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缕烟波》 正文 第一章:云深不知处 日月盈昃,璇玑悬斡,南景帝国长宁十六年,阔别上一辈的乱世之后,天下人的日子总算是好过了许多。 十数年前,景帝擐甲执锐转斗千里,执柯作伐杀得天下南北五十国俯首称臣,以致升阶纳陛建号南景,世人无不抖擞颔颐称一句英雄。长宁便是国号,寒来暑往,不觉已有十六载,传闻景帝长安坐朝问道,遐迩莫不朝献,诸侯莫不归王,长安万象,辉煌一气。 至于现在,五十国应该是没了,剩余方圆十数之内,也就西蜀与北魏堪堪掣肘,余者皆无一战之力,逐渐沦为附庸。 那山怎么能那么险! 千峰排戟,万仞开屏,万千峰峦如簇,宛如惶惶箭矢落青色大地,唯有靠北主峰四面悬绝,上冠烟云,下通地脉,其上有一阔地,巍然独秀,有若云台。 山麓一片幽静,远近不见花草,山巅之上,也就只有怪石奇松一二。霞蔚云蒸,此处云台却遮不了朔风呼啸,早起的云雾被吹成万千景象,氤氤氲氲的煞是好看,如临仙境,不时能从影影绰绰之间,看那暗绿稀红。 所谓重重谷壑芝兰绕,处处巉崖苔藓生。起伏峦头龙脉好,必有高人隐姓名。时值正早,薤上露稀,云台之上却有两人观景,云雾遮住形貌,好似仙人,也只有从稀稀的谈吐中,才将两人拉回人间。 “所谓江湖,哪有那么好,不过是一团浆糊,那些所谓的江湖人士,不过是不识人高,不通事故的潦倒人,凭借想象写一写故事,发一发撩骚。其实他们不知,斯人易去,香花易逝,高处不胜觇!” 早春时分,又是正早,天气还很寒冷,但两人所穿的衣服却很淡薄,似乎并不怕冷。说话的是一中年男子,粗狂的脸颊显得跅弢不羁,眼神深邃,吐字渊渊有金石声。 尤其是那一双浓眉大眼,仿佛天生便有威严,瞪人一下就能令人信服,乃至尊敬。 此时的他,只着一袭愠白色蜀锦袍,脚上踏着官靴,不长的缓带束腰,可怎么也束不住这中年男子粗壮的腰身。头上随意挽了个结,用簪子绾住,不至于太过散乱,缣巾则被他随手别在腰间束带上,右手边垂挂着一骨雕,看不清形状。 这男子周身最瞩目的还要属他左腰上的一柄阔剑,剑柄和剑鞘之上都有些铁锈。这柄阔剑的分量很重,似乎随时都会将他扯下山巅,然而对于他而言,却像是挂了一个麦穗般微不足道。 “三叔,人人都道江湖好,你却来跟我说这些”第二个出声的人苦笑起来。 少年长相也算是不错,嘴上还有着点点绒毛,身形似濯濯春柳,面容清癯如中秋皎月,鼻梁高挺,唇色鲜红,那宛若墨画的双眸有着飞扬的神采。只是可惜,一身的行头到差了点,头上一顶黑漆细纱小冠,身穿一粗葛大袖衫,谈不上贫,却也跟富贵没半点关系。 就中年人的装束,明眼人一看便是钟鸣鼎烹之家,少年的装束就寒碜了点,不过少年的卖相不错,倘若稍一打扮,配合着清癯的面容,和峋峋的瘦骨,说不定会立马变成个褒衣博带,袍袖翩翩的贵人书生。 “听说你吵着闹着要闯荡江湖,就过来给你说两声” 中年人应了声,原本站在峭崖边上瞭望云巅的身躯也转将过来,眼中还带着适才追忆的浩渺神色,腰间的阔剑半斜在山崖边。 中年男子的须发应该是自己修的,有些不甚整齐,明明身后就是万丈山壑,这中年人就像不知,徒然不动,坚毅的面容没有丝毫动摇,目不斜视,嘴角轻笑看着眼前的少年。 “是好是坏,总得要我自己说了算,别人说了都不算。”少年执拗地挺起双眸,因屁股坐在云台上的关系,与中年男子相差半个身位的高度,但言语和气势都不输人。 “再说了,阿爷已经点头同意,为时已晚,三叔你再怎么也没用了。” 少年眼中突现俏皮之意,身材壮硕的中年男子认真看了看面前少年,眼中认真的神色渐渐平静,逐渐变成笑意,“小七斤啊小七斤,还懂得用计谋了,不错,不错” 少年名唤七斤,可谓是俗中带俗,据说生下来便有七斤重,顾名思义取了个七斤的名字,等到少年长大成人,这名字也没改过来,依旧是七斤七斤地这么叫着。 却也不是当奴仆那般养着,少年家有二老,就在山下不远处临渊结庐,不大的镇子百来户人家,都知道二老将少年当做宝贝养着,怕冷怕热的,甚至十八年相处下来,七斤还从二老的宠溺之中感觉到了丝丝敬意 关于名字的事情,七斤当然不止一次的问过二老,得到的回答一律都是什么“贱名好生养”之类的答案。 “总得有个姓吧?”小七斤当然也不止一次地问过这个问题。事情奇怪就奇怪在这里,从小至大十八年,或多或少地,少年理所应当地从闲言碎语中知道了二老的姓氏,但阿爷不许他用就是不许他用,无可奈何。 云台之上,那被七斤称作三叔的中年男子,见到小七斤眼中的执拗,忽然感觉陌生,下一刻便知道七斤终究是长大了,倏忽叹了一口气,心中大石头徒然落下,适才一直簇起的倒八字眉头也向外分散,并成浓墨重彩的一字,恰似绚然蘸墨,一笔挥至。 一声笑声在此时响起,“不让你飞终究是不行,吵着闹着要闯荡江湖,你总得知道江湖是什么吧?” 那名唤三叔的中年男子此时的眼睛很亮。 身上贵而不奢的装束无不显示着他是名成功人士,也就是寻常百姓口中所言的江湖人,他自然知道江湖中的凶戾与险恶,所以在得知七斤吵闹着要出江湖之后,便火急火燎地赶到了此处,想在山上跟七斤说些话。 只是看着七斤执拗的性子,和炙热的眼神,三叔始终是软了心肠,眼神晃动,好似看到了自己,也不知怎地,这一刻就感觉宿命附体,再也没了阻碍的心思。 独臂如何挡车?蚍蜉岂能撼树? 话都没说两句,就如此缴械了?那名唤三叔的中年男子摇了摇头,似笑非笑了一声,来七斤面前坐下,扯过阔剑摆在身前,手指无意识地在上面一下两下地敲着。 不等七斤开口询问,三叔就先开了口,低声却又一字一句,认认真真地道:“所谓江湖,就是大大小小的水珠子挤在一起,有的不想越流越低,就拼命往上爬;有的被挤在中间,想下都下不了;有的高高在上,看着小水珠碰撞,只是他们不知,终究是要入海的又或者,撞到块樵石也就没了。” 无所谓地发了发牢骚,三叔看着面前懵懂的七斤,又轻声笑了笑,“所以啊,做人要做石头,别做水珠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江湖之远 云巅之上,淡灰的天慢慢透出些红色,地与远树显着更黑了,却也黑的发亮。红色渐渐的与灰色融调起来,有的地方成为灰紫的,有的地方特别的红,而大部分的天色是葡萄灰的。又待了一会儿,红中透出明亮的金黄来,各种颜色都露出些光,忽然,一切东西都非常的清楚了。 浅蓝色的幕云,像一幅洁净的丝绒,镶着黄色的金边。慢慢地,风也停了,云幕被勾勒成错综万象,这才是天地间最美的画。 七斤与三叔依旧在对坐论道。 “江湖虽大,但大多都是屈尊就卑之辈,小心点也便无虑,你若闯荡江湖,值得注意的也不多” 洋洋洒洒得有小半个时辰,三叔大概是个落拓的性子,真正做下决定之后,心中便不做他想,举止间颇有挥斥方遒,指点江山的味道。可七斤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听三叔说话晦涩难明,便如书文里那些钩章棘句一般,直让七斤挠头。 少年心性不耐烦,又或许是心中对某些美好情感的想象被某个家伙破坏的太过彻底,七斤定眼看了看面前的三叔,发现他眼中或是追忆,或是刚烈,或是流连,哪里有半点自己的影子。 “咳咳!”七斤略微挺直了身来,表情有些尴尬地打断了那些明显属于大人而不属于他的时光,停顿片刻后开口道:“听不懂,听不懂。” 似乎又觉得“听不懂”的陈述不够恰当,七斤连忙再摇了摇头,“听的太累了” “你看那云,或大或小,或是卧牛眠像,或是雄鹰展翅,可都是外表,大多都是金玉其中,败絮其内,但也有真的厉害。”大抵是觉察到了少年的不耐,三叔的语气弱了许多,指了指近在眼前的云彩,轻声笑了笑:“有些云能碰,一碰就散了;有些云不好碰,一碰就淋你一身雨。” 七斤疑惑皱了皱眉头,他也不是蠢人,自然能明白三叔口中的意思,只是不明白三叔言辞间的锋利由何而来,左脸颊里酒窝隐现,笑着说道:“南景开国十六载,天下太平了许多,那有那么多的漫漶?” 乍一听这话,三叔的眸子又冷了三分,袖中的拳头缓缓攥紧,神色冰冷正欲发作之时,目光却落在面前靠山箕踞的七斤,落在那清癯的人畜无害的少年脸颊上,心思不由微微一动,让他浑然忘了自己想要说些什么。 心想和什么都不知道的小七斤较真做甚,三叔突然暴起的脾气又下去了,胸中不平之气被深吸入腹中,再被长长地排出,眼中的不平乃至愤怒突然就没了,一不小心就变成了颓唐,低徊太息:“是啊,南景开国十六载,天下靖安,日子好过太多了” 性子变化竟能如此之快?快的让七斤措手不及! 对于这个三叔,七斤或多或少知道一些,只是不知自己家穷乡僻壤间怎么攀上这富贵亲戚的。 三叔并不是山下小镇的常住户,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面,常常是悄然无息地来,再悄然无息地走了,就连来的规律也让人琢磨不透。 但三叔应该是个极有本事的人,这点是错不了的,上一辈的纷争乱世,自然有很多千奇百怪的故事,不然哪来的那张重毅的脸。这是七斤在六年前得下的结论。 同时,七斤也清楚地知道,生性豁达的三叔也不会因为自己一声细语就变得如此怒不可揭,如此说来,那便是话中犯了忌讳,只是这忌讳从何而发?七斤也搞不明白。 “江湖本来还没这么多门派,景帝立国之后,与天下武林签下规矩,各地小门小派才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如今这江湖,三里一门,七里一派,说是盛世也不为过,但真正厉害的也不多,有无聊闲散客编的不成文的说法,什么‘一门二佛三道统,四剑五帮天下行,六宗隐于世,七家谨相连,八方俱灭’,也算恰当。” 还在深思之中的七斤被叫醒,回首一看,过了不平,又过了颓唐,三叔的面容逐渐归于平静,抚髀有感,也没了先前挥斥方遒的心思,转而为七斤细细讲解着江湖局势。 南景长宁年间,虽说乱世已去,景帝与偌大个江湖相安无事,可总归是不放心,为彻底解决各国或是诸侯的残余势力和各地绿林豪强,朝廷建立“六扇门”,训练新锐少年,名为“鹰犬”。 表面就是个平平的捕快衙门,可行走于江湖的佩剑带刀之人,那个不清楚六扇门的恐怖,这个个集武林高手c密探c捕快和杀手于一体的秘密组织,时时刻刻压在所谓江湖人士的心头。 “说来也是随意,就因为长安总殿是一个坐北朝南c东南西三面开门的小铺子c每面两扇门总共六扇,所以就叫了‘六扇门’,这么多年也就一直叫了,就跟你差不多。” 三叔看着七斤,眼中有遮掩不住的笑意,一方面是确实好笑,一方面还有面前少年局促的模样。 “六扇门有多大?” “是挺大的,就在丁一路上,长有三百丈,宽有五十牛。” 听着三叔答非所问的模样,七斤也有些恼火,再加重语气重复问了一遍:“我是问它有多大?” “它本身不大,但它后面站着天,所以天有多大,它便有多大!” 虽然说得高深,却是个正儿八经的答案,比上一个好强多了,也让七斤听懂了,暗自吸气的同时,又不得不感慨六扇门的威风,心中却更加坚定,止不住的好奇喷涌而出,加快了语气继续问道:“还有呢?还有呢?” “六扇门虽大,却只是鹰犬,怕也就怕了,却不是怕它,而是怕它身后哪位,至于下面的佛与道共争门庭,那才是重头戏,两家源远流长,让人敬重,也才是真的好看。” 三叔眼中精光微闪,口中不咸不淡,自然有一派不寻常之气,只是七斤的心神完全被故事所吸引,没工夫想这些,急忙再问道:“有什么好争的?” “争门庭,争道统,争香火,还要争一口气,自然要争!” “两个打三个,打得过吗?” “不是两个打三个,是一个打两个。二佛说的是少林与西域密宗,只是中原武林极其排外,密宗那帮烦人的老喇嘛也进不来,又或者说,那帮秃子也从心底里看不起那帮喇嘛,将两家放在一起说,实在是大错特错,说书人哪里懂得这些” “至于三道,昆仑久不出世,就剩下个武当与全真,也日渐衰落,没了气候。” “一个打两个,也打的过吗?” “你这话问的又不对!”三叔略略蹙眉,“应该是两个打一个,打的过吗?” “前朝时候的那些老人,死的死,灭的灭,剩下个什么全真七子,武当七侠,都是些不成器的小子,拿什么和少林争?” “武当或许还剩了几个老不死,全真那是一个都不剩了,可惜王老道死的早,也死的急,后事也没交代清楚,全真上下青黄不接,一蹶不振,前几年被人欺上山门,屁都不敢放一个要不是张疯子的余威尚在,呵呵,不过也快了,道家山门早晚要给人拆了。” 顾不上听三叔口中的冷笑之情,七斤完全被山下光怪陆离的世界吸引,越发不淡定了,渐渐有了“膛目结舌”的模样。 “王老道?” “全真上一代掌教,应该是死了,可惜了!”三叔眼中有追缅神色。 “张疯子?” “大概还活着” 七斤心里痒痒,眼神更亮了,那个少女不怀春,那个少年不思行,以前那些书里画里的人物仿佛就在眼前,脸贴着江湖百态,哪怕呼一口气也是江湖特有的豪迈气息,这让七斤很急。 急到不再去问三叔“还有呢?”,安安静静地等着下文,只有一闪一闪的点漆双眸,睁的比以往大些,昭示着内心的神驰。 只是等着等着,就没了下文。 “不说了,剩下的,等你入了江湖,或在茶楼酒肆,或在青楼红馆,总能听人说起一二,自己去听罢!” 三叔失了兴致,可正在兴头上的七斤哪里肯休,吵着嚷着喋喋不休。 三叔掀眉狂笑,平日里一直要以冷酷模样示人,也只有在这个小地方,也只有在小七斤面前,才有那盈尺之地的欢愉。废了许多周章才匆忙来这个算是故乡的地方,看小七斤一眼。 总的来说,也没算白来。 “不说了,不说了,其他的你或多或少总有听过,今日不说了,一来是时间不够” 话音未落,山脚下来了一人,山势极高,但所幸江湖中人目力不错,尚且能看到蚂蚁般大小的黑色一点,细细有音传来,虽然相距很远,这声音汇聚成丝线,竟能清楚传到山巅之上。 声音是熟悉的声音,见怪不怪,七斤自然知道二老都是会武之人,还应该是高手中的高手,这结论,早在九年前七斤就定下了,比三叔的结论都要早! 七斤无奈地一摊手,“阿婆喊咱俩回家吃饭了,三叔,是不是你早就知道?” “当然,站得高所以看得远。” “咱俩分明站在一起” “可能我比你高半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要下雨了 东疆这片地方,确实太过贫寒了,尤其是近海的这块地方,被河流冲击出许多山脉。山太多,能住人的地方就少,人迹罕至,鸡犬不闻,因此,帝国东面靠里的地方,也被冠上了东荒的名号。 但各有各的好处,最起码清净了许多,受外界的叨扰最小,放在乱世中讲,那就是少有的世外桃源,在七斤小的时候,不时有流民涌入,逐渐地,东荒就有了生气。 山脚下不大的镇子,不多的人口,村头大榆树下石墙瓦砾盖着一卷棚顶,没多大讲究,在镇子里也只能称中上,但总归是齐整,云雨天气遮风挡雨无碍。 房内,穿着破袍子的耆耋老人正在闭目养神,边上一长丝萧娘正手操机杼,手上功夫不停,嘴上功夫也不停。 “听说张家二房又生了,这都是第七个了,肥肥胖胖的,可腻人了” “西头的春梅开了,等再长些时候,就移过来两株,就摆在大门边,好不好?” “眼见就要春收,虽说家里还有半缸米,但多备些总是好的” 委实也太过碎叨了,尽是些家常里短,破袍老人闭目养神不得,从榻上翻将下来,徒自去桌上抱着茶壶一顿猛噙,神态太过明显。 “怎么,现在觉得我烦了,半辈子跟着你,一天好日子都没过过,连说话都要被你管制不成?” 许是想起了什么,许是看着面前丽人垂垂欲泪的模样,身后堪堪坠地的青丝中夹杂着雪白,破袍老人终究是软了心肠,不知所谓地嘟囔了一句:“是你非要跟着的,也怪不得我” 说完之后还衍生出了半点得意的神情,嘴角咧开嘿嘿一笑。 “都怪我,都怪我,当初就不该认识你,要不是你,我现在不知过着多好的日子,高门大院,膝下成群娘说的对,跟着你就只能吃苦一辈子,可恨,可恼,可也无法,当初怎么把红笺给了你” 说着说着,机杼也停了,面前丽人已经是双眸含泪,双瞳剪水的模样,惹得破袍老人抓耳挠腮,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细细一看,破袍老人已上了年纪,面皴齿尽,白头盈把,颓然老矣,眼前女子却是佼人微凋,半老徐娘模样,自然是有差别的。 破袍老人赶紧半躬着身子和房内的丽人说着好话,谦卑的态度里,有着隐藏不住的自豪神情。 不多时候,停下的机杼声又响了起来,咯吱咯吱的声音不绝于耳,苦日子虽苦,过得惯了也就罢了。 只是谁也看不到,丽人转头,用薄巾拭泪时嘴角那一抹浅浅的笑。 “你真的同意七斤闯荡江湖?”她疑惑问道:“为什么?” 房内丽人的声音极其不满,训斥道:“七斤又不爱习武,满脑子却尽想着江湖美梦,虽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但总归是不够看的。” 破袍老者轻轻咳了两声,低声解释道:“拦了一天又一天,总归是拦不住的,这么多年都过去了,我想应该问题不大。” 机杼声再一停顿,清冷的声音也稍一停滞,继而不悦道:“会不会有危险?” “会!” 山崖之上,七斤与三叔的论道一被打断,抬头一看,日挂中穹,惊觉已过了不短的时候。 说是论道,也不过一人听,一人讲罢了,心头的懵懂想要追问下去,却被戛然而止。 就在下山之际,走在前头的三叔却忽然停下了脚步,猛地转过身来,腰间阔剑在地上狠狠地划了个半圆,险些要砸了七斤的脚。 “七斤,那一式剑诀练得怎么样了?” 三叔的语速c语气c乃至语调没任何改变,仿佛有意无意地问这一句。然而其中实际态度已经有了变化,正前的七斤有切身体会,身体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日挂中穹,天气就不像早间那么冷冽了,突然从心头冒出来的这一股寒意,就自然不是天气的缘故。 一式剑诀便能够让三叔如此模样,那个一式剑诀,想来必然极不简单。 同样地,七斤当然知道那一式剑诀不简单,如果自己的推论正确,二老与三叔自然是高手中的高手,那么让他们都珍之惜之的东西,也绝对不是什么随意的东西。 只是知道归知道,夏练三伏冬练三九,还是太苦,不如睡到日上三竿,不如下河摸虾,不如去大榆树下呆个半天,甚至不如和王寡妇家大黄斗嘴。 所以,练剑是不可能练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三叔说起另外一件事情,“先前上山之时,我见你轻身功夫不错,是下过大工夫的,闯荡江湖也能让人放心,打不过,至不济也能跑路不是至于剑法,怎么,不敢说话了?” 江湖人士要登这山,自然不可能顺着山道慢慢爬上来,别看这山有百丈,起早时候三叔一手拎着他一路小跑就上了山。 至于说轻功,三叔也没说错,七斤那是真的下过功夫的,至少现在山里的熊罴是追不上他,水下滑溜的大鱼小鱼也逃不过他的手心,更甚者,阿爷要拿他弘扬家教的时候,估摸着也能跑一两刻钟。 正是兴之所致,才学的快,能从阿爷的口中得到个小有登堂的评价,让七斤高兴了三宿没睡。但也没厉害到什么程度,至少现在脚底下这山,七斤是怎么也上不来的。 从懂事起,七斤就开始学武,其他功夫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偏偏这轻功却是重中之重,年仅十三便小有所成,十四岁越练越苦,十五岁愈发精进,十六岁因为想登这山险些摔断了腿,休息了一年,十七岁便得了个小有登堂的评价,以至于今,七斤对这登山的想法就淡了三分。 “苦也!”七斤喉间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三叔问的急,一时间也想不到什么好说辞,没想到上山时候的意气风发,壮志凌云,竟结下了现在这恶果。 依照三叔的脾气,若是自己说不出个丁卯来,少不得要抓着自己从这山上扔下去,再在快落地的时候捞起来。对于这种事情,七斤很笃定,尤其是在经历过一次之后。 应该是死不了的,但其中滋味,最好还是不要尝试的好尤其是在你不想死的时候。 望着触手可及的云彩,斜角度瞥了一眼山下遍野,只是望不到头,目力所及处只有一片空空如也,那些佛经上说得万法皆空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到底学的怎么样?”三叔越问越急,将腰间阔剑解下递过来,“耍给我看!” “要说今日上山,委实太急了,三叔你拎着我就要上山,鱼鳞也没带在身上,这里地方也小,一时半会也耍不开。”七斤成功地将心头一丝晃动按了下去,看着三叔递过来的阔剑,平静地摇了摇头,说道:“三叔,你的剑太重,不好用,还是先下山吧,拿了鱼鳞,我再耍给你看。” 七斤暗中调整了自己的呼吸,两颗眼珠子就定定地注视着前方,不太敢往别处瞟,自诩还不错,有几分书文戏理中说的风骨,可只有一篇落定之后,回首一晤,才发觉自己适才好像把下山两字说的太急了,且说了两遍。 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 原来已在局中,心早就乱了,女词人说的大概也是这个意思罢,和现在倒也差不多。少年猛地回神,不觉已晚,惊起的却是自己心中的一滩鸥鹭,一边警戒自己,一边暗暗诉苦,接着便祷告上苍,只求三叔未曾意会。 三叔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虽说他是江湖中人,生性洒脱,但万事万物总得讲个规矩,在这个中年男子的一生中,伴随了太多的规矩,从生到今,无时无刻不在心中铭记这两个字。 那一式剑诀当然珍贵,面前少年身在福中不知福,徒然不知,中年人却知之甚详,那一式剑诀的珍贵程度,放在当下的江湖,足够再添十万人头。 但这剑诀再珍贵,也大不过规矩。 尊卑在这个坚毅的中年男子心中就是那几个大规矩中的一个,多年前被面前顽劣的少年气的脑盖冲天,三尸离体,不自觉间就破了这规矩。 后来在挨了一顿鞭子之后就又把这规矩捡了回来。 三叔接回了自己的阔剑,摇了摇头向崖外走去,脸上尤自挂着淡淡的失落与不甘,这颜色,他也不想让少年看见。 若说这世上能让三叔无可奈何的人,一定不会太多,这少年定然就是其中一个,应该还是榜首的一个。平复了少许心情,以为侥幸的少年还在沾沾自喜,却听三叔背着他叹息说道:“江湖险恶,你自己得当心,说到底,这世道可能又要乱了!” “乱了好,宿弋也好久没见血了。”三叔拉着阔剑摆在面前,细细地摩着上面的铁锈,望向山崖下的遍野田园,轻声说道:“江湖太远,有些事得你亲自去体会,才知道其中险恶,至于今天,也就到这吧,一是时间不够了,二来嘛” “要下雨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庙堂之高 三叔走了。 走的很急,连饭菜都没尝上一口,座椅上还给他留的位置,摆着碗筷,人却又一次悄然无息地消失了。阿婆也习以为常地把碗筷收拾了,至于今天盛大的鸡鸭鱼肉,也自然而然地成了七斤的腹中物。 甚至还备有两壶酒,煞是迷人,不大的桌子,离七斤也不过三个手掌的距离,自然而然地,七斤就要伸手。 叮的一声脆响,是筷子敲在酒壶上的声音,声音清而不散,余音绕梁不绝。 这筷子虽然没敲在七斤手上,这警戒的意味却也没少半分,老头子耳鼻观天,并不以训斥示人,但七斤的手也不再往前伸了。 事实上,若是训斥有用的话,老爷子也不妨拿来用一用,只是七斤从小便皮,老头子年前便破了功,知晓绷着脸对七斤没用,也就没必要装这功课了。 终究还是会有些不甘心吧,少年习性,八分好奇,不让他碰总归是不可能的,“佛家说酒是穿肠毒药,道家却说酒是养性良品,阿爷,你说这酒是什么?” 七斤说完还不尽兴,伸过头来嗅了嗅,哪怕闻到点味道也是好的。 “他们懂个屁。”旧袍老人气势如龙,喊声动天,尤其是那最后一个字,令人振聋发聩,只是可怜了面前大好的一桌饭菜,没来由地遭了灭顶之灾。 当然,少不得有桌下的素手轻抚,与腰间嫩肉上演了一场现世报的好戏。 “总而言之,酒这东西是一辈子的事情,沾上就戒不了了,在你没想清楚之前,还是别碰的好。” 阿爷一声令下,桌上的两壶酒迅速被撤了出去,垂涎若渴的七斤见酒也没了,一下子没了心气,纵然面前是不常见的盛宴,也失了味道,一口一口嚼着,如同寻常酸豆角一般,今日侥幸从三叔手中逃过一劫的喜庆劲也没了。 阿爷也许久未沾惹这是非了,七斤小的时候,阿爷还是饮酒的,七斤也能偷摸着喝上一两口,反正豪迈的阿爷也没计较过这些东西,少上一口两口的也看不出来。 除了阿爷的豪迈还有其他的原因,开始尝酒时,只觉得生涩难以下咽,和家里陈醋一个味道,自然不会动太多,只是每每读那些诗书,明白了个饮酒赋诗的道理,再过来品上两口,也没觉得如何如何。 再然后,阿爷就不喝酒了,整日拿着他那破茶壶挂在嘴上。塌下到是封存了几坛好酒,只是可惜,上面又被细细的灰尘再封了一遍,唯恐露出蛛丝马迹,连累的七斤也只能不了了之。 天色转暗,灯光昏暗的房舍内,阿爷又端起了他那破茶壶,“阿牛今天跟你说了什么?” 听了这粗俗的小字,七斤才觉愉悦,话说阿爷起名字的水准也太差了,阿牛自然就是三叔的名号,想当年初次听这名号的时候,白花花的大米饭喷了三叔一脸,望着三叔块大板壮的身躯,倒也有三分恰当。 “三叔跟我说了些江湖琐事,提醒我行走江湖要自己当心” 七斤快语快言,将今天的见闻说了一遍,末了心生悻悻之色,低声道:“三叔说江湖要提防的门道不多,大致也就那几个,莫说遇不到,就算遇到了,大不了就躲得远远地,惹不起,我还躲不起不成?” “屁话!”破袍老人看着面前的少年,下颌的胡须微微拂动,不知是被夜风吹拂还是非常生气的结果,没好气说道:“若挡了你的路,那就一脚踢开,哪有躲开的道理?” 七斤再三确认了阿爷的话,又转头望了望阿婆,见阿婆点头,明白阿爷说的不是寻常时候的疯言疯语,顿时觉得不解,认真回答道:“可不是说这些门派人多势众,万一有危险” 阿爷的神情不变,又拿着那破茶壶喝了起来,喝茶的时间也很慢,茶水在腔喉里走了三圈,一幅稳坐钓鱼台的模样,不急不缓,让七斤只能等着,干着急了片刻,才等来了那句尾音。 “手脚干净点!” 七斤沉默了很长时间,也不知听懂没有,只是低声应了声:“知道了!” “阿牛还说什么了?” 七斤抬起头来,神情极为认真说道:“三叔说了,天下可能又要大乱。” 三叔既然说了这话,自然不可能是三叔临走之前的闲言碎语,七斤明白,三叔是个性子严谨的人,没可能拿这话吓唬自己,所以,这话一定有他的道理。 只是轻飘飘的一句话,阿爷脸色已经变了,阿婆也停了收拾碗筷的手,这些看似没有什么含义的话,好似被二老找到了丝丝诀窍,继而发现事情本质的一些东西。 反正七斤是不知道。 阿爷看了看阿婆,又是神采又是叹息问道:“你想到了?” “想不到也难吧!” 七斤很无奈地摊开双手,脸上大写的懵逼两个字,急急说道:“我想不到” 阿爷的声音略微有些颤抖:“你还小,当然不知道,若要天下大乱,除非那位威震八方的景帝死了景帝活着,天下就乱不了。” “终究是要入海的!” 阿爷的神色中不乏追忆之情,但更多的,却是敬佩,也让七斤再一次确定了“景帝是个大人物”这一推断。至于入海这一类的新词汇,今天听三叔说过,自然是明白了。 “若我记得不错,景帝得有六十七了吧?” 阿婆摇了摇头回道:“六十八了!” “人老了就是记不住事,”阿爷拍了拍脑袋,显得极其懊恼,复而又叹道:“陈王这几年可不消停啊!” “确实!” “现在聚拢在陈王麾下的江湖门派可不在少数,陈王年前青衣下江南,顺者生,逆者死,看来也是急了。” “不过有人比他更急。” “听说南塘万家就是他动的手?” “应该是了!” 阿爷与阿婆快而简短地说着话,一人一句,像是在交流,又像是在印证,森森的语气,就连桌上的油灯也闪个不停。 映衬的七斤的脸都有些恍惚。 对于二老口中的陈王,七斤自然知道一些,帝国民风开放,又是身处东荒,茶余饭后少不了有自以为是的聪明人来论一论朝政。 世人皆知陈王乃大景帝国军神,助景帝征战乱世,一举平定江山。 简单来说,没有陈王,就没有景国这万里盛世烟云。 只是可惜,陈王却有一场怎么也抹不去的败笔。以大景国力之强,兵锋之盛,眼看就要灭亡北魏,其后西蜀便成了空壳子,仗着山川河谷之险也撑不了多长时间,天下大局已定。 可偏偏在这时候,陈王率军遭受滑铁卢,仓促败于北魏,五十万大军被悉数坑杀,至此,大景元气大伤,北魏与西蜀才能苟活于世。 天下震惊,坊间议论纷纷,文武痛心疾首连上奏章,皇帝陛下震怒摔碎了无数盏玉杯,可最后还是保下自己的亲弟弟。 至此,陈王就在长安之中做了十余年的逍遥王爷,南景帝国国力衰弱,不得不与江湖人士签下一规矩,攻守互助。 可奇怪就奇怪在这里,全景国的百姓,下至贩夫走卒,上至公子王侯,不管是在史书上,还是在酒楼说书先生的故事里,都一致认定陈王与景帝的关系极好,景帝当年力排众议救下陈王,陈王感恩涕零誓死守卫王道。 这太多美好的故事,放在如今二老的口中,就变了一层味道。 “等等,等等。”七斤立刻出言打断了二老的言语,奇怪问道:“陈王与景帝不合?” “他俩什么时候合过。”阿爷冷笑一声,满鼻子的粗气。 七斤只是个普通毛头小子,读的书多一些也就比寻常人聪明一些,不太能理解将军乃至皇帝的复杂情绪,就算理解想来也不会在意,不过就单纯地以故事的可读性而言,也没那么难以理解。 “陈王加上江湖人士,打得过景帝吗?” “小七斤也懂这些?”阿爷说话的神情有些莫名的神采,大概是由心而发的高兴。 “书上说得多了,什么兄弟阋墙,同室操戈,大抵就是这意思,陈王青衣下江湖,打不过自然是去找帮手的”七斤挺了挺胸膛,示意自己不小了,继续说道:“但这事儿仔细一想又不对了,偌大个江湖,陈王能下,景帝也能下,为什么那些江湖人士要屈服于陈王?在我看来,皇帝的名头怎么也要比王爷来的响亮。” “因为他们有共同的敌人。”阿爷说的简单极了。 七斤没有再去问江湖为什么走到了景帝对立面这一类的蠢问题,阿爷也没了心思再讲些其他,草草地收拾了座椅,拎着他那破茶壶,一步一步往外踱去。 “对了,阿牛还说什么了?” 仔细地想了想,该说的好像也都说了,忽然想到了什么,急忙开口道:“三叔最后说了句,要下雨了。” “那必定是天地间最美的一场雨。”阿爷再不停留,拎着小破茶壶便出了门。 “怎么下雨天还要出门?”七斤无聊嘟囔一句。 “随他去了,你阿爷开心。”阿婆眼中也露出淡淡的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朴素的爱情观 山脚下的这小镇,也是近几年才拼凑出的百户人家,仓促到名字都没有,邻里也少。 不多时候,天色就变了,云霭四起,遮蔽了天空,北风低啸,一派雨夜之景,明亮的星光被遮成了灰色,再也看不见了,月色倒还将就,虽然被遮挡三分,但总归是还剩了一层银晕。 七斤跟着阿婆在房中叙话,虽然下定决心要闯荡江湖了,可临行前还是有万分不舍,阿婆说话的语速很慢,连带着时间也慢了。 不知入夜几时了,一场瓢泼大雨便淅沥沥地下了,大地又恢复了片刻生机。 大门被推开,吱呀呀的专属声音和雨声极其不配。 阿爷回来了,浑身上下湿了一片,瘦弱的身影被油灯光拉的极长,房内一站,便立刻聚集了一地水迹,让七斤看了奇怪。 基于对阿爷是个绝顶高手这一判断,暗器都进不了身,更别提这柔弱的雨滴了。 阿婆见了哎呀一声,放下手中女红,急忙扯了块绢布就迎了上去,看着面前阿爷有些无奈,用绢布细细为阿爷擦着脸,“多大的人了,一阵风都能把你吹走了,还当自己是少年不成。” 阿爷抖了抖水渍,扯着嘴笑了笑,没说话。 自己离开后,阿爷阿婆该怎么办?虽然他俩都是高手,可总归是年纪大了七斤默然想着,不知为何突然间多出一些叫不舍的情绪出来,他轻轻叹息了声,低声说道:“我去睡了。”便转身回了自己卧房。 支起一方小火炉,添了些新茶,看着叶子在沸水里来回翻滚,整个屋子才算是亮堂了许多。阿婆将鬓角微黄的发丝随意拢了拢,又来找阿爷说话。 “老头子,天下或许就要乱了,你说还让七斤出去不?” “没有人能改变一个人心底里的想法,连他自己都不行,更别说我们了。” 阿爷知道阿婆的心思,抬头看着阿婆长发披肩,青中带黄,黄中带白的模样,挑眉说道:“总不能让他在这小镇子呆一辈子,世界这么大,他总得去看看,跟着我们过这枕岩漱流,抹月秕风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阿婆脸上流露出若有所思的情绪,“可终究是危险,这危险,恐怕比你想的还要严重。” 阿婆有一双像柳叶似的眼睛,细长细长的,想来年轻时候一定是个极美的美人,岁月在她脸上刻下了痕迹,眉角与眼角纹路越来越多,只有一双眸子,依旧像刚融化了一点的冰块似的晶莹剔透。 阿爷找不到什么精美的词语来形容,他只知道,他爱死了这眉眼,望着那该死的鱼尾纹,他用手轻轻地抚了上去,一心只想把它抹平。 “危险怕什么?还能比得过当年吗?”阿爷心里回忆着某些事情,面色也流露出追忆的神情。 沉默了很长时间,阿婆忽然抬起头来,咬了咬嘴唇儿,罕见又莫名地露出三分娇羞的情绪,说道:“当年当年你也是这般狠心!” “当年还是少年,少年不懂事嘛”阿爷摸了摸鼻子,叹息了一声,看见阿婆还是紧张万分的神情,笑着安慰说道:“放心,这就是那小子的命,躲不过的,不过也没什么好怕的,我也有安排,你就放心吧,我难道还能看着七斤去送死不成?” 阿婆柳叶般的双眉总算是逢了春,舒缓开来,不自觉地又想起了什么,双眼瞪的极圆,两只素手紧紧攥着布裙下摆,嗔怒道:“当年你也是这般骗我的!” 气氛变得更加尴尬,阿爷又再度摸了摸鼻子,对于既定的事实,再多的话语也无用,更何况阿爷也不是能言善语之人,舔着脸再安慰道:“放心,七斤入了江湖,想让他去问剑山走一趟,让他去学一式剑,林不休那老东西总是要出些力气的!” 即便是得到了答案,阿婆还是纠缠不断,望着阿爷认真建议道:“还是有些问题老头子,要不你亲自出山?” 阿爷明白阿婆的思量,这么多年下来,阿婆对于七斤的感情深厚,早就超出了身份的限制,七斤便是阿婆的心头肉,谁也动不得。 只是这感情,难道自己没有? “没见识的婆娘。”阿爷训斥道:“那是他自己的路,也是他欠下的债,没人能代替他,懂吗?” “七斤也不爱学武你说他要再懂事些,多学些本事,哪还有这么多事啊!”阿婆终究是担心,两眼泪汪汪的湿润一片,就连声音了变成了哭腔。 “臭婆娘,还不是你,每次我要动家法的时候,还不是你拦着挡着,现在却来说这些?!”阿爷的声音明显大了三分。 “打坏了也不成。” 夜逐渐深了 厅堂灯也熄了 声音也小了许多 “西头的春梅开了,等再长些时候,就移过来两株,就摆在大门边,好不好?” “好,好,都随你。” “那你看移多少过来的好?一株两株的不够春意,咱也没那手艺,别刚移过来就死了,白费了这春。” “那就把山移来。” 也许是实在不耐烦,阿爷的声音又拔高了数筹。 故事结尾于噗嗤一声笑。 春色满园。 这春色,也不知扰了多少琵琶,乱了多少芭蕉,檐角下思春的野猫三两只,一边躲雨,一边捂着耳朵听这醉心的情话。 “没来由地烦我作甚。” 老一辈自然有老一辈的故事,七斤听着外屋的动静,一颗心不知道飞到了哪里去,嘴角只剩下痴痴地傻笑。 二老的影响太深,以至于七斤早早确定了自己的感情观。 或许能过一辈子的才叫情吧。 那么,自己要等的人在哪? 夜深了,七斤将窗户支起来,把灯熄了,双手托腮倚在窗台上,看着月亮的方向,喃喃自语:“阿爷说了,门头这一棵老榆树得修了,它是整个镇子的,又不是我家的,得长高,给后人留个念想不过修就修吧,跟我们也没多大关系了” 窗户依旧支起来,七斤借着月光钻进被窝,整个身躯全部裹进去,打了个大大的呵欠,然后发出一声极为满足的叹息,闭上眼睛,过了好久才听到檐角下传来那阵听了好几年的悉悉窣窣的声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月宫里的仙子 罕见的暴雨暂时看不到停歇的意味,整座小镇的地面,迅速积起了一层薄水。 忽然,窗户动了,一缕月光便偷偷溜了进来。窗外还是淅淅沥沥的雨声,七斤没被这雨声吵醒,却被这一缕月光惹得睡不着。 临檐的地方全都湿了,哪怕是屋子里也不例外,因为开着窗子的缘故,窗子内也被大雨飘了进来,在地上铺了一层薄薄的雨雾。 这些都不足以让七斤恼怒,因为雨水能进来,月光也能进来。 隐藏在暴雨和小屋的略微晦暗阴影里,七斤撑了起来,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背靠在床板上,看着前方,甜甜地笑了,左脸颊上露出个酒窝来。 七斤的酒窝是不太明显的,也只有笑得最甜的时候才看得到。 “你就只有这点得意?”一声明显不悦的女子喝斥在房内响起,像一阵清冷的秋风,卷过空空荡荡的桌椅。 七斤满不在乎的一笑,“跟得意不得意的没关系,外面雨也太大了,总归是不方便” 斜斜的一缕清辉撒下来,正罩住窗边的一亩三分地,而能立在清辉里的,自然是仙女。 月宫婵娟下凡,可也恼怒这没来由的大雨,虽然能用功力将雨水挡在外面,不过也没人愿意一直呆在雨中,于是便产生了躲雨的想法。 只是碍着身份,也不能说进就进,估摸着入夜深了,偷偷摸摸地进屋躲雨,可还是被主人抓个正着,自然而然地产生了娇羞,然后把娇羞隐藏在恰到好处的愤怒之内。 “你怎么还不睡?” 七斤带着酒窝看着面前仙子,这酒窝从一开始就没断过。 无论仙子如何恼怒,在此刻七斤的眼中,她就是俏生生地站着,披着霞裙月帔,美的不可方物,哪怕是她此刻眼中隐含怒意,神情有些过分冰冷,还是有种赏心悦目的美。 但凡看见这个女子的人,就都会相信,书本上记载的那种倾国倾城,满城粉黛无颜色的容颜是存在的。 她就那样清清冷冷的站在那里,身上还散发着淡淡的光,光上还有一层雨雾,混织在一起成了这世上最美的画面,让她更像仙子了。 当然,在认定她就是仙子之后,“更像”这一类词语也用的不是很准确。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虽然七斤读过很多书,诸如“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又或者“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这一类的词句七斤也知道不少,但放在这里来用也好似不恰当。 道家说“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佛家也说“佛曰:不可说”,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你进屋的动静太大,自然睡不着了。”七斤小声地应了声。 只是仙子的容颜很不寻常,显然很不满意这个答案,表情更冷了三分,“你要进来,以你的武功,根本察觉不到。” 无奈地摊了摊手,七斤继续说道:“早知道骗不过你,实际的情况是,见不到你,我睡不着。” 没有人知道她的名字,她不想说,所以就没人勉强,七斤也是仙子仙子地这么叫着。此刻的她,听了七斤的话,虽然还是恼怒,但明显弱了许多,心头被隐藏在愤怒之下的娇羞大了几分,隐隐有纸里包不住火的感觉。 “小七斤你不好好读书,也不知跟谁学的这旁门左道” 七斤摇了摇头,说不上话来,小房子里一时宁静,显得清冷。 七斤的脸色渐肃,轻声的说了一句:“明天就要走了,我跟阿爷说了,要你跟我一起走。” 长时间的安静,无一处不美的女子微微蹙眉,不知是何情绪地回了一句:“我不去!” 七斤认真道:“不去不行,阿爷说了,房头那颗榆树也不是我家的,是整个镇子的,要长高,就得修。” “跟我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了,你整天压在枝头,那树就自然长不高,阿爷的意思,是要把侧面树枝全部砍了,只留主干,到时候,就没你站脚的地方了” 七斤认真看着面前仙子的双眸,语气十分平静:“再说了,那枝头有什么好,能让你天天站在上面,你又爱穿白色,白袍白裙白靴子,一不留神就找不着你了。” 末了,七斤眉梢微轩,斜向上又看了看:“你脸也那么白” “树又招谁惹谁了?”仙子眉头微蹙,回忆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在这个方寸小的地方,她过的可不是神仙的生活,反而是被来做牛做马的,仙子不想用圈养两个字来形容自己,但事实就是如此。 若是一个不好,再连最后一块地方都没了,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而且话又说话来,既然是被圈养的,那自己说个不字又有什么意义? 仙子想了想,轻描淡写的只说了一个字:“好。” 七斤心头的一口气总算是下去了,只有仙子姐姐开口说了好,这事才算是完美。如果说这个地方还有什么没交代清楚的,那就只剩下此时紧紧立在窗内三尺的这位仙女了。 两年前,也不知从哪里听来的消息,这位想必也是大派贵女的仙子姐姐就忽然从天而至,锣鼓喧天打着降妖除魔的口号就到了这个小镇,找上了阿爷。 只是妖魔哪里是那么好除的,结果当然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连自己身家性命就陪在了这里,转眼就有两年时间了。 既然都谈拢了,那自然就放松了一些,就连窗外的雨声也小了一些,正衬这心情,月色也大了一筹,想来跟仙子的心情也相差不多。 月不醉人人自醉,说法就自然放肆了一些,七斤看着月色,调笑道:“书上说的可清楚,‘妾御绩纺,侍巾帷房’,可到你这里却好,还要我求着你” 具备倾国倾城姿容,可此时做着女婢勾当的仙子冷笑一声,她可不认为自己是来做妾的,顺着七斤的眼神望向月色,云收雨霁,月色当头,那种脱离云雾的喜悦,她能切身感受,心情愉悦,听着小七斤的调侃,倒也没觉得多刺耳。 “我只答应保护你三年,可没答应给你做妾。”许是想到了些愉快的事情,仙女轻轻的笑了,这一笑,让月色又羞羞地钻进云中,不敢出来。微微抬了抬螓首,仙女略带轻浮地对七斤道:“七斤你还小,姐姐用不了。” “不小了!”七斤一脸灿灿,以往他是觉得七斤这名字不好听,现在却觉得小字如此刺耳,不动声色地挺了挺胸膛,却只换来仙子的两声笑。 看着面前局促的七斤,仙子总有种怅然若梦的感觉,事实上,若说这片山沟里能留下什么美好的回忆,那也就只有面前的少年了,二年前误闯进来,要不是这少年求情,只怕她也会成为山涧的一具枯骨,认真讲起来,少年还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起初当然还是会排斥的,爷孙两个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就想不动声色地把自己圈养到了此处,当自己好骗不成?可后来逐渐的相处,也让自己慢慢看清了少年的嘴脸,对少年的恨早就烟消云散了,至于对少年的喜欢自己也说不上来。 有时候甚至会笑着醒来,回想起少年耿着脖子和他阿爷闹腾的场景,还是觉得欢喜,虽然到现在仍旧不知道那句“你不同意我就去登山”是什么意思,但里面的豪情壮志自己却很喜欢。 有风吹进小轩窗,吹乱了仙子的长发,也吹乱了仙子的心神,回到现实中,才发现,还有人比自己更痴傻。 “咳,咳。”这名无一处不美的仙子随意的拢了拢散乱的发丝,轻轻的两声咳嗽,似乎在提醒别人的同时,也提醒着自己。 “你笑起来真美!”七斤回过神来喃喃自语,神情明显一呆,随后想到了什么,急忙道:“等出了山等出了山,就任你去,我不管,反正阿爷也不在。” 像是说错了什么,这名无处不美的仙女表情冷了下来,看了七斤一眼,忽然冷漠转身:“是你阿爷要你来试探我的?” 七斤脸上轻松的神色尽消,急忙凝重道:“不是,不是,这是我的真心话,和阿爷没关系。” “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你就像月亮,不该被困在云里再大的云都不行!” 夜更深了,小轩窗去了木棍,啪的一声也被合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少年行于江湖 七斤要闯荡江湖绝对是这个小镇近段时间以来最大的新闻。 次日清晨,二老率先醒来,借着晨曦的微光开始为七斤整理行李,也没多少贵重的东西,一二金银细软,粮衣布包,二老大多时候都是沉默,偶尔一两句的争执也很快泯灭。 七斤随后起身,和墙外一串串的青红辣椒挂在一起的还有一柄连鞘长剑,细长条状,约有五尺,七斤搬来个破旧的车辕,踩在上面掏了半天,总算是掏了下来,样式还算精美,只是沾染了灰尘,七斤接过来用心地擦拭了几下,噌的一声抽出宝剑,迎着朝阳看了看剑锋,点点幽光。 这是重中之重,名为鱼鳞。 一切的准备做好,二老也一前一后出了庭院,阿爷走在当头,从怀中掏出一枚翡翠扳指,递给七斤:“入了江湖,先去问剑山走一趟,找个叫林不休的老东西,你把这东西给他看,他自然明白。” “知道了。”七斤接过翡翠扳指一看,扳指不大,搁在手心显重,上面的一些纹路,无不显示着老物件特有的气息,只是虽是翡翠扳指,但内里黑章环绕,匀而不晕,一看也不是什么值钱货色。 “你个小兔崽子,莫要不知好歹!”阿爷一看七斤百无聊赖的模样,心头气又上来了,虽然临行时分,阿爷自己心里也难受,可还是得硬声训斥,只是怎么听都有些怪异。 “这扳指,不准露外,只准给林不休一人看,听到没?!” “听到了,听到了”七斤将扳指揣进怀里,扭头又看了一眼破烂的篱笆墙,小小的青石坪和小小的破石屋,淡淡地道:“我也不傻,这扳指放在江湖中,又是件腥风血雨的事情,谁沾着谁就没命,七斤不会自己送命去的阿爷,你说的对,这是我自己的路,得我自己去走。” “你都知道了?”阿爷皱眉 “不知道。”七斤回答的坚决,略一沉默,继续说道:“但或多或少总能猜到点” 阿爷拎起他那破茶壶,又狠狠地嘬了两口,“这事不能急” 昨夜的一场雨,让整个小阵又湿又润,能站人的地方不多,村头那棵大榆树自然成了父老乡亲们的聚集地。此时的树下一匹花了大价钱买来的瘦马正安安静静吃着新草,又是春发,又是雨润,这新草该很好吃才对。 好吃到,能让它对周遭吵翻了天的情况熟视无睹。 村头王寡妇正拿脏手绢抹着眼哭着笑着,一时情急之下操起一口家乡话,听不清在说些什么。 听不清也是好事,刚嫁到镇子没多久,丈夫就去世了,剩下她孤寡一人,寻常只有大黄与七斤能说的上话,至于现在,她正哭诉着七斤与大黄同等的重要性。 “二婶啊,实在是拿不下了,鸡蛋吃多了不好,一会还得骑马,又不是走路,肚子一颠一颠的,等会等会该放屁了” 在小镇父老乡亲的眼中,七斤还是那个青葱少年,此时此刻,也是少年该有的娇羞。而在七斤眼中,虽然对于准备多年的崭新长袍上的那些油渍印有些不满,却成功地将那种不满与留恋汇聚成为一丝恰到好处的笑意。 “鸡蛋也就算了,二婶你往我怀里塞的韭菜是什么意思,难道还要让我生嚼不成?又或者,是给这畜生准备的?” “七斤你还小,不懂”中年胖婶还特意地给七斤挤了挤眼睛,也许是用力过度的缘故,脸颊上的油光泛的亮堂,“傻孩子,迟早用的上总而言之,鸡蛋不拿也就算了,这还阳草不能不带。” “可可”七斤说话也有些急了。 “七斤莫急,五姨有办法。”声音从稍远处传来,一偏瘦妇人废了好大力气才挤将进来,之所以这么费劲,一方面是瘦弱无力,一方面是手里提着一头母鸡,施展不开,“把这鸡一块炖了,一举两得。” 七斤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了,垂首沉默以对,脚边瘦马正吃的香,完全没有被周边的嘈杂扰乱,如此说来,这马比自己强得多。 不对,一匹马而已,怎么可能比自己强得多?一定是新草太好吃了。 “糊涂,一帮妇道人家,懂得什么?尽在这出馊主意。”身材高大的壮汉排开众人,一瘸一拐地挤进人群,狠狠地瞪了面前叽叽喳喳的妇人一眼,训斥了两声,总算是清净了,继而转头向七斤道:“七斤啊,别听她们的,鸡鸭鱼肉的要那么多有什么用?还能生吃不成?来,孩子,听叔的,这口锅你拿着,用着也方便,不用手提,不用肩抗,就背在背上,简单,方便” 七斤的脸色逐渐呆滞了,牙齿无意识地上下抖动c碰撞,苦笑答道:“叔,背上是要背剑的!”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俺们当兵那会,将军教我们一个道理,今天就教给你,你且听好了。”虽然一瘸一拐的,但壮汉回忆起当年将军的模样,模仿着在地上摆了个前后脚弓步,气沉丹田,大声吼了出来。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余音袅袅 几声带着笑意的骂声,又或者是带着哭意的笑声中,七斤终于策马而出,沿着大道往外疾驰,回首一望,小镇越来越远,能看到的也只有那棵大榆树。 渐渐地,大榆树也看不见了 春风绿了枝草,红了牡丹,然后席卷到马蹄与少年的心里,时时惹来几只蝴蝶追逐不息。 在草甸与丘陵之间,一匹瘦马缓缓向外,速度不快却也是另一种神采,七斤随之轻轻起伏跳跃,怔怔望着快速后掠的景致,也许是对未来的憧憬,面部表情显得有些僵硬,眼中却又充满了一种对未知前途的期待与热枕。 书文里说的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说的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仙子姐姐悄然无息地出现,骑着一头明显比七斤精良了许多的高头大马,逐步从后方追至,等到了七斤不远处,朝他温和笑了笑,示意他莫要兴奋,减速慢行。 “你们镇子里的人真好。” 听着莫名其妙的一句,七斤顿感怪异,向仙子望了一眼,两年时间,小镇不该是个噩梦般的存在吗?怎么现在还有闲情逸致道一句好? 随即又想到了刚才的场景,眼中还有些些许忌惮,七斤一双手又在身上搓了搓,意图掸掉身上的草屑,抹掉长袍上的油渍,努力了一会才发现是徒劳。 “哪有什么好的,你没见今天那模样,要不是阿爷发话,恐怕今天就栽在哪了,认真一想,要是背着一口黑锅闯荡江湖,还不得被人笑死?” 仙子没有转头看他,淡淡说道:“我不喜欢你们小镇,也没有想要报仇的想法,至于现在,你也不用骗我,我看的出来,你是打心底里的喜欢。” 没有情绪的音调,让氛围又沉重了点。 七斤为了解开这沉重的氛围,含混问道:“以前你出来的时候,没人送你吗?” “当然有了,并且还很多,东西想来应该也比你手中的金贵,宝剑c名马c宫绦c玉佩c金饰c玉簪c花钗c商彝,大多都没用,还有个最笨的家伙,送了我一件汉玉象鼎,我哪能带的了那么重的东西?” 气氛总算是缓和了下来,七斤也实在好奇,继续问道:“后来那汉玉象鼎怎么了,收了?” “折现了!” “那也不错了。”七斤转过头去看另一边,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折现必定是个极大的数额,一面羡慕的同时,一面心疼的说不出话来,再甩起几鞭要加速的时候,却被她叫住了。 “昨晚你说的话还算数吗?” “昨晚说的什么话?”七斤问道。 “你说出了山,就任我去。” 七斤蹙着眉尖,很辛苦地回忆了很长时间,回答道:“好像可能,你知道我不怎么会说话大概,也许中间出了什么岔子也说不定,是吧?” 仙子一双桃花眸里流露出异彩,直直望向七斤,眼中错愕不言而喻,猛地一拍大腿,叫道:“小七斤,我可以满足你一个心愿。” 七斤愁着脸,忐忑道:“你我相知两年时间,谈心愿什么的是不是太过俗套了?你偷偷溜进我房里不知道多少次,我连你名字都不知道,你觉得公平吗?现在说走就要走,你不觉得狠心吗?” 仙子歪着脑袋,想了想,轻轻道:“景轻玥。” “告辞!”倏地一声,仙女突然变成了女侠,扬鞭策马而去,只留下满地的后知后觉 当然,留给七斤错愕的时间也不多了,急忙也是纵蹄直奔,只是奈何胯下瘦马怎么也赶不上女侠的快,眼见越拉越大的距离,直让七斤跳脚骂娘。 “他娘的,老头子教的什么狗屁情话,一点用都没有,我怎么就信了邪?月亮当然要抱回家了,岂能让她在外遍撒皎辉?” 跳脚骂街要是有用的话,也就不需要衙门了,七斤喊的都累,胯下瘦马比他累多了,过不了多时便沉沉地停下了步伐,只剩下满地的哀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鱼鳞横于膝上 东林府顾名思义便在帝国东三道,且最靠外,也是最贫荒的地方。只是若与东荒想比,那自然是好多了。 “亏了,亏了,这买卖亏了!” 山林之中,七斤一脸惆怅,时不时地叫骂着,连累胯下瘦马,虽然没了力气,时不时地还得挨一道鞭子。 “该死的老头子,出的什么馊主意,这下倒好,屁都没捞着,反而落人口实。” 哪怕是过了许多天了,七斤还是闷闷不乐,他现在只想再遇到那个叫做景轻玥的仙子,解释那一晚为什么喝了点酒,为什么说了那话,说辞都准备好了,反正一切推到酒上去就完事了。 酒后无真言,那晚的话自然是不能作数的。 只是无奈,追不上就是追不上 为了所谓闯荡江湖的美梦,七斤自然认真查过地图典籍,只要朝着西北而去就自然不会出事,然而这道理虽简单,等真正行之效之的时候,才发现那句百无一用是书生说的半点不假。 老天也不许七斤愿,本来还相安无事的天气,突然间就变了,星辉隐去,彤云逐渐聚拢起来,不过三时,一场春雨便油然而至,道路变得泥泞。 却不是前些时候的大雨,只是小雨纷纷,细如牛毛,沾衣不湿,让七斤也没打算埋怨什么。 身为习武之人,体内真气逼发,到也能挡雨,但七斤感受了一下体内弱如发丝的真气,迅速打消了这念头,发丝和牛毛一比,估计还是牛毛要强些。 虽然手中有阿爷给他的那幅颇为正式的寻路地图,可惜年代久远,终究有看不清的地方,依稀能看清七八里外才有一处驿站,回首一看,天色也变得暗淡,越往西走,就越是荒凉,一片山林之中,见不到一个人家。 七斤心里咯噔一下,没来由地觉得不对劲,书中说的逢林莫入莫非就是这意思? 牛毛细雨不停地下,身体无恙却乱了心神,云层低得似乎就压在头顶,天色阴暗,沉闷得让人透不过气来。繁花著锦,烈火烹油,更令人气急的是身下的瘦马顶着风雨踯躅不行,一时间犯了难。 “你这畜生,这些时日也没亏待了你,怎么关键时候撂了?”七斤恼怒地嚷嚷着,瘦马低眉沉默以对。 这几天的日子不错吗?如果不算那些鞭子的话 无法,七斤下马在前方拉着,人和马全都低着头,在风雨中一点点地挪动,行进的非常缓慢。却在此时,一道闪电撕裂了乌沉沉的天空,云层被照的通红,电光犹如实质,一时让七斤惊了神,边上的瘦马更是不堪,昂首嘶鸣一声,竟转头跑了,疾趋而去,沓如流星,哪里还有半天刚才踯躅的模样。 留下七斤又呆立在原地,久久才回过神来,摊手苦笑道:“你个小娘皮,好不知情,纵然待你薄些,就如此绝情离我而去?” 心里哀叹着遇人遇马皆不淑,还得继续前行,七斤揣着鱼鳞,背着行囊,在夜色与细雨之中寻找可以借宿的地方,走了半响,柳暗花明之处,还真给他找到个容身之处。 透过细细雨幕依稀看到前方朦胧的建筑轮廓,夜色中看不真切,只能初步判断这建筑的轮廓应该不小。 快步上前,临近了一看,才发现是一座破旧的庙宇,庙宇依山而建,杏黄色的院墙,青灰色的殿脊,山门之上悬挂着一副横匾,只是因年月久远,历经风吹雨淋,字体的鎏金漆色已看不清,寺庙的院墙也非常的古旧,墙头长满荒草,看来已经许久无人修葺维护了。 地方虽破,但就在当前的形势中已算不错,正堂之中挂壁之上还剩三两残烛,从怀中掏出火捻子点着,四处亮堂,是个好去处。 为了安全起见,七斤特意插上了门,还用大山石再挡了一层,奔波了一天的七斤斜靠在草堆里便沉沉睡去了,也不知过了多久,被寺院外一声声急促的敲门声吵起。 门外仿佛是老年男子的声音,低沉且无力,咣咣咣在外重重敲着兽环,“有人吗?有人吗?” 正在此时,一声清丽的声音响起,“或许是没人,要不咱们继续赶路吧?”七斤从未听过如此好听的声音,恰如黄莺出谷c乳燕新啼,让七斤一下愣了神。 鬼使神差地,七斤在里面应了声:“什么人?” 老者听到声音,顿时抬高了音色回答道:“大师,我们是过路的客商,遇到雨夜无法前行,请求借宿一宿,请大师行个方便。” 乍一听大师两字,才让七斤反应过来,自己也是鸠占鹊巢,只是来的早些,没道理就拦着别人的路,听声音也不像个坏人,七斤一拍脑袋,暗自埋怨自己太过小心了,太平年间,哪来那么多强盗匪徒。 铿的一声门栓响,先是有昏黄的光线透出,然后是咯吱的声音,大门从里面拉开了一条过人的缝,七斤探出头来,面前是四十多岁乃至五十的瘦弱老人,身着家仆装扮,用料却不便宜,想来是管家之流。 那管家双手抱拳恭敬道:“这位大师,我们是前往东府的客商,途经此地,遇到大雨,人困马乏,无法前行,还望大师行个方便,给我们提供片瓦容身。” 管家大概也是个跑过江湖的人,就算看到面前出来个少年,并非一般僧人,但言语间表现的仍旧非常客气。 七斤的兴趣却不在这上头,咧开嘴巴笑道:“客气,我也是客居这破寺,当不得此礼,既是有难,只管进来就是!” 管家一幅欣喜状,踱步到后方马车旁细细说着什么话,像是在询问,又像是在请示。 七斤自顾自的去了,却不是刚才的草堆位置,还要更靠外些,正好在他目力范围之内,看似随意地打坐,实则眯着一条缝观察着院外马车的一举一动。 只是这惊鸿一瞥,让他当场愣住了,眼睛睁的滚圆,没了半点打坐模样而不自知。 不是七斤定力不够,实在是车上女子太美,一绺靓丽的秀发垂在额前,迎着夜风微微飞舞,细长的柳眉,一双眼睛流盼妩媚,秀挺的瑶鼻,玉腮微微泛红,娇艳欲滴的唇,洁白如雪的娇靥晶莹如玉,身材娇小,温柔绰约。 要知道,绝大多数女子的美丽只是来自一部分,或鼻或眼,或一或二,这些特别美丽的部分,逐渐就形成了独特的气质,至于其他略有缺陷的地方,就被掩盖在这份美丽之下。 但此刻被搀扶着下了马车的这位大概是小姐身份的女子,却是无一处不美。 继那位离他而去的景轻玥之后,七斤也不过才出家半月的时间,就又见了一位堪称绝世的女子。这女子的美,又与景轻玥不同,单纯的感觉不同,景轻玥是天上冷清的仙子,美的不可方物,这位小姐像一朵含苞待放却又被春雨打湿的牡丹,美而不妖。 所谓灯下观美人,越看越精神,此刻枯黄的烛光中,七斤已经被迷的神魂颠倒,连人家何时进来都不知道,也是被人提醒后才醒悟过来,慌忙擦了擦嘴边的口水,讪讪一笑。 “多谢这位公子行个方便!” 这位一看便是大家闺秀的女子,礼数也极为周全,躬身道了一福,抹了抹嘴唇,柳叶般的眼眸在黑夜里愈发明亮,向七斤笑了笑,便自去寻了个草堆娟卧。 没有太多的语言,主仆两人与七斤的距离也算不上近,满室暗淡烛光,入夜渐深,七斤看着暂且相安无事的形态,终于放下心来,抹了抹自己额头上的汗。 仔细回想起来这半月来的行程与点滴痕迹,细察了一遍寻不出纰漏来,才舒缓了一口气。 只是将鱼鳞往身前拉了拉。 多拢了些草料围在周围,七斤缓缓闭上双眼,打坐参禅,感受着天地元气,缓慢地从中吸取有用的部分,汇合进体内真元,按着一股奇特的路线运行于周身百穴,奇经八脉之中。 渐渐的,七斤身体形成了独有的天地,和方圆之外的整个世界交相呼应,而在这片天地中,隐约能够感受到某种以神秘节奏进行的呼吸,与天地之间的呼吸气息逐渐一致,丹田之中暖洋洋一片。 这种神奇的感受七斤并不陌生,假如二老都是绝顶高手的推论正确的话,这套传授给他的内功心法也必定是极其高明的东西,甚至修炼之后精神焕发,比酣睡一夜更加饱满,只是起初少年怠惰,贪图睡眠的感觉,这才使神功蒙尘。 事实上,七斤的内功修为是差一些,但能被阿爷评为不入流,也能说明一些问题要是阿爷不做评论,那才是大问题! 这样自我安慰着,夜色之中,昏昏入梦,七斤边运功边打量着外界的一切,口中喃喃道:“有趣,有趣,这才是江湖该有的味道嘛。” 鱼鳞横于膝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谁让小姐太美 一夜无话。 莺莺燕燕齐鸣,将众人吵醒,借着晨光才能够看到这破旧寺庙,也还算齐整,正殿摆放着弥勒佛,不过七斤喜欢叫他弥勒菩萨,传闻他要在将在五十六亿七千万年后成佛,也不知他的劫数过了没? 偏殿内摆放着十八罗汉像,大都残缺不全,结满蛛网尘丝,怎么看都透着一股诡异的气氛。 七斤睡的极好,但他的表情却满是惊愕及不满。 “你们要我帮忙护送?” 他看着面前这名美到极点的小姐,压抑情绪,尽可能温和说道:“何处相逢不相识,虽然同宿破寺一晚,可既然不同路,还是各奔东西的好。” 老仆的面容有些不悦,明显是对面前浪荡风流客口中的“同宿一晚”的叫法表示不满,小姐的清名在他眼里是比他的生命更重要的东西。只是更前方的小姐沉静如初,还没开口,也就没他说话的份。 “对于刚才的话,我表示抱歉。”七斤也觉得不妥,看着小姐,带着歉意说道:“我向来说话放荡,对于你们感官上的不悦,我深表歉意,但若论内在,肯定是没有那层意思的至于护送,那还是算了,你走你的独木桥,我过我的阳关道,各不相欠。” 美人美则美矣,所幸七斤也没失了心智。 小姐还是一副温柔的模样,神态半分未变,轻言轻语道:“若公子不愿,那便罢了,请一路走好。”说完轻轻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要离去。 恰恰就是这一眼,如同春风看绿水,晓云抚青山,淡淡的一眼,就是让人忘不了 老仆焦急地跟小姐争吵着什么,就像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怎么也不肯放手,小姐只是抿唇凝思,轻轻摇了摇头。 七斤把鱼鳞紧了紧,他也不傻,关于主仆二人车辕上那擦不掉的血迹,小姐左袖筒断了一截的襦衫,全都在表示着这是一趟吃力不讨好的旅程。 七斤很紧张,毕竟是初出江湖,实在是太过紧张,以致于主仆二人刚刚提出“同行”的一刹那,他便偷换概念变成了“护送”。 小姐很温柔,温柔如水的程度大概和七斤紧张的程度是一样的,于是就没有太在乎七斤口中的说法,甚至没有太多解释,只是轻轻摇头。 去还是不去? 七斤不知道,他只知道,他喜欢小姐的温柔,他想把这温柔带回家,于是就只能交给荷尔蒙来做决定了! 小姐已上了车,七斤看着正在打包行李的老仆,轻轻咳嗽了两声,说道:“如果我是说如果,马车上还有位置的话,同行也不是很难的事,真是不巧,昨夜落雨惊雷,把我那千金骢吓的跑了,对了,你们昨夜看到我那千金骢没有?高头大马,背宽且直。” “千金骢到没看见,昨夜只见个驴子叫的欢” “那必定不是我的。” 轻易就上了车,七斤拨开两支插在窗柩上的两支箭羽,总算是腾出个坐人的地方,傻傻地看着面前小姐,又陷入了痴迷状态。 噗嗤一声笑,小姐笑的极美,颔首问道:“小女子江绀香,多谢公子搭救,还不知公子姓名。” 因是音译,听不真切,等被解释过后,才觉得诗情画意。 “一月首阳,二月绀香,三月莺时,四月槐序我猜你是二月生人,正好是这月份,难怪这么美” 小姐偶露娇羞模样,七斤咧了咧嘴,继续道:“说起来我的名字和你也满搭的,据说生下来便有七斤重,便叫做七斤。” 七斤说话很郑重,试图将整个气氛拉回来,却也只是徒劳,小姐银铃般的笑声虽然不刺耳,却也足够让人恼怒。 但也是切到好处的笑声,林绀香忽而变得蹙眉,也从后方拿出一柄精致鱼肠剑,说道:“公子好心,只是假如事发突然,公子可直接离去,不必理会。” “应该没多大问题。”七斤仰着头说道。 “对了,你是怎么惹着他们了?” 些许沉默了片刻,江绀香摇了摇头回答道:“有人不想让我回家” 七斤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再询问,人生已经这么苦了,没道理再戳穿别人的伤心事,至于现在坐在这马车上,七斤也是单纯地喜欢面前的小姐,和其他无关。 东林府还在东荒之外,两者有很明显的疆域划分,那便是横亘在靠海这一片最大的山脉,名为神居山。也正是因为这山脉,东荒近年来充盈进很多人,可依旧与东林府有着天差地别。 别以为神居山的名号有多好听,便是什么名苑仙境,事实上,内在的意思却是无人居住在此,只剩神仙了。 二月至三月的天气,南方气候率先回温,马车一路行来的景色也是越来越鲜活青葱,说不上万紫千红,一片春色,但也蔚然大观。 此时马车上的三人却感受不到这春意,只剩下一股紧张压抑的气氛也笼罩住了整个马车,因为有较为严重的事情发生了:已经能逐渐看到庄户人家。 这自然是越来越靠近东林府的意味,而自然而然地,人越多,反而越危险,不知从何而来的想要阻碍小姐回家的某些人物,再不动手可就没机会了。 在紧张的警惕中,马车急驰在山林之中,空气很是静默,气氛压抑,也是幸好拉车的是匹好马,若换成七斤的“千金骢”,那恐怕是不行的。 由于实在有很多未知,七斤也早就出了马车,和那名姓赵的管家一左一右坐在马车前板。七斤手里还是拿着那份上了年纪的旧地图在仔细地翻看着,虽然路途危险,但既然答应了下来,就没有反悔的打算,而既然没有反悔的打算,就得把事情办得漂亮。 “公子啊,你这份地图看着太久了,估摸着是长宁八年出的物件,这里标的北山麓,应该还要靠左些,刚才过的就是,山上有块石头长的像老虎,我记得清楚等到了东林,我送公子张新的地图,保证准确。” 老赵见七斤看的仔细,凑过来一看,当即发表了一篇属于自己特长的长篇大论。对于送自己新地图这个好意,七斤也没多想,他还在思考着别的事情,然而无论怎么看,危险马上就要降临了。 “你不早说。” “公子你也没问啊!”老赵委屈极了回一句。 沉默片刻,七斤在心里低沉吼了一句,“这才是江湖该有的味道嘛!”因为太兴奋的缘故,小小的酒窝重新浮上他还算清秀的脸颊。 “老赵,你会武功吗?” “走南闯北多年,跟着人学了一点。” “厉害吗?” “算是蛮厉害的吧!” “真气能离体吗?” “真气是什么?” “你家小姐会武功吗?” 老赵歪着头认真想了想,半响时间才回答道:“应该是不会的。” “等会就跟在你家小姐身边,万一有什么事还来得及跑。” 说完这句话,七斤没有再做过多的解释,鱼鳞擎在左手,细细摩擦着上面的纹路,右手搭在剑柄上,还未出鞘。 等过了片刻,七斤握着剑柄的手微微一僵。 正是日挂中穹的时刻,周围却冷冽了三分,就连林间莺莺燕燕嘈杂的声音也没了。 七斤耳廓微颤,脸颊上的酒窝消失不见,变成前所未有的凝重。有风穿行于刚刚在春天苏醒的林间,呼啸低鸣,像是有幽魂在哭泣,七斤蹙着眉头望着密林深处,仔细倾听着那些呜鸣声里的细节,忽然大声吼道:“十三个!” 话音未落,一枝羽箭闪电般自林间袭来,风驰电掣,射向疾驰中的这辆马车,这箭羽来的太快太急,纵然七斤是有了准备,还是拦不了来势,一箭便扎在马匹脖间,随后骏马猛地抬蹄嘶鸣一声,过后一头栽在地上,再没了爬起来的力气。 车辕也随之破裂,整个车架头重脚轻栽倒下来,哐铛的声音刺裂了最近三人的耳膜,跟随惯性齐齐往前跌倒。 七斤的模样倒还不错,修行多年的轻身功夫派上了用场,足下轻点,早就将前进的力卸了出去。这还不算,不仅自己安然无恙,还顺手捞起了跌出马车的江绀香,然后以一个飘飘然的姿势在空中荡了三折后俏然落地。 至于老赵就有些惨了,一头栽在前方马屁股里,差点没撞的头晕眼花,醒过来之后也立马抄起一口短促的斩马刀,立在他家小姐面前。 “还有个神射手,有些麻烦。”七斤暗暗皱眉,喃喃说道,转头看了一眼身旁小姐,发现这小娘子除了最开始眼眸里泛起过一阵惊慌惘然,竟是迅速平静镇定下来,忍不住在心中又喜欢了三分。 “真是麻烦,阿爷不让我惹事,可这次却是事惹我,管不了了” 不知不觉间,剑已出鞘,那剑有多利?甚至连剑锋与剑鞘的碰撞声都未曾听见。 在大多数世人的眼中,剑身上打造出一浅槽,有个通俗的名字叫放血槽,能最快且行之有效地将敌人致死。 鱼鳞,没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初出江湖第一战 日头正盛,对方能挑这个时间动手,简单来讲就两个原因,要不无所忌惮,要不就是狗急跳墙。 两个原因都十分危险。 七斤心中默默想道,感受到身旁佳人的异样,身躯微微颤抖,扭头望去,发现江绀香玉颜微红,铅华婉约模样,正侧着脸仰头看着自己。 对视一秒两秒,平时很短,此时漫长。 “别怕,有我在。”美人面前,七斤没来由地生出一阵英雄气概,只以为美人害怕,轻言安慰道。 谁知美人脸色更加红润了,在与七斤的对视中败下阵来,垂下头看着脚边蚂蚁,声音细微犹如蚊声:“混蛋你什么时候把手放开?”七斤这才发现,刚才一时情急,美人柔荑被他紧紧握在手中,到现在也未曾放开。 噗的一下,七斤便脸红了,急忙松开玉手,持剑上前,腿部肌肉微紧,脚尖插入厚厚落叶,插入微湿的泥土之中,随时准备发力。 紧张的战斗动作成功地掩盖了适才的暧昧与尴尬,但七斤却不平静,回想起刚才的旖旎风光,一颗心烫的快要跳出来,就连剑都握不稳了。 虽有仙子相伴两年,但仙子的柔荑自然是摸不得的! 也是庆幸,对面一群布衣装扮的杀手看似也不甚精良,才给了七斤缓冲的时间。 一声轻啸,左右两列各有数人,手持刀剑,口中不言,疾驰而来,行进如风,地面上不知积了多少年的树叶被卷至半空之中飞舞,簌簌作响,然后纷纷落下。 剑光一闪,七斤也迎了上去。 右手边最近的一人,身材魁梧,体态过人,挥着一长有人高,宽有三尺的大刀,一声雷般暴喝,大刀便直斩过来。别看是重兵器,速度却不慢。 当然,有人比他更快,一道白的泛青的剑痕一闪而过,在大刀还未落下的刹那,已经先声夺人刺入了壮汉的咽喉。 不是说七斤的剑有多快,而是他的身形太快,空气也被他扯着呼啸,有破空声高速传来,半途中有枝丫触着一丝便粉碎,沿着一道完美的弧线,准确而冷酷地刺出闯荡江湖的第一剑! 壮汉应声而亡,身躯再奔行数米,一刀斩在地上,划出一道长长的沟壑,然后双目圆瞪,双手捂住脖子,一头栽倒再也爬不起来。 七斤轻舒了一口气,虽然对于对方的战力有个简单的判断,但只有真正交手之后,才算踏实。对方人多不假,但都买的死力气,真正的高手却不多。 也是,那柔软的主仆二人,要真遇到高手,恐怕也遇不到自己。 锃! 一声清鸣! 又是一剑,七斤剑势陡然一横,运起全身解数,速度极快,已经看不清人形,化作一道淡淡的光,游戈在十数人之中,宛如风卷残云,前一刻还在两人的包夹之中,后一瞬便来到了战场外的薄弱处,挥手一剑再添上一条人命,山道口厮杀的战场上,优劣势从一开始便显露无疑,何处有低沉的剑鸣声,何处便有一人倒下。 在眨眼不及的时间段内,原本的十三人已经去了七个,过了一半之数,众人莫不惊骇,靠着本能抱团取暖,越凑越近。 七斤停了手,他不想自找麻烦,也不想过多杀戮,后退拉出数米远,淡淡道:“再不滚就死!” 剩下几人左右对视一眼,事实上,这场战斗的结果从一开始就定下了,两者不是一个档次,人数的差别根本无用。 渐渐地,众人心中就有了撤退的打算,却正在此时,一道灰影从后方而来,速度奇快,所携的威势直接将沿路阻碍的枝叶花草销毁殆尽,在一层的碎叶的阴影处拖成一道笔直的线条,线的尽头正是七斤。 七斤脸色一凝,铛的一声,险之又险地用剑将这条灰影磕飞,右手却抖了三抖,被七斤不着痕迹地藏了下去,脸色却更加沉重。 是一支箭,箭羽还在嗡嗡地颤抖着,七斤不敢怠慢,从箭上的力道以及箭上裹携的真气来看,对方最起码得是真气外放的第四境强者,和面前还剩六人,只会耍些庄稼把式的杀手完全不同。 更为关键的是,七斤察觉不到对方的位置,起初马车被毁想必也是他出的手,就那个角度来说,又和现在射出的这箭角度不同,对方明显在移动之中,而前方密林一片沉静,没一点悉悉窣窣声。 就如同一开始就没发现对方一样,现在的七斤也找不到对方的位置。 这是第十四个人! “不要怕,分散开!” 看着那道风雷之势的一箭,刚才还迟缓徘徊的杀手们终于镇定了下来,分散开来,左右包抄往后方主仆位置扑去。 “找死!”七斤心头怒起,脚下更快了,带着绝杀的气势,伴着全力施为的轻吐浊气声,剑光往身前杀手欺去。 每一缕剑光都是一道催命符,剑光连斩,又有两人应声倒地,七斤不再留手,面前四人岌岌可危 就在此时,那一道高速穿梭的灰影又出现了,好似看穿了七斤的行动路线,掠至七斤眼前,攻敌必救,眼看着就要被凌厉的剑势斩落的四人,陡然间在半空做了一个诡异的停顿,借着这空档溜了过去,往后方去了。 七斤怒了,手上更急了,速度急剧飙升,隐约只能看清楚一道白影,和一片薄如蝉翼的剑影又两人死在剑下。 两人逃了过去,七斤再追,轨迹难以捉摸,灵动有若轻风,就在此时,在嗤的一声响动中,第三支箭低空飞至。七斤救人心切,棋差一招,这支箭快如闪电,擦过了他的左臂,留下了一道淡淡的血痕。 追已经追不上了,回首一看,虽然有两个杀手越了过去,但仆人老赵挥着斩马刀,操着庄稼式,还能支撑一二,江绀香也挺着细而短的鱼肠在旁助战。 感受着密林里传来的若有若无的杀气,手臂上淡淡的血痕迅速扩展,鲜血洇晕而出,七斤明白,不先解决掉密林里的那个人,就永远处在危险之中。 下一刻,七斤脚下轻抚,犹如在空中画了道不知名的线,闪电般往密林里钻进去。 密林里安静一片,静谧的连一点虫鸟声都没有,尤其是在七斤屏蔽掉外面的喊杀声之后。 他走的很慢,他在等待机会。当闯入这片密林之后,他就完全处在一个被动的状态,敌人在暗处,是那种暗的不能再暗的地方,且敌方是个四境高手,他现在要做的事情也很简单,分为两步,第一步是改变现在单纯的明暗的关系,第二步是一击必杀。 这处空间与敌人的精气神连接在一起,七斤没有办法改变这种明暗的关系,至少没有现成的办法,他只有等,就像优秀的猎人捕获猎物一样,他只需要安静等待猎物上钩就成了。 世界上大部分的猎物,在自己的主场中,总会有那么一丝两丝主动出击的想法,这跟聪明与笨没有关系,单纯只是本能。 事实证明,密林中的这位第四境强者,的确是一位优秀的猎物,所以你要给他提供出击的动力! 密林之中,猎物准备了很长时间。 当那名懵懂少年仗着武艺淡然走进密林之后,他丝毫不为之所动,警惕注视对方的一举一动,缓慢挪动着身体,寻找着最佳位置。 即便是在射程之中,他也没有出手,因为他自诩为优秀的猎人,自然要更加耐心才是,不过他准备工作做得不错,手中那把看似寻常的长弓一直都是满弦状,瞄准了对方。他有天然的优势,在他看来,少年对于外界战场的关心程度明显在自己之上,这就是他命丧于此的原因。 果然,少年动了,机会来了,埋伏在林中的粗狂中年男子右臂用力,劲传腕间,坚韧的弓弦终于被松缓,发出一阵嗡鸣,继续弹了出去,像一条蛇。 嗡~~~ 那是个很奇特的角度,极小的空间里重叠了三棵树,恰好叠成一个死角,这是个完美的位置 粗狂男子嘴角带笑,他甚至闻到了鲜血的味道。 嗡~~~ 箭羽去的极快,但也快不过场中颓然变化的形势,生死一刹那,七斤对此却早有准备,只听得他闷哼一声,鱼鳞强行拔高数筹,正好击中那抹箭影,噗的一声轻微的闷响,犹如烧得通红的生铁淬火,灵动的箭影像是被打中七寸的细蛇般跌落尘埃,落入厚厚的落叶腐泥之中,没了气焰。 七斤听不到杀手的位置不假,但他能听出箭羽划风而来的动静! 粗狂男子脸色大变,急速穿梭,身影极快。 但有人比他更快,没有过多地动作,一缕轻风转瞬而至,枯叶飞溅,白的泛青的剑影激射而起,贯穿如电,轻松划破天际,来到了粗狂男子面前。 事实上,当一名神箭手被人欺身在前,哪怕他是第四境的强者,功力也要大打折扣,这场较量,在一开始就定下了结局,不过三两起落的功夫,粗狂男子腰腹中剑,躺倒在地,没了战力。 “不可能!”他厉声吼道。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作为胜者,七斤有权利轻描淡写地为即将死在他剑下的敌人解释一番:“你知道林中什么鸟最难抓吗?” “不是雁,也不是鹰,是那些雀儿,胆小却又机灵,腾挪也快” 嗤的一声轻响,中年男子的身躯毫无气息地摔落于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暗夜撩香 七斤觉得很有必要总结一下战斗经验。 虽然很担心外面那个温柔小姐的安危,那双温柔的眸子要是现在闭上,那将得不偿失,而若是小脸上被刮花毁容,也不是一件好事。 但既然外面的声响熄了,也就没必要着急了。 当然,还有更重要的原因,七斤已经没力气再站起来了 “他娘的,果然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要是再来一群人,我保证第一个溜。” 细细想了想,边总结这次的战斗经验,边打坐调息,七斤又咧嘴笑了,这次的运气还真是不错,林中这位是第四境强者不假,但也是极弱的第四境,加上一身本事全在弓箭上,被他近了身,这才让他得逞了。 还有这片密林,本来是这第四境强者的主场,后来一番努力变成了自己的,各种因素加起来,才有了自己阴差阳错击毙第四境强者的结果。 若论真刀真枪,自己应该要花更多的力气。 拿过这人的黄杨大弓一看,七斤的心中又多了许多思量。 调息的时间不长,也只是稍稍恢复了些许力气。对于七斤而言,他没有见过世上大多数的内功心法,所以对于自己这套心法也没有个直观的认识。他心里有粗浅的感觉,那就是老头子传下来的心法必然是好的,至于有多好,他不知道。 那位穿着粗布麻衣的粗狂中年已经没有生机,死状还算是安详,至少七斤在杀他之前为他解释了一些基础的理论,所以他死的不冤。 作为交换,或者说理所应当的,自己就没有必要为他挖个坑埋了。 七斤看着箭师的遗体,沉默了很长时间,毕竟是自己出山之后杀的第一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也算有纪念价值。不久后转身往外走去,虽然恢复了些许气息,但仍旧感觉到疲惫与酸痛开始入侵自己的身躯。 密林外,还好是安然无事,主仆二人看着走出密林的七斤,一幅欣喜模样,老赵挺起胸膛显示着自己的本事,江绀香没有说话,蹙起的眉头却舒缓开来。 七斤走上前去,问道:“有没有事?” “还好。” 七斤发现自己越发喜欢江绀香了,她说话总是轻飘飘的,却有恰到好处的舒服,让人莫名其妙的留恋,就像现在二月的春风,春风醉人。 七斤笑了笑,“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叫江绀香了” 她也笑了笑,没有说话。 七斤清楚地知道,他可能已经坠入迷恋不可自拔了这话形容的很怪异,世界上关于感情的事情,向来不会有人很清楚地知道,大多都在半醉半醒之间。 但七斤就是知道,他想把这个温柔的小姐搂在怀里,满脸疼惜地轻轻拭去她脸上的灰尘。 这种感觉很危险,七斤在很认真地压制这种感觉,但好像徒劳无功,以至于眼前足够麻烦本该离开的场景,他还是舔着脸跟了上去。 繁星与下方闪烁的火星互相照耀,没了马车的三人走的不快,假如算上伤势的话还要更慢一些,等入了夜,也只走了三里地,前后寻不到人家,只能就地扎营了。 老赵也确实是走南闯北的行家,至少捡柴火与搭帐篷的速度不算慢,七斤帮忙烧了水,煮了野菜充饥,等做完这些事情之后,七斤下意识里向后方望去。 那里有一汪碧潭,颇显幽静,也是刚才打水找到的妙处。 “咳咳,我去四处看看。”七斤招呼一声,偷摸进了夜色,他的目的地自然是那一汪碧潭,虽然初春天气,入夜微寒,但修行中人,体内真气流转,四阳不谢,也不怕这点寒冷。 反而是一身的血迹斑斑,不清洗一下实在不舒服 才入水没多久,还没洗的舒服,却不料异变突生,丛林中草木耸动,明显一股灰影慢慢摸过来。 莫非还有杀手不成?七斤小心戒备着,等那人到了跟前,才道一句多虑,原来那人正是江绀香,拄着一根粗大树枝为引,艰难地走到清潭面前,没说话,轻轻找了个石头坐下。 慢慢宽衣解带 七斤心里咯噔一下,刚才他看不清,以为是杀手,故意将身形隐藏在暗处,现在倒好,避也避不了了,一开始没出言,现在却晚了。 真的会晚吗?当然不会,任何事情只要你想做,都不算晚,不过此时七斤心中有别样的骚动,自然而然地把刚要吐出的话收回了。 看着江绀香模样,莫非是要做和自己一样的勾当? 未过三刻,七斤就发现自己又一次多虑了,少女只是解了她的单靴,将一双秀足泡在水里,解解乏。 七斤又看的痴了,她的脚秀而翘,腕c踝都肥瘦适度,美妙天成,月影婆娑里,少女芊细的纤足晃来晃去,像月,又像是霜。 不对,少女的秀足怎么能用“霜”来形容呢,更像牛奶c像白玉c又像二婶送七斤的那筐,刚剥了壳的鸡蛋。 “啊!”一声短促的惊呼,江绀香穿起罗袜,来不及穿单靴,只是拎着就要跑,嘴里还不停的呼喊着。 也是,要是半夜里看见水潭里突然冒出来一串气泡,是个人都得吓一跳。 情况有越演越烈的趋势,迫使七斤不得不出面喊道:“绀香,绀香,是我,别叫”也是,现在情况太过特殊,要是把老仆人也喊来,一张老脸可就无处搁了。 一阵莫名的沉默 “你先转过去”七斤开口提醒,江绀香才反应过来,脸上一下刷地红了,急忙转头闭了眼睛,咬牙道:“你快出来。” “出来了,出来了,急什么。”七斤速度极快地穿好长袍,为缓解尴尬的气氛调笑道:“大晚上的莫名其妙喝了某人的洗脚水,自然是要冒泡的,这能怨得了我?” 渐渐地,江绀香稳定了情绪,也许是对七斤颇有好感,也许是自己温柔的性子,总之是稳定了下来,只有银牙细碎的磕磕绊绊声,昭示着她心中的不平静,“你这登徒子,要是让我爹知道,定然要杀了你。” “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也没多大事,就要杀了我?”七斤苦笑道。 江绀香歪着头想了想,认真道:“会给你留个全尸。” 明显是不能在继续下去的话题,七斤看着江绀香,示意她先坐下,缓缓开口道:“今天的那帮人,配合得当,相当有默契,最厉害的是林中那个射箭的,用的是军中制式长弓” 七斤略微沉默,坐下随手抄起跟枝条,在地上比划着:“最开始的十三个人,排的是雁翎阵,也是被我措不及防杀了几个,才破了阵势;后来的六个人,也是互相配合,虽然有神射手在外协助,但要不是后两个人挡着我,前面两个也过不去。”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最后六个人都快要放弃了,但见了突然出现的那一箭,就改了注意,这表示他们很信任后面的神射手,这种信任,是拿命去信任,不像一般的江湖人士,倒像是倒像是军中的人。” 江绀香听后也坐下了,七斤继续道:“太多的痕迹了,都说明这群人不简单,不是普通的杀手。” 七斤望着江绀香绝美的脸,压抑住心头的悸动,用沙哑的声音问道:“事情好像没有那么简单,有军中人物插手此事的话,会麻烦很多。” “你怕了吗?”江绀香好似完全镇定了下来,补充道:“等到了东林府,不管从哪来的人,就再也不敢动了。” 七斤挠头略一沉默,微笑说道:“怕不怕的另说,我既然答应护送,就一定会护送到底,但有些事总得知道吧。” 江绀香轻轻地笑了,淡淡道:“我家很大很厉害。” 仅仅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好似就回答了一切,江绀香不再多言,反而问七斤道:“对了,光说我了,七斤你从东疆出来,准备要到哪里去?” 轻飘飘的一句话,立刻让七斤不再淡定,半月乃至一月的时间里,七斤不断反思着自己的行程与一举一动,自认没有出纰漏的地方,却还是被江绀香一语道破了来处。 “你怎么知道我从东疆来的?而不是要去东疆?” 江绀香吸了吸鼻子,显得憨态可掬,“我说了我姓江,也说了东林府,一路上又有这么多事,再说了,你心思那么缜密,却连这也猜不到,就肯定是东荒来的,不了解东林府局面,我说的对不对?” 七斤没法给她说对错,他自然不能告诉她自己的身份,哪怕面前是为人畜无害的少女他身上有不少秘密,是他的猜测却不能得出确切结论这些秘密,可能会连累到别人。 只是感情这种东西,爆发的向来没理由,看着面前江绀香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模样,脑子的弦被打开,鬼使神差地,就将那个目的地一口道了出来:“我要去问剑山。” 掷地有声,江绀香抚着自己起伏的胸口,略显震惊地望着满脸无谓的少年,惊讶问道:“你要去问剑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问剑山,蝴蝶兰 “你要去问剑山?!” 听闻江绀香口中的震惊,反倒是七斤有些莫名其妙,皱眉问道:“怎么,很远吗?” “远到是不远,但也不算近,估摸着有八九百里地,但你真的要去问剑山?” “怎么了?”七斤奇怪问道。 “没怎么,你知道问剑山是什么地方吗?”江绀香也是奇怪问一句,问过之后觉得多余,更快语速地接道:“算了,看你的模样就知道你不知道,也不知从哪里听来的名号,就要去问剑山?!” 听着江绀香认真且有笨拙的声音,七斤开始对问剑山那个地方产生兴趣,又或者说,是对未知产生警惕。 “啊!”又是一声不小于刚才场景的惊叹,也同样是从江绀香口中发出,等坐下之后,才惊觉七斤臂膀上的伤势,“你怎么受伤了也不说一声?我给你包扎一下。” 江绀香说话也是柔柔,虽然带着责备的语气,却让七斤听得很舒服,七斤这才想起来左臂上的伤口,只是淡淡的一道痕迹,也没被他放在心上。 “小伤,不碍事,过些时日就自己好了。” 没有等七斤拒绝江绀香就扭了过来,从衣服上撕下一块丝帛,开始为七斤细细包扎,也许是生气了,也一言不发。 但七斤很喜欢,她生气的样子也很温柔。 “好了。”片刻之后,江绀香开心的道。 七斤这才缓过神来,看着手上缠的一层一层的丝帛,一切还算工整,伤口全裹在里面,气氛还算是整洁当然,如果手臂上没有那朵蝴蝶兰的话。 “挺好,我喜欢这蝴蝶兰。” 江绀香淡淡的笑了,然后转过头来向七斤淡然说道:“问剑山还挺远的,到了东林府之后,先歇歇脚吧” “好!” 特殊的场合与特殊的人,说话的含义自然不会一样,而人类对于同一句话依循不同的解读方式会听出很多不一样的意味,江绀香这句话虽然只是轻飘飘的一笔带过,看似无意,但七斤听上去却听出了委婉地挽留,鬼使神差地,七斤也没有表示拒绝,心里面还带着那么一点窃喜。 “你确定你能顺利进入问剑山吗?据我所知,要进问剑山也不容易。”江绀香认真看着他,说道:“不是你不够好,而是问剑山太苛刻,每年收的人也就那么几个,天下百万江湖人士,挤破了头皮都挤不进去。” 对于这个所谓的问剑山,七斤有自己的手段,就是那枚翡翠扳指,进山的话应该不难,但总归是对问剑山不熟,扭头看着江绀香清秀的眉眼问道:“听你的口气对问剑山很熟了?给我讲一讲吧。” 江绀香带着毫不掩饰的猜疑之色看着他,大概是不明白少年为何对于那个地方明明知之甚少却又有信誓旦旦喊出来,沉默了很长时间,似乎在准备措辞,长时间的安静之后,她淡然说道:“天下人将江湖门派分了类别,四大剑宗鼎鼎有名,你总该知道吧。” “江湖四剑,只在朝廷与佛道之下,自然是相当的了不得,简单来说便是一山一阁,一城一冢。” “山是问剑山,阁是藏剑阁,城是剑帝城,冢是蜀山剑冢。四者不分先后,都是江湖圣地。” “单说问剑山,可能是其中人数最少的剑宗了,要想进问剑山可不容易,听闻问剑山分内外两门,外门不足千人,内门更少,只有十数人,收徒极严。” 说着,江绀香看了看七斤:“外门也许容易点,却也学不到多少本事,还不如跟我留在东林府,我家也有几本武林秘籍,我拿给你看” 要说上一句是委婉的挽留,这一句就太过明显了,七斤皱了皱眉,一边考虑这内里得失,一边回话道:“问剑山再厉害,总是要去看看的。” 说完这句话,夜色更深了,月色更淡了,江绀香苦苦皱眉,想着什么,也逐渐失去了和七斤交谈的兴趣,默不作声拄着树枝往回走去。 七斤挠了挠头,不知那句话说错了,心里大叹书上说的不假,女人的心思还真是难猜。 抱怨了一句,七斤跟着江绀香往回走去。不大的空地上点燃了个大火堆,虽然春发之时,霜消露重,但好在柴火也多,火光燃起,足够稍一夜的了。 气氛变得太快,前段时间是尴尬,但好歹是很热闹的尴尬,至于现在,就变得冷清,这冷清,比沉重的夜色还重,老仆也不知去了何处,七斤百无聊赖,一个翻身上了上了一颗大树,背靠在树干上看着半空中金黄的下弦月,没过多久就沉沉睡去了,林夜深沉,偶有被繁星惊醒的鸟儿胡乱鸣上两声。 他不知道,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江绀香正在一人独坐,双手摊平拖着脑袋,倚在膝头,侧身坐在火堆旁,一双眸子圆鼓鼓地睁着,还在流泪。 她就这般静静地坐着,仆人老赵不知从何处而来,踱步过来,惊讶地望着她眼中的晶莹水色,侧过头朝边角处一看,又看了一眼正睡在枝头的七斤。 “小姐,你” 江绀香没有动,连脸上的神态也没动,托着腮继续看着前方,前方是一片的荒芜,委实没什么好看的,老仆人看着小姐涣散的眼神,也知道没必要计较前方的一切。 “赵爷爷,我可能留不住他他的志向是整片江湖,我也不想留他,你说怎么办?” “小姐,老爷吩咐过,一定要把此事办妥”不知不觉间,老仆人的额头已是汗涔涔的了,口中也说着莫名其妙的话。 “我知道。”小姐生硬地打断了老仆人的话。 老仆人也盘腿坐下,沉默半响,空气中就只剩下火堆啪啦的燃烧声,两个人就这般静静地坐着,老仆人的心越来越沉重,声音也变得沉重,问道:“小姐,你是不是,是不是喜” 听了这话,江绀香才有了变化,揉了揉眼睛,止住了泪,回答道:“赵爷爷你是不是想说我是不是喜欢他?” “应该是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多事之秋 江绀香说的很对,当越过神居山,进入东林府之后,就再也没人敢动手了。 隔日一早,夜色逐渐褪去,繁星把林梢上的天空让位给熹微的晨光,从西北方向却隐隐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七斤第一时间睁了眼,持剑护在江绀香面前,来人的信息很明显:有马,且人很多,所以跑是跑不掉的,只有依林而守。 没过多久之后,数名散骑就到了,山道上的落叶被劲风卷起,熹微黯淡的天光里杀出数十名骑兵,骑士和马匹的身上裹着极厚的黑色重甲,这般狂速奔来,蹄声如雷压的大地阵阵颤抖,火堆里的余烬残灰更是被震地飘了起来,如晨烟一般。 很明显,这也是军中的人。 为首的一人加快了速度,隔着老远就呼喊道:“赵伯。” 等近了,那人从马上飞奔而下,来江绀香面前行礼道:“小姐,老爷让我来接你。” 至此,老赵拍了拍七斤的肩膀,示意无害,才让他放心下来,若所料不差的话,整个闹剧就都将停下。 七斤无所谓地抖了抖肩,平安是好事,但既然人家家里人来了,那自然就没了他的用武之地,心里百感交集的同时,又不得不对东林府江家产生浓厚的兴趣。 很明显,能调动军中行伍私用的家族,自然不一般。 广陵城作为东林府的治所,也是理所应当的大城,此时,在十数骑的保护下,用了两天的时间,一行人紧赶慢赶地终于来到了广陵城门前。 身为东林府第一大城,广陵城建造的十分壮观,城墙厚重,其上兵甲鳞立,城郭很大,绵延出数里之外。 今日好像有什么喜庆事似的,等七斤一行人来到广陵城外时,东边这个城门口都挤满了人,里里外外三层,热闹的仿佛集市一样。 当然也有差别,等在最前的车马轩架,颇为富贵,马蹄飒沓,若猜的没错的话应该是江家之人,只有后面一层却是五花八门,有单衣布履的儒生,也有藤篾帷帽的贩夫走卒,还有一些走江湖的武者,几乎人人都背剑提刀,一脸的煞气,趾踵相错,一看就是来看热闹的。 七斤静静地吊在一行人后面,跟着进了城,此处吊字用的极好,到了广陵城,江绀香无法与一个陌生人太过亲昵,而其他人七斤也不认识,所以一路行来,若即若离,“吊”在后面。 新换的马车拉起窗帘一角,和前方迎接的人说着什么,至于内容七斤也没听清,随后一行人缓缓入了城,四处看热闹的吃瓜群众见无机可乘,也各自退却。 整个商山城都显得极为繁华,比东荒自然是强上一筹,人群来来往往,行人颇多,有单衣布履的儒生,有舞文弄墨的秀才,有掐斤论两的商人,也有穿着黑衣或白衣的黔首,孩童追逐打闹,醉鬼攀肩而行,也有不少紫髯绿眼,貌怪语奇的胡人沿街叫卖,使得现在的广陵城几乎是人挤人,到处都充满着喧嚣的繁华。 当然,少不了一些随身佩戴短刀c长剑的江湖人士。 尘嚣逐渐散尽,七斤太过迷惑,不由地在各个商肆摊子面前逗留,一边翻看着各式新奇,一边开口问道:“老伯啊,今天怎么这么热闹,刚才过去的是哪家的小姐,能引来这么多人?” “自然是江家小姐,在广陵城,还有其他人能引起如此盛况?”面前卖着糖人的手艺人应该是颇为自豪,想也没想就回答了一声,对于七斤为何知道是小姐而不是公子,老人家也没多想,皱眉反问道:“公子不是东林府的人吧?” 七斤点点头,问道:“老伯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那名老伯豪爽的笑道:“自然是一眼看出来的,在东林府,那个不知道江家小姐的,莫说是老头子,就算我孙儿也能一眼看出公子不是本地人。” 七斤拱拱手,嘴角露出了一丝莫测的笑意:“确实不是本地人,也是刚到的东林府,就看见城外热闹一片,还请老伯详细说说。” 老伯也是人老,自然成了话痨,正巧遇见个年轻人愿意陪他说话,就为七斤细细解释了一遍。 “这事说起来也简单,东林府中,最显赫的自然要属这江家,比城守大人都要显赫,究根结底,还是现在的江家家主,那可是前任丞相,五年前辞官后来了东林府,江家就在东林府扎了根,短短五年的时间,江家就成了东林第一大姓,你可别小看了江家,虽然江家老爷辞官了,可门生故吏无数,城守大人见了江家老爷都得持弟子礼,全城上下也没人敢和江家作对” “等等,老伯,你说无人敢和江家作对?” “那当然了。”老伯好似不耐七斤打断他的说话,鼻孔大了一圈,“江家虽然势大,可也没做坏事,反倒是时常拿粮食赈济灾民,府中几个公子小姐都是俊才,待人为善,哪有人要和江家作对?” 不了解前几日发生的战斗,老伯的话说的义正言辞,七斤也没法反驳,只是心中一凝,这事情也不简单,能调集军中人物,还是第四境的强者,难道是城守?还是江家自己人? 搞不清楚,七斤继续问道:“今日进城的就是江家小姐?” “是了,这几日也不知从哪来的消息,江家小姐要在今天进城,就引了无数人堵在城门口观看,你是不知道,江家小姐可是美若天仙,沉鱼落雁般的人物,多少人就为了远远看一眼,从昨天晚上就挤在门口了,活生生等了一夜” “这么厉害?”七斤嘴角平添了几分笑意,感叹了一句,江绀香单靠一个名头,就有如此大的吸引力,着实厉害,同时七斤也清楚地知道,江绀香当得起这份厉害。 同时也在一边回味,自己和佳人相处了几天几夜的功夫,以前看好似没什么,等今日听老伯一说却颇感荣耀,毕竟自己比那些蹲在城门口等了半夜,却连张脸都没见到的人要强上太多了,嘴角的笑意又多了三分。 末了,七斤喃喃自语道:“不仅漂亮,心机倒也不错” 在大的地方,最泾渭分明的便是规矩,有的时候,你可以做很多事,甚至有的时候你还能做一些本不该做的事情,但再怎么样,都不能坏了规矩。 所以在七斤看来,江家小姐要进城的消息应该就是出自江绀香之手,有的时候,暴露行踪反而更加安全 “有趣,越来越有趣了。”七斤轻轻地笑了笑。 随即,七斤掏出钱两买了个糖人,算是对老伯的感谢,虽然感谢极少,也是聊胜于无,老伯也感受到了七斤的客气,在七斤临行时候还特意叮嘱道:“不过近来可是多事之秋,看你也是带剑之人,奉劝你一句,近来可莫要惹事的好。” “多事之秋?”七斤奇怪反问一句,这关键词显然让他想起了江绀香途中的遇刺。 那老伯看着七斤,笑呵呵道:“可不是嘛,没看到近来街上的武者变多了许多。老伯说着,随即一拍脑壳,“对了,对了,我忘了你才来的,你瞧我这脑袋,正是记不住事。” 不等七斤发问,老伯继续道:“少年你真是来的巧啊,就是这几天的功夫,江家老爷放出话来,在东林府设下擂台要为江家小姐招个贤婿,此话一出,凭着江家小姐沉鱼落雁般的容貌,东三道多少武林豪杰闻风而来,要争一争这金龟婿的身份。人一多,就显得乱,这不是,这几日城中的衙役都多了,凡事小心的好。” “招婿?”七斤深深皱眉,这消息可不是什么好消息,犹如晴天霹雳,他回想起与江绀香相处的时日,还有江绀香的温柔,只觉得心里不是个滋味。 “可不是嘛,你还别说,江家老爷对这小姐喜爱有加,可女婿的位置可金贵着呢!” 七斤沉默不语,他怎么也没想到,事情又来了这一出,一环套这一环,好似从上了马车之后,他的宿命就和江绀香套在了一起,分不开了。 扪心自问,自己能放手吗? 七斤不知道答案,他现在只想见见江绀香,想让她给他说法,又或是一个承诺,一个点头 七斤默默无语来到市集中,准备找一间客栈落脚,盘算着怎么混进江府,怎么打着擂台,其他的到没多想。 只在此刻,身后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叫道:“前面喂,公子等等,七斤公子,等等!” 来的还真是熟人,七斤一勒缰绳,停住被分配而来还算不错的骏马,向后望去,那人已跑到马旁,正是那姓赵的老仆人,此时满脸的大汗,明显是累坏了的模样。 也许是气急了,不等七斤开口,老赵一面喘着粗气,一面埋怨道:“公子啊,你到处乱跑个什么劲害的老朽还得东奔西跑,四处打听要不是对广陵城熟悉,正要累死老朽了” “你是来找我的?你家小姐来找我的?”七斤确实没想到,原以为是个卸磨杀驴的戏份,却不想江绀香还记着自己。 赵姓仆人回道:“当然。” 七斤立时长舒一口气,道:“那还等什么,速速带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东林江家 从老仆人的口中,七斤了解的更加详细。 一切都来源于一场病,江家家主江一瞻前不久得了一场病,随之而来的自然是江家家主的位置,长子江翰学,次子江俊弼,还有三女江绀香。 女子生来不如男,本来江绀香是没有这个权利在江家家主的位置上竞争的,但架不住老家主的喜爱,唯恐在自己死后委屈了掌上明珠。 所以就有了所谓比武招亲的戏码,老家主企图在女婿身上找点门道。 至于江绀香,江家家主的位置她不想去争,她也知道自己也没资格去争,但他已深陷局中,怎么退也退不了了。 老爷子大概是烧糊涂了,亲口承诺下了许多权利给了这个还不知道是谁的女婿,而后病倒在床榻上,神志不清再也改不了了。 此事说来实在太过复杂,长子与次子势均力敌,谁若想先发夺人,只要取得江绀香的支持就行了。 而若是不需要巴结江绀香,不经过她同意就能得到她的支持,那自然是最好走的一条路。 所以,这个未知的女婿就成了不可缺少的一环。 江家占地极大,房舍千间,所以在里面摆个擂台也不是件困难的事,至于闻风而来的江湖人士,择优去劣,江府也能安顿的下。 此时,在一片不大的擂台上,两人正在上面比斗,一人书生模样,手持长剑,剑花六朵,步伐轻盈,另一粗糙大汉,大刀凌厉,一身蛮力,正占据上风。 台下还有一块空地,空地上又分了三处地方,各持幔帷华盖挡着正午的太阳,胡椅上坐着三人,面前八仙桌上摆着时令瓜果,一派大家作风,正在台下观看台上比擂。 不用猜也知道面前三人是江家长子江翰学,次子江俊弼,还有三女江绀香。 江家虽然权势极大,却不是大家,老家主江一瞻五年前才辞官搬到此处,家中叔叔辈的人物极少,等江一瞻徒然病倒之后,就由大房操持家务,但毕竟是妇道人家,真正能拿主意的还是子辈三人。 看着擂台上的江湖把式,此时三人当中,为人最是阴狠的老二江俊弼冷笑着道:“我说三妹,你可回来的巧啊,可现在大局已定,回来还有意义吗?” 老大江翰学拿出折扇挥舞了两下,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二弟,怎么跟三妹说话的?” 情形相当的明显,在这场较量之中,或许是身份的不同,或许是其他原因,江绀香已经率先出局了。 此时的江绀香抿了抿嘴,没说话。 此时的老大继续提醒道:“绀香啊,别怪大哥没提醒你,还是早点做决定的好,以某人的阴狠手段,事成之后,只怕咱俩都没好果子吃。” “你在说谁?”老二江俊弼气急,大声呵斥道。 “谁应声了自然就说的谁!” 老大江翰学针锋相对,丝毫不让,事实上,他也没有退让的必要,江俊弼的天赋不错,修为是高他一点不错,但他毕竟是长子,占据大义的名分,就仅凭这一点,他就有足够的把握胜出。 擂台上的比试突然变了,结束了这场争吵,使刀的粗糙大汉始终是稍逊一筹,在迟迟碰不到书生之后,终究力竭,抵挡不住书生的反攻,败下阵来,擂台上迅速重新换上两人。 江俊弼的目光看向江绀香,冷笑道:“小妹,我与大哥都派手下上了擂台试过手了,现在可就差你了。不如这样,让阿山上去比比如何?” 江翰学也点了点头,也是这个意思,定定道:“小妹,万事总大不过一个规矩,父亲既然发了话,就是规矩,这次比武招婿,代表的不仅仅是个女婿的位置,还有江家在南杏纺的生意,还有湘十二码头,你该明白才是这场比试,我势在必得!” 江翰学说的放肆,但大伙都知道他的意思,对于自家小妹的乘龙快婿的位置,他自然是不可能的,但不代表他的手下不可以。 这位置,有太多的变数存在,所以一定要牢牢握在自己手心才行,而经过“择优去劣”一系列的操作之后,事情的可控性得到了进一步的提升 阿山就是前两日进山来接江绀香的那个带头年轻人,此时血气方刚,受不了激,立即抱拳对江绀香道:“小姐,就让我去试试吧。” 看到老大老二终于把矛头指向自己,江绀香心中苦笑了一声,但所幸还未失去理智,只是柔声道:“不急,且先看看再说。” 对于她两个哥哥的想法,她怎么会不知道,同时,这激将法的味道太过明显。 这几日,她也听人说了,为了确保不然变数出现,她的两位哥哥联手将远道而来的江湖人士通通过了一遍,自以为在他们可控之内,将这场擂台活生生演成了一场闹剧。 而现在,又迫不及待地要对她手下动手,阿山若上去,恐怕轻易就得落下个非伤即残的下场。 身后不远处的七斤将这几句话听的一清二楚,随着赵伯进府之后,沿途所见琥珀虹栋c曲院回廊,好一派书香世家之景,可等到现在,才知道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眼前的场景也和七斤脑海中的想像不同,书文里说的,七斤脑海中想象的,都是在沿街设一擂台,台上比武,台下呼喊声一片。 等到了现在,才知道书文里都是骗人的,江绀香作为大家闺秀,没有抛头露面的习惯;江家作为高门大院,也没有自取其下的道理。 只是七斤心里还是有些疑问,转头问老赵道:“不能委屈求全?” 江绀香由于性别的原因,一早就出了局,那所幸就左右逢源,主动投靠,等将来他们当上了家主,还能分自己一杯羹,反正他们都是同父异母的兄妹,自己主动投靠,这以后的好处肯定是少不了的,没道理混的如此之惨。 将“争相巴结”变成了“众矢之的”,这步棋下的奇臭无比,任谁来一看都要骂一句臭棋篓子。 老赵再附耳轻声为七斤解释道:“公子有所不知,老家主对小姐爱惜有加,曾说过假如姑爷愿意辅佐,小姐就是下任家主” 如此一说,七斤就明白了,原来是身份不同,从一开始,江绀香就不是附庸,她是竞争者,还是很有利的竞争者,所以才会遭到如此排挤。 “身份害死人啊!”七斤轻叹一声。 擂台上还在继续,老大江翰学不时就询询善诱江绀香,老二江俊弼听的面色越来越冷:“大哥,可别高兴的太早,既然你认规矩那自然是最好,呵呵,就凭你手下这几个不入流的小瘪三,还想跟我争,恐怕你还不知道吧,凌天宗的张师兄三日后就将动身前来,到时候,我看谁能与他争?” “张浩然?” “正是!”江俊弼脸上掩不住的得意模样。 这模样却让老大江翰学气的连连跳脚,呵斥道:“放肆,你心里还有没有这个家了?竟有脸做这无耻勾当?说,你跟那张浩然做着勾当,还卖了江家多少东西?” 江俊弼只是一笑:“说,说什么?大哥你真要我说,你做下的那些事,可不比我来的差,真要我全部抖出来?” 此话说完,江翰学顿时没了起初的气焰,蔫在座上不说话了,一双眼珠子却在眼眶里滚的飞快。 江俊弼再冷哼一声:“大哥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现在江家是梅姨做主,但此事我既然敢说,就此定下了,梅姨也插不了手” 老赵在旁边适时地解释着,所谓的梅姨就是江家大房,也是大公子的生母。 “好乱的一锅粥啊!”七斤看着面前的闹剧,不由的心生一叹。他在等,等一声轻唤,等一次点头或者,哪怕一个眼神也是够得。 所以,他重重地咳嗽了两声。 面对大哥的循循善诱,面对二哥的步步紧逼,江绀香此时就像个货物,被安排在其他人的三言两语之间,更显柔弱,此时,江绀香摇摇头道:“二哥,我是不会让我手下的人上去的。” “那可就没机会了!”江俊弼轻笑一声,说不出的阴戾。 “小姐”阿山是个憨厚性子,还在不停祈求着自家小姐,一心要维护自家小姐的尊严,心里有没有对于那个位置的觊觎,无人知道。 “江绀香,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江俊弼冷喝一声,甚至连小妹都不叫了。 就在此时,风云突变,阿山突然站出来怒喝道:“你住嘴!二公子,不就是上去打擂吗?我去!” “阿山!别做傻事!”江绀香顿时一惊,连忙大喊道。 那名叫阿山的青年沉声道:“小姐,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我不能让他们这么侮辱你,这就是我的命,就是我从小学会的道理!” 说完回首在江绀香面前重重磕了个响头,昂首阔步去了。 站在七斤身边的老赵叹息了一声,无奈的摇了摇头,轻轻道:“阿山还是太年轻,太冲动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风波起 自从那名叫做阿山的年轻汉子不顾江绀香的命令执意出战之后,江翰学与江俊弼就显得很急。 急切到直接叫停了还在擂台上纠缠的两人。 “冷书生,还是由你上去陪我家这家奴好好玩一玩,三小姐这家奴学艺不精,记住下手不要‘太重’哦!” 江俊弼一声令下,周围原本散乱的江湖游侠也明白有好戏好了,纷纷聚拢了过来。 冷书生就是此前的守擂主,也不知是那方的人,此时听了这言语,却暗自皱眉,对于江俊弼口中隐含的意思,他自然是听懂了,但听懂了却不一定要这么做。 叫做阿山的这人个头硕大,要比寻常成年男子高出三个头来,身形也宽,一幅彪形大汉模样,可明眼人一看就明白,此人身法却慢,一看就是修炼的皮骨功夫,至于内在嘛,应该是不行的。 当然,也不排除扮猪吃老虎的假想,但冷书生来江家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也没听说面前叫阿山的小伙子有多厉害 念及至此,冷书生并没有说什么,然而有一股莫名的气息,突然从他的身上往外渗透。 擂台上突然就刮起了风。 当然,那不是真的风,只是一种感觉,那是冷书生自身真气外放,与身外涌起的天地元气产生的作用。 虽然不够强烈却足够有效。 周围围观的江湖游侠,脸色都沉重了几分,更有甚者,起先落败于冷书生之手的闲散客,面容却不自觉的开始有些苍白。 第三境,冷书生最起码已至第三境! 修炼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天下人皆知,第一境练形,练皮,练骨,练筋,练力,都只是修行的基础而已,还未正式踏入超凡脱俗的修行者的范畴。 第二境感气,感受天地元气,挑选适合自己的元气,聚气于体形成真气,慢慢积累壮大。 第三境通窍,打开身体秘窍,贯通周身大小经络,源源不断,周天运行,这一境只是辅助,为了能引更多的天地元气入体,融汇成真元。 这一境界与前面最大的差异便是真气能够离体。 此时的冷书生,能说有这般手段,便至少已是三境之上,故意显露出境界来,应该有他的用意。 “你不该上来的。”冷书生轻轻道。 阿山的身形为之一顿,或许他境界很低,但不代表他不明白这些境界的划分,他的心里很无奈,但同时也很悲壮。 摇了摇头,阿山回道:“既然来了,就没有下去的可能了。” 不多时候,天地元气停止了喷涌,风也息了,冷书生是第三境不假,但真气也不是这么挥霍的。 台下的江俊弼眉头微皱,开口呵斥道:“打擂就打擂,这么墨迹干什么!”说完还冷冷瞪了一眼冷书生,明显是不满冷书生的举动。 “得罪了!”冷书生苦笑一声,他是第三境不假,但第三境自然没有在江家嚣张的资本,更甚者,想要在江家继续存活下去,就必须听主子的话,所以在道义与生存面前,他一定会选择后者。 阿山拔出善用的大刀,神情严肃,在最初怔了一下之后,之后也定下神来,境界也不是决定胜负的唯一凭证,对敌的经验和战斗的技巧也是极其重要的要素。 声音犹在擂台上回荡,冷书生就已经出手了,且是全力出手,他的剑就像他的名字一样,冷冽非常,春日的骄阳当空也抵不住这寒意。 狂风乍起,冷书生以纯正的直线,带出一条条残影,朝着阿山的腰眼处切去。 练武先练腰,这是试探的一剑。 阿山悍勇气翻涌,那柄明显来自军中的普通制式缳首刀自他的右手斩出,也以异常平直的姿态,朝着冷书生的头颅斩下。 一板一眼,或者说枉曲直凑。 相互拼了一击,冷书生没占到上风,但目的已经达到,已经试出了阿山的深浅,同时,冷书生也有手段,手中长剑忽一变招,旧力未去,新力又生。 剑浪一层一层的,甫一交手,阿山就落入了下风,只剩招架。 数招之后,阿山卖了个破绽,骗冷书生近身,一招猛地架开剑势,换了一幅模样,拼着受伤不管,连续不断发力,招招都是极其刚猛的刀势。 一时间攻守易势! 冷书生的眼睛里也有异光,他也根本没有想到,阿山要以伤换伤,出手竟然是如此的刚猛,甚至可以说阴厉! 不过,也就仅此而已了,若在军中,这样的攻势可能奏效,可放在江湖比斗中,露出的破绽可就太多了。 面对如此刚猛的刀势,他的反应也只是眼睛里闪过异光而已。 他一步都没有退,空气里好像闪过一声轻响。 他手上的这一柄云纹剑,却是异常简单粗暴的横了过来,往上撩起,朝着从上往下劈来的缳首刀砸了过去。 铛的一声巨响。 一圈气浪在两人的身体周围炸开,两人各退数步不止。 台下看着的七斤的眼睛不自觉的眯起,两人相撞半斤八两,可阿山却是重刀,还是在刚猛的刀势之中,占着从上而下的便宜,依旧只是拼了个半斤八两而已,情况不容乐观。 而从那冷书生剑尖上凝练起的一道精光,七斤也明白,这冷书生已经摸到了第四境的边缘,第四境指日可待。 战斗还在继续,阿山理所应当地落了下风,招架之力更小了,腿上与臂膀上已经出现了多处伤痕,鲜血顺着伤痕渗出,全身被点缀了至少十余处红色。 一声让人耳膜发炸的怒吼声便在此时从阿山的口中喷薄而出,腰腹中了一剑,此处乃上下联通处,却最为重要,同时嫩肉也多,伤口更加痛楚。 “太慢了,还是太慢了!”冷书生皱着冷笑着,身形犹如泥鳅一般,轻易的便闪躲过阿山越来越沉重的缳首刀。 “小子,都到了这份上了,还是弃刀认负吧,输给我,也不算你丢人。” 阿山的眼中露出一抹坚韧,没有说话。 “铮!”清脆的刀剑相交声不断响起,冷书生手中的云纹长剑如同海浪一般连绵不绝,狂暴的攻击顿时让阿山苦于抵挡,身形步步后退。 明眼人都能看的出来,冷书生没下死手,不然哪一下下的剑招就不是奔着阿山的刀上去了。 “够了,够了。”江绀香在下方看的着急,不停在下呼喊道:“阿山,够了,不要再打了,投降吧,我不怪你。” 场面已经成了一边倒的局面,甚至都能想象得到下一刻冷书生手中的长剑再次斩出,阿山身首分离的场景。 但阿山还是持着刀,也没说话。 “住手,此场是阿山输了,不用再比。”江绀香高呼一声,想要立马叫停这场擂台,连身体也有些坐不住了,想要立马冲上擂台,却被她旁边的江俊弼叫住了。 “我说三妹啊,擂台自然有擂台的规矩,场中两人都没说话,你说话又有什么用?再说了,阿山也不一定听你的,急什么。” “二哥”为了台上的阿山,江绀香回首望着江俊弼,口中念着极少使用的称呼,眼中哀求的模样太过明显,可换来的就只有江俊弼冷漠的撇过头去。 再扭头看着老大江翰学,依然是如此模样。 对于一开始江俊弼一声令下就叫停了擂台比武换人上去,而现在却怪叫着所谓的擂台规矩,江绀香也没放在心上,也没开口去问,规矩都是人定的,但定规矩的人却不是她,所以说了也是白说。 场上的局势再变,阿山终于支撑不住了,冷书生的剑先是杀向他头颅,凭借着战斗的本能,阿山往后仰去,他的身体先是像一块石头一样被撬起。只是在下一瞬间,那剑却又想中盘变招,阿山的身形根本用不上力,那剑就在他面前拍在他持剑的右手上,阿山被震得五指松开,握着的那柄缳首刀铛的一声落在地上。 胜负已分,各人的神态却各有不同。 阿山垂下了头,虽然心里五分愤怒,五分无奈,但是他知道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废话。 围绕江绀香的一帮仆从脸色却是一片惨白,阿山就是他们中最厉害的一个了,阿山都败了,接下来该怎么办。 江绀香却笑了,长长舒了一口气。 江俊弼脸色暗淡,狠狠瞪着台上的冷书生,明显在埋怨他为何手下留情。 “呵呵,阿山还真是走了狗屎运。”江俊弼一脸阴沉地怪笑着,转头对江绀香道:“不过擂台用的积分制,此战又是冷书生胜了,再积一分,小妹,这时间也不多了,你还有别的人要派上去吗?” 江绀香只是摇头,并不说话。 “谁说没有了?”就在此时,从身后却传来清亮一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擂上少年璞如玉 七斤微微歪着头看着面前的蠢女人。 心里骂了无数次的蠢女人。 他明白今天一切的一切,从今日进城莫名其妙的失联,很大可能是江绀香的手笔,而后来仆人老赵特意将自己寻回,动机也太过明显。 可是他不在乎,他不在乎被人隐瞒,也不在乎被人利用,甚至说要去在刀尖火山上去拼那个名额,他也不在乎。 他在乎的是这个蠢女人被当成货物随意摆弄的楚楚可怜,他在乎的是这个蠢女人为了一届家奴去低三下四求别人的不自爱。 在那一瞬间,七斤发现自己竟然有些嫉妒擂台上的阿山,至少他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在擂台上。然后,在江绀香长长舒了一口气之后,这种嫉妒就彻底转变成了怒火。 他要等的并不多,只是一个承诺,或者一个信号,哪怕是一个点头,一个眼神也行,可什么也没等来,这个蠢女人,甚至一眼都没看过来。 所以,他自己站了出去。 “哪来的毛头小子?敢来江家撒野。”老大与老儿齐齐怒喝出声。 “我是怎么,江家设下擂台,比武招婿,别人能上,为何我不能上?”七斤反驳一句,他本来想说是三小姐的仰慕者,拜在三小姐的裙下,所以理所应当地出口接战。可临出口就反悔了,这个女人蠢的很,好像自己没必要为他做事。 “哪来的野孤禅,也不打听打听,台上的那个不是英雄好汉,你算什么东西?江家擂台是你说上就能上的?” 耳边还传来呵斥声,七斤充耳不闻,冷冷地往擂台上走,路过江绀香的时候,七斤故意绷着个脸,不想让她看出神色。 江绀香蹙着眉头,却隐隐含笑,轻轻道:“你不该来的” “当初你就不该要我同行!” 只是一瞬间的擦身而过,七斤没有特意去看江绀香的身影,众人眼睛一花,一个白色的身影,竟然直接跃入擂台当中,站在了冷书生还有阿山的中间。 如此俊的轻身功夫,让大多数人眼前一亮,示意阿山下场,连那柄落在地上的缳首刀也被他踢下去,七斤就静静地站在冷书生面前,前后略略弓步,长剑出鞘半尺有余。 贸然出声,抢上擂台,再加上此时的踢刀下台,七斤今日的一切都显得十分的张狂。 他有张狂的原因。 不过也没人在意这发生的一切,当南景立国之后,天下武林得到了长久的发展,于是逐渐形成了一套特有的擂台规矩,在七斤上了擂台的一刹那,他就不需要顾虑别的东西。 擂台之上,拳头最大。 你不见,刚才叫嚣的厉害的江翰学与江俊弼,此刻也不说话了。 冷书生见七斤的起手式,也随之做了动作,侧身,伸手,握剑,紧紧抓着自己云纹长剑的剑柄。 他大概是个温和的性子,说的难听点就是不爱惹事,纵然面前少年表现的有些无礼,他此时也不动怒,只是看着七斤,愁眉道:“真的要和我打么?” 七斤看了他一眼,只是轻声道:“你如果需要调息的时间,那就赶紧下去,平时我可以等你,但今天不行。” 冷书生听出了七斤这句话的意思,他脸上的霉头终于彻底消失,肃然的点了点头。 “刚才虽然打的时间长,但花费也不大,也不是没有一战的可能。” “那就别婆婆妈妈的了,不是我要看。”七斤早已没有了耐心,直接说出一句很无礼的话,然后走向擂台中央,长剑已然出鞘,细直的剑尖凌空指着冷书生的胸口,剑身开始轻轻颤抖,发出水浪拍岸般的轰鸣。 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充斥心头,冷书生看着七斤细长的鱼鳞剑,以及剑上点点白光,眉头又皱了起来,能让一柄白剑发出白光并不稀奇,而让一柄黑剑迸发出白光,还能遮住剑身原有的颜色,这本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或许是第四境,冷书生表情更肃,其实他不知道,七斤的情况有些特殊,不能按常理推断。 在外人看来或是威慑,或是狷狂,七斤却没想那么多,他显露修为不是为了喝退对方,也不是为了虚张声势,紧紧是对方先前对敌阿山时的行为,还个礼罢了。 但结果却是坏的,七斤等了半天,也等不来对方的剑。 所以他直接出剑。 黝黑的鱼鳞剑上平直而又迅速地往前递去,一股白的发青的剑气随着七斤脚步的前移,往前倾斜而出。 这股剑气并未平直斩向冷书生的胸口,而是如一条清澈的溪水般溅落地上,然后散开为无数像竹叶般的细小青色剑气。 剑影太多,分不清虚实,冷书生一边疾退,一边挥剑成圆,抵挡来剑。然而他退的速度却不够快,就在此时,七斤已经冲至他的身前。 嗤的一声凄厉裂响遮掩了所有剑气相冲的声音。 七斤手中的鱼鳞长剑的剑尖上骤然涌出一股恐怖的力量,直往冷书生胸口刺去。 很普通的一式剑招,只是因为太快,就变得很厉害。 冷书生感受出这一剑中恐怖的冲力,面色一变,手中长剑斜往上挑,在这刻不容缓的一瞬间,他的云纹剑尖竟然准确的刺在了七斤手中长剑的剑尖处,令这一剑的力量,顷刻间从他的头顶上方冲过。 冷书生化解的很轻巧,他也有他的本事,并且就在这一瞬间的剑身和剑身相触,他便感觉出来七斤真元的量似乎比他要少很多,同时真元的锐利程度要比自己强很多。 不能管藏拙与否了,冷书生没有任何的迟疑,他体内的真元以更加汹涌的态势涌出,灌入剑身,往下压去。 七斤身体一挫,往后连退三步。 冷书生从上往下的剑光分为三道,比不了七斤前番的万花丛簇,却更加凝实,在他的身前不断疾进。 甚至擂台的青石板上都出现了数道虽浅薄却清晰可见的剑痕,嗤嗤的喷出粉尘。 台下的众人看了这一幕,各自皱眉不语,更有甚者,已经收拾行当,提剑往府外离去了。 冷书生这一剑,让很多人感受到了绝望,也就没有再继续停留在江府的打算了。 那剑就快要到七斤身前了,七斤站在擂台边缘,身后便要落地,擂台不大,哪里还有腾挪空间? 不忍心的丫鬟小厮已经闭上了眼睛,不忍看血溅三尺的一幕。 嘶啦一声裂响。 回首一看,却是冷书生的右手衣袖裂开了一道口子。 他的剑里那股磅礴的真元却是骤然拍出,可面前哪还有人,只能狠狠发泄在空气之中。 冷书生的面色变得更为凝重。 他的身体回转,死死站住,手中长剑往上挑起,冷冷看着跳到不远处的七斤,他明白,对方既然有刺破他右手衣袖的本事,就自然有刺破他右手手腕的本事。 不知为何面前少年没有这么做,但不代表他没这个能力,从严格意义上来讲,自己已经败了。 但他的骄傲不会轻易放下,又是嗤的一声爆响,一道微弯的白色剑气往上挑起。 “多谢手下留情,不过我还有最后一剑,不用出来总觉得不甘。” 七斤没有多说,剑尖翘起,淡淡道:“请!” 只在这一瞬,风起,无数白色剑光牵扯出空气中的风丝,汇聚成薄薄的刃,朝前打出。 轰的一震,剑光与风刃全部消失无形,冷书生再退三步。 退出一步,七斤的鱼鳞已归鞘,身上散发的所有气息收敛,斜斜地站在地面,看上去悠闲消散,脸上不咸不淡。 冷书生的面色再次变得极为凝重,越发的人如其名了。 “这到底是什么剑?”他无力的抬着头看着七斤,苍白的双唇翕动着问道。 七斤笑了笑,只是回道:“我的剑不厉害。” 冷书生艰难的从地上站起,他明白,胜利者是不需要过多解释的,他只是面容极其苍白的看着七斤,道:“多谢手下留情,不过你还是要小心,张浩然还在后面。” “张浩然比你如何?”七斤问的简单,就刚才冷书生说话的神态,已经让他隐然感觉到很多东西。 “我比不上。” “那比我如何?”七斤继续问道。 冷书生看了他一眼,说道:“我没有见过你这样的剑式,但是我知道,张浩然修的剑比这威力更大。” “多谢提醒。”七斤随口说了一句,眼神却一直放在江绀香身上,“他一定会败在我手上。” 冷书生下了台,台下没有欢呼声,冷冷清清,台下的一帮子江湖人士脸色凝重,冷书生在他们之中算是佼佼者,他都败了,表示其余的人也没好果子吃,怎么也不会有欢呼的心情。 至于一帮子丫鬟仆人,也没有欢呼的权利。 只有台下的一名老仆,扯着公鸭嗓呼喊道:“冷书生负一场,减一分,这对了,少年,你叫什么名字?” 七斤站在台上人畜无害地笑了,回道:“七斤,八两七斤重的七斤,你们江家应该记住这个名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你们一起上吧 对于上擂台这种事情,七斤在上去之前有过很多想法。 虽然不可否认地他因为那个蠢女人失去了部分理智,但他并不傻,而且留给他的时间也很充分,足够让他在上台之前把事情再捋一遍。 他身上有太多的秘密,这秘密不能轻易揭开,这是最大的原则,因此七斤不管做什么事都是要基于这个原则的。 而看到一个第三境修为的冷书生在台上称雄,引起台下一片倒吸冷气声之后,他又觉得自己想多了。 对于世界上绝大多数的江湖人士来说,修为和年龄是挂钩的,这是七斤之前没想通的点,就像先前密林中遇到的那个第四境强者,厉害是厉害了,却是个中年。 料想江家也不会没皮没脸到找一个中年男人来当这乘龙快婿,所以一切应该不会太难才对,而边远的小镇突然窜出个百里之才的少年,也称不了绝世,应该也不会引起轰动才是。 所以,七斤上了台,并且一切按照他预定好的流程在走,除了这个意外冒出来的张浩然。 然而即便如此,七斤也没将他放在心上,他此时皱起的眉头不是为他而生,在自己的身上有太多底牌,就看张浩然能逼自己到什么程度了。 败肯定是要败的,这个所谓的张浩然有必败的理由。 真正让七斤皱眉的,是在那名老仆人扯着公鸭嗓喊了一句“七斤胜一场,加一分”之后。 在江绀香身后的时候,七斤就听到了这个所谓的积分制,当时只觉奇怪,后来一想也便了然了然。自古擂台便是能者居之,站在最后的人胜出,可江家突然搞出来这个积分制,审势弄权的嘴脸太过明显,里面藏着太多猫腻,明机暗道更多,也有利于江家两子操作。 说起来,这个积分制也是应运而生,想通了也就没被七斤放在心上,可等人喊了加一分之后,看着冷书生高居榜首的一百多分,七斤瞬间就没了精神。 这一分一分的加,那得加到什么时候? 七斤不介意败冷书生一百次如果冷书生愿意的话。 但江家二子未必给他这个机会。 此时的七斤嘴角露出了一丝狰狞的笑意,他正在思考到底是要不要玩个大的,说到底,还是江家太过无耻。 “只是才积一分吗?这得打到什么时候。”七斤脸上依旧是人畜无害,认真道:“不如你们一起上吧,也省事。” “大胆!”江俊弼怒喝一声,没想到竟然真的有人敢插手他们江家的事情,还是如此狂妄。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我把这个狂妄无知的野孤禅拿下来,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给他的胆子,竟然敢在我江家上闹事,上,一起上!” 江俊弼一声令下,身后三名打手立刻冲上来,拳脚刀剑齐上,对着擂台上的七斤杀去。 他们也都是一境二境的高手,虽然没有冷书生名气大,但也都不是寻常的人物,在江家也算是小有名气。 先天之下,境界虽然重要,虽然厉害,却不是必胜的把握,还有很大一部分因素要取决于临场应变与战斗经验,更有甚者,江湖中也有不少没有修炼天赋,只能将一身横炼功夫捶练到极点,先天之下也能横行于江湖。 更何况他们现在是三个人。 三人呈现品字形快步上前,各持刀剑,来势汹汹,但可惜,他们碰上了七斤。 七斤瞧的最左边那人最弱,立刻化作一道剑影冲了上去,后发先至,正当那人持刀准备直接将七斤一刀腰斩的时候,才发现七斤不知道何时已经出现在了他的侧面,右手长剑迅捷如雷,点在了他的刀身之上,顿时一股大力顺着刀身传来,让他猛然吐出一口鲜血,他那长柄斩刀,直接碎裂,人也被震到五米开外。 剩下的两人,七斤没有花招,只是轻飘飘的一剑点出,瞬间如春风抚柳,或如蚁穴溃堤,剑气迸发,间隔一丈,只不长的工夫,三名武者齐齐一口鲜血喷出,倒飞出擂台之外。 “上,再上!”江俊弼竭嘶底里地吼叫着,相比而言,老大江翰学就安静的多,只是派人上去的手势也没落下。 不断地有武者冲上来,上台的速度只稍稍在被七斤杀败出场的速度之下,不大的擂台站不下太多人,最多只够十人而已,七斤的压力不算大,但因为不断有人下去,不断有人补充,这强度却未曾减弱半分。 又一剑逼退了一名武者,七斤极其潇洒的一转身,身形太快犹如鬼魅,也如奔雷,瞬息间就窜到另一名武者身旁,一拳将其轰飞。 七斤不愿过多杀戮,每一剑也是点到即止,中剑不深,只是让他们再无一战之力,再将他们逼退到场外。 还是那句话,一入江湖,身不由己,七斤身上的秘密太多,一切都得小心。 起初还需要江俊弼与江翰学的呵斥,擂台上才“人满为患”,等到了后来,学武之人都是暴脾气,也不见得修为高些就令人信服,也就不用别人催促了,越来越多的人往台上拥挤。 又过了片刻,台上人越来越稀,已经见不了几个了,再看下面,六七十人横七竖八地摆在下面,层层堆叠,再也没几个能有勇气上擂台了。 最后一人也是个高手,不下于冷书生,麻布粗衣,潦倒模样,眼中战意尽显,拔剑而来,七斤实在没了和他纠缠的打算,手中鱼鳞剑锋芒一闪,只见一道白芒划过长空,瞬间切入到那糙汉火热的如同烈日炎阳的剑势当中。 随即剑势消融,火红色的剑芒一闪而逝,白光胜出,那人也理所应当地被踢出擂台之外。 约摸着只有小半个时辰,擂台上已经被清了一空,再无人搦战,七斤鱼鳞归鞘,说不清道不明的潇洒。 “老头,赶紧看看,能积多少分,够不够?” 众人一片愕然中,连风声都静了,七斤看着擂台下方那个扯着公鸭嗓的老仆人,如今真的变成了公鸭征在当场,没了言语,还得七斤半是皱眉半是苦笑地提醒。 “啊啊”老仆人明显是没有准备,等回过神来,才发现不妙,不过他也有自己的本事,立即接话道:“七斤胜七十三场,记七十三分。” 那明显是照着台下人头去数的数字,让七斤一顿皱眉,他是下手极有分寸不假,但也有武艺高强者,硬气爬上来再战一场,对于老仆明显胡诌出来的数字,他有些不耐,单单说那个使烈阳剑罡的糙汉子,在他的记忆中就上来了三次不止。 “老头,你确定是这个数字,没有少了?” “就是这个数字,老头子看的清楚,还能胡诌你不成?”那老仆也是硬气,死咬着不放。 “可也不够啊!”七斤一顿无语,这个话题纠缠下去也没下场,于是,他将眼光又放在了擂台下方围了一圈的哀嚎声都不敢出的落败者。 空气没来由地冷冽了三分,台下众人看了这情形,心里骂娘一句,齐齐喘着伤势远离,哀嚎声故意放大了数倍。 见此情景,七斤苦笑,他甚至一度觉得刚才自己下手重了,不然哪有现在的麻烦。 “书生兄,要不你再上来耍耍?”七斤看着冷书生问道。 冷书生也一脸愁眉,脸上肌肉不自觉地颤了三颤,急忙回话道:“不急,不急,不是还有明天吗?” 七斤听了无奈点头。 “姜伯,上去教训教训这无知的鼠辈。”江俊弼沙哑着喉咙喊道,今天之后,江家将沦为笑柄,这是他怎么也不能接受的,所以他越发放肆了,或者说竭嘶底里。 江俊弼背后的一老者应声而出,默不作声,一步一步往擂台上走去,没走三米远,后方就有一声清丽的声音传来。 “姜伯,怎么,你也要争一争江家这乘龙快婿的位置吗?”说话的正是江绀香,话语间听不出冷清的气氛,但却字字诛心。 “姜伯,要是父亲知道,可是会把你活生生打死的!” 老者的脚步应声而止,江俊弼犹自叫嚣着:“胡说,姜伯怎么会要那位置,明明是有人冒犯我江家,姜伯出手以正家规而已!” “那不知台上那人犯了什么规矩?何不说来听听?”江绀香言辞奋力,寸土不让。 “你这这”待到说时,江俊弼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姜姓老伯脸色骤变,抱拳对江俊弼应了应,徒自归于其身后。 一切的流程跟七斤预想的一样,不管第三境还是第四境的修为,乃至更高,在江家都是不够看的,但既然江家招婿,过了年份的老萝卜就没有出土的必要了。 此时擂太之下,江俊弼的面色逐渐变得极其难看,江翰学等人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再过了片刻,两人齐齐冷哼一声转身离去,他的那些手下们则是赶快把重伤的一帮子武林人士都抬出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江家的酒 “真是嚣张。” 江绀香似笑似骂的喝了一句。 “不过也好气魄。” 江翰学与江俊弼带人走后,擂台周边就只剩下江绀香一系的人马了。 虽然是如此说,但这一系的薄弱程度也自不用说,大多是丫鬟仆人一二,就算站着三两壮汉,看着他们以阿山为首的模样,也知道不是什么厉害的角。 七斤起身潇洒飘向台下,一心要维持个神俊无双的姿势,小脸绷住四十五度角朝天,甚至为了营造气氛用体内剩余不多的真气做引,配合风丝营造出一种白雾弥漫的感觉,顺着七斤的周身缓慢缭绕,然后自然而然地向着通红的天空飘去,飘不了多高距离,便消散于空中,连一丝痕迹都留不下来。 虽然这一切都没有用,甚至很是危险,但七斤觉得很值。 江绀香仰着小脸看着消散于空中的雾气,眉眼眯的很好看。 缓缓飘下来,七斤看着华盖下那个温柔的身影说道:“我回来了。” 江绀香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就不该上去。” 毫无新意的对话,单调乏味,这句“你就不该来”,七斤听的太多,此刻很厌烦这几个字眼。 又或者说,从一开始他便不喜欢。 皱着眉头,心底里又骂了一句蠢女人,七斤问道:“为什么不该来?” 江绀香摇了摇头没说话。 “难道从一开始就不该来?” 江绀香依旧摇着头不说话。 七斤气急,从小到大他还没受过这气,感受着江绀香对手下仆人的关心程度都要比自己高,让他感觉莫名其妙的委屈。 像是被丢弃的玩具布偶。 “但愿你说的是对的!” 月色当头,初春的月光,又清又冷,淡淡的,柔柔的,如流水一般,穿过窗户静静地泻在大地之上,将她能看见的一切铺成银色,她就这样高高挂在天上,明明能看见却感受不到她的温度。 为什么初春的月亮如此冷清?是天气的原因,还是她自身便是如此? 七斤从小到大以来第一次觉得月色如此冷清,冷清的令人不寒而栗,冬日的月色冷则冷矣,却不及现在的月色伤人。 入夜时分,七斤一脸愁丝难以入睡,看着窗外月色伤人,于是找来一坛好酒准备学学那些雅人,对月独酌。 七斤喝酒也不是一小杯一小杯的喝,一点都不痛快,只是抱着大酒坛子一顿猛喝,只图尽兴不求品味。 喝得多了,才发现,这酒的滋味原来真的比陈醋要好。 阿爷并没有什么规矩规定不能喝酒,其实阿爷嘱咐给他的东西还挺多的,却没有戒酒一条,甚至他们爷俩还在临走之前喝了一杯分别的酒,阿爷说了,要他记住家乡的味道。 阿爷说的郑重,七斤也郑重地喝了,虽然很用力,却什么也没喝出来,只觉得还是和陈醋差不多。 现在的酒就不同,七斤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他就想一口气把它喝完。 于是很短的时间之后,酒坛已经空了,七斤嘟囔一声,“这东林府的酒怎么,比我家的可” 七斤没有说完,就见江绀香提着另一坛酒,小心扶着梯子,一步一步地颠簸上了房顶。 “照你这个喝法,一坛怎么够?” 来七斤身前坐下,江绀香满满给空酒坛里匀了小半,小半归了自己,多半递给了七斤,抬手擦了擦额头晶莹的汗珠,抱着小半的坛子小口小口喝了起来,扬了扬手,示意七斤一同喝。 刚才还喝的尽兴,等江绀香到了跟前,七斤却没了心情,草草地喝了一口,江绀香急迫的问道:“怎么样怎么样?刚才就听说你家乡的酒,怎么样?东林府的酒比起你家乡的酒那个好?” 七斤瞟了她一眼,再咕噜咕噜喝了一口,淡淡回道:“东林府的酒喝起来爽口,我家的酒稍微” 江绀香笑了,笑的很开心,两片薄薄的嘴唇在笑,长长的眼睛在笑,腮上两个陷得很深的酒窝也在笑。 七斤挠了挠脑袋想了想,终于想到个词语来形容此情此景。 言笑晏晏。 “跟你在一起的半个月是我从小到大最开心的一段时间。”江绀香没来由地说了一句。 “但是现在一切都已经结束了,你也该去你的问剑山了。” 刚才还因为看见江绀香笑脸的好心情顿时没了,七斤脸色沉重如墨,冷哼道:“这就要下逐客令了吗?” “哼,自以为是的蠢女人。”七斤喝骂一句:“就这种智商,能活着回到东林府才是老天开眼,我当初正是瞎了眼,以为救了个善良人,没想到竟救了个白眼狼” 奇怪的是,无论七斤怎么生气,怎么谩骂,江绀香都不说话,她的脸红彤彤的,不知是因为喝酒还是因为生气。 她脸上依旧言笑晏晏。 “你是不是在生气?”七斤问道,他很想听到个是的答案,至少能证明江绀香对自己还有一点感觉。 可惜结果是事与愿违,江绀香摇了摇头,脸上的笑意越发大了,喝酒的脸颊也越发红润,不一会,这红润就传到了鼻子上,唇上。 “你救了我,我怎么会生气呢,对了,前段时间多谢你出手相救,要不是你,我我还没好好跟你说声谢谢。” “那可不止一次,今天擂台难道不算?”七斤没好气地补充道。 “那我该怎么表示谢意,江家虽然有些衰退,但是小小的谢礼还是可以拿的出手的。”江绀香笑道。 “谢礼太过俗套,你不就是最好的谢礼吗?”七斤有心想要戏弄一下面前的蠢女人,继续道:“江家公开擂台挑婿,为什么我就不行?要是我一不小心赢了擂台,捡个如花美眷不说,江家财产也能捞着不少,何乐而不为?” “江家三小姐,你也不要把自己看的太高了,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我自己,跟你可没半点关系,自然地,你就没有资格在这说三道四。” “既然说谢,就陪我喝酒罢!” 江绀香吐了吐舌头,莫名的可爱,道:“绀香虽然酒量不行,不过也自当尽力。” 对于江绀香的神情,七斤实在是猜不透,该喜的时候怒了,该怒的时候却喜,月下的气氛实在诡异的过分。 江绀香端起了酒坛就喝,这一次不再是刚才浅浅的喝了,而是大口大口的喝。江绀香本就是少有的美人,酒下肚,脸上红晕更红,七斤哈哈大笑,也端着酒坛开始狂饮。 “痛快!”七斤长长的吐了一口酒气,“既然谢也谢过了,接下来两不相欠,各走各的道,你也就无需再管我的事情了。” “这是在反将一军吗?”江绀香笑得更放肆了,清秀的脸蛋上竟出现丝丝妩媚的形状,与玉颜上画着的清淡梅花妆极其不配。 “倘若世道不是这么乱,倘若没有这么多变故,你该是我的如意郎君才是。” 江绀香说话的声音很小,每说一句,脸就更红三分,最后已是喃喃不可闻,小脑袋低低垂下,眼睛直直盯着鞋子上的缎面。 “小姐,小姐”仆人老赵不知什么时候出现,见到房上的两人急的直冒汗,“小姐,这楼太高了,还是先下来吧,小心率着。” 江绀香脸上的红晕收敛了许多,回道:“不碍事,今夜气闷,赵爷爷,就让我在上面多待会吧。” “可外面风大,小姐,小心自己身体啊。” “我知道。” 仆人老赵愁眉苦脸的模样,见劝不动自家小姐,无奈道一句,“那我先去老爷那边了,小姐你自己当心” 仆人老赵很快就颤颤巍巍地走了,也不知是风大,还是被人撞见的缘故,江绀香此刻脸上的红晕去了很多,酒劲了过去了,仿佛又恢复了先前的冷清模样。 沉默了很长时间,江绀香忽然抬起头来,咬了咬嘴唇儿,露出罕见的畏怯情绪,说道:“天下很大,江湖也很大,也很危险,问剑山太远,太难进去,你真的要去问剑山吗?” 七斤叹息了一声,他今夜实在不懂江绀香的神态,此刻竟然又变成了紧张,皱眉回应说道:“问剑山再难,对我来说都不算难。” “那如果在江家与问剑山中间选一个,你会选什么呢?”江绀香两只小手紧紧攥着褙子下摆,再次紧张问道。 “为什么一定要选一个,不能两个都选吗?等处理了江家这档子事之后,再去问剑山也不迟。”七斤细声回道,他虽然不知道江绀香为什么这么问,但江绀香能和他认真说话已是不易,他也在认真地回答。 “假如,我是说假如,处理完江家之后,太多琐事让你去不了问剑山了,理会怎么办?”江绀香还是不死心继续问道。 “我有鱼鳞。” 此话一出,空气中顿时更加静了,江绀香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般怔住了,一切追问都变得索然。 这月,太过冷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凄凄惨惨戚戚 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今日七斤才算是彻底领悟了女词人词中的味道。 两人半响无言,虽然做的很近,却又想隔着一座大山。 江绀香突然开口道:“七斤,我还有一个假如,假如说能让你放心去问剑山,我保证终身不嫁等你回来,你看行吗?” 七斤狠狠地蹙起了眉头。 他不知道为什么,江绀香一定要他在问剑山和江家中间选一个,其中的逃避意味太过明显,七斤只能猜测这东林府充满了恩怨,只要他一脚踏进去,便会缠满无数的恩怨,又或者再扯上情债什么的,就更加麻烦了。 但他不在乎,哪怕刀山火海他都愿意为江绀香去闯一闯,江家在他看来也没什么。 “你相信我,我可以发誓!”江绀香从怀中掏出不长的鱼肠剑,拉过一缕秀发割下,郑重地放在一个香囊里,再郑重地递到七斤面前。 他还不知如何开口,江绀香却是已然看着他,说道:“我已拔剑削发为誓,所以你应该明白,这并非玩笑,你可以相信我。” 看着她闪烁着濯而不妖的清冷面容,他的神容也严肃了起来,用唯有他和江绀香才能听见的声音轻声道:“我明白你是为我好,我也明白你现在很害怕,就算你不发剑誓我也愿意相信你,只是我不明白你在怕什么,我们之前接触不多,只是为了一个这样一个陌生人,你就发下剑誓,这是不是太过偏执了一些?而且江家不是普通的人家,你这么做,你家里也未必同意。” “是因为那个张浩然吗?” 江绀香摇了摇头,看着他严肃且平静的眼神,她的心中也莫名的平和了许多。 她有很多的话想对七斤说,却一个字也不能说,她没有抱怨过什么,因为她相信这就是宿命。 “有太多的事不能直说。”她看着七斤的双眼,轻声的说道:“家里我会负责让他们同意。” 七斤的眉头不由得皱得更深,他微垂下头,目光不由得落在她鞋子的绣花缎面上,他想看看这个能让江绀香一直青睐的地方究竟有多大的魔力。 他的心脏也在此刻轻颤。 尽管之前有太多的不解,太多的怒火,在此刻江绀香的认真中,在她柔弱的眼神中烟消云散。 在他心里,也从骂这个女人蠢改成了骂自己贱。 只是可惜,她越如此说,七斤就越不可能离去。 七斤越来越喜欢江绀香了,如果说这是冥冥中的一种巧合,那他十分不喜欢这种巧合,于是他深吸了一口气,内心冷硬了起来,直接决然道:“这不可能,我不会接受你这种提议,所以你还是不要有这样的想法。” 江绀香的脸又白了数分,她咬了咬嘴唇,一时倔强的没有说话。 七斤抬头头来,深深的看着她:“你有你的道理,我也有我的道理,我不会说你的道理是不对,也不会觉得我的道理是错的,所以你最好不要再提这件事。” 江绀香的眼眶微红。 “夜深了,孤男寡女的相处,总会让人说些风言风语,江小姐还是请回吧!”七斤狠狠灌了一口酒,下了逐客令。 她毕竟只是个少女,今天说的话也太多了,多天的逃难都没有今天的话多,还发了剑誓,做出这样的决定,也不知道用了多少的勇气,听了七斤的逐客令,她深深的呼吸了数下,没多说什么,便对着七斤深深的行了一礼,转身下了房顶。 “也许是我说这件事情的方式不对但还是希望你认真考虑考虑。” 临行前,她还是飘来这句话,让七斤的心骤然一沉。 在江家最深的一座院落,房舍暗门密布,星云斗拱般护着最中间的小房子,那里是江家老家主江一瞻的房间,四周密布的高人门客,仔细看来有行军布阵之感。 此刻的房里闪着昏黄的亮光,一灯如穗,老家主江一瞻因行动不便坐在轮椅上,虽鹳骨高瘦,一幅病恹恹的感觉,可细看却是目光炯炯,哪里有半点病危的感觉。 仆人老赵正立在身后,两人不知在说些什么,随着说的深入,他们的脸色便变得更为难看。 “怎么回事,这么长的时间过去还是查不清那小子的身份,老赵,你还真是越来越不中用了。” “老奴该死,老奴该死,只是那小子也很是机灵,一路上没露出多少破绽,根本查看不了。”老仆急忙回答道。 “神弓营那个刚入第四境的小子,没试出多少东西来;今天那一帮子打擂台的,人虽多却没章法,也根本看不出多少花样。” “到现在为止也就只知道那小子从东疆而来,大概也就是第三境到第四境的修为,身法奇快” “怎么,老赵,连你第七境的修为也看不透吗?”江一瞻不满再问一句。 须发皆白的赵姓仆人嘿嘿笑了笑,开口道:“我就只是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一路跟着也就只能随便看看,那小子贼的很,看不出来太多东西。” 两人说话间,老赵竟是天下有名的第七境大修行者。 老家主江一瞻也不是病危的将将一气模样,一切都与外界传闻不符。 江一瞻默不作声,油灯枯黄,闪着黄豆大小的烛光,房内还有不少的阴暗角落,同时映衬的两人脸色更加阴森。 “还有别的事吗?”沉默之后,江一瞻才继续问道。 虽然是第七境的时间大修行者,赵姓仆人的面上却依旧是拘谨有礼,对着江一瞻颔首道:“也没其他问题,就是小姐那里,近来和那小子走的太近,小姐的心思好似难以捉摸” “算了,随她去了,若真的认真讲下来,她跟那小子还真有一段缘分,我们也是为了那小子好,没必要太多干涉”不知怎地,江一瞻的心情突然变得不错,嘴角依旧戴着一丝还未隐去的笑意。 “那老奴就先下去了。” 老赵急忙要走,他的心里也很迷茫,为了小姐,他在今天禀报时也说的含糊不清,很多细节也没细说。 两头都念着好,所以才有了这模样,也不知是好是坏。 “先等等。”正在此时,江一瞻却是突然出声,“张浩然什么时候能过来?” 老赵微微一怔:“大概还有三四天的功夫。” 江一瞻点了点头 东林府来了两个异乡人。 前面走着一年轻道士,一身青釉色鹤氅得罗,行走间能看出内里贴身的白色襟衣,腰间别着木笏,正常模样的十方鞋配高靿筒子袜,只是头上歪着的八卦道簪,让年轻道士显得不那么正经。 最不正经的还要属年轻道人手上提着的混元褶子幡,上面用朱砂雄黄研写下的赤金大字“算命五两,测相一文”。 怎么看怎么不正经。 后面跟着一壮硕中年男子,满脸凶恶,胡茬不理,也不穿道袍,只是一身月白项银细纹底锦服,头发散乱地披开,既无簪子也无头巾,手里提着半人大的铁锤,据紧紧跟在年轻道士的身后。 若两人分开来看,虽然奇怪却也无需诧异,分明就是一个游方道人和打铁匠。若是将两人放在一起,已不足以用诧异来形容。 清秀年轻道人和面目重毅的中年打铁匠一步一步往广陵城行走,渐渐那些挺立在风雨之中的巨大山脉,很快地消失在他们的身后。 看似寻常的走路,实则步伐极快。 清秀年轻人,他的眉头一直有些锁着,直到看见远远的广陵城,眉头才算是舒展开来。 看着身前的清秀年轻人在田垄上停了下来,身后重毅中年人便压低了声音,问道:“就在这里?” 清秀年轻人负着双手,点了点头:“就在这里。” “卦象上说得清楚,本卦上卦为兑,兑为泽;下卦为坎,坎为水,水渗泽底,泽中干涸,是困卦的卦象。局中人受困于局,阳为阴蔽,贞,大人吉,无咎;有言不信。” 重毅年轻人摇了摇头,反正他也听不懂。 “前些时日算的剥卦,下卦二爻动,整个卦象初步是山水蒙之山地剥,互卦上坤下震,旨在东南。” 清秀年轻人还在为身后的重毅中年人讲解着:“剥卦乃是大凶挂,地动山崩,等到了这里却变成了困卦,所以一定是这里了。” 清秀年轻人越说越兴奋,没有持混元幡的左手在自己的衣服上擦了擦,似乎手心已经出汗。 重毅中年人撇了撇嘴,“小师叔,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怎么,你还不信?”清秀年轻人心情似乎好了些,微微一笑,并不着恼,“早就给你说了易经八卦的厉害,你就是不信,天下多少人想跟着我学卦,你倒好” “我只信手里的锤子。”重毅中年人扬了扬手里半人大的锤子,看似极重,未见动作便有风声,然后扭捏着继续说道:“再说了,小师叔你要想让人信,总得先摆个样子出来吧?” “怎么了?”清秀年轻人奇怪一问。 “你至少得先把卦盘拿出来吧” 这才反应过来,立刻从帆布长条的口袋里拿出卦盘,清秀年轻人嘿嘿一笑,“我说刚才怎么感觉少了点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强敌来袭 更深月色半人家,北斗阑干南斗斜。今夜偏知春气暖,虫声新透绿窗纱。 夜色笼罩住整个东林府,天空繁星点点,花间白露点点,就似乎这白露是洒落下来的星光凝成的一般。 七斤一晚都没睡,不是因为虫声烦扰,而是他心里闷闷不乐。 床榻之上,他盘腿打坐,紧闭着眼睛,连接天地元气,吸收入体内,识念内观,按照某种高深的修行路线在经络内运行了数个周天,不断的炼化着充盈在他体内的元气。 他有些后悔当初的懒惰,要是功力再高一些,眼前的局面应该更好对付才对。 纯净至极的天地元气和体内缓缓渗出的纯净至极的神秘能量慢慢融合,形成纯净至极的真气,他气海里的真气变得越来越粘稠,越来越充盈。 一夜无话。 但第一抹晨光透过窗纸落在七斤脸上之时,他运气刚好走完最后一大周天,七斤睁开眼睛,对着刚刚升起的朝阳,大口的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生平第一次,他有了主动修炼的动力。 按照规矩,擂台之上是可以无差别挑战的,只要你能守得住擂台,只要你不需要调息的时间。 所以所有还拥有继续挑战资格的江湖人士,都选择了才日出不久就来到了擂台周边。 当然,江翰学与江俊弼是没有来的,七斤久等的江绀香也没有来。 有感于七斤太过生猛,这里面大多数人是来看热闹的,只有极少数对于自己还有信心的豪侠客,依旧励兵秣马,准备上前一战。 南景帝国开国十六载,江湖势力发展的极其迅速,又正好是世间一代人的长度,耳濡目染之下,自然形成了一股好武风气,从另一方面来讲,这也是景人能压过魏人与蜀人的原因。 七斤还想继续昨日的举动,让积分快速累积,不过情况与他所想不同,固然是人人好勇的景国,在经过了昨日惨烈的盛况之后,也没多少人还有继续挑战的勇气。 而对手的厉害程度不断加深,也是今日擂台战缓慢进行的主要原因。 正午过后又一两个时辰,擂台上的战斗还在继续,七斤正在对敌他的第二十一位敌手。 然而就在此时,周围嘈杂的环境突然安静了下来,台下围观的吃瓜群众自觉地分开了一条路,所有人的身体突然僵硬起来,哪怕没有战斗必要的人,右手也落在了腰侧的长剑上。 风也停了,日头也钻进云层去了。 “我劝你最好不要在意外界的事情。”随着这一声清冷的声音,将众人的视线再次拉回擂台之中,只见擂台之上,七斤的身影绰约,手中长剑已经架在了对手的肩头。 “擂台比武还能分神,可见新来的这个家伙对你影响很深。”七斤轻轻一笑,他看着这名算是不错的对手,又缓缓的补充道:“不过胜负已分,你只能败了。” 这名面容稍显稚嫩,和七斤相差不多身形的少年是今天七斤最强的对手,在过了三十招之后却因为另一个人的到场而乱了心神,继而落败在自己手上。 所以,这场胜利也没有什么好兴奋的。 更难缠的人已经来了。 也是一般年纪心性却比不上七斤的少年,眼中透漏出震惊与羞耻的意味,然后抱拳下了擂台。 七斤皱眉看着这一切,全场没有一人敢直呼这个人的名字,但如果自己所料不差的话,这人已经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张浩然。 凌天宗,张浩然。 一个只是凌天宗弟子的张浩然,能让人剑拔弩张,草木皆兵,更甚者前天能仅仅因为一个名字让人瞠目结舌,这本身就足够说明一些问题了。 张浩然翻身潇洒掠上了擂台。 “我是张浩然,凌天宗张浩然。” 他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之后沉默,像是给人反应时间。 看着越来越和自己接近的张浩然,七斤的眉头蹙得越来越紧,他能从张浩然身上嗅出一丝危险的气息。 “你是谁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只知道我有必须打败你的理由,所以也就没必要知道你的名字。”七斤淡淡的说道:“按照擂台比武的规则,这里每一场的战斗都只能积一分,所以很慢,很麻烦不过你来了之后,想必这个规矩也就不能用了,那样也好,省的我这么费力淘神了。所以说,既然是来打架的,婆婆妈妈的干什么?” 也许是张浩然觉得七斤的神情有些奇怪,所以他摸着自己的腮帮,缓缓向前走去。 “我叫张浩然,有些话总得说清楚了才行。”张浩然在距离七斤数丈之遥的地方停下脚步,说道:“我来和你一战但这次战斗,我也是被人逼来的。” 七斤顿时微怔。 这个张浩然还真是奇怪,或者说真是嚣张,明目张胆告诉自己的立场。 七斤明白,他不是跟自己说的。 是他自己对强权势力无形的抗议。 “不过之后就不一样了。”张浩然有些莫名的激动的看了七斤一眼,接着说道:“听闻小兄弟对于剑法的理解不俗,昨日剑挑群雄,令人闻风丧胆,所以我赶了一夜的路赶到江家,就为了今天的一战,所以等下交手,还请小兄弟尽可能地用尽全力,好让我连夜的赶路不用白费。” 七斤越来越觉得这名凌天宗的弟子有趣,他再度笑了起来,“如此一来,你可能会很惨。” “无所谓了,我只希望打死你,或者被你打死。” 张浩然咧嘴一笑。 他想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了,于是他也不再说什么,对着七斤行了一礼,然后开始出剑。 他的剑是一柄普通制式的剑,长宽都很普通,唯独剑身上闪着通体青色的光不够普通,上面还有一些看似杂乱而细密的云纹。 随着他的真气不断的涌起,这柄剑的剑身上却是开始散发出凛冽的寒意,开始凝出一层层青色的霜花。 七斤微微的一笑,他也缓缓出剑,暗黑色的剑身上渐渐泛开许多如白色或青色的光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第五境 当张浩然拔出他那柄普通的剑之后,空气冷冽了一些。 七斤的神容平和,在这个不公平的环境里,能遇到这一场公平的对决,让他觉得还不错。 “请!”张浩然抬手庄重地行礼。 “请!”七斤也庄重地还礼。 空气里响起一声清越的破空声,一道幽光袭向七斤的胸腹之间。 七斤横剑,对方的剑来的太快,来的太急,让他找不到机会还手,只能看准了剑势去挡。 同时,又看不清剑尖的真正触点,所以横在胸前是最好的应对。 真正的危险在靠近七斤身体的时候迸发,张浩然的剑和他的名字极其不相符,他的剑很冷,很幽,甚至在七斤看来很阴森。 不管怎么说,与浩然两个字没半点关系。 他的深幽色剑光也不像一般的剑法一样平直,随着张浩然前进的途中,随着身体和手腕的细微动作,这道深幽色的剑光在空气里抖得厉害。 不是剑花的多少,是无时不刻不在抖动。 急速的动作之下,就连他的剑都显得有些扭曲,像一条蛇,不停晃着脑袋寻找猎物。 这感觉很诡异,七斤全身上下好似都是目标,被毒蛇口中的信子啧的生疼,让他不能不退。 蛇口还在不停地前进着,退无可退,当猎物到达能攻击到的范围之内,蛇选择一口咬掉猎物,所以它选择加快速度,一针见血。 破空声大做,剑尖在真正接近七斤身前之时,又加快了一步,但就算速度再快,给七斤的感觉也不如开始般的压抑。 这就是破绽。 七斤不怕张浩然的剑太快,他怕的是那种找不到方向的感觉。 那剑已然刺向七斤胸口上方的颈部,原来这就是最后触点。假如七斤真的往下挥剑格挡,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好狠毒的剑法。” 只是刚看到张浩然的出手,七斤立刻就明白自己嗅出来的那股若有若无的危险气息是真的存在。张浩然的剑势太过独特,让他神情很是凝重,这一道剑势,张浩然明显没有掌握的纯熟,若是很熟练的运用这种剑势,最后就不会给自己机会,自己就永远察觉不了他剑尖或剑锋临身时的真正走向。 若是到了生死对决之时,哪怕是一个闪念之间的微小时间,便有可能决定生死。 “铛”的一声,白影,青光以及幽光并显,整个擂台都变成光怪陆离。 张浩然眉头微挑,眼睛里闪出异光。 七斤的鱼鳞剑往上抬起,横在咽喉前方,明明是很细的剑,竟是十分精准的用剑脊挡住了来剑的剑尖。 随即七斤展开反击。 他一步跃出,用力磕飞了张浩然的剑,在与他错身而过的一瞬间,拼出来半个身位置的缝隙,这个空间已经足够,生生用身法止住向前冲的劲头,回首一撩,鱼鳞随着手臂的挥动,在空中划了个半圆急速的朝着张浩然的颈部斩去。 张浩然也不惊慌,剑身来不及收回,脚下却有方寸空间,猛地一个卧下,身躯几乎与地面平行,险之又险地躲过了这一剑,整条手臂紧跟着原地甩动起来,幽色剑抖出一个弧形的剑圈,反切丁宁的手臂。 七斤手臂微收,剑锋再和张浩然手中深幽剑的剑锋相交。 一点火星飘起。 无风自动,张浩然往后退开半步,动作骤然大开开合起来,整柄剑或刺,或剌,或急,或缓,在他身旁飞来飞去,因为舞的太快,一时间他的手上就像握着一团深幽色光影。 一团团光影不断朝着七斤的周身大穴戳去,七斤像是瞬间被埋没在充满幽光的浅海里。 七斤也是一道光,或者说一道白影更为恰当。 他与张浩然不同的是,张浩然只有手上的剑影如光,七斤则是连人带剑一起成了光。 这片如光的剑影闪动的太快,让人看不太清,台下就只能听到这台上两剑撞击的声音,不够响亮却很清脆,给人的感觉,就好像黄瓜碰到牙齿断裂的声音。 只有空气里绽放的火星,清楚地记录着两柄剑在二十多息时间里的碰撞次数,显示着这一场极其精彩的战斗。 “彭”的一声,两人撞开,各自回转,分据擂台两侧喘着粗气,暗暗调息。 “你好像压制了修为。”七斤眉头微蹙,轻声说道:“你应该知道,如果你想赢,这样做是没意义的。” “确实!”张浩然眼中的尊敬越来越浓,看着面前少年无比宁静的眼神,也明白了面前少年的恐怖。 对方变得越来越精准和纯熟的剑势,他都甚至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炼剑对象。 他知道必须用出自己最强的实力,才有可能战胜七斤。 他深吸了一口气,再次递出手中的剑,这次的幽色更深了,深得发黑,看着七斤静静道:“半年前我就晋入第五境,本来也是沾沾自喜,可今日见了你才知道天外有天,小兄弟当心,我可不会再压制修为了。” 七斤这才明白众人对于张浩然的恐惧来源于何处,二十多岁的第五境强者,不管是放在何处都是一份令人震惊的成绩。 “半年前你多少岁?”七斤好奇问道。 “二十五。” “厉害。”七斤由衷赞叹一句,二十五岁的第五境强者,在他的认知中相当了不起了。 话里话外两重天,这话七斤是由衷地赞叹,可从他口中说出了却变了味道,落到张浩然耳中又是另一种感觉,看着面前少年连弱冠都不到的年纪,嘴上绒毛稀虚,从他口中说出来“厉害”两个字,怎么看怎么不是滋味。 尤其在张浩然将七斤视为同等级别的对手之后,这种情况就越发严重。 话不多说,一股劲气沿着剑柄,贴着剑身炸开。 剑气化为实形,如四五片锋利的剑片,往前激射而出,直刺向七斤而来。 这是第五境特有的手段。 这些剑气薄而锋利,丝毫不比实体的剑刃差,更有甚者有人专门修这剑气之道,数十年功夫沉浸在第五境,不断凝练,愈加锋利,只为了一缕剑气断山河。 擂台之上碎落的石砾被高高的卷起,然后被锐利的剑气一扫而过。 台下许多人瞳孔剧烈的收缩。 张浩然虽才入第五境半年,但剑气的凝练程度已足够一看。 这一剑显然便是胜负的关键。 七斤的脸色依旧平静。 嗤嗤嗤嗤数声急剧的轻响。 满擂台都变成了幽光,就如同浑浊的浪花拍着石岸,只有七斤一人在海中翻滚汹涌,不时就卷入波涛之中,不时又冒出半个头来。 噗的一声,如同烧的通红的生铁淬火,又如同斧头砍在柴火上一刀而断的顺畅,浊浪消失了,擂台还是擂台,两人还是两人。 蓬蓬的深幽色飞霜喷在了七斤的衣上,脸面上,一时间,时夏的眉毛和头发都变成了青色。 看似是七斤中招了,可张浩然心中寒意顿生,拼命抽剑往后飞跃。 七斤的剑和他的身形齐齐向前,瞬间一震,已经疾飞出五步之远。 只在这一瞬间,张浩然感觉到一道冰冷的剑意迅速的朝着他的小腹袭来,他一声厉喝,想要挥剑朝着那道冰冷剑意斩去。 却为时已晚。 那道冰冷的剑意像一道白影,无声无息的在空气里前行,在他的剑还未落下的时候,已经到了他的右肩。 张浩然的瞳孔剧烈的收缩,身体骤然僵硬。 胜负已分,七斤的鱼鳞与他咽喉只有半截小拇指的距离,迟到的一剑也不敢落下了,只因为死亡的气息太过冰冷。 张浩然的大脑也有些空白,他有些不能相信七斤竟然这样就击败了他,但是在数息之后,他回过了神来。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咽喉上横着的剑。 顺势扔掉了手中的剑。 “我败了。” 张浩然的剑与他名字极不相符,但性格却与名字极其恰当,他输得起。 七斤也收了自己的剑,鱼鳞归鞘。 张浩然脸色苍白,却没有过度难看,心悦诚服的对着七斤认真道:“今天可算是来对了,小兄弟你的剑术精妙,我不及你。” “你败了,但你的剑没败!” 嘴角渗出血丝的七斤咧嘴狂笑,对着一侧的张浩然说道:“我的剑不厉害。” 张浩然好像想起了什么,眉头却是忍不住颤抖,然后欣喜,最终归于常态。 “原来如此,敢问那身法叫什么?” 七斤淡淡的一笑,道:“没什么名字,不是我骗你,我自己都不知道名字。” 张浩然心中陡然一动,他霍然转头,快步走下擂台:“败了就是败了,我张浩然输的心服口服,此行无憾。” 眨眼间已不见人影。 台上台下一片寂静。 七斤淡淡的一笑,回首望了望四州,抬头又望向天空的白云,有些感伤的轻声道:“果然是个豪迈的汉子只是可惜,今天就算打赢了也没人看见” 话没说完,七斤已经一头栽倒在地上。 今天的比武,他赢了擂台,输了身体。 但最后的最后,他倒下的一瞬间,看到个不该看到的人,正急匆匆跑来,他甜甜的笑了,左脸颊的酒窝一直存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最深处的房间 “怎么样,知道那小子到底是谁了?” “使的什么剑法?” 依旧是众星斗拱围绕着的最中间那一间清雅的书房内,江一瞻又在和老仆人谈着话。 不比上一次的深夜,这次屋内亮堂了许多,连带着江家老家主江一瞻的脸色也辉映的更加红润。 上次看不清的房内摆设现在也尽归眼底,不大的房内摆设简陋,可说的不多,唯独那张看似名贵的花梨木书架上,密密麻麻的陈放着各式各样书籍。 有些看上去很是破旧,带着极其明显的年代感,无不昭示着这些都是极其名贵的孤本珍品。 内容也是千奇百怪,《六韬》,《尉缭子》,《梁桥与拱桥》,《道德经》,《玉台新咏》,《水注经》,《乐府诗集》,《北魏百年兴衰》 内容各式各样,呈万千态,可独独没有关于修炼的书,世人皆知,南景前任丞相是个酸秀才,手不能提,肩不能扛 一语可杀百万兵的那种酸秀才。 书桌上薄薄的一层宣纸,一方砚台,架子上挂着十几只笔,只看不用也不知道好坏。 要说最值钱的,还要属书桌边的那盆观音竹。 整个盆景形状清丽,有超脱感,绿绿的竹叶很有活力,节节爬升的竹子别有神韵。其下是一二山石,竹子与山石一同造景,骨瘦如柴的山石与活力盎然的竹子相融合,极富有葳蕤情趣。 世人多爱竹,可将竹子栽培成盆景放在书房,也是相当了不得的手艺,而从江一瞻桌上的观音竹来看,布局精妙,竹石相错,一看便知出自大家之手,了不起的景观。 事实上,江一瞻适才问话的时候,手上依旧在逗弄着他手边的观音竹。看似无意地问一句,脸上的神情始终温雅平和,只是眼角皱纹却已经挤到了一起,显出了极其不平静的心思。 他需要忧思的事情太多。 这源于他的身份太多,现在的他,是个告老还乡的风烛残年的老人家,所以不需要忧思。 之前的十数年,他是南景帝国的丞相,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纵然惹下了许多麻烦,等他从陛下那里求来了一句话,这些麻烦就称不上麻烦了,所以也不需要忧思。 再之前的十数年,年代久远,他的身份已经无人提及,但总归是知道,所以这是他欠下的债,得还! 江一瞻的对面,老仆打扮的老赵正躬身候着,在这个世界上,能让第七境强者甘心为奴的大人物本来就不多,江一瞻必然是其中一个。 在江一瞻随意的问声之后,老赵恭敬的在他的面前行了一礼,回答道:“没想到这次还是小看那小子了,张浩然固然厉害,可也治不住他,且就十天前那一战来看,套出来的东西也不多,那小子底牌藏的死,只知道轻功了得。” 江一瞻接着皱眉,“今天你能来找我,必定是有了发现,若只有这些,你现在就可以走了。” 赵姓仆人再行了一礼后,用一种不紧不慢的语气,异常清晰的说道:“也不是毫无所获,那小子昏迷的这十天,自然有很多机会,老奴去看过了,再他未醒时一探究竟,才发现那小子体内端的怪异,真气数量虽然稀少,却凝练无比,比寻常沉浸真元凝练多年的老修客都要强上许多。更为惊奇的是,那小子浑身周天大穴各个通畅,经络粗大,嘿,比老奴也不差多少” “哼!”江一瞻冷哼一句,没好气道:“修为底下,可经络通畅,除了那个老怪物,谁还有这样的手段?” 老赵没有反驳江一瞻的话,虽然江一瞻的话不是非常准确,但放在这里却也合理。天底下能有如此手段的人本就不多,还能花费巨大在一个少年身上筑基的,自然就只有那人一个了。 主仆二人都没有说出那人的名字,江一瞻嘴上只是说着老怪物,老赵就连老怪物也不敢说,每每说起那人,他总是不自觉的感觉到一股凉意从脚底生起,直窜到三尸与五花上去。 可尽管如此,主仆二人却心知肚明对方说的是谁。 “只是有些奇怪,既然是那人调教出来的,修为不该如此差才对,这也是这段时间以来老奴一直不敢确定的原因。”老赵继续补充道。 “谁又知道,也许是这小子顽劣,不想学罢了要知道,就这小子的身份,那老怪物也不敢太过放肆” 江一瞻眉眼底下摆弄着他那盆最喜欢的观音竹,嘴角含笑淡淡一说,却将此事说个八九不离十,也不知是运气还是别的。 “另外我还注意到了一件东西,看着像以前的东西,但又不敢确定,就只能拿过来给家主你看看。” 老赵说着,从怀里郑重掏出一金丝镶边绢布,放在书桌上,将绢布轻轻摊开,就这一眼,让江一瞻愣了神,不再淡定,手边最心爱的观音竹被连连折断了三两根而不自知。 桌上放着的就是阿爷送给七斤要他好生珍藏的翡翠扳指。 “朝之?!” 江一瞻在此之前神容一直是平静异常,然而看到此物,他的眉头却是骤然蹙起,不自觉的念叨了一句什么,脸色有些难看起来。 老赵看着家主骤然蹙起的眉头,他也深深地皱起了眉头,他许久未见家主如此慌乱了,这位执宰了南景数十年的佐世之才,哪里会轻易皱眉?就连当年北魏在边境集结三十万大军蠢蠢欲动,连带着西蜀陈兵关外虎视眈眈,家主也只是轻轻笑了笑,云淡风轻地说了句“打回去”,以此了事。 所以,老赵明白自己的猜想应该是对的。 另外,他还轻轻叹了一句,并非叹过往,过往之事他陷的不深,所以没老爷这么深的感触。 他是在叹现在,他清楚地知道,假如自己不开口提醒,老爷那盆最爱的观音竹可能就要彻底完了。 “是他了。” 江一瞻沉默了许久,气氛实在太过沉重,在老赵起身告退之时,他轻声说了这一句。 落在老赵的耳中,老赵也颇多感触,摇了摇头没说话。 他跟那名少年相处了一段时间,隐隐觉得这名少年很不平凡。 这是一种很古怪的直觉,似乎没有任何的道理可言,然而老赵在他过往的岁月里,却不难寻觅出这种例子。 只是他没想到,一切来得这么快,如同做梦一般。 “对了,小姐在外面跪了三个时辰了,老爷你要不”临走时很,老赵有意无意地再提醒了一句。 “罢了,叫绀香进来吧。” 书房之中,一切如旧,江一瞻自顾自地看着书,江绀香自顾自地看着他。 “必须留下来,我把整个江家全交给他,把一生所学也全教给他,这是底线,不能变。” 江一瞻一脸严肃。 江绀香咬了下朱唇,轻轻摇了摇头:“东林府和东疆有什么不同?这里留不住他,这条路不行。” “那就死。”江一瞻看着女儿执拗的眼神,没来由地一阵恼火,把书往桌子上重重一砸。 “你能下的了手?你敢下这手?” “有什么不敢的。”江一瞻合了书册认真看着江绀香,带着深长的意味道:“这世道变了,而且变了十八年了。” 从江一瞻认真的神态中,江绀香看出了很多东西。 “要不活在东林府,要不死在东林府,你看着办!”江一瞻怒喝一声,将手头剩余不多的观音竹全部折断。 七斤还在修行。 他不知道他已经睡了十天了,他此刻只知道体内的小天地火力全开,天地元气在气海里不断的沉浸,凝练,然后以一种异常快速的速度走满那条特殊的运气路线,最终凝固在丹田之中。 这是一条玄奥难言的线路,七斤叫不上名字,他只知道很管用。 一种淡淡的欣喜开始弥漫在他的感知世界里。 破而后立,修炼的速度加快了数倍,凝聚更多真元,能让他干更多的事情,以前的他懒惰于修炼,现在的他却无时无刻不想提升修为。 蓦然,他睁开了眼睛。 立刻在脖子上摸了摸,那枚翡翠扳指还挂着,那便还好。 又在手边摸了摸,鱼鳞也在跟前,那便极好。 褥面之上,金丝云纹的鸳鸯脚边躺着一个人,她就那样沉沉地趴着,远观窗外阳光烟煴,她能趴在床边睡着,想必是守了自己很长时间了。 扳指,鱼鳞,佳人皆在,那便是最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齐膝而断的老人 七斤静静地躺在床上看着面前沉沉睡着的江绀香,不敢有太多动作,生怕把她吵醒。 不久之后,她还是醒了。 就那样淡淡地看着七斤,江绀香说话的词汇很少,非常简练,说话的语气也是柔弱的,但总有一种恰到好处的温柔,让人怜惜。 至于要说的什么话,全在她的眸子里了。 “你不该这么冲动的。” 一如既往,江绀香淡淡地说了一句,但与以往不同的是,她极美的眸子里掩盖不住的喜悦,没了以往的过分冰凉,让七斤感觉很舒服。 七斤挣扎地坐起来,背靠在床梆子上,他是个很喜欢说话的人,但只要跟江绀香在一起,也越来越喜欢这份安静,不喜欢说话了。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也不算大。”七斤带着笑意认真看着江绀香,没有什么掩饰的说道:“即便张浩然比其他人厉害很多,但还是比不过我,你要相信我才对。” 江绀香说道:“所以呢,你就在床上躺了十天,差点就醒不来了。” “竟然躺了十天?”七斤有些奇怪的转过头看着江绀香,他心里对未知的情况有过估算,不应该这么久才对,但说过之后立刻被其他的情绪冲昏了头脑,也就没把这天数放在心上,看着这个极美的小姐,七斤愣愣说道:“这十天里,你都这样等着我?” 这样是那样?七斤没明说,反正江绀香是明白了。 笑了起来,江绀香道:“美的你,这几天,都是府里丫鬟在这等你我,我就是今天才来。” 说完,嘴一撇,眼神有意无意地看向窗外,别有一番俏皮。 七斤很喜欢。 忽然之间像是想到了什么,七斤大呼一声“糟了”,挣扎着就要起身,苦笑着道:“竟过了这么多天了,擂台要怎么办?满打满算下来,加上张浩然的一个,我刚好到九十九分,连一百都不到,好多人可在我之上的。” 不知是以为心里着急,还是因为挣扎起身的关系,气息不顺,喉头一口鲜血涌上来,噗的一口鲜血喷出来,就喷在身上的鸳鸯缎面上。 原本两只自由自在的鸳鸯,如今成了血红一片。 虽然侥幸战胜了张浩然,但能在床上躺了十天,那必然是受了极极重的伤,内伤与外伤都有,不动还好,一动便如疽附骨,万蚁遍身,疼的七斤倒吸一口冷气。 江绀香也慌了神,没了刚才淡定模样,急忙来扶七斤,好歹将七斤扶稳,半躺半靠等了许久,一口气舒平了,才安稳下来。 “就知道逞能!”江绀香嗔怒地督了七斤一眼,“自己身体什么样不知道吗?擂台的事情你不用多想,已经不算数了。” 听着这诡异的说法,七斤急忙奇怪问道:“怎么了?” 江绀香回道:“我爹病好了,一切的闹剧都结束了,擂台也取消了” 末了还嗔怪地瞪一眼七斤:“所以我才说,你不该那么冲动的。” 七斤微怔:“你爹病好了?” 江绀香点了点头。 七斤看了她一眼,“所以擂台取消了?招婿也没了?” 一切都太过诡异,七斤自然是不解的。 江绀香有些羞涩的低头低声道:“嗯” 七斤愣了愣,一口鲜血又快涌上喉头了,口中大喊着:“亏了,亏了,他娘的,怎么一出来尽做吃亏事。” 江绀香摇了摇头,不解问道:“怎么?擂台取消了不好?你就那么想为我招夫?” 七斤认真的点了点头,说道:“当然不好,当然好为你招个好夫君才算了当。” “还是擂台这种东西好,简单明了,又方便,虽然躺了这么多天,但若是真的通情达理,设个加赛也未尝不可,江家这么多人可没人能打过我。” “这下好了,擂台没了,要娶你这种千金小姐,还要另想办法,恐怕还要付出更大的代价,我这种穷小子又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你难道不知道,入城那天只为了看你一眼的游侠豪客都要排出十里之外了,我可怎么办?” 江绀香扑哧一声笑了。 七斤看的痴了。 “不过也好,至少你不用每天喊着要我走了,至少不用太过冰冷,至少至少不用再想着法子找你说话了。” “才十七八岁的年纪,你就懂的这么多?又跟多少人说过?”江绀香半羞半笑地看着七斤,看着七斤面颊上隐约可见的酒窝,看着七斤比院外阳光更清澈的双眼,好奇的轻声问道:“我很好奇,这里面真的东西你都是跟谁学来的,一天到晚静不学好。” 七斤看了他一眼,笑道:“从书上学来了一些,不过大多还是从老头子那学来的,不算难学。” “你这登徒子” 吃了两块豌豆黄,三块桂花糕,两碗米糊,正说话间,仆人老赵来了,在房门外轻轻扣门,“小姐,老爷吩咐,等七斤公子醒了之后去见他一面。” “知道了。”江绀香面无表情道:“稍等片刻,马上就去。” “怎么有点姑爷见岳父的感觉了” 七斤笑着闹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自己止住了,他也是太过得意,却没有注意到江绀香的语速变得越来越缓慢,而后猛然惊醒,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不说话了。 虽然是面无表情,但能从言笑晏晏转化成面无表情,也不容易。 “等会见了我爹,你自己当心,记住了,最好不要说话,明白吗?”蓦的,江绀香这样的话语传入他的耳廓。 语速缓慢且低沉,只稍稍差一点便会听不见,七斤心中顿时一震,但却是极好的控制了自己的情绪,轻声问道:“怎么了?” 江绀香平静低沉的话语里蕴含着的凝重,却是让他可以肯定这并非是什么玩笑。 她摇了摇头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别管那么多了,记住,最好别说话。” 七斤压低了声音,微垂着头,轻轻道:“记住了。” 寻常的起身梳洗,临走前,江绀香深深看了他一眼,嘱咐说道:“最好别说话。” 仆人老赵在前方领路,七斤缓慢地踱着步伐,朝着江家最深层的院落走去。 他的脸庞越来越冰冷,心中越来越平静,思绪却是越来越活跃,考虑的后继事情越来越多。 江绀香说的凝重,所以,这绝对不是姑爷见岳父的戏码,对于一个第三境或者第四境修为的修行者,江一瞻也没必要特意找个时间来见自己。 既然不是姑爷见岳父的戏码,那又该是什么戏码? 七斤仔细回忆自己出山之后的一点一滴,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唯一不可掌控的便是昏迷的这段时间。 所以这十天就是有可能出问题的时间,可问题又出在哪? 越往深走,曲径就越多,回廊百折不断,七斤能清晰地感应到沿途过来的星星点点的耳房,里面传来令人心悸的大修行者的威压,棚面屋檐的暗角处面,不知隐藏这多少秘密。 “到了。”前面领路的仆人老赵轻轻说一句,也不转头,看不清神色。 七斤平静的眼眸深处骤然浮现出两缕幽火,左手再次紧了紧腰侧的鱼鳞剑。 此时已然到了所谓的江家老家主江一瞻的门前。 因为布局很特殊,周围是星光点点,暗影密布,等到了最中心,却是一帜独立。 方圆大约三十丈的范围内,就只有那一座房间,房门开着,内里有火光和人的气息。 “公子自己进去吧,老奴身份有限,就不陪公子入内了。”仆人老赵依旧没转过头来,对于宾客来说,这是个很无礼的举动。 七斤轻微且用力的点点头,道:“好,有劳了。” 轻微与用力很矛盾,但放在这里却即为恰当,老赵的说话语气很奇怪,所以他也没像以前那样说话。 七斤带着笑意,越过仆人老赵的身体继续前行。 虽然告诉自己要镇定,但他的眉头还是不可察觉的微微蹙起,等真正到了这座房间前方,他才明白刚才沿途的威压根本算不了什么。 门里面的才是洪水猛兽。 七斤朝着洪水猛兽继续行进。 七斤尽可能的平静,但是在推开那扇半掩着的房门进入房间之后,他的呼吸还是不可遏制的变得有些急促起来。 “来了?” 内里一位坐着轮椅的披发男子似乎感觉到了有人前来,发出了一声轻哼。 明明日头很大,房间里却显得漆黑。 面前应该就是江家老家主江一瞻,江一瞻看见七斤进来,沉沉的看了他一眼,轻描淡写地将披在身上的狐白裘掀开,露出轮椅上的一幕。 他的双脚齐膝而断! 眼见这样的画面,七斤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不由自主的发出了一声低声惊呼。 他很清楚,这个想必就是江一瞻的老人是故意露给他看的。 所以,为什么要多此一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天下第一文宗 江家的东北一角,七斤推门进了那间气机最为平凡却又最不平凡的房间,见到了那个气息平凡却怎么也不可能平凡的江一瞻。 江一瞻正在沉思,不知是望景,还是在追忆。 七斤不敢说话,气息沉重。 这的确是一个很平凡的房间,当七斤缓缓走进来之后。那些不管腥风血雨还是阴暗的思想,在真正走进这座房间之后都变得烟消云散,简洁或者说精致的小房间里温暖如故。 江一瞻就坐在那个木制铁镶的轮椅上。 他满头银发梳理得光可鉴人,显得精神,只是脸上皱纹堆积在一起,又显得老旧。 两种不一样的感觉汇聚在同一张脸上,平添几分矛盾与怪异。但也仅此而已了,基于世间大多是人都是矛盾的这一理论,这个矛盾也就不那么刺眼,这就是个很普通的老头罢了。 一切在他揭开身上的狐白裘就变了。 江一瞻的双腿齐膝而断,虽然尾部用裤腿卷住了,但仍旧给七斤一种奇怪的感觉。 好像是一剑或者一刀而断,因为很齐整。 在掀开他狐裘的时候,他身体上散发出的威压同样浓烈,比刚才路过遇到的威压都要强烈,也跟符合起先七斤对于江一瞻这一代文宗的认知,或者说预想。 在那一刻,他就是那个指点江山,天下顿首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当狐裘放下之后,情形瞬间变了,变成了一种苍老的意味,威风不在,从他的身体里不断散发出来的,只有一圈圈历史留下的尘埃,他又变成了一名老人。 这名老人的目光始终都在向着窗外飘去,只有七斤进来房间之后,他才收回目光,静静看着眼前七斤。 “你来了” “嗯” 七斤没有过多答话,一方面是来自江绀香的劝诫,一方面是他想要知道造成这样诡异的事的真正原因。 所以他暂时分不出精力来回答更多,他的大脑在飞速转动,转动的频率之快,比那天从神居山逃命回来的那辆马车的车轱辘还要快。 对于这个所谓的江一瞻,七斤自然是了解的,当然,这种了解来自东荒乡亲们的茶余饭后。 这种了解,和对于陈王的了解差不多,在阿爷告诉他错了之后,他便意识到这种了解不可靠。 世人皆知南景能从贫弱走向富强,在乱世中杀出一片天下,景帝自然功不可没,可谓英雄中的英雄,然而他身边辅佐他的两人也功不可没,却不可不说。 一是陈王,而是江一瞻。 先有陈王开疆,后有江一瞻定邦,一文一武,共镶盛世。 三策定荆扬,孤身入北茫,一语平金帐,豪气干云宵,百二终属景,西蜀话凄凉,执教十三载,天下身后知。对于这个一点武功不会的文弱书生,却能一语定江山,酒楼说书先生的故事里对于江一瞻的青睐比陈王来的都高。 问题在于,世人皆知江一瞻一代文宗,半点武功不会,却不知他的腿如何断的? 这是一种难言的感觉,令七斤无比震撼,不禁感慨南景这潭水太深太沉太浊。 江一瞻定定看着七斤,看了许久,像是确定了什么,嘴里喃喃了一句“真像”,然后收了眼光,自己转着轮椅到了书桌前,蘸饱了墨,提笔在一张空白的宣纸上写着什么。 行文舞墨太过潦草,用写来形容也不是十分恰当。 半响之后七斤回过神来,恰好江一瞻笔落成行,将笔放下,对七斤招了招手,招呼他过去。 “你过来看看我这刚画的画。” 确实只能用画来形容,每一滴墨珠坠落,掺杂在一起,将一大片的宣纸洇晕成两坨更大的墨团。 初一看是两坨墨团,但江一瞻说这是画,那就必定是画。 钻研去看,便出现了他之前看不到的许多线条,他的思路顺着这些线条走,丝丝分明却怎么也绕不过去。 也感觉不出这些线条中有什么意思。 “你看到了什么?” 江一瞻用或是震惊或是欣喜或是不安的情绪,颤声再次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七斤疑惑的转头看着他,不着急回答,先仔细地想了想,觉得不能失利,委婉地回道:“我看到了两座山。” 江一瞻此刻的脸色有些微白。 “为什么不是一条河?” “一条河?”七斤怔住了,忍不住转头在看向那画。这次,他观察的更仔细了,包括桌脚那盆败落的观音竹,和这一张明显为江一瞻断腿而设计的明显不同寻常的桌子,他都没有放过。 模糊之间,还真让七斤看到了一条河,蜿蜒曲折浮现于纸上,笔走龙蛇惊天地。 这河太远,一时之间让七斤看不到头。 等到眼睛实在看的生涩,七斤揉了揉眼,才发现,刚才发现的“那条河”已经消失了。 他随即反应过来,自己方才顿悟时,自己的念力已经不自觉的沿着那些线条走了一遍。 这明显已然牵动了气机,七斤甚至在这些线条中感受到了剑意。 这并不是一件很难以理解的事,世间万物都是殊途同归,练剑与练书是通往大道上的两条路,不过殊途同归,任何集大成者,都可谓得道。 世间最能说此理者,莫过于十年前的洛阳五花楼论道,锻刀门的一位长老硬生生拉着洛阳五花楼里切墩的师父,说要比试武艺,定下日期认认真真递上了请战柬,世人莫不道荒诞,可比武还是正儿八经举行了,听说到场的江湖豪侠挤满了整个洛阳北街,五花楼一席难求。 甚至听说锻刀门长老后来光明正大地败了 前有五花楼切墩师父为引,江一瞻的画里饱含剑意也不会让人难以接受。 感受着那股淡薄的剑意,七斤的呼吸微顿,心情越来越沉重,他已经不知第几次去看那条河了,每每都是半途而废。 那条河太长,长到没边。 七斤的面容也越来越苍白,身体彻底僵硬。 忽然之间,七斤收回眼光,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张开眼睛后也不去看画了,目光微亮,忍不住赞叹道:“文宗果然不凡。” “你方才看得那么入神,又看到了什么?”此时的江一瞻,好似很急,又一次问着七斤。 “我看到了两座山。” “为什么不能是一条河?”江一瞻皱眉:“我这画里,没有一丝重复c牵扯,为什么不能是一条河?” 七斤认真看着江一瞻说道:“也可以说是一条河,但晚辈才疏学浅,看不到头,所以思前想后,还是觉得回答两座山更为恰当。” 江一瞻倏忽叹了口气,平静的低声说道:“这很正常,每个人的眼光不同,喜好不同,性情不同,乃至于年纪不同,看到的东西也就自然不同。” 七斤点头道:“关于这些,家中长辈也说过类似的道理。” 沉默半响,江一瞻说道:“你家长辈比我明白。” 接下来又是很长时间的沉默。 “你对过去的事情了解多少?” 江一瞻转着轮椅来到七斤的面前,率先打断了沉默,然后一贯肃冷的看着七斤,缓声问道:“你不要多想,我没有恶意,我只是想知道,你了解了多少。” 七斤沉默了片刻。 江一瞻耐心的等着他。 “我知道的不多。”七斤紧了紧手上的鱼鳞,轻声的慢慢说道:“关于那个大楚王朝的事情,我想听你给我细细说一遍你自然还记得吧!” 江一瞻的眉头皱成了川形,这不是一个他惯有的习惯,“你不知道?你想知道?” “在南景之前,最强大的国家是大楚帝国,那时候,根本就没有北魏,也没有西蜀,甚至没有南景,后来,景帝揭竿而起,将大楚国灭,北魏与西蜀才分散出去再后来,就成了现在这样子。” 江一瞻的面容沉静如水,看着七斤冰冷地说道:“后来,附着于南景的人得利了,反对南景的人死了,这不是一个难懂的故事。” “所以,就这样一个简单的故事,现在却变得极其复杂。”七斤抬头正视着他说道:“就因为我的身份,就因为我与大楚有些关系,就让很多人惦记,包括你,而现在,你也出动了,你是哪一方的?该得利?还是该死?或者说,早就该死?” 听着七斤的这些话,江一瞻的面容变得越来越不自然。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时间不自觉就到了傍晚,暮霭四起,缺月西升,书桌上那幅画还在平铺着。 七斤的面容虽然平静,但心神却略有不宁。 “当!”便在此时,突然一声钟声在空中响起。 让七斤醒了,让江一瞻也醒了。 江一瞻长叹了一声,挥挥手示意七斤下去,仆人老赵不知从何时来的,又出现在门外。 七斤拱手要走,临走前,江一瞻又开口了。 “你若留在江家,我就把女儿嫁给你,将毕生所学也全部传给你,你好好想想不需要你现在回答我。” “代价是什么?”七斤嘴角带着讥笑,“要一辈子留在东林府?” 江一瞻双眼见红,道:“不用,只要十年时间就够了。” 七斤拱拱手自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好一个千金女贼 七斤又从噩梦中醒过来,看着头顶白色的床幕,头上隐隐作痛,又闭上眼睛想了很久,才微微叹了口气。 他没有死,一切就不算太坏。 至少,对于江一瞻来说,既然一开始没有杀了自己的打算,那么以后也不会有,对于这种事情,七斤看的很明白,这些大人物有自己的一套行为处事的法则,不会轻易改变的。 当然,是在自己没有太过放肆的前提下。 那么,自己现在是在被软禁着? 今天白天,江一瞻特意见了自己,有意无意地,他也透漏出许多信息来,有些话,七斤是顺着他的话茬往下引的,有些话,则是他瞎蒙的。 不是那种毫无章节的蒙,说实话,七斤对于自己的身世并不是太过了解,从今天谈话的深浅程度来说,自己对自己的了解或许还在江一瞻对自己的了解之下。 但是,七斤从小到大十八年,对阿爷与阿婆的话里话外有一定的揣测,自己十八岁的年纪,追溯上个十八年,正好是大楚帝国灭国前后。 于是,自己顺理成章地拿出自己对阿爷的揣测,掺和进去,刚刚好糊弄住了江一瞻。 如果糊弄不住,自己会不会立刻遭遇不幸?没人知道。 现在七斤心里只有两个问题,一个已经解决的问题,还有一个没有解决。 已经解决了的是身份暴露的问题,时至今日,七斤可以肯定自己已经暴露了,江一瞻见自己的时候表露的清楚,话里话外根本没有隐藏,再追根溯源,一定是昏迷的十天里出了问题。 而最大的问题,就出在那个翡翠扳指上。 还没有解决的问题是限度问题,江一瞻都自己容忍的限度在哪里,今天在江一瞻书房,七斤明显感受到一股若有若无的杀机,但最终这股杀机没转化成杀念。 就说明,江一瞻暂时不想杀自己,可自己一旦超过这个界限,他就会改变心思。 掀开被子坐起来,大约是睡的很久,与身体之间还无法很好的协调,就连走路都是一晃一晃的,七斤再运气行走于周身经络之中,经络紧要处一阵酸痛,这是与张浩然一战的后遗症,外伤还好,内伤还需疗养,没一两个月是怎么也不行的。 一切的一切都太过危险。 夜更加深了,七斤再加紧疗伤,窗外月色正浓,墙角下却是一片影影绰绰,一人鬼鬼祟祟正趁着夜色而来。 这就要来了吗?七斤心想,竟来的如此之快,七斤不断回想自己白天的一举一动,检察自己哪里说得有问题,让人找出破绽来了 也好,总该弄清楚该弄清的事情。 正想着这些事情,窸窸窣窣的声音也从窗柩下响了起来,来人似乎不会修行,手脚极重,开窗的声音太过明显,在这个沉重的夜色中显得极重。 怎么是这种货色的小贼?七斤心里奇怪,正准备发作,三步并作两步走,本来还是打坐的身形飞掠上前,一把钳住那人,等细看时,才发现是江绀香。 也许用力之下的亢奋,也许是做贼的兴奋,这个本是千金现在却做着小贼勾当的小姐,脸蛋红彤彤的,分外妖娆,实在想让人啃上一口。 “好一个千金女贼。” 不知道为什么,七斤看见江绀香就高兴,嘴里也不安分,从前有个女侠,飞门进户从来不打招呼的,也听不见动静,现在不同,有声有色的,抓了个现成的,不调戏调戏才怪。 本来是玩笑的一句,却不见江绀香笑,为了谨慎起见,江绀香还将窗户又关上了,房中就只剩下一层淡淡的银灰,她看着七斤,先是微微闪过了审视的神情,随后,表情认真道:“七斤,我爹昨天都跟你说什么了?” 关于今天谈话的内容,七斤并不想跟江绀香细说,一是不想说,二是不知从何说起,三就是他自己也知道的缺斤少两,怎么说? “你爹说将你许配给我,还说整个江家都送给我,前提只要我在江家待够十年就行。”七斤回答道。 “你答应了?” “还没本来是想答应的,不过刚要说的时候,你爹就让我好好考虑,就又送我回来了,仔细一想就觉得亏了,这么一个如花美眷不趁你爹心情好的时候争取到,下次指不定又是什么时候了。”七斤眼中带笑,继续嘴上花花调戏着江绀香,今晚是在自己主场,她又是孤身闯入,怎么逃得了自己的五指山。 “对了,你爹还说要收我为徒,倾囊相授,说到底,你爹到底有几个徒弟,厉不厉害?” 江绀香没好气地瞥了一眼七斤,回道:“我爹生平一个徒弟都没有。” “偶,那倒真是荣幸了。”说着说着就变得正经。 七斤显然选了个不好的话题,表情也严肃了起来,能让大名鼎鼎的江一瞻倾囊相授,只为了留自己十年,自己的身份比预料的厉害许多。 摸了摸略带胡茬的下巴,七斤继续道:“莫非是我丰神俊秀,让老人家一见就被不自觉地吸引?” “你还敢说!”江绀香轻轻锤了七斤胸口几下:“都给你说了昨天见了我爹不要多说话,你就是不听。” 回首一怔,七斤也记不起自己从何时忘了江绀香的嘱咐,是从那幅画开始,还是从江一瞻的询问开始。 仔细一想,果然不愧是大名鼎鼎的文宗,老怪物级别的人物,轻易就引自己入局了。 “也没说多少” “没说多少,能说的这么深,能说到傍晚?” “不是还有你嘛。”七斤嘿嘿一笑:“今天要不是你敲了那钟,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出来呢!” “知道就好!”江绀香脸带傲娇。 接着沉默了一段时间,江绀香欲言又止,准备了很长时间的措辞。 “七斤,你想过没有,既然江家不用比武招婿了,我也就不需要你太过挂心了,再说了,我发过剑誓,一生不嫁等你回来,你大可不必再耗在江家了我不是赶你走,你是聪明人,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七斤叹了口气,以前听了这话会猜疑,会发怒,现在却是一片宁静,以前会反驳,现在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人有的时候会把将来想得无比美好,但是到了最后,却发现是一团糟,还是要认命。面前的这个小姐,在这种事情上比自己好太多了 “知道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算卦的年轻道人 时间流逝。 转眼间,七斤在江家养伤已经七八天了,因为七斤修炼的功法相当不错的缘故,伤势好的很快,粗略一算,不用一月的时间准能恢复。 时间也渐渐从初春转到了盛春。园林c假山c楼阁c曲院c回廊c花草,七斤也渐渐熟悉了这江家的府院,在江家待着的日子也还算舒心。 甚至一些时候,七斤还认真考虑过江一瞻那天的说法,听起来也不错。 说起江一瞻,大概是又病倒了,也不来追问自己的回答,让自己有更多的时间逃避。 江绀香一直陪在七斤身边,这也是让他觉得日子过得不错的主要原因。 若是天气好,七斤还能出去闲逛,七斤原本猜测软禁监视的情况并未出现,这情况只有两种解释,一种是江一瞻又病倒了,所以疏于看管,另一种解释是江一瞻手段高超,已经有神不知鬼不觉的监视在自己身边,只是自己没发现罢了。 前者极好,后者极差。 因为七斤受伤的缘故,江绀香这些日子一直跟着他,简直快要成了专门服侍他的侍女,跟他说的话也一天比一天多,让他很喜欢。 出门不远的杏花桥下,临近斗拱的地方因为天然优势,聚集起了一处并不算太热闹却很有趣的街道,位置稍稍有些偏,没有官家的繁华,却别有一番趣味,更近香火。 没有大的店铺,路上一些挑担子来的小商贩,多是手艺人,五花八门,奇淫巧技,应接不暇,最好看的当属临时搭建的一个戏台班子,人也不多,有时说书,有时演曲,常常能聚一大帮子人。 七斤常喜欢去这里逗留,一边喝茶一边就随意看了看,无论是说书还是戏曲都不算精良,但总给人一种悠闲的快感。 随后的一天,天气有些阴,但看来下雨还早,他独自一人准备去到茶摊,听听说书,没想到走在路上就被人拦了下来。 说拦住也不太合适,明明就是他自己停下来的,可若不是年轻道人与他身后面黑齿白的执锤中年男子吵得搞笑,他也不会停下的,所以用拦住也不算太差。 年轻道人神神叨叨,挂着个“算命五两,测相一文”的游方幡,怎么看怎么不正经,干的活也不正经,路过算命的人八成都是被气跑了的,剩下的两成都是小姐丫鬟,被年轻道人拉着纤手开光,然后羞着怒着丢下一文钱拎着裙角就跑了。 只留下年轻道人的洋洋得意,还有身后中年打铁匠的不断抱怨,说什么小师叔一路走来尽不学好,身上的钱财所剩无几之内的话,抱怨的多了自然就有些生气,中年打铁匠眼光一直盯着前方年轻道人的后脑勺,手中拿的半人大的铁锤蠢蠢欲动,好像在掂量着后脑勺与铁锤的硬度对比,以及出锤的角度,还有下一刻脑浆爆裂的场景。 这也不能怪了拿锤的中年粗犷打铁匠,实在是面前的小师叔有言在先,“小金啊,你的锤子太大,一动就有风声,所以什么时候没有风声了,你才能打到我。” 他毕竟人到中年,不太习惯小金这个名字,所以无时无刻都在蠢蠢欲动。 这会又有无知的丫鬟来找年轻道人开光,大概是价钱太过便宜的缘故,年轻道人拉住丫鬟柔荑,仔仔细细摸了半柱香的时辰,不断皱眉,表情太过震惊,大约又过了一阵,那个还算漂亮的年轻丫鬟见道人的脸色太过难看,自己也被吓得不行,见年轻道人闭口不答,她战战兢兢地急忙问道:“怎么了,小真人,我这是怎么了?” 那中年道人皱眉不断,表情凝重,点点头道:“姑娘,你这命相隐藏的太深,不容易摸,你再等等,小道一定会摸出来的” 年轻貌美的丫鬟大概也是猜出了年轻道人是在骗人,急忙淬了一口,拉出小手就跑远了,一文钱都没留下,剩下中年打铁匠又开始不停抱怨,年轻道人则文绉绉地开始反驳。 后来因为说不过,战火最后也就熄了。 随着最后那个丫鬟走了,摆算命摊的年轻道人开始收拾摊子,七斤一口喝完了手中的茶,走上前去:“小师傅,别急着收摊,给我算一卦如何。” 收拾摊子的动作停下了,年轻道士笑闹着开了口:“这位公子是想算卦还是测相?” “测相。”七斤回答一声,相比算卦的五两,测相的一文实在太过便宜,是个人都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只测面相。”末了,七斤还补充一句,他可不想被这年轻道人拉去摸上半天,想想就太过诡异。 “呸呸呸,你当小道愿意给你测相?”年轻道人一时间怒不可揭,面上掩盖不住的厌恶之色,身正言辞道:“测相只能女子,男子只能算卦。” “呃”七斤愣了愣,看看身侧那游方幡,“你这幡上也没写” “没写就不算吗?”年轻道人大咧咧的嚷嚷着:“反正男信客只能算卦,不能测相。” “那我不算了,你这卦太贵了。”七斤嘟囔一声,转身欲走。 “那个,价钱也不是不能商量,三两如何” “还是太贵了,不算了。” 七斤已经走远。 “人小鬼大一两,一两总该不贵吧,再买一送一,测相也送你,再低小道可就没饭吃了。” 七斤反身回来,他在年轻道人对面坐了下来,算卦起始的时候,自然也有“公子是何方人士”c“要算什么”之类之类的事情,七斤随口回答几句,也是心有所感才过来一看,其实,七斤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算什么。 认认真真在纸上写了个“七”字,又在竹笼里摇了一支签,七斤安安静静等着结果。 “呃,这‘七’字”那年轻道人看他一眼,随后只是皱了皱眉,没了刚才浪荡模样。 “不妙,不太妙啊。打眼一看,笔锋回转,银牙带钩,隐隐有刀兵之像,再看整局,‘七’字又如困局,是阖之道,且回转之处恰恰在这末尾往上提的一点,就是这钩棘般的一点,让整个局势归于完整,整个刀兵之像也在钩棘处的一提。” “再细看,‘七’字也通‘匕’字,意为匕首,利刃悬于心头,今日不断,日后也必将饱受牵连,终究是个隐患,这字,是个大大的不祥之兆啊。” 七斤被说的渗人,可年轻道人说的有模有样,一时半会竟让他找不到词句反驳。 “真人,莫要拿狠话吓我,你们游方道士的规矩我也懂,尽爱拿狠话吓人,大不了我多出些钱财,你给我好好算或者,我再换个字。” “这哪成啊,你先拿出‘七’字,便是心之所至,换别的字就都不灵了。”年轻道人摸了摸稀疏的下巴,面色凝重。 不知不觉,七斤也被吸引了心神。 如此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半天,那年轻道人眉头皱得更深,七斤表情也更加严肃。 “再看看这签吧。”年轻道人转移话题,拿过竹签一看,仅仅就这一看,让他移不开眼睛,愣了片刻,急忙从身侧背步囊中掏出卦盘左右拨弄着。 口中还喃喃自语道:“是了,是了,是困卦的卦象,上卦为兑,兑为泽;下卦为坎,坎为水,水渗泽底,泽中干涸,局中人受困于局,阳为阴蔽,贞,大人吉,无咎;有言不信。” 而后定定看着七斤:“就是你,没错了,真是找的好苦啊,踏破铁鞋无觅处,相逢只在杏花边,所有条件都能对的上,是你没错了。” 七斤疑惑地看着面前年轻道人,口中疯言疯语的他也听不明白,而后又紧了紧身侧的鱼鳞,他看不懂年轻道人,但年轻道人身后那个中年打铁匠兴奋的表情他看的一清二楚,甚至蜷曲起来的连鬓胡须都清晰可见。 年轻道人忽然开口道:“敢问公子的武艺,是跟何人所学?” “不便通名。” “哦,也对,也对” 这句话后,年轻道人倒也不再多说,河边的树下两人默默地对视,天色逐渐晚了,两人毫不在意。 那年轻道人不时抬头看看七斤,或者偶尔摇摇头。 七斤却一动不动,他不敢动,年轻道人给他的压力太大,让他无时无刻不在提防,身后已是汗流浃背,左手握住鱼鳞,右手缓慢靠过来,只在距离剑柄一个手掌间的距离,不敢动了。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大约一个多时辰后,年轻道人起身再次收拾摊子,给七斤的沉重压力才停了下来,但七斤仍旧不敢动,他不知道这是不是暴风雨前夕的安静。 年轻道人低下头来认真打量了七斤片刻,恢复了那副淡淡的却有奸诈狡猾的游方道人模样,开口解释道:“公子不必如此小道士没有加害之心,只是想着过来看一眼,没太大事” 这年轻道士斟酌着用词,给七斤的压力终于消失,七斤咧嘴笑了笑,道:“确实。” 收拾好一切,眼看天阴将夜,七斤二话不说,立刻往江府的方向赶路回去,以前他只是觉得江家是龙潭虎穴,但今日面对更加难以揣测的危险,竟让他迫不及待进入江家避难。 一路上,遇见江绀香,江绀香看他的眼神都有些讶异,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先别说话,快进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全真,宋一卜 七斤慌忙逃窜,剩下年轻道人与中年打铁匠继续收拾摊子。 “小师叔,你又胡来,这下可好,把人吓跑了,接下来我们干什么,回山吗?”中年打铁匠问道。 “先不急回去,今天人是见到了,但事情还没办完,还得等等才行。” “还要办什么事?” “来之前我都想好了,先为那小子卜一卦,然后再教他一式剑诀,不过也不用急,那小子天姿聪慧,应该不耽误功夫,也就这七八天的时间吧!” 中年打铁匠眼中浮现惊骇之意,急忙询问道:“小师叔,你偷《真武七截剑经》,原来是用在这里?” 年轻道人气急了:“放屁,那那里是偷,明明是拿,自家人的东西,能叫偷吗?” “小师叔,大师叔又不在这里,你还硬撑什么,我辈分不够,又怪不了你” “一码归一码,拿就是拿,偷就是偷,问题一定要分清楚。” 中年打铁匠实在不想跟年轻道士争了,转移话题道:“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小师叔,你真要把剑经教给那小子?” “这破东西有什么好,一个个藏着掖着的,山都快没了,早晚是别人家的东西,还不如趁早送人,眼不见心不烦。” “有理,有理。” 七斤刚刚逃窜进江府之后,天就暗了下来。 春夜的雨如期而至,在乌云滚滚的苍幕下,舒开蓄久的绪结,在大风呜呜的驱迂下,沥沥凄凄如丝的小雨从空中降落,雨点是那样小,雨帘是那样密,给整个广陵城披上蝉翼般的白纱。 杏花桥下的商家旅客倏忽一声全散了,年轻道人与中年打铁匠却不像一般人那样急迫,依旧步行在小雨菲菲中。 因为他们有伞。 伞面下是手指关节粗大的中年打铁匠,为年轻道士撑着伞,自己淋湿了也不在意,不大的伞面全笼罩在年轻道人头上。 伞外雨帘如幕,只是小雨,小到就连这雨幕也看不真切,只有边上河水里绽放的涟漪,才能看出这是一场雨。年轻道人与中年打铁匠亦步亦趋往不知名的方向而去,夜色逐渐深了,雨和夜交相辉映,相得益彰。 不知名的三两路人,跟在他们的身后走进这雨夜中。 正在打伞的中年打铁匠不时朝后方看一看,在他身前的年轻道人就坦荡的多了,除了眉头一直有些锁着,明亮的眼睛里一直望着前方。 杀机越来越浓。 走到一暗处,是个极小的胡同,飞檐不显,楼观不惊,身前的年轻道士突然停了下来,身后的中年打铁匠也跟着停了,又瞧了瞧身后,压低了声音,问道:“怎么办,要我出手吗?” 年轻道人回过身来,摇了摇头道:“先看看,能不动手就尽量不要动手,就算动手,下手也不要太重,毕竟我们还要在这里盘旋几天。” 中年打铁匠点了点头,抹了抹铁锤,道:“知道了。” “这锤子也用不着。”年轻道人微微一笑:“就用这伞吧。” “可还下着雨?” “没事” 年轻道人与中年打铁匠停了下来,扭身回去,望着刚才走过来的路,年轻道士心情似乎好了些,皱起的眉头稍缓,微微一笑,轻声道:“都出来吧,跟了那么久,不累吗?” 不多时,他们来时的路上,就多出来两三个人,也不是立刻蹦出来的,而是从阴影里一点一点露出来的,像是春雨过后发的细芽,从泥土里慢慢透出来。 看到年轻道人和中年打铁匠停在前方,后面跟着的人也才缓缓露出身形,为首的瘦高男子微微蹙眉,他对自己有着强烈的自信,所以有些疑惑。 “你怎么发现我们的?” 他一直走到前方那对奇怪组合的对面十余米处,才停了下来,这也是极有信心的一种表现。 “很简单,因为我们有伞,所以不急,你们没伞还不急,就有问题。” 瘦高个男子眉头挑起,听了个看似正儿八经的回答,也不知他心中是否满意。 “你不是东林府人?”瘦高个出声问道,听了这话,身后三两手下紧了紧手中的兵刃。 “确实不是东林府人。”前方负手而立的年轻道人只是轻描淡写地回答了一句,“我们路过宝地办点事情,还望谅解,等过几日就走,麻烦行个方便。” 阴影里的瘦高男子不置可否,淡淡道:“我们也不是恶人,只要你俩不与七斤公子接触,一切无碍。” “原来他是叫七斤吗?难怪今天用七字来解。”年轻道人眼前一亮,平静说道:“确实有些麻烦我,我俩还需见小公子两面,麻烦通融。” “那就是没得谈了。”阴影里,瘦高个怒喝一声,他们几人就是一直在暗处跟着七斤的江家人,受到老家主的吩咐,一心扑在七斤身上,这是根本,也是底线,对面年轻道人不管态度再良好,触碰到底线,就没得谈。 白色油纸伞下的年轻道人又皱起了眉头,不过很快就舒展了,“我不方便说对错,但就事论事,也不是丝毫没得谈,等拼过拳头后,大概也能坐下谈一谈。” 话音未落,下一瞬间,身侧的中年打铁匠已经收了伞,挺着手中的油纸伞朝着前方的阴影里掠出,速度奇快,且势大力沉,像一道深褐色的闪电,势要照出来阴影中的一切。 “好胆量,敢在广陵城中动手。”阴影中的瘦高个低呼一声,显得气急,不退反进,沧浪浪一声拔出长剑,迎了上去,长剑在月光的映射下冒着幽光,就印在身后房舍的土墙上。 但是他低估了对手的速度,在他刚刚拔剑的时候,拔剑声甚至都没有传开的时候,飞挺的合拢油纸伞已经到了他跟前,甚至伞的顶端那颗束伞的竹子已经距离自己不到半米。 纸伞像一柄剑,切割空气和雨珠发出的丝丝声音,让人可以清晰的感觉到其中蕴含的力量,一度让瘦高个男子觉得他面对的不是一把伞,而就是一柄剑,还是天下闻名的宝剑。 空气里骤然响起一道凄厉的啸鸣,拔剑的声音终于传出来了,长剑也适时地出现在白纸伞前,救了瘦高个一命,总算没有一击即败。 但瘦高个男子已经丧胆,瞳孔剧烈的收缩,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撤,幸好周遭的三两手下也感受到了前方蓬勃的剑势,齐齐挥剑上前,合围之下才救出瘦高个男子。 瘦高个心神剧裂,他本身就不是很厉害的修行者,这才在江家当个不轻不重的差事,这次领了差事跟在七斤身边,本以为是个轻松的活,没想到惹出这么大的人物出来。 他现在已经有些后悔刚才没跟人家好好说话了,对方明显不是自己能够解决的人物,恐怕广陵城不知名的臭水沟子里,明天就又将多出三两具尸体来。 一切的心里改变,都只源于那一剑。 “下手再轻些!” 瘦高个心神俱裂的同时,场外又传出一声轻轻呵斥,让他有了一丝起死回生的希望。 场中有四人,一对三,然而即便如此,那名中年打铁匠的实力太过吓人,场面呈现出一边倒的态势。 “嗤”的一声裂响,有白色剑气爆开,将整个阴影渲染的分外光亮,合围的三个人齐齐飞了出去,撞在墙角跟上,瘫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了。 收伞,飞回年轻道人身边,再打开伞撑起来,中年打铁匠做的一气呵成。 “要打架就出去打,大晚上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一声厉呵从墙角里面传来,大概是动静太大扰了别人清梦,还以为是街头小混混之间的斗殴,忍不住出言警告。 事实也确实如此,战斗的开始与发生都结束的太快,假如不是亲眼所见,根本不会明白巷里的剑光为何如此炽烈,单凭听动静那是听不出来的。 “不打了,不打了,老人家安心睡吧。”站在边上看戏的年轻道士还能搭上几句嘴,看上去心情还不错。 瘦高个男子也手下卷缩在阴暗里,甚至连呻吟的声音都不敢发出,唯恐惹怒了对面,造成杀身之祸。 然后静静看着对方,仔细在脑海中搜索道人与大锤这一奇怪组合,还真让他找到了一丝痕迹。 只是知道以后,又让他倒吸了一口冷气。 相传全真派老掌教故去之后,留下个全真七子,各个了得,而第三代中最厉害的却是一中年人,年岁比全真七子都要大,用的不是剑和也不是拂尘,而是一柄大的出奇的锤子。 眼前不就是吗? 若真是如此,自己败的也不算委屈。 “咳咳,听好了,小道无意冒犯,只是来广陵办点事情的,若是挡了你的道,就只能说声抱歉。” 年轻道人轻轻地笑着,继续道:“再说了,这事和你们也没多大的关系,我也不想为难你们,回去给你们老爷报我的名字,你们老爷也不会怪罪你们太多,对谁都好。” 年轻道士转身走了,越走越远,耳边只是传来细细的声线。 “我叫宋一卜,全真派宋一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不想学所以不学 慌忙回了江府,七斤想了很多,基于对方对自己的威压,以及一些言语,七斤可以肯定是出了问题,出在自己身份上。 又是这该死的身份,让一切都变得很困难,寸步难行。 然而经过慌乱之后,七斤想的更多了,一夜无话,第二天的傍晚时分,七斤又出了门,径直朝这算命摊子去了。 算命摊子前,年轻道人与中年打铁匠依旧在絮絮叨叨吵个不停。 “小师叔啊,我看今天是等不来了,都怪你,说话把人吓跑了,人不一定出来了,这可好,我们要等到什么时候?还是早些回山吧!” “急什么?这才一天。” “昨天你的威压太重,我在你身后都感觉的到,那个小伙子一看也是个明白人,还能继续来见你?不躲得远远的?我看,还是回山吧!” 年轻道人一脸的不耐,开口道:“你小子,是不是舍不得《真武七截剑经》了,没出息的样子。” 中年打铁匠讪笑了一下,继而认真道:“昨晚想了一夜,虽然小师叔你说的话有些道理,但咱们全真的宝贝,也没道理平白无故就送了人” “你都觉得有道理了还说什么?”年轻道人继续呵斥。 “可可” “可什么可,天底下大修行者那么多,可还不是一撮一撮地下了锅,为什么?就是因为他们没有见识,光有武力怎么够,天下厉害的人那么多,不还是一层一层的死。”年轻道人的性情似乎真的平和了一些,语重心长地为中年打铁匠解释道:“就说几年前的南塘万家,还有更早的青城山,偌大个家族门派,说灭就让人给灭了,为什么?就因为没有见识。” 中年打铁匠仔细想了想,想不通就一推到底,回道:“感觉是道理,却又感觉是歪理算了,师叔们让我跟着你,一定有道理,我听你的就是了。” “这就对了。” 年轻道人嘲讽一笑,说道:“没有见识的人永远比没有武力的人死得早,你就是个榆木疙瘩,可世事无常,全真以后还就得靠你个榆木疙瘩,这才让你跟上了我。好好学着点,昔日的大楚不厉害吗?还不是被人掀翻了。” 中年打铁匠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我只相信我手上的锤子。” “我怎么有你个榆木疙瘩师侄。”年轻道士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算了,你一心习武也是好事,以后全真还得靠你撑着,至于其他的,就交给我们几个老不死行了。” 中年打铁匠摇了摇头:“先不说这事,我们未必能等到那小子,至于江家门,我们也进不去。” 年轻道人抬头看向前方,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师兄收了你个榆木疙瘩,当成个宝,只因你九窍不通,他就硬是塞给了我,让你教你些道理现在我就再教你个道理,对于一些聪明人来说,刀剑临身并不可怕,被人围困也不可怕,可怕的是未知,同时也更加渴求了解未知来了。” 来的是七斤,走的越近,他便听到的越多,面前这两个神秘的道人与打铁匠,实在让他满心好奇,再三确定可以冒险之后,还是决定出府一看。 “小真人说的好道理,的确不假。” 鱼儿自己上钩了,让一贯自诩精明的年轻道人得意地摸了摸下巴,眼睛中充满了淡淡的笑意。 入席坐定,七斤与年轻道人对视半柱香的时间,败下阵来,自知气量不够,直接开口问道:“小子此来是有些旧事要问。” “算命测相只能测未来,哪能测过去?”年轻道人奇怪的一笑,“小道不是能为小兄弟解惑之人,还请小兄弟多多谅解。” “既然不是为我解惑,为何要来见我?”七斤问道。 “只为结下一善缘,日后自然用得到。” “怎么结?” “小道来时就想好了,为小兄弟卜一卦,再教小兄弟一式剑诀,仅此而已。” 七斤皱眉不已。 “更不可能为了小兄弟大打出手,还请谅解。”年轻道人没头没脑地说了句。 “真人说的什么话?”七斤表情渐肃,反问道。 “一切都是假的,问旧事也是假的。” “问事只是幌子,小道与江家能一起与小兄弟结缘,那件旧事就是引子,也是唯一的想通之处,所以小兄弟今日用旧事,是想钓出来更多的事,对不对?不得不说,小兄弟心思缜密,处事不惊,世所罕有。” “小兄弟昨日明明受了惊吓,可今日依旧来见了小道,就是为了引起小道与江家的矛盾,好火中取栗,对不对?至不济,也要以小道为引子,探查出一些本没有探查清楚的事情,让江家临深履冰,不敢轻举妄动小兄弟,我说的对不对?” 这年轻道人字字诛心,全说到七斤心里去了,对于江家他是忌惮的,对于年轻道人他也是忌惮的,所以昨晚怕了一夜之后,他还是决定以身饲虎,冒险拼一拼,可不曾想话还没说上两句,就让这年轻道人一语道破了天机。 让七斤连连苦笑,颔首道:“真人好手段。” “客气。”年轻道人自得客气一句,“不过小兄弟也不必惊慌,昨日小道就为小兄弟算过了,只是困卦,不是死卦,尚有回旋余地。” 七斤看了年轻道人一眼,说道:“还请详解。” “全怪小兄弟昨日走的急,还不曾为小兄弟细解,请静心一听。” “首先,便是‘七’字,虽是困中有险,但不管是名人大家,还是驹齿垂髫,无论钩棘处的一提是锋利还是鲁钝,都不会闭合,不然就称不上‘七’字了,此一条,说的便是小兄弟必能逢凶化吉,看似困局,实际无碍。” “其次,便是这签,是困卦的卦象,上卦为兑,兑为泽;下卦为坎,坎为水,水渗泽底,泽中干涸,卦中箴言道:局中人受困于局,阳为阴蔽,贞,大人吉,无咎;有言不信。” “箴言中说的是‘贞’,意为坚持下去;‘大人吉’,高瞻远瞩,像伟人那样高瞻远瞩,就吉利;‘无咎’,没有怪罪;‘有言不信’,坚定信心,不要轻信。四条能做到,便能逢凶化吉。” “真人觉得我能逢凶化吉?”七斤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江府,“箴言中说‘贞’,是让我继续留在江府?” “不是我觉得你能逢凶化吉,而是卦象说的。”年轻道人认真为七斤解释道:“至于箴言中‘贞’字,说的是遵从自己内心想法,全由小兄弟自己说了算。” 沉默半响,七斤回过神来,颔首行礼道:“有劳真人。” 这话还真不是随口说说的,七斤昨日下来之后,特意去找了周易八卦的书来看,看了一些关于困卦的箴言,知道这年轻道人虽然行事浪荡,但就算卦一事也没糊弄自己。 联系到当下的处境,也和困卦即为恰当。 “嗯。”年轻道人颔首示礼,而后又摇了摇,“那么接下来还有一事,请小兄弟随小道学一式剑诀,好让小道一行功德圆满。” “功德不是佛家说的吗?怎么你们道家也在用?佛道之争” “什么你的我的,好用的还不拿来一用。”年轻道人说话也是大大咧咧。 七斤微微一怔,又认真地摇了摇脑袋。 “剑诀我也不喜欢。”七斤说的很认真,“所以也不打算跟真人学这一式剑诀了。” 年轻道人掏出一本泛黄的书籍来,上面没有名字,一幅破旧的样子,早已翻的页角发卷,显得不甚讲究,若不是书脊尚且完好,只怕偶一翻动就会化做几蓬纸迎风而去。 年轻道人正在往前递给七斤,正巧听了七斤的话,皱起了眉头问七斤道:“为什么?别以为我们是道士,这剑诀就不厉害,事实上,这剑诀放在四剑宗,也绝对是束之高阁的东西,你不想要?” 七斤再次确认道:“不想学就是不想学,还请真人见谅,以真人的修为来说,拿过来的东西必然是极好的东西,这点毋庸置疑,但家中长辈曾经说过,拿人手短,吃人嘴短,多好的东西就要承多大的情,以后恐怕很难还,所以还是不学的好。” 年轻道人又皱眉看了几眼七斤,逐渐成了苦笑,道:“小道既然给小兄弟算了这卦,自然就算是已经承了情,既然已经承了情,多来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呢?” 七斤轻轻地掏出来五两银子放在桌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回答道:“人情什么的自然越少越好,用的时候少一点,还的时候也就少一点。” 年轻道人的脸更苦了,怔怔不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梳个好看的辫子 七斤走后,年轻道人与中年打铁匠怔怔看着七斤离去的背影,一时不语。 年轻道人脸上是不常见的愁苦模样,身后中年打铁匠看的诧异,看了一遍又一遍,还是收不回眼神。 “怎么,我脸上有花吗?”年轻道人奇怪地侧身问道。 “不是,只是从未看过小师叔你脸上这种表情,说是像花也不为过,像像” 中年打铁匠说了半天也说不出来,年轻道人一时急了,再问道:“像什么像?” 中年打铁匠认真想了想,抄起一口关中腔来:“小师叔你还真应该多肃容,脸不要呲上去,显得皱纹多,像个大丑菊。” “就凭你个大黑脸还有脸说我?!”年轻道人气急,可不过片刻就消了气,大概也是觉得和自己师侄争这个没意思,也有可能觉得和容貌黝黑的打铁匠争吵有失身份,逐渐没了声音,复而叹气说一句:“师叔上了年纪,自然比不上年轻时候了。” “小金啊,今天教你的道理你明白没有,看看那小子,就知道什么叫有见识,也只有这种人,乱世才活得久,明白没有?活得久就看的久,厉害本事就慢慢熬出来了,懂不懂?” 中年打铁匠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不知懂了没有。 “小金啊,你是我们山最后的希望了,还是要加紧努力啊!”年轻道人语重心长, 中年打铁匠郑重回道:“小师叔,我明白的。” “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继续等吗?还是回山?” “等等吧,那小子总要受了这份情的不收不行!” 日子还得一天一天过,江一瞻也再没来找过七斤,就像之前一样又一次销声匿迹了,所幸江家老大与老二被一声令下,赶到了别处收拾生意,江府的日子倒也过得舒心。 在七斤很不仗义地咒骂自家准岳父最好一病不起,之后又恬不知耻地跟江绀香整日游山玩水,日子过得好不尽兴,。 修炼也不是完全放下了,相反,七斤也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了修行之中,伤势也好的差不多了,同时实力还小有提升。 七斤的境界有些特殊,一些未通的障碍他天生便不需要考虑,他实力的提升,只是真气积累的过程。 一转眼,一个月过去了。 危机从未自七斤心头抹去! 连日的试探,让七斤也明白了江一瞻的底线所在,推断出一个很奇怪的结论:只要自己不出东林府,江一瞻就不管自己,甚至给了自己很大的殊荣,江家上下全把七斤当做新主子供养着,就连江家那些老人也是如此,半点不敢怠慢。 自然是很奇怪的结论,同时也让七斤更加好奇当年发生的事,还有自己的身份。 就算到了现在,江一瞻依旧是跺一跺脚就能让南景抖三抖的大人物,从广陵城城主对江一瞻的态度就能看出来,而能令江一瞻如此忌惮的身份,又该是何其尊崇? 只是这种尊崇,七斤很不喜欢。 就像是被关在笼子里金丝雀,七斤很不喜欢这种感觉,他不是那位贪图荣华富贵,国破家亡后流连他国一心嚷着乐不思蜀的蜀汉后主。 江一瞻身为前任丞相,举世闻名的聪明人,不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所以细细想来,他应该也没想过用荣华富贵留下七斤,他还另有杀招。 这个世界上能留住人的东西不多,荣华富贵算一样,当然还有其他,世人称之为温柔乡。 金丝雀能留在别人家中,只是喜欢别人家中的海棠春,仅此而已。 至于这喜欢能持续多久,一月,一年,或者一辈子? 这个问题没有答案,七斤不知道,江一瞻也不知道。 手里捧着个《真元境注疏》,七斤趴在窗子边向着窗外的晚霞,眼神清澈,这些都是他瞎琢磨出来的,他喜欢瞎琢磨。 江家是个大家,虽然不是旷世闻名的六大家族,但凭借着江一瞻一个人的名气,就足以撑起一个家族。这样一个大家族里面,少不了的就是底蕴,说的简单点就是书。 江家有很多书,身为天下第一的文宗,江一瞻有很多书,七斤相信,哪怕举世难见的武学秘籍,江家应该也有不少,而以七斤如今的尊崇地位来见,要找一些珍藏的武学秘籍应该不难。 但七斤没兴趣,一方面是不太需要,一方面是怕吵醒江一瞻。 仔细想了想,自己如临大敌般在江家待了这么长时间,假借博弈的名头跟江一瞻虚张声势了这么多天,还沾沾自喜地给自己封了个旗鼓相当的名号,可万一 万一江一瞻真的老糊涂了呢? 虽然举世闻名,虽然江一瞻怎么看也跟老糊涂三个字沾不上关系,可岁月如刀,刀刀催人老,年岁不饶人,万一江一瞻真的要挂了咳咳,我是说万一,那自己不仅没了危险,还白捡个媳妇,这买卖怎么看都不算亏。 万一,对吧,谁还没有个万一了! 想到这,七斤已经上了椅子,西窗畔案几前,七斤斜坐在椅子上,左腿抱屈起来,踩在椅上,将那本《真元境注疏》搁在左腿膝盖上,支着下颌,津津有味地又开始看书,眉毛时不时得意地挑动几下。 无礼的举动令左右过路的丫鬟侍女指指点点,引来扫地老仆的蹙眉打量。 七斤不在意这些,说到底还是少年心性,虽然读的书多,从小便聪慧,但未必能把所有事往最坏处想。 窗外春光正在烂漫,正是春意最闹的时候,江家好景更甚,遍地花开,远望时,浮花浪蕊;近看时,桂馥兰香,处处都能感到红情绿意,春意阑珊。莺莺燕燕的拼命鸣叫,七斤摇头轻轻笑了笑。 “你在笑什么?” 西窗之外,江绀香提着一个食盒适时地出现在七斤窗前,一边笑着问一句,一边将食盒里一碟春芽糯米团子,一碟素豆干,一盘西湖醋鱼,一盘酱香牛肉拿了出来,连同筷子和毛巾一道放在七斤的身前。 “没笑什么,春色正浓,江府里春意阑珊,自然令人看了喜欢,笑也是常理,总不能哭吧” 七斤今天心情不错,至于心中所想,也没办法给江绀香说,总不能张口直说你爹病重,所以我开心的笑吧,所以只是摇了摇头,把一切罪过归咎到春景之中,拿起筷子便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顺便问了几句今天江家里的事情。 江家里一切太平,也没多少事,江绀香也是随口敷衍了两句,就俏生生立着,细细的双臂重叠搁在窗台,半弓着身子,那张绝美的小脸蛋儿搁在手臂上,一双桃花眸一动不动地盯着着七斤吃饭的神情,嘴角边隐隐露出笑意。 “你在笑什么?” 七斤反问道:“我脸上沾了米粒?” “没有。” “那是我吃饭的样子很好笑吗?能让你天天看着我吃饭就笑。” 江绀香抿了抿嘴,没说话。 七斤不在管她,继续吃饭,江绀香的桃花眸子不停打量着近处七斤的脸。 窗外西风渐紧,无言而过,一层晚霞披在窗外的江绀香身上,像是穿了一件金黄的鲛绡,分外动人,让七斤正在擦拭的毛巾都不觉落下,看着这片分外美丽的景致,想着这一段时间来的遭逢与人生,竟把看腻了的晚霞看出了新的意境。 “这日子真好。”七斤满足地赞叹道。 江绀香在他身旁笑着点了点头。 接着晚霞的余光,七斤看着江绀香的脸微微一怔,筷尖在空碗里划弄着,片刻后迟疑说道:“最近,最近你过得不太好吧?” “怎么了?”江绀香脸上露出奇怪之色。 江绀香像是还没睡好的样子,头发都没扎好。 七斤上前去帮江绀香整理了一下头发,才问她道:“这段时间你一定过得不好,连头发都梳不好。” 七斤摸着江绀侧延下来的秀发,哪天被剑割断的一缕分外明显,这都过了这么长时间了,仍旧乱糟糟的一片,看起来江绀香也没有特意打理的意思。 江绀香打了个哈欠道:“这缕头发,等再长些时候就好了。” 想到那夜在房顶上江绀香一言不合就斩断秀发的决绝,七斤的神情变得很认真,他摇了摇头,斩钉截铁说道:“当初真是不该,这么好看的云鬓,可惜了” “有什么好可惜的”江绀香鼻尖微皱,“没了还能再长,这算什么。” 七斤坐直身子,好奇问道:“那你那天说的话可惜不可惜?” “这又不是一回事。” 江绀香认真解释道:“再说了,哪有说剑誓可惜不可惜的!” 七斤不言,沉沉看着江绀香侧面缺的那一缕青丝。 晚霞终于退了下去,江绀香却还没有要走的意思,她仍旧倚靠在七斤的窗户前,倚窗望着楼下星星点点的火光。 “要不,你帮我梳一梳吧!”她突然开口说道。 七斤怔了怔,蹙眉问道:“可是我只会梳辫子,不会绾发。” “那就扎个好看的辫子。” 清冷的月光如水般倾泻下来,照在江绀香瘦弱的肩膀上,江绀香抬起罗袖解开脑后的发带,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便倾泻而下,披散在她的肩头。 七斤笑了笑,眼中闪过那么一刻的失神,轻轻地道:“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画里话外 次日清晨,烟生树梢,陌上春早,水漫汀州,江南春事妙,人面花枝俏。 七斤早早的起了床,推门出去,一夜晓风残月已经尽数消散,初生的阳光正好,晒得人暖洋洋的,却不发烫。 就连池塘里的那几尾金鱼,也早早地醒了,似乎受到朝阳的影响,没了睡觉的心情,在水里游的更加欢快了。 七斤转身回到屋里,将被褥拿出来撑在树下晾着,寒冬之际,被褥不免受潮,等到冰雪融化之后,却也不是晒被褥的最好时机,只有等春入盛时,艳阳高照,才是最好时机。 今日阳光正好,看似不错。 只是一切的好心情都被打断,看着仆人老赵縱步而来,看到七斤后不怒不喜,立刻喊叫道:“七斤公子,家主请你过去一趟。” 若说昨日还是个欢喜的日子,今日就变了样,七斤没有等来江一瞻病危的消息,只等来了传讯的消息,顿时觉得痒痒的阳光也没了味道。 望着金鱼发呆的功夫,七斤倏忽叹了一口气,明白该来的总会来的,当下也不管被褥晒干了,跟着仆人老赵就向江家身处走去。 鱼鳞都没有带,因为带了也没用。 吃住取用都拿了人家的,老是这么拖着,也的确不是个事,七斤懂事儿的早,人又聪明,虽说不上玲珑心肝,但也算得上是少年老成了。 他明白,迟迟不见江一瞻,就一直留在东林府,这和江一瞻的预想也没什么太大的分别。 依旧是那间房间,朝阳初升,可房中依旧点着烛火,烛火昏暗,却不见了江一瞻的身影,老赵让七斤稍候片刻,自己先下去了。 见到四下无人,压力倍减,七斤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房中檀香袅袅,七斤熄了烛光,推开窗户,让阳光穿过尘絮,将空气中的杂质照的一清二楚,有那么一瞬间,七斤忽然有些向往这种舒闲的生活了。 如果自己心无杂念,就留在江家当个乘龙快婿,拥着绝色美眷,还能拜天下第一的文宗为师,好像也不错。 也就是十年的功夫,一晃就过了 刚产生这种想法,七斤就立刻狠狠的摇了摇头,将这些杂念通通赶出了脑海,阿爷嘱咐他的几件事情,问剑山一行被阿爷提及了许多次,自然是重中之重,他还没有去,就不能留在江家。 那个林不休一定知道很多关于自己的往事。 而且,通过这么多年来日日夜夜的相处,虽然是平静的小镇生活,七斤却能隐隐感知的到,阿爷与阿婆两个必定是大人物的存在,却为了自己早早隐居了,这是他的债,得他来还,有些事情,若是不弄个水落石出,七斤定然是不会甘心的。 七斤本是个性子极淡的人,说一句懒散丝毫不为过,江家的生活让他很流连,可如今既然决定了闯荡江湖,他的性子,也淡不起来了,有些债,欠了再久,也还是要还的。 说实话,江家的生活是他从小羡慕的生活,但放在晚年才可,至于现在,还是太早了。 桌上放着一盆观音竹,顶尖被折断,可断痕处还是长出了一层层的新茬,让七斤舒心了很多,至少多了两分自然气息。 七斤等了很久,仍旧等不来人,不觉喊了几声,也不见人应,便进了屋子里面,来到书桌前,书桌上放着的仍旧是那副引人注目的画,江一瞻说是一条河的那幅画。 画中是一条一条的线条,好似拔地而起,又好似无处悉径,看不见起处,望不见其顶,错综复杂,星云密布,纵横交错。多么庞大的工程,江一瞻能在极短的时间内挥毫而至,怪不得能称一代文宗。 不知不觉,七斤又看的入迷了,明明是两座庞大的山,栩栩如生,只看一眼,便仿佛身临其境,难以忘怀其宏大。可脑海里一直放着江一瞻说的一条河的说法,萦绕心头,再去看时,就变成了河,滔滔汩汩,云水接天。 看了不知道多久,猛然回神,一切好似虚幻,又好似真实,就像做梦一样,梦中人始终是记不清自己做的什么梦的,就如桌上的线条一般。 强迫自己不去看这幅画,七斤才注意到,桌子上与上次唯一的不同处,是放着一本佛经,保存的干干净净的佛经,与满屋的旧物件极其不附,名字也简单,《妙法莲华经》。 对于佛经,七斤是无比好奇的,小镇的家中并没有一本佛经,阿爷不止一次表达了自己对佛家的厌恶。拿起《妙法莲华经》,七斤好奇的翻开看了看,却意外的发现里面晦涩难懂,不是他能懂得。 七斤只看了第一页的寥寥几字就觉得一阵头晕气闷,再也翻不开第二页了。 恰在此时,一阵响动声传来,就发生在房间里面,只见本来严丝合缝的墙壁之上突然转动开来,江一瞻划着轮椅从里面缓缓出来。 七斤心里咯噔一下,对于大家大族里的明道暗道,江湖故事里多不胜数,七斤第一次见还是觉得惊奇。可更为奇怪的是,江一瞻为什么要让自己看到? 是自己的亲密等级到了一定程度,江一瞻可以毫不避讳,还是说,他在传达着一些信息? 七斤从一开始就杜绝了误打误撞的可能性,自己都能避免的误打误撞,放在江一瞻身上是极其不恰当的。 恰好,在七斤思考的同时,江一瞻也在发愣,如此就有了对冲的时间。 江一瞻发愣的点在于七斤的左手大拇指。 上面是那一枚翡翠扳指。 早晨出门随着仆人老赵来见江一瞻的同时,七斤就从脖子上取下了翡翠戒指,郑重地戴在了自己左手大拇指上,既然已经认定自己的身份败露,而败露的点就在于这一枚翡翠扳指上,那就没有藏着掖着的必要了。 甚至还能在与江一瞻的谈判中取得更大的优势。 仔细一看,这扳指的玉颜色不够纯正自然,质地也不够细腻,甚至连莹润都算不上,里面黑红一片,殷红色像血,深黑色像墨,戴在七斤大拇指上,毫无亮点。 依照七斤品玉的角度来看,这块黑红相见的翡翠成色确实只能算一般,若拿到当铺里去典当,也会因为成色问题被掌柜的不停压价。 而更深层次的附加价值就成了重中之重,阿爷不让自己随意外露,但在上次见到江一瞻若有若无的杀气之后,以及怎么也想不出其他办法之后,在又一次被叫过来之后,七斤决定赌一把。 “你来了!” 江一瞻的一声低呼让整个冷清的房间有了一丝生气。 “来了。”七斤走上前去,抱拳行礼道:“七斤见过前辈,上月无处可去,承蒙江家收留,感激不尽。” 任何话语在不同的场合就有了它的其他意义,七斤此刻话出感激,是暗含离去之意。 江一瞻面上没有表情,将轮椅滑到七斤身前,问道:“你真的想好了?” 空洞的话语不威自怒,江一瞻是当过许多年丞相的人,他对于天下间的训斥技巧了如指掌,平日里训斥那些品的官员如吃饭般简单,可以说天下第二的威严也不为过。 七斤没有办法面对这样的威严,尤其是里面若有若无的杀气,虽细却犹如实质,有一种感觉,感觉说错话就会受罚,就会丧命,就会后悔一辈子。 一时间七斤不敢说话了,哪怕需要回答的是或不是都是一个极其简短的词语。 这一瞬,七斤回想起书文里说的天子一怒,群臣莫不俯首,战战兢兢以面触地,不敢言语。原来不是退让,不是委曲求全,而是真的害怕! 等了三刻,怕的情绪稳定了一些,七斤才缓慢开口问道:“前辈亦看佛法?” 七斤垂眸望着江一瞻,眼中泛起了奇怪色道:“一言可当百万兵,江丞相杀伐一生,死在江丞相手中的人命恐怕不下百万,别的不说,但说北魏二十万降卒被悉数坑杀,北地五郡屠城戳尸,尸骨遍地原来,江丞相是信佛的?“ “佛法?”江一瞻一怔,偏头看向书桌,顿时明了了,嘴角淡淡笑了笑,心中不知是何想法。 “佛法那种东西,从前是不信的,甚至还觉得荒谬,但自从五年前跟少林寺了若大师说了一夜之后,也便信了。” 江一瞻似乎一眼看穿了七斤心中所想,继续道:“我曾问了若大师为何善人成佛要九九八十一难,而恶人放下屠刀便能立地成佛,你猜大师是怎么说的?” “哦?”七斤也有些好奇,能与江一瞻坐而论道的和尚,必定是一等一的好手,七斤不了解了若大师四个字的分量,但旁敲侧击也能看出不凡来,由此便来了兴趣,虽然七斤自己也觉得这是佛家骗人的话罢了。 “愿闻其详。” “了若大师说执念。”江一瞻叹了口气道:“一切都是执念之因,无论好人经历的‘九九八十一难’,还是恶人的‘放下屠刀’,都是了不起的对自心的磨砺和改变。恶人既然放下了屠刀,就不会再拿起来,所以不管等多长时间,他一定会成佛的,这就是执念。” “一派胡言” 七斤的表情有些严肃,眉梢微轩,精光微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当年的哪些人 长宁六年,南景开国后不久,恰逢陈王大败后五年,一切好似又回到了正轨,虽不能算的上风调雨顺,但也比前几年好的多,南景将要恢复元气,自然而然地要重启矛盾,北魏与西蜀便是首当其冲。 北魏倒也聪明,壮士断腕,虽然国力不及南景,竟联合悉数率先挑起了战争,一时间风云突变,南景与北魏开战后不久,西蜀从侧面偷袭,南景一时不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龙镶大将军李立率领的左路军战线频频失守,南景又遭风云。 后来是江一瞻领兵,于北道郡一带设伏,狠狠打击了北魏进兵,北魏军在断崖岭一地遇到伏击,北魏铁骑被困在山谷之内无处遁形,被一把火烧的大败,二十万大军被悉数屠戮。 这还不算,江一瞻率军持续追击,赶到北地五郡之后下令屠城,不管是青壮还是妇孺被悉数屠杀,五郡之地狼烟遍地,血流成河,鸡犬不闻,江一瞻用那些青壮男人和柔弱妇孺的头颅充入他威风一世的战功之中,标榜天下。 北地五郡生民不下百万,百万手无寸铁的百姓被屠杀,无论放在任何地方任何朝代都是大事,江一瞻一役之后被人冠上个人屠的恶名。 南景也被坑杀过五十万降卒,但江一瞻杀的,是百万手无寸铁的生民,这是不一样的。 后来南景终于从困局之中脱身而出,正式建立一虎二狼,三足鼎立之局,便一直持续到了现在。 甚至史书上也美化了屠城一事,酒楼说书先生也不会犯这忌讳,时间慢慢冲淡了一切,一切的一切都慢慢沉淀了下来,满朝文武对江一瞻敬而远之,却没人敢再提此事。 北地五郡事件逐步平息,不是人们忘了,而是不敢言,大家都明白那些北地百万民众将在阴间悲号着怎样的阴戾。 冤不冤屈的没人有资格评价,只知道很惨。 七斤本来也不想提这件事的,但在感受到那缕若有若无的杀气,以及如滔天巨浪般的威压之后,他觉得再不尝试就没有机会了。 “所谓佛法这些东西,在我看来都是骗人的,‘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情,江丞相真的信了?” 七斤略带着嘲讽看着他说道:“孤身入北茫,一语平金帐的天下第一文宗也相信这些?这可不太像那个只用了轻飘飘几句话就离间了草原东帐与西帐的天下第一文宗啊?!” 江一瞻出奇地没有反驳,沉默很长时间后说道:“其实我也一直在想,到现在还想不明白,我自幼学纵横家之道,能看破天下一切虚妄,但了若和尚不以因果论事,只以执念说我嘿嘿,若是说因果,我定然要甩他几个大嘴巴子,只是执念,倒也有几分道理” 七斤静静看着他,忽然笑了起来,说道:“你不是觉得有几分道理,而是你真的怕了,天下第一文宗的江丞相竟然也怕了,这话说出去,啧啧,还真能令许多人多吃几碗饱饭。” “你说的有道理,但也不是全部。”江一瞻出奇的平静,拱了拱鼻子,继续说道:“可能只是部分原因吧,至于怕这种情绪,从十八年前就开始了。” “那么,你的屠刀真的放下了吗?”七斤认真望着江一瞻的眼睛,说道:“大概是这个扳指的原因让你认出我来,而既然你能认出我来却没有杀我,表示你从一开始就不想杀我,既然不想杀我,却又要把握圈禁在此,甚至许诺给我建一座英雄冢,我虽然有些迷茫,不过还算幸运,至少从严格意义上说起来,我比北地五郡的那些鬼魂要幸运的多。” 七斤很清楚江一瞻的能量,江家的厉害,也清楚地知道自己自己逃不过江一瞻的手掌心,在江家的掌控下,终究绕不过江一瞻这个点,所以今天,七斤准备跟江一瞻摊牌了。 而佛法就是个不错的接入点。 江一瞻略显震惊地看着面前的少年,想不明白七斤能通过不多的信息竟能猜到这么多事情出来,但他没有说出给七斤说出答案,只是笑着问道:“放下屠刀与不放下,又有什么区别?” “自然有区别。”七斤回忆这段日子在江家的感觉,悠悠说道,忽然间蹙起眉头,盯着江一瞻精明的过分的脸说道:“原来你真的怕了,你不是怕你自己,大概没有人会在老年临死之际还怕什么事,所以你是为了别人,是你的子女,又或者,是我?” “可是为什么要怕?对于以前的事,我有很多不知道,我只是想出去看看,并不想做些什么,你是在怕我被人发现?还是怕被人发现你我之间的关系,或者是当年太多事被抖搂出来?” “天下很大,不要以为随时都能看到敌人,你只是个少年,也没多少人会把你当做敌人,但如果你陷入的很深,就自然而然地会招惹一些人,那些陈年旧怨都过去了,何必耿耿于怀,而且你应该明白一件事情,现在的日子不太妙,朝堂上的那些大人物正在争个不停,你的出现可能会成为一个导火索,我不想看到这种导火索的出现,所以,我只需要你十年的时间。” 江一瞻认真看着七斤,继续道:“你是个聪明人。” “你是说景帝与陈王?” “我什么都没说” “也许你说的对。”七斤皱眉看着他,说道:“但我只是想着去看一看,我不是去寻仇的,也不是去揭穿旧事的,也不是去寻亲的,这一点希望你能明白十年的时间太长,很多事都将过去,很多人也将死去,我怕我会错过什么。” “你这么想就是最好。”江一瞻低下头,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他抬起头来看着七斤认真说道:“但其实我已经老了,也快要死了,我连走路都不行了只要你在东林府,我就能保证一切安然无事,至于其他的,你也看到了,我做不了太多事了。” 七斤认真地想了想,摇了摇头坚定地表示拒绝,说道:“关于这个决定,我在东疆想了有几年时间,终于下定了决心要出来走一走,怎么可以才走了两步路就停滞不前,如果留在东林府,和东疆又有什么区别,我希望你在方便的时候,能站在我的角度想一想。” 七斤说完沉默了,静静看着江一瞻,他不清楚在那个都城长安里叱咤风云的江一瞻曾经发生过哪些故事,但他看出来了江一瞻的严肃与认真,不由对过往生出了好奇,这是抑制不住的。 “仔细想想,东林府也不错,至少比东疆要好,香儿喜欢你,你也喜欢香儿” “很不错吗”七斤看着窗外艳阳天,缓缓摇头:“如果我说我一定要出去看看呢?” 话音刚落,七斤立刻感受到扑面而来的那股肃杀之意,恐惧从身体最深处狂暴涌出,手脚瞬间变得冷冰无比,僵硬的无法迈动脚步。 “我知道了!”七斤这样艰难地站在桌子前,不知道站了多长时间,直到最后风雨稍停,他才回过神来,喃喃一句慌忙逃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点石成金? 和江一瞻的谈话是无比艰难的,但又非常顺利。 江一瞻的态度很友好,至少在七斤看来是这样的,江一瞻表达了自己的诚意,他告诉了七斤很多道理,以及当前的处境,和他做这件事的根据。 七斤也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一切结束于那道杀气,凝稠如血海般的杀气。 但不管怎么说,和江一瞻的谈话是很顺利的。七斤坐在床上,把自己完全沉浸在黑暗之中,将自己的猜测和江一瞻告诉他的东西反复琢磨,零零碎碎拼凑出了大致的框架。 框架是有了,但解决的办法还没找到。 清晨,七斤和平时差不多时候醒来,继续把被褥挂在树上晒一晒,习惯性的在池塘边逗一逗池中的几尾金鱼,然后整了整衣服,迈着大步往江府外走去。 虽然是春暖花开,但时间却还太早,街上过往行人不多,酒肆外就只有酒旗子在外招展,门却未开。 唯有道边的小混沌摊开了,老婆婆起的早,锅里煮着香汤,味道飘出去好远,令人嘴馋。 这混沌摊也小,占不了多大地方,就摆在街道边缘,随意扯开几张凳子桌子,再在门口搭了个棚子,就成了摊子。 白色的水汽在棚子里回旋,吹走了春天里的最后一丝寒冷,无论是视觉还是嗅觉都让人看着温暖。 “老板,打完混沌,多放香菜,少放葱花。”七斤笑了笑,小跑过去,然后响亮的招呼了一声。 买混沌的大娘很热情,不停招呼着七斤,大概七斤是她今天第一个客人,给的量也不错,七斤闷头吃完混沌,摸了摸有些微微冒汗的额头,七斤笑道:“大娘,在这坐一会成不” 不多时候,天色就大亮了,该是闹市的地方逐渐成了闹市,七斤起身到杏花桥下,见到了相见的人,一屁股坐下。 对面那人看着七斤,笑得很开心,才问道:“今天来这么早,看来你是相通了?” 七斤点了点头,郑重说道:“今天觉得有必要来跟你谈谈。” 面前是熟悉的那两个人,年轻道人与中年打铁匠的搭档,七斤也确实是来找他的。 面前年轻道人沉默片刻,说道:“看来是有急事。” 七斤诚实说道:“确实是急事。” 同时,七斤的眉心微颤,他的目光又不自觉的落在了前方奇怪组合的两人身上。 若说江一瞻认出自己身份是因为翡翠扳指的缘故,那么面前的道人是怎么认出自己的,算卦? 未免也太过离奇了,算卦这种东西真的有那么神奇吗?七斤从小就不信卦象云云,在小镇的家里也从来没人相信这些,可此时此刻,却让他有些恍惚了。 七斤很确定,哪怕自己在一直计划着某些事情,在打听着某些事情,但是所有的故事里,都没有这个年轻道人。 “还是那句老话,小道士是来结一份善缘的,这一式剑诀,你必须得学,这是底线。” 七斤有些怔怔。 年轻道人看着面色有些异样的他,问道:“怎么了?” 七斤抬起了头,轻声问道:“为什么一定要这样,我还是头一次看见硬要塞给别人东西的人,是别人强迫你的意思?还是你自己的意思?冒昧的问一句,你姓林吗?” 年轻道人微微一怔,随后一笑,然后摇了摇头:“你大概找的是林不休那个老东西,可我不是他,我不姓林,我叫宋一卜。” 继而转头为七斤介绍身后之人:“他叫石成金,你应该记住他,或许以后用得着。” “点石成金?”七斤奇怪问道。 微微顿了顿,年轻道人认真说道:“点的动作可能不是很具体,应该还要稍大一点。” 七斤看着打铁匠身侧半人高的大锤,点了点头:“确实不够具体。” “说回原话,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执着于那一式剑诀,但如果你能帮我的话,这善缘自然就结下了,跟那一式剑诀就没有关系了,何必这么执着。虽然我很不想跟你结下这善缘,但为了解决这我有必要认真考虑考虑。” 又微微顿了顿之后,宋一卜温和的接着说道:“你说的也有些道理,但有些事情容易忘,东西就不一样了,实实在在的,不容易忘。” “你是个明白人!”七斤听着这些话语,竖起大拇指赞了赞,没有发表任何做下的决定,只是说道:“假如,我是说假如我有兴趣学这一式剑诀,你能出手吗?” “这个问题以前给你算卦的时候就说过了,你不能指望我能出手。” “那么这场谈话还有什么意义?”七斤极其认真:“你结下的善缘可能没有用,这样你不就亏了?” 说完这些,七斤沉默了片刻,又道:“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天底下没有赔本的买卖,对吧?” 宋一卜一直平静的听着,听到此处,他摇了摇头,道:“你还是太聪明了。” “你说的道理没错,但会与其他道理相冲突,比如说:天底下没有人会为了结下一份善缘而再结下一份恶缘,你是个真正聪明的人,你应该明白我说的话。” 七斤看着宋一卜的双目,加重了语气,异常认真的说道:“即便是这么个道理,但既然你能在江府外待了一个多月,就证明你心中还是想要与我结下善缘的。” “这至少表明了一种态度。” 沉默半响,七斤声音变得更冷,继续说道:“现在的我和江家,如果必须让你做个选择,你会怎么做?你说你踏破铁鞋找了我很长时间,包括之后的一个多月,如果你做个错误的选择,这些时间都浪费了,不都成了亏本的买卖?而如果我愿意将江家的干系揽过来,让这份善缘加大,你不认真考虑考虑吗?” “小伙子,你好像把自己看的很重?” 七斤微微的一笑,道:“我一直都把自己看的很重,希望你能明白。” 宋一卜沉默不语。 “你说的不错。” 宋一卜开始收拾算卦摊子,他的脸色恢复了平静,说了这一句。 “但至少在东林府里不行。” “明白了!” 春光渐浓,一场生意都没做的算卦摊子收了摊,七斤也重新回到了江府之中,春光明媚,然而七斤的心中却是越发阴霾,恐怕又一场风雪将要飘落。 走在路上,还碰到了江绀香,江绀香脸上淡淡的融融笑容让整个春色更加撩人,却让七斤心中的阴霾愈发大了。 尽管最近一段日子春色不错,天气也不错,但江绀香总能让七斤感受到异样,似乎太过疲劳了,精神极其不佳,此刻也是如此,也只有见了自己,才让她眸子一亮,头上梳着前天相同模样的辫子,虽谈不上丑,但明显与整体不符。 “怎么还扎着这辫子?”七斤不动声色问道。 江绀香笑了笑,提了口气道:“我觉得挺好看的。” 随后四处看了看,看见满园的春色,再回头看了七斤一眼,又问道:“今天还有别的事吗?” 七斤摇了摇头道:“都是些琐事,认真说起来,也谈不上是个事。” “既然没事,就陪我种种树吧。” 江绀香一脸欢喜地拉着七斤便走了,两人到了后山,江绀香从丫鬟怀里接过小盆,盆里长着幼苗,看不出是什么幼苗,注意到七斤一脸疑惑不解,江绀香笑着为七斤解释道:“府里还有好多幼苗,都是从过去便留下的,小心栽培长成了幼苗,正好到了能移的时间,也恰好眼下这后山单调了一些,就想着拉你过来种树,好歹能留点念想,以后等数长起来,后山也能变得姹紫嫣红,多好看啊。” 七斤看着江绀香眼眸含笑,一阵恍惚,心有所感,不说话了。 不多时候,也没多少讲究,就在后山挖了个坑,江绀香一脸珍惜模样将幼苗从盆中启出来,再小心埋进土里,夯实了根基,洒上了水,事情就算是完了。 七斤也照着模样载了几株,自觉还不错。 江绀香言笑晏晏乃至于洋洋得意,笑道:“等过几年,整个后山也不会光秃秃的了。” 七斤感慨道:“怪不得江府里万紫千红,原来都是你办的好事,我终于明白,你爹为什么给你起名叫绀香了” “对了,这是什么树?” “梨树。”江绀香依旧甜甜笑着,道:“淮南与泗下这些地方梨花开的好,果子也甜。” 七斤沉默了,沉默地看着擦着虚汗的江绀香,空洞的眼瞳里原先有些不解,然而此刻听到这句话,他便瞬间明白了很多事情。 “而且,别的好多树都是只开花不结果,梨树不一样,它结的果子又大又甜” 七斤背着双手,在身后握了握拳,面容骤然变得凝重起来。 他霍然抬头,看了看笑得很甜的江绀香,突然说道:“我先走了。” 然后阔步而去,走的很快,不敢回头。 只留下江绀香望着面前新栽的梨树幼苗怔怔发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天下第一大城里的小阁楼 南景帝国,便是这个天下最大的国。 同样的,长安就是天下最大的城。 北魏与西蜀中也不乏大城,但要是与长安相比,说是相形见绌都不为过,其中的差距,策马在长安中走上一趟,一眼便能明白。 春色阑珊,正好是盛春时节,长安这座雄藩巨城姹紫嫣红,尤其今天还有牛毛般的细雨落下,润人心脾,更是衬托的长安与春相见欢,只可惜路上行人匆匆,青石路上满是纸伞旋转,无人去欣赏这座都城的烟雨美景。 尤其是前面几个纡佩金紫,光国垂勋的大人物,一身鱼龙服,是南景特有的官家服饰。 肩膀上披了件黑色大髦的孟放翁如今便走在最前面,在南景王朝的天子脚下,他身为南景自江一瞻后的丞相,理所应当地走在前面。 仰头便可以看到围着皇宫中矗立的巍峨宫墙,门庑森严,偶尔露出一点的金瓦琉璃,琅漆雕龙,总让人看不真切,反而更加让人向往这个愈加令人心醉的权力圣地,大概无论是寻常百姓还是风流士子,都会禁不住心神震撼,驻足瞻仰。 唯有不时传来的鸣钟击磬声,乐声悠扬,听得最是清楚。 当然,孟放瓮并没有在意这些,他只是神色平静的径直前往皇宫东面,没有做丝毫的停留。 他要去的地方,神秘的程度只在景帝的御书房之下。 甚至这个地方都没有记载在史书之中,而一些平常能接触到这个地方的人,也不会觉得这个地方有多么了不起,左右不过是个破楼子罢了。唯有真正接触到帝国秘密的权柄煊赫的大人物,才能清楚这个地方的分量。 这个地方,有个很平常的名字,叫做绛霄楼,追溯起源,还要追溯到南景开国之际,景帝下令在此建楼,只为供养一个老学究。 正门有无数重兵把守,望见面前这个灰髦中年男子,往日面色冷静终年犹如石塑一般的两排重甲骁勇竟然尽皆动容露出了恭敬的神色。 又打量了身后的一行人,恭敬神色更重,暗暗咂舌不已,这个阵容,除了最前面的丞相,身后还有镇北将军,御史中丞左掾,大司农,治中从事,黄门侍郎,各个都是了不起的人物。 门口的侍卫匆忙将头垂下去,不敢多看一眼。 一行七八人,一路前行,在侍卫打开大门后快步入内,神态急切。 这绛霄楼占地不大,除了侍卫森严,就其形状来说,也没有半点圣地的气息,只是约莫有皇宫千百分之一大小,就耸立在皇宫内院的东边不起眼角落。 这里面既没有青碧画栋檐粱,也没有白玉琉璃雕砌,有的只有土墙青瓦,可能比皇宫中最破落的冷宫还要破落许多。孟放瓮带着身后一行高官贵人犹如滑溜的小泥鳅,快步渐入无人之境。 没过多久,最中心的高楼中,孟放瓮与其他人正在安静等着,已然坐镇南景帝国五年之久的丞相,在这里显得毕恭毕敬,又因急切,桌上的茶水都未动。 不多时候,也许是等不及的缘故,安静的大堂中就变得嘈杂起来,相知相熟的高官贵人俩俩议论起来,出身武道戎马一生的镇北将军此刻竟露出胆战心惊的模样,紧紧低下头,轻声道:“听说星官夜观天象,见荧惑星动,冲突氐宿之内,且越来越不安,是大祸之兆啊!” 镇北将军名为皇甫琮,嘴唇微动,轻喃道:“此事可非同小可,得让人去走上一遭了。” 旋即,他似是想起什么,“孟公,你仔细想想,当年那个遁去的一,就是朝着东南去了吧” 孟放瓮颔首道:“不错。” “那这次的荧惑守心之势会不会就是?” “不好说。” 孟放瓮剑眉轻轻一挑,再问道:“按照时间来算,大楚亡了十八年,正好能对上,但这种事情,没亲眼见过,光靠个天象能看出来什么名堂?”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皇甫琮表情严肃,眼中透出一抹狠厉色。 孟放瓮没再问话,抬眼看了眼窗外的天色,突然之间竟然有暴雨连绵不绝。 他当然能明白这个从军伍中崛起,一路杀到南景帝国顶层的镇北将军都有那些黑历史,所以也不会过分在意他为何会突然失态。 毕竟那个遁去的“一”可不是什么简单角色,大楚帝国虽然亡故了十八年了,但留在世间的残存势力依旧不可小觑,一个处理不好就又是呼风唤雨般的存在。 在这个天下,呼风唤雨的人太多了,没有人愿意在多见到一个。自己在听了星象之后都难以再保持风轻云淡,更别提皇甫琮了。 “哪个地方都不知道,怎么找?人海茫茫,你想怎地?”孟放瓮轻声反问。 御史中丞左掾适当地插进话来,道:“既然荧惑星动,冲撞于氐宿之间,氐宿乃二十八宿中东方苍龙七宿中的第三宿,那准是在东方没错了。” 对于这个御史中丞左掾的插话,孟放瓮很不喜欢,皇甫琮一介武夫,怎么可能知道这些,若没有御史中丞左掾的提醒,皇甫琮就没了继续下去的理由。 他不想让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了,皇甫琮怕的要死,不是为了整个南景帝国,而是为了他的私心,而对于自己来说,比皇甫琮陷的浅,对他来说,他只是好奇,并不是一定要将精力与时间浪费在这上面,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办。 他要关心的事,才是真正的关乎南京帝国江山社稷的大事。 所以他立刻咳嗽了两声打断了这个御史中丞左掾的继续,氐宿既然是二十八宿中东方苍龙七宿中的第三宿,那么按照易经八卦中的定位,还是能将范围再缩小很多的,这个话题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诸位,那个劳什子荧惑守心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南景地大物博,光靠个东字也找不出什么,还是说说别的吧,最近紫微与天府相冲,你们怎么看?” 寂静,室内一片寂静,没人敢说话,只剩下窗外倾盆而下的大雨声音。 寒风吹进,孟放瓮也察觉到了几分冷意,明白自己问了个蠢问题,紫微与天府相冲,可不仅仅是两个星宿的问题,更寓意着下面南景帝国最尊崇的两个人,景帝与陈王,这群随波逐流的苇蒿,怎么可能张口说这个。 终于忍不住字斟句酌的开口问道:“算了,不说这个了,先说荧惑守心,就看闻老有什么高见了。” 皇甫琮看了他一眼,表情还有些挣扎,说道:“孟公,你有所不知,末将有消息说,宋一卜也去了东面近海之地,只要用些手段,必定能查个水落石出!” 皇甫琮脸上杀气显露的太过明显。 “够了,此事听闻老如何说,再做定夺,既然是遁去的‘一’,也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何必耿耿于怀。” 孟放瓮有些发怒了,皇甫琮心中不解,不过却不敢多问,只是微微俯首,听候下一步的命令。 片刻之后,一个伶牙俐齿的小道童出来了,约摸着四五岁年纪,短发垂髫,尤其是一双眼睛瞪得圆滚滚的,分外可爱。 虽只是一道童,孟放瓮急忙迎上去,作揖张口问道:“闻老怎么说?” 小道童拱手道了个万福,彬彬有礼,开口道:“老师说了,他云游天下去了,不在楼中。” “闻老真的是这么说的?” “嗯。” 对于这个奇怪的说法,这些南景帝国最高层的几个人也都不是蠢货,没人相信这套说辞。 只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这位向来言简意赅杀伐果决的孟放瓮却低三下四,在此破天荒地耐心开口解释道:“此事事关紧急,还请再通报一次,请闻老指点迷津。” “老师确实是出去云游了,不在楼中。”小道童扑棱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眼睛里闪着小星星,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急忙改口,认真看着孟放瓮,好似希望自己的认真能够感染面前人一样。 “不过老师临走之前也有话留下了,他说,既然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那么这个遁去的‘一’即是变数,也是定数,万物有生死,或生或死,或死或生,皆是造化。这‘一’就是一线生机,不必太过理会,一切随缘。” 此话一出,孟放瓮脸色不变,似早有预料,唯有身后的几人神色一变,怔怔不语,伴随着的还有茶杯落地的声音。 “对紫微与天府相冲的天象,闻老可有什么说法?”孟放瓮继续问道。 小道童只是摇摇头,“师父说了,这事不是他能说的。” 听到了小道童的说法,孟放瓮面色一肃,流露出凝重而敬畏的神情,一切尽在不言中,他颔首道:“确实如此,是在下孟浪了。” “既然你们都了解了,那就请回吧。” 似是因为牵扯大多的关系,绛霄楼也下了逐客令,孟放瓮也知晓其中利害干系,告罪一声,带着一行人又匆忙退出绛霄楼。 已然见惯天下风雨的孟放瓮,因为忌惮的事情太过重大,眸子中还是闪过几分异芒,不过这一幕很快被他隐藏了下去,对着众人,他淡淡道:“既然闻老都这么说了,想必你们也该明白。” 几人拱手称是,在雨夜中慌忙各自散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四章:蝉声将满长安 绛霄楼里,等孟放瓮一行人走后,一名老人从背后帘子里转将出来,此时正负手望着小道童,眼里却没有半分责怪之意。 说是老人,其实只是一头的银白色长发披肩,但真正要看面容,却不显老,认真讲起来更像是三十多岁的模样,目光中藏纳天地日月,身材高大,鹳骨高瘦,落拓不羁,明眼人一看便知是修为高深,驻颜有术。 他叫闻人安,这个全天下人都应该记住的名字,恰恰不被天下人所知。 寻常人站在他的面前只会觉得敬畏非常,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毕竟他的一身杀伐气息,可是平定了无数次妖魔作乱,用堆砌成山的尸骨熏染出来的,如何不教人头皮发麻? 现在南京帝国的现任丞相孟放瓮就是个例子,再怎么厉害的孟放瓮在他面前都必须得是低声下气的模样。 可以说天底下能在他面前保持平常心的人不多,大概不到两手之数,而小道童却是其中一个。 年仅四五岁的小童跟在闻人安身后也有段日子了,闻人安颇为喜欢,日子也就这么过下去了。 此刻的闻人安,笑着看着小童,或许小童的说漏嘴在他的意料之中,或许就算说漏嘴也没什么,反正没有半点责怪的意思,笑着道:“你个臭小子,说什么都能说漏嘴” 声音显得苍老却又慈和,在小道童的身后响起,小道童愕然转身,才发现身穿素色缎服的老人已到了他身后。 “师父。” 小道童对着这名老人恭谨行了一礼,扑棱个明亮的大眼睛说道:“不是你让我这么说的吗?” “人小鬼大,我可没让你那么说,什么‘师父说他不在’,不是明显就穿帮了吗?师父老了,也不知道能撑几年,这长安也快乱了,你再这样笨下去,可不太妙啊!”老人嗔怒道。 小童没管这些,作揖行了一礼,和声问道:“师父,刚才哪些人说的遁去的一,说的是什么?” 闻人安笑着回道:“你猜。” “猜不出来”小道童歪着脑袋想了想,又摇了摇头,“他们说的是道经吗?” “他们懂个屁的道经。” “那他么是在说人?” “也不是。” 闻人安脸色渐肃,嘟囔了一句:“分明就是在说那一式剑诀” 春盛之时,杂花生树,飞鸟穿林,南山花放北山红,杨枝吹做千条线,黄鹂弄晓,杜鹃成群,把春光点缀得十分熟透,听着外界的莺燕共鸣,初蝉已经跃跃欲试,等不及要从地下破土而出了。 也只有在春天,才能让这个庄严的过分的长安恢复一点生机。 美中不足的是长安春色不及以往浓烈了,自古以来,帝王便是一朝之气运,改弦更张之时便是危险来临之际,景帝年老,陈王虎视眈眈,南景人心惶惶,让今年的春天暗淡不少。 当然也有好处,景帝还能将将撑住,一切都算是还好,至于皇室里景帝与陈王还有几个不知名的背后推手之间的错综复杂关系,让整个长安人人自危,路上游侠豪客倒也是规矩不少,不知多少名门望族将自家子弟或送到外地学艺,或在家中束之高阁。 你若是生在长安里的老人,就会发现以往的纨绔子弟全都消失不见了。 朝廷内外的大小官员也都战战兢兢,像个绣花小姐一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寻亲访客少之又少。 皇甫琮也是如此,他就静静地呆在南军长水一校中,哪怕他内心非常着急,很想要相熟的人商量商量,商量一下关于荧惑守心的事情,商量一下关于十八年前的一些事情,但怪异的气氛让他不敢动,只能等着。 天气本来还是晴朗的,可天上却突然传来阵阵风戾,犹如刀割,天空也逐渐转暗,似乎又一场大雨要开始飘落。 皇甫琮行走在南军长水一营的演武场上。 他大咧咧地走在演武场上,不时指指点点,军靴踏在松软的新草之上,发出不一样的轻响。 南景帝国有两支最精锐的军队,以南北两军为名,他身为镇北将军,执掌南军长水一校,也算是这个帝国的上层人士了,看着士卒们拼命训练,演武场上许多阵型有致,一丝不苟的冲杀演练的战士,他很满意现在的生活。 至少不用再拼命了。 然而就在此时,他感觉到了一股异样的气息。这是一股足以引起长安任何修行者重视的气息,而且这股气息牵扯着营寨外的天地元气,形成了独特的气流流动,分外瞩目。 这些异常放在第七境的皇甫琮面前,清晰可见。 感受着营寨外的气息,皇甫琮的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他没有犹豫,机械般地挪着步子,朝营寨外走去。 营寨外是一辆马车,一切的风雨都是它搞出来的,马车此刻站在风卷之中,一动不动。 这自然是皇甫琮认识的人,不管是从气息还是从马车的样式配饰,他都再熟悉不过了,他疾步上前对着这位不论是地位还是修为都在他之上的神秘人物恭敬一揖。 马车没有打开,甚至窗帘都没有掀开。 “你想害死我吗?这个时候突然来找我?有没有人跟着?”皇甫琮急声问道。 “我是光明正大来的。”马车里的人轻笑道。 皇甫琮顿时沉默了,马车里的人说的清楚,光明正大来的,身后就一定会跟着人。 又或者甩不掉身后的人,才会选择光明正大过来,由此来看,这件事很急。 沉默了很长时间,马车里的人再次轻声问道:“皇甫将军此行是无功而返了?” “你真是害死我了!”皇甫琮抱怨一句,脸上皱成了苦瓜样子,半响之后才继续道:“不过也不是无功而返,虽是两手空空,但却有所得。” 马车里的人发出一声轻咦,周遭的风卷又大了一筹。 “此话怎讲?” 皇甫琮半响不答话,苦着脸,皱着眉,似乎是不想接话下去了,只有在马车中人吭了一声后,才继续开了口:“够了,这事就到此为止吧,闻老也发话了,这事就不该继续下去了,就此收手,对任何人都是好事。” 窗帘掀开了,露出一张干瘦的脸,利眼如鹰,闪着幽光,定定看着皇甫琮,说道:“你应该明白,我既然能来找你,就一定要知道答案你似乎很满意现在的生活,但你别忘了,你现在的生活是谁给你的,还有,这件事要是不查下去,你的好日子总有一天会被掀翻的,这些年你睡得安稳吗?梦里不会梦到你以后惨死的场景吗?” 皇甫琮彻底怔住了,想了半天才想明白,狠一跺脚,朝空地上吐了一口吐沫,苦瓜脸变成了凶神恶煞脸,才继续说道:“去见闻老也不是毫无收获,我们去问的‘荧惑守心’,偶尔提到‘遁去的一’,闻老没有反驳,初步确定这次‘荧惑守心’之象就是那年那个‘遁去的一’搞出来的。” “闻老是这么说的?” “没见到闻老当面,只有小童转述,原句是:既然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那么这等遁去的‘一’即是变数,也是定数,万物有生死,或生或死,或死或生,皆是造化。这‘一’就是一线生机,不必太过理会,一切随缘。” “那便是了!”马车中传来一声轻叹。 皇甫琮轻轻抚摸这手边的宝剑,他的第八境不是单纯说说的,那是从拼杀中一刀一剑磨炼出来的真功夫,这四十年来黑白两道中的大人物在他手上折戟沉沙的不下百人,只是后来他不想用剑了,所以就搁置下来了,等真正又要提剑的时候,他也不会手软。 杀气扑面,空气中又冷冽了无数,马车里的人声音也在微微颤抖,缓缓说道:“既然如此,你就派些人好好查查这事,把那个遁去的一给我揪出来。” 皇甫琮皱眉不解问道:“为何要如此办事,你手下一大帮人,全是办这种事的好手,为什么你不派你的人去,要知道,我手下尽是糙汉子,打架还行,察人察事这种细致活不是很拿手。” “而且,闻老也没说地方,单只是个东方,太广太阔了,人海茫茫怎么找。” “我手下的人被盯得紧,不方便,也不可靠。”马车里的人又是轻描淡写的一句,继续道:“怎么,事到临头你又怕了?你都已经在局中了,要么杀人,要么被杀,这么简单的道理还用我教你吗?” “至于地方,天发杀机,移星易宿;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一切都有依据,我都给你准备好了。”说话间,马车中人递出来一块绢布,“虽然也不是很具体,但总比你没头脑去找的强。” 皇甫琮接过绢布,大致看了看,却是摇头道:“话是这么说,但也不能只看以后不看眼前,你今天来找我就已经害死我了,要是再出什么纰漏,只怕活不到以后。” 马车里的人又淡淡道:“放心,不久之后,蝉声将满长安,谁还有功夫管你这档子破事,你是不是把自己想的太高了?” 皇甫琮微微眯起他那双见过太多生死的眸子,问道:“蝉声将满长安?” “正是。” 皇甫琮沉默半晌,背手转过身去望着万千绿得发亮的枝叶,还有上面栖息着一只只叫的响亮的画眉与杜鹃,缓缓道:“我想我知道你的意思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五章:熟悉的翻窗声 寒食节前后,天气彻底转暖,七斤在江家的日子还得那么一天一天地过,春风入夜,严寒乍歇。披星戴月之间,满腹心事的七斤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吹熄了灯火,却迟迟无法入睡。 他考虑的事情有很多,最主要的有两个人,一个是江一瞻,一个是江绀香,一喜一悲,恍惚间七斤仿佛又看到了今天和江绀香一起种树的美好场景,想起今日当江绀香轻轻说出梨树之后,江绀香的容颜是如此的恬淡,他大概一辈子都忘不了。 她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恬淡背后隐藏着多大的伤感? 黑暗之中的七斤躺下养神,却蓦然听到耳边传来了一声幽幽的叹息。 只是一瞬间,他就醒了,一下子睁开眼睛坐了起来,从床头抄起鱼鳞剑,在黑暗中七斤看见自己床边站着一个身影,那身影被淹没在夜色中,看不清影子主人的面容。 “小七斤,别怕,是我。”一道动听的女声从夜色中传出,声音中隐隐带着一丝莫名的神采。 要说之前第一时间还有些慌乱,但在她开口之后,等说的话多了以后,七斤就放心下来了,因为这个声音很熟悉,反而微微有些不可思议模样,张口小心翼翼的问道:“仙子姐姐?景轻玥?” 那女子听到了七斤的声音中不可思议的意味,轻轻笑了笑,挨着床边坐了下来,小声道:“是我,你听声音便能听出是我,姐姐也没白疼你,不过还是要劝你小声一点,若招来别的人,我可不管你的。” 没错,黑暗之中的女子正是许久未见的景轻玥。 原来是她,她去了哪里?她为什么在这里?她怎么会这么快就找上了自己?她想干什么? 七斤心下转了好几个念头,心中虽然有万千疑问,却又不知道从何开口,一时之间心乱如麻。 景轻玥却仍旧淡然,示意七斤别动,就坐在七斤床边,轻轻说道:“我知道你有太多疑问,但你必须装作没事发生一样,你一件一件的问,我也会一件一件地说给你听,声音要小,最好不要有动作,不然会很麻烦。” 七斤也回过神来,听着景轻玥严肃的话语,内在意思了然于胸,他发现不了的一些人与事,未必景轻玥就发现不了。 那么照这样说来,自己的周边果然是有一堆的高手看着,能在深夜黑暗中还让景轻玥如此谨慎,表示对方的监视力度非常之大。 “你怎么在这?是了,你一定一直没走,对不对?我以为你当日潇洒离去,却没想到你却在暗处,默默跟着我,对不对?”七斤的声音有些激动,但却很小声,充满着小心翼翼。 景轻玥展颜一笑,笑的极其漂亮,英姿飒爽。虽然是在黑暗之中,但七斤总能察觉的到,这是一种感觉,和看不看得到无关。 看似心情不错,景轻玥开口道:“那当然了,行走江湖最重要的就是要言而有信,既然我说了要保护你三年,三年未到,我怎么可能轻易离去,要是江湖上传扬出去我景轻玥言而无信的恶习,那可不是件好事。” 景轻玥说的骄傲极了,七斤听得也开心极了,他觉得暖暖的,这些日子要想太多的事,和江一瞻这种聪明人说话,每一步每一句话都要斟酌,虽然七斤从小便聪慧,但不代表他喜欢这样。 “会不会太过危险了。” “这有什么危险的。”景轻玥又笑了,“小七斤你的窗户我跳了这么多年,没一千次也有八百了,能有什么事?” “我说的不是这。”七斤立刻反驳道:“江家高手很多,这个局很危险,你不明白” 说着,七斤就把这段时间的经历详细给景轻玥说了一遍,包括与江一瞻的博弈,还有江一瞻的杀气。 详细到发丝之间,毫无保留。 从景轻玥发声的一瞬间,明白景轻玥的不离不弃之后,七斤就决定把所有事都跟她说了,她很信任自己,自己也没道理辜负她。 “放心,我学过一道特殊的摒息法,不是那种超级无敌的厉害,一般发现不了我。”景轻玥也笑得开心,还带来了一阵隐隐的香风,黑暗中,离得近了,借着月光,七斤才勉强看清了景轻玥那张仙子般的面容。 “不过还是很麻烦,我有些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可能,这从一开始就是个局。” 景轻玥面容渐肃:“你需要认真听。” “事情要从一开始说起,从一开始,便有人要引你入江家,然后顺理成章地当个乘龙快婿,然后痴痴傻傻地在东林府待上十年时间,可偏偏有人自作聪明,要揭开这骗局,反而坏了事,江一瞻也头疼,索性揭开一切,让你自己选择。” 七斤听了这话明显一怔:“为什么?” “为什么?”景轻玥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带着略微嗔恙道:“还不是某些人贪图人家小姐美色,执意同行,甚至连要去问剑山的事也一并说给别人了。”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七斤强忍着情绪道:“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复杂?” “我怎么知道,你该去问江一瞻。你该能感受的出来,江一瞻并不想杀你,所以能用些手段达成目标,自然是最好的事情了。你应该能感受的到,那个江家小姐无数次徘徊在挽留你和拒绝你之间,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你自己的选择。” “所以你的意思是,只要我稍弱一点,不用和江一瞻步步对峙,事情就会简单很多?”七斤问道。 景轻玥看了他一眼:“你自己不是知道吗?” 七斤仔细想了想,又摇了摇头,“始终是要出去看看的。” “所以,这就是问题所在。” 沉默的时间太长,窗外的冷风更冷了。 “我不信。”七斤红着眼睛道:“这都是你猜的,天底下哪有这么奇怪的事?我不信。” “从你说话的口气,就表示你已经信了,不是吗?”景轻玥轻声叹了一句,顿了顿继续道:“你不是个糊涂人,相反,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之一,你不是想不到,你是不愿意往哪个方向想,对吗?柔弱的主仆二人,明明遭遇追杀,还敢往灯火通明的寺院里钻,你不觉得奇怪吗?” “也有可能是慌不择路。”七斤反驳道。 “也就骗骗你这种初出江湖的毛头小子。”景轻玥轻蔑一笑,“广陵城中江家素有贤名,乐善好施,江翰学与江俊弼也无人说是纨绔,怎么你一来广陵城就变了样,你不是问过那老伯了吗?” “老伯能知道什么?江家高门大院,与世隔绝,留下个好名声给外界也在情理之中。”七斤只是摇头,“这也不能算是理由。” “江家突然搞出来的这个比武招婿,是不是来的太突然了?” “可能是江一瞻老糊涂了。”七斤继续反驳。 “可能吗?”景轻玥并不说是与非,只是反问,“以你对江一瞻的了解,他可能老糊涂吗?” 七斤不答。 “还有,那个江家小姐一路上不停给你暗示,为何你总是听不见?或者说,从一开始,你自己骗自己。” 景轻玥用明显皱眉的动作,说着低沉的话,“还记得那天在房顶她说的话吗?江家小姐声音虽小,但离得很远的我都能听见,想必你也听见了才对,她说‘你该是她的如意郎君才是’。” 七斤摇了摇头:“这并不能说明什么。” “还不能说明什么吗?”景轻玥语气明显重了,“她的原话是:‘倘若世道不是这么乱,倘若没有这么多变故,你该是我的如意郎君才是。’” “有哪些变故?总不能说的是江家的比武招婿吧,你应该明白,这种程度还称不上变故,所谓的变故,就只有从你的身世说起,才能称得上变故,她是在暗示你,她是了解你身世的知情者之一。” “所以呢?又能说明什么?”七斤摇头还是不能理解。 “她要告诉你的是,从一开始,这就是个局,她不是无意撞见你,根本就是冲着你去的。”景轻玥说话语气中还有三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朝着床榻上的七斤扔过来一个东西,只是极小的一块东西,迅速融入到黑暗之中,若不是七斤目力不错,一时半会还真找不到。 “你若不信,还有这个。” 七斤随即摸了过去,入手冰凉,不长的柳叶条状物品,带着明显的金属质感,拿手指头上的粗皮一摩,也能感受到明显的刃棱。 这是一枚暗器。 “这是?” “从你的千金骢屁股上找到的。”景轻玥带着嘲讽意味说道。 七斤沉默不语,回想起哪天破庙前,虽然下着小雨,夹杂着电闪雷鸣,但还没大到令自己那瘦马惊吓跑了。 如今看了,事出他因。 随即,顺着景轻玥的话语,七斤想到了更多,问题更加严重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六章:夏意渐浓人渐疲 七斤沉默了良久,才肯定的说道:“就算是这样,就算你说的是真的,江家小姐与我一路走来一片真心,又时常劝我离去,哪怕不惜发下剑誓,而不是要我留在江家,就已经可以说明问题了。” 景轻玥微微一愣,有些不敢相信的道:“才三个月功夫,你就能如此替那江家小姐说话,看来那个江家小姐还真是有本事啊,不过这话你跟我说又有什么用?” 七斤微微摇头道:“有些人相识大半生,却也未必能称得上真正了解,而有些人却是相逢恨晚,一见如故,只是短时间的相处,却可以成为生死之交,就是这样。” “说是一见如故,不如说是一见钟情吧。”景轻玥看向七斤的目光充满了好奇,甚至有一丝丝的嫉妒,她忍不住问道:“你真这样觉得?那还跟我说什么?” 七斤苦笑,没有说话,对于景轻玥先前告诉他的一切,他都能接受,江家是个困局,江一瞻也没有隐瞒这一切。 但问题在于,江绀香知不知道这一切,她有没有参与? 一切的一切疑惑,或者说是侥幸的心理,在那条柳叶状暗器出现后被打破,倘若景轻玥说的不错的话,能在自己没有发觉的情况下干成这一切,那绝对是个高手,在七斤心中有个一下子就想到的人选:那个赵姓仆人。 倘若瘦马没了,就有了同行的一丝先决条件,而江家高手密布,江家小姐身边有个大高手的存在,也极为合理。 一切就都能解释的通了。 那么这里面的问题:江绀香有没有参与进来。 七斤不在乎江一瞻如何如何,他只在乎江绀香有没有骗他。 对于七斤而言,这才是他很在意的,失了分寸的原因,也是他急不可耐去问景轻玥的原因,与其说是在询问,倒不如说是在乞求,乞求一个美好的答案。 七斤点点了表示认同景轻玥的话,随后他想了一下,又执拗地摇了摇头,转而又道:“我要去找江绀香问个明白才行。” “随便你,这与我无关。”景轻玥冷冷地答道。 沉默了很长的时间,气氛过于凝固。 然后,景轻玥仿佛一下子想起来了什么,面色一变,忙对七斤说道:“能让我真正确定的是宋一卜,那个老狐狸,闻不着腥味怎么可能来这么偏远的东林府,他跟你说了什么?” “是敌是友?”景轻玥继续沉声道:“我不敢靠的太近,不然一定会被发现的。” “也没什么。”七斤的神态有些扭捏:“那个小道人为我卜了一卦,说要结个善缘,说的话也和你说的差不多。” 景轻玥听了七斤的语态,就已经猜出了个七七八八,眼中神光一转,也不隐瞒,直接坦言道:“没想到连宋一卜也惊动了,小七斤啊,你到底是个什么身份,真是让人很好奇啊!” “怎么,你也认识宋一卜?很厉害吗?” “天下间又有谁不认识他?”景轻玥叹了一口气道:“天底下公认的最聪明的三个人,江一瞻,宋一卜,还有京中一个姓闻人的老怪物,传言他们能知晓天下万事万物,身前身后五十年,多少七境八境的强者只为求一言而不得。” “这么厉害?!”七斤也吓了一跳。 看着七斤迷茫的眼神,景轻玥继续解释道:“相传上古传下来三卷天书,一卷‘紫微天听’被长安中那个老怪物所得,专为景帝观天;‘黄天甲数’被全真教所得,才有了全真的兴盛,后来落到了宋一卜手中;只有最后一卷,世人不知姓名,只猜测在江一瞻手中。” 说到这,景轻玥微微顿了顿,“你说宋一卜给你算了一卦,收你钱没?” “收了,怎么了?” “相传宋一卜术数天下第一,但生荡,话里三分真七分假,唯一能判断他说的准不准,就得看他收没收你钱,倘若没收钱,便不作数,倘若真的卜了卦,也没人能少得了他的钱,为了一两半两的卦钱,他能追到你天涯海角” 景轻玥脸色变得凝重:“既然连宋一卜都这么说,你留在江家在太危险了,小七斤,你必须要和我一起走。” 七斤微微皱眉,他知道景轻玥是真心实意的为自己好,也知道江府是个困局,甚至他也做好了一切临行的准备,但江绀香始终是个绕不过去的坎,就连七斤自己都不知道,他能不能舍得离开。 “可不容易啊!” 七斤不清不楚地说了一句,窗外天色逐渐明亮,原来不知不觉间两人就谈了一夜,金鸡报晓,霞明玉映。 景轻玥见七斤频频皱眉的表情,想到了几个月来七斤与江绀香的相处,自然明白了一切,他叹了口气道:“小七斤,看来你真是喜欢上她了!” 七斤微微一怔,摇头苦笑,什么也没说。 “有人来了。”景轻玥轻呼一声,光影一闪而过,已经消失不见了。 窗柩上的竹篾纸透出个婀娜的身形,随后,当当当的轻轻敲门声适时而起。 “七斤,七斤。” 七斤听得出是江绀香的声音,起了身,走到门前,不知怀着什么情绪,缓缓开了门,门外江绀香依旧提着食盒,面容显得有些憔悴。 “你来了。”七斤不冷不热的和江绀香打了个招呼,侧了下身子,让江绀香进到了屋子里面。 夜里的景轻玥告诉他的一切,让他不知道该以什么语气来面对江绀香。 江绀香笑了笑,眉眼间有些疲惫,便在桌子上摆放食盒,便轻声解释道:“春期将过,近来夏蝉声渐起,北山头杏花开的极好,就想着和你一起去看看,这才一大早就来找你。 七斤不太明白江绀香的意思,或者说不明白江绀香是不是话中有话,他僵在原地,半天才说道:“你得等我一下。” 僵持的时间久了,才发现桌子上的早饭早已经放凉了。 七斤也不挑剔,草草的吃完了饭,出门乘着一辆华贵的马车,前面的两匹马迈着大步,缓缓地出了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七章:梨花有梨,人有冰心 随着时间的流逝,夏天也悄然而至,阳光更浓,七斤和江绀香上了那辆卖相不错的马车,出了广陵城,一路往北方而去,沿途所见的田野之情景,便和广陵城截然不同,少了大城的富贵之感,却有了另外的舒适。 放眼可见,田垄田畦高低处,山丘被开垦出了梯田,茸茸的一片绿草,随着地形的连绵起伏,直达天际,绣成一条绸缎,披在大地之上,农户正在劳作,边上小儿子正有趣地抓着蚱蜢。 七斤掀开车帘,瞭望外面的一切,呼吸着久违的空气,感到极为的舒心。 北山顾名思义就是在广陵城以北的地方,哪里是一处小集市,从广陵城到北山大概只需要半天的时间,所以在七斤与江绀香清晨动身之后,晌午时候也就该到了。 “很快就要到山口了,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七斤一边揉着因为长时间乘坐而有些不甚舒服的膝盖,一边问江绀香。因为拿捏不准的关系,七斤很迫切地想知道江绀香的意思。 他的语气有些许冷色。 “去了你就知道了。”江绀香依旧是温柔地笑着,对于七斤话里话外语气的变化,她好似察觉不到一般。 马车逐渐行驶,到了半山腰,也就上不去了,七斤陪着江绀香走在山上,越走越不解,困惑地道:“绀香,你不是要看杏花吗?现在怎么看都没有杏花的影子啊?” 江绀香温柔地笑了笑,说道:“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你也不想想,现在都快入夏了,哪还能看得到杏花的影子。” 回头看着七斤的眉眼,略带疲惫道:“你向来聪明,怎么这么容易相信别人,要是去闯荡江湖,可该怎么办呢。” 七斤叹了口气,他已经想到了江绀香的目的,从一开始,他就不是个蠢人,他只是不想面对罢了。 不同的人在不同的时间场合,以及不同的说话语气,都能表达出不同的意思,而现在,别看只是寥寥的几个字,但江绀香要表达的意思太过明显,让七斤如何不明白? 不大的山,很快就到了山头,江绀香停下脚步,回头盯着他眼睛,道:“到了,现在的时间,北山道的梨花开的正艳,江家新栽的梨树是看不到了,也就只能在这里才能看得到。” 七斤环顾四周,漫山遍野的野梨花,开的白灿灿一片,仿佛一日就从春夏到了寒冬,整座山头被妆点的一片纯白。 广陵城江府之中的春天也是很美的,春风抚过,将满府的青叶嫩花全部催生了出来,能称得上万紫千红。可无论如何万紫千红,也抵不过现在的一道纯白。 原来,这才是最美的春景,万紫千红也不及这一道纯白好看。 江绀香很痴迷这一抹纯白,漫步在花间之中,仿佛身影都将隐去。 “你这样子,叫我怎么放心离开?”七斤喃喃。 江绀香怔住,眼波似化了一半的冰,慢慢道:“要你这样天天陪着我也不成,我又不是小孩子。你放心走好了,我懂得照顾自己。” 七斤一阵苦笑:“你就没有什么想要问我吗?” 江绀香一笑,还是那般温柔,反问道:“那你有什么想要问我的吗?” 七斤先是愕然,后来变成释怀,应道:“今天早上还有事要问的,不过现在也没了。” “你一定要等我回来。” 七斤的声音说的坚定且热烈。 就连阳光也似乎受到了他话语中的感召,徒然变烈了几分,正晌午初夏的阳光裹着人的肌肤,甚至能让人感到灼热的痛楚。 江绀香又笑了,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只不过温柔之中还带着别样的情绪,像是感伤,像是激动,又像是肯定。 遍地的梨花从中,七斤认真地凝视着江绀香,胸臆间的柔情充满了这整片天地。从邂逅到离别,甚至没超过半载的时间,但他知道,他已经彻底喜欢上了这个江家小姐,很多次的若即若离,没想到相恋已经如此之深了。 她的体香淡而悠远,就连满山头的梨花香气都不能淹没,令人为之迷醉。 很快地,两人就相拥到了一起。 江绀香枕着他的肩膀,微笑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喜欢梨花吗?” “因为有的花是没有果子的,梨花有梨。”江绀香轻嘘了一口气,缓缓说道:“梨树很慢,栽种很慢,桃三杏四梨五,得五年才能长成;开花也慢,梨花和其他花不一样,它开的最晚,春夏之际才开;就连结果也最晚,秋冬才有果子。” “但不管怎么晚,它都一定会有结果的,这是必然的。我不奢求时间很短,我只希望有个结果就好。” 七斤没有说话。 少年和少女并肩靠在树下,暖风滑过他们的面颊,梨树遮住了日头,阳光从枝叶的缝隙中投射下来,在地上形成一个个的光斑,恰有一阵凉风吹来,云彩的影子变得斑驳,光影变幻,美丽不可言说。 “七斤,你一定会回来的吧?” “一定,我一定会回来,你记得一定等我。” 江绀香幽幽地叹了口气:“你知道,我发过剑誓的。” 七斤眼睛潮湿,有一颗没有忍住的泪滴从脸颊缓缓流下,流到她的头发间,转头看着她眉目如画,仙姿佚貌,他又哭了,带着自豪的哭。 江绀香看到他一动不动地望着自己,悲伤满怀,她不喜欢他这样,轻轻抚摩着他秀气的脸,用断断续续的声音说道:“七斤,我喜欢看你的酒窝。” 感觉到她柔细的手指轻抚过脸颊,春风拂面亦不过如此,他的声音哑了:“好。” 七斤甜甜地笑了,左边脸颊正好对着江绀香的方向。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很过分的笑了,笑的靡颜,笑的腻理,挣扎着起身,就在梨花树下,就在斑驳的光影之中,少女脱去了全部衣服,安静地站在阳光下,纤纤玉足踩着绿地,琪树瑶花般纤细的身子,花瓣般透明的皮肤。 她坦然地看着他,眼似点漆,里面没有天空,没有大地,没有梨花,只有他。 她温柔地说道:“七斤,你一定要记住我,我喜欢梨花,我喜欢吃桂花糕,我喜欢读李清照和柳永的词,我喜欢睡棉絮铺的荐子,我喜欢用白色配杏黄色,我喜欢用詹西道的净皮宣纸,我喜欢画山水我喜欢的好多,最喜欢的是你。” 一字一句,话里藏着的爱意让七斤逐渐模糊了视线,热泪涌出他的眼眶,他用力地眯着眼睛,顺着光影寻找眼前的玉人,想要将她的一切记在心中。 她微微仰着脸:“七斤,抱住我。” 他紧紧抱住。 “再抱紧点。” 他拼命地紧紧抱住。 一直到黄昏时分,晚霞红了梨花,白色与红色交织,变成了一片绯红色,林下光影也消失不见,冷风逐渐加强,一切都快看不见了,他轻轻地印上她的唇。 良久,才恋恋不舍地离开她的嘴唇,低声道:“天暗了,该走了。” “是啊,该走了!” 她当着他的面穿好衣服,优雅缃缥,一身窄窄襦衫配上曳地长裙分外好看,宝髻松松挽就,铅华淡淡妆成,青烟翠雾罩轻盈,飞絮游丝无定。 他守在旁边,观看着这世上最美的风景。 两个人就这般缱绻缠绵地走下来,身体拥的极近,没有半点空隙,亦步亦趋地走到半山腰的马车旁。 七斤只觉心口的血慢慢沸腾起来,热得要冲破胸膛,他不知道要怎么跟江绀香说出道别,他只能眼神示意,充满了无奈与歉意。 江绀香也没话说,只是点了点头。 江绀香慢慢松开他的手,忽然道:“等等,我有东西要送给你。” 说着,她从马车上拿出一个香囊,香囊头上紧紧束着一条蝴蝶结子长穗五色流苏,“给你这个,记得一定不要忘了我。”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了,不让他见到夺眶而出的热泪。 “走了。” 七斤轻轻地招呼了一声,又是一场淅淅沥沥的春雨应声而至,细而温柔,七斤默默坐在马车车辕上,看着远处那个渐行渐远的人影,那个走在雨中的身影,他很想去为她披上一身斗笠,却无能为力。 回头上了马车。七斤猛一甩鞭,马车往北而去,车声隆隆,他回头望了一眼,雨中那个人没有回头,已经渐行渐远,再也看不见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八章:该笑,该大声的笑 江绀香留下来的东西不多,一辆马车,一个香囊,还有一纸通关文书。 除此之外还有一颗热得发烫的心。 别看通关文书的名头大,却是里面最可有可无的东西,江一瞻若是就这么算了,放他一条生路,各地城楼不禁,这通关文书也没多大作用。若是江一瞻发了狠来追,这通关文书就更没作用了。 马车是个实用的东西,按理来说最有用。 不过在七斤心中最有用的还是那香囊。 马车里的另外一处,景轻玥的眼眸深处骤然闪过一丝感慨。 “她是个好姑娘,你可别辜负了她。” 她很认真地看着七斤。 “这话不用你说。”七斤很硬气地反驳道,近乎于喧闹,说完将口鼻深深埋入香囊之中,这里面还有浓浓的她的气息,他在梨树底下确认过无数次,哪怕在呼吸一口也是好的。 同时,马车速度徒自加快了三分。 江绀香要送七斤出行,这件事一定是早就准备好了的,这点从今天她没有带仆人老赵出门就看的出来,七斤不知道她从哪里知道的自己想要离开,但这种事情向来没有再去追问的必要。 因为七斤很确定,自己的一切心思,江府之中江绀香绝对会是第一个知道的。 问题随之而来,任何早有准备的事都一定会有破绽,这是世间的真理,差别只是在于破绽被人发现的时间不同,而对方是江一瞻,天下第一文宗的江一瞻,世间大概没有人比他还要快了吧。 “希望江家的人早点到吧!” 七斤轻轻地哀叹一句,再次用马鞭狠狠抽在拉车的骏马屁股上,前方两马皆是品性精良的高头大马,此时喘着粗气横眉以对,沉重的马蹄声在山道上,在夜里太过响亮。 “江家的人早点追来,会让你很高兴吗?”景轻玥不解问道。 这是个复杂的问题,七斤没有回答。 傍晚时分,七斤很想去为江一瞻披上一件蓑衣来挡今天的雨,但最后他还是忍着悲痛放弃了。 因为他知道,今天的雨只是江绀香所要受到的无数后果之中的一个,还会有更多更恶的后果等着江绀香来承担。在七斤出逃的问题上,江绀香的表现越是出色,他在后续的故事里就会越加不堪。 所以,此时此刻,七斤反倒希望江家的追击能快点。 景轻玥此时的面色如常,看着七斤身体紧靠马车框,不断鞭挞不断加速的举动,她在心中轻轻地一叹,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觉,或许是感动吧,或许是感慨总不能是嫉妒吧! “你想的不错,事情也如你所愿。”她轻轻地提醒着他:“真不知道,等下你的模样是该笑还是该哭了!” 景轻玥明显比七斤更早地感知到了周围的异动。 修行者巧取豪夺天地元气,打开身体神藏,感知力能够覆盖到远处,至于能有多大的范围就得看不同的修为了。七斤在这方面的修行极差,他有个听声辩位的本事,但实际上靠的是耳力,不是感知力,属于取巧的手段。 他的修为还是太差,手段也是稀疏平常,和这个修行了厉害功法,想必一定是某派贵女的景轻玥相比,那是弱小到可怜的地步,所以景轻玥能发现的一些东西,七斤并不能发现,或者说得过一些时间才能发现。 这就跟景轻玥曾经说过的,她想进七斤的房间就绝不会让七斤发现是一个道理。 “人数不多,这应该是搜查的人,速战速决。”不多时候,七斤沉声喝道。 距离更近之后,他才对那些藤蔓之后的危险有了感应,同时对敌人的人数阵型有了个初步的预估,也明白了一些事情。 就在这一瞬间,三两支灰影疾冲过来,在黑暗中隐藏的恰到好处,夜色成了它最好的掩盖。 但破空声太大了。 七斤很清楚向他飞过来的这东西的轨迹,他只是在脑海中想了一瞬间,然后伸手握住了鱼鳞的剑柄。 此时数根灰影正好距离他身侧数尺。 他出剑了,细长的鱼鳞如闪电般斩出,没有剑气,没有剑光,因为在这个黑暗的夜里不容有别的光彩,只是平铺直叙的一剑,连鱼鳞出鞘的轻鸣声都很席位,通体黝黑的剑脊隐没在墨黑色的夜幕之中。 “叮”的一声,这三两支灰影被打落,是箭矢,形状与劲道都像是军中制式的弓箭。 他速度飞快,不进反退,执剑向前,冲入前方夜色之中。 很快,就融入到夜色之中。 黑暗中的几个人就像是看到了某种怪物一样,嘴巴骤然张大到了极致,露出了深邃的喉咙。七斤的眼睛里就只剩下冷意,剑出必见血,往往都是一剑封喉。 便在此时,战场靠右外围的一侧,一片藤蔓中有猛烈的颤动。数人细碎的脚步也在往那边靠拢。先是有亮光喷洒出来,紧接着,一条闪烁着火光的箭矢,欲冲天而起。 “拦住他!”七斤猛吼道。 景轻玥不用他提醒,衣裙一摆,便如一道皎洁的月光,直冲到那群人中间的位置,只是一个呼吸的功夫,周围将近十人的阵型被冲破,一股强大的力量带出一股气浪,将所有人统统震飞。 那个想必是用来通报的鸣镝也应声而熄。 七斤速度再次加快。 九把刀在他周围层层密布,前有人持刀故作佯攻,还有人趁虚从七斤的后方窜出。 明显是配合默契的一群人。 但修为却不怎么样,七斤只是一个瞬间的前进,就拉开了和这个阵型的空档。 他手中的鱼鳞剑再次编织出一片绵密的剑影。 没有留情,没有眨眼,随着鱼鳞剑影的骤然裂开,数十道软绵绵的尸体在他周围顺势睡倒在地上。 多余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战斗结束的非常之快,从遇敌决定出手,到全数歼敌,大概只有五个呼吸的时间。 “很不错呦,小七斤。” 半倚在车辕上收整马车的景轻玥带着怪意调笑道。 她在小镇待了两年多时间,她知道七斤的身形很快,剑法不算最厉害但也不错,但她没想到七斤这么果决,老成的可怕。这毕竟是她与七斤并肩作战的第一次,七斤没有太多的动作,用的全是简单明了杀人的招数,没有一丁点的犹豫,一点都不像一个十七八岁的初出江湖的少年。 “要么杀人,要么被杀,我懂这个道理。” 七斤淡淡一声,面容依旧没有什么改变。 随着马车被打扫干净,事情的原委在两个聪明人眼中被不断放大。 “这些是军中的人。” 七斤沉声道:“不是江家的人,虽然配合不错,但修为太差,连个第二境的都没有,看来只是一队巡逻士卒,无意发现了我们。” “确实是军中的人。” 景轻玥脸上那种认真的表情越来越浓,她看了七斤一眼,说道:“就靠这几个歪瓜裂枣就像追上你,江家也没这么蠢,不过你说他们偶然碰上我们,是专门在此等着我们,还是另有公务?” 马车已经缓缓向前驱动,在七斤有意的保护下,骏马并未受损,甚至马车上一点血迹都没留下。 “不出意料就是冲着我们来的。” 七斤说的话像是猜测,但语气却很坚定:“从他们一声不发就发箭,显然是被下了死命令,格杀勿论。月色中马车的模样根本不是他们这群不到第二境的普通士卒能看的清的,所以应该是个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的命令。” “江一瞻应该知道,这些人应付不了我们。”景轻玥再次轻声问道,不知怎地,她竟然有些依赖起七斤来了,有些想不通的问题,她竟然下意识地开口询问。 “这些只是先头部队,军中的传信很快,飞鸽传书,或是鹰隼,还有鸣镝,甚至是烽火台,江一瞻能调动东林府甚至更大范围的驻扎士卒,这不是个困难的事,同时,江一瞻也没打算靠军队的力量留下我们,江家的刺客应该正在快马赶来的途中。” “至于这群普通的军卒,虽然修行不够但数量多,排开搜查再适当不过了,这是行军布阵惯用的手段,若我猜的不错,江一瞻对他们的期望只是让我们缓速,或者找出我们的位置,仅此而已。” 七斤三言两语之间将局势分析的很清楚,目光炯炯,竟有一分两分与江一瞻战场博弈的感觉,景轻玥静静看着七斤的脸庞,眼神之中偶有神辉隐没。 七斤架着还在平静前行。 她嘴唇微启,但是却一时没有说话。 因为就算猜到了江一瞻的一切,马车的速度还是被减缓下来了,面前夜色中想必是铺天盖地的搜索,速度根本快不起来,而刚才遇到的那一小队,虽然鸣镝没发出去,但尸体必定也会在不久后被找到,他们大概的范围就会被规划出来。 七斤能猜到江一瞻的举动,但江一瞻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他们可能马上就要遭遇到修行者了,或者来自军中,或者来自江家。 感受着异样的氛围,景轻玥的情绪莫名的有些难以控制,她忍不住不冷不淡的说了一句:“至少江家的人还没到,你是该哭还是该笑呢?” 这是个矛盾的问题,但七斤却笑了,笑的很大声,马蹄声都盖不住的笑。 “她向来都是个只知道逞能的蠢女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