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仙独宠一只喵》 第1章 第一章短命鬼阿离 红尘纷扰事,尽消此波中。 一片混沌之后,两行金光闪闪的字破开黑暗,照亮了阿离身处的世界,阿离仔细看了一眼,轻笑,“呵,这钩恽倒是越发的文雅了。” 金光闪闪的对联后头,是阿离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景色。 界门之后,是一条蜿蜒而清澈寒冽的溪流,静默无声,流向前方,世人谓之黄泉。 黄泉之畔,大片大片的花散发着妖异妩媚的光,无风自摆,花田之中,不见绿叶,世人谓之彼岸。 “来了,想必还记得路吧,本君就不派人来接了。”正当阿离伤感的忆起她第一次来到鬼界,所见的还是一片绿叶之时,不知从哪里传来了一个空寂的声音,明明是一本正经的语气,却总让人觉得那人其实是在幸灾乐祸。 阿离听了这话,把牙磨得咯咯响,钩恽,你倒是好得很! 一脚踏进寒冽的溪流,阿离直觉一股灵气直冲魂魄,让整个魂体都清爽轻快了起来,而随着阿离的魂魄净化,原本清澈无比的溪流,渐渐染了尘色,化为浑黄的一股水流。黄泉路,黄泉尘路,即是如此。阿离记得她第一次见到这种变化的时候,确是被吓到了,明明第一次是没有这般情况的,怎的到了人间一趟就变成这般了?后面,她还在奈何桥头坐着看了许久,见并不是只自己是这样,才安下心来。 许是鬼君钩恽掌管鬼界千万年来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鬼,阿离竟在之后,渐渐与那鬼君成了老友。 黄泉路末,奈何桥头,矗立着一块巨石,上面镌刻着世间之生灵的寿数,世人谓之三生石。 现在,阿离正站在这块大石疙瘩前,纠结了许久,还是将手伸向了那神石,不知道,下世寿数如何? 讲到寿数,这委实是阿离的一大伤心事,她自问平生未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可是,每一世都死的那样凄惨,前世是死在了生产之时,前前世是死在了乱贼刀下,诶哟,那惨的呦,现在阿离稍稍回想,都忍不住打个寒噤,不忍回想,不忍回想!你说,想着鬼君也算是个大腿,可以抱抱吧,嗯,确实,这世投胎前与他打了商量,死相倒是不错,一点也不血腥残暴,只是,钩恽呐,你何苦浪费孟婆辛辛苦苦熬的汤呐?只不过八年,九岁生日都未过,敢不敢再早一点? 三生石感应到了魂灵灵气,就要显出阿离下世寿数,却不想一道灵力打来,堪堪隔了二者的接触,那三生石一闪一闪,终究归于暗淡。 “钩恽!”阿离原满怀了期待地等着那石上显现的文字,被他这么一闹,全没了希望,她收回手,有些恼地对着虚空大喊了一句。这满鬼界能随随便便甩出这样纯粹的灵力的人屈指可数,闲的爱管这些个闲事的便也只有这个钩恽鬼君了。 “阿离,这事可行不得!”虚空之中,渐渐浮现出一个影子来,剑眉星目,一身月白广袖衣裳,在阿离的心目中,倒当得起玉颜仙姿这几个字了。明明是这鬼界之主,却偏偏生了一副天人的模样,阿离见了他,低低啐了一声,而后抬头,蓄着意气,反诘:“如何使不得了?他人使得,我如何就使不得?” 钩恽暗笑,走过去,带她在奈何桥头站定,而后指着暗红的忘川河水,噙着一丝笑,问:“你可知这忘川河水为何是这般颜色?” 阿离盯着,似是有所理解,但还是犟着,“我管他呢,反正就这般轮回,还不如死个干净痛快!”阿离一边说着,一边悄悄拿眼觑他,等着他的反应。 旁边那方才还笑嘻嘻的鬼君听了此话,却半晌都不做声,阿离瞧着,觉得不好,莫不是自己不小心勾起他的什么伤心事儿了?正想着要不要拉拉他的袖子,低声告个错,却听到钩恽的声音已在上头响起:“阿离,你须知,命格之事,不能强求,万事……冥冥之中均有定数。”明明还是那样的声音,明明他唇畔的笑意都还未消逝,阿离却不知为何,感觉到一股深深的悲凉。 “知道了……”阿离到底不好再犟,有些不忍心的放弃了自己一路来的谋划,低眉顺眼的应了这一句。 钩恽听了,眼里带着温蔼的神色,摸了摸阿离的花苞头,颇有些高兴地对着虚空吩咐了一句:“今日旧友来,且置好酒菜,当畅饮饱餐,而后再为你送行。”后两句,是对一脸堆笑的阿离说的。 阿离被他牵回了冥熙殿,殿上堂间已是水袖轻舞,啼莺声绕。 阿离不由得啧啧赞叹了几声。 这钩恽的小日子过的倒是越发的滋润了,这曼妙舞姿,销魂玉嗓,真真是得在那扬州苏杭之地,才能有的,若真是像人间常说的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就这美人之恩来说,这里倒也算是个小天堂了。 方才还觉得他有深深的悲伤,现在看来,是自己道行太浅,被这厮骗了啊! 阿离顾自后悔,为自己默哀,落在钩恽眼里却是变了味,这大约是看着这些个舞姬这样美丽曼妙,自卑了!钩恽固执的认为就是这么个理由,一挥手,就把她们全打发了个干净,而后,在阿离一脸的惋惜之中,牵着她上了席。 席上,尽是阿离平素最爱的菜,鹿肉羹,百鸟朝凤,翡翠汤,但是,在看到中间那一道菜的时候,阿离立刻抛弃了那些个鲜香麻辣的菜,直奔了去。 那只是一道寻常小菜,沿海人常吃的,不知为何,阿离却偏偏对它情有独钟。 那是一盘香滑鱼球,取了秋风才起时的鲮鱼,将肉细细碾好,再捏成一个个鸡腰形状的丸子,用热油溜了,捞出,再下姜葱,黄酒,精盐等将锅爆香,再将鱼球回锅勾芡,最后,淋上香油,装盘后,在撒上厚薄得当的一层香松子,趁着热,就送了来。 阿离吃的津津有味,一时倒忘了那些不快。 钩恽坐在旁边,看着她,自己慢慢品着最后的一坛离湘醉,眼底是若有若无的一丝痛惜。 阿离吃了许久,才发现旁边的人一筷子都未动,忙热情地夹了一筷子菜到他碗里,嘟嘟囔囔地说:“这许多菜,你也吃啊!” 钩恽从善如流,拿起筷子,将碗里的菜吃了,正要继续细品他的酒,却看到旁边的人已经憋红了一张脸,只差不能吐出火来,再看看旁边那只流光杯,便知是怎样一回事了。他有些好笑,“你不会喝酒?” 阿离一边散着口中辣意,一边抽空回了他一个表情--你这杯里,原是酒啊! 见她如此情状,钩恽一边笑,一边用灵力帮她逼散了酒力,“你若渴了,喝水就好。”说着,从虚空里头又拿出一只精致的蜜色耳壶,给她斟了一杯茶水。 阿离喝了茶水,只觉得全身都有一种说不出的舒畅,就要开口问这是什么茶,却又听那厮慢慢悠悠的说:“时间可不多了,你快些吃,对了,记得留着肚子,喝孟婆汤。” 阿离于是一边与食物大战,一边愤愤地在心里骂道,这个臭钩恽。 时候到了,谁也耽误不得,钩恽又一次将阿离送到了轮回道前,郑重地拍了怕她的肩,“人生苦短,可要及时享乐!”一副小人样子。 损友,绝对是损友!阿离不知道是第几次这样愤愤地想了,但还是柔了一双眼,硬生生挤出一些泪,自觉得很有些梨花带雨的味道了,委婉求道:“你可不可以……帮我一点小忙?” 钩恽凛了神色,盯着她,未置可否。 “那个……我也不是想当个什么女皇公主什么的,就是想……活得长久一点,也帮你省点粮食不是……”阿离两只手绞着衣角,低着头小声说。 “呵——”她听到他口中发出这样一声轻笑,顿时红了眼,有些急,却又听到他说“阿离,你倒霉了那样久,总会有一日好的,你要相信,天行有常,你去吧。” 阿离于是带着一种莫名的笃定,别了这个“损友”,再次踏入了轮回。 彼时,她尚不知,这世之后,那个倒霉催的阿离将从此不存于世。 天行有常,消长有序。他们其实都活在天道之中。 一切都自有定数。 “都讲了是老友,来了就不必如此虚掩踪迹,出来吧。”在阿离彻彻底底没于轮回道后,钩恽收了脸上的笑意和眼中的温情,颇有威严地发声。 话音才落,黑暗之中,有人大大方方地走了出来,简简单单的苍黑色衣袍,墨发未束,随意地披着,一举一动,却自有一股风华,叫人移不开眼。他瞥了一眼轮回道,而后,才正式噙着端庄的微笑地与钩恽对视‘而后道:“千年未见,别来无恙。” “别整这些个文绉绉的,你此番来,是为了神君不是?”钩恽一点都不想与他叙旧,直接就肃着一张脸,开门见山的问了。 那男子听他这么一说,略顿了顿,倒也不再遮掩,直接说明了来意。“钩恽,你知道的,近些年……”那男子似乎有什么衷,言语有些艰涩,钩恽却不待他继续说,直接打断了他,“我对阿离讲过'天行有常,万事自有定数',现在,我将这句话,转送与你,澜均,修行不易,千万珍重。” “钩恽,我现在才来寻你,不是为着听你这样一句话的。”他抬眼看着眼前的钩恽鬼君,目光里是十分的坚定“她的记忆似乎出了些问题,似乎……是渐渐想起了,你看,能不能……帮帮我就当,就当……看在我们往日情分的份儿上……” “澜均,我……不能帮你!”钩恽叹了一口气,终于还是对着殷殷期盼的澜均,说出了拒绝的话,“其他的……我或许可以相帮,但是……澜均,这逆天之事,我不能为!”他说着,不忍直视澜均神色,堪堪转过背来,言语里,却是无尽的沧桑。 澜均听了,眼里是明晃晃的失落和一丝苦意。 “那么,是我唐突了,日后再见。”他强自保持着微笑,挤出了这样一句话,而后,转身离去。 一道流光闪过,鬼界重新归于黑暗,只有冥熙殿和鬼界界门处,略有些微光。 老友,珍重! 钩恽望着那道流光,默立许久,末了,才低低讲了这么一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章 第二章落入虎窝的阿离(捉虫) 一派混沌。 在经过一段难熬的窒息时光过后,阿离便处在一片混沌之中,不知明暗,不察冷暖,只有闻到奶香,循着它,凑到母亲那里喝奶的时候,阿离才确定自己是确实又开始了新的人生。 诶,终究是靠不住的……阿离在那片混沌中,暗暗叹了口气,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总就觉得自己似乎不该是这样,似乎哪个人骗了自己。但终于还是想不起来,只好放弃,转过头来想现在的问题,就现在的情况来说,自己似乎也已经出生有六七天了,但一点光都不曾见过,正常来说,不可能啊。思来想去,最后只剩下了一个理由,那就是--自己是一个瞎的! 意识到这一点的阿离略微有些沮丧,诶……终究是靠不住……冥冥之中,她似乎听到一个哀婉的女声替她讲出了她心里头的话。她略有些惊讶,忙四下望望,却到底什么都没见,最后自己低声哂笑,都讲了你是个瞎子了,还不信邪地去看! 或许是在钩恽那里吃的太多,后面的孟婆汤还没完全消化,就已经上了路,投完了胎,阿离也还隐隐约约有些不该有的记忆,比如,现在的成年人类的思维和行为方式。 “喵呜——”阿离正暗自悲戚,自己只是个眼不能看的人,耳边却突然传来了一声凄厉而严肃的猫叫。阿离初时,着实有些被吓到,正要拍拍胸脯,使自己平静下来,却发现自己压根没办法做到,只好作罢。 诶……不仅看不见了,而且,行动也很不方便啊! 阿离有些悲愤。 耳边,那猫咪的叫声越发的凄厉,很是刺耳,阿离仔细听去,还伴着低低的呜呜声,这只猫是发怒了。阿离自下了判断,她隐隐约约记得,猫咪发怒就是这般叫声。不知道,是哪个让这只猫感觉到了这样大的威胁,竟发出了这样的警告。 阿离将自己的苦闷稍稍抛到脑后,略有些好奇地等着下文。 她全然不想,为何那猫的怒吼声,她能听得如此清楚。 “喵——”似乎是不再忍耐,她听到一句比前面更为洪亮的警告声,而后,便是风声,刷刷的,让她不由想起她以前养的那只猫,唔,以前养的……猫?出手速度是快得让人看不清的。阿离努力搜索回忆,她笃定,她是养了一只猫的,而且,她是见过那猫儿打架玩闹的,只是,最终。什么都想不起。 在阿离回忆的时候,战局似乎发生了变化,她听到撕心裂肺的一声喵呜,那猫似乎是受了重伤,阿离不知为何,心间有些疼,她想出声喊人来救,努力了好几次,却听不到自己的声音,而且,那只猫似乎更加虚弱了,连声音都变得羸弱了许多。 阿离心急如焚,却又无能为力。她痛恨地低下头,怎么就没有人来救它?就算自己是个盲儿,也不至于就被弃在荒郊野外,只让一只猫而来照顾了吧? 这个念头闪过,阿离顿觉心凉。 这个……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有脚步声渐渐地传了来,每一步都如同巨人行来,雷动地摇。阿离被一股巨大的恐惧包围,她好想伸手把那只猫拢进怀里,怎么说,一人一猫,多少也能少些恐惧,至少,走黄泉路的时候,不会那么孤单。但是,她的四肢却不知是被谁束缚住了,丝毫动弹不得。 她于是只能在猫咪虚弱的恐吓声中,等待未知的命运,或者说,死亡的到来。 “这只猫怎么伤得这样重?”是一个男人,嗓音粗哑,话语里带着浓浓的疑惑,阿离还来不及判断他是好是坏,就听到他恍然大悟的话语,“原来是为了保护它,倒是个可爱的小家伙。”阿离于是安下心来,心里还隐隐有些高兴,他说自己是个可爱的家伙呢! 但旋即,阿离又有些不满了,这个男人怎能如此粗鲁,竟将个孩子这样提起来。是的,阿离感觉到一只粗粝的手提起了她的哪个部位,然后,将她随便地塞到了哪里。 “正好,狗娃在家里没个伴,有你们也好。”那男人笑着自语,似乎看到了自家孩子欢欣鼓舞的样子。 阿离在一个高高的,弥漫着草药味的空间里,在他一颠一颠的路途中,终于撑不住的睡着了。 那只大喵应该是可以判断他是好是坏的,她都安静下来,渐渐有了有规律的呼吸声,那这个人大约是可以信任的。她劝着自己,然后,松懈下来,睡了过去。 阿离再次醒来,是被一个稚嫩的男孩子的声音吵醒的。若换了其他时候其他人,阿离是绝对要发脾气的,但这男孩听起来是救命恩人的儿子,而且……听声音,是个很可爱的男孩子,阿离默默松了握紧的拳头,想着露出一个笑,讨好讨好这个救命恩人的儿子。 “爹爹,你看,那只小猫吐舌头了呢!”男孩子欢喜的声音响起,仿佛见到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阿离想着,这个孩子还真是可爱,那只猫能打那么久,想必不是什么小猫了,偏在他眼里还是还是小猫,还是让他这样惊喜的小猫,而后又想,既然现在它都能对着人撒娇了,想必那人也是帮她治好了吧。阿离想着,又自嗅着奶香味,凑去喝奶去了,担心了这么久,现在突地放下心来,饿意便排山倒海的袭来。 一双大手却又把她提了起来,阿离手脚乱动,挣扎着要下来,表达着她要喝奶的强烈诉求,一旁,原先一直安静休养着的猫也喵呜喵呜地叫了起来,帮着阿离的腔。 那男人却半点都不妥协,阿离生出一种就要饿死在这里的悲哀,却听到他用仿佛救世主的声音,半疑半肯地叨叨:“莫不是饿了?” 阿离死命点头,恨不能伸出大拇指大喊“大哥,您真心好聪明啊!” 然后,那个男子又肯定了,对着方才欢欣的孩子讲:“去看看家里还有没有米汤?拿个小碗倒些来。” 米汤?阿离觉得自己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小男孩啪嗒啪嗒得就跑远了去,想来是跑去厨房了吧,过了会儿,她就听到那个小男孩说:“爹爹,米汤来了。” 米汤哪里有母乳好吃,阿离吃了一点点就闭紧了牙关,才不肯吃。男人并不晓得阿离心里这些事,值当她吃饱了,于是将她放到一个窝了干草的篮子里,拍了拍蹲在篮子前眼巴巴看着的儿子的头,说:“吃饭去,吃完饭再看。” “那,那我可以把猫猫带到房间里吗?”小男孩满怀希冀、小心翼翼地问。 “可以,你以后好好吃饭,就让你把小猫带回房。”男人大声回答,而后,似乎有什么欢快的声音,飘荡在这个小小的山间宅子里。 但是,世上之事哪里就有这样称心如意的,那个一脸欢欣的小孩不会知道,不过是普普通通的一顿饭之后,他的小猫猫就要不属于他,而除此之外,他的,或许,还有更多的人的,人生轨迹,从此改变。 阿离原本就没吃什么,那里就能睡得下,一边听着那父子两的欢声笑语,一边自己可怜兮兮地安慰自己可怜的肚子,诶,好饿…… 细细的声音却传了来,阿离记得,这是那只“小猫咪”的脚步声。 那只毛色雪白的猫前脚扒在篮子上,看到篮子里的孩子睡着还不忘砸吧砸吧嘴,圆圆润润的大眼睛里尽是心疼,后脚一用力,轻轻跳进了篮子,躺下,给她的仅剩的孩子喂奶。 阿离迷迷糊糊闻到了熟悉的奶香,自然而然的就往那边凑,喝着喝着,肚子饱了,力气渐足,便有暇关注其他了,这血腥味怎么……这么的浓?她有些好奇,那只猫伤得是有多重?她不自觉地做了一下睁眼看的动作,没想到,竟然,似乎是有光透了进来! 阿离欣喜若狂,她不是瞎的! 现在时间已是黄昏时候,落日的余晖都只有不多的一抹挂在山尖,天色已暗,阿离虽是才开了眼睛看外界,倒也不至于刺眼,过不久,阿离两只眼都睁了开,大白猫见自己的孩子眼睛终于睁开,温柔地就要去帮她舔舔。 阿离才睁开眼,渐渐看得清东西了,就看到一个硕大的头靠了过来,张着血盆大口,还呲着闪着寒光的牙,伸着血红的舌头,瞬间吓呆了,接着就放下了口中衔着的奶,准备大喊救命! 阿离:(救命啊,这里有大白老虎啊!)喵呜——喵喵喵———— 听到那几声尖尖弱弱的猫咪叫声的时候,阿离表示,我内心是拒绝且崩溃的! 大白猫怎么可能想得到自己的孩子怕自己,只以为她是才睁开眼,高兴坏了,一脸慈爱地继续,慢慢舔她的皮毛。 嗯,她的孩子,越看越漂亮,必须好好梳洗打扮。 房间里吃饭的小男孩一边努力地扒着饭,一边拿眼不住地往外看,一心只想着快点吃完,去看那只小猫猫,刚才,他似乎还听到小猫叫了呢。好不容易吃完了饭,却听到自己亲爱的爹爹一边洗着草药一边指着他身旁的空桶对他讲:“去把碗筷放到桶里,待会爹洗。” 男孩瘪了别嘴,还是很听话的把桌上的一摞碗慢慢搬到了桶里,刚要对爹爹讲,自己做完了,可以去看猫猫了,就听到一个温润如春天的风雨的声音传来:“主人在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章 第三章初见 男孩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颀长的白色身影,淡淡立在黑了的天幕下,就像爹爹吓人睡觉时常讲的妖怪,但是……好像那里不对,对了,不是妖怪,该是神仙!男孩下意识地就往自己的父亲那边看去,那原先还蹲在一旁鼓捣草药的男人乍一听到那声音,就已警觉了起来,眼底神色变幻,过了一会儿,才将手在粗布衣服上蹭了蹭,然后才一边走向来人一边打着招呼:“有,家中也还有屋子,您若是借宿,也方便。”他说着,走到了那袭白衣跟前。 俊逸儒雅,不似此间人。 只一眼,男人便放下心来,轻轻呼了口气以后,再看向那男子,面上的笑容也多了几分真诚。 澜均默默地将那男子的神色收在眼底,见他放下心来,才再次开口,只听见温润如潺潺流水的声音轻缓流过竹林房舍,流到在场每个人的心中耳中,他说:“游玩至此,见你家猫儿可爱,不知可否割爱?” 阿离好不容易才认清了自己是只猫的事实,才有功夫打量这周遭事物,微张了粉□□白的小耳朵留意他们之间的谈话,正觉无聊,就听得了这样一句,终于抬头看了一眼说话的人。 澜均背着阿离而站,阿离只能望见他如山的背影。这大约是世间将素净的白衣穿得最有风韵的人了吧。阿离歪着小脑袋,看得有些痴。 后来,阿离虽见过不少白衣飘飘、仙姿冰骨的男子,但她始终觉得,天上人间,最好地诠释了白衣风华的依旧是澜均,在她还是只脆弱的猫的时候,在她身前,缓缓讲出:“你家猫儿可爱”的那个澜均。 或许是一眼万年,或许是因为那抹最初的依恋,不知名的山谷里,那暗色天幕下,临风而立的一袭白衣,终究成了阿离心中的无可替代。 现在,看得有些痴的阿离已陷入巨大的挣扎之中,虽然被这样一位风姿卓然的人带走,她的内心是极其愿意的,但是,她看了看守护在她旁边的母猫,心里还是不舍,不管怎么说,她是自己的母亲,而自己也没有兄弟姐妹,如果就这么离开,那妈妈肯定会很伤心的……而且,那个小男孩也会很伤心很失望的…… 她慢慢地往母亲身上靠去,母猫不知道有没有听懂两人的对话,等阿离靠了过去,又开始仔细地为阿离舔她的毛,一下一下,温柔至极。阿离也暂时抛开了那些问题,眯着眼享受母亲的温柔。 男人还是沉默,这个男子不凡,他是一眼就看出来的,这白衣虽素简,但制作的布匹却要最精细熟练的京师锦绣坊的几位织工,默契配合,织上一个月,而且,原料也极为稀少,且只在冬季时候才能采集到,是以,就算是皇室中人,也不一定能有一件这样的衣裳。这人,得罪不起。男人不是没想过在男子一开口的时候就答应下来,把猫儿送给他,但是……先答应了孩子,如果送了人,孩子又怎么办?虽说他自小懂事,但是…… 男孩在门旁边站着,等了许久也不见父亲走回来,终于耐不住,走了过去,见两人都沉默着,有些懵,悄悄地拉了男人的衣裳,待男人蹲了下来,才在他耳边低声问:“爹爹,怎么了?” 男人安慰哄骗:“没什么事,阿狗先回去,爹爹和这位公子很快就谈好了。” 男孩似信非信地点点头,就要回去,澜均那边却又开口:“我自不是平白要了你的猫,价钱什么的都好说。” 男孩顿住了脚,回过身,看向男人的眼神有些伤心。 “公子您看,孩子他舍不得猫儿,您……”男人内心斗争许久,终于抬头,直直的盯着澜均,也不知道是鼓了多大的勇气,拒绝了澜均的要求。 澜均却没有立刻接话,而是转身盯着竹筐内的两只猫,仿若呓语:“这只母猫伤得真重……是与灵蛇斗过?”男人正暗自赞叹他一眼就看出了母猫的伤是谁造成的,却又听他突然的轻声发问:“你……确定能治好这只猫?而且,若我所料不错,这只小猫已经喝过奶,你能都救活?” 澜均的话,仿佛砸下水面的一粒石子,在各人心间荡漾开来。 男子垂眸抿唇,脸上尽是挣扎之色,他发现母猫受伤的时候还暗自惊喜家中正好有可以治这蛇毒的药,却没曾想,那只小猫到底还是喝了母猫的奶,小猫体质……就算是有药,也不一定能救回来吧。 男孩虽然不懂灵蛇是什么东西,但是听到那男子说“你都能救活?”虽是问话,但那语气里的笃定让小男孩不由得打了个激灵,他看着他的父亲,低低地问:“爹,你可以的,对吧?” 男人听到孩子的问话,迟疑了片刻,到底还是没如孩子所愿的摇了摇头,沙哑着回答:“小猫或许……” 男孩听了,知道了现实情况,于是小步小步走向已经安然入睡的阿离,蹲下小小的身子,抚摸着她柔软的毛发,状似无心的问:“那……这位叔叔呢?您能保证救活猫儿们吗?”说到后面,他霍然站起,倔强地盯着澜均。 澜均看着一脸倔强的孩子,眼里化开一泓春水,他蹲下,摸着孩子圆圆的脑袋,脸上带了微笑,肯定地说:“叔叔保证……只要你愿意将小猫给叔叔,叔叔现在就救。” 小孩小手握紧,看了一眼神色戚戚的父亲,再看一看蜷在母猫怀里睡得香甜的小猫,下定决心,对着澜均,朗声回:“好,只要你治好它们,我愿意让你带她走。” 澜均于是从袖中掏出一只竹青色的玉瓶,拔出红绸布塞,从里头倒出了两粒泛着五彩流光的药丸,分别送到两只猫的嘴里。说来也奇,那小猫虽在梦中,可澜均将那药丸塞到她嘴里,却并没有噎到她,原来那药丸是入口即化的,只是小孩并不知道,揪着心皱着眉看着澜均将那药丸往它嘴里塞,过了好一会,见猫儿没有出事,依旧香甜的睡着,才喊了他父亲来,叫他看看猫儿是不是没有事了。 男人见孩子似乎比自己想象中的懂事,心里很是欣慰,许多往事一时间都涌上心头,正沉浸在往事中,忽然听到孩子喊他,回过神来问了一句:“什么事?”然后往孩子那边走了过去。弄清楚孩子叫他过去是什么事了以后,他凝了神,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心下诧异,不敢相信的再检查了一遍,而后,惊讶的看着澜均,颤抖着声音问:“公子所用之药为何,为何竟有这般神奇造化?” 澜均笑着,并不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摸了摸孩子的头,对男人说:“这孩子日后造化无穷,若是一直在这里,怕是会埋没人才,若是为他计长远,不如拿了这玉玦下山,去找澜沧阁。”男子说着,解下腰间悬挂着的晶莹剔透的玉玦,递向男人。 男人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毅然伸手接过,玉玦触手温润,在淡淡的月色下,泛着流光。男人心知是遇到贵人,一把牵过孩子,就要磕头谢过,澜均淡然抬手,阻下了他的动作。那男人于是拉着一脸懵然的孩子,急急地道:“既得公子如此相助,那么请公子给娃娃取个名字,好让他时刻记着公子的恩德。” 澜均抬头望了一眼天上那勾弯月,微勾了嘴角,“若是不嫌弃,孩子就叫月筠吧,字庭洁。”他语气淡然,定下了那个孩子的名字。 月清如水,庭竹有节。 这个孩子坚毅善良,知进退,晓取舍,当得起这样的名字。 男子千恩万谢,而后,就执着地陪在澜均旁边,要不是月筠实在受不住,要睡了,怕是就决定陪澜均吹一晚上的夜风。 “你们今夜好好睡一觉,明日就走,盘缠干粮不用担心。” 男人抱着孩子就往里头走,将要进屋,就听到澜均的吩咐,他僵直了背,而后,微微应了一声。 待男子应下,抱孩子进屋以后,澜均才低声说了一句:“你看,到底也不过如此。”语气幽幽转转,不知是在为谁感叹。 阿离再次醒来的时候,只觉得神清气爽,神思通透,仿佛全身都被什么仙露琼浆浇洗过一样,她睁着圆碌碌的大眼睛开始新一轮的打量,不过一夜时间,仿佛是换了个世界,昨日看到的那些药、皮子全都没有了,入眼的是一袭纱帘,正在微风吹动下,自在舞动。她饶有兴趣地盯着那纱帘,竟忘却了肚饿,若不是澜均拿着才挤好的羊奶来喂,她怕是能一直盯着那帘子。 “阿离,吃早饭了。”他将羊奶放在桌子上,才抱起阿离,将她放到奶碗前。 阿离凑近去闻了闻,和妈妈的味道有些不一样,抬了头,呆呆地盯着澜均,澜均好笑的摸摸她,解释:“大猫还没痊愈,等好了再让她来喂你。”阿离于是低头,试探性地舔了一口,嗯,挺好吃,似乎还有一丝丝甜味?阿离于是慢悠悠的喝了起来,等撑得吃不下了,才恋恋不舍地看着澜均把碗拿走。 也不知道是吃羊奶的第几天,阿离开始逐渐忘却她天天等待的那只母猫妈妈,忘却那个手掌粗粝、浑身是草药味和皮子味的男人,以及……那个说她很可爱的男孩,她仿佛就是一只新生的小猫,而澜均,就仿若她的母亲。她每天都等着澜均给她来喂奶,等能四处淘气,她也不到处跑,只卧在澜均看书练字的桌子上,温柔地依偎着他,陪伴着他。 一人一猫就这样过去了一日又一日,一年又一年,虽然简单单调,却也自有一股温馨自在。 但是,变故就那样毫无防备的发生了,在他们相伴相守的第十个年头。 那是一个平常至极的夜晚,天上的那轮月亮都不是圆的,阿离在澜均为她特意制作的窝里头,正睡得香甜,但是,就在一个黑影即将逃离的时候,她豁然睁开了眼睛,毫不犹豫的追了出去。觉察到她追了来,那个物体逃得更快,阿离拼命追,或许是体力不支,前面的那个物体终于停下,转过身,看着追出来的阿离,圆圆的眼睛里是无限的不舍和爱惜。阿离也在她不远处停下,心中有种异样的感觉,虽是第一次见她,却仿佛与她有什么不可割舍的牵连,她壮着胆子,一步一步靠近,小心翼翼。那老猫看她小心地靠近,却喜悦地流下了眼泪,这是她思念了半生的孩子,虽然那样多年未见。阿离见她流下泪,心里也莫名酸涩,她试探着问了一句:“你是谁?为什么我从未在这山间见过你?”那老猫眼里微不可见的流过一丝愧疚,而后欺骗她说:“我是听人说,那山间竹屋里有神仙一般的人物,才从隔壁山来的。” 是吗?阿离心里闪过这样一句疑问,下一刻,却见那老猫往悬崖那边走去,忙出声制止“那边是悬崖,去不得!” 老猫心里一阵温暖,但狠了狠心,还是往那边走。阿离见劝她无用,立刻跑到她跟前,阻了她的去路,一脸好奇地:“你说你是隔壁山来的,那你给我说说那边的故事吧,我都还没出过这座山呢!” 哪里是没出过这座山,你压根连那竹屋都没出过。老猫眼睛幽幽闪了闪,叹了一口气,神君他将你保护的实在太好。但看着阿离炯炯的目光,她还是没忍心离开,躺在她身旁,说了一夜的故事。 竹屋里头,澜均看着阿离追出去的方向,一夜无眠。 老猫,本君剥夺了你身为母亲的权利,这一刻,本君决定,让阿离陪你度过。希望……本君这个决定,不会让本君后悔。 阿离听了好久好久的故事,故事里,有很多的新鲜伙伴,有喜欢逃到树上的鱼,有直上云天的鸟,还有……另一座山那里的竹屋,满身草药味和血腥味的看起来很凶恶但其实很心善的猎户,还有他家听话得很的小男孩,阿离迷迷糊糊地想着,有机会她一定要跟澜均说说,要去隔壁山串串门,去看看那个说眼前这只老猫是“可爱的小猫”的男孩。 听到阿离均匀的呼吸声,老猫知道他是睡熟了,于是安下心来,小声地将后面的故事继续说来,说到最后一口气终于断绝,才含了微笑死去。 不遗憾了,有机会将一切告诉阿离,有机会跟阿离相处一夜,不遗憾了。 阿离再回到竹屋的时候,一身都脏兮兮的,四只雪白的爪子都沾满了黄泥,而且整个猫都耷拉着脑袋,很无精打采的样子。澜均并不嫌她身上脏,自取了水来,悄悄用仙力将水加热了,给她仔仔细细地清洗,一边洗,一边问:“阿离昨晚跑哪里去了,整的个小泥人似的回来。” 阿离却并不回话。 澜均眼神黯了黯,面上神色却依旧镇定。看来,是我疏忽了。 此后数日,阿离都不再似以往一般,粘着澜均,无论他走到哪里都一定要跟着,而是除了一日三餐,能不在澜均跟前,就一定不出现。 澜均后来看阿离不粘着自己,甚至有些疏离了,想了想,觉得很好,也不再埋怨那老猫,自去解决一些并不算要紧的事宜了。 但是,有些事注定会横亘在那里,不管中间发生了什么,都会让两个原已选择了分道扬镳的人不得不再次携手,并肩而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章 第四章大猫不见了 阿离已经不知道是第几天没有去找澜均了,她窝在澜均为她做的专门的铺了不知道是什么的暖窝里,很是懊恼纠结,虽说他让自己十年时间不见母亲,可是这十年来他的照顾和爱惜都不是假的,而且,依母亲所言,那这个男人还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其实实在没有资格去怨恨什么……可是,如果就这样和好,似乎还是有些不甘心…… 阿离内心挣扎,烦乱的将散发着清淡草香味的小被子蒙在了圆圆的脑袋上。 诶呀,真的很烦啊…… 在另一间竹屋里,澜均铺开了宣纸,将毛笔蘸饱了墨,就要落笔,却一时间不知道要写什么,眼前似乎有一只雪白的懵懂小猫,从砚台里跳出,在才铺好的宣纸上肆意行走,他不自觉地拧了眉头,那一句“阿离,不许顽皮!”就要出口,才恍然回忆起,阿离最近已渐渐疏远自己,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重新执笔。 “没想到,我们的澜均上仙也有一日会露出这般无可奈何的表情啊!”虚空之中,不知在哪方,忽然响起了戏谑的声音,想来,是与他熟识之人。 澜均听到他的声音,微微凛了神,但笔下动作却未停,过了片刻,疑惑出声:“又有什么事?” 那个声音却并没有接话,仿佛已经离开。澜均无奈开口:“你如今不需要隐藏形体了,别装神弄鬼。” “诶,澜均,这你就不对了,我堂堂一介仙君,呃……虽是比不上神君他们,但是也不至于落魄到要弄鬼!”一袭红衣落在他的书桌前,两截雪白的手腕从炽红衣裳里伸出,撑在灰绿的竹桌上,看着很有气势,出言却让人觉得很有些好笑。 澜均还没有再说什么,他已探了大半个身子去看澜均所作,惊讶大呼:“澜均,你画的可是我所熟悉的那只猫?” 澜均抬头,眼里有些不快,提醒道:“说了许多遍,青枫,她叫阿离。” “好好好,阿离。”青枫赔笑妥协,眼睛轱辘转了一圈,也没有看到那只雪白的毛球,心说,不能啊,于是又再仔细找,边找还边问:“你家阿离呢?怎么今天不见?”随即反应过来,就要跳起来,指责澜均这个重色轻友的家伙,却听到澜均淡漠的一句:“她都知道了。” 青枫(一脸懵逼):什么情况?知道什么了? 青枫还打算细问,话题却已经被澜均岔开,澜均暗暗运了仙力,将墨迹速干,而后,一边用金色丝线仔细捆扎好方才的画,一边凝了声音问:“你寻常时候不来,说吧,有什么事?” 青枫听了,虽觉得很有些不好意思,但到底不是什么个人小事,也就收了玩笑之色,正襟危坐,随手又布了一个结界,才压低了声音,道:“东边似乎哪里不太对。” “不太对?东边我记得是青帝所辖,不该有问题啊。”澜均将手中的画卷放置在一边的竹筐里头,皱着眉头,随即质问出声。 青枫坐在他前面的竹椅上,叹了口气,幽幽道:“嗐,若不是近来闲暇无事,去东边游玩赏心,我也不敢相信,青帝治下,会出什么妖孽。”他说着,回忆起了那晚听到的凄厉的声音,搓了搓手,向澜均诉苦:“你不知道,我孤身一人,听了半夜的鬼哭……” “你好歹是个仙。”澜均一边思考一边给青枫投去了个白眼,也不知道青枫这样的胆子,怎么熬过那漫长的修行之路的。 那边,青枫一脸委屈地嘟囔:“你不在凡间修炼,怎会知道鬼怪的可怖……” 而澜均已经不闻他的声音,全心投入了。 青帝太昊,生于混沌初开之时,历经上古大变,而存于天地,辖治东方不知多少岁月,在他治下,不该有厉鬼夜哭这样的事发生,莫不是,他突生了什么变故?这样的念头初来,澜均自己都不由得摇头否认,青帝的法力,远在众仙之上,且五帝相携治世不知多少岁月,早已心有灵犀,若是青帝突生变故,不该半点痕迹都无。莫不是……他?一个模糊的影子突然从脑袋里闪过,澜均虽觉得这个可能更小,但是,想到他出世的后果,还是没敢直接否定。 他站起身,在一边黄澄澄的水盆里仔细地净了手,拿了细棉帕子,擦干,开了门,对后面跟着站起来的青枫说:“走吧,你带路。” “我带路?”青枫突然觉得自己不该来找他,讪讪地问:“我可不可以不去啊?反正你也找得到……”说到后面,也知道是自己理亏,语气渐渐弱了下去,但还是不死心的望着他,一脸哀求。 苍天诶,那样的鬼哭,我实在是不想再听一次了! 澜均看他这样子,算是知道了,想了想,终于说“也好,你说地方,我去,记得给阿离喂饭。” 青枫如闻特赦,兴奋地就要跳起来,毫不犹豫地应下:“好好好!你记着,那个地方在古越国,现在的名字我记不得,反正,嗯,旁边有个宝塔,看起来是镇妖邪的,谁想到,偏偏那里会有鬼哭……”说着说着,又忍不住吐槽起来,待回过神来,要叮嘱澜均千万要注意安全时,才发现,就在他嘟嘟囔囔的时候,澜均就已经走了。 “这么些年了,还是一样的脾气……”青枫看着没有了澜均的竹屋,又嘟囔了一句,然后将书房门关好,走向阿离所在的卧室。 澜均他……对这只猫似乎很是不一般啊。想起澜均方才匆匆卷好的那幅画卷,青枫心里喟叹,若不是只猫,或者,不止是只猫儿该多好。胡乱想着,已经走到阿离房前,他定了定神,犹豫着推开了房门。 阿离此时其实已经睡醒,毕竟不是小奶猫了,一天里也没有那么多时候需要睡觉,她无聊地自己咬着自己尾巴玩的时候,突然听见了不远处传来的脚步声,开始以为是澜均来了,心下有些惊喜,但再仔细听,发现不对,闷闷的缩回了小窝。一边郁闷一边不由担心,这些日子澜均常常匆匆出去,现在又有陌生人来,莫不是……他嫌我不听话,不想要我,顺带连这房子都不要了? 青枫在心里假设了许多与阿离的对话,可等他推开门,找到澜均给她做的精致的小木屋的时候,却只看到两只小小的毛茸茸的耳朵,伸出手摸了摸,试着唤了一句“阿离?” 被窝里,阿离抱着小被子,更加伤心了,他连名字都告诉别人了,是真的不想要我了! 青枫见她虽不吱声,但也没有像记忆里的那些强悍的猫一样,直接跳出来,冲他呲牙咧嘴地警告示威,心里不由对她多了两分喜爱,他摸着阿离远远的脑袋,继续说:“呐,澜均他有事要出去一阵子,这些日子就由我来照顾你了……你今天晚上想要吃什么,雪草拌鲟鱼还是鲮鱼干?” 因着是澜均心爱的猫,而且自己也对她存了两分喜爱,青枫刻意将自己的声音柔和了两度,若不是极其熟识的人,凭声音,不一定能知道这厮会是青枫。 完了完了,澜均他真的不要我了,连我最爱吃的是什么都告诉了别人……阿离沉溺于自己的世界,无法自拔。 青枫哪里会知道阿离心里想的这些,只以为她是听到澜均离开的消息不乐,于是安慰她说:“呐,我知道你不开心,今天晚上,两样都给啊!”说完,就是离开,去小厨房拿鱼,走出门之前,还不忘补充:“你放心,澜均他忙完这件事就回来了。”以澜均的能力,不要几天就能回来了,小阿离。 这句话终于不是青枫自说无猫听了,阿离从被子里偷偷探出头,想看看他是不是没骗人,但只看到一抹红衣,于是只能自己苦想,这个人,说的是真的吗? 等到青枫提着食盒再次推门进去,走到阿离的小床前,想将她提出来吃饭时,却惊恐发现,被子里已经没有那只憨态可掬的大白猫了。他又在房间里好好找了一圈,还是没有发现阿离。 澜均会灭了我的。青枫在找惴惴不安地找完整个房间的第一瞬间,这个念头在脑海炸裂开来。 青枫成仙近千年以后,又一次感觉到了全身血液凉透的感觉。 就在一室寂静的时候,门突然发出了细微的“嘎吱”声,青枫眼带狂喜,向门外看去,却不是那只白白胖胖的猫,心里失望,低头丧气地想,还是去找澜均好了,至少也被灭得有价值。只当他颓然想着的时候,门外站着的穿着一袭鹅黄衣衫、梳着两个远远发髻的小女孩却开了口:“你可是知道澜均在哪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章 第五章东方有个女鬼 “你可是知道澜均在哪里?” 小女孩微微仰起了头,定定的看着他,眼里波光流转,不知道为何却给了青枫一种摄人的感觉,他看着这个还没有他大腿高的孩子,眼里有一点他自己都未察觉到的敬畏,他暗暗提了一股仙力,凝声反问:“你是谁?为何出现在这里?” 女孩面上忽露出了鄙夷的神色,她轻轻提了裙角,在青枫紧张的眼神中,步态轻盈地跳过了那还算有一点高的门槛,径直走到青枫提来的食盒前,揭开红漆缠莲锦鲤纹的盒盖,鼻尖动了动,面上才露了一点满意的甜笑,眼里闪着精光,转身对这青枫说了一句让他后来苦闷了许久的一句话:“你的鱼不错,比澜均的好。” 饶是再脑袋缺根筋,看到这副模样,再听了这句话,也不难将眼前这小小少女与那慵懒傲娇的大白猫联系在一起。 只是,方才见她之时,她还只是猫身,怎么……才不过这么些时间,便已化成人身,而且……毫无声息?在青枫修炼的那小千年里,所见的能化为人身的精怪没有哪一个是不用经过雷劫的,而且,这只猫若不猜错,才不过十数岁,她如何做到的? 青枫暗自凝神思量,那厢,穿着黄衣的小女孩阿离已经自己哼哧哼哧地爬上了小三脚凳,将有些麻烦的衣袖子尽数撸了上去,抓起一块红得洋溢的鱼块就往嘴里塞,大约是这么多年来从没有吃过这样口味的鱼,阿离才咬了一口,就觉得唇齿间有一股奇特的感觉,似乎是痛,但又隐隐有些麻,想要扔了,但味道却实在美极,舍不得。到后来,一边抓了鱼块,一边又把雪瓷茶壶移在身边,摆了个大碗,倒了一大碗凉茶,边喝凉茶边吃。 青枫想了一会儿,实在是想不通,于是决定不想了,反正是澜均他养的猫,让他自己头痛去。想通以后,兴冲冲喜滋滋地走到圆桌前,方才给阿离准备晚饭的时候,看到澜均在后山辟出的池塘里有许多肥美的大鱼,便随便捉了一条,自己做了一盘辣椒鱼,成仙这么些年,还没有什么时候认认真真地给自己做过饭呢,也不知道自己的厨艺是否还未退步。当然,青枫的世界观里,猫的评价是不作数的。可当他坐到位置上,准备拿过自己的那一盘开吃时……谁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澜均不是说他家的猫吃不得辣吗?! 青枫看着剩下的一盘红辣椒和摆放完整整齐的鱼骨,再看看一张猫脸已经栽倒在水碗里的大白猫,欲哭无泪。 而此时方到福宣地界的澜均,心头不知为何掠过一丝不安。他隐隐想到阿离,但是却又在想到的那一瞬即将它否定,离开那方竹林之前他还专门多加了几道防护的结界,而且,青枫再不济也还是个修行了那么久的仙,阿离确定是不会有事的。澜均思虑过,排除了阿离,眉头紧皱,那么,就应该是此间中事了,不知道,那究竟是个怎样的魔物? 澜均怎么会想到,天命的轮,在他不眠的那个夜晚已经开始转动,从这件事开始,他和阿离就再没有了别的选择。 同生死,共进退。 许多年以后,一切风雨都已经过去,澜均看着阿离娇俏的睡颜,再回忆起他们此生故事,依旧还是无法确定,当他在灰暗枯败的老林里再次看到那慵懒可爱、在衣袖里睡得天昏地暗的阿离时候,自己到底是个怎样的感受? 是愤怒,是担心,是欣喜,还是兼已有之? 澜均再次见到阿离是在一日之后,那时,他正凝了神思,在那片幽暗潮湿、处处透着腐败之气的老林子里仔细查探。一天时间,他大致确定了魔物所在的州县便扮作了普通的游玩之人,细细向周边百姓打听当地的传说,寻思着看能不能从这里面得出什么有用的讯息。本地的百姓也都热情,听他打听这家乡的民俗故事、历史传说,也并不藏着掖着,一股脑儿的全倒给了他。但有一个,让澜均颇觉得有意思,那是一个关于古时候的王爷侍妾的故事。 有人说,老人们都说,东边的老林子里埋葬着一位绝世的佳人,听说好像是个极得宠的王妃; 也有人立即反驳说,不对,那并不是什么王妃,只是一个王府侍妾,在老王爷死后,不顾廉耻地嫁给了老王爷的儿子,最后被那小王爷抛弃,自己跑到了老王爷的墓里头去了而已。 澜均默默记下,于是谢过众人,等众人都睡下了以后,悄悄地往东边密林去了。 似乎是一种冥冥之中的指示,澜均心里觉得那东边的密林和坟茔,绝对不简单,而且,说不定就是自己要找的那个所谓的厉鬼。 澜均一身玄色衣裳,在泛着幽幽冷光的老树林里独自行走。林子里常年无人行走,茅草长得极茂盛,澜均走得有些艰难,他为了不让那个未知的潜在对手先发现自己而逃遁或者做出什么过激的反应,将一身的仙力全部都暗暗压制住,此时的澜均,除了不会被这些山间植物割伤之外,其实与凡人无异。 茅草被拨动的声音,在向来死寂的山林里显得很有些嘈杂,不知是哪只鸟先被惊醒,而后,小半座山的鸟儿都相互应和着叫了起来,叫声嘶哑,完全不是平日里所闻的百灵婉转之音。 流萤闪着点点冷光四处窜飞,远处近处的老鸹声此起披伏,更兼着天上一轮幽月微光,透过密密重重的树叶,筛下点点碎影,让着本有灰暗枯败、阴冷凄凉的密林更显荒幽。 就算是澜均,也还是小心翼翼地走在这里,屏息静气地查探。 忽而,在他的身后不远处,传来了一点声响,窸窸窣窣,声音不大,但是在这样的地方,还是会让人的神经变得敏感。澜均停下脚步,警惕地问了一句:“谁?”若是个凡人,那么今夜就必须停止了。 那边的人听了这一句喝问,往这里行进的速度更加快了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更加响了,而在这窸窣之声里,还有一句情绪复杂的“终于是找到你了!”的感叹。听到这一句如释重负而又有些抱怨语气的话,澜均脑海里立马浮现出青枫那始终露着吊儿郎当情态的脸,还未等他启六微而查,那张有些苍白的欠揍的脸就出现在了澜均的面前,依旧是一身炽红的衣裳,不知道为什么,此刻看起来,却有些狼狈。 未等青枫开口,澜均已经先问出来了:“你怎么来了?”语气里有着显而易见的不解。 青枫胆子向来是小的,要不堂堂一个仙,也不会被鬼哭吓成这样,马不停蹄地找了来,如今,他为何又巴巴地赶来了 在澜均不解的眼神注视下,青枫一脸无奈地低头从宽大的衣袖里头拽出了一个雪白的物体,尾巴蜷缩,用四只爪子抱着,睡得正酣,这不是本应该睡在家里沉木床上,盖着天丝被的阿离,又是哪个! 澜均看到她,心里五味杂陈,最后还是敛了欢喜,凝声问:“为何匆匆把她也带了来,莫不是竹林出事了?”话问出口,又觉得不可能,结界若被恶意破坏,他不可能没有半点感知,那究竟是怎么回事? 青枫瞅着澜均暗自思索的样子,心里好笑,愉悦地讲:“咳,你放心,没啥事儿,就是阿离她几天不见你,想你了……” “想我了?”澜均不由得稍稍提高了了声音反问,语气里是满满的不相信,他的阿离才与他闹矛盾,怎么会就这么些日子,就愿意原谅于我?更何况,青枫他虽是仙,但也没有能力越过那道封印,查探阿离的心思。但是他看到青枫微垂的眼,觉得他也不似说谎,心里隐隐有些欢喜,接过青枫手里的酣睡大猫,而后拍了拍青枫的肩膀,诚挚地道:“这一路上辛苦你了。” 青枫笑着摆手,“小事小事!” 澜均见他这般模样,微挑了眼角,噙着一抹神秘兮兮的微笑问:“既然都来了,不如一起?” 青枫闻言,立刻跳远了去,“那个澜均,阿离已经送到了,我任务完成,回你的后山池塘捉鱼去了!” 后山池塘?他如何能看得见?听到青枫所言,澜均眼神略暗了一暗,但心里想,这件事目前更为重要,虽说那青枫口中的厉鬼不曾伤民,但日后如何,实难预料,如此隐患,还是早解决了的好。想定,便抱着阿离继续向密林之中的那座坟茔前行。 接近坟茔的地方,一圈圈的全是最高大而聚阴气的柏木,澜均怕阿离会被这股阴气刺激而醒,悄悄将她塞到了随身的乾坤袋里,而后才继续往里头走。 越往里走,幽光就越盛,在漫空的蓝色幽光里,一片废石烂瓦之间,一个红色的袅娜身影,渐渐出现,在澜均刚刚能看见她的时候,转过身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章 第六章这鬼还是个痴情种 那红衣的女鬼转过身来,在幽暗的微光之中,露出一张惨白却倾城绝艳的脸庞,澜均平静看着,心里肯定了那些乡民的传说,倒的确是个美人,现下脸色一片死白,尚有那么几分姿容,在生之时,自是不必再说。想到那些乡民的传说,又想起青枫所言,澜均觉得不论如何也不能让这个女鬼在这一片飘荡,心里头方想定。却见那女子已幽幽飘来,在他跟前站定。 还未等澜均说什么,就听那女子已温声开口:“公子可不似此间中人!”眼角眉梢,却很有些风情。 澜均不动声色的凝了仙法,却迟迟没有发动。他暗了一双灿若星河的眸子,看向她的目光里,眼里有威严,也有哀悯,唯独……没有世俗男子该有的惊恐或者……□□。 女子静静地看着他,迎着他的目光。不久之后,半山的老鸦俱归于寂静,在幽凉的月光下,澜均听到一句含了大悲痛和大希望的请求:“前几日有大人经过,告知妾身,不日当有仙人引渡,今日观君,方知前日之人所言不假,妾不求其他,只求仙者再宽限一些日子,待妾再见过刘郎,便随仙者离开。”言语殷殷,一双不能流泪的眼早已通红。 悄悄将乾坤袋扒拉开了个口子、将头探出来的阿离见了她这番动作言语,都觉得心里有什么地方被堵住了,一边用自己的小爪子为自己舒气,一边抬着圆碌碌的大眼睛,微仰了头,心里催促着,澜均,快答应啊,反正人提的要求也不伤天害理。 而被乞求的对象却依旧持着一张无表情的脸,看着眼前楚楚动人的女鬼,不置可否。 女鬼见他不做声,心里也猜到,这位正气凛然的仙君十有八-九是不同意的,但是想到自己与刘郎的誓言,不管怎样,自己也不能先放弃,于是往后退了三步之距,在阿离的不解目光之中,缓缓下跪,两手平放至地,头也随着而到了手上,哀哀恳求:“妾与刘郎之约,如今只剩半月,还请仙者宽限则个。” 澜均看着这个娇弱的女鬼半点不差的行下了古时稽首之礼,心里有些讶异的同时,也不由思索,这女鬼口中的刘郎到底是何许人也,为何与这女鬼定下约定,又为何这么多年不曾赴约?莫不是……被她所困,而不得已出了下策,定下约期?于是出声,带了点喝问的味道:“刘郎系谁,约期又是如何?你且起来,将前情细细告与我来先。” 女鬼依言,站起身,两只盯着澜均的眼里有深深的失望和一抹绝望的嘲讽,她启唇,带着她固有而僵硬的笑容,眼里却含了温柔水色,她回忆道:“刘郎乃妾之夫君,我两情浓意蜜,婚后也时时是鹣鲽相随,但奈何天不作美,早早夺了刘郎性命,他不舍我花颜早逝,只说愿在奈何桥上等,十年百年,他都等我。”说到这里,她微微抬头,眯眼看了一眼今夜的淡淡的月色,有些遗憾地“那日,是个月圆的日子,不像今天,只得这一点残月。” 澜均听了她的话,随意地扫了一眼已化为废石烂瓦的坟茔,眼角上挑,随口地道了句:“十年百年?看这方物事模样,不像只有百年的样子。”而后,目光灼灼地看着不远处的女鬼,问:“你可是说了实话?” 女鬼苦笑,微垂了头,敛了一双眉眼,再开口,声音有些低沉,“他说十年百年,我逃出地府后,岁月悠悠,百年千年,若不是仙君到来,便是千年万年,又有什么等不得的。” 便是千年万年,又有什么等不得的。 女鬼含着痴怨的一句话,在夜风中一丝丝荡漾开来,荡进了澜均的耳里心里,还有,那怕冷而只露了一小只尖尖耳朵的阿离脑袋里。 原来这女鬼不仅是个貌美的女鬼,还真是个痴情种!阿离抱着自己的大尾巴一边玩一边幽幽地想。 “你可知,你的刘郎他或许早已轮回不知多少世,你便是再等千年万年,等到你三魂俱灭,七魄俱消,他也不一定能回来找你?”许久,沉默了许久,澜均才再次开口,阿离听着,隐隐觉得此时的澜均和平日里的似乎不太一样。但不待她深思,女鬼柔柔婉婉的声音便又传入了耳,她听见她说: “那又怎样呢?是我一早先欠下了他的。” 欠下他的至死回护,欠下他奈何桥上不知岁月的相等,这一世,是她欠了,就该无怨。 “如果本君愿意帮你,你愿意拿什么与本君交换?”又沉默了许久,澜均再次开口,却已换了论调,他如是出声,目光灼灼,盯着女鬼腰间那被鬼气萦绕滋养了千年的灵玉。 女鬼先是被他的问话吓蒙,待反应过来,眼里尽是不敢置信的欣喜,连连道:“不论仙君想要什么,妾都愿意。” “那就说好了,待你与你的刘郎再次相见,你就将你腰间佩玉交予本君。”澜均将女鬼的神情收于眼底,面上一派淡漠,心里却忍不住叹息一声,总是天命惹人苦。 听到澜均指明了要自己腰间佩玉,女鬼眼里流露出一些不舍,这佩玉不仅是这千年以来她魂体蕴养修炼的场所,更是当初刘郎初见之时赠予的信物,如今突然说要舍掉,到底还是有些舍不下的。看到她眼底的不舍,澜均再次开口,很是体贴地说:“如若你不舍,也罢,我画下几道符咒,你日后就在此潜心修炼,等你的刘郎也好。” “不!上仙……”听到澜均这么说,那女鬼立马惊醒一般抬头出声阻止,而后,急匆匆地就要去解腰间的佩玉,澜均阻止了她的动作,解释说,等他们见了以后再拿玉佩也不迟,而后,在她一脸的惊愣之中,问:“你若是安分在本君画下的结界里修炼,指不定可以修成鬼仙,仙人寿命无止境,而且,到时候再找刘郎,不是易若反掌,你……为何不愿?” 为何不愿?后来有一段时间,阿离一个人站在瑶阶玉殿之上,手执玉圭,身旁却再没有那个白衣风华的男子的时候,常常不由自主地响起澜均这句问话,为何不愿?而后,是一个飘飘渺渺的女声,有些凄凉又有些通彻,她说:“因为……太苦。” 仙人跳出轮回,寿年无限,但是若让她看他一世世轮回,等他一世世轮回,这样的日子,对她来言,太苦。 她回答得简短,澜均却顷刻就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眼底有一丝丝慨然,他随手变化出一把黑面的油伞,递给了旁边的红衣女子,“拿着,待到了鬼界,即刻撑起,就不会有鬼差来捉拿你。”而后,才望着微微有些不解的女子道:“冥河之上摆渡人,你应该知道他。”而后,又像是忽然想起来,问:“不知姑娘姓名?” “妾未嫁时候姓杨名贞。”也许是时候太久远,女鬼一时间没想起自己的名字,想只说个“刘杨氏”,刘字才出口,便被澜均一记眼神杀了回去,揪着头发想了半日,揪得阿离看着都觉得头皮生疼的时候,那女鬼终于想起了自己的名字,有些生涩的讲了出来。 杨贞?一点都没有阿离好听!阿离听了她的名字,颇有些骄傲地想。 “杨贞?你可确定了?”澜均有些不放心,又问了一遍。 杨贞很是笃定的点点头,“我记起很小的时候,就有人唤我阿贞,不会错了。” 澜均于是点点头,提醒她握住伞柄,而后,仔细地把乾坤袋扎紧,才施展仙法,生生辟出了一道通向冥界的门。 当是之时,一道浑厚温润的白光从密林深处直冲天际,将整个福宣地界照得如同白昼。一些平日早起的乡民尽皆惊起,待看到东边老林处,有白色光柱直冲云霄,期间,隐隐有金光渐现的时候,俱诚恐跪拜,一边告往日之罪,一边向那才升仙的仙君祷告,保佑福宣一城风调雨顺,人才兴旺。 过了几日,城东边的那方人迹罕至的密林边上就已经立好了一座庙,虽不是什么特别宏大雄伟的庙宇,但是内里装饰却是精美非凡。因不知成仙之人姓名道号,此地人根据自己猜想,便给这座小庙取了名,叫东仙庙,先将东方帝者青帝塑像移了一座来,供奉着香火,再派了青壮年入内,寻找仙者遗迹,看能不能确定仙者道号,虽不知形象,有了道号,也好供奉。 那心怀忐忑随着澜均跨入鬼界的杨贞,并没有想到,世人已经认定其是仙者。她此时撑着澜均递给他的黑面点染着寒梅的油伞,静静地站在一身玄衣的澜均后面,等着河中心的那位白头老翁。 白头老翁一下一下地撑着船,不急不缓,待快到澜均他们身边,才沙哑着嗓子,有些阴测测地问:“所来者谁?所求者何?” 澜均将头上所罩斗篷卸下,对老者作了个揖,淡然回答:“来者澜均,所求渡河。” 白头老翁将船定在红波粼粼的忘川河上,重重叹了口气,握着桨,“上仙所言虚妄,既是不信,何须来求?”老翁明言着对澜均的不满,一双藏在白眉之下的精亮的眼,却射出两道精光,堪堪落到躲在澜均身后的撑着伞的杨贞身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章 第七章将相逢 “上仙所言虚妄,既是不信,何须来求?” 白头老人幽幽说出这句话,而后,就是要乘船离开的样子,见老人似乎是下定了心要离开,杨贞急慌慌就要弃了伞,澜均看她看见老人这样子就不管不顾地要冲出去,眼里尽是欣慰,自己这次是没选错人。悄悄捏了个诀,阻了她的动作,而后对着已经将船渐渐撑离此岸的老人道:“祁封鬼君还请留步,方才有所隐瞒,是我不对,但还愿鬼君让我等上船,再道歉详谈。” 白头老人有些惊诧的看了澜均一眼,小小的泛着精光的眼睛里此时掺杂了淡淡的疑惑,但随即他将船驱使靠岸,声音无任何波澜,“既如此,请。” 澜均态度恭谦地对这老者作了一揖,而后,才带着杨贞上了船。 待他们都上了船,老者也不再摆渡,对着那双船桨说了些什么,就慢吞吞地往船里走去了。杨贞是等到了船里,才晓得船里别有一番天地,原来看着灰不溜秋的乌篷小船内里其实空间阔大,且有着与这偌大阴沉鬼界完全不符的光明——这小小乌篷船内嵌着不知多少东海明珠! 阿离也悄悄地用爪子扒拉开了一个豁子,小心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世界,等看到这亮堂堂光闪闪的船舱,心里颇为纳罕,这老爷爷莫不是四海龙族的亲戚? 三界之内,也只听说龙族只认如此好珠宝美饰。 澜均由着阿离打量这周遭的一切,等到那老者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进船舱的时候,才不动声色地将阿离的小脑袋按了回去,随手施了一个仙诀,阻断了阿离的一切打量。然后,站起身,恭谨立着等候老者落座。 祁封赞赏地看了他一眼,默然无声地入了座,提起茶壶,匀匀倒了一杯,放到了他的对面,若有若无的看了依旧垂手侍立的澜均,颇为冷漠的:“坐吧,说,你和……这个女子所来究竟何为?” 澜均谢过,依言坐下,举起茶杯,放到鼻下细细嗅了,眼里放出惊异欢喜的神采:“不想鬼君这里竟还有此茶!”杯中茶色清亮,细细嗅来,有一股若有似无的泉水的清甜,仿若无茶叶在内,但茶叶明明是在内里的,一根根竖立水中,幽幽散发着银辉。此茶入水似无,沸水不萎,更加上它自身散发的幽幽微光极似传说中生长在混沌之地的仙草,故为之取名为混沌。此茶曾极得神仙两界喜爱,掌管百草的神君栽培了许多,其他有些资历的仙君也取了些经过改变了的易栽培的回府栽了,一时间,神仙两界几乎没了其他茶的地盘。但万年前的一场仙魔之战中,许是受到了魔气破坏,这些仙草一时间尽皆枯萎,当时百草神君又已陨落,挽救无门,千万年来,这世间都没有再闻到这般味道了。 老者听着澜均欢喜惊异的话语,眼里却是一点动容都无,他给自己也倒了一杯,一口喝尽,而后才擦了擦大胡子上沾着的茶水,幽幽道:“再如何也只不过是一些茶,你若喜欢,便带些去。”说完,一只鼓鼓囊囊的暗金绣花锦囊就出现在了澜均的右手边上。 这样的珍奇,他竟如此毫不犹豫!澜均心里闪过惊讶,面上却控制的极好,连连道谢,颇有些不好意思地讲:“我等有求于您,却还无端让您割爱,实在是过意不去。” “不过是些死物。”老者又喝了一杯茶,可能是确实有些渴了,听到澜均这样说,微白了他一眼,重复上面的话,而后,转过脸来对一直默默坐着的杨贞,冷不丁的问:“你要找谁?” 杨贞本就默默低头坐着,不敢发出一点声响,怕惹这个脾气有些古怪的鬼君,却不曾想他压根不问仙君,直接了当的来问了自己,瞬间有些慌乱,拿眼询问右手边的澜均,澜均回了她一个肯定的神色,杨贞于是略鼓了勇气,抬了点头,有些惴惴地说:“我找文达……刘文达,刘斐……” “刘斐?”那人喃喃重复了一句,眼神晶亮,“唔,倒是有这么一个人,原先也是个固执的鬼……”他说着,像是陷入了回忆,过了好一会儿,才上下打量了神情里有些欢愉的杨贞,继续说:“那原先也是个和你一般固执的鬼,可最后,还不是……”那人感叹着,意识到自己说太多,有些不该了,于是换了一副冷冰冰的面孔,低声询问:“你愿意为此付出我所想要的代价?” 杨贞细细想了想,也不知道这鬼君好什么,只好抬起了头,怯怯地看这鬼君,就要说:“您愿意从我这里取什么,我都不悔。”将要开口,却被方才还在细细品茶的澜均打断。 澜均缓缓放下茶杯,脸上噙着一丝温和的笑,对着直勾勾盯着杨贞的祁封鬼君说:“鬼君体谅,这女鬼已是在下所有,她的话都做不得数,这所付代价,不如就让我代付了,顺便,也好叫我心安地收了那奇茶,鬼君看,如何?” 那鬼君死死地盯住说得随意的澜均,见他一脸认真,丝毫没有说笑的意味,于是答应,挥手就将一脸惊愕的杨贞送出了船舱,随后,给船舱落了数道结界。随后,收了方才的漫不经心,神色严谨地问:“你可是真的决定好了?你真的愿意付出这样的代价,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女鬼?” 澜均将方才放下的茶杯又拿起,放在手上把玩,眨着一对笑眼,颇有些不在乎地说:“那女鬼魂体修炼之物已被我拿走,若你再要了她一半的魂力,到时候,怕还没找见她的刘郎就灰飞烟灭了,那我这漫漫岁月之间,怎得安宁?鬼君,你说是这个理不是?” 祁封盯着他看了半晌,叹了口气,点头道:“仙君重情,请仙君封闭神识。”说着,他手中就已持了一把黑亮的匕首,匕首的刀锋幽幽的闪着寒光。 澜均放下茶杯,收了一脸的玩笑之色,抱拳,对着那持刃的鬼君谢道:“多谢鬼君相助。”而后,自凝了仙力,将身上要紧穴位封闭,对着祁封讲了一句:“鬼君,请。” 祁封不再说其他什么,对着淡然站在眼前的仙君作了一揖,而后,松弛的粗大的手掌轻轻划过那闪着寒光的刀锋,刹那间,原先一派金碧辉煌之色的船舱均落到了一个幽碧碧的世界,那鬼君使着自己的灵力控制着这仙器缓缓接近了澜均,在他眉间破开一点,渐渐引出一点纯白的灵力。 祁封才将这白色灵力引出的时候隐隐感觉到了一点不属于仙者的威压,但不过一瞬,那点威压便不再存在,方才发生的似乎只是他的一点错觉。他压下心里头那点荒谬的设想,定了定心神,屏气凝神,继续施法。 不知过了多久,刀下幽光已被牵引出的白光湮灭,船舱被那一线白色仙力照的如同白昼。 祁封擦了擦额上的汗,将那一线仙力收到了方才那取仙力的仙器里头,仙器瞬间光芒大涨,过了好久,才终于又变回那个普普通通的黑色匕首。祁封接过变回黑色的匕首,粗略一扫,竟发现那匕首尖上,竟沾了一滴血。祁封默默凝了那滴血,将它不动声色地连着那匕首一起收到了墟鼎之中。 但澜均并没有发现祁封的这一点动作,他解了穴位的禁制,缓缓坐下调息,待体内气息运行正常,才睁开眼对着对面的祁封说:“鬼君现下可以撤了结界,将那女鬼唤进来了。”方才他将周身穴位封闭,于那寒魄伞也有些许影响,若是太久,怕是会出问题。 也许是看明白了澜均神色里的担忧,那鬼君一面撤了结界一面说“你且放心,这忘川河,便是锁魂鬼差也是不敢随意闯的。” 杨贞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外面,看着那船桨诡异的自己在暗红腥稠的忘川河水里划动,心里觉得怪阴森诡异得很,不住的往船舱方向望去,却还隐隐见那结界未撤,心里又怕又焦急,不知道仙君是拿了什么与那鬼君交换。正在她愁惘到了极点的时候,那道结界终于撤掉。她一个闪身,也不管鬼君还在旁边,直接问:“仙君可无碍?”在她心里,寻找刘斐是她的事,与他人无关,要付出的代价也该是她来付,不该牵连旁人,更何况,这人还是出手相帮与她的澜均。 澜均摆手,脸上是他惯有的笑容,对着她,温声道:“无碍。”右手却微不可见的压了压腰间悬挂的乾坤袋,看着祁封道:“还请鬼君将刘文达此世下落告知。” 祁封点头,口中低声念咒,将观世镜唤出,而后,又连念了好长一段咒语,待观世镜缓缓在一片红光的包围下漂浮在船舱之内时,祁封立刻抓了杨贞的冰凉的手印上了那红光璀璨的观世镜。 观世镜于是红光大盛,照的众人睁不开眼,镜内事物瞬息万变,过了不一会,红光渐渐减弱,渐趋于无,稳稳落在了祁封的手上,观世镜内,是一个穿着喜庆衣裳的少年,举着酒杯,高兴之情溢于言表,而旁边,是一众青年儒生,和艳丽知礼的女子。 杨贞小心地瞥了一眼,便认出了那个穿着红色衣袍的青年男子,虽然容貌已变,但他神情里的那抹颜色,还是那么温和而端雅。 见杨贞这般神色,澜均便知是找对了人,于是问祁封,这观世镜内所显之地在何方。 京都,缀玉楼。 得了具体地点,杨贞更是急不可耐,恨不能立刻就赶到那人间最为繁华的所在。 看出了她神情里的急切,澜均于是提出告辞。 祁封将船桨划动的速度暗暗调快,将他们送到了冥界与人界的交界处。 澜均等人才落到土地上,还没来得及告别,那方才慢悠悠驶来的船此时已不见了踪影。澜均心中暗道,脾气果然是如他人传说的,让人捉摸不透啊。才腹诽完,就听到祁封的密语传音“请上仙转告那女子,那人此生有此生之命途要走,她可见,但须牢记,万不可改。人鬼殊途,逆天而为,终会万劫不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8章 第八章可是梦中相见 人鬼殊途,逆天而为,终会万劫不复! 最后两句,老人说得极为郑重,澜均听了。眼里神色暗淡下去,但还是传音回去表示一定会传到,多谢鬼君关心。而后,带着杨贞往光明处走去。 待她们走后,方才不见踪迹的乌篷小船又漂浮在了暗红的忘川河上。祁封看着渐渐远去的两人,目光里是无限的哀悯。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接下来究竟如何,就看你们如何让选择了。他低声喃喃,叹息着什么,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再次抬头,目送他们离开后,才又撑起他的小船,做起他的摆渡人。 冥界通向人界的最后一段路仙气氤氲,阻绝了千万想逃往人间的鬼魂。杨贞在感知到这团仙气的时候,就觉得魂魄不安起来,但看前面沉默走着的澜均,又不好出声相求,等到澜均好容易反应过来,才见本就苍白着一张脸的杨贞脸色已更见苍白,隐隐还有些死灰之色了。来不及后悔自己的失误,他连忙捏了个仙诀,往杨贞身上打去。 得了这道仙力的庇护,杨贞渐渐缓了过来,澜均见她脸色回缓,料想她是无碍了,也就继续往前走。 路的尽头,仙雾散尽,露出了它的原本面目,一道纷繁复杂的咒印散发着淡淡银辉,阻隔在这两个世界之中。 这一道唯一的可以通向人世的路的尽头,竟然有一道神印在守护。澜均回过头,看向面色苍白无比的杨贞,忽然问:“你说,你千年前从地府逃出?” 杨贞木讷地点点头,表示自己确实没有说谎。 澜均眼里却凝了怀疑,只听见他冷声问:“千年之前,你尚是一介新魂,如何来的力量,逃过鬼差,度过这道神印?”澜均一路以来,一直都是对杨贞照顾有加,言语温和,冷不丁的冒出这样一句质问,更让原就有些胆颤的杨贞更加心慌,她一边回忆一边语无伦次地解释,将千年前自己出得冥府的事告诉了澜均。 澜均沉默地听完了她的解释,见她神色又不似做伪,暂且先信了她。转而皱眉,这神印守护两界安宁,硬闯是绝对不行的,正在他苦思之时,有鬼差两人从冥界步出,他们见了澜均,行了礼,讲:“君上道您在此,让我等为您来送行。”说着,两名鬼差将腰间的佩玉解下,凝神往内注了灵力,默念几句咒语,而后,苍白的脸上带了笑,恭敬地:“仙君,请吧。” 澜均闻言,看过去,那道神印此时已经淡去光芒,从中间开出了一条窄道。澜均暗自用力,把撑着油伞的杨贞先送了出去,然后才对两位鬼差道,“多谢二位,也请你们帮我转达谢意。” 两位鬼君几乎是同时摆了摆手,异口同声地:“上仙客气,我两一定传达到位。”他两笑嘻嘻的说完,忽然,左边的一个猛地一拍脑袋,在衣衫里头摸索了许久,摸出一封信,恭谨递上,不好意思地:“差点就把君上的信给忘了。” 澜均接过,扫了一眼信封,正中写着苍劲的几个大字,澜均亲启。不是钩恽还会是谁!澜均眼底有了笑意,再次谢过,告别两名鬼差而去。 外头等候的杨贞见澜均面色无虞地出了来,放下心来,轻声问:“上仙是先歇一晚再去,还是现下就去?”话虽是这样问,但是问第二句时她明显的小心透出了她的期待,澜均看了努力装平静的杨贞一眼,道:“时间不多,现下就去。” 杨贞面上眼里瞬间就有了明亮的光彩。 一道白光闪过,两人就已经落到了繁华无比的京都街市上。因着近些日子放榜,这时候酒肆间尽是些俊秀男子,一群群地簇着,美其名曰喝文曲酒,其实不过是一解考试期间不得红袖的愁苦。 澜均看着眼前那群哄闹玩笑的士子,有些嫌恶地皱了眉,转过脸来,问:“你可能寻到你的刘郎所在了?” 杨贞小心运了运灵力,点点头。 “既如此,你便自去寻你的刘郎,到时候了再来寻本君。”澜均说着,一双眼四处逡巡了一遍,补了一句:“到时候来吉昌客栈寻。记着,你时间不多,只有七日了。” 杨贞双眼却泛着耀眼的光芒,她微笑道:“谢上仙提醒,七日,够了。上仙放心,到时候妾一定回来。” 澜均盯着她看了一会,微微叹了口气,什么也没再说地离开。 杨贞撑着澜均给她的那把黑面油伞,在一旁的红色八角灯笼底下站着,目送一人一猫离去。待他们再不在视线里以后,才飞身向街市东南部而去。 那里,才是京都百姓住宅所在。 不过是须臾,杨贞就感应到刘斐的所在,她停下,决定先看看他这一世姓甚,宅子如何。于是,转身去了正门。只是普通的两开大门,门前连次一些的石狮子都没有,她垂眸,刘郎这一世所投人家实在是太平凡了些,说到底,他也原是帝嗣,锦衣玉食惯了的,怎么受得了这样的生活!就要推门而入看看她遭受了苦难的刘郎,门上却突然闪现了红光,两名执剑操戈的甲士怒目圆睁地从红光里头跳出,拦下了她。其中一名甲士开口劝到:“千年修行,得道之日不远,莫要生了邪念,堕入深渊!”虽是劝告,但其本就声若洪钟,又加上那甲士觉着功亏一篑实在惋惜,声音不由自主地又提了几分,决定以此警醒与她,是以,杨贞才听他开口,就觉得头痛欲裂,魂体不安,立刻遁了去。 “诶……我这才劝就……”那个甲士看她立马逃遁,心里有些憋屈,立马转过脸对着旁边的搭档抱怨。 一边的甲士望着那抹黑影,若有所思,听到他的抱怨,毫不留情地敲了一下他的头,“你嗓门那么大,哪个姑娘不被你吓跑!” “可我那不也是好心吗?”那甲士有些委屈兮兮的,说。等了好久却不见一点回应,转脸一看,那厮已经不声不响的回了年画,于是,也嘟嘟囔囔地回去。 哼,总是这样!下一次一定不要和这厮说话!至少……不是我先说…… 这边甲士委委屈屈地回了去,而那边,方才逃遁了的杨贞已定了惊魂,开始思索对策。须臾,她的眼瞥到了被自己收好靠在树旁边的油伞,心思一动,莫不是得要这把伞……?杨贞想了想这一路来的遭遇,隐隐认定是了是这把伞的缘故,才让她没出什么事,于是,再次将那把油伞撑开,但闭眼回忆一会,她灵机一动,可以从其他地方进去嘛!杨贞觉得这不失为一个好法子,僵硬的笑看起来都有了些生气。 她此时已经完全忘了她一开始就不是打算从正门进的…… 杨贞撑着伞走到这世的刘斐床前的时候,他正睡得如同一滩烂泥。满脸通红,还胡乱地说着梦话,杨贞有些心疼的看着,嘴里轻轻埋怨:“向来是个不会饮酒的,如今却把自己灌成这样……”到底不忍心对他苛责,转而起身,用灵力温了些水,给他擦拭了露在外边的皮肤,一边擦一边又数落起下人“你这世的下人也是不中用,你看你,都醉成这样,他们倒是一点也不急,都自去睡了……”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刘斐的酒意好似退了不少,杨贞习惯性的擦了擦汗,正打算去将水倒了,却猛地听到一句梦呓:“玉姬!” 缠缠绵绵,千回百转。多少年了,这千百年来,连梦里都不曾见他唤过了……她持着一盆水,却直直地被定在了那里,不敢再动。 但身后再没有了什么动静,杨贞悄悄把水倒了,撑着那把黑底白梅的油伞,在那床前,站了一夜。 淡青的光渐渐从身旁透出,杨贞不舍地再看了一眼他的睡颜,然后,撑着伞,隐遁。 天要亮了…… 他是不是也不曾忘记我?想着昨晚那一声“玉姬”,杨贞忍不住回忆起了以往的岁月,渐渐红了眼眶。 而一夜梦醒的王朴却并不知道夜间发生的这一切,他摸摸自己的头,惊异于宿醉之后的清醒,洗漱完了之后,如往常一般请过安,吃过早饭,就要看书。 过些日子还要参考吏部试,可不能松懈了。 然而,往日的圣贤之言,不知为何,竟字字都如流水,只在眼前过,不在心中留…… “玉姬?昨夜又梦到她了……”她究竟是谁? 吉昌客栈里,澜均看了一眼四仰八叉睡得正香的小阿离,又看了看西边某颗已渐渐偏离轨道的星,嘴角终于浮现了一抹喜悦的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9章 第九章额外发糖 “唔—”房间里传来了一声轻微慵懒的声音,打断了澜均的思绪,他转过眼,床上,小小的阿离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被子里钻出来,现在正趴在被子上伸着自己的小身子,浑似个小猫。澜均笑着摇摇头,而后走了过去,将睡得迷糊的小阿离抱起来,正打算将她重新塞回被子,却听到阿离软软糯糯的声音传了过来:“澜均,不疼,阿离给呼呼……” 澜均面上笑意一滞,她看到了,看到了多少?正沉思间,又一声惊讶声传了入耳:“我的爪子呢?”澜均隐隐觉得在这之前还有一声抽冷气才对。他低头看向此时已完全清醒了的阿离,眼里尽是欣慰喜悦的笑:“我们的阿离就修成人形了呢!” 阿离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似乎不是很明白澜均话语里的意思。 澜均放下阿离,让她慢慢消化这个消息。转身去叫店小二打热水送早餐来了。 阿离没有看到,澜均转身之后,脸上的笑容便隐匿了,而澜均也没有看到,方才还是一脸懵懂无知的阿离,此时已经换了一副面孔,大而灵动的眼睛里一派清明,哪里还有一点懵懂。 等澜均接过店小二送来的热水,扭了一张帕子,就要给阿离洗脸的时候,床上的阿离已经赤着一双小脚丫吧嗒吧嗒跑了过来。仰着脸:“澜均,阿离自己洗。” 澜均面上一愣,而后蹲下,把手中微微冒着热气的帕子递给了她,阿离一把接过,两只小手捧着帕子倒也很是有模有样,阿离洗完,再把帕子递给澜均,等着他夸奖,却听到他微凝了不快的一句:“阿离,以后再不许这样了。”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人已经被澜均抱起,放在了凳子上,阿离低头看了看自己晃荡的两只脚丫,再看看澜均,好似明白了什么。 怎么这次变不出鞋子了呢?阿离心中有些郁闷。 阿离正自郁闷,脚上却蓦地一暖,她低头,看自己的小脚丫子被澜均一只手握住,不知怎的,觉得屋里似乎比方才热了些。她假意转过头去,抓了一只蟹黄包就啃。 澜均仔细地给阿离穿好了鞋,才挨着吃得正香的阿离坐。他看着嘴巴塞得鼓鼓囊囊的阿离,眼底深处,是满满的宠溺。 阿离吃着,意识到澜均坐在了旁边,快速地将手上的餐点塞完,然后,腾出的两只小手,不停地将餐桌上已经动过一点的包点碟子往澜均那里推,边推还不停地说着什么,“你气,吼吼气……”澜均看她塞得鼓囊的嘴,再看她推碟子的一股热情劲儿,瞬间就明白了她说的是什么,有点好笑但更多的是欣慰。他抓住阿离白白嫩嫩不停推盘子过来的小手,解释道:“阿离吃,我不需要。” 身为仙者,从来不需要这些人间吃食。 阿离看着他,呆了一下,然后急急地把嘴里的食物咽完,把小手从澜均的爪子里抽出来,拿了一个她最爱的塞到了澜均嘴里,一本正经地:“怎么不需要,我都看到了,都流血了,必须吃。”最后那三个字出口的时候,简直是威武霸气,澜均于是顺从地、笑眯眯地吃完了阿离塞过来的点心。 唤人收拾好了房间,澜均走到窗边,抱过趴在窗边看着底下来往行人的阿离,阿离正看得入迷,忽被人抱起,吓得立马抱住了澜均的胳膊,然后才仰起头问:“我们要出去,找杨贞姐姐?” 澜均小心地把她放下,牵起她的小手,“不,你杨贞姐姐这些日子有事,过几天再去找她。” 阿离紧紧地抓住澜均的手,问道:“那就我们两个出去玩?”言语间是孩子特有的欢快。 “是。”澜均也仔细地抓住阿离的手,给了她肯定的答复。 “那澜均要牵紧阿离的手哦,外面那么多人,一定要牵紧哦。”软软糯糯的声音在身旁不断响起,“澜均澜均,我要吃那的小哥哥手里的那种糖……” “澜均澜均,你说我该叫你什么比较好啊?”阿离一只手拿着大大的糖人,一只手紧紧拽着澜均,突然低声问,“你看,那个小弟弟管他旁边的大哥哥叫爹,那阿离也要叫澜均叫爹吗?” 明明街市上叫卖声不断,足以把这一句问话淹没,但是澜均还是听到了,他顿顿,在涌动人潮里停下,蹲下身来,盯着懵懂望着他的阿离,认认真真地回答:“不用,阿离就叫我澜均就好。” 阿离眼里似乎有什么终于消失,她咧开嘴,高兴的笑了。然后说:“阿离也不想叫澜均爹爹,非要叫也只能是叫哥哥,不过,既然你说了,那阿离日后也只叫澜均了!”仿佛满足了她多大的愿望一样。 澜均眼含笑意摸了摸她的花苞头,“嗯,就叫澜均就好。”然后问:“走了这么久,可有些累了?” 阿离点点头,神色间似乎有些委屈。 澜均一把抱起阿离,轻声问:“阿离今日可还有什么地方想去?” “……” 澜均见她沉默,轻叹了一口气,是自己问错了……于是换了一个问法,“阿离了还有什么想要买的?” “那种红红的一颗颗的串串糖,还有花花……”阿离在澜均怀里找到了一个舒适的地方,放心地窝着吃糖,听见澜均问她还有什么想买的,于是回忆了一下今天一路上所见的东西,筛筛选选了一番,然后将自己喜欢的说了出来。 澜均从卖糖葫芦的老人手里接过那一串红彤彤透亮亮的糖葫芦的时候,恍然意识到她今日已经吃了太多的甜食,递过去的时候,无奈地提醒了一句:“就这一个了,今天可不能再吃了。” “知道啦。”阿离小心地撕开那一层透明的糖纸,一边回应,一边立马咬了一颗,甜丝丝的,但并不像刚才的糖画儿,甜得腻人,小心地咬开,还有一股清爽的果子酸。阿离大喜,果然,还是应该看小女孩买什么!然后,将糖葫芦送到澜均嘴前,欢喜劝道:“这个好好次,澜均也吃!” 澜均不忍弗了她的意,张口咬下一颗,前边一个执着幡的云游道士却迎着他两走过,顺道,重重叹息了一声。 阿离不解,问:“那个老爷爷干嘛无缘无故地叹气啊?” 澜均看了那唱着号子远去的道士,回答得无比淡然:“他走太久,走累了。” “走累了那干嘛不歇歇,叹气有什么用啊!”阿离说着,又吃了一颗糖葫芦。 “因为不可以啊。”澜均回答,而后,转移了话题“前边有家饭馆,听说他们家的鱼做得极好,阿离要不要去吃?” “真的吗?要要要!”阿离听说有好吃的鱼,立马将方才的事抛到了九霄云外,心里眼里都只有好吃的鱼了。 身后,那云游的道士越走越远,但是嘴里的号子却越来越嘹亮,嘹亮得仿佛就在澜均耳边喊。 “命虽天定,岂非人为?” 澜均微低了头看了眼一脸欢欣的阿离,低低重复了一句,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命虽天定,亦在人为! 在京城的某间小宅子里,王朴随母亲吃过晚饭,并没有与母亲如往常一般聊会话,而是径直去了书房。王母只道是吏部试难过,小子格外认真了些,也没想其他。心里暗想着,晚间该给小子送点汤,可别年轻轻的就把身子熬坏了。 王朴书房里,静静地躺着一张红笺,上面是娟秀的小字,请他明日去阜临园赏玩,落款是白家梅秀。 白家二小姐,当朝吏部尚书掌上明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0章 第十章春日游园(上) 王朴打发走了往日里常常跟在他身前身后的书童,独自一人去了西厢的书房,自己倒了些许桐油,点燃了灯盏,坐在书桌前,拿起那纸红笺,脸上有隐隐的喜悦,但更多的是担忧和自卑。 虽说自己如今高中三甲,只要过了吏部试,多少也是可以入仕,但是……即便是顺利入仕,也不过能得个六品小官,而且……白家所交游之人,多是名族之后,自己如今虽有功名却其实半点官职都无,在那样的游园会里,怕会是异类。 杨贞看着王朴看着那蝇头小楷,脸上神色不住变化,眼底有些酸涩。 千年时间,到底不是一日两日…… 她垂下眼睑,有些颓然地想。悄悄凝了灵力,向王朴探去,待了解了他所愁苦之事之后,化作一阵风,倏然远去。 刘郎,这些……不该是你要担忧的事,你自放心。 杨贞撑着伞,飘到了京都最大的布庄,她抬头看了一眼那几个遒劲的大字,锦绣坊。眼底却似乎带了笑意,锦绣坊,字却遒劲如斯,并不像是一个区区布庄应该配的字。她暗自凝力,显出人体,撑着她的黑面白梅的伞走了进去。 锦绣坊一般都是白日做生意,晚上是不开门的,但是这一日因着有货物方面的进出,是以,到了晚间也还是安排了些许伙计值班。那在跟一个美貌少妇介绍布匹的黄衣伙计看到撑着伞走进来的杨贞,立刻叫了小伙计去招待,这女子周身气度不同寻常,大约是个不容懈怠的,那黄衣伙计心想。 杨贞漠不经心地听着那个年轻的小伙计介绍庄上的布匹,半天没有给出反应,直教那伙计以为自己哪里介绍出了问题,摸着脑袋就要去找黄衣伙计,却听到方才一副聊赖之色的杨贞出声“唔,桐华棉可有?” “桐华棉?”那小伙计有些不太确定,一边重复了一次,一边给黄衣伙计使眼色,黄衣伙计嫌弃地剜了他一眼,把他替了下去,一边给杨贞介绍庄里头的桐华棉的情况,杨贞点头,叫他们拿了几匹来,看过以后,虽与以前相比,有了太大的差别,但是还是不错的。于是要了几匹月白的,还取了几匹时兴的布匹花色,将手上玉钏放到柜台之上,就撑着她的白梅伞飘然而去。 留下反应过来,顿觉腿软的黄衣伙计和不明就里赞叹玉钏做工的年轻伙计。 王府西厢书房内,王朴正又拿起那透香的红笺,就传来了擦擦的脚步声,他慌忙将那纸红笺夹到书里,随便拿了一本书,装着一副极其认真的模样,待终于等到那木门吱呀的声音,才有些惊讶地抬起头,“娘,这么晚了,您怎么来了?”说着,立马迎了起来。 王母一边挪着腿,一面摆手,“诶哟,你起来做什么哟,娘就是得空,给你炖了些鸡汤,看你还没睡,就给送了来。”王朴立刻接过母亲手里的鸡汤,把它放到了书桌上,然后将那唯一一把有靠背的椅子移了过来,扶着母亲坐下,蹲在母亲身前,“娘劳累了。” 王母看着就像以往一般,蹲在自己跟前的儿子,慈爱地“素儿,你如今也长大了,有些事也该考虑了。”说着,从怀里摸索着掏出了已经泛黑的红布包,塞到了王朴手里“这个镯子,还是当初你爹送给娘的,今天,娘将它交给你,儿啊,有什么心仪的姑娘,就把它交给她……”王母说着,松弛的皮肤包着的一双小眼睛流出了眼泪。 王朴接过王母的红布包,红着眼点点头,郑重地将它塞到了怀里,而后,恭恭敬敬地:“母亲放心。夜已经深了,儿子送母亲回房休息。” “那里就需要你送了”王母擦擦眼角的泪,打掉了他扶着她的手,“娘自己可以回去,你仔细读书吧。” 走到门口,又转过头来,提醒“那鸡汤莫忘了喝。” “是,母亲也早些休息。”王朴为了让母亲安心,拿起鸡汤,喝了一口,才咧着嘴,对着还等在门口的王母说。 王母于是又挪着腿,慢慢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书房里,王朴喝着温热的鸡汤,方才的笑容却一点都不见。 豆大的泪滴落在了浓黄的鸡汤里,也落在了才赶回来的杨贞眼里。 她往王母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眼里有深深的同情。 那是真正的同情,因为曾经都做过这样的事,所以才能够真正做到情同此身。这些年来,她也不好过吧,就如同……当初的自己。 杨贞等了许久,终于等到王朴吹了灯。眼睛蓦地泛出晶亮的光。 王朴将那小小的红布包小心地放到枕头底下,睁着眼,想了许久,才和衣睡了。 等他睡下,杨贞才小心地开始她的工作。 天色渐明,杨贞瞅了一眼快要隐去的月,心下焦急,突地,手指一阵刺痛,她下意识就将痛指往嘴里吮吸,而后惨淡一笑,继续做最后的收尾工作。 千年了,你已经不是原先的那个杨贞了!要多久,你才能记住啊? 天色微明,微红的太阳已经从东边的山上渐渐爬起,一夜好眠的王朴清清爽爽地起了来,才坐起,就发现在自己的床头,放了一身新裁的衣裳,眼底有些心疼,娘,昨夜怕是又未好眠。他心里虽觉得心酸愧疚,但是想着到底是母亲的辛苦劳作,不穿岂不是辜负?于是,穿着那身新裁的棉布衣裳,随意洗了把脸,就到堂前请安去了。 王母没想到王朴这么早就来请安,叫他耐心等等,早饭马上就好。除了讲了一句今天的衣裳怪好看的,再没提半句有关衣裳的话。 王朴只道是母亲不愿意让自己担心愧疚,于是也不说其他。 母子两个安静地吃过早饭,王朴一边收拾碗碟,一边说:“娘,儿子今日有友人相邀,您看,您需要买些什么,儿子晚间带回来?” 王母接过王朴手上的碗碟,笑着,“哪里有什么需要你带,平日里有什么要的,都有隔壁杨家妹子帮着,你且安心和朋友们游玩。” “好。”王朴不出意料地听到这些话,于是应下,心下却自有思量。于是,就自雇了辆马车,往阜临园方向赶去。 那阜临园在京都西郊,是众多私家园林不大不小的一个,若说里面有些什么其他园林比拟不得的,那大约就是,这园内不知何时开始就生长着的桃林了。现下正是春意盎然的时节,百花争妍,煞是热闹。但到了西郊,所有的娇媚花草都不得不让出自己的位置,给阜临园那一派烂漫的桃花。 车马才到西郊,老远就看到有一方天地,粉嫩娇艳,其余难比,照映得那方天地都似乎变成了甜丝丝的粉色。王朴挑开车帘,看了一眼,不知为何,心里隐隐有一种熟悉感,他摇摇头,心里暗笑,虽在京都生活多年,但是这京城西郊,王侯官宦所有之地,这确实还是第一次来,竟是昏了眼迷了心,觉着熟悉。他暗自嘲笑自己,等着车马停稳,付了车马钱,给车夫道过谢,才暗自为自己打了气,步履稳健地朝着前方灼灼芳华的园子走去。 跟着王朴走下的杨贞,穿过那一道墙,直接到了缤纷的花林。 微风骤起,吹过之处,落英缤纷。 杨贞撑着描着白梅的伞,看着隔了粉色帘幕,远处隔廊上与其他士子交谈的王朴,忍不住红了眼眶。 “唉—”一声轻微的叹息随风传过,又随风消散。 远处的王朴没有听见,即将到达的白家素昕没有听见,沉溺在回忆里,顾自红了眼眶的杨贞也没有听见。 “诸位能来,梅秀不胜荣幸。”那白家二小姐素昕甫一走近,便依着士子礼,作了一揖,脸上不见半点扭捏之色。 一些与她相熟的公子笑着受了礼,而后道:“这阜临园可有两年不准人来了,敢问梅秀,为何今年又请了我们来啊?” 白素昕白皙的脸上微微泛了点红,她沉静地岔开话题,“这园子开与否,请谁来赏,你们也知,是我爹决定,莫说了,大家今日快意赏花,只有一点,待晚间离去之时,留下墨宝佳句。” “好好好,老规矩,我们知道。”那些人也不是专要找着她取笑,三三两两结伴去赏花了。 走廊间,只有白家素昕一行人和尚还杵在那里的王朴。 看着呆在那里有些局促的王朴,素昕身边的一袭素绿衣裙的丫鬟怪笑:“小姐,您瞧这个怪书生,也……” “墨琴,莫多言!”另一个看起来沉稳些的与墨琴相同打扮的丫鬟立马出言提醒。 墨琴懊恼地拍拍自己的头,立刻焉焉地低了头。 “不知这位公子还有何疑惑?”素昕端着得体的浅笑,轻声相问。 王朴涨红了脸,到底没有问出来,对着白素昕深深作了一揖,慌忙离去,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素昕就这样记住了他,穿着一身古朴的月白棉袍的俊雅青年,在灼灼的烂漫桃花下,落荒而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1章 十一章春日游园(下) 过了一会儿,等那袭身影再望不见了,素昕才渐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偏过头提醒了方才失言取笑王朴的墨琴,“能被父亲邀请来此均非等闲之辈,墨琴日后不可再如此鲁莽。”虽是提醒,语气却与她平日里与她们谈书时候无二,温和如这满园春花。 墨琴心下懊恼,微低了头,过了好一会,才细声诺诺回:“小姐放心。” “如此就好,你们也去吧,不用陪在我左右。”素昕见她意识到了自己的过错,也不再继续说,而是将话题转过,叫她们自去游玩。 墨琴听了,脸上委委屈屈的小表情立刻被洋溢的喜欢之色取代,拉着旁边的子书,谢过素昕,就往不远处的桃林深处奔去,余下的随侍丫鬟小厮也渐渐散去,素昕才提了裙裾,踏过长而黑亮的走廊,往远处的醉春亭走去。 醉香亭规模不大,矗立在一整块的汉白玉石基之上,从雕刻着暗纹的汉白玉往上看,是四只泛着亮光的褚红柱子,连接在这四只柱子周围的是精细雕刻了花草百兽的稍亮一些的红色围栏长凳,再往上,四只檐牙小巧玲珑,微微上翘,墨青的瓦直铺到顶,顶上,矗立着一只神气毕现的朱雀鸟。 醉香亭周围,辟出了一个不小的湖,湖边还栽了几排绿柳,嫩绿鹅黄的颜色,将那一派娇红隔开,留出了一片宁和安雅的世界。 素昕提着裙裾,小心地拾级而上,而后,沉静坐在朱红长凳上,看着那一池偶因风皱的春水,似乎有些发愣。 “喏,”忽然有男子的声音传了过来,素昕有些慌乱地转头,看到来人,眼里的慌乱立刻化为了无法抑制的眼泪,她也不接男子递过来的东西,一把扑向来人,脸色有些黝黑的男子一愣过后,爱怜的抚着女子的头。过了好些时候,素昕才抬起头,擦干了泪,绕着男子转了好几圈,才终于笑了,接过他递过来的鱼食,一边撒一边转着脸,问:“怎么现在就回来了?信上不是说……” 男子宠溺的望着素昕,笑呵呵地:“这小妹出嫁,可是头等大事,左右军中无事,先回来也无碍。”而后,从素昕手里掏了一把鱼食,洒向了那群争先恐后抬头争食的花色鲤鱼,取笑道:“这么些年了,也从来不记得要自己带鱼食。” “反正不是有大哥嘛!”素昕像往常一般撒着娇,讲完继续喂着她的鱼,完全没有意识到听完这句话后,就要捏她取笑的白霆,伸出又缓缓放下的手。 “对了,大哥,你这些时候,有没有遇到什么有意思的事啊?”装鱼食的袋子再倒不出一点东西之后,素昕把那小袋子折了几折,塞到腰间,转过身来,盯着白霆,眼眸晶亮。 白霆暗叹了口气,将一路所见挑了几件有趣的,慢慢给她讲了来。 听着故事,素昕也不觉得时间流逝得快,待回过神来,见湖水已被镀上一层橘黄,料想此时已是夕阳西下之时,顿时有些懊恼,白霆温声安慰,陪着她到了原先来处的大厅。 大厅里,那些受邀而来的士子名后已经都持了自己的诗文,坐在厅中等候了,虽然素昕还未来,但是众人多是相识,闲坐相谈也是不错,于是气氛倒也融洽。 白素昕和白霆走到厅前的时候,看到一抹湖蓝的身影,怀里似乎还抱了个什么,霎时间有些傻眼,她似乎没有请这样一个男子啊,倒是白霆眼里一派了然,附耳低语了几句,白素昕于是清明,恢复她在人前的一贯模样,大气爽朗地一揖到底,“诸位,路长日晚,不如在此宿下?” 那些人都是家中车夫在外候着的,也不在意这点问题,纷纷谢过。 座中只有王朴默然不答。 白素昕眼光扫过,默然记下,于是叫人捧上十几只白玉瓷瓶,送到众人眼前,假意遗憾道:“既诸位事物在身,梅秀也不便多留,这醉香露,还请诸位勿辞。” 众人接过,而后,将自己手上诗文递给面前的侍女,纷纷辞别白家兄妹。 “果然不凡!”素昕目送那十几人离开,安排好接下来的事情,才要说要回府去了,就听到自家大哥热切赞叹之语,于是凑过去看,点头道:“字文确实不凡,只是心境太过肃寒了些。”移目而下,落款之处,只见两个极古的花样,并不知是哪朝哪代的字,心里更是疑惑。 那纸白宣上,除了那两个无法辨别的字外,只有两行字,肆意无比,写的是:人面不知何处,桃花依笑春风。 白素昕并不太纠结于此,暗暗抛却那诗句带来的隐隐寒意,对着自家大哥咧开嘴,道:“这么急急赶来,定是饿了,快回家吃饭去!” “好,回家去。”白霆于是放下正在看的诗文,叫旁边的墨琴和子书好生整理,莫要出错,便随着素昕往外走了。墨琴接过白霆方才递过来的诗,瘪瘪嘴,一边收拾一边对着子书说:“咦,就大少爷翻,要不,哪里需要整理哟!” 子书笑着打了她一下,笑骂:“你呀,要是让少爷小姐听见,仔细你的皮!”说着,拿过墨琴的那一叠,仔细地整过,整理之时,也不忘看看那些个诗句,看到方才素昕他们看过的两句时,心里却只觉得有无法言说的悲意,黯然翻过,又见一首诗,也与其他不同,上面端正工整地写着:桃红复含宿雨,柳绿更带春烟。花落稚童未扫,莺啼山客犹眠。她细细读过两遍,只觉心神怡然,于是对这首略微留了心,放在了比较好的位置。 将将整理好,就有人来叫她们快去,车马将行。 于是,几人将东西尽数妥帖放好,急急赶去。 王朴坐在宽大舒适的车厢内,看着对面将糖吃得一脸都是的小女孩,眼里尽是喜爱,温和出声提醒:“阿离糖糖都吃到嘴边了哦。” 对面的小女孩听了,停下啃糖的动作,眨巴着圆溜溜水灵灵的大眼,望着他,奶声奶气的问:“真的?快帮我擦擦,要不,让澜均看到,他又该不让我吃……” 王朴并不拒绝,打湿了帕子,就要给阿离擦嘴边的糖渍,却被一个身上带了些许寒意的男人阻止了,澜均接过王朴手上的帕子,一边仔细地给阿离擦着嘴,一边微怒地训:“王叔叔是客人,阿离不得如此无礼!” 阿离听了这话,眼里的水色似乎立刻就要流出来,王朴看着这样可爱的孩子,实在不忍心她被这样骂,于是劝道:“君兄勿怪,这样小的孩子,哪里就要晓得这么多事了。” “王兄既如此说了,我也就不怪你了。”澜均说着,将帕子又洗了洗,再给阿离擦干了脸,理所当然地道:“随是如此,这糖却是不能再吃了。”说着,就要将阿离手中的糖葫芦拿走。阿离见他神色认真,立马抱在怀里护住,昂着头,喊:“澜均说话不算话!你说了,只要我……” 澜均怕她将事情抖落出去,情急之下立刻施了法,让她睡着了,而后,对着一脸迷惑的王朴,无奈解释:“这孩子被宠坏了些,睡觉前惯喜欢发会儿脾气。” 王朴:……方才那样的委屈样,只是睡前惯发的脾气?那确实惯得有些过了,主要是发着脾气睡觉对身体实在不好啊。于是,双方就睡前情绪与身体健康方面进行了深入的交流。 澜均再三表示一定会好生教育自家妹子,力图将这坏毛病改过来以后,王朴才终于放心地告辞,下了马车,拿着澜均再三塞到他手里的请他转交给王母的礼物,回了家。 王母点着一盏灯,守着饭等在大堂侧房,见王朴回来,立刻站起来,一边给他盛了饭,一边说:“你等等,菜都还热着,马上端来。”说着,就往厨房那里走去。王朴将澜均礼物放在桌上,立刻去端了菜,母子两个一边吃一边聊着。 而那辆镌刻着上古神兽纹饰的外表看来朴实无华的车里,此时却远不如王家温馨。 车厢里,终于得了自由的阿离变回了猫身,呲着牙,瞪着眼,竖着毛发,将糖葫芦护在爪下,对在一旁坐着的澜均喵喵呜呜地骂着,一边骂一边打开澜均试图顺毛的手,骂久了,嘴都觉得有些干,才按着糖葫芦舔了舔,稍稍放松了些警惕。 澜均却乘机抢过了阿离爪下的糖葫芦。 阿离原本一本满足地舔着自己的糖葫芦,却不想被澜均抢了去,心里气愤,就要去抢,却听到澜均略带了些无奈的声音在头上响起:“阿离,你是只猫,就算现在能化形了,也不能吃太多糖的。” 阿离眼里瞬间有了些许不忿之色,继续喵喵地叫骂。 阿离:你知道我是只猫,你就骗我啊!太欺负猫了!说好的我办好那件事就给我好多好多糖吃,你这样骗猫,良心何在? 澜均顺着她的毛,承诺说:“每天一根,不能再多。” 阿离心里算了算,点头答应。然后,心里滴着血地看着澜均那厮极其无赖地将那根味美多滋的糖葫芦吞吃入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2章 十二章东床婿 人面不知何处,桃花依笑春风。 在暗夜天幕下,杨贞孤零零地站在王家大堂不远处,望着那豆油火摇曳下母慈子孝的场景,望着眼睛都有些酸了,才终于轻叹了一声,低低重复了澜均所写的这句话。 上仙……其实是早知道了自己藏在那漫天繁花里的吧,她忽然放下从来不曾放下的那把伞,抬头,看了好一会儿星空,千年时间,连天上星都已经与以前不同,刘郎,我终究是等不到与你约定的那个月圆之夜了。 一滴液体从苍白的脸上滑落,她撑起伞,最后再眷恋地看了一眼与母亲谈笑的王朴,往京中权贵所住的地方而去。 既然你此生求高官厚禄,那么,我帮你。 王朴忽然感觉到了一阵没由来的心涩,若有灵犀地往杨贞消失的方向望去,但是,哪里会有什么呢?庭中所有不过是那株自小就看着的老树,枝桠枯瘦,在如水温柔的月光下都不能稍显温柔。王朴内心暗笑,这些日子做梦做魔怔了,倒生出那样奇怪的心思,这寒夜之间哪里会有人无声无息在堂外来去! 想到梦中那温婉娇柔的女子,王朴眼里多了些情绪,王母看他这样子,心里欣慰,自家儿子到底是开窍了,日后老了,到了底下,也好跟老头子交代了。 母子两个又聊了一些时候,王朴便告辞,说是要再去温会儿书。 吏部试,就在三日后。 王家小院西边厢房,那夜亮了一夜的灯火。 吉昌客栈的厢房内,澜均看着掌心鲜红欲滴的泪珠,微叹了口气。千年之鬼,流下眼泪,这世间……怕是大劫无法平静化解……他料想着大约天生之异象已过,才撤了此间结界。没想到才洗好了澡的阿离立刻凑了过来,抓过澜均手心里的鬼泪,看了又看,也不知道是什么,就要往嘴里塞,咬一下,看看是什么,澜均连忙阻止了她的动作,随意胡诌了个名目,就要拿回来。 阿离抓着那红艳艳的宝石样的东西,心里稀罕得紧,说什么也不肯再还回去。澜均拗不过,只说给她做个小坠子,阿离这才将东西交了出来,生怕澜均做什么小动作,一双眼眨也不眨地盯着,澜均借着月光织出一条极细的流光丝线,从那鬼泪之间穿过,又暗结了一层结界,才亲自给阿离戴上。阿离捧着那小小的坠子,放在鼻尖闻了闻,确定澜均没有做什么小动作,极其兴奋地亲了澜均一口。然后,抓着那红滴滴的小坠子哼哧着爬上了床,睡觉去了。 这夜,澜均在黑夜里站着看了一夜星辰。 这夜,在那方小竹屋里又饱餐了一顿烤鱼的青枫躺在一棵高树枝桠上,惬意地看着星星,忽见北边夜色忽变,隐隐现出诡异的暗红之色,心道不好,吐了嘴里衔的草,化作一道流光,就往天上去了。 天生异象,怕是会惊动天宫,得先去看看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再打探一些消息送到澜均那里去。 忘川河上,祁封鬼君猛地抬了头,掐指算了算,终究极其失望地摇了摇头。罢了罢了,这也不过是他们自己的路罢了。 三日后,天色极好,太阳早早地就爬了出来,王朴穿上上次母亲做好的衣裳,神清气爽地去参加吏部试了。王朴才出门,王母就急急忙忙地走到了自己的小房间,庄重地揭开一块竖盖着的暗红棉布,露出一块黑亮的木制牌位,她虔诚地擦了擦牌位上并不太存在的灰尘,而后,恭恭敬敬地将它摆放好,双手合十,祷告:“老头子,今天,素儿要去参加吏部试了,你要是地下有灵,就千万保佑他顺利……” “还有啊,老头子,我啊,发现咱儿子也有喜欢的闺女了,昨天,你是没看见,那眼睛亮堂的哟……再过些日子,我就问问,把那闺女娶回家来,成家立业嘛……” “老头子啊,你看,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娘两儿都挺好的……你在那边好吗,缺什么千万记得托个梦告诉我啊—” 堂间那株枝桠枯瘦的老树,不知道过了多少年,终于又在春风吹拂下,吐出了新芽。 王朴参加完吏部试后,面上一直不太高兴,王母心里思忖着怕是情况不好,见儿子愁苦,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劝慰,娶亲之事,更是一个字都没曾在他面前提。白日里也是与往常无异,只有到了晚间,确定了王朴已经在他的西厢书房了,才悄悄拿出王父的牌位,一边抱怨他不保佑,一边向他诉着愁苦。 这样的日子王朴自己都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有一日,有骑着高头大马的使者来,送来了那纸文书,任命他为左司郎中的文书,王朴不知道接到那纸任命文书的时候自己的情绪究竟是怎样的,但就算是过了很久很久,他偶然再回忆起这一天,也依然记得当时自己颤抖的双手,记得在堂前高兴地抹眼泪的母亲。 虽然只是从五品的官职,但好歹是京官,王朴很是知足,不管怎么说,也不用让老人陪着自己四处流迁,或是,自己宦游四方,远离亲老。 王朴得到了正式任命,四方邻里纷纷来贺喜,王母为了表示对这些年邻居相助的感谢,叫王朴将院子里头养着的母鸡尽数捉了,炖了一大锅,留着邻居们吃了顿晚饭。 杨贞站在那株老树旁边,看着这温情的一幕,会心的笑了。 “果然还留在这里,你可知,七日之期……”忽然身后传来一个冷肃的声音,杨贞有些惊恐地回头,看到是澜均,才放下心来,轻声回“我知道啊,但是总想着还要再看一眼,再看一眼,才能放心。”仔细看来,杨贞的面庞似乎已经死白中隐约显出了些透明。 “你可知,你已经让天上的人注意到了?”澜均站在她身侧,漠然地看着眼前的氤氲温情之景,吐出一句反问之语。 杨贞听了,却是轻笑,“上仙怕是玩笑,若不是您先注意到了,杨贞也不能再见刘郎啊……上仙,杨贞不悔了,无憾了,该如何,杨贞都接受。”她轻轻吐出这么一句话,似乎在说着别人的事,一派淡然。 澜均于是转过头来,略有些惊讶地瞥了她一眼,然后说:“你的心思,本君知道了。”而后,也不逼她跟他去冥界,或是哪里,只留下了一句“若是真是舍不得,本君再给你一夜时间,明日,便不由得你了。” 杨贞听完,盈盈下拜,清脆谢过。 夜风中,一句轻叹散在这方小小天地之间。 杨贞坐在王朴的床侧,用她的纤细苍白的手指,在王朴脸上方一遍又一遍的描摹,然后,在天将亮的时候,发动了全部的灵力,向王朴脑袋那里探去。 黑雾缭绕于王朴熟睡的面庞之间,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缕淡金色的记忆从里头逸出。杨贞眼含眷念,但是最后还是面容一凛,将那缕淡金色的丝线彻底摧毁,最后,轻轻俯下身,在王朴唇间印下浅浅一吻。 黑雾在那一吻间尽数回归杨贞魂体。 刘郎,这千年之前的纠缠,不该再扰乱你现世的生活,他应该如我一般,彻底消失…… 刘郎,此后……珍重! 杨贞一步一回头,往外头去,在杨贞终于离开之后,天色终于大亮。 床上的王朴有些怅然地摸住自己的心脏,不过是睡了一觉,为什么,会觉得如此……怆然,仿佛遗失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 他呆呆地想了好久,忽然觉得颈间有些凉,一抹,却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所以,究竟是什么? 他不停地追问,但回答他的只是一片空白。 但是不等他怅然多久,书童就喜冲冲的跑了进来,二话不说,把他拉了起来,抹了把脸,拖到了堂上。 堂上,自己年迈的母亲换了一身极干净喜庆的衣裳坐在右边高椅上,一张苍老的脸现着极其灿烂且有些许讨好意味的笑,对着左手边坐着的年轻男子不住地点头。 王母眼角余光看到王朴来了,于是立刻把王朴叫了去。 王朴走近前,一看,有些讶异,但还是极其有礼地行了应行的礼节,道:“自上次阜临园一别,已是半月,不知白兄光临寒舍,怠慢了。” 那白霆虽是生在京都贵族之家,但到底是在边城戍守过的将士,并没有那么些文人间的怪脾气,直爽地回了礼,就直接将此行来意说明了。 王母听了,直念着,尚书大人实在是抬爱过了,自家实在是配不上云云。 倒是王朴听了以后,沉默许久,点头答应了。 不过一日时间,吏部尚书之女将下嫁五品左司郎中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京都,叹息着有之,欣羡者有之,不信者有之,一时间,这场还未定的婚事,吸引了整个京城的目光。 尚还在跟着澜均他们住在吉昌客栈的杨贞,也不可避免的知道了这个消息。 她默然了许久,手不住地收放,极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阿离不安地盯着她,心里忍不住咒骂那个转眼就要娶旁人的王朴,一边又想着办法,生怕她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事。 但最后,阿离的担心都没有成为现实,她看她渐渐恢复了平静,悄悄吁了口气,却不想,那看起来终于放下了的杨贞在澜均推开门的一刻,忽然跪下,就像她当时透过那个乾坤袋看到的那样,伏跪在地,语气淡淡地,请求:“上仙,我想,等刘郎大婚……” 语气淡漠,但阿离却不知为何觉得,眼前的女子,比那夜苦苦哀求的,更加悲凄,她转过头,看着站在门旁的澜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3章 十三章魔星将出?(修改) 澜均面容肃冷,走到杨贞前面,想要扶起她,出声:“你可知你这么做要付出什么代价?” 杨贞却如何都不愿站起来,听到澜均的问话,抬起头,回答:“自然是知道的。”她回答得极其平静,仿佛不是与她有关,阿离好奇地望望澜均,又瞅瞅杨贞,想知道究竟是要付出什么代价。 但是,没人看向她。 澜均凝视着跪在地上一脸坚定的杨贞,最后还是叹了口气,“好,你既如此决定,我也不再劝。”边说边扶起了杨贞,道:“如今本君承诺你的已经实现,这魂佩,如今本君也收下了,你想做什么,只要不危害人间,也与本君无尤,不必请求于我。”说着,手上白光闪现,那垂在杨贞腰间不知多少岁月的黑雾萦绕的玉佩就已经被澜均收入囊中了。 杨贞闻言,忽然咧开嘴笑了,有些自嘲的意味,而后,收了脸上的情绪,细声惴惴问:“那……那把伞……”如果没有那把伞,自己现在这样的情况,不说能不能看到刘郎大婚,只怕是连离开这客栈去刘郎家里都是不能。家家户户都贴了防妖祟的门神,只消走一遭,便能被那些守护神打得魂魄消散。 这样的话,留下也不过是空话一场。她内心苦笑,暗暗说道。 阿离抬头看着澜均,等着他的决定。虽说杨贞只是一个游魂,相交之日也不算太久,但阿离就是不自觉的同情杨贞,她等着澜均的答复,暗暗盼着他能答应。 一室沉默。 “那伞,你可以继续带着。”澜均沉默了许久,久到阿离都想让杨贞先回避一下,她跟澜均商量商量,大不了拿一个月的糖葫芦来交换,但是阿离刚想开口,就听到澜均开口答应,她眼睛兴奋地闪着光,要不是杨贞还在,她都忍不住要亲一亲这个善解人意的上仙了。 澜均说着,捏了仙诀,将伞唤到了身前,白光在伞面上流转数遍,最后汇成一点光华,尽数隐入那伞上的白梅里。阿离抬头盯着,似乎看到在白光隐入的那一刻,有一朵白梅悄然绽放,但而后,又归于黑寂。她揉了揉眼,直觉是自己看错,也没有再问澜均。 白光已汇入,那黑面白梅的伞直接飞到了杨贞身边。 “你好自为之。”澜均说完,不再理会身后长揖的杨贞,抱起阿离,就离开了客栈。 这是澜均留给杨贞的最后一句话,那长揖不起的身影,也是杨贞留在阿离记忆中最后的模样。后来的阿离也奇怪,明明她与杨贞相处时间虽说不长也不算短,但为何她最后给她留下的印象,只有最开始的那句“因为……太苦”和那决绝孤独的长揖不起的身影,但当某一天她听到那个消息的时候,她才突然觉悟,不过是,那句话和那决绝的气质,都像极了某个人,虽然当时的自己对他的所有一无所知。 出了客栈,阿离抱着澜均的脖子,有点担心地问:“阿贞姐姐她……是不是会……”灰飞烟灭四个字到了喉咙边,也终究没有说出口。 澜均低头看她,见她满眼的不忍心,安慰说:“阿离,这是她的选择,不管结果如何,都是对她而言最好的了,是不是?” 阿离虽只是四五岁孩子的身形,但是到底还是能理解过来,虽然心里难受,但还是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澜均看她乖巧的点点头,摸摸她的头,换了一种轻快的语气:“方才回客栈的路上听说,露云楼的糕点不错,阿离要不要去尝尝?” 阿离从自己的思绪里稍微抽离出来,认真的,问:“有白爷爷的糖葫芦好吃?” 澜均忍不住笑了出来,看着她写满了认真的脸,回答“肯定,好吃。” 露云楼雅间里,一个粉衣小女孩一手抓着一个精致的糕点,吃得不亦乐乎,而她对面的年轻男子却只是喝着清茶,眼含笑意地看着她吃。 糕点尽数送来以后,澜均才收了脸上笑意,结下结界,对着阿离说:“阿离在这里好好待着,我有事得先出去一下。” 阿离头也不抬,吃得认真,听完了也只挥着她两只抓着糕点的小手,表示:你放心吧,我会怪怪的待在这里,等你回来。 澜均再三嘱咐,又从乾坤袋里掏出了两瓶仙露,叮嘱说,若是渴了,就倒这仙露,切莫饮茶。 阿离这次抬了头,匆匆咽下嘴里的糕点,拍了拍手上的糕点渣滓,拍着胸-脯说:“澜均你放心嘛,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儿。” 澜均于是放心的离开了露云楼。 京城某偏僻费园,有一袭青衫的俊逸男子斜倚在枯树干上,嘴里叼着一根青草,面上神色却并不如他展现的那么悠闲,他不时地瞟瞟前方,心里抱怨,怎么还不来,按常理来说,这个时候早到了……难道是……阿离不让?没理由啊…… 他胡思乱想着,没注意一道白光从身后闪过。 “青枫”声音从身后传来,青枫立马吐了嘴里的草,迎上前去,“哎哟,你可来了,怎么样了?”一边说,一边扯了他腰间的玉玦,想看看那让人头疼的女鬼是不是已经被收服,用灵力探查了半天,也没发现这里头有什么魂体,于是问:“你莫不是没收了她?”面上是极大的不解和失望。 那夜他立马上天,查探消息,天宫诸仙均以为那是不祥之兆,就连那极善占卜却鲜少出关的灵霑上仙那夜也匆匆赶到了天宫,说是占卜到将有魔星出世,一想到澜均,后面的谈话他一点都没有听就立马赶到了京都,劝他趁着那女鬼还没成气候,快些收了她,没想到,他却说,还需要一点时间。等了好久,终于见他把那女鬼带了回来,他却还说时候未到,时候到了自会收她。怎么,还要等她成了魔头,祸害三界,才肯下手么? 澜均看着他的神色,猜出了些他心里的想法,拍了拍他的肩,语气笃定:“你不必担心,杨贞不过千年女鬼,成不了魔。” 魔心无爱,就这一点,她也永远成不了祸害三界的魔。 “青枫,你成仙日浅,灵霑上仙既占卜出了妖邪之祸,想必是差不了的,这些日子,你最好还是回仙界洞府好生修炼。”扔下了这句话,澜均便倏地离开了。 青枫,你只注意到了杨贞落泪的异象,却忽略了灵霑的那句,将有魔星出世,若是杨贞,那那时候,就已经该是魔星出世了。 更何况,魔,从来就不在此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4章 十四章天意从来难问 澜均再回到茶楼的时候,阿离已经吃完了身前桌子上的几盘糕点,喝完了一瓶仙露,澜均撤掉结界,走到阿离身边,那小家伙却仿似没见,全神贯注地拿着另一瓶仙露在喝。虽然阿离没有对澜均的归来表示什么热切的欢迎,但是看她这等模样,澜均却还是很高兴,于是悄无声息地坐到了对面,等着她吃完。 “唔,你回来啦!”阿离将头从那白玉瓷瓶移开,语气娇憨而欢快。 澜均温和地注视着她,应声:“嗯。”而后又问:“可吃好了?这家糕点可好吃?”说着扫了一眼面前的空盘子,心里暗笑,自己这话倒是多余。 面前的几盘子点心,除了一点渣滓,半点都不剩了。 “嗯,吃好了,好吃得很!”阿离开心地回答,接着问:“那我们是不是现在就要走了?” “是,走吧。”澜均说着,拿起她方才喝着的那瓶仙露,摇了摇,问:“你还要么?” “不喝了,好饱,等待会再喝。”阿离摸摸自己有些圆了的肚子,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说。 澜均于是将那仙露放回另一个乾坤袋,牵起小阿离的手,往外走,打算跟王朴辞个别。日后若是再见,怕就是来引渡那杨贞了,澜均幽幽地想。 但是许多事从来不是能够预料的,哪怕那人是超脱轮回的仙。 澜均牵着阿离软软的小手,闲散的往王朴家的方向走去,上次他们送王朴回家,虽是夜里,但是还是记住了王家的位置,找个凡人之家,实在也不需要太多心力。 澜均和阿离走在大街上,街上的人并不算多,但是有不少买小玩意儿的。澜均看着阿离极有兴趣地边走边看,于是也放慢了速度,看她喜欢什么,准备给她买些玩意。至于拜访王朴,倒是不用担心,时间反正是来得及的。 阿离站在一个卖小孩儿布偶的摊前站着,终于走不动道,巴巴地走到摊前,踮起脚,想要拿起把在前面的那只憨态可掬的布老虎,但奈何人矮,总是够不到,澜均看到这情形,笑着摇头,就要走过去,帮她拿,却听到一句欣喜而又有点犹疑的“君兄?”澜均回转过身,看到那面上本带着一点犹豫但转瞬变成了高兴的王朴,也欢愉地“王兄!” “真没想到能在此处遇见君兄,上次君兄赠送家母之物,家母很是喜欢,常念叨着叫我与君兄道个谢,但上次相别匆忙,也不知君兄府上在何处,未能致谢……”王朴说着,脸上有一些愧疚之意,想来是个孝顺极了的。澜均看着他,见他神色尽是真诚,于是温和笑着,谦和的“王兄实在客气,能得令堂喜爱,实在是那些东西的荣幸,也是君某的荣幸。”王朴脸上原有的一点疏离之感在澜均这句话后终于一点都无,看着扒在小摊前的阿离,转过头问:“阿离她……”澜均这才想起阿离还在那里,想要够那布老虎。 “没什么,她只是想买只小布老虎罢了。”说着,就走到阿离身旁,拿了几只颜色花纹不一样的布老虎,蹲下,问“喜欢哪一只?” 阿离看着,一只只地摸过,抱着那只黄底红花的大眼睛布老虎,“这个!” 澜均于是将其他几只放回去,付了钱,牵着阿离走过去,状似闲聊地说起“听说王兄这些日子双喜临门,正想去拜访道贺,不曾想在路上就见了王兄。” 王朴自觉地将阿离留在中间,与澜均谈话,听到澜均说到这事,脸上有些许感恩,些许庆幸,却唯独没有一点身为高门婿的欢欣,不管怎么说,与白家的这场婚事,与他是有极大的好处的,他没理由一点高兴都无。澜均看着他的神情,眼里微微有些疑惑,试探着开口:“不过看王兄这神情,似乎是遇到了什么苦思不得解的事,不知……”难道是……杨贞将事情都告诉了他?想到这里,澜均不自觉地寒了眸光。但还好王朴尚沉浸在自己的愁思之中,并没有看到。 他心中疑惑万千,平日里没有什么人可以提起,也不曾有人问他,瞒着习惯了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但如今澜均这么一问,他虽觉心中有许多话要讲,可是却又不知从何讲起,三人静默走了有一段路,他才开了口,声音有些暗哑地说:“没有什么,君兄不必担忧。”而后急急转移话题,相邀道:“对了,今日是家母叫小弟寺庙还愿的日子,不知……” 澜均正想说不去,京中寺庙只有那么几座,但是都香火鼎盛,其实不是没有理由的,或有佛家庇护,或有佛子转世,解签求愿多是灵验,阿离她这样的情形,还是不去的好。 但澜均正要拒绝,方才专心致志低头玩着她的布偶的阿离却抬头来,一派天真“寺庙?那是什么地方?阿离想要去。”说到后面的一句,阿离已转过脸,不看王朴,只盯着眼里一派不同意的澜均,眼巴巴的,面上写满了恳求。 王朴见他两对峙,眼神逡巡两圈,大致猜测到了原因,于是笑呵呵地劝解澜均“君兄有何不放心的,佛门圣地,向来清净无事,更何况,还有君兄和小弟呢,无妨,就让阿离去吧。” 阿离见王朴帮她说话,立马给他投去了一个感激的眼光,但转瞬就又换回那幅可怜巴巴的模样,继续盯着澜均。 澜均被她这样盯着,许久,终于是叹了口气,妥协了,揉揉她的小脑袋,满眼无奈,“好,去。”而后,抱起阿离,对着王朴,“还请王兄带路。” 王朴见他脸上一脸无奈的神情,心里暗笑,这君兄看起来是个清冷的人,但对这个阿离妹妹却是实打实的宠溺包容,若叫旁的姑娘看到,可真是要暗许芳心了。想到这里,他不着意地瞥了一眼坐在澜均怀里,安心地玩着布偶的阿离,却是感叹,这对兄妹,只怕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多么宠溺和依赖对方吧。 走过一段长长的山道,三人终于到达了此行的目的地,与澜均所想不同的是,王朴所去的寺庙,并不是他原先猜想的那些声名远播、香火鼎盛的寺庙,而只是一座隐在山间,朴实得紧的小小庙宇。他将怀里阿离放下,转过脸问王朴:“可是到了?”候,看起来空寂无人的寺庙走出来了一个看起来不过十一二岁的沙弥,他对着几人行了礼,而后请道。 “是。”王朴却没有看他,只是应了一句,虽然只得一个字,但是澜均还是即刻领会了其中带着的虔诚,他重新审视了一下这个并无佛光的普通寺庙,不知道他为何有如此神情。 “施主请进。”在澜均抬头,盯着那几个气势圆和的“静安寺”大字的时候,有一个十一二岁左右的小沙弥走了出来,对着他们唱了个喏,便请他们入内。 澜均于是怀着疑惑随他进去,阿离则紧紧牵着澜均的袖袍,生怕自己跟丢了。 王朴净过手之后,才走到了大殿,恭恭敬敬地接过寺内的师父递过来的香,极端虔诚地鞠了三躬,而后,才又将三支香递给那师父,自己则拜在蒲团上,对着那尊鎏金的大佛,虔诚的说着些什么。 澜均虽知世间其实有佛,但是西天那边的思想他并不信崇,所以也不存在什么虔诚叩拜,只是在旁等着王朴而已,但阿离此时已经渐渐放下了警惕心,东瞅瞅西望望,觉得这里也没有什么可怕的东西,于是渐松开了澜均,自己偷偷跑到旁殿去玩了。澜均早搜寻了一遍,知道这里虽无佛光庇佑,但也并无妖邪,见她跑去玩,只稍微分了些神识,并没有太多关注。 阿离跑到偏殿,那里并没有方才大殿里那样高大慈和,宝相庄严的大佛,只供奉着一尊瘦瘦高高的佛像,佛像前面,还摆着一个竹制的筒,阿离好奇,走近前,踮起了脚,却也还是拿不到,有些气馁,就要喊澜均过来时,方才就在侧殿近门处的那个白发和尚走了过来,拿了那签筒,慈蔼地,递给她,说:“小姑娘,你试试,看掷出个什么,老爷爷帮你看看。” 阿离看着他,总觉得他的眼神有些奇怪,热情熟稔得让人心里发憷,但还是犹疑着接过了他手里的签筒,也并不甚在乎地摇了摇,跳出一只签,她停下,问:“是这样?” “小姑娘真聪慧。”那老和尚摸摸她的小脑袋,将签筒摆放回了原来位置,而后,捡起阿离方才摇出的签,细细看过,不发一语,但脸色却突然变了。 阿离好奇,眼前的大师看起来也不想是个经事少的,我是摇出了个什么,他竟然冒出这样的神色,于是凑近了过去,一看,签上什么也没有嘛。于是存了鄙夷,心道,还是我家澜均厉害,于是,也不等那大师讲什么,就又抱着她的布老虎,回去找澜均了。 澜均见她自己回来,放下心来,并没有问阿离去做了什么,只说,不要到处乱跑,再等一会儿就得离开了。 王朴捐好香油钱,又与那大师聊了几句,而后辞谢,与澜均他们一同离开了这山间寺庙。 方才在侧殿为阿离解签的那位白胡子大师从震惊中缓过魂来,就要去找阿离,却不想他们已然离去,于是叹息,大殿的那位师父见自己师父叹息,于是问缘故,那白胡子大师却只是摇摇头,自己默默回了偏殿。 罢了,万事皆是天意。 但愿,那两位施主,可以冲破一切阻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5章 十五章长安月 澜均牵着阿离走出寺庙,在走上竹桥之前,弯身将阿离抱起,在走上竹桥之前,回眸深深看了一眼那隐在密林中的小巧古朴的寺庙,眼里晦暗不明。走在前头的王朴发觉他还没跟上来,转过头,好奇问:“君兄,你还在看什么?”澜均瞬间回过头来,讪笑道:“没什么,只是惊讶,在这崇佛之时,繁华京都,竟还有庙宇隐藏在这样幽静安宁的地方。”王朴听了,揣测道:“或许这才是世外高人?诶,不说了,我们还是快些走吧,现在天也不算早了。” 天确实不算早了,大约太阳都已经落下了吧,虽然林密不见夕阳,但是林中山岚都已起,想来是不早了的。澜均抱着阿离,踏上竹桥,三两步走到了王朴身边,三人说说笑笑着走出了山林,往民宅集聚的方向走去。 “家母若见了君兄和阿离姑娘,想必会高兴几月。”王朴一边领着路,一边表达着自己对他们的欢迎。他自顾的讲着,没有发现澜均一闪而过的凝重,而他怀抱里的小阿离也并不顾着玩手里的玩具,而是疑惑地盯着一个妇女。 “对了,还不知君兄和……”王朴说着,突然记起自己忘记问澜均和阿离的口味,于是偏过头就要问,一偏头才发现澜均不知何时就已经停下了脚步,偏着头看着蹲在河边的那些女子,以为他们是未见过这样的场面,于是返了回去,解释道:“这些女子是在捣衣……”而后,带了些怜悯的意味,“想来是家中事务繁多,这个时候才来浣衣。”想当初,母亲也是这个时候才抱着一竹筐的衣裳出来浣衣,这个时候还算好,到了冬天,河水还冰冷刺骨,每次洗完衣裳回来,她的那双手都是红的,记得每次回来,自己捂着她的手,捂许久都还是刺骨的冷。 “忽然想起一事,今日怕是不能去拜访令堂,实在抱歉。”澜均忽然出声,打断了王朴的追忆。王朴虽觉得疑惑,但看他神情,仿佛是件很重要的事,也不好勉强于他,只好遗憾地道“既然君兄有急事,那么小弟也不好强留,下次再见,君兄可千万不能再辞。” “自然。下次若见,定当上门拜访。”澜均从乾坤袋里取出一只式样古朴的玉璋,双手奉上,“听闻王兄不日大婚,不知君某是否有幸能够赶回,这只玉璋,就当是我和阿离给王兄的大婚贺礼了,还望王兄不要嫌弃推辞。” 那玉璋莹润洁白,上面还雕刻着样式繁复而古雅的花纹,淡淡月色下,还似乎流着柔柔的光。王朴虽没见过太多玉器,也立时判断出来,这是一块难得的脂玉,而且,看那隐隐现出的花纹,似乎还是块古玉,慌忙推辞,说什么也不肯收下这样贵重的东西。 澜均却懒得与他纠缠,直接将玉璋塞到了他的怀里,就要走,却听到阿离软软的声音,“那是澜均送的,这才是阿离送的。”说着,将那只才得了不久的布娃娃送到了王朴怀里。 王朴想要追还,却怎么也追不上那两人了。有些颓丧的叹了口气,看看月色,急急赶回家去了。 君兄他们,实在是太客气了,只是,不知道是怎样的事,让君兄连晚饭都不吃,也要立刻赶去。希望,不是什么不好的事。他在心里暗暗为他们祷告。 而另一边,已经确认王朴不会追上来了的澜均又抱着阿离回到了他们方才停留驻足的密水河边。这个地方,似乎有什么本不属于人的气息。但是,此处人家看起来却又不像被要妖邪乱了的,而且,这些日子也未听见哪里有妖邪在此处作祟,那这到底是怎么个回事?澜均想要自去探查一番,又怕阿离要跟,于是蹲下,看着阿离,整理着她有些褶皱的衣裳,用一种极其温柔的商量口吻问“你先回客栈可好?” 阿离却偏过了头,盯着河的对岸,目光灼灼,“澜均,这里大约是有只猫妖。”肯定至极的语气。 澜均整理衣裳的手停顿一下,眼里闪过一丝惊诧,心里却一下明白了阿离的回答,她能够准确地判断对方的身份,并不是拖后腿的,所以,她不要回去。将衣裙的褶皱一一抹平,澜均站起身来,牵起阿离的手,眼里微不可见的带了笑“那好,我们一起去。” 想来在这里也不会遇到什么大妖,保护一个阿离,他还是有自信的。 “阿离。你方才为什么要将那只布老虎也塞给王朴?”澜均牵着阿离小小的手,闲闲问起。阿离绝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对王朴的映象改观,还懂事到给他送大婚之礼,虽然那也不是什么贵重的物品。 “因为,拿着那只布老虎,不好跟着澜均捉妖怪啊。”阿离想也不想,脱口而出。 童音朗朗,理所当然的气势,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做得有哪里不对。 澜均苦笑,就知道!这个阿离啊…… 潺潺平缓的流水之上,矗立着一座兼顾宏伟的密和桥,在这个月色如水的夜里,一个高俊挺拔的男子牵着一个娇憨可爱的小女孩走在那灰黑的凿着定水神兽的桥上。天上月光柔和撒下,照在他们身上,也……照在河边还在整理才浣洗好的衣裳的女子们身上。 一个穿着藕荷色上衣,下套淡柳色裙的女子整理好了自己洗好的衣裳,将竹筐里头最上面的那件衣裳再仔细的叠了,一边叠,一边偏着头问旁边一个穿着水红袄衫,月色下裙的女子,“嫂子腹中孩儿已经快足月了吧,孩儿他爹还让嫂子来浣衣啊?” 那女子听了,脸上却无半点哀怨之色,而是柔柔笑着,回“阮郎自然是不让,只是我日日待在家里头也闷得慌,那些诗书什么的,我也看不明白,浣浣衣裳也不是什么重活,他也不好阻挡。”她说着那些话,眼里尽是柔柔的温情。 看她那神色也可以知道,她的婚姻是再幸福不过的。 “嗨,才说着呢,就来了,看来日后还是不能说别人坏话啊!”方才说话的那个女子整理好了衣裳,就要抱着回家,一抬头就见远远走来了一个男子,摇摇头,连连感叹。 那孕中女子闻言抬头,虽还隔着些距离,但看那身形,也晓得那人说的不错,有些羞赫地低下头,假装整理衣裳,但还是含笑低声啐了那个女子一句,“知道不能背着人说坏话了吧!” “是是是,这记忆可算是深刻了。”那女子笑着,抱起竹筐,“说错话的人先回去了,不打扰你们两夫妻讲话了。”说着,也不等答复,自己就先走了。 那男子想来是走得有些急,走到河边的时候,鼻尖上竟微微冒了汗。他走到那女子身边,关切地问;“今日可好?孩子没有调皮吧?” 那女子见他鼻尖上冒出了汗,有些心疼的怨“你急什么,走这么快!”说着,从怀中掏出手绢,微微踮起脚尖,为他揩了鼻尖的汗,“你放心,孩子很乖,才洗个衣裳的时间,没什么的。” “那就好。”男人看着整齐地摆放在竹筐里的衣裳,问“衣裳都洗好了吧?我们回家吧。”说着,弯腰抱起了摆在地上的竹筐,旁边的女子撑着腰,温柔地应了声“嗯”。 月光下,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 背后,有两双如鹰的眼睛一直追随,直到他们消失在视野里头。 “你觉得是他么?”一个温润的男声响起,打破了此间寂静。 “嗯。”沉静的童音响起。 在这个男人身上,她感觉到了与凡人不同的气息,而且,与在对岸闻到的气息相吻合,想来,不会错的。 澜均有些担忧,终于还是问:“阿离为什么这么肯定?” 阿离听了他这么一问,眼里也含了迷茫,想了好久,还是如实讲出心里的揣测,“可能是因为,他是猫妖,我也是,所以才能够这么确定吧。” 澜均听她开口时那一丝踟蹰,终于放下了忐忑的心,等她说完,澜均低低应了一句“原是如此……”而后,拉着尚还强自找寻原因的阿离往民宅那边走去。 阿离,你不是猫妖,总有一天,你会回到你原应该在的地方,享万世香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6章 十六章隐情(上) 澜均牵着阿离,敲了敲一户人家的门,“来了。”里面传出一个略有些苍老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个老人,澜均耐心地等在门外,过了有好一会,那扇贴了有些褪色的年画的门那边传出了细碎的声音,而后,吱呀声慢慢响过,一个白发苍苍面目慈霭的人从里头探了身出来,看看门外站着的澜均,又顺着他的手,看到了粉嫩可爱的阿离,脸上显出了喜欢的神色,于是问“不知公子有何事?” 澜均恭敬地见过礼,才对着老人说:“晚辈与家妹来此间游玩,不想忘了时间,不知老人家这里是否方便,让晚辈和家妹借宿一晚?” 老人在澜均说话的时候,一双眼睛一点不放松的盯着他,等他说完他的请求,脸上神色放松,将身子偏开,留出了一道空间,笑吟吟地“原是如此,家中尚有空房,公子不嫌,就将就一晚。” 澜均谢过,抱起阿离,进了那并不算宽敞的宅子。 老人将门落了锁,才缓缓踱着步子,领着澜均到了左边的厢房前,推开门,取下灯笼外罩,引了火点燃了屋内的油灯,就要走到屋内的柜子里,抱出被子,给他们铺好,澜均见状立马将阿离放下,走到老人面前。阻止了老人的动作,老人见他坚决,也就随他,告诉了他被子放在那里以后,就要回自己屋,但看到阿离趴在圆桌上,一副怏怏的样子,又折到阿离面前,和蔼地“小姑娘是不是饿了?想吃什么?”她记得今天媳妇才买了些豌豆黄回来,小孩子应该是会喜欢的。 阿离却摇头,虽然她并不想吃,但还是很乖巧有礼地回答了“谢谢婆婆,阿离不饿。天晚了,婆婆快些歇息吧。” 老人见她如此乖巧,心中喜爱又胜一分,慈爱地摸摸她的头,与她告别:“好,婆婆去歇息了,阿离也早些睡哦。” 阿离乖乖点头,老人这才又面含笑容,回房去了。 阿离瞅着老人走到了房间,又见她房间的灯火熄灭了,才小步走到澜均身旁,压低了声音,问“澜均,澜均,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澜均仔细地将被子铺好,抱起阿离,把她放到床上,把她的鞋子脱掉,说“现在该睡觉了。” 阿离看着他,觉得奇怪,低声询问“真的不今晚就去探探情况?”这妖怪在人们里头混着,身为神仙,不应该是立刻就去将他找到,免得他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才对么? “放心,那妖怪不是个坏的。”澜均淡淡说道,这个他可以判断,邪修的气息与正常修习者的气息是有极大不同的。或许,这只狸猫精背后还有一段故事也未可知。澜均暗自想着,心里决定今夜要去看看,但又本能的不想要阿离接触,于是嘴上说着不去,顺便将阿离的外衣脱了,将她塞到被子里,哄着她睡觉。 阿离终是抗不住,沉沉睡去。 见她睡熟,澜均捏了几道仙诀,护在阿离身上,转身离开,循着那丝妖气,到了一座寻常的宅子前面。 宅子上面,有一道暗绿色的结界,想来是那个狸猫精设下的。倒是个痴情的,澜均心里想着,暗使出一点仙力,穿过那结界 ,去通知那房内的妖怪。 “仙界的人?”那仙力穿过结界的下一瞬,晚间在河边看到的那个男子就已经出了来,站到了澜均对面,疑惑出声。他带着警惕的眼神打量对面神色如水的人,终于还是忍不住先问了出来,“你到底是谁?为何找到了这里?” 看出对面狸猫精的不安和敌意,澜均开口,先做出了承诺“你放心,我知你不是邪修,不会不分好坏地对你做出什么。” 狸猫精见他神色诚恳,眼里的敌意稍微降了一点,正要开口再问什么,却被一个带着忿意的女孩的声音打断,“澜均,你这个大骗子!” 澜均有些惊诧地转过身,阿离她此时不应该是在床上熟睡吗?怎么会追到此? 而听到澜均名号的那狸猫精眼里却闪烁着喜悦的光,原先的不安、警惕和敌意都在这一刻消散殆尽。 但是此刻满心满眼都是那被月光镀上一层水色的娇小身影的澜均却并没有立刻察觉到他的变化,他三两步赶到阿离身边,眼里尽是担忧,“你怎么来了?”说着,手上就多了一件绯色的斗篷,现在虽已经是春天,但夜里还是有些凉的,这个阿离,连外衣都没好好披着就出来了,也不怕着凉--他此时已经完全忘记了他面前的并不是一个小姑娘,而是,一个小妖--澜均为她仔细地系好斗篷,又絮絮的数落“这么晚了,夜里还吹着风,你就这样跑……” 但是一个倔强而又委屈的声音却打断了他的数落,“你说了的,你说话不算话!”阿离瘪瘪嘴,毫不示弱。 澜均神情明显一愣,然后似乎有些无奈的笑了一笑,默了许久,才抬手,摸了摸有些泫然的阿离,示弱“好,这次是我错了,日后有什么事,我绝不再瞒着你了,好吧。” 不远处的狸猫精看着这一幕,觉得很震惊,虽然吧,澜均上仙自来是不太歧视妖精的,但是这样容忍宠溺一只小妖精,是个什么意思?狸猫精直觉这只小妖不简单,但是澜均毕竟还在前边,狸猫精到底还是强忍住了自己的那颗熊熊燃烧的好奇心。 阿离得了澜均的承诺,终于显了笑,而后指着不远处恭敬等着的白色身影,问“他究竟是个怎么回事?”语气里隐隐有一丝不满和凌厉,澜均听了,眼里飞快地闪过一丝异样的神色,但很快就掩了过去,牵着阿离向狸猫精走去,回答道:“还不知道,但是看样子,他似乎有什么为难的事。” “唔。”回应的是这样一句,明明是软糯的童音,但还是有一丝冷意,澜均不自觉地看了旁边的高树一眼,今夜这风似乎确实有些凉。 狸猫精看上仙终于走了过来,没等他走近问什么,就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玄单眼拙,不知是澜均上仙……”澜均见他这样,忙要扶起他,但却被那狸猫精拒绝了,他跪在那坚硬而冰冷的青石板上,声音舒朗而恳切“求上仙救救阮擎!” 澜均有些诧异,这只妖精修炼到如今的境地,想来生离死别不知经历了多少,应该早看淡了才对,如今为何如此执着地求着自己去救一个凡人?他执意扶起了玄单,语气虽然温和但是还带了些不容抗拒的意味“说吧,你为何出现在此,又为何要求者本君去相救一个凡人。” 阿离也昂着头等着他的回答,澜均稍微一垂眸,就看到昂着头的阿离,稚气的脸上写满了认真,还隐隐透着一股坚毅。澜均在心里叹了口气,而后将她抱在怀里,和她一起等着玄单的解释。 阿离她……越来越像了啊…… 玄单被两道目光紧紧锁住,叹了口气,满眼温情地开始了追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7章 十七章隐情(下) 玄单遇见阮擎的那一日,其实是一个平凡的不得了的日子,对所有人而言。要说有什么奇异反常的,那大约就是天上突然炸下来的旱雷了。或许是害怕会下雨,毕竟天那样暗沉,阮擎拿了把伞就往外边跑去,父母都还在田间劳作,他得给他们去送伞。 玄单回忆着,突然加了一句感叹,“那个时候,他才五岁。”他说着,眼里含着温情,比划了一下,语气里有些慨然“才这么高,可是他出现在我眼前的时候,却似乎比谁都高,还带着神仙都没有的圣光。” 阿离听着,觉得他的这句话其实是非常没有道理的,但不知为什么,她却还是沉默了下来,没有打断眼前的男子的回忆。 阮擎蹲了下来,抱起奄奄一息的大猫,眼里蓄满了泪水,嘴里不停地说着:“大猫猫,你等等,阿擎给爹娘送了伞,就带你去村头王爷爷那里,你等等啊……”小小的身体,却似乎有许多的力量,抱着一点气力都无的大猫,夹着伞,跑了一路,气喘吁吁的将伞留在了父母耕作的垅头,又立刻马不停蹄地跑了回去。 玄单就这样被救回了一条命,想来是他运气好,虽然渡劫失败,但是遇上了阮擎这样的贵人,救治得当,十年的时间,他已经又恢复了不少法力,他其实已经可以离开,但是他没有,阿离看着他,等着他的理由,却只看到他亮晶晶的眼睛,“我还没有看他结婚,还没有看他有孩子,我不放心,也不舍得。” 于是,本来就已经可以,也应该离开的玄单又留了三年,这三年里,他看他穿着意气风发的喜庆红裳,娶了隔壁村头的贤淑温厚的姑娘,看他考取了一点功名,在村头学堂暂时领了份夫子的差事养家,看他满脸欣喜地对着他的妻子说,他们要有自己的孩子了。他想,他应该离开了。他于是寻了个月亮都明亮得不算醒目的日子,从他的家悄悄离开。 “既然已经离开,那你为何现在又在这里,那个阮擎又在哪里?”阿离挑眉,问了出来。 “那里就能真的毫不留恋的走了呢?”玄单嘴角似乎带着些苦笑,但转瞬即逝,还没等到阿离觉察出那丝笑意里到底含着些什么内容,下一刻就已被带着颤音的一句“幸好,我还常悄悄回来探望。” 玄单出走,阮擎发疯般地找了数日,周边的小山都被一一仔细寻过以后,他终于颓然而归,垂头丧气地回了他的家,家门口,有他的妻,在等着他。她温声安慰:“都说猫儿是极有灵性的动物,它想来是不想要你伤心。” “嗯。”阮擎有些心不在焉地回答。 玄单说,当时他正好从山里回来,想要看看他们,就看到为找他已经几天没有好好吃饭休息的阮擎,和眉眼间同样隐着伤心的他的妻子。他说,活了那样长久的岁月,他第一次知道原来被人喜爱、被人牵念是那样的感觉。 就像沐浴在春风之中,就像周围有几条河,里面所有的鱼一日之间都归了自己,不,比那些更让人感到舒心快意。 玄单说着,语气里是他这个年龄本已不该有的慌忙和意气,阿离看着他的眼,碧绿的眼里没有一点冷漠疏离,眸光流转,倒叫人异常觉得温暖。 “但是后来有一次,我再去看他们的时候,从旭日初升等到夕阳西下,再从夕阳西下等到月落日升,也没有再见到他,后来,听人说,他是得了友人邀,连学堂那边都请了小半月的假。”玄单说,于是以后几次去,就只看看他的父母妻子是否需要什么帮助。但是请假的日子都过了小半月,玄单还是没能见他回来,他看着在年迈的阮父阮母面前强颜欢笑、背地里暗自垂泪,担忧不已的阮擎妻子,心里突然有了些什么不好的预感。 “一路上,我脑海里都响起最近山里小妖讲的笑话,”玄单说,他向来不喜欢那些聒噪的小妖怪,但是那个时候他觉得,或许是要好好感谢他们的。 “小妖说,三山之外,溧水河边,有一个蠢得要死的新鬼。” “小妖说,那只新鬼怎么都不愿相信自己已经不是阳世间人,一遍一遍地念叨着,要回家,要回家照顾他的妻儿父母。” 玄单说,那个时候,也不知道怎么的,也许真的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就像他渡劫失败、将死之时,有个阮擎从远处奔来,带着满身的尘埃与圣光,降临在他面前。他凭着这样一点猜想,在三山之外、溧水河边,找到了那不愿相信自己已亡的新鬼。 “我找到他的时候,他还穿着他最爱的那件湖蓝长衫,眉目间也还是他寻常的温和。”玄单有些不安地瞥了一眼里面宅子,里面静悄悄的,除了些许虫鸣声,什么都没有。 玄单终于找到了失踪了半月的阮擎,在溧水河边,明明是连形体束缚都没有了的鬼魂,却只能呆呆地站在那里,眼带温光地等着他走近,“他说,阿玄,他们都说我死了,我不相信,现在终于相信了。”玄单回忆说,“就算是那个时候,他的目光里还是没有什么抱怨,还是一派温和,他只是苦恼,为什么一觉醒来,就成了新鬼,为什么成了鬼,却囚在这小小天地里不能动弹。”玄单低下头,语气里有些苦恼,有些自责,“你看,我换了个样子去见他,他还是一眼扔出了我,可是,我却不能将一切都告诉他。”他的语气有些苦涩,伴着凉风,飘散在空气里,阿离觉得这玄单的眼睛其实是苦菜做的,才不过是盯着看了一会,她就觉得心里也有些苦涩了。 “他的额间有丝黑气萦绕,我知道他不是正常死亡,可是我不能告诉他,我只能问,你还有什么心愿未了,我帮你。” 听到玄单这样问,对面的阮擎似乎有些讶异,而后,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阿玄,若是可以,帮我照顾我的爹娘,还有……阿嫘。”他的妻,是隔壁云村的,单名一个嫘字。玄单点头应下,又继续等着,“还有,阿嫘腹中的孩子,不论男女,都叫阮思吧。” 阮擎当时眼里,有无限的思恋流出。玄单回忆起阮擎当时的眼神,眼睛不住地垂了下去,面上是无尽的伤感。 “所以你就化成阮擎的模样,回来照顾他的家人?”澜均语气淡淡,但是话语里却没有一点疑惑的意味。一派清明,澜均的眼里。 “是。”玄单回答得很诚恳,继续说:“我知道只要不收敛妖气,迟早有一日会有仙者到来,那个时候,就是我的机会,也就是阮擎的机会。” “你很聪明,可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澜均眼里有些许动容,看向面色坚毅的玄单,问。 “我知道,但是,若没有他,没有他们一家,我早已经消散于世。”玄单回答的声音很淡,面上眼中,也是一派清明。 “上仙,只要能让他不再受那魂魄囚禁之苦,玄单这一身一命,其实不算重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8章 十八章解救 “上仙,只要能让他不再受那魂魄囚禁之苦,玄单这一身一命,其实不算重要。”玄单语气淡然,说这句话的时候,有一种超脱生死的淡然。阿离实在觉得奇怪,他既然已经看淡生死,却有如此看重阮擎的生死,实在是矛盾得紧。 但是很快,她就听到了澜均答应的声音,“那么,你带路吧。”声音温和,如同春日丽阳下的徐徐之风。阿离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看了他一眼,澜均竟然答应了下来?生死有数,不可违逆,难道他不是最明白的吗?杨贞姐姐也就算了,毕竟只是为解相思,并不违逆生死,可这个…… 澜均却再没有开口与她解释一二,一个字都不说,眉目肃然,像是陷入了沉思,这样的澜均,是阿离从没有见过的样子。阿离看着眉目透着疏离的澜均,心里隐隐冒出些害怕的感觉,这样的澜均……与她距离太远,让她觉得不论自己如何努力,都追赶不上他,永远都追赶不上他。但是澜均终究还是没有与她说话。 玄单听到澜均口里吐出那句“那么,你带路吧”,眼里的伤怀,淡然一下都破碎成灰,立刻聚成了最璀璨的光芒,就连九天的霞光都未必能与之争辉。他毫不犹疑地立刻跪下,对着澜均就是一顿叩拜,澜均有些不耐烦地扶起了他,嘴上也变成了仙人惯有的淡漠“你快起来,莫耽误了时间。” 话语一出就连刚刚才与澜均相识的玄单也不由讶异抬头,但眼睛所触,是一派冷漠。 原来,九天之上的仙人,其实真的都是这样的,幸好,当初渡劫失败。玄单被一双并不暖和的手扶起,站起来的一瞬,脑海里闪现的就是这样一句话。 他在前面带路,心里是说不出的感觉,有欣喜,有担忧,但似乎还有什么情绪,他不知道,也捉摸不到。玄单心绪复杂地在前头带路,后面跟着的澜均也默着,拧着好看的剑眉,而他怀中的阿离则半塔拉着眸子,心情低落地抱着澜均的胳膊。 会不会有一日,再也抱不到你的胳膊?阿离有时候偷偷斜睨一眼紧抿着薄唇的澜均,忍不住伤心地想。 一行三人,却一路沉默无比。 还好,三人之间,一妖一仙,从密水到溧水,也用不了太久时间。溧水水平,只有缓缓的流水声音,水中还有一轮细碎的弯月,河岸上,是层层密柳。柳枝纤柔,微风吹过,便扬起无根柳絮。澜均看到,在一棵长得格外高大的柳树之前,有一个幽幽的魂魄,附在其上。 澜均凝了一丝仙力,化出一盏灯,照亮了这一方小小的天地。 阮擎熟睡间忽然感到一阵强光射来,立即皱了眉头,拿手掩了眼睛,但是强光却还是透过指间的缝隙,刺到眼前。阮擎终于感到心烦气燥,揉开了自己惺忪的睡眼,才要发火,却见对面站了三个人,一个是自己的阿玄,还有一个男子,提着一盏小小的灯,怀里还抱着一个红斗篷的孩子,想来是个小女孩吧!他的目光落到阿离身上的时候,眼里带了无尽的柔情和憧憬,不知道自己和嫘娘的孩子,若是个小女孩,会不会是这样的样子,这样软糯可爱,只可惜……她是无法趴在自己怀里了,他想到这里,看向阿离他们的眼神,不由地多了些忧伤。 阿离转过头来,看着这个魂魄被囚的可怜人。 眉清目秀,气态儒雅,这样的模样气质,竟落得如此下场。阿离都忍不住在心里叹息,旋即有些愤怒。不知是怀了怎样的心思,才能将自己的友人害得如此,也不知道是怎样的妖魔,非要做出这般伤天害理的事!就算是阳寿已尽,魂魄也是应该归地府的,否则,时间久了,便要消散于三界;当然,像杨贞那样日夜修炼可以例外,但是他这样,被囚禁在那里,连移动都不可,修炼想来是绝不可能的。 澜均仔细看着对面的阮擎,眼里尽是疑惑,玄单说,他额间有一丝黑气,可如今,怎么却没见了呢?他不由睨了一眼身旁的消散,眼里尽是质问。 玄单也自疑惑,正要跟澜均保证,却听到带着犹自带着睡意的一句惴惴问话:“阿玄,这两位是……?” “这位是……”玄单就要托出澜均的真实身份,却被打断,“在下君岚,是玄单的朋友。”话到此就住,显然是不想将阿离介绍给他。 阮擎却并不在意,他甚至就像一个家长看到自己孩子介绍朋友一样,面上露着端和温蔼的笑容,“原来是阿玄的朋友啊!”说着,就要迎出来,但那周围似乎闪了一下,接下来,阮擎有些懊恼地揉了揉脑袋,不好意思地“阿玄朋友来,按理应该……” “阮君不必客气,事出有因,无妨。”澜均十分恰当的接过话头,安慰一番,然后问:“不知,阮君为何会陷入如今境地?” “我不记得了……”阮擎过了好一会,才满脸痛苦之色地回答。方才强行去记忆那日的事,全身又都像火灼烧一般,而且,又还是一点都想不起来,只好有些抱歉地说,然后,有诺诺补充“我就只喝了一点酒,醒来,就变成了这番模样,其他的,就一点都不知了。” 澜均见他回忆时面目狰狞的模样,脑海里忽然冒出一个人名,而后,眼睛里有些了然的神色,于是,走近前,拂袖召唤出几个小兵,叫他们去找近处阵法。这样的情况,若不是有阵法在不远处,那就是魔力所生。如果是后一种情况,那么,不论那团黑气有没有出现在阮擎额间,魔族势力都已经悄然复生于此间尘世。那么,天界也就必须回去一趟了。 “主人主人,看这个!” “主人,看我!” 欢快活泼的声音,从远处渐渐传来,方才澜均遣出的小兵一个个都欢喜地跳着回来,每个人手中都拿着一张小小的符。 澜均接过他们手中的符纸,从乾坤袋摸出一瓶仙丹,扔给他们,而后,暗暗用力,毁掉了那些符纸。 光华骤起,而后,归于黑暗。 是全然的黑暗,连天上的月亮星辰,都黯然失色。 只有澜均手里的那盏仙力所化的灯,还执着的闪烁着纯白的光,在这样的夜里,有些刺眼。 阮擎有些害怕地,尝试着往外间迈了一步,没有雷击的痛,没有火烧的灼热!他将脚跨出那他已熟记于心的范围,不敢相信的摇了摇脚,而后,几步奔到澜均面前,喜极而泣,殷殷道谢:“多谢君公子!” 澜均却没有说什么,也没有扶起他,一只手,凝了仙力,放在了他的脑袋上。阿离看着那丝纯白的仙力在那具魂体里,诡异地游荡,但最终也只是瞪大着眼睛,看着这情形,而玄单……确实早被澜均定在了当处,动弹不得。 虽然魂体内有不属于鬼魂的气息,但却并不是魔气,澜均探完一圈,得出这样的结论,但为保险起见,还是又探了一遍,还是没有……澜均眼神顷刻凌厉起来,到底是玄单在说谎,还是魔族已经狡猾到如斯地步?他眼里带着寒冰气息,踏向被定住的玄单,一道颇具侵略气息的仙力打入他的身体,开始搜索他的记忆。 修炼,渡劫,相遇……一切都与他所言说的无异,难道,魔族…… “上仙!”有人喊他,用一种格外熟稔的口气,澜均思路被打断,回身看去,是当初送他们出地府的那两名鬼差,于是也走了过去,与他们稍稍寒暄了几句,然后问:“两位可是来拘押此人魂魄归去?” “是啊。”左边的那个鬼差点头,听起来,似乎有些些无奈。澜均想着或许他们会知道一些他的死亡情况,才要问,就听右边的鬼差抱怨说:“这人也是奇怪,明明前几日还记载说还有几十年阳寿,这才多久……”而后,一边锁着阮擎的魂魄,一边吐槽“说来最近这些日子,此间尘世有好多人明明阳寿未尽,却都往地府挤,也不晓得换个时间,可没累死我们哥两……” 澜均却眼神一亮,抓着这句话,问:“你是说,此间尘世,这样的不是个例?” “是啊!”鬼差兄弟两不约而同地叹气摇头,然后给了澜均一个无比肯定的答复。 “玄单,带阿离回去,本君随鬼差前去,查清事实。”没等玄单答话,白光闪过,这河岸之上便只有自己和那小姑娘了。 他牵起阿离的手,施了法术,用最快的速度回到了密水河边。 阿离闷闷与他告别,孤自回了晚间老婆婆给她准备的房间,闷着头,睡下。 玄单目送阿离回去,只觉这小姑娘的背影有一种亘古的苍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9章 十九章回魂(上) 玄单悄摸摸地回到房间,看云嫘侧着身,似乎是熟睡的样子,终于放下心来,坐在床边,像往常一般守着,心里却是焦急,不住地祈祷,盼着澜均上仙快些将阮擎带回来。 这玄单的焦心、阿离的落寞都先按下不提,澜均跟着鬼差二人穿过人间和冥界的结界,再一次地出现在了冥界。但与以往不同的是,他没有直接去找谁,而是吩咐鬼差二人将阮擎销案以后,带着他到了集中关押那些枉死魂魄的地方。 在来的路上,鬼差兄弟俩与澜均闲聊的时候,不小心说漏了嘴,说是这些与三生石、生死簿记载不符的鬼魂,鬼君暂时还不知该如何处置,就先都关押在了一个地方。等天界众仙讨论后再处置。 “澜均兄得空来了也不先知会一声。”澜均等在奈何桥头,迟迟不见鬼差二人到来,正猜想是怎么回事,就听到这样一句含着抱怨的话,澜均甚至不用思索,都知道来者为谁,他转过身,面对着施施然走来的钩恽,眼里情绪转换了几番,最后还是只在一派淡然里稍稍染了些薄欢,“也不是什么大事,想着不惊动你最好。”澜均脸上神情未变地胡诌。钩恽看着他,一脸的不相信,这澜均,千百年来踏入冥界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来了肯定就是有事,凡间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啊,对了,无事不登三宝殿。他走到澜均身旁,站定,靠着沁凉的寒魄玉石化成的奈何桥身,“你是因着那些死得蹊跷的人来的吧。”钩恽双目不知盯着哪一处,却是收敛了他的玩笑之色,压低了声音,问。言语间是无比的熟稔,没有半点被隐瞒的不满。 澜均听完他的话,脸上闪过一丝苦笑,这么多年过去,虽见面次数极少,但是这世间最了解他的人,还是这隐于冥界的钩恽,哪怕只是一句话,哪怕不说,只要站在他眼前,他就能晓得你的情绪,以及你的希求。钩恽他……实在太熟悉自己,也太明白了。钩恽都讲话挑明到了这个份儿上,澜均也不好再隐瞒什么,直接说:“我和阿离京中游玩,遇到一忠义之妖,那妖讲他的恩人遭受无妄之灾,求着我去救。” “然后你就去了?”钩恽语气里有些不信,挑眉看着一旁的澜均,问道“我竟不知你何时会管这些事了。”钩恽在一旁听着,听到他极其熟稔自然地提及阿离的时候,眼里有一丝暗痛闪过,但最后还是没有提及阿离,只是对澜均的行为提出了质问。 虽然知道澜均他是不信天命的,但是他向来不把凡间之事放在心上,如今不过区区凡人枉死,不入流的小妖求情,他便答应相救,若说是他动了怜悯之心,钩恽是万万不信的。 “若只是凡人枉死,”接收到钩恽的眼神里明晃晃的不信,澜均沉吟了一会儿,终于开口,“我自然不会去,但是,那小妖言语间提及一些那冤魂特征,似乎与……魔族有些关系。” 澜均话语落下,奈何桥边一时之间什么声音都没有了。远处,静流之声,彼岸花呜咽之声都清晰地传来。让这原本就有些沉寂的地方更加苍凉。许久,才听见钩恽有些暗哑的声音响在这冥冥之界,“你说,和……魔族有关?” 澜均点头,装着没有察觉钩恽眉目间的哀恸,想了想,又补充“不过,此番魔族行事谨慎,待我和阿离到后,那囚魂之间,已无丝毫魔气。” “那你凭着什么来确定却是魔族,而不是那妖精说谎?” “钩恽,因为情。”钩恽方才质问的声音里含了太深沉太压抑的悲痛,澜均不忍心直视他,只依旧盯着冥界虚空,低低回答,“那小妖眼里流露出的担忧欢喜都不是假的,而见到那小妖时,那鬼魂的熟稔之色也做不得假。所以,我信。”最后四个字,他说得格外坚决,几乎是一字一顿。 钩恽听了,面上神色一滞,过了好一会儿,才再开口,略有些疲惫的,“随我来吧,或许你能再多发现些什么。” “好。” 澜均跟着钩恽走在晦暗的空间,走了一段路,终于还是忍不住,问:“敖修他们说,你将这件事上报到了天宫,不知道,天庭众仙可已经决定好了该如何解决?” 前面行走着的月白身影听到澜均这么一问,脚步微微一滞,旋即带了些好笑的意味,反问:“澜均,你觉得敖修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我自不信,只是,钩恽,这件事你想要如何让解决?”澜均自然的摇摇头,虽然钩恽看不到他的动作,而后,继续问。 “也不是什么大事,如果不是你说牵扯到魔界的话。”前面的声音又恢复了原先的清冷,“尸骨未埋的,便叫他们还魂去,若是已经做了法事,那就将这世剩下寿数补到下世。”一副极其理所当然的语气,虽然有些地方考虑欠妥,但是却是对那些枉死者最大的补偿了。是以,澜均听了也并没有提出反驳。 两人沉默着在这晦暗天地之间走了许久,突然前边传来一点血红微光,那是一道血红结界,澜均下意识的一瞥身旁的钩恽,心下突然清明,其实,钩恽他……比谁都明白,只是,不愿意去面对罢了。 血红结界上方,是一颗小小的血色灵珠,源源不断的灵力正从那小灵丹中逸出。 钩恽沉默着解了结界,才对着澜均,“你进去查吧,我在外间等你。” “嗯。”澜均拍拍钩恽肩膀,走了进去。 众鬼被囚禁许久,好容易结界被撤,就要往外逃,却在一道白光闪过之后,再动弹不得。澜均于是仔细地探过每一个魂体,得了一些信息,才解了他们的禁制,在他们又恐又惊又喜的目光中,落下一道白色屏障,阻了他们的行动。澜均定定的看着他们,将他们的眼里的失落、不安、焦急尽收眼底,过了好久,才终于在众鬼奔溃之前,问出了声:“将你们死亡前遇到的人事原原本本地道来,或许有在回去,和家人团聚的机会。” 澜均噙着满意的忧愁出来时,那道白色光幕又被血红结界取代。钩恽看着缓缓走来的澜均,“想不到堂堂澜均上仙现在也做得出这样的事了!”澜均看他这样说话,心下稍安,没有接话,却是问“里头那个叫阮擎的,我可现带走?”钩恽无所谓地挥挥手,将阮擎从结界内拉了出来,语气淡淡:“你今日就随他回去吧。” 阮擎突然被一股力量牵引,心间尽是恐慌,不住地想,要怎样才能让自己先不去投胎,虽然鬼界阴森寂寞,但是他若现在就投胎去了,那日后就再也认不得也记不得阿嫘了,至少,至少……等到明年中元节的时候,见过阿嫘和孩子,才可以离去啊。他这样想着,才落了地,就瑟瑟跪下,开口就求:“鬼君……”话才出来两个字,却没想到先听到了鬼君放他离去之言,心里实在不敢相信,惴惴抬头,还要确定一番,却又听那个声音说:“你不必谢本君,要谢就谢救你的澜均上仙。”阮擎移目,见确是方才的澜均上仙,顿时叩头入捣蒜,口中喃喃谢他。 澜均无奈地看了一眼钩恽,“不必如此,快些起来,带本君找回你的尸身,就回去吧。” 阮擎听了,最后极其郑重地给钩恽也磕了三个头,才起身,谢过两人,随澜均离去。 澜均身上白光大涨,就要撕开空间,带着阮擎离开,却又听到身后,钩恽低低的声音传来:“澜均,这件事了了,去看看青帝。” “好。” “还有,以后你……和阿离若是有什么难事,不要忘了还有我这么个人。” “好。”澜均听了这句话,眉目间神色凝住,迟疑了一会儿,还是点点头,应下,然后,有些迟疑地,“钩恽,你……也要好好保重。” “那你放心吧,我自然是好好的。快走吧!小心阿离急了。”钩恽听了澜均的话,笑着下了逐客令。 澜均眉头一皱,最后还是携着阮擎消失在此处。 白光渐消,直趋于无。但是,钩恽却站在那里,迟迟未走。 澜均,你不管不顾地找到阿离的时候,我就知道我阻止不了你了,所以,以后但凡我能相帮,我都会不遗余力。 只希望,你和阿离,最后不似我与阿绫。 他在那黑暗之处,低低自语,言语间有无限的留恋缱绻,以及无尽的遗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0章 二十章回魂(下) 澜均压下心里头的悲凉情绪,拉着阮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冥界。人间此时已经是旭日初升的时候,澜均随手甩了一道仙力,护住阮擎,而后问:“你可知道自己尸身何在?” 话音落了许久,也不见阮擎回答。澜均心想,不会是连尸身都毁了吧?正想着若是那些魔物真的连人的尸首都不放过,那他们要来做什么时,终于听到阮擎有些不确定的声音,“或许,在客栈?”澜均看了他一眼,差点忍不住心里的鄙夷。而后,听他弱弱地说:“上仙,要不,去谨纯那儿看看?” 澜均并没有行动,不知道在想什么。阮擎却是直接把这理解成了澜均并知道该怎么走,于是絮絮叨叨地就开始介绍到那人家去的路了,等他终于讲完,澜均才寻了机会,问:“你那朋友,那几日可有不同以往之处?” “上仙,您不会是怀疑谨纯吧?”阮擎听到澜均这样问,虽然脑袋不如以往活络,但还是捕捉到了澜均话语里的怀疑,立刻摇头反驳,“谨纯与我是多年的好友,绝不会是他。而且,我虽是应他之邀去寻他,但却是住在客栈,我那日是回了客栈的……” “你说,”澜均微皱了眉,点出自己觉得不对劲的地方,“你与那谨纯是多年之交,想来轻易非同常人,那为何你还要外出宿于客栈?”澜均说着,双目灼灼地盯着阮擎。 阮擎被这眼神盯得有些慌,习惯性地咽了咽口水,而后,顶着威压回答:“谨纯他去年娶了媳妇儿,今年才添了孩子,我去,也是为庆祝孩子满月。当时,他们家里还有好多孩子娘的娘家人,怎么也不能留在那里,让人为难啊。” “原来如此。”澜均点了点头,算是认同了他的话语,阮擎悄悄松了口气,还好,谨纯的嫌疑被洗刷了,但是还没等他那口气吁完,就听到澜均执着的问话:“那么,他到底有没有与以往不同之处?”眼睛微瞟了阮擎,知道他有些被吓到了,还是放弃套话,问“那你带我去谨纯那里去吧。” “上仙……”阮擎不放心地喊出声。 澜均看着他眼里的不安和犹疑,不愿再与他多言,唤了此方土地出来,问明了那人所在,便御风而去了。 三山怀抱,白水绕村,绿树相合,鸟鸣嘤嘤。倒是个宝地,澜均拉着阮擎到了那谨纯所在地方上空的时候,所见所闻即是如此,澜均看到此般地形,心里暗道。赞叹过后,暗凝了仙力,抹过双眼,两道银光从双眼中射出,化为双飞鸟,飞往那小村。 那两只鸟在底下探查一圈过后,又回到澜均眼中,而后,有声音直接传到了澜均耳中,“主人,底下并没有魔气和阮擎的尸身,而且……”“而且,似乎还有一点神器的气息。”一道更加伶俐活泼的声音传了过来。 “神器?”澜均低低重复一声,不由得拧了眉。此境凡尘灵气并不算浓郁,有神器隐在此间,为何一点异样都无?难道这神器已经……澜均暗自猜测,不会是那神器已经耗尽灵力,成了凡物?但是又立刻否定了自己这想法,灵瞳既然可以察觉到神器的气息,那么它就一定是只是选择在此间沉睡,只是究竟为何没有让外人注意到?澜均一时想不到,又见天色已经大亮了,不愿再在此处纠结,只给那两只灵瞳传了命令,让他们守在这里,守护好那神器,而后,便携着阮擎往密水河边赶去。 或许,尸身在何处可以问问玄单。 澜均两人刚落在密水河边,玄单就已经赶来迎接了。此时的玄单已经换回了他自己的面容,剑眉入鬓,凤眼微挑,一双绿莹莹的眼眸嵌在其中,倒有一种夺人心魄的美和气势。阮擎见到他,倒是很欢喜的、先于澜均叫出声:“阿玄!”澜均不由得好奇地看了他一眼,他竟然能认出玄单的面目!而后,又自顾地笑了,玄单原先去见过他,自然是记得的。也好,省下了解释,于是开口:“玄单,既然你来了,那么,你就带这阮擎去找他的尸身,找到以后,给我传信。”说着,拿出一只晶莹剔透的哨子,玄单才接过,澜均就已经化作一阵风去了。 没想到,传说中的断情绝欲的上仙也还是有无法放下的人。 玄单看着手里的那流光暗转的哨,心里暗道,脸上却不由得显出了笑意。那个小姑娘,怕是还不知道这位上仙的心意吧。 不管了,他们仙界的人就是这样的风格,让他们慢慢折腾去吧。玄单想着,低低笑着,而后,带着阮擎去往他修炼的洞府里去了。 那些小妖怪虽然总是笑骂阮擎是个呆鬼,但也还是在看到他的第一时间,去将他的尸身收藏好了,后来玄单找到阮擎,与他们沟通之后,也取到了他的尸身,将他好好地保存在自己修炼的洞府里。 澜均并未想他们什么时候可以找到尸身,一路上都只在想,怎么样才能叫阿离不生气。昨夜他想到魔族之事时候,那个模样怕是会叫阿离伤心。澜均心里暗怨着自己,但同时,叫他自己说,那若是再来一次,他也一定还是会那样做。 澜均心怀愧疚地推开那扇门,往阿离的小房间走去,却突然听到老婆婆的话:“后生,小姑娘吃过早饭就出去了。” 离开了?澜均心突地一停,而后,便是从未有过的急促,他罕有的颤着声音问:“请问,小妹她往哪里走了?” 那老婆婆听他声音里含着这样的颤抖,心下疑惑,但是还是没有透露出什么别的情绪,指了个方向,讲:“小姑娘说,去东边阮云娘那边去了。” “多谢。”澜均说完,立刻便赶了去。 老婆婆拿着一块饼,想要递给他叫他吃些东西垫垫肚子,却不想话音才落,人已经早不见了,不由摇摇头,年轻人,总是太急躁。 现在是白天,澜均不好御风缩地,只好尽量的控制着自己的速度,往东边阮擎家奔去。 近了,才瞧见阮家门口的石阶上,有一团小小的身影缩在那里。微暖的阳光照在那抹身影上,让人看着却只觉得心疼。澜均缓了缓自己的心绪,走到阿离身边,陪着她在那石阶上坐下。“阿离……”澜均开口试探着喊了一句,小心地观察她的情绪。 阿离把脑袋从双手中放出,淡淡回答,“嗯。”而后站起。拍拍裙上灰尘,就要走。 “阿离,你我……”澜均急急拉住她,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而后,灵机一动,变出一朵妖艳的花,强自欢笑着说:“看,这是开在黄泉路边的彼岸花,阿离觉得这话漂亮吗?” 阿离淡淡瞥了一眼,“不好。”语气里似乎含了万年不化的冰,冷得澜均的心肝都颤了几颤。 “澜均,我想你昨夜之为一定有你自己的理由,所以我并不因此而怪你。”澜均觉得有些绝望的时候,阿离却堪堪地站定在澜均身前,眼里有不属于这个年龄的睿智从容,“我知道魔族向来是三界大敌,你这样做不过是为了保护我。”阿离从从容容地将澜均的行为摆在两人面前剖析,澜均看着与他目光相平的阿离,觉得眼前的人不像是他的那个阿离,但是她确实是。不管澜均是怎样的感受,阿离继续说,表达着她的愿望,“我只想说,不要什么都瞒着我,澜均,你这样子,才会伤我心。” 澜均堪堪盯着她,终于低下头,过了好久,才闷闷地答应,“好,以后,我不瞒你就是,你放心。” “好,你可千万要记住你说的!”得了澜均的承诺,阿离面上的强硬冰冷一下都随风瓦解不见,她笑着说,然后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纸包,澜均好奇地接过,层层拆开,原来是半个烧饼,有些感动地看着阿离。 “虽然知道你是不吃五谷的,但是赵婆婆做得烧饼真的好好吃,我给你留了一半。” 澜均正要吃,却感应到玄单唤他,匆匆将那半个烧饼包好,牵了阿离就往玄单那里赶去。 澜均和阿离用了不多的时间赶到了玄单的洞府,阮擎的尸体被玄单保存得非常完好,澜均又松了口气,然后叫玄单和阿离到外间回避,一步一步将阮擎的魂魄引回了他的躯体,而后又施了一道仙力,保他此生魂魄安稳。待做完这一切之后,他便叫阿离和玄单进了来,送真正的阮擎回了阮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1章 二一章决定 阮擎回到家时已经是正午时分,云嫘挺着大肚子正要唤公婆来吃饭,忽然听到敲门声,皱眉,低低自语:“这个时候也不知道是谁?”平日里阮擎都是在学堂吃,并不在家中吃午饭的。她想着,保险起见,还是炒了一个烧火棒,要是是遇上歹人,也不至于落到个反抗都不能的境地。 因着心里怀着恐惧,又是孕妇,本身行动都不是太方便,所以这次大门打开得实在是有些慢。阮擎心里焦急,恨不能直接推开门。倒是玄单在一旁温声细语地劝着,才让他放弃了这个莽撞的想法。 虽然心里害怕,但是也不能长久拖着,云嫘小心翼翼地松了门闩,打开了个门缝,偷偷往外觑了一眼,然后,外头等着的阮擎听到里面传来一声什么东西闷闷砸在地上的声音,他终于还是急急地冲了进去,围着怔在那里眼里蓄满了眼泪的云嫘转了一圈又一圈,确定那木棒并没有伤到她,终于稍放下些心,但见她这样神色,急急就要问是怎么了,但又怕吓到她,只好什么都不问。 “阮郎,是你么?”阮擎不问,过了一会儿,云嫘就先出声了,她眼里还是蓄着满满一包泪,但不知道是在怎样的力量支配之下忍住没落。 阮擎点头,将她抱进怀里,连连应着:“自然是我,阿嫘,是我……” 得到他肯定的答复,云嫘的眼泪终于刷的落了下来,晕湿了阮擎那本就有些灰扑扑的衣裳,她不住地说:“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不管多久,你都会回来的。” 澜均听到云嫘所言,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那陪在一旁的狸猫精,玄单眼里却满满都是感动,一点都没有因为自己的伪装失败而感到惭愧。 阮擎听到自己的妻子这样说,心里辛酸更甚,只好一遍又一遍地安抚,拍着她的背,安慰:“阿嫘,你放心,我日后,再不会如此了,再不会……教你这样担心了。” 云嫘也渐渐止了泪,而后,在阮擎的怀里擦了眼泪,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澜均他们,问:“阮郎,这些客人是……?” 阮擎忙携了云嫘走到澜均面前,又行了礼,才恭谨介绍:“这位君公子是那救我之人。”云嫘盈盈拜过,温声谢道:“云嫘拜谢公子救命之恩。” 澜均忙搀起她,“不敢当,是阮兄福泽深厚。” 云嫘听了,只道是公子过谦,想来是不相信,而后又对着一旁站着的玄单行了礼,柔柔说道:“阮郎未归的这些日子,多谢公子相助。” 玄单有些讪讪地受了,不知该如何回话。 阿离被澜均牵着,看着玄单有些尴尬的神色,有些好笑,但是很快她便笑不出来了。 诶,这位嫂子,就算是澜均救了你的丈夫,就算是我现在是澜均的妹妹,你也不用给我行礼啊,会折寿的喂!阿离内心淌着面条泪,无声呐喊。 澜均却并不阻止,等云嫘行完礼,才客套了一句。 丈夫的救命恩人自然是该奉上厚礼,至少也是该留着用餐饭。于是,云嫘见过礼之后,就要阮擎留着他们吃饭,她自己则往后院跑去,准备宰几只鸡,做给恩人吃。 后院里的鸡都是母亲专门为她坐月子准备的鸡,虽不是什么珍奇,但用来待客也还算可以。 澜均见她往后院走,对着阮擎道:“饭,本君就不吃了,你拿着这个,日后就不会有妖邪侵扰了。”说着,写了一道符,递到了阮擎手里。 阮擎收了就又要下跪,澜均只淡淡吐了一句:“其实,本君并不喜欢旁人动不动就下跪。”也不待阮擎反应,抱着阿离就隐匿了。 玄单见澜均走了,也就要走,才捏了法诀,却听到阮擎低低的挽留之音:“阿玄,你也要走?” “是。你知道的,凡妖殊途,此次之事,算是我报你当年相救之恩,你日后就当从没见过我。”玄单眼里神色几转,最后还是狠下心来,只留给了阮擎这样一句话。 澜均和阿离回到赵婆家,想要与她告辞,但此时赵婆刚好在小憩,澜均没好打扰她,只留了一封书信,说他和妹妹往别处游玩去了,想了想,在老人不大的小院里辟出一眼清泉。 老人独住,有了这眼泉,日后生活会方便许多。 澜均看了看,又在这眼泉周围加了圈石栏,想着应该没什么问题了,才抱着阿离离开。 “澜均澜均,那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啊?”阿离笑嘻嘻地抱着澜均,歪着头,看着薄唇紧抿的澜均,问。 “去拜见一位故人。” “故人?”阿离听了,开始在心里数着可以被称为故人的人,问:“是去找杨贞姐姐还是去找青枫啊?”说道青枫,阿离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他做的辣椒鱼,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都不是。”澜均却无情地打断了阿离的幻想。 “那是谁啊?”可以被我们两个称为故人的人,我实在只能数得出他们两啊! “等到了你就知道了。”澜均被她问着,不想回答,但是想着早间才答应她的话,只好先这样敷衍。 阿离听了,默默垂下头,“好吧,”然后,也不知道她的小脑袋是怎么转的,没过多久,又听到她问:“澜均澜均,你说玄单会不会继续在阮家住着阿?” “不会。”澜均想也不想,直接吐出这个答案,想了想,才又补充:“那阮家娘子已经认出了玄单,他若是待在阮家,你想想,该多尴尬。” 阿离想着,点点头,也是哦。 而此时抱着阿离御风而行的澜均耳中,却不住地响起玄单密语传音的话:“真想不到,我那样熟悉阮擎,却还是瞒不过她,还好,上仙相帮,救回了阮擎。” 难道凡人之间的情,竟真有这样大的能力? 阿离见他一脸思索的模样,也不好再出言打扰,闭了眼,享受风吹过的感觉。不知过了多久,耳边竟没有了呼呼的风声,阿离猜想,大概是到了澜均所言的故人那里,睁开眼,就要下来。澜均见她醒来,顺势放下她,牵着她小小的手,站在了巍峨苍茫的独山之上,眼前,是仙气缭绕的青帝宫。 恢弘大气,阿离看到那仙雾缭绕之中隐隐露出青灰一角的并不算是金碧辉煌的宫殿之时,脑海里便只剩下了这几个字,她睁圆了眼,有些不敢相信,虽说知道澜均是仙,但是这样的宫殿主人竟是他的故交?她仰起头,打算问一下澜均,这位他的故交究竟是怎样的人物?一昂头,却发现他的下颚收紧,想必是有许多故事的吧,阿离看他这番模样,低下了头没有再问,虽说自己陪着澜均不算久,但是也差不多有十年,仰视了那么多年,多少也该能猜出他这样的动作背后心情如何。 这个时候,还是不要打扰的好。阿离静静站在澜均身旁,看着前方。 前方,有几位婀娜的仙子飘摇而来,髻鬓高对,羽衣蹁跹,袅袅前来之时还有暗香浮动,原来,这就是天上仙子啊,阿离看得有些痴,心底生出深深的羡慕。 “帝君前些日子说,不日当有贵客前来,当时大家还道不信,不想,如今上仙就来了,真是贵人。”打前的一个脸若芙蓉的黄衣仙子柔柔见了礼,就笑着迎道,听着这语气,倒是个性情不错的女仙,阿离拽着澜均的衣袖,默默地记在心底。 “瑶光姐姐,你可莫只迎着澜均上仙啊,旁边还有个模样可人的女娃娃呢!”身后几位仙子笑道,而后,不知是谁,先伸了手,牵了阿离,眉目之间尽是欢喜之色,“瞧瞧这个女娃娃,竟是比起我们的瑶光姐姐也不差呢!”旁边一些仙人也笑着附和,不住拿眼觑着前头与澜均言笑晏晏走着的瑶光,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阿离却没看到她们这些小动作,只当她们只是在夸她,不好意思地垂下头来。 澜均虽是在瑶光的陪同下在前走着,没见她们的神色,但听那话里语气,也知道她们的心思,猝然停下脚步,等着慢他们一脚的阿离,而后,蹲下,眉目温柔地抱起,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不见丝毫停顿,一众仙娥顿时呆住,还未等她们反应过来,就又听到澜均上仙温柔如水的一句,“阿离,走了这么久,累了吧?” 上仙,才走了没几步好吗? 一众仙子收了心里各种寥落,跟在澜均身后,回殿。待将澜均等人送到青帝所在端云宫,她们才又行了礼,告退。澜均于是放下阿离,拱手谢过。 “澜均吗,来了就进来吧。”一道浑厚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而后,略过一袭清风,原先紧闭的宫门便已大开,阿离牵着澜均的手,随着那道门慢慢打开,慢慢看清了殿内的样子,并不像它的外观看来那般庄严不可亲近,殿内摆设多是植物,正门之后的宝桌之上,两株养在刻丝雕花骨瓷里的玉色兰花开得正盛,幽幽清香随着那一道清风传到阿离和澜均鼻内,香清而正,闻来让人只觉这一身疲惫俱消。 尚还沉溺于花香之中的阿离被澜均牵着走了进去,等到方才那声音唤到自己名字,才恍然醒了过来,慌乱应下,正在自责,就又听到那声音温厚地响起,“你不必惊慌”说着,变出了一只金丝雀,对着它吹了一口仙气,命令“去吧。”而后,那只金丝雀就扑楞着翅磅,围着阿离转圈,阿离眼里露着欢喜的神色,想要和它玩,又怕这样不礼貌,只不住地用眼追逐着,澜均见她是真的喜欢,摸了摸她的头,温柔地:“既喜欢,就去外间和它玩吧。”阿离听了,惊讶地抬头,见澜均神色不假,又偷偷看了一眼青帝,对面端坐的青帝想是看见她的迟疑,也微微颔首,于是阿离有些生涩地行过礼,便随着那只飞出的雀儿跑了。 见阿离离开,青帝施施然设下一道屏障,收敛了脸上的温情,对着澜均,“你还是找到了阿黎!”语气里也不知道是喟叹还是遗憾。 澜均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并没有出声。 青帝也没有纠结于此,转而问:“你那样久都不曾踏足我青宁宫,如今来,到底是为何?” “此境东界似乎有魔物作祟。”澜均放下茶杯,半点都不隐瞒,开门见山的说道,眉眼间,是一派端肃。 青帝却闲闲笑了,“还以为是什么大事,无妨,那魔物成不了气候,你放心。” …… 阿离抓着那只小雀玩了许久,百无聊赖地对着雀儿说了许久话之后,才见青帝送了澜均出来,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澜均,澜均现在神色不似来时严肃,于是,再投向青帝的目光之中,除了敬畏,还多了几份敬爱。 她捧着那只鸟,就要还给青帝,却听到青帝低声询问:“你真的决定要这样做?” 回答他的是澜均唇间挤出的“嗯。” 闻言,青帝只拍了拍他的肩,转向阿离,笑容和蔼:“小阿离,这只雀儿可讨喜?”阿离忙不迭点点头,又软软糯糯地回:“谢谢帝君。” “喜欢那就送给阿离了。”青帝也摸摸她的头,而后,神力拂过,阿离手中那只雀儿就变成了一只小小的手镯,“你以后若想找它玩,摸摸它的尾巴就可以了。”阿离怔了一会儿,回过神来,才按着雀跃的心,极庄重地谢过。 “好了,阿离,我们该走了。”一旁看着的澜均在她谢过青帝之后,牵过她手,又对着青帝作别:“后会有期。” 青帝深深看了他一眼,而后,郑重作别“此去珍重,后会有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2章 二十二荒村 澜均与清宁宫众仙道别之后,带着阿离御风而去,鲜少踏出房间门的青帝背手而立,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良久未动。 “澜均,接下来我们去哪儿啊?”阿离坐在柔软的云上,揪了一小片,捏着玩,突然想到了这个,于是放下手里动作,抬头问前边驾云的澜均。 澜均本来是携着阿离御风的,但是大约是来时的好奇已消失不见,这下阿离倒有些不太舒服,澜均见她紧闭着眼,咬着唇,一副紧张得很的样子,于是问过她,召来一朵柔云,反正现下并没有什么事,慢一些也无妨。澜均正全神贯注的驾着云,突然听了阿离的问话,沉吟片刻,问“阿离想要去哪里呢?” “我不知道诶。”澜均把问题抛了回来,确实让阿离犯了难,她出生以来就没离开过那竹林,好容易追着出来了,也都是跟着澜均,怎么晓得凡世哪里好玩,闷着想了好久还是想不出来的阿离嘟着嘴,有些生气地说。 “帝君太昊居于独山,辖治东方,东方山水秀丽,若是游玩,是再好不过的去处,”澜均听着阿离有些气鼓鼓的话,眼里闪过欢谑的神色,也不出言给阿离顺毛,而是慢悠悠的开始“显摆”起了自己的“地理知识”,“若我没记错,再过不多时,就到章州地界了,此次,就在章州吧。”阿离点点头,澜均都说是个好玩的地方,想来是不会错,安心地等着降落章州,但过了会,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又有些急地爬了起来,只听她有些不安地询问:“那,那里有很多好吃的吗?” “你放心,章州自然有许多好吃的。”澜均有些无奈,但还是认真回答了她的问题。过了一会儿,才放下心来安心休息的阿离就听到澜均略带了些紧张的“阿离,我们要到了,抓紧我。”阿离立刻爬起,走到澜均身边,紧紧拽住了他的衣袖,而后紧闭了双眼。下一刻,还处在紧张状态的阿离就听到澜均温柔的声音:“好了,我们到了。”然后,自己拽得有些疼的双手就落入了一个温热的大掌。 澜均牵着阿离的手,走在林间潮湿发黑的堆积落叶之上,一边走一边提醒“想来这地方才下过雨,小心点。”阿离脆生生地应他,心里却是不同于澜均,有些雀跃,这落叶踏着真是很舒服,每次踩下去都会有细微的声音,还没一次都不一样,实在太好玩了!而且,旁边的高高的草也挺好玩的,竟然可以长得那么高! 阿离只顾着玩,但澜均走着走着却发现了此处的不对劲,虽说上次来此已是几十年以前,但是章州此地向来繁华富庶,千年之间,这片大陆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王朝更迭,但是就算是在最是兵革动荡的时候,这章州山林也不曾如此荒芜。如今,怎会变成如此模样?澜均心想不对,也不带着阿离在这林子里慢慢绕,直接抱起阿离,就御风而上,驾云到了人家较密的地方。 阿离还来不及问澜均怎的突然又御风而起,就又被他带到了村落前边,村子里,有几缕炊烟袅袅升起,阿离看着,摸了摸自己瘪瘪的肚子,将嘴里的话咽了回去。澜均肯定是觉得我饿了,所以就跑了来。阿离牵着澜均就要进村去,走了两步,却发现澜均压根儿不动,于是好奇地回眼望去,发现他的眼神里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悲伤。阿离满腹疑惑,转了几个角度,才调到了和澜均差不多的,而后踮脚望去,没什么啊,虽然这里的屋子看起来破败了些,但是……也没啥啊!不晓得澜均又怎么了。阿离爱怜的摸摸自己的肚子,决得就算是为自己的肚子也要开口打破澜均的沉思,“那个,澜……”阿离才开口,澜均的行动却已经用行动阻止了阿离接下来的话,因为他已经沉默地牵着阿离,往那似乎有些荒凉破败的村子走去。 等走了进去,阿离才感受到了这个看起来有些破败的村子到底是有什么让澜均露出了那样的表情了,这看起来破败的村子里,不知道有多少都是空房,有些房子里面的摆设仿若只是主人外出劳作,甚至还有吃剩下的早饭,若不是那门窗处纷乱的蛛丝,房间里头透出来的沉沉死气,压根不会让人察觉不妥。 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阿离走过几道房舍间的小路,见过十几间这样的屋子以后,也不由地露出先前在村外时,澜均曾露出的神色。可是,明明是还有人的啊,方才在村外都看见有炊烟升起,那肯定是有人生火造反啊!阿离又疑惑起来,莫不会是自己觉得饿出来的幻觉,就像澜均曾讲过的那样,其实是没有的? “有人来了?”阿离正在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幻觉,突然从前边传来了一个微弱而又有些惊恐的声音,阿离抬眼望过去,是一个头发胡子全白了的老奶奶,蹲在一边已经倒塌了的房子的门槛上,端着一只看起来就很粗糙的瓷碗,睁着已经只能睁开一条缝隙的眼睛望着他们这边,布满褶皱的黝黑还有些黑褐色圆斑的脸上,似乎只有惊恐,不见半点有远客来的欢喜。阿离抬头看着澜均,看他接下来要怎么。 澜均慢慢向老人走过去,一边走一边提高了声音说:“您好,晚辈与小妹前些日子至章州,想起此间尚有远亲,故来探望,不知……” 老人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清,但是脸上的惊恐却慢慢卸了下来,任由澜均站到了他的旁边,澜均细细看了他一眼,猜着大约是没听清的,就要再问,却听到那老人低低开口,语调悲伤,“你们大约是来晚了。”澜均一惊,于是蹲在老人跟前,问:“请问晚辈那远亲……” “不只是你那远亲,”老人叹了一口气,将手上的粗瓷碗放到青石地上,粗瓷砸在石板之上,发出重重的撞击声,但是,比起老人接下来缓缓叙述的话,那瑟瑟晚风中的一声撞击声,实在算不了什么。老人颤颤地伸出手,扶着门上的框木,想要站起,澜均看到她的动作,眼疾手快地扶起她,她低低说了句谢,而后,又颤颤地指了一圈,而后,颤着已经有些嘶哑的声音道,“不止你那远亲,这桃李村一百多户人家,除了几个,其他的都一夜之间消失不见了。”老人牙齿已经几乎全掉落了,说这句话的时候,是用她光秃的牙龈咬着唇,说出来的。 阿离在老人几步之外,却一点不少的感受到了老人心里的悲痛和愤怒。 “除了我们这几个年纪老了,只剩下头还在黄土外边的老婆子还留在这里,其他的全都不见了……”老人又不住地重复,已经只余一条缝的眼睛里,有眼泪砸在脚下的石板之上。 …… 桃李村往东三百里外,一座奇骏秀美的山中,绿波飘荡,仙岚冉冉。绿海之中,有雪青色衣裳的人背手而立,其身后,一个黛色身影微弯着腰,态度恭谨。 有声音在竹林里头响起:“荒村之事,可已有结论?”言语之间,不见一丝情绪。 “禀告师祖,宗门弟子调查,发现……”那黛色身影越发恭敬,“发现手法之歹毒,与魔冢里头那位如出一辙。” “你的意思是,这事是魔冢里的所为?”清冷依旧的问话,却不知怎的,令人心生惧意。 “弟子尚未找到证据,但是行事如此狠辣,难说不是……” 话音落,原先绿波荡漾的竹林里陡地安静下来,过了许久,才有声音传出,“你下去吧,门下弟子继续调查,若是找到证据,你放心,就连魔冢,都会彻底消亡于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3章 二三章阻止 等到阿离他们从老人口中的断断续续的叙述中拼凑出来整件事的时候,已经是月上中天的时候了,整个村子本就荒寂阴森,到了这个时候自然比别处更显可怖,薄云遮着原就昏黄的月,不知从何处吹来一阵冷风,吹得人直起鸡皮疙瘩,阿离拉拉澜均的衣袖,澜均低头看了她一眼,给了个安慰的眼神,而后,对着老人礼貌告别,“叨扰您这么久,如今远亲遭逢厄事,我们兄妹要快速赶回,也好叫亲人魂归故乡,您万望保重。” 老人迷迷糊糊只听着他说要回家让亲人魂安,热忱地抓住他的手,眼里尽是欢喜激动,不住叮嘱,“有你们这样的亲人后人,他们想来也安宁了,后生啊,我不阻止你,反正这里也不是什么好地方,但你们切记,晚间千万莫要从前边山那里过。” 前边的山?若是不曾记错,当是姑射仙门所在之地,为何老人却出言提醒,莫从那里过?澜均听到老人嘱咐的时候,心里就存了疑,但见老人热切嘱咐,也不好直接就露出什么神色,于是谦恭地谢过,牵着阿离往后边走去,想着老人应该不再注视,捏了个隐身诀,就要带着阿离去老人出言阻止的山行去,待召来了云,澜均现行踏上,而后,伸出手,温和地对着阿离,“来。” 阿离三两步跳到澜均身边,拍了一下澜均伸出来的手,自己跳上了那云,然后在澜均身后,调皮地笑了一下,澜均有些无奈地开口,“你啊……”然后就没有了其余声音,阿离以为自己这次在这时候玩笑惹他不快,悄悄地瞄了一眼,心里猜着,看起来不像是生气啊,那究竟是干嘛了…… 澜均此时却在沉思之中,并没有注意到阿离的小动作,等他决定好,霎时间银白光华流转,手掌翻覆间,一散着冷冷银光的物件已出现在手中,澜均低低说了句什么,而后,光华一闪,不知往哪方飞去了。 阿离只隐隐窥得一眼,银色光华包裹,似乎是一个网状的东西,只是看不太清楚,也不大确定,于是好奇问道:“澜均,方才那是什么啊?” “遮天网。”澜均在前边驾云,回答道。 “哇!”阿离发出了惊呼,遮天网诶,听起来就很厉害的样子!于是,再看向澜均的眼神里就带了前所未有的崇拜,“澜均澜均,这样的宝贝你都有啊!”等了一会,澜均并没有回答,阿离觉着大约是自己的话问得太蠢了些,眼轱辘转了转,换了个问题,“那澜均你把这样的宝物拿出来是干什么啊?”看方向是往方才自己和澜均问话的村子而去,于是又自己猜到:“定是澜均见那些老婆婆可怜,拿去保护她们的,对吧!”阿离喜滋滋地说,一方面为那些接下来的生命有了保障的老人,另一方面嘛,自己这么聪明,澜均肯定会夸奖! 果不其然,澜均虽还在前面驾云,没有回头鼓励,但却有言语上的肯定,“阿离真是聪明!”阿离听着,觉得澜均说这句话的时候,一定是极其骄傲的。阿离满心欢喜地猜想着澜均心里不断冒出的夸奖她的话语,而澜均却只是在偷偷庆幸自己是在前面驾云,而不是与她对坐,要不然,肯定会瞒不下来。 阿离并不知道,她所以为的所谓保护村民的遮天网其实并不是用来保护那些村民,遮天网名曰遮天,但其实并非保护性质的法器,而是……攻击类型的,之所以唤它遮天,是因为这宝器可毁灭神以下的万众生灵。如今虽说仙界繁盛,上神神君也有不少,但当真较起真来,除了五方帝君和天宫主事的那位,其余的,收进遮天网,完全可以说是绰绰有余。 在阿离满心欢喜的时候,那有灭神之力的仙网已然笼罩在村子之上。 整座村子已经被覆盖在那仙网之下,仙网越收越小,那些泥土建造的房子在强压之下,渐渐化为齑粉,最后化为虚无,而同时那仙网已收至米粒大小,而后,一束光华直冲天际,又慢慢消逝在这方天地。光华消逝的一刻,那吞噬了此处人命的网依然闪耀着纯然无比的银光,飞回原应悲悯苍生的上仙澜均手里。 “澜均,你看到了吗?刚才有一束华光冲天诶!”周围的山林被光华照映,仿沐晨光,阿离欢欣地转过头,去看那束银色华光,等它消失以后,才念念不舍地回过头,想着澜均可能没看到于是先问了一句,果然澜均回答是没有看到,阿离于是来了兴致,滔滔不绝地讲起那束华光。 “澜均,虽然我现在法力还很低微,但我能感觉到那束华光里蕴含的力量强大,老婆婆们终于可以安心地度过余生了。”阿离兴致勃勃地讲完那束华光,顿了顿,突然低沉着声音,说了这么一句。澜均微微侧过头,想要说些什么,却在阿离的目光中看到无尽的悲悯,他心一震,又匆匆把头转了回去,只“嗯”了一声,便再没话。 她们确实是安然离去的,澜均心想,自己嗯这一声也不算是错。 他在抛下遮天网的同时,加了一道诀,那些失亲的老人会在和家人团圆的美梦里慢慢死亡,想必对她们来说,这不会是一个不好的决定。 阿离却将澜均“嗯”后长久的沉默理解为他正全心寻找那几乎可以说是屠了村的妖物,也不再担忧那个孤村,敛神注意起底下妖魔之事。奇怪,这地方虽说仙气不算浓郁,但比起其他地方,也算是个祥瑞之地,为何却有一种阴森诡异的感觉,阿离闭目调动自己身上不多的灵力仔细观照,行至一处却猛的睁了眼,“澜均……”她有些不安地开口唤。 “你也察觉到了是吧。”澜均微偏过头,给了阿离一个肯定安心的眼神,徐徐说,“看来,我们应该下去看一下。”阿离体内灵力渐渐聚集,虽在澜均意料之外,但是转头一想也不算什么坏事,澜均也就没说什么,如今阿离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觉察出这里的不妥,澜均心下虽惊诧还隐隐有些忧虑,但还是很好地遮掩了过去,对着阿离说时并未显出半点不妥。 “嗯。”阿离点头,自觉地走到澜均身边,抓紧了他的衣袖。 澜均神色在这个动作之后,顿时松了一些,他抓住阿离,降落。 澜均抱着阿离走在密不透光的山林之间,山林静谧得很,半点虫鸣鸟叫都无,阿离紧紧抱着澜均,双目炯炯地看着前边景象,心里充满疑惑,这山林寂静到如斯地步,竟没有半个人觉得奇怪吗?而且,澜均方才还说,这地方似乎是有一个什么仙宗,他们竟然都不会派人调查吗? 阿离自顾的想着,等澜均停下脚步,出声提醒她的时候,她仔细一看,眼前已经是一座巨大的坟茔,与原先遇到杨贞时见到的坟茔不同,这座坟茔巨大高耸,完好无损,而且周边还隐隐有金色光华流转,像是在保护着它。这……里面究竟是谁?阿离不禁疑惑,这里既然有仙阵保护,那么为什么那丝丝魔气却从这里传出?阿离皱着眉思索,只觉得奇怪,若是说是仙门之人为了禁锢魔族,那么阵法就不该是保护阵;可若说是保护……似乎更说不过去…… 澜均放下阿离,凝出一道仙力,打到那流光阵上,一刻之后,流光尽消。“进去吗?”澜均抬脚走了一步,想起什么,停下来,转过头问跟在他身后的阿离问,“若我未猜错,里面场景可能不太好。” 阿离点点头,快步走上去,牵着澜均的手,“有澜均在,我不怕。”阿离低头,悄声说道。 澜均不知道有没有听到,他脸上神色端肃,牵着小小的阿离走了进去。 不远处的姑射山上,一向少有人至的宁思殿大门忽然打开,里面端坐清修的白发男子,神色慌张地往西北方向赶去。 坟茔大开,越往里走,澜均神色就越肃穆,阿离也皱着眉,用袖子掩了口鼻,这坟茔看起来也有些时候了,竟还有这样浓郁的血腥味儿,想必,这里面的是个魔头无疑!阿离下了结论,又想起那几乎一村的惨死之人,眼睛染上薄怒。 “哟,我还以为是谁呢,”前面传出一个含笑的女声,“竟然是天上的!”那一身红裳的女子随意地擦了擦嘴角的鲜血,潇洒地扔了手上的头颅,轻启红唇,对着来人,盈盈含笑。 阿离不想见到她这番模样,心中嫌恶更甚,抬起头,直视她,就要指责她罔顾人命,却不想,这一抬头,却撞进一双寥落的眼眸。她究竟是有什么样的故事?阿离脑海中突然闪过这么一个念头,有些心软,等她调整好心态,只见那女子雪颈之上已经横着一把泛着寒光的剑。阿离顺着那剑看上去,是满脸寒意的澜均。 澜均召出天月,寒光闪过,已到女子脖颈之上,他眼神冷峻,吐出的话也宛若冬雪,“魔女苏罗,罔顾天道,残害人命,如今斩你,你可觉冤?” “嗬,有什么觉得冤的,三界神魔仙妖都有消散的一日,不过是如今轮到我罢了。”苏罗倒了一杯酒,白璧的酒杯,透出殷红之色,对着澜均遥遥致敬,也不管那脖子上尚还架着的剑,仰脖喝下,而后,对着澜均点点头,“请吧。” 阿离看着她,眼里有寥落,有骄傲,却没有一点害怕或者说留恋,世上竟真的有不怕消散的妖魔? “尊者请慢!”就在剑将断喉的时候,一道男声急急打断了澜均动作,澜均收回剑,看向来人。 皓首雪衣,眉目清俊,行动飘然,似乎是仙宗子弟,不知他要救下这魔头作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4章 二四章终归虚无 “尊者请慢!”皓首雪衣的男子急急喊道,听着似乎是极在意这魔女生死的,只是这人看起来似是仙门中人,为何会出言相救于魔女?澜均冷冷看向来人。阿离也满腹疑惑看过去。 那男子大约也看出了两人的不解,就要出声解释,却不想苏罗先开了口,“宁追?!”极其意外的口气,似乎是从不曾想过有朝一日还能见到他,阿离想着这两人大约是要叙叙旧情,犹疑着要不要和澜均先出去一会儿,给他们挪挪空间,就又听到苏罗极其薄凉的一句,“哈,不对,此时应该叫您卿宁真人,真人,千年不见,可还好?”她说着,从原先斜倚着的石床之上走下,方才天月剑造成的伤,此时已经半点不见,依旧光莹雪白,她赤着一双雪白的足,径直走到了宁追的眼前,唇角带着一丝嘲讽。 “苏罗……”宁追呐呐开口,脸上尽是为难之色,但话未完,就被苏罗打断,她娇笑着道:“苏罗是谁?你的小师妹?真是抱歉,她啊,已经被我杀了呢!”站在一旁不知该作何反应的阿离只觉眼前有一抹红色飘过,那苏罗已经又倚在石床之上,对着澜均正色道:“仙者不必理他,这条命,我还是做得了主的。”竟是一副凛然的样子。 这世间无论人神仙妖,哪个不是想着要活得越长久越好,为什么她却一昧求死?阿离眼带不解,偷偷往她那边看过去。 那红衣魔女约莫是晓得了她的心思,向她招了招手,那动作似乎有着魔力,阿离不由自主地往她那里走去。 澜均见阿离往苏罗那里走,心里害怕她对阿离做什么不好的事,狠狠瞪了宁追一眼,一边施法准备破了魔咒,一面已经御剑,预备直接诛灭苏罗。 天月又一次架在了苏罗脖颈上,因着此次澜均心中愤怒,刺进血肉极深,苏罗却表现得似乎那剑刺的不是她一般,看着澜均的眸子,有一丝玩味儿,“我只以为你们仙道之人都是些无心无情的,原来并不是如此。”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她脸上的笑滞了滞,但不过一瞬的时光,又变回了原先的模样,“你放心,为着死得彻底点,我不会对这小姑娘做什么的。” 言语间,阿离已经走到了苏罗的身边,她眉眼含笑地将阿离揽近前,仔细地看过阿离面容,而后,拉着她在铺着狐裘的石床上坐下,言语温柔,“小姑娘,按理说我们第一次见,该给你个见面礼才是,”她看着此时依旧有些呆滞的阿离,想起什么,食指一点,阿离才仿似从梦中醒了过来,苏罗眼里这才露出了满意的神色,继续道:“但是我这魔冢之中,没有半点东西适合送给小女孩,那,就送给你一句话,你可千万不要忘记。”苏罗说得郑重,阿离也郑重地点点头。 “神君,岁月亘久,不死不灭,才是对人最大的惩罚!”她俯下身,轻轻在阿离耳边说道,而后,缓缓抬头,继续“所以啊,千万年了,我也腻了。”她笑得有些痴狂,眼睛却不经意地瞥了瞥神色警惕的澜均,看到他这般神色之后,笑得愈加放纵。 “去吧!你千万记着我今日所言!”苏罗说了这一句,就将阿离一把推开,闭目等着澜均来杀。澜均连忙接住阿离,确定她无恙之后,才问:“她方才与你说了什么?”不同于以前的温和,问得有些急切。阿离却只是摇了摇头,澜均见她什么都不肯说,也不再问,就要施法,却被一个身影拦住。 宁追心中有千万话语想问,不想苏罗却一心寻死,澜均的天月剑又来去无形,他也实在反应不及,阻挡无门,但此时澜均要施法,他却还是找到了阻挡的时机,立刻拦了下来,“上仙容禀,这苏罗乃是我姑射仙宗弟子,不想行差踏错,一朝入魔,犯下大错,被囚于此,师尊想着要她潜心净化魔气,不想竟成如今模样,但,这苏罗不论怎样还是我门派之人,还望仙者给卿宁一个清理门户的机会。” 澜均还未发话,苏罗却已提出了异议,“仙者要杀要刮,苏罗毫无怨言,但是,宁追,我千年前便说过,我绝不会再死于你诛仙剑下!”说话时,已没有了与澜均阿离说话之时的笑意,哪怕是揶揄冷笑都不见分毫,整个魔冢,瞬间如同冰窟。 “阿罗……”宁追回头看了一眼,几乎带着恳求。 苏罗却是不看他,直接握着那把仙剑,往脖子上撞。天月剑仙气纯净,苏罗魔体触之,黑色魔气不住往外头流逝,阿离看着,只觉得她消失得越来越快,才过不多久,那双莹白的脚已然消失不见,宁追见她几近透明,脑袋里翁的响了一声,而后,竟是不管不顾地用血肉之躯去阻止她的行为。 澜均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眼现哀怜,一挥手,收回了那天月剑,但仙剑染血,哪里会那样容易就回鞘!离了苏罗之体,竟是化作一道流光往东南方向而去,澜均回眸看了一眼宁追和苏罗,想了想,捏了一道仙诀,护在阿离身上,便去追天月剑了。 宁追并没有察觉道这些变故,他抱着几乎透明的苏罗,神色哀恸,“阿罗,你为何要这么做?” 也不知道他问的是她为何入魔,还是为何残害那么多的人命,亦或者是为何要这样一心寻死。 全身都在缓缓消失的苏罗却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推开了宁追,喘着气,恶狠狠地,“宁追,我苏罗不需要任何人怜悯,即使是现在!”许是喊出这句话耗费太多气力,她有些疲累地闭目缓了会儿,才又咧开了唇,冷声笑道,“宁追,你开心吧,千年之前,你的仙门赢了;千年之后,还是你的仙门赢了!” 宁追双目含泪,听到她这样一句含着嘲讽的,连连摇头,只不住地否定,“不是这样的,阿罗,不是……” 苏罗却不理他,只自说自话,“你方才说,我还是你姑射仙宗弟子,我请求你,待我死后,去将我的名除了,宁追……”魔气消散得越来越快,说话间的功夫,苏罗已经只余下半截身子,留给她的时间不多,她要尽可能地将要做的事做完。 “好好,我答应你……”宁追又跪着走到她身边,紧紧把她抱进怀里,言辞哀戚,“我都答应你……” “这里往里走,是我花了千年辟出的一个小空间,若是你愿意,就去里面看看……”苏罗缓了缓气,接着说,但话未完,便已消失不见。宁追的怀里,只有一颗晶莹剔透的胭脂泪。 “阿罗!”宁追悲痛大喊,脸色苍白得可怖。 但是再没有人应他,哪怕是冷语嘲讽,哪怕是恶言相向。 一直站在一边的阿离看着这样的场景,心里也哀痛,不知该如何劝慰,只等他看起来稍微好一点了,才怯怯提醒着:“方才,苏罗姐姐说,后面有个……”一边说,一边仔细的观察着他的神色,只怕他又出什么事。 宁追听了阿离的话,似乎才找回一点理智,目光狂乱地连连说着,“对,对,对,阿罗说了,后面还有什么,我要好好保护好,要保护好……”而后,将手上那颗胭脂泪仔细地放进腰间悬挂的锦囊,踉踉跄跄地往里头走去。阿离生怕他出什么事,也远远地跟着进去。 那后间空间确实狭□□仄,而且昏暗无比,只有一点昏黄的光,也不知道是从哪里传来的。满屋子都挂着书画,字迹娟秀,画的意境也是女子里少见的开阔山河,阿离呆呆看着,竟不想这魔女苏罗竟有如此之才。都说见字如人,为何这位却差了这么多? 宁追却无暇欣赏这些书画,径直走到了房间的最里面,那里放置着一个小小的梳妆桌,不同于凡间寻常的梳妆桌,她的梳妆桌抽屉是没有隔开的,他颤抖着双手,打开了那雕着戏水鸳鸯的染漆抽屉,里面,一把古朴的神剑静静躺着。那剑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发出清越的长鸣。 宁追抚上这把剑,神色凄凉,而后,似乎是下了什么决心,青光乍现,又一把与那剑不过花纹不一样的剑应召而出,也发着清越的长鸣。阿离看着,心里不安,总觉得会发生什么事。那两把剑才并在一起,不住地发出欢鸣,宁追已使了法力,令他们同时出鞘,而后,两手并握,鲜血汩汩流出,浸染里两把剑剑身,鲜血染就,两把剑越升越高,发出的光芒相互交织,而后,光芒大振,合为一柄。 宁追执起这把才用鲜血淬炼好、光华未退的剑,一脸怒气,就要冲出去,阿离看这样子,心里害怕,这不会是入了魔吧?心中焦急,死命地想该如何阻止,突然,灵光一闪,拂出一道灵力,急急念了一道咒语,等阿离战战兢兢的念完咒语,小心地抬眼看,发现宁追真的被定在了这里,不由得重重吁了口气。 还好还好,等澜均回来就好了,阿离清了清石上灰尘,坐在上面,等着澜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5章 二五章相询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突然传来微弱的声音,阿离下意识地侧耳细听,而后,眼睛放出光来,跑着到了入口处,“澜均,你回来啦!” 澜均听到阿离声音,脸上冷峻的神色稍稍缓和了一些,抱起快跑出来迎接的阿离,温声问:“可无事?”说着,已经环视了一圈,苏罗已经不见,虽然有些遗憾,但毕竟不算超出意料,倒是那个姑射仙派的宁追,不知为何也不见了。 阿离却看懂了他的神色,指着里间道:“那个宁追在里面。”说完,又立马补了一句,“他不晓得用什么方法,用血把两把剑合二为一了,然后提着剑就要出去,吓死我了。”说着,很是逼真地还原了一下当时自己的表情。 澜均听到阿离说宁追拿血淬剑,立刻皱了眉头,此等不正之术,他是如何知晓的!但没等神色缓和下去,就又听到阿离说他立刻就提剑要出,心里意识到不妙,等阿离说完,就问:“那他往哪里走了?”阿离笑嘻嘻地拍着自己的胸脯,“我把他关住了!怎么样,厉害吧!” “你?”澜均下意识低头问,语气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只稍微柔和了些,但是心里却已经掀起了滔天巨浪,阿离灵力尚稀薄,怎么可能做到,要是说阿离真的做到了,那么就只能说明一件事,她……快回来了。澜均一边思考着对策,一边加快了速度,往阿离所指的方向走去。 虽然澜均表情并无变化,但阿离到底还是察觉了些什么,也不再说话,沉默地由着澜均抱着走去了里间。 待到了里间,见到了意外被阿离定住的宁追,澜均才稍稍放下心来,虽然戾气稍盛,但却还没有入魔的征兆,算是万幸,将阿离放下,让她好好在石床上坐着,才施法解了宁追身上的禁制。 宁追身上禁制被解,立刻就要往外冲,澜均见状,轻轻拂过一道神力,在这小小空间设下一道牢不可破的结界,而后沉声询问:“你如何知晓淬炼魔剑之法?如此形色匆匆,又是要去做什么?”阿离坐在床上,也睁大着眼睛望着他,等他回答。 “这不干你们的事,快放我出去!”此时的宁追已然不是先前的那个温文的仙门真人,发现不论如何都出不去,低吼出声,神情暴躁。 “你要去找谁?你师父?”宁追暴躁吼完,澜均突然淡淡地来了这么一句,而听完澜均的话以后,那宁追却即刻安静了下来,有些僵硬地转过身,“你知道?”语气里是满满的不敢相信。澜均点头,回他:“算是知道一些,并不太全面。”而后示意他先留下来,将他所知也说出来,宁追思考了好一会儿,才执剑慢慢走向澜均,停在距他三步远的地方,“我只是想为她讨回一个公道。”说起她,他的神色里出现了熟悉的温柔之色,连语气都变回了初见时的谦恭。 “拿着把魔剑,去为她讨公道,你就那么自信,不会让自己有理而败落?”澜均微挑了眉,神色端凝,中肯地提出这个问题。 “我不怕。”宁追想了想,而后,非常肯定的回答,“就算是让全宗门都误会,我也定要叫他现出原形!” “可是他是你师父。”澜均语气凉凉,不知道话里到底是个什么意思。阿离不晓得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为什么报仇还要找师父?宁追的话,按着苏罗所说,是个真人,在这凡间应当也算是个少有人能敌的了,为啥还要找师父帮忙?阿离听着他们的对话,一边托着腮帮子仔细继续听着,一边在心里不住的想。 “是,一日为师终身父,大不了,到时我再当门谢罪。”宁追冷冷出声,脸上还多少带着一丝不屑,似乎自己要做的就与吃饭穿衣一般正常,澜均如此相问实在是多此一举。 澜均将他的神色收在眼底,“那你姑射仙派呢,你想过吗?”宁追听到澜均提及宗派前路,原先的无谓神情终于有丝丝破裂,澜均继续道:“据我所知,宁安大陆有仙派数百,其中,可谓大宗者有五,你姑射仙派在其中只居于第四,而这还是在姑射有两位参悟天道者的情况下才得的地位,你可有想过,你如今若是弑师谢罪,你姑射仙派日后何去何从?” “何去……何从……?”宁追喃喃,重复着这句话,原先的神色已经被迷茫取代。 澜均见劝阻目的达到,于是松口,给了走入死胡同的宁追一些希望,“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既报苏罗之仇,又让姑射仙派更上一层楼……”澜均故意只说了一半,引着宁追慢慢将思绪转过来。 “真的?”宁追听完澜均极具诱惑的一句,颇不敢相信,半信半疑地说。 “这就要看你如何配合了。”澜均笑着,缓缓道,很有些成竹在胸的味道。 宁追见他神色不似作假,犹豫了一会,将手中魔剑化作一道流光,收进自己的墟鼎,恭恭敬敬对着澜均拱手而拜,“还请仙者指点。” 澜均抬手,扶起了他,“你且说说你与苏罗以及你们师父的事,越详细越好。” 宁追于是开始仔细回忆,千年之前的相遇相知,相爱相离,通过宁追之口,再次出现在了千年之后的这个狭小空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6章 二六前事 千年之前的姑射仙宗,还只是宁安大陆众多仙宗之中普普通通的一个,并不似现在,还能跻身前五,但是就是这样一个普通的门派却不知为何突然出了一个修炼奇才煊启,才不过二十岁的年纪就已经突破了结丹期,姑射仙门借此小范围的扬名,一时间,仙门招入的弟子也多了许多。宁追和苏罗都是在那时候入的仙门。两人年纪相仿,资质也相近,常常一起学习,煊启或许是晓得了这事,后来收徒的时候,索性两个都收到了自己门下,不服的人自然也是有的,但是却奈何不了他,只好摇头叹息着选了其他弟子。 宁追和苏罗原本心怀忐忑地跪在大殿上等着拜师,没想到却被天才煊启一齐选中,一时间除了欣喜激动再没有其他想法,立马恭恭敬敬地行了拜师礼,而后随煊启回了姑射山三大副峰之一的紫云峰,等到了紫云峰,两人垂首等着师父细训,早先就听其他的师叔说,每个师父都有自己的规定,但这都是随师父回去之后才规诫的,但两人等了很久也没有听到自家师父发言,终于眼带不解地抬眼看去抬眼看去,却发现自己的师父已经不在此处,正惊慌无措,又听到师父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到了紫云峰,不必拘束。”两人连连称是,点头如捣蒜,几乎是同时,有两道凌厉的风贴着两人而来,两人连忙躲开,略定了心神,才发现不远处入竹的两个薄薄的册子,苏罗转过眼,无声询问,“这是何意?”宁追耸耸肩,“不知,或许是什么秘籍?” 两人慢慢向那个方向走去,煊启的声音就又传了来,“你们两个虽都天赋秉异,但其实内里有差别,所以你们修炼的心法也有不同,左边那本是宁追的,右边的是苏罗的。”没想到师父会连这么点小事都细细解释,两人高兴之余又有些愧疚,师父待自己这样尽职尽责,自己还对师傅所为心怀不安,实在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两人欣喜愧疚只余,忙去取了那两个纸张发黄的小册子,谢过煊启,便自择了两边的厢房修行。 宁追说,此后数十年的山林修行时间,后来想想,是他和苏罗最安宁的岁月,后来啊,历经一番红尘,一切几乎都变了。 阿离见他眼里悲恸深沉,没好出声问他为什么会这样说。红尘之中怎么了?挺好的啊,不说其他,就光吃的就好太多。 澜均眼里却是一派清明,他静静地看着有些激动不得不停下一会儿的宁追,等着他将接下来的故事。 深山岁月本就易过,紫竹峰这位又是个不喜热闹的,宁追和苏罗两人只在这紫竹峰中随着煊启修炼,并没出过紫竹峰,若不是那一天掌门座下弟子有急事通知煊启,才入得山来,宁追他们压根不知道姑射仙宗出了这样大的事,掌门不知被何方妖邪重伤,现下急传煊启。那来者才急急讲完,煊启寻常不开的门已悄然打开,一袭飘然雪青的衣裳飘过,只平平说了一句“走吧。”便已在前面等着了。 宁追和苏罗就跟在那位师叔和煊启身后,又一次踏进了姑射山的正殿。殿内所有的弟子都跪拜在地,气氛凝重得很,才近门口,宁追就意识到事情不是自己想的那么简单,掌门这次……怕是真的……他没敢再想下去,沉默着随着他们走了进去,跟在后面,如众人一般,跪在后头。 强撑着一口气、脸色苍白的见要等的人都已经来了,脸上神情稍微显出一点欣慰,“煊启,你来。”他招手,将才在后边跪下的煊启喊了过去。 煊启依言,趋步上前。 掌门握着他的手,却不对他说什么,而是又唤道:“煊礼,煊彬,你们也都上来。”又两位男子上去,跪在那气息渐弱的掌门膝边,有些哽咽,“师父……”。 掌门却没有半点恐惧,眼里有的只是超脱,“这么些年,我也晓得你们根底,姑射交到你们手上,我很放心。” “煊礼,资历最长,宗里各项事务都处理得极好,待我走后,你便接任掌门之位。”老掌门说着,手上淡蓝灵力凝成实体,化成一只通体碧绿的玉四牙璧,而后,将那玉璧稳稳放到煊礼的手上,一派不容抗拒的气势。 “那煊礼最终真的继位掌门了吗?”阿离总觉得哪里不对,明明都说了是宁追他们的师父最有天资,为什么不叫他继任掌门,带着门派越走越强? “嗯。”宁追点头,回答,“但是,师叔他继任掌门不过三月,就……” “也横遭变故了?”阿离想着,觉得很有些恐怖,堂堂仙门掌门,接连离奇死亡,实在是太诡异而且那妖邪也太跋扈了些。 “是。”宁追的声音里带了些哽咽,煊礼师叔的下场实在太惨,他甚至连一声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被人生生剜了心,掌教师叔当时就气急交加,哭吼着要去找妖怪拼命,但是谁都不知道是谁干的,要报仇也找不到仇家,等料理完师叔的后事以后,掌教师叔就卸下职务,漂游四海去了,所有的重担一下都压在了原本并不管事的煊之辈最小的煊启身上。 因着上面两任掌门接连离奇死亡,姑射门人不仅加强了护山阵法,而且巡查戒备都比以往要频繁,煊启并没有遭遇什么危险,宁追和苏罗平日里除了修炼术法,也帮着师父处理一些简单些的事,时间就这样又过去了十几年,然后,突然有一天,煊启将他们两个单独留了下来,随手拂出一个结界,神色淡淡,“为师前几日下山,听到了一些不好的消息,你们去看看,顺便带着新弟子去历练历练。” “是。”宁追和苏罗齐声应下。 “对了,”似乎是才想到,煊启转身,开启了暗室,宁追抬头望去,那暗室之中,不知陈列着多少的法器,有些似乎都已经有了剑灵,暗室开启的一刻嗡嗡作响,“这么些年,我也忘了,你们都来挑一下自己的法器吧。” 宁追先走了进去,一眼看中了对面陈列着的一柄寒剑,煊启看他眼神就知道他的选择,于是取了出来,让宁追自己试着与它沟通交流,宁追试探着抚上剑身,剑就光华大振,宁追不知其意,有些惶恐的收了手,迷茫的望着煊启,煊启却笑了,“你和这剑有缘,他认你为主。”宁追脸上显出雀跃,抱了剑,等在一旁,看苏罗要选什么,苏罗眼睛环视了一圈,直接走了进去,拿了一把花纹古朴的剑,对着煊启:“弟子也选好了。” 煊启颇有深意地看了他们一眼,“好了,那么就这样了,记住,法器与你们生命相通,你们若消散,他们也会不存于世。” 宁追听了,神色凛然,极郑重地应下,“是,弟子记住了。”苏罗倒是将煊启的性子也学了个七七八八,语气淡淡,“是,弟子会记住。”有些敷衍了事的模样。 煊启扫了一眼他们,叫他们出了暗室,而后,不知道是旋转了那个机关,将暗室立刻就关闭了,等那石门彻底落下,不留一丝缝隙,煊启才转过身,对着他们,语气有些奇怪地说,“记着,你们选的剑,一为诛仙,一为辟邪,他们相生亦相克,在合作之中,千万要注意把握。” 宁追和苏罗内心一紧,不自主的偷偷对视一眼,而后,才回:“弟子谨遵师尊教诲!” “好,你们去吧。”煊启没有在说什么,直接转回了书案前,继续处理宗门内事。 宁追于是和苏罗告退。 “诛仙,辟邪?”阿离重复了一遍,而后转过头问一边不知是听得太入神还是已经思绪飘飞了的澜均,“听着名字似乎是一对儿,澜均澜均,这两柄剑是不是有什么故事啊?” “是有故事。”澜均在她问了以后,立刻就给出了肯定的答复,但并没有继续解答下去的意思,而是示意阿离不要再随意打断人家的叙述,阿离于是讪讪噤声,等着宁追接着叙述。 宁追脸上带着一丝明晃晃的苦笑,满腔悔恨地讲,“要是我早知道这两柄剑的故事,我当时说什么也不会选他。” 只是世上,如果两字最是苍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7章 二七章除魔 苏罗和宁追与煊启行礼告退,往山下行去,一路绿意盎然,鸟雀呼鸣,但两人都明显心不在此,不知沉默着走了多久,苏罗突然停住,不再往前,宁追走了几步,发现不对,转过身,向着苏罗走回去,待走近了,才压低了声音问,“阿罗,怎么了?” “宁追,不知为何,我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苏罗皱着眉,神色茫然,呐呐说道。 宁追原以为是她哪里不舒服,听她说完,眉眼舒坦地笑说:“没事的,下山历练若是遇到厉害得紧的妖怪,这不还可以传音给师兄他们嘛,不要担心。” 苏罗看了看手中的辟邪剑,低头沉思,过了好久,才点点头,温声道:“嗯。或许是我想太多。”后一句话说的极轻,似乎只是安慰自己。见她想开,宁追终于也放下心来,“好了,我们走吧。” “好。”苏罗也应的轻快。 那一日,一支队伍从姑射山出,往西行去,西边某小镇一夜之间变成荒村,随煊启只说是不好的消息,但任谁都知道,这并非一个不好就能概括的。若是不能及时找出真凶,莫说那周边地区的百姓无法生活,纷纷逃离,就是整个宁安大陆,都会被阴影笼罩。 一行人昼夜兼程,终于在五日之后,赶到了那个只余空房狂沙的小镇,他们赶到的时候,太白门弟子已经到了有些时候,正在小镇中心地带仔细寻找线索,希望能找到些蛛丝马迹,早些寻到那凶恶歹毒的凶手,给周围百姓一个安定的环境,虽说此次事发,他们及时阻断了流言传播,并且消除了周边百姓对这座城市的记忆。因着他们几乎是在第一时间阻断了消息的传播,当宁追等人赶到的时候,他们无不觉得惊异。 宁追远远看到有绯色衣裳在城中移动,心知是太白门弟子已至,给后面跟着的打了个手势,放缓了速度,在小镇城门处停下,自己先迎了上去,“姑射宁追,见过诸位。” 太白门那领头的也不是一个不好相与的,见他先行了礼,算是给了太白门足够的尊重,并没有为难与他,拱手略回了礼,劝道:“此处前些日子遭遇了些奇异之事,安全起见,诸位还是换个地方游玩才好。”语气里满是诚恳,似乎只是在劝告一些满心来此游玩的游客。 宁追身后那些才入宗门不久的年轻人,虽知道眼前这个是太白门下弟子,自己其实冲撞不起,但还是极其气愤,更有甚者,就拔了剑要上前理论,那男子才拔了剑要往前冲,苏罗便将手中辟邪往他胸前一横,生生打退了他,要不是身旁有同行者相扶,只怕他还要往后倒退数米,那弟子一脸悲愤和委屈地望着苏罗,气哼哼地撂下一句“掌门座下又如何,不过是个只会欺负同门的!”说着,就要挣脱同班的搀扶,离开。 其他人低低地好言相劝,却只换得他一句阴阳怪气的“哼,你们就继续待在这个惯会欺软怕硬的地方吧,反正我是不待了!” “你要走?”一个宛若挟冰的声音在这时才响起,而后,那人一脸惊恐的看着苏罗散发着可怖的气势转了过来,“要走也可以,把这些年姑射所教留下。”话音未落,众人便见一道紫光从苏罗袖中 逸出,姿态飘逸,宛若游龙,不过一瞬便已缠上那原先扬言要离开的男子,“阿!”男子只来得及发出这一声痛呼,下一息就已经被苏罗用法力堵住了口鼻,众人只能看着他在一片紫光之中,慢慢扭曲变形,又慢慢变回人形。紫光撤回的一瞬,那人被狠狠摔在沙地之上,众人慌忙掩了口鼻,待沙尘过去,才惊恐发现,方才还力大无比的青年,此时已是苍颜白发!苏罗满意地看着他们的反应,轻飘飘吐出了一句话,“好了,如今你已不是我姑射弟子,愿择何处而栖,随你自由。” 这女子实在是太狠厉了些,那与宁追交谈的太白门弟子目睹了全过程,心道,但这毕竟是他们清理门户,也不好说什么,倒是宁追看到他眼神里的不赞同,略有些不好意思的讲,“师门丑事,让兄台见笑了。”而后又道:“我们此番来此并不是游玩,而是奉师命,从旁相协,与诸位学习的。” 宁追说的谦卑,听在那人心里却是另一番感觉,掌门发觉此处有异样便封锁了消息,杜绝了一切消息走漏的途径,他小小一个姑射仙宗竟能在这样的情况下晓得这里出了事,那么他们的那位新掌门想来远比世人所想的厉害,他温和点头,做出了欢迎的手势,“能有诸位相助,朱某相信定不用太久就能查出元凶,给此间枉死百姓一个交代。” “既然朱兄如此抬爱,我等一定尽己所能,协助太白门诸位。”宁追一边说着,一边叫他们进了城,而后才与那人作别,押尾入了城。 待进得城中,找了间不算太过破败的客栈稍事休息了一会,宁追就安排下众人任务,并嘱咐他们一定仔细,万勿与太白门弟子发生冲突,众人齐声应下,领了宁追派给的联系工具,便三三两两地调查去了。待众人走完,苏罗也提了剑就要出去,宁追见四下无人,一把拉住,低声质问:“今日为何要当着那么多人面,用那样狠厉的手法处置门下弟子?” 苏罗被他猛地一拉,还以为是何事,有些紧张地盯着他,等他说完,嗤笑一声,“这如何狠厉了?在外宗门前如此诋毁师门,挫骨扬灰也不为过!何况,我还留了他一条命。”苏罗不以为然地说着,过了会儿,见宁追并无反应,挣脱了他的手,遥遥而去,“若是师兄实在可怜他,尽可去茫茫黄沙之间找,此间之事,有太白一宗,本也不必太过操心。” 宁追空着手,顿时愣在当下,虽说修习数十年间,苏罗就是一副冷清的性子,但却不是现在这般,冷漠得有些残酷,而且,往常她再冷清也不过是对着外人,自己与她相识相伴这么些年,她从不曾如此冷言相对,阿罗究竟是怎么了?宁追望着苏罗越来越远直至不见的身影,心中隐约有些不安。 虽然苏罗变化来得奇异,但此行的目的宁追还是记得的,将心里那点点不安压下,就往城外走去。城中有那么多人在搜寻,想必什么蛛丝马迹都难逃众人之眼,但是城外,刚才御剑而来之时,似乎并没有什么人在搜寻。宁追想着,往城外走,却不想会在城外碰到方才不欢而散的苏罗。苏罗看到他,面上并没有什么惊异之色,太白门弟子基本在内,城外线索无人来寻,她能想到这一点,宁追也一定想得到。她同宁追点头示意了一下,往西而去,宁追心领神会,转头往城外东边地区去了。 不知那魔头是何来历,这小城镇周围一点生机都无,只是无垠黄沙,宁追拧着眉,一点一点地用灵力探知,不知走了多久,才察觉一点异样,就听到苏罗的声音,“快,通知太白门人,往城西来!”苏罗喊得急,大约是遇到什么了,宁追心底一紧,也不管什么,一边往苏罗所在方向赶去,一边传音给门中弟子,叫他们给太白门众人传话。 才御剑行了没多远,一道耀眼的光从天而降,宁追下意识地用手护住眼睛,待耀光退去,再睁开眼要往苏罗那里去时,发现根本不能前进分毫,宁追心中警铃大作,慌忙间找出传音器,想看看还能不能联系到苏罗,法力注入,里面却一点声音都无,连风沙声都没有一点。里面风沙漫天,而传音器里却半点声音都没有,宁追手紧紧握着传音器,看着眼前景况,突然有些失去了气力。 “师叔!”随后赶来的弟子看到刚才在传音器里听着还火急火燎的师叔此时却只堪堪停在前边,似乎还有些颓败的样子,忙喊了一句,想问出了什么事,等他们并太白门下弟子俱到,喉头滚了滚,咽下了方才想问的话。 那肉眼不可见的结界之下,黑色魔气裹挟着无尽的黄沙,以排山倒海之势向小师叔攻去,这样的阵仗,不用多想,都知道小师叔撑不了多久。 “师叔……可有办法?”弟子间较年长的一个看着漫天黄沙中隐隐显现的一点白色,还是忍不住问了沉默了不知多久的宁追。 “没有办法,除非里面的人成为魔气的宿主,否则这个结界不会消失。”宁追不答,倒是原先在城门遇见的那个太白门弟子出声回答。 “这么说……”那弟子听了,再回转头看黄沙中那一点脆弱的白色,眼底是一片腥红血色。“真的就没有一点办法,我们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师叔……入魔吗?”那弟子犹不死心,转头。低问面上已经是一片死白的宁追。 但此时的宁追却是压根听不到他的话,他在等一个时机,方才问过师父,师父说了还有机会的,辟邪剑出鞘的一瞬,是唯一的机会,他在等。宁追眼一刻都不敢眨,死死地盯着底下,心里不住哀求,阿罗,快出剑! 但与他们隔着一个结界的苏罗压根就不知道他们遭遇到了什么,更别说知道宁追心里的话了。她此时也实在没有精力分神去想他们为何没来,魔气汹汹而来一定是有所图,有所图就一定有可以击破的弱处。无数黄沙凝成的箭矢又一次从天而降,苏罗匆匆又施了几层护身诀,握着辟邪剑,慢慢往那团魔气走去。 “哈哈!果然不错,是具好皮囊!”那团魔气发出刺耳的笑,盯着衣衫已经破败、满身血痕,却还怀着一股意气往自己走来的苏罗,满意地叫着。 苏罗眼睛一亮,驱动全身灵力,御剑而起,往那团魔气方才发声之处而去,那团魔气也不再玩闹,熄了漫天风沙,再次出击之时,已不再是黄沙纠合而成的箭矢,魔气化剑,从四面八方向苏罗击去,苏罗也不躲,任由那魔剑入体。魔剑入体,鲜血入注,瞬间就染红了白衣。在苏罗白衣血染的一刻,宁追他们看见那原本混沌一片的魔气显出了两只血红的眼睛,原来如此!宁追会心,稍稍放下一点心,现在只盼着她快些出剑! 苏罗看到那两只硕大如铜铃的血红双眼,嘴角浮出一抹冷笑,除下染血的外衫,掌心用力,那外衫立马碎裂成五块。那魔看着她的动作,腥红的眼底闪过一丝惊愕,而后,竟直接震起此地黄沙,向她击去。苏罗见状,从腰间取出两只白瓷瓶,将里面的丹药尽数吞下,稍事调息,化出一道灵力浑厚的结界,结界内红光飞闪,结界外黄沙侵袭。那魔头见那结界难破,忍不住化出长爪獠牙,妄图抓碎那道浑圆的结界。在紧密的进攻之下,结界到底还是被破,但那团魔气还没来得及高兴,数块染血的布就径直往那魔气双眼中间偏上打去。 苏罗坐在黄沙之间,看着哀嚎咆哮的一团魔气,微微松了口气,抓紧时间,一边调息,一边就要催宁追快来,等她唤醒传音器,终于发觉了不对,抬头望去,终于发现身后的一众人。这样啊……也好,她垂下眸子,面上一点情绪都不再见。她睁眼,催动体内法力,结出一个巨大的法印,提着辟邪,一步一步,往犹自咆哮的魔气走去。 法印结成,那方结界内所有沙石都被吸引过去,旋转着将苏罗裹挟在内。结界内沙石几乎见底的时候,那法印突然光芒大涨,一瞬间,所有的沙石被那法印吸入,而后,法印消散。 众人都不解如此关头,她为何要耗费这样多的灵力去结这样一个法印,只有太白门的领头弟子和宁追几乎是在她结出法印往那魔头走去的时候就猜出了她的想法。 这法印是炼化宝塔所用的,宝塔一出,便可将那妖魔镇压,只是这法术向来是非千年修为不能成,她如何得以完成?太白门那弟子犹在疑惑,却见方才一直镇定的宁追一下如同失去了理智一样,不断地凝结灵力向前面攻去,那人看看被发狂的魔头又一次抛甩在地的女子,再看看宁追,心里忽然冒出了一个荒诞的想法,这想法一冒出,他自己就先否定,而后,施法阻止了宁追的动作。而后,盯着眼里狂乱的宁追,劝解道:“宁兄冷静,这般作为实是无用!” “冷静?”宁追却是嗤笑一声,也不管面前是谁在劝,“如果是你太白门弟子,你还能如此冷言相劝吗?” “若是我太白门弟子,我定会回宗门以后禀告师尊,为他立碑。”那人不假思索,脱口而出,“除魔卫道而死,是每一个修士的荣誉!” “呵,你们都是这么认为的?”宁追回头,扫过其他人,见其他人脸上都是默认的神色,不再说话,自提着剑,往一边走去。姑射弟子中有人还要阻挡,被他一把甩过。宁追行至一旁,盘膝而坐,全神贯注地将灵力引导出来,姑射弟子害怕师叔也出什么问题,遂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而一旁太白门众人则一刻不敢松懈的盯着里面状况。 魔气寻到宿主,若是姑射的这个弟子意志被消磨之时,那镇魔塔还未练出,他们就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杀死这个女子,以防她残害生灵。 结界之外,宁追在试图通过唤醒剑灵来沟通辟邪剑,而结界之内,一身经脉几乎断绝的苏罗擦擦嘴角的血,挣扎着站起来,又往前走了一步,那魔头此时已经恢复,看到她这般模样,知道她是找死,想也不想,就抓住她就要往地上摔,没想到,这一次,他才抓住苏罗,力量就如水泻一般流逝,他惊讶低头,手上那脸色苍白如纸的女子露着蔑视的笑,还没反应过来,血肉已散,不知何时结成的一道仙印露出,而后,原本躺在地上如同死物的辟邪剑凌空而起,寒光一闪,直击魔物内丹。 “五灵印!”太白门一弟子惊呼,随师父修习了百余年,这还是第一次见有人使出这等级别的法印,他实在忍不住惊讶,姑射弟子也被他这一声惊呼吸引,转头看了一眼,却不见他们心心念念要守好的师叔已然化为一道微光,飞了入内。等他们意识到的时候,结界已经又关闭,无法得进。 “苏罗!”宁追跌跌撞撞地从诛仙剑上下来,抱起地上昏迷不醒的苏罗,慌忙检查一番,发现她还有微弱的气息,心下大喜,就开始为她疗伤。 方才那个识出五灵阵的弟子恍惚看到宁追给苏罗疗伤,仔细回想了一下,惊恐出声,“不对……不好了……”众人不明,正想细问,就见头顶青天瞬间已被乌云遮盖,云间隐隐还有天雷作响……这是,此间有人入魔之兆!众人看向结界内的两人,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天雷酝酿了好一会儿,终于一道一道地劈了下来,众人立马退散开来,生怕被天雷劈到。但结界内的宁追却是什么都没注意到,灵力源源不断地从他身上流出,汇进苏罗的体内,苏罗生机渐起。 那结界虽然寻常物事难破,但是如今境况之下,本就不如开始时坚固,而天雷蕴含的力量又不同一般,在第十道天雷过去之后,那结界终于应声飞散。 第十一道天雷带着寂灭之气击向苏罗和宁追两人,宁追感受到了强大的压迫,咬咬牙,化出一道仙罩,护在两人身上,在坚持一会,就好了…… 但是那道仙罩终究没有坚持过一道雷劫,宁追被生生抛出几十米,他忍不住喷了一口血,就要再去,其他人寻得机会,立马拉住了他。 一道天雷,两道,三道……宁追被一群人合力压制住,眼睁睁地看着差一点就可以救回来的阿罗在雷劫之下一点点化为飞灰,雷劫终于结束,众人松下一口气,却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推倒在地,众人抬头望去,只见一个华发飞舞的身影,其后,仙剑嘤嘤作响,紧紧追随。 宁追御风而去,但哪里还有苏罗的身影,就连那把辟邪剑都不知往何处而去了。“阿罗……”宁追跪在雷劫之后黑焦的土地上,连嘶吼都不能再发出。 “怎么,你叫我?”在宁追绝望至极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宁追不敢置信地回转过身,眼前赫然是那相伴了数十年岁月的苏罗!“你没事!太好了!”宁追欢喜地迎上去,却突然横了一把剑,他顺着剑望过去,是一脸冷漠的太白门朱姓弟子。 “宁兄,小心,这只怕是妖魔所化!” “呵,那魔头已经被天雷击灭,连渣滓都不剩,这位师兄,你莫不是太高估我?”苏罗抱着辟邪剑,冷笑出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8章 二八章镇压 “呵,那魔头已经被天雷击灭,连渣滓都不剩,这位师兄,你莫不是太高估我?”苏罗抱着辟邪剑,冷笑出声。 “那后来呢,魔头究竟怎么样了?”得了澜均示意,耐心听了许久,听到苏罗独自一人除魔的时候忍不住攥紧了衣袖的阿离终于还是忍不住悄声问了出来,末了,才小心地瞥了瞥一旁的澜均,见他没有皱眉,才放下心来,睁大了水灵灵的双眼,等着他回答。 “那魔头自然是没有被消灭的……”宁追脸上显出一抹无奈和悔恨,他手指轻轻摩挲着手中剑,叹气,有些哽咽地“只是当时……阿罗再怎么说也不过是凡躯,我竟天真地以为……” 不知为何,阿离听着宁追的话的时候,脑海中不断回响起来的是苏罗的那句“宁追,我千年前便说过,我绝不会再死于你诛仙剑下!”如果按宁追现在的言论,那他们看到的这个苏罗本就不是他原先的那个师妹,那她为何会对宁追有这样大的仇意,而宁追又为什么不管不顾地要救下她,还费那样大的代价炼化魔剑,要为她报仇?阿离觉得自己现在有些糊涂,她忍不住偏头看澜均,想悄悄问一句,却见澜均投给了她一个耐心的眼神,阿离于是憋住心里的疑惑,等着他的下文。 “太白门那个师兄说的挺对的,魔物心思诡邪,轻易信不得,但我当时却只觉得他是瞧阿罗不顺眼,若当时我信了他,也就不会发生那样的事……阿罗,也就不会被囚禁在这么个不见天日的地方,一囚就是千年……”宁追眼带眷念地扫了一圈魔冢内室,忽然垂下头,徐徐忏悔。 宁追和苏罗在稍事休整后立刻带着余下弟子回了姑射,才到姑射,就有人迎上来道贺,末了,才提了正事,说掌门正在麟枢殿等他们,众人别了这人,加快了速度,往麟枢殿赶去。 麟枢殿正殿之上,端坐着平日里极少在正殿的煊启。待众人行礼过后,温和出言问过众人此行之事,众人自然都只说苏罗独自与魔物对抗之事,煊启自然嘉奖了苏罗一番,但苏罗却婉拒,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缓缓说道:“修仙之人,除魔卫道乃是分内之事,只是……弟子尚有一事不明,还望师尊解惑。” “你说。”煊启盯着她,并没有太多思考,就应下。 方才垂首请教的苏罗在煊启话音落下之时突然抬头,双目灼灼地盯着他:“敢问师尊,那凭空而降的仙障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这么一提,其他人也想起了那道阻隔了他们,让小师叔不得不一人抵抗的结界,只是,那难道不是魔物设置的?众人觉得迷惑,于是也都抬了眼,望着上首的掌门。 煊启闭目,似乎是在掐算,宁追知道自家师父掐算之时惯是这般动作,也屏息耐心等着。 大殿内,因着这一个问题,陷入了极度的寂静。过了许久,煊启才又睁开了眼,看起来有些疲惫,声音也有些低沉:“那道结界是魔物所结,至于你说是仙障,那想来你们此次遇到的魔物并不简单……”煊启说着,突然转头盯着神情里有些嘲讽的苏罗,问:“说到这个,你可有注意到那魔物有何不凡之处?” 苏罗低头,似是在仔细回忆,过了一会儿才谦恭回道:“弟子愚昧,此前并未见过魔物,并不知此有和不凡。”说完,微微抬了眼角,将煊启的神色收于心底,脸上嘲讽的意味更加明显。 煊启得了苏罗这个答案,并不意外,“无事,此次之事,你立功颇大,好生回碧岑峰休息一番,准备过些日子收徒大典。” 宁追听到煊启这番话,先是不敢相信,而后,满是欣喜地盯着前面不知神色的苏罗,碧岑峰虽只是姑射七十二峰之一,但在这一辈弟子中,却是头一个得此殊荣的,阿罗这一次虽是过的艰险了些,但是得了师尊独一份儿的赏识,也算是祸尽福来了。苏罗也感激谢过,而后,才与众人一齐告退。 待其他弟子都与他们作别,往山下走去了,宁追才欢喜地转过头,就要恭贺苏罗,却不想,苏罗率先出声,眉眼里是一派寒意,“宁追,你觉得他是赏识我,我该高兴,对吧!”不知为何,明明淡淡的语气,却似乎含了极大的仇恨,宁追不解地看向苏罗,但是苏罗却没有接着这句话再往下说,而是附在他耳边:“宁追,总有一日,你会发现,你所信仰的,不过如此!”而后,便御剑往碧岑峰而去,紫云峰竹海里,只余她带着嗤笑的一句:“但愿……你醒悟过来时不要太晚!” 苏罗……她似乎变得很不一样了,宁追呆愣在竹海之中,脑袋里不断回响着苏罗的话,待再回过神来,终于意识到这一点时,突然觉得周围莫名地冷了下来。 “魔物心思诡邪,轻易信不得!”竹林沙沙,太白门那位师兄的话一遍又一遍地在宁追脑海中回荡。 阿罗,你……只是元气大伤,才会行事如此怪异的,对吧!宁追在心底暗自祈祷。 但是,不久之后发生的变故终究无情打破了宁追的企望。那晚上其实是一个一点都不奇异的夜晚,若不是发生那样一件事。那天晚上,宁追正在静修,突然出现了几声惊呼,而后,越来越多的声音在这个本应寂静的夜晚渐次响起,打斗声,呼喊声,传喝声,一声一声毫无遗漏地传进宁追耳力,宁追耐着性子将体内之气运行完一个小周天,稍稍调息了一会,拿了诛仙剑,就往外赶去。 外面,此时已是灯火通明,他抬头看了一眼,似乎是碧岑峰那边出了事。碧岑峰!意识到这一点,宁追方才的一点倦意都顿时消散,一边御剑往那边赶去,一边抓了一个也正往那边赶的弟子,问:“碧岑峰那里出了什么事?” 那弟子忽然被人抓住,被吓得三魂丢了七窍,待意识到是宁追,才拍了拍胸-脯,大喘了口气,抱怨道:“师叔,差点被你吓死!”宁追无视他这一番动作,又问了一遍,那弟子此时已经回过了神,见宁追如此急切,也不卖关子绕圈,直接将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了他:“听说,是有妖魔潜入了碧岑峰,据说,碧岑峰里的一些师兄妹都没能幸免于难。”那人说着,忍不住红了眼眶,继续絮絮叨叨着什么,但宁追此时却是什么都没听到,“都没能幸免于难……”那人刚说完,宁追脑袋里就嗡的响了一声,此后,什么都听不到了。 宁追失魂落魄地赶到碧岑峰,刚想问他们谁看到阿罗了没有,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苏罗,为师知道你是一时不备,被魔物控制,你现在回头,宗门各位都会原谅于你……” 阿罗……宁追有些不敢相信地往声音来源之处看去,雪月之色衣袍在夜风中猎猎而响,不是师父又是哪个!他抬头,慢慢往上前方看去,眼底一片哀恸,前方,原先的一袭白衣已不知在何时被一袭妖娆血红取代,三千青丝正在夜风之中肆意飞扬。 苏罗朱唇轻启,语气嘲讽:“煊启,该回头的人是你!”眼波一转,看到了站在煊启身后,身影颓败的宁追,冷寂的眼里有了些许碎裂,但不过片刻,又恢复了坚定,继续盯着煊启,冷声提醒:“煊启,便是你有通天的本事,终有一日所有事情也都会水落石出,我言尽于此!”而后,红衣蹁跹,便是要御风而去。 “阿罗。”方才一直未出声的宁追终于试探着开口,唤道。那红衣女子迟疑着转过身来,迟疑了好久,才温声解释:“真对不起,你的苏罗,只怕是死了。”她直视着他的眼,说的坦荡,手上却还抱着苏罗自得了以后从不离身的辟邪。 “是么?”得了这样一句回答,宁追却突然感到了一阵轻松,他凌风而起,站在距她一剑之远的地方,再次郑重出声询问:“你真的不是阿罗?”那女子好奇地盯着宁追看了一阵,而后,带着一丝挑衅地看着他,轻轻点头。 “那么,你既要走,就得把阿罗留下!”宁追得了肯定的答案,抽出了手中之剑,直指那红衣女子,目光坚定而森冷。 “呵,乳臭未干的小子!”那魔物轻蔑地看着他,似乎在看一个好笑的物事,许久,轻笑出声。暗红的魔力凝聚于掌心,向使尽了全力的宁追击去。 煊启看着不好,立刻出手化解那魔女攻击,出声劝宁追先回来,宁追却并不理会,仙剑又刺进一分,已有暗红魔气往外逸出,宁追嘴角微微上扬,继续运动全身灵力,想要一鼓作气,却不想,自己与魔头相隔太近,虽然师父修为深厚,但是也并不能时时及时化解魔女攻击,倏忽间,宁追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掀翻在地,“小娃娃,这事情与你无关,你还是莫管了的好!”那魔头垂眸看着他,眼里有一丝怜惜。 宁追无所谓地揩了揩嘴角的血,再次御风而上,卯足了劲,将周身灵力尽数引出,诛仙剑顿时光芒大振,一道耀眼光芒闪过,那原先还嚣张得很的女子已经飘飘落地。 依旧是一身血红衣裳,但额间原先萦绕的黑气却已然消散,原先被禁锢在怀里的辟邪此时正散着柔柔银辉,绕着昏迷在地的女子。宁追收回诛仙,落到苏罗身边,而后,跪下,对着姑射一门人:“此行非师妹为之,愿诸位……” “此事虽非苏罗所为,但若是就这样了了,其他枉死的弟子,该如何交代!”宁追话还未说完,就有长老气哄哄地抢了话去,偏偏他说的又还在理,其他人纷纷出言支持,宁追抱着苏罗,一句辩白的话都再解释不出口。一群人哄哄闹闹了好久,才听到煊启出声:“苏罗犯下大错不假,但在此之前,她一人抗魔,致使元气大伤,这才使得魔舞有机可乘,入今这般,只功过相抵,将她压在镇魔塔下就好。”说着,煊启便已唤出了镇魔塔,一道掌风拂过,将宁追扫了出去,而后,生死尚还未知的苏罗便已被压在了镇魔塔下。 其他人见他这样处置了,也不好再说什么,三三两两都散了。 只有宁追还在一旁跪着,有些颓丧开口,“师父,你明知……”阿罗现在这样的情况若不及时医治,撑不了多久的。 但是宁追还未说完,脸色苍白的煊启已经又落下了几道仙障,冷声道,“你好好想想,是继续颓丧下去,还是继续修行,除魔降妖。”而后,便消失在夜空之中。 偌大的碧岑峰,只余了一人一剑一塔,在夜风中瑟瑟相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9章 二九煊启(修改) 宁追讲到这里,有些颓丧地垂下头,遮住了他此时的神色。不知何处射出来的昏黄光线恰恰落在他的身上,投射出一派苦闷和忧伤。 阿离在他跟前,看着这个白发男子脆弱的身影,心里突然生出几分心疼,这么多年,他大约并不比被囚在这里的苏罗好过多少吧!她伸了手,想要试着安慰一下宁追,但才伸了一点,便又缩了回去,方才还脆弱得仿佛风都能叫他化灰的宁追,此时已经抬了头,面上不见半点哀伤,若不是他眼底深处那隐约可见的一点悲恸,简直让人怀疑方才所见与如今所见是否真是一人。 “一时失仪,还望上仙勿怪。”宁追脸上此时带着一丝惭愧的神色,对着澜均道。 澜均微微颔首,表示自己理解,并不觉得失仪。宁追早料到澜均会是这般举动,是以,极自然地谢过澜均体谅,而后,就要将苏罗被囚禁之后,这千年的故事继续道来,不想才开口,澜均就嚯地站起身来,牵起阿离,走过了宁追,“此后故事,本君大致已然了解,好了,现在走吧,你的仇,苏罗的仇,以及……那些无辜惨死之人的仇,该到了结的时候了。”澜均说得平静淡然,仿佛这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但是,紧紧抓着他手的阿离,却不知为何心底闪过一丝恐惧。 宁追虽然不知道澜均到底了解得如何,但是听他如此说,立刻收了原本要讲的话,凝了眉目,跟了上去。 澜均牵着阿离出了魔冢,却并不等宁追,而是直接御风往东南方向而去。阿离有些害怕,紧紧地抓住澜均的衣袖,同时又有些担心地问:“澜均,你也没告诉他我们往哪里去了,那宁追他万一找不到……” 澜均低头看了阿离一眼,眼里似乎带着些许笑意,但很快,他又移回了视线,给了阿离一个十分笃定的答复:“你放心,宁追会知道是哪里的。” 果不其然,澜均他们才稳稳落下,便见了一道橙红的光向这边而来,这样的光芒,在这种仙宗之间出现,不用猜都知道是谁。 只是,他怎么就知道澜均他要来的是这个地方阿离正垂着头,想着,却不防被澜均先给了答案。“这些年来,这紫云峰你想必也少来,实在可惜了。” 不等阿离品出哪里可惜,澜均已经松开了阿离的手,对着宁追吩咐:“你好生照顾好她,其他的放心就好。” 宁追看看阿离,又看看澜均,面上现出一些为难,但还未等他说出拒绝的话,澜均已经消失,不知道往哪里去了。 “又是这样,”阿离在澜均离开之后嘟着嘴,低声抱怨。但不知为何,身后站着的宁追在这之后也轻轻叹了口气。阿离转过头,刚想问他一句,却突然灵光闪过,改了主意。 且不论阿离到底是有了怎样的主意,会做出什么事来,只说此时,澜均已然极其顺利地找到了此行要找之人,姑射仙宗此代掌门,煊启。 紫云峰既为姑射三大主峰之一,其玄妙傲然之处自是不乏,而这些去处,一般弟子自是轻易不敢进入。澜均行过狭小的洞穴,破开煊启所设结界,入得一个花红柳绿,草木氤氲的世界,只是,这样生机盎然的世界,却不见半只蜂蝶,未闻半点虫鸟之声,澜均下意识地扫视一下,这才知道了其中奥秘,他敛眸,心中喟叹,而就在他低声惋叹的时候,一袭月白翩然而至。 “启在此等仙者许久了。”白衣男子开口,眉目间竟有些轻松,仿佛是终于可以卸下怎样的重任。 澜均凝神看去,那是一个年轻得很的青年,目光皎然,气质温润,并不似大恶之人。“你等本君很久了?”澜均一时捉摸不透来人何意,思索许久,到底只是将问题抛给了对面男子。 “是。”那男子微微一笑,随后衣袂轻摇,一座精巧的小亭已矗立在两人之前,煊启伸手,请道:“如此行为,实有班门弄斧之嫌,还望仙者勿以为笑……” “你术法果然精进。”澜均赞赏地讲,而后抬步走进那座小亭,等煊启落座之后,才坐到了他的对面,从虚空中取出一套玉色茶壶,又取来一线天河之水,煮了原先在地府祁封处得的混沌,待到茶香悠然,澜均倒了茶,递到煊启面前,然后才开口,“说说吧,那魔头究竟做了什么。”在泡茶这点时间里,澜均突然想明白了一些事,但是,他还是想听听,这位与魔气打了近千年交道的修习者,他的看法和经历。 煊启似乎并不曾想到澜均会给他倒上一杯茶,接过那杯茶时,很有些受宠若惊的样子,他微微颤抖地捧着杯子呷了一口茶,稳了稳心绪,终于开口,“那并不是普通的魔物所化。”他先讲了他的结论,眼睛一点都不敢懈怠地盯着对面的澜均。 听到煊启笃定的说出魔物非寻常之魔,澜均有些意外的看了煊启一眼,见到对方眼中探究神色,才点头,肯定了他的结论。 煊启得到澜均肯定的反应,心中最后一丝不安也终于放下,他将方才紧握的茶杯放下,将这千年之间的故事徐徐道来。 千年的故事,残害生灵的魔物,在煊启口中,显出最原本的面貌。澜均花了好一会儿的工夫才将这些消化。他看着对面神色轻松的煊启,突然逼近,低声质问:“你为何笃定千年之后一定会有人来,助你完成心愿?别忘了,你虽是天赋秉异,但到底不过是一介修士。” “仙君,煊启虽只是修士之一,但推演之术,是必不会出岔子的。”煊启不着痕迹的看了某地一眼,将原本的话尽数吞下,有些骄傲地说,而后,将杯中冷茶一饮而尽,才正色道:“仙君,此后……姑射……就烦累您庇佑了。” 澜均轻叹一句,将杯中茶水代酒,承诺道:“你放心,姑射此后必回如你所愿。” “如此……启先在此谢过仙者。”煊启说着,站起身来,给澜均恭恭敬敬地鞠了躬。而后,怒目突睁,只听得几声彭彭声响,原先脸色还极不错的青年已是脸色苍白,青丝成雪,而那身洁白无瑕的衣裳已浸满血色。 “仙者,请。”煊启咬着牙,从齿缝间强挤出了这几个字。 澜均暗压下心中不忍,唤出天月剑,直刺了他心魄,而后,又祭出遮天网,将他囚了进去。 医者不自医,善算者难自测。 向来如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0章 三十章决定 遮天网布下,煊启的精魂以极快的速度消失不见,而伴着煊启的消失,澜均所处的以煊启灵力维系的草木氤氲的小天地也渐渐显出颓败之势,千百透明的灵体躁动不安,甚至有一些竟是不管不顾地往遮天网这边冲来。 澜均瞥见这幕景象,嘴角微不可见地扬起了些许弧度,而后,随手施了一道术法,将那些躁动的灵体隔绝在遮天网外。 那些往遮天网直撞过来的灵体冲撞几次,发现并不能冲破结界之后,终于放弃动作,发出一阵细而清澈的长啸,随后,正在这渐渐坍塌的小世界中慌忙逃窜的灵体都改变了自己原本的方向,嘴里发着低沉的声音,向这边赶来。千百的灵体呼啸盘旋在遮天网之外,看着煊启的最后一点精魂被吞噬殆尽。 煊启精魂已收,此间之事也可以说是了却了半数,澜均收回遮天网,撤下方才所设结界,准备去了却剩下之事,就看到千百的灵体整齐地排列在前,静默无声,却自有一股大气势。 “你们无需担心,煊启他自有造化。”澜均看着立在面前,似是完全忘却了此间变化的千百灵体,语气铿锵。 得了这样一句,面前排列的灵体终于不再静默,长啸短啸此起彼伏,过了好一阵子,才终于归于沉寂,一只灵力看起来最为充沛的灵体冲澜均低啸一声,冲到澜均跟前,不住地围着他的手绕圈。 澜均愣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了什么,嘴角微微漾开了一丝笑,伸手抚上了那灵体。 “谢仙者吉言,若有一日再见煊启仙人,烦请转告,桃李村众人谢仙人庇佑!” 原来是这样一句话,澜均心头威震,过了一会,才郑重地允诺道:“放心,诸位之言,本君定会转告。诸位此后且安心在此修习,魂体完整之后,总能与亲人再逢。” 澜均一边出言劝慰这些得煊启暗中相救,又得他灵力滋养,才终于有了随心而动的魂体的人,一边用自己的仙力填补修复着这个正在崩塌的小世界,没有发现某处的一丝异样,但是,在一旁不知道藏了多久的阿离却没有错过那一点不一样。她拿手捅了捅旁边的宁追,细声细语地:“你看到了吗,西北边有一小团黑色的气,在慢慢消失。” 宁追此时正在懊悔自己这些年的所为,突然听到阿离这样神秘兮兮的一问,漫不经心地往西北方向望了一眼,回答“没有的事,你大约是乏了,看岔了。” 是吗?阿离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再定睛往方才黑气所在望去,确实不再见什么黑气。难不成……真是自己眼睛出了什么问题?阿离想着这个问题,直把自己吓出了一身汗。 “阿离,出来吧。”阿离正担心着自己的眼,冷不防被澜均这么一叫,吓得只差没有从隐藏的地方跳出来。她拍着心口,毫无愧色地站了出来,而后,跑向澜均,红着一双,有些委屈又有些害怕地讲:“澜均,我的眼睛好像出问题了,你看看,会不会瞎啊?” 澜均闻言,立刻蹲了下来,仔细地查看了一番,确定并没有什么问题,才悄悄松了口气,柔声道:“没事的,你的眼睛一点事都没有。”旋即又问“阿离怎么突然觉着自己眼睛出问题了?” 阿离仔细盯着澜均,看他并不是假言安慰自己,于是放下心来,暗暗欢喜着,正欢喜间,就听到澜均问话,心绪更加激动,急呼呼就要将方才发生的事一股脑儿地告诉澜均,但不知是故意不想让澜均知道两人方才所见所闻以及对话还是其他什么原因,不知何时站到了阿离旁边的宁追此时却急匆匆地开了口,“二位仙者劳累奔波一日,阿离仙君想是乏了,并无什么事。” 澜均看了他一眼,宁追立刻低了头,红了一张脸,执剑抱拳请道:“方才上仙与师尊之言,宁追不才,闻之十之八九,千年时间,追误解师尊至深,悔不能追;无力澄清,任阿罗囚独魔冢,悔不能改。如今,追只愿能完成师尊遗愿,守姑射长兴,还望上仙能够成全襄助。” 或许是心怀愧疚,或许是觉着不好意思,宁追这番话声音很小,还有些颤抖。 阿离原本正在心中埋怨宁追抢了她的话,听着听着又听到他对煊启满怀愧疚,心里就更加愤然,正在为着苏罗愤愤之时,突然又听到宁追提起阿罗,语气之中,尽是愧疚自责之意,心中那股气突然就仿佛被什么尖刺戳破,簌地一下跑不见了。她抬头仰望着那垂首执剑的白发男子,突然发现了一丝仿佛嵌入灵魂的寂寥。她看向他的眼里,多了几分哀悯。 或许,苏罗和煊启都是幸运的,他们守着自己的那份真相,守着自己的信仰和爱恨过了这一生,只有宁追,他在爱与恨之间摇摆,选择哪一方,都是伤害自己,到了最后,却是爱不能,恨也不能。 “阿离,你可觉得乏困”听宁追说完这番话,澜均眼里带着些许欣慰的神色,点了点头,而后,盯着刚好转过头来看他的阿离,关切地问。 “不会,我们先出去吧,姑射仙宗掌门仙逝这样一件大事,想必已经有许多人知晓,现下紧要之事,是先将姑射上下稳定下来。澜均,我们时间不多,我知道的。”阿离看着澜均,摇摇头,回答说。 “既然如此,那,你带路吧。”澜均看了看眉目凝着一股倔强认真的阿离,心神忽然动摇,澜均心道不好,立刻将那点异样按压下去,悄吐了几口浊气,才对着宁追吩咐。 宁追听了,二话不说,就在前带路,且一出了这方洞天,便传了姑射密令,通知姑射一宗护教掌教以及一众长老都到主峰议事堂去。 议事堂此时已经聚了不少人,煊启突然死亡,护山阵法受损颇大,众人纵是齐力补救亦是不能,正慌乱不知如何是好,就听到宁追传音,于是,纷纷用最快的速度赶了去。 宁追三人赶到议事堂的时候,里面正是乱哄哄急躁躁的一团,还没等宁追出声介绍,里面就传出来了询问的声音,“师侄啊,你身边这两位是……” “我是君澜,这是舍妹君离,我受旧友所托,来此襄助诸位。”没等宁追讲出实情,澜均已抢先开口,偏他又说得从容,叫人也难生怀疑。 既然澜均已自己编造了一个身份,宁追也只好默默咽下口中的话,对着一堂的人,诚恳道:“这位君仙者,他……” 宁追还没说完,那一众人里面就走出一个面容肃穆的男子,他眼微扫了宁追一眼,径直走到澜均三步之远的地方,拱手谢道:“情义存心,多谢好意。” 这大约就是拒绝的意思了,阿离虽然见得不多,但隐隐还是能够猜到一些,她立刻抬眼看了一下澜均,澜均神色未变,还是那样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阿离纳罕,澜均好歹也是个天上的仙,竟然能受得了凡人的拒绝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幕,直接给了她答案,只不过是反手时间,议事堂众人便察觉到此间仙气充盈了许多,转转脑子,便知是哪位人物所为,于是,都怀了敬畏神色,请了澜均三人入了议事堂。 澜均在议事堂坐定,也不绕弯子,直接就取出煊启交付的玉四牙璧,注入一丝仙力,让煊启的一缕残念出现在议事堂中。众人见得掌门身影,尽俯身听训。 “启有愧姑射宗祖,非但未能将我们发扬光大,而且自身还屈于逆魔,苟延残喘千年。如今将亡,心中所念,唯姑射一门,愚徒宁追虽驽钝,但想来亦算可造之材,若使之居护教之位,想必,在诸位相扶之下,也可弥补前事。至于掌门之位,掌教裴源可胜任。诸位,前路艰难,千万相携互助。”说到最后的时候,那原本就有些虚薄的残念已渐趋于无,最后一个字吐出来不过一瞬,那稀薄的残影已全然消散,一点痕迹都无。 裴源于是就在这样的情况下,从澜均手中接过了那枚玉四牙璧,成为了新一代的姑射掌门,而宁追,也在满眶热泪的情景下,紧紧握住了新一任掌教和掌门的手,担起守姑射宗门长兴的重任。 看他们在短暂的商议过后已经开始有条不紊的布置接下来的事宜,澜均低声说了一句,“如此,你可安心了。”语气严肃,神色也极是认真,很是把阿离唬了一跳。 “煊启……还在”阿离好奇又有些怯怯地问,抓着澜均的手却不自觉地收紧了许多。 “是。煊启他日后确实会有大造化,这并非我虚言,只是,现在不方便叫他们知道。”澜均攥着阿离有些发量的手,给了肯定的回答。 “哦,这样啊……那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既然不方便说,那就不问好了,阿离心说,于是换了个问题。 “去见见我们的朋友。”澜均目光投向远方,语气悠悠。 他们的背后,姑射群峰之中的紫云峰紫光冲天,隐隐还有几声凤鸣穿云入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1章 三一章神迹 “去见见我们的朋友。”澜均疏朗的话语落在原本就满腔心事的阿离耳中,生出不知多少的思绪,但最后,阿离只是微微移开了原先同澜均一样望向前方的眼,减轻了抓着那双牵着自己走过半生岁月的修长有力的手的力度,任他带着走向未知的地方,见那所谓的“我们的朋友”。 澜均察觉到阿离抓着他的手松了很多,于是停下,蹲下~身,看着脸色有些不太好的阿离,暗自揣度,“果然是累极……”略思索一番,改变了原本所想,摸摸阿离的脑袋道,“这个时候,想必客栈也都打烊了,我们今夜就先在此稍事歇息,拜访故人,明日再去。” 阿离微低下脑袋,享受着久违的摸头杀,恋恋不舍地瞄着澜均收回了手,正有些失望,就听到澜均以一种极为正式的口吻对她说稍事休息,心里没由来地一甜,点点头,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澜均本来说这件事也不是要征求阿离的意见,但是看到阿离乖巧地点点头,还是觉得欣慰得很,眉眼间都不自觉地带了喜色。 澜均凝聚神识,迅速找到了竹山所在,将那架为阿离定做的小床取了来。阿离其实是个择床的猫,但是打她出生以来,就一直是睡在这张玄辰木做的小床上,所以连她自己也都不知道这件事,等她出了竹山的家,随着澜均在外,才知晓了自己择床的事,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是一件接着一件,她实在不好因为这个再给澜均添乱,于是也就只能整夜整夜闭眼装睡。 说到这个,阿离觉得自己很是聪明,连澜均都没有看出来自己是装睡的! 但是这样整宿整宿睡不着,确实也让她困扰,现在终于看到了自己日思夜想的这张床,阿离简直等不及就扑了过去。 澜均看着她欢喜地扑向那张小床,原先的倦色和阴郁都一扫而光,于是噙着温和的笑,设下结界,自己倚着树再继续思索方才的问题去了。 山林里,凉风习习,吹着树叶发出细碎的沙沙声,不时有鸟雀被惊起,倏地一下飞过天幕,再寻了僻静处安眠。不远处,姑射主山尚处于一派繁忙之中。恍若未有的结界内,原本倚在树旁沉思的男子不知道何时已经站起,走到了那与周遭景色格格不入的精致端华的小床旁,敛声屏气地看着显然已经熟睡的白色绒猫,眉眼里,是无尽的温柔。 许久,又一阵凉风吹过,吹散了男子轻轻的叹息。 而与此同时,九天之上,神虎一族的大长老才起了个头的叹息被急匆匆赶来的白须老者生生打断,“白柘,好消息!”那老者才进门,便压抑不住地开口喊道,一双小小的眼睛,满是兴奋的光芒。白柘看白垣这样激动,迟疑着问了一句“白垣,什么好消息,别卖关子,快说!” “族长回来了!”白垣也不再隐瞒,直接说,说完盯着有些失神的白柘,等着他的反应。 白柘略微失了会儿神,待反应过来,激动的站起身,快步走到了白垣身边,握着他的肩,努力压抑住自己的欢喜,低声重复“族长回来了?” “是。”白垣听到他有些颤抖的声音,响起在这大而冷寂的景晏堂,低而坚定的回答了那双手已忍不住颤动的大长老的问题。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白柘松开了白垣,有些欢喜地搓着手,一边踱步一边絮絮叨叨地讲:“族长回来,很多东西都要好好准备一下,啸启殿虽常年有人洒扫,但到底年久,当从里到外修整一番……” 肯定了族长回归的消息,白柘立时就开始仔细梳理该修整准备的东西,准备恭迎族长,一旁站着的白垣看他这样,有些不忍打断,但挣扎了一番,还是轻轻咳了一声,打断了白柘的思绪,而后,顶着白柘杀人的眼神,诺诺地道:“族长……虽已回归,但神识似乎还未觉醒,是以……” 听了此言,白柘脸上的喜色一下褪尽,紧锁了眉头,看向白垣,语气里满是不解,“神识还未觉醒”怎会有这样的事出现,神识还未觉醒,那按理来说,不会被发现才对,白柘心道,随即又想起什么,脸色刷的白了下去。“若是如此,那族长岂不危险得很”他看向白垣,突然问道,“可有派人去保护族长?” 白柘目光紧锁着白垣,却没想到他竟摇了摇头,而后沮丧道,“族长神迹在下界显现,我们的追迹者虽最先感应到,但是锁定那一界尘世却也花了些时间,待我们终于找到,族长的神踪已经再寻不到了。” 白柘紧锁的眉在他讲完之时微挑,“你说,再寻不到” “是的,就仿佛神迹从未存在一般。”白垣回忆了一番,肯定而严肃地回答 。 白柘却在此刻放下了一身的紧张,轻松地笑了,他拍拍白垣的肩,极为自信地讲:“这样说来,族长定是安全无虞,说吧,族长在那一界,我去迎他回来。” “此境。族长在此境,东边位置,白柘,注意安全,早去早回。”听到白柘要下界迎族长回来,白垣心里的担忧彻底放下,白柘既是神虎一族大长老,神力自是除族长外最强不过的,有他去迎回族长,想来是万事无虞。 “放心,族中事务暂时就交与你与白曦白厉了。”白柘拍拍白垣肩头,语气又如往常一般爽朗。 白垣伸手握住他拍在肩上的手,微笑着说“族中之事你万万放心,我们必不会出岔子的。” 得了白垣的这句话,白柘点点头,又交代了一些细处的问题,就化作一道流光,往此境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2章 三二章离境天地 翌日清晨,当太阳微黄的光芒穿过层层枝叶照射到那小巧精致的小床上的时候,许久没有酣睡过的阿离也终于还是抖抖耳尖,抬起毛茸茸的爪子摸了摸脸,懒洋洋的睁开眼,起了来。极舒坦的伸了一个懒腰,而后,迈着优雅的步伐,踱到了拿着还带着水珠的鲜果的澜均身边,眯着眼,歪头蹭了蹭他的腿,表达自己心中的满足。 澜均见她这般动作,心里好笑又好气,阿离绕着他的腿蹭,他想走开先将水果放下也不能,思前想后,索性蹲下,把水果凑到了阿离脸上。 “阿离,快变回来,吃点鲜果,吃完我们还得赶路。”他低下头,耐心地哄道。 凉凉的鲜果带着湿漉漉的水意和诱人的芳香贴在阿离的鼻尖,阿离忍不住缩了一缩,但果香实在诱人,虽然有点不喜欢那湿漉漉的感觉,但阿离还是凑近了去,伸出粉红的小舌头,试着舔了舔果皮上面圆润饱满的水珠,舔完了水珠,阿离直觉完成了一项大工程,终于可以毫无顾忌的开始吃。 阿离虽然已经十岁还多,但到底是只猫,吃完那几个小果子,也费了不少时间。等阿离终于吃完了那几个果子,澜均已经将其他的准备工作都已经做好了。 “阿离”他轻声唤,等着那只软软温温的小手递进掌中,但过了好一会,却并没有,反倒是腿上似乎驮了一个什么东西,他低头,撞见一双圆溜水润的大眼睛里,那双眼里,此时满含了委屈和疑惑,“怎么……?”澜均的话还只冒了个头,阿离已经先说了出来:“澜均,我发现,我突然没办法化成人形了。”语气里,惊惧有之,担忧有之,但更多的,还是一种依赖,对澜均的依赖。 听到阿离这样说,澜均似乎有那么一刻的怔愣,但旋即,脸上的怔愣就被温和的笑意代替,“没事,可能是你昨晚念咒语定住宁追耗费了太多气力,过些日子就好了。”他弯腰,小心地抱起委屈巴巴的阿离,温柔地摸着她的圆脑袋,安慰道,眼睛却不好意思地看向了其他地方。 “真的?”阿离顶开澜均的手,昂着脑袋问。 “嗯。”澜均低头,看着她,给了肯定的回答,而后迅速掀过了这个话题,“没关系的,你到乾坤袋里睡一觉,说不定,我们到的时候你就又能变回来了。”他抚着她柔顺的毛发,提议道。 阿离于是乖巧顺从地爬进乾坤袋,找到澜均给她放到里面了的小床,躺着,却压根睡不着,于是,只好一边数着乾坤袋里头的宝贝,一边仔细听着外头的动静。但过了不晓得多久,似乎都没有传来一点动静,想来是乾坤袋毕竟也是个神物,自己如今这般化形都不能够的修为并不能够透过乾坤袋探知外界变化,阿离最后也只能抱着自己的大尾巴找到这样一个理由,或是说,借口。 但其实并不是阿离如今修为太弱,又在乾坤袋这样的神物之中,所以无法探知澜均动静,事实上澜均离开此境离开得悄无声息,若不是两境之间的空间出现了些许的灵力波动,压根不会有人能在他动作的第一时间知道有人离开了此境,当然,如果不算刚好赶到的白柘的话。 身为仙者,平常下个凡,游历游历三千尘世那也是常有的事,毕竟,仙者若非遇上伤及三界根本的大事,基本而言,都是寿岁无疆的,下凡历事,有时候并不失为一件打发时间的好事。只是,这位来历莫名,不领仙职的澜均上仙,究竟是有什么事要瞒着天宫,花了那样大的气力来克制着穿越两界引起的灵力波动? 白柘站在澜均消失的地方一寸之遥的地方,神色莫辨。 离境与此境之间相隔较远,就连澜均也是一边小心翼翼的控制着周遭灵力波动,一边躲避着时空乱流之中不时出现的小妖小怪,时刻提着十二万分的警惕,生怕一不小心被卷入时空乱流。澜均自己都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松了口气,前面,离境正散发着温润的青色光辉,等待着他们。 脚终于再次触到厚实的土地,澜均心里感到说不出的轻松和愉悦,他暂时将那满腹的计划抛到了远方,仅仅只是纯粹的欣赏此境的景色。这里是与此境有着万分不同的地方,这里的屋宇楼舍都高耸入云,高到叫他不得不担心在这离境驻守的仙人,而还未等澜均担忧完,一阵急促而尖锐的声音又在他身后急急响起,澜均转过身去,却只看到一个在耀眼的阳光下泛着京润的光的红色的奇怪物品,看那材质,似乎是一只用铁铸成的怪物,澜均盯着那物,一时竟是百思不得其解。 而后,一个貌美的女郎从那钢铁怪物里头钻出个头来,“诶,你这人,搞行为艺术也不能在这马路上搞啊!什么人呐这是……快让开!” 澜均虽然被这样的场景吓到,但是最后三个字到底也还是听明白了的,忙退到一旁的绿化带上,看着一个接一个的钢铁怪物载着最脆弱的人沿着那条长不见尽头的灰黑道路呼啸而去。 不过千年时间,离境竟已变成如斯模样!澜均站在绿化带旁边,缓了一会儿,回过神来,也不由感叹了一句人类的创造力之神奇,然后,随着人们走到画着一道道白杠的地方,走到了应该是安全的地方去,但走着走着澜均发现哪里不对,这些年轻的男男女女一个个的像是见到了什么稀奇怪物一般,俱围绕在他身边,手上都还举着一个方方正正的小东西,每一张脸上都写满了兴奋。澜均有些不耐,但众目睽睽之下到底也不好就这样消失,就在澜均苦恼之时,不知是谁先发现了原本明媚的太阳已经被一片巨大的乌云遮住,急急大喊了一句:“呀,要下雨了!”仿佛是为了印证那人提醒得不错,在众人或是信了找伞,或是犹自怀疑之时,突然炸开了一道雷,那些围着澜均的人这才纷纷把手机揣进了兜里,忙乱地找起伞来。 澜均于是趁着这时候招了云,往天上先去了。才驾着云升上天,澜均便隐隐约约看到那遮住了太阳的巨大乌云之后,有一女子驾云施法,想来是她帮着解了围的,澜均心道,于是驱云往那女子那边去,谢道:“多谢仙友相助。” “不必客气。”那女子回过头来,笑容明媚,手上动作未停,而后又想起什么,试探着问了一句:“不知仙君从何处来,来离境做什么?” “均从此境来,来离境是要拜访一位旧友。”按着澜均的性子,他是不会回答这样的问题的,但碍于人家才帮助了自己,虽是不喜,澜均还是客客气气地回答了。 没想到那女仙听了澜均回答,神色竟异样的欣喜,“均!”她敏感的捕捉到澜均的自称,立刻凑近了问:“仙君可是澜均上仙?” 澜均对着这突然凑近的女仙,心里莫名生出了些烦躁,但还是压了压心中的不快,点头道:“正是。” “那你要找的故人是千年之前自罚至此的帝女洛姬,对吧。”那女仙仿佛遇到了极大的事,手上动作也停了下去,询问道。 澜均听她一语点出自己此行目的,心下讶异,虽然离境仙气较此境氤氲充沛许多,但以往那么些年,也没听说离境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人物,这个女子究竟是什么来历?澜均盯着她,觉得她和底下方才围着他的那些人一样,令人思虑不透。 那女仙见澜均许久不做回复,而是带着探究的目光看着她,心思一转,大致也猜到澜均此时心中所想,于是自报家门道:“上仙不必疑虑小仙为何知道这些事,这一切只因小仙此行是奉了我家神君的命令,前来迎接澜均上仙及监兵神君的。小仙尾曳,见过上仙……”以及神君,四个字到了嘴里,就要出来,尾曳才发现哪里不对,她左瞅瞅,右瞅瞅,似乎此处只有这位上仙……神君,你玩儿我!尾曳心中悲愤,将那几个字在嘴里打了几个转转,又咽了回去,而后,强撑了一张笑脸,对着面前神色未变但看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些恐怖的澜均上仙打了两个哈哈,继续道:“我家神君先镇守着襄水,上仙请随小仙来。” 澜均却并没有要走的动作,他看向女子身后,那片巨大的乌云里,已是雷霆翻滚,“不若先将此处之事完成,见你家神君之事,并不太急。”澜均沉吟片刻,提醒道。 “没事儿。”那身穿着橘红衣衫的女子没所谓的笑笑,挥了挥手,对着后面喊了一句“黑风,你帮我把这雨布下,我还有事,先走了。”也不管那叫黑风的有没有听见,就引着澜均走了。 澜均驾着云,跟在尾曳的身后,因着驾云并不费什么心,速度也不算快,澜均饶有兴味地欣赏起了凡间景物,虽然隔得远,并不能看到细致的景色,但是那样川流不息的车流,接近天际的霓虹灯也实在是奇异而有趣的景色。 澜均看得入神,并不曾注意自己已经走了多久,直到一个清冷无波的声音传来,才将他的神思拉了回来。 隔着几排粗壮繁茂的垂杨柳,一个身穿着淡黄衣袍的女子立在江中心,在澜均到来的时候,转过身来,神色淡淡,不辨悲喜。 她启唇,“澜均,千数年未见,别来无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3章 三三章朱鸟初现 “澜均,千数年未见,别来无恙?” 澜均听了这句话,回过神来,对着顷刻便已至面前的洛姬,舒朗笑道:“我领有闲职,在天地之间又无牵绊,逍遥自在得很,你不必挂牵。”说着,见对面神女眼角稍稍带了一点喜色,小心试探着问,“知恪……他可有消息?”还未说完,心下又有些愧疚,因为他看到对面洛姬原带着的那一点喜悦在听到那两个字的时候,立刻地飞离了眼角,但话已出口,终究不好贸然中断,只好继续问完。 洛姬自然察觉到了澜均心中的愧疚,她转身,注视着默默东流的一川江水,过了好一会,终于舒了眉,嘴角含笑“这千年来,在我面前提起这个名字的人越发少了,有时候,午夜梦回,我都不禁怀疑,他是不是只是我的一个心魔,其实从来不存在的。”她轻轻说着,而后,侧过头感激地看了澜均一眼,“澜均,你不必觉得愧疚,我很感激你这么多年还记得他,我想,他会很高兴的。” 澜均听她这么说,心中歉意稍减,轻拍她肩膀,安慰道:“总有人会记得的,只要我们不忘记,悠悠岁月,他总还是活在世间……” 洛姬轻声呢喃,而后极坚定地重复一遍:“是的,该记得的我们都会记得,只要我们还记得,漫长岁月,他终还是永生。”而后,对着澜均灿然一笑,眉目间忧愁尽消,“澜均,谢谢你。” “你我之间何需言谢。”澜均摆摆手,语气里有微漠的欢喜,而后仿似听到一声熟悉的鸣叫,抬眼望了望不远处。目光所及之处,一只朱红色小鸟悠然停栖在层层叶间,不只是注意到了什么,忽然拍翅飞走。澜均看到那朱鸟飞去,才收回眼神,补充:仿佛才想起一般,补充,“而且我后来赶到时听说,他仙魂虽散,但并没有落得灰飞烟灭的结局,想来,未来岁月悠悠,总有一日能回来的,你放心。” “好。”洛姬应道,而后随手一拂,现出襄水仙宫,有些自责地笑说,“看我,来了这么些时候,竟忘了请你入府歇息,实在不该。”而后又仿似不经意的疑惑自问:“明明前些日子算是你和白黎今日都来的,怎么他还不到?” “哦,你算到监兵神君也到?”澜均原在前边走着,听到洛姬这句,转过头来问了一句,而后颇为遗憾的道:“说来极是遗憾,我自入天界,便只闻过监兵神君大名,从无幸得见,此次若是能在此圆梦,倒是福气。”这话一出,原先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洛姬突然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了澜均一眼,犹疑问道:“你竟未见过白黎?若我未记错,你于西方入仙时候,白黎还正在西方镇守……” “哦!”听了洛姬的话,澜均很是惋惜的应了一句,而后惋惜感叹:“如此说来,倒是无缘。难怪千年之间都无幸相遇。” 洛姬走上前去,邀着他进了仙宫,边走边解释说:“这千年来你不见她倒不是你与她缘浅,实在是千年之前她不知怎的犯了个不大不小的错,被罚下轮回。”说着,她又皱眉暗暗算了时间,才继续说:“按时间来看,这些日子就该回来了……”说着一到了仙宫里头,虽是水族宫殿,但装饰之物却多是陆上之花,澜均拂过一朵开得正好的幽兰笑道:“在这水下仙宫养这么些娇贵物,想来也要耗费不少仙力吧。” 洛姬正吩咐仙侍准备物品招待贵客,就听到澜均这么一问,匆匆交代了几句,便自去请了澜均上座,自坐在了澜均对座,取过澜均方才拂过的幽兰,轻笑道:“没所谓什么仙力,在这里,无魔侵扰,无妖生事,除了养几盆花,也没什么得我做的了。”声音一滞,过了一会,才苦笑一下,继续道:“父王毕竟还算是疼我,不仅没把我也扔去了轮回道,还把这么个安泰的地方送来给了我。”澜均正想说些什么,却又听见洛姬的声音轻轻响起,只听她说:“澜均,我虽在这么个地方窝了千把年,但是卜算之术是不会有问题的。”她懒懒抬眼看了一下神色如常的澜均,“若是今日白黎还不来,把大约就是出了什么问题,只怕会……” “会怎么?”澜均恰到好处地在洛姬刻意的延迟之时提了问,神色如常,手却不自觉地按住了腰间的乾坤袋。 洛姬将他的神色尽收眼底,不由闪过一丝疑惑,难不成……前些日子所占有误?但面上也还是如常,只是嘴角的笑意全消,纠结惋惜地道:“命数之事,环环相扣,若是一环改,那以后所有自然也随即改变,白黎若此次未来,那大约是历经千世之后,仙魄有损,只怕是,你再也无法见得到那个坚毅的白黎了。” “是……吗?”澜均怔怔回问了一句,心里已经不知转过多少思绪。 洛姬却没有再回答,而是吩咐侍者将宴席摆了出来,邀着澜均上了席,殷勤地给他布菜,“这千许年来,我也没什么事做,常扮作凡人去尝凡人的饮食,常觉得,比起此境,这里的食物倒也别有一番风味,你也尝尝看吧!” “好。”澜均拿起筷子,夹了桌上的菜,尝了一口,心不在焉地赞道,“确实不同,可见有些时候改变倒也不见得尽是坏事。” “话是这样说没错,但是得看是谁的选择。” 洛姬放下筷子,喝了一口水,淡淡回应,“你看,这离境平安祥和,千余年都不曾有什么事情发生,对于一些地方的神仙而言,是再好不过的地方了,但是,于一些人,却并非如此!”洛姬看了澜均一眼,继续道:“所以啊,得看做选择和接受结果的人是谁,你以为的好,或许对于别人而言,并非如此。” 澜均夹了一筷子菜,才放到嘴里,听到洛姬的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而后匆匆咽了菜,赞叹道:“这么些年未见,你变了许多,知恪日后归来,想必会大吃一惊!” 洛姬却显然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笑着说: “好了,不说这些了,吃完了好好歇一歇,这样一段旅途有多劳累,我是曾经体验过的。” 澜均于是也没再说其他什么,吃过了饭,谢过洛姬的一番款待,便在襄水神宫中的侍女带领下,往洛姬给他准备好的寝殿去了。 洛姬看着澜均离去的背影,苦笑一声,澜均,千年时光,改变的东西太多了,知恪若是归来,他最惊讶看到的不会是我,而是你。 澜均入了寝殿,遣退了那些等着伺候的鱼虾蚌精,静坐了一会儿,才打开乾坤袋,将累极了蜷成一团的阿离抱了出来,而后,画了一道极复杂的咒语,封印住了阿离周身的灵力。 等澜均做完了这一切,怜爱地揉着阿离的毛发的时候,阿离终于睡醒了来,她转过头,睁着睡意朦胧的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看了一眼揉她的人,见是澜均,也就消了气,自在地伸了伸懒腰,而后,打了个滚儿,可怜巴巴地看着澜均问:“澜均澜均,你有没有什么吃的啊?阿离饿死了~” 澜均于是有些愧疚,方才没有注意留些食物给阿离,阿离看他这个样子,也就知道了情况,没有再缠着澜均,抱着尾巴,又缩成一团,自言道:“阿离很困,都困到说梦话了,澜均,阿离先睡了~” 澜均看到缩成一团的小阿离,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把阿离放回乾坤袋里的小床,就推开门,打算出去。 外间等着传唤的侍女见澜均出来,忙问是否有什么事,澜均摇摇头,只说:“没什么事,只是想出去仔细看看这个地方。”虽然说的模糊,但是那侍女也知道,这位澜均神君是想出这襄水神宫,于是告罪阻拦道:“还请您略等片刻,等我家神君来,不然,神君还以为是我们怠慢与您。”另一边,早有鱼精去告诉了洛姬。 澜均耐心地等着,等到洛姬来的时候,告知了她要出宫游玩的事,末了,笑道:“洛姬你这些年来,治下的能力也提升了不少,若是天帝知晓,想必不会哀叹后继无人了。”其中揶揄的成分多些,还是真心实意的赞扬多些,就看众人理解了。 洛姬却没有理会澜均这番说辞,只是送上了一个四四方方的皮质的东西,没等澜均出声发问,就解释道:“这是钱包里面的纸就是现如今用来买东西的银子。”而后,看着他,真挚地说“祝你在凡间玩得愉快!” 也不待澜均谢过,便带着一众仙妖侍婢离开了。 “神君,明明方才澜均神君的话说得那般难听,您为什么不说些什么解释?” 洛姬轻笑一声,“不过小事,哪里就到了要特意解释的份上了,他不过是心里焦急,口不择言,我若真的抓着这个回了他,那这朋友岂不是当得太不厚道?” 洛姬说完,摸了摸方才问她话的小鱼精的脑袋,温柔地说,“你以后长大了就知道了。”说着,已然到了她的宫殿处,于是对跟在身边的人说:“大家各司其职,密切注意附近情况,若有异常,及时通告。” “是!”众人三三两两散去,如以往一样,去巡逻去了。 一个人站在玲珑剔透的宫殿之前,看着这看了千把年的异样美丽的海底世界,洛姬此时才卸下强撑的法力,一张脸,顿时血色尽褪,她抚胸调息了好一会儿,才吐出一声叹息,澜均,没想到,你会选择这样一条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4章 离朱(上) 澜均看着洛姬带着鱼虾精怪一股脑儿全走了,拿着钱包,有些讪讪地,虽知道洛姬并不会将这些放在心上,但是到底是自己出口伤了人,多少是有些愧疚的。但只摸着鼻子呆立懊悔了一小会儿,澜均便暂时放下了这件事,回神想了想今日在人间看到的那些人的装扮,而后,把自己身上的衣裳变成了简洁而干练的衬衫西裤,脚上的鞋履,也在迟疑片刻后,变成了泛着细冷光泽的皮鞋。不过是片刻的时光,澜均就完成了古代儒士到现代精英的转变。他摸了摸有些短的头发,觉得很不习惯,但随即又自顾地笑了一声,破开襄水,走了出去。 一派辉煌!澜均走上来之前,只望着有些卖吃食的地方别关门,他没想到,走到凡间以后,见到的会是这样一番繁华热闹的景象。近处远处的灯光明暗交错,交织出一派绚烂而喧闹的景色,而往近处,往眼前看,行人如织,谈笑风生,一点都不逊色于日间!澜均虽是神者仙君,但这么些年来,也并不常到离境来,他从未曾想过,那些柔柔弱弱的人类有一日会有这样的成绩,有一日,会把他们居住的地方,变成连神仙都未曾想过的地方。澜均在心里赞叹,而后,带着一种全新的眼光,打量这些寿命不长、能力有限的人,究竟是怎样的力量,让他们把这世界在这千年时间里就改了样? 阿离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偷偷打开了乾坤袋,从里面钻了出来,冒出了一个小小的脑袋,看着这个光怪陆离的夜间世界。她歪了歪头,一时没想明白这究竟是白天还是晚上,没等她想明白,肚子就又唱起了空城计,她看着前边一直没有动过的树,晓得澜均也一直没有移开步子,于是小心翼翼地扯了一下澜均的衣服。咦,今天这衣裳有点硌手,阿离心疼地吹了吹小爪子,转头看过去。 这是她从来没见过的澜均,与往日的儒雅俊秀不同,这留着短发,穿着修身的衣裳的澜均,有这往日不曾见过的利落和英武。 阿离呆呆地看着他,觉得他身后的万千灯火都失了颜色。 澜均虽然衣服看起来是现代人穿的的那种款式,但其实实质并没有改变,阿离一扯,他就知道了,只是在那一瞬间,同时迸出脑海的,还有一句,阿离她怎么打开的乾坤袋? 但是没有思考多久,他就恢复了以往的神情,低下头,把阿离抱出来,却没想到,直堪堪对上了一对亮而痴迷的眼。他略微晃了神,过了好一会儿,才出声:“阿离,出来吧,我们去吃些东西。”而后又自言自语的,仿佛是给自己的某种行径找一个最天经地义的解释一般,补充说:“洛姬说,此间食物很有一番风味,你也好好尝尝!” 极清晰的声音传了入耳,打碎了阿离脑中的万千繁花,她轻轻抖了抖耳朵,应:“好!”而后爬上了澜均的胳膊,在澜均自觉圈成一个环的臂窝里蜷缩成一圈白绒绒的小球,眼神精亮地左右看着,突然,小鼻子嗅了嗅,往一个方向找去,而后,眼里放出兴奋的光芒,尾巴忍不住摆了起来,转头就对澜均说:“澜均,我们往那边走!”说着,已经伸手往那香味飘来的方向指了去。 澜均也不问一句,就依着她往那方向走去。 随着大流,过了几次那种白色的线,澜均终于带着阿离来到了那店前,说是店子,其实不过是一个有些破旧的黑色小房子,开了一楼的大门,挂上一个灯光闪烁的招牌,写上了周氏烤鱼这么几个字,再在门前摆了几张油腻腻的不知道什么材质的桌子而已。澜均环视了这小摊子一眼,有些不放心,忧心忡忡地压低了声音,问口水快要流到地上的阿离:“阿离,你确定要在这里吃” 阿离闻着这空气中弥漫的鱼的香气,目不转睛地看着那正摆在烤架上的烤鱼,大口地咽了一口口水,然后很不敢相信地看了澜均一眼,里面颇有你竟然能问的出这样没水平的问题的意思,而后肯定地回:“嗯!你难道不觉得他这鱼的味道跟青枫做的鱼很像吗?”而后自己又极慎重的回答了“嗯,不对,青枫的没这么香,澜均,我当了这么多年的猫,就从未有闻到过这么想香的鱼,你信我,没错的!” 澜均听她这么说,也不再说什么多话,直接叫了一盘鱼,揉着阿离的头说:“吃完了要是不够再要,先点一盘啊!” 阿离舒适地眯着眼,享受着这这番抚摸,觉得自己实在不想要分神以回答问题,只是发出来几声愉快的猫叫。 鱼等了好一会儿,才终于上了上来,鱼皮烤得酥脆,加上一些见过没见过的调味料,叫阿离一时生出就算没有这个世界,只要有这一条烤鱼在就好了的想法。 澜均暗使了术法,叫那烤鱼极快地凉了下来,阿离见那鱼不再连续不断的冒热气,立刻跳上了桌,开始吃了起来。澜均则坐在桌子前,笑眯眯地看着阿离哼哧哼哧地吃着这条与她身子差不多长的烤鱼。 那摊位老板做了这么多年生意,第一次见到这样宠自己的宠物的!虽说现在年轻孩子越来越把猫啊狗啊的当孩子养,但宠到这个地步,专门点一条几斤的大鱼,给自己的宠物猫吃,也实在有些过了!但老板也觉得自己没有理由说什么,毕竟那是别人的猫,又不是没付钱,人家爱怎么养就怎么养,也不是什么危害社会的事!他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正跳在桌子上的阿离,摇了摇头,继续烤后来客人指定的鱼。 那烤鱼摊位的老板在社会上生活了毕竟有那么久,知道什么时候什么事,是该做的;那些事情是不该做,也不用去管的。但是剩下几桌里的小年轻却并没有这么深思熟虑,她们拍了照片,立刻发在社交平台上,一边赞叹猫咪真的太可爱 ,一边又恶声恶气指责澜均此举奢侈浪费。 澜均倒是一点都不觉得难为情了,但是没过多久,他就出声,低头对着吃得正欢的阿离说:“你先吃着,我有些事,忙完立刻回来,你别乱跑哦! 阿离头也没抬,只嗯嗯地应了几句。 澜均于是用神识搜索了一下,派出一点神识一直追踪着那丝熟悉的灵魂的气味,自己慢慢走着,寻了个没什么人的地方,而后,化为一道流光,追踪而去。 他没有想到,堂堂朱雀一族的族长,会出现在离境,并且还会在离境这样糟糕的地方生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5章 离朱(下) 澜均前面,在隐隐绰绰的树影下,一个大门半掩的小庭院中,一个男子在远处街灯的昏黄光线的映照下,慢慢走向没有光的楼房。澜均隐了身形,继续默默跟上。 离朱自走着,并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人跟着,他摸黑上了楼,而后,放下手里提着的塑料袋,从口袋里摸出钥匙,开了门,下一刻,灯光亮起,照亮了这里外的小世界。澜均几乎是一眼就看到了蜷缩在里面、听到离朱开门就露出期待和欢喜的大男孩,他看着这个男孩,又看了看离朱,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明白了这一切。 整个仙界都以为朱雀一族族长已然在千年之前殉了情,没有人想到,他会躲在这个对于仙者而言的蛮荒之地,守着所爱的人,一生一世,生生世世。 离朱不知道他的秘密已然被人窥破,他还是如往常一样,换了鞋,走进简陋但是相当整洁的小房间,把才买好的食物放在那张老旧而油腻的桌子上,而后,走向那个咿咿呀呀地表达着自己欢喜的男孩,摸了摸他的头,温柔的说:“阿林,我回来了。” 那个被唤作阿林的男孩听了这句话,停止了口中的咿呀,咧开嘴,给了离朱一个灿烂的笑容,而后,极热烈的拥抱了他。 想来这是两人日常交流的一部分了,离朱并没有流露出太多的感情,他只是在阿林抱住他的时候,伸出双手,紧紧地回抱住了他。而后,拍拍他的背,说:“好了,我先去做晚餐,今天煮阿林最喜欢的糖醋鱼,好不好?”阿林立即咿咿呀呀地回答,配合着手舞足蹈的动作,一旁看着的澜均都隐约看明白了阿林的意思。 “离朱,为何会是这样?”他走到破败的小房子的阳台,看着已经处理好了鱼,正在烧火,准备做饭的离朱,现了身,开口,语气淡淡,仿佛所问的不过是今日为何下雨一般的事情。 离朱委实被他吓了一跳,有些愕然地转过身来,看是澜均,脸上的紧张防备才卸了下来,回转身,手上动作未停,平静回答:“也不是什么大事,此次轮回,出了点意外,所以就是这样了。”说完,立刻地对着神色紧张、跌跌撞撞就要往这边来的阿林就喊了一句:“没什么事,今晚上来了位客人,你好好等着,待会一起吃饭。”看阿林平静下来了,才有些抱歉地对澜均说: “阿林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容易太过紧张。” 澜均笑了一声,没说什么,过了一会,才开口问:“这么多年,你是怎么没被洛姬发现的?” 离朱有些惊讶,看着澜均,不敢相信地问了一句:“你说什么?洛姬她也在此?”而后转身,看着鱼,嗤的笑了一声,“不可能,她是天帝之女,天帝再怎么也不会舍得自己女儿来此处的。” “你不知道?洛姬就镇守在不远处的襄水。”澜均没有理会他的嗤笑,认真地回答,而后有些疑惑的问道:“看你这样子,你莫不是连后面知恪的事情也一点都不知道?” “知恪怎么了?”离朱正准备装盘,听到澜均这样一句话,立刻放下了盘子,转过身来看着澜均问,澜均将当年之事一一告知了离朱,听完了以后,离朱叹了口气,有些沮丧地开口:“没想到,当年我们离开之后,还发生了这么多事。”然后又忽然想起什么一样,急急地说:“你既说洛姬在此,那有没有可能,知恪也会在此间?” “怕是不能吧……”澜均有些迟疑,但还是回答了这一句,这世界上哪里会有这么多的因缘巧合! 离朱却是摇了摇头,对他的观点表示了反对,他看了一眼澜均,极有深意的说了:“澜均,知恪是一个怎样倔强的人,你不是不知道。他既然与洛姬那样相爱,那么便是生死,都不能阻隔他们半分。”而后,自己盛了饭,往屋里走去,对澜均说了一句:“帮一下忙,拿菜进来。”澜均依言,将热气腾腾的汤汁清亮的糖醋鱼拿进了房子,放在了那一张小小的有些笨重而油腻的方桌上。 离朱拿了一个碗,盛了满满一碗饭,而后插上调羹,放在了桌子对面坐着的、有些拘谨的阿林跟前,柔柔地提醒:“阿林,吃饭了。”阿林却没有动,也没有说话。离朱又盛了一碗饭,递给澜均,有些无奈,对着阿林解释,道:“他是我们的朋友,阿林不用拘谨。”阿林却还是一动不动,一言不发,离朱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才好,这么些年来,他是第一次让第三个人进入他们的生活,阿林这样的反应,他完全不知该如何应对。倒是澜均,放下了碗,走到阿林面前,伸出了手,诚恳开口:“你好,阿林,我是澜均,离朱的朋友,很高兴认识你!”阿林没有伸出手,给澜均正面的回应,但是他眼珠子转了一转,似乎在消化这长长的一段话,过了好久,等到澜均的手都觉得有些麻了,才终于轻轻握了一下澜均的手,并且低声说了一句什么,然后才用右手,笨拙的握住了调羹,开始吃饭。 澜均走回座位,轻笑着对着脸上焦急之色才稍微退减一些的离朱说:“虽然不是很能明白阿林的意思,但是看这样子,他应该是接受我这个朋友的存在了。”离朱正细心剔着鱼刺,过了一会儿,才分神回答:“嗯。”而后,一边把剔好了刺的鱼肉放到阿林的碗里,一边才想起来地,问了一句:“对了,说了这么久,倒忘了问你,你怎么突然也来了离境?”怕叫阿林生出不必要的担忧,他使了法术,在澜均和他之间筑了一道结界,除了他和澜均,谁也再听不到两人的谈话。 澜均心里涌出许多话,但看了看在这微黄的灯下,虽与自己在谈着话,但却用心在剔着鱼刺的离朱,转了几转,还是将话咽回了肚子里,干笑了一声,而后说道:“倒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在仙界待得无聊,到处走走,然后想起了洛姬,来这里看看而已。”他停了停,看着抬头看了他一眼、满脸不相信的离朱,道:“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你和柤林。” 说话间,离朱又已经剔好了一小碗鱼肉,他拿了筷子,把肉夹到柤林碗里去,一面还是不相信的看着澜均,嘴上说道:“澜均是什么样的人,你我认识又非一两日,我还不清楚?说吧,你来此,究竟是有什么事?我但凡可以帮,就一定会尽全力帮你。” 澜均却是笑了笑,反驳:“离朱,人都是会变的,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本来来此间,就只不过是为了来看看洛姬,顺便打探一下知恪的消息。”而后,看了一眼认真吃饭的柤林,问:“离朱,你打算就让柤林这样下去,一辈子?” 离朱停下了剔鱼刺的动作,满眼温柔地看向对面笨拙而开心的吃着饭的柤林,笑了笑,眉目间尽是温柔的颜色,恍若吹开千树万树的春风,他回答:“为什么不呢?阿林轮回了千世,吃过了那么多的冷眼和嘲笑,这一世,让他活得轻松些,也没有什么不好。”他伸手,为阿林擦去嘴角的一粒饭,笑得温暖,但声音却极是坚定:“再说了,无论怎样,都有我啊!” 澜均看着这样的一对人,终究没有再说话。但是,这样的平静没有持续多久,就有东西跳上了离朱做饭的阳台,“莫不是贼?”离朱先开了口,有些疑惑,现在这贼莫非都这么大胆了,这灯都还亮着就敢往里面来?他放下了筷子,就要起身一看究竟。 但是阳台上却有一道白影极快的窜了进来,极其熟稔地爬到了澜均的膝上,眼泪汪汪的望着他。澜均面上闪过一丝惊讶,但是很快就压了下去,澜均看着膝上盘着的阿离,有些无奈地开口:“不是叫你等着,等我回去找你的吗?” “阿离是听话的在那里等着你的,但是那些人太可怕了,他们老拿着那个奇怪的方方的东西照我,有些东西还老发出刺眼的光,我不想让她们照!”阿离委屈巴巴地控诉那些人类的恶行,一边控诉,一边把要被撸秃了的头往澜均那里凑了凑,带着哭腔道:“他们还老是摸我脑袋!我又没跟他们很熟!” 澜均听着阿离的控诉,只好一边给她顺毛,一边问:“那你这一路可没有遇到什么坏东西吧?”一旁的离朱看着这一人一猫,眼里露出惊奇的神色,于是稍微动了一点灵力,想要探究一下这只小猫究竟有什么不凡的来历,竟让澜均这样重视? 什么都探不到!离朱有些不敢相信这样的结果!他暗暗动了本源的力量,却发现,在动的那一刻,对面的那只原以为不过有些来历的白□□咪周围,出现了一点散乱的、浮动在其周围的符印的标记! 原来,竟是这样!离朱看着对面一人一猫,心里了然。 那么,澜均,你究竟是要做什么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6章 干尸(上) “没想到澜均你竟养了猫,”离朱瞅了瞅两人,轻笑着说了一句,而后继续给柤林夹菜,又邀着阿离,“小猫,刚巧今日做了鱼,你也来吃点吧。”阿离窝在澜均怀里,嗅了嗅,立刻就把脑袋扎进了澜均怀里,澜均摸了摸她的脑袋,迟疑地对离朱说:“怕是吃饱了,来之前给她买了鱼的。” “哦,既是这样,那倒是这小猫没有口福了!”离朱不以为意的转了话头,自夸了起来,而后见澜均抱着阿离,似乎有些无聊,放下碗筷,打开了电视,把遥控扔给了澜均,“诺,看电视吧。”澜均拿着一个白色的上面有许多橡胶点点的东西,一头雾水,但随即又被前边发出声音的小小的发光匣子吓到,阿离原也好奇地抬头去看,却被一下出现的人和突然响起的声音吓得一跳。澜均察觉到阿离的恐惧,立刻抱着安抚她。过了一会儿,阿离渐渐平息下来,澜均才拿着遥控器继续问:“那这个东西是做什么用的?” 离朱此时正在收拾碗筷,扭头看了一眼,说:“这个是遥控器,用来调台的。”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唉,现在没得时间,你们等会,帮我照看一下阿林,我洗完碗就回来,告你怎么用。”澜均自然点头,反正柤林如今也不闹腾,照看一下根本不必多费什么精神。澜均虽然回应得有些漫不经心,但是窝在他怀里的阿离,却自跳出怀抱,去找阿林玩了。柤林似乎也挺喜欢阿离,虽然不太能表达出太多的情绪,但那种欢快的感觉还是萦绕他的身边,等离朱洗完碗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方才还窝在澜均怀里有些惴惴的猫,此刻已经到了柤林的膝上,打着呼噜了。 他甩甩手,想要把水甩干,而后对着澜均,有点不敢置信地问:“你那只猫和阿林玩在了一起?”澜均回头看了一眼那一人一猫,“这不是正常的吗,猫最是天真,不做作,柤林此生也始终保持着孩子的纯真,相似的灵魂总容易相互吸引。”听了澜均这番话,离朱想了想觉得很是有道理,点点头,称赞道:“不错,到底是澜均。”而后便搬了凳子坐到了澜均身边,告诉他怎么用遥控器调台,顺便还把电视、广告、汽车和手机都科普了一番。末了,澜均一边不停地调着台,一边感叹:“人这种生物,实在是值得佩服。明明生命短暂,而且脆弱地不堪一击,却能够让这个世界产生这样大的变化。相比之下,我们的生活就实在无味了许多。” “话也不能这么说……”离朱想说一番话,来证明其实二者皆有优劣,但是方才一闪而过的新闻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撞撞澜均,急促开口,“等等,把台转回去”,澜均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所幸虽然操作不熟练,但还是能想得起怎么最快的调回那个台,于是立刻的转了回去。 那是一个地方台,嗯,按照离朱的说法,是这样叫,现在正在播放……应该是新闻一类的东西,虽然不是很能看懂这些字,但是幸好还有解说和图片,听着主持人的播报,看着这里配的图片,澜均感觉到了不妙,“离朱,这件事情大约不是他们想的那么简单,你若是放心,我想,我们应该去看看情况。” “嗯”,离朱有些沉重地应了一句,说:“没事,隔壁那个老奶奶人挺好,到时候可以请她帮忙照看一下阿林。”说完,又低声问澜均道:“你瞧着这像是怎么回事?” 澜均沉默的盯着电视,等主持人说完:“目前警方表示尚无任何线索,欢迎热心市民提供线索,我们都市新闻也会继续报导,好了,让我们进入下一条新闻”以后,才关了电视,说:“虽然不能确定是那个干的,但是这样子的程度的尸体,仅仅凭人力,是无法达成的,更何况,还不止一具,我看,这事情八成和魔族有关。” “魔族?”听着澜均的分析,离朱忽然惊讶出声,而后又压低了声音询问:“魔族不是远古时候和古神族一起消散了吗?怎么可能是他们?”未等澜均出声,又提出自己的揣测:“我觉得比起那渣滓都不剩的魔来说,是妖或者鬼的可能更大些。” 澜均没有对他的揣测提出质疑,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离朱,不知道不代表不存在。就像这个世界的人不一定知道你的存在,但你还是是存在的,不是吗?”离朱听了这句话,有些羞愧地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澜均也没想抓着这个说多久,见他认识到这一点,也就放下,说:“准备一下,我们立刻就动身吧。”离朱点头,就到对门去,询问老太太是否有空,请帮忙照顾一下柤林。老人家自然应允,只是一边锁着门,一边碎碎说:“年轻人,工作忙是没办法的,但是也不能总是只忙着工作,我看得出来,虽然那孩子不吵不闹,但是跟你在一起的时候要高兴多了。” 离朱羞愧应着,虽然有些事情,老人理解错了,但是最主要的一点,却没有错,自己陪着阿林的时候实在是少了些。 到了房间,他正想开口对澜均说,好了,可以走了,却没发现澜均人,连那只原本在阿林膝上蜷着玩的小猫也不见了。 幸好没开口喊,要不然就没办法解释的清了。离朱暗暗庆幸,然后对着那陪着阿林说话的老太太鞠了一躬,谢道:“那么,今晚就辛苦您了。”老太太嘱咐了几句注意安全之类的,然后才让离朱离开。 离朱一下楼,还没等他左右望望,就听见了澜均的声音,“我们走吧,你带路。”离朱转头一看,澜均抱着那只猫,正站在他的左边。“原来你方才是隐了身形,我还以为你先下来了。”而后又疑惑的问:“你确定要带着这只猫儿一起去?” 澜均低头看了一眼紧紧的抱着他手臂的阿离,没奈何地笑了一声:“阿离她要去,想来有你我在,也不会有什么事发生。” 阿黎?听到这个称呼,离朱有一瞬间的晃神,但随即又把那点想法全都扔掉,点头说:“那好吧,我领路,你们跟着。” 御风而行,一行人往东边飞去,阿离在澜均怀里,越来越觉出一种渗人的气息,忍不住炸了一身的毛,澜均跟在离朱身后,一心想着事情,手习惯性的摸着阿离的毛发,感觉到阿离的异常的时候,他立马低头询问,“阿离,可是哪里不舒服?”离朱觉察到这边动静,也停下来,回头等着。阿离压抑住心头的躁动,摇了摇头,“没事,继续走吧,别耽误了时间。”离朱看了一眼阿离,没说什么,继续往前。 终于到了。两座不算高的小山之间,一个小小的空谷里,此刻正热闹,人声,犬吠,参杂着朦胧而阴冷的月色和刺眼的电筒,编织成了这死寂的夜的热闹。“警察还在调查死因,咱们隐了身形再下去吧。”离朱站在云头,俯身看了一眼,对澜均说。澜均点了点头,就要抱着阿离下去,却不妨,阿离一下就跳出了澜均的怀抱,往下边冲下去了。 “阿离!”澜均施法想要阻止阿离,却不知道究竟是哪里来的力量,叫他怎么也无法阻止,离朱一看阿离往下掉,也立刻就施展法术,帮着澜均,却不想,自己的法术被另一股更强大的术法给打了回来。离朱有些愕然,虽然朱雀一族在五神族中不是至强者,但也不算弱,力量的差别不该有这么大的!那么,这只有神虎一族的护身术法的猫,究竟是什么来历? 离朱在这里纠结阿离的来历,澜均却根本没来得及想这些问题,他立刻就驾了云往下,在脑里不断地寻找能接住阿离的物品和方法。但还没等他想出来,阿离却已经又自己慢慢地控制住了往下的速度,渐渐地竟然驾云而上,澜均见她没有再坠下,松了口气,但是这口气还只松到一半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就凝固住了,驾云而上的阿离,不是他的阿离。或者准确的说,虽然是阿离的样貌,但周身的气度却已经完全的改变了。 她是谁?澜均看着那个穿着水蓝裙衫的小女孩,眉眼间尽是疑惑。他只眼睁睁的看着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一点点的接近他,一点点的,脸上带着诡异的神色,阴阳怪气的对着他说:“澜均上神,好久不见。” 澜均看着她,面对面地,却一语不发。 离朱早已经赶到澜均身边,此刻看着这个面容诡异的女孩子,竟也不能说出话来,面前这个女子,周身没有一点妖魔鬼气,但是吐出来的话,却叫人不能不觉得周身一凉,这人究竟是谁?和澜均口中的阿离,和神虎一族的阿黎又有什么关系? 正在他们两人都愣住的时候,有一个略带了欢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澜均神君,原来您也来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7章 干尸(中) 离朱回头一看,是一个橙色衣裳的小姑娘,正有些疑惑,却又听到一个清清冷冷却不掩喜色的声音:“离朱,你终于也现身了。”离朱再看去,见到面容有些憔悴的洛姬,她穿了一袭淡米色的裙衫,显得更加憔悴虚弱。离朱迎上前,说了些谢罪的话,一边又关切问道:“你怎么……也来了?”他原是想问她为何如此憔悴,但想想,觉得不好,还是改了口。 洛姬扫了一眼底下动静,又抬眼看向天边一轮清月,笑着:“不管怎么说,我在此处镇守,我便必须得对此境的生灵负责。”“这是身为神者仙者所必需承担的责任。”她目光清澈,语气和缓,没有什么铿锵之语,但就是这么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却道出了所有的一切。 “洛姬神女说得不错!不愧是天帝最放在心尖的女儿。”在洛姬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方才与澜均打了招呼以后就没有说话的阿离开口,说话间,一副很熟稔的口气。洛姬顺着声音看了过去,眼里有一瞬的惊讶,而后开口:“白黎,你终于来了!”那人却一闪身来到洛姬身边,娇俏地笑着,用着与以前的白黎也好,阿离也好,完全不一样的声音和腔调开口:“哦,白黎?这是谁?”洛姬听了这话,面上的神色更加苍白了许多,有些不敢相信的颤颤地问了一句:“你不是白黎,那你是谁?”离朱和澜均此时也已经来到洛姬身边,这个人来历不明,还一开始就夺取了阿离的身体,只怕是别有用心,而且动机多半不纯,他们两个小心谨慎地盯着她,暗地里做好准备,应对所可能发生的一切问题。 一众人都紧张不已、颇有剑拔弩张之势的时候,那夺了阿离身躯的不知来意的人却噗嗤一声笑了,而后挑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扫了一眼底下还在忙碌的刑警和法医们,开口:“你们放心,我是谁都不要紧,要紧的是我是来帮你们的,保证没有恶意,至于这个叫阿离还是叫白黎的小姑娘,我只是暂时借用一下她的身体罢了,那个神君,你实在不用如此紧张。” “也没办法啊,你们这一个个的,都法力高强,也只有这个小姑娘,还能让我暂时借用一下身躯,好了,废话不多说了,你们这些个神啊仙啊的,千百年都没来过这里,一下子都来到这里,还能是什么事呢?跟我来吧,我知道一些你们需要的东西。” 也许是到底对阿离存着不一样的信任,也许是她的话不论怎么说也算是戳中了几人的心思,大家虽然不能完全的相信他,但是几人对眼之后,还是一致跟她去了。 漫天的山岚,明明不该在这个时候这样高度的小山里出现,但是现在,却正弥漫,所幸众人都非凡人,也不需要拨开迷雾,除了心里稍微觉得有些奇怪,不住地分了神揣测原因之外,倒也没有个几人带来什么困难。众人跟在那个小小的身影之后,走了不知多久,忽然听到前面传来一个声音:“前面就有凡人在办案,你们若想无障碍地调查这件事,那么最好隐了身,再往前走。”话音才落,那个方才还在前边的小小身影就已经不见了,众人自然也很快的隐去了身形,忍了忍,澜均还是问出声:“那么,你现在在哪里?” “啊哈,我倒忘了。一个人独来独往惯了,忘了要让你们看到的!”那个声音在不远处传来,声音里带着一点抱歉,而后,那个小小的身影又出现在了众人眼前,不一样的是,这一次不是在众人前边,而是恰好就在他们中间,她指着身后的传出焦急人声和几声犬吠的地方,说:“你们去吧,这几具尸体我已经看了不知道多久,实在已经不想再看。” “看完了,我再带你们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澜均他们修行时日毕竟久些,遇到这样稀奇的事虽然多少有些疑惑,但是目前为止,她倒也没有做出什么不好的事,也就没有对她的话提出什么异议或者疑问,但是尾曳到底是一尾修行不过千年的鱼精,平日里又得洛姬照顾,从来都是一个跳脱的性子,如今一路上来,为着调查这么件叫人打冷战的事情,又遇见这么个奇奇怪怪的人,肚子里老早就堆了一堆的疑问,如今又听见她这么没有原因的一句吩咐,实在忍不住,转头就问了出来。 “鲤鱼精?”那人见尾曳问出话来,眯了眯眼睛,看了尾曳一会,而后放松了双眼,看着一脸认真的尾曳,轻松笑着,以一种颇为赞赏的语调说:“我很喜欢你这样的性格,但是什么地方我暂时不能说,你们快去看那些离奇死亡的尸体吧,这对于你们来说,似乎才是当务之急的事。” 尾曳心里还觉得哪里不对,还想说什么,却被洛姬制止,“好了,我们快去看看现场,别在这里和……”和谁,洛姬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身后那个正悠闲地抱着一双手笑眯眯地看着他们的小女孩,那人却似乎看出了洛姬的为难,懒散开口,“你若是为难,那你们也可以称我‘氏洲’。” “氏洲?”听到这个名字,洛姬一时有些晃神,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看见过,只是一时之间终究是想不起,只好按下心里的疑惑,接着刚才的话,跟尾曳说完了。一行人于是继续静静地往前走。 洛姬也好,离朱也好,都没有注意到在听到氏洲这个名字时,澜均眼里一闪而过的惊愕。 氏洲,你也……回来了吗? 而在他们身后笑眯眯注视着他们的自称氏洲的人,在他们渐渐隐入前方迷雾之中以后,渐渐收起了脸上的笑容,抬头望向天空的一轮冷月,这么多年了,终于聚齐魂魄之后,竟然又遇到这样的事,或许,是天意吧……只是,为什么在这一群人里边,有人会有那样的、让人感觉相识很久的气息?她收回有些悲戚的目光,又看向众人一起走入的那片迷雾的小开合处。 澜均他们此时已经进入了那片尸体堆积的地方,这个小小的山谷,竟然堆积了那么多的干枯的尸体,澜均看着这些尸体,虽然经历的事情不少,看到过比这更加残酷的多的事情,但是都没有如今这几十具尸体给他带来的震撼大。这几十具尸体,具具都只剩下了一层灰白的皮,贴在骨头之上,尸体的前胸后背,没有一处伤口,哪里都是完整的,除了血肉。 “没有利器刺穿伤,也没有钝器打击伤。”一旁蹲着解剖完一具尸体的法医摘下手套,擦了擦汗,递给一旁跟着他转的助手,提出了自己的疑问,“一点致命伤都找不出来,但是如果说是这些人同一时间得了同一种病,在差不多同一时间死亡,那么,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一旁等着他的现场尸检的警察听了他的话,点点头:“你说的不错,这也是这个案件的疑点所在。而且……”他皱着眉,又补充道:“而且,我们走访了附近的群众,并没有人指出这里近几年的异常。查了近十年的失踪人口名单,符合地域条件的,也没有多少,悬啊!”他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从裤袋里掏出一包烟,抖出一枝,放在嘴里,想了想,放下打火机,把烟拿在手里,深深地闻了一口,然后一边把烟别在耳朵上,一边拍着胖法医的肩膀,“你和小李辛苦点,带一具尸体回去,鉴定一下死因,和死亡时间。” “老蔡,客气了,大家不一样辛苦吗!你们在这里注意些,教大家换换班,别累着了。”胖法医说着,喊了在一旁等着的小李,和着他抬了刚才解剖了一点的尸体,就往外边走。 “你们注意点,要是警局外边有记者堵着,你们就绕绕,尽力别让他们撞上。”老蔡看着一群勘察的小伙子忙碌着,忽然想起了什么,对着和小李正抬着尸体的胖法医喊道。 “知道嘞。”胖法医应了一句,就往外走。 “这个样子,这些尸体死亡时间肯定不在十年以下。”尾曳忽然开口说话,很是肯定地说。 “你怎么知道?”离朱正埋头看着一具尸体,寻找中间的不寻常之处,正一筹莫展之际,却听到了尾曳这样肯定的话,习惯性地反问道。 “你看尸体指缝间的泥巴。”尾曳蹲下来,拿起一具尸体的手,用了力,掰开一点,扫出一些黑色的泥巴粉末,对着已经围了过来的众人,开口道:“诸位都是九天之上的神仙,自然是不知道凡间里的一些东西,像这泥巴,就不是这些尸体现在所在的地方所有的。虽然这里的泥巴也是这样的黝黑,乍看之下,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但是实际上,这些泥巴是河泥,而且不是寻常的河泥,是离这里有千里之远的尹河的河底泥。” “你这么确定?”离朱也扫出一点指缝间的黑泥,放在手中搓了搓,又闻了一下,觉得有点腥臭,拍了拍手,有些不太相信的问。河底泥不错,但是怎么就这么确定,一定是尹河的河底泥呢? “如果是尹河,那么应当不会错。”尾曳没有说话,一边的洛姬却抬头,看着离朱开口道,“数百年前,我带尾曳回襄水的时候,就是在尹河遇见尾曳的,用他们人间的话说,尹河算是尾曳的故乡,她在那里生活了数百年,尹河的水土是怎样的,我们中间再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那么,问题就是,那人为什么要杀了人,把他们沉入尹河河底,然后又费这么大劲把尸体从尹河河底转移到这么个地方?”澜均看着这些尸体,终于开口,问,“而且据我方才探查,这些尸体死亡时间不一,为什么会呈现出这么一致的尸体状态?” “多半是尸体一开始就是这种状态,其后所有的动作都只是遮掩装饰,掩盖真相罢了。”离朱放下尸体,想了想,缓缓的说,“而且,我刚才试过了,这些尸体连魂魄都无,问灵根本不管用。” “那我们现在应该去哪里?如果说这后面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掩盖真相,那么我们怎么才能找到他来不及遮盖的蛛丝马迹?”尾曳也站起身来,看着一脸凝重的、沉默的洛姬和紧锁着双眉的澜均,问道。 “或许,我们不得不去尹河一趟。”澜均看看洛姬,开口道,洛姬点了点头,表示赞同。既然他们两个已经做出了决定,离朱也没觉得这个提议有什么不好,大家就决定按这个思路先做,到了尹河,看看能不能什么线索,再继续追查下去。大家就要动身的时候,那一袭水蓝的身影却忽然又出现,她开口,似乎有些不高兴:“怎么,你们忘记我原先跟你们说的话了吗?” 澜均等人这才想起,在进入这里之前,这位氏洲是说过,等他们出来时候,要带他们去一个地方的,大家脸上都不由得有些抱歉,氏洲看了他们一眼,没有再说什么废话,直接就出声:“跟我来。”离朱和尾曳收了收背后的冷汗,才继续跟着过去了。 这个氏洲,究竟是个什么身份、有什么来历?明明是一个不过及膝的孩子体内寄居的灵魂,却叫人顶着她那一眼都觉得吃力。 这边,澜均他们或是怀了满肚子的疑惑,或是掩了一腔的愁绪,跟着那个气势渐生的氏洲,往不知何处的地方走去。而另一边,工作了许久才换了班在一边歇着、却又睡不着继续在想问题的警察们,正一脸惊恐地看着澜均他们离开的方向。这一定是自己出现幻觉了,他们自我催眠,强忍着就要出口的尖叫,他们方才看到了什么?尸体,那些干得像是从沙漠里边搬出来扔在这里的尸体的手……他竟然动了……动了……他们睁大了眼睛看着那个尸体的手缓缓落下,回到他原本应该的位置,而后有些惊恐地扫了一眼还在认真勘察现场的同伴们,话到嘴边,想了想,又生生咽下。嗯,这种怪力乱神的事情,不说比较好,对谁都好。 而等到他们那些目睹了灵异现象的警察做好了最后决定,一边在念着民主科学,一边又忍不住在心里默念金刚经的时候,澜均等人已经跟着氏洲不知走了多少地方,等到大家都心理有些疲累的时候,才终于听到氏洲的声音,“好了,我们到了。” 众人抬头看去,只见一个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就存在的山洞,洞门上面结满了蜘蛛网,上边甚至还有几只大的苍蝇,被束缚在蛛丝里边,等着蜘蛛哪天想起来,再来吃。众人看着这个破败的石洞,有些不解,却又见氏洲单手拂过,一道纯粹之极的灵力在蛛网缠绕的石洞上浮过,而后,一道封印泛着神光,显在了众人面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8章 干尸(下) “护灵符?”洛姬看着泛着湛蓝神光的封印,在脑里思索许久,忽然有些不敢相信地开口,而一边看着他们的氏洲却冒出一副孺子可教的欣慰神色,点头夸赞道:“不错,不愧是天帝的女儿,能认出这护灵符,很好!若是日后你我有缘再见,我定会向天帝讨了你来,教你几年。” 大言不惭!氏洲的话一出口,尾曳就忍不住翻了翻白眼,虽然这人看起来似乎很厉害,但是洛姬神君毕竟是自己的主人,尾曳心里怎么说都是向着洛姬的,这样的不客气,实在叫尾曳心里不舒服。氏洲却是仿佛没见到尾曳的神色,摸了摸下巴,沉吟道:“不过,天帝想来也不会不肯的。”尾曳看着洛姬,等着她出声反驳,但罕见的,洛姬没有出声反对,而是应了一句:“是。”尾曳气得直鼓腮,若是在水里,尾曳此刻一定能够连续不断吐好几个时辰的泡泡。 她有些不满地看向一直沉默的离朱和澜均,气愤着他们怎么也不说话,澜均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自然也没有注意到尾曳的神色,倒是离朱,看着她的神色,走上前,轻声开解:“不要觉得不舒心,这个口口声声要讨了洛姬做徒弟的氏洲,是个了不得的人物,若论辈分,洛姬的父亲,实在都算小辈。” 天帝都只能算是小辈?听了离朱的话,尾曳在此抬眼,看向前边那个气势有些灼人的矮小身躯,那么这个叫做氏洲的,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还连自己的躯体都没有了,得夺别人的身躯呢? 尾曳看着前边这几人,觉得自己的过往所学已经不够用,只是若是尾曳升了仙,在天上的学堂里接受教育的话,这个问题,完全就不会是问题。在所有仙人都要学习的上古史里面,有这么一个专题,是神魔之战,而在神魔之战里,一定会提到的一个人,就是如今只有魂魄连躯体都得选着夺的氏洲。在惜字如金的上古史里面,氏洲独占了半个版面,最后一句话是“古神氏洲,凝天地之力,凭一己之身,诛灭魔族,涤荡三界,封印上届之门。自此,三界重富生机,九州千境重得安稳。” 虽然只得半个版面,但氏洲的事迹却是必考的点,没有人会不记这位可以说有无尚之功的古神,只是,没有人会想到,原以为已经与上古魔族一起消散于世间,早已化成三界的古神,竟然会出现在这么个不知名的地方。离朱匆匆回忆完老早之前学过的上古史,看着前边气定神闲走着的氏洲,觉得神生是如此的梦幻。这么个以为只存在三界记忆里的古神都悄悄回到了世间,那么还有什么是不能想象的呢?他看着前边气势如常、没有觉得寄居在这样一具身躯里有什么为难的氏洲,突然觉得再没有什么事是可以阻拦到人的,只要坚持自己的信念,一切就会好起来,洛姬如此,柤林也是。 而澜均却还是沉默着,脸上悲喜莫辨。 氏洲轻轻松松地带着洛姬穿过封印,对着在后边的澜均等人,只留下了一句,“本神魂魄之力到底不算强大,你们若想进来,怕是得劳你们自己想法子了。”而后,也不管尾曳是如何跳脚、谩骂,也不管离朱是如何尽力想要破除封印喊澜均,澜均却无动于衷,只饶有深意地看了澜均一眼以后,带着洛姬继续前进,低低问了一句:“我不教他们一起进来,你可觉得不安心?”洛姬小心地注意着这石壁的变化,听了氏洲这句问话,柔声回答:“古神如此做,自然有古神的道理。” “怎么,你们给我起了这么个名字?”氏洲听到古神这个称呼,砸吧砸吧了嘴,而后又道:“唉,想也想得出来,天帝那么一个正经古板的人会给我起个什么名字,嗯,不过,这个名字还好,我还算喜欢。”而后又快步往前,开启了一道暗门,走了进去,说:“你这孩子,我就喜欢你这股聪明劲儿,好了,其实也没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你进来吧,那干尸的秘密,就在这里边。” 洛姬也不怀疑,径直就走了进去,暗门之后,是一个不大的藏书阁的样子的房间,只不过,这里边没有什么书,有的只是一个个的泛着银光的细长脖颈的瓶子,洛姬看过,沉吟了片刻,才有些不确定的问:“莫非这些瓶里,装的是那些魂魄全无的尸体的魂魄?” 氏洲颇为赞赏的看了洛姬一眼,而后开口,看着那些流光溢彩的魂瓶,开口:“你猜得不错,但又不全对。”而后,走上前,仿似随意地将一个魂瓶拿到手中,用灵力抚了一下,查看里边残魂的状态,觉察到不错以后,才又开口解释,“你知道,这魂体没有躯体的时候,总是不□□稳的,上一次我从沉睡中醒来的时候,恰好遇见了这么一桩事,顺手救下了这么一个魂魄,而后,把它养在这里,封印完了以后,便又陷入沉睡,直到这次,被那群人类吵醒。” “那您难道没有见到那残害生灵的魔物?”洛姬出声询问,倒也不是有意识的提了魔物二字,只是在一时间残害生灵的东西只想起了魔,但是一边的氏洲却有些惊疑地看了她一眼,过了一会才开口回答了她的问题:“也是天意,我只遇到了这一缕不知怎地逃脱了魔爪的残魂。”而后又略有些惆怅的说:“要是彼时我遇到了那残害生人的魔物,只怕也不能将他消灭。” 洛姬没有问为什么,方才氏洲讲的很清楚,魂魄之力并不稳固,彼时若是遇上了魔物,又凭着心中一股正气往前对抗的话,只怕,这位记载在上古史里的古神就真的就此默默消散在三界之间了。她没有出声,但是氏洲却又愉快的出声了“不过,看起来,这缕残魂很是顽强,养了这么些年,倒是强壮了不少,你若是有什么疑问,问问他,或许可以得到你想知道的。”洛姬点点头,看着氏洲将手中魂瓶放在玉石桌上,而后打开暗门,走了出去。 洛姬看着那泛着银光的魂瓶,慢慢走近了,将他捧在手里,犹豫了片刻,而后,念出了古老的咒语,召唤魂魄,片刻之后,银光大盛,一缕魂体从那魂瓶里边飘了出来,瘦巴巴的,是个可怜的女人,她看着前边的养了这么些年、在氏洲口里强壮了不少的魂体,突然有些心疼,又有些自责,在自己的辖境内,出现了这样的事件,而自己却要等到如今才能知道,而这个不知道多少年前遭逢厄运的女子又不知道是凭着怎样的意志力才存了这一缕魂魄,等着一日的沉冤昭雪。 “你可愿将当日你所遭遇的事情,告知于我?”洛姬思索了许久,终于开口,行礼问道。那女子显然被她这一礼给吓到,立刻地飘上前,阻止着,又回了个礼,有些受宠若惊地开口:“您实在是太过折煞我了,您但凡有什么想知道的,我但凡想得起,便一定毫不保留地告诉您。” 见这女魂这般说话,洛姬却除了更添愧疚之外,别无他想,几乎是负罪一般的,她艰难开口:“我想知道,您当初究竟遇见了什么,遭遇了什么事情,还有,怎样从魔爪中逃出,其他人的下落,你可知道?”她一股脑儿的把所有要问的问题问了出口,略抬了眼,就看到那明明是透明无形的魂体,却在她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脸色忽地刷白,连身躯都不由得有些颤抖。 想来是常人难以想象的苦难,洛姬看到她这样的表现,心里更加难过,她试着出声抚慰她,让她能够感觉舒服一点,但是还没等她出声,那人就已经稳定了心神,强忍着悲痛,眼泛着泪光,一边回忆,一边将那些以往岁月之中触都不忍触碰的事情,一点点地讲给这个柔善的女神听。 悲痛是必然的,遭逢了那样的事情以后,没有谁能够说一切都过去了,时间对于某些事情而言,从来不是最好的良药,而只是苦酒,只是□□。 洛姬在里边强忍着自责和悲痛,听着那在魂瓶中蜷缩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女人的泣血之语,而另一边,尾曳已经急的要死,她看着依旧不愿出手相助的澜均,简直要咬碎一口银牙,她一边使出了自己的本源的力量,一边忍不住责骂澜均,不讲情谊,一旁的离朱也实在忍不住附和,但是澜均却还是没有动手。只是被骂得厉害了的时候,有些无力地开口说了一句:“氏洲又重现于世间,很多东西又要改变了。”只怕,一场腥风血雨又是免不了的了。这半句话,他没有讲出来,他看着在为着洛姬努力的两人,觉得不该让他们过早地担心这些事情。 “怎么?这么久了,还没有破除这封印?”氏洲有些悠闲地走了过来,而后看着澜均说道:“怎么,你竟然不去帮着他们一起?” 尾曳见到氏洲悠悠走了出来,却不见洛姬,心里一着急,就要骂出来,却又听到她这样问澜均,于是先放下这一点,看向澜均,方才她骂了他不知多久,却只得了他那么一句无首无尾地话,如今倒要看看,这个冷血无情的神仙,究竟有什么理由! 依旧是不紧不慢的,澜均回答:“上古史只教了古神氏洲最擅长的符咒,却没有告诉他们,在氏洲面前,只有想让你打开的符咒,和不想让你打开的符咒。”“哪怕灵魂之力再虚弱,都只有这样的结果,因为,古神的东西,哪怕只是随手画的符咒,都是世间难得的灵物,灵物认主,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澜均看着极有兴致地看着他的氏洲,继续道,一字一顿,不紧不慢,却有一种无人可以反驳的气势:“你打一开始,想要告知真相的对象,就只有洛姬!” 离朱和尾曳看着澜均坚定无比地说出这么一番话,觉得很是惊讶,有点不敢相信地看向氏洲,希望她能否定一下澜均的话,表示一下方才自己所做的努力没有白费,却没想到,氏洲却是大笑着拍手,“你说的不错!”而后,又一闪身出来,逼近了澜均,质问:“帝女洛姬都不晓得的事情,你如何得知?” 澜均却是呵呵一笑,凑近了她,开口道:“不是什么稀奇的事,除了天上教的正史,我还道听途说了许多野史,想来,帝女是不喜去搜集野史的,有些事情,他不知道也实属正常,您说是不是?” 没等氏洲再回复澜均,尾曳已经跑了来,拽着氏洲的衣裳,直直跪下来,恳求:“您就让我进去陪着我家神君吧!”离朱有些失魂落魄地走了来,等着氏洲的话,氏洲看着一脸倔强的尾曳,开口赞了一句:“是个忠心护主的,洛姬没有白疼你。”尾曳听了一喜,却又听她说:“但是,这件事,只能叫洛姬她自己拿主意,你就在这里耐心的等等,总不会错的。” “那么,里面有什么?”离朱见氏洲坚决不让他们入内,一边半劝半拽地拉起了有些心灰意冷的尾曳,一面试探着问。 “里面么……”氏洲想了想,拖了长腔,看吊足了两人胃口,才终于开口:“也没什么,就是一缕侥幸救得的残魂。” 离朱和尾曳还想问什么,却只见氏洲收起了方才的情绪,换了端肃的神色,侧耳在听什么,听着听着,面上又露了神秘的笑容。尾曳福如心至,立马伸长了脖颈往里边往,果然,洛姬袅袅地从里边走出,只是脸色显得比方才更加苍白。 “怎么,了解了事情经过了吗?”氏洲等她出来,就立刻出声问。 “是。”洛姬低声回答,有气无力的样子,脸色比方才不知苍白了多少,但是,她又抬眼,看了一下这秀丽的山川,眼里却渐渐有了神采,继续说道:“氏洲古神,洛姬知道该怎么做了。”洛姬声音依然不高,但是却隐隐有铿锵之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9章 决定 尾曳听到洛姬这样的一句话,只觉得心跳得都快不是自己能承受的了,她立刻地跑了过去,来到洛姬身边,开口,有些哭腔:“神君,您方才看到了些什么啊?” 洛姬却仿佛没有听到一般,只静静地看着远山。 尾曳看她这样,更觉得是出了大事,忍不住哭了,边哭变求着:“神君,您有什么事您说啊,这不,两位神君都在,总能帮得到些什么的!” 离朱点点头,连澜均也跟着嗯了一句,表示赞同,但是洛姬却只是在过了好久以后,才说了一句,“这是我的职责所在,与他人无尤。”话音方落,便已不知往何处去了。澜均正要和离朱等人一同寻迹追去,却又被一阵不合时宜的笑声给打断,他回过头去,带着些许恼怒,皱了眉,就要开口,不想那氏洲却先出了声,有些意味深长的,看着他,说:“澜均,你与他们不同,你应当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些东西,是我们无法掌控的。这个结局,既是洛姬自己选的,也是她早定的命运。” 她说着,一双泛着精光的眼睛始终盯着站在她面前不远处的澜均,看着他眼里的复杂情绪,她不露痕迹地笑了一下,而后,突然的来了一句,“此次能在异地逢着旧友,倒是高兴得很,只可惜时候不对,若以后再见,定要与你长饮。”氏洲话音方落,还没等澜均从这一系列言语中恢复过来,就又有一软糯的声音传过来,带着明晃晃的疑惑:“澜均,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啊?” 这是阿离了,澜均虽然还是在小心的处理氏洲的那一段话,但也立马反应了过来,走上前去,抱起阿离,温和慈爱地说:“没什么,刚刚遇见一位朋友。” 阿离还想再问那那个事到底是怎么样的情况,但是看了一眼心不在焉的澜均,还是没有问出口,而是换了一种轻松的语调,问:“那我们现在是要回去了吗?” 回去仿佛是一种程序终于在冥冥之中被触发,澜均终于想起了他是需要去找洛姬行踪的,于是暗凝了神识,就要开始寻找洛姬神迹,不想才嗅到一点踪迹,却又被一道慌慌张张的身影打断,一个黑衫小妖直直的从云上跌落,撑着一口气,对澜均报了口信:“神君,不好了,襄水神宫出事了!” 还没等得及澜均或者是阿离开口问出究竟是出了什么事,那个小妖已然是消散得无影无踪,阿离眼睁睁地看着他一点点地消失,突然生出一点慌乱,她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还保持着冷静的澜均,会不会有那么一天,你与我也像这个小妖和……苏罗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迹 阿离没有问出口,她小心的看着澜均,等待着他的决定。 “走吧,去襄水。”澜均几乎是在理清楚小妖传达出来的信息的同时,从嘴里吐出了这五个字。 他抱着情绪明显有些低沉的阿离,匆匆往襄水赶去,要是猜的不错,此时,洛姬应当已经在襄水了。 但是等他和阿离匆匆御风赶到的时候,所见却并非如此,襄水之地,只有离朱和一群水宫守卫在尽力抵抗不知从何时出现的一群妖魔。偌大的襄水流域,此时已是一派惨相。 阿离有些不忍地闭了眼,在澜均仓促之下化出的保护障之内,第一次生出了无力苍凉之感。 澜均的加入,使得离朱轻松不少,他一边对付着这些妖魔,一边对着澜均喃喃地说:“说起来也奇怪,这些妖怪身上的气息感觉和平日里遇到的不一样……”而后也没管澜均的并不理睬,继续问道:“你来的时候看没看到洛姬啊?”澜均听闻,稍稍减轻了攻势,移到离朱身旁,有些不敢相信地问“你是说,洛姬她压根儿就没有回来这里” “是啊!要不我问你作甚”离朱也是被他问得一头雾水,立刻就反问了回来。 不好!澜均听到离朱这样说,心里立刻反应过来,也不管周围妖魔纠缠,对离朱说了一句什么,就要离开。但不曾想到到底还是晚了,就在澜均摆脱了妖魔纠缠,就要往西边去的时候,从那方向却堪堪发出一束极其圣洁的光。阿离站在澜均身侧,都能感觉到澜均在看到那束光时候的不寻常,就在那几乎同时候,似乎从没有什么事情能叫他无可奈何的澜均,一瞬间僵直了身体,一丝丝无奈和颓丧从他四周弥漫开来。 阿离有些不解地盯着那突然炸开,向整个离境涤荡开来的神力,脑海里不断回想就在这束神光初现之时,澜均喃喃自语的那一句话,为什么他会带了那样伤心的意味,反复的问“难道终究是白费”? 阿离没有能够想通这个澜均都尚且疑惑的问题,她只是敏锐的注意到,在这方天地张牙舞爪的妖魔几乎在这神力荡及的一瞬间灰飞烟灭。 踉踉跄跄地,离朱赶到了他们身后,红着一双眼,盯着已经光华渐寂的西方,怔怔地,“竟然是这般结束吗?”也不知道是在问仿若枯寂了的澜均,还是只是自言自语。 过了好一会,当天空又一次显出它原本的颜色,河水也不再失常的时候,澜均才白着一张脸,用了那才恢复了血色的嘴,有些低沉地说“走吧,我们也应该再去看看她……” 离朱没有说话,他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在撇过依然安然地在世间生活玩笑的人之后。 这一场对于他们而言可谓惨烈的战役,不会被任何人知晓,而在这场战役中消亡的人,除了这些尚记得他们的人,从此以后,万千世界,便再没有关于他的一点一滴了。他忽然感觉到了一种苍凉。 洛姬寂灭的地方比他们想象中来得更惨烈,一座福山,经此一役,全然为死寂之气所笼罩,而在最中央的祭阵之处,除了焦黑的沙尘,已然是什么都不再剩下。 什么都没有了,干干净净,荡然无存。阿离看着这一副景象,只觉得心中有一块地方堵塞得很,叫人不知道该怎么样才好。 而离朱和澜均却依然是沉默。 死一般的寂静。 但是过了没多久,这寂静便被一种极细微的沙沙声给取代,阿离有些犹疑地转过头,看到的却是一个灰头土脸的人在艰难地爬着,嘴里似乎在说着什么。阿离试探着往那人方向走了两步,却发现那人却停了下来,呜呜地叫喊了起来。澜均和离朱此时已三步作两步地走到那人身边,离朱神力拂过,尽力做了一些治疗,对澜均摇了摇头。澜均低头,掩下眸中的失望,出声问:“你是谁?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呜呜……呜呜呜……”那人似乎有什么东西急切地想表达出来,但是由于受伤太重,已经不能再发出声音,她终于意识到了这一点以后,有些沮丧的垂下了头,但过了一会儿,她似乎是终于想起了什么,用了她焦黑的已经不能称之为手的手费力地掏出来了一团洁净的淡米色的布块,把他塞到了澜均手里,而后,眼中露出一点满足,光芒渐散。 “洛姬……她说了什么?”离朱看着攥着那小团布不语的澜均,等了一会儿,还是问出了声。 澜均却只是沉默,他沉默地将这个不知道遭受了怎样煎熬的尾曳埋葬,而后,一句话也不说,牵起阿离,驾云往襄水赶去。离朱也只好怀着一肚子的悲伤和疑惑,立刻追上去。 而此时,九天之上,原本在闭关的天后,正心烦意乱地在宫殿中来回走着,这么多年以来,从没有过这样心神不宁的时候,天后总觉得,肯定有什么大事发生。 过了不知道多久,派去探听消息的仙官垂着脑袋,跟在天帝的后面,慢慢走了进来。 “近来事物繁多,你怎么有空来”天后看了天帝,有些讶异,但也只说了这么一句,便偏头问跟在天帝后面的仙官:“凡间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仙官支吾了半天,没有回答。天后见他这般模样,心中更是来气,就要处罚,却没想到天帝轻轻摆手,遣退了一众仙官仙侍,走到天后身边,用了很久不见的似水柔情,牵着她坐好,心里头斟酌着该如何开口。 天后本来心里头就不安宁,如今再看天帝这般模样,心里大致猜到了几分,隐去了眼底的悲痛,试了几次,终于开口问道:“是不是……阿洛她……” 天帝听她这样问,眼底猝然泛红,他抚着妻子的背,安慰着:“阿洛她是为着护卫一方百姓……她是……”他很想像以往称赞其他以身殉道的仙官神将一般,赞她是尽天职、得其所的,他红着眼,哽咽着,到底只是保持了沉默。 “一点魂魄……都无”天后过了许久,才转过头,死死盯着天帝,低声问。 天帝摇了摇头。 天后明了,不再说话,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 天命,到底是不可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0章 琉璃碎(1) 不管对于澜均和阿离以至于离境诸仙而言,这场战争有多么惨烈,生活在此处的凡人都并无任何感觉,于他们而言,这不过是极其平常的一天罢了,要说有什么不寻常的,那或许是今晚晚霞异样的绚丽。阿离沉默地跟在澜均身后走着,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忽然冒出一个想法,值得吗? 或许这就是仙家的宿命,不论是否受人供奉,守护世人永远是他们的责任。 他们穿过热闹的街道,在华灯璀璨的时候,到了离朱的小家,漆黑而静谧,实在是很适合来卸下伪装的坚强。 灯,突如其来地亮了起来,阿离有些慌乱地擦了擦眼睛,望向离朱,有些气恼。 离朱掏出钥匙,窝着背,正开门,他没有任何解释,只是说了一句:“阿林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前世也好,以后也罢,都是一样。”澜均抱起阿离,揉揉她的脑袋,没有说什么,面上却换了一副表情。离朱没有说的他知道,既然是凡人,就不应该让他受到这些事情的困扰,“我们回来也没买什么,可还有什么可以现煮吗?” “冰箱里有些吃的,你瞅瞅喜欢什么,这个点,阿林大概已经睡下了。”离朱从卫生间出来就看到澜均对着冰箱一脸苦恼,难得得很,他心想。他走到澜均前面,给他把冰箱打开,都是些水果,澜均捡了两个桃儿就走了。离朱在这里的房子不很大,用他们的话说,一室一厅一卫,要不是他是个神仙,确实逼仄了些。 洛姬死亡,也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新的任命才会下来,在新的主神到来之前,澜均还是不能走开。诚然,他对这个地方并无责任,即使是就这么离开,也不会有人能够指责于他。但是毕竟是洛姬舍命护下的,他抱着阿离,有一搭没一搭的想,不管怎样,这几千年的情分还是得念着,也好叫洛姬安心。 想到这里,他有不由得眼神黯淡了下去,洛姬……怕是走也走不安心吧……毕竟知恪这么几千年,也不知道是完全消散于三界还是已经去了不知道哪里轮回转世去了。 澜均思绪发散的厉害,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在啃桃核了,还是阿离啃着桃儿突然发现自己胸前的那枚吊坠不知道为什么发着微弱的光,一闪一闪的,抬头就要问澜均,才发现他心思沉沉地,拿着个桃核在啃。就在这一刻,阿离突然就想,瞒住这件事情,自己去查了这异象来。 她佯装熟睡,算着时机让桃子从手里掉下去。水果撞击在木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打破了这心事重重的空间。澜均回过神来,见她熟睡,有些愧疚,同时也偷偷松了口气。 原还担心遭遇氏洲的事情会对她造成什么影响,让一切再生变故。如今看来,倒是自己近来事情会对她造成什么影响,让一切再生变故。如今看来,倒是自己近来事多,有些草木皆兵了。 也不知道是离境的环境被污染得太严重,灵气枯竭,还是才被上古大神的残念占了身躯,第二天中午时分,阿离还没有醒来的迹象。澜均思考了一阵,在她身上布下一道术法,请离朱帮忙照拂一下,自己先往洛水去了。澜均才起身往洛水去,阿离就睁开了眼来,她坐起身,盯着离朱转身的背影,突然开口:“你是认识我的对吧?” 离朱转过身,脸上带着一点敷衍小孩的微笑,“当然认识,你是澜均的小猫咪阿离嘛!” 没想到阿离却还是一脸严肃地望着他,“你知道我在说什么,离朱,朱雀族的族长。”阿离看着离朱眼里闪过的各样情绪,心里暗说,澜均果然瞒了不少事情。她其实并不能确定离朱的身份,只是在离朱他们和魔物交战时,看离朱的法术,感觉像是书中曾见过的朱雀一族的术法,再加上在洛水宫里听到的一些故事,联系上离朱的行为和处境,猜上一猜,诈一诈。 “你想要知道什么?”离朱布了结界,免得阿林听到,然后静静站在阿离对面,平静的问。离朱想,这不是一个平凡的神,在氏洲附身的那一刻他就知道。有一些故事,只在上古时期就已经陪伴诸神左右的四大神兽族内流传,除却几位尊神,并无人知晓。是以,即使是从那场毁天灭地的大战中苏醒的澜均也不知道,氏洲的附身究竟意味着什么。 神之一族,得天之幸,成为这三界六道最强大无比的存在。强大意味着能量的纯粹,换句话说,神的力量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除非能力同样强大纯粹的神,没有任何人可以在神的力量介入后,安然无恙。而氏洲,即使是在上古时候,诸神尚在,也是不一般的存在。她是盘古女娲等大神陨落以后,唯一一个由天地生的女神。她的魂体即使是沉睡万年,即使只剩下一点精魂之力,也是一般神仙所无法比拟的。那氏洲半开玩笑地解释,说不过是阿离体弱才将将选了她,不过是骗着众人罢了。 离朱忽然疑惑,氏洲费心力地编这么一出谎言,究竟是为了什么。他皱着眉,瞧着床上的正襟危坐的小女孩,这个人,和氏洲又有什么关系? 他确实是认得她的,甚至仅仅用认得这个词都显得太过生疏了一点。四大神兽从洪荒时期走过,历经数次上古大战,彼此的情谊并非他人可以想象。 阿离出生的时候,他是跟着自己的父亲去贺过的。他甚至还趁着大家都欢喜的时候,求了她的母亲,抱过她一次。小小的软软的,带着小孩子的奶香味。除了一双才满月就已经滴溜溜转的大眼睛,被生人抱着也并不害怕,自顾自己的事情以外,与家中的弟弟妹妹并没有什么不同。 “你是认识我的,”阿离盯着他,看着他面上神色变化,开口:“朱雀族族长,漫长的神生里值得记住的人,不多。能叫你回忆起来,有这样多情绪的,也不多。所以,我想,我与你,应该相识很早,在某种层面上,关系密切,你说,我猜的对是不对?” 离朱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释然地笑了,他听见自己说:“不错。”他想,那就对不起澜均吧,阿离她有知道这一切的权利。“我与你,不仅仅是认识那样简单。” “不过看起来,倒也不是仇敌。”阿离觉得他神色过于严肃,插了句,算是调节一下气氛。 离朱轻笑,坐到阿离身边,摸着她的脑袋,应和:“是,不是仇敌。相反,我们算是世交,用人间的话说。” “你既然知道朱雀一族,那么想必四大神兽你必也知道。”他低头瞧着阿离,娓娓说着,“四大神兽家族从远古洪荒时期便携手作战,期间的情谊,远非他人可以想象。”他顿了顿,决定直切主题,“自千年前那一场大战以后,白虎一族再没迎来他们的族长。” 四大神兽家族的族长是上天选定,出生陨落都有异象预示。一般而言,前一任族长陨落百年以后,新一任的族长就会诞生。白黎出生的那一天,刚好是白虎族前一任族长陨落百年的时候。伴随着满天的紫气,和九九之数的凤凰盘旋和鸣,白虎族的新一任族长终于诞生。嘹亮的哭声给白虎族带来了全新的希望。 但是,几乎所有人在见到那孩子的第一刻,便生出了难色。 白虎一族,千万年的岁月里,都只有过男的族长,而这个孩子,是个女孩。 大长老抱着这个天定的族长,皱着眉头看了好一会儿,又望了望依旧徘徊的凤凰,忽然展了眉。 神虎一族,自诞生以来,并没有哪一任族长诞生时有九九数的凤凰来贺。或许,这个不同寻常的族长会给神虎一族带来新的生机。 “你的意思,我和那白虎一族的族长有什么联系?”阿离问,语气里带着些许迟疑,她原也只想着,离朱给她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想着自己是不是与他有什么关系,或者自己本是他族人,在投胎时候,天意弄人地,变成了一只猫。如果自己是一族之长,阿离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却一点神力也不见有,为什么澜均……什么都不告诉自己? 好像也不是一点神力都没有,阿离仔细想了想,想起和宁追一起在山洞的时候,自己是莫名有了一股力量,克制住了失控的宁追的。她忽然又顺着想起了澜均握着剑赶回来的,看见自己制服了宁追时候的神色,那时候只觉得澜均关心自己,满是欢喜,如今带了一点别的心思再想,却忽然生出了一点寒意,澜均他究竟是在担心什么,那时候? “白黎,你不必有所疑虑,我既然这样说了,你就该明白,你就是白虎一族寻了千年的族长。” 她听见离朱如是说。 “只是,不知道谁在你身上加了封印,所以你平日里并不能使用法术。”也因此,纵使白虎族派了人于各个世界寻他们的族长,都无法寻得。 阿离几乎是下意识的,想到了澜均。 她忽然又想到在那个幽暗的山洞里,那妖艳的所谓的魔女贴在她耳朵旁边说的话:“神君,岁月亘久,不死不灭,才是对人最大的惩罚。” 那时候她懵懵懂懂,并不明白苏罗为何对着她这么一个小妖说这么一句话,如今却是明白了几分。 她听见自己声音,空空的,“那封印如何能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1章 琉璃碎(2) “那封印如何能解?”阿离声音里一点情绪都不再有,像是在陈述什么跟她完全无关的事情。 “我不知道。”离朱如实回答,有些不好意思地。每一族都有自己不擅长的,朱雀一族在咒语方面,从来就处于仅仅能知道的地步,施咒解咒,都实在算是强人所难。 阿离听他说不会,有些不相信,看着他好一会,觉得他神色不似作假,于是又垂下头,“那我该如何?” 她想起了她躲在澜均的乾坤袋里听到的洛姬的对话,她算到自己会来的,她的语气那样轻快欢喜,想来在以前,她们关系匪浅。她想起,她唤自己为监兵神君,虽然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职位,但是既然千年前能镇守一方,想来也不会弱。如果当时自己已经恢复神力,在这一场战役里,洛姬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她又想起她刚刚随着澜均来的时候,澜均和洛姬的对话,她还在等一个人,杳无音信地等了千年,那个人对她而言很重要吧,或许在以后的漫长岁月里,那个人就回来了。 可是,洛姬再没有以后了,曾经以为神无死无生,岁月漫长,等一个人,虽然辛苦,但总是能等到的,可是如今,洛姬再也不用等了,那个人,也许还在,也许某一天会走过她守了千年的洛水,但是再不会有一个女神,切切的看着他,继续未完的故事。 洛姬的死亡,或多或少与自己是有些关系的。阿离想,不管为了什么,这都是无法辩驳的事实。她有些悲切地抬头,眼睛不知道盯着什么。 她想,知道了这一切以后,她和澜均,也再回不去了。 好容易在洛水行宫找到和尾曳同出一处的小妖,往尹水去的时候,澜均心没由来的突突跳了一阵。他回转头,望着阿离所在的方向,神色莫辨。 “你我并非一族,彼此之间都有某种感应,那么,如果离境有白虎一族的人的话…”她自己垂着脑袋,慢慢地捋着,“你说如果我使出一点法术,应该能叫他们找到我吧?”她偏过头,一双纯澈无比的眼睛瞧着离朱,见离朱微点了头,而后又犯了难,“可是封印的问题…… ”她见离朱沉默地瞧着她,灵光一闪,“你既然说你我二族,交情匪浅,那你必得有联系白虎一族的方式,”她盯着离朱,坚定地,“离朱,请你帮帮我。” “那你打算怎么办?和澜均的事?”离朱问,阿离知道他这是答应了,但是关于澜均,她实在心情复杂得很。澜均无疑是对她隐瞒了很多事情,而且在某种程度上导致了洛姬的死亡,但是认真想起来,他并没有什么对不起她的地方,而且,阿离隐隐觉得,澜均选择对她隐瞒的事情,也许对她而言,是无法承受或者说会对她造成伤害的事情。 有什么事情,能比帝女的生命还要重要呢?阿离心里有了一点猜测。 这一系列的故事,都是从千年之前开始,无论是发配离境长久地留在了这方天地的洛姬,还是阴差阳错造成了惨案的姑射仙门,抑或者是……那人间流荡的孤魂杨贞,所有的故事,时间起点无一不落在千年之前。千年之前,作为监兵神君镇守一方的白黎,究竟见到了什么或者说,遭遇了什么,才落得轮回千年不得归位的下场,千年之前,又是因为什么,让杨贞他们的故事改写?又是什么……让澜均即使处于这样的情况之下,也不愿意解除自己的封印? 阿离想,她或许从来就没有资格怪澜均。在等离境的白虎一族的族人来的时候,她独坐在床边,失神地盯着窗外一株开着不知名白色花朵的树,或许,千年的风沙下掩藏的、澜均刻意封存的那些真相,远不是她最开始以为的那样简单,也许,不止是对于她,而且对于更多的人而言,那都是无法承受的。 那么,澜均,你又凭什么认为你一个人可以承担这一切呢? 神族毕竟是神族,离朱将族长在此处的信息传给白虎一族以后没过多久,一个银盔银甲的将军模样的人就匆匆赶到,身后还跟着几个看起来很稚嫩的将士。那小将军对着离朱例行性行礼后,急切地:“您道我族族长在此,不知……”离朱指了指站在窗前、正打量着他们的阿离,“你想必也知道,你们族长千年之前被罚入轮回,如今在轮回途中出了点岔子,白大长老许有办法……”见那小将军还有些迟疑,没等他反应过来,离朱就取了他眉心一点血,又使法术取了阿离一滴血,两滴血在空中相遇,在交汇的那一刻,阿离的那滴血闪耀着金色的光芒,将另一滴血尽数吞噬。 小将军于是立刻行下臣礼,“臣白秦恭迎我王!” 神之一族,无所谓生无所谓死,但是天地阴阳相生,善恶相随,有正义如神之存在,也有天生的邪魔存在。在这样的正邪对抗中,难免会有神君陨落。其他或许也就罢了,但是如凤族他们,总需得有个首领。也不知道是谁,或许是在某场战争里,发现了这样一个现象,后来便渐渐成了鉴定新任族长的一个方法。 阿离委实不太喜欢这样的礼节,她这一辈子,虽然常被澜均管着,但也算是自在惯了的。她微蹙了眉,却也没有制止。等他行完礼,才走上去,扶起他:“白将军多礼,快起来。”而后把这一切事情,悄无声息地隐去澜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白秦。 “白将军可有办法送我回去此境?” 那少年将军爽朗地笑了,“族长若是要回上界神虎一族,倒是不必那样麻烦。神虎一族肩负着西地安宁,三千尘世,无论哪一境,都是一样。我们自有回族的法术。” 阿离却摇头,“不是,白秦。” 那见惯了杀伐的将军没能看明白自家这个不知道为什么能量被封印了的族长眼里的情绪,他只听见那个明明站起来不过到他腰际的人,用了一种空寂的声音,带着不容反驳的坚定,说:“白秦,我需得先回此境,了结一方事务。”他听了,说:“虽然费工夫些,但是也不是难事,您放心吧。” 说完,就祭出一枚令牌,念着些一般人听不明白的咒语,语落的一刻,这小小的房间里,光华大振,虚空中,一道花纹古朴的流泻这银色光芒的门大开。白黎写过离朱,就要随着白秦跨入虚空。 一道强大的灵力,打破了离朱布下的结界。 阿离回首,就看到风尘仆仆的澜均,往日纤尘不染的衣袂上,甚至还带着一些浊泥,她看到他眼神里的惊愕,她看到他的嘴一张一合,他似乎是在喊:“阿离?”带着她从来没见过或者说……这一世的她没见过的迟疑。 没等白黎做出回应,她身边牵着她的白秦就先放下了她的手,对着澜均行了礼,“守将白秦见过澜均上仙。” 澜均仿若未闻,他死死地盯着白黎,一室沉寂。 还是没办法,白黎认命的,轻笑了一声,她依着白秦方才的礼节,对着澜均,一字一句地道:“白黎谢过上仙此程照拂,他日上界相见,若是上仙不嫌,白黎定洒扫庭除,率神虎一族,恭迎上仙。” 白黎……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澜均看了一眼那个一脚跨进虚空的小小身影,懊恼地垂下头,难道还是要功亏一篑吗着魔一般的,他抬了头,盯着白黎:“阿离,你快过来,我这两天就能处理好这里的事情,我们可以在这个地方尽情地玩,你不是一直想去那个什么轮吗?我们过两天就去,我们……” 阿离轻笑,“上仙,那是阿离喜欢的,可如今站在这里的,不是那只不谙世事的小猫……”她攥紧了拳头,面上却不露神色,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刻薄又尖锐,她说:“都回不去了,上仙应当比我更明白,阿离和白黎之间,隔着的是洛水数千生灵的性命……” “澜均……你该明白,如果如洛姬推算的那样,监兵神君白黎如约而至,那么,洛水之役不会惨烈如斯。” “澜均,天真烂漫的小猫精阿离和即将归位的白黎之间,隔着沉重的无法忘却的生命”她说着,眼睛和嗓子都有些涩,强忍着眨眼的冲动,她一口气说完:“同样的,澜均,或许对你而言不太公平,但是,这些生命,也阻隔在你我之间。” 她行下大礼,“上仙对阿离的恩泽,白黎莫不敢忘,上仙若有需要,神虎一族,必定赴汤蹈火,跟随上仙左右,以报上仙厚德。”仿佛是为了证明自家族长虽然尚未归位,但说的话也还是具有效力的,白秦率着护卫亲兵齐声应和:“上仙若有需要,吾等必随族长差遣,报上仙之德!” “那倒不必了。均恭送监兵神君。”不知道过了多久,澜均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 白黎只说一诺既出,便不再有收回的道理,叫他若有需要,不必客气,而后就抓起白秦的手,踏入虚空。 古朴的大门上,紫色的微光在大盛的银光里虚弱地闪了闪,而后随着界门的消失,归于虚空。 离朱准备离开,把这一片空间让给澜均独自消化的时候。听见他自嘲地一句:“澜均怎么敢劳烦……监兵神君呢?” “我做这一切,不过是为了……”似乎是觉得自己所做所为可笑至极,澜均咽下了差点出口的话,眨眼便消失在了这方天地。 情之一字,离朱看着这一切,苦笑着摇摇头,往外走去,阿林该饿了。 神有神的烦恼,也自有他的造化。离朱想,只要活着,无论什么,都会有解决的办法。现下瞧着难解的问题,或许在以后的某个时刻,便迎刃而解了。 澜均也好,白黎也好,他们生命亘久,总是会有新的转机出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2章 琉璃碎(3) 白黎没有想到,竟然还会在人间遇到澜均。彼时她正翻阅着白秦从藏书台借来的书,忽然感觉到一股熟悉的能量波动,放下书,侧身向窗外探去,就看到了外边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走着的、辨不出神色的澜均。 说来很奇怪,明明那样吵嚷,那样拥挤,还是一眼就看到了他。白黎望着,不知道他这次来是为了什么呢?按理说,他完全没有必要现在过来,杨贞的事情,他又没有……白黎想着,忽然眼睛一亮,这个人,行事严谨,杨贞的事情,他不知道的可能确实太小,倒是自己幼稚了。 仿佛感受到什么,澜均抬头,向这边望来。 白黎慌张的,立刻藏了起来。她弯着腰,握着这两天红光闪耀的那滴泪,若有所思。 白黎原以为杨贞分别后,不愿和情郎分开,终于还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所以那滴泪才闪着光示警。匆匆赶了来,问了此方守神,才知道杨贞要嫁人的消息,白黎听了,纳罕说:“这杨贞为着一个千年前的人,等了那么久,竟也会嫁人?”白黎觉得这稀罕程度大概不异于石头开花。 那守神也是知道前事的人,听白黎这么一说,也不惊讶,只是解释:“嫁的可不就是她等的那个人。” ??? “她要嫁的人是王朴。” 京城街头巷尾都在传王尚书不日将娶新妇,说尚书大人不惑之年还得娇妻,实在是羡煞旁人。白黎还没曾想到这些人口中的尚书竟是王朴。白黎也没想到,这才短短几日,在人间却已经过了几十年。“如果我没记错,杨贞应当是无法进入轮回的,她又怎么嫁给王朴?”白黎忽然想起,杨贞自己躲着修习了千年,上次又放弃了再入轮回的机会,按理来说,根本无法光明正大地嫁人。而且,就算真入了轮回,又怎么可能,就成了人! 六道轮回,唯有善行一生才能有机会世代为人,白黎才不会信,恰恰就这么巧,偏偏成全了他们。 果然,她听见守神开口,很有些惋惜的:“这两人为着这个,做了许多有违天道的事情。” 白黎听完,沉默良久,也不再追问会有什么后果,谢过那守神以后,便带着白秦往酒楼走去,临近了,才突然想起来,转头问硬是要跟在身后走的白秦,“呃,这里买东西用的和你们原来那里不一样,你有准备吗?”那小将军有些不好意思的,“白秦虽比不得那些长着玲珑心的人,但是也不至于连这都还要您提醒。” 这话一出,白黎倒不好意思了,干巴巴地笑了一声,继续往酒家走去。趁着吃饭时候,和店小二凑近乎,把王朴的婚期打听了清楚,就在七日后。阿离听了,悄悄算了一下,直觉不对,这是个大凶的日子,诸事不宜,怎的会选在这样的日子成亲?白黎心里存了疑,叫白秦他们小心调查。自己也没闲着,跟大长老联络,说明情况以后,得了古书,试图从里面看出什么来。 既然上古之神氏洲已经出世,那么很久以前的那场大战很有可能就不会是书里记载的那样。原以为早已陨落的尊神降世,白黎想,并非什么好事,三界和平了几万年,生灵涂炭的事情如果可以,还是尽早阻断为好。 但是看了好几天,也看不出有什么。白黎有些疲惫地揉揉眼,望向窗外,就看到了澜均。 那是阿离来到这里的第六天,是王朴婚期的前一日。 一切都准备好了,白秦和他的手下整装待发。 京城正三品官员的婚礼从来都非同凡响,更何况,这位尚书大人还是皇帝的亲信,听说新娘娘家不显,怕旁人说了闲话去,册封了她为县主不说,大婚之日还亲赐了仪仗和霞帔,来显示自己对王氏夫妇的厚爱。 阿离趴在床边,看着铺满长街的红妆,不住地想,要不是这确实是王朴娶妻,这仪仗、这十里红妆铺的,叫人还以为是皇帝纳妃,还是那种绝对会被忠臣劝谏以命相逼的妖妃。这皇帝像是被下蛊了一样,阿离撑着脑袋,昏昏的等着队伍走完。人间的人常说,事出反常必有妖,这妖怕不是一般大。漫长的仪仗队终于走完,阿离伸了腰,就要往尚书府走去,却被两个女人的小声议论给吸引了,她停住脚步,静静听了下去。 “说起来真是为先尚书夫人不值,陪着走了这么几十年,没有出过半点错,到头来,三年新丧才过,这边就热热闹闹又娶了。” “哎……”另一个妇人摘着菜,手上动作不见停,嘴上也没落下,“说的也是。”她停下来,捋了一下头发,将散下来的那缕头发顺到耳后,又继续“也是那夫人命好,要不就按这样子,说不定,到头来还要被安一个悍妇的名声。” 旁边的女人点点头,表示同意,这些人家,风光是风光,但是也不是一般人可以处得下的,更不要说管那么大的家务了。稍微哪里不好,不定就落下了什么罪名。大概是坐着摘了太久菜,腰酸了,她伸直了腰,又锤了两下,才偏了头,神神秘秘的,说“你不说我都忘了,说起来,原先那个夫人死得倒也蹊跷。” 旁边的女人立马捂住那人的嘴,也不管自己手上还沾着一些烂菜叶片,她左右看了几轮,才放下,在阿离的不解下,小声地提醒:“你干什么!别说这个,那几个人的事情你忘啦!” 那人忽然煞白了脸,立即弯下腰,加快了速度摘菜,好像刚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三年前发生了什么?阿离看他们这样欲言又止,还一脸惊恐,觉得这个事情或许比她原先想的更加严重,她们口中那几个人究竟是以什么样的状况死去,让人在三年之后偶尔的闲谈中提起都能叫人煞白了一张脸? 而那些人的死亡和王朴先夫人……还有如今的杨贞他们之间有什么关系呢?阿离心里存了怀疑,闪身就到了尚书府。 尚书府早已是人山人海,不管究竟是怎么想的,毕竟皇帝对尚书的态度是个长了脑袋都看得出来的,说到底,官场浸淫那么多年,这些事情还是知道应该怎么做的。唯一不知道怎么做人的,怕只是那个被锁在废园的老管家,他努力地睁着一双浑浊的早已看不清什么东西的眼,一颗乱蓬蓬的头缓慢的转着,似乎是在辨别新的夫人现在已经走到哪里了。喜庆的音乐停止,老管家知道,这是新夫人已经进门了。 老人忽然抬头望天,一双眼睛里流出几滴眼泪。旁边负责看他的小厮,见他这样,骂了一句:“老东西,这样的日子,净招晦气!” 那小厮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平日里玩的好的这日子都被安排在前堂后院招呼着客人,伺候好了不定能有什么奖赏,就算没得什么打赏,他想,好歹也见识过这新夫人入府的排场,听说新夫人可是皇上亲封的县主,不知道通身该是怎样的气派!好不容易的一次长见识的机会,都被这老头子给毁了!那小厮想着,忿忿不平的,正想给这老东西来两脚,夫人院子里伺候的小翠正好就来了,他收回脚,顺势地转了一个弯,腆着一张脸,凑近了去,笑嘻嘻的:“小翠姐姐怎么有空过来?” 那女孩子掩嘴笑了一下,左右瞧了瞧,才变戏法一样,拿出一个不大的食盒,往里头走着,说:“今日府里人都忙,你们这边大概没人想着,我跟王姐姐说了一声,去后厨拿了些东西过来与你们吃。”那小厮早抢在前边,那袖子揩了凳子,搓着手笑说:“亏了姐姐记着我们!” 小翠坐下,从食盒里拿出那些午间客人们吃剩下的菜肴,一边摆一边说:“你也快去把白叔解开,白叔年纪大了,这样瞧着怪可怜的。” “可怜?”那男子鼻子哼哼两声,不情愿的朝老人走去,嘴上却还是不停,数落着,“要不是他不识抬举,怎么会落到这个下场……还连累……” “你别这样说,”小翠见他不情愿,自己走到了白管家前边,伸手问了那小厮要钥匙,解开了套在他身上的锁,扶着脚步虚浮的他,往庭院里的小石台边走去,“白叔与我们原先的夫人情谊深厚,做那些事也无可厚非。”她扶他坐下,给他盛了一碗饭,瞧着磨磨蹭蹭在一边的小厮,指责道,“原来也是因为你是白叔养大的,才安排了你来照顾,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不耐烦的。” 那人面上却丝毫不见愧疚,他甚至笑嘻嘻的说:“原来也就是你们女孩子耐烦些,偏叫了我这么个人来照顾他。” 小翠不再说话,她是十年前的一个冬天被卖进王府的,她还记得在那样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白叔从她的父母手里,接过了她。他甚至准备了一件小小的暗红色斗篷,在她转过头,想看看自己的父母的时候,蹲下给她系上斗篷,然后抱着她,安慰的,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然后说:“不怕了不怕了,以后就能吃饱饭,在王府你不要想家……” 她也还记得,没过两年,白叔不知道在哪里捡来了一个小孩儿,没关旁人怎样说,把那孩子拉扯大了,只是没想到,竟是这样的货色。 白管家静静吃着饭,不知道是突然吃到什么了,开始呕起来,毕竟吃下的东西也不多,没一会儿就只是在干呕了。小翠忙拍他的背,脸却朝着一边的男子,“也不是不可以,虽然不方便,但是我去同王姐姐说一下,想来也不至于不行。”只是,这两天肯定是走不开,小翠想,等这段时间过去,她就去同王姐姐说。 前堂的宾客已经差不多都齐了,新娘暂时先在新房吃着饭食,吉时还早,她吃完还可以略微歇一歇。 杨贞吃完饭,遣退了奴仆,眼睛打量着这铺天盖地的红色婚房,手里绞着帕子,还是没敢相信,自己终于嫁给了阿斐,她觉得这一切都不可思议,像梦一样,她心说,这几天她都没怎么睡,生怕一觉醒来,发现一切都是一场空。澜均隐了身形,在新房一角,这一场由他的悯弱开始的噩梦,到了该结束的时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