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骨戏》 《万骨戏》正文 13 回到北京已经两个多星期了,白禾有时候会觉得在木桿沙家村的经历说不定只是一场梦。 机场分别之后,江钊没联系过她,大概是因为答应过要给她一个月时间好好考虑。 夏沪说也没给她发过微信,白禾偶尔刷朋友圈会注意到这位名为“棺材王老夏”的朋友。微信大部分打广告的都是代购化妆品奢侈品,只有他是卖棺材的,想不注意都难。 那个名为“一班捉鬼敢死队”的微信群没有解散,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名字被改成了“去他妈的大学”。时不时就有人刷屏疯狂吐槽大学生活,白禾闲的时候点开看过几次都被逗得大笑不止。 其实除去那些事情,木桿这趟旅程也挺让人怀念的,至少认识了一群可爱的人。 白禾回到北京,就马不停蹄开始跟着导师做项目了,忙得天昏地暗,恨不得每天鸡打鸣了她还没睡,根本没工夫考虑那些五行神鬼的事情。 这天凌晨两三点,白禾还坐在电脑桌前,盯着图纸头昏脑胀。正想再冲杯咖啡提提神,就看到浏览器跳出来一个广告。动了动鼠标顺手要点掉,手上动作却停滞了——是中秋节的广告。 白禾看了眼日子,离下一个月圆之夜也就一个多星期了……自己却还在抗拒去思考这个事情。 突然觉得烦躁不堪,空调温度好像也不够低,白禾热得出了一身汗。越想脑子越乱,图也不想画了,赌气似的侧脸枕着左小臂往桌子上一趴。 没过多久就觉得眼皮打架,挣扎着想睁开眼睛却做不到,渐渐睡了过去。 白禾很少做梦,这次是个例外。 梦里四周一片漆黑,她心里很慌,张口问了句:“有人吗?”没人回答她,只能听到回声在震荡。 突然前方出现了一片光亮,白禾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疯狂向着那光跑去,却怎么也跑不到尽头……终于力竭,她自暴自弃地往地上一坐,哭了起来。 没一会却突然听到有人在轻声叫她的名字,她觉得那声音有种奇异的熟悉感。朝着声音的源头慢慢走去,是一个在笑的长发女人。 “妈妈?” 女人朝着她招手,笑得温柔。 白禾想也不想就朝着女人大步跑去,伸开双臂想一把抱住她,却在距女人只有几步的距离时看到她突然变了脸色,面部狰狞。她的白裙子上出现了一抹红色,像墨水滴在纸上晕开一样,她腹部的红色迅速扩大。 白禾这才看清,女人的腹部被人挖空,像张着个血盆大口。 白禾一哆嗦,迷迷糊糊睁开眼来,舒了口气,明白过来自己刚才是做了个噩梦。 可是怎么会突然梦到母亲呢?还是那么……那么诡异血腥的场景。 白禾觉得自己一定是睡眠不足,管他图画没画完呢,不干了。于是关了电脑,爬上了床,却翻来覆去睡不着觉,一闭上眼睛,眼前就会浮现出梦里女人血淋淋的腹部。 白禾爬起来半靠在床头,左思右想觉得做这种梦一定跟江钊脱不了干系。梦里出现的东西都是基于现实生活中亲眼目睹的演化而来的,如果不是因为看了阿慧的尸体又听他讲了母亲失踪可能跟五行封宝术有关,自己这辈子也不可能想象出这么猎奇的场景…… 于是把这一切的错都归结到江钊身上之后,白禾掏出手机点开了和江钊的微信聊天窗口。 —江先生,你简直堪比柯南 —所到之处腥风血雨尸体乱蹦 —害得我噩梦不断还失眠 —这也就算了 —上次去木桿来回机票花了我几千块钱 —我一穷学生,千里迢迢跑去给你帮忙 —于情于理也该给我报销吧 —您倒好,连屁都不放一个 —弄得我这个月节衣缩食天天吃草 …… 当然,白禾发一条就立即撤回一条,发泄发泄就得了,真给他看到了也挺尴尬的。如果他问起来撤回了什么,就说自己发错人了就行了。 干完这一通,白禾心里舒服多了,没一会就觉得困了。 没睡几个小时,白禾被一阵锲而不舍的手机铃给吵得不得安宁。第一次响的时候,半睡半醒之间下意识伸手给按掉了,结果没过几秒又打来了,她不接那头就一直打…… 白禾绝望地按下了接通键,把手机竖在耳边:“喂……” 江钊觉得气若游丝这个词能非常完美地形容她的声音:“还睡呢,十点了。” 白禾听出来是江钊,没好气地说:“大哥,我五点才睡……” “哟那看来是骂完我才睡啊,我还以为白小姐是专门五点钟起了个大早来骂我呢。” “你什么意……”话还没说完白禾突然明白过来,一下子就清醒了。 完了,骂他的那几条微信竟然被他看到了……那自己发一条撤回一条的智障行为不也被他看到了??? 白禾干笑一声:“没想到江先生也那么晚都没睡啊。” “嗯,睡不着打了几盘游戏,没注意时间。” 用得着说得这么详细?白禾心想,我管你睡不睡啊,只是客套客套竟然还一本正经地回答…… 白禾硬着头皮说:“哦是吗,那你注意身体啊,没事我挂了。” “唉,等等。”江钊说,“我请你吃午饭吧。” “啊?”白禾被他这突如其来的邀请弄得摸不着头脑,生怕这人是等不到一个月了,现在就想要她答复,警惕地说,“不是说好一个月吗,这还有一个多星期呢……我还没想好。” 江钊笑了:“你想多了,我是看你微信里说天天吃草想给你改善改善伙食。” “可别,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白禾打趣道,“我怕吃了你一顿饭,就必须得答应和你去找那什么“治根之法”了……” “我是想跟你道个歉,”江钊停顿了一下,“那天晚上你上了那尸体的身,虽然没出大事,但是说到底是我没考虑周到。” 电话那头白禾好久没说话,江钊以为这是要拒绝的意思,谁知道她说:“那行,我要吃人均一千以上的,你找地方吧。” 没等他说话呢,就把电话挂了。 白禾觉得问心无愧,江钊看起来挺有钱,宰他一顿也没什么,毕竟自己命都差点丢了。 江钊定的地方真不错,白禾甚至有点后悔自己没有好好打扮一下,感觉她一身随意的牛仔裤t恤衫实在跟高档西餐厅有点格格不入。但是看到江钊也还是穿着一身休闲服心里也就舒服了,还想着幸亏没打扮,不然搞得她多重视似的搞不好还让他误会。 一顿饭吃得气氛还算融洽,江钊果然没提任何关于五行术的事,只是时不时跟她聊聊菜的味道如何,哪道菜另一家餐厅做得更好吃,东扯扯西唠唠,跟老朋友聊天似的。 白禾觉得,如果没有那些奇怪的事,他们说不定是能当朋友的,不带偏见地说,江钊这人还挺不错…… 江钊也没有辜负白禾,结完帐她偷偷瞟了一眼小票,很好——人均上千了。 “我送你回家?”出了餐厅江钊问。 “别,”白禾立刻拒绝,“我溜达溜达就回去了,正好消消食。你走吧,拜拜。” 江钊感觉到她是不乐意跟自己有除了“合作”以外的其他接触,没再勉强,去停车场取车。 开上车出来遇到红灯,就看到不远处白禾站在一店铺前面。江钊看了眼——奶茶店,拿出手机给她发了条微信:失眠就少喝点奶茶。 没一会就看到那姑娘谨慎地四周看了一圈,手机收到了她的消息:你不喝奶茶不也睡不着。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万骨戏》正文 14 白禾把手机塞进牛仔裤前兜,没想到自己买杯奶茶还被江钊看见了。心里想着自己平时爆肝画图连喝五杯咖啡都还是困,区区奶茶怎么可能导致自己失眠。 不提还好,一说到失眠眼前就浮现出昨天梦里的画面——被自己叫做妈妈的女人腹部被挖地空荡荡…… 等一下。 白禾觉得脑子“嗡”地一声,连忙掏出手机:“喂,江钊你在附近吧,”顿了顿,“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问你。” “往左边看。” 白禾望去,看见一辆白色越野车副驾驶的车窗打开,江钊坐在驾驶座上冲她招手,连忙跑了过去。 跳上副驾驶,气都没来得及喘匀,白禾张口就问:“阿慧——就是沙家村那具尸体的肝是谁挖的?” 江钊被她问地一愣,没注意到变灯了,被耳边突然响起的鸣笛声拽回过神来,启动车子:“我们找个地方聊。” 白禾点头,车开走了才想起来自己那杯奶茶没有拿…… 江钊找了家冷清的咖啡馆和白禾在角落的座位坐下:“要喝点什么吗?” 白禾摇头,直奔主题:“我虽然没有在幻象里看到,但是阿慧的肝应该不是沙富贵挖的,他没有动机……” “但是……它的肝怎么会没了呢?”白禾咬着手指,突然抬头看向江钊,“会不会是你父亲挖的?” 江钊说:“应该不会,家训里写——每一代的施术人都只能在合适的尸体出现时才会有感应,”顿了顿说,“合适指的是那具尸体符合所有条件,也就是说只有它已经被挖了肝,我父亲才能感应到。” “你的意思是,所有封宝尸都是自己“出现的”,不是你们刻意去找的?” 江钊点头。 白禾一怔,突然意识到了这件事情里最匪夷所思的地方一直都被他们忽略了…… ——“你不觉得,出现合适的尸体是个极小概率事件吗?” 所谓合适的封宝尸,要求太苛刻了——根据地点地点的五行属性不同、人要死在对应的季节、死前有对应的情绪、还要被挖掉对应的脏器…… 也就是说,每二十年,木桿这个地方,就正好会在春天发生一起杀人事件、被害者正好死前感到愤怒、也正好被挖掉了肝脏。 误打误撞出现一具这样的尸体可以算是巧合,可是每二十年都能正好有一个满足以上所有条件的人被杀害,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何况,不止木桿,还有其他四个地方也都能出现满足条件的尸体…… 要说所有封宝尸都是“正好出现”、没有任何外力的话,绝对是天方夜谭。 江钊苦笑:“我懂你的意思,我也想过这个问题。” 顿了顿,“条件这么苛刻的尸体,简直像是我们这些施术人专门雇佣杀手去按我们的要求杀人一样。” “说实话我甚至觉得只有这样才说得通——所有封宝尸都是那一代的施术人“制造”的。” “如果真是这样,我们家可真就是祖传刽子手了,一群疯子。”江钊的声音里有自嘲的笑意。 白禾紧紧盯着江钊:“所以呢,事实是什么?” 江钊像脱了力往沙发背一靠:“事实是——我也不知道。” “家训里从没提到过封宝尸是怎么出现的,只说出现合适的尸体后施术人会有感应。” 江钊舔了下唇:“这个事儿我十几岁的时候就想到过,”顿了顿,“第一次有封宝尸都是我们家人自己“制造”的想法的时候我吓了一跳。” “明明我们家一代代干的也算是造福大众的好事吧,毕竟把灵邪之气封住了……” “如果一切所谓的正义都是建立在人命基础上的……”江钊声音有些颤抖,“我不知道……” 他像是缺氧大吸了一口气:“直到得知杀死阿慧的是沙富贵和二阿公,我才放下对我父亲的怀疑。”江钊的脸看不出情绪,“我才终于放下心来。” “我根本不想去管封宝尸“自动出现”这种巧合有多少不合理的地方了……” “你知道那种从小就怀疑着自己注定要去了结别人生命的恐惧吗……太他妈难熬了……” “我一直害怕,怕轮到我——怕需要我去杀人。” 白禾愣住,觉得喉咙有些紧。他这么多年,得多受折磨啊…… 江钊看白禾眼神复杂,忽而一笑:“我一下子发现自己不用杀人了,就没去想其中的不合理。”点了点头,“你说的有道理,出现合适的尸体确实是极小概率事件。” “我们目前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白禾点了点头,突然想起来:“对了,给下一个尸体解怨的时候要问清楚那个凶手有没有挖它的脏器。”抬眼看江钊:“其他的巧合都还好说,就是挖掉对应的器官这个条件也太难以实现了……” 江钊躺在床上,一直在想封宝尸被挖掉器官的问题。自己一直把关注点放在了这些封宝尸生前是不是施术人杀的,倒是没注意脏器的问题。 白禾说得有道理,阿慧的肝不太可能是沙富贵挖的。他掐死阿慧是怕她跑出去报警抓了她母亲,没有挖掉她肝脏的动机,而且他从小在村子里长大,文化水平不高,说不定连肝脏在哪都不知道。 应该也不太可能是父亲挖的…… 难道说还有第三个人? 江钊打了个冷颤,真的会存在这么一个人吗——负责在人死后挖掉对应的脏器来满足封宝尸的条件? 那几百上千年前的那些封宝尸又是怎么出现的呢?总不能一直存在着这么一个人吧……这简直比说这一切都是巧合还难以让人相信。 家训上关于具体封宝尸是怎么出现的也一直语焉不详,其他的事情都说的那么详细,偏偏这个部分让人找不到合理的说法。 这里头绝对有问题,关键是——是每一代施术人都没能参透其中的玄机呢,还是有知情人,但是不愿意说出来呢? 如果找到“治根之法”是不是就能找到合理的解释了呢? 就是不知道白禾能不能答应帮自己啊…… 江钊突然想起她在咖啡馆盯着自己看的那个表情,是个挺善良的姑娘,要真把她的命搭进去了可怎么办啊。 又是几天风平浪静,月圆之夜的三天前,江钊有了感应——梦里一道红色的光亮,在西炎富川镇。打算通知白禾明天出发,给她一天时间收拾收拾东西,别又搞得跟上次一样突然袭击。 也挺巧,江钊刚拿起手机,就看到白禾发来了好几条消息: ——我答应了啊 ——但是以后去哪一切费用你来承担 ——真出事了你得先救我…… 江钊怔忡,本来以为要等到最后一刻才能得到她的答复,来得突然却也没觉得多高兴…… 写了又删好半天才编辑好一条回复她 ——谢谢 看了她那句“以后去哪一切费用你来承担”觉得好笑,又发了一条 ——明天去西炎,身份证发我,给你买头等舱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万骨戏》正文 15 “您好,我之前订了两个单间,”江钊站在富川镇的一家酒店大堂里笑着对工作人员说,“能把其中一间换成标间吗?” 工作人员是二十几岁的姑娘,看着江钊红了脸,轻声说:“按理说提前在网站上预订的是不好给您换的,”姑娘不太好意思看江钊,“但是现在空房多,也没什么关系。” 江钊柔声道了谢,等着工作人员办手续的时间转头似笑非笑地看了眼坐在正休息处沙发上聊得火热的俩人。 “您看他这张脸往那一摆什么不好办的事都能给办成了。”白禾恨恨地说,想着刚才自己去问能不能换房间的时候接待处那姑娘冷着脸一副没得商量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夏沪说嘿嘿一笑:“要是那工作人员是个小伙子,你肯定比江老弟管用!” 看着正朝着他们走来的江钊,白禾双眉一挑:“现在这个年代可不好说。” “你304,”江钊把房卡递给白禾,“我和夏哥住306。” 白禾点头接过房卡往电梯间走去,夏沪说倒是一愣:“等一下,”目光分别在白禾和江钊脸上停留了一会,“为什么你们俩不住一间?” 白禾听了笑着解释:“忘了跟你说了,我们俩不……” 话没说完却被江钊打断:“我们俩还没进展到那个地步。” 白禾不明白为什么他不如实说出他们俩的关系,情绪不明地看着江钊。被看的人神色却无比坦荡。 夏沪说了然一笑:“明白了明白了。” 306在304的正对面,就隔了一个走廊。两间房几乎是同时响起了“当啷”一声,江钊却跟着白禾进了304。她转头瞪他,身体卯着劲不让江钊进去:“进我房间干嘛?” 夏沪说闻声回头,恰好对上江钊的目光。 江钊露出一脸“是男人都懂”的表情:“夏哥,我跟白禾说点事。”说完侧身进去撞上了门。 “什么事?”白禾双臂抱在胸前,皱眉看着江钊。 江钊侧头,下巴一抬:“他到底怎么回事?” “在机场不就跟你说了夏哥是来找做棺材的材料的嘛。”白禾目光闪躲,转身往屋内走去。 江钊跟着她的步伐,看她在床沿坐下,站定在她面前,插着腰不说话。 白禾被他看得发虚,清了清嗓子:“没别的事的话你走吧,我想睡一会。” 江钊轻笑一声:“白禾,你也太不会撒谎了,”把摆在一边的椅子拖过来,一屁股坐下,“你睡吧,我看着你睡。” 白禾心一横,真就钻到被子里往床上一躺,闷声说:“随便你。” 然而想在一个并不算熟的男人“炙热”的目光下入睡对于白禾来说实在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借着被子的掩护,她时不时眯着眼偷偷看向床尾,那人还真就悠闲地靠在椅背上看着她…… 这人大概有无数种让人主动认输的方法。 白禾猛地坐起来,盘起腿,顺了把因为翻来覆去凌乱的头发:“是我让夏哥一起来的行了吧。” 就在昨天晚上,白禾收到了夏沪说的微信, ——妹子,中秋快乐啊 顺手回了一条, ——也祝您中秋快乐 几乎在发出去的下一秒就收到了他的回复, ——你们是不是又要出发了? 白禾一愣,没想到夏沪说会问这个, ——嗯 夏沪说发来一条语音:“有个不情之请啊,这次去能带上哥吗?我这段日子没什么活闲得很,上次回来之后就老惦记着这事啊,真挺刺激哈哈。” 很快又来了个语音:“听江老弟的意思你们这个活儿也挺危险的,多个人多个照应嘛,碰到什么事我一大男人也好帮你挡挡,你就当我是保镖呗。” 其实白禾觉得他说得挺有道理——多个人多个照应。 上次挖阿慧的时候,如果有夏沪说在旁边盯着,说不定沙富贵偷袭自己也不会成功。再者说他也能算是个熟人,这里头的事基本也都了解,于是就把航班时间告诉了他。 江钊闻言叹了口气:“你不觉得至少该跟我商量一下?” 白禾撇嘴,知道自己不占理:“反正夏哥也算是知情人,而且多个帮手也没什么不好的……” “我说你也太天真了吧?”江钊皱眉,“你了解他多少就这么信任他?” “不能信任他难道能信任你?”白禾说,“这位先生,我好像也不太了解你吧。” 江钊觉出了她语气不善,深吸一口气:“咱俩的事是连一起的,我至少不会害你。” 顿了顿,“他一个外人,为什么对一件根本和自己没有半点关系的事情有这么大兴趣?” “他……”白禾想反驳,却对江钊打断。 “别跟我说什么他就是对魑魅魍魉这方面有热情。九段也喜欢,怎么没见他非要跟着来呢?”江钊正色,“趋利避害是人的天性,经历了沙家村那一趟,在场的都明白咱们干的事有多危险。说是挖封宝尸,其实挖的是杀人的案子。” “这种搭上命的事一个外人还主动往里掺和,只能说明他有利可图。” 白禾面色松动,有点被说服,却还是不愿把夏沪说往不好的地方想:“他能图什么呢?” 江钊摇头:“目前说不清,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 看着床边的纱帘不安地扭动着,大概因为窗户没关紧让风找到了可乘之机。江钊收回视线:“你还记得他说要找灵树做棺材,因为能保尸体百年不腐吧?” 白禾不明白为什么他突然提起这个。 当时是就当个乐子听了,因为江钊当时以为夏沪说就是个过客——这辈子不会再有交集的人说的话自然不用上心。可是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现在想起来他那番话倒觉得有些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现在的人死了都是火葬,放进棺材埋到土里的都是骨灰,”江钊抬头望进白禾的眼睛,“什么人会需要他做出保尸体不腐的棺材?” 白禾觉得江钊的声音像被风打散了撞进耳朵里,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她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只觉得脊背发凉。 “咚咚咚”的敲门声吓了白禾一跳,两人不约而同看向房门。 大概是因为隔了一道门,夏沪说的声音听起来放肆却又压抑:“去吃饭吗?” “马上!”江钊大声回应。 两人对视,几乎不可感地同时舒了一口气,有一种说别人坏话被当事人撞见的紧张感。 看白禾起身,江钊走到她身边,像说悄悄话似的附在她耳边:“在他面前我们要装作男女朋友。” “为什么?” “万一他图的“利”是你呢。” 白禾愣住,觉得江钊说这句话时脸上的笑容用流氓二字形容毫不过分。他伸手按下门把的同时,白禾发现自己的左手被他攥住了。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万骨戏》正文 16 夜深了,304房间里的落地灯还亮着,白禾双手交叉枕在脑后,偏头看着因为窗帘遮光率不高而透进来的夜光,觉得脑子很乱,下午江钊跟她说的那些话一遍遍在耳边响起。 不得不承认,江钊说得很有道理,自己了解夏沪说多少,就对他毫无防备心? 白禾一直明白自己这点很不好。因为从小母亲离开,父亲常年不在身边,她习惯性地对一切给予了自己任何细微关心的人都怀有好感。 在沙家村时,相比江钊漠不关心的态度,夏沪说自来熟的性格让她想把他当朋友,也就没考虑那么多。但是听了江钊的话,才意识到确实有些说不通的地方。 白禾翻了个身,背对着窗户蜷在床上,闭上了眼睛。心想不能仅凭江钊那些分析就断定夏沪说是个需要防着的人,但是谨慎一些却是应该的。 江钊说他掺和进来是因为有利可图,他图的到底是什么呢? 难道他从解怨和五行术里能得到什么吗?白禾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这太不切实际了。 耳边突然响起了江钊那句“万一他图的“利”是你呢?”白禾登时觉得两颊发热。 现在想起来,那时候江钊的语气、表情都有点说不清……得找个时间提醒他,随他怎么撩拨别的女人去排解空虚寂寞,千万别动不动跟自己开这种暧昧模糊的玩笑。 隔着一条走廊的306内,江钊也没有睡着。伴随着旁边夏沪说平地惊雷般连绵不断的打呼声不耐烦地翻了个身,正好和他面对面了。 和他隔着个床头柜的男人睡得香甜,不知道梦到什么了美滋滋地舔了下嘴唇,没安静一会又打起了呼噜。 江钊皱眉,开始怀疑自己对夏沪说的推测是不是因为过于谨慎而想多了。真的怀着鬼心思的人就算在睡觉的时候也是带着防备的,而这人现在不知道睡得多好,估计正和周公聊得欢畅呢。 他到底是个什么路数? 江钊翻了个身。 算了,是自己杞人忧天了也无所谓,能让白禾对人有点防备心就好。 想到刚开始见她还以为是个心思深的人,江钊笑了,什么心思深啊,就是个纸老虎。表面装的凶得狠,根本还是个单纯的小女孩,像只小猫似的,逗逗就急,却也好哄。 第二天大早,三人在酒店的自助餐厅吃的早饭。白禾没有早起吃早饭的习惯,没什么胃口,喝了杯牛奶就起身:“你们先吃,我有点事。” 江钊问:“怎么了?” “我那个房间窗户关不紧,我想换一个。” “我陪你一起去,”江钊喝下碗里最后一口粥,擦了嘴起身,“夏哥你慢慢吃。” 夏沪说头都没抬,胡乱点了下头,跟饿了好几天似的猛啃花卷。 白禾看了眼江钊,却也没说什么。 接待台后面还是那个昨天给他们办入住的姑娘。 “您好,我想换间房,304的窗户关不紧。” 那姑娘应该是在忙,听到白禾说话眼睛也不抬,还是盯着电脑敲键盘:“能锁上吗?” 这服务人员的语气实在让人不悦,白禾懒得计较,只想把问题解决了就行:“能锁上,但是有个缝。” “那不好意思啊,没法给您换。” 白禾面色一冷,还真是没听出她有觉得不好意思:“你什么态度啊?” “我态度怎么了?”那姑娘终于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抬头看白禾,本来还是皱眉不耐烦的表情,眼神往旁边一瞟看到了江钊,突然僵住,下一秒跟变脸似的挤出了服务人员该有的热情笑容:“不好意思啊,我们酒店年代挺老的,客房都有点小问题,要给您换了一间您又要换,我们打扫的工作人员也忙不过来啊。” 白禾嘴角一抽,斜眼睨了江钊一眼,那意思大概是你看看这服务态度还分人有个高低贵贱呢。扭头打算走,想着凑和几晚算了,却被江钊拉住了。 “不好意思啊,我女朋友胆子小,窗户关不紧她睡不踏实。”说实话江钊这做作的语气让她想吐,但是在清楚地看到江钊说出“女朋友”三个字之后,那姑娘表情跟坐过山车似的急转直下,却又不想给眼前帅哥留下不好印象强颜欢笑的样子实在让她觉得很爽。 所以江钊顺势搂住了她的肩膀白禾都没有反抗,反而堆着笑脸往他怀里凑了凑,做戏做全套啊。 “要不这样,这个房间我们订了三天,钱不用退了。再给我们开一个单间,换个窗户关得牢的。”江钊维持着礼貌的笑容。 顾客都这么说了,那姑娘也没法说什么,泄了气似的低下头。 江钊想起什么似的补了一句:“离306越近越好。” 房间换到了308,在306旁边,把东西搬了过去后,白禾坐在床沿往后一瘫,想到刚才接待那姑娘的表情笑出了声:“谢谢你哦,换个房间还牺牲了色相。” 江钊插着兜靠在墙边看她,低头一笑:“光靠色相估计办不成,毕竟还搭了两天房钱进去。” 白禾小臂使力,把自己半撑起来:“但是你为什么这么有钱啊?”没等江钊回答就立马摆了摆手,“算了,别说了。” “怎么?” “我总觉得听你说点什么都特危险,在沙家村听你讲了那么一大堆搞得我突然有了莫名其妙的家族使命,”白禾胳膊松了劲,又躺了下去,叹口气:“万一你的钱是杀人越货贩毒卖身来的,警察将来找上我,我还能算个不知者无罪。” 江钊知道她在开玩笑,嘴角不自觉上扬,轻声问:“早上就喝了杯牛奶不饿吗?” 白禾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地说:“我一般都中午才起床,无所谓,”打了个哈欠,“我睡个回笼觉,吃午饭叫我啊。” 江钊帮她带上门,回了306,睡充足点好,毕竟晚上得打起精神做事了。 夏沪说早就吃完早饭回了房,正对着电视傻乐,看江钊回来,说了声:“回来了?”又拎起放在床头的塑料袋,里头有两个打包盒,“你和小白都没吃什么,给你们带了点。” 江钊道了声谢,从里头拿了个包子咬了一口。 夏沪说拿起另一个打包盒,起身穿鞋:“小白换了房间吗?我给她送过去。” “不用了,她睡了,待会叫她吃午饭就行。” “诶,行。”夏沪说又躺回了床上,眼睛冒光地看着江钊:“江老弟,我们今晚是不是要行动了?” 江钊一手拿包子,一手在手机上划拉着,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缓缓抬头:“夏哥,是我和白禾要行动,没有你。”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万骨戏》正文 17 夏沪说闻言,脸上带着还没褪去的兴奋僵在了当场:“为、为什么啊?”焦躁地舔了下唇:“不是,江老弟我哪件事做得不好惹你不高兴了?” 江钊把最后一口包子塞进嘴里,视线集中在手机屏幕上,跟没听见有人跟他说话似的。 夏沪说看江钊这冷处理的态度,觉得慎得慌,下意识地吞了下口水,讨好地说:“那个……是不是因为我非要跟着来打扰你们了?”顿了顿,“那要不你和小白睡一屋?你们就当我不存在,从今以后我就是空气!吃饭啥的都不用叫我,我自己解决你看行么?” 江钊神色没变,依然没给出任何反应,房间里安静地只有中央空调运作的聒噪声。 夏沪说实在扛不住:“到底怎么了,你说句话啊?” 江钊幽幽抬起头,唇角翘起:“也没什么,我就一个问题,”停顿了几秒,“你跟着来到底为了什么?” 夏沪说听了瞬间疏了口气:“哎呀,你早说嘛,我因为……” 江钊打断:“夏哥,我就给你这一次机会,想好了再说。” “我特别讨厌别人跟我撒谎还有背地里做小动作。” 夏沪说一愣,一股火涌上来,忽然变了脸色,怎么着谁还没点脾气啊。他跟着来确实是有自己的目的,想知道不能好好问吗?阴阳怪气地说他搞小动作叫什么事? 江钊比他小了十几岁,自己不仅没把他当小辈使唤还谦和亲切到不行。现在的年轻人就是不懂礼数,给他好脸色就蹬鼻子上脸! 而且不管怎么说他跟着来事前是经过了白禾同意的,要跟他追根问底也得白禾来,什么时候轮到江钊在这拿鼻孔看他啊! 再者说,挖尸解怨多半都得靠那姑娘,没人家小白,江钊能办成个屁?凭什么他在这儿跟老大似的作威作福牛逼哄哄? 夏沪说越想越气,血脉喷张。这打狗还得看主人呢,何况自己也能算是小白的朋友了,这什么态度,也太不尊重人了! “我要解释也跟小白解释,我是有求于她跟你没半毛钱关系!”夏沪说气得声音有点抖,“还有,什么叫搞小动作?我承认我是目的不纯,但是我来也是为了帮你们的!你别……” 夏沪说大喘了口气,停顿了半天,似乎找不到合适的词来表达自己的心情,憋得面红耳赤了才说:“你别以为全世界人都跟你一样,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其他什么都不在乎!我比你多活了这么些年,是没你有钱没你帅。” “可是有一点我觉得我比你强、比你活得像个人。” “——我讲感情。” 说完猛地从床上弹起来,宾馆床的弹簧质量差,突然没了外力,咖嘣响了几声才恢复原状。他跟个要出征的勇士似的胳膊在身侧微曲,双臂握拳绷紧了整个手臂的肌肉,站在那不低头,下巴抬得高,眼睛下瞥,和江钊目光相碰也不避开。 哼,也给你体验体验被人用鼻孔看的感觉! 享受够了藐视江钊的快感,夏沪说抬头挺胸拔腿向外走,路过江钊床边,微低头轻蔑一笑:“小白不是你女朋友吧?别以为我真傻看不出来。” “人家挺好的姑娘能看上你才怪。” 说完扭头走了,猛地摔门想制造点响声来表达自己的不满,可是宾馆的门安了阻尼器,再怎么用劲还是软绵绵地转了回去,跟一拳打在枕头上似的不解气。 江钊回头看了一眼,轻笑一声。这一番闹腾基本可以确定夏沪说折腾不出什么水花,情绪这么外露不是干大事的人。 懒得管他为了什么,多了免费的帮手不用白不用。 讲感情? 得了吧,最坏事的就是感情。 世界上所有事情本来都是清清楚楚的,总能找到解决的法子。绝对没有模棱两可没法解决的问题。 可是掺杂了感情,人和人就能变得不清不楚,总得瞻前顾后,没劲。 夏沪说气呼呼跑出来,想下楼再开个单间,实在不想和江钊住一屋。 没走几步,就看到隔壁门开着白禾双臂抱在胸前,倚着门框看他呢。眼眶有点红,眼神迷茫,估计是刚睡醒。 “怎么了?”白禾问。 夏沪说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也没什么。” “得了吧,我刚睡着就听见您嚷嚷,”白禾笑了,“隔音效果可差了。” 白禾侧身,示意他进来说话。 夏沪说委屈着呢,正想找个人唠叨唠叨,一进门在靠背椅坐下就说了起来:“他问我跟来有什么目的,”顿了顿,“我承认不是单纯因为觉得刺激,但是绝对不会在背后搞小动作,给你们添麻烦。” “我把他当朋友看,结果人家就觉得我是个小人。” 他充满歉意地看了白禾一眼:“不好意思啊妹子,没跟你说实话。” 看白禾面色和善没有生气的意思:“是因为我有事想请你帮个忙。我觉着这种事情直接开口不太合适,就想先来帮帮你的忙。” “不是说我想让你欠我人情,好到时候找你帮忙让你不好拒绝啊”夏沪说意识到自己话说的有点歧义,连忙解释。 “我明白。”白禾笑说。 夏沪说松了口气:“我就是觉得你一女孩子,跟尸体打交道这事还挺危险的,就想出份力。上次树林你看幻像的时候不就出事了嘛,我是觉着多我一个人也能帮你看着点周围。” “江钊看起来也不是”后半句夏沪说没说出来——江钊看起来也不是能在危急时刻豁出命来保护你的人,万一哪个环节需要你的命估计他也是不会犹豫的。 “唉反正你别太相信他了。” “我这人不喜欢欠人家人情,如果能帮到你我觉得心里舒坦点。”顿了顿,“而且我们是朋友嘛。” 白禾乐了:“您说了这么半天也没说到底有什么事非要找我帮忙啊?” 夏沪说一拍脑袋,不好意思地笑了:“哎呀,我这人就是话多,说着说着就跑题了。” 搓了搓手,有些不好意思开口:“也不是什么大事,还是等办完你们的正事再说吧。” 抬头真诚地看了眼白禾:“我是真心来帮忙的。” 白禾点了点头。 夏沪说站起身,不好意思地说:“妹子,我还有个小事要麻烦你。” 两分钟后,白禾敲响了306的门。 江钊开门看到是她,有点差异:“什么事?” “你收拾下夏哥的东西,他说不想和你住一屋。” 没一会江钊就拎了个行李箱出来,往她面前一放。 白禾拖着箱子:“别关门。” 夏沪说就站在308门前走廊等着呢,接过行李箱:“谢了妹子。” “夏哥,”白禾边往308里走边说,“您别去开新房了,前台那姑娘该觉得就咱们能折腾了。你睡这个单间吧,我去和江钊睡一屋。” 没等夏沪说说话,白禾就把房卡往他手里一塞,打了个哈欠背着包进了306。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万骨戏》正文 18 晚上八点,白禾敲响了夏沪说的门。门被打开,两人心照不宣,她说了声:“过来准备一下。” 夏沪说点头跟上,走进306随手关了门。 江钊抬头,正好碰上他的视线,点了下头:“夏哥。” 夏沪说不是个别扭的人,江钊一直面色平静,自己要还端着的话就不是爷们该有的作风,显得矫情:“怎么个安排?” 白禾看他们俩至少表面上恢复友好相处的状态了,松了一口气。 早上她和夏沪说换完房间,很快又睡着了。被叫起来随便找了家路边小店吃午饭时,这俩人之间还跟有一股空气墙似的,恨不得自己的呼吸都不愿意往对方那边蔓延。当然这种敌视是夏沪说单方面的,江钊面色如常。 这微妙的气氛弄得白禾这个局外人很头疼…… 比如点菜的时候,是自己用铅笔在点菜单上写好再叫服务员点单。 江钊说:“我要牛肉面微辣。” 白禾说:“我也牛肉面。” 江钊问:“夏哥呢?” 夏沪说:“妹子你跟他说我要大排面不加辣。” ……大哥,就隔着个小圆桌江钊得聋了才能听不见你说话。 夏沪说先吃完走了,白禾放下筷子:“你俩这样干嘛啊。” 江钊也吃完了但是在等她,闻言玩味地笑了一下:“我可没怎么着他啊,从安全角度出发我必须弄清楚他的目的,谁知道他怎么就委屈成那样了。” 白禾翻个白眼,心说你能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 “夏哥是真拿你当朋友,你用那种态度对他,他能高兴吗,”捞了口面嚼了几下,还没咽下去就摇了摇头,“算了跟你说了也是白说……你吃完就走吧,不用等我。” 江钊笑笑,双手撑在膝盖处借力起身,刚用上力又坐了回来:“问你个问题。” 白禾嘴里塞着面,口齿不清:“说。” “要是没这些事,咱俩就碰巧认识了,你会喜欢上我吗?” 哈? 白禾被他突如其来的问题弄得呛到了,咳地满眼泪光了才缓过来。江钊边拍着她的背:“这个问题这么吓人?你别当真我随便问问。” 白禾说:“我说实话啊,不会,”顿了顿,“当然你条件很好啊,很符合小女生的幻想。但是我这人缺乏安全感,喜欢被人保护的感觉。” 上下打量了江钊几眼:“你吧,浑身上下都写着“生人勿进,我很危险”。” 江钊失笑:“晚上要去的地方不近,我去租辆车。慢慢吃,账结过了。”起身走了。 虽然是大中午,但是有风吹着倒也不热。江钊沿着路边往租车行走,自己刚才也不知道怎么就突然想起来上午夏沪说跟他说的那句“人家挺好的姑娘能看上你才怪”,然后想都没想顺嘴就问了白禾那个问题。 江钊笑了笑,不再想了。 他不在宾馆的这段时间,白禾和夏沪说聊了聊,毕竟晚上要一起行动的,这么僵着可不行,自己也就只能当和事佬了。 夏沪说听了觉得自己让白禾夹在中间实在不好意思,想着自己算是老大哥,跟小年轻生气显得没气度。 306内三人到齐,江钊白禾一人坐一张床的边缘,夏沪说把椅子搬到他俩中间,三人形成个三角形,倒有形成稳定联盟的感觉。 江钊开口:“这次尸体埋在富川郊区的一个垃圾焚烧厂附近,具体位置到了我才能看清。不排除在焚烧厂里面的可能性。” “但是这个厂子关停了快二十年,一直荒废在那,估计得爬门才能进去。” 看了眼另外两人:“夏哥,白禾招幻象的时候,咱俩得守好,不能再出上次魂被封宝尸勾过去的事情。” 夏沪说点头。 “你有防身的东西吗?”江钊问。 夏沪说笑着从包里掏出根木头棍子,在手上象征性的敲打了几下:“准备了。” 白禾瞪大眼睛:“可以啊夏哥。” 江钊看向白禾:“这次尸体属火,是喜尸。” 白禾皱眉:“喜尸?高兴的那个喜?” 江钊点头。 夏沪说觉得慎得慌:“还有被人杀死的时候觉得高兴的?” 江钊说:“喜不一定对应高兴,欣慰、解脱之类比较积极的情绪都有可能。”顿了顿,“白禾你要好好看幻象,包括场景里很细节的东西。” 白禾问:“不是看到凶手是谁就行了吗?” 江钊摇头:“所谓“解怨”,解的是封宝尸生前心里的疙瘩,它们在意却没能在活着的时候完成的事情。” “喜尸和上一具怒尸不同,它们死亡的时候很可能对凶手没有多少恨意,甚至感谢凶手帮它们解脱了的都有,不然对应的情绪不会是“喜”。” “所以我们要根据我看到的幻象来推理它纠结的到底是什么?”白禾问。 夏沪说突然觉得肾上腺素激增,兴奋起来:“这比沙家村那个还刺激啊!跟玩推理游戏似的。” 忽略了夏沪说的不着调,江钊看了眼表:“出发吧。” 下楼梯的时候江钊走在白禾旁边,轻声说:“一定要仔细看,只有这一次机会。” 白禾皱眉:“什么意思?” “你只有在月圆之夜才能看到幻象,今天是今年倒数第四个满月日,加上这具正好还有四具尸体等着我们去解。没有时间在一具尸体上看两次幻象,我们必须在今年给所有尸体解完怨,因为明年是关尸年,要施新一轮的五行术了。” 白禾闻言停下脚步站在某一级台阶上转身面对着江钊,表情难以形容。 “怎么了?”江钊问。 白禾幽幽地说:“你是有拖延症吗,非等到最后五个月才开始做事??” 江钊苦笑:“你觉得这是我能控制的吗?我上个月才感应到第一具尸体。” 白禾不高兴了,脚在楼梯上踢踢绊绊,任谁看都是一副不乐意的样子。 她现在的感觉就像初中的时候语文老师前一天说这篇课文只默写第一段,结果第二天随堂测试开始前一分钟说默写范围是整篇课文。 身上的压力重了千百倍。本来以为只是招出幻象看到凶手是谁就行,谁知道活生生变成了推理游戏,还跟她说这个提示你只能看一次…… 江钊和夏沪说已经下到了大堂,抬头看还在皱着眉头脸上写满了不爽慢慢悠悠往下走的白禾。 他突然心念一动。 大概是相处久了,刚开始藏着的那些小性子开始不自觉流露出来了。她现在这样像个小女孩似的,有什么不满不直说,却用尽全身的力量表现给你看——我不高兴了。 江钊不自觉扬起了嘴角,声音是他自己没意识到的温柔:“相信自己,上天只给了你这个能力是有他的道理的。”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万骨戏》正文 19 晚上九点多,一辆黑色小客车停在了富川垃圾焚烧厂的大门前。江钊先开了车门:“到了。” 前后三声关车门的撞击声打破了沉寂,夏沪说抬头看了眼已经高高挂起的月亮,觉得有点冷,打了个颤连忙跟了上去。 有了上一次沙家村的经验,白禾知道不能打开手电,黑暗里江钊才能看到宝火,于是三个人跟排队似的,江钊打头带队,夏沪说垫尾。 从地面传来踩在地上的脚步声,“嘎吱嘎吱”地,让人听了怪紧张。 走到厂区入口,立着个大铁门,上头胡乱挂着个锁链。大概因为十几年没人碰过,经历了无数次雨水的冲刷,锈迹斑驳地把铁链子和大门融在了一起,大门因为生锈留下的痕迹张牙舞爪密密麻麻,看了也让人不舒服。 江钊推了几下,大门象征性地“咣当咣当”响了几声,不痛不痒地立在原地。手从门上离开,觉得不太舒服,他低头看了眼,一手红锈,连忙拍了几下,知道弄不干净,有个心理安慰就行了。 仰头向上看,大门得有个两米高,没有镂空的地方,对于他们三个普通人来说根本没可能爬门翻过去,得围着厂区转转找别的入口。 “我们……”江钊刚张口就被人打断了了。 “东面围墙尽头那有个小门。” 白禾、夏沪说一愣——这不是江钊的声音。 三个人都下意识地向四周望去,那声音听起来就是从附近传来的,却没见到其他人的身影。 夏沪说觉得这会安静到连自己咽口水的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忽而一阵笑声传了过来,那声音又说话了:“你们是第一次来这吧?那扇小门是虚掩着的,一推就开。”声音有点闷,被阻隔了的感觉。 ——说话的人站在厂区内,跟他们隔了一堵墙。 江钊拧着的眉头松开来,刚才那人话说得突然,脑子一时没转过弯倒是自己吓了自己:“谢了。” 三人沿着厂区围墙走,集中注意力找着刚才那人说的小门。 “唉,你们说为什么大晚上还有人来这废弃工厂啊?”夏沪说觉得这伸手不见五指,自己又走在最后,得弄出点声响来,不然万一后头来个什么东西把他撸走了前面俩人说不定都发现不了。 “世界上有你这样找灵树的,还有一帮高中生闲着无聊玩鬼屋探险的,人家来工厂怎么了。”白禾打趣道。 夏沪说“咯咯”直乐:“是啊还有你们这样挖尸体的哈哈哈哈哈!” 江钊听着身后两人轻声说说笑笑也不自觉弯起了嘴角,自己向来崩得紧,在做正事的时候喜欢全神贯注,挺不喜欢身边人因为紧张就满嘴跑火车絮絮叨叨。现在听这两位插科打诨说些俏皮话来放松心情却也没觉得多厌烦。 东边围墙尽头果然有个小铁门,江钊轻轻一堆,它就伴随着漫长没生气的“嘎吱”声颤颤巍巍晃荡开了。虽然小门是被人告知的算不上惊喜,夏沪说还是忍不住低呼了声“哇”。 白禾跟上,迈过围墙所在的那条边就算进了厂区了。 忽然觉得身侧一道黑影压过来,她脑子一片空白身体却条件反射地往旁边一闪,踉跄了几步才站稳。 江钊闻声迅速回头,被手电筒的灯刺得皱眉眯起了眼。适应片刻看清一陌生男人微笑着举起右手挥了一下,目光在他们三人身上转了一圈最后定格在白禾身上。 “hello,我是刚才给你们指路的那个,”说着伸手费劲地在包里掏了好半天,把一张名片塞到白禾手里,“摄影师徐蛮。” 三个人一起进来的,唯独给她递名片,白禾已经对这位突然冒出来的摄影师没什么好感了——上来就来给异性自己的联系方式,估计不是什么正经人。 低头看名片——徐蛮,这名字还挺狂野。 抬眼打量,身量高挑清瘦,跟名字挺不搭。一头艺术家样式的中短大卷,留着撮熟男标志的小胡子。脖子上挂着个大单反,看着能把他脖子勒断了,右手边地上站着一大三脚架。看来还真是来拍照片的? “你们是玩废墟探险的?”徐蛮问,“这地方确实是废墟爱好者不可不来的地方。” 白禾礼貌地笑笑,不置可否,改问他:“您今天来拍照片的?” “是啊,我搞废墟摄影的。”徐蛮拍了拍自己的相机,“收获颇丰,正要走呢。” 夏沪说一听来了兴趣,他最喜欢艺术创作者了,觉得有共同语言。因为他一直认为自己是搞艺术的——棺材可不是谁都能做的,必须有艺术细胞。 一个健步跨到徐蛮身前:“这黑灯瞎火的也能拍照?” 徐蛮说:“当然,我自己打光,夜间长时间曝光,拍出来的那感觉特棒!” 夏沪说搞不太懂这破工厂能有什么感觉:“啥感觉?” 徐蛮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让你感到人类的微不足道。” “废墟是什么?是被城市抛弃的地方,可你想想这地方曾经也在历史里辉煌过牛逼闪闪过。它代表着无限的时间,我们的生命跟它比那太短暂了。可能你在这世界上的痕迹被荒野吞没了的时候,这工厂还能在这苟延残喘呢。” “跟您说啊,我以前去过一荒村拍东西。几户房子,里头什么杯子、碗筷都在呢,外头还扔着干农活用的工具,可是一个人也没有。” “太伤感了,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你说人类渺小不渺小?” 夏沪说大力点头,觉得这人太有思想了! “你说咱的这一生是不是就是沧海一粟!” 夏沪说满眼崇敬。 “所以人瞎折腾干啥呢!” 夏沪说简直被他说得热泪盈眶,就差抱着叫兄弟了。 江钊眉毛拧成一团,碰上个比夏沪说还能白话的。注意到白禾转过头来,眼神里是无可奈何。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了出来。 “夏哥,注意时间。”江钊幽幽开口。 夏沪说这才反应过来今晚是来办正事的,答应了一声:“唉,唉,”大力握住徐蛮的手,郑重地摇了摇,“相见恨晚,相见恨晚!”顿了顿,“鄙人夏沪说,改天一定要找个机会跟您彻夜长谈!” 徐蛮说:“没问题没问题,联系方式在我名片上,我这边也拍完了,先走了。”扭头要走却想起了什么似的,“那个我能单独跟这位姑娘说几句话吗?” 白禾不明所以,有什么可说的?出于礼貌却还是走到徐蛮身边。 江钊也觉得莫名其妙,看着徐蛮跟她说了几句话,没一会白禾竟然笑了? “他跟你说了什么?”江钊问。 白禾明显在憋笑,满脸通红:“他看上你了,让你联系他。” 本来以为只给自己联系方式,还专门找自己说话是浪荡子的撩妹手段,谁知道人家徐蛮刚才满脸羞涩地跟她说:“姑娘,能不能跟你那位帅哥朋友说让他方便的话以后联系我,我大概是对他一见钟情了。” 给她联系方式是因为看她是个姑娘应该最好说话,喜欢江钊不敢直接上,想让她帮忙传达。刚才还跟夏沪说聊了半天人生哲理,就是一句话没跟江钊说,原来是因为爱而羞涩啊。 “江老弟果真是那女通吃,宇宙级交际花啊。” 白禾和夏沪说笑得快要喘不上气来,江钊脸色冷漠:“干正事。” 他回头,确定那位对自己一见钟情的狂野男士已经走出了厂区。拜那人的强光手电筒所赐,视野范围内迷茫一片,没办法确定封宝尸的位置。 闭上了眼睛,让自己的眼睛回到黑暗中,再睁眼时,眼前出现了明晰的红色宝火:“跟着我。” 白禾、夏沪说跟着他穿过了大厂房,从后门出去,是厂区的后院。大片土地杂草丛生,一看就是多年没人修剪整治的样子。白禾有点后悔穿的是七分裤,踩在草上挠得脚脖子怪痒。 没一会江钊停了下来:“这里,”随后从背包里掏出三把铲子,分给了两人。 夏沪说笑了:“老弟你这准备的可真够齐全。” 江钊说:“下午去买的,上次挖得我手疼。” 三个人有了工具比在沙家村的林子里效率高了很多。没一会就见一块跟上次差不多的木头盖板就露了出来。江钊和夏沪说合力把盖板推到了一边。 虽说做了充足的心理准备,看到那具躺在里头的尸体时白禾心还是猛地跳了一下。这次的尸体——一团红色宝气集中在了左胸的位置。 “这是被挖了心?”白禾轻声问。 “嗯。” 夏沪说虽说借着月光只能大概看到有一个人形躺在里面,但是听到她说尸体被挖了心还是觉得自己的心脏猛地一抽,想象了下那儿被挖了个洞的画面就心惊肉跳,连忙按了按自己左胸的位置确保心还在跳。 和上次一样,宝火在尸体身上从被挖的地方慢悠悠往上游移,走到了脖子的地方猛然加速,冲上去照亮了尸体的脸。 白禾倒吸一口凉气,倒不是因为害怕——就算在一团诡异的红光笼罩下,这也能算是张非常漂亮的脸。 “这姑娘看起来好小啊,像高中生。”白禾说。 她的表情怎么说呢,嘴角翘着,是带着微笑的。可是白禾觉得这笑里的情绪过于复杂,不像是一个十几岁女孩该有的表情——有欣喜、酸楚、解脱? 白禾坐到了地上,扭头看江钊:“那我开始了?” 江钊点头。 她闭眼深吸一口气,再张开眼时,牢牢望进了女孩的眼睛。 江钊环顾四周,白禾背后离围墙不远,也没有工厂建筑的出入口对着,不可能来人。于是他招呼夏沪说都和白禾保持了一米左右的距离,一人站在她左边、一人在右边,观察自己视野范围内的任何响动。 江钊扭头看了眼白禾,她现在的样子有点像人走神的时候,目光呆滞、木木地盯着一个方向。低头看了眼表:不到十点半——只要没人打扰,时间是完全足够的。 夏沪说瞪大了眼睛跟机器扫视似的,匀速左右摆头。他这人不喜欢安静,没一会就觉得无聊了,压低了声音:“老弟,我能说话吗?会不会打扰到小白?” “您说吧没事。” “唉那成,”夏沪说清了清嗓子,“早上跟你说的那些都是气话,你别在意。” “我不是真心骂你无情无义啊……我这人自来熟,见过的人我心里都把人家当朋友,”顿了顿,“但是又不是全世界都的人都跟我似的对吧,每个人对朋友的定义不一样。” “所以想想你用那种态度问我也没啥,谨慎点挺好的,毕竟是你们的大事,而且有事瞒着你们也确实是我做的不对……” 江钊没吱声,夏沪说以为他不想回应,就打算自己接着往下说,没想到他却开口了:“那白禾不可能看上我那句呢?是真心的吧。” “啊?”没想到江钊突然问这个,“这个……就是我个人感觉,你别在意……” “爱情这事可说不……” 夏沪说话还没说完,突然觉着不远处有强烈的光亮一闪,还有“喀吱”一声 ——是照相快门声。还在想着要不要去看看,就见江钊跑了过去,丢下一句:“夏哥你在这守好。” 弄出光亮的那个人还站在原地认真地拨弄着相机,江钊跑近才发现是那个徐蛮:“是你?” 徐蛮看清来人是那位自己一见钟情的帅哥,突然有些不自在:“那个,我落下东西了,回来找……” 江钊没有和他聊天的意思,直接问:“你在拍什么?” 徐蛮觉得这是个和帅哥亲近的机会,眼睛一亮,调出刚才拍的那张照片给他看。 ——画面中央是白禾坐在地上,失神地半垂着眼,周身一片荒草作伴。 没等江钊发表意见,徐蛮就忍不住讲了起来:“我一回来就看到那姑娘那么坐在那啊,太、太美了!” 他双手握拳半抬,瞪大眼睛看着江钊:“简直是废墟女神!那种失魂落魄啊,好像和废墟一样被人间抛弃了,要被荒野和黑暗吞没!”大概是过于激动,声音甚至不自觉地颤抖,“我一直觉得拍废墟不能有人,是我太狭隘了,这、这大概是我拍过最好的片子!” 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时,相机被江钊塞了回来。 “您能拍出更好的照片的,我相信您。” 徐蛮痴痴望着正微笑看着自己的江钊,觉得心停跳了一拍。 ——帅哥说话声音都这么好听。 ——他是欣赏我的作品吗? ——他、他说他相信我啊…… 一脸花痴笑地低头看了眼相机,瞬间呆住了,连忙转着滚轮找了半天:“卧槽你删我照片干嘛啊?” “我不喜欢我女朋友被别人拍,不好意思啊。” 徐蛮表情有些尴尬,原来是女朋友啊…… “哦……那不好意思……”转身要走,没走几步又回过头想说什么,却还是叹了口气,走了。 ——帅哥,双性恋不了解一下吗? 江钊往回走,心想算是有惊无险。那个摄影师站得远,又是黑乎乎一片应该只是看到了他们三个人影,不太可能看到地上被他们挖出了个东西。在沙家村被夏沪说和九段看到是个意外,这种事情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走近,发现白禾站了起来:“看好了?” 白禾点头:“嗯,这次特别短,”顿了顿,“我本来以为我是可以在场景里随意走动的,但是好像不是。” “我可能只能看到尸体所在的地方。上次阿慧被他们搬到了后山,所以我能跟上去看。但是这次这个女孩一直在一间屋子里,凶手跑了我也不能跟着追上去。” 她双眉拧起:“而且这次的画面特别……怎么说,没有信息量。” 江钊说:“回去再说,先把这里恢复原状。” 三人合上了盖板,又推上了层薄土。夏沪说还按了按,好像把土按实就更保险不会被人发现一样。 江钊笑笑:“夏哥,除了我没人找得到的。” 夏沪说嘿嘿一笑:“哎呀,一时忘了哈哈,”转头看江钊,“我要试试!” 说完拉着江钊、白禾跑远了几步,开始顺着自己的记忆去找埋下棺材的位置,指着一片地说:“是这里吧?刚才跑开的时候我可是数了我跑了几步的。” 江钊挑眉:“你可以挖个试试。” 结果当然是什么都没挖到。 三人往厂区外走的时候夏沪说还在兴冲冲地念叨:“我明明记得就在那啊?太神奇了,太神奇了……棺材还会隐身呢。” 因为这次的挖尸还算顺利,就出了徐蛮一个小岔子,三人都放松了下来。于是也就没人注意到 ——他们走后,一个老人跌跌撞撞从黑暗里晃出来,双手扒住厂房的外墙,整个身子躲在后面,只伸了半个脑袋,眼睛瞪眼珠子仿佛要掉出来,目光追着那三个人背影,口中念念有词:“心被吃了,心被吃了……”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万骨戏》正文 20 车回到宾馆已经快凌晨一点了,江钊解了安全带发现副驾驶的姑娘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想拍醒她,手刚蹭到她的肩膀却停住了,攥成拳缩了回来。 转头压低声音说:“夏哥你先回去睡吧,事情明天再说。” 夏沪说伸长脖子瞥了眼,笑嘻嘻地说:“老弟,忘了我之前那句话,姑娘好好追一定是能追到的嘿嘿。” 江钊没理他,听到白禾哼了几声,皱着眉头在位子上扭了扭,大概是被安全带束缚着不太舒服。也没多想就倾身过去,“咔哒”一声刚解开副驾的安全带按钮,就伴随着一声巨响感觉车身摇了摇。 他叹了口气,腹排了夏沪说几句,看到有人在睡觉还不知道轻点关车门。 “江钊你干嘛呢?”没什么重量的气声从上面飘过来——白禾被吵醒了。 江钊愣住,自己现在跟趴在她身上似的,姿势有够暧昧……清了清嗓子,面无表情地坐直,左手撑住下巴,望着窗外:“看你睡得不舒服帮你把安全带解了。” “哦。”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江钊觉得这个字被她说得有点撒娇的意味,可能是刚醒鼻音重吧…… 从车窗的反射能看到她一脸迷茫,睡得脸蛋红扑扑的。 她边伸懒腰边用懒洋洋的声音说:“你叫醒我不就行了。” 江钊无声叹了口气,心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叫醒你…… 白禾脑子不清醒,就是随口一说,也没多想,转头就换了话题:“哦那个尸体,她……” 被江钊打断:“先去睡觉吧,不急这一时半会儿。”伸手拉开车门下去了。 “哦……”白禾有点摸不着头脑,沙家村那天晚上他可不管晚不晚,自己醒了就问怎么回事,这次竟然不着急了? 算了,管他怎么想的呢,反正自己困得很,明天再说正和她意。 跟江钊下了电梯,走到306门前,白禾下意识说了句“拜拜”往隔壁的308走。 走了几步才想起来——自己跟夏沪说换房间了……干笑了几声往回走,跟在江钊后面进屋。 其实白禾也没少和陌生男女睡一屋,以前旅游为了省钱都是住的男女混住的青旅,可是和一个男人睡一个标间还是第一次,有点微妙…… 白天没多想就和夏沪说换了房间睡了个回笼觉,那时候没觉得有什么,现在大晚上的两人是真的要“一起睡觉了”,还要用一个卫生间,想到这里她登时觉得尴尬得不行…… “你先洗吧。” 白禾闻言连忙拿上东西跑进了卫生间关上门。突然觉得自己挺矫情的,江钊看起来面无异色,自己倒是瞎尴尬,出来是办正事的想那么多干嘛…… 江钊双手枕在脑后靠着床头,听着洗手间断断续续的水声,看了眼表,心想女孩子洗澡应该比较慢吧。 谁知道没一会人家就出来了,带着热乎乎的水汽。他挑眉,觉得稀奇,起身漫不经心地说了句:“挺快啊。” 白禾说:“嗯,没洗头。” 快速瞟了眼,她头发在脑后随意地盘了个圈——哦,没洗头。 江钊洗完出来后,却看到白禾正背对着门坐在床边吹头发,吹风机声音大,她没听到他出来的声音。 “不是说没洗头?”江钊提高音量问。 白禾听到了声音,回头看到他,下意识按关了吹风机,手忙脚乱地拔掉插头,边收拾边说:“头发还是打湿了,不舒服。” 江钊没多想点点头,目光一路跟着她,看她把吹风机收到柜子里,爬进被子里,恨不得把头都蒙住。 声音不自觉带着温柔:“关灯了?” “嗯。”声音闷闷的,透过被子穿出来。 关了灯,白禾懊恼,本来以为能在他洗完澡前吹完头发,谁知道江钊动作那么快…… 她刚才洗澡的时候习惯性打湿了头发,才想起今天不是自己一个人用卫生间。这宾馆热水供应量不够,昨天洗澡冲头发的时候水就不太热了,万一自己把热水用完了让江钊洗凉水澡多不好……于是连忙把头发绑起来了。 谁知道江钊竟然问了她一句,想着跟他解释怕他没热水所以没洗头怪怪的,也就没提,结果吹个头发还要偷偷摸摸…… 白禾叹了口气,想着明天得跟夏沪说把房间换回来,自己洗个头发还得考虑别人真的不爽…… 第二天白禾迷迷糊糊睁眼的时候,被光线刺得眼睛疼,伸出右手挡在眼前。 耳边传来夏沪说的声音:“妹子,你可太能睡了,这都十二点了。” 白禾扭头,看到夏沪说和江钊坐在床沿,挣扎着坐起来,撩了把头发,双手捂脸驼着背,声音嘶哑有点不耐烦:“我换个衣服。”拎起衣服进了卫生间。 江钊扭头看她。 “起床气吗?”夏沪说嘟囔。 没一会白禾叹了口气坐到自己的床上和夏沪说四目相对:“你们怎么不叫我。” 夏沪说笑笑:“哦,江老弟说你招幻象很费神让你多睡会。” 白禾扶额:“以后还是叫我起来吧,”幽幽看了眼排排坐的两个男人,“一睁眼就看到俩男人坐在旁边真的令人惶恐。” 江钊点了点头,心想她大概很不喜欢被人看穿着睡衣刚起床的样子吧。 但是其实他觉得没什么区别,她的睡衣也不能算睡衣——就是就t恤短裤,她也不化妆——刚起床跟平时也没什么两样。 白禾清了清嗓子:“那我们开始?” 江钊指了指放在床头柜上的饭盒:“边吃边说吧,给你打包的午饭。” “待会,我还不饿。”顿了顿,“这次幻象的内容特别少。” “大概是黄昏的时候吧,应该就是在那个垃圾焚烧厂里面,一个男生——看着二十岁出头的样子,长得挺……不良少年的。还有一个女生,”对上江钊的视线,“穿着校服,应该是高中生。” “女生叫陈佳佳,男生被她叫做小川哥。” “刚开始气氛挺好的……就是男女生谈恋爱的感觉吧,反正说了挺多情话,”顿了顿,“然后小川想进一步……陈佳佳刚开始有拒绝的意思,说在这种地方不好,还说万一待会张平回来看到了不好。” “但是男生还是一再要求,陈佳佳就同意了。” 白禾顿了顿,“然后那个男生大概太兴奋了,把女生掐死了……” “没了?”夏沪说难以置信地问。 “没了。”白禾答。 “这、这……”夏沪说不知道怎么形容现在的感觉,“那她的心结是那个小川哥?” 江钊摇摇头:“不一定,”皱眉问,“陈佳佳说的那个张平有出现过吗?” “没有。” “这、这怎么查啊……就知道这个女孩的名字,连那个男孩姓什么咱们都不知道。”夏沪说叹气。 江钊身体前倾,重心靠双臂支撑在膝盖处,十指交叉,沉吟一阵:“女孩穿着校服的话,就说明在上学,这么个小地方学生失踪了,当年应该是有一定讨论度的,肯定能……” 白禾冷冷瞥了他一眼,打断他:“是啊,你们家把人学生的尸体埋起来,人家父母能急死了吧,连孩子到底还在不在人世都不知道。” 江钊抬眼看她,刚想张嘴就听到两声几乎是同时响起的微信提示音。 夏沪说看手机:“妹子,“去他妈的大学”那个群里九段艾特你了,”顿了顿说,“说是在网上看到了你一张照片……” 白禾觉得奇怪打开微信,点开那张照片——是夜晚,从远处照的,她坐在地上,失神地半垂眼,旁边有两个人影,是夏沪说和江钊…… “昨天晚上有人照相?”白禾问。 江钊早就把夏沪说手机抢了过来看到了,语气不善:“那个摄影师,我把这张照片删了的,估计被他恢复了。” “这人有毛病吧……”夏沪说仿佛瞬间忘了昨天晚上自己对徐蛮的崇拜,“他不是给名片了吗,打电话啊让他删了。”顿了顿,“还好这照片黑不溜秋的也看不太清出。” 刚说完群里九段又发了条消息 ——姐,这是那个摄影师发的帖子[xxxxx] 白禾点开,硕大的加粗黑体字闪出来 —— 去他妈的这人中二病有点严重吧?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万骨戏》正文 21 生气归生气,白禾还是从头看起了这个帖子,毕竟有她的照片,标题她还占了半句,不看不太合适吧…… 夏沪说也津津有味翻着这篇图文记录,虽然他小白妹子被侵犯了肖像权,但是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徐蛮真是太合他胃口了,这标题起的,不愧是搞文艺的大拿! 江钊无奈地看了眼沉迷那帖子的两人。真是可以,好好地讨论着解怨的事情被一帖子给打断了。手机震了一下,是夏沪说发来的网址…… “老弟,你也看看。” 行吧,那就看看吧。 夏沪说看得开心,时不时还念一段。 “哎呀这段写得真好——在这被黑暗吞噬的荒野中,人的一生过于短暂,无法停留,挣扎一生刻下的痕迹却又浅薄,经不起狂风大作。 她是人,却又不像人。那一刻她与废墟同思、流亡远方,被人间抛弃、与深渊对视,聆听冤魂的哭诉、与神鬼共灵。” 白禾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种文艺青年的疼痛文字读出来的杀伤力可比光用眼睛看大多了,连忙阻止:“夏哥,求你别读。” 夏沪说和白禾很快看完了,却见江钊还认真地盯着手机屏幕,皱着眉,像在看多重要的东西似的。 白禾觉得不好意思:“别看了……没什么意思。” “等一下,”江钊皱眉,“你们看到这段了么?” 他念了出来:“——各位废墟探险者想必都听说过富川垃圾焚烧厂,它鼎鼎大名是因为是全国第一座因排放废气导致附近一村子十几人先后患癌被关停的焚烧厂。可在我心目中它的特别之处远不止这点。 来过的人应该都明白,这里格外让人毛骨悚然。按理说它不是医院这种能让人浮想联翩的废墟——只是个厂房而已,却为何让人害怕呢? 根据可靠线报我了解到,在这厂子里,约二十年前发生过一起出了人命的绑架案。我常想,它独特的气质会不会与常年飘荡在其中的冤魂有关呢?” 江钊抬眼看了眼白禾。 “你的意思是,徐蛮说的这个绑架案可能就是陈佳佳这件事?”白禾想到幻象里两个人亲密的样子,总觉得跟绑架案扯不上关系。 江钊点头:“很有可能,时间点对得上,富川是个小地方,这厂子二十年前估计也就发生过这一个重大到能让人记住的案子。” “可是他就一摄影师能知道多少?”白禾说。 “至少这是个突破点,我们目前也没有别的线索了,”江钊说,“把他名片给我。” “可是他写“根据可靠线报”,能那么轻易把知道的都告诉我们吗?”夏沪说担心。 江钊拨通电话,轻笑:“他有错在先就另说了。” 白禾懂了,他有错在先指的是——徐蛮不经她允许发布了她的照片。 江钊站起来走到窗边,电话接通了。 “喂您好,哪位?” “您好,江钊。昨天晚上工厂见过。” 江钊一说话徐蛮就听出来了,心里咯噔一声,还想着是不是自己听错了,那个帅哥竟然给自己打电话了…… 江钊听到电话那头的人深吸一口气,语气带着期待。 “记得记得,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江钊一顿,“就是想跟您约个时间。” 徐蛮呼吸一滞,什么!没听错吧,帅哥要跟自己约时间??? 声音因为激动有些抖:“约、约时间干什么?” 约会吗?自己不介意他有女朋友的……唉,他那个女朋友,希望没有看到自己把她照片发到网上了…… “我们的律师想跟您谈谈侵犯肖像权的事情。” 啊?律师?侵犯肖像权?徐蛮脑子嗡得一声,看来帖子被看到了?现在删了还来得及吗…… 江钊接着说:“您的帖子我们看到了,作为证据存下来了,您别想着把它删了就能解决。” 徐蛮想哭,本来以为是个甜蜜的惊喜竟然成了惊吓,得挣扎一下:“我、我只是记录用而已,不至于说得这么严重吧……” 江钊语调淡漠:“擅自将他人的人身权利进行商业使用,是侵权行为。” 徐蛮舒了一口气:“我没商业使用啊。” “商业使用指公开传播且通过使用获得直接或间接的利益经济,”江钊笑说,“您也算是个小有名气的废墟摄影师,订阅您公众号的人挺多吧?这篇帖子阅读量不低,给您打赏的也不少吧,您说这不算商业使用吗?” 徐蛮出了一身冷汗,这帅哥看起来挺温柔的样子竟然这么可怕:“那您看怎么办好呢?咱们私下处理可以吗,我这好不容易有了点粉丝,您要告了我侵权我可混不下去了……” 看着江钊装作不乐意的样子半天没说话,白禾翻了个白眼,心想您不考虑往好莱坞发展吗,说不定还能拿个奥斯卡。 夏沪说则是“啧啧”两声,语重心长地说:“妹子,咱以后得注意点,不能被江钊抓到把柄……” 大概是觉得晾着徐蛮的时间够长了,江钊轻声说:“那也行吧,首先帖子肯定得删了。” 那边徐蛮连忙答应。 “还有,我们有个消息想向您打听打听,您能给我们提供可靠信息的话这事就算了。”江钊说。 “没问题没问题。” 江钊说:“您帖子里提到厂子里二十年前发生过一起命案,我们就想知道这个。” 徐蛮说:“这事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就听我朋友提过一次,他叔叔是当年那案子的负责警察,要不我把我朋友联系方式发给您?” 很快徐蛮把他朋友的联系方式发了过来,江钊打电话过去说自己是记者在做一期绑架案专题的节目,听说他叔叔负责当年富川垃圾焚烧厂那起案子,想知道能否当面采访,于是顺利得到了联系方式。 老爷子今年六十多岁了,在富川这个小镇子做了一辈子警察,退休了很是寂寞,喜欢到处跟人讲自己年轻时候立过什么功、碰到过什么奇怪的案子。听到江钊电话里一句“李警官”瞬间心花怒放,立刻把自己家里地址告诉了江钊,让他下午就来。 江钊挂了电话,那起车钥匙:“走吧,去见李警官。” 夏沪说看江钊这么表演了一番佩服得不得了,觉得他特智慧。因为特想和聪明人聊天,坐上了副驾驶,白禾却没什么反应面无表情地跟着上了车。 “老弟啊,你怎么知道那什么商业用途之类的法律知识啊?你难道是学法律的吗?” 江钊启动汽车:“不是,打电话前百度了一下。” 白禾看着窗外,听着夏沪说兴冲冲地跟江钊聊了一路。 江钊不会冷场,对方问了什么都会回答一句。 她却觉得有点憋得慌,怎么说呢,被私自使用了照片的是她,他都没跟她商量一句就利用这件事来换取信息。其实不是什么大事,可是就是觉得不舒服,他完全可以问她一句征求她的允许,她肯定会同意的。 白禾看着车窗里反光的自己,无奈一笑,自己在期待什么啊。之前去木桿他没问过自己的意见,更像是威胁自己;去后山挖尸体前也没告诉过自己要做什么,被他强迫着第一次招了幻象,她魂出窍上了阿慧身的事就更不用提了。 那么多顶大的事都没征求过她的同意,这种小事何足挂齿啊…… 江钊就是这样的人,做事情哪里还管你开不开心愿不愿意,根本不讲感情。 她想得认真,没注意到一路上江钊从后视镜看了她好多次。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万骨戏》正文 22 李警官家离得不远,在富川镇一处听老的住宅区内。门被打开他们都没自我介绍就听李警官笑呵呵地说:“哎呀,记者们快请进。” 老人头发花白,却穿地整整齐齐打扮得很精神,依稀能感受到老警察的风采领他们到客厅后,给每人倒了杯茶,坐下怀着期待地看他们,搓了搓手:“你们是想了解垃圾焚烧厂那个绑架案?” 江钊点头。 老人一笑:“没想到这么多年了还有人关心这个案子,”顿了顿,“我们富川是小地方,我当了几十年警察,就碰到过这一桩出了人命的案子,所以记得特别清楚。” “怎么说呢,结局算是好的吧……但是,我也说不好总觉得怪怪的。” 白禾、江钊目光触碰,读懂了对方的意思,两人想到一处去了 ——结局是好的?那个小姑娘都死了,怎么能说是好结局呢? 白禾说:“您能具体讲讲吗?” 李警官点头:“名字我不好告诉你们,就只说姓氏了。” “是这样的,具体来说是十九年前夏天的一个晚上,大概八点钟,我们接到了一个报警电话,说是自己的女儿被绑架了。” “我们赶到了具体一问才知道,他们女儿前一天晚上就没回来,但是因为女孩平时就比较淘,时不时就彻夜不归。我们听了都觉得难以置信,女孩那年才十六岁刚上高一啊,一夜没回来父母怎么会等到第二天晚上才报警呢?” “就叫她小陈吧,是个特别叛逆的孩子,说是经常和几个社会上的人一起玩。她父母是生意人,在我们这算是数一数二有钱的。平时根本没时间管孩子,只知道大把大把给她零花钱。”李警官叹了口气,“那孩子前一天晚上没回家父母根本都不知道,他们去外地谈生意了第二天才到家。” “你们说挣那么多钱干嘛呢?还不是为了给孩子更好的生活。收养了孩子却不好好照顾,真是作孽。” “收养的?”江钊插嘴问。 老警察点头:“对,因为夫妻两个年纪不小了还没孩子,就在小陈五岁左右的时候收养了她。” 见江钊没有别的要问的了,老人继续说:“然后陈氏夫妇那天中午接到了一通电话,说是他们女儿被绑架了,五十万赎人,不许报警,不然就撕票。” 李警官叹息:“夫妇俩还真就没有报警,说是因为听到了女儿在电话那头的惨叫声,吓得不敢报警,而且五十万对他们来说也不是大钱,就把钱给送到了指定地点。” “大概下午三四点钟,绑匪又打来电话,说拿到钱了,让他们五点半到东巴车站接女儿。” “可是夫妇俩等到七点都没见到人,再打绑匪电话就没人接了,夫妻俩就慌了,担心女儿出事了,赶忙回家报了警。” “然后呢?”夏沪说听得紧张得很。 “然后大概晚上九点,我们在他们家还没询问完情况,那女孩回家了。” “您说陈……”白禾差点把陈佳佳全名说出来,连忙改口,“小陈回家了?” 李警官说了挺久有点口干舌燥,边喝茶边点头:“对。” 白禾皱眉:“您确定,回家的是她?” ——幻象里的陈佳佳被掐死了,而且尸体还躺在棺材里……她怎么可能回家了呢…… 李警官奇怪地看了眼白禾,笑了:“人家父母还能不认识自己女儿的嘛?瞧你这话问得。” 白禾脸色苍白,死人怎么可能回家呢…… “小姑娘是不是不舒服啊?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李警官看着白禾问。 江钊拉住了白禾的手,用力按了按,扭头在她耳边轻声说:“先听完,别多想。” 白禾回过神看他,他已经坐正了,笑着对李警官说:“她有点水土不服,您接着说吧。” 老人放下心来,目光在他们脸上逗留了一会:“小年轻感情好啊。” 调整了坐姿接着往下讲:“我们就问小陈是怎么回事啊,她怎么也不说。我们一看那状态就知道小姑娘吓坏了,也不好当下就逼着她跟我们讲具体经过。” “当时想着让小姑娘好好休息一宿,我们打算先从监控上找找线索,等她第二天情绪稳定了再来问的。但是在我们要走的时候,小陈突然叫住我们说了声“死人了”。” “她一直说着“死人了”这三个字,我就跟她说:“你得告诉我哪里死人了,警察叔叔们才能去处理啊。”她才告诉我们是在垃圾焚烧厂。” “我们立马就赶过去了,就看到嫌疑人钱某躺在地上,被人用钝器击打脑袋致死。但是我们找遍了工厂都没有发现那五十万赎金,所以推测他应该是有同伙的。他们应该是在分赎金的时候发生了分歧,有人把钱某打死独吞了五十万。” “第二天我们就去问小陈绑她的有几个人,还记不记得那些人的样子。小姑娘反应挺奇怪的,死活不说。” 李警官无奈笑笑:“她不说我们也得查啊,那个年代监控又不像现在似的这么发达,基本都靠走访,”顿了顿,“后来我们终于查明白小姑娘为什么不愿意告诉我们了。” “绑她的两个人,本来就跟她认识。那个死了的钱某二十岁出头,开了家小理发店,是提供那种非法按摩服务的理发店,他女朋友在他店里当按摩女。据小陈的同学说,看到过她和钱某一起玩。” “后来我们再去问小陈,她说了实话。” “她说,不存在什么绑架,她和钱某还有他女朋友本来就是朋友。小陈觉得养父母不关心她,想吓吓他们,就请钱某他们配合着演了场绑架戏。” “说好五十万给钱某和他女友,小陈不要,算是帮她演戏的报酬。” 老人笑声有点嘲讽:“那两个人哪见过五十万啊,一下就答应了,”顿了顿,“他们商量好,拿到钱小陈就回家,跟她父母说没记住绑架她的人的样子,不让她父母报警。” “事情本来是该这么结束的,只是没想到钱某对小陈起了歹心,趁他女朋友出去的时候想强暴小陈,不巧被他女朋友撞见一怒之下失手打死了钱某。” “小陈跑回了家,钱某女友就一个人带着那五十万跑了,”老人叹了口气,抓了把花白的头发,“本来以为是个绑架案,没想到只是三个小孩的闹剧,还闹出了人命……” “那钱某的那个女朋友呢?抓到了吗?”夏沪说问。 李警官摇头:“没有,他女朋友好像是姓张吧,她就跟失踪了一样……我们当时去钱某开的那个理发店所在的街区走访,谁知道附近的居民都没几个对这个张某有印象的,更别说认识她了……” “住在那的人都知道他们俩是做那种见不得人的生意的,都避着他们,”李警官一顿,语气竟然有些惋惜,“多可怜啊,在那生活了好几年的活生生的人,都没人记得,像根本没存在过一样……” “小陈还问过我能不能不要找张某了,说她失手打死了钱某也算是救了自己,那五十万也是自己自愿给她的……”李警官喝完了杯子里最后一口茶。 “那张某到现在都没找到?”江钊问。 李警官笑笑:“是啊,她像个幽灵一样,根本没有任何线索,之后我们也就没再找了。” 许久没人说话,四个人表情各异。 “具体就是这样了,”老人张口,“整个案子条理还算清晰,可是我总觉得不对劲。”说完冲他们一笑,“唉,疑神疑鬼的职业病,总觉得藏着点什么我们没注意到的细节。”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万骨戏》正文 23 三人走前向李警官要小陈的联系方式,说想和当事人聊聊,李警官面露难色。 江钊说:“您把联系方式给我们,她愿不愿意见我们、还有之后的事情都跟您没关系,”顿了顿,“而且您不是说有不对劲的地方吗?说不定我们能找到点蛛丝马迹。” 李警官松了口,说是快二十年的事了后来也没联系过,手机号码是没有的了,但是记得小陈家的地址,不知道这些年有没有搬过家。 于是三人拿到了陈佳佳的家庭住址。 回到车上,夏沪说觉得脑子一团乱:“我怎么觉得,李警官说的和小白幻象里看到的根本不像一件事啊……”顿了顿,“陈佳佳没死这点就没法解释……” 夏沪说正期待着这两人不管谁来给他梳理一下,谁知道两个人都不言语声儿。没办法他只能自己推理:“但是时间地点都对得上,而且小白幻象里不是提到过一个叫张平的?跟钱某女朋友的姓也对得上,陈佳佳口中那个小川哥应该就是钱某了。” 夏沪说挠了挠头:“如果非要说是同一件事的话,我只能想到一个解释——陈佳佳被钱小川失手掐死后,她的鬼魂跑回了陈家,然后张平和钱小川为了独吞五十万大打出手,最后张平干掉钱小川拿钱跑路。” 说完他自己都佩服自己,这推理得真是完美!满怀期待等着坐在前排的两位夸奖自己,却什么也没等到。 白禾跟没听到夏沪说一番精妙绝伦的推理似的,问江钊:“你觉得呢?” 江钊启动车子:“李警官说得不能全信,你看到的幻象也不能全信,等我们把所有矛盾的地方解开了真相就出来了,”一脚油门踩下,“现在我们先去确认一下那个十几年前回家的陈佳佳是人是鬼。” 陈家在一个别墅区里,门前有保安,非住户车不好进。江钊把车停在了马路对面。 “现在怎么办?”夏沪说问,他有点小激动,觉得现在跟警察踩点似的特刺激。 如果陈佳佳现在还住在这里,他们跑过去跟保安说要找她,开门见山要跟人家聊当年的事情,当事人还真不一定愿意。而且现在这位活着的陈佳佳是个什么状况他们也没搞清楚,不太好开诚布公。 怎么才能不打草惊蛇又见到陈佳佳呢? 江钊透过车窗在四周游移了一圈,突然目光一定,说了声“稍等”就下车朝着一个方向跑去。 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捧玫瑰花和一顶棒球帽,他把两样东西都递给白禾。 “记得陈佳佳的脸吧?”江钊问。 白禾接过东西点头。 “去跟保安说有人订了花要送给陈佳佳,”顿了顿说,“我虽然也看到了尸体的脸但是在夜里还有红色宝气的笼罩,没你在幻象里看得清楚。” “确认两点,第一,光从长相看她是不是陈佳佳,第二,她是人是鬼。”江钊说。 白禾下意识地做了个吞咽动作:“真有可能是鬼?” 江钊说:“在书上看到过有鬼因为执念太深,没意识到自己已死,会利用怨念集结灵邪之气幻化成人形继续生活在人间的例子。” 夏沪说觉得脊背发凉,却听江钊说:“但是我从没见过,很有可能只是传说,我觉得她是鬼的可能性不大,”直视白禾,“但是还是确认一下。” 白禾问:“怎么判断她是不是鬼?” 江钊笑:“学知识不知道触类旁通吗?你是解怨人,如果她是灵邪之气凝成人形的鬼,你是能感受到的。” 白禾有点懵地点了下头,带上棒球帽,右手搭在车把上,扭头看江钊:“那我去了?” “去吧。” 夏沪说觉得他江老弟这俩字说得特温柔,能滴水的那种柔。 白禾往下压了压帽子,深吸一口气,敲了保安室的玻璃窗:“师傅,请问陈佳佳小姐住这里吗?” 保安师傅问:“在的,什么事?” 白禾心猛地一跳——还住这就好,至少线索没断掉。 “有人订了一束花要送给陈小姐,能让陈小姐出来拿一下吗?”白禾微笑着说。 保安点点头:“稍等,我给陈小姐家打个电话问问。” “谢谢您。” 没一会保安挂了电话:“陈小姐说马上来。” 白禾的心怦怦直跳,不断深呼吸想让自己镇定一些。 闭上眼一遍遍在脑子里回忆幻象中的陈佳佳,想捕捉住她的每一个面部特征。 “您好?”陌生女人的声音传入耳朵。 白禾睁眼抬头循着声音看去,脑子“嘎登”一声——她几乎能立刻确定这就是陈佳佳。她十九年前十六岁,现在也有三十五岁了,可是看起来和幻象中的样子基本没什么区别。女人穿着无袖连衣裙,甚至还有些少女的味道。 ……怎么可能呢,陈佳佳死了啊。 “您好?”大概是许久没得到白禾的回应,女人面带疑惑看着她。 白禾回过神,勉强扯出一笑,把花递给她:“您的花。”没等女人回应便转身快步离去。 她向着江钊租的车走去,脑子乱得很,越走越快。走到车边却突然想起来自己现在是送花的店员,万一陈佳佳还在看着自己呢,不能上车…… 于是夏沪说就眼看着白禾擦着车身走过,越走越远。 江钊扭头跟着她的身影,嘴角不自觉上翘:“挺谨慎。” 拿出手机给白禾发了条消息——她走了,上车吧。 白禾是跑回去的。 伴随一声巨大的关门声,就看她跳到了自己身边的座位上,气都没喘匀,瞪大眼睛看着他:“不是鬼,就是陈佳佳。” “哇,你们看我这鸡皮疙瘩,”夏沪说把自己胳膊伸到了前面,“这怎么可能啊……” 江钊却像是早就料到了似的,语调没什么波澜,左手搭上方向盘:“先回去再说吧。” 白禾实在想不通,一个人怎么可能又生又死?怎么可能好好活在世界上的同时又躺在棺材里呢?烦躁地想伸手抓头发,却发现自己还戴着帽子,不耐烦地一把摘下来。 她强迫自己冷静一点,不要钻牛角尖,不要停在死胡同。一定有自己忽略了的细节能解释这些不可能。 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 先从幻象想起。 陈佳佳穿着校服,头发很长,皮肤白净,大眼睛高鼻梁…… 等一下—— 白禾猛地睁眼没头没脑问了一句:“纹身洗掉会留下痕迹吗?” 夏沪说一愣,答说:“一般来说能洗干净,但是彩色的还是会留下痕迹的,”说着伸出自己的手腕,“你看啊,我这里……” 他还想仔细给他小白妹子讲讲自己年轻时候是如何年少轻狂爱装逼纹了个巨丑的纹身呢,没说几个字就被白禾打断了。 白禾有些激动,声音轻抖:“我想到了一种很荒诞的解释……” “——双胞胎。” 哈?夏沪说没能理解。 江钊轻微扭头瞥了她一眼,眼里有笑意。 白禾捕捉到了他的表情,皱眉问:“你想到了?” 江钊说:“当排除了所有其它的可能性,还剩一个时,不管有多么的不可能,那都是真相。” 夏沪说看他俩你来我往配合默契的样子还是摸不着头脑:“你们俩谁用人类的语言给我解释一下?” 白禾说:“幻象里,陈佳佳的衣服被钱小川扒开的时候,我看到她锁骨下面有个纹身,不小,大概有个十几厘米?是红色的玫瑰。”扭头看后座的夏沪说,“刚才那个陈佳佳的锁骨底下干干净净,一点痕迹都没有。” 夏沪说反应过来了:“所以说……” “所以说,幻象里的和现在的这位并不是一个人。” “什么情况下会出现长得一模一样的两个人呢?” 夏沪说吞了下口水:“双、双胞胎?” 白禾点头:“陈佳佳死了,十九年前回来的这个是她的双胞胎姐妹。”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万骨戏》正文 24 回到酒店三人聚在306,白禾坐在床边看到放在床头的打包盒才想起来到现在还没吃饭,这时候肚子正好配合地叫了一声…… 江钊看她试图用清嗓子的声音掩盖过去,也没戳破,看了眼表说:“快五点了,要不先吃晚饭?” 夏沪说连忙答应:“行啊,要不点外卖边吃边说?” 看两人没意见,他拿出了手机开始浏览外卖app:“吃什么啊?” 白禾盘腿坐在床上,懒洋洋地没什么精神:“都行,”补了一句,“别吃面了……” 确实,在西炎待了三天,基本每一顿都在吃面食。 “没问题没问题,江老弟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江钊也表示随便点他无所谓。 夏沪说速战速决,点完了笑嘻嘻地跟两人说:“我点的西餐嘿嘿。” 白禾诧异,这小镇子还有西餐厅? 不到半个小时门铃就响了,她心说还挺快。 哦,所谓西餐——肯德基全家桶。以后不能把点餐的工作交给夏沪说江钊想。 夏沪说大快朵颐,不客气地啃着原味鸡,把指头嘬得特响:“所以,假如双胞胎推论成立的话,她为什么要假装自己是陈佳佳回陈家呢?” 白禾啃着烤鸡翅:“李警官不是说陈佳佳是被领养的吗,可能没被领养的这个过得不好心生嫉妒,想神不知鬼不觉地代替她成为陈佳佳?” 看了眼江钊,男人正吃着土豆泥,完全没有碰那些炸鸡的意思,她忍不住打趣:“这么大的人了还挑食。” 江钊看了她一眼:“人总有不爱吃的东西,”说回绑架案,“我跟白禾想法差不多,但是有一点很奇怪。” “如果真的存在双胞胎,就叫她陈佳佳二号吧,警察那边会毫不知情吗?”江钊皱眉,把土豆泥放到一边,“就算这个二号生活地再隐蔽,也不可能跟个透明人一样,毕竟是个活生生的人。” 白禾点头:“而且,这个二号能顺利代替死亡的陈佳佳说明她是了解整个绑架事件的,搞不好她那天也跟钱小川他们一起在工厂。” 夏沪说表示同意:“可是李警官跟咱们讲这件事的时候从头到尾都没提到第四个人,只说了陈佳佳、钱小川和他女朋友张平……” 江钊猛地抬头:“等一下。” 白禾不解:“怎么了?” 江钊声音带着点兴奋的颤音:“如果根本没有第四个人呢?” 白禾笑说:“你的意思是推翻双胞胎这个想法咯?” 江钊挑眉:“不是,”顿了顿,“没有第四个人,双胞胎推论照样能成立。” 白禾吃完了一个鸡翅,抽了张纸巾,边擦手边说:“怎么可……” 说到一半突然脑子“嗡”地一声,她明白江钊的意思了。 ——没有第四个人且存在双胞胎。 ——如果陈佳佳和张平是双胞胎姐妹呢。 “你是说张平?”白禾望向江钊,声音不自觉地有点发抖。 江钊抿唇微微一笑,看着她柔声说:“聪明。” 白禾看他笑,觉得呼吸一滞,突然意识到——江钊是长得好看的……怪不得接待处的姑娘喜欢他,那个摄影师也喜欢他…… 惊觉自己这个时候竟然走神了,觉得有点不自在,避开他的目光,清了清嗓子…… 夏沪说发现白禾的脸有点红,表情又怪怪的,关切道:“妹子不舒服吗?是不是刚才吃的那鸡翅不干净啊?” 白禾摆摆手:“没事,有点热……” 迅速瞥了眼江钊,还好,他大概没发现自己的异常…… “你接着说。”白禾用平静的语气对江钊说。 江钊点头,却起身走到墙边空调调低了一度,坐回来:“调太低了不好。” “你们快说,怎么个意思啊?跟张平有什么关系啊?”夏沪说还没想明白。 江钊笑说:“我们假定张平和陈佳佳是双胞胎姐妹,在这个前提下把整件事顺一遍。” “你、你是说今天小白见着的这个陈佳佳二号是张平???”夏沪说惊讶到眼睛仿佛要瞪出来了。 江钊对他点了下头,整理起整个案件。 “陈佳佳是被领养的,至于陈氏夫妇为什么没有把张平也领养了我们不得而知,但是双胞胎被分散开也不是个奇怪的事情。” “陈佳佳在陈家长大,物质条件赋予却得不到父母的关心,越来越叛逆,于是认识了他们。至于是先认识钱小川的还是先碰到张平的都不重要。” “显然两个人长得一模一样,一见面就肯定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然后就是李警官讲的,他们三个表演了一场绑架案。” “但是之后发生的并不是钱小川想要强奸陈佳佳。”江钊看了眼白禾。 白禾点头:“从幻象里看的话,陈佳佳也是愿意的,”顿了顿,“那就是趁着张平不在,钱小川和陈佳佳发生了关系,然后失手杀死了陈佳佳。” 江钊接过话头往下说:“张平回来发现陈佳佳死了,而厂区只有他们三个人,只能是钱小川杀死了她。” “等一下,那张平为什么不直接报警呢?干嘛要把钱小川杀了之后回去陈家冒充陈佳佳?”夏沪说问。 “我们不是来评判张平怎么做更合理的,而是根据目前我们所知的情况来推断她为什么这么做。”白禾说。 “没错,”江钊说,“既然夏哥问了,那我们来分析一下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猜,也许在张平发现陈佳佳死于钱小川之手后一开始确实是想到了要报警的。虽然钱小川是她男朋友,但是陈佳佳毕竟是她姐妹。” “但是钱小川杀了人肯定会阻止她报警,于是他们发生了争执,”白禾想明白了江钊的思路,“张平不小心砸死了他。” 夏沪说听着他们俩你一言我一语的跟提前沟通过想法似的有点懊恼……自己的智商怎么就跟人家不在一条水平线上呢…… “这个时候张平肯定不能报警了,因为她也杀人了,”白禾一顿,“于是她就想了这么个李代桃僵的办法。” 江钊说:“没错,她可能回家前把陈佳佳的尸体藏在了什么地方,”叹了口气,“然后我父亲把陈佳佳当封宝尸埋了,阴差阳错地帮了张平的忙。” 夏沪说皱眉,显然又有了问题:“那为什么张平不把钱小川的尸体处理了,然后逃跑呢?” “很简单,因为这样风险更大。”江钊说,“如果陈佳佳失踪,她养父母一定会疯狂找她和绑架她的凶手,张平再怎么聪明,也不可能像隐形人一样。就算她运气好,警察完全找不到她的踪迹,那她这一辈子也就毁了——余生都要躲躲藏藏夜夜担惊受怕。” “但是假装自己是陈佳佳的话,那李警官以为的那个张平携款潜逃的事情就是成立的,而张平是什么样的人啊?街坊邻居都没几个人记得她,这样的人消失了是不会有人惦记的。”白禾声音有些颤抖,“而成为陈佳佳的张平也明白,警察是一辈子都不可能抓到那个所谓逃跑了的张平的。” 白禾话音落下,一时没人再言语。 夏沪说还在消化这巨大的信息量。 白禾则觉得百感交集。 如果真相真的是如他们推测的这样,她反而无法对张平这个杀了人后为了自保冒名顶替自己双胞胎姐妹身份的人有任何该有的厌恶。 一个爹妈生的两个孩子,却有截然不同的命运。一个有资本任意叛逆,一个还没成年却只能当按摩女,活得像个幽灵。 凭什么呢…… 如果现在这个活得好好的女孩真的是张平,他们必须要去拆穿她吗?白禾甚至不忍心破坏她“偷来”的安定生活。 “唉唉,我有问题!”夏沪说突然跟上课回答问题似的举起手,瞪大眼睛看着他们,语调兴奋。毕竟整个推理过程他完全在状况外,显得特别蠢,他觉得这会能找出点破绽也算是拉回点面子。 江钊眼神示意他说。 夏沪说“嘿嘿”两声,搓了搓手:“李警官不是说当年去现场发现那五十万赎金不见了,才怀疑是张平携款潜逃吗?”顿了顿,“按你们这么说,那笔钱是谁拿走了呢?” “这个好解释,”江钊说,“她本来就是为了造成“张平卷钱逃跑”这个假象,那五十万很有可能也是被她处理掉了。至于是扔了,还是还在她手里就不好说了。” 白禾皱眉:“我们猜测的这一切,确实能把现在的状况解释通了,但是陈佳佳的尸体怎么解释呢?”抬头对上江钊的视线,“她是喜尸啊……” 江钊显然还没考虑到这点,一时无言。 夏沪说试探性地说:“那个,陈佳佳有没有可能就是因为性体验很高兴?”他越说声音越小,自己也觉得不太可能是这么不走心的理由。 “不会,性行为带来的愉悦感是生理上的,封宝尸对应的情绪都是心理状态。”江钊说。 推测到这里思路卡住了,他却也不是很着急,看了眼被席卷一空的肯德基全家桶,说:“先休息吧,我们在这瞎猜没什么用,明天直接去问问当事人就知道了。”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万骨戏》正文 25 第二天一大早,江钊被一阵铃声吵醒,他下意识去摸手机,才发现不是自己的电话。 可白禾睡得死,根本没有接电话的意思,只是皱着眉翻来覆去。那铃声断断续续响了十多分钟,江钊终于忍不住了,按下接通键,蹲在她床边,胳膊搭在床沿,把着手机立到她耳边。 明明没开免提,可电话那头的人声音大得江钊都能听到。 “禾儿!学妹!祖宗!你人呢?” 白禾哼了一声终于有了点醒过来的迹象,却还是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艰难开口:“沈学长?怎么了……” “还问我怎么了?老板这项目正做到关键时刻,你中秋三天没来工作室就算了,今天还不来???” 白禾一下睁开眼睛从床上弹了起来,江钊顺势站起来把手机递给她。 “谢了。” 说完跳下床顺了把头发,走到床边拉开了窗帘。随着“唰”一声,阳光闯了进来,江钊不太适应眯了下眼。 ——天气真好。 “学长不好意思……我真有事——不是……我现在不在北京——今天回不去啊——三天,不不两天之内肯定回去——嗯,你先帮我顶顶呗……谢谢学长。” 挂了电话白禾舒了口气,撒了劲地躺回床上,听到卫生间有水声——江钊洗漱去了。她左手臂半搭在眼睛上,闭目养神。 本来以为三天就能完事,又正好碰上中秋节三天的假期,她就没跟老板——就是导师请假。可昨天完完全全没想起来假期结束这事,所以一大早被学长打电话问候了 昨晚,白禾问江钊他那句“直接问当事人”是什么意思,是去跟“陈佳佳”敞开天窗说亮话? 江钊摇头说:“我们先不露底,想办法从她嘴里套出话来。” 怎么套她的话呢? 正想着呢,耳边传来江钊的脚步声。 ——他收拾完了。 白禾没看他,努着劲爬起来,拿上洗漱用品和换洗衣服去卫生间。扭头看到江钊正歪着头用毛巾擦头发,“唰唰唰”地。 随口一问:“昨晚没洗澡?” 昨天晚上白禾洗了澡出来头发都懒得吹就躺床上睡着了,不知道江钊什么时候关的灯。 “嗯,”江钊绕过她坐回床边,“昨天没热水了。” 白禾闻声一愣,昨晚洗澡的时候舒舒服服洗了个头发,把热水供应不足这事给忘了 有些尴尬地说:“不好意思啊,我洗头发比较废水……”舔了下唇看向江钊,“要不我和夏哥把房间换回来?” 江钊还在擦头发:“不用,我习惯早上洗澡。” “哦。” “而且也住不了几天了,别折腾了。”江钊补了一句。 听到白禾关上洗手间的门,他擦头发的动作停了下来,扭头愣了一会,转过头来无奈地笑了。 ——自己习惯早上洗澡?并不是,不想让她尴尬顺口一说。 ——为什么下意识地阻止白禾和夏沪说换房间呢?理由太充分了,一是因为跟白禾说的别浪费时间瞎折腾,二是因为夏沪说打呼噜自己睡不好。 江钊自己说服了自己。 三人又到了陈家别墅区的门口,白禾依然扮演送花工,里面插着一张卡片。可惜不是追求者给淑女写在纸面上含蓄的情话。 江钊字写得好看,洋洋洒洒—— 他非常擅长利用别人的弱点反客为主,白禾心想。明明是他有所求,全能被颠覆成别人上赶着来找他的局面。 她是这样,“陈佳佳”应该也注定会这样。 保安认出了白禾,笑着说:“又来给陈小姐送花啊?” “陈佳佳”接到保安的电话,来到小区门口看到白禾,轻声说:“我能问问是哪位先生给我送花吗?” 白禾把花递给她:“客户信息我们不方便透露,”一顿,“他想跟您联系的话,自然会留下联系方式的。再见。” 江钊把车开到了几个街区外在路边停下,三个人坐到一间咖啡馆内。 “她真的会联系咱们吗?”夏沪说咬着吸管问。 见两人没有回答他的意思又换了个问题:“不是,为什么要搞的这么复杂等她联系咱们?刚才直接跟她说明咱们的目的不就成了?” 江钊说:“主动联系她,我们是上赶着的一方,那就等于要把我们知道的全盘托出。而等她主动找我们,情况就反过来了。” “陈佳佳”比江钊想象的还要沉得住气,下午五点钟,白禾的手机才响起来,是一个陌生号码。看江钊点头,她按下了接通键。 “喂,您好。” 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突然传来了女人的轻笑声:“你是那个送花的小妹妹?”顿了顿,“是你要跟我聊聊?” 女人似乎不需要白禾的答复,接着说:“晚上八点,富川南路北街巷子口。” 只剩下“嘟嘟嘟”的机械音在从听筒里传来。 白禾复述了“陈佳佳”的话给两人,夏沪说摩拳擦掌,连忙问:“我们一起去吗?” 江钊张口,却被白禾抢了先:“我一个人去吧,”对上他的目光,“三个人对人家一个弄得跟逼问似的……还是一对一好。而且我是女人,应该能比你们更了解她的心理,比较容易套她的话。” 夏沪说怕有危险想阻止,毕竟谁也不知道这个“陈佳佳”或者说张平到底是个什么路数。 江钊却并没反驳,只说:“到时候我们就在不远处,不会有事的。” 七点五十,白禾在离约定地点几百米外下了车。江钊按下车窗,叫住她:“我们就在附近,只要你手机开着我随时能收到你的定位,”他觉得黑夜里白禾的眼睛格外亮,“万一信号断了,我们立刻去找你。” 白禾下意识地摸了下被披散着的头发挡住的蓝牙耳机,用力往耳朵里塞了塞:“嗯。” 到巷子口的时候,差不多刚好八点,她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巷子又长又窄,因为是老城区也没有路灯,像个黑洞似的要把人吸进去,白禾清了清嗓子:“陈小姐?” 却没有人回应她,四下一片寂静。 忽然听到了脚步声,越来越清晰,白禾扭头,背部却被一把抵住,她脑子“嗡”地一声。 ——脖子上一丝冰凉的触感,是身后来的那人把一把匕首架在了她的颈部。 白禾慌了神,脑子一片空白。 这时候该怎么办?大喊大叫让正连着线电话那头的江钊听到,然后等他来救自己吗? ——不行,自己一喊出来说不定刀就划下去了。江钊跑再快也快不过和她脖子亲密接触的凶器…… 只能靠自己。白禾闭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平复着呼吸…… 等一下。 再睁眼时她发现挨着自己脖子的那把匕首反射月亮的银光在跳动——拿刀的那只手在颤抖…… ——挟持自己的这位不比自己镇定嘛,看来是个不专业的。 “陈小姐,”白禾一出声就觉得脖子上那股凉气抖了一下,“要不我们换个姿势说话?”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万骨戏》正文 26 夏沪说听到白禾那句“要不我们换个姿势说话”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这这这是什么状况?瞬间打不住地浮想联翩……想张口问江钊却看他竖起食指立在嘴边——是个噤声的姿势。 白禾揣在口袋里的手机和夏沪说的在通话中的状态,这样保证了她和“陈佳佳”说的每一句话都能被他们及时听到。她还带着个迷你的蓝牙耳机,江钊有了什么想说的也可以随时告诉白禾。 夏沪说想了想连忙闭嘴,也是不什么重要的话就不说了,别打扰了小白…… 两人安安静静听着从手机里传来的声音。 一声不大不小的关门声后,“陈佳佳”说话了:“小姑娘挺镇定。” 白禾轻声说:“还行吧,主要是感觉您也挺紧张的。” “陈佳佳”回头,玩味地看着她。 白禾一笑:“您拿匕首的手抖得挺厉害,估计不是帕金森,那就只能是紧张了。” “陈佳佳”愣住,突然笑起来,笑得脸都红了,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可乐,拔开拉环放到她面前:“想知道什么?” 她说得直白,白禾也就不跟她拐弯抹角:“你不是陈佳佳吧?” 女人秀眉一拧,表情怪异,声音里还带着点莫名其妙的笑意:“你为什么这么觉得?”说完却立马抬起手做出一个“停止”的动作,“等等,我来猜猜啊。” “哦……”没一会女人就恍然大悟的样子,“你觉得我们互换了身份,张平代替陈佳佳回了陈家?” 白禾看她这一连串反应觉得摸不着头脑,语气犹豫:“难道不……” 话没说完,耳边传来了江钊的声音:“她是陈佳佳,”耳机里的声音一顿,“我们出发点错了。” 白禾皱眉,与面前的女人对视,大脑飞速运转试图消化江钊这句话的意思。 出发点错了? 幻象里陈佳佳是被钱小川掐死了啊…… 突然觉得心跳加速“砰砰砰”地——出发点错了,出发点错了……江钊那天说过,幻象里看到的也不一定都是真的。 ——为什么从一开始他们就认定了死的一定是陈佳佳?因为幻象里女孩穿着校服,还被钱小川叫做“陈佳佳”。 如果那之前陈佳佳和张平是瞒着钱小川互换了身份呢? ——那幻像里的女孩才是张平,而现在坐在白禾面前的女人就是陈佳佳。 女人看她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站起来走到她面前:“想明白了?” 白禾抬头看她,只见女人的手迅速向她神来,没来得及躲藏在头发里的耳机就被扯了下来扔进了那瓶正在放气的可乐里。随后另一只手摊开在白禾面前:“手机拿出来吧,虽然手抖,可是对付你还是没问题的。” 出乎陈佳佳意料,白禾不仅没反抗,反而笑着把手机扔到了她手上:“你们俩挺像。” “谁?”陈佳佳问,指了下手机,“电话里这个?” “嗯。” ——都是不喜欢被人牵着鼻子跑,为了主导场面装得特凶其实到头来也不会真的伤害别人的人。 对于这种人吧,白禾唯一能做的就是本着一颗宽大向善的包容心——不去计较。 “北街巷十六号,快点来,”陈佳佳一顿,“我对小姑娘不会手软的。” 电话被掐断。 夏沪说直打颤,慌慌张张:“怎么办啊江老弟?快去她说的那个地方吧,要不然小白会不会有危险啊?” 突然又直摇头:“不不不,我们还是报警吧,她好像有刀吧……万一我们去了也被她干掉了怎么办……” 江钊却面色如常:“你害怕就留车里吧。” 夏沪说觉得难堪,自己要是不跟着去,那不就成了“因为怕死而置小白生死于不顾吗”?不能够这么不讲义气的,说好了他唯一比江钊强的地方就是讲感情呢……深吸一口气跟着下了车。 江钊大致了解了陈佳佳是个怎么样的人。 她电话里这句威胁似的话其实只是为了“报复”他们通过送花给她留纸条而已,百分之百不会真的对白禾做出什么的。 陈佳佳很聪明,跟白禾聊了几句就猜到了他们确实知道点什么,但是更多的真相得从她嘴里打听。而她应该也感觉到了他们掌握了些她所不知道的信息。 所以大家还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谁也别想从对方那空手套白狼,来个等价交换倒还差不多。 陈佳佳闻声开门,似笑非笑地打量了一圈两个男人,当然大部分时间是在看江钊,只是随便瞥了眼夏沪说而已。 年近半百的夏老哥觉得很不爽。 “请进。” 白禾正坐在沙发上玩手机呢,江钊坐到她旁边。 气氛一片平和,跟夏沪说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啊……人质还能玩手机的?? “你们好像对我的事情很感兴趣?”陈佳佳先开了口,翘起腿,“我凭什么白白告诉你们呢?” “算我们买的。”江钊说。 陈佳佳仿佛听了天大的笑话:“我看起来缺钱?” 江钊摇头:“不是用钱买,”顿了顿,“我们知道张平在哪,你不想见她吗?” 如他所料,陈佳佳极力克制却还是慌了神,眼睛不自觉地震颤,哑着嗓子问:“我凭什么相信你们。” 江钊微微一歪头,语气随意:“随你。” 陈佳佳显然没想到他是这种态度,本以为至少会扔出好几个证据来证明他们知道张平的踪迹呢,轻声一笑,睨了眼白禾:“小姑娘还是离他远点好。” 陈佳佳当年设计那一起绑架案,是为了帮张平逃跑。 不知道什么原因,陈佳佳有记忆起就是在孤儿院的。 陈氏夫妇来挑孩子那天,张平恰好发烧被带去看病了。而陈氏夫妇看上了灵巧可爱的陈佳佳,却又只想领养一个女儿。 之后不久孤儿院就开不下去了,她们十年都没再见过面。 某一天放了学,陈佳佳在老城区闲逛,正好路过那个理发店,被迎面走来的一个男人拉住了胳膊:“你从哪搞的校服,穿起来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陈佳佳莫名其妙,想挣脱,却看到张平从里面走了出来。两人对视的那一瞬间就什么都明白了。 张平说孤儿院关闭后,她被扔给了一个人贩子,钱小川就是在那时候认识的,他比她大五岁,十二岁的他带着七岁的她逃了出来,之后就一起生活了。 陈佳佳一顿,从包里掏出根女士吸烟,点燃抽了一口,笑得漠然:“只有我被领养了这事算我的心结吧,我觉得挺对不起她的。” “但是她不恨我,跟我说她挺幸福,钱小川对她很好,”陈佳佳一顿,“好个屁啊。” “钱小川跟着一个做贩毒生意的小头头干活,挣不了几块钱还全他妈用来买毒品了,日常花销全靠张平,”陈佳佳看他们一眼,“你们肯定也都知道她是干什么的,说好听点按摩女,实际上就是妓女呗。” “她跟我一样大,那时候才十六岁。”陈佳佳的手止不住地颤抖,烟星掉到手上也不在意,“我他妈初吻还在呢,她就得干那种活养个为了吸毒让自己女朋友出去卖的男人。” “她还骗我说钱小川也不愿意的,说只是暂时的。” “我呸,本来就是那个王八蛋强迫她的,”一顿,“我看见过,有一次张平想抱他,他一脸嫌弃地躲,因为嫌她脏。” “张平那次在我怀里哭了一夜,说着钱小川以前对她多好,”烟被她用手指捻灭扔到地上,“她就是个傻子。” “后来钱小川闯了个大祸,把要卖给客户的粉偷来抽了,他那个头头发现了让他给钱,”她又点燃了一支烟,懒洋洋看了白禾一眼,“他哪有钱啊。” “你们知道钱小川打算怎么解决吗?他想把张平送给他的老板来抵债。” “我能让他那么干吗?我就说,我来替他还钱。跟他说了假装绑架我从我爸妈那骗赎金的办法。” 陈佳佳笑了:“那个傻逼开心地快跪下叫我爸爸了,”顿了顿,“但是我怎么可能帮他呢。” “这场戏的真正目的当然不是为了帮他。” “那天晚上趁钱小川不在我和张平换了衣服。这样到时候拿到钱,张平就假装是我离开,但是不回陈家而是躲到我租的房子里,”陈佳佳伸手一指,“就是这里。” “我呢就假装是张平,和钱小川回他的理发店。” “之后我父母没等到我肯定会报警,警察会找到钱小川的理发店来。我到时候就一口咬定是他绑架了我,反正没别人知道,他再怎么辩解也没用,肯定得吃牢饭了。” 陈佳佳叹了口气:“然后我再从家里偷一笔钱给张平,她就自由了。” “谁知道张平那个傻子心软了,说不想这样对钱小川,说钱小川之前答应她以后不吸毒了,也不让她做按摩女了,要带她离开,好好生活。这种屁话也就她还相信了!” “我最不能理解的是什么你们知道吗?” “钱小川不知道我和张平换了衣服,他把张平当成了我,我出去一趟回去的时候正看见钱小川和她吻在了一起。” “你说多好笑啊,她穿上校服他就认不出来了。那他平时嫌张平脏是在嫌弃她衣服脏吗?”陈佳佳笑得阴阳怪气。 却又突然变了表情,看起来像要吐了:“太恶心了,钱小川以为他吻的是我啊!我问张平懂不懂这是什么意思,谁知她傻兮兮地笑说反正我们两个长得一样,以后她不做这种生意了他也就不会嫌她脏而不碰她了。” 她笑得眼泪出来了:“我的天啊你们见过这么傻的人吗?” “我说既然你不愿意对付钱小川,那我们把衣服换回来吧,”陈佳佳一顿,“但是她撒娇似的求我说等事情结束了再换。” “——因为她只有变成我,钱小川才会亲近她。”她猛吸一口烟,被呛地咳嗽起来,边咳边笑。 她笑累了,靠在沙发背上:“那天下午拿到钱,我回去发现张平躺在地上,钱小川竟然跟我说:“张平,陈佳佳死了,你假扮她回陈家不会有人发现的。””顿了顿,“我一气之下拿起酒瓶子就往他头上抡过去了。” “再然后那个警察竟然跟我说在工厂只发现了钱小川的尸体。” “挺好的,那就说明张平没死,她拿着钱跑了,”陈佳佳说,“但是她替我背了杀死钱小川的罪。” “我多自私啊,让我妹妹代替我成了杀人犯。” “我想补偿她,希望她哪天能回来找我。”陈佳佳把还有半根没吸的烟扔到地上踩灭,“可是我又希望她躲好,一辈子不被人找到,再也别出现。”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万骨戏》正文 27 客厅沙发上静静地坐着四个人,地板上躺着两根只抽了一半就被人抛弃了的烟头。 陈佳佳凉凉扫了三人一眼:“该你们了。” 白禾看向江钊,他点了点头,是让她实话实说的意思。 “张平死了,就是那天死在了钱小川手上。” 陈佳佳跟不相信他们的话似的,语气不屑:“你们是没听我说话?我不是说那天工厂里只发现了钱小川的尸体吗,张平跑了,她跑了!” 因为情绪激动她大口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 “她的尸体”白禾在斟酌用词,“被人埋了具体情况我们不能透露,不好意思。” 陈佳佳似是愤怒无比:“你们把我当傻子耍?” “觉得一句她死了具体情况不能透露就能把我打发了?” 夏沪说被她这狠戾的语气吓得打了个寒颤,要说这女人狠起来真他妈是比大老爷们还可怕找老婆还是不能光看长相陈佳佳看起来柔柔弱弱,谁知道是个母老虎想着以后别人给介绍相亲对象可得加上个一定要性格温柔脾气好的条件。 江钊却面色如常,笑说:“怎么是耍您玩,刚才不是说了我们能带您去见她吗?” 陈佳佳慢悠悠地说:“见死人太好造假了,你们随便找个骨灰或者坟冢告诉我是张平的,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啊。” 江钊笑说:“我们哪能这么没诚意啊,”一顿,“保证您看一眼就能确定是张平。” 陈佳佳斜眼打量江钊,搞不清楚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你们姐妹想叙叙旧都成。”江钊直勾勾对上她的目光轻声说。 陈佳佳终于变了脸色:“别跟我耍花招。” “不能够不能够!!”夏沪说连忙喊。 陈佳佳问:“什么时候。” 江钊答:“就现在吧。” 告诉她要去的地方是富川垃圾焚烧厂,陈佳佳只愣了几秒钟就恢复了面色。只是执意开自己的车,并要求他们三人坐她的车,理由是他们人多,万一凑一起讨论对付她的计策她可吃不消,所以要随时监视他们。 还要求江钊坐到副驾驶,说是他们三个人里面管事的这个得在自己视线范围内,万一他从背后捅她一刀怎么办。 白禾觉得好笑,陈佳佳其实还挺可爱的三十多岁的女人不只外表,连心态都保养得特别好。 这是因为卯着一股劲呢。 跟她父亲一样,为了一个惦记着的人。 白禾挺能理解陈佳佳对张平的复杂心态——希望她能回来找自己,又不希望她回来。 毕竟是姐妹,她始终是惦记着她的,虽然因为没见到张平的尸体而确信她还活着,却还是想亲眼确认的。不希望她回来是因为张平替她背着杀人的罪名,陈佳佳既因愧疚而无颜面对她,又害怕面对她。 她父亲呢,这几十年都在找母亲,没有一天不是盼着她回来的,可白禾觉得父亲心底里肯定有一丝情绪是在抗拒母亲的——害怕某一天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跟他说,她其实就是跟别的男人过日子去了。 所以不论对于陈佳佳亦或是她父亲,最优的反而是保持着这种满怀希望却不用面对确定的现实的状态。 因为悬而未决能任由他们天真地往“好”的方向想象,总是有希望。而真相却有可能把他们彻底打倒。被掐着脖子从幻想世界拽回风沙大作的现实,被按着脑袋逼迫着去睁眼直面血淋淋的真相——早走到绝路了,别做梦了,没有希望。 白禾想,还是她父亲幸运,到死都顶着一口气呢,没被彻底打死。 看着驾驶座上的陈佳佳因为路上明明没车却还是要遵循红灯停的交规而不耐烦地在方向盘上一下一下点打着食指,白禾无声叹了口气。 今晚,她将近二十年的不确定就要结束了,只是不知道对她来说这个“结束”是会拽着她从此坠入深渊呢,还是领着她面对朝阳新生呢。 一行人到了工厂,跟着江钊往里走。陈佳佳皱着眉头没再说一句话。 开了棺材,陈佳佳愣了一会才说:“不让打手电这黑咕隆咚的能看见什么?所以你们根本没找到张平对吧,”嗤笑一声,“哦我知道了你们以为抓住了我的把柄想骗一笔封口费?” 白禾听出她声音里带着颤音,临门一脚了反而希望一切都不是真的…… 低头看棺材里的尸体,不是月圆之夜,白禾依然能看到一团红色的宝气,只是跟它对视却招不出幻象,问:“我要怎么做?” 白禾只有被打晕后莫名其妙附身封宝尸的经验,所以并不知道真正的“散气解怨”程序是什么。 “手给我。”江钊摊手。 白禾把右手放上去。 江钊唇角微勾,把她的右手放下,转而拉起左手:“要划个口子放点血,还是用不常用的那只好。” 白禾看他掏出匕首,不受控制地眯起眼:“轻点” 江钊不拖拉,快速在她手心拉了一下,明显感到她的手条件反射似的用劲挣脱。怕再划到她,于是下意识地抬起匕首,倒是不小心戳到了自己的手。他没在意,引着白禾的手往棺材里伸,离尸体越来越近时明显感觉到了白禾拧着劲。 “你别用力。”江钊笑说。 “哦,哦,不好意思” 可手触到它的时候白禾还是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虽然一直扭着头没看她也明白自己的手放在了哪儿。 ——因为被挖掉了心脏,张平左胸那里凹下去了个拳头大的黑洞,白禾的左手像桥似的架在那里。 手下空荡荡的,手心那道刚被拉开的口子有点火辣辣,没一会就觉得一股气跟她手心对撞,似乎想透过那道伤口往她身体里钻 又过了一会手下的冲撞逐渐平息,在归于平静的前一秒却突然觉着手心一股剧痛——好像有人扒着她裂开的皮肉猛地撕开了一样。她吓得连忙缩回手,借着月光捧起自己的左手看。 那模样让她倒吸一口凉气——江钊明明只划了一道两三公分的口子,现在看来手心却是殷红一片,皮肉以最初那倒划痕为中心向着四处裂开,死气沉沉向外翻着,血肉模糊。 白禾把手冲上搁在膝盖上,觉得一跳一跳地疼,视线却是死死顶着张平的尸体。 “夏哥,我背包里有急救箱,给白禾处理一下。” “好好好。” 白禾任由夏沪说端着自己左手消毒包扎。 江钊打开了手电,这下陈佳佳看清了那张带着笑意的脸,本来因为嫌脏半蹲着的,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 白禾的血从被挖掉心脏处的凹坑流入了张平的身体,像水流似的带着宝气在它周身蔓延,张平的身体突然颤抖起来。 白禾注意到江钊眉头紧锁,难道出问题了? 四人围在周围,一动不动看着棺材里的身体越抖越激烈,敲打着棺材壁咚咚地响,它脸上表情却没变——还是带着那种笑意。情形诡异地要命,一时没人张口说话 突然像是撒够了气,它又恢复了最初的安静。 夏沪说眼睛瞪大这是抽个风就结束了??还没容他多想,棺材里那位慢慢悠悠坐起来,扭头和他四目相对。 夏沪说坐在尸体头的这边,看着个披散着头发的脑袋缓缓从棺材里升起来本来就够可怕了,谁知道这女尸还幽幽扭头看了他一眼,带着那种迷之微笑。 手电筒的光照得张平的脸惨白,夏沪说的脸吓得惨白。 年近半百的夏老哥也不要面子了,来了个女高音式的尖叫:“你你你,你别看我,陈佳佳在那呢!”指着面色惨白坐在棺材另一头的女人喊道。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万骨戏》正文 28 夏沪说瞪大眼睛,双手后撑在地上疯狂往后仰,生怕张平往他面前凑。等了一会,它还是面带着一直没变过的微笑,终于跟机器人似的慢慢悠悠扭过头去,夏沪说卡在喉咙的一口气猛地呼了出来。 它没有试图站起来,而是坐着曲腿往往前蹭。因为棺材埋在地下,张平比四人标高低。它挪到足够近,仰头看向陈佳佳,面部表情终于缓慢发生了变化,说:“佳佳,你来看我了。” 陈佳佳闻言周身血液像凝住了似的,张了口却说不出话,嘴唇微微抖动。 江钊提醒她:“过了十二点它就说不了话了,抓紧时间。” 不知道陈佳佳有没有听到他的话,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女人,不——该说女孩吧,她还是十几岁的样子,自己却老了。 突然觉得视线模糊,脸庞湿润。陈佳佳抹了把脸,吸下鼻子:“张平,好久不见。” “小川哥还好吗?” 陈佳佳一怔,本以为还要再叙叙旧,没想到话题转得这么突然,一时没答上来。 坐在棺材里的人却紧接着问:“他把钱还给老板了吧?毒戒了吗?有没有去做正经生意?” 陈佳佳突然笑了,笑得凄然。 ——做了鬼还只惦记着那个王八蛋。 白禾看她的样子突然觉得心头一紧,安慰说:“陈小姐,她已经不是人了,所以思维比较跳跃……” 陈佳佳没看她,只是伸出左手无力地在空中挥了挥,大概意思是“她明白了”。 她深吸一口气,把眼泪擦干净,整理好表情,扯出一个微笑,对上张平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睛:“他过得挺好的,现在是个正经人,也没忘了你,还惦记着当年你对他的好呢,”顿了顿,“还说本来要跟你好好过日子的。” “他很爱你。” 陈佳佳和张平都披散着头发,忽而一阵风来,吹地发丝自由飞舞,以为能挣脱束缚升上天空,却还是被一根根扯了回来。轻盈是它们的优势,却又注定了没有自由的惨败。 张平的笑容更深了,甚至激动地有些语无伦次:“佳佳,你还是告诉小川哥,让他好好过日子,别惦记着我了。” “嗯。”这一个音节是陈佳佳用了全身力气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然后白禾就看到,本覆盖在张平身上微弱的红色光亮,一点点淡去,彻底消逝的那一瞬间,张平直挺挺倒了下去。 接着身体开始腐烂——像具真正的尸体一样。 陈佳佳情绪起伏不大,好像早就知道张平问完钱小川的事情就会真的“死去”似的。 “臭丫头,都不知道关心我过得好不好。”她声音不大,却飘进了每个人的耳朵。 “能帮我把她抱到车上吗?”陈佳佳看着张平,却是在问他们。却又摇了摇头,笑说:“算了我自己来吧,谁愿意抱具尸体。” 夏沪说也不知道突然哪来的胆子,大概是脑子抽了:“我来我来!”说完就跑了几步跪在地上,俯身把张平捞了上来,在陈佳佳的帮助下把它放到了自己背上。 陈佳佳和背着张平的夏沪说走在前面,江钊、白禾保持了一段距离跟在后面。 白禾突然想起江钊说过:“所谓“解怨”,解的是封宝尸生前心里的疙瘩,它们在意却没能在活着的时候完成的事情。” 所以张平在意的是钱小川,或者应该说是对“过上好日子”的执念。 按张平的设想,拿到了五十万“赎金”,钱小川会整理好一切,带着她去别的地方过日子。他不再吸毒,她不再当按摩女。可惜她一切的向往都没来得及实现,所以直到咽气,她都在构想未来的日子,刚才也只问了关于钱小川的事情。 陈佳佳明白钱小川是张平的心结,所以才撒了谎,编造出一个活得不错且没有忘记张平的钱小川——张平心中他会成为的样子。 可就算当年“绑架”计划顺利,他们拿到了那五十万,钱小川真的会活成陈佳佳口中这样吗?张平真的会过上安定简单的生活吗? 大概不会,白禾想。 张平死了,却满怀希望,直到最后陈佳佳都在尽力使她的想象更加斑斓、完美。如果她活着呢,如果现实掐地她喘不上气呢,如果活着还不如死了呢…… 出工厂需要从室内穿过,江钊拎着手电筒,也只能勉强照亮脚下不远处的路。 突然不知道从什么方向传来小步高频率踩踢地板的声响,杂乱无章,着急忙慌。 四人不约而同站定。 ——除了他们,还有别人? 工厂内部空旷,高耸,回声大,他们的脚步声本像商量过似的节奏都差不多,这猛然插入的响动突兀得很。 声音还在,越来越大,越来越快。 江钊四向迅速摇动手电筒,捕捉到了制造声响的人——正朝他们跑来。他几步跑过去一把揪住来人的衣领,手电往他脸上一晃——是个头发花白面色惊恐的老头。 陈佳佳走近:“谁啊?” 老头闻声猛地扭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张牙舞爪要往她身上扑。江钊单手抓着他,没想到老头突然使劲,手没用上力就被他挣脱了。 老头动作来得突然,陈佳佳没反应过来已经被他扒住了,一双枯瘦的手捞向往她左胸。 她一惊,用尽力气推搡:“我艹!” 还好下一瞬江钊把手电扔给了白禾,从老头身后伸臂一把卡住他的脖梗,带着他连退几步,抬腿一别,把人按到了地上。 老头大概被摔疼了,安静了许多,却依然伸着胳膊冲着陈佳佳的方向挥舞,瞪圆眼睛看着她,嘟囔着什么。 “他说什么?”陈佳佳站得远没有听清。 江钊和白禾都听见了。 他说——心被挖了,心被挖了…… 难道当年张平被挖心的时候这个老头正好在工厂看到了什么?怪不得他要往长得一模一样的陈佳佳身上扑…… 因为摆脱不了江钊的桎梏,老头挣扎了一会就累了,不再扭着头望向陈佳佳。他慢慢转正身体,摸上了江钊左胸心脏的位置,做了个掏挖的动作,然后把手拿回嘴边,嘴巴上下开合。 ——这是咀嚼的意思。 白禾脊背发凉。 老头是想说——有人挖了张平的心,然后吃掉了吗。 动作还没结束,他左手握成拳,右手攥住左手,一下一下往自己脑袋上捶打,没一会老头眼睛一闭头一歪,像死了一样。 江钊松了劲,放开了他。起身的一瞬间,老头也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往远处跑去。白禾见江钊迟疑了一两秒,迈步向老头离开的方向跑去,自己想也没想便跟了上去。 夏沪说本想跟去看看,可无奈身上还背着张平,刚想问陈佳佳要不要过去看看,就看她转身往外走去。夏沪说叹了口气,只能放弃,背着人家妹妹的尸体到处转悠实在不合适…… 老头跑得不快,但是看他行动路线的笃定,大概是在这工厂住了很多年了?江钊、白禾这样的年轻人即使打着手电筒在黑暗空间中行动也是带着迟疑的,黑暗天然会让人感到恐惧。而老头却行走自如,必定是因为走过走过无数遍形成的身体记忆。 他拐了三四个弯后,终于停下来,推门钻进一间屋子。 两人垫着脚走到墙边,门是虚掩着的。 江钊从门缝往里看——一双眼睛正直勾勾望着他。那眼神让他后脊一凉,定了定神才推门进去。 老头坐在墙角,视线跟着两人转,并不惊慌,好像知道他们会跟来似的毫不意外。 空荡荡的屋子,除了空间、墙壁、老头和一床铺在地上又脏又破的被子,什么都没有了。 不对,还有个东西。 ——另一个墙角放着个小尺寸旅行箱。虽说看起来老旧应该有些年头了,却依然显得格格不入,仿佛它不该出现在这里。 江钊向旅行箱走去,老头没有特别的反应。 旅行箱被他放平,拉开拉链,掀开。 ——满箱子钞票。上面一层各种面值的都有,有的被捏的皱皱巴巴,有的崭新。而垫在底下的是一捆捆整齐的百元大钞。 白禾瞪大眼睛:“这、这是……” “那五十万赎金。”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万骨戏》正文 29 那边,夏沪说背着张平跟陈佳佳走回了车边,她打开车门坐上驾驶座,夏沪说却背着尸体不知所措。 他们是坐陈佳佳的车来的,租的车停在北街巷子附近,离这有一段距离,还是得坐她的车回去。可是现在多了个人——不对,是尸体……他和小白妹子怕不是得和它一起挤在后座了……想到这里夏沪说就想哭,这一晚上背了死人,还要和它挤后座,做人也太难了吧。 他犹豫了会,叹口气,单手托着背上的尸体,左手认命地去拉车门。这时候却看驾驶座车窗降下,伴随着“咔嗒”一声,后备箱盖弹开,陈佳佳的声音飘进他的耳朵:“把她放后备箱吧。” “啊?”夏沪说愣愣望着她,看着夜风把女人的长发吹起,几乎把留给他的四分之一侧脸全部挡住,突然有点不好意思。 不会是他刚才心里的犹豫挣扎不乐意全让人家看出来了吧…… “没事,还是放后座吧,三个人也不算挤……”夏沪说干笑了一声,接着进行开车门的动作。 “三个人……”陈佳佳轻笑,“哪来的第三个人呢。”她抬手把头发别在耳后,曲臂撑着下巴扭头看夏沪说。 人家不都说,在黑夜里人的眼睛是亮的吗,夏沪说觉得不太对。陈佳佳的眼珠是漆黑的,跟个深不见底的洞似的,弄得人不好意思看却又像被她拽住视线了一样不能闪躲,怪不自在。 “放到后备箱。” 她声音不大,却有不容违抗的坚定,夏沪说被拉回神儿,下意识按她说的做:“哦,哦,好……” 后备箱的大小显然不是用来装人的……只有把张平蜷成一团才能勉强塞下。夏沪说看它那样子觉得心里不舒服,这拽拽那搬搬调整了半天,好像能让它躺得舒服点一样……弯腰折腾这一会,出了不少汗。他插着腰站直,抬手扶住后备箱盖,看着被放在那的“人”,心里堵得慌,跟做了错事儿了似的。 夏沪说连忙摇了摇脑袋,觉得自己再想下去今天可能就睡不着觉了,缓缓阖上了车盖。 把手凑到鼻子边闻了一下,一股淡淡的腐尸味…… 天黑看得不真切,刚才调整它的时候,注意到有液体冒着泡从它鼻子流出来,没什么经验的夏老哥也知道这是尸体腐化的过程……十分钟前还跟个活人似的呢,一下子就腐成这样了。像是跟天借了二十年的时间,到点儿的那一瞬间就被毫不留情扒开了包住腐烂内里的美好皮囊。 ——认命吧,欠下的债是要加倍偿还的。 夏沪说垂头丧气往前走,坐进后座,拉回车门的一瞬间小声嘟囔了句:“怎么不算人呢,死人也是人呐……” 陈佳佳全开着车窗,抽着烟,夏沪说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几秒,知道那女人不会在意他,却还是突然看她不顺眼,翻了个白眼暗戳戳表达自己的不满。刚才还那么激动呢,怎么突然就风轻云淡什么都不在意了?好歹是妹妹死了,怎么能这么不在乎啊…… 掏出手机给白禾狂发微信: ——妹子你们有什么发现啊? ——什么时候回来啊 ——我一个人坐车上好无聊啊 ——要不我去找你们?你告诉我怎么走 最后一条刚发出去就听到陈佳佳说:“上车吧。” 夏沪说寻声抬头,眼睛一亮,从里面帮白禾打开了门,往旁边蹭,说:“快给我讲讲,那老头怎么回事?”看白禾手里还多了个小行李箱,连忙过去搭手,“这哪来的?那老头的?” 江钊边往副驾驶走边讲着电话,临上车前才挂掉。 除了夏沪说,三人都淡定地很,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抓心挠肝地想知道那个老头到底是何方神圣,可看白禾、江钊缄口不言——那应该是有关封宝尸的事情碍着有陈佳佳在不好说吧……夏老哥只能期待快点回到他们停车的地方,他的好奇心要喷勃而出了。 车开了一会,江钊的语气跟闲聊似的说:“问你个事儿,”顿了顿,“你用酒瓶砸钱小川前,张平有什么异样——比如说身上有没有血迹,心脏还在不在?” 陈佳佳皱眉,不知道是想不起来,还是抗拒回忆这件事,许久才说:“我回去看的时候她只是躺在地上,身上一点血也没有。” “还有个问题,你用酒瓶砸的钱小川哪里?” 陈佳佳嗤笑,抽空用看智障的神色睨了他一样:“你说呢。” “头部的哪里,比如额头还是后脑勺?”白禾身体微微前倾,问道。 “额头,”陈佳佳单手把着方向盘,右手抬起指了下额头右部偏上的部位,忽而一笑,“你们录音呢吧,打算把这个当证据去警察局举报我杀人?” 一阵诡异的沉寂。 “钱小川不是你杀的。”白禾的声音突兀得很,跟针似的扎进耳朵。 突然响起刺耳的刹车声,车猛地停了下来。 白禾没有准备,因为惯性重重撞到了椅背上,还没缓过劲来,就听陈佳佳说:“你们最好能给我解释清楚。” 一阵衣袋摩挲,伴随着手忙脚乱的几声按打火机的响动,却因手部颤抖怎么也点不着,陈佳佳低骂了声:“操!”然后终于点燃了半咬在嘴里的女士细烟,猛吸了一口。 江钊和白禾打开箱子后,老头说话了:“他吃心,打死他!钱、钱!”人疯疯癫癫的,说话没逻辑,却把关键点全都讲了出来。 “谁打死他?”江钊问。 老头没言语,却爬了起来,忽而面露凶狠,直勾勾盯着一个地方,左手紧绷着像是在示意手里抓了什么东西,一下一下在空气中疯狂敲打着。 “是你打死的?” 老人闻声停下动作,斜眼睨他,无动于衷,更加疯狂地抡起胳膊。 “走吧。”江钊拉上箱子起身往外走。 白禾脑子一片混沌,只知道跟着他,关上门前忍不住回头看了眼,老头像个机器人一样不知疲倦。 “所以,是这个老头砸死了钱小川,然后把钱拿走了?”白禾压低了声音,仿佛在讲一件不可告人的秘密。 江钊点头:“应该是,”顿了顿,“刚才我控制住他,他躺在地上做了那些动作——” “先是表示有人吃了张平的心,然后吃心的这个人被打死了。这一切应该是发生在陈佳佳以为自己砸死了钱小川之后的。” 白禾回过神:“嗯,陈佳佳肯定没看见钱小川吃张平的心,因为她一直以为张平还活着。” “所以她砸钱小川的那一下估计只是把他打晕了……” “然后等陈佳佳离开,钱小川醒来挖了张平的心。被老头看见了,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砸死了他。” “警察应该只跟陈佳佳说了钱小川是被击打头部致死,而她哪知道那时候工厂里还有另外一个人……就以为是自己把他打死了。” 夏沪说听了大叫:“哎呀所以你没杀人啊!” 陈佳佳的手却抖地比刚才还厉害,声音急躁:“万一我砸的那一下已经把他脑袋砸坏了呢,万一是共同致死呢,万一……” 被江钊打断:“我刚才打电话给李警官问了,就是当年案子的负责警察。他甚至都没提到钱小川前额还有伤,”一顿,“陈小姐,他的死基本可以确定跟你没关系了。”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万骨戏》正文 30 “砰砰砰”几乎同时响起三声关车门的声音,或者说是砸门更为恰当。 ——他们被陈佳佳赶下车了。 车门关上的一刹那,夏沪说还没站稳,陈佳佳就开着车绝尘而去,留给他们一嘴尾气。 一向好脾气的夏老哥快被气死了,连蹦好几下,伸出右手冲着车飞奔而去的方向狂戳,喊得破了音:“我敲里妈!!!” 可惜那车早就融入黑夜里看不见踪影了,整条街只剩下了他们三人和几盏根本不亮的路灯。 夏沪说小跑几步到白禾身边,特不忿地嘟囔:“我活了大半辈子还没遇见过这种人!” “什么毛病啊!咱们能算是她恩人吧!” “没咱们她哪能知道自己没杀人啊!咱这是还了她个清白啊!” 夏沪说“咱们”、“咱”这些词说得顺溜,听得江钊嘴角一抽。这人是真不见外,自动把自己捆绑上来了。 夏老哥接着喷:“她倒好,还生气了,一言不合就把咱丢在这荒郊野外!她气什么啊??难不成还特享受当杀人犯啊!” “真是富二代的臭毛病!” 江钊双手插兜慢慢走着,面无表情听他发牢骚。刚才查了地图,停车的地方离这儿有三公里,得走个三四十分钟。白禾走在他身边,双臂一晃一晃的,左手缠着的白色绷带有血殷出来,江钊的视线老被吸引过去。想着得开车带她去急诊重新包扎一下,他和夏沪说都不专业,也就知道点紧急处理的知识。 白禾却在开玩笑似的安慰夏沪说:“您谢天谢地吧,还好江钊憋了一阵子才说,这地儿离北街巷子不远了。要是一上车就被告诉陈佳佳了,咱们可就得从工厂一路走回来了,十多公里呢。” 夏沪说还是恨恨地:“早知道就不该告诉她,让她到死都以为自己是个杀人犯!” 白禾低头看自己的脚尖想,说不定那样她反而会更好受点。 ——如果钱小川是死在她手里的,那至少算是亲手给自己妹妹报了仇。 陈佳佳在被他们告知真相后暴怒的反应,并不在白禾意料之外。 这件事不说是全部,也至少占据了陈佳佳一半的生活,却被一群才见面的陌生人告知:你纠结了半辈子的事根本不存在的。谁能高兴得起来?所以她甚至会在听到人不是她杀的之后还一个劲地问自己是不是共犯。 陈佳佳希望她用酒瓶子砸的那一下跟钱小川的死有关系。 不然,她这十九年,女人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从少女到中年人的几千个日夜不都白活了吗。 她接受不了的是——担惊受怕了快二十年的事情,到头来竟然跟她没半毛钱关系。 白禾突然想起了徐蛮说的,跟废墟比,人太渺小了,折腾一辈子到头来却是虚无。 三人坐到车上已经快凌晨一点,白禾舒舒服服瘫在副驾驶叹了口气:“唉,明天要回学校面见导师了” 夏沪说前倾扒到椅背上:“你不说我都忘了你还在上学了!” “是啊哪像你们,一个想工作才工作,”撇了眼正专心开车的江钊,“一个看起来好像不用工作。” 夏沪说叹口气:“啥想工作才工作啊,我们做棺材的讲究天时地利人和,我倒想一天做他个十个八个的多赚点钱攒老婆本呢,也得有那么多死人啊” 他忽然嘿嘿一笑:“改天我打个棺材当礼物送你!” 白禾惊恐状扭头看他:“可别,可别,我家小,放不下棺材那么大的东西……” “那就寄存在我那,用得上的时候找我拿!”说完赶紧补了一句,“妹子你可别觉得不吉利啊。听过红白喜事这词吧,在咱中国,丧葬和结婚那是一个等级的。” 车窗被她打开了一条缝,风灌进来挺凉快。 混着风声白禾的声音不真切:“我应该不会有需要的时候,”一顿,“没什么人需要我收尸。” “而且,我自己死了可不要被烧成灰烬了还待在棺材里。” “火葬本来就是为了给人死后的自由。灰烬,那是比沙子还轻的东西,一阵风来就可以躲得无影无踪。都成那样了还得被封在骨灰盒里一年年被亲人、后代、子子孙孙祭拜,多可悲。” “活着的事就留在活着的时候,死了还要被活人抓着不放那才可怕。” 人都怕被鬼缠上,鬼凭什么不能怕被人惦记着。 夏沪说干笑两声:“人人要都像你这么想,我早饿死街头了。” 白禾笑笑不置可否。 夏沪说转头问江钊:“唉老弟,一直忘了问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干这个拉风可不挣钱啊。”心想千万可别是个家里蹲的富家子弟,刚才自己才骂了一顿富二代 “家里做古董生意的。” 白禾斜眼瞟他,轻笑一声。用“家里”这个词糊弄过去,骗得过夏沪说骗不过她。估计不是个无所事事的啃老族就是做些他自己都难以启齿的工作的。 夏沪说一根筋,很自然把“家里做古董生意的”等同于“江钊是做古董生意的”,一下乐了:“缘分啊缘分!” 江钊无奈,怎么就又有缘分了 “你看啊,古董是啥,那是过去的人的玩意。咱们都是和作古的人打交道嘛!” 夏老哥显然不需要江钊的认同,转头就问白禾:“妹子你学什么专业啊?” “建筑。” “哎呀咱也有缘呐!你给活人做房子我给死人做房子,同行同行!” 您说同行就同行吧。 白禾这下明白了,估计不管她学什么都能和夏沪说扯上关系全世界都是他的有缘人。 “夏哥你知道六度分离理论吗?”江钊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怎么个意思?” “就是说您再努努力,总有一天能和美国总统称兄道弟。” 夏沪说虽然没懂什么意思,可是江老弟见多识广啊,他说自己能认识美国总统,那肯定不是信口胡言的。搞不好他能给美国总统做棺材呢,那他可是棺材界的传世奇人了! 连忙想接着请教,却发现车停了:“唉,不回宾馆嘛?还有别的事儿要做?” 下了车才发现是到县医院来了。 “嗯,白禾的手得重新处理一下。”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万骨戏》正文 第10章 养胎 说回白禾这边,和江钊通完话后,她和夏沪说被绑住手脚,夹在王春华和她弟弟王强之间,坐着看了一整天的狗血电视剧。 夏沪说时不时就递给她一个万分愧疚欲哭无泪的眼神,因为现在这种状况真的全都怪他。 白禾没心情理他,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江钊身上,祈祷他听懂了她的话。 两天前,夏沪说带着白禾坐了十几个小时火车到了鄂多,然后上赶着把自己送到了王春华手里。 王春华的事是一个多月前他从沙家村回来后,跟一个老客户聊天时候听说的。 说是她前不久刚死了儿子。夜夜睡不好,因为老能听到孩子的哭声。觉得是儿子太小,不乐意一个人去地下。就找了好几个老道士,想做个法,让儿子安心去,但是哭声还是不断。 实在不知道怎么办,要再找不到法子都想去地下跟儿子做伴了。 夏沪说这人心软,一合计,他小白妹子不是能跟阿飘朋友们沟通交流吗,万一能帮上忙呢。 加上人家王春华说如果真能解决要给两万块呢,不行的话也有五千辛苦费,不亏的。 夏沪说要找白禾帮忙的就是这事。 白禾觉得不靠谱,听到孩子哭声多半就是心理问题。但夏沪说看起来是真的缺钱,她也没什么事,就同意了。 昨天晚上十二点到了鄂多,是王春华开车去火车站接的他们。 女人一头卷发,用心打扮过,笑得亲切,看起来得有个四五十岁了。 估计是中年得子,怪不得放不下,白禾想。 王春华把他们带到家,说是时间不早先休息一晚。白禾和王春华一屋,夏沪说和她老公张民一屋。 张民看到白禾后神色怪异地盯着她看了好一会,王春华解释说她老公智力上有些问题,让她别在意,白禾也就没多想。 十几个小时的火车晃得她浑身不舒服,刚着枕头就睡着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迷茫间微微睁了下眼。 一张女人的脸映入眼帘——身边的王春华正单手撑起上身在看她。 白禾吓得睡意全无,迅速往边上一挪:“有什么事吗王大姐?” “时间还早要不再睡会?我们待会再说,不着急的。” 白禾隐隐觉得事情可能没那么简单:“不用了,我也睡够了。” 坐起来一转身又惊得她一个激灵——王春华老公正笔直地站在床边。 这俩人不会就这么看了她一夜吧白禾登时觉得头皮发麻,这家人太奇怪了点。 身后传来王春华带点责怪的声音:“老张你站开点,白小姐都没地方落脚了。” 张民往墙边挪了几步。 “谢谢。” 说完胡乱套上鞋,绕过张民走出房间,正看到夏沪说揉着眼从隔壁出来,一把拉过他,轻声说:“王大姐不太对劲,五千块钱回去我补给你,我们快走。” 夏沪说听她的语气也跟着慌了起来:“诶,好,我去把包拿上。” 白禾拉着他不放手:“别管了。” “两位干什么去?”王春华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白禾尽量保持镇定:“我们出去吃个早饭。” 王春华笑说:“早饭我们都准备好了,在家里吃吧。” “还是不”剩下的话都梗在喉咙里说不出来——大门锁住了。 白禾深吸一口气,转身:“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坐下边吃早饭边说吧。” 刚坐下没一会王春华的弟弟王强也来了,不高但是壮得很,凶神恶煞的。夏沪说只瞥了一眼就吓得瑟瑟发抖。 “其实就是想让你们救救我儿子。” 救她儿子?白禾打量着这个妆容精致不服老的女人。看来王春华不是想让她儿子安息,而是想让他死而复生? 白禾说:“您可能理解错了,我没有让死人复生的能力。” 王春华摆摆手:“我不会这么为难你的,只是想让你帮我生个孩子。” 白禾彻底懵了,这是自己老了不能生要拿她当代孕工具? 可是她和王春华根本没有任何交集,全天下那么多女孩怎么就找上自己了呢? 如果不是夏沪说,她根本不会来这个地方 像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白禾扭头神色不明地看夏沪说,她只能想到一种解释。 ——所谓把自己当朋友的夏大哥跟这女人是一伙的,看她年轻有生育能力,就联手把她骗过来了。 没等夏沪说反应过来白禾为什么突然这么看自己,王春华反而在他俩脸上打量了好几个来回,大概明白了白禾在想什么,却也不提:“不是让你十月怀胎,如果要找代孕女孩我们当地就能找到。” “王强,推过来。”王春华说完又扭回头看向白禾,“大老远请你来,是因为这孩子只有你能生。” 一个跟普通衣柜差不多型制的带滚轮半人高的柜子被推到了他们面前。王强是个壮汉,这柜子他推起来都有些费劲。 王春华起身,拉开柜子的双开门。 ——一个年轻女人闭着眼没有生气地蜷在里面,肚子高高隆起。 白禾、夏沪说倒吸一口凉气,说不出话。 王春华有条不紊地解释起来:“这女孩算是我们的代孕母亲,好不容易怀上了,在八个月的时候出意外死了。” “都死了一年多了,看不出来吧。” 除了脸色苍白没什么血色,是和活人没什么区别。 “本来以为是天要让张家绝后,可她死了三天还有胎动。” “刚开始我还以为是错觉。但是她死后十天都没有任何腐烂的迹象,一点都不像死人。我就想啊,一定是我儿子还好好活在她肚子里呢,她是靠着我儿子反哺才能维持身体不腐。” “但是孩子在她肚子里,她死了,还是生不出来。我们又不敢剖,毕竟死人怀活胎谁都没见过,怕剖出来是个死的。” “天无绝人之路,我偶然得知,生孩子是把生气带到人间——死人当然是做不到的。”王春华眼里是掩饰不住的激动,“但是如果能让活人的魂附身到母体身上,那就可以用人气滋养胎儿,直到自然生产。” “可是附身到死人身上可不是谁都能做到,我要是有这能力早自己上了。” “必须得找鬼神愿意接收的人气,”顿了顿,“也就是你,白小姐。” 王春华兴奋地吐了口气,声音有点颤抖:“可让我一顿好找啊,人世间唯一可以在人鬼两届游走的半鬼人。”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万骨戏》正文 第11章 灵与肉 白禾听了还没什么反应,倒是夏沪说先急了,大喊一声:“那怎么行!” 他是见过小白妹子上尸体身的,沙家村那次吓人得很。再说万一魂回不来了怎么办,那跟死人有啥区别!白禾还是个小姑娘呢,可不能把命丢在这儿,那他会愧疚一辈子的。 白禾闻言倒是一愣,她心里已经认定夏沪说和他们是一伙的,这会子替她着急是什么状况?真是自己误会了还是演戏呢? 王春华说:“行不行得本人自己拿主意吧。” 白禾抬眼:“我不干的话你也不会轻易放我走吧。” 王春华喝了口水:“那当然,我会直接送你去地下,”微微一笑,“你要是不干那就是见死不救,我让你下去陪我儿子也算公平吧。” 夏沪说大喊:“公平个屁!” 王春华抹了下被他喷到脸上的口水,说:“把他扔到厕所关一会。” 夏沪说叫叫嚷嚷宁死不屈,可他那营养不良的干瘦身材哪里敌得过王强,半抱半拖被扔进洗手间了。 王春华用小拇指掏了掏耳朵,用动作说着——可算清净了。 想凭一己之力逃出去是绝不可能的。 “我可以帮你,但是我要给我老公打个电话,他联系不上我会担心。” 这时候也只能依靠江钊了。 王春华觉得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她耍不了什么花样,于是同意了。 和江钊那通电话白禾打出了一身冷汗。 心里打鼓,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猜到她的意思。 昨晚进小区的时候天太黑了,她根本没注意小区的号牌。只是被隔壁那家led招牌能闪瞎人眼、名字清奇的按摩店吸引了。 一个按摩店名字起得也太色情了一点 害怕江钊不能理解1030的谐音,还专门补了一句“客气点,收费处那个大妈脾气特别差”,看门保安是中年女人还挺特别的,应该能注意到吧 挂了电话白禾说:“但是我不知道怎么附身。” 王春华不太在意:“没关系,我知道。白小姐只要魂还在就行。” “什么时候?” “不急,先歇着吧。” 所谓歇着就是被绑上手脚陪你们姐弟俩看一下午婆媳大战? 天慢慢黑下来,王强中途无数次睡着了又被王春华喊醒。白禾心渐渐凉了,有些苦涩——看来江钊这次救不了她了。 上次江钊说过他也不知道魂魄附身到尸体身该怎么办。如果王春华真有办法让她魂出窍附到那孕妇体内,就算江钊来了也救不了她吧 这孕妇不是封宝尸,不是解怨能处理的事情。就算可以,这世界上也只有她有解怨的能力 怎么想都是死路一条。 王春华时不时就走到客厅的阳台上看一眼天上,大概十几次后,把王强推醒了:“把她搬过来吧。” 王强迅速把关在柜子里的孕妇抱来,让她平躺在了阳台地板上。 白禾被王春华一把从沙发上拽下来,拎着她手上的绳结跟拖行李似的把她拖到了孕妇身边。夏沪说因为动不动就破口骂几句,嘴上被贴了胶带,看白禾被拖拽只能在那哼哼唧唧。 双手被绑在身后,王春华掐着白禾的肩膀把她背转过去,抽出她的左手猛地用刀划了一下。 白禾抽痛扭头,发现孕妇隆起的肚子也被割开了一道血痕。 王春华把着她的手按上孕妇的肚子,让两道伤口拼合在了一起。 黑夜里格外明显——一瞬间白禾看到那肚子开始变得半透明,跟水球似的,应该是有光在里面亮起来了。 没有功夫细想,白禾就觉得有什么东西在从她左手那道伤口处挤进她的身体,然后开始往外掏东西。 掏出她的血肉、灵魂。 白禾知道自己在疯狂挣扎,可毫无用处。 她甚至能感受到自己一步步从身体抽离。 原来魂出窍是这种感觉。 沙家村那次她被打晕再次醒来就在阿慧身体里了,具体附身的过程完全没有体验到。 白禾的知觉在一点点丧失,觉得自己越来越轻。 怪不得人家都说灵魂没有重量,拖着人寸步难行的是那副皮囊。 什么是死亡是个哲学问题。 人是灵与肉的特定组合,某一方毁灭了,人肯定会死。 可如果灵与肉都完好无损,只是两方分离了,也等于死亡吗? 白禾觉得是。 比如现在,就在要彻底失去感知能力的前一瞬,她亲眼看到了自己的身体软趴趴倒在了地上。 灵魂没有重量,却能支撑那么重的皮囊站起来,离了它,肉体就只是一滩烂泥了。 人不能在世间瞎折腾了,怎么能叫活着呢? 人家不都说一只脚踏入鬼门关的时候是能感觉到的,然后自己的一生会跟幻灯片似的在眼前过一遍吗。 可堕入混沌前的最后一刻,白禾眼前还是只有此时乱七八糟的一切——逼仄的客厅里,瘫在地上的自己、王强抓着跟离了水的鱼一样瞎扑腾的夏沪说、跪在怀着活胎的死人旁边的王春华 自己心里看不起父亲执念过深白忙活了一辈子。 可她呢,还没开始折腾就要死了。 一点水花都没造起来过就这么过去了? 被黑暗包围前,她好像听到王春华问了一句:“怎么停电了?” “怎么停电了?” 白禾已经倒在了地上,可王春华还是执着地按着她的手贴在孕妇的肚皮上不敢松,因为她也搞不清楚什么时候灵魂才算彻底转移完毕。 王春华又在黑暗中等了一会,确定白禾一点动静也没有了,才犹豫地放了手。 “王强,把他扔到洗手间去,”王春华起身指着夏沪说说,“然后去阳台上守着,我出去看看怎么回事。” 王春华走到走廊上,想着那女人现在跟死人差不多,又有王强在,夏沪说一个人惹不出什么乱子,于是就下楼去看具体情况了。 她前脚刚消失在楼梯拐角,一道黑影从门后闪出,一把拦住即将撞上的大门,悄无声息地钻了进去。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万骨戏》正文 第12章 废物 一溜进去,江钊就发现阳台站着的大汉要回头往这边看,无处可躲只得闪身进身边门大开着的房间。 抵在墙后观察那边的动静,那人只随便看了几眼,应该没发现他。 还算幸运,慌不择路躲进的这间房没有人。江钊目光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很小,只放了一张双人床和无法藏人的矮柜,脚边地上躺着个背包,那荧光的棺材挂链一看就是夏沪说的。 白禾果然是跟着他来的? 江钊一瞬有些火了,虽然了解夏沪说不是有胆子做坏事的人,应该也是被骗的,但陷入这种境地说到底跟他脱不了干系。 白禾也是,一个女孩子随随便便就到陌生的地方来,还不知道提前跟他说一声。说过多少遍让她小心谨慎别随便相信别人,就是不听,出事了还得自己来救她。 正想着待会脱险了必须好好给她上一课,突然垂到地面的床单内伸出一只手,抓住了江钊的右脚脖子,拉得他一个趔趄要倒向地面。 登时浑身绷紧,身体下意识做出反应——顺势蹲下,双手紧扒住门框借力,猛地抽回左腿。 木地板摩擦力小,藏在床底下的人被带着滑了出来。 那人大概知道自己处于劣势,于是放开抓在江钊脚腕的手,慌忙往门外爬。 江钊见势猛地扑上去,左臂掏到那人身前紧紧勾住他的腰,另一只手捂上他的嘴。迅速往外瞟了一眼,确认阳台上的人没听见动静。 一时舒了口气,他也就学过点三角猫的格斗术,没什么章法可言,都是应激反应。一个还能对付,要真的再来一个,估计是打不过。 忽然手上一疼——那人把他手给咬了。 江钊倒抽一口凉气,条件反射地松了右手,下嘴真狠 被他拦腰控制住的人见缝插针,伸长了脖子往外挣,张嘴就要喊。 江钊心说不妙,管不了手疼,立刻加大力度要重新捂住他的嘴。 但还是迟了,那人已经喊了一嘴。 却没有声音。 准确来说,还是有声音的,只有那人从喉咙里挤出来的“阿巴、阿巴”,根本不足以让阳台上的人听见。 ——是个哑巴。 也算不幸中的万幸了 没时间再犹豫,江钊竖起右掌往他脖颈一劈,人就晕了过去。 他进来前把总电闸给关了,物业来了很快就能解决,拖不了多久。那女人要是回来就更不好处理了。 江钊把男人轻轻放在地上,闪身进了第二间房。 这边夏沪说双手被王强绑在洗手池边,嘴上贴了胶布,蹲在在黑乎乎湿答答的卫生间里百感交集。 刚才看小白妹子跟死人似的倒下的一瞬间,他就觉得自己下半辈子也完了,自己这算是间接害死了个人啊 越想越难受,也不管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哭得稀里哗啦,鼻涕眼泪乱流。手被绑着了还没法擦,悲伤的情绪里又多了愤怒,把姓王的姐弟俩在心里从祖宗开始骂了个遍。 正哭得忘我,被钻进来的人影吓得瞪大了眼睛——完了,这是看他没有用处要送他上路了吗 “别喊,我是江钊。”来人说着一把扯下他嘴上的胶带。 嘴周皮肉被扯的生疼夏沪说也没叫唤,激动地跟见到了老母亲似的就想往他怀里扑。 江钊边给他解绳子边压低声音问:“他们几个人?” “两个,不不,”夏沪说想起来还有王春华那个没存在感的老公张民,“三个,”又改口,“不不不,四个”还有那个孕妇呢 江钊皱眉:“到底几个,发生了什么事,用最简单的话说清楚。” 夏沪说一辈子的概括能力都用在了此刻,抹了把眼泪迅速跟江钊讲了个明白,说到白禾已经上了死孕妇身的时候忍不住又要哭:“小白妹子怎么办啊,你有办法把她弄出来吗?” 江钊听了一怔,却也没功夫纠结,只能先把人带走再想办法。看了眼手表——十一点二十,还有四十分钟,白禾还有救。 不只白禾的身体,那个孕妇也得带走——因为白禾的魂在她体内。 看阳台那个人的身形,自己多半打不过,不能硬碰硬。所以怎么从他眼皮子底下带走两个人呢。 江钊的沉默让夏沪说心里直打鼓,急得很却又不敢说话。 “我待会出去引开他,你抱着那个孕妇先跑。” 夏沪说一怔:“不先救小白妹子吗?” 江钊快速解释:“现在白禾的身体对他们已经没有意义了。” 夏沪说似懂非懂,却还是点了点头,相信江钊的办法一定能行。 “往顶楼跑,去天台,不要下楼。” 夏沪说猛地点头。 江钊挪到门边,扭头说:“藏到浴帘后面。” 他刚藏好没一会,就听到江钊跑出去。然后有人来把卫生间门踢开骂了句“操”,紧接着又是一阵脚步声跑远了。 是走了吗? 夏沪说心砰砰直跳,屏息等了一会才慢慢从浴缸里爬出来。 跑到阳台抱起孕妇,无比纠结与不舍地看了白禾好几眼,叹了口气拔腿往外跑。自己不能捣乱,得按江钊说的做,他会回来把小白的身体带走的。 他也不在意自己抱的是尸体了,反正也不是没抱过。激烈地喘着气,大步踩着楼梯往上爬。 也不知道转了多少个圈,终于看到半层之上有一道虚掩着的门,夏沪说踉跄着侧身撞开。 秋风轻柔地撞到脸上,眼泪还没干,吹得他脸凉飕飕紧绷绷的。 夏沪说边往天台远处跑边时不时回头望一眼,只有小铁门自己晃晃悠悠地轻微煽动,没人跟来! 他登时觉得腿软没了力气,噗通跌坐到地上,却也不忘护着怀里的身体,用自己给她当肉垫,坐稳后才轻轻把她放到了地上。 小白妹子还在里面呢,可不能摔坏了。 江钊身体灵敏,快速跑出单元楼躲进了不远处的草丛,没一会就看王强跟了出来——果然是个只有武力值脑筋不会转弯的。 王强左拐右拐看不到人影以为是自己跟丢了,立马给王春华打了个电话过去:“姐,姓夏的跑了。” 王春华觉得不对劲,他一个人怎么可能挣脱捆绑跑走? “我追出来就看不到人了,怎么办?” “你就把阳台上那两个放那跑出去了?”王春华大喊,“赶紧给我滚回去!” 就见王强一溜烟往回跑,没一会王春华也从不远处跑进了单元楼。 回家一看就懵了,阳台上就剩个死人一样的白禾趴在那,哪里还见孕妇的踪影。 王春华气得牙痒痒,恨不得打死王强。人家用了招声东击西还真就把这傻子骗走了!一时急得跳了脚,根本没脑子细想夏沪说怎么做到的。 她骂骂咧咧拽着王强跑出屋子,经过门口那间房时看到里面趴在地上的张民更恼火了,真是一群没用的废物! 没几分钟,江钊就看两人急急忙忙跑了出来。 王春华气急败坏地喊说:“连个人都看不住你能干点什么?肯定没跑多远,你找那边找,我去这边,我儿子要是没了你就等着吧你!”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万骨戏》正文 第13章 彻底死了 等他们跑远,江钊立刻跳出草丛跑回王春华家。 给白禾解开绑住手脚的麻绳,看到她皮肤上被勒出的红痕,胸口堵着的那口气更重了。 好不容易把绳扣解开,不知道在跟谁撒气猛地把绳子往旁地上一甩,捞起白禾。 现在倒是顺从得很,软趴趴倒在他怀里。 江钊不再看她,迅速往顶楼跑去。 账等她醒了再一点一点好好算。 夏沪说听到门被撞开的声音以为是王强追到天台来了,条件反射地想拖着孕妇缩到设备间后面。回头一看发现竟然是江钊抱着白禾,心里一喜连忙招手喊:“这里这里!” 搭了把手让白禾平躺到了孕妇的旁边,一顿,脱掉外套折了两下塞到白禾脑袋下面让她枕着。现在他也帮不上正经忙,能做点什么算什么吧 夏沪说坐在地上抬头看江钊,眼见他大喘着气掏出手机,不安地踱步,不知道在等着谁接电话。 “哥,你知道怎么归魂吗?——嗯活人魂附到死人身上了,不是封宝尸——你确定没有办法——歪门邪说也可以——我知道了。”江钊明显提高了音量,急躁不安,“我现在没空,以后再说。” 夏沪说不自觉做了个吞咽动作,目光灼灼:“所以,有办法?” “没有。” 江钊冷冰冰的嗓音像一盆混着冰的水哗啦一下从头浇下来,风吹来,夏沪说不受控制地一哆嗦 “那,那怎么办”他拽了几下头发,突然瞪大眼睛问,“要不我们把孩子剖出来,说不定魂就能出来了” 看江钊还在那皱着眉走来走去没理他,夏沪说更慌了:“不是,你们家从祖上就跟鬼神打交道,怎么能这都不知道怎么处理呢你、你好好想想,总遇到过差不多的事情吧,肯定” 夏沪说的念叨在江钊听来跟一大清早隔壁装修的钻子声一样,毫无信息量还招人烦,实在没忍住大喊了一声:“你他妈能不能闭嘴!” 好,终于安静了。 耳边不断响起刚才电话里姜束秋的话 ——封宝尸还能把怨气解了,普通死人是真没办法,就没听说过有办法的。 你又不是不懂,归魂就是个说法,魂出去怎么可能还有回来的,都是魂飞魄散的结局。 人的魂附到死身就等于跨到鬼界了,是坏规矩的事情。活人气去了鬼神的地界再想走就不是人能做主的了。 除非你能让灵邪自愿放魂走,但是这根本不可能,灵邪又不是人还能你来我往商量退让的。 “老弟,”夏沪说被江钊吓得闭了嘴,可还是忍不住提醒他,“十一点五十五了。” 江钊闻言一怔,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要是连他都慌了那就真没希望了。 五分钟,还有五分钟今天就过去了,到时候别提能不能归魂了,直接就魂飞魄散了。 江钊蹲下来,看着孕妇肚子上那道把白禾魂吸进去的伤口,伸手去摸。 按夏沪说的说法,伤口一接合白禾魂就进去了。这怎么可能呢?这孕妇也不是封宝尸,怨气怎么会强到能把人气拉进去? ”除非能让灵邪自愿放魂走”——脑海中不断重复着姜束秋这句话。 要怎么 突然孕妇的身体开始抽搐起来,只是几秒后又平静了下来。白禾好像也轻微抖了一下?江钊不太确定。 “这刚才白禾身体是不是动了?”夏沪说磕磕巴巴地说,“这孕妇抽搐的样子跟张平好像啊,就是带着陈佳佳去工厂解怨那天晚上” 江钊闻言脑子“嗡”地一声——看了眼自己被屋子里那男人咬破了的右手。 难道说 ——“除非能让灵邪自愿放魂走”。它们不乐意,那就想办法暂时压住它们,让魂能趁机逃出来不就行了 只见江钊看了眼表,猛地爬起来,像是在找什么东西:“刀,刀!有刀吗?” 夏沪说摇摇头,还没问出口要刀干嘛,就看江钊冲天台那扇小铁门奔去,扶着门快速做了个什么动作。 等他再跑回来,夏沪说被他不断往外涌血的手吓着了,这不会是急到自残了吧 再看他通红的双眼,像被逼急了的豹子不会是疯了吧 江钊扑到孕妇身边,一下把不断流血的手覆到她肚子的伤口上。 没一会就在那圆滚滚的肚子上流下了一道道血痕。 接下来就像进入了异世界,眼前的画面让夏沪说永生难忘 ——孕妇跟发了癫痫一样全身抽搐,白禾刚开始只是时不是抖动一下,然后突然伸直了胳膊双手乱抓,再过了一会她的腿也开始没有章法地胡乱踢着。 夏沪说吓得连连往后蹭——现在发生的场景真的比电视剧里跳大神的还吓人 像是时间突然静止,“咔嚓”一声,秒针转回“12”那一瞬间的响动被无限放大。 就在这一秒钟一切归于平静。 ——孕妇不再抽搐,白禾也还是没什么生气地躺在地上。 如果不是江钊那血呼啦差的右手和被染成红色的大肚子,夏沪说都怀疑刚才那几分钟诡异的一切都是自己的幻想。 江钊几乎虚脱,爬到白禾身边,也不管右手还在流血,半捞起她到自己怀里,失神喃喃:“醒过来,醒过来” 他不知道刚才做的一切有没有用,如果真的有用也不确定那短短几分钟够不够归魂。十二点已经过了,一切只能听天由命。 能做的都做了,别再那么残忍。 看着江钊的背影和静静靠在他肩上被长发挡住了脸的脑袋,夏沪说不敢靠近。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十二点过了——小白妹子是彻底死了,还是魂回来了? 彻底死了的话,刚才她明明是在挣扎的,魂回来了的话,她为什么还一动不动呢? 江钊觉得时间被无限拉长,一秒被拖成了十秒,二十秒,十分钟,一个小时。 ——声音好像再也传不过来了,万籁俱寂。 “江钊,我允许你抱我了吗”虚到一吹就散的气声飘进耳朵。 还好,时间没有被拉长,我听到你的声音了。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万骨戏》正文 第14章 撒手爬回去 行,活过来了,那该好好算账了。 江钊闻言一脸冷漠把着白禾的肩膀真要把她放躺回地上。 白禾这时候是真的浑身无力,连想笑一下都费劲,说:“唉,还是抱着吧,我累死了。” 在他说“醒过来”的时候她就听到了,还以为自己在做梦。真的有了知觉,睁开眼就发现自己竟然在江钊怀里,第一反应还真不是抗拒,甚至有些惊喜。 想着万一呢,给他打了那个电话。人不仅来了,还捡回了她一条命。 魂出窍的那一刻她就没再抱着希望了,竟然硬生生被人捞回来了。白禾很感谢他,反而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所以就开玩笑地说了几句浑话。 江钊一言不发,拽着她胳膊好不让她往后倒,自己转身蹲下:“上来。” 白禾明显能感受到他的低气压,知道这人是真生气了,慢慢爬到他背上。 江钊使力站起来的时候轻微趔趄了一下,他这一番放血着实消耗了不少,腿都发软。 路过一脸惊喜的夏沪说淡淡丢下一句话:“走吧。” 夏沪说沉浸在白禾“死而复生”的巨大喜悦中,连忙答应,屁颠屁颠跟上去了。 “谢谢你啊。” 江钊不说话。 “你挺聪明的,按摩店谐音都能猜出来。” 江钊还是不说话。 “我用“下午四点”一个词就表示了16号楼4层是不是很智慧。” 江钊理她才怪。 “唉,别生气了,”白禾脑袋在他肩膀上挪了一下,更贴近他耳边,“是不是我讲话声音太小你听不见啊。” 江钊被她说话吹出来的气息弄得脖颈发痒,终于忍无可忍开了口:“你给我安分点,我现在撒手了你就自己爬回去吧,没人管你。” “哦,”白禾一顿,语气正经了不少,神神秘秘地说,“但是我没白“死”一回,这次附身算是因祸得福,让我发现大事儿了。” 明显能感觉到江钊脚下一顿,是要听她继续说下去的意思。 白禾嘿嘿一笑:“说话好累啊,我先歇会。” 江钊嘴角一抽。要不是看她是个女人,还虚得只剩下一口气,绝对毫不犹豫地松手把她扔地上。 三人刚出单元楼就看到远处王春华和王强正左顾右盼往这边跑。 江钊连忙一个转身躲到外墙转角处的阴影里,夏沪说急忙跟了过来。 只听王春华边打王强边骂:“蠢货!废物!以后没钱了别来找我!再让我看见你,让你给我儿子赔命!” 夏沪说压低声音:“江老弟,你可太智慧了,想出这么个办法。” 江钊幽幽看他一眼:“你就庆幸这家人不是哑巴就是傻子吧,不然我可没本事救你们。” 从他语气里听出了满满的轻蔑,夏沪说登时特别羞愧。 是他太蠢了,连累小白妹子受这一遭罪。而且他是个男人,本该挺身而出保护女人。可竟然怂得要命,眼睁睁看着白禾在自己面前倒下。被绑在厕所里也没想办法,还一个劲在那儿哭 越想越无地自容,臊地满脸通红。 也不好意思走近,就远远跟在他们后面走到了江钊停车的地方。 车开了锁,看江钊背着白禾往后座去,夏沪说立马快跑几步上去帮着开门。 “唉,等等,我坐前面,”白禾在夏沪说车门开到一半的时候说,“我有事要讲,没力气大声说话,坐到后面怕你听不清。” 夏沪说麻溜撞上后座门,去拉副驾驶的。 安顿好白禾,江钊绕到驾驶座,却看夏沪说没有上车的意思。 “那个,我就自己坐火车回去就行。”夏沪说不敢看江钊的眼睛,低着头说。 “别在这儿矫情,你问题多着呢,不说清楚别想走。”江钊没给他拒绝的机会就闪进驾驶座把车门撞上了。 夏沪说才明白过来——是,他们怀疑这事儿跟他有关系合情合理,完全可以理解。于是灰溜溜坐上后座,想着还是要解释清楚的。 江钊没说话,另外俩人都没敢张嘴。 白禾费劲地换了个姿势,瘫地更舒服了一点。看他车开得平稳,很少颠簸。心说江钊这点很不错——再生气也好好开车,没有任何飙车的迹象,挺理智的。 突然想起来背她回来的路上他打电话报警了,理由是在天台发现了尸体。 “现场有你好多血,警察找上你怎么办?” 江钊语调还算正常,大概气也消了一些:“找不上我,找上我了我也是为了救人,查不出任何问题。” “那你说,警察能查到王春华他们身上吗?” “那女孩怀孕期间肯定被邻居看到过,绝对能查到她和那家人的关系的。其他不好说,代孕这一点就是犯法的。” 白禾点点头,清了下嗓子,试探性地问:“我的魂是怎么回来的?之前在沙家村不是说没什么办法的吗?” 江钊说:“算是夏沪说提醒了我。” 得了,这下直呼其名都不叫自己夏哥了本来也是,没血缘关系值得尊敬的才叫哥,自己这儿瞎捣乱当然没资格被叫哥哥了。 江钊才想不到一个称呼就能让后座敏感的中年男人在肚子里来了个百转千回。 “我的手碰到孕妇肚子上的伤口之后,她产生了和张平吃了你的血之后一样的抖动。” 白禾皱眉,想不通有什么联系。 “这孕妇也不是封宝尸,我唯一能想到的可能就是——这是对我的血的反应。” “之前我的手被屋子里的人咬破出血了。”江钊说。 “可上次给张平解怨,明明只有我的血滴进她的身体了啊?”白禾不解。 “上次划你的手,你挣扎了一下,我不小心给自己也割了个口子,应该是有血蹭到你手心,被你的血带着一起进了张平的身体。” 白禾恍然大悟:“也就是说解怨本来不该出现尸体抽搐的情况,是因为有你的血才那样的?” 江钊点头。 怪不得上次看到张平抽搐他的表情不太对。 江钊接着说:“孕妇抽搐的时候我和夏沪说都看到了你极不明显地抖了一下。” “所以我就想,会不会是我的血有压制灵邪的作用,让你的魂能逃脱。能压住它们多长时间取决于我的出血量。” 白禾回忆——她在里面的时候一直觉得被一股气拽着,确实前后发生了两次拽着她的力量突然消失的感觉——第二次时间挺长,她跑出来了,第一次只有一瞬间。 能压住灵邪之气那么久,江钊得流了不少血吧 一直在黑暗里,也没细看过他,白禾这才注意到他右手深一块浅一块的。 抬手摁亮车灯,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觉得喉咙发哽:“江钊你的手先去医院处理一下吧”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万骨戏》正文 第15章 上帝 江钊没理白禾去医院的提议,只瞥了眼后视镜,说:“你解释一下吧。” 夏沪说一听就明白这是跟他说的:“我都跟小白妹子说过了,跟一个老客户聊天的时候她跟我提到王春华了,说是她的朋友。” 夏沪说语调有点急:“我发誓我根本不认识姓王的,也不知道她要干这事!” “我知道这太巧合了,没几个人知道白禾有附身的能力,偏偏跟着我就碰上了要利用她的人”说着说着他都觉得自己有问题了,叹了口气,“你们不相信,我也理解,可我实在没法证明自己的清白” 突然灵光一闪,哆嗦着掏出手机,念叨:“不对不对,我可以让我的那个客户给我证明啊!” 说完对着手机一顿敲。 没过几秒抬头带着颤音说:“她、她把我好友删了我也没她电话。” “她什么时候找你买过棺材?”江钊问。 夏沪说懊恼自己不记录客户信息:“不太记得了应该挺早的。我这个人没什么条理,客户信息记录的也不全。” “具体讲讲她怎么跟你提到王春华的。”江钊说。 夏沪说回忆:“就是有一天,突然收到了她的消息,我给她备注的“刘女士(客户)”。我其实对她没什么印象,但是既然备注了是客户那就是跟她做过生意的,” 一顿,“然后她夸了夸我的棺材好,说着说着就讲到王春华死了个儿子、夜夜听到哭声的事了。” 江钊问:“什么时候?” “就快两个月前吧,刚从沙家村回来没几天。” 白禾看着江钊眉毛拧起,自己也一怔。 “这个时间点有点暧昧啊。”白禾轻声说。 江钊点头。 ——在沙家村夏沪说才偶然认识了白禾、知道了她的能力。几天后就在和人聊天时候“偶然听说”了王春华的事情。 “还有一点也很奇怪,”白禾说,“王春华怎么看都只是个普通人,可她竟然知道怎么勾魂。” “她还说过用人气来养胎是偶然听说的,”她咬了下唇,“这整件事偶然也太多了。” 说是有人在背后故意促成这些“偶然”才合理一点。 静默许久,江钊突然张口:“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顿了顿,“但是很可能是有人操作了这一切要置你于死地。” 白禾不明所以,指了指自己:“我?我哪有仇家?”想了想说,“而且王春华让我附身的目的是生孩子,明显不是为了杀死我啊。” 车内特别安静,江钊的话随着车的起伏清清楚楚撞进她的耳朵。 “人气养胎是胡扯,你附身进去也生不出那孩子。” “母体和胎儿注定同生死,死人怀活胎绝对不可能,只能是鬼胎。王春华以为孩子还活着的各种动静还有母体不腐都是灵邪之气没有散去聚集在她体内造成的。” “人的魂在死尸的身体里熬不过十二点,过了点儿的一瞬间就魂飞魄散了,怎么可能养胎几个月直到孩子生下来。” 白禾听得头皮发麻:“你的意思是——有人利用王春华求子来害我?” “故意告诉她人气能帮死人养活胎,通过她的手来让我附到死人身上,魂飞魄散?”白禾说着声音越来越小。 “没错。” “可是通过王春华这个跟我本来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来害我也太绕了。她得有那个所谓的是夏哥客户的朋友,夏哥还得正好认识我” “等等,”江钊打断她,“你为什么要做能让尸体百年不腐的棺材?沙家村有灵树你又是从哪听说的?” 这又是在问他呢,夏沪说连忙答:“去年有段时间我们圈子里突然好多同行都在聊灵树这事,我听说了就去找了想着如果能做出保存尸体不腐的棺材对我的事业很有帮助的” 像是锁孔对上了匹配的钥匙,“嘎哒”一声,都解开了。 江钊快速看了眼白禾:“有人在沙家村认识你是必然,而这个人是夏沪说是偶然。” 他这么一句话弄得白禾直冒冷汗。 江钊的意思是——有人故意散播灵树的消息,算准了肯定会有人去找,是不是夏沪说都无所谓,只要有个卖棺材的能在沙家村碰上白禾就行。再通过所谓的客户,让王春华搭上线。 这么大一盘棋——又是找灵树,又是知道白禾会去沙家村,还能知道王春华手里有个需要人气养胎的死孕妇。弯弯绕绕把毫不相干的几个人连接到了一起,大费周章就为了弄死她? 且不说白禾怎么也想不到谁跟她有如此深仇大恨。单说如果真如江钊猜测的一样——存在这么个躲在暗处、有操纵这一切能力的人,就足够让她不寒而栗了。 ——这人掌握的信息太多了多到不可思议。 甚至是看似完全不相干的信息竟然能被莫名交织起来——白禾、夏沪说、王春华根本就是没有任何交集的陌生人,也许本来一辈子都不会有任何进一步交往的可能性。 虽然江钊之前提到过“六度分离”理论——世界上任意两人之间通过五个人就能建立联系。可毕竟只是理论,人不是机器,不是设定出来的,人生的下一步连自己都无法精确预测。 白禾怎么想都觉得哪怕是电脑基于庞大的信息库进行计算,都不可能设计出一个方案能精确建立目标人之间的联系。 人怎么可能被这些死板的东西操控。 “不太对吧”白禾喃喃道,“势力再庞杂也不可能掌握这么多信息啊。甚至夏哥是在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会去沙家村的时候就开始找灵树了背后操纵的这个人总不能预料未来的事情吧。” 江钊轻笑一声,他也觉得荒唐,可实在想不到别的合理解释。 ——“除非他是上帝吧。” 这个话题无疾而终,毕竟“幕后黑手是上帝”这种结论连夏沪说都知道不是当真的。当然夏沪说并没有太听懂他们俩在说什么,但是想到现在自己这个“疑似间谍”的身份立场,觉得不是自己该问的。 后来三人都没再说话,车开到了市医院。 江钊伤口沾了不少铁锈,清理完还打了针破伤风。医生要给开点消炎药,江钊想拒绝却被白禾严厉制止了。 交钱拿药的时候江钊想起来:“你说附身让你发现大事儿了是什么意思?” 白禾扭头瞥了眼——夏沪说站在理他们很远的地方等着。 江钊看她这动作就明白了——原来在车上一直不说是碍着夏沪说在呢,虽然晚了点,也算是学聪明了。 白禾倒不是觉得夏沪说有问题,但是多一个人知道还是多了张嘴泄密,不管他有没有坏心。所以想着以后这种事儿还是只跟江钊说的好。 抬头刚想张嘴,就看江钊表情奇奇怪怪的——怎么带着一种老父亲看着终于懂事的女儿的感觉?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万骨戏》正文 第16章 抡起麒麟臂 江钊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清了清嗓子,说:“别卖关子,赶紧说。” 白禾撇撇嘴,正色道:“我好像进了我在镜子里看到的那个世界。” 她这句话说得没头没脑的,江钊一时没反应过来,还没来得及细细琢磨,就听广播里叫他的名字让他去取药。 江钊通过取药口把单子滑过去,又从那个半圆形的通道拿到医生给开的消炎药——不知道给开了多少种,两手拿不下,只能往衣服口袋里塞。 “谢谢。”在把外套的内外口袋都塞得鼓鼓囊囊之后,终于把全部的药都装下了,江钊抬眼透过那道立在面前的玻璃分隔和药剂师道了声谢。 玻璃里面立着一排排柜子,摆满了各种药品,几个穿着白大褂的身影一直绕着药架跑来跑去,里面的空间仔细看还真是不小 转身的一瞬间江钊脑子“嗡”地一声——玻璃里面装着另一个空间,是另一个世界。 连忙快步跑到白禾身边,还没站稳就问:“你是说你的魂上了死尸身之后,进到那天晚上你在卫生间镜子里看的那个世界里面了?” 白禾点头。 竟然真的存在这么个世界 那天白禾跟他描述的时候确实说了看起来特别真实,像是真的存在的一样。他却没在意,觉得再怎么真实也只可能是幻像。 可她的魂竟然进到了那个场景里 魂上死尸身,是踏进灵邪的地界了——难道说镜子里面的世界就是它们的国度? 江钊从小到大在家训里看到过,也听人说过无数次“鬼界”、“人界”之类的词,可从没听人解释过“鬼界”到底在哪,人鬼两界的分界线到底是什么。 都说入土为安——人死了都是要埋下去的。所以他们也就默认地上是人的,地下是鬼的。 地面以上人的地界本来空无一物。 随着人类起源以来一步步进化,把自己的世界打造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处处林立高楼大厦,外立面挂着搔首弄姿的当红明星的海报,led屏上播着各种怪异的产品广告,也能算是斑斓多姿了。 虽然有少数现代人按耐不住躁动的心,想返古。但现在这种面貌依然是能代表绝大多数人的意愿的。 这个世界是无数人类的心血共同造就的。 而脚底下的鬼界呢,被人踩得严严实实,除了土就是土。 “地下是鬼的世界”说白了也是人给予它们的设定。 都是虚的。 大多数人的思维是——我看不见的,就是不存在的。 江钊他们能看到灵邪之气,所以相信鬼神的存在。可从没看到过所谓“鬼的世界”,自然而然也就没想过那儿也会是个实实在在的世界。 白禾那天怎么跟他描述的来着? ——那里面全是土,高高低低。有阳光,会起风。没有草、没有水、没有鸟。毫无生气,却有个女人在地上爬。 “嘿,发什么呆啊。”白禾双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江钊回过神:“没什么,先走吧。” 三人找了家附近的宾馆,还是一个标间一个单人间,办完入住夏沪说跟他们说了声晚安就一个人先跑回房了。 白禾看他一路上唯唯诺诺都不敢看他们,甚至那么咋呼的人他们没问他问题就一言不发,心里就有点不落忍。 其实真要说起来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还不是怪她没点防范心,不问清楚就跟着来,想到这里白禾一下泄了气。 两人进了标间江钊说:“你先洗?” “嗯。” “洗完了想聊聊那个世界吗?还是太累了先休息一晚也行。”江钊边脱外套边说。 “嗯” 嗯什么嗯?江钊被她心不在焉的样子气笑了,过去抓她胳膊:“我问你要不要先休息一晚明天再说,你“嗯”是个什么意思。” “谢谢你啊,”这道谢没头没脑,“我这样的挺招人烦的吧,出了事只能依赖别人,自己一点办法都没有。” 江钊明白了,这是彻底活过来了,身体有了力气就开始进行深一步的灵魂拷问了。 “没说到点子上。” 白禾没懂:“什么?” “你最大的问题是不到关键时刻不知道依靠别人。” 江钊叹了口气:“就说这事,夏沪说找你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因为觉得和我没关系?” 顿了顿,“要我说你就是从小自己玩惯了真以为你厉害到什么都能自己解决。你看到镜子里的东西那晚也是,为什么不立刻联系我?怕成那样都要自己撑到早上。” 白禾小声打断他:“大晚上打扰你休息多不好反正” “反正什么,反正没出大事?”江钊语气带了点怒气,“什么叫大事,这次这样算吗?” “还有,什么叫出事了只能依赖别人自己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深吸一口气,极力让自己的语调平静一点:“你以为你是谁?能解怨就觉得自己天赋异禀能上天入地,抡起麒麟臂还能一个干倒仨儿了?” “你可别飘了,好好照照境镜子,就是个普通人。在那种情况下知道给我留线索已经是最安全保险的方法了,你要真带着夏沪说跟他们来个硬碰硬我怕是连你死在哪都不知道。” “你这样的,就是从小缺爱,别人给你点帮助就觉得受宠若惊欠了人家多大的人情。” 话是真的不中听,白禾瞪大眼睛看了他一会突然咧嘴笑了:“你谈过恋爱吗?” 江钊内心那叫一个翻腾啊,我在这跟你讲了半天道理,你跟我岔开话题聊感情? 刚想再教育她几句就听白禾说:“没谈过吧,”这姑娘还以为自己多沧桑呢,“所以说长得好看有什么用,说话太直,大部分女孩都被你们这样的吓跑了。” 叹了口气,“你看那些招女孩儿喜欢的都是会说俏皮话满嘴流油的。” 江钊翻了个白眼:“所以你指望我抱着你边哭边说,没关系有我在,我不会让你再遇到危险的!”语调回复正常补了一句,“这样你能长记性才怪。” 他说那句话的时候故意捏着嗓子装的娘里娘气,逗地白禾直乐,连连摇头:“我喜欢说话直的,”挑眉,“我有个学长跟你一样,听他说话能气到想打他。” “那个一大早就给你打电话的沈学长?”江钊瞥她一眼,心里莫名有点不爽,“你喜欢他?” 白禾笑笑:“喜欢啊,可是人家不喜欢我。” 江钊一脸严肃:“小姑娘家的再喜欢也别太主动,掉价儿。” 白禾考究地看他:“但是这样的男人不像是会主动追姑娘的啊。” 江钊摇摇头,一脸讳莫如深:“这你就不懂了吧,男人有种天分——真遇到喜欢的绝对主动,不主动出手是因为不是对的人。” 白禾偷揶道:“你这么懂,看来是遇到过挺多对的人啊。” “那也不是”看着白禾无声笑得特灿烂,这才想起来跑题了,明明是在教育她,怎么被带着弯到他身上了? 江钊脸上挂不住,清了清嗓子:“正经点,你总结下这次的经验教训。” 白禾坐在床上,双手撑在身后,懒洋洋地往后仰:“嗯要小心谨慎三思而后行,还有回去我要报个格斗班学点防身术。” 江钊无语:“你脑子怎么长的啊?从哪听出我是这个意思了?怎么着你还想练成个女侠行走江湖了?” 受不了地挥挥手:“女侠您洗澡去吧,权当我没说过。” 白禾笑着拿上换洗衣服和洗漱包往浴室走。 心说自己怎么不懂江钊的意思啊,他是告诉自己——自立很好,也要学会依赖别人,不要得了别人的帮助就觉得背负了天大的恩惠。 也许有的人可以强大到独挡一切,可绝大部分都是有许多弱点的凡人,所以互相取暖永远优于孤勇。 依靠别人没什么可道歉的,每个人都有软弱的权力,凭什么必须得厉害到杀遍全宇宙呢。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万骨戏》正文 第17章 沙城 第二天两人醒得晚,收拾好已经十二点多了,在门口发现了张纸条,应该是夏沪说塞进来的——我先走了,对不起。 吃完午饭,江钊在车上告知白禾要直接去祁北省的格其市,下一具封宝尸在那。 白禾这才意识到离下一个满月日也就几天了。 没想到下一个尸体竟然就在祁北,心下惊讶了一下也没多想。觉得有点闷,车窗被她打开个缝,安安静静靠在椅背上,不再说话。 昨夜江钊洗完澡出来白禾已经睡着了,这会儿想问关于那个世界事,却看她侧头后脑勺对着他不太想说话的样子,想着不急这一会就没张口。 谁知道她自己讲起来了:“我当时觉得眼前一黑,再醒过来就到那里面了。” “跟我上次在镜子里看到的一模一样,到处都是沙土,有时候风特别大,阳光也是一会特别毒一会就一点光亮都没有了。” “只是那里面好像没有天、地之分,抬头还是沙土,也不知道太阳从哪来的。” “但是这次我没看到那个在地上爬的女人,”一顿,“就是我叫妈妈的那个女人。” “那个世界里跟只有我一个人似的,但是总有一股气拉着我,不想让我走。” 白禾扭头看了眼江钊:“我也说不清,就像有人拽着我要跟我说些什么但是我看不见也听不见。” “后来应该就是你放血的时候,那股气就消失了。” 白禾觉得耳边吹来的风声有点吵,摁上车窗,一下车内安静无比,她的声音变得格外清晰。 “我突然觉得上头有风,再抬头,头顶上那些沙土跟被谁剥开了似的,露出了被藏在底下的”白禾皱眉似乎找不到形容词,“透明界面?” “像个玻璃做的顶板,透过那里我看到的是王春华住的那栋居民楼天台的场景” 江钊一怔:“你是说,你抬头看到了现实世界?” 白禾点头:“嗯,我的处境跟那晚在卫生间里完全倒过来了,”抬起两只手并列放在面前,“这是两个世界,中间就算是隔着块玻璃吧,”晃了晃左手,“上次我在这边——人界,”摇了下右手,“魂出窍之后我去了这边——叫它什么呢?应该就是鬼界吧。” “沙城,”江钊说,“只有沙土的话就叫沙城吧,也不能确定那里就是鬼界。” 白禾不在意是叫“鬼界”还是“沙城”,点头接着说:“这两个世界是并置的,但是平时中间这块玻璃分隔被遮住了所以我们意识不到另一个世界的存在。” “嗯,”江钊接下话头,“但是被特定的东西触发了之后,两边的世界有了联通的趋势。” “对,那晚是我的血,这次是你的血。” 江钊皱眉:“这两次有点不太一样。” “怎么说?” “你的血触发的那次是双向可视的,你说过镜子那边沙城里的女人也能看见你,还想跟你传达什么信息。” 遇到红灯,江钊转头看她:“但是这次是单向的,你在沙城能看到人界,我却看不到那边。” 白禾沉吟:“会不是因为这次的触发点少了什么东西?” “不像,”江钊说,“只有你能看到另一个世界的可能性更大。” “你说的那个玻璃屏障对于除你外的所有人来说应该永远都是不透明的,那边世界的人不愿意给人类知道沙城的存在。” 白禾突然想到王春华说过那些东西只愿意接收她的人气。 “是因为我能解怨所以灵邪愿意接受我?” 绿灯了,启动车子,他点头:“根本上来说是因为灵邪觉得只有你有资格跟它们互动吧,”江钊笑了笑,觉得这种表述方法有点怪,“施术人再怎么折腾也是在人身上做文章,你却是直接跟它们交涉的。” “它们为什么要挡着沙城不让人类看到呢?”白禾仔细回忆自己在里面的一番体验,觉得实在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沙子里藏着人不能知道的秘密吧。” 车开着开着路边不再有楼房,取而代之的是一望无际的草原风光。偶尔会有各地牌照的车从他们身边穿过,也有零星的私家车停在路边,有人下来拍照。 江钊觉得好笑,正走的这条线是挺多自驾游客会选择的旅游路线,他因为有事在身都没注意到沿途风光,这会还正是一年中来这里旅游的好日子。 正想着遇到一群牛羊慢悠悠排着队大摇大摆地穿过马路,江钊停下来等这群“行人”过去。 白禾直乐:“车不如牛啊。” 江钊把车窗全开,胳膊一架,一点不着急,看着横在车前有恃无恐的大部队,笑着说:“这是人家的地界,我们得守规矩。” 白禾也把车窗开开,探头看一群牛羊在车边推搡。两个人一辆车被动物包围了,他们倒像是变成了被“研究”的外来物种。 “大佬”们终于穿过了马路,江钊却没接着往前开,反而把车开离大路,在路边草地上一停,熄了火:“休息一下吧。” “嗯。” 眼见白禾把脑袋搁在搭在窗框的手臂上,阳光照得她的脸一半阴一半阳,享受得很,闭着眼吹风。 也就是一点草原上的小风,不冷不热正好能中和日光洒在脸上的燥热。一下一下卷着飘来,还带着青草味,和白禾散落的发丝纠缠着,不轻不重推推拉拉。 “鬼界就鬼界呗,还叫什么沙城啊。”白禾没睁眼,轻声说。 江钊被她突然出声吓了一跳,连忙转正脑袋,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心虚——应该没发现他一直在看她吧。 攥拳挡嘴咳了一声:“说不定不是鬼界,不好随便说。” “你是因为我跟你说了我妈妈在里面才这么说的吧。” 白禾微微睁眼看他。 江钊看她脸有点发红,别开目光:“小心晒出阴阳脸。” 白禾笑着坐正:“我不容易晒黑。” 两边车窗开着,一阵贯通风依次拂过两人的脸,把白禾没重量的声音带到他耳边。 “我早不期待她还活着了,你不用照顾我的情绪。” “但是她为什么会成了那个样子,”满身是血,被挖了五脏的样子,“我得弄清楚。”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万骨戏》正文 第18章 别多想 江钊一瞬烦躁得很,看她那神情就觉得胸口堵了口气,但是又不知道怎么安慰人。 “哦对了,”白禾掏出手机按了几下扭头看他。 江钊别开视线。 “你看得出我的口型在说什么吗?”白禾把手机往他面前一举。 看了三四遍,摇头:“看不出来。” 白禾有点可惜:“这是在镜子里看到沙城时候,妈妈一直念叨的话。” 江钊觉得她那语气可怜极了,可又帮不上忙。 想着这姑娘今天怎么回事,总是有事没事表现出一股惨兮兮却又很坚强的样子,弄得人心里挺不舒服的。 所以从鄂多到格其慢慢开也就不到半天的车程被江钊硬生生拉成了两天半。 一路上他走走停停,以白禾不会开车只能他自己来很累不能疲劳驾驶为借口,总是停车。还故意绕路,带她逛了不少沿途的旅游景点。 白禾知道这是觉得她心情不好在带她散心呢,也就乐呵跟着没戳破。挖尸体的路上还能顺带自驾游也挺特别的。 一路上景色差别不大,就是草原风光。可她怎么看都看不厌。 其实相比专门把一片草原圈起来,搞些莫名其妙主题要收门票的景点,她更喜欢坐在车上看沿途风景。 两扇车窗全开,两人都不说话。因为风肆无忌惮来回穿梭,声响震耳其他声音都听不见。 吹得她头发乱飞,一股湿漉漉的泥土味。经常开着开着还得给有恃无恐的牛羊群让路。 草原地势起起伏伏,就一条路随着高低变化,在低处的时候看去,一条路就像盗梦空间里似的垂直过来好像能走上天。 有一次特别神奇,一束阳光像追光一样打在路的高点,白禾笑嘻嘻地说:“你说我们开到那会不会被外星人接走啊。” 到了高点往低处开,有时候江钊玩心来了就故意加速。 突然的失重感让白禾一阵心慌,她从小就讨厌游乐园各种项目就是因为十分惧怕失重感。 被江钊捉弄了她总是会瞪他一眼,身边的男人跟什么都不知道似的笑得自在。 白禾不记仇,过会就忘了,看到有赶羊的牧民又会念叨着让江钊看。 第二天江钊又绕路开到了个“著名”景点,结果人家大门口的工作人员说必须坐景区的大巴车进景区,但是十分钟前最后一班已经走了。 路不好走,最近的城镇也有个三个小时车程。白禾想着他又开了一天怕体力不够:“要不随便找个地方停车,今天睡车里吧。” 江钊摇头:“车里不安全。” “那住蒙古包。”白禾伸手指路边一处当地人经营的“特色住宿”。 五个包聚在那,一个是经营的一家人住的,一个当餐厅,另外两个被自驾游客住了,正好还剩下一个。 两人安顿下来,无事可做,江钊提议去不远处的山包走走。 爬上山坡正好能看到太阳落下去的那条水平线。 时间不早了,草原温差大的特性就体现出来了,风也大,吹得白禾缩成一团。 江钊拉开外套拉链,右手一抻,是想让她进来的意思。 白禾躲在他后面靠他挡风,混着风声笑说:“你这样就很奇怪。要真是想体现自己绅士,就该把外套脱下来给我,”顿了顿,“你这样明显就是想表现一下——你看啊我让你躲进来了,你自己不来的啊。” 她直摇头:“没诚意。” 江钊明知故问:“那你为什么不来啊?” 白禾翻白眼:“女人躲到男人的外套里,是男女朋友才做的事情。” 话音刚落,江钊直接跨了一大步到她身边,手臂一落就把人裹了进来。 白禾一瞬脑袋跟被掏空了似的,什么想法都没有。 他的声音轻飘飘落下来:“天快黑了,回去吧。” 白禾机械点点头,被他带着往下走。 不得不说,体温真的比布料来的保暖很多。 白禾仰头看他,已经没有光亮了,看不清表情。 她不自觉低头摸了下头发,嘴弯出了一道弧线。 忽然就想起来那天晚上他说的——男人有种天分,真遇到喜欢的绝对主动,不主动出手是因为不是对的人。 这是他在主动呢,白禾想。 江钊当时撑开外套的时候还真没多想,就是看小姑娘抖地跟筛糠子似的怕她冷。 被白禾一说才反应过来这个动作没点心思的男女间大概是不会做的,可也不知道为什么脑子一热就搂住她了。 所以说三思而后行啊,古人是有大智慧的。 从山坡上下来之后两人间尴尬的气氛显而易见,每次对话都不会超过五个字。 晚上睡在一个包里白禾背对着他躲得特远,好像他是个猥琐大汉似的。 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突然感觉有人在轻拍他,迷茫间睁眼。 白禾正瞪着水亮亮的大眼睛看他:“那个,能陪我去下卫生间吗?” 所谓的卫生间,就是随便立了个板子,用胶布在上面贴出了“厕所”两个字,旁边挂了串吊灯以防有人起夜。 茫茫草原,孤零零的卫生间,露天的,抬头还有有星星月亮做伴,有灵根还能顺便跟宇宙来个神交。光说风景的话,可以算是五星级厕所了。 白禾绕进去之前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你站远点” 看不到清对方的时候好像更容易交流,所以走回蒙古包的路上,江钊清了清嗓子,说:“在山坡上的时候你别多想啊。” “哦。” 对话终止,又归寂静。 在进包前白禾站住了:“你这人怎么回事?” 江钊都半弯身进去了,又退出来,一头雾水:“什么?” “我之前明明都说了男女朋友才那么做,你又叫我别多想?”白禾觉得除非江钊那一瞬间失了智否则她完全不能理解,既然没那个意思为什么还要做。 “撩了就跑是哪儿来的破习惯?” 白禾盯了他几秒就板着脸要进去,却被江钊一把抓住。 “你又是什么毛病?嗯?”一顿,“才跟我说过喜欢你那个沈师兄,又来拐弯抹角问我什么意思?” “你们女孩子是不是都特习惯有个自己不喜欢但是舔着脸倒贴的备胎在身边啊?” 白禾一股火被顶起来:“我大学时候就是喜欢过他怎么了,你活这么大没喜欢过别的姑娘吗?” “对,没有,怎么了!” 江钊几乎没过脑子脱口而出的话弄得两个人一起愣在了当场。 “没有就没有呗,这么理直气壮干嘛。”白禾小声嘀咕一句甩开江钊就跑进去了。 他轻叹一口气,心情复杂,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万骨戏》正文 第19章 吊坠 第二天一早肚子里的话都被白禾一句风轻云淡的“回去再说”给顶回去的时候,江钊第一次觉得自己窝囊。从来只有自己怼得别人说不出话的份儿,竟然折在一姑娘手上了。 也行吧他认栽了。 忍不住再次感叹古人的智慧,虽然不想承认,一物降一物挺有理。 到格其市区的时候已经是下午。 挑了间宾馆,江钊以省钱为由只要了个标间,白禾也没提出异议。 两人就在房间休整了一个下午,因为当天就是满月日,得存蓄体力留着晚上去挖尸体。 埋尸地在郊外一片空地上,附近还有被拆了一半用油漆画着个圈里面写个“拆”字的砖墙。看样子本来是拆迁之后要建新房的地儿,不知道怎么的就没进行下去。 白禾四处瞅瞅,周围不远处挺多那种几层高的小楼,可一点亮光没有,仔细一看就是毛坯子房,墙砌好了窗户都没来得及装。 “前些年房地产热,老板们跟疯了似的拆迁建房,”毕竟是学建筑的,白禾忍不住科普一下,“但是许多小地方人口少,对住房的需求量根本没那么大,房子骨架盖好了才发现没人买。反正没钱赚,就扔下个半吊子工程走人了。” “就那样的,”白禾一指,“叫鬼楼,”一顿,语气带点笑意,“人不住的给鬼住了。” 江钊看了眼那些没装窗户的毛坯房,一个个洞口黑咕隆咚跟要把人吸进去似的,多看一会都觉得身上凉飕飕。她倒还能开玩笑,看来是胆子见长。 跟着黄色宝火找到了地方,四周空旷,躲不了人。挖尸也格外顺利,一点幺蛾子没出,整个过程不到一个小时就结束了。 幻象里场景也挺简单。 那时候旁边的小屋还没拆,但是看着也没人住了。 傍晚时分,中年男人到了这里之后左顾右盼。没一会一个年轻小伙跑了过来和中年男人攀谈起来。没说几句,给后面使了个眼色后,一人立马从小屋后面窜出,用刀刺向男人的后背。 年轻小伙和刺人的立刻结伴跑了。 伤应该不致命,男人在地上挣扎了好一会,被一个正在遛狗的人看到了,那人看到他浑身血慌了神,吓跑了。 没过几分钟又有人跑过来,带着帽子口罩看不清脸,但是应该是个女人,在地上找什么东西,挺着急的样子。 “就这么多,尸体被挖了脾,可是幻象里依然没有被挖器官的片段。”白禾说,“他们说的方言,我基本也没怎么听懂。” 这次连个受害人名字都没有,两人决定从那个遛狗的目击者出发。遛狗的话住在附近的可能性很大,路边还有几家没拆的老房子,说不定能找到点蛛丝马迹。 当然也不能完全只仰仗这位只是可能还住在这里的目击者,毕竟快二十年了。 回去的路上江钊说:“你再好好回忆回忆他们说了什么,尽量猜一猜,能复述个一句半句的最好,录下来给当地人听听。” 白禾点头,好在幻象里他们也没说几句话,她听得还算仔细,倒是记住了不少。 想着想着突然说:“那两个人,刺他的那个全程背对着我,没看见长相。和他聊天分散他注意力的年轻男人,天有点黑我看得也不是很清楚,”顿了顿,“但是总觉得有点面熟” “最后跑过去的女人,她在找什么你看清了吗?”江钊问。 “幻象在她刚蹲下来找东西就结束了,”白禾咬唇想了想,“但是如果她和那两个人是一伙的话,应该是在找一个吊坠。” “吊坠?” 白禾点头:“嗯,中年男人被刺之后,猛抓了一把和他聊天的那个人,好像是把他脖子上什么东西给拽下来了。” 隔天早上两人又回来了,空地附近除了没人住的“鬼楼”,就剩几户老房子了,排查起来也方便。 这次两人是以建筑公司员工调研开发用地为借口。 第一户那儿没什么收获。 第二户是个普通话说得费劲的老头,人很热情。可一听说他们要在那片空地上盖房子直接变了脸色。 白禾一看觉得老头应该知道点什么,忙问:“怎么回事?” 老头也不避讳,估计是附近都知道的事:“你们是外地人,不晓得也正常。” “你们看周围都盖了房子,为啥就那片空着?”老头压低了声音,“因为是被恶鬼占了的地盘,谁敢住啊。” 老头子神神叨叨讲了半天。 说是很多年前有个人被刀扎了倒在那,被人看见了,跑回去报警,没一会再回来看,人没了。 “说不定是那人自己走了呢?” 老头摆手:“唉,不能够,据说浑身是血伤得可重了,而且他要走了得留下血迹吧,”老头神色恐惧,声音更小了,生怕谁听见似的,“可除了空地上那滩血啥都没有。” “这人不能凭空蒸发了吧?” “都说是那人死得冤枉,变成恶鬼钻地下去了,在这儿等着当年害他的人来呢。” 虽然是当地老百姓随意联想,但说的就是那个中年男人应该是跑不了的。 江钊问:“那个报警的人是谁您知道吗?” “知道知道,阿赤,之前住在最那头的,后来搬家了。” “您还知道他搬哪儿去了?” 老头说了声“等着”扭头回屋去了,讲话声音大得两人在屋外都能听见。 是在给那个阿赤打电话。 没一会跑出了,往他们手里塞了个从烟盒上撕下来的纸片,上面用铅笔写着一串号码。 “我跟阿赤讲了,你们直接去找他就行,他就搬去镇口那栋小洋楼里去了,看起来最富贵的就是他的,”老头口中透出点羡慕,“当年他买彩票中了好多钱,转运咯。” 到了那栋“富丽堂皇”的小洋楼外,迎接他们的先是三条狗一声比一声凶狠的嚎叫。 两人对视一眼,是个喜欢养狗的人,估计就是那个遛狗的目击者。 阿赤闻声走出来,礼貌和两人握握手,什么也没问就迎着他们往里走,看来是老头在电话里已经都说清楚了。 刚踏进客厅白禾就愣住了,迎面的立柜上摆着个小架子,上面挂了个吊坠,前面还立了三炷香,跟祭拜佛像似的。 她一把拽住江钊,抵在他肩膀上轻声说:“好像就是那个坠子。” 江钊一滞,看来那个女人没找到吊坠,反而被再次返回的阿赤捡到了? “这边坐。”阿赤笑着把两人迎到客厅,自己转身跑进里屋。 “待会找机会问问。”江钊低声对她说。 没一会阿赤返回,怀里还抱了个a4尺寸的夹子,不知道收集的什么东西,装得鼓鼓囊囊的。 阿赤所讲的那天傍晚的情况和白禾在幻象里看到的一样。 ——他出去遛狗,就看到个人躺在空地上,走进一看发现满身是血。 “说实话,我当时吓坏了,就跑了。”阿赤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但是想了想觉得不能见死不救啊,就报了警。然后我又跑去那儿了,人就不见了。” 阿赤说着翻开那本看起来很有年代感的夹子,从里面抽出一张有些破烂的纸递过来。是一张寻人启事,印着张小女孩的照片,看起来也就五六岁的样子,叫刘婷婷。 “我那天吓坏了,第二天看到这纸才想起来那人我见过。”阿赤一顿,“他隔三差五就来一趟,见人就往人家怀里塞这个,”说着指了指那张寻人启事,“说这是他女儿,丢了几个月了,让帮忙留心着点儿。” 阿赤叹了口气:“我不相信他们说的变成恶鬼了啥的,觉得他可能就是自己走了吧。” 往后一指:“我那天还在那儿捡到了这条坠子,一时财迷心窍拿回家了”阿赤连忙说,“但是我知道这样不对,想等他再来就还给他的,谁知道就再也没来过。” 江钊指指被供在那的吊坠,问:“为什么不给警察?” 听他问得直白,阿赤搓搓手,如果不是因为长得黑,估计能憋红了脸,好半天才吭哧着说:“我怕被找上麻烦啊说来说去那天晚上就我看到那人了,万一人家觉得是我图财害命咋办” “把坠子供在那儿又是为了什么?”白禾问道。 “唉就迷信呗。”阿赤说,“自从我捡了这坠子,运气就变得特别好,买彩票还中了几十万。” “我总觉得是这玩意带给我好运了。但是毕竟是别人的东西,”一顿,“正主还不知道是死是活我这样跟抢了人家的运气似的,”阿赤咳嗽一声,“怕、怕遭报应,就供起来了。” 说着把那文件夹往白禾怀里一塞:“我老觉着对不住那人,就搜集了不少东西,都是以前关于他女儿走失的报道。” “但是也没查出啥来,你们既然想了解这事儿,就把这些拿走吧。” 阿赤看白禾眼神一个劲往后面那吊坠上瞟,心里有点慌,试探着问:“不然你们把这链子也拿走?” 她听了笑着拒绝,说只想仔细看看。 阿赤连忙同意。 上了车白禾对着自己给吊坠拍的几张特写看了好半天。 其实就是个很普通的金链子,指甲盖大小,形状没经过打磨,坑坑洼洼的,像是随便从哪个金坨坨上随意削下来了一片。上面应该是刻着什么字的,但是模模糊糊的看不太清。 江钊开着车,余光瞥见她还在低着头盯手机:“还在看那个吊坠?” “嗯”随着车恍恍哟哟白禾漫不经心地回答,“总觉得这个东西怪怪的。” “你想啊,那个女人冒着被别人看到的危险也要回来捡这个东西,到阿赤手里后他莫名其妙运气变好了。” “说不定真是个灵物呢,”白禾一顿,“而且刚才近距离看它的时候” 她突然就停下不说了,江钊无奈笑:“别卖关子。” 白禾皱眉:“我也说不好,可能是我心理作用吧,就觉得它和我不太对付,好像要和我打架似的” 江钊被逗笑了,觉得她这还是经历了王春华那一遭的后遗症,不止人,连个金链子都要和她打架。 “你就没什么特别的感觉?”白禾不死心地问。 江钊摇头:“先别管那金链子了,回去看看阿赤给咱们的文件夹,先把那男人的心结是什么弄清楚再说。” “好。” 有些不舍地关上手机,白禾拿起那张寻人启事看起来。 如果阿赤没认错人的话,那死了的中年男人叫刘军,是走失女孩刘婷婷的父亲。 既然是忧尸,心结多半是担心不见了的女儿。 “害他的那伙人应该是以有刘婷婷的线索为由把他骗出来的。”白禾说道,记忆中幻象里刘军应该是问了句“她在哪”。 “嗯,这样的话,那女孩走失大概也跟他们脱不了干系。”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万骨戏》正文 第20章 刘婷婷 阿赤塞给他们的那个夹子里也没什么特别的信息量,全都是关于刘婷婷走失的报道。 那个年代监控不普及,画质更不用提,所以线索非常有限,只知道女孩是一天放了学丢的,再也没有回家。 汇总来看总共得到两条信息。 第一是,寻人启事上刘军留的呼机号,显然没什么用处了。 第二是,刘婷婷走失前在格其二小念一年级。 于是两人打算明天一早去学校打听打听,毕竟是上了报纸的孩子走失案,总会有人记得。 关了灯躺在床上,江钊打破沉默:“那天晚上,我跟你说别多想” “闭嘴。”话头刚开始就被旁边的人给制止了。 江钊一下子没搞懂,这还什么都没说呢,怎么就生气了? “江钊,你觉不觉得咱们相处方式有点怪。白天只能聊封宝尸的事情,只有到了晚上看不见了才能”白禾顿了顿才接着说,“闲聊。” “要是这些事情只有黑灯瞎火的你才能说出口,那就憋着吧,我不想听。什么时候你白天能说了,我随时奉陪。” 没等江钊有所回应,白禾就说:“晚安,我困了。” 第二天一早白禾跟没事儿人一样,没一点尴尬跟他讨论刘军的事情。 江钊觉得晚上白禾说得真没错,有的事情是该白天面对面聊。看不见的时候等于是多了层保护屏障。 就跟有的人到了网上能乱喷粪可现实里屁都放不出来是一个道理。 他想,这样是矫情,大老爷们儿这种行为着实寒碜。等刘军这事儿解决,再找个大白天好好跟她聊。 早上七八点钟,两人到了格其二小门口,正是小孩子上学的时间。 校门口挤哄哄的,两人装作送孩子上学的父母顺利跟看门的老大爷聊了起来。 大爷也谨慎,说看他们眼生,之前没见过。 白禾忙说因为工作调动,刚搬来没多久,孩子才转学过来。 大概看两人长得不像坏人,很快放下戒心,絮絮叨叨说个没完。 甚至他们的聊天还引来两个刚跟自己孙子招完手,完成了工作日唯一的任务——送孩子上学的两位奶奶加入进来。 穿绿色花上衣的奶奶感叹说:“现在孩子恨不得到了高中还得接送,以前小孩子哪儿这样啊,刚上小学人还没桌子高的时候就自己上下学了。” 穿红的纯色上衣的奶奶附和:“是啊,我儿子闺女都是自己上下学的,这个孙子倒轮到我送了。” 白禾笑笑:“小孩子金贵嘛,现在社会上坏人又多,就过个马路的距离也不放心啊。” 看门大爷点头:“可不是,别看咱们这是小地方,也丢过孩子的,”十分可惜地摇摇头,“一直都没找回来。” 两人对视一眼——得了,可算说到点子上了。 刚要张嘴问被红奶奶抢了台词:“怎么回事啊?” 绿奶奶扶了一下她的胳膊,满脸关心:“你不是我们本地人,在这儿住了几十年的都知道这事,可太惨了。” 保安大爷连忙插嘴:“我在这干了二十多年,孩子走丢的那天我还见过呢!” 这下子绿奶奶闭了嘴,她再了解也是道听途说的,这么听来保安大爷都可以算是目击人了,也就目光炯炯看他,等着下文。 大爷把制服帽子脱下来摆正在保安室的窗台上,顺了把没几根头发的脑袋顶,目光滴溜溜在围着他的四个人脸上转了一圈,轻咳一声,终于开始讲了。 二十多年前那会这片儿的人基本都是附近厂子的工人。 保安大爷曾经也是,和刘军在厂子里见过,虽然没说过几句话却也算是熟脸。 赶上九十年代的下岗潮,像保安大爷这样四十多岁的低级工人自然是最受影响的。但是好在下岗后,有朋友给他介绍了这个在小学当保安的工作,他也就一直干到了现在。 那会人口组成单纯,没什么外来人口。在格其二小读书的孩子的父母基本都互相认识。不是工友,就是住在附近的邻居。 再加上父母工作都忙,家离得近,所以小孩子基本上从上小学开始就都没有家长接送,都是自己结伴回家的。 刘婷婷的事儿是第一回,以前从没人想过孩子会丢。 保安大爷回忆:“是九七年年底,孩子们都快放寒假了。放学时候,我还看到了婷婷跟平常一样和另外一女孩儿走出的校门,”叹了口气,“谁知道再也没回去哦。” 红奶奶听得攥紧了手包,紧张兮兮地问:“然后呢?孩子就莫名其妙丢了?” “是啊,你看现在丢个孩子都很难找回来的,何况那时候啊。”保安大爷一指,“喏,那时候就那一个监控照到她了,居民院子里根本没装监控的,连孩子出了校门去哪儿了都不知道。” 顿了顿,“要不说孩子是家庭的纽带呢,闺女丢了,好好一个家就,”大爷拍了下手,“啪”地一声,“破了。” 据他讲,刘婷婷丢了没几个月,孩子妈就受不了了,和刘军离了婚。 刘军不知道是孤儿还是怎么回事,没有父母没有亲戚,除了妻儿没别的牵挂。所以孩子丢了之后,连工作也不要了,每天就到处跑,发寻人启事。 “但是估计后来也受不了了吧,跟谁都没讲就走了。”大爷摇摇头,“还是他债主发现的。” 绿奶奶显然不知道这么多内幕,听得兴致盎然:“咋回事啊?” 刘军孩子丢了,老婆走了,工作也不干了。为了找孩子跟一个认识的小老板借了钱。人家刚开始觉得他挺可怜的就没催债。 可是后来一直不还,就上门要债去了。结果一个月都没见着刘军人,债主才意识到应该是还不上钱跑了。 红、绿奶奶听完你一言我一句地唠叨,都在说要好好跟孩子讲讲,提高警惕心。没一会结伴边聊天边去菜场买菜去了。 俩奶奶刚走,江钊就问:“您怎么知道的刘军债主上门要债的事儿?” 保安大爷摆摆手:“嗨,就这么小的地方,附近发生点事谁不知道啊。”抬手一指,“当时大多学生家都住对面那个小区,刘军家也是。那要债的后来没了耐心把他家房门给砸开了,闹得还挺大的。” “那段时间人心惶惶啊,都怕孩子出事,大部分家长都开始每天接送小孩上学,我听他们聊聊天就都知道了。” 白禾心里一动,做惊讶状:“啊,我们刚搬过来,也住那个小区呢”面露担心看向江钊,”感觉治安不太好啊” 保安大爷是当地人,还是听不得外人说治安不好之类的话的,语气有点冷下来:“姑娘你这就想多了,这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带上帽子要往保安室里走,“刘军那会住的东北角最老的那栋楼,确实不太安全。但是你们住的是新楼吧,这都二十一世纪了,安保系统肯定好。我们虽然是小地方,可也不是你们以为的那种没发展起来的小村子。” 江钊搂着白禾,小夫妻的戏份要做足。带着抱歉的笑意连忙说:“女人嘛,胆子小,没别的意思,您别在意。” 大爷挥挥手,是不想再跟他们聊天了。 白禾、江钊说了声再见转身往对面小区走去。两人不约而同看向对方,都明白对方眼里的意思——去刘军住过的老房子看看。 “我们不会得把刘婷婷给找回来才算解了刘军的心结吧?”两人正往老楼走着,白禾念叨了句,“这难度也太大了” 江钊觉得她说这句话的语气带点女孩子那种讨人喜欢的撒娇味,不自觉低头笑了下。 然后极其流畅地掏出揣在裤兜里的右手,举起,看了眼——嗯,高度正合适——手搁在她脑袋上揉了揉。 “先别想这些,哪次不是走一步看一步啊。” 白禾登时被他搞得有点懵,说着让她别多想,这自然而然的摸头杀又是怎么回事?背过、抱过、搂过,肢体接触就习惯成自然了? 工作日上午在小区溜达的基本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本来他们俩年轻人走着的一路就获得了不少大爷大妈的回头关注。此时一位背着手散步的奶奶正好经过,皱眉盯着江钊看了好半天。 白禾下一秒也幽幽回头。 发丝蹭着他掌心,有点痒。 像触了电一样抽手,劲头过猛直接甩过了头顶。江钊轻咳了声眼神飘忽,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垂下胳膊。 好不自然地补了句:“看我干嘛?看路。” 白禾看他的眼神仿佛面前是个智障。 之后两人一路沉默,快到小区户外健身区的时候,看到了两个年轻男人。 高一些的跑到正在扭腰的大妈身边问:“您好,请问老三楼怎么走啊?” 老三楼——就是保安大爷提到的刘军住过的那栋东北角的老楼。 其实找老三楼倒也不一定和刘军有关,可两人听到都脚下一滞。 “跟上去看看。”江钊轻声说。 两个男人敲了301的门,一位老人探出头来,问了句什么事。 矮个子男人掏出个东西往老人面前一亮:“警察,请问刘军住这里吗?” 躲在楼梯拐角处的白禾瞪大了眼睛,搞不清楚状况。太难以置信了,难道二十年过去,警方还找到刘婷婷了? 江钊还算镇定,听到老人说并不认识刘军后,拉着她轻步下楼。 两人贴在老三楼里侧的外墙转角后,等着那俩警察下来。 没一会就传来了脚步声和讲话声音。 “刘军不好找了啊,也查不到他别的住址。” “那就去找女孩的妈妈吧,总得有一个去认认那尸体是不是他们女儿吧。” “唉,如果真是的话那姑娘也太可怜了,不知道是不是小时候就被那禽兽唉” “他那老婆也够变态的,帮着自己老公搞别的女孩。” “是啊,人都死了也不埋,估计还惦记着肚子里的孩子呢。” “我靠,也太恶心了” 声音渐渐远去,江钊探头一望,确定两人已经离开。刚一回头却发现白禾双眼无神地盯着墙面,一动不动。 “怎么” “江钊,”白禾打断,抬头看他,“我不是说幻象里那个年轻男人眼熟,”做了个吞咽动作,“那个应该是张民。” “谁?”他不觉得这个名字耳熟。 “张民,王春华老公,那个哑巴。” 脑子里“嗡嗡”直叫,耳边突然响起刚才那两个警察的话 ——尸体,帮老公搞别的女孩,人死了不埋,惦记肚子里的孩子。 “刘婷婷,是被他们绑走了,杀死刘军的也是他们,”白禾声音止不住地颤抖,“那我上身的那个孕妇,应该就是刘婷婷吧”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万骨戏》正文 第21章 邻居 救下白禾那晚江钊报了警,王春华一伙被警方控制了合情合理。两个警察的对话也能跟他们目睹的情况对上。白禾又基本能确定幻象里和刘军攀谈的年轻小伙是张民。那么王春华、张民、王强三个人是当年拐走刘婷婷又害死刘军的罪魁祸首可以说是板上钉钉的了。 “快跟上他们。”白禾回过神儿来拉着江钊想去追那俩警察。 “唉,不用跟。”胳膊用上力拉着白禾站定。 她不解:“他们不是要去找刘婷婷的妈妈?为什么不跟?” “我们要解刘军的怨,关键是刘婷婷,”手被白禾拉住后他一直没放开,这会儿就牵着她往小区外面走,“所以不用绕弯子。” 白禾当下根本没功夫去关注两人牵着手,满脑子这个案子,就一路被江钊攥着手回车上了。 江钊直接开车返回鄂多,去市局——王春华一伙以及被害者刘婷婷应该都在那里。 她安安静静坐在副驾驶许久没说话,眉毛一直皱着,无意识地抠着指甲。 白禾觉得整件事,越想心越凉。 本来以为王春华只是求子心切找了个代孕妈妈,而事实竟然是才六岁的女孩就被他们骗到手,“养了”二十年后成了传宗接代的工具。 没人知道他们最初的目的是什么。也许是因为王春华不能生,拐刘婷婷来当孩子养。还有可能她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就被张民侵犯过了吗 刘婷婷已经死了,所有的一切都没办法知道了。她短短二十几年的人生,正常的生活轨迹在六岁那年就画上了句号,后面这些年 不知道过着什么样的日子。不知道在王春华家她以什么样的身份存在,被怎样对待。不知道还记不记得她的父母,对拐走她的人又是怎么样的心理状态。 白禾突然想起以前读过的故事,一个被老师猥亵的十三岁女孩,为了过自己心里的坎、为了“活下去”,甚至“爱”上了老师。 加害者为所欲为,逼得受害者只能在夹缝中百般扭曲折叠。痛苦不堪却只为了一口能续命的空气,哪怕臭气熏天。 红灯的空挡,江钊扭头被她那眼神吓了一跳——像陷在了梦魇里,仿佛他不抓住她就再也回不来了。 “白禾,”叫了一声人没反应,“白禾” 小姑娘怔怔转头看他:“我不是说在沙城里有股力量拽着我吗,你说是不是刘婷婷啊,她是有事情要告诉我吧要是我听到了就好了” 江钊觉得心被狠敲了一下,一跳一跳得疼,忙说:“别陷进去,不许想这些。想点你能做的,能改变的事情。” 她还是回不过神儿的样子,还想说些什么却无从下口,此时后面狂躁的车喇叭声已经在提醒他灯变了。 “嗯,知道了。” 他左手搭回方向盘上时终于听她轻声答应了。 多好的姑娘啊 人经历得多了,能把事情看透彻,却难免会把一颗肉心铸成铁,凉飕飕的。客观看待他人的苦难,无法产生共情之感。 她被生活打磨得理性克制,心却依然赤诚柔软。 而此时让江钊紧张的,是王春华和他们由刘军串起的联系。 救出白禾那晚江钊提出这种可能——背后存在着一位神通广大的人,手里有个巨大的信息库,能把八竿子打不着的人联系起来。 但是因为实在难以解释这些巧合如何才能□□作得如此“精确”,他甚至开玩笑说过那人是上帝。 而现在看来,在造成白禾被王春华利用的状况之前,大家似乎早就被绑在一条绳子上了。 ——白禾生来就是解怨人,注定要跟封宝尸打交道。王春华一伙是当年“制造”这具封宝尸的凶手。把白禾困死在里面让她差点魂飞魄散的孕妇又是封宝尸的心结所在。 所以那个“上帝”,好像没那么神通广大。 因为他们根本不是“随机”的陌生人。 “上帝”的信息库,仿佛是基于封宝尸存在的,或者说 ——是围绕老祖宗的五行封宝术衍生的。 江钊头皮发麻,极力想把这种想法赶出脑海,可是像被控制了似的挥之不去。 万一的万一,真如他所想—— 那“上帝”在背地里下的这盘棋,不只是范围巨大,还从古至今,横亘了上千年。 “江钊,”白禾打断了他刹不住闸的思绪,“刘婷婷死了,刘军的怨还能解得了吗” 在他活着的最后那段日子里,找女儿是他生活的全部。可他至死都在忧心的女儿——活得不好,年纪轻轻命都没了。 这种结局,怎么可能打开他的心结,散去灵邪之气呢 “真相难以接受,也比悬而未决好,”江钊沉默了好一会才说,“我们没法改写别人的宿命,能做的也只有帮他弄清楚前因后果而已。” 瞥见她面色凝重地轻点了两下头,江钊咽下口中的话——关于“上帝”的事情,以后再跟她说吧。 大半天的车程,终于到了目的地。 正是下班的点儿,俩人大大方方走进了鄂多市局。 江钊碰到迎面而来的女警官就说自己是几天前报案说在居民楼顶发现尸体的人。 民警“啊”了一声,就把两人带到张桌子旁,招呼着坐下。 掏出笔、本,说:“当天怎么不来啊?” 江钊笑笑,脑袋朝白禾的方向一点,冲着民警说:“那天吓坏了,没顾得上。其实不是在天台上发现了尸体,是被我们救出来的。” 女民警接着听他言简意赅把那晚的事情讲了一遍—— 两人是男女朋友。白禾和人家合伙做生意,接了王春华的单,谁知道是羊入虎口。她利用通话的机会给江钊留下了线索,他便想了点办法将人引走,进去救人。谁知道屋内除了白禾还关着个孕妇,看着不对劲,就一起抱出来了,到了天台才发现人之前就死了。 白禾面上装着依然心有余悸的样子,心里直打鼓——不知道女民警能不能相信这一半真一半编的故事。问细节的话,不能露的东西太多,容易说着说着前后矛盾。 进来之前两人对说辞,白禾挑出了个漏洞——王春华说刘婷婷死了快一年,她的尸体会不会和那些散了气的封宝尸一样迅速腐败? “这样你说以为她也是个活人就一起救出来了也太不靠谱了。” 江钊解释,不能这么类比,封宝尸不腐归结于灵邪之气的作用,而刘婷婷显然不是,但具体因为什么他也猜不透。且那晚他们走的时候尸体并没有极速腐烂的迹象。 听他这么说了白禾还是有些担心,却还是硬着头皮上了。 “她还没缓过来呢,”江钊看着面前的女警官诚恳地说,“但是还是带着来了,想着不能给那一伙人跑了不是?” 那女警察倒是没多想,估计因为这个案子的重点也不是他们。而且看白禾畏畏缩缩的样子,还挺同情地安慰了几句,并且教育江钊以后遇到这种事要先报警去,自己救人简直是不要命。 江钊答应着,装着不知道问:“警官,抓到他们了吗?” “当然抓到了,”于心不忍地看了眼白禾,感叹道,“你们也算幸运,碰到这种人真是倒了大霉了。” “怎么回事啊?” 听白禾还带着颤音的问句,觉得她也算掺和到这案子里了,女警官犹豫了会儿还是说了:“具体情况不能告诉你们,”一顿,“虽然还没确切证据,但是八九不离十了。那孕妇,是他们二十年前拐来的孩子。” “还一直嘴硬说是亲戚家小孩,可也没户口,怎么可能呢。” “怎么查出是拐来的小孩啊?” 女警官依然保持着不能透露具体细节的原则:“我们就查呗,发现他们二十年前住的地方,正好有人丢了孩子,还是对门儿的邻居。” 白禾只觉得脊背发凉——是啊,平时都知道放学直接回家的小孩怎么可能无缘无故乱跑,原来是被邻居拐走了。 所谓的远亲不如近邻,竟然成了犯罪的最好掩护。 “孩子丢了他们就搬了家,多巧啊,没鬼才怪。” 突然响起敲门声,一年轻男警官把女民警叫了出去。 江钊走过去轻轻把门张开一个缝,将耳朵贴上去。门外两人交谈声音不大,将将能听到而已。 “你看周队发来的照片。” “这啥?啊——刘婷婷走丢的报道,咋了?” “看联系方式——这个呼机号的后五位。” “54237——怎么等等——那孕妇大腿内侧刻的也是这五个数字吧” “可不是,这下不用做dna都能确定是丢了的那个孩子了。” “刻这号码干嘛啊” “谁知道唉我瞎猜的啊,有没有可能小女孩在他们手里精神都不太正常了,可脑子里还记着父亲的呼机号码呢,刻在腿上等爸爸来救啊” 女警官倒了一口凉气:“这作的什么孽啊” “哦对了,周队说今天可以下班了,刘婷婷妈妈得明天才能来认尸。” “为什么啊?” “说是得把儿子安顿好才能来——估计也得做做心理准备吧。本来都过着新生活了,突然要再见到丢了十多年的女儿,还是尸体,谁受得了。”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万骨戏》正文 第22章 无能为力 晚上十一点半,两人回到了埋尸地。这一整天在两地往返,两人浑身都是说不出的疲惫。 白禾套上江钊从后备箱拿出的那晚在天台放血时候穿的卫衣,深吸一口气坐到地上。 把左手伸到他面前:“开始吧。” 还是一样的程序——手心割开一道口子,给封宝尸喂血。 没有颤抖,在宝火满布全身后,刘军缓缓坐起来了,直勾勾盯着她。 白禾被看得心慌,生怕“骗”不了他,下意识做了个吞咽动作,试探着开口:“爸爸?” 他几乎是立刻变了表情,满面惊喜:“小婷啊” 很简单的三个音节——父亲叫女儿的名字而已。 可也不知道怎么的,白禾登时觉得喉咙发梗,眼也酸了,扯出个笑容答应着:“唉,是我小婷。” 解怨的关键是让刘军见着刘婷婷的面。 可真的把刘婷婷的尸身从鄂多带回位于格其的埋尸地根本不现实。 一来,从警方眼皮子底下偷尸体是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二来,实在不人道——刘婷婷的母亲明天就来认尸了,这时候再把人家女儿尸身带走了算个什么事儿。 而且死了才终于能被亲人接走,对刘婷婷来说算是个来得太晚且微不足道的安慰。 于是江钊就想出了这么个“李代桃僵”的办法——让白禾假扮刘婷婷。 出了鄂多市局,他在后备箱翻出一件皱巴巴满是暗红色血痕的衣服,说:“还好没扔。” 那晚江钊放血与刘婷婷肚子上的伤口相对,手上必然沾到她的血了。哪怕只有一丁点,他当时穿的这件衣服上应该也是蹭到了的。 “它们没人类那么缜密的思维,单纯得很,”江钊解释道,“还记得吧,沙家村那晚,人装装死就能骗过封宝尸。” “灵邪能辩识有亲缘关系的血的味道。你到时候穿上这件衣服,它就会觉得这味道是从你身上发出来的。再加上你本身就被它们接纳,假扮刘婷婷骗过刘军没什么问题。” 白禾看着冲她笑得温柔的刘军,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张口。 江钊轻声提醒:“抓紧时间。” 她深吸一口气,说:“爸爸,我” 对上这位父亲的双眼,她就没办法说下去。那满含怜爱的目光像鞭子似的打在她身上,让白禾觉得自己在做一件特别罪恶的事情。 移开目光,说:“我明天妈妈就去接我回家了。” 顿了顿,想起江钊说的——不用把所有事情都讲出来,关键是引导他放下心结,散气归土。 “这么多年,我挺想你的。”白禾每说一句话,右手就攥得更紧了些。 “你也放下吧,放下了”白禾彻底闭上眼睛不再看他,“放下了我们就能再见面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江钊拍了拍她的肩膀:“结束了。” 她缓缓睁开眼,看着宝火散去,进入快速腐烂状态的尸身,无力地问:“尸体怎么办?” 连个亲人都没有的人,遗体交给谁来处理? 江钊像是早就计划好了,一把拉起她:“就放在这儿等明早附近的人发现了报警吧。他衣服内兜里有身份证,确认了身份,警方应该能找到给他办后事的人。” 白禾愣愣点头,脑子里没有任何想法。 三次了,哪怕是第三次解怨了,她还是会在结束后被强烈的无力感包围,心慌得要命。 “那走吧。”那语气跟认了命似的。 江钊却没动:“不急,天上星星挺多的,看会儿吧。” 两人靠着那面被拆了一半的砖墙席地而坐。 “江钊,”双手抱膝坐在他身边,正仰头看星星的姑娘说道,“你说我们做这些有什么意义啊,连亡羊补牢都算不上。” 缓缓低下头,披散的发丝垂下挡住她的侧脸:“什么都改变不了,挺没劲的。” 死的人还是死了,散的家还是散了。 江钊哼笑一声,说:“施术人不是更没意思?就在尸体“被制造”出来之后去埋一下。这么无脑的事儿机器人都会做。” 顿了顿,“什么都被安排好了,我们就只是帮忙执行而已。” 白禾一下觉得特别烦躁,抓了把头发:“那我们折腾什么呢?搞了半天什么都是宿命,没法改变的话有什么意义呢施什么五行术啊,封什么灵邪?让它们出来啊,就看它们比人类强在哪里,能造出什么大动静!” 他的语调还是平静至极:“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不接着做心理学相关的工作了?” 什么玩意?这就直接岔开话题了? “不想。”白禾硬生生地说。 “别啊,我现在还挺想讲的。” 也不需要她答应,江钊就慢慢说了起来,语气跟讲睡前故事一样轻柔。 “我之前是在心理科当医生的,和其他科室一样,病人挂号,医生诊断。” “不比其他要开刀动手术的医生轻松。挺多人进了诊室,讲着讲着就开始哭。毕竟生活里能理解心理疾病的人还是太少了,心理医生算是他们的宣泄口。” “有个挺特别的病人,是个那会还在上高中的小姑娘。自己翘课来的,说自己抑郁了,但是父母都觉得她只是学习压力大。” “给她做了检测,重度抑郁症。” “之后小姑娘经常挂个号来找我聊天,说是除了我没人理解她,周围的人都不明白为什么她不愁吃喝、长得好看、学习不错还想不通。” “她甚至表现出来的样子都是个特别乐观潇洒的性格。” “其实你说我真的能帮到她多少吗?我能做的只有和她聊天,给她开药,提醒她按时按量吃。” “所以我没能改变什么,她高考前一周自杀了。” 这句话跟通过扩声器了似的,轰隆隆震得白禾太阳穴一跳一跳。 “所以白禾,”江钊看她,“那女孩死后挺长一段时间我和你一个想法,觉得自己做的事儿就是瞎折腾。心理医生能有个屁用啊,根本没法凭自己的能力治愈别人。” “不像生理上的伤,患者配合医生治疗就有一定的成效。心理的伤根本不是两个人一起努力就能改变的事情。” “那姑娘很想痊愈,很想哪天起床就发现自己不再被那些可怕的情绪占据。可是光她想、我配合,远远不够。” “我们没办法改变她父母的不重视。没办法让她朋友理解她。没办法让她身边的人对她产生共情,而不是带着高姿态的同情。” 白禾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所以心理治疗有什么意义?没其他人的全力配合都是徒劳。但是不能因为这样就不做任何尝试了,对吧?那样的话,是真的一点儿改变的希望都没了。” “放弃才是真的无能为力,对宿命束手就擒了。” 许久再没任何声响。两人就那么在地上坐着,星星就那么在天上看着。 “你都想得这么明白了,为什么要放弃这个工作?”她轻声问道。 江钊几乎是立刻回答:“我不是个容易产生共情的人,只能用我掌握的专业知识去诊断、治疗,对病人来说这样不算好医生。” 他突然笑了笑,“说白了就是我认识到这个领域不需要我。” “还看吗?” “嗯?” 江钊伸出食指向上指了指:“星星,看够了吗?” 见白禾点头,他双手撑地起身,右手摊到她面前:“那回去休息吧。” 搭上他的手借力起来,白禾才意识到自己对那手的触感一点都不陌生。 是这两天习惯成自然了吗 车子交给了汽车托运公司,两人搭第二天的航班回到北京。 在机场,江钊本想送她回家,谁知道白禾摆摆手,背着包一个弯身就从他胳膊下钻过去,坐到他刚拦下的出租车副驾驶,还顺手把车门带上了。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没给他任何反抗的机会。 她降下车窗,脑袋整个探出来:“反正是打车,不用你送了。” 江钊揣着兜垂眼看她:“好好休息几天,等我电话吧。” 还有挺多事儿要聊的——关于解怨啊,关于五行术啊,关于“上帝”啊还有必须得在大白天说不然她不听的“闲谈”。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万骨戏》正文 第23章 赌石 修 白禾有个这么些年作息不规律留下的毛病。过于疲惫后松懈下来总是会好几天都迷迷糊糊,一多半的时间在睡觉,剩下的时间在哈欠连天。 下了飞机回到家这一觉就睡到了第二天。 恍惚听到手机铃响,她翻了个身用被子挡住耳朵,没有要管的迹象。 可那来电人极有耐心,一股你不接我就吵死你的气势。 被烦得抓心挠肺,白禾眯着眼伸手想把手机关了。可触到的瞬间动作僵住,一个念头闯进脑海——不会是江钊吧,说了让等她电话来着 于是把屏幕贴到面前,挤眉弄眼适应了好半天才模模糊糊看清来显示——沈学长。 有点失落,也就一点点吧。 摁下接通键,把手机放到耳朵上手就又缩进了被子里,无精打采地说:“扰我清梦,你最好有要紧的事儿” “在家?” “嗯。” “十万火急,来工作室帮忙画几张技术图,有偿。” 根本不给拒绝的机会通话就被掐断了,下一秒白禾收到他的微信红包,不多不少一百人民币。赠言——为兄快揭不开锅了。 收下红包,撑着床坐起来,睡时间长了脑子都是木的。想起刚才自己下意识希望打来电话的是江钊,白禾搓了把脸翻身下床。 再给他一个下午时间,不来电话,她就打过去。 白禾觉得在确定双方都有那个意思的前提下,谁主动倒是无所谓。 男女爱情这档子事里,时机很重要。 两个月前江钊让她讨厌的牙痒痒,可现在就是心动了。但谁也说不好这么暧昧下去,再两个月后双方是不是还能有现在的感觉。万一拖得意兴阑珊了,在一起也没劲。 把悸动磨没了实在可惜。 再说江钊这边,八点睁了眼就想跟她联系,又觉得白禾一定还没醒,就开了盘游戏消磨时间。 十点半给她打电话,一起吃午饭正合适。 当然是没能如愿的。 姜束秋一个电话过来提醒他该回家了,今天是老姜的生日。 这位老姜——姜必言,是姜束秋的父亲、江钊的大伯。 父亲失踪不到两年母亲因病去世,十二岁开始江钊住进大伯家,到了大学毕业才搬出来。 没什么“豪门欺凌”的戏码,大伯一家对他非常好。不是那种“为了让你成为废物所以不打你不骂你”的好,姜必言对他比对姜束秋还严格。 江家从古至今都这样,不分你家的孩子我家的孩子,只分施术人和备选人。施术人是所有长辈重点培养的对象。 施术人的身份是父传子的制度,没有儿子或是儿子死了,才会由老祖宗在备选人中挑选一个成为新的施术人——被选中的人会有感应。 五六年前姜必言指使姜束秋把二环的房子卖了,老两口搬到了六环外一个带套院的宅子,说是城里空气太差住得不舒服。 三个小时后江钊两手拎着几盒补品到了姜家,是大伯母赵红英开的门。 女人面露惊喜,一把接过他手里的东西:“钊儿啊,这都多久没回来了!” 江钊笑了笑,被赵红英半推半拽拉到客厅就看到姜束秋坐在那儿嗑瓜子,头也不回抬起手挥了两下算是打招呼,含糊说了句:“来了。” 赵红英对着姜束秋后脑勺狠狠瞪了一眼:“懒透你了,弟弟回来都不起身招呼,”下一秒扭头温声细语对江钊说:“去坐着吧,一会儿就吃饭了。” “我帮帮您?” 赵红英攘了他一把,嫌弃道:“得了吧,进厨房还不够给我添乱的。” 江钊想想也是,对着大伯母背影说了句“那辛苦您”。 刚到姜束秋旁边坐下,一盘瓜子被端到了他面前:“吃点?” 摇头轻轻一推,那盘子就又转到了姜束秋面前:“不吃。” 姜束秋跟早预料到会被拒绝似的,自己磕得带劲:“也是,你饮食习惯好得很,饭前从不吃零嘴儿。” 江钊目光在他身上转悠了好一会——得亏这人生得一副好皮囊,不然这样子活脱脱一游手好闲只会嗑瓜子的中年油腻男人。 突然升儿优越感,幽幽开口:“该让白禾看看你这副样子,不然她还觉得你多青年才俊呢。” 姜束秋动作一滞,皮儿吐了,盘子搁回茶几上,掸掸手:“白小姐还好?” 这什么问题?江钊心里警钟直敲,就见过一次面而已,人家好不好他关心个劳什子? 姜束秋发觉一道炽热的目光直勾勾盯着他,哼笑了下:“你还真喜欢上人家了?” “怎么了,不行?” “没,就是挺可惜的。” 警钟敲得更响了:“你有意见?”兄弟爱上一个女人可不好玩,萌芽了必须扼杀。 姜束秋看他那能杀人的目光,笑着说:“可别想歪了啊,我就是为人家女孩抱不平,怎么就被你惦记上了。” 江钊翻了个白眼没打算还口,这位堂哥从小以怼他为日常爱好,每次都当真的话早气死了。冷处理最佳,那些熊孩子不都这样,你不理他,他也就消停了。 “前几天都不说一声就跑了是因为她?” 江钊点头,这一问倒是提醒他了:“那天晚上问你归魂的事儿,”顿了顿,“我找到了个办法。” 姜束秋猛地扭头看他,之前调笑的语气一下子消失了:“你找到归魂的办法了?” “嗯,我的” 话头刚出被一阵脚步声打断,两人同时转头。 一个男人从后院出来,跑到厨房门口一阵点头哈腰,絮絮叨叨说了好几遍“以后再来拜访姜先生”才离开。 “又是来找你爸看石头的?” “嗯。” “身体好点了?” 姜束秋摇摇头:“还那样,查不出毛病,可身体一年比一年虚,就是老了呗。”一顿,“接着说归魂。” “吃饭了!”赵红英喊了声。 江钊笑说:“先吃饭吧。” 姜必言被赵红英从卧室推了出来。江钊就算知道他的状况也还是吓了一跳。 也就大半年没见,大伯比上次又老了不少。不到六十的男人,已经虚弱得和八九十岁一样了。 入座后,姜必言跟江钊说的每一句话都像用了全身的力气,断断续续:“钊儿回来了事情还顺利?” “嗯,大伯身体好点儿了吗?” 姜必言扯出一丝苦笑,赵红英半勺白粥喂过去,叹了口气:“一天不如一天。” 江钊看着几乎不能自理的姜必言,想起刚住过来的那段日子。 大伯是个言语幽默的人,三十多岁,意气风发。姜束秋和他父亲长得像,风采气度却远远比不上。 那时候的姜必言是珠宝业的大人物,因为他那双“透视眼”。 江家祖祖辈辈都是小心谨慎的人,安安分分做古董生意。钱是不缺的,可也说不上大富大贵。 但是姜必言十几年前的那次赌石,给江家带来了前所未有的财富。 赌石是指翡翠在开采出来时候,有一层风化的皮包着,切开才能知道好坏。 那次姜必言出门收东西,路过翡翠矿山,试了一把。赌涨一玉,一夜暴富。 从此玉石圈子横空飞出了这位一赌成名的奇人。不少人说他只是一次运气好,但很快被现实打得闭上了嘴。 姜必言后来开的所有毛料,虽再也比不上第一次那块绝世好玉,但从未碰到过“败絮”。一次失手都没有过。 赌石人凭着自己的经验,依据皮壳表现判断价格。一刀剖开,可能色好水足,亦可能无色无水。一夜千万,或者瞬息输得衣服都不剩。 圈子里流行一句话:“神仙难断寸玉。”姜必言风头最盛的时候,人家都称他一句姜神仙。 因为经验再丰富,毕竟是赌,总有失手的时候,可唯独姜必言是个例外。 为什么他能做到?无解。透视眼是开玩笑的,只能是运气好了。 而姜必言四十五岁之后不再亲自跑原石市场或者翡翠矿山。只是帮别人看,开出是宝玉的话五五分成。 外人都不懂为什么他不再开毛料,赌出的玉全归自己不是更好。 只有江家人知道——姜必言身体不行了。四十五岁对男人来说还算壮年,可他却已经开始衰老,走几步路就大喘气。以为得了什么大病,可看了无数次医生都说没毛病,只是过度疲劳。 姜必言刚出现这个症状的那几年,赵红英经常说,一定是因为赌石把运气都透支光了身体才出问题,当初就该拦着他。并且教育江钊哥俩——长大了不能做投机的事情,遭报应。 江钊从小对这些就不感兴趣,倒是姜束秋闹了很多次要学,都被赵红英给打回去了。 所以猜石头这门手艺从姜必言那横空出世,也硬生生绝后了。江家人接着老老实实做本分生意。 一顿饭吃得安安静静。 姜必言回房休息,兄弟俩帮赵红英收拾碗筷的时候,接到了白禾的电话。 江钊手沾着水,只能耸着肩夹住手机:“我想约你” “江钊。”话被打断,她语气不太对劲。 “怎么了?” “我得去趟陛关,你陪我吧。” “哪里?陛关?” “嗯,”白禾顿了顿,“沙城可能在那里。”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万骨戏》正文 第24章 修 两个小时前,白禾到了工作室,发现本来被自己清空了的位置竟然摆满了东西。觉得奇怪,问沈学长:“谁坐这儿了?” “我我我我!” 学长还没开口就听身后有人喊了一嗓子。 回头发现是九段,白禾诧异:“你个本科一年级的怎么还混到研究生工作室了?” 九段嘿嘿笑说:“主要是跟学长学习来了。” 具体解释来说就是大一这学期有门学分仅次于设计课的课程——中建史,授课人又是九段无比崇拜的研究建筑史方面的大佬——陈老师。 而沈学长读大学的时候做出了一份惊天地泣鬼神的课程作业,深得陈老师心。以至于这份优秀作业代代相传,每届新生基本都当圣经瞻仰。 九段挠挠头:“我以后想考陈老师的研,得给她留下好印象,所以就来跟学长取取经。” 被提到的人慢悠悠喝了口茶,没言语声儿,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一心画图呢。 白禾瞥他一眼,有点差异。想着沈学长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主儿,怎么还愿意免费指导学弟专业课程了。 听了九段接下来这句话就明白了。 “学长,我场地模型建完了,还有别的活儿吗?” 果然,利用学弟当免费劳动力呢。 白禾幽幽看他一眼,沈学长满脸写着委屈,撇撇嘴,那意思是——他自愿的,我没逼他。 “歇着去吧,我弄完手上的图帮你看看建筑史作业。” 九段闻言高兴地嘴角快要挂到耳朵上,连着说了好几声“谢谢学长”。 转身要走的时候被白禾叫住了:“脖子上挂的什么东西?” 是个挂坠,绳链过长,随着九段的动作在白禾眼前晃来晃去,想不注意都难。 挂件垂到胸前,被红色绳子从圆眼儿穿过,拴在底端的是个两公分见方的透明亚克力围成的空心方盒子。 九段闻言取下搁在手心,往白禾眼前一送,她才看清里面是一捧沙土,一点动静就能让它们在小容器里天翻地覆。 “我国庆去了趟万骨堆嘛,这是纪念品,拜了英雄冢的都有。” 白禾轻笑一声,觉得这景区也是抠门,门票香火钱没少赚,送游客的是一毛钱不用花遍地都是的沙土。 她没什么兴趣,可九段被勾起了诉说欲,滔滔不绝,拉了把椅子凑到她身边:“姐,我跟你说,我觉得万骨堆是真有料。” 白禾打开绘图软件边操作边敷衍地“嗯”了声。 九段兴致来了可不管别人愿不愿意听,自己讲尽兴了才行:“我特幸运,还看到“英魂出土”了!” 他两眼放光,解释道——传说埋了无数英雄的无名冢在万骨堆景区南端一片寸草不生的沙坡上。周围砌了一圈矮墙,西侧开了个口子有两个工作人员守着检票。 这地方平时无聊得很,谁看都明白不值那票价,可是赶上特殊时候就不一样了。 大风天里,无名冢现奇观——英魂出土。 沈学长听到这里,哼笑一声,不以为然:“这样啊,你挑个起风的日子,在二教中庭那小沙坑边上一站,保你也能看到奇观,名为“伸手不见五指”,厉害吧。” 白禾被逗地“咯咯”直乐。 九段却被嘲得有点不开心,语气着急:“是真的!大风是对英灵的召唤,灵邪会从地下出来,现身人间。但是鬼是没有形态的,人眼看不见,它们就借助沙土显形。” 说着还伸出双手在眼前比划:“起风的时候沙坡不是会被吹出各种痕迹嘛,那些痕迹能组成一个个场景。那些画面是它们生前某些生活片段的重现,跟演员穿着戏服在演戏似的,”九段深吸一口气,仿佛要说多了不起的事情,“所以英魂出土也叫万骨戏。” 听着的两人对视一眼,眼中都带着没当回事的笑意。 人家景区借着大风天黄沙乱飞编的个吸引游客的噱头,能唬住的除了十岁以下的小孩估计也就九段了。 白禾咳嗽一声憋着笑:“所以呢,你看到那些鬼魂演了什么呀?” 九段听她的语气就知道还是不相信,掏出手机打开相册往她面前一横:“这是我那天拍的照片!” 白禾视线被挡住,干脆放下鼠标接过他的手机,翻起了被九段当做“证据”的照片。 应该是在晚上拍的,后期调亮了。 十几张照片里确实全是沙坡,被吹成了形态各异的样子。 除了黄沙空无一物的画面冷不丁让白禾想起了“沙城”,所以认真看了好几张,努力想看出沙坡上那些痕迹到底能被解读成什么场景。 可看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也没看出个所以然,就是大风天里扭动的沙土而已。 心下一松,果然是她想多了,怎么可能跟沙城有关系。 把手机扔还给九段:“我没看出什么来。” 小孩急了,猛地起来,倾身伸着手跨过白禾想给沈学长看看,一个没注意攥在手里那个挂坠掉到了地上。 九段没在意,对着手机指指点点:“学长你看,这里是好多人在排队,还穿着古代那种布衣呢,那边一个人躺在地上,旁边还蹲着个小孩。这张” 白禾叹了口气弯腰捡起了挂坠:“行了,是我们眼神儿不好” 无意间瞟到他的手机屏幕,白禾突然不说话了,凑上去对着那些照片仔细看了起来。 脑子“嗡嗡”直叫。 因为现在她也能从照片里看出一幅幅刻画在沙堆上的场景了难道是因为听了九段的解释自动代入了? 食指在屏幕上一下一下划着,看得认真。 九段看她入迷的样子,骄傲得不得了:“怎么样,我就说有东西吧。” 白禾指着一张照片说:“这是什么场景?” “四个人围着在吃东西。” 白禾一愣,轻声问:“在吃什么?” “这种细节当然是看不到的啊。” 白禾缓缓低下头。 可是她看到了——她看得清清楚楚,那四个人在吃肉,人肉。她甚至能看清每个人长什么样子。 太荒唐了,就算是专业沙画师,也不可能画出这种细节。 再往下翻,每一张照片里的沙堆都呈现出了不一样的画面,就像九段说的,跟有人在你面前演戏似的,栩栩如生。 到了最后一张,白禾猛然抬头,声音有些抖:“这张,这张沙堆上画着什么图案?” 九段一愣,不知道白禾为什么突然情绪激动,在他看来这张没什么特别之处:“就是一个人趴在地上,另一个人蹲在他面前啊。” 白禾盯着手机屏幕说不出话。 这张照片,画着她第一次看到沙城时候的场景——她和妈妈一镜之隔,趴在地上的是妈妈,蹲着的是她。 白禾脑子一团乱麻,明明之前所有照片对她来说都只是满天黄沙而已,怎么会突然一下子就能被她解读出来了?甚至比亲历现场的九段看到了更多的细节。 而且除了最后一张,前面沙堆显现的画面都是古代才有的场景,里面人的穿着也都是古人的样子。 那描绘她和妈妈的那个画面又和这些有什么联系? 按九段说的,那些场景是灵邪在表演他们生前的某些片段,那她不也相当于是其中的一员,参演了这一出除她以外演员都是“鬼”的万骨戏? 这个想法让白禾头皮发麻,下意识攥紧了右手。 “嘶”一声,手心被什么戳地生疼——挂坠被她攥在手里。 挂坠装着来自万骨堆的一捧沙的挂坠 ——变化发生在她碰到这个东西之后。 “学长,你再看看,”白禾把坠子往他手里一塞,指着手机屏幕,“能看到什么吗?” 沈学长搞不懂明明几分钟前还不屑一顾的白禾怎么突然上了心,随意瞟了一眼,微微一愣:“好像是能看到点什么” 边说边抬手把她塞来的吊坠扔还给九段,不在意的语气:“他刚才讲了那么半天,再看就不自觉按他说的想象了呗。” 白禾知道不是这样的。 电脑屏幕的光闪得她心烦意乱,没心情再画图了,她猛地背包起身,关了电脑。 “学长,我有急事先走了。” 要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必须得亲自去看看,所以出了工作室白禾就联系了江钊。 挂了电话,江钊擦干手上的水。 对赵红英说:“大伯母我先走了,改天再来看你。” 转身出了厨房,拿上外套就往玄关跑。 “怎么了这是,着急忙慌的?” 江钊笑笑没说话。 姜束秋看热闹似的,擦着手里的盘子站到厨房门边:“又是她?” 江钊没搭理他,已经跨出门。 姜束秋嚷嚷:“唉,归魂的事儿下次给我讲啊。” 抬手挥挥表示答应,人一溜烟跑远了。 赵红英关上门推了姜束秋一把:“什么归魂,你关心那些干嘛?不是你的职责就别掺和。” 他转身回厨房,语调淡淡:“好玩儿嘛。” 赵红英瞪他一眼:“好玩什么?江必行因为这个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搞不懂你们江家人都对什么五行术这么执着干什么。” 姜束秋没言语儿。 瞥了眼儿子,她叹了口气软声道:“得亏是钊儿的活儿,轮不到你,不然我可要担心死了。” 老人家本质对小辈的个人问题有更大的兴趣,没什么铺垫就转移了话题:“听声音,给钊儿打电话的是个女孩儿?” “是啊,铁树开花了。” 老太太幽幽瞥了儿子一眼:“你呢,什么时候到花期?” 姜束秋敷衍道:“改天改天” 赵红英对儿子的态度相当不满意,唠叨了许久。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万骨戏》正文 第25章 遍地撒网 江钊让白禾在家里等他。 从姜家宅子来,快的话也有两个小时车程,趁着这段时间白禾在电话里把具体情况告诉了他。 到了白禾家楼下,人没上去,发消息让她下来。 等人坐上副驾,他启动车子:“到饭点了,边吃边说。” 白禾没提出异议,去餐馆的路上一直歪头看着窗外,没说一句话。 她说不好为什么,总觉得万骨堆这个线索很不一样。 有时候她的预感会莫名很准。比如妈妈消失的那个早上,进幼儿园的时候,平时都会开开心心的,那天却哭着不让爸爸走。 从工作室出来之后,一直到现在心都在怦怦跳,所以白禾有种感觉——这次说不定能探到核心了。 之前小线索抓到了不少,可总觉得是被人牵着鼻子跑,核心外头围着个栅栏呢,密不透风的。这次倒像是找到了洞口,就看能不能顺利钻进去了。 所以白禾不想在车上跟江钊讨论,他开着车分神,自己坐车晃晃悠悠也不能集中精力。重要的事情得坐下来好好聊。 江钊在附近一处粤菜馆停了车,人不多,两人进了个小包厢,安静好谈事。 菜很快全部上来,服务员说了句“菜齐了,慢用”转身走出包间带上了门。 只有两人的密闭空间,一桌子好菜,却没人动筷。 想说的太多,反而不知道从哪里讲起。 “我一次隔着镜子看到沙城,一次进了沙城,那里都吹着大风。在王春华家里那天,她看了好几次天气预告。”白禾一顿,“我查了,那两天陛关都是大风天。” 她脑海中闪过风吹起黏在妈妈脸上的发丝的样子,还有风吹得衣料瘪进她身体被挖掉器官留下的凹坑的样子。 九段说,起风是对英灵的召唤。 “所以我那天能看到沙城的关键有两点——我的血还有风。” ——风吹散覆盖物,使两个世界可以互视。灵邪可以识别亲缘的血,所以妈妈认出了她。 江钊点头,给她夹了一筷子糯米鸡。 白禾拿起筷子,尖头刚触到糯米,又停下了动作,继续说起来:“还有,那个万骨堆的纪念挂坠也不一般,碰到之后我才看到了沙堆上那些场景。” 白禾皱眉,一顿:“像把钥匙” 江钊双手交叠撑着下巴,认真看着她,不一会摇了摇头:“不像钥匙。” 白禾不解。 “用钥匙打开锁,是为了看到被藏起来的东西。”江钊一顿,“九段说挂坠是拜了英雄冢的人都有的。如果挂坠是钥匙,那意思就是——拜过英雄冢的人有资格知道别人不能知道的事情。” 白禾点头:“对啊,所以摸过挂坠的人能解读出沙堆上的画。” 江钊摇头:“对于你来说,确实是看到了了不起的秘密。可是你想想大多数去祭拜的人呢?他们都是普通游客,即使看到了沙堆上显现的场景,也顶多当趣事发条朋友圈显摆显摆。” “也许会觉得神奇,可心里多半觉得就是风吹沙子而已,甚至会认为风在沙上画出来的场景是自己脑补的。”顿了顿,“所以你觉得被解锁的是重大信息,而多数人不会当回事儿,看过就过了。” 白禾想起沈学长碰过挂坠后的反应,确实如江钊所言,根本不在意。 “不仅仅是去过万骨堆的游客,绝大部分人类根本都不知道那扇锁着的门的存在。对他们来说,锁扣都没有,何谈钥匙。” 白禾实在想不通,不耐烦地舔了下唇:“那让成千上万的游客看到万骨戏又是为了什么呢?” 总不能是灵邪闲着无聊和人类逗着玩吧。 江钊定定望着她:“看到这些对别人来说没意义,对你来说却很关键。” 白禾一下没明白他的意思,低声重复了一遍这句话:“对我来说很关键” 忽地抬头,觉得太阳穴一鼓一鼓的,难以置信地说:“你的意思是让千千万万去过那的游客看到万骨戏,只是利用他们当“信使”,最终目的是让我看到?” 江钊点头:“遍地撒网,重点捞鱼。” ——给所有到过万骨堆的人一把钥匙,只为了能转到她手里也许能在大风天看到无名冢奇观的人数量并不多,可凭借看似是景区噱头的“英魂出土”,一传十十传百。是指数函数,爆炸性的传播效率。 跟传销组织似的,一级一级发展下线,只是被纳入组织的人全然不觉而已。 这样九段拍的最后一张照片里,沙堆上画出了和她有关的场景也能说得通了。在背后悄然建立信息网的那位就是在直白地告诉白禾——我在找你,速来万骨堆。 方法确实是笨得很。 世界上那么多人,这个钥匙什么时候能传递到她手里全靠顺其自然的发展。难以想象这个“传销活动”进行了多长时间,组织又有多壮大 不是九段,也会有八段、七段、六段,终有一天会跟她连上线。 可是是什么人或者说是什么东西在大海捞针地找她呢只能在万骨堆撒网的话,是因为被困在那里了吗? 她碰巧触动机关看到沙城的事情,这位“传销组织头头”显然是知道的。 那找她的,会不会就是妈妈呢 白禾失神地拨楞着盘子里的糯米鸡,没一会听江钊说:“我看了下,明天陛关六级大风。晚上回去收拾收拾,明早我们出发,开车去下午就能到。” 听她心不在焉地“嗯”了声,江钊笑了:“别戳那块糯米鸡了,好好吃饭。” 白禾没什么胃口,随便夹了几筷子菜,扒了一口米饭就不再动了,安安静静坐在椅子上。也没有在想万骨堆的事情,只是放空而已。 没一会听对面的人叫她:“白禾。” “嗯。” 他又说了句什么,她没听清。 下意识地“嗯”了声。 江钊胳膊伸过来,弯着食指在桌子上敲了敲。 她终于抬头看他,问:“吃好了?是要走吗?” 他无奈一笑:“你到底听没听到我刚才说了什么?” 她面带迷茫。 江钊撇撇嘴:“那我再重复一遍,你好好回答,别没听到还随便答应。” 四目相对,他笑着问:“我能不能做你男朋友?” 这下是听清了,瞪圆了眼睛看着他呢。 “江钊” “等等,我先说完,”他语调平静得像在讲道理,“我知道你现在肯定没心思想这个,”叹了口气,“本来在祁北我想着等事情过去了再说,但是总是这件事儿完了下一件事儿又来了,不知道得拖到什么时候。” “江钊,这次我感觉很不好”她心很慌,总觉得这次去陛关会出大事儿。 “高考前我还感觉很不好呢,能不考吗?” 白禾神色不明地望着他。 江钊被看得有点儿紧张,手心出了层薄汗,下意识在裤子上蹭了几下。 他喜欢她,她也喜欢他,迟早要说出口的事儿,还不如现在交代了。 这样明天去万骨堆,两人就是男女朋友的关系了。如果真发生什么大事儿,她能更心安理得地依赖他一些,他也能更顺理成章地护着她。 面前的姑娘咬着下唇垂眼认真地盯着餐盘,还是没回应。 下一秒江钊跟豁出去了似的,薅了把头发:“你就当我特着急,一秒都等不了了,上赶着给你当男朋友行不行?” 告白之后等回复真他妈煎熬。 “好啊。” 女朋友笑得可是真好看。 送她回家,到楼下,停车,给她解安全带,起身的时候左手掌撑在座椅靠背上,把她圈在里面,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之后迅速坐正回驾驶座,一气呵成。 女孩长头发是不是容易留香啊,他从来没觉得哪个男人头发有香味儿的。 目视前方,余光能看到白禾正盯着他。 他转头,正色道:“之前就抱过了,这次亲一下也不过分。” 白禾没言语声儿,转身去拉车门。 “明早八点来接你,早点休息。” “嗯,晚安。”留给他了个背影和“砰”的关车门声。 白禾一阵小跑进了单元楼,拐上楼梯才放慢了脚步。小心翼翼冲外面看了一眼,手背缓缓贴上脸颊,有点烫。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万骨戏》正文 第26章 一捧土 第二天白禾破天荒的听到了闹钟,收拾完离约定时间还有几分钟。她到沙发边坐下,背包扔在身边,习惯性抠着指甲,心里有点紧张。 从朋友到男女朋友,就多了两个字,把性别强调了出来而已。几句你来我往的试探,两个心知肚明的人就改变了关系。 可没想到这种口头上关系的界定竟然能这么大程度影响人的心理状态。之前就喜欢江钊,白禾每天见他也没觉得多别扭。甚至出门睡一屋,早上被他看到水肿的脸、睡成鸡窝的头发后来习惯了也都不在意了。 可今天白禾提前了一个小时起床,好好收拾了一下自己,还对着衣服挑挑拣拣折腾了半天。平时她可是能多睡一分钟就绝不提前一秒起床的人。 八点整江钊来了消息说他到了。 白禾背上包,对着玄关的挂镜整理了下头发才出门。 上了车,江钊倒是淡定,一点异色没有,用一种公事公办的语气说了句“走了”。 白禾有点尴尬,人家是一副去办正事该有的样子,自己却因为两人的关系扭扭捏捏,不自觉时不时微微扭头瞥他一眼。 没一会在路口左转,传来他带着笑意的声音:“你别老看我,弄得我有点儿紧张。” “哦。”白禾连忙别过头,可通过车窗防晒膜的反射还是能看见他。 于是干脆闭上眼:“我睡会儿,到了叫我。” 遇到红灯,江钊扭头看她。说了让别看他之后白禾还真就一直用后脑勺对着他,再没转头。 今天她把头发梳起来了,露出脖颈,几缕碎发支愣着。她是真不容易晒黑,那片皮肤白得要命,线条也特别好看。 变灯了江钊才回过神儿来。原来在意一个人,就算对方什么都不做,自己都能被勾得移不开眼睛。 陛关是位于西北腹地的省会城市,历史悠久,文化底蕴深厚,名胜古迹遍地都是。 更特别的是,陛关自古以来就是帝王的建都之地,因此留下了不少帝王陵寝。但是最负盛名的却是以无名英雄冢出名的万骨堆。 帝王陵有考古发现、史册记载,游客却不买账。而万骨堆说到底也只是传说,至今没有证据证明历史上真有一批民族英雄被埋在这里,大家却还是愿意相信,祭拜的时候虔诚得不行。 大概在讲究人人平等的时代,相比雄才大略的帝王,“被历史抛弃”的无名英雄才更让老百姓觉得亲切、崇敬。 人民群众力量大——万骨堆成了最赚钱的“历史遗迹景区”。 十二点多,两人到了万骨堆景区东大门,却因为停车场早就没了车位,又饶远把车停到附近的购物中心再步行回来。 已经是十一月份了,按理说到了淡季,而且今天风大,冷得不行,可售票处依然排着长队,不少人缩在大衣里直跺脚。 等着江钊排队买票的时候,白禾在旁边看景区介绍。 写得天花乱坠的历史背景大致略过,直接跳到景区规划图。 景区被分为四大块,无名冢只占据了园区西南角的一小块地方,剩下三部分分别是景区北半部分的沙地越野休闲区、东边入口处的万骨堆历史展览馆和夹在无名冢和展览馆中间的英灵庙。 “进去吧。”手被江钊牵着往挤满了人的检票口走去。 推搡之间,两人好几次险些被冲散,可白禾的手一直被他紧紧攥着。 就三个检票口,只能一个一个进,挤了半天人群里早有人不耐烦了。贴在白禾身后戴着小黄帽的阿姨就抱怨起来,几乎是冲着她的后脑勺在喊,震得白禾头疼。 “票这么贵,赚了钱也不知道把这检票口扩建一下,烦死了。” 旁边的大妈瞅了她一眼,搭腔道:“就是说,套票竟然要200,比那故宫还金贵。” “唉,你买套票干嘛,那个沙地越野可无聊了,就是开着车带你在山坡上转几圈。英灵庙也不用去,骗香火钱的,要祭拜直接去无名冢。” 大妈闻言使劲往黄帽子阿姨身边凑去:“您这么了解,以前是来过?” “推什么推!”她半转身吼了一嗓子后,扭头接着跟大妈聊:“我上次来没看到万骨戏,所以这次专门挑了个大风天再来一次。” 然后就听黄帽子阿姨绘声绘色地把“起风现奇观”给讲了一遍,那语言的生动程度跟九段比毫不逊色。 一步一挪,白和江钊终于通过了检票闸机。庆幸不用再听那阿姨的大嗓门,她松了口气。 看了眼江钊手上的门票,问:“你买套票干嘛?” “来都来了,全都看看呗。”拉着白禾进了历史展览馆。 跟普通博物馆一样,一排排玻璃柜子里摆着展品,每个展品旁边都架着一张印了二维码的介绍牌,扫码可以听讲解。 几乎所有展品都有不少游人贴在前面扫来扫去,围成了一堵人墙。 他们俩不是专程来玩的,所以走在外侧,走马观花似的绕着参观路线看了一圈,见缝插针从人墙缝隙中瞟见了几个展品的模样,大多数时候都在看人。 能逛一两个小时的展馆,两人以这种快进的参观速度不到二十分钟就走到了最后的展区。 忽然氛围骤变,大概在暗示游客,这个展区很不一样——不大不小的房间,却显得格外空旷,因为只有中心位置立了一个小展柜。四周无窗,顶部打下的暖黄色光线照得那件展品格外神圣,而围在四周探着脑袋往里看的游客,脑袋上浮着一层黄色光圈,像信徒朝拜一样虔诚。 白禾没停步,径直往出口走,却被江钊拽住。 “看看吧,票都买了。” 正好有一行人离开,江钊拉着她走过去。擦肩而过时听到他们说:“以前送的纪念品竟然是金子诶,现在就一捧土,真没劲。” 江钊下意识瞟了他们一眼,没多想。 白禾跟在他后面,眼见他刚站到展柜前,下一秒突然猛地回头看她。 她被那眼神吓了一跳,赶紧跑了过去,边踮起脚探头往里瞧边问:“怎么了?” 而在她看清展品的一瞬间,根本不需要江钊的回答了。 玻璃罩子下摆着两个东西。 左边是白禾见过的九段带回来的挂坠,名为“一捧土”。 而右边,也是个挂坠,红色绳子穿过一片薄薄的金件,形状不规整,上面还刻着鬼画符似的文字,名为“一片金”。 白禾手忙脚乱地摸兜,抓出手机,在相册里翻找一阵,目光难以置信地在手机屏幕和展品之间游移。 半晌,白禾抬头对上他的眼睛,张口说:“我没看错的话,这个坠子和阿赤供起来的那个一模一样” 也就是说——十九年前,阿赤捡到的刘军从张民脖子上扯下来的坠子是万骨堆曾经发放的纪念品。那么,张民和王春华是来过万骨堆的。 他们和五行术有关,又和万骨堆有关,那这两者之间又有什么联系呢? 为什么现在的纪念品是“一捧土”而非“一片金”? “一捧土”代替“一片金”作为景区纪念品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一捧土”是为了给白禾传递消息,那“一片金”的作用又是什么? 问题层出不穷,而她却一个也解释不了。看似所有环节都连上了,可她却越来越看不明白。 与此同时,江钊听完了展品讲解,摘下耳机低头轻声说:“我们先找个地方吃顿饭,休息一下。”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万骨戏》正文 第27章 上帝二号 景区内真正的饭店是没有的,只在休闲越野区有个食品部。食物种类倒是比一般景区内的品种丰富,除了面包、饼干、烤肠,还有卖肉夹馍的。 白禾在休息区坐着,没一会江钊回来往她手里塞了个肉夹馍,说着:“怕你不爱吃肥肉,买了纯瘦的。” 她现在哪有心情吃,只想听江钊把所有事情梳理一遍。白禾从小就是个不太会处理信息的人,读书的时候如果一节课老师给的知识点太多,她必然会乱,想梳理都不知道从何下手,得做很多道习题才能消化。 而这段时间相处来看,江钊和她正相反,特别擅长对接收的信息进行归类、分析,建立合理的逻辑。 没等江钊屁股挨着凳子,她急急开口:““一捧土”的存在是为了找我,王春华又是在“上帝”的引导下找到的我,而她恰巧拥有过“一片金”,”顿了顿,“这两个东西又都来自万骨堆。那你说,控制一捧土和一片金的是不是就是同一个人——那个“上帝”?” 她下意识攥紧了装着肉夹馍的塑料带,声音渐小:“上帝让王春华找到我是为了杀我,”抬头定定望着江钊,“那引我来万骨堆,也是为了置我于死地?” 白禾越想越觉得合理——借王春华的手干掉她的计划失败,就设计出了第二个对策引她来这里。 但是之前白禾觉得这个从万骨堆给她传递信息的人说不定是妈妈,可妈妈怎么会要杀掉她呢? 江钊觉得再任由她捏着手里的肉夹馍,好好的食物就白白浪费了。于是伸手帮她翻开塑料袋,举着她的手抬到嘴边:“你边吃我边说。” 白禾一愣,看着他没动,他还就真不说。没办法,只能咬了一小口。 下一秒他就出声儿了,语调带着笑意:“你逻辑思维能力这么差怎么学的理科?” 她瞪了他一眼。 “你的那些推论基本都是不可能成立的,全是矛盾,”一顿,“不能因为心急就把看似有关的东西强行整合到一起。所有事件都是由无数个条件限定而成的,所以两件事儿有相同条件很常见,不一定存在必然联系。” 江钊笑着指了指:“再吃一口。” 白禾目光没离开他,又咬了一口。 女朋友很听话。 他挺满意,看她小口吃东西的样子突然想到了什么,撇撇嘴:“你看啊,肉夹馍是圆的,铁饼也是圆的,你不能因为肉夹馍能吃就去啃铁饼吧?” 白禾被他说的有点不好意思,清了清嗓子:“能不能赶紧说正题?” 江钊没再插科打诨,想着再这么打趣下去,女朋友得被气跑了。 然后他把矿泉水瓶盖子拧开放到她面前,又从兜里挑出两个钢镚儿放到桌子上,指着左手边的五毛钱说:“这个代表一片金,”食指移到右边的一元钱,“这个是一捧土。” 看到白禾边吃边点头,江钊食指点着五毛钱钢镚接着说:“它和王春华有关,应该不是偶然,那我们就假设“上帝”就是利用它来建立信息库的,可能和“一捧土”的运作方式差不多——无名冢是源头,再通过游客把吊坠带到全国各地,一传十十传百。” 手指移到右边,在桌子上用食指画了个圈,把一块钱硬币圈在里面:“它也是信息库的传递载体,背后也有个和“上帝”一样掌控一切的存在,就叫它“上帝二号”吧。” “两位上帝,都掌控一个从万骨堆发源的信息库,运作方式大同小异,还都牵扯到你了,所以你觉得这两套系统就是同一个,对吧?” 她皱着眉点头:“难道不是吗?” 江钊摇摇头:“肯定不是。” 他一手捏起一个钢镚:“首先它们是有时间差的。” 之前在白禾站在那儿发呆的时候,他扫二维码完整听了关于这两个物件的介绍。 ——大概在几百甚至几千年前,从有人来无名冢祭拜开始,“一片金”就是存在着的。 那时候起风也会现奇观,但并不是万骨戏,而是更实在的东西——下金雨。一有大风,沙土满天乱飞,灰蒙蒙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等到风势暂歇,落下来的却不只是沙土,还参杂着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大量小金片,被看做是英灵对祭拜者的回馈。 到了现代,这些金片被景区工作人员收集起来,制成吊坠作为纪念品免费发放给游客。 江钊一顿:“但是从十九年前的某一天开始,再没下过金子,“一捧土”取而代之成为景区纪念品。” 白禾一怔,又是十九年前上一轮施五行术的年份。 肯定发生了不寻常的事情,且这件事很可能就是一切的导火索——无名冢奇观突变、妈妈和江钊爸爸的失踪 “所以你的意思是,”白禾问道,“那天发生的事情导致“上帝”被取代,而“上帝二号”是他的继任者?” “说是继任者不太合适,”江钊摇头,“有两点说不通的地方。” 他身体往前倾,手肘抵在桌子上,手里的两枚硬币被他举到眼前,解释道:“第一,继任者这个词有点“传位”的意思。比如家族生意,父亲老了,把公司交给儿子,从此由儿子负责,自己回家养老。” 顿了顿:“可是咱们这两位“上帝父子”明显是在各干各的。” 白禾明白他的意思了,“上帝”对她的行踪了如指掌,早就布好了局来杀她,而“上帝二号”却连她在哪都不知道,遍地撒网地找。 忽然像是思路被打通,她急忙说:“而且它们俩对我的态度也很不一样,就是一个藏着掖着一个光明正大。” 说完目光灼灼注视着江钊,希望他能明白自己要表达的意思。 江钊挑眉:“确实,这是我想说的第二点,”晃了晃左手的一元钱钢镚,““上帝二号”直接把你引来万骨堆,这可是它的“窝点”,说明它根本不想隐瞒自己的身份,反而要跟你面对面。” 又摇了摇左手,“而这个“上帝”,辛辛苦苦制造各种巧合,终于通过夏沪说把你送到王春华手上。它呢,藏得严严实实,我们基本对它一无所知。” 说完他把两枚硬币攥在手心扔回衣服口袋里:“所以“上帝二号”不是继承者,更像掠夺者。” 白禾心里一紧——掠夺者这个形容太准确了。 “故事可能是这样的——因为十九年前那件事儿,“上帝二号”夺取了“上帝”的位置,并把它赶出了万骨堆,同时从“上帝”这儿学到了这套建立信息库的的办法,用这个手段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顿了顿,“而被赶走后,这么些年“上帝”去了哪里、干了什么、它又为什么突然要杀你?我们一无所知。”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万骨戏》正文 第28章 地表洞口 其实以掠夺者来定位“上帝二号”,细细想来还是有点怪怪的。 因为“掠夺”这个词,自带“坏”的属性。 所有信息整理到现在,“上帝”和“上帝二号”的关系不太像是互助的,对立的可能性更大。“上帝”因为对白禾有杀心,归为“反派角色”的话,那“上帝二号”就是来帮他们的“好人”吗? 可是掠夺者和正面角色放在一起又充满了矛盾感。 “妈妈,他是好人还是坏人啊?”邻座传来一声稚嫩的童声,是个小女孩,正专注地看着大厅电视里正放着的电视剧,指着不知道是男几号的角色问她妈妈。 白禾一怔,突然想起件事情。 读大学的时候,每天晚上十一点左右,保安会上来锁工作室的门,但是建筑系学生总有画不完的图,所以每次到点赶人都是一场大战。 一共有两个保安轮班负责,脾气好不催学生的被叫做“好大叔”,不好说话拍着门大喊让他们赶紧关电脑走人的被称为“坏大叔”。 其实“坏大叔”怎么就坏了呢?十一点锁门是他的职责,相比较体谅通融学生的“好大叔”,这位也许能算是更好地完成了工作。 跟这个小女孩一样,白禾小时候看电视剧也一定要弄明白每个新出现的角色到底是“好”还是“坏”,小孩子的世界只有黑与白。 哪怕后来明白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却还是会下意识给人贴标签,就比如工作室的那两位保安。 因为几乎所有人都自带这样一套价值判断标准——损人利己的是坏人,舍己为人的是好人。同时又总是下意识把自己放到“人”的位置,而非“己”。 所以好坏的评判标准,其实是看别人做的事情对自己有益与否。 这么想来,“上帝二号”身上这种亦正亦邪的冲突感也没什么奇怪的了。 一只大手在她眼前挥了挥:“发什么呆?” 白禾摇摇头:“没什么,”推椅子起身,问道:“那我们现在去无名冢?” “当然不啊,英灵庙没去,沙地越野也没玩呢。”江钊的语气理所当然。 白禾实在搞不懂他怎么还一副悠闲的样子,刚刚上帝一号二号分析了半天,事态这么严峻了还想着逛景点? 江钊看她满脸写着拒绝,跟早料到了似的,笑着伸胳膊拦着她的肩头往自己怀里一带。 她也不说话,仰头盯他,憋着股劲跟他对抗。 他叹了口气低头凑到她面前:“这算是我们第一次约会,留点儿回忆多好。” 两人离得特别近,他这话说的又是一股哄人的温柔气,白禾登时耳朵发热,移开目光推他:“说话离这么近干嘛,我听得见。” 江钊顺势直起身,目光却不舍得离开。之前没发现她这么容易害羞,这会儿耳朵都红透了,让人忍不住想摸一摸。 他很擅长把想法付诸行动——立刻伸手碰了一下,指尖从她耳垂滑过。 白禾吓得一激灵,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反应过来之后狠狠瞪了他一眼。 江钊被她的样子逗地直乐,抓起她的手塞进自己的外套口袋里,带着她往沙地越野入口走,淡淡道:“这风要刮好几天呢,不用着急。既然是它要见你,多拖一会没关系,又不像解怨是有时间限制的,”低头看她一眼,“而且你我都不是机器,前天才从祁北回来,就算身体受得了,精神一直绷着也不行。” 她的手指头被他轻轻摩挲着:“接下来这两个小时你就什么都别想,权当养精蓄锐,然后我们再去看万骨戏。” 沙地越野四人拼一车,江钊、白禾跟排在他们前面的两个年轻人正好凑一组。 是那种没有车窗的山地越野车,由专业工作人员来开。江钊坐副驾,白禾和那两人坐后面。 工作人员开得很有技巧,绕着高高低低的沙坡玩着花样俯冲。有个陡坡甚至接近九十度,跟要直直摔下去似的,白禾心提到了嗓子眼,紧紧抓住车把,旁边的小姑娘则失声尖叫了好几次。 最后车在沙地深处停下,给游客拍照的时间。 从这里向四周望去,黄沙没有尽头,风又特别大,卷得沙子满天乱飞,灰蒙蒙一片仿佛到了世界末日。不少游客都兴奋得不得了,找各种角度疯狂拍照留念。 白禾还看到了个熟人——那个排队的时候说过沙地越野非常无聊的黄帽子阿姨,正双手举着纱巾在风沙中飘扬呢。 他们俩都不爱照相,就站在坡上浴沙听风。磅礴大气的景象确实可以让人心绪平静。被吹地眼睛都睁不开,白禾却莫名觉得舒爽。 拼车的两个年轻人也没有拍照,女生一屁股在距离他们不远处的沙地上坐下,男生有点无奈:“我给你照张照片吧,肯定好看。” 女孩语气急躁:“我不想拍!有什么可拍的啊,我作业还没写完你就非拉着我出来玩儿。” 男生坐到女生旁边:“作业着什么急啊。” “你学习好当然不着急!”女孩带着哭腔,“我这次期中一点进步都没有,还有几个月就一模了,再考不好怎么办” “不就期中嘛,又不是高考。你每天闷头做题把脑子都搞坏了,我保证你玩儿这一趟回家肯定不会的全都会了!” 工作人员的一声“上车了”打断了两个高中生的吵闹,返航。 车越开越远,沙坡上那些游客慢慢变成了芝麻粒大小。他们来自不同的地方,纠结、欢喜着不同的事情,可现在都淹没在了黄沙中,毫无分别。 而后两人在英灵庙又碰到了那两个高中生,女孩一本正经地上香。 男孩不屑,却在女孩的催促下妥协了。接过女孩递过来的香,没正形地拜了拜,念叨着:“求求各位英灵保佑她学习进步,能跟我读同一所大学。” 女生听了推他一下:“说出来就不灵了!” 江钊扭头问白禾:“你要不要拜拜?” 她摇头,想起坐在入口卖香处对游客爱搭不理、端着个手机玩恋与制作人的小和尚。估计是不太灵的。 他点头,说:“是不该在这儿拜,明年春天带你去南京鸡鸣寺,”声音带着笑意:“听说求姻缘很准。” 身边的姑娘面色如常,说:“你倒想得挺远,说不定到时候我都换了个男朋友了,”抬头瞥他,“先去把无名冢看了吧。”说着迈步往出口走。 看着随她步伐一颠一颠的丸子头,江钊觉得有空得跟白禾说以后多把头发梳起来,因为会露出耳朵——这会儿又红透了。 耳朵真好,藏不住情绪。 无名冢是景区占地最小的部分,人却也最多。为了保证不过于拥挤,游客在外面排队,等里面出来了一部分,工作人员才会再往里放人。检票前工作人员会给每个人发一条“一捧土”挂坠。 发到江钊这里被白禾接过来,说:“你先别碰,确认一下。” 两人进去时已经快六点,天开始黑了。 江钊没碰过“一捧土”,确实什么都看不见。围墙内几十个人分散站在沙堆各处,不断有聊天声响起,都是在描述着自己看到了什么。 白禾能看到,那一幅幅场景确实和九段拍的照片里一模一样。而现场看却更震撼,让她觉得真的像在看一场戏。 ——风卷着沙土流动,在沙堆上一笔一笔描绘出一个场景,再渐渐消失,完美过渡到下一个场景。画面极其流畅,有时候画面里的人物仿佛真的在动。 确实像沙子里有“人”穿着戏服在演戏。 “我什么都没看到,”江钊伸手,“挂坠给我。” 虽说早有心理准备,可触到“一捧土”的瞬间,眼前悍然爆发的信息量还是让他脊背一紧,太震撼了。 “能看到了。” “嗯,”这时候万骨戏演到了她和母亲隔镜互视的场景,白禾心下一动,抬手摘下右耳耳钉,猛地往食指一扎,血珠立刻冒了出来。 需要把血抹在一个类似隔板的东西上,那次是镜子,可现在什么东西可以算是隔板呢? 只有脚下踩的土地了。 如果真是风让英魂出土,那现在她脚底下踩的,就是沙城。所以土地是挡在人界和沙城之间最直接的隔板。 也不知道有没有用,白禾迅速蹲下把食指戳进沙里。 红光出现了。 上次也是这样,红光先是遍布了镜子,然后在熄灭的一瞬间,沙城就出现在了眼前。 只是这次的红光覆盖范围要比上次大太多。 白禾手指触地的地方像个地震源,红色不断迅速向外波及,瞬间像是整个地表都燃起了火焰。 她起得有些猛,打了个趔趄,被江钊一把搀住:“怎么了?” “招出沙城了” 果然只有白禾能看见。 见她现在目光牢牢抓在地面,眼睛一眨不眨,江钊突然有点不知所措,他不知道她能看到什么,更无法插手,只能陪在身边。 忽然红光灭了,白禾心像是停跳了一拍——要开始了。 果然下一秒,土堆中心的沙土突然像是被什么外力向旁边猛然推散开——地上被挖开了个洞,洞口不断生长,越来越大、越来越深。 “小心!”白禾下意识一声惊呼。 因为在她眼里,那个洞口已经扩大到了许多游客的脚下。他们却像是没有重量,没有往下掉,漂浮在洞口上。白禾这才反应过来——地上并没有洞,这一切只有她能看到而已。 没一会儿,洞口扩大速度减慢,逐渐停了下来。 接着洞中黑乎乎一片突然有了亮光,地表的开口像是被嵌入了一块大玻璃,所有游客踩在上面。底下是和上次镜子里面一模一样的场景——阳光忽明忽暗,只有沙土。 她爬过来了不对,是爬上来了 沙城里的一切像是排练好的戏剧,每次打开互视窗口都是按下了“重播键”。 只是上次的隔板是立在白禾面前的,而这次是水平躺在地上的。所以沙城里的场景跟着被翻转了九十度,变得特别诡异。 她上次是在地面上从远处爬到近处,这次却像是在峭壁上攀岩,从底下往上爬。 但是好像这样才是合理的,因为她实在爬得太费劲了 白禾忽然觉得喉咙发哽,喃喃道:“妈妈” 地下的女人怔怔抬头,急忙张口。 白禾突然头皮发麻,耳边“嗡嗡”直鸣。 ——这次她能听到妈妈的声音。 而妈妈说的话,让白禾双腿发软,如果不是被江钊扶着,差点跌坐在地上。 她说—— “镀金胎在江家人手里,拿回来!”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万骨戏》正文 第29章 镀金胎 修 白禾突然脱力往下摔着实吓了江钊一跳,好不容易扶稳,却看她跟没知觉似的站着一动不动,双眼失焦涣散,就这么保持了十几分钟。 江钊心里直打鼓,只能加大力度搂着她,生怕下一秒她的魂就被勾走了。 围墙内的游客已经进进出出了好几批,他们的位置又离入口近,已经被工作人员注意到了。 只听一个声音从劣质扬声器里传出:“请各位游客注意时间,游人较多,不要影响后面的人参观!” 说完还因为操作不熟练按错了键,扬声器播放起了那首世界名曲——致爱丽丝,伴随着呲呲喇喇的杂音,实在说不上悦耳,引来不少游人嫌弃的目光。 白禾却置若罔闻,眼中一点波动也没有。 江钊很紧张,就算在看什么东西,这也太长时间了一边轻声叫她:“白禾,白禾!”一边微微摇晃她的双肩。 她终于回过神来,一双眼睛直勾勾看着他。太阳已经落山,看不清对方的表情,而到了晚上沙地越野可能有什么主题活动,那边的灯光一团一团滑过她面庞。忽明忽暗的涌动下,她眼里的情绪也变化万千,让江钊莫名心慌。 没一会却见她低下头,有点要挣脱他的意思,慢慢往出口挪步,背对他抛下一句:“看好了,走吧。” 从离开景区到找了家宾馆开房间,他们没说一句话。 白禾明显状态不对,上车的时候甚至坐到了后排。江钊觉得这时候不好逼她跟自己说,该给她时间自己消化。 到宾馆前台登记,白禾抢在江钊前面说:“两个单间。” 江钊淡淡看她一眼,没反驳,转头跟工作人员说:“挨在一起。” 拿到房卡,出了电梯。 看白禾刚刷卡进了房间,转身就要关门,江钊伸手抵住:“有事儿打房间电话,门记得从里面锁上。” “嗯。”她微微抬眼,等他手掌离开门扇,毫不犹豫撞上了。 看她利索地把自己挡在门外,江钊皱眉在原地立了半天,好一会儿才一步三回头刷开了隔壁房门。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觉着看她这状态,怎么像是有点儿防着他?跟回到了第一次见面那会儿似的。 白禾灯也不开,摸索着墙壁蹭到床边坐下,耳边一直回放那句话。时间仿佛停止在了那一刻,对于怎么就离开万骨堆坐到宾馆床上了,她丝毫没有印象。 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别慌、动动脑子。 “镀金胎在江家人手里,拿回来。” 首先是这句话的可信度。 说话的是妈妈没错,但不是活着的人。 不能把人类的思维方式套用到灵邪身上跟写议论文一样,论点、论据、论证过程,人说话没这么复杂,可抛出一个观点后必然会解释。可是白禾看了她许久,她却一直不知疲倦地重复那一句话,再没说过其他的。 张平、刘军短暂“醒来”的时候,言语全是关于自己的心结。 那妈妈也是这个状况吗?这句话代表她的“怨”? 镀金胎、江家、拿回来。 镀金胎是什么,白禾不得而知,掏出手机在网上搜却显示“因法律规定搜索结果不予显示”。 江家肯定指的江钊他们家族,和妈妈、灵邪、五行术、万骨堆都能扯上关系的估计是找不出另一个“江家”的。 拿回来这三个字,是最让白禾心惊胆战的。如果只听前半句——镀金胎在江家。就是个陈述句而已,甚至白禾觉得像“镀金胎”这种听起来就神神秘秘的东西在他们家似乎非常合理。 而加上这三个字就全变了。 拿回来——说明镀金胎之前不属于江家,甚至不像是通过友好交易得到的,更像是抢来的。 说“拿回来”的,却是妈妈。难道镀金胎本来是她的东西? 可是白禾怎么想都觉得母亲就是个普通人,和这种东西搭不上关系。就算注定是解怨人,可在几个月之前白禾还什么都不知道、过着特别普通的日子,按理说妈妈也该是这样的吧 退一步来说,就算镀金胎真的属于母亲,那江家人为什么要抢去呢?两家人不该是统一战线的合作伙伴吗? 难道十九年前发生的事情给两家造成了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 那这个矛盾是一时的还是延续下来了呢? 是只有妈妈和江钊的父亲知道,还是其实整个江家都知道呢? 那江钊知道吗? 他接近自己真的只是为了解怨吗?还是说另有目的? 那他们现在的关系江钊是真心实意的吗? 各种根本没确切证据能证明的可怕想法不间断地往外跳,白禾觉得呼吸不畅,猛地摇了摇脑袋——不能再想下去了。 因为还有第二种可能的比如妈妈被谁控制了,说这句话是为了挑拨两家的关系? 可是它的目的又是什么?它又是谁?是“上帝”或者“上帝二号”吗? 但是“上帝二号”遍地撒网把她引到这里,就是为了挑拨一下他们的关系?这也说不通啊 它有办法在茫茫人海中找到她,就一定有更简单的方法来达到自己的目的,挑拨离间需要这么大费周章吗? 白禾实在没了力气,也不管衣服上粘得全是沙子,仰面躺倒在床上,侧身蜷成一团。 所以这句话到底是真是假,还是无法判断。 该不该告诉江钊呢? 白禾脑中闪出许多和他相处时的画面,怎么看都不像是假的 可是她承受不起万一,万一他是敌人,万一他另有所图 第二天早上九点多,江钊敲了敲白禾的房门,没过多久就开了。 她已经收拾得差不多,头发依然梳了起来,把门转开一个角度就又转身回去了。 白禾边往背包里放东西边说:“我马上就好了。” 江钊靠在墙边看她——估计是恢复正常了。 她这翻翻那找找,抽空抬眼看了他一次:“我们这就回去了?” “嗯,算是连轴转了大半个月,回去好好休息休息。” 她背上背包,走到他面前,笑着说:“你怎么不问我昨天晚上看到了什么?” 他直起身,抽出房卡,轻推着她往外走:“我也不急,你想说的时候再说呗。” 白禾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会儿,轻声说:“那好。” 她暂时不打算把全部信息告诉他。 白禾看过电视剧或者小说里男女主角生出猜忌的情节。 大致有两种走向——第一种,女方什么都不说,就和男方在误会中纠缠下去。第二种,互相无比信任,有事情第一时间讲开。 她想了一晚上,选了更保险的。 她很想不顾一切相信他,可就算能认定江钊与这件事无关,也不能确定江家一定没问题。 万一走错了,可不是电视剧里男女主吵几架或者分个手就能解决的问题。 所有的事情一开始就是跟生死挂钩的,在这种处境里,信任可是个太虚无缥缈的词了。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万骨戏》正文 第30章 叫魂 车上电台里是交通广播的调频。 白禾坐在副驾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手机,江钊则是专心开着车,除了有两次快开到休息区问她饿不饿、要不要休息一下,就没说过别的话了。 从休息区开出重新跑上高速,白禾调整坐姿往车门靠了靠,瞥了他一眼,低头调出手机里那个第一次看到沙城后记录口型的视频,微微张嘴无声念了一遍,确定了那次妈妈说的也是“镀金胎在江家手里,拿回来”。 接着点开微信,假装收到什么消息似的随便打开了个对话框,漫不经心地问:“你知道镀金胎吗?”同时扭头看向他。 江钊似乎是有点惊讶,挑了挑眉:“你怎么知道这东西的?” 白禾轻声说:“九段刚才发消息问我来着。” 他微微笑了下:“这孩子还真挺神的,镀金胎都知道。” “怎么了,是不能说的东西?”白禾问,“我刚才在网上搜了下什么都搜不到。” 江钊微转方向盘超过了一直挡在前面的大货车:“那倒不是,就是这东西我也不是很了解,”他说,“镀金胎算是个失传很久的禁术吧,小时候听家里人讲过,但是也没人真的了解,都是传说。”一顿,“知道“叫魂”吗?跟那个差不多。” 白禾摇头:“不知道,都讲讲吧。” 他轻笑:“早知道不跟你提“叫魂”了。本来只讲一个就行,现在俩都得讲了,”幽幽叹口气,“讲故事很辛苦的,口干舌燥,所以我要点儿补偿不过分吧?” 白禾心头一紧,生怕他要的“补偿”是让她把昨晚看到的景象一五一十告诉他,可具体说辞自己还没想好 “什么补偿?” 谁知道他说:“待会你就知道了。”声音里似乎带着点儿得逞的喜悦。 接着清清嗓子,讲了起来:“乾隆年间,民间突然大范围爆发了妖术恐惧,从最富庶的江南发端,一路北上西行,席卷了大半个清帝国。”一顿,“而使百姓们恐惧的所谓的“妖术”就是“叫魂”。” “具体来说就是术士可以通过人的发辫、衣物,甚至姓名来盗取其灵魂为自己服务,而灵魂被盗者则会立刻死亡。” 白禾听得头皮发麻——盗取灵魂为自己服务,被盗者会立刻死亡 “那我魂出窍附到死尸身上,是不是也有点被“叫魂”了的意思?但是我魂离体之后,不会立刻死掉啊” 江钊点头:“是跟这个有关。我从头说啊,古时候不止江家老祖宗一个术士,如果那时候也有类似于作家协会之类的组织的话,他们应该可以组个术士协会。” “凡是组织,就有规矩,打头儿的一条就是不可擅用禁术。叫魂和镀金胎都是禁术,把叫魂说成妖术那是老百姓后来自发的叫法。” “对于什么算禁术没有具体的规定,说宽泛点儿就是——害人的。” “清朝某年间,一位术士为了使自己的孩子起死回生,擅用了“叫魂”。可能被人发现了,之后就有人为达到某些目的,花重金请术士施叫魂术。然后波及范围就越来越广,闹得人心惶惶,皇上都知道了这事儿。” “所以那之后不久,“术士协会”的老大杀了这位起头儿施禁术的术士,用他的血封印此术,从此再没人能施“叫魂”。” “按理说人类的灵魂是再没办法被勾出本体的,但是你们家人生来体质特别。” 他无奈地笑了笑,“灵邪是非常排斥人类的,也就是说——人不想上死尸身,死尸自然也不乐意接收人的魂,用“叫魂”才可以消除这种排斥感。而你对灵邪来说却没有排斥感只有吸引力,所以你的魂脱体了却不会立刻死亡,其实可以说是灵邪对你表示友好的特别关照。” 白禾觉得荒唐,想起王春华也说她不一样——半鬼人?是这么描述的吧 “为什么啊?”她问。为什么全世界这么多人,就她们家人特别呢,凭什么就她们家特别呢? 江钊笑说:“没人知道。你们家人奇特的体质可以说是和百慕大一样神秘了。” 她不太甘心,却知道纠结下去也没有结果,于是问回目前更需要她了解的东西上:“那镀金胎呢?” 他说:“镀金胎被封印得更早,据说是上千上万年前就再没人用过了,所以不像“叫魂”被记载得这么详细。” “只知道它具体作用跟“叫魂”差不多,也是利用别人的灵魂为自己服务。不太一样的是,“叫魂”只有术士才能施展,而镀金胎则是谁都可以,只要你成为它的宿主。” “宿主?” “嗯,”江钊微转方向盘,下了高速,“据说镀金胎是把母亲肚子里未成形的胎儿提前取出,直接在它皮肤外镀上金,保持人形制成金胎。” 白禾听到这里倒吸一口凉气,想象了一下活生生的小孩被金箔包裹一层的诡异样子,登时浑身汗毛竖起:“相当于直接把小孩裹在金子里憋死?” “嗯,”他一顿,“因为是小孩,又是惨死,所以怨气极重。人通过某种方法成为它的宿主,就跟养小鬼一样,用自己的身体来供养它,它会帮你做想做的事。” “那” 白禾还想再问,却被突然响起的铃声吓了一跳。下意识看了眼自己的手机——不是。 “你帮我看下是谁的电话。”江钊右手微微往后一指,“手机在后面背包里。” 白禾探身把包拽到身前,翻出他的手机:“是“大伯母”,要接吗?” 江钊撇撇嘴:“你帮我接一下吧,跟她说我在开车,待会给她回电话。” 大伯母找他多半时候都是因为姜束秋不接电话,她满肚子唠叨没有发泄口,就把他当“备胎垃圾桶”了。 白禾想推脱:“这是你亲人,我接不太好吧” 他装作不懂:“有什么不好的,就接个电话。” 她攥着手机盯着他没动,觉得自己挂人家电话实在说不过去,可江钊又没有接过去的意思,而这打电话的人又耐心极了,似乎是打定主意坚持到有人接为止一直没有挂断。 只好硬着头皮接通了。 而电话那头的人根本没给她开口的机会,上来就喊:“钊儿!你大伯怎么也叫不醒了,怎么办啊!” 白禾一愣,听语气和内容都像是出事儿了,于是连忙打断:“您稍等,江钊在开车。” 扭头跟他说:“靠边停车,你得自己接一下,应该出事儿了。”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万骨戏》正文 第31章 医院 江钊接过电话刚说了一声“喂”,就听那头哭开了:“钊儿,钊儿!你大伯他怎么都叫不醒了,这可怎么办啊” “怎么回事您说具体点儿。”他音量大到几乎在喊了,不然根本盖不过赵红英哭的声音。 “就昨天晚上睡觉前还好好的啊,可是现在怎么都喊不醒了”话说得断断续续,每隔几个字就得插入一嗓子抽泣声,“还以为你大伯就这么过去了但是我探到他鼻息了,可是就是醒不了啊”老太太越说越受不了,几乎是声嘶力竭,“束秋也不接我电话,怎么办啊钊儿” 江钊听明白了,说:“这样大伯母,您先冷静下来,我这边赶过去肯定来不及的,您先打急救电话,”一顿,“等到了医院,把地址短信发给我,我再联系堂哥让他也赶过去。” 刚挂了电话转头想跟白禾说明情况,谁知道这姑娘竟然抢先了一步——连背包都已经抱到怀里了。这会儿手正放在车把手上呢,像是早就准备好了要下车似的。 江钊半转过身,左胳膊肘搭在方向盘上,叹口气:“你也听到了,有急事儿,不能送你回家了。” 白禾点头,相当理解的样子。推开车门,动作迅速到仿佛下一秒就要跳到车外人行道上,右脚刚伸出去左臂就被江钊拽住了。 “要不我找人来接你?”他问 “不用,都已经进北京了,我打个车就能回去。”说完目光徘徊在他的脸和手之间,意思是——你还抓着我干嘛? “等等,”接着江钊问了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你学建筑的,画画应该不错吧?” 她不太明白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嗯,怎么了?” “那给你布置个作业,”他说,“万骨戏出现的所有场景我都拍照了,待会发给你,这几天你把它们都画下来吧。” “好。”白禾指指车门,“没别的事儿我就下车了?”说着屁股都半离开了座位,蓄势待发。 江钊被她这着急忙慌的样子逗乐了,心说明明是自己这边出事了,怎么她倒显得更着急:“唉,急什么啊,留了作业得定个交作业的时间吧。” 白禾舔了下唇,想了想——那天在无名冢大概是看到了不到十个场景,要想尽量把所有细节都画下来应该还挺费时间的,于是看着江钊说:“五天大概能画完,我画好了再联系你。” 说完没等他有所反应,一个闪身就下了车,喊了句“赶紧去吧”就把门撞上了。 江钊扭头看她对着车窗摆了摆手,示意他赶紧走,然后就转身往过街天桥跑,打算到对面打车去了。 他琢磨了一会儿才摇摇头启动车子。 怎么想都觉着白禾那股潇洒劲和那句“我画好了再联系你”不对味儿。 这一股子公事公办的态度是怎么回事?都在一起好几天了吧,怎么还没找准自己的定位呢? ——画好了再联系他? 五天诶,合着画画这五天还一点都不打算跟他联系了是吧? 人家谈恋爱不都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疯狂煲电话粥吗?这人怎么一点女朋友的自觉都没有? 白禾这边倒是没想到这层意思。 外头风不小,冷不丁从开足了空调的车里下来实在有点儿受不了。于是她伸手把外套的帽子拽上来包住脑袋,衣服拉链也拉到了最顶头儿。下巴往里一缩,就剩一双眼睛露在外面了。 快走到天桥另一边时,她迎风眯眼回头望——车已经开走了。白禾刚才是真着急,尤其是看江钊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从电话里听着是他大伯病了,好像还挺严重的。 于是她难以控制地想起了自己父亲过世那一天。父亲那时候癌症晚期,躺在医院里没个清醒时候,她自己还在读大学,就请了个护工照顾着。父亲过世的前一天白禾才因为画图熬了个通宵,所以那天早上护工给她打了快十个电话她都没接,以至于没能见着父亲最后一面。 江钊的大伯是扶养他长大的人,感情肯定深厚,万一是大毛病 老年人都说不好的,见一面少一面了。到最后就是小一辈在跟时间赛跑,眼睁睁看着他们离自己越来越远,可是怎么追都追不上。稍不留意,人一晃就消失不见了,永远不会再出现。 之后再后悔自己当初怎么不抓紧跑几步又有什么用呢 江钊给姜束秋打到第十二个电话的时候,终于接通了。 那边的人有气无力:“干嘛?” “大伯送医院了。” 对方停顿了几秒,打了个哈欠,慢悠悠问道:“又怎么了?胃疼?头疼?胸闷?” 江钊快速把事情解释了一遍,说:“送到市三院了。” 姜束秋答:“知道了,”停顿几秒叹了口气,话里带着无奈的笑意,“也不知道老头子折腾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江钊无言,又听他说了句“待会见”就被挂断了电话。 一家人早就对姜必言隔三差五就要去一趟医院见怪不怪了,这年更甚,基本每周都能出点毛病。 所以哪怕这次听起来比较严重,姜束秋也没多心急,只剩下了习以为常甚至有点厌倦。 因为之前更严重的都有——有一次是突然喘不上气了,还有一次是说着说着话就晕过去了。 姜束秋昨天因为拍卖会策划出了点问题熬到了四点,这会儿还在公司呢。挂了电话叫助理开上车直奔医院,也来不及回家洗澡换衣服,浑身别扭得很。 他坐在副驾,眼睛发涩,困得要命。可闭上眼就止不住地想他爸这状况,烦得睡意全无。 姜束秋觉着其实老爷子要真是得了什么大病倒还好说,该治病治病,治不好再难过也只能认命,活着的人还得好好活着。 可十几年了,每次都查不出毛病,总是这么一次次折腾。老两口又不乐意请保姆或者住疗养院,无比固执地住在六环外的“深山老林”里,而一出事儿还不是要找他。 江钊顶着个施术人的身份从小自由自在,不想做的事没人逼他。 姜束秋不行,江钊不想做的事自然而然就得他来,所以整个江家的生意就落到了他这个堂哥的手上。常年忙得连轴转,家里还跟埋了无数个定时炸弹似的时不时爆一下,是个人都受不了。 所以说久病床前无孝子,姜束秋觉得自己已经被磨得麻木了。就怕哪天父亲真的去了,他都一点反应不会有了。 江钊赶到医院,刚下电梯就看到赵红英和姜束秋母子俩在走廊拐角处压着声音吵架。 “为什么不愿意住疗养院?我给你们找最好的,那样对我爸来说才更合适。” 赵红英一脸嫌弃:“不住,那种地方冷冰冰的,人没病都要给住出病来。” “那就请个保姆。” “不需要,我身体好,能照顾你爸。”老太太固执得很。 “不是”姜束秋被他妈妈的冥顽不化气得说不出话,又不好发火儿,只能深吸一口气,叉着腰来回踱步。 江钊见状赶紧走过去,对上姜束秋的目光,几乎不可见地摇摇头,意思是让他回去再说。 接着扶了扶赵红英的肩膀:“大伯母,大伯怎么样?” “老样子,没毛病。”姜束秋坐在墙边的休息椅上答道。他胳膊肘撑在大腿上,弯腰把头埋在双手之间,声音闷闷的。 赵红英皱眉瞥了他一眼,似是对儿子的语气态度很不满意。 转头对江钊说:“醒了,醒了,一睁眼就说要找你呢。” 江钊一愣:“找我?” “嗯,说是有事情要跟你讲。”说着轻推了他一把,“快去吧。” 江钊不明所以,下意识扭头朝着姜束秋的方向看去,对方也正抬头看着他,摇了摇头。 病房门被推开,姜必言闻声扭头。 他还是那副有气无力的样子。尤其是肩膀以下都被医院白到一点污渍没有的被子盖着,仿佛身体被压倒动弹不得,只剩脖子还能转动。 从江钊迈进病房,就一直被他的目光紧紧抓着。 站定在病床前,低头看向姜必言:“大伯,您找我有事?” 等了许久,姜必言才张口,每个字都像是硬生生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带着那种用硬物摩擦玻璃的刺耳声:“交女朋友了?” 江钊没想到是要问这个,顿了一下才回答:“是。” “那个解怨人?” 江钊点头。 接着是一阵无比漫长的沉默,长到他以为大伯不会再讲话了的时候,姜必言张口说:“改天带回来看看吧。”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万骨戏》正文 第32章 贪婪 出了病房江钊发现姜束秋还坐在等候椅上,双臂抱在胸前,微垂着头,像是睡着了的样子。 江钊坐得小心翼翼,尽量控制着不发出声音。谁知道屁股刚挨着椅子,就听旁边那人低声问:“找你什么事?” 病房走廊本来就安静得很,休息椅这边又没窗户,不怎么亮堂。姜束秋嘶哑低沉的声音慢悠悠撕破死水般的寂静倒是弄得江钊心里发毛。 他皱眉看向保持着姿势没动的人:“醒着啊?” 姜束秋跟反应迟钝似的闷哼一声,身子缓缓往后仰去,眼珠子在阖着的眼皮下转了好几圈才极不情愿地睁眼:“这地方太安静了反而睡不着。” 太吵了自然睡不着,太安静了更睡不着,特别是在医院这种掉根针在地上都能听见“当啷”回响的环境里。 闭上眼就跟进入异世界漫游似的,明明什么声音都没有却觉得耳朵被持续不断的“嗡嗡”声包围。必须绷着根弦儿,害怕稍一放松就会堕入另一个世界。 “你告诉大伯我和白禾的事儿了?” 姜束秋闻言一愣,下一秒睁着通红的双眼看他笑了出来:“老姜自己都躺这儿了还不忘关心你的终身大事呢?你倒是更像他亲儿子。” 说着扶着脖颈左右扭了扭,缓解因为低头太长时间的僵直,“不是我说的,我哪有功夫跟他聊这些。” 他用力挤了几下眼睛,试图用这种方法改善自己干涩到极致的眼球,却并不奏效,终于认命地放弃,接着说:“你那天接电话那副温柔的样子被赵女士的八卦之眼捕捉到了,我爸不知道才稀奇。” 江钊叹口气:“这就让我带回来看看了。” 姜束秋幸灾乐祸地笑:“你体谅一下老两口儿,我这个儿子没动静,就一心指望你了,”顿了顿,“说不定盼着在入土前能抱上孙子呢。” 江钊看了他许久,不知道怎么答这话。 姜束秋看他这样子却满不在意地撇了撇嘴:“别觉着我这么说自己亲爹不合适啊,你要在我的处境估计也这德行。” 看江钊眸色一黯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自己爹不管怎么样还活着呢 忙吐了口气,避开对方的目光:“我脑子不清醒,说胡话呢,别当真。” 江钊面色没什么变化,摇摇头示意无所谓。 同时发觉手机屏幕亮起,低头看——上面闪出个消息栏,是那个定位程序显示白禾到家了。 这个位置提醒是刚把她从王春华手里救出来的那天江钊设置的,以防她再跑到什么莫名其妙的地方。 可现在想想这样像是监视,跟个猥琐痴汉似的,却又不太舍得取消掉。 江钊笑着暗灭手机,想着改天征求下她的同意,人家要是不喜欢被定位他就删了。 抬头对姜束秋说:“要不我在这儿守着,你回去休息休息?” “别,回去我闲不下来,公司一堆事儿呢,在这还能心安理得地歇会。”姜束秋仰着头,右小臂搭在眼睛上,开玩笑似的轻声说,“为兄是真羡慕你啊。” 江钊笑了声,没搭话,这位堂哥从小到大无数次真真假假表达过对他的羡慕嫉妒恨。 姜束秋接着念叨:“你做的事儿多刺激,除了这个不管干什么都没人干涉你,一辈子想干嘛干嘛,爽啊。” 顿了顿微微抬起手臂侧头看江钊,显出带着疲惫的笑意:“可惜身份是天生的,要是给我个竞争的机会,我肯定拼了命跟你抢,兄弟情都是放屁。” 两人对视一眼,几乎同时笑了出来,又因为在医院里不能大声喧哗,赶紧压住声音。 江钊边笑边摇头:“要是是竞争制的,我立刻退赛。” 是老天喜欢开玩笑,还是人太贪婪——你愿意拼了命去搏我这样的生活,我却愿意拱手相让。自己手里的都是屎,别人怀中的总是宝。 “钊儿啊,你开车来的吧?”赵红英的声音打破了兄弟俩这会惆怅的共思,“送我回家拿点东西吧,出来得太急了什么都没带,老姜还得再观察两天呢。” “诶好,”江钊双臂在腿上一撑从等候椅上站起来,“我走了啊。” “嗯。”姜束秋哼了一声作为回答。 赵红英怎么看自己儿子怎么不顺眼,几步上前伸脚对着姜束秋小腿就是一踢:“公共场合四仰八叉还大岔着腿像个什么样子,跟流氓地痞似的!” 姜束秋“嘶”了声,揉着小腿矫揉造作地把腿紧紧并在一起,双手还乖巧地放在膝头,吊儿郎当地问:“您看我这样够大家闺秀了吗?” 赵女士想发作,被江钊拦住了:“走吧,大伯母。” 老太太丢下一句“以后再收拾你”才转身离开了。 等他们上了电梯,姜束秋就又恢复了半仰着上身,右小臂横在眼睛上挡光的姿势。 等忙完回到家,已经是七八点钟了。江钊瘫在沙发上把无名冢的照片发给了白禾,等了一会收到她的回复。 就一个字——好。 江钊盯着看了半天才发过去几条消息。 ——今天给你放假 ——明天算第一天 ——五天内要完成啊 她回——好。 ??不能多打几个字吗?比如问问他晚饭吃了什么,家里人怎么样了之类的? 想了想又觉得白禾这冷淡的态度情有可原,比如昨晚可能在沙城看到她妈妈了心情不好,再比如旅途劳顿太累了。 ——那你早点休息 ——好 然而江钊没想到的是,接下来的几天,女朋友都很冷淡。 第一天,他早上给白禾发了几条微信,也都是一两个字的回应。到了下午她都再没主动给他发过消息。 江钊没忍住打了个电话过去。 女朋友太不黏人他就得主动点了。可约她吃晚饭竟然被一口回绝,理由是正画着东西呢打断了就没感觉了。 江钊笑了,不放弃:“那明天一起吃午饭。” “不了,来来回回太浪费时间,场景里细节太多,我怕画不完。” 江钊听了刚想说——画不完没事啊,我再给你宽限几天。 谁知道没等他讲出口就听白禾接着说:“你这几天别给我打电话了,有事发微信,我白天都在画画没时间看,晚上一起回复你,”一顿,“那就这样?没事我挂了。” 干脆的“嘎哒”声后,就是一阵冷静有力的忙音充满节奏感地打进江钊的耳朵。 他难以置信地盯着早已暗下去的手机屏,眉毛拧紧——这是在谈恋爱还是谈生意?这么下去是不是还得给她转点劳务费? 白禾是想用这五天的时间好好想想关于镀金胎的问题。所以必须得减少和江钊的联系,尽量从两人的关系中脱离出来,不然她觉得自己是没办法理性思考的。 从车上的试探来看,江钊应该都是实话实说的,并且也不像是要瞒着她什么的样子。 那副样子应该也不太可能是演出来的吧?否则她都怀疑江钊学的不是心理而是表演了。 那就假设江钊在车上告诉她的就是他所知关于镀金胎的一切,所以他是不知道镀金胎在江家的。 他的大伯应该知道些什么吧?跟妈妈是一辈人,又是上一个施术人的哥哥。镀金胎多半跟十九年前那件事有关,要说有可能知道什么的人也就只剩他了 可她要以什么样的借口才能见着他大伯呢?又要怎么“拐弯抹角”才能不引起怀疑?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万骨戏》正文 第33章 塞婴 修 江钊再见到白禾,是五天后的下午,她抱着个文件夹按响了他家门铃。这会儿刚在沙发上坐下,从里面掏出一叠十六开画纸,从左到右在茶几上铺开。 他坐在旁边,没急着去看那些画,默默等着白禾忙活,觉得眼前的场景非常魔幻——如果她再穿一身职业套装,这完全就是自己是客户,她一副来给他汇报方案的样子。 “除了我自己看沙城的那个场景其他的都画了,一共六张。”她说。 语气也很公事公办。 江钊定定看了她一会,见她面不改色,忽而笑了,调整了下坐姿:“行,辛苦你,我看看。” “这都是完全按你看到的画的?没进行艺术加工吧?”江钊目光扫到横着排列得整整齐齐的六幅画,微微吃了一惊。 他这么问是因为六幅画里头的场景虽然跟他在万骨戏里亲眼目睹的一样,可就信息量来说,又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 一个场景里,江钊顶多能看到大概的人形和里面人相应的动作——蹲着、站着、躺着等等,跟走抽象风的简笔画差不多。 而白禾摆在茶几上的六幅图细节多到说是照片也不过分,连人的表情都画出来了。 “没,我看到什么就画了什么。”她答。 江钊挑眉点点头,开玩笑道:“我看到的跟你看到的一比简直就是儿童画。” 他掏出手机打开了第一张照片,看了眼,又把目光移回第一张图:“比如这张,我就看到了一群人挤在大门前,你画里的有用信息我反而都看不到。” “有用信息?”白禾不太理解。 “嗯,”江钊解释道,“比如我跟你讲——有人杀人了,你会想知道是谁杀了谁、怎么杀的、为什么要杀。这些你下意识去好奇的东西才是有用的信息。” 他往前坐了坐,弯起左臂压在腿上借力向前倾身,伸出食指在第一幅图上点了几下:“画里站在门前的这些人,全都穿着布衣,所有人的衣服都是破破烂烂的,而且一个个表情痛苦,正挤在城门前,企图进城。” 他微微一顿,“但是自古以来不管哪个朝代,对城门开闭的管理都是非常严格的,每天定时定点打开几次,并且一般情况下不可能大规模放人进入。” “老百姓肯定知道进城有多难,却还是涌到这里,说明进城是他们唯一的希望了。” 江钊手指挪到画面右上部,上面是一片不知道想表现什么东西的杂乱线条,黑乎乎一团。 “这里我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看着像一大团飞虫。”白禾说。 “那应该是蝗虫,”江钊扭头看她,“旱极而蝗,大旱导致蝗灾,百姓没了收成,食不果腹,只好试图涌进都城讨粮食。” 他拿起手边的铅笔,笔尖没挨着纸面,在上方晃了晃,转头看向白禾。 “你写吧。” 得到允许,江钊在第一副图空白处写下——大旱、城门外、流民。 第二幅图是放粥赈灾的场景。灾民自然是没能进得了都城的,官府在城门外空旷处设置了粥厂。可流民过多,所有人又都饿极了,不要命地往前挤,不少人摔倒在地。 不论画作、戏剧,都会运用构图来突出重点,位置靠前又在中心处的最容易吸引视线。这副画中一个躺在地上肚子高高隆起的孕妇就处在这样的位置——她表情痛苦,应该是在推攘中摔倒在地被人踩了很多脚,这会儿蹲在旁边的小孩正拉着她的手臂想把她拖到一边。 江钊写下——放粥、踩踏、孕妇。 第三张是在一片僻静处,四个人围在一起——两个快瘦脱形的中年男人、上一幅图出现过的孕妇和那个拉拽她的小孩。 他们狼吞虎咽,在吃东西。 四个人围住的地面上放着的,是一个闭着眼、被割掉了四肢的孩子,浑身沾着血、脸皱皱巴巴的,看着是刚出生不久的样子。 其中一个男人还没吃完手里拿着的“腿”,另一只手已经伸向了那个婴儿的肚子。 江钊看这幅图的时候白禾一直靠在沙发背上,头歪向别处。 他边写边说:“在严重饥荒的时候吃人很常见,可能是这个孕妇因为被踩踏所以生出来了个死胎。这种时候人死了就是肉,跟猪牛羊肉没区别。” 写下的词是——吃人。 第四幅图跟前三张很不一样——是在王府宫殿一样的地方,一个女人躺在卧榻上,肚子被剖开了个口子,产婆正从她肚子里往外掏小孩。一群人站在旁边,有男有女,毫不避讳。 江钊盯着这幅图看了半天都没有下笔。 白禾见状轻声说:“你觉得这是在干嘛?” “看着是在生产,但是又不太对劲,”他指着孕妇的肚子,“据说古代是有剖腹取子的,但是这剖的口子太大了,几乎把孕妇一整个肚子纵向剖开了。而且一群人围在旁边也说不通,”顿了顿,“不像是生产,更像某种仪式。” 白禾抓住他的手,放到了画面上孕妇肚子的位置,说:“你再好好看看这里。” “这里”一个小孩一半的身体被产婆捞了出来,还有一半依然埋在孕妇的肚子里。 等一下 “孕妇肚子里还有个孩子” 而这个孩子正蜷缩在女人的肚皮下,睁着眼睛看他呢。 江钊瞬间头皮发麻,猛地抬起手指:“不是在生孩子,是在往她肚子里塞孩子。” 白禾点头。 因为所占画幅过小,刚开始她也没注意到里头那个孩子,画完之后检查是不是把所有细节都画进去的时候才注意到的。 画纸空白处写着——塞婴、仪式。 第五张画着一群人在大雨中挖了个大坑,不断往里扔着尸体。大坑边上躺着那个被往肚子里塞胎儿的女人,双目紧闭,胳膊里搂着一个婴儿。 江钊写下——埋尸、另一个婴儿? 第六幅画没有人,阳光洒在一片黄沙上,旁边立着块碑,上面刻着三个字——英灵冢。 他犹豫一下,只写了一个词——万骨堆。 完成了巨大的“审图”工程,江钊按顺序一张张收好,放回文件夹里,看着白禾说:“我得再看看,好好理一理。” 意思就是今天先不聊这个了。 白禾没意见,她也暂时不想再看这些图了。画画很耗费体力,而真正让她觉得疲惫的是——为了把这些图“复制”成画,每一个残忍的细节都得通过她的手一笔一笔认真刻画。 “我”两人同时张口。 江钊轻笑:“你先说。” “我能参观参观你家吗?”白禾问。 他没想到她是要说这个,不知道为什么还挺开心,做了个手势——请。 两人刚起身,江钊突然想起来:“唉等一下。” 白禾闻声转身,“怎” 剩下两个字没能说出来。 因为转身的一瞬间他就倾身过来,双手跟捧着什么易碎珍宝似的小心翼翼捧住她的脸颊,根本没给她反应的时间就吻了下去。 接着又没给她反抗的机会就离开了。 那个词怎么说来着?浅尝辄止。 他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白禾登时觉得她的脸好像是被蒸熟了,呼啦啦散热气。连忙撇开眼躲他直勾勾的目光。 这货竟然还不愿意放过她,歪着头又去看她的眼睛。 白禾一下子有点恼,推他一把转身往里走。动作有点激烈,头发旋了起来——耳朵红了。 江钊慢悠悠跟着:“唉,你往我卧室走干嘛啊。” 那姑娘登时跟机器人被按了暂停键似的定住了。 他没忍住笑出了声:“骗你的,那是书房,”几步跑过去,在她身后念叨,“在车上不是答应了要给补偿的?” 白禾一时没反应过来。 “给你讲“叫魂”的补偿嘛。”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万骨戏》正文 第34章 调个情嘛 白禾猛地转身,却没想到江钊离得这么近,差点贴到他身上。 下意识往后退,奈何后脑勺不长眼又撞到了安安分分蹲在墙角的饮水机。 紧接着饮水机发出咕嘟咕嘟的吞水声表示不满,吓得她连忙往边上闪。 江钊整个过程一动没动,双手揣在兜里憋着笑看她手忙脚乱地左蹦右跳。 水声渐渐小到消失——饮水机牢骚发够了,白禾也恢复了常态,把垂到脸旁的头发别到耳后,清了清嗓子:“还要什么补偿?”刚才那个还不够? “还要?”江钊假作恍然大悟的样子,“哦,你以为那个吻算是补偿啊”说着伸胳膊搂住她,半推着走进书房。 他的声音从上面落下来,语气像是在科普什么高深的知识:“刚才那个吧,是情侣之间极为普遍的互动方式,你得学会适应,”语调里带着调笑,“我可谈不来柏拉图式的恋爱啊。” 白禾被他逗急了一点都不手软,提起左臂,胳膊肘直接往他身上撞。趁着江钊“嘶”一声吃痛,手上劲道松了,她迅速从他怀里挣脱,面不改色地在书房里走走看看。 江钊靠在门边看着,嘟嘟囔囔:“白禾,我认真的,”一顿,“你觉得五天都不跟我联系合适吗?” 她充耳不闻,参观得异常认真——摸摸书架上摆着的书、凑近看看他的机械键盘,又发现他的电脑是组装机,想起来他喜欢打游戏就顺道问了嘴:“你这个机子配的什么显卡啊?” 显卡??之前忙着画画就算了,现在电脑都比他有吸引力了。 他叹气:“别跟我打岔。刚才是为了提醒你你还有女朋友这个身份,以后更近一步我都会问你的意见,你不喜欢我不会强求,” 顿了顿,“我看得出你心里藏着事不愿意跟我说,画画再忙也不至于要完全屏蔽我。你不想告诉我,就说明我们的关系还没近到那个地步呗。” 见她突然动作一滞,抬眼是想看他的,可目光刚一对上他的就又闪开了,有点不知所措。 江钊笑笑:“没事儿,那我再努努力日子还长。”努力到你可以完全信任我的那一天。 白禾闻言一愣,绕过他想出书房,蹭到他身边的时候说:“我看完了,装修得挺有品味。” 江钊跟在她身后,笑着问:“再去卧室看看?” 话音刚落就见这姑娘头也不回往客厅走,背上包说:“不了,我想回去了。” “那我送你,不许拒绝。” “好。” 白禾打算赌一把——相信江钊,找个机会把妈妈说的那句话告诉他。 其实今天江钊本来是想直接去她家看那六幅图的,但是白禾以邻居在装修太吵,谈事情不方便为由拒绝了。她是故意到江钊家来的。 镀金胎在江钊的讲述里,应该是个镀了金的婴孩形状的物件。 虽然知道就算它在江家也不太可能真的被藏在家里,但是白禾还是决定从最容易接触的地方排查——江钊的住处。 江钊住在挺新的公寓楼内,这种近些年因为地产迅速发展而开发的高层住宅楼,当然是不可能有暗室、隔间之类可以藏东西的地方的。而且他家内装风格也是极简的现代风,连储物柜都没见着几个。 可白禾还是打算以参观为借口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然而江钊那段突然表明心迹的话彻底打断了她的计划。当时着实吓了一跳,一瞬间她觉得非常过意不去。那感觉就像人家是君子光明正大,自己却是个小人在背地里搞各种动作、随时做好了插对方一刀的准备。 而且那个蜻蜓点水的吻 白禾想起大学时候和室友一起追过一部韩剧,里面有这样的一幕——大半夜男女主站在马路中央,男主双手捧着女主的脸吻了下去。 当时看到这里室友嗷嗷直叫:“啊啊啊啊,我好喜欢这种捧脸的接吻姿势啊!!” 白禾是真不太理解。 室友一边嫌弃地骂她不解风情一边激情咆哮:“你不觉得这种姿势显得男人特别珍爱这个女人吗?你看他那双手小心翼翼的,像捧着宝贝啊!” 说着啧啧嘴,“相比这种,什么男人勾起女人的下巴然后吻下去的样子就很没意思了,特别大男子主义,好像把女人当玩物。” 那时候白禾确实没能体会到其中真谛,在她看来接吻就是接吻咯 可马克思说得好——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江钊双手贴上她脸颊的一瞬间吧,就跟灵光乍现似的,噼里啪啦漫天烟火。 他的手很大,一双手挨上来几乎把她的脸颊包了个严实。他没怎么用力,或者说是不敢用力?就是轻轻托着而已,手掌几乎没碰到,就是几根手指点在她的脸上——小心翼翼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记忆中室友的那段描述,明明重点是接吻,她却对被捧住脸印象更深刻。以至于现在从车窗反射看到江钊搭在方向盘上的手都能让她脸颊发热,他手指的触感一下子又涌现出来了。 不得不说,那一瞬间双唇一触即离,没有任何情色的味道。一双手把她限定入他的空间,让人觉得特别安全。 大概就是室友说的被珍惜的感觉。 如果这是带有目的的演技,那也太可怕了。所以白禾终于还是不理性地以“感觉”作为证据下了定论。 到了她家楼下,江钊才想起来“补偿”还没说呢。 “我大伯想请你去我们家吃顿饭。” 白禾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像是听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事情。 他笑出声:“这么惊讶?”舔了下唇解释道,“现在就见家长是快了点”不是快了点,是坐上火箭了。 顿了顿,“你别想太多,就是吃顿饭。我大伯身体不太好,他儿子又一点婚恋方面的动作都没有,所以就盯着我呢” 白禾却不是因为“见家长”紧张——他大伯要见她,真的是单纯因为他们的关系吗?她刚知道镀金胎,这边江家人就要跟她见面了时间点有些凑巧啊 她点了点头。 江钊舒了口气,抬手顺了下她的头发,轻声说:“谢谢。时间的话就是这个周六,有空吧?” “嗯。” “那好,那到时候我来接你。”他想了想又说,“应该是要一起吃午饭,得早点出门,大伯家有点儿远,”一顿,“反正前一天我会把具体时间告诉你的。” 白禾一直点头答应着。 在她下了车关上车门的前一秒,江钊喊住她:“多跟我联系,说什么都行。” 她动作一滞:“好,”垂下眼欲言又止的样子,没一会终于又看向他,语调中是下了决心的坚定,“等见过你大伯,我跟你讲一件事。” 他弯了嘴角:“好。”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万骨戏》正文 第35章 黄色亮光 修 周六早上八点半,江钊靠在车边看着白禾两手拎着东西跑下来,忍不住弯了嘴角,心里美滋滋的——真像婚后带着媳妇儿回家见长辈啊。 一边从她手里接过几个礼盒放进后备箱一边问:“买的什么啊?” 白禾答:“几盒茶叶,还有”她突然噎住,因为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的家人,顿了顿,“还有给大伯母的丝巾。” 江钊乐了——这就跟着他叫大伯母了。 将近三个小时后两人到了姜家宅子,按响了门铃。见白禾神色有些紧张,他握住她的手轻轻摩挲,笑着说:“他们都是很温和的人。” 话音刚落门就开了,挡在他们眼前的人端着盘瓜子正磕得带劲,可不就是姜束秋吗。他微微侧身:“欢迎欢迎。” 江钊瞥他一眼,把带来的伴手礼往他怀里塞过去:“这么忙还有功夫回来吃饭?” 他一首托着盘子,一手拎着礼盒,打趣道:“工作哪有家庭聚会重要,是吧弟妹。” 白禾被姜束秋一句“弟妹”叫得脸皮子发热,趁着换鞋低头,利用头发垂落挡住了自己的脸。 心里想江钊这位堂哥和第一次见面时候彬彬有礼的青年才俊形象有点不一样接着又纠结起称呼来,“堂哥”她是叫不出口的,“姜先生”又太见外。 江钊替她解了围,推姜束秋一把:“嗑你的瓜子去。” 赵红英听到动静急忙从厨房跑出来,手在围裙上蹭了几下,惊喜打量着白禾:“哎呀,这就是小白吧?” “是,伯母好。” 赵红英高兴地不得了,越看白禾越喜欢,连忙答应了声。也不管站在旁边的兄弟俩了,拉着白禾就往里走,在沙发上坐下聊了起来。 江钊看着这仿佛已经认定了白禾是“侄媳妇”的场面,无奈笑了笑。 姜束秋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等着吧,待会饭桌上肯定问你什么时候结婚。” 知母莫若子—— “准备什么时候结婚啊?”赵红英给白禾夹了一筷子鱼肚子肉,漫不经心地问,“我得给你们挑个好日子。” 白禾刚夹起鱼肉就又放下了,皱着眉微微扭头看向江钊——这跟说好的走向不太一样啊。 姜束秋憋着笑,想着赵女士不愧是赵女士。 江钊哭笑不得:“大伯母,我们才认识三个月。” “嗯”赵红英不以为然,“三个月其实也不短了,我们那时候” “妈你可得了啊。”姜束秋及时打断了母亲的话,不然真回忆起从前可就没完没了了。 “大伯精神怎么样?我待会能带白禾去见见吗?”江钊顺势转移了话题。 刚才开饭的时候赵红英说了姜必言不来一起吃。虽说前几天就出院了,可身体还是特别虚只能躺着,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精神倒是还不错,待会吃完饭我去看看他醒了没有。”赵红英说。 一顿饭结束,白禾想帮忙收拾碗筷,却被赵红英拦在了厨房门外。 老太太抻着脖子冲江钊喊:“带小白到处看看,”说完一把拉过正要去沙发上瘫着的姜束秋,“过来洗碗!” 姜家宅子是仿古民居的型制,中间有个大院子,走廊围了一圈,所有房间沿着走廊排列。 江钊带她慢慢走着,最后到了南边端头角落里的房间。推开门才发现里面的空间格外大,因为坐南朝北所以没有直射光照进来,房间甚至没安装顶灯,只有几排玻璃柜子里打着暖黄色的光。 “这是我大伯放玉石的屋子。”江钊说着带她走近。 来的路上他大致跟她讲了家里人的情况,包括大伯赌石的事情。 只见那光下摆着大大小小不少的玉石,发色碧绿,晶莹剔透如玻璃,色泽均匀无斑点。 白禾这个外行人都知道是好东西,忍不住抬手在玻璃上来回摸了摸,轻声说:“好看。” 看了会儿打算出去,一抬头却发现屋子尽端有一抹很微弱的黄色亮光,指着问:“那边还有东西吗?” 江钊瞥了眼:“黑咕隆咚的应该没什么了吧。” 白禾一怔,黑咕隆咚的? 仰头对上他的目光:“那边不是也有光吗?” 江钊没懂她的意思,什么光?又扭头看了一眼:“没” 话没说完突然被一声苍老嘶哑的吸气声打断,那声音像是濒死之人最后对空气的渴望,带着极致的贪婪,可怖却徒劳。 是从那个尽端发出来的。 江钊下意识去找白禾的手,紧紧攥住后把她拉到自己身后,掏出手机刚要打开手电筒,却听那头说:“钊儿,是我。” “大伯?”江钊牵着白禾慢慢走到那头儿,终于看清了——姜必言正无力地靠在轮椅里,费力地仰头望着他们俩。 江钊舒了口气,笑着问:“您不在床上躺着坐在这儿干嘛啊?” 姜必言没应声儿。 江钊看了会儿才意识到大伯正绕过自己看着他身后的白禾呢。于是笑着搂住她,刚想把她带到自己身边介绍一下,却被发现白禾的表情不太对。 连忙低头在她耳边轻声问:“怎么了?” 白禾微微张嘴却觉得喉咙梗到发不出声音。 她看到的微弱的黄色光亮,竟然是从坐在轮椅上的老爷子肚子那里发出来的 让她无措到说不出话的还不是这个。 走近了才发现,那团黄光是有形状的——大概是婴儿蜷缩在母亲肚子里的样子。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万骨戏》正文 第36章 没脑子的机器 修 白禾仿佛没听见江钊的话,紧闭嘴唇,半垂着眼,目光牢牢集中在姜必言身上某处。 他不明所以,扭头顺着望去却什么也没看见。 正要张口问到底怎么回事,却听大伯张口了,短短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每吸一口气仿佛只够他吐出两个字:“钊儿……你先……出去,我……和白小姐……单独聊聊。” “为什么”还没问出口,被白禾抢了话头:“您要跟我聊什么不能让他知道?” 江钊一怔,意识到气氛不太对劲。 白禾脾气极好,跟人说话从来都带着让人如沐春风的和气,就算刚见面那时候语气也没冲成这样。可这会儿她面上平静得很,语气竟然是带着刺的冷。 又转头看向大伯——老爷子窝在轮椅里一动不动地仰头盯着她,也不应声。 江钊没由来地心下一紧,目光在两人间游移,一时竟不敢撞破他们的“对峙”…… 白禾攥紧了拳头——等不到之后再说了。 深吸一口气猛地转头对上江钊的眼,屋内晦暗不明看得不真切,他一双眼睛反而亮得惊人:“江钊,那天我在无名冢又看到我妈妈了,而且能听到她说的话。” 他呼吸一滞,预感那句话一定和白禾这么些天对他的态度有关,也一定跟现在这剑拔弩张的状态脱不了干系 “她说——镀金胎在江家,拿回来。” 一阵让人窒息的静默放大了过速的心跳。 他下意识抬手在冰凉的墙面上摸索——想开灯,黑暗让人心慌。摸了半天只通过指尖感受到粉刷面光滑的触感,才反应过来这屋子他妈偏偏没装顶灯。 白禾转回头看向姜必言:“我本来还在怀疑这句话的可信度,可是现在叫我看见了,”一顿,“关于镀金胎您应该有挺多想说的吧?” 老爷子力气用尽,脖子跟突然折断了似的,脑袋猛地垂下,笑了声:“是……在江家,我“养了”它十九年。” 接着两人就站在这藏石屋内,听着他断断续续讲出了这个严严实实保守了二十年的秘密。 和江钊、白禾一样,二十年前江钊的父亲江必行和白禾的母亲李怡结伴开始了给封宝尸解怨的工作。 江必行说服了李怡和他一起寻找治根之法,所以解怨结束后李怡并没有离开,而是一路跟着江必行施下一轮五行术,同时搜集各种可能对破局有利的线索。 于是他们也终于发现了万骨堆这个地方,并且以为自己找到了可以结束这一切的治根之法。 可谁也没想到,竟然走入了另一个死局。 “我那天也在现场,”姜必言说,“因为他们说需要第三个人压局。” 他缓缓抬起头,望着摆在不远处玻璃柜内的玉石:“我很想告诉你到底怎么回事,可是我也不记得了。” 白禾闻言登时心上冒火,不自觉往前挪了一步,根本顾不得这位老爷子是江钊大伯了,语气急躁:“镀金胎就在你肚子里,你觉得一句不记得就能了结了?”语调因为想压下情绪止不住地颤抖。 江钊下意识伸臂拦住白禾后,脑子“嗡嗡”直叫,咬着牙问道:“这么多年,您为什么不说呢?” “因为我不想让你们也落得那种下场!” 姜必言因为情绪激动止不住地咳嗽,好一会才平复,“那天晚上我们在场的三个人,”转头看向白禾,“你母亲被迫取代镀金胎进入地下成了“主宝”,”目光移到江钊身上,“你父亲莫名其妙消失得无影无踪,”他轻笑一声,“我算是最幸运的,活了下来,却因为成了镀金胎的宿主,身体损耗到跟废人无异。” 沉默许久姜必言才接着说:“我要是告诉你了,你会不管这件事?要是你们小辈重蹈了我们的覆辙怎么办?我就眼睁睁看着你们因为这个丧命吗?” 姜必言无力地抬头:“这个诅咒解不了的,我们三个人就是最好的证明——人不可能斗过那股力量,我们江家注定了要世世代代行使施术人的职责,你们家注定是解怨人,”一顿,“这是命。只能做好份内的事情,多管一点闲事,那就是触了死线,没有好下场的。” “这东西饶了我一命,大概因为我还不能算是局内人吧,却还是把我那一夜关于这件事的所有记忆抹掉了。” 他们都是不能有脑子的奴隶,因为主人只需要完全听命于它的机器。 姜必言缓缓摇头:“既然改变不了,还不如什么都不知道。” ——当个心甘情愿的奴隶,无忧无虑的傻子。免得扑腾半天才发现自己是一条离不开水的鱼。 屋内一时静到三个人的呼吸声都显得格外嘈杂。 “大伯,我很想相信您,”许久之后,江钊的声音终于捅破了凝滞住的空气,嗓音冷静到不带一丝感情,“可漏洞太明显了,您不觉得吗?” 一顿,“您了解我的性子,就算您瞒着我这件事,我也还是会去找治根之法的,最终依然会走到我爸当年的路上,所以您说不告诉我是为了让我们不落得你们当年的下场似乎不成立。” “还有,”他接着说,“您现在突然改了主意把这一切都说出来又是因为什么呢?” 姜必言却面色未改,一点慌张神色也没有。不知是身体太虚连表情都变不动了,还是真的问心无愧。 “因为我确定光凭你们自己的摸索,永远走不到那一步。” 他深吸一口气,“白小姐虽是解怨人后代,跟你母亲终究是不一样的。”停顿许久才接着说,“你们家从古至今,也就出了你母亲这一个而已。” “之前我们两家多少代的先人都寻过治根之法,却连边缘都没探到过,也是这个原因。” 姜必言话说得太慢,急得白禾烦躁不堪,忍不住插嘴:“她到底有什么不一样?” 老爷子这次气喘得尤其剧烈,半个身子都止不住地向后仰,声嘶力竭:“你们是半鬼身,可你母亲是全鬼身。” 姜必言几个字几个字地念叨着:“也怪她运气不好你妈妈她,是鬼胎,满月之夜来的孩子。又是满月之夜降生的,而且在陛关。” 他声音渐小,还好屋子内极静,不用仔细听每一个字都能自觉跑入耳内:“她是镀金胎双生子的替身。” 与此同时,赵红英在厨房内洗碗,丝毫不知道里屋发生了什么事。 还挺开心地唠叨着:“哎呀,小白真是好,模样水灵,性格也好,”说着说着眉毛又皱起来了,碗也洗不下去了,抬着占满洗涤剂的手:“你说说” 本来是想教育教育姜束秋,转身却没看到人影。 刚才还端着盘瓜子靠着后面的墙在那儿嗑呢,这会儿怎么还跑不见了? 赵女士越想越生气——这小子岁数越大越让人操心,连跟妈妈聊天都没耐心,怎么找老婆?之前还知道敷衍几句,这次竟然直接遛了?手下动作不自觉加重,恨不得把碗给搓碎了。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万骨戏》正文 第37章 杀了我 许久之后,在赵红英把一切收拾干净刚要摘下围裙的时候,就见自己儿子慢腾腾从里面走出来了。 “每次让你干点儿活就跑!”赵女士语气不善。 姜束秋却跟聋了似的一点反应没有,右手端着个瓜子盘往客厅走去,路过赵红英身边头都没扭一下。 赵女士哪忍得了被自己儿子这么无视,一个箭步上前,抬手往他大臂劈去:“你娘跟你说话呢!” 姜束秋只觉右胳膊吃痛,终于回过神来,边搓着“中招”的地方缓解缓解疼痛感边问:“您说什么?” 赵红英翻个白眼:“干什么去了魂儿都丢了!” “有点困,去睡了一会。”姜束秋笑着答。 “吃完就睡,一天到晚死气沉沉的。”赵红英相当不满儿子这副懒散的样子,还没来得及开始新一轮的深刻教育,就被人打断了。 “大伯母,我们先回去了。”江钊说。 赵红英一愣:“这么快就走了?” “嗯,下午还有点事儿,”江钊一顿,“刚才也带白禾见过大伯了,改天再来看您。” “唉,好好,”赵红英连忙跑到白禾身边陪着往外走,“经常来啊,小白我怎么看怎么喜欢,女孩儿比臭小子贴心。”说着有所指地幽幽瞥了眼站在后面的姜束秋一眼。 白禾看着赵红英抓着她左手一下下轻抚,愣了好一会才扯出个笑容,说:“伯母,您保重身体,我们先走了。” 白禾在赵红英的依依不舍中上了车,关上车门的一霎那笑容就消失地无影无踪,撒了劲似的靠在副驾驶说不出话。 透过车窗上的防晒膜能清晰地看到赵红英还站在门前跟他们挥手,下一秒白禾紧紧闭上了眼睛。 车开出去好一阵她缓缓张口:“不需要你大伯去死,我也不会放弃,”扭头看向江钊,“我要是死了,也不用你们负责。” 猛地一脚急刹,车就这么突兀地停在了路中央。 紧接着一辆汽车鸣着笛从旁边呼啸而过,司机还把车窗摇下来,面部狰狞地对着他们狂吼了几句。 不管那人是不是把他们祖宗都骂了一遍,反正车内的两人什么都听不见。 白禾耐心地等着江钊的反应。可他始终没有转头看她,过了许久才重新启动车子,缓缓张口:“回去再说。” 傍晚时分,两人坐在了江钊公寓的沙发上,把那六张图按顺序在茶几上摆成了一排。 和姜必言见的这一面,收获很大。几乎得到了他们所有无法解释的问题的答案,可是打开这一扇门,眼前的却不是出口,而是更加错综复杂的迷宫。 白禾目光落在第四幅图——画着在众人围观下,一个女人被往肚子里塞孩子的场景。瞬时姜必言的话在耳边响起:“你妈妈是镀金胎的双生子。” 他说——必须从最开始讲起,五行封宝术的源头。 江家家训里的说法,江钊给白禾讲过——为了平息天灾,要给老天爷送宝。因此皇上在王城下埋入了当朝最珍贵的宝贝,老祖宗施五行术,靠封宝尸的灵邪之气把宝气送上天。 可事实不是这样的。 为什么要编个故事?因为是不能启齿的事情,不只是因为老祖宗用了禁术,更是因为这是当朝权贵乃至那位皇帝的污点。 某年大旱,百姓颗粒无收,无路可走便纷纷涌到王城外寻求一线生机。 皇帝年幼,贪图玩乐、沉迷美色、不问朝政,听闻灾情只说了句拨款赈灾便撒手不管了。 因着掌权者不闻不问,当朝官员贪腐之气极盛。赈灾银被一级级克扣,到最后所剩无几。 虽说官员在城门外空地办了粥厂,可一锅粥里能有几粒米? 后来更有甚者,为了偷那点儿柴火钱,竟然将石灰块投入锅中,粥汤沸起,煮烂分给流民。 人越死越多,侥幸还活着的,饿极了便开始吃人。 饿红了眼,死人就不是人了,是肉。 这场像闹着玩一样的赈灾,不是在救人,是在屠民。 天灾只负责把老百姓关入牢笼,被贪欲迷了心窍的人才是挥刀的侩子手。 一刀身首离,血溅三尺起。 转眼间城外空地的隐蔽处遍地尸体。 而没过几天,天降大雨。官员大喜,忙拍马屁——都是皇上一颗仁爱之心感动上苍,终降甘霖赐福人间。 小皇帝很开心:“赏!” 可谁也没想到,这雨一下,越来越大,没有停的意思了——旱灾成了涝灾。 满朝无计可施的时候,江家老祖宗出现了,说这是因为流民无辜惨死,怨气集结,被老天爷知道了。 他们是因旱灾而死,老天便降雨来“帮助”他们。要想使大雨停歇,必须把这些怨气“掩埋”。 掩埋的方法就是五行封宝之术。 具体做法是将流民的尸体埋入地下,再用一怨气极盛之物压在上面,作为“主宝”,分散五地的封宝尸围绕这个中心,与“主宝”连接,形成一个严密的“网”,由此封住流民的怨气。 这个“主宝”就是镀金胎。 因为是作为中心的“宝”,因此不是随便哪个胎儿都能用来制作镀金胎的,必须是尊贵之身。 当时皇帝正好有位妃子怀有身孕,于是在胎儿不足月时从肚中取出,却发现怀的是双胞胎。 双子镀金胎怨气更盛,所以给两个胎儿都周身渡上金箔,再塞回妃子肚中“养胎”。待其成熟之时,和普通胎儿一样,由母亲生出。 可没想到,生出来的双胞胎竟然只有一个镀金胎,而另一个和普通婴儿无异,却奄奄一息在濒死的边缘。 这是因为成为镀金胎的那个极度贪婪,把另一个身上的怨气全部吸入自身,甚至差点杀了它。 姜必言断断续续讲了好久,看着白禾说:“你们家是那个差点被镀金胎杀死的胎儿的后人,”一顿,“所以你们能和灵邪亲近。” “本来除此之外不该有任何特殊之处,可你母亲偏偏是鬼胎,出生时又在陛关,所以她被镀金胎认成了它的双生子。” “他们当年为什么能找到所谓的治根之法?那是镀金胎引他们过去的,从头到尾都是它布的局,就是为了杀死你的母亲。” “我本来以为不告诉你们这些,就不会出什么问题,可还是我小瞧了它。”姜必言缓缓说道,“白小姐,是你母亲暴露了你。” “她十九年前被镀金胎强制关入地下,虽然成了它的傀儡,可依然存了极强的怨气。你是解怨人应该明白,灵邪只在意自己的心结,所以她一直在找你——想让你找回镀金胎,重新把它埋入地下。” 姜必言抬起枯瘦的手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可你觉得,它能不知道吗?” “你经历的看似是巧合却差点置你于死地的意外,还能是谁安排的呢?”他顿了顿,“而且,这些“意外”远远没有结束它不达目的不会罢休。” 他长长叹了口气:“就像它在母亲肚子里没能杀死它的双生子,竟然惦记了千百年。” 白禾听到这里登时脊背发凉,姜必言的意思是——镀金胎还会一直有新的动作,直到弄死她为止。 姜必言沉默许久,才转头对上江钊的目光:“我现在告诉你们这些,是因为我知道可以保白小姐平安的办法。” 轮椅嘎吱响了几声。 “杀了我。”他说。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万骨戏》正文 第38章 信徒 屋内又陷入一阵寂静。 没一会儿姜必言说:“挑个满月日,剖开我的肚子之后,把我埋入万骨堆,镀金胎就能回到它该待的地方了。它不能在人间晃荡,白小姐也就安全了。” 老爷子缓缓吸了口气,语调平静到像一潭死水般:“年轻的时候怕死,苟活了快二十年,现在该去了。” 江钊转头看了眼白禾——她微低着头,头发垂下挡住了大半张脸。 又扭头对上了姜必言的目光:“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既能让大伯活着又能保白禾平安的办法。 现在这样不就是非让他在两人之间选一个吗?只有大伯死了才能让镀金胎没法再伤害白禾了吗? “还有一个办法。可是不保险,只是我的猜测。”姜必言说。 “什么?”江钊的声音是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急躁。 老爷子缓缓仰起头,目光落在白禾身上:“你的母亲从被关入地下当傀儡的那一刻开始就在找你,也就是说镀金胎早就知道了你的存在,”顿了顿,“可是你平安长大了,直到开始解怨才遇到了危险。” “我猜,可能只有在你接触到五行术这件事的时候,镀金胎才有能力对你下手。” “所以,”江钊明白了,“如果她不再参与进来,即使镀金胎知道她的行踪,也拿她没办法?” 没等姜必言回应,白禾张口,声音不大却满是不容反驳的坚决:“不可能。” 现在停下来就意味着剩下两具尸体怨不能解了,十九年前事情的真相也永远不会知道了。 母亲就要这么不明不白作为镀金胎的傀儡永远躺在万骨堆下。 有脑子会思考、自诩高等生物的人类竟然在这个千百年前被他们自己亲手造出来的邪物面前跪下了? 当然不可以。 “不用你去死,封宝尸的怨我还要继续解,我自己的命自己负责。”不是大喊大叫,平平淡淡的调子。 说完白禾转身推门而出。 此时在江钊家客厅内,白禾目光扫过这六幅图——画面表现的就是姜必言讲的那个故事。 她终于明白了母亲为什么要用万骨戏来把她引过去。 之前白禾一直想不通的一点是——如果她没有碰巧通过镜子打开了和沙城的互视窗口,那万骨戏就不会出现最后一个她和母亲的场景。 可她对前六个画面又一无所知,母亲为什么要用这个来找她呢? 原来是因为母亲只“记得”这些了,她只存了对于“镀金胎”的怨。 母亲执着了十九年,如果白禾现在甩手离开,就等于是让母亲永远停不下了。 不知道的时候还能故作潇洒地说一句“活着的人更重要”,可现在知道了又怎么能放得下呢? 江钊看她失神的样子,手指覆上她的手背,发现她并没有抵触才握住那只手轻轻摩挲着。 “那就接着解怨呗,有什么的啊,”他轻声说,“就剩两个了。” 白禾终于扭头看他,情绪不明。 江钊笑笑,说:“好歹现在大概知道了镀金胎“信息库”的运作方式,多加小心应该也不会出大问题。” 最后那句只是安慰两人都心知肚明。 他语气却愈加满不在乎:“以后见到挂金坠子的我们都绕路走,”说着跟想起什么似的大惊小怪道,“不行,就算没挂金链子摸过的也得绕着走。” “你怎么知道谁摸过谁没摸过啊?”白禾竟然也就顺着他的话问下去了。 “不用知道,”江钊眼里含着笑意,“除了我,你都绕着走呗。”说着抬手帮她把脸侧的碎发别到耳后,“你就一直跟在我身边就行。” 她说自己的命自己负责,生死掌握在自己手里的话,同生同死也就成了最容易做到的事情。 面前的姑娘红了眼,却毫不闪躲地看他:“我还以为你要劝我。” 他听了柔声说:“劝你什么?我父亲到底怎么了现在还是个迷呢,”顿了顿,“我当然也放不下。” 接着两人同时把目光转回了茶几摆着的六幅画上,老祖宗留下的“麻烦”,能结束在他们手里吗? 至于镀金胎“信息库”的运作方法,当然也是从姜必言口中知道的。 跟两人猜测的差不多,镀金胎就是通过“一片金”来扩充它的信息库。 “一片金”上面刻着的鬼画符不是字,是个婴儿蜷缩在母亲腹中的形态。 “一捧土”也确实是白禾妈妈从它那儿学来的。 但是“一捧土”是为了传递信息,“一片金”却是为了使更多人成为镀金胎的信徒。 这种方式从无名冢存在起就开始运行了——只要摸了“一片金”就会被纳入了镀金胎的“信徒库”。千百年过去,信徒的数量多到难以想象。 至于这些不自知的信徒是用来干什么的? ——是用来“制造”封宝尸的。 镀金胎被制造出来的初衷就是为了完成五行封宝术,所以制造封宝尸是它的本职工作。 每二十年,都会有五具符合条件的尸体出现,当然不可能是巧合。 信徒平时和常人无异,甚至还可能因为这个身份比别人运气更好一些——这是镀金胎对他们的关怀。 可镀金胎需要他们的时候就不一样了。 到了封宝尸该出现的日子,镀金胎就会从它的信徒中挑选出一位来,然后控制住他的思维,通过他的手“制造”出合适的尸体。 所以每一具封宝尸背后的杀人案,都看似合理却又总有些怪异。 比如为什么每个凶手都会恰好吃掉对应的脏器?因为是镀金胎让他们吃的。 再比如沙家村的大阿婆为什么会选择砸死阿慧,钱小川怎么就一兴奋掐死了张平,王春华他们又为什么要杀掉刘军? 因为在那一念之间,是镀金胎“指导”他们选择了杀人。 大阿公和焚烧厂那个老头因为目睹了“制造”封宝尸的过程都疯掉了,自然也是镀金胎的手笔。 而同样看到了一切的张民却只是变成了哑巴不能说话,脑子没有任何问题。 不同的下场——疯子和哑巴,大概是非信徒和信徒的区别。 没有疯掉是镀金胎对张民的“特别关照”。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万骨戏》正文 第39章 领悟一下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江钊突然想到了什么,不自觉轻笑了一声。 白禾不解地扭头看他。 他眯着眼回望,笑意更明显:“可算弄明白从万骨堆回来这几天你为什么莫名其妙冷落我了。” 语调中满是委屈,“我可是一直提心吊胆啊,生怕你突然冒出一句——我好像并不喜欢你或者我们不合适之类的话。” 顿了顿,“你打算怎么补偿我啊?” 白禾现在听到“补偿”这个词就条件反射,跟高中时候听说要考试似的,莫名紧张。 下意识做了个吞咽动作:“啊?” 江钊觉得她这样子特别有趣,一下子玩心上来要逗逗她。于是缓缓倾身过去,在距离近到快要鼻尖碰鼻尖时候停了下来,轻声问:“今晚留下来别走了,你看怎么样?” 刚才头发被他别到了耳后,露出来的耳朵猛地红了个透,白禾面上还强装镇定:“不怎么样。” 江钊看她那明明想闪躲却还是直勾勾看着他的眼神,心里喜欢极了。 她小时候是不是也这样?奶乎乎的小孩哪怕害怕爸妈生气,却也还是瞪着个大眼睛不服输。 忍不住抬手在她左耳轻轻捏了一下,笑着直起身,看了眼手机,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白禾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江钊起身了她还坐在沙发上没动。 江钊低头看她,慢悠悠张口说道:“当然你要不想回去我更省事儿。” 白禾哪能是被调戏了还一点儿不反击的主儿? 几十分钟后车子停到她家楼下,下车的时候她免费给了男朋友一个“忠告”:“适度适量叫“撩”,过了就是油腻,你自己好好领悟一下。”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两个人终于进入了情侣的相处模式,又都是“游手好闲”的无业青年,所以几乎每天都能见个面。 俩人跟约好了一起失忆了似的,关于五行术的事情一句都没提过。 真的相处起来江钊才发现自己之前可以算是对白禾一无所知,俩人的爱好差得也特别多。 比如有一天江钊约她看电影,看了眼最近正在上映的片子,想当然觉得她会爱看唯一的那部青春爱情片。 截了个选座的图发过去问她选哪个位置。 谁知道白禾回了一句——看这个还不如看机器人大战僵尸。 再比如江钊想着白禾是学建筑的肯定喜欢故宫,于是拉着她去景山公园俯瞰中轴线。 爬上去后,连江钊都被气势磅礴的皇城给镇住了。 白禾却幽幽叹了口气:“读本科时候有门中建史课,要背下来故宫从南到北各个门、宫殿的名字,太痛苦了,搞得我现在看到故宫都头疼。” 还有一天俩人吃完饭在什刹海附近溜达。 江钊说:“等再过段时间冰场开了带你来滑冰。” 白禾说:“一直听说后海gay吧特有名,就在附近呢,择日不如撞日,不然我们现在去看看?” 让江钊觉得哭笑不得的事情太多了,可女朋友在他眼里却越来越可爱。 而最让他开心的是白禾对他越来越深的信赖。 其实判断一个人信不信任你很简单,不需要经历生死选择,通过日常生活中很多小事都能感受到。 ——有次江钊在白禾家发现了她高中时候的周记本,拿起来读了几页白禾就要抢回去。江钊不给,抬手举起来她怎么都够不到。 白禾蹦哒了一阵突然停了下来,定定站在他身前。下一秒勾住他的脖子在他下巴上嘬了一口,软声道:“别看了” 江钊当然是无比顺从地把周记本送回了她手里。 结果前一秒还是撒娇样的姑娘本子拿到手的一瞬间就翻脸不认人。直接以周记本作为“武器”猛地往他胳膊上一拍:“以后不许随便动我的东西。” 当一个浑身套着硬壳的姑娘愿意在你面前“扮弱”的时候,那就是她开始信任你了。 而这种悠闲的日子总是有个头儿的两人都心知肚明。 这天早上白禾接到江钊的电话:“明天去金江市。” 不用他说明要去干什么,她答:“好。” 金江是中国东北部的一个三线沿海城市。 虽说自然资源可以算是不错,但因同省好几个一、二线城市滨海旅游业都相当发达,金江相比之下竞争力不足,就冷清很多。尤其这会儿已经可以算是初冬,来看海的人更是没多少了。 两人入住的宾馆房间可以直接看到海景。 而选在这里也是因为视线范围内的这片海滩正是第四具封宝尸的埋尸地——月泷滩。 两人从小在北京长大,看海的机会本来就少,都对大海有种特别的向往。所以收拾完看时间还早,就一起到海边散步去了。 冬天的海风可不是闹着玩的,白禾怕冷,用外套帽子把脑袋包得严严实实,几乎只漏了双眼睛在外面。 海滩上除了他们就只有另外一对看着也像情侣的男女在哆哆嗦嗦地走着——看来也是为了谈情说爱不畏严寒的同道中人。 也就几分钟之后,白禾被寒冷逼退了,刚想扭头跟江钊说回宾馆去,就听到了远处传来的喧哗声。 ——是个十几人的队伍,沿着马路边走来。队伍里年轻人居多,也有几个中年人跟在里头。 打头的是个头发花白的大爷,双手举过头顶拉着片旗帜,在风力的支撑下飘得给劲。 后面跟着的所有人手里也都拿着个相同样式的小旗子——彩虹旗。 这是正好遇上lgbt平权运动了? 队伍走近了白禾、江钊同时一愣,因为发现了个认识的人——一直跟在队伍边拍照的摄影师,是那位在富川垃圾焚烧厂有过一面之缘、搞废墟摄影的徐蛮。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万骨戏》正文 第41章 林丁 听了徐蛮的话白禾下意识回头往店内看。 店铺是玻璃门,因为内外温差上面凝了一层薄薄的水雾,给里面来回走动的人影打了层模糊滤镜。让店内溢满暖黄色光线的吊灯在微微摆动,影子打在墙上晃晃悠悠。 徐蛮接着说:“这店名字起得多好,“伶仃”就是林叔叔和丁阿姨姓的组合。”叹了口气,“可惜” 他没再往下说,一时耳边除了风声和远处隐隐约约的海浪声再没别的响动。 “你还挺幸运的,”江钊张口说道,“父亲这么开明。” 徐蛮望着路边正架着烂醉如泥的张叔拦出租车的父亲,轻笑一声:“开明什么,我爸是个老古董,思想传统得很。”一顿,“估计他一辈子都不会从内心真正认同这个群体。” 双手插在外衣口袋里,缩地更紧了一些:“他这样是在为我妥协,我挺满足了。在他们生活的年代同性恋可是被当做有病的,现在他能不干涉我甚至还试着去理解,已经很优秀了。”语气中带着些不自觉的骄傲。 这时候徐蛮的父亲终于把人塞到出租车里,向他走来:“跟你朋友说我什么了?” 徐蛮语调无比严肃:“夸您帅。” 徐父皱了眉:“又瞎扯。” “真夸您呢,说您特别优秀。” 徐父懒得理儿子,不再言语。 徐蛮瞥了眼他父亲,乐呵呵对白禾说道:“你们看我爸这人,顺着说不行,就得反着来。我刚开始让他来参加这个活动他一直拒绝,后来我就反着激他——那你别来,千万别来。你看这不就来了吗?” 徐父听儿子在这和朋友揭自己短,面上有些挂不住,迈步离开:“走了,该赶不上车了。” 徐蛮连忙跟上,扭头对俩人摆了摆手:“那我先走了,再见。” 等他们走远,江钊看了眼已经挂在天上好一会儿的月亮,轻声说:“我们也走吧。” 不一会儿俩人就回到了月泷滩。 白禾跟着江钊走到海滩东边一处不起眼的角落停下脚步。 风吹地帽子忽闪忽闪在耳边扑打着,盖得江钊的声音不太清晰:“就是这里。” 埋尸地是海滩倒是比前几次方便多了,白禾想。 虽然带着充满海腥味的浓重潮气,可沙子依然没有凝聚力,松松散散的,一扒拉就开了,比刨土省劲许多。 在大衣外套里好不容易把手给揣暖和,这会儿掏出来的一瞬间海风就见缝插针地从袖口往里灌,激地白禾猛打了一个颤,牙关止不住地抖。 下意识想把手再重新塞回去。 可没办法啊,再冷也得干,还不如速战速决。 在她的手刚要触到沙子的时候被江钊制止了:“等一下。” 就见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团东西,展开来竟然是一双毛线手套——粉红色雪花边,手背正中位置还有个兔子图案,小学生戴的那种。 抓过白禾的手套了上去,完了还捏着人家的手左右看了看——大小还挺合适。 江钊没忍住笑了:“手可真小,小孩子的手套你戴着正正好。” 被打趣了白禾也不恼,嘴边挂着笑意去挖沙子,看他光着手,问:“怎么不给自己也买一副啊?” 江钊理直气壮:“附近那店里只卖这种五颜六色的,我一男人戴合适吗?” “哦,”白禾憋着笑,突然想起来第一次挖尸体那次江钊欠打的态度,说:“在沙家村你那叫一个凶啊,一点都不体谅人。什么都不讲就强迫我去看尸体,吓得我都吐了。” 白禾本来只是开个玩笑,可说着说着回想起那次的情景竟然真觉得有点委屈了。 江钊看她的表情,觉得心里苦。心说谁能预料到能和她发展到这一步啊 “那时候咱俩关系也不一样啊,”他笑了声,讲起歪理,“你想啊,你长得这么好看我都不怜香惜玉,说明我对除女朋友以外的女人都没什么兴趣。” 白禾幽幽瞥他一眼。 “怎么样,我这样的男朋友是不是特能给你带来安全感?” 身边的姑娘被逗笑了:“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自恋啊?” 俩人你一言我一语地瞎扯,时间过得不知不觉,很快装封宝尸的棺材就被挖出来了。 盖板打开的一瞬间白禾条件反射地眯了眯眼。 尸体属金,对应的宝火颜色是白色,比其他颜色的亮很多,有些刺眼。 里面躺着个长相清秀的少年,约么十七、八岁的年纪。 被挖了肺部,一双眼睛涣散无神,满目悲戚——是悲尸。 一张无忧无虑的少年面庞和这种极度的悲伤实在太不相配了,白禾只觉喉咙一哽。 宝火逐步上移,到少年脖颈间的时候她一时失神——少年脖子上挂着个小挂坠,好像是个轮船的形状。 “你看他挂的这个东西我怎么觉得有点眼熟?”白禾喃喃道。 江钊解了她的疑惑:“嗯,好像和“伶仃渡轮”招牌上画的那个有点像。” 她愣住,耳边忽然响起徐蛮在店门口说——他们儿子十几年前离家出走了,现在都没回来。 连忙摇头,希望只是巧合。 对上少年的眼睛,希望落空了——他的名字叫林丁,“伶仃”的谐音,店主夫妇姓氏的组合,不可能是巧合了。 幻象中是深秋时节,少年站在海边一动不动,任由海水没过他脚上崭新的白球鞋。 “林丁!” 他闻声回头,眼中的一抹惊喜迅速转为失落了然:“赵叔叔。” 来人是个带着眼镜的中年男人,走到距离林丁只有几步距离的地方站定。 正是落日时分,太阳亲吻海面,正对着看去还是有些刺眼。被叫做“赵叔叔”的中年男人皱眉眯起眼:“林丁,小宇不会来的。” 少年似乎并不意外,扯出一抹笑,尖尖的虎牙露了出来:“我知道。” 男人表情复杂,许久才说:“回去吧,我不会跟你爸妈说这件事。” 又盯着少年看了好一会:“你以后跟小宇保持下距离,”中年人欲言又止,却还是说了出来,“他跟你不一样。他是大学生,前途光明,你” 林丁还是笑着,替赵叔叔说出了他说不出口的话:“我有毛病,破罐子破摔了,不能毁了他。” 男人攥紧拳头,没言语声儿。 少年慢慢转回身,重新面朝着大海,背对男人:“我都明白了,赵叔叔你先回去吧。” 中年人刚离开没一会,林丁就一步步往大海中走去。 “赵叔叔”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猛地回头往海边跑,却已经来不及了。 两人整理好埋尸地走在回宾馆的路上,白禾把看到的告诉江钊后,说:“林丁是在海边等人,那个没来的小宇哥应该就是他的心结吧?” 江钊点头:“明天去“伶仃渡轮”看看。” 第二天早上不到十点,两人推开海鲜店的门,老板娘正在擦桌子背对着他们说:“不好意思,我们还没到营业时间” “那我们等一会儿吧。” 老板娘转身看到他们愣了一下:“唉,你们是小徐的朋友吧,这边坐这边坐,”拿菜单,“想吃什么先点着。” 白禾琢磨了半天都不知道怎么开口,却发现老板娘时不时就会往他们这边看一眼,于是拍了拍江钊的手,轻声说:“老板娘在看你。” 江钊闻言扭头望去,正好和老板娘四目相对。老板娘吓了一跳,连忙低头,加快了手上擦桌子的动作,没一会儿有些尴尬地看着他笑了笑:“我看你和我儿子长得有些像,不好意思啊” 白禾听她这么一说,打量起江钊来,单说五官脸型其实真的没有什么相似性。只是两人都是偏清爽白净的长相,江钊也有两颗虎牙。 十几年没见过儿子的母亲,再怎么思念,孩子在她脑海中留下的也是“特点”而不是“细节”了。 江钊笑着说:“是吗?” 老板娘提起儿子面色更加柔和:“他年纪应该也比你大不了几岁,”动作一滞,叹了口气,“可惜好多年没见过了,不知道他现在过得好不好。” “是到别的城市定居了?” 老板娘动作一滞,笑着摇摇头不再说话。 “丁姨,这个放哪儿?” 白禾闻声望去,见一个男人从后厨探出身来。 对方也看到了他们俩,皱眉想了一会,问:“小徐的朋友?”指了指自己,“昨晚一起吃饭的。” 白禾想起来了:“赵老师?” 昨晚坐一桌一起吃饭的有十几个人,虽说都介绍了自己,可是全记下实在困难。眼前这个男人昨天和他太太坐在离他们挺远的位置,全程也没怎么说话,所以她印象并不深。 赵老师看两人还记得自己,笑着说:“又来了?看来林叔手艺很留客啊。” “可不是,”江钊说,“昨天一晚上都惦记着再来呢。您呢?怎么没走?” 没等赵老师回答,老板娘就说:“赵老师是我们看着长大的,我们儿子小时候还跟在他屁股后面叫哥哥呢。” 赵老师“唉”了声:“丁姨您别叫我赵老师,怪别扭的,”转头对江钊说,“以前跟林叔丁姨是邻居,后来我们搬到省城去见得少了,回来一趟就多留几天帮帮忙。” 老板娘笑呵呵:“好好好,不叫赵老师,还叫小宇好了吧。”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万骨戏》正文 第42章 林丁 2 ——小宇。 两人对视一眼,读懂了对方的意思——赵老师应该就是当年没有赴约的“小宇哥”。 吃完饭,赵老师送他们出门:“以后有机会再来金江记得还来光顾林叔的生意啊。” 江钊拦住他:“赵老师您今晚有空吗?” 赵宇面色疑惑,说:“我们下午的飞机回省城,有什么事吗?” 白禾朝店内看了一眼,知道里面的人听不见却还是压低了声音:“跟林丁有关。” 赵宇愣住,忽而有些警惕地看他们:“你们认识他?” 江钊没打算说透:“您十九年前就欠他一个告别,今晚补上吧。” 赵宇闻言直勾勾盯着他,双眼震颤,嘴巴张了张却说不出话。 “九点,月泷滩东景区入口。” 他撂下这句话没等赵宇的答复就拉着白禾走了。 走出十几米白禾忍不住回头——赵宇还站在店门口没有动。 她不太确定:“他会来吗?” 江钊倒是很笃定的样子:“会,他当年没去应该是有原因的,不然人都搬走了为什么还总回来看林丁父母?这说明赵宇不是对林丁有歉意想补偿他父母,就是和林丁感情不错——不论友情还是爱情。不管是哪一种情况他都是在意林丁的,所以肯定会来。” 果然如江钊所说,赵宇在晚上九点准时出现在了约定地点。 他安安静静地跟在两人身后,神色紧张却一直没问他们任何问题。 “到了。”在挖尸地停下后江钊说道。 赵宇闻言扭头看向四周,没一会儿迷茫地问:“林丁人呢?” 白禾轻声说:“赵老师,他死了。” 赵宇瞪大眼睛看向她,下一瞬是满眼怅然若失,苦笑摇头,喃喃道:“是我瞎期待了”抬头问,“那你们说“告别”是什么意思?” 江钊已经蹲下开始推开掩埋棺材的沙土。这里面的事情不好跟外人讲,白禾只能说:“您做好心理准备吧” 虽然跟他提前打好招呼了,但赵宇看到林丁从棺材里坐起来跟他四目相对的时候,还是双腿一软猛地跌坐到了地上。 嗓音抖地不成样子:“林丁?” 少年闻言倒是发自内心地笑了,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小宇哥,你来了!” ——在赵宇和林丁出生前,两家就是邻居。那个年代邻居是真邻居,互帮互助热热闹闹。 赵宇比林丁大两岁,成人的世界两岁的年龄差不算什么,几乎可以算是同龄。可对小孩来说,大自己两岁的哥哥绝对是偶像般的存在,做什么都特别厉害。 林丁父母那个时候也开了家小饭馆,起早贪黑忙得很,于是在他能自理前基本都是在赵宇家长大的。 虽说是朝夕相处,一起长大,可两个人性格却几乎是完全相反。 赵宇的父母都是大学老师,他被影响地喜欢读书,是安静温和的性格。反观林丁则是咋咋呼呼,大夏天经常打球打到一身臭汗地回家。 林丁父母常以赵宇为“别家孩子”教育他,可也并没有多严厉。 说白了骨子里还是宠爱孩子的爹妈,觉得他不爱读书、总做些出格的事也没什么关系,品行好就够了。 可林丁十七岁这年,出格出得有点大发了。他跟赵宇表白了,还毫不在乎地到处说。 其实林丁的行为搁到十九年后的今天,还能被说成是“勇敢追爱”,虽然如今对同□□情的接受度依然很低。 可放在九十年代,性质都是完全不一样的。 每个时代都有一些人,像是从未来穿越来的,做着超前的事情,因此格格不入满身是伤。没有对错,只是不够幸运,生不逢时。 从那之后附近的住户都跟躲瘟疫似的避着林家,碰到了也不再搭话,甚至闲言碎语不断,背地里说林丁有病。 赵宇对林丁的感情很是复杂,嘴上拒绝了他,并且在父母的要求下疏远他,可那时候他在外地读大学,林丁打来的电话他都会接并且忍不住去关心他。 后来一次放假回家,林丁递给他一张纸条,让他去月泷滩,一起离开这里。 “小宇哥,你真的愿意和我一起离开吗?”少年坐在棺材里定定看着赵宇。 赵宇怔住,白禾想提醒他顺着林丁的意思说,可还没张口就见他扯出一个笑容:“真的。” 林丁笑得更开心了:“那你等等我,再等几年,等你读完大学,等我当上了海员。” 赵宇突然觉得脑子“嗡嗡”直叫。 原来他当年不是真的想任性地一走了之吗 赵宇喉咙发哽,沉默许久才说:“好。” 接下来少年却并没有如前几具封宝尸一样散气腐烂,而是依然直勾勾看着赵宇。 “你还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林丁?”赵宇问。 “小宇哥,你能把我爸叫过来吗?我想见他。” 白禾扭头看江钊——这意思是,林丁的心结除了赵宇还有他父亲? “好,我这就去。”赵宇说着站了起来。 “我跟您一起去。”白禾跑了几步跟上前去。 总需要有一个人在这里守着,江钊只能留下,可自从知道镀金胎的事情后,和白禾分开让他觉得特别不安,只能轻喊了声:“小心点儿。” 白禾走在赵宇身边,想了许久还是忍不住张口问:“您和林丁”觉得问法不太好又改口,“您当年为什么没赴约?” 还没等赵宇回答,耳边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白禾没来得及反应,只觉身旁被带起一阵风,接着就是一道黑影飞快闪到自己眼前,脑袋被来人不知道用什么狠狠砸了一下。 她一瞬间觉得太阳穴砰砰直跳,眼前模模糊糊看不太清东西,结果那人根本没给她缓冲时间,紧接着就张牙舞爪扑过来掐住了她的脖子。 一时混乱极了,耳边好像一直环绕着巨大的噪音,听不太清声音。 好像是那人在骂骂咧咧:“你干嘛要跟他提起林丁!你想干什么!你是不是想利用这个害赵宇!你说啊!” 天旋地转,白禾大张着嘴用力喘息,可只是徒劳。女人牢牢掐着她,力气大得惊人,任赵宇怎么拉拽都不放手。 眼前的两人还在拉扯、喊叫,自己也被带着猛烈晃动,白禾渐渐觉得他们的声音要被噪音淹没,眼前也越来越模糊,像是盖上了一层白色的水雾。 下一秒忽然又多了个力道拽住她,再然后那双手终于从她脖子上脱离了。 白禾像犯了毒瘾的瘾君子,疯狂而贪婪地吸食着空气,每一次呼吸仿佛用了全身的力气。 江钊看着怀里的姑娘剧烈喘息,一股火早就冒上心头,手上却动作轻柔,一下一下在她背上抚过帮她顺气。 牢牢盯着被赵宇拉住的女人,压着声音吼道:“你想干什么?” 女人不答话,只是目光恶狠狠停在两人身上。 赵宇用力把她转向自己:“钱红你不好好在酒店待着跟着我干什么?” 被赵宇的骂喝吓住,女人立刻哭了出来:“明天有个重要的会议你却突然取消改签了,我怕怕出事。” 一阵沉默后赵宇冷声问:“你怎么知道林丁?” 钱红目光闪躲没言语声儿。 “说!”赵宇忽然有了很不好的想法——虽说钱红嫁给他之后也经常跟着他来金江,认识了林丁的父母,可他从没跟她说过以前的任何事情,但她刚才的态度明显是知道什么。 钱红早就泪流满面,双手死死抓住他的胳膊:“十九年前他递给你的纸条我看了,是我告诉你父亲的” 她抽泣到几乎说不出话,“那次我跟你一起回家看你父母,从你外套里看到字条了”顿了顿,“我、我还约他见了一面,让他别再纠缠你” 赵宇眼中止不住地震颤,他那天确实是打算去见林丁的,因为觉得他还是小孩子,一起离开之类的话肯定是一时冲动,得劝劝他。 可没想到那天被父亲锁在了家里,还以为是自己把纸条乱放被父亲发现了。 父亲回来后只说跟林丁说清楚了,谁知道从那以后林丁就不见了。 刚开始赵宇也以为林丁是离家出走了,可是有一天偶然听到了父母的谈话,才知道林丁自杀了,而且父亲看见了。 可父亲不能说出来,因为他觉得是自己的言语逼死了林丁,而他是大学教授,不能因为这件事情名誉受损。 赵宇缓缓闭上眼睛,扯开钱红的手:“你约林丁见面说了什么?”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万骨戏》正文 第43章 强弩之末 钱红怔怔望着赵宇,不知所措道:“我、我也不记得跟他说了什么……就、就是让他离你远点……” 赵宇神色复杂,此刻才真正明白了所谓的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林丁给他的字条不仅写了约他见面的时间地点,还用他跟大部分男生一样不堪入目的狗爬字写下了一句诗——生死契阔,与子成说。 这句诗出自诗经,它的下一句更为有名——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而林丁却写下了上一句,是因为他知道赵宇喜欢。 之前林丁的小姑姑结婚,要在喜帖上写一句话。因为知道赵宇的父亲是教中文的大学老师,林父就让林丁去请教写什么好。那时候赵宇手里正捧着一本《诗经》,没等父亲回答就说:“就生死契阔,与子成说吧。” 钱红是赵宇的大学同学,都是中文系,自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那时候他们已经是男女朋友,这相当于是看到了自己男朋友被挖墙角,一时激愤下肯定是对“情敌”口不择言了。不管当时钱红的话有没有对林丁造成伤害,“加害人”却早就不记得了。 赵宇深吸一口气,扭头对江钊说:“实在不好意思,我先去把林叔找来。” 江钊搂着白禾回到棺材边坐下,问:“好点了吗?” 白禾气儿早就喘匀了,就是嗓子疼得要命,想不通钱红一个正常身材的女人为什么手上力气那么大。想动嘴吐出一个字都疼得直皱眉,只得指了指自己的嗓子,点点头。 “一会儿我们去医院看看,”江钊看她咽个口水都费劲地要命的样子,心疼得不行,可也不知道怎么才能帮她缓解——脚扭了可以揉揉,手破了可以吹吹,喉咙疼怎么办? 他想了想,伸出右手缓缓抚上她的后颈,大拇指在她皮肤上轻轻摩挲着——肯定没什么用,至少能转移一下注意力吧。 …… 过了好一会儿林父才跟在赵宇身后走来,不见钱红的身影。 赵宇应该是把情况和林父讲过了,在走到棺材还有几米的距离时林父突然放慢了脚步,最后一段路走得极其艰难。他缓缓坐到林丁面前,盯着少年说不出话。 “爸,你来了?”林丁说,咧嘴笑着。 经历了将近二十年的时光打磨,头发已经花白、满脸皱纹的男人,看着面前还是少年模样的儿子沉默许久不敢应声。 “唉,儿子,是爸爸。”好一会儿他终于颤抖着说。 “爸,我想好了,我要去当海员,等我能挣钱了,咱们就离开这里,还有小宇哥也一起。” 林父似乎是一脸难以置信,瞪大了眼睛,却毫不犹豫地点头,说了无数遍“好、好”。然后就见眼前的少年嘴角噙着很深的笑意,一动不动躺倒在了棺材里。 “对不起林叔,要是我……” 赵宇话没说完就被林父打断:“怪我,都怪我……”一顿,“刚才林丁跟我说的那句话,跟十九年前他离开家之前对我说的话一模一样。” 他抬起手抹了把眼睛,却因为手上沾了沙子弄得眼睛更不舒服,止不住地流泪,“可是我那时候听了大骂了他一顿,对自己的儿子连“不要脸”这种词都用上了……” 他哑着嗓子念叨:“早知道顺着他的话答应着不就好了……” 到底是什么让林丁选择了自杀?钱红的口不择言、赵宇的失约和模模糊糊的态度、赵父的言语、自己父亲的不理解……也许都有,甚至还远远不止这些。 一滴水打在手上,也许我们都懒得去擦,可倾盆大雨却能把人措不及防地浇个透心凉。 用刀在他身上轻轻划了一下,不足挂齿。可每个人都这么做了,伤口还没来得及愈合就又被人扒开,总会有流血过多而死的那一天。 所以到底怪谁呢?没人说得清。 林丁的尸体留给了他们,江钊带着白禾离开,拒绝了赵宇要支付医药费的提议。 到医院检查,还好没有咽喉软骨损伤,医生只说让她近期清淡饮食、多喝水、注意休息。趁着江钊出去缴费的空隙还十分隐晦地问她脖子上的伤是不是被男朋友家暴了,需不需要报警。 回到宾馆躺在床上,白禾感觉舒服了许多。忍着嗓子疼用气声把这个小插曲跟江钊讲了一遍,自己忍不住笑了,结果扯着喉咙了又疼得面部狰狞。 江钊叹了口气:“祖宗,你少说点儿话好吧。” …… 关了灯好一会儿,江钊还能听见白禾频繁翻身的声音,转过身轻声问:“睡不着?” 白禾把被子往下挪了点儿,十分痛苦地指向自己的喉咙。 江钊想了想,拎开被子下床,走了两步迅速钻进她的被窝里。 白禾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躲,结果下一秒就被人搂住往回拉。 他低头看怀里的姑娘,漫不经心地说:“你看看我这男朋友当得是不是比老妈子还尽心尽力?”说着手在她后颈上顺了顺,“嗓子疼都要人来哄你。” 白禾翻了个白眼,心想不知道是谁自己主动爬过来的。特别不服地伸出食指往他胸前戳,一下比一下狠,意思很明显了——你走开。 江钊这会儿充分展现了又一个没在白禾面前表现出来过的隐藏属性——不要脸。 他不仅没松手,胳膊还蜷地更紧了一些,幽幽叹口气:“别闹了,赶紧睡觉。” 其实这么被江钊搂在怀里还真就不会那么注意喉咙的疼了,白禾渐渐睡意上来了,迷迷糊糊地。 而毕竟是宾馆标间的单人床,人家就不是用来躺两个人的。 她迷茫间觉得身体有些僵,下意识想换个姿势,刚伸直腿往前伸去就碰到了江钊的脚腕。 白禾忽地清醒了,连忙把脚缩了回来。虽说亲也亲过了,抱不知道抱过多少次,可“脚碰脚”这种身体接触感觉还是不太一样的…… 她微微抬头看他,见他闭着眼没什么动静,暗暗松了口气——看来是睡着了。结果她刚闭上眼,江钊的声音就从耳边传过来了:“别乱动,”顿了顿,是轻飘飘的气声,“我认真的。” 白禾听他这语气瞬间身体就僵住了,一动不敢动,脸也热得可以。好不容易忘了嗓子疼,又睡不着了…… 江钊这边内心戏不比白禾少。 刚才她突然伸脚触到他的脚踝,还勾住他的裤脚微蹭着他的小腿往上抬了好一会。 江钊是真被弄得一个激灵,脊背都绷直了,缓了好一会才能淡定地说出刚才那句话。 “江钊,我觉得有个很奇怪的地方。”白禾精神极了,就忍不住回想晚上的事情,想着想着真就想出问题了。 他清了清嗓子:“你说。” “钱红的力气是不是太大了一点?”白禾觉得仰头看他太累,干脆把他胳膊拽开,往边上躺了躺——这样能直视他,手从他胳膊滑到他的手上也忘了松开,无意识地一下一下捏着他的手掌,“你和赵宇两个人合力才把我和她分开。” 被她这么一说江钊也觉得不太对劲了。 当时他是听到那边的喊声才跑过去的,看到钱红掐住了白禾的脖子。赵宇当时一直在拉扯钱红,可是根本拉不开的样子。赵宇并不瘦弱,是中等身材,再怎么样也不能比钱红力气小。而且他伸手拽白禾的时候也使了很大的力气才将将把她从钱红手里拉出来。 “钱红的反应也很奇怪,”白禾皱眉道,“太激烈了……”就算钱红忌讳林丁,也不至于只听到她说“林丁”这两个字就不由分说上来掐她吧…… 江钊明白她的意思:“你是觉得,钱红是镀金胎的信徒?” 她点头:“嗯,你大伯不是说只要我参与这件事,镀金胎就会想方设法弄死我吗。它只能通过信徒下手,上次王春华也是。” 说着突然一顿,一边念叨着“不对、不对”一遍摇头,“可是如果钱红也是被镀金胎控制来杀我的,那又太弱了一点。” 她喃喃道:“上次它借王春华的手来除掉我,制造了各种无比精确的巧合,甚至从很久之前就开始布局,就是为了引我不知不觉上钩。相比之下,让钱红来掐死我不是太小儿科了吗?” “确实……”江钊缓缓点头。 上一个计划无比精巧,这一个却是愚蠢蛮干。 就像明明成绩无比优异的学生期中考试还都会做的题,到了期末却一道也解不出来了。 为什么会突然产生这种落差呢?学生家里出事了,或者考试当天状态不好,再或者…… 江钊脑中“咯噔”一声:“会不会镀金胎能发挥“才能”的程度,跟宿主的身体情况有关,”舔了下嘴唇,“一年前我大伯的身体比现在要好很多,他现在的情况你也看到了,”一顿,“强弩之末。” 白禾目光在黑暗中不断闪烁:“你的意思是——镀金胎会消耗宿主的生命,宿主的身体状况也会影响镀金胎的“能力”?” 江钊点了点头。 沉默许久白禾的声音有些抖:“那,当宿主死去无法供养它的时候,它会怎么样呢?”下意识做了个吞咽动作才被喉咙处的疼痛弄得脊背僵住,“它会不会,要去找新的宿主……”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万骨戏》正文 01 飞机在木桿降落时,是晚上十一点零五分。 落地滑行,白禾从飞机窗望出去,只有路灯闪着晦暗不明的光。机舱里响起乘务员毫无感情的声音,为航班晚点了两个小时表示歉意。 木桿是中国西南部一个三线城市,从北京飞到这里的航班,只有每天下午五点钟的一班。 白禾昨天一夜无眠,早上七点才决定了这趟木桿之旅,订票时却只剩商务舱了。 她觉得奇怪,之前根本没听说过的城市,竟然机票这么紧俏吗? 飞机延误,在候机厅等得不耐烦,坐在她旁边的一个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穿着老旧却没有一丝褶皱的西服的男人和她聊了起来。 “成天航空管制,没有一次不延误的。”男人像在自言自语地抱怨,“您也是去木桿?” 白禾小幅度看了看四周,确定他是在和自己说话,点了点头。 旁边响起了一群人的吵闹声,白禾闻声望过去——是一群统一穿着印字文化衫的年轻人,白t恤上印着“一班牛x”,大概是一群高中毕业生。 身边的男人声音不屑:“一群小屁孩,去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干嘛。” 男人看向白禾,指了指那群高中生,“我经常坐这趟航班的,一般都能空一大半座位,谁知道今天值机的时候人家告诉我只剩后面的座位了,原来是被一群高中生占了。” 白禾有些好奇:“您经常飞木桿?” 男人大概说了这么半天就等着白禾问这一句呢,笑着点头,小声讲了起来:“不瞒您说啊,我是做棺材生意的。” 男人看了看四周,更压低了声音,像是在说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木桿这地方吧,说三线城市都是抬举了,根本就鸟不拉屎。你说咱中国都这么富强了,这地方就跟落队了似的,这么多年都发展不起来。” “您知道为啥?”男人也不需要白禾回应,跟讲单口相声似的自问自答,“这城市之前有挺多老板到那开发过各种工业、旅游业、文化服务业,全赔得一塌糊涂。” “这原因啊说来邪乎,据说是因为木桿有片林子,里头那些树啊灵气重,封着宝呢,把这地方所有生财之道也都压着了。” 白禾当个灵异故事听听,却也觉得有意思:“宝?” 男人来劲了:“是,说是老祖宗埋的宝贝。” “那跟您做的这棺材生意有什么关系?” 听白禾这么问,男人才发现自己有点跑题,顺了顺梳得油光锃亮的头发,露出神秘一笑:“不是说那树有灵性吗?据我道上的朋友说啊,” 男人伸出右手挡在嘴边,跟说悄悄话似的:“用那灵树做的棺材,尸身放进去,能保百年不腐。” 白禾笑了,觉得他在瞎胡说:“那您这老飞木桿是为了砍那些木头拉回来做棺材?” 男人面色突然有些尴尬:“这个……说来不好意思,我还没找到那片林子呢……” 白禾更加确定什么灵树啊就是个不知道是谁编的迷信故事了。 心想要真有这么片林子,那肯定很有名啊,就算外人不知道,当地人肯定也是知道的。 再说,一片林子啊,占地肯定不小,怎么可能找不到?要说只有一颗树找不到倒还说得过去。 对男人一笑,没打算再继续问下去,正好响起了通知他们登机的广播:“乘坐xxxx航班前往木桿的乘客,可以登机了。” 男人本想接着讲,看白禾已经起身朝登机口走去,连忙上前递给她一张名片:“姑娘,听你这口音是北京人吧?咱这也算认识了,到木桿人生地不熟的,遇到什么难事都可以找我。” 白禾道了声谢谢,看了眼名片,笑了。 这大哥名字叫——夏沪说——这谐音不就是瞎胡说吗。 白禾走出机场大厅,回头看了眼,觉得这也是自己走过的最奇异的机场了……从外面看跟砖石垒的农房差不多,也难为这么个地方还建了个机场。 又按亮了手机看了一眼,还是没有人给她打电话。 白禾沿着主路走了一阵,看到一幢三层楼的建筑,挂着“快捷酒店”的招牌。 那个人还没来电话,自己也就不知道下一步要去哪。 时间也不早了,路上一辆车也没有,就算今晚能到电话,也只能明早再行动了。 白禾走进酒店,门厅的顶灯有点接触不良,一闪一闪的。前台只有一位员工,是个小姑娘,趴在后面睡着了。 “您好?”姑娘睡得不熟,白禾叫了声就醒了。 睁眼看到有客人,停顿了几秒才缓过神,说:“哦……您好。” “标准间,一晚。”白禾打开支付宝二维码,往前一伸,等着姑娘来扫。 小姑娘看了一眼,面无表情说:“我扫不了,你自己扫一下贴在桌子上的二维码。”在本子上记了几笔,“150一晚,中午十二点前退房。” 白禾扫好,想给她看一眼,对方随便瞥了一眼,摆摆手示意看到了。这收钱的倒是比付钱的还敷衍。 房间在三层走廊尽头,开了门,白禾把包往靠窗的床上一扔,没有开灯径直躺到了另一张床上。 回想自己这两天的经历,白禾觉得大概是自己这二十五年人生中最荒谬的两天。二十四小时前,自己都还没听说过木桿,现在竟然躺在了这地方的一个快捷旅馆里。 白禾实在太累,躺下就困了,恍惚之间,手机铃声响起,吓了她一跳。 号码被屏蔽,是他。 “喂。”白禾声音嘶哑。 电话那头停顿了几秒:“去沙家村,明早十点有人在村口等你。” 白禾情绪毫无起伏,仿佛对方是自己的老朋友:“嗯。” 不知道对方是不是还有下文,白禾又等了一会,却不再有声音传过来,便把电话挂断了。 “你……”电话那头的男人刚说了一个字,就传来了无情的“嘟嘟嘟”,男人笑了,却还是对着机械音把要说的话说完了:“好好休息。” 白禾打开手机里唯一一个录音文件,是昨天接到他电话时录下的。 “搭明天下午的飞机去木桿,跟你母亲有关。” “搭明天下午的飞机去木桿,跟你母亲有关。” “搭明天下午的飞机去木桿,跟你母亲有关。” …… 白置了循环播放模式,短短五秒的录音不知疲惫地不断重复。 昨天凌晨一点,白禾正在改论文,手机铃响,是一个号码被屏蔽的电话,挂断。对方却孜孜不倦地打来了五次。 最后一次白禾接通了,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地按下了录音键。 对方没有任何开场白,直接切入主题:“白小姐,搭明天下午的飞机去木桿,跟你母亲有关,我会再跟你联系。” “喂,喂?”没有给白禾任何反应的时间,对方说完那一句,直接挂断。 白禾把手机扔在一边,不想去管,注意力却再也无法集中。脑子里不断回想那句“跟你母亲有关”。 觉得烦躁无比,关了论文,打开网页,想搜索那个男人说的那个地方。 ugan?这是什么地方? 不知道是哪两个字,输入了拼音,写上了“地名”这一关键词,很容易地跳出了——有关木桿的页面。 ——中国西南的三线城市。 ——亚热带湿润温和型气候,降水丰富,森林覆盖面积高。 ——经济落后,主要产业为农业。 母亲怎么会和这个地方有关系? 在西安长大,大学考到北京后,和父亲相识。直到白禾五岁时母亲失踪,除了一家三口外出旅游,母亲都没离开过北京,更别说这样一个偏远的城市。 那只有一个解释了,这个地方和母亲的消失有关。可是连警察都没查出线索的案子,电话里那个男的为什么知道呢? 白禾脑子很乱,仅凭他说和母亲有关,就相信这个连电话号码都屏蔽的陌生人吗? 考虑了一晚上,却还是踏上了这趟莫名其妙的木桿之旅。 下午去机场前,白禾去了躺父亲的墓地:“爸,妈妈这事,我会给你个交代。” 心中无数疑虑,却还是这么做了,全是因为母亲失踪的事情,实在太过蹊跷。 白禾记忆中,父母关系非常好,甚至母亲失踪的那一天早上,还是和往常一样,父亲开车送她去了单位再送自己去幼儿园的,只是母亲再也没回来过。 父亲报警了,可是二十年前侦查技术有限,只能从母亲单位门口的摄像头里看到,她和往常一样准时下班了,在门口和一个男人走了,根本看不清脸。 母亲的同事都说母亲情绪没有异常。 后来所有人包括警察都觉得,母亲不是失踪,而是离家出走——说难听点,和别的男人跑了。 再后来谣言四起,白禾被幼儿园的小朋友问过她妈妈是不是跟别的男人跑了,也经常听到小区老太太在一起窃窃私语说她妈妈不检点。 而父亲却好像从来没动摇过。 她有次哭着问:“爸爸,妈妈真的不要我们了吗?” 父亲抱着她说:“妈妈是被坏人带走了。” 直到父亲两年前生病去世,他从未放弃过寻找母亲的踪影,也因此父女俩这么多年从未搬过家,以防哪天母亲找回来。 父亲和白禾说的最后一句都是关于母亲的,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要找到她,不管死活。” 白禾听得胆战心惊,意思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看着父亲的眼神,那一刻她明白了,父亲没那么相信母亲。这么多年的偏执,是为了问个明白,哪怕母亲死了也要弄明白。 父亲死后,白禾早就遍了父亲这么多年为了寻找母亲记录的十几本笔记,她确定没有任何一句话有提到木桿这个地方。 而且这两年来,她并没有再寻找母亲。 这样糊里糊涂更好,万一真的找到了,发现真相是母亲丢下自己和父亲和别的男人跑了的话,白禾觉得自己是接受不了的。 快要被自己忘记的事情,却又被一个陌生人提起。看来避是避不过去的,这事总得弄明白才能彻彻底底结束。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万骨戏》正文 02 心里装着事,总也睡不踏实。昨晚因为旅途劳顿很快就睡着了,但是今天醒得也早,白禾看了眼手机,还不到七点。 既然醒了,就早点出发,时间宽裕点总是好的。 收拾好东西往楼下走去,一边用手机搜着沙家村,如她所料,地图app上并没有找到这个地方,大概是个挺偏远的村子。 下到门厅,发现前台站了一群年轻人,是那帮在机场见过的高中生。白禾叹了口气,觉得年轻人真是有活力,为了玩能起个大早挺不容易。 前台里除了昨晚那个小姑娘,还坐着个白白胖胖的小伙子。 大概是看到她站在人群外等着,笑着问:“您好,退房吗?” 白禾走过去,小伙子说要让清洁阿姨去屋内查看一下,让她稍等。 “本地人吗?”白禾问。 小伙子显然没想到客人会跟自己搭话,愣了下说:“当然,哪个外地人会来我们这小地方打工啊。” 本地人的话,说不定知道那个村子,白禾说:“你知道沙家村吗?” “巧了,”小伙子指了指站在白禾身边也在办退房的学生,“这帮学生也问了沙家村呢。” 白禾惊奇,这沙家村里难道还有什么可玩的景点? 继续问胖小伙:“离这儿远么?” 小伙子笑说:“远倒是不远,就是路不好走,开车的话大概得两个小时。”然后告诉她清洁人员已经检查完了。 白禾道了声谢,往外走去。 昨天到的时候已经是夜里,黑乎乎看得不明晰,现在一看倒是彻彻底底明白了夏沪说那句“鸟不拉屎的地方”是什么个意思。 可视范围内,这座三层楼高的快捷酒店是唯一一幢楼房,附近零星散布着几家农房,一片人迹罕至的样子。 站了好半天,别说出租车了,车就没几辆……这架势,估计滴滴打车也是没人接单的。 白禾想到了夏沪说,却又有些顾及,虽说人家说了让有事找他,但毕竟只是一面之缘,这一大早的让人家想办法把自己送去一鸟不拉屎的村子也实在有点拉不下脸。 “姐姐?”白禾正正打算走回机场看看有没有租车的,身边传来一清爽的男声。转头一看是刚才在她旁边办退房的高中生。 “你也去沙家村吧?”男生问。 白禾点头。 “那跟我们一起吧?”男生有点腼腆地摸了摸头发,“酒店有辆小客车,今天没货就答应了送我们一程,我们就十一个人,多你一个也坐得下。” 男生说完,身后传来一阵起哄声:“哟,班长够大胆!”白禾才发现他其他的同学们都在看着他俩。 白禾笑了笑没有在意,正是喜欢起哄的年纪。觉得自己挺幸运,多亏了碰到这帮学生,跟男生道谢。 男生冲白禾点了点头,立马跑回同学身别,压着嗓音说:“瞎胡说什么,多一个人少摊点车费不好么!” 白禾安安静静站在路边,听着一群高中生吵吵嚷嚷,没一会酒店的小客车就开出来了,正好十二个座位,她最后一个上车,坐在了一个落单的女学生旁边,前座是那个班长。 车一开动,班长就嚷嚷了一句:“大家把钱转给我啊,每人50!微信支付宝都可以。” 白禾闻言,向前倾身,问他:“你支付宝账号告诉我一下。” 坐在班长旁边的男生听见了,笑说:“姐姐,跟我们班长加个微信呗?” 班长一下子有些不好意思,跟白禾说:“你别听他瞎说,不用加微信的。” 白禾觉得这帮高中生挺可爱,说:“加个微信吧,就当交个朋友,挺感谢你们的。” 班长点点头,把手机伸过去让白禾扫二维码:“姐姐你什么时候离开村子?我们让这车后天来接我们,到时候要不要叫上你?” 白禾想了想,拒绝了:“不用了,我不知道要待多久呢。” 班长有些可惜地点了点头,同时收到了白禾的好友申请:“你叫白禾吗?” “嗯,你叫什么?” “王宇,宇宙的那个宇。” 两人加完微信,坐在白禾旁边的女生突然开口问她:“姐姐你去沙家村干嘛啊?” 白禾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把话题引回他们身上:“你们呢?” 女生听她问,来了劲:“我们是去看鬼屋的!” “鬼屋?”白禾觉得奇怪,怎么一路上听到的关于木桿的事情都跟这种灵异的东西有关。 前排坐在王宇旁边的男生也来了劲,转过身来扒在椅背上:“这个鬼屋和游乐园的那种小儿科可不是一个级别的!” “鬼屋,顾名思义就是鬼住的地方嘛。这里头住的鬼啊,有个性得很。据说要有缘人才能找得到这屋子。”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全车安静了了下来,没人再说话,只有车走在土路上哐当哐当的声音。 男孩子喜欢这种自己掌控全场的感觉,更兴奋了:“这是我在一个特别权威的灵异论坛上看到的。楼主是个资深探访鬼屋的人,据他说呢,咱们中国,统共有五个从老祖宗时候就存在的鬼屋。” 男孩跪在了椅子上,眼睛滴溜溜绕着车内看了一圈:“沙家村这个就是其中一个。要说它们特别在哪呢,有两点。” “一就是,这五个鬼屋里头的鬼魂啊,都是用来封宝的。”顿了顿说,“所谓封宝——就是说啊,鬼屋所在的那片地底下,埋着老祖宗留下来的宝贝,鬼呢用它的邪气,护住这个宝,不让人找着。” 白禾听到封宝突然想起来夏沪说讲的那个灵树的故事,不是说那树的灵气也是用来封住老祖宗的宝藏的? 挺有意思,这地方的传说还都跟宝藏有关。是不是老百姓太穷,所以对金银珠宝太向往了啊…… “这第二点奇怪的地方呢,我刚才说了,就是这屋子吧有缘人才看得到,找得找。” 男孩突然停下来不说了,有个女孩急了就问:“什么意思啊九段,别卖关子了!” 九段要的就是这种挠人心的效果,听女孩问了才慢悠悠地说:“比如说你,鬼屋里头的人看不上你的话,你就无缘人。就算去了沙家村,把村子的每一片土地都踏遍了,你也是找不到这个鬼屋的。” “但是有缘人呢,根本不用费劲,就像有神力指引一样,能特别顺利地找到那屋子在哪。” 白禾身边的女孩有点失望:“那无缘人不是一辈子都没机会看一眼那个鬼屋啊?” 九段跟私塾先生似的摇摇头:“非也非也。无缘人在有缘人的带领下,是可以到鬼屋感受那股邪气的。” 最开始那个被九段说成无缘人的女孩插嘴:“无缘人被有缘人带去过一次不就能记住路了?就算是无缘也知道鬼屋在哪了啊。” “诶,这个鬼屋就神在这个地方。无缘人啊,就算跟着有缘人走到过鬼屋,下次没了有缘人的领路,照样找不到路。” 白禾听了这么一大段,问:“你们来这都是为了看这个鬼屋的?” 旁边的女孩用力点点头。 白禾觉得好笑:“那行,就算真的存在那么一个鬼屋,那你们这些人里头要是没有有缘人,不就白来一趟吗?” 九段笑了:“姐姐,你这就问到点子上了。” “那个帖子里的楼主说啊,这个鬼屋的事情,是他十年前来沙家村的时候一个村里的农民讲给他听的。” 顿了顿说,“他说啊,那个农民说他二十年前进过那个鬼屋。所以我想找来这个农民碰碰运气,嘿嘿。” 白禾旁边的女孩翻了个白眼:“二十年前的事情啊……谁知道那个农民还在不在人世啊……” 九段啧啧嘴:“哎呀,别先说丧气话啊。就算那个农民不在了,就算我们这次看不到鬼屋,我们至少来过嘛对吧!” “你们大老远来木桿就只为了这个?”白禾问。 王宇笑着摇头:“主要还是一起玩嘛,我们高中毕业了,马上上大学就各奔东西了。觉得一起来这么一趟跟冒险似的也挺有意思。” 白禾看着他一脸向往的样子,觉得挺有趣。为了一个奇奇怪怪的故事,就能一群人跑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来…… “姐姐,你要跟我们一起去看鬼屋吗?”旁边的女孩问到。 白禾笑着说:“我胆子小算了吧。” “别啊,白禾姐,一辈子说不定就这一次呢,一起吧。”九段说着戳了王宇一下,“班长,你把姐姐拉到咱们微信群里吧。” 转头看白禾:“我们去的时候会在群里说的,你要是改主意了,随时可以加入!” 王宇速度也快,九段刚说完白禾手机提示音就响了,自己被拽进了一个名为“一班捉鬼敢死队”的微信群…… 路还长,刚听完鬼屋的故事一帮小孩还都兴奋,天南海北聊了起来。 白禾闲着无聊,问身边的女孩:“他真名叫九段?”指了指前排。 女孩解释:“不是,九段是外号,大家叫惯了。九段是围棋里最厉害的那个嘛,他对灵异这方面了解的特多,我们就这么叫他了。” 女孩说完一脸崇拜地从座椅缝里看向前排正在高谈阔论的九段。 白禾看着这一车吵吵嚷嚷的高中生,倒是觉得心里没那么沉重了。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万骨戏》正文 03 车越往后开,白禾也就越明白酒店那胖小伙说的路不好是什么意思了。路吧,基本就是靠人走出的土路,又窄又不平整,车开在上面晃得厉害。 那帮学生刚开始还聊得开开心心,这会一个个也都被晃地没力气说话了。 到沙家村村口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了,白禾有点着急,因为电话那头说是十点有人在村口等自己。 学生们下了车好几个喊饿的,王宇四处看了看也没有饭馆。估计是因为地处偏远,也没什么人文古迹,根本没人来旅游,别说饭馆了,连个小商店也没有。于是大家商量,先进村再说,找个农家吃饭。 “白禾姐,不跟我们一起进去吗?”王宇看白禾还站在路边。 “不了,有朋友来村口接我。”跟学生们挥了挥手,“待会见。” 白禾看了眼手机,信号满格,约的不是十点么?自己迟到这么久,怎么还不打电话来? 有些急切地四处看看,倒是发现了个格格不入的人。 村口有个小平房,应该是私人住家。门口板凳上坐了个一动不动的老太太,旁边趴着一条半梦半醒的狗,再旁边,站着个男人。戴着墨镜,插着兜,一身合潮流的休闲运动风打扮,正盯着自己看呢。 白禾走到她面前,伸出右手:“白禾。” 男人笑了,礼节性地握了她的手一下:“电话那头的,江钊。” 白禾愣了一下,声音跟电话里差不多,应该是本人。 本来以为不会那么轻易出场,没想到这么快就亲自现身了,倒是出乎她意料:“江先生电话里搞得那么神秘,我还以为您会一直躲在后头呢。” 江钊对她这明显不友善的语气不太在意:“确定来的是白小姐本人,我就没有藏着的必要了,而且现在不见,明天也得见。” 白禾觉得他话里有话,盯着他看,却只能从他那镜面的大墨镜里看到面色不善的自己:“您能不能把墨镜摘了啊?我这跟照镜子似的。” 江钊愣了下:“对不起啊。”乖乖把墨镜摘了。 随后跟还是坐在原地一动不动的老太太打了声招呼:“阿婆,我走了。”冲白禾招手,“走吧,白小姐,等你一个小时了,也挺饿的。” 好嘛,明着不说,暗里责怪她迟到啊。白禾没说什么,跟上了江钊的步伐。 江钊说的“走吧”,还就是字面的意思——靠腿走。虽说过了村口那块颤颤巍巍被腐蚀得都掉渣了的刻着“沙家村”的木头牌子就算进村了,但是走了十几分钟除了路就是树,连个房子的影都没有。 江钊走得不急不慢,像带着白禾旅游似的:“白小姐在城市长大,没见过这么大片的绿色吧。” 刚才江钊摘了墨镜,看清了他的长相,白禾忍不住在心里说了句“还挺帅”,可是就是看他不顺眼,话里带刺:“怎么没见过啊,植物园,北京香山,绿死了。” 江钊笑了声:“那倒也是。” 之后江钊不再言语,面带微笑左看看右看看…… 白禾当然是非常想问她母亲的事的,可是看他那悠闲的样子,就不想先开口。 她来木桿这地方的本质说白了就是江钊以她母亲为鱼饵钓她来的。什么都不说清楚,跟威胁她有什么两样? 本来他就吊着她的胃口,没有告诉她的意思,自己再主动张口问,问不出个所以然不说,还得一直被江钊掌握主动权。 所以白禾打定主意了,他不开口,她也不提。他既然非要她来,那肯定也是有有求于她的事儿的。自己凭什么就得被他指使来指使去,说来木桿就来木桿,说进沙家村就进沙家村啊。 等江钊自己憋不住了,自然会讲,到时候场面更好掌控。 又走了二十多分钟,眼前终于出现了一组聚在一起的农房,看起来有五户人家的样子。白禾跟着江钊走去,还没走几步,就看到一个男人指着她,向她跑过来:“唉!姑娘!我是夏沪说啊,我们机场见过的!” 白禾一愣,笑着说:“好巧啊。” 夏沪说看了眼江钊,点头示意,接着兴冲冲跟白禾聊天:“可不是吗,可没想到能再碰到啊!” 白禾想到在机场的时候,夏沪说说过他来木桿就是为了找灵树的,现在在沙家村碰上了,难道那么巧,那所谓的他找了许久都没找到的林子就在沙家村? 那这村子可是够邪性的……不仅跟自己母亲失踪有关,还有那传说中封着宝的灵树和鬼屋? 白禾还想细问,却听江钊说:“待会再聊吧,我们先问问这几家能不能留宿。” 合着江钊什么都没安排就带着她进来了?听他电话里不容置疑的语气,还以为这人多熟悉这地方呢,一时对江钊的讨厌又多了几分。 却听夏沪说招呼:“能住能住,”拉着他们往第一户院子里跑,跟正在摘菜的阿婆说,“大阿婆,你家里还能住人吧?我这来了俩朋友。” 大阿婆停下了动作,越过夏沪说往后看了眼江钊和白禾,笑着说:“可以啊,但是你也知道只有两间屋子,那姑娘和我这个老婆子睡一间,她愿意嘛?” 夏沪说正想回头问白禾,却看白禾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过来,大概也听到他们说话了,直接蹲到大阿婆面前:“阿婆,我帮你摘菜吧?” 大阿婆看城里来的白净姑娘高兴,笑着说:“那好啊,你去那边搬把凳子来吧。” 江钊看白禾真坐那乖乖帮忙摘菜去了,轻笑一声,心想自己倒是小看她了。本来以为是个沉不住气的普通姑娘,见着自己就得急着问她母亲的事情,谁知道竟然一路都没张口,这会更是气定神闲来体验农家生活了。 “唉,兄弟?”夏沪说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递上名片:“鄙人夏沪说,交个朋友。” 刚才看见白禾身边站的江钊,夏沪说就觉得他不是一般人,看那打扮、气度,非富即贵啊,那必须是要结交的,搞不好混熟了还能给自己的棺材生意投个资,那完成他夏家棺材铺开遍全国分店的终极梦想也就不在话下了。 又掏出手机:“要不加个微信?朋友不怕多嘛。” 江钊也没拒绝,转眼就看到一条消息“棺材王老夏已是您的好友。” 这个名字…… 夏沪说这么多年走南闯北寻觅做棺材的材料,炼成了个自来熟的性格。留了联系方式、互通姓名后,拉着他坐到第三户人家里的板凳上坐下,聊了起来。 “江老弟,你们这趟来是来干嘛的啊?” “办点私事。” 夏沪说连忙摆手:“我懂我懂,私事我就不好问了。”却忍不住又把自己在机场给白禾讲过的灵树的故事给江钊有声有色得说了一遍。 说完摇摇头:“我这每个月都来一次啊,也快一年了,可是就是没找到……”顿了顿说,“不久前才发现可能是我方法不对,人家说月圆之夜树的灵气最盛,才有可能被找到。所以我这次专门挑日子来的,要再找不到……那就是没缘分了,不能强求。” 江钊表情没什么起伏:“这还讲个缘分的?” 夏沪说笑说:“那是当然,做我们这行的啊,是给死人做房子,得尊重这些神啊怪的。你说那灵树要是不想要我找到,那就是不愿意被做成死人的房子啊,我也不能强求是吧,不然会有麻烦的……” “你们这里头门道还挺深。”江钊笑说。 “那是,那是,各行各业都有个规矩不是?我们这跟死人打交道的更难啊……还被别人说神神叨叨看不起啊……不都说职业不分高低贵贱吗,我这么努力工作还不是为了尊严二字……”夏沪说这说着说着突然委屈起来了。 江钊递给夏沪说根烟,给他点上,估计是为了堵住他的话头。 自己也点燃了一根,伸手指了一下:“这些人你也认识?” 夏沪说回头一看,是那帮学生:“嗨,一群高中生,在机场见过。跟你们前后脚到的,来了十几个人,把那四户人家给占满了,你们差点没地方住。” 顿了顿,“说是来看鬼屋,我也没细问。” 江钊乐了:“这地方还有鬼屋?” “谁知道啊……就算有,那帮小屁孩估计也找不到。你看他们那嘻嘻闹闹的样子,怪不尊重的,哪个鬼愿意接见他们。” 白禾这边正洗着菜,听身后有人带着疑问叫自己的名字,回头一看,是九段。 九段借宿在第四户人家的屋子里,几个人正在里头打牌呢,自己觉得没什么意思就打算出来走走,没成想就看到一眼熟的背影。 “我就知道咱们还得碰上,说是这村子里就这几户人家,我想着你进来的话肯定也得住这儿嘿嘿。”拉着个板凳跑到白禾身边坐下。 白禾笑说:“你坐我旁边干嘛,跟你同学玩去啊。” 九段嘻皮笑脸说:“他们打牌呢,我觉得没意思,还不如跟你聊聊天。”转头对大阿婆说,“打扰你们了哦阿婆。” 老太太笑出了满脸褶子:“有啥,我们这村子除了我们这一大家子就没别人,冷清得很。这一年也就小夏时不时来一趟,”指了指不远处正和江钊坐一块聊天的夏沪说,“一下来了这么多年轻人我们也高兴啊。” 白禾朝大婆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江钊正看着自己呢,还笑着抬手冲自己挥了挥……这人真的会招人烦。 白禾没有理他回过头来,往后头一指问:“大阿婆,你们这五户都是一家人?” 大阿婆说:“是啊,所以叫沙家村嘛。我男人是老大,第二户住着老二,第三户是老三。那边第四家是我儿子、儿媳,第五家是老二家的儿子、儿媳。” “大阿婆,你们在这里住了多久了啊?”九段插嘴。 “我是外村人,不满二十岁就嫁进来了,我男人就是这的人,从小在这长大的。” 九段突然来了兴趣:“那你们二十年前也在这里咯?” “当然啊,就没出去过。” “那您知道这地方有个鬼屋吗?说是有个村里人二十年前看到过。”九段声音兴奋无比。白禾听了忍不住笑了一声,这孩子真是执着了,从始至终只惦记着鬼屋。 大阿婆手里动作一僵,脸上也没了笑意,徐久才张口,声音里的多了点防备:“你说的那个村里人是我男人。” 九段给了白禾一个得意的眼色,那意思大概是:那见过鬼屋的农民可让我找到了。 白禾却觉得奇怪,本来以为看到过鬼屋的农夫的故事就是九段说的那个帖子楼主瞎编的,毕竟网络时代为了博人眼球编一些耸人听闻的怪事太常见了。 但是看大阿婆的神情,难道还真有其事?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万骨戏》正文 04 九段激动地不得了,还想再往下问,大阿婆却突然一把抓走白禾手里还没洗完的菜,急忙起身:“都快十二点了,还没吃上饭,你们先聊着,我去富贵家帮忙炒菜了。” 白禾皱着眉看大婆慌慌张张的背影,拉住打算跟上去的九段:“先别问了。” “为什么啊?”九段不明所以。 “你没看提到鬼屋的事大阿婆脸色都变了?”白禾顿了顿,“她丈夫八成已经不在了。” 九段瞪大眼睛,惊讶白禾为什么会得出这样的结论:“大阿婆脸色变了说不定只是因为忌讳这种鬼神的事情呢?姐姐你想太多了吧……” 白禾摇头:“因为没地方住,大阿婆让我和她睡一屋。”顿了顿,“而且,你看这儿晾着的衣服,哪有男人的?” “还真是啊……”九段泄了气,但是还是不愿意就这么放弃,毕竟这么大老远来了一趟啊……想着待会还是要亲自问问大阿婆的,说不定她丈夫只是这段时间都不在村子里有事出去了呢…… 九段是个特乐观的人,这么一合计又来了精神,想起来了刚才和白禾一起来的男人:“姐,和你一起来的那帅哥是男朋友?” 白禾听了连忙摇头否认:“你想多了。” “诶,姐你骗我的吧,他一直看着你呢。”九段偷椰道,“那人看着又帅又有钱,我们班长彻底没戏了啊……”说完一脸惋惜的样子。 白禾被逗笑了:“真没骗你,他……他是我朋友给我找的地陪……”张口随便扯了个谎。 九段心思浅,白禾这么说他就信了,盯着江钊看了半天:“果然说人不可貌相啊,怎么看都不像做地陪的……” 那头江钊看着九段站那时不时朝自己这边看一眼,和白禾聊得挺欢,觉得挺逗:“她这一路认识了不少人啊。” “啊?”夏沪说顺着江钊的目光看去。 以为是因为白禾和那小男生聊得开心,江钊吃醋了,“小白长得好嘛,十几岁的小男孩不都喜欢神仙姐姐这种类型的吗?” 笑了声说,“就你这条件不比那屁小子强万倍啊,别瞎担心。这女孩儿啊,跟成熟男人处过就瞧不上半大小子了……”说着还叹了口气,似是想起了什么悲伤往事。 江钊没解释自己和白禾的关系:“听您这语气,感情经历很丰富?” 夏沪说轻叹:“男人嘛,哪能没点情伤啊……”正伤感着呢,看到白禾和那个高中学生坐了过来。 白禾笑着说:“我说江地陪,您什么都没给我讲解,这倒和别人聊上了?” 听听这阴阳怪气儿的,是怪自己什么都不跟她说呢…… 等等,地陪?自己什么时候还成地陪了? 这姑娘也挺有意思,刚开始以为是个天真没脾气的,结果这见面没多长时间,哪句话都话里带刺儿。 夏沪说听了白禾这句话也思绪万千…… 合着自己聊了这么半天的自己以为是金主的江老弟就是个地陪?这工作……真是比他的职业还接地气。 微信加了个地陪就算了,还是个木桿的地陪,有个屁用??谁以后还来木桿旅游不成? 一破地陪还肖想人家城里来的美貌小姑娘,做什么梦呢。 转念一想,自己刚说了职业平等,这会就瞧不起人家了,倒显得没品,突然觉得有点羞愧…… 九段倒是没看出来俩人脑子里都百转千回呢,只是兴冲冲地问夏沪说:“夏大哥,能给我讲讲这灵树的故事吗?” 白禾无语,这孩子还真是只对灵异故事感兴趣…… 夏沪说倒是和他一拍即合,想着这孩子上道儿啊,有前途,和九段聊得热火朝天。还嫌中间隔着个江钊费事,和他换了个座位。 这下江钊就和白禾坐到一起了。 “我是地陪?”江钊小声说,声音里还带着点笑意。 “差不多吧。” “那成,明天带你好-好-看-看。”最后四个字故意被他咬得字字分明。 白禾瞥他一眼,不知道他这又是什么意思。 江钊下巴朝聊得热火朝天的俩人点点:“你信这些吗?” 白禾说:“你说这些鬼啊神的?”摇了摇头,“不信。” 江钊像是听了笑话,突然笑出了声,轻声说:“是吗……” 快下午一点的时候,大家终于坐下吃饭了。在第四户——大阿婆的儿子富贵家院子里,四张桌子拼在一起,摆了个大桌。 除了他们十四个外来人,桌边还坐了大阿婆、二阿公、三阿公夫妇、富贵夫妇、二阿公的儿子守财夫妇。 大家都没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吃过饭,加上有十来个高中生,一顿饭吃得吵吵嚷嚷、高高兴兴。 只是快要结束,大家准备离席帮着收拾东西时,九段一个问题让所有人都沉默了。 “怎么不见大阿公还有二阿婆啊?” 白禾扶额,这孩子……真是没有眼力见…… 王宇倒是懂人情世故,看沙家人脸色都不太好,就反应过来了,打了九段一下,笑着说:“不好意思啊,我这同学不太会说话……” 倒是富贵先反应过来,笑着说:“没事,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二姨离开村子挺多年了,我爸……去年去世了。” 大阿婆收拾碗筷的声音终于打破了尴尬的沉默,大家也都没再说话,帮忙的帮忙,休息的休息。 九段听到说这位见过鬼屋的大阿公已经离世了,心里特难受……琢磨了一会还是蹲到正坐在门口抽烟的富贵身边去了:“富贵叔,您能给我讲讲大阿公看过鬼屋的事儿吗?” 富贵一愣,神色不明地看了眼九段:“学生,我不知道你从哪听到的这事,但是……” 顿了顿说:“我爸二十年前得了疯病,可能确实看到过不干净的东西。但是说难听点,从一个疯子嘴里说出来的故事,不好当真的。” 白禾从屋子里搬出来一把椅子,坐在院子里阴凉下用2g网络刷了一下午微博,时不时看一眼江钊,直到吃完晚饭,他都没有再跟她说过话。 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这里到底和母亲有什么关系?还要再这村子里耗多久?白禾满脑子疑问得不到解答,烦躁不安。 吃完晚饭,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白禾终于忍不住了,把江钊拉到一边:“你到底想干嘛?” 江钊笑了,想着她可算绷不住了:“别着急……” 话还没说完,被九段打断了:“白禾姐,一起去找鬼屋吗?” 白禾这才看到十几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都聚到了路边。因为村里没路灯,四周黑乎乎的,刚才她又在和江钊说话,也就没听到动静。 白禾一愣:“还找?” 所谓到过鬼屋的村里人——大阿公的事,九段下午已经在那个“一班捉鬼敢死队”的微信群里说过了,白禾以为他们也就放弃寻找鬼屋了。 九段无奈一笑:“哎呀,虽然说我最大的希望破灭了,但是毕竟跑了这么远呢,还是要试试看啊……万一我就是有缘人呢嘿嘿。” 白禾觉得自己没什么阻拦的资格,只说:“天都黑了,当心点啊。” 夏沪说突然从学生堆里冒出来:“就是等天黑了才好找啊。” 白禾皱眉:“您跟他们一起去找鬼屋?” “下午我和九段深入交流了一下啊,我们觉得这个灵树和鬼屋说不定就在一块呢,”夏沪说语气挺兴奋,“你想啊,都是封宝的东西,都在这村子里,说不定那鬼屋就在那灵树林里呢!” 夏沪说有一说话就停不下来的毛病:“而且今天是十五,月圆之日,你看这月亮已经挂在天上了吧,”指了指天上,“这时候灵邪之气最盛,不管是灵树还是鬼屋,现在找最合适!” 白禾一笑,想着这封建神鬼的东西还能被说得有头有道,只能摇头说:“那也小心点。” 目送一帮人兴冲冲离开,白禾听身边一直没说话的江钊突然说:“他们还挺懂的。” “啊?”白禾莫名其妙看着他,忽然嗤笑一声,“你也相信这种东西?” 江钊没理她的不屑,反而开始解释:“你知道为什么有种说法是月圆之日要避孕吗?”看了眼白禾说,“因为满月之日,灵邪横行,人气儿微弱得很。这时候造人呐,容易怀鬼胎。”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白禾觉得江钊讲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声音轻飘飘的,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白禾一直觉得自己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认定这些东西都是封建糟粕,却还是被江钊一句话说得周身凉飕飕的,好像有鬼魂在自己身边飘似的。 江钊看她害怕的样子,像是来了兴趣:“但是他们这趟去是找不到东西的,”指了指月亮,“因为啊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所谓的月圆之夜是指明天。” 白禾翻了个白眼,有点生气:“你这么懂,刚才为什么不告诉他们?” 江钊轻身附在在她耳边,白禾反感,想躲开。他的声音却已经飘进了自己的耳朵:“因为明天晚上我们要去找点东西,被别人看见了不合适。” 江钊说完,一阵风吹过来,白禾身后的灌木丛哗啦啦响了起来…… 白禾确实被他吓到了,觉得身体僵在那动弹不得。 冷静下来后,只觉得愤怒:“我这么老远跑来,是为了陪您去找什么狗屁东西?你他妈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这到底跟我母亲有什么关系?” 江钊挑眉,觉得白禾说脏话倒是有另一番味道:“你母亲二十年前失踪,大概也是陪着我父亲找东西去了。”语调风轻云淡地很,“当然不是说你母亲和我父亲有那种关系啊,怎么形容呢……大概算是一种商业合作?” 白禾听了觉得脑子都木了,一阵耳鸣。 回过神来往屋内跑去,一会背着自己的背包跑了出来。 “唉,你干嘛去啊?”江钊拽住白禾的胳膊。 白禾甩了半天甩不开,只得停下来说,“回家。” 江钊无奈:“不管你是不是觉得荒谬,先留下来,明天晚上看过了再说。”顿了顿说,“就算你觉得我是神经病,觉得我胡说八道。但是这也是关于你母亲唯一的线索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吧。”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万骨戏》正文 05 白禾瞪着江钊看了半天,胳膊使劲往下一甩,挣脱了他手的桎梏,说了声“我明天一大早就走”扭头就回屋里去了。 白禾跟着大阿婆睡主屋,灯已经关了。想着大阿婆应该睡了,尽量放轻了脚步,把包放到地上,慢慢坐到了床边。 刚才跟江钊在外头大眼瞪小眼的时候只顾着生气了,现在在安静到只能听到自己和阿婆呼吸声的屋子里坐着,倒有点控制不住的情绪了。 觉得鼻子一酸,眼泪就流出来了。白禾脑子一团乱,什么乱七八糟的商业合作,母亲就是个会计,怎么会跟这种东西扯上关系呢。 白禾告诉自己,留在这里,并不是因为相信江钊的话,只是因为现在这么晚了,走出村子也搭不到车去机场…… 手机震了一下,白禾抹了眼泪拿起来看,是导师在催她交项目报告书。盯着短信看着看着觉得视线模糊,豆大的眼泪滴在手机屏幕上。 白禾一下子就憋不住了,觉得喉咙哽得慌。但是又担心吵着阿婆睡觉,想把情绪压下去,可是越压越厉害,只好把脸埋入双手中。 母亲在她五岁就失踪了,不对,按江钊的说法,母亲是自愿和他父亲走的,失踪个屁啊。 这么多年了,自己甚至连母亲的脸都记不得了。 父亲在世的时候,为了找母亲常年不在家。 白禾小时候一层楼那几户邻居家的饭基本都吃过。上了中学她住校,一年到头父女俩见面次数一个手都数得过来。 母亲走了,父亲的爱也跟着走了。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父亲去世了,自己松了一口气,终于不用活在母亲“失踪”的阴影下。安安静静读书,明年毕业了找份工作,好好过自己的生活。 结果呢,江钊莫名其妙让她到了这破地方,还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 自己凭什么不能自私一点呢,过好自己的人生难道不是最重要的吗?为了上一辈的人不断消耗自己的时间,这又凭什么呢? “嘎达”一声,灯亮了。 大概是把阿婆吵醒了,白禾连忙抹了把眼泪,背对着大阿婆躺下:“不好意思啊,把您吵醒了。”鼻音重成这样,大概谁听了都知道她哭过了。 “吵架了?” 其实也不能算是吵架了,白禾想。 大阿婆一下一下顺着她的背:“年轻人谈朋友啊,总是喜欢说重话。以后真的一起过日子就知道了,不顺心的时候多了去了,天天吵不得吵成敌人啊?” 顿了顿说:“那些老夫老妻,哪里是靠爱在一起一辈子哦,都是靠忍让啊。” “男人的心呐,没女人那么细,每次吵还不都是女孩子闷头哭?他是在意你喜欢你的就好了,小事就别太挂在心上了。” 不知道为什么,大阿婆安慰地根本不在点子上,却让白禾平静了很多。 大概是因为从小到大都没有过一位长辈在自己委屈的时候会在身边安慰自己吧……才认识一天的阿婆倒是比自己的亲人更像亲人。 第二天早上,白禾睁眼的时候,已经快十点了。大概因为昨天晚上哭过,眼睛觉得涨涨的有点睁不开。 农村吃饭早,想着估计已经没有早饭了,她便打算躺到午饭时间再起床。 点开微信就看到“一班捉鬼敢死队”消息数量99了……不用看白禾都能肯定他们绝对没找到鬼屋。 闲着也是无聊,还是点开来了一条一条看着。 —可惜啊没有看到鬼屋 —我觉得咱们说不定走到过鬼屋的地界 —对的!昨天走到哪块我感觉身边凉飕飕来着…… —我也是我也是! 聊着聊着就变成了畅谈未来的画风了。 —九段!以后上大学了,还有这样的活动记得叫上我啊 —还有我! —我我我!真的巨刺激太好玩了! 还有位在一堆高中生中乱入的“棺材王老夏”。 —弟弟妹妹们能不能也叫上我啊哈哈哈哈哈 这大哥……不是来找树的吗,找刺激倒找上瘾了…… 白禾滋滋有味地翻着聊天记录,听到了屋外传来的说话声,声音不大,却也能听清。 “小江啊,老婆子这也算是多管闲事了……”是大阿婆,“小白昨天晚上哭得可伤心了,男人要让着点女人知道吗?” 白禾举着手机没有动,静静听着。 “唉,是我的错,我待会哄哄她。” 白禾翻了个白眼,说得跟真的似的…… 没一会,白禾听到了脚步声,江钊倚着门框,双臂抱在胸前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白禾觉得自己躺着从气势上就输了,于是迅速坐起来,大概是动作太快,一下子有点晕。缓了一会,对上江钊的视线:“你想说点什么?” 江钊挑眉,把椅子拖到床前,在她面前坐下:“我来哄哄你啊。” 这风流浪荡子的语气充分挑战了白禾的神经。 “可别,我受不起。” 江钊笑说:“别啊,还是得哄哄,毕竟你哭得都让阿婆觉得我欺负你了。” “你没欺负我吗?之前什么都不告诉我,昨晚还拦着不让我走。”白禾充满敌意看着他。 “就看你昨晚那反应,我要是提前告诉你了,你还能来?”江钊撇撇嘴说,“哦可能还是会来,直接提着刀来砍我了。” 白禾翻了个白眼不想理他。 “你也是个聪明人,今晚跟我去了,自然会相信我说的所有话。”江钊语气正经起来,“什么事都别先下定论,有时候你觉得绝对不存在的事,它就是存在的。” 看白禾的表情有些缓和,江钊笑说:“而且,你应该也猜到了我也有求于你。”顿了顿说,“所以算我求你帮我这次好吗?” 小姑娘表情柔和多了,看来比较吃服软这一套。 “这次算是我的错,没征求你同意就把你卷进这事儿里。以后,能不能接着合作,看你意愿好吧?” 白禾心说,还以后呢?有这一次就不错了。 其实用不着江钊这番劝说,白禾早上就已经想好晚上跟着江钊去找他那所谓月圆之夜才能找的东西了,不管是什么,来了还是看看吧。 江钊大概确定白禾会留下来了,扶膝起身,往门口走,想起什么似的回头说:“你好好收拾收拾再出来,头发跟鸡窝似的,小心你漂亮姐姐的形象在那帮高中生心里倒塌了。” 白禾狠狠瞪了江钊一眼,真想抡起椅子砸到他身上。 酒店那辆接他们的小客车明早才能来,今天只能再在村子里呆一天。可是这帮高中生倒是挺开心,从小在城市长大的孩子,粮食作物都认不全的,一个个跟着村里人东走走西晃晃,什么都觉得新奇,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夏沪说大概是彻底放弃灵树了,估计以后也就没什么机会再来沙家村了。这一年他每个月都来一次,跟村里人没点感情是不可能的。 吃完晚饭拉着沙家人一个个道别,挺伤感的,最后还往大阿婆手里塞了一个红包。 情绪低落得不行,夏沪说躺在床上发了条朋友圈: ——各位业界同行,有什么好的棺材材料请随时联系我。 刷新了十多分钟别说评论了,连给点赞的人都没有。夏沪说看了眼站在床边不知道在看什么的江钊,说:“老弟,能给我朋友圈点个赞吗?” 刚说完,手机一震,夏沪说看到了“一班捉鬼敢死队”里有新消息: —有人玩狼人杀嘛!速来富贵叔这屋儿! 夏沪说来了精神,穿上鞋就往外跑,也不管江钊给不给他点赞了。没走几步就看到白禾往他们屋走过来,喜笑颜开:“小白,来找我的?” 白禾摇摇头,看到江钊过来拉住她的手,想挣脱却被他死死按住了。 江钊笑着对夏沪说说:“找我的,有点私事。” 夏沪说看了他俩一圈,想说这大晚上黑灯瞎火的,地陪和顾客能有什么私事啊,又看白禾脸色不大对:“妹妹,要哥陪着吗?” 白禾摆摆手:“不用,真的是私事。” 夏沪说这下明白了,看来俩人还就是男女朋友,什么地陪啊,估计是昨天惹小姑娘不开心了,人家瞎说的。想着这会估计是要温存温存说说好话呢,自己在这当电灯泡也不合适。 笑着往外走:“那成,我去打狼人杀了,”给江钊使了个眼色,“那个啥时候完事给我发条微信。” 夏沪说跑远了,江钊也没撒手,拉着白禾往外走。 “你放手。”白禾语气不善。 江钊闻言还真就放开了:“那你好好跟着啊,待会往山里走别丢了。” 白禾四下看了眼:“还要往山里走?” 除了月光,没有一点光源,山里岂不是更黑。而且就他们两个人,虽说江钊长得还算正派,但是谁知道呢…… 江钊看出了她的疑虑,从怀里掏出个东西。 白禾一看,是把匕首,连忙往后退了几步:“你想干嘛?” 江钊一把拽过她,把匕首往她手里一塞:“不是怕我做坏事?匕首给你防身。”还没等白禾有所反应,就转身走了。 白禾攥紧了手里的匕首,下定决心,跟了上去。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万骨戏》正文 06 俩人沿着那条土路走了一阵,白禾跟着江钊往左手边的林子里拐去。 虽说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真进到林子里的时候,白禾还是不受控制地打了个颤。 树长得又高又密,不像植物园里有人定期修剪的,这里面的树长得肆意,想怎么扭怎么扭,想往哪歪就往哪歪。 抬头望去,月亮是圆得可怕,一圈还萦绕着迷离的光,白禾一下子就想到了江钊说的什么灵邪之气…… 头顶那些交织在一起的枝叶像是编成了个大网,把两人罩在了下面。林子里也静得出奇,除了时不时一阵小风把树叶子吹得哗啦啦响,就只有两人行进发出来“嘎吱嘎吱”的声音。 走在树林里跟在沙漠或是雪地里一个感觉——是找不到方向的。可是江钊跟认识路似的左拐右拐一直往树林深处走。 白禾看着他的背影有点发虚,天这么黑,待会走不出来怎么办啊…… “唉,你不做点儿标记吗?”白禾忍不住问。 “不用。”江钊答得轻松。 听他这么说,虽然还是放不下心,但是自己除了相信也没什么别的办法……拿出手机打开了手电筒,想着有点亮光能减少点恐惧感。 刚打开,江钊突然停了下来,一直没断过的“嘎吱”声戛然而止。 “把手电关了。”声音是不容置疑的。 白禾吓得赶紧照做,灯一灭,江钊又迈开了步子。 他的声音伴着树叶摇动的声响传到自己耳朵里:“不能有亮光,不然我就看不见了。” 这句话弄得白禾毛骨悚然。 有了光反而看不见? 这黑咕隆咚的,他要看什么啊…… 要不是知道走进林子太深,自己一个人肯定找不到出去的路,白禾真想拔腿就跑。 江钊正跟着那不太明晰的绿光走着,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自己背后拍了一下,还真把他吓了一跳。 不耐烦地回头,想着怎么偏偏是个女孩,要是个男人就方便多了,却也只能耐着性子问:“有什么事吗?” 白禾声音带着点颤音:“你看看我身后有、有什么东西吗?” 江钊往她身后看了看,叹口气:“白小姐,能别自己吓自己吗?除了树就没别的东西。” “那、那种东西呢?什么鬼啊魂的?” 江钊无语,转身接着往前走:“你真以为我有阴阳眼啊,我可看不见你说的那种东西。别耽误时间了,早点弄完早点完事。” 白禾被他嘲讽的语气弄得一股火儿,可看他离自己越来越远却又不得不跟上。 她确定刚才不是因为害怕自己吓自己。绝对是听到了别人的或者说别的东西的脚步声…… 虽说踩在地上都是“嘎吱嘎吱”的,分不清你的还是别人的。但是她和江钊是走在一块的,踩地声大小差不多。 她绝对听到了还有个远处的、声音小点的脚步声…… 刚开始她也以为是自己幻听,可是那声音从刚进林子不久就一直没断,所以才让江钊帮忙看看,谁知道这人态度这么差…… “到了。”江钊说。 白禾走到他身边,三百六十度看了一圈,怎么看都觉得现在江钊停下的这地方和之前走过的没什么区别。 所以这人到底是怎么找到地方的啊? 只见他原地蹲下,双手在地上挖了起来。 难道说埋了什么东西?白禾想。 没一会就见江钊挖的那块地方,有个东西浮了出来。原来只是表面一层浮土挡着。因为当地多雨,土结成了硬块,但却并没有埋多深。 她蹲下凑近了一看,才发现是块板子,木头纹,好像还不小。 “帮忙挖一下。”江钊说。 “哦,好……”想着赶紧完事赶紧离开,并不想在林子里多待,所以江钊说要帮忙白禾就立马上手了。 虽说埋得很浅,可是那块板子面积真的很大。俩人弄了好一会,那东西的完整面貌才显露出来。 是块有弧度的木头盖板,长边大概有一人多长。看这样子倒有点像——棺材…… “把匕首给我。” 白禾有点失神,好一会才从口袋里掏出匕首递给江钊。 他接过来,在木把与土地接缝处四处划拉了几下,找了个着力点,用力一撬,那板子就翘起来了一个小角度。 把匕首扔到一边双手去抬,大概是重量不小,费了半天劲也抬不出来,便跟白禾说:“你扶着,别让它又卡进去。” 白禾下意识伸手扶住,江钊松手前说:“用力,小心别夹着手。”然后一点点放手,把重量全部交给白禾。 虽说江钊提醒了她,但是他完全松手时,她还是险些脱手让那盖板掉了下去。 江钊走到另一边,弯腰从远处拔住被撬起的那一角,指挥白禾:“你到我对面,往我这边推它。” 白禾想了又想,站了来起来,没按江钊说的做。 江钊姿势别扭着呢,没她帮忙推一把根本使不上力。一直弯腰低着头,弄得脑袋有点充血。看她不配合一下子急了:“干嘛呢,过去推啊。” 白禾还是站着不动,深吸一口气,冷静地问:“这是棺材吧?” 江钊已经觉得腰疼了,搞不清楚这姑娘在墨迹什么:“他妈不废话么。” “你是盗墓的?扒人家棺材,不怕被找上?” 江钊松了力,蹲了下来,看着白禾:“你见过盗墓盗得这么容易的?这棺材就是我们家的。可别废话了,赶紧给我推。” 白禾还是站着不动,皱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江钊叹了口气:“反正今天我不达到目的是不会走的,你自己呢,是绝对走不出去的。干不干你看着办吧。” 又等了好一会,白禾终于蹲了过去,轻声说:“警察找你麻烦你可别说认识我。” “……放心吧你,全是我一人干的成了吧,赶紧推。” 白禾在那边把盖板推到一定角度,江钊就有了着力点,使劲一拉,棺材板就被他掀开了。 一声闷响,木头盖板翻了个身撞到了地上,带着地上的落叶转了几个圈。 大晚上黑咕隆咚的,江钊还不让开手电。白禾坐在被打开的棺材旁边,就只觉得就是个黑凄凄的大坑,里面有没有躺着人都看不清。 过了一会突然发现,这坑三分之一的部分,突然亮起了一股微弱的绿火。 “你、你看到了吗……”白禾伸手小幅度指了一下,生怕离那团绿火近了就会被上身。虽然口口声声说着这些都是封建迷信,可是真的亲眼看到了,也就没法不信了…… 江钊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她旁边:“看到了啊,你好好看,接下来靠你了。” 白禾怀疑自己的耳朵,要是没听错的话,这人说完还笑了两声…… 你他妈现在还笑得出来? 还有……什么就靠她了? 白禾彻底懵了,转头看江钊:“你要我干嘛啊?我不懂啊……”已经带了点哭音。 江钊推了推她的脸,强行把她看着自己的目光移回了那团绿火上,语气中带着看好戏的兴奋感:“你会无师自通的,放心吧。” 说来也怪,虽然心里还是特别恐惧,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有谁控制了她似的,眼神就一直跟着那团绿火没法离开。 那团绿色在慢吞吞地往上游移,过了会白禾大概看清了,那绿火——是在从躺在里头那人,不对,是尸体的腹部慢慢往头上去呢…… 等一下——白禾记得,刚才那个绿火突然亮起的地方,是凹下去的…… 也就是说——这尸体的腹部,不知道被谁挖了个洞啊…… 想到这里,白禾还没来得及害怕,就见绿火走到了脖子的地方突然加快了速度,一下冲上去照亮了那张脸。 白禾脑子“哔——”一下,就跟电视剧里突然消音了那场场景似的,下意识地伸手挡住了自己的眼睛。 大概人害怕到极致的时候,叫都叫不出来,只觉得喉咙哽住,一股恶心的感觉…… 白禾捂着眼睛,迅速转身,另一只手撑在地上,干呕了起来。 江钊看她反应这么大,也有点慌了。早知道该跟她多做点预警,毕竟是女孩子,第一次看这种东西难免害怕…… 一边犹豫着伸出手一下一下顺着白禾的背,一边看着躺在棺材里,被绿火照亮的那张脸。 那是一张——眉头紧锁,双目瞪大,张着大口,面部肌肉紧绷的四十岁左右女人的脸。 白禾缓了过来,明明一直坐在地上,却还是觉得像用尽了全身力气似的动弹不得。挡在自己眼前的右手在发抖:“你看到了吗……” “那是……活人还是死人啊……”白禾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那张脸保持着那个表情一动不动、又是从地里挖出来的,要说是活的,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可是要说是死人,却显得太活生生了。面部表情生动,皮肤没有一点腐烂的现象,甚至一点味道都没有。 活像一张——做工极好、表现人发怒状态的人皮面具……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万骨戏》正文 07 江钊叹口气说:“当然是死人啊,这人还是我父亲二十年,不对,准确地说是十九年前埋的。” 白禾放下了挡在眼前的手,牢牢盯着江钊,保证自己不再看那具尸体:“这人是你父亲杀的?” 江钊无语:“我说是他埋的,ok?什么时候说是他杀的了?” 白禾觉得自己已经无法思考了:“那、那报警啊……我能做什么啊!” 江钊挑眉:“那可不成,老祖宗规矩,目前还不能跟警察扯上关系。” 白禾觉得自己快疯了,你们老祖宗关我屁事啊! 却突然想到:“等一下……”白禾还是不看那尸体,随手胡乱一指:“你说她死了快二十年了?” “二十年的尸体能跟活人一样完好如初?你他妈当我是傻子啊……” 江钊挠挠头,觉得要解释的太多了,一时头疼:“用来封宝的尸体都是这样的。”顿了顿说,“我保证,这事结束了,我一定完完整整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你。” 按亮手机看了眼时间,十点半了:“我们得在十二点前结束,接下来你就按我说的做好吧。” 白禾毫无生气地盯着她,大概精神高度紧张绷了太久,反而看起来平静了许多。 “你也看到了那女人的脸跟活人没有两样,所以没什么可怕的对吧……”江钊都觉得自己这番说辞没有说服力。 “你呢,盯着那女人的眼睛看。”轻扶了一下白禾的肩膀,“我保证,除了会看到一些幻象,不会有任何其他的事情发生。” 白禾还是毫无反应,倒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江钊被她看得有点发毛,刚想着再好好劝说一遍她要还不听,就是扳着她的头也得让她看。 虽然男人确实不该这么对女人,但是已经没时间让她发懵了。 这时只听白禾说:“看她眼睛就行了吧。” 看到他点头,白禾就转过头去,对上了那双因为生气瞪得圆滚滚的眼睛。 几秒后,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在一切快要变成一团黑暗时,突然画面又转向清晰,只是眼前的画面不再是在埋了一个棺材的树林中,而是沙家人那几户房子前。 只是场景中只有三户房子,白禾觉得自己像是个局外人,站在第二户外面。 像是有什么指引一样,她走了进去。看到一个男人正抱着一个女人,两人看起来都四十岁上下。白禾觉得有些眼熟……好像是年轻些的大阿婆和二阿公? 自己这是看到了多年以前的他们? 大阿婆似乎在挣扎:“别人看到怎么办啊?” 二阿公说:“谁会看到啊,大哥出去送菜了,我让阿慧去镇子上买东西了,孩子们都在干农活。” 大阿婆听了,推脱几下也就不再挣扎了…… 接下来的画面白禾实在不太想看,反正就是一男一女干柴烈火…… 只是突然听到一个女人的尖叫:“你们在干嘛!” 白禾闻声望去,诶,这好像是躺在棺材里的那个女人。 二阿公连忙从床上爬起来:“阿慧,你怎么……” 阿慧已经不能控制情绪,大喊大叫,随手拿起桌子上的削笔刀:“我就说怎么就非要我今天去镇子上买东西!真是不要脸!”说完拿着刀就想往二阿公身上捅。 二阿公边说着让阿慧冷静,边躲来躲去。 没一会,阿慧的哭喊声突然停止,软绵绵地向地下倒去。 是大阿婆把暖水壶砸到了阿慧头上。 大阿婆和二阿公一时都愣住了,看着阿慧倒在地上,血慢慢流出来,跟刹不住闸似的晕成了一片,越来越多…… 二阿公先冷静了下来,走过去蹲下,探了下阿慧的鼻息,战战兢兢地看向大阿婆:“死、死了……” 大阿婆瞪大了眼睛,情绪失控:“我都说不行的吧!都怪你!都怪你!这下死了人啊……” “给我闭嘴!”二阿公大喊,“这些婆娘整天除了哭啊喊的还知道啥!” 大阿婆被吓得闭了嘴,只能捂着嘴站在那儿小声哭。 大阿公皱着眉头在一动不动的阿慧面前蹲了好一会,声音低哑:“扔到山上吧。”顿了顿说,“后山没人去,不会被发现的。” 说完走到门口看了四处看了一眼,确定附近没人,回身横抱起阿慧,对大阿婆说:“你把血擦干净了。”然后出了门。 白禾跟着大阿公走了出来,突然听到一阵树叶晃动的声音……可是没风啊。 不远处的灌木丛里好像有点动静? 等大阿公走进山,下一秒就有个人影从那里闪了出来。是个看起来不到二十岁的男孩。 等一下,这是——富贵叔吧…… 自己正想跟着跑过去,突然觉得脑袋上一阵剧痛。 不是在幻象里吗?怎么这个疼痛感这么真实…… 白禾对上那个女人的眼睛后,江钊就坐在她旁边静静等着,时不时看一眼时间。 没一会听到一阵响动,江钊看过去的时候,就见一个男人站在白禾身后,手里拿着根棍子,而白禾晃荡了几下,缓缓倒了下去。 江钊迅速起身向后退了几步,因为已经适应了黑暗,没一会就看清了男人的面容:“富贵叔?” 男人举着棍子指着他,斜眼朝棺材里瞥了一眼,面色惊恐,随即看向江钊:“你们是什么人,警察吗?” 江钊听他紧张的语气,猜到了棺材里这个女人多半和他有点关系:“您别紧张……”说着迅速蹲下捡起了被他扔在一边的匕首藏到了身后。 就在江钊站起来的一瞬间,沙富贵朝他扑了过去。 只是江钊没想到的是,对方刚跨了一步,就脑袋一扬,倒了下去。 哈?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江老弟,哥来救你了!”除了夏沪说还能有谁呢……正端着个巨大的石头冲江钊傻笑呢。 得,除了夏沪说还跟着一个,江钊无语地用匕首指向不远处的一棵树后面:“别藏着了,出来。” 灰溜溜走来来了一男孩,江钊定睛一看,这不是那天和白禾聊得挺开心的那个?叫什么名来着? 还没想出来,夏沪说倒是提醒了他:“嘿嘿,九段和我一起来的。” 真是可以……他和白禾就俩人,后面倒是分两波尾随了仨。 江钊也懒得追究了,先蹲下去先后检查了一下白禾和富贵脑袋上的伤口,都不重,应该都没什么大碍。 与此同时,夏沪说正眨着充满求知欲的眼睛望向江钊,伸出大拇指:“老弟,你这工作可太酷了!” 江钊没理夏沪说的奉承,看了眼手机,已经十一点十分了,又看了眼地上躺着的俩人,不对,加上棺材里躺的是三个,想着下一步怎么办。 白禾刚才多半是没看完前因后果,等她醒过来也不知道要等多久。 看沙富贵刚才那样子,这女人的死多半和沙家人脱不了关系。反正总得让凶手面对这副尸体,还不如搬回沙家院子里算了。 江钊背起了躺在地上的白禾,说:“你们俩一人背一个,跟着我下山。” 九段不解:“不就还剩富贵叔一个吗?” 夏沪说嘿嘿笑了两声,往棺材里一指:“那还有一个呢九段同学。”说完立刻背起了沙富贵跟在了江钊后面,“他重,你那小身板肯定背不动,”指了指棺材里的女人,“女人让给你。” 江钊看了眼定在那的九段,慢悠悠说:“别看那女人跟活人似的,尸体而已,轻得很。” 九段颤颤巍巍走过去,虽说天黑着他也看不清什么,但是毕竟是尸体,实在下不了手:“江哥,能不能我来背白禾姐,你来背……这个啊。” 江钊轻笑一声,已经开始往山下走:“我女朋友怎么可能给你背。” 夏沪说也笑嘻嘻地跟了上去。 看着俩人越来越远的背影,九段心里念叨着“阿弥陀佛,佛祖保佑”,一咬牙,把那尸体捞到了自己背上。 下山的路程不短,夏沪说闲着无聊,讲起了他们是如何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 原来夏沪说跑到富贵家去打狼人杀的时候呢,刚进门没多久,就把人家屋子里的水杯不小心给砸碎了。 于是跑出去找扫把和簸箕,想着自己给人家收拾收拾,不然有人走过来划着脚就不好了。 这一出去啊,就从窗边看到了不知道在往什么地方走的江钊和白禾,以及鬼鬼祟祟跟在后头的沙富贵。 这时候,九段正好跑出来找他,也看到了这一幕。俩人一合计,寻思这里头有事啊,跟上去看看吧…… 于是就一路跟着躲在树后面,虽说因为天黑距离远,没看清什么东西,但是也有一句没一句地听到了点。 尤其是听到他们说那棺材里躺着的尸体二十年没有腐坏啊,夏沪说可高兴坏了,这不就是绝处逢生吗!那棺材一定是灵树做的! 说完夏沪说嘿嘿一笑:“中途小白停下来问后面有没有跟着人可吓了我一跳,还以为被发现了呢……” 突然又想到了什么:“老弟,待会能不能再带我回来一趟啊?我想把那棺材搞出来研究研究。” 江钊直接浇了他一盆水他说:“不太行啊。” 夏沪说急了:“我给你酬劳还不成!” 江钊笑了:“不是钱的事,我找路是靠那尸体身上的宝火,尸体不在了,光一个棺材我可找不到。” 顿了顿说:“你也别纠结了,你说的那什么灵树做棺材可保尸体百年不腐估计是谁骗你玩的。” 江钊幽幽看了眼夏沪说:“那棺材应该是我爸从哪随便找人做的,不值几块钱,你实在想知道,我帮你打听打听。”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万骨戏》正文 08 夏沪说一听,泄了气,就一普通棺材那他也懒得追究是谁做的了,估计还没他做得好呢。 一下没人作声了,九段有点害怕,毕竟那尸体可趴在他背上呢…… 刚才又听江钊说找尸体是靠着什么“宝火”,越想越害怕…… “江哥,你说的那宝火,是什么啊?” 其实这些事也不是什么家族秘密,告诉外人也没什么。 江钊双臂使力,往上拎了拎白禾,这姑娘看着瘦倒是一点都不轻,背了这么久弄得他有点喘:“大概就跟你们说的鬼火差不多吧,灵邪之气。” 九段突然想起来自己在论坛上看的那个鬼屋的故事,说是有缘人才能找到鬼屋,大概是因为能看到宝火的缘故? “那只有你能看到吗哥?” 江钊说:“白禾也能看到,只不过是亲眼见到尸体之后才能看到。” 夏沪说听着又兴奋了,想到了一句话能描述江钊和白禾——这不就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嘛! 这俩人真是神仙眷侣啊!哦不,鬼魂眷侣更合适! 夏沪说觉得自己太幸运了,这比认识有钱大老板酷多了! 搞不好以后更熟了,还能请小白来帮自己跟自己的顾客交流交流,看那些要躺进去的本尊对棺材有啥要求。 那绝对是天下独此一家为鬼量身定制的棺材店了,啧啧啧。 “老弟,那能给描述描述鬼火,不对,那宝火啥样吗?”夏沪说语气期待无比,“我看小白当时看见都吓成那样了啊。” 江钊笑了笑:“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一团绿火罩在那女人的脸上了,她因为第一次看所以吓坏了吧。” 九段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打了个哆嗦。 稍微一偏头,就看到那张愤怒的女人脸倚在自己肩膀上,一下子觉得浑身没了力气。手上松了劲,那尸体一滑溜,差点脱手。 九段手忙脚乱一抓,扶到了那个女人的腰上,登时吓得不敢动了。 她肚子那有个窟窿……刚才大概是把手伸到人家肚子里去了…… “哥、哥……她肚子上有个洞……”九段颤颤巍巍地说。 江钊语气平淡:“哦,因为她的肝被挖走了。” 九段觉得自己要晕过去了…… 安安静静趴在他背上的女人,表情突然变了一下,看向了他。还好之后的一路九段都没再给自己找刺激去看她,不然大概能吓死了。 下山比上山要快很多,一行人走回沙家院子的时候还不到十一点半。 所有人都在院子外站着,看他们回来都松了口气。 当时大家都聚在沙富贵家屋子里玩狼人杀,九段说了句出去找夏沪说之后,就不见了。王宇第一个发现,生怕九段是一个人去找鬼屋了。大晚上的,谁也不知道山里有没有什么攻击人的野兽之类的,加上九段没带手机,大家都挺着急的。 王宇第一个冲上去,有点生气:“大晚上出去也不说一声,你要再不回来我们都打算去找你了。” 大概是太担心九段,没顾得上他背后还背了个人。 过了会王宇才觉得不太对,仔细看了眼九段背上的女人,是个没见过的脸,一动不动,眼睛都不眨一下,有点渗得慌。 “你背的谁啊?” 九段哭丧着脸:“一言难尽……” 话还没说完,九段突然觉得背上的那个……东西好像在使劲?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只觉得手上一松,那个女人竟然从他背上滑下来了,自己在往前走? 九段吓得双腿无力,还好王宇扶了一把,不然他就得坐到地上了。 “江、江哥!” 江钊听声回头一看,就看到那个女人歪歪扭扭地往前扑。江钊一怔,糟了,这是把白禾的魂给勾过去了…… 白禾通过看封宝尸的眼睛来看到幻像,其实可以算是灵魂半出鞘了。毕竟是与死人交流,又是月圆之夜,白禾那时候的人气儿是很微弱的。 如果没人打扰,能给白禾完整地看到尸体咽气的场景,是不该出什么岔子的。 引起幻象,是凝聚起宝气,短暂地让尸体复活一场。人气儿再弱,那尸体也是勾不动白禾的魂的。谁知道突然冲出来了一个沙富贵,一棍子打到她头上,估计就是那一刻被这尸体钻了个空子。 夏沪说已经把沙富贵交代给他媳妇,只说是半路看到他晕倒在地上给背回来了,刚出屋子,江钊就把背上的白禾往他怀里一塞。 虽说因为是封宝尸,没有一点腐坏,但那女尸毕竟躺了快二十年,这会子别说跑了,走路都走不动,根本没什么攻击力。 跌跌撞撞,却依然无数才摔倒爬起来,特别执着地冲着一个目标跑过去——站在不远处的大阿婆。 大阿婆刚才是听说自己儿子晕了,刚走到院子里想去看看,就见一个女人歪歪扭扭地朝自己走过来。刚开始还没看清,那女人逐渐走近后,大阿婆登时变了脸色。 “阿、阿慧……你还活……” 阿慧终于挪步到了大阿婆面前,表情还是愤怒到狰狞,没给她接着说话的机会,扒到了大阿婆身上,双手掐住她的脖子。 江钊跑了过来:“阿婆,屏住呼吸,装死,快装死。” 人的求生欲望是无比强大的,这时候大阿婆也根本不会去纠结江钊为什么会来出谋划策,只是听到有人出主意,就跟着做了。两眼一闭,屏住了呼吸,向地上滑去。 果然,在发现大阿婆没有呼吸的几秒钟后,阿慧就放开了大阿婆。 可是并没有向江钊预料中的发展——按理说这女尸脑袋上的绿火会散去,白禾的魂魄会回归到她自己的身体内。 但是,阿慧又地跌撞撞地朝着第四户走去。 难道说,不止大阿婆一个凶手? 除了江钊,大家都不敢走近。人却都有爱看热闹和新奇东西的毛病,大家像围了个松散的大圈子,看着女尸的表演。 江钊扶起大阿婆:“尸体笨,以为自己“杀死”过您一次,就不会再来找您了,放心吧。” 大阿婆闻言才赶紧吸了口气,因为憋气憋了太久,大口喘着气。 二阿公扶着大阿婆,看江钊慢慢跟着那个女尸走去,听大阿婆颤抖着说:“那个、那个是阿慧……”终于控制不住哭出了声,“我就知道会有报应,报应啊……” 突然又想起了什么瞪大眼睛看向二阿公:“那年你哥晚上出去了一趟就得了疯病,一直念叨看到了肚子上被挖了个洞的女人肯定看到的就是阿慧啊” 江钊慢慢悠悠跟在那个跌跌撞撞的尸体后面,虽说大家都知道那不是个活人,可是看她一下下摔在地上再爬起来,都有点于心不忍。 她爬进了第四户农房,沙富贵已经醒了,半躺在床边休息,他媳妇站在旁边照顾着,听到了动静,声音抖着说:“富贵,你看那个。” 沙富贵看到了,脸色一变,抓了搁在床边小桌子上的水杯,谨慎地往床边挪动。 阿慧才进外屋,还没看到他。 江钊直接走进里屋,看沙富贵全身戒备的样子,轻笑一声:“您别把它当活人,不用动手,待会就让她对付您,憋气装死就成。” 沙富贵瞥了他一眼,想到自己刚才打晕他女朋友,觉得这人不会帮自己:“我凭什么相信你。” 江钊挑眉:“爱信不信,那你跟它打呗,反正打死你我也不吃亏。”说完还真就插着兜往外走了,颇有一股“把战场留给你们”的意思。 看那尸体走路不稳,但是劲道是真的不小,目光搜索到沙富贵后,一下扑了上去,牢牢掐住了他的脖子,怎么掰都掰不开。 他那婆娘也是个娇气货,就知道在旁边边哭边叫,也不敢上手来帮忙,最后实在害怕了还丢下一句“我去找人帮忙。”扭头就跑出去了。 沙富贵被女尸掐地喘不上气,无法反抗,只得死马当活马医,按江钊说的——闭气装死。没一会,它真的就放手了。 江钊没真走,在外屋看着呢,想看这男人挣扎到什么时候才会按自己说的来,也没坚持多一会啊。 江钊不待见沙富贵,不想告诉他不用一直憋着气,存心看他出丑。 “解决”完了沙富贵,女尸跟丢了魂似的瘫在了地上,那股绿火跟被谁打了一圈似的,慢慢散去,表情也不再是一脸愤怒,像是终于解决了多年的积怨,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 看沙富贵憋气憋得满脸通红,过了一会终于憋不住了大口喘起气来,江钊笑了一声就出去了,看了眼手表,还有五分钟到十二点,放下心来,心说没出大事。 刚走到院子里,就听夏沪说大叫一声:“老弟!小白醒了!” 夏沪说从江钊手里接过白禾后,想看戏,却又不能不管这姑娘,就让王宇把屋子里的躺椅帮忙搬出来了。 大概给白禾清理了一下脑袋上的伤,就津津有味看尸体杀人了。 白禾醒过来,第一句话说:“我没把他们掐死吧?”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万骨戏》正文 09 夏沪说看她醒了,先喊了声江钊,然后就觉得不太对劲,这姑娘被人打晕醒来怎么还糊涂了?什么掐死又是怎么回事啊…… 脑中闪过刚才那女尸掐大阿婆的场景,夏沪说突然有种不好的感觉,试探着问:“你、你知道自己是谁吗?” 这下换白禾不明所以了:“我白禾啊。” 夏沪说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刚才还以为这姑娘被鬼上身了呢,可把他吓了一大跳。 这时候白禾清醒了点,江钊也走到他身边了,低着头看她:“讲讲吧,怎么回事。” 白禾被沙富贵一棍子打晕失去意识后,过了一会眼前的场景又莫名其妙清晰了起来。 她跟在沙富贵后面,尾随抱着阿慧的二阿公往山上走。 没一会,二阿公把阿慧放到了地上,拿手去挖地。挖了没几下骂了句脏话就转身跑了,应该是回去拿工具。 这时候地上的阿慧突然睁开了眼睛,慢慢坐了起来。 躲在不远处的富贵走了过去。 阿慧看到,哭着叫他:“富贵,救救二姨……” 然后阿慧大概没想到,富贵在她身边蹲下,伸手掐死住她。 白禾看着阿慧瞪大了眼睛,一脸难以置信,没挣扎几下就不动了。 富贵看着一动不动躺在地上的阿慧,瘫坐在了地上,喃喃说了几句:“对不起,二姨……救了你,我妈怎么办啊……” 却也没失神多长时间,大概想起了二阿公可能会再回来,富贵爬起来背上了阿慧,往林子深处跑去。 白禾不想跟了,看他把尸体扔到哪也没什么意思。 没一会,二阿公带了把铁锹跑了回来,却找不见阿慧,丢了魂似的跑了。 白禾跟他跑回了沙家院子,听他小声跟大阿婆讲了“尸体”没了的事情。 大阿婆吓了一跳,战战兢兢地说:“不会是阿慧没死,跑了吧……”顿了顿说,“她会不会报警啊……” 大阿公立马反驳:“就算没死,她脑袋上还有伤呢,也跑不了多快,我附近都找了,没看见她……” 大阿婆声音带了哭腔:“那……那总不能是见鬼了吧。” 然后白禾觉得眼前一黑,像突然闭上了眼睛,再睁眼,就发现自己趴在一个人的背上,仔细看了会,才发现是九段。 想张口问他怎么回事,却发现自己好像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什么也做不了。 白禾往前看去,发现九段前面还走着两个人,是夏沪说和江钊。 夏沪说身上背着沙富贵,江钊背着的是? 白禾觉得一哆嗦,自己的身体正安安静静趴在江钊背上呢…… 所以她这是,上了阿慧的身了…… 回到了沙家村,她就发现自己,不对,是阿慧的身体动了起来,跌跌撞撞朝阿婆扑过去,掐住了她。 白禾吓坏了,想管住阿慧的手,可是没有任何作用。 然后又掐住了沙富贵……沙富贵用力挣扎,打在阿慧的身上,白禾毫无感觉。 白禾眼中的画面,就像自己是观众,在看演员对着镜头表演的电影片段似的…… 确认沙富贵“断气”之后,白禾觉得自己的视高越来越低,然后看向了天花板。阿慧大概是躺到地上了吧……视线变得越来越模糊。 再然后,白禾再次睁眼,就看到了夏沪说…… 夏沪说听她说完,松了口气,连忙说:“妹子没事了啊,你这魂回来了。” 白禾愣愣地看着他点了点头。 夏沪说看她这迟钝的样子有点心疼。唉,想想这一晚上还是这姑娘最受累了…… “这太吓人了,我想回家……”一个女生带着哭音说。 转头一看,才发现那群高中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全都围了过来……应该是刚才女尸复活的时候,大家都看到了江钊对这方面很有一套,莫名就觉得跟在他旁边应该比较安全。 所有人都还在慌乱中,下意识地想去抱团而不愿意落单,于是就都聚了过来。 “这、这是杀人案吧,我们要不报警吧。”九段轻声说。 大多数人都是不明所以的,因为都只看到了一个尸体复活掐人的骇人场面,并不明白前因后果。 而听九段提到了杀人案,有反应快的才意识到——是啊,那个尸体怎么别的人都不伤,就奔着大阿婆和富贵叔去呢…… 不明白的小声问着:“怎么回事?”,于是刚才万籁俱寂的地方渐渐充满了小声的讨论声。 白禾看向站在不远处的大阿婆,想着,是啊现在的状况就是一起快二十年前发生的杀人案被挖了出来,而两个杀人犯就在他们身边呢。 想到那天晚上大阿婆像长辈一样安慰自己,第二天早上还让江钊来给自己道歉…… 那么温柔亲和的老人,谁能想得到呢。 白禾目光在四周的学生脸上逡巡了一圈,看到他们大都在对大阿婆指指点点,甚至有的露出了畏惧的表情。 好像所有人都只能把她当一个穷凶极恶的罪人来看了。 哪怕是一件二十年前的事情,哪怕这些学生自己都没了解清楚这件事,反正他们都肯定这位老太太杀了人,所以一切之前对他们的好就成了恶人的伪装…… “夏哥,过来给我帮把手。”江钊的声音冷静无比。 白禾看着他,已经不是讨厌他了,而是害怕…… 什么样的人,能在她醒过来之后,随口的关心都没有一句,张口就说——讲讲吧,怎么回事。 好像自己被打晕,莫名其妙附身到那女尸的身上,这一切诡异的事情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诶。”江钊在夏沪说心目中已经成为了牛逼闪闪的大佬,能找他帮忙那是把他当兄弟,管他干什么,他都是乐意的。 刚要起身,却被白禾一手拦住了。 白禾仰头看江钊,那圆月就挂在他身边呢。 她笑了笑:“我问你个事你再去忙。” 江钊挑眉点头:“你问。” 深吸了一口气:“我刚才在它身体里的,我看你经常看时间,为什么啊。” 没等江钊回答:“是不是过了十二点还没完事,我就出不来了啊。” 江钊一愣,缓缓点头。 “那要是,快到十二点它还没“杀完”她的仇人,你有别的办法救我出来吗?”白禾声音有些发抖。 “对不起。” 白禾觉得仰头时间长了颈椎有点疼,低头一笑:“真他妈混蛋。” 夏沪说被白禾突如其来的脏话吓到了,觉得这气氛有点剑拔弩张,于是开口缓和道:“哎呀小白妹妹,你这个丢魂了也不能怪江老弟对吧……他,他应该也是没想到的,而且这不也是有惊无险嘛!” 白禾无意识地一下一下抠着手指甲:“是啊,他没想到,你看他有在意过吗?”看了眼夏沪说,“我不问起来他连句对不起都不会说呢,为了自己的破事,别人的命都无所谓的。” 夏沪说觉得事情好像有点棘手了,连忙说:“老弟,你快给好好道个歉……” “不用了,你给他帮忙去吧,自己没心的人强求干嘛。”白禾说完往躺椅上一靠,侧身把眼睛闭上,明显不想再说话的样子。 江钊情绪不明地看了她一眼,转身走了,夏沪说只得叹了口气跟上。 夏沪说要是知道江钊的帮个忙是指帮忙收尸的话,他一定会拒绝的。 俩人走进沙富贵的屋子,就见地上躺着个尸体——那种,死了很多年,腐败得不成样子的尸体。 夏沪说吓得差点摔在地上:“这、这是刚才那个?” 江钊瞥了眼瘫坐在里屋地上失魂落魄的沙富贵,径直走到床边,把床单扒了下来,走回女尸旁边,和夏沪说一起把它卷了起来:“抬到院子里吧。” 夏沪说想跟江钊说说话转移一下注意力。虽然隔着层布,他还是觉得慎得慌:“江老弟啊,那个,这种事怎么算是解决啊?” 江钊说:“让尸体身上那股宝气散去就行了,不同的封宝尸解决方法不同。” 顿了顿说,“这具是怒尸,死的时候都带着一腔怒气,得让它发泄出来。一般来说都是让它自己找凶手报仇,它觉得自己把仇人也“杀了”之后,那股宝气就散了,就会变成正常尸体的样子。” “一定得让小白附身上去才成?” 江钊摇头:“用她几滴血就够了,借给尸体一点人气儿能支撑它爬起来去报仇就成。因为沙富贵那一棍子才成了这样。” “哎呀,那你和小白解释清楚不就好了,而且刚才小白醒了你都没关心她一下,人家能不生气吗。” 江钊笑笑,示意他把尸体放下:“打电话报警,让他们都去睡觉吧。” “你呢?”夏沪说问。 江钊说:“最近的派出所出警到这儿也要两三个小时,这段时间我在这儿看着这个,”指了指沙富贵的屋子,“还有这位。” 夏沪说跑到人群告知大家已经报警,劝说学生们都回去休息,有个女生带着哭音小声说:“这一家子有两个杀人犯,我们睡着了不知道怎么对我们呢。” “警察来之前我是不敢进屋睡的。” “是啊,反正我是不睡了,明天早上就能出去了。” 学生们商量着分批结伴去屋子里把行李收拾出来,一起在院子里坐一晚上,万一沙家人真要害他们,在外面也方便跑。 白禾指着坐在不远处的江钊问:“他干嘛呢。” 夏沪说答:“看着尸体等警察来。” 白禾听了搬了把椅子往那边走去,夏沪说也跟着跑了过去,觉着这俩人现在这气氛不太适合单独相处。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万骨戏》正文 10 白禾大大方方往尸体旁边一坐,时不时看看月亮、看看树林、看看尸体、玩玩手机,还随口问了夏沪说几个类似于有没有女朋友之类的私人问题,总之就是能打发时间的都干了,就是不跟江钊说话。 江钊跟没意识这姑娘故意臊着他似的,有时候还笑着看她一眼。 这场面夏沪说看着都尴尬极了,想着这江钊怎么就这么闷啊,把上身那事都怪沙富贵给解释清楚不就好了吗? 感受了一个多小时这样的诡异氛围,他实在受不了了,一个不耐烦替江钊把这事给解释了。 白禾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什么表情,语气平淡地说了句:“知道了。” 然后挺长时间谁都没有再说话。 夏沪说哪体会过这种空前的寂静啊,他在的局那必须是气氛活跃嗨到爆。他干笑两声,默默起身:“那个,我去安慰安慰那帮学生啊……”一溜烟跑了。 江钊没跟白禾解释清楚上身的事,是因为明白没什么好解释的。白禾在意的不是为什么她上了女尸的身,而是他不顾她的生死,江钊觉得自己没什么好狡辩的。 也许白禾希望的是,他发现她的魂上了尸体的身,第一动作是去想办法把她救出来。虽然最终结果也确实没什么区别,但动机却差了十万八千里。 江钊从始至终的目的都只有一个——消除怒尸的宝气。出了白禾魂出窍的叉子,他也不曾有一秒考虑过要停下来先去救她。 虽然宝气散了,她的魂自然就会回去,但那毕竟是押上了她的命的。 江钊只能说对不起,但是再让他选一次他还会这么做。 “现在你能讲讲折腾这一晚是为了什么了吗?”白禾想知道,为什么这些妖魔鬼怪之类的死物比活生生的人命还要重要。 具体要回溯要什么年代,江钊也不知道,只知道他们家从老祖宗起,就是做这个的。 具体做什么的呢? 家训里有一句——“古有五行封宝之术,以此祭天,禳灾祈福,以求天庇万物。”大概能概括干的是个什么行当。 大概是千百年前,有很长一段时间天灾不断,民业凋敝,流民无数。 刚开始满朝权贵都觉得这是个大事,却也不是多大的事。天灾嘛,难免的,那就拨款咯,派官员去各地赈灾,总会过去的。 可谁都没有想到,这段不知从何起的灾难一波接一波,势头越来越凶,根本有要停止的意思。 不知道拨了多少次款、总共多少赈灾银,只听说国库都已经快空了。 谣言在坊间四起,说是因为当朝皇帝荒淫无道、满朝权贵骄奢淫逸,位高权重的这些人坏事做多了,惹怒了天。而天要亡他们,却连带着把平民百姓也给祸害了。 不久谣言就传到了天子耳朵里。 皇帝大怒,下旨要把所有妖言惑众的愚民抓起来割掉舌头,警醒天下子民——话不能乱说。 朝臣们虽不敢谏言,却也都明白,再这么下去,国要破、家要亡。 就在此时,有位术士说他有解决灾祸的方法。 有大臣称此为妖门邪术,说是万万不可信。 皇帝却决定死马当活马医,跟那位术士说:“你的方法要是不灵,就是欺君,要砍头的。” 那位术士却毫无惧色,一口答应。 他说,其实那些坊间谣言说对了一部分——这些灾祸的横行,是因为惹怒了天。至于是什么惹怒了天,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怎么平息老天爷的怒气。 方法也简单——献宝。 术士笑说:“皇上您看,自古以来,有周边小国想依附着大国生存,都会派使节出访大国,进献宝贝。我们跟天讲和,是一个道理。” 皇帝觉得术士说得不无道理,连忙问:“那你说说宝怎么个献法?” 大臣嗤笑:“我还以为是什么新鲜法子,术士说的不就是郊祀?” 所谓郊祀,即祭天典礼。周代祭天的正祭是每年冬至之日在国都南郊圜丘举行。\ot圜丘祀天\ot与\ot方丘祭地\ot,都在郊外,所以也称为\ot郊祀\ot。 在仪式上须诵读祭文、奏雅乐,并焚烧祭品,以表示人们把自己的劳动成果贡献给天,作为对天滋润万物的一种报答。 牺牲随同玉璧、玉圭、缯帛等祭品被放在柴垛上,由天子点燃积柴,让烟火高高地升腾于天,使天帝嗅到气味。 术士行了个礼,恭恭敬敬地对皇上说:“草民接下来所说若有冒犯,请您赎罪。” 说完冲大臣不屑地一笑:“这祭天典礼,根本不起作用,只不过是人做给自己看的求个心安罢了。” 大臣从未见过如此无礼之人,一时愤怒不堪,皇上却来了兴趣,问术士何出此言。 术士作了个揖,恭恭敬敬地说:“把祭品放在柴垛上再点燃积柴,只留下了一滩灰烬和刺鼻的气味,天帝闻那味道又有何用?而草民所说的献宝,那是真真能把宝,给天帝送上去的。” 其实说是能把宝真的送上天,那倒也不是,而是把宝气送上天。 “让天帝嗅到宝气,而非烟火的乌烟瘴气。”术士斜眼看着大臣,轻蔑一笑。 具体怎么实现,术士娓娓道来—— 把要献给老天爷的宝贝埋入王城地下。 而后以王城为中心,作五角星。五角星范围要大,最大程度涵盖所有国土。五角星的五个角所指的五块地域分别代表五行——金、木、水、火、土。 如此五行牢牢围住王城地下的宝贝即可。 皇帝问了,选了那五块地,要做点什么才能成五行之术啊。 术士又是一笑,轻声道:“简单,有五具合适的尸体埋下去就成了。” 什么样的尸体才合适呢?那又是个学问。 阴阳五行,自有其对应法则。五行、五季、情绪、五脏、五色都是一一对应的。 五行,即木、火、土、金、水; 配以五季,即春、夏、长夏、秋、冬; 配以情绪,即怒、喜、忧、悲、恐; 配以五脏,即肝、心、脾、肺、肾; 配以五色,即绿、红、黄、白、黑。 比如属木的那块地方啊,就要有一具春天死去的,死前愤怒不已,被挖去肝脏的尸体,至于对应的五色中的绿色呢,则体现在它身上的宝火是绿色的。 这些合适的尸体呢,就叫做封宝尸。等五具封宝尸都埋入了地下,五色宝火同时存在之时,五行封宝之术就起作用了。 宝火,是这些尸体灵邪之气的可视化表现。这要送到天上的宝气啊,就是靠这灵邪之气送上去的。咱们人只能呆在人界,而这些灵邪之气可不受限制,三界往来无阻,把宝气送上天那是小菜一碟。 皇帝问:“既然是吧宝气送上天,为何叫五行封宝之术,而不叫送宝之术呢?” 术士答:“这名字呢,是人起的,自然要站在人的角度上叫。那宝气啊,咱们是看不见的,看不见的东西便不能瞎说。所以以送宝来描述,是大不敬。” “而这实实在在的宝贝咱们是能看见的,是咱自己把它埋到地下的。对于咱们来说,就是把那宝贝封在地下了。” “所谓五行封宝,便是宝气送上天,宝贝封在地。” 皇帝觉得他说得有理有据,便给了术士一年的时间埋齐那五具合适的尸体,自己呢也命人在王城挖地三尺,埋了个据说是当朝最珍贵的宝贝进去。 往后的日子,那原本势渐壮大的天灾,还当真偃旗息鼓。没过几年,王土风调雨顺,子民安居乐业。 白禾听完瞪大了眼睛,觉得这就跟中国其他那些古代神鬼传说、聊斋志异没什么区别…… 如果不是刚刚经历了那样一遭,她觉得他就是在骗傻子:“你的意思是,你现在干的就是那术士的活,行五行封宝之术?” 江钊点点头:“差不多吧,那术士是我老祖宗。” 白禾面无表情:“哦,二十一世纪,你还在用那什么封宝之术来给老天爷献宝,来保证这个世界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你怎么不求求他别地震呢,别海啸呢。” “哦,你肯定要说那是大地老爷皮,跟天上那位没关系。” “那你怎么不求求天老爷别动不动就下暴雪暴雨呢。” “行吧总得经历点风雨,人不能太贪。” “反正按你的说法你们老祖宗这五行之术拯救不了全世界也能拯救全中国了哦。” “你都这么伟大了,钢铁侠怎么没邀请你去复仇者联盟呢。” 江钊嘴角抽了抽,忍着,淡定。让她损损自己爽爽消消气以后好接着合作,不生气、不生气。 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阵“咯咯咯咯咯”跟鸡叫似的笑声,白禾被吓了一跳,登时毛骨悚然,颤颤巍巍一指:“你别跟我说又是个什么妖魔鬼怪在我身后啊……” “是夏沪说。”江钊道。 夏沪说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跑回了两人身边,此时正笑得不能自己,好不容易控制住了自己:“说实话老弟,我特相信你说的,但是小白说得太有道理了哈哈哈哈哈。” 江钊苦笑:“封宝是老祖宗的传说,我们家接着干这个,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万骨戏》正文 11 “你们觉得那位术士,也就是我老祖宗用五行封宝术借灵邪之气把宝气送上天,献宝给天帝老爷,从而平复了老天的怒气停止降灾到人间这事听着特玄乎,特不相信吧。 说实话,我也不相信。 这就跟姜太公的那些传说是一个道理——人是真的历史人物,史书上记录他的功绩有很多也都是真的,但是有的事情就是瞎编的。 说实在的,谁也猜不透老祖宗当年到底为什么要下这个五行术。什么献宝啊,就跟大禹治水一个道理,后人给老祖宗的做法找个说法写进祖训里罢了。 但是老祖宗的五行术确实是用来封住东西的,但是他当年是不是封的宝谁也不知道了。只不过现在我爷爷、我父亲、包括我、甚至我的后代,还得一代代延续下来接着施术,不是因为我们家族注定是术士,更不是因为承组训,而是因为不能停下来。 ——我们家祖祖辈辈,把五行封宝之术延续了下来,是不得已而为之。 夏哥,你觉得这事特酷,好像我们家族与众不同,天赋异禀吧。 但是我觉得说是诅咒更合适,一代代传承五行之术说白了只是为了给老祖宗擦屁股。 从五行之术第一次被使用开始,就注定了是个恶性循环。 这还得从头说起。 不管献宝祭天是不是真的,反正五行之术是实实在在被使用了的。第一次施术时,老祖宗是怎么找到那些合适的尸体的也没有人知道,反正术成了。 而法术这些东西,就跟食物会过期一样,它也是有保质期的。 据说老祖宗在弥留之际跟他的后人说:“五行之术,二十年即散。” 就是说,埋下五具合适的尸体——术成,能管二十年,之后就没有用了。 后人不解,散便散了,有何问题? 这时候老祖宗才说,五行之术一旦使用,便不能停下,否则后患无穷。 当年为了封宝,找的那五具尸体,不说惨死,也都不是如生老病死这般正常死亡的,也正是因为这样才能作为封宝尸。 封宝尸的共同特点是——有宝气,所谓宝气便是灵邪之气。而只有非正常死亡的人,心存怨念,死后才能产生灵邪之气。 五行术运行时,灵邪之气被压在封宝尸内。而五行术若是散了,灵邪之气便可挣脱尸体的约束,四处飘散,作乱人间。 后人问说,除了封宝尸,世上惨死的人那么多,都会产生灵邪之气,为何唯独封宝尸的灵邪之气那么可怕呢? 老祖宗解释道,一般惨死的人,因心存怨念而生的灵邪之气,没什么力量,过不了多久就散了。 而封宝尸的灵邪之气,因五行术的运行没能及时散去,被强行压制了二十年,已成气候,不得不防。 鬼神也懂道理,不会随便作乱人间。本是我们走我们的阳关道,它们走它们的独木桥。 但本该遵循规律自然散去的灵邪之气,被人拿来用了。那是人先逾了矩,在鬼神跟前造次,它们自然要借着灵邪之气报复人类。 五行之术,滋养了能霍乱人间的东西。 后人懂了——所以说再施五行之术,不是为了封宝,而是为了封住上次运术时压着没能散去的灵邪之气。 然而再次施术,不可沿用之前的尸体,必须重新埋下五具新的封宝尸——这样一来,又会带来新的灵邪之气。 再二十年后,第三次施术,便是为了压住前两次滋养的灵邪之气。再二十年后…… 像是滚雪球,施五行之术以封灵邪之气,致其愈盛。 就像是为了制住一个恶人,培养了一个更厉害的恶人,以恶制恶,没有终点……” 夏沪说打了个冷颤:“那你们家这一代代二十年二十年地传下来,不得积攒了一大车散不去的灵邪之气啊……那、这五行术保险吗?会不会攒多了就不管用了啊……” 没等江钊回答,白禾皱眉问:“可是我们刚才是在挖尸体啊?这具尸体是你父亲为了施术埋下的,” 顿了顿,“而且你也说了是十九年前,明年才是第二十年,到时候你父亲做的五行之术才会失效。” “所以这提前一年把尸体挖出来,是为了干什么?” 白禾盯着他:“我和我母亲又跟这有什么关系?” 江钊微微一笑,有点苦涩:“不止你和你母亲,估计还能往前倒个四五代吧。挖尸体这一招,是那时候你家先人给我们家想的权宜之计。” 预料之中她一脸错愕,江钊接着说:“刚开始的那几个二十年,我们家的祖先们在施新一轮的五行之术时,都只是把二十年前埋下的封宝尸挖出来烧掉。” “你说这样一代代传下五行之术是在做好事吗?我不觉得。” “说到底,篓子是老祖宗捅的,子子孙孙只能沿用他的方法来解决问题。可是这真的是解决问题的方法吗?” “为了封住散不去的灵邪之气,带来了更多灵邪之气。时间长了,就有人慌了,会怀疑自己到底是在做好事,还是做坏事。 就像夏哥问的,一定有人想到了灵邪之气越攒越多,会不会终有一天五行之术就封不住了的问题。 古人不一定懂,但是按咱们现在的说法就是量变到质变。人类琢磨法子对付灵邪,它们也琢磨着来对付人类呢,就跟生物进化似的。 所以不知道从哪一代开始,家训里加了一条:寻找治根之法。 意思就是再什么都不想傻傻地按老祖宗给的方法来,总有一天会出事。但是在找到万全之策前,也只能这么传下去。 后来,某一代的施术之人碰到了你们家的一位先人。 他说,他没有让积攒了这么多年的灵邪之气完全散去的方法,但有让它不再增长的法子。 我刚才不是说,对待二十年后不再有用的那些封宝尸,刚开始的解决办法是把它们烧掉吗?你们家那位先人说,这样太不尊敬。这些尸体既然帮了人,人也得帮帮它们,扯平了就好说了。” “就是咱们刚才做的那些事?”白禾插嘴问。 “没错。那些灵邪之气,说到底是因为死得不甘心,有仇的咱们帮它把仇给报了,灵邪之气也就散了。”江钊指了指被床单裹着的女尸,“它现在跟普通尸体没两样了,身上的绿火没了,就代表灵邪之气散了。” 白禾皱眉:“阿慧——就是这女尸,她记恨大阿婆和沙富贵,所以你指导他们表演了个“被它亲手掐死”的报仇戏码,她的气儿就散了?” 江钊点头:“没错。但是你肯定也想到了,这种方法治标不治本。之前那么多年积攒的灵邪之气还是没有散去的方法,还是得借着用五行之术压着。只不过现在的五行之术,因为加了你们家的这一步,不再带来新的灵邪之气了而已。” “你们家的这一步叫“解怨”,要在施新术的前一年完成——第十九年,因为要把五具封宝尸全部挖出来,所以也叫“开尸年”。下一年——第二十年由我们家来施新一轮的五行封宝之术,因为要埋尸体,所以也叫“关尸年”。 只有你们家的后人才能通过封宝尸的眼睛看到它们生前的场景,所以从那之后咱们一代代一直是在合作的。”江钊说,“我之前说的商业合作就是这个意思。” 江钊轻声说:“只不过你母亲没来得及告诉你这件事而已。” 白禾问:“我们家的任务就是帮你们给封宝尸“解怨”?” “是这样。” “那我母亲为什么从那以后就消失了?”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万骨戏》正文 12 “不只你母亲,”江钊小臂撑在双膝处十指交扣,身体微微前倾,低着头轻声说:“我父亲也失踪了。” “有事!这里头绝对有事!”夏沪说比两位当事人还要激动。 江钊苦涩一笑:“二十年前,父亲走的时候我还不到十岁。他给我母亲留了个包裹,说是如果他两年后都没有回家的话,再拆开给我看。” “包裹里是一本记录着这些事情的家训和一封信。 信里说,如果我看到了这封信,那就代表我父亲和你母亲失败了,任务就落到了我的头上。他让我务必在“开尸年”前找到一个叫白禾的女孩——就是你,我的合作伙伴。” 白禾愣住:“什么失败?” “我父亲应该是想找到所谓的“治根之法”,好让我们家的子孙后代不必再施五行之术,你们家的子孙后代也不必再来帮助我们“解怨”。 当年你的祖先给我们家提出这一权宜之计时说过:“若想寻到治根之法,需两家通力解源头之谜,若非命定之人,只怕凶险无比。” 所谓源头之谜,指的是——老祖宗施五行封宝之术的真正目的,或者说,一切的起因。 我猜,当年我父亲和你母亲该是窥探到了些源头的东西。但是他们消失了,大概就应了那句——非命定之人,凶险无比。” “所以,白禾你看着我,”白禾闻言缓缓抬起头,听到江钊说:“我不知道咱们俩是不是那所谓的命定之人,但是我想赌一把——像我父亲和你母亲一样,有一半的机会能结束这千百年的诅咒。” 江钊笑得苦涩:“当然如果失败了的话,会怎么样谁都不知道,最坏的结果大概就是丢了命。我可以承受。 但是我不能逼你,你的命是你自己的。如果你不愿意,只要帮我解完剩下四具封宝尸的怨就可以离开。” 白禾觉得他的声音参杂这风声跟打鼓似的一下一下敲在自己耳膜上,让人心烦意乱。 “给我时间考虑。”声音嘶哑到不像她自己的。 江钊笑说:“没问题,一个月时间够了吗?下个月圆之夜给尸体解怨之前给我答复可以吗?” 白禾轻轻点了点头。 警察来得比他们预想的还要慢,六点多了才有一辆警车慢慢悠悠驶来。 车上下来俩警察,那闲散的态度显然没意识到事情的重要性:“谁报的警啊?说是杀人案?怎么回事?” 夏沪说连忙跑上前去:“警察同志,这里这里。” 稍胖的警察跟着夏沪说走到被床单盖着的尸体旁蹲下,伸手一掀开登时变了脸色一个趔趄摔倒了地上。 瘦的那个赶紧跑来扶起他:“咋了老刘?还真死了人了?” 江钊想翻白眼,合着你们还以为我们打电话逗你们玩的是吧。 胖警察站起来清了清嗓子,重整威严,指着夏沪说说:“你说怎么回事。” 夏沪说给江钊使了个眼色,那意思大概是你放心不该说的我绝对不说:“是这样的啊警察同志,我们是外地人,来这里玩的。听人说那边的山林里埋着宝贝,我们昨天晚上想去碰碰运气,没想到挖出了具尸体。” 胖警察说:“说不定是村里死了人下葬埋到那山里了呢,怎么就说是杀人了呢?” 夏沪说听胖警察这么一说,觉得也是,没办法证明这女人是被杀死的啊,总不能跟人家讲刚才这女尸自己活过来报仇了吧…… 江钊说:“这个村子里就沙家人这一户人家,他们说过这些年就少了两个人,一个是前几年去世的大阿公,还有一位是二十年前离开村子的二阿婆。” “您也能看出来这是具女尸,我们就是在附近的山林里发现的,估计是村子里人,那很有可能是那位离开村子的二阿婆了。” 顿了顿说,“人既然走了,为什么会被埋在村里呢?” “当然如果您能找到二阿婆的亲人做个dna鉴定,就能确定这尸体是不是她了。” 胖警察恍然大悟:“我懂你的意思啊,你是说这村子里某个人当年杀了这女人然后故意说她离开村子了是吧。可是你说是谁呢,”对着站在不远处的沙家人随手一指,“我总不能把这一村子人都抓进去吧。” “我们把尸体挖出来的时候那个男的把我打晕了。”白禾指着沙富贵说。 瘦警察听了凑到胖警察耳边说:“这是心里有鬼啊,那个男的八成有问题。” “不是我儿子杀的,是我!是我用热水壶砸死她的!”大阿婆突然大叫着拉住胖警察的衣服。 沙富贵跑过来:“妈,你说什么呢!” 胖警察脸色一变:“叫什么叫!都带回去!” 警车拉着那对母子和一具尸往村口开去,掀起一片尘土,呛得站在路边的几人咳嗽了好一阵。 夏沪说觉得荒唐:“我咋觉得,刚才跟闹剧似的,小地方办案这么随意的啊……我本来还以为咱得去警局做笔录呢,还想说咱赶紧对对说法别说岔了,结果根本不用咱们……” 夏沪说还想再说几句,突然被背后一道猛力推地往前一倒,好不容易站稳了,就听二阿公说:“你们赶紧滚蛋!” 王宇说:“那就走吧,去村口等着一样的。” 十几个人无声地走在村里的土路上,来的时候还是欢声笑语,走的时候跟脱了力似的。 夏沪说实在忍不住嘟囔了句:“明明是抓了两个杀人犯,我怎么觉得跟做了错事似的,怎么想怎么别扭……我这一年每个月来一次,见他们比见我爹妈的次数还多,尤其是大阿婆……”他说不下去了。 白禾笑得勉强:“对不起啊夏哥,如果不是我和江钊,大家也不会经历这些。” 夏沪说皱眉叹了口气:“怎么也怪不到你们俩头上,瞎说什么呢,”想说点什么安慰白禾,想了半天只说了句,“人呐,还是要本分善良点……” 九段在路边站了一会,应该是想和他们三个说些什么。 “怎么了?”白禾问。 九段看了眼江钊,问:“江哥,他们会被判刑吗?” 白禾一愣,没想到九段关心的是这个。不过也是,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没那么多想法,大概遇到这种事最关心的还是恶人会不会得到应得的惩罚。 江钊摇头:“大概不会,因为不可能找到证据,没有物证是不能定罪的。” 如果阿慧没有被作为封宝尸,那她的尸体可能永远都不会被发现,可能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她是被人害死的。 而如今她的尸体作为封宝尸被挖了出来,照样因为过去了太多年没有证据定不了当年杀害她的人的罪。 所谓的“解怨”,装个死就过去了。到头来还不是人为了求个心理安慰做给灵邪看的障眼法罢了。 真是荒唐啊,白禾想。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万骨戏》正文 第44章 自杀 白禾这么一说江钊只觉头皮发麻——宿主死了,镀金胎下一步会怎么做确实是个他们之前都忽略了的问题。 它是邪物,不该存在于人间。之前的千百年它作为“主宝”安分待在地下,没有任何问题。可如今为了留存于人间,它必须吸食人气,而把宿主的生命耗尽之后,它会何去何从呢? 安分回到它该待的地方么?大概不太可能。 那就只可能会去选择下一任宿主……而他们基本确定了镀金胎的“能力”与宿主的身体状况成正相关,如果真的任由它获得了一个新的供养它的生命体,白禾将会非常危险。 不仅如此,更可怕的是——通过千百年的积累,它拥有无数信徒。而这些人大多都是非常不起眼的小人物,过着平凡无比的生活。也许你的邻居是它的信徒,也许你的同学是它的信徒,也许你的老板是它的信徒,也许你的母亲是它的信徒,也许你自己也是它的信徒…… 可别人不知道,甚至连你自己都毫无知觉。 而且因为“一片金”的存在,这个群体的数量还会不断扩大。这么下去,会不会终有一天所有人类都能被一个死物掌握在鼓掌之中…… 而镀金胎下一步会选择由谁来供养它、怎么选择、选定后又会如何进入下一任宿主的体内?这些江钊和白禾自然是一无所知。 什么都不了解,何谈阻止? 而现在唯一有可能知道些什么的就只剩下姜必言了。可这位知情人目前徘徊在死亡的边缘,所以每一分每一秒都格外珍贵。 “我们明天就回去,去问问大伯。”江钊轻声说。 白禾右臂弯曲,脸侧枕在上面,闻言微微点头,定定看了江钊一阵,说:“你大伯上次为什么不把这件事也告诉我们呢?” ——把秘密都讲出来了,却唯独不提镀金胎在宿主命数耗尽会易主的事情。 “他其实说了,”江钊与她四目相对,“他说了让咱们把他带到万骨堆之后杀死他——一方面是为了保你平安,另一方面是为了让镀金胎回到它该回的地方,不给它机会祸害下一个人。” 白禾犹豫着开口:“应该还有别的办法吧……” 江钊抬手抚上她的侧脸,大拇指轻轻磨蹭着额前的碎发,沉默许久都没给回应,只是定定看着她。 白禾被他看得心有些慌,张了张嘴,想叫他的名字,可还没发出声音嘴巴就被他堵住了。 江钊的右手挪到她的耳侧,四指深入她发间微微用力扶在她脑后,大拇指有意无意地在她耳垂上轻轻蹭着。 手上动作轻柔嘴上却截然相反…… 他动作霸道,舌尖不断挑逗刺激。却也仔细,像要探索清楚她唇齿间的每一处才能心满意足。 白禾被吻地浑身无力,脑子一片空白。微微有些喘不上气却也只轻哼了一声,竟然还下意识地往他怀里缩…… 江钊感觉到怀里姑娘跟小猫似的动作,忍不住乐了。 渐渐离开她的双唇,右手挪到她腰间,紧紧搂向自己。 两人距离极近,他能感受到她的一呼一吸,能沾染到她脸颊还没褪去的热气,看着她垂着眼微微颤动的睫毛。 心下一动,双唇贴上白禾的眼,一路顺着她的侧脸轻轻吮吻,小心翼翼。 游移到脖颈间,最后在她耳垂上落下一吻,轻声说:“会有办法的。” 看到白禾乖乖点了点头,他说:“睡吧。”一边在她后背轻轻拍着,像哄小孩子入睡一般。 …… 怀里的姑娘呼吸平稳,江钊却难以入眠。 ——会有别的办法吗? 阻止镀金胎进入下一个人的身体想来只有两条路——重新把它锁入地下或者彻底让它消失。 可前者需要结束大伯的生命,后者十九年前他的父亲和白禾的母亲就尝试过,结果是全军覆没…… 如今他们能找到别的出路吗? 出了机场江钊先拨通了姜家宅子座机号码,无人接听。接着打赵红英的手机竟然关机了。 最后给姜束秋打电话半天才接通,没等对方出声,江钊就问:“大伯又住院了?打家里电话没人接。大伯母手机怎么也关机了?” 电话那头的人沉默许久才说:“钊儿,我爸去了,”一顿,“自杀。” 江钊只觉得脑子里“嗡嗡”直叫,语无伦次:“不可能……什么时候?怎么不告诉我?现在……” 姜束秋打断他:“昨天下午,割腕自杀。因为正好是满月日,想到你应该在忙解怨的事情就没告诉你。” 顿了顿,“来医院吧,我把地址发给你。” “怎么了?”白禾见他双目无神连忙问道。 他缓缓转头,说:“大伯死了,自杀。”深吸一口气,“你先回家吧,我得去一趟医院。” 说完刚想叫出租车司机停车,手却被白禾握住,听她说:“我陪你一起去吧。” …… 两人到医院时姜束秋在门外靠着柱子等他们。 看他的样子白禾微微吃了一惊。 她一共见过姜束秋两次——第一次在机场,他西装革履,第二次在姜家,哪怕穿着拖鞋嗑瓜子也是把自己打扮地干净利索。 这会儿浅色大衣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蹭上了一块极为明显的污渍,他也并不在意似的。 下巴上胡子拉碴,勉强对他们扯出一个微笑:“来了。” 到了地下一层停尸房外,姜束秋轻声说:“你去看吧,我就不再进去了……” 白禾也在外面等着,轻声说:“节哀。” 姜束秋点头,忽然抿嘴自嘲地一笑,扭头对白禾哑声道:“我该说谢谢吗?” 顿了顿“不好意思啊,第一次经历这种事……” 她摇摇头,问:“伯母呢?还好吗?” 姜束秋笑着说:“还行吧,早上晕倒了,在上面输液呢。” 她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只好静静站着默不作声。 他低着头喃喃道:“我爸病了这么久,本来以为自己早就习惯了,” 觉喉咙梗住,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来,“真的发生了还是受不了。” “他这么多年都成天成天躺在屋子里,谁也没想到他会想不开。”扭头瞥了眼白禾,“他自己爬到洗手池旁边割腕自杀了。” 白禾不太敢看姜束秋,张了张嘴却不知道除了“节哀”还能说些什么…… “怎么样,事情还顺利?”姜束秋像是为了缓解尴尬换了个话题。 “嗯,还行吧。” “挺危险的事情,不害怕吗?”姜束秋问。 白禾笑笑:“第一次是挺害怕的,后面习惯了就好了。” 姜束秋说:“不是差点把命给丢了?解怨比生命还重要?” “你……”本来想问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差点命都没了的事情,转念一想应该是江钊跟他说过,“主要是得弄清楚我母亲和江钊父亲当年到底怎么了,”扭头扯出个笑,“放不下。” 姜束秋愣了几秒,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是,父母的事情做儿女的是挺难放下的。” 这时候江钊出来了,问了赵红英的情况三人就一起往楼上去了。 …… 接下来的几天江钊一直忙着处理姜必言的后事,白禾觉得暂时不跟他聊镀金胎的事情比较好。 其实听说姜必言死亡的时候,白禾第一反应是镀金胎会不会选择了赵红英或者姜束秋其中一人作为下一任宿主。因为毕竟他们俩是姜必言身边的人,应该比选择随便一个陌生人可能性更大。 可是在医院的时候,不论赵红英还是姜束秋,身上都没有像姜必言一样发出黄色亮光…… 那镀金胎到底选择了谁来继续供养它呢? 如果是随便在它的信徒中选择了一人的话……找到这位继任宿主绝对比登天还难。 关门声把白禾拉回了神——是江钊回来了。 那天从医院回来的时候,江钊在出租车上随口说了一句“搬来我家吧,有客房。” 白禾也不知道是被他的声音蛊惑了,还是看他一脸疲惫的样子心软了,稀里糊涂就答应了。回家之后才觉得不太好,想着要不要第二天跟他讲还是算了。 谁知道第二天一大早江钊就敲响了她家房门,黑眼圈重得很,半垂着眼靠在门口看她:“我昨天晚上没睡着,” 顿了顿,“你打算什么时候搬过来?” 白禾心又软了,拉他进来,说:“你等我收拾一下。” 然后下午就住到江钊家里去了。 这几天过得,除了分房睡也跟夫妻没什么区别了。 江钊换好鞋走进来,问她:“想吃什么?” 白禾答:“都行吧,小区门口那个淮扬菜还挺好吃的。” 江钊坐到她身边顺手搂过她的脸亲了一口,又看她一身睡衣盘着腿瘫在沙发上,笑着轻推了她一把:“去换衣服,别看手机了。” 她答应着慢悠悠起身,边往卧室走边顺手点开了微信,才发现夏沪说竟然在早上九点左右给她发了条消息。 ——小白妹子,能借我点钱吗? 祁北分离之后夏沪说一直没联系过她,这会突然发来消息应该是遇到急事了。 于是白禾回——要多少? 夏沪说秒回——哎呀已经解决了,没事了!谢谢小白妹子! ——好的 白禾把手机扔在一边,换好衣服后回到客厅:“走吧。”低着头边点开朋友圈边说道。 “走路别玩手机。” 江钊刚要一把把手机从她手里抢过来,却听她轻喊一声:“等一下!” 他动作一滞,就见她点开一张朋友圈的照片,猛地放大。看了好一会才缓缓抬头,把手机举到他面前,声音竟然有些微抖:“江钊,你看……” 江钊疑惑地看向手机屏幕,忽地怔住——照片里是夏沪说的一张自拍,他脖子上挂着个金色吊坠,那上面刻着歪歪扭扭的鬼画符,除了“一片金”还能是什么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万骨戏》正文 第45章 天堂口 俩人坐在餐桌前,拨通了夏沪说的电话,设定为免提状态。 刚响了两声那边就喜气洋洋地接起来,似乎是完全没想到白禾会主动联系他。 因此当白禾试探着问:“夏哥,现在有时间吗?一起吃个饭吧。”夏沪说是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他觉得这是示好的意思啊,说明他跟他们还是有交情的。而且白禾妹子一看到他要借钱的微信二话不说就问他要多少,还直接打电话过来说要请吃饭,能不把他当朋友? 夏沪说活了大半辈子,就总结出一个道理——人生在世有两件事最重要,赚钱和交朋友。有了钱,什么买不到?有了朋友,什么事情办不成?都有了那就可以吃喝等老了。 他现在很认真地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到达到这种完美境界了。于是挂了电话乐呵呵出门了。 …… 夏沪说赶到白禾发给他的淮扬菜馆的时候,两人已经坐在那等了一会了。 见人在大厅四处张望,白禾冲他招手:“这里。” 在他风尘仆仆落座后,江钊把菜单推到他面前:“我们提前点了几道菜,你看有什么爱吃的再加。” 夏沪说摆摆手,给自己倒了杯茶,抿了口说道:“没事没事,我吃啥都行。” 白禾瞥他一眼,拿出闲聊的语气:“您最近怎么样啊?” 夏沪说听不好意思,摇摇头:“唉,还挺糟心的。”转眼又笑了,“但是都过去了,风水轮流转嘛,该轮到我走运了。” “您借钱是为了这事儿?”白禾问。 他点头:“嗨,说出来丢人……就我前段时间从一熟人那定了一批挺不错的木料。”叹了口气,“我们合作挺多次了,之前都是先付定金,但是他说他最近手头有点紧,问我能不能提前把全款打给他。” 说着喝了口水,咂吧咂吧嘴:“我就想着他之前几次都很守信的,而且朋友嘛,人家缺钱能帮一把还是要帮一把的。结果这次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他挠挠头,“我除了木材钱还多给了他点儿,就当借给他了。结果他拿着我的钱跑路了,” 夏沪说干笑了声,“我手头也不怎么宽裕……这样搞得我下季度的店铺租金都交不上了,”看了眼白禾,“我这实在没办法了,才想拉下脸跟你借钱来着……” “那现在事情是解决了?”白禾问。 夏沪说咧嘴笑,说:“嗯,我一朋友帮我把租金给垫上了,还便宜转卖给我了一批特别好的木材。” 说着想起什么突然抬起伸手往自己衣服领子里掏,废了好半天劲终于拽出个东西,扯着在两人面前遛了一圈。接着鬼鬼祟祟朝四周看,压低了声音说:“这也是我那朋友给我的,好东西!” 白禾看了眼被他捏在手里的“一片金”,又和江钊对视一眼,装作好奇道:“什么东西啊?” “说了你们可能不相信,”夏沪说顿了顿卖起关子,“这玩意跟护身符似的,能给人带来好运。我刚戴了半天就接了五个订单,买的股票也涨停了。” 江钊笑了声:“这种好东西人家就白送你了?” 夏沪说乐了:“所以说我人缘好嘛,”说着拍了拍江钊的肩膀,“江老弟啊,哥哥今儿给你讲个道理——付出总有回报,你真心对人家,人家也会掏心掏肺地对你好。” 下一秒捏着“一片金”往他跟前伸:“你要不要摸一下沾点儿好运?” 江钊连忙拒绝:“不用,您收好吧。” 夏沪说悻悻收手,立马又对上白禾的目光,却也遭到了对方的拒绝。 他把坠子塞回衣领内,遗憾地摇摇头:“这玩意要是还有得买,我肯定买他几十个放家里。可惜我那朋友说早就绝版了,他说是什么……”夏沪说皱着眉想了一会才想想起来,“是万骨堆的纪念品,以前他们一家去那儿旅游拿的。手上有好几个,所以才送了我一个。” 两人回到家里,白禾随手打开电视——这是跟父亲一起生活养成的习惯,不管看不看,总要把电视打开。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眼前闪着画面,有些乱七八糟的声响就会安心一些。 白禾也没管是什么节目,把声音调小就靠在江钊身上舒舒服服半躺着了,然后才发现竟然是电影频道在放《天堂口》。 她叹了口气,说:“唉,这个片子……真是白瞎了吴彦祖和张震两张宇宙大帅脸。” 江钊幽幽说:“嗯,也白瞎了舒淇这张美脸。” 白禾闻言乐了,仰头看他:“就算你是我男朋友我也不能违心说你比张震帅。” 江钊顺势在她唇上轻吻了一口:“没事儿,你比舒淇美,”嘴角含着笑,“你自己揣度一下这句话的可信程度。” …… 俩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瞎扯皮,不知不觉电影就走到了末尾。 白禾看着字幕缓缓滚动,笑容渐渐隐去——有的事情再怎么逃避也得面对。轻声说:“夏哥这时候得到“一片金”,应该是镀金胎“安排”的吧。” 江钊轻捏着她的手,点点头:“嗯,它能控制信徒的情绪,安排他们“传教”应该轻而易举。” “它这是有了新的宿主,开始蓄力了吗……”白禾皱眉道,“把我身边的人变成它的信徒。” 顿了顿,“可是好奇怪啊……如果它真的是想除掉我,不该更做得更隐蔽一些吗?像王春华那次一样。” 她看向江钊:“这样对我认识的人下手不像是在策划什么要除掉我的计划,更像是……” 江钊和她想到一起去了,接过她的话头:“更像是在对你耀武扬威,或者说像在威胁你。” 就像是犯罪分子挟持了人质,对着警方喊——你看啊,这人命就在我手里,你能拿我怎么办? 白禾眉头紧锁,那种熟悉的无力感又涌上心头,烦躁不堪。 知道镀金胎要害她,至少还能多多提防,现在他们甚至连它到底想干嘛都不知道了…… 她对上江钊的双眼,忽然一个念头涌上心头,由于半晌还是说了:“江钊,这几天我一个人瞎琢磨来着……。” 江钊不明白她怎么突然卖起了关子:“你说。” 白禾咬着下唇说:“我就瞎想的,你别当真啊。” “就是,你大伯说当年在场的有他、我母亲还有你父亲三个人,为什么镀金胎最终选择了你大伯当宿主?” 江钊闻言一愣,轻声道:“接着说。” 她不再靠着江钊,直起身盘着腿面对他,喃喃道:“那天听你大伯讲了我就想过这事儿,想了个好像能说通的解释——我母亲被它关到地下给它当替身了,那能做它宿主的就只剩下你父亲和你大伯。上次我上刘婷婷的身进了沙城,是你用你的血压制住了灵邪才把我救回来的。所以我就想也许施术人的血就是灵邪的克星,镀金胎选择你大伯可能是因为它没法上你父亲的身。” 江钊点头,有些不解——这不是说通了吗? 白禾定定看着他,吐了口气:“但是这个解释成立的基础是——镀金胎让我妈妈代替它成为“主宝”……” 她下一句还没说江钊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忽然觉着一道电流刺过身体,一瞬间浑身肌肉绷紧,他缓缓张口:“而这个“基础”却讲不太通。” 白禾一怔,微微点了点头。 ——他们在听姜必言讲完当年那件事之后,想当然把“镀金胎把白禾母亲关入地下”当成了既定事实,却没去想这件事本身的不合理之处。 万骨堆下,是镀金胎待了千万年的老窝,竟然就这样主动让白禾母亲“入主”了。 所以当时他们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会觉得“上帝二号”像掠夺者。毕竟把自己的核心据点“拱手让人”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除此之外,细细想来——相比较乖乖待在地下当“主宝”,找个人类宿主游荡人间似乎并不能给它带来更多的好处。 离了万骨堆,它无法再产出更多的“一片金”,这十九年都只能靠以前发出的“一片金”来扩充它的信徒数量,显然速度慢了许多。 而它靠着宿主供养活在人间的这些年,除了想方设法要干掉白禾,似乎也没做什么其他的事情。 甚至要杀白禾这件事,也是在她母亲通过“一捧土”寻找她、暴露了她的存在之后,镀金胎才决定要干的。 也就是说这不可能是当年镀金胎逃离地下来到人间的理由。 ——既没特别的好处,又没有一定在人间才能做的事情,那镀金胎放弃“主宝”身份而选择姜必言作为宿主就完全说不通了。 白禾讲完自己的疑问,咬着手指甲沉默不语。 江钊看到下意识抓过她的手。 白禾愣愣抬头看他,只听他说:“如果镀金胎现在这种靠人类供养的状态不是它主动选择的呢?” 看着她依然不解的表情,他用几乎不可闻的声音说道:“它不是主动离开地下,而是被迫——被人逼着选了个宿主上身。” 白禾一瞬头皮发麻,耳边“嗡嗡”直叫 ——他们发现的所有蛛丝马迹都指明“镀金胎”这个被老祖宗造出来的邪物是大反派、是幕后黑手,于是就想当然地认定了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也是镀金胎。 可万一,当年它也是被迫的呢……被迫离开“老窝”,接着导致它只能选择母亲作为替身、靠着姜必言的供养存活。 白禾张了张口,可喉咙哽住什么都说不出来。 而这些话她也不知道怎么跟江钊讲 ——这一切都是姜必言告诉他们的,换句话说——是姜必言引导了他们往一个特定方向去想。 当年的三个当事人,一个在地下、一个行踪不明,姜必言成了唯一的知情人。 所以他说的,就一定可信吗?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