这样的神情,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可是……她敢肯定自己没见过他,否则以他的姿容,她绝不至于毫无印象。 他伸手一点,将血海中的那段记忆植入她的脑海中。 她愕然地望着他,居然是它!那只在血海中受了伤的小蝙蝠! 他身形一闪,来到端木瑾的面前,唇角勾起一朵勾魂摄魄的笑,深情款款地望着她道:“瑾儿,我是特地来迎娶你的,我要娶你为妻!” 此话一出,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但是倒也不怪众人如此震惊,血妖一族是妖魔中很奇特的一个族群,他们一旦与外族中人通婚,不管拥有再高的修为,其中的一半都会自交|合之后自发过继给婚配之人,并且寿命会变得和凡人一样短!而血妖一族又是自上古起就存在的妖族,和一般修炼而成的妖魔并不一样,他们从不认为其他族群之人配得上他们高贵的血统,所以自上古起,血妖一族就从未找其他族群婚配过,而迦澜不仅是第一个提出要娶外族中人的血妖,而且这个外族还是低贱的凡人——他们血妖一族最想吞入腹中的食物,药灵! 突然,一道略带怒意的女声响起,“尊上,你真的要……” 青汐定睛一看,说话的女子竟是后来袭击端木瑾的蓝衣美人! 迦澜蓦地打断她,冷漠地瞥了她一眼道,“住口,我最讨厌别人质疑我的决定!” 蓝衣美人神情又恼又怒,恨声道:“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青汐想,她的眼神中毫不掩饰对迦澜的爱恋,难怪后来会一路追杀端木瑾,原来确实是有原因的。 蓝衣美人说完,就消失地无影无踪了。 迦澜却完全不受影响,重新转过头,微笑地望着端木瑾道:“依我看,今天倒是个良辰吉日,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今日就把婚事办了吧!” 端木瑾淡淡地抬眸看着他,“你是不是练功练得走火入魔了?” “你不信?”他看着她,随即做出一个令所有人都惊诧的举动,就是他蓦地将端木瑾定住,随即从口中吐出一颗赤红的朱丹! “尊上,不可……” 血妖们急急出声阻止,可话还没说完,那颗赤红的朱丹已经被他强行喂进端木瑾的口中! 端木瑾一边捶着胸口想吐出来,一边抬眸剜向他道:“你到底喂我吃的是什么?” 迦澜唇角的微笑渐渐扩大,目色专注地注视着她道:“我们血妖一族的赤丹,里面有我半数的修为。虽然你们凡人非我妖族中人,拿走我的修为也并无大用,但起码可以美容养颜,延年益寿,不妨送给夫人做聘礼吧!” 端木瑾眉头紧蹙道:“你疯了吗?” 这句话简直道出了血妖一族中人的心声!原本他们血妖一族一旦与外族通婚,修为便会自动过继给对方一半,但他们尊上竟连等不到那一日,提前将自己辛辛苦苦得来的修为双手奉上,而且还是在人家根本不领情的情况下,不是疯了是什么?当然,最让人捶胸顿足的是,妖族的修为和凡人是无法融合的,也就是说蕴涵了一般修为的赤丹真的也就只能让端木瑾延年益寿而已,这不是暴殄天物又是什么? 端木瑾看向笑得灿烂的迦澜,道:“我不会嫁给你的,你走吧。” 她提起内力,想要将赤丹逼出,却被迦澜暗施内力阻止。 “你说不会嫁给我,我却非你不娶,你说怎么办好呢?”他语带遗憾地笑道,“我想,我们只有先培养培养感情了!” 说罢,掳着端木瑾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徒留下一脸惊愕的众人还留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来! 迦澜和端木瑾其实是一种风格的人,都不轻易妥协。这样的两个人聚在一起,自然是先打一架再说。 遗憾地是,端木瑾最终败下阵来,她被迦澜带到一片不知名的桃花林中。自那日后,迦澜寸步不离地守在端木瑾身边,这其实是一种变相的囚禁。 端木瑾自然不会因为处于劣势就此低头,此后两人无疑又打了无数场架,当然最后都是以端木瑾的落败而收尾,不得不说这确实是个悲伤的故事。但庆幸的是,端木瑾终于接受了自己不是迦澜对手这个事实,开始从其他方面下手了,比如……逃跑。 虽然她过去一向不屑“逃跑”这种不入流的手段,但是这主要是因为过去的对手她都还能够应付,所以在打架这事上面她没受到过什么大的挫折,但迦澜的出现刷新了她的世界观,让她不得不接受一些她过去不屑的事情,所以可见大多数人都是因势利导的。当然,主要还是在于现实太残忍,不因势利导也不行!端木瑾是个实干派的,她也曾真的认认真真逃跑过一次,可惜经验实在不足,还没跑多远就被迦澜发现了。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迦澜也了解到端木瑾不屈不挠的性子,知道一次不成,她必将继续尝试。就像打架这事,她也是试验了无数次,每次都没达到她想要的结果才终于决定放弃。所以为了防止她日后继续锲而不舍地逃跑,他干脆将她一身功力全部禁锢住,还在桃花林设下了结界,这下终于一劳永逸了! 自从逃离彻底无望后,端木瑾也终于认清了现实,不再做无谓的抗争,而是常常一个人坐在桃花树下默默地望着远方出神。 “怎么又跑到这里来了?” 一道磁性的声音响起在她身后,她脑海中一阵恍惚,下意识地回头道:“释夜……” 颀长的身影一怔,妖孽的容颜有些冷:“你在叫谁的名字?” 模糊的身影渐渐清晰,并不是她心中所想之人。她缓缓地转过头,继续平静地望着远方。 他从身后轻轻抱住她,伸手转过她的下巴,脸渐渐逼近道:“让我猜猜,是你的心上人?” “如果是,你会放我走吗?”她半挑衅地回答她。 他声音微沉道:“不会,你永远只能留在我的身边,我绝不可能放开你。” 他说话之时,那些久远的回忆蓦地窜进端木瑾的脑海中: “重要的是——从今以后你的命就是我的了,你只需要记住这一点就够了。” “我将成为你日后人生中唯一的依靠,而你必须活下去,为我——好好活下去!” “……” 她唇角浮起一丝苦涩的笑,说着这样的话的人,不是说消失就消失了吗?这个世上哪里会有永远? 她转过头回望着她,淡色的眸子有着困惑:“你想娶我,是因为想报救命之恩吗?哪怕我并不愿意?” 他默然地望了她片刻后,蓦地笑了,“你觉得是这个原因?” 端木瑾垂眸不语,不然还能因为什么? 其实她不知道的是,从那日她降临妖界血海的那一刻起,一双炽热的目光就紧紧跟随着她的身影。 从看到她的第一眼起,他的心脏便悸动不止,连翻腾的血海巨浪如铁锤般重击在他的身上,他也丝毫感觉不到疼痛,就好像天地间倏地一下静止了一样,他的眼中、心中全都是她的面容、她的身影。连后来毕宴发现了他呆呆地浮在水面上,想将他一刀劈成两半都浑然不觉。 当日她在血海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他至今都记得清清楚楚,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为什么。他之所以能从血海中出来,修得一身强大的修为,也全是因为想要早点见到她。 他蓦地伸手,她再次落入他的怀中,眼底隐忍的狂热一闪而逝,“总有一天你会知道,这世上再没有人,会像我这么爱你!” 端木瑾缓缓敛下双眸,可是我再也不会爱任何人了,一如我曾经爱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7章 再次出现 一日午后,阳光正好,端木瑾照例在桃花树下发呆,发完呆顺道打坐。 青汐知道,她现在不如刚开始被禁锢了内力那会儿消极了,她心中又开始盘算着如何逃走。 一阵狗吠的声音忽然响起在耳边,端木瑾似受到什么惊吓一样,惊慌失措地一口气飞到了树上,神色紧张地望着树下眼巴巴地望着她狂吠的小狗。 她怕这只狗!青汐感受到端木瑾的所思所想,不免勾唇一笑。她原来以为她除了怕鬼外,就没什么怕的了,原来她还怕狗啊。青汐忽然想到自己,好像她真的没什么特别怕的东西,看来她还是比端木瑾要略强一些。 “你怕它?” 端木瑾抬眸,看到不远处的迦澜就站在不远处,一身艳红长袍在风中轻拂而动,唇角含着戏谑的微笑望着她,真是世间最美的颜色亦不过如此! 不不不,青汐又脸色微红地否定这个想法,华遥还是要略胜一筹的。 端木瑾眼中掠过一丝窘迫之色,语气却依然平静地道:“你让它走。” 他站着不动,似乎极为享受她难得的窘迫之色。 “听到没有?快让它走,”端木瑾脸色微微有些冷,看起来似乎有些生气,“不然我马上杀了它!” 闻言,他就像听到什么极为好笑的事,蓦地大笑起来。 她被他笑得莫名其妙,脸色因为生气而略微潮红:“你笑什么?” 现在的端木瑾和青汐后来看到的她还是略微不同的,后来的她大约是因为失去了记忆,解放了天性,唇边时常都是挂着浅淡的笑,但是现在的她却是冷静而自持的,表情极少有很大波动的时候,像现在这样生气的表情其实很少,看着却格外生动,像是多了一丝生气。 “你说我笑什么?” 她冷冷地睨了他一眼,“我怎么知道你这种疯子的想法。” 他不紧不慢向前走了两步,跃上粗壮的树枝,与她面对面站立,继续道:“当年在妖界血海,你连我这样的一介小妖都要保护,又怎么会滥杀一只无辜的畜生,不过……”他的双眸流光婉转,靠得更近了些,“你真的怕狗么?为什么?” 端木瑾沉默不言。 “不说?”迦澜微眯着眼睨了她一眼后,忽然吹了一声口哨。 端木瑾屏神听了一会儿后,脸上竟难得出现慌张之色。不一会儿,野狗从四面八方窜到他们的树下,冲着他们狂吠不止。 认真地打量了她的神色半晌,他蓦地笑了,“原来你真的怕狗啊。” 端木瑾不说话,迦澜垂眸看了那些野狗一眼,那些野狗竟像收到命令般不停地往上跳,感觉随时都有可能碰到他们的脚。 端木瑾脸色越发地苍白,半晌后才盯着他道:“你要怎么才肯将他们弄走?” “先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怕狗。” 端木瑾沉默良久后,开口道:“端木家的女子从小就要接受试炼,最后活着的一个会成为端木家的家主,其余的会死在试炼场上。”她微微停顿了下,继续道,“那些死了的,不会被带回端木家的祖坟安葬,因为不够资格。她们除了被妖魔吃掉外,最多的就是……被野狗分食。” 她说这些的时候,她记忆中的画面便自动呈现在青汐的脑海中,幼时的她夜晚无数次被噩梦惊醒之后总是大汗淋漓,梦中她被野狗一块块咬下的画面总是历历在目,清晰得不能再清晰。后来有很长一段时间即便她从试炼场活着走出来,她都会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活着,她望着那些被野狗分食的尸体常常在想,那些尸体中是不是有她自己?而自己也许早就死了,只是一缕还飘荡在世间的幽魂而已。 久而久之,她开始怕野狗,一如怕鬼一样,它们渐渐成为她最大的梦魇,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在她的梦中,扰得她不得安宁。 迦澜静静地听她说完,但他其实并不怎么理解,因为在他看来,弱者的尸首被野狗或者野兽分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如同在妖界血海,那些熬不住的妖都会死在那里,成为其他妖魔修炼的原料,在他的认知里,这就是正常的优胜劣汰,再自然不过了。 可是看到她的眼中的脆弱,他的心却莫名地一痛,他蓦地倾身上前抱住她,低声道:“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 青汐看着这一幕,心中竟有些感动,她想自己这样并不怎么容易感动的人都感动了,说不定端木瑾也同她一样,下一刻就…… “不要扯远了,你先把这群野狗弄走吧。” 端木瑾淡淡的声音传来,青汐蓦地有种被口水噎着的感觉,抬眼望向天边感慨地想,端木瑾果然是个理智的姑娘啊!要是普天下的姑娘都像她这么理智,花花公子估计就没什么市场了。 “我当然可以弄走它们,不过……”他缓缓扬起唇角,抿出一个极为无赖的笑,“你得亲我一下。” “……你无耻!” 他充耳不闻,反而垂下漂亮的眸子,数了数下面的野狗,笑眯眯地把脸凑得更近了些,“一共二十八只,你就亲我二十八下吧,亲完我就带你下去。” “……” 其实除了不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外,迦澜对端木瑾倒是极好。 这种好表现在他总是想尽办法想要讨她欢心,珍宝华服、美酒佳肴,从不间断供应,但端木瑾向来看都懒得看一眼。 他领悟力也确实不错,看她一点不感兴趣后,便开始在其他地方下功夫,比如以法术织出幻境,让她触目所及都是最美的景色;比如弄来蛐蛐、野鸡,让它们互相打架给她看;比如专门下血海弄来一种歌声极为动听的鱼,让它们唱歌给她听…… 前几日刚下过蒙蒙细雨,桃花林这几日微风飒飒,空气清新。端木瑾提起想去市集逛逛,原本只是随意提提,没想到迦澜竟答应了。 日暮时分,走到热闹的集市上,端木瑾对迦澜道:“你就不怕我跑了?” 迦澜抬眸睨了她一眼,道:“你会吗?” 端木瑾唇角微微抿了一下,没有说话。 他们来得凑巧,这日正好是幽扈城一年一度的斗酒大会。斗酒大会是幽扈城历来的风俗,以往每年到这个时候,城中有名的酒肆就会无偿取出自家酿造的好酒,愿意挑战的各路英雄便能在酒桌上各显身手,最后赢的那人来年可以在在任何酒肆牛饮而不需付任何钱财,并且会被当地人视为极为尊敬之人。 端木瑾很早以前就听说过斗酒大会,却一直没有机会得见。 今日竟能碰到,端木瑾自然觉得不能错过,便道:“我们去云鹤楼吧,刚才听到今年的斗酒大会就在那儿举行。” 迦澜似乎有些诧异她竟对斗酒大会感兴趣,半晌后却默默点了点头。 云鹤楼内人山人海,连三楼的栏杆上都围满了人,但是迦澜和端木瑾一进来,其他人看得眼睛都直了,一边窃窃私语,一边自动给他们让道。 小二看他们的外貌便知皆是人中龙凤,不敢怠慢,立即将他们迎进主厅。此刻主厅已经坐满了参赛之人,小二问:“两位客官,我们这边的规矩是参赛之人需出一片金叶,才有资格参加我们的斗酒大会,不知道两位客官可是都要参加?” 端木瑾将一片金叶放在小二的托盘上道:“我来即可。” 迦澜蓦地抬眸,笑咪咪地道:“夫人来,那要我这个未来夫君做什么?” 端木瑾眼底掠过一道迷惑之色:“你不怕自己喝醉了,我跑了吗?” 迦澜瞥了她一眼,眼眸似一滩碧波:“你会吗?” 端木瑾怔怔地看了他好一会儿,才道:“不会。” 与她对视了许久后,迦澜蓦地粲然一笑,垂眸贴着她的耳边道,“你说的,我都相信。” 那笑容好看得小二都失了魂,怔怔地望着他。 端木瑾的心却蓦地一颤,没有说话。 斗酒大会开始,所有参加斗酒之人动作迅猛地一杯接一杯地下肚,迦澜却始终不紧不慢地举杯慢慢喝下,他本就长得极美,再加上如此优雅的动作,引得周围观看之人的目光几乎全部聚集在他身上。 端木瑾走上二楼的围栏边上静静观看,周围不断有声音传入端木瑾的耳中: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之人……” “是啊是啊,他喝酒的动作也太好看了吧?” “刚才在他身边的是他夫人吧?真是郎才女貌啊……” 忽然,端木瑾心脏猛地一抽,蓦地抬眸四下张望,目光忽地瞥见对面有一抹黑色的背影穿过拥挤的人群! 释夜! 她的心跳得更厉害,脚步不受控制地朝那抹背影所在的位置走去! 刚离开拥挤的人群,她的手似被人猛地拉了一下,她的眼前蓦地一片暗黑,待再看清周围景物之时,她才发现她正置身于夜擎山的后山中。 “小瑾儿……” 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一如烙铁般深深焊入她骨髓的声音,她永世都不能忘记! 她的身体仿佛不再是她自己的了,每一寸皮肤都不受控制地战栗起来,她缓缓回过头,看到那个无数次出现在她梦中的身影。 熟悉的面容,熟悉的微笑,连眼梢的细微纹路都没有发生丝毫的改变,他依然如她记忆中的一样。 “释夜……”她仿佛用尽全身力气,才发出这一声极为细微的声响,不仔细辨别甚至根本听不清楚。 他一步步走到她的面前,伸手抚了抚她微微战栗的面容,笑道:“我的小瑾儿,你长大了!” 她张开口却说不出一个字,许久后才以沙哑的带着低低哭泣的声音颤抖道:“你为什么……” 她终究是还没有说下去,眼泪就不受控制地掉了出来。 “你想问我为什么要抛弃你?你想问我当年为什么要救你?”他温热的气息紧紧地环绕着她,熟悉的香味窜入她的鼻尖,那是她无数次午夜被噩梦惊醒时常常闻到的味道,曾经她是如此地依恋这个香味,如今却只令她忍不住啜泣起来。 他轻轻地将她拥入怀中,再缓缓放开她,伸手拂去她眼角的泪水,轻声道:“我的小瑾儿,这些年你一直在想我,是吗?” 他就这样温柔地看着她,眼神悲悯如神祗。 没错,在她心中,他一直是如神一般的存在,他曾经甚至是支撑她活下去的信仰!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指甲深深刺入掌心,直到刺入血肉的刺痛传来,她才能勉强让自己抬起头,望着他道:“释夜,你当年救我,只是想利用我找到幻天石吧?我只是你的一颗棋子而已,对吧?” 释夜幽深的眸子微垂,温柔而缱绻地望着她,却久久不语。 “为什么……不回答我?” “我记得你以前说过,你会为我而活,你想永远和我在一起,”他如水的眸光轻垂,在她额上轻轻落下一吻,“其实你早就知道答案,是吗?” 她说不出话来,全身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原来这一切都是真的,原来她一直都不曾拥有,可笑的是,她竟一直以为他至少,至少有过一丝、哪怕一丝的真心。 没想到当一切揭晓时,她的心还是如同被撕开一个血淋淋的洞般剧烈疼痛! 他执起她的下巴,笑道:“承认吧,小瑾儿,你现在依然爱着我,一如以前。”他的指尖拂过她的耳垂,轻声道,“回到我身边吧。” “不……”她苍白的面色有些恍惚,摇头道,“我不再爱你了,我也不会再爱任何人了……” “喔?你是认真的吗?”他抚在她耳垂上的手蓦地停住,唇角勾起一丝笑意,“那是谁在我离开后,在后山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地找了我三日三夜?是谁在木棉树下撕心裂肺地痛哭,叫着我的名字?是谁午夜梦回总是叫着我的名字?” 她如被刺痛般猛地往后退,不可置信地望着他,他竟然全都知道!他只是在暗处看着她悲伤绝望,看着她一步步崩溃,却从来不肯出现一次! 她苦涩地道:“……既然走了,为什么你现在又要出现呢?” 既然她只是一颗无用的弃子,既然已经决定彻底抛弃她,为什么又要再次出现在她面前?他想证明什么?又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 他缓缓走上前,与她十指紧扣,将她压在粗壮的树干上,姿势缠绵悱恻。 他轻轻勾了勾唇,“因为我想你了啊,小瑾儿。” 他垂眸注视着她,一如从前般宠溺,疼爱,可是这一切都是迷惑她的假象啊!他只是把她当做一只可随时丢弃的宠物而已啊! 她的眼中盈着泪水,轻轻摇头,呢喃道:“不是的,不可能的……” 他仔细地凝视了她半晌后,“你不再相信我了?”他拂过她如丝的发,语气中似有无限感慨般道,“我的小瑾儿真的长大了,从前那个只要我说什么就信什么的小姑娘到哪里去了呢?嗯?”他垂眸亲吻她的发,声音带着低沉的诱惑,“告诉我,你不再相信我了吗?” 不再相信了吗?她问自己。 她曾经那么相信他,那么在乎他,几乎用了全身的力气,可是结果呢? 他能抛弃她一次,也能抛弃她第二次,这样生不如死的感觉她若再经历一次,她会活不下去的,真的活不下去的。 她闭上眼,眼泪悲伤地滑落下来,“我不再相信你了,释夜……” “看来是真的伤心了呢,”他凝视着她的眼,“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我的小瑾儿才会再相信我呢?” 她盯着他半晌后,寂然地道,“你突然出现,是为了幻天石吗?我不知道它在哪里,就算你带走我,也一样找不到幻天石。” “你觉得我是为了幻天石?”他放下她的发,神色蓦地冷寂下来,“你说过你想永远留在我身边,小瑾儿,你想好了,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 “最后一次机会?哪怕是做宠物吗?”她的眼泪仍在不停掉落,声音带着不可抑制的颤音,“释夜,离开我吧,永远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这真的是你心中所想吗?”他的瞳孔蓦地收缩,双眸透着半明半黯的光。 她轻声呜咽,最后点了点头。 “好,这次我如你所愿。”他轻轻抚上她的眼睛,在她耳边轻轻呢喃道,“但总有一天,你会明白,你是永远都无法忘了我的,我期待我们下一次的相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8章 明白 天边蓦地响起一声惊雷,黑云滚滚而来。当端木瑾再睁开眼时,幻境已逝,她又回到了人声鼎沸的斗酒大会。 木然地立在原处半晌后,她拂去眼角的泪转头往楼下望去,却早已没有了迦澜的身影。 半月渐渐浮上夜幕,平静的河面上波光粼粼。 今日除了是幽扈城一年一度的斗酒大会外,还是河灯节,放眼望去,宽广的河面上全是一簇簇粉色的河灯。 端木瑾不知道迦澜去了哪里,便一直沿着河边走,直到看到远处有一抹暗红身影,她才蓦地驻足。 摊前,他垂眸盯着一盏河灯,周围围着好几位一边窃窃私语,一边娇羞频频望着这抹颀长身影的姑娘们。 “俊俏公子,你要买河灯吗?”卖河灯的老婆婆微笑道,“不知道公子是否有心上人?这河灯若是送给公子的心上人,她必定心中欢喜得紧。” 他默然无语,许久后才抬眸道:“真的吗?” 老婆婆慈祥地道:“当然,若是公子送的,你心上人哪里有不欢喜的道理?” 他垂眸又摩挲了轻纱灯罩半晌,可是最后还是放下了。 他走到河边,负手而立,定定地望着那些浮在水面上河灯出神。 “在想什么?”端木瑾从他身后圈住他的腰,他却蓦地僵住,神色极为震惊的样子。 端木瑾当然知道他在震惊什么,他必然以为她刚才是逃走了,没想到现在却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许久后,他才声音沙哑地道:“既然走了,为什么还要回来?你可知道这是我给你的唯一的一次离开我的机会?以后再也不会有了。” 她的脸贴在他笔直挺立的后背上,回答道:“我知道。” 他的面容在昏黄的月光下有些难辨,沉默一会儿后又道:“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回来?” “因为想回来。”半晌后,她轻轻地道,“迦澜,你真的会永远都陪在我的身边,不会离开我吗?” 她的声音脆弱得像个孩子,那是迦澜从未见过的一面,他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垂眸静静地望着她。 “做我的夫君吧,我答应嫁给你为妻。”她缓缓闭上眼睛,有些疲惫地道,“但你要答应我,永远都不能扔下我,好吗?” 这世上有一种人从不轻易放下,但是决定一旦放下,就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而端木瑾正是这种人。 十日后,桃花林的屋舍中是铺天盖地的大红色,寝居中的红烛烧得正旺。 毫无疑问,今夜是他们的大婚之日。 迦澜惯常着红色长袍,所以今日看起来也并无什么特别之处;端木瑾则一向着素白长袍惯了,今日一身大红喜服罩在她身上是十足得令人惊艳。 她坐在卧榻上,将手中的酒递给他,蓦地一笑:“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 他接过酒盏,与她交杯而饮,却没说话,只是直直地望着她。 她亦没有追问下去,躺在卧榻之上闭上眼睛,淡淡道:“睡吧。” 迦澜蓦地站起身,道:“你睡吧,我今夜宿在隔壁。” 话音刚落烛光就熄灭了,皎洁的月光映了进来。 “今晚不是我们的新婚之夜吗,夫君?”她尾音微扬,一向清淡的声音在寂静的夜中添了一抹别致的妖娆。 他的身体在黑暗中一僵,许久后才道:“你……真的想好了?” 下一刻他已被她压在身下,她的双腿跪坐在他身体两侧,上身轻轻倾下,美得惊人的脸几乎与他贴在一起,“你说过只要我说的你都信,你这么快就忘了吗?你现在才问我想好了没有,意思是要我换个夫君不成?” 迦澜伸手抚过她的脸,低声道:“不是,我只是在想,你是不是一时冲动?你其实并不爱我对吗?” 端木瑾反问道:“那你爱我吗?” 迦澜丝毫不掩炽热的目光,道:“我当然爱你,从看到你的第一眼开始。” “那就够了。”她长如蝶翅的睫毛眨了眨,闭上眼轻轻吻了吻他的唇,“如果你肯相信我,那么总有一天我会像你爱我一样爱你,而我唯一需要的是——时间。” 迦澜反身将她压在身下,注视着她道:“只要你说的,我都信。” …… 端木瑾此后依然常常独坐在桃花树下发呆,看起来似乎和以前没什么不同,但青汐明白其实一切都不一样了。 那时候端木瑾常坐树下,脑海中不断重复的是过往的回忆,那回忆中每点每滴都是关于释夜,不管她如何努力都挥之不去。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痛,几乎每时每刻都在敲击着她,吞噬着她,她的心慢慢地变得一片荒芜,寸草不生。 而现在她依然坐在这里,但心情却不复先前的燥郁和痛苦,那些曾经不管如何都想不通的事,好像慢慢变得不再重要了。 端木瑾正想得出神,耳边蓦地传来极为细小的悉悉索索的声音。 她的听力比一般人要敏锐得多,瞬间就反应过来,是蛇! 她刚转过首,几条巨蟒就张开血盆大口朝她飞扑而来,她手中的软鞭在空中蓦地划开一个弧度,巨蟒蓦地一下便消失不见了! “反应不错嘛。” 冰冷的声音响起,青汐抬眸一看,神情了然地一笑,又是她啊,她是和端木瑾杠上了吗? 端木瑾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此人一身水蓝色的衣裙,容貌极为明艳动人,好像在哪里见过,又好像没什么印象,她索性懒得想了,直接问:“为什么偷袭我?” 蓝衣美人也不废话,开门见山地道:“离开迦澜,不然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端木瑾这才明白过来,她应该是血妖一族之人。 她道:“你喜欢他?” “与你何干?”蓝衣美人倨傲地道。 端木瑾端详了她一会儿,唇角微翘道:“他喜欢的是我不是你,你看不出来?” “你……”蓝衣美人说罢,又要唤来巨蟒攻击她,却被端木瑾一掌击出了几丈外,唇角流出血来。 端木瑾轻拂衣袖,瞥了她一眼道:“以你现在的实力,根本不是我的对手,我要是你就回去好好精进修为。等你可以打败我了,再找上门来试试看能不能杀了我。” 端木瑾向来不喜欢太过莽撞的人,不过倒是很钦佩她的勇气。 蓝衣美人眸光中掠过一丝不甘,冷沉地忘了她许久后道:“技不如人,我无话可说。记住,他日待我的修为在你之上后,若是发现你负了他,我必将扒你的皮,吃你的肉,饮你的血,即便你逃到天涯海角我都会将你挫骨扬灰,不信你等着瞧!” 说完便消失得了无踪迹了,就好像从来没来过一般。 端木瑾转过身坐下,继续望着远方默默地想,刚才那位血妖如此执着,可是于迦澜而言,她也许只是一个见过几面的同族而已吧? 人也许都是这样,总喜欢追逐永远不会属于自己的事物,包括感情。 但是也总有一天会彻底醒悟过来,触手可及的温暖远比镜花水月的虚像要重要得多。 她一直坐着,不知过了多久,迦澜从身后走来,手中拿着一件白色披风,轻轻披在了她的身上,然后默默地坐在了她旁边。 他道:“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这么喜欢坐在树下?” 他的大掌蓦地包裹住她的手,那是极为温暖的触感,完全不同于她一贯的冰凉,她很喜欢这种感觉,甚至是有些沉溺。 “我也不知道,也许是从小养成的习惯。”她望着前方,头轻轻枕在他的肩膀上,轻声道,“小时候没什么人肯和我玩,看到我都离得远远的,久而久之,我也变得很厌恶人群,所以常常一个人跑到杳无人烟的树林里休息或者发呆。”顿了顿,她忽然抬眸看向他,眼神竟有些许不安地道,“你……会不会觉得我其实很无趣?会不会觉得自己喜欢错了人?我……” 他蓦地打断她,“瑾儿,你知道吗?当年我之所以能从血海中出来,就是因为你。”他漂亮的凤目凝视着她,在她的额上轻轻印下一吻,低声道,“你一直都是我活下去的信仰!” 端木瑾闻言,身体抑制不住地轻轻一颤,原来他们竟如此相似!她曾经也把释夜作为自己活下去的信仰,将自己的一切都毫无保留地呈现在他面前。看到他,就像看到曾经的自己。 “迦澜,告诉我你以前的生活吧,你在下血海之前,一直都呆在妖界吗?” 他偏头看她,似乎有些诧异她竟会好奇他以前的生活,但她问起,他心中却抑制不住地觉得高兴。 有些事,他没有问她,但心中却是明白的。 她答应嫁给他,似乎是想要逃避什么,但他并不觉得生气,其实她只要肯靠近他,他就已经觉得很喜悦了,如同现在。哪怕她只是需要温暖,只是需要陪伴也没关系。如她所说,也许总有一天,她会像他爱她一样爱上自己,再或者就算她不是那么爱他也没关系,只要她肯留在他身边。 “嗯,我出生在妖界,但我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我也是一直独自生活,”他略略停顿,神情像是陷入久远的回忆中,继续道,“妖界一向弱肉强食,我那时候法力不强,也常有其他妖欺负我,后来有一天我听其他妖在谈论血海,说下血海可以增强修为,于是我就去了。” 说到这里,他微微一顿,“其实我那时对血海所知并不多,并不知道下血海是九死一生的事,所以我下去后立即就后悔了,我想自己肯定会死在里面。” 想起以前的自己,他微微一笑,似乎在笑自己过去的莽撞和无畏。 “可是你还是熬过来了,”端木瑾唇角微微扬起,“就如同我,我以前也从未想过我会是最后活下来的那一个。” 她笑起来的时候特别好看,身上闪耀着一种藏不住的光芒,但也许她自己都还没发现,遇到迦澜后她笑的时候越来越多了。 “也许我们活着,本就是为了相互遇见。”迦澜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颊,“瑾儿,我从未问过你,你喜不喜欢这里?” 端木瑾挑眉笑了笑,看向他道:“怎么?你现在才想起问我这个囚徒的意见?” 他向来妖孽的俊颜也终于现出一丝不自在的窘迫,抿唇笑道,“以前是害怕你离开我,所以故意将你困在这里,但其实……这并非我的本意。”他顿了顿道,“想回夜擎山吗?你想去哪里,我就陪你去哪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9章 化心而藏 ——你想去哪里,我就陪你去哪里。 听到这一句,端木瑾莫名地觉得心安,她摇了摇头道:“我很喜欢这里,等过一段时日吧,我们再回夜擎山。” 她毕竟还是端木家的家主,不可能永远不回去的,有太多的事等着她处理了。 一想到端木家那些繁复的事,她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可是转念日后迦澜会永远陪在她身边,一切好像又没有那么讨厌了。 “迦澜,你真的会永远陪在我的身边吧?”她轻轻抱住他的手臂。 他垂眸吻上她的唇,道:“会,直到你不要我为止。” 良久后,端木瑾的双手勾在他的脖子上,勾唇道:“我以前不要你,你不也一样死皮赖脸地不准我走吗?所以就算我不要你,你也要照样死皮赖脸地缠着我。” “好,我答应你,我永远会陪着你,一直到我死为止。”他的手抚过她的唇,“不,就算我死,我的魂魄也会永远陪在你的身边的,你不会是一个人。” 端木瑾抱着他的手蓦地紧了紧,却没有说话。 他瞥了一眼天色,然后垂眸笑道,“天快黑了,你想吃什么,我一会儿去给你做。” 端木瑾想了想,忽然问:“你呢?现在会饿吗?” 妖其实是不需要像凡人一样去吃东西的,但是迦澜的修为渡了一半给她,而他自己的寿命也变得如同凡人长,端木瑾其实有点好奇他现在的习性到底是遵从凡人还是依然是妖类的体质。 “饿?”他蓦地看向她,幽深的双眸似有什么在涌动,喉结轻轻滑动了下,戏谑地挑开她颈项上的衣扣道,“夫人说得没错,我现在很‘饿’,你愿意先喂饱我吗?” 端木瑾怔了片刻才蓦地反应过来,脸色微红地推开了他。 迦澜倏地大笑出声,半晌后,迦澜终于收敛笑意道:“我虽然现在的寿命和你们凡人一样长,但我的本质属性还是妖,吃不吃食物都没什么区别,不过你一个人用膳多无趣,我很愿意陪你一起用膳。” “那这样说,我的血依然对你有很强的诱惑力,是吗?”端木瑾突然想到,自从被他困在这片桃花林后,她便没有遮盖身体香气的药可继续服用了。而他们端木家的血对妖而言,如同美味到不能再美味的食物,这岂不是说他每日都会闻着她血液散发的诱人香气?他是如何做到忍受这种痛苦的煎熬的? “无碍,你看我不是已经很习惯了吗?”他道。 端木瑾摇头道:“我不信。” “我说的是真的,我在血海呆了多年,这点意志力还是有的。”看她完全不信的样子,他望着她笑了笑道,“当然,一开始还是会很难受,需要用很强的意念才能克制,但是现在我已经很习惯你身上的香味了。” 端木瑾垂眸,沉默半晌后道:“那我一会儿就飞鸽传书,就让他们去把药取来。” 迦澜随意地“嗯”了一声,随即像想起什么似的,倏地打了一个响指。 这时,一只通体翠绿的鸟突然飞到他们面前,开口道:“夫人,夫人,我是来逗你开心的,你喜欢我吗?你喜欢我吗?” 端木瑾蓦地伸出手,它立即落在她的手背上,她轻轻抚了抚它的羽毛,笑着偏头望向迦澜道:“它会说话,是鹦鹉么?” “嗯,上次去市集时看到的,觉得很有趣,就想着送给你一只。”他顿了顿,又道,“它比一般的鹦鹉聪明,因为它是有些智龄的,只是还未成精罢了,你喜欢吗” “夫人,你不喜欢我,我会难过的,说喜欢我吧,说喜欢我吧!”鹦鹉讨好地说。 端木瑾蓦地笑了,冲着鹦鹉轻轻点头道:“你很有趣,我很喜欢你。” “太好了,太好了!”鹦鹉叽叽嘎嘎地说道,引得端木瑾轻笑出声。 “所以,你只怕狗?”迦澜唇角抿成柔和的线条,偏头看向她。 端木瑾像是想起什么,突然警惕地道:“不准再把它们弄来了!” 迦澜瞥了她一眼,无赖地凑近了些:“吻我,我就答应你。” “你……” 迦澜挑了挑眉,望着她微红的脸,懒懒地道:“不吻?那我就……” 话还没说完,端木瑾就猛地一下堵上了他的唇,唇齿剧烈纠缠起来。 良久后,迦澜抱住她,声音略微沙哑地道:“早知道你这么听话,下次我就……” “……你就怎样?” 迦澜道:“……下次再告诉你。” “……” 青汐在端木瑾此后的记忆中,看到许多她与迦澜相处的画面,那大概是端木瑾此生最珍贵的回忆之一。 可惜的是,好的事情总是短暂,不久后那些坏的事情就接踵而来,而这些不幸的事情终于彻底解释了端木瑾为何最后会出现在极北苦寒之地。所以在青汐看来,接下来的事才是端木瑾真正的最大梦魇。 那日,端木瑾午休之后就收到端木家的紧急飞鸽传书,书信上说端木家神祀台的封印似乎出现异动。 早在她继承家主之日时,长老便对她说过神祀台的封印里封印的是上古时期魔界的大魔们,若是一旦有什么差池便后果难料,所以她知道此事耽搁不得,而那日迦澜正好回血妖一族的栖居之地处理一些事,她便留了一个字条就赶回端木家了。 回到端木家后,长老们立即迎了上来。 “城主,您终于回来了!封印里最近时常传来魔界大魔们的咆哮声,这可怎么办是好啊?” “是啊,城主,我们一众长老们都觉得他们似乎被什么强大的力量召唤,快要觉醒了!” “我看只有城主拿出幻天石从新加固下封印才行了!” “……” 众人你一言我一句地说完之后,端木瑾终于开口道:“神祀台在哪儿,带我去!” 长老们带着端木瑾通过地宫的重重机关,终于来到巨大的神祀台前。果然,刚一进来,充满戾气的咆哮声便从神祭台的中央涌来。 端木瑾望着面前巨大的石雕转盘,皱眉道:“如今封印异动,但我却还是没有记起幻天石的真正存放位置,这是为何?” 长老们面面相觑半晌后,大长老道:“城主,不如你先走上神祀台试试。” 端木瑾转眸望向神祀台中央古老的石雕转盘,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上古文字,猜想应是镇住魔界大魔们的上古经文。端木瑾走上悬空的浮廊,一步步朝古老的石雕转盘走去。 当她出现在石雕转盘面前,一束白色的光芒蓦地划破神祀台,端木瑾的心脏蓦地猛然地一扯,如同要跳出般剧烈疼痛起来! 端木瑾低头,竟看到自己的胸口处蓦地变得透明,竟可以看到里面是一颗赤红的石头。 “天啊!幻天石居然化心而藏之!” 显然长老们也看到了,纷纷震惊地望着那颗红色的幻天石,议论道: “这么说,幻天石离开城主身体,那城主她就会……” “幻天石现在就是城主的心脏,一旦离开她的身体,她自然就活不了了……” “我记得曾经也有一位家主也遇到过幻天石化心而藏之事,唉,没想到时隔两百年又……” “有什么办法?封印必须靠幻天石来守护,我们也只有为城主护法加持了……” 说完,长老们便席地而坐,运行掌心,刚打算将自身修为全数作用到封印上,封印中的咆哮声竟奇异地停止了! 紧接着,端木瑾胸口上的幻天石发出的光芒便渐渐黯下来,剧痛的感觉也随之消失,最终归于完全的平静,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端木瑾抬手摸了摸心脏的位置,跳动如常。 她的心真的被幻天石取代了吗? 端木瑾缓缓走下神祀台,大长老立即迎上去,问:“城主,你现在觉得身体如何?” 她又抚了抚心脏位置,道:“没什么。” 长老们闻言,终于纷纷松了口气。 “幸好这次封印的异动不大,否则城主你……” “如果幻天石离体,我会死吗?”端木瑾问。 长老们神情神色凝重,纷纷垂眸不语。 “说!我要听实话!” 端木瑾语气虽淡,却带着命令的口吻,大长老不得据实相报:“现在的幻天石就是城主您的心脏,一旦离体,城主确实必死无疑。” 端木瑾沉默良久后,终于从神祀台收回目光,道:“我知道了。” 神祀台的出口连接的是夜擎山的后山,他们刚走出来,端木瑾便道:“你们快回去休息吧,我还有些事要离开一段时间,有事飞鸽传书给我。” “是,城主。” 长老们离开后,端木瑾便站在原处不动了,只是微微抬眸,一动不动地望着寂静的月色。 有些事,逃是逃不掉的。 许久后,她才淡声道:“出来吧,释夜。” 泛白的月光下蓦地出现了一个颀长的身影,他微微抬眸望着她的侧容,语气一如从前般波澜不惊。“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来了,所以刻意支开他们?” 她的目色从月色中移开,缓缓转过脸看向他,道:“是的,我早知道你来了。” 她原来以为若是再见到他,依然会心痛到无法抑制,眼泪会控制不住地流下来,但奇怪的是,她并没有。 此刻,他已经步履从容地走到她的面前,轻轻撩开她的耳鬓的发,脸上露出一贯纵容的微笑:“喔?你怎么知道是我?” 他虽然在发问,语气中却没有任何意外或者惊喜,就好像任何答案在他看来都是可接受的一样。 他依然和从前一样,从来没变过。 她突然觉得自己从前真的很傻,其实只要她肯仔细分辨,只要她不一再骗自己,就会知道他对她的姿态虽然亲昵,笑容虽然纵容无比,但他的眼睛从来都是没有任何温度的。从前是,现在依然是。 她蓦地笑了,为何自己从前能自欺欺人到如斯地步呢?只选择看自己想看到的,漠视那些明显得不能再明显的真实。 “因为你的气息,我永远不会忘记。” 从她第一次见到他,他身上的气息就被深深地镌刻进她的记忆里。 不管她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他都是她曾经不可磨没的信仰。 即便信仰彻底崩塌,他依然真实地存在过她的记忆中。 “喔?”他像是听到什么极为有意思的话,轻轻扳过她的脸,一脸兴味地道:“既然这么难以忘记,上次为什么要拒绝我呢?何苦为难自己呢?” “释夜,我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情。” “嗯?是什么?” “你其实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怪物。” 释夜的脸色微变,但只有一刹那,但很快便恢复了一贯的表情,道:“继续说下去。” “即便是一颗棋子,即便是一个宠物,但好歹也是你亲手养大的,若是正常人,起码也会有一点点的感情不是吗?”端木瑾移眸看向他,脸色平静地继续道,“可是你没有。” “看来,你已经猜出了我的来意。” 神祭台的封印会突然出现异动,又突然恢复平静,她原本就觉得有些奇怪,直到刚才感受到他的气息,她才骤然明白过来,这一切都是他策划的。 他从来都没有放弃得到幻天石。 他纤长的手指有意无意地抚过她的脸颊,最后停留在她心脏的位置,“那幻天石——你愿意给我吗?” 她默然无声。 “回答我,小瑾儿。” 他耐心地盯着她淡色的双眸,眼神温柔而亲昵无比,但端木瑾知道,那里面蕴藏的是这世上最毒的□□。 “假如我不愿意呢?” “嗯?” 她缓缓抬起头,“我会反抗的。” 他就像感到很有趣一般,饶有兴致地盯着她,“我以为你会沉默地流着眼泪望着我,漂亮的眼睛里面装满了不可置信的悲伤,可是没想到——你居然告诉我你会反抗。”他顿了顿,眼睛微微眯起,“告诉我,是他改变了你吗?” 他反手将她的双手缚在她的身后,她的手骨因为被过度扭曲而发出“咔咔”的声音,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额头上也沁出一层汗珠,却始终未吭一声。 “是那个血妖改变了你吗?”他继续盯着她的眼,轻声道,“你喜欢他?喜欢到想为了他而活下去?” 端木瑾终于抬眸看他,“是,我喜欢他,我想为了他活下去。” 他静静地盯着她半晌,蓦地击出一掌,她的身体顿时如落雁般从半空坠落而下,一口浓烈鲜血蓦地喷了出来,血迹飞溅到她的纯白的衣袍上,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 “你曾经是说我是你的信仰,是你活下去的理由,这么快就忘记了吗?”他走到她的面前,半蹲下来,单手执起她还在滴血的下巴,逼迫她与他对视,一脸遗憾地道,“原来你的承诺和坚持,只是这样而已。” 端木瑾蓦地轻笑出声,“你这是在在意我吗?” 看他不说话,她讥讽地勾了勾唇,“看来我这颗棋子也不是真的毫无用处,起码能让你在杀了我取出幻天石之前,心情波动一下。” 他道:“告诉我,他对你这么重要吗?你甚至想为了他,反抗我?” “当然,他是我夫君,而你是什么?”她微微一笑,“师父?朋友?敌人?亦或只是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 他脸上的笑容骤然凝固,放开手轻声道,“你不再爱我了?不再相信我了?” 她没有回答,而是抬眸望向皎白的月光。 “你听说过雏鸟几乎都会对自己第一眼看到的人感到亲昵无比,总是形影相随吗?直到现在我才明白,我对你的感情亦是如此。”她缓缓回头,语气异常平静地道:“所以释夜——我不再爱你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0章 沉睡 “我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小瑾儿,”他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眼神幽深难测,“继续追随我,相信我,你终将会得到你想要的。” “我想要的?”端木瑾挑了挑眼,似笑非笑道,“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释夜沉默,许久后才答道:“我的心。” 端木瑾突然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 “你会有心?”端木瑾瞥了他一眼,唇角浮起一丝讥讽之笑,“这难道不是天大的笑话吗?” 释夜脸上掠过一丝阴晴不定,随即单手握住她的脖颈,薄唇轻轻吻上她微颤的睫毛,“你现在是在说气话是吗?” 他的手越收越紧,端木瑾的脸色变得越发惨白,她却选择沉默地闭上了眼睛,一滴眼泪顺着她的左眼角淌下。 他蓦地放开她,伸手想要拭去她眼角的泪,却在他抬手的一瞬间,她眼底寒光一闪,迅速出掌一击,却被他侧身一避,那一掌彻底落空了。端木瑾使出那一掌原本就用尽了全力,内力的巨大耗损使得她再也支撑不住,又猛地喷出一大口血! “真有意思,”他居高临下地审视爬在地上的她,唇角噙着冷寒的笑意,“你竟想以我教给你的武功对付我?小瑾儿,你竟如此天真么?” “我从来就知道我不是你的对手,反抗只是为了告诉你,我不会再任由你摆布了,除非你亲手杀了我取走幻天石,”她抿出一丝嘲讽的笑,“当然,我知道你一定会这么做。” “没错,幻天石我一定要拿走,”他缓缓伸出手猛地一吸,启唇道,“但是不要怕,你终将会回到我身边的。相信我,这一天不远了!” 巨大的力量源源不断地涌入端木瑾的身体,她的心脏剧烈地痉挛起来,比之前幻天石试图离开她的身体时还要痛苦数倍,她死死地咬紧双唇,也控制不住地溢出声来。 “有石灵守护,所以你才会这么痛苦,”他望着她,黑漆的双眸流露出怜惜之色,“我的小瑾儿,你再忍忍。” 剧烈的疼痛感让她想马上就死去,一口血又倏地从她口中涌出,顺着她的下颚一直流到她的白皙的颈项上。 “谁敢动我夫人,我定要将他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迦澜! 端木瑾刚抬起头,就看到他赤红的衣袂飘飞在空中,紧随其后的是亿万天雷滚滚而来,全数朝释夜的身上狠狠劈去! 释夜飞身而起停留在半空中,迅速在周身施了一层防护结界!虽然绝大多数天雷被他挡在了防护结界中,但依然偶有天雷透过缝隙劈了进来,让他不得不凝神以内力抗之!两人顿时打得天昏地暗! “那个血妖就是你?”释夜一边祭出天符,一边不屑地斜睨向他,“看来也不过如此!” 迦澜继续施法,血红的眼珠中却散发着挥之不去的戾气:“当然比不上你这种毫无人性的魔物,连你亲手教养长大的孩子都不放过!” 端木瑾闻言一怔,迦澜竟知道释夜和她的过往,这是为何?难道是因为……她倏地想起以前长老们曾说过,当血妖一族的修为足够高时,是可以任意摄取任何人的记忆的,所以迦澜其实早就知道她过去的所有事情! 那他为何还…… “迦澜,你快离开!”端木瑾一边咳血一边急道。 她从小被释夜教养,深知他的功力深不可测,迦澜绝不是他的对手。 可是此刻的迦澜全身都充斥着骇人的戾气,完全置若罔闻,继续与释夜斗法。 “魔物?”释夜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继续道,“既然你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就该知道我这个魔物可不是你区区一介血妖能够对付的,而且……”他的唇角又勾起一抹惯常的微笑,“还是失去了一半修为的血妖!” 他竟是魔物! 看到这里,青汐的心蓦地一沉,难道他是上古时期的大魔? 可是这也说不通,他身上明明没有一丝一毫的魔的气息啊……突然,一个念头如闪电般击中青汐,除非夺舍!这具身体是他夺舍而来的,魔才是他真正的本源! 可是,上古时期的大魔不是全部被封印在了神祀台吗?他究竟是谁,竟能从神祀台的封印中逃脱出来?再或者是,他根本从一开始就没被封印进神祀台的封印中? 想到这个可能,青汐蓦地有些不寒而栗。 其实她心中已大略猜到,迦澜的确不可能是他的对手!即便他曾在血海中修炼获得强大的修为,但依旧不能和上古时期的大魔相抗衡! “那又如何?就算是我死,我也不会让你动我夫人一分一毫!”迦澜唇边勾起一抹睥睨天下之笑,睨向他的妖魅双眸妖魅泛着冷泽的寒光,“因为——你不配!” 青汐虽然能猜到结局,却仍在在心中期待着奇迹发生,毕竟这样厉害的上古大魔若是不死,便意味可能他现在仍还活在现世的人世间。 若是他真的还活在人世间,那世人就真的危险了。 而这些世人中还有华遥。 她瞪大眼睛,紧张地注视着战况,用强烈的意念诅咒释夜就此暴毙而死,然而下一刻,场景竟毫无预兆地骤然转换了,触目所及竟是极北苦寒之地的洞穴冰壁! “你是何人?为何把我带到此地?”端木瑾向来冷静的嗓音中带着一股无法言说的焦急,响起在冰冷的洞穴中,“我命令你,快送我回去!” 青汐转眸,在一副玄冰棺材旁看到端木瑾单薄的背影,但她之前受伤不轻,依然咳血不止。而她旁边则站着一位身着黑衣的俊美男子,眼珠呈蓝色,猜想应是血妖一族中人。 “命令我抱歉,能命令我的只有我们尊上!”他冷冷地扫了她一眼,眼神中是显而易见的义愤和不屑。 端木瑾惨白的脸色掠过一丝恍惚,“你是说……迦澜?” “是的,我是血妖一族中人,楚叶。” 端木瑾终于找回些许理智,“他为何会命你带我到这里来?” “为何?你居然问我为何?”楚叶眼中的愤恨和不屑更甚,“当然是为了让你活着!你大概不知道吧,大约两月前尊上就把这里布置好了,然后让我如影随形地跟着你,说一旦有什么意外发生,立即以术法将你带到这里来!” 端木瑾的脑海中似有什么突然炸裂了一般,嗡嗡作响。 她一边咳血,一边揪起他的衣领,面容苍白得惊人,“你说什么?给我说清楚!” “你要我说什么?”楚叶冷笑了一声,然后双眸一一扫过一旁的玄冰棺材、纸人、软鞭和药,“这些东西都是尊上亲自为你准备的,因为……他早料到你会有此一劫!” 端木瑾手心冒出冷汗,摇头道:“你骗我,他怎么会……” 他暴戾地蓦地打断她,“骗你?我为何要骗你?当我们血妖一族修为很高时,不仅能摄取人的记忆,甚至可以感应到未来将发生的一些事!” 端木瑾一颗心顿时如坠落万丈寒潭深渊中,整个人都在发抖。 她蓦地抬眸,红着眼乞求道:“带我回去!求你带我回去!” 端木瑾性格冷静刚烈,一生从未如此卑躬屈膝地求过人,现如此这般,饶是楚叶也不禁一怔。 “我不会带你回去的,以你现在的身体也不可能支撑你行瞬移术,所以你死了这条心吧。”他的眼中掠过一丝沉痛,“况且就算你现在回去,他也已经……” 端木瑾的心顿时如同被人凌迟了一样,痛入骨髓。 她的身子蓦地一下滑落到冰冷的地面上,血顺着她的唇角一滴一滴地落在白色的冰上,显得触目惊心。她的眼皮变得越来越沉重,但思绪却一点点变得清晰起来,脑海蓦地浮现出两月前他在月色下对她说的话。 “瑾儿,你们凡人的寿命只是短短几十载而已,你会觉得短吗?” 她摇头道:“虽然只有短短几十载,但该有的快乐都经历过,就没什么好遗憾的了。” “那到现在为止,你还会有遗憾吗?” 她想了想,头轻轻靠在他的肩上,道:“没有,因为你一直在我身边。” “那假如,有一天我不在你身边了呢?”他感受她的身体蓦地一僵,立即垂头吻了吻她的额头,柔声道,“我是指凡人都会有百年之后,待我们慢慢老去,也定会有一个先死,有一个后离开。” “不,如果有那一天,我会选择和你一起死。”她坚定地道,“而且就算是死,我也要和你死在一起。” 他垂眸看了她半晌,蓦地道:“瑾儿,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比你先走,我希望你好好活着。” “为什么?” “因为我希望陪你更久,”他唇角微弯,抿出一抹笑,“我说过,就算是死,我的魂魄都会永远陪伴着你,我一直都在你身边。” …… 至此,端木瑾彻底地陷入了沉睡中。 按照迦澜的交代,楚叶彻底封印了端木瑾的记忆和半数修为,并将她封存在了玄冰棺材中。 爱一个人,不管有多不舍,也总是希望她活下去的。青汐猜想迦澜的心思便是如此,封印了她的记忆是希望有朝一日她醒来后,能够重新开始;封印了她的半数修为,是希望她不再如此耀眼,同时又能够保护自己。 为她诸事安排妥当,只因为迦澜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去爱她,只可惜他还是低估了端木瑾的执着。他没有料到,没有了记忆,她会想尽办法去找,她的世界中从来没有被动的放下,只有主动的放弃。 但凡不是她自己选择的,她都不会轻易地妥协,这就是端木瑾。 青汐将她所有的记忆全部看完,周遭的景物立即变成了虚空一片,她触目所及之处,除了黑只有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1章 唤醒灵 青汐心中明白她现在要立即唤醒端木瑾的灵,解开她自行封印的神魂,否则她的魂魄反而会被自行封印的神魂彻底吞噬掉。 不过她倒并不担心,因为看完她的记忆后,她便知道能唤醒她的灵的触发点是什么了。 她快速念了一个诀,这个诀可以实现与残魂的对话。 “端木瑾,你想知道迦澜在哪里吗?我可以帮你。” 没有任何回音。 “端木瑾,难道你不想迦澜永远陪在你的身边吗?出来吧,我带你找他。” 话音刚落,数道凶猛的火焰一下子从地底蹿起来,然后再以极快的速度铺天盖地得向她这边袭来,似乎立即就要将她焚烧成灰烬一般。 青汐额头不禁开始冒冷汗,难道是她刚才的话激怒了端木瑾的灵?迦澜并不是唤醒她神魂的触发点? 可是在端木瑾的神魂世界里,她的上古之术完全施展不出来啊,若是再想不出办法,大概就要被她神魂的怒火吞噬掉了吧? 青汐刚想到这里,一阵急促的琴声便响起在耳际,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完了,华遥定是感觉她有危险,想以琴声将她的魂魄唤出来。 不行,已经到这里了,不能功亏一篑,得赶紧换个法子! 青汐快速凝神思索,蓦地抬眸道:“端木瑾,你不想为你夫君报仇吗?你想就这样放过释夜?如果你真的想就这样沉睡下去,那就当我……” 那些来势汹汹的火焰原本要将她湮灭,可下一刻,竟全数消失了,就像从来没出现过一样。 耳边的琴声也骤然消失了,看来华遥知道她安全了,没有继续召唤她的魂魄。 青汐长长地抒了一口气,紧接着黑暗被一道白光划破,她蓦地置身在一片桃花林中。 端木瑾的魂魄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长安姑娘,谢谢你来唤醒我的灵。” “没事,你醒了就好,我们出去吧。” 端木瑾一身素衣仿若桃林仙子,但神情却是一片寂然,眼神空洞得如秋日衰败的枯木。“姜姑娘,你大概已经知道幻天石就是我的心了吧?” 青汐沉默良久后点了点头,那些她看到的一切并没什么可隐瞒的。 “我可以把我的心给你,”她移眸看向她,“但你必须答应我,和我去夜擎山杀了释夜。” 青汐其实已经猜到端木瑾会提出此要求,因为她和南素、甚至和她自己在行事风格上都是同一类人。她们都太活得太清醒了,从小就深知若是要得到一些东西,必将舍去一些东西。 端木瑾可以舍去她的心,舍去她的命,但是也需要她拿释夜的命去换。 青汐轻叹了口气,“我很想答应你,可是释夜算是你的师父,你觉得我能对付他吗?” 端木瑾接口道:“如果加上与你一道的公子呢?” “不行!”青汐下意识就脱口而出,“不能将他牵扯进来!” 大概是极少看到青汐情绪激动的样子,端木瑾微微侧目,一动不动地望着她。 青汐意识到自己语气不好,解释道:“端木姑娘,他是我在这世上最重要的人,如同迦澜于你。这次将他牵扯进来,我本已万般愧疚,接下来的事绝不可能再将他卷进来了。” 他已是一国君王,未来有无数的美好,实在没必要陪她这个将死之人再涉险。 她做不到,亦舍不得! 端木瑾在听到“迦澜”两个字时,眼神蓦地一动,但很快就又黯淡下来。 “对不起,是我唐突了。” “无碍,我知道是你太想为你夫君报仇了,可是你真的确定你的夫君真的离开人世了吗?” 端木瑾终于抬眸看向她:“你说得没错,我的夫君确实可能还没死。” 青汐有些诧异,原本她说这话本意只是想劝她不要如此激进,没想到她竟信以为真了,一时间不知说什么是好。 “姜姑娘不相信我?”端木瑾从她的神情中看出端倪,问道。 青汐不知该如何回答,她们确实都没看到释夜亲手杀死迦澜,但释夜如果是上古时期的大魔,他的修为和能力就远在迦澜之上。那日决斗之时他若要迦澜死并非难事,除非他故意不杀他。 看端木瑾的神情,莫非……迦澜他真的还活着? 但是好像也说不通吧?如果迦澜还活着,以他对端木瑾的感情,怎么可能一直不来找她呢?而端木瑾为何语气又如此肯定呢? “在姜姑娘唤醒我之前,当日奉迦澜之命保护我的血妖楚叶传梦于我,说当日释夜与迦澜大战之后,迦澜败下,被他关在了第六境中。”端木瑾伸手折下一枝桃花,放在鼻尖轻嗅。 “第六境?”青汐拧紧眉头,“你说的是什么都没有的虚空之境?” 第六境存在于上古古籍的记载中,也称虚空之境。传说此境没有任何活物,只有死物,任何有生命之物去了那里,身上的精气神都会被一天天消耗掉,然后被那些死物吸收,直至彻底死亡为止。 据此人所述,释夜一开始一直逼问迦澜关于端木瑾的下落,但是迦澜怎么也不肯透露分毫,且自己的记忆下了封印结界,任何人都不能窥视。渐渐地,释夜失去了耐心,于是就将他封印在了第六境。 “要么他主动解除封印,要么杀了下封印之人,否则迦澜将一直呆在那里,直至最后一丝精气神消耗殆尽。” “你确定这个楚叶说的都是真话?”青汐想了想道。 如果此人说的话是真的,那么释夜不杀迦澜,大约本就想利用迦澜引端木瑾上钩。 端木瑾道:“他没有理由骗我。” 楚叶对她说,若是她一直在极北之地沉睡,他会遵从迦澜的交代绝不打扰她,可是这次极北之地发生雪崩,他赶过来时发现她已经离开了,他思索再三,才决定将此事告知于她。 端木瑾又道:“我在极北苦寒之地沉睡了这么久,他自然是找不到我的,所以他才想出了想出新计谋,想将我真正引出来!” 青汐陷入沉默中,其实端木瑾说的,她也猜到了。端木瑾消失这么久,端木家之人怎么可能在她生死未卜的情况下突然为她举办招婿大会呢?这一看就是有心人设下的一个局,想将她引出来,但是……“真的一定就是释夜吗?” “是他!这不是我的推测,而是楚叶告诉我的,自我沉睡后,释夜就在夜擎山极少离开,这些年端木家一直处于在他的操控下。”端木瑾唇角又勾了勾,看向她道,“姜姑娘其实心里已经很明白了不是吗?除了他,没有任何妖魔可以强大到控制住整个端木家族。” 青汐默然,她确实是已经想到了,只不过……有些不愿承认罢了。 端木瑾继续道,“他和姜姑娘都在找同一样东西,姜姑娘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青汐当然知道端木瑾所说在理,问题是释夜的修为强大,她现在的修为也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端木瑾看出她的担忧,张开嘴,一颗赤丹自她嘴中涌出。 她将赤珠交给青汐,“这颗赤丹凝聚了迦澜半数修为,但妖与凡人的修为不能融合,所以不能为我所用。不过你既然是姜青汐,你们姜氏一族又是上古族群,说不定你有办法将这颗赤丹转化为自身修为,况且……”她偏头看向青汐,“硬拼不行,我们还可以试试别的策略不是吗?” 青汐没有应声,心中却在快速地盘算,的确,硬拼不行,智取也未必不可行。 “孤注一掷还是彻底放弃,由姜姑娘自行选择。”端木瑾倏地苍白一笑,抚上心脏的位置道,“我就一颗心,如果可以,我也愿意交到姜姑娘手中。” 其实端木瑾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如果她不帮她,她也会去找释夜的,如果输了,幻天石必然就归释夜了,届时她想要夺回来恐怕就更不可能。端木瑾说这话听起来柔和,说是由她自己决定,其实已经将厉害关系阐述得很清楚了。 青汐蓦地发现自从找四大神器起,她似乎常常把自己置于无路可退的境地。 她轻笑了一声,“你其实知道我会选幻天石,帮你对付释夜是吗?” 端木瑾轻轻勾了勾唇,“我说过,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们是一类人。” “那请答应我,”青汐继续道,“待你苏醒后,这件事请替我保密,不能让他知道。” 对青汐而言,一旦答应了这件事,不管能否得到幻天石,她的结局都一样。若是输了,自然是死在释夜手中;就算是赢了,得到幻天石,四大神器聚齐之日也是她献祭之时,同样是离开人世。既然都是一样的结局,她怎么可能让华遥冒一点点的险呢?他们注定是要阴阳相隔的。 “嗯,我可以做到。” 青汐停顿了下,继续道:“三日,你可否给我三日时间?” 端木瑾打量了她半晌,大约猜到了她要做什么,轻轻点头:“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2章 倒数的日子 由于侵入端木瑾的魂魄,青汐的身体难免有些耗损,在卧榻上躺了将近两日,才终于醒过来。 睁开眼睛,她第一眼就看到华遥正靠在她身旁的床柱上闭眸浅寐。此刻大约是正午时候,大好的阳光打在他的侧容上,勾勒出他泛着淡淡光辉的完美轮廓,长如蝶翅般的睫毛下却有一层淡淡的青影。他……很久都没休息过了吧? 青汐眼神微黯,抬起手刚要触碰到他的俊颜,却蓦地顿住,他现在……算是睡熟了吧? 一个念头刚一闪过,她的行动已经快于她的理智,绯红的唇蓦地靠近他的薄唇…… 半晌后,她轻轻睁开了眼,一抹得逞的微笑缓缓爬上唇角,很好,还没醒,可是—— 她轻轻摸了摸自己的嘴唇,眉头微微有些蹙起,怎么什么感觉都没有?该不会是她适才太做贼心虚,所以根本就还没有碰到他吧? 她的脸难得地红了红,又偷偷地瞄了他一眼,见他完全没有转醒的迹象,便忍不住再次凑近他的脸。大约是二次作案且有预谋,心情和上次自然不同,心跳得特别厉害,简直就像是在打鼓一样。 理智告诉她,这次如果偷亲下去,他极有可能会醒,但是……刚才那个偷吻实在不算成功,她都记不起是什么感觉了,要是不再试一次真是有点……可惜啊。 她再次闭上眼睛,决定一不做二不休,可还没触及到他柔软的薄唇,后脑勺便被猛地往前一带,她倏地睁开眼睛,便瞧见他直直地凝视着她,深邃的瞳仁似酝酿了一场风暴,吓得她立即就要往后退,却听见他带着一丝暗哑的声音在她耳畔低低地响起,“青汐,张开嘴!” “啊?”她脑子顿时一阵发懵,无意识地溢出一个字,他霸道的唇舌便趁势钻了进来,凶猛地舔|吻噬咬着她。 青汐的手不自觉地攀住他的颈项,华遥一边吻她,手一边沿着她的衣襟一路往下,解开结带,阵阵凉意顿时爬过她光洁的背,让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华遥才如同骤然清醒一般,蓦地放开她的唇,将散落至她手肘处的衣袍轻轻合上,然后双臂顺势滑下搂着她的纤腰,低沉暗哑的声音混合着一丝慵懒:“你刚才是在偷吻我吗?” 他的眼神中残留着刚才的炙热,但已明显带着几分隐忍和克制,俊美的脸庞则染上几许揶揄之色,是他捉弄她时候的一贯神情,看得青汐的脸不受控制得一红。 青汐刚要挣开他,他蓦地收紧放在她腰上的手,压低的声音明显带着几许压抑的欲|望:“乖乖坐着,别动!” 青汐知道他话中之意,微红着脸一动不动地任他抱着。 此刻一室寂静,她的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淡淡紫越灵的香气,这是她最熟悉的气味。 好半会儿,华遥终于调整好呼吸,才垂眸看向她,微微一笑道:“怎么不回答呢?” 原本偷亲他,青汐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但是后来却变成了他在…… 嗯,总之……要说不好意思,也应该是他不好意思啊…… 她瞬间想通了,豪爽地点头道:“是啊。” 看他眼神戏谑地飘向她,她立即假装淡定地补充说:“你……亲了我这么多次,我就稍微礼尚往来一下,也是应该的吧?” 看他的薄唇微张,青汐看他的神情估计又想戏弄她,不行,不能每次都被他戏弄,她偶尔还是要争一次气吧…… 她继续道:“不过这种‘礼尚往来’,你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呢?” “你觉得呢?”华遥斜瞥向她的眼梢带着一丝笑,好看地晃眼。 青汐立即移开眼,“这个嘛,其实很难说。结合我往日在青楼观摩的临场经验来看,有的是喜欢自己掌控一切的,有的是喜欢被对方掌控一切的,这个真要分析起来……主要还是看性格、个人的爱好、还有……” “还有什么?”华遥眼睛微眯,声音很轻,但轻得令人有些……奇怪。 青汐终于意识到不对,反应很快地扬了扬唇角道:“没什么了啊,就……就这些了啊。” 华遥瞥了她一眼,将她一缕墨发放在手上把玩,声音继续很轻地道:“你刚才说‘往日在青楼观摩的临场经验’,所以你的意思是你过去经常去青楼了?” “没、没有啊!”青汐看华遥的表情越来越捉摸不透,顿时觉得背脊一阵凉飕飕的,顿了顿道,“我就、就只去过一次芙蓉水阁,就上次红月那个案子闹得满城风雨的,我迫不得已才去那里抓人的……青楼嘛,你知道的啊,就是……就是大家都比较奔放一点、热情一点、冲动一点,所以……难免看到一些激烈一点的画面呀,其实……” “……激烈一点的画面?”华遥唇角微微勾起,指腹似有意无意地在她微|肿的红唇来回摩挲,眼神直勾勾地望着她道,“那你描述一下,怎么个激烈法?” 青汐手心有些冒汗,讪讪地笑道:“其实也没、没怎么激烈,就是……” 华遥纤长的手指顺着她的红唇,抚过她白皙的脖颈,然后继续往下,挑开她的衣襟处的第一颗扣子,接着再是第二颗,第三颗…… “别停,继续说。”他懒洋洋地瞥了她一眼,道。 青汐蓦地扣住他不断撩拨的手,脸上快速染上一层绯红,紧张地道:“真、真的只有那一次,你别……” “别怎样?”华遥狭长的双眸微挑,就着她握住的手微微一使力,她身体一倾,立即跌到他的怀中了。 “青汐,你若下次再敢去青楼之类的地方,后果……”他轻轻咬了一下她的耳垂,再若有似无地瞥了她一眼,继续道,“你知道了吗?” 她的体温此刻高得惊人,他的指尖触及到她熏红的脸颊,神情终于渐渐舒展开去,为她扣好衣袍后,顺手将她捞入怀中,岔开话题道:“你是怎么唤醒端木瑾的灵的?” 青汐抬眸,刚要回答,突然发现房间的摆设和客栈中完全不同了,屏风、桌椅还有一些小摆件看起来都十分精巧,还有不少是古董,价值不菲。 “这里是?”青汐疑惑道。 “我在此地的府宅。”华遥将鸳鸯锦被拉拢,盖在她身上,又倒了一杯水喂她喝,然后继续道,“客栈里的住宿没有府宅周全,你又一直未醒,所以我就将你带回来了。” 华遥四处都置办得有宅院,把她带到府宅中休养也并没什么好奇怪的,只是…… 青汐问:“端木瑾呢?” 还有符苓和临枫他们好像也不在吧?往常只要有他们在的地方一向热闹得很,怎么她都醒来这么久还不见他们的人? 华遥答道:“端木瑾两日前就醒过来了,然后就说有事先离开了。符苓和临枫他们两个,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我让他们先回去了。” 端木瑾先离开了,这事倒在青汐的意料之中,她应该是遵守承诺,先去了幽扈城等她了,而符苓……“我昏睡的时候,好像符苓来过一次对吗?” “岂止一次,是好多次。“华遥轻笑了一声,道,“她似乎还有点无法接受你原来是她口中常说的‘汐殿下’的事实,每次跑来看你神情都很……怪异。” “怪异?” “嗯,一会儿哭一会笑的。” 青汐微微有些怔,“哭”可以理解,大概是因为她真正的师姐早已故去,但是“笑”是因为…… 华遥道:“我觉得可以理解为,她终于看到了她心中最敬仰崇拜的人,大概有点……‘此生无憾’的味道。” 青汐:“……” “来,喝点水。”华遥将水杯放在她嘴边。 青汐喝了一口后,问道:“我昏睡了多久?” “两日,”华遥顿了一下,又道,“准确来说是一日半。” 喔,原来是一日半。 青汐猛地抬头,“你说什么?一日半?” 他微微挑眉,“怎么了?” 青汐立即撇开眼,道:“没什么,我就是奇怪为什么会昏睡了这么久,也许是……我本来身体就不怎么好的缘故。” 没想到和端木瑾约定的三日,一转眼就只剩下一半了。 淡淡的酸涩从心头划开,她将头低低地埋在他的胸膛上,手紧紧地搂着他的腰,默然无语。 她的一生看过太多的生离死别,红月的,宴菲的,南素的,端木瑾的……她甚至一有机会她就会开解自己,不是老天对她不公,老天对所有人都一样。 这世上有那么多人明明有很多误会但怎么也解不开,明明相爱却始终逃不开生离死别。既然所有人都一样,那凭什么就她应该获得幸福? 虽然如此,但是一想到马上就再也见不到他了,她的心还是会痛得像被千刀万剐般难受。那些被她想了无数遍的理由霎时就可以如一座大山般轰然倒塌,她原以为坚实无比的心脏瞬间就可以脆弱得溃不成军…… 察觉到她的异样,华遥垂眸道:“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在端木瑾的记忆中穿梭的时候,我曾想过要是再也见不到你该怎么办……”这一瞬间,青汐觉得那些矜持突然变得一点都不重要了,她蓦地抬头望着他道,“我喜欢你,华遥。” 像怕他不相信一样,她又坚定地补充道,“不是普通的喜欢,是很喜欢很喜欢那种……” 华遥蓦地一怔,许久后才抬起她的下巴,看着她道:“你今天怎么了?” 青汐知道他是在诧异她今日的举动,先是毫不矜持地偷亲他,然后又如此急迫得向他表白。他当然不会知道她和端木瑾的约定,也不会知道她其实没多少时间了。而她最怕的是有些事如果现在不做,以后就永远都没有机会了。 “没怎么啊,”青汐想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你……是不是更喜欢我矜持点的样子?” “不,”他的嘴唇轻轻碰了一下她的鼻尖上,幽深的瞳仁中映着她的倒影,“我说过只要是你,我都喜欢,不管是什么样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3章 求婚 如果离别总会到来,那么相处的每一刻青汐都不想浪费。 梳洗干净后,青汐换了一身浅紫色的衣裙,便拉着华遥出现在了市集上。她的本意是随意逛逛,但逛着逛着突然发现不少人都往城外走,而且手中还拎着个风筝,款式多种多样,都十分好看。 青汐抬眼看了看天,今天确实是放风筝的好时候,难怪这么多人了。 “买个风筝吧,小姑娘,”一位卖风筝的妇人笑着将一只风筝摆弄给青汐看,继续道,“今日正好是天神节,小姑娘你可以把愿望写在风筝上,让你夫君把风筝放上去,天神就能听到你的愿望啦,说不定很快就能实现呢,来买一个吧。” 这声“夫君”听得青汐的心微微一颤,一丝甘甜的感觉涌上心头,但好像想到了什么,这种感觉很快就消失无踪,一颗心又变得酸涩无比。 “你的风筝飞得高吗?”她微微垂着头,假装在挑选风筝的样子,因为她不想让华遥看到她失落的表情。 “飞得高,当然飞得高呀,”妇人卖力地夸赞起自家的风筝起来,“我家那口子做风筝都几十年了,这街坊邻里的都知道我家的风筝好……” 青汐挑了一会儿,最后选了一只凤凰。 华遥凑过来,端详了一下她手中的凤凰,道:“你喜欢凤凰么?” “喜欢啊,而且……”青汐将手中的凤凰举高瞧了瞧,然后蓦地转过脸看向华遥,一脸诚挚地问,“说实话,你有没有觉得我们长得很像?” 华遥:“……” 走在路上,华遥问:“你写的愿望是什么?” 青汐看了他一眼,笑逐颜开地道:“你猜啊。” 华遥扬眉道:“和我有关?” “一半一半。”青汐想了想,唇角带笑地道,“你要是能把风筝放得最高最高的位置,我就告诉你。” 华遥目光锁在她的容颜上,摸了摸她的头,微微一笑道:“嗯,那我等你一会儿亲口告诉我。” 城郊的人真的不少,年轻男女、孩童、老人都有,脸上都是喜悦的表情。大大小小的风筝飘在天上,更衬得天高地远,而人很渺小。 青汐坐在草地上,看着他有条不紊地拉线,收紧,调整姿势,一看就知道小时候应该是经常放,完全得心应手,而她的目光一直牢牢地锁住他的身影,片刻都不曾离开过。其实她不是想放风筝,她只是想这样静静地又光明正大地看着他,记住他的每一个不同的侧颜,记住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因为她知道明日以后,这样的时光于她来说就是永远都遥不可及的了。 之前在端木瑾的记忆中看到迦澜对端木瑾说“就算是死,我的魂魄也会永远陪伴着你的”,她也多么希望能和华遥说出这样一句话,可是却不行,因为她连这样的机会都没有。一旦她得到幻天石,四大神器得以聚齐,就是她献祭上自己的神魂之时。这是真正意义上的离开,她将再不会知道他过得好不好,也再不会知道他是高兴还是难过。 如果早知道她会像现在这么喜欢他,她就不会浪费这么多时间了。在萧清国那些总是和他作对的日子,想想真是令她悔恨不已。 “是不是该告诉我答案了?”华遥走过来,站在她的面前,抬眸淡淡地瞥了一眼天边的风筝,唇边勾起一贯温润优雅的笑,“你写的愿望是什么?” 青汐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果然看到一只风筝独自翱翔在云深不知处,那样的高度实在有点令其他风筝汗颜。 风轻轻拂过,带着一丝凉意,蓦地,青汐做了一个决定。 她站起身,轻轻圈住他的腰,脸贴在他的胸膛上,声音和缓而轻柔地道:“子瞻,你娶我吧。”顿了顿,又抬眸看向他道,“我是说,现在。” 这其实并不是她写在风筝上的愿望,但真正的愿望却永远都没机会告诉他了,她只是想活着,永远陪在他身边而已。 看华遥没说话,青汐眉毛倏地紧紧蹙起,有些紧张地道,“你这样的表情,是不是不想娶我了呀?” 可是他之前明明还…… “你在瞎想什么?”华遥捧住她的脸颊,唇角扬起一抹淡笑的弧度,“我上次带你回穆华国,就是要举行我们的婚事,不知道是谁不听话跑了。这次我来就是帮你找到幻天石,我想你只有解除九天堕魂咒,才会真正安心地待在我身边。”顿了顿又道,“我当然想娶你,而且现在就想娶你,但你是我穆华国未来的皇后,我们的婚事理应由交给臣下去操持,所以我想等你随我回去后,我们再行大婚之礼。” 青汐知道华遥身份非同寻常,自幼按皇室规矩教养,所以骨子里对礼仪十分看中的,这也是他多次虽对她做出亲密举动,但始终不曾真正越矩的原因,但是她不想再等了,也没有时间再等了。 “你知道我从来不在乎这些繁文缛节,你今天就娶我吧。”青汐拉起他的手,脸上蓦地现出一抹璀璨的笑,“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一炷香后,他们到达一个四周树木葱翠的地方。再往前走,出现一个要破不破的大门,门上牌匾歪歪斜斜地挂着,仔细看可以辨认出上面写着“月老庙”三个字。 青汐带华遥进去,一同跪在月老前,笑盈盈地偏头看他道:“我们就在这里拜天地吧。” 华遥眉头微微皱起:“你说这里?” 青汐知道华遥一向讲究,定是嫌这里太破败了,而他总想给她这世间最好的,不大能接受在这里拜天地。假如她有足够的时间,假如余生都能陪他度过,她也想穿着大红喜服,头戴凤冠霞帔,让他看到自己最美的样子,可是她没有时间了啊,现在的每一刻对于她,都是难得的奢侈了。 青汐道:“这里很好啊,你看门外枯藤老树,青苔斑驳,远处青山环绕,灵气鼎盛,一看就是气质,很有意境之地,而且……” 刚说到这里,烛台就“嘭”地一声滚下来,紧接着就听到“吱嘎吱嘎”的声音响起,青汐一扭头,就看到一直硕大的老鼠从老旧的木桌上矫健地跳下来,然后懒懒地看了他们一眼后,才拖着肥胖的身体慢悠悠地离开。 青汐一回过头,就对上华遥似笑非笑的眼睛。“很有气质,很有意境?” 显然,青汐也骗不了自己,很难昧着良心说“是”,想了半晌,终于道:“起码……很特别吧?” 她认真地看他,手轻轻抚过他好看的轮廓,尽其可能地说服他,“子瞻,我真的很想嫁给你,就是现在。不然,我们先在这里拜天地,等我们回穆华国后,你再风风光光地娶我一次?” 华遥转眸瞧了她一会儿,然后突然将她的手攥在手心中道:“青汐,你到底怎么了?” “啊?我没怎么啊。”青汐看向他的眼睛,故作镇定地道。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今天虽然已经很克制了,但终归还是和平常有些不同的。华遥一向敏锐,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你是不是在端木瑾的记忆中看到了什么?”华遥低头吻了吻她的眼睛道,“青汐,告诉我。” “嗯,我是看到了一些东西,那是埋藏在端木瑾记忆中的一段感情,”青汐轻轻抬眼看他,继续道,“我就是忽然觉得人应该珍惜当下,因为每个人都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你想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吗?我现在就告诉你。” 她将端木瑾和迦澜故事大略地说了一遍,只是隐匿了释夜的真实身份,将他的部分尽量略过,并且只字不提和端木瑾之间的约定。 华遥听完,神色终于微微舒展,就像松了一口气般将她轻轻拥入怀中,“青汐,你不要担心,我们和他们不同的。” 他抬手拂过她如墨的青丝,认真地道:“相信我,我们一定会长相厮守,白头偕老。” 青汐将脸埋在他的怀中,手臂紧紧地圈住他的腰,这样触手可及的温暖,她好想永远都不放手。 “我相信你,”良久后,她终于不舍地放开他,漆黑的双眸看向他,继续发挥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精神道,“那……你今天要不要先娶我?” 她心里其实已经打定主意了,要是他还不同意,她就要采取非常手段了,比如先把他弄晕,拜过天地再说…… “姜姑娘这么急着嫁给我,当然要答应了,我可不想在不知道的情况和姜姑娘行完礼。” 青汐有些不好意思垂了垂眼睑,他都猜到她的想法了啊…… 华遥微笑着说完,便拉她跪在月老像前,正经八百地按照礼俗拜了三次。 礼毕后,华遥弯下腰替她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再站起身蜻蜓点水般吻了吻她的额头,道:“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妻子了,叫声夫君来听听。” “夫君。”她听话地叫了他一声,随后又仰起头,笑盈盈地道,“夫君,我们接下来去办正事,如何?” 华遥拂过她的发,姿态亲昵地贴着她的耳廓,有些戏谑地道:“你确定?” “确定啊,我们现在就去市集。” 华遥微微挑眉,看向她道:“……市集门么?” “对啊,民间的寻常夫妇,妻子不是通常要给自己的夫君缝制衣袍、做饭之类的嘛。所以啊,我就打算给你做一顿美味的晚膳,”青汐一边抱着他的胳膊往外走,一边笑眯眯地看向他,“你这样看着我,是不是觉得你的夫人真的很厉害?简直什么都会!” 华遥收回目光,瞥向她淡淡一笑:“嗯,很厉害,不过……” “什么?” 他的眸光又轻轻扫来,似笑非笑的眼神中带着她熟悉的幽深暗涌,道:“我理解的正事似乎——和你理解的有些不一样。” ——正事? ——理解得不一样? 青汐想了想,脸倏地“腾”的一下红了,“色狼”两个字刚要脱口而出,又突然想起今天“青楼”那件事的教训,于是装作一副听不太懂的样子道:“嗯?你说什么呀?” 华遥笑着揉了揉她的头,他的姑娘——装傻的功夫倒是一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4章 春宵 虽然已是申时,但可能是天神节的缘故,今天的市集上格外热闹。 青汐在集市上学着其他买菜的妇人,认真地和摊贩讨价还价,最后成交了一条鱼、一只鸡还有若干蔬菜。 华遥提着一大堆食材站在菜市中央,要是换做其他男子做起来多少有些市井味,但是他即便是提着鱼肉,依然气质斐然,引得路过的妇人频频侧目。 下次再也不带他出来招蜂引蝶了!青汐转念又黯然地想,不过本也不再会有什么以后了。 “小心!” 耳边华遥的声音传来,青汐刚转过头,左脚就踢到了路边的一块大石上,崴了一下。一阵刺痛感传来,青汐垂下双眸,刚才又走神了,竟没注意到有一大块石头横在路边。 “怎么又不看路?”华遥弯腰看了看她的伤势后,一把抱起她走进不知何时停在他们旁边的轿撵中。 “因为我在看你啊。”青汐看他双眉微蹙,立即圈住他的脖颈,眼梢微扬着瞥向他,唇边漾起一朵浅浅的笑道,“就像路上其他在看你的姑娘一样。” 不知道是不是临近分别的原因,那些原本还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的话,突然说起来变得毫无负担了,青汐不知道这是不是也是一种变相的进步。 华遥原本微蹙的眉头终于彻底松了,眼中蓦地添了一抹神采:“你在吃醋?” 他握住她崴了脚踝,将随身携带的药油倒在她微微红肿的皮肤上,轻轻揉捏。 她本想点头,将她的真实所想告诉他,但转念一想,一丝促狭之色瞬间浮上双眸,“其实刚才我还发现,还有不少男子也在看你,你说会不会……” 话还没说完,华遥就瞥了她一眼,淡定地接口道:“他们是在评估竞争对手,你也发现了?” “啊?” 华遥一边继续帮她揉捏,一边继续道:“但是就算是到了下辈子,他们也一样毫无机会,看也是白看。” 青汐怔了怔,下辈子么? 青汐问:“子瞻,如果真有下辈子,我们还会相遇吗?你还会喜欢我吗?” 她虽然不会再有下辈子了,但她还是忍不住想知道,哪怕 华遥蓦地抬起头,看她。 青汐努力扯出一抹笑道:“我……就是突发其想,随便问问。” 华遥静静凝视着她的双眸,缓缓地道:“青汐,如果这世间真有执念一说,于我来说就是你。不管轮回多少世,不管你在哪里,我们注定是要相遇的,因为我一定会找到你。” 一路上,青汐的心就像被什么填满了一样,原来的那些惆怅和阴郁瞬间就消失干净了,除了甜蜜就是开心。 她也想通了许多,哪怕只剩下极短的时间,只要他们还是在一起的,就算是此生无憾了。毕竟说到底,她现在还能活着已经是老天慈悲了,人最忌讳的就是贪念太深。 …… 回到府上后,青汐将华遥和一众仆从打发了,就一个人在厨房里奋战起来。 青汐知道一般寻常夫妇相处,妻子大都会为丈夫做饭,缝衣服,料理家务之类的。假如有足够多的时日,这些事她其实都想为他做一遍。可是明日她就要离开,也只能择其一、二去做,还不能保证一定能做得好,这点其实令她多少有些惭愧,但好在她很想得开,觉得最重要还是心意,不然要吃好吃的,酒楼的大厨肯定比她做得好,要锦衣华服,铺子里的裁缝师傅也一定比她做得好。 她一直在厨房忙碌着,当这一桌菜做好时,已至暮时。晚膳就安排在后院的水榭深处,湖风轻柔,撩起水榭的帷幔轻纱,显得颇为诗情画意。 “子瞻,饿不饿?” 华遥微微抬眸,看到青汐着一身桃色衣裙出现在长廊中央。天上明月照来,长廊灯笼映衬,她一步步朝他走来,桃色的衣裙被湖风轻轻吹起,衬得她一张美得惊人的面庞如仙更如妖。华遥伸手一揽,将她抱到自己的腿上,鼻尖盈满她身上淡淡的伽南香。 华遥习惯性地摸了摸她的头,唇角扬起轻柔笑意:“我不饿,你饿了吗?” 青汐摸了摸肚子,道:“呃,其实有点,那我们开动吧。” 她做完菜后全身都弄脏了,便回房沐浴更衣了才来,没想到转眼功夫天色都暗了下来。 青汐从他身上起来,在他旁边的位置坐下,将荷香鸡、桂花鱼夹到他的盘中,道:“尝尝好不好吃?” 华遥夹起一块荷香鸡放入口中尝了尝,然后笑着抬眸看她道:“你以后想吃什么,我给你做吧。” 这意思该不会是很难吃吗? 青汐有点不信,她以前的厨艺确实不大好,可是后来泽阙做菜的时候,她常常躲到一边看,就算没有他十分的真传,起码七、八分也该有吧?当然,这事不能让华遥知道。 她立即夹起一块尝了尝,片刻后有些失望地想,人……果然不是什么事都能做好的。她大概是其他方面比较有天赋,所以必须在其他方面欠缺一点,不然她什么都很在行,人家还要怎么活? 这样一想,青汐就释然了,她将华遥的筷子拿走,拉起他的手就要站起来道:“别吃了,我带你去酒楼吃好吃的吧。” 华遥挑眉瞥了她一眼,笑道:“今天是我们的新婚之夜,哪里有出去吃的道理?” 他拽了一下她的手,示意她坐下,随即眼神瞟向一旁的侍从,那侍从立即心领神会地拍了拍手,转瞬就有几个侍从便端着菜肴陆续走过来,浓浓的香味飘荡在空气中,令人食指大动。 青汐有些疑惑,她刚才一直占着厨房,这些菜是什么时候做的? 一旁的侍从看出她的诧异,体贴地解释道:“夫人有所不知,我们府中一共有两个厨房,您所在的是西厨房,我们爷则是东厨房为夫人下厨的,您二位慢用。”说完,便领着一众侍从们退下了。 青汐仔细打量了华遥一下才发现,他现在穿的也已不是下午出去时穿的那身白衣,而是换了一身暗红色的长袍,身上除了紫越灵的香气外,还夹杂着沐浴后的清香,想必是做完菜后觉得有些油烟味,于是也去沐浴更衣后才过来的。 那这样说,华遥一早就猜到她不善厨艺,又不好打击她的热情,才另外去做的?青汐顿时有些羞愧,他也太了解她了吧! 华遥夹了一筷子糖醋鱼到碟子中,挑完刺,再放到她的碗中。“尝尝。” 青汐尝了一口,好吃,不过这个味道……为何有些熟悉?好像以前泽阙做的菜也是这个味道。 她立即轻摇了摇头,要是华遥知道她此刻所想,肯定想揍她一顿了,所以这个一定不能说。 华遥看她微微摇头,挑眉问:“不好吃?” “怎么会?”青汐将碗中的糖醋鱼吃完,立即竖起大拇指道,“很好吃啊,我觉得比一流的酒楼做的都好吃。” 青汐在心中默默叹息道,他走这样全面发展的道路,还让不让别人活了? 华遥笑了笑,又将一只翡翠虾夹到她碗中,而他自己仍在吃她做出的菜肴。 “那个菜还是别吃了吧,等我以后……”青汐蓦地停顿了下,不好意思地垂下头道,“……我的意思是等我厨艺进步以后再做给你吃。” 华遥面不改色地将荷香鸡吃下去,淡笑道:“只是味道淡了一点,其他都还不错。” 青汐本想劝他不吃,但想了想又作罢了,毕竟……再没有以后了。 吃了一会儿,青汐终抵不过良心发作,将一只翡翠虾夹到他碗中道:“吃这个吧。” 哪知华遥将那只翡翠虾夹还到她的碗中,青汐立即就又重新夹给他。 华遥看了她一眼,蓦地气定神闲道:“这样如何?我做的和你做的菜肴,我们一人选一种吃完,你觉得怎样?” 青汐飞快地将那只翡翠虾夹了回来,再情真意切地用力握了握他的手,鼓励道:“……那你保重。” 华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5章 再喜欢不过 这顿晚膳吃得很圆满,青汐刚在思索要做点什么好报答一下华遥,便被他一把捞到他的大腿上了。 他垂眸温柔地凝视着她道:“青汐,我们还没喝交杯酒。” 他垂首斟满两杯酒,将其中一杯递给她,再与她手腕扣手腕,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青汐心中有些圆满又有些酸涩,所有的情绪似乎瞬间就喷薄而发。她刚欲与华遥说两句话,结果一抬眸看到他的幽深沉黑的眸子。 青汐脸红地避开他灼热的目光,想岔开话题道:“那个……” 她的话还没说完,华遥就强势地欺了上来,在她的唇齿上凶猛揉捏了良久后,才终于离开她的唇,一边耐心吻着她的眉毛、眼睛、鼻子、下巴,一边解开她的衣袍的结扣,再顺着她的脖颈,一路吻|到了她的xiong前。青汐早已被他吻得脑子犹如一团浆糊,此刻衣袍松松垮垮地搭在她的手肘处,月光照在她一大片光裸白皙的背脊上。 华遥一边吻她,一边拨开她的肚兜,不一会儿,整张肚兜就被他扯了下来。 “青汐,准备好了吗?” 他的声音低沉而急促地响起在青汐头顶上方,他此刻已经被他撩拨地有些受不住,好像是听到他在问她什么,但一转眼就过了,怎么也想不起他到底说了什么,便不轻不重地“嗯”了一下。听到她的回答,华遥原本微眯的眼倏地睁开,将她此刻的神情完全收入眼底,随即倏地挪开在她xiong前肆|虐的手|指,缓缓jin|入|了她的身|体中…… 其实,她不是真的什么都不懂,也不是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先不论先前在青楼看的那些,以前要嫁给泽阙之前,她就曾很认真地研究过chun|宫图。倒不是她有多大胆奔放,而是她从小就是跟着长老们长大的,“圆房”这种事她真的不可能奢求由他们的口得知具体是何意思。但是直到这一刻,她才知道书本始终是书本,真正发生时原来…… 她用尽最后一丝理智,睁开双眼,单手抚上他的俊美的面容,脸色潮|红地道:“子瞻,不要在这里……” …… 今夜月色正好,浓稠的月光落在人身上,轻柔如纱。 华遥抱着青汐往回走,湖岸清风徐徐,微有凉意,但青汐却觉得周身烫得惊人,心跳得极快。 华遥略微暗哑的声音带着一丝揶揄的笑意,看向她道:“还在害羞?” 青汐只觉得自己的脸烫得更厉害了,道:“……我没有。” 华遥敛下眼皮瞥向她,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额头上,酥□□痒的感觉似乎从心底一直蔓延到她的身体各处。 华遥略微垂眸,暗涌勃发的情绪布满他幽深的双眸,勾唇道,“……没有就好。” 微微停顿了下,华遥的声音又响起,“青汐。” “嗯?” 华遥复又低头,低沉暗|哑的嗓音回荡在她耳畔:“……今夜才刚开始。” 刚才在水榭中的那一幕再次浮现在脑海中,青汐原本埋在在他胸膛里脸埋得……更深了。 …… 红木床榻都让人换成了大红喜色,桌上的两根红烛红烛将室内晕染成柔柔的昏黄色。 青汐一生紧张的时刻屈指可数,但现在,她却觉得实打实的紧张,白皙的手指无意识地抓住大红的被单,细腻润滑的肌肤不禁微微战栗起来。 他蓦地俯身,一只手支着她的后脑勺,另一只手则在她光洁的身体上不断游移巡逻,薄唇或轻或重地舔舐着她小巧的耳垂,眼睛微眯道:“青汐,你在怕么?” 他的声音缓缓传入她的耳中,就像这世间最好听的乐声,令她瞬间就放松下来。 她缓缓睁开迷醉的眼,声音带着一丝情|动的酥软:“我、没有……” 酥麻|痛痒的|感觉瞬间传遍她的全身,随着他的动作|越来|越快,她觉得自己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起来,但紧接着又有一阵微妙的痛|楚感传来。 他的嘴唇贴在在她耳廓边上,低喘道:“……疼吗?” “……不疼。” 他不再肆意地为所欲为,动作明显都比之前轻了许多。 她知道他在顾忌她的感受,脸继续发烫地轻声道,“真的不疼,你不用管我的……” “……不用管你?”华遥低头轻咬了一下她的白皙的肩头,汗湿的额头抵着她的鼻尖处,低声笑了笑道,“所以,你其实是在鼓励我对你为所欲为?” 哪有?又故意曲解她的意思! 青汐主动缠绕在他的脖颈之上,眉宇之间透着几许俏皮的神色道:“嗯,那你喜不喜欢?” “再喜欢不过了。” 如他所说,今夜,才刚开始。 …… 古语常说“春宵苦短”,青汐以前对此没有实质性的体会,只觉得这个词既有趣又有些不正经,但今日她才明白,这个词多少是带着许多无奈的。人一旦有了所爱之人,呆在一起再久都是不够的,永远都不想分开。她原以为他们拜堂成亲能让她少一些遗憾和难过,自己可以克制住,可以不贪心,但是当一切圆满之后,她却想要得更多了,比如日日相守、比如白头偕老,比如连死都恨不得同墓而寝……但这永不可能了。 这一夜,直到天将要亮,她才昏昏沉沉地睡去。 华遥单手支着头,侧倚着身体躺着,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抚过她如绸缎般的青丝,双眸却温柔地凝视着她恬静的睡颜。虽然刚经历过一场抵死缠|绵,但他俊美的面容上却丝毫没有倦色,甚至比平常更清醒,更沉静,也更让人看不透他心中所想。 倏地,他垂头吻了一下她的额头,看她依然睡得很熟,他才轻轻地掀开被子走下卧榻,然后又为她掖了掖被角,才穿戴好衣袍缓缓走了出去。 关上门的瞬间,他的表情蓦地变得有些变幻莫测。他打了一个响指,一道黑影倏地出现在他身后,是他的暗卫之一,郑恪。 “主上,有何吩咐?” 他放低声音道:“随我来琴室。” 有些事……他必须弄清楚! 如青汐对华遥的了解,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好糊弄之人。他精于谋算布局,精于看透人心,又怎会不知道青汐的反常定有其他原因。就算暂时相信她所说,但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思考,就会清楚里面的破绽,只是……她瞒着他的到底是什么呢? 东侧的琴室内熏着檀木,余香缭绕。 华遥坐在古琴前,拨了两声琴弦后,淡淡交代道:“把桌上的锦瓶拿过来,打开。” “是。” 郑恪将锦瓶打开后,一团白光一下就跳了出来,然后浮在半空中不动了。 “主上,这是?” “端木瑾的记忆。” 当日青汐的魂魄在唤醒端木瑾的灵时曾遇险,他当时试图用琴声将她的魂魄唤出来,但后来她又转危为安,他就没再继续唤她的魂魄,免得功亏一篑。虽然如此,但他当时想按照这种情形,青汐其实不一定能唤醒端木瑾的灵。与其在外面空守着,不如先收集她的记忆,一旦最后真的失败,他还可以通过她的记忆去找找唤醒她的触发点。于是他便弹了一首《追忆》,将她的记忆提取出来,但还来不及读取,青汐已经将她唤醒了。既然青汐已经成功唤醒了她的灵,他也没必要再去探知她的记忆,毕竟这属于隐私之事。但现在,看样子他是不得不读取了。 “你在门外守着,若是青汐过来了,你立即通知我。” “是。” 华遥这样吩咐是以防万一,不过昨夜她被他如此折腾,才睡过去不久,应是没那么快醒来。 想起她昨晚乖顺听话的模样,华遥心头蓦地一动,俊颜上不自觉地浮起一抹淡淡的笑。 房间顿时只剩下他一人,他垂眸拨动琴弦,一曲《拨雾》随着他的指尖的跳动缓缓响起。随着最后一个音符结束,那段尘封的往事终于再次拉开序幕,一幕一幕,如折子戏般清晰呈现在他的脑海中。 人的一生,若按照顺序去一一经历,以载计算;但是若以若干个难忘的片段计,也不过是若干个须臾而已。所以仅仅用了一个时辰,华遥就将端木瑾的记忆全数读完,当然,青汐和端木瑾的魂魄相遇后的一切,这并不属于她沉睡前的记忆,他自然就不可能读到了。 但即便如此,他也可以将接下来的发展猜出个八、九分,而端木瑾记忆中的释夜此人……华遥缓缓睁开眼睛,沉思片刻后,脸上浮现出几许沉郁之色,难道真的是‘他’吗? 良久后,华遥负手立在窗边,凝神地望着远处,在心中想,青汐她接下来应该是要去——幽扈城的夜擎山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6章 日常之趣 卧房内。 华遥感觉到怀抱中的人动了动,微眯的眸子也跟着睁开,轻轻道:“醒了?” 把他弄醒了吗?青汐有些愧疚,毕竟他昨晚…… “你肯定还没睡够对不对?那你再睡一会儿,我陪你。”青汐任他抱着,手则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似在哄他入睡。 “在你眼里,你的夫君体力就这么不济吗?”华遥眸光一扫,翻身便将她压在身下,随即唇舌又开始舔舐她的白皙的玉颈,修长的手指则顺着她的腰际一路向下,煽风点火…… “不、不是啊……”青汐低喘了一声,然后抓住了他的手求饶道,“不要了,子瞻,我还有点疼……” 华遥轻轻掀开被子,看到她的身上全是他留下的印记,有些心疼。昨天折腾了整整一宿,直到快要天明才放过她,她肯定是有些受不住的…… 华遥终于消停下来,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左手与她十指相扣道:“昨天是谁让我为所欲为的,嗯?” 青汐脸又有些发烫了,扯了扯被子盖住微红的脸,在心中腹诽道:我怎么知道你真的为所欲为啊,要是我早知道,肯定不会放任你的。可转念又想,不,就算知道,我也会顺着你的,因为我们再没有以后了…… “现在是什么时辰?” “午时。” “午时了?” 她竟然睡了这么久!青汐蓦地后悔不已,睡那么多有什么用?反正今日以后,日日都是长眠了…… “你是不是饿了?”华遥有些意犹未尽地放下手中把玩的青丝,抱起她走向热气腾腾的浴桶,看她似乎又要发问,倏地笑了,自发地回答她了,“先前见你也快醒了,就让人备好了。” 青汐有些赫然,原来他比她醒得还要早啊。 “我现在去吩咐厨房做点吃的,你想吃什么?”华遥居高临下,隔着一层热气腾腾的水雾看她,目光却故意避开了波光粼粼的水面,只停留在她的脸庞上。 “红豆粥吧。” 华遥垂眸轻轻地揉了揉她的额头,应了一声,便带上门出去了。 这算是他们新婚后的第一日,也是最后一日。青汐决定还是要高高兴兴,起码不能让华遥瞧出什么破绽来。她已经决定了,过了今日就封住华遥的记忆。如果他不记得她,就不会再去执着,他会是一个好的君王,以后也会遇到一个好的姑娘。就算遇不到一个好的姑娘,后宫佳丽无数,他终归是不会寂寞的。但是如果他还记得她,那日后想起她则一定会难过的。与其让他难过,她宁愿他从此不再记得她。 而现在,起码他还是属于她的,人,不该有太多的贪恋不是吗? 深秋的阳光特别珍贵,但凡是出点太阳,都觉得喜气洋洋,让人打心眼里欢喜。 今日的阳光就很好,用完午膳后,青汐便开始认真思索下午做什么好。想着想着,蓦地想起以前在萧清国时听其他同僚说过华遥有几大爱好——下棋、垂钓、赏古玩。 下棋是他们经常做的,赏古玩则太花精力了,青汐想了半天,还是觉得垂钓好啊,他认真钓鱼,她认真看他,各干各的,正好两不误。 于是乎,午时后一艘华丽的船舫便飘荡在城外广阔的湖面上。船头处,坐着一男一女,容貌皆是世间少有的上上之品。 华遥姿态从容地握着钓竿,青汐则隔着约一丈的距离面对着他,坐在他的身侧,另一侧的小桌几上则放着一个精致的瓜果拼盘。青汐一边时不时插起一块瓜果放在嘴里,一边单手杵着腮子专心致志地凝视着他。 半晌后,华遥蓦地放下鱼竿,朝她招了招手道:“青汐,过来!” 青汐一下子回过神,端起果盘走到他身边,将一颗剥了皮的葡萄喂到他嘴里,问:“怎么不钓了?” 他没说话,就着她的细嫩的指头一起含了进去,她吓得立即缩回手,他眼中的笑意蓦地加深。 青汐四下看了看,幸好他们已经到了湖心位置,而这个时节赏湖划船的人不多,整个湖面上也就寥寥两三艘船,而且都相距颇远,心中终于松了口气道,“是不是鱼儿不上钩,影响心情所以不想钓了?” 华遥深沉如墨的眼睛望着她,默然不语。 青汐微微一怔,还真是因为这个,那怎么办啊? 她思索了一下,鱼儿要是真不上钩,这确实也没办法,要不……她干脆用上古之术给他勾一堆过来吧?但是想到一大堆鱼儿争相上钩的画面,青汐瞬间又觉得有些惊悚,觉得还是不要这样,毕竟上天有好生之德啊。 这时华遥突然伸手一拉,将她拽进了自己怀里。 “你总是看着我,让我心不静,如何垂钓?”他轻搂着她,目光落在她的脸上,笑了笑道,“不如你陪我说会话吧。” “好啊。” 青汐其实求之不得,她一直想就这样静静地坐着和他聊天,但又怕自己一个不留神没控制好情绪,他又是如此聪明敏锐之人,所以不敢冒险。但既然是他主动提出来的,那她尽量平和些就好,尽量不要让他看出什么端倪来。 华遥道:“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去幽扈城取幻天石?” 幻天石的事,其实华遥之前就问过。她当时骗他说,端木瑾告诉她幻天石藏在端木家的神祀台中,而招亲大会时守卫会更松懈些,所以他们可以晚些出发,更方便盗取。 “明天吧。”青汐假装沉思了片刻后道,“这里离幽扈城已经很近了,最多半日光景就可抵达。” 华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他……该不会是发现了什么吧? 青汐心中正忐忑着,他倏地勾唇一笑:“好。”顿了顿又道,“快点集齐四大神器,你就能尽早随我回穆华国去了。” 假如真的能那样,那他们一定会过得很快乐吧? “青汐,你如果不喜欢皇宫的生活,我们就离开吧。” 只要和他在一起,在哪里都是好的,只是……他的未来里不会再有她了。 青汐的头靠在他的肩上,顺着他的思路说下去,“好,那我们以后做什么呢?” 华遥垂眸轻轻啄了一下她的额头,“六国之中,你喜欢哪里就呆在哪里,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要是不喜欢长期呆在一处,我们也可以随时换。我在各国都置办了一些府宅,足够我们过任何想过的生活了。” 青汐想象着华遥描述的画面不禁莞尔一笑,有经商头脑真好,起码他们以后吃穿不愁了。 “你要是不喜欢喧嚣的城镇,去山野隐居也不错。” “嗯,反正你做的饭菜很好吃,以后就你负责做饭,我为你缝制衣裳,但是我的女红也不是很好,你得委屈一下了。” 说到这里,青汐微微笑了笑,如果真的隐居,以华遥的讲究,光是吃穿用度方面的物件估计都要装几十车吧?又哪里用得着她来缝制衣袍。她的目色定在远方层层叠叠的青衫绿树上,脑海中浮现的是他们以后在一起的画面,心中蓦地涌起一道暖流。 “子瞻,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华遥怔了一下,好像现在才开始思索这个问题,最后道:“我不大喜欢孩子。” 青汐倒没觉得奇怪,只“哦”了一声。 “你很喜欢?” “也不是,只是觉得所有的夫妇都会有孩子。”青汐想了一下,又道,“我和小孩相处的经验不多,但是觉得他们也挺可爱的。” 华遥道:“你身体不好,要是真喜欢,我们可以抱养一个。” 青汐微微失神,他其实也并没有不喜欢小孩吧?只是考虑到她的身体,才这样说。 “穆华国的所有孩童,任由你挑。” “……” 为什么……她觉得有种强取豪夺之感? 青汐失笑道:“你确定明君是这样当的吗?” 华遥难得认真地看向她,说:“你不认为,他们该感到万分荣幸吗?” 青汐:“……” 日升日落,斗转星移,时间不断更替向前,从不因个人意志为转移。所以当夜幕再次席卷大地时,青汐纵使难过,但除了接受,也只有接受。 书房中,淡淡熏香盈满整个房间,华遥坐着在书桌前,一脸闲适淡然的翻着手中的书。 “吱”的一声,门猛然被推开。 月光照在青汐白皙的脸庞上,更显得清丽脱俗,宛如画中人。 她踏着斑驳的月光,一步步走到他身边,华遥自然而然地将她整个人揽到自己的腿上,看到她只着了一件月白色的单衣,他倏地皱眉道:“怎么穿这么少?又该着凉了。” 说罢,立即将一旁的狐裘披风披在她的身上。 青汐又立即将狐裘披风解开,然后双手勾住他的脖颈,挑眼看他道:“你见过勾|引人穿很多的吗?” 早前用过晚膳后,他便说要去书房处理点事情,让她先休息,也许对他来说只是一会儿功夫,可是对她而言今夜就是她剩下的全部时间了,她一刻都不想离开她。 华遥眼梢微微勾起,瞥向她的双眸瞬间变得幽深,尾音有些撩人得轻轻上扬,“你说什么?” 青汐蓦地跨坐在他大腿两侧,手轻轻捧住他的脸颊,绯红的唇轻轻扫过他的好看的唇瓣:“子瞻,现在陪我好吗?” 青汐低头便吻住他的唇,她自幼学东西便很快,更何况是有个这么好的师父,她自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待她的唇终于移开,顺着他的锁骨一路往下移时,华遥终于握住她的纤腰,眸色深深地道:“青汐,你怎么了?” “你宁愿呆在书房都不陪我,是不是觉得我太不解风情了?“她微微仰头,挑着一双漂亮的双眸瞥向他,异常认真地看着他道,“我跟你讲,我若是肯认真学极少有不会的,子瞻,相信我,我一定可以做得很好……” 大约又想到了离别,青汐更无所顾忌了,解开他的衣袍,芊芊玉指便开始在他的赤luo的皮|肤上滑|动。她的手指冰凉,一寸寸贴在他微烫的肌肤上,让他全身的血液都起来。 他抬手抚向她的容颜道:“傻姑娘,昨晚我太不顾忌了,我是担心你今天还会痛,才……” 青汐脸色“腾”的一下红了,垂眸道:“那是我……想多了。” 她刚要从他身上起来,却被他的大掌猛地扣住,他微微笑地望着她道:“既然来了,焉有让夫人无功而返之理?” 说罢,便打横抱起她朝房门走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7章 五长老 半边下弦月隐在如黑布般的天幕下,月光将红鸾帐旁的一道人影拉长。 一般封印记忆只能在昏迷或熟睡的时候进行,因为这正好是防备最弱的时候。 华遥此刻已在卧榻上沉沉睡去,青汐坐在卧榻边许久,指尖终于微颤着落下,点在了他的额头上,她脸颊上的眼泪无声地掉落下来。 她擦干眼泪,站起身,便头也不回地快速消失在夜色中。子瞻,再见了! 黑暗中,华遥轻轻地睁开了眼,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湿润的水沾满他修长圆润的指尖。 他的脸色渐渐变沉,一抹沉郁的戾气掠过他幽深的双眸,释夜是你的新名字吗?你真正目的……到底是什么? 华遥打开房门刚欲跟上青汐,屋内蓦地响起一声狰狞的笑声,“我们才刚来,你就想走,没门!” 他微微侧目,墙角显出一团浓郁的黑色,在淡淡的月光下两只红色的眼睛极为醒目。 华遥侧身击出一掌,那团黑影立即发出一声惨叫,与另一侧的墙壁猛烈撞击出一声巨大的声响。“就派你一只妖物来?你们主人呢?” 这时,屋内的烛台骤亮,墙壁上又显出两团黑影,再慢慢拉长,最后从墙上走了下来,化作了人形。 他抬眸一看,一男一女,脸颊上皆是鲜红的妖印。 女妖身着白色轻纱衣裙,腿侧则一路开叉,一双白皙细嫩的双腿随着她的走动若隐若现,眉目之间亦妖眸流转,十分妩媚动人。 她一边拨弄着胸前的青丝,一边啧啧地道:“还有我们啊,小哥哥莫要生气,我们马上就来陪你玩!” 她每走一步,周围的景物便会模糊一下,当她走完三步,他们已在一个悬崖峭壁之上了。 幻境! 被他们带到幻境中来了! 倏地,一阵白光掠过,震天撼地的声响随之传来,连大地都猛地一颤,接着就是漫天的黑便向华遥席卷而来!他刚一抬眼,男子的身影便漂浮在半空,但皆是虚像! “哈哈哈哈,我的九层塔威力如何?” 华遥唇角微微翘起,原来是九层塔。 九层塔是妖界一种常见妖器,杯子大小,妖界的千渡山上随处可见,就像石头一样平凡。有些妖魔主修道器的妖魔便会将九层塔带回去,再将自己的修为灌注其中。修为越高的妖,灌入九层塔的威力就越大。 眼前这个九层塔威力尚算不错了,大约耗费了千年妖力,不过最多一炷香的功夫,他就可以破顶而出! “想用它困住我?”华遥微微一笑,眸光中却有些冷冽之色,“到时候我拆了你的九层塔,你的一身修为尽毁之时可怨不得我!” 半空中又出现了那女妖的虚像,她一步步款款而下,走到华遥身旁,纤若无骨的手指在他的俊颜上摩挲流连,绯红的唇在他吐气如兰道:“长得可真好看啊,本妖都不舍得为难你了……” “啊……” 华遥稍提内力,那女妖便被震飞数丈,猛地呕出一口鲜血。 虚像虽不是本体,但也算是从本体中分离出来的神识,若是离对方相距太近,一样会被对方的强大修为震慑,从而损伤本体! 女子眼中厉光一闪,“敬酒不吃吃罚酒!” 说完,她手中立即出现一把玉琵琶,她如波的媚眼带着一丝恼怒道,“看你进入我的梦魇结界后,是否还能如此嚣张!” 原来是梦妖! 华遥立即从乾坤袋,取出一把古琴,想反弹琴曲,将琵琶的催眠之力化解。但连拨几声后,心却蓦地一沉,琴……竟发不出声音来! 那男子得意的笑声顷刻响起:“九层塔内所有乐器都是发不出声的,只能接收外界传进来的音,别白费力气了!” 华遥眸色微凉,原来这才是他施用九层塔的真正用意! 那女妖亦一边拨动玉琵琶,一边懒懒地道:“小哥哥,我们知道我们不是你的对手,我们只是想让你在这梦魇结界中呆两天罢了,所以你也别挣扎了,乖乖沉醉在我给你的美梦中不好么?” 华遥的睡意越来越浓,他终于明白‘他’为什么派他们来了。并不是真正为了对付他,而是尽可能地拖住时间罢了,筹划了这么久,他到底…… 华遥眼底掠过一道暗色,呈打坐的姿势坐下,随后平静地缓缓闭上眼睛,青汐,等我! 青汐和端木瑾出现在夜擎山时,一轮圆月已经从云后浮出来,月华之光安静地洒遍整座山林,就算不点火把也能清晰视物。 但为了谨慎起见,青汐和端木瑾依然用上古之术开了天眼,这样一来,即便是夜晚对她们来说依然行动自如。 夜擎山原本就设得有结界,主要是防止敌人或者无知的村民进入,所以端木瑾带青汐从结界薄弱处进入夜擎山。 莽莽深林,古树参天,脚下杂草丛生。她们一边拨开脚下的草丛,一边前行。可走了还不到一炷香,端木瑾就发现了异常。原本寂静的空气中蓦地传来一阵若有似无的声音,那种声音很细微也有点奇怪,就好像是人吃饭用膳时嘴巴偶尔会发出的咀嚼食物的声音。 端木瑾道:“有奇怪的声音!” 青汐没端木瑾听力好,所以暂时听不到,但端木瑾极少出错,深山老林的怎么可能会有人用膳?说明十里之内必有问题。 “其实,你发现没有?这里也有问题。”青汐四下环顾了一圈,森森黑夜极为安静,连乌雀的啼叫声都没有,宛如一片死寂之地。“这里平静得太不寻常了。” 一般来讲,深山老林先不说别的,猛兽是一定有的,怎么可能连一只猛兽的叫声都没有呢。 端木瑾蓦地想起了阴阳泉所在之地,道:“这里会不会也是走尸林?” 青汐凝神摒弃片刻后,摇头道:“不知道。” 青汐在心中想,‘不是’她们就更轻松一些,可以更多地留存实力,对付释夜;‘是’的话,她们就更麻烦一些,不管是走尸、鬼魅还是妖魔,都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不过,不管是不是,她们也必须往前走,既然来了,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一炷香后,她们闻到一阵浓重的血腥味和腐肉的味道,但是又不是单纯的腐肉的味道,似乎还有火烤过的那种……熟肉的味道。 又走了一小段,青汐终于听到了端木瑾形容那种奇怪声音,再把这种声音和那些味道联系在一起,青汐得出结论,以心语传音道:“不知什么东西在烤腐肉,并且正在津津有味地享用。” 端木瑾皱了皱眉头,那股腐肉味明明是人肉腐烂之后的味道,这种东西……到底是什么? 她们继续往前走,树木渐渐稀疏起来,连脚下的杂草也越来越少了,前面不远处的空旷之地隐隐现出几点火光。 她们又往前走了一段,然后青汐拉端木瑾躲在低矮的灌木后面,道:“先看看在说。” 她们调转目光望向前方细细一看,才发现那不是火把的火光,而是火堆。火堆上驾着一些残破的尸体部位,有大腿,有头颅,还有内脏……而火堆前面坐着几个垂头大口咀嚼腐肉的男人,浓黑的污血密布在他们的衣袍上,完全看不出他们衣袍原本的颜色。 端木瑾看了一会儿,突然惊道:“……是五长老!” 经端木瑾一提醒,青汐蓦地想起自己在端木瑾的记忆中确实见过他们,确实是端木家的五位长老!可是……他们怎么会吃人肉?难道他们□□控了? 青汐仔细地辨认了下他们的表情,神色凝重地道:“他们已经是邪尸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8章 神秘洞穴 一般拥有很高修为的才有可能被炼成真正的邪尸,比如先前的卜易子。端木家的五位长老修为都很强,被炼成邪尸并不难,而且最重要的是不管是活尸、走尸还是邪尸,他们的强弱除了与自己生前的修为有关外,还和炼制他们的主人的修为有很大的关系。显然,炼制这五具邪尸背后之人只可能是释夜,所以光推都能知道他们绝对比当初的卜易子还厉害得多! 端木瑾道:“接下来如何?硬打?” 虽然之前的视觉冲击太大,让端木瑾有片刻的晃神,但她总的来说还是一个沉着冷静之人,很快她就调整好情绪,开始思考下一步该如何做。 “硬打对我们不利,我们应尽力避开他们,去找释夜。”青汐思索了下道,“我在想释夜到现在也许还未发现我们来了夜擎山,不然这几具邪尸应该早就扑上来了。” 她们原本悄然出现在这里,就是担心释夜一旦知道她们的每一步行动会提前部署,召唤鬼魅、妖魔或走尸先和她们打一轮。如果真是这样,就算她们最后将这些阻碍都解决了,也消耗了不少内力和修为,那么到时候再要和他决战就更不是他的对手了,所以她们早在前几日就已经隐匿了自己的气息,就算妖界最擅于追踪的猎行鸟也暂时捕捉不到她们的行踪。另外,端木瑾给她的凝聚了迦蓝半数修为的赤丹也被她用上古之术转化为了自身修为,现在的她终于不再那么身娇体柔易推倒了,而端木瑾被封印的半数修为也在她的灵成功苏醒后自行冲破了封印。总的来说,她们现在的实力都比之前增强了许多,只要小心应对,步步为营,要对付释夜也并非毫无胜算。 端木瑾点了点头道:“我也这样认为,那他们——应该是他先前就布防在此处,用以清除私闯夜擎山之人的,并不是冲我们而来的。”近几年来夜擎山附近流传的恐怖传说越来越多,猜想应该是真的有附近的村民或者猎人误入此地。 青汐同意她的看法,“要接近释夜,我们得想办法避开这些邪尸继续往上走,你可知道是否还有其他路可以上去?” 结界内是无法用瞬移术或隐身术的,除非破除结界,但破除结界势必被布下结界的主人察觉,并非良策。 “其他地方也有结界,而且过了这么几年,我不知道那些结界释夜是否有动过手脚。”端木瑾顿了顿,下结论道,“如果我们硬是破除结界而入,也会被这些邪尸察觉,结果都是一样。” 对,端木瑾说得没错,应是破除结界,只会让释夜更快发现她们,那现在的问题就是,怎么避免和这几具邪尸正面冲突。 青汐盯着远处的五具邪尸观察了一会儿,突然惊喜道:“我知道了,他们在进食的时候是接收不到外界任何气味的,我们现在于他们与空气无异,所以他们才没发现我们。” 按理说以这些邪尸的厉害程度,她们就算隐匿了气息,这么近的距离,他们也能捕捉到她们的呼吸声,可是他们却到现在还没发现她们,只能说明这和他们进食有关了。想想也有道理,邪尸毕竟不是真的人,他们不会有人这么灵活的思维,他们通常做一件事时都极为专注,主人一旦下令让他们去打,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去打。那么同理,只要下达指令让他们进食,他们也会毫不犹豫地去进食,不会再有其他心思,也不可能还有其他心思! 青汐垂眸沉思起来,现在应该正好是他们每日固定的进食时刻,就像活尸镇的那些活尸们也会定时进食尸毒一样,她们此时不走,那更待何时呢? 青汐转眸看向端木瑾道:“我们快速从他们背后穿过去,只要他们还在进食,就不会发现我们。” 现在那个火堆的火越来越微弱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就进食结束了。她们两人立即快步向前移动,青汐虽然不敢笃定自己的推测一定正确,但七、八分的把握还是有的,况且事已至此,只能勉力一试了! 她和端木瑾互递了个眼色而后,便一起飞速从他们的身后掠过,果然,她猜得不错!他们竟真的像完全看不到她们一样! 她们继续往前飞驰而去,眼看着就要到达真正的入口,一股腐肉的味道突然扑鼻而来,如近在咫尺一般!再待她们抬眼时,那五具邪尸竟已齐齐地立在她们面前了。 青汐转眸瞄了一眼火堆,发现竟已灭了,进食已经结束,难怪他们…… 青汐在心中暗自想,看来今日真不是什么黄道吉日啊! 刚想着,那五具邪尸便开始向她们发起了攻击。 青汐侧身避开的同时,碧灵已经放在唇边吹奏了起来,音符顿时化作数把锋利的尖刀齐齐向邪尸们的身体射去。端木瑾则取出五个剪纸小人,念了一个诀后抛在空气中一吹,那剪纸小人瞬间变成五个有手有脚的稻草人。待他们站稳身体后,便迫不及待地舒展了一下筋骨,随即发出一道尖利的笑声,朝五具邪尸大跨步飞奔而去,迅速地扭打到一起了! 可是打了一会儿,青汐就发现不对,那些稻草人不管怎么打那五具邪尸,邪尸们的身手依然灵活,好像丝毫不受影响。而她以上古之术驱动的尖刀虽然全数插入邪尸身体里面,但那些尖刀很快就被他们以内力震掉,而尖刀划出的伤口也以非常诡异的速度迅速地愈合起来,完全不影响他们的反应能力,这也有点……太奇怪了! 青汐心中此刻也十分疑惑,虽说邪尸都具有不惧痛、不惧伤、不惧水火的特点,但不代表外力作用在他们身上一点反应都没有。比如他们最脆弱的头部和心脏要是受伤,一样会有污血流出来。再高阶的邪尸都是一样,他们必须保护好他们的心脏和头部,否则一样会倒下,被攻击了要害位置后一样会爬不起来。但青汐却明显看到这五具邪尸对稻草人和她的攻击竟是采取完全不躲不避的态度,而且他们的头部和心脏就算受伤,也好像对他们并无丝毫影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端木瑾手心相对放在胸前的位置继续为稻草人推送内力,眸光却泛起一丝冷光道:“他们打不死!” “你也注意到了?” “嗯。” 青汐眉头微蹙,迅速地思索起来,难道他们五人已经超出邪尸的范围,变成另一个物种了不成?但这五人明显具有邪尸的特征啊。 青汐有些不敢肯定了,转眸继续以心语和端木瑾交流道:“他们还算是邪尸吗?” 端木瑾道:“当然。”这一点还是不会错,只是……连她也没弄明白,为什么攻击他们的要害部位,竟对他们一点伤害都没有。 “既然他们还算邪尸,就不可能一点弱点都没有,只可能是我们自己没发现而已。”青汐一边吹奏碧灵,一边瞟向五具邪尸,“如果一直这样打下去,只会白白耗费我们的内力而已。你好好想想,所有的邪尸中有没有一种很特别很少见的,即便心脏和头部受创依然能行动自如的?” 论起和炼尸相关的知识,青汐懂的还是不如端木瑾多,此刻只能看她能不能想起什么了。 端木瑾眼中透出沉思之色,半晌蓦地抬眸道:“我知道了,是五行尸!” 青汐迷惑地瞥了她一眼,“五行尸?” “五行尸是邪尸中最特殊的一种,尸身必须具备三个特点才有可能炼制成功,一是五人的修为必须相近,二是他们的命格必须分别属金木水火土,三是他们身上需各取一个器官埋在主他们命格的五个方向,这样方有可能炼成五行尸。” 青汐追问:“那可有破解之法?” “有,按照五行相克的原则,金克木,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也就是说木命的人惧金,土命的人惧木……以此类推。” 青汐摇头道:“如果这样说,他们其中必有一人惧我的尖刀,可是却没有一人倒下。” 飞刀属金,如果真是五行尸,必有一个惧她的尖刀才对。 端木瑾道:“会不会……不是指普通的金木水火土?”虽然她以前便听说过五行尸,但要说遇到这真的是第一次,所以她也不知道真正的克制之法,但既然是邪尸中最难炼的五行尸,应该不是普通的金木水火土就可以克制的吧? 青汐脑中迅速思索起来,不是指普通的金木水火土么?那应该是指…… “既然这样,那就先试试再说!” 青汐唇下的音符一转,一道金光霎时刺破虚空,数团天火自天边铺天盖地得向五具邪尸,速度快得令人乍舌。结果也确实不负众望,五具邪尸中有一具瞬间化为齑粉散落在空气中! 见此情形,青汐面色微喜,看到是找对方法了!确实不是普通的金木水火土,而是最原始的金木水火土,这世间最原始的力量! 青汐随即开始召唤她封存在五百年前的佩剑——赤霜剑,虽她极少用剑,但那把剑却是上古时期的灵石铸造,极有灵性。赤霜剑感受到了召唤后,立即出现在她手中,她并拢两指,迅速将将内力注入剑柄中,赤霜剑通体立即变得赤红一片。感受到赤霜剑在她手中微震起来,青汐知道它迫不及待要出鞘了,立即使出一招赤霜三式,那四具邪尸头顶立即浮现出一柄巨大的剑影,发着炽烈红光,那是赤霜剑的剑意! 青汐暗念了一个诀后,道:“斩!” 那四道巨大的剑意立即从天而降,就好像滚滚巨雷猛地一下劈到四具邪尸身上,其中一具邪尸又化作了粉末! 青汐念了个诀后,赤霜剑又重归原本封存之地。 还剩下的三具邪尸了!青汐抬手抽下发髻上一根木簪,将之抛在半空中,木簪即刻发出刺目的光芒。这根木簪是她成人礼时大长老所赠的,它的材质并非普通的树木,而是上古时期的凤息神木所制,若是将上古之术附在上面,关键时刻便可做武器使用。 笛声骤然响起,原本浮在半空中的木簪霎时变得巨大无比,突然朝剩下的三具邪尸快速碾压而去,顷刻功夫又一具邪尸被消灭干净了。 青汐一连解决了三具邪尸,端木瑾大约是想让她喘口气,便道:“剩下两具我来吧。” 说完,她便凌空跃起,透明的光将她包裹在半空中。她暗念了一个诀后,祭出两道天符,地面突然出现两个漩涡,随即一股水流和无数细沙骤然如井喷,向着邪尸所在的方向快速喷涌而去。 青汐眯着眼睛瞧了一会儿,原来是忘川水和黄泉土。忘川水极寒,几乎冻彻骨髓,对付命格属火的邪尸确实是最佳选择;而冥界黄泉路上的土也是极寒,对命格属水的邪尸也是大忌。 果不其然,忘川水和黄泉土一出,最后两具邪尸也被解决干净了。 腐肉的味道渐渐消散在寂静的夜中,青汐和端木瑾一口气干掉五行尸,内力消耗亦不少,这会儿都在扶着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过了半晌,两人的气息终于平稳下来。 端木瑾抬眸睨了一眼山顶的位置,冷然地道:“我们弄出这样的动静,他是否是已经知道了?” 青汐没有回答她,良久后才道:“事到如今,知不知道也不由我们控制了,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原本想避开五行尸的,没想到还是正面打了一场,可见很多事确实由不得她们盘算的,天算总是大过人算。 她们刚要往继续走,突然听到“咔”的一声,然后脚下的土地就像是骤然塌陷了一般,让她们整个身体“腾”地一轻,然后便失去了重心急速坠落下去。 再下一刻,“嘭”地一声,她们整个人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 青汐抬手摸了摸脸,没伤着,幸好幸好! 笑声倏地响起,青汐抬起双眸,看到端木瑾的脸上正扬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原来姜姑娘还很在意自己的容颜。” 青汐缓缓放下手,接口道:“当然啊,俗话说人活脸树活皮嘛。” 其实倒不是真的多在意这张脸,而是她刚才突然想到自己魂祭了四大神器后,芜辛帮她收尸时起码还能准确无误地找到她,若是毁容了就不一定还能认得她了,想想着实也有些凄凉,所以还是能不毁容就尽量别毁吧。毕竟,她能真正剩下的……大概也只有这具躯体这张脸了。 “我以为,你在意的只有……华公子。”端木瑾看着她,突然道。 青汐沉默了片刻,道:“你说的没错,他是我最在意的人,远比这张脸重要得多。” 青汐尽量忽略心底骤然而至的疼痛,站起身四下打量了周遭一眼,发现她们正在一个巨大而空阔的岩洞中,而耳边隐隐约约能听到几许气息微弱的呻|吟声。 刚要开口,端木瑾蓦地眼神一凜道:“有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9章 逃离 她们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各种念头杂乱而无章穿行在青汐的脑海中。 首先,她们掉到这里之前,明明听到“咔”的一声响,就像是机关启动时发出的声音,难道她们是掉进了什么机关里?其次,就算真有活人误入夜擎山,也应该被五行尸吃掉了吧,但此地怎么会有活人的声音呢?再者,这一切是不是释夜发现她们的踪迹后,故意设下的诱饵,其实里面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等着她们? 但她们同时也不得不面对一个现实,那就是即便是陷阱,她们也不能完全置之不理。除了人命关天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她适才留意了一下她们跌落的位置,发现那里竟很诡异的是一个完全密闭的空间,石壁都是封死的,所以她们只能另觅出路了。 不一会儿,她们就来到了一处地下河,顺着地下河没有走多远,便看到石岩上竟躺着几个血迹斑斑的人。 其中一人的穿戴极为熟悉,他身着一袭雪白的长袍,只是衣袍上面早已被大团大团的鲜血染红,而他身旁的剑鞘上的徽章则昭示了他的身份,确实是昆仑境的人! 青汐立即飞奔过去,目光刚一接触到他的面容,蓦地一震,竟是沐白!那日在活尸镇的小少年之一! 青汐探了探他的脉搏,还活着,只是晕过去了。 她刚想扶起他,打算好好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地下河中却突然浮起来一只庞然大物!此庞然大物大约有普通人家的整座屋那么大,周体皮肤粗糙如鳞甲,呈赤红色,外形似犀似兕,一口獠牙如锯如斧般错综复杂地长着,牙齿缝隙间还有残存的人尸大腿和手臂,看起来极为血腥恐怖! 一个念头骤然划过青汐脑海,赤独兽! 赤独兽是上古妖兽的一种,喜食活物之肉,可结水网围捕猎物,亦可喷出火焰,但妖兽的杀伤力与神兽和凶兽根本不是在一个级别上的。比如蛊婴这样的上古凶兽可吞噬天界众神之魂,亦可诛杀高阶食魂魅,但赤独兽最多也就是同时吞食几十具活人而已。 刚想到这里,青汐启唇暗念了一个诀,却发现依然无法行召唤术。她的心蓦地一紧,糟了,看来这里真的是一个完全密闭的空间! 虽然赤独兽不算厉害,但是不能使用召唤术,就意味无法召唤麒川或者其他可用之物对付它,得靠硬拼了! 青汐立即取出碧灵,刚放在唇边吹了几个音,整个人便彻底怔住了,吹出来的上古之音竟是……走调的! 这里……究竟是什么鬼地方! 青汐立即转首对端木瑾道:“你看看,你的纸人是否还能操控?” 端木瑾刚点完头,一串纸人便骤然漂浮在半空中。 她暗念了一个诀,然后水袖轻盈一拂,道:“去吧!” 再然后端木瑾也彻底呆住了,因为那些纸人竟全部掉到地上了! 青汐看到端木瑾呆呆地盯着地上的纸人,不禁笑出声,她这个神情还真是第一次见。 青汐一边动作利落地挽起袖子,一边道:“我很多年没有脱离上古之术纯粹靠肉搏了,这下好了,机会就摆在眼前,你先上还是我先上?” 大概是听到了动静,那赤独兽突然睁开赤红双目,怒瞪着她们,朝她们的方向猛地喷出一簇熊熊火焰来! 她们两人反应倒是极快,立即往旁边一闪,躲过了这次攻击。 端木瑾瞥了青汐一眼,快速道:“一起上!” 话音一落,一紫一白两道身影飞起,像两道惊鸿般蓦地直冲河道中央的赤独兽而去。虽然无法施用上古之术,但她们两人的实战经验算是相当丰富的了,端木瑾早在攻击赤独兽之前,就已经在心中大判断出它的弱点应该在眼睛,所以当它近在咫尺时,手中的软鞭立即就朝它的眼睛挥了过去。但这只妖兽也不笨,它立即就闭上眼睛,张开大嘴朝四处喷火!青汐则飞身一跃跳到了它的头顶上,抽出匕首,便开始往它的头部处狠狠捅去。匕首太小,虽然捅是捅进去了,但是这妖兽皮粗肉厚,跟挠痒痒似的,作用不大。 不过这个举动却激怒了赤独兽,它仰首大吼了一声后,便疯狂地晃动起巨大的躯体起来,就像是想要把青汐从上面甩下来一样。它的头部表层有一层像龟壳一样的鳞片,上面布满了青苔,十分地湿滑。青汐被它这么一晃,险些就掉下来了。 “前辈,接住……”一阵虚弱的男声响起,青汐微一抬眸,就看到一把长剑朝她这个方向抛来。 青汐接住长剑后,看了一眼沐白道:“你还好吗?” 显然,抛给她长剑的就是沐白,他应该是刚从昏迷中醒过来! “我没事!”沐白一边咳嗽,一边捂住胸侧的伤虚弱地向一旁的人走去,然后捡起那人身侧的长剑后又朝端木瑾所在的方向扔去,大叫:“接住!” 端木瑾接到沐白的扔过来的长剑后,也飞身跳到了赤独兽的头部,她们两人十分默契地同时以长剑不断猛刺起妖兽的头部。长剑的尺寸比匕首大得多,这妖兽纵使再皮粗肉厚也经不住这么刺,不一会儿就血流如注,不断地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叫! 虽然起了点效果,但青汐和端木瑾依然不敢懈怠,继续重复适才的动作,快准狠地将剑身拔了又刺,刺了又拔!那妖兽终于痛得再也受不了,一不留神睁开了眼睛,青汐见时机正好,猛地就将长剑准确无误地插入了它的左眼中。无独有偶,端木瑾也几乎在同一时刻将长剑插入这只妖兽的右眼! 它猛地张开血盆大口,伴随一阵惨烈的叫声,它骤然喷出一大口污浊的黑气,偌大的洞穴顿时臭气汹天! 青汐捏着鼻子,飞快地将一颗解药放入口中,同时扔出一颗解药给端木瑾。“这是毒气!先解毒!” 那妖兽似垂死挣扎般又晃了晃庞大的身躯,然后终于闭上了流着黑血的双目,彻底不动了。 妖兽已死,她们从它的头顶上飞下来后,青汐快步走向沐白,将解药喂到他口中,同时查看了下其他几个还有气息之人,并给他们喂了解药。 待沐白脸色稍微好些,青汐便询问道:“这到底怎么回事?你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沐白年轻的脸庞尽是悲痛和自责之色,两眼无神地道:“前辈,我师父他们不知道现在是否还活着,我当时不应该走的,我……我简直太该死了!” “别急,你慢慢说!” 待沐白的情绪略微平复后,终于将事情的原委娓娓道来,“是这样的……” 三日前,昆仑境的承天镜突然出现异动,上面昭示夜擎山上似乎有无数冤魂被困在了那里,无法进冥界,也无法入轮回,怨气冲天。他们师父寇倚衡和师伯卜易子知道此事不能耽搁,当即传信给几个正道名门大派,让他们派人前来应援。随后,寇倚衡便带着他们两百多名根基还不错的弟子,飞速朝夜擎山赶来。 今日快要日暮之时,他们一行人终于抵达了夜擎山脚下。他们在此与前来应援的其他门派弟子碰了个头,便挑选了一处结界薄弱之处一起进入了夜擎山,打算斩妖除魔,送冤魂升天。 一开始时,一切都很顺利,没有妖魔鬼怪出没,亦没有人袭击他们,但随着他们越走越深,他们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这样的深山老林竟连野兽的叫声都没有,安静得可怕。其他几个门派的弟子心中惧怕,骤然生出退意,想立即撤回去。而他们师伯卜易子当即便大怒,认为守护苍生这等大事实属名门正派分内之事,他们其他门派亦是人人责无旁贷,于是他们昆仑境便和那几个门派的弟子发生口角,激烈地争吵起来! 正在他们吵得不可开交之时,脚下的土地竟倏地震了一下,他们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大地又猛地一阵晃动,随即就传来一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就像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正在朝他们快步走来似的,可是……这里怎么可能会有军队呢?而且是在夜间! 他们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打算找个地方躲起来先看看情况再说,但老天却没给他们这个躲避的机会。黑暗中,他们隐约看到一大拨凶尸从四方八方向他们包操而来,数量竟有上四、五百具之多! 沐白自从在活尸镇后,自觉也算是有经历的人了,但看到这么多走尸还是有些傻了眼!那场面着实有些震撼! 那时的情况已算千钧一发且毫无退路,他们想既然退不了,只有开打了。 但是开打了才知道这些凶尸根本不是普通的凶尸,他们生前明显都是有武功底子的,与活尸镇那些普通村民完全不是一个量级的,而且他们被炼成凶尸的时间应该已经很长了,怨念和戾气都很重,比邪尸都差不了多少了,数量还如此庞大!他们发现就这样硬打肯定是不行的,因为这所有的人中就寇衡倚、卜易子和其他几个门派的掌门修为高深一些,还能抵挡一阵子,其他弟子虽也算是本门派中比较出众的了,但是和这些凶尸一比差的就不是一点点了,可以说完全是天上凤凰和地上野鸡的区别。 但名门正派始终是名门正派,关键时候还是很能释放人性的光辉,他们商量后决定修为高的人掩护修为低的弟子先突围,不然就这样打下去估计都是死路一条。显然,最后留下来打掩护的就是寇倚衡、卜易子、其他门派的掌门以及门派中根底较深的,而像沐白这样的年轻弟子就被安排先行离开了。 沐白还有昆仑境的几个年轻弟子一路朝来时的路狂奔而去,可是还没有走多远,他们脚下的土地就蓦地一软,他们瞬间就像踩空了阶梯一样,身体不断地往下沉。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就“噗通”一声跌入了水里,他们当然是拼命地往上游,终于等他们浮出水面之时,便看到一只巨大无比的怪物瞪着赤红的双目冲着他们直流口水。 这只怪物显然就是刚刚被她们解决了的赤独兽! 之后可以想见,他们四五十人与这只上古妖兽展开了激烈搏斗,但结局不太如人意,大部分弟子都成为了这只妖兽的腹中餐。而沐白算是运气好的,这只赤独兽大概很久没进食了,一开始狼吞虎咽的,但一连吃了二三十个弟子后,大胃算是满足了些,于是开始细嚼慢咽地品味起许久没有尝到的人肉味道来。 其实说来,青汐她们来得也正是时候,要是再晚一点,恐怕也差不多该轮到沐白他们这些岸上的弟子被吭了。 沐白讲完,又是一脸悲痛欲绝的神情,眼睛微红道:“我师父、师伯、还有四五十个师兄们,就算再加上其他门的人,统共也不过就两百余人,要对付四、五百具凶尸根本就是蚍蜉撼树!我师门中人肯定都……” 他一时情绪激动,猛地几拳打在坚硬的石壁上,刺目的血便顺着他的指缝不断往下滴,他却浑然不觉,依然沉浸在悲愤的情绪中不能自拔。 青汐倒也可以理解他的心情,他们昆仑境的这群小少年感情似乎都很好,眼看着自己的师兄弟们倒下的倒下,生死未卜的生死未卜,心情自然是非同一般的煎熬难过,但他既然叫她一声前辈,她就有义务将他活着带出去,而不是任由他一味地沉浸在痛苦中不能自已。 青汐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以示安慰,道:“事情没你想得这么糟,你师父师伯修为深厚,定会尽量护你师兄们安全,他们没那么容易死的。倒是我们反而要棘手些,当务之急是要想办法尽快出去。” 听青汐一席话,沐白就像是骤然生起了希望一般,年轻稚嫩的面庞浮现出激动之色,倏地一下握住她的手臂就是一阵狂摇,“前辈,你说的是真的?我师父师伯师兄他们可能还没死?” 青汐被他摇得头都要晕了,有些无奈地道:“你先放手!” 端木瑾此刻正背靠在石壁上盯着他们,这个少年的眼神中她想起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迦澜。五脏六腑顿时犹如被狠狠地□□了一把般疼痛起来,端木瑾轻轻抚住胸口,在心中道,迦澜,你一定要等我! 沐白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立即放开她的手,连忙道歉。 青汐继续道:“没错,他们没那么快死,但我们也必须尽快出去,你先回答我几个问题。”要想离开这里,还需从他们身上寻找更多有用的信息。 沐白面色立即变得一片肃然,“前辈请讲!” “你们掉下来前有没有听到很细微的“咔”的一声响?” 沐白回忆了下,随即点头:“有。” 果然! “那你们是从何处掉下来的?哪个方位?” “西南方向。” “你们是直接落入水中的?浮起来时就在这里了,对吗?” “是。” 青汐问完后,便垂眸沉思了起来。 首先,他们是从西南方向掉落下来的,而她们则是从东北方向跌落的,这说明寇倚衡一行人进如夜擎山的方位正好与她们相反,难怪没有遇上。其次,如她所料,他们之所以掉下来,似乎是触动了某一个特定的机关,但这个机关是什么呢?再次,既然有地下河,那么这个地方就不可能是一个密闭空间,那为什么上古之术、召唤术都不起作用了呢? 青汐问端木瑾:“释夜是否也很擅长机关术?” 端木瑾微微抬眸:“你怀疑这里是以机关设下的密室?”顿了顿又道,“他确实擅长各类机关术和邪术。” 青汐得到答案后,更肯定心中的推测,“这里确实是以机关设下的,出口一定就在这里面,但这里不是真正的密室,只是施了一层结界,让我们误以为这是密室。” 不是密室?“那我们要出去,岂不是要破了结界?”端木瑾眉头微蹙地继续道,“最容易布下结界的地方应该是……” “水里!”青汐自然而然地接口道,“既然水中有结界,就是说我们我们必须破了水中的结界,而水中亦是出口所在!” 因为这个岩洞是真实存在的,如果每个洞口都封住的话,她们在不用上古之术的情况下,就算挖一年地道都挖不出去!只能从水中下功夫了!但是在这里上古之术受限,怎样做才能打开水中的这道结界呢? 青汐抬眸开始打量起这个洞穴来,与她们掉下来的地方不同,那里黑黝黝的一片,而这里石壁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个火把,完全可以视物。 只是……为什么这个岩洞中只有这一段有火把呢? 青汐凑近火把看了看,回过头来对端木瑾说:“你看这是不是冥界的幽冥火?” 端木瑾细细打量了火把后,垂眸沉思起来,片刻后突然抬眸道:“嗯,这里确实是幽冥火布下的阵法。” 青汐舒了一口气,这里为什么是个密室终于说得通了。这个岩洞的石壁确实都是密闭的,但这条地下河除外。也就是说要把这里组成一个密闭的空间,必须在地下河上施一个阵法或者施加一层结界。刚才她和端木瑾都认为这里是施了一层结界,其实是她们的疏忽,施加的结界都管不了太长的时间。如果这里真的是施加了一层结界,那就意味着施加者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来修补结界,这样既损耗内力又浪费时间,完全得不偿失。 布下阵法就不一样了,只要是阵法不破,困在里面的人就出不来,一劳永逸。如果是她,肯定会选用后者,释夜就更不用说了,他肯定没这个闲工夫还来修补结界。现在唯一还不透的就是他们到底是触发了什么机关,竟同时掉了下来。 “旷野之地不会真有明显的机关,应该某个特定的区域中亦有阵法,我们踏入后就自动触发了阵法开关,掉了下来。” 青汐表示赞同,现在的关键是先离开这里。 青汐迅速地思量了一下,这个阵法其实并不难,只要灭了幽冥火,阵法自然就消失了。 “幽冥火遇水也灭不了,只有以剑风灭,”青汐又叮嘱沐白道,“你去弄醒晕所有人,告诉他们一会儿火光一灭,你们就跳入水中,记住是往下游,这样就可以出去了,记住了吗?” “记住了!”沐白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然后跑了几步突然回过头,无比感激地冲青汐道,“前辈,有您在真好,不过……”说到这里,他挠了挠头,语气有些吞吐,面色也略微有些泛红,似有什么羞于问出口一样。 青汐看向他道:“你有什么事,说吧。” 沐白面色庄重地道:“您……真的不考虑我师父?” 青汐:“……” 沐白挨个去拍醒岸堤上弟子,总共还活了十余人,已是不错了。待所有人都醒过来了,青汐便提起剑,打算施展剑意灭了幽冥火,端木瑾示意她等一下,随即挨个发了一颗丹药。 青汐刚要问,她便答道:“避水丹。” 有避水丹在,不仅换气不用愁,而且他们就算上岸后也是一身清爽干燥,甚好。 青汐将避水丹喂入口中,勾了勾唇角道,“这样救命还附送避水丹的好事真是八辈子都遇不上,上岸后记得向他们挨个收金叶啊。” 此丹造价不菲,端木瑾若不向他们收钱,她们就真算是救人还搭上昂贵药材,这买卖真是亏大了。 端木瑾沉默了片刻后,“假如你还活着,帮我收吧。” 青汐闻言怔了一下,随即唇角扬起一抹自嘲的弧度,她……还能活吗? ……奢望而已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0章 微笑树尸 青汐以剑意灭了幽冥火后,便紧随其他人之后一起跳入河中。 其实并不用刻意游,身体就会自动不断地下沉,约莫半柱香后,被水包围的感觉瞬间消失了,待他们再一抬眸时,自己已置身于茂密的山林之间。 端木瑾将离开夜擎山的路告知了这些弟子,他们起初都不肯走的,但留他们下来也无甚用处,青汐最后只同意沐白留下来引路。 沐白记性倒是很好,没一会儿,他们就来到一处黑黝黝的林子中,地上零零碎碎地躺着一、二十具尸体,从衣袍上可以判断全是昆仑境和几大门派的弟子。当然,躺在地上的凶尸数量也不少,都是心脏处被一剑刺穿而亡。 光看这些尸首都可以肯定这里确实经历过一场异常激烈的打斗,只是……不知道他们现在在何处去了。 “附近有他们的声音吗?”青汐转眸问端木瑾。 端木瑾侧耳听了听后,点头道:“往东南方一里处,有刀剑碰撞的声音。” 青汐道:“走,去看看。” 他们立即朝东南方奔去,几乎每走一段都会遇到人或者凶尸的尸体,推测应该寇倚衡他们一路向东南方向逃,而这些凶尸紧追不舍,所以他们只能一边打一边撤退。 快要走到这片树林的尽头时,耳边传来一阵激烈的刀剑碰撞击打的声音。 “他们在那里!”沐白蓦地激动出声。 眼前是一片偌大无比的空地上,上百具凶尸和昆仑境、各大门派的人正在激战。光从凶尸的数量上看,大约还有一、两百具,而剩下的人却顶多只有七、八十了。从这几个门派弟子衣袍上的血迹上看,大多数人都不同程度地负伤了,连寇倚衡的身上都有几处被凶尸利爪抓破的血痕。 寇衡倚、卜易子的修为算是这些人中最高的,负责斩杀凶尸的人主要是他们,所以一路下来,他们两人至少斩杀了两三百具凶尸,内力耗损严重,现在应付起来就越发地吃力了。 青汐道:“既然遇见了,不如帮帮他们?”在她心中,寇衡倚也算是她的朋友了,她没理由见死不救。 端木瑾道:“我没意见。” 说完,两道轻盈的身影便飞身加入战局之中。 端木瑾的身体浮在半空中,轻盈的衣袖一拂,一连串纸人便从她的袖口鱼贯而出,飘在她的周遭。她一个指令下达,那些纸人瞬间就像活过来了一样,落在地上后就变成真人大小,挥着剑争先恐后地朝那些走尸跑去,一边咯咯地笑一边奋力拼杀。 这一幕看得几大门派的人惊呆了,纷纷搞不清楚这是什么邪术,但有人肯出来帮他们却已是谢天谢地,顾不上纠结那么多有的没的了。 青汐则落在凶尸最多的寇倚衡的身旁,碧灵的上古之音一出,空气中骤然出现数把利剑,它们就像有意识一样,自行和握住武器的凶尸拼杀起来。 她瞥了寇衡倚一眼,以心语道:“你还好吗?伤口要不要紧?” 寇衡倚一贯的表情都很冷淡自持,但看到她的瞬间,漆黑的眼中却好像有微光快速闪过,但很快又敛在他微垂的睫毛下道:“还好,你怎么会来这里?” 青汐怕他知道她为幻天石而来,万一又突然想不通阻拦她,于是立即把话题引到别处,讪笑了一下道:“我特地来帮你的啊,寇兄。”顿了顿又道,“我够讲义气吧?” 他蓦地转过头,看了她一眼,目色中竟有一丝惊喜之色,语气却还是一贯的清淡自持:“真的?” “……”青汐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其实她刚才也就是随便说说而已,但看他的样子好像还真的相信。 青汐骤然有些感慨,她终于知道昆仑境的那群小少年们为何这么单纯了。 有她们两人帮忙,确实事半功倍得多,才半个时辰不到,那些凶尸就只剩下了二、三十具了。她们两人商量了下,决定剩下的凶尸由她和寇倚衡来对付,端木瑾则先给剩下的人指路,好让他们尽快出去,此地不管怎么说都不是久留之地。结果端木瑾刚把想法告知,卜易子的倔脾气就又上来了,他非说人既然来了,就应该留下来把困在这里的冤魂超度了再离开。那几大门派这次牺牲了不少弟子,心中本就有怨气,不想多留,立马火大地和他激烈争执起来,一副谁也不肯让谁的架势。 一炷香后,青汐和寇倚衡打完凶尸,回过头看到那些人还在那里激烈争吵,而端木瑾则在一旁闭眼打坐调息。 青汐心中无奈,这些人真的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吧? 青汐走过来刚欲劝他们先离开,下一刻,大地竟剧烈晃动起来,而且这绝非普通的震荡,空地中央竟在震荡中迅速产生如蛛网般密密麻麻的龟裂! 这时众人才终于被拉回到现实中,纷纷惊慌失措地议论道: “我的天,怎么又来这么一出?” “不对,适才那些凶尸军队来之时都没这样大的动静……” “该不会……又有一支数量更多的凶尸军队要来了吧?叫你们走都不走,这下完了吧……” “……” 这时,龟裂的空地中央一道裂缝渐渐裂开,然后如闪电般快速地扩大、蔓延开! 青汐的心蓦地一沉,双眸紧紧盯着那中央的缝隙处,不是凶尸军队,那里……分明有什么马上就要破土而出! “树,天啊,那么大的树……” 不知谁颤抖着喊了一声,其余人的眼中也流露出极端恐惧的神情,死死地盯着中央位置! 那确实是一棵树,它破土而出后,树干便以极快地速度生长,变大。顷刻间,它的树身就大得要十人才能勉强围住,而不断往上疯长的笔直树干则插入黝黑冷寂的天幕间,似看不到尽头。与此同时,从树干斜出的枝桠也在不断向两旁疯长,再然后长出来的就是叶子,却是黑色的。不消片刻,一棵巨大无比、几可通天的树便呈现在他们眼前。 如果不是真实看到,对这些名门正派的人而言,这真的是连在梦境中都不会出现的画面! 这棵树很快就结出一颗颗赤红的果实,在月光下泛出白色的光晕,但下一刻可怕的事情就发生了,“嘭嘭”得像果实猛然裂开的声音相继响起,紧接着就有人万分惊恐地尖叫声传来:“天啊,那果实是……人!” 接着,所有人都震惊了! 那些果实竟全部变成尸体,被挂满了整棵看不到尽头的巨树上!而那些尸体的表情更诡异,全部都是睁开眼诡笑着望着他们! “这、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快跑!” 那些名门正派的人反应过来后,几乎立即拔腿就跑,但还没跑几步,一道醇和带着一□□惑的男声便响起在半空中:“既然来了,就都留下来吧!” 众人停住脚步,慌张而惊恐地使出张望,因为这个声音近在咫尺! 这时,一个全身黑袍的男子飞身而下,在巨树前站定。 一个带着死亡气息的男子站立在挂满尸体的巨树之前,那场景刺激而震撼着每一个人,饶是此后多年,这依然是经历过这场大战的正派名门弟子内心深处最恐惧的梦魇!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抬起,缓缓取下遮住半边脸的黑色斗篷帽檐,脸上是一如既往地温柔而缱绻的表情,望着端木瑾微笑道:“小瑾儿,你终于出现了!” 此刻端木瑾的心像是被一只巨爪猛地捏碎□□,巨痛无比,紧握双拳,任由指甲深深刺入掌心,直到鲜血都渗了出来,在纵横的掌纹上肆意流淌。 端木瑾冰冷的眼神如一把尖利的刺刀射向他,带着无比的恨意道:“没错,我是来杀你的!” “这是你今天来的目的?”他定定地注视着她偏了后,突然仰首放声大笑起来。 而后,他扫了一眼众人,目光落在青汐身上,面色阴郁而冷沉道:“那来吧,让我看看你带来的帮手实力如何!” 话音刚落,他便张开手臂飞身而来,他身后的巨树上的诡笑尸首如同得到指令一样,一个接一个地落到地上,向他们步步逼近! “我去拖住他,你让不相干的人先走!” 端木瑾以心语刚传完音,便急速飞向释夜,只见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在半空中击出无数火光。 死不可怕,可怕的是死前竟要经历比死更可怕数倍的事。那些弟子们见那些诡笑尸首不断逼近,都蜂拥着往后退,可还没走几步,身后就如同出现一堵无形的墙,无法再往后退分毫。人在无法后退之时,都会下意识地寻求强者庇护,此时此刻众人全部缩到了青汐,端木瑾,寇倚衡和卜易子的身后。 青汐本想织出一个结界,却发现结界根本阻止不了这些诡笑尸首,因为他们不是凶尸不是鬼魅,却拥有凶尸和鬼魅的共同特质,仿如一缕幽魂,没有真正的血肉,却有凶尸一般强悍的攻击力,不惧痛不惧伤,不惧水火,且能口吐怨念,释放戾气。只要被他们控制住,很快就会被他们吸干精气! 而更可怕的是,他们不断生长,不断地从树上掉落下来,不一会儿,原本空旷的地面上便出现密密麻麻的诡笑尸首,少则千具!就算他们以上古之术奋力拼杀,杀死一批后,第二批、第三批……又会涌上来,无穷无尽! 青汐扫了一眼越来越近的诡笑尸首,蓦地抬起手,匕首刚要落下,便被寇衡倚蓦地握住:“你要干什么?” 青汐答道:“血祭!” 九层塔内。 眼前是重重迷雾,似永远都走不到尽头,却不断有鬼魅、妖魔突然冒出来,仿佛永远都杀不尽。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妖界? 可是……为何他总觉得有什么不对? 蓦地,茫茫迷雾中骤然出现一抹红光,华遥手中的剑似有感应,剑鞘轻微震动,似有出鞘之意。 “我并非你的敌人。” 紧接着那抹红光便化作一位红衣女子,她五官精致却面无表情,就像一块冰凉透彻的石头。显然她不是人,但她身上却没有妖气、也无怨念之气。 他还没开口,她便率先道:“我是幻天石的守护石灵,非妖非魔非鬼。” 对此,华遥倒并不怀疑。一般来说,从上古就存在的灵石,都会在漫长的岁月中滋生出自身的守护石灵,而石灵也是可以脱离本体存在的,它一开始是一种意识,但随着岁月的推移,有的石灵可以修成声音,传音于人,有的石灵甚至还可以修成虚幻的人身,但没有真正的血肉之躯。 不过她说她是幻天石……蓦地,一些细碎的片段窜入他的脑海中。 他倏地一震,想起来了!这里根本不是现实世界! “的确,你现在正在梦妖构织的梦境中。” 华遥此刻已经想起了全部,他被梦妖困住了,而他必须尽快去夜擎山! “你为何要来找我?” “告诉你一些你应该知道却不知道的事——关于夜擎山上的‘那个人’。” 应该知道却不知道的事?华遥沉思了片刻,抬眸道:“你是指他的终极目的?” “没错,”她继续道:“你的神识……沉睡太久了。” 神识?华遥眼中掠过一道朦胧之色,“你说什么?” 她的目光落在他的俊颜之上,轻而平缓地陈述道:“我是来助你恢复神识的,天界之主——流光!”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1章 凤凰骨 要对付这些既不是凶尸又不是鬼魅的怪物,必将要召唤出比它们更凶之物。而血祭之后,她便可召唤八方凶物和冥界恶魂。但是血祭也是分等级的,一般的血祭对普通人而言就是折个寿,应个霉劫,重一点的血祭却要冒着被凶物夺舍、吞魂的危险!而现在的情况如此千钧一发,显然不是一般的血祭可以解决的,但是……“现在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青汐甩开他的手,匕首刚要划过手腕,匕首却被突然而至的腕力弄得徒然一偏,竟然落到了寇衡倚手腕上! 青汐诧异地抬眼看向寇衡倚,他的表情却异常平静,道:“这里的人大多是我派中人和其他同道,没理由让你来血祭。” 话音刚落,他便将手腕上不断涌出的血沾在食指指尖上,在地上画了一个圈,然后盘腿坐在圆圈中,暗念口诀,开始行召唤之术。 瞬间,黑漆漆的天幕上风云突变,闪电划破长空,滚滚天雷一道接一道地劈在寇倚衡的周围,所劈之地瞬间变成一片焦土,但他却悍然不动。 那些诡笑尸首好像对雷电有所忌惮般,走到寇衡倚身前几丈处便不敢再动了,泛白的双目异常诡谲地盯着他,看样子像是在等待时机扑上去! 半晌后,天雷终于不劈了,寇衡倚的周遭聚集了一股巨大的力量,灼黑的气体在空气中不断咆哮叫嚣,随后化作几条巨大的黑龙咆哮着一飞冲天,随即再朝着那些密密麻麻的诡笑尸首俯冲而来。血盆大口所到之处,那些微笑诡尸便被吞噬干净! “用这种低等的凶物对付我么?” 释夜调笑的声音倏地响起的同时,一道素白的身影便如坠落的飞燕般跌落在地,一大口血自端木瑾口中喷出。 青汐的心猛地一提,刚要过去扶她起来,空中传来一阵天崩地裂的咆哮声,震得夜擎山上的碎石漫天滚落而下。 青汐循目望去,只见一只巨大无比的怪物出现在半空中,它皮毛呈黑色,双瞳发着暗红幽光,浑身似笼着一团化不开的浓黑之气。青汐瞳孔骤然收缩,不,那不是怪物,而是魔物的兽象形态! 上古时期的魔,不仅具有人形,还有兽象,两种形态可以交替出现。而大魔,则可以在同一时刻同时出现人形和兽象两种形态。此刻释夜依然漂浮在半空中,似天神一样地微笑着俯视芸芸众生,而那兽象形态的魔物则张开锋利如斩刀般的巨大兽牙,一口便刁起一条黑龙,还没咀嚼就尽数吞入腹中! 血祭召唤的凶物被吞噬,这股力量就会立即反噬到召唤之人身上,一口黑血当即从寇倚衡口中喷出,他闷哼一声捂住胸口! “小瑾儿,”释夜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嗤笑道,“这就是你帮手的实力?在我看来,不过是一群卑贱又无用的凡人而已!” 端木瑾困难地吞咽下喉咙涌上的血腥,冷笑了下道:“你不要忘了,你活到今天,不就是就靠夺舍这群卑贱又无用的凡人身体吗?” 释夜目色微冷,“小瑾儿,你为什么要……” 释夜话说到一半,目光却定在远处,瞳孔骤然收缩,这是—— 血海! 只见妖界血海之水突然自天际奔腾而下,瞬间漫过那株挂着无数诡笑尸首的巨树,随即一道闪电划过,麒川神兽自黑云翻滚的天边咆哮而来! 释夜眼底漫过一道嗜血的光,笑道:“呵呵,起码要这种程度的血祭,才开始有点意思!” 没错,青汐确实开启了血祭,召唤来了妖界血海。 这株妖邪巨树仿佛是从从冥界深处长出来的,是至阴至邪至妖之物,唯有以更邪更妖更更阴之物克之。但即便是寇倚衡召唤的八方凶物,它们吞咽诡笑尸首的速度依然很慢,再加上有释夜的兽象形态的魔物作梗,根本不可能将之清除干净。 正值千钧一发之际,妖界血海呈现在青汐的意识中。在她将迦澜的修为收归己用后,意识还残存着迦澜的记忆,所以当她开启血祭时,迦澜的记忆会立即触动,自发地召唤他最熟悉的妖界血海,而这正是青汐要的! 血海顷刻漫过巨树,诡笑尸首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叫声,而后身体便迅速被腐蚀干净,浓稠恶臭的黑血与血海融为一体了。麒川猛地冲过来,只见一道紫光如闪电般掠过,待众人反应过来之时,青汐已坐骑在麒川的背上。 她迅速地将碧灵放在唇边,空灵的上古之音随之溢出,只见空中顿时万箭齐发,如一场规模巨大的星陨,连环撕裂长空! 被包裹在透明结界中飘荡在血海上的众人看到这一幕,皆双目圆睁,一刻都舍不得移开。 那些箭如铺开的天网般射来,释夜不躲不避,自然有些箭射入了他身体的各个部位,但他却好像毫不在乎一般,垂眸随意拔下一支插在心脏处的利箭,握在手中抬眸看向青汐,鄙夷地道:“这种破箭也想伤我?” 话音刚落,他身后兽象形态的魔物猛地一声怒吼,身上中的箭全数抖落在地,而他们身上的伤口也竟在瞬间愈合了! 青汐瞳孔猛地收缩,那是九天玄铁铸成的利箭,他竟毫不畏惧。 “你也来尝尝我的攻击吧!” 话音刚落,那兽象形态的魔物便如闪电般出现在她身后,张开血盆大口刚要将她和麒川尽数吞咽下去,青汐唇下笛音一转,麒川立即以极快的速度调转方向,躲过了魔物追击! 而这时,慑人的红光划破天空,一道无形的强大力量以势不可挡的速度直逼而来,紧接着,全身骨头仿若被震碎的剧烈痛感霎时袭遍全身,青汐猛地喷了一口鲜血。 还来不及反应,那道赤红的光又再次击中青汐,这次不仅全身的骨头仿若被捏碎了一般,五脏六腑就好像骤然移位般巨痛无比,天灵盖则完全痛到几乎麻木了,口中的鲜血再次喷出! 释夜凝视着喷血的青汐,唇角微勾着问:“感觉怎么样?还撑得住吗?” 青汐抬手拭干唇角肆意流淌的血,缓缓抬起冰冷的眼盯着他:“别高兴的太早,无论如何,你都必须死!” 说完,青汐抬手吹奏碧灵,又是新一轮的万箭齐发! 释夜依然不躲不避,任由利箭嵌入身体,随即垂头拔出一支,笑道:“为什么总用这种没用的手段?这就是你的极限了吗?” 青汐流着血的唇角勾出一抹玩味的笑,瞥了一眼他的腹部,随即目光落在他的脸上,缓缓道:“你确定这是没用的手段?” 释夜张开口,刚要说什么,下一刻脸色却徒然一变。 他垂眸猛地攫住腹部那根泛着金光的箭,有些不可置信地将箭抽出,一口黑血倏地喷破而出。 “竟是——”凤凰骨! 趁他分神,动作明显迟缓之际,青汐唇下碧灵音符一转,三支闪着金光长箭再次划破长空,下一刻魔血四溅! 青汐定睛一看,三支凤凰骨制成的长箭尽数没入他的肩部、腿部、还有……心脏处!凤凰骨箭是以上古神兽凤凰的骨头制成的,六界之中总共八支而已,其中有五支都归他们姜氏一族保存,而凤凰骨正是上古魔族的克星! 青汐放下碧灵,忍着剧痛道:“我说过的,无论如何你都必须死!” 释夜乃上古时期的大魔,明显没有把她的攻击放在眼里。 她第一轮万箭齐发,其实就是为了试探,用的也只是一般材质的利箭,为的就是看他会不会躲避。而结果也确实如她所料,他照单全数收下!而第二轮万箭齐发,中间只藏了一只凤凰骨制成的利箭,怕的是引起他的警觉。幸好他的自负依然让他采取不躲不避的态度,这才让她有了第三轮连发三支凤凰骨箭的机会。 人形形态的魔才是本体,本体被射中要害,兽象形态的魔物也会随着一起死亡。 释夜抬起颤抖的手,想要去拔心脏处的箭,却终究是回天无力,他抬眸看向她道:“没想到居然是……” 手最终还是垂了下去。 青汐染血的唇角渐渐绽开一抹笑,没错,是我……赢了。 释夜一死,漫天的血海霎时消失,龟裂的大地早已合上,连那株挂着无数诡笑尸首也跟着消失了,一切就好像从未发生过一样。唯有身体的伤痕提醒众人,刚才的那一切是真实存在过的。 青汐走向众人,却在走到一半时,突然又咳了一口黑血。 召唤妖界血海不是一般的召唤术,这一身修为起码损了大半,再加上适才释夜那两次绝杀的重击,她就算不以魂祭四大神器,大约也活不长了吧?想到这里,青汐微微扯动了下唇角。 沐白见状,立即跑上去,紧张地搀扶她道:“前辈,你还好吗?” 青汐淡定地拭干唇角的血,道:“我……没事。” 众人见状纷纷围了过来,诚恳地抒发了一下感激之情,虽然在青汐看来实在多此一举。 她拨开人群,缓步走向昏迷的寇衡倚,问在一旁照料的卜易子:“他还好吗?” 可能是她刚才救了众人的性命,而且看样子也快搭上自己的命了,卜易子对她的脸色终于略微好点了。 他一板一眼地道:“我已经为师弟输了内力,修养一阵应该就会好些,但是寿命可能会折损一点。” 青汐轻轻点了点头,被召唤的凶物反噬,折损寿命是一定的,但只要能活下去,折损三、五年的寿命又何妨呢! 只要——能活下去。 青汐又扫了一眼众人,没看到端木瑾的身影,她在哪里? 她刚打算去找她,手却突然被猛地攥住! 青汐回过头,看到寇衡倚的手正拽住她,她诧异地望着他道:“你醒了?” 寇衡倚困难地睁开眼,眯着眼睛看她:“你……还好吗?” 青汐点头,微微一笑道:“和你一样,修养一段时日便会好。” 寇衡倚似终于放心了,缓缓地放开了她的手。 他的带血的唇角微微动了动,“姜青汐。” “嗯?” “你一定要活着。”寇衡倚最后看了她一眼,然后终于支撑不住,慢慢闭上疲惫的双眼。 青汐蓦地一怔,随即唇角微微上扬,望着他的容颜在心中默默地道,再见了,少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2章 傀儡 释夜虽死,但青汐担心这里面还有什么机关或阴邪之物,便以瞬移术将昆仑境的一干人等全部传送出去了。 随即她踏着清浅的月光向树林深处走去,她是来找端木瑾的,而且她也知道她就在前方不远,但是她的步履却行得极为缓慢,一路却不知作何心情。 其实这一路以来,为了聚齐四大神器她遇到过很多人,红月、宴菲、南素还有端木瑾,这四人中与她最像的当属端木瑾。她们有相似的思维方式,相似的成长背景,甚至会有相似的结局。她以前曾想过,要是她是普通人,遇到这样的女子,本该是引为知己才对。然而,她却要亲手了结了她的性命,取走幻天石——她的心。 青汐抬眸看了看今晚的明月,脑海中不自觉地就浮现出华遥的身影。 他现在已经在睡梦中了吧?今夜他会做个好梦吗?想到这里,她的眼神微微一黯,可惜……他的梦中不会再有她了,她亲手封印了他关于她的记忆。 青汐缓缓抬起右掌,盯着上面交错纵横的掌纹,蓦地想起昨夜的场景。 窗外树影重重,□□暗香盈满寝卧,烛台吹灭后,她窝在他的怀中,闭上眼睛,但思绪却一片清明。 好半晌后,他的手伸过来,与她十指相扣,声音轻轻传来:“还不困吗?” 越是分别在即,她的心就越不舍,尤其是这样寂静的夜,她仿佛能听到时间流逝的声音,这是她第一次那么害怕黎明的到来。 “嗯,睡不着。” 他微微动了动,声音携着一贯的揶揄道:“还不累?” 青汐自然是听出来他话中之意,却道:“累啊,但我此刻在想你。” 他笑出声,就算没有烛台的光芒,她仿佛都能看到他眸底的璀璨笑意。 紧接着,他的手划过她的眉梢、眼睛、然后停留在她的脸颊上,良久后,低低地叹了一声:“青汐,你真是个傻姑娘。” 青汐抬手覆在他的手背上:“世人都以为我很聪明,会治国会打仗,会武功还会上古之术,只有你一眼就看出我的本质了,难怪我只能嫁给你。”顿了顿后,像是想起什么,一个灵巧的翻身将他压在身下,一脸郑重地道,“子瞻,我突然想起有件事,你答应我好吗?” “什么事?” “你看我们会在一直相守到老,但是我们都只是人,不是神对不对?所以一定会有一个人先离开人世,假如是我先离开,你一定要答应我,要永远记得我好吗?”讲到这里,她突然停住了,眉头微微皱了皱,这个“记得”好像有点抽象了,应该……还是要落实细处才行。 她想了想又道,“比如,要是我先不在了,有其他的姑娘看上你了,你一定要说不假辞色地说‘姑娘抱歉,在下是有家室之人,姑娘若将时间浪费在我身上,着实不划算,不如去好好觅个如意郎君,来得实际些’;比如平素在外办公事也好,办私事也罢,到了太阳下山就一定要赶快回家,就算我不在了,我的魂魄也是会在家一直等你的;再比如,见到我喜欢的物件便买下来,见到我喜欢吃的便带回家,时时刻刻都想到我,就好像我还在你身边一样,好不好?” 她当然自己现在说的是霸王条款,听起来既像撒娇又像无理取闹,可是以后就算撒娇,就算无理取闹都没有机会了,她也会想要任性一次。而且,这于她而言是任性,于华遥而言,天亮以后他就会彻底忘了她,忘了她说过的话,所以她一点都不担心他信以为真,也不担心她离开之后他真的过上如此‘泯灭人性’的生活。没错,即便是她亲口说出来的话,她依然觉得有些太泯灭人性,太不讲道理了。幸好,也真的只是说说而已。 他轻笑出声:“你是想我过苦行僧一样的生活?” “嗯,那你答不答应?” 他沉默良久后,手轻轻拂过她的鬓发道:“青汐,不会有这么一天。”顿了顿后,又道,“即便真的有,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答应你。” “什么?” 他道:“你刚才少假设了一种情况,假如是我先离开呢?假如是我先走,你就什么都不要做,忘记我,然后重新开始生活好吗?” 她怔了片刻,然后靠在他的胸膛上轻轻道:“我答应你。”但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月色依旧,她继续往前走,虽然无奈,但她只能往前走。 这世上有很多事不是你不想去做,它就可以不发生,就算再多给端木瑾一夜又如何,明日仍旧要取走她的性命,这个结果是不可改变的。于她而言,亦是同理,她欠族人的这一身债,终究是不能再拖了。 走到一处,青汐隐隐看到重重疏影之中,一道素白的身影侧对着她,一动不动地坐在地上,仿若一座没有生命的木雕,而那只通体翠绿的鹦鹉却萦绕在她周围,一直道:“别难过,别难过……” 青汐还未走近,更未想好如何开口,她便已经张开口,只是声音像柳絮一样轻飘飘的,轻柔得如同没有生命。 “我的心,你取走吧。” 不知道是曾经去过她的身体唤醒她的灵的缘故,还是迦澜的赤丹修为与她的身体已融为一体的缘故,那些破碎的画面就这样猝不及防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斑驳的月光下,迦澜的身影蓦地出现在他的面前。 端木瑾颤抖地抬起手,刚要摸到他的脸,他的身影便徒然变得透明,如同虚像。 他目光眷念地停留在她脸上,嘴唇张了张,却什么声音都听不到,紧接着连虚像都像镜子般骤然碎裂,化为一点点的白光,渐渐消散在空气中。 显然,第六境封印已除,但迦澜的精气神早就被虚空之境的死物耗尽,剩下的只是一缕残识而已。青汐不知道如何安慰她,甚至也不知道是否还需要安慰她。毕竟——她是来取走她的心的。 良久后,端木瑾蓦地抬眸,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道:“姜姑娘,你还是太善良了。” 她说完便将掌心放在胸口处,胸口处蓦地出现一抹红光,她倏地轻轻一笑:“幻天石拿去吧,保重!” 幻天石骤然冲破她的身体,紧接着一道慑人的赤红光芒划破长空。至此,四大神器全部到了她手中。 是时候了吧! 青汐最后看了一眼苍穹,然后水袖轻轻一拂,面前依次出现碧灵笛、通灵玉、皓月珠、幻天石。 她扫了四大神器一眼,随即用匕首在手腕上划了一道口子,然后将血一一滴在四大神器上面。一道白光霎时萦绕在它们周遭,几乎照亮半边林子。 随即,她的嘴唇微张,开始默念咒语,倏地她的身体慢慢被一个透明的光晕托起,如瀑如墨的长发骤然散开,被风吹得漂浮在半空中,透着一股不同寻常的妖冶。待她念完咒语,一道闪电即刻划破长空,天雷噼里啪啦地连续打下来,简直是振聋发聩! 这是献祭前天道的警示,但她并不为所动,猛地伸手一吸,碧灵便到了她的掌中。 她轻轻抬起碧灵,刚要以上古之音吹奏《魂祭》,一道遒劲有力的劲风骤然吹起她的墨发,遮住了她的眼睛,她第一反应是去吸其余三大神器,哪知三大神器是收入囊中,但碧灵却蓦地一滑,手中顿时什么都没有了。 待她看清来人的时候,却完全震惊了! 青汐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舌头却有些打结:“子、子瞻……”他不是应该被、被她封印了记忆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青汐有些怔忪,难道…… 他只是假装睡着,假装被她封印了记忆吗? 华遥握住碧灵,抬步缓缓走向她,沉声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青汐知道他是指魂祭四大神器之事,刚要说什么,轰然一声巨响传来,整座大山以压顶之态顷刻向他们压过来! 同时,一道冷冷的声音是夹杂着漫天怒意,霎时响彻整座夜擎山。“你又来坏我好事!” 青汐蓦地一震,这声音分明是——释夜! 可是——怎么可能! 她怔在那里,正值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青光蓦地划过,华遥已携青汐出现夜擎山顶。这时,一团黑光自天际直冲而下,也出现在夜擎山顶,与他们对峙而立。 他盯着华遥的双目赤红似血,唇角露出森然的笑容,“我以为我们终于可以不用再见面了,没想到这一面还是逃不掉。” 是释夜!真的是他! 他竟……没死! “我和你的想法一样,但是这是不是有点太不尊师重道了?”华遥唇角亦扬起一抹漫不经心的笑,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我该叫你师父?还是魔界之主——拓疆呢?” 青汐呼吸猝然顿住,释夜他竟是魔界之主拓疆,亦是华遥的师父,怎么会……这样? 释夜面色似乎也骤然一滞,随即轻轻一笑,语气极为无所谓地道:“随你,不过——看来你的神识已经恢复了,流光。” 华遥不置可否地笑道:“恢复神识之前,我一直有个问题想不透。” “喔?” “就是为何你要找到我,教我武功,传我上古之术。”早在端木瑾出现后,他就已经怀疑他们两人的武功和上古之术源自同一个人——五百年前他的师父玄镜,这一世他的师父延尘,但他一直猜不透他的真实目的是什么。 释夜道:“显然,你现在已经想明白了,不过我也不介意亲自为你解释一遍。神识与魔识是相冲的,我以我的路数教授你,可以压抑你的神识,延缓你的神识的恢复时间,看起来是教授了你,实则当然是对我更为有利。” 华遥嗤笑了一声,睨向他道:“就算是魔体受损,你也是一刻没闲下来。” “过奖过奖!” 霎时一片白光在青汐脑海闪过,似乎有片刻的空白,她抬眸看向华遥:“……这是怎么回事?” 华遥刚要开口,释夜略带调笑的声音便骤然响起:“我都忘了,你的凤凰骨也不是全无用处,扎得我这一下还是有点疼的。不过没死这一点,恐怕是要让你——失望了。”他左手蓦地抚向心脏位置,眼中有些轻蔑,有些挑衅,唇边则依旧挂着邪恶的笑。 青汐骤然想通,瞳孔微眯地看向他:“之前与我斗的人,是你从本体中分离出来的□□傀儡?” 上古时期的大魔分离出□□并不难,更何况还是魔界之主拓疆。大魔的□□只能用一次,并将继承大魔的部分力量。就算□□在打斗中死伤,对本体的伤害也并不大,所以拓疆才说插在他□□上的凤凰骨只是让他有一点点痛感而已。 他没死,他只是在让她误以为他死了,让端木瑾误以为他死了。 可是—— 他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3章 魔界之主 “因为一场阴谋,他策划了五百年甚至更久的阴谋。”华遥的声音骤然响起。 ——五百年甚至更久的阴谋?青汐有些愕然。 释夜脸色微变,但半晌后又恢复如初,“看来不仅恢复了神识,还洞悉了我的计划,不亏是我千万年来最大的敌手。” 青汐蓦地有种不祥的预感,脑海中线索好像逐渐要汇成一条线了,但一眨眼的功夫,又变成杂乱无章,就好像一团线密密麻麻地纠结缠绕在一起,却怎么也找不到线头。 “告诉我吧,子瞻。”青汐平静地道。 她隐隐感觉她似乎是这场阴谋的关键,她需要知道——这一切。 如她所说,她有权利知道这一切。 华遥将神识注入指尖,轻轻点在青汐的额头上,随即在她周身布了一层结界。 而下一刻,他便转眸看向释夜,轻描淡写地道:“我们千万年前没算完的账,现在也该好好算算了。” 话音刚落,一青一黑两抹光团便猛地冲向天际,顿时一阵猛烈的地动山摇,就好像下一刻天就要崩塌,地就要裂开一样。 …… 双眸紧闭,神识如一股清流慢慢流入青汐的灵台,那些如隔迷雾、如沉水底的真相终于在她的脑海中渐渐明朗起来…… 早在遥远的上古时期,天界便和魔界发生过一次大战。 当年,魔界之主拓疆率兵攻打天界大败,于是整个魔界都被天界之主流光封印,世间再无魔界。 魔界之主拓疆虽身受重伤,但最终还是逃脱了。流光则因封印整个魔界耗损太重,无法再拥有神体,从此失去神识,失去记忆,只能在人世中不断轮回转世。拓疆由于身受重伤,魔体无法单独长时间存在,必须靠不断地夺舍凡人的身体获得养分,相当于也在人世中不停的转换身体,获得长生。 唯一不同的是,流光封印魔界对元神的耗损太大,所以每一次转世后都没有前一世的记忆。而拓疆不同,他每一次夺舍都不影响他的记忆,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身份,亦知道自己存在的目的。 无数次的夺舍、重生,终于让他曾受重创的魔体渐渐恢复。 五百年前,他终于成功地以邪术打开天道的魔眼,看到这世间最大的的秘密——如何创造一个全新的天道。 ——那就是得到四大神器,炼成新的道器,从而代替现行天道存在! 看到这里,青汐震惊且迷惑。 虽然收集四大神器费了她不少功夫,但是以拓疆的实力,何以会用五百年的时间?按理说他早就能够聚齐四大神器了,为何要等到现在? 难道……真的和她有关?这四大神器……必须靠她收集? 青汐有些懵了,如果真是她猜测的这样,那这算什么道理?就因为她有上古族群血统?可是……五百年前有上古族群血统的人多不胜数,为什么就是她? “因为你是九天十地中唯一的不死鸟——凤凰,而凤凰的魂魄,则是炼制新的道器的引子。” 因华遥的神识与青汐融合,他能轻易地知其所想,感其所感,亦能分出一缕神识来解答她心中的疑惑。 青汐闻言,猛地一震,她竟是……凤凰神鸟的转世! 青汐的脑海中快速掠过一幕—— 数万魔物前仆后继地一路厮杀到九重天上,振聋发聩的打杀声瞬间汇成一片,响彻九天。这时,一只浴火凤凰猛地俯冲而下,转瞬就变成一位手持碧灵,浑身沐在金光中的少女。 她将碧灵放在唇边吹奏,《伏魔音》所到之处,那些修为不够的魔顷刻间便化为一滩黑血。 而与她并肩而立的男子,正是天界之主流光。 以前的流光,后来的泽阙,现在的华遥,原来都是——同一个他。 她的心上人,千千万万年来,从未变过。 可是—— 就算拓疆需要她的魂魄来祭四大神器,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 青汐静下心来,神识感觉到她内心的平静后,继续向前推进。 要炼制新的道器,是需要凤凰的魂魄,但是并非将其魂魄提取出来投入四大神器就行。如果真是这样,拓疆五百年前就可以找到四大神器,然后再找到她摄走她的魂魄即可。可是四大神器皆有神性的,除非是凤凰的主动献祭,否则根本不可能让四大神器甘愿融合在一起,成为新的道器。 当拓疆知道了隐藏在天道后面的秘密后,终于开始实施这场精心策划的惊天阴谋—— 时间推移到五百年前,拓疆成功地夺舍了昆仑境掌门玄镜的身体,成为了泽阙的师父,并假意在临终前告知已没有前世记忆的泽阙,说上古姜氏一族将让天道偏离,降下弥天大祸,必须除之。当然,他这样做并不是真的让泽阙去除掉她,而是让已失去前世记忆的两人有机会相遇。 果不其然,后续发展一切如他所料,他们相约白头,她亦决定不再继续辅佐孟侯黎夙。这时,他原来布下的棋子月夏便派上用场了。 他当时用玄镜的身体时,临终前交代泽阙的那段话是故意让月夏听到的。这样的目的是让她真的相信姜氏一族会扰乱天道,而泽阙若不除掉姜氏一族他自己也会受到天道的惩罚,遭受天谴。 月夏自幼就喜欢泽阙,所以当月夏得知泽阙不仅没有除掉姜氏一族,甚至还打算与她成亲时,她顿时怒火中烧,于是策划了后来的一切:骗到泽阙的血,让大师兄从中帮忙,与黎夙联手设计释放九天堕魂咒…… 而这一切,都是在拓疆的掌控之中,甚至这后面发生的事,比如黎夙为何会性情大变,甚至怀疑她会帮着月国来对付他,都有他从中推波助澜。 他就这样躲在暗处,观察一切,掌握全局,只要整件事稍微偏离他预设的轨道,他就会想办法把一切重新拉回来。 他一直都很明白只有九天堕魂咒释放成功,姜氏一族真的灭了,她才会去找到四大神器,主动献祭,解除族咒。 于拥有前世记忆的拓疆而言,这其实是个天衣无缝的计划,他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 而他们对此,一无所知。 五百年后,当她借长安的身体重生,拓疆下半部分的阴谋亦同时启动了。 青汐在神识昭示的画面中,竟看到拓疆来到冰湖之底,解开了红月的封印!当然他做过的手脚还不仅仅如此。 他还在她进入困住通灵玉的阵法前,提前唤醒了宴菲的恶灵,同时还在古董铺悬挂了南素的画像,故意让邹义心心念念地痴迷于它……几乎所有的事都是他一手促成的。 她猛地一震,内心是说不出来的震惊,这到底是为什么?他既然精心筹划了这场精天阴谋,也终于等到她五百年后重现人世,不是应该想方设法暗中帮助她尽快得到四大神器,好尽快献祭吗?为何他却要制造一些困难,甚至关卡来阻碍这件事的进行? 正值青汐百思不得其解之际,神识蓦地响起:“不,他并非在阻碍这件事,而是在推进这件事。” 可是—— “要炼成新的道器,除了需要凤凰魂魄的献祭外,还需要得到寄存在四大神器上的四种念力。现行的天道是以‘爱’为世间之源,以‘善’为万物之本,这两念是万事万物的基础。若要炼成新的道器,则需要将新的念力注入其中。” ——那这四种念力是什么? “怨恨嗔痴。”神识继续道,“四大神器中都有自己的属性,通灵玉可聚‘怨’念,皓月珠可聚‘恨’念,碧灵笛可聚‘嗔’念,幻天石可聚‘痴’念。找到四大神器对拓疆而言是轻而易举,但要靠这四大神器吸收他需要的‘四念’却并不容易,因为只有异常强大的念力才能被神器所感知并吸收,所以他最终选中了红月、宴菲、南素、端木瑾这四人。” “他让她们和四大神器有直接接触,‘四念’一旦生成,这四大神器便能够自发地吸收她们身上的念力。碧灵看似和红月没有关系,实则是桑丘昱生前,这是他送给红月的定情信物。至于他亲手解开红月的封印,则是因为当年桑丘昱死,红月虽狂性大发,欲亲手杀了萧清国的国君魏霍,但却最终被昆仑境的人阻止,时间太短,碧灵根本就没有吸收道足够的‘嗔’念,所以她必须解开红月的封印,好让碧灵继续吸收她的‘嗔’念。即便后来碧灵重新回到你的手中,只要红月还在复仇,它依旧能继续吸收红月的‘嗔’念。” 原来如此! 神识继续解释道:“当这四种念力已经足够多时,拓疆便将这四种念力以邪术抽离了四大神器,握在了他自己手中。也就是说,这时的他已经不再需要这四种念力了,但四大神器却不会这么听话,乖乖收手。只要这四人的念力在释放,四大神器就会继续吸收。拓疆这种行为本就是逆天道而行,因此天道一旦有所察觉,就会降下惩罚,邪术就会反噬他的身体,更可能反噬到四大神器上,所以他需要找个人帮他解决掉这些麻烦。” 青汐心中顿时五味陈杂,所以他其实是找上她帮他……善后?是了,这四人怨恨嗔痴最终得不到化解,持续不断从她们身上释放的念力便无止无休,可能最后会将四大神器的神性侵蚀,最终沦为妖器!一旦四大神器变成了妖器,那么何谈将之炼化为新的道器?没有神性的神器根本不可能做新的道器材料,因为资质不够。 就好比要铸成一把好剑起码要有好铁,如果拿出一堆破铜烂铁来炼,当然注定最终炼成的剑也只能是破剑。 “至于他为什么笃定你会替他解决掉这些麻烦,一是基于你对四大神器的志在必得,你太想解开姜氏一族的诅咒了;二是基于他对你的了解,你是自上古,甚至更久以前的太古孕育的神禽,你拥有这世上最纯粹的灵魂,点化红月、超度宴菲、完成南素的执念,甚至帮端木瑾来杀他,这些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所以没有比你更好的人选了!” 至此,真相终于全部解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4章 最后的献祭 青汐骤然睁开眼睛,冷寂而深沉的怒意布满她的双眸,击破华遥在她周身下的结界后,便召唤出麒川猛地冲向火光炽烈的天际。碧灵的上古之音一出,数道天雷便携着雷霆万钧之势,如天罗地网般直朝拓疆连劈而来。 拓疆目光一凜,他的兽象形态的魔物便骤然出现,猛地将如巨山般的手掌伸向苍穹,滚滚天雷瞬间被挡在了九天之外。 华遥的天剑划破长空,每一道剑花都携着斩天劈地之能,拓疆亦不弱,以魔刀的漫天杀戮之气迅速回击,一时间竟难以分出胜负。 拓疆一边继续和华遥斗法,一边笑起来:“看来凤凰发怒了啊,但你们这样是以多欺少啊,这就是所谓的天道吗?” “对你这种无耻之徒,你们魔道的规则不是更适用吗?” 意念转化为声,她唇边勾起冷笑,继续吹奏碧灵,向兽象形态的魔物继续施力。 华遥则道:“青汐,你回去。” 青汐语气坚决道:“不行,让我和你一起。” 她知道华遥是担心她的身体,但是若是有她在,便能让拓疆不得不唤出兽象形体的魔物抗之,怎么也能削减一些他本体的部分力量。而且,华遥才刚恢复神识,虽然一部分力量也随着神识的苏醒重新回归,但却不是所有力量都全部回归,若是久战必定对他身体耗损极大。 对,她一定要想个办法,分散拓疆的注意力,然后用她前世涅槃前的最后一支凤凰骨,彻底杀了他! 可是如何分散他的注意力呢?青汐急速地思索起来,有了之前将将凤凰骨藏在漫天箭雨中的前车之鉴,再想这样做拓疆绝对不可能再上当了。况且先前之所以能射中他的□□,说不定是他故意的,否则他如何诈死,诱她献祭四大神器呢? “啧啧,你的凤凰看来并不听你的话呢,”拓疆瞥了华遥一眼,随即森然地睨向青汐,冷笑了一声,“想杀我?想好用什么办法了吗?”顿了顿又道,“你涅槃之后的凤凰骨?啧啧,现在还剩几支?不妨全部射过来试试,运气好的话,能中也说不定,哈哈哈哈……” 他的声音中明显带着嘲讽之意,又道:“当年你为帮流光封印魔界,不惜丢弃神身,涅槃后化为凡胎;流光则为了你保住最后的精魂,不惜堕入六道轮回,你们你侬我侬,最后得到了什么?” 华遥的青光剑意突然化为无数莲花虚象,将魔剑的重重黑影魔气净化,逼得拓疆不得不使出更强的内力镇压,天上地下霎时半边是无边莲华,半边是滔天魔影。两股强劲的力道碰撞,谁也占不到便宜,各自喷出一口黑血! 青汐猛地一震,叫出声道:“子瞻!” “我没事,”华遥任血迹在唇角流淌,盯着拓疆轻描淡写地道:“你确定要回忆我和凤凰的恋爱史,你的人生失败史?你若真的这么想得开,我也很愿意帮你回忆一下端木瑾是如何弃你而去的。” 拓疆面色骤变,疾声呵斥道:“住口!” 雄浑有力的魔音划破黑夜,连绵起伏的大山又是一阵剧烈震动。 青汐察觉到他情绪的波动,心中猛地一动,接口道:“你这种天性邪恶之人,端木瑾确实没必要在你身上耽误太久,幸好她最后觉悟了。” 她一边说,一边观察他的表情,随时打算召唤最后一支凤凰骨,这次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拓疆沉默片刻后,突然笑了:“你刚才是在激我吗?怎么,想趁我分神之际,将凤凰骨射入我的心脏?不亏是太古凤凰,我突然发现我有点喜欢你了!” “……凭你也配!” “……你想死!” 青汐和华遥一怒一冷两道声音骤然响起,引得拓疆再次扬起诡笑。“……激我还是激你们自己?” 青汐:“……” 华遥:“……” 打斗依然没有停止,甚至愈演愈烈,他们注定只有一方能存活。 拓疆突然道:“凤凰,虽然你已经知道了我的计划,但是解除九天堕魂咒的方法却是上古书籍记载,不是我肆意编造而来的。既然你是与天地同寿的太古凤凰,我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你应该比我很清楚。” 他继续道:“你想要救姜氏一族,想要解开族咒,除了以你的魂魄为引去祭四大神器,你还能……” 华遥暴斥地打断他:“住口!青汐,不要听他的!” 青汐倏地沉默,拓疆说得没错,唯有借助四大神器的力量,并由被催发九天堕魂咒的人的魂魄为祭,才能真正解开九天堕魂咒! 所以—— 一个念头在脑海中飞驰而过,青汐蓦地眯起眼道:“没错,来自太古的记忆还告诉我,我的魂魄可以祭四大神器,我的肉身同样可以在我魂祭后化作金骨迅速将四大神器碎成齑粉,而我的涅槃之火还可以让四大神器烧得连渣都不剩,你猜猜看,到底是你快还是我快!” 她徒然俯冲直下,然后长袖一拂,四大神器在空中一字排开。 最初的魂祭仪式早在华遥到夜擎山之时已完成,青汐再次以血祭器,四大神器自动记忆魂祭仪式上的鲜血味道,立即识主似的迅速化作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 “不!” “青汐,不要!” 撕心裂肺地暴喝声几乎震碎苍穹,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几乎如流星一样快速朝黑洞的方向直接坠落而去! 拓疆双目瞬间赤红充血,几乎因暴怒而丧失理智,他辛辛苦苦筹划数万年的计划,怎么能顷刻间毁于一旦!绝不可以!他一定要阻止凤凰! 华遥的瞳孔倏地收缩,他蓦地想起千万年起也是这样的场景,她瘦弱的身影如箭般骤然飞向神祭台,以牺牲神身为代价为魔界打下了第一道封印,随即…… 此刻,当初的恐惧感又如泰山压顶般向他袭来,心脏骤然紧缩到几乎喘不上气了! 紫色的身影几乎近在咫尺,华遥伸手马上就要抓住了,她却蓦地回过头,两行泪迎风划过她的脸颊,唇角却抿出一丝笑,嘴唇朝他无声地张了张。 华遥微微怔神之际,胸口却被全力的一掌推开至数丈之外! 而下一刻,青汐已猛地攫住那抹黑色身影,以闪电般的速度将金色的凤凰骨狠狠地刺入他的身体,猛地一声咆哮声骤然响彻苍穹。 待青汐看清后,脸色骤然发白,竟……没刺中心脏!只差一点! 她当机立断,迅速拽住他,如离弦的箭般冲向巨大的黑色漩涡! 没错,这就是她的计划,要么一击即中,刺中他的心脏;要么同归于尽,一起祭了四大神器。 其实,凤凰的肉身并不能摧毁四大神器,她不过是抓住拓疆关心则乱的心思,胡诌了一片言论。她想拓疆为了炼成新的道器策划了千万年,他对四大神器的紧张自然胜过一切,定不会如平时一样理智地思考,而且时间也已经容不得他思考了,他一定会拼尽全力阻止她,而这正好就是她的机会! 眼看着他们就要跌入无底的黑色深渊,青汐的身体却被猛地一扯,撕裂般的疼痛骤然传遍全身,而她似乎被这股力量抛离了黑色漩涡! 华遥! 冷风呼呼刮过青汐的眼睛,华遥苍白冷沉的俊美容颜近在咫尺! 这时,阴蛰而绝望的声音倏地划破冷寂的夜,“既然你要救她,就和我一起作伴吧,哈哈哈哈……” 而下一刻,天地似乎静止了,她似乎看到华遥最后朝她看了一眼,唇角依旧是一贯微扬的弧度,无声地朝她轻轻张了张嘴,一如她之前对他做的一样! ——我爱你,凤凰! 那两道身影越来越远,最后终于完全没入无尽的黝黑之中,再也看不见了。 青汐无声无息地跪倒在地上,任由手指深深地嵌入脚下的土地,血肉模糊,狰狞见骨! 她如一座雕塑般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目光呆滞地盯着漆黑的泥土。 直到天快亮时,她才缓缓抬起脸,只见她双目赤红,神情是无法形容的绝望和哀恸,世间再没有任何悲伤能够与之比拟。 她蓦地仰首,一只金色的凤凰虚像蓦地冲破她的身体,一飞冲天。 “啊……” 顿时,一声悲戚的哀鸣声顿时响彻天地,震动九天。那是真正的太古神禽凤凰的哭声,后世再不可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5章 打劫美男 稻田金谷丰登,漫山秋叶飘零,转眼十月已至。 今日天气正好,太阳一大早就出来了,粗壮的树桠上躺着一位双目微阖、眉头却微蹙的女子。 “师姐……” 她猛地睁开眼睛,金色的光芒透过斑驳的树影照在她的脸上,瞬间的光芒照耀让她有些许不适应感,抬起左手遮了遮眼。 “我就猜你在这里。” 适应了阳光后,青汐缓缓放下手,背靠在树干坐起来,脸上还有些刚从梦境中醒来的惺忪表情。 半晌后,她瞟向树下道:“你不是在做你师父给你布置的课业吗?怎么过来啦?” 符苓轻功好,灵巧的纵身一跃,就跳上来了,与她并肩而坐。 “夜茴来了,他一个眼神瞥过来,我就知道他在暗示我‘快滚’了,所以我就赶紧就滚了啊。”符苓调皮地吐了下舌头,随即睨了青汐一眼,连连叹气道:“师姐,师父为了救你,简直连色相都牺牲了,要是换做我这个徒弟就不一定了。唉,我就知道师父他果然还是比较喜欢你啊。” 符苓虽然已经知道了青汐的身份,但“师姐”已经叫顺口了,所以她便没有再改口了。 青汐拍了拍她的肩,随即转过头望着远处大簇大簇的山茶花,道:“换做是你,他也一样可以为你牺牲牺牲,正所谓他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当日,她与魔界之主拓疆大战,虽然最终拓疆祭了四大神器,但她在这场大战中的耗损也几乎让她油尽灯枯,离死不远了,再后来的事就是符苓告诉她的了。 最后是芜辛找到了她,将她带回了黎周山,虽然她还吊着最后一口气,但也是一副随时都有可能咽下去的样子。于是芜辛找到了妖界之主夜茴,不知当时夜茴提了什么条件,当然,现在来看就一目了然了……总之,夜茴以自己的心头血为引,再加上符苓炼制的丹药,终于使她在半年之后醒了过来。 幸运的是,她虽然没有魂祭四大神器,但姜氏一族的九天堕魂咒却解开了。原先她还以为这是奇迹,但激动过后才发现,这几乎是理所当然的,因为拓疆才是催发九天堕魂咒的真正背后操控之人,除了她这个引子外,他的魂魄一样能被献祭给四大神器,解开九天堕魂咒。 符苓脸上露出些许神采,“真的要是换做是我,师父也可以牺牲牺牲?” 青汐道:“当然是真的。” 当然不是她真的不在乎芜辛的感受,只是芜辛说不用她插手他们之间的事。她也看得出他们两人是有情的,甚至芜辛也是喜欢夜茴的,只是夜茴过去让他失望了,所以这些年来他才始终一个人。以夜茴的无赖和不要脸的程度,挽回芜辛的心大概也是指日可待的吧。 “符苓,我以前……”青汐瞥向符苓突然道,“有喜欢过什么人吗?” 自她醒来后,她常常做梦,梦中似乎有一个朦胧的身影常常坐在她的卧榻边上。她看不清他的长相,也听不见他的声音,但她知道,那不是芜辛,也不是夜茴。 “啊?”符苓怔了怔后,道,“师姐,怎么这么问啊?你失忆啦?” 符苓表面镇定,心中却有些不知所措……不会吧?师父明明给师姐的记忆动过手脚,下了封印的,而且师父说师姐的记忆里面不会再有泽阙,不会再有华遥,让她一定要注意,一定不要不小心说漏嘴了,怎么这会儿……师姐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 符苓心中越发紧张起来,完了完了,要出大事了,怎么办? “没有,”青汐抚了抚额,垂眸道,“应该是最近睡得不太好的缘故吧……” 符苓说得没错,她的记忆里根本没这样一个人,况且她借长安师姐的身体还魂后,除了在后来献祭四大神器时与拓疆在夜擎山打了一架外,几乎都没怎么离开过黎周山,怎么可能会遇到什么,又怎么可能喜欢上什么人,一切只是她的幻觉罢了…… 符苓闻言,提在胸口的一口气终于松了下来,幸好师姐什么都没想起来,刚才真是吓死她了!她现在应该引导师姐往好的方向想,毕竟华相他已经…… 符苓故作轻松地道:“我也觉得是你想太多了,当然啦,你梦到的这个人也有可能是、是——未来你会遇到的人。” 青汐怔了一下:“未来会遇到的什么人?” “这个……”符苓挠了挠脑袋,忽然神色一动道,“比如是你未来的夫君什么的啊……” 夫君? 青汐的心突然刺痛了一下,她也说不出来是为什么,难道真的是……春心荡漾了? 青汐抬了抬眼皮,看向远方漫山的枯叶,可是现在……明明是秋天啊。 当夜,夜色清凉如水,后山起了一层朦胧薄雾。 轻烟缭绕中,立着两道挺拔颀长的身影,一个是芜辛,另一个则穿得严严实实的,面容隐在斗篷之下,时不时传来几声病弱般的咳嗽声。 沉默半晌后,芜辛开口,“你真的决定要走了?” “嗯,她已经有些觉察了。”他的目光越过森森重林,定在远方,突然微笑道:“我还真有点怀念她昏迷的那段日子。” 起码,那时他可以随心所欲地陪在她的身边,而不用担心她发觉。 芜辛思考片刻后道:“你多虑了。人为的封印记忆,除了封印者本人外,只有阴阳泉的泉水可解,她不会恢复记忆的。” “不一定。” “为什么?” “因为——她是凤凰,她的执着和耐力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良久后,咳嗽的声音终于渐渐停止,他垂眸扫了一眼锦帕上的那团血,道:“况且,我现在的身体也撑不了多久了,不如提前离开。” 芜辛道:“你打算去哪里?” “不知道,”他想了想后,道,“走到哪里算哪里。” 第二日清晨,青汐用完早膳,便来到芜辛的寝居。 她垂眸思索了片刻,终于说出心中决定:“芜辛,我想下山走走。” “怎么突然要下山?”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想下山,今晨心底莫名地涌起这股冲动,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想也许是在这里待久了吧。 青汐打开窗户,望着远处层层叠叠的远山道,“就是突然想看看外面的尘世了。” 也许……真能遇到那个总在梦中出现的人呢。 芜辛沉默了片刻后,在心中微微叹了口气,道:“跟随你的心吧。” 时光匆匆,转眼她下山已有一月。 “老大,老大,我、我告诉你一件、一件大喜事……” 又是一个秋高气爽的好天气,青汐正叼着根草躺在山坡上晒太阳,突然一道略微喘气的浑厚男音蓦然插入。青汐懒洋洋地睁开眼睛,就看到沅容乐颠乐颠地跑过来,激动兴奋的样子如同刚在路上捡到一个聚宝盆。 沅容是一只妖,是当日在黎周山要打劫她们的那群小石头精的哥哥,货真价实的大石头精。 要说青汐遇到他,也是一场缘分。前些时日,她在黎周山呆得无聊,就打算下来走一走。这一走,就走到一座不知名的山下,这时从前方突然冲出来一帮人。她当下觉得有趣了,竟然遇到打劫的了,而且头目还是个石头精!她最近心中正莫名郁卒,莫名空虚,需要好好疏通一下,他们就出现了! 她操着手,淡定地站立不动,想等他们冲过来了再开打,哪知他们竟直接越过她,挥着砍刀直接杀到她的后方去了。 她刚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从她身旁跑过的一个小卒便不屑地道:“没打劫你,快滚开!该一边呆着一边呆着去!” “……”这下尴尬了。 当然,除了尴尬外,她更多的是觉得耻辱。 人通常在在什么时候会觉得耻辱呢?很多时候是真的被踩在痛处的时候。就像现在,她身上确实没什么钱财,正是一贫二白的时候,结果连打劫的都不打劫她,摆明了是看不起她,耻辱之感简直油然而生! 她下意识地回过头,看到远处正好有几辆马车款款而来,光是看马车的奢华程度,都可以判断这确实是一头肥羊,难怪这帮土匪选择他们,看来是真的有远见有眼光啊…… 刚开打,女眷的惊叫声、哭喊声顿时就响彻山谷了。 可是还没打多久,剧情就翻转了,青汐自然而然地把这些土匪劝都打趴了。不仅把他们全都打趴了,由于近来很闲,她还苦口婆心地将他们点化了一番。 那石头精却表示不服,说他们打劫之前都是认真盘查过的,打劫的对象都是贪官巨富,打劫的钱财最后也都是拿来分给周围的贫苦百姓的。 青汐听完心中蓦地一震,没想到啊,这居然是一只这么有正义感的石头精! 于是她便带他们迅速追上那几辆马车,把金银财宝又给打劫了回来,还当众赔了礼道了歉。这等知错就改的精神感动了石头精,当即就豪气云天得认她当了老大,并邀请她到土匪寨子小住几天。 她当时正无聊,就同意了,这一住就住到了现在! 青汐又半闭上眼睛,一边嚼着草一边慢悠悠地开口道:“什么大喜事?你要娶亲了?”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她醒来后,好像一直都是这样,做什么事都提不起精神来。有时候心底还会莫名地涌起一阵阵的怅然若失,而且最近越发严重了。 “老大,你真一猜一个准啊。”沅容声音兴奋地道,“不过不是我要娶亲了,是老大您要娶亲了!” “……”青汐疑狐地睁开眼,道:“我要娶亲了,怎么我不知道?” 沅容怔了一下,随即挠了挠头后道:“您这不是知道了吗?就刚才啊……” 青汐:“……” 沅容终于将这件事解释清楚了,这件事要追溯道他们刚才去打劫。原本劫打得好好的,兄弟们正兴高采烈打算将战利品搬回山寨来,突然听到后来又传来一阵马蹄声。他们心想会不会是刚才打劫的这贪官心思贼,事先听到了风声,把金银财宝分几次过这座山头吧? 于是他们在各个机要位置静静地埋伏好,打算一探究竟。过一会儿,一辆马车果然缓缓驶入他们的视线中。 他们心中正疑狐,看样子,这不像是和刚才的马车是同一批啊? 刚打算再探一探,那脸马车突然停了,从上面走下来一位身着月白长袍的年轻男子,看样子似乎是坐久了,停下来歇息一下啊。 沅容眼前顿时一亮,这男子的容貌,简直就是绝世美男,遗世独立啊! 沅容在心中叹了一声,可惜啊,他不好男风,不然……等等,一个念头在他脑海中一闪,这等美男……和他们老大简直绝配啊! 他当即便做了人生……喔,不,是妖生第一个昧着良心干的事,就是把他掳回来了! 于是刚到寨子,他就迫不及待地跟他们老大报告这个激动人心的消息! 沅容继续容光焕发地问:“老大,你现在是不是也很激动,很高兴?” 青汐唇角跳了一下:“……” 沅容还沉浸在激动和自豪中,继续道:“哈哈,我就出去打个劫,就把老大您的终身大事给解决了,真是苍天有眼啊……” 青汐唇角跳了两下:“……” 沅容猛地一把拽起她,继续道:“走,老大,现在我就带您去看您夫君,包君满意!” 青汐终于发话了:“要是不满意呢?” 不满意? 沅容好像没思考过这个问题,顿时垂眸沉思起来,脸上神情却十分精彩,有震惊,有纠结,还有些举棋不定。 最后他心一横,似下了很大决心般红着一张老脸道:“老大实在不满意就留给我吧,偶尔当一当断袖权当是换个口味了,我觉得也没什么大碍!” “……”沉默良久后,青汐终于道,“带路吧。” 她现在是真的想知道,能把沅容逼成断袖的,到底是——何方妖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6章 拒绝 路上,沅容一直耐心提点,告知她一会儿见到此男子一定要矜持,先博得此男子的好感,再谈成亲的事必会容易些。 虽然他觉得他们老大的姿容也是女中极品了,这男子委实不亏,但人家毕竟是莫名其妙被他们掳来的,现在心情可能很有些复杂,在或者还有可能有些委屈,所以还是先留个好印象比较好。免得万一那男子想不开自尽了怎么办? 他妖生第一次昧着良心掳了个人,但还是希望他们俩最后有个圆满的结果啊,如此一来,他再修行个几千年,继续做做劫富济贫之类的好事,说不定有朝一日真能悟道飞升呢? 沅容想着想着,脸上蓦地显出圆满而慈祥的神情,感觉自己似乎已经感受到了飞升的圣光照耀在自己身上。 下一刻,沅容回过神来,指了指不远处兴奋道:“就是他!就是他!怎么样,老大,你喜欢吗?” “……”青汐顺着他手指的望向望去,只见他一身白袍,挺拔地矗立在海棠树下,清风撩起的花瓣从高处徐徐散落下来,将他笼罩在一片海棠花瓣织成的紫雨中。 她的心跳徒然加快了,为什么……她会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呢? 倏地,那男子缓缓侧身回头,青汐脚下的步子骤然停住了,目光一瞬不瞬地停留在他唇角微扬的面容之上。 “老大、老大……”沅容刚想提醒她不要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人家看,她已经迈步徐徐向他走去。 然后下一幕,沅容下巴就要掉下来了—— 只见青汐走到那男子面前停住,倏地伸出手轻轻停留在他的脸颊上。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那男子一动不动地望着她,神色却依旧淡定从容:“喔?不知姑娘说的是哪里?” 青汐默了半晌,平静地道:“……梦里。” …… 沅容抚了抚额,这开场,空前绝后了! 漆黑的夜幕袭向大地,海棠的香味沁氲着每一寸空气。 青汐轻轻推开门,看到烛台下正坐着一位握着书卷的白袍男子,他眉间虽然已有一丝倦意,但看起来依然是优雅而从容的。 听到开门的声响,他缓缓抬起头看向她,唇边则挂着一贯的微笑,礼貌地道:“姑娘,请坐!” 青汐走过来,坐在了他的对面,沉默了片刻,终还是问出了口:“听说,你不想娶我?” 今日在海棠树下见过他后,沅容就赶紧寻了个借口把她拉走了。 因他觉得她今日的表现有些太把持不住了,担心她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把人家公子吓跑了。当然,在土匪窝中他想跑也是跑不掉的,不过要是万一一个想不通,上吊自杀却是有可能的。 沅容觉得正确的做法应该是先让他压压惊,晚些他再去找他好好聊聊,探探他的口风,看他是否愿意娶她。 她同意了。 而晚些,沅容带来的消息是——他婉言拒绝了。 于是,她出现在了这里。 她并不知道自己在介意什么,其实她本也真没想过要把他怎么样,但是乍听到这个消息时,她的心竟蓦地一沉,随即涌起一种难以言说的酸涩感。 难道……她真的喜欢上了他?只是因为他给她的感觉……像梦中那个人? 听到她的问话,男子原本倒茶的手蓦地一顿,随即缓缓抬眸道:“是。” 听他这么坦率,这么不加思索的回答后,青汐的心又是倏地一颤,微痛的感觉又瞬间泛开,甚至有点延续到五脏六腑。 她想……她可能真的有些喜欢他了。 “原因?”青汐平复了下心绪后,平静地道,“我想知道原因。” 他将一盏茶放到她面前,双眸注视着她平和地道:“抱歉,在下是有家室之人,姑娘若将时间浪费在我身上,着实不划算,不如去好好觅个如意郎君,来得更实际些。” 原来,是有家室了。所以,他不想娶她。 青汐寻常要是遇到这种从一而终的男子,心中定是欣赏的,今日却怎么……如此不爽快? 做人不是应该拿得起,放得下吗? 就算情蔻初开,一时怅然而已,久了不也就过去了吗? 人一生,谁不会遇到一两段无疾而终的感情? 青汐觉得自己想通了后,双手端起茶盏,豪爽地笑了一声后,道:“好一个贞洁男儿,我以茶代酒敬公子一杯!” 男子垂眸抿了一口后,边咳嗽边道:“不早了,姑娘早点回去休息吧。” 青汐知道这么晚呆在男子的房间确实有些不妥,但他这逐客令也下得太明显了吧? 心底有蓦地泛起轻微的刺痛感,她当然也不好再厚着脸皮呆着,倏地起身道:“不好意思,打搅了,不过公子放心,明天一早我就会让他们送你离开这里的。” 男子礼貌道:“多谢姑娘。” 青汐走到门口处,徒然停了下来,回过头来问:“相识一场,公子可否告知我,你的姓名?” 既然是她头一个喜欢之人,就算没有结果,起码留一个姓名吧,虽然可能是假的。 他定定地望着她,眸光在烛台的映照下显得别样的沉寂,也别样的幽深。 “华遥,我的名字。” “华遥?”她轻轻念出声,随即冲他笑了笑,“很好听的名字,我叫姜青汐。” 门轻轻阖上,很久很久后,他才抬手取过她喝过的茶盏,就着轻轻抿了一口。 再见。 天色微亮,却有些蒙蒙细雨。 两道身影矗立在山寨的瞭望台上,目送着马车渐渐远去。 沉重的叹息声传来,带着些许自责的意味道:“老大,早知道是这样,我就不把他抓来了。” “你也不用自责,我只是觉得自己……”青汐渺然地望着远方,抚着胸口道,“……上辈子可能见过他。” 沅容想了想,像下定决定一般,“老大,我派人去把他抓回来吧,这里本来就是土匪窝,他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不干就干脆弄死他算了,一了百了!” 青汐摇了摇头。 沅容又道:“那要不老大您跟上去吧,您长得这么美,多磨一下,他肯定会喜欢您的。” 青汐继续摇头:“不行,他有妻室的。” 而且,昨日他说的话如此明白,如果她再纠缠下去,倒是显得太不洒脱了。 沅容无所谓地道:“有妻室的有什么关系,老大您就先做妾呗。” “……”青汐瞥了他一眼。 沅容看她不说话,继续鼓励她道:“当然那只是暂时的,等您进门后,我给您弄一包无色无味的□□,只要毒死那正室,您不就转正了吗?” 良久后,青汐平静地道:“弄一包来吧。” 啊?沅容有些傻眼了,他就是这么随便一说啊,老大不会是…… 沅容有些结巴地道:“老大您真、真的打算毒、毒死那正室啦?” 青汐幽深地望了他一眼,道:“不,先、先毒死你。” 沅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7章 跟踪 最后,青汐还是不洒脱地跟了上去。 因为她想弄明白那种一见到他就心痛的感觉,到底是为了什么。当然,也许就算跟上去也没有答案,但她现在正好无聊,很适合做这种无聊的事。 他一路来到了穆华国城郊,在一处叫“汐苑”的宅子住下。 显而易见,那处宅子是他自己的。 青汐望着那道牌匾的名字,霎时竟有种仿若自己是这里主人的错觉。 然后,她猛地摇了摇头,罪恶感油然而生,莫不是她潜意识竟真有毒死正室,然后取而代之的想法? 不,太可怕了! 一切都是错觉!一切只是巧合而已! 她跟了他几天,为了怕被发觉,她还特地用了隐身术。她想这世上连跟踪和偷窥地做得如此滴水不漏的人,除了她也没谁了。 这几日的跟踪结果是她发现他的作息十分规律,晨起垂钓、然后在府中用早膳。用完早膳后,则百~万\小!说、抚琴或者下棋。下午通常会午睡一个时辰,随即到市集或城郊走走,有时候在市集用晚膳,有时则回府再用,但一般都是太阳下山前回府。 而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独自完成的,并没有他说的妻室陪同,而且连她的影子都没瞧见。 青汐一开始觉得奇怪,直到后来他去了一个面摊,才终于明白了。 那日,他先是点了一碗素面,吃了两口后,大约是觉得好吃,又点了一碗。 老板起初以为是一碗分量不够他才又加了,可是当他结账时,老板骤然发现后来点的那碗根本没动过,而且上面还端正地摆了一双筷子。 老板道:“客官,可是觉得我家做的面不好吃?” 他道:“不是,很好吃。” 老板指了指那碗面道:“那您这是……” 他微微一笑道:“为我夫人点的。” 老板蓦地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有些自责地连连道歉。 他离开后,老板望着他的背影道:“夫人如此年轻便先逝了,唉,看来是福薄之人啊。” 老板娘却猛地拍了一下脑门,一副扼腕的表情道:“下次再见到他,你一定要提醒我把我们家闺女说给那位客官啊。” 老板:“……” 原先,只是因为一时放不下才跟上来的,但她其实并没有真的期待能有什么结果,但现在…… 她的心情好像有些微妙了,她居然真的想放手一搏! 她在心中微微叹了口气,这次,她怕是真的把持不住了! 如何让一个自己心悦之人也心悦自己,青汐并没有什么经验,苦思冥想了很久后,决定还是从戏段子中吸取经验,毕竟老百姓的智慧是无穷无尽的。 于是,待华遥第二次出现在面摊时,她稍稍整理了下仪容,然后从几步之外走来,声音微微拔高,却又带着那么一丝不确定性:“是……华遥吗?” 听到自己尾音的余韵软绵而悠长,青汐对自己的发挥感到颇为满意。 她缓缓走过来坐下后,佯装惊喜道:“真的是你啊?我们还真是有缘啊……” 她想,这么无耻的话她都说出来了,她应该是真的喜欢他吧,虽然……这个喜欢来得有些突如其来,且还莫名其妙。 但是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没什么好矫揉造作的。 他望着她,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诧或意外,而是一副异常淡定的神情。 青汐被他的淡定弄得心脏有点一颤一颤的,刚张了张口,打算解释一下怎么会这么巧时,他终于道:“姜姑娘怎么会在这里?” 青汐想问得好,她立即把腹中早就演练好的词儿顺溜地说出来:“我本就是出来散心的,并没有固定居所,”顿了顿,又解释道,“喔,你不要误会,我并不是真正的土匪,那日只是游历到了那里,与捉你回来的土匪头子比较聊得来,所以才在那里小住几日。还有就是,那日的事,你不要放在心上。” 青汐这样说,其实就是想免除他的怀疑,要是让他知道她一路跟踪他到这里,恐怕事情就有些不大好办了。往好了想,是痴心一片;往坏了想,说不定会觉得她是个采花大盗,意图不轨呢。 第一次见他时,她的手情不自禁就抚上了他的脸,可能当时就没给他留下什么好印象,所以接下来,她确实是需多加注意些了。 嗯,要矜持,要淡定,更要……把持住! 她盯着他碗中的面道:“这个面,好吃吗?” 她刚想叫来老板再做一碗,他突然将那碗没动过的面拂到她面前,掩嘴轻咳道:“吃这碗吧。” 青汐心中一颤,这不是为他夫人准备的吗? 刚在踌躇之时,他又道:“多了一碗,吃不完。” 他似乎……并不想她知道太多,那她也别多问了。 这个面的味道,确实和别家不同,青汐吃了几口后道:“这味道确实不错。” 老板娘热情的声音蓦地从远处传来:“呀,客官,您来了啊,我……” 这时,青汐像是呛到了,捂着嘴突然干咳了两声。 那老板娘这才注意到她也坐在这桌,神情有些怔了,正在犹豫着要不要说什么,青汐又微笑地望着她道:“面不错,以后会常来的。” 见状,老板娘尴尬地笑了笑,随即客套了几句后,便离开了。 青汐垂眸的瞬间,唇角勾起一抹得逞的微笑,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兵法如果融会贯通,倒也真是受用无穷啊。 …… 接连几天,青汐在各种场合——市集、郊外,酒楼,摊前……以各种天赐的巧合般和华遥相遇。 当然,只是真的如普通的相遇一样,微笑着上前去攀谈几句,并没有什么过分孟浪的举动和言行。 青汐一直觉得自己做得很好,她想久而久之,他必定会对自己大为改观,甚至极有可能会喜欢上自己。 可是接下来,他一连几天不出府了。 青汐一开始觉得是巧合,静下心来想了想后,她终于明白了,他是在躲自己! 这个念头从脑海中冒出来后,那种无法形容的疼痛感又从心底蔓延开,到最后,似全身骨髓都透着一股逼人的凉意。 青汐不知不觉间,又来到他府宅的屋檐上,默然地听着宅院内响起的袅袅琴声,望着漆黑天幕上的半弯弦月静静地想,躲我,真的可以躲一辈子吗? 青汐每日都在他的宅院外面守着,她想他不可能一辈子不出门的。 五日后,华遥终于出门了。 她一路跟着他,到了酒楼。 她站在门外踌躇不定,如果现在立即出现在他面前,也许会惹得他不高兴,那到底……要不要进去呢? “姑娘,有一位公子请您进包厢用膳。”青汐正想着,店小二就来到门外,热情地对她道。 青汐有些诧异,他……知道她就在外面? 进入包厢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桌子美味佳肴,随即就是他颀长的身姿,俊美的面容。 几日不见,他似乎清瘦了一些。 他轻咳了几声后,抬眸看向她道:“姜姑娘,坐吧。” 青汐不是没感觉,他的声音明显比前几日更加冷淡了。 他就这么不喜欢她吗? 青汐的心倏地一扎一扎似的疼,但还是厚着脸皮坐下了,定定地凝视着他道:“你……好像有些瘦了,是风寒还没好吗?” 她经常听到他在咳嗽,其实她一直想帮他诊诊病的,但是又怕太突兀了,惹他烦。 但最终,还是惹他烦了。 刚说完,他又是一阵轻咳,举起竹筷道:“不碍事,先用膳吧。” 青汐正想说什么,他又道:“等用完膳再说也不迟。” 难道他知道她想说什么?还是他有话想对她说?他到底想说什么呢? …… 整个晚膳她都在想这些问题,明明满桌佳肴都是她爱吃的,但是直到吃完,她都没太记得这些菜味道到底如何。 放下双筷后,他的双肘支在桌面上,双掌交错握在下巴处,抬眸看向她,神色冷淡而疏离地道:“姜姑娘,到此为止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8章 转折 青汐定定地望着他,半晌后,平静地道:“我不知道你说什么到此为止。” 华遥不说话,依旧只是望着她,深沉的眸色看不出什么情绪。 青汐继续道:“你是说假装和你偶遇到此为止?还是控制不住地喜欢你到此为止?” 人可以装傻,但不能一直装傻。他已经把话说得如此透彻了,她再假装听不懂,就矫情了。没错,她只是喜欢一个人,又不是杀人放火,何必总是遮遮掩掩的,索性摊开了说,反而痛快些。 良久后,华遥轻咳了几声后,再抬眸时,眼中掠过一丝漠然,“都到此为止。” 闻言,青汐良久无声。 原本,她以为即便是这种犀利绝情的拒绝,她也是接受得了的。 但是,显然她还是高估了自己。 怅然、心酸、失落甚至绝望还是瞬间涌上心头,她看着他道:“我,到底哪里不好?你告诉我,我会改。” 说完,她却蓦地一怔,脑海中蓦地蹦出一句话: ——青汐,只要你还是你,不管是什么模样,我都喜欢。 他……是谁? 在夕阳的霞光中,他静静地望着她道:“为什么要这么委曲求全?你想改成符合我心中的女子模样,然后让我喜欢你,但那又有什么意义呢?”他顿了顿道,“姜姑娘,喜欢一个人不是应该这样的。” 青汐沉默半晌后,抬眸看向他,轻笑了一声:“那你告诉我,喜欢一个人应该怎样?华遥,你是不是以为,我想像现在这样?明知道你曾有过妻室,还一厢情愿地喜欢你?明知道你在躲着我,还是死皮赖脸地缠着你?明知道你根本就不会喜欢我,还是委屈求全地想你接受我?” 眼泪顺着她的眼角漫无声息地滑下来,她继续道:“我就是控制不住地想要靠近你,想要和你在一起,甚至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如果不是他给她的感觉如此熟悉,不是他每说一句冷淡的话都能牵动她的心绪,她也不想像现在这样! 她这是在做什么呢? 连她自己都开始厌烦她自己了。 “我不是曾有过妻室,而是至今仍有妻室。”他淡淡看向窗外,“我夫人她——只是出远门了,这两日就要回来了。” 青汐下意识地摇头道:“你在骗我?” 华遥从她身旁擦身走过,“不,我只是不想你继续——自欺欺人。” 此后几日,青汐也继续跟着他。 她想自己只有亲自看到他的夫人出现,才能真正地顿悟什么叫做四大皆空。 其实这两日,她也不是没有反省。 若是叫她遇到像她这样的狂热爱慕者,而自己又不爱对方的话,她大概也只想对方迅速消失。 而且,永不再出现。 这样的觉悟让她有些怅然,也有些心酸,但它却是不争的事实。 她想情爱这东西果然不适合她,就只这一段吧。等这一段后,等真正的四大皆空后,她也少出来晃荡了,回黎周山闭关修行算了。 说不定,最后真让她得道飞升了呢! 这日,她再次潜伏在华遥府宅的屋檐上,目不转睛地盯着院内看。 可惜天公不作美,突然下起了倾盆大雨。 她正在犹豫,到底是继续盯梢还是先去避避雨时,门外忽然传来了一声欣喜的叫声:“公子,夫人回来了!” 青汐的心蓦地一颤,循目望向大门方向。 这是,一位身着粉衣、五官精致的女子,从门外款款走来。 而华遥则撑起一把油纸伞向她疾步而去,唇角微扬的弧度,是那样的好看。 他从来没有和她笑过! 青汐转身的瞬间,泪水混在漫天飘洒的大雨中,唇角却也扬起了一抹涩然的笑。 求不得,求不得,果然是求而不得! 此后一连三日,都是阴雨绵绵。 府宅之中,除了轻轻浅浅的雨打芭蕉声外,再无其他声响。 寝居内,桌上是正在煮着茶水,冒着渺渺轻烟。 华遥神色淡然地握着一册书本坐在老藤椅上,身上披着披风,腿上亦搭着狐裘制成的被子,身旁火炉里的炭火烧得吱吱作响。 郑恪无声无息地出现,道:“主上,她……这几日都没来了。” 华遥掩嘴咳了几声,随即淡淡道:“嗯。” 郑恪无声地在心中叹了口气,随即道:“南宫公子来信说,让主上您尽早回去,他说他……快撑不住了。” 郑恪说的南宫公子正是南宫冶。 自从当日华遥离开穆华国后,便让南宫冶易容成他的样子,上朝听奏。原本以为只是让他假扮他一段时日,等到把青汐接回穆华国后,他便可以功成身退了,可没想到这一扮就是一年多。 “兰瑶还是不同意让兰城登基为帝?” 兰瑶是华遥的同父同母的亲姐,当年的咏言公主,后来为了复仇,甘愿进宫嫁给闽启为后。而兰城则是兰瑶的独子,当然并不是闽启的血脉。 “是的,公主她说穆华国的帝位只能您的,其他任何人都不能坐。您要是一天不回去,她就等您一天,一年不回去,她就等您一年。她还说……要是您一直不回去,就让南宫公子演一辈子皇帝吧。反正不管怎么样,她是绝不会同意让兰城登基为帝的,她要您死了这条心。”郑恪停顿了下,道,“公主的脾气似先皇后,极为倔强,决定的事绝不轻易改变,恐怕……” 华遥抬手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道:“知道了。” 郑恪回禀完,也不多说,又风一般地消失了。 “华遥!” 门“吱”地传开一声响,青汐立在门口,静静地望着他,打量了半晌后,唇角渐渐抿出一丝的笑,道:“既然为妻不行,那我嫁与你为妾,如何?” 华遥微微睁开眼,她像是匆匆赶来的,一身青衣被细雨浸湿了些,如瀑的发上亦沾着些许湿气,就那样一动不动地立在门口,唇角虽勾起笑,眼中却是波澜不惊,让人猜不出所想。 当然也不用猜出她所想,她所想的基本已经说出来了。 华遥望着她微微发抖的身体,心蓦地一痛,冷声道:“姜姑娘,你一定要作践自己到如斯地方吗?” “怎么?连为妾——华公子都不想要我?”青汐一步步朝他走来,淡青色的裙袂在冷风中划出一道飘逸的圆弧,沾着雨水的脸庞透着一股出水芙蓉般的清雅,同时又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妖冶。 她修长的腿跨坐在他身体两侧,一手绕着他的墨发把玩,另一只手则挑起他的下巴,逼他的视线只能定在自己身上,继续道:“我在你心中,就真的比不上你的夫人?嗯?” 她把玩着他发丝的纤指若有似无地抚过他的脖颈,酥酥麻麻的触感顿时延伸至他全身。 他蓦地捉住她的手,声音终于不似平常般冷淡,而是带着一股压抑的低沉。“姜姑娘如此行为,是不是有些……” 话还没说完,青汐就似笑非笑地接口道:“有些什么?放浪形骸……还是寡廉鲜耻?” 说罢,她倏地挥开他的手,伸到他的胸前,试图解开他襟带,华遥再次抓住她的手,声音比刚才更沉上一分,眼中甚至有些汹涌的怒意:“姜姑娘,你既还未出阁,请自重……” 还未出阁?青汐像听到什么有趣的事,颇有兴致地望了他半晌后,猛地垂眸,温热的唇舌突然窜进他的口腔内,浓烈而炙热地舔舐着,轻咬着,他先是骤然一僵,等反应过来后,开始迅速地躲避她的唇舌的纠缠,气息不稳地道:“姜姑娘,你……唔……” 他刚离开她的唇舌,青汐又勾住他的颈项,不甘心地吻了上去,他再次拨开了她,她又蛮横地欺了上来。 这次他终于猛地推开了她,望着她的双眸冰冷地如寒冬腊月的冰雪,道:“姜青汐,你究竟怎么了?” 青汐眼中凝起一层水雾,“你问我怎么了?” 这时,门口蓦地出现一位貌美女子,她刚惊慌失措地唤了一声“夫君”,青汐手腕一动,火炉中的火苗蓦地窜向那个女子的方向。 紧接着,就听到“啊”的一声,那女子骤然消失,一片纸人从半空中缓缓飞落到地上。 青汐的泪顺着眼角滑下来,然后回过头,冲着华遥苍凉地一笑,“我没怎么,我只是想找回你,子瞻。” 华遥蓦地一震,良久才道:“你……” 青汐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胸口,听着他微快的心跳,闭上眼道:“子瞻,我记起了,所有的一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9章 真相 三日前,青汐离开府邸,一人独子在大雨中往前走。 她想这场瓢泼大雨也许是天意,搞不好雨水中有什么神泽警示,痛快地淋一场后从此就神台清明,孽障尽除了。 但到底,还是她想多了。 那场雨非但没让她想明白什么,反而让她染了风寒,在客栈昏睡了三日三夜。 梦中,无数画面一帧接一帧地出现,就像波涛汹涌的海水般狠狠地朝她扑打过来,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将她淹没。 在陷入这场梦魇的三日后,她终于清醒了过来。 那一刻,她才骤然明白,这世上没有这么真实的梦,只有这么真实的记忆。 她被封印了的记忆,终究还是重新找到了她。 最终,一切都是天意。 青汐抬眼看他,声音哽咽地道:“告诉我,为什么明明活着却要离开我?” 华遥定定地望着她,手抚上她的容颜,轻声道:“你已经猜到了,不是吗?” 青汐没说话,手轻颤着搭在他的脉搏上。 华遥抓住她的手,轻咳半晌后道:“青汐,离开吧。如果没看到,就不会这么难过。”他顿了顿,轻叹了一声,“如果你是我,也会这么做的对吗?” 青汐立即摇头:“我不会。” 华遥轻笑了一声,“说谎。那你告诉我那日是谁去夜擎山前以为我睡着了,想封印我的记忆?才没多久的事,不要告诉我你忘了。” 青汐脸不红气不喘地耍赖道:“我不记得我做过这件事。” 华遥心中掠过一丝柔软,望着她笑了笑,沉默片刻后,继续道:“青汐,封印你关于我的记忆只是想你活得更好一点。人生说短不短,说长不长,有些事、有些人能忘了,未必是不好。” “你说的那些人就是流光、泽阙和你吗?你说的那些事就是我们在一起时发生过的那些事吗?”青汐看向他,倔强地摇头道,“你没有经过我的同意,为什么帮我做决定?我现在告诉你,我是不会同意的。” 见他默然不语,青汐又道:“只要你还活着,我就一定在陪在你的身边,我一定会想出办法来,让你活得长长久久,和我白头偕老,而且我们过完这一世,还有下一世,还有下下世……” 青汐的心倏地一痛,再也抑制不住泪水掉下来。 华遥轻轻拭去她的眼泪,道:“那要是没有办法呢?我的魂体大部分被四大神器吸收,现在已是不全,还能活着也仅是靠残存的魂魄和修为支撑而已,连我、夜茴、芜辛都想不出办法来,你何必……” 青汐骤然打断他,“我是太古凤凰,我比你们存在这天地间的时间更久、更长,我一定会想到办法的,你相信我。” 华遥刚要说什么,青汐又道:“不管怎么样,我是不会走的。你也不要想再封印或者修改我的记忆,一次以后,就不会再灵光了,这你应该知道的。” 华遥沉默了良久,终于道:“我答应让你陪在我身边,但是如果再没有别的办法,我让你走时你就必须走。离开后也要好好活着,你能做到吗?” 青汐点头:“好。” 他怕她会寻死,但是她不会的,凤凰就算放弃神身,只要魂魄不消散,永远都可以不断涅槃重生,重生以后再也不会有现在的记忆,她怎么舍得忘了他呢。 华遥微微一笑,蓦地道:“好了,这些琐碎事做完了,我们是不是该做做正事了?” 正事?青汐反应过来,犹豫了片刻,还是握住抚向她领口的大掌。 华遥放下手,眼中噙着笑道:“怎么了?刚才是谁要……” 青汐双颊微烫,蓦地打断他道:“刚才是我太生气了,所以才……那样的。” 华遥双掌握住她纤细的腰,好整以暇地挑了挑眉,道:“你的意思是,现在不生气了,所以就不要我了?” “……不是,”青汐想了想,还是含蓄地说出心中的顾虑,“你现在身体不好,要是……会不会有点吃力,要不我们还是……” 华遥漆黑的眸光掠过一丝暗涌,一把抱起她,一边往卧榻走去,一边唇角有些抽搐地微笑道:“凤凰相信我,即便现在我身体再不好,做有些事的时候,也不至于力不从心。” 他将她平放在卧榻上,倾身欺上去轻咬住她的耳垂,手则探向她的衣襟深处:“要不要试试?嗯?” …… 剩下的相处时光,青汐一刻都不想离开华遥,所以她几乎是整日一步不离地守在他身旁,他想做什么她就陪他做什么。 垂钓、养花、下棋、百~万\小!说,只要是他想做的,她都陪他。 最开始的时候,他只是有些咳嗽,脸色有些苍白而已,但后来情况则越来越严重,他咳嗽的次数也越来越频繁,有时候还会突然像全身的每一块骨头都要裂开似的剧烈地疼痛起来。 这是四大神器吸取他的残魂,一开始可以用修为镇住,但是越到后面就越困难,因为当四大神器意识到反抗的力量存在时,施加的力量便会变得越强。 华遥并不是一个惧痛之人,以前就算断骨流血也不见他皱一下眉,一样面不改色地谈笑风生。 可是这一次不一样,他不仅会痛得五官皱在一起,有时候甚至会蜷住身体,痛苦到低吟出声,但是他从来不会让她看到。每次剧痛发作之前,他都会突然走开一下,离开前说回房取个东西或者去处理一点事情。一开始她真的以为是这样,直到她有一次偷偷跟过去才发现他蜷着身体蹲在墙角、脸色苍白如纸,口中发出微弱的呻|吟声。 那一次,她几乎用尽全身才能克制住自己不哭出声来,不冲上去紧紧抱住他。 她知道,他不想让她知道,更不想让她难过。 每一次,他都会等到体内的疼痛渐渐平复后,才拿起锦帕拭去咳出的血,然后将之交给侍从处理后,才会再出现在她面前。 而那时,他的唇角已经重新抿出微笑,望向她的目光一如往常般温暖而柔和。 他不想让她知道,那她就装作不知道。 每次都像平时一样,跑过去用力抱住他,撒撒娇说说笑。久而久之,他们演戏的功力都越发精进了。 白日她总是守在他身边,晚上等他睡着后,她就会轻轻起身,去书房查阅上古书籍。 这些书很多都是符苓从黎周山帮她搬来的,她想说不定是她孤陋寡闻,知道的事情太少了,何况天大地大,就算她是太古神禽,也不是天下事她都知道。 她坚信,一定可以找到一种办法,让四大神器吐出被它们吃下去的魂魄,毕竟不是整个魂魄,那它们也不会只甘心吞下一半吧。 既然还有残魂为引,就一定能把祭在它们体内的魂魄勾出来。 但是用什么办法呢? 上古书籍中,竟没有一本有记载。 一开始,青汐还能说服自己心平气和,可是后来常常看到华遥发作时的痛苦之色,她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烦躁暴怒的情绪。有时候会在看完一本本一点用都没有的书后,将它们一把火烧掉,有时候会完全抑制不住痛苦难过的心情,独子一人跑到远离居所的湖边尽情地哭。 等到完全平静下来,她才踩着轻巧的步子,回到寝居。 她喜欢搂着他的腰,贴着他的胸口睡,因为这样可以听到他的心跳声。 只有听到他平稳的心跳,感受到他的呼吸,她才能安心地阖上眼。 她有时会想,要是他们俩调换位置,当初祭了四大神器的是她,那现在他的心情是不是和她一样? 今夜,又是无功而返。 她蜷缩在他的怀里,却怎么也睡不着。 “青汐。” 青汐听到华遥清浅的声音,抬眸道:“你醒了?” 其实每夜她都在房间里,点了安息香,就是怕他发现她夜里会偷偷去书房。 是不是今夜动静大了,还是把他吵醒了? “嗯,今天白日里睡得有点多。” 除了疼痛发作得越来越频繁外,他睡眠的时间也比以前久了。 以前他白日从不睡觉,但最近他午后会回寝居休息一两个时辰,青汐心中越来越害怕,她知道时间越来越少了。 华遥道:“那我陪你聊聊天吧,我正好也睡不着。” 他将她抱起来了些,让她与他枕在同一个枕头上,清浅的月光照下来,他们几乎完全能看清对方的轮廓。 青汐不自觉地手便抬起来了,轻轻描摹他的面容,唇角弯了弯:“我常在想,假如有一天,我没了眼睛,就算只是摸你的脸,都能知道是不是你。” 华遥也抬手抚向她的面容,淡淡一笑:“喔?那我们真是心有灵犀,我也一样。” 青汐今晚心情有些沉重,但却不想华遥担心,于是想聊点别的,想了半晌,只想到了:“你是什么时候知道你是泽阙的转世?” 华遥顿了一下,道:“你猜到了?” “我们回到五百年前时,你就已经知道了对不对?” 她知道他完全恢复神识,一定是在来到夜擎山的前一刻,但她最近想起很多他们以前的事,还是发现有些不对劲,华遥一开始明明很介意她心里还住着一个人,但那日她从月国的皇宫回来后,他就好像一点都不介意了。 那时她还在心里愧疚,觉得很对不起他,其实那时候,他肯定就已经记起一些事了。 华遥轻轻一笑,揉了揉她的额头道:“我的傻姑娘聪明起来真是无人能及。” 青汐轻哼了一声,“知道就好。” 但是如果那时候他就知道了,看她这么难过,他也没理由不告诉她啊,除非…… 青汐猜测了下,道:“是不是芜辛不让你告诉我的?” 华遥轻声道:“嗯。” 芜辛似乎早就知道他们每一世最终都弄得遍体鳞伤,所以才会阻止他们在一起。 她一直知道,但是,她没有办法不爱他。 青汐突然想起,有点好奇地道:“那你会不会比较我是喜欢你多一点,还是喜欢泽阙多一点,还是流光多一点?” 华遥:“……” 青汐见他不说话,继续逗他:“假如我喜欢他们多一点,你会不会有点难过?” 华遥无奈地笑了笑,将她揉进自己怀中:“那你呢?如果我喜欢凤凰多一点,你会介意吗?” 青汐想了一下道:“你是指兽身还是人形?如果是兽身……我想起来了,你第一次见到我的兽身就极为喜爱,那日为了争得我的抚养权,你还和天界众神打了一架吧?”她顿了一下,蓦地有点受伤地道,“……你果然还是喜欢我的兽身多一些。” “……” 华遥刚要说什么,青汐好像又想起什么,道:“那上一世,你真的一直没有让我入土为安吗?” 华遥好整以暇地道,“怎么会没有?我百年之后,你与我同棺同穴。” “那你过世前呢?” “我在哪里,你就在哪里。” 她上世的尸身可以不烂不腐,一直如活着的时候一样,唯一不同的是,没有呼吸,不能讲话。 青汐听着听着眼角就湿润了,道:“子瞻,当初你为什么要阻止我,我宁愿祭四大神器的是我,你知道我是凤凰,四大神器也吞噬不了我的魂魄。” “就是因为你是凤凰,”华遥轻叹了一声道,“四大神器不会吞了你的魂,但会把你的魂和它们融为一体,以后千千万万个岁月你都会被困在里面,虽然拥有自己的意识,但永远也出不来。” “但是,也比现在这样好。”青汐终于忍不住了,哽咽道,“怎么办?我还没有想到办法。” 华遥将她拥入怀中,轻声道:“青汐,如果换一个方向想,就算我不再有魂魄,不再有转世,彻底消失在这世上,但只要你继续往前走,你就会遇到不同的人。如果你之前没有解开被封印的记忆,我就只是你梦中一个模糊的影子而已。如果一年、两年、十年没有再见到我,你终究会忘记我,再开始新的人生,其实这有什么不好的呢?你觉得我好,是因为我们有累世缘分,假如没有这些缘分,假如你遇到的是别人,也许一样会过得很好。人只有往前走,才会看到不同的风景……” “……你不要说了,不要说了,我不想听!”青汐蓦地捂住耳朵,眼泪不停地掉下来。 青汐一向理智,极少有这样的时候,华遥看到,只觉得心疼到无以复加。 她接着道:“你说人只有往前走,才会看到不同的风景,那为什么前一世,你一定要非我不可?你为什么不往前走?你都做不到,你凭什么要我做到?” 华遥默然,轻轻拍了拍她的背,道歉道:“是我错了,青汐,别哭了,嗯?” 青汐突然紧紧地抱住他,哽咽着道:“你绝对不能死,你要是真的死了,我下半辈子一定会找各种办法,让我的魂体彻底陨灭,既然你不在这个世上了,我也没什么好留恋的了。反正从太古到现在,我早就活腻了,早就厌恶无止无休的生命了……” 青汐蓦地抬起通红的眼,异常认真地望着他的眼道:“子瞻,你知道我的,我从来都是说一不二,只要你敢离开我,我一定说到做到。” 华遥轻叹了一口气,抬头拭去她眼角的泪,“傻姑娘,别哭了,我答应你一定好好活着,好不好?” 青汐轻声抽泣道:“你要说话算话!” 华遥应道:“嗯,我会说话算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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