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世布衣》 正文 楔子 江南烟雨杨柳依, 西湖飞花断桥低。 纸伞折尽前生缘, 待卿一世为布衣。 一一一霖江南 汝南古道风云起, 罗红书院心相惜。 痴情旧梦化为蝶, 待卿二世为布衣。 一一一霖江南 青梅竹马誓不离, 两小无猜诺来许。 可恨人君泪倾城, 待卿三世为布衣。 一一一霖江南 天河女儿画织机, 凡尘君子耕桑榆。 一秋一逢苦相守, 待世为卿为布衣。 一一一霖江南 修禅千年报恩理, 人妖殊途违天意。 从此塔障似天涯, 待卿五世为布衣。 一一一霖江南 绣球飞缘非萍聚, 不为世间富贵屈。 寒窑苦守十八年, 待卿六世为布衣。 一一一霖江南 今生有情莫错去, 前缘注定皆天意, 等君前来绾长发, 待卿七世为布衣。 一一一霖江南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千年前古刹内 书生蹒跚的走了进来 为了求取功名 已经几天没有进食了 他一无所有 有的只是一个梦 一个信念 但他不知道 那个梦里的女主角是谁 她在何方 在空白的冥冥中 他晕睡了 梦中竟然有只蝴蝶 在溪水中翩翩起舞 似乎透明的翅膀流露了一丝忧伤 在优雅的飞舞中 模糊的看到一张流着泪的双眸 凄迷而哀怨 灼热了他的脸庞 他醒了 一只受伤的兔子 依偎在脸庞 让自己伤口的血 一滴滴的落在书生的嘴里 书生惊愕了 一个受伤的白兔 竟然用自己的血给他进食 而那只兔子似乎已经毫无力气 许是血已经流干了 书生长叹一声 你如我 何必一起轮回 为你 舍我残躯 话罢 划脉轻抬手臂 鲜红的雪 顺着指尖缓缓流进白兔那苍白的嘴唇 然后 微笑闭目 怡然安详的漫步奈何 白兔醒来 颤抖那还滴着书生血余温的唇 凄然无语 久久的注视着那张熟悉而陌生的脸庞 在感觉他的身子冰冷的传送到它颤抖的身子时 白兔微笑转身 飞身撞向香案 拖着血红的身体 兔子缓缓的爬入书生怀里 用自己那还有余温的身子 依偎着书生那颗停止的心 长睡不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回 十年寒窗赴前程 义结金兰遇良人 雪雨濛濛的素装,掩映着楼台亭阁如诗如画。 那一层层十里长堤旁的青砖绿瓦,白墙粉黛笼罩在烟雾缭绕的纷飞雪花里,烟锁重楼,一帘的幽梦滋生着江南的秀美与灵性,犹如来自仙境一样。唯美而浪漫,淡烟细卷,魂早已飞到满池烟花,荷韵如画的西湖之畔,在亭阁倚栏而望,远看青青的堤岸,垂柳依依,流水桥下而穿。 金雨良青衫如缕,撑着伞,雪掉在伞上顺描花油纸滑落,他用手轻轻托起雪花,雪在掌心化成了一滴水珠。抬头望着天空,灰白灰白的雪花透过云层像一滴滴盛开的眼泪。坐在山下小亭里的木椅上,打开带的包裹,吃点干粮,稍做休息。寒冷的冬天有了一点点暖,还有一丝丝酸楚的咸。 又要进京赶考了,时值严冬,雨雪霏霏,再加一阵阵如刀如刺的狂风。 金雨良走了一天,衣裳都湿透了,勉强忍住寒冷前进,看看天色渐渐黑了下来,远远望见远处竹林之中,有一间茅屋,窗中透出一点灯亮来,大喜,蹒跚的走到院落,到茅屋前去叩门求宿。 屋里走出一个中年学究来,四十四五年纪,知道了金雨良的来意,便拱手相迎,沏茶抚座。 进得屋内,环视四周,只见屋中家具简单,而且破陋不堪,床上满堆了一些书卷。 他便请教那人姓名,知道是左文诚,却是自小死了父母,实在孤苦,就一人躲到山里耕作。是一个爱好读书,心系百姓疾苦的隐士。 左文诚见金雨良书生模样风尘仆仆便问道:“这位先生是否上京赶考?” 金雨良道:“正是。” 左文诚点点头:“先生稍等片刻,我拿些东西给你。” 金雨良顿时感到奇怪,这人毫不相识,为何要拿东西给我? 不一会,左文诚就从房间里拿了一小盒子出来,对他道:“先生,这个是给你用的。” 接过小盒子打开来看,是一条小手指宽的大红色丝绸,金雨良更加奇怪了:“这是?” 还没说完,左文诚就抢先回答:“先生你一定有些疑问吧?不过,在下送这个给先生,是对你有好处的。在下看先生是第一次赶考吧?” 金雨良闻听,茫然的点点头。 “所以在下才会送你这条丝绸,用于辟邪。”左文诚含笑回答。 金雨良只是这么听,自然不明白为什么,一脸困惑的样子。 左文诚继续说:“是这样的,我见先生您一个人去赶考,又是第一次路经此地,自然不知道这个事情。从这里去京城就一定会经过普陀山,那座山就以先生您的脚力,一天是无法经过的,一定会在山里过夜,而这个红色丝绸就是为你准备的。” 金雨良似乎有点明白他的意思:“先生的意思是,那座山有不干净的东西?” 左文诚顿首:“是的,先生,不过你不用担心,那个东西并不伤人,但如果你害怕的话,就用这个系到它身上去,它就不会靠近你了。” 二人三言两语,十分投机,大有“恨相见之太晚”的意思,便结拜做异姓兄弟。 翌日清晨赶路上京,果然如左文诚所说,走了一天才刚到山腰处。将近傍晚,在一片浓密的树林里发现一座简陋的茅屋。可能是猎人上山狩猎没能及时下山,于是就在山上盖了茅草屋方便自己,或是官府为了过路人行的方便。 金雨良推开吱呀的木门,房里有些简单的家具,凳子c桌子和床铺,桌子靠近窗口旁边,上面还有一盏有些许油的油灯。因为要赶考,每日的看书是他必做的事情。抬头看看,天色已晚,就自己动手开始整理房间,点起油灯,在窗旁看起书来。 看了一会,忽听到“簌簌”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金雨良觉得是山里虫兽之类的东西,就没在意。 少顷,一个白白的东西骤然从窗外蹿进来,摔在地上。 金雨良被唬得一跳,还没有反应过来,刚想要跑开,但恐惧让他的身体不听使唤,颤抖着坐在窗前的凳子上不能动弹 这时,他想起左文诚的那条红色丝绸,就慢慢伸手将包袱里的盒子打开,抖抖索索的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挑起红丝绸转过头,凭自己感觉放在白白的东西身上。 红丝绸放在那个东西上之后,就不再向他靠近了。确切的说,是不再有动作,停在那里了。 看来左文诚所言不虚,红丝绸果然辟邪。 借着微弱的油灯,金雨良胆战心惊的想看清白白的东西是什么。这一看,心里便长舒一口气。居然是一只受了伤的大白兔,大约到手肘这么长,后腿好像已经骨折,如玉般的毛上有点点的血迹。前腿上的皮肤完全是皱皱的,就像没有肉和血一样。 也许是借着手中有红丝绸的原因,金雨良胆子也大了一点,轻轻的拿起油灯靠近。 白兔脸上很痛苦,顺着两旁柔密的毛还有两行泪痕。 金雨良正要撕下自己的衣襟,为它包扎。 这时,油灯的油也快要烧完了,火苗一灭一亮的。 金雨良又开始有点害怕,但转念心道:这个受伤的兔子,不可能就是那个所谓不干净的东西吧?可又想到左文诚说的话,心里总是有些恐惧。 门,‘呼啦’一声被风吹开了。 金雨良一惊,惶恐的向外看去。 院子里除了风声树影,伴随时不时传来虫鸟凄厉的夜鸣,再无其它。 这时,门口处,有团黑色的东西,大如幼虎,似幽灵般的蹦跃。 漆黑的空气中有一股诡秘在隐隐飘来,那黑色物件小心翼翼的飘进院落,扎进草丛里面,循着黑色,又从荒草中出来了。 茅屋就在院子中部,它悄悄走进来。 包扎完毕,金雨良把白兔轻轻的抱在碗边。 白兔伸出娇小柔细的舌蕾,如痴般的舔舐着。 忽然,‘啪啦啦’一阵乱响,不知从那里跑进来一只野狗,围着白兔打转,嘴巴还不停的呜呜的叫着。 ‘唧唧一一一一’白兔懊恼地用爪子把那只黑色畜生赶开。 但那只野狗不依不饶,跑来又贴近。把爪子举在半空中飞舞。 骤然,那白兔愤怒地叫了一声,身形竟然开始变大。 片刻,一个白衣素装的女子就站在了桌子旁边。她轻抬玉足,狠狠的踢向野狗。 那只小兽便惨叫一声,迅速躲开了去。 刹那间,变成一团白色雾气蓬腾升起。 渐时,那雾气收拢,散去,却变成了一个黑衣的少年。大约二十来岁的年纪,长的很是清秀,一头用白丝扎起来的长发,很容易让人以为是个女人。 他手指素衣女子,笑道:“被我抓到了吧,看你能逃到哪里去?” 那女子端起粥碗,一饮而尽。嗔骂道:“你这野虫,为什么要跟随于我?” “因为,我喜欢你。”那少年展颜一笑。 “喜欢我?”女子美目流波,似有不屑。 “你看。”黑衣少年从包裹里拿出一个装酒皮囊,往素衣女子手中的碗里注满了酒,平滑如镜的液面上,出现了一座拱桥的映像:“前时你曾经路过山下那座拱桥,被我发现。”他脸上映满狡猾得意的神情。 素衣女子得知原由,更显不满,轻抬皓腕把手中的酒抿口一饮:“为何又戏弄于我?” “怎敢?”黑衣人道:“惜莲,有事相商,坐下说如何?” 两个人在桌子各自就坐,唤作惜莲的素衣女子,纤若无骨的玉腕支着如花般的小脸,问道:“何事寻我?” 金雨良此时方知,原来那女子便是修炼成人的白兔,名唤惜莲。但他已被吓得魂飞魄散,冷汗直沁后背。 少年笑道:“嗯,有要事相谈!” “有何要事?道来。”惜莲很不在意。 “也谈不上如何重要,只是”黑衣人好像欲言又止:“稍待,先让我再喝一碗如何?”说罢,便拿过酒碗,馋涎欲滴:“你这酒,哎呀,我恨啊,为何偏偏只有你这让人爱不能弃不得女子才能酿的出来。” 惜莲抿嘴一笑,从桌子上拿过男子的皮囊,给他倒了一碗,不以为意道:“你过奖了。” 黑衣少年喝完酒,深处鲜红的舌头在唇边游走几下:“不要敷衍与我,你应是不应?” “不急。”惜莲往黑衣人的碗里倒上了酒:“旁边还有人。” 此时,金雨良已犹如呆子。 黑衣人疑惑的往他脸上看了看,把手一挥。 金雨良登时人事不省,倒在地上。 二人各自落座,刚要叙说。 “又有人来了。”惜莲诧异道。 黑衣少年忙斟满酒,二人凑前观看,只见平静的碗面上:一轮明月下,酒碗的边沿上出现茂密的野草和树林,一弯小桥静静躺在视野中。不一会儿,一连马车从这上面驶过,可以看见驾车的车夫一边拉着缰绳一边轻轻挥动鞭子的样子,慢慢的,又消失在酒碗大小的视野中。 少年问道:“这辆马车可是驶来此处?” “然也,你是想就这样呆在这里?”惜莲点点头。 “这些究竟是何人?”黑衣少年问。 “兴许是遇上什么怪事了吧。”叶惜莲道。 少年惑然道:“怪事?” “兴许与你有那么点关系吧。”惜莲像在感慨。 少年不满道:“因此你便故露行踪,让我跟来,究竟何事?” “这只是猜测,还未确定。”惜莲冷笑。 这时,门无声的被推开了。 “如何?是变化成宠物呆着我身边,还是”惜莲询问黑人男子的意见。 黑衣人把身影缩小,顿时变成一只黑色野狗,蜷缩在她玉足之下。 惜莲不怀好意地,在野狗身上来回捏扭。 那东西很是疼痛,不满地低吼一声,想要去咬她的玉手。 惜莲连忙躲开:“好凶哦,嘻嘻” 门是被风吹开的。 “哎呀,公子,这地方似有不妙,像是走进了什么山精野怪的穴里了。”书童哆嗦着往里面打量。 “王三,子不语怪力乱神!”唤作公子的青年穿着一件柔滑的长衫,是褐色的,上面画着简单的松树的图案,看起来非常名贵。 门里面,简朴温暖,与外面的景象格格不入。 夜色中,草野疯长,在灯笼的照耀下,间或能看到几束紫罗兰羞藏其中。 王三在前面提着灯笼,小心翼翼又有些害怕地东张西望。 主仆两个人踩着矮草往里面走,不一会儿,在草开始稀疏的庭院深处,有一间简陋茅屋,四周围着树枝栅栏。 “可有些奇怪!”那个华衣的青年感叹道:“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不想里面居然有这样温馨的茅屋,莫非此处主人乃仙人也?” “岂敢,岂敢。”有一个娇美的声音从屋内传出。 二人凝神观望,在茅屋里的桌前,有一个白衣如雪的女子端禁正坐,身边蜷卧着一只黑色的狗。 只听少女笑道:“子不语怪力乱神,仙人之说怎么从你口中而出呢?” 华衣青年微微面红,随即作揖:“在下是林少亭,深夜造访,打扰姑娘休息了。”他心如兔跃,在淡淡的油灯下,仔细端详,只见她: 披着一袭轻纱般的白衣,犹似身在烟中雾里,看来约莫十六七岁年纪,除了一头黑发之外,全身雪白,面容秀美绝俗,只是肌肤间少了一层血色,显得苍白异常。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眇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回 机缘巧异地安居 宿命定朝思暮想 霖江南曰:那一年,谁封尘谁的千年之恋;那一天,谁对谁许下了一世诺言!忘情汤,醉了谁?三生缘,弃了谁?谁的手指放了谁?谁的心里又碎了谁?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那华衣青年家中突遭变故,正与书童欲去外乡投亲,以安其身。不期途中偶遇一个少女,微弱的油灯下盈盈含笑c若有所思。观之真是翩若惊鸿c宛若游龙。又兼之这朦胧夜色,无垢无尘的环境,越显得美人体态佳妙风流。当此之际,就是铜铸的金刚c铁打的罗汉,也便情不自禁。况他正值英年,情窦已开,未免有观花弄月c惹草拈花的心襟。忙含笑理衣冠,疾行几步,至前深深鞠一躬,言道:“荒野小舍,小生唐突,幸蒙仙子青睐,不胜荣幸。” 叶惜莲起身依门,以玉手掩面,羞怯之情溢于言表。上下打量几眼,方轻启朱唇,言道:“奴家偷闲出户,贪慕皎月美景,不觉信步行来,得入茅舍。有失回避,望公子见谅。”说毕,依门而立,杏眼微眨。 莺声燕语让华衣青年闻听心情倍感舒畅,颔首说道:“小娘子闲步至此,贵宝宅定离不远。何以孤身一人,来到这荒野之外?冒昧请教小姐芳名,望赐小生。改日好登门,以慰相遇之谊!” 叶惜莲含笑柔声道:“萍水相逢,怎劳公子拜访?奴家姓叶,闺字惜莲,本是临安人氏,因不喜集市喧闹,自去月移居此处,至今半旬有余。与父母耕田纺织,相依度日。今家内无事,困忽生贪心,故未唤丫鬟相伴,只身出外散闷。今邂逅公子,实乃三生有幸。现蒙俯问,不敢隐瞒。公子家室可居于此?若是一定常来叨扰。” 华衣公子见她媚态娇怜,登时三魂七魄皆丢了去。忙道:“小生亦是路经此地,正要在此地置买宅院居所。若小姐不嫌弃,有幸与你做个邻居。日后咱们可相互搅扰,也不负老天之意。”此时他已是心猿意马,但竟不敢冒昧,遂又道:“小娘子立谈多时,未免玉体乏累。不如借此陋室,歇息片刻。” 叶惜莲有祸在身,怕被他看出破绽,即含笑柔声道:“公子厚谊,小女子心领。奈吾出门久时,恐高堂寻觅呼唤,需速速归去免父母担忧致问。” 华衣公子闻听,略带几分伤感。面上露出留恋难舍之状,但又不知如何挽留。 叶惜莲水眸脉脉,说道:“倘相公诚心相留,待你收拾好府邸,到那时,奴家自会前来叨扰。” 华衣青年想要再次询问,刚张开口还未言语。 叶惜莲已款抬三寸金莲,盈盈一礼,向他深深道了个万福,头也不回的径自去了。 但凡常人被美色迷住心窍,情理就已不能自主。 想想此时,一位闺中弱女,夜半之间,独自焉能在荒郊野外,至陌生家叙谈?况这次初逢,当问及门户高堂c家居大院,均被搪塞过去,世上那有这等情理?所以说,人若入了魔障,就像有人安排指示c命中注定,再也无法回头。 华衣青年已心智尽失,如痴如梦。眼望着叶惜莲离开,便迈入茅屋之内,四处打量,只见房内油灯摇曳,早空无一人,先前昏迷在椅子上的金雨良,也不知去向。翌日,便叫下人王三,到管辖里正家里,买下几亩地,雇佣来工匠,开始建造宅院。 他却魂不守舍的,日夜等待那晚偶遇女子。 时正值南宋中期,百业昌盛。 华衣青年姓林,字少亭。其父林武乃原嘉兴府置都巡检,因受人排挤被捕入狱。有部僚念其恩情,将母子二人救出藏匿暗处。 林母张氏日夜伤悲哭泣,但终究于事无补。无奈之下,便吩咐儿子前往临安府投靠姑母。 孰料林少亭到达临安之后,寻访数日,方知姑母受到诛连,被满门抄斩。 常言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林少亭举目无亲,只好动用父亲遗产购置田产,隐姓埋名,在此落户。 新居落成后,不日张氏也被偷偷接来安住。 那王三自小与公子长大,灵犀多少相通。且也是心细之人,见他寝食不思,未免有些担忧。 一日张氏问道:“王三,你家公子来时,可能遇到什么异常之事,为何如此消沉?” 王三躬身答曰:“那夜赶路,初到此地,见荒野中有几间茅屋,想问主人借宿。谁知偶遇一个女子,模样甚是俏丽,公子以为她是主人,便上前问话。当时我在院中看管马匹,远远见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相谈甚欢。后来,公子作揖,那姑娘也答拜,闲谈了久大工夫。许是嫌公子说话烦琐,那姑娘竟一溜烟似的走了。剩下公子发了半天呆,方回身走进茅屋。次日,便吩咐我找那当地管辖里正,买下这块宅地,建筑布置。想这光景,公子必是与那女子拌嘴,惹得人家赌气,愤然离开了。大约就为此事,公子才且喜又怅的。” 张氏闻听,不由得吃了一惊,皱眉说道:“你不觉有些蹊跷?此处乃荒郊野外,并无什么百姓住宅,渔樵人家。纵有几处守墓的家眷,不是深居简出,便是相貌平常,怎会有绝色姿容c知书达理的女子,半夜出来游玩?况闺中少女,遇见生人早躲开了去。慢说赋词吟诗,就是言谈尚不知从何处开始,焉能有惊动咱家公子的?即或有之,也不能在别人家中,与陌生男子攀谈多时c倾诉偶遇之情的。” 王三八面玲珑,又在置都巡检府长大,哪些高官商贾c将军府台,什么人没见过。听了张氏的话,登时点头说道:“夫人所言极是,此事定有古怪。” 晌午早过,林少亭坐在书房怅然若失。想叫王三去外面打探那姑娘的下落,却久不见人来。便推开房门,也不净面用饭,急匆匆的奔向大堂,来寻王三。 老夫人张氏见儿子进来,忙吩咐王三端来净水,伺候公子洗漱,以便用饭。 林少亭弯身将双手伸入盆中,撩拨几捧水。忽抬头说道:“你不必伺候我,去外打探一下那姑娘踪迹,有消息立刻来报。” 王三闻听,侧身瞅着张氏,踌躇道:“夫人?” 张氏轻叹一声,说道:“你去吧,要细心访问。” 王三回道:“遵命!”即躬身行礼,走出厅堂。 且说叶惜莲将金雨良用障眼法掠起,匆匆回到洞府。 众姐妹看见,急忙卷帘奔出,俱含笑迎接,接去金雨良。 叶惜莲进入府内,笑盈盈落座。 有丫鬟送上茶,放在桌上。 叶惜莲端起,亲启朱唇,小嘬一口,遂问道:“今日可有人前来?姐妹们作何顽耍?” 众女子唧唧喳喳曰:“吾等闲来无事,下棋闲叙而已。” 叶惜莲方长舒口气,说道:“但愿祸事能遇难成祥,让吾等相安无事。” 众女子惑然笑问:“姐姐今日下山,从何处掠来这等俊俏男子?看汝眸含春色,颜放红晕,定有情深意长,遂心如愿之事。不然,何以如此?如有甚么奇遇,可否对姐妹们说来听听?” 叶惜莲闻听,面容含羞,咯咯笑道:“众姐妹眼力甚好,真是有什么事也瞒不住你们。我以为此次祸事难以躲避,不想机缘相凑。我实对妹妹们说罢,今日我下得山去,正彷徨之间,忽见茅屋之中,先来了位赶考书生,观之似是菩萨大士所指之人。我进去刚欲相问,不料那灵山野狗精追来,胡搅蛮缠,扰了好事。紧接着又来一主一仆,我见那主先天真元充实,后天栽培坚壮,满面红光一团秀,真是修炼难得的金丹至宝。况生得品格端正,体态风流。因此,我便上前搭讪。谁知此生更自多情,被我三言两语,说得他毫无疑心,约定日后相会。” 中有一玉狐说道:“姐姐,咱们已经修炼了七七四十九年,还有余载就可永为人形,你且不可为了他毁了自己的道行!”说着,伸手指了指躺在内室床上的金雨良。 叶惜莲心头微颤,叹息道:“若天意如此,我能如何?是缘是孽,看造化吧。” 旁有灰兔精岔言道:“小姐不必烦恼,挨得明年秋来,待你修炼圆满,一切皆可随意。” 叶惜莲颔首道:“妹妹之言不错,姐姐几乎忘却了。”又把茅屋之事,从头至尾讲述一遍。 众女人闻听,皆大欢喜。齐声说道:“姐姐若得此人朝夕相会,慢慢盗取他的阳气,从此不愁位列仙班,成就长生神体!这也是姐姐的福缘,方遇此良机,实可喜可贺也。” 叶惜莲也兴奋不已,遂吩咐丫鬟:“今晚正值中秋月圆,尔等速速备来筵席,容姐妹们用膳完毕,吸纳精华修炼。” 丫鬟们点头应是,顷刻间便端来许多佳肴美味摆满客厅大堂。 众女人纷纷就座,推杯换盏。 叶惜莲酒席上说道:“咱姐妹们少说也修炼了个百八十年的,莫辜负这大好时光。大家开怀畅饮,尽兴方止。” 大伙有说有笑,转眼间玉兔自东升起。不大会,众人皆含几分醉意。 叶惜莲心机重重,席间敷衍了事,待众人用膳完毕,辞别离开。她急忙收拾停当,走出院落,纵身来到府邸后面的青山高顶之上,对皎月先三拜九叩,然后盘腿打坐c闭目张口,吸取明月精华。 两个时辰后,又跳入清泉潭水中,仔细的洗净身体,抖落白色皮毛上的水迹,仍化成美女,直向房内走去。 此时金雨良已经苏醒过来,正恍恍惚惚的坐在书桌前。 叶惜莲缓缓来到门前,唯恐吓到他,不敢冒然闯入,探身俏目往里瞧看。 屋内除了油灯数盏,摇曳忽闪,偶然发出轻微的灯芯裂爆之声外,静悄无声。 只见金雨良手托下颚,在那书案之旁发愣,时而皱眉,时而摇头。 叶惜莲借助灯光,不由得心生爱怜。见他比在茅屋之中初遇,更多添了几分丰采。 怎见得,有诗为证:娇娘俏立檀木门,水眸偷看屋中人。似惊似呆发长叹,若醒若幻梦难分。 叶惜莲心神悸动,又仔细窥探:忽闪的油灯更将他之风流衬起,头上素巾裹,正中翠玉镶,乌发密密遮顶,俊容淡淡忧伤。棉布生袍可体裁,青缕布边儿略嫌窄。腰系蓝玉带,玲珑泛光彩,素扣系胸怀,粒粒往下排。脚蹬镶云履,白底轻且快,端端正正满充足,一点儿不歪。真是如粉装玉琢,锦簇花团。她不觉情怀汲汲,爱意滋滋,便亭亭的立在门外,咳嗽一声。 金雨良醒来之后,慌从床上跳起,苦思良久,实不知自己如何来到此处。 正惶惑间,有个及笄之年的少女端来酒菜。 金雨良忙作揖施礼,问道:“敢问小姐,这是哪里?” 那少女见他唤自己小姐,也不回答,满面含笑的摆好酒菜,道了个万福姗姗而去。 金雨良只好待少女离开,把自己的行李物件收拾妥当,准备辞别主人,继续行路赶考。可左等右等,不见人来。 少顷,少女又进来收拾餐具。 金雨良忙拉住她的衣袖问道:“小姐,你家主人可在?” 那少女唬得一跳,忙笑道:“奴婢才不是小姐哩,小姐出去了,公子请稍安勿躁,小姐即刻就来。” 金雨良皱起眉头,又问道:“我身在何处?怎么到的这里?” 少女只管垂首含笑,不言不语。 金雨良摸不着头绪,摇摇头喃喃说道:“奇怪,我怎么像在梦里一般?” 少女眨眨眼睛问道:“莫非饭菜不合胃口,公子想吃甚么,尽管说来,奴婢好去做来。” 金雨良连连摆手,说道:“不劳姐姐费心,你只需告诉我,你家小姐什么时候来就行,在下还要赶路。” 少女扭身看了看外面黑夜中的天空,回道:“差不多就要回来了,公子稍候。”说罢,将残羹剩饭放在托盘上,端起来施了一礼,转身离开。 金雨良一人在房内坐立不安,踱来踱去。不大会,走出书房,去往大门外,向远处的山上望了一会。复又回到书房,坐在桌前纳闷。想不辞而别,但恐黑夜之间,苍苔露冷,鞋弓袜小,难以行走。又怕被那少女看见阻拦,主人不见怎好相辞。于是心中怀着狐疑,思虑盼望。好容易挨至双更后,仍无人影。无奈,只得昏昏沉沉的趴在书案上,在那里发呆。正百般聊赖时,忽听有人咳嗽一声,忙起身问道:“主人回来了吗?” 叶惜莲方莲步轻移,进前悄声道:“劳烦公子久候了,因有事外出,恕奴来迟,万勿见怪。” 金雨良此时正在翘首以盼,陡听一派莺声俏语传入耳中,犹如枯苗望雨,遂边朝发声处瞧去,边说道:“无妨c无妨。在下还未谢主人的好意,怎敢”这一望不打紧,直看得他目瞪口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回 前世欠下古刹债 今生付身把恩还 霖江南曰: 野外寒山揽明月,室内油灯暗影叠。 青衣独坐眉稍蹙,白衣孤立眼眸斜。 自古英雄爱美人,如今佳丽喜才诀。 都道精灵惑纲常,不知缘来无有别。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金雨良忽听门外有人呼唤,顿时心中大悦,忙离坐趋步迎接,却见一女子生得煞是好看,只见她:巧挽乌云垂双鬓,淡施脂粉透香容。更兼假装走的急,俏脸上香汗微微,略带娇懒之态,更显出弱怜妩媚。 叶惜莲已快修成人性,法术绝非一般。适才在山上修炼完毕,便驾起云彩,将身稍晃,那真是比闪电还快,顷刻间便能行程千里,何况玉蟾山庄十来里路之遥乎?但又觉似有不妥,就佯装急急赶路状。 金雨良深施一礼,含笑道:“小姐真乃神仙也,在下这厢有礼了。现已风寒月暗,劳烦贵人屈尊前来,多有叨扰,望请赎罪。” 叶惜莲故作体倦身慵,羞答答说:“奴家有事外出,得知丫鬟禀报,片刻不敢耽误,随即回转。五六里地疾步奔驰,实在怠惰之甚。还请公子,多多见谅。” 金雨良此时心中大喜,忙掀起珠帘,言道:“书房并无他人,小姐玉体定甚乏累,请速进来,歇上一歇。” 叶惜莲三寸轻抬,迈入室内,油灯下对他福了一福,低眉垂眼道:“恕奴无礼!”即在床帏之下,盈盈落座。浮动的粉色纱帐,更衬出许多娇羞的样子。 金雨良不敢造次,暗中偷眼观瞧。常言道:灯下看美人,越来越。他本想询问自身来由,但怜她走路奔波,正气喘吁吁的,心中甚为不忍,暗付:这小姐杨柳纤腰,瘦弱娇小,自有生以来,恐未受过这等辛苦。而今为我之念,不怕更深路远,独自反转,实在难得。况月高夜黑,倘万一途遇轻薄歹人,不但名节难免受辱,许还会废命伤身。如此担惊冒险,真是令人过意不去。” 叶惜莲仰起脸问道:“公子唤我何事?” 金雨良虽饱读诗书,常以坐怀不乱自居。 但叶惜莲何许人也?她可是修行近五百年的精灵。早在对眼之间施展幻术,将他摄住。 莫说无法破解,如今即便身边有人,指她是个妖精,金雨良亦绝不相信。故此立在身旁,忐忑不安的只管心疼,早忘却了原本打算询问自己如何来到此处,然后辞别主人的想法。他见女子香汗淋漓,犹如梨花带雨一般,遂作揖说道:“让小姐受累了,小生深感不安。” 叶惜莲闻听,起身言道:“这本非待客之道,委屈公子了。”说着话,又屈膝施礼。 金雨良忙伸手搀扶,托起她的衣袖,惶然道:“不敢c不敢。” 叶惜莲就势起身,陡然看见一道红痕,惊问:“公子可是富春人氏?” 金雨良一愣,回道:“正是,小姐为何有此一问?” 叶惜莲朱唇微颤,珠泪滑落,凄然说道:“你可记得前世,可记得那座千年古刹?” 金雨良摇摇头,茫然道:“在下与小姐素味平生,何来的什么千年古刹?那又来的什么前世今生,想必小姐认错人了。” 叶惜莲秀眉微蹙,叹息一声,言道:“就是我轮回百次,奈何桥上走过千遭,孟婆汤饮满江河,也不会忘记公子的。” 金雨良不知就里,问道:“小姐何以断定,在下就是你所相识之人?” 叶惜莲玉腕前舒,抓住他的袖口,往胳膊肘上缓缓撩起,说道:“那你这道痕迹是先天带来,还是后来受的伤?” 金雨良垂首一看,笑道:“这不是什么伤痕,是胎记。母亲说,我从下生就有的。” 叶惜莲正欲把前因后果讲个明白,忽然想到,他已投胎转世过了五百年,早已遗忘了前生的记忆。便螓首轻摇,黯然道:“罢c罢c罢,忘了也好。至少不会牵挂,不会牵挂就没有了痛苦。” 金雨良见她转身往外走,忙唤道:“小姐,在下急于赴京赶考,欲拜别辞行,请” 珠帘外,叶惜莲回道:“公子稍安勿躁,且好好歇息一晚,待天亮时,奴家自会派人护送。” 金雨良张口结舌,眼看女子消失在夜幕中。 叶惜莲回到寝室,独坐妆台,不觉粉颊垂泪,嘤嘤而泣。 丫鬟闻声而入,不解的问道:“姐姐刚才还好好的,现在怎么如此伤感?” 叶惜莲也不知如何回答,伏身大放悲声。 丫鬟进前细语道:“姐姐莫非糊涂了,今晚乃是月圆之夜,如不能采取阳宝,就要等到明年了。” 叶惜莲娇躯一颤,忙抬起迷离泪眼,言道:“哎呀,姐姐果真忘记了。你好生伺候公子,我这就去。” 丫鬟含笑道:“姐姐放心,交给奴婢了。” 叶惜莲点点头,遂走出闺房,莲足轻顿,升在半空。眨眼间,就飞至一座宅院内,在窗外按落云头,贴脸往里窥视。 林少亭此时正坐于卧榻之上,盯着烛光发愣。 叶惜莲捋了捋鬓角下长发,即抬手叩门,轻声唤道:“公子在么?” 只见林少亭急忙起身,奔出迎接,迫不及待的说:“小姐果然守信,特地前来看我。在下受宠若惊,快快有请。” 叶惜莲咯咯笑道:“人无信而不立,说过的话怎能不作数。” 林少亭连忙深鞠一躬,说道:“小姐如此多情,小生将来何以为报?” 叶惜莲走进去,坐在椅子上,说道:“实不相瞒,我与生母背井离乡,初到贵地,举目无依。有幸那日在茅屋巧遇,亲睹尊颜,见公子敦厚质朴,玉树风流。所以今奴家特来相会,以求他日公子能帮衬我们母女,另无他意。祈公子正眼相看,勿为露水之约,意遐荡色之女,使奴婢一世汗颜。” 林少亭忙倒杯茶水,恭恭敬敬的端放在她面前的书桌之上,笑言:“哪里话,若得小姐芳泽近染,在下实是三生有幸,怎敢胡思乱想!” 叶惜莲起身说道:“此来不过稍叙片刻,以慰挂念之情,倘有不便,奴家这就告辞。” 林少亭闻听,心内不禁慌乱,急道:“承蒙小姐光降,足证情谊。孰料小姐竟如此看我,想必以为在下是无情之人c寡义之辈,恐日后反面无情,有辱小姐,故断然拒绝。倘小姐心生疑虑,我可对天立誓。” 叶惜莲一听,心中暗喜,便含笑说道:“非是奴婢不耻与公子相交,只恐公子不能自主,日后张扬出去,让外人知道,多萌疑心,倒惹公子诸多不便。何况自古听闻男女私约,初始如胶似漆,双宿双飞,久之厌而腻烦,恶语相向。或更有的藏纳外室,父母逼迫包办,到那时,便将旧人人置之度外。纵有山盟海誓,亦形同虚设。不如止于之欢,结作知己良友,总比终日被那情丝缠绕,欲罢不能的好。公子所谓的指天盟誓,无非是些哄诳人的吐沫咒语而已。” 林少亭朝思暮想c寝食难安,为的就是这温柔的一刻良辰。陡听此言,即认起真来,正色道:“既然如此,莫如两不相识来的痛快。姐姐难不成叫在下拿把刀,将心剜出来给你看看不成?此时小生的心,惟日月光明。倘若小姐恐我日后无情,在下即刻指天立誓。” 叶惜莲见他急得面红耳赤,知再不会生出乱子,亦达到了自己的目地。遂又含笑道:“公子果然情深义重,奴婢怎敢持身自重?只祈日后休忘今宵之情,何必发咒起誓。” 林少亭这才将心放稳,近身沉声道:“即便小姐深信不疑,在下也不能空口无凭,就算诉诉衷肠,以表郎朗寸心。”说着话,轻轻捏住她的手腕,稍一用力,将她拉转身子,一并就室内尘埃之上跪倒。 叶惜莲心中窃喜,暗付:今夜定将他的阳宝吸取,加以勤修,明年月圆之日,便是我成人之时! 黑色暮空中,有几飘稀稀落落c闪闪发光的星斗。月亮在它们中间,静静地俯视大地,几朵灰色的c薄薄的云萦绕在侧旁,宛如仙女摆着衣袖翩翩起舞。皎洁的光芒,洒在床前,有些清凉,带点香味的夜气交织在一起,沁人心脾。 林少亭并指仰天,发了一通誓。然后二人携手站起,并肩依坐在卧榻之上。款语温存片刻,他贴耳言道:“野途迢迢,小姐必有些疲惫。在下略备些酒肴,小酌数杯如何?” 叶惜莲面泛红晕道:“公子如此盛情,奴婢怎敢推辞?” 林少亭即起身步出,片刻间端来酒菜。 二人便推杯换盏,相偎而酌,不时的谈笑嗔言,打情骂俏。 窗外不知何时刮起风来,月亮被云朵遮挡。 几杯米酒之后,叶惜莲真性流放,面若桃花,摇摇欲倒。 林少亭亦是饥渴难耐,欲迷焚身。 只听叶惜莲羞人答答道:“奴婢有点晕眩,公子请自饮罢。” 林少亭翘盼此话已久,闻听恨不得立即将温香暖玉搂在怀中。便急忙展开罗帐,铺放丝被,二人搭手相携,只恨衣带多余。 叶惜莲刚要解开襟扣,忽看到他手腕上的一道梅色粉痕,豁然清醒,问道:“公子,你怎么也有道伤痕?” 林少亭早按耐不住,顺口答曰:“儿时淘气,上树打枣划破的。娘子,问这些做什么,待吾为你宽衣解带,莫辜负了这良辰美景。”说着话,就捏住她背后的亵衣系带。 只见叶惜莲水眸含笑,伸手在他鼻子前一抹。 林少亭登时如痴如环,缓缓闭上眼睛,歪倒在榻,瞬间便鼾声大起。 叶惜莲一声叹息,翻身下地,回首言道:“非是我薄情寡义,实乃忘不了他。”言毕,双脚一顿,化作一股青烟,飞出房外。 丫鬟伺候金雨良歇息后,自己也洗漱一番,正趴在客厅桌子上,迷迷糊糊的小睡。一阵冷风吹来,她打了个寒战,抬头睁眼去看,面前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忙道:“姐姐,你怎么回来了?” 叶惜莲黯然神伤道:“妹妹,我不能。” 丫鬟愕然道:“姐姐,过了今日,又需多修炼一年,你难道不明白吗?” 叶惜莲扭身朝里屋看了看,说道:“一世都等了,还怕一年么?” 丫鬟恍然大悟,笑言:“姐姐,你莫不是看上了金公子?” 叶惜莲缓缓坐下,说道:“妹妹,人类常言,知恩图报,虽然咱们不是人,但也不能忘了救命之恩。” 丫鬟哪知为何,依着自己的思想,以为叶惜莲喜欢上了金雨良,才放弃吸取阳气之念。不过,据她详察细探,这金雨良亦非常人,若得之阳宝,许对修行更加厉害也未可知。当下掩嘴笑道:“姐姐,妹妹明白,你尽管施展手段,我回房歇息去了。” 叶惜莲轻轻来到里屋,立于床前,俯身从被褥之中,握住金雨良的手腕,凑前抚观。不由得肩膀微微颤抖,自言自语道:“公子,你为何不记得我了?我寻觅了将近五百年,才找到你,可你”说着话,泪如雨下。 忽听金雨良梦里唤了一声:“小白兔,你快走” 叶惜莲娇躯一震,愕然瘫坐在地。良久方道:“你还记得白兔,白兔也没忘记你,就算七七四十九年修为化作云烟,我也在所不惜。”说着话,拔去发簪,褪去衣裙,叠入罗帐之中。 金雨良像迷失心智一般,搂住女子温存起来。 这一夜,水乳交融,这一夜,巫山雨云。 正是:温柔乡中失心魄,既入其内祸难脱。 翌日,雄鸡高唱。 金雨良睡眼惺忪,待要坐起穿衣。忽感褥内软玉缠绕,急扭头去看。唬得大吃一惊,言道:“小姐,你c你” 叶惜莲媚眼含羞,躲在他怀里说道:“公子莫慌,昨晚之事,是奴婢造次,你休引咎自责。” 金雨良懊恼不已,问道:“你我二人初次相识,为何如此?” 叶惜莲轻语道:“奴婢仰慕公子才情,所以不惜以身相许。倘若公子有嫌,大可视作一场花梦。不必担心奴婢,我自有去处。” 金雨良此时恨不得结果自己,但事已发生,亦不能轻抛男人之责,当作游戏。便道:“多谢小姐抬爱,待我应试完毕,必禀报高堂,前来迎娶。” 叶惜莲且喜还忧,但又不能将身份言明,只好回道:“公子,如今光阴尚早,何不在此停留几日,以沐你我恩爱之情?” 金雨良不好推辞,思索片刻点头应是。 平昔欢乐嫌时短,向来烦恼怕时长。 二人定情之后,又呢喃片刻,朝辉已微醺,东方大白。 叶惜莲披衣下床,欲端水洗漱。 丫鬟急匆匆来报:“姐姐,普陀山梅鹿公主到访。” 所谓梅鹿公主,乃是梅花鹿修炼成人。 叶惜莲闻听,忙言道:“相公稍候,奴家去应接了客人,再来服侍。” 金雨良点点头:“无妨,娘子请便。 一声娘子,唤得叶惜莲俏脸一红,忙稳身垂首,烟视媚行至院中。 那梅鹿公主已趋步而入,迎面笑言道:“姐姐,妹妹来探望你了。” 叶惜莲也含笑道:“有劳小妹惦记,快请正堂叙话。”说罢,将她让进客厅。 梅鹿公主盈盈落座,视而说道:“近闻姐姐得一情郎,不但有助修炼之功,且遂了之欢,可喜可贺。今日姐姐前来,别无其它。借杯中花酒,以为祝贺。往后祈望姐姐多多带携,也让我会会英俊郎君,不知可否?” 叶惜莲诧然道:“妹妹与我相距甚远,缘何得闻此事?” 梅鹿公主答曰:“昨个儿闲暇无事,我便去令狐妹妹府邸走动。因牵念姐姐久未晤面,令狐妹妹即掐指卜了一卦。于是算出姐姐定有佳缘喜事,故此特来讨个彩头。” 叶惜莲闻听,叹息道:“姐姐正为此事犯难,正好妹妹来了,烦请商一妙想,以安吾心。” 梅鹿公主惑然道:“你二人刚入快活之门,有何为难之处?” 叶惜莲蹙眉道:“唉,前些日子因灵山道士发难,吾无计可施,遂出洞躲避。行至荒野茅屋时,偶遇此人。姐姐见他天庭阔满,地阁方圆,更兼身伟体健,言行风流。吾故意与他交缠,用法术引诱,双定私约,以便往来。那知还有一名书生,像是菩萨大士点化之人,我便将其摄来,孰料竟是姐姐前世的救命恩公。所以吾狠心弃了那男子,与书生相融。但吾族皆非人类,长此以往定会损害他的性命。然又念其情深,不忍舍去。欲要仍与他相交,又似欠妥。因此进退维谷,故求妹妹出个决断。” 梅鹿公主愕然道:“真是机缘巧合,天底下竟有这种事?依小妹而言,管他什么恩公不恩公的,你毋须放在心上,只要吸取了他的阳宝,期年之后便功德圆满,幻化人形。姐姐亦可从此堪破世间,斩断烦恼丝,侍奉菩萨左右,位列仙班。此乃两全之法,倘执迷不悟,凡心激动,恐日久生变,招来祸端。纵然你法术高深,不怎要紧,然常言道:邪不侵正。此时及早回头,尚无大碍。若依旧缠绵不休,恐到时悔及晚矣。” 叶惜莲听罢,怅然道:“妹妹所言皆是金玉良言,姐姐相机行事罢。”说罢,端起酒一饮而尽。 梅鹿公主见状,无奈的摇摇头:“孰轻孰重,姐姐自然分得清楚。妹妹搅扰多时,该回府了。” 叶惜莲起身道:“咱们并非一时三刻的姐妹,何必这般客套?妹妹此去,不知再相会又待何时?如见令狐妹妹,代我问声好。你再来时,望与她一同做伴,咱们把酒畅谈,岂不妙哉!” 梅鹿公主道了个万福,笑言:“谨遵姐姐芳命,我去也。”话音刚落,骤然一缕青烟,瞬间不见踪迹。 再说那林少亭次日醒来,昏昏沉沉。搭手往被褥内一摸,却空无一人。他也不洗漱吃饭,仍卧于床榻之内。面前又浮现出昨夜那女子的艳丽打扮,不盈一握的蛮腰,以及吹弹可破的肌肤,和笑靥如花的娇容,不觉又昏昏睡去。 晌午十分,王三端来清水伺候,方将他慢慢唤醒,准备梳洗进食。 林少亭愣愣瞌瞌道:“将饭菜摆在书房,打今个儿起,我要静心读书,尔等非召毋扰。” 王三点头答应,对其他下人道:“公子要勤学苦读,欲图上进。你们不可再去惊了他,每日茶饭由我侍奉即可。” 林少亭那是读什么诗书,他失魂落魄般的,白昼在书房枯坐酣睡,黑夜便望眼欲穿的等待佳人到来。 金雨良自得到佳人后,夜夜肆情纵意。不一日,只落得形销骨立,面黄肌瘦。 而叶惜莲听了梅鹿公主之言,欲狠心悄悄远遁,但苦思良久,终究难忍别离。况儿女之情一旦发生,犹如幼童哺乳,如痴深嗜,丢也丢不下。无奈,只好得过且过。郎情妾意c耳鬓厮磨间,早将禁欲之话撇至九霄云外。 此乃乐极生悲,天道循环之理,无论如何避逃,亦不能免去祸患。 这晚叶惜莲仍化作清秀绝俗,秀丽娉婷的女子。直奔书房而来,至门外向里窥视。 只见木案上油灯摇曳,金雨良尚眠罗帏内。 叶惜莲回想初来此处,他是何等的精神!如今早与先前截然不同,病恹恹的无精打采。每思于此,她皆不免扪心自责。然却无可奈何,只得轻掀珠帘,款款来到窗前唤道:“相公,相公!” 孰料连唤数声,并不见金雨良醒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回 痴玉兔觅设桃源 弱书生欲情无边 霖江南曰: 三生闲赋为谁来,未曾托付已旧颜。 墨浓纸淡情难画,白丝霜发心不嫌。 半杯薄酒同交饮,一间陋室两相欢。 知它晚霞几空度,恨尽芳草碧连天。 ————————————一—— 话说叶惜莲连唤数声,不见金雨良醒来。只好嫣嫣而出,至闺房寻思:此洞府乃是吾等修炼之所,众姐妹中有窥视公子阳宝的,说不定待我离府,暗中偷取。公子为我前世恩人,我心存报恩之情怜惜不舍,众姐妹却未必怀有什么慈悲心肠,倘若趁我外出,肆意苟合,岂不伤了公子性命?那林少亭所居处不过数十里开外,不如与他做个邻居,一来可保公子无碍;二来等公子赴京赶考后,亦可吸取那林姓人阳气,以成正果,如此方两全其美!想到这,遂扭腰腾云,飞至林家村落山脚下,寻了个僻静场所。然后口中念念有词,少顷玉手一挥,眼前登时显出一座宅院。 只见这进所在齐整非常: 桂香合院通幽处,月洞圆门便出入。 素壁亚似白面涂,小径颗颗鹅卵铺。 六角亭榭花中耸,两行玉栏镶诗赋。 庭内楼阁分前后,屋檐栋梁镌古图。 当真是修饰华丽,精而不俗: 庭院深深馨香馥,假山堆砌绕微湖。 叠翠簇绿匿崎岖,直松弯柳守捷路。 朦胧罩纱挂窗棂,蜿蜒玉阶绣荫幕。 花园内,奇葩异卉仿仙都。 书斋里,罕世珍书琳琅府。 更有那沉色瑶琴堂前摆,横列七弦分文武。双王草行墙上悬,款款副副有名目。 又有那弈盘刻着交织线,黑白棋子润如珠。对坐论先后,执手分宾主,决高低分胜负,展谋略斗心路。得意时,刀光剑影阵中伏,闲暇间,疆土河山案上布。 还有那稀文函,孤本贮,桃木架上堆列处;标着签,分名目,行行犹似兵士树。悄悄放,按出路,檀香薰,怕虫蛀。千册万套无数卷,校兑明白不差误。上古的五经五典c前人的丹青墨宝,理成章联成幅,于那高高的壁面挂起。 寝室内,弯金钩,纱帐朦朦垂四周;卧榻上,兰麝枕,锦褥暖暖洒蕊粉。 叶惜莲满心欢喜的点点头,自言自语道:“这才不至委屈了恩公。” 常言道:色字头上一把刀,理智尽失命相交。倘若只图春景美,花毒侵心魂魄消。 叶惜莲遂又回到洞府,暗中将恩公摄来。放于卧榻锦被内唤道:“相公醒来,相公醒来。” 金雨良正在梦中游离,忽听有人娇唤,忙睁二目,见一妙龄女子俯坐身旁,即起身言道:“娘子,客人已辞去了么?”说着,握住素手,将她揽在怀中。 叶惜莲左右忙活了半个时辰,风催酒兴,未免有些春心乱荡,恨不得即时贴胸交股,共赴。 因而也不啰嗦,便俏滴滴携手入帏,滋情寻欢,至佛晓方止。 自此,叶惜莲便于洞穴c金府两地奔波,自是心性使然,不辞劳累。 金雨良在温柔乡中夜夜畅游,渐渐将科考之事抛于脑后。 有日恩爱完毕,且缠绵呢喃片刻。 叶惜莲方掀被穿衣,正要返回洞穴。忽暗付道:哎哟,吾一时疏忽,竟忘了离开之后,恩公孤灯枯读,定然无趣的紧。遂笑言:“相公,奴婢不在时,想你一人用功,必寂寞得紧。不如拿些银两,去穷苦人家换个聪慧少年,聊作书童丫鬟,也好有个说话的伴儿。” 金雨良不胜感激,轻轻握住她的玉手道:“此事不妥,为免在下伶仃,却逼得别人骨肉分离,这绝非君子所齿。” 叶惜莲颔首道:“依相公之意,该当如何?” 金雨良稍加思索,言道:“何如在附近村落,看那户人家可怜,又生得一男半女,请来便是。” 叶惜莲俏目含情,媚笑道:“所言甚是,奴婢就依相公。”说完,频频回眸而去。 午后,金雨良便在邻近村落,踅摸了一户清贫人家,与之商议。 那人家姓汪,名诚,岁三十有余,本地人氏。闻听大喜,翌日便同夫人及小儿一并搬入金府,每日里端茶送饭,好生侍奉。 乃至时久,不说未见公子出过门,就连读书之声也难得几闻。 汪氏夫妇虽疑窦心生,却不敢冒然上问。 其子汪小山诧然道:“咱公子终日里若非闷坐,便既睡卧。刚来时还常见他在庭院中捧书诵念,近些天却瞧他脸渐消瘦c弱不胜衣的,亦不赋诗弄文,挥毫泼墨了。儿听他念诗吟词怪好听的,为何却不作了呢?且每晚老早就吩咐我,不必再来伺候了,遂将书斋的门紧掩,独留房中。父亲,这是何故?” 汪诚对金雨良的济助感恩不尽,早把一颗衷心完全交付。闻听心中寻思:“小儿这般形容,必有缘因而起。莫非夜半,有人与公子作些勾当不成?然此处荒郊僻陋,从未听说有这等风月女子。即或偶尔出府游玩,逢有女子与他说话,却寥寥数句,难付钟情。”当下皱眉苦想,不能立时揣摸出头绪来。少顷,忽萌想出个主意来,言道:“现元辰节将至,过几日请公子回故乡祭祀,到那时看他意欲如何,再作道理。”又嘱咐小儿道:“不可只贪玩耍,忘了做下人的本分,你在家好好服侍公子,我去田园劳作。”言罢,走出府门。 孰料金雨良的身体越发虚弱,像患了重疾一般。凡府中大小事物,具交给了汪氏夫妇打理,非但不管,连问也不曾问过。昼则眠梦思春,夜则怀玉偎香。久而久之,那经得住纵色无度?只堪剩憔悴身形,恍惚神气,似病入膏肓的样子。然精神如此,犹不醒悟。即便偶然告诫自己,想着禁情收欲c静养数日。乃当叶惜莲款款而至,见其翩翩衣裙下的三寸金莲,及鸳鸯笼袖下玉笋柔荑,绰约风姿,窈窕抚媚,便陡起,仍温柔相迎,共枕同衾。 况叶惜莲族非人类,怎知厉害关系。来必阳台数赴,几叠。 眼看金雨良的身体日渐消瘦,病起恹恹,只有增添,没有少减之理。 闲来无事,汪诚夫妇便在金府后园内种了许多果树,无外乎是些杏梨桃梅什么的,有些皆阳成熟。 这日金雨良自觉形体乏累,心中火燥,正坐立不安,忽想吃几个果品。 汪小山凑巧前来送茶,闻听急忙跑出摘下一盘。端进屋里,躬身言道:“公子,前几天说好了,今儿个要返乡祭祖,我伺候你更衣罢?” 金雨良皱起眉,茫然道:“祭什么祖?我几时答应的?” 汪小山惑然道:“你和我父亲” 金雨良似有些不耐,言道:“此事容后再议,我有些困了。”说罢自食三c五枚,余多的赏给了他。 孰料汪小山天性顽皮,早想去园里偷摘果子。 因父亲汪诚叮嘱过:“这园子里的果实虽已成熟,然公子尚未回乡祭坟,咱们一定仔细看护,断不能让别人采了去。”故此和内人看守甚严,专候公子祭祀采鲜。 岂知金雨良被妖媚所惑,一时真性迷乱,竟将祭祖之事,忘得干干净净。 原本安排好的,今日回乡祭祖。天刚亮汪诚就收拾妥当,与夫人园中等候,直至傍晚,还无动静。又闻听公子与小儿所言,不解何故,遂相视摇摇头,忙活其它的家务事来。 再说汪小山因先前未曾得手,也就罢了,今忽尝到甜头,又见有机会,便想着去摘几颗,悄悄偷吃。 待翌日天色未白,他便起身溜下床,轻轻拉开门栓,一溜烟直奔后园,顺着墙头爬上树,伸手去摘果子。 哪知叶惜莲此刻业已刚刚醒来,披衣下床,坐梳妆台前打扮一番,正欲离去。 金雨良依依不舍,想要牵手送别。 叶惜莲朱唇微启,关切的说:“相公近日身有不适,须歇息调养方好。外面风寒露冷的,恐君贵体难以禁受。再者天色尚暗,我去后公子正好锦被暖卧,安心周公,俟晚间再来相欢。” 金雨良闻听,也不纠缠,遂点头言道:“多蒙娘子体谅,在下莫敢不从!” 叶惜莲踮起玉足,在他脸颊上柔柔亲了一口,方将门推开,迈出书房。见四面无人,便在院中姗姗而行,一边走一面秀眉微蹙,低头盘算:“当初与林少亭相交,一为窃采阳宝,炼气补精。二见他年少风流,亦可贪欢取乐,此乃一举两得,遂了心愿。孰料竟邂逅前世恩公,怎能弃而不报。倘若如此,我何时才能修成仙体?此刻欲将他撇开,再觅相与,又于心不忍。可再与他相缠,又不能如意,这教吾如何是好?”自忖良久,忽自言自语道:“我何不在僻乡偏野,寻摄来两名男童,暂且续接精气,以补急需之缺,捱到明年月圆之时,再做计较。由着此生:或好或坏,或生或死,皆随之去罢。” 叶惜莲轻轻一声叹息,走到府门前,刚要抽开木栓,忽听树枝沙沙响声,唬得一跳,以为是有人来查自己的行迹。急忙忙抬头去看,乃是一个小孩子,登时心中窃喜:“我刚寻思到何处摄两个男童来,不料随即却在这里撞见,当真是大大的造化!何不趁此无人之际,将他诳下树,引至暗处吸取真气。”想到这,欲张开招呼,忽又暗付:“观此少童,定是那汪诚之子。这孩儿生得很有灵性,又在书房伺候,倘若将他吞入腹内,汪诚必不肯罢休,到时吵嚷起来,相公必定生疑。唉,毋须睬他,佯当作未曾见过,赶快回洞府去罢。”于是,便用手去推大门,偏又‘吱呀’一声响。 汪小山以为被父亲发现,特地赶来拿他。唬得手抓脚蹬,几乎从树上掉下来。慌忙中他抓住一枝杈丫,顺势跳在墙头,暗暗抬起脑袋,向四面窥看。 叶惜莲亦恐被旁人瞧见,也不免回首探望。 二人正好四目相对,顿时怔在当地。 叶惜莲此刻欲进不能,欲退不便,只见她柳眉微蹙,计上心头。袅袅娉娉的走至墙角,仰脸悄声说道:“你这小孩儿,还不快快下来!登高爬低的,要是跌伤了可怎么好?让你家大人看见,少不了一顿打骂。若不听说,我便告诉公子,让他重重的责罚你,到那时可别怨我多嘴。” 汪小山正满心高兴的撇枝折果,惟恐被父亲撞见。忽听‘吱呀’声响,唬了很大一跳,遂低头去瞧,见并非金府的人,倒是一个绝色女子,立在墙根之下。只见她柳眉未画,青丝乱挽,仿佛大梦乍醒的梅蕊一般。刚要发话问询,忽见她款步前行,反倒吆喝自己起来。 此时正值破晓之际,四处显得更加灰暗。 汪小山初始未及看清,亦不知是谁。今身形凑近,观之面目,似曾哪里相识,又想不起在何处见过。闻其说话,幡然醒悟,心言道:“前晚半夜,我去送茶水,偷瞧到在书房与公子私会说话的,不正是此女子么?怪不得我家公子越来虚弱,必是被这姑娘缠住了。我父百思不解,正查不着原由嘞!如今撞见,不悄无声息的藏避,反倒拿话诓吓我,岂非自寻欺辱?”想到这,遂将小脸一沉,厉声道:“你这女子真不知羞,大清早的有甚么事情?府门未开,你是如何进来的?我想必是你昨晚偷偷潜入,跟我家公子在书房里睡的。合计我不认得你?前个儿夜里,我悄悄去送茶水,瞧见你和我家公子在书房里眉来眼去,悄言低语的,唧唧喳喳了好大工夫。那时因碍公子的情面,不屑与你吵嚷。倘若我将你的丑事传扬出去,你一个尚未出阁的姑娘,必定好说不好听的,受尽街坊四邻的唾骂。你也应该自己想想,丢了这行径才是。谁知你却敞开脸皮,闹到金府院子来了。我且来问:你家居何处,我怎么见也没见过?如是别的庄里人,离着好几里路,是谁送你来的?还是公子接你来的?我想你必跟吾家公子睡了,且不止过次。你神不知鬼不觉的c悄没声息走了去,岂不完了?为何遇着我,反倒阴个脸管我爬树摘果子吃?难道你偷跟我家公子勾搭,就自以为是了少奶奶,就算是,这果子许你管不着!我不怕你对公子讲,让他重重责罚。倘若我恼上一恼,大声给你喊叫起来,惊动出左邻右舍,看你年岁轻轻的姑娘,脸上羞也不羞!”说罢,顿了一顿,又道:“如何,我说的是也不是?” 叶惜莲闻听,不由得俏容一痴,想不到这孩子外面平常,却是外浊内秀,竟有这一通思忖,说出这么一番话。 原本金雨良乃文才秀士,但从与她偷香窃玉后,满腹心思都在论爱说恩上,早忘了严亲服制c伦理纲常。较真论起,许不如面前这个孩童有见识呢。 然汪小山终是个未经尘事的顽童,虽有猜疑,却未想到,面前女子即是妖精幻化的。他只想说些厉害的话,吓唬她走,大家各自相安罢了。 叶惜莲听罢,一时无言以对。欲腾云离开,又恐露出行藏。水眸一转,暗付:“若将这孩童留下,必生枝节,让相公得知,岂不恩断情绝。何如将他吞在腹中,至洞府内打坐练功,一来有助修炼,二来免除后患。”遂笑吟吟道:“好孩儿,你莫嚷嚷。倘让人听见,你是叫姐姐活着,还是死了呢,岂不羞煞我也!烦你将门打开,我好趁早儿离去。适才同你说的玩话,是姐姐怕你跌下树摔着。你喜吃什么果子,不妨对姐姐讲,今晚就给你带些,此事万万不可对外人说。” 向来孩童都欢喜哄抬,吃软不服硬。汪小山见这女子央求,说话又柔顺动听,便信以为真,倒先觉得不好意思起来。当下讪讪言道:“姐姐稍等,我这就下去给你开门。”说着话,便顺着墙头蹦在平地上。 叶惜莲见状,怎敢怠慢,一晃身形现出本相,趁势猛扑上去! 只听“啊呀”一声,汪小山早唬得魂飞魄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回 李代桃僵园中会 云朝雨暮定约期 霖江南曰: 雨欲相思满地伤, 夜听归燕又成双。 高山流水总相宜, 白衣青衫两茫茫。 ——————— 自古以来,小白华山皆是处灵性之所,至西方佛教传至中土,遂改名为普陀山。后成为菩萨讲课的道场,在佛教经典上也有明文。华严经第六十八卷由如下一段经文:“瑟鞞胝罗居士告善财言:善男子,于此南方有山,名补怛洛迦,彼有菩萨,名观自在,汝诣彼问,菩萨云何,学菩萨行,修菩萨道。即说颂曰:“海上有山多圣贤,众宝所成极清净,华果树林皆遍满,泉流池沼悉具足,勇猛丈夫观自在,为利众生住此山,汝应往问诸功德,彼当示汝大方便。” 时善财童子渐次游行,至于彼山,处处求觅此大菩萨。见其西面,岩谷之中,泉流萦映,树林蓊郁,香草柔软,右旋布地。观自在菩萨,于金刚法台上,结跏趺坐,无量菩萨,皆坐宝石,恭敬围绕。而为宣说大慈悲法:“我以此大悲行门,平等教化,一切众生,相续不断。或以布施,摄取众生,或以爱语,或以利行,或以同事,摄取众生,或现色身,摄取众生,或现种种不思议色净光明网,摄取众生。或以音声,或以威仪而为说法,或为神变,令其心悟,而得成就。愿令一切众生,若念于我,若称我名,若见我身,皆得免离,一切怖畏;离怖畏已,复教令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永不退转。” 这便是有名的善财童子五十三参c第二十八参:观世音菩萨于此山中,所闻法要大抵如是。再说观世音菩萨乃过去正法明如来,早成正觉,因与娑婆世界有大因缘,所以才倒驾慈航寻声救苦。三十二应,普门示现,无非是要令一切众生,脱离苦海而登彼岸而已。 这海中孤岛,虽非三山五岳之比,亦是两浙路境内一个绝妙的仙境。那真是高通云霄奇峰,横锁烟霞峻岭。 因灵性弥漫,致使深山古洞多生妖魅。 叶惜莲等一众姐妹,即栖于玉霖洞。 玉霖洞西南百里出,山内有一个晓月府,因无澡身浴德的方外之人居修,便孳生了数十个灵兽妖禽。为首的乃是一只雌性玉面白狐,众妖称之为月宫玄女。而它经过三百余年的苦修,亦能随心意变化,只是道行尚浅,若遇道家法器克物,瞬间即会显出真形。 那月宫玄女常幻化成妙龄少女,在俗世走动,也不说话,就在暗中窥探聆听。如此渐渐通晓人事,见民众皆有姓氏,也给自己按了个名字,唤作胡魅儿。 每当功课修炼完毕,胡魅儿便四处寻访有名的妖魔鬼怪,聚一处谈论些吐纳炼气之法,或结作兄弟姊妹来往。因此,她有两个至交同道:一个是距晓月洞府西南五百里,居在富春山双星洞的野狗精,它也有个人名,自称汪文君。亦就是金雨良在茅屋之内,瞧见的那名黑衣少年。另一个便是白兔精,唤作姐姐的叶惜莲。 野狗精汪文君原是个浪荡之物,常常纠缠叶惜莲,但费尽脑汁,终不得其心。失望之余,见玉面白狐花容月貌,便施展浑身解数,欲与之携云握雨。 兽性本淫,那胡魅儿亦伶仃寂寞,那里经得起挑逗,耐得住春心。未久即迎风待月,枕臂叠股。 然二者均属半妖修行,精怪禽兽,不与人同,对采补炼术毫无益处。所以只是寻欢作乐,以慰野性之需。 中秋佳节之时,梅鹿公主前往玉霖洞拜访。 适胡魅儿恰好作陪,席间推杯换盏,闻听叶惜莲得一至宝,便勾起她满腹火性,心中寻思:“同类谈及春深,皆都神情兴奋。汪文君再好,终不过是只走兽。姐姐既另有所属,我何不将林姓男子摄来,一可吸取阳宝,助吾修仙养神;二可相依相携,享尽人间之福。” 待酒筵结束,众人散去。 胡魅儿亦作揖辞别,腾云驾雾落在林府近处。正为以何面目相见踌躇,忽听马挂銮铃声响,忙眯眼望去:不远有主仆二人,正缓缓行来。高头大马上端坐一名衣着华丽c玉树临风的少年,后跟一个年岁相仿的书童,担笼趋步缓缓相随。 只听那少年道:“王三,东西可备齐了么?” 书童答曰:“公子安心,皆已妥当。” 胡魅儿早知人类逢节遇周,必烧香祭祖。遂凝眸朝少年打量:果真别有一番情景,非汪文君那类小兽所能及,且与山野农夫c田园俗子亦大不相同。她便闪在石后,细细窥视,不由得口水直流,霖江南有赋为证:主仆二人赴荒郊,一前一后分卑老,马上郎君比女姣,步行书童容貌俏。一个阁圆天庭满,一个力健精神好。那少年更是:鼻正梁骨高,清秀弯眉毛;亮漆眸子像星辰,两耳垂轮如月削。先天生来根基灵,后天培育教养妙。面似傅粉玉石刻,体赛天兵气质傲。青方小巾发上裹,锦带半缕脑后飘,正中嵌着无瑕玉,忽忽闪闪吐光毫。浅色蓝底素丝衣,青边圆领上面罩,腰系灰色宽绦带,脚蹬黑帮千层槽。 不多时,林少亭与书童来到十字路口。 王三放稳担挑,将公子扶下坐骥,把马系在树上。然后打开笼盒,陈设祭品,齐齐整整的,供在大路旁。 林少亭伏身跪倒,取来檀香纸钱,用火镰点燃焚烧,登时不由得涕泪交织。思先父遭奸党陷害,英年早逝,如今丢下母子二人,孤依无靠,甚感凄惨,愈哭愈恸。 王三含泪劝解,良久方止住悲声。 林少亭立起身来,还抽抽咽咽的,口中念念有词,又三叩九拜了一番。 胡魅儿藏于石后,暗付:“瞧这少年,不但相貌堂堂,且知书达理,恭顺至孝。必然满腹珠玑,六腑玲珑。观之外表,目如秋水,脸似银盆,足见元阳充沛。” 此时,祭祀完毕。 王三已搀着林少亭,朝府门走去。 胡魅儿犹自俏目痴呆,直勾勾看着二人步入林府。方叹道:“我自洞中修炼三百余年,当可随心幻化,即出来消遣散闷,平常也见些不少男子。但个个若非精神晦暗,便是浊气令混,何曾遇见过这般出类拔萃之品,温儒风雅之士?倘能与此人结成连理,他必是惜玉怜香之主。”想到这,不禁跃跃欲试,心旌摇摇,春情汲汲。遂将恐叶惜莲知晓c翻脸将她打回原形的担忧,并数百年来的苦修,一时皆付东流,发誓定要设法引诱,与其水乳交融。 林少亭苦思叶惜莲,奈不知其居。只好夜夜伫于花园之中,翘首以盼。这晚由于祭奠亡父归来,更是难以入眠。于是用膳之后,便借口托词,独自一人,步入府邸后园徘徊。 胡魅儿早化成叶惜莲相貌,悄悄潜入。至园内四处环顾,但见花园建造的十分别致: 月牙拱桥跨白滔,长溪一带院中绕。 玲珑宝塔缀青松,高林两旁耸云霄。 树前石人石马列,屋后峻岭青山靠。 东盘长龙嬉风水,西腾金凤压兽鸟。 再往前看:南牌楼前卧有两只镇宅白虎,上有铭文,皆是刚劲正楷镌书。北面直落银瀑,清水音清悦耳。遥看云雾缭绕,远黛含烟,近观峰峦翠耸,芳草遍绿。 林少亭信步而行,恍惚瞧见潺潺泉水处有人弄影。紧走几步上前一看,却是位绝色女子,真乃沉鱼落雁之貌,闭月羞花之容,不觉大吃一惊,只见她: 雪蕊娇面乌云绕,金簪穿插两头翘。 素衣小衫轻包纳,珠纽翠扣芙蓉套。 碧玉环坠分两梢,远黛含新柳眉笑。 或嗔或媚仰螓首,欲语还休格外娇。 水灵灵的一双杏眼,细弯弯的一对柳眉。 暖翠袖薄抬柔荑,玉指芊芊骨扇摇。 体轻身盈千般姿,迎风舞柳细蛮腰。 步相沉金三寸长,口涂朱色小樱桃。 任你慧目灵心开,安辨佳人与灵妖? 胡魅儿见他发愣,嫣然一笑道:“公子,别来无恙。” 林少亭早已眼晕发红,浑身如筛,急深施一礼,颤声道:“自那晚幸近芳泽c楚梦后,娘子一别数日,踪迹全无,请问到哪里去了?可想煞在下也!吾昼夜寝食难安,常常在此翘望,祈佑能再与娘子相会,果垂苍天怜见,又将仙女派来,在下可算是终生无憾矣。”说着话,嘴角微抖,两行浊泪潸然而下。 胡魅儿暗惊:“难道姐姐已与他苟合?做下了风流韵事?倘果真如此,我当如何?”思付片刻,遂装作叶惜莲样式,盈盈起身,以纸扇半遮,后退两步,梨花带雨道:“自上次惜惜作别归家之后,不想被母亲得知,便将我训斥一番锁入闺房,半步不许迈出。奴家亦时常挂念相公,恨那两个下人看管甚严。奴婢身弱力薄,百般无奈,自愁得是茶饭不思,妆容懒梳。因而今夜趁丫鬟松懈,偷偷逃出家门,前来与公子相会,唔唔唔唔唔”语未尽,珠雨滑落。 林少亭慌忙言道:“娘子休悲,如今得神灵护佑,再次相遇,可谓天命使然。从此后你我做一对连理碧水鸳鸯,再不分开了。” 胡魅儿螓首轻摇,叹息道:“公子待我情深恩厚,小女子亦非铁石心肠,自该生死相随。可家中年迈的老母,又该如何是好?” 林少亭凑上前,轻轻握住她的玉腕,言道:“不如把老人家接来,咱们也好早晚尽孝。” 胡魅儿这才破涕为笑,言道:“公子,你我虽同枕共眠,然终非明媒正娶,如此岂不让人嚼舌?” 这一笑,直把林少亭酥痳的浑身火起,紧揽住她的腰肢,急言:“这也不妥,那也不好,难不成要劳燕分飞,秋水望穿?” 胡魅儿心道:果然通情达理,饱读诗书。遂道:“公子莫慌,不如再兑一处家园,将母亲迁来居住,到那时”她欲言又止,媚眼频频。 林少亭不假思索,当即回道:“如此甚好,我明个儿就去置办。” 胡魅儿螓首微点,言道:“那小女子先行告辞,候他日再来相会。 林少亭怎能舍得,攥住一双小手,乞求曰:“想必娘子在此等候多时,玉体定有些劳烦,何如至园中小轩,待在下奉上香茗,略做歇息,再行离去。” 此话正中胡魅儿心意,但又不能露出迫切之情c轻佻之态,便含笑道:“夜晚更深,恐多有不便。” 林少亭怅然道:“娘子此去,又不知何时才能相见。就依了小生,多停留片刻罢。” 胡魅儿故意踌躇为难,良久方道:“承蒙公子盛情,小女子有劳了。”说罢,低眉垂眼,莲步轻移。 林少亭大喜,扶臂搂腰,相依相偎,缓缓步入内宅。 有言曰:世间万物,狐性最荡。 胡魅儿见他见如此重情,既作出无限风情以媚之。 林少亭情不自禁,直把她带入寝室。便吹灯掩烛,片刻间共赴阳台,肆意寻情。 一夜间蜂狂蝶乱,过五更时分方相拥而语。 林少亭惟恐她以后不来,再三约定。 二人这才穿好衣服,又叙了许多情话。 胡魅儿娇声道:“东方已白,相公快放奴婢去罢。倘若被旁人撞到,羞答答的怎好见人?” 林少亭此时心烦神乱,不知怎样才好。有意留在书房,又恐其不从,叫她自走,且恐日后再无相会之时。真是依依难舍,无可奈何,遂言道:“娘子图归,在下也不敢强留。但孤身行路,小生须得相送几步,才得安心。” 胡魅儿笑答:“公子真乃聪明一世,懵懂一时?我自行去,即有人瞧见,也不知我是何人,在何处存身。若公子相送,岂不将你我二人的隐事,明明白白的告诉了别人?奴婢虽为女流,但有立身保命的主意,公子不必太过担忧。况贱身既交付公子,自当以你为重,常念于心,乘隙必定早早前来。请公子夜夜将寝室房门虚掩,免得来时惊人耳目也。公子亦当守口如瓶,谨慎小心,即使宅内至亲之人,亦不可令其窥知一二。” 林少亭不迭的点头,条条应允。 出得门前,胡魅儿又回头立身,叮嘱了几句,方款步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回 老忠仆好言相劝 倔公子刻意隐瞒 霖江南曰: 秋风秋雨满地伤, 痴言痴语惊月光。 玉人玉影醉凭栏, 丝裘丝枕难成双。 ——————— 叶惜莲显出本相,正欲将那汪小山吞入腹内,带回玉霖洞,做采精吐纳之用。 忽听‘嗷’得两声嘶鸣,从半空中飞来一物,落在当地。 细观此物: 生来相貌真难看,尖嘴猴腮面相怪。 牛犊大小尾巴翘,四蹄踩地印花瓣。 浑体毛发如杂草,根跟皆似墨水染。 叫声戚戚像鬼嚎,身比豺狼还矫健。 汪小山直唬得魂飞魄散,白眼一翻,晕死过去,噗通倒在尘埃。 叶惜莲忙道:“住手” 话音未落,只见那物已伸出钢勾般前爪,张开血盆大口,猛扑上去。 汪小山疼醒,发出‘唔唔唔唔唔’的声响,腿臂胡乱扑腾着,欲挣脱利爪。 为何会发出‘唔唔’之声?因那物早将他牢牢摁在地上,咬住脖颈,致使气息堵塞。 可叹聪慧伶俐的小顽童,本图偷摘几个果子,以饱口福,却顷刻间连命也搭上了。 那物复又凑上他的鼻翼,吸取精阳之气。 叶惜莲怎肯相容,遂怒目圆睁,忙施展法术,疾朝那物身上一指。 只听‘唧唧~~’数声,那物连连痛呼,朝她看了一眼,布云倏然遁去。 “孽畜,哪里逃!”叶惜莲一声厉叱,玉足力顿,紧追其后。 只留下赤条条的汪小山,躺于平地上动也不动。有霖江南警言曰:平逢异事莫前凑,冤家路窄偏邂逅,灾祸原本命中劫,大难突降避不走。 汪诚见金雨良日渐消瘦,且从小儿处闻听了一番言语后,几次想到书房探问,惟恐公子抹不开脸面。又思着曾令汪小山代行问候,尚有不满嫌过于琐碎。倘若自己亲身找去说话,必然更不耐烦,所以,便踌躇迟延下了。 临近佛晓时,其内人睡梦中被嚎叫声惊醒,忙睁眼摇了摇身边的丈夫:“相公,村庄无人养犬,那来的嘶吠,莫非有野兽潜入?” 汪诚闻言,急掀被下床,言道:“是也,别吓到了公子。”披衣出门察看一番,并无异常。即回忆起金雨良最近的种种情形,遂走进小儿寝室。 只见床上被褥凌乱,汪小山却不知去了哪里。 于是,汪诚便至灶房,热烹了一壶浓茶用木盘托住,来到书房外厢。方要叩门,心又暗付:“倘自己冒然端奉,定惹公子不悦,何如等他自然醒来,吾再亲身躬问。”因而,又手托茶盘,仍去找寻小儿。在院中连唤数声,不得回应。恍然自言自语道:“今个儿孩子醒起甚早,想必去园子里偷甜果了。当真是屡教不改,待往果圃找找他去。” 汪诚火急火燎的行至果园,仰脸满树探瞧。 偌大园圃除了密密麻麻的果树,并无人踪。 汪诚边走边寻,不知不觉中找到了挨着金雨良书房的果林处。 忽起一阵大风,侵入鼻中两股血腥气味。 他不禁甩腿疾行,忽见墙根下,有一女一兽,正在那里打斗! 汪诚唬得心惊胆颤,口吐“啊呀”,往后一仰,身躯连同木盘茶盏,顿时摔倒在地。 朦朦胧胧听到有女子喝道:“孽畜,上天尚有好生之德,你竟连一个小孩也不放过,看打!” 良久,汪诚醒缓过来,长呼一口粗气,就地挣扎了会儿,好不容易才歪歪斜斜的坐起。揉揉发昏双目,战战兢兢的朝前翘望,见人兽已去,这才略略将心放下。两腿似也稍微有了点主胫骨儿,站将起来,摇摇晃晃的走到血迹近前。 当看清地上支离破碎的衣裳布条,方知亲儿被害,不觉心中又是一阵剧痛,复又昏迷扑倒。 也是命不该绝,只见他仍苏缓多时,悠悠张开双眼,抓草蹬土的爬上前去。 汪诚瞧见白骨,心中愈加惨恸,一口气直憋得捶胸踢脚,接着呼天抢地。 边哭边叨咕,意为:“遇公子,得垂怜,全家人,入金宅,以为福,出祸端,小儿命,赴黄泉。到而今,岁衰弱,体老迈,还有发妻双鬓白。怕儿孬,怕儿歹,辛辛苦苦拉扯小婴孩。图的是,传香火,续后代,我若逝,他来埋,不至夫妻露尸骸。却为何,顷刻之间遭了难,一觉醒来逢恶灾!莫非上辈作孽多,惹得天爷把罪怪,若如此,留儿生,收我命,少活几岁又何碍。我作孽,害了儿,天爷错报该也不该?” 汪诚哭得肝肠寸断,亦了无指望。当下心中犯疑:“这人兽由何而来,这般怪哉?想公子无故萌病,定与此有关,那妖精一定能幻化,常匿伏于书房之内。”猛然想起:“自从吾全家搬入府邸之后,公子便终日不出。前阵子无意听到书房有人说话,便暗中窥视,见有一女子长得煞是好看,正与公子相依而坐,言谈间媚态流露,想必定是那妖人。我打小在邻村居住,并未听说过附近有通文识字c貌若天仙的女子,彼时就觉可疑。适才有只野狗,还有个妙龄少女,想必那少女必为妖精,变化人形把公子迷住了。如今已将小山儿吃了,亦无法起死回生。倘若再伤及公子,断绝金家香火,九泉之下,我难报主人的济助之恩!” 想到这儿,即趔趔趄趄c迷迷糊糊的站起来,也不顾汪小山的一堆残骨与那木盘茶盏,径直奔向书房。 及至汪诚走近门首,侧耳听不见里屋动静。便立在台阶之上,轻轻咳嗽两声。思付主人尚未睡醒,实指望将其惊动起来。 孰料金雨良长夜缠绵,正晨眠酣熟之际。 汪诚唯恐再生意外,心内焦急,又抹身站在窗下,高喊道:“公子,日头已上三竿,请起床洗漱,就好用饭了。” 金雨良被叫声吵醒,懒懒翻了个身,仰脖听了听,便没好气的忽地坐起来,使劲将被褥一掀,斥责道:“有甚么打紧的事,也要等穿好了衣裳!就是多睡片刻,也须候着。怎么便在耳根下乱嚷,故意来倚老卖老。吾本不让你进这书院的,只教小山伺候,你偏找来惹气,是何居心? 向来虚病之人肝火无控,又兼欲迷神混。 金雨良陡然被搅了美梦,也不问长短究竟,便发出这满腔的怨气,辜负下人的一片赤心。 汪诚因小儿被害,恐妖精伤及主人性命,故将丧子之痛强忍,特急匆匆跑到书房,欲言明这宗怪事,劝公子安保自身。不意反激起怒火,被责叱几句。心中悲戚,欲要分辩几句,又怕冲撞主人,反增病重。只得低声回道:“公子莫恼,并非小的故意搅乱。因有急事禀报,所以才行为不恭。若公子尚未足睡,小的暂且退去亦可。” 金雨良虽生不悦,然这家下人,平日里皆恭恭敬敬,并无不到之处。若太过严厉,自己也有些愧疚。遂揭被披衣,背靠床头,冲门外说道:“进来罢,有甚么急事?。” 汪诚忙应了一声,垂手走将进去。 金雨良正坐在木榻上,斜压着长枕,浑身无力,面容焦黄。观此光景,已经到了危殆不堪的地步。 汪诚不觉鼻酸心堵,失声叹道:“小的才几日未来书房侍奉,公子形体为何就这样模样矣?” 只见金雨良: 精神虚弱气带厥,两腮削瘦天庭瘪。 肤色暗淡无光晕,满脸皱纹层层叠。 眉稍歪歪往下垂,眼珠神采已熄灭。 鼻梁上头青筋凸,嘴唇边角白似雪。 从前机灵似失,换来一副呆痴。 倚床委靡而坐,身形歪列倒斜。 闻其声弱怯怯,衣上钮还未扣,两支胳膊似麻秸。 床上被未曾叠,青汗巾褥下掖,玉石香串一旁撇。 汪诚看罢,早把痛念小儿之心撂在脑后,满目含悲道:“公子啊,小的因知你近来性情乖张,暂且躲避几时,想不到却病得如此沉重。烦劳公子把得病原由,对小的说明,好速觅来道士郎中,先驱邪气,再慢慢用心调治。千万莫贪花月之逢,恋良宵之欢,总要以身体为念,方不失公子生平高洁之志。倘若仍为所迷,岂不聪明反被聪明误了吗?” 金雨良尚不知汪小山已被妖精所害,闻听老仆的话句句掇心。似有意点拨,他与人私会之事。遂故将双眉皱起,带怒辩道:“老汪头,你真愈活愈颠倒了。人食五谷杂粮,谁保无恙不病?这朗朗乾坤,清平世界,咱们这等书香门第内,哪里来的甚么邪气?尽吐一派言词,我懂也不懂!再者,我这身体并无大碍,只须静养几日,自然也就好了。何苦大惊小怪的,编排这一篇邪说来唬我?” 汪诚踌躇片刻,言道:“实对公子说了罢,今晨我煮好一壶热茶,欲遣小山来送,叫唤几声不见踪影。小的料他必是到园圃偷摘果子了,便赶过去找他。踅摸半天也没看见,就继续到处寻。刚走至府院东墙外面,忽见一女一妖正在那里厮杀,把小的唬得一跤,昏死过去。及至醒来,人妖都不见了。遂发疯似的往前跑,就瞧山儿躺在地上,浑身支离破碎的,早就没了气息。咱这宅内素昔太平无事,怎么会有走兽来吃人?小的寻思定有妖精,暗中使用伎俩,幻化成人形魅惑,使公子的病情日益沉重!所以小的前来禀明,嘱咐公子护好贵体。孰料公子如此沉疴,叫小的悲痛不已,心如针刺。公子既说府内并无精怪,小的不敢欺诳撒谎。只求公子守身自洁,从此潜性养心,小的亦就不会分辨,直念阿弥陀佛了!” 金雨良面无表情道:“我晓得嘞,你不必再言,先用饭去罢。待后从帐房拿些银两,好好将小山安葬。” 汪诚见主人无动于衷,还言语相催,不耐烦的朝外撵他,知其心仍然不悟。便暗付:“我家公子到底年少,以忠言劝之,反倒逆耳,恐劝不成却与他多添烦。不如顺意说些好话,暂把妖怪一事混过去,日后再作道理,免得怒病交加。”想罢,遂又言道:“小的适才真是糊涂了,虚见的便来说府内有妖怪。复又一想,古语好说:见怪不怪,其怪自败。还是公子聪明,见解更高。况咱这大门大户人家,纵有妖魔也不敢冒然进来捣乱。公子不必气忿,小的赔罪了。许是小山外边贪玩,终久有个回来。小的一时不见他,心里便觉有些恍惚,两眼昏花的,仿佛遇鬼儿见神儿似的。唠叨半日,公子也该用早饭了。小的这就去端来,再去寻觅小儿。”这本是临时权变,一语双关的话,故自责出言不慎,暗中点拨。 金雨良闻听,冷笑一声道:“如今你怎么又转过弯儿,不认为府内有妖怪了?想我本可怜你一家贫困不堪,小山却聪明伶俐,怕耽误了他的前途,所以才诚心相待,请你们来府里管事。把你视作叔伯至亲,从未当成下人相待。说句掏肠的话,甚么事也没瞒过你。如今我身染微恙,须静心调养几日,并非有甚么作私之处,故意不令你知道。你何苦编造一通流言,说什么妖精变化迷人,又什么鲜血残骨的,说得如此凶惨,教我心惊胆颤,惴惴不安。纵瞧见些形迹,你该暂且藏在心里才是,为何还未见真章,却先胡思乱想起来?别瞧我病怏怏的,心里早有了正经主意。况小山平日里本喜东顽西跑,现不定在哪里淘气呢。大清早的,瞌睡还没醒,你不该道出许多不祥的话。按我说,你和汪婶将他找回来就完了。” 汪诚闻言,颔首说道:“公子安心养病要紧,小的这就到各处瞧瞧去。”即悲叹一声,转身走出书房。 金雨良为何说出这一番话?因听信汪诚假说自己遇妖不实,老眼昏花的话,便趁机将书房私情匿隐,说些光明正大,正不信邪之语,好使人不至生疑。这正是他鬼迷心窍,神志不清的形态,以为强词夺理,就可搪塞过去。 汪诚早窥破其意,故用好言遮挡,先稳住公子,然后再想方法。 金雨良见他离去,以为满肚子的鬼胎瞒过了,也不顾汪小山找没找不着,仍于榻上卧倒。自己也感气短神亏,饮食减少。暗付:“虽知从与叶惜莲缠绕后,才至如此。然此乃机密背人之事,莲儿也曾吩咐,不得泄漏。更兼羞口难开,到底不如隐瞒。倘若露出形迹,汪诚必定严锁门户,日夜巡查,岂不断了私会的道路?等他再来时,需找错缝儿,唬他一唬,叫他永不再踏入书院才好。然他似乎参透了几分,适才说的什么见怪不怪c纸裹不住火这类话,绝非是指小山的。他定然想着惜莲是妖精,因我说房内并无异常,他便用话点我。这虽是他忠心护主之意,然未免过于罗唣。惜莲如此知情达理,断不能是劳什子妖怪。且我二人私会也非光明,他劝我几句也算应该。” 常言道: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金雨良原聪慧出众,听了汪诚一席话,却也觉失礼,不免自愧情虚,琢磨了一回,却只悟出半截来。只怪其见闻浅薄,以为妖精绝不会明通诗赋文墨,又兼儿女床帏之私最能惑人。 故此他认准叶惜莲是个大家闺秀,反自言辩曰:“园圃即有魔怪,亦断非叶娘子变化的。莲儿明明是位绝世佳人,我与她恰似郎才女貌,好不容易丝萝相结,岂可枉负卿心,有背誓约?若能白头相携,亦不枉一世人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回 叶惜莲怒焚法器 汪管家慌筛铜锣 道家纯阳祖师《三世因果经》曰: 今人不知前世因,悲伤寥落困风尘。 生来贫贱虽由命,也缘祖父少善根。 为语世人须省悟,莫遗祸殃与后人。 任尔算计百般巧,谁知报应在儿孙。 ——————————————— 汪诚悲切切从书院走出,也不敢将事由向夫人言明,怕其听说后,熬不住丧子之痛。便独自蹒跚而至果圃,坐在地上,眼望血迹残衣,眼迷汪汪。 忽有一位道士从远处行来,近前露出惊愕的神态,发问:“这位居士,为何在此垂泪?” 汪诚头也未抬,低首哽咽道:“不为何。” 道士皱眉言道:“这就奇了,我见你周身黑雾,顶有邪气围绕,怎说无为?” 汪诚闻听,知遇高人,便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泣道:“仙长,小儿晨来园子摘果,不想突遭横祸,命丧黄泉。小的急将此事禀告主人,原恐他被妖兽所伤,孰料他竟执迷不悟,还声严色厉的把小的撵了出来。小的中年丧子,又受莫大委屈,方悲泣不住。” 道士忙伸手扶他起来,颔首道:“贫道云游到此,见宅院上有冉冉污浊之气,料定府内定有精怪作祟,便前来察看。据贫道所知,那妖心性本善,我也不忍伤其性命,你可将此物悬于门檐之上,驱邪避凶。”说罢,从褡裢里掏出一柄桃制木剑,递给他。 汪诚双手捧住,躬身拜谢。 道士笑曰:“毋须多礼,倘若不见功效,你即速往临安府,吾暂落抱朴道观中歇脚。” 汪诚点头称是,又忍不住浊泪盈眶:“可怜苦命的山儿,小小年岁便暴死野郊,吾又该如何对贱内” 道士蹲下身来,瞧了片刻,说道:“即你我有缘,上天亦有好生之德,可否将此子交由贫道带去,许能借阴还阳。” 汪诚大喜,颤声道:“倘能如此,小的便日夜焚香,早晚叩拜,永铭仙长大恩。” 道士也不言语,只将袍袖一挥。只见原本支离破碎的衣裳与满地血迹,并那赤条条的汪小山,瞬间无踪无影,未留丝毫痕迹。 汪诚愕然,目瞪口呆的愣在当场。 只听道士言道:“善恶有报,不义少行。”声音渐行渐远。 抬头看时,已遽然不见了。 汪诚冲远处拜了几拜,遂手持木剑返回书院。然又不敢惊动主人,就悄悄搬来竹梯,小心奕奕的,挂到屋檐上。 金雨良卧榻之上还在寻思:吾常向人讲,男女授受不亲,须学柳君下惠,坐怀不乱,方不枉苦读圣贤之书。那日与莲儿相遇,若能拂清心念,及早抽身,焉非正理?怎地反去搭讪,与之交谈?幸得莲儿通礼大方,无嗔不恼,且淑娴多情。若当日她巧语相向,岂不自寻羞耻,招来笑柄?现屈指算来,已期月交际,吾又未向其探听过,还不知她是甚等人家。此事虽无人知晓,然这么暮降而会,朝隐而别,何时生个结果?奈事已至此,有心说话对汪诚挑明,可又不知如何出口?况我也辨不准她的行迹。若说其乃异类,那有妖能识文断字c吟诗晓律这等风雅之景?那一定是贾门宦府的千金,如今没落了,恐日后嫁娶非人,知我门第书香,方忍耻与我相合。如此看来,也算是个有志气的女子。”想着,又恍恍惚惚的睡去了。 再说叶惜莲懊恼不已,发狠边叱边追,眨眼间已出数十里开外。 至一片树林处,那物倏地纵身跳入。 但凡采阴补阳一入体者,身形遂受到影响,懒庸懈怠,法术会随之虚减。须打坐吐纳周天,方可运行自如。 那物本领原与叶惜莲不相上下,此时也只有招架逃遁的份。 叶惜莲急按下云头,四处探索。 只见幽幽郁郁的古木丛中,冷风瑟瑟,除有几只小兽与飞禽忽隐忽现,别无其它。 正踌躇时,遂闻一个声音悠悠传出:“惜莲,你我相识久矣,如今却为一个修行法果,不顾及多年情意么?” 叶惜莲美目怒睁,手指林中娇喝:“我呸!若你念及情谊,就不该伤那小儿性命,如今你让我怎和恩公相说?” 那声音笑道:“他是你的恩公,与我何干?你寻不着我的,走你的罢。” 叶惜莲无奈,只好悻悻而去。 日落月腾,好不易捱到一更天。 汪诚与内人躲在书院厢房,听得门外有动静,自己不敢去看,教妻子打门缝里往外瞧。 只见一个妙龄女子自天翩翩而降,看见檐角上悬挂的桃木法器,不敢冒进。立在院内直气得花容失色,良久才玉足轻顿,布云腾空。 汪诚方长舒口气,对妻说道:“看来此物果能保公子无恙,吾等也可安心了,只是” 一言未尽,那女子竟倏然返回,笑着说:“哪里来的微屑物件,岂能唬得了我!”说着话,玉指一抬。桃木剑应指而粉,洒洒飘飘落在尘埃。接着她双手推门,径入其内,然后转身扣关,直往寝室去也。 把一对汪氏夫妇直唬得瞪目而视,掩嘴息气。 好半天,汪诚方敢悄悄走出厢房,蹑手蹑足的来到书房窗外,贴耳凝神。 屋中二人有说有笑,无非谈论些笔墨纸砚c诗词歌赋,唧唧喔喔之语。居有间,便熄灯灭烛,共赴罗帐,只闻喃喃软语。 夜更渐深,入一片浓稠,不复方才那般生意盎然。月色愈甚,委婉的落在亭阁楼台上。 汪氏夫妇悲悲惨惨,整夜未眠。 翌晨,汪诚出了府门,坐在果圃草棚前,正长吁短叹时。 有年轻的劳作短工至,见其满面愁容,便问曰:“老汪头,有甚么事吗?” 汪诚遂起身言道:“你且先止问话,速往别处将熟识的舍邻,亲友尽皆唤来,我有话相告。” 年轻劳工应了一声,答曰:“你且在此安坐稍等,现农人们都忙活着置办年货,有打扫屋尘的,还有求字写联的。若一一去叫,登时半会也来不了,须得偌大工夫,才能凑起。” 汪诚道皱眉道:“事发紧急,哪能等得住?” 年轻劳工眼珠一转,说道:“莫若将木棚内挂的那面铜锣筛响,大伙一闻警声,便会撂下家务,纷纷赶来了。” 汪诚恍然道:“不错,这倒很好。” 于是,年轻劳工便将铜锣取出,以木槌敲之,只听“镗~镗~镗~”声蔓延开来。 那些个左邻右舍c亲朋好友,一闻铜锣之声,俱都搁下手中活计,陆续跑来园圃。齐声发问:“府内有何火事,劳用筛锣召唤?如今人俱到齐,老汪头快将情由道明。你老人家素日里宽厚忠直,又善良朴实,即便咱们赴汤蹈火,亦所不辞。” 见众人相问,汪诚乃长叹一声道:“将大伙叫来别无它事,诸位可知我家公子为何而病?近来你们外边可闻到甚么风声没有?” 众乡邻纷纷摇头答曰:“无耳闻有甚么风声,亦不知金公子因何染病。先前还见其有时遛到田间庄头,与咱们说笑散闷。近日也终无出来,亦未曾与他见过面。你老人家想必该知他有恙无病,怎地反来问我们呢?” 汪诚说道:“此话一毫不差,但公子之病绝非偶染。各位可知,附近村庄有什么邪异怪事无有?” 乡邻们闻言,皆道:“若说妖怪,却不得其详。但若问奇闻怪事,近来可闹得很凶嘞,情真必实的,常在人家作闹。但不知是因何而生,又因何而来。” 中有一农户上前言道:“倘你老人家不信,问问他。”说着,用手指着一个庄户:“他亲眼所见,咱们这村内的李家,那日也是除尘驱秽,儿女亲家都来帮忙。这李家大儿媳妇同她姑子作饭,放水倒下半锅米,引火熬煮。孰料一掀锅盖,米水俱无,却跑出满锅的多腿爬虫来,向外四处鼓涌。将姑嫂二人吓的娃娃大叫,唬倒在地。被李老大的母亲听见,跑进去将两人搀起,从此便似疯癫一般,非是跺脚骂人,便会胡言乱语。各位,这桩事奇也不奇?” 另一中年男子也道:“你们见得还不算惊闻,且听听这位老弟的家里,那更显得怪异蹊跷了。”说着话,指向身边一个身穿灰衣的弱冠男子。 只听那灰衣男子道:“莫要提我的家务事了,说来真是难为情。” 年轻劳工道:“这又何必遮掩,言来无妨。” 见他不肯,中年男子道:“马老弟本与杜家村的女子定有婚约,大前儿个迎娶过门。大伙吃席闹耍,一直折腾到后半夜,才放马老弟走。” 姓马的灰衣男子接道:“我刚到新房门口,只听‘哎唷’一声,连忙发问,然不见动静。及进去点灯一看,门窗紧闭,人却了无踪影,即跑出来大喊。大伙寻觅许久,并未得去向。孰料翌日,竟在打谷场的乱草堆里找着了。至今还痴言疯语,常自己燃香弄烛,对着山石乱拜,四处放火。又自言自语的,说还要作法悬壶。大伙寻思,岂不怪哉?” 众乡邻你一言我一语,将见过的c风传的奇闻怪事纷纷道来。 汪诚摆手言道:“诸位稍安勿躁,且听我说。大伙所谓的叛经离道之事,无非是家宅不宁,匪夷所思,却未曾出过人命。然金府里,却有人被怪物活生生的吃了去。” 众乡邻闻听怪物吃人,皆唬了一大跳,忙问:“老汪头,不要胡言乱语,谁被活生生吃了,快说?” 汪诚凄目发红,抽抽噎噎道:“昨日佛晓,内人被嘶吠惊醒,便摇醒我,起床看看。我即披衣出门,到院子里踅摸一会,未发现什么不对,遂担心主人被不干净的东西叨扰。就热了一壶香茗,想端去书房。又恐唐突,公子见我不悦,无奈只好去找小山,吩咐他侍奉主人。及找到果圃里时,猛地抬头,见一个妙龄女子和一个半妖半人的怪物,在哪里厮打!我当时唬了一个跟头,晕死倒地。乃至醒来,这一对人兽皆不见了。况我家主人这病也来得十分蹊跷,据其言,他曾于山脚茅屋中,遇到一名女子,后就居于此地,这不太过离奇了么?小山儿先前无意中,在书房窥见有女子与公子相处,回来一说,彼时我就疑惑此处离山林甚近,难免有精怪作祟。现在想来,那女子定非正人。且公子从此后,便不离书院大门,必是被妖精幻化成女子诱惑,否则何故病魔缠身。那妖精见公子精神萎靡,再恨小山儿常在书房侍奉,无端冲破机关,一定趁着孩子去摘果实,就势将他吃了。故此将诸位召来,一者帮衬找找小儿的衣裳,二者向大伙讨个主意。是请个降妖伏魔的僧道,将其捉住;抑或咱们齐心协力,把她赶离村庄。免得久之伤及我家公子,亦祸害乡邻。” 众邻里听罢,俱忿恨道:“这妖怪实在可恶,胆敢匿于府邸,青天白日下吃人,可真是作死嘞。” 有几个胆小的c被妖怪搅过的,心里纵然恨恼,却毫无见地。 旁立一年轻力壮的小伙,顿时无明火起,大声嚷嚷道:“老汪大哥不必害怕,吾却有个妙计良策,准可将妖怪拿住,与小山报仇,为乡里除害。” 汪诚惑然道:“你有何妙法,能保将妖怪擒住?快快讲出,大伙先作个计较。这妖怪既能幻化,定有不小神通。吾等俱是些农夫,未曾学得一招半式,又无应手家伙,何以与之相持?倘若拿不住,惹恼了它,反而恶得更凶,岂不是自添祸患?俗话说:打不着狐狸惹一身臊,这可不是闹来玩的!” 年轻小伙硬起脖颈说:“你老不必战战兢兢,我先将捉妖的主张说给大伙听。因村中防贼戒盗,各家各户俱备刀枪。大伙拿上这些器械兵,将书院围个水泄不通。怪物既迷恋金公子,夜里一定还来。晚上咱们就暗隐府邸四周,在那窗棂之外候着。倘若是人,言谈行事自与妖不同。待来时,汪老管家只消面对面,说几句有违伦理纲常的话,她定知羞耻,自然就不再来了。如果是妖怪,你老发声咳嗽,大伙便一齐下手,将其捉住。只还有一件,汪管家须先对公子说明。不然,他现愁潘病沈,倘冒然惊吓,岂不见罪?那我等这般作为,皆属徒劳。” 汪诚闻听,点头言道:“无妨,诸位只管竭尽全力,万事自有我担当,总不至有甚么闪失。” 于是乎,这些莽夫壮汉,自告奋勇的凑有二三十个,各手执器械。 那年轻小伙言道:“汪管家先领着大伙到府内,瞧瞧何处可以设伏。” 说着话,有几个性子急的,遂甩双腿迈大步,便要动身。 年轻小伙忙道:“且慢,大家虽带了家什,汪管家手里还空着呢,需再找一件东西来。” 众人皆曰:“你可别说笑了,咱们个个年轻力壮的,足可与妖精鏖战,何劳管家动手?” 年轻小伙道:“非也,我不是叫他上阵,为的是手里有件应当的家什,倘妖怪舍了我们,径奔他去,汪管家也好抵挡几下。否则,混乱中无法顾及,若被怪物害了,岂不又多一条性命?” 众人喝叱道:“还未见真章,你就先出不利之言,按律应该推出谷场,斩个十次八次的头颅。” 汪诚不等再说,连忙摆手道:“大伙甭再聒噪闲话了,速跟我府里去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回 护主心切遭叱责 除妖生计按府堂 有道家龙门心法曰: 生死无常须自悟,死得自家人不顾。 莫将自己靠他人,就是神仙也自度。 ——————————————— 众乡邻各手持家什器械,交头接耳的拥簇欲进府门。 马姓男子拦住沉声道:“大伙莫吵嚷,别惊走了妖怪。须依议好的计策,听汪管家分派。” 年轻小伙道:“何劳费那么多事,待晚上我先拿这柄单刀,在院中耍练个几招半式,唬一唬妖怪,管教她闻风丧胆!” 那劳工小伙也道:“吾这弩弓,善能射杀野兽。把弓弦往后一拉,后手一抖,利箭比飞还快,管教妖魔鬼怪躲避不及。” 汪诚摆手道:“休要卖弄,咱们协力擒妖,也须养精蓄锐才是,何以未见真章就说这些用不着的话?依着我,咱这府邸虽不甚大,但加起来也有三四进院,又兼墙外就是果圃树木,焉能看得周详?不妨一群,四面分头去寻。咱将这面铜锣悬于墙上,若谁瞧见了,遂将铜锣筛响,大家伙疾奔一处,并力捕妖,岂不妥当?” 那中年男子颔首道:“还是汪管家有见地,说出来的话,皆有道理,咱们就依令而行。” 乡邻们闻听,便结伙拉帮,分散在府邸果园内,将荫蔽隐密之处,像竹耙搂草般搜了一回,谁也没发觉异常。 少顷,众人复又一处相聚。问道:“汪管家,你莫非看错不成?咱们找了个遍地,也无甚么见闻啊。” 汪诚急赤白脸道:“焉有此理,现今我这里有对证。尔等倘若不信,且一齐去看看,以验虚实。” 即引着一众人,直奔那人兽厮打之处。绕过院墙,走至书房屋后。 汪诚触景生悲,不禁哽咽道:“小山子啊,你死的好苦!”旋哭旋说:“众位,就在此地,吾的儿被妖怪所害,如今被游方道士带回了抱朴观,这等天大的事,岂能当玩笑耍闹?” 众人纷纷上前,俯身细看了一回,言道:“那道士真来的奇异。” 有人宽慰道:“汪管家,你先收住悲啼。依我说,小山亦许命不该绝。不然,那来的游方仙长?” 汪诚方止浊泪,言道:“在下虽无大德,然非善不为,何苍天却不佑庇,致使我汪家断后绝嗣!” 众乡相劝道:“小山既被妖怪所害,你老人家诚然心疼。奈逝者难以复生,子女也是强求不来的。你偌大年纪,倘再有个好歹,教汪婶子怎个活法,劝你先料理正事,想主意捉住妖怪报仇,才是最当紧的。” 汪诚点点头:“内人得知小儿横祸,已抱恙痴卧。而今我家里是亡的亡,病的病,皆拜妖怪所赐,我与那畜生势不两立!乞各位商个稳妥的法子,接下如何打算?” 中年男子道:“咱们齐心协力,今晚先设套捉一次,如若得手,自不必说。倘真不济,即去寻找那位道长。据你而言,他定有降妖伏魔的本事,彼时将之请来,准保祸害消除。也可请他给金公子瞧瞧,其病必然痊愈。” 汪诚豁然道:“你的主意甚好,大伙忙活半天该都乏了,咱们先到前边歇息歇息,吃了晚饭再按机行事。” 中有人便转身去寻来众乡邻,聚集在厢房内。 汪诚坐于木椅上言道:“多蒙众位鼎力相助,本该治酒酬谢,但因系主人安危,间不得暇,俟过几日,定行摆筵补情。” 众乡邻道:“汪管家见外了,不必如此。这等事本是咱们该效力的,有何谢之图?” 汪诚道:“观我家公子似已伤了真元,恐命在旦夕。今晚大伙将书院暗困,若拿住妖怪就不用说了。若拿不住,也不知抱朴观的道士怎么称呼?诸位谁有见闻说给我听,捱等日后好去找来。” 大伙面面相窥,纷纷晃首。 中有一络腮胡须的男子道:“游方道士来去匆匆,恐无人知其仙号。不过我常听言传,观内还有位本领高强的法师,大家都称为梅真人。你若寻不见仙长,可前去请梅真人,他就在观外摆着卦摊儿,到那一探便知。但此事也须禀明金公子,再竭诚去办方好。” 汪诚听罢,言道:“说的正是,大伙先请用饭,待我去禀明主人,回来再作计较。”遂起身来到书房,推门掀帘而入。 霖江南赋曰: 露水姻缘皆不长,忧思独卧青幔床。 梦醒裘空探绣枕,被冷魂消满地霜。 佳人月下来相会,不图富贵与元阳。 奈何殊途难同归,恨把恩情作衷肠。 ———————————————— 那金雨良仍昏昏沉沉的,躺在床榻上合衣而寐。 汪诚凝目端详,果是面如金纸,不禁摇头暗叹,一阵心酸早泪落脸颊,暗呼:“老天爷,主人一向积善行德,你怎叫他逢此厄灾,病至无可救处。” 正唏嘘间,忽见金雨良似南柯黄粱一般,双眼迷离,扎挣起爬下床,跄跄踉踉的朝前行走几步,握着他的手,含笑唤道:“莲儿,莲儿” 汪诚忙上前搀扶住,颤声道:“公子,是小的进来了。没有什么莲儿,入了书房。” 金雨良闻听,陡将双眼圆睁,方知梦言,自悔失态。欲要遮掩,又登时改不过口来,不觉恼羞成怒,遂摆起公子的气派。赌气一拧身坐在椅上,瞪着眼大声训斥:“老汪,告诉过你没有?我若浓睡未醒,你不可擅自私闯,为何偏要进来扰乱,如此怀何居心?你还委屈的眼泪汪汪,到底是甚么心意,难道说你一哭,这病便能好么!你也不想想,我如今的身体不比寻常,往往会梦魂不定c胡言乱语的,倘若猛不防的突来惊吓,我这条命可也就快了。以后你再毋踏入书房,让我安静些!” 金雨良梦寐游离之间,错认仆人当作叶惜莲来拉扯。乃至醒悟自觉羞愧,故此先发一个霹雳,欲拿话将其压摄住,使他不能开口,就可把窘态敷衍过去,免得汪诚拿话戳自己的心病。 孰料汪诚忠耿之心棒打不灭,见主人这般愤怒,并未在意,仍和颜悦色道:“公子,适才众乡邻至府邸c果圃去觅妖怪,却了无踪影,因而想夜晚围伏,特遣小的前来禀报。不意公子竟把老奴当小姐称呼,想来公子染病定被妖精所惑。不然,何至如此虚危。而今隐微既现,公子性命要紧,切莫顾忌羞口难开,快将缘由本末道出,大伙好寻拿妖精。再者,闻听抱朴观有位仙长,法术高深,百姓称为梅真人。此人不单能诊治沉疴疑症,亦善驱除妖孽,小的寻思将他请来,给公子调治一番。” 金雨良听罢,心中甚是烦闷,暗付:“若依了他的主意,且不说画符念咒c步斗踏罡的搅得寝食难安,明烛暗火c昼夜施法这般胡闹,即便惜莲是人非妖,见状也难来相会。他儿子教野兽吃了,就说我的病也系妖精所为,难道故意想拆散我们的姻缘?莫若仍不吐露实情,说些夙不信邪的话语,将汪管家唬住,以免与惜莲断了来往。”想毕,便面带愠色,手指厉声道:“你来金府不止数日,怎地连规矩也记不清了?小山虽说被害,你准知被何野畜吃了?未见真章,为何即断定是妖怪。而今又带头儿率领街坊四邻,无事生非,你显然不把我放在眼里,故意为难!这怎地是治病,是追我的命罢!你这么大年岁,甚么事没经见过?为何把江湖中算卦讨生的老道,弄来诳哄银钱?倘若我耳根一时发软,岂不叫尔等闹个鸡犬不宁,此事毋须再提,吾不能依你!” 汪管家本一片丹心,实为主人担忧。有妖怪出没,也是眼见的事,况汪小山遇害,众人皆知。 不想金雨良竟愤出乖谬之言,也不查问其子被害原由,只说一些不信邪的话遮掩。 汪诚知他被妖色迷惑,诚心护短。但自己忠心为主,于心无愧,遂言道:“公子既有正道存心,谅妖邪也不敢侵犯。是老奴昏聩,有失检点,公子不必徒生雷霆之怒,待小的命厨子煮碗鲜汤,或熬点粥饭,公子消消气,多用点饮食,身子也就日益健壮了。”说罢,躬身施礼,迈出书房。 金雨良皱眉暗思:“许或隐事泄漏,被其参透矣。他欲给我乞人治病,显然尽是情意,但说我被魅惑,却叫人实在可恼。惜莲明明如花似玉的美人,偏要冤她会变妖精,在果园吃了小山。要我说,似惜莲这样娇弱,桃口樱腮的,别说吞下一个活人,就是稍微大点的东西,也未必能咽得下。我二人虽非光明正大,暗中悄悄私会,然情深义绵,犹赛结发夫妻。况相交多日,亦丝毫未发现有甚么异常姿态。纵然是妖,她与我这般恩爱,定会对我言明,绝不至瞒得如此严密。且并无凶恶的形迹,怎就认定她是妖精幻化而来的呢?待今晚来时,不妨拿话探问,倘察出她果是妖精,可与之好离好散,免得汪诚常出琐碎之言,在耳边鼓噪。”恍恍惚惚想了会,又仰卧于榻。 再说汪诚离开书院,低头来到厢房。见众人皆翘首等待,便言道:“唉,适才我将请梅真人的话说出,谁知公子仍执迷不醒,不但厉声呵叱,还怨我遇事生风。众位吃了饭先散去罢,将这些刀枪棍棒留下,捱晚上再来,暗中布置妥当,仍齐心努力擒妖。” 众乡邻点头曰:“如此也可,然就怕失手闹大,又不令去请梅真人,恐将来祸患无穷。” 汪诚惑然道:“那便如何是好?” 中年男子说道:“我倒有个善全的主意:莫若汪管家请托媒婆,与金公子踅摸个良家女子,早早把亲约定。成婚后,再置办府邸搬出,那时有了人陪伴,妖精或许也就不再来了。即使不得其解,正值新婚燕尔之际,夫人若再生得貌美,金公子见之畅心如意,恋着新欢,许将妖精置于脑后。日久公子必头脑灵清,省悟过来,自会派你请人,前来捉妖。” 汪诚摆摆手道:“你虽计划的周全,奈其中仍有不妥之处。与公子私会的妖精,必定变化的万分美丽。倘若迎娶女子稍逊,主人一定怪罪。再者,私会的倘若是人,她见公子另娶妻室,或恐人笑话,不敢明来扰闹,虽然羞恼亦只能匿在心里。然看起来和公子相与的明明是妖精幻化,平常女子吃恼羞尚不易处置,况妖怪本就毫无人性,再加上羞怒,岂不变本加厉的凶闹。乃到其时,公子倘若明白,还可控制,若他仍执迷不悟,岂不更难解决?大伙先散了罢,就按议好的计划,候到天黑,在府邸四面埋伏。见着妖怪即刻动手,可否?” 众乡邻作揖言道:“如此吾等先行告辞,稍晚前来听汪管家吩咐就是。”便三三两两的,各归各家。 汪诚便坐在寝室,守着妻子。 待晚霞消殆,月晕泛白。乡邻们纷纷赶来,不大会,俱已来齐。 汪诚立在众人之间,说道:“诸位,今晚须分作两班。前半夜巡伏的,后半夜歇息。后半夜值守的,前半夜睡觉。一定要格外小心,倘若见着妖怪,先别动手,跑来将大伙俱都唤醒再行围拿!” 众乡邻皆打起精神,齐喝了声是! 然后俱遵调派,分班潜在府邸角落,手持器械,严阵以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回 痴佳人置办新宅 请媒婆簧舌巧语 霖江南赋曰: 阁帘雨绵绵, 炊烟潺潺。 黃梁不知身是客, 丝衾难去三更寒。 半掩孤欢。 独自酒怀空,曲未残。 柳枝月上竟阑跚, 无尽相思。 心牵梦绕情不禁, 别时容易见时难。 咫尺天边。 —————————— 自那夜之欢c惜惜作别止,接连数日,不见胡媚儿前来私会。 林少亭如坐针毡,惶惶不可终日。这晚匆匆用毕晚膳,依旧呆坐书房内蹉叹。 忽听‘吱呀’微响,门内立一佳人,俏盈盈言道:“公子,怎还不安歇?” 林少亭急起身向前,深施一礼,颤声道:“小娘子,自别数日,不嗅芳踪,可想煞小生也。”说罢,伸手将其搂住。 胡媚儿故作忸怩挣扎数下,便偎怀笑嘻嘻言道:“你想我作甚?莫非缺少个铺床叠被的丫鬟么?” 林少亭再无别语,抱起缓缓放于卧榻之上,便欲熄灯掩烛,共赴巫山。 胡魅儿忙娇声道:“慌什么,你既要如此,也需把门拴扣上,教人瞧见像什么话。” 林少亭闻听,忘履如飞似的跑去,把门闭个严实,遂转身宽衣解带。 直把胡魅儿弄的言不得,动不得,相似扑了火的糖人儿,这厢正起,那边歪斜。 乃至东方白晓,二人方相拥而卧。 林少亭又搂住香项,连连吃了几个唇,言道:“煎熬数日,至今才心愿得偿,娘子若怜小生一片痴心,明晚务必请早些来,我吩咐下人将食物搬入书房,片刻不离的在此等候。” 胡魅儿螓首轻摩,柔声道:“公子情重,吾焉能不知。然奴婢家居甚远,如此终非长久之计。” 林少亭点头言道:“娘子所言极是,小生已吩咐下人,与邻处商兑宅院,不日即修整妥当。” 胡媚儿遂掀被理衣,旋走旋道:“待彼时小女子便可与公子长相厮守,身影不离了。”说着话,轻抽门拴。 林少亭轻捏其衣袖,垂首恋恋不舍。 胡媚儿遂嫣然笑曰:“亦非生死难期,何故如此,请公子好生养息,捱到夜深人静,奴婢自前来赴约。”遂迈抬金莲,款款而出。 行至府院大门前,回头看来 只见林少亭仍在那边,露着半截身子,在目不转睛的张望。 胡魅儿莞尔一笑,这才掩门离开。 这一笑,登时又把林少亭撩得浑身麻痒,恨不能抛家离舍,厮跟了去。伫立良久,方闭门恍然爬上床榻。靠枕斜身呆了会,瞅东日已透纱窗,遂唤来王三,更衣洗漱完毕。照旧装模作样的诵读功课,敷衍众人耳目。乃过午膳后,又闭门睡倒,细细遐想那缠绵呢喃时的情景,真是恍若幻梦,如痴似画。 林母虽已有所觉察,但未得其详。又闻儿子吩咐王三置办宅院,亦不加阻拦,欲以此探明真相,看儿子究竟何为。 林少亭心上有事悬结,晚饭也没吃几口,便托词用功,又在书房焦心的捱到一更。便点着油灯石烛,坐在竹椅上合计:“娘子昨个说一更天就来,如今梆笃已过,为何还不见行迹,莫非又因天黑路远,耽搁下来了?”想罢,摸黑一步步走到院子当中,仰首望月聆听,四处除却啾啾的虫鸣鸟啼外,静悄悄的一点风丝也没有。便叹息一声,欲抬脚迎向府门外。 有霖江南《相思》曰: 几回回与卿会亭廊,执手相牵月上墙,卿思君意,浓浓与天长。 歌尽桃花词,舞罢罗帐香,俏容羞红沉鱼,软语慕煞鸳鸯。 蝴蝶为侣化做伞,断桥湖畔尘缘结。 怎奈何?怎奈何! 摇翠残红披衣裳,夜风萧萧烛泪黄! 卿在江东君在西,好梦亦惊枕亦凉! —————————————————— 就听身后有人悄声言道:“公子!” 林少亭旋回头旋发问:“娘子,是你来了么?” 只见月光下立着一位乌发似漆,肌肤胜玉,美目流盼,宛如雨露下含苞待放的牡丹花,千娇百媚,不是胡媚儿还有谁。 林少亭疾上前,牵住她的手引进书房。 遂铺被滚褥,耕云播雨。 事毕,胡媚儿枕臂言道:“公子,似这样偷来偷去,何时有个了局?依奴婢之见,莫如你托个能言快语的姑婆,与我妈妈前去疏通,倘若爹依从,岂不更妙?” 林少亭迟疑道:“待我先禀明母亲,哄得她老人家同意才好。自爹爹突遭不测,家母含辛茹苦,将我教养,也不知她能否应允!” 胡魅儿闻听,拂然道:“公子之意,奴家也明白了。必嫌我是小门小户人家女儿,配不上深府公子,有辱与你。既如此,咱们开交便是。”说着话,用纤纤玉指在他额头上一戳,秋波内下起珠雨来。 林少亭就床被上慌忙一跪,并指天浩然曰:“倘若我林少亭有半点欺心,无时不思量娶小姐做妻,即把我天诛地灭,打入十八层地狱,永受那油锅煎熬” 胡魅儿急用手轻掩他的嘴,含笑道:“发这般的毒誓作甚,奴婢信了你就是!” 林少亭就势捉住她的皓腕,言道:“新府宅院不日便置办妥当,娘子与妈妈且先搬来安居。那时小生即禀告家母,探观口气。她若依允,大家好商量着做。若是不应,小生自有说道。” 胡魅儿听罢,将身子向怀中一倾,用手缠住其脖项,嘴对嘴低低的唤了声:“就依公子!”遂卷起一条软软舌瓣,连根儿都送在口内。 林少亭欢喜不已,浑身都热痒起来,吸住极力吮咂,恨不得吃在肚内。 双人二赴巫山,直至佛晓方依依作别。 未及半旬,新宅府院修缮完毕。 胡媚儿得知,即令一个三百年黑狐,幻成其母,下人与丫鬟们,亦皆由同类变化而成。阖家老小,一并搬入其中。 翌日,林少亭便起了个大早,至寝室请安,踌躇再三,将与胡媚儿私约,道与母亲。即惶恐不安的,立在一旁等信。 孰料张氏听罢,便道:“儿如今已逾弱冠之年,万事皆可自主。林家虽已破落,然究竟是大户人家,倘果真钟意谁家女儿,需得三媒六聘才好。如此,且教王三相请媒姑商议。” 林少亭大喜,遂走到堂屋,唤来书童王三,吩咐速去寻找。 居有顷,媒婆至。 此时林少亭业已被迷得如痴似醉,早把胡媚儿当作了叶惜莲。以为先前其相告姓氏,不过是女儿家偶然邂逅,因惧生含羞,未吐事情罢了。乃至胡媚儿道出实名,毫未起疑。当下,遂把自己娶亲之事,说个通透,又道:“劳请婆婆到胡府,或明言,或暗语,弄风使船,全在你老作用。” 自古媒婆皆凭三寸不烂之舌讨生活,别道婚嫁迎娶,就连石头亦能说出花来,又瞧见桌上光灿灿的银两,便满口奉应,道:“少爷宽心,交付给老身了。” 林少亭为图方便,胡府就置办在二里外的临村。 媒婆一径来到门前,言道:“烦劳禀报,林家少爷差来提亲的。” 胡府两下人闻听,掩嘴发笑,将其领进正堂,胡母即吩咐奉茶请坐。 媒婆恭恭敬敬,伏身就叩下头去。 慌得老狐狸忙上前搀扶,口中言道:“如此大礼老身经受不起,快快请起。” 媒婆半个屁股落座,谄笑曰:“我家公子本想个表个孝心,只是未得什么稀罕玩意。”说着话,从怀内抖抖索索的掏出个红布包儿来,摊放在桌上,共是五锭纹银,每一锭足有二十两。又道:“我家公子恐老夫人嫌弃,有收不收的话说,专教小人送与太太,买点零碎物件。” 老狐狸满面笑曰:“承公子的情,赛比天高地厚。我断断不意收,请拿回去罢。” 媒婆躬身道:“实不诳瞒,林府早些以前,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虽说如今破落了,然这几锭银子,能费那里去?太太若不收,岂不冷了公子一番孝顺心肠?” 老狐狸颔首道:“既如此,老身愧领笑纳了。日后倘逢公子,再当面致谢。” 媒婆频频点头:“应当的,应当的。闻贵府有位千金,不知肯请出一见否?” 老狐狸笑言:“小门小户人家女儿,怎敢妄称千金。她身上没好穿,头上没花戴,有甚见不得,只怕惹你笑话?” 媒婆正色道:“夫人那里话,这大户人家,亦全在教养二字上,怎可拿穿衣打扮定论。” 老狐狸道:“婆婆所言不差,倒是老身言过了。”即转首,向一旁由小狐狸变化的丫鬟吩咐:“去请小姐来。” 胡魅儿早避于里屋门后,暗中聆听。知要见她,随同丫鬟掀帘而出。 媒婆遂离座站起,问道:“这位便是令爱么?” 老狐狸答曰:“正是!” 媒婆疾步向前,望着又叩下头去。 胡魅儿忙伸手相搀,口中慌言:“怎敢劳此大礼,真真折煞小女子嘞。”又扶她落座,自立老狐狸身侧。 媒婆眯眼细细打量,果真是模样儿百般俊俏,身段儿万般风流。 有霖江南《美女赋》为证: 风髻露鬓,淡扫娥眉眼含水, 嫩肤润肌,浅羞玉容面凝粉 樱桃小嘴一点点,娇艳若滴中间分。 乌黑长发千缕缕,随风轻拂两旁垂。 不盈半握纤腰巧,窈窕婀娜湘裙隐。 更有尘埃三寸莲,翩翩盈盈似弄云。 媒婆暗付:“果真不可方物,怪不得林家公子神魂颠倒。我痴活几十多岁,从未见此等女子!”又将胡母瞄了一眼,心道:“怎么她这般头脸,像老榆树皮似的,却生养出一个如仙的女儿来,岂不怪哉异哉?” 老狐狸言道:“林家公子之意,我本无异说,还需小女点头,才好相与。” 媒婆闻听,笑嘻嘻言道:“这话儿怎么说的,姑娘本是老夫人十月怀胎c五年乳哺抚养长大,难不成这个主也做不得?常言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现如今一并到齐。太太不得主持,还有何人该能主持?我家老主人也曾做过置都巡检府长官,说来也不算轻贱了小姐的身价。若怕公子将来再娶三房五妾,夫人尽可安心,像贵府女儿这般才貌,他便娶一百个万个,也及不上小姐一个手指头。夫人详思,倘如你家女儿将来错配东床,误送了终身,到那时悔之晚矣。再教姑娘吃饥受寒,衣食无靠,太太生养一场,于心何忍?“ 胡媚儿嫌老狐狸啰嗦,愈待愈难以忍耐,悄悄掐住其脊背嫩肉,狠狠一拧。 老狐狸暗暗倒吸一口凉气,心里骂道:“好不要脸的小骚狐狸,这就按耐不住了?我偏要唠叨,捉弄捉弄你!”口中却道:“婆婆之言寸毫不差,都是为我女儿打算。然方才这通话,是你自个儿的以为,还是你家夫人与林公子之意愿?” 媒婆笑曰:“林家太太c公子也皆怀这个旨趣,只恐胡太太推辞,因而派小的前来撮合。” 老狐狸颔首道:“还有别说,假使嫁入林府,夫人怨弃欺凌,又当如何?” 媒婆道:“我家太太身为官眷,什么世故不通晓?女儿家随夫入室,公婆怜惜否,且在其次,丈夫疼爱才是真理。况与我家公子做亲,更系明媒正娶,吹吹打打的邻友皆知,并非见不得光的营生,那林老夫人疼爱唯恐不及,何能把小姐怎地?休说入林家尊为正室,就算纳做偏房,若夫君处处疼爱,老夫人即便瞧不上眼,也只能作罢。再者,倘若我家太太嫌弃小姐,又诚诚的令我来提亲,娶进府上做甚??” 老狐狸这才回道:“说的是!”遂侧首看了看胡媚儿,又道:“劳烦给林老夫人递个话,就言我这厢应下了。” 媒婆赶紧离座万福,言道:“多谢夫人,捱日后小的有空再来拜见。” 霖江南《媒婆赋》曰: 欲向深闺求佳人,先投红叶表心真。 古今请看姑婆口,天花乱坠莫难为。 —————————————————— 林少亭正彷徨府门外,翘首以盼,见状急忙迎上前,问道:“如何?” 媒婆笑曰:“公子喜福将至,老身恭贺了。”便娓娓道来,将上门提亲的话详细告知。 林少亭大悦,言道:“此事你倒做得妥当,请受我一礼!”说着话,拱手作揖。 媒婆忙展臂托起,惶恐道:“折煞老身矣,这怎么敢当。” 林少亭忽皱眉自语道:“只是家母哪里,还不知如何回复。” 媒婆惑然道:“公子有何疑难,尽管和小的说,大伙想辙儿,没有什么办不成的事儿。” 林少亭喜逐颜开,言请道:“请到正堂用茶,在下还有大礼相馈。” 二人便肩挨肩的,齐向府内走去。 未行几步,媒婆道:“公子,我还见过胡小姐嘞。” 林少亭笑问:“当真,人才如何?” 媒婆答曰:“生得甚是水灵,不像凡间的女子。” 林少亭陡然止步,愕讶道:“此话怎讲?” 媒婆垂首思索片刻,言道:“从头看到脚,犹如月宫里的嫦娥降凡。老妪身亦为女人,然瞧见她,竟魂魄慌动,不知公子当如何?” 林少亭直乐得喜笑颜开,言道:“全靠老妈妈成全,你可偷闲探询一下家母意愿,慰劝几句,小生感激不尽。” 媒婆应是,怀揣银两而去。 当晚,林少亭掰指计掐算,苦捱至初更时分,即立在院中凉亭处等候。 那胡魅儿自媒婆去后,也急着要得个讯息,梆响方消,即飞入林府按落云头。潜至身后悄声道:“公子,劳你久候了。” 林少亭也不疑府门未启,她是如何进来的。随即抱起迈入书房,顾不得说话先行宽衣解带。用手将其浑身轻抚,真是滑如冰玉,绵若无骨,分外妖娆。 正待情浓时,忽听窗外有人喊道:“贱婢,还不速与我滚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回 施本领唬散乡邻 露真情语探恩公 霖江南赋曰: 乌篷船,青衣巷,一城雾雨一城烟。 孤影小,素袂宽,半厥惆怅半厥怜。 拾枯叶,折花残。绣枕上,清幽患。 子不相思君莫念,郎不相付卿莫牵。 韶华岁月,转瞬之间。 一朝守来同心枕,天涯咫尺两相欢。 松柏依偎,长发共妆挽。 —————————————————— 三更时分,叶惜莲月下吐纳完毕,自玉霖洞外驾起青云,倏忽间已至金府上空。正欲按落云头,只觉胸口闷堵,即朝下一看,思付道:“怎地往昔熄灯拔烛,鸦雀无声。今夜却灯火通明,熙熙攘攘?莫非恩公病危,突遭不测?”便又定睛细观。 只见院内影影绰绰,角落里c阴暗中并有许多农夫,手持器械,交头接耳。 叶惜莲登时恍然:“定是公子耳软,听信那老管家汪诚之言,疑心吾非人类,聚来左邻右舍前来拿我?”想到这,不由得黯然神伤,珠泪滚滚:“公子呵,奴虽意图阳宝,然你是我前世救命恩人,咱们也情投意合。为你,奴婢不惜担受百年修为,化作逝水之危,只想与君做个铺床叠被的丫鬟。孰料你却如此相待,生出这般的荒唐主意来。冤家呵冤家,你怎就不知奴婢的心意?罢!罢!罢!我还是回洞苦修去吧。”叹息一声,欲弃之而去。 又听墙角处有人窃窃私语道:“老吴,待会动手,你可瞅准喽,别慌慌惚惚的打在我身上。” 唤作老吴的大声言道:“取笑我么?妖怪不来便罢,倘若敢来,你且看我不把她弄回家去,做个洗脚婆姨,就不算我吴老二有能耐!” 叶惜莲闻听,娇脸微红,暗叱道:“不知死活的东西,把我看作什么了?慢说尔等几个农夫粗汉,以姑奶奶的本领,即便伏下千军万马,又何足道哉!我本该取下尔等性命,免得无事辱口嚼舌。奈人命关天,如此必然惊动官府,到那时,恐祸及恩公。也罢,且将这帮莽夫粗汉打发了去,再入书房相问,看公子是何居心!”想罢,遂气运丹田,樱口微启,吐出那五百年炼就的真元朱丹。 只见这粒金丹,初始宛如豆丸,顷刻随风而变,皓光灿灿。此物需得: 龙涎脑汁灵芝草,牛中玄黄犬中宝。 虎豹健筋凤凰翅,蝎子毒须麒麟角。 融纳乾坤并天机,汲取陰陽二气调, 三文真火慢慢炼,甲子出头方得妙。 月色浸来日辉蒸,清风吹抚仙露泡, 本是玉兔慧根生,通窍护体达神道。 乡邻们正暗伏于府院角落,伺机行事。猛然间倾河之水自天而降,像长腿似的直朝大伙扑将过去,把一个个皆唬得身如筛沙,怔在当地不知如何是好。 就听值夜的颤声嚎道:“我的老天爷,那什么玩意啊,有鬼呐,快跑!” 这一嗓门,直惊的众人破胆丧魂,怎顾得上看是个什么物件。纷纷撇下棍棒刀枪c铁网绳索,有躲的有藏的,有撒丫子乱奔狂驰的。只恨爹妈少生两条腿,犹如无头苍蝇般,跌跌撞撞,瞬做鸟兽散。 叶惜莲腾在半空,不觉哑然失笑:“小小障眼法,就将尔等无用的莽夫唬得魂飞魄散!似这等胆量还立志捉妖,当真胡闹?如今趁着众人惊魂未定,我且先遁入书房。”便收起法宝,幻作一缕青烟,由窗棂风隙,冉冉而入。落地仍变化成妙龄少女,缓缓步入书房,行至紫罗帐外,悄声唤道:“公子,奴婢来也,可曾安寝否?” 金雨良听言,即把双目张开,挣扎着拖动身体,欲要下床相迎。 叶惜莲见状,莲步轻抬来到面前,娇笑道:“公子病恙未痊,不必如此。 二人四手相执,相依同榻并坐。 金雨良声如细丝:“承蒙娘子看重,香躯芳体,不辞劳乏,夜夜屈尊入室。在下倍觉荣幸,实实感激不尽。然近日不知为何,小生体倦力疲,少气无神,自觉愧疚难安。有心不教娘子枉费奔波之苦,又恐辜负卿之深情厚义;诚意挽娘子彻日长居,又惧众人咬耳嚼舌。只得抛去脸面,与娘子商议,能否暂栖贵府消遣数日,捱小生稍理厌症,养足精元,俟贱体稍复,再造门致请,不知意下如何?” 叶惜莲方见书院四周,围伏着乡邻,即疑心他堪破真章,召集众人来擒。正欲拿话试探,孰料又闻听这一番言词,心里登时恼恨起来,暗道:“公子呵,你性命犹似奴婢手心攥着一般。我若意生歹念,你焉能活至今日。倘非顾念搭救之恩,一时三刻便教你命归九泉。而今因你情重,我不惜折耗百年修为以身侍奉。如今你倒说出什么消遣c惧怕无奈的话来,真真戳碎了奴家一颗报恩之心。我那神途仙径眼看即通天庭,原可借林姓男子,汲取阳宝修成大道,又可因此两相取乐。哪知冥冥之中,使你我二人相遇,奴婢遂不顾羞耻轻贱,常来陪伴。你却为何听信谗言,徒萌疑惑?莫非你已转变心肠,欲背盟薄幸?君既无情,奴有义又能怎样?也罢,缘分已尽。”悲切切思于此,又备飞回玉霖洞苦修。 然终被尘缘所困,岂能说了就了。 叶惜莲方要狠心推开身边情郎,起身远遁。转而又惟恐错冤恩公,心中又付:“观其面相,毫无惊慌之色,莫若这些村夫乡邻,却非公子主意?待我拿话出来,探探真假。”想罢,故做凄忧之态,珠泪含悲道:“相公身体欠安,奴婢心内未免时时牵念,欲思不来,于心难忍。故此披星戴月,含羞仍来侍奉。倘公子嫌憎奴家烦絮,小女子敢不唯命速退?然此刻已更深夜暗,路途难行,可否容奴在书房之中,暂宿一宵,俟至明晨佛晓,即当收身远离。奴家既为摒弃之人,从此只有深闺独处,顾影自怜,自叹薄命而已,再也不敢自认多情叨扰公子,捣碎这片妄想的痴心罢也。”语未尽,香肩颤,莺声悲恸,珠泪啪嗒啪嗒的直往下坠。 金雨良见其泣的似带雨梨花,俏目更如粉桃一般。只顾躺在自己怀里,嘤嘤啼哭。不免又是悔恨,又是疼怜。心中暗付:“似此等弱滴滴娇娘,大略从未受过逆耳之言,才说了这么两句不当紧的话,她便如此伤悲,真乃绣楼中的高义子,深闺中的多情女。管家汪诚并没见过,所以妄言她是什么怪物。我说也是,妖精怎能如此贤淑多情,又如此知书达理?亏得莲儿不知,村庄里的乡邻都把她当成了妖魅,倘然知晓,不知要怎么个气恼法,定会寻死觅活的嘞!”想到这,不禁情急心乱。早忘了低声轻语,遂用力撑起带病身躯,强抖精神,大声说道:“娘子莫悲,听小生一言,在下若怀异心,必受天打雷劈之刑!快莫要胡思乱想,安下心来,请于榻上宽衣歇息,芳体要紧!” 不料声大话高,早惊动了被吓走的乡邻。 众人凭空瞅见那粒朱丹,被唬得毛骨悚然,遂顾头不顾腚的四散逃窜,有蹿进前屋者,磕磕巴巴言道:“你c你c老人家看到没有?方才有个c有个大圆球,从天而降,落至院内到处发水,乱转了一会儿,又踪影全无。吾等不知是甚么古怪东西,故特来对老管家禀报!” 汪诚皱眉道:“大伙不必聒噪,手里携着刀枪棍棒,怕个甚么?继续巡更密察。” 就见那个胆大的年轻人跑过来,气喘吁吁道:“汪管家,我听见书房里公子嚷嚷呢,还有说什么小姐,宽衣安歇的话!” 络腮胡须的中年男子道:“各位,毋须大惊小怪,若果是妖精,便惊走了。快快派人,将后半夜值守的一齐唤醒,咱们凑齐器械,带上铁网绳索,齐心向前,即可一击成功。” 汪诚点头道:“尔等休要高声叫喊,须仔细谨慎为妙。待将众人召聚一处,好布散在书房之外。” 那年轻人闻听,自告奋勇的跑去唤人。 余下数名农夫遂重振精神,欲要前往捉拿。 管家汪诚伸臂阻拦,言道:“别轻举妄动,黑夜之间难辨真假。妖怪即尚在书房,咱们且悄悄潜近,先匿四周暗暗围困。捱到鸡鸣月落,那妖怪必启门而出,到时大伙一拥而上,将她拿住!这叫做出其不意c攻其不备,定可手到擒来,谅妖精插翅也难逃脱,又可避免惊吓了公子。 众乡邻齐声道:“汪管家所言极是,我等遵令照办!” 中年男子道:“既如此,你老人家先去养足精神,待天白鸡鸣后,再起床来瞧我们的胜利。” 少顷,后半夜值守的一众人赶到。大家蹑手蹑脚,将书房围了个风雨难透。 叶惜莲听了金雨良的肺腑之言,又见其诅咒明誓。方知院里的乡邻,并非出自公子的主意所派。故料定这些人,纵然知她是个妖精,因碍公子有病,亦不敢冒然闯入书房,动手捉拿。遂止住悲声,仍像往常一般谈情付爱。 金雨良亦闻得外面有悉悉索索的声响,却未做理会。怀抱温香暖玉道:“莲儿此后再毋须多心,在下绝不能薄情假义。确因近来气短神靡,浑身乏力,娘子纵使茹苦而来,也甚无趣。于是便寻思忍耐几日,待调养恢复再与之相交。岂料娘子不明真心,竟会误了意。” 叶惜莲低眉垂眼道:“并非奴家错解,实乃从小孤苦伶仃,自顾薄命,不觉伤心耳。想奴婢亦系名门之后,如今府第零落,异乡客居,思之不胜唏嘘。孰料天可怜见,让奴婢得遇公子人才,心生爱慕,便自乖仰攀。实指望终身有倚,执手白首,岂知公子中道萌疑,却成贱献之丑。令奴家大失所望,难以自制。公子华年才妙,将来定有佳人相伴。奴家犹如白圭之玷,难免秋扇见捐也。” 金雨良忙紧握纤纤玉手,柔声道:“娘子且莫愁叹,方才是在下言过也。望娘子宽恕则个,倘若气出个好歹,岂非使小生罪上加罪,辜负娘子的郎朗深情。” 这一番言语,被围在书房外的乡邻们,俱听得仔细,遂交头接耳道:“这妖精媚术果然了得,你听听她在里面说的话!金公子病到这步田地,她还妖言缠魔呢。各位千万留心,候着天明,妖精一现身形,咱们即刻挥刀张网,必要捉住,以除后患。此时凭她胡言乱语,咱们就在这里偃旗息鼓的听着罢。” 金雨良只拥着玉兔说话,未息灯也不安寝。 叶惜莲恐其病体难熬,暗付:“纵然苦苦纠缠,亦于事无益。莫若待至佛晓天白,暂且转归洞府。” 说话间,已是雄鸡乱唱。 叶惜莲遂起身言道:“公子多多保重,奴家先行告退。俟月高夜静时,再来请安侍奉。” 金雨良欲强留而心力不足,只得依依作别。 叶惜莲盈盈施了个万福,扭身便往外走。 此时,汪诚业已赶到书院,与众乡邻密布网罗,瞪眉竖目的守在房外。 有几个窗外聆风的,一听说里边要走,急暗暗挥手,示意众人备战。 叶惜莲回眸朝里屋撇了两眼,遂轻叹一声,将木栓抽开,将门往两边一拉。 众乡邻齐刷刷翘首观看,只见一个素衣飘飘c秀丽绝俗的女子冉冉而出。 管家汪诚救主心切,站在院中急喊道:“快张网c快张网,勿教妖怪逃了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回 妖非妖玉兔化桥 人非人忠仆请道 道家老君《清静经》曰: 夫人神好清,而心扰之;人心好静,而欲牵之。 常能遣其欲,而心自静,澄其心,而神自清。 自然六欲不生,三毒消灭。 所以不能者,为心未澄,欲未遣也。 能遣之者,内观其心,心无其心;外观其形,形无其形;远观其物,物无其物。 三者既悟,唯见於空;观空亦空,空无所空;所空既无,无无亦无;无无既无,湛然常寂;寂无所寂,欲岂能生? ———————————————————— 话说叶惜莲向内拉开房门,自书房翩翩而出。 管家汪诚到底是上几把年岁之人,博闻广见,早料尘世间断无此等绝色尤物,便认定非妖即怪。遂口中急喝,招呼众人张网捕捉。 孰知乡邻聚首瞧时,登如木雕泥塑般,竟张口结舌,只顾张直眼去看。 说也难怪,但凡世人少见者,必多异类。村汉们皆居于穷乡僻壤之地,平昔里只会播种收耕c田园劳作,何曾见过此等绝妙人物?如今面前突然冒出个生平见所未见c闻所未闻的女子,心里甚觉稀罕,不由即当作了佳人娇娃,心中反生出许多错疑,全不认为是妖精变化所致。 叶惜莲早知晓府院里到处有人围伏,暗暗安排妥当。故此,也未同金公子巫山,只说了些关怀缠绵的软话,便不慌不忙的抽木栓,推厢门,款金莲,面含笑衣袂飘飘的俏立书院之中,莺声燕语道:“尔等庄汉村夫,真真莽撞无礼,这般拦我去路,是何道理?小女子深夜相会,是公子请我来的。你们刀儿枪的晃着,亮闪闪吓人到怪的,难道欲逞能显强,无故将我打死就算了不成?岂不闻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么?金公子本就重恙未痊,倘若再气出个好歹谁敢担责?你们为何只听汪管家一面之辞,肆意胡来?”说着话,还眨着那两汪秋水般杏眼,瞧瞧这个,喵喵那个,愈发的羞弱娇怯,惹人生怜,观之动情。 乡邻们初见其花容月貌,心本就活泛起来。又闻听了这么一番话,更觉游魂不定,一个个松刀垂枪,裹步不前,反而直挺挺愣在当地,莫名发起呆来。心里暗付:“似此等女子,绝非什么妖魔鬼怪。倘是,她见了俺们这些虎背熊腰之人,刀枪棍棒之器,早就落荒而逃矣。如此娇滴滴的模样,分明是个温柔婉约的小娘子。慢说大伙蜂拥而上,合力捉拿,就是小小的一个喷嚏,量也禁受不住。这般的柔美俏丽,不怪金公子神魂颠倒,便是山石朽木,也难免生情动心。况此二人合在一处,真真郎才女貌。不知汪管家是何心思,却硬言她是妖精。似这口樱桃小嘴,每日三餐,亦用不了多少,怎么会将汪小山吞入腹中?常言道:宁拆十座庙c不毁一桩婚。大伙虽大字不识c粗鲁无知,但也不能欺压此等娇弱女子。” 众乡邻一时被玉兔媚术所控,皆生出与金雨良相同的臆想。不免得耳软心活,认定面前女子绝非妖精变化,痴痴地望着寻思,早将捉妖之念置之九霄云外。 芸芸众相,普藏劣根。倘汪小山是这些乡邻所生养的儿女,恐谁也不会转变念头就此罢休。 正谓之事不关己,己不劳心。 然管家汪诚,亲睹丧子之痛,再加护主衷心,惟怕金雨良受害。见众人听罢玉兔精之言后,仍屹立不动,遂大声喊道:“大伙快动手啊,莫傻愣着,你们是助我捉妖来的,还是站着发痴呢?” 乡邻们茫然道:“汪管家,妖精在何处?” 汪诚嚷嚷道:“你们是眼花了,还是猪油蒙了心?妖精明明就在眼前站处着,大睁两眼看不见么?” 乡邻们道:“汪管家真是气糊涂了,这分明是位柔弱女子,怎偏讲她是个什么妖精?难为这话你也说得出口。” 叶惜莲趁众人迷迷糊糊,尚在犯疑,复将秀眉微蹙,杏眼生嗔,娇叱道:“尔等凡夫俗子,量也不识得本座。我实对大伙说了罢,吾并非旁个,乃是瑶池玄女,凌霄仙娥。因与金公子有宿世良缘c轮回姻情,故此降临凡间,特来相会。尔等若知好歹,速早早回避。倘仍痴迷不悟,背谬天意,必遭神谴!” 乡邻们闻听,不由面面相觑。他们先认定玉兔精乃世间美女,正踌躇无措。而今又听说这一番话,更肯定了自己的臆想。 只听络腮胡须的中年男子笑言:“我道这位姑娘怎生得如此非凡,原来是仙娥下界。我儿时就常听老人们说过,古来多有天女下凡,甚么织女恩报牛郎,沉香劈山救母,更有那七仙女张天羽寻夫,二郎神父母雪亮c松柏奇缘等等,这大多都是对证。想来金公子也非凡人,因此感动仙娥降世相会。咱们要与女仙动手,岂非盼死期远乎?” 汪诚见众人神情恍惚,胡言乱语,遂又喊道:“大伙别信妖精的花言巧语,被其媚术惑瞒。只管放开手脚,拎起刀枪c张网结索去拿,若有祸事,老夫一人担当!” 此时乡邻们皆已深信不疑,那肯向前朝仙女亵渎。 汪诚急拧身从旁边乡邻手中,抢来一张铁网,对准往上一抛。那张网顿时在半空中撒开来,直罩住玉兔精全身。 叶惜莲一见,怎敢怠慢,急将身形一晃,腾云而起。 只听“呼啦”一响,又听‘啪嗒’连声,铁网落在地上,并无沾身分毫。 叶惜莲虽施展法术,躲过铁网,心中未免也有些恐慌,便空中踩着青云,言道:“尔等凡夫俗子想要拿住本座,真乃自不量力。本座慈悲为怀,不与尔等计较。倘若惹恼我了,登时叫尔等俱个粉身碎骨!到那时方知本座的手段,可悔之晚矣!”说着话,自翠袖中并指捏出一条丝帕,向前一掷,眨眼间便化作一弯七彩拱桥,熠熠生辉,直没云端。 众乡邻抛枪丢棍,忙抬头仰视。只见仙女已翩翩如舞,俏生生立在彩桥之上。 这正是: 桃花丝帕弄玄虚,障眼化座彩虹梯。 熠熠生辉空中悬,悠悠蜿蜒入天际。 —————————— 叶惜莲施障眼法幻变出一拱玲珑彩桥,便款动金莲缓缓升入天际。少顷化作一股青烟,随风而散。 众乡邻还在目瞪口呆,怔愣愣的向空中看着。 待幻景消失不见,方扭扭脖颈,回头说道:“汪管家,你也太不斟酌了,如今得罪仙女,日后必然徒生灾难,到时,看你怎么办?” 把个汪诚气得浑身哆嗦,然见众口一词,又不好与之分辨,便问道:“那你们看她到底是神仙,还是妖怪?依我说,你们必被迷惑了。” 众乡邻不待他说完,便纷纷搭腔。 一个言道:“我看确为仙女无疑,方才大伙都瞧见了,分明从云里显出一座七色彩桥,将她接上瑶池去嘞!现今桥也没了,仙女也飞走了。大伙虽冒犯天威,但仙女不与咱们一般见识。你老说她是妖精变的,那自己捉去罢。我不敢逆天而行,亵渎神灵。各位散了,教他汪管家一个人胡闹罢。” 另一个言道:“也好,将这些劳什子器械给他留下,咱们走罢。适才仙女说过,叫咱们别在这里生事,她与公子续罢宿缘,到时自然仍回天界。若再说她是妖怪,没头没脑的捉拿,一时惹怒仙女,管教大伙吃不了兜着走。我看还是早些躲开的好,免得仙女再来,又被撞见,估料性命难保。”话毕,皆将刀枪棍棒c铁网绳索一扔,哄然而去。 汪诚直急得吹胡子瞪眼,想要发作几句,然理难孤撑,法不众责。无奈,只好将地上丢弃乱七八糟的物件捡起。抬腿来到厢房,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边生闷气边思付:“那妖精今个儿未曾捉住,日后必定复来。倘若她怀恨在心,拿寻公子报仇,我岂非自增罪过,给主人徒惹厄祸?看来这妖精神通颇大,不然焉能将众人迷乱至痴?倘说她并非妖精,仙女又怎有吃人之理?不但此事可疑,现主人身体似病入膏肓,她不思施展仙术相救,反夜夜苟合欢聚,仙娥神姑的所作所为,岂能这般荒诞难堪?” 汪诚独坐厢房正堂,踌蹰多时,又不敢去与金雨良商议,当真有冤无处诉。正慨叹着,忽想起一事,腾地起身自语道:“前日他们所言的抱朴观梅真人,亦不知手段如何。既有这等名声,想来定有些非常手段,莫若将其请来,看看是妖是人。倘若是妖,便剪除这个祸根,以救公子之命。倘若是人,那就随之去罢。” 汪诚拿定主意,只对内人说了声。先到书房窗外听了听,也不回禀,便独自一人,径往抱朴道观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回 窃窗事托媒结亲 闹喜房魂飞魄散 霖江南赋曰: 夜更晚,泥炉暖。 暮色深,烛光浅。 月晕西轩窗,霜染东锦简。 空罗帐,满地白, 酒未尽,曲已残。 杯倒影斜,弦冷琴寒, 离歌恨,断肠怨。 红尘阡陌两茫茫,易相思,难相见, 落花成屑留余香,开为悦己,败为缘满。 水已逝,难回转。 魂随新人去,心唤旧人来。 —————————————————— 话说林少亭掰指苦捱至初更时分,彷徨于凉亭下等候。 胡魅儿轻潜身后,俏声唤道:“公子,劳你久候了。” 林少亭也顾不得说话,抱起疾入书房。 正待体热情浓时,忽听有人喊道:“贱婢,还不速与我滚出来!” 林母张氏在堂屋寝室内酣睡,睡梦中忽感腹中绞痛,遂穿衣拎起一盏灯笼,至涸藩内出恭。完毕刚要回转,又惦起儿子。遂提灯走进后院,将至书房窗前,闻有男女之声,不由大吃一惊,忙掩灯熄烛,侧耳凝神。短短数语,便知是亲儿与别家女子做事。那真是荡词艳句,百难描述。登时气得浑身哆嗦,倒靠在墙角。欲即破门而入,又恐惊得小儿精衰阳竭;且怕张扬出去,毁坏自家名声。莫奈何,只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等候了结。心中暗付:“亦不知是第一次,还是夜夜与谁厮弄?” 好容易捱到东方发白,亲儿叫念声着实疯癫。那女子口里亦是乱意痴呼,却听不出是谁。 张氏越听越气,直咬得牙根‘咯嘣’作响。 居有顷,床吱疯语儿双休,又听里面唧唧喁喁说起软话。 张氏忍耐不住,遂扶墙站起,大声喝道:“贱婢,速于我滚出来。” 须臾,林少亭探身而出,乍见母亲歪斜在门框上,只唬得张目结舌,面如土色。 张氏手指口抖,沉声骂道:“把你个天杀的逆子,怎做出这种不识羞的勾当!” 林少亭方知事已败露,遂‘噗通’跪在尘埃。 张氏说着话,眼泪可就下来了:“你父吃了官司,死于非命。如今咱们隐姓埋名,怯悄悄匿居在此。你不思发奋苦读,容后讨个功名,却如此浮浪不经,生怕旁人不知晓么?”言毕,顿觉头晕目眩,跄跄踉踉的左摆右晃。 林少亭急忙起身搀住,慌道:“母亲息怒,儿知错了。” 张氏一把推开他,靠着墙壁缓缓坐下,良久方道:“现丑事既已做出,你快从实说了,那里屋是谁家女儿,几时好上的?” 林少亭不敢再隐藏,又跪在身边说道:“胡府魅儿小姐,与我有些时日了。” 张氏稍怔,蹙眉问道:“难不成是昨个儿提亲的那户人家?” 林少亭回曰:“正是!” 张氏思索片刻,嗔骂道:“真乃一对不识耻的小孽障,既有了媒妁之约,又何必偷偷摸摸,规规矩矩捱过这几日,待迎娶过门,光明正大的又有何不可?你还不快爬起来,这冰地上冻坏了腿脚,又是为娘的烦恼。”遂将满肚皮的气恼,尽付东流。 林少亭见母亲面色渐转温和,方敢缓缓站起,躬身垂手,听候发落。 张氏叹道:“尔等既已做下这等勾当,赶明个儿请来媒婆,备足聘礼,早早把亲事办了罢,以免夜长梦多,生出许多枝节来。一旦传扬出去,你教为娘九泉之下,怎对你死去的爹爹。”说罢,颤巍巍从地上坐起,灯笼也不捡了,要回寝室唤王三商议。 林少亭将衣襟一拉,欲言又止。 张氏扭头问道:“你拉我作甚?有话只管说。” 林少亭上前握住双手,哽咽道:“孩儿不孝,劳母亲操心了。” 张氏虚啐一口,笑道:“你爹爹早逝,如今为娘只有你这么一个亲人,不给你费心,却给谁费?” 林少亭眼瞅着母亲蹒跚而去,心中又悦且愧。 乃至入得书房来,见到床榻上的胡魅儿,登时将愧疚之情抛于九霄云外,搂住又赴巫山。 雨收云散,胡魅儿偎怀娇问:“适才叫公子出去,可有什么变故?” 林少亭笑答:“母亲允了咱们的婚事,说明儿个请媒婆去定婚期哩。”遂下床从书橱内取出一副翡翠玉镯,轻轻带在她手腕上。又道:“此物乃林家祖传宝贝儿,娘子要好生收着。切不可送与旁人,或着卿母拿了去。” 胡魅儿俏目星星,言道:“奴只求和公子做对久远夫妻,若有福攀嫁,像这玉镯,仍是林家的东西。 林少亭嘴堵樱桃小口,咕哝道:“此话言重了,小生的便是娘子的。只还有个稀罕的物件,欲向娘子请讨。” 胡魅儿磨蹭着脸颊,轻声道:“奴本穷苦人家的女儿,能有甚么稀罕物件?只剩这弱不经风的身子,公子已要了去。” 林少亭言道:“娘子翠袖中有一软丝香帕,小生欢喜的紧,可否与了在下,小生见之如卿一般。” 胡魅儿咯咯笑道:“奴当什么物件,不过一缕丝帕矣。公子若不嫌厌,就拿去罢。”说着话,轻展玉臂,自床头金钩上摘来湘裙,取出双手前递。 林少亭连忙接住,掩在鼻翼上嗅了嗅,遂四角对折,轻置鸳鸯枕下。 那张氏回转寝室,辗转反则,东日初升,就急派人请来媒婆商议。 又命王三雇来壮丁,一众人前去集市采购聘礼。 乃至晌午过后,大家伙挑盒担笼,熙熙攘攘的,径往胡府而来。 门前下人得见,即入内禀报。 老狐狸连忙出府,立于台阶相迎。 媒婆满面堆笑,言道:“奴婢给太太道喜了。”说着话,拉不住的叩下头去。 慌得老狐狸的应扶不迭,让进堂屋请坐。 媒婆那里肯坐,定躬身站着回话。 老狐狸佯嗔道:“月娘倘要这样,索性大家都站着罢。” 媒婆瞥见门后有一个小木板凳,遂搬过来笑言:“既如此,小的就坐这里吧。” 老狐狸道:“就依了保山,只是老身心上过意不去。” 媒婆待张氏坐稳,方屈膝落座,言道:“小的代林家太太和公子向胡夫人请安,并问候胡小姐及阖府上下。日前题姑娘喜事,蒙太太恩准,林家太太c少爷欢悦的通睡不着。只因林府话未定归,这几日不得回复。如今林老太太满口应许,小的方敢过门叨扰。一则与太太道贺,二则欲选个黄道吉日,好喜结良缘,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老狐狸言道:“承蒙林府抬爱,小女亦十分中意。入了门或贵或福,皆随天由命罢。关乎日子的话儿,请林府太太做主便是了。” 媒婆道:“林太太心意如此,全凭胡夫人定夺。然依小人之见,择辰不如撞时,小姐既与公子情投意合,近日完姻如何?” 老狐狸大喜道:“汝之主见高老身百倍,就这么办。” 媒婆又极口赞美了几句,有才智c有担当的话,方吩咐壮丁放下聘礼,辞别胡府。 来至林宅堂屋,把张氏的话细细回复了。 张氏见事在必行,遂吩咐王三带领一干人去置买酒席。 三天后,将府门大院摆设的花攒锦簇,无异贝阙瑶宫。 又请来居庄临村的左邻右舍c素常走动的相好朋友。 胡魅儿这厢也到了十数个狐灵鹿妖,狗精羊怪。 大伙齐围坐于大院之中,划拳行令的举杯畅饮。 乡邻内有位落第秀才,姓王名元君。昔日里偶与林少亭吟诗作赋,情谊很是融洽。喝至酣处,他不由得酒兴大发,跄跄踉踉的站起身来,欲前往洞房嬉戏。 这正是: 红线巧牵本无根,只为前世冤孽深。 好事之徒堪天机,皆有生死恩仇因。 ———————————————— 话说王元君跌跌撞撞的来到后院,正待径入洞房闹喜,忽闻隔壁厢房内,唧唧喳喳甚是热闹。遂潜窗下,眯着醉目朝里窥望。不看则已,一瞥眼急扭头发疯狂奔,未及前院即面扑在地,像遭受晴天霹雳般,边爬着往后瞅,嘴唇发紫,竭斯底里喊道:“有鬼啊,有鬼啊” 众亲友闻听,团围过去,问道:“王公子,哪里有鬼?” 王元君已吓得面无血色,口吐白沫人事不知。 有村里略通医术者,忙掐人中c号腕脉,又将一颗定神丹用水灌服下去,这才奄奄醒来。 胡魅儿大喜之日,焉能安生?遂暗中邀请些洞中修炼的同道异类,免不了炫耀一番。 这些个采天地之灵c受日月之精者,便幻作妙龄少女c或弱冠公子,纷沓而来,齐聚洞房内。 酒也,至阳至刚,饮之迷心乱性,霖江南《桃花酒》赋曰: 桃花玉酿泥炉催,九天玄女散芳菲。 一口香灵台,甘辛驱污秽。 两口明精神,清魄更。 三口润心堂,渡身开慧门。 此物浓淡总相宜,情且气爽休贪杯。 ———————————————— 赴会的妖怪久居荒僻之地,皆以野果生兽为食,涧泉霜露为饮,那尝过人间佳酿?今难得一遇,得此良机,莫不开怀畅饮,忘了情景。 修炼百年者,还招架得住,苦了那些百八十年道行的,少顷即原相毕露,一个个晃动着毛绒绒的躯肢,拖着尾巴满地乱窜。 王元君油灯火烛下看得格外仔细,遂唬得魂飞魄散大惊而逃。 胡魅儿怎知厉害?只图同类吃个痛快,但不知酒兴难以禁持,俱要显出嘴脸来。正得意忘形时,即听窗外一声厉呼,她急忙长袖一佛,将众妖匿藏,飞身跟将出去。 见其苏醒,王三俯身问曰:“王公子,因何这般惶恐?” 王元君刚要开口说话,忽憋见有一女子,正立于人群之中,俏盈盈的瞧着自己,不由得喉咙打结,颤声道:“无它,或因在下偶感风寒,今晚又多喝几杯,头昏眼花罢了。” 众亲友闻听,皆哈哈大笑,安慰数句,遂派人扶回家中。 余人眷恋筵席,又合桌续酌。直至双更梆敲,才尽兴而归。 王元君卧于床榻之上,亦不敢就此安歇,两目瞪如铃铛,直愣愣盯住窗户看。 王妻以为其醉,问曰:“相公,需醒酒汤否?” 王元君仍闭口不言,状如痴呆。 王妻遂絮叨两句,侧身而寐。 恍惚间,王元君似灵魂出窍,飘飘然升在半空,良久方脚踏实物。忙睁眼去看,月光下叠障层岚,悬崖瀑川,遥岑远水,与岩壑雾色浑为一体,如同置于云界烟境。心中暗付:“适才赴宴被乡邻送归,已与妻同寝,怎会身处此地,莫非入梦不成?” 正惑迷不解,忽闻有人言道:“王公子,景致如何? 王元君急转过身去,遁声而视,见丈许外立一女子,煞是好看:约莫桃李之年,面似凝脂,唇如点樱,眉仿墨画,神若秋水,说不出的柔媚细腻。一袭素锦湘裙,在茫茫绕绕烟雾中,更显得翩翩婀娜,空灵轻逸,不由得心荡神移道:“好个绝色仙娥!” 女子款步向前,启丹唇,露皓齿,笑盈盈施了个万福,言道:“公子,奴家有礼了。” 只这一句,直听得王元君筋骨皆酥,禁不住躬身作揖,回曰:“在下无意冒犯,请仙子降罪。” 女子嫣然含笑,言道:“无妨,既来之,何如游赏一番?” 王元君回道:“小姐有令,怎敢不从!只是在下误闯仙境,尚未明身在何处。” 女子翠袖半掩,莺声道:“此乃小白华山晓月府,待妾身引路可也?” 王元君施礼道:“感蒙携带最好,劳请小姐先行。” 二人遂并肩攀谈,结伴而行。 少顷,至一处峭壁,绕过乱石岗,陡现洞口。便举步迈入,初时忽明忽暗,渐渐豁然开朗,既而有一弯拱桥,两旁竖有石栏干,上镌花纹图案,极尽人工之能。桥下溪水潺潺,锦鳞或潜或跃,在绿萍碧荇之中穿梭。继续前往,却是座高墙大院,里面回廊曲舍,门户参差。 女子来到厢房前,抬柔荑掀起珠帘。 王元君颔首示意,跟将进去,见正面有一张床,铺满锦褥丝裘。左设书桌竹椅,摆着笔墨纸砚;右放琴台,横呈檀木筝弦。 女子莞尔言道:“妾身略感有些乏累,欲歇息片刻。” 王元君笑曰:“仙子请便,小生在此等候如何?” 女子遂半卧半倚倒在床上,朦胧起俏目偷看。 王元君两眼骨碌碌只管打量,爱慕之情溢于眸光。 假寐片刻,女子不见其来俯就,随即趴起,娇声道:“公子,奴身此刻烦闷燥热,意想解衣纳凉,可否?” 王元君忙道:“仙子自顾,小生悉听尊便。” 女子即解湘裙,现出半身光润滑泽雪肉,仍旧仰卧榻上,被不掩体。 王元君顿觉香气芬馥,直侵肺腑。不禁色胆横生,俯身凑上面吃了一口桃腮。 女子慌忙用手相推,怒斥道:“奴本良家女子,好意相引赏玩,汝怎这般无礼,快快退去。若要用强,只恐性命难保!” 王元君此时如何忍耐?不由分说将其亵裤拉下。 女子也未阻隔,只口内言道:“公子且住,听奴一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回 玉霖洞群妖献计 抱朴观孤仆延师 霖江南赋曰: 犬马犹然恋厚主,世人莫如畜生乎? 为奴护救乃本性,尊主恩持修名禄。 主虐良仆轮回报,奴恶欺主伤浮屠。 自古忠义匡正道,向来奸佞坠邪途。 —————————————————— 话说玉兔精用障眼法化出一座彩桥,躲过乡邻围捕,便暗中遁去,朝玉霖洞穴而来,入内已是气喘吁吁,香汗淋漓。 叶惜莲并非不惧哪些刀枪铁网,她本亦是走兽凡胎,只不过修持加成,比常人多些幻术手段罢了。倘当时中有一人灵台清净,欲念未萌,便能堪明真像,使其性命难保。 众妖围将上来,问道:“姐姐今日为何回转,且面带惊慌之色?莫非大道仙途,还有甚么恶阻厄隔之处?” 叶惜莲叹道:“尔等所言不错,吾意知恩图报,不忍加害金公子,打算另寻相与。孰知那野狗精暗中窥觎,趁吾无备,偷吃了汪小山纯宝,露出形迹。吾追出数十里开外,欲取回顽童魂魄还阳,无奈法术逊微,被其逃脱。转回金府得知,管家汪诚犯了猜忌,竟瞒背主人,聚集起许多乡邻莽汉,手持利刃锁网,要捉妖报仇。昨晚吾使混元金丹将众人摄住,方得入书房。眼见恩人着实病的不轻,因此未与之同寝。乃至今晨出门,壮汉们仍匿围在书院之外,实指望拿一片诳语,将这些人唬住。那料众乡邻倒未曾敢上前动手,却被那管家汪诚掷起铁网。幸尔姐姐眼疾身快,险些伤了元气。” 众妖闻听,一齐怒道:“野狗精可恶至极,胆敢冒犯姐姐圣驾!咱们一起去捣毁了他的巢穴,断不可与之善罢甘休!” 叶惜莲摆手道:“事已至此,恐生出许多麻烦来。且不管野狗精如何作祟,但只那汪管家,慢说咱不肯就此罢休,这忠仆还更不会消停呢。前几日相会时,听恩人言讲,说抱朴观有位梅真人,善能降妖伏魔。如今姐姐的行藏,既被管家看破,他必不辞劳苦的,去请那道士前来。” 众妖冷笑曰:“咱们也知闻过这个梅真人,他算的甚么东西,无非依仗口巧舌辩之能,哄骗愚人,诓些财物罢了,若论真实本领半点全无。即便请来,又何足惧哉?!” 叶惜莲螓首轻摇,言道:“姐妹们只通其一,难解其二。这个梅真人虽不可怕,然他师傅却身为凌霄道尊,位列大罗金仙,非同小可。此人姓王名文卿,道号冲和子,天神地仙里头,莫不礼让三分。冲和子时常遨游凡世,渡化门徒,手下的四位护法弟子,道术更是难以估量。如今街头巷尾,妇孺皆知,人人尊崇奉敬,是最不好惹的道君。倘若咱们与之相持,无意伤了道君徒弟,他一动嗔念,就此不依,咱们岂不大祸临头,故此姐姐神情不定。” 众妖听罢这一番话,更加露出忿忿怒色,言道:“姐姐何必长别人锐气,灭自家威风。那王文卿虽有高深道修,然也系单丝孤线,独木难林。咱们洞中现有许多姊妹兄弟,大伙齐心协力,各展其能,不见得就怕了一个冲和子?依我看,就算十个八个亦是稀松之事!况到那时若再不能取胜,便将姐姐那些法术高深的结拜请来相助,自信总可以敌得住他。就算他是什么大罗金仙,要降伏吾等,料也没那么容易。古语有曰:宁敲金钟一下,不击破钹三千。倘能将冲和子打败,试看同道还有谁个不尊崇仰视?” 众妖交头接耳,你言我语出谋划策。 叶惜莲不由被撩得火性陡升,大声道:“既然众位俱这么说,姐姐也并非胆小怕事之辈。那王文卿不来则已,倘若多管闲事,仗着吾这数百年的修为,也要与他拼上一拼。免得那些个成仙入道的,日日小窥咱们。”说罢,即吩咐丫鬟灰兔精,将文房四宝摆放,挥毫铺写了一个请帖。 上道:恭请梅鹿公主c胡魅儿二位贤妹,不日驾临敝府,清酌款叙,并携带法宝兵刃,幸勿见辞为望。 下具:愚姐玉霖洞惜莲敛衽拜书。 装封后,遂令座下小白兔妖持送。 叶惜莲立于正中,又言道:“倘若汪诚前往,料那梅真人许或一请便到。咱们既与之相抗,捱时尔等须听姐姐分拨,遵吾号令!” 众妖齐声道:“姐姐安心,吾等唯命是从!” 叶惜莲颔首道:“明晚大伙准备妥当,暗行潜入金宅,隐在书院之中,稳住本相,到时听姐姐呼啸,尔等再一齐现身。所幻衣装形貌,俱要与吾相同,叫他辨不出真假,以图伺机行事。再有一项,俟至梅真人到来,大伙且慢动手,先探其口词如何。若是以礼相待,良言规劝,咱们即悄声退回,免得伤惹和气。倘他逞强耍能,胡言自持,大伙便一齐动手,各携家伙器械,先将其轻轻辱打一顿,给它个灰头土脸,叫他丢人现眼。” 众妖躬身呼道:“谨遵上令!”言毕,即四散而去,呼朋邀友,整备衣物器械。 翌日夜色将至,叶惜莲遂率领众妖,陆续腾云驾雾,直入了金宅。俱用障眼法遮住形迹,匿藏在幽僻阴暗之处,专等汪诚请来的梅真人到来,一见真章! 话说这个梅真人,祖籍两浙路临安府富春县,打小父母双亡,本是食百家饭长大的。因自幼缺爷少娘的,连姓名c年岁,俱都难以考证。在抱朴道观出家,原系流落到此。 初始,因观中有冲和子金身像,香火鼎盛,每逢道祖圣诞之期,进香信徒便蜂拥而聚。道观长老看其朴实,因而收留下来打扫庭院,兼之布粥施济,亦教他识了几个字。 乃至十多年后,王金仙曾化作一位衣衫褴褛的乞道,降临凡间,欲要渡化苦生。孰料这些个肉眼凡胎,俱以为他是个邋遢老道,皆斜眼冷瞧,置之不理。也有憎恶唾骂,嫌弃肮脏的。 梅真人却一视而同仁,对其嘘寒问暖。这也是缘发时至,大道所为。 那王文卿大罗金仙,随意在观中游来游去,见并无一个可度之人,正要到别处去。 梅真人恰巧打扫庭院完毕,刚放下笤帚一抬头,瞧面前的人也是海青法服,浑身虽肮脏褴褛,却有些仙风道骨。便近前言道:“无量寿福,道兄请了!不知在何处玉宫修炼?法名怎么称呼?既来敝观,就请到里边坐坐。咱们既是同宗,何不用些斋饭再去?”说着话,便拉住他的衣袖往里拽。 王金仙也不推辞,便同往食堂走去。 此时正是熙熙攘攘,祭拜热闹之际,众香客见其扯进个极邋遢的老道进来,皆纷纷避让,生怕沾惹上不干净的东西。 梅真人却不管这些,他将王金仙让到桌前,捧过些膳食,坐下来陪着一起吃。 冲和子见其耿直善朴,暗付:“此小道虽浅学鄙陋,倒还算忠厚。然似这等人,众生必不会将他看在眼里,待吾略显本领,教凡夫俗子收个训诫,从此后俱对其钦敬钦敬,也不枉他待吾这点诚意。”于是乎,便故意言道:“不劳费心,膳食就算了。贫道有一事与汝商量,不知肯否?” 梅真人回曰:“甚么事请只管说来,小道当尽力而为。” 冲和子颔首道:“吾看汝天资未开,欲引渡灵台,打算收做弟子,不知意下如何?” 梅真人闻听,笑答:“兹要仙长情愿,抬眼另待,小道便承做师傅,也算平生有幸。”言毕,便迷迷糊糊的跪在地上,对王金仙就叩了个头。礼毕言道:“师傅,吾可是诚心恭拜!日后可要管酒喝嘞,若无酒喝,当无这宗事罢。” 冲和子也不回复,即起身说道:“徒儿,你喜饮酒,日后管教你喝个够,为师去也。”说罢,腾空而起。 当时,用膳的香客并道士,纷纷打抱不平,怒斥王金仙狂妄自大。还埋怨梅真人懵懂无知,易受愚弄,怎就年岁相仿,便与旁人做了徒弟?况不知此人由何处而来,且这等的蛮横托大! 大伙正聒噪时,忽一抬头,半空中没了人影,那老道已不知去向。 中有香客笑问:“梅老道,汝刚认的那个师傅呢?” 梅真人四处瞅了瞅,回曰:“吾亦不知,眨个眼就不见了。” 那香客惑然道:“这就奇了,莫非是妖怪么?” 梅真人瞥见餐桌上有张黄帖,遂拿起一看,上书四句: 松鹤云霄列仙班,玉皇赐宴紫虚巅。 今朝欲渡痴莽客,奈何愚夫皆不堪。 旁边又列一行细字:水中禾口题”。 众人看罢,纷纷愕然。 那香客战战兢兢道:“原来是王金仙凡身临世,咱们可真真的有眼无珠。大伙整日里对着圣像焚香叩拜,如今亲眼得见,却如同盲人一般,反目不能识,枉自伶俐,倒叫梅老道得了这好处。” 余人亦皆捶胸蹉叹,懊恼不止。 梅真人尚不明就里,瞪怔着两眼,讶异道:“诸位所言何为,贫道怎么得了好处,受你们这般奚落,当真咄咄怪哉。” 香客回曰:“梅老道多心了,并非大伙有意嘲弄,适才汝拜的那位师傅,乃是王文卿金仙。汝看看那柬帖名讳,‘水中禾口’合成冲和二字,此乃隐语,王金仙法号冲和子,不是他老人家是谁?这难道不是天降的仙缘么!” 梅真人闻听,略作思索,登时明白过来。只见他推金山,倒玉柱般的,急忙伏身跪在地下,复又叩了两个响头,肃声道:“早知师傅乃大罗金仙,吾跟去学学那点石成金的本领,换些美酒佳肴享用,该有多妙,你老人家咋就言语不吱,悄没声息的走了呐。” 众人失望之余,有愧笑的,也有的讪讪言道:“汝今后既有了神仙师傅,还怕没有美酒佳肴么?” 梅真人一时得意手舞足蹈,都不知要怎样炫显才好。 自此便传开了,世人皆说其是王金仙弟子,借靠这个名声,谁也不敢小瞧。 梅真人也仗着这个原由,闲暇时弄神弄鬼,说甚么会捉妖降魔,断阴阳诊百疾什么的。且在抱朴道观大门外,放置了一张桌子,竖起个招牌,终日招引一些求签卜卦的愚民。诳得银两之后,便买来酒菜,与本地的闲散泼皮,胡乱吃喝。 这些人能混来一口吃喝,自然愿意与其交往,常常起哄架秧子,散在桌摊周围撺掇。 因而梅真人的生意,分外兴隆。见众人信服,每逢有客求问,他既装出一副真神不露相的样子,不是装聋便是作哑,否然便悲泣癫笑,喜怒无常。 有《霖江南》赋: 山门之外人如潮,只为金仙高徒瞧。 抱朴观前松树下,枝密叶浓晒不着。 当地长方四棱桌,乾坤太极旗上描。 蒲垫两团破洞穿,拂尘一柄少丝毛。 这个摊,真厌恶,黑红笔,尖儿秃, 破砚台,满尘土,旧签桶,麻线箍, 竹签子,不够数,卦盒筒,糊烂布, 桌上还堆着几本缺头少尾的残经书。 只见那道人: 低垂首,微闭目,双眼角,眵么糊。 满脖泥,一脸土,哈拉子,止不住。 未入寐,假呼噜,苍蝇飞,朝脸扑, 更搭粘成毡的乱麻连鬓胡。 破道袍,补又补,犹似撮油布, 瘦丝绦,扣不扣,露肚裹不住, 还拴挂半截没嘴的沙酒壶。 闻名前来的香客愚民,见他作怪,非但不疑,反而更加信奉。只要每日开张,便里三层外三层的争相求卜。 且都把梅真人酒后的疯话,认作成点化人的天机玄术,牢牢记在心里。继而一传十,十传百,弄得世人皆知,均以梅真人尊称。 《周易》有曰:盛极必衰c否极泰来。 梅真人已享受了数年的福庇,亦该当晦星照命。 这日刚摆好卦摊,即招来许多乞运之人。 梅真人竹椅上惺松二目,朝前瞅了瞅。见尽是些闲散游客,知不能赚多少银子,便仍将一双被烈酒沁红的眼睛,合上假寐。专等异乡未会过面的生人,好卖弄他的手段。 此厢汪诚已寻访而来,瞧四面围观的人甚多,于是抬臂分开大伙,挤进里边,将其肩膀一拍,大声说道:“神仙老爷醒醒,咱们府里出了妖精,闹得很凶,快跟小的去捉罢。” 众人见他冒冒失失的,也不施礼,伸手便拉,遂齐声说道:“汝真不通情理,那有相请这般亵慢的?就算本处商贾官宦人家,也不敢拿大话来硬指使仙道。还不赶紧撒手,看真人怪罪下来!” 汪诚登时茫然无措,正不知如何是好。 忽见梅真人醉眼微启,口中哼了一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回 弱书生命数难逃 冲和子渡劫伏妖 道家吕祖有曰: 二八佳人体似酥,腰中仗剑斩愚夫。 虽然不见人头落,暗里教君骨髓枯 —————————————————— 再话王元君迷迷糊糊魂飞幻境,偶邂妙龄佳人相伴,二人嬉山踏水,累乏时走进一处宅院歇息。 那女子媚态娇姿c湘裙半解,仰卧香榻上假寐。 王元君渐渐按耐不住,俯身凑前欲行好事。 只听女子呼道:“公子且住,听奴一言!” 王妻柳氏寝于丈夫内侧,睡梦中被牢牢抱住,顿觉呼吸艰难,不由得睁开双眼,问道:“夫君,酒还未醒么?” 陡见一女子俏立床前,正笑盈盈的瞧着二人。 直把柳氏唬得毛骨悚然,慌忙爬将起来,颤声叫道:“汝是何人?” 孰料女子竟撕开王元君肚腹,掏出一颗血淋淋的红心,送入口内咕咚吞咽下去,随即转身倏然而逝。 柳氏‘哎呀’一声,晕死过去。 及至缓缓醒来,面前却立一老道,慈眉善目,正是汪诚在果圃所遇之人。 柳氏弱问:“神仙爷爷,难道奴家已命丧九泉乎?” 道士捋须答曰:“非也,女居士只是受了惊吓。” 柳氏遂想起丈夫惨死,直哭得椎心捶胸。 道士言道:“女居士切莫悲恸,法语有云:生老病死,各有定数。汝好生看护王公子肉胎,但贫道追回他的灵魄。” 柳氏闻听,一骨碌趴起来,跪伏榻上叩头不止,口中言道:“多谢神仙大恩,多谢神仙大恩!” 只觉眼前一花,那道士早已没了踪迹。 柳氏依言,眼也不眨的直盯住夫君躯体。 这道士并非旁人,正乃王金仙文卿是也。他途经林府所驻村落,见吹吹打打很为热闹,然半空黑雾笼罩,妖气缭绕。遂掐指一算,不禁摇头吁叹。料那王元君今夜必劫数难逃,本意出手搭救,因天机使然,不敢相悖。只得暗中观察,以防众妖造孽太甚。 二更方过,胡魅儿驾云遁出。 王金仙便尾随其后,来到王宅门外。 胡魅儿施展妖术迷惑王元君,他并不知晓。 当听到柳氏惊呼,才知大事不好。 即见胡魅儿化作一股黑云,腾空飞出。 王金仙拂尘一指,大喝道:“呔!孽畜,哪里逃!” 胡魅儿刚取阳宝,法力逊消,不敢迎战,遂折身后跃,遁入夜色。 王金仙惟恐柳氏亦遭不测,忙破门而入。 胡魅儿运功连逃了数百里,回首见老道没有赶来,即按下云头,气喘吁吁暗付:“适才那人隐隐约约顶显三清,脚踏莲花,罡气浩然,莫非是地仙之祖冲和子?倘若是他,吾命休矣!”想到这,不由得娇躯发颤。 话说王金仙嘱咐柳氏看护好王元君肉身,遂追到一处山顶上。 观正南方向树林中,冒起一股黑气,冉冉飘向西北,似有妖物在内游荡。 王金仙心知怪异,忙驾云径射而去。 孰料那股黑气竟从半空降落下去,顷刻间化作缕缕散丝,被风吹尽,未留一点形迹。 时已雄鸡唱吧,东方晕霞。 王金仙即收了神通,下山寻访,见有樵夫砍柴,问过才知此地系小白华山辖界。 少顷,打远处山道有不少的男男女女,各拿香料祭物,结伴的迎面走来。 王金仙打个稽首,问道:“无量寿福,诸位这是要到哪里去?” 有年轻人躬身答曰:“仙长请了,咱们是去普陀山观音菩萨座前进香还愿的。” 王金仙道:“距此有多少里数?” 年轻人笑言道:“只需从这山谷东南,再转过两个弯便是。今日是上元节,道观热闹的紧,仙长若精通起课卜卦,去了也不愁弄几个钱。” 王金仙暗付:“那妖气亦不知散匿何处,何不同他们前往,或至人烟众多地,可闻得消息风声。”想罢,遂并肩相随,厮跟半晌,已到岭上。 见对面山腰半坡,设一座道观藏在松柏林荫。四周十几处屋棚,大小不等,皆是些酒肆茶楼,祭品摊铺。摆设着许多杂货物件,香烛纸钱儿的,两旁地上还围着一些赌博掷骰的,猜谜顽牌的。 那些个男男女女,手捧檀香,臂挎果篮,一步一拜的。 间夹数位妙龄少女,藉以烧香为名,穿着翠袖湘裙,打扮的花枝招展,被几个浪荡子弟撩进嬉出,甚至贴身攘挤在一起。有乘隙摸一下的,无意撞上去的,亦有趁势拥抱的,偷摘发簪丝帕的。种种丑习陋态,不一而足。 王金仙默默摇头,迈入道观。 许多善男信女,正在大殿大士座像前叩拜。左右廊下摆放瓜果桃李,各式祭品,梁柱上悬灯结彩,挂着几封护法的宝旛。供案前,眯眼立站几个道士,敲着磬,摇着铃,忙顾着取布施,又要偷闲去瞄窥妙龄少女,一个个眼珠子骨碌碌的滴溜直转,忙乱不迭。 王金仙眉头微蹙,正要到后院察看。 忽然陡起一阵阴风,刮得那些个信徒们跄跄踉踉,乱叫乱跑起来。 霖江南有赋曰: 屋宇振动砖瓦飞,槅扇门楼颤巍巍。 钟梁鼓架齐翻倾,老妪少妇唤儿孙。 王金仙定睛一看,适才所见那股黑气,从风内透出,径往南飞去。他连忙布云急赶,眼见止差数里之遥。 只见正南飞行一团青云,裹起两个妙龄少女:一个柳眉杏眼,玉面樱唇,头盘凤头云雾髻,腰系长条锦丝绦,上穿青龙钻云对襟氅,下着紫色百褶荷花裙。另一个丫鬟打扮,腰悬一口宝剑。 王文卿暗付:“正神焉有驾青云之理?此必为妖怪幻化无疑!”遂切近云头,言道:“无量寿福,请教仙驾法号?” 玉面女子闻听,慌将云头按住,笑答:“吾乃杨菲娘娘,敢问道长何人?” 王金仙言道:“吾乃宝石山炼气士,别号冲和子。仙驾自称杨菲娘娘,可是道祖敕授的么?” 杨菲娘娘笑曰:“非也,实乃同道虚推耳。” 王金仙点点头,又道:“仙驾匆匆忙忙,意欲何往?” 杨菲娘娘回道:“因叶小妹发书相召,特应约赴宴。” 王金仙略作沉吟,问道:“叶小妹何许人?” 杨菲娘娘道:“叶小妹芳名惜莲,不曾得赐法号。她乃蟾宫玉兔下凡,至今已修道五百年了,本领通天彻地,为吾辈佼佼者。道长若有余暇,便与在下同去,到时或大受教益,亦为可知。” 王金仙暗付:“总算不虚此行,让吾访着了。”又思量:“若放此妖前往,反与那玉兔精添了牙爪。万一生出枝节,岂不良机尽失?”想罢,遂将混元金丹暗取手中,言道:“贫道本欲同往,然此物不依。” 杨菲娘娘惑问:“道长手中何物,这般光华照人?” 王金仙冷笑一声道:“妖孽,试了便知。”话音刚落,即擎在空中。 就听‘咔嚓’一声,如晴天霹雳般,紧接着闪电到处,杨菲娘娘并丫鬟现出原形,一命呜呼。 王金仙进前一看,不由得直念‘无量寿福’,祖师慈悲! 原来杨菲娘娘是一只玉毛羚羊精,丫鬟却是一只喜鹊幻化。 王金仙收功远眺,那股黑气也不知去向那里了。他闭目卜了一卦,睁眼自言自语道:“二妖本性良善,不意俱被打死,日后吾定多多念诵《太上救苦经》,为其超度。只是不知那玉兔精,匿于何处?” 正踌躇作难时,背后又飘来两团紫云。 王文卿心道:“方才失手,将二妖草菅。紫云亦邪气冉冉,必有精怪在内。此次断不可鲁莽,先打探一番再作计较。”想罢,遂迎了上去。 挨近一瞧,只见云端依旧裹住两位少女:前一个头缠蛇芯云髻,鬓插梅蕊双花,面若凝脂芙蓉,腰似风抚细柳,上穿素纹彩丝衣,下配荷花鸳鸯裙。身侧云中,也是个丫鬟打扮女子,腰悬紫鞘宝剑,手提檀木拂尘。 王文卿暗中掐指一算,暗道:“这两个恶毒冷血,造孽甚重。倘若再通通打死,又不知玉兔精居于何处。不如用乾坤袋,先收服前方有本领的孽畜,留下后面的小妖做活口,好问出玉兔精下落。”主意拿定,便催云相问:“无量寿福,仙驾请了。” 女子见问,将他上下打量一番,知系道德之士,忙笑答曰:“劳上仙垂问,不知何事?” 王金仙道:“吾乃宝石山炼气士冲和子也,今于普陀山访友,至此方归,可否将仙驾法号示知?” 女子施了个万福,回道:“奴名唤梅鹿公主,因叶姐姐差人相请,特往一会,上仙有何见教?” 王金仙心里寻思:“玉兔精怎请来这许多妖怪,难不成有甚么大作为?”遂言道:“贫道无话可说,欲请汝到吾的乾坤袋里游上一游。”说着话,从怀中扯出天蚕八卦乾坤袋,向其头顶罩去。 陡然间天地无光,黑乎乎的不见五指。 女子见来得甚急,忙舞动衣袖,只见忽地一下,金光四射。 王金仙大吃一惊,忙将乾坤袋收回。 女子大怒,责道:“奴与上仙素未蒙面,更无仇怨,为何平白无故的,用暗行伤我?” 丫鬟模样的小妖见二者各逞其能,剑拔弩张,顿时惶怕起来,踏云刺斜里往北直遁。 王金仙见状,伸手一指,口中念念有词:“急急如律令,定!” 小妖并那团紫云,即如钉住一般,停在半虚空,动也不动。 王金仙刚待上前,突有碗口大一粒紫珠,滴溜溜的转着圈,迎面扑来,势头甚是迅猛,躲避已是不及,忙自丹田提起一股罡气,用力朝前一吹,紫珠戛然而止,悬在半空。 女子一怔,慌启朱唇,将樱口一张,紫珠飞归腹中,遂转身拨云,往回疾飞。 王金仙追赶不及,恐其逃去,急将混元金丹取出,一扬手从背后打去,只听‘嘭’了一声,直撞了个霞光万道。 再看女子,竟毫发未损。 王金仙面露诧异之色,心中却赞道:“好本领!” 女子此时方知利害,若被其打在命门,绝无生理,便如飞的向远逃奔。 王金仙随后急追,赶约数百余里。 只见那女子忽将云头按下,眨眼不见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回 闯巢穴狐妖倾心 闹洞府金仙无情 道家《玉皇经》曰: 六尘遍染,三业萦缠。 肆意任心,曾无觉悟。 阴罪阳过,日积月深。 背道违真,顺邪弃正。 举心运念,动结愆尤。 遂使命过之后,身落三涂,不得解脱。 —————————————————— 王金仙见梅鹿公主至一座山林,突然失了踪迹,遂按下云头,自言道:“那女子既入丛林,必为此山妖怪。”便抬指在面前虚空划了一道令符,念道:“急急如律令,咄!” 霎时间狂风四起,飞沙走石,大小诸神,俱现身听命。 王金仙问道:“无量寿福,贫道追赶一个妖怪,遁入此山,尔等可曾知见否?” 众神答曰:“回禀上仙,此地乃小白华山支脉,虽灵修者众多,然无甚么妖物居栖。” 王金仙躬身道:“贫道眼见孽畜避入莽林,怎会无有?劳烦诸位速速查明,以便贫道收伏!” 诸神面面相窥,山神施礼言道:“上仙,实非吾等故违法旨,据小神斗胆估料,那妖或乃行过路妖也,在此并无巢穴,既无定所,此脉又延绵数千余里,某等不知该从何处查起?” 王金略作思索,言道:“所言极是,贫道叨扰了。” 诸神纷纷言道:“不敢,上仙自便!”言罢,皆退。 王金仙又将山脉走势端详一回,暗付:“吾怎痴愚至此,妖鹿逃脱事小,如今玉兔精造势甚大,不知其为。现只管在此延宕,倘教那小妖走脱,到时玉兔精下落,又该问谁?”想到这,惟恐生出枝节,也不使云,急借风遁返回原处。远远看去,见小妖还稳停半空。方放下心了,来到近前。 话说小妖被法令定住,寸步难行,只剩口鼻喘气,不住的念经祈佑同类解救。孰料苦熬许久,同类未到,却见冲和子如飞而至,内心惶恐之极。 王金仙伸手按住其命门,喝道:“孽畜,要死要活?要活即实话讲来,汝主鹿妖巢居何处?洞中还有多少妖党?适才欲往何处?吾便饶尔一命。若有半句诳语,看仔细咯!”说着话,抬手朝旁边碗口粗的树干一指,只听‘咔嚓’一声,断为两截。 把个小妖唬得战战兢兢,珠泪滴滴,乞道:“神仙爷爷饶命,小的据实上复。” 王金仙道:“既如此,快快讲来!” 小妖道:“启禀上仙,吾主本是一只梅花鹿,居在点苍涯,已修炼了四百余年。洞中能幻化人形者,约有四五十个,皆由梅鹿公主亲自拣选年代久远c有慧根灵性的飞禽走兽,才传与变化之法。一百年前,鹿妖即会云来雾去的游行人间了,但自修炼至今,从未害过人畜性命。因其道行颇深,于近五十年内,陆续结交了三位好友,都有百年的道行:一为令狐怜怜,本相是只狐狸,还有个唤作汪文君的野狗精,居在富春山双星洞。这次前往赴会的便是第三个好友,名唤叶惜莲的玉兔精。小的一字不敢妄言,句句属实,只求爷爷高抬贵手,敕放吾罢!” 王金仙颔首道:“此处距那座洞府近便?” 小妖回道:“令狐仙子的云栈洞,只数十里之遥。” 王金仙道:“速引吾去,便饶了你。” 小妖频频点头:“多谢爷爷开恩,小的这就带路。” 王金仙遂用手一点,其身其云即恢复如常。 概约飞行半盏茶工夫,小妖指着前面,回首言道:“神仙爷爷,前面陡峰之间便是云栈洞洞门。” 王金仙将云头按下,言道:“无量寿福,贫道本意饶尔性命,然与巢穴甚近,怕你走露消息,又见你伶牙俐齿,恐日后祸乱人间。” 小妖‘噗通’一声,跪在尘埃,苦苦哀告:“神仙爷爷不能言而无信,乞万望饶恕。” 王金仙不容多说,只抬指一点,登现出一只白唇麋鹿,命丧当场。遂欲到洞府前,施法破门。 忽闻‘轰隆隆’声响,洞门大开,打里面走出两名及笄少女,见状大惊:“请问道长从何而来,到此何事?” 王金仙回曰:“无量寿福,贫道云游至此,特来化斋。” 一少女道:“此乃令狐仙子的云栈洞,汝个肉凡夫俗子,怎敢冒闯,若教主人知晓,只怕有得死没得生嘞,还不快快离去!” 另一个少女道:“咱们还要采办酒筵,谁耐烦在这儿啰嗦,洞门反正开着,随他便罢。”言毕,相伴飘然而去。 王金仙打起精神,迈入洞门,方行数步,即觉阴风呜咽,黑漆漆的看不清路径。 缓缓朝前又走约二里多地,豁然出现一座府邸。 冲和子毫未迟疑,抬腿进了大门。 只见里面有许多尖嘴猴腮,长颈鸟喙之人,手持兵刃或巡或立,在那里游走看守。见有生人大喝:“呔,汝是哪里来的蛮野老道,胆敢擅敢闯入仙府?” 王金仙念了诀,笑道:“无量寿福,诸位莫要惊慌,贫道是游方的把戏人儿,特来给仙子献艺的。” 头领模样的人打量他几眼,惑然道:“一个走江湖穿胡同的老道,能有甚么稀罕玩意,敢大言不惭的,在仙子面前卖弄?” 旁边一个相貌伶俐的人说道:“咱们久居洞府,还没看过甚么好玩的戏法儿,莫如通报一声,看仙子圣意如何?” 头领略作思付,言道:“也好,权做消遣了。” 相貌伶俐的人转身跑进去,少顷出来说道:“仙子召汝晋见嘞,老道士可要小心点。” 王金仙打个稽首,言道:“多谢!”遂厮跟着来到内府。 入门周围皆是云林峭壁,院落阔约十亩地,中间掘出一个大大的池潭,上面架起一座月拱石桥。过桥又行数十步,正对面有座四角挑檐阁楼,三层多高,左右厢房拥簇。楼前铺种着各种奇花异草,果树乔木,不时的有少女少男,进进出出。 相貌伶俐的人立于正堂门外,高声喊道:“姑姥姥,道士晋见。” 只听里面的人回道:“让他进来。” 王金仙遂举步而入,瞧正面白玉石榻上端坐着一位老婆婆,容貌甚是古怪。 有霖江南《老妖》赋曰: 唇厚口大眼如盅,额宽眉长白发蓬, 鼻糟脖粗皮肤皱,肥头肿体耳扇风。 头戴鱼尾凤霞冠,脑飘金缕玉带绷。 身穿蓝底鹤锦袄,腹将青色丝绦撑。 紫电裙笼红缎鞋,黄罗袜裹白腿胫。 手持如意胸前竖,胯悬钢刀腰间横。 —————————————————— 又见下首坐一素衣少女,相貌甚是妩媚。 有霖江南《美人赋》曰: 面若凝脂红晕透,目同点漆星月逗。 细柳蛮腰迎风舞,生香金莲落尘叩。 捧心西子蹙眉梢,出塞王嫱恹恹就, 倩女娇魂衣袂飘,观音俏容难比秀 —————————————————— 王金仙正暗运玄功,探查出众妖本相。 即听座下侍女大声呵斥:“仙姥在此,还不跪拜!” 王金仙拱手笑道:“原谅则个,贫道叨扰了。” 那老婆婆面生不悦之色,转首言道:“观此子骨骼清奇,大有灵气,只是举动浮狂,令人生恼。” 素衣少女答曰:“这人眉俊目秀c举止风流,实与凡夫俗子大为不同。但念其系草野游士,不知晋见礼法,姥姥德高,切莫与之计论了。”说完,低头掩嘴咯咯娇笑。 老婆婆闻听,厚唇略动,亦似有忍俊不禁的意思,点头言道:“吾儿鉴赏不差,若果有些来历,自有一番好安排待他,容老身再细细盘问。”遂正身问道:“下站者,汝是何方人氏,在何处出家,今来此何意?” 王金仙回曰:“贫道乃临安府人氏,在抱朴观出家。听闻贵府今日宴客,吾学成几个好把戏,来耍给诸位瞧瞧,不知可否?” 老婆婆复侧身看着素衣少女道:“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道士,也敢在老身眼前耍宝。” 素衣少女遂含笑问道:“汝都会些什么把戏?” 王金仙答曰:“恣心所欲,全知全能。” 老婆婆问道:“汝可会开山搬海,五行遁术么?” 王金仙回道:“浅知皮毛,略通一二。” 老婆婆道:“既如此,汝能在这山石间进入自如否?” 王金仙心里暗付:“师傅当日在抱朴观传道,瞬间可遁入石头树木,金木水火土中,吾未修此大成。”遂言道:“贫道不能,汝可否?” 老婆婆哈哈大笑,说道:“雕虫小技,何足言哉!”即起身摆手,将素衣少女唤立面前,拿起桌案上的桃木剑,在其头顶上画了两道令符:“汝去卖弄一番,教这道士开开眼界。” 素衣少女便莲步轻移,款提湘裙走出正堂,至西边墙下回头向王金仙笑言:“献丑了,那道士休取笑奴家。”说着话,将身子一俯,径直朝石壁撞去,登时形影全无。眨眼间,又从另一处石墙钻了出来。 围观众妖皆轰然欢呼,拍手笑赞。 老婆婆亦抚掌笑问:“如何,汝能施否?” 王金仙皱眉暗付:“此妖法术通神,吾绝非其敌。常言道:先下手为强,何如趁其不备?否则吃了她的大亏,恐性命难保。”想到这,遂暗掏出两枚‘诛妖钉’握在掌心,言道:“此术不过小小的障眼法而已,贫道有幻化尘粒玄攻,汝可瞪大双目瞧仔细,休要眨眼错过了。”言毕,急抬手向那老婆婆打去! 陡现两道金色疾光,犹如闪电般飞射过来。 即听‘哎呀’一声痛呼,直刺入老婆婆双眼,又见‘咕咚’一下,扑倒在地。 王金仙正欲收回法宝,忽感肉皮微凉,那‘诛妖钉’竟浑然不觉的,自飞归在掌心。 众妖们见状,齐声呐喊蜂拥捉拿。 王金仙忙口中念道:“急急如律令,定!” 众妖登时目瞪口呆,手足僵持。 素衣少女桃腮泛红,低眉垂眼曰:“汝这道士,何如此蛮横,原说玩甚么把戏的,怎就突然暗算起人来?你定会什么开解的法子,快将老婆婆救醒,奴还有一件大便宜的事,尚未相诉呢。” 王金仙皱眉道:“汝有什么话快说,到时贫道自有解法。” 素衣少女忸忸怩怩,欲言又止的,轻语道:“吾观道兄铄铄仙骨,定是个慧根灵性之人。奴虽容貌平平,然亦是个数百年的修道之仙,心欲与君结成连理,从此珠联璧合比翼齐飞,共效禹王女娇之美,不知尊意何如?君若应允,待姥姥醒转,奴自有话替你分说,她老人家断不会为难,倘片言傲辞,只怕汝性命难保!” 王金仙闻听,冲地啐了一口,笑骂道:“吾当你有何话说,不料竟这般的恬耻无羞!孽障,看打!”遂将‘诛妖钉’迎面抛射。 瞬爆两道金光,到处已透双目。 素衣少女随即化作一具狐尸,魂赴九泉。(道教九泉:一曰酆泉号令之狱。二曰重泉斩馘之狱。三曰黄泉追鬼之狱。四曰寒泉毒害之狱。五曰阴泉寒夜之狱。六曰幽泉煞伐之狱。七曰下泉长夜之狱。八曰苦泉屠戮之狱。九曰凕泉考焚之狱。) 王金仙自言道:“此妖道行,比老妖当真差之千里。”遂取出斩妖剑,将一干术定的妖畜挨个斩杀。 头颅落地俱现原形,皆是些走兽飞禽之类。 待看那老婆婆时,仍伏倒在地本相未现。 王金仙且未知是生是死,遂用掌心雷连霹数下,瞪眼一瞧,却不能伤及分毫。心里寻思:“老妖修为神通广大,皮肉竟赛铁石,也不知如何修炼,才能得此大成!” 孰料那老婆婆被雷连霹数次,竟悠悠醒转。一骨碌爬将起来,坐在地上,双眼流出两行鲜血,凄声喊道:“吾儿何在?吾儿何在?”久无人应,又问:“那道士可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回 抱朴观请来真人 金宅内恭贴灵符 第十六回抱朴观请来真人金府内恭贴灵符 霖江南赋《妄人》曰: 世间痴者心被封,邪言入耳偏信听。 一旦遇事见真章,假相毕露显无能。 —————————————————— 围观者见管家汪诚不由分说,上前即扯住老道,大声叫嚷:“咱们府里出了妖精,快跟小的去捉罢” 众人正训斥其无礼,却闻那梅真人哼唧一声,悠悠睁开双眼,眯耷着说:“吾已算准了汝今天要来,向来不差毫厘。因而一大早在此打坐专候,这位乡邻,你家定有要紧之人被妖精所困,病魔藏身,是也不是?也合该吾与汝有缘,总算应了天机。” 汪诚躬身答曰:“道长所言极是,小的主人确实重恙缠身” 梅真人未待其将原由说完,便又缓缓言道:“汝家主人乃是一位青年男子,且身体症候绝不至如此。这病来得着实厉害,还有些离经叛道。” 管家汪诚忙不迭的点头:“道长真乃神仙也,所言句句属实。然上仙既未卜先知,又与小的生缘,还祈尊驾俯临,以拯救吾家主人之命,万望不要推诿。适才神仙爷爷说吾主得病怪异,真是非虚!不知何时,主人书房来了位绝色女子,两人朝夕相处,寻欢作乐。致使吾家公子现今瘦骨如柴,沉疴命薄,那女子还不肯放过,仍夜夜纠缠相会。还有吾儿汪小山,在果圃顽皮偷果,亦无故的命丧九泉,被妖精吃掉。这都是小的亲眼得见,实在惨痛至极。那妖精来去无踪,人鬼不知,小的想着法儿捉拿,但终究未得要领。吾家主人已叫她迷得神魂颠倒,忠言难纳。昨晚小的召来友朋四邻,欲将妖怪阻住,却不见她如何幻化,即无声无息的进了书房。小的寻思今晨设下天罗地网,出其不意的将她抓住,孰料还是无功而为,不能伤及分毫。被妖怪施展魔法,用丝帕变出一座彩桥大式大样的走了。妖精还说自己是瑶池玄女c凌霄仙娥,小的也辨不出个真假。” 梅真人捋捋油腻腻的胡须,言道:“此妖媚术了得,并非什么玄女仙娥。” 汪诚颔首道:“小的也是这么寻思,妖精绝非仙女下界。故此特请道长广发慈悲c大展法力,随小的前去,将妖怪捉住救出公子。” 梅真人暗付:“既称公子,想来定是官宦人家子弟,家境必然殷实,何不装出些大作派多诓骗些银两?”想到这,遂言道:“实话讲了罢,贫道不吹牛夸口的说,凡间妖魔鬼怪,无一是吾的对手!管教一听闻贫道的法号,即胆战心惊c闻风而逃。无奈汝家主人魅迷已久,倘空赐几道令符,交由汝拿去退妖,恐病者不能骤然见效。也罢,贫道就不辞劳苦走上一遭,与之除了这个祸害,管保一应事宜尽皆化解。然驱妖悬壶虽倒不甚为难,只怕用的家什物件太多,有些该当的花销,汝等不舍破费。另一说,咱们也需讲在前头,现如今人情反覆,贫道大老远的颠颠跑去把妖精捉住,治好汝主顽症,尔等至时却过河拆桥,念完经就赶老道,又当如何?实对汝说,贫道已叫旁人诓哄怕了。莫如先开个账单,你拿回去同府上的公子商议商议,倘若真心实意,吾作神仙的人亦非不通情事,咱们就二一添作五,教你也纳个彩头。常言有云:一面生,两面熟。倘日后你村子里再不安生,闹个妖儿得个什么怪病,贫道也好结识你这位主顾,到时还需重重的补谢呢。眼跟前儿这事,汝只管听贫道嘱咐去办,吾也不能过于自抬身价,留下一点情意,也便日后交往。” 汪诚慌忙言道:“老道长说笑了,咱们此次已被妖精闹得人心惶惶,怎还经得住再发同样的事故?乞老天千万别再这么的垂怜了。” 梅真人眼皮一翻,说道:“此次虽帮贵府除了根,莫非你们村里的乡邻同族c亲朋友戚的,就准保无灾无难,不受妖精闹腾么?别说开方治病c画符捉妖,就连上天入地,邀神请仙,贫道亦如探囊取物一般。试问旁个,谁还有这等手段?世间皆知吾梅真人是大罗金仙的弟子,料也无宵小之徒敢劫生意。不如你举荐我,我帮衬你,咱们相互提携,就不怕有人来敲竹杠了。”说着话,旋起身摁住汪诚的肩膀,旋拍了拍复言道:“汝且稳坐,贫道跑不丢。俟等我给你开个捉妖当用的物件字单,带回去好回禀府上,待议定再来,贫道在此静候准信儿。” 汪诚闻听,腾地站起来,急挥挥手道:“道爷快别耍闹了,怎敢劳您等候。咱们府里大小繁琐之事,均有老奴做主。所有一应物件,早就置办妥当。道爷只管跟着小的去,怎么吩咐小的就做么做。只要能驱妖除怪,治愈主人的顽疾,莫说好吃好喝,小的情愿送奉千金相酬。咱们绝不敢贱使小人行径,辜负道爷的大恩大德。” 梅真人听罢,心里正暗自盘算。 只见旁边有个平日里起哄架秧子,撺掇打掩护的混混,上前附耳道:“别再踌躇了,观此人言谈举止,府上必定富足殷实,快收摊跟他去罢。” 梅真人得了个主意,遂点点头言道:“有劳诸位帮着把摊子代收,贫道即去拿妖治病。”说完,即朝这些无考究的混混们,抱拳作了个揖,抬腿便走。 汪诚大喜,忙前面引路。 不一时,二人厮跟来到金府迈入大门。 梅真人四处稍作环顾,故意揉了揉发红的双目,瞪大眼珠子,大声言道:“果然厉害,满府上下黑雾重重,皆被邪气笼罩,看来此妖非同小可。”又侧首言道:“得亏汪管家见识广深,诚意请来贫道。否则再耽搁数日,必然大祸临头!” 汪诚此时已深信不疑,恭身乞曰:“道爷慧眼,即已堪破真相,就请移驾书房,先瞧瞧吾家主人病体如何。” 梅真人皱眉佯作思付,少顷摆摆手言道:“且慢,待贫道将妖怪的行踪找寻明白再做打算。”言毕,便手持罗盘摇晃着,满院里东瞧西探,良久方道:“汪管家,速腾出两间宽敞的厢房来,打扫干净,贫道好请神捉妖!” 汪诚回道:“不才夫妇所居厅房洁净,烦劳道爷随小的前去看看合适否?” 梅真人言道:“也罢,咱们且去瞧瞧。” 说着,两人前后来到厢房。 梅真人径直坐在正堂木椅之上,佯装闭目养神,心里却盘算着,如何才能诓哄出银两来。 汪诚在旁肃身而立,连大气也不敢喘。过了会儿,又蹑手蹑脚的捧来一壶好茶,恭恭敬敬捧放在桌案,复倒退下去仍垂首站在门口。 约莫半个时辰,梅真人这才伸伸懒腰,眯眼打个哈欠,端起茶漱了漱口。 管家汪诚忙上前低声问道:“道爷,困醒了么?” 梅真人斜睨他一眼,大声喝道:“尔当真肉眼凡胎,寻思贫道在这瞌睡呢?方才是吾本相打坐,元神早已脱离开来,飞遍天上人间,去寻查那妖怪的来历。行至十阎罗殿,拜会了东极青华大帝,他老人家并不知情,还留我吃酒。碍于你家事急,吾便推脱告辞,又到酆都北阴大帝处相问,他亦言没有鬼怪下届。既然两位大帝毫不知情,吾料此妖绝非一般鬼怪。即辞别上了天庭,乃至南天门外,四大天王说玉皇业已退朝垂帘,诸位天神皆回归本位。无奈,贫道只好前赴兜率宫,太上老君见了忙问有甚么事,他好屈尊代办。贫道就将咱们的事详述一遍,孰料太上老君闻听,当即言道:‘上仙大驾,原为这事儿奔波。适才上朝时吾已表奏玉帝,此妖本是簸箕成精作祟。玉帝闻听,便要派天神下凡捉拿。复又奏道:一个小小的耗子精,何劳动天兵天将动手。吾闻临安府抱朴观内,有位仙法大成的梅真人,若派他去,定可降服妖怪。’玉皇准奏,即命太上老君行安排。如今贫道已元神归位,汝速去将府中所有的竹簸箕c木簸箩都拿来。吾要仔细查看,找出妖精的根基来,好请出令符贴上,管教其无所遁形。” 汪诚膛目结舌,惑然道:“道爷请赎小的无知,自打生来也未听说簸箕成精之理。” 梅真人捋须言道:“尔等凡夫俗子,焉能知晓?这个簸箕平昔里尽装些女儿家用的肚兜c女红织物,久而久之,便吸取了至阴元气,又兼女子常被针线刺破皮肤,流出的血沁入簸箕身体,饱受日月精华洗照,遂成精幻作美妙女子嘞。” 汪诚不禁颔首道:“不管妖精由什么变化的,万祈道爷施展本领将其拿住。如此就请将所用的物件一一讲明,小的即刻备办。” 梅真人道:“如此甚好,汝先取文房四宝与吾。” 汪诚闻听,忙奔出去捧来放在桌上。 梅真人略作沉吟,遂点墨挥毫,先写出许多不相干的物什,又要五张黄纸,俱剪成三寸宽长条,在上面胡抹乱画,直闹了一个时辰,方道:“令符已加《高上玉皇心印经》开光,尔等需恭恭敬敬的拿了去,从府门开始,凡所有厢房阁楼,每扇均黏贴两张,管保灵验!” 汪诚捧在手里端详半天,言道:“道爷所画咒符,都是些甚么字,这等模糊不清,小的看不明白。” 梅真人又捋着油腻腻的胡须,傲然道:“此乃元始天尊秘传降魔真经,万象乾坤风雷诀,又经太上老君诵批,一句半字都不能差。这才交给道祖张天师,因吾师傅是他老人家的嫡传弟子,他又是我师父的成仙先导,故常来抱朴观讲道。那时贫道年岁尚幼,张道祖见吾慧根灵异,资质非常,遂同我师傅冲和子说:‘汝小徒五藴皆空c六尘不染,将来若能循序渐引,必修正果。吾这神符灵咒虽向不传人,然今看在汝之情面,就传给这位小徒罢,也不枉咱们师徒一场。’说完,即教授给我。然后贫道便每天一遍一句的,直到通学悟懂。从此师傅便命我各处游方,降妖伏魔,拯救万民于水火,济度众生。贫道当时可下了许多死工夫,将符咒一字一句的,牢牢铭刻,才四处救人疾苦。此乃贫道刻心窝的本领,再不传人的玄术。符咒上有多位天神庇佑,尔等凡夫俗子岂能识得?” 汪诚大悦,笑言:“这灵符既有这般大的来历,那妖怪必定在劫难逃!”遂恭恭敬敬的,双手举过头顶捧着,到前后左右院落,凡金府房门俱各贴到。 随后唤来邻居帮忙安排酒席,伺候梅真人用膳。 筵完天色已晚,明月当头。 管家汪诚便言道:“道爷辛苦,请先行安歇。”言毕即施礼而出,欲往书房看个结果。 孰料刚跨入书院大门,猛地抬头,只见一个美妙佳人,正盈盈立在书房门前。 汪诚忙定神看去,女子依旧是那个被自己张网捕捉的仙娥,直唬得他浑身颤栗,转身疯癫似的往回飞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回 念咒语仗剑捉妖 惩妄徒折柳打道 道家《三官经》有曰: 龌龊龃龉,蛇牙虎口。 心如锥刀,恶毒之人。 鬼眼鬼心,多计巧言。 唝瞒痴愚。蠢子何知。 割他肉不念他贫。 只念己富,肥家润身。 使心用心,返累己身。 心根结成,罪根难灭。 贪财利己,天雷霹雳。 瘟气流传,缠害身体。 冤愆相并并及子孙。 —————————————————— 再说那叶惜莲率领一众妖魔精怪驾云遁入金府,俱用障眼法遮住形迹,匿藏在幽僻阴暗之处,专等汪诚请来的梅真人到来一见真章! 捱到夕阳西落时,汪诚同梅真人并肩进入大门。 叶惜莲俏目一观,就知其并无实在法术,遂又隐身跟在暗处,听他做说甚么。 却只见梅真人在纸上胡诌乱画的,折腾了大半天。 叶惜莲尽看眼里,不由得摇摇螓首。 及至最后,梅真人叫人在院门上黏贴灵符。 叶惜莲即对众妖交头接耳一番,令大伙每个房门皆站一个。自身则独立在书房门外,伺机而为。 汪诚按梅真人吩咐准备妥当,见夜色下未有动静,心内默念‘无量寿福’,以为纸符显灵已将妖精摄住。待来至后面书院,猛一抬头,却见那被铁网差点罩住的仙娥正俏立门口,直唬得他张口结舌。慌跌跌撞撞跑回厅堂,喘着粗气道:“吾的仙道爷,这灵符竟似没甚么作用,那妖精又来了,这可如何是好?” 言语未尽,忽见先前黏贴的一道道灵符,俱被风吹进屋内,飘送在眼前桌案上。 梅真人忙问道:“汪管家,尔等打的浆糊莫非不稠?汝瞧瞧,原先贴好的,都被风刮进来了!怪不得你说没作用嘞。” 汪诚闻听,回道:“这事儿来得奇异,在下方才贴好那几处,粘的甚是牢实,怎就能刮得下来?莫非每间房屋,都藏有妖怪?” 梅真人皱眉言道:“胡言乱语,岂有此理!汝再去规规矩矩贴一回,准保甚么妖魔鬼怪瞅见便跑!” 汪诚惶恐道:“道爷快别说咧,适才小的欲去书房探望公子,孰料灵符也不见了,那女妖正在门口站着呢。烦劳尊敬亲自动手,再去贴上一副罢。” 梅真人扯着嗓门说道:“汝这厮定真是惑心生暗鬼,那有这等的事,你去书房,凑巧妖精就在那里?” 汪诚点点头道:“许是在下被妖精吓破了胆,灵符是道爷开过光的,如今请尊敬暗念咒儿再过去贴上,小的着实不敢嘞。” 梅真人此刻已成骑虎难下之势,只得仍装模作样的拎了几张纸符,大大咧咧道:“你们这些凡夫俗子真乃无用,尔等睁大眼睛瞅着,待贫道前去,再贴上几张。” 言罢,同汪诚前后脚迈出厅堂。 孰料刚跨过门槛来到院中,向四下里一看,但见金府宅内各房门之外,皆俏立着一位美貌女子,心内未免也大吃一惊,暗付:“她们莫非就是要捉拿的妖精?否然为何贴上的咒符都被撕揭下来?待我先不言语,同这管家径奔书房,若能贴上这张咒符,到时回来就有话说了。” 汪诚跟在后面,只顾着低头前行,并未瞅见府内门外皆站有女子,遂问道:“道爷,适才在下贴好俱已刮掉,咱们是先贴前院的,还是先贴后院的?” 梅真人道:“毋须啰嗦,汝快领我前往书房,不要教妖怪跑了,再拿就多费周章了。” 汪诚闻听,头也不敢抬的疾步前行。 梅真人心里直犯嘀咕:“闻汪管家言,府内除了他夫妇二人,平昔里只有几个做零活的男女短工,此时那来这许多家眷?即便是有,但此来即为金家捉妖,这些人岂肯未经吩咐,就将符文撕揭下来?”他估料妖精此刻必一同离了书房,至前边的院子里来搅乱,故此欲趁机先去书院,亦免得碰遇妖怪了。 二人各怀心事,很快来到书房门外。 梅真人催着正要叫汪诚去刷浆糊,自己要贴时。 忽听‘吱呀’声响,房门朝内拉开,从里面闪出一个袅袅娜娜的佳人,笑嘻嘻走将出来。 梅真人见状,急忙说道:“咱们速速回避,莫叫妇女冲了我的仙符,俟时失效,汝必埋怨吾的法术不灵。贫道没说过吗,灵符最怕阴人!” 汪诚闻听,慌一抬头,即大声嚷嚷:“梅道爷,祸事了,你快看,这就是那个妖怪!你快显大本事擒拿,千万不要放她跑咯!”旋说,旋浑身哆嗦着指过去。 梅真人言道:“汝可别诳我咧,这分明是你家少奶奶,在书房里与你家公子,不知做些什么来的。汝叫我把她当妖精捉住,倘你家公子知晓,不说玩笑的话,必责骂我调戏有夫之妇。彼时若吵闹起来,莫言我出家人担不起这个恶名,还不知定个甚么罪过呢。” 汪诚急得直跺脚,硬着脖颈喊道:“梅道爷,别会错主意。她并非我家少奶奶,就是缠迷公子的妖怪。快些动手!快些动手!别叫她逃了去!” 梅真人眼珠子一骨碌,说道:“汝敢做主么?” 汪诚忙不迭的回道:“敢!敢!有甚么错处,小弟一身担当!” 梅真人捋捋油腻腻的胡须,言道:“既如此,一旁站着,看我的罢!”于是乎,便将那顶粘满污泥浊水的道冠正了正,在脑门子上连拍三巴掌,又向南虚喷一口仙气,遂摇晃着身子,口中叽叽咕咕的念道:“天灵灵,地灵灵,仙符一道吐霞光,各位天神尊我命!二十八宿齐下凡,六丁六甲闻语行,速把妖精来降伏,莫教再入金府庭。我奉太上老君敕,急急如律令!”念毕,拿起一张纸符便朝门框上贴去。 叶惜莲暗中移折来一根细柳枝,轻轻挑起他手内的纸符,往地下一抛,新刷浆糊的黄纸登时沾了好些沙黄土。 梅真人方知遇到真妖,然仍不醒悟,却故意责道:“早对你说了就是不听,现今如何?我这符咒极其灵验,凡是妖怪一听贫道念咒贴符早遁得无影无形。只有一点,怕见阴人孕妇,若被冲污,这符便粘不住。我说的汝一句不听,只顾拿话耍笑,把你们大肚腹的少奶奶,却言之是妖精。你瞧瞧,这符咋也贴不上了。汝快叫少女妊妇们,通通躲进屋里去罢。” 汪诚又急又怕,忙道:“我的梅道爷,你老莫再认为是小的取笑嘞。她千真万真是妖怪变的,我家公子孤身一人,至今尚未娶亲,那来得甚么少奶奶?你老只顾向着妖精说话,可就误送了我家公子的性命。虽说有道爷在此,妖精一时不敢闹狠,然不如快用现成的宝剑,将她斩杀除根!” 梅真人言道:“讲得倒容易,你上眼瞧瞧,她长得细皮嫩肉,比画上仙女还耐看哩,连我这个有着多年道行的人,心里还觉捻火呐,怎能好端端的,一剑将她斩了呢?怪不得你家公子,被她缠磨出了虚痨。再者,我若杀错,你家公子不依,谁来偿命?” 汪诚催言:“道爷只管动手,小的情愿偿命。” 梅真人嘴角一咧,说道:“这怎么话说得,莫如我卖个便宜,你去杀了她,贫道偿命好不好呢?” 汪诚急道:“你老既自称真君,定有非凡法力。小的若能杀她,焉能奉上千金去请得道的高人?汝速用宝剑斩杀,事后谢仪必毫厘不缺,出了岔错在下担当,绝不与你老相干!” 事已至此,梅真人有意推脱,然听见千金谢丽,又不免怦然心动。兼之旁边汪管家逼迫的切,只得硬着头皮,挽挽破袍袖,抽出那柄钝刃带锈的剑。吹胡子,鼓两腮,青筋鼓露,咬牙切齿的怒瞪两只红目,大声叫道:“尔等闲人快快回避,贫道可要降妖除魔嘞!这是真刀真枪,别当我瞎咋呼,宝剑可没长眼珠子,碰嗑着不是闹玩的!”说着话,便挥舞着就要动粗。 叶惜莲见状,暗觉又好气,又好笑,见要动手,故意莲步轻移,往后倒退着,轻扭蛮腰,佯做惊慌,言道:“汝是何方来的邋遢牛鼻子,难道不知王法?青霄白日闯进别家宅院,仗剑弄杖的恐吓小女子。概约想行凶谋害,讹诈钱财呀哩!实话说了罢,你这是美梦未醒,敢在我跟前胡闹,岂非班门弄斧c不自量力?”言毕,暗运一股丹田气,微启樱桃小口,照其面上直喷过去。 只听梅真人“哎哟”一声,遂跌了个狗啃泥,四肢八叉的俯扑在地,登觉浑身难以禁受。急撂下手中剑,爬将起来欲待要跑,却被妖术迷制,体不能控。遂睁大两只红眼,直把脑袋往墙上撞,不防额头上又碰出个大紫包,自己摸摸也不敢叫疼。无可奈何,只得一把抓住汪诚的胳膊,言道:“这个小娘子真正厉害,汝速领贫道出去,换那把锋快的剑来,返回一定将她剁成饽饽馅似的,方解我心头之恨,快寻着门同我走啊!”一面说,一面拽着汪诚的胳膊往外跑。 叶惜莲笑吟吟立在当地,抬起手腕放在唇上。 只听‘唿哨’一声,众妖轰然而至。 叶惜莲言道:“杂毛老道实在可恼,众姊妹上前动手,狠狠教训教训这个牛鼻子,毋要轻饶。免得他诳骗乡邻,祸害百姓!” 众妖齐唱了声‘诺’,遂现出身形。一个个环肥燕瘦,柳腰花容。 直把个梅真人唬得身似筛沙,面如土色。此时那真是:上天找不见门,入地寻不着路。战战兢兢c恍恍惚惚的贴墙而立,与木桩一般等着挨打。 众妖皆满面含怒,各持柳条荆棘围将上来。 叶惜莲用手一指,言道:“大仙儿呀,你闹腾够了,也别在这装憨啦,该咱们收拾收拾你咧。”说罢即走过去,先扯住他的道袍脖领。 梅真人不敢反抗,遂趁势往地上一躺,欲将妖精们撞个跟头,好夺路而逃。 孰料众妖身体灵便,纷纷往后跃闪。 梅真人没撞到妖精,倒把自己摔了个仰八叉。 众妖见其跌躺在地,复围将前来:有扯胡须的,有撕嘴的,有拧鼻子的,有戳眼睛的,如此先折辱一顿,便举起柳荆木棍,齐向他下半身乱抽狠打,‘啪~啪~啪!’犹如雨点一般。 梅真人顾头不顾腚的撅趴在地,满口里污言秽语只是乱骂。忽觉打的并非很重,愈发不当回事,便使出那光棍无赖的行经,大声道:“我把你们这些油头粉面,偷奸养汉的妖媚子,尔等今个儿既冲撞了我梅老道,日后咱们准得见官司!先前还怜你们均是些小女子,一个个细皮嫩肉c细腰小脚的,有语曰:‘好男不与女斗’,因此贫道不肯奈何你。谁料尔等俱是些臭婆娘荡妇人,茅坑里的污物。这可真是阴盛阳咧,你们竟敢成群搭伙的玩弄我梅真君!好,既然要打,可别心虚,贫道口中绝没有哼哈二字。我梅真人也不是个没头没脸的人物,若不信只管打听。幼年时闯过乱子多了去,论惹事无人敢比,牙齿脱了自己咽下去,跌倒即爬将起。谁要敢斗争,我便与他拼个鱼死网破矣!拇指粗的铁通条也不惧,牛皮鞭权当儿戏,柴火棍更是常挨的,一咬牙就挺过去。不动窝的,从月亮落山能骂到日头平西。打官司衙门口去折腾,无理也要搅出理。四乡八邻里,从来没人敢教我受委屈。到今日不耍泼变老实,或卜卦或行医,除妖魔解人迷,抱朴观内把身栖。为扬名,不图利,忠厚淳朴,却被你们一帮娘们欺。这挠痒痒的柳条能当什么趣,别指望有人来劝就算完哩!既然抽打我,咱们这梁子牢牢已结系起,日后管教你们这些臭婆娘,死无葬身地。” 众妖只知他在骂人,但都是市井之言,无赖匪语,听得大伙稀里糊涂。便又加上力,把荆条抡圆了,没死没活的,使劲胡抽乱打! 只因先前柳荆无多大力气,落在身上不甚疼痛。梅真人未作回事,所以才能扯起嗓子乱骂。胡搅了一番后,登觉有些厉重。两条短腿便不像初始那般,四平八稳的放在地下不动了。每每棍条抽在躯上,不是蜷缩就是扑腾,否然闪避c挪躲,堪堪的经受不起,意欲张口告饶,又觉难以启齿。慌抬头去看,见汪诚远远的在一旁站着。只得觍着老脸说道:“你们这些小娘子,难道真个要把小老道儿打秃噜皮才作罢吗?” 叶惜莲闻听,知其已忍挨不住,遂冷笑一声,言道:“把你这个打不死的杂毛老道,不嘴硬聒噪了?汝来这里开方治病,诳人钱财尚可饶恕。为何还卖弄请神降魔之术,汝睁眼看看咱们那个是妖精?如今你既怕挨打,姑且饶你一次!倘若仍执迷不悟,再犯到咱们手里,我也不费这个事,即叫众姐妹揪干净你这杂毛老道的胡须!” 梅真人趴在地上也不敢吱声,任凭她一句一句的数落了半晌。 就听叶惜莲又道:“姐妹们,咱也将野牛鼻子打乏了,都回去歇息歇息,明儿个再来理论。” 只见众妖各捏出丝织锦帕,笑嘻嘻的一抖,转眼间香风轻荡,俱无影无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回 众天神怒霹猿猴 冲和子喜得玄经 道家《上清太玄之元始经》有曰: 元始之体,洁白虚盈。纯素无物,澹泊无形。 无形之形,能育众形。无色之色,能张众色。 非无非有,有无自应。非动非静,动静自随。 天不禀而不清,地不感而不宁。 物不通而不化,神不受而不灵。 至道之常,人在其中,日用而不知。 如鱼在水不识其水,人之在道不识其道。 鱼识水,则弊挣深潭,不吞香饵,久而成大者,超於吕梁,化龙之状,乃得水之妙也。 人识其道,弊居幽静,去华薄,绝嗜欲,内存元气,外抱神风,久而功备者,超於玄关,化为羽客,真人授其度者,乃得道之要也。 —————————————————— 王金仙原名王文卿,号冲和子。天生神异,敏而聪慧,自幼慕道,能诗善文,有“红尘富贵无心恋,紫府真仙有志攀”之句,告其父有方外之志。 乃后父殁,辞母远游。渡过杨子江,行野泽中,雨暝迷路,机遇紫阳真人,授以‘飞章谒帝之法及啸命风雷之书’。每克辰飞章,默朝上帝,召雷祈雨,叱诧风云,久雨祈晴则天即朗霁,深冬祈雪则六花飘空。或人家妖祟为害,即遣神将驱治,俱获安迹。 王文卿自得雷书秘典c飞章谒帝之法后,道法精深,屡显灵异,名闻江湖间。飞仙前曾作颂题棺木曰:“我身是假,松板非真,牢笼俗眼,跳出红尘。”颂毕,其时雷震一声,遂飘然化去。 话说老婆婆醒转,一骨碌爬起来,坐在地上,双眼流出两行鲜血。凄声喊道:“吾儿何在?吾儿何在?”久无人应,复又喊道:“那道士可在?” 王金仙一旁应道:“吾乃紫阳真人弟子,冲和子是也。念汝苦修千年,不忍伤及性命。闻知汝偶得一部《上清太玄经》,此为三清道祖第一等c正道源流,量你个毛蹄走兽之物,岂能承受的住?莫若卖个人情,将此书赠与贫道,吾便亲将你送往龙虎山之内,以沛天年。” 老婆婆闻听,将牙齿恨得咯咯作响,怒骂:“好个冲和子,汝自得道以来,屠吾族类,辱吾截教。老身久欲将尔粉身碎骨,与同道复仇,孰料今日竟敢自送上门,焉可放过!”言毕,左手画了个令诀,右手虚空一指,喝咄道:“咄!”瞬间狂风大作,飞沙走石!只见半空中跃出一只吊睛白额虎,落在跟前!又听得一声喝:“罩!”陡飞来两座千仞大山,笼压过去! 那虎亦张开血盆大口,欲将王金仙吞入腹中! 老婆婆桀桀笑道:“凭尔区区道行,也想收伏老妪!” 王金仙急借风遁,飞在空中俯视。只见那虎陡然身形暴长,遽和那两座千仞大山一般无二!忙捏诀念道:“急急如律令,现!”顷刻间,只听‘嗷呜’一声厉啸,那吊睛白额虎即同两座山化作一缕青烟,随风而逝。 此刻,老婆婆从腰间取出一个紫色葫芦,倾出两颗豆大丸药,送入眼眶,随即闭目凝神,口中念念有词。少顷,血迹全无,双眼射出两道凌厉目光,起身冷笑道:“杂毛老道,今日教汝身受虎啖山裂之刑!”遂垂首瞧见地上横七竖八的,死了许多族类,直气得双脚在地下乱跺,恨不得将地皮踢穿。须臾,又颤巍巍坐在地上,眼瞅着面前皆显原形的小妖尸体,悲戚戚嚎哭起来。 隐于半空的王金仙见状,萌生恻隐之念,只因除妖心切,那还顾及许多。然老妖怪法术实在高深,良久也未琢磨出个制服的法子。突然灵光一现,暗付:“有了!此宝名曰诛妖钉,乃吾师紫阳真人亲传,他老人家授时曾曰:但凡大罗金仙以下者,无不能诛,遇强则强!如此看来,此宝必能随心御用,何不试其一试,若不灵验,再寻别法。”想到这,即从锦囊又取出两枚宝钉,捏在手心,悄悄按下云头,至前大喝:“着!”话音未落,两道疾光飞射而去! 只听老婆婆痛吼一声,迎面倒在尘埃,捂住胸口伸腿瞪眼,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旋停止挣扎,化作一只金毛猿猴。 冲和子大悦,自语道:“此宝真可随心变化,无往不能!今后我必严遵师训,伏尽世间妖魔!”转而皱眉道:“老妖虽诛,然精气未必散去。不如将其除根,免得再生枝节!遂口念令诀,朝空并指一戳:“急急如律令,雷部吏司何在!” 霎时雷电交加,众神驱云而至。 冲和子躬身道:“各位仙官,此妖荼害生灵,有悖天纲,今被贫道除之,恐其复修。烦劳诸位将其五雷轰顶,以绝后患!” 诸神齐曰:“谨遵法谕,请金仙离远些。” 冲和子遂遁风而起,将身腾起百丈有余。 只见值时功曹率黄巾力士,各施本领,登时乌云遮天,雷鸣电闪。 直震的山石树木纷纷滚,飞禽走兽魂魄丧。 再看那只金毛猿猴,早已霹成灰烬,被风吹乱,魂飞魄散。 诸神辞别,上天复命去了。 冲和子走进正堂,意觅《上清太玄经》书,然找遍妖巢穴洞府,终不得匿处。 此时月已东盈,妖气骤增。 冲和子恐玄经被邪魔歪道抢去,急召众山神土地搜寻。 找了一个时辰,仍未见踪影。 无奈,只得吩咐众神,在洞穴院内守护,以防不测。 冲和子打坐在楼顶之上,欲待翌日佛晓再作打算。 乃到三更方过,只见左侧厢房,骤射出一道白光,怒冲云霄。 王金仙急忙纵身下跃,跑进定睛一看。原来白光发自一个寒玉石箱内,遂拔出背上宝剑劈开,自内取来一个檀木锦匣,五寸见方,上雕三朵金莲。 众神皆言:“恭贺上仙喜获此宝,修为必然更上一层楼!” 王金仙谢别诸神后,将锦盒捧于股掌之上,禁不住欣喜欲狂,暂弃了收伏梅鹿公主之念。即在妖穴大堂,正冠净手,将匣摆放于正面桌案,大礼参拜。随后起身奉起,右手并指竖于胸前,朝锦盒一指:“开!”,锦盒应声自启,内盛黄布包裹。 解开显出一本经书,长约九寸,宽约五寸,面写《上清太玄经》几个大字。 翻起细看,内中俱是些蝇头小楷。 序篇曰:“驯乎玄,浑行无穷正象天。阴阳(土比),以一阳乘一统,万物资形。方州部家,三位疏成。曰陈其九九,以为数生,赞上群纲,乃综乎名。八十一首,岁事咸贞。” 玄测序:“盛哉日乎,炳明离章,五色淳光。夜则测阴,昼则测阳。昼夜之测,或否或臧。阳推五福以类升,阴幽六极以类降。升降相关,大贞乃通。经则有南有北,纬则有西有东。巡乘六甲,舆斗相逢。历以记岁,而百谷时雍。中:阳气潜萌于黄宫,信无不在乎中。” 王金仙正沉沁其中,流连忘返时。 忽听门外言道:“怎地出去打了一趟秋风,府内竟如此寂静?姥姥c仙子,咱们回来嘞!” 王金仙支耳辨声,已知是那两个出去采办酒筵的小妖。遂跳出大喝一声:“呔!猿猴与狐精已被贫道化成灰烬,孽畜还不显出本相,更待何时!” 小妖闻听,慌伏地哭乞:“小的有眼无珠,不识上仙真身。但求老爷开恩,吾等愿朝夕伺候。”说罢,又叩头不止。 王金仙颔首道:“念及罪孽未涉,可饶尔性命。方言要朝夕伺候,可是言出肺腑?” 两小妖恭恭敬敬,齐声道:“吾等虽沉沦妖界,然尚怀良善。今上仙驾临,怎敢生半句妄语?” 王金仙蔼色曰:“虽说人妖殊途,然情义不分界地。念汝等一片赤诚,吾可与之共参大道,同修太玄,将来亦可位列地仙之班。” 小妖被宠若惊,忙大礼参拜:“弟子多谢恩师!” 王金仙遂进前将食指刺破,向二妖泥丸宫上各滴了一滴。 二小妖登觉一股刚正之气,如春风抚体,似冬阳加身,自命门穴直达涌泉穴。 王金仙复道:“为师精气已调养数百年久,非凡夫俗子可比。尔等得此些许真阳,可速增元神道行,至略小成,吾再传汝等脱胎炼气之法。年余过,即能炼精化气c炼气化神,炼神还虚,炼虚合道。彼时,即能幻化自如。” 把两个小妖喜得搔头抓耳,禁不住又‘咚~咚~咚!’连磕几个响头。 王金仙呵呵笑道:“起来罢。” 小妖遂爬将起来,肃身而立。 王金仙捋须言道:“为师刚获一奇宝,乃《上清太玄经》书,实为玉虚宫天尊老爷不外传之秘,亦不知怎就被老猿猴盗出。适才沐衣恭修,时有祥光冲天,倘被魑魅魍魉窥见,必动贪念。毋说邪魔歪道,即连九司三省c八部四府正神皆倾心爱慕。倘失此宝,吾罪无可赦。因而自此为始,汝等必须昼夜轮流值守,一旦有些风声兽唳,即高声疾呼,通报为师,吾也好早做防备。” 小妖齐声道:“谨遵师命!” 为何冲和子详加嘱咐,如此谨慎?因他虽位列大罗金仙,然道行与众神亦不过差于伯仲。 天地之间修道者何止万千,大成者比比皆是。若无意被那个千年妖魔知晓,暗中前来抢夺,就算他身怀‘诛妖’至宝,亦恐非其敌手。 未过几日,王金仙已将经书洞悉铭刻,才恍然天地万物生衍缘由,幻化根源。复寻思师傅紫阳真人传授的《飞章谒帝之法》及《啸命风雷之书宝箓天章》,不过是斩妖除魔,趋吉避凶的中级法术而已。如今天缘巧合,竟修了个与日月同寿的金身,绝乃千秋万世亦不能求拜的机遇,当真是三清老爷垂怜!想到这,不由得哈哈大笑。复又寻思:“而今吾已通篇烂熟于心,此宝遗落凡间,久之难免惊动三界五道,招来不测,不如上奉师傅,以免整日里小心奕奕。”想罢,遂将经书装入锦盒,捧放于桌案上,沐身虔心大拜了几拜,揣入怀中。唤道:“织云c听雨!” 两小妖进来回道:“徒儿在!” 王金仙言道:“吾欲前往龙虎山紫阳祖师处,尔等须勤心修炼,时刻不能懈怠,以图早成正果。静候为师归来,此间毋离府门半步!” 织云c听雨躬身道:“谨遵师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回 抱朴观巧言哄骗 金家宅高筑法台 霖江南赋曰: 只因道行法术虚,诓骗钱财暗相欺。 无良玄门遭羞辱,忠心义仆悲戚戚。。 —————————————————— 梅真人见突然没有动静,却不敢抬头去看,地上趴伏良久,方偷偷朝上瞄了几眼,瞅众妖皆去,自觉有些羞愧。复又捱了会,才红着脸哼哼唧唧的说:“贫道今个儿把人丢到姥姥家嘞,汝为何也不上前劝阻?” 汪诚走近扶起,言道:“梅道爷,你年轻力壮还经的住打,倘将妖精劝得火起,将小人同你一般恼打起来,可早就伸胳膊蹬腿儿,命丧九泉哩。请先到前院歇会儿,在下去找个郎中,别打出个好歹,受了内伤。” 梅真人羞愧难当,垂首言道:“汪管家,你快把门打开,放吾走罢,这模样那还有脸见人?” 管家闻听,登觉万箭攒心,忙拉住说道:“如今已开罪妖精,她们焉肯放过金府?若梅道爷再回去,谁还能保金公子周全?常言曰:‘胜败乃兵家常事,’你也不必如此气馁,咱们再想旁的主意。小人欲乞道爷开坛祭法,望天老爷看在老奴的一片愚忠,把汪诚阳寿借给我家主人,小的这把老骨头情愿舍弃,留下金公子的性命,不灭金氏香火。万请道爷将小的心意上达天听,奏与玉帝老爷知晓。这也算道爷体怀好生之德,大发慈悲!” 梅真人见其悲愁垂涕,言辞凄惨,心里暗付:“欲去钱财尚未到手,这一顿打怕是白挨了,想留又非敌手,至时仍自取其辱。估料这群妖精也无甚本领,不过仗多取胜罢了。何如先行回去,多召集些道友来,与妖怪们一对一的,抑或可以取胜。”想到这,遂又捋捋油腻腻的胡须,言道:“汝既这般恳求,贫道亦只得别寻良策。适才并非我胆小惧事,怕得要走。是寻思着踅摸见师傅,去问问他老人家,怎么传授给我这些符文咒语,降妖诊疾不灵,挨打倒这么快。是教错了,还是学岔了?我挨顿揍不打紧,却叫旁人连我师傅都看低了!” 汪诚闻听,忙道:“请问尊师是那位仙君?” 梅真人此时好似忘了疼痛,鼻孔朝天言道:“老管家可扶住墙,站稳当些,要提起师傅他老人家,怕吓你一个跟头嘞!” 管家汪诚躬身道:“不知哪位神仙爷爷?” 梅真人道:“法号叫甚么冲莫子!” 汪诚皱眉想了想,言道:“冲莫子是哪位老爷?” 梅真人道:“不是冲莫子,应该是冲天子!” 管家汪诚不禁沉吟起来:“冲莫子?冲天子?”忽恍然大悟道:“想必是大罗金仙冲和子老爷罢?” 梅真人频频点头,言道:“正是c正是,吾并非不知他老人家法号,故试探你识得不识得!敢则你也晓得,有这么一号通天彻地的老爷嘞。汝且在家中稳坐,待贫道请来师傅,咱们即同妖怪们铺开了耍,管保她们远远瞅见身形就跑。我这就去找师傅来,哪些个妖精可交给了你咯,倘跑掉一个,贫道可向你要两个。且把心放进肚囊里,此事全系在我姓梅的身上嘞。”言毕,佯装没挨打一般,掸掸道袍上的尘土,背起双手,径直走出金府大门。 汪诚还未缓过神,人已不见了。 梅真人边走边寻思:“吾自栖身道观,原本一点法术亦未曾学过。可巧今个儿晦气的很,受尽这些手无缚鸡之力c娇滴滴女子的羞辱。早知如此,悔不该当初应允。倘若平昔里多学点功夫,再凭借冲和子老爷的名头,降服这些妖精,不但赚来金府千金谢礼,且还能扬名立万。孰料却反吃了这一顿柳条炒肉,真把人丢到姥姥家嘞。事已至此,这个脸面无论如何也得想法找补回来。那怕回至道观,给众师兄弟作揖央告,下跪磕头,也要叫他们帮衬我将妖怪驱跑咯。否则,传开了去,旁人岂不肆意轻薄,这个跟头实在栽不起。然不能让道友们看出,我曾挨打受辱的模样,须得如此这般掩护,才能保大伙跟我前去。”于是乎,假装慌里慌张c满脸怒色的,飞跑进去。 抱朴观名源自《老子》“见素抱朴,少私寡欲”之意。朴指平真c自然c不加任何修饰的原始。抱朴即道家c道教思想中追求保守本真,怀抱纯朴,不萦于物欲,不受自然和世间因素干扰的思想。原为葛洪祖师观察日月,修身养性之所。 据民间传闻,裴生与李慧娘之故事即发生于观内的红梅阁。 道院宽阔,房屋广多。院中有炼丹井,四方亭旁设炼丹台。 平昔聚集的方外之人甚众,皆是些求真修炼的道客。 此时大伙正在论道,只见梅真人怒气冲冲的狼狈而入。 有道友问:“梅道友不是出去降妖伏魔了,怎这般模样就回来嘞?” 梅真人早已想好对策,听问遂长叹一声道:“唉,寸言难尽!众道友猜那金府是怎么一回事,原来竟是些妙龄女子争风吃醋。初始一到,闻管家汪诚讲,说甚么妖怪闹得甚凶,我便施展法力预备捉拿。孰料刚至金公子书房外,便从里面袅袅婷婷走出几位绝色佳人。我以为是府内家眷,正要回避。哪知管家汪诚说:那些妙龄女子就是妖精,让吾用剑快快捉拿!并非贫道拿大话吹嘘,倘真来些甚么三头六臂,青面獠牙的妖魔,那怕拼命也都使得。然吾想几个娇滴滴的小娘子,怎好与之相斗?有语曰:男女授受不亲。若果与这些女子们动手动脚的,未免太过轻薄。再者又怕辱了名声,故此不肯出手。万没想到,金公子招来的这些女子都会几式武艺。瞅我年岁轻轻,以为诚实可欺。遂冷不防的,忽腾腾齐上前,把我按倒在地,折柳枝撇荆条一顿好打。实在抽得急了,我方待拔出宝剑反抗,哪些个小娘们,却一眨眼全跑光了。我寻思就这么白挨一顿,不但咱抱朴观的声誉毁辱了,万一传出去,岂不让旁人笑掉大牙?因此千金谢礼也不要了,想找回这口气来。虽然我技衰无能,然观中有法力的师兄弟多着哩。常言道:同门同门,相互帮衬。回来前儿当,我已将这话发出去了,托望众师兄弟有心去的,助我一臂之力,不愿帮的,也合计出妙计。俟待报过此仇,再与汪管家讨要酬仪。” 众道士闻听,皆信以为真,不免生出忿忿之气,个个摩拳擦掌,恨声道:“梅道友,咱同系三清门下,汝既受辱,吾等也脸无光彩。若不做理会,岂不让旁人小瞧了道教,不拿眼正看,说咱们缺少人物,任人欺凌,今后谁还敬着抱朴观?得嘞,大伙就一同去,也不用打架,等见着那几个小娘们,就一拥而上用绳索捆好,全抬回这观里来,重重的羞辱一番,再放回去,也教她们知道知道,咱们也不是好惹的!若被金公子晓得,许会不要她们了,说不定他那病就好了,梅道友这脸也找回来嘞。” 中有年长者的道士言道:“此事不妥,若那帮女子当真是人,仗着咱们众多,固可捉得住。然要弄回道院里来,未免引起犯疑,说咱们出家人不正经,弄些女子回来。另一说,那些女子倘果为妖怪,万一动起手,难保咱们挡得住。依我之见,还须先探清楚,那些女子是人是妖,再作打算。” 梅真人言道:“当时事发的急,我也难辨真伪。瞅她们一眨眼走的那般快,多半想必是妖。” 众道士怒言:“若是妖怪,更为可恶哩!她们既然潜心修炼,理应敬重道教。乃时看见梅道友的令咒符文,就该假装害怕,速速避开,这才是妖怪当识的时务。她们反倒嚣张跋扈,刻意给道友个灰头土脸,是何居心?太不把咱们放在眼里了!如今且不论是人是妖,就给她们划出个两全的道道来!” 梅真人颔首道:“师兄请讲,怎划处个两全的招?” 年长者道:“到时大伙俱往金府,在书院里搭起一坐法台,咱们坐在上面,将《飞章谒帝之法》念个七昼七夜。那些女子果若是人,见咱们耳目众多,也就不敢再进金宅。若非人类,咱们念的这《飞章谒帝之法》,且莫说是妖,就连得道的神仙也得远远避去。届时没了别的动静,大伙就说仍须法力相持,将妖怪们剪草除根,好多受用几天。另须对金府言明,每日预备早中晚三餐,顿顿须极其丰盛。梅道友就说,咱们皆是请来帮助的,不图甚么报酬,务须如此。尔后,等咱们回来,梅道友再教金府酬谢千两银子的布施,这个道道如何?” 梅真人听见他说又能吃喝,又能赚银两的,不觉把浑身的痛苦早抛向九霄云外,心内大悦,忙道:“师兄真乃高见,祈请同小弟走这一遭罢。” 那年长者说:“你我既为同门道派,理应不分彼此。梅道友只管放心,不必有所顾虑,吾一定鼎立相帮。事不宜迟,咱们边去边说罢。” 梅真人遂前面引路,率领大伙急返回金府。 熙熙攘攘走进大门,喊道:“汪管家,贫道回来也。” 汪诚闻听,连忙迎入正堂,奉茶请座,问道:“梅道爷来得好快,可曾请到令尊师否?” 梅真人喝口茶水,捋须言道:“贫道为你们金府之事,可大费了一番周折。适才我腾云驾雾,找遍了三山五岳的仙境,末后在龙虎山内,方见着师傅。我还未曾禀告,他老人家便早知道了。先唤我坐在一个神仙蒲团上,令仙童沏了杯仙茶。才对我言:爱徒,你此次受尽妖精屈辱,也是前生注定的因果,该有这场柳条抽打之灾。为师本当下凡给你报仇,然这几个小小妖精也不值得我身临凡界。莫如授你个妙术奇法,管把那些个毛虫妖怪,唬得屁滚尿流,连他姥姥都不认得。于是乎,便将口诀画法当场尽传。我忙磕头叩谢,忽又想起:这经诀虽然掌握,然不知如何施展,正想要说:‘请恩师将用法赐教’。师傅便即刻明白我的意图,遂吩咐道:汝先回去,至金府搭建起一座法台,越高越好,再教金家人多备些酒肉。将抱朴观的众师兄弟邀上他十几个,我再赐汝一部《飞章谒帝之法》,共你一十八位,届时同齐念起。直诵七昼七夜,管把妖精通通捉干净。说罢,还嘱咐:此乃慈善功德,不许索要钱财。等事完结,只需教金府的主人,到观里坐像前,付出几百两的布施即可。倘金府事后负心不纳,自必会遭受报应,那可不是闹耍顽的,切记c切记!。时辰也不早了,你速速下山去罢。我伏地磕个头,就驾云回来了。这都是我师傅亲口说的话,叫人不可生疑。所以贫道连脚都没歇歇,就忙着找来了。” 汪诚此时已意乱心迷,百依百顺的说:“既然令师如此吩咐,小人岂敢不遵?”遂跑出门召来乡邻短工,挖土的挖土,筑台的筑台,备筵的备筵。仿似办丧事的一般,忙活起来! 常言道:病急乱投医,怕死瞎吃药! 汪诚已被妖怪搅得无计可施,早就毫无主张了。这梅真人之语明明有违常理,然他却听着像真的一般,只求有人驱除妖怪,就算倾家荡产也不吝惜。 话说众乡邻并短工们,将该有的件件皆安排妥当。 梅真人便欣欣然的,将众道工挑来的神像c供香c法器等物,摆放整齐! 而后,遂领着一十七位道士,手持宝剑c脚踏罡步,欲待降妖伏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