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束断发半壁城》 《一束断发半壁城》正文 1.初见 纪府。 红纱曼帐烛印窗,金桂拂露遍地香。 大喜之日。 “阿姐,今日你穿上这喜服可真好看,比前些日子出嫁的四公主都美上了三分有余呢!” 闺中说话的是今日嫁娘纪音的小妹,工部掌事纪尘松的掌上明珠,纪思语。 纪思语今年十四岁,因是家中最幼且聪明机警,素受众宠,加之性子果敢,故不似其他女子文文弱弱唯唯诺诺,反而极有想法且难免无法无天。 好在至今也未惹过什么太大的祸事,家中教训了几回毫不见效后,也就作罢了。 “你这小丫头!”纪音假意怒嗔的拍打了她一记:“四公主是什么身份,她出嫁何等排场,岂是我们纪府随便可比的,方才这话,你与我这私下说说便是,切不可去外头口无遮拦。” 纪思语不服:“我说的也是事实嘛,身份尊贵又如何,排场大又如何,论姿色,阿姐确实是更甚于她呢,也不知平郡王上辈子修了多少福气才能娶到阿姐,真是羡煞旁人。” 听到了平郡王三个字,纪音免不了露出一脸娇羞喜悦之色,满目宠爱的给她妹妹正了正发簪。 “别什么羡煞不羡煞了,你呀,及笈在即,不出一年半载,就轮到你自个儿了,到时候,定也是个光彩夺目的美人儿。” “哼,就常洛那啰里八嗦的文弱书生,只会说些我听不懂的废话,我才不嫁他呢!”提到自己的亲事,纪思语不乐意的瘪了瘪嘴。 “你是越来越没规矩了,怎的还直呼其名起来,宁永王怎么说都是个皇子,他面上看起来文文弱弱,对你却也是真真用心的,老实本分总甚于风流拈花之辈,你们的事八九不离十,上回我偷偷听爹说,待你成了年,并蒂莲生这好日子,也就不远了。” “可我就是不喜欢他,再本分又与我何干,若是让我成亲后整日念诗作文,不出三日非得憋出闷病不可,阿姐,我心中的如意郎君,该是那种英俊潇洒,叱诧风云的男儿。” 纪思语突然自个儿羞红了脸,没有再说下去,纪音却在铜镜里望见她满眼的繁星。 她倾心的是谁,纪音这个做阿姐的,又何曾不知晓呢,祁安王常忆年虽是宁永王常洛的弟弟,可他论武,能行与马背射下空中燕雀;论文,也是饱读诗书鲜有不精;论容貌,继承了怡妃娘娘的精致细腻。那样的男子,这皇城之内的女辈,恐怕是无一不倾慕的吧。 可他与常洛的差别,不止在于性子和容貌,更在于,他是当今皇帝的四个皇子中,仅次于皇长子武英王常有勤外,炙手可热的储君人选。 正因为他是这般可翻云覆雨的出众人物,他们纪家,高攀不得,也招惹不得。 起也好,伏也罢,帝王公子的起起伏伏,带来的波澜,一个不留神,便是灭顶之灾,既是如此,云淡风轻的常洛,自然便成了风云之外可令纪思语安享富贵的最佳人选。 这,便是纪音知晓的缘由——纪思语不该与常忆年有任何瓜葛的缘由。 “小姐,吉时已到,请出府上轿吧。” 门外传来纪音贴身丫鬟苓儿的通传,她收回思绪,笑意盈盈的抱了抱纪思语:“我的好妹妹,阿姐得走了,往后阿姐不在你身边,你可得乖巧些,莫要常惹爹生气,好生照顾自己才是,可记住了?” 寥寥一句嘱咐,却让纪思语红了眼眶,这个最疼爱自己的姐姐嫁出府去,心中千万的不舍汹涌而来,遮掩不住。 纪音捏了捏她的脸,故作轻松的说:“忍住,不许哭,往后你在府中若觉着闷了,来平郡王府看我便是,阿姐的大喜日子若是见泪了,岂不是不吉利?” “嗯。”纪思语强咽下泪水,扯开一丝笑容:“阿姐说的是,嫁出府也仍在皇城,总能常见,我不哭,哭丑了,晚上的宴席万一被……看见了,可就丢人了。” 厢房门开,穿廊过院,纪尘松携正房夫人柳氏等人在纪府门口依依不舍的看着纪音上了花轿,随着唢呐鞭炮声震天响,喜庆与离愁交杂在一起,送别了他们的女儿。 平郡王是庆亲王的第三个儿子,身份虽不及皇子,到底也算显赫,按照皇家礼节,当晚宫中大设喜宴。 除却皇帝和王公贵族外,纪音的娘家人也是要到场的。 晚上,纪思语特意挑了身桃红色的裙衫赴宴,人逢喜事,自然也是面若桃花,显得尤为好看。 “哟,我家四妹今天可真漂亮,若不是年龄尚小,这般模样去赴宴,恐是要招来一群提亲的名门公子了。” 说话的是纪思语的二哥纪萧,虽为二哥,言语却总没个正经,用纪尘松的话来说,他就是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家伙。 他们兄妹二人可称的上是府里的混世魔王,幼时常闹的鸡飞狗跳,被纪尘松拿着藤条追着打,如今年岁长了,才算收敛了些许,可他这吊儿郎当的性子,若是为官从政,定是讨不到什么便宜,所以前些年,便在皇城开了家布庄。 说来有趣,因着纪萧眼光独到,布庄的料子竟颇受皇城女子的青睐,外加他本身一副皮白肉嫩的好卖相,引的不少女子特意去布庄买布,就为看他一看以复春心。 如此,纪萧竟也成了一个小有名气的人物,只是他成天百花丛中来,乐的自在,以至于至今都没有娶亲。 被调侃的纪思语不甘示弱,出口便是反击:“二哥你少取笑我,也不瞧瞧你自个儿,这一身白衣飘飘忽忽的,待会儿那些个公主郡主的各个对你垂涎三尺,皇帝恐分不均匀,指不定把你切成块分给大家。” “哈哈哈!”纪萧一阵笑:“我家四妹着实伶牙俐齿,我这做哥哥的,都是要甘拜下风了。” “你们两个,别尽贫嘴没个正经了,阿音大喜之日,说什么切成块这些不吉利的话,被爹娘听去了,非骂个狗血淋头不可。”一同行入宫中的大哥纪书霖在侧闻之,忍不住皱眉出言制止。 “阿语知晓大哥疼我,是断然不会去告状的,这才敢与二哥玩笑几句,对不对?” 纪思语调皮的眨眨眼睛,纪书霖也是拿她没办法,只好转过眼教育纪萧:“你比四妹长了好些岁数,也一般大似的胡说八道。” 谁知纪萧全然不当回事,反倒假模假式的换了副一本正经的脸色,突然迎向不远处的来人,熟络的闲聊去了。 眼看纪书霖面子上挂不住,他身边同来的夫人王氏立马识趣的扯开话题:“书霖你看,那边与太师相谈甚欢的可是四公主驸马蔡照?你不是一直想结识么,眼下,正是难得的机会。” 纪书霖认同的点了点头,自家父亲纪尘松虽位居工部掌事,可为求安度晚年,这些年挂着名号也不管事,多数交由下属刘沛操办,使得自己初入仕途势单力薄,一直都无人照应。 不过单是如此也就罢了,更奈何朝野上下一群捧高踩低的东西,让他这新官有才无处施,着实郁闷。 后听闻四公主驸马蔡照是难得的正人君子,所以一直想找机会结识,没想到一直苦苦期盼的机会,今天就在眼前。 “夫人随我一起去打个招呼吧。”他说。 “嗯。”王氏恩爱的挽住纪书霖的胳膊,对纪思语使了个眼色后,便随之缓步离开了。 晚宴开席尚早。 同来的兄长们各有交谈,爹娘因是纪音的娘家大辈,早一波进了宫,这会儿也不知忙着与谁人应酬,皇宫这般大,此刻想寻个影子怕都是难上天了,眼下只剩下纪思语一人,到显得有些无聊了。 好在她并不是什么娇滴滴的小娘子,年岁虽小,见过的世面却不少,很快,她便混入了一群王公贵亲的女眷们中。 “哟,这不是纪家四妹妹么,好些日子不见,出落的越发水灵了。” 说话的是常有勤的王妃李茗香,常有勤因公在外,未能参加此次宴席,故而只有李铭香一人代表。 李铭香的娘家祖上三代皆是朝中重臣,本身就家世背景显赫,常有勤又是皇长子,加上这些年来南北征战,军功卓越,使得夫妇二人在朝中颇有地位,说句大不逆的话,在多数人眼里,老皇帝哪天崩了,这新皇帝,十有八九是要落入他的手里的。 这群女眷们之所以都围着李铭香,说到底都是心里明白这个道理,可不得巴结着讨好。 纪思语虽不屑巴结,却也不会端端得罪。 她客气的行了礼道:“王妃姐姐谬赞了,要说这皮肤水灵,自然是王妃的最好,早听闻武英王对王妃疼爱有加,那香肤凝露用之不尽,瞧您这皮肤,白胜于雪,透如羊脂,与您一比呀,我这皮肤都干出屑屑了,实在是羡煞我了,有人疼爱就是不一样。” 明知话里掺了水份,李香茗还是喜不能抑,毕竟,好话谁不爱听呢,何况一众女眷为了讨好也是纷纷应和,对其赞不绝口。 “听闻香姐姐近些日子请来了个外族的养师,学着制些养颜的凝露,今日得见香姐姐气色如此之好,真是羡煞我们了。”一个女子见势溜须拍马。 李香茗掩袖笑言:“才试不过一月,见效哪有这般快。” “那就更说明香姐姐气色好了!”另一个插话进来:“过些日子,咱们姐妹几个办个养颜会可好?闲茶之余,试试新品,是为雅兴。” “这到是个好主意。”说话的是兆尹之女王咏月,相较其他女眷,她的位份略低些,于是一心想在宫中拉拢人脉,便趁机讨好纪思语,想着以后指不定能借点纪音和平郡王的好处,连忙拉过她提议道:“纪四妹妹一块儿来可好?” 可她不曾晓得,纪家两姐妹虽同出一母,却是全然两种性子。 玩弹弓、骑马、射箭、喝酒,纪思语样样不在话下,可让她摆弄粉脂之物,简直比登天还难上了三分。 纪思语想要回绝,又未免不够礼数,让那王咏月下不来台,正犹豫不决之时,一个穿着浅紫色华服的女子插话进来:“女为悦己者容,君为己悦者悦,说到底,一个女子好不好看,还是要男子喜欢才作数,你们出这样的玩乐法子,当然不该落下纪四妹妹,她学精了,将来才好派上用场。” 这话在旁人耳朵里,只当是好言好语,可纪思语却是怎么听怎么别扭,她满心不爽的转过身来,对上了来人的眼。 果真是她。 别人兴许不觉得,可偏偏纪思语看的分明,宫廷内外的女眷里,能皮笑肉不笑至此的,恐怕除了安沁儿,再无其二了。 安沁儿是当今丞相安其居的小女,自小聪明伶俐,加之天生一副好看的皮囊,一直深受宠爱,可她并不满足于这一点点宠爱,她还有更大的野心,她要理所当然的得到这世间最好的东西,自然,心仪的男子,也该是囊中之物才是。 她与纪思语本是八杆子打不着的关系,问题就出在,她不知从哪儿听来的风声,说是她仰慕的常洛居然有了心仪的女子,而且是那喜欢攀墙爬树的纪家小女。 这样的女子,哪里能和自己这样身份尊贵的人争夺男人,在她看来,那个叫什么纪思语的,宛若一个野丫头,根本配不上她的常洛哥哥。 安沁儿一直想找个机会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狐媚相勾去了常洛的心,没想到,今儿还真见着了,好死不死,确确实实是个美人,她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便话里有话的恶语相向起来。 纪思语只在好些年前的宫庭宴上远远的见过安沁儿一回,但她一眼就看破了她喜欢常洛的那点心思。 喜欢就喜欢呗,迁怒我做什么?我还真就不稀罕常洛,巴不得你拿下他,放我自由身呢!纪思语心里暗语着,强压下怒气,不动声色的笑言:“姐姐们说的是,我该好好学学这些,将来出嫁,才不至于闹笑话。” 常沁儿笑里藏刀,半真不假的玩笑道:“我记得纪四妹妹还没成年呢吧,怎的就急着出嫁了,莫不是看着纪音姐姐嫁了人,心里痒痒了。” 祸还不及家人呢,你个安沁儿冷嘲热讽我就算了,扯到我家里做什么?吃亏这种事,在纪思语身上是从来不存在的,小时候和男人打架都不在话下,别说是动动嘴皮子吵架这种事了。 于是她故意摆出一副热络的样子,笑呵呵说:“嘿嘿,可不是么,眼看着姐姐们一个个都嫁了如意郎君,都没人陪阿语玩儿了,好在还有沁儿姐姐,姐姐你不如再等阿语一年,到时候我们一块儿出嫁,那可不得多热闹呢。” 众所周知,安沁儿比纪思语大了两岁,也就是说,她今年已经到了可出嫁的岁数,纪思语嘴上说的亲昵,实则颇有暗讽之意,可安沁儿若是当场发作,未免丢了面子,然而她也不是什么善茬,掩嘴笑道:“只要纪四妹妹不嫌弃就好,姐姐我也不会爬树,只懂些粗略的琴艺舞艺,妹妹若是喜欢,随时可以来丞相府寻我切磋呢。” 这可是明讽了,纪思语气愤,正欲张口继续怼了回去,忽然想起今儿是阿姐的喜宴不宜招惹是非,只好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见纪思语胀红了脸接不上话,安沁儿只觉得心头痛快,正洋洋得意要再说些什么,却见身后走来了个暗红色金纹绣袍的高大男子,一把拉过纪思语的手,旁若无人的带她离开了这充满硝烟的女眷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束断发半壁城》正文 2.喜宴 纪思语被一路牵着,大气不敢出,甚至连头也不敢抬了看那男子一眼,直到对方在一处安静无人的院池边停下步子。 他松开她,随性的说:“此处无人,若是心中不快想回骂几句,本王且当做没听见。” 纪思语的手上还留着对方的温度,脑子里自然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牵手塞满了,哪里还记得什么狗屁安沁儿。 “安沁儿素来自视甚高,她这般说你,确实过分了,不过本王公然带你走,她自当识趣,至少今晚不会再为难你了。”见她闭口不语,男子又开口道:“你可是被吓到了?哦,对了,还未自我介绍,在下常忆年。” 纪思语哑口无言,就安沁儿那点水平,还不至于吓着我,真正吓着我的是你,祁安王。 纪思语从来都没有想过,那个人海茫茫可望而不可及的祁安王常忆年,此时此刻就这么真实的站在她的眼前,而且,还牵了她的手臂。 “嗨,想什么呢,当真呆住了?”常忆年半弯下腰看着纪思语,恰好对上她剔透的眼睛。 纪思语小鹿乱撞,慌忙撇开眼睛,生疏的屈膝行礼:“臣女见过王爷,多谢王爷方才解围,实在是添麻烦了。” 常忆年斜着嘴角满不在乎的微微一笑,直起腰道:“麻烦谈不上,只是本王帮了你,你总该告知本王你的姓名吧,宫中美女如云,却是不曾见过你。” 纪思语好奇,他个皇子,怎么这么热心,还有心思关心一个陌生姑娘姓谁名啥?不过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她连忙用出毕生所学全部礼仪,恭谦的自我介绍道:“臣女纪思语,工部掌事纪尘松的小女,鲜少入宫,今日得见王爷,实在三生有幸。” 常忆年挑眉:“鲜少入宫?这客套话,说的到顺溜。” 纪思语无言以对,你这是损我呢?还是夸我? 没想到这时常忆年撩人的套路一波接着一波,小心翼翼的摘下一朵小野花递给她:“今日得见姑娘,于本王,亦是三生有幸。” 纪思语楞住了,这是? 眼看常忆年挺了挺眉毛,她这才局促的接了过来,他满意的不再说什么,转头便步履轻盈的走了。 这下她的彻底转不过弯来了,她悄悄抬起头望向常忆年的背影,他身姿挺拔,穿着那一身暗红色,着实好看,看的正春心荡漾呢,谁知常忆年他突然停下步子又回过头来补了一句:“喜宴快开始了,可别误了开席才好,阿语姑娘。” 啊……阿语姑娘?头一回正式见面的高高在上的祁安王,就这般熟络的叫自己阿语姑娘?你当真是传说中那个恭谨有谦的祁安王? 纪思语感觉今天莫不是撞邪了吧? 不过纵然不可思议,她仍是欣喜若狂,心中那头小鹿撞的几乎要头破血流,这闺中少女臆想的择夫首选,方才就如此真实的和自己聊上了话,而且…… 他似乎丢了什么东西。 纪思语一眼看到了掉在草丛里的一个月白色的荷包。 她将其捡起,上面洒脱的绣着一个金色的“忆”字。 情忆往昔,心不自抑。 她放在鼻尖闻了闻,有着一股淡淡的夏日荷花的香味。 “你的喜好可真不同寻常。” 她窃笑着,悄悄的将荷包收入衣襟之中。 平郡王的喜宴排场很大,宾客的来头自然是最高级别的,除却皇帝、皇后、贵妃、亲王等一些长辈,以及部分高位重臣外,还有与纪思语同辈的小辈们。 纪思语因着纪音娘家人的位份,跟着她爹娘兄长坐在很是靠前的位置,与她遥遥相对的,便是平郡王的各种兄弟们,其中自然包括了祁安王常忆年和宁永王常洛。 喜宴开场,平郡王身着大红喜袍,站在正殿前方,喜乐音起,新娘披着红色的盖头,被喜娘牵着引入殿中,细步缓缓,伴随着窈窕的身姿,纪音停在了她的夫婿面前。 平郡王眉目含喜,与她齐齐拜过天地高堂,最后两面相交,彼此叩首。 纪思语坐在台下,托着腮帮子看的专注,只见平郡王与她阿姐彼此端起鎏金对杯,环臂相缠,饮酒入肚,从此良缘结下,一生携度。 “看的这么出神,可是羡慕的不行?”一旁的纪萧又忍不住开她玩笑。 “才不是!”纪思语目不转睛:“我为阿姐觉着高兴。” 纪萧戳了一记她的额头:“过些年,就轮着你自己为自己高兴咯。” 过些年,当我自己成了那殿上人,当真高兴的起来?提起这茬,纪思语只觉得心烦意乱,世间情爱她确实从未浅尝,可她始终觉得,嫁人难道不该嫁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吗?正如阿姐和平郡王一般,两情相悦,彼此契合,举手投足之间皆是浓浓化不开的情意,为什么自己偏偏就非要嫁给那个闷瓜子常洛?难道只因为他是皇帝的子嗣,是身份尊贵的宁永王? 她郁闷的瞥了眼坐在对面的安沁儿,想着你要是那么中意你的常洛哥哥,你倒是麻溜的拿下他,嫁给他呀,如此,我倒也解脱一了百了了。 只是……我若当真不嫁给常洛,又会嫁给谁呢? 想到此处,她不禁把视线转向安沁儿不远处的常忆年身上。 这不看也罢,一看,却正巧撞上了他的视线,巧的是他也正好看向了她,他对她微微一笑,眉宇之间如此好看,就是这么一个不经意的对视,就让她唰的红了脸,她连忙转过头,装腔作势的东看看西看看,生怕再控制不住往对面看去。 常忆年也好,常洛也罢,一个让她心慌意乱,一个让她心烦意乱。 交杯酒过,喜礼终成。 皇帝心情大好,平郡王纵然不是自己的皇子,到底也是偏旁的血脉,他与皇后双双起立,举起酒杯,笑言道:“今日是平郡王常见允大喜之日,良辰吉日,天下安宁,朕此番以一个长辈的身份,祝愿这对璧人,连理并蒂,双飞比翼,与这天下,共享繁华!” 台下众人纷纷起立,举杯共饮。 喜宴的气氛就此达到高潮。 繁复的流程结束后,平郡王在喜娘的引领下,牵着纪音一同退了场,去房中忙着其他后续去了。 主角退场,酒菜上桌,歌舞乐起,气氛一下子又热闹了起来。 纪思语端着官家小姐必须矜持矜持再矜持的架子,生生饿了大半天,早已前胸贴后背,这会儿满眼好酒好菜的,哪里还忍得住,拿起筷子便大口吃了起来。 纪萧提着酒壶移到纪思语面前,神神秘秘的说:“宫中佳酿,绵柔细腻,甘甜清香。外头喝不到的,可要尝尝?” “怎可不尝?”纪思语推过酒杯:“给你四妹斟上!” 纪萧也是个不客气的主,楞是倒了满满当当一整杯。 纪思语吃着满嘴的菜,觉着口渴,端起酒杯闷了一口,岂料这酒如此辛辣,呛的她当即火烧胸口,眼泪横流,惹的纪萧哈哈大笑。 “什么绵柔细腻,甘甜清香,二哥,你戏耍我!”纪思语抹了把眼泪。 “是你心黑,一口闷去了半杯,怎怪罪到我头上了?” 纪思语锤了他一拳:“二哥定是觉得菜不合胃口,想吃阿语的拳头了。” “姑娘家家,打来闹去,成何体统!”一旁的纪书霖见了,当即一声呵斥:“如此多人看着,可是想被人笑话不成?” 纪思语收回拳头,撅着嘴嘀咕:“都忙着喝酒吃菜看歌舞,谁有那闲功夫看我呀?” 纪思语不觉得,可确实是有人在看着她的,比如说,安沁儿。 方才喜宴开场前,安沁儿明明可以让纪思语难堪的,偏偏冒出个祁安王,当着众人的面二话不说把她带走了,毫不顾及他人面子,此举着实让她气的不轻。 倒是武英王妃李香茗看戏一般心情甚好。 常洛成天田园诗书,无心争储,要娶谁都影响不了她夫君将来的储君之位,常忆年若是当真看上了纪家小娘子,就凭纪家如今中空的势力,只会让他的地位不进反退,如此看来,对常有勤倒是件好事。 于是她调笑不当真的丢了句“看来悦上纪四妹妹的,还大有人在”给安沁儿后,便信步缓缓的散了,留得安沁儿一脸怒火中烧,直到现在,心头的气还没有消掉。 你到底是什么狐媚精转世,怎的还勾搭上了祁安王,这天底下的好事,可不能就这么被你占尽了。 这口气,她是怎么都咽不下去,非撒了出去不可,这会儿看着纪思语跟个没见过市面的乡野丫头一般,被酒呛的满脸通红,耻笑之时,计从心来。 她悠悠然的斟满了酒杯,端起来对皇帝说:“皇上,恕钦儿冒昧,今日是平郡王娶妻的好日子,沁儿自幼与平郡王相识,不是兄妹,胜似兄妹,沁儿虽不胜酒力,却也要诚心远远的敬兄嫂三杯酒,这第一杯,自然是祝兄嫂百年永好合,执手常相依。” 安沁儿说着,仰头一饮而尽。 她又斟满第二杯:“这第二杯,便是祝兄嫂早诞贵子千金,喜乐满堂。” 头一仰,又一饮而尽。 “这第三杯……” 皇帝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第三杯,沁儿是何所祝?” “这第三杯……”安沁儿饮的太快,显然有些不胜酒力,拿着酒杯的手都有些不稳,微微颤抖:“这第三杯,敬的不是酒,是舞。” “哦?”皇帝放下酒杯,吃了颗葡萄,看向安其居:“丞相之女,果然非同凡响,主动请缨。” 安沁儿补充:“沁儿说的,不是一般的舞,而是比舞。” “比舞?说来听听。”皇帝饶有兴致。 “姐姐妹妹们,各个能歌善舞,沁儿想着,今日这般大喜日子,不如我们这些姐姐妹妹们来比一比,皇上觉得谁好,就奖个赏赐,沾沾喜气。” “沁儿,休得胡闹!”丞相安其居站起来呵住她,连忙对皇帝一个大礼:“是老臣疏于管教,沁儿才如此胡作非为,还望皇上开恩,莫要责罚。” 皇帝挪正了身子,并不介意:“丞相言重了,早闻安沁儿能音擅舞,今日大喜,能献舞助兴,是出好意,何来责罚之理,沁儿,朕应了你,那你先来,可要好好舞上一曲。” “谢皇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束断发半壁城》正文 3.翩若惊鸿 众舞娘告退,安沁儿笑意盈盈,从食桌后面步到台中,她柳腰细扭,低下头,出人意料的拔下了头上的簪子,乌发如瀑,顿时倾泻而下。 她娇媚的看了一眼身侧的常洛,与之羞怯一笑,随即抬起双臂,宽大的袖子滑落至臂弯,露出洁白如玉的手臂。 琴音渐起,由远及近,安沁儿一个回身,便随音起舞,脚尖轻踮,后仰下腰,长发在空中扬起,几缕半遮住她的面庞,娇媚动人。 在场之人,看的无一不是目不转睛,连拍手叫绝都忘在了九霄云外,唯有纪思语,始终觉得酒菜更不可辜负。 她戳了戳纪萧,小声说:“二哥,她跳的是什么舞,怎的和碧月楼的头牌姑娘一个路数?” 纪萧一听连忙捂住她嘴:“小点声,被大哥知道我带你去碧月楼玩,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纪思语吸了口鼻子:“大哥这会儿魂都没了,哪还顾得上我们?” 纪萧越过纪思语一看,果不其然的两眼放光,他叹息的摇了摇头:“天下男儿一般心思。” 纪思语好奇:“二哥你也是天下男儿,怎的就无动于衷?” “切,你二哥,什么风花雪月没见过,一曲艳舞,不至于。也就是这些宫中人,平日里端着架子,不好意思去烟花地长见识罢了。” “也不知道一会儿其他人会跳些什么?” 两人正聊的起劲,安沁儿突然一个劈叉,落坐在地,尾音终止,掌声雷动。 “好!好!” 安沁儿柔媚的站起来,对着皇上行了礼:“沁儿舞艺生疏,让皇上见笑了。” 李铭香听了,斜嘴一笑,安其居那个老东西,当真生了个嘴抹蜜糖的丫头片子。 皇上兴致甚好,扯开嗓子问:“还有谁要与安沁儿比上一比,舞的好的,朕一律重赏!” 台下几个名不见经传的嫔妃琢磨着是不是要上去舞一曲,吸引吸引皇上的关注,可又怕舞的不好,反而遭人笑柄,犹豫之下,安沁儿又开口了:“皇上,今日是纪音姐姐的好日子,沁儿知道纪音姐姐还有个妹妹,虽未成年,却已然出落的亭亭玉立,若是她能在自家姐姐的亲宴上舞上一曲,岂不完美?” 安沁儿说完,笑里藏刀的瞥了眼纪思语。 纪思语正吃着桂花羹呢,一口差点没喷出来:“二哥我有没有听错?她是说让我去跳舞?” 纪萧心疼的咧了咧嘴:“没错。” 纪思语气闷,好你个安沁儿,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今日怎的处处争对我,跳舞?我活了这么些年,何曾跳过舞! 安沁儿说完,小步后退,坐回了位子上,摆出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同样晴天霹雳的,自然还有纪思语他爹纪尘松,自己的女儿几斤几两,他个当爹的是再清楚不过了,此番若是上台,还不得出尽了洋相,他颤颤巍巍走到台中央跪下:“皇上,老臣小女不才,论舞,哪里比得上丞相之女,恐污了皇上的圣眼,还望皇上另选她人才好。” 皇上抬手示意他起来:“朕说了,今天大好日子,比舞不过助兴,好与不好,讨个吉利的彩头,不必太在意。” “这……”纪尘松无法再反驳,只好低头回座。 这下,纪思语是被逼上架,无路可退了,她擦了擦嘴,硬着头皮从座位上走到皇帝面前跪下,磨磨蹭蹭一番礼数之后,准备起舞。 怎么办,舞这个东西,歪来扭去的,到底要怎么跳?她心急如焚,努力回想纪音曾经跳过的舞,可偏偏什么都记不清,这会儿情急,就是连碧月楼头牌那过目难忘的舞姿,也忘得一干二净,这回真是栽坑里了。 纪思语浑身僵硬,是挖地三尺的心都有了。 这时,琴音忽起,一脚踢她到了悬崖边。 不跳舞,便跳崖。 放眼周围,人人都盯着她,没有半分藏身之处。 横竖都是一个死,舞,我舞还不成么! 她心一横,愣是从腰间扯出一根软鞭,那是纪萧有次去外族地域采买布料物资的时候,偷偷给她带来玩的,家中上下可没第三个人知晓,今日生死关头,她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拎出来对着地上一抽,啪的发出清脆的响声。 台下众人吓了一跳,常洛更是眉头深锁,当着皇上的面挥鞭子,一招不慎,就可能把自己抽个皮开肉绽。 如此,万万不可。 他给身边的随从灏广使了个眼色,让他赶紧想办法知会他的母妃,一会儿万一有个什么,也好让母妃说说好话,让皇帝轻罚了她。 灏广前脚刚退下,纪思语后脚就扬鞭跳了起来。 跳舞她不会,江湖上的皮毛功夫,还是从纪萧那儿学了不少,她起脚一踮,一个翻身退到后面,步伐错落,身子随之接连旋转,鞭子在她身边同步旋转,俨然将她整个人包围了进去,几番旋转之后,骤然停下,再度跃入空中,用鞭子划出漂亮的弧线,与她所穿的桃粉色裙衫相互映衬,宛若一朵盛开的桃花一般。 如此难得一见,台下众人惊讶之余竟鼓起掌来。 叫好声不绝于耳,纪思语却是因为吃的太多,一时上蹿下跳,胃中不适,生出了呕吐之意,她心中着急,一个分神,鞭子缠上了自己的脚,这下可好,落地之时一个不稳,踉踉跄跄的就要扑出去。 情势急转直下,安沁儿悠然的端起酒杯小饮一口,等着好戏登场,常洛亦是心头一紧,不知如何化解。 正在这时,他身旁一直静坐着的常忆年一袭暗红袍子掠过,抬腿跃桌而出,一把接住了险些脸着地的纪思语。 她双手挂在他的脖子上,两人几番旋转,总算稳稳停住。 纪思语大气不敢出,只听得常忆年装作不经意的掠过她耳边,轻言道:“如此愚笨,本王陪你舞完此曲。” 随后揽在她腰间的手一个用力,将她推了出去,眼看她步步后退,他果断一个伸手,扯住了鞭子的另一头,他一个轻笑,转动身子,将鞭子缠在了自己腰间,纪思语被他重新扯到身前,见他一脸坏笑,灵机一动,突然侧身与他擦肩而过,然后在他背后看样学样用力一推,愣是把他推了回去。 鞭子松开,又变回原来的长度,曲已近终,两人彼此一个对视,心领神会,一同起身上跃,在空中相互交汇,常忆年一把抓住她的手,将她揽入怀中,再最终共同缓缓落下。 红云覆粉桃,比翼蝶双飞。 “绝!绝妙!”纪萧不管不顾,率先鼓掌叫好,皇帝这才从惊鸿一瞥中回过神来,大笑道:“我朝竟也有能舞鞭之女子,绝妙,确为绝妙!” 台下众人纷纷如梦初醒一般,跟着一同称赞连连。 纪思语松了口气,私语道:“今日再得王爷出手相助,臣女感激不尽,只是……王爷可否先放开我?” 常忆年笑着松开她腰间的手,轻声道:“帮了阿语姑娘两回,你却还对本王如此生分,本王可不高兴。” 纪思语窘促:“王爷想要臣女如何报答?” “欠着。”常忆年说完,果断的背过双手,回了座位去。 台下的常洛眯着眼睛看了他一眼,难免有些不满,男女授受不亲,常忆年,你可莫要对我的人动什么心思。 安沁儿见她不仅没出洋相,反而再次得了常忆年的帮助,不快之余心中冷笑,纪思语啊纪思语,看来你是真真勾搭上了祁安王啊,哼,这下,要你好看的,可不止我一人了。 喜宴散场,热闹的夜回归清冷。 除却蝉鸣,便是寂静。 纪思语随着家人一行回到府上,免不得遭了纪尘松一番责骂,还硬是没收了她的鞭子,要她修身养性,好好学学怎么做个女儿家。 她嘴上唯唯诺诺打太极,心里却是什么都没听进去,她回到房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无论如何都平静不下来。 晚上的事情简直跟做梦一样,她从来都只是想悄悄的喜欢高高在上的常忆年,然后像无数同样喜欢常忆年的女儿家一样,老老实实接受属于自己的命运,纵然再不喜欢常洛,作为纪家的女儿,最终仍然会因着父母之言,嫁做其妇,平淡一生。 然而,短短一夜,她的心思就变了。 她记得阿姐说过,若是觉得念念不忘一个人,那就去靠近他,在他身边,若能感受到他慌乱的心跳,那他,便也对你动了心。 常忆年方才揽着自己的时候,心跳是挺乱的,但是纪思语不确定,是起舞费了劲,还是佳人乱了心。 他为何要屡次三番出手帮我?他对本姑娘一见钟情了? 她放大胆子胡思乱想,总觉得不太真实,忍不住下狠手,用力扇了自己一巴掌。 疼! 她在床上翻了个身,压倒了什么东西,掏出来一看,正喜宴之前捡来的那个荷包,她放到鼻前深深的闻了闻,她想牢牢记住这个味道,那是他的味道,心底之人的味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束断发半壁城》正文 4.约会常洛 这夜,纪思语因着宫里的酒烈,睡的尤其沉,一夜好梦,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日上三竿了。 “莲儿,莲儿!”她睡眼惺忪的叫唤。 莲儿是纪思语的贴身丫鬟,跟在身边好些年了,是个识眼色的聪明丫头,纪思语很喜欢她,便允她晚上睡在外间,有什么事方便照应。 “莲儿在呢,小姐,你可算醒了!”听到纪思语的叫唤,莲儿麻利的端着一盆热水,疾步进了内间来。 “什么时辰了?”纪思语从床上下来。 莲儿边伺候她更衣洗漱,边笑呵呵的回话说:“辰时了。” 这么晚了?纪思语心里咯噔一沉:“早膳要迟了,阿爹又要念叨我没规矩了,你怎的不叫醒我?” 莲儿委屈巴巴:“莲儿叫过了,小姐许是昨日赴宴太累了,睡的着实沉……” “罢了罢了,别说了,给爹娘请安食早膳要紧。”纪思语素来果断不扭扭捏捏,让莲儿打了个最简单的发髻便快步去正厅了。 到了正厅,果然家中老小都已经入座,纪尘松见她嬉皮笑脸的进来坐下,莫名拉下了脸色。 “如此懒散,不守时辰,将来如何为人妇?如何相夫教子?” 纪思语心里早有准备,于是厚着脸皮,死皮白赖道:“女儿知错了,啊爹,你就休要生气了。” “我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女儿!”纪尘松出人意料的大发雷霆:“真是没一天让人省心!” 不就是睡迟了些,至于板了张冷脸么,莫不是大清早的就吃瘪了心情不好?纪思语心里觉得莫名其妙,转而看向大哥纪书霖,只见他面无表情的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气氛尴尬,最后还是柳氏打圆场:“人齐了,快快开早膳吧,睡过了是小,耽搁了政事是大,贤枝,先给老爷和大少爷盛上粥。” “是。”贤枝识眼色的应声,熟练的把备好的吃食端上桌,纪尘松总算不再念叨纪思语的不是,随口扒了两口粥便出府忙公务去了。 他前脚一走,纪书霖也后脚跟上。 见家中两罐子火药出了门,纪思语这才放松了神经,嬉皮笑脸的把位子挪到柳氏身边:“阿娘,阿爹这是怎么了,吃了炸药了?还有大哥,也是怪里怪气的。” 柳氏也是捉摸不透他们怎么回事,猜测着:“你阿爹啊,许是想念阿音了吧,在身边养到这么大,嫁出了门舍不得,总是要些时候适应的,话说回来,你呀还是多关心关心你自己,明年秋天便要及笈,该好好练习女红,有副女儿家的样子才是。” 面对柳氏的老生常谈,纪思语除了附和以外,也没什么别的法子,口是心非道:“娘说的对,女儿记住了。” 柳氏满意的点点头:“哦对了,宁永王方才遣人来通传,说是想要见你一见。” 她给贤枝使了个眼色,贤枝便连忙从柳氏的小盒子里取出一封信来递过去。 纪思语脸一抽,常洛真是个怪人,想要见我,知会我便是,为何非要知会了府里,再让人代转信函?这戏文里的男女约见,不都是暗中往来的吗?你这样,搞的府中上下人尽皆知,也不怕惹人闲话。哼,好在我不喜欢你,管你怎么做。 她心里吐槽,嘴上漫不经心哦了一声,随手把信函往袖子里一塞,没有再接话。 反到是柳氏,拐弯抹角,啰啰嗦嗦,就为了告诉她,宁永王是个不可辜负的良选,切不可错过了云云。 听的她耳朵生茧。 熬分熬秒,这食不知滋味的早膳总算散场,纪思语逃命似的逃回院里,瘫在竹榻上才算喘上一口舒畅的空气。 莲儿边打扫着卫生,边随口说道:“小姐,莲儿听底下的人说,宁永王今早差人来寻过你,怕是有什么要紧事。” 纪思语差点从软塌上跌下来:“这桩破事,怎么连你都知道了?” 莲儿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吓得连忙解释:“莲儿只是听说,并不知其中详情。” 纪思语叹气,详情,我自己都还不知道详情。 想到此处,她终于不情不愿的从袖子里掏出那封信,拆开一看。 昨日匆忙,只得照面,念思一夜,今日已时,望与一见,老地方,不见不散。 落款,常洛。 “烦人。”纪思语把信揉成一团丢给莲儿:“撕了。” 莲儿杵着不动,哪里敢撕一个王爷的信。 “小姐何以每次提到宁永王都这般大火气?” 纪思语架起腿,不解的问:“你也觉得我不该那样凶巴巴的对他?” “小姐当真要莲儿说?” 纪思语点头。 莲儿放下手里的活,小跑到她面前:“莲儿觉得,宁永王对小姐用心之致,而且温润如水,不争不抢,在这血雨腥风的宫里,是难得的清静人物,小姐若是得其庇佑,定能一生衣食无忧,安稳一世呢。” 纪思语看着莲儿,她的神态,像极了恋爱中的少女,面颊泛红,眼神有光。 常洛在太多人眼里都是良人,所以,真的是我太过苛刻了吗?还是你我之间,缘分太浅。 她从软塌上懒洋洋的站起来,不论情深缘浅,今日阿爹心情不好,是再不该得罪他了,既然常洛来了书信,终究人家是皇子,还是老老实实,去见他一见吧。 想到此处,纪思语伸了个懒腰,无奈的大步跨出了院门。 “小姐,小姐你去哪儿?”莲儿追上去。 “去见你们人人喜欢的宁永王。” “小姐你不换身衣裳吗?” “才懒得烦。” 常洛所说的老地方,是在离纪府不远处的一个酒楼。 酒楼名曰得水台,临水,三楼处有一个东向的包间,开窗望河,抬头见月,甚是雅致,此包间由常洛长期包下,纵然他不去,别人也用不得。 纪思语不爱坐马车,觉得太招摇过市,便和莲儿两人步行前往。 酒楼里门庭若市,小厮认得她,热情的过来招呼:“纪小姐,真是巧,王爷刚刚上的三楼,小的带您上去。” 纪思语跨出去的脚悬在半空中,语塞气闷,我今日来见那常洛,皇城上下还有谁是不知道的? 她无奈的对小厮摆了摆手:“不用了,你忙你的去,本小姐认得路。” 说罢她便低着头,做贼似的快步上了三楼,生怕再遇到个什么熟人,八卦的寒暄一句,哟,来见宁永王呐! 包间的门虚掩着,随从灏广恭敬的守在门前,常洛每次见纪思语,都是由他跟随伺候,一来二去,莲儿与他也算面熟,客气的对他微微一笑,随后推开门,纪思语便走了进去。 常洛本背对着她在窗边看风景,听到动静,连忙转过身迎上来:“思语,你来了。” 今日的常洛,依旧穿着十年如一日的水色长衫,头上配以简单的发馆,若不是腰间的凝雪玉佩,朴素的恐怕连个普通人家的少爷都比不上。 纪思语客套的行礼:“臣女纪思语,见过王爷。” 常洛伸手扶她起来:“本王说过好多次了,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多礼。” 纪思语依旧疏远的说:“是,王爷。” 常洛不再执着于此,示意她坐下。 “不知王爷今日寻臣女来,是有什么要事?”纪思语开门见山。 常洛反问:“没事的话,本王便不能寻你了?” 纪思语没接话。 常洛从桌上的果盘里取了一个桃子给她,随口闲聊:“昨日安沁儿有意刁难你,幸得你聪慧机敏,总算化解了去,本王回府后一直想着,你与安沁儿难得一见,她何以这般针对你?” 她为什么针对我,你个当事人难不成心里没有半点数?纪思语心里吐槽,嘴上却是客套的说:“这事,臣女确实不知,不过昨日之事既已化解,我也无意深究,兴许是其中有什么误会吧。” 常洛皱眉:“安沁儿的父亲是丞相,位高权重,她若是一心针要对你,怕是不会轻易善罢甘休,他日你们再见面,恐怕还会有所刁难。” 纪思语笑笑:“王爷也说了,我与她是难得一见,下回见面,也不知是何年何月了,一点小事,劳烦王爷记挂至此,臣女愧不敢当。” “思语,本王是真切的为你担心,不瞒你说,宫中有人传言,昨日喜宴开始之前,祁安王突然将你带走,此事,可是真的?” 纪思语一僵,宫里的长舌妇可真不比市井少。 见她默认,常洛越发关切的说:“你的事,本王本无权左右,只是本王担心你心思单纯易受人欺负,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得告诫你一声,祁安王与武英王两相争储,那是天下皆知的事情,既是争储,必有一败,与败者近,则受其牵连,况且他城府极深,又与庆亲王水火不容,如今你阿姐嫁给了平郡王,也就成了庆亲王的儿媳妇,这一切,你可都明白?” “王爷想说什么呢?”纪思语反问。 常洛直言:“本王是想说,你该与他保持距离才好,切不可……任性妄为。” 什么叫切不可任性妄为?纪思语心中不快,不是说不该左右我的吗?这会儿,劝诫之余,怎的多了几分训斥之意。 她不想继续这个话题,默默地不作回应。 常洛似乎察觉自己言过了,顿了顿,总算结束了这个话题,他随后指着她手中的桃子,语气讨好:“这是南境新鲜运入宫里的蜜桃,皇上照例平分,本王得了些,便都拿来给你尝鲜了。” 这蜜桃颗颗水润饱满,确实是不可多得的上品,纪思语拿在手里,嘴馋,却没张口:“既是皇上赐给王爷的,臣女怎敢随意吃了去,谢过王爷的好意了。” “本王的,他日便是你的,何须如此见外?” 纪思语哑口。 常洛突然伸手覆上她的手背:“本王的心意,你还不清楚吗?” 动动口也就罢了,怎的还动起手来了!纪思语哆嗦的连忙把手抽回来:“我我我吃,我吃桃子。” 常洛笑笑,把手收了回去,痴痴的笑看着她:“吃吧。” 闷头一个蜜桃落肚,两人之间重回尴尬。 常洛只好起身告辞:“本王今日还有些事要处理,你我择日再见,可好?” 纪思语如获大赦:“王爷正事要紧,赶紧去忙,千万不要耽搁了!” 常洛笑笑:“本王看你走。” “如此,那臣女先行告辞了!”说完,她便行了礼,飞也似的跑了,她是怎么都没想明白,这样无聊的见面,到底有什么意义? “王爷,她们走远了。”过了会儿,灏广从外头推门进来。 常洛把玩着桃子,漫不经心的对他说:“把这些都扔了。” 灏广不解:“这……可是皇上赐的桃子,扔了?” 常洛斜嘴微微一笑:“本王从来只留最好的,而最好的,皇上都留给自己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束断发半壁城》正文 5.皇城各处 纪思语逃命似的逃远了酒楼,才算放缓脚步,跟在后头的莲儿喘的上气不接下气,干咽了口口水说:“小姐,见个宁永王而已,你怎的这般受罪?” “哎,莲儿,这话你说的可真太对了,受罪,就是受罪,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听他说那些关心的话,比让我绣花还不自在。” 莲儿跟在身侧,歪着头说:“莲儿觉得,王爷许是太关心小姐了,小姐你就是抗拒他的关心,这才觉得不自在吧。” “哼,你懂个屁,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我就是不喜欢他,不想嫁他。” “可这嫁与不嫁……还得老爷说了算……”莲儿支支吾吾的揭露事实。 纪思语不屑:“爹那么喜欢他,自己嫁好了,二哥不是说,外族那边男子也是可以嫁给女子的吗,叫入什么来着?入赘!” 平郡王府。 纪音从红缎绸床上醒来,一夜缱绻,此刻只觉得浑身酸痛,累的不想动弹,可新嫁妇,哪有赖床不起的道理。 何况,她身旁的位置已经空无一人。 “苓儿。”她柔声叫唤自己的随嫁丫鬟。 苓儿穿着翠绿色的衣裳,一路蹦哒进来:“小姐,你醒啦,苓儿在呢。” 纪音小声责备:“你这丫头,怎的这般走路,你随我新入郡王府,该更规矩些才是。” 苓儿年纪尚小,才不管纪音的教训,只笑嘻嘻的在她床边坐下:“这可怪不得苓儿,苓儿见郡王对小姐好,是为小姐高兴呢。” “你一小丫头,哪里知道这么多?”纪音心里苏苏软软,难免有些娇羞。 “当然知道啦,郡王早上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叮嘱苓儿,好生伺候小姐,还怕小姐新入府尚不习惯,关照管事的知瓷姐姐,无论小姐想吃什么喝什么,都得办的妥妥贴贴的,一个否字都说不得。”苓儿说的满眼放光:“小姐真是好福气,能得郡王这般疼爱。” 纪音听了,不由的也甜笑了起来:“对了,郡王他人呢?” 苓儿摇头:“不知道,早早就出去了。” 纪音不解:“按规矩,新婚次日无需上朝议政,他大早出去,难不成是有什么急事?” 苓儿站起来,捂嘴偷笑:“苓儿不知,苓儿只知,郡王怕吵醒小姐,洗漱更衣格外轻手轻脚,是半点声音都不敢出呢。” “好了好了,你这丫头,才入郡王府一天,都快成郡王的狗腿了,快,给我洗漱更衣吧。” “是,苓儿这就去为小姐准备。”她说着,又变回乖巧的样子,推门出去备洗脸水了。 目送她远去,纪音便把头发卡到耳根后头,顺手伸手摸了摸身旁的被子。 凉的。 看来平郡王出门,是有好一会儿了。 纪思语和莲儿主仆二人从得水台离开后,一直在街上闲逛,东看西看,就是没有打道回府的意思。 “小姐,咱们出来好一会儿了,可该回去了。”眼看都快中午了,莲儿显得有些担心。 “急什么,反正也出来了,干嘛忙着回去,府里人人知晓我去见了宁永王,要是有人问起来,就说是与宁永王聊的太久,耽搁了时间便是。” 纪思语如意算盘打的响,看见前面一家打刀具的铁匠铺子,大腿一迈:“走,随我进去看看。” 莲儿追上去:“小姐,小姐你去那干嘛!” “哼,昨日阿爹没收了我的鞭子,我得买个新的呀!” 她说着,毫无避讳的进了铺子里:“老板,你这都有些什么好玩意儿?” 老板正打着刀,听见来客是个女人的声音,头也不抬的打发:“好玩意儿是有不少,可是没有姑娘要的。” 纪思语好奇:“你怎的知道没有我要的?” 老板把袖子卷高了些,带着嘲笑之意说:“我这的都是刀剑棍棒,皆是男儿家的物件,刀剑无眼,姑娘若是想买个把玩,可要小心伤着自己。” 原来是看不起我,以为我瞎胡闹。纪思语不甘示弱,偏偏走到老板面前蹲下:“老板,你这刀打的厚薄不匀,舞起来,确实容易伤着自己。” 老板脸色一变,眯眼看去,确实是一锤子打偏了位置,他不由的心里佩服,看不出一个姑娘家,有点眼力劲儿,可嘴上仍硬着说:“打造尚未过半,不可轻下定论” 纪思语笑笑,懒得和他多费唇舌,直言道:“老实说,你这打的好不好,我都没兴趣,我只想要根金丝软鞭,可有?” “鞭子?”老板总算停下手中的活计:“鞭子兴盛于外族,姑娘还会把玩这个?” “有何不可,如今内外两域商贸往来,互通有无,别说是鞭子了,制丹炼香都不算什么新鲜事儿了。” “年纪轻轻的女辈,见识到难得广泛。”老板另眼相看:“只可惜,鞭子难制,好鞭子更是不可多得,姑娘所言的金丝软鞭,别说我这儿了,就是整个皇城,恐怕也寻不出半根。” 整个皇城都没有?纪思语心里半信半疑,区区一根金丝软鞭,有这么稀罕?二哥去了趟外族,随随便便不就买回来了?看来这外族,还是个颇有意思的地儿呢! 被泼了冷水,纪思语无心再和老板多费唇舌,起身离开。 看来只好等二哥下回再去外族做买卖的时候,给我带一根回来了,只是那外族天高路远的,二哥猴年马月才会再去。 皇宫。 怡山宫。 “皇儿好些日子没来本宫这了,今儿怎的有了闲暇?”怡妃穿着大红嵌金绣袍,拿着把剪子修剪花枝,一颦一动,皆是雍容华贵,气定神闲。 按照宫中规矩,大红色本是皇后专属,可怡妃在入宫前,曾为皇上舞了一曲难得的曲子,勾的皇上魂牵梦绕好些时日,深得圣心,特赐她能穿大红色衣衫的特权,以示对其珍爱之心意,尽管这么些年下来,最后当上贵妃的人并不是她,可这大红色,她还是常穿着,方可彰显地位。 常忆年随在她身旁,赔笑解释:“近日公事繁多,是儿臣疏忽了,所以一得空,连忙来看望母妃,给母妃请安,还望母妃莫要生气。” “皇儿言重了,自然是正事要紧。” “谢母妃谅解。” “昨日本宫未参加平郡王的喜宴,听说,皇儿在喜宴上,可是出了些风头?”怡妃说着,咔嚓剪断了一株叉枝。 常忆年停下了步子,没有接话。 怡妃把剪子递给身旁的宫人,将其支开:“纪尘松三年前突然以身体抱恙为由,从高位上退下,如今虽坐着工部掌事的位子,事却都由其他人一手操办,徒有虚名并无实权。其长子纪书霖是个耿直的性子,初入官场无所游走,在朝中尚无起色。其女纪音如今纵然当上了平郡王妃,可毕竟平郡王是庆亲王一脉,庆亲王那老东西,一直与你我不相交好。皇儿素来识大体,可否告诉母妃,昨夜众目睽睽之下,公然为那纪四姑娘出头,是以为何?” 面对质问,常忆年不动声色道:“母妃昨日不赴喜宴,喜宴上的消息,却是一件不落,皇儿以为,母妃早对纪尘松三年前的决定了然于胸。” 怡妃踱至亭中坐下,兴致阑珊的把玩手指上的甲套,慢条斯理道:“了然于胸又如何,纪家于你我而言,不过是退而求其次的选择,欲得天下,兵马为卒,皇儿若有时间,始终还是该为殷大将军殷海之女,殷采易多费费心思才是。” 常忆年低头:“皇儿知错。” 怡妃放下了姿态,指着亭边一丛竞相争艳的繁花:“皇儿可还记得,去年冬天,皇上赏给本宫那株四季常开的芙姿花?” 常忆年回答:“皇儿记得,后宫嫔妃三千,父皇唯独赏给了母妃,其中宠爱,令人艳羡。” “皇儿可知,同年冬天,本宫宫中实则已有了一株?而且论形态,论色泽,皆更胜一筹。” 常忆年诧异:“皇儿确实不知,怎的从未见过?” 怡妃神色自若道:“因为本宫把它烧了。” “烧了?” “皇上若是知晓本宫早有了一株,必定会转而赏给他人,那本宫,岂不是要和他人平起平坐了?这世上,只有懂得取舍,才会独一无二。” 其言下之意,常忆年了然。 “儿臣明白。” 怡妃拉过他的手,似笑非笑:“本宫这辈子先是迟了殷子桑一步,未能母仪天下,后又冒出个然贵妃,抢先一步生下了皇长子常有勤,要与本宫争太后,这口□□儿若是不能给母后出了,母后可是要辗转难眠了。” 常忆年露出不似一个二十岁少年应有的深沉,反握住他母后的手,笃定的说:“皇儿明白,这件事,母妃大可放心。” “那便好,有皇儿的一席承诺,母妃便暂且安下这心了,来,难得好时光,陪母妃散散步,赏赏花吧。” “是。” 常忆年顺从的跟在怡妃身侧,母子俩人扯了些无关痛痒的家常,在花园里小逛了圈后,常忆年便告退了。 怡山宫外,随身伺候的丫鬟碧珠掀开轿帘,常忆年一个弯腰坐了进去。 “王爷可是回府?” “送本王出宫即可,然后你先行回府,不必等本王了。” 碧珠一向心思剔透,知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只应了一个是字,便示意起轿出了宫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束断发半壁城》正文 6.皇城之上再见君 其实碧珠这回猜错了,常忆年此番,其实并没有什么太要紧的事情。 九月份的皇城,临近正午时分的阳光依然有些毛热,常忆年遣走了碧珠,一个人在街上随意的走动。 他喜欢皇城大街小巷里头的烟火气,虽然每个人忙忙碌碌,为生计劳苦奔波,可是相较于衣食无虞的帝王家,他们却活的更加真实,更加自由。 想这些做什么?他自嘲的笑笑。这些贫民百姓又何曾不羡慕帝王家呢?人活在世,谁都不会全然明白他人的苦处。 “铛铛铛铛铛铛!”前面突然传来热闹的敲锣声,只见好多人都纷纷聚集了过去,常忆年心中稀奇,便也跟了去。 “诸位父老乡亲,在下泱多,这是我妹妹泱境,听闻皇城高手如云,我们兄妹二人今日特地在此设下擂台,想与皇城个中高手过过招,切磋切磋技艺!” 擂台被看热闹的人包的里三层外三层,以常忆年的身份,不便去与他们挤,就一溜进了街边的茶楼,直上三层,顺道点了些茶点,远远的观看。 寻人比武的那双兄妹,应是来自外族,服饰从色到形皆为粗犷,不似内域,讲究缝制精巧和线条柔美。 “早听闻外族人各个三岁习武,素来擅斗,今天到是可以亲眼见见了,有趣,有趣。”常忆年饮了一小口茶,饶有兴致的等着开场。 “胜了如何,输了,又如何?”台下有人起哄。 泱多两手叉腰,粗着嗓子喊话:“但凡能打赢我的,一百量银票,随时取走,绝不反悔!” “一百量,数目不小啊!” “恐怕不好打啊!” 众人议论纷纷。 很快,就有人上台迎战了。 来人是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男人,头上扎着条白粗头巾,块头与泱多不相上下,看样子,应是个干粗活的苦力。 “我来!” “请!”泱多扯着袖子往上一拉,半蹲下身子,目露凶光。 迎战的苦力跨开马步,啊的一声咆哮,便径直朝着泱多冲了过去。 泱多虽壮实,但脑子反应很快,侧过身往后一个退步,便躲了过去,扑空的苦力在擂台边刹住车,还未回头,就被闪至他身后的对手一脚踢了下去。 “切~”看热闹的唏嘘。 第一轮,一招制胜。 泱多瞪着眼睛,再次吼道:“还有哪位高手敢来一战?” “我来!”人群中一个穿着青绿花纹长衫的男子从人群里一跃而上。 只见他有招有式的摆好动作:“请赐教。” 泱多亮出双拳,两人一个对视,便冲向对方开始过招,这男子应是习过一招半式,可即便如此,还是没能抵过十招,三下五除二就被踹下了擂台。 随后陆续又上了好多人,也不知是高看了自己的武艺,还是垂涎那一百量银票,总之无一不是被砍瓜切菜般打的落花流水,毫无半点悬念,连胜数场的泱多哈哈耻笑:“所谓高手如云的皇城,竟不过都是些三脚猫的功夫?” 台下众人交头接耳,看着被打下台之人的狼狈相,心思再怎么蠢蠢欲动,也是不敢上去了。 “这皇城,看来是白来了!”半天等不到人应战的泱多下了擂台正欲走人,一个身穿白色纱衣的男子从远处飞身而来,稳稳的落在擂台中央:“言之过早。” 泱多收回步子,重回擂台之上,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白衣男子,质疑道:“这般瘦弱,怎会是我的对手!若是赢了你,也只算得恃强凌弱,不够光彩。” “是不是对手,试试就知道了。”白衣男子从背后拔出一把明晃晃的长剑,移至双目之上,阳光下,聚光一闪,是把锋利的好剑。 于是泱多也取来两把硕大的斧子,一左一右,来回摩擦,发出一阵刺耳的声响后,高举于胸前。 “动真家伙了,动真家伙了!”本要散场的看客被燃起了兴致,又重新聚拢了回来。 “啊!”随着泱多的一声咆哮,他率先进攻,论起斧子向白衣男子冲去。 白衣男子手中的长剑微微一转,在阳光下闪过一道亮光,随即挥舞。 剑斧交错,清脆声响之余,擦出点点火花,几个回合下来,茶楼上观战的常忆年已然看出了两人之间的破绽。 泱多使斧,底盘扎实,擅近身攻击,白衣男子使剑,以中距灵动取巧。 两人之间,一个拼命靠近,一个努力迂回,谁先寻得先机,谁便主导全局。 很显然,白衣男子更聪明一些,在台上跃来飞去,像放风筝一般,溜的泱多满场跑,没一会儿,泱多就体力不支,气喘吁吁,力不从心了。 就在此时,白衣男子看准了时机,突然连续几个跳跃,趁泱多绕的晕头转向之时,快步闪至他背后,锋利的剑尖直指他心胸。 “啊!”台下看客紧张的发出尖叫。 “雕虫小技,胜之不武。”常忆年失了兴趣。 就在白衣男子认定胜负将分的时候,一根细长的鞭子从侧面挥甩过来,缠上了白衣男子的剑尖,一把将其扯飞,原来是一直坐在旁边静静观战的泱境,她看不下去,终于出手。 这显然出乎白衣男子的意料,他一个分心,便被反应过来的泱多用斧子的粗柄推了出去,白衣男子吃了力,被重重的摔飞出人群,眼看就要撞地之时,空中落下一个人,拉了一把他的衣襟,总算没有摔个四脚朝天。 “多谢。”白衣男子感激不尽,然而来人并未停留,反倒一跃上了擂台。 “还有想来玩阴的?”泱境不满。 来人淡然的摇头:“我,一只手,你们,两个人。” 此言一出,泱境愕然:“目中无人,你未免太狂妄了些!” “既然如此,奉陪就是,妹妹,上!”泱多说完,便直接抡起斧子砍了过来。 来人说话算话,收起一只手置于后腰,然后对准地上那把掉落的长剑,抬起脚尖轻轻一挑,握入手中。 泱境见他持起武器,便也长鞭抽地,扬起一缕灰尘,加入了比试。 斧子近身,鞭子远距,兄妹两人默契配合,将对手控制在彼此中间,夹缝求存,此情此景之下,来人本该进退两难,可没想到,他偏偏步履极快,剑尖对准泱多向他靠去,接近之时,泱多拿斧做挡,抵于胸前,没想到来人突然调转剑锋,改为剑柄,在其斧子上一推,翻身从他面前跃起,逃出了兄妹的包围,直接落在了泱境的身后。 虚晃一枪,釜底抽薪! 不等泱境收回甩在前方的鞭子,他又用剑柄在其背上一推,泱境一个踉跄,扑进了她哥哥的怀里,剑在他手中随之一个旋转,剑尖便直直的指在兄妹二人的面前。 点到即止,胜负已分。 兄妹二人,心服口服。 “你赢了。”泱多爽快的把斧子扔在地上:“那一百量银票,是你的了。” 来人收回长剑:“我不要银票。” 泱多疑惑:“那你要什么?” 他把目光转向泱境:“我要你手中的这根鞭子。” “你要这根鞭子?”泱镜不肯:“呵,倒是有点眼光,但你可知,这是金丝软鞭,轻易不可多得。” 男子悠悠然道:“若是普通鞭子,我便不与你们打这一场了。” 他的手背在身后,甚是笃定,他的脸上挂着随性的笑意,并无半点凶神恶煞非要她交出来不可的态度,可泱境却分明感觉到了不容拒绝的气场。 她看了他许久,咬了咬牙:“罢了,愿赌服输,给你便是。” 说着,万分不舍的抛了过去,来人轻抬手臂,都不需用眼睛看,就精准的接在手中,接着淡淡的道了句“多谢了”便转身离去。 泱境目送他下了擂台,犹豫再三终究还是没忍住,大喊道:“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姑娘想叫我什么,便可叫我什么。”他头也不回,便三两步淹没在熙攘的人群中。 泱境撅着嘴问泱多:“哥,皇城的男子可真奇怪,哪有问姓名却让他人取的道理,你说他到底叫什么?” “他叫常忆年。”一直被埋没在人群里的纪思语眼底带光,心里默默的告诉了泱境答案。 “小姐,那个人不是……” “嘘!”纪思语连忙捂住莲儿的嘴:“休要胡说,你定是看错了。” 莲儿眨巴着眼睛不解:“没有啊,莲儿看的分明,可不就是安……” “我说了,你看错了!可记住了?”纪思语强调。 莲儿这才转过弯来,当即改口:“莲儿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 “这就对了。”纪思语心情甚好,昂首阔步:“走吧,回府去了。” “是,小姐。”莲儿扯着裙子快步跟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束断发半壁城》正文 7.将来的事谁知道呢 “小姐,你可算回来了!”凉叔打开府门,迎纪思语进去,满脸惊慌失措的神色:“一会儿你见着老爷了,可千万记得不要顶嘴。” “嗯?爹怎么了?”纪思语瘪嘴。 凉叔支支吾吾,无从说起。 “行了我知道了,多谢凉叔。”纪思语对他告谢,想着她阿爹这几日到底是怎么了,自打纪音出嫁后,就再没有心情好的时候。 “小姐,怎么办?”莲儿莫名心虚。 “什么怎么办,爹今早出门就没好脸色,又不关我的事,惹不起还躲不起吗?随我回屋里去便是了。” 纪思语不当回事,把玩着自己的一撮头发,慢条斯理的走着,却听见身后骤然传来一声怒喝:“站住!” 她被吓的一哆嗦,猛然回头:“爹?” 身后的纪尘松一脸铁青,没半分好颜色:“还知道我是你爹,还知道这是你家?” “当然知道啊。”纪思语回答,随后又小声嘀咕了一句,我又不傻。 纪尘松浑身寒气的走过来,怒目嗔圆:“说!去哪了!” 原来是问这个啊,纪思语放松了下来,坦然回答:“去见宁永王了啊。” “娘知道,府里上下都知道。”她又补了句。 本以为可以蒙混过关,哪知纪尘松听后越发生气了,横眉冷目斥责:“大胆!真是太过纵容你,如今说瞎话都不打草稿,张嘴即来了!” 这下可把纪思语搞糊涂了,假话没错,可也有几分真啊,不至于这么严重吧! “哪里胡说,没胡说,就是宁永王让我去见他的。” “见到了现在?”纪尘松追问。 “对啊!”纪思语面不改色,假话说到底。 “那为父几个时辰前见着的,是鬼不成!” 纪思语心咯噔一下,不是吧,爹还见着常洛了?要不要这么巧? 纪尘松见她答不上,气不打一处来:“女儿家家,成天不务正业,及笈在即,不会女红,不懂琴棋书画,这也就罢了,偏偏还要到处招惹是非,今日还说起谎来了,可是觉得府中日子过的太好了是不是?” 此言一出,纪思语只觉得委屈的不得了:“我不过是在街上逛了圈,怎么就招惹是非了,怎么就嫌日子过的太太平了?” 她气极了:“爹从前最疼女儿了,为何近日看女儿总是横竖不顺眼,做什么都不对!” 纪尘松也是气的满脸通红:“你……总之你从今天开始,给我好好在房里思过,哪都不许去,要是一直不知悔改,就给我一直呆到和宁永王成亲那天为止!” “我不喜欢他,我不要嫁他!”她脱口而出。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纪尘松指着她鼻子:“不要嫁他,那你要嫁谁?” “我……”纪思语哑口。 纪尘松气的整个人都在发抖,父女俩人僵持着,一旁的莲儿缩着脖子,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 两人谁都不肯让步,气氛降至冰点,空气凝固成一枚尖刺,戳着父女两人的心,僵持不下,直到纪书霖也来了花园。 “爹”他叫了声。 纪尘松没有应声,也没有多问,只红着眼睛对纪思语重重的叹了口气,才甩开袖子和纪书霖一道出了花园。 战火总算没有点燃,眼看人走远了,莲儿的鼻子里才敢出口气,她颤颤巍巍的轻扶住纪思语:“小姐,小姐你没事吧?” “没事。”纪思语捡起地上的石子丢进水池里,晕起一圈波纹,心里依旧堵的慌。 莲儿:“那我们……” “回屋吧,阿爹既然不想让我出门,那我就听他的,哪都不去,谁都不见!”说罢,她便别扭的赌气走了。 纪思语回到自己的地盘,她的房前有个小院,从前她阿姐在的时候,总帮她打理打理花草,如今纪音嫁作他人妇,纪思语又半点不懂养护之道,这花草,怕是活不过这年冬天了。 她看着花草,心里挂念纪音,想着要去看她,可转念想起方才赌气说的话,便嘴硬命莲儿把门统统锁上,天王老子来了都不见。 “小姐,那吃饭怎么办?”莲儿忧虑。 纪思语竟然一时答不上来,破罐子破摔道:“不吃!” 莲儿看着她怄气的样子,忍不住想笑,故意诱她,叹息的摇头:“那可惜了贤枝姐姐做的枣泥酥了。” “什么?贤枝今日做了枣泥酥?” 纪思语果然上钩,垂涎三尺,可转念一想,怎可这么快破功,未免太没出息,既而重新绷回脸,假意不屑的说:“说了不吃,什么都不吃!” “哦……”莲儿怀疑的瘪瘪嘴。 于是,纪思语就这样闷闷不乐的在屋里院里走进走出,走出走进,没完没了,好一会儿,她终于受不了了。 “莲儿!” 莲儿跑过来:“莲儿在呢。” “我……你在干嘛呐!” 莲儿举起手上的扫把:“扫地啊。” 纪思语烦躁的夺过来随手一扔:“哎呀别扫了,扫什么扫,快去给我寻些吃的来,饿死我了!” “那不成。”莲儿把扫把捡起来:“小姐可是要绝食的人。” 纪思语气昏,撅着嘴无力反驳。 莲儿看她实在可怜,这才笑嘻嘻的劝说:“好啦,小姐你就别跟老爷怄气了,老爷那么疼你,说什么做什么,可不都是为了你好?” “我知道。”纪思语总算软下了嘴。 “那不就得了,父女哪有隔夜仇,向老爷认个错,什么事都过去了。” “哎你这丫头。”纪思语戳她额头:“今儿怎的说起话来,有几分像阿姐了?” “怕是你想念阿音了吧?”有人接过话茬,从墙上轻盈一跃,翻了进来。 “二哥!”纪思语惊喜的跑到院墙边,拉着他道:“你怎的翻墙进来!” 纪萧愤懑的回答:“谁让你把门锁了?不翻墙,还刨地洞不成?” 说到这,兄妹俩人相视而笑起来,这下,纪思语脸上的乌云总算是散尽了。 “我先前回来没见着你,还以为你去布庄了呢。” “布庄去不去又如何,哪及得上我的阿语闷闷不乐?”纪萧双手被在身后,慢悠悠的停在纪思语的面前。 “哪有闷闷不乐,就是闲来无事闷的慌罢了。” 纪萧诱她:“你就嘴硬吧,怎么样,要不要二哥带你出去透透气?” “当真?”纪思语两眼放光,可随即又黯淡了下去:“不行,我才从外头回来,被阿爹劈头盖脸一顿骂,罚我半步门都不能出,还是罢了吧。” “这确定是你心里话?”纪萧挑了挑眉。 纪思语狡黠的眨眼:“不是。” 两人再次不约而同的笑了。 莫大的纪府,上下几十口人,最明白她的,最有默契的,始终都是她的二哥。 黄昏时分的皇城,夕阳横斜,印的晚霞流光溢彩。 纪萧一身白衣,发细如丝,身上一如既往的带着一股淡淡的梅子味,纪思语和他同骑一马,一路奔至郊外高坡。 她坐在他身后,想着怪不得这么多女子喜欢他,世上生的好看的男子千千万,可又好看,又能通晓他人心意的,却是百里挑一。 君颜如墨玉,君心似细雨,潺潺过心,润物无声。 “二哥。”她叫他。 “嗯?”纪萧在高坡最上处停下了马,轻盈的跃身而下,然后向纪思语张开双臂,抱她下来:“怎么了?” “皇城里这么多倾慕你的女子,有甚者,为了见你一面,不惜日日来买布,二哥可有中意的,与之成家的打算?” 纪萧把马拴在树上,不乐意的问:“怎么,我家阿语莫不是要嘲笑你二哥至今孤家寡人?” 纪思语:“二哥,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纪萧习惯性的敲了记她的脑袋:“你还是操心操心你自己吧。” 纪思语装作听不懂:“我有什么好操心的……” “和你二哥说话,还要含糊其辞?” 纪思语叹了口气,随意的在草地上坐下,袒露心事:“二哥,明年的秋天,我真的要嫁给宁永王吗?” 纪萧依她而坐:“婚姻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况他是宁永王,只要他来提亲,阿爹哪有回绝他的道理?” “就因为他是宁永王,我就算不喜欢,也不能拒绝吗?” 纪萧笑了笑,望向远方:“对,就因为他是宁永王,纪家往后是沉,是浮,对宁永王来说,可能只需要一句话。” 纪萧拔下一根草:“你怨不得爹,也怨不得自己,生在官家,这就是天命。” 纪思语仿佛忽然明白了,纪萧一直不愿娶亲的理由。 成亲,从来都不止是一个嫁字,一个娶字那么简单,结合的,也不止是男女双方两个人,官家人的成亲,关乎家族,关乎命运,其中牵连,万缕千丝,成亲后过的日子,自然就不及孤身一人那么单纯随意了。 羁绊太多,注定不能轻松前行。 纪萧的不娶,是失去,亦是洒脱的得到。 纪思语感叹的拔下一株野草:“真羡慕阿姐,嫁给了平郡王,同样是皇族,至少是彼此喜欢的。” “傻丫头,阿音成亲前只见过平郡王两回,谈何喜欢呢?只是,她愿意打开自己的心罢了。” 所以我也该像阿姐一样,为宁永王打开自己的心吗?纪思语努力说服自己,弯过身靠在纪萧的肩上:“有时候,我真希望自己是个平常人家的孩子。” 可倘若只是平常人家的孩子,就没机会认识常忆年了,不是吗?她心里想着,嘴上,却是没有说出来。 纪萧抬手揽住她的肩,宽慰的拍着:“别胡思乱想了,明年秋天,那是明年的事,在那之前,你该学着让自己活的开心些。” 毕竟,将来的事,谁又能预料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束断发半壁城》正文 8.殷采易 和纪萧一通聊后,纪思语总算心情舒畅了许多,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走吧,回府去了,二哥你说的对,从今往后,我不会再和阿爹争了,在明年秋天之前,我都要开开心心的。” “这就对了。”纪萧笑着牵马过来:“回去晚膳的时候,跟阿爹认个错,他老人家高兴了,指不定会把那金丝软鞭还给你。” 纪思语听了兴奋极了:“二哥我发现你的心思可是比女人还要细上了三分!” “不许说你二哥细,你二哥其实粗着呢!”纪萧调笑着,一个翻身跃上了马,然后拉了纪思语一把。 随着驾的一声呵,兄妹俩人便背着夕阳归去了。 晚膳上,纪思语果然特别乖巧,纪尘松说一,她绝不说二,还把自己这些日子来犯的浑数落了个遍,就差没有负荆请罪了。 柳氏见她难得这般卖力,便想着帮父女二人搭个台阶,都下来了就过去了:“老爷,你看我们阿语懂事了不少呢。” “哼。”纪尘松冷笑:“她若再不学乖些,将来有的苦吃。” “会的会的,说到底还是个孩子,你就不要太苛责她了。”柳氏给纪思语使了个眼色:“往后阿语一定会乖乖听话的,你就解了她的禁足吧。” “是啊,爹你就饶了四妹这一回吧。” 在纪萧的帮腔下,纪尘松总算松口:“只要从今往后不背着我偷偷溜出去骑马射箭打架,禁足的事,就算了。” “那爹……”纪思语还有话想说,只见纪萧朝她摇了摇头,她明白,她那心心念念的鞭子,暂时不是要回来的时候,于是她把话生生咽了回去,低头道:“阿语都听爹的。” 黄昏的夕阳照的整座皇城暖洋洋的,皇城里家家户户都在欢愉喜悦中准备结束这一天,可唯独祁安王府中,掌事丫鬟碧珠心急如焚,面色愁苦。 王爷你究竟上哪儿去了,你要是再不回来,这府里怕是要出人命了。 “来,再给本小姐换个试试!”一旁的女子一身锦衣,白色的毛绒贴边精致又特别,她拿着把精致的弯弓,趾高气昂的使唤碧珠,吓的她头也不敢抬,只老老实实道了句:“是,殷小姐。” 碧珠从盘子里取了枚苹果,递给不远处的小厮,那小厮接过苹果拿在手里,哆嗦着举起,几乎吓尿,脸色更是难看的都快要哭出来。 “碧珠姐姐,求你救救我吧!” “忍忍,王爷应该快回来了。”碧珠小声的说完,连忙退开。 这时,碧珠口中的殷小姐,正是殷大将军殷海的掌上明珠,性格嚣张跋扈,直来直往,她拉开弯弓随意一瞄,羽箭便飕飕逆风射来。 小厮吓得紧闭着眼睛,满头冷汗,只听见手上的苹果刮的一声脆响,这小命,总算是暂时保住了。 “哈哈哈,真好玩!真好玩!”殷采易高兴的又拔出一支羽箭,拿在手里瞄来瞄去:“还有什么别的能给本小姐练手的?” 人肉靶子都玩过了,还想玩什么更夸张的?碧珠低着头吱吱唔唔,眉头都快皱成一团了。 好在,救星总算回来了。 常忆年甩着刚赢来的鞭子推门进来,随口问道:“碧珠,府里怎么回事,人一个个都上哪去了?” 碧珠几乎是用跑的迎了上去:“人都在这儿呢,王爷!” “年哥哥,你可算回来了!”殷采易闻声,也飞快的蹦哒了过来,横在碧珠面前,一把挽住常忆年,显得格外亲昵。 “采易?你怎么在这儿?”见到殷采易,常忆年暗暗的把鞭子塞进袖子里头,和颜悦色的询问:“何时从大漠回来的?” 殷采易:“今日刚到的,这不,一回来就来看望年哥哥了,哼,年哥哥倒好,不知上哪儿去了,害我一人独等,实在无聊的紧。” 常忆年扫了眼院子:“王府上下都陪着你玩了,还无聊?” 殷采易笑嘻嘻的拉着常忆年走到那小厮面前,指了指一地的碎果说:“年哥哥你瞧,都是我射的,怎么样,随我爹在大漠住了两年,箭术可是大有精进?” “确实是。”常忆年无法否认。 “来,我再给你表演一次!”殷采易说着,随手取了枚小桃子就又要开始,小厮见状两腿一软,噗通跪在地上,连连磕头:“王爷饶命,殷小姐饶命!” “饶命?饶什么命!”殷采易不满的回过身来,拿箭指着他斥问:“呵,你的意思是,你觉得本小姐射不中这桃子,是不是?” “不是不是,小的不敢,小的不敢!” 眼看着小厮语无伦次,脸都快贴上地了,常忆年扯开笑意,对殷采易说:“玩了这么些时候也腻了,不如陪本王去屋里说说话吧。” 见其主动示好,殷采易这才眉开眼笑:“好啊好啊,我在大漠遇到了可多趣事了,早想一件件说给年哥哥听呢!” 殷采易一句话就被带跑了,常忆年不动声色的给碧珠使了个眼色,随后带着她进了屋里去,结束了这场鸡飞狗跳的闹剧。 “散了散了。”碧珠遣散了被聚集起来的下人,扶了小厮起来“没事了,没事了。” 小厮心有余悸的说:“谢谢碧珠姐姐救命之恩!” “谢我做什么,谢王爷才是。” 殷采易自幼便认得常忆年,两人算不上青梅竹马,也可谓是两小无猜,亲眼见证了彼此的成长,从稚气幼嫩,到如今的一个风华绝代,一个英俊潇洒。 在这样的感情润色下,使得常忆年成为了殷采易眼里比自己的亲哥哥都要亲的男人。 两年前,殷采易跟随殷海驻军大漠,时间一晃而过,可旧人却一如从前。 常忆年给殷采易指了位子,她却没坐下,反而毫不拘束的在屋里一通溜达:“两年不见,年哥哥这儿到是多了不少新鲜玩意儿呢!” 常忆年笑笑:“哪有什么新鲜玩意儿,都不过些普通摆设罢了。” “骗人,采易又不是不识货,年哥哥这儿,好东西可不比爹那儿少呢。” 常忆年不再接这话题,倒了盅茶,小饮了口问道:“殷大将军可是随了你一块儿回来的?” “对呀,下月秋猎,这等盛会,爹自然是要一块儿回来的。” “嗯。”常忆年轻应了声,继续低头饮茶。 “年哥哥,今年秋猎你也会一块儿去的吧?”殷采易总算在他身边坐下来。 常忆年看着她:“怎么?” “没怎么。”殷采易欲言又止,眉目间竟有几分不好意思。 常忆年关心的问:“你一个姑娘家,在大漠和军队生活在一起,可还适应?” “刚开始确实不适应,大漠到处都是砂石,刮风的时候,吹的人眼睛都睁不开。”殷采易趴在桌子上,拿手垫着下巴,话锋一转:“可是一想到……年哥哥,我就坚持下来了。” 她越说越小声,还时不时的偷看他两眼。 常忆年点头:“适应了就好,不过军队现在扩充了不少人,你还是多加注意安全才是。” 受了关心的殷采易娇羞的笑着说:“多谢年哥哥关心,也就扩充了十五万人,小数目而已。” “十五万人哪里小数目了,可得消耗不少军饷呢,你难道没感觉银两紧张?”常忆年问。 “不紧张啊,我瞧着吃喝用度都挺宽裕,皇上可真大方,嘿嘿。”采易眨巴着眼睛,说的毫无保留。 “那就好。”常忆年再次拿起茶碗喝了口茶,眼底不经意的闪过一丝笑容。 他不再主动找话题,只静静地听殷采易又滔滔不绝的讲了许多所谓的趣事,从大漠沙棘丛里捉蝎子泡酒,到活捉了一个外族奸细鞭挞至死,无一不是残忍收场。 不过殷采易素来豪放,压根没觉得有什么,反而讲的兴起,讲着讲着,便讲到了嫁娶的事。 “话说,平郡王常见允的岁数长不过年哥哥,怎的这亲却成在了年哥哥前面?” 殷采易和平郡王不熟,所以暗地里一直连名带姓的叫唤他。 常忆年不以为然:“遇到了适合做王妃的人,顺理成章就娶了。” “那……”采易试探:“年哥哥是还没找到合适的人?” “你呢?在大漠两年,可有遇到如意郎君?”常忆年不答反问。 殷采易不满:“年哥哥心知肚明,采易心里始终只有一个人。” 她咬着嘴唇,紧接着低声问:“年哥哥,三年前你答应过爹的话,可还记得?” 她期盼的等着他点头说是。 三年前,常忆年当着殷大将军的面,亲口许下承诺,三年后,定娶殷采易为妻,那时候的殷采易躲在门外头,第一次对未来充满了期盼。 这虽然是偷听来的话,可她觉得,反正也是铁板钉钉的事,自己作为将嫁之人,与自己未来的夫婿,并不所需要隐瞒,于是她片刻都没按耐住,兴匆匆跑去找他,要听他亲口再说一次,采易,我要娶你,就在三年后。 那时的他,已经高出了她一个头,他穿着好看的月白色袍子,像极了下凡游历的神仙,他微微俯下腰,细细的看着她的眼睛,笃定的点了点头:“你放心,三年后,本王定娶你。” 殷采易红着脸,喜忧参半:“可是爹说,下月初我们就要远赴大漠,掌管边军,年哥哥,三年,采易等的起,你也不可变心,好吗?” 常忆年悠然的直起身子,言道:“自然。” “王爷。”碧珠的敲门声,打断了殷采易的回忆和两人的对话。 “进来。”常忆年放下茶盅。 碧珠推门进来,恭敬的说:“殷小姐,殷大将军差人来寻你回去。” 殷采易还没等到常忆年的答案呢,当即黑了张脸,可又不敢忤逆殷海的意思,只好不情不愿的起身出去,早不来晚不来,真会挑时候。 “碧珠,送送小姐。”常忆年丝毫没有挽留,嘴上说着,轻抬了一下屁股意思意思。 “不用了,我又不是不认得路。”殷采易不高兴的推开碧珠,转而又换了副笑脸对常忆年说:“年哥哥,那我过几日再来寻你。” 说完她就走了,经过碧珠身边的时候,还不忘恨恨的瞪了她一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束断发半壁城》正文 9.又进宫了 繁闹一日,终于到了夜深人静,皇城的宫里宫外都不再喧闹,只留得一柱柱烛台熠着蜡黄色的光。 莲儿从凉叔那边取了一大筐的女红物料,端到桌上放下:“小姐,这是你要的东西,莲儿一件不落,全取来了。” “就知你机灵。”纪思语在筐子里翻出一块深蓝色暗纹的料子:“这块好看。” 莲儿凑过来看看:“小姐你是想做个什么物件?” “恩……莲儿你说说,做什么容易些,不费力?” “容易不费力的……”莲儿歪头想了想:“荷包吧,荷包个儿小,针线也不繁复。” “好,那就听你的,做个荷包,待我做完了,明儿去给爹看,让他知道我是真真的听话了,好好表现一段日子,我就不信,爹这辈子都不把鞭子还我。” 莲儿吃惊:“小姐你还想着鞭子呐。” 纪思语默认,低头在筐子里找起线来,莲儿这才劝说:“小姐,这深蓝色是男儿家用的,不适合你。” “是吗?”纪思语再次拎起来,就着烛火仔细照了照:“可是我觉得真好看呢,像极了今晚的夜色。” 莲儿想了想:“这颜色的荷包,老爷用着也不合称,小姐若当真喜欢这料子,那不如做了赠给二少爷,他定然会喜欢的。” “我才不干呢。”纪思语毫不犹豫的回绝:“这可是我头一回做荷包,当然要自己用了,谁都不送,讨也不送。” 莲儿知晓她的性子,只好顺着她说:“小姐说的是,小姐说的是。” “嘿!”纪思语得意的抡起把剪子,拿在手里咔嚓咔嚓就准备下手。 莲儿着急的制止:“等等,小姐,你不先量尺寸,描个形吗?” 可惜来不及了,纪思语已经残忍的把料子戕害了。 罢了,总有第一次的。 莲儿只好由着纪思语自由发挥,靠手感决定一切。 蜡烛昏黄的光越来越暗,眼看着都要烧尽,莲儿托着腮帮子,困的眼皮直打架:“小姐,要不明天再做吧,也不急着一时呐。” 偏偏纪思语精神十足:“快好了快好了,还差那么一点点。” 莲儿的眼眶里都困出了眼泪,她挺了挺眼皮,凑到纪思语手边一看,顿时瞌睡都醒了了。 她用力眨巴了下,定睛再看,忍不住开口:“小姐,小姐你做的这是什么?” “荷包啊!”纪思语把最后一针缝上,胡乱打了个死结,放到嘴里一口咬断了线。 拎到莲儿眼前晃来晃去:“看,完工了!” 这哪里是荷包,这分明是个粽子,看着那歪歪扭扭的针脚,莲儿忍不住哈哈笑起来:“小姐,亏得你不送给二少爷,否则他定然是要哭笑不得了。” 纪思语板起脸:“小丫头你胆敢嘲笑起自己主子来了?反了不成?这做的多么……” 平日里伶牙俐齿的她,这会儿竟突然是连自己都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了,话在嘴边卡了半天,最后同莲儿一道笑了起来:“讨厌,就是稍微有点难看而已嘛。” 莲儿摆手:“不难看不难看,不过是有些好笑罢了。” “哼!”纪思语佯装踢了莲儿一脚,站起来挂在自己腰上:“我还就真用上了,让你笑,哼!” 纪思语果真说话算话,第二天就这么大摇大摆的挂上了自己亲制的荷包,在府里招摇过市,逢人就逼问好不好看,结果毫无意外的遭了一通嘲笑,尤其是纪萧,非说这是狗咬出来的。 她气不过,就想着要去找纪音看看:“都是你们眼光太差,我要去找阿姐,阿姐才不会笑话我。” 纪萧笑的前俯后仰:“走走走,我这就带你去见阿音。” “才不要,我自个儿去。”这回,她是连莲儿都甩了,一个人骑了马,往平郡王府去了。 平郡王府在皇城萱连门东侧的不远处,纪音嫁来郡王府尚不足一月,所以大门口的红绸结还未撤下,看起来还十分喜气。 看门的侍卫见过纪思语几次,故而认得,也便没有拦她。 她刚跨进郡王府大门,管事的刘友才就迎了上来:“小的见过纪四小姐,郡王爷这会儿不在府里,纪四小姐清早来此,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他不在才好呢!纪思语心中暗笑,客气的说道:“郡王爷公务繁忙,自不该打扰,我是来看望郡王妃的,她可在府里?” “郡王妃在,纪四小姐不如随小的去正厅稍作休息,待小的通禀一声可好?” “那就有劳了。”纪思语出门在外素来规矩客气,临时披上大家闺秀的皮囊,小步婷婷的跟着刘友才去往正厅小憩。 正厅打扫的很干净,一尘不染,架子上的香炉里,燃着好闻的香,所有的一切都规规矩矩,整整齐齐,一看就是纪音行事的做派,想来她这个郡王妃,在府里还是很受用的。 “阿语!”正想着呢,只听得纪音亲切的叫唤,面带笑意快步走了进来。 她穿的依旧素雅,但相较从前,多了几分人妇的风韵,加之气色精神都还不错,看起来格外的惹人生喜。 纪思语连忙迎过去,亲昵的挽住她:“阿姐,阿姐,我可想死你了。” 纪音覆着她的手背:“阿姐也很是念你呢,来,快坐。” “等下等下。”纪思语突然退开了三步,张开手臂左摇右摆,期待的问:“阿姐你看,可有看到什么?” 纪音疑惑的上下打量她一番,忽然一副过来人的样子,指着她腰间的荷包说:“我说你怎的突然记着要来看我了,想来是……” 她凑近了过去,小声窃窃:“这可是你小情郎做的定情之物?” 纪思语脸上的笑容顿时化成了水,气的直跺脚:“才不是,我自己做的。” 纪音像听着了什么石破天惊的大事,诧异极了:“我家阿语居然做起女红来了?” 她边说着,边随手拿起来看,然后就对此物是纪思语亲手所做坚信不疑。 “阿姐,你也觉得我做的太糟糕了是不是。”纪思语沮丧的撅起嘴。 纪音到底宽厚,忍笑安慰道:“不糟糕,阿语做的怎么会糟糕,只是还需要细致些,你若当真想学,阿姐教你便是。” “我就知道阿姐最好了,不像二哥,说我这是狗咬的,哼!”纪思语亲昵的挂在纪音胳膊上撒娇道:“阿姐你今儿就教我可好?我要做个最最好的,拿回府里堵上二哥的嘴。” 纪音回绝:“今儿恐怕是不行,六公主常梦怀在宫里头办了个茶宴,这不,阿姐正准备要去呢。” “常梦怀?” 纪思语记得她,多年前她第一次进宫,兜兜转转在花园里迷了路,差点误了宴席,幸得遇到了在花园里赏花的六公主常梦怀,她是个热心的小姑娘,没有半分公主的架子,为了赶时间,她遣走了身边伺候的丫鬟,带纪思语抄近路,往假山上翻,谁料到纪思语脚一滑跌进了花园的池子里,常梦怀身为公主,竟二话不说也跳进了池子里,两人被宫人救上来后,常梦怀呛了一嘴巴水,边咳边吐还不忘解释:“方才本公主跌进了池子里,多亏了语姐姐救我,只是害她耽误了宴席,实在愧疚,语姐姐你怎么样,没事吧?” 她把话颠倒了说,纪思语不但没因迟了宴席被责罚,反而因救公主有功,受了皇帝的赏赐 事后纪思语问她,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常梦怀坦言,因为我从小没有母妃,父皇对我怜悯,通常舍不得责罚我,这是免你责罚最好的办法。 看她说的如此真诚,那年的纪思语忽然觉得,宫中之人,并非都如传言中那么势利无情。 威严的大内高墙,毕竟是常梦怀的家,一个家,多少总是有点暖意的。 一转眼,许多年过去了,纪思语再也没机会进宫,直到平郡王常见允成亲,常梦怀也因病没有出现。 此时她听说纪音要去赴常梦怀的茶宴,心中难免有些起伏。 “阿姐,带我同去可行?” “带你去?” “嗯,我想去见见六公主。” “这……”纪音显得有点为难:“你与她虽是旧识,可未受邀约不请自来,总是不合规矩。” “我只去见见她,不赴茶宴,便算不得违了规矩,对不对?”纪思语眨眨眼睛,使起了小聪明。 “你呀,就是歪脑筋动起来最快。”纪音素来宠她,不想她失望,思虑再三,还是应了她的要求。 姐妹俩人坐上了平郡王府的马车,穿过层层宫门,一路畅通无阻,侍卫见了各个低头哈腰,态度极好。 “阿姐,这郡王妃的身份可真当好用,想进宫,只要亮亮令牌就行了。”纪思语很是羡慕。 纪音微笑:“他日,你也可以。” 纪思语突然心头一抽,接不上话。 “怎么,还是不愿接受他?”纪音看出了她的心思。 纪思语摇头:“不是。” “如果注定要在一起,便不要自己为难自己,试着去了解他,时间久了,也便接受了。” 纪音扶正了纪思语头上的簪子,捏捏她的脸:“好了,到了,我们下车吧。” “嗯。”纪思语应声,深吸了一口气,跟着纪音走进了常梦怀的怜梦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束断发半壁城》正文 10.茶宴稀客 怜梦宫,单从名头就能看出皇帝对她的疼爱,从出生便没了母妃,做父皇的,若再不尽心庇佑,那得有多可怜,也正是皇帝竭尽心力的爱护,才让常梦怀成了这风云攒动的宫中难得单纯快乐的人。 今日的茶宴,是为小聚,来的都是些喜好茶雅的人。 纪思语跟从在她阿姐身边,过去向主人家打招呼:“见过六公主。” “平郡王妃,你来啦!”常梦怀不拘礼节,快步过来,看见了纪思语,总觉得眼熟“这是……” 她不确定的试问:“语姐姐?” 纪思语高兴极了,她还认得她,她脸含笑意恭敬的行了礼:“纪思语见过六公主。” 常梦怀直接牵住她的手,欣喜的上下打量:“当真是语姐姐!我方才还不敢确定呢,多年不见,语姐姐是越□□亮了!” 纪思语也是高兴的回话:“六公主才是真真的美人呢,纪思语今日不请自来,还望六公主见谅。” “怎么会!”常梦怀压根不放在心上:“语姐姐日日不请自来,那才好呢,有人来陪梦怀,可得高兴坏了。” “那可得烦我了。”纪思语调笑。 “别说,我还真烦你,这会儿还给端着规矩,这般生分疏远,今日私宴,你我不讲身份,我就唤你语姐姐,你还是唤我梦怀,可好?” “这怕是不妥呢。” 虽是私宴,可毕竟是在宫中,人多眼杂,纪思语没规没矩的,万一传出去,怕是讨不到好果子吃,若是还要追究起来,自己私自带她进宫,恐怕还会牵连到平郡王,思虑之下,纪音脱口反对。 然而常梦怀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执意如此,称呼而已,又不是什么杀人放火的大事。 “还差一个人,先入座,吃些小点心,一会儿宴散了,我们再好好叙叙旧。” “是。”纪音拗不过她,便带了纪思语行了礼,在靠后的桌子边并排坐了下来。 其他人,也逐一入座,等着开宴。 闲聊暂时告一段落,纪思语这才静下心来端详,只见来人有七公主常柒柒,八公主常冉,四公主常引之和她驸马蔡照的妹妹蔡蓉熙,兆尹之女王咏月,还有太师之女等一些其他面生的女子。 各个端庄雅坐,除了一个黄裙子的。 “阿姐,那是谁?” 那女子坐的很靠前,应是个身份尊贵的人,宫里上下但凡有头有脸的,大多出席了纪音的喜宴,纪思语多少总有点印象,偏偏这个,是怎么都想不出来。 纪音掩嘴在她耳边说:“听说殷大将军刚从大漠回来,这人,恐怕是殷大将军的女儿,殷采易。” “殷采易?”纪思语再次向她看去,只见她捡起一枚葡萄,整个塞进嘴里,举止粗白,确实是有几分大漠人的样子。 “大漠偏远荒凉,殷大将军是皇后的亲弟弟,从前统领皇城御守卫,是何等高高在上,怎么回去那种地方?”纪思语想不明白。 纪音摇头表示不知:“听说也就是两年前突然去的,那种苦寒之地无人愿去,殷大将军却主动请缨,亲自驻守边疆,看来也是个有骨血的人物。” “哦……”纪思语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殷大将军再怎么样,也与自己八杆子打不着,她眼下,只期待着茶宴快快开场,好让她尝一尝传说中的六公主亲自研制的茶酥。 万众期待,终于,茶宴开始了。 常梦怀在小院最前坐下,言道:“今日得诸位姐姐妹妹们赏脸,来参加梦怀的茶宴,梦怀实在高兴,时辰差不多了,还差最后一个人,不如我们边吃边等吧。” “好呀好呀!”常柒柒第一个响应:“柒柒从昨天夜里就惦记着六姐姐的茶酥了,今儿连早膳都只吃了一点点,都是为了留着肚子,这会儿早饿了。” 常梦怀掩嘴笑起来:“那可是姐姐对不住你了。” “六公主今秋可还是头一回做茶酥呢,想来是特地为了殷妹妹洗尘的吧?”兆尹之女王咏月照例四处卖乖讨好。 殷采易却是心不在焉,听到有人提到自己的名字,这才回过神来,眼前一溜花花绿绿的女儿家,根本勾不起她半点兴趣,只托着腮帮子无趣道:“采易随阿爹外出大漠两年有余,今日回了宫里,得姐姐妹妹们关心,本该高兴才是,可采易听说六公主还邀了年哥哥,怎的还不来?” 纪音愕然,这个殷采易,看来不止是行为举止,就是连言谈都沾染了大漠的脾气,直言至此,毫无顾忌。 纪思语坐在她边上,想的,却是全然不同,她只听见了年哥哥,殷采易口中的年哥哥,十有八九应是祁安王常忆年了吧? 他也要来吗? 期许之余,她莫名有些紧张。 常梦怀到底是个公主,被殷采易那么一问,还算平静,笑着说:“朝中事务繁复,三哥一时半会儿脱不开身,也是有的,殷姐姐莫要介怀,三哥并非失信之人,答应了要来,定是不会爽约的。” “祁安王也要来?”驸马蔡照的妹妹蔡蓉熙两眼放光,显得过于激动,亏的四公主使了眼色,才算收敛回来。 “看来姐姐妹妹们都不知道呢,是梦怀疏忽了,未早早告诉大家。” 在座的好些尚未嫁人的女子虽竭力掩饰,脸上的窃喜之意却仍不经意流露出来,常忆年在女子中的受喜程度,可见一斑。 茶宴开始,穿着清一色衣衫的宫女端着食盘,依次步入,给每个人面前奉上,有春茶饼,核桃茶糕,过水茶酥等等,做工精致,风味独特,果然是出了怜梦宫,便尝不到的。 四公主调笑:“六妹好手艺,将来谁娶了你呀,那可真是天大的福气。” 常梦怀羞怯极了,不好意思的半捂住脸:“四姐可别取笑梦怀了,论手艺,哪里比的过平郡王妃呀。” 风突然吹到了自己头上,纪音连忙说:“六公主谬赞了,我也是瞎捣腾捣腾,上不了台面的。” 四公主给她台阶:“近日我每每见平郡王皆是面带春风,还似胖了些,可不就是平郡王妃养的好?” 王咏月见缝插针的吹捧:“是啊,真羡慕平郡王妃,和平郡王恩爱有加,羡煞旁人了。” 纪思语离纪音一臂之遥,提到平郡王时,她幸福满溢的样子,是看的再清楚不可了,话题在她身上停留不久后,兜来绕去,终于又回到了吃食上,大家兴致盎然,一件件的品,一件件的论其意。 唯独殷采易心不在焉,廖廖不得劲。 这时,又有客人来了,脚底生风,引起一阵骚动,熟悉的金线刺绣暗红色褂袍,贵气天成。 “年哥哥!”殷采易第一个看见他,直接迎了上去,亲昵的拉着半问半责:“年哥哥你怎的才来!” 常忆年把手抽出来:“恰好有些事,这不,忙完便马不停蹄的赶过来了。” 说着,他看向常梦怀:“六妹亲自邀约,就是有天大的事,我这做三哥的也得推了过来。” 常梦怀毫无芥蒂的嬉笑:“三哥的甜言蜜语,留着对将来的王妃说吧。” 台下的蔡蓉熙莫名脸红,也不知想到了什么。 殷采易则越发对号入座,再次拉住常忆年往自己身边特意空下的位子去:“年哥哥,快来,这边坐。” 常忆年坐下后,茶宴继续。 茶点上了过半,口渴之时,常梦怀又命人上了刚沏的三道茶水。 “这分别是银针,黄芽,乌枝,过水为二,润而不涩,回味各有不同,大家尝尝,可还喜欢?” 常梦怀逐一细细介绍,殷采易趣不在此,只侧着脸直勾勾的看着身边的男子,痴痴的问他:“年哥哥,你这茶水,可好喝?” 常忆年从嘴边移开杯子:“无从说起,不如自己尝尝便知。” 殷采易有意讨要:“我想尝尝年哥哥这杯。” 蔡蓉熙听了进去,一脸厌恶,且不论男女授受不亲,纵是夫妻,当众如此亦是不合礼矩,殷采易这幅德行,还妄图做上祁安王妃? 可出人意料的是,常忆年不知想了些什么,竟笑着把手上的茶杯移到了殷采易的嘴边,殷采易得意的抬手要接,常忆年又突然退开,眼看她诧异,又再次移了过去,只是这次,直接触碰在她唇上。 殷采易心一麻,立马娇羞的微张开朱唇,被喂着小抿了一口,常忆年没有对她说什么,只淡笑着,去尝第二杯了。 这样的举动,不止是殷采易,在所有人看来,都是郎情妾意,你侬我侬。 自然,纪思语也是这么认为的。 他坐在她对面,前后隔开了好几张座位,可他那一抹笑容,她却莫名看的尤为清晰。 他曾也对自己这般笑过,然后低低的说,今日得见姑娘,于本王,三生有幸。 纪思语心一抽,自嘲的笑笑,常忆年,你那么好,喜欢你的人那么多,我要怎么做,才能入了你的眼呢?可即便入了你的眼,我们之间还隔着一个常洛啊…… 茶宴的下半场,纪思语只觉得食不知滋味,再好的茶点,都味同嚼蜡,总算熬到了结束,偏偏纪音被人拉着聊家常,纪思语一时半会儿是走不了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束断发半壁城》正文 11.看心情 闲来无事,纪思语只好一人在花园里溜达打发时间。 早就听闻怜梦宫是全然由着常梦怀自己意愿来设计的,今日得见,确实是别出心裁,花园里挖了一个硕大的水池,一块块石头间隔排列,像一条石路一般,延伸到水池中心处。 纪思语素来好动,见了这新奇的设计,顿时玩心大起,拎高了裙摆,一脚跳了上去。 上了第一块,自然还要上第二块,然后还有第三第四块。 一块接一块。 “这可真有趣,待我回了府,也要差人在我院子里挖个池子,按上石头,最好中间有一块是松动的,好捉弄捉弄二哥,嘿嘿!” 她想的高兴,却不料一脚踩到了自己的裙摆,脚底一滑,自己先毫无抵抗的要跌进水池里。 真是活见鬼,统共见过常梦怀两次,次次都要跌进水里。 她做好了丢人现眼的心里准备,眼看着裙角沾上了水面,手却被人一把牢牢抓住。 她定睛一看:“祁安王?” 她不可思议的连自己是谁都险些忘了。 常忆年再用力一拉,她便顺势落入了他的怀中。 风波本该就此结束,偏偏脚下石头太小,容不下两人四只脚,加之重心不稳,两人相互拖拉着,踩着石头步步后退,最终齐齐跌倒在岸边的草地上。 她扑在他胸前,咚的撞上了他的额头,疼的他微皱起眉头。 “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事吧?”她本能的伸手去帮他揉,只求他千万不要生了怒气,要她好看,揉了几下,脑子才转过弯来。 我在做什么?我是脑子坏了吗?他是祁安王啊,我,我在揉面团似的揉他的额头? 她猛的停住,继而怯怯的看向他,却发现他的眼中并无怒意,只饶有兴味的看着她。 “对……对不起……”说来奇怪,平日里天王老子都不怕的人,这会儿怂的跟个草包似的,她结结巴巴的把嘴边的最后一句道歉说完。 “多……多谢王爷相救。” 接着她连忙想要脱开身爬起来,可却发现,他放在她腰间的手,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反而一个用力,揽的她更紧了。 两人之间,近在咫尺。 他依旧没有说话,就这样看着她,毫不避讳。 “王爷你……能不能别把这事告诉别人,尤其是我阿姐?”她面红耳赤。 他终于开口:“怎么,怕挨骂?” 纪思语老实的点头,她心里没底,噗通的乱跳,脑子里更是一片空白,等着他如何责罚。 可他偏偏没有,只是……一个翻身,反守为攻,把她压在了身下,紧接着伸出手,对准她方才撞上的地方,下狠手用力一摁。 “啊!”她疼的直想哭:“你……” 常忆年在她说出来之前松开了她,站起来,若无其事的掸了掸衣服,背过手说:“愚笨至极,疼了才长记性。” 纪思语真是哭笑不得,狼狈的爬起来,只见自己身上蹭了不少泥,想着怎么擦不掉,万万不能被阿姐甚至府里其他人发现。 这时,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常忆年冷不丁又靠了过来,弯下腰,凑到了她的腰间,惊的她一个后退,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原来,他看见了她挂在腰间的那个荷包。 像粽子一样的荷包。 她慌张的一把抓进手里,今天出门没看黄历,真是什么丢人现眼的事都撞上了。 “呵呵……”她尴尬的对他笑笑:“呵呵呵呵呵……” 常忆年无视她的一百个不情愿,伸过手,硬是把荷包从她手里扯出来:“上回见完你之后,本王的荷包就丢了,一直没有新的替上,你这个颜色到是合适,不如送给本王了吧。” “……”纪思语脑子轰一声响,他这是知道我拿了他的荷包?这事打死不能认啊! “王爷丢了荷包,可不能赖我,这是我亲手做的第一个荷包,不……” “本王想赖谁就赖谁。”常忆年竟跟个孩子似的耍起赖皮:“何况本王救了你,讨要个荷包而已,还不能?” 由不得纪思语反驳,他直接把荷包挂到自己腰上,心满意足的就走。 “给你就给你,挂上就挂上,千万别说是我做的行不行!”纪思语努力挽回一点颜面。 常忆年猛的回过头来,挑衅的说:“看心情。” 两人一前一后从花园里出来,正巧纪音也聊完了家常,要回府去。 看见自家阿姐,纪思语连忙跑过去:“阿姐!” 纪音拉着她:“你跑哪儿去了,阿姐到处找你呢。” “我……”纪思语目光闪烁。 纪音看见常忆年若无其事的从边上飘过,察觉两人皆是沾了些泥,顿时心有定数。 “回去吧。”她一句不再多问,牵着她急忙出了怜梦宫。 只是…… 纪音瞬间变换的脸色,皆入了殷采易的眼里,她看着纪思语的背影,又看了看远去的常忆年,沉下了脸色。 回去的马车里,纪音几次三番欲言又止,纪思语知道她想问什么,可她无从解释,就干脆闭上眼睛假寐。 于是,姐妹俩人一路半句话都没说,直到马车回到了平郡王府。 “临仁会送你回去,阿姐就不送你了。”纪音下了马车。 “嗯。”纪思语顺从的朝她挥挥手:“阿姐再见!” 马车正要走,纪音忍不住叫住她:“阿语!” 纪思语撩开帘子伸出头:“阿姐还有事?” “乖些。”纪音没头没脑的冒出一句。 殷采易满心不爽,一路气鼓鼓的回到大将军府,在小径边看见一盆焉了的花,一脚踢开。 “绒儿!败柳残花这种上不了台面的东西,留着是要碍本小姐的眼不成?” 跟在后头的小丫鬟绒儿吓的连忙把花端开:“绒儿这就丢了。” “还不快去?!” “是哪个不长眼的,招惹了我们采易?”门外有人进来。 “爹!”殷采易撒娇的跑过去。 殷海宠爱的摸摸她的头:“你不是去赴六公主的茶宴吗,怎的,是茶宴不好?一回来就对着下人撒气。” “哼,不过一些普通的茶点,人人奉承常梦怀,相互吹捧,无趣之至。” 殷海心知肚明:“有趣无趣,你去之前不就知道了,为何还要去?” 殷采易撅嘴,小声嘀咕:“还不是因为年哥哥。” “结果祁安王没去?” “去了。” “哦?那爹可真是猜不到了。” 殷采易懒得拐弯抹角,跺着脚直言:“那个工部掌事纪尘松的小女儿纪思语也去了,女儿瞧着,她就是个狐狸精,对年哥哥别有用心。” “你可是亲眼见着他们有什么了?”殷海皱眉。 殷采易摇头,又辩解:“可她长的确实挺好看,女儿真担心年哥哥的魂会被她勾走。” 殷海不屑的笑笑:“皇城上下,好看的女子不计其数,对祁安王有心的也是数不过来,可祁安王妃的位子,不是谁随随便便就能坐的。” 听了此言,殷采易脸色总算缓和了不少:“爹的意思是,王妃的位子始终是女儿的?爹,明年秋天,年哥哥真的会娶我吗?可为什么偏偏是明年秋天呢?女儿不明白。” 殷海眯眼从树上摘下一颗果子,尚未成熟,成色并不鲜艳,他随手丢进草丛里,意味深长地说:“时机是需要等待的,你不需要明白这些,你只需要每天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安心等待就是了。” 殷采易虽然听不懂,但她耳根子软,听了她爹的话,心里觉得舒服多了,两年都等下来了,再多等一年,又有何妨? 她咬着嘴唇,暗暗发誓,年哥哥是我的,谁都抢不走。 临仁熟练的驾驶着马车,一路小跑,总算在晚膳之前送纪思语赶回了纪府。 到家的时候,纪萧不在,纪书霖和纪尘松父子俩人在书房里谈着什么要事,支的一个下人都没有。 纪书霖:“武英王在南境大破蛮子,杀了蛮子的大将军,此番他们元气大伤,应是不会再来挑事了。” 纪尘松:“是,若无意外,秋猎之前便可回朝。” 纪书霖:“爹,武英王此番又立下赫赫战功,加之其王妃家族背景,朝中声望定要再涨一层。” 纪尘松:“朝中声望越高,皇上的忌惮,就会越深。” 纪书霖:“爹的意思是……” 纪尘松:“霖儿,武英王如今的情势,都只是如今的事,朝中风云变幻,你我二人,切不可随风摆动,爹相信……” “四小姐,原来你在这儿!夫人给你做了新衣裳,正要寻你去试呢!”门外突然响起一个丫鬟的声音。 纪思语连连摆手让那丫鬟闭嘴都来不及了,纪书霖一把推开书房门,抓了个偷听的现行:“你怎么在这儿!” 纪思语其实也是路过,无心听到的,这会儿弄的倒像做贼似的了,好不容易解了禁足,可不想又被关起来,她灵机一动,一瘸一拐的哭丧着脸说:“大哥你怎么在这儿,我摔了一跤,脚疼的厉害,正想找你讨些膏药。” 说完,她扯过自己粘满了泥的裙摆给纪书霖看。 纪书霖见她确实狼狈,便信以为真,皱着眉头责备:“怎的摔成这样,女儿家家,就不能小心着点?” 见成功忽悠了过去,纪思语继续摆低姿态道:“四妹错了,四妹往后多像嫂嫂学习,做个文雅识大体的女子。” 话到了这份上,纪书霖也就不再斥她,对那杵着的丫鬟说:“还不快扶了四小姐回屋?伤药一会儿我差平笙送过去,四妹,你扭了脚,就不要到处乱跑了,安安份份歇着才是。” “哎哟,我的脚疼的一抽一抽的,大哥就是让我跑,我也跑不动了……”纪思语装作脚下不了地的样子,一瘸一拐一路嗷嗷叫着离开了纪书霖的视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束断发半壁城》正文 12.武英王归来 回到屋里,纪思语打发走了那丫鬟,说自己实在太累已经睡了,千万不要让柳氏知道,冲来看她,脚伤是更是不能说,免得增其忧思。 丫鬟走后,莲儿急切的跑进来,连门都来不及带上:“小姐,你可是受伤了?都是莲儿不好,莲儿就该跟你一块儿去平郡王府的,再不济也能有个照应。” “你家小姐是随随便便会受伤的人?”纪思语慵懒的打了个哈欠,架起脚来回显摆,收起脸上的装模作样道:“跟去也没用,我进宫了。” “进宫?”莲儿大惊失色:“怎的进宫去了?何人召见小姐,可有难为你?”她上上下下检查着,生怕她被人打了似的。 纪思语只觉得好笑:“没有啦,和阿姐一块儿玩去的,不过这事,你可不要告诉别人,省的又要问长问短,烦都烦死了。” “那就好,那就好。”莲儿长嘘一口气:“不过小姐,你的荷包上哪儿去了?” “它……”纪思语语塞。 这让我怎么说?被个厚脸皮的任性王爷抢去了? “被狗叼走了”她不得已,随口瞎扯。 “宫里头还有狗呐!”莲儿深信不疑,关切的说:“小姐那你下回再入宫可得小心些,万一那狗认得你,再来叼你的东西可不好了!” “知道了知道了~” 纪思语把头埋进被子里,忍的眼泪都出来了,才算没有笑出声来。 哼,常忆年,你这个抢我荷包的赖皮狗。 正如纪尘松所料,武英王常有勤取了南境蛮子大将军的首级之后,蛮子的军队立马如同一盘散沙,节节败退,不出三日便缴械投降了。 蛮子首领写书投降,保证不再作乱,由此,纷乱了大半年的战事终于平定。 据传信使来报,武英王即日启程,班师回朝,预计十日之后便能抵达皇城。 此等好消息一出,朝中群臣振奋。 这日早朝,皇帝坐在龙椅上,听遍了朝臣对武英王的夸赞,就差捧上天了。 如此功高盖主,皇帝必然心有芥蒂,可他脸上却是不露声色:“有勤此番出征确实立了大功,待他回来之时,朕将亲自去城门迎他。” “皇上圣明。” “皇上,武英王这五年来,多次带兵出征,南平北定,为我朝立下汗马功劳,微臣斗胆认为,皇上该对武英王是以嘉奖。”丞相安其居说。 “哦?那丞相说说,朕该是以何等嘉奖为上啊?” “老臣斗胆认为,朝中储君之位空置已久,此位,非武英王最为合适。”兵部掌事赵世也站出来附和。 “我朝以天威平天下,能带兵之人,是为良选,储君定而民心安呐。”庆亲王听了忍不住站出来讥讽:“皇上以德扬威,赵大人此言,可是将皇上置于何处?” 此言一出,众臣议论纷纷。 皇帝心中冷笑,立储之事如此敏感,几年来几个皇子无非暗中较劲,蠢蠢欲动,今日到好,安其居这个老东西连同赵世,敢公然拿到朝事上提了,看来常有勤的手,快遮到朕头顶的天上来了。 他忍住怒火,假意思索一番后说:“有勤这些年确为朝中出力不少,不过我朝自先祖就有个不成文的规矩,立储,不择秋,所以这件事,开了年再说吧。” 皇帝始终是皇帝,他一语回绝,殿下众臣再胆大包天,也不敢继续说什么了。 皇帝淡定的向后靠到龙椅背上:“现已九月,往年秋猎都是皇儿们轮流主事,今年本该轮到有勤,朕考虑到他出征回来,需要多加休息不宜操劳,所以,今年的秋猎,皇儿们,谁来替你们大哥代劳啊?” 五皇子楮乐王常浚第一个站出来,谦恭的行礼推辞:“禀父皇,皇儿不才,每回都办不好,今年的秋猎,怕是帮不上大忙。” 皇帝早有预料:“浚儿你年纪虽不甚于洛儿和年儿,可你如今已然成年,该多担待起来才是。” 常浚机智的顺势下船:“父皇教诲的是,这回儿臣好生学习,下回秋猎,定然能办的妥妥当当。” 话已至此,皇帝自然不会逼他,常浚本就是四个皇子中最碌碌无为的那一个,秋猎这种考验能力的事,他主不主事,又有什么关系。 皇帝转而看向下一个:“年儿,你呢?” 常忆年出列俯首行礼道:“儿臣认为,宁永王心思细腻,比儿臣思虑的更周全,办的更为妥帖。” “哦?”皇帝对此这倒是有些意外,看向常洛:“洛儿,既然年儿觉得你比他更擅此事,那今年的秋猎,就交由你主事了。” 常洛叩首:“儿臣遵旨。” 皇帝满意的点头:“既然主事已定,那秋猎就定在下月初一,洛儿,朕知其中事务繁复,尤其是营帐搭建,纪尘松纪大人熟悉工事,不如就由他从旁协作,助你一同完成此事。” “谢皇上。”常洛领下圣意。 早朝散场,常洛与一众朝臣陆续退离,他一向不爱和那些狗腿大臣搭讪闲聊,独自一人走着,难免显得有些孤冷。 这时,常忆年走上来,与他并肩:“恭喜二哥,主事今年秋猎,父皇对二哥信任有加,三弟很是期待。” 常洛谦和而疏远的笑笑:“也是三弟谦让。” “有些事,确实是二哥更胜一筹。” 常洛听了,脸上挂着笑容,走到自己的轿边,和气的与他告别,没想到轿帘一放下,他就拉下了脸色。 常忆年打的什么算盘,主事秋猎这般出风头的事,竟主动让给我?不过,既来之则安之,我也该让父皇知晓,从不与常有勤和常忆年争储君的人,并不比他们差上半分。 他眯着眼睛,露出鲜见的目光。 “回府”他一声令下。 “是。”下人起轿,将他抬离了皇宫。 十日之后,帝都皇城祥云蔽天,是难得的好天气。 这样的好日子,便是武英王常有勤凯旋而归的日子。 皇帝履行承诺,带上朝中重臣和皇子,亲自在皇宫大门相迎。 一同前往的,自然还有皇后以及众皇子的生母。 皇城高墙上悬满了彩旗,左中右三扇宫门尽数敞开,侍卫列队三里,其阵仗,可见一斑。 “然贵妃真是好福气,武英王如此受宠,今日这阵仗,可是难得不可见。”怡妃特意打扮,尤其贵气逼人,笑意盈盈的在旁恭喜。 然贵妃傲慢的瞥了她一眼:“皇上公允,有勤这些年为朝中出生入死,今日所得,也是拼了性命换来的。” 怡妃笑笑:“那是自然,皇上圣明,该给的赏赐,一样不会少,宁妃,你说是不是?” 宁妃是常洛的生母,在旁人看来,她们母子俩人可谓一脉相承,并不喜爱掺合是非,这会儿被怡妃点名,只好硬着头皮顺着她意思道:“姐姐说的是。” 然贵妃才看不上她们的奉承,在她看来,即便大家生的都是儿子,可母凭子贵也是分档次的,谁的皇子都比不上自家常有勤有能耐,今日她们当着她面说些好听的话,也不过就是为了将来过点安生日子罢了。 皇后见她们两个嫔妃明嘲暗讽,不由的皱眉:“武英王的队伍就快到了,你们莫要再多言语,惹了皇上不快。” 然贵妃扭动腰肢不屑的瞥开脸,冷哼了一声不搭理,全然不把皇后放在眼里,到是怡妃,低声下气陪笑道:“皇后说的是,是臣妾多言了。” 不过片刻,常有勤的队伍终于出现在皇城的街道上,战旗飘扬,气势恢弘。 他身着铠甲骑于战马之上,顶冠上的羽翎是新按上的,迎风显得格外抖擞,独自一人行在队伍最前面,一路过了护城河吊桥,才在皇帝面前翻身下马,战场厮杀,免不了受些皮外伤,动作有些迟滞。 他摘下顶冠,叩首道:“儿臣常有勤,平蛮归来,拜见皇上!” 皇帝面目慈祥的弯腰扶他起来:“皇儿率军大破蛮子,平我南境之乱,今日凯旋而归,是为我朝之幸,朕特出宫相迎,但凡军中之人,不论生否,皆可行赏!” 到当真是个公允的好皇帝,常有勤心中不满,南境动乱已久,若非本王亲自前往上阵杀敌,拼出性命,就凭那几个庸人,怕是猴年马月也平定不了,今日班师回朝,摆弄了些给外人看的阵仗,不提本王卓然功勋,反言人人有赏,真是可笑。 一旁的然贵妃才听不懂这些玄机,作为一个许久不见儿子的母亲,她心疼其行军操劳,连忙对皇帝建议:“有勤连夜赶路,加之有伤在身,想来也乏了,不如快快进宫吧。” 皇帝应允:“确实如此。” 说罢,便甩过龙袍,带头回宫进殿。 其余众人跟在他身后,也一同往回去。 大殿之上,武英王及众将士,依次行赏,加官晋爵,金银田宅。 人人喜笑颜开,除却常有勤,全程严肃,鲜有笑容。 皇帝眼尖,看出端倪:“皇儿可是不满朕的赏赐?” 常有勤俯首否认:“有勤不敢。” 不敢?谅你也不敢。皇帝心想。 “哦,对了。”皇帝想起什么事:“今年秋猎,本应由你主事,朕念你出征方回,身有军伤,需好生休息不宜操劳,所以就转由洛儿操办了。” 常有勤脸色一变:“操办秋猎是儿臣分内之事,怎好劳烦他人?” 皇帝玩起文字游戏:“洛儿算不得他人。” 常有勤素来不喜拐弯抹角,直言道:“二弟素来喜好书画诗词,儿臣恐为难他。” 列队中的常忆年听出了战火气,出来圆场:“大哥切莫生气,二哥都是为大哥着想,怕大哥劳累,大哥刚回皇城,不如好生休息,养足了精神,秋猎之时才好大展身手。” 常有勤不搭话。 常洛这回算是一身冤,分明是皇帝的意思,却让自己成了常有勤眼中的沙子,大庭广众之下甚至暗讽自己只喜文不擅武,实在难堪。 皇帝揣着明白装糊涂,反而接着常忆年的话,大笑道:“好!那就先做休歇,晚上备有宫宴,为功臣好好接风洗尘!” 常有勤毫无半点喜悦之情,不满的瞥了常洛一眼。 常洛,你怕是不知道,本王素来憎恶背地里搞小动作,不磊落之人。 可他再怎么不满,以当前的身份,除了忍气接受,也别无他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束断发半壁城》正文 13.纪萧的馊主意 常有勤归宫的事,成了今天皇城最大的新闻,在众人不同添油加醋描述中,各有见解。 纪思语坐在院里听莲儿复述着她的道听途说,只觉得唏嘘,常有勤竟是这样直来直往的人,连皇上的决定都敢公然质疑,他的背后,得有多大的后台。 “小姐,这武英王到底是将来要做皇帝的人,否则怎至于说话这般直接。”莲儿哪里知晓轻重,想到什么就说了什么。 纪思语敲了她脑袋:“你哪听来的这些说辞,将来能做皇帝的是谁,不到最后,谁都不能保证。” “那可不一定,莲儿听说,四个皇子之中,宁永王好文不武,楮乐王太过稚嫩,也就祁安王能与武英王一争上下,可武英王到底是手握军政的人,杀起人来像割韭菜似的,岂是随意比的了的。”莲儿把肚子里的货一股脑儿吐的干净,听的纪思语目瞪口呆:“你何时听来的这些?” “街头巷尾都这么说呢!”莲儿毫不掩饰。 纪思语不由的皱眉,难不成,武英王真的要做储君了?这些事,本与她毫无关系,可为何心里,那么不想接受呢? 她知道自己心底还挂念着一个人,哪怕没有缘分,但至少,还是希望他能好,能如意,能一生都如初见一般,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而不是……在争储失败后,被他人压在底下,失了颜色。 莲儿扫了眼周围,压低声音继续说:“还有人说,今年秋猎,武英王指不定要动手除了祁安王呢!” “什么?!”这话可把纪思语惊出冷汗,莲儿听来的,不过就是些坊间传言,虚假居多,可既听得了这样的话,纪思语无论如何都不能平静下来:“莲儿,二哥可在府里?我要去见他。” “莲儿不知,要不莲儿去找找?” “不用找了,你二哥这就来了。”纪萧从门外头大摇大摆的进来。 “二哥!”纪思语快步迎上去:“你可真是阿语肚子里的蛔虫,阿语一念你,你就来了。” 纪萧脸色恶心:“蛔虫?你真是怎么恶心怎么来。” “还是一条又白又长的蛔虫,莲儿,给我二哥煮点茶,我有事儿要和他谈。”纪思语补充。 “是,小姐。” 莲儿恭敬退下,纪思语急切的拉了纪萧到一边坐下,开门见山:“二哥,我想去秋猎。” “秋猎?”纪萧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的,是下月初的皇家秋猎?” “嗯。” “秋猎哪里是你去得的?” “那是过去的事嘛,你可知道,今年爹承了皇帝的令,协办此事,说不定我也有机会一去?” 纪萧两手一摊:“那你得去寻爹,我两耳不闻宫中事,可帮不上什么忙。” 纪思语挪到他眼前:“两耳不闻宫中事,那如何知晓,今年秋猎定在下月初的?” 纪萧语塞。 “二哥~你知道我直接去跟爹提,定会被他骂出来。”纪萧一向吃软不吃硬,纪思语使出浑身解数,挂在他脖子上撒娇:“二哥最疼阿语了,定是不忍心阿语挨骂。” 纪萧敲她额头:“亏你还知道。” “所以我才来寻你呀,我知道我二哥脑子活络,定有办法说服我爹。” 纪萧说不过她,正着脸色问:“你从来不喜宫中场合,这回是怎的,那么想去?” “就是想去嘛……”纪思语含糊应付。 纪萧扭头:“让二哥帮忙想法子,却是连句真话都不肯说,我这二哥,做的可真没意思。” “哎呀!”纪思语着急:“罢了罢了,说就说,我……我想去……见见……祁……” “不行!”没等她说完,纪萧就回绝了她。 “为什么!”她跺脚。 “你与他不过数面之缘,为何始终放不下他?” 纪思语扯着裙子轻咬嘴唇:“见完这次,就放下了……” “你就真这么喜欢他?” 纪思语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二哥,你放心,我只是想见见他,毕竟,过了这次秋猎,我再没别的机会见他了,下次见面,恐怕就是我嫁给宁永王那天。你就帮我这一回,了我一个心愿吧。” 纪萧叹气:“你这丫头,每回求我帮忙,都不是什么好差事。” “因为二哥聪明厉害,最能解决难题呀!”纪思语趁机拍马屁。 纪萧服软:“好吧,办法二哥有,但是,要看你愿不愿意做。” “愿意,愿意,什么办法我都愿意一试!” 纪萧眯眼,朝她勾勾手指小声说:“去见见宁永王,用尽你所有的本事。” 对纪思语来说,想见一见常洛算不得什么难事,难的是,如何开口求他,甚至讨好他。 她坐在铜镜前,拿着根翠珠镶金簪,戴上,又取下。 这是他赠予她的,一直放在盒子里,从未拿出来戴过,想不到,头一回戴上,始终还是为了他。 去见见宁永王,用尽你所有的本事。她的耳边回荡着纪萧的话。 本事,我从来只有爬树掏鸟窝的本事,对男人献好,这可是要难死了。 她重新把簪子插上,把镜子挪近了,仔细瞧了瞧镜子里的自己,不得不说,还真是挺好看的,眉黛轻施,眼梢微翘,细润的白肤充满弹性,比那鲜出炉的白馒头都惹人喜爱。 她学着碧月楼的头牌姑娘半遮住脸娇羞的笑,露出的一双眉眼,秋波暗送。 “王~爷~”她试了试。 不行,再来一次。 “哎嘿嘿嘿嘿~王~爷~” 咳咳,她被自己恶心的一个哆嗦,做作,实在做作! 她又换了个姿势,半侧过头,低眉下目的说:“思语,见过王爷。” 嗯,这回总算好些了。 她站起来,论起手臂转了几圈放松一下,深吸了一口气:“呼,本姑娘豁出去了!” 这应该是纪思语头一回主动约见常洛,来过得水台十多次,次次都是拖拖拉拉,不情不愿,今日轮着自己邀约,自然该早些去。 “莲儿,马车可备好了?” 莲儿点头:“小姐一吩咐,莲儿就去准备了,小姐是现在就走吗?” “嗯,走吧。” 马车一路小跑,到得水台的时候,时辰尚早,掌柜见是纪思语,便知定是常洛也要来,连忙差了小厮把马车牵到后院,热情的迎了她上三楼的包间。 包间很干净,长久不来,仍是一尘不染,莲儿推开窗户透气,只见河边有一做糖葫芦的大伯,小火煮着糖浆,拿山楂往里头滚。 纪思语闻着空气里甜腻的糖味儿,也凑到窗边去看:“这些年,皇城卖糖葫芦的都不多见了,想不到这居然还有一个。” “其实从前也不多见,可小姐最爱吃糖葫芦,莲儿记得有一回,小姐一个不留神掉在了地上,大少爷跑遍大半个皇城才又买到。” “那么久的事了,难为你还记得。”纪思语靠在窗棱上:“大哥从前最疼我了,什么都依着我,别说是一串糖葫芦,纵然是要天上的星星,大哥都会想着法子给我摘下来。” 她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之间就疏远了,如今,更是好几天都说不上一句话。” 莲儿宽慰:“大少爷朝中事务繁忙,难免顾不到小姐,小姐莫要伤心难过,待小姐成了亲,自然就有人给你摘星星。” 话到此时,有人敲门。 常洛来了。 纪思语收拾情绪,挺了挺眼皮,打起精神走过去。 果真是他,穿着水色的绣袍,推门进来,语气温柔如水:“本王迟了些,思语可是久等了?” 论肉麻,纪思语绝对甘拜下风,她连忙陪笑着,使出先前练过的语气,娇柔的做了做福:“思语见过王爷,王爷不迟,思语也才刚到。” 常洛温柔的看了眼莲儿,莲儿立马识趣的出去把门带上了。 他嘴角暗笑,扶了她起来:“思语今日传信约见,本王实在喜出望外,出门匆忙,一时竟忘了带些礼物。” “王爷客气了,是思语约的匆忙,还恐耽误了王爷的正事。” 常洛心情大好:“什么正事,都比不过来见你要紧。” 他从前也是各种露骨的示好,只是纪思语从没仔细听过,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今天头一回听了个分明,不由的脸红耳赤:“王爷说笑了。” 常洛没有接话,就这么含笑着,直愣愣的看着她,目光灼灼,看的纪思语都不知道要怎么把话题扯到秋猎上去了。 好在这时,掌柜的送茶点来了。 “小的见过王爷,小姐,这是特备的银芽,还有刚做好的糕点。” “有劳掌柜了,放下吧。”常洛谦和有礼,根本看不出是个高高在上的王爷。 等掌管把东西放下,恭敬的退出去后,纪思语连忙提过茶壶,要给他倒茶,一献殷勤,二提正事。 她翘着兰花指,娇柔的把斟满银芽润液的白瓷茶杯递到他面前:“王爷赶路过来,想必是渴了,喝点茶水吧。” “好啊。”常洛接过杯子,一饮而尽。 “可好喝?” 常洛听着纪思语没话找话,也不揭穿她,回答说:“好喝。” 纪思语抿嘴呵呵,你还真会聊天啊? 常洛看她气闷的样子,终于不再有意逗她,开门见山道:“你今天约本王出来,是有什么事吗?” 纪思语心一抽,被你看穿了。 常洛并不生气:“本王自知你定是有事相求,并非要与本王风花雪月,可本王还是来了,一来忍不住想要见见你,二来,不想让你失望。” 他语气真挚,不似有半点虚假,眼底皆是深情,纪思语撞上他的眼神,难免心绪浮动。 自己如刺猬般拒人于千里之外,做的,是不是当真太绝了。 这时,他试探的把手伸过来拉住她:“思语,只要你能嫁给本王,本王什么都答应你。” 三句不离亲事,纪思语心里才生出来的愧疚瞬间消失殆尽,只觉得抗拒,可眼下有求于人,只好硬着头皮装作娇羞的样子:“思语当真是一点小心思都瞒不过王爷,听闻下月初就是秋猎的日子,思语想陪王爷一起去,毕竟……” 她狠了狠心:“毕竟秋猎吃住在外,思语担心王爷不习惯。” 常洛听的一清二楚:“你方才是说,要随本王同去秋猎?” “王爷可答应?” 常洛话锋一转:“不答应。” 纪思语急了:“为何?” “你也说了,秋猎在外安营扎寨,吃穿住行虽不懈怠,但毕竟比不上府里,你姑娘家的,怕是受不住,本王哪里舍得?” 纪思语努力说服:“正因如此,思语才更要去了,王爷天之骄子,身份矜贵,得有人好生伺候才是。” “秋猎场上都是男儿家,你和他们一块吃穿,本王舍不得。”常洛顿了顿:“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一直随在本王身边,由本王护着,才好放心。” 这算是答应了?虽然是有条件的答应,可毕竟是答应了。 纪思语高兴,想也不想一口约定:“思语定好好跟在王爷身边,半步不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束断发半壁城》正文 14.秋猎 是以,秋猎的事,就这样定下来了。 后来纪思语又东拉西扯胡乱的和常洛聊了会儿,便心满意足的散了。 她春风满面,边哼着小曲儿,边蹦哒进府,怎想迎头就撞上了纪萧。 “二哥二哥!”她揉着脑袋乐呵呵。 纪萧很懂的说:“哟,笑的花枝乱颤,看来是心想事成了。” 她调皮的挽住他:“嘿嘿嘿~多亏了二哥的出谋划策。” 纪萧叹气:“哎,可惜二哥已经后悔了,刚去大哥那里套了套口风,说是爹操办完前期的事务就功成身退了,并不参与具体秋猎事宜。这下可好,你一个人在外头,无人帮衬,二哥总觉得不放心。” 什么!!!哈哈哈!!!爹不去!!!爹不去才好啊!这难道不是天大的喜事吗!纪思语喜出望外,尽量克制免得太过忘形,假意淡定的说:“放心,有什么不放心的,我又不是那些娇滴滴的小姐,我会乖乖的,照顾好自己。” 两人边走边说,谈的高兴之时,纪书霖迎面走来。 纪书霖这些日子早出晚归,是有好几天没与纪思语碰过面了,这会儿她心情好,亲切的主动打招呼:“呀,大哥!” 纪书霖却是一本正经:“你们在聊些什么?” 纪思语高兴的分享喜讯:“在说我要去参加下月初的秋猎啦!” 岂知纪书霖不喜反怒,当场发作:“秋猎?怪不得二弟来问我秋猎的事,敢情是早知道你要去,你一个女儿家,成天就记着往外跑,秋猎这种男人们的场子,你去做什么?不许去!” 纪思语不快:“为什么不许去,不许去我也去,都定下了。” “谁准你去的?”他看向旁边的纪萧:“是不是你出的主意?你比四妹长的岁数都是无用的不是?也没个正经?” 纪思语见纪书霖没由来的胡乱呵斥,忍不住反驳:“往外跑怎么了,又不是什么天大的事,我自认从没招惹过什么祸端,就算如今大哥谋上了官职,也不该不问清楚就把我和二哥给骂了。” 纪书霖怒目而视,抬起手就要下来,亏的纪萧拦下:“宁永王要带她去的,怪不得她。” 一听宁永王三个字,纪书霖总算软了下来:“既是跟了宁永王去,那大哥无话可说,只是你千万不要去招惹其他人,老实本分些才好。” 纪思语气的跺脚:“我在大哥眼里,就是这样不堪?” “哎……”纪书霖长叹了一口气:“你涉世未深,外头的事,岂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的。” “就是你们一个个都把别人想的太复杂,才会让事情越来越复杂。”纪思语反驳。 “但愿你简单的脑子,将来惹上了什么麻烦都能靠自己解决!”纪书霖说完便觉得言重了,可话已至此,是无法收回了。 纪思语不明白,不过是去个秋猎而已,是,自己是有私心,可顶多也就是远远相望,难不成还会做出什么有违礼节的事不成?为何大哥要这样斥责自己,她心里委屈,气急败坏的说:“若是我在外胡作非为连累到大哥,大哥大可不认我这个妹妹!” 说完她便气冲冲,头也不回的跑了。 “大哥你确实言重了。”纪萧无奈的开口。 纪书霖无力解释:“我也是为她好。” 纪萧淡淡的笑笑:“为她好,就该让她开心才是啊。” 与纪书霖一通不痛快后,纪思语连着好几天都没有出门,到不是赌气,更不可能学乖了,只是,她要为秋猎制一件合身的衣裳。 “小姐,你要新衣裳,差人做就是,怎的偏要自己动手?” 纪思语生疏的摆弄着剪子:“那是当然,爹娘只知我要随行伺候常洛那家伙,若是让府里操办新衣,定然还是裙子,穿着裙子拖拖踏踏,哪里能痛快骑马射猎?” 莲儿大惊,险些把茶盅都打翻了:“小姐你……你还想着要去骑马射猎呐!” “那是。”纪思语不以为然:“机会难得,当然要去玩一玩。” 她眯起眼睛威胁莲儿:“这事儿,可不许说出去!” 莲儿受其恐吓,举三指发誓:“莲儿保证不说,打死不说!” 灯烛接连焚,日落月又升,五日过后,纪思语的一身衣裤总算做完,通体黑不溜秋,颜色很是难看,不过胜在简便,穿在身上别说骑马了,就是爬到树顶上都不在话下。 她自己很是满意,兴高采烈叫来莲儿评价:“如何如何,本小姐的裁缝功夫,可是大有精进?” “果真是呢!”莲儿违心的赞不绝口:“小姐就是聪慧,只要认真,什么都难不住。” “嘿嘿嘿!”纪思语把衣服拿在身前比了又比:“阿姐若是知道我也会做衣裳了,定会夸我的。” 莲儿窃笑:“小姐还真说对了,王妃确实是要去呢!” “啊?”纪思语随手把衣服丢到一边:“当真?嗨你这丫头,怎么消息这么灵通了?莫不是奸细?” 莲儿急了:“小姐冤枉,莲儿是听贤枝姐姐说的。” 贤枝是跟在柳氏身边伺候的丫鬟,两人素来交好,暗地里互通些无伤大雅的有无,也是正常的。 “哦?”纪思语心起逗她,故意板着面孔问:“贤枝可是听爹说的?” “是……是。”莲儿惶恐的声音都发抖了。 “那太好了!”纪思语一把抱住莲儿:“有阿姐作伴,实在太好了!” “小姐不怪莲儿了?” “哈哈哈哈哈!”纪思语豪放的仰头大笑:“怪你怎的才告诉我!” 莲儿心惊肉跳:“小姐可吓死莲儿了。” 纪思语掐了掐她的脸:“我的莲儿这么好,才舍不得。” 自打心中有了期盼,这日子,过起来也就快了不少,转眼,便到了下月初。 和往年一样,秋猎地点设在皇城东郊的皇家林场,林场跨度整座齐鸣山,其中珍禽异兽,数不胜数。 纪尘松帮常洛料理完琐事后,便回了府,至于府中其他人,柳氏自然是不会去的。 纪书霖在朝中位分不够,尚不够资格,纪萧就越发了,照他自己的话说起来,这种场合,就是抬我去,我也懒得去。 纪思语虽说起来是跟了去陪同常洛的,可毕竟也是纪府的四小姐,所以明面上,莲儿还是得随行跟去,照料日常。 临出行前的这天夜里,月亮尤其明亮,天已入秋,微微生凉,纪思语收拾好了所有的随行物品,翻来覆去睡不着,便干脆起了来,去找纪萧。 “二哥,睡了吗?” 纪萧过来把门打开:“没呢,四妹怎的这时候来寻我,明儿要离家,舍不得二哥?” 纪思语心里一酸:“长这么大,还真从未离开过家呢,二哥,阿语舍不得你。” 看她装模作样,纪萧假意挽留道:“二哥也舍不得阿语,你一人在外无人照应,不如,算了吧?” “那不行!”纪思语果断改口:“去还是要去的。” 纪萧忍不住笑了,敲了一记她的脑袋:“方才还口口声声舍不得二哥呢,惺惺作态。” “嘿嘿,舍不得是真,去秋猎也是真。二哥,你放心吧,阿语长大了,会照顾好自己的,此去不过三日,很快就会回来的。” 纪萧不由的心生感慨:“是啊,我家阿语长大了,再过一年,你就成年了,届时嫁做人妇,你我兄妹二人,恐怕再无机会这样夜下促膝了。” “不会的!”纪思语调皮的眨眨眼睛:“我出嫁后,可以借口让二哥教我剑术,到时候,就能常出来见二哥了呀!” “不教!”纪萧一口否决:“我教了你骑马涉猎已经被爹和大哥劈头盖脸教训好几回了,你还想学什么剑术,也不担心你二哥被你将来的夫君骂个体无完肤。” “纪府外恶人多,你四妹得习武防身啊!” 纪萧不理会她的胡说八道,牵了她起来:“你胡说八道的功夫快赶上我了,好了,夜里风凉,明儿还要赶路,赶紧回去歇息吧。” 次日清晨,太阳不过升起半个,时辰尚早,连皇城街道上那些个卖早点的小商贩都才刚刚出门,纪思语就已经迫不及待的起来了。 她花了大把时间给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才去了正厅。 府中其他人都在等着她了,尤其是柳氏,眼眶湿润仿佛她要一去不回了一般,抱了好几回才放手。 纪思语难免被煽情的心里难过,依依不舍的说了好些作别的话,纪尘松可谓再三叮嘱,好好跟着宁永王,绝不能瞎胡闹,惹出事端。 纪思语嗯嗯啊啊全都答应下来,随后便带着莲儿兴奋的上了马车,往林场赶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束断发半壁城》正文 15.秋猎(2) 林场所在的齐鸣山,被秋风一吹,漫山的枫叶一片大红,夹杂着星点黄叶,错综交杂的林地里,还来着些不知名的黄蕊白瓣的小野花,接天连地的,显得尤为好看,这是纪思语从未见过的景致。 “这就是齐鸣山啊!” “是啊小姐,这儿可真美!”莲儿也是陶醉其中。 “不虚此行呢!”纪思语掩饰不住的兴奋。 有山,有水,有意中人,这便是最美的风景。 马车沿着山路,一路颠簸,赶在黄昏前到达了营地,营地设在山脚下,诺大的空地上早已搭好了营帐,粗粗一扫,约莫有五十多个。 看来秋猎的规模确实非同凡响。 纪思语在莲儿的牵引下下了马车,脚刚落地,便立马有宫人迎上来接应。 想来是常洛早早做了安排,所以小宫人不必问也知晓她的身份,笑嘻嘻叩首行礼。 “奴才丙三,见过纪四小姐。” “不必多礼。” “纪四小姐舟车劳顿,不如随小的前往营帐,稍做歇息,王爷关照了,小姐有什么需要的,吩咐小的便是。” “有劳公公。” 纪思语跟在丙三后头,一路走向营帐区,最中央的是一顶特别大的,样式也颇为精致奢华,边上围了一圈的侍卫,与周围其他的隔了不小的间隙,不用问也知道定是皇上所用。 过后还有几顶样式不同的,看起来也很是精致。 丙三就在其中一顶前停下来:“禀纪四小姐,这里就是了” “这里?” “正是。” “这里的几顶看起来和其他的不一样,可是有什么讲究?” 丙三解释:“这里是给几位王爷及其家眷所设,以那条小路为界,对面的是将军等人的住所。” 原来如此,纪思语沉默,家眷,我这番随行,到底是算伺候用的,还是家眷? “多谢了。”她点了点头,懒得多想:“敢问公公,平郡王和王妃住哪里?平郡王妃是我阿姐,许久不见,想念的紧,还望公公指条路。” 丙三抓耳挠腮的想了想:“宫里头的诸位皆随皇上一同前来,平郡王妃想必也要先进宫,然后随了一同过来……” 话音未落,就听见远处传来一阵响动。 “皇上驾到,奴才先行告退。”丙三说罢便行了礼,飞也似的快步走了。 纪思语显得兴奋又莫名紧张,她理了理衣衫拉过莲儿:“莲儿,快看看,怎么样怎么样,我可好看?” “好看好看,小姐怎么都是好看的,不过是见平郡王妃,何以如此紧张?”莲儿问她。 纪思语拍了莲儿一记,笑的花枝乱颤:“你个没规矩的,胆敢调侃起我来了。” “嘿嘿,小姐自然是好看的,穿了这身桃粉色的裙子,可比那春日里的桃花还要美上三分,宁永王定会喜欢的。” 看来莲儿是误会了自己的心思,纪思语不再逗笑,出帐恭迎圣驾去了。 皇帝出行的阵仗,到底是天底下排场最大的了,一场为期三日的秋猎,足足来了百来号人,大小物件装箱无数,原本偌大的林场,顿时热闹的成了集市一般。 队伍在林场空旷地上停了下来,一群小宫人纷纷小跑至龙辇及其他宫轿两侧。 太监总管红英公公半佝偻着腰小心翼翼的掀开龙辇前的帘子,只见当今圣上常盛昌身着金色龙袍从轿中探出半个身子。 恭候在侧的官臣及宫女宫人整齐的一同下跪:“恭迎皇上大驾,皇上圣安。” “平身。”皇帝抬手示意。 随着皇帝的下轿,后头轿子里的人也逐个出了来,纪思语平身后伸长了脖子仔细张望,一眼便在人群里望见了纪音,只见她穿着水烟色的长裙,头上挂满了玲珑珠翠,紧紧的随在平郡王身边,两人眉目传情相视而笑,着实是一对恩爱的璧人。 与平郡王同时下轿的是常有勤及其王妃李铭香,常有勤到底是身子硬朗,才回宫那么几日,之前在南境所受的伤,已然恢复了八成有余。 后面轿子里的人陆陆续续下来,在小宫人的引领下,有序的进了各自的营帐稍作休息,一个时辰以后,再行秋猎大典。 纪思语的目光在人群中徘徊,直到众人皆数散去,都没有找到想找的那个人。 怎么回事,这么重要的盛事,他不可能不来啊。纪思语嘀咕着若有所思,转身正要离开,没想到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个人,猝不及防的撞了个满怀。 “啊!”她吓了一跳,连声道歉,边说着,边本能的抬起头一看,岂料撞上的不是旁人,正是常洛。 他穿着毫无惊喜的素色长褂,眼神复杂的看着她。 “思语。”他轻柔的叫她,一如从前:“可有伤到?是本王大意了,见到你一人站着,本想给你个惊喜,不曾想到……” 常洛的柔言软语只让纪思语浑身起鸡皮疙瘩,可眼下有求于人,无论如何都要好颜好色的,她笑着做了做福:“思语见过王爷,方才是我行为鲁莽,冲撞了王爷,还请见谅。” 见她的疏远,常洛眼底闪过失落的神色,他牵强的笑了笑:“言重了,才几天不见,你似乎清瘦了些。” 清瘦?这段日子她成天窝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会清瘦? 这就是纪思语不喜欢常洛的其中一个地方,说来说去就那么些客套话,连关心都显得虚假,然而常洛并未察觉她的嫌弃,继续叨叨的继续说道:“你头一回来参加秋猎,还是本王带你来的,所以你的安全,本王得全权负责,林场甚大,切不可一人入林,有什么想做的想玩的,都于本王说,本王带你去便是。” “多谢王爷,王爷主事此次秋猎,怕是忙不过来,思语定会好生呆着,王爷不必太过劳烦。” “如此甚好。”常洛点了点头:“本王虑及你一人闷的慌,特与皇上商议,邀了不少女眷,应有你熟识的。” “王爷思虑周全,思语感激不尽。” “那你先去歇息会儿,回回精神,晚些时候还有不少活动,定有你感兴趣的。” “是。”纪思语微屈双膝,目送常洛转身离去。 她心里觉得懊恼,本以为都是男子,待他们去狩猎了,便无人顾及她,可不就能随心所欲了,这回来了一堆女眷,反倒莫名成了眼线,想去见常忆年提醒他多加小心提防有诈,怕是没那么容易了。 她放眼四周,大多数人都各自入了营帐,纪音紧紧的随在平郡王身边与人寒喧,并不是打招呼的时候。 莲儿小声问她:“小姐,可也要去休息休息?” 她想了想,打起精神:“过了这会儿,怕是更难寻得机会到处走走了,莲儿,你先回去,我逛会儿就回来。” “小姐,这……” “放心啦,我又不跑,不会有事的,你在帐中守着,万一有什么人来,也不至于没人交代。” “那好吧。”莲儿担忧:“小姐那你可不要跑远了,山中有野兽,千万小心才是。” “知道了。”纪思语宽慰的推了莲儿一把:“你家小姐可是会射箭的人!” 总算打发走了莲儿,纪思语便迈开步子,往营地后头绕去,她当然不只是随意逛逛,她就是想看看,万一有点什么事,要往哪儿跑路才好。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也不知道常有勤带了多少人来,更不知道,他是不是会如坊间传闻一般,趁着秋猎的时机,除掉他争储的对手。 纪思语沿着小路往营帐区的后面走去,看到了好些巡逻的守卫,三人成行,很是密集,安保倒是足够严格,只是营地之大,全然出乎她的意料,营帐区的后面,支满了大锅,应是烧食烹饭用的,再出去堆放了不少箱子,各式杂物。 她一路走走看看,此刻的山里很安静,除了哨岗的那些个守卫外,没什么其他人。 “奇怪,怎么没见到他,难不成收到了风声,没来?”纪思语说不上是庆幸还是失望,若是这次见不到他,是不是,就白来了。 她边想着心事,边出神的往外走去,眼看出了围栏,后面冷不丁的上来个人,突然跳出来,吓的她心都到了嗓子眼。 “一个人在此鬼鬼祟祟,是要作甚?” 她猛的回头,脸僵住了,方才心想之人,这会儿可不就真真切切在自己眼前? “你从哪儿冒出来的!吓死我了!”她想都不想,脱口埋怨。 常忆年不满的皱眉:“见了本王如此无礼,亏本王见你一人在此,担心你被野狗叼了去。” 听到野狗二字,纪思语不由的想起自己的荷包,被野狗叼走了的故事,忍不住笑出声来。 “笑什么?”常忆年看不明白。 纪思语连忙正色:“咳咳,没,没什么。” 常忆年显然不信,眯起眼睛凑过来:“你骗人!” 他直直的看着她,弄的她心虚的转过身去:“真没什么……” 他直起身子,可惜的叹气:“哎,既然阿语姑娘不把本王当朋友,那本王要说的话,也只能吞回肚子里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束断发半壁城》正文 16.秋猎(3) 说完他转身就要走。 “王爷!”纪思语果然叫住他。 他双手背在身后,停下脚步却是傲慢的不理她。 纪思语只好放柔了语气找话题:“王爷怎的还挂着我的荷包,实在是……” “实在什么?”他头也不回的问。 “不太合衬。” “做的确实差强人意。”他傲娇的说:“可本王喜欢,偏偏要挂着。” 纪思语中了邪,脑子一热:“王爷若实在喜欢这料子,我做过一个新的如何?” 毕竟现在针线活儿比那时好了太多。 常忆年装腔作势的转过来,假意正经的说:“本王从不白要人东西,看在你难得有良心的份上,既然拿了你荷包,自然也准备了礼物赠你!” 这画风变的可真够快的,纪思语期待极了,他说什么?他要增我礼物?常忆年要增我礼物? 常忆年说着,便神秘兮兮的把礼物从腰间拿了出来:“看,可喜欢?” 纪思语定惊一看,金丝软鞭?这不就是上次他打擂台赢来的那条?她只觉得不可思议:“王爷,确实是要把它送给我?” “怎么,不想要?” “想要!”纪思语伸手去接,谁知常忆年手一缩,把鞭子收回了手里,他一个跨步退开,坏笑着说:“想要就自己来抢呀!” 纪思语被激起了玩心,跟着跨步上前:“好啊!” 常忆年见她果真来抢,便东躲西闪的往外逃,两人一追一赶,不知不觉就追打到了外头。 鞭子在他手里松开,纪思语看准时机,一个跃起,抓住了一头,常忆年哪里肯轻易放手,用力一拉,就连人带鞭一并扯了过来,他一把揽住她,得意洋洋:“鞭子没抢走,反倒赔了个人过来。” 纪思语气急:“王爷功夫了得,可是要欺负我不成?” “你跟了宁永王来这里秋猎,若就这么点功夫,到了山里,保不准丢了性命。” “王爷怎知是宁永王带我来的?”纪思语挣脱开,偏偏常忆年顺着鞭子拉住了她的手,跟着一并转了几个圈:“本王不止知道是宁永王带你来的,本王还知道你这会儿要这样出手。” 果然,纪思语一个后仰,试图从来手腕底下脱身,然后毫无悬念的被他一个回身拦住:“你的招式意图太过明显,但凡对方动动脑子,就能看的一清二楚。” 常忆年边说着,边抓着她,玩起了手把手教的伎俩:“交手的时候,不要目光闪烁,出手则要果决,万不能被人看出破绽。” 他推了她出去,又跃过去将其接住,她落进他的怀里,他贴在她耳边继续轻声教育:“还有,不要轻易认输。” 纪思语气不过,明明在说正事的,怎么突然就比试起来了? 她对准他的脚猛踩了下去,疼的他跳起来,手一松,她就直挺挺的摔在了草地上。 常忆年疼到变形之余还不忘哈哈大笑:“你看,方才这招就出的不错,只是该有所准备,不让自己摔了才好。” 纪思语屁股搁到了石头上,疼的五官都扭曲了:“王爷事事都要想的这么周全吗?” 他走过来,伸手拉她起来:“不周全,便为鱼肉。” 面对着突如其来的严肃,纪思语竟一时接不上话。 他又像摸宠物一样摸了摸她的头,重新露出笑容,把鞭子递过来:“喏,拿好。” 纪思语半信半疑,生怕他又突然出什么招。 “本王那日在街上见着,想着你兴许会喜欢,特地花了重金买来的,怎么,不要?” 纪思语一把夺过来:“要,不要白不要。” 常忆年被她逗笑了,纪思语也跟着笑了起来。 她拿着鞭子仔细查看,见其尾部缠着一根红色的细绳,绝对就是那天擂台上从泱镜手里赢来的没错。 她试探的问他:“这是王爷街上买的?” “是啊。”常忆年撒谎不眨眼。 纪思语没有揭穿他,把鞭子紧紧拽在手里,低头窃笑,心里泛滥着浓浓的甜意。 你是特地为我讨来的,我都知道。 眼看着日落西山,余晖洒满,两人才并肩漫步着往回去。 常忆年就在她的身边,耳边是他的鼻息,目中是他的身影,手里还有心爱的礼物,此时此刻,纪思语只觉得,此情此景竟是这样美好。 如果这便是我的一生,那该有多好。 只可惜,他是皇子,我是官家小姐,我们的姻缘,从来都不是能由着自己随意左右。 不止是姻缘,还有性命。 “王爷”她终究还是鼓起勇气叫停他。 “怎么了?”他停下来。 “我……”纪思语想着那些毛骨悚然的坊间传言,真也好,假也好,多留个心眼,总是有好处的。 只要他能平平安安的,纵然要怪自己多舌,也没有关系,她深吸一口气道:“王爷怪我胡言乱语也好,斥责我多管闲事也罢,有件事,我想要说于王爷听。” 他双臂交叉在胸前,认真的说:“说吧,本王听着。” “坊间到处都在传,秋猎之时,有人要对王爷不利。” 他乱抓重点:“你担心本王?” 纪思语咬着嘴唇,承认也不是,不承认也不是。 “上回平郡王喜宴,王爷帮过我,所以……” “那本王若是受了伤,你来照顾本王,好不好?”他继续胡言乱语。 纪思语气吐血:“胡说,王爷才不会受伤” “哈哈哈!”常忆年伸手刮了一记她的鼻子:“既然不会受伤,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纪思语知道他在打马虎眼,可话已至此,她还能怎么样,该说的已经说了,总不能死逼着他发誓一定会小心翼翼吧? 于是她只好闭嘴,默默跟了一同回了营帐去。 为免惹人闲言碎语,纪思语特意放缓了脚步,与常忆年保持着距离。 他似懂她的心思,待到了营帐前,便自顾自直接头一低钻了进去。 纪思语暗暗一笑,这才加快了步子往自己营帐走去。 他这人,真是时而高冷时而幼稚,尽管难以捉摸,但这样才有惊喜不是吗? 她不禁忍笑。 今日本是好心情,谁知突然冒出个殷采易来,趾高气昂的拦住了她的去路。 “哟,这不是纪四姑娘么,这秋猎可真是越来越不讲规矩了,往年可不是什么身份的人都能来的。” 话语如此难听,简直就是□□裸的讽刺,可纪思语并不想招惹她,甚至觉得好笑。 我身份不够,你就够了?你也不过就是个大将军之女,撑死和皇后有点亲戚关系,可皇上最爱的又不是皇后,也就是占了个虚名罢了,我爹好歹也是工部掌事,都是武将文臣之女,有何区别? 她假笑着,照着规矩行了礼,恭敬的笑着回话:“宁永王差思语随行伺候,思语若有什么打扰之处,还望殷小姐见谅。” 殷采易有意刁难:“想不到宁永王为了纪四姑娘,还破了这样的例,到是上心呢。” 疯狗。纪思语低着头懒得解释,迈开步子就要走。 殷采易见她答不上话,忍不住教训:“既然是宁永王带来的,就是关系非同一般了,那就好好跟着,别做出什么不守规矩的事来,惹了宁永王不快!” 纪思语不怒反笑:“思语素来谨遵父亲教诲,规矩礼仪,从来都牢记在心,思语但凡有什么不合规矩的,平郡王妃第一个不答应,所以殷小姐大可放心。” 听她有意无意搬出了平郡王妃,殷采易总算不再为难她,平郡王纵然再碌碌无为,好歹也是个郡王,不是她惹得起的。 她一声冷笑着撇了纪思语一眼,侧身让开了去路。 纪思语依旧恭敬的行了告退礼,慢慢悠悠的走了。 “宁永王,居然是宁永王带你来的,既然你与他之间关系非同一般,那又为何要去招惹年哥哥?” 殷采易看着她婀娜的背影,怒火中烧又无处发作,气闷的脸红脖子粗。 这时,安沁儿不知何时走了过来。 “殷妹妹你怎的认识她?” 殷采易一声冷哼,没说话。 安沁儿笑笑:“纪府沉浮三年,看来是要靠两个女儿开张了呢。” “什么开张?” 安沁儿怜惜的对她说:“你呀,在大漠呆的太久,皇城里好些事都不知道了吧,纪音嫁给了平郡王,纪家已然成了皇亲国戚,这纪思语在平郡王的喜宴上和祁安王眉来眼去不说,还一块儿共舞一曲呢,可算是出尽了风头,我看祁安王呐,被她迷了魂,十有八九是要娶了她了。” 此言一出,殷采易当场炸毛:“还有这等事?!我就知道她们关系不一般!她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得上年哥哥?” 安沁儿掩嘴笑言:“区区一个女人而已,只要他喜欢,有什么配不配的上的。” “她休想!”殷采易咬牙切齿。 安沁儿心疼的宽慰:“殷妹妹你呀,好歹是殷大将军之女,气量大些,她要真勾上了祁安王,你也没必要动气,和她一般见识。” 眼看殷采易气的瑟瑟发抖,安沁儿便一脸惋惜,似笑非笑的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束断发半壁城》正文 17.秋猎(4) 纪思语暗怼了殷采易,只觉得神清气爽。 这女人真是莫名其妙,我与她别说仇怨了,就是认识都算不上吧,她何故寻我麻烦? 她思来想去,回忆起六公主茶宴上她对常忆年的殷勤之色 莫不是她以为我与常忆年有些什么,才这般针对? 呵,纪思语只觉得好笑,我若果真与他有什么,到还真不介意被她针对,肉都在自己嘴里了,也该同情同情那些吃不到肉的人。 她无奈的摇了摇头,撩开营帐门帘弯腰走了进去。 莲儿见她回来,连忙迎上来:“小姐你回来了,平郡王妃来寻过你,见你不在,就走了。” “哦。”纪思语猛喝了两口茶水坐下,碰到了先前摔在草地上的地方,疼的牙根酸。 “小姐你怎么了?” “没什么,不小心跌了一跤。” 莲儿大惊失色:“可严重?莲儿这就去取伤药给小姐敷上!” 纪思语拉住她:“没事没事,一点小事情,不要大肆声张,我躺会儿,你帮我看着时辰,免得误了一会儿的盛典。” “哦……”莲儿乖巧的扶了她躺下,便去门外守着了。 许是和常忆年打了一架的缘故,纪思语只觉得累极了,翻了个身,闭上眼睛没一会儿就昏昏沉沉睡去了。 再醒来的时候,外头的天还亮着,想来也就是小睡了片刻而已。 “思语,起来了。” 有人叫她,她迷迷糊糊的,眼皮隙开一道缝,当场一个激灵,瞌睡一散而尽。 “王爷。” 她见了鬼似的连忙撑起来:“什么时候来的?” 常洛自然的撩开她额前的碎发,温柔的说:“看你睡的熟,没舍得叫你。” 要不要这样深情款款?纪思语总觉得他用力过猛,尴尬的微微向后退开:“莲儿,王爷来了也不知会,真是” 常洛解释:“不关她的事,是本王不让她叫你的,你睡着的样子真好看,本王想多看几眼。” 纪思语呵呵尬笑,转移话题:“可是大典要开始了?” 他总算移开了灼灼的眼神,站起身来:“嗯,你准备准备,随本王同去吧。” “是。”纪思语干咽了一口口水后答应。 在莲儿的伺候下,纪思语换上了一身白色的裙衫,在一群大红大绿的莺莺燕燕中,反倒显得清新自然,引人注目。 她跟在常洛身边,在众人的注视下,小步亭亭的走到位子边。 “宁永王就这样把她带在身边,莫不是……” “以她的位分,高攀了宁永王啊!” “宁永王从来都不在意权位,真性情,当然不会在乎什么位分。” “话说回来,其实她长的还不错,清秀好看,与宁永王也算般配。” 周围闹哄哄的,可对她的窃窃私语,纪思语是听的一清二楚。 她再次坚信,宫中和坊间的人并没有多大区别,皆是喜好论人长短。 我既然是跟着他来的,就做好了被指指点点的准备,反正又不会缺块肉,说吧说吧你们就。 她自我安慰着,干脆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从小到大被他爹训斥了这么多年,早就练出了若无其事装聋卖哑的本事,运用起来,驾轻就熟。 她扫了眼周围,只见常有勤和李铭香以及妾侍都已入坐,常有勤自打从南境回来,似沧桑了不少,也凌厉了不少。 纪思语竟莫名觉得有些怕他。 她移开了视线,常忆年的位子上,尚未见人影,也不知上哪去了。 莫不是他有什么事耽搁了?或者…… 她胆战心惊的想着,却是无能为力什么都做不了。 正记挂着,转眼看见纪音正好看向了自己,她浅笑着微微点头,然后就随平郡王走开了。 纪思语觉得自家阿姐自打成了平郡王妃,举手投足之间是越来越像平郡王了。 夫妻恩爱,说的就是他们这样子吧,两个相爱的人在一起久了,彼此身上就渐渐有了对方的影子。 她为纪音感到高兴。 这时,她总算在人群中看见了常忆年,闲庭信步的走进了场地里。 在他不远处,还有安沁儿和殷采易以及他们的父亲丞相安其居和大将军殷海等人。 视线再移过去,居然看见了六公主常梦怀。 想不到她也来了。 纪思语很是高兴,除了阿姐,总算有个聊得来的人了。 这时,皇帝常盛昌与皇后殷子桑相伴左右,由红英公公伺候着走到了最中间的位子上。他们身后依次跟着常有勤的母妃然贵妃,常忆年的母妃怡妃,楮浚的母妃全妃等人。至于常洛的母妃宁妃,身体抱恙并没有出现。 为继承传统,与往年一样,秋猎大典共分为三个环节,皇帝祝词、点火仪式以及篝火歌舞,会从黄昏落幕一直持续到晚上,同晚宴一并相连。 皇帝祝词毫无新意,无非就是流程化的说几句,预示秋猎正式开始,众人应和,齐举杯中美酒,饮尽盛世繁华。 纪思语坐在常洛身边,规规矩矩的,随大流行礼,小饮,寒喧。 乏味至极。 总算,熬到了点火仪式,这才有了些看头。 所谓的点火仪式,就是在远处山坡上,立有一座塔台,塔台顶上摆了一个熊熊燃烧的火盆,需要从火盆处引下火种,点燃篝火。 上塔台取火种点篝火,对但凡有些武艺的人来说,算不上什么难事。 难的是众人齐上而争,相互比拼,需以快为第一要义。 只有第一个引燃篝火的人,才能得到皇帝的亲赏。 这是难得的荣誉,更是一个出风头的好机会,故而历年比拼都是十分激烈精彩。 纪思语早有耳闻,一心向往,今日总算能有机会大开眼界。 皇帝坐在高台中间,看向众人:“我朝男儿皆勇武,今日再行取火比试,让朕瞧瞧,都有哪些个好男儿来一展身手?” 常有勤第一个站起来:“儿臣斗胆一试!” “有勤你伤势未愈,可得小心些才好?”然贵妃作为常有勤的生母,难免有些担忧。 一旁的怡妃笑着宽慰:“武英王征战沙场,什么场面没见过,一点小伤,想来根本无碍比试。” “是啊,武英王骁勇善战,是我朝男儿之典范,点火仪式,怎可错过?”皇后膝下除四公主外再无其他子嗣,四公主不可能参与比试,自然站着说话不腰疼。 然贵妃听着她们二人一唱一和的,无非就是等着看常有勤的好戏,反驳则贬低了自家皇儿,不反驳又担忧他受不住,脸色难免不好看。 见到自己母妃难堪,常有勤立马接过话:“母妃无需担忧,父皇,儿臣此番带伤比试,若是赢了,还请父王也赏母妃一份。” 言辞狂妄至极,一来没把其他参与比试的人放在眼里,二来为生母求赏,母凭子贵,这是对皇后的莫大嘲讽,压根也没把她放在眼里。 然而他背后势力遮天,是连亲爹也要留他几分面子。 皇帝面不改色的笑了笑:“好,朕应你。” 纪思语算是长见识了,原来这常有勤如此目中无人,怪不得武英王妃平日里这般趾高气昂,是谁都不敢轻易得罪。 他连皇上都不放在眼里,那要对常忆年暗下杀手,也并非不可能。 纪思语不禁毛骨悚然,她心中忧虑,不由得看向常忆年,他到跟个没事人一样,吃吃喝喝,云淡风轻。 “大哥的性情越来越燥了,思语,你可千万不要去招惹,本王会担心的。”身边的常洛突然递了块饼子过来,幽幽的说。 “嗯。”纪思语难得认同他的话,接过饼子放进嘴里咬了一口。 得了皇帝的应允,常有勤一把抓起随身带的阔刀,一跃到场地中央,刀柄插入地中,扬起一层尘土。 他挑衅的看向常忆年:“三弟,去年你输了,今年难道不出来再与大哥比试比试?” 常忆年淡然的放下酒杯,掸去手上的饼子屑,慢条斯理的走出来:“大哥有伤在身,我若赢了,胜之不武。” 常有勤鼻孔里不屑的笑出声:“后话言之尚早。” 然贵妃妩媚的半斜过身子,推波助澜,帮着拉常忆年下水:“皇上,难得今天兴致高,不如让皇儿们一块儿试试身手,也算是历练历练了。” 全妃听了,神色复杂,既希望自己儿子常浚能扬眉吐气一回,又知其根本不是对手。 皇帝一口答应:“难得的机会,皇儿们一个个都得参加,还有几个郡王们,也不能落下了,来,都出来表现表现!” 常洛淡定的拍了拍纪思语的手:“本王去去就来,你不必担心。” 我有担心吗?纪思语自己问自己,不明所以。 常浚虽不善武艺,但皇帝点了名,也不得不硬着头皮上。 四位皇子皆出场,而后又陆续有平郡王常见允、皇宫御守卫头领韩远、太师之子吕达及其他人出列。 如此,争夺赛共有九人参加。 数为单,非吉也。 正当众人想着谁会成为凑成吉数的最后一人时,殷采易出人意料的站了出来:“我也来凑个热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束断发半壁城》正文 18.秋猎(5) 原本殷采易本没想到要上场的,到是安沁儿在一旁面带失落的念叨:“哎~这男儿家的比试真真有趣,我若是会些功夫,定也要上去试一试,皇上万一刮目相看一个高兴,指不定指个如意郎君给我呢,嘿嘿嘿嘿。” 没想到此随口之言竟点拨了殷采易,她脑子一热,想都没想,就抢住了最后一个名额。 只见她柳腰细扭,看似无意的走到常忆年身边,眉目含情的看着他:“好久不同哥哥们切磋了,从前你们一起玩耍,你们总是故意让我,今日有皇上见证,采易要与大家公公平平的比上一回。” 纪思语憋了憋嘴:“大将军的女儿到底好,老爹手握兵权,皇帝为了拉拢人心,总由得她乱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呀,要不是怕阿爹责骂,也要上去比他一比。” 皇帝显然出乎意料,愣了一愣后,突然大笑起来:“我朝果真是人才辈出,采易继承了殷大将军的风骨,巾帼不让须眉,今日一展女将风采,朕准了!” 殷采易得意洋洋,一甩裙摆单膝跪下:“谢皇上,那就容采易君下献丑了!” “好!好!好!朕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比试了!” 皇帝龙袍一扬,身边的红英公公当即领会其意,细着嗓子宣布:“比试开始!击!鼓!” 皇鼓随即连连击起,响声震天,气势之大,连远处林中的鸟都飞了起来。 比试正式开始。 常有勤到底是武将出身,反应极快,大呵一声后,第一个飞身上马,马蹄高抬,发出一阵嘶吼,便朝着高塔冲了过去。 其他人也逐个跟上。 太师之子吕达是头一回参加秋猎,急于表现,拼了命的抽打马匹,以至于马发了疯的跑。 赛道并不太宽,一个不慎就撞上了平郡王常见允的马匹。 两人双双坠马,惊坏了众人,尤其是纪音,吓得脸都白了。 好在平郡王并未受太严重的伤,只是出师未捷,只得悻悻而归。 楮乐王常浚和其他两个充数的本就无意夺魁,赛的十分随性,跑不过片刻便落下了一大截。 如此,就只剩下了常有勤、常洛、常忆年这三个皇子以及殷采易和韩远五人争夺第一。 纪思语不由自主的紧张,她的目光紧紧的跟随着常忆年。 他暗红色的长袍迎风扬起,金色的发冠在夕阳余晖下闪闪有光,与韩远齐头并进,仅稍落后常有勤半个马身,殷采易和常洛则微微落后。 眼看高塔越来越接近,常有勤狂妄的回头嘲讽:“年年都是本王获胜,实在无趣。” 常忆年嗤鼻一笑:“那大哥今年放放水,让三弟一回呗!” 说罢,他脚下用力一蹬,突然从马背上腾了起来,在空中一个翻身,脚尖轻踮于马头,借力一跃,竟落到了常有勤的马上! 常有勤见状,出其不意的往右侧一拉缰绳,马匹受其指令一个急转,生生要将常忆年给甩下去! 然而常忆年反应极快,身子在倾倒的瞬间两腿及时夹住了马的肚子,整个人居然就这么横挂在马上。 台上的看客见到了两人如此精彩的抗衡,连连拍手叫好,然贵妃和武英王妃更是得意之色溢于言表。 同为看客的纪思语却是紧张的双拳紧握,不过是一出游戏,常有勤用出这般伎俩,显然丝毫没有顾虑到他皇弟的安危,她悬着的心紧紧的纠着,根本无法轻松而笑。 然而,更揪心的事情还在后头,因常忆年横挂在马上,马负了两个人的重量,奔跑速度明显放缓。 这时,一直紧跟在后的韩远的马却依旧奋力前行,眼看就要冲撞上去,来不及驱停,韩远情急之下便轻微调转了马头,于是他的马,便对准了依然横挂在侧的常忆年! “小心!”纪思语情急之中忍不住喊出声。 千钧一发之际,殷采易眼疾手快果断甩过马鞭:“年哥哥,接住!” 总算,常忆年在被撞上的一霎那拉住了马鞭,借力起身跃到了殷采易的马上,与韩远的马擦肩而过。 韩远的马受了不小的惊吓,跑出了赛道。 跌宕起伏,看台上的众人长嘘了一口气。 比拼至此,胜负已现。 最后常有勤毫无意外的成功引下高塔上的火种,举过头顶,策马而归。 他在一阵庆贺声中引燃篝火,如战胜凯旋归来的英雄,风头之劲,令人侧目。 相较于常有勤的骄傲得意,常忆年对输赢倒显得格外无所谓,他坐在殷采易的马背上,和韩远一道不紧不慢的晃了回来。 至于常洛,方才战况太过激烈,以至于他直接被忽视,是怎么出局的都没人发现。 见常忆年等人回来,皇帝意犹未尽的问道:“方才着实惊险,年儿可有受伤?” 常忆年跪下回话:“谢父皇关心,儿臣并未受伤。” 皇帝点了点头:“如此甚好,起来说话吧。” 这时,一旁的常洛插话进来:“话说回来,大哥三弟的武艺真是日渐精进,尤其是三弟,如此情形亦能化险为夷,想来定是勤练武艺,实在是令人自惭形秽。” “哪里,是二哥谦虚承让了。”常忆年笑了笑,继而转向常有勤:“不过大哥的武艺一年未比试,确实是越来越叹为观止,我想纵观朝野上下,是无出其右了。” 皇帝看似心情甚好,称赞之余如约履行承诺,命红英公公取来一个黄花梨木盒:“有勤骁勇不凡,带着伤仍能赢得比试,确实是令朕越来越刮目相看了。” 皇帝笑容满面的拿着木盒走下台,亲手为常有勤整了整衣冠,然后递过木盒交到他手中。 “此乃西王海域的深渊宝珠,通体发光,璀璨如夜空之繁星,普天之下,仅此一对,实乃稀世珍宝,朕答应过,要连同你母妃一并行赏,如此,你们母子二人各得一枚,可好?” 常有勤喜形于色,当即下跪,接过木盒,与他母妃然贵妃一同叩首谢恩:“儿臣臣妾谢皇上恩典。” “平身吧。” 皇帝看着跪在脚下的常有勤,脸上波澜不惊的挂着笑容,心中却凝起了刺骨的寒冰。 纵观朝野上下,是无出其右了,常忆年的一句无心之语,却成了皇帝心头的一根毒刺。 无出其右?哼,这是朕的皇权,朕的天下,只要朕还活着一天,就没有人能撼动。 任何人,都不能。 点火仪式已成,皇帝又给其他参与者分别赏赐了些小物件以资鼓励。 殷采易讨要了一把弯弓,常洛的则是一幅书画大家诀半子亲绘扇面的山水图,寄情山水,是以彰显了常洛云淡风轻的心性。 殷采易兴高采烈的拿着弯弓对常忆年显摆:“年哥哥,我有弯弓了,你何时得空,陪我去试上一试?” 常忆年拿过弯弓比划了下:“父皇赏赐的,到底是好东西,不过你一个姑娘,总不宜多把玩这些东西。” 殷采易被一口回绝,觉着一定是常忆年舍不得她受伤,笑嘻嘻的说:“哦,年哥哥说什么,采易听便是。” 常忆年把弯弓还给她,笑着回到座位上坐下。 纪思语离的他们太远,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她只是羡慕殷采易手上的那把弯弓,不用经手就知道是上好的材料做的,轻巧而不失稳重。 这时,常洛也回到了她身旁,他似很喜欢那把扇子,打开来遮在她眼前道:“你看,这是诀半子的亲绘,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如此山水若能与思语一同亲临其中,生而无憾。” 纪思语素来不懂这些,只觉得还算好看,便点头应和:“确实是大家之作,王爷快快收好,莫要弄脏了。” 常洛兴致很好,又碎碎叨叨的说了些关于诀半子的事情,可惜纪思语半个字都没进脑子。 常忆年一通比试后,额头微汗,他在位子上落座,随行伺候的丫鬟宝心连忙取过帕巾擦拭,碧珠因染了风寒,所以临时换了自己的亲妹妹宝心来伺候。 俩人虽是亲姊妹,心性却是截然不同,相较于碧珠的通透,宝心则更直接些,她看着自家主子输给了常有勤,忍不住打抱不平:“那对珠子分明该是王爷的,武英王手段卑劣,胜之不武。” 常忆年漫不经心的端起酒杯小饮一口,顾左右而言他:“你看那星辰,可耀眼好看?” 宝心点头:“今夜星辰甚是明亮呢!” “只可惜,只要太阳不灭,任星辰再耀眼,也无用。” 宝心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她只知道,临行前,姐姐碧珠叮嘱过,但凡是王爷说的,总不会错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束断发半壁城》正文 19.秋猎(6) 既然篝火已燃,接下来自然就是晚宴及歌舞表演部分了。 因不在宫中,晚宴便十分随意,中间空地留做歌舞表演用,台下众人可在周围随意走动,闲聊饮酒吃食。 闷了大半天的纪思语有种苦日子总算熬出头的感觉,拨云见日,她松了松肩膀,站起身来,想着要去找纪音。 还没离开位子半步,就被常洛叫住了。 “思语你要去哪儿?” 你还真把我当伺候人的丫鬟了,去哪儿都要汇报? 她无奈的屈膝道:“思语想去找一找平郡王妃,多日不见,心中念想,还望王爷允了思语。” 听她解释,常洛松下神色格外关切的嘱咐道:“平郡王妃是你亲姐姐,自然是该好好叙叙家常的,别走远了,小心些才好。” “是。”纪思语装的乖巧:“王爷贵人事多,思语必不会给王爷填麻烦的。” 纪音今夜算是精心打扮过的,嫁作人妇后,褪去了稚气,多了几分风韵,加之本身底子好,在一堆年龄相仿的女眷之中,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平郡王妃的身份,不仅给了她地位,也让她学会了更好的社交和恭维。 女眷们聚在一块儿,从宁永王主事的秋猎大典甚得圣心开始,一直到衣裙料子精美绝伦,滔滔不绝,直到纪思语出现,才算找到了新的话题。 “阿语!”纪音第一个就看见了自家小妹,喜形于色,连忙迎了上去,姐妹两人许久不见,却毫不生分,纪思语拉着她阿姐的手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 “阿姐你真是越来越好看了,胖了些,风韵更足了,她压低了声音凑到纪音耳边,想来,平郡王待阿姐很是不错呢!” 纪音红了脸,假意怒嗔的拍了纪思语一记手背:“臭丫头,尽拿阿姐寻开心!” 姐妹俩说笑的正开心时,其他女眷已经聚了过来。 “呀!语姐姐,方才比试会上就见着你了,早想过来与你招呼两句,你倒是先过来了。”说话的是六公主常梦怀。 纪思语高兴的迎了上去:“自是记挂六公主,一得空就跑来了么,你今儿打扮的可真是好看呀!” “可不是么!”一旁的蔡蓉熙身穿绿裙,掩嘴坏笑着插话进来:“太师家的大公子在,当然得好生打扮一番。” “啊呀!哪有的事,熙姐姐你胡说。”女儿心思就这样被当众说了出来,羞的常梦怀唰的红了脸。 四公主瞪了蔡蓉熙一眼,连忙转开话题:“方才的比试真是这几年来最精彩绝伦的一场了,这会儿想起来,还觉得惊心动魄呢!” “可不是么,祁安王险些被撞上那会儿,着实吓坏我了。” “是啊是啊,幸好采易妹妹及时出手相助。” “那殷采易可真厉害!” “殷姐姐乃是女中豪杰,连皇上都赞不绝口呢!” …… 哔哩吧啦,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反正纪思语耳朵里充斥的尽是殷采易三个字,冤家路窄,说说也就罢了,偏偏还有人瞧见了她,楞是把她给招呼了过来。 殷采易端着酒杯,慢悠悠的晃过来,她今日心情似乎特别好,连话都多了一些,熟络的与众人寒暄。 “采易见过各位姐姐妹妹们,不知姐姐妹妹们聊什么呢?如此开心,采易也来凑凑热闹。” “在聊你呢!”有人抢话进来:“刚才那个甩鞭的姿势,哇!过目难忘,你若是男子,我非嫁了你不可!” “哈哈哈!”众人一阵哄笑:“明知帮了祁安王,便失去了夺魁的机会,殷妹妹依然毫不犹豫,此举确实仗义,令人钦佩。” 殷采易捂嘴轻笑,骄傲之色却是遮掩不住:“谈不上仗义,三年前我头一回参加秋猎,在山里迷了路,被群狼围攻,是年哥哥舍身相救,我与年哥哥是患难与共的人,对我而言,夺魁与年哥哥相较,根本算不得什么。” 殷采易陷在回忆里,脸上不经意流露出甜蜜和幸福的表情,在场所有人都看的分外清晰。 当然也包括纪思语。 原来他们之间还有这样的过往。生死与共,还有什么比这样的经历更令人难忘的呢?回想自己与他经历的那些,与之相较,犹如一个拙劣的笑话。 殷采易沾沾自喜,还时不时瞥向纪思语:“我和年哥哥之间的情谊,绝非一般巧言令色之辈所能比拟的。” 明嘲暗讽,一旁的纪音可是听的清清楚楚,看的真真切切。这个殷小姐,与我家阿语之间,究竟是有什么过节? 好在自家妹妹从小就是个气死人不偿命的主,这会儿转向六公主,若无其事的开始说笑,仿佛压根没把殷采易的指桑骂槐放在心上。 这下,殷采易到成跳梁小丑了。 纪音见殷采易脸色难看,生怕她发作,连忙拉过纪思语的手:“今日不知怎的,总觉得头痛,也不知是不是染了风寒,阿语,你陪阿姐去一旁休歇会儿吧。” 纪思语一听她不舒服,想也不想,连忙扶了去了稍远的地方坐下:“阿姐你怎么了?可要回营帐去躺会儿?” 纪音松开她:“阿姐没事。” “没事?”她仔细端详,纪音脸色红润,哪像有什么不适:“阿姐你装的?” “还不都是为了你。” “为了我?” 纪音直言:“殷采易为何针对你?” 原来是想问这个,纪思语无奈,十有八九就是因为常忆年这个万人迷呗!可她不想说,也没什么好说的,毕竟她又没做过什么,她所有的喜欢,都压在心里了,难道连默默的喜欢一个人也不能够吗? “我哪知道,大概她觉得我美吧。” 纪音知道她又在胡扯,语重心长的说:“不管什么原因,她父亲是殷大将军,皇后的亲弟弟,我们惹不起。” 纪思语瘪瘪嘴:“我可没惹她,我要真惹她,早怼的不敢吱声了,哪还轮得到在此炫耀显摆。” “阿语!” “哎呀,我知道了知道了,阿姐你就放心吧,我有分寸,她这个大小姐,惹不起还躲不起么,我以后离她远点就是了。” 看着纪思语有点儿不高兴了,纪音安抚道:“阿姐不是责怪你,只是爹能爬到如今的位子,花费全是自己的心血,像我们这些在宫里没亲没戚的人,每一步都要走的格外小心,切不能让人抓了把柄,给爹丢了颜面。” “我明白。”纪思语服软。 纪音和颜悦色的开导:“我知你心中不快,忍忍吧,待明年秋天,她就不敢这样随意说你了。” 纪思语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不由的叹气:“这世上又有几个人能像阿姐一般好命,嫁了个又有地位,又疼惜自己的人。” 纪音笑笑:“阿姐相信你会幸福的,比阿姐幸福。” 皇帝的晚宴,哪怕不在宫里,也半点不得马虎,该有的流程规矩一件不少,断断续续持续了好久才算结束。 安沁儿说是两年不见殷采易,要把错过的酒都补给回来,故而与之黏在一起饮了不少。 不料殷采易是个纸老虎,根本不胜酒力,醉的厉害,跌跌撞撞的,满世界嚷嚷着要找她的年哥哥。 可偏偏常忆年神龙见首不见尾,哪都找不着,气的她直跳脚,任谁都劝不住,最后还是殷大将军亲自下场将她带走的。 “采易!你身为皇后娘娘的侄女,如此行为,成何体统!让我们殷家脸往哪儿放!” 殷采易仰头倒在床上,口齿含糊不清的说起了醉话:“都说了我是皇后的侄女,自然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我要去找年哥哥!谁敢阻拦,就让姑妈杀光,统统杀光!碎尸万段!五马分尸!哈哈哈哈哈!” “殷!采!易!”殷海满腹怒气,连名带姓的呵斥住她:“给我闭嘴!” 殷采易被这架势给吓着了,借着酒劲猝不及防的哭了起来:“爹!纪思语那个狐媚子对我的年哥哥眉来眼去,年哥哥很是受用,你是我亲爹,不帮我也就罢了,怎的还反过来凶我!” 殷海嗤之以鼻:“男人逢场作戏,有什么好计较的,反倒是你,大庭广众之下借酒发疯,岂不是让人看了笑话,让皇后娘娘和我颜面何存?” 殷采易哭的梨花带雨,根本停不下来:“逢场作戏也不行!年哥哥是我的,谁胆敢多看一眼,就像大漠里头的匪子一般,挖了眼珠子泡酒喝!爹你要给女儿做主,女儿无论如何都咽不下这口气!” 殷海冷哼:“就她一个没有多大靠山的女人,不足为虑。” “爹~” “好了,你只要记得,祁安王妃的位子是你的就够了,其他,都不要管。”说完,他便出了殷采易的营帐。 殷采易始终觉得心里委屈,一个纪思语也就罢了,连从来疼爱自己的父亲都黑了张脸,她越想越生气,抓起个杯子就往地上砸去。 “想让我放过你?我偏不!” 杯子一声脆响,摔了一地渣子。 帐里怒气磅礴,帐外却是喜从中来,隐在外头暗处的安沁儿,把一切都听的分明,脸上露出深邃的笑意。 “殷采易,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束断发半壁城》正文 20.秋猎(7) 来到齐鸣山的第二日,真正意义上的秋猎才算开始。 林场里的飞禽走兽饱食了一整个夏天,已然养的膘肥肉厚,加上如今战乱平定,皇帝兴致尤为高涨,一大早便带了几个皇子武将们进山打猎去了。 “莲儿,莲儿!”纪思语一夜好眠,醒来后精神抖擞,急着给莲儿安排差事:“你快过来!” “小姐有什么吩咐?” 纪思语狡黠的轻声打探:“去看看,宁永王是不是打猎去了?” “小姐可是想王爷了?”莲儿可是头一回见她提及宁永王面带喜色,心想着可算接受他了,真是一件莫大的好事。 谁知纪思语凶凶的瞪了她一眼:“你家小姐什么都不想,只想打你,快去快去,顺便给我弄点好吃的。” “是是是,莲儿这就去~”她笑着赶紧闪了出去。 外头不似昨日热闹非凡,大多数人都进林了,余下的女眷兴许还在忙着梳妆打扮,并未出帐,此刻可谓冷冷清清,只看 见一群守卫尚在巡逻。 莲儿脚步利落的穿梭在各个营帐前,路过常洛的营帐时,假装不经意的往里头瞟了一眼,空无一人,想来应是跟了皇帝一块儿狩猎去了。 安全起见,她又路过了一次,再三确认没错后,才端着小粥酱菜匆匆回来。 “如何如何?”纪思语迫不及待。 “王爷不在呢,整个营地莲儿差不多都看了一遍,不见踪影。” “太好了!”纪思语兴奋极了,常洛要是不在,那她这会儿就成了无人管的飞鸟,爱去哪里去哪里。 “哈哈哈哈!”她大笑着,一仰头把粥囫囵吞了,然后利落的对着铜镜梳妆。 她把头发尽数盘起,扎的干干净净,一件首饰都没戴。 “小姐你这是什么打扮呀?”莲儿看不明白。 纪思语使唤:“快把我做的那轻质皮甲拿出来!” 莲儿大惊失色:“小姐你要进山?” “那是当然,不然我辛辛苦苦做了皮甲干什么?” “啊!宁永王也不知在山里何处,小姐你这样一个人去了,莲儿不放心啊!” 纪思语放下手中的眉笔,站起来不得不解释:“谁说我要去寻他了,我可是认认真真要去玩儿的,跟着二哥偷学了那么多年的骑马和射箭,总算能拿出来练练了!” “可是……” “什么可是不可是的,小姐的话也不听了吗?快去快去!” 莲儿自知拦不住,只好老老实实的把皮甲拿出来,替她穿戴妥帖,这才偷偷摸摸送她上路。 “小姐,你可千万小心,早些平安回来,莲儿记挂你。” 纪思语捏了把莲儿的脸:“你家小姐是去玩儿的,又不是去打仗,你哭丧个脸做甚,对了,有人要是寻我,问起来,你就说我水土不服拉肚子去了。” 莲儿噗嗤笑了出来:“这借口,也就小姐想的出来了。” 纪思语眨了眨眼,潇洒的翻身上马,驾的一声,朝着林场飞奔而去。 常洛一身清雅袍子,坐在营地外的山头上,轻啜一口小酒,恰好看见她绝尘而去的背影。 只可惜相隔太远,看不清表情。 齐鸣山的林场是皇家的地盘,若非一年一度的秋猎,往常是不可能有人靠近的,所以这林子里堆积了厚厚的落叶,根本无路可寻。 加之秋风扬起,之前皇帝们骑马踏出的脚印,早被覆盖掉了。 然而这丝毫不影响纪思语要往里头深入的决心。 其实她没告诉莲儿,她要入林并非贪玩,只是那则见血的坊间传闻始终如鲠在喉,她实在放心不下常忆年罢了。 她握着出发时在营地里随手顺来的弯弓,小心翼翼的往林中行进。 只是,越往林子里头深入,外头的声音就越来越模糊。 林中变的异常安静,安静的超出了她的想象。 纪思语再如何大胆,也始终不过一个未成年的姑娘,一个姑娘家只身一人独处于山林之中,说丝毫不怕,是不可能的。 林中时不时的传来悉数的声响,她紧绷着神经,总感觉有什么野兽在跟踪她。 这种感觉,随着她的深入,越来越强烈,她驱停了马,紧握着弯弓,一动不动静静的听。 左后方,它就在左后方。 她不确定是什么野兽,也不确定它是不是要吃了自己,可她知道,她必须杀了它,才好保证自己的安全。 二哥,你和我射了那么多回的稻草靶子,这回我可要来真的了。 她尽量保持镇静,深吸了一口气。 弓借力与臂,神定而身稳,只要意志坚定,出箭果决,速度够快,一定能够射中它。 她悄无声息的把弓箭抬到胸前,停顿片刻后,突然猛的一个转身,对准左后方的野兽便射了出去。 羽箭嗖嗖穿风而过,带着杀戮的气息。 她顺着羽箭的轨迹仔细的看向她的猎物。 然而…… 那并不是什么野兽。 可惜她看清楚的时候,箭已经不能回头了。 常忆年悄悄的尾随着纪思语,打她入林,他就看见她了,穿的难看至极不说,路似乎也不认得,骑着马连个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楚。 他不禁觉得有趣,便一路跟着,一来看看她到底想干嘛,二来也生怕她彻底迷了路,惹出麻烦。 没想到她一阵瞎闯后,突然回头,对准他就是一箭,没有半点犹豫。 千钧一发之际,他却并未选择闪躲,而是将早已对准她眉心的箭,也射了出去。 纪思语大吃一惊,吃惊的不仅是她判断的所谓野兽竟是常忆年,更是因为常忆年居然早就瞄准了自己。 那同样明晃晃的箭尖,带过一阵风,碎了她的心。 他要杀我。常忆年,你这么做,是为了殷采易么? 纪思语心如刀绞,箭呼啸而来避无可避,眨眼的瞬间,箭尾的羽毛擦过她耳鬓扬起的碎发,击穿了凝结的空气。 “嗷!”随着一声痛苦的哀嚎,她才发现,箭落在了她右前方的草丛里。 那是一头硕大的野猪,常忆年的箭正中它的眼睛,野猪落荒而逃。 他在保护她,她却伤了他。 纪思语惊觉自己小人之心还闯了大祸,慌乱的从马上翻下来,连弓箭都不要了,拔腿拼命朝常忆年跑过去。 “常忆年!”她急的直呼其名。 受了伤的常忆年无力的从马上坠落,摔在地上,胸口插着纪思语的箭,他的头发有些散乱,几缕半遮住他的侧脸,掩盖住了紧锁的眉头。 “你受伤了!”纪思语跌跪在他身边,不知所措:“我不是故意的,怎么会是你,对不起,对不起!” 常忆年忍痛扯出一丝笑容,沙哑的说:“阿语的箭术不错,只是脑子有点笨,眼神也不好,险些让那么大的野猪给叼了去。” 纪思语急的都快哭了,哪有心思听他开玩笑:“我扶你起来,这离营地不算太远,你一定要坚持住。” “好。”常忆年低声应下。 纪思语此刻也管不上什么身份尊卑,男女授受不亲这些了,她果断抬起他的手臂,弯腰从他腋下钻了过去,稳稳的扶在了自己肩上。 “能不能上马?”她问。 “好像不能,你的箭是不是有毒,我浑身发麻,恐是要死了一般。”常忆年随即发出痛苦的闷哼。 “不会吧!我随手拿的,我也不知道!”纪思语心急如焚:“快给我看看伤口,若是有毒,等不及回营地了,必须在毒素扩散前给吸出来。” 常忆年表情怪异:“阿语你说的这么自然,莫不是以前帮人吸过?” 大祸临头,脑子里怎的还在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纪思语心烦意乱,脱口回怼:“快,把手松开,给我看看伤口!” “哦……”常忆年甚是委屈的瘪了瘪嘴,正要松开手时,忽然听见身后有什么东西穿风而来。 “小心!” 他敏捷的拉着纪思语一个后仰,扑躲到了树的背后。 嗖的一声,只见一支漂亮的羽箭精准的射在他们方才的位子上。 “你……”纪思语靠在常忆年的怀里,分明看见她的箭在躲闪之际掉落在地,他胸口的铠甲纹丝无损,根本没什么伤口。 不过现在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刚才这一支箭是哪来的。 附近根本没有野兽。 既不是猎兽,那便是杀人。 她又想起那则坊间的传闻,武英王,要趁着秋猎之机,对祁安王动手了。 常有勤身为武将,百步穿杨根本不是什么难事,况且他素来胆大妄为,在林中以误杀为名杀了常忆年,或者找个替罪羔羊,是再顺理成章不过的了。 只是,他竟当真胆大至此,敢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要他亲生儿子的命? 纪思语毛骨悚然,不敢再想下去。 常忆年牢牢的护着她,警惕的环顾四周,好一会儿才松开紧绷的神经。 “打草惊蛇,暂时应该不敢再来了。” “是什么人,胆敢在皇家林场里行凶?”她心有余悸。 常忆年突如其来的调侃:“可能是喜欢你的人,见你如此与本王依偎,吃了酸醋,才对本王动了杀心。” 纪思语一头黑线:“你嘴那么贱,是该杀了才对。” 常忆年总算松开她,换成了一本正经的脸色:“此事非同小可,在未确定真凶前,不宜声张。” 纪思语也严肃的点了点头,她本想再提醒他多多提防常有勤,三四思之下,却没说出口,常忆年身为皇子,自出生起就处在风口浪尖,她能想到的,他自然不可能想不到。 眼下她到是有其他的帐,急需与他算一下。 比如……假伤是怎么回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束断发半壁城》正文 21.秋猎(8) “我方才根本没射中你,你骗我?” 常忆年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猝不及防的把她抱进怀里,在她耳畔低声细语道:“阿语,你着急担忧的模样,甚是可爱。” 纪思语气的想狠狠的揍他一拳,可拳头一出,就被他的大手紧紧的包住了。 她心漏跳了好几拍,不敢动弹。 她与他见面不过一只手的次数,算不得有什么深交,她不确定也不敢深究他此举的意图,她只知道,荒山野岭的,若是来了人看见了,那自己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到时候,想拨她皮的,就不只是殷采易了,还有她的亲爹纪尘松,甚至其他莺莺燕燕。 纪思语慌乱的微微动了动身子,常忆年总算松手。 她从地上爬起来,捡回自己的弯弓,环顾四周:“我的马上哪去了?” 常忆年见怪不怪:“出营的时候顺手牵的吧,与你不熟,自然就跑了。” “可能没跑远,我附近再找找看。”纪思语挣扎。 反观常忆年,一声口哨,他的马就奔驰而至:“看,相熟的马是这样的。” 他得意的捋着鬃毛,然后一个翻身上去。 “来不来?”他对她伸出手。 纪思语知道寻马无望,只好走过去,被他牵着,一把拉到了身前坐下。 “我们就这么回去了?”她问他。 “不然呢?” 她没说话。 他似乎看懂了她意犹未尽的心思,两腿一夹马肚子:“时间还早,走,再去玩玩。” 纪思语很是欢喜,常忆年恐怕是除了她二哥以外,最会琢磨人心思的男子了吧。 有了常忆年的陪伴,这森森的林子都变得不那么冷飕飕了,阳光斜穿过树叶,斑驳的印出些美妙的花纹,是难得美妙的感觉。 纪思语离他那样近,感受到他温暖的体温和宽阔的胸怀,少女情怀轰然膨胀,紧张的连闲聊的能力都丧失了。 见她一路无言,常忆年忍不住率先开口:“你射箭的技术还不错,是谁教你的?” “我二哥。” “哦?你二哥倒是疼你,连射箭这么危险的事都敢教。” “那是自然~”说起二哥,纪思语骄傲极了:“二哥最疼我了,骑马也是他教的。” “你这么能耐,那一会儿寻到了猎物,就留给你了。”他笑着说。 然而兴许是皇帝他们方才来扫荡过,而且闹了不小的动静,林中但凡是个活物都躲起来了,两人骑马行了好久,愣是连半个猎物的踪影都没寻着。 常忆年兴致阑珊的把弓收了回去:“估计这猎物啊,都被其他人给吓跑了,暂时不会再出来了。” 纪思语失落的吐了吐舌头:“看来今天是注定打不成猎了,对了,你不是和皇上他们一起出发的么,怎么会走散了,遇到我的?” 常忆年仔细想了想:“在空气中闻到了阿语有危险的味道。” 纪思语无语,众人口中的祁安王,文武双全,英气凛然且不苟言笑,是个武艺极高又城府极深之人,单手可屠猛兽,一人能斩三将,蒙眼可辨百物,张口诗词歌赋,可如今相处了几回,三句不离一句屁话,根本不是什么正经人,想来这么多年的传闻事迹,全是些胡编乱造的段子罢了。 她低头忍笑,这家伙,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可这并不影响她对他的感觉,褪去他华丽的身份和浮夸的传闻,她觉得与他在一起轻松,自在,快乐。 纵然没有缘分与他厮守,能做个朋友,也是心满意足。 常忆年抬头望天,此时的太阳已然悬在头顶正上。 “快中午了,按规矩,一会儿就是展示猎物的环节了,谁猎的最多、最大,谁就能得到父皇的赏赐,如何,可想回去凑凑热闹?” 他的话把她的思绪拉了回来,她甜甜的对他微微一笑:“好啊。” 两人回到营地的时候,大部队已经回来了。 空地上横七竖八的摆满了一堆的猎物,收获颇丰。 众女眷们大惊小怪的指指点点,有的闻不得血腥味连连作呕,有的则兴奋猜测究竟谁是赢家。 纪思语举目望去,只见怡妃和然贵妃两人身着华服端坐在皇帝同侧,死要面子强绷着脸,假意泰然自若谁也不能先吐的样子。 到是皇后殷子桑,见怪不怪,淡定从容。 她不禁觉得好笑,做皇帝的女人,也是太不容易。 身后的常忆年前倾过身子,越过肩膀凑到她耳边轻声说:“想笑就把头低下,被瞧见了,可是讨不到好果子吃的。” 纪思语连忙低下头,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算忍住了笑意冷静下来。 常忆年从马上下来,朝她伸出手:“来,去瞧瞧他们都猎了些什么生猛的家伙。” 俩人一同走入人群,惹了不小的骚动,尤其是纪思语穿着古怪难看的皮甲,引人议论纷纷。 “她这穿的什么玩意儿?” “他们怎么会在一起?” “不会吧,祁安王这是带了那纪四进林去了?” “早听闻她舞刀弄剑的,毫无半点矜持!” “上回平郡王喜宴我就看出他们关系非同一般了。” 众人交头接耳,各有揣测。 安沁儿倒是出人意料的为她开脱:“你们呀,大惊小怪,纪四妹妹这般俏丽模样,加之会些功夫,能讨了祁安王的欢心,带了去狩猎,也是情里之中的事。” 纪音站在人群中间,听的心惊肉跳。 安沁儿你千万别再瞎揣测了,这人多口杂的,添油加醋传来传去,宁永王听了,惹来误会可如何是好。 人群里,脸色难看的自然不止她一个,殷采易这会儿,简直是一副要杀人的面孔。 自不量力的贱人,本小姐给过你机会,既然你仍不知悔改,那就别怪我要你好看! 常洛站在稍远的地方,一言不发。 从他们同骑一马回来,他一眼就看见了,他眯起眼睛,长长的睫毛在正午阳光的照射下,印出一道深深的阴影。 常忆年,为什么你什么都要和我抢? 约莫过了七八分钟,猎物展示正式开始,每个人的所猎之物都被分别堆放在一个位置。 比试共分为两项,最大,和最多。 第一轮,最大。 红英公公走上前来,他的脸色圆润饱满,看起来很是和善,年纪三十有余,在宫里是算的上辈的老太监了。 他跟在皇帝身边多年,不仅因为面善,更因处事干净利落,深得圣心,是以今日全权负责今日比拼。 “来人呐,上第一件猎品!” 两个小太监从一堆猎物中,铆足力气拖出来一头白点子梅花鹿。 这是头公鹿,头顶的鹿角大的犹如一颗小灌木。 红英公公细着嗓子道:“雪莲子梅花公鹿一头,此为圣上所猎,来人呐,量尺称重!” 庆亲王一听“圣上所猎”四个字,脑子转的快,当即跪下大喊:“恭喜皇上,猎得如此罕见巨鹿,实为我朝盛世兴旺之表征!”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在场其余人等立马跟风齐齐下跪迎合,听的皇帝笑容满面,哈哈大笑:“好!好!哈哈哈!” 此刻哪还有人敢亮出个更大的,岂不是扫皇帝的兴致,惹他不快,自寻死路? 第一轮,皇上不战而胜。 第二轮,比数量,皇帝坦言弃权,要把机会留给其他人,红英公公再次细着嗓子问:“有谁想第一个来的?” “本王来!”常有勤昂首挺胸,背着长弓从人群里走出来:“本王今日两个时辰共猎得十三只野兽,请红英公公,差人一数。” “哇……” 人群中一阵惊叹,短短两个时辰,就能猎得野兽十三头,大有扫荡之气势,武英王,确实名副其实。 皇帝从位子上站起来:“有勤果真勇猛,可还有更多的,出来与之比试?” “微臣斗胆。” 众人闻声,齐刷刷调转目光,只见御守卫头领韩远走了出来:“微臣十四只,险胜。” 常有勤不满的皱了皱眉头,常洛看着韩远,淡淡的与之相视一笑。 “好!”皇帝兴致激昂,不吝夸赞道:“韩头领到底年轻有为,好!再来,还有没有更多的?” 这回彻底鸦雀无声了,两个时辰十四只,这已经是石破天惊的数字了,想要超越,几乎没有可能。 就在一众人等都以为此番花落韩远的时候,有个小宫女突然惊恐的大喊了一声:“啊!” 原来她过来凑热闹,没想到见到了一堆小山般高血淋淋的尸体,吓得魂飞魄散,这才一声尖叫,惊到了众人。 “何人胆大妄为,惊扰圣上!”红英公公怒斥着,循声小跑过去一看,不过是一堆死去的野兽而已,这才舒了口气,只是数量之多,令人叹为观止,不用数就能确定,远超过十四只。 皇帝慢悠悠跟过来看了一眼:“这是何人所猎,如此之多,弃于此地,莫不是不屑参与比试?” 就在众人揣册之时,常忆年淡定从容的站了出来:“是儿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束断发半壁城》正文 22.秋猎(9) 纪思语大吃一惊,他的?他和我一起,不是连个鬼影都没寻着么?何时得了这么多收获? 皇帝饶有兴味:“年儿收获颇丰,怎的不早早示出来?” 常忆年恭敬的弯腰解释:“儿臣顽劣,想着要与纪四姑娘切磋箭术,带了她一同去狩猎,故此为我两二人共同猎得,运回来时混在了一起,分不清了,是以儿臣不敢随意示之,生吞了人家姑娘的功劳。” 信口拈来,胡说八道,此等瞎掰的功力和纪思语十多年的修炼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常忆年转头笑看向纪思语,等她搭上他的双簧。 纪思语又不是智障,当然不会揭穿他,况且他分明是暗暗的给众人方才对她一身奇装异服的议论纷纷一个合理的解释,让她心里很是感激。 于是她硬着头皮走上前来,对皇上行了个礼:“启禀皇上,确如祁安王所言,并非有意隐瞒不报,只是想着以两人之力较一人之功,胜之不武,还望皇上宽恕。” 皇帝明了了来龙去脉,高兴的哈哈大笑:“想不到纪尘松生的女儿,既懂涉猎,又如此聪慧过人,好,红英,赏!” “臣女谢皇上隆恩!”纪思语忐忑的下跪叩首谢恩。 “我说她大早上的就不见了人影,原来是跟了祁安王打猎去了。”人群里的安沁儿自言自语。 殷采易听的分明,打翻了一肚子酸水。 我要射箭,年哥哥就说姑娘家不该把弄这些,怎的轮到那狐狸精头上,就能主动约了比试,一块儿打猎去了?年哥哥从来不是色迷心窍之徒,她到底给他喂了什么迷魂汤! 六公主常梦怀见纪思语受了皇帝赏赐,高兴极了,拉着纪音连连称赞:“语姐姐真是好厉害好风光,狩猎这个环节,父皇鲜少赏赐女辈,她还是今年头一个呢!” 纪音脸上挂着笑,心里头却是担忧的紧。 没有人知道,出发前一日,纪尘松特意去见过她,再三叮嘱,千万要看好自家小妹,别让她没规没矩胡作非为,尤其是不要惹了宁永王不快,断送了大好婚事。 她忐忑不安的看向常洛,好在,此刻他还淡淡的挂着笑意,纪音悬着的心,这才稍微放下了一些。 最终,没人超过十四只,以量取胜的仍是御守卫头领韩远,皇帝一个高兴,赏了他不少稀罕宝贝。常有勤丢了面子,气的拉着脸色直接回了营帐。 上午的活动,算是就此结束了。 纪思语拿着皇帝赏赐的金玉,边想着心事边往自己的营帐走去,没想到常忆年又行路无声的走到了她身旁。 “本王没撒谎,一来那些猎物确为本王所得,二来,有一只确由你所猎,所以你的赏赐,得的是名正言顺,并非欺骗。” “我猎的?我分明什么都没猎到啊?”纪思语百思不得其解。 “你的箭之所以没射中本王,是因为恰好有一只蜥蜴爬在了本王胸口,本王把它的尸体带回来了,顺带也算一只。” ……居然是这样? 纪思语是又想笑又后怕,若是没有这只蜥蜴,那受伤的,就真的是常忆年他本人了。 “你分明能躲开的,为何不躲?”她忍不住想知道原因。 “本王若躲了,阿语就成野猪的了。” 常忆年笑的饱含深意,惹的纪思语不好意思再说下去,只得调转话题:“你一大早进山开始到遇到我,最多不过一个半时辰,这么多野兽,你是怎么做到的?” 常忆年环顾四周,确定没人偷听,才神秘兮兮的道出真相:“比试只规定谁猎的多最,又没规定非得是今早猎的。” 说完,他还得意的挑了挑眉。 敢情是昨天半夜作弊了啊! “你真是……”她本想吐槽他的,可毕竟他救了她一命,奸诈狡猾四个字到了嘴边,又硬生生咽回了肚子里。 得了便宜的常忆年摆出一副沮丧的样子,叹了口气:“折腾了大半天,可把本王饿死了,本王救你一命,你不请本王吃点好吃的?” 纪思语听了,灵机一动,连忙打开随身挂着的小包:“填饱肚子的没有,只有几颗梅子了,要吗?” 她拿了一颗出来,举到他面前诱惑他,怎知他不由分说的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移到自己嘴边,喂了进去。 他洋洋得意的对着她笑,没想到那梅子上的糖霜化了,里头酸的牙根疼,本能的一阵发抖。 “哈哈哈哈!”纪思语坏笑着说:“今天多谢王爷救命之恩。” 然后就飞也似的跑了,只留得常忆年一人捂着嘴巴,酸的眼泪横流。 纪思语回想着常忆年方才扭曲的表情,忍不住边走边笑。 她心情大好,一路回到自己营帐,撩开帐门就喊:“莲儿,饿死我了,可有什么好吃的?” 没想到一脚跨进门里,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 只见常洛大摇大摆的坐在里头,静静的看着自己。 “王……王爷,你怎么来了?”她莫名心虚。 常洛倒是没看出她的窘迫,依旧一副关心的样子,指了指桌上的吃食:“一大早就出去了,饿坏了吧?” 纪思语接不上话,他怎知我一大早就出去了? 她回想着方才的猎物展示,常洛可是一只都没有。 他没去? 他根本没去! 纪思语反应了过来,是莲儿看走了眼,他指不定亲眼目睹了自己进了林。 纪思语只觉得跟做了贼似的,在他的目光之下,无所遁形。 不过常洛并没半句责怪,反而拿起筷子,给她碗里夹了些菜:“不尝尝吗?” 她老老实实过去坐下,不敢轻举妄动,顺从的说:“有劳王爷操心了。” 他淡笑着说:“本王之所以答应带你来秋猎,一来是为了满足你,二来,是希望你借此机会多和宫中女眷们熟络熟络,到了明年秋天,你嫁入我王府,免不了要常常进宫,多几个相熟交好,也不至于太闷。” 纪思语手一抖,这是她头一回听他亲口提起成亲的事,所以从前她觉得自己兴许并不会真的嫁给他,不过是自欺欺人。 “本王自三年前头一回见你,就对你一见倾心,认定了你是本王要的人,纵然有人暗中对本王说,本王该娶个背后有军政大权的将军之女以固根基,本王也是充耳不闻。” 他凑过来,深深的注视着她的瞳孔,他的眼睛漆黑漆黑,反照着她的窘迫。 “思语,本王会一直守着你,等着你,等到你我成亲那一天。你是本王心尖上的人,本王决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你。” 没人伤害我啊,谁要伤害我?纪思语心里头暗想。 常洛总算说完了他的绵绵情话,收回目光,端起碗说:“吃饭吧。” “哦。”纪思语如获大赦,连忙低头扒饭,生怕他再冷不丁的做些什么。 两人应是各怀心事,一顿饭的时间,谁都没有再开口说话,直到结束。 “这齐鸣山的秋天着实美丽,放眼整个皇城,是再找不出第二处这般美景了,来了两天,还没细细赏过吧?”他用帕子擦了擦嘴,突然问她。 我昨天就溜出营地赏过了,可是不能说啊…… 纪思语装模作样遗憾的回答:“哎……尚未细赏。” “那本王带你四下逛逛吧。”他顺势提议。 “王爷这几日操劳了,得空多加休息,赏景之事,有莲儿陪我去便是了。”纪思语试图拒绝。 “那……本王就请思语陪本王走走可好?”常洛不依不饶,把话倒过来,这下,纪思语再要拒绝,那就是无理犯上了。 别无他法,她只好硬着头皮答应:“如此,那王爷请吧。” 纪思语随着常洛绕出了营地,去向南坡。 “齐鸣山本王来过无数次了,看来看去,还是这里的景色最为壮观,接天连地的迷迭香盛放着紫色的小花,素雅又不失活泼,一看到这花,本王就情不自禁的想起你。” 常洛边介绍着,边和纪思语在后山一个突起处停下脚步,他低下头看着身边玲珑的佳人,忍不住靠的再近一些:“早想带你过来了,这般美景,若本王一人独赏,实在可惜。” 纪思语充耳不闻他的绵绵情话,只专心的看着眼前的美景,不得不说,这里确实是美的。她从未见过这样大片的迷迭香,秋风徐徐,送来清淡而绵长的花香,惹人沉醉,她不由自主的扬起嘴角。 “等本王一下。”常洛突然一个飞身,轻盈的跃入花海之上,袖袍抚过,摘下了最为灿烂的一朵。 他落回她的身边,柔软的看着她:“世间女子无数,只有思语才与这花相得益彰。” 他不由分说的抬起她的下巴,轻轻转过她的脸:“美人戴花于耳鬓,天地此间无他物。” 纪思语没料到常洛会做出这般亲密的动作,他从前对她是穷追不舍,却从未有过太实质的接触,此刻他温暖的手覆在她的脸上,传达着绵延不绝的情意,只让她耳根通红,又焦又躁。 正要往后逃开,身子却僵在了原地,难以动弹。 不经意间,她清晰的看见,在视线正前方相隔甚远的隐蔽处,有一个穿着暗红色金纹袍子的男子,也摘下了一朵盛开的迷迭香,轻轻插在了一个女子的耳鬓之上。 因相距太远,纪思语无从知晓他们的对话和表情,只看见那女子踮起脚尖,就这么旁若无人的,亲吻上了男子的脸颊。 常忆年?和……殷采易? 她的心一抽。 明明他与谁在一起,都不关自己的事,为什么心里难过至此? 她想起方才常洛的话,一个王爷,该娶个背后有军政大权的将军之女才能以固根基。 常忆年欲得储君之位,殷采易,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不是吗? 我不过一个工部掌事所出的四小姐,难道就因着和常忆年的几次接触,生了妄想?不,我配不上他的。 常洛为纪思语戴好了花,才发觉她整个人都在不住的颤抖。 “起风了,思语可是觉着凉了?”他解下身上的披风覆在她的身上,挡去了凉风,也挡去了远处的那对男女:“既是觉得冷了,那本王陪你回去吧。” 她强忍着心中的失落,任由他环着往回走去。 走了几步,常洛才悠悠然的回过头,顺着纪思语方才的方向望了一眼。 然后,面无表情的带她离开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束断发半壁城》正文 23.秋猎(10) “殷小姐的要求,本王都照做了,还望殷小姐将玉佩还给本王。”常忆年不再叫她采易,疏远而冰冷的说。 “是采易大意了,忘记擦了唇脂,年哥哥,让采易帮你擦擦脸。”殷采易对他的要求不仅充耳不闻,反而更贴近了些,拿着帕子想要去擦方才留下的唇印。 不料常忆年往回退开了半步:“看来殷小姐是根本没打算将玉佩归还于本王,你若实在对本王的玉佩喜欢的紧,本王便赠予你好了,只是此物对本王很重要,还望殷小姐好生保管切莫弄丢了,还有,本王有些累了,就不陪殷小姐赏花了,还请自便。” 殷采易看着常忆年背过身,头也不回冷冷的离开自己,心中五味陈杂。 年哥哥,你多陪我会儿都不愿意么?我那么那么喜欢你,你为何要这样对我? 她抚摸着自己的嘴唇,上面残余着他的温度,她舔了舔,甜中带了几分咸涩。 明年秋天实在太远了,不管爹让我怎么等,我都不想再等了。 短暂的午歇过后,下半场秋猎继续。 不同于上午的集体出行,下半场则显得更是随意,任何人都能去林子里狩猎,比拼的是,谁的猎物更罕见。 常有勤为一洗前耻,想都不想,率先出发。 太师之子吕达也翻身上马。 “等等。”常梦怀拖拉着繁复的衣裙,追上去。 “六公主。”吕达拉停了马。 “你……小心些。” “六公主放心,我会的。” 两人彼此对视着,谁都没有先开口说再见。 “我等你回来。”常梦怀满目眷恋。 吕达点了点头:“我去给六公主捉只狐狸来养,好不好?” 常梦怀两眼放光:“可是我不会养,若是养死了,可如何是好?” 吕达想了想:“那我和你一起养。” 常梦怀娇羞的掩嘴浅笑:“好。” 纪思语从营帐里出来,正好撞到他们,吕达收起暧昧的神色,抽了一记马屁股便绝尘而去。 常梦怀依依不舍的目送他离开。 “放心吧,他很快就会平安回来的。”纪思语说。 常梦怀不好意思的解释:“我只是随便看看。” “公主和我还要如外人一样避讳吗?” “语姐姐!”常梦怀捂着脸:“你也笑话我。” “我哪有,我是羡慕你,太师公子年轻有为,你与他,天造地设。” “可是我还有好些年才及笄呢,语姐姐,这日子要是过的快些,那多好啊。” 快些?只有两情相依的人,才盼着早早成年,早早相守啊,纪思语深深感叹,于我来说,快和慢,都没有分别,甚至,慢些来的更好。 两人并肩走到了设有座位的空地处,只见大部分人都去狩猎了,毕竟,谁不想在皇帝面前挣几分面子? 纪思语扫了一眼,总共稀稀拉拉没几个人,不想常洛和常忆年居然都在,两人各自坐在位子上,悠哉悠哉的饮着酒。 在常忆年相隔不远处,还有那个恨不得如影随形的殷采易。 她心一抽,慌忙调转了目光,她的脑海里控制不住的不停刷新先前那个画面,殷采易亲吻他的脸颊,他也许,后来也回吻了她? 察觉了她的心神不宁,常洛走过来摸了摸她的额头,关切的问:“脸色怎的这么差,莫不是真着凉了?” 她抗拒的后退了一步:“许是累了,没什么大碍,王爷操心了。” “如此,那快来坐吧。”他不顾一旁常梦怀八卦的眼神,拉了纪思语到自己身边坐下:“六妹,你不坐,是要一直站着吗?” 常梦怀回过神来:“啊,二哥真是,有了语姐姐,这般嫌弃六妹,我偏偏要坐在语姐姐边上,免得你欺负她!” 常梦怀说着,就直接坐了下来。 皇帝见了他们,开口问话:“你们几个,怎么都不去狩猎了,一个个坐在这里吃瓜闲聊?” 谁都没想到,殷采易会第一个站起来回话:“因为采易有事想求一求皇上。” “哦?求朕?求朕什么?”皇帝问。 “求桩婚事。” 此言一出,震惊四座。 “采易!休得胡闹!”殷大将军呵斥她。 殷采易才不理他,连头都不转过去看她爹一眼。 “哦?求一桩什么婚事?说来听听。”皇帝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殷采易昂告了下巴:“是为祁安王求的。” 皇帝颇为意外:“祁安王?” 殷采易点头道:“祁安王年纪不小了,成天忙东忙西的,以至于连个操持内务的人也没有,如今平郡王比祁安王年弱,都成了亲,采易看的都着急!” 皇上虽因着皇后和殷大将军的关系,从不与殷采易的无理取闹一般见识,可此番言语,公然指责皇帝不够关心常忆年,连缺个王妃都不放在心上,这个做父亲的,实在是有失偏颇。 毫无意外,龙颜大怒。 平郡王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见火烧到了自己头上,想站起来解释,刚举起酒杯挪了半个身子,便看见常洛对他微微摇了摇头。 连从不掺合是非纷争的常洛都这般表示了,可想而知皇帝是有多怒。 平郡王犹豫之时,感觉到有一只纤弱冰凉的手覆了上来,他转过脸,只见纪音对他轻轻一笑,随后将他手中的酒杯放回原处。 她看得出,殷采易这回惹怒了龙颜已不可挽回,任谁都不该再往枪口上撞了。 平郡王想了想,也只好作罢,背上了这口冤锅。 皇帝压低了声音,紧捏着酒杯目光凌厉的注视着殷采易:“那殷大将军的千金到是给朕说说,祁安王应与谁人成亲呐?” “天呐!她不会是要毛遂自荐吧!”常梦怀凑到纪思语耳边小声猜测:“她总粘着三哥,我敢肯定,她喜欢他。” 纪思语嘴上说着不知道,但心中却默默同意了常梦怀的猜测,她亲了他,她当然喜欢他。 面对皇帝的天威,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殷采易竟突然变的紧张起来:“我……” “这是本王自己的事,怎好劳烦殷小姐来说。”常忆年出人意料的突然站起来,走到皇帝面前跪下:“父皇,儿臣确实有个心仪的女子,本想过段时日再向父皇禀告,既然今日殷小姐一片好心提了出来,那儿臣就斗胆请父皇赐了这桩婚。” 殷采易面红耳赤,娇羞的咬着自己的嘴唇,忍笑的看着常忆年,眉目间皆是情谊。 所有人都认为常忆年口中的女子,就是她。 纪思语心里莫名难过,为了掩饰,抓起一块糕点低头吃着。 只听见皇帝悠悠然的开口:“窈窕淑女,君子好求,难得年儿有如此勇气,今日你我为父子而非君臣,相中了何许人家的千金,年儿但说无妨。” “谢父皇,儿臣的意中之人,是为……”他顿了顿:“纪家四姑娘,纪思语。” 常忆年这突如其来的一句,愣是让在场所有人都震惊了。 殷采易更是目瞪口呆:“年哥哥,你……你说什么?你在胡说什么!” 常忆年不理会她,只继续对皇帝说:“纪四姑娘聪慧雅趣,玲珑剔透,儿臣与她情投意合,认定非她不可,还望父皇恩准!” 常梦怀听完,第一个反应过来,只觉得意外极了,她一把拉住纪思语的胳膊:“语姐姐,说你呢,年哥哥说的是你!你俩什么时候的事,瞒的这般好!” 纪思语满嘴桂花糕,宛如一个晴天霹雳下来,正中脑门,她不可思议的向常梦怀求证:“我?他说的是我?祁安王说的是我?” 这不可能,他若喜欢的是我,那和殷采易花海里的那一幕,该作何解释? 常梦怀可不知道那么多,她高兴的抱住她,最亲近的三哥,要娶自己喜欢的语姐姐,这样的皇嫂,可远比骄纵的殷采易令她满意。 她坏笑着靠在纪思语的手臂上,八卦的问她:“语姐姐到底是何时同三哥好上的?连我都瞒着,实在不应该。” 纪思语脑子一团乱麻,这一切来的太突然,突然到让她觉得受宠若惊,觉得不真实。 她偷偷的瞥了一眼边上的常洛,他装的还算平静,除了有些僵直之外,总的来说还算波澜不惊。 到底是见过大场面的人。 可他不远处坐着的纪音,却仿佛天塌了一般。皇帝若当真为他们赐婚,于纪家,得罪了私下有口头婚约的宁永王不说,武英王是何等人物,祁安王今日与他争夺储君,他日若是败了,被痛下杀手,随意找个理由,全家灭门,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爹知道了这消息,还不知道会怎样反应呢?阿语啊阿语,这回怕是要引火烧身,难以收场了。 皇帝却表现的格外高兴,竟亲自从台上走下来:“纪四姑娘,还不上前来见一见朕?” 纪思语生硬的咽下满嘴桂花糕,慌张的跑到皇帝面前跪下,脑门着地道:“臣女纪思语见过皇上,皇上万安!” 皇帝若有所思道:“朕记得上回平郡王的喜宴上,你就与年儿共舞了一曲,哈哈哈,年儿,恐怕那时候,就有三分眉目了吧?” 纪思语无从解释。 常忆年竟顺水推舟笑着承认:“什么都逃不过父皇的眼睛。” 皇帝点了点头:“既然年儿开口了,哪有做父皇的不允儿子两情相悦之理,好!那朕就以当朝天子的名义,为你们赐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束断发半壁城》正文 24.秋猎(11) 常忆年在纪思语身边跪下,毫无避讳的牵住她的手,带着她一同叩首道:“谢皇上隆恩!” 他的掌心温暖极了,融化了她指尖的冰凉。她的心酥软了,这一刻,她才觉得,一切都是真实的,他是真的要娶她了,就在不久后的将来。 曾经的可望不可及,一个不留神,就成了真。 “哈哈哈哈,今年秋猎,可真是喜事连连啊,哈哈哈哈!”皇帝满意的大笑。 在场众人一同祝贺:“恭喜皇上,恭喜王爷!” 常洛也开口祝贺,只是,欢颜之下,眼底皆是汹涌惊涛。 心心念念的女子,还差一年,便等到她及笄之日,谁知道这一年,纵然是望穿秋水,他也永远等不到了。 常忆年,你欺人太甚。 人群中的殷采易直到现在都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他明明承诺过要娶自己的,却在众目睽睽之下,失了她的约,而且是她亲手将他推给了那个狐媚子,把本该属于自己的一切,都断送了。 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不过如此。 失落之余,怒气尤盛。 三年前的许诺,终究是成了泡影。 “纪思语!凭什么,你凭什么赢我?让我难堪至此!” 委屈和恨意淹没了她,每一个人的笑声都让她觉得讽刺,她片刻都呆不下去,哭着直接跑了出去。 反观之,安沁儿却尤为高兴,今天这出戏,越回味越觉得精彩,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呵呵,纪思语这辈子都没机会成为宁永王妃了。 “殷采易,你做的好,做的好极了。” 整个下午,所有人的关注点都在常忆年和纪思语的婚事上,是以,常有勤的狩猎又一次被忽略了。 集会散场,常忆年在营帐里翻阅着书卷,宝心在旁伺候着。 有人未通传直接进来了。 是怡妃。 “母妃。”他感觉到了冷若冰霜的气场,早有准备,恭敬的迎上去。 怡妃面无表情的瞥了眼宝心,宝心知其意,便退了出去。 帐子里只剩下了他们母子俩人,常忆年让出位子:“母妃请坐。” 怡妃冷笑:“你还当我是母妃?可母妃的话,怎的就当耳旁风呢?” 常忆年低头:“母妃的一言一语,儿臣都牢记在心,时刻不敢忘记。” “哦?那你方才所为,要作何解释?”怡妃言语里皆是寒气:“你置殷大将军于何地?置殷采易于何地?” “正是虑及他们,儿臣才这么做。” “哦?”怡妃坐下来。 常忆年轻声解释:“三年前,儿臣为了掌控边疆军力,以王妃之位与殷大将军做了交易,可常有勤毕竟朝中势力太过强大,今日儿臣要娶之人若为殷采易,他必觉得威胁,若是找人做些手脚,把殷大将军拉下马,并不是什么难事,时机尚未成熟,儿臣这些年的筹谋,绝不能就此功亏一篑。” 怡妃依旧半信半疑:“所以你才拉了那纪思语出来做挡箭牌?” “是。与纪家结亲,不仅无害,甚至大大有利可图。” “本宫始终打听不到,纪尘松手上握了什么。” 常忆年一字一句缓缓道出:“南境……所有的水路。” 怡妃不可思议:“你说什么?那可是江湖的势力!” 常忆年继续解释:“那都是面上的事,纪尘松不是简单的人,他不仅有能力,更有野心,他手上掌握了这么强大的势力,却连父皇都不知晓,母妃觉得,他是图什么?” “你的意思是……他……” “是。儿臣早想拉拢他,奈何一直寻不到机会,今日纪思语一人在此,受了父皇的赐婚,不管纪尘松从前作何打算、为谁效命,从今往后,儿臣都能分得一杯羹了,更重要的是,父皇会觉得儿臣没有拉帮结派,免其猜疑。” 听常忆年说完来龙去脉,怡妃的脸色总算松了下来。 “如此,那今日殷采易,到是帮了我们母子俩一把了,只不过,殷大将军那边,皇儿准备如何交待?” 常忆年:“纪思语明年秋天方才成年,在成婚之前,一切都是未知数,儿臣会以此安抚殷大将军,常有勤并不信任他,除了儿臣,他也别无其它出路了。” “哈哈哈!”怡妃总算开怀笑了起来:“我的皇儿长大了,母妃真是越来越刮目相看了。” 常忆年陪着笑脸,淡淡的不再说话。 “既然皇儿自有主张,那母妃,就安心等待好消息了。”说完,怡妃便霸气的甩过衣裙,心满意足的离开了他的营帐。 营帐中,纪思语感觉一切都在做梦一样,明明认定了不可能的事,一个转眼就成了真。 她打了自己一下。 疼! 所以这都是真的,并非做梦。 “小姐你怎么了,怎么打自己呢!”莲儿连忙拉住她。 “莲儿,我要做祁安王妃了?我要做祁安王妃了?” “是,是,皇上亲口赐的婚!”莲儿高兴的说。 “所以明年秋天,我要嫁的人,不是宁永王,是祁安王了?!” “小姐,不嫁宁永王,你怎么这么高兴,莲儿觉得虽然祁安王也不错,可宁永王对小姐那么些年真心相待,此刻定是失落至极吧。” 纪思语虽不喜欢常洛,可莲儿说的在理,他毕竟对自己好了这么多年,甚至在今日之前还认定了自己是他未来的王妃,此时此刻,心里多少都是难过的吧。 可他说到底是个王爷,要什么女人没有呢,既然没有缘分,终究是会过去的。 她不愿再花时间想无谓的事,此时此刻,她只想再好好回味回味刚才不可思议的一幕,幸福的溢出水来。 “莲儿,明天秋猎就结束了,我真喜欢这齐鸣山的秋色,还没看够呢,你陪我四下逛逛可好?” 莲儿点头:“小姐去哪儿,莲儿都陪着。” 于是主仆二人一块儿兴致勃勃的出了营帐。 又是一天夕阳半斜时,余晖洒在起伏山峦之上,印的天际流光溢彩,纪思语只觉得漂亮极了,奈何没有办法留住此番美景。 “若是二哥也在,定然也会赞不绝口的。” “小姐,你看,那有朵绿色的花!”莲儿指着一根树枝,惊奇的说。 纪思语放眼望去:“果真是绿色的,还是头一回见着,莲儿你在这等着,我去摘了来。” 说罢,她就三两步跑到了树底下,撩起裙子就要往上爬。 “呵,纪府的四小姐,人后竟是这般不成体统,不知皇上见了,会作何感想?” 有人冷笑着走过来,目光嘲讽的瞟了她一眼。 纪思语转过头,只见殷采易把玩着皇帝赏给她的弯弓,满脸写了大大的挑衅二字。 真是个阴魂不散的主。 纪思语知道她今天竹篮打水一场空,定是满心不快,故意来找她挑事泄愤儿的,并不想招惹她,于是摆出一副谦卑的姿态,弯了弯腰,笑着说:“今儿的晚霞真是难得一见的好看,殷小姐若有兴致,一块儿静赏可好?” “静赏风景?”殷采易不屑冷哼:“呵,纪思语,你别太过得意忘形,我告诉你,年哥哥今日不过是被你迷了心,你暗地里的那些见不得人的所作所为,终有一天会暴露,到时候,你就是跪下来,年哥哥也不会再多看你一眼!” 殷采易冲口而出,听的纪思语一头雾水,这殷大将军生了个什么样的女儿,是不是得了疯病,平日里没事找事也就罢了,今日心气不顺,居然还胡言乱语起来。 哼,反正我也要做王妃了,才不和你一般见识~纪思语心想着,偏偏不生气,一副淡泊宁静的样子,笑笑道:“我看殷小姐脸色不好,想来是有些乏了,不如回帐早些休息了吧。” “哼,年哥哥三年前就说过要娶我,他与你,不过是图个新鲜,等他腻了,就会像废物一样丢掉!!” 殷采易不依不饶,纪思语懒得再搭理她,自顾自转身就走。 “你给我站住!”殷采易见她压根没把她放在眼里,气的一声大呵,论起弯弓不由分说的就射了一箭出去。 她的弯弓可不是虚有其表的物件,纪思语躲闪不及,手臂处当即开出一道口子,皮肉之间火辣辣的疼。 如此未免欺人太甚!纪思语不再好言好语,忍痛斥责:“我自认行为端正,与殷小姐一向井水不犯河水,殷小姐却是几次三番有意刁难,今日甚至出手伤人,是不是有些太过分了!” 殷采易反驳:“先前你和宁永王在后山鬼鬼祟祟行苟且之事,别以为神鬼不知,你这个水性杨花的浪□□子,以狐媚手段蒙蔽了年哥哥,我今日就替他出口恶气!” 其实在后山的时候,殷采易早看见常洛和纪思语两人了,这也是她突然亲了常忆年的原因,在她心里,纪思语根本就是左右逢源,横刀夺爱之人,哪里配的上她的年哥哥。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这场,是收不回去了。 纪思语本觉得,殷采易今日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了颜面,也不过是个求爱不成的痴心女子,甚至对她生出了几分怜悯,这会儿来找茬,也就是心有不甘出出气罢了,没想到竟到了信口雌黄,搬弄是非的地步。 想她纪思语在纪家也算是个万般受宠的主了,何曾受过这种无中生有的冤枉气,终于不再忍让:“可笑至极,殷小姐若所言非虚,直接去告诉你的年哥哥便是,何必在此发疯乱咬人!” 殷采易见她这般态度,气疯了头,不由分说的剑拔弩张还想再来一记。 “是你先惹事生非的,就别怪我还手!”纪思语横了心,侧腰一个闪躲,抽出自己的鞭子一把甩过去,缠住了她的弯弓,用足了力道一拉,殷采易一个吃力不稳,朝前冲撞了几步。 纪思语一不做二不休,伸出腿横了过去,眼睁睁看着她脸着地跌了个狗吃屎,好看的裙衫上粘了一身脏泥。 “你大胆!居然还敢还手!”殷采易怒吼着爬起来,还想再来,手腕却被人生生压了下去。 “年……年哥哥。”殷采易没想到常忆年居然会突然出现,惊讶之余立马摆出一张委屈的脸孔,嘤嘤将泣:“年哥哥,你来的正好,这个纪思语不守本分,采易看不过去,说了她几句,她到好,竟二话不说对我动起手来了,简直目中无人。” 常忆年双手背在身后,皱眉看了纪思语一眼,还不等纪思语开口解释,他就转而柔声细语的对殷采易说:“你衣服脏了,不如本王陪你去换身新衣可好?” 殷采易一听,当即喜笑颜开:“哼,年哥哥在意的人,始终还是我。” 她一副胜利者的表情,放肆的直接挽上常忆年的胳膊,白了纪思语一眼后,洋洋得意的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束断发半壁城》正文 25.秋猎(12) 纪思语真是看不懂他们两人唱的是哪一出, 常忆年的忽冷忽热,让她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他就这样走了,带着别的女人,连一句关心的话都不曾对自己提及。 她难过极了, 难过到连皮开肉绽的伤口,都不觉得疼。 两人走后不久, 莲儿才重新出现, 原来她见方才情势不对, 跑去找纪音救场了。 这会儿与纪音一块儿赶过来,才发现,还是迟了一步。 “小姐, 你受伤了!”莲儿查看伤势, 既心疼又自责。 纪音跟上来,眉头都皱成一团了:“阿语!” 见到自家阿姐, 纪思语终于忍不住,卸下坚强:“阿姐……” “怎么一回事, 怎的还动起手来了, 伤成这样, 来给阿姐看看, 疼不疼?” 纪思语心里难过, 把来龙去脉尽数说与纪音听, 纪音心疼的张开双臂, 抱了抱她:“殷采易那些话, 想来是故意说于你听的, 其中几分真假,也就她自己晓得,宫里上下谁不知道她仗着自己是皇后的侄女,加之殷大将军的关系,素来爱惹是非。阿语其实阿姐本不希望你与祁安王有什么瓜葛,可如今木已成舟,站在阿姐的立场上,阿姐只对你说一句,你要记住,你与祁安王,是皇帝赐的婚,将来的祁安王妃注定是你,她此刻图了些口舌之快,又能如何呢?” 纪思语想着方才常忆年冷漠的态度,只觉得惴惴不安,苦笑着开玩笑说:“其实她说的也不都是错的,祁安王与我,说到底也不过浅薄之交,赐婚,兴许是殷采易逼的他下不了台,顺水推舟罢了,他对我,何来什么情深,始终都是我少女情怀一厢情愿罢了。” 纪音叹了口气,轻擦去她眼角摇摇欲滴的泪水:“皇城上下心仪祁安王的女子数都数不过来,女子间的战争,硝烟从来都不会比男子兵马战场上的弱半分,如今你已卷入其中,往后的日子,怕是免不了还要面对一个又一个的殷采易啊。兴许这就是阿爹不乐意你嫁给他的缘由。” 纪思语瘪嘴:“如此想来,还不如嫁给常洛得了?” 纪音拍了拍她的头:“真要你嫁她,凭你的性子,就笑不出来了,我的好阿语,殷采易我们惹不起,今天这件事,就当吃一堑长一智,算了吧。” “我可真是避之不及了,偏偏她阴魂不散,下回她再敢挑事,我非好好教训她不可,免得以为我真那么好欺负” “傻姑娘,很多事从来不是她打你一巴掌,你回她一巴掌就能解决的,今日你打了她,明日她有几百种方法要了你的命,宫里头的女人,没有一个是简单的,听阿姐一言,忍了吧。” 纪思语深知纪音自幼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性子,也就无意再多说什么,她听话的点了点头:“我听阿姐的,阿姐你回去吧,平郡王若是见不着你,怕是要担心了。” “这就对了,退一步海阔天空,赶紧回去清理伤口,这么漂亮的小丫头,切不能留疤了。” 纪音见她脸色好多了,这才放心的走了,纪思语捂住伤口,强咽下了这口怨气,笑着目送纪音离开。 殷采易,我不计较刚才的事了,也不在乎将来要过与你什么招,只是今日这梁子,是正式结下了。 “莲儿,去给我打些清水来。”纪思语回到营帐,把外衣脱下,伤口不大,但却很深,鱼鳞状的,皮开肉绽。 “嘶~!”疼的她发抖。 莲儿带着哭腔:“小姐,那殷采易怎的下手这般重,伤成这样,莲儿去找祁安王,他那定有些好的伤药。” “别去!”纪思语叫住她:“他又不是不知道我受伤了,他若在乎,自然会送药过来,他若不在乎……那就让我保留一点尊严。” “可是……” “阿姐说得对,这件事我不该追究了,更不想让他觉得我才刚刚被赐婚,就到处找事,惹他生厌。” “可是,可是小姐你的伤怎么办?” “先清理包扎一下,明天就回去了,忍忍吧。”纪思语语气坚决,不容置否,莲儿没有办法,只好擦干眼泪,出去给她打水了。 晚膳过后,纪思语伤口疼的厉害,在营帐里浑浑噩噩的睡了好久,醒来的时候,天色都暗了。 “莲儿。”她只觉得口干舌燥,头昏脑胀的,朦胧着眼睛叫唤莲儿:“什么时辰了,给我倒杯水来。” 营帐的门帘都挂下了,灯烛未点,只从门缝里透出一点外头微弱昏黄的火光。 莲儿端着盆清水,走到榻边放下。 “总算醒了。”是一个男子的声音。 纪思语一个激灵,仔细一看,这瞌睡劲儿算是彻底醒了:“王……王爷……你怎么来了?莲儿呢?” “你被殷采易伤了,本王担心,便来看看。”常洛依然穿着素色的袍子,加了一件轻薄的披肩,毫不避讳的看着只穿了一件内衫的纪思语。 “莲儿呢?”纪思语慌张的拉扯被子,动作太大,牵扯到了伤口,疼的她一阵哆嗦。 常洛没回话,反而坐到她床边,拉过她的手,关切的说:“这里荒郊野外的,比不得纪府,没什么好药,幸好本王有随身带药的习惯,否则感染了伤口,丢了性命也不是不可能的。” 他边说着,边要去解开她的衣扣。 他这是要干什么?疯了?!纪思语可是偷偷看过春宫图的人,这会儿吓破了胆,本能的往后退了一大截。 “一点皮肉伤而已,实在不劳王爷费心,有莲儿照料不会有事的,王爷请回吧。” 常洛眼神受伤的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思语,本王与你到底还是有这么多年的情谊,如今你才刚被赐婚,就这样拒本王与千里之外,可知本王是有多心疼,比亲眼看着殷采易用箭射你还要疼上好几分。” 纪思语犹如晴天霹雳。他说什么?他亲眼看见殷采易挑事?甚至伤了自己?可看见了又如何,他什么都没做。 纪思语不禁觉得可笑:“既然王爷心疼,当时为何不出手阻止?既然当时什么都没做,此刻又何以来说些无用的话于我听?” “呵。”常洛一改脸色,出人意料的发出一声冷笑:“那一箭,是常忆年带给你的,本王为什么要阻止,本王就是想你知道,你跟着他,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他眯着眼睛,露出她从未见过的玩味阴狠之色。她抬起头,对上了他的眼神,他漆黑的瞳孔里,再没了从前的任何绵绵似水,反而皆是痛快。 变态,这是何等扭曲的心理,难道为了证明自己的爱,而希望所爱之人受伤么? 这不是爱,这是欲,充斥着偏执和冰冷。 纪思语耳朵嗡嗡作响,今日经历的天翻地覆实在太多了,多到她不能承受。她不想再听他继续废话下去,背过脸直接下了逐客令:“那我伤成这样,王爷该满意了,不如回去喝杯酒,庆祝庆祝吧。” “你根本什么都不懂!”常洛突然愤怒的爆发了,他一把掰过她的脸,眯着眼睛凑到她面前:“纪思语你以为今日得了常忆年这座靠山,就能对本王趾高气昂了?本王不妨告诉你,常忆年对你所做的一切,皆不过是为了利用你,你千万不要天真的以为他对你有什么真情,他要的是储君的位子,而你,只不过是他储君路上的一块垫脚石罢了。” 纪思语本是伤心难熬,此刻听他这样激她,反而轻松了。她忍不住笑了起来,反问他:“朝中上下,比我家世背景好的女子数不胜数,我纪家如今一无兵权二乏人脉,有什么值得祁安王如此大费周章的利用?” “呵哼,事实如此,多言无意,他想得到的,本王偏偏不想让他如意!”常洛加大了手上的力道,不容置否的一把拉过纪思语,野蛮的吻上了她的嘴唇。 纪思语想反抗,脸却被狠狠的捏着,她用未受伤的手用力推他,却被他一把扣住,高举过头顶。随着他身体的用力,她整个人被随之推倒在榻上,伤口受其牵扯,疼的她眼冒金星。 然而常洛歇斯底里,根本不在乎这些,他顺势欺身而上,将她压在身下,他的身体坚实有力,压的她根本动弹不得。 她想大喊莲儿,可嘴一张开,他滑溜的舌头就像黏糊糊的蛇一般乘机钻了进来,夹杂着一股酒味,令人作呕。 常洛疯狂的索取她口中的滋味,原本掰着她脸的手顺着光洁的脖颈一路往下探索,终于在嫩柳般的腰间停了下来。 他知道那里缠着绳带,只要解开了探进去,里面便是无限柔美的春光。 常忆年,你不是喜欢和本王抢吗,那本王就让你知道,本王的东西,就算抢去了,也不过是本王玩腻了的败柳残花而已! 他发了狠,越想越觉得痛快。 纪思语无论如何反抗都无济于事,今天是什么混账日子,她好不容易找到喜欢的人,为什么会遇到一个又一个的疯子,要如此断送她的一生。 她不甘心,她不同意! 眼看常洛已经找到了衣裙上的绳结,纪思语却突然不再反抗,一动不动的躺着,放声大笑起来。 常洛愣了愣,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饶有趣味的看着她:“怎么,可是想明白了,要从了本王?” “王爷你衣服上沾了我的血,此刻如果我大喊救命,你说,旁人会作何感想?别说皇上,纵是祁安王,你损了他的颜面,会不会轻易放过你?”她抬起眼皮,冷冷的看着他的眼睛,扯出一抹诡异的笑容,语气幽幽:“我最多一死了之,你呢,你敢同归于尽么?” 常洛没料到这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此刻还能冷静的分析利弊,说出这样的话,她笃定了他并非什么都不在乎,他被轻易将了军。 闹的人尽皆知,常洛自然是不敢的,反正也发泄过了,应该见好就收,他松开了她,从榻上爬起来,整了整衣袍:“总有一天,本王会让你跪着求本王要了你,到时候,本王可不会再如今日这般温柔了。” 说完,他便一甩披风,掩入了已然降临的暮色里。 纪思语长嘘了一口气,刻意的笑容僵硬在脸上,她仰面朝天,浑身瘫软,这就是宁永王?众人口中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软言细语的说爱自己,要娶自己的人? 或者说,这才是真正的宁永王来的更合适。 也许他从来都不是谦恭的人,他对占有的欲望,比任何人都来的更强,一切表象,都不过是掩饰罢了。 她心如刀绞,看着满床的凌乱,露出半个香肩的自己,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闹剧是狼狈收场,还是拉开序幕? 从今往后,她要如何去面对常忆年? 这个对她爱与不爱都尚未分辨清楚的男子。 纪思语两眼一黑,终于晕了过去。 常洛绕过守兵,怒气冲冲的回到自己的营帐里,拿起桌上的酒壶猛的往嘴里倒了一大口。 辛辣的酒精肆意散开,他无法控制浑身的怒火,对着地就把酒壶砸了出去:“好你个纪思语,软硬不吃,还胆敢威胁本王,是本王错算,以为带你来秋猎,顺你一个人情,多少能学乖些,还有常忆年,真是样样都要和本王抢!” “你还是心太软,早知他们两人如此难缠,昨日林中,就该一鼓作气把他们都杀了。”有人悠然的走进来,随意坐下,烛光昏暗,除了一身墨袍,什么都分辨不清。 “王爷息怒,王爷息怒啊!”常洛身边的宫人梁金,边说着,便拾起地上的碎片。 他跟在常洛身边八年有余,人虽不齐全,脑子却是难得的灵活,加之忠心耿耿,自然就成了他的心腹,是以常洛明面上由灏广伺候左右,实际上,最得力的却是他。 梁金取出了个新酒壶放到桌上,赔笑着说:“酒壶多的是,砸了不能用的,总还有新的替上,还请王爷消消气才好。” 常洛气愤难平:“说的轻巧。” 墨袍男子笑问:“你这般舍不得杀她,莫不是动了真心?” “真心?”常洛嗤之以鼻:“女人这种东西就是这样,虽然本王自己看不上,可也看不得被别人看上。” 他握的拳头咯咯作响:“想不到区区一个小女子,竟有如此主见,是本王低估了。” “王爷要娶纪思语,也不过是为了巩固纪家助王爷上位这层关系,如今王爷暗中筹谋,已掌握了不小的势力,只要多加时日,别说祁安王,纵是武英王,也不在话下,既然如此,王爷又何须太过生气呢?”梁金尖声细气的安抚常洛,说的句句在理,才算让他的怒火平息了不少。 “哼,本王原本瞧她有几分姿色,人也还算聪慧,她若能顺从于本王,本王到也愿意赏她安稳一世,现在看来,她这枚棋子不仅无用,甚至终有一天会变成绊脚石,非除去不可了。” 墨袍男子低声说:“棋子而已,兵马在手,只要你开口,我定让她消失的……神鬼不知。” 常洛眯眼:“一个未来的祁安王妃,随随便便死了,岂非可惜?啧啧,不是本王舍不得,只是……本王要让她……死得其所。” 他边说着,边玩味的拿起墙上挂着的弓,对准酒壶一箭射了出去:“梁金,本王觉得碍眼的东西,秋猎结束之时一件都不要带走。” 咣,一声脆响,箭正中壶心,碎了一地。 莲儿一人蹲在没人的荒地里偷偷的流眼泪。小姐受了伤,浑身发烫,又不许她找常忆年讨药。 本来让纪音给点药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偏偏她担心事情传到平郡王耳朵里,故意说自己带了药,连同纪音一并糊弄了过去。 明日就要回府了,纵然路上不出什么岔子,回到府里,怕也是瞒不过众目睽睽,到时候老爷定要骂个狗血淋头不可。 莲儿只觉得越想越担心,六神无主。 “你不是跟着语姐姐伺候的丫鬟吗?怎的一个人在这儿哭?”有人冷不丁的过来了。 听到有人发现了自己,莲儿吓得连忙擦去眼泪,一个转身跪在地上,免得露出破绽:“奴婢……奴婢……” “发生什么事了?”来人蹲下来,莲儿才发现,竟是常梦怀。 常梦怀不是好事之徒,莲儿这才松了口气:“奴婢见过六公主,没什么事,奴婢思念家人,生了感触,脏了公主的眼,还请公主责罚。” 常梦怀深信不疑:“原来如此,看你样子,也比本公主大不了几岁,念及家人,本宫理解。” “谢公主饶恕。” 常梦怀突发奇想道:“对了,语姐姐还没睡吧?夜里好无聊,我要去找语姐姐玩玩!” “公主不可!”莲儿情急阻拦。 常梦怀不解:“有何不可?” 她素来机灵,怀疑的退了回来:“你刚才骗人!到底出什么事了?” 莲儿扑通一个磕头:“六公主,莲儿大胆,求六公主帮帮我家小姐吧!” 莲儿深知她与纪思语交好,而且她的身边也就一个贴身丫鬟,没什么闲杂人,不管怎样,眼下也只有她能帮忙了。 常梦怀亲自扶她起来:“要本公主帮忙,还不快说实话,告诉本公主,你家小姐怎么了?” 莲儿实在没有办法,便把来龙去脉尽数吐了出来,常梦怀听完,气的直哆嗦:“殷采易怎可这般胡作非为,清儿,去吧本公主的伤药取来,送到语姐姐的帐里,本公主先行过去探视,记得,小心些,不要声张。” “清儿领命!” 常梦怀急切的说:“走,带我去见你家小姐。” “莲儿代我家小姐谢过公主救命之恩!” 秋日的天色暗的很快,纪思语的营帐里此时没点蜡烛,乌漆麻黑,以至于莲儿带着常梦怀匆匆赶到的时候,没瞧见里头还有别的人在,愣是一头撞了个满怀。 莲儿啊的一声,还以为自己花了眼。 还是常梦怀淡定,借着身形认出了来人。 “三哥,你怎么也在。” 常忆年深沉应声:“六妹。” 莲儿心里高兴,连忙把灯点上,想着既然常忆年都来了,小姐就不怕有事了,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 常忆年横在常梦怀面前,半真不假的说:“你未来的三王妃睡下了,六妹若是想寻人玩,恐怕要再找找了。” “三哥你就别掩饰了,语姐姐的事我都知道了,我那有金银粉和回丝丹,一个外敷一个内服,正等着清儿送来。语姐姐她怎么样了?” “你这丫头,消息到是灵通。”见她知晓情况,他也不再隐瞒,心情沉重坦言道:“她状况怕是不太好,伤口很深,清理的也不够彻底,既然你有药,那本王就不回去取了。” 他转身走到她榻边蹲坐下来,点燃了一支蜡烛放在桌上,借着微弱的烛光,可见榻上的人睡的并不踏实,她呼吸急促,额头微微渗出了细汗,想来是伤口疼的厉害,时不时皱眉嗯哼。 常梦怀担忧的跟过去,见着那渗出血的伤口,想想都疼。 “三哥,茶宴那日,我以为你中意之人是殷采易,这才一直对她的目中无人不予理会,今日她如此对待语姐姐,我实在是看不过,三哥你可要替语姐姐做主,她去了几年大漠,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若听之任之,定以为语姐姐软弱好欺,今后指不定还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小心隔墙有耳。”常忆年低声告诫。 过了会儿,清儿总算来了,端了个小木盒进帐:“公主,您要的东西,清儿取来了。” 常梦怀连忙接过:“三哥,药你拿好,既然有三哥照料,那梦怀就放心了,太多人聚在这里,容易惹人怀疑,梦怀先回去了。” “嗯。”常忆年接过药盒,感激的点头示意。 “清儿,我们走吧。” 清儿撩开营帐门帘,常梦怀才跨出去一条腿,没想到就迎面遇上了安沁儿,她似有什么高兴的事,喜笑颜开的快步过来:“原来六公主在纪四姑娘这儿呢,我可找了你老半天!” 她边说着,边要往纪思语的营帐里头走,常梦怀笑嘻嘻的拦在门口没有让步:“沁儿姐姐寻我什么事,到我那儿去说。” “四公主过些日子要过生辰了,找我们姊妹几个商量有什么新鲜玩意儿,我去营帐里寻你不在,倒见了清儿端着什么东西过来,果然你也在此呢。”言语之下还不忘伸长脖子不经意的往里头看。 “纪四姑娘也在吗,要不然,一块儿过去?四公主一向随和,定不会拒绝她的。” 常梦怀也是个说惯了胡话的主,早年偷溜出宫玩,骗过了所有人,想不到今时今日这说胡话的本事,又派上了大用场,她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说道:“语姐姐感染了风寒,早早歇下了,这不,清儿方才送的,正是风寒药。” 安沁儿听了,关切的说:“哦,这样,那我去看看她。” 常梦怀一不做二不休,干脆亲昵的挽住她胳膊,一个劲的往外头拉,语气格外活泼:“沁儿姐姐,我们还是赶紧去四姐姐那吧,别让她久等了。” 见常梦怀丝毫没有放行的意思,安沁儿这才作罢,由她拖拉着离开了纪思语的营帐:“六公主说的是,那我们走吧。” 常忆年靠在屏风后面,听着她们的脚步声远去,才算松了口气。 “莲儿,你去外头守着,本王要给你家小姐上药。” 莲儿看了眼她的伤口,面露难色:“这……” “有什么不妥吗?” “没有没有,莲儿这就去守着,王爷有什么吩咐,知会莲儿便是。” 反正将来都是要嫁给他的,治伤要紧,什么礼度规矩,就当不存在吧。 莲儿想的通透,便拉上了塌前的帘子,出去了。 营帐里安静下来,常忆年总算能够好好看看她。 他在她塌边坐下,轻轻解开她的扣子,她似有抗拒,在梦中胡乱的推开他。 他抓住她的手,她的手心滚烫,像着火的暖炉。 她感觉到了他的冰凉,许是觉得舒服,终于安静下来。 早年在宫里,常忆年亲眼见过皇帝杖责下人,打的皮开肉绽,连衣服都破了,那时候他只觉得恶心,可如今,纪思语一个小小伤口,却让他觉得心疼不已。 要不是碍于殷海手中的势力,方才他也不至于带了殷采易走,而对她不管不顾,他看到了她眼底的失落和难过,可即便如此,他还是什么都不能表现出来。 小不忍则乱大谋。 后来不好容易打发走了殷采易,连取药都顾不上,便急急忙忙赶来探望她。 虽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有伤风化,可他控制不住担忧的心,殷采易的那一箭,用足了力道,若不好好处理,感染了,可不是什么好事。 只是他没料到,常洛竟先了他一步。 许是发生了什么不快的事,常洛黑了一张脸,怒气冲冲的甩脸而去,与往常人前的模样大相径庭。 他没有迎面上去,只在确定他远去之后,才一个闪身钻进了纪思语的营帐里。 营帐里黑漆漆的,安静无声。 常忆年在高墙内出生,在纷繁的人际中长大,早已练就了万般大事不起波澜的心境,无论多阴诡,多残忍的事,都身经百战,见怪不怪。 可此时此刻,他却因她而破功了。 营帐的空气里,有血腥的气息,他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紧张的走近了些,才看见她衣衫凌乱,头发散落,伤口处鲜血渗出了一大片,已然昏了过去。 发生了什么,可想而知。 “阿语,阿语?”他轻轻叫她,可是毫无回应,他凑近了些,才发现她眼角处的盈盈泪痕。 常忆年克制不住的怒火中烧,不由得握紧了拳头,努力压抑自己才没有冲出去找常洛算账。 眼下最重要的,是她的伤。 他轻柔的把她的衣衫拉好,抱她平躺妥当。没想到才放下,正要去取药,就和闷头冲进来的莲儿撞了个满怀。 上一回替人处理伤口,为的是六公主常梦怀,那时她的风筝被卡在了树枝上,小妮子大胆到自己爬上去取,一个不留神就摔了下来。 她自幼丧母,无论皇帝待她多好,都缺了太多关怀,她疼的哇哇直叫,好在常忆年路过,给她好好上了药。 如此想来,都是七八年前的事情了。 白驹过隙,往事恍然如梦。 常忆年叹了口气。 怎么本王在意的人,总是要受伤呢? 他拿过莲儿点燃的烛台,放到塌边的小案上,微弱的萤萤火光变得更亮了些,他永尽了温柔,格外小心的扯开她的半边衣衫。 半干的血粘在料子上,昏睡中的她疼的微微皱了皱眉。 伤口有些红肿,想来是清洗的不够彻底。 他忽然想起她先前说用嘴吸毒血的玩笑,鬼使神差的凑了过去,就这样,轻轻的,吸了一口。 说出来可能没人相信,他堂堂一个皇子,至今却从未用嘴唇接触过另一个人的皮肤,她的皮肤那么细腻,哪怕是受了伤,也难以掩盖其少女的春色,如若此时她没有受伤,如若此时是你侬我侬时,他多想深深的吻她一吻。 脏血吸尽,他抿了抿嘴,又尽可能小心的给她清洗了伤口,撒上药粉,然后包扎好。 一切完成之后,才放松的舒了口气。 她睡的并不安稳,许是在做噩梦,口中喃喃细语,似乎在叫他的名字。 他好奇的趴过去,却还是听不太分明。 “傻丫头,本王在呢,你想对本王说些什么?” 他忍不住抬手轻轻覆上她的脸颊,来回摩挲着,然后再次缓缓的低下身子凑到她嘴边,近些,再近些,直到她的唇,贴上了他的面颊。 一阵电流淌过他的心,这是前所未有的体验,他喜欢这样的感觉。 这一刻,他确信,自己是真的爱上她了。 爱上一个人,其实很简单,因为爱了就是爱了,并不需要太多契机。 “阿语,你放心,从今往后,本王都会护着你,再不让你受伤了。”常忆年含情脉脉的撩开她额前的碎发卡在耳边,静静的看了她好久,直到外头有了动静,才悄然无声的起身离去。 常梦怀随了安沁儿一起到了四公主的营帐,四公主虽跟了来秋猎,却显少露面。 她的性子素来清冷,不喜热闹,此次若不是驸马蔡照,怕也不会大动干戈要办什么庆生宴。 常梦怀见了几个熟识,分别亲切的打了招呼,只是没想到,竟见常洛也在其中。 他照旧穿着素色的衣衫,淡然的面带微笑。 “洛哥哥!”安沁儿见了他,特意松了松衣襟,美艳动人如那阳春三月的杨柳,初出的嫩芽一撩一撩的,能把那水池荡出阵阵涟漪来。 她带着妩媚的神色,一扭一扭的上前:“洛哥哥今日不一般呐,竟是难得请的动。” 常洛站起来笑笑“沁儿,六妹。” 常梦怀与常洛不熟,也说不上什么话,只客气的做了福,随后便走开去寻四公主了。 安沁儿在他身边坐下,假装不经意的闲聊:“方才真是吓死沁儿了,沁儿去找六公主的时候,见着祁安王在那纪四姑娘的帐里,黑灯瞎火的,也不知在做些什么,害我连忙逃出来。” “哦?那沁儿,可真是去的不巧呢,只是沁儿告诉本王这些,是想说什么呢?”常洛异常平静,只挑眉悠悠然的问她。 安沁儿侧目叹息:“没什么,沁儿就是为采易可惜,他们两人如此般配,却是有缘无份。” “呵呵。”常洛干笑。 “听采易说过,祁安王本是要娶她的,也不知被人下了什么迷魂药,若从来都没缘分,也就罢了,偏偏是到了眼前被人抢走了,想想都可气。” 安沁儿入戏太深,以至于常洛此刻神色有变都没有发现,他眼角抽着,侧身缓缓靠近了些,开口道:“本王想起落下点东西,沁儿陪本王去取,可好?” 这是他头一回主动对安沁儿示好,这样温柔的模样,从前都只示与纪思语,安沁儿一向只有干羡慕的份,而今纪思语飞入他人笼中,常洛的一腔温柔得以转嫁,实在令她受宠若惊,理所当然的一口答应。 两人假意保持距离,一前一后走进常洛的营帐里,常洛看了梁金一眼。 梁金识趣的弯腰退出,营帐里便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相较女人,男人的营帐,少了几分胭脂水粉的香味,可安沁儿却闻出了权欲的味道,她柔媚的问他:“洛哥哥是要取什么?” 常洛斜嘴冷哼,一改常态,转过身来一把揪住她的胳膊,一言不发,直接把她按在墙上,身体随之靠上,把她禁锢在自己的胸前,他撕下所有的温文尔雅,眯起眼睛,带着危险的气息。 “安沁儿,你不必话里有话,有意激本王,你不就是喜欢本王么?那本王成全你可好?” 安沁儿竟无半点畏惧之色,见他如此,反而不再装模作样,伸手摸上他的脸,轻佻而愤懑的说:“是啊,沁儿是喜欢你,喜欢到看你因为纪四要嫁给别人伤心难过,而觉得痛快。” 常洛咬牙切齿:“原来是你在从中作梗。” 安沁儿冷笑:“是殷采易太蠢,我不过是推了她一把而已。” 常洛喘着不稳定的鼻息,靠的她更近了,他眼睛血红,像一头受伤的狮子,从干裂的喉咙里发出沙哑低沉的嘶吼:“那本王失去的,就只能由你来偿还了。” 说罢,他便直接吻了上去,霸道,残暴,没有半分怜香惜玉。 安沁儿显然没料到他会这么做,可她没有拒绝,这所有的一切,不都是自己一直以来渴求的吗?得到常洛,成为宁永王妃,然后,坐上帝后之位,她了解他,也了解自己,她知道他们要的是什么,是同一条船上的人。真情实意,在权欲面前根本微不足道,何况她对他,还多了几分情欲。 她的手步步下移,沿着腰间一路向下,这是她喜欢的身体,她知道他是一座宝藏,而拥有这座宝藏的钥匙,是她的身体,她启开唇齿,回吻了他,甚至任由他发泄所有的不快。 一场歇斯底里的狂风暴雨过后,常洛喘着粗气,阴冷的注视着她:“做本王的女人,可没那么容易。” “容易的事,沁儿向来不感兴趣。”她露出了一个少女不该有的阴狠神色,玉臂再度攀上他的脖子,似有挑逗的在他耳边轻轻的吐息:“祁安王高兴了,洛哥哥就不高兴,那不如沁儿帮洛哥哥除了纪四,让祁安王白高兴一场,算是弥补了沁儿对洛哥哥的亏欠了,如何?” 常洛的手从她丝滑的衣襟里伸出来,笑着掐住她的下巴:“本王只喜欢听话的女人,有必要出手的时候,本王自会告诉你。眼下,你只要乖乖的就行,可千万不要……自作聪明。” 说完,他松开了她,啧啧怜惜的摸了摸她被掐的通红的细嫩皮肤,然后转身从箱子里取出一个白瓷小罐,恢复了以往淡泊的神色:“本王已经找到了要取的东西,安小姐,请吧?” 安沁儿理了理凌乱头发,用头发遮掩潮红的面色,配合的回话:“洛哥哥说什么,沁儿便做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束断发半壁城》正文 26.北上赈灾 四公主的聚会, 不过是借着生辰的庆宴为由头,找众人来聚一聚,拉拢拉拢女眷背后男人们之间的关系,刷刷存在感罢了。 一群人彼此恭维了半天, 也没商议出庆宴如何操办的具体事宜。 眼看都入了夜,也就散了。 纪思语浑浑噩噩, 直到深更半夜才醒来, 伤口还疼的厉害, 好在肿到消了不少。 她看着包扎好的伤口,叫来了莲儿:“你从哪儿弄来的药?” 莲儿支支吾吾:“是……六公主。” “六公主?你主动寻的她?”听到她的名字,她心中一刺, 始终没有掩盖住, 她知道了,其他人, 自然也可能知道:“我睡着的时候,没什么别的人来过了吧?” “有……安沁儿” “她来干什么?”纪思语不由的情急:“那她都知道了?!” “没有没有, 她本是要闯进来, 好在六公主说小姐染了风寒睡了, 拦下了。” “那就好。”纪思语松了口气, 莫名的, 她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今天发生的事。 因为事情实在太多了, 多到, 连她自己都喘不上气。 秋猎的最后一天, 纪音陪着平郡王脱不开身, 便也没再来探望,纪思语害怕见到常洛,干脆以感染风寒身体不适为借口,余下的活动也没怎么参与。 于是今年的秋猎,就这样结束了。 皇帝在众人的跪拜下登上龙辇,队伍犹如秋日山间的一条金色的巨龙,气势恢宏的缓缓归去。 其余人等客套几句后,也一一告别。 纪思语在嘈杂的人海里四处张望,那个暗红色的身影终究不知所踪,于是只好带着失落的心情,打道回府去了。 此去一别,也不知何时才能再与常忆年相见,心中若是习惯了记挂一个人,往后两不相见的日子,恐怕是要度日如年了。 府里的人接到了纪思语要回府的消息,早早就侯在门口等着。 尤其是柳氏,女儿离家不过三日,却觉得如隔数秋。 马车到府前,还未停稳当,纪萧就第一个跑上前来:“我家四妹可算回来了。” 他高兴的一把牵她下车,却见她脸上扭曲的一抽。 “你怎么了?” 纪思语朝她挤眉,他敏锐的察觉到她的袖子似粗了一节,立马知道她受了伤。 这时柳氏也跟着走了过来:“阿语,阿语。” “哎!娘!”纪思语给纪萧使了个眼色,纪萧心领神会的横在柳氏面前,扶了她下车:“走走走,进府去说。” “好好,快,快进府,让娘好好看看你。” 纪萧和纪思语两人故意放慢脚步,走在柳氏后头,纪萧忧虑的小声问她:“怎么回事你?” “晚点再说。” 三人进到正厅的时候,纪尘松一人坐着,看不出什么态度。 “爹,女儿回来了!”纪思语行礼:“怎么不见大哥大嫂呢?” “你大嫂要去泉灵寺祈福,霖儿陪了去了。”纪尘松一脸严肃的回答:“你去秋猎,可有给宁永王添乱?” 听见宁永王三个字,她才想到,府里这会儿还不知道赐婚的事,要等皇上回了宫,才会差太监来颁圣旨。 “当然没有了。”她说。 纪尘松点头:“如此甚好。” 柳氏乐呵呵的取了一块金钱糕喂过去:“秋猎可是颇为壮观?都有些什么收获?” 纪思语低下了头,害羞的断断续续道:“皇上……皇上……” “皇上怎么了?” “皇上给我赐婚了……” “哦?当真?哈哈哈,这可真是我纪府的大喜事,是宁永王亲自向皇上开的口?” 纪尘松难得如此开怀,不禁多问了几句,然而,事实却是要让他失望了。 纪思语克制着不让自己表现的太高兴,轻轻地说:“皇上赐的,是祁安王。” 纪尘松脸上的笑顿时僵住了:“你说谁?” “祁安王。”纪思语重复。 “你说谁!”纪尘松一拍桌子站起来,脸色铁青。 “好了好了,老爷。”柳氏试图拉住他。 纪思语见势,干脆也站起来:“女儿说,祁安王,女儿要嫁的人,是祁安王!” “你……”纪尘松气的胡子都在发抖:“你可真是爹的好女儿!” 明明是桩喜事,非要吹胡子瞪眼,每每提到常忆年都是这样的态度,仿佛自己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一般。 纪思语心郁气结,不吐不快:“女儿想不明白,阿爹为什么一定要女儿嫁给宁永王,祁安王难道就不是王爷吗?女儿要嫁给自己喜欢的人了,难道不值得高兴吗?还是说,阿爹在乎的,根本不是女儿的幸福!” 啪,纪尘松一个巴掌落下,在她脸上留下鲜红的掌印,火辣辣的疼。 “老爷!”柳氏被这阵仗吓坏了,心疼女儿,想要劝说,结果纪尘松怒气冲冲的夺门而去。 “哎!”柳氏一头是自己的老爷,一头是自己的女儿,手心手背都是肉,一脸愁苦,斟酌之下,对纪萧抛下了一句“看好你四妹”便追了出去。 看着纪思语置气的样子,纪萧揉了揉她的头:“没事了,丫头。” 他掏出帕子给她擦了眼泪“你可千万别在祁安王面前哭。” “为什么?”她哽咽的问。 “因为真的很难看。” 纪思语总算破涕为笑:“我才没哭,你年纪大了眼花看错了!” “对对对,你是纪思语,你从来不哭。”纪萧笑着站起来“二哥那新到了些料子,就要入冬了,挑些喜欢的,做几件新衣裳?” “还是二哥疼我。”纪思语擦干眼泪。 “不过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把这儿的事,给二哥交代清楚。”他指了指她受伤的手臂。 纪思语瘪瘪嘴:“交代就交代,你不问我,我还愁无处倒苦水呢。” “哎哎哎,留点给二哥卖银子,这么多你穿的了嘛!”纪萧心疼的看着自己铺子里最好的料子被纪思语穷凶极恶的挑了个干净,一脸无奈。 纪思语视若无睹,边挑边说:“怎么,你四妹还比不上那些庸俗的银钱?” “银钱不嫌多,四妹……一个就够了。” 话才说出口,就看见她恶狠狠的眼光,纪萧不得不补充了一句:“毕竟四妹要好好疼才是。” 她骄傲的笑了:“这还差不多。” 玩笑够了,纪萧才拿过她手上的料子放到一边,收起玩闹的神色:“好了,说吧,你的手怎么回事,你和祁安王又是怎么回事。” …… “所以,是他主动向皇上提的?”纪萧听明白了。 “嗯,二哥,我真是想不明白,能得皇上的赐婚,别人羡慕都羡慕不来,为何偏偏爹要那么生气?” 纪萧耸耸肩:“想他干嘛,想想怎么做自己的王妃,才是正经事。” 纪思语佩服:“不愧是纪萧纪二少爷,实在洒脱。” 纪萧宠爱之余,调转语气:“不过,殷采易不是善茬,宫里头比她狡诈的人更是不计其数,你往后的日子,恐怕就再不能如现在这般随心所欲,轻松自在了。” 秋猎结束后的第三个月,寒冬降至。 早晨的天空突然飘起了洋洋洒洒的大雪,如柔软的羽毛,覆盖了整座皇城。 纪萧因布庄生意,去了外族。 纪思语的伤势已经全然无恙了,她听了纪萧的话,一心学着做女儿家必须学会的事,焚香植花,刺绣描画,一日都不得闲。 忙忙碌碌不仅能让时间过的更快,也能让人无暇去想念。 “小姐,小姐!”莲儿火急火燎的从外头冲进来,神色慌张。 纪思语往炉子里添了点香粉,轻蹙了下眉头:“什么事慌慌张张的,可又是哪个倒霉蛋掉池子里了不成?” “不是不是!”莲儿喘的上气不接下气:“贤枝姐姐说,北境断断续续降了一个月的暴雪,摧毁了好些村落,北境本就贫瘠,如今更是饿殍遍野,流民肆起,皇上为此下了旨,命老爷北上赈灾,大少爷随行协助。” “嗯?”纪思语一个不留神,手上的香炉没放稳,打翻在侧,撒了一桌子香灰:“阿爹年纪一大把,连工部的事都大多交给了其他人操办,赈灾这种又苦又累的差事,怎么也轮不到他去吧?” 莲儿眨巴着眼睛,自然是不知道缘由的。 其实缘由很简单,赈灾牵涉物资银两数额巨大,是个苦差,更是个有油水的肥差。 皇帝如今身子不好,加之朝中拉帮结派,信任的人少之又少,而且安抚灾民的事,需要心境平和的人去才能妥善处理。 本是意向常洛去,偏偏他身子不适,挑来选去,这衷心又淡泊的纪尘松,自然就成了良选。 自上回纪尘松扇了纪思语一巴掌后,父女俩人一个早出晚归,一个闭门修炼,一直没有多说什么话,道歉认错更是不曾。 可纪尘松说到底都是她的亲爹,血浓于水,老人家北上赈灾,多少都是担忧的。 纪思语片刻没有犹豫,放下手中的活计,对莲儿说:“走,随我去阿爹那走一趟。” 纪思语到的时候,恰好纪书霖也在,与柳氏各坐一位,似在和纪尘松商量什么事。 她深吸口气,故作轻松的走进去。 “爹,娘,大哥,你们都在呢,我听闻爹和大哥要北上赈灾,此事当真?” 纪尘松应声:“当真。” “那皇上可有说何时启程?”她追问。 纪尘松难得语气平和:“爹此番回来,便是收拾行李告别来的,你二哥这段日子出门在外,爹就不知会他了,你好好在家陪着你娘,安安心心等我和你大哥赈灾回来,切不要惹事生非。” 柳氏在纪尘松进京为官之前就跟了他,嫁入纪家那么多年,两人一起吃过人参也喝过清粥,感情之深切非同常人,听着纪尘松的嘱托,莫名就难过的哽咽了:“老爷,北境苦寒,路途遥远,加之雪患严重,流民扰心,千万要多加小心啊。” 纪思语也被莫名感染了情绪,尽力宽慰柳氏,拉着她的手来回搓揉:“安抚流民而已,又不是带兵打仗,娘你放宽心,爹有大哥照应,定会顺顺利利平平安安,女儿也天天在府里陪着你,很快就会等到爹和大哥回来的,你在府里好生休息,指不定赈灾回来皇上嘉奖,你还要跟着一起进宫面圣呢。” 一番好言好语,柳氏终于舒心了不少,眉头上的锁总算解开。 这时,纪书霖的随从小厮平笙进门通报:“老爷,大少爷,马车都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嗯,纪尘松戴上孔雀羽官帽,正了正衣襟,官腔十足道:“走吧。” 纪书霖转过身来向柳氏告别,随后又看向了纪思语,奈何两人一直心中有刺,谁都没有先低下头开口。 是以,就这样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束断发半壁城》正文 27.最好的纪萧 赈灾大军的队伍一路向北, 穿过了整座皇城,街上人声嘈杂,都聚集在路边看热闹。 直到队伍出了城门,才算作鸟兽散。 “看来, 纪尘松他们是已经出城了。”常洛在得水台三楼的包房中画着画,听着街上安静下来了, 轻抬了下眼皮。 “是啊, 王爷。”今日换做梁金在旁伺候着, 一脸谄媚奸狞。 常洛意味深长的说:“皇上到底是派他去了,看来还真是信任有加。” 梁金贼眉鼠眼的奉承:“王爷料事如神,纪尘松不得不去。” 一切都如常洛期望的流程推进, 他满意的笑了笑, 然后慢悠悠的转过头:“对了,那边的事, 进展的如何了?”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包房里还有第三个人, 此人低头喝着茶, 穿着墨色的褂子, 拇指上的玉扳指剔透发光。 正是秋猎时候, 出现在常洛营帐中的那一个。 “你当真决定了?” 常洛放下手中的画笔, 意味深长的说:“此图落下的每一笔, 本王都废了不少心思, 这纸上的一点杂质既然融不进画中, 本王就是再心疼, 也不得不除了去。” “你我蛰伏谋划多年,如今眼看皇上身体每况愈下,收尾在即,确实是要愈发谨慎了。”墨袍男子放下茶杯,缓缓抬起头来。 常洛与之相视一笑,幽幽然道:“梁金,送贵客回府。” 北境的水患再严重,也影响不到皇城锦衣玉食的达官显贵们的心情。 至于四公主,在嫁给驸马蔡照后,举家搬出了宫外,是以,日子该如何过,依旧如何过。 三日之后,她的庆生之宴,如约而至。 这本不关纪思语什么事,今年却莫名收到了约函。 她在院子里把玩着常忆年送的金丝软鞭,满心不解:“四公主与我们纪家一向没什么往来,今年怎的会主动差人登门邀约?” 莲儿眼珠子一转:“莫不是上回大少爷与驸马搭上了线?” “应该不是。”纪思语摇头否认:“以大哥的性子,若是搭上了驸马,早露出来了,哪里能掩饰的这般好。” “那……”莲儿摆弄着辫子,坏笑着说:“那定是因为小姐今时不同往日了,四公主想着小姐将来尊贵的身份,拉拢拉拢,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纪思语一个走神,鞭子收回来偏了方向,抽在了她自己手指上,疼的她一个激灵。 “小姐,你怎么了?” “没什么,不小心罢了。”纪思语把手指放进嘴里,没有再说话。 自打秋猎回来,已经有数月没再见到常忆年了。宫中没什么大事,她便没有借口进宫,两人私下也并无书信往来,由此,心中哪怕念想,谈起,也只是枉然。 不止如此,更主要的是,上回帐子里与常洛发生的事,让她依然心惊肉跳,无所适从。 “莲儿,你说,明年秋天,他真的会来提亲么?” 莲儿歪头:“小姐你想什么呢,自然是会的啊,你与祁安王那可是皇上赐的婚,是铁板上钉钉的事儿。” “若非皇上赐婚呢?”纪思语追问。 莲儿心直口快:“自然也会的,祁安王有多在意小姐,莲儿可都是看在眼里,秋猎那回小姐受了伤,祁安王那忧虑的样子,真真切切,连药都非得亲自上不可。” 这事儿,莲儿一直都没提起过,她以为她知道的,其实并没有。 这会儿纪思语听了,瞬间紧张的拉下了脸色:“你说的都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了,祁安王那时候的脸色真真的不好看,可不是心疼小姐?” 纪思语心咯噔一下,当时常洛走后,自己就晕过去了,再醒来的时候是莲儿在照顾自己,虽那时就觉得莲儿神色有异,可那样羞耻难当的事,莲儿不问,自己自然也不会主动去提,现在才知道,他们两人想的,分明就是两回事。 所以,她衣衫不整的样子,常忆年都看见了? 那么,他是不是知道更多呢? 纪思语感觉好像吞了苍蝇一般,心里难受的要命,可苍蝇吞都吞了,又能补救些什么。 相较于纪思语的心有不安,莲儿却显得尤其高兴,那日的事情一直让她好奇的不得了,奈何憋在心里不敢问,现在有了机会,还不得八卦一番才好。 “祁安王可真是个细心的人,他包扎的伤口,比莲儿都精细,平日里,莲儿只觉得他长的是几个皇子里最好看的,那日刚开始灯烛未点不见其人,才发觉声音也甚是动听,怪不得有那么多女子倾心呢……”莲儿滔滔不绝,连自己笑的合不拢嘴都没有发觉。 纪思语看着她喜不自禁的样子,是越发难过了。 常忆年那样好,自己若是有朝一日失去了他,该有多舍不得。 然而难过归难过,常忆年究竟有没有知晓常洛对自己做的事、知道了又是怎么想的,始终都是猜测,没有准确的定论。 况且眼下四公主庆生在即,最重要的,还是挑选一身得体的衣裳和一件体面的贺礼才是。 纪思语收拾情绪,托腮问莲儿:“莲儿你说,四公主自幼锦衣玉食,什么没见过,我头一回参加她的庆生,到底送什么礼物才能讨她欢心呢?” “金银珠宝瓷瓶玉器呀!” 纪思语托着腮帮子愁眉不展:“非也,四公主生性清冷,你说的这些个物件过于热闹,连我都不喜欢,只怕是不得心意呢。” “金丝绣裙!”有人冷不丁的大摇大摆从门口走了进来,一身白衣,飘飘若仙。 “二哥?!” 一见是纪萧,纪思语立马变成了小女孩,从椅子上跳起来飞扑了过去:“何时回来的?” 纪萧宠溺的搂了搂自家小妹:“一回来便来看你了,还带了不少桐州的特产,既然爹和大哥不在,那就留几件给娘,其余的都便宜你了。” 纪思语高兴的连连点头:“嘿嘿,就知晓二哥最疼我了,对了,你方才说的金丝绣裙是何物?” 桐州位处皇城和塞外的关口,是内外两邦通商的要塞,物产丰富,很多玩意儿,即使是帝都皇城,也不常见。 至于纪萧口中的金丝绣衣,更是极品好物。 将金溶化,拉成如发细丝,与昂贵的冰蚕丝相交织,制成金丝绣布,其做工之繁复,产量之低下,加之其坚柔并得的特性,让它更显得珍贵无比。 听纪萧讲完来龙去脉,纪思语不由大发感叹:“哇,竟然是这样的好物件,二哥你花了不少银两吧?” 纪萧无奈的叹了口气:“很多东西,不是花了银子,就能得到的。” “嗯?如此昂贵的东西,没花银子?”纪思语脑筋一转:“哦!那二哥定是拿色相换来的!哈哈哈哈!” 纪萧憋屈的想杀了她,可纪思语才不管这些,肆无忌惮的仰头大笑:“那敢情好啊!这可是一本万利的买卖,二哥,以后你得空就多往外族跑跑,补贴些家用,也是好的。” “臭丫头,那二哥这就去了,四公主的礼物,你另外想办法吧!”纪萧欲擒故纵,起身就要走。 “哎,哎,哎,逗你玩玩的嘛。”纪思语连忙拉住他,赔礼道歉:“说正经的,把你那用色相换来的宝贝玩意儿给我看看,开开眼。” 纪萧双手交叉在胸前,纹丝不动。 纪思语不得不讨好道:“哎呀,这样,我做芙蓉糕孝敬你,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没算白疼你。”纪萧终于不再端了个架子,乐呵呵地说。 金丝绣衣果然不同凡响,金丝厚重,冰蚕丝柔美,若着于身,则如鸿毛般灿烂,如落樱般轻盈。 纪思语不敢轻易试穿,只在肩上披了披,就赞不绝口:“二哥,这可当真是个好物件,四公主定会喜欢的。” 见她反反复复看了个遍,纪萧笑着说:“舍不得吧?” 纪思语面带不舍的点点头:“那下回二哥带你一起去好了。” “好啊好啊,二哥真好,我上辈子定是积了不少德,这辈子才有二哥这样好的人疼我。” 纪萧暖意融融的走到门口,附和道:“确实如此,不过,下回去的时候,得拿你自己的色相换。” 纪思语被一盆冷水浇下,狠狠的白了纪萧一眼,可随后又一块儿笑了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束断发半壁城》正文 28.牺牲品 三日不过弹指, 四公主的庆生宴在其府邸如约举行,纪思语到的时候,府中宾客盈门,热闹非凡。 她带着莲儿一路移步到正厅, 看见了好些熟人面孔,李茗香、安沁儿、殷采易、蔡熙蓉还有王咏月等等。 纪音本也受了邀约, 可惜身子不适, 便告了假, 此外还有好些生面孔,年纪从长及幼,加起来统共约有二十来人。 至于男子, 则并无一人受邀。 纪思语有些淡淡的遗憾, 朝朝暮暮的那个人,终究是没机会见上一面。 不过不想见的人, 也不会见到,所以, 也算不得太糟糕。 四公主瞧见了纪思语, 笑着朝她走了过来, 热情招呼:“纪四妹妹, 你可算来了, 秋猎一别, 总会挂念起你, 来, 坐啊。” 四公主比纪思语高了半个头, 俨然亲姐姐的模样,亲昵的牵着她的手说说笑笑,寻了个靠前的位子坐下:“连绵落了好些日子的雪,可真真的冷,这里离炉子近,你可觉着暖些?” 纪思语何曾受过四公主这般热情待遇,受宠若惊,也跟着客套起来:“果真是暖了许多,能得四公主这般关照,思语这会儿从身上直暖到了心里呢!” 四公主眉开眼笑,用帕子掩了掩嘴:“妹妹的嘴这般甜,怪不得如此讨年儿的欢心。” 纪思语见惯了吹捧客套,脑子转的飞快:“思语向来性子粗,以后还需要四公主多多提点才是。” 四公主满意的点了点头:“你先食些果子茶水休息片刻,本公主去招呼下别的客人。” 见四公主起身,纪思语也跟着站起来做了做福:“好。” 待四公主走开了去,殷采易这刺毛主子终于又按耐不住上来挑事儿了。 她今日穿了件橘红色的霞裙,插了一头的翠玉梨花簪,腮红涂的通红,想来是废了不少心思打扮一番,准备好好出出风头的。 “哟,这不是纪小姐嘛,稀客呀,真没想到,四公主庆生宴这种场合,你也会来,可是受了邀约?”她阴阳怪气的说。 见她言语挑衅,纪思语压住心头的火气,以退为进,干脆行了个大礼:“殷小姐真会说笑,四公主这儿,当然不是什么跳梁小丑能来的地方。” 旁人见她俩人聊上了,抱着看好戏的心情纷纷凑了过来。 殷采易听出了她的讽刺之意,出言回击:“纪小姐头一回来赴宴,想来定是没尝过槐花酿,这槐花酿是皇上赏的,只有只有在皇族和将军府里才尝的到,一会儿你定要多饮几杯,回了去,可便只能暗自流流口水了。” 言下之意,便是连同整个纪家一同轻贱了。 纪思语不怒反笑:“殷小姐今日穿的这般华丽,想来一会儿是要给四公主献上歌舞助兴?思语早就听闻殷小姐舞姿曼妙,今日能大开眼界,自然是要多饮几杯了。” 殷采易的肚里功夫可没纪思语那么好,沉不住气,脸色当场就绿了:“你说什么?本小姐何时沦落到给你跳舞助兴的地步了!” 眼看要闹的不好看,总算有人出来解围:“呀,今天这样的大好日子,殷小姐怎的动起怒来了?你头上这是什么簪子,甚是好看呢。” 插话进来的女子年约三十有余,穿的雍容华贵,尽显沉稳优雅之态,正是四公主的堂姐,肃亲王的嫡女,秦如郡主。 秦如郡主嘴上说着好听的话,眼睛则不经意的看了眼纪思语,随后笑意盈盈的牵过了殷采易,拉了就往边上走:“前些日子呀,本郡主得了件宝贝,据说是大漠产的,殷小姐大漠归来,见多识广的,快来帮本郡主鉴赏鉴赏。” 有郡主相邀,殷采易回绝不了,只得黑着脸暂时放过了纪思语。 约莫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宴席总算开始,众人尽数入座。 四公主位居正中,与大家天南地北的闲聊,随着糕点的撤下,菜肴陆续端上,食过半载,便是到了献礼的环节。 四公主身份尊贵,来者赠的礼,自然也都十分考究,有极品官窑瓷瓶,金龙玉凤对器,双面纹绣摆件等等。 其中数殷采易献上的金丝楠木琴,最为特别,那是她从大漠带回来的一把古琴,琴音低沉浑厚而不失活泼生机,是难得一见的珍品。 “这琴可真是不可多得的好物呀!”蔡熙蓉目不转睛的看着,几乎垂涎三尺。 王咏月见势附和:“殷小姐可是费了不少心思呢。” 武英王妃李铭香一向只爱金银钱财,对这些文雅玩意儿不敢兴趣,这会儿只静静的坐着,难得没有争相说话。 见自己的礼物最为受赞,殷采易不禁洋洋得意:“什么东西配什么人,四公主端庄贤淑,自然只有配上好的古琴才与之相得益彰。” 众人听了纷纷附和,唯独秦如郡主,只淡淡一笑。 待殷采易献上礼物之后,最后一个上前赠礼的,便是纪思语了。 她莲步迢迢的走出座位,恭谦笑言:“在座诸位姐姐妹妹们的礼物件件精美绝伦,思语见识浅薄,不识得太多文雅之物,思来想去,只好赠衣裳一件,还望四公主莫要嫌弃。” “什么?衣裳?”台下众人听了,面面相觑,更有如殷采易这般按耐不住的,轻贱的耻笑起来,一件衣裳也好意思送出手,果然是没见过世面的妮子。 倒是四公主淡然,笑着给她台阶下:“正想着得空要做件新衣呢,妹妹送的正是时候。” 纪思语恭敬的将装了金丝绣衣的盒子奉上,众人伸长了脖子一个个等着看好戏,没想到盒子打开了之后,目瞪口呆,难得有几个见识浅薄不识货的,也不好意思开口问这是什么衣裳,竟能好看至此。 四公主再矜持,也是忍不住往身上披了一试,言语之中皆是兴奋:“这,这可是传闻中的金丝绣衣?” 纪思语点了点头:“四公主到底见多识广,一眼便认出来了。” “此衣十分难得,外族也只有皇帝及其子嗣才穿得,妹妹这是如何得来的?” 嗯?居然是皇族专享之物?二哥可不是这么说的……纪思语自己都出乎意料的说不出答案:我总不能直说,是我二哥拿他皮白肉嫩的俊美色相换来的吧? 四公主不过随口一问,见她没接上来,生怕让她下不来台,也就不再追问下去,只乐呵呵道:“纪四妹妹费心了,这件礼物,本公主很是喜欢。” 见四公主如此高兴,识眼色的几个马上转了风向,张口夸赞起来,其词藻华丽浮夸,实在非同凡响。 四公主将金丝绣衣交给了随身伺候的丫鬟桂雪命其收好,紧接着便端起酒杯:“今日有幸得姐妹们如此多的精心厚礼,本公主喜不能抑,只能暂且用这杯薄酒敬敬大家,聊表谢意。” 莲儿听了,急忙给纪思语满酒,岂料壶中酒水见底,是一滴也到不出来了。 纪思语纳闷,不过也就喝了两杯,怎的就见底了?四公主敬酒,自己杯中不满,那可是大大的不敬,正想从旁桌讨要些酒水的时候,身后另一个眼尖的丫鬟,看出了她的囧况,立马递了一满杯过来。 众人纷纷举杯示意,正要饮时,冷不丁的从门里闯进来了个小妮子,提着裙摆,横冲直撞跑的飞快:“哎呀!六妹来迟了,给长姐赔不是!” 来人正是常梦怀,许是跑的太急,气喘的厉害,四公主瞧着她这幅模样,假意怒嗔:“六妹现在整个人的心都不在自己身上,还能记得来四姐这儿,四姐就够高兴了。” 话说秋猎结束之时,吕达果真给常梦怀捉了只火红狐狸回来,常梦怀生怕养不活,最后就交由吕达养着,如此,她也就有了借口,成天往他府里跑,郎情妾意,你侬我侬。 这事儿,四公主这个做姐姐的可是一清二楚,这会儿忍不住拿出来逗弄她,惹的常梦怀心中羞怯,脸越发红了:“是六妹不好,六妹罚酒!” 常梦怀扫了一圈,一时寻不得杯子,见纪思语就站在边上,调皮的朝她眨了眨眼,拿过她的杯子就一口闷了下去。 “这酒可真辣呀!”她吐了吐舌头。 许是喝的太快,又许是酒太辣,她似乎被呛了去,忍不住咳嗽起来。 四公主又气又笑:“你这小妮子,悠着点儿,四姐又不是真怪你。” 常梦怀边拍着胸口顺气,边笑着说:“都是四姐的酒太好,又纯又烈,梦怀难得饮酒,一时快了,嘿嘿!” 纪思语见她着实咳嗽的厉害,便让莲儿再满了杯茶水递给了过去:“来,喝口水,顺顺气。” “没事,我没事,我只是觉得……”常梦怀越咳越厉害,怎么都停不下来,连眼泪都出来了,脸色胀的通红,接过杯子,水还没喝上,猝不及防的喷了一口鲜血出来。 “噗!” 那粘稠的鲜血喷溅了一地,常梦怀捂着自己的脖子,感觉喉咙里在烈火熊熊灼烧,痛的她生不如死。 “她……她……”常梦怀瞪大了眼睛看着纪思语,抬起手指着她,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整个人仿佛被撕裂了一般,紧接着就两眼一白,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到让人呆若木鸡,脑子根本转不过来。 “啊!!!”好一会儿,终于有人如梦初醒,发出惊恐的叫声:“六公主,六公主她死了!!!” 常梦怀死不瞑目,她布满血丝的眼睛瞪在外面,面目狰狞,死相惨烈至极,她最后的目光直盯盯的停留在纪思语身上,嘴角处的鲜血顺着她的脸颊一路淌到了地面上,大大的一滩,触目惊心。 王咏月被吓得当场瘫软了去,带倒了桌上的器皿,发出凌乱的碎响,场面顿时一片混乱。 纪思语浑身颤抖,只觉得天旋地转,刚还活蹦乱跳的六公主,不过片刻,就这样死了?究竟发生了什么! 还是桂雪沉着冷静,当场拔出银簪子放到纪思语的杯中一蘸残余,果不其然,银簪当即变成了黑色。 “四公主,杯中有毒!”她大喊。 “是她!一定是她!”正当一群人不知所措的时候,殷采易突然跳出来指着纪思语大吼:“六公主就是喝了她的酒才突然死的!是她谋害了六公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束断发半壁城》正文 29.角力 “你休要血口喷人!”莲儿气急反驳。 “殷小姐说的没错, 我们无论大小聚会,从来都平安无事,怎的这回纪思语一来,就出了人命?就算不是她杀了六公主, 她也一定是个灾星!” 纪思语早就料到,这种情况下, 安沁儿这种唯恐天下不乱的, 必然会来落井下石, 可让她心寒的,并不是他们对自己的诬陷,而是根本没人在乎常梦怀的死。 在他们眼里, 人命如同草芥, 一条生命的逝去,连一滴眼泪都舍不得留, 反而急于找出个一个所谓的凶手,用以撇清关系。 她愤恨难当, 看着众人:“我与六公主无冤无仇, 为何要杀她!” “可她……确实是饮了你的酒才死暴毙而亡的……”蔡熙容小声直接言。 墙倒众人推, 突然之间, 纪思语就变成了众矢之的。 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不能崩溃, 为了自己的清白, 也为了常梦怀的惨死, 她都需要找出真相。 她努力回想着方才的每一个细节, 思绪停留在常梦怀倒下的那一瞬间。 她抬起手指着我,是想说什么? 指责我是凶手么? 还是…… 电光火石之间,纪思语忽然想到了什么:毒在酒中,如果她那时来的再迟一步,那饮下毒酒的人,就是……原本要死的人,是我! 纪思语只觉得毛骨悚然,背后升起一阵冷意,她急切的回身扫视,可身后除了莲儿,早就一个人都没有了。 “四公主,此事非同小可,我看先把可疑的人关押起来再说!”殷采易幸灾乐祸的煽风点火。 纪思语沉着解释:“是,没错,六公主确实是喝了我的酒才暴毙的,可大家想想,我根本不知道她会突然出现,但凡稍微动动脑子就能明白,真凶要谋害的人分明就是我,六公主只是不幸替代了我而已!” “放肆!你的意思是,四公主要下毒害你?”殷采易打断了纪思语的话,擅自曲解,咄咄逼人。 纪思语无法反驳,她不相信四公主会害她,可在真相大白前,她不知道究竟该信谁。 “知人知面不知心呐。”冷眼旁观的武英王妃李铭香不冷不热的冒出一句来,也不知说的是纪思语还是四公主。 四公主见矛头转到自己头上来了,性子再温顺也难免面带怒意:“所有的酒水和器皿皆为随意取用,谁又能确定,喝到毒酒的就一定是你?” “我的壶里只有小半壶酒,早被我喝完了,方才六公主饮的那杯,是一个丫鬟递给我的!”纪思语努力辩驳。 安沁儿冷笑:“方才桂雪去收好金丝绣衣,根本没在厅里,你的背后,恐怕只有你自己的丫鬟吧?” “那你可认得出是哪个丫鬟?”四公主克制自己,此事若不真相大白,自己也会受到牵连,这可是一桩人命案,非同小可。 这便是纪思语最无力的关键,她摇了摇头坦言:“我没注意她的脸。” “哼,满口胡言乱语,连个谎话都不能自圆其说,四公主,事实经过在场诸位姐妹看的清清楚楚,你何须听她狡辩,还不快把这个凶残的杀人凶手抓起来!”殷采易强逼,要不是人多,她巴不得亲自上阵把纪思语给捆了。 四公主一筹莫展,这就是她不喜欢热闹的原因,宫廷之中,心怀鬼胎的人太多了,她没办法看破每一头披着羊皮的狼,一个不留神,就会着了他人的道。 正如今日,好端端的一场庆生宴,乐极生悲,竟变成了一出惨剧,死的还是皇帝最宠爱的女儿,这祸事,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太平收场了。 她扶着额头,无可奈何的下了指令:“此事非同小可,纪小姐,你若当真无辜,定不会让你蒙冤受苦的,暂时只能对不住了,来人,把纪小姐送至刑部大牢先行关押,一切等皇上明察定夺。” 两个侍卫听令,立即跑上前来,一左一右钳住了纪思语的手臂。 “小姐!小姐!”莲儿吓的哭喊起来,手足无措。 一切都在顺理成章的推进之中,纪思语知道眼下她是万箭之靶,无论说什么都无济于事了,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活着,时刻保持冷静,才不至于被人牵着鼻子走。 “这件事千万不要告诉娘,她身子不好受不住,你就说我在阿姐那里小住几日,其余的事,与二哥通晓就好,清者自清,我相信皇上定会查明真相,还我公道。” 说完,她就被两个侍卫带离了正厅。 跨出厅门的时候,她分明听到有人开始说笑,人方死,魂由在,可情谊,皆散。 这是她第一次感觉到人心竟然能可怕到这种地步,眼前一片模糊。 今日情势激烈的不只是四公主的庆宴,朝堂之上,亦是风起云涌。 北境雪患虽有纪尘松纪书霖两父子亲自北上处理,然而钱粮物资等的调配仍由皇城之内配合统筹。 纪尘松一行在艰难抵达北境后,立即组织铲雪救人,搭建据点收治流民并发放灾粮。 奈何受灾区域之广,程度之深,远甚于预料,眼看带去的第一批物资耗尽在即,便谴书信使快马飞奔回朝禀明情况,要求再运送第二批物资北上。 朝堂中人受利益所趋,各谋心事,自然意见无法统一,由此,争执悄然而起。 常有勤对北境雪灾显得不以为然:“启禀皇上,北境本就多流民,长久以来时有暴乱,是为我朝毒瘤,此次雪灾,恐是天意,何须太过厚待! “武英王此言差矣。”驸马蔡照听不下去,出言反驳:“曲清江虽分地为南北,然南北皆为皇土,皇土之上皆为子民,流民本就疾苦,暴乱观其根本亦是受少数部族刻意煽动而为,如今雪灾,若再不全力安抚,罔顾性命,定会激起民愤!民心难安,暴乱终将愈演愈烈,恐难收场。” 常有勤最看不上迂腐的文臣,除了动嘴皮子说些没用的废话,什么实质性的能耐都没有,忍不住不屑的出言讽刺:“驸马只读圣贤书,若是得空,随本王去征战一回,恐怕就说不出这样的话来了。” 皇帝听众人吵吵嚷嚷,头疼欲裂:“好了好了,都给朕闭嘴!年儿,你怎么看待此事?” 常忆年恭谦的行了行礼:“启禀皇上,依儿臣所见,不仅要及时供给物资,还要加大供应量。” “哦?何出此言?”皇帝挺直了身子问。 “儿臣认为,驸马所言在理,得民心者得天下,往年对流民的武力镇压,虽见效快,然,无辜百姓心中怨气难消,不积小流无以为江海,此番大灾,若不尽力施救,恐会引发更大规模的暴乱。” “皇上,万万不可!连年战事,国库存余有限,加之北境雪患不可能再有粮食上缴,若再倾力救援,恐动国之根基啊皇上!”丞相安其居出口反对,常有勤势力庞大非常人能够撼动,安其居与他一队人尽皆知,嚣张到掩饰都不屑。 所以,常有勤的眼中钉,也就是安其居的眼中钉,绝不能让常忆年得势,哪怕在皇帝面前出丁点风头,也是不能。 皇帝咳嗽个不停,愁眉深锁:“平郡王,你有何见地?” 平郡王出列叩首:“臣愚钝。” 这是弃权发言。 朝堂之上顿时鸦雀无声。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素来寡言的常洛居然站了出来:“儿臣斗胆一言,北境时有动乱,皆因连年天灾导致,夏起水患,冬起雪灾。民不聊生,稍受唆使,则起歹意,如今纪大人北上赈灾,确实会消耗不少物资,然,北上一趟非易事,儿臣以为,干脆命纪大人赈灾同时,监管开河建坝的工程,永久性的解决水患雪灾问题,并且组织搭建灾民安置居所,不仅能平息纷争,更是突显皇恩浩荡,必能深得人心。” 御守卫头领韩远出列置疑:“宁永王言之有理,不过,北境毕竟流民众多,大兴土木,怕是有人趁机作乱,纪大人只懂工事,不擅武力,恐怕难以坚持。” 常洛笑笑:“韩头领所言,本王想到了,皇上,儿臣有个良策,只是,不知该不该讲。” “讲!”皇帝大袖一挥。 “殷大将军的军队在大漠,大漠这一年与我朝相安无事,且离北境更近,调兵过去相对容易,不如,就派殷大将军去支援纪大人。” 众臣想不到,从来事不关己的常洛此次居然会反对常有勤,替常忆年说起话来,不过群臣势力是一回事,理还是不得不讲。 常洛的办法,确实可行,加之暴民恐动国之根基,皇帝本身也倾向于救灾,故群臣不得不叩首表态,建议采纳他的意见——救灾,并且修筑工事。 皇帝对此甚得心意,当即应允:“难得洛儿能为百姓着想,贤明良德,那就照洛儿说的办!红英,传朕的旨意,命书信使立即北上传旨,修筑工事,全力赈灾,并且由殷大将军亲自带兵北上,以防乱相!” “皇上英明,千秋万代!”常洛头一个替北境百姓叩首谢恩,呵的尤其大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束断发半壁城》正文 30.牢狱之灾 朝后, 常洛心情很好,便去后宫求见了自己的生母宁妃,宁妃寡淡如水,性情情冷, 窝在自己院里也不出门,对外头的事知之甚少, 母子二人许久不见, 一时竟不知从何聊起。 “母妃近日, 身子可好?”常洛随口问道。 宁妃坐下来,咳嗽个不停:“还是老样子。” 常洛难免心疼:“宫里头有的是补药,你若身子弱, 差人去煮便是, 切不要委屈了自己。” 宁妃笑笑:“宫里头,冷暖自知, 你父皇佳丽三千,许久都不过来了, 哪里还轮得到什么名贵的补药。” “母妃放心, 这种日子, 不会太久的。” 宁妃拨弄着他的头发, 目光里尽是柔软:“母妃有皇儿, 不图什么, 知足了。” 常洛反握住她的手:“皇儿知道母妃心气高, 不屑与人相争, 可母妃该拥有更多, 而不是窝在这清冷的院中,度过余生。” “好了,母妃累了,皇儿事忙,早早回去吧。”宁妃无意讨论得失,在丫鬟的搀扶下,慢悠悠的回了屋里去。 宁妃的冷淡,并不影响常洛今日的绝好心情,下朝回府,他喝着梁金伺候着奉上的茶,难得的笑容满面。 梁金贼眉鼠眼的小声试问:“看来王爷计划的事情进展的很顺利。” 常洛斜着嘴角微微一笑:“确实如此,纪思语这回是难以翻身了,纪尘松远水救不了近火,殷海带兵北上,山高水长,我倒要看看,常忆年还有什么本事翻身?” 梁金:“这回算是意外之喜,六公主死于四公主的府中,皇上必然不会轻易了之,就算纪思语逃了死罪,四公主也罪责难逃,驸马蔡照的地位定受影响一落千丈,一石二鸟。” 常洛假意惋惜:“呵呵,常梦怀真是运气不好,从前死了母妃,如今连自己都做了替死鬼,纪思语倒是命大,让她侥幸活了下来。” 梁金贼笑:“刑部走一遭,活下来,也是个废人了。” “哈哈哈!”常洛狂妄的大笑起来:“本王就喜欢听你说实话。” “王爷下一步作何打算?” 常洛眯眼,放下茶杯,目光狠厉道:“今日朝堂之上,安其居那老东西还想着做常有勤的狗呢,是时候,让他换换主子了。” 树欲静而风不止。 常忆年回到府里,才知道四公主那边出了事。 府里的丫鬟们看着自家主子铁青了脸色,一个个低着头瑟瑟发抖。 常梦怀不过十二岁,花蕾尚未彻底绽放,生命却永远的凋零了。 她究竟犯了什么错? 常忆年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平民百姓,对于富贵高不可攀,而生在帝王家的人,却是连生死都由不得自己做主。 各安天命,然天命何其荒唐不公。 不过相较于死,更痛苦的,是生不如死。 纪思语此时身陷牢笼,便是如此。 在她很小的时候,纪萧曾说过一个牢狱里的故事吓她,里头阴寒湿冷,空气里充斥着腐败的味道,一脚下去,会清晰的听到东西碎裂的声音,你若有勇气低头去看,便会发现,是把一只干裂的断掌,踩的稀碎。 这时,狱卒会在背后猛推你一把,你戴着沉重的铁链,一个不稳,连滚带爬的跌进狭小局促的牢笼里,一头撞上里头的旧主,只可惜,他早已没了呼吸,还缺了一只手。 那时候的纪思语没有半点害怕,甚至只当作笑话听,不以为然的鄙视说:“二哥,你这故事编的太差了,一点也不可怕。” 纪萧:“这不是故事,这是真的。” 纪思语:“真的假的,得亲眼见了才知道。” “傻丫头,尽说些胡话,难道你还想去牢里头不成?” 一语成谶,兄妹两人当年的一句玩笑话,如今竟成了真。 纪思语虽为女子,头上还冠着纪家四小姐和未来祁安王妃的名头,可所受的待遇,丝毫没有比旁边的那些个无名小辈好上半分。 刑部的大牢从来都是有进难出,关押着全城的重刑死刑犯,在这个抬头从未见过阳光的地方,散发着浓烈的屎尿和腐烂味,熏的人胃里一阵阵翻腾。 纪思语穿着单薄的囚服,蜷缩在潮湿的草垫子上,冷的瑟瑟发抖。 也不知这间牢房里,曾经的旧主姓谁名何,犯的是什么罪孽,以怎样的方式离开这个世界。 想到这时,牢房的门开了,进来了一个人。 她心中惊喜,莫不是常忆年来救她了? 可惜她抬眼看去,并非所想之人。 来的,是太师之子吕达。 他走进来,蹲在她面前,满眼遍布血丝,情绪几近失控:“为什么要这么做,梦怀得罪了你什么?你要下如此狠手!” 纪思语心力憔悴,无力解释:“我没有。” “你没有?在场那么多双眼睛,亲眼目睹,你还想狡辩?” 他不由分说,一把掐住她的脖子,关节嘎嘎作响,紧的她喘不上气。 他的眼里,愤怒之外充满了悲伤,是啊,本是一对要比翼双飞的璧人,此番,却是天人永隔。 换作是谁,怕都不能轻易接受。 “我没有狡辩,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黄天可鉴。”她艰难的吐出几个字。 “只怕是黄天瞎了眼!”吕达加大了手上的力道,仿佛要把她的脖子生生掐断。 纪思语理解他的悲伤,但斯人已逝,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她得抓住机会,去为自己争取一条活路。 她竭尽力气,费劲的反问他:“我与六公主并无瓜葛,甚至视做姐妹,我为何要杀她?” 吕达沙哑的低吼:“我也想知道,你为何要杀她!” “你动动脑子,我是即将要做祁安王妃的人,偏偏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杀她,图什么?除了断送前程之外,能得到什么?” 吕达似乎被说动了,总算一把推开她,只是太过用力,她的头咚的一声撞在身后的墙上,疼的嗡嗡做响。 可她顾不上这些,他是眼下唯一的救命稻草,她要继续说服他相信自己,这样,才有洗清罪名的可能:“其实我猜,他们要杀的人是我,六公主只是不幸,饮了我的酒水,成了冤死的替罪羔羊。” “你说什么?” “你有所不知,毒死六公主的酒,是我的,如果那一刻她没有来,那死的,便不是她。虽然我不知道凶手是谁,但我知道,我是未来的祁安王妃。” 言至于此,余下的话,吕达若是个聪明人,就不需要再说下去了。 果然,他神色凝重的站起来。 她的话,点醒了他。 常梦怀将来是要嫁给他的,而他的父亲吕太师,在朝中站的,正是常忆年。 说到底,他和纪思语,是一条船上的人。 如此想来,不管要杀的是纪思语还是常梦怀,真正要针对的,都是常忆年。 毕竟,这是王的相争,王的天下。 女人,从来不过棋子。 “我会查清真相,还梦怀一个瞑目。”他站起身来,一把甩上了牢狱的门,震的哐哐作响。 纪思语喘着大气,靠在墙上,她这时才觉得头疼的厉害,方才被撞的鼓起了一个包。 吕达信我了,那你呢,常忆年,你可信我? 可你若信我,为何不来看我? 纪思语并不知晓,此时,六公主的死讯已经传到了皇帝的耳朵里。 皇帝龙颜大怒,当即把当时在场之人和几个皇子一并召入宫中。 “常引之!怎么回事!谁跟朕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四公主当即跪下叩首:“都是引之的错,若非引之办什么宴席,也不至于闹出这样的事情。” 殷采易一副大是大非的样子,插话进来:“四公主不必一味自责,凶手要杀人,纵使你今日不办这宴席,总有一日还是要下手的。” 安沁儿更是夸张,哭着跪趴在地上,心痛难当:“梦怀死的太惨了,我……我脑海里时时刻刻都不能忘记她口吐鲜血的样子,太残忍了,竟要这样伤害她,她才十二岁啊!皇上,求皇上一定要严惩凶手,给梦怀妹妹做主啊!” 她哭诉的情真意切,听者无不动容,皇帝更是心如刀绞,不忍再看下去。 “安沁儿情绪失控,来人啊,扶她下去休息!”皇帝一声令下,上来了两个宫女搀扶着半瘫软的安沁儿离开了大殿。 拖拖拉拉到了外头,她当即甩开两个宫女:“得了得了,本小姐一个人行了,你们都走吧。” “是。”两个宫女顺从退下。 “切,一点破事,吵的本小姐头都疼死了。”安沁儿把好不容易憋出来的眼泪擦了个干净,不屑的一个白眼,闲庭信步的离开了。 安沁儿走后,皇帝一一盘问,听完了来龙去脉,愈发暴怒。 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杀了自己心爱的掌上明珠,这是对皇权天威的挑衅和侮辱。 不管凶手是不是纪思语,此刻的她,都已经成了众矢之的。 皇帝当即下令派人严加看守疑犯,在真相大白前,无其口谕,任何人不得探视。 常忆年跪在皇帝面前,一言不发。 他信她也好,不信她也罢,此刻都不能开口为她说话,半个字都不能。 死的是六公主常梦怀,皇帝最疼爱的女儿,疑犯是自己未来的王妃,无论出于什么理由,他都只能默不作声。 言多,必失之。 最后,皇帝心力憔悴,把查案的事情,交给了刑部,务必尽快查明真相,处决凶手。 此事,暂时就这么定了。 决断已明,皇帝在红英公公的搀扶下,咳嗽着遣散了众人。 常洛见常忆年脸色难看,忍不住上前劝慰劝慰:“六妹命苦,三弟你与她一向要好,不要太过伤心,坏了身子。” 常忆年看着他,淡淡的一笑:“二哥真是有心了,六妹在天有灵,我相信真凶不会逍遥太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