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指惊虹》 《一指惊虹》正文 武侠不死——江湖，是黑的 什么水是黑色的？ 死水。 武侠已死。 这是当我热爱武侠多年，终于开始创作武侠之后，看到的最多的话。 而当我看到新版《笑傲江湖》的时候，我想到的也是这句话。 令狐冲咬蛇抄袭郭靖以及十香软经散的乱入已经让我相信这是一部烂片。 其实原著不应该成为桎梏，编剧在将经典改成剧本的时候，应该有自己的想法与再创作的勇气。但是之所以原著党声势浩大，本质上其实是因为改得不够好。 既然是改编与再创作，那至少需要对原作者有最起码的尊重。而这份尊重，来源于改编的时候不改变基本人设，以及改编之后一切符合逻辑。 至此，我想，所谓武侠已死，其实本质上不是武侠这个题材的死亡。 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有人说，是和平年代，法治社会，这种快意恩仇，喊打喊杀的江湖已经失去了他的市场。 我觉得不然，若是如此，为何美国漫威体系下的超级英雄依然火爆？ 武侠本质上，只是一种题材，一种外衣，一种手段，这种题材本身，我以为不存在灭亡的可能。 既然不是题材，那我以为导致武侠已死的根本原因，应该追溯到它作品的本质上。 文以载道，这是任何的文学作品，在现代影视业发展的情况下也包括任何的影视作品，所必须遵循的原则。 其实无论什么题材的作品，大凡经典之作，剥去外衣所探讨的主题无非人心人性，因为那是最能激起观众或者读者共鸣的东西，而它们也因此才能被称之为经典。我一直以为，一个作品想要真正吸引观众吸引读者，就必须能够真正走进观众与读者的内心，引发他们的共鸣。这样的作品，那才是真正的好作品。 现在烂大街的都是各种修仙玄幻题材的小说，但是除了狂拽炫酷吊炸天的设定以外什么都没有，不过就是一个绣花枕头而已，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天马行空没有错，武侠本身就脱离地心引力，超越生理认知。但是再虚无缥缈，也必须有所现实依托，有说得通的逻辑，不然会让人失去真实感。 猎奇也许在一开始可以抓住大众的眼球，能引起一时火爆，但这绝对不是长久的大众品味。长久的大众品味，必然是直击人心，引人共鸣的作品。 《射雕英雄传》我反反复复读了不下十遍。一开始执着于各种武学招式，江湖决斗，最喜欢的是马钰，丘处机打彭连虎那段以及牛家村黄药师打全真七子；后来喜欢各类诗词歌赋，全真七子的定场诗至今倒背如流；最后，小说中各类引经据典引导我去追根溯源，我因为《九阴真经》与老顽童的空明拳去读了《道德经》，因为降龙十八掌去读了《易经》。 因为有厚度的作品，是经得起反复咀嚼的。 而且每一次咀嚼，都能品出与之前不同的味道。 所以，武侠已死的本质原因，是现在已经少有人愿意用武侠的外衣去包裹厚重的灵魂。 所以，武侠真正缺失的，是热爱武侠，并且愿意用武侠的手段，去传递心中思想的好作者。 所谓黑，万色聚合而为黑。 江湖是黑色的，就是因为它包罗万象。 有情，有义，有仇，有恩。 这样的江湖，不可辜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指惊虹》正文 第一章 寿宴剧变 烟云缭绕青山上，石砖砾瓦一山庄。 英雄自古无觅处，拨弄风云搅玄黄。 玄朝都城南都之北，有一座郁郁葱葱，巍峨雄壮，虎踞龙盘的青山，名唤紫清山。紫清山上，有一座青砖墨瓦，依山而建的偌大山庄，名唤永和山庄。永和山庄之主，正是玄朝之主司马昂的胞弟，镇国王爷司马荣。司马荣及手下“男女老少”四徒，一直以来，以永和山庄为据点，广纳江湖贤才，为朝廷所用，以应对北方雄狮北朝，以及西南之鹰云朝。 这一天，正是司马荣五十大寿，永和山庄之内热闹非凡，江湖上各路英雄豪杰都前来贺寿，四大门徒皆在永和山庄门前招呼，好不热闹。无论是江湖，还是朝堂，无论是江南策机堂堂主许天一，长江双清帮的舵主黄水生，以及鎏仙缥缈楼的楼主玄机子，还是玄朝中书令李舒谋，侍中梁惠风，尚书令田暮春，六部长官，甚至是一向不喜欢热闹的阴奇宗宗主白衣卿相卜算子也来了，就连皇宫之中也派了大内总管王公公代替皇上前来贺寿。有这些江湖上，朝堂上鼎鼎大名，顶有身份的人参与，其他的小门小派更是不计其数。 正午时分，金阳当空，永和山庄大院之内，鼓瑟吹笙，下人们已经摆开了筵席，诸位嘉宾也已经纷纷入座，只待正主司马荣出场。 这时候，只闻一声锣响，但见一人，体态丰腴，身穿红色寿服，抱拳拱手由内堂走出，虽然须髯鬓角皆已经花白，但是毕竟是练武之人，看上去依然精神矍铄。 “哎呀，各位朋友，让大家久等啦！” 此人正是永和山庄庄主，玄朝镇国王爷司马荣。 司马荣举起手中的青铜盏，环顾四周之后，朗声说道：“今日是本王的五十大寿，十分感谢诸位朋友赏光，为本王贺寿，本王在此，敬诸位一杯！” 司马荣一仰头便一饮而尽，本是欢欢喜喜，开心得很，谁知道，不到片刻，司马荣的笑容突然僵住，面部开始抽搐，口吐白沫。忽然，司马荣感觉两条腿也不是自己的了，渐渐又觉得两只手臂也不是自己的了，他慢慢控制不住自己，瘫倒在了地上，身体也一直不停地痉挛。 司马荣“男女老少”四徒见情势不妙，赶紧抢上，查看师父状况。 “师父，师父，您怎么样！您可不能出什么事啊！” “男女老少”之中的“男”全名林少男，虽是个男人，却是四个人当中最先开始哭，最先开始崩溃的，简直哭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不知所措。 “哭什么哭，还不知道什么情况呢你哭个屁啊！” 这位“女”名为刘三娘，虽是女子，却剽悍得很，到仿佛林少男是女的，而她刘三娘才是男的。 “这，这是怎么回事啊，哎呀这可怎么办啊……” “老”名为吴耆老，老眼昏花，眼神涣散，瘫坐在地上不停地摇头。 “师父好像是中毒了，阴奇宗对于天下事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是最优秀的情报组织，还望宗主大人可以赶紧来帮忙看一看！多谢了！” “少”的名字叫做何少年，看上去只有十五岁，却是四个人当中最老成持重，最有城府的。在这一片混乱当中，他的想法与别人不同，他想的不是师父为什么会中毒，而是怎么救师父！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客人之中有不少都是叱咤风云的老江湖，本想上前查看，却碍于客人身份不便如此。而如今是司马荣之徒相邀，卜算子即刻白纸扇一收，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常看司马荣状况。 卜算子一看司马荣种种症状，又搭脉一探，发现脉象混乱，眼睛一眯，又缓缓睁开，叹了口气说道：“依鄙人看，王爷所中，乃是北朝毒孤谷之奇毒‘有辱斯文’。中毒者，面瘫，四肢瘫痪，口吐白沫，如此七日之后，一命呜呼。普天之下，毒孤谷的毒，便只有毒孤谷之人可解。” 卜算子缓缓起身，还没完全站起来的时候，就听到刘三娘朝着其他三位师兄弟吼道：“北朝毒孤谷简直欺人太甚！咱们现在就出发前往毒孤谷要解药去，老娘就不信，独孤鹤那老贼胆敢不给！” “我们也要一起去！” “没错，毒孤谷这是欺负我玄朝江湖无人吗！” “王爷之前多次救济我们于水火之中，我们又岂能忘恩负义，做那卑鄙无耻的小人？大家一起去，人多力量大，毒孤谷纵使高手众多，还能各个都有三头六臂不成！” 场下的江湖群雄一个个都是侠肝义胆，满腔热血，救人危难正是义之所向，更何况王爷之前对他们颇多照顾接济，众人感念其恩德，一个个都高举武器，想与“男女老少”四人同往。 “不可！” 卜算子在江湖上威名远播，掌管着天下第一的情报组织，行事又极有原则，所以江湖上的人总是又怕他，又敬他。故而，哪怕他背朝群雄，只是轻轻一摆手，说了一声“不可”，场下立马就肃静了下来。 “毒孤谷位处北朝，如果这么多玄朝江湖之人同时进入北朝，无异于玄朝向北朝宣战。如今，王爷倒下，玄朝内部动乱，不宜再树外敌了。” 此时，一直没有说话发表意见的策机堂堂主许天一拱手望向卜算子问道：“那宗主以为，此时应当如何？” 卜算子转过身，看向了大内总管王公公。 “此时不宜大动干戈，还望王公公回禀陛下，请大内第一高手出手，讨取解药！” 双清帮舵主黄水生听到这“大内第一高手”，仿佛想到了什么，赶忙问道：“宗主所说，莫非是……” “不错，正是了然峰了然道人的大弟子，现在的大内第一高手，一指惊虹曲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指惊虹》正文 第二章 若水仙子 玄朝地处江南富饶之地，鱼米之乡，都城南都之内，更是热闹非凡。而在南都的东南方，坐落着南都最大的酒楼——风满楼。 由蛤蜊，螃蟹，对虾等江鲜烹制而成的江鲜烩，由江中两斤的白条清蒸而成的浪里白条，由肥瘦相间的肉糜，配上熬了一晚上的老母鸡汤制成的上汤狮子头，还有风满楼独家配方酿制的上等好酒“醉江仙”，有这些个上等佳品，风满楼自然是名满南都，甚至名满玄朝，哪怕是地方官员进京，也都忍不住想尝一尝这绝世佳肴。 往日，风满楼上就已经座无虚席，觥筹交错，而今日更是人山人海，好不热闹！ 为何今日尤其热闹？ 应该是因为一个女子。 哦，不，更准确地说，应该是一位仙子。 “小二，给本仙姑上几个小菜，再来一壶酒！” 店小二闻声望去，但见一曼妙女子，身披天蓝色轻纱，足不点地，从远处飞掠而来，真真儿宛若仙女下凡，飘然而降。人还在百米之外，那银铃般清脆可爱的声音就传了过来，仿佛就在小二耳边说话一样。待那女子走近，哦不，应该说是飘近，小二才终于看到了她的芳容。小小的鹅蛋脸，淡淡的眉，浅浅的眼，还有玲珑的嘴，一笑起来，可爱得，美妙得，惊艳得仿佛整个世界都要融化。 店小二看得呆了，痴了，竟然忘了去给她上菜。那仙子娇嗔“哼”了一声，右手轻轻一抬，薄薄的轻纱拂过店小二的面庞，那如桃花飘落流水的淡淡清香让本已经迷醉于仙子仙容的店小二瞬间清醒了过来。 那店小二将毛巾往肩膀上一搭，右手遥遥向楼上一指：“诶，这位仙姑楼上请！” 那仙子又是盈盈一笑，直看得周围的人一个个要么眼睛瞪得大到仿佛都要弹了出来，要么丑陋的嘴角边哈喇子都快流到了地上了。那仙子足尖微微一点地，便又如天外飞仙般飞掠上了二楼。 二楼空间相对开阔，也没有那么多闲杂人等，气氛也比较宁静。那仙子挑了个靠窗户的位子坐下，右手轻轻托着粉嫩粉嫩的腮帮子，淡淡一笑，远远地望着窗外，仿佛在等什么人。窗外便是怀河，各种渔舟货船来往不断，忙忙碌碌。 “诶酒菜来咯！” 店小二放下酒菜之后，便恋恋不舍转身离开。 那仙子的右手微微翘起了兰花指，用拇指，食指和中指轻轻捏着酒壶把，慢慢地倒了一杯酒，刚要送到嘴边时，她又淡淡地笑了笑。 但这笑里，除了三分出尘脱俗，三分精妙绝艳，还有三分古灵精怪，一分不可言说。 “你们不是要看吗？我就让你们看个够！” 那仙子用拇指和中指将酒杯轻轻一弹，酒杯瞬间飞出，刚好击倒了对面桌子的客人。 就在这一瞬间，那仙子的左边与后边各有两人迅速地向她打出暗器飞镖。那仙子临危不乱，反而又是浅浅一笑，一瞬跃起，旋转，随手抄起桌上的花生米，双手朝着飞镖急弹，轻薄的水袖亦随之飞射而出，天蓝色的轻纱被激荡着翻飞了起来，宛如仙女翩翩起舞，飘逸灵动，飞旋九霄。 花生米不偏不倚打中暗器，飞镖又反飞了回去，击中那四个人。那四人瘫倒在地上，脸色发紫，两眼充血，口吐黑血，手捂在心口，好像心马上就要跳出来一样，然后身体抖动了两下便四命归西了。 那飞镖上，有一触即发的剧毒！ 那仙子轻轻落在了椅子上，看着那倒在地上的五个人，嘿嘿一笑，说道：“就凭你们几个也想刺杀本仙姑，未免也忒小瞧了本仙姑！” 说罢，那仙子感觉动了这许久的手，口也有些渴了，便又轻轻捏起酒壶，正打算往嘴里送酒。就在这时，忽然从窗外射来一道指劲，正中酒壶。 那股指劲并没有直接击碎酒壶，而是软绵绵地击中酒壶，并把酒壶推了出去。那酒壶飞出去之后，却仿佛被重力击打一般，飞向一旁的店小二。 隔空指劲若是能一击击碎酒壶，便可算是霸劲。 若是能一击推开酒壶而不碎，那便可算是巧劲。 但偏偏，这一道指劲能在软绵绵地推开酒壶之后，又将它重重地飞震出去，隔空指劲的力道可以在中途由轻变重，还可以保证极其脆弱的酒壶不碎，这当中需要霸劲和巧劲的适时运用和巧妙结合，以及对力度的绝对把握，还需要辅以深厚无比的内功，没有个几十年是不能功成的。 本来，那酒壶差点就要碎在那店小二的身上，却见那店小二忽然向后急退，双手翻了一个云手，便将酒壶稳稳接住。 显然，一个寻常的店小二是不会有这等武功的。 那仙子被击出了酒壶，却不惊反喜，喜出望外，欢天喜地地朝着窗外喊道：“师兄，师兄，我就知道，你一定在这！” 却见怀河上的一条渔舟之上，一个戴着斗笠的渔人双手背在身后，右足轻轻一点，便从怀河的一边飞跃到了另一边的风满楼的窗边。 “好俊的‘千里同风’轻功啊。看刚才这指劲，阁下便是大内第一高手曲觞吧！” 那店小二转了个身，就换了一副截然不同的冷峻面容，邪魅地笑着，冷酷地看着那个戴着斗笠的渔人。 只见那渔人慢慢将斗笠摘了下来，露出了清朗俊秀的面容。 怎么可能？店小二心中一惊，一个练成如此指劲的大内第一高手，居然看上去只有二十来岁。 “飞镖上的‘黑虎掏心’，和酒壶里的‘清风醉’，你，是毒孤谷的人？” “正是……啊！” 店小二突然胸口中了一掌，感觉体内五脏六腑都挪移了位置，整个人像散架了一样瘫倒在地上，腿抖了抖，便躺在地上不动了。 曲觞一惊，看了看旁边的师妹，若水仙子李若水。 果然。 “哼，不让你尝尝我的秋水掌，还真以为本仙姑是吃素的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指惊虹》正文 第三章 十里破庙 曲觞深吸了一口气，眼皮耷下来一半，被遮住的半个眼睛意味深长地盯着被李若水一掌打死的店小二，对李若水说：“师妹，我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李若水盈盈一笑，一把抱住了曲觞抱在胸前的胳膊，乐呵呵地说道：“哎呦，师兄，我知道你要说什么的。你不用夸我的，我也觉得我很厉害，咱们这就叫英雄所见略同，哈哈哈，师兄，你说是不是啊？” 曲觞原本绷着的脸突然展开了一丝微笑，慢慢转过头去看着李若水那仿佛可以溢出水来的眼眸，缓缓说道：“我想说的是，据说最近师父身体不大好，我想你还是回山看看他老人家的好。” 李若水一惊：“啊？师父身体不好？那我现在就回去！” 李若水转身就走，可是刚刚走到楼梯口，就乍然停住了，又突然转过头，用一种极其犀利的眼神盯着一副怡然自若姿态的曲觞。 “不对啊，以师父他老人家的内功和医术，他会身体不好？师兄你这是故意想支我走吧？” 谁知道，此时曲觞亦是出人意表，将手中的斗笠往地上一摔，原本清高冷峻，泰然自若的形象瞬间崩塌，手指着李若水喷道：“还不是因为你笨啊？你脑子里是不是进水了？谁让你把这个人打死了的？他是毒孤谷的人。王爷昨日在寿宴上突然中了毒孤谷的‘有辱斯文’，七日之内必须拿到解药。刚好我前几日查到毒孤谷的人在这有动静，王爷中毒一事与他们必然脱不了干系。只要我能抓到一个活口，说不定就可以逼问出解药的下落，不用千里迢迢赶赴毒孤谷了！现在好了！不仅没有拿到解药，还浪费了半天的时间！你说说我要是再带着你一起去，我自己的脑袋怕是就要搬家了。师妹啊，就算师兄求求你，为了师兄的脑袋，你就不要跟着去了好不好！” 李若水亦是不甘示弱，直接跪了下来，紧紧抱住曲觞的双腿，把头靠在他的膝盖处，用委屈的哭腔说道：“师兄，我知道错了。我一路上一定听你的话！你就让我去吧！求求你了！你不让我去，我就不放手！你就带我去嘛！” 曲觞实在被吓得不轻，一直努力想把腿拔出来，谁知道李若水用了十足十的劲抱着，曲觞竟是无论如何也拔不出来。眼看着楼上的动静已经惊动了越来越多的人聚集过来，一直这样也不是办法，曲觞也只好认栽：“好好好，我算是怕了你了，带你一起去，行了吧？不过你这一路上可一定要听话啊！” 曲觞说完，李若水立马放开了她的手，笑盈盈地看着曲觞说道：“我就知道师兄最好啦！我一定听话的啦！师兄放心！” 曲觞脱了一身渔人打扮，换了一件白衣，戴上纶巾，又牵了两匹马，带着李若水往毒孤谷奔去。 “师兄，为什么不走水路啊？走陆路的话行踪太容易暴露了，毒孤谷一定会预先设下埋伏的啊。” 曲觞一边继续马不停蹄地赶路，一边回答道：“‘有辱斯文’从中毒到身亡只有七天时间，水路来回至少需要十天时间，根本来不及。走陆路，经十里原，过万亩竹海，渡长江，走蓝关，越钟山，如果没有埋伏快马加鞭，四天便可来回。毒孤谷肯定也会想到我们会这么想，故而这一路上一定是危机四伏。但是我们别无选择，时间对我们来说太重要了。所以，我们也只能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了。” 又赶了半天的路，直到傍晚时分，两人才终于到达了十里原。可此刻天色却变得阴沉昏暗了下来，乌云压得很低很低，仿佛随时都会塌下来一般，云层深处偶尔响着几声闷雷，曲觞，李若水两人都感觉胸口闷得很。看来是要下雨了。可是偏偏，十里原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唯有东面的小树林之中有一座破庙。 如今这风雨欲来，虽然破败了些，但是有地方遮风避雨，总好过风餐露宿。故而两人便打算今天就在这破庙之中过夜。 李若水一边用右手拉起自己天蓝色的轻纱，避免其拖在地上沾了灰，一面用左手上的剑拨开层层蛛网，一边念叨着：“这庙也太破了吧，与本仙姑的气质真是一点也不合……啊！” 原本正在庙外拾柴准备生火的曲觞听到了李若水的尖叫，赶紧跑过去查看。 “师妹，怎么了？” “那，那里，有鬼！” 李若水看到曲觞过来，一边用手指着墙角，一边赶紧躲到了曲觞的身后，又好奇，又害怕，慢慢地从曲觞的肩膀后面露出半个脑袋，看着那个“鬼”。 曲觞朝她所指的方向望去，但见一个乞丐，披头散发，衣衫破败地倚在墙边，腰间别着一个酒葫芦，墙上还倚着一根形态诡异的木拐杖。 “谁在那儿吵吵嚷嚷的，扰了老瘸子的清梦！说谁是鬼呢？瞧不起我老瘸子怎地？” 那乞丐伸了个懒腰，似是刚从梦中被李若水叫醒，很是不耐，左手拄拐，右腿发力，悠悠地站了起来，而左腿一直不曾用力，哪怕站起来之后，也只是虚挂在那里。 原来，他的左腿废了。 曲觞心生怜悯之意，李若水冒失，又确实是他们理亏，故而赶紧拱手向那乞丐道歉：“这位老伯，我家师妹不懂规矩，还望您海涵！” 那乞丐也不理会曲觞，径自走到庙门前，看了看黑压压的天空，说道：“看来是要下暴雨了。这十里原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你们一定是赶路赶过了头，又为了躲雨才来到这的了。看来一切都是天意啊。” 说着，那乞丐便从腰上把酒葫芦解了下来，扔到了曲觞的手中。 “相逢即是有缘，小子你若是不嫌弃，老瘸子便请你喝酒！” 曲觞接到酒葫芦，深感对方力道不凡，心下明了这瘸子绝不是寻常乞丐，平白无故请自己喝酒，这酒，究竟喝得还是喝不得？ 曲觞看了看酒葫芦，又看了看那瘸子。那瘸子见曲觞久无回应，朗声说道：“怎么，小子果然看不起老瘸子吗？那你刚才那番话，也是放屁咯？” 曲觞赶忙打开酒葫芦，说道：“小辈不敢，我这就尝尝老伯的玉露琼浆。” 曲觞人如其名，本就是爱酒之人，闻着这酒葫芦中散发出的浓郁香气，便知道这必然是好酒，故而手一抬，头一仰，酒便顺着葫芦口，流进了曲觞的嘴里。 “师兄别喝，小心有……” 李若水话还未说完，曲觞便感觉，有一道雄厚掌力，排山倒海，挟千钧之力，如猛虎下山般向自己袭来。自己仰头喝酒，胸口空门乍现，这道掌竟是直奔空门而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指惊虹》正文 第四章 剧毒铁拐 一道闪电划过，将整个破庙照得亮如白昼。那一刹那，李若水看到了破庙面目狰狞的神像，被吓得半死。 第二道闪电划过的时候，她发现，原本距离自己有十丈远的神像，此刻居然只有一丈远了。 这面目狰狞的神像，居然还会动！而且离自己越来越近！ 李若水躲在曲觞的身后，被吓得连连后退，尖叫不止。 第三道闪电划过，李若水忽然发现，神像又离自己更远了，而且面目虽然依然愤怒，却不再狰狞，反倒有些虚弱。 她顿时大胆了起来，两手插着腰，“威武“地吼道：“呔，哪里来的妖孽，看到本仙姑在此，还不速速退去！” 李若水刚把话说完，就听到“噗”地一声。寻声望去，却看到原本挡在身前的师兄曲觞已经单膝跪地，吐出一口黑血了。 她赶忙蹲下来慰问师兄：“啊师兄，你这是怎么了？” 曲觞手一摆，用无比虚弱的语气说道：“毒孤谷还真是看得起我曲觞，竟然派了毒八仙来对付我。想必阁下便是毒铁拐吧？” 李若水听到这里才恍然大悟，刚才看到的根本不是什么神像，而是攻向曲觞的毒铁拐。毒铁拐修习疯魔杖法，故而全神贯注一击之时，哪怕只是发掌，也如魔神降临一般，威严恐怖。 曲觞在走进这个破庙的时候就已经心生警觉，而这荒郊野外的破庙之中却还有这么个乞丐，那更是蹊跷得紧了。而且这乞丐腰带葫芦，手持拐杖，左腿已废，武功却深不可测，无论如何不可能是简单人物，而这样的特征也让曲觞很难不联想到毒八仙之一的毒铁拐。 所以，曲觞明知道酒中有毒，明知道毒铁拐是要趁他饮酒之时空门乍现偷袭他，却还是“喝”了酒。 他早已有了准备。 酒是“喝”了，却没有进嘴，而是刚好在毒铁拐魔掌快到胸口之时，流了下来，淋在了毒铁拐的手背上。 当然这酒也不是就这么简单地流下来。 曲觞的指劲已经练入化境，隔空发指已然是威力无穷，而更可怕的是，他的指劲还可以游走于外物之上。 所以，在他仰头喝酒的同时，就已经将指劲通过葫芦传递到了酒上。而酒淋在了毒铁拐的手掌上，毒铁拐顿时感觉，仿佛有一把利刃，穿透了自己钢板一般的手掌，立时受挫后退。 曲觞本以为已经成功逼退毒铁拐的时候，却突然发现周身经脉之中出现异状，还不及反应，便丹田真气一泄，吐出一口黑血。 “哈哈哈哈哈，我还以为玄朝大内第一高手是有多厉害，不还是中了我的毒，哈哈哈哈哈！” 毒铁拐显然也是受伤不轻，说话明显中气不足，却仍是要强撑，虚张声势。 曲觞皱眉一细思，说道：“毒在葫芦上！” 毒孤谷高手果然用毒手段不凡，曲觞心下大惊。 “哈哈哈哈，没错，毒在你摸到葫芦的那一刻，就已经侵染了你的身体。更何况，你还把惊虹指劲运在了葫芦上，更加速了毒的侵蚀。现在，毒应该已经走遍了你周身奇经八脉，药石罔效了，哈哈哈哈！” 曲觞却是带血的嘴角微微一扬，说道：“你也别得意，你中了我一记惊虹指，说话中气不足，显然也是受伤不轻，一时半刻怕是动弹不得了，咱们俩半斤八两，谁也没讨到便宜。” “哈哈哈哈，谁说的？这小小内伤，只要我调息片刻，便可痊愈。可是你的毒呢？没有我的解药，谁帮你解毒？你就只有跪在那里等着被我的毒折磨致死的份儿！哈哈哈哈，说到底，最后赢的人还是我，哈哈哈哈哈……啊！” 突然，毒铁拐整个人往前一倾，似乎被什么尖锐的利刃穿胸而过一般，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眼睛瞪得老大，仿佛都要弹了出来。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便僵硬地倒了下去。 他是被人踹倒的。 “死老鬼，还敢吓唬本仙姑，怕是不知道本仙姑的厉害！” 李若水一边咒骂，一边猛踩毒铁拐的尸身。 原来，曲觞发现中毒之后，便开始故意不断地跟毒铁拐说话，吸引他的注意力，与此同时暗示李若水悄悄绕到毒铁拐的后面，给他一记秋水掌。 这才是毒八仙中的第一位，便已经如此难缠，未来还有多少麻烦可想而知。想到这里，曲觞忽觉毒素又深入一分，竟是又喷出一口黑血。 “师……师妹，别……别打了，快找解药！” 他赶紧鼓起身上所剩无几的力量，叫住了还在胡闹的李若水。 李若水这才想起来，师兄还中着毒呢。 她一手捏着鼻子，一手翻遍毒铁拐周身，却找不到任何解药。 曲觞细思，施毒者为了防止不小心毒到自己，一定会带着解药备用。这毒铁拐身上没有解药，那莫非…… 曲觞一低头，猛然看到了那个酒葫芦。 他恍然大悟，抓起酒葫芦猛灌了自己一口酒。 “师兄，别喝！有毒啊！你是不是毒糊涂了？” 曲觞不管李若水的喊叫，喝完之后运功调息，果然感觉毒素去了大半。 “噗，这毒总算是解了。” “师兄，这酒怎么会是解药呢？那要是你真的喝了这酒，岂不是就不会中毒了？” 李若水本还觉得这师兄定是毒傻了，明知酒里有毒还要喝，那岂不是毒上加毒吗？岂不就死得更快了吗？而更重要的是，师兄要是死了，她可怎么办啊？ 其实，李若水早就一颗芳心许在了曲觞身上。所以，曲觞这次行动，她在知道了之后，才会千方百计地想要跟上。 谁知道，这才刚到十里原，师兄就快毒发身亡了。 本来，李若水都已经想好了，若是师兄就这样去了，她就随师父遁入空门，为了他终身不嫁！ 然而，就在李若水已经认定曲觞必死无疑，出门就打算去买棺材与白布的时候，却发现略作调息的曲觞脸色居然慢慢缓和了过来，气息也平稳了许多。 她这才恍然大悟，那酒葫芦里的酒，不是毒药，却是解药。 “哼，这毒铁拐倒是自负得很。他料定我必有防备，不会真的喝酒，所以故意把解药灌在酒葫芦里。” 曲觞又闭目调息了一阵，确认体内没有毒素残留之后，才缓缓吐出一口真气。他慢慢睁开双眼，却发现，不知不觉，天已经亮了，雨后的云头，留着一片绚烂无比的彩虹。而李若水也已经倒在了旁边的柱子上睡着了。 嘿，还幸亏带了这丫头出来，不然我这个大内第一高手，这次可能真的要栽在这里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指惊虹》正文 第五章 万亩竹海 曲觞又盘腿而坐，闭目养神，调息数刻，待到李若水睡醒过来，便牵来了马，准备出发。 下了一夜的雨，碧海天清，天空蓝得仿佛都能挤出水来。空气中带着淡淡的青草味，清新而又芬芳。 就在这样的好天气里，两人策马奔腾又是半日，终于到达了万亩竹海的入口处。 “师妹，这万亩竹海之中，极其容易迷路，你可要跟紧我啊！” “好的，师兄！” 竹林之中不便骑马，于是两人便牵着马徐徐而行。 走进幽幽竹林之中，两人顿时觉得，清风送爽，心旷神怡。哪怕是在浮躁的内心，来到了这片竹海之中，似乎也不得不沉淀，静默下来。 曲觞在前，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眼睛一直盯着前方，余光监视着左右的状况，而李若水紧随其后，生怕跟丢了，说不定一生一世都要困在这个鬼地方了。 忽然，曲觞一步踏下，感觉大大的不对劲，脚下的泥土相对于之前显得松软许多。而且与此同时，曲觞也感觉到，到了这个位置之后，气场发生了剧烈的变化，气压突然变得很低，压得他都快喘不过气来，仿佛天空之中有一个巨大的锅盖，将他们都镇在了下面。 “啊！有蜈蚣！” 李若水突然失声尖叫，曲觞顺着李若水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从脚下松软的泥土之中，爬出了不少蜈蚣！ 曲觞发现情况有异，赶紧后退，却突然听到两声悲痛马鸣，赶忙回头一看，才发现已经有无数的蜈蚣顺着马蹄爬满了马的全身，两匹马统统浑身发紫，中毒而死。 曲觞当机立断，拉上李若水，不退反进，施展开“千里同风”的绝妙轻功，脚在竹子上借力，向前疾奔。但是，这个地方诡异的气场依然压着他，使得他总是提不起气来，“千里同风”也只能施展开三成，也不能掠起得太高。 “啊！师兄！有蛇啊！” 曲觞本以为只要不着地就碰不到那些毒蜈蚣，谁知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竹子上缠绕着的剧毒蝮蛇正等着他呢。由于气场的关系，压得他飞不了太高，所以几乎可以说，毒蛇是迎面而来。 眼看毒蛇的毒牙就要咬到曲觞的鼻子的时候，曲觞五指张开，向前一震，威力千钧的五道惊虹指劲从五根手指之中同时射出，每一指都恰好击在一条毒蛇的七寸要害。 “哇，师兄好厉害！” 李若水忍不住为师兄加油喝彩，可是曲觞却知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一只手的五根手指同时发出惊虹指，所耗甚巨，而前方的毒蛇何止千万，若要一指一指打下来未免太耗内力，更何况还要同时使用“千里同风”，而且还被诡异的气场压制着，根本提不起气来，如此下去必然不是长久之计。 曲觞一念之间，身体已经做出反应，在前方的竹子上一踩，调头而走，往来时的方向奔走。 不管怎么样，先出了这个奇怪的地方再说。 曲觞又回到刚才出现蜈蚣的地方，发现那两匹马已经被蜈蚣蚕食得只剩下一堆整整齐齐，阴气森森的白骨。 李若水不寒而栗，赶紧抓紧了曲觞，生怕自己掉下去，就连曲觞看了也是心中一寒，忍不住加快了速度。 曲觞带着李若水，一路上看到蜈蚣绵延不绝，不断地从土里涌出来，却发现前方有一小块沙地，所有的蜈蚣都敬而远之，绕道而行。曲觞觉得蹊跷，但是现在也没有别的选择。这样的低气压之下，“千里同风”没有办法长时间使用，依照曲觞现在的状况和体力，若是再不落地就免不了要从天上掉下来，被蜈蚣咬死了。 只好冒险赌一赌了。 曲觞带着李若水稳稳地落在了沙地上，李若水好不容易才松了一口气：“啊太可怕了，终于没有蜈蚣也没有蛇了。师兄，你怎么也不早点告诉我，这竹海里面都是……啊！” “果然！” 原来，沙地里突然钻出了无数只毒蝎子。而这些蜈蚣之所以绕着这沙地走，就是因为这些毒蝎子！那蜈蚣可以在一瞬之间毒翻两匹骏马，依然是剧毒无比。而哪怕是这样的蜈蚣，居然会害怕这些毒蝎子！那这毒蝎子是有毒到什么程度，就可想而知了。 曲觞此刻已经了解了七八分。他右手抓住一根竹子的上端，竹子便慢慢地弯了下来。曲觞又将李若水向上一甩，说了一声“上去”，李若水便飞到了半空，天蓝色的轻纱随风而飘荡，宛若天外飞仙，跃到了整个万亩竹海的上空。眼看李若水就要落下来的时候，她的两脚一前一后踩在两根竹子的上端，然后竹子慢慢地弯曲，李若水缓缓地向下劈叉，稳稳地站在了竹海的顶端。 “师兄，这到底是怎样一回事啊？” “北方有毒蛇，南边有毒蝎，中间有蜈蚣，如果我没有猜错，东面和西面应该还有蟾蜍和蜘蛛严阵以待。” “啊，师兄，你怎么知道的？” “五毒搭配这样诡异的气场，这是五毒八卦阵！” 曲觞话未说完，就听到远处竹海之中，传来一声邪魅诡谲而又无比狂妄的笑声：“啊哈哈哈哈哈，能识得此阵，不愧是闻名江湖的一指惊虹！” “江湖上会操纵各种毒虫毒物，又精通奇门遁甲的，想必就只有这位毒八仙之一的毒纯阳吧！” 曲觞话音刚落，竹海之中，便开始回荡着一声尖啸。忽见一道黑影，宛如一只蝙蝠，紧贴着竹海的上端呼啸而来。黑影缓缓停在了曲觞的面前，慢慢地直立起来，站在了竹海的顶端。 这时候，曲觞才发现，那不是一只蝙蝠，而是一个人。 一个阴森恐怖的人。 更是一个深不可测的人。 竹子的顶端轻软，难以借力，而这个人可以稳稳当当地站在竹海的顶端，轻功的实力可见一斑。 曲觞心里明白，这绝不会是一个比毒铁拐更好对付的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指惊虹》正文 第六章 巾帼孔明 慢慢地，曲觞看到了毒纯阳的脸。 那不是一张人类的脸。 那是一个太极图。上面是白色的太极鱼，下面是黑的。左右各有一个太极鱼的眼睛，一个是黑的，一个是白的。 实际上，毒纯阳是戴了一个太极图的面具。他的右眼大而明亮，所以看上去是白的，而他的左眼，因为练功走火入魔，而深深地陷了进去，从外面看上去，就如同黑洞一样，任何与他对视的人，都仿佛坠入了无尽的虚空一般。 没有人看得到面具之后的表情。 因为不知道，所以更加阴森恐怖。 正因为如此，他的笑声便显得更加诡谲离奇。 “我早就想试试，究竟是你们‘了如指掌’的惊虹指与秋水掌厉害，还是我的五毒八卦阵厉害。看来，大内第一高手也不过如此！” 曲觞感觉从头寒到了脚。 所以他说话，缓解内心的恐惧：“但是，毒铁拐就栽在我们手上。据说毒八仙各有所长，半斤八两，你又是哪里来的自信？” 毒纯阳长啸一声，仿佛在表达自己内心的愤怒，然后说道：“再坚固的堡垒也一定有弱点。你也许能对付得了他疯魔一般的内功和诡谲莫测的施毒手法，那你能对付得了我的毒海战术吗？哼，毒铁拐的仇，就由我来替他报！” 说完，毒纯阳又长啸一声，短啸三声，又长啸一声，又短啸四声。 任是谁听到这样凄厉的声音，都会不寒而栗。 哪怕是大内第一高手曲觞。 他听到这好像是命令，好像是暗号的诡异啸声，整个人顿时紧绷了起来，开始警惕地观察周围的变化。 “嘶！” “啊！师兄，有蛇，有蛇爬上来了！” 曲觞突然明白了这啸声的意思。他环顾四周，果然，北方的毒蛇，中间的蜈蚣，东面的蟾蜍，西面的蜘蛛，以及现在南边的毒蝎，都慢慢地往支撑曲觞和李若水的竹子聚拢。 蛇已经顺着竹子爬了上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诡异的气场依然压制着曲觞的内力，以至于他不能全力使出“千里同风”与惊虹指。同时曲觞知道，如果再不想办法解决，蛇就会爬到手边。如果放手，下面就有其他的大把毒物等着他掉下来。以毒孤谷的水平，只要被这些毒物咬上一口，怕是就一命呜呼了。如今，前有围堵，后有追兵，现在可以说是进退两难的困境了。 就在这时候，毒纯阳又短啸三声，长啸三声，如此重复了三次。曲觞发现，毒物的行动速度变得更快了。 毒纯阳发动了总攻命令！ “啊师兄，好多蛇啊！怎么办啊！师兄快想办法啊！” 李若水虽然尽力保持自己身体不动，可是实际上已经害怕得忍不住全身颤抖。 曲觞的内心，也是恐惧的。 在被李若水撕心裂肺的呐喊求助之下，他也有一点点地慌神了。 但是他迅速又恢复了平静。 他能够成为大内第一高手，虽然年纪尚轻，但是也已经经历过无数的风口浪尖，生死关头。他的心里十分清楚，越是这样危险，刀尖上的时刻，越是需要保持冷静。 就在这千钧一发，进退维谷之际，曲觞感觉，那股之前一直压制他内力的诡异气场突然消失了。 这突如其来之变，无论是曲觞，还是毒纯阳，皆是一惊。 正因为曲觞一直努力保持着冷静，所以在这突变发生的瞬间，他才能及时反应。他运起“千里同风”轻功，同时利用竹子的弹性，向上急弹，升至半空。 就在这时，他右手的拇指与中指慢慢捏在了一起，作兰花指状，将全身的功力都聚集在两个手指之间。原本恢复了的气场，就在此刻又发生了扭曲，形成了一种曲觞向毒纯阳的强烈压迫。突然，曲觞右手一翻，将这股聚集起来的气劲当作一颗石子迅速地飞弹了出去。 那股石头一样的气劲飞射出去，一路割断震飞了无数的竹叶。毒纯阳还没有反应过来，转瞬之间，那股气劲就击碎了毒纯阳的太极面具，不偏不倚地击中了毒纯阳的眉心。 就在这气场发生变化的一瞬之间，毒纯阳还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的时候，已经被曲觞一指毙命。 就在毒纯阳毙命的一瞬间，所有的毒虫毒物都化为齑粉。原来，毒纯阳在饲养这些毒物的时候，都会喂养自己的血，使之与自己缔命，从而增加了毒物的毒性与攻击性，却也会在自己一夕丧命之后，化为齑粉，归于尘埃。 曲觞虽然平稳地落在了地上，却也已经脸色煞白，嘴唇失去血色，看上去如同大病初愈一般虚弱。李若水也赶紧落了下来，扶住了曲觞。她用清澈明亮得可以溢出水来的眼神，关切地看着曲觞。 “师兄，你没事吧？” “没事，只是刚才为了一击绝杀，不得不使用了惊虹指中的三大必杀，天地人三指之一的人指，耗损巨大，回头调息片刻即可。我现在关心的，是另一件事情。” “你是在想，是谁破坏了五毒八卦阵吗？” 就在这时候，有一个冷若冰霜的声音从声后传来。曲觞与李若水回头望去，但见一个青衣女子手摇团扇从竹林之中缓缓走来，团扇上绣着凌寒独放的梅花。 “没有想到，救了我们的人居然是一个没有武功的人。” 无论是听她说话，还是看她的脚步，曲觞都不难看出来，她是一个没有武功的人。 “有武功如你一指惊虹，不也是照样深陷五毒八卦阵？” 那青衣女子慢慢走到了曲觞与李若水的面前，丢了一个孤高清冷的眼神。 曲觞深知，五毒八卦阵，依照五行方位布置对应的五毒，又融以风水阵改变气场。所谓的风水堪舆，本质上说的就是气。往往只要挪动，或者拿走，或者摆放几样东西，就可以改变一个地方的气场和风水。万亩竹海到处都是竹子，非常利于毒纯阳布阵，这也是他选择在此拦截曲觞的原因。与此同时，这名青衣女子必然也是深谙奇门遁甲，依照相同的原理破除了那关键的，压制曲觞内力的诡异气场。 这个女子，绝对不简单！ “你，是谁？” “巾帼孔明许静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指惊虹》正文 第七章 公无渡河 “是谁派你来的？” 曲觞用一种像老鹰一样犀利的眼神死死地盯着许静姝的眼睛，而许静姝也依旧回以冷若冰霜的目光。 “万亩竹海的主人是你的一位故友，是他让我来帮你的。” “我的故友？是谁？” “他不想我说。” 不知道为什么，曲觞越是盯着这个冷得像北极的冰山一般的女人，越觉得她身上散发着一种独特的魅力。 她身上散发着一种与李若水完全不同的气质。 对于男人来说，越是得不到的，他们就越想得到。 男人都喜欢征服别人。 所以，他对许静姝有一种特别的好奇。 “那咱们就赶紧赶路吧！” 曲觞感觉时候已经不早，正拔腿准备赶路，却被李若水拉住了胳膊。 “师兄，这个女的来路不明，你真的要带着她上路吗？” 李若水说的话半真半假。 她的确担心这个来路不明的女子，可能会为他们这一路带来致命危险。 至于更深层的原因，大概是女人的直觉，让她感受到了一种危机。 一种煮熟的鸭子就要飞走的危机。 特别是当她看到曲觞对许静姝产生了兴趣的时候。 “没事的，有我在呢。我倒要看看，她能耍出什么花样。” 谁知道，听到这句话的许静姝头也不回地就往前走，还说道：“你果然跟你那位故友说得一模一样。” 曲觞听到这里震了一震，忍不住想想自己的故交当中，有谁这么了解过自己。可是自己虽然年轻，却也行走江湖多年，结识的各路英雄好汉也不计其数，对自己有了解的也不在少数，实在想不出来会是谁。 “再不走，天黑了也到不了长江渡口。” 曲觞回过神来，发现许静姝已经走出去老远。于是，他赶紧拉上李若水，向前赶去。 许静姝明显对这万亩竹海十分熟悉，不到半日，便带着曲觞与李若水绕了出来。 曲觞道：“咱们去哪里搞三匹马吧，不然就这样徒步太慢了。” “不用。”许静姝依然冷冷地，自顾自地往前走，顺口回答了一声。 “为什么？就算过了长江，还要过蓝关，翻钟山，这路程可不小，要是徒步，七天七夜也走不完啊。” “不用走陆路。” “不用走陆路？” 许静姝明显有些不耐烦了，竟然停下了脚步，转了过来。曲觞一个没反应过来，差点跟她撞了个满怀。 “果然是光有暴力，没有脑子的莽夫。” 听到这句话，曲觞还没反应过来，李若水倒是先着急了起来，赶忙维护曲觞：“你说谁是莽夫啊？我师兄可厉害了，本仙姑可不准你诋毁他！” 谁知道，许静姝正眼也不瞧她一眼，这让李若水更加暴跳如雷。 许静姝在胸前扇了两下团扇，冷冰冰地解释道：“水路一趟的确需要五天时间，而陆路在无阻碍的状况下只要两天。也正因为如此，毒孤谷抓住了时间的先机，故意在陆路上布置埋伏截杀。就算不能截杀，也要拖延时间。只要能够拖到你五天还拿不到解药，他们就赢了。这也是为什么，毒八仙分散行动而没有直接一拥而上。所以，我们要想增加胜算，就必须掌握主动权。走水路要五天是没错，但是那是从南都出发。如果从长江渡口出发，随江入海，沿着海岸线走，却只用两日即可到达。而且毒孤谷一定会以为我们走陆路，所以水路必然没有埋伏，正可以打毒孤谷一个措手不及。” “哼，就算我们走陆路，凭借师兄那惊天地，泣鬼神的惊虹指，要对付那些埋伏，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呵呵。”许静姝轻蔑地笑了笑，李若水更加生气了，“你以为你师兄的惊虹指真的灭天灭地吗？如果不是因为毒纯阳以拖为主，只是旨在用五毒八卦阵多困你们一段时间，如果不是因为我突然破阵让他一时错愕失神，倘若真的动起手来，以毒纯阳位列毒八仙之一的武功，你自己问问你那无所不能的师兄，他真的有把握一指将他毙命吗？” “你……” “好了，师妹。” “师兄！” 李若水看到曲觞居然维护许静姝，更加娇嗔得跳脚。 “别说了，听许静姝的。拿到解药要紧！” 无奈，李若水只好将这股子怨气一直憋着，一直憋着，直到，他们来到了长江渡口。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曲觞见到此情此景，也不禁感慨。 时光荏苒，历史的车轮不停地往前滚动。古往今来，又有多少英雄豪杰，就这样消逝在如这滚滚长江一般的岁月之中，成为了史书当中的一个名字，永远沉埋于满是灰尘的历史当中。有的甚至可能连名字都没有留下。 如果英雄的定义会随着时代而改变，那么英雄还是英雄吗？ 不，所有的英雄都不是为了成为英雄而成为英雄。 他们只是做了他们坚定不移地认为正确的事情。 所以实际上，英雄永远都是英雄。 曲觞就相信，他在做一件正确的事情。 司马荣在玄朝之主司马昂的授意之下，创立永和山庄，为的就是统和玄朝江湖势力，以抗外敌，保玄朝黎民百姓平安。 他相信，这样的一个人是值得他付出生命去保护的。 所以，他才会甘冒危险，千里迢迢，孤身一人远赴北朝毒孤谷，为司马荣取得解药。 所幸，他终究不是孤身一人。 他有李若水。 这个小师妹啊，虽然说是有点麻烦，有点粘人，也有点一厢情愿，却也不失天真可爱。而且不管怎么样，她是真心对他好的。 现在，他的队伍里还有了许静姝。 她简直是一个谜一样的女子。许静姝号巾帼孔明，从她刚才的分析和策略来看，的确是运筹帷幄，智计无双。而且她还是他某个不知名的好友派来帮助自己的。虽然有很多未知，但是曲觞也明白，许静姝也是向着他的。 现在，他们终于到达了长江渡口。只要在这里坐船，就可以由长江入海，两日之内直达毒孤谷。 但是精明如毒孤谷，会真的不在这个关键的地方设伏吗？ 曲觞不相信。 许静姝也是。 “公无渡河，公竟渡河！堕河而死，将奈公何！” 突然，他们看到一个老头坐在长江边，面前插着一根鱼竿，身后的树上拴着一头驴，手里敲着渔鼓，哼唱着小调。 曲觞心中生疑，走过去问道：“这位老伯，这长江，渡不得吗？” “公无渡河，自然是渡不得。但若是公竟渡河，那便是自寻死路，送上门的孤魂野鬼，阎罗殿也没有不收的道理。” 曲觞又指了指那根鱼竿，问道：“老伯在钓鱼吗？” “是啊。你说若是能钓到鱼，那自然是极好的。但是倘若这鱼的力气太大，反倒把我这半截入土的老头子拉了下去，岂不是可笑？” 许静姝突然冷冷地一笑，说道：“那倒是分不清，到底是人钓鱼，还是鱼钓人了。” 那老伯呵呵一笑：“哈哈哈，小丫头说得倒是有理。一切就看，是人有力，还是鱼有力，是谁技高一筹了。” 说罢，那老伯便突然向三人发起了攻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指惊虹》正文 第八章 空谷幽兰 一瞬之间，老伯手中的渔鼓便不偏不倚地向三人之中唯一不会武功的许静姝飞去。 眼看渔鼓就要飞到眼前，许静姝却临危不乱，眼睛也不眨一下。就在这时，曲觞向前抢了一步，挡在了许静姝的面前，飞起一指惊虹。许静姝顿时感觉眼前华光溢彩，绚烂夺目，赤橙黄绿青蓝紫都凝于一指之中，化作一道白光，朝着渔鼓飞射而去。 谁知，这威力无穷，炫彩耀眼的惊虹一指，只打掉了渔鼓之中的简子，外面的竹筒依然速度不减地飞射而来。 李若水看到曲觞居然为许静姝挡了一击，原本已经撅起了小嘴，清澈明亮得可以溢出水来的眼睛里透露出了一丝嫉妒。但就在这时，她看到曲觞的惊虹指只打掉了渔鼓的简子，而竹筒竟然直接飞速向曲觞射去。李若水当机立断，两手一翻，宛如波涛汹涌，滔滔不绝，正是秋水掌之中的“秋水伊人”。李若水的掌力，与她的眼神同样，如万川秋水，倾泻而下，直击竹筒！ 惊虹指与秋水掌是曲觞与李若水的师父，了然道人数十年前称霸江湖的两大绝技。而李若水年纪轻轻，便已经把秋水掌练得炉火纯青，并且与师兄曲觞并称“了如指掌”。故而，李若水这一招，可以说是非同小可。 竹筒一触及到李若水秋水一般连绵的掌力，便瞬间爆裂开来。 “小心！” 李若水本以为一切已经解决，谁知道，许静姝一声“小心”，竹筒爆裂之后，一枚黑色毒弹又飞弹了出来，直接往李若水那如秋水般清澈明亮的眼睛扑了过去。 许静姝出声提醒的时候，曲觞便已经有所防备，果然竹筒之后，还有后招。曲觞左手作兰花指状聚力，迅速凝聚全身力量，然后左手急弹，如空谷幽兰，翩翩君子般，优雅地将力若千钧，如坚石一样的指劲弹射出去，将黑色毒弹打散！ 这绝艳天地的一招，正是惊虹三指之一的人指：幽兰空谷醉人心。 谁能料到，黑色毒弹被打散之后，非但没有消失，反而化作一阵毒烟，顺着风势，袭向三人。曲觞拉着李若水与许静姝向后急退，却又在这时候，不知道有什么东西从毒雾之中飞射而来，紧紧缠住了李若水的脖子！ 李若水脖子下一痛，心下大惊，低头一看，缠着自己脖子的是鱼线，蜇了自己的是毒蝎尾！ 原来，那老伯的渔鼓之中便有三波攻击。简子毁了之后还有竹筒，竹筒毁了之后还有毒弹。而毒弹一旦被打散成毒烟，老伯便赶紧抄起手中的鱼竿，向前急甩，冲破毒雾，甩向了曲觞三人。那鱼线的尽头，不是鱼钩，而是一只毒蝎！ 毒蝎的毒侵入了李若水的血管，整个血管都变成了紫黑色，凸显在了李若水的整个脖子上，甚至连李若水那原本秋水一般的眼睛里，也全是紫黑色的血丝，不再明亮！ “师妹！” 曲觞怒上眉梢，熊熊怒火仿佛化作无穷力量，自身体之内喷薄而出。将李若水交到了许静姝之后，曲觞将一身怒气激发出的力量同时汇聚于两手之中，顿时流光溢彩，宛若神虹开道。曲觞竟然要双手同时使出惊虹三指之人指！ 就在曲觞即将同时弹出之时，却忽然听到许静姝喊了一声：“正左前方！” 曲觞在指劲将发未发的当口听到这个方位，也不及细思，便将两道铁石一般的指劲朝着左前方弹了出去。 果然，不到片刻，曲觞便听到“啊”的一声，想必那老伯怕是万没料到这一手，未及防备，便已经毙命。 欢喜，愤怒，悲哀，快乐，这些各种各样的情绪，有时候会莫名地给人一种特殊的力量。又或者说，它们其实都是一把把钥匙，可以打开人身体内的宝箱，激发出潜藏的能量！ 然而，怒气的爆发，是要付出代价的。 代价就是，一次爆发之后身体的虚弱。 曲觞脸色煞白，唇色全无，豆大的汗珠从头上划过脸颊，一滴一滴地落在了地上。曲觞由于短时间内连续使用人指，已然是筋疲力尽，虚弱不堪。 许静姝赶紧掏出一个精致的绯红色的小瓶子，从里面倒出来两颗绯红色的药丸，分别给曲觞和李若水服下。 “这是玄机丹。能让你更快恢复元气，对李若水的毒也是大有裨益。” “多谢！诶你说怎么知道他在左前方的？” “因为那头驴。”许静姝一边查探着李若水的情况，一边回答道，“看这老伯使用的武器，他想必就是毒八仙之中的毒果老。这毒果老想必相信，在这渔鼓的三重攻击与最后毒杆一甩之下，没有人可以幸免于难，故而在甩出毒蝎之后，就自然而然地准备离开。而玄朝自古就流传着张果老倒骑驴的传说。” 曲觞道：“呵，你果然是厉害。” “普天之下，能应付这四招的人寥寥无几。你也不差。” 许静姝一边说，一边拿出一个劈成一半的竹筒，垫上纱布，将那拴在鱼线上的毒蝎放在竹筒里，用石头将其捣烂之后，将纱布拢起，连同被捣烂的毒蝎一齐丢弃，只余被捣出的汁水。紧接着，许静姝便将这汁水喂入了脸色已经发紫的李若水口中。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李若水虽然仍在昏睡，脸色却已经恢复。 许静姝长吁了一口气：“呼，这毒总算是解了。如今这样吧，曲觞，你去上游找寻船只，我在这里照顾李姑娘。你看如何？” “你说了算。” 曲觞朝着许静姝抖了抖眉毛，又斜了斜嘴角，便转身而去，找船只去了。 许静姝被曲觞这怪异的神情吓了一大跳，原本平静如水的心湖，竟然泛起了一阵涟漪。 许静姝自己也大吃一惊，她竟不知道自己这份心动，从何而来。 许静姝自小就聪明，学习的时候都是一点就透，举一反三，故而所学甚广，无论百家经典，兵法韬略，还是奇门遁甲，医卜星相，都无一不通，无一不晓。普天之下，还真鲜少有什么能让她想不明白的事情。 而这份心动，非但从未来过，而且还来得莫名，竟是难倒了这天地之间首屈一指的聪明人。 这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指惊虹》正文 第九章 公竟渡河 明媚的清晨阳光倾泻在青青草地上，李若水幽幽地醒转，睁开了她明丽的双眸，看到了碧蓝碧蓝的天空。 而更让她欢喜的是，她发现她正躺在她心心念念的师兄——曲觞的怀里。 “师妹，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李若水的头就靠在曲觞的臂弯上，身子就被放在曲觞的大腿上。李若水微微挪动了两下，换了换姿势，伸了伸懒腰，便用她那明澈的眼神，深情地看着曲觞的脸。曲觞那清俊的脸上开出了一朵桃花，微微笑起来都带着温暖与宠溺。李若水的心里仿佛也开出了一朵桃花，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师妹，你在这再躺一会儿，我先去找许静姝。” 曲觞将李若水小心翼翼地放在了草地上，便一边走开，一边向她挥手，一边回过头继续用桃花一样的脸看着惊慌失措的李若水。 “诶，师兄，别走，师兄！师兄！你别走！” 李若水伸出右手想去抓住曲觞，却怎么也抓不住渐行渐远，仿佛听不到她说的师兄。 李若水在极度的害怕与惊恐之中，忽然感觉全身自由落体向下急坠，仿佛跌落了无尽的深渊。 等到李若水感觉终于落地的时候，她好像听到了有两个人在说话。她缓缓睁开了眼睛，却没有完全睁开，修长的睫毛挡住了视线，朦胧之中李若水好像看到一个青衣女子在和一个黑衣人说些什么。 由于距离太远，李若水根本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而就在她想要靠近一点，去听清楚他们在说什么的时候，就因为体力不支，又昏睡了过去。 等到李若水再恢复意识的时候，她感觉身体处在颠簸之中。她慢慢睁开眼睛，看到的不是碧蓝的天空，也不是绮丽的星空，而是灰蒙蒙的船篷顶。 她慢慢意识到，在她昏睡的这段时间，曲觞已经找到了船只，并且将尚在昏睡的李若水搬上了船。 李若水一想到刚才一定是被曲觞抱上了船，就高兴欢喜得不能自已，满脸都写满了娇羞与开心。 这时候，她又想起了刚才那个梦。 一想到那个梦，李若水的心中，又是欢喜，又是失望，又是嫉妒。 她欢喜的是，自己可以如愿以偿地躺在师兄的怀里。 她失望的是，师兄居然放下了自己，不管不顾自己的挽留，毅然决然地离开。 她嫉妒的是，师兄居然会为了许静姝离开自己！ 这个许静姝冷冰冰的，到底有什么好的！师兄被她迷得跟失了魂似的，那么相信她！ 而且，李若水从第一眼看到许静姝，就凭借女人的直觉判断出，这个女人很危险。 果不其然！ 她要夺走她一生挚爱的师兄！ 就在这个时候，李若水又想起了那个梦醒了以后，看到的情景。 那个青衣女子，不就是许静姝？ 那么，那个黑衣人呢？ 难道是毒孤谷的人？ 所以，这个许静姝果然是毒孤谷派来的卧底，要来害我们的嘛？ 当直觉与所见重叠的时候，李若水得到了属于她的答案。 想到这里，李若水又忍不住有点高兴。 如果许静姝真的是毒孤谷的人，那她只要揭穿许静姝，师兄自然而然就会回到自己的怀抱里了。 为了自己的今生挚爱，李若水感觉原本因为中毒而虚弱的身体忽然充满了力量。她赶紧坐了起来，下了床，匆匆忙忙走出船舱，想去找曲觞，告诉他许静姝的真实身份。 此刻夜幕已经拉下，一轮弯月已然爬至中天。李若水走到船舱门口，却看到曲觞与许静姝并肩坐在船头，看着满天星辰，万里银河，说着话。 曲觞道：“哈哈，那毒果老还说，公无渡河，公竟渡河，堕河而死，将奈公何！到头来，我们不还是渡了河，而他死在了我的惊虹指下。现下想想，也是可笑得很。” 许静姝摇了摇手中的团扇，依旧冷冷地说道：“万万不可掉以轻心。除了这句话，还有那句，人钓鱼，还是鱼钓人。我总有种不安的感觉，他说的这两句话怕也是另有深意。” “能有什么不安，能有什么深意？这一切，还不都是你害的？” 曲觞与许静姝一怔，同时回头一看，看到了一醒过来就怒火中烧的李若水。 “快看，那是什么！” 曲觞和许静姝正对李若水这突然的指责一头雾水的时候，忽然，艄公一声惊呼，颤颤巍巍地向前方一指。 曲觞与许静姝又赶紧回过头，朝前方一看，却看到一艘巨船，船上灯火通明，高高地挂着画有五毒标识的旗帜，朝他们的船逼近。 “那是毒孤谷的五毒旗！” 即便是这样的紧张时分，许静姝的声音依然冷若冰霜，不带一点情绪。 越是危急关头，真正的智者，便越是冷静。 曲觞正是因为深陷五毒八卦阵时，哪怕阵式收缩毙命之刻依然保持着冷静，才能在许静姝破阵的瞬间，抓住毒纯阳一时惊愕的反应间隙，将其一击毙命。 因为越是在危机时分，紧张便越是无用。 就在这时候，大船已经逼近到了他们的船旁边，但见三道黑影从船上飞掠而下，从船头包围了曲觞三人。 曲觞见状，正待拉着许静姝向后急退，却忽然听闻一声“站住别动，再动这个女人就没命了”而停住了脚步。 曲觞回头一看，却发现艄公已经趁他们不备，劫持了李若水，从船尾堵住了他们的去路，与船头三人形成了合围之势。 李若水好歹是与曲觞齐名“了若指掌”的若水仙子，本不至于这么容易就被劫持。偏偏，她中毒在前，又有许静姝的事情攻心在后，那艄公闪到身后的时候，李若水根本来不及反应。 居中的许静姝看了眼后方的艄公，发现艄公用来抵住李若水脖子的，是一把纯铁铸成的芭蕉扇。她又看了看从大船上飞下来的三个人。一个二十多岁年纪，手上拿着一把玉箫，一个三十多岁年纪，手里抓着一根玉笏，还有一个十几岁年纪，一手拿着花篮，一手拿着玉版。 “看你们的兵器，挟持人质的那位，想必就是毒钟离了，前面的三位，我若所料不错，便是毒国舅，毒韩湘，以及毒采和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指惊虹》正文 第十章 惊虹地指 那毒韩湘看了看左右，又看了看对面的毒钟离，朗声说道：“这位姑娘说的不错。三位若是乖乖就范，我们便允你们自戕，干净了断，留你们全尸。如若不然，依着我们四人的施毒手段，诸位怕是临死之前，要吃不少苦头了。到时候生不如死，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我们一刀了断，我们可绝对不会心慈手软！” 曲觞仰天长笑，说道：“阁下这话，倒是挺狂啊，看来我们今日，是难逃一死了。不过我死之前，还有一事不明。我们由陆路改走水路，这一招本该是出其不意。你们又是如何料到，得以在此围追堵截？” 那毒八仙之中的四位还没来得急说什么，就听到李若水指着许静姝吼道：“还不是她说的！我亲眼看到她跟一群黑衣人暗中见面！不是她这个小妖精还能有谁！” 曲觞一脸惊愕地看着许静姝。谁知道，许静姝却反而不为所动，不动声色，只是悄悄地对曲觞说道：“等会儿我一说‘破’，你就朝下使出惊虹地指！” 曲觞更加吃惊，许静姝不为她自己辩解，反而讲了这么一番话。 曲觞小声道：“这可是在船上，若是用地指……更何况，我凭什么相信你？” 许静姝依然冷静地说：“除了相信我，你无路可走。毒八仙之中的每个人都半斤八两，如今又有李若水被挟持，投鼠忌器，你能有几分胜算？” 曲觞一时语噎，正当权衡利弊之间，却突闻许静姝一声“破”。 曲觞万万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其实，许静姝也是担心曲觞犹疑不决，贻误时机，故而特意用此方法，逼迫曲觞当机立断，快下决定！ 曲觞果然不及细想，马步稳稳一扎，运全身之力于剑指之上，原本昏暗的天地之间忽然流光溢彩，仿佛一道彩虹划过天际。在场的其他六个人都感觉仿佛看到了白虹出鞘，七尺青锋虎啸龙吟于寰宇之中。 手中无剑，却更似有剑！ 这时候，曲觞手指一翻，原本指向天空的剑指瞬间插向地面，宛若剑者走剑收式，插剑于地。 一剑定乾坤！ 这气势如虹，剑气纵横的一式，正是惊虹三指之一的地指：白虹贯地辟诸邪！ 白虹一出，群邪避让！ 这地指威力强大，顿时整个小船便四分五裂，以小船为中心，更是激起千层巨浪，把旁边的大船都震得仿佛就要炸开！ 小船在一瞬间化为碎片，灰飞烟灭，七个人同时掉入水中。 四仙皆是北朝之人，不比曲觞三个玄朝之人，自幼长在江南，熟悉水性，本来就已经岌岌可危，偏偏又在这时，突然有人从水底抓住了四仙的脚，将他们往水下拉。 曲觞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猛地回头一看，居然有另一艘灯火通明的大船出现在身后。大船船头站着一人，朝着水中微微一拱手，朗声说道：“曲大侠，李姑娘，许姑娘，长江双清帮总舵主黄水生，这厢有礼了！” 曲觞这才明白，为什么刚才许静姝要自己用地指。李若水所说，看到许静姝与黑衣人见面，只怕就是为了以防万一，请双清帮出手帮忙。双清帮的船其实一直暗暗跟在自己身后，等到曲觞将船打破，敌人落水，双清帮的水鬼早已潜伏多时，正好痛打落水狗！ 双清帮将曲觞三人拉上了大船。就在曲觞刚上到船上的时候，一道黑影，如吸血蝙蝠，从毒孤谷大船上掠出，在小船碎片上几下翻覆，左右手变掌为爪，将落在水中的四仙一一丢上了船，然后足尖又是在碎片上一点，便掠到了双清帮的船上。 黄水生即刻拔剑出鞘，舞成剑花，宛若长江天堑横隔于北，玄两朝之间，好似能阻挡一切攻击！双清舵主一出手便是天堑剑法之中的杀招：云雷天堑！ 谁知道，这道仿佛可以阻挡一切攻击的天堑，居然拦不住这道如同飞天蝙蝠一般的身影！ 那道黑影掠过黄水生，直接落在了曲觞的面前。 这样的身手，来者必是不凡！ 而且这黑影直接跳过黄水生，落在了自己面前，明显就是冲着自己而来。 曲觞不敢托大，赶紧凝神迎敌。 “一招，我只给你一招的机会。” 沧桑深沉的声音贯穿曲觞的耳膜，仿佛在他的心田里，种下了一颗名为恐惧的种子，生根发芽。他故作镇静地看着声音的来源，那仿佛不是一个人，而只是一件黑色的斗篷漂浮在空中，声音就是从那深邃得如同黑洞一般的兜帽里传出来的。这样的形象，谁在大晚上看了不会毛骨悚然，心惊肉跳！ 曲觞看了这个人刚才救人时的轻功，看到了他是如何无视黄水生的天堑剑跃到了自己的面前，感受到了这个人此刻对敌所透露出的诡谲气场，他知道，这人绝对不是简单人物，他的武功，怕是远在毒八仙之上。 曲觞不敢大意，双手云手翻覆，胸前抱圆，抱元守一，汇聚全身气劲，盘踞气海，宛若九天游龙，吟啸云霄，摧枯拉朽，气吞山河！这时，右手变掌为剑指，指向身后地面，游龙一般的气劲也从气海向右手游动，指尖的耀眼白光将原本黑暗的天地照得亮如白昼。 那仿佛是千古名剑才能反射出的剑光！ 曲觞的指尖，分明是一口白虹神兵，微微点地，蓄势待发！ 曲觞的周围，好像就在这一瞬间，形成了一个固若金汤的无形气罩，将其包裹在内。 那分明是剑气！ 可是，曲觞的手上，却是没有剑。 曲觞的指，就是他的剑！ 惊虹三指之地指，正是惊虹指劲凝结而成的气剑！ 威若惊虹荡魔寇，白虹贯地辟诸邪！ 地指一出，气剑出鞘，风云惊变色，天地掩三光！ 地指威力惊人，将发未发之际，已看得黄水生头晕目眩，许静姝目不暇接，李若水不知所云，强烈的剑气，更逼得所有的人不由自主地向后急退，直至船的边缘。 只有一个人没有退。 也许，不能说那是一个人。 那漂浮在空中，好似里面空无一人的斗篷，比起人，更像是鬼魅。 人与鬼的对决，又会是谁胜谁负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指惊虹》正文 第十一章 毒孤谷主 其实最近，曲觞总是很自卑。 他不过二十多岁，凭借那一指惊虹的绝技，就已经被皇上御赐，大内第一高手，本应风光无限，天下无敌。 谁知道，这一路上却是连连失利，还得靠着别人化险为夷。 从云端跌落谷底的感觉，让曲觞整个人都颓丧了起来。 实际上，单论武，曲觞确实堪称绝世高手，并不会输给毒八仙之中任何一个人。只不过，他们毒的，不仅仅是武功，还有他们的手段，让曲觞防不胜防，难以应对也在常理之中。 而许静姝的存在，刚好填补了这一劣势。但是，曲觞没想到的是，如果没有他一指遮天的武力，许静姝有再怎样精妙的布局与计策，他们也不可能一路披荆斩棘，来到此地。 武力与智力，本就是互补的。 武力上的差距，需要智力上的补充。 所以面对曲觞这样的高手，毒八仙没有一个是打算直接正面硬上的。 但是，倘若一个人聪明到一定境界，也是可以无视武力上的差距的。 相同地，智力上的鸿沟，也是需要武力填补的。 倘若一个人强到一定地步，就可以无视所有的阴谋诡计。 只不过，毒八仙本来就是毒孤谷之中的绝顶好手，人力终有其极限，曲觞再强也是有限，难以真正做到完全无视各种手段。 只是曲觞没有细思这其中的原因，以为这一切都是他自己实力不济造成的，从而感到无比的自卑。 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常人往往会因此，时而自卑，时而骄傲，如此反复轮回。痛苦，就在这往返拉锯之中，产生了。 实际上，那些表面上比你强的人也有不如你的地方，那些看上去比你弱的人也有厉害之处，只不过你没有发现而已。所以这一切的情绪，都是源于比较时的不完全。若是完全比较的话，你就会发现，大家其实，都是人而已。 此刻的曲觞，急需一场胜利来证明自己。即是给李若水，给许静姝看，也是给他自己看。他想知道，他究竟配不配得上这个大内第一高手的称号！ 所以，就在那黑夜中的魅影向他发出了一招的挑战的时候，他才会如此全神贯注，豁尽全力，拼了命似地使出一记地指惊虹！ 那魅影原本好似并不把曲觞放在眼里，摆出一副不打算接招的模样。谁知道，当他感受到曲觞周身的澎湃剑气的时候，他知道他错了。 他会险些栽在毒铁拐，毒纯阳与毒果老手中，绝不是因为他武功不济。 最终毒铁拐他们都一命呜呼，命丧黄泉，也绝对不都是许静姝运筹帷幄的功劳。 若是面对面光明正大地比武，单论武功，毒八仙之中的任何一个人，只怕都难以在惊虹指下走过一招。而他原本想要在一招之内败曲觞，真真儿是托大了。 瞬间，那魅影周身的气场也发生了变化，不再像先前虚无缥缈，变得威武雄浑了起来，以应对曲觞地指惊虹所带来的自上而下的如泰山压顶般的强大压力。 就在地指所化剑刃即将触及那魅影身上，给那斗篷捅个天大的窟窿的时候，那斗篷忽然一开，一双纯黑的手胸前一翻，在剑刃将插未插的一念之间，以一股诡异而强大的内劲将其压制住了。 曲觞顿时觉得指上劲力不听使唤，那魅影的双手之间仿佛有一块无形的木板，剑插入之后，拔不出来也捅不进去，竟然完全被牵制住了！ 就在这时，只闻一声“嚯”，那魅影将双手向左后方一撤，磅礴万钧的剑气竟然被硬生生地转移了方向，朝着海面宣泄而去，直震得千浪迭起，大船震荡！ 好厉害的卸劲手法！ 曲觞与在场的其他人都看得暗暗心惊。 好俊的指法！ 那魅影的卸劲手法堪称江湖一绝，可是面对惊虹地指，若是自己内力稍稍有损，怕是便卸不下来。即便如今成功卸劲，身上的天蚕丝织成的斗篷也免不了被无孔不入的剑气划破了几道口子。 “如此厉害的卸劲功夫，天下间怕是只有九幽五毒神功才有这般实力吧。阁下莫不就是毒孤谷主独孤鹤？” 许静姝虽然不会武功，却不是不懂武功。她家学渊源，江湖上各大门派的武功家数，她自小如数家珍，烂熟于心。 那魅影终于用他那双纯黑的手摘下了兜帽，露出了人的面容，却是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无论是曲觞，还是许静姝，亦或是李若水，黄水生，都会以为毒孤谷的人，向来与毒物为伍，肯定一个比一个长得奇怪。这毒孤谷主，是这帮人的老大，肯定是最奇怪的一个吧？ 可是谁知道，他竟然是最齐整的一个，齐整到如果别人不说，绝对不会把这个人和毒孤谷联系在一起。 一张四五十岁中年人的脸，嘴边两撇小胡子，精神抖擞却不凶神恶煞，反而显得温和，平易近人。 “曲少侠虽然年纪轻轻，这惊虹一指却是厉害得很啊。在下毒孤谷主独孤鹤，今日算是领教了！” 独孤鹤用那与白皙的脸形成强烈反差的黑手向曲觞作了一揖，倒是让曲觞有些不明觉厉了。 “谷主客气了！谷主此次前来，莫不是专门与我比武切磋的吧？莫忘了，我玄朝镇国王爷身中你毒孤谷的‘有辱斯文’，这梁子，可还没解呢。” 独孤鹤道：“曲少侠是曲少侠，司马荣是司马荣，又何必将他司马氏的恩怨，揽到自己身上呢？曲少侠本是江湖人，逍遥自在，又何必过问朝堂之事呢？” 曲觞正色道：“谷主所言不然。曲某自幼习武，师父便总是告诉我，武也有下武，中武，上武之分。下武者，利益受损，贪得无厌，为一己之私而动武。中武者，朋友落难，兄弟蒙尘，为胸中义气而动武。上武者，众生黎民，水深火热，为拯救苍生而动武。下武者，不可为，中武者，侠也，上武者，国士也。如今，王爷乐善好施，以永和山庄为据点，结交天下英豪，四海之内，皆兄弟也。救王爷，是为义。王爷聚集江湖好手，为的是保一方太平，护黎民以周全。救王爷，便是为仁。曲某不才，不敢称侠，亦不敢称国士，却也知道，仁义所在，虽千万人，吾亦往矣。王爷之事，便是玄朝黎民之事，那便是曲某之事！” 曲觞说罢，唯见浩然正气回荡于天地之间，久久不能散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指惊虹》正文 第十二章 正邪之分 听完曲觞这番话，独孤鹤忽然仰天长笑，似闪电撕破夜空一般响彻原本安详静谧的水面之上。 那笑中，好似带着些钦佩，又仿佛带着些轻蔑，却明明还带了些无奈。 “曲少侠这番话，说得好不正气凛然。少侠之仁义，在下心中也是万分佩服。但是，在下仍是要奉劝少侠一句，行走江湖，如此天真，怕是要吃亏的啊。” 曲觞不解：“谷主这是什么意思？” 独孤鹤道：“你以为这天地之间的道理，都是非黑即白的嘛？盘古开天辟地，清者为天，浊者为地。若这世间的事情，非清即浊，又何来这天地之间的芸芸众生？你说下武者为私利而动武，可是那些丐帮弟子仅仅是为了不被别人欺负，为了能混上一口饭吃而习武自保，他们的确是为了生存而动武，这又何尝不是一种私利，你能说他们有什么不对吗？你说中武者为义气而动武，可是你有没有听说过另一句话，侠以武犯禁。当快意恩仇超越了法律的制约，那对国家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灾难？你说上武者为百姓而动武，那你又知道百姓真正需要的是什么？有多少人口口声声为了百姓，实际上却做着挑起战端的恶毒之事。他们不过是想借着为国为民的幌子，成就自己的英雄之名。孰不知，他们才是残害苍生，导致生灵涂炭的罪魁祸首。百姓要的，不过是安稳而已。” 曲觞竟是一时语噎，细思之下却也觉得真真儿有些道理。 独孤鹤继续说道：“在你曲少侠的心目中，何为正，何为邪，只怕是早有定见。玄朝为正，北朝自然为邪。永和山庄为正，我毒孤谷自然是邪。既然已经有此定见，那如果我说，司马荣中毒并非我授意，你是否会相信？” 这可让曲觞大吃一惊：“你说什么，不是你们下的毒？” 独孤鹤道：“玄朝与北朝之间，只有立场不同，敌友之别，却无正邪之分。难道你玄朝的百姓是百姓，我北朝的百姓就不是百姓了？而我毒孤谷虽然与毒为伍，精研旁门左道，但是毒亦有道。若当真是我下令下的毒，我只需要在毒孤谷以逸待劳，占尽地利，守株待兔，便可以瓮中捉鳖。杀你也许不容易，但要困住你，却是不难。我只要拖住你五日，无论如何司马荣都必死无疑，我的目的便可达到，我又何必千里迢迢特意来到这里与你见面？” 曲觞道：“那谷主此来，究竟为何？” “为了这个！” 独孤鹤刚一说完，从身上解下一个靛蓝色的小瓶子，朝着曲觞飞了过去。曲觞轻轻伸出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便准确地夹住了小瓶子。 曲觞问道：“这是？” 独孤鹤答道：“‘有辱斯文’的解药。” 曲觞道：“这样看来，这一次还真的是误会你们了。那么，王爷中毒，又要如何解释？” 独孤鹤道：“我怀疑，毒孤谷之中有内奸。我毒孤谷可以导致瞬间丧命的毒药不计其数，如果是我要毒死司马荣，为什么要这么麻烦，用‘有辱斯文’这种七天之后才丧命的毒药？这七天，才是这幕后黑手下的最关键的一步棋。我感觉，有人想借此，引动鹬蚌相争，他好渔翁得利。” 曲觞疑惑地问道：“那你为何不一开始就把解药给我？还要安排毒八仙围杀？” 独孤鹤笑道：“哈哈哈，名声所累罢了。若是我直接把解药给了你，岂不是让江湖人以为，我毒孤谷怕了你曲觞？若不象征性地拦阻你一下，我难以服众。” 曲觞也笑道：“没想到，堂堂毒孤谷，也会为名声所累。这样的事情若是传到江湖，那才真是让人笑掉大牙呢。” 独孤鹤抚了抚嘴角的小胡子，回答道：“也不全然是为了名声。因为我也很好奇，大内第一高手，一指惊虹曲觞，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 曲觞道：“说到底，不还是中了人家的计。” 独孤鹤答道：“将计就计罢了。我的出现，便是为了及时止损。而我也已经得到了我想得到的。这笔买卖，倒不算亏。” “哦？”这倒是引起了曲觞的好奇心，“那你倒说说，曲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朋友。” 独孤鹤这两个字，倒是让在场的所有人，着实吃了一惊。 只有一个人没有。 这个人自然就是曲觞。 独孤鹤说出的反驳他的那番话，有理有据，逻辑清晰，在那时候，他就已经对这个武功高深莫测，心机深不见底的毒孤谷主，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好感。 而在这份好感之下，独孤鹤又详细地解释了王爷中毒的误会，更让曲觞一点点卸下心防，竟然对独孤鹤有一种惺惺相惜之情。 他的直觉告诉自己，这个朋友，交得！ 朋友两个字，可不简单。 这世上，总有人说自己有很多朋友。 但是那往往都是觥筹交错间的酒肉朋友。所谓的情谊，说到底，比一杯浊酒重不了多少。 这些所谓的朋友算不得真正的朋友。 真正的朋友，在于性情相投，来源于思想上的高度认同。 曲觞对独孤鹤的好感，便是源于此。 所以，他笑了。 那笑容，纯真得如明月般皎洁，纯净得竟是不带一点杂质，在莹莹月光的照耀下显得更加好看。 险些都忘了，曲觞也不过只是一个二十来岁的纯真少年。 这嘴角的浅浅一弯里，潜藏着的，就是对独孤鹤这句“朋友”最好的回应与认可。 曲觞向独孤鹤拱手道：“既然一切都是误会，曲某这便折返了。多谢谷主赐药，江湖路远，咱们后会有期吧！” 独孤鹤也回了一句“后会有期”之后，便重新戴起了兜帽，转身飞掠而起，施展开独门轻功“蝠行千里”，直掠到了对面毒孤谷的船上。 “参见谷主！多谢谷主救命之恩！都是我等办事不利，属下愿领责罚！” 独孤鹤刚落到船上，毒八仙之中的四仙便跪倒在地。 独孤鹤叹了一口气，说道：“知道你们这次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心有不甘。放心，日后自有你们发挥的时候。天下大势，就要发生变化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指惊虹》正文 第十三章 风云变幻 归途之中的曲觞听到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加快了他回返南都的脚步。 玄朝皇帝司马昂中毒而死！ 所中之毒，还是毒孤谷的独门毒药——清风醉。 “师兄，为什么听到是清风醉，你会这么吃惊？” 李若水好奇地看着曲觞一脸凝重的表情。 “因为清风醉是与‘有辱斯文’同样的慢性毒，饮下之后，酩酊大醉。七天之前，不会有任何反应。七天之后，全身溃烂而死。” 曲觞还没来得及说话，许静姝就抢先回答了。 因为她不想打断曲觞的思路。 若论头脑，曲觞自然不如许静姝。 但是，智计需要的，不仅仅是头脑，还需要情报。 宫内的情形，除了皇上的贴身太监王公公，不会有人比身为贴身侍卫的大内第一高手曲觞更了解。 “皇上驾崩，朝中又无太子，唯一的皇位继承人，便是王爷。如今，救治王爷，便是首要。现在还有很多疑问没有解开，不管怎么样，尽快赶回是现在唯一的方法。” 曲觞想了半天也没什么头绪，唯有赶紧回到南都，才能获得最新的信息。故而他们日夜兼程，总算赶到了永和山庄的门口。 许静姝稍犹豫了一下，说道：“你们先进去吧。救王爷只是第一步，后续才更加重要。我去找后援。” “好！” 曲觞应了一声，便急急忙忙领着李若水一并入内，直到司马荣的房间门外，“男女老少”四徒正守在门口。 何少年见曲觞前来，赶忙上前，拱手问道：“曲大侠，一路辛苦了，不知道解药取到了吗？” 曲觞一边回答，一边继续往里走，没有稍稍停歇的意思：“拿到了，快领我入内！” 躺在床上的司马荣，形容枯槁，面色晦暗，面容已瘫，不成人形。一代王爷，威风赫赫，却成了这般模样，着实让人看了心疼。 曲觞二话不说，从身上取出靛蓝色小瓶，取出一粒靛蓝色的小药丸，放入司马荣的嘴中。 司马荣虽然面瘫，却尚能咽下药丸。药丸下肚之后，不过片刻，虽然四肢的瘫痪一时还没有恢复，本已面瘫的面容却渐渐恢复了本来的俊朗面貌。 司马荣气如游丝，似是使出全身的力气，勉强朝一旁的曲觞说了一声“多谢”。 曲觞喜出望外。 独孤鹤果然没有骗他！ 他也果然没有看错！ 自己的信任得到了回应，自然是令人高兴的。 另一方面，皇上突然驾崩而去，局面无法控制，玄朝必会大乱。可是如今，王爷“有辱斯文”之毒已解，恢复在即，掌握局面便不是问题。 终于，曲觞终于可以放下心中的大石头了。 他原本担心，独孤鹤其实在骗他。 若是如此，他非但救不了王爷，甚至还是杀死王爷的最后一刀。 他更担心，皇上驾崩，王爷薨死，无人可以掌控大局，玄朝大乱，那他就要成为让玄朝覆灭的罪魁祸首了。 他一路奔波，马不停蹄，心中的弦一直紧绷着，不敢有丝毫的停歇。 直到现在，他感觉，他终于可以放下所有的担心，松下所有的心弦，好好休息了。 然而，就在他整个人松懈下来的时候，变数骤生！ 司马荣口中，突然飞射出一颗乌黑的弹丸，打中了曲觞的眉心！ 本来，这颗弹丸根本击不中曲觞。 但是，看到王爷好转的曲觞，已经自然而然地放松了警惕！ 曲觞被震得连连后退。 直到他不能后退为止。 因为就在他后退的同时，内力如万川秋水，绵绵不绝的一掌，拍在了曲觞的后心！ 这样如秋水般明丽清澈的内力，这样夹杂着诡异怪毒的掌劲，让曲觞既熟悉，又陌生。 为什么？ 曲觞不明白，她是最不可能打出这一掌的人。 可是，她毕竟还是打出了这一掌。 打出这一掌的人，正是他的至亲师妹——李若水！ “知道这个世界上什么最毒吗？” 李若水用一种与先前的温柔俏皮截然不同的，曲觞完全陌生的冷艳声音这样问着曲觞。 可是，她似乎并不指望曲觞回答。 或者，她也并不觉得，曲觞会知道答案。 所以，李若水自己回答了。 “这世上最毒的，就是女人的温柔啊。” 女人心，海底针。 都说女人是水做的。 人站在岸边，看到了水底的石头，便以为水不深。 直到他跳入水中，他才知道，这水究竟有多深。 深到可以要了他的命！ 李若水，若水，那便是像水一样。 曲觞此刻的内心，实在复杂。 突遭这样的变故，被两个最不可能攻击自己的人所攻击。 一个是自己敬重钦佩的镇国王爷。 一个是与自己交好，甚至爱慕自己，而且自己也不是完全没有好感的同门师妹。 曲觞的内心，绝对不是伤心与惊愕而已。 被自己所敬佩的人偷袭，被与自己最亲近的人反噬，那是近乎整个内心世界的彻底崩塌，那是对这苍茫人间最痛心的绝望！ 不等曲觞反应过来，司马荣从床上跳了起来，又是雄浑霸气的一掌，打在了曲觞胸前气海！ 曲觞整个气海，宛若江湖溃堤，一泻千里，不可收拾！ 曲觞一指惊虹的绝技，关键便在气海。气海之中，汇聚一身内力，再转移到手指之上，方能使出惊艳天地，如神虹开道的惊虹指！ 如今，气海之中，气劲已泄，短时间内，一指惊虹，难以再现！ 曲觞疲惫松懈之躯，难以抵抗如此雄力之掌，破门而出，飞出数丈之外，仿佛被人扔出来一般，重重地落在了门外庭院的地上。 曲觞刚一落地，“男女老少”四大弟子便围了上来，更有无数江湖人士，从院门涌了进来，将曲觞团团围住。 司马荣领着李若水，昂首挺胸，一只手握在腹前，一只手背在身后，威风凛凛地踏出房门，丝毫不像大病初愈，也丝毫不失王者风范。 司马荣环顾四周，朗声说道：“逆犯曲觞，与毒孤谷勾结，不仅对本王爷下毒，更想趁着解毒之机，喂我行尸傀儡丸，妄图让我成为他的提线木偶。甚至谋害皇上，利用我王爷的身份控制整个玄朝！如此恶徒，其罪当诛！众人齐上，为国除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指惊虹》正文 第十四章 生死瞬间 曲觞站起来了。 尽管身受重伤，尽管群敌环伺，尽管身心俱疲，曲觞还是勉力站了起来。 因为他知道，现在这种情形，他必须站起来面对。 这世上，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可以逃避。 也不是所有的事情，只要闭上眼睛，就可以假装看不见。 比如这生死瞬间。 曲觞又恢复了他临危不乱的冷静与沉着。 他需要拖延时间，等待变数，等待意外，等待任何一个可以让他有隙可乘的机会。 所以他问：“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与毒孤谷勾结？你又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毒害皇上？皇上驾崩的时候，我根本不在朝中。” 司马荣道：“你与毒孤谷主独孤鹤称兄道弟，是双清帮黄舵主亲眼所见。而皇兄所中之毒，乃是‘清风醉’。‘清风醉’与‘有辱斯文’皆是毒孤谷独门毒药，你若非与独孤鹤私交甚笃，又是如何得到这毒药的？‘清风醉’七日之后才会发作，皇兄驾崩的时候你虽然不在，但若往前推七日，你却是在他身边。这就是你妄图摆脱嫌疑的障眼法。王公公可以证明，我中毒前四日，你曾经给皇兄进献过一坛风满楼的醉江仙。” 话音刚落，黄水生便从一群双清帮弟子中站出来说道：“王爷所言不假，我在接应曲觞的时候，确实看到他与独孤鹤称兄道弟。” 另一边，王公公又从一群内监之中走了出来：“王爷英明！若非王爷提醒，咱家万万想不到，曲觞进贡的那坛酒，就会要了皇上的命！皇上啊！还请王爷一定要替皇上报仇雪恨！” 王公公一边说，一边摸起了眼泪。 这时候，曲觞终于明白，黄水生与王公公，都是司马荣的人。 当日江上的情形，只有黄水生，李若水与许静姝知道。但是偏偏，黄水生和李若水都是司马荣的人，许静姝又不在。 而他根本没有向皇上进贡那坛酒！ 他百口莫辩。 曲觞继续问道：“那我又为什么要谋害你与皇上？我并没有动机！” 司马荣道：“杀我，绝对不是你的目的。不然又何必用‘有辱斯文’这样七日才会身亡的慢性毒？你的真实目的，一方面是为了保证皇兄驾崩的时候，自己不在朝中，摆脱自己的嫌疑，一方面是为了在取得解药救了我之后，可以顺理成章成为整个玄朝的英雄，另一方面却是企图借着为我解毒之机，喂我服下行尸傀儡丸。皇兄已死，我又受制于你，再加上这样的功劳，整个玄朝，等同落入你的掌握！你最终的目标，居然是玄朝国祚！真没想到你年纪轻轻，居然就有这样的野心！皇兄还赏识你小小年纪就有如此武功，特封你为大内第一高手，没想到却是引狼入室，害了自己。本王爷今天，就要为皇兄报仇！” 司马荣知道，曲觞在拖延时间。 但是他任凭曲觞拖延时间。 因为他有把握。 也因为这也是他布局的一部分。 曲觞问得越多，司马荣便可以让曲觞的罪名，坐得越实！ 在司马荣的眼中，如今的曲觞，不但武功尽废，而且身败名裂，早已没了一指惊虹，大内第一高手的风采。 他不过是一只，随时可以踩死的蚂蚁。 更何况，这最后一着之后，他便是玄朝新主。 他需要有为王的风范。 所以，他一点儿也不急。 但是，他应该急。 夜长梦多，再拖下去，难保不会有变数。 他以为，自己已经掌握了所有可能的变数。 所以他自信。 但是，司马荣所不明白的是，就算千算万算，也不可能真正掌握所有的变数，难免百密一疏。 他实在不该给曲觞说话的机会。 就在这时，永和山庄之外，忽然传来一阵瑟瑟箫声。 那箫声从远方悠悠然传来，如怨如慕，如涕如诉，极尽哀怨悲伤之意，闻者无不与之同悲，甚至好似能够引得天地共哀，神叹鬼哭。 如此哀怨的箫声，不经意间勾起了所有人心中最不愿想起的回忆。 王公公想起了他入宫的那一天。 若非生活所迫，又有谁愿意选择去做那没根儿的，让人瞧不起的东西。 王公公却不然。 他原本是一落魄秀才，虽然胸有大志，却因为身份低微贫贱，无人赏识，没有后台，科举年年不中，一身的抱负无处施展。 极度的绝望之中，他发现了无边黑暗之中的最后一丝光明，那通往权力中心的捷径。 他抛弃尊严，抛弃脸面，以断子绝孙为代价，就是为了换得最极致的权力。 终于，他成为了所有内监的头头，威风凛凛的大内总管。 黄水生想起了他继任双清帮舵主的日子。 双清帮原本只是长江边的一个小门小派，在黄水生继任舵主之后，短短数年却成为长江第一帮，无疑是得益于黄水生的雄才大略。 小门小派若要壮大，必然就需要依附靠山。 玄朝境内，最大的靠山是谁呢？ 自然就是朝廷。 自司马荣组建永和山庄，黄水生便率领双清帮主动依附朝廷，为朝廷办事，替朝廷长江上的漕运保驾护航。 而司马荣作为回报，也使得双清帮最终成为了长江第一帮。 司马荣想起了他的母妃。 他的母妃身份低微，在后宫之中饱受欺压，终于有一天，忍受不住这样的痛苦折磨，选择了用一条白绫了结自己的生命。子凭母贵，母凭子贵，后宫与前朝，母与子之间，向来都是荣辱与共。故而在先帝诸位皇子之中，他也是最不得宠的那一个。 无奈，他只好将自己放逐江湖，直到先帝死后，诸皇子皇位之争拉开序幕，他才回到南都。 当然，没有任何一个皇子会把他当作敌人，他渺小得不被任何人放在眼里。 只有司马昂拉拢了他。 但是司马荣知道，司马昂拉拢他，绝对不是因为什么兄弟之情，而是觊觎他的江湖经历。 司马荣是唯一一个游历过江湖的皇子。 故而，司马荣在司马昂的支持下，建立起永和山庄，聚集属于自己的江湖势力，作为司马昂夺位的筹码。 他明知道，司马昂是在利用他。 但是他也知道，他也不过是在利用司马昂而已。 我也是皇子，那个皇位，我为什么不可以坐？ 如今，他终于干掉了司马昂，还把所有的脏水都泼到了曲觞的头上，顺便让这个未来可能不听话的心腹之患身败名裂，永世不得翻身。 他不担心被翻盘，因为只要人死了，所有的真相都会被沉埋。 历史，只会记录成功者的光辉。 成功者的肮脏，只会消失在历史洪荒之中。 只差一步，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登上那个梦寐以求的至尊之位！ 他的母妃，也可以名正言顺地送入太庙，永受香火！ 想到这里，司马荣忽然意识到这箫声的不对劲。他的思绪居然好像浑然被这箫声控制了，又好似思维正随着这箫声而起舞一般。 这摄人心神的箫声，究竟从何而来？ 司马荣收敛心神，环顾四周，终于看到一条吹箫的人影，稳稳地落在了对面的屋顶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指惊虹》正文 第十五章 绝境求生 就在司马荣终于晃过神来，意识到不对劲，而视线终于落在了那吹箫人的身上的时候，他还来不及反应，便忽然感觉大地猛烈震颤，地动山摇。不一会儿，竟是从地下钻出来三条人影！ 这三个人，一个是衣衫褴褛，手持拐杖，腰拴葫芦的瘸腿乞丐，一个是身穿玄色道袍，手持玄色拂尘，脸戴太极面具的诡异道人，一个手持渔鼓，发须皆白的老头儿。 这三个人分别拦在了黄水生，“男女老少”四徒以及王公公的面前。 变数骤生，所有的人都吃了一惊。 而更加目瞪口呆，感到不可思议的，是曲觞！ 因为这三个人，正是死在他手上的毒铁拐，毒纯阳以及毒果老！ 难道，实际上他已经死了，走过黄泉道，来到了鬼门关，这才能见到鬼魂吧。 但是，他很快就意识到，他看到的，可能不是鬼魂。 因为一瞬之间，这三个人就分别向黄水生，“男女老少”和王公公发动了进攻！ 而那位带来一切转折的吹箫者，曲觞也觉得非常眼熟。 他就是那日，在船上围攻曲觞的人之一！ 看到他手上的玉箫，曲觞知道，他就是毒八仙之一的毒韩湘！ 曲觞忽然想起来，毒孤谷有一种特别诡异的毒术，可以通过箫声控制毒虫，再利用毒虫刺激尸体神经，使得尸体可以听从操纵者的命令而行动。 但见毒铁拐如疯魔般挥舞着他的拐杖，如狂风骤雨般施展开他的疯魔杖法，攻向了黄水生如同长江天堑一般，稳如泰山的天堑剑法。 又见毒纯阳甩开玄色拂尘，召唤无数毒虫毒物从地下蜂拥而出，结成五毒八卦阵，以一敌四，困住了“男女老少”四人。 另一边，毒果老也朝着手持雪白拂尘严阵以待的王公公飞出了手中的渔鼓。 就在这一刹那，原本针对曲觞，滴水不漏，固若金汤的天罗地网，合围之势瞬间瓦解！ 局势瞬间逆转！ 司马荣没有被突如其来之变乱了阵脚，而是一眼就看出了一切的关键——屋顶上吹箫控制一切的毒韩湘！ 擒贼先擒王！ 司马荣当机立断，双掌一翻，蓬勃雄力会聚于双掌之上，一掌，如万物回春，一掌，却如生灵枯萎，一掌生机，一掌死路，一念生，一念死，生死之间，仿佛都被握在这双掌之中。如此极端的双掌，居然就这样自然而然地在同一时间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 这正是司马荣的毕生绝技——枯荣掌！ 此刻的司马荣，就如同阎罗殿里的判官，有权力决定一个人的生死。 这样运转生死之间的极端一掌，如巨浪滔天，气势磅礴地向毒潇湘奔去，震撼寰宇，势不可挡！ 没有人挡得住这一掌。 但是剑可以。 剑挡住了掌。 那是怎样的剑？ 玲珑剔透，隽永芳华，喜中有悲，悲中有喜，韵味悠长。 似一阵和顺温柔的清风，从四面八方缓缓吹来，融化了每个人的心，腐朽了每一招潜藏的杀机。 与之交接，司马荣都忍不住感慨：死生亦大矣！ 这是谁的剑？ 这是最不可能的一剑。 因为它来自最不可能的一个人。 曲觞一看到司马荣运起枯荣掌，便知事态不妙，毒韩湘必然挡不住这一掌，恐怕就要在此，为了自己一夕送命！ 故而，曲觞当机立断，抢过身边一位双清帮弟子的佩剑，便迎了上去。 司马荣惊愕之间，脱口而出：“兰亭剑序？” 曲觞胸前气海被废，内力不济，使不出惊虹一指，本来已然是个废人。 但是好在，多年以前，他曾经用惊虹地指与兰亭的那位好友交换了兰亭剑序中的一招：惠风和畅。 兰亭剑序的精妙之处，不在使用者的内力，不在使用者所运使之剑，而在于它缥缈莫测，超越神鬼，超越生死的招式。 就算使用者全无内力，就算残刀败剑在手，如此神鬼莫测的招式，天下之间，又有几人能敌？ 剑，挡住了掌。 但是，剑挡不住剑。 如惠风和畅一般的剑，挡得下掌生握死的掌，却来不及再敌住湛然秋水般的剑。 兰亭剑序是天下最精巧的剑。 湛然秋水却是天下最毒的剑。 因为它是天下最温柔的剑。 李若水说过，天下最毒的，就是女人的温柔。 这一剑，正是李若水刺出的。 李若水见曲觞居然还能动武，居然还挡住了王爷的枯荣掌，居然使出的，还是江湖剑仙的成名绝技！ 她心念一动，毒从心起，足尖一点，天蓝色的薄薄轻纱御风而行，在空中翻飞着，舞动着，美得每个看到她的人，都在不经意间，痴了，迷了，醉了。 女人的温柔，可能是天下最厉害的毒药。 可是，女人的美貌，却必然是天下极致的香。 李若水如同天外飞仙一般，飞掠而起，一声长啸，青锋出鞘！ 那名为秋水的利剑，倾泻出飞流银瀑般的汹涌剑气，如同万川秋水般刺向了截杀司马荣的曲觞，使出了那名为湛然秋水的绝妙剑招。 剑招之妙，便在于人美剑更美，人狠剑更狠，人毒剑更毒。 曲觞受创在前，以招式之精巧硬接司马荣全力一击在后，他的身体已经到达了极限，他绝不可能接下李若水的这一剑。 剑气朝着自己的心口飞射而来。 剑还没有到。 心却已经伤了。 曲觞的心，早就如被万剑穿心，千疮百孔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一直爱慕自己的，那个虽然老是惹麻烦，但是可爱活泼的师妹，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他想不明白。 他甚至想，如果就这样死在她的剑下，倒也不错。 因为那样的话，他也就不用想明白了。 曲觞叹了一口气。 此刻的曲觞已经无比虚弱，这口气，他叹得很轻。 但却如泰山之重！ 因为这轻轻一叹，已然是放下了生死的执念，放下了对生的渴求，放下了对死的恐惧！ 生又何惧，死又何怕！ 司马荣那一掌，生死不过一念之间。 兰亭剑序那一剑，死生亦大矣！ 生死，不过如此罢了！ 曲觞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已经准备，坦然受死了。 但是！ “你不能死！” 就在这时，一阵气魄雄浑，震慑心神的声音，如渡世梵音一般，如重锤敲击晨钟一般，不断冲击着曲觞轻生的灵魂！ 曲觞猛然睁开双眼！ 他求生的意念，如同一堆燃烧殆尽的火堆，又一次被重新点燃！ 与此同时，但见天外，一把硕大的纯黑色的折扇，如翩舞的蝴蝶，飞旋而来，震撼乾坤，替曲觞挡住了那致命的一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指惊虹》正文 第十六章 一扇乾坤 司马荣还是太过自信了。 他以为，他已经算尽了所有的变数，所有的可能。 可是，现场局势几经变幻，他的漏算，绝不仅止一点。 不过好在，局势还在控制之中。 但是可惜，他还是漏算了一个人。 漏算了这个人，却可能让局势彻底失控。 因为在玄朝，堪称首智的人，绝对不是他司马荣。 折扇接下李若水致命一剑之后，借劲飞旋，横扫战场，竟然硬生生劈出一条生路！ 这时候，一只苍劲有力的手，轻轻接住了借力不断飞旋的折扇。 “一物从来有一身，一扇还有一乾坤。能知万物倍于我，肯把三才别立根。天向一中分造化，人于心上起经纶。仙人亦有两般话，道不虚传只在人。” 旷世龙吟，震撼全场，但见来人，三，四十岁年纪的玄衣文士，头戴纶巾，手摇黑纸扇，不是别人，正是江南策机堂堂主，一扇乾坤许天一。 许天一身后，一队黑衣人忽然从刚才折扇打开的缺口之中鱼贯而入，围在了曲觞周围。 司马荣眉头一皱，朗声问道：“江南策机堂保护逆犯，莫非是要造反吗？” “王爷，咱们又见面了。” 司马荣阴冷一笑，说道：“堂主这是要做什么？曲觞勾结毒孤谷，毒害皇兄，意图控制本王爷，妄图染指整个玄朝。亏得苍天佑我玄朝，本王爷侥幸看穿一切，这才免于一死，玄朝才得以保全。如今曲觞阴谋败露，堂主何不与我们联手，为玄朝除此祸害？” 谁知道，许天一却不答话，折扇一张，手上一翻，便往司马荣扑去。 智者动武，看似愚蠢可笑。 可是实际上，许天一心里十分清楚，曲觞是清白的，那这一切，自然就都是司马荣为了夺权构陷曲觞的阴谋了。 但是，他无法在这个时候，向在场所有的江湖人士解释。 司马荣最厉害的一步棋，就是通过拉拢主要人物，比如黄水生，王公公，以煽动群情，使得宫里宫外，朝堂江湖，所有的人都一致认为，曲觞才是阴谋家。 在这样的情况下，再怎样有理有据，条理清晰的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 因为群众，只会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而不会选择相信逻辑。 因此，许天一明白，到了此时此刻，唯有直接动武，带走曲觞才是尚智。 许天一向来以无双智计纵横玄朝江湖，建立江南策机堂，统辖一方武林。殊不知，许天一有“一扇乾坤”之名，不仅仅是因为他有“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乾坤在握之能，“一扇乾坤”更是他的毕生绝技！ 许天一右手挥扇，左手翻掌，虎啸龙吟，摧枯拉朽般向司马荣袭来。 司马荣一个眼神，李若水立刻挺剑而出，如翩翩飞仙一般向许天一飞去。 扇来剑往，剑来掌去，数招之内，李若水已经颇显吃力，险象环生。好几次折扇差点扫到她白皙的脸颊，又有好几次掌力差点击到她的小腹。如果不是许天一顾虑男女授受不亲，不敢全力施展，只怕李若水已是重伤在身了。 司马荣见情势不妙，不敢有所懈怠，一掌生，一掌死，枯荣掌陡然而起，却也只敌住了许天一右手黑扇。 李若水再祭起秋水剑，剑势如阵阵波涛，向许天一涌去。湛然秋水，豁然而出，谁知许天一左手却是收掌，只伸出食指和中指，竟然一下子就夹住了这天下最温柔，也最狠毒的剑。 就在三人接触的同时，许天一的体内，突然爆发出如江河决堤般的滂沱内力，自丹田涌至周身，双手制住司马荣与李秋水，双脚稳如泰山，巍峨不动。 此时，司马荣发现，掌生握死的掌，却是可发不可收。 李若水发现，如万川秋水一般，天下最温柔也最毒辣的剑，居然覆水难收！ 就在这时，一道白光自司马荣身后闪出，趁着三人互相牵制无法分身之际，直冲曲觞！ 许天一一见，便知道策机堂的兄弟必然挡不住这道白光，千钧一发之际，许天一轻呵一声，右手一转，黑扇脱手，飞旋而出，竟然向身后那道白光疾飞而去！ 一扇乾坤，一把折扇，就可以扭转乾坤！ 那道白光，面对那足以扭转乾坤的一扇，原本就算不至丧命，至少也要重伤呕红，失去行动能力！ 谁知，那道白光竟仿佛早就预料到这一扇的出现，在黑扇飞出之后，竟然不进反退。 在白光之中，又绽放出了比白光更加夺目的银光，而在银光之中，却开出了这世上最哀艳的绯红血花！ “啊！” 许天一一声长啸，低头看去，竟是一杆银枪，穿过了自己的胸膛！ “唰”地一声，银枪收回，血花绽放在了黑色玄衣之上，所以没有人看得到花开的模样。 但是在场的人，却可以分分明明地听到，花开的声音。 尚有意识的曲觞听到了，他感觉他的心揪在了一起，仿佛那一枪，也同时刺中了他。 本与许天一对峙的司马荣与李若水也听到了，而他们都知道，时机到了。 机会稍纵即逝，司马荣与李若水把握时机，当机立断加催内力，双人合力趁此机会将许天一震出了数丈之外！ 炙热的鲜血挥洒在天空之中，仿佛要把蓝天白云都要染成血色，空气之中都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在场的人仿佛都能嗅到残忍。 曲觞震惊之下，细看刚才致命的那道白光。那是一个看上去只有二十来岁的白衣少年，手上杵着还带着许天一鲜血的银枪。 “缥缈楼主，‘银枪玄机’玄机子？没想到连你也……” 曲觞不再说下去，而是强行支撑着身体，半走半爬地走到了许天一的身边。 许天一颤颤巍巍地拿起刚才飞出的黑扇，交到了曲觞的手中，鲜血淋漓的双手也紧紧握住了曲觞的双手。 “堂主，坚持住！” “你一定……一定要活着出去，姝儿就在庄外接应，我……我已经安排好了一切，日后，江……江南策机堂就交你了，玄……玄朝的未来也，交你了……” 许天一说完，原本紧紧握着曲觞的手渐渐松开，颤抖着的双眼也停止了跳动，唯有胸前的窟窿，还如同火山爆发一般，喷射着血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指惊虹》正文 第十七章 回光返照 入夜了。 阴冷的月光宣泄在整个永和山庄，气氛变得更加诡谲阴森。 毒铁拐，毒纯阳与毒果老虽然仍在支撑，但是操尸之术，消耗甚巨，豆大的汗珠已经从毒韩湘的脸颊轻轻滑过，毒韩湘的体力已经到了极限，再坚持片刻，只怕就要破功。 而如今，曲觞最大，也最意外的救星，江南策机堂堂主许天一也倒在了血泊之中。 原本渺小细微的光芒，又一次被黑暗湮灭！ 这样的绝境之中，还会有生机吗？ 大概没有了吧。 自己死不足惜，生后之名不足挂怀，可是自己一死，死无对证，便再也无人可以戳穿司马荣的阴谋，九泉之下又有何颜面去见对自己有知遇之恩的皇上？ 不甘，不愿，死后又如何瞑目？ 但不甘，不愿，又有什么用？ 死神要来，从来不问你是否自愿。 “曲觞，现在就算是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你了！” 司马荣不愿再有变数，此话一出，猛提真元，即刻出掌，枯荣之间，便要格杀曲觞！ 曲觞紧握黑扇，誓要与司马荣做最后死斗！ 谁知，就在司马荣雄掌欺身之刻，两道明光忽然从面前闪烁而出。 那是人的眼睛！ 有人睁开了眼睛！ 是谁，会在这个位置睁开眼睛？ 又是谁，睁开眼睛会绽放出这样的光芒？ 与此同时，一只苍劲有力却满是鲜血的手抓住了曲觞手中的黑扇，将之对准司马荣，扣动机括，无数银针从扇中飞射而出，正面直冲同样直冲而来的司马荣！ 而这只手的主人，居然是本应丧命的许天一！ 司马荣看到“死”人复生，本就心下一惊，又为了一掌毙命曲觞而全力一击，攻势难收，即便他尽力旋身躲避，依旧有不少银针刺中了司马荣周身要穴！ 快逾闪电，许天一即刻又是一指，集全身余力，击中了曲觞胸前气海！ 曲觞见许天一未死，原本喜出望外，谁知使出这一指之后的许天一，又回复到了无比虚弱，气若游丝的状况。 “这……这一指，足够给你一招的机会，你……你要把握时机，记住我说的……话……” 说罢，一代策机堂主，一扇乾坤许天一，将星陨落。 许天一借死诱敌，回光返照一招，重创司马荣，更给了曲觞施展惊虹一指的逃生机会，这样的计划，这样的智慧，这样的谋略，这样的胆识，终究不负玄朝首智之称。 曲觞悲愤交加，面对惊天巨变，几番生死，几多背叛，曲觞将压抑在内心的情绪完全爆发了出来，长啸一声，跃至半空，一手背在身后，一手向天，宛若佛降神临，整个永和山庄的气场都涌向曲觞，再向在场的所有人压迫下去！ 司马荣等人仰头望去，夜空之中，惊现诸天神佛，庄重威严，曲觞之身，竟是隐隐浮现韦陀怒相！ 沛然佛气压逼众人之身，圣光四射，司马荣众人看得胆战心惊，心虚不已，竟然不由自主地，自内心深处生出忏悔之意。 司马荣以阴谋夺取天下，就算是再大胆的枭雄，归根到底，也不过是人而已。 是人，以谎言欺世，隐瞒真相，就会担心谎言被拆穿，真相被揭破的那一天。 而李若水，原本乃是毒孤谷毒八仙之一的毒仙姑，是毒孤谷安插在玄朝的暗桩。 但是，李若水并不甘心一辈子做独孤鹤的木偶，她要掌握自己的人生！ 所以，她易容换貌，暗中投靠意欲谋反的司马荣，凭借司马荣的介绍学艺了然峰，接近曲觞。同时为司马荣提供毒药，诬陷毒孤谷，引诱曲觞与毒孤谷鹬蚌相争，互相损耗，一次性拔除内忧外患！ 无数次的背叛，无数次辜负别人的信任，反而让自己更加无依无靠，狡诈的司马荣，又是否全然信任自己？ 失去了被信任的资格，李若水扪心自问，这真的是自己想要的结果吗？ 假作真时真亦假，自己对曲觞的情，又究竟是真，是假呢？ 无数次欺骗别人，是否到了最后，也欺骗了自己？ 无数次的背叛，无数次的辜负，已经让李若水自己也开始迷茫，究竟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呢？ 就在这时，曲觞右手拇指与中指无名指微微聚拢，食指小指微微翘起，怒相同时极致转换，曲觞嘴角轻轻上扬，微微一笑，竟是佛家拈花一笑手！ 毒韩湘见曲觞极招将出，箫声忽转，毒铁拐，毒纯阳，毒果老三人——哦不，更准确地说，应该是三具尸体，趁着佛气压逼众人之际，忽然放弃了各自的目标，会合一处，同时向一个人发起了进攻！ 这个人，就是李若水！ 毒韩湘接到的独孤鹤的命令，其中一条，就是清理门户，严惩叛徒！ 李若水惊慌失措，却受佛气压逼无力防御，可三具尸体却是非人，不受佛气影响，气势汹汹向自己扑来，仿佛自地狱归来，要向自己索命！ 归根到底，这三人的死，都要归结到李若水的头上！ 就在李若水被吓得花容失色的时候，曲觞的惊虹天指——诸天神魔皆拱伏，如天罚惊雷一般，落了下来！ 一指天虹惊神出，诸天神魔皆拱伏！ 这是惊天地，泣鬼神的一指！ 这是许天一用命换来的一指！ 同时，这也是最意外的一指！ 这一指，震退了玄机子与被许天一重伤的司马荣，震退了黄水生，王公公以及“男女老少”，同时为自己与一众策机堂弟子劈出一条生路，更同时为李若水挡下了三尸的致命杀招，三尸在强烈的佛气震撼下，灰飞烟灭，最终，尘归尘，土归土，超度轮回。 到了最后，到了这紧要关头，曲觞居然还是选择，替李若水挡下这因果！ 使出天指的曲觞，脸色煞白，气若游丝，虚弱地落回到地面，背起许天一的尸身，便要带着策机堂的弟子，从刚才劈出的生路之中脱出。 毒韩湘从嘴边放下长箫，长叹一口气道：“曲少侠这又是何必呢？” 曲觞不复多言，只说了一个字：“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指惊虹》正文 第十八章 闹中取静 从司马昂驾崩开始，到司马荣、曲觞火拼械斗，须臾之间，整个南都已经风云变幻，乱象丛生。 却有一处，也唯有一处，乱中犹稳，动处取静。 在这两厢争斗的局势之中，它仿佛是观棋不语的旁观者，默默地，冷静地，高高在上地看待着局势的发展与变化。 南都的最南端，坐落着一座古朴雅致，青砖墨瓦的大院落。气派而不失内敛的大门之上，悬挂着玄朝太祖司马玄御笔亲题“中书相府”四字，象征着这宅子的主人，崇高的地位以及无上的荣耀。 院落外，天翻地覆，风雨飘摇，局势板荡。 院落深处，却是风景独好。 此刻正值深秋，相府中的红枫鲜得可以滴血。 是谁的血？ 是策机堂主许天一？ 还是一指惊虹曲觞？ 亦或是无数被蒙蔽而无辜受累的武林人士？ 庭院之中，红枫树下，红泥炉，兽金炭，墨羽扇，摇曳点点星火。 世故人前，青石桌上，西施壶，汝窑杯，龙涎香，平添几多风雅。 但见三人，须发花白，深深浅浅的皱纹之中，埋藏着的，是宦海浮沉多年的深沉城府。 三人围坐桌前，一人一边拨弄着红泥炉之中的兽金炭，偶尔轻摇两下墨羽扇，一边与其他两人一起，静静地，默默无声地欣赏着。 不知道，他们欣赏的，是这火，是这炉，是这炉上的老铁壶，还是这壶中的水？ 不多一会儿，水便沸腾了，迫不及待地要从壶中窜出，着急得就像个孩子。 ”无论江湖，亦或宦海，都如同这壶中的水，只要有一点点火，便能沸腾。“ 拨弄金炭之人，浑然一身主人之姿，在水沸腾的当下，率先打破了宁静的僵局。 这时，旁边另一位慈眉善目，面容和蔼之人，小心拎起了红泥炉上的铁壶，将滚烫的沸水冲入茶盘上的西施壶之中，但见碧绿清新的茶叶上下翻腾，翩翩起舞，煞是好看。 “人就如同这茶叶，浮浮沉沉，万般不由己。” 同时，三人中面容较为刚毅果决的一位，轻轻摇晃了几下茶壶之后，就将当中的水倒在了茶盘之中。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那位主人轻笑了一声，说道：“梁相果然刚毅果断。梁相的意思是，局势演变至此，咱们也应该出面收拾残局了？” 侍中梁惠风怒眉不改，两手交叉在胸前，也不答一字，只是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主人道：“那，现在的问题就是，我们应该支持司马荣吗？” 那慈眉善目之人言道：“我们还有其他的选择吗？” 主人道：“但司马荣毕竟有杀害先帝的嫌疑。” “实际上，不管他是不是真的杀害先帝，陷害曲觞，只要心系百姓，忧心社稷，谁坐那个位置，都没有差别。我们需要的，是能守国之君，这是我们的共识。” 主人道：“实际上，我们还有另一个选择。” 那慈眉善目之人讶异道：“哦？遍看朝中皇族，除了司马荣，还有谁更适合继任大统？” 主人道：“咱们三人执掌三省多年，精诚合作，配合默契，朝中有人赞曰：‘李公谋，梁公断，田公尤侃侃。’田相三寸不烂之舌，可说天下无敌。田相莫非忘却了，数年之前，田相曾经亲自出使北朝，游说公孙雍，保下了一个人。” 田暮春恍然大悟：“李相所说，难道是……” 李舒谋回答道：“正是前任太子，司马青叶。” “司马青叶，不一定是好选择。” 一直默默不说话的梁惠风，总能在关键时刻，说出关键的论断。 李舒谋一边将第二泡茶倒入每个人的汝窑杯中，一边说道：“田相当初对司马青叶有救命之恩。由于这份恩情，司马青叶相对司马荣会更好控制。不过，司马青叶也只是一个选择，咱们的共识，仍然是守国之君。我们不必过早站边，表明立场，就让他们各自证明自己吧。” 田暮春疑惑道：“司马青叶隐退已久，他有什么资本和掌握江湖势力的司马荣对抗呢？” 李舒谋笑道：“有一个人，也该动了。” “谁？” “白衣卿相卜算子。” 烟花百尺楼。 这是位处北朝，玄朝与云朝交接之处，一处寻花问柳的绝佳所在。 三朝之中的大小官员，江湖豪杰，无论品味如何严苛，口味如何刁钻，兴趣如何怪异，都能在这里找到意想不到的快乐，可以说是江湖上的一片极乐净土。 门前招呼客人的柳三娘本来正招呼着客人，却猛然间看到一个人。 这个人一身文士打扮，身上却背着一口剑。 这口剑也奇怪，剑的尾端有如同毛笔一般的狼毫，好像是一口像笔一样的剑，又好似是一支像剑一样的笔。 虽然这个人长得眉清目秀，十分俊朗，柳三娘却不是为他的容貌所吸引。 而是，她认识这个人。 而且至少有十年没见了。 “三娘，好久不见，没想到你还是这么风姿绰约。” 那人一开口，柳三娘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十年前，竟然感动得快要落泪。 “二当家，你……你终于回来了。你知道，大当家他……” 柳三娘再要说下去，就被那人轻轻一摆手，打断了。 “我就是来找他的，他在哪呢？” “哦，大当家在后院呢，我带你去找他。” 柳三娘安排好了前面的事情之后，便领着这个人往后院走。 后院之中，松，竹，梅，岁寒三友错落有致，甚是典雅，却不似风月场所应有的布置。 幽径尽头，庭院深处，一座四角石亭之中，但见一白衣秀士，焚香品茗，手摇纸扇，悠哉悠哉。 仿佛，风云万变，尽付盈握之中，天下大势，不过折扇翻覆之间。 那人走到亭子门口十步之外时，忽然停了一下，轻笑了一声，吟道：“万事无如退步人，孤云野鹤自由身，松风十里时来往，笑揖峰头月一轮。” 那白衣秀士虽是背朝着那人，一闻此诗，却也朗声回应：“千帆过尽世故人，江湖浮沉不由身。匆匆多少人来往，唯留峰头月一轮。” 说罢，那白衣秀士缓缓起身，折扇轻收，慢慢转过身来，慢条斯理地说道：“终于肯回来了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指惊虹》正文 第十九章 烟花巷陌 “李相如何能够断定，一向持正中立的卜算子，会有所行动？” 第二壶水开了。 田暮春一边用左手捋起袖子，右手抓着毛巾从红泥炉上小心翼翼地拿起铁壶，将沸水倒入西施壶中，一边用一种平缓得仿佛发生任何事情都和自己毫无关系的语气，慢慢地问道。 “阴奇八卦宗以出卖情报聚财，三朝之间的平衡才是最有利的局面。如今，云朝身陷叛乱之中，自顾无暇，而司马荣又设计消耗毒孤谷，削弱了北朝实力。司马荣本就握着玄朝江湖势力，若他登基，江湖与朝堂上下一心，自然实力大增。此消彼长之下，平衡便被打破了。这绝对不是卜算子希望的局面。” 田暮春看着眼前这位李相缓缓替他们分茶，心中不禁万分感慨。自己与这个人共事多年，如今他又切切实实地坐在自己面前，自己却无论如何看不清他，看不透他。 田暮春的脸上，永远是笑容。 梁惠风的脸上，永远是怒相。 唯有李舒谋，阴晴不定，仿佛一团迷雾笼罩在他的面容之上，让人摸不透，看不明。 梁惠风喝了一口，却说：“茶淡了，无味了。” 李舒谋一饮而尽：“也许，无味也是一种滋味吧。” 烟花百尺楼中，也有茶香。 却是与李相府上枫林居之中，截然不同的滋味。 那是一种，迷离的花香。 闻到这般茶香，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只五彩缤纷的蝴蝶，追着追着，便入了一片绚烂花海之中。乱花渐欲迷人眼，让人沉浸其中，不能也不愿自拔。 总有人在想，这样让人迷醉的茶，究竟是茶还是酒？ “李相府的碧玄清，百尺楼的红袖招，乃是中原地界，茶中双绝。既然都回来了，难道还不愿坐下，喝一杯红袖招吗？” “且慢且慢，喝茶之前，咱们先把话说清楚！” 那名剑客一边说，一边飞快而又洒脱地坐在了那白衣秀士的身边。 “你不是已经猜到了一切吗？” 那白衣秀士收起手中的折扇，放在了一边，用右手的拇指，食指和中指轻轻捏起杯子，先放在鼻尖嗅了一嗅，眼一闭，眉一皱，任由茶香沿着鼻腔贯彻全身，沁人心脾，心旷神怡。轻轻放到嘴边，慢慢小嘬一口，人间极乐，不过如此，游目骋怀，快哉快哉！ “哼！” 那剑客气极怒甚，将背上之剑取下，“啪”地一声拍在石桌之上。 “你答应司马荣，引出曲觞，将他逼上绝路，不就是为了逼我回来，逼我回来求你！” 那白衣秀士本闭目回味茶香，听闻此语，才缓缓睁开眼睛说道：“你大可自己直接去救他，又何必强迫自己来求我？” “哼，你以为我不想？嘿，就算那司马荣本事再大，我也有办法护曲觞一世周全。但是，依照曲觞的个性，你觉得，他会放过司马荣吗？他会放下玄朝吗？他可能真正放下责任与仇恨，与我浪迹江湖吗？我太了解他了。我与他的不同，便是我不愿背负，他却不能放下。所以，解铃还须系铃人，除了你，没有人可以解开这个局面。” “你这么怕麻烦，懒得管闲事，说实话，除了他，我还真想不到，这个世界上还有第二个人，能让你如此上心。” “他是值得用生命交陪的朋友！只有他的事，不算闲事。” 那剑客的眼神，在说完这句话之后，俨然已经凝聚成剑意，仿佛随时就可以把面前之人，戳一个千疮百孔。 谁知那白衣秀士却是处变不惊，轻笑一声之后，便站起身来，拿起折扇，轻摇两下说道：“没想到，江湖上人人欣羡的书圣剑仙，也有羁绊，却无传闻之中那般洒脱超然。” “哼，白衣卿相卜算子才是名符其实，为了逼我回来居然绕了这么大一个弯子，布了这么大一个局，当真是煞费苦心啊。” 这白衣秀士，便是大名鼎鼎，威名赫赫的阴奇八卦宗宗主，天下第一情报组织的头头儿，名号白衣卿相卜算子。 那烟花百尺楼呢？ 虽然有这么多英雄侠客，风云人物来来往往，却鲜少有人想到，这热闹繁华的青楼之中，正是情报的最佳来源。 那这位不爱管闲事的剑客呢？ 那自然是江湖上神龙见首不见尾，凭借兰亭剑序闻名已久的书圣剑仙柳之羲。 柳之羲以书入剑，运剑如笔的手法，独具一格，独一无二，堪称一绝，而一向不爱管闲事，害怕惹麻烦的个性，更是与江湖中那些古道热肠，见义勇为的侠客大相径庭。 事不关己，除了高高挂起，难道还有更好的选择吗？ 因为，柳之羲从来不相信正义。 某一天，他在树林之中，碰到了一个想要自杀的人。 他救了那个人。 可是那个人，却想杀他。 柳之羲费解。 那个人告诉他，他的亲人都已经离开，而他最爱的爱人也跟别人跑了，这个世界他已经了无牵挂，活着只是徒增痛苦罢了，还不如死了来得痛快。 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阴炽盛，生与死，同为人生八苦，实际上，没什么分别。 柳之羲逐渐明白，有时候所谓的正义，所谓的侠义，不过只是一厢情愿。 不能透彻人性人心的善意，也不过伪善。 从此以后，柳之羲便不再管别人的闲事了。 除了一个人。 这个人，就是曲觞。 曲觞的事，就是柳之羲的事。 别的侠客，相信的是正义。 柳之羲相信的，是曲觞的选择。 所以同时，曲觞也是柳之羲的软肋。 卜算子正是抓住了这点，才答应在司马荣的寿宴上推波助澜。如果没有卜算子在江湖上的威信与寿宴上的背书，司马荣的计划不会如此顺利。 “好了，废话说得够多了，废了这么大周折逼我回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卜算子以扇掩面，轻叹一口气，说道：“别说得这么难听嘛。数年分别，大哥思念小弟，想要看一眼以解相思之情，废多大的周折都是值得的。” “哈哈哈……” 柳之羲仰天长笑，豪爽中带着嘲笑，洒脱中带着轻蔑。 “开什么玩笑！如果你是这种人，我当初又何必出走？我是退步人，你是世故人，既然做出了不同的选择，又何必强行走在同一条路上？” “哎，你可以为了自己的结义兄弟，牺牲性命也在所不惜，却如此这般恶意猜度你的亲兄弟，我实在很心痛啊！” 说罢，卜算子还不忘补上一个捂住心口的动作。 “哼！如果你真正会心痛的话！啊，不对！应该说，如果你真正有心的话！” “哎，罢了罢了，咱们还是说正事吧！你还记得，白衣卿相这四个字的来历吗？” “这有什么不知道的？‘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明代暂遗贤，如何向。未遂风云便，争不恣狂荡。何须论得丧。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烟花巷陌，依约丹青屏障。幸有意中人，堪寻访。且恁偎红翠，风流事、平生畅。青春都一饷。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这是咱们柳门世家的祖先柳三变落榜之后所做的《鹤冲天》。柳三变仕途不顺，才会投身烟花巷陌，一心填词，并以买卖情报为生，最终创立了阴奇八卦宗。怎么了？难道你要我干的事情，与这有关？” 谁知这时，卜算子却收起了轻浮玩笑面孔，一本正经地说道：“我要你助我，完成祖先遗志，再入仕途，登台拜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指惊虹》正文 第二十章 半山云掩 “我实在讨厌你算计的眉眼。” 柳之羲看了一眼对面的卜算子之后，便一脸嫌弃地瞥过脸去，一只脚踩在石凳上，眼神游离在满园的松竹梅之中。 仿佛是被柳之羲这句话刺激到，在一瞬之间，卜算子眉头突然舒展开来，又即刻缩了回去，变回原本柳之羲所说，眉头里都藏着黑水的模样，快得大概只有卜算子自己知道。 卜算子用他白皙纤细修长的手，轻轻拨开折扇，在胸前摇了两下，而白纸扇下，是卜算子那比白扇还要白的，仿佛一阵秋风就能划出伤痕的脸庞。他低眉浅笑道：“哈哈，嘴上说着讨厌我，实际上却这么关注我，没想到啊没想到，你竟是这样口是心非之人！” 柳之羲竟是为之一噎，一个“你”字之后，竟然蹦不出半个字来。 “好了。” 卜算子折扇一收，也收起了玩笑面容，缓缓起身，一身白衣被瑟瑟秋风吹起，随风摇曳。 衣襟真的愿意被风吹起吗？ 卜算子心中忽然略过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想法。 不过一瞬间之后，他便丢弃了这个念头。 也许就像人在这江湖之中，往往也只能随波逐流，随风而动，身不由己吧。 一个人的思虑是有限的。 而对于卜算子来说，他有太多的事情需要盘算，安排，思考，并没有多余的精力与思能去伤感，感怀。 柳之羲最讨厌的，大概就是卜算子这副眉眼。 因为他那双眼眸太过深邃，如星河缥缈，如浩瀚渊薮，深不可测，不可捉摸。 因为那眉头挤出的皱纹里，潜藏着不知多少算计，多少谋算。 也许，对于这样一个人，对于这样一副眉眼，柳之羲更多的，大概是害怕，只不过用讨厌掩饰而已。 “走吧。” 卜算子两个字，将柳之羲的思维拉了回来。 “去哪里？” “算算时日，曲觞也该到南都了。再不走，怕是曲觞就真要死在司马荣掌下了。” 柳之羲听闻此语，方想起此次前来的正事，背起遗风剑，随卜算子往南都而去。 永和山庄之中，司马荣受许天一回光返照之招重创，在曲觞逃走之后，立刻吩咐黄水生，李若水，玄机子率一众江湖群侠追下，便在四大弟子的搀扶之下回房养伤。 伤疲在身，却是思虑不停。 司马荣一边缓步前行，一边反复思忖。 他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许天一何许人也？江南策机堂堂主一扇乾坤，更是堂堂玄朝首智，他牺牲自己的生命所布下的局，难道就只是如此这般而已嘛？” 司马荣思虑深沉，局势走到如今这一步，却也是有好有坏，有准有误。 司马荣万分无奈惆怅，也不知这次行动，该是成功还是失败。 若说是成功，曲觞却也在层层罗网，重重变数之中成功脱逃。 若说是失败，但司马昂已死，曲觞身败名裂，形势却在自己这边。 纵有千虑，难免一失。 司马荣此刻，倒有些理解当年孔明上方谷烧不死司马懿，说的那句“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了。 忽然，司马荣想到了一个人。 玄朝太祖司马玄在开朝之时便立下规矩，子承父业，兄终弟及，无论长幼，择贤而立。 理论上说，如今朝中没有皇子，司马昂死后，无论是从太祖遗训来看，还是从贤能威望来看，司马荣都是第一顺位继承人。 但是他险先忘了，司马昂曾经立过一位太子，只是后来因为一些事情，被废了。 如果许天一给曲觞预留了后路，那便一定是这位废太子！ 有了江南策机堂的扶持，曲觞的支持，废太子必然声势浩大，到了那个时候，自己的正统地位可就没有那么稳固了！ 司马荣眉头一锁，立派四大弟子前往协助黄水生众人围剿曲觞，务必要把他格杀在紫清山上！ 紧接着，他又马上派人请回本来已经回宫的王公公，商量登基事宜。 原本，司马荣预计，这许天一回光返照搏命之招，至少也要闭关十日方能彻底恢复。半月之后，再风风光光登基。 但他现在却决定，无视伤痛，三日之后，火速登基！ 曲觞背着许天一的尸骸，带着毒韩湘与一众策机堂弟子向山下急急而奔，快到山门之时，却被重重箭雨挡住了去路！ 原来，司马荣早就调来了守卫京畿的濮阳军，将紫清山团团围住，把住紫清山下山的所有路口，以防曲觞逃脱！ 濮阳军总指挥，骠骑将军濮阳阙命濮阳军暗伏树林之中，一见有人下山，立刻乱箭射死！ 濮阳军的箭雨之中，多名武功不济的策机堂弟子中箭而亡，除了虽然耗损甚巨，却尚可自保的毒韩湘，就连原本武艺高超，天下少有人能及的曲觞，也因为伤疲在身，极招出手之后身体更是虚弱，背上还背着许天一，也难免多处中箭。 曲觞见形势不妙，前有堵截，后有追兵，更看着拼死赶来保护自己的策机堂弟子相继倒下，曲觞一咬牙，当机立断，带着众人躲进了紫清山半山腰的树林当中。 天色渐晚，夜幕低垂，似乎终于要为这场闹剧，画下一个句点。 黄水生众人以为，夜深若要入林搜查，火把极其容易点燃树林，引发大火，到时候怕是连永和山庄都要烧得一干二净了。更何况，山下有濮阳军把守，曲觞等人也逃不出去，他们瓮中捉鳖，倒也不急于一时，消耗一段时间反而更容易抓住曲觞一伙儿。于是他们便打算先撤退回永和山庄，第二日天亮再行动作。 曲觞等人因此才能逃过一劫。 他们不敢生火，生怕烟火暴露了他们的行踪。 医毒一家，毒韩湘摸黑为曲觞简单处理了伤口之后，便开始商议如何突围。 “这不有一副现成的尸体吗？依我看，明日一早天一亮，便由我控制尸体带领众人强行突围。这许天一武功如此之高，变成尸傀只怕也是威力巨大。” 看着被曲觞小心放在地上的许天一的尸体，毒韩湘居然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对于擅长操纵尸体的毒韩湘来说，能操纵这样生前武艺高强的尸体，也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别样乐趣吧？ 那大概是一种类似馋的快感。 但是曲觞却笑不出来。 他正要反驳，却忽然有一人飞扑到许天一身上，哭喊道：“不行！不要！我不许你这么做！” 曲觞回头望去，却是一个十几岁的小童，身着策机堂的制服，在许天一的尸体上哭得梨花带雨，伤痛欲绝。 “那也简单，”毒韩湘从腰间取出长箫，放到嘴边，“我先把你杀了，再去操纵那尸体便是了。” 曲觞当机立断，右手随手抄起一块小石头，轻轻将毒韩湘嘴边的长箫打偏。 “我不许你滥杀无辜！” 谁知道，曲觞的正气凛然一点也没有吓到毒韩湘。 “谷主交代给我的命令，只是保证你的安全。只要能保证你活着，那其他人的生死，我不在乎。更何况，人本来就是要死的，人活着本身也是一种痛苦，你看这小屁孩儿，不就正因为许天一的死而难过伤心？死了就不难过了。我这是在帮他，在替他解脱，在超度他呢。这可是大功德一件呢。” 与毒韩湘的戏谑形成对比的，是曲觞的严肃认真。 “就算如此，他们的生死，也不应该由你来决定！” “哎，你们这些自诩正道的人就是麻烦。这也要保全，那也要保全，朋友要保全，兄弟要保全，爱人要保全，就连敌人都要保全。在这个公平的世界里，要想得到就必然有牺牲。你人人都想保全，小心到了最后，谁也保全不了啊。” 毒韩湘用一种带着嘲弄却又意味深长的眼神凝视着曲觞，而曲觞竟被他问得不知如何回答。 他知道，毒韩湘说的，是最后他保下李若水的事情。 他也不知道，李若水在背叛了自己之后，自己仍然会选择保全她的性命。 这不符合逻辑。 但是，人生在世，很多决定都是如此。 无论是非，唯心而已。 毒韩湘看曲觞这样就被自己唬住了，仍不住好笑，只怕他下一步便是要用自己的性命相逼，不许自己伤害那个孩子和糟蹋许天一的尸体了。 曲觞的命，是毒孤谷主要留下的，说什么也得保住。 但若是这条命没落在司马荣手里，倒在自己手上送掉了，那毒韩湘岂不是做了冤大头？ 毒韩湘才不做这赔本的买卖。 故而，他立刻服了个软：“好好好，曲少侠，曲大侠，曲巨侠，都听你的。那你说，怎么突围吧？” 毒韩湘还特意把“少侠”，“大侠”，“巨侠”念得特别大声，还一个比一个大声，就算是服软，也要嘲讽嘲讽这个迂腐的所谓正义之士。 曲觞本来被毒韩湘这样一怼，就有些走神，这时候被毒韩湘这样突如其来一问，更是集中不了精神，脑海里面一片空白。 要是许静姝在就好了。 曲觞此刻，倒有点想她了。 谁知道这时候，身后传来了一个稚嫩还带着哭腔的声音：“额，我有办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指惊虹》正文 第二十一章 浩然正气 “李相，礼部关于司马荣登基的奏折送过来了。” 傍晚时分，中书相府的管家李儒将礼部刚刚送到相府的奏折转交给了还在枫林居中与梁相田相喝茶赏枫的李舒谋。 李舒谋接过奏折一看，眉头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怎么了吗？” 田相试探性地问道。 “司马荣想三日后就登基。” 李舒谋边说，边将奏疏交给田相，梁相传阅。 “时间不多了，必须做出选择。” 梁相一贯如此，话虽不多，切中要害。 “是啊，”李舒谋舒了一口气，“李儒，你去把李涛给我叫来。” 说罢，李舒谋起身送客：“诸位，今日一别，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一起坐在这里，喝一杯碧玄清了。” 田相缓缓说道：“李公谋，梁公断，田公尤侃侃。只要咱们三个人是一条心，无论局势如何变化，咱们依然稳如泰山。” “是！” 梁相这次精简到就只有一个字。 因为他没有把握，不会下决断。 所以他说的话一向很少。 因为不是每件事，他都百分百确定。 但是同时，他一旦下了决断，那就是有绝对的把握。 梁公断，又岂是浪得虚名呢？ 曲觞回过头，与毒韩湘一起，将视线锁定在了那句“我有办法”的来源，那个还扑在许天一身上，带着哭腔抽泣着的那个孩子。 空气宁静了一会儿。 也就一会儿。 因为毒韩湘突然笑了起来。 若是再大声些，怕是山上山下的人马，都能听得一清二楚了。 “哈哈哈哈，小鬼，你能有什么办法？啊哈哈哈哈哈，你倒是说说，你有什么高招妙计？” 那孩子嘴一嘟，脸一瞥，一边抽泣着，一边指着毒韩湘说：“哼，当然就是派你去啊！” 毒韩湘一只眼的眉毛挑的老高，一双眼睛盯着那个孩子，手指指着自己吃惊地问道：“我？” “是啊，你嘴炮打得这样好，倒不如就派你出去，一番嘴炮，把他们都打跑不就好了。” 曲觞与毒韩湘这才明白，这孩子是怪毒韩湘刚才意图对许天一的尸体动脑筋，故意消遣他的。 毒韩湘又笑了起来，竟然笑得过分到有些岔气。 曲觞虽然难免有些失望，但听到这话，更多的还是对这个可怜的孩子的心疼。 他将那个孩子一把抱过来，让那个孩子躺在他的怀里，细声细语地问他：“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许承乾。” “许堂主是你什么人啊？” “我是孤儿，是许堂主收养了我，把我抚养长大的。” 许承乾说着，想起了曾经许堂主的照顾与爱护，而如今，斯人已矣，音容笑貌不再，慈爱关怀不再，殷殷教导不再，这一切让许承乾本来已渐渐缓过来的情绪，又在一瞬间如江河决堤，一泻千里。 曲觞一怔，不禁想起了自己的身世，想起了同样细心呵护照料自己长大的师父。 也不知道师父现在还好吗？ 不知道师父现在在干什么。 是不是还喜欢每天早上起来，站在了然峰的山崖上打太极呢？ 是不是还喜欢午后泡上一大壶茶，躺在院子里晒太阳呢？ 曲觞感同身受，忍不住将许承乾抱得更紧了一些。 “既然许堂主这么爱护你，又怎么会带你涉险呢？” “我……”许承乾突然犹豫了起来，吞吞吐吐，头也低了下去，眼神左右飘忽，“我是偷偷跑出来的。” 曲觞叹了一口气，轻轻揉了揉许承乾蓬松而又有些凌乱的头发，又将他抱在怀里，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希望可以稍微安抚一下他的情绪。 终于，渐渐地，曲觞感觉怀里的这个小东西逐渐安静了下来，不像刚才一边抽泣，一边浑身都在跟着发抖。他低头看去，发现那小家伙儿正盯着他腰间许天一交到他手上的黑扇。 曲觞瞬间明白了什么，忽然将许承乾扶了起来，并且将剩余的一众策机堂弟子召集了过来，然后大声宣布道：“众策机堂弟子听令，我一指惊虹曲觞，身中奸人圈套，本应已命丧黄泉，多亏许先堂主与诸位，虽与曲某素昧平生，却甘愿舍命搭救，仰赖诸君，曲某方有一线生机。这份恩情，我曲某感怀在心，涌泉难以相报！如今我等虽身陷绝境，但曲某蒙许先堂主不弃，奉他遗命，忝为策机堂堂主，就必当与诸位生死共担，带领大家杀出重围！若有来日，我曲觞必定继承许先堂主遗志，带领策机堂惩奸除恶，匡扶正义！” “谨遵堂主号令！” 众人拱伏。 曲觞一向是一个正气凛然的人。 他说的话，发自肺腑，由心而发，自有一股浩然正气，萦绕周身，回荡天地之间，闻者无不震撼！ 又有谁不愿意追随这样一身正气的人？ 又有谁不愿意拜服于这样侠肝义胆，大仁大义之人？ 曲觞说罢，低头看着也正仰着头看他的许承乾，说道：“许承乾听令！” “到！” 许承乾听到曲觞用这样严肃认真的口气叫他，用策机堂堂主的身份命令他，整个身体都像被电到一样，抖了一下，昂首挺胸，站得笔直。 曲觞小心地从腰间取下黑扇，两手捧在胸前。 “今日，本堂主便封你为策机堂护扇使，守护堂主法扇，不得有误！” “遵命！” “接扇！” 许承乾毕恭毕敬地用双手从曲觞手中接过那把折扇。 他的眼眶还没干，此刻却又不禁湿润了。 他感动，曲觞可以明白他的心思与想法。 什么叫做我懂你？ 便是你什么也没说，我却能明白你的心思。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人就像一本书，能被人读懂，是一件十分幸福，值得欢喜的事情。 因为茫茫人海，能走进你心里的人，却寥寥无几，屈指可数。 所以古人说，人生难得一知己，千古知音最难觅。 知我者，谓之知音。 物以稀为贵。正因为少，所以才倍感珍惜。 此刻的许承乾，便不再是因为许天一之死而落泪，而是因为眼前这个人能够明白自己而欢喜地流泪。 “好了，曲大侠，曲堂主，别慷慨陈词了，距离天亮还有几个时辰，大家赶快抓紧时间休息调息才是正紧！” 当然，有人也适应不了这样矫情的场面。 这个人当然就是毒韩湘。 他说罢，便躲到一棵树后，依着树睡着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指惊虹》正文 第二十二章 血浴蓝关 拂晓。 天际泛起了鱼肚白。 一米阳光缓缓倾泻在深秋金黄色的紫清山上，宛如照在了金子上一般，熠熠生辉。 而今日的朝阳却有些特别。 或者说，有些恐怖。 天边的云被染成了血红。 大概是预示着什么吧。 大概是连老天爷都感受到了什么吧。 而这样的奇特景象，却不是每一个人都想到要去欣赏。 调息了一个晚上的司马荣，缓缓睁开双眼，心绪却一直难以平静。 伤并没有好多少。 登基却迫在眉睫。 他还有好多事要做。 更重要的是，曲觞还没有死！ 守在紫清山外围的濮阳军也不敢懈怠。 其实，白天与黑夜，对于军纪严明的濮阳军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 然而就在这时，两道白光从紫金山山门两边分别窜出。 快！ 快得严阵以待的濮阳军尽管早有防范，还是无一例外，反应不及！ 不仅快，而且悄无声息。 深秋的紫清山，满地都是落叶，莫说是常人，哪怕是一般的武林人士，走在这样的路面也难免沙沙作响。 更奇怪的是，一边的人通通被点翻在地，另一边的人通通身中剧毒，口吐黑血。 一边是绝世轻功“千里同风”，一边是如影随形的“魅”。 一边是当世罕见的精妙点穴手法，一边是防不胜防的独门用毒秘诀。 一边是七彩霓虹凝在指间的一道惊艳白光，一边是玲珑剔透，洁白如雪的一根白玉洞箫。 一边是武艺超绝，罕见敌手的大内高手一指惊虹曲觞。 一边是毒孤谷之中精英，位列毒八仙之一的毒韩湘。 毒韩湘虽然开始的时候说没主意，但是到了最后关头，却还是做了排布与布置。 采取精兵战略，出其不意，首先就瓦解了最麻烦的外围弓箭手。 待濮阳军大乱之后，再带领策机堂众弟子趁机突围。 然而，他们还是小看了濮阳军的实力。 在外围弓箭手倒下之后，后面如潮如海的步兵迅速补上缺口，曲觞与毒韩湘更失去了出奇优势，竟是无论如何，撕不出一条口子来。 濮阳阙一向带兵有方，濮阳军的战略配合与临场应变皆是上乘，也难怪濮阳军会成为守卫京畿的重要力量！ 曲觞双手翻覆，衣袖翻飞，两只手，十根手指齐用，如风如电，一瞬之间便点倒数人。 毒韩湘左手急弹化尸神丹，腐尸蚀体，右手持箫放出迷离毒烟，迷人毒心。 即便两人武功精妙，手上绝技出神入化，但曲觞重伤在前，背着许天一尸体在后，而毒韩湘前日耗损甚巨，一夜之间的恢复却难尽全功，而濮阳军一波倒下之后，一波又立马补上，面对一层又一层的人海，曲觞与毒韩湘渐渐也力显支拙，曲觞左腿中剑，毒韩湘右臂中刀，同时，更又有数名策机堂弟子相继倒下。 局势一时胶着，但是拖得越久，局势却明显对曲觞等人更加不利。 而且拖得越久，永和山庄中的人也会有所反应，到时候上下夹击，便麻烦了。 “哈哈哈，终于找到你们了，给我上！” 果然，黄水生带着李若水，玄机子以及”男女老少“四徒与一众江湖子弟气势汹汹围杀而来。 这帮人众数量虽少，但每个人的武功却不是濮阳军士可以望其项背的。 看来，是真正到绝境了。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这两日之内，无数次从绝望到希望，从希望到绝望，大概曲觞不是快疯了，就是快习惯了。 但是，只要人还活着，就不算到末路！ 再怎样的无边黑暗之中，也绝对隐藏着一丝光明！ “哎，没办法了！” 毒韩湘深深叹了一口气。 曲觞感觉，这口气叹得特别地深。 也许，以前毒韩湘没有叹过更深的气。 也许，以后毒韩湘也不会再叹这么深的气。 为什么这么笃定？ 答案，也只有毒韩湘自己知晓。 而他接下来所做的一切，也许就是答案。 毒韩湘施展开“魅”身法，翻了两个跟头，落到了曲觞的背面，直面从背后，从山上攻来的黄水生众人。 “曲觞你给我听着，谷主有令，让我护你安全。谷主之命，我便是丢了性命也必须完成！那么你！”毒韩湘一边说，一边双手攥紧了拳头，“就必须给我活着出去！” 说罢，毒韩湘原本攥紧的手，却缓缓松开了。 这时，毒韩湘眼神坚定，神色凛然，深吸吐纳，插箫入地，旋身飞空，双掌云手翻覆，汇聚一身毒功，如泰山压顶般，一足踏在箫上，直插没入地中！ 同时，自毒韩湘身上，散出无数夹带毒气的气劲，形成一堵气墙，宛若一座关卡，挡在了曲觞与黄水生众人中间！ 一夫当关，万夫莫敌！ 这正是，毒韩湘以死相搏之招，雪域蓝关马不前！ 曲觞左右手交叉，又一下子点翻了攻上来的两个人，突然听到毒韩湘这样说，正有些不明所以，回头一看，便看到了如斯情景！ 曲觞心头一阵悸动，又惊又悲。 曲觞明白，其实毒韩湘一直不是很喜欢自己。 但他却为了救曲觞，宁愿牺牲自己的性命！ 曲觞知道，毒韩湘不是为了他。 毒韩湘是为了毒孤谷主独孤鹤！ 因为保护曲觞，是独孤鹤的命令！ 这世上，竟有如此忠义之人！ 然而，曲觞并没有太多时间悲伤！ 趁着毒韩湘挡住了山上的人，曲觞足下一弹，伸至半空，凝聚最后的气力，右手剑指举过头顶，宛若高举玄铁重剑，居高临下，落下之后，便是千钧之力！ 手中无剑，却更似有剑！ 这气势如虹，剑气纵横的一招，正是曲觞一指惊虹绝技之中最精妙，最惊艳的惊虹三指之一的地指：白虹贯地辟诸邪！ 一剑落下，多少人可以承受，多少人可以避免，又有多少人不为之惊叹，不为之倾倒！ 就在这一剑落下的瞬间，濮阳军的后方却忽然大乱！ 前后夹击之下，固若金汤的濮阳军人海，终于还是被劈出了一条生路！ 虽然不知道濮阳军后方出了什么事情，但是这种时候，曲觞也来不及思考原因，落地之后，便即刻带着策机堂众人冲了出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指惊虹》正文 第二十三章 剑山一神 “李涛，你这是什么意思！如果不是你带人冲过来，濮阳军以为有敌来犯，后方又岂会大乱，曲觞又如何能逃脱！” 濮阳阙怒不可遏，怒眉直锁眼前的白面青年将军——李涛。 李涛一拱手说道：“涛奉家父之命，前来支援濮阳军。如今，濮阳将军却要恩将仇报，诬陷涛是与曲觞一伙儿的叛逆分子，莫不是怀疑相府与逆犯也有勾结？将军说话可要有真凭实据，中书相府自太祖在时蒙恩至今，铁胆忠心，日月可见，可受不得这样的委屈，必然是要据理力争，要将军还相府一个公道的。” “你……我当然不是怀疑李相的忠诚……” 这时，永和山庄之中，司马荣正在房中打坐，闭目调息，忽然，房门瞬间一开一合，一道人影，闯入房中，单膝跪在榻前。 司马荣悠悠睁开双眼，发现来人正是何少年。 “启禀师父，逃了。” 何少年的话，简短精炼，对于司马荣来说，却犹如千钧巨石压在心头。 司马荣又闭上了眼睛，慢慢地深呼吸了一口气，又缓缓睁开了眼睛，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哎，没办法了。” 说罢，便迅速起身，并吩咐道：“让濮阳军回返原地驻扎。立刻发下江湖追捕令，让黄帮主携全江湖之力围剿，并请旨中书省，发下全国通缉令，双管齐下。同时，散布许天一为曲觞所杀的消息。然后备马，随我出趟门。” 何少年仍跪在地上答话：“师父伤重，这是要去哪里？可否有徒儿代劳？” “这一趟我非亲自去不可。咱们去通城。” 何少年不再多话，遵吩咐准备去了。 因为他知道，再问下去，便是对师父能力与判断的怀疑了。 濮阳阙与李涛争吵之际，便收到了司马荣撤军的命令。 “哼，李涛，你别用相府压我，王爷洞若观火，你做过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王爷心里也清楚，咱们以后走着瞧！” 说罢，濮阳阙便箭步上马，率军返回原本驻地。 “恭送濮阳将军！” 李涛送走濮阳军后，便立刻回返相府。 “父亲，您交代的事情，孩儿已经办妥了。” 李舒谋此刻正在书房中看着司马荣送来的全国通缉令的请旨折子，见李涛回来，便将折子递了过去。 李涛快速浏览之后，问道：“那父亲是批还是不批？” “当然要批。”李舒谋站起身来，手背剪在身后，在书房里缓缓地踱步，“现在，局势尚未明朗，咱们唯有在两边都留有余地，未来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是，孩儿明白了。” 司马荣与何少年两人下得紫清山，沿着长江向东赶了六百里的路，一日之内，便到达了通城。 两人勒马停在了长江之滨，五山之前，司马荣转头问何少年：“徒儿可知，这里是何处啊？” 何少年举目四望，但见长江之水，滚滚而来，如从天降，五山巍峨，虎踞龙盘，蔚为壮观。 何少年答道：“听闻通城有三塔四桥五山盟，想必这里便是五山吧。” “不错。”司马荣遥遥一指，食指指向了五山之中，偏东南的一座，“那里便是我们今日的目的地。” 何少年寻指望去，但见那山虽然不高，却如冲天之剑，拔地而起，凌厉非常，隐隐还似有剑气环绕，气势逼人。 “剑山？莫非师父要寻的，便是‘剑山一神’剑虚子？” “不错，正是。”司马荣回过头看了看一脸疑惑却不敢妄言的何少年，“有什么疑问，便尽管问吧。” “师父，这世上真的有神吗？” 这问题倒是大出司马荣预料。他原以为，何少年会问，为什么要来找剑虚子。 这个何少年不简单啊。 不愧是自己最器重的弟子！ “当然是有的。” “师父见过？” “见过。神也是人的一种，这不算稀奇。” “何谓神？” “超凡入圣，太上无情，谓之神。” “那他们为什么不仅是人，更是神？” “因为，他们寂寞。” “寂寞？” “越是近神的人，就越是孤独。” “为何而寂寞？” “高处不胜寒。只有神，才能理解神。而能成神者，却又少之又少。与其说是因为成神而寂寞，不如说是寂寞成就了神。” “所以，剑虚子寂寞吗？” “哈哈，”司马荣轻笑了两声，“他呀，还凑合吧，好歹还有那么一两个朋友。” “师父也是他的朋友？” “勉强算是吧。我不是神，有时候连我自己都怀疑，是不是真的理解他的孤独。” “那师父为什么来找他？” “因为他为数不多的朋友里，有一个人，叫做许天一。” 司马荣与何少年将马留在山下，徒步上山。 山上，是一片渺渺竹林。 竹，无论早晚，不管四季，穿越历史的洪荒，走过鼎沸的江湖，依然青翠如玉，不改初衷。 竹之极意，在于静。 竹，外直中空，虚怀若谷，海纳百川。 竹之极意，在于无。 竹，风吹不断，雪压不折，坚韧不拔。 竹之极意，在于变。 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复。 竹之极意，便是剑之极意！ 走在这样一片竹林之中，即便枭雄如司马荣，也不禁静心定气，暂时收起了争权夺利之心，竟感觉就连身上所受之伤仿佛也好了大半，不再隐隐作痛。 “师父，剑虚子前辈究竟住在哪里啊？咱们走了这么久，不见房屋瓦舍，也不见石亭草庐，不像是有人烟的样子啊。” 何少年语音方落，就感受到一股沛然剑气，如无明风起，扑面而来，不知从哪里来，也不知要往哪里去，又瞬间充斥了整个竹林，整座剑山。 何少年讶异之际，一双炯目四下张望，除了自己和师父，却还是一个人也没看见！ 怎么可能，没有人怎么会有剑气！ 司马荣轻轻一笑：“人烟自然是没有的，只有神气！” 这时候，一个无比空灵的声音从不知道什么地方悠悠传来：“好友知道我的原则，无事可是登不得三宝殿的。” 司马荣朗声说道：“自然是有大事，才敢劳烦你啊。” “何事？” “许天一，死了。” 就在“死”字刚刚出口之际，司马荣已明显感觉到，周遭剑气，在那一瞬间，变得凌厉了，又在“了”字之后，瞬间收住，恢复了原样。 “谁杀的？” “逆犯，一指惊虹曲觞。” 司马荣话音刚落，周遭剑气便又在一瞬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露肉身，剑气便已纵横千里，剑气收放亦如此自如，剑山一神，果然名不虚传！ “好了，我们回去吧。” 何少年一脸讶异：“师父，这样就好了？” “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呢？不日之后，江湖上必有消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指惊虹》正文 第二十四章 三个锦囊 “你怎么回事啊？不是说去救人吗？这一路上你每经过一个茶馆就要停下来喝杯茶，就这样走下去，什么时候能到紫清山啊？诶，你该不会是不想救曲觞，所以故意在这拖延时间敷衍我的吧？” 柳之羲心急如焚，可是谁知道卜算子却慢慢吞吞。柳之羲一看他那个气定神闲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于是就这样数落了卜算子一路。 眼看前面就要到了镇，也不知是不是卜算子终于不耐烦了，对一旁怒火朝天，感觉都要把天边的云霞都染红了的柳之羲说道：“你就不必随我进京了，便留在镇的青龙客栈等待吧。” “什么？你就让我这样干等着？” 柳之羲眼睛瞪得都要跳出来了。 “你最好相信我。” 相对于柳之羲，卜算子的反应明显平淡很多。 他只是依然用他那双，在柳之羲看来满是阴谋算计的眼神看了一眼柳之羲。 甚至，更准确地说，只是眼神在柳之羲的脸上停留了一会儿，就又飞到不知道那里去了。 就在卜算子正要继续前行的时候，忽然勒住了马，头也不回地说：“哦对了，如果半夜听到有人喊‘救命’，你可一定要记得去救人哦，否则小心抱憾终身。” “你最好相信我。” 又是这六个字！ 卜算子就这样丢下这六个字，不管不顾身后如何愤怒的柳之羲，扬长而去。 “爹！” 在紫清山外围接应的许静姝，不知为何，心里一直都不安宁，焦躁得很，总有种不详的预感，好像有什么糟糕的事情要发生。 看到奔逃而来的曲觞，原本倒是放下了心中悬空已久的石头。 但是，随着曲觞一步步靠近，许静姝却发现，曲觞的背上好像负着什么人。 渐渐地，曲觞背后人的面容慢慢清晰，许静姝的眼睛却越来越模糊。 十丈之外，其实她就已经看清楚了曲觞背上那个人是谁。 但她不愿意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希望是自己看错了。 可是当曲觞靠近，她想再看清楚一点的时候，却发现，再也看不清了。 眼泪湿润了双眼，在眼眶里不住地打着转，终于再也忍不住了，挡不住了，止不住了，两行清泪如江河决堤一般，奔流而下，一泻千里。 这一声“爹”，也让曲觞恍然大悟，许静姝竟然是许天一的女儿。 其实他早该想到的。 许天一临终前，曾经说过姝儿会在紫清山外围接应。原来他所说的姝儿就是许静姝！ 这天下，除了他玄朝首智，江南策机堂堂主一扇乾坤许天一的女儿，哪个女子还有这般无双智计？ 曲觞将许天一小心地放在地上，许静姝不顾一切地扑在了许天一的身上，将原本白皙冷峻的面容埋在许天一的手臂里，右手忍不住去摸许天一冰冷如霜的脸颊。 音犹在耳，人，却已不在。 在曲觞的心目之中，许静姝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冷静，理智，甚至冷静，理智到近乎冷漠，无情。 即便毒果老的渔鼓飞至眼前，也可临危不乱。 无论曲觞如何说笑，也无动于衷。 曲觞忽然在一瞬间明白，也许他并不够了解许静姝。 冷漠，无情，也许不是真的冷漠，无情，而是将情感深深埋藏在心底。 将所有的情绪都吞下去，没有宣泄的出口，那该有多压抑啊！ 曲觞忽然有些心疼，在那看似冷若冰霜的外表下，却默默承受着隐忍不发，无处宣泄的痛苦与折磨。 但是忍耐，也有极限。 当内心的情绪压抑到一定地步，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就会让之前累积的所有情绪一次瞬间爆发！ 忍不住了，就不要忍了。 释放出来，总好过一直压在心底。 曲觞忍不住走到许静姝身边，蹲了下来，左臂伸出去想拍一拍许静姝的左肩安慰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拍了下去，然后说了一声：“节哀吧！” 谁知说完，许静姝却从许天一的身上起来，转过身，扑倒在了曲觞的怀里，哭得梨花带雨。曲觞一时懵了，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想了想，还是小心翼翼地把许静姝揽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默默地安慰她，安抚她。 “贤侄女，哎，请节哀吧！” 这时候，一直默默站在许静姝身后，与她同样泪目的，策机堂股肱之一的秦离也走了过来，拍了拍许静姝的肩膀。 紧接着，秦离便转过头怒目看着曲觞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堂主究竟是因何而死？” 秦离话音刚落，就见许承乾从策机堂弟子中站了出来。 “我来说，事情是这样的……” 许承乾说完之后，却发现秦离的目光变得更加愤怒，仿佛双眼之中都能迸发出烈火来。 他恨的，是用一杆银枪偷袭了许天一的缥缈楼主，银枪玄机玄机子。 他恨的，是布置这所有的局面，最终导致这个结果的司马荣。 他更恨曲觞，因为归根到底，许天一也是为他而死。 “哎，我……啊！” 曲觞的内心也是万分悲愤，万分愧疚，可是偏偏就在这时，精神稍一松懈，李若水那一掌的掌毒忽然爆发，曲觞一口黑血喷出，顿觉五脏六腑都在被无数的小虫侵蚀。曲觞此刻内力不济，一时压抑不住毒患，竟然昏厥了过去。 “曲觞！曲觞！你这是怎么了！三叔，三叔，你快给看看！” 许静姝心急如焚，秦离见状，右手朝曲觞手腕处微微一探，顿觉脉象似有如无，忽强忽弱，甚是诡异，前所未见！ 秦离专精不在医学，正一筹莫展之际，许静姝却想起了一样关键的东西。 “爹在走之前，曾经给过我红，黄，黑三个锦囊，说是遇难方可依序打开！” “莫非此时就是时机？” 秦离与许静姝对视一眼之后，便打开了红色的锦囊。 镇中，医仙青龙！ 南都李相府之中，李舒谋正站在红枫树下思考，司马青叶与司马荣如何抉择之时，李儒缓步走了进来。 “李相，相府外有人求见。他自称，白衣卿相卜算子。” 李舒谋大吃一惊，迅速转过身来，对李儒说道：“贵客到了。快请他入内，然后，备茶！” “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指惊虹》正文 第二十五章 医者毒心 镇中，医仙青龙！ 许静姝与秦离不解其意，只是隐约感到，许天一一早便知此局将是如何走向，已经提前为他们指出了生路。 镇！ 镇离南都并不算远，许静姝与秦离为防止路人起疑，将许天一尸体小心收纳后，带着昏迷的曲觞，马不停蹄，不敢停歇，在天黑之前便赶到了镇。 入镇之后，秦离多方打探，得知镇中最大的客栈，便是青龙客栈！ 秦离与许静姝心中都有所感觉，这个青龙客栈便是许天一所指示的地方。 他们遵循路人的指示，找到了这间气派非常，络绎不绝的青龙客栈。 众人走了进去，但见一楼大厅坐满了喝酒吃饭的食客，店小二应接不暇，这边传菜，那边结账，过了好一会儿才看到门口的他们。 而秦离与许静姝都感觉到，就在他们踏入青龙客栈的一瞬间，所有食客的目光好像都汇聚在了他们身上，又在一瞬之间收了回去。 “诶让几位客官久等了，真是不好意思啊。” 秦离回答道：“无妨。我们想住店，麻烦小二为我们准备三间上房。” “哎呦，那可真不巧，小店今儿个都客满了。不过，”店小二甩了甩手中的抹布，想了想说道：“说来倒也奇怪，前几日前前后后有三个人分别为同一个人订了三间房，或许你们可以去问问他，愿不愿意让两间房出来。喏，这位客人就住在二楼的天字一号间。” 小二向二楼遥遥一指，秦离与许静姝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向了二楼那个紧闭的房门。 秦离与许静姝对视了一眼之后，对身后的许承乾等人说道：“我和大小姐上楼，你们就在外面等我们吧。” “是！” 秦离与许静姝上到二楼之后，秦离小心地敲了敲天字一号门的房门，还没来得及发问，就听到里面传来了一阵不耐烦的声音：“怎么又来了？烦不烦啊？听不懂人话吗？老子说了，要治病，就要遵循老子的规矩。老子一天只医一个人，一个名字对我胃口的人。你那个龟儿子的名字我实在讨厌，快滚快滚，不要打扰老子睡觉！” 秦离一听声音，又联想到许天一“医仙”两字，顿时心中欢喜，明白曲觞有救了。 秦离答道：“这个名字，一定会对医仙大人的胃口。” “恩？你不是黄员外？说吧，什么名字？” 秦离笑道：“一指惊虹，曲觞。” 秦离话音刚落，门就忽然打开了，映入眼帘的，正是秦离意料之中的面孔。一个满脸胡渣，衣衫褴褛的中年人站在了门口，让看到他的人都有一种这个人与这间客栈，这间上房十分不搭的感觉。 “人呢？” “就在楼下。” “快带上来！” 秦离转过身，右手一招，许承乾便迅速背着曲觞上到了二楼。 许承乾将曲觞放在卧榻上，那位被秦离称为医仙的人飞快地把手往他脉上一搭，一触即离，说道：“毒孤谷若水寒毒。”语音放落，手上已多了三根金针，分别插在了曲觞的神阙，百会，膻中。 许静姝一时惊愕，没想到此人诊病速度如此之快，一碰到脉象便知道是何症状，便反应出如何施救，江湖上有此水平的，也只有一个人了。 “阁下便是医仙单鸩？” “是我。” 单鸩话音方落，三根金针所插之穴位竟然冒出了散发着恶臭的黑血。 单鸩叹了一口气，说道：“中毒之后强行压制，又强行施招，毒已经遍布五脏六腑了。” 许静姝急道：“那还有的救吗？” 谁知，单鸩竟然轻蔑地看了她一眼，哼了一声说道：“有我医仙在此，就算阎王也要给我磕头！不过如今，也只剩下一个办法了。” 秦离问道：“什么方法？” “毒入五脏六腑，便只有一个办法可以彻底清除。将他放在一个水缸之中，由人给他体内灌输内力将毒强行逼出。” 秦离道：“这有何难？我来！” 单鸩挡住了他，说道：“如果有这么容易就好了。依照他的情况，至少需要三位内力深厚之人连续灌输一天一夜的内力，才能将五脏六腑之中的毒全部清理干净。至于这三个人嘛，你秦老三可以算一个，还有一个人正在来的路上。” 这时候，单鸩突然把目光看向了许静姝，感觉她的眉眼之间隐隐透露出一种熟悉的感觉，又看了看一旁一直陪护在她身边的秦离，顿时明白了过来：“这丫头的爹也可以算一个，想必许老大就在附近了吧？” 说到这，许静姝不免又悲伤了起来，慢慢将脸转了过去。 秦离也强忍泪水，一脸悲伤地跟单鸩解释道：“老大为了救这床上的兔崽子，被人害死了。” 单鸩惊道：“什么！老大一向神鬼莫测，居然也会给人暗算！” “暗算他的人就在此！医仙大人要来寻仇吗！” 变生突然，但见黄水生和玄机子带着大批人马冲了进来。许静姝与秦离看了一眼便知，原来楼下那些食客，都是双清帮的弟子与缥缈楼的门徒假扮的。 单鸩眉头一皱：“这个声音……你就是黄员外！你到底是谁？” 秦离怒得咬牙切齿：“老五，他们就是投靠了司马荣，害死了老大的双清帮帮主黄水生和缥缈楼主玄机子！你们来得正好，我要为大哥报仇！” 说罢，秦离操起碗口大的，仿佛燃烧着火焰的拳头，向黄水生与玄机子冲了过去。玄机子掠出了门外，似乎是想置身事外，而黄水生却运起天堑剑法，迎向了那如同烈火的拳头，其余人马立刻冲向了单鸩和许静姝。 单鸩慌乱不已，撕心裂肺喊道：“啊，我只是个郎中，不会武功啊！救命啊！” 单鸩从来不信神佛，但此刻，他却希望这世上真有神佛，可以听到他的祷告！ 但这世上，也许真有神佛也说不一定。 因为神佛仿佛真的听到了他的祈祷，派了一位天神来救他。 没错，天神，在那个当下，单鸩所想到的，就是这个。 因为这个人竟然是从墙壁的另一边，隔壁的天字二号房穿墙而出！ 所谓的天神当然是人，那神佛呢？ 墙轰然倒塌，但见光影一闪而过，眨眼之间，一道青锋已经挡在了单鸩与许静姝的面前，而所有围攻上来的敌人，都已经倒在了地上。 一剑封喉！ 黄水生一时错愕，又觉得这剑法十分眼熟，却好似又比自己所见威能更大，风姿风采亦是全然不同！ 然后，黄水生看到了那口剑，那支笔。 那口像笔一样的剑，那支像剑一样的笔。 这样的特征，只属于江湖上那唯一的一个人。 没错，也只有兰亭剑序的创招者，能将兰亭剑序发挥到这种地步。 黄水生一时分神，天堑瞬露破绽，右肩被秦离一拳击中，翻了个筋斗退了出去，终于说出了那个人的名字：“你是书圣剑仙柳之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指惊虹》正文 第二十六章 剑仙毒仙 “你是书圣剑仙柳之羲？” 黄水生惊愕之间，但见那人，青衫纶巾，背朝着黄水生挺剑而立，慢慢一回眸，犀利而暗藏杀机的目光，只逼得黄水生又后退了几步。 “正是！”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之后，黄水生心中怯意更甚，环顾四周，发现人数优势已失，而玄机子明显又想作壁上观，自己一人要同时对付秦离和柳之羲，可能今日就要命丧于此了。 黄水生绝对不是一个意气用事的人。 他沉潜隐忍至今，好不容易熬出了头，成为了司马荣身边的心腹重将，若能更进一步便可领导玄朝武林，更能将双清帮发扬光大。 无论如何，不能把命丢在这里。不然，之前所有的忍耐和努力，都白费了。 大丈夫能屈能伸，留得青山在，还怕没柴烧吗？ 黄水生心念把定，脚下一弹，便不知所踪了。 而玄机子见黄水生遁走，也不再久留，仿佛化作一阵旋风，消逝在无边的黑暗之中。 “你姓柳？” 单鸩原本十分感激这位从天而降的救命恩人，直到黄水生说出了那个名字。 “是，让医仙前辈受惊了。” 单鸩的眼睛忽然眯成了一条缝，思考了一番，也似是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问道：“柳枫桥是你什么人？” 柳之羲大惊：“正是家兄！不知前辈……” 秦离也大惊，指着柳之羲问单鸩：“难道他是……” 单鸩闭上眼睛，冷冷地点了点头。 柳之羲云里雾里：“看前辈面色不佳，难道前辈认得家兄吗？莫非前辈与家兄有所恩怨？” 单鸩叹了一口气说道：“哎，倒也算不得恩怨，只不过是勾起了老子一些不太好的回忆。诶老子与柳枫桥乃是平辈，你也不必喊我前辈，唤我医仙便好。哎先不提他了。诶，看你的武功能为，恩，应该没问题！” 柳之羲疑惑：“恩？什么没问题？” 就在这时，柳之羲的余光瞥到了卧榻上的人。 他的上眼皮慢慢向上抬了起来，眼睛大得，仿佛都能将无边无际的夜色吞下。 他不相信。 于是他又仔细看了看。 的确是他。 他还是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于是他又更加仔细地，眼神仿佛都可以把那人吸过来地看了看。 真的是他！ 现在他相信了！ “曲觞！”柳之羲还剑入鞘，一个健步就到了床前，“曲觞，你这是怎么了！” 就在柳之羲的手要接触到曲觞身体的同时，四根手指瞬间轻轻抓住了他的手腕，并拨了开来。 “他中毒已深，不要乱碰。还有，劝你一句，以后少喝酒，多喝茶。” 抓住柳之羲手腕的人，正是单鸩。 短暂的惊愕，担心，无措之后，柳之羲恢复冷静，赶忙问道：“他到底怎么了？” “他所中的，是毒孤谷的若水寒毒。毒已遍布五脏六腑。现在，唯有三位内力深厚的绝顶高手同时连续给他输送内力一天一夜，才能将毒彻底清理干净。秦老三算一个，你也可以算一个，现在，只差那个在路上的人，就可以开始解毒了。不过，在那之前……”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秦离转过身，对许静姝说道：“贤侄女，黄水生，玄机子都在此，却唯独少了一个人。” 许静姝细想之后说道：“是李若水！” “正是！她若是不在这里，那会在哪里呢？” “江南策机堂！” “没错，叶落归根，这是本性，李若水必是也料到了。贤侄女，你没有武功，留在这里也是无用，还是赶紧带着承乾他们回到江南策机堂主持大局吧！” 许静姝咬了咬她的下嘴唇，看了看卧榻上的曲觞，眼眶之中的泪水打了个转终究又倒流了回去。 许静姝闭上了眼睛，而在眼睛睁开的那一瞬，她又恢复了冷静与沉稳。 “是！” 说罢，许静姝头也不回，转身出门，连夜赶回苏县。 “哎，真是为难她了。一时之间痛失至亲，至爱中毒昏迷不醒，那还不等于是天塌下来了吗？逢此大变，却还能保持这般冷静沉着，许老大教女有方，有女如此，九泉之下，也该安息了。” “是啊。诶等等，你说至爱？”秦离忽然意识到哪里有点不对劲，用一种仿佛看到有人吃了一条鲸鱼一般的表情看着单鸩。 “你看不出来吗？”单鸩抬了抬右眼，并用这耸起来的右眼看着一旁错愕的秦离，“她最后走之前看曲觞的眼神，含情脉脉，那眼睛里，仿佛藏着弱水三千，等着曲觞只取那一瓢呢。哎，简直跟媚娘走的时候一模一样啊。” 秦离听到这，知道单鸩又想起了一些本不愿想起的前尘过往，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这些事都过去了这么多年了，还想它作甚！诶你说的那个在路上的人，怎么还不来啊？” 谁知，秦离话音刚落，一道阴风便从窗外吹了进来。 “说曹操，曹操这不就到了吗？” 单鸩说罢，便单膝跪在窗前说道：“毒仙独孤鸩，拜见谷主！” “老五，你干嘛呢？窗外根本啥都……额！” 秦离话未说完，便看到一道诡异的黑影，在沉沉夜色之中，如蝙蝠一般从窗户的上沿倒挂了下来。 那道黑影脚下一弹，从窗内飞入，落在了地上。 更准确地说，像是飘在地上。 就在秦离与柳之羲不知道这究竟是人是鬼的时候，那道黑影伸出了乌黑的手，摘下了斗篷的兜帽，露出了一张四五十岁年纪，嘴边两撇清清爽爽的小胡子，温和平易的面容。 这样的轻功，这样的装扮，这样的面孔，普天之下只属于一个人——毒孤谷主独孤鹤。 独孤鹤扶起了跪在地上的单鸩：“毒仙请起，自家兄弟何必这么客气。更何况，我还要麻烦你，救我这位朋友呢。” 柳之羲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你……你到底是医仙还是毒仙？” “是药三分毒，医家又有以毒攻毒之说，实际上，医毒本就是一家。我即是医仙，也是毒仙，外号医者毒心。更何况，”单鸩指着卧榻上的曲觞说道：“他所中的，乃是毒孤谷若水寒毒，不仅需要秦老三的火属内力以中和寒气，更需要毒孤谷主的九幽五毒神功以毒破毒。” 柳之羲眉头一皱：“曲觞此次受伤，毒孤谷也有参与。我不放心让毒孤谷的人插手治疗。” 独孤鹤轻轻一笑：“阁下想必就是书圣剑仙柳之羲吧？我与阁下同样，都是曲觞的朋友。” 柳之羲惊愕：“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独孤鹤心下暗笑：“书圣剑仙之名，如雷贯耳，兰亭剑序之风采，江湖上又有谁不心向往之？虽然未曾谋面，也听闻过阁下的风姿风采，认出阁下并不奇怪。这次的事情毒孤谷也是遭人算计，我本欲亲往紫清山救援，无奈有人在魁都散布我毒孤谷要投靠玄朝，意欲对北朝不利的消息，使得我不得不坐镇毒孤谷稳住大局，如今放得脱身来此。如若阁下不相信，不妨先将曲觞救醒，你再细细问他便是。” 单鸩急忙道：“是啊是啊，你信不过谷主，还信不过秦老三，信不过老子吗？你放心，砸不了我医仙的招牌。” 柳之羲也知眼下并没有其他的办法，只好冒着风险答应了由单鸩，独孤鹤，秦离与自己四人共同医治曲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指惊虹》正文 第二十七章 剑神战帖 单鸩找店小二借来一个木桶，木桶之中注满清水，脱去曲觞上衣之后，将其放在木桶之中。 “开始了！” 单鸩说罢，左右手之中各多了数枚金针，分刺曲觞周身要穴。 秦离，柳之羲，独孤鹤，分立左中右，待单鸩施针完毕，秦离右掌与曲觞左掌相接，柳之羲双掌按在了曲觞的后背，而独孤鹤的左掌却接住了曲觞的右掌。 “呵！” 一声轻呵，三人一同施力，将源源不断的内力输入了曲觞体内。同时，但见无数黑血从金针所施穴位喷涌而出，清水瞬间变黑水，众人都甚是欣慰。 一个时辰之后，黑血已不再喷出，单鸩双手翻飞，迅速拔了针之后，又重新插了数枚金针在其他穴位上。 如此反反复复，从黑夜到白天，又从白天到黑夜，只剩下最后一个时辰了。 经过将近一天的输功，三人连同不断拔针插针的单鸩皆已现疲态，随已是深秋时分，豆大的汗珠却还是从额头流下，滑过脸颊落到衣襟之上。可是四人谁都不敢大意，甚至都不敢用手去拂去汗水，唯恐出什么差错。 谁知，就在这最后一个时辰，即将功成之际，天字一号的房门突然洞开，又忽然关上，一道在黑夜当中显得格外夺目的银光闯了进来，又从窗户飞驰而去。 众人疲惫不堪，不及反应，直觉银光一闪而过，眼睛一闭一睁的瞬间，整个天字一号房里，便充斥着挥之不去的血腥味。 待众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柳之羲，单鸩，独孤鹤的目光都落在了秦离身上。 更准确地说，是秦离左侧心口处，那个被银枪捅出来的窟窿。 这种光芒，这种身法，这种玄之又玄的枪法，众人心照不宣——缥缈楼主玄机子！ 没想到之前袖手旁观，作壁上观的他，竟会在此刻出手！ 秦离感觉意识渐渐模糊，灵魂仿佛都在慢慢离体，他甚至好像都看到了阴曹地府之中的十殿阎王。 但他的右手却没有松开！ 虽然输送的内力大幅减弱，却并没有消失！ 秦离凭借着强大的意志与本能，依然坚持在给曲觞输送功力！ 但是终究杯水车薪，无济于事。 单鸩看着穴位中不再渗出黑血，前功尽弃，曲觞必死无疑，叹了口气，立刻金针上手，扎在了秦离的身上，为他止住了血！ 此时，能保住一个是一个了！ 柳之羲与独孤鹤看到单鸩的反应，已经知道回天乏术。 但是，曲觞是他们的朋友，很重要很重要的朋友！ 他不能死！ 不到最后一刻，他们是不会放弃的！ 于是，柳之羲与独孤鹤非但没有撤掌，反而强行加催内力，妄图补上秦离的内力。 果然，穴位又渗出了少数黑血。柳之羲与独孤鹤本大喜过望，谁知不过片刻，又不再渗出了。 “没用的，你们俩都精疲力尽了，就算你们俩合力，也补不上秦老三的那一份的。赶紧撤掌吧，不然死的，可能就是你们俩了！” 柳之羲与独孤鹤听完此语，更是心凉了半截。 但他们依然没有放弃。 他们为何要如此苦苦挣扎呢？ 难道是他们不相信单鸩的判断吗？ 不可能，医仙说死的人，大罗神仙也救不了；医仙说能活的人，任凭是牛头马面，还是黑白无常，就算十殿阎罗亲身至此，也是带不走的。 也许，他们只是不想放弃那微乎其微的一点希望吧。 也许，他们只是在用这种方式，发泄自己内心的痛苦吧。 也许，人到了这个份儿上，都想搏一搏，试一试，争一争天意！ 是啊，这种时刻，除非老天爷不想曲觞死，降下奇迹，曲觞才有活命的可能！ 而奇迹，真的出现了！ 就在这时，一股沛然剑气，自青龙客栈周围翻腾而起，聚集于天字一号房窗外，化作绵绵内力，注入了曲觞的百会穴！ 这股内力不仅挤出了曲觞体内的余毒，更冲开了柳之羲与独孤鹤的三只手掌，威力之强，可见一斑。 这股内力独自支撑，不到一刻，曲觞各处穴位都不再有黑血渗出，余毒已清，只待清醒了。 单鸩与独孤鹤，柳之羲惊愕之际，飞奔到窗前，想一探究竟是谁在关键时刻出手相救。 可是窗外，只有无尽的黑夜。 黑夜真的无尽头吗？ 黑夜的尽头，不正是黎明吗？ 柳之羲，独孤鹤与单鸩三人，刚才不就正经历了这个过程吗？ 虽说窗外空无一人，柳之羲却在屋檐上，发现了一张字条。 七日之后，通城之中，北濠桥边，与君一决！ 而落款，赫然写着：剑虚子！ 传闻中，剑者之中，最接近神的人！ 难道就是剑虚子刚才救了曲觞，却又要与曲觞生死一决吗？ 那他为什么要救曲觞吗？ 难道是怕曲觞有伤在身，他胜之不武吗？ 柳之羲不得要领，回到房间之后将纸条交给其他人参详，而此时，单鸩正在处理秦离的伤势。 “秦大哥怎么样了？” 其实柳之羲一直很奇怪，他总感觉，其实单鸩不是很担心秦离的伤势，好像秦离受这点伤一点也不打紧一般。 但那是穿心一枪啊，怎么可能不打紧！ 而且之前他们俩还有说有笑，一看便是旧识，单鸩怎会凉薄至此？ “没事的，这一枪对于旁人来说，可能是致命一击。但对于秦离来说，却不算什么。” 柳之羲惊愕：“为何？” 独孤鹤却笑着，用他那双纯黑的乌手拍了拍柳之羲的肩膀：“柳兄弟不必担心，这位秦兄弟的心脏，在右侧。” 单鸩一边处理秦离的伤势，一边笑道：“九幽五毒神功可以增强五感，谷主的听力果然非同一般啊。” “那曲觞什么时候能醒呢？” “毒已经排干净了，接下来就需要他身体慢慢恢复了。短则日，便可醒来。” 柳之羲急道：“那这北濠桥之约……” 单鸩明显有些不耐烦，头也不抬地说：“误不了，有我单鸩在这，我保证七日之后，还你一个完好如初，活蹦乱跳的曲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指惊虹》正文 第二十八章 世事如棋 昏迷之后的曲觞，感觉眼前一片黑暗，身体却一直在迅速下坠，仿佛整个人落入了无底深渊。 “师兄！师兄！” 一个美若天仙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曲觞挣扎着努力地睁开了眼睛，白茫茫的世界里，他看到李若水若飞仙一般向自己翩翩而来。 “曲觞！” 就在这时候，另一个听起来冷若冰霜，却潜藏着脉脉柔情的声音从另一端飘进了耳朵。曲觞寻声望去，缓步走来的，是摇着团扇，一身青衣的许静姝。团扇上的梅花，开得格外冷艳，格外高傲。 “啊！” 曲觞眼睛一闭一睁的瞬间，但闻一声哀嚎，李若水一剑贯穿许静姝的腹部，触目惊心的一幕，让曲觞惊醒了过来。 “觞弟，觞弟，你终于醒了！” “羲……羲哥？” 从噩梦中惊醒的曲觞，眼睛朦朦胧胧睁开，首先闯入眼帘的，竟然是自己最好的朋友与兄弟——柳之羲。 曲觞想要坐起来，却发现头痛欲裂难忍，柳之羲又赶忙扶着他躺下了。 “让我看一下！” 单鸩见曲觞醒了过来，赶忙跑来坐到床边，从被子中抽出曲觞的手，三根手指轻轻搭在了他的寸关尺上，又迅速地脱离，然后站了起来。 曲觞又一次勉强睁开眼睛，眼珠子咕噜转了一圈，看了看围在自己床边的人——柳之羲，秦离，还有一个刚才为自己搭脉，满脸胡渣，衣衫褴褛的中年人。 “这位是？” 柳之羲赶忙解释：“这位便是江湖上人称医仙的单鸩先生，这次多亏了他，才能解了你体内的若水寒毒。” 曲觞又想要起身感谢，却被单鸩按了下来。 “好了，你要说啥老子都知道。你不必谢老子。一连三道催命符，老子敢不来吗？” 曲觞眉头一皱：“三道催命符？” 单鸩呵呵一笑：“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刚刚脱离险境，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好好休养。” 曲觞眉头一展，看了一眼柳之羲：“羲哥，我昏睡了几天了啊？我好像记得，我和许承乾他们逃出来了以后，碰到许静姝，然后就昏倒了。” “哎，从你昏迷算起，已经有三天三夜了。你是不知道，这三天……” 就在这时，天字一号房响起了敲门声。 柳之羲与单鸩看了一眼，走到门前，问了一声：“谁？” “我，许静姝。” 曲觞眼光一亮，挣扎着挺起身子抬起头，一双殷切期望的眼神朝门口看去。 柳之羲打开房门，许静姝摇着团扇缓步走入屋内，团扇上的梅花，开得更加冷艳，更加孤傲。 许静姝一转头，看到了床榻上躺着的，面色惨白，唇无血色的曲觞。 两个人眼神对上之后，都是一怔。曲觞看着此刻许静姝的面色，也并不比自己好多少，原本就孤傲清冷的面容之中，竟是莫名平添一份沧桑。 “你……好了？” “额……嗯。” “哦……那就好。” 也不知道为什么，两个人说话忽然惜字如金了起来，说完这三句话，整个天字一号房竟是安静得有些尴尬。 单鸩毕竟是过来人，看了看许静姝，看了看曲觞，立马明白是怎么回事，赶紧开口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嘿，你说好了就好了？你是大夫老子是大夫？要不是老子，你能在这开口说话？阎王都不知道见了几次了！” 秦离立马不乐意了：“嘿，老五，你这就不对了吧！毒孤谷主没出力啊？柳兄弟没出力啊？我没出力啊？我还受了伤呢！” 曲觞一怔：“独孤兄也来过了？” 柳之羲点了点头：“是的，直到一天前毒孤谷有紧急事务他才离开的。” 曲觞叹了一口气：“哎，多亏独孤兄派了毒韩湘来，否则我早就死在紫清山了。可是他却……”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单鸩忽然打断，他本来是想转移话题的，但没想到话题居然会被引得这么偏，“贤侄女，策机堂情形如何？” “策机堂？” 曲觞眼睛一瞪，望向了许静姝。 “我快马加鞭，及时赶到，李若水看到了我，就赶紧带着人走了。我安排好一切之后，就立马赶回来了。” 不经意间，许静姝又忍不住用余光瞥了一眼卧榻上的曲觞，却在与曲觞目光接触的那一刻，迅速地回避开来，把目光收了回来。 许静姝停顿片刻，继续说道：“还有一个消息。司马荣一天前，已经在南都登基了。” “什么！” 曲觞听到之后，大为震惊，着急要起身，却忽然头一晕，立马又倒了下去。 柳之羲一步走到床前，一把扶住了倒下的曲觞，立时回过头，凶神恶煞地瞪了许静姝一眼，许静姝心头一凛，仿佛胸口中了一箭，双脚竟是在不经意间后退了几步。 曲觞虽然伤体未愈，细微之处却依然逃不过他的眼睛，他一把抓住了柳之羲的手，紧紧握着。柳之羲感觉到之后，立马回过头，迅速换了一副关切的眼神，看着床榻上虚弱的曲觞，也同时握紧了曲觞的手。曲觞闭上眼睛，轻轻地，努力地摇了摇头。多年兄弟情谊孕育出的默契，让柳之羲立刻明白，曲觞是希望他不要怪罪许静姝。 “眼下，还有另一件麻烦事。”单鸩甩出了一张纸，甩到了躺着的曲觞胸口“喏，五天后，人家要找你约架。” 北濠桥边，与君一决！ 曲觞不明所以：“这是谁下的战帖？” 柳之羲回答道：“剑神剑虚子。” 曲觞更加摸不着头脑：“我与他无冤无仇，他为何要……” 许静姝回答道：“外面已经流言四起，说我爹……说我爹是你杀死的。密谋造反，又杀了江南策机堂堂主，现在你已经是江湖公敌了，而剑虚子是我爹的朋友，想必也是听到了风言风语，想要为我爹报仇。” 曲觞急道：“许堂主不是我杀的！” 许静姝赶忙接话：“我当然相信你！爹明显是被玄机银枪一枪穿胸，我与三叔皆一目了然。但是江湖上的人不是人人都看到了爹的尸身啊，他们并不会相信啊。司马荣诬蔑你密谋造反，是为了证明自己得位之正，而他诬陷你杀死我爹，却是要借刀杀人，借江湖人的手，除去你这个敌人。” 秦离忽然感觉哪里不对：“诶不对啊，既然剑虚子要替老大报仇，那为何还要救曲觞呢？” 许静姝回答道：“剑虚子是剑界名宿，自然不能乘人之危。他要等曲觞伤好了以后，与他公平一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指惊虹》正文 第二十九章 风暴前夕 “陛下，刚刚得到的消息，剑虚子约了曲觞，五日后通城北濠桥一战。” 大内总管，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公公手持拂尘，缓缓走至太极殿的正中央，毕恭毕敬地行礼，低着头，眼睛只敢看着地板与地板之间的缝隙，却无论如何也不敢抬头看那高高在上的人一眼。 巍峨庄严的九龙阶之上，金光熠熠的至尊龙椅之前，唯见一人，头戴旒冕，身披龙袍，腰悬天子剑，一身威武霸气，任是谁见了，心底都不由地生出一股敬畏之情。此人正是一天前刚刚登基，初掌皇权的司马荣。 “哈，果然不出所料。” 司马荣轻笑一声，一道冰冷如铁的杀气自旒冕珠帘之后飞射而出，王公公就算不看着司马荣，也不禁觉得背后一凉。 说罢，司马荣又转过身，朝太极殿东面问道：“军师以为，下一步应当如何？” 稍停片刻之后，一个斯斯文文，纤细如发的声音，自太极殿东面帘幕之后传来：“曲觞身中若水寒毒，哪怕有医仙相助，有玄机子破坏要素，活命之机不过十之一二。就算侥幸生还，曲觞虽然年少成名，武艺高强，一指惊虹的绝技更是少有敌手，但剑虚子毕竟是剑界翘楚，一等一的高手。这一战，曲觞最多只有三成胜算。曲觞若败，自然有剑虚子替陛下除去心头之患；曲觞若胜，也必然耗损甚巨，咱们只需派人守株待兔，以逸待劳，堵住出口，拦路截杀即可。” “此事必须确保万无一失，每一种可能我们都需要有所应对。那军师以为，如何安排截杀最是妥当？” “朝廷，江湖，必须双管齐下。可调京畿濮阳军围城围剿，再派黄帮主率双清帮与缥缈楼弟子前往，应可无虞。” “通城也有守军，为何舍近求远，调动京畿守卫军？” “濮阳军由先帝创立，一向忠于先帝，留在南都实在是个隐患。一方面可以将濮阳军调离京畿，一方面也可以让他与曲觞方面互相消耗，一箭双雕。” “那为何又要调黄水生，而非玄机子？从这次的围剿行动来看，明显是玄机子更能见机行事，灵机应变，掌控大局啊？” “哈，黄帮主这次被玄机子削了面子，一直都想扳回一城。此次出击，必能成功。” “朝廷军队与江湖势力怕是难以合作，需得有人统辖才行。” “我有一人选。北濠桥位临光孝塔，光孝塔下有一崇川学府，玄朝开国之时，由当时的内阁大学士，同时也是光孝塔塔主的通城名士张简之创立。自创立以来，共有七名学子夺得过状元。” “军师所说，莫非是现任光孝塔塔主，崇川学府祭酒姚咏？” “正是。崇川学府为我朝输送人才，光孝塔同时又是通城‘三塔四桥五山盟’之一，姚咏兼顾朝廷与江湖两种身份，协调双方再合适不过。同时崇川学府临近北濠桥，姚咏对其地形自然十分了解，如何布置战力，可以让他见机而行。” “嗯，军师所言有理。”司马荣缓缓转向王公公，声音洪亮却又略带一丝嘶哑地说道：“王公公，依照军师所言拟旨，用印。” “是！” 王公公转身离去，却依然不敢抬起头，直到太极殿门口，才敢抬起头离开。 “咳咳……” 司马荣见王公公走远，终于再也憋不住了，止不住地咳嗽了起来。 旧伤未愈，急于登基，一身伤痛却又连日操劳，司马荣的身体险些就要吃不消了。 司马荣一边咳嗽，一边赶忙从袖子中取出一个锦盒，又慌慌张张打开盒子，取出内中的青色丹药服下，连连抚着胸口，这才慢慢气顺了下来。 “多亏军师的清风丹，朕的伤势才能得到缓解。也多亏军师的提点，我们才能找到曲觞。” “陛下给我大展宏图，施展抱负的机会，不过是互利互惠而已。” “哈哈。”司马荣扶着龙椅苦笑道：“但愿这样的合作，可以一直进行下去。” “自然。” 帘幕后的微笑，宛若一把弯刀，透露着古怪冰寒，又令人恐惧的气息。 南都之北的紫清山上，永和山庄之中，新僻出了一处清雅别院。院中小桥流水，水池之中豢养着几尾金鱼，几只乌龟，水池边种植着几株翠竹，几棵青松。深秋时节，别处都是黄叶堆积，萧瑟凄凉之景，唯有这座院落之中，无论何时，都是绿意盎然之象。 这时候，但见一人，哪怕深秋清冷，依然赤脚穿着草鞋，身披短褂，疾步闯进院中。 来人正是黄水生。 但见来人走至庭院深处，朝着门前竹帘作了一揖后，道：“黄某多谢军师引荐之恩！” 这时，竹帘之后，一个文文轻轻的声音自竹帘后传来：“你不必谢我，我也不过是为陛下筹谋而已。我知道你心有不甘，帮你不过是顺便。只不过嘛，有一句话我要提醒你。” 黄水生腰弯得更低了：“还请军师赐教！” “我为陛下幕僚时日虽然不长，陛下的心理我却还能揣度一二。从紫清山截杀，到镇围剿，你黄帮主屡战屡败，陛下的耐心，怕是也到了尽头。这一次若是还是失败……” 黄水生忽然挺起身来，站得笔直：“黄某明白！不成功，便成仁！黄某告辞！” 说罢，黄水生便一转身，快步离开。 “祝黄帮主，凯旋归来。” 直到黄水生走出院落，军师这八个字，才缓缓说出口。 幸亏黄水生没有听到。若是他听到那阴阳怪气的“凯旋归来”四个字，一定无论如何，也不敢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指惊虹》正文 第三十章 惊天一决 通城建城远在玄朝立朝之前，却又一向不受战火波及，故而一直都是鱼米之乡，富饶之地，也是朝廷赋税的重要来源，江南重镇。 有一河环绕整个通城，名曰濠河，而北濠桥就是横跨在通城之北的濠河之上，是通城通往北方十分关键重要的交通枢纽，与此同时，更是通城江湖主要派门“三塔四桥五山盟”之一。 三塔，分别是支云塔，文峰塔，光孝塔，分别代表着天地人三才；四桥，便是百子桥，起凤桥，丰乐桥，北濠桥，分列通城东西南北四方；而五山，正是黄泥山，马鞍山，剑山，军山还有狼山，齐聚长江之滨。 三塔，四桥，五山，在通城之中各成一派，百花齐放，虽说江湖之中，波诡云谲，鱼龙混杂，有些仇怨也在所难免，但通城总体来说，还算风平浪静，一片和谐。 “哼，你说说你，挑个什么地方决斗不好，偏偏要挑我的北濠桥，就知道给我惹麻烦。” 说话的人，正是北濠桥桥主，张泽玄。 自玄朝开国之初，当时的光孝塔塔主，通城名士大儒张简之创立崇川学府以来，张氏一族在通城可谓声势浩大，枝繁叶茂，代代都有才人出，而张泽玄就是这一代中的翘楚。 此刻，张泽玄正站在北濠桥边的北极阁上，望着那如同惊世飞虹一般，横跨濠河之上，而且这一场决战之后必定名垂千古的北濠桥，还有濠河上来来往往的数艘渔船，货船。张泽玄虽说是江湖人，却毕竟也算是名儒世家子弟，此刻白衣青巾，一身儒雅公子哥的打扮，站在北极阁的最高层，任凭秋风吹起衣襟。 张泽玄身后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传闻中的剑界顶峰，剑山一神剑虚子。 “你还得感谢我才是。从今以后，不管我与曲觞胜负如何，你这北濠桥必定是要千古流芳，成为一处风景名胜了。将来就不仅仅是车队商贾的买路钱，还有游客游览观赏的观景费，你呀，可要发大财了。” 剑虚子青衣披发，徐徐秋风吹起须发，剑虚子忽然之间感觉到阵阵肃杀之意。 那是决战将起的气味！ “你还好意思说！”张泽玄指了指波澜不惊的河面，“你看看，这濠河上来来往往的船只上，那可都是双清帮的弟子。” 张泽玄又遥遥一指北濠桥的北端：“你看北濠桥北面的钟秀街上，乌压压的一片，那可都是南都调来的濮阳军。” 说完，张泽玄又领着剑虚子走到了北极阁的另一面，正对着的，就是北濠桥南面的中学堂街。 张泽玄又指了指前方的街道：“你看那边，中学堂街上遍地都是缥缈楼的弟子。你再看那边，中学堂街旁边的濠滨茶馆之中，可都是策机堂弟子。另一边的崇川学府里，可还坐着一位老狐狸啊。” 张泽玄回过头说：“这下可好，我这北濠桥可算是热闹了。我现在只希望，我这北濠桥，可别变成了断桥才好。不然到时候，不但观景费收不到，怕是买路钱也收不了了。那我可就亏大了。” 剑虚子抚须道：“哈哈，放心吧，为了不让你亏本，决斗的时候，我会对你这北濠桥好一点的。” “哼！”张泽玄瞪着眼说，“你要是敢拆了我的北濠桥，我就把你的剑山改成风景名胜回本！” 说罢，张泽玄沉吟了一会儿，继续说道：“老六，你跟我说实话，这一战，你到底有几成把握？” 剑虚子拍了拍张泽玄的肩膀，说道：“老二，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 时至正午，但见一艘飞艎堂而皇之，自上游顺流而下。张泽玄与剑虚子定睛一看，飞艎上的旗号写着的，正是江南策机堂！ 就在这时，但见一人，自策机堂巨船之上一跃而出，蜻蜓点水之后，稳稳地独立在了北濠桥栏杆上的石狮子上。 “千里同风”的轻功功夫，此人不是大内第一高手，一指惊虹曲觞又是谁？ “来了。” 张泽玄听到一声“来了”，就感觉到一阵疾风自身边飞速刮过，一眨眼的功夫，就看到另一道身影也落在了另一边的石狮子上。 两个人就这样，站在桥的左右两端，冷冷而立，肃目以视，磅礴的杀气与止不住的肃杀，瞬间弥漫整个濠河。 “一指惊虹曲觞，前来赴约！” “剑虚子等待已久，你，终于来了！” “前辈，曲觞并没有……” 曲觞想要解释，剑虚子却打断了他：“你不必多说，你我一战之后，一切自有分晓。” 曲觞见状，便左手搁住右手，右手剑指，摆了一个惊虹指的起手姿势，说道：“既然如此，那便请前辈赐教了。” 剑虚子却依然气定神闲地将手背在身后，闭上眼说道：“你既叫我一声前辈，我便让你三招。出招吧。” 曲觞不敢大意，面前这个人可是平生未遇之强敌，高手过招，胜负只在方寸之间，稍有差池，那就可能是一步天堂，一步地狱。 所以，曲觞没有立刻动手。 曲觞在观察，他在观察剑虚子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身上有什么破绽。 如果说，剑虚子浑身毫无破绽，那也还在曲觞的预料之中。 可是，让曲觞大为震惊的是，剑虚子浑身上下，到处都是破绽！ 这便让曲觞更加觉得棘手，无从出手。 停了半晌之后，曲觞心意把定，飞旋至半空，好似化作一个利锥，向剑虚子飞驰而去！ 既然不知道从何下手，就先投石问路，打破这一池秋水！ 曲觞第一招的目的，意在试探，摸着石头过河，希望可以摸出一些剑虚子的底细。 眼看曲觞的指劲就要擦到剑虚子的衣襟，剑虚子却只是微微一晃，便让开了曲觞这冲劲十足的一招。眼看曲觞就要一头栽到河里，曲觞却好似早就料到剑虚子会避开这一招一样，用脚在北濠桥的大理石栏杆上顺势一勾，便在河面上画了一个半圆，紧接着一个鹞子翻身，稳稳地落在了桥面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指惊虹》正文 第三十一章 剑指争锋 曲觞落在桥面之后，立时急弹，右手兰花指，左手拈花手，又向剑虚子的方向飞驰而去，欲直取其眉心。 谁知，剑虚子却是不闪不避，双眼微闭，双手背在身后，就在曲觞手指距离其眉心不过方寸之际，曲觞却感觉被什么东西吸住一样，不能向前，却也拔不出来。 就在这时，剑虚子双目一睁，目光如炬，竟如同两柄利剑，直击曲觞双眼，也直击曲觞内心，曲觞不禁心头一凛，背脊发凉，步伐后退。 “哈！” 剑虚子一声轻呵，背在身后的双手一甩，袍袖一翻，濠河之中竟如同被投入炸弹一般，炸起数丈高的水柱，直震得双清帮与策机堂的船只摇摇晃晃，险些翻船！ 而剑虚子依然毫发未伤！ 曲觞心中惊叹，剑虚子说过让自己三招，这已经是第二招，若是不让，这一招数倍反噬自身，自己只怕是接不住！ 三招已过两招，一招避让，一招卸劲，曲觞额头已然满是豆大汗珠，却连让剑虚子出剑的资格都没有！ 曲觞心知，再不出极招，怕是必输无疑了。心念把定，曲觞气聚气海，双掌翻覆，右手翩若兰花，左掌撑住右臂，全身之力都聚集在拇指与中指之间，待蓄足力，就如同弓上满弦一般，右手急弹，将澎湃气劲飞弹出去，却是朝着剑虚子胸前膻中而去！ 曲觞这一招，正是惊虹三指之人指，幽兰空谷醉人心！ 但是，剑虚子会有这么容易醉在这惊虹一指当中吗？ 剑虚子一看便知，此招非同小可，即便强悍如他也不能等闲视之！剑虚子双掌翻覆，袍袖纷飞，不断地在胸前画圆，竟是隐隐呈现太极之象！那道气劲飞入那个硕大的圆，竟如同一粒石子丢入了无底的深渊，须臾之间就化有为无，消逝在无尽的虚空之中了。 曲觞一时错愕，双目也不禁对上了剑虚子的双眼，竟然也一时觉得，那双眼睛简直深邃到无尽虚无，深不见底！仿佛你无论如何，都无法从这双眼睛当中，读出任何东西！ 莫非剑虚子本身，就是黑洞，就是虚空，就是无尽的深渊？他就站在那里，却仿佛可以吸纳天地万物。 “三招已过，小子，小心了！” 剑虚子轻描淡写地一句，曲觞顿时感觉，气场瞬间变化，宛若漩涡一般向着剑虚子的方向吞噬。 剑虚子一脚画圆，一手为拳，贴在身后，一手为掌，摆在胸前，稳稳地站在桥上。 曲觞望去，竟觉得目幻眩迷，好似脚也是剑，拳也是剑，掌也是剑，又仿佛剑虚子整个人，就是一柄幽幽古剑，响着声声剑鸣，透着阵阵寒光！ 曲觞心知不对，决意先发制人，立刻收敛心神，抱元守一，聚气炼神，周身之气，聚集于剑指之上，竟仿佛将一道彩虹抓在手上，流光溢彩，直照得人睁不开眼。那一道霓虹之中，不知不觉间竟好似有一道七尺青锋应声出鞘！ 剑虚子双眼一眯：“若论武，你由可一战；若论剑，你必输无疑。” 曲觞也不答话，剑指一挺，青锋在手，化作一阵清风，向着剑虚子飞旋而来。 待曲觞近身之后，剑虚子眉头一皱，却感觉到曲觞这一剑并不一般。 那是怎么样的剑？ 玲珑剔透，隽永芳华，喜中有悲，悲中有喜，韵味深长。 曲觞仿佛与剑融为一体，又或者说，这剑原本就出自曲觞，本就是一体，人与剑交织成一阵和畅清风，让每一个接近的人都如沐春风，这风仿佛能直温暖到人的心里。 剑虚子也不禁由衷慨叹：死生亦大矣！ 剑虚子惊觉：“兰亭剑序？原来如此。” 早在曲觞修养到可以下床走动之后，就特意为了今日的对决，找柳之羲讨教剑招。惊虹三指之一的地指本就是以剑法为基，曲觞当初创招之时，柳之羲便贡献了不少主意。而招成之后，曲觞更用这惊虹地指的剑法与柳之羲交换了兰亭剑序中的一招——惠风和畅。剑虚子在江湖上名号剑神，曲觞自然不敢轻敌懈怠，而柳之羲以剑仙成名，向他讨教剑法奥诀，也算是为了知己知彼。这中间的几天里，曲觞在柳之羲的指点与自己的领悟之下，速成了兰亭剑序中的数招，只希望能在与剑虚子的一战中，多支撑片刻。 曲觞凝剑于指，左一招“清流激湍”，右一记“流觞曲水”，上一剑“游目骋怀”，下一指“天朗气清”，剑法凌厉而精妙，剑气更是咄咄逼人，直逼剑虚子。 然而，曲觞却是每刺出一剑，心中就少一分底气。 原来，刺出去的剑剑法是越来越精妙，可是离剑虚子却越来越远。 更可怕的是，虽然三招已过，他却依然觉得，剑虚子根本没有出招！ 剑虚子载营魄抱一，专气致柔，涤除玄鉴，复归于婴儿，行无状之状，化无物之象，合无用之用，走无招之招。 无招是招，招是无招，夫唯不争，天下莫能与之争。 若硬说有招，这招的名字，便是道。 什么是道？ 道可道，非常道，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妙在何处？ 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绵绵若存，用之不勤。 道，是世间万理之根源，掌握了道，便是掌握了天地间的真理，便能天下无敌。 故而，这世上有无数的人想要悟道。 然而，人与人之间资质天赋相差甚大，所以世间众生芸芸，真正悟了道的，却寥寥无几。 殊途同归，所以这世间悟道的法门也不止万千。 比如通城张氏学派所供奉的先祖王阳明便是以儒入道，创立心学，提出知行合一，自成一派。 而剑虚子却是以剑入道，在剑山上闭关数年，终于大彻大悟，功成于此。 剑虚子的无招之招，就如同道一般，似有若无，无可名状，周而复始，无穷无尽。这便是曲觞此刻心中所想。 直到此刻，曲觞终于明白，剑神为何是剑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指惊虹》正文 第三十二章 上善若水 “公子，老爷在祠堂等你呢。” “好，知道了。” 李涛卸了披风，交到了李儒的手上，便大步朝着祠堂走去。快走到门口时，李涛看到父亲背对着自己，背剪着手站在那里，怔怔地看着列祖列宗的牌位。 李涛走进祠堂，站在李舒谋的身后，行了礼，说道：“爹，您找我？” 李舒谋这才缓缓转过身，招了招手，让李涛过去：“来，先给先祖们上一柱香。” “是！” 说罢，李涛从香筒之中抽出三根细香，点燃吹灭之后，双手小心谨慎地捏着，在祖宗牌位前拜了三拜，紧接着便轻轻地将这三根香插在了面前的香炉之中。 “涛儿，祖上玄通公追随太祖爷打天下，功成之后获封文渊阁大学士内阁首辅，废内阁，立三省之后仍然是中书令，太祖御赐中书相府牌匾，自那时起，我李家代代为相，代代相传直至今日。你可知道，李家为何能松柏长青，屹立不倒？” 李涛行了一礼：“还请爹赐教。” “皆因玄通公传下的家训，孟子的一句话：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无论那九龙阶上坐着的是谁，为相者要做的，都是统御百官，为民做事。李家之所以可以屹立不倒，便是因为李家忠的是君父，更是万民。” “所以父亲不希望我卷入司马荣与曲觞的斗争当中，不让我干涉曲觞与剑虚子的战斗。皇权之争，不得皇权，便入黄泉。不作为，就没立场，就会立于不败之地。” “苏县一带正在闹蝗灾，三省已经票拟好了，派你去苏县赈灾，明天就送到司礼监给王公公票拟。” “是！” 李舒谋看着日益长大，日渐壮硕的儿子，而李涛干净纯澈的眉眼真真儿像极了他早故的母亲，李舒谋仿佛在儿子的身上看到了亡妻的影子，不禁感慨时光荏苒，白驹过隙。他用手捏了捏儿子的脸，眼眶竟然忍不住有些湿润了：“怪爹吗？” 李涛看到父亲这般模样，知道父亲一定又想起了早已病故的母亲，赶紧说些顺着他的话宽慰他一下：“孩儿不敢，孩儿知道，爹都是为了孩儿好。” 李舒谋慈爱地一笑：“涛儿知道就好，从小到大，你都没有让爹失望过。你娘如果还在，也会以你为傲。” 北濠桥之战，方兴未艾，曲觞使出兰亭剑序，剑虚子运起无招之招，两人招来招往，激起濠河之上无数千层巨浪，惊心动魄，惊天动地。然而身处风暴中心的两人却浑然不觉，仿佛全世界便只剩下他们两人而已。 然而，曲觞毕竟初学兰亭剑序，于剑招剑法也非是精通，更何况剑虚子剑法已臻化境，曲觞慢慢便落于下风了。 曲觞心知，如果再不危急思变，怕是败局底定，剑虚子手下若是不留情面，那便是黄泉一遭了。 置之死地而后生，曲觞心念把定，决心孤注一掷，不进反退，直退至北濠桥北端。站定之后，一手背后，一手向天，长啸一声，跃至半空之后，左手兰花指，右手拈花手，气旋周身，聚诸天神佛降魔之力，聚气于顶，逐渐成形，竟是一把仿佛能把天捅个窟窿的绝世宝剑，霓虹漫天，绚烂无比！ 曲觞见剑虚子剑法之强，剑招之妙，剑境之高，竟是不敢直接以惊虹天指出击，而是使出这自创招以来从未用过的，惊虹天地人三指合招！ 一时之间，天清，地宁，人灵明。 如此磅礴澎湃的气场，居高临下，直压剑虚子！ 而剑虚子的动作却是更加出乎人意料。 曲觞居高临下，剑虚子非但没有想跃得更高，压过曲觞，反而翻身下桥。更让人吃惊的是，当剑虚子的脚接触到水面之后，便不再下沉，反而如履平地一般，稳稳地落在了水面上。 曲觞心中一惊：上善若水！ 老子曰：“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 剑虚子以退为进，后发制人，竟让本在气势上完全压倒剑虚子的曲觞，暗暗心惊！ 争是不争，不争是争，夫唯不争，天下莫能与之争！ 但见剑虚子双手软绵绵地举起，又自然而然地放下，同时脚下在水面上画了一个圆，云手翻覆，似是缓缓地用双手拨弄周身水气，曲觞居高临下看来，一时之间竟有太极之象！ 若说刚才曲觞看剑虚子浑身是剑，处处是剑，或者本就是剑，此刻他却只觉得，剑虚子就是道！ 就在这时，一个威力无穷，一个却能化有为无，无论是黄水生还是张泽玄，还是在策机堂船上的柳之羲与单鸩，每一个观战的人都心惊胆战，目不转睛。他们知道，这是最后一招了。这招过后，胜负底定，甚至，连生死也敲定了。 然而，外面打得如此惊心动魄，却偏偏有人可以置若罔闻。 光孝塔毗邻北濠桥，登高正可一览北濠桥全貌。在这场惊世之决开始之前，崇川学府的祭酒姚咏原本就打算在光孝塔顶，总览战局的。谁知道，就在对决开始前的一个时辰，狼山广教寺方丈无苦大师却来找姚咏下棋。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姚咏一眼就看穿了无苦大师的目的，无非是要牵制自己这个现场总指挥。姚咏也一早就有数，对方若是连自己都不找人牵制，未免太过托大，瞧不起自己了，江南策机堂也未免名不副实。故而，他其实一早就安排好了。但是他好奇的是，狼山为五山之首，又是八小佛山之一，无苦大师辈分极高，在江湖上甚有声望，已经多年不出寺门，究竟是谁有这么大的面子请他帮忙？ “啧啧，姚祭酒这一手，真是高明啊，老衲竟一时想不出来如何走下一步。还麻烦姚祭酒耐心些，多给老衲一些时间。” “自然自然，大师慢慢想，咱们不着急。” 姚咏一边笑着看着无苦大师，一边故意将“不着急”三个字说得尤为突出。无苦大师虽然听出了他话里有话，却也不动声色，依旧是一副苦思冥想的样子，专注在棋局之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指惊虹》正文 第三十三章 一指生死 “恩，终于让老衲想出来了，就下在这，嘿嘿！” 无苦大师苦思了小半个时辰，终于舒眉一展，呵呵一笑，活像一尊弥勒佛。 姚咏看了一眼无苦大师落子的地方，右边的眉毛抬了抬，似笑非笑地说道：“这世间的路有千万条，不知道大师冥思苦想了这么久，为何却还是选择了一条死路？” “置之死地而后生啊。”无苦大师一边手里盘着棋子，一边说道，“方生方死，方死方生。殊不知，生与死，不过一念之间。” “大师既然有此体悟，堪破红尘，又何必沾染世俗是非，非要惹得自己一身麻烦呢？” 无苦大师人如其名，依然乐呵呵地笑着：“说到底，生而为人，在这茫茫人间，又有谁能走得出这万丈红尘呢？” “大师果然好修行。”姚咏嘴一撇，落子后向无苦大师说道：“大师，又到你了。这一次，还希望大师，可以快些。毕竟，快要见分晓了。” 北濠桥上，曲觞合天地之势，聚日月之精，以摧枯拉朽之态，澎湃磅礴之力向剑虚子压迫而来！ 然而，剑虚子却不惊不惧，双手拨弄，云手翻覆，化天地阴阳，运无极而生太极，宛若老君演道，浩然之气长存，正是诸天气荡荡，我道日兴隆！ 表面上看，剑虚子虽是以退为进，后发制人，曲觞的指劲触及到周身水气之时，却逐渐化为虚有，不留一丝痕迹，仿佛从来未存在一般。 眼看曲觞的指劲越来越短，他离剑虚子的距离越来越近，剑虚子突然两眼一睁，放出两道金光，仿佛一下子钳制住了曲觞的心。紧接着，剑虚子原本随势而变的手忽然掐起剑诀，一指点在了曲觞的眉心！ 曲觞用剑法勇斗剑虚子，剑虚子却用指法扼住了曲觞！ 世事荒唐可笑，循环往复，不过如此！ 曲觞眉心被点，顿时感觉好似灵魂都要被这一指抽出来一样，整个人仿佛就剩下一副臭皮囊，慢慢软了下来，从半空落了下来，扑通一声，沉入濠河之中。 “大师，承让了！” 姚咏意味深长地一笑，向棋局上一败涂地的无苦大师拱了拱手。 无苦大师虽败，却还依然乐呵呵的：“成也好，败也罢。这世上，又有谁能赢一辈子，又有谁会输一辈子呢？输赢，都不过是人生的常态罢了。有时候，输就是赢，赢却也是输。” “哈哈，若是旁人说这话，我一定会觉得他说这番话是在给自己找回颜面。但我却知道，大师是真的不在乎输赢，才故意输给我的。” 无苦大师道：“祭酒大人只说对了一半。老衲确实不在乎输赢，却也并非故意输给祭酒大人的。祭酒大人的棋艺，的确高明。” 无苦大师看了一眼窗外的夕阳，起身说道：“一局终了，天色已晚，老衲也该回去了。今日与祭酒大人对弈，颇有收获，咱们来日再战，老衲就此告辞！” 无苦大师双手合十，对姚咏行了一礼之后，便下塔去了。 “一局终了，谁知道是不是一局又起呢？” 姚咏一甩衣袖，将手背在身后，缓缓走到光孝塔顶的窗前，远眺北濠桥上的景象。 曲觞落水的一刹那，牵一发而动全身！ 北濠桥以北，钟秀街上的濮阳军乌泱泱一片，围剿而来，堵住了北濠桥的北面出口。濠河之上，策机堂与双清帮各有数人下水寻找曲觞尸身，同时，双清帮的快船也早已将策机堂的飞艎团团包围，而南面中学堂街上的缥缈楼弟子一瞬之间就围住了濠滨茶馆。 与此同时，剑仙柳之羲蜻蜓点水，落到了北濠桥上，拦在了决战之后，气力两空的剑虚子面前。 柳之羲气极努极，背后古剑遗风呼啸出鞘，寒芒锐利，噤若寒蝉：“在下书圣剑仙柳之羲，就让我来领教剑神的高招！” 就在此时，北极阁上，张泽玄挥舞双剑，宛若一只蝴蝶，翩翩起舞，御风而行，稳稳地落在了剑虚子与柳之羲中间。 张泽玄回头看了一眼剑虚子，与其眼神对视确认其无虞之后，目光瞬间收回，又朝前方飞射而出，怒视柳之羲，双剑交叉，护住胸前，然后虽然斯文温雅却无比坚定地说道：“剑虚子方经大战，剑仙立时就要挑战，莫不是要趁人之危？将来此事传入江湖，怕是都要叫江湖人，以为你书生剑仙柳之羲，不过是厚颜无耻的小人罢了！” 柳之羲见状，双目更怒：“我柳之羲能够以仙为号，便不会在意这些闲言虚名。我只知道，这个人杀了我这辈子最好的朋友兄弟！我若不能为他报仇，将来九泉之下，我又有何脸面与他相会！朋友兄弟之义，在心不在名，这位兄台倒是忒小看我了。” 张泽玄心中凛然，柳之羲为曲觞报仇之义，与此时自己维护剑虚子之义实是一般心思，两人虽是敌对，实际上却是肝胆相照。 “在下北濠桥主张泽玄，你柳之羲要替你的兄弟曲觞报仇，我却也要保证我兄弟剑虚子的性命！我没有资格拦着你报仇，但我手中的‘知行合一’，却也不能让你再进一步！” 柳之羲同样心中一凛，竟仿佛在面前的这个人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他们的对立，无关对错，只因立场不同。 柳之羲肃然起敬：“书圣剑仙柳之羲，请招！” 张泽玄不再答话，但他无比坚定认真的眼神却已经回应了柳之羲。 他们彼此明白，对方是值得尊重的人，而对对方最大的尊重，便是全力以赴！ 柳之羲一声呼啸，遗风剑凌厉非常，兰亭剑序精妙无比，飞身向张泽玄扑去！ 张泽玄一声轻呵，金鸡独立，求知剑倚在背后，躬行剑护在胸前，正是张氏一族代代相传，张简之自祖师王阳明“知行合一”之心学当中，所悟出的心剑起手式！ 一者，银钩铁画，行云流水，似笔一般的剑，似剑一般的笔，即是剑法，也是书法！曲觞粗学兰亭剑序便可凭此多次逢凶化吉，而如今兰亭剑序在创招者，书圣剑仙柳之羲的手中，招式威能更是增添百倍！ 一者，随心而动，知行合一，集心学之大成，合先祖之体悟，呼啸九州之内，傲然天地之间！心之所向，便是剑之所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指惊虹》正文 第三十四章 知行合一 狼毫在风中拂动，剑光在萧瑟中铮鸣，青剑遗风在柳之羲手中翻转，兰亭剑序在古剑流转之中驰骋，仿佛王右军惊世风采再现尘寰，震撼天地！ 柳之羲眼光一凛，两道精光直射张泽玄手中双剑，翻手一招“游目骋怀”，手中剑锋直指张泽玄咽喉。 张泽玄眉头一皱，手中双剑易位，身后左手求知剑转至身前，身体微微一侧，挺剑格挡。 柳之羲与张泽玄剑锋一触，心中一惊，原来这求知剑竟然是一把无锋钝剑！ 柳之羲见一招不成，急忙收剑，立刻又递出一招“清流激湍”，虽然剑影幢幢，飘忽不定，最终却是直取张泽玄小腹。 张泽玄仍是不慌不忙，反手握剑，横挡身前。谁知，双剑一触，遗风剑如游龙一般转了方向，剑指张泽玄心口。 张泽玄临机急变，手一拨，剑脱手，身一退，求知剑便绕着遗风剑飞速地旋转了起来，封住了遗风剑的行动。忽然，张泽玄眼疾手快，一手抓住了求知剑的剑柄，在遗风剑的剑身上重重一击，直震得柳之羲虎口发麻，青剑险些脱手。 柳之羲受劲之后，借势后退，举剑一看，这幽幽古剑名锋之上，竟是给无锋的求知剑硬生生敲出一个小小的缺口来。 “心剑威力，果然不可小觑。” “剑仙之能，又岂是浪得虚名？接下来，还请小心了！” 说罢，张泽玄右手躬行剑也不再倚在身后，显然是要出全力了！ 柳之羲见状，脚下飘忽，如影如魅，穿梭天地之间，剑上兰亭剑序竟好似从四面八方向张泽玄袭来。 而张泽玄却也淡定，毕竟柳之羲人只有一个，剑招能从各个方向袭来只是因为柳之羲的身法太快。张泽玄静身立地，手中又有双剑护持，见招拆招却也不遑多让。 柳之羲暗暗心惊，张泽玄左手无锋之剑只在试探，格挡，而真正的杀招，却出自右手削铁如泥，吹毛断发的寒锋利刃躬行剑！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用左手无锋之求知剑试探对手的招式与规律，再由右手之中的躬行剑刺出绝杀的一招；同时，在右手躬行剑出招的时候，找出之前忽略的破绽与纰漏，经由右手求知剑反复验证试验。 知中有行，行中有知，正是知行合一！ 故而，心剑的诀窍，便是获取信息与分析信息。然而，高手过招，只在瞬息。所以在千变万化的战局之中，心剑使用者必须用最快的速度完成如此浩大的信息处理与分析，同时也需要心与剑的绝对配合，心之所向，便是剑之所指！ 所以，心剑不仅仅是知与行的合一，更是心与剑的合一。 这样高深复杂，同时对使用者天赋要求极高，需要使用者有极强的心力与分析能力的剑法，作为张氏不传之秘，传到今日，除了创招之人张简之能发挥其十成威力，能使出六成威力的，已然是寥寥无几，而张泽玄不仅是这一代中的人杰翘楚，更曾得高人指点，竟已然能发挥七成威力，实属不易。 心剑虽是高超精妙，但是即便有这样的剑法傍身，张泽玄却并不好过。 因为柳之羲根本就是拼命的打法！ 一生之中最重要的兄弟就死在自己面前，就算拼上自己的性命，柳之羲也要杀死眼前的人与他身后的人，为挚友报仇雪恨！ 这就是为了心中情义，可以不顾一切的柳之羲！ 这边厢，柳之羲与张泽玄战得难舍难分，难分上下，北濠桥下，濠河之上却也热闹非凡。 策机堂与双清帮的水鬼在水下找寻着曲觞尸身的身影，然而濠河之下水草丛生，双方水鬼更是双双拔出匕首，互相阻挠，实在难觅尸体踪迹。 双清帮的快船围了策机堂的飞艎，绳索飞爪从四面八方向飞艎招呼，无数双清帮弟子踏绳索而上，逐步逼近飞艎。与此同时，飞艎四周忽然夹起无数神机弩，箭雨以飞艎为中心，向四周扩散，一下子就击退了双清帮的第一波攻势。 另一边，缥缈楼弟子与濠滨茶馆中的策机堂弟子火拼。缥缈楼弟子虽然人多势众，但策机堂的人马却都是天机组中的精英，个个可以以一当十，与缥缈楼一众僵持不下。 黄水生屹立在一艘双清帮小船的船头，眼看各处久攻不下，心中焦急，却又忍不住想起了临走前，军师所说的话：“从紫清山截杀，到镇围剿，你黄帮主屡战屡败，陛下的耐心，怕是也到了尽头。这一次若是还是失败……” 黄水生心知，若是此次再失败，必会失去陛下的信任，日后陛下麾下的江湖势力，怕是永远没有自己立足之地了。对于自己来说，这一仗已是非胜不可，毫无退路了。 不成功，便成仁！ 黄水生一咬牙，一只飞爪勾住了飞艎的船头，踩着绳索飞快地向飞艎逼近，同时手中天堑剑应声出鞘，天堑剑法固若金汤，密不透风地将弥天箭雨扫入水中，竟是将水中搜寻曲觞尸身的水鬼也给逼了出来。 扫荡箭雨之后，黄水生顺利抢到了飞艎甲板之上，手中之剑一旋，用手在剑柄上一拍，飞旋的剑绕着飞艎一周，所有弓弩手不及反应，皆在一瞬之间被一剑封喉，然后剑又鲜血淋淋地飞回了自己的手中。没有了神机弩箭雨的阻挡，无数的双清帮弟子也逐渐杀到了飞艎之上。 就在双清帮弟子想要抢进船舱的时候，却纷纷七窍流出黑血，倒在了船舱门口。紧接着紫黑色的迷离毒烟从船舱之中弥漫了开来，让人无法靠近。 黄水生眉头一紧，天堑剑施展开来，那固若金汤，隔绝一切的天堑剑法，竟是连毒烟也能隔绝！黄水生一边施为天堑剑法，一边往船舱中冲了进去，意图抓住放出毒烟的罪魁祸首。 “哎呀，救命啊！我就是个郎中，不会武功啊！” 与此同时，即便天机组的弟子是精英中的精英，面对人山人海的缥缈楼弟子，也终于有些支撑不住了。 而此时，张泽玄与柳之羲之战也已经到了白热化的阶段。 柳之羲虽然气极怒极，脚下的步法却并未因此而凌乱，手中的遗风剑也没有因此而变得沉重，不但未失灵动虚渺之意，而且更加凌厉精妙。 柳之羲虽是不要命的打法，张泽玄又岂是易与之辈，求知剑，躬行剑相辅相成，大脑飞速旋转，计算判断对手剑法的来势与去势，极速地寻找其中可以突破的关要与破绽。 柳之羲耳朵听到单鸩一声救命，心知大事不妙，当下运剑于手，笔走龙蛇，竟似将剑甩成一条软鞭，蜿蜒曲折，行云流水。 这一招，正是兰亭剑序之中，暗合曲觞名字的”流觞曲水“之招。 此时用此招，柳之羲的心思显而易见了。 张泽玄见状，双剑胸前交叉，竟似一把剪刀一般，眼光一凛，便夹住了柳之羲的剑锋。然而，张泽玄原本以为自己钳制住了柳之羲的攻势，就在他松懈的一瞬，柳之羲剑锋一挑，原本夹着遗风剑剑锋的双剑的交叉点刚好滑到了遗风剑上之前被求知剑砸出的那个小缺口上。 如此一来，倒变成了遗风剑牵制住了双剑！ 张泽玄尚未对柳之羲这反客为主的怪招反应过来的时候，柳之羲在缺口处借力，又是剑锋向上轻轻一挑，张泽玄手中的双剑再也架不住，手臂顺势向两边展开，胸前门户大开，破绽尽现！ 剑身光滑，原本无处借力。张泽玄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用求知剑砸出的那个口子，竟然成为了柳之羲反败为胜，反过来钳制自己的利器！ 这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然而张泽玄毕竟不是简单人物，虽然心中慨叹，却没有失了冷静，双臂向两边震开的瞬间，便立刻就势向后急退，以防此刻柳之羲趁着自己胸前门户大开，一剑刺来。 但是，柳之羲却没有乘胜追击，而是足尖一点，掠向了策机堂的飞艎，好似刚才那招就是希望他后退一般。 张泽玄本就是为了护着剑虚子才与柳之羲一战，此刻见柳之羲逼退自己赶去救援同伴，当下也不追击，急护着剑虚子回到北极阁休养生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指惊虹》正文 第三十五章 水生长生 司马荣自永和山庄之中被许天一回光返照的致命杀招重伤之后，又为了以防夜长梦多而匆匆登基，诸事操劳，国事繁重，早已经力不从心，全靠那位军师进献的清风丹强撑着。然而现成的清风丹毕竟有限，同时也治标不治本，故而司马荣在安排了通城之事后，便听从军师进言，趁着此时局势尚且安稳，一方面在太极殿以北的太清殿垒起八卦炉，请了南都城外玄妙观之中的玄天高道炼制清风丹，一方面闭关于太极殿以东的太平阁，由男女老少四徒护法，不闻国事，不上早朝，决定一心一意修复损伤，一应国事交由三省三相与军师决断，司礼监批红，下发六部执行。 玄朝立朝之初，以玄为国号，玄门便一直香火鼎盛，盛行至今。而如今，南都城东的玄妙观便是玄朝全真道的玄门正宗道统。 这日，司马荣在太极殿上召见玄妙观主，本是为商讨炼丹之事，却对玄妙观主所说长生之道更感兴趣。 从秦始皇派遣徐福出东海，寻蓬莱开始，长生就成为了无数帝王梦寐以求的目标。又有谁，不想千秋万代，永生永世地掌握权力，享受人间富贵呢？更何况，司马荣受伤沉重，本还在苦恼，自己虽苦心经营多年，最后终于得偿所愿，但自己这样的身体，这皇位却也坐不长久。到头来自己努力小心了那么久，却换来一场空吗？此刻，玄妙观主的长生之道，正可谓是雪中送炭，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司马荣欣喜万分，敕封玄妙观主为国师，留在宫中，一方面炼制丹药，一方面指导自己长生之道的修习之法，故而闭关也就不是养伤这般纯粹了。 司马荣听信玄妙观主之言，亲下旨意，跳过三省，直达六部，改太平阁为乾元宫，取乾卦“元亨利贞”之意，并从户部调拨款项，着工部严格按照玄妙观主所设计，改造宫苑，以改变宫城风水气场，配合自己修习长生之道。 北濠桥上，柳之羲逼退张泽玄之后，便急忙飞掠到策机堂的飞艎之上，正看见单鸩被黄水生从船舱中的毒烟之中给逼了出来。 “啊救命啊，我就是一郎中啊，不会武功啊！” 黄水生才不管单鸩的求饶，甫一脱离毒烟，手中天堑剑便不由分说地往单鸩身上招呼。眼看黄水生的天堑剑就要从背后刺穿单鸩的心脏，这时候却忽有一物，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挡在了剑锋与单鸩之间。 黄水生定睛一看，天堑剑的剑尖正刺在柳之羲遗风剑的剑身上，转瞬之间又一次救下单鸩性命的，正是刚刚与张泽玄周旋良久的书圣剑仙柳之羲！ 黄水生与柳之羲的眼神一对，顿时心中一惊，本欲后撤，却又立马想起了走之前军师的嘱托。 “从紫清山截杀，到镇围剿，你黄帮主屡战屡败，陛下的耐心，怕是也到了尽头。这一次若是还是失败……” 此次自己若是再拿不下几颗人头，回去怕是也没有颜面在司马荣面前立足了。 而柳之羲此刻方经大战，曲觞身死对其又打击甚大，此刻身心俱疲，正是可趁之机！ 心念把定，黄水生一咬牙，不退反进，天堑剑法施展开来，手中天堑剑在周身织成罗密剑网，以守为攻，逆守为攻，向柳之羲攻袭而去！ 柳之羲双眼一冷，虽经大战，手中遗风剑凌厉不减，飘逸灵动，虚幻缥缈，豪放不羁，颇有东晋名士之遗风！ 然而，黄水生的天堑剑网能将毒烟都阻隔在外，其绵密与坚固，可想而知，柳之羲的剑想要穿破这道剑网，也并没有那么容易。 这也是黄水生敢于放手一搏的资本与自信！ 但是，毕竟烟是死的，人是活的。 黄水生的天堑剑运转周身，引导周遭之气形成屏障，毒烟随风而飘，故而能在剑法的引导之下被隔绝在外。然而兰亭剑序虽然浩渺如烟，但是剑主的意识灌输其中，却不会被轻易引导。 黄水生的错判，使得他赌输了。 有的时候，赌输了可以从头来过，将之前输的连本带利赢回来；可以有时候输了，就什么也没有了。 当赌注是生命的时候。 柳之羲遗风在手，兰亭入剑，试探三分便已经找出了一丝微妙破绽，青剑一挺，一剑封喉，便了结了黄水生的性命。 镇中，柳之羲第一次见黄水生便心生厌恶，后来更经曲觞解说，得知他也是构陷曲觞的罪魁祸首之一，更是恨不得撕了他。谁知道如今，他竟然自己送死送上门来。 黄水生一死，双清帮弟子群龙无首，顿时混乱，飞艎四周围着的双清帮快船也逐渐松散了起来。柳之羲趁此时机青剑虚晃，一面砍翻了飞艎上的双气帮弟子，一面立刻命策机堂弟子趁着双清帮混乱，驾船离去，全速前进，硬生生地在双清帮的包围之中打开一个缺口。 策机堂飞艎沿着濠河顺流而下，欲从濠河入长江，谁知行至半途，却见一条横江铁索拦阻在前。双清帮纵横长江数十年，自然精通水战，而黄水生在曲觞与剑虚子大战前夕布置之时，考量到若是曲觞侥幸生还，策机堂接应之后，必会想由此处入长江逃窜。故而为封锁其退路，特意在此设下铁索横跨河面，阻隔船只。 柳之羲见情况不妙，即刻让策机堂弟子将飞艎靠岸，改走陆路，与天机组的弟子会合之后，一同向北撤退。谁知道，才刚从濠河边走入钟秀街，忽闻一声长啸，无数身着银亮铠甲，手持寒光长枪的濮阳军士兵从周围的街巷之中冲了出来，将柳之羲，单鸩与策机堂众人包围了起来。 长枪让人难以近身，对于善于近身肉搏械斗的江湖人，长枪兵正是其克星。 单鸩躲在柳之羲的身后，环顾四周，看着寒光凛凛，随时就可以穿胸而过的长枪，忍不住暗骂道：“这臭丫头的速度怎么这么慢！” 眼看长枪兵正在慢慢收缩包围圈，柳之羲青锋遗风在手，苦思脱身之计。就在这时，天外忽然传来一声清亮弦鸣！ 铮铮琴音悠悠而来，却又仿佛在一瞬之间，化作无数飞刀飞剑，携裂帛之力，逼开了长枪兵的包围圈。 柳之羲嘴角一斜：“终于到了！” 柳之羲说罢，但见一人，淡黄蟒袍加身，玉簪珠冠，一手捧着九霄七弦琴，一手却捧着一方熠熠生光的金印！ “太子印在此，濮阳军还不听令？” 煌煌太子印，说明这琴弦一动便能一举逼开长枪包围的，正是自数年前为了红颜知己犯下荒唐事之后，便一直隐居不出的玄朝太子——司马青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指惊虹》正文 第三十六章 玄朝太子 从曲觞从中毒昏迷之中醒过来，到与剑虚子北濠桥之战的这五天当中，曲觞在医仙单鸩的调理下一面恢复身体，一面向柳之羲讨教剑招，为与剑虚子一战做足准备。而许静姝与秦离却在此期间，暗度陈仓转移了所有策机堂人马到苏县暗舵，在安排好一切之后又赶去了另一个地方。 因为他们打开了许天一的第二个黄色的锦囊。上面只写着四个字： 万亩竹海！ 这四个字的出现对于许静姝来说并不意外，竹海的两位主人精通音律，许天一也是风雅之士，数年之前便与他们交好，还特意将许静姝送去学习音律。当初毒纯阳在万亩竹海布下五毒八卦阵对付曲觞之时，许静姝正好在万亩竹海小住学习，接到父亲指令之后便助曲觞脱困，并一直扶植至今。 就个人来说，万亩竹海正是许静姝与曲觞初识之处。 但是许静姝并不明白，此时此刻万亩竹海于大局有何意义。 然而，秦离看到这四个字的眼神，却有些似懂非懂，意味深长。 但是，秦离自许静姝记事起便一直襄助父亲管理策机堂，父亲以老三称之，许静姝也自然而然唤他三叔，视他为长辈，此刻虽有疑惑，秦离不说，许静姝却也不好追问，只能带着疑惑，先赶往了万亩竹海。 同时，司马荣想借刀杀人，假借剑虚子之手，除去心腹之患曲觞，故而此刻一门心思放在曲觞与剑虚子的北濠桥决战的布置上，所以许静姝与秦离的策机堂暗中转移行动与前往万亩竹海的行踪皆没有暴露，司马荣方面丝毫没有察觉，故而也没有设下任何阻拦，使得许静姝与秦离顺顺利利地就抵达了万亩竹海。 竹海主人本在竹林深处的竹海小筑抚琴，看到许静姝与秦离到来，缓缓站起身来，抱了抱身旁一身清雅素衣的女子。 “看来时候到了。荷儿，你和月儿在此等我，为父皇报仇之后，我自会来接你们！” 那女子眼角盈着莹莹泪光，心情复杂地扑在竹海主人的怀里：“我早知道会有这一天。你是玄朝太子，这份责任与担当，你自然是躲不过去的。咱们能得宗主庇佑，在此隐遁红尘，安稳快活了这么多年，已经够奢侈的了。” 说罢，那女子将怀中熟睡的小女孩轻轻放到了一旁的摇篮之中，为竹海主人换下了素雅的淡蓝色长衫，从箱底拿出了一件淡黄色的蟒袍替他换上，并从衣柜的深处拿出了一个金黄色的，似乎包裹了什么方方正正的东西的包袱递给了竹海主人。 事发之时虽然许静姝年纪尚小，但那段往事实在太具有传奇色彩，民间更是广为流传，她想不知道都难。虽然早有怀疑，但是直到此刻，许静姝才终于确定，自己求教多年的竹海主人，就是隐遁已久的玄朝太子——司马青叶。 那那位素衣女子，想必就是曾经的北朝宜妃，现在的万亩竹海女主人——苏歆荷。 当年司马青叶与苏歆荷之事，在朝堂与大局上来说，虽说是大错特错，荒唐至极，但这段荷叶传奇却是在民间广为流传，令人欣羡的爱情故事。 司马青叶背起了琴，垮上了包袱，轻轻抓了抓苏歆荷的手，又深情地望了她一眼之后，便与秦离，许静姝走下了竹海小筑。刚刚走下最后一级台阶，司马青叶忍不住停下脚步回眸一望，两人的眼光对在了一起。两个人都能从对方那两泓清泉之中，看出无限的深情与依恋。可片刻之后，两人都颇有默契地收回了他们的目光，一个无比坚定，毫不犹豫地离开，一个走到了摇篮边，哄着熟睡的女儿。 他们一句话也没有说，因为也不必多说什么，他们都能从彼此的眼神之中明白对方的心意。 一个眼神，胜过千言万语。 一个眼神之中，仿佛已经走过千山万水，历经春秋冬夏。 秦离向来不近女色，不解风情，对于这样的情景也只觉得莫名其妙——他们两个人在看啥啊？有啥好看的啊？都看了这么多年了还没看烦啊？ 但是对于许静姝来说，却似一记重锤撞在了心中，触动颇深。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脑海里突然浮现了曲觞的面容，从眉眼到红唇，从耳垂到鼻尖，每一个棱角都是那么清晰。 而这时候，许静姝心念一动，仿佛一阵阴霾遮挡了十里桃花。 不知道剑虚子与曲觞之战，结果如何？ “太子印在此，濮阳军还不听令？” 司马青叶朗声一喝，濮阳军自濮阳阙以下，无不目瞪口呆，瞠目结舌。 玄朝祖制，太子之位，有德者居之，不以长幼嫡庶为标准，皇帝可在已经成年的皇子中择贤者立为皇太子，赐太子印，可代天子行诏，可御四方兵马。故而，见太子印，如见兵符。 所以，理论上说，濮阳军见到太子印，理应听太子号令。但是偏偏，给濮阳军下令的，是当今圣上，而司马荣也是按照礼制龙御登基，将来必会入宗庙，葬王陵，入本纪的正统皇帝。只因司马荣从表面上看是兄终弟及，临危受命，并不是正常的皇位继承方式，而数年前太子退隐之时也同时带走了太子印，濮阳阙更想不到这位早已经躲起来的太子居然会在这个时候跑出来，这才出现了这样左右为难的尴尬局面。 司马青叶见到濮阳阙尴尬的面容，也知道他为难之处，不忍欺负他武人心思，故而也不想在这个时候逼濮阳军倒戈，只希望他能让出一条生路。所以，他下了一道有些吊诡又有些可笑的诏命。 “濮阳军全体听令，闭眼！” 濮阳阙虽是武人，却不是笨人，太子殿下这道诏命旁人听起来一定觉得莫名其妙，他一听心中的大石头便立马放下了，他知道这是司马青叶不愿为难他，在给他找台阶下。故而，他毫不犹豫地下了军令：“众军听令！闭眼！违令者，斩！” 虽然这军令有些荒诞，但是濮阳阙治军严明，濮阳军中军令如山，众将士虽有疑惑，却也都纷纷闭眼，甚至不敢让一丝光透到眼睛里。 司马青叶微微一笑，朝着柳之羲，单鸩等人一招手，领着他们就这样轻而易举地逃出了濮阳军的包围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指惊虹》正文 第三十七章 波诡云谲（上） “怎么不见曲觞？” 司马青叶领着众人急急而奔，绕着通城转了大半圈，终于绕到了通城南面的城门，而许静姝与秦离正在那里接应他们。许静姝目光一扫，却没有发现那个她心中最期盼的身影。 司马青叶一路带人狂奔并没有来得及细看，此时被许静姝一提醒，才发现少了这个最重要，最关键的人。柳之羲不愿目光直视许静姝，瞥到了一边，嘴角不停地抽搐着，眼睛也不停地眨着，仿佛在强行忍住什么。而单鸩却低着头，把手拢到了袖子里，不停地叹着气。许静姝看到他们俩这般神态，心中已经明白了大半，却也凉了大半。 “他……他……” 许静姝的声音已经开始颤抖，莹莹泪光已经忍不住在眼角打转，她仿佛用尽全身的力气压抑着内心的悲伤与痛苦。 柳之羲不忍回答，单鸩走上前，拍了拍许静姝的肩膀，温声宽慰道：“丫头啊，我是一个江湖郎中，这辈子看的最多的，就是生死。我虽是医仙，却也不是每次都能从阎王手上抢人的。那种生命在你指间溜走的感觉，比什么都痛苦。看得多了，也就明白了，生死有命，天道轮回，有时候是不可强求的。” 听着单鸩长辈一般的细语安慰，许静姝心中最柔软的部位仿佛被触动，竟是一个忍不住，依偎在单鸩的怀里梨花带雨地哭了出来。 “哭吧，哭吧，发泄出来了就好！” 单鸩一边摸着许静姝的一头秀发，一边眼眶也忍不住有些湿润了。看到许静姝，他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当时，她生下孩子便因为气血两虚而撒手人寰，身在远方得到消息的他也是这般心境。如果当时在她身边，也许就不会发生那样的悲剧了。 许静姝不会武功，紫清山突围与北濠桥之战，她都被安排在外围接应。第一次，等来的是至亲父亲的尸身，而第二次，却等到了挚爱殒命的消息，而她，甚至都没有机会告诉曲觞自己的心意。 许静姝自小聪明剔透，家教甚好，故而从小一向理智都放在感情之前，情绪发泄完之后，虽然眼角还挂着泪痕，心思却已经慢慢放到了大局上，当然同时也是为了转移转移注意力。 许静姝带着哭腔说道：“咱们去苏县吧。” 曲觞当年入宫成为大内侍卫之后，便一向与司马青叶交好，司马青叶也万万没有想到，多年之后听到故友的消息，竟是他落败身亡的噩耗。司马青叶还沉浸在悲凉与感慨之中，忽听得许静姝说了这句话，将他从泥沼之中拉了出来。司马青叶心中一愣，细细思考之后，感觉许静姝这个建议甚是妥当，当下朝她点了点头。 就在一行人准备动身之时，柳之羲却忽觉心口绞痛，捂着心脏蹲了下去。 单鸩赶忙跑来查看，原来柳之羲先是见曲觞落水身亡，气急攻心，如此情况下又奋战张泽玄，斩杀黄水生，本已受了极其沉重的内伤，但是一路奔到此处，心思紧张倒也没有发觉有什么异样，直至此时心神才少有松懈，体内伤患才相应爆发。 单鸩二话不说，掏出一个天青色的瓷瓶，取了一粒其中的青色药丸，让柳之羲服下了。 “这是清风丹，可以缓解你的内伤。不过切记，七天之内不能饮酒，否则良药变毒药！” 柳之羲虽然一贯狂放不羁，嗜酒如命，但是到了此刻却被这个一直被自己保护，没什么武功的江湖郎中的威严震慑住了，听话地点了点头。 之后，众人翻身上马，往苏县奔去。 北濠桥之战，是剑山一神剑虚子与大内第一高手曲觞的对决，如此必然奇招迭出，精彩万分的一战江湖上自然人人都想一观，若非策机堂与司马荣的势力将整个北濠桥围得水泄不通，怕是当时也要人山人海，热闹非凡了。虽然很多人没有亲眼看到这一战，这一战的结果却很快传了开来，也很快便传到了京城南都，传到了紫清山上。 永和山庄之中，但见一紫衣少年，身背刀剑，捧着一个食盒，缓步走到了军师所在的清雅别院之中。 “宗主，风满楼送来了今天的八宝福禄鸭！” 这位军师自从辅佐司马荣以来，便被安排住在紫清山上永和山庄里这座别院之中。一个被司马荣如此礼遇的人，自然有无数人送来各种礼物想要讨好他。可是偏偏，这位军师不爱财，不爱女人，偏偏就爱吃，而他在京城之中最爱的，还属风满楼的八宝福禄鸭，每天都要风满楼送一只到永和山庄里来。 “辛苦你了，送进来吧。” 军师将八宝福禄鸭从食盒之中小心地取了出来，小心地用筷子扒开了鸭子的背部，又在香气扑鼻的炒丁之中稍稍扒了扒，就找到了一个拇指大小的小竹筒。军师放下筷子，用拇指和食指捏着小竹筒的盖子将之拨开，有用拇指和食指小心地捏出了里面卷起来的纸条。军师撑开纸条，放到眼前一看： 北濠之战，剑虚子胜，曲觞落水。 看罢，军师似是很满意的样子，右边的嘴角微微抬了抬，仿佛一把隐于暗处的弯刀，不知道什么时候便要一刀致命。 “春秋，替我把食盒还了吧。” 那个身背刀剑的紫衣少年听到军师吩咐，立马接过食盒，说了一声“遵命”，便往风满楼而去。 紫衣少年前脚刚走，一只黑鹰便飞了进来，停在了军师的手上，颇有灵性地蹭了蹭军师白皙无暇的脸颊。 “玄冥乖，这只鸭子都给你吃，等会还要辛苦你去趟八纮一宇阁，给小九送信呢，快吃吧！” 军师一面顺着那黑鹰的羽毛，一面笑着看着那黑鹰吃得狼吞虎咽。 这笑却与刚才那鬼魅一笑截然不同，倒是颇有几分真诚与纯粹。 风满楼的掌柜柳如风见是宗主贴身亲卫亲自送还，当即会意，接过食盒之后立刻转入厨房，将食盒放在砧板上打开之后，里面一如预期地躺着一个拇指大小的小竹筒。柳如风打开一观，纸上只有四个字： 注意剑山！ 北濠桥一战，江湖上虽然闹得沸沸扬扬，可是作为获胜者的主场，剑山却依然还是一片清静安宁。 渺渺竹林，篁翠深处，凄神寒骨，悄怆幽邃，隐隐约约露出一处小石清潭，水尤清冽，水声如鸣佩环，岸势犬牙差互，参差不齐。深秋时节，石潭水寒，却见一人，静坐其中，双目紧闭，纹丝不动，更无一丝呼吸，竟仿佛死人一般。石潭岸边，两条人影临渊而立，两双眼睛都意味深长地盯着水中的这个人。 “老六，我费了这么大的劲把他搞出来，你说他真的能醒过来吗？” “对他来说，这是一个坎儿。若是他能过了这个坎儿，悟到了他该悟到的东西，那只怕将来，这江湖就是他说了算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指惊虹》正文 第三十八章 波诡云谲（中） “祭酒大人，我也是没办法，你知道的，太子印……” “我都明白，你不用再说了。” 姚咏依然静静地站在光孝塔的塔顶窗前，站在他身后的濮阳阙根本不知道他到底在望着什么。也许是原本热闹非凡现在已经恢复平静的北濠桥，也许是天边仿佛被血沾染，殷红一片的夕阳晚霞，也许他根本什么也没望着，只是这样怔怔地眼睛平视前方罢了。 终于，姚咏慢慢地回过身来，濮阳阙看着他的脸，却读不出任何情绪来。 “这位消失了这么多年的太子在这个时候突然冒出来是谁也料想不到的事情，让策机堂的人马逃脱，到底非你我之罪。不过太子再现，兹事体大，你明日便回南都，将这里的情况禀报陛下，让陛下圣裁吧。” 濮阳阙怔怔地盯着他，直到姚咏的面上终于浮出一丝微笑，他才真正放下心来。他原本还担心这位祭酒大人会把所有的责任都赖在自己身上呢。欣喜之余，说罢一声”告退“，便赶忙下了光孝塔。 姚咏见濮阳阙乐呵呵地走了，当下轻蔑一笑，从衣服中取出了一封密折，命人八百里加急送到南都。 “哼，到底武人心思，你带着兵马，能有我这八百里加急跑得快吗？” 姚咏费心部署，布下天罗地网，调和军方与江湖势力，围追堵截，为的不仅仅是让曲觞无处可逃，必死无疑，更是希望可以将一直不识时务，助纣为虐，襄助曲觞的策机堂一网打尽，一并剿灭，斩草除根。但是如今，曲觞虽然死在了剑虚子手上，策机堂虽然也损失惨重，最精英的天机组也死伤大半，谁知道半路杀出来个司马青叶，使得策机堂依然保留了不少的实力，逃出了包围圈，不可不说是后患无穷。姚咏心里自然明白，太子印的威慑，在那个当下濮阳阙没有直接投诚，已经做得足够好了。但是，他也不能让这个不能算是错误的错误，误了自己的大好前程。 秋风凉凉，层层叠叠的重云遮住了迷离的月光。 秋月虽是无光，黑暗之中自有灯火。 永和山庄潇湘别院之中，小桥边的石灯闪烁着点点星火，照得整个原本昏暗得有些阴森恐怖，让人毛骨悚然的庭院有了一丝灵动与温暖。庭院深处，竹帘之后，一盏青灯悠然点亮，照亮了只影的人，也照亮了虚无的心。 但见青灯下的身影，拨弄着一旁的火炉，只待炉上水开，才捻了一块洁白如雪的棉布小心地提起火炉上烧着的水壶，再慢慢地将滚烫的热水冲进留了几片花瓣，几朵花苞的天青色盖碗儿之中，顿时花香扑鼻，似能招蜂引蝶，又似乱花迷醉人眼，也迷醉了人心。闭上眼睛，只感觉到有一只温柔顺滑，纤细修长的手，轻轻拂过自己的后脖颈，痒痒的，心却也痒痒的。又好像是烈焰般的红唇重重抿了一下自己的上嘴唇，又欲拒还迎地退开了。又好像是纤细白皙的手指上那水葱般的指甲轻轻滑过自己的胸脯。这样大好春光的意境，倒是与此刻深秋肃杀之气格格不入。 这样的茶，莫说是喝了，寻常意志不坚定的人哪怕是闻一闻茶香，就早已被撩拨地欲罢不能，欲火中烧了。 难怪这茶名唤红袖招。 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但是竹帘背后泡茶的人，却心如止水，仿佛从来没有需要发泄的一般。 也许风流看多了，也就无感了。 那充盈奔放的茶香花香，宛若红袖翻飞，弥漫整个庭院，却又忽然，被一股冷酷肃杀之气打开了一个缺口。 身背刀剑的紫衣少年面无表情地走到别院之手行礼说道：“启禀宗主，风满楼掌柜求见！” “请他进来吧！” 说罢，那紫衣少年便领着一个体态微胖，一身富贵的中年人进来，但见那人走到院中，毕恭毕敬地朝着竹帘作了一揖。 “南都分舵柳如风，参见宗主！” “起来吧。我进京之时就通知过你们，我入永和山庄以后，与烟花百尺楼以及各处情报网的联络就由你接手，为免引人注意，如非有要事，消息传递通过八宝福禄鸭送进来即可。如今你既然亲自来了，怕是有什么事一定要当面回禀吧？” “正是！宗主，刚刚接到通城那边送来的重要消息，兹事体大，属下觉得宗主还是越早知道越好，故而连夜来禀告。司马青叶现身通城，并且带着二当家一行人往苏县而去！” 竹帘背后沉吟片刻，悠悠说道：“嗯知道了，按照我之前吩咐的，通知通城分舵，密切注意剑山的动向，有什么情况立刻回报，太子方面，让苏县那边盯着就行了。” 柳如风一愣，他本以为消弭已久的一朝太子再次出现，如此爆炸性的消息必须第一时间让宗主知道，这才冒着风险，假借询问菜色如何，是否满意跑来永和山庄，向宗主禀报。但是宗主除了沉吟片刻，听闻消息表现出来的反应未免太过云淡风轻了。柳如风不知道，是宗主早已经修炼到可以把所有的情绪都深深压在心底，不显山不露水，还是长期处于来自各方的各种情报中心，看惯世事风云变幻早已处变不惊，亦或是这件事根本就在宗主的预料之中。 “还有什么事吗？” 大概是见柳如风太久不出声，竹帘背后的人感觉有些奇怪。 “没……没事了。” “那辛苦你走这一趟了，回去吧，一路小心。” “是！” 紫衣少年领着柳如风走出潇湘别院，竹帘后的人又只剩下影子与他为伴。其实他自知，自己所做的事，自己所肩负的责任，少有人能够理解，这注定是一条孤寂之路，他在当初选择走上这条路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即便如此，也只能稍稍宽慰不悔之心，却改变不了那足够折磨死人的孤独。 多少年以来，身边的人来来往往，走走停停，唯一不变的，却只有灯下的孤影，不离不弃。不用迁就，不用讨好，想念他的时候，就只需要点亮一盏灯。影子不会说话，却注定是最好的倾听者。 “当初青叶太子出事之后，是由八纮一宇阁安置的，也只有八纮一宇阁的人知道他隐居何处。老大，既然你我心有默契，又何必以死相逼？八纮虽无一心，却有共同的目标。枫桥虽然身负家族使命，然而在你心中，却是这般偏执，不明事理的吗？” 黑夜之下的低语呢喃，谁也分不清是在说给影子听，还是自言自语，还是说给那些早已在天上俯视着这红尘人间的人听的。 一阵瑟瑟秋风起，竹帘却被轻轻撩开，露出的是灯火映照之下，更加白皙的面容，以及更加雪白的衣衫。淡淡的浅眉之下，却是深邃如渊的眼眸，挺拔的山根之下，却是毫无血色的惨白嘴唇。这样的形貌，这样的眉眼，普天之下，只属于一个人——白衣卿相卜算子，柳枫桥。 柳枫桥慢慢走到桥边，一步一步踩着的，是情也是义，是惜也是恨，每一步都仿佛有千钧之重。 这时候，绵绵秋雨凄凄地落了下来，虽然不算大，虽然也不算急，却偏偏足够寒，足够凉，寒凉得天地之间，都凝结着一股子肃杀萧瑟之气，挥之不去。 不管寒雨打湿了面庞，不顾泥土玷污了白裳，柳枫桥重重地跪在了小桥前面，竟好像将整个紫清山都震了震。 “如今，太子已出，新局将开，一切尽在枫桥掌握之中。枫桥在此向你立誓，一定扶保太子，继承大统，一统天下。还请老大，安息吧……” 柳枫桥祭告天地，告慰逝者，说到最后，喉咙之中已经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越下越大，也越凄凉的秋雨也划过脸颊，与泪水交织相融，点点滴滴，落入了尘土之中。 原来，是天地同悲。 原来，是逝者有灵。 原来，无论怎样逼迫自己以利为先，暗藏玄机的眉眼背后，还有满含真情的热泪，阴诡算计的背后，依然是那至真至纯的情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指惊虹》正文 第三十九章 波诡云谲（下） 不过，柳枫桥对情势的掌控，还是太乐观了一点。 司马荣虽然闭关乾元宫，前朝诸事皆交给了军师与三相处理，但他那双无比精明的眼睛却并没有被八卦炉之上的袅袅炉烟所遮蔽。司马荣修的虽是长生之道，目的却是永掌皇权。自始至终，司马荣都想找一个听话的木偶，而不是做别人的傀儡。 就在司马荣闭关七日，也就是北濠桥之战之后两日的时候，他出关了。七日之中静心养伤的他，如今已是精神焕发，至少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太大的毛病了。 司马荣褪去闭关时穿的青袍，重新披上了代表着天下至尊的九龙皇袍，在接过王公公递过来的盛着碧玄清的茶碗之后，便命他召集军师与三相到太极殿奏对。 太极殿上，司马荣端坐于龙椅之上，军师与三相分列左右，他们谁也看不清，冕旒珠帘之后那双炯炯有神，沉渊似海的眼睛究竟是盯着他们，还是盯着手上的奏疏节略。 “军师，户部这道国库空虚，拿不出余钱给朕修宫苑的奏疏，是你批复的嘛？” 位列左侧的白衣卿相立刻一步踏到殿中央，拱手回复道：“正是。” “国库里没有多余的银子，你就挪用了苏县的赈灾粮款？你让朕的百姓怎么想朕？” 柳枫桥眉眼一跳，听司马荣着重强调“挪用”二字时，便感觉情况不妙，思虑片刻后应答道：“这正是在下出的主意。君父是玄朝的君父，是朝堂上诸位臣子的君父，也是玄朝百姓的君父。臣民克己为君父分忧，分所当为。更何况，陛下修习长生之道，为的也是玄朝的千秋万代。都说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天下臣民也是为玄朝求永昌，为子孙求福祉，这一点在下与诸位臣工都是这个意思。” 柳枫桥斜着眼睛瞄了一眼李舒谋，李舒谋立时会意，也站出来缓缓说道：“陛下，此事廷议的时候确实已经议过。考虑到苏县毕竟也是富饶之地，藩库之中尚有丰年积下来的钱粮，若是不足，也可向毗邻的通城借粮借款。如此一来，原本户部拨予赈灾的三十万两银子便可留给陛下修建宫苑。上解君忧，下解民困，这个法子诸位臣工皆深以为然。” 柳枫桥此刻瞥了一眼九龙阶上的龙颜，发现司马荣嘴角幅度极小地抬了抬，说明司马荣对这个“上解君忧，下解民困”的说法非常满意，这才舒了一口气。 “好，好，好。诸位果然都是公忠体国，将玄朝交到各位手上，朕也就放心了。对了，说到通城，今天朕刚好收到了崇川学府祭酒姚咏的密折专奏。” 说罢，司马荣从袖子里取出一本深红色封面的奏疏，交到了王公公的手中，王公公又将之双手递到了李相的手中。 “四位都看看吧。看完朕有旨意。” 曲觞死于剑虚子之手，策机堂重创。然黄水生死在柳之羲剑下，更有太子印出，濮阳军放走策机堂残部，未尽全功。 李舒谋，梁惠风与田暮春三人看完无不惊愕，而柳枫桥虽然早就得到消息，看到这份密折的内容并不感到意外，但他好奇的是，司马荣究竟会下什么旨意？ “都看完了吧？那朕就要下旨了，都听清楚了。” 说罢，司马荣便郑重其事地站起身来。 “朕的第一道旨意，自即日起，着鎏仙缥缈楼玄机子统御玄朝江湖，以全江湖之力剿灭叛逆江南策机堂。如有与策机堂狼狈为奸者，与之同罪。” “朕的第二道旨意，中书省晓谕四境，前太子已死，太子印失落，为以防有人趁虚而入，以此作乱，自即日起，废太子印，若有胆敢假冒太子者，格杀勿论；天下兵马，万众臣民若再有听太子印号令行事者，罪同谋逆。” “朕的第三道旨意，朕甫登基，恐北朝蠢蠢欲动，着濮阳军北关驻扎，以御外敌，将功折罪。” “朕的第四道旨意，自即日起，废三省，恢复内阁，命李舒谋，梁惠风，田暮春，柳枫桥四人入阁，原中书令李舒谋为内阁首辅。” “朕的第五道旨意，调崇川祭酒姚咏入京，任吏部尚书，入阁。” 这五道旨意一道比一道让人心惊。前三道无非是一些善后处理，倒也无可厚非。但是第四道，第五道就让人有点捉摸不透了。 司马荣看着底下四个人惊恐错愕的面容，满意地点了点头。 如何让这街下的臣子成为自己的木偶而不是自己成为他们的傀儡呢？ 那就要让他们猜不透自己的帝王心思，摸不准自己的行事规律。 坐在九龙阶上，司马荣总觉得柳枫桥跟这三个老家伙走得太近了，有点太默契了，简直就是一个鼻孔出气，若是长此以往，只怕用不了多久，这几个人就可以把自己架空了。 帝王心术，便在制衡之道。 司马荣闭关之前，特意让一介江湖白衣，却有白衣卿相之称的柳枫桥与三省的三相共同主政，为的就是用这白衣卿相的名头压一压朝堂上向来呼风唤雨，一呼百应的三个老头。谁知道，如今柳枫桥居然与他们合作得如此和谐相安，倒是让司马荣心里不安了。所以他决定，必须要搅动这一池春水。吏部主管的是人才选拔，官员任免，而姚咏又是学府祭酒，桃李满天下，不但朝中官员有不少都是他的门生故旧，新科进士之中的崇川学子也是不计其数。这些条件足够让姚咏在短时间内在朝堂中安插自己的人手，培植自己的势力。更何况姚咏这个人当初是柳枫桥自己举荐的，司马荣提拔他，柳枫桥与三相自然都不会有意见。 只要双方互相争执，不相上下，他们所要拼命争取的，便是皇上的圣心。这样一来，所有的主动权就都握在司马荣的手里了。双方为了讨好自己，自己做事就不会束手束脚，也不用担心自己被臣子架空。如此，便可以安心地去修自己的长生之道了。 自此以后，司马荣闭关乾元宫，潜心修行，唯有每月十五才会出关，召内阁太极殿奏对，汇报这一个月以来的种种情况。 然而，司马荣虽然是坐稳了自己的宝座，可是苏县却风雨飘摇了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指惊虹》正文 第四十章 风起苏县 司马荣也很奇怪，这个司马青叶隐姓埋名，沉寂江湖这么多年，怎么在这个时候又突然冒出来了。 司马荣不知道的是，虽然他借刀杀人，假借剑虚子的手除掉了心头大患曲觞，却也被许静姝将计就计，趁着他把注意力都放在曲觞身上的时候，顺利请得天下间唯一足以威胁司马荣皇位正统地位的太子司马青叶出山。 不过他很快就会知道了。 皇权来之不易，司马荣对权力的掌控到了一种近乎疯狂的地步，即便在朝堂之上布下了制衡之局，依然唯恐有人趁着自己闭关，妄图闭塞圣听，欺上瞒下，故而暗中组建了只听命于御前的麒麟卫，分别监视打探玄朝东南西北四境消息，尤其是朝中重臣与封疆大吏的情况，封亲传弟子“男女老少”为东南西北四境麒麟指挥使，汇总，整理各方消息，以适时向司马荣报告。 这时，司马荣正在乾元宫正中的八卦台上打坐，八卦台旁的九鼎香炉里烧着凝神定气的龙涎香，而八卦台前，跪着东境麒麟指挥使——林少男。林少男奉命调查司马青叶为何出现以及追查其行踪，今日已有成果，特来复命。 “苏县……” 打坐中的司马荣没有睁开眼睛，只是嘴唇微微动了动。林少男小心翼翼，颤颤巍巍地抬起头，看着自己这位如今高高在上，威严庄重的师父的眉角一瞬间挤了一下，又舒展了开来。 “密切注意琅琊侯府的动向，如果他跟司马青叶有什么接触，立刻回报。” “遵命！” 司马青叶与柳之羲，许静姝，秦离，单鸩趁着夜色，一路隐藏行迹，连夜向南渡江，来到了与通城隔江相望的苏县，到达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苏县位处江左之地，原本也是富庶繁华之地，可是司马青叶等人一路走来，路上却多有饿殍之人，一进城中，更是一片凄冷荒凉景象，完全没有了往日热闹繁华的半点影子。 司马青叶疑惑之间，许静姝心细如发，一眼看出了司马青叶的心思，缓缓说道：“苏县现在正在闹蝗灾，不少百姓颗粒无收，已经饿死了很多人了。” 司马青叶眉头一皱：“苏县的父母官呢？都饿死人了县衙也不管吗？” “哼。”秦离说到这个就火大，用拳头猛锤了一下马背，马顿时嘶叫了起来，“太子殿下不知道，苏县知县沈墨是个自私小人，一向贪得无厌，都快把藩库的银子当成自己的家产了。而且他平常就爱搜刮民脂民膏，根本不顾百姓的死活。” 司马青叶疑道：“这样的官员，是怎么通过每年都察院的考核的？” 许静姝接道：“因为这位沈大人，正是都察院左都御史何懋勤的门生，每年怕是得有一半贪墨的银子是送进南都何府的。而这位何懋勤却又是李相的门生。这样的后台，这样的靠山，谁动得了他？” 司马青叶惊道：“李相向来为官清廉，他的门生又怎么会干出这种事情来？” 许静姝却仿佛在说人要吃喝拉撒这样再寻常不过的事一般，依然冷冷地波澜不惊地回答道：“李相身居高位，他的门生遍布朝堂天下，李相自己可以洁身自好，却如何约束得了所有的弟子？更何况，龙生九子，尚且各有不同，何况是师生关系？” 司马青叶听罢，倒是颇有些怅然若失，只是呆呆地点了点头。 这时候，秦离接口说道：“说到李相，前几日，李相之子李涛倒是奉旨到苏县赈灾，却也只是个空架子，手里根本没有一粒米，一两银，要沈墨先打开藩库救急，沈墨不仅仗着朝廷的旨意还没有下来，打死不开，甚至还想着发天灾财，低价兼并百姓的土地呢。若非李涛拼命稳定住了局面，只怕就要引发民变动乱了。如今除了策机堂借着寒山寺的名义在城北施粥之外，便只有琅琊侯府在城西设了粥棚。但是，策机堂与侯府毕竟财力有限，说到底也是杯水车薪。哎，如果朝廷再不拨粮拨款，或者下旨开藩库，只怕就要饿死更多的人了。” 许静姝说道：“太子殿下放心，李涛是李相的儿子，无论如何李相不会为难自己的儿子的，这赈灾粮款想必很快就会下来的。” 司马青叶叹了口气，说道：“哎，但愿如此。诶，琅琊侯府？就是那位曾经以寡击众，利用地形以五万兵马击败北朝十万铁骑而得以封侯，更以琅琊刀法名震江湖的琅琊刀侯慕容霆？” “正是。”许静姝看了看天边的鱼肚白，慢慢地说道，“咱们赶了一夜的路，还是先去寒山寺歇息一下吧，以后的事情还需要从长计议。” 梦里，许静姝看到了许天一，看到了曲觞，她拼命叫着父亲，叫着曲觞的名字，可他们却好似完全听不到一般，渐行渐远，慢慢地消失在自己的视线当中。两个人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直到化作一个小黑点，而小黑点又在一瞬间化作了庄严肃穆的佛像，释迦牟尼仿佛正用那慈悲的目光，怜悯地看着自己。 原来是个梦。 这算噩梦吗？但是自己思念的人可以入梦与自己相见，实在是一件十分美好的事情。 这不算噩梦吗？故人虽然入梦，却渐行渐远，一觉惊醒，才惊觉不过一场空梦，失去之后再度得到却又再度失去，也不过是徒增伤感与遗憾罢了，这又何尝不是一种痛苦？ 许静姝盯着眼睛上方的佛像，不禁想起了佛经里说，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五阴炽盛、求不得。许静姝想起曾经向狼山广教寺的无苦大师请教，为何生也是一种苦，活着本应是一件如此美妙的事情，活着才能好好欣赏这个精彩纷呈的世界。无苦大师却说，死，对于自己来说，有时候是一种解脱，它所带来的痛苦，更多地压在了活人身上。正因为你活着，你才有资格去感伤父母的老去，去难过亲人的病痛，去痛惜知己的离世，去承受怨恨的妒火，去忍受爱人的别离，去填充永远填不满的。唯有活着，你才有资格去承受痛苦。相反地，死了反而就什么也没了。 当时尚未有所经历的许静姝当然不能懂得这样一番道理，在她眼中活着依然是一件十分美好的事情。但是如今，她却恨不得飞回通城，飞回广教寺，好好问问无苦大师，他是如何做到无苦的。但是无苦大师的回答，多半又是那句，生而为人，在这茫茫人间，又有谁走得出万丈红尘？又有谁真的可以无苦无悲？ 也许死了就能一了百了了吧？ 但是无苦大师却还活着。 无苦大师后来补充说，正如许静姝所言，活着的确是一件十分美好的事情。你可以在春天里听桃花开的声音，也可以在石桥边柳树下看薄薄的蝉翼扇动初夏的晚风；你可以看凄冷深秋里却炙热宛若骄阳的漫山嫣红，也可以在寒冬腊月看鹅毛大雪飘落掌心，融化在幽浮梅香之中。你也可以追逐着先人的脚步，去印证那些只存在于字里行间，诗词歌赋之中的绮丽美景。看长江波涛，如万马奔腾，奔流入海，方知什么是“长江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到苍茫大漠，黄沙深处，看炙热的夕阳落下西山，始知何谓“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登高楼台，凭栏而望，远眺苍岱，终于领悟“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妙句何来。这都是活着的乐趣与美好所在。因为痛苦与喜乐总是相伴相生。因为有痛苦，才会有喜乐，因为有喜乐，才会有痛苦，这就是活着。而死亡，虽然没有痛苦，却也没有喜乐。所以，既然苍天恩赐你我性命，还是不要辜负了的好。人世一遭，看尽世俗繁华，看透人心冷暖，这样的经历，又何尝不是一种乐趣？ 而当你明白了这一切之后，活着的痛苦就算不能彻底消除，至少也可以稍稍减轻。 因为唯有心怀绝望，才不会时时失望。 寒山寺里已经塞满了苏县流离失所的灾民，所以司马青叶一行便只能在大雄宝殿，把几个蒲团放在一起当床，勉强休息一晚。 许静姝从蒲团上坐了起来，看了看身旁熟睡着的，从小看自己长大的秦离，如同长辈一般细心安慰初闻曲觞身亡噩耗的自己的单鸩，为曲觞两肋插刀，在所不辞的柳之羲，以及受教多年的太子司马青叶。她心里突然有了那么一个念头。有一天，他们势必也会离自己而去，去见黄泉路上苦苦等待他们的曲觞与父亲吧。 带着这戚戚伤感，许静姝又躺了下去，强迫自己再多休息一会儿，因为她知道，她还活着，她也不想现在就死，所以未来，还有更远，更长的路要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指惊虹》正文 第四十一章 天灾人祸 许静姝虽然又躺了回去，却也并没有睡着，而是在脑海中大概盘算了一下日后的目标与计划。许静姝是玄朝首智许天一的独生爱女，自小便聪明伶俐，学什么都一看就会，年纪轻轻便有“巾帼孔明”之称。计算实力，审时度势，这样的事情对于许静姝来说，就是自小养成的习惯，如同条件反射一般，不用刻意为之便可自然而然去做。所以即便睡得迷迷糊糊的，许静姝的大脑却还是不自觉地做着这些事情。 虽然没有完全睡着，但是思考和做梦本来也没什么差别，有时候就像一口硕大无比的锅罩在了身上，完全隔绝了对外界的感知。等她醒过来的时候，也已经是正午了。 正午本应该是一天阳气最重，日光最炽烈的时候，偏偏此刻的苏县都被笼罩在一片阴霾之中，乌云压得很低却也不下雨，半点阳光都透不进来。 许静姝看了看周围，发现整个大雄宝殿里已经只剩下自己了。她揉了揉惺忪的双眼，朝大雄宝殿门口走去，却看到了令她动容的一幕。 司马青叶先是向在寒山寺大雄宝殿前打地铺的灾民们挨个儿了解了受灾的情况，等到粥熬好了之后又亲自跑去帮忙施粥。司马青叶眼前的灾民迫不及待地接过盛满白粥的瓷碗，仿佛饿狼扑向猎物一般，把整个脏兮兮的脸都埋了进去，片刻之间满满一碗的白粥便下了肚。那碗清粥明显填不饱他的肚子，故而他喝完之后，又把饿狼一般的眼神伸向了旁边另一人手中的瓷碗。他不顾一切地冲过去，想要抢下那人手中的碗，谁知道那人眼看好不容易得到的食物就要被抢走，求生的本能激发了他潜藏的力量，竟然死活抓着碗边不放，两人僵持之间，竟是将一碗粥都撒到了地上。那两人都是两眼一呆，眼神一空，但也只迟疑了一会儿，便争相双腿跪地趴到了地上，像狗一样舔着地上散落的粥。 如果曲觞在这，他一定会想起那天在长江上，独孤鹤对他说的话。 “你说下武者为私利而动武，可是那些丐帮弟子仅仅是为了不被别人欺负，为了能混上一口饭吃而习武自保，他们的确是为了生存而动武，这又何尝不是一种私利，你能说他们有什么不对吗？” 对于这个世界上的某些人来说，连最起码的生存都只是奢望。 这样的道理，对于一直站在云端的司马青叶与曲觞来说，当然很难体会。 但是此刻，司马青叶却最终体会到了。 司马青叶心头一酸，感慨天灾是如此地可怕，能将人折磨得甘愿抛弃做人的尊严，只能像牲畜一样为了生存而活着。司马青叶不忍再看，将手中盛粥的勺子交到一旁的小和尚手中，便背过身去，以袖掩面，怜悯与不忍的泪水打湿了衣袖，却也如同一把把利刃，扎在了自己的心上。 但是，司马青叶更明白，天灾背后，更可怕的，是！如果苏县的父母官愿意多为百姓想一想，将百姓放在第一位，能够真心实意替百姓做事，如果上位者可以不尸位素餐，只知争权夺利却不知百姓疾苦，即便天灾再怎样可怕，也不至于是如今这般炼狱景象。 念及于此，司马青叶湿润的眼眶之中，却又射出一道坚定的金光。 无论是为了父皇，还是玄朝的万众百姓，他都一定要夺得那个至尊之位！ 原本正在帮着安置灾民的许承乾一抬头看到了大雄宝殿门框里的许静姝，赶忙过去拱手说道：“义姐，你醒了？” 许静姝点了点头说道：“嗯，现在情况怎么样？还有，三叔他们人呢？” 许承乾眉头一皱说道：“我今早才去查看过，策机堂的屯粮加上寒山寺粮仓里的粮食，最多只能再撑上一天了。琅琊侯府的情况就不知道了，不过按照侯府一般情况下的存粮，怕是并好不了多少。柳大侠去后山帮忙捡熬粥用的柴火了，秦三叔说是去搬救兵，一早就走了，单医仙在钟楼那边医治吃了观音土和树皮充饥的灾民。” 一天。 许静姝冷若冰霜的眉眼微微一挤，眉心仿佛开出一朵傲寒独立的腊梅，显得更加冷艳。如果柳枫桥此刻看到许静姝的眼神，一定会感觉在照镜子一般，无比熟悉。 那是算计时的眉眼。 “看来是等不到朝廷的旨意了。承乾，去清点一下天机组还有多少人可用。” “是！” 许承乾一拱手，便快步且稳健地走了出去。 就跟顿悟一样，都说磨难能让人在一夜之间成长，经历过紫清山突围，如今许承乾也已经今非昔比，从一个时不时还要撒娇任性的孩子，成长为一个策机堂成熟稳重的护扇使。 许静姝看着许承乾日渐厚重的背影，看着许承乾一天天的成长，心头不禁一酸。 磨难固然能使人成长，但我们却不能因此而感谢磨难。磨难终究是悲剧的，终究是让人痛苦的，终究是人人都宁可不成长也不想经历的。甚至，成长本身也未必是一件好事。成长，往往意味着知道得更多，却也同时意味着背负得更多，所承受的痛苦也就更多。谁都希望自己可以无忧无虑地活着，但那却必然是在你最无知的时候，最幼稚的时候。 这样一瞬之间的得与失，总是让人不禁感慨，上苍是如此地公平。 许静姝多希望，自己的这位义弟可以永远天真烂漫，无忧无虑，单纯快乐。可惜，世事往往难以尽如人意。但是同时，许静姝也非常清楚，“承乾”二字，寄托着的是父亲怎样的期望。许承乾注定是一个不平凡的人。 许静姝正看着许承乾消失的方向怔怔地发愣，却突然有一道急如火的身影，闯进了眼帘。 “三叔，你回来了。” 秦离点了点头：“嗯嗯，我去了趟虎丘。” 许静姝一怔：“虎丘？” 秦离看许静姝低眉思考，便知道许天一什么也没有告诉她。 “看来老大是什么也没告诉你。这桩秘密整个策机堂就只有我与他知晓，本来他不说，我倒也不方便说，但是如今情势危急，我若再隐瞒，只怕断了传承，那罪过可就大了。” 许静姝看着秦离认真笃定的眼神，顿时觉得他所交代的事情，必然非同小可，故而凝神细听。 “你可听说过，”秦离深呼吸一口气之后，说出了足以撼动天地，震荡寰宇的五个字，“八纮一宇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指惊虹》正文 第四十二章 八纮一宇 “你可听说过，八纮一宇阁？” 许静姝一惊，大脑立马开始飞速旋转，在脑海之中搜索着这五个字，忽然，一道灵光闪过，仿佛是隔空一道闪电劈中了树木一般，她终于想起了那泛黄的书页中，零星的几个字。 “《太祖本纪》有载，昔时天下纷乱，太祖原本式微，全赖‘黑衣宰相’李玄通，合八方奇英俊才，立八纮一宇阁，自此之后，城必取，战必胜，无往不利，玄朝得立。” “没错，八纮一宇阁一开始创立的初衷，就是为了替太祖打下江山。玄朝立朝之后，八纮一宇阁又以保家卫国为己任，成为了内定叛乱，外抗强敌的国之利器。” 许静姝忽然眉头一皱：“但是……” “但是什么？” “除了这一句，无论是策机堂书库之中，还是江湖上的任何消息传说，都再也没有关于八纮一宇阁的丝毫线索了。所以我一直以为，八纮一宇阁只是一个传说，或者就是编撰《太祖本纪》时的谬误。原来，八纮一宇阁真实存在？” “其实是有的。”秦离微微一笑，从衣襟之中掏出一本名册，递到了许静姝的手中，“八纮一宇阁的八个人合称‘玄林八纮’，以先天八卦为序，各自传承，每个人手里都有一本记录历代‘玄林八纮’的名册，这一本是你父亲的。你看了就会明白了。” 许静姝捧着那本名册，心中的惊讶与好奇促使她小心翼翼地翻开了它的第一页。 那本名册的第一页上，赫然写着： 寒刀有疏狂，悬剑分阴阳。 火拳破铜墙，心有仁义章。 妙手抚鳞伤，卦中有玄黄。 权谋定明堂，智计世无双。 刀剑心拳，医卜谋智，许静姝明白，这是八个集合起来，势必翻天覆地，搅弄乾坤的人。 许静姝接着往后翻去，却发现越看越是心惊。 “英宗时期的兑二于廷益，土木之变之后南都保卫战的领导者。神宗时期的艮七李泰岳，提出了考成法的改革家，一挽土木之变之后玄朝的颓势。武宗时期的坎六吴沁锋，玄门正宗玄妙观第二十一任观主，轰动武林，名动江湖的剑中之最……” 许静姝自小就喜欢闷在策机堂的书库之中，点一盏烛灯，从早读到晚，可谓是博览群书，故而现在，她只要一看到名册上的名字，就能从这个名字背后，看到他的背景故事。然而即便博学如斯，看到这一个个名字，还是不免心惊。这名册上的所有人都有经天纬地的绝世之才，也都是或名垂青史，或留名江湖，受万人敬仰的风流人物，可是却鲜少有人知道，在他们本来身份的背后，是“玄林八纮”之一的名号。 自此许静姝也终于明白了秦离那句“其实是有的”的意思。 “玄林八纮”的每一个人都是朝堂或者江湖上举足轻重的人物，他们的所作所为，史料与江湖见闻录自然都有记载，只不过没有人知道他们是八纮一宇阁的成员而已。 不是没有八纮一宇阁的痕迹，而是没有人知道，这痕迹是八纮一宇阁所留。 秦离道：“八纮一宇阁实力太过强大，玄通公为保证建立八纮一宇阁的初衷不变，同时不让他国摸清其底细，自创立之初，便立下了隐于幕后，不上台面的铁则。贤侄女，你怎么了？” 秦离疑惑地看着许静姝，许静姝双手忽然颤抖了起来，双眼瞪得老大，闪得耀眼的光芒从那原本清冷的眼眸之中射了出来，死死地盯着书页之中的某一处。 秦离察觉不对，赶忙绕到许静姝身旁顺着她的目光一看，发现许静姝已经翻到了本代八纮一宇阁的名单，而她的目光，稳稳地落在了坎六的名字上： 剑虚子！ 忽然，名册自许静姝颤抖的双手中掉落，而许静姝那原本孱弱的双手，此刻却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狠狠地抓住了秦离的衣襟。 “三叔，曲觞是不是还活着？是不是还活着！” 秦离明白，许静姝的意思是说，既然剑虚子是八纮一宇阁的人，是他们这边的人，那就应该不会为了司马荣杀了曲觞。更何况曲觞是落水，也并没有人找到其尸身，原本只是觉得剑虚子剑下岂有活路，可是如今这样一看，曲觞生还的可能性就很大了。 秦离也终于明白，刚才在许静姝的眼神里看到的光芒，是希望！是绝望之后的希望！是无边黑暗之中一点微妙的光明！ 其实，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秦离心里并没有底。或者换句话说，他对剑虚子并没有数。他也担心如果自己这时候给了她希望，将来若是结果不如人意，那所带来的失望，所带来的痛苦，只怕比现在厉害千百倍吧。 “这……我也不知道。因为‘玄林八纮’一向不算齐心，各自为政，只有在保家卫国这件事情上，有共同的初衷与目标。我并不能确定剑虚子会怎么做。” 秦离可以很明显地感觉到，许静姝眼中的光芒变得没有先前那么炽烈了。 “不过……相信老六还是有分寸的……而且……毕竟……额……只要还没找到尸体，曲觞就可能还活着不是嘛？” 这样应该能稍微宽慰一点吧？秦离这样想。 而下一刻许静姝的动作，也更确定了他这样的想法。 许静姝重重地闭上眼睛，点了点头，再睁开眼时，已经恢复到原来冷静理性的眼神了。 曲觞，你一定要活下来！ “那三叔的虎丘之行，可有搬到救兵？” 秦离被许静姝这种极快速的心理转换吓了一跳，不过也即刻就反应了过来，神情严肃地回答道：“远水解不了近渴，最快的方法，还是苏县藩库。” “我已经让承乾去查探过，最多只能再撑一天了。” “难道你想……” 就在这时，许承乾回来了，大踏步走到许静姝与秦离面前：“三叔，义姐，我刚才去清点过了，天机组在北濠桥一役之中损失惨重，原一百零八人如今只余七十二人了。” “足够了。”许静姝眉头一紧，闭目沉思片刻之后，缓缓睁开双眼，眼神之中满是坚定与决绝，仿佛为了做一个天大的决定，而下了天大的决心，“今夜，夜袭苏县藩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指惊虹》正文 第四十三章 醉生梦死 有时候，生与死，也就是一念之间，一墙之隔的差别。 苏县县衙的围墙外，无数百姓流离失所，饿殍遍野，有的逃不过天灾的宿命，永坠无间，有的半条身子已经没入了黄泉，还有的，生不如死，活着却未见得有死来得痛快。 苏县县衙的围墙内，却充斥着纸醉金迷，醉生梦死。 红袖堂上歌舞场，此刻的沈墨，披头散发，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丝绸长衫，圆滚滚的大肚子暴露无遗，肥腻的脸上，原本就小的眼睛如今也已经笑得看不见了。一手挽着一个青山院的姑娘，双手的酒杯里盛的是宏兴楼的女儿红，姑娘塞到嘴里的是风月阁的桃花糕，堂下助兴的是流云坊的名妓，奏着丝竹之乐，跳着婀娜之舞。 沈墨左手一用力，鼻尖便对上了左边姑娘的鼻尖，右手又一用力，眼睛就对上了右边姑娘的眼睛：“两位小美人儿，今天，你们俩谁陪老爷我睡觉啊？啊？哈哈哈哈！” 左边的姑娘妩媚一笑，头一歪，身一斜，靠在了沈墨的臂弯里：“昨天是流紫妹妹陪的老爷，今天当然应该轮到嫣红了！” 沈墨看着自己左手里挽着的，穿着鲜红长裙，一笑百媚生的嫣红姑娘，开心得把两个眼睛挤得更小了。他又转过头，想看看右手里躺着的流紫姑娘，谁知头刚刚转过去，带着浓郁香气的浅紫色香帕便拂面而过，沈墨立刻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享受着这青山院特有的胭脂香，交融着流紫姑娘的体香，整个大脑的每一寸神经都被刺激着，整个人都忍不住兴奋了起来。香帕刚刚拂过，流紫姑娘又凑到他耳边，轻轻地说了句什么，口中呼出的气轻轻的，柔柔的，挠得耳朵痒痒的，再加上那句话，此刻的沈墨，简直百爪挠心。 “哈哈哈，两个都好！都好！今天你们就……”沈墨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肥肿的脸上挤出来的是掩藏不住的喜悦与兴奋，“一起陪老爷睡觉吧！哈哈哈哈哈！” 嫣红姑娘立刻娇羞地往后一退：“哎呦，老爷好坏哦！” 而男人最受不了的，就是这种欲拒还迎。 当然，还有更受不了的。 那就是有人中途打断了自己的雅兴。 而沈墨却并没有生气，反而立刻从恣情纵欲之中跳脱了出来。 因为这个人，是县衙的吕师爷。 吕师爷一脸谄媚地说道：“启禀县太爷，一切果然不出县太爷所料！” 此刻沈墨那原本肥腻可笑的脸上，却硬生生憋出了一个冷酷的阴笑：“告诉宋统领，依计行事。然后今晚就不要来打扰我了。” 吕师爷眉飞色舞，连胡子好像都跳起舞来地回应道：“遵命！小人告退！” 沈墨注视着吕师爷离开之后，知道大事底定，心中的喜悦更是难以抑制，虽然只穿了一件单衣，却觉得热不可耐，浑身的血液仿佛都要沸腾了一般，沈墨现在有一种江河将要决堤却还没有决堤，水位刚刚漫过堤坝的感觉，只要再一点点，再一下下，长江大河就要奔腾而下，再无拘束，而自己也会彻底变成一只禽兽！ 他强作镇定，把流云坊的歌舞伎也遣了下去，而就在她们关上门的一刹那，沈墨回身，立刻扑到了两位美人儿，将肥硕的身体整个压在两位美人儿身上，着，嘶吼着，仿佛一只野猪，正践踏着两朵正美美地绽放在路边的鲜花。 就在沈墨浑身的兴奋达到了顶峰的时候，就在沈墨的兽性完全爆发了出来的时候，一左一右，两道黑影闪过，一道刀气，一道剑气，竟好似商量好了一般，同时来到，就如同绞住人脖子的绳索的两端，一勒，封喉，断首。 果然，生与死，有时候就在一念之间。 沈墨那肥腻的面容还保持着先前兽性大发时的恐怖狰狞，整个脑袋却歪在了一边，而脖子上的刀痕剑痕却出奇一致地重合在了一起。 那道自左而出的黑影一刀出手之后，便就势从右边的窗口掠出，消逝在茫茫黑暗之中，就好似从未来过一般。 而右边那道使剑的身影却稳稳地落在了嫣红和流紫两位姑娘面前。这两位姑娘既没有为沈墨之死而惊恐得惊声尖叫，也没有被眼前刚刚出手的黑衣人吓得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而神态也在一瞬间从刚才的妩媚妖娆变得端庄肃穆，仿佛从来就不是流落烟花巷尾的风尘女子一般。 那黑衣人摘下了用以伪装的黑色面罩之后，两位姑娘立刻站了起来，行了个万福说道：“嫣红流紫，拜见二当家！” 刚才那出剑的人，正是书圣剑仙柳之羲。 柳之羲双手虚扶，示意二人起身：“两位姑娘请起，你们怎么从百尺楼跑到这来了？” 柳之羲略一迟疑，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是我大哥叫你们来的？” 嫣红说道：“正是。青山院本就是烟花百尺楼的分舵之一，也是阴奇宗在苏县的情报点。一个月前，宗主便让我们到青山院来待命，盯紧沈墨了。” 流紫接着说道：“沈墨这个人的嘴也着实严得很，直到昨日，我才在床上套到了他的话。我这才知道，这老贼唯恐朝廷旨意下来，就不得不开藩库赈灾，早就把藩库里的钱粮都悄悄转移到自己家里了。今日一早，我便想办法把消息传递给了策机堂。” 柳之羲点了点头：“这次多亏了两位姑娘了。” 嫣红担心道：“只是不知道，刚才吕师爷说的果然不出所料，与宋统领的依计行事具体指的是什么。” 柳之羲笑道：“嫣红姑娘请放心，一切都在策机堂许姑娘的预料之中。接到流紫姑娘的消息之后，许姑娘还打探出另一条消息，镇守藩库的人马比原来多了一倍。” 流紫惑道：“如果藩库是空的，为什么还要增加一倍的兵去镇守呢？” 柳之羲解释道：“自然是故布疑阵。一方面，他不希望别人发现自己已经转移了钱粮，从而改为劫自己的府邸。另一方面，他还想用空的藩库去引诱别人来劫，只要藩库一有动静，府里留的这些兵就会出动，里应外合，将劫财劫粮的人一网打尽，好向朝廷请功。” 嫣红惊道：“那刚才……莫非，策机堂明知是陷阱，还是去劫了藩库？” 柳之羲点了点头说：“恩恩，将计就计，是策机堂的秦三叔带着天机组的精英冲了进去，为的就是把府里剩下这些兵都引走。不然我就算杀得了沈墨，也很难全身而退了。” 流紫问道：“那天机组的弟子不是……” 柳之羲笑道：“放心吧，他们一遇到阻击就不会再前进，立刻反向突围，府里的兵赶到的时候，会刚好有灾民在藩库门前闹事，李涛也会刚好赶到那里处理这件事，从而掩护天机组的人逃走。” 嫣红更吃惊地问道：“李涛？二当家说的是李相之子，这次奉旨赈灾的李涛？他居然也会帮助策机堂？” “我们暗中找李涛谈过了，他也不愿百姓继续受苦，只是碍于身份，之前没办法从正面采取行动，现在也只敢暗中协助。” 嫣红点了点头，继续问道：“既然二当家选择了直接杀死沈墨，看来是必有后招了。” “那是自然，明天一早便会有人接手，收拾局面的。只不过，”柳之羲忽然皱起了眉头，左手撑着右手，右手的食指与拇指不停地搓着下巴，“让我好奇的是，今天与我同时出刀的人到底是谁？” 流紫与嫣红对视了一眼，笑道：“这有何难猜？在苏县有这样本事的，除了琅琊侯府里的那位，还能有谁？” “你说的是，琅琊刀侯慕容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指惊虹》正文 第四十四章 日出东方 阴沉了无数天的苏县，今日总算迎来了清晨的第一缕朝霞。象征着温暖与光明的太阳从苏县的东面冉冉升起，仿佛要拂去每一个人心中的阴霾。 迎着这久盼而来的朝阳，司马青叶手捧太子印，身披黄蟒袍，玉簪珠冠，在苏县千万百姓的注目下，缓缓地走过汹涌的人人潮，慢慢地登上了苏县县衙的台阶，稳稳地站在了苏县县衙的门口，面对着苏县的父老百姓。淡黄色的蟒袍在明媚的阳光之下熠熠生辉，太子金印闪着耀眼夺目的光芒，台阶下百姓的心目中，都不由自主地生出这样的念头：眼前的这个人，仿佛就是那冉冉东升的朝阳，可以扫除一切黑暗与阴霾，带领所有的人，走向希望与光明。 司马青叶站在县衙的台阶上，看着这台阶下的千万百姓，他的内心更加坚定：这下面站着的，饱受天灾屠戮的，都是玄朝的子民，而他自己，唯有夺得那个至尊之位，才能更好地保护他们！ 司马青叶环顾四周，朗声说道：“昨夜，苏县知县沈墨忽然暴毙，本太子凭太子印接管苏县县衙。本太子有令，打开藩库，施粮赈灾！” 苏县百姓受沈墨剥削之苦久矣，此刻闻言，纷纷双膝跪地，感激涕零，感念太子爱民之德。 “大家快快请起吧！为社稷求安定，为百姓谋福祉，本就是本太子的职责所在，这样的大礼，本太子实在愧不敢当！苏县东南西北中五处粥棚已经搭好，请大家快去领粥吧！藩库里的存粮足够大家熬过这个冬天的！明年开春，县衙也会给大家分发种子，安排春种！请大家放心！” 司马青叶深知，单纯的施粥并非长久之计，只能度一时之难关，唯有帮助百姓恢复农耕，自给自足，方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自此，青叶太子的贤德名声，爱民事迹传遍了苏县的大街小巷，也如同一片落叶，被秋风吹进了苏县西北角的虎丘山上，落在了风壑云泉，水尤清冽的剑池之中。 剑池是整个虎丘最神秘的所在，其形似剑，又有传闻说剑池之下是古时吴王之墓，池底沉着吴王生前喜欢的三千宝剑，而剑池崖左壁上，更有书圣王右军亲题“剑池”二字，故而得名。 然而事实上，剑池的底下藏着的，却并非吴王墓，而是八纮一宇阁。 所谓吴王墓，不过是掩人耳目，而那三千宝剑，却是八纮一宇阁随玄朝太祖打天下时，所收缴来的，被打败了的敌人的宝剑。 每一把宝剑都像是一枚勋功章，默默无闻地记录着八纮一宇阁的万世之功，见证着玄朝的千秋万代。 八纮一宇阁就像一只隐形的手，默默地推动着玄朝的车轮，不断前进。 世人并不知道，累累史书的背后，有如此神秘而又强大的力量存在。 世人更不知道，这神秘而又强大的力量的中枢，居然就藏在这剑池之下。 虎丘剑池之底，三千宝剑之下，当真别有洞天。 池底之下，是一座偌大的，依照八卦形状挖掘的地宫，设有书库，丹房等等。而在地宫正中心的，正是玄林八纮平时用以聚集讨论的议事堂。 议事堂也是以八卦为形，按照先天八卦乾一兑二离三震四巽五坎六艮七坤八的顺序，为玄林八纮的每个人都设立有座位。每个座位都由一张红木太师椅与画有相应卦象的竹制屏风所组成。 而奇怪的是，在整个议事堂的正中心，却还摆着另一张太师椅。更奇怪的是，此时此刻，整个议事堂中的九张太师椅，却只有正中心的这张上坐了人。 一身暗紫色的长袍遮住了全身，只露出了那白皙修长的手。一副乌黑描金的狐狸面具掩住了半边面容，唯有毫无血色的薄薄嘴唇清晰可见。此刻，这人正慵懒地靠在太师椅上，用他修长的手指撑开一旁站立的小童刚刚送来的，来自南都紫清山上的消息。 “青叶太子现身通城的事情，南都已经知道了。而他在苏县的壮举很快整个玄朝就会人尽皆知了。这样看来，万亩竹海怕是也快藏不住了。离风，等会儿去厨房拿两只烧鸭给玄冥，让它再辛苦一下，去一趟剑山给六叔捎个信儿，让他把人带到八纮一宇阁安置吧。虽说仇恨能激发人的斗志，但要是把人逼疯那就不好了。毕竟是一生挚爱，咱们还是小心着点吧。” “是，九先生。”那小童应完忽然咧嘴一笑，嘴角溢出的是满满的稚气，“玄冥飞回来的时候已经胖了一圈了，九先生再这么喂下去，玄冥怕是都要飞不动了。” 那被称为九先生的人懒懒地躺在太师椅上，将两只手藏到了袖子里，苍白的嘴唇竟然也勉强挤出了月牙般的弧度，轻声说道：“那可不是吗？八叔可天天拿南都风满楼的八宝福禄鸭喂他呢，能不胖吗？” “但愿玄冥的嘴还没有被八叔喂刁了。” 说罢，那个叫离风的小童捂着嘴笑了笑，然后朝椅子上的九先生拱了拱手，便下去照着吩咐办事去了。 这位被称为九先生的，就是专门负责留守八纮一宇阁，替玄林八纮之间传递消息的宄狐先生。 宄狐本是孤儿，因为身患怪病，浑身惨白，没有血色，更是见不得阳光，否则就会如烈火灼烧周身一般痛苦，故而被父母遗弃在虎丘的树林之中，幸为玄林八纮收留，抚养长大。医仙单鸩曾多次为宄狐诊治，无论是施针还是药浴，能试的都试过了，却都是徒劳无功。好在八纮一宇阁位处虎丘剑池之底，终日不见阳光，正是宄狐安身立命之所。宄狐天资聪颖，又经过玄林八纮共同教导，如今已经可以独当一面，坐镇八纮一宇阁中枢，充当着玄林八纮之间重要的纽带了。 其实宄狐并不比离风大多少，但却已经老气横秋得像个半截入土的老人，与离风的天真烂漫实在反差太大。若是两个人走在路上，怕是被别人认成祖孙俩都有可能。 兴许是因为离风不总是待在这阴暗的地宫之中，常常在虎丘塔上侍弄着这些鹰儿，能时时晒到太阳的缘故吧？所以离风的性格相对自己，也更阳光可爱一些。宄狐心里想着，原来能不能晒到阳光，对一个人的影响能有如此之大。 从小到大，他都有一个愿望，他向往外面多姿多彩的世界，希望有一天可以走出这不见天日的地宫，站在温暖明媚的阳光之下。 他当然知道，八位叔叔把自己留在八纮一宇阁之中，不是为了囚禁他，折磨他，而是为了保护他，是真心实意地为他好的。他也知道，他的五叔一直都在找寻治疗这种病症的方法。 所以，他从来都没有心怀怨怼。 但他相信，他所期盼的那一天，最后一定会到来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指惊虹》正文 第四十五章 兰亭剑序 苏县许久未见的朗朗晴空之上，皓月当头，温柔得如同丝绸一般的银色月光倾泻而下，洒在了苏县县衙的小院当中，降在了庭院中秋叶枯黄的梧桐树上，也落在了柳之羲的遗风青锋之上。 在月光的映照下，清寒的剑锋中流转着历史的沉重，仿佛一首诗词，又仿佛一篇歌赋，从千百年前走来，穿过时代的层层尘埃，却依然流光溢彩，光芒万丈。 那不是诗，也不是词。 那也不是什么歌赋。 但却比诗还要美，比词还要绝，比歌还要悠扬，比赋还要风骚。 那是千百年前，书圣王右军聚集好友于兰亭，饮酒赋诗，编诗为集，为诗集所作的序。 《兰亭集序》。 笔势如剑势，文意取剑意，天下间唯有兰亭剑序。 遗风清冷剑尖点地，狼毫在寒风中肃穆，正是兰亭十三剑的起手式“暮春之初”。 柳之羲凝重的双眼紧紧盯着遗风剑的剑尖，仿佛要在剑身上穿个洞似的。 这时候，一阵瑟瑟秋风吹过，一股凉意似一把尖锐的匕首，只轻轻一划，一片硕大如扇的枯黄梧桐叶便被切断了与树枝的最后一丝微弱的联系，漫无边际地飘落了下来，落在了遗风剑的剑身上。就在落叶停在剑身上的一刹那，柳之羲跃至半空，手腕忽转，狼毫飞舞，抖起了比萧瑟秋风更加凄冷的阵阵剑风。青锋在半空中晃了数圈之后，在最高点只停留了一瞬，便居高临下，如泰山压顶一般劈了下去。这一劈，竟然好似有开山之威，剑刃两侧皆是层层连山，略无阙处，重岩叠嶂，隐天蔽日。剑上狼毫，宛若写着“山”字最后那饱含山之巍峨伟岸的一竖。这一竖劈之招，正是兰亭十三式的第二式——“崇山峻岭”。 剑锋尚未触地，剑风已有裂地之能，然而就在剑锋就要接触到地面的瞬间，柳之羲却是手腕一翻，剑锋忽转，人在空中也就势转了半圈，手中之剑由劈变钻，剑尖拄地，略略将身体的重心压在剑上，剑身微微一弯，就如同风过竹林时，青竹弯而不折。接着又瞬间将重心从剑上挪走，借着青剑回弹之势，由纵变横，向前方划了一道半圆，空气跟随着剑锋与狼毫呼啸而过，仿佛呈现出清风吹拂万亩竹海的壮观景象。这取竹中深意，化竹海壮景之招，正是兰亭剑序第三招——“茂林修竹”。 当剑锋划到尽头，忽然快剑迭出，每一剑都清寒冷冽，快如疾风，似清流激湍，朝着四面八方刺去，一时之间剑影幢幢，柳之羲一剑在手，却似有千万剑环绕周身。 快剑之后，是更快的剑。 柳之羲手腕不停翻转，将清流化作曲水，蜿蜒曲折，笔走龙蛇。剑好似已经不是剑，而是一条随势而动的软鞭；笔也好似不再是笔，而是化作了笔尖飞墨，随性挥洒。 “噌楞楞……” 一声清脆剑鸣宛若龙吟，傲啸静寂深夜，回荡天地之间。 剑鸣，是因为剑与剑客，乃是心心相印。 柳之羲的心弦也被拨动了。 因为这一招，正是“流觞曲水”。 曲觞，柳之羲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就浮现出那个不过二十来岁，却一身浩然正气的清俊少年来。 柳之羲闭上眼睛定了定心神，谁知道剑锋再一转，狼毫轻轻拂过脸颊，心神却是越发动荡。 一觞一咏，兰亭剑序之中唯一可以与曲觞的一指惊虹配合使出的剑招。 柳之羲怔怔地看着剑锋上反射的自己的眼睛，忍不住想起了曾经在兰亭与曲觞一起习武，一起饮酒尽觞的青涩岁月，疏阔时光。 一指惊虹起，何以青剑急。 但是，就在曲觞坠入濠河的那一刻，那共饮风月，那并肩作战的美好日子，已经随风而去了，永远回不去了。 思至此处，柳之羲一声低啸，悲愤化作力量，流入手掌，将剑柄握得紧紧的，从“天朗气清”到“惠风和畅”，从“游目骋怀”到“俯仰一世”，再到“放浪形骸”，一气呵成，力透纸背，周身都是剑影，剑风，剑气。 直到最后两招——“情随事迁”与“世殊事异”，柳之羲的心中又是一阵动荡。 曲觞的面容不断出现在柳之羲的脑海里。 有时候越是想忘记，却往往越是会想起。 但是柳之羲却不允许自己忘记！ 世事无常，情义会淡，人心在变，这固然是一种常态。随着年岁与阅历的增长，柳之羲慢慢意识，体会到了这一点，可是他却不想屈从于这种常态。 在这个不断变化的世界里，他始终想保持住一些不变的东西。 柳之羲不敢想象，将来他对曲觞之死的悲痛也会被时光日益消磨，最后有一天，淡泊得就像江水一样。那该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情。 死生亦大矣，生死轮回，本就没有人能逃得脱这样的循环。道理虽然是这样，可柳之羲却不想把这当作他可以放下悲伤的借口。 他不想看淡，他不想习惯，他也不想屈服！ 他希望无论经过多少岁月的磨砺，那根刺都可以一直一直，深深地扎在心上。 虽然会很痛，但是柳之羲却希望，可以一直痛下去，他宁愿这样折磨自己。 纵使世殊事异，但求情义永存。 为了刺激自己，永远记住这种痛彻心扉的感觉，永远保留住这份肝胆相照的情义，柳之羲只有一个选择——报仇！ 对方是江湖上百年难得一见的剑神，剑法出神入化，似有若无。 面对这样强悍的敌手，柳之羲的心中，却没有丝毫的恐惧，而只有那么一个声音：战胜他！ 既是为了曲觞之仇，也是为了身为剑客的尊严！ 不断地精进，不断地挑战强者，这就是对剑本身最大的尊重！ 还有司马荣，那个诬陷嫁祸曲觞，让曲觞身败名裂，成为全江湖众矢之的的罪魁祸首！ 一定要把他从皇位上拉下来！ 一整套兰亭剑序使完，心绪行至此处，柳之羲拄剑跪地，心潮汹涌翻滚，热血沸腾，忽然喉中一甜，竟是吐出一口鲜血。 月至中天。 凉凉秋风不时地卷起落叶，吹向那一动不动的人。 柳之羲怔怔地看着庭院中的那摊血，竟是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自曲觞在北濠桥亡于剑虚子之手之后，柳之羲就一直压抑着内心的痛苦，从未发泄过。今晚，他实在无法安眠了。 但他不知道的是，漫漫长夜，难以入眠的人却不止他一个。 许静姝披着外衣，站在窗边愣愣地看着庭院里发了疯似的柳之羲。 她并不敢把心中那个更加疯狂的推论告诉柳之羲。一方面，说出这个推论，就必然要说出八纮一宇阁的秘密，而另一方面，这个推论的证据尚且不足，若是自己推断错误，希望之后的绝望，那是根本望不到终点的深渊，如今的柳之羲已经痛苦非常了，又何必雪上加霜呢？ 曲觞啊，你可一定要活着！为了我，也为了你最好的兄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指惊虹》正文 第四十六章 琅琊侯府 本该最潇洒的人，却最是放不下。 “医仙前辈说，你现在不能喝酒。” 许静姝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走到了庭院中，端着茶盘放到了梧桐树下的小石桌上，倒了一杯递给了刚刚走完一整套兰亭剑序的柳之羲。 “我……我在练剑。” “我知道。”柳之羲接过茶杯之后，许静姝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表情十分平淡地继续说道，“说说吧，你们俩是怎么认识的。” 柳之羲一噎，差点把刚刚喝进去的茶都吐了出来。 不是说知道了吗？ “茶太烫，我知道。” 许静姝端着茶杯，静静地看着他，平淡得让柳之羲都怀疑她是不是在嘲笑自己，讽刺自己。 “额，是太苦。” 柳之羲拼命想要挽回一些颜面。 “可是，酒也很苦。” “额……终究还是……有些不一样。” 许静姝依然静静地看着他，柳之羲这一次却没有看到嘲弄，而是在等他说下去。 柳之羲怔怔地看着手中的茶杯里碧青色的热茶，深深叹了一口气，又看了看靠在石桌上好整以暇的许静姝，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叹的第一口气，是在感叹这手中的茶若能换成当年的酒，那该有多好。 叹的第二口气，却是在慨叹若是眼前的人没有这么聪明，那该有多好。 “那是一杯豪气干天的酒。” 柳之羲一句话就回答了两个问题。 “打了几天？” “三天三夜……诶？你怎么知道的？” 柳之羲说完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瞪大了眼睛看着许静姝。 许静姝看到他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依然十分冷淡，十分平静地回答道：“猜的。” 柳之羲怔怔地盯着许静姝，却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拉扯着自己的眼睛。他眨了几下眼睛，又低下头看了看手里的茶，然后将茶向许静姝伸了伸。 茶中的明月，煞是好看。 “敬……” 许静姝冷冷地说：“这又不是酒。” 柳之羲轻轻一笑，却看不出喜悦与欢喜，相反地，上扬的嘴角里却流露出了苦涩与悲伤。 “没关系，都差不多。就敬，当年那杯酒吧。” 只听说过以茶代酒。以茶敬酒，却是千古奇闻。 柳之羲说罢，便将茶慢慢洒在了地上。 许静姝一愣，心中会意，神态虽然没有异样，心潮却已澎湃，便也提袖，将茶轻轻洒在了庭院里，洒在了月光下。 今夜的月光，轻盈而温柔，但对于柳之羲与许静姝来说，却无比沉重，照得他们连哪怕一根头发都无法入眠。 无眠的夜，最是漫长。 但是再漫长的夜过后，黎明也终将到来。 然而新的一天，往往却也意味着新的挑战。 今日的挑战，便是琅琊侯府。 李涛在青叶太子开藩库，济灾民之后便返回南都，而苏县知县沈墨又“意外”暴毙，如今苏县已经尽在青叶太子的掌握之中。 除了琅琊侯府。 但是至少，那个晚上和柳之羲同时出手的那一刀，已经表明了某种态度。 正是因为这潜在的某种态度，才让司马青叶看到了拉拢这个人的可能性。 慕容霆是靠着扎扎实实的军功换来的侯爵尊位，手下的山阴军更是军纪严明，由慕容霆亲手调教，自成军以来大大小小几百场战斗竟是未尝败绩，其战绩可见一斑。 司马青叶在苏县的赈灾之举，为他积攒了贤名与民心，但是这还不足以对抗司马荣。 但是，司马青叶若能得到这样一个人的支持，那便相当于是有了军方的支持，有了琅琊侯与山阴军为羽翼，面对司马荣他便更有底气了。 故而，为了争取这个至关重要的人，也为了这个人的一个态度，在许静姝的建议下，司马荣先是借着策机堂的势力，在江湖民间散播慕容霆为民除害，杀了沈墨的消息，然后再亲自带着许静姝与柳之羲，堂而皇之，大张旗鼓地登门拜访。 根据柳之羲的描述，当时他和慕容霆可以说是同时出手，说是慕容霆杀死了沈墨，倒也并非捏造。而将这件事情，以流言的形式散布出去，一方面是故意给司马荣看的。暗杀朝廷命官，那就是与朝廷对着干，自然就是跟他司马荣这个皇帝过不去。更何况，慕容霆前脚杀死沈墨，司马青叶后脚就接管县衙，如今司马青叶又在众目睽睽之下，高调拜访琅琊侯府，说两人之间没有串谋，纯属巧合是不会有人相信的，司马荣很难不去联想司马青叶与慕容霆的关系，这便断了慕容霆的退路。 另一方面则是为了替慕容霆博得些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的好名声。 人生在世所求者，往往都免不了名与利。 朝堂之上便是以此为界，泾渭分明。白花花的银子摆在面前，贪官会拿，是为了利，清流不拿，却是为了名。 往往那些劝别人放下名利的人，都是早已名利双收的人。拿自己拥有的让别人放下，未免有些可笑。 就算你真的可以做事不慕荣利，在世人的眼中是什么样子，却又是另一回事了。 不求荣华富贵，便是沽名钓誉。 慕容霆愿意无偿施粥，想来钱财是不会放在心上的。那名声呢？ 司马青叶不知道这份礼算不算合了慕容霆的心意，但既然送了礼，起码就有了送礼的诚意。 打一巴掌给块糖，软硬兼施。 苏县向来以其园林而甲天下，风雅意趣的园林遍地都是，唯有这琅琊侯府鹤立鸡群，显得与苏县的整体格调有些格格不入。 苏县城西，这座赫赫侯府宛若一把战刀，孤高冷傲地屹立在那里，散发着宛若刀锋的寒光与仿佛战场的肃穆，让每个经过的人都不寒而栗，绕道而行。 司马青叶三人也不例外。 但是司马青叶明白，他是天命真龙，未来有一天势必要君临天下，再怎样冰冷肃杀的气息，在自己高贵的皇家血脉面前，都必须低头。 所以他昂首挺胸，身上的淡黄色蟒袍在阳光下闪着金光，领着许静姝与柳之羲走进了这座战功赫赫，威名赫赫的侯府，扑面而来的肃杀之气竟似能拐弯一般，遇上司马青叶便自觉地让出一条路来，直至中院。 在那里，有一个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指惊虹》正文 第四十七章 纸上谈兵 中院的廊下，坐着一个人。 三，四十岁年纪，一袭青衫，头戴万字巾，浓眉长须，闭目端坐，膝上躺着一架二十一弦的古筝。 刀枪剑戟，斧钺钩叉，中院两侧陈列的，是明晃晃的十八般兵器。不止中院，司马青叶一路走来，不见花草树木，但见刀林剑雨。 司马青叶终于明白，站在侯府外感受到的肃杀之气从何而来。 不通风雅，专精武事。 这就是司马青叶对慕容霆的第一印象。 但是廊下的这个人，却更让司马青叶意想不到。 此人看似文文弱弱，与这府中气氛格格不入，却能在这刀林剑雨之中泰然自若，绝非凡人也！ 忽然一个声音，虽然质朴温厚，谦逊儒雅，却如同平地一声雷，震撼着司马青叶三人的心神。 “久闻太子殿下颇通音律，不知荀某今日是否有幸，闻听仙乐？” 柳之羲听到这个“荀”字，脑海中忽然一道闪电划过，一个名字慢慢浮现了出来。 “阁下便是人称‘纸上谈兵’的会稽荀文长荀先生吗？” 柳之羲年少时在会稽兰亭领悟剑法，荀文长是会稽名士，博学多识，文采斐然，琴棋书画，无一不通，远近闻名，柳之羲又岂会不知？ 除了这些文人上的造诣，最可怕的是，荀文长还熟读兵法，多有奇谋，慕容霆仰慕其风采，欣赏其才华，三顾茅庐，礼贤下士才将他请来做自己的幕僚军师。 不得不说慕容霆看人的眼光是有一套。他手下的武将皆以为荀文长不过穷酸腐儒，书生意气，不通战法，只会纸上谈兵。可谁能想到，这样一个文弱书生，自担当幕僚以来，屡屡料敌机先，妙计迭出，百战百胜。当初那场以少胜多，用五万人马斩落北朝十万铁骑的计策，便是出自荀文长之手。 不是只会纸上谈兵，而是只需纸上谈兵。 荀文长，是真正的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直到此刻，荀文长才缓缓睁开了眼睛，精明得闪着金光的双眸上下打量着面前的三个人。 不得不说，荀文长的眼神，勾起了柳之羲一些不大好的回忆。 “正是在下，没想到连江湖上威名赫赫的书圣剑仙，也听过在下的名号，正是荣幸之至。” 此时，青叶太子从许静姝手里接过七弦琴，也就地盘膝而坐，将琴轻轻地放在膝盖上，眼神一凛，竟好似江湖决斗对敌一般，盯着眼前这个人。 “那便请荀先生赐教了。” “哈哈，赐教不敢！” 荀文长轻轻一笑的同时，手也在筝上看似轻描淡写地一划，苍劲之声似是武林高手对决时摆出的起手式，更似是战场之上主帅手中猛然落下，下达总攻命令的令剑。 青叶太子闻声一愕，不敢大意，金木水火土文武，七弦起动！ “鸣若佩环，声如裂帛，果然好琴！敢问太子殿下，此琴何名？” “伏龙。先生的筝呢？” “青藤。” 伏龙琴，青藤筝，今夕争锋，究竟谁高谁低？ 带着这样的疑问，无论是严阵以待的青叶太子与荀文长，还是立于一旁的柳之羲与许静姝，都不再多言，场间在刚才两声弦动之后，重新归于寂静。 静，静得可怕。 因为谁都知道，短暂的宁静之后，便是狂风骤雨。 明知风雨将至，可能下一秒就要落下的提心吊胆，远比直接承受暴风骤雨来得更加煎熬。 霎时，青叶太子的眼眸之中闪过一道锐利的白光，七弦撩拨，翻覆玄黄。 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 风雨起了。 另一边，荀文长也不甘示弱，右手急拨，左手一划，仿佛铁马冰河入梦来，迎着琴音而上。 钟山风雨起苍黄，百万雄师过大江。 一旁的许静姝与柳之羲一见此情此景，神态立变，吃惊与讶异暴露无遗。 因为他们都从琴筝之声中，听出了别的东西。 甚至是，看到了什么东西。 许静姝的眼中，场间已经俨然变成了硝烟弥漫的战场，琴筝之声化作千军万马，而青叶太子与荀文长仿佛是点兵山河的大将军，挥舞着令旗指挥千万将士们冲锋用命。 柳之羲却好像看到了万亩竹海。伏龙琴声藏着剑意，青藤筝音背后是冰寒刺骨的刀光，琴与筝的碰撞之中仿佛能看到刀剑互击迸发出的火花，激起竹海之中千层浪。 忽然，荀文长左手食指在筝上自上而下缓缓一拉，筝音深远悠长，由急入缓，由快变慢，竟是好像弱了许多。 “中军败退！” “倒骑驴！” “倒骑驴”是玄门八仙宫的一种轻功身法，且战且退，避其锋芒，乃是取自八仙当中张果老倒骑驴的典故，而当初毒孤谷的毒果老伏击曲觞时，便是用了类似的身法准备遁走，只不过徒有其形，最终被许静姝识破。 青叶太子眉间凌然，抚琴的双手陡然间加快了数倍，仿佛有千万只手在拨弦一般，嘈嘈切切，如玉盘落珠，亦如狂风暴雨，更如飞龙在天，龙吟惊天地，震寰宇，不可一世！ “乘胜追击！” “直取中路！” 青叶太子得机得势，许静姝与柳之羲却觉得哪里不对。忽然，他们同时做出了反应。 “诱敌！” “后发制人！” 眼看荀文长的筝声就要被青叶太子的琴音完全压制住了，这时，忽见荀文长须边缘的嘴角微微一翘，仿佛在向在场的众人宣誓： 你中计了！ 这句话荀文长并没有说出来，却像一支箭，射到了每个人的心里。 荀文长指法忽变，双手急弹，上下翻飞竟如同两只蝴蝶一般，短频快的急促筝音干脆利落，颗粒分明，掷地有声，仿佛战场上的鼓点，鼓舞士气，激励将士们奋勇向前！ 众人心中一惊，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站在司马青叶左侧的柳之羲竟忽然听到急促的筝音从自己的左边传来，激得自己心跳不断加速，直到与筝音同步为止！ 而站在司马青叶右边的许静姝也同样听到筝音如江河入海从自己的右耳深深地灌了进去！ 而司马青叶却同时从前方和后方听到了筝音！ 可是荀文长明明就坐在自己的面前。 荀文长只有一个！ 青藤筝只有一架！ 但为何，前后左右，四面八方，都是筝音！ 许静姝大愕：“是围地！” 柳之羲大惊：“十面埋伏！” 《孙子兵法》有云：“所由入者隘，所从归者迂，彼寡可以击吾之众者，为围地。” 许静姝忽然明白了山阴军为何能以寡敌众，击败北朝十万铁骑！ “十面埋伏”却是柳之羲的堂弟，刀剑春秋柳春秋的成名绝技！ 柳之羲感叹，荀文长居然博学至此，连各类武学也有所涉猎！ 飞龙在天，忽入亢龙有悔之局！ 情势忽转，青叶太子眉头一紧，却是临危不乱，撩拨七弦动九霄，忽然双手微抬，在伏龙琴上重重一拍，琴声戛然而止。 就在琴声停下的一刹那，青叶太子坚定的眼神对上了荀文长锐利而又警惕的目光。 刹那之后，青叶太子从伏龙琴中抽出一把长剑，如龙出渊，一跃而起，一剑东来，直指荀文长！ 柳之羲与许静姝同时反应道：“擒贼先擒王！” 然而，面对青叶太子锐利的剑光，凌然的剑意，文弱书生荀文长却是不闪不避，毫不畏惧，依然泰然自若。 泰山崩于前而不倒，青叶太子暗暗佩服。这位“纸上谈兵”，果然名不虚传。 眼看这一剑，就要在荀文长的脸上捅个窟窿，方寸之间却有什么东西顺理成章地挡在了荀文长的面前。 那是一把刀，也是一首诗。 泽国江山入战图，生民何计乐樵苏。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指惊虹》正文 第四十八章 一将功成 泽国江山入战图，生民何计乐樵苏。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诗是一首唐诗。 刀是一把唐刀。 刀的刀柄很长，大概有刀刃的四分之三长，比环刀的刀柄长，却也比关刀的刀柄短。这样的长度，既可以单手握持，亦可双手施展。 刀柄的另一头，雕着一只张着血盆大口，露着锋利獠牙的狼头，仿佛随时准备将眼前的敌人永远吞噬于黑暗之中。 当青叶太子手中之剑触及刀身的一刹那，他仿佛能够感受到，有一个雄浑霸道，满是男儿气概的声音，由他的内心深处发出，念出了这首唐诗。 此刻，他的心中就已经了然。 这是一把保境安民，护国安邦的刀。 刀上的寒光仿佛沿着剑身，传到了青叶太子的身上，直入心房。一股刺骨的寒凉让青叶太子不禁打了个寒颤。 青叶太子由衷感叹道：“琅琊刀，果然名不虚传。” 青叶太子心中佩服，但他不知道的是，紧紧握着刀柄的手，虎口也被震得发麻，若是稍稍少用些力握刀，只怕此刻刀已经脱手。 刀后的人，又何尝不是一般震撼！ “龙渊剑作为玄朝历代太子佩剑，又岂是浪得虚名？” 不知为何，在场的所有人听到这平平常常的一句称赞，心中都莫名地升起一种敬畏之情。 那是军人的声音，那是铁血的声音，那是在战场上被敌人与战友的鲜血浸润出的声音，那是在漫天箭矢，无数生死关头中磨砺出来的声音！ 这样的声音，哪怕只是讲了一句平平淡淡，简简单单的话，都自然而然有一种高大与威严的气场。 但是再铁血的军人，在王道面前，都必须屈膝低头。 因为那是君臣之别。 龙渊剑代表的，就是王道。 太子是储君，是王朝未来的帝王，自有其为君为王的气魄。 龙渊剑作为玄朝历代太子佩剑，至阳至刚，寻常剑鞘难撄其锋，必会为其至刚至阳之气所破。唯有以阴木辅以寒铁铸造而成的至阴至柔的伏龙琴可以收剑。 天下之至柔，可以驰骋天下之至坚。 静。 刀剑相击，两人话毕，仿佛是给这场琴筝之决画上了句号，刚才还四处都是乐音，如今场下却又归于平静，在刀剑兵刃的隐隐寒光之下，竟然静得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最后，还是荀文长打破了平静。 原本端坐在廊下，被琅琊刀挡在身前的荀文长将青藤筝轻轻放在了一边，然后缓缓地站了起来，两袖清风一甩，背到了身后，长须边缘的嘴角微微翘起，却不再是刚才青叶太子中计时候的狡黠，而是带着几缕如同月光般温柔的淡然与恬静。 “太子殿下临危不乱，身先士卒，三军之中斩将夺帅，以王道破了我的小小计谋，当真是好气魄！在下佩服。” “能得荀先生这般称赞，本太子不甚荣幸。” 司马青叶说罢，收剑翻身向后一跃，还剑入琴，站回到了柳之羲与许静姝的中间，一连串动作连绵流畅，行云流水。 慕容霆见状，也将琅琊刀放回一旁的刀架之上，转过身来对司马青叶抱拳行礼之后说道：“刚才多有得罪，还请太子殿下见谅！” 司马青叶微微一笑，轻轻一抬手示意慕容霆不必多礼，然后说道：“无妨。” 司马青叶上下打量着这位军功赫赫的琅琊军侯，眼睛不算大，却炯炯有神，眼神锋利如刀，满是果敢与坚毅。嘴边两撇小胡子，显得精神干练。墨色的军衣之下的身体精瘦精瘦的，没有一点多余的肥肉。 也不知道这单薄的军衣，掩藏了多少箭疮，多少伤痕。 司马青叶想至此处，心有感慨，缓缓走到琅琊刀前，看着那透着寒光的刀身，继续说道：“生民何计乐樵苏啊。本太子此次来，首先便是要感谢侯爷开粥场，救了苏县的千万灾民。司马青叶代表苏县百姓，感谢侯爷的大恩大德。” 司马青叶毕恭毕敬，欲鞠躬行礼，却被慕容霆一把扶住。 “万万不敢受太子殿下如此大礼。”慕容霆又顺着司马青叶刚刚的目光，看向了那把静静的琅琊刀，“琅琊刀存在的意义，山阴军存在的意义，便是保境安民，护国安邦。但是本侯万万没有想到，这些百姓没有死于战火之中，却死在了天灾之下。” 慕容霆感慨颇深，忍不住伸手去轻轻抚摸琅琊刀的刀柄，却忽然之间被司马青叶一把抓住。 “侯爷此言差矣。这些百姓非是死于天灾，而是死于。灾情早已经上报，可是朝廷却迟迟拿不出实质的赈灾方案来，此其一也。苏县的父母官贪墨成性，只顾个人私欲而不顾百姓死活，此其二也。” 司马青叶说到这里，忽然环顾四周，发现除了他们五个人以外，其他士兵都离得很远，这才压低声音说道：“侯爷侠义之举，如今已是路人皆知了，又怎会不明白这道理呢？” 慕容霆刺杀沈墨，又怎么会不知道，真正导致苏县灾情加重的，导致四处饿殍遍野的，不是天灾，而是。 而慕容霆揣着明白装糊涂，一方面是因为暗杀一事并不能在台面上光明正大地承认，一方面则是在试探司马青叶，或者说就是在引导司马青叶自己说出来。 这样的心思，司马青叶又如何不知？此刻不过顺水推舟罢了。 慕容霆轻轻一笑，笑里却难免有些无奈与苦涩：“太子殿下这份礼，未免太重了。” 所谓太重，自然是一语双关。 一方面是说这样做送给自己的侠名，这份礼物太贵重了。 一方面却是说这样做会引起司马荣对自己的猜忌，这一招太狠了。 司马青叶也是一笑，有几分歉意，却更有几分自信：“今日一见，本太子倒觉得，这份礼送错了。” 慕容霆疑惑道：“哦？太子殿下何出此言呢？” “我原以为，世人终归难脱名利二字。琅琊刀侯仗义疏财，慷慨解囊以解百姓之困，自然不在意钱财。那想必对于名声，难免有几分执着。直至今日，本太子见识到了侯爷的琅琊刀法，才感觉先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实在惭愧！” 慕容霆闻言，知司马青叶读懂了他刀中的真意。得遇知音，心中难免感动。 慕容霆说道：“太子殿下不也是如此吗？若是殿下真的在乎名利，恋栈权位，又岂能隐世不出，韬光养晦多年呢？” 慕容霆如刀锋一般的眼神，飞到了司马青叶的眼眸之中：“送礼不在贵重，而在一个‘诚’字。太子殿下的诚意，本侯铭感五内。但是无功不受禄，太子殿下希望本侯做什么，本侯已然明白。” 司马青叶将另一只手也紧紧握在了慕容霆的手上：“刀侯可愿意？” 慕容霆还未答话，一旁荀文长却好像事先商量好了一样，忽然发问：“太子殿下可知道，虽然您是先帝唯一的皇子，正统的皇位继承人，但毕竟因为数年前的事，您的太子名分也已经被废，先帝驾崩，当今皇上顺位登基，继承大统也是顺理成章。敢问太子殿下，是也不是？” 司马青叶转过头看了看荀文长，然后又转回来与慕容霆对视，明明是回答荀文长的问题，却仿佛是对慕容霆说的：“是。” 荀文长继续问道：“当今皇上虽然来位存疑，先帝之死与策机堂主之死皆有蹊跷，却无实证。无论如何，皇上终究是依循祖制礼法登基的正统皇帝。兵卒的天职就是服从，臣子的天职便是忠君，否则便是谋逆。敢问太子殿下，是也不是？” 许静姝听到“策机堂主”四个字，不禁用牙用力地咬了咬下嘴唇，仿佛在克制着什么，压抑着什么。 司马青叶回过头担忧地看了一眼许静姝，又继续看着慕容霆回答道：“是。” 司马青叶虽然没有看着荀文长，却能感受到，有一道狠辣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脸上。 荀文长继续逼问道：“太子殿下如今势单力薄，江湖势力比不上曾经的永和庄主，手上又毫无兵权，只有一颗名存实亡的太子印。以一己之力，要挑衅全国之力，何其可笑，又何其愚蠢。敢问太子殿下，是也不是？” “是。但，”司马青叶依然无比坚定地盯着慕容霆，“本太子只想再问刀侯一句，是否愿意？” 慕容霆浓眉一挑，不假思索地说出了发自内心，且重于泰山的两个字：“愿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指惊虹》正文 第四十九章 祖制礼法 快要入冬了，南都的寒风刮起来就像刀子一样，仿佛要在每个行人的脸上划出一道口子才肯罢休。 跺着小碎步的俞吉此刻更是紧了紧身上大红色的司礼监秉笔官服，用胳膊肘使劲儿压住。刚在手上哈了口热气，又急忙去捂了捂快要冻僵的耳朵。俞吉一边心里估摸着，怕是过两天就该穿上裘衣大氅了，一边往乾元宫的脚步又忍不住加快了一些。 乾元宫中，云雾缭绕，宛若仙境。香炉把整个乾元宫都烧得暖暖的，任他殿门外北风呼啸，殿门内却总是四季如春。 八卦台上，司马荣闭目打坐，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滑过脸颊，打湿了衣襟，面容很是痛苦。忽然，司马荣两眼猛然一睁，大口地喘着粗气，原本掐着法诀的双手也撑在了八卦台上。 “来，来人！” 早已等候在一旁的俞吉将一条洁白如雪的棉布毛巾在盛着热水的金盆里漂了一下，拧了个半干之后，叠了两叠，弯着腰走到了司马荣的身边，小心翼翼地为他擦拭脸上的汗水。 俞吉笑嘻嘻地说：“恭喜主子，神功大成！” 司马荣啐了一口，笑骂道：“狗奴才，你懂什么神功啊。” 嘴上虽然骂着，司马荣的脸上却看不出任何怒意。相反，倒是比先前轻松了不少。 司马荣站起身来，拉伸了一下长期打坐而有些僵硬的四肢，深吸了一口气又徐徐地吐了出来，然后转过头看着俞吉说道：“俞吉啊，刚才朕神游太虚的时候，看到了母妃。” 俞吉听到“母妃”二字，顿时脑中一嗡，心头一紧。母妃是司马荣内心最柔软的地方。那条了结了这位宫中苦命女子性命的白绫，一直都是司马荣的噩梦。 但是同时，俞吉心中一阵狂喜。因为他意识到，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俞吉一边转过身去，将一个天青色的盖碗递到了司马荣的手中，一边说道：“主子，宫中有规定，妃子自戕是重罪，不能陪葬皇陵。当初太妃娘娘去得凄惨，怕是魂魄无所依归，又十分思念主子，这才时时流连主子的梦中。” 俞吉不敢抬头，只能小心翼翼地把眼珠往上挪，瞄了一眼司马荣带着一抹淡淡忧伤的眉角之后，又迅速地收了回来。 “主子，奴才倒是有个主意。” 司马荣眉头一挑，转过头看了看旁边唯唯诺诺的奴才，收回了目光之后才缓缓问道：“狗奴才，你能有什么好主意啊？” 俞吉一听，心中欣喜，急忙答道：“不如奉请太妃娘娘的牌位入太庙，让太妃娘娘永受后世香火供奉，或许可以慰藉亡魂。” 司马荣一声轻笑：“狗奴才，你以为朕不想吗？但是母妃出身低微，又非正室，更何况后宫之人自戕是重罪，配享太庙有违礼法，那帮清流言官，绝不会允许朕这么做。朕刚刚登基，根基未稳，这件事情一直拖着，便是不想得罪这帮酸儒。” “主子是皇上，皇上便是皇上。” 俞吉这句话却是提醒了司马荣。 若是以前，司马荣以王爷的身份，要做这件事可以说是几无可能。可是如今，他已经登基称帝，是玄朝名正言顺的皇帝，是万乘之尊，更是天下人的君父。难道臣子们还有阻止君父尽孝道的道理吗？ 更何况如今的朝局，正好可以拿这件事来刺激一下。 司马荣点了点头，郑重地说道：“俞吉，拟旨。” 今天是吏部尚书姚咏上任的第一天。 姚咏在下人的服侍下，穿上了正二品绣着锦鸡图案的绯红色朝服，戴上了六梁朝冠，正要出门前往内阁当值，却听得管家传报，礼部尚书毛丞求见。 毛丞与姚咏同是崇川学府出身，所学相近，又是同年进士，自然关系匪浅。姚咏以为这位老朋友是亲自登门恭贺自己走马上任，故而赶紧迎了出去。 “哎呀贤清兄，你怎么来了啊？” 这些年来，姚咏一直在通城执教，毛丞一直都在京为官。就在姚咏破格拔擢为吏部尚书之前不久，毛丞刚刚从礼部左侍郎升任礼部尚书。姚咏看到多年不见的老朋友，本来很是欢喜，却发现毛丞满脸愁容，很是疑惑不解。 “贤清兄，你怎么了啊，刚刚升任礼部尚书，我还没来得及恭喜你呢，怎么愁眉苦脸的？” 毛丞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握住了姚咏的手说道：“哎，介亨啊，你就不要挖苦我了。” 姚咏感觉有点不对劲，另一只手也抓住了毛丞的双手说道：“哎我是真心祝贺，怎么变成了挖苦了呢？” 毛丞摇了摇头说道：“我这个礼部尚书刚刚上任，就遇到了一件麻烦事。我今天特意这个时候赶过来，就是想在你到内阁之前找你商量一下这件事。” 姚咏惑道：“哦？出了什么事？” “今天皇上绕过内阁，直接给礼部下了旨意，要追封皇上的生母为圣母皇太后，配享太庙。” 姚咏低头锁眉思索了一阵说道：“如今皇上初登大宝，又是兄终弟及，想要抬高自己母妃的地位也无不可啊。” 毛丞却皱紧了眉头，使劲摆了摆手说道：“若只是这样，我又何必头疼？问题在于，皇上的生母当时乃是自戕，按祖制礼法，是不能入太庙的。” 姚咏双目一睁，恍然大悟：“哦是了，我倒是忘了这件事了。那这样看来，的确是有些麻烦啊。” 毛丞两手一摊：“你姚介亨如今入阁为相，又是士林领袖，这件事情你得拿个主意啊。” 姚咏心里明白，毛丞这是打算把锅甩到自己头上了。 他背剪着手踱起步来，低着头，眼睛盯着自己的脚尖与青石砖的缝隙，朝冠上垂下来的流苏随着他踱步的节奏轻轻地摇摆着。 正如此刻，姚咏摇摆不定的内心。 姚咏知道，无论是入阁还是出任吏部尚书，都是皇上圣心独裁，乾纲独断。若非自己在通城的部署赢得了皇上的圣心，他是没有这么容易走到这个位置的。 若要不失了皇上的圣心，这件事情便要依照皇上的意愿来办。若是不遵旨，那便是不让君父尽孝道，天底下哪有这样的臣子？ 但是姚咏同时也是崇川学府出身，读书人出身，是读四书五经，圣贤之道博得的功名，朝廷礼法在他这样的读书人心中重于泰山。依照礼法，这样的旨意便是万万遵从不得。更何况，他是多年的崇川学府祭酒，是天下清流士子的领袖，若是遵从了皇上的旨意，那便是与全天下的读书人为敌啊。 就在这时，姚咏看到自己的脚尖踩到了两块青石砖之间的缝隙，忽然想到了一些别的东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指惊虹》正文 第五十章 圣心难测 毛丞看着姚咏犹豫不决，摇摆不定，眉头一紧，一股厌恶涌上心头，不吐不快。 “介亨兄这个吏部尚书得来不易，若是怕得罪皇上，我也可以理解。反正不管你姚阁老是什么态度，我都会上奏疏死谏，阻止皇上这么做。” 毛丞的话刺激到了姚咏身为心学传人，士林领袖的自尊与气节，姚咏气血翻涌，怒道：“贤清兄这是什么话，把我姚某人当成什么人了？你要上书，我姚某人陪你便是！” 姚咏说的自然是一时热血的气话，待脾气慢慢舒缓下来之后，说出来的才是老成谋国的话：“但是这样有用吗？上了奏疏之后，又能怎样？” 毛丞满脸不屑，特意不去看姚咏的脸：“大不了就是龙颜震怒，最后无非撤职，罢官，发配，充军，再不济，不过就是一死。” 姚咏盯着毛丞，指着自己说：“死了又能怎样？皇上会因为你死了，就放弃让太妃娘娘配享太庙的想法吗？如果死可以解决一切问题，我姚咏早就一剑自刎了！” “只有活着才能解决问题！” 毛丞有些被姚咏的气势和热血震撼到了，怔怔地问道：“那……介亨兄觉得此事应该怎么办？” “我刚才就在想，这件事情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皇上想让太妃娘娘配享太庙，本是出自孝道。玄朝以忠孝立国，对皇上是忠，对君父是孝，我们若是阻止皇上这么做，那便是不忠不孝。但是同时，祖宗礼法不可轻废。若是今日破一例，明日破一例，朝廷便没有了规矩，国家就会乱。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若是今日退让，遂了皇上的意，让自戕之人入了太庙，怕是要影响玄朝的千秋万代。” “这些还只是道理上的两难，还有局势上的两难。若是遵了旨，那便是与天下所有的清流为敌，若是不遵旨，那便是与皇上过不去。咱们夹在中间，那可是两头不讨好。” 毛丞眉头一皱，听了这话十分不悦：“介亨兄，咱们自古读圣贤之书，当知做官为的是江山社稷，为的是黎民百姓，可从来不是为了处事圆滑，安身立命，更不是为了头上这顶乌纱帽。” 毛丞剑指指着姚咏头上那顶六梁朝冠。姚咏眼珠向上看了一眼，便双手将帽子取下，捧在手中：“可是，唯有保住这乌纱帽，才不至于想做事的时候，心有余而力不足。” “权力只是手段，本身没有对错善恶，关键在于，用的人是谁。就像这把剑。” 说罢，姚咏一个翻身，从厅中案台上拔出了一把亮晃晃的宝剑。 “有人用剑杀人，也有人用剑救人。但是剑，只是剑。” 姚咏手中的剑反射着炽烈的日光，晃着毛丞的双眼。毛丞心中一愣，疑惑地问道：“介亨兄的意思，莫非是……” “不错。我姚咏在通城当了多年的学府祭酒，旁观朝局，发觉症结所在，便是掌权者尸位素餐，或贪赃枉法，或结党营私，或毫无作为。而这一切背后的源头，就是原中书令，现如今的内阁首辅，李相李舒谋！” 毛丞惊道：“李相？不会吧？李相一向清正廉明，洁身自好，不像是罪魁祸首啊。” “李相能保住自己的清誉，却无能节制属下。李氏自开国玄通公以来，代代为相，而与这相位一同代代相传的，还有一张无比庞大，又无比错综复杂的关系网。门生，故旧，同年，姻亲，一代一代累积起来，其门阀之复杂可想而知。而李相又是心慈宽恩之人，虽有不满，却不敢用雷霆手段对这些人动刀子，故而处处掣肘，才导致了今日的局面。” “为了今日，我已经做了多年的准备。想要解决这个局面，就只有将这些权力从那些老油条手里抢过来，交到那些清流们的手中。” 毛丞错愕道：“介亨兄，你这是想整顿吏治吗？” “正是，我要做的，就是还朝政一片清明景象。所以，要想达到这个目的，在配享太庙这件事上，我们的态度就一定要慎重，各方面的考虑就一定要周全。尤其需要好好揣度的，就是皇上的圣心。我不能让我这么多年的准备付诸东流。” 毛丞更加一头雾水了：“皇上的圣心？难道皇上不就是想抬高自己生母的地位，以尽孝道吗？” “当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我问你，我一个小小的学府祭酒，皇上为什么要破格拔擢我为吏部尚书，还让我入阁？” 毛丞锁紧了眉头，仔细地想了想，试探性地回答道：“是因为你在通城围剿曲觞这件事情上功勋卓著？” 姚咏摇了摇头：“这份功劳还不足以让我得到吏部尚书和内阁辅臣的位置。或者说，这份功劳只是皇上调我进京，加入南都朝局的由头而已。” 毛丞瞪大了眼睛看着姚咏：“那究竟是什么原因？” 姚咏并没有直接回答毛丞的疑惑，而是反问他：“我问你，李相的势力大不大？” 毛丞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当然大了。李公谋，梁公断，田公尤侃侃。自前朝以来，李相为首，三相齐心，掌控朝局，把持朝政，朝廷当中的重要官职基本都是李相的门生故旧，势力如何不大？” 姚咏问道：“但如果势力已经强大到可以威胁皇权了呢？” 毛丞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皇上是担心被李相架空，才调你入阁的？” 姚咏点了点头：“皇上废三省，恢复玄朝开国时候的内阁制度，便是为了削弱三相的权力。而且，皇上不仅让我入阁，还特意把吏部尚书给了我。我初来乍到，本来势单力薄，但如今，官员的任免皆在我手，这就为我培植羽翼提供了极大的便利。这扶植与制衡的意味，便更加明显了。” 毛丞又有所不解：“那这又与配享太庙这件事情，有什么关系呢？” 姚咏继续反问道：“你觉得，对于这件事情，李相的态度会是什么？” 毛丞思虑片刻，比较肯定地回答道：“李相在官场浮沉多年，一向处事圆滑，八面玲珑，他绝不会在这件事情上，捋了龙须，触了逆鳞。” 姚咏肯定道：“没错。配享太庙这件事，表面上看是皇上想要抬高自己生母的地位，实际上也是投石问路，皇上是打算拿这件事来试探朝局的动向。更准确地说，就是来试探我，这个用来制衡李相的工具的态度的。所以，我也必须借助这件事，向皇上表明立场。” 毛丞长舒了一口气：“难为你这么短的时间里想到了这么多。那这件事情如此盘根复杂，我们到底应该如何应对？” “现在，有一个现成的突破口。” “是什么？” “苏县知县，沈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指惊虹》正文 第五十一章 青词宰相 漆黑一片的天空，看不到半点星光，滚滚乌云也遮住了明月。 南都各处的华灯却因此显得更加明亮。 自从先人懂得如何使用火之后，对于有些人来说，黑夜的降临，不过是从一个白天走进另一个永昼。 南都是玄朝首都，热闹繁华，自然不是他处可比。在这喧闹之处，多得是不甘寂寞的人，耐不住漫漫长夜，寻个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温柔乡打磨时间。 但是，往往再明媚的光，也有照不到的阴影。 南都最大的酒楼风满楼每日每夜歌舞升平，笙箫不断，而紧邻着风满楼的一条小巷，却是没有半点光亮，半点生气，冷清至极。若不是能听到风满楼里的鼓瑟笙箫之声，又有谁能想到，这条巷子竟然身处南都之中。 这时候，一点明光打破了巷子的宁静。 这一点光亮在小巷里一点一点慢慢地移动着，直到一扇木门面前才停了下来。 “咚咚咚……” 敲门的声音不算太大，不至于引起街坊邻居的注意，却也足够通知到这间屋子的主人。 片刻之后，门“吱呀”一声开了，来人问道：“是宋大人吗？快里面请，就差您了。” 说罢，那人腰身一弯，右手接过了敲门那人递过来的灯笼，左手朝屋里一摆，将那人请进了屋中。 屋子虽然不大，却已经挤了十几号人。这时候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门口，有一人走出人堆，来到了屋前，看样子应该是这座屋子的主人。 他拱手行礼说道：“宋大人终于来了，就等宋大人签字了。请宋大人进屋吧！” 屋里的灯光慢慢照在了一张三十岁不到，年轻气盛的面容上，那位众人口中的宋大人跨过门槛，走进屋内。屋内已经很挤了，但大家还是很自觉地又挤了挤，给这位宋大人又多让了一些空间，让他可以走到桌前，看到桌上那张重于泰山的宣纸。 宋大人轻轻拿起那张纸，却忍不住双手颤抖了起来，仿佛那张薄薄的纸，有千钧之重。 他一目十行地，十分迅速地看完了这张纸上密密麻麻的字，和这张纸最后各式各样的签名。 “薛神童的文笔果然非同一般，掷地有声。” 听闻此语，人群中一个瘦小的身影拱了拱手，应了一声：“宋大人过奖了。心意如此，自然才思泉涌。” 宋大人叹了一口气，问道：“但是，这件事情，真的不需要知会一下姚夫子吗？” 屋子的主人摇了摇头说道：“不用。这终究是一件冒犯圣威的事儿，还是不要拖累姚夫子了。” 宋大人紧紧闭上眼睛思索了片刻，重重地点了点头，睁开明澈的双眼之后，就毫不犹豫地拿起桌上的笔，蘸了蘸墨汁，龙飞凤舞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宋惟仁。 第二天一早，司马荣便换了鹤氅，穿上龙袍，走出了乾元宫，来到了太极殿。 今日是十五，是司马荣每月召内阁奏对的日子。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司马荣看了看左边跪着的李舒谋，梁惠风，田暮春三人，又看了看右边跪着的姚咏与柳枫桥，手轻轻一抬，朗声道：“众位爱卿，平身吧。” “谢皇上！” 待到殿下五人分列左右站立之后，司马荣将目光放在了站在右前方的姚咏身上：“姚爱卿，上一次要你写的青词怎么样了？” 没想到，这位皇帝好不容易见一次大臣，关心一下朝政，首先问的，却还是祭告苍天用的青词。 而更让李相，柳枫桥等四人震惊甚至说恐惧的是，他们并不知道，司马荣什么时候让姚咏写了青词。 而司马荣正是希望他们感受到这种威胁。 “微臣拙作，唯恐误了皇上敬天之诚。” 说罢，姚咏便从袖子里取出一张青色的纸，纸上满满都是用朱砂写的无比工整的小楷。姚咏将这张纸双手举过头顶，司马荣对身旁的俞吉轻轻一挥手，俞吉便走下九龙阶，双手接过那张青纸，递到了司马荣的手里。 司马荣用双手的食指和中指夹住青纸的两端，在眼前将纸撑开，双眼一眯，朗声读了出来，整个大殿里回荡的，都是司马荣的威严之声。 千秋之传，万里河川。 御极四海登仙岸。 麒麟子，凤凰儿， 天降英才出江南， 统辖文武定江山。 臣，如是观。 民，如是观。 司马荣的嘴角掩饰不住地微微上扬，读到最后更是频频点头称好。 李相也不停点头赞道：“介亨这首《山坡羊》写得好啊。说我玄朝有皇上这样的圣主，还有数不胜数的文武奇才，君臣一心，官民一心，将来必定能一统中原，还天下以太平。” 司马荣猛地听到“山坡羊”三个字，忽然发现了一个问题：“好是好，只不过嘛，姚卿，这好像不是青词该有的格式吧？” 姚咏一步跨到了太极殿中央偏右的位置，行礼回禀道：“启奏皇上，青词格式之严格工整，本是为了显示对苍天的敬重。然而微臣以为，敬天之诚，在其意而不在其形。只要心够诚，格式是否工整便是次要了。” “好啊，好啊。李相的先祖，我玄朝的开国辅宰李玄通人称‘黑衣宰相’，代代相传，如今李相也不失先祖风范。柳卿是朕的军师，多次为朕出谋划策，江湖人称‘白衣卿相’，以一介白衣之身，忧心庙堂之安危，也是当之无愧。而你姚卿的青词更是天下无双，人间一绝，甚合朕心，称得上是‘青词宰相’。如今的内阁有黑，白，青三位宰相在，我玄朝如何能不繁荣昌盛呢？” 李相带头，领着内阁众人跪地伏拜：“圣明无过皇上！” 司马荣一边忍不住地称赞着，一边反反复复地读着这篇词，爱不释手。就在这时，大内总管，司礼监掌印太监王鲲王公公踩着小碎步，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满脸写满了慌张与无措，手里的拂尘也一颠一颠的。 司马荣眉头顿时为之一紧。他不明白，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情能让在大内多年，一直有内相之称的司礼监掌印如此举止失措。 “皇上，出事了。礼科都给事中邹伦，礼科给事中宋惟仁，领着一众官员在宫门外给皇上递了封奏折，并且说若是皇上不准，便要长跪不起！” 司马荣听罢，眉头一皱，手一伸，王鲲便恭恭敬敬地将奏折送到了司马荣的手中。 王鲲小心翼翼地瞄着司马荣的脸色，发现司马荣每多看一个字，眉眼间的怒气就加重一份。 “放肆！” 终于，司马荣忍不可忍，将薄而轻的奏折，狠狠地摔在了太极殿的正中央。 内阁众人以及王鲲，还有站在司马荣身旁的俞吉都立马诚惶诚恐地跪了下来。 “朕不过就是想尽一尽孝道而已，这帮言官，却敢说朕这么做有违礼法，是亡国之兆，骂朕是亡国之君！正是好大的胆子！” 司马荣龙颜震怒，整个太极殿里都回响着他血气翻涌的怒吼，其余半点声音也没有。 “俞吉！” 跪在地上的俞吉颤颤巍巍地回答道：“奴才在。” “他们不是不肯走吗？那就给朕打！朕赏他们每个人一顿廷杖，打到他们走为止！” “是！” 俞吉应了一声，便退了出去，传旨去了。 司马荣发完一通火之后，忽然把目光投向了殿中跪着的一众人等，不由自主地就将眼神锁定在了姚咏的后脑勺上，姚咏顿时感觉后脊一凉，全身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司马荣意有所指地说道：“都给事中是七品，给事中是从七品，这芝麻绿豆大点的官，是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胆子？王鲲，你说。” 司马荣的声音不再像刚才那么大，却反而让太极殿中的其他人都感受到了一种比先前更加深入骨髓的恐惧。 尤其是被点名的王鲲。 此时跪着的王鲲已经满脸都是虚汗了，手撑在地上也是黏黏的。 “启禀皇上，奴才以为，邹伦与宋惟仁的背后，必有主使。” 身在大内多年，王鲲深知，此刻皇上希望他说什么。他也深知，皇上会这么问，必然也是明白，他一定能够想到皇上希望他说什么。 所以，王鲲说出了皇上希望他说出来的话。 王鲲说完，他左边的姚咏忍不住向右瞥了他一眼，他右边的李相眼珠也忍不住向左转了转。 王鲲感觉到了这种目光，却接着硬着头皮说道：“皇上，据奴才所知，邹伦与宋惟仁，皆是崇川学子。” 王鲲能感受到，左边投射过来的目光变得更加炽烈，仿佛在烧灼他的太阳穴一般。 但是没过多久，王鲲便觉得轻松了许多。 因为司马荣紧接着便点了姚咏的名字。 “姚咏，你有没有什么要解释的？” 姚咏听完这话，脑海里一嗡。 皇上这话的意思，仿佛姚咏已经定罪了。 然而，姚咏虽然当下被天威所震慑，却实是早有准备，没过一会儿就冷静了下来。 “皇上，微臣这首青词，还有另一番解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指惊虹》正文 第五十二章 逢凶化吉 “哼。”司马荣一声冷笑，一双冷眼死死盯着跪在地上的姚咏，直看得姚咏头皮发麻，背脊发凉，“好啊，那你就说说，还有什么解释？” 龙颜震怒在前，姚咏跪伏在地，头也不敢抬地说道：“刚才臣说，青词之重，在于敬天之诚，在其意而不在其形。类似地，为臣之重，却在对皇上之忠心，在其心而不在其行。” 司马荣右眼的眉毛抬了抬：“哦，照姚卿这么说，现在宫门外跪着的那些大逆不道的大臣，反而是忠臣咯？” 姚咏虽然早有准备，但是龙颜大怒心里又岂能没有丝毫恐惧？只是箭在弦上，他也只有硬着头皮说了下去：“正是。自戕之人入宗庙，的确不合礼法。礼法祖制传承百年，虽有弊病，却不能轻废。若是今日废一条，明日废一条，我玄朝的臣民只会视礼法规矩为无物。到那时，自然国将不国了。外面这些朝臣都是为了维护国家的礼法，维护朝廷的纲纪，自然是忠臣。” 此话一出口，便是明目张胆，堂而皇之地抚司马荣的逆鳞了。 听闻此语，司马荣不怒反笑，却让人更加毛骨悚然。他右边的眉毛降了下来，左边的眉毛又抬了上去，凌厉的剑指指向了姚咏，姚咏仿佛能感觉到有一把剑，插进了自己的心口。 “照你这么说，朕是注定要背上不孝的罪名咯？” “启禀皇上，微臣有两全之策。” 这句话，最终救了姚咏。 “哦？” 这回，司马荣的两条眉毛都飞了起来。 “四个字，文过饰非。” 司马荣的两条眉毛又挤在了一起。他思虑片刻之后，对着跪在地上的姚咏抬了抬手：“你起来明白回话。” 司马荣又看了看跪着的其他四个人，又抬了抬另一只手：“你们也起来吧。” 姚咏自刚才开始，便一直跪在地上回话，连头也不敢抬一下。虽然表面上看起来稳如泰山，临危不惧，实际上手心里已经都是冷汗了。直到此刻，姚咏才算送了半口气。 “皇上如今已经御极四海，皇上之母便是天下之母，当受天下人敬仰，为尊者讳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只需要史官在史书上改上几笔，再宣告天下，太妃娘娘并非自戕，而是患病离世。如此一来，便可以名正言顺地晋封太妃娘娘为圣母皇太后，配享太庙了。” 司马荣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 姚咏偷瞄到司马荣上扬的嘴角，这才完全放下了心。 “你说外面这些都是忠臣，那你觉得，宫外这些人，朕是不是打错了？” 司马荣忽然又发问，让姚咏原本放下的心，立刻又悬了起来。他没有想到皇上会突然问他这么一个问题。 这同样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 考验姚咏急智的时候到了。 “自然没有错。正如微臣刚才所说，这些大臣有对皇上的忠贞之心，却不能提出切实可行的解决方案分君之忧，确实该打。” “只不过，”姚咏又跪了下去，“这些朝臣都是直臣，还望陛下宽宏大量，从轻处置，不要与他们计较才好。” 司马荣抬了抬手示意姚咏起来，转头对王鲲说道：“王鲲，你去跟俞吉说一声，让他手底下留点分寸，教训教训就是了，别打死了人。” 一旁的田暮春看着这一幕幕，不禁冷笑。明明可以直接上书，却要用逼宫这种手段，这不就等于在说皇上不能察纳雅言，是闭塞视听，一意孤行的昏君吗？这样的大罪居然被姚咏一句无能就给搪塞过去了。 田相本就有雄辩之才，姚咏的无能之论正激起了他的争胜之心。更何况，姚咏的势力又日益壮大，朝堂上三相说一不二，一枝独秀的局面即将被打破，这打击政敌的机会又怎能错过？ 然而就在他要站出来的一刹那，他看到站在前面的李相，把手背在身后，向里挥了挥。 田相见状，立刻毫不犹豫地收回了脚步。 多年共事，李，梁，田三人默契十足，彼此信任，才得以在朝堂上屹立不倒，甚至一枝独秀。因此，田相才会在李相做出这个手势之后，没有丝毫迟疑地退了回去。他相信，李相这样暗示他，必有他的原因。 “皇上，臣这青词，还有一番解释。” 刚才是防守，现在，姚咏就要反击了。 “哦？”司马荣饶有兴致地看着姚咏，手不住地捻着胡须，“姚卿不愧是青词宰相啊，这一首青词里面有这么多道道儿。那你且说说吧。” “刚才李相说，君臣一心，官民一心。皇上殚精竭虑，夙兴夜寐，为社稷想，为黎民想，但实际上，有的臣子却不能与皇上同心同德。臣子们视君如父，百姓们却视官如父，各地堂官因此有‘父母官’之称。但是有的官员心里却根本没有百姓。” 司马荣把眼睛眯了起来，透过浓密的眼睫毛，朦胧地看着姚咏：“姚卿指的是？” “苏县知县沈墨，平素便喜欢搜刮民脂民膏，大肆敛财，前段时间正值苏县闹蝗灾，他不肯开仓赈灾，以致饿殍遍野，更是激起了民变。” 说罢，姚咏从袖子里掏出一份奏折，双手举过头顶：“这是臣弹劾都察院左都御史何懋勤的奏折。何懋勤身为都察院左都御史，有监察之责，却收受沈墨贿赂，借职务之便使得像沈墨这样的官员还能通过都察院的考核，得以继续危害百姓，危害朝廷，以致如今这般局面。何懋勤有负圣恩，还请皇上裁决！” 司马荣眉头一皱，命刚刚传令回来的王鲲递上奏折。看完之后，司马荣的眼睛躲在奏折的后面，一会儿盯着左边的李相，一边看看右边的姚咏，心情很是复杂。 姚咏这一手防守反击，打得实在漂亮。 一个何懋勤自然无足轻重，但他却是李相的门生。姚咏这次，是带着刀来的啊。 好啊，带着刀好啊。你们杀得越激烈越好。 思虑到此处，司马荣在露出了一瞬间的微笑之后，沉着脸说：“居然有这等事！梁相！” 梁惠风应声而出：“微臣在！” “梁相分管刑部，便由你主审，召集三法司，会审何懋勤，务必把都察院给我翻干净！” 司马荣此举可说是意味深远。梁惠风是李相的人，审案自有分寸，那在这件事情上，便是给李相留足了面子。同时，此案上达天听，皇上亲自颁旨严查，要是查不出点什么也说不过去。 三相与姚咏都知道司马荣制衡的心思，对于这个结果都非常满意，当下拜伏称道：“皇上圣明！” 司马荣对于这个结果也非常满意。折腾了这么半天，司马荣疲态已现，也打算就此打住：“众位还有什么要上奏的吗？” 李相出列，拱手道：“皇上，这次苏县民变，小儿李涛办事不利，也有责任。微臣想替小儿请罪，让李涛去边境军前效力，戴罪立功。” 司马荣道：“李涛这次去赈灾，手上无兵无权，无粮无财，反而镇压了好几次灾民闹事，不但无罪反而有功，怎么着这民变也不能算在他头上吧。李相对自己的儿子，未免太苛刻了些吧。” 李相应道：“微臣为百官之首，不得不严于律己，对自己的儿子更应如此，不然如何能为众臣表率？” 司马荣无奈叹道：“好吧，既然李相执意如此，那便依李相所言吧。还有什么事吗？” 这时候，一直一言不发的柳枫桥忽然一个箭步走了出来，说道：“启禀皇上，前日接到兵部奏报，有人冒充前朝太子，联合琅琊刀侯，借着苏县民变，起兵叛乱，玄朝东境数城被破，如今已经军临通城之下。军情十万火急，还请皇上裁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指惊虹》正文 第五十三章 剑山悟道 闭上眼，是无边黑暗。 睁开眼，是无尽虚空。 我是谁？ 我在哪？ “那你，认得我吗？” 伴随着这似曾相识，却又似是而非的声音，空无一物，仿佛可以吞噬一切的黑暗之中，乍现七彩霓虹，一道无比熟悉的身影，自黑暗的映衬下，格外耀眼的夺目光芒之中，逐渐现身。 那仿佛，似乎……不，那就是一张，与自己相同的面容！ “你，你到底是谁？为何……为何和我长得一模一样？” “我是曲觞。那你呢？” “我……我是谁……我才是曲觞，你究竟是谁？” “那就是了。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你叫曲觞，我自然也叫曲觞。人出生的那一刻，本没有名字。后来，为了便于称呼，人才被赋予了名字。再然后，为了便于区分，每个人的名字，又有所不同。到了最后，每个人又因为自己的品味不同，对不同的名字有了不同的喜恶。” “人本来是没有名字的……” “你曾经因为自己的立场，以为玄朝便是正义，北朝就是奸邪。可是后来你却发现，代表正义的司马荣却弑君谋逆，栽赃嫁祸；代表邪恶的独孤鹤却屡屡出手于危难之际，襄助于生死之间。正非正，邪非邪。正亦邪，邪亦正。” “正非正，邪非邪……正亦邪，邪亦正……” “你久在大内，又怎会不知道，司马荣的母妃因何自戕？你想为司马昂报仇，那司马荣为母报仇又有什么错？李若水虽然背叛了你，但你在危难之际依然愿意为她挡下杀招，这又是为什么？因为你明白，她对你的感情是真的。她只是有更想要的东西。这又何尝是一种错？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对就是错，错也是对。” “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对就是错，错也是对……” “经历了这么多，你也该明白了。这世上，本没有正邪，本没有对错，有的只是个人的选择。你还记得，最后那一战当中，你看到了什么？” “无极而太极，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 “没错，世间一切的本源乃是虚无，世间万物从无到有，因分别心起而有分别，又因心怀偏见而有好坏对错。” “那什么是自己的选择？” “那便是属于你自己的道。” “什么意思？” “你还记得，惊虹三指自何处取意？” “儒，道，释。” “三教之义，在于思想，不在招式。对于招式，教义只不过是无用之物。但你却能纳无用为有用，你可知这是为什么？” “因为……因为这世间万物，根本没有有用无用之分。或者说，这世上根本没有无用之物。” “海纳百川，无用之用，这便是一种虚无。” “无用之用……” “你还记得，惊虹三指的要诀吗？” “手如幽兰，人若空谷，凝气于指，是谓人指。聚气成形，白虹灌地，剑指乾坤，是谓地指。气散周身，诸天拱伏，拈花一笑，是谓天指。” “这都是有招之招。那这世上，可有无招之招？这又是一种虚无。” “无招之招……” “我再问你，惊虹一指的基础是什么？” “气。” “若是无气，你还能使出惊虹指吗？这也是一种虚无。” “莫非是……无气之气……” “由象入理，再由理化象，这，便是你自己的选择，便是你自己的道。” “这儿究竟是哪里？” “此地，乃是虚空。” “虚空……难道我死了吗？” “方生方死，方死方生。生与死，又有什么分别呢？眉心一指，又何尝不是，向死而生呢？” 此声一了，七彩光芒骤然绽放，直刺得曲觞睁不开双眼。 再睁开时，映入眼帘的，先是漫天水帘，水帘掀开之后，便是渺渺竹林。竹林上空，只看见一团黑影飞驰而过，似是被自己惊走一般。 曲觞低头一看，发现自己身处一清潭之中，当下双手轻拍水面，纵身一跃，落到了石潭边那道熟悉的身影面前。 “醒来的，还真是时候。” 但见面前之人，青衫披发，一股自有凛然不可犯之威的剑意萦绕周身，不是剑山一神剑虚子又是谁？ 曲觞立刻跪倒说道：“多谢前辈那向死而生的一指，晚辈才能得以悟道，初窥虚无境界。” 剑虚子应道：“这都是你自己的悟性。我并没有帮你什么。不过，眼下倒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做。” 就在曲觞悟道之后数日，司马荣出关，召集内阁五人奏对，结果一首青词，一场逼宫，激起了朝堂之上多少腥风血雨。 司马荣从太极殿往乾元宫走，一边走一边回想着半个月前东境麒麟指挥使林少男送来的消息。 苏县传闻，是慕容霆暗杀了沈墨。不仅如此，慕容霆还明目张胆地与司马青叶会过了面。 他没有想到，慕容霆居然反得这么快。所以在他一开始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只是让林少男继续盯紧琅琊侯府的动静就可以了。 短短半个月，东境便几乎全面沦陷。谁能想到，如今已是这般局面了。 回到乾元宫之后，司马荣又接到了北境麒麟指挥使何少年的奏报：麒麟卫在万亩竹海扑了个空，已经有人提前带走了司马青叶的家眷。 司马青叶行踪隐蔽非常。直到前不久，何少年才从蛛丝马迹之中一路追踪，找到了司马青叶之前的藏身之所——万亩竹海。司马荣得到消息之后，立刻命令何少年带着麒麟卫人手，拿下司马青叶的家眷，以为要挟。 司马荣拿着奏报，气得手都在颤抖，就势一挥，打翻了乾元宫的香炉。 柳枫桥一直让通城阴奇宗的人盯着剑山。就在何少年找到万亩竹海前不久，柳枫桥得到消息，有一个黑衣蒙面剑客，下了剑山，往北而去。 而此时，紫清山上，潇湘别院之中，玄冥正十分享受地站在柳枫桥的肩膀上，吃着风满楼的八宝福禄鸭。柳枫桥一边顺着玄冥油黑发亮的毛，一边打开了拇指大小的竹筒，用指甲夹出了里面卷着的一张纸条。柳枫桥将纸条上的几个字反反复复看了许多遍，不禁皱起了眉头。 北朝有异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指惊虹》正文 第五十四章 北朝异动 “呦，柳掌柜，又来给军师送鸭子啊。” 永和山庄负责看门的小哥看到一身富得流油，一手拎着食盒的柳如风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地爬上紫清山，来到山庄门口，便立刻迎了上去，顺手接过了食盒。 “啊……啊……是啊……” 小哥见柳如风叉着腰，弓着背，不停地喘着粗气，立刻入内，倒了一碗茶水过来。 柳如风接过，道了声谢之后便咕嘟咕嘟牛饮下去，不过瞬间一碗水便下了肚。 “多谢，多谢！”柳如风一边满脸堆笑地道着谢，一边从袖子里掏出两三个碎银子，放到了小哥的手里，“就当是给小哥的茶水钱了。” 小哥脸上瞬间笑开了花：“那就谢谢柳掌柜赏了。柳掌柜里面请吧，食盒我替你拿着，你再缓一缓。” 说罢，小哥把刚才替柳如风端茶时放在门后的食盒拿了起来，朝门内伸了伸手，把柳如风让了进去。 小哥边走边问道：“往日柳掌柜都是差人送鸭子来，怎么今日亲自来了？” 柳如风缓了好一会儿，说话终于不喘了：“军师说，昨天的鸭子味道有些怪。实际上是我们风满楼的厨子做了改良，多加了一味八角，怕是军师吃不惯。我这不才亲自带着照着原来配方做的八宝福禄鸭来赔罪吗？” 小哥压低了声音埋怨道：“哎呦这军师的舌头也未免太刁钻了，就多了这么一味他也吃得出来，未免忒难伺候了。” 柳如风慌道：“哎小哥慎言，慎言。柳某做的是小本生意，可不敢得罪了官家。” 小哥笑道：“你柳掌柜做的还是小本生意，哪怕是这世上也没有大本生意了。更何况，潇湘别院那位也算不得什么官，不过就是个江湖上的神棍罢了。还自称什么‘白衣卿相’，也没见有什么真本事。” 柳如风心中闪过一丝不快，表面上却还是满脸堆笑，不着痕迹：“诶，小哥快别这样说。我这风满楼还不是仰仗各位大人存活？如何不是小本生意？” 转眼就到了潇湘别院的门口，站在门口的紫衣少年任寒风肆虐，纹丝不动。 柳如风朝他笑了笑，便进去了。那小哥拎着食盒本欲一起进去，谁知道，就在小哥走到门口的时候，紫衣少年做了个要接过食盒的手势拦住了他。那小哥本想坚持，但一抬眼看到了紫衣少年如刀如剑的眼神，立刻心里生怯，将食盒交到紫衣少年手中，一脸堆笑地退了出去，却兜了个圈，绕到了潇湘别院的墙角偷听。 柳如风走进潇湘别院，却发现柳枫桥不像以往隐于竹帘之后，反而坐在庭院里的一张石桌之前。 柳如风将食盒放在了石桌上，却发现石桌上另有两叠纸，一叠好像都写满了字，另一叠都是空白，两堆纸旁边隔着一支笔，石桌旁点着一盏石灯。 柳如风朗声说道：“风满楼掌柜柳如风，拜见军师大人。” 柳如风一边说，一边打开了食盒，露出了肥香油腻的八宝福禄鸭。他取出筷子一拨，原本完整的鸭子却散了架。原来鸭子已经被人从腹部剖开，却没有拆开背部，所以表面上看起来尚且完整。 空中盘旋的黑鹰几次想下来啄食鸭子，都被柳枫桥拦了下来。 似是有所不快，黑鹰每次被拦阻之后，都要长啸数声。 柳如风看了柳枫桥一眼，柳枫桥点了点头，将手中的折扇一收，用扇头指了指那叠有字的纸，又指了指右边那叠没字的纸。 柳如风当即会意，拿起第一张纸，上面写着： 北朝有何动静？ 柳如风一边看，柳枫桥一边问：“柳掌柜，我且问你，昨天这鸭子，味道为何与先前差了这么多？” 柳如风看完，柳枫桥便接过那张纸，丢到了石灯里。柳如风拿起了笔，一边写，一边回答道：“启禀军师大人，近日风满楼的厨子苦心钻研，对八宝福禄鸭做了改良，加了一味八角，使得其香味更甚，故而有些差别。” 柳如风说完，笔下也写完了，递到了柳枫桥的手里。柳枫桥接过一观： 北朝天璇，天玑两星军自北方草原采购大量战马，因有军士在贺城芝兰馆寻欢而得知。 柳枫桥看罢，眉头一皱，随手便将纸丢入了石灯之中，怒气翻云地说道：“这也能叫改良？苦心钻研就钻研出这么个玩意儿？一味八角把原来的味道都破坏掉了。你风满楼还好意思说是南都第一大的酒楼，请的这是什么厨子？连一道八宝福禄鸭都做成这样吗？” 柳如风一边继续写，一边仿佛诚惶诚恐，唯唯诺诺地回答道：“是是是，都是我们的厨子技艺不佳，还请军师大人赎罪。以后一定还按照原法替军师大人烹饪，下次再也不会有这种情况了。” 柳如风依旧是说完即写完，递给了柳枫桥，上面写着： 粮草自东北三省南下，已至衡城，因押粮兵在奉仙楼喝酒闹事失言而知。 柳枫桥眉头把眼皮一压，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又顺手将纸扔进了石灯，咆哮道：“下次？你还指望有下次？本军师可向来眼睛里容不得沙子！你给我滚出去！” 耳朵贴着墙根儿的小哥听到柳枫桥忽然提高了音量，着实给吓了一跳，不禁躲开了些许。没想到这个神棍脾气还这么大。 柳枫桥边吼，边指了指那叠写着字的纸。柳如风会意，拿起来一观： 风满楼已被怀疑，情报网由六壬接手。 柳如风虽然心有不甘，无法再为宗主效力，但是回想到刚才门房小哥言语中的试探，又看了看食盒里被拆开过的鸭子，以及此刻的隔墙有耳，柳如风也知道，时势如此，只能无奈地点了点头，同时语带哀求地说道：“啊求军师大人开恩，再给小人一次机会吧！求求您了！” 柳枫桥一边将这张纸送进石灯，一边站起来用力拍了拍柳如风的肩膀，重重地点了点头，眼神里满是鼓励与感激，示意自己对柳如风这么长时间以来的工作十分满意，也感谢他这段时间辛苦了。 柳如风眼眶湿润，感动不已，单膝跪地，抱拳向柳枫桥拜别。 柳枫桥叹了一口气，怒叱道：“春秋，把这个废物给我撵出去！永远不要让我再看到他！” 紫衣少年自门外入内，答了一声“是”之后，便把柳如风拖了出去。 “军师大人！求求您了军师大人！军师大……哎呦！我的屁股！” 柳如风被紫衣少年拖到门外，一把甩到了地上。 柳如风用一只眼睛瞪了一眼那紫衣少年，心想，就算做戏也不用这么真吧。 柳如风正摸着自己的屁股，那门房小哥就凑了上来。 “哎呦，柳掌柜，这是怎么了啊？” “哎，军师大人不满意，让人把我给撵出来了。哎呦我这屁股……哎呦……” 柳如风一边呻吟着，一边在门房小哥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弓着腰，沿着路径慢慢向永和山庄门外走去。 “哎呦小哥，还是你说得对啊，明明就是江湖上一神棍，官威倒是不小……哎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指惊虹》正文 第五十五章 风雨飘摇 司马青叶，慕容霆领着驻扎在东境的山阴军，借民变之势，以顺应民心，去除暴政为名，自苏县起兵。慕容霆带兵有方，手下将领英勇善战，许静姝与荀文长皆是妙计迭出，一路攻城略地，无有不克。如今，已兵临通城之下。 这夜，司马青叶与慕容霆等人正在大帐之中参详军机，商议第二日一早攻城之事。 慕容霆在通城地图上绕着城墙画了一个圈，又在五山处用手刀划了一下：“通城驻军，乃是军山上的秦栾军。除此之外，城内的战力还有三塔四桥五山盟的江湖势力。” 柳之羲咬牙切齿，一个拳头砸在了剑山的位置，险些要将桌子砸一个窟窿：“别的我不管，剑山上的那个交给我。” 柳之羲此话一出，众人心中都难免沉重。大家心里都明白，柳之羲之所以如此恨剑虚子，为的就是曲觞。 就算剑虚子是受了司马荣的蒙骗与利用，但曲觞，毕竟是死在他的手上。 他也是罪魁祸首之一。 柳之羲不爱管闲事，也不信奉所谓正义，更不会在乎什么大局。 他真正在意的，也唯有曲觞一人而已。 对于柳之羲来说，曲觞的事，就是自己的事。 他相信，曲觞说是对的，那就一定是对的。曲觞说应该做的，那就是必须要去做的。 但这并非情感上的盲目相信。 柳之羲相信的，不仅仅是曲觞，更是自己看人的眼光。 如今，曲觞死了。那么他活着的意义，便是为曲觞报仇。 当初构陷曲觞的恶徒之一——黄水生已经伏诛，下一个便是剑虚子！ 同时，众人也明白，三塔四桥五山盟之中，唯有光孝塔姚咏，军山秦栾军，以及剑山剑虚子是明确表态帮助司马荣的。剑虚子剑法通神，万夫莫敌，如此一来，却也正好有人牵制，便不足为患了。 荀文长枯虬一般的剑指在通城地图上点来点去：“我们一路急攻，粮草不足，必须速决。通城南面有五山为屏，长江为堑，东面便是黄海，北面北极阁不宜正面冲突，这三路都不宜进攻。那便只剩下西面了。” 许静姝看了一眼身旁的秦离，秦离心领神会，点了点头之后，许静姝方才说道：“秦栾军主将秦略与三叔同出自海城火凤门秦家，或许可以由三叔出面游说。” 就在这时，帐外忽然有人传讯，苏县有信送到。司马青叶即刻请信使入内，打开一观，目瞪口呆，万分错愕，眼神迷迷茫茫，却是怅然若失。稍过片刻，司马青叶方才从中回过神来，将信交与众人传递，阅信之人，不一不感觉惊愕万分。 信是由医仙单鸩所写，信中说，他接到独孤鹤密信，北朝自毒孤谷处借了人手，不日就要南下！ 南都之中，一向闭关罢朝的司马荣，此刻却正在太极殿上。只因事态严重，欲与内阁以及众朝臣商讨如何处理司马青叶与慕容霆叛乱一事。 慕容霆当年以五万之师横扫北朝十万铁骑的传说，玄朝之中何人不晓？此刻大殿之中，群臣议论纷纷，人人都面有难色，想起山阴军之威，无不心生怯意。 柳枫桥作为军师，同时也是分管兵部的内阁辅臣，深知此刻自己必须站出来：“启禀皇上，慕容霆的山阴军虽然看起来可怕，实则不堪一击。” “怎么会不堪一击呢？以寡敌众，那简直就是神鬼用兵啊。” “是啊是啊，更何况北朝铁骑如狼似虎，军备精良，五万打五万尚且困难，更何况是五万打十万？” “哎看来这军师也不过尔尔，浪得虚名的江湖神棍罢了。” “就是啊，也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在这里大放厥词！” “就是，真是大言不惭。这样怎么可能打得赢啊？” …… 这“不堪一击”四个字无疑引起了朝臣之中轩然大波，质疑之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甚至更甚先前。 司马荣一个眼神飞了过来，柳枫桥会意，接着说道：“微臣以为，山阴军必败，其因有三。其一，师出无名。皇上乃是玄朝正统，慕容霆却胆敢拥立伪太子，行谋逆之事，兴兵作乱，狼子野心，其心可诛。” 司马荣听到“正统”二字，心里咯噔了一下，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 柳枫桥继续说道：“其二，军力分散。山阴军虽有五万之众，但是大多驻扎在北境，慕容霆此刻能动用的兵马，只有一小部分。我们可以趁他们还没有会师，各个击破。” 柳枫桥说到这里，众臣之中又掀起了一阵议论，也都是将信将疑，不置可否。 “其三，粮草不济。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微臣以为，伪太子与慕容霆起兵仓促，苏县又甫受蝗灾，一路又都是快攻，粮草必然不济。我们若能断他后路，进攻苏县，便可围魏救赵，解通城之危，让他们首尾不能相顾。等他们粮草耗尽之后，再与通城守军秦栾军两面夹击，如此一来，反贼可灭矣。” “哎我觉得此言有理啊。” “是啊，这么一说我倒觉得，山阴军也没什么可怕的啊。” “什么神鬼用兵啊，有胆造反，怕是早就和北朝勾结了！” “就是就是啊，不然怎么可能打得赢嘛！” “对啊对啊，一定就是这样啊。” …… 司马荣看了看诸臣的反应，满意地点了点头：“军师所言，甚是有理。那该当由谁领军呢？” 柳枫桥接着说道：“我玄朝有‘风火林山’四军，眼下最合适的，便唯有虎卫军主将徐晏。” 偏在此时，殿门外一个小太监慌忙进来，禀报说：“皇上！北关八百里紧急军报！” 司马荣听闻“北关”二字，心下一惊，急道：“快传！” 说罢，殿门外一个一身裨将装扮的人疾步如风走进殿来，行军礼说道：“启禀皇上，近日北朝天权，玉衡两星的兵马蠢蠢欲动，有要进攻的迹象。濮阳将军已领濮阳军据北关建驻防线御敌，特命我回报朝廷，请求朝廷速速增援！” 此人刚一说完，那个小太监又慌慌张张跑了进来：“皇皇……皇上，又……又有军报！” 司马荣眉头一紧：“快传！” 这时候又一名军士踏步入殿，汇报道：“启禀皇上，叛军忽然改道向北，不知意欲何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指惊虹》正文 第五十六章 玄朝廷议 “北上！” 在听到北朝意欲进犯的消息之后，司马青叶与慕容霆不过对视一眼，不但自己心中有了决定，更是明白了对方心中的答案。 “但……” 荀文长待要说话，却被许静姝拦了下来。他看了一眼许静姝透着寒光幽艳的眼神，明白这最后的挣扎也不过是多此一举，叹了一口气，便不再说话了。 无论是谁，心里都十分清楚，这种时候选择北上抗击北朝铁骑，无异于自寻死路。 这显然不是最好的选择。 甚至可以说，是最坏的选择。 但是对于司马青叶与慕容霆来说，这却是唯一的选择。 这也是慕容霆愿意辅佐司马青叶的根本原因。 玄朝的朝堂之上已经炸开了锅。 真的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先是慕容霆叛乱，紧接着北朝又有南攻迹象。谁知道这时候，慕容霆却没有选择沿江向西，直取南都，不但放弃通城，更选择率军北上。 慕容霆想干什么？ 很多大臣心中都有了猜测——他要和北朝军马会合！ 五万胜十万，这不可能当中唯一的可能，就是慕容霆早就与北朝有所勾结，演了这样一场戏，为今日的谋反铺路。 司马荣急火攻心，引动旧伤，憋得面红耳赤，眼中满是血丝，最终还是忍不住，咳了出来。 “皇上！” 王鲲见状，慌忙快步走到司马荣身边，轻轻抚着司马荣的背，帮他顺气。 司马荣捂着胸口，颤抖着抬起手，指向了龙椅旁小桌上的一个锦盒。 王鲲当即会意，将手中的拂尘插在腰间，小心翼翼地打开锦盒，取出一粒天青色的药丹，给司马荣喂了下去，又取了一盏茶让司马荣把药丹送了下去，司马荣这才慢慢气顺，不再咳嗽。 但是司马荣的这一阵咳嗽，也让整个朝堂瞬间安静了。 直到司马荣停止咳嗽之后，才有一人站了出来。司马荣用满是血丝的眼睛瞄了过去，发现此人乃是兵部尚书石星。 “启禀皇上，如今局面，内忧外患，诚乃危急存亡之秋也。北关方面，濮阳军合北关原有驻军，约有五万，北朝两星的军力大约是六万，进攻不足，却防守有余。更何况北境还有部分山阴军的兵马，若不先处理掉，只怕北关腹背受敌。为今之计，攘外必先安内。可先依柳军师之计策，剿灭叛军，阻止他与北朝兵马会合。然后腾出手来，再对北朝予以还击。” “石尚书此言不妥！” 石星一怔，回头寻声而望，但见说话之人剑眉星目，面如冠玉，风华正茂，正是本届恩科的文状元，也是崇川学府的第七位状元，一向有神童之称的薛灵筠。 石星缓缓回过身来，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从睫毛与睫毛之间的缝隙去看眼前这位神童状元。石星心想，我在兵部干了几十年，两朝的兵部尚书，还要你一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来教我怎么做？神态语气都甚是轻蔑：“哦？原来是薛状元啊，不知道薛状元有何高见啊？” 薛灵筠一步踏出，挺拔如松，巍然站立在大殿之上，似有无可撼动之威。 “启禀皇上，微臣以为，石尚书此举，无异于丧权辱国。北军就在北关之外，欲踏我国门，犯我疆土，我们却还要听之任之，放任不管吗？那我玄朝国威何在？尊严何在？北军纵有六万，濮阳军却也有五万的战力。更何况，北军乃是发动战争，侵略我朝，违反天道的不义之军，濮阳军却是为玄朝尊严而战，为保境安民而战的正义之师，顺应天道。以我保家卫国，众志成城的正义之旅，去打他侵疆略土的不义之师，又焉有不胜之理？我玄朝士兵又有谁不能以一当十？皇上，内贼固然要除，又岂能如此放任外患？” “哈哈哈哈哈哈……” 石星听完，不怒反笑，笑里满是嘲弄与不屑，却又带着些许苦涩与无奈。 “敢问薛状元，现在官居何职？官从几品？” “在下现任翰林院编修，正七品。” “难怪，难怪。” 薛灵筠惑道：“敢问石尚书，难怪什么？” 石星忽然怒目横眉地看着薛灵筠吼道：“难怪是书生之见啊。不要以为文章作得好就有多了不起。如果锦绣文章可以当作大刀长枪，抗击外敌，我玄朝早就一统天下了！你这样的人在翰林院做个编修还算得当，若要干涉军务便只会纸上谈兵，空谈误国！只会害得千千万万的将士，为你愚昧无知的决策而白白丢了性命！” 薛灵筠的脚忍不住向后挪了一小步。 “我问你，你知道北朝七星军是何等的战力吗？那是北朝最引以为豪，最精锐的部队。更何况是五万对六万，这中间的实力差距，是你一句顺应天道，保家卫国，众志成城，就能弥补得了的吗？” 薛灵筠又忍不住向后挪了一步，头上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留了下来。 “啊也是啊，像你这样活在云端的学子，哪里理解得了这当中的差异？又哪里知道战争的可怕与险恶？老夫亲眼见过，北朝七星军是何等勇猛善战！老夫当年在北关戍边的时候，你怕是还没出生呢！你要知道，是外面这些将士们浴血奋战，不顾生死，你们这些人才能安心读书，考取功名，才能在这里大放厥词！” 薛灵筠又向后退了一大步，两只手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襟，手心满是虚汗。 “就算无视这个中差异，那军饷呢？粮草呢？” 薛灵筠的声音已经有些颤抖了，却不也不想就此认输，屈服于石星的气势，强作镇定地回答道：“外敌来犯，自然应当倾全国之力。我玄朝位处江南富庶之地，又怎么会缺钱少粮？” 说到这里，户部尚书吕廷再也坐不住了，站出来说道：“启禀皇上，如今国库空虚，今年又有许多地方遭了灾，确实没有多余的钱粮了。” 薛灵筠不甘示弱，硬着头皮说道：“那一定是有些官员贪墨了去！否则我玄朝地大物博，怎么会连这点用以抵御外敌的粮草军饷都拿不出来呢？” “哼！”吕廷十分不悦地朝薛灵筠甩了甩衣袖，“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每年的年末，原来的三省，如今的内阁都会对下一年朝廷的开支用度作出预算，一切都是计算好的。但是今年的汛期，东南遭了洪灾，今年的秋收，苏县又闹了蝗灾。遭了灾要掏钱赈灾，收不到粮，还要免了三年赋税，偏偏这几个地方又都一向是朝廷的钱粮赋税重地。如今，不但多花了许多钱，却还又少收了许多钱。还有今年年初，云朝进犯我西南边境，这又是一大笔额外的开支。如此算下来，不但今年能收上来的赋税比预期有所减少，还增加了好几笔预算之外的开支，如今国库已经入不敷出了。” 吕廷说到这，斜了一眼满脸通红，满头大汗的薛灵筠：“我听说，上一次邹伦与宋惟仁带头逼宫，递给皇上的奏疏便是出自你的手笔。还希望薛神童能吸取教训，凡事可以实事求是，不要只凭自己臆测，以后不要再说出什么误国误民的话来才好。” 听到“逼宫”二字，司马荣心里不禁嗡地一响，锋利无比的目光看了看薛灵筠，最后又落在了姚咏的身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指惊虹》正文 第五十七章 造化长生 司马荣一句话也不说，整个朝堂之上在片刻激烈的论辩之后，忽然又迎来了一种让人窒息的宁静。 司马荣用鹰一般锐利的目光，透过眼前的珠帘，扫视着整个朝堂。 吕廷提到了逼宫一事，倒是提醒了司马荣。 石星，吕廷，都是两朝老臣，隶属李氏门阀。而薛灵筠出身崇川学府，自然是姚咏的门生。 这样一看，这场关于如何应敌的论辩，就不再是表面上单纯地论战这么简单，而是演变成两个阵营之间的斗争。 如果说，石星，吕廷与薛灵筠心中想的，都只是如何压倒对方的话，那李相，姚咏与柳枫桥三个人心中所想，远要比这多得多。 他们在想，司马荣会怎么想？ 无论石星，吕廷与薛灵筠说出这样的话是真的出于公忠体国之心，还是单纯想要打击政治对手，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司马荣会怎样看待。 如果在司马荣的眼中，这场论战的根本，是崇川学府与李氏门阀之间的争斗，那么他就必然不会完全倾向任何一方。 想到这里，柳枫桥终于打破了这有些尴尬的平静：“皇上，微臣以为，三位大臣所说都有道理。依微臣所见，北关这一仗，还是要打。不但要打，还要主动进攻。皇上刚刚登基，朝局不稳，今年境内多灾，朝内又有叛乱，北朝选在此时来犯，便是看准了时机。若是此时我们怯战坚守不出，就会更加坐实他们的猜测，北朝必会更加全力攻打。为今之计，以攻为守方是上策。若他们知道我们尚有还手之力，就不敢轻举妄动了。” 司马荣转向柳枫桥问道：“那军饷又从哪里来呢？” 这时候，姚咏站了出来：“启禀皇上，微臣倒是有个主意。” “哦？姚卿有何高见？” “抄家。” 司马荣的眉毛抬了抬，稍微想一想便明白了姚咏什么意思。 “何懋勤贪污受贿，家中必有赃银。何懋勤既然受贿，必然也会行贿。若是他家中还有账簿，便可顺藤摸瓜，找出更多的贪官污吏。待查实之后抄家，所得赃款统统充入国库，又何愁没有军饷呢？” 若说上一次姚咏还给何懋勤，给李相，给李氏门阀留下了不少余地，这一次却推波助澜，借势打击，逼着他们弃卒保车。不但将何懋勤逼上绝路，还顺带捎上了不少官员一起上路。李氏门阀这一次可以说是损失惨重。 不过让司马荣奇怪的是，这个柳枫桥，之前都跟李相沆瀣一气，这次却接了崇川学府的茬。 他到底是哪边的人？还是说他就是棵墙头草，风吹两边倒？还是说，他根本就不属于他们任何一方阵营？ 无论柳枫桥的立场如何，现在至少，如何应对这场内忧外患，总算是有了结果。 司马荣朗声宣布了他最后的决定：“梁相，何懋勤一案要尽快审结，一旦坐实贪污罪行，立刻抄家！圣人说，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薛灵筠虽有忧国忧民之心，却越俎代庖，空谈误国，罚俸半年，以儆效尤。传旨徐晏，让他领虎卫军剿灭山阴军。传旨濮阳阙，北朝一动，主动出击！” 司马荣说罢，群臣拜倒：“皇上圣明！” 司马荣回到乾元宫之后，感觉诸事烦心，刚才在朝堂上又引发旧疾，便赶紧让俞吉把玄妙观主杳冥子请了过来。 杳冥子银须白眉，白发如雪，仙风道骨，虚步无声，好一个莲叶舟中的太乙仙！ “老道参见皇上！” 杳冥子非是红尘中人，不行俗世之理，只是掐了个三清诀，微微屈了屈身。 “辛苦真人了！” 杳冥子轻步走到八卦台前，三根手指轻轻按在了司马荣的寸关尺上。 杳冥子闭目片刻，凝神感受司马荣的脉象之后，缓缓睁开眼睛说道：“皇上，许天一回光返照之招非同小可，银针一触肌肤，便没入经脉，行遍周身，难以拔除。清风丹确实是举世难得一见的良药，但是毕竟治标不治本，而且慢慢地，丹药的效力就会越来越弱，服用也会越来越频繁。本以为以寻常吐纳之法便可慢慢化消体内的伤势，如今看来，收效甚微，那便唯有造化长生功可解了。” “敢问真人，何谓造化长生功？” “丹者，单也，一者，单也。惟道无对，故名曰丹。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谷得一以盈，人得一以长生。以鼎炉炼化金石丹砂为丹药，是为外丹之术。而以人体为炉鼎，以人之精气神为养，能在体内凝练结丹者，谓之内丹之术。造化长生功乃我玄门全真道的创派祖师重阳真人所创，便属此法。若能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返虚，得以三花聚顶，五气朝元，便可得长生矣，这小小的病痛又何足道哉？” 司马荣大喜：“那还请真人传我此法！朕若能长生，必敕封真人为玄天清虚杳冥无为真人，总领天下玄门，世世代代，受千万人敬仰！” 杳冥子当即伏身回道：“老道悟道修行，早已不在乎这些虚名浮云了。老道传皇上这套造化长生功自是无碍，只是有一个请求，想请皇上答应。” 司马荣好奇道：“真人请讲，能做的，朕一定替真人办到。” “老道修的，虽是清静无为，太上忘情之道，却无奈身在红尘之中，终究难以完全剥离七情六欲。老道所求之事，事关师门传承。师门养我育我，于我有再造之恩。若是不能办成此事，老道实在愧对我全真道先人。故而难以割舍。” 听到此处，司马荣更是好奇了：“不知真人所求的事是？” 杳冥子拱手道：“皇上可还记得，青叶太子？” 司马荣心中一惊，眉头一皱，第一反应便联想到了现如今的叛乱。没想到杳冥子居然会提到他，所求之事居然也与他有关，难道杳冥子也与这场叛乱有什么联系？难道杳冥子是来劝自己投降的嘛？ 想到这里，司马荣的态度变得有些许不恭了：“哼，当然记得。” 杳冥子感受到了司马荣态度的变化，知道司马荣想到了什么，却也并不理会：“那皇上可记得，青叶太子当初是因何被废？” 司马荣听到杳冥子这么问，又感觉自己好像想错了：“青叶太子出使北朝，结果却拐走了公孙雍最宠爱的妃子，惹怒北朝。若非田相亲自出马，出使北朝游说，只怕北朝便要大兵压境了。皇兄因为他不顾朝廷大局，只想着儿女私情而罢黜了他。” 杳冥子应道：“正是如此。那皇上可曾怀疑，田相一无割地，二无赔款，是如何安抚住公孙雍的吗？” 司马荣眉头紧锁思索道：“虽有怀疑，却没有任何蛛丝马迹可寻。只能相信田相当真舌灿莲花，竟能空手套白狼。” 杳冥子的语气忽然变得非常郑重：“皇上，此事普天之下，只有老道，先帝，田相与公孙雍四人知道。就算是天下消息最灵通的阴奇宗也绝不可能知道这件事情。田相实际上，是用重阳祖师传下来的，我全真道玄妙观代代供奉的道玄七星剑与公孙雍交换条件的。” 司马荣疑道：“公孙雍要你们玄妙观的道玄七星剑有什么用呢？” “老道也不知。只知道当初是公孙雍提出的条件，田相转达先帝，先帝亲自向老道借剑。老道不过区区一个道观的观主，又哪敢与朝廷作对？只得将这道玄七星剑双手奉上。” 说到这，杳冥子又伏下身去：“道玄七星剑乃是我玄妙观代代相传的祖师至宝，老道不敢有失，故而还请皇上成全！” 司马荣赶忙将杳冥子扶起：“真人快快请起，这件事便包在朕身上了。” 杳冥子感激涕零：“多谢皇上！多谢皇上！请皇上登上八卦台，老道这就传皇上造化长生功的入门之法。” 司马荣大喜，赶紧依杳冥子之言而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指惊虹》正文 第五十八章 合纵连横 三更时分，司马青叶与慕容霆整顿军容，将欲开拔，却忽然发现，柳之羲失踪了。 许静姝手里轻轻摇着团扇，如幽梅般冷艳的眼神里，却流露出了一种意料之中的感觉。她将幽艳的眼神轻轻飞到了秦离的身上：“三叔，为防止我们腹背受敌，我希望你能留下，试探一下秦略的态度。柳之羲此去，必是为了寻仇。还请三叔接应。” “好！” 秦离拱手应声之后，纵身一跃，便消失在茫茫夜色当中。 许静姝又将眼神落到了司马青叶的身上。 但是这一次，冷艳的眼神却在司马青叶身上盘旋了良久之后，许静姝方才缓缓说道：“太子殿下，刀侯，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司马青叶与慕容霆对视了一眼之后，回应道：“许姑娘但说无妨。” “我想前往南都，游说司马荣，晓以利害，劝他与我们共抗北朝大军！” 司马青叶与慕容霆都是一惊，一时说不出话来，唯有荀文长快速反应了过来：“许姑娘此举，无异于与虎谋皮。” 许静姝却不直接回答荀文长，而是问了司马青叶：“敢问殿下，北朝与司马荣，都是我们的敌人，他们当中，谁是主要敌人，谁是次要敌人？” “司马荣于我有杀父之仇，于国有谋逆之罪，自是大敌。但是……” 司马青叶本是怒上眉山，咬牙切齿，攥紧了拳头，在说到这声“但是”之后，却又慢慢地松开了拳头。 “但是北朝进犯，受苦受难的却是我玄朝的万兆黎民。孟子云，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北朝是我玄朝万千百姓的大敌，那便是我们的主要敌人。也正因为如此，我与刀侯才会毅然决然，率军北上。” “乱局之中，联合次要敌人，打击主要敌人，方是上上之策。若否，不但我军处处树敌，四面楚歌，玄朝更会因内部消耗，而使得北朝趁隙得利，陷玄朝百姓于水生火热之中。殿下，杀父之仇固然不共戴天，但是为王者，却要天下为家，万民为子。不知殿下，可有为了天下万民，与杀父仇人联手的为王胸襟？” 司马青叶心中震撼。这份震撼，来源于许静姝的问，然而更多的，却是来自于许静姝的人。 因为此刻，许静姝清冷的眼神之中，却多了几分坚毅与果决。 之所以讶异，是因为这份果决与坚毅，本不该属于一个女子。 但是许静姝，毕竟不是寻常女子。 她是策机堂主，玄朝首智许天一之女。 巾帼不让须眉，智谋不让孔明。 一个女子尚且如此，何况是司马青叶？ 司马青叶心血翻涌，闭目挤眉数刻之后，终于下定了决心。 此刻，司马青叶的眼神当中，一般坚毅。 “既然如此，便由本太子与许姑娘一行吧。” 许静姝与在场众人惊道：“太子殿下……” 司马青叶一摆手：“不必说了。就如荀先生说的，与司马荣合作，便是与虎谋皮，许姑娘此去，无异于羊入虎口。许姑娘既是为本太子而谋，本太子就不会让许姑娘孤身涉险。更何况，既然要与司马荣谈合作，本太子不亲自前去，如何显示合作诚意？” 天下之主，非他莫属！ 这样的胸襟与胆略，让许静姝想到的，也不过这八个字而已。 众人沉默不语，司马青叶环顾四周，眼神又对上了慕容霆。慕容霆心领神会，知道司马青叶心性如此，心念已定，难再动摇。回想到苏县那日初会，方明白一切都是因果，叹了一口气后，也唯有苦笑道：“既然太子殿下已有决断，便请安心西进，军中一切有臣在。” 司马青叶双眼一亮。 琅琊侯府之中一声“愿意”，在这场王爷与太子间的夺权之中，慕容霆虽然表明立场，站在了司马青叶的这边，但一直摆出的却都是与司马青叶合作的姿态。而如今这声“有臣在”，却意味着慕容霆真正的臣服。 如果说，司马青叶在苏县展现出的仁义与手段让慕容霆产生了兴趣，在琅琊侯府的表现让慕容霆惊艳，在通城之下毫不犹豫选择北上让慕容霆震撼，那么此刻司马青叶的选择，则让慕容霆发自内心地全然认同。 慕容霆这句“有臣在”的深意，司马青叶自然领会，欣喜之余，他忍不住走上前，紧紧握住了慕容霆的手说道：“那一切便有赖刀侯与荀先生了！” 慕容霆同样握住了司马青叶的手：“还请殿下放心！” 这样温馨的君臣画面自然感人至深，但许静姝却是不为所动，她冷若冰霜的眼眸之中，却透出了一丝阴冷的算计：“若是谈判不成，刀侯当知如何应对。” 这样的画面说出这样的话，终究是有些煞风景。 慕容霆与荀文长细想了许静姝此话的用意，应道：“自然。” 北关之上，甲胄覆身，严阵以待的濮阳阙接到了发自内阁的军令——北朝一动，主动出击！ 濮阳阙眉头紧锁，将军令反反复复看了数遍之后，即刻点将升帐。 “众将听令，内阁军令，北朝一动，濮阳军主动出击！” 众将士心中虽有疑问，却也不敢多问，只得应“是”。 “斥候听令，自即日起，密切注意北朝天权，玉衡两军动向，每日两次回报状况。” 斥候接令，应声而去。 “李涛听令！” 李涛因苏县民变，甫被李相赶到边关，没想到就遇上战事。 “李将军领一万兵马，镇守北关后方，以防山阴军突袭，突破边关与北朝军会合。” 李涛一听这军令，就知道濮阳阙是忌惮他李相之子的身份，有意不让他出战冒险，让他留守后方，故而抱拳，单膝跪地说道：“将军，在下虽是相府出身，却不是纨绔子弟。既然入军，便要上阵杀敌，保家卫国，岂可躲在后方，惹人笑话？还请将军允我随军出征！” 虽然被李涛晦涩地道破了心思，但是濮阳阙还是对李涛另眼相看，赞赏有加。原本以为，这个在紫清山下妨碍了自己的小子不过是个仰赖祖上福荫的纨绔子弟。如今看来，李氏风骨，倒是代代相传。 但是即便如此，濮阳阙依然不敢让李涛随军出战。毕竟现在李涛这么说那是一回事，到时候万一真出了什么事，又是另一回事了。李家在朝堂之上根深蒂固，势力强大，那可是万万得罪不起的，还是不要冒险，少惹为妙。 故而，濮阳阙扶起李涛，安抚道：“李将军误会了。如今北关腹背受敌，正面北朝两星之军已是麻烦，而身后的山阴军更是芒刺在背。之所以让李将军镇守后方，实在是因为稳固后方责任重大，甚至尤重于正面迎敌。若是后方失守，我军便退无可退，落入山阴军与北朝的包围之中。山阴军若是与北朝军会合，后果更是不堪设想。李将军身上的重担，可是重于泰山啊。” 对于这样的说辞，李涛也是将信将疑，但是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他也不好再坚持下去：“感谢将军信任！李涛定当竭尽全力，为将军守住后方！” 濮阳阙见稳住了李涛，心中总算松了一口气，朗声说出了最后一道军令：“其余诸将，随我开拔，共赴前线，准备开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指惊虹》正文 第五十九章 北关初战 北朝文曲王公孙弘与廉贞王公孙琰领天权军与玉衡军六万铁骑，浩浩荡荡而来，行至北关之外百里之处时，安营扎寨，打算整休一晚，明日破关。 谁知，三更时分，月黑风高，北朝将士还在睡梦之中，忽有漫天燃火之箭，自四面八方而来，烧得大营一片火海。箭雨之后，杀声震天，正是濮阳军围杀而来。 好在公孙弘与公孙琰都是治军严谨之人，很快便从慌乱之中镇定了下来，反应了过来，一呼百应之下，带着将士们向北后撤。 濮阳军左军先锋濮阳阅还欲带军追杀，随军副将劝道：“先锋，出发前将军有指示，穷寇莫追啊。” 濮阳阅却一心抢功：“你懂什么？北朝军马日夜行军，此刻人困马乏，将士疲累，正是歼灭他们的最好时机。难道还要等他们缓过劲儿来吗？你莫要多言，若是扰乱军心，以误战机，本先锋拿你是问！” 随军副将不敢多言，只得与濮阳阅带兵追杀，直追至北关西北一处树林之中。 随军副将环顾四周，心中不安，纠结再三，还是出言提醒道：“先锋，小心有诈啊。” 濮阳阅瞪了他一眼：“住口！此刻是初冬，到处都是枯枝败叶，哪里藏得了兵马？若再多言，我就砍你人头，以安军心！” 随军副将无奈，只好闭口。 北朝军马仓皇而逃，来不及牵马，多是步行而逃，眼看濮阳阅的兵马就要追上，两侧枯林之中，却冷不丁出现了一个同样如同枯木一样的人，若不仔细看，就如同一棵枯木丢在一堆枯木之中，根本看不出来。再仔细一看，这人却是坐在一张轮椅之中。 这形如枯槁的人，这吱吱呀呀的轮椅，这样的形貌与特征，濮阳阅总觉得哪里见过却又一时想不起来。可是，还没等他想起来，那人的轮椅已经缓缓停到了军前。那人举起了枯木一般的手，在空中空划了几下，四周顿起一股烟瘴，将濮阳阅的兵马死死包裹住了。 濮阳阅鼻中刚刚吸入一点烟瘴之气，就明白这烟瘴之中的毒非同小可，喊了一声“快撤”之后，便赶紧屏住呼吸，一拉马缰，两腿一夹，如离弦之箭一般，不顾一切地全速后撤。同时，濮阳阅也终于在记忆当中，找到了这个人。 毒孤谷毒师，江湖人称“五步必倒”独孤鹫。 等濮阳阅跑出数里之外，回头一看，发现除了自己的副将，自己的千人队也就只剩下寥寥数人了。 濮阳阅回营之后，濮阳阙勃然大怒：“出发之前，本将军千叮咛万嘱咐，穷寇莫追，濮阳阅，你为何不听将令？” 濮阳阅满头大汗，不知如何回答，回头一眼，却瞥到了自己的副将，急中生智说道：“末将冤枉啊。末将都是受了副将的挑唆，才会如此啊，还请将军明察啊！” 副将慌忙解释：“将军，先锋诬蔑末将啊。明明是先锋贪功冒进，末将劝解再三，先锋就是不听，逃出来的将士皆可为末将作证。还请将军明鉴！” 濮阳阙怒视濮阳阅：“好啊，自己贪功还敢诬赖别人，你还有什么好说的？来啊，给我拖出去，斩了！” 濮阳阅惊慌失措，鼻涕眼泪横飞，不停地磕头谢罪：“求将军饶命啊，求将军饶命啊！末将再也不敢了！求将军给末将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吧！” 李涛见状，赶忙求情道：“将军，濮阳阅毕竟是您的侄儿啊，您就法外开恩，宽恕他这一次吧。” 濮阳阙却不依不饶，正色道：“正因为他是本将军的侄儿，本将军才更要依军法行事，否则将来何以领军？军中无父子，更无亲属，军法面前，一视同仁！来人啊，带下去，校场问斩！” 校场之中，三军之前，濮阳阙亲自监刑，刽子手手起刀落，濮阳阅霎时人头落地。 濮阳阙站起身来，指着濮阳阅的人头，对着三军朗声说道：“以后若再有不听军令者，这便是前车之鉴！” 李涛以前只听闻濮阳阙治军严明，今日一见，大为震撼，方知此言不虚，心中对濮阳阙不禁升起几分敬佩之情。 这时候，李涛忽然听到，濮阳阙低声对旁边的人吩咐，让他帮忙收敛濮阳阅的尸身，将他好好安葬。李涛这才明白，濮阳阙虽然坚守规矩，坚持原则，却也不是无情寡恩之人，对他的钦佩不经意间又多加重了一分。 北朝军马后撤数十里之后，方才重新安营扎寨，整顿军容。 公孙琰惊魂未定，疑云满布：“玄朝内乱方起，兵力分散，据关坚守已是极限，怎么还会选择主动出击？” “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这时候，一个枯老的声音从帐外悠悠而来，伴随着轮椅吱呀吱呀的声音，给整个大帐都蒙上了一层令人毛骨悚然，恐怖到颤抖的阴霾。 虽然独孤鹫刚才断后，救了公孙弘与公孙琰，但无论如何，都很难让公孙弘与公孙琰对这个每次见到都让他们背脊发凉的人有什么好感。 公孙弘强作镇定，向独孤鹫拱手问道：“不知毒师此言何意？” 独孤鹫深陷的眼窝里透出一道精光，公孙弘的眼睛与之接触之后，心中恐怖骤生，忍不住回避了开去。 “玄朝以为，我们必定会认为，他们兵力不足，只会坚守不出，所以才以攻为守，故意主动出击，指望吓唬住我们，多拖延一段时间，好让他们先收拾了内乱，再腾出手来对付我们。可惜，濮阳阙的兵力到底是不足，不敢与我们正面交锋。所谓的主动出击，也不过就是趁夜劫营而已，到底还是暴露了自己的底细。” 这枯老而又缓慢的声音，让公孙弘与公孙琰两人浑身起鸡皮疙瘩，十分不自在，但有些问题又不得不问。公孙弘推了一下公孙琰，意思就是，我刚刚问了，该你了。 公孙琰推脱不过，眼睛干脆直接看着地面，问道：“那敢问毒师，我们下一步应该怎么办？既然他们只是虚张声势，空有其表，我们是否应该……” “不。” 公孙琰说到一半就被独孤鹫打断，本来很是不满，但是当他听到独孤鹫提到了另一个名字的时候，他的不满立时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左辅大人已经在去南都的路上了。他要你们，原地待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指惊虹》正文 第六十章 毒士左辅 夜幕沉沉，初冬的北方，此刻又添了几分清冷。 一匹乌黑骏马，拉着一辆再寻常不过的黑色马车，行驶在茫茫夜色之中。 这时候，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马车后方传来。马车里的人轻轻敲了一下马车的窗框，车夫随即会意，用力拉了拉缰绳，黑马轻啸一声，速度慢了下来。 马蹄声越来越响，越来越近，就在这时，但闻一声马啸，训练有素，原本撒蹄奔腾的骏马在很短的时间内放慢了速度，渐渐与马车并列而行。 “父亲，濮阳阙如您所料，主动出击，鹫叔已去接应。” “知道了，还有呢？” “通城的蛇眼回报，山阴军改道北上了。” “真没想到，这天下乱局当中，还有如此天真，如此愚蠢之人。” 车帷之中，一个头发花白的中年人，一手捏着一枚棋子，轻轻敲着面前的棋盘，一手盘着一个已经被盘得发红发紫的葫芦。 “父亲，儿子倒有些不同的看法。” 听到这，车中的人将敲着棋盘的手停在了空中：“哦？慧儿不妨说说。” “千年之前，长坂坡一战，曹操来势汹汹，刘玄德却携民渡江，又是何其不智？但他却以爱民之心，成仁义之名，而最终在乱世之中，挣得一席之地。如此看来，司马青叶与慕容霆此举，倒也未尝不可。” “哈哈哈哈。”车中的人此刻一边笑，一边搓起了手中的棋子，“慧儿啊，是时刘玄德已得孔明，卧龙之智，又岂会纵容他做出如此荒唐愚蠢，丝毫无利可图之事？刘玄德非是仁义之主，而是伪善之人。他如此做，便是为了收买人心。不智的背后，却是大智，正所谓，大智若愚。” 说到此处，陡然之间，车中的笑声戛然而止，伴随着棋子猛敲棋盘的响声，从车中传出的，是最冷静，最精准的判断：“我倒是高估了司马青叶与慕容霆了。他们若有刘玄德这份大智，便不是如今这番局面了。他们若能不冒然北进，先完全控制住玄朝东境，牵制住司马荣的部分兵马，放任七星军入关，等到七星军与司马荣战得两败俱伤的时候，再站出来坐收渔翁之利，此时便可以轻轻松松地内除国贼，外驱强敌，受玄朝万民拥戴，成为名垂青史的不世英雄。民心是可以操控的。若是如此，他们早就赢了。” “哼。”一声轻笑之后，是无尽的蔑视与不屑，“他们舍不得的，无非就是那些势必丧生于七星军与司马荣战争之中的玄朝百姓。当他们想要保全所有的人的时候，最后只会无奈地发现，他们谁也保不住。这个世界的规则便是这样，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舍得什么以得到什么，端看值不值得。若是连牺牲与放弃的觉悟都没有，他们所谓的仁义，也不过是愚蠢。这样的人，如何做得了天下之主？” 车中的人一边盘着手中的葫芦，一边将手中的棋子落在棋盘之中，无比坚定，小小的棋子却似有千钧之力。 那是一手定江山的霸气！ 马上的人冷汗直流，似是在思考车中之人所说的话，良久之后，才声音颤抖地问了一句同样重如千钧的话：“那父亲在必要的时候，是不是也会牺牲儿子？” 车中安静了许久，车中的人似是被这个问题问得愣在了那里，良久方才回应：“在这名为天下的棋盘之中，爹是执棋手。作为执棋手，只需要考虑大局，并不需要去考虑棋子的感受。所以慧儿，你必须赶紧让自己强大起来，成为执棋手，而非棋子。” 马上的人喉结一动，咽了一口口水，恭恭敬敬地回答道：“儿子一定不会辜负父亲的期望！如今，许天一已死，玄朝之中再无人堪为父亲敌手，天下大局，都在父亲股掌之中。” “非也。”说罢，车中的人用食指和中指捻起一颗黑子，停在了半空，似是对马上的人说，也似透过马车顶，在对无尽的夜空说，“凡夫俗子，皆棋子尔，焉有与我对弈的资格？我的对手，是天意。我若执黑，让天一先，不知天，可愿执白？” 说完，车中的人又不禁自言自语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若不如此，又何以与天对弈呢？哈哈哈哈……” 马上的人心中震撼，强压住内心的波动，用尽量平稳的语气问道：“那父亲，我们下一步应该怎么办？” “要蛇眼密切注意玄朝各处的动向，有什么最新动静随时回报。通知蝠影，让他们分散隐匿于南都各处，随时待命。另外，你派人去云朝，告诉古云胤，只要他肯听话，我自会助他，拿下太子之位。” “是！” 马上的人说罢，立刻调转马头，挥鞭疾驰，奔向了茫茫无垠的夜色之中，只听到背后清朗诗声，豪放不羁，不可一世，渐行渐远，消失在背后的无边黑暗之中。 “玉树溶溶仙气深，含光混俗似无尘。长愁忽作云飞去，孤鸿一鸣何处闻。” 司马青叶与许静姝一路乔装易形，在赶往南都之前，先绕到了苏县，直奔寒山寺，找到了许承乾和单鸩。 许静姝问许承乾：“承乾，策机堂在南都，可还有人手可以调用？” 许静姝随司马青叶，慕容霆起义的这段时间，许承乾便负责在寒山寺整顿策机堂，故而对于策机堂现存的人手与势力，可谓是了如指掌。 “有。城南，六壬测字馆。但是义姐，南都……” 许静姝按住了许承乾的手：“放心吧，义姐可以应付。” 许静姝的眼神里总是透着冷静睿智与幽艳，许承乾从小看惯了这种眼神，细细想来，自己的担心倒是多余。 但他转念又想到，智贯玄朝的义父许天一照样命丧紫清山，心中的担忧又忍不住加重了一分。 此时，司马青叶正在万分诚恳地请求医仙单鸩去慕容霆军中襄助：“接到医仙前辈的消息，北朝军之中有毒孤谷的人，唯恐他们的用毒手段寻常兵士无法应对，还请医仙前辈出手相助！” 单鸩此刻却一改往日嬉笑面孔，皱着眉头，严肃认真地说：“这自是无碍。但是现在，有一件更要紧的事情需要你们知道。” 司马青叶不知是什么事，能让这位平素里嘻嘻哈哈，最是乐天的医仙这般紧张：“出了什么事？” “前日又接到谷主密信，北朝此次进犯，有一个人也出动了。” 许静姝听到这里，心弦一紧，赶忙问道：“谁？” “北朝左辅，毒孤谷毒士，独孤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指惊虹》正文 第六十一章 仙神剑决 浩浩剑山，渺渺竹林，原本剑神清静修身之所，今天却迎来了一股非比寻常的杀气。 初冬时节，寒风瑟瑟，因此而更加清冷的竹林，竟是压抑不住这热血翻腾的怒气杀意。 手提青剑的柳之羲，怒火中烧，悲从中来，一步一步踏上剑山，欲寻剑虚子，为曲觞报仇。 原本静坐在小石清潭边的剑虚子，自天地自然清正之气的变化之中，感受到了浓浓的嗔怒与敌意，缓缓站了起来，寻杀气而去。 剑虚子看到的，是连眼睛都在燃烧的柳之羲。 柳之羲见剑虚子现身，一言不发，脚下一弹，挥剑而出。 夹带着怒火的剑意更加磅礴，裹挟着仇恨的剑气越发凌厉，剑虚子只感觉面前忽然出现了一个庞然大物，向他压迫了过来。剑虚子周身篁翠难撄遗风剑威，剑锋所及之处伴随一声脆响，纷纷折断。 若是寻常人，面对这样的剑意，这样的剑气，这样的剑锋，只怕早就已经吓破了胆，无力招架，而在剑下完纳自己的劫数了。 但是剑虚子，却不是寻常人。 他是剑神。 剑神，又怎会轻易亡于剑下？ 剑虚子顺剑势而动，双脚不动，整个身体向后仰，再锋锐的剑气，也只能像一阵清风一样，从剑虚子后仰的身体上方吹过。剑虚子就势从地上捡起一根刚刚被柳之羲斩断的竹枝，在地上一撑之后，整个人又立了起来，右手翻动，竹枝刚好格挡住了柳之羲的剑刃。 剑虚子随手一摸竹枝的断口，却发现切口整齐平滑，毫无毛刺，纵使再见多识广，剑法超绝，也难免心头一惊。若非有极快的速度，极雄厚的力度，以及极锋利的兵刃，缺乏一者都难以造成这样的切口。如果砍的是人而不是树，只怕就要断脚断手，甚至断首了。 剑虚子本来想过两招意思一下就澄清真相，但是现在，他有了些别的想法。 柳之羲手中的遗风剑方与剑虚子手中的竹枝一触，柳之羲手腕便不停翻转，似有曲水缠绕竹枝而上，直逼竹枝之后的剑虚子。 这一招，正是兰亭十三剑第五式——“流觞曲水”。 “流觞曲水”当中，藏着曲觞之名，柳之羲用此招，便仿佛曲觞再现，亲自报仇一般，当中深意，让人动容。 剑虚子不惊不惧，手腕一抖，手中的竹枝也随之抖动了起来。竹枝紧贴着剑锋，随着柳之羲曲水一般的剑势而动，似双龙戏珠一般交融在了一起。 青剑与竹枝同时对称抖动，柳之羲却忽然发现，明明只是随波逐流的竹枝，竟莫名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要将柳之羲手中的青剑吸了过去。 这样的情形，这样的招式，柳之羲前所未见，心中大为震撼，手腕陡然一停，但手中之剑抖转之势未减，直震得柳之羲虎口发麻。 柳之羲一咬牙，稳住剑身之后，立刻挺剑刺出，兰亭剑序翻然上手，一招接过一招，“天朗气清”接“惠风和畅”，“游目骋怀”之后便是“俯仰一世”，连绵不绝。 柳之羲虽然将兰亭剑序施展开来，却是每多出一招，心中就多一分不安，仿佛有一只手，抓着自己的心，一点一点，愈发用力。 因为无论柳之羲怎样出招，剑虚子手中的竹枝永远都贴在遗风剑的剑脊上。竹枝原本还只是随着遗风剑而动，可是柳之羲却发现，不知不觉间，手中的剑竟然渐渐失去了控制，反被竹枝带跑，而随竹枝起舞。 眼看遗风剑就要劈向自己，柳之羲强行振作精神，即刻变招，避实就虚，平腕一旋，剑已脱手，绕着竹枝飞速旋转了起来，正是当初北濠桥上，张泽玄用以封锁柳之羲剑势，并在遗风剑上敲出一个缺口的招式。 然而竹枝不比名锋，脆弱非常，柳之羲原想用此招，削断剑虚子手中的“剑”。 此招一现，剑虚子对柳之羲的兴趣便更大了。 “真是好悟性，可惜，还不够。” 剑虚子一手背在身后，镇定自若，右手快速抖动竹枝，原本借柳之羲之力旋转，本该旋转速度越来越慢的遗风剑，竟然逐渐变成受竹枝牵引，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仿佛随时就要甩出去一般。 柳之羲心中震撼，面前之人虽然不主动出招，不，他根本就没有招式，他一直都在依循柳之羲的剑招而行，往往后发制人，却能屡屡反客为主。 柳之羲右脚不禁向后退了一步，却踩到了刚才砍断的竹枝，灵机一动，右脚在竹枝一端用力一踩，竹枝的另一端立刻翘起，柳之羲就势接住，运力于其上，猛地插入了遗风剑所形成的旋涡之中，硬生生格挡住了遗风剑的剑刃，让之停止了旋转。 虽然让遗风剑停了下来，但柳之羲右手虎口也被震得鲜血直流，可见先前遗风剑旋转速度之快。 但是柳之羲并没有时间去管这些。就在遗风剑停下的一刹那，他的左手越过自己的右手，手腕交叉，瞬间握住了遗风剑的剑柄，左手遗风剑与右手竹枝合力，向内一夹，像一把钳子一样夹住了剑虚子手中的竹枝，双手一翻，左手从右手的右边又回到了左边，再用力向下一顿，剑虚子手中原本朝上的竹枝便瞬间反转，被稳稳地插在了地上。 这又与张泽玄在北濠桥上用双剑钳制遗风剑之招有异曲同工之妙，甚至可以说，尤胜一筹！ 柳之羲不做任何停歇，右手竹枝丢出，换手持剑，右手手腕用力一翻，一剑驻地，竟是将剑虚子手中竹枝，牢牢锁死在地上！ 剑虚子不及反应，在遗风剑入地的一瞬间，便感觉有一道沛然剑气，自剑上流经地下，马上就要从脚下冲霄而起！ 剑虚子一边脚下一蹬，弃“剑”而走，一边思忖着这招。他总觉得，这招是那么熟悉，却又那么陌生。 他想起柳之羲前面两招，都是师法自张泽玄的心剑。想到这，剑虚子不禁回忆起了那日北濠桥上两人的交锋。而这，更让剑虚子想起了那日北濠桥与曲觞的决斗。 没错，是曲觞！ 这种熟悉的感觉，就是来自那日自己的对手——曲觞！ 虽有变化，却不改本质。 是惊虹一指！ 柳之羲此招，实际上就是曲觞的独门绝技，惊虹三指之一的地指：白虹贯地辟诸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指惊虹》正文 第六十二章 生死之谜 为了恨，为了仇，为了情，为了义，就算剑界顶峰，哪怕不世高人，柳之羲都誓诛眼前之人。 剑虚子手中武器被锁，白虹逼命，节节败退。柳之羲却亦弃剑，身形一跃，双掌一翻，欺身而上。 掌风纵使已到眼前，剑虚子依然一副泰然自若，优哉游哉，尚有余力问道：“为何弃剑？” “你的剑，无招无心。你不配我用剑杀你！” “无心即有心，无招胜有招。” 说话间，柳之羲已到剑虚子面前，不再给他任何说话的机会，冷寒一掌，直朝剑虚子面门而去。 剑虚子就势一偏头，躲开了这一掌。但柳之羲却仿佛早知此招不利，就在剑虚子躲开的瞬间，掌一翻，方向一变，依旧朝着剑虚子脸颊挥去。 掌风已到，避无可避，剑虚子耳边亦乍闻寒蝉凄切之声，惨惨戚戚，不绝于耳。 眼看冷若寒霜，如泣如诉的掌劲扑面而来，无从闪避，剑虚子却似乎也并不打算闪避，一直背在身后的左手如影似魅一动，手刀格在了柳之羲的手臂上，阻碍了柳之羲寒掌的前进。 柳之羲右掌虽然被截住，左掌瞬动，欲一击剑虚子小腹。可剑虚子反应也是奇快，右手剑指瞬间出击，抵住了柳之羲的左掌掌心。 剑虚子内力源源不绝，绵绵不断，双臂一开，就打散了柳之羲的攻势，震退了柳之羲。 柳之羲与他剑一般凌厉的掌风虽然没有丝毫伤到剑虚子，却也让剑虚子的脸色，没有那么好看。 “晓风残月掌？你是柳门世家的人？” 柳之羲被剑虚子喊破招式与出身，心中甚是不悦：“是又如何！” 听到这声“是”，剑虚子原本挤在一起的五官却瞬间舒展了过来：“那就更有趣了。不是想杀我吗？进招来！” 柳之羲岂容仇人挑衅，双掌一展，晓风残月掌全力施为，铺天盖地向剑虚子而去。 面对磅礴掌劲，剑虚子却巍然不动，不惊不惧，等到柳之羲的双掌距离自己只有方寸之间的时候，剑虚子眼中闪过一道光，身形向左微微一动，左手拇指与食指精准而快速地捏住了柳之羲右手手腕处的命门，钳制住了柳之羲的右手。然后剑虚子轻轻向右一拨，便用柳之羲的右手挡住了柳之羲左掌的攻势，并在双掌击在一起的瞬间，迅速撤回左手，使得双掌互击的威力丝毫没有波及到自己，而由柳之羲全然承受。 打蛇打七寸，得以四两拨千斤，最终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剑神，自然非凡。 柳之羲两臂的骨骼被震得生疼，似乎只要再稍加用力，骨头就要穿透皮肤。他逐渐明白，剑虚子真正高超的，也许并不是他的剑法。所谓剑神，不过是世俗庸人管中窥豹，强加给他的名号。 剑虚子真正的武器，不是剑，而是无，是道。 当日旁观剑虚子与曲觞一战的柳之羲并不能透彻地领悟到这一点。 他原本以为，剑虚子只是胜在了剑法出神入化，超凡绝圣，所以刚才才会出其不意，弃剑用掌。 但是现在，在他与剑虚子一战之后，他终于领悟了当中的关窍。 明白了一切之后，柳之羲不再冒进，而是退到了遗风剑后，盘膝而坐，双目微闭，纹丝不动，仿佛入定一般。 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后相随。所谓后发制人，必有先，方才有后。若是没有人先出招，便没有先后之分，又如何受制于人？ 剑虚子之招，是为无招之招，只因顺应敌手之招而成，无为而为，顺其自然。但若柳之羲不出招，剑虚子便无招可顺，亦无力可借。 剑虚子见状，欣慰一笑，又说出了不久之前刚说过的话：“真是好悟性。” 柳之羲身不动，眼不睁，冷冷回应道：“我悟性好不好关你屁事？反正我今天就是要杀你！” 剑虚子闻言，却也不怒：“那你为什么要杀我呢？” 柳之羲一怔，他不知道为何剑虚子明知故问：“因为你杀了曲觞。” “那你觉得，我为什么要杀曲觞？” “因为你以为是曲觞杀了许天一，你要为他报仇。” “但我知道，杀死许天一的人，不是曲觞。” “那你还……” 柳之羲话到嘴边，突然发现哪里不对。 如果剑虚子没有听信谣言，产生误会，知道不是曲觞杀了许天一，那他就没有理由杀了曲觞啊。 柳之羲重情重义，一时被情感冲昏了头，居然忘了回过头想一想这中间的逻辑。 剑虚子徐徐说道：“那天你人在紫清山上吗？” “自然不在。” “那你有看到曲觞的尸身吗？” 柳之羲越发觉得哪里不对劲：“也没有。” 紧接着，剑虚子问了柳之羲一个无法回答的问题：“你不在现场，并没有亲眼见证，许天一是为何人所杀，却愿意相信曲觞不是凶手，为何你没看到曲觞的尸身，却坚定地认为我杀了曲觞，而要和我拼命呢？” 柳之羲知道剑虚子所言不假。如果剑虚子没有杀了曲觞，那也就是说，曲觞有可能还活着！柳之羲不免欣喜，两眼放着光芒，看着面前青衫披发的剑虚子，激动地问道：“那曲觞他……他人在哪里？” “他已经下山了。每一人的心中，都有执着。他的执着在哪里，他的人就在哪里。” 柳之羲一改刚才好整以暇，枯禅入定的姿态，双腿稍一用力，整个人便立刻弹了起来，满面阳光，立时便要下山，却忽然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既然前辈未杀曲觞，那为何不在一开始便告诉我真相，而要缠斗许久呢？” “你说呢？” 剑虚子身形微微一侧，柳之羲顿觉周围气场瞬变，莫名风起，茫茫竹林沙沙作响，让人不禁心生畏惧。 柳之羲明白，这是剑虚子的剑意所致。 他想不到，剑虚子的剑意已经强到了这种地步，甚至可以改变天地自然之气场。 柳之羲恍然大悟，剑虚子这时候展现这一手，无非是在告诉他，我要想杀你，轻而易举。 剑虚子如剑一般的眼神射进了柳之羲的心中，柳之羲忽然又想起那两句“真是好悟性”，前后串联，瞬间明白了一切。 柳之羲转过身，严肃地朝着剑虚子跪了下去，恭恭敬敬拜了三拜：“多谢前辈指教之恩！” 柳之羲再抬起头时，发现剑虚子已然不见，竹林之中，只留下了第三声的“真是好悟性”。 柳之羲又拜了三拜，便欢欢喜喜地下山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指惊虹》正文 第六十三章 执棋之手 冬风夜放花千树，宝马雕车香满路。纵使外面战乱纷纷，纵使外有强敌环伺，纵使内有叛乱骤生，入冬之后的南都，只有更加繁华热闹。尤其是入夜之后，华灯初上，歌舞升平丝毫不减，夜夜鱼龙舞。 热闹的人群当中，却迎来了一个心灰意冷，无比失意的人，仿佛往平静的一池秋水之中，丢进了一粒石子。 熙熙攘攘，人来人往，却只因一人倾城。 每一个路过她的人都忍不住要驻足多看一眼，男人垂涎，女子生妒。 美人儿就算再憔悴，她也是病美人儿。 病美人儿，更加惹人怜惜疼爱。 李若水自紫清山一役之后，便怅然若失。 走狗烹，良弓藏，李若水是司马荣布局中最重要的一环，但司马荣却在夺权成功之后冷落佳人，对李若水放逐不管。 一个屡屡背叛的人，谁知道她这一次会不会背叛呢？ 前不久，李若水刚刚听闻，曲觞死在了北濠桥上，剑虚子的手下。 想到紫清山上，被自己出卖而行走在生死边缘的曲觞，却为自己挡下了三尸的致命一击，一时之间，李若水感觉，自己费尽周折想要得到一切，到头来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什么也没得到。 一无所有的李若水，就像一缕孤魂野鬼，在南都繁华的大街上浮游，却不知不觉，游离到了风满楼前。 她本来只是本能地，无意识地抬头一望，谁知道原本无神的眼睛里，却瞬间散发出了迷人的精光。 因为有一样东西，不打一声招呼地映入了她的眼帘。 风满楼前，停了一辆在寻常不过的黑色马车。 但李若水真正在意的，却是这辆黑色马车上一个小小的印记。 那是一个金色的小葫芦，就画在了马车上的一个小角落里，若是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就算发现了，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奇怪。 但是李若水却对这个标记，这辆马车，印象尤深。 她躲到了一旁的暗巷之中，暗中观察，等到马车开动之后，才又悄悄跟了上去。 这辆马车在南都之中穿街走巷，七拐八拐，穿过层层叠叠凑热闹的人群，从南都东南方的风满楼绕到了南都北方的一条杳无人迹的街道之中。 李若水心头一紧，她有一种感觉，马车上的那个人其实早就发现了一直跟踪在后的自己，这才故意绕来绕去，避开人群与可能的眼线，找到了这条无人的街巷的。 那个人，还是一如既往地可怕！ 想到这里，李若水听到一声轻响，马车便慢慢停了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一直跟踪马车，想要寻机会说话的李若水，此刻却有些想退缩了。 但是，现在后悔已经有些来不及了。 李若水鼓起勇气，走到马车旁，恭敬地问候道：“属下毒仙姑，拜见毒士左辅大人！” 马车上的人还没来得及回答，夜空之中，皓月之下，却忽然出现一刀一剑，杀意腾腾，直冲马车而来。 眼看这一刀一剑就要将这再寻常不过的马车拆得四分五裂，那赶车的车夫忽而手中马鞭一抖，打在了刀剑之上，缓解了攻势。谁知，那一刀一剑竟然趁势一卷，一旋身，不愿撒手的车夫便连人带鞭被甩了出去。 这一招虽然出乎意料，但是那车夫反应也是极快，脚在地上一弹，又赶紧抢身攻上。但是即便他反应再快，马车也在这一瞬间空门大开，露出了破绽。 那一刀一剑抓准空隙，眼看就要劈开幕帘，将车里的人剁成肉酱，忽然耳边一阵风响，不知道什么东西从帘幕后飞了出来，先打在了刀上，又弹到了剑上。这么短的距离，施展如同劲弓一般的暗器手法，威力自然非同小可，刀剑震得两手虎口发麻，忍不住后退，却正迎上了那马夫的鞭子。而就在这一刻，又是一阵破风之声，又一样东西从马车里飞了出来，却是直射那使刀剑的人的眼睛。 就在这千钧一发，前后夹击，避无可避的一刻，不知道从哪里射出了两枚铜钱，一枚打掉了马车里飞出的东西，一枚挡掉了马夫的马鞭。 那使刀剑的人一个鹞子翻身，退到了街道的尽头，定睛一看地上掉落的，刚才从马车中射出的暗器，居然是一黑一白两枚棋子。 就在这时，一个文文弱弱，很是秀气的声音，从那一刀一剑之人身后，幽幽传来。 “左辅大人果然棋艺高决啊。” 白衣白扇白面渐渐出现在了一刀一剑的身后，在黑夜之中显得格外醒目。 这样的形貌，这样的语气，不是江湖人称白衣卿相，烟花百尺楼本代卜算子，阴奇八卦宗宗主，柳门世家大当家柳枫桥，又能是谁？ 马车中的人盘着手中的葫芦，处变不惊，泰然自若，好像一切都在自己掌握一样，优哉游哉地说道：“白衣卿相卜算子的棋艺也不差啊。棋中高手能在对弈之中料敌机先，算得敌手数十步。宗主今日能算到老夫在这里，又岂是易与之辈？久闻柳家代代相传的爻柳心易，能知天地万物变化之势，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啊。” 虽是称赞，却暗含讥讽之意。 柳枫桥虽然听出了其中深意，却也只是轻轻一笑，毫不在意，目光扫到了一直站在马车旁的李若水，轻描淡写地回应道：“诶，左辅大人这是说的哪里话。李若水这步棋，左辅大人落得那才叫个惊天动地呢。” “哦？”马车中盘葫芦的手停顿了一下，“老夫不知道宗主在说什么。毒仙姑背叛毒孤谷，与老夫何干？” 破空一响，卜算子收起了手中的折扇，右手虚握着，在左手的中指上轻轻敲着：“司马荣谋反之局，复杂精妙，环环相扣，这样的布局，不是李若水想得出来的。从一开始我便猜测，李若水也只是棋子而已，她的背后，另有执棋手。” 马车里的人若有所思，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即便隔着帘幕，外面的人并看不到他这副模样。 有时候做戏，就是要连自己都要骗过去。 “这样最多说明，李若水的背后，有一个人在操控她，如何说明这个人就是老夫呢？莫非这又是宗主爻柳心易算出的结果吗？” “因为你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指惊虹》正文 第六十四章 双智之会 卜算子手里转着扇子，一边悠哉悠哉来回踱步，一边缓缓道来：“每一个人做事，都有目的。而最后的结果，却可用以反推目的。幕后黑手帮助司马荣谋反，是为了引动玄朝内乱，好趁虚而入。而内乱的重要前提，便是青叶太子。当初我在北朝地界，救下司马青叶，毒师五步必倒毫不恋战，轻易放行，又是出自谁的授意？这个世上能指使毒师的人，寥寥无几。” “那也不能说明就是老夫啊。老夫虽出身毒孤谷，却与毒师同为‘五毒圣’之一，平起平坐，如何使唤得了他？要说指使，谷主独孤鹤，岂不是更有嫌疑吗？” 卜算子用折扇微微轻触了自己发白的嘴唇，反问道：“左辅大人这话的意思，是默认了此人必然出自毒孤谷吗？” 独孤鸿盘葫芦的速度，不经意间变快了：“哎呀，老夫可不是这个意思啊。不过就算如此，宗主大人要将脏水泼到老夫头上，还是太牵强了。” 卜算子右边面颊微微一抬，轻轻一笑，继续说道：“诶，左辅大人何必着急呢？这，只是其一而已。司马荣这一局中，曲觞一路北上，连杀‘毒八仙’中三名高手，毒韩湘亦为了给曲觞断后，命丧紫清山。若由这个结果反推，幕后黑手的第二个目的，便是消耗毒孤谷的战力。这个人出自毒孤谷，却又要消耗其战力，看似矛盾，故而我大胆猜测，毒孤谷内部，并不齐心。这个人是想要借机削弱毒孤谷之中独孤鹤的势力，好自己独掌大权。这是其二。” 独孤鸿摇了摇头，握着葫芦的手变得越发紧了：“好吧，老夫必须承认，若依照宗主大人所说，老夫确实有很大的嫌疑。但这并不代表，其他的人就没有嫌疑，比如毒师自己啊。” 卜算子又将持扇的手背到了身后，用扇子有节奏地敲着自己的背：“至此，我虽尚不能确定这幕后黑手究竟是谁，但我却想起了一件事，为我大大缩小了范围。” 独孤鸿饶有兴趣地问道：“哦？什么事？” “听闻几年前，云朝，北朝魂关之战，左辅大人以边境数城数十万百姓为饵，引诱云朝骄兵躁动，孤军深入，最后被瓮中捉鳖，全歼于北朝境内。左辅大人的手段，当真狠辣。” 独孤鸿“哼”了一声，轻轻一笑，似是轻蔑，却更似自嘲：“牺牲若能换得胜利，便是值得。此举不但诱敌深入，更能激起北朝百姓对云朝的仇恨，万民皆兵，自然天下无敌。司马青叶若能有承担牺牲的觉悟，他早就赢了。” 卜算子折扇一张，遮住了自己半张苍白的面孔：“左辅大人手段毒辣，智计狠绝，在下佩服之至。阴奇宗眼线遍布天下，收集各方情报，而北朝的情报之中显示，若论智计，唯有左辅右弼。” 独孤鸿用两根手指轻轻揉了揉手中葫芦的龙头：“宗主大人谬赞了。只是不知道，这和我们刚才所说，有何关系？” “就目的而论，我虽有怀疑，却不能确定左辅大人便是幕后黑手。但是若依人而论，我的自信便又多了几分。” 听罢，独孤鸿的两根手指忽然捏住了龙头，眼睛里一道锐光射出，仿佛透过眼前的帘幕，直射车外之人：“哦？怎么说？” 卜算子自信地摇着手中的折扇：“司马荣是一代枭雄，金鳞岂是池中物，他虽有不甘于人下之野心，亦非无智寡谋之人，却也算不上绝顶的智者。那般复杂精妙的布局，不是司马荣想得出来的，更不是李若水想得出来的。北朝之中有此能为者，凤毛麟角。左辅大人啊，有时候智谋本身，也是破绽啊。” 独孤鸿的右手忍不住伸进了棋篓当中，用食指与中指夹起了一枚棋子：“也许北朝之内，毒孤谷之中，有宗主大人情报以外，料想不到的智囊呢？” 卜算子将手中的折扇朝着马车一摆：“到此为止，一切还都是我的猜测与推断。直到左辅大人出现在我的面前，我才敢肯定，我的猜测是正确的。” “哦？此话怎讲？” “说到这一点，我与左辅大人，倒是心有灵犀，英雄所见略同啊。左辅大人一路南下，隐藏行踪，没有露出丝毫痕迹，就连阴奇宗的情报网也没有得到任何消息。如此小心翼翼的左辅大人，却在到了南都之后，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了最繁华热闹的风满楼之中。如此明目张胆的挑衅，不就是为了逼我现身，查探虚实？” “我亲自现身北朝，救走司马青叶，势必早就引起了你的注意。我相信，烟花百尺楼附近，一定有你们的眼线。所以，我才会故意留下行踪，让你知晓我进京的消息。是我出面救走的司马青叶，那便意味着我掌握了司马青叶，但若是我为了稳定局势却反过来帮助司马荣，除掉司马青叶，亦或者我选择充当司马荣与司马青叶之间合作的桥梁，先一致对外对抗北军，那你的第一个目的就欠缺了要素。所以，左辅大人才会亡羊补牢，亲临南都，想要和司马荣谈条件吧。李若水的出现虽是意外，却也更加坐实了，你左辅大人便是策反毒仙姑，利用司马荣引发内乱，借曲觞之手打击毒孤谷的幕后黑手。” “哈哈哈哈哈哈……” 听罢，独孤鸿忽然笑了起来，笑得阴森诡谲，在黑夜里尤其恐怖，无论是李若水或是车夫，亦或是柳枫桥与那名刀剑客，都觉得冷不丁后脊一凉。 “宗主大人，老夫回敬你一句话，引蛇出洞，就要做好被反咬一口的准备。” “同样的话，回敬于你。” 独孤鸿捏着棋子，透过马车旁的小窗，看了看刚才那两枚铜钱射过来的方向，又想了想刚才那名刀剑客的实力，而卜算子更是不显山，不露水，他的声音虽然听起来孱弱，但谁知道这是不是他的诱敌之计？想到这，独孤鸿无奈地摇了摇头，他知道，今天晚上是杀不了他了。 卜算子看了看地上一黑一白两枚棋子，知道独孤鸿暗器手法了得，哪怕是那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车夫，一身武功却也是不俗，再加上身怀毒功与秋水掌的李若水，卜算子心中亦是了然，今夜若要杀他，难！ 两位当世顶尖的智者，想法竟是如此雷同！ 他们都想要杀对方，却也都想在有十分把握的情况下杀了对方。 “既然如此，老夫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接下来便是最直接，最露骨的摊牌。 “宗主大人，是否便是，玄林八纮之一？” “是啊。” “宗主大人倒是爽快。” “左辅大人的问题，才是直接。” “很好，现在，你有资格，做我的对手了。” “所以，这是北朝左辅右弼，对玄林八纮下的战书吗？” “自然。宗主大人以为如何？” “荣幸之至。” “来日方长。” “后会有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指惊虹》正文 第六十五章 与谁合作 漆黑的马车缓缓前行在漆黑的夜里，车里坐着黑心之人，车外跟着失心之人。 渴求主宰自己的人生，不想成为别人的木偶，却又因为这样的执念，一不小心，成为了另一个人的木偶。 李若水自己回过味儿来，大概也觉得十分可笑吧。 她一路上默默不语，车中的独孤鸿又岂会猜不透她这点小小心思。 “只要你替老夫完成这最后一局，老夫便放你自由。” 李若水忽然眼睛一亮，却又迅速黯淡了下来：“你还要我做什么？我又还能做什么呢？” “老夫要见司马荣。” 城南一处街角，藏着一个小小的店面。 店面虽小，位处偏僻，本应毫不起眼，却仿佛有一种神奇的魔力，让每个过路之人都忍不住驻足观望。 小店的店门被轻轻推开，一个四十来岁的人打着哈欠从里面走了出来，似是一夜没有睡好一般，虽是睡意朦胧，却遮不住眼中的精明。他站在“六壬测字馆”的牌匾之下，一边手里转着三枚铜钱，一边看着街道上稀疏的人群，一边随口哼吟着。 “雄关漫道崎岖路，今日风光明还无，浮也江湖，沉也江湖。说什么，霸王不肯过江东，说什么，司马一统魏蜀吴，成也江湖，败也江湖。功名利禄一张嘴，世态炎凉几部书，是也江湖，非也江湖。相逢即是有缘人，爱恨情仇几朝暮，你也江湖，我也江湖。” 就在这时，有一男一女两个人映入了那人的眼帘。 虽是清晨，但大街上走来两个人却也没什么奇怪。 真正吸引那个人注意的，是男的背后的琴，和女的手里的扇。 那人遥遥望去，观之以气，惊觉那琴中，有一阴一阳两股极端力量，而且两股力量相融相生，竟似乎隐隐有龙气从中腾然而起。 而更让那人心惊的，是那女子手中的团扇，是团扇上的那株寒梅。 那人的眼睛眯了起来，他想看得再仔细些。即便如此，眼中的精光却是越发锐利。 他手中的铜钱越转越快，越转越快，忽然猛地一握，三枚铜钱被紧紧攥在手中，与此同时，那一男一女也走到了面前。 一瞬间，他就换上了平时用以迎客的谄媚笑容，热情地招呼道：“哎呦两位真是早啊，快请进快请进！” 说罢，他便笑盈盈地把两个人请进了他的店中。 店内，有一张梨花木的八仙桌摆在正中，桌上放着纸笔。一面画着八卦太极图的墙将小小的店分隔出了内外。 那人坐在了靠墙的那一边，并且请那一男一女坐在了对面。 “如此冷的天，两位赶了个早，不知道是想测个什么字啊？” 但见那女子轻轻放下团扇，左手微微提起袖子，右手捻起桌上笔架上架着的笔，在面前的白纸上写了一个十分秀气的“乾”字。 那人手中铜钱一滞，心头一紧，眼光中的变化一闪而过，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知，所问何事啊？” 那女子丢出了两个冷冰冰的字眼：“玄机。” 听罢，那人将手中三枚铜钱抛到空中，然后又一把接住，拱手作揖道：“属下六壬，拜见少堂主！属下已经恭候多时了。” 入夜之后，缺月挂疏桐，南都城北的城墙根儿上，停着一辆乌黑的马车。 那马夫手持马鞭，把斗笠压得很低很低，看不到脸，也看不到眼睛，只有一张惜字如金的嘴还露在外面：“会来吗？” 车里的人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问。 对方是九五之尊，凭什么屈尊降贵，来见一个无关紧要的敌国之人？ “他一定会来的。” 就在这时，耳边风响，车厢边的帘幕一瞬飘起，又一瞬落下。 “他已经来了。” 车中的人话音刚落，就有一人，身披黑色斗篷，像是一道影子，稳稳落在了马车前。 黑色的斗篷能遮住面容，却遮不住一身深不可测的帝王之气。 “朕听李若水说，阁下便是当初献计筹谋之人？” “正是老夫。老夫北朝左辅独孤鸿，见过皇上！” 独孤鸿却也不下车，只是在车里拱了拱手罢了。 司马荣心中不悦，想着自己能够谋反成功，居然全靠眼前这个傲慢无礼的敌国辅臣的精妙算计，而且这个人还握着自己的把柄。作为王者的司马荣十分讨厌这种被人拿捏的感觉。 司马荣不知道，之前的计划已经了结，这个人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找自己？他也只能强压着怒气，问道：“阁下让李若水带话，说阁下想要见朕，不知阁下有何要事啊？” “老夫想和皇上，再谈一笔交易。” 第二天清晨，司马青叶与许静姝来到了南都城南，李相府旁的田相府门口。 当初司马青叶年轻气盛，在北朝做下荒唐事，便是田相田暮春亲自出使北朝，游说公孙雍，这才避免了一场两国之战。 司马青叶与许静姝想要直接见到司马荣并没有那么容易，若是有人引见，就简单多了。田相于司马青叶有恩情，正是最合适的人选。 司马青叶将拜帖交到了门房的手中：“麻烦替我转交田相，就说故人特来拜访，以谢当年之恩。” 说罢，司马青叶又从袖中取了一粒碎银，递到了门房的手中：“不成敬意，就权当做是茶水钱了。” 那门房满心欢喜，收了银子，告了一声“稍候”，便拿了拜帖进去了。 没过一会儿，那门房便又跑了出来：“我们家老爷请您府内拜茶！两位，里面请！” 司马青叶与许静姝便随着那名门房入内，由前院入中厅坐定。 一名侍女沏了两杯茶放在了两人身旁的茶几上。两人刚刚抿了一口，就听到了田相慈祥温和，如沐春风的声音：“太子殿下，如今壁垒分明，两方对立，你这样跑到我府上来，也未免太大胆了吧。” 司马青叶与许静姝赶忙放下茶杯，站起身来，拱手施礼。 司马青叶回话道：“在下是为玄朝黎民百姓而来，不敢不大胆啊。当年之事，多亏田相从中斡旋。如今，又要辛苦田相了。” 田相像一位长辈一般，笑眯眯地看着面前的两个人：“哦？青叶太子此来，所为何事啊？” 司马青叶与许静姝对视了一眼之后，许静姝回答道：“我们想见司马荣，想麻烦田相为我们引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指惊虹》正文 第六十六章 儒子治国 田相闻言一惊，仿佛两只眼睛都向后缩了一下，面上的笑容却是不减：“哦？不知青叶太子为何要见皇上啊？” 青叶太子正色言道：“为了玄朝千千万万的百姓，避免生灵涂炭，我们愿意摒弃前嫌，与司马荣合作，联手抵御外敌。希望田相可以代为转达我们合作的诚意，让我们可以与司马荣会上一面。” 田相连连叹息，感慨道：“太子若能与皇上联手对抗七星军，必能将北朝军马阻挡在国门之外，多少百姓便可以免于战火荼毒。太子仁德之心，老夫佩服之至。此事关乎玄朝存亡，一切便包在老夫身上了。敢问太子殿下现下在何处落脚啊？” “便是两条街外的江怀客栈。” “好，一有消息，老夫就会派人通知太子的。” 司马青叶与许静姝起身施礼：“那我就替玄朝的千万百姓，先行谢过田相了！我们就此告辞了！” 田相手一摆：“请！” 田相刚刚送到门口，便被司马青叶阻住：“还请田相止步！” 田相也不勉强，便站在廊下意味深长地目送这两个人离开。 司马青叶之前虽贵为太子，久在南都，却嫌少外出，更何况数年光阴已逝，南都早已经物是人非，司马青叶的容貌与气宇也改变不少，故而能认出他的人少之又少，他便也不必忌讳在大街上走动。 司马青叶与许静姝慢慢往客栈走，讨论着刚刚田相府上的对话。 “许姑娘，你觉得田相有几分真心？” “这样的老狐狸，能有几分真心？” “但是看他刚才的行为举止，说话语态，都十分真诚，不像作伪啊。” “表面越是真诚的人，心里恐怕越是肮脏。真正的刀，往往都藏在笑容背后。” 司马青叶眉头一皱：“那也就是说，未来他不可能倒向我们咯？” 许静姝冷静分析道：“李公谋，梁公断，田公尤侃侃。铁三角一向同心同德，他们看的，向来不是人，而是形势。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我们不需要去主动争取他们，只要我们得势，或者说我们取得了最终的胜利，他们自然就是我们的人。” “正是如此。” 说话间，两人不知不觉走到了街角一处学堂前，被内中的高谈阔论之声吸引，忍不住驻足朝里望去。 “诸位可有听说，朝廷对于北朝的绥靖策略？” “是啊是啊，听说上次廷议的时候，薛状元秉理直言，却还被石星，吕廷那些老臣呵斥，被皇上责罚了呢。” “真是荒天下之大谬！薛状元所说在情在理，上为国家，下为黎民，有什么错？” “我玄朝泱泱大国，富饶万里，难道还拿不出抵御外敌的军饷与粮草来吗？一定是被他们贪墨了！” “要不然就是怕打输了要担责任，才拿这些事来当借口搪塞，实在无耻！” “是啊。这些老臣，尸位素餐，终日只想着如何明哲保身，保全自己的利益，心中又哪里还有皇上，还有国家？” “遥想，尧、舜、禹、汤、文、武、成、康之际，何其爱民之深，忧民之切，而待天下以君子长者之道也。反观如今，礼乐崩坏，奸佞当道，暗无天日，真乃吾辈读书人之悲哀啊！” 听到这，许静姝饶有兴致地问了司马青叶一句话：“太子殿下以为，这些学子们说的可对？” 司马青叶皱眉寻思，良久方才回答：“半对半不对吧。虽说有些无端空谈，但拳拳爱国爱民之心，溢于言表。他们都是真诚之人啊。” “倒也未必。” “哦？”司马青叶好奇，“许姑娘此话何意？” “他们所谓的真诚，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贪官贪财是为利，清流不贪是为名，其实本质上都是一样的。清官爱惜名节，洁身自好自然是好，但也往往言过其实，不切实际，不知变通，真要做起事来容易纸上谈兵。贪官虽然爱财，却也有不少实心用事之人，甚至有时候贪也只是他们的手段而已。故而未来，太子殿下用人，是以才为准还是以德为准，这中间平衡的微妙把控，是我希望太子殿下可以慢慢要开始思考的事情。” 司马青叶将这些话牢牢记在心中，感激地朝许静姝点了点头：“许姑娘所说，本太子自会好好思考。” 而在学堂的另一边，却停了一辆黑色的，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马车。 “每一个为时代唱挽歌的人，都愚蠢得可怕。” 里面的人留下这么一句话，便命车夫驾车离开了。 但是司马青叶和许静姝却并没有走，因为他们听到，这些学子开始谈论起他们了。 “想想慕容霆当年，五万打十万的不世功绩，保住边境数年的平静。可如今却被一个假太子所欺瞒，居然……哎，居然走上了谋反之路。这样想来，不禁让人唏嘘啊。” 司马青叶听到“假太子”三个字，忍不住低头看了看自己，无奈苦笑了两下。 他也明白，司马荣为了剥夺他皇位继承的正统性，一定会这么做的。 “诶这都是慕容霆的阴谋啊！他是早就与北朝达成协议，不然他怎么会突然北上？还不是看七星军来了，想里应外合，攻破北关之后可以会师吗？” “我想恐怕不是这样的。我老家是苏县的，今年遭了蝗灾，听我父母的来信上说，是那位太子和慕容霆从贪官手里抢来了粮食，帮助百姓们度过难关的啊。” “是啊是啊，我的家书上也是这么说的。” 许静姝转过头看着此刻无比欣慰的司马青叶说：“请太子殿下放心。有这些苏县的学子们在，慢慢地，这些玄朝未来的栋梁之材，终将明白太子殿下的一片苦心与仁德之心，未来必定能为太子殿下所用。” 司马青叶嘴角微微上扬，点了点头，说了声“走吧”，便领着许静姝，继续往客栈的方向走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指惊虹》正文 第六十七章 绝命围杀 夜，肃静无声，乌云密布，星月暗淡。 浓浓黑夜之下所潜藏的，是更加猛烈的杀机！ 一群群如影似魅的杀手，在黑夜的映衬下，潜行在四面八方的巷道之中。 他们从不同的方向而来，却都只有同一个目标——江怀客栈！ 同一时间，一道身影负手立于高楼屋檐，纵观全局，另有一人持枪而立，随侍在后，还有一辆马车，藏身黑暗，伺机而动。 杀手训练有素，秩序井然，默契非常，第一拨人包围客栈，第二拨人直扑柜台与厨房，第三拨人扫荡客房，将所有的闲杂人等都杀了个一干二净，而且均是快准狠的一刀封喉，没有发出一点点多余的声音，连一滴多余的血都没有落在地上。 而第四拨人，直捣黄龙，先堵住了二楼那个坐南朝北的关键房间的出入口，待第二拨，第三拨人扫荡完毕，外围待命之后，破门而入！ 屋内并没有点蜡烛，漆黑一片，甚至静得连一点声音也没有。一身夜行衣的杀手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置身黑暗之中，蹑手蹑脚地向前挪步，只为了寻找今夜必杀的目标。 忽然，走在前面的杀手忽然感觉一脚踩到水里，脚下一滑，向后倒去，顺势推倒了紧随身后的杀手，倒在地上的人也阻碍了门外其他杀手的进入。 前面的杀手企图站起，脚尖却好像挑动了一根细如发丝的银线。杀手心中一紧，警惕地环顾四周，果不其然，无数神机弩发动，站在前面的杀手避之不及，纷纷中箭倒地。 后面的杀手一面躲避箭雨，一面在密密麻麻的箭矢之中找寻空隙，终于发现在右前方有一处神机弩的盲区。事不宜迟，杀手们纷纷向右前方跃去，谁知迎来的，却是一声声此起彼伏的惨叫。原来右前方的地上都是钉板，躲到那里的杀手一个个地都被钢钉穿透鞋底脚心。 眼看唯一的生路也是陷阱，杀手之中，有人当机立断，飞刀，飞镖，飞箭，飞叉，铁蒺藜，飞蝗石，如意珠，流星针，各类暗器齐出，尽取箭雨来路，一瞬之间破尽神机弩！ 箭雨虽除，众杀手知晓有钉板在地，亦不敢走右路，便要往左前方前进。谁知走了不过数步，忽闻弦动琴响，诡谲曲调幽幽而来，周围气场瞬间一变，似是一个盖子，将所有人都罩了起来。 杀手分散其中，有的寻着琴声，一刀砍去，却只是砍到一把椅子；有的则感觉敌人就在身后，一手暗器飞去，却全都扎在了一张木桌上；有的忽觉身边一把刀砍了过来，一剑刺去，走进一看，刺杀的却是自己的同伴。 渐渐地，越来越多的杀手将刀砍在了自己同伴的肩上，将剑刺入了自己同伴的胸膛。更何况，这些杀手本来也不是一拨人，此刻为了避免自己被误伤，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到处横冲直撞，杀手团体顿时大乱。 就在这时，这些杀手忽然感觉脚底悬空，整个人都掉进了一张很有弹性的网之中，就像是煮熟了的饺子被漏勺从锅里捞出来一样。 众杀手正寻思如何脱身，整张网忽然像荡秋千一样剧烈地摇晃了起来。当网从房间的一端晃到另一端的时候，众人忽觉一道至阳至刚的剑气迎面而来，目标却不是自己，而是——这张网！ 网断人落，网中的人都无比精准地落在了钉板上。钉板上的钉子穿透杀手的五脏六腑，有的甚至还挂着被拉出了一半的肠子。 而就在这些杀手一命呜呼之前，房间里忽然灯火通明，如同白昼。原来是那道剑气在斩断网之后，余劲又点亮了窗边的烛台。 总算，他们在死前，看到了自己是因何而死，明白自己死得并不冤枉。 他们看到，司马青叶与许静姝分立西北，东南，一人仗剑，一人抚琴。 他们是死于策机堂堂主许天一所创，九宫八卦阵。 九宫之义，法以灵龟，二四为肩，六八为足，左七右三，戴九履一，五居中央。 此阵依术数之理而创，合后天八卦之义，融合风水堪舆，机关机巧之威而成。布此阵只取其义而并无常形，可依照天时地利人和的不同而变化。故而即便只是客栈房间方寸之地，条件有限，其威力依然不可小觑。 司马青叶与许静姝虽然依靠此阵，毫发未损地解决了这一拨人，但是他们看着地上四散的那些尸体，心里却并不轻松。他们都清楚，第一波攻势尚且如此，后面的危险可想而知。 许静姝背靠着墙，透过烛光，看到了窗下乌压压一片的人影，忍不住紧张得咽了一口口水，然后对司马青叶说道：“机会只有一瞬间。” 司马青叶坚定地看着许静姝点了点头：“我明白。” 随即，许静姝一拉手边绳索，客栈的另一边，顿时传来了不小的动静。 “在那边！” “他们往那边逃走了！” “快追！” 客栈外围的杀手顿时为之吸引，往另一边集结聚合，司马青叶拿准时机，带着许静姝纵身一跃，施展轻功，没入黑暗之中。 许静姝乃玄朝首智之女，亲入南都险地，又岂会毫无准备？机关正是前一日暗中布置下，只要拉动绳索，客栈另一边就会有石块倒落，发出动静，声东击西，为他们创造逃生的机会。 然而，杀手之中，也特意安插有聪明机警之辈，在赶往客栈另一边的过程中留了心眼，刚好瞥见急急而奔的司马青叶与许静姝的背影。他急忙放出烟火弹，给自己的主人发出信号。 “城北，紫清山的方向。哈哈，以为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吗？我们追上，见机行事。” 说罢，马车开动，往城北急急驶去。 同时，立身高楼，纵观全局的身影也有了动静。 “瓮中捉鳖。” “明白。” 说罢，拄枪的身影似一缕青烟，消散在黑暗当中。 司马青叶带着许静姝在南都漆黑的巷道之中穿梭，一边忧心道：“此刻城门怕是早已落锁，我们就算到得了城门之下，也出不了城。不如先在城门边找一隐秘地方躲起来，等到城门开了以后，再混在人群中出城。” “不可。如此精锐，数量如此庞大的杀手，南都之中，能做到这种程度的，也只有司马荣了。司马荣想要围杀我们，就意味着他已经选择和北朝合作，合击我们。声东击西之计并拖延不了多久，追兵在后，我们不宜耽搁。更何况，我们也需要赶紧通知侯爷，要他早做准备。万一司马荣再打个时间差，借合作之事算计侯爷，那就更麻烦了！无论如何，今夜都必须出城。六壬先生曾言，守城将士之中，有一人曾受他恩惠，我们可求助于他。” “嗯，也只好如此了。到了！” 谁知，他们刚到城门之下，就看见一人，率众当关，横枪而立。 许静姝一见，千愁万恨涌上心头。 原来此人，正是许静姝的杀父仇人，缥缈楼主，“银枪玄机”玄机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指惊虹》正文 第六十八章 内圣外王 司马青叶挺剑而立，护在了许静姝的身前，凛然说道：“鎏仙缥缈楼原本不过是江城一个毫不起眼的小门派，若非江南策机堂扶持，何以达到如今威震湖广的局面？谁能想到，湖广第一大帮派，却做了逆贼的爪牙。” 玄机子面无表情地回应道：“这是一场豪赌，赌注就是缥缈楼的未来。而我，不过是把宝压在了赢面比较大的一方而已。” 司马青叶忽然冷冷一笑：“既然你这么喜欢赌，咱们今日便赌一把如何。” “哦？赌什么？” “你与我单独一战，你若胜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若胜了，你便放我们离开。” 许静姝不会武功，司马青叶知道，单挑是最好的选择。 玄机子自然明了司马青叶的想法，但是对于一个江湖人来说，若是拒绝对手的挑战，无异于投降认输，无异于怕了对方，未战先怯，更是莫大的耻辱。 所以，他接受了这场赌局。 玄机子侧身而立，右手压着枪的前端，枪头指地，左手背在身后，握着枪的后端，向着司马青叶摆了一个起手的姿势：“那就请吧。” “我会让你知道，谁才是赢面大的一方。” 说罢，司马青叶身运玄功，手中龙渊出鞘，首现内圣外王剑法！ 玄机枪洒脱灵动，轩渺飘逸，玄机枪法诡谲多变，虚虚实实，难以捉摸，在黑夜之中，绽放出一朵朵银花！ 龙渊剑轻而薄，随心所欲，内圣外王剑法内道外儒，内圆外方，内柔外刚，不惧奸宄，尽展王道雄威！ 枪剑互击，一次又一次在茫茫黑夜之中碰撞出灿烂的火花，一时之间，难分轩轾！ 玄机子见久取不下，银枪一抖，右手一甩，飞脚一踢，玄机枪脱手，如同飞钻一般，向司马青叶飞驰而去，眼看司马青叶就要如同许天一一般，被玄机枪贯穿胸口！ 然而司马青叶却是临危不惧，右腕一翻，玄宗内功运使刚猛剑意，龙渊剑以摧枯拉朽之势，格挡住了玄机枪的猛烈攻势！ 圣有所生，王有所成，皆原于一。内圣外王，莫能与敌！ 然而，玄机子亦不是易与之辈，见枪之飞势被阻断，当即飞身而上，重新握枪，就势继续向前刺去，司马青叶避无可避，只好疾步顺势后退！ 退着退着，司马青叶忽然感觉芒刺在背，好像身后出现了一堵墙，不让他继续后退。 司马青叶明白，追兵将近！ 怎么办！ 司马青叶心中无助。前有堵截，后有追兵，此情此景却也无计可施，难道他和许静姝，就真的命中注定，葬身此处了吗？ “殿下快走，不要管我！” 许静姝此刻亦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无力扭转乾坤，只希望司马青叶没了自己这个不会武功的累赘，可以顺利脱身才好！ “不可能！” 放弃同伴求生，这是司马青叶万万做不到的！ 天地不仁，一视同仁，在独孤鸿的眼里，为了获得最终的胜利而做出的所有牺牲，都是值得。所以，魂关一战，独孤鸿可以轻易地放弃边境百姓。 此时此刻，若是独孤鸿面临同样的选择，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舍弃许静姝这个累赘，逃出生天之后再伺机东山再起。 只要还活着，便还有机会，便还有希望。 但是司马青叶不同。 玄朝历代相传的帝王之道，便是内圣外王。 就如同独孤鸿所说，司马青叶有一颗仁心，这颗仁心让他舍不得放弃和牺牲任何人，百姓如是，许静姝亦如是。 没有仁心，何以为王？ 没有仁心，何以齐家治国平天下？ 这就是司马青叶的选择！ 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这种仁心有时候看起来愚蠢，却总是更容易得到上天的垂怜。 奇迹发生了。 就在司马青叶与许静姝绝望之刻，玄机子背后的城门忽然打开了。 玄机子一皱眉，忍不住向后瞥了一眼，一瞬分心，司马青叶看准时机，让开银枪，一剑横空，在玄机子的左肩上留下了一道口子！ 玄机子抽身而退，退到了城门之下，发现一道黑影纵横来往，已在电光火石之间，解决了自己带来的江湖子弟。 有此功力与身法，城门又已经洞开，城楼上的守卫想必也已经全灭。 玄机子念及此处，玄妙一枪朝着无尽黑暗之中刺去，却被什么东西格挡住了。 他定神一看，那是一支像剑一样的笔，那是一口像笔一样的剑。 玄机子着实一惊，脱口而出：“书圣剑仙柳之羲！” 他还未及反应，兰亭剑序已到面前。 柳之羲旋身挥剑，攻势猛烈，似一道旋风席卷而来。 玄机子急忙挺枪挡格，虎口被震得阵阵发麻，不住后退。 柳之羲见已经取得上风，又是一阵猛攻，将玄机子逼退数丈之后，大吼一声：“还不快走！” 司马青叶抓准时机，带着许静姝飞奔到城门前，柳之羲的身边。 “走！” 见玄机子一时没有再攻上，三人赶忙夺城门而出，往北而逃。 司马青叶与柳之羲施展轻功，一人挟着许静姝一边的胳膊，一路狂奔，眼看就要到紫清山下。 就在这时，道路两边，忽然飞出无数飞镖，如闇夜蝙蝠，嗜血夺命而来！ 柳之羲，司马青叶挥剑格挡，与此同时，无数如蝠黑影亦自道路两旁杀出！ 柳之羲见状，当机立断：“你们先走，我来断后！” 司马青叶当即反对：“不行，要走一起走！” 柳之羲却不耐烦地说：“再不走，我们就全得折在这了！” “可是……” 柳之羲不容司马青叶再说，反手一掌，送出司马青叶与许静姝，并且大声喊道：“他还活着！” 司马青叶听到这四个字一时摸不着头脑，许静姝却是头脑一嗡，忽然有那么一瞬间，大脑一片空白。 一瞬之间，她反复咀嚼这四个字之后，她明白了自己之前的猜想没错。 司马青叶与许静姝站定时，已是数丈之外。 若是只有司马青叶一人，他一定会杀回去。 但现在，他的身边，还有许静姝需要他保护。 他舍不得柳之羲，也舍不得许静姝。 但是司马青叶明白柳之羲说的是对的，不能所有人都折在这里。 此刻，唯有保证许静姝的安全，才对得起柳之羲的这份牺牲！ 司马青叶一咬牙，继续带着许静姝向北逃奔。 与此同时，柳之羲一夫当关，万夫莫敌，然而这批杀手训练有素，配合缜密，柳之羲孤木难支，纵使兰亭剑序再如何超绝，面对人海战术也是杯水车薪，身上已然多处受伤。 即便如此，这批杀手依然没有一个能够越过柳之羲的身后，胆敢越界者，都纷纷留命遗风剑下！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马车悄然出现在路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指惊虹》正文 第六十九章 攻心为上 马车缓缓停下，与此同时，玄机子也带着一众人马追了上来。 柳之羲见杀手茫茫，心中已有觉悟。却在这时，他忽然听到马车里传来了一个声音：“此人交给我，你们速追！” 柳之羲气极怒极，如此小看他书圣剑仙，无疑是对他极大的挑衅。 眼看杀手就要过界，柳之羲欲要横剑拦阻，手中青剑却是挥之不动。柳之羲一惊，回过头一望，原来手中遗风剑早已被那马车的车夫用马鞭缠住，动弹不得！ 就这一瞬间受制，玄机子已经带了不少人冲过柳之羲，追击司马青叶与许静姝而去。 柳之羲心中焦急，赶忙弃剑，晓风残月掌翻然上手！ 柳之羲左掌一招“寒蝉凄切”，右手一式“无语凝噎”，杀手顿觉无尽凄凉寒意扑面而来，不及反应，已经被柳之羲的掌罩住了脸，向两旁扔了出去。 后面的人随即杀上，柳之羲双掌合力一推，竟似一堵气墙，挡住了前面的人，又相当于用前面的人堵住了后面的人。柳之羲双掌翻转，再一催内力，凄寒之气自掌中而发，四散空气之中，侵袭在场众人周身，直入骨髓。众杀手打了个寒颤，筋骨酸软，纷纷瘫倒在地。 好一招“暮霭沉沉楚天阔”！ 所有的人都没有想到，柳之羲不但剑法超绝，掌法竟然也如此不凡！ 眼看柳之羲占尽上风，那马夫立时马鞭一甩，弃了遗风剑，旋即又锁住了柳之羲的双掌。 柳之羲双掌为之一滞，众杀手拿准空隙，纷纷越线而去！ 柳之羲心焦，双掌一错，一招“杨柳岸”便挣脱了马鞭的束缚。待要追击之时，但闻“嗉”地一声，柳之羲感觉什么东西打中了膝盖，筋一阵抽疼，顿时便跪在了地上。紧接着“唰”的一声，又有什么东西打在了柳之羲的背上，点住了穴道，使得柳之羲动弹不得。 “别追了，老夫这是在救你。人海围杀，就算你是剑仙，也难逃杀劫。如今，却只有我们三个人了。” “要杀便杀，司马荣的走狗，又何必惺惺作态？” 马车中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冷冽：“我们可不是司马荣的走狗。” 柳之羲疑惑道：“那你究竟是谁？” “老夫刚刚说了，我们是来救你的。” 柳之羲不屑道：“你能如何救我？难道还要放我离开不成？” “放你离开，只救得了其一，救不了其二啊。” “哦？”柳之羲依然没有放下戒心，自然不会真的相信他的话，但是苦于穴道被点，也只能以此拖延时间，来慢慢催动内力，由内解开穴道，“就不知这其二，指的是什么？” 马车里的独孤鸿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念出了一首词：“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明代暂遗贤，如何向。未遂风云便，争不恣狂荡。何须论得丧。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烟花巷陌，依约丹青屏障。幸有意中人，堪寻访。且恁偎红翠，风流事、平生畅。青春都一饷。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原本应该无关紧要的话，柳之羲听闻，却感心头一记重击，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你这是什么意思？” “晓风残月掌，剑仙是出自柳门世家吧？当年柳三变落榜而作《鹤冲天》，仕途不顺而投身烟花柳巷，自封白衣卿相，奉旨填词。入阁为相，只怕一直以来都是柳门中人的心结吧？” 柳之羲心里想到了一个人。 那个人也曾经跟他说过类似的话。 “所以呢？” “剑仙姓柳，而恰好当今内阁之中，也有一人，姓柳。” 柳之羲冷冷一笑，欲以此掩盖内心的慌乱：“这天下姓柳的人何其多？难道各个都是柳三变的后人吗？” “那就不知，剑仙是否认得，柳枫桥此人了。” 独孤鸿特意把这三个字说得特别慢，好像是想让柳之羲听清楚，又好像是在刻意强调。 柳之羲心一冷。 刚才他一直都在期盼是自己想错了，可是现实给他泼了一盆冷水。 一路走来，不知道有多少人问过他“柳枫桥”这个名字。 柳之羲与柳枫桥虽是亲兄弟，但柳之羲却一直很讨厌这个人。他的本名叫作柳枫楼，他甚至讨厌到了将自己的名字改掉的地步。 因为他们虽然是亲兄弟，个性却完全不同。 他们做事有不同的原则，有不同的方式方法。 他们一个是退步人，一个是世故人。 道不同，何以为谋？ 但是自他们烟花百尺楼碰面之后，柳枫桥愿意亲自出马去救曲觞，包括苏县出现的流紫与嫣红，都让柳之羲对他这个亲哥哥有所改观，甚至让他开始怀疑，自己之前是不是偏见太深了？ 而现在，一切又都被打回了原形。 原来，柳枫桥来到南都，不是为了救曲觞，而是为了投靠司马荣，是为了相位！ 独孤鸿见柳之羲不说话，知道他已经上钩，赶紧继续煽风点火：“若说要达到登台拜相的目标，司马荣的确是现成的皇帝。而且听说，司马荣能够成功引出曲觞，得以栽赃嫁祸，还多依赖于他卜算子的背书呢。这样亲密的合作关系，区区一个相位又算得了什么呢？” 柳之羲冷汗直流，豆大的汗珠跌落尘埃，却忽然冷笑道：“你怎么知道，他是不是真心帮助司马荣的呢？” 看似是拙劣的挑拨，实际上却是内心倔强的负隅顽抗。 独孤鸿又岂会不知，赶紧火上浇油：“那你不妨好好想一想，无论是今日的围杀，亦或是通城一役，天罗地网，布置精密，滴水不漏，曲觞身亡，策机堂近乎覆灭，连你都险些丧命，又是谁的杰作？老夫说了，老夫是来救你的。不然你只会成为他讨好司马荣计划中的牺牲品，成为他位极人臣，一步登天的垫脚石。” 如果说仅仅是相位还不是压垮柳之羲的最后一根稻草，南都围杀与通城一战则彻底攻破了他的心理防线。 他还是要杀曲觞！ 可是当初入京的时候，他明明说过会救他！ 如今，曲觞却可以说是因他而死！ 而且，他竟然连我也想杀！ 这是来自亲兄弟裸的背叛与欺骗。 是谁，都难以接受吧。 柳之羲怒火中烧，气血翻腾，忽觉经脉一通，竟然提前冲破了穴道。 他缓缓站了起来，做出了最后一丝抵抗：“我凭什么相信你？” “他就在紫清山上。你若不相信，不妨直接去问他。” 柳之羲转过身来，眼中的怒火仿佛都要把眼前的马车点着：“你若敢欺骗我，无论天涯海角，我都一定会杀了你！” 说罢，柳之羲脚下轻纵，还剑入鞘，往紫清山飞奔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指惊虹》正文 第七十章 奈何桥边 身后追兵穷追不舍，司马青叶不敢回头，轻功全力施展。即便如此，无奈司马青叶挟着许静姝，速度有限，追兵与司马青叶之间的距离正在极速减小！ 就在这时，司马青叶忽闻身后破空声响，心知不妙，一边低头俯身，一边用手按下了许静姝的头。刹那间，无数飞镖飞箭从头顶疾驰飞过，若是再晚片刻，只怕暗器便要穿透两人的后脑勺了。 然而，司马青叶虽然躲过了暗器，却也因此脚步一滞，后面的杀手立马包抄了过去，将两个人团团围住。 “太子殿下！” 司马青叶仗剑而立，严阵以待，将许静姝护在身后，却闻许静姝轻轻一唤。司马青叶回头一望，发现许静姝倚琴在手，当下会意，点了点头。 但见许静姝盘膝而坐，定气凝神，纤纤玉手轻抚龙琴，弦动而心不动，心静而人不静！ 琴音一动，四周杀手心中纷纷一沉，感觉周围气场瞬变，天地自然之气，原本无形无相，无定无向，此刻竟似被人调动，自上而下，压逼而来。 就在此刻，司马青叶以许静姝为中心，脚踏八卦迷踪，心中无思无念，剑随琴音而动，翩若惊鸿，矫若游龙，恣意行风，横扫全场！ 一阵两人三才立，四象五行现挪移。纵横引七星，八卦九宫造玄奇！ 九龙现，八荒平。七弦动，六爻兴。势若五岳山川，威如四海汇行。三光日月星，两仪日月明，乍现一线生机！ 寡不敌众，面对人海，唯有借助阵法。 许静姝以阴柔之身，借阴木寒铁之威，奏至阴之琴，司马青叶以阳刚之身，合历代王储之意，运至阳之剑，一静一动，化现阴阳，冲合太虚，再现九宫八卦阵！ 此时此地，无法布置机关，唯有依靠风水堪舆之理，改变周天气场，纳天地自然之力为己用，以一阵两人，对抗千军万马。 许静姝以琴音摄人心魂，同时用以引导，司马青叶随之御剑，引导气流走向，可以在短时间内改变一地的风水气场。 许静姝在万亩竹海学艺之时，便尝试将音律与父亲多年钻研的九宫八卦阵结合，并曾经与司马青叶演练此阵，而司马青叶亦是那时听许静姝讲解九宫八卦阵的原理，方能在江怀客栈中，完美地配合许静姝的布置。 当时的突发奇想，没想到今日却有了用处。 玄机子拄枪而立，运功抵挡，其他杀手纷纷被压得喘不过气来，动弹不得。 就在此时，众多的蒙面黑衣杀手之中，忽然飞出一道沛然掌劲，一击便打中了行踪缥缈的司马青叶！ 司马青叶举剑挡格，却感觉无济于事，一生一死两种极端内力经由司马青叶手中之剑，同时贯入身体。两种内力在体内不断冲击，五脏六腑都仿佛要炸开了一样，司马青叶当场呕红，茫茫黑夜之中，绽放出了最哀艳的血花！他顿时感觉，仿佛置身鬼门关前，奈何桥边，游走于生死边界。 司马青叶跌落地上，几次尝试想要拄剑站起，却都失败了。 他嘴角挂着血，身上染了血，而心也在流血，流成了一片血海。 血海深仇的血海。 因为他明白，这样的掌法，这样的功力，普天之下，唯有一人。 这个人，曾经是他的天伦至亲。 但是他却忘了，帝王家，哪有真情？ 那一点点微弱的血缘联系，又怎么及得上至高权力的诱惑？ “司！马！荣！” 司马青叶每说出一个字，嘴角便渗出一分血。 他不知道，这血是被司马荣打出来的，还是自己咬牙切齿咬出来的。 “哈哈哈哈哈……朕的好皇侄啊，你不是要见朕吗？现在你，见到了！” 站在司马青叶面前的人，穿着与一般杀手无二的黑色夜行衣，蒙着面。 但是当他揭开面纱的那一刻，司马青叶的心，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绞痛。 因为那正是他朝思暮想，想要亲手斩杀的面容！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朕的好皇侄啊，朕早就晓谕四境，太子已死。此时此刻此地，朕，就要让这句话，成为现实！” 说罢，司马荣缓缓举起了他的双掌，想要拍向司马青叶的天灵盖。 司马荣现身，司马青叶重伤倒地，九宫八卦阵破，阵法之力反噬，伏龙琴弦应声而断，许静姝的手指鲜血直流。 她叹了一口气，见到这般情形，已知是无力回天。 许静姝第一次，感受到了生死极限的感觉。 眼看司马荣的掌便要落下，许静姝心知，司马青叶之后，便是自己。 面对死亡，许静姝却是无惊无惧。 毕竟她已经面对过太多次至亲至爱的生死。 终于要轮到自己了吗？ 许静姝心中，更多的倒是释然。 到了那边，是不是就能见到父亲，见到曲觞了？ 他们可能已经在奈何桥上等得太急，会不会怪自己来得太慢？ 等等！ 想到这里，许静姝忽然想起柳之羲刚才的四个字——“他还活着！” 念及此处，司马荣的双掌眼看也就要落下。就在此时，司马荣忽觉左边刀剑之意腾然而起，迟疑的一刹那，已有一物，从右边刺出，挡在了司马青叶的头顶与自己双掌之间！ 司马荣又惊又怒，定睛一看，挡在眼前的，竟是一根普普通通的翠竹！ 篁翠无锋，竟似神锋！ 司马荣怒不可遏，双掌再运生死之威，枯荣之力，欲要一击折断这可恶的竹枝。 谁知，眼看掌劲将近，竹枝却忽然开始剧烈抖动。司马荣惊觉，竹枝居然在一点一点地化消双掌之中的极端之力，仿佛泥牛入海，尽化虚无！ 就在这时，竹枝骤然抖了一个更大的圈，脱离了掌心的控制范围，一下打在了司马荣双掌的掌背上。 这一下打在了筋骨上，司马荣双掌抽搐，立时收掌回气。 待吐出了最后一口气，司马荣怒目瞪着眼前这个使竹枝的蒙面人。 这种虚无的手法，司马荣只在一个人身上见过。 “你和剑山一神剑虚子是什么关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指惊虹》正文 第七十一章 婉约剑词 永和山庄，潇湘别院之中，竹帘后的青灯下，修长的手指奋笔疾书，终于写完了最后一个字。 立在一旁的黑鹰嘶叫了两声，似是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柳枫桥笑骂道：“好你个玄冥，真的是被我惯坏了。” 说罢，柳枫桥从桌下拿出一个食盒，打开一看，竟是一只南都特有，独具盛名的盐水鸭。 黑鹰又嘶叫了两声，开心得像个四，五岁的孩子一样，狼吞虎咽地啄食了起来。 柳枫桥一边顺着黑鹰的羽毛，一边像慈父一样，温柔地说道：“吃吧吃吧，这是春秋出任务前才特意为你去买的。吃饱了，还要你替我给小九送信呢。” 黑鹰吃完，留下一盘空空的鸭架，高兴地长啸数声之后，便心满意足地带着信往苏县方向去了。 柳枫桥目送着玄冥飞远，消失在黑夜之中，却忽然感觉，一阵猛烈而又熟悉的杀气由远及近，汹涌而来，嘴角的微笑顿时收敛。 “你是什么人！竟敢擅闯永和山庄！来人啊，快给我抓……啊！” “保护军师！杀啊杀啊……啊！” 潇湘别院外的人，血花横飞，命丧古锋青剑之下。 潇湘别院内的人，却别有一番心境。 该来的，还是会来。 唯有时时心怀绝望，才不至于时时失望。 这是一条注定孤寂，注定只能一个人走的路，这也是一条所有的人，哪怕是亲兄弟都会质疑你，指责你的路，这更是一条注定通往众叛亲离的路。 柳枫桥心怀绝望，故而早有觉悟，才能一直坚定地，无悔地走下去。 但是，当那个人真的提着剑，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柳枫桥又有些退缩了，忽然就想放弃了。 “我只问一次，北濠桥一战，背后策划一切的主谋，是不是你？” 就在听到这句话的那一刹那，柳枫桥最后的懦弱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铁石一般坚定的心肠。 “是。” 一个“是”，本该是集千万种情绪的一字，无奈，悔恨，内疚，哪怕有一点点，柳之羲都不会这般决绝。 但是这个字在柳之羲听来，却是那般平淡无奇，就像柳之羲的问题，根本就是“吃了吗”一般。 柳之羲的忍耐已经到达了极限。 话已说尽，那便只剩下剑了。 柳之羲怒火中烧，背叛，欺骗，化作熊熊力量，凝于剑锋之上，义无反顾地朝着柳枫桥的胸膛刺去。 眼看遗风剑便要没入柳枫桥的身体，柳之羲忽觉手中之剑难再向前，似是被什么东西阻挡一般。柳之羲定睛一看，挡在柳枫桥胸前的，正是他手中白扇的扇骨。 柳枫桥的脸白得毫无血色，在茫茫黑夜之中，显得尤为阴森恐怖。 “那就让我见识，依循柳家先人所创，婉约剑词之理而生的兰亭剑序，能否青出于蓝呢？” “唰”的一声，柳枫桥手中折扇一收，一击敲在了遗风剑的剑身上，剑锋向柳枫桥身旁偏离，柳之羲前进之力未卸，当即向前跌倒。柳枫桥抓准时机，左掌聚力，猛地打在了柳之羲的肩头，逼得柳之羲连连后退，直退至潇湘别院的门口。 柳之羲不再犹豫，不再保留，青剑挥洒，狼毫飞扬，出手便是，十二分的兰亭剑序！ 柳之羲跃至半空，居高临下，行剑如风，直过头顶，一剑落下，有开山破碑之势，威力万钧，似有千万座山，自上而下压逼而来，正是兰亭十三剑第二式——“崇山峻岭”！ 面对如此气势磅礴的一招，柳枫桥却是不惊不惧，不但没有任何躲避的意思，反而向前猛冲，任由遗风剑砍向自己的后背，手中折扇一转，以扇为剑，剑影嶙峋，目不暇接。 剑中之意，似暮雨洒清秋，似残阳照高楼，更如江水无言东流。 柳之羲一边感受到这种伤愁悲秋的剑意，自下而上，直取自己举剑的空隙，一边听到柳枫桥口中吟诵：“八声甘州·对潇潇暮雨洒江天！” 柳之羲见状，手腕一抖，剑势忽变，“崇山峻岭”及时挡住了这悲凉凄冷的一招。 柳枫桥却仿佛一切都在预料之中，折扇一翻，又敲在了遗风剑的另一边，同时左手运起晓风残月掌，掌剑合一，攻向柳之羲。 似听寒蝉凄切，似看长亭雨晚，如观千里烟波，如览暮霭沉沉。冷落清秋伤离别，晓风残月杨柳边。今宵酒醒归何处，良辰美景奈何天。 这般凄凉悲切的一招，临身之时，柳之羲只觉既熟悉又陌生。 就在此时，又闻柳枫桥一声吟啸：“雨霖铃·寒蝉凄切！” 晓风残月掌正是柳家先人有感此招而创。 如今，柳枫桥剑掌并施，凄凉悲瑟之意更甚，威力更加惊人！ 柳之羲不敢大意，兰亭剑序连绵而起，一记“天朗气清”，紧接一招“惠风和畅”。“游目骋怀”之后，便是“俯仰一世”。又从“放浪形骸”，“情随事迁”，再到“世殊事异”。一剑接着一剑，行云流水，滔滔不绝。 柳枫桥却也不是易与之辈，折扇在指尖流转，剑意却在扇中迸发。 婉约剑词化柳三变之婉约词为剑招，词意即剑意。 柳枫桥时时倍感孤独空寂，不被理解，颇和柳三变词中凄切之意，故而能将婉约剑词发挥到极致。 左一招“少年游·长安古道马迟迟”，右一剑“蝶恋花·伫倚危楼风细细”，归云一去无踪迹，为伊消得人憔悴。面对兰亭剑序，柳枫桥完全不落下风！ 柳之羲招已用老，却难取上风，心中怒火更甚，本欲急思变招，忽然就想起了剑山之上的那一战。 柳之羲立刻敛神屏气，就在柳枫桥一招“玉蝴蝶·望处雨收云断”运至眼前之时，手腕急速旋转，手中遗风剑随之缠上，竟似一条丝带紧紧地绕到了扇子上。 柳枫桥心中一凛，随即变招，一招“望海潮·东南形胜”，尽显钱塘自古风华！ 谁知，柳之羲的剑却是甩之不掉，遗风剑的剑锋就死死地贴在扇骨上，折扇往左，剑也往左，折扇往右，剑便往右。 柳枫桥招式被锁，却不怒反笑：“没想到，他居然教了你这么多。只是可惜，你还没学到家。” 说罢，折扇一翻一转，竟然引导遗风剑，刺向了使剑的柳之羲！ “能力不够，就要做好反被利用的心理准备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指惊虹》正文 第七十二章 一波未平 司马荣气极怒极，那蒙面剑客却不答话，身形一动，绕到了司马青叶身后，竹锋一转，横扫全场，却是兰亭剑序第三式——“茂林修竹”！ 在场杀手刚才纷纷受阵法所制，一时难以恢复，虽见竹锋如剑锋迎面而来，却难以躲闪，或伤或死，统统中招倒地！ 竹枝剑锋横扫了一圈之后，却最终点落在了司马青叶的背上。那蒙面剑客凝气于竹，连点司马青叶周身要穴，以压制司马青叶体内暴冲的两种极端内力。 紧接着，那蒙面剑客又反手握竹，插竹入地，右掌凝气，在竹枝顶端奋力一贯，一整套动作连绵不绝，一气呵成！ 司马荣气运双掌，本欲再攻，却忽然惊觉，一股剑气正自地下暴冲窜起。司马荣本欲打向蒙面剑客的掌劲只好立时转向地面，抵抗这股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剑气。 方与这股剑气接触，司马荣便有一种熟悉之感。剑意之中，正气浩然，群邪辟易，自有一股凛然不可犯之威。司马荣气行周身，双掌同运生死枯荣之力，纳天地阴阳之精与之相抗，方化消了这股剑气。 再抬头时，面前必杀之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司马荣双眼一眯：“这是……‘白虹贯地辟诸邪’……难道是他……但是这功力……不可能啊……” 此时，玄机子勉强拄枪站起，走到司马荣身边拱手道：“皇上，我带人去追。” “不用了。”司马荣眯着眼睛看着远方无尽的黑暗，“司马青叶中我枯荣掌，三日之内，必死无疑！” 说罢，司马荣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左边，冷笑一声，令玄机子率众回南都，自己则一个人往紫清山上去了。 司马荣摸黑上山，却发现一辆乌黑色的马车已经停在了永和山庄的门口。 “皇上啊，您的潜邸好像被人血洗了哦。” 独孤鸿一声戏谑，司马荣回了个冷眼，忽然叫了声“不好”，便立刻闯进门去，径直跑向了潇湘别院。 一路走来，司马荣但见尸横遍野，心本已凉了半截。谁知，一只脚刚刚踏进潇湘别院，浓郁的血腥味却被沁人心脾的花茶香气所掩盖。但见院中一人，白衣徐徐，白扇轻摇，烧水泡茶，好不悠闲。 独孤鸿也下了马车，披着毛皮大氅，优哉游哉地跟在司马荣身后也走了进来，看到潇湘别院中的人，眼神一对，却是愣了一下。 “呦，都来了。皇上请坐，左辅大人也请坐。快来一品我这刚泡的红袖招。” 柳枫桥看见院门口的两个人，赶忙站了起来，满脸堆笑地请他们坐在了石桌的对面。 独孤鸿手里盘着葫芦，一边坏笑一边说道：“军师大人好悠闲啊。外面尸横遍野，里面风月无边啊。” 说罢，独孤鸿丢了个眼神给司马荣，司马荣接住了，又丢给了柳枫桥。 柳枫桥一边轻笑，一边给两人斟茶：“哈哈哈。树大招风啊。生意做得越大，侵犯别人的利益自然也就越多，仇家自然就越多。阴奇宗掌握着天下情报，朋友很多，敌人更多，我这个宗主，又岂能没点真本事？否则走在路上被人做了，岂不是遗笑万年了？这点小毛贼，我还不放在眼里。” 说罢，柳枫桥先将一杯茶，小心翼翼地推到了司马荣的面前：“不过嘛，善骑者坠于马，善水者溺于水。阴奇宗能多年不倒，皆因我这个宗主胆小怕事，谨小慎微，从来不敢托大。这次我能挡得住，下一次我就不敢打包票了。所以想向皇上求个恩典。今后永和山庄潇湘别院的防卫，便由我阴奇宗的人手负责吧。” 司马荣接过茶，抿了一口之后，满怀歉意地说：“这一次确实是朕的人手保卫不力，才让军师受此惊吓。既然军师有万全之策，便由军师安排吧。” “谢皇上！”这头说完，柳枫桥又把另一杯茶落到了独孤鸿的面前：“听闻左辅大人使的好一手暗器。这俗话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若是次次都是暗箭，我又岂能万全呢？左辅大人，您说，是不是啊？” 司马荣忍不住斜了一眼独孤鸿。 独孤鸿却是微微一笑，推开了那杯茶：“老夫年岁大了，可喝不得这么艳的茶。” 柳枫桥笑里藏刀：“左辅大人真是不给面子啊。难道左辅大人，和我们喝的不是一壶茶吗？” 独孤鸿挑拨柳之羲，本是想借柳之羲之手，除掉柳枫桥。谁知，柳枫桥居然安然无恙。独孤鸿趁机打蛇随棍上，想以此引起司马荣对柳枫桥的猜忌。柳枫桥却也高明，不但化解了这份猜疑，还借此换了潇湘别院的安防，安插了自己的人。而柳枫桥的反击，便是暗示了司马荣，这场刺杀本就是出自独孤鸿的手笔，独孤鸿与他们并不是一条船上的人。 这样顷刻间的争锋相对，让独孤鸿有了久违的棋逢对手的感觉。 “军师大人下棋一定是一把好手，有机会，老夫倒想好好请教请教。” 听他们高深莫测地说了这么多，司马荣心有不悦，即刻拦住了话头：“好了，想要下棋，以后有的是机会。还是先说说，眼下的事情吧。司马青叶中了朕的枯荣掌，最多三日寿命。如今，叛军已然群龙无首，师出无名。接下来怎么做，还请两位详说。” 柳之羲笑容一敛，折扇一收，取出一幅地图摆在桌上，一边用折扇指着地图，一边说道：“接下来便请皇上调回濮阳阙，放七星军入关，沿途扫荡山阴诸部，剪其羽翼。再让濮阳阙与徐晏合兵一处，与南下的七星军夹击山阴主军。而最后的决战地点，便是鹤鸣山！不知左辅大人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独孤鸿淡淡一笑，说道：“军师大人精通爻柳心易，自然是算无遗策。老夫还有什么好补充的呢？北朝自会依照计划而行，皇上想要的东西，北朝也会言出必行，双手奉上。” 没想到这个老毒物到了这种时候还不忘嘲讽一下自己，柳枫桥真是不知该说什么好。 不过他倒是十分好奇，司马荣究竟跟北朝做了什么交易？ 独孤鸿皱着眉头，捏着鼻子，将面前的茶一饮而尽：“现在，咱们喝的是一壶茶了，军师大人这该满意了吧。老夫这便回返北朝了，皇上，军师大人，咱们合作愉快。” 独孤鸿朝着司马荣，柳枫桥分别行了礼，便径直往外走，临走前，还不忘补一句：“这茶可真够骚气的。” 司马荣与柳枫桥闻言，相视一笑，笑而不语。 待独孤鸿离开，柳枫桥也起身拱手：“皇上，时候不早了，还请您早些回銮吧。永和山庄臣自会遣人收拾。” 司马荣起身，点了点头：“那军师也早点休息。” 说罢，便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潇湘别院。 柳枫桥躬身行礼说道：“恭送皇上！” 等确认司马荣已经出了永和山庄之后，柳枫桥才朝着竹帘说道：“出来吧，该听到的，你都听到了。现在，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指惊虹》正文 第七十三章 覆面真容 蒙面剑客背上司马青叶，挟着许静姝，一路急奔，直到一片松林之中，看到没有追兵追上来，方才停下脚步。 蒙面剑客即刻将背上的司马青叶放了下来，正欲检查其伤势，却被许静姝拦下。 “你不是曲觞。你到底是谁？” 蒙面剑客慢慢把手收了回来：“你为什么觉得我不是？” 许静姝冷眉一对：“虽然你会兰亭剑序，惊虹地指，但是我的直觉告诉我，你一定不是他！你究竟是谁？” “我有说过我是曲觞吗？” 许静姝一时错愕，蒙面剑客揭开面容，展现在许静姝眼前的，却是熟悉的人。 “剑虚子！又或者，我该叫你，六叔！” “你看起来很失望？”剑虚子眉毛一挑，“原来你就是老大的独女。看来你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许静姝急问道：“曲觞到底在哪里？你又为何在这？” 剑虚子摇了摇头：“少年人啊，满脑子的儿女情长。曲觞自然有他该去的地方。而我是跟着柳之羲来的。” 剑虚子看了看旁边的司马青叶，说道：“现在我可以为他疗伤了吧？” 许静姝一怔，赶忙退到了一边，走神良久，方才想起来问一句：“太子殿下的伤势如何？要不要送到苏县，让医仙医治？” 剑虚子一边检视着司马青叶周身经脉，五脏六腑，一边摇了摇头，回答道：“这非寻常医道可治。他身中枯荣掌，一生一死，一阴一阳两种极端内力在他体内冲击，却又相互制衡。寻常之法，最多只能消除一种内劲，而与此同时，平衡被打破，另一种内劲便会破体而出，司马青叶立时便要送命。” 许静姝一愣：“那应该怎么办？剑神前辈可有解法？” 剑虚子沉默良久，方说：“普天之下，怕是也唯有我可解了。一阴一阳之谓道。无极而太极，太极生两仪。要治好司马青叶，唯有同时化消这两股内劲。而要同时化消这一阴一阳两股内劲，便唯有依靠道之力，虚空之力。” 说罢，剑虚子背起司马青叶，看了看天边泛起的鱼肚白：“天快亮了。咱们去前面小镇找辆车，先回剑山再说。” 许静姝却道：“但是，琅琊侯那边……” “你若真的什么都知道了，便该明白，有些事情，无需你去做。而如今司马青叶，却是实实在在地需要你。” 许静姝惑道：“为何？” “我需要三天三夜，全神贯注为司马青叶运功疗伤。若有差池，前功尽弃，就算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他了。所以我需要你布阵，为我护法。” 许静姝心念一转，在压抑住情绪之后的冷静思考之下，终于做出了正确的判断：“我明白了。前辈，请吧。” 北关之中，率领濮阳军与国门之外天权，玉衡两军对峙的濮阳阙，今日接到了司马荣的密旨——退兵！ 此刻大帐之内，除了濮阳阙和前来传旨的王鲲，就只有李涛，和濮阳阙的副将，濮阳阅的父亲濮阳问。 濮阳阙一脸错愕地看着王鲲，不解地问道：“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王鲲却是瞧都不愿意瞧他一眼，不耐烦地回复道：“濮阳阙，你到底是接旨还是不接旨？” “濮阳军若是撤退，北关空虚，七星军必然入关。皇上此举，是要置边城百姓于不顾吗？恕濮阳阙，难以从命！还请公公再劝劝皇上吧！” 濮阳阙声声情切，王鲲却都不屑一顾，提高声调说道：“哼，好你个濮阳阙，居然敢公然抗旨！皇上圣明独照，乾纲独断，哪容得你质疑？好在皇上天纵英明，早就料到你有不臣之心。我这里，还有一道圣旨。皇上说，若是濮阳阙拒不接旨，当场处决，由濮阳问统领濮阳军。” 李涛闻言一惊，看了一眼旁边低首无言的濮阳问，也就猜出了七八分。想必是先前，濮阳阙杀了濮阳阅，濮阳问心生怨怼，才被司马荣趁机收买。 “来人啊，给我绑了，拖出去斩了！” 王鲲话音已落，濮阳军中却无人敢动。王鲲其实也早就料到了这一点，所以他特意从南都带了自己的人。 王鲲的人将濮阳阙绑了起来，拖到了三军阵前。 濮阳阙一时感慨，这里正是前不久自己斩了濮阳阅的地方。 而如今跪在这里的人换成了自己，监斩官却变成了王鲲。 时移世易，因果循环，濮阳阙想，也许这就是报应吧。 但是，生死之前，濮阳阙却并不后悔。 杀濮阳阅，是为了正军纪；抗旨意，是为了救黎民。 濮阳阙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如果重头来一遍，他也许还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不过他没有想明白的是，究竟是谁杀了自己？ 难道是自己杀了自己吗？ 念及此处，他忽然听到，王鲲在三军之前说道：“皇上圣明，常说，领军之人常常因一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便敢不接圣旨，不听圣命，依功骄纵，拥兵自重，丝毫不把皇上放在眼里。三军将士你们听好了！你们的头上，只有一片天！那就是皇上！否则，你们便和这个人一个下场！斩！” 刽子手的刀，眼看便要落下。 就在这一刹那，濮阳阙终于明白，真正杀了自己的，不是自己的原则，而是皇上的猜疑！ 明白了一切的濮阳阙，安详地闭上了眼睛，坦然受死。 却也就在这一刹那，有一个人，自濮阳问，王鲲的身后闪出，一刀瞬出，挡住了刽子手手中的刀，在三军面前救走了濮阳阙。 濮阳阙一向治军严谨，赏罚分明，濮阳军中众人对濮阳阙心悦诚服，本就不希望濮阳阙就此殒命。此刻看到有人当场劫囚，心中都松了一口气，又哪有人会想着去拦阻呢？ 这个人，就是李涛！ 王鲲与濮阳问本想借着濮阳阙立威，谁知却被搅了局。王鲲气极怒极，强压怒火对濮阳问命令道：“请将军即刻依皇上旨意，带兵撤退。刚才的事，毕竟牵扯李相，我回京之后，会如实禀明皇上，请皇上决断。事不宜迟，我这便动身了。” 濮阳问拱手行礼道：“恭送公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指惊虹》正文 第七十四章 山雨欲来 “介亨啊，好消息啊！好消息啊！” 这天，毛丞兴冲冲地跑到了姚咏的家中，也不等门房通报，就闯了进来。 “贤清兄，有什么好消息让你这么高兴啊？来来来，先喝杯茶吧。” 说罢，姚咏立刻让下人拿了杯茶过来。毛丞倒也不管什么斯文了，捧起茶杯，一饮而尽。 “李涛犯事了。” 姚咏闻言一惊，赶忙问道：“哦？怎么回事？” “听说是抗旨不遵，畏罪潜逃了。”毛丞拉着姚咏的胳膊，将他拉近了说道，“介亨啊，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光抗旨这一条，李相倒台，便指日可待。” 姚咏闻言，却没有毛丞预料中的兴奋，反而挣脱了毛丞的手，有些失魂落魄地踱起了步来。 毛丞心中一急，一个箭步跨了上去，牢牢抓住了姚咏的手：“介亨啊，这种时候了，你可不能犹豫啊！” 姚咏转过身，也抓住毛丞的手，意味深长地说道：“贤清兄啊，我不是在犹豫，而是在想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李相若是倒了，你说咱们能顶得住吗？” 毛丞一愣，竟然有些回不过神来，只因他居然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三相能够把持朝政几十年，多少风风雨雨，说到底，都是靠着三相这把伞挡住的。你可还记得我先前所说，朝堂之症结，乃是李氏门阀，错综复杂，鱼龙混杂，而李相已经难以约束下属了。我原本也以为，治病要治本，只要李相下台，肃清李氏门下，整顿吏治，把我们的人推上去，便可还朝局一片清明景象。但是直到如今，国难当头，我方知什么是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啊。三相可以屹立不倒，便在于他们知人善任，用对了人。” 毛丞细思之后，问道：“你是指，石星，吕廷他们？” 姚咏点了点头说道：“是啊，他们都是公忠体国，实心用事的人啊。只是可惜，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相比之下，薛神童他们就难免显得太天真了些。覆巢之下，岂有完卵。若是李相倒台，李氏门阀下的那些蛀虫自然没有了靠山，但是石星他们这些能臣也会遭殃。到时候，我们手下又有谁能坐那兵部尚书，户部尚书的位子？又有谁能做得比他们更好？说到底，现在清流这把伞，还是不比李氏门阀那把伞大，挡不住那么多风风雨雨。更何况啊，现在是危急存亡之秋，我们要是此刻整垮了李相，那便是祸国殃民。我的举措也就不是什么整顿吏治，而变成了党争！” 姚咏紧紧地握住了毛丞的手说：“这就是我为什么不敢贸然用此事攻击李舒谋。贤清兄啊，我的一片苦心，还希望你能够明白啊。” 毛丞思虑片刻，无奈惋惜道：“我明白你的心思，但是这么大一个把柄，真就这么不管了？” 姚咏回道：“祛病如抽丝，咱们现在已经不宜大刀阔斧，雷厉风行，而要徐徐图之。而且更重要的一点，是皇上的圣心。大战在即，皇上不会希望这个时候，朝野动荡。” 毛丞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脸上的失望与进来时的欢喜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哎，眼下也只好这样了。礼部还有事情待办，我就不多留了。介亨，告辞了。” 姚咏正要送他，却被毛丞拦住：“介亨啊，你我之间，何须这般客套？留步吧。” 姚咏看着毛丞败兴而归，唉声叹气的背影，心中也颇不是滋味。 毛丞刚走，门房便跑进来向姚咏报告：“老爷，外面有人来报，李相请您去中书相府一会。” 与此同时，一辆黑色的马车已经慢慢行驶到了北玄边境。 就在这时，路边忽然闪出一人，汇报说：“启禀左辅大人，军前回报，天权，玉衡两军已经顺利入关，开始扫荡边境的山阴军余部。山阴军各个残部战力分散，不堪一击。但在扫荡过程中，两军屡屡遭人阻挠。来人似是江湖高手，普通的军马难以应对，损伤惨重。” 马车中的独孤鸿沉思片刻，回复说：“让毒师处理此事。” “遵命！” 此人方走，又有一人，如影似魅闪出，跪地报告说：“启禀左辅大人，皇上急招您回去！” “哈哈哈哈，柳枫桥的动作倒是快。”独孤鸿一边盘着葫芦，一边扶着棋盘，一边吩咐道，“传话给毒剑，磨剑十年，也到了该出鞘的时候了。” “是！” 应罢，那人又如影似魅地消失在天地之间，不见丝毫踪影。 北关狼烟已起，战火熊熊，而远在通城的剑山之上，却早已草木皆兵。 剑虚子将司马青叶放进了剑山之中，竹林深处的小石寒潭之中，以冰冷刺骨的寒潭之水减缓司马青叶体内血液的流动与五脏六腑的运转，同时压抑他体内两股相生相克的内劲。 与此同时，许静姝游走剑山竹林之中，依照剑山地形，放置机关，布置陷阱，布下了九宫八卦阵。 待她回到剑山中心，也就是小石潭处时，但见剑虚子盘膝静坐在潭边，闭目不动。 许静姝不敢打扰，只敢静静地，远远地望着。 清风不动，心如止水，无思无念，无牵无挂。 剑虚子屏气凝神，打坐入定，口唇微动，低声诵经。 “道冲而用之，或不盈。渊兮似万物之宗。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湛兮似或存。吾不知谁之子，象帝之先。” 《道德经》之后，又是《心经》。 “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以无所得故，菩提萨埵。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 剑虚子虽出自玄门，但是修行至一定境界之后，早已摒弃世俗成见，心知天下之道，殊途同归。 《道德经》三千言，说的不过一个“无”字。 《心经》二百六十字，说的无非一个“空”字。 道之冲虚，诸法空相，如出一辙。 诵经之声萦绕周身，经中真意让剑虚子仿佛置身混沌无极之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指惊虹》正文 第七十五章 剑山危机 身处混沌无极心境之中的剑虚子，虽然微微闭着眼睛，但却能看到阴阳相冲相合，交融碰撞之象，仿佛宇宙之初，天地未开之前的洪荒奇景。 剑虚子两眼不睁，心随意动，身随意行，四道剑气从体内发出，飞向了四周不同的方向，直没入地下。 剑虚子手起，剑指一划，数十根竹枝纷纷应指而断。竹枝落地之前，剑虚子飞脚连踢，这些竹枝便纷纷插在了石潭的四周。 剑虚子飞身而起，脚踏竹枝之顶，一股纯正混元的内劲自脚底，顺着竹竿，直入地底，又从石潭底部窜出，打入端坐在石潭之中的司马青叶的体内，劲力浑然雄厚，石潭之中的水，也被震得冲霄而起！ 竹枝不多不少七十二根，正合地煞之数，剑虚子也不多不少踏了七十二下，也就有不多不少七十二道水柱直射入天，也便有不多不少七十二道内劲贯入了司马青叶的体内。 剑虚子踏完一圈之后，便又坐回了石潭旁边，原来的位置。剑虚子每一个时辰踏一圈，三天三夜，便是三十六个时辰，也就是三十六圈，正合天罡之数。 虽然过程中，剑虚子的眼睛都没有睁开过，身形所动全随心意，健步如飞，如冯虚御风，但是每次当他坐回到原地，许静姝都能看到他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与惨白的面颊，可见每走一圈，损耗也是甚大。 两天两夜已然过去，许静姝一直不敢合眼。还差最后十二圈，最后一个轮回，司马青叶便可向死而生。越是这种时候，许静姝心中便越是不安。 就在这时，一片竹叶被风吹落，落到了许静姝的肩膀上。 许静姝心念一动：有人入阵了！ 许静姝眼神一凛，正欲抚琴之时，却忽然想起了什么，回过头看了一眼正在养神的剑虚子。 若是自己的摄魂琴音也影响了剑虚子，岂不是前功尽弃？ 但是她一转念，又想到了刚才剑虚子所吟诵的《心经》里，有一句“无眼耳鼻舌身意”。她瞬间明白，剑虚子此刻已然封闭五识，在完成三十六圈之前，对外界不会有任何感知。 念及此处，许静姝不再顾虑，皓月之下，纤纤玉手，轻拨弦琴，迷迭琴音随风远去，配合早就布置在剑山各处的机关与风水阵法，发动九宫八卦阵！ 许静姝借助琴声感受天地气场变化，以掌控闯阵者的情况，却意外地发现，敌人竟然选择从东北方入阵！ “生门！不妙！” 九宫八卦，对应八门，便是开门、休门、生门、伤门、杜门、景门、死门、惊门，这八门。每一种阵法，布阵者布阵时都会为自己留有退路，而这条退路，便是生门。但是，若是生门被窥破，敌人便可以直捣黄龙了。故而，生门的设置，往往极为隐蔽，或专门有人把守。 而敌人可以看破自己所布阵法的生门何在，显然有备而来！ 许静姝的心砰砰直跳，眼看就要跳到嗓子眼儿了，眼睛始终死死地盯着东北方向。 她听不到脚步声，但是她能感受到，敌人已经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了，就要出现在她的视线里了。 终于，她看到半个头慢慢地从山坡下显露了出来，然后是整个头，然后上半身，然后是整个人，最后是那人身后的几个随从。 大红色的制服在月光下格外醒目，胸前的麒麟仿佛在对面前的人发出咆哮。 这个人，就是东境麒麟卫指挥使——林少男。 林少男一眼便看到了石潭之中的司马青叶，又看到了司马青叶旁边一动不动的剑虚子，两眼一亮，手一挥，属下便守住了石潭的四周。 就在林少男想要收缩罗网，合众人之力，一举诛杀司马青叶的时候，忽然，一个纤弱的身体挡在了司马青叶的面前。 “我劝你们，最好不要再往前一步了。” 林少男定睛一看，发现是个弱女子，当下轻哼一声，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凭什么？” 许静姝依琴而立：“我担心，你们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林少男嘴角微斜：“哼，你许静姝是江湖上出了名的不会武功，鬼点子多，想要虚张声势，吓唬我们吗？” “我是不会武功，但是剑山的主人，可是剑神啊。” 许静姝说罢，瞥了瞥她身后的剑虚子。 林少男依然语带轻蔑：“你当我是瞎的吗？是个人看到他那副苍白的面孔，都知道他一定内伤沉重，动弹不得啊。” 许静姝心里紧张万分，表面上却是冷冷一笑：“司马青叶重伤，剑神受创，我不会武功，这样简直可以说是你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情形，你真的以为我们会毫无准备吗？” 林少男心头一紧，但是马上又反应了过来：“你当我傻吗？如果你真的有所准备，又何必道破？你根本就是在唱空城计啊。才不信你，兄弟们，上！” 林少男指令一下，众人一步步缩小包围圈。谁知这时，林少男脚下泥土忽然一松，林少男心头一紧，一动也不敢动。 难道真有后招？ 林少男念头闪过的瞬间，一道白光在眼前闪过，林少男顿时感觉天旋地转，本能地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儿，林少男感觉那种天旋地转的感觉消失了，再睁开眼时，得意洋洋地说道：“我就说嘛，肯定是虚张声势。诶？这是什么？这不是我的腿嘛？难道……” 林少男话未说完，便失去了意识。 剑虚子早就埋伏下的四道剑气齐发，所有的麒麟卫，统统断首送命。 许静姝这才松下了一口气。 她原想着，若是能以言语惊走他们自然是最好，剑虚子留下的底牌，也可以不用这么早摊出来。但若是他们不上当，那这些本是恐吓他们的话，就自然而然成为了引诱他们踏入陷阱的诱饵。 最后一天一夜，最后的十二圈，许静姝希望，一切可以平安度过。 她抬起头，望着空中的明月，心里不禁想：曲觞，你在哪里？你此时是不是也和我一样，看着这同一轮明月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指惊虹》正文 第七十六章 仁剑护民 北关边城的一个小村庄里，本该宁静祥和，男耕女织，鸡犬相闻，然而战火熊熊，终究一举击碎了村民心中安稳度日的微小愿望。 哒哒铁蹄，不管不顾地踏了下来，村庄里到处都是惊声尖叫的鸡鸭鹅，与横冲直撞的猪牛羊，还有已经被马蹄践踏得面目全非的尸体。 “男丁和孩子统统杀了，一个不留！女人全部都绑了，送回军营去！” 当头一将，驾马挺枪，号令诸军，正是北朝大将年峰。 忽然，一声婴儿的啼哭从身旁的草垛里传了出来。年峰登时勒住马缰，过去查看，用手中长枪拨开干草，却发现里面藏着一个惊慌失措的女子，女子的手还捂着一个初生婴儿的嘴。 年峰不多言，亦不犹豫，闪着寒光，沾满血腥的长枪高高举起，朝着婴儿便要插下去。那女子见状，心中竟然不禁涌起无限勇气，一翻身，扑到了婴儿的身上，想要用自己的背脊为自己的孩子挡住长枪。 年峰见此情形，面上的表情却无丝毫变化，就仿佛是毫无情感的杀人机器一般，手中之枪亦没有因此有任何停滞。 眼看一枪之下，便是两条性命，忽有一物，划破长空，飞旋而来，正击打在了年峰的枪杆上。年峰虎口一震，鲜血直流，竟然跌下马来。 那物在枪杆上一撞，又飞了回去。年峰气急败坏，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大声骂道：“奶奶的，是谁如此大胆！” 他朝着那东西飞来的方向看去，却见一人，白衣青巾，儒风文雅，右手一剑背在身后，寒芒逼人，左手一剑护在胸前，却是黯淡无光。 年峰这才明白，刚才击在枪杆上的，便是那黯淡无光的无锋钝剑！ “战火连天照北关，多少儿郎裹尸还？人命无辜如草芥，白骨尸骸作青山。无端兴战，生灵涂炭，稚子何辜？老弱妇孺何辜？尔等罪该万死！今日，心剑张泽玄，便要替天行道！” 年峰气极怒极，手一挥，吼道：“哪里冒出来的臭酸儒给军爷在这拽文？兄弟们，给我上！” 一声令下，数十铁骑杀声震天而来，直冲张泽玄！ 张泽玄却是不惊不惧，足下轻轻一点，飞身跃起，双腿连踢，将许多北朝骑兵踢下马来，双剑连挥，又将无数骑兵斩落马下，统统一剑封喉。 年峰见状，心惊肉跳，恐惧已然占据了他的身体。他马缰一勒，两腿一夹，便要全力逃跑。 张泽玄见此情形，左手求知钝剑飞旋而出。钝剑纵然无锋，运剑之手却有千钧之力，眼看就要斩落年峰的人头，转瞬之间，忽有一物，从左侧方飞出，挡住了求知剑，将求知剑弹回，最后插在了右边的草垛上。 张泽玄接剑，向右一望，却是一根枯木一般的拐杖，杖头还雕着一条吐信之蛇。 “五步必倒……” 转念之间，左耳已闻风动，万毒一掌已经朝着自己的左肩打来，逼命而至。 张泽玄知道这个毒师浑身是毒，不敢硬接，避开一让，飞脚直踢毒师腹部。 眼看张泽玄的脚带起的气劲就要踢到毒师的身体，不利于行的独孤鹫，身体却像一条蛇一样，滑了过去，避开了这一腿，绕到了张泽玄的身后，在他身后的马背上拍了一下，又弹到了张泽玄的右边，拔出拐杖之后，又是在草垛上轻轻一拍，便顺利坐回到了左侧的轮椅上。 张泽玄回头一看，身后那匹马已经全身发紫发黑而死，心中不禁暗暗庆幸，也深深地后怕。 “没想到，毒师竟然亲自来了。” “本师听闻，有江湖高手阻碍行军，故而就来看看。还请张先生，莫再多管闲事。” “没办法，他们残害无辜百姓，我不得不管。” “将士们一路征战，甚是辛苦，压抑良久，我也无法约束。更何况，古来行军，哪有不伤及无辜的？” “那就无话可说了。” “既然张先生执意阻拦，那本师便只有……” 独孤鹫枯老的话音刚落，手中枯杖翻转，机括发动，一道细无可细，如蛛丝一般的银线自杖中飞出，缠住了张泽玄手中双剑。银线材质特殊，张泽玄猝不及防，一时竟也难以挣脱。 张泽玄虽然受制，应变却也是极快，当下反客为主，双手持剑用力向后一拉，轮椅上身如枯槁的独孤鹫登时便被拉得飞了起来。 银线顺势一松，张泽玄挣脱束缚，但独孤鹫却也就势飞来，抓准空隙，毒掌已经欺近面门。 张泽玄唯恐中毒，本不欲去接独孤鹫的招，但是此刻避无可避，唯有双剑交错，挡在面前。 谁知，独孤鹫还没碰到双剑的剑身，就在空中一个翻身，掠回了轮椅。 张泽玄不明所以，只觉得一股莫名而又熟悉的剑气自右而发，在独孤鹫一掌打到自己之前，先击中了独孤鹫。 “翰墨风流冠古今，不激不厉有兰亭。落笔从未问功名，举剑但求可随心。” 伴随清朗诗声，但见一人，挺剑而来。 像剑一样的笔，像笔一样的剑。 “没想到，那日北濠桥一别，再见面时，我却欠你一招的人情了。” 来人正是，书圣剑仙柳之羲！ “叙旧的话暂且按下，先过了眼前这关吧。” “嗯。要小心，这个‘五毒必倒’浑身是毒，兵刃和身体尽量都不要与他有什么接触，用剑气攻击！” “明白！” 柳之羲说罢，手中遗风剑陡然而起，正是兰亭剑序之“流觞曲水”！ 张泽玄随之而动，左手反握求知剑，右手正持躬行剑，知中有行，行中有知，知行合一，心剑起！ 遗风行左，心剑走右，双面夹击独孤鹫！ 独孤鹫却不慌不乱，手中拐杖舞成风，杖头飞出的银线更是变化多端，诡谲不定，让人捉摸不透！ 然而，柳之羲江湖人称“剑仙”，张泽玄则是北濠桥主，兰亭剑序精妙非常，心剑之威亦是惊天地，泣鬼神。这两人联手，江湖上几无人可敌，独孤鹫勉强支撑片刻之后，便渐渐趋于下风，右肩为柳之羲剑气所伤，杖尾亦被张泽玄手中躬行剑削去一截。 就在这时，风中忽然传来一个低沉忧闷的声音：“以二敌一，不会太无耻了吗？” 随之而来的，是快无可快的剑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指惊虹》正文 第七十七章 毒剑蛇锋 “以一敌二，不会太无耻了吗？” 话音刚落，柳之羲，张泽玄同时脑后一凉，耳边传来“呲呲”的破空之声，好似毒蛇吐信，让人不禁心里发瘆。 柳之羲，张泽玄同时因应，柳之羲手一撤，遗风狼毫笔锋轻点，张泽玄躬行在前，求知一横挡在脑后，几乎同时接了一剑。 独孤鹫抓准空隙，枯杖一挡，枯枝一般的手在轮椅的轮子上奋力一转，立时趁机退出了柳之羲与张泽玄的包围圈。 柳之羲，张泽玄空中一翻身，分别向左右两边退去。 两人同时向刚才发声出剑的地方看去，却看见一条冷漠深沉的黑色背影，手上一把剑身弯弯曲曲，剑尖似蛇吐信的寒锋银剑。 柳之羲，张泽玄心惊：他的手中，只有一把剑！ 但是他们刚才几乎是同时接了一剑！ 那是快无可快的一剑！ 这样的剑，这样的剑法，两人心有默契，此人的身份，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毒孤谷“五毒圣”之一，北朝三大剑客之一的毒剑，独孤鸰。 就在这时，黑色的背影闪动，仿佛平地消失，而就在两人看到黑影消失的刹那，蜿蜒如蛇的剑锋已到眼前。 柳之羲手腕一翻，遗风剑迎，张泽玄左手一抬，求知剑格，几乎同时勉强挡住了快剑，都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两人接完招之后，再看时，独孤鸰与独孤鹫都已经不见了踪影。 而年峰带领的北朝铁骑也早在毒师出现之后，逃得无影无踪了。 张泽玄见状，便朝着柳之羲走去：“一直听北朝军中人说起，除了我以外，还有一名剑客出手，阻碍他们烧杀抢掠，原来竟是柳剑仙。遥想北濠桥一决，我还与柳剑仙立场有别，兵戎相对。没想到今日，却有幸与柳剑仙并肩作战，真让人不禁感慨啊。” 柳之羲还剑入鞘，拱手道：“张心剑，久违了。不知你为何在此？” 北濠桥那一战中，两人同为挚友而战，立场虽然有别，却早已惺惺相惜，故而柳之羲对张泽玄的印象一向极好，途经此处，刚好碰见张泽玄有难，故而出剑相助。 但同时，柳之羲一路高调出手，也是希望可以引起另一个人的注意。 张泽玄微微一愣，不知他为何有此一问，只得解释道：“北朝军入关，到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杀光男丁，淫掠妇孺，实在可恶！故而我才会孤身北上，替天行道。” 说罢又拍手叫好道：“如今柳剑仙也在，北朝铁骑顷刻间便会灰飞烟灭，那可真是边境百姓之福啊。” “但我要走了。” 张泽玄顿时明白，原来柳之羲虽然和自己做的一样的事，却有不同的目的。 “哦？为何？” “我是来找人的，但我要找的人，似乎不在这里。” “那你要去哪里？” “去下一个他可能会出现的地方。” “我明白了。我还要赶往下一个村落，那便就此分道扬镳吧。希望未来得空，剑仙可以再临北极阁，我必倒履相迎。” 柳之羲微微一笑：“到时候再向你讨教剑招！告辞了！” 说罢，柳之羲转身便走，头也不回。 张泽玄看着他的背影，不禁感慨道：“这世间最无情的人，却往往也是最有情的人啊。” 说完亦转身就走，赶往下个村落救援。 独孤鸰推着独孤鹫的轮椅，直跑出好几里地，方才停住。 “为何不和我联手杀了他们？” 独孤鹫用他那枯老而又缓慢的声音，责问独孤鸰。 独孤鸰却是面无表情，用低沉忧闷的声音回复道：“那不是我的任务。我只是顺路。” “哼。”独孤鹫连“哼”都“哼”得十分诡异，“那你又为何要救我？” “以二敌一，不公平。” 独孤鹫摇了摇头：“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当上毒剑，名列‘五毒圣’之一的？既不会用毒，手段更算不上毒辣，居然还要讲什么公平。” 独孤鸰依然面无表情，双手在胸前交叉，剑便夹在臂弯之中，不再管独孤鹫，而是自顾自地往前走：“我选择不了自己的出身，但我可以选择自己的路。你还是看好自己的路吧，我不是每次，都这么刚好。” 说罢，独孤鸰便慢慢消失在阡陌道路的尽头。 看着独孤鸰深沉的黑色背影，独孤鹫感慨道：“这样的怪人，也就毒士大人懂得如何驾驭了。” 三天三夜已过，天罡三十六圈，地煞七十二步，司马青叶体内一荣一枯，一生一死，一阴一阳两道内劲，终于被剑虚子的虚无之法逐渐打散，消散于无形。 然而，剑虚子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毕生修为受损，内力消耗殆尽，此刻也只能盘坐潭边，打坐调息。 又过了大约一个时辰，司马青叶久闭的双眼，才缓缓睁开，足下一弹，便从石潭之中跃出，落在了地上。 许静姝赶忙迎了上去：“太子殿下，您终于醒了！” 司马青叶一脸茫然地看着许静姝：“我睡了多久？这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记得我没有意识之前，好像是被司马荣打了一掌，然后……然后我就不大记得了。” “三天三夜。”许静姝看了一眼司马青叶背后的剑虚子，“是剑虚子前辈用他毕身功力救了你。” 司马青叶听完，慌忙回身要拜，却被剑虚子立时出声阻拦：“好了好了，别谢我了，你们赶紧下山，别打扰我休息就算谢谢我了。慕容霆方面不用管，你们现在直接去南都，那里才是关键。” 许静姝答道：“那便不打扰前辈休息了。就此告辞！” 说完，许静姝便与司马青叶下了山，往南都方向而去。 又过了五天五夜，天空中刚刚泛起了鱼肚白，剑虚子从口中轻轻吐出体内浊气，又用鼻深吸一口早晨山间的新鲜空气，直入丹田，相比较之前，身体已经舒服了许多。 就在这时，剑虚子两眼猛然一睁，因为他感受到了剑山上异样的气流变化。 是剑气！ 好快的剑！ 谁能想到，这世上，竟然有这么快的剑？ 那样的速度，简直是人力的极限！ 剑虚子顿时明白，是有人上山，在闯先前许静姝布下的机关阵法。 九宫八卦阵是活阵，可因时因地因势而变，但却需要有阵主操控。如今许静姝下山，九宫八卦阵便成了死阵，威力自然大减！ 故而没多久，剑虚子便看到了那口快无可快，破尽所有机关的剑！ 蜿蜒曲折的剑身闪着夺目寒光，剑尖的蛇头吐着信，更是阴森诡异。 黑色的深沉身影之中，流淌着潺潺血流。 原来，来人的左腿，右肩与背部也被许静姝的神机弩所伤。 “没想到，十年光阴，你的剑已经练得这么快了。” 剑虚子看着熟悉的剑，久违的身影，发出了这样的感叹。 “我期待这一刻，也好久了。如今你我都受了伤，那就让我们，公平一决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指惊虹》正文 第七十八章 内阁首辅 中书相府里，枫林居之中，玄朝两大阁揆对面而坐，坐在红枫树下的青石桌前。 鲜红的枫叶跌入泥中，仿佛血泪滴落尘埃，甚是惊艳。 “咕噜咕噜……” 水开了。李舒谋从红泥炉上取下铁壶，将滚烫的热水倒入了桌上盛了碧玄清的西施壶中。茶叶在热水中上下翻飞跳跃，一股沁人心脾的茶香亦随着水汽蒸腾而起。 姚咏双手接过茶杯，微微一笑致意道：“能一品相府碧玄清，姚某真是三生有幸啊。” 李舒谋亦端起杯子，轻轻吹了一口气，方才说道：“能与姚相喝一杯茶，又何尝不是李某的荣幸呢？” 姚咏抿了一口之后，便轻轻放下了茶杯：“李相前日特意请我前来，不会只是为了喝茶而已吧？” 单刀直入，倒是干脆。 李舒谋看着地上的红叶，若有所思，又好似自言自语说道：“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啊。” 李舒谋以此起题，姚咏知他必有后话，当下不作回应。 果然，李舒谋当下转过头来，看着姚咏说道：“你看这枫树，春生夏荣秋落，零落成泥碾作尘，化作养分，滋养枫树，待到明年，又是一个全新的轮回。” 李舒谋稍稍停顿了一下，才笑着问姚咏：“世间万物如此，朝局不也是如此吗？老夫已经老了，但是姚相却还正当壮年。” 姚咏心中一惊，难道李相现在就要摊牌了吗？还是在试探自己？ 就算有心倒李，姚咏也心知，此刻绝对不是时机，故而做了最保险的回答：“诶李相可不老啊。李相为玄朝撑了数十年的伞，玄朝可离不开您老啊。” 李舒谋呵呵一笑：“我自己知道，我可没那么重要。这世界离了谁都能照样转。之所以今日要和姚相说这些，只是因为大战在即，而大战之后，便是全新的局面了。” “无论局面如何，玄朝都少不了李相您这根顶梁柱啊。” 说罢，姚咏便起身，小心翼翼地端起茶壶，为李舒谋倒满了茶。 “诶，话不能这么说，玄朝的顶梁柱，只能是一个人，这个人就是皇上。唯一可以动摇局势的关键，不是相位上坐的是谁，而是龙椅上坐的是谁。” 李舒谋口出惊人之语，把姚咏可吓得不轻。 李相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李相啊，这可是谋逆的话啊，慎言慎言啊。在下只当刚才什么也没听见。” 谁知李舒谋却忽然抓住了姚咏的手，语重心长地说：“介亨啊，你不要误会。我今天找你来，不是来和你摊牌的，我是来和你交心，来和你交底的。我说了，大战在即，大战之后，便是全新的局面，有些事情，我必须提前跟你交代清楚。” “实际上，你进京是我一手安排的。” 姚咏闻言，吃惊得说不出话来。 李相怎么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北濠桥一战的总指挥，是柳枫桥举荐了你，才让你正式进入了司马荣的视野。柳枫桥进京的那天，就来找过我。我们做了一场交易，我为他引见司马荣，事成之后，他要为我助你进京。” 姚咏疑惑不解：“李相为何要这样做？” 李相却像长辈一样慈祥一笑：“你不是做得很好嘛？” 姚咏只是稍稍一想，便恍然大悟。 “不得不说，你看得很准。李氏门阀复杂，互相牵连，我早已无能约束了。所以，我需要一个与门阀没有太多牵扯，做起事来不会束手束脚的圈外人，来打破这样的僵局。你也确实如我所愿，清理了一大批我一直想动，却又因为种种原因动不得的贪官污吏。” “很感谢姚相这一次，没有利用李涛的事情攻击我，可见姚相乃是真君子。但我要说的是，李涛的选择，就是我的选择。这场大战之后，司马荣必败，前朝太子司马青叶御极四海，我希望，玄朝的朝局可以借此机会大破大立，焕然一新。” 姚咏一时难以接受。他在思考，这看似合情合理的背后，好像缺了什么重要的一环。 没错，就是动机！ “李相那你为何要这么做？您难道要亲手毁掉自玄通公传下来的李氏门阀吗？” 听罢，李舒谋便从袖中取出一本名册，递给了姚咏。 姚咏接过一看，上书四个篆字：玄林八纮。 姚咏博览群书，飞速在脑海里搜索，终于，在《太祖本纪》中找到了对照。 “《太祖本纪》有记载，昔时天下纷乱，太祖原本式微，全赖‘黑衣宰相’李玄通，合八方奇英俊才，立八纮一宇阁，自此之后，城必取，战必胜，无往不利，玄朝得立。李玄通……八纮一宇阁……莫非……” 李舒谋点了点头：“没错，祖上玄通公创立八纮一宇阁，而李氏代代相传的，不仅仅是相位，还有‘玄林八纮’之艮七。‘玄林八纮’，以保家卫国，保境安民为己任。李氏门阀既然已经危害到国家，危害到百姓，那我就必须亲手把它毁掉。” 姚咏正要把名册还给李舒谋，却被李舒谋拦住。姚咏惊问：“李相，您这是？” “这本名册代表的，便是‘玄林八纮’的传承。” 姚咏忙说：“那也应该是李涛，而不是我啊。” 李舒谋笑道：“艮七之位所代表的，是相位，而非李家。涛儿是将才，却不是相才，没有人比我更了解自己的儿子。我不希望国事被这种无谓的执念所耽误，我也不希望他因此受束缚。” 姚咏细思其中深意，当下万分吃惊：“李相的意思，难道是……” 李舒谋郑重地点了点头：“没错。这也是我要交代的另一件事情。未来的内阁首辅之位，必然是你的。下一代‘玄林八纮’的艮七之位，也是你的。我遍观朝野之中，无其他人可担此重任。但李氏门阀之中，虽然有贪官小人，却也有不少国士干才。希望未来，姚相不要因为门户之见，弃之不用。” “那是自然。如石，吕两位尚书大人，我也是佩服欣赏万分。我也是不想失去这样的国家栋梁，才不敢用李涛的事情攻击李相。” 李舒谋已经掏心掏肺了，姚咏便也坦诚以对了。 李舒谋欣慰一笑：“你能这样坦诚，我很高兴。记住，大战之前，不要有太大的动作，要低调蛰伏，保全自己。新朝立后，你要抓紧时间，吸收李氏门阀的力量，取其精华，去其糟粕，还朝局一片清明景象，然后我就可以安心致仕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指惊虹》正文 第七十九章 一刀当关 玄朝军营之中，濮阳军统帅濮阳问，虎卫军统帅徐晏，坐镇中军帐，等待前方传来消息。 就在这时，一名小兵行色匆匆跑了进来，报告说：“报告两位将军，山阴军已经进入了我们的包围圈。” 徐晏与濮阳问交换了一下眼神，发令道：“北朝的七星军到位了吗？” “已经扫荡完毕。” “好。按皇上与军师拟定的计划行动，虎卫军由西进发，濮阳军由西北进军，天权军由北路南下，玉衡军自东北方向进攻，四路夹击，一定要把慕容霆的山阴军，逼进鹤鸣山的范围！” “是！” 玄朝四大军势，“风火林山”，其一便是精锐中的精锐，更何况是“风”与“林”两路军合兵一处，其威力自然势不可挡。再加上北朝天权，玉衡两路七星军，山阴军虽同为“风林火山”之一，却也难撄其锋。 “北朝骑兵，果然骁勇，你说是吗，左辅大人。” 一辆乌黑色的马车停在了鹤鸣山顶。 “玄朝精锐尽出，北朝骑兵再骁勇，也只能甘拜下风，难道不是吗，军师大人。” “诶，左辅大人，所言差矣。我玄朝兵马以步兵为主，若是面对北朝铁骑，不也只能命丧铁蹄之下？玄朝军队，终究不是北朝的对手。” “军师大人难道忘了？以箭闻名的‘风’之军势，可正是骑兵的克星啊。” “但是山阴军也是以步兵为主，濮阳军并发挥不了它的优势。主要还是仰赖北朝铁骑啊。” “军师大人说的是，咱们的敌人，可是山阴军啊。” 柳枫桥站在山巅之上，衣襟轻飘，折扇轻摇，总览战局。 柳春秋立身其后，保护其安全。 独孤鸿静坐于马车之中，风雨不动安如山。 那马夫手持马鞭，斗笠压得很低，仿佛睡着了一般。 “哈哈哈哈，今日有幸，能和左辅大人以天地山川为棋盘，三军将士为棋子，共下一局棋，柳枫桥死而无憾矣。慕容霆，就算再加上那个荀文长，也绝对不是我们两个的对手。” 独孤鸿依然盘着手里的葫芦：“慕容霆，荀文长自然不值一提。当年若非老夫专注在云朝魂关之战，又岂会让他们钻了空子，扬名立万。只是不知道，与老夫对弈的，究竟是他慕容霆，是他荀文长，还是你柳枫桥呢。” 柳枫桥手中折扇一合，轻轻一笑，柳春秋身后的一刀一剑顿时也显得更加寒光凌厉：“诶，左辅大人这是说得哪里话？我们喝的难道不是同一壶茶嘛？” “老夫与军师大人喝的自然是同一壶茶，但是老夫和我北朝皇上喝的更是同一坛酒，就不知道军师大人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了。” 独孤鸿现身，柳枫桥已有预感，此语一出，柳枫桥更加确定，自己的挑拨离间计失败了。 柳枫桥失望之意却不行于色，笑嘻嘻地回答道：“左辅大人说话就是高深莫测，我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咱们还是先看战局吧。山阴军马上便要进入鹤鸣山的范围了。” 独孤鸿继续盘着葫芦：“鹤鸣山三面为屏，环抱中央，且皆是悬崖峭壁，唯有后山平缓可行。将山阴军逼入此地，便是逼入绝地。军师大人选的，果然是好地方。” 柳枫桥折扇一张：“左辅大人过奖了，还是继续看战局吧。” 一名浑身是血的士兵冲到了慕容霆的面前：“军……军侯，敌军来势汹汹，又出其不意，前……前军已经挡不住了啊！” 慕容霆面色凝重：“全军向南后撤！” “不可！”这时候，裨将慕容霖赶忙阻止，“军侯，再撤就要进入鹤鸣山的范围了，那里可是个死胡同啊。” “退到那里还能背水一战，不退就只能坐以待毙！你带军后撤，我带人殿后！” 慕容霖忙说：“不，我和你一起去！” 慕容霖话音刚落，就被慕容霆拦住：“不可，大军后撤，不可无人统领！” “那就让我去殿后吧！” 慕容霆拍着慕容霖的肩膀说：“我武功比你好，放心吧。更何况，我相信荀先生！” 慕容霖知道慕容霆所说无不道理，只得无奈地点了点头：“那好吧，你一定要小心！” 濮阳军占据附近制高点，弓箭手漫山遍野，漫天箭雨磅礴而降，山阴军无数将士难以抵挡，纷纷中箭！ “弥天箭雨第一波，先声夺人挫其锋。” 鹤鸣山上，在最佳视角观看战局的柳枫桥，也同时为马车中不闻不问的独孤鸿解说局势。 箭雨刚过，北朝左路先锋年峰，右路先锋刘渊亭，率领玉衡军，天权军精锐铁骑，分别自东北，正北方向冲击山阴军，山阴军立时被冲散，多少兵卒电光石火间，便丧命于马蹄之下。 “骑兵冲击第二波，骁勇铁骑破其势。” 话音刚落，便是棋子落盘的清脆声响。 柳枫桥摇着折扇笑道：“哦？左辅大人立身马车之中，便知战局，当真是运筹策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啊。看来刚才，我是多此一举了。” “诶，军师大人不要这么说嘛。有时候说话就跟这下棋一样，要有来有往才有意思啊。老夫是怕军师大人寂寞啊。” “有左辅大人在，我又怎么会寂寞呢？” 柳枫桥说罢，战局又发生了变化。 骑兵冲击之势眼看已到强弩之末，濮阳军，虎卫军步兵齐出，浩浩荡荡，掩杀而来！山阴军一被挫锋，军心不稳，二被破势，散兵游勇，此刻根本无法抵挡，只能任人宰割！ “步兵掩杀第三波，浩荡之师灭其威。” “军师大人也别高兴得太早，慕容霆是何许人也？堂堂琅琊刀侯，他会坐视这样的结局吗？” 独孤鸿话刚说完，但见山阴军败退之势中，一骑当先，一刀在手，逆流而上！ 年峰一怒，没想到山阴军还有反扑之力，当下举枪来战。气势磅礴的一刀铺天盖地而来，年峰忙举枪挡格，谁知枪杆居然难撄刀锋，应声而断！ 年峰正讶异间，反应不及，对方手起刀落，年峰已然人头落地！ 刀是唐刀。 刀下有诗。 诗是唐诗。 泽国江山入战图！ 出刀之人，正是琅琊刀侯，慕容霆！ 先锋官被敌人一刀斩落马下，北朝骑兵虽未大乱，攻势却也稍减。 趁此机会，慕容霆速发撤军令：“众军速退！” 一刀当关，万夫莫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指惊虹》正文 第八十章 驱虎吞狼（上） 黄昏时分，晚霞漫天，满天的云彩仿佛被山阴军将士的鲜血染红了一般，格外哀艳。 夕阳下，但见一人，甲胄在身，横刀立马，一夫当关，尽显英雄本色！ 西路先锋林止，西北路先锋濮阳阁，以及北路先锋刘渊亭，各持兵刃，严阵以待，纵然人多势众，但面对慕容霆，却无不心生恐惧。 林止手舞方天画戟，刘渊亭手持鎏金镗，同一时间分别从左右两边，夹击慕容霆而来。 无论是林止，还是刘渊亭，都以为慕容霆必会横刀架住，到了那时，慕容霆受到压制，然后方天戟，鎏金镗便可以顺着刀，朝着慕容霆的持刀之手砍去，慕容霆要么放任双手被砍，要么就只能弃刀。失了手，或者失了兵刃的慕容霆，便不堪一击了。 然而，慕容霆却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慕容霆没有选择横刀防守，却胯下一紧，驾马出击，不守反攻，气势汹汹朝着刘渊亭冲来。 慕容霆此举出其不意，一反常态，刘渊亭心无准备，一时慌神，琅琊刀已经到了面前。刘渊亭惊慌失措，本能地举起鎏金镗，慕容霆一刀，恰好砍到了凤翅与正锋之间。刘渊亭虽然已经被震得虎口发麻，但多年使鎏金镗的本能未失，手上一转，鎏金镗便钳制住了琅琊刀。 刘渊亭这才慢慢回过神来，发现琅琊刀已经被制住，当下找回了自信，企图向下一掰，撤了慕容霆手中的刀，谁知，却无论如何也掰不动。 “不好！” 刘渊亭惊叫一声“不好”，慕容霆琅琊刀已动，用刀背向上一扯，鎏金镗反而脱手而出，飞到北朝军中，伤了不少北朝士兵。 刘渊亭兵刃脱手，正恍惚间，胯下之马忽然一声长啸，刘渊亭两眼一黑，已然跌落马来。 原来慕容霆撤了鎏金镗之后，又顺势用刀柄戳了一下刘渊亭胯下之马。 北朝骑兵见状，赶忙从军阵之中闯出，抢回刘渊亭，慕容霆却也不追击。 而变故骤生，局势虽然瞬息万变，林止却也已经反应了过来，调转马头，朝着慕容霆的背后冲了过来。 慕容霆背朝林止，却没有任何反应，眼看距离越来越近，林止心中一喜，以为偷袭得逞。谁知道，就在方天画戟戳向慕容霆背心的时候，慕容霆忽然反手握刀，琅琊刀却在一瞬之间平地而起，自下而上架住了锋刃，然后用力一拨，方天画戟顿时偏位，林止重心不稳，跌下马来。 慕容霆正欲一刀结果了林止性命，忽闻一声破空声响，琅琊刀方向急转，舞刀成风，挡下了致命一击，一支羽箭斜斜地没入了旁边的地面之中。 “濮阳家代代相传的玄风箭法，果然名不虚传！” 濮阳阁放下了手里的弓，说道：“琅琊刀法，又岂是浪得虚名？” 说罢手一挥，身后士卒趁机赶忙救回了落马的林止。 三路先锋，两人败阵，濮阳阁见状，谨遵临行前军师吩咐，率众退兵，把住鹤鸣山山口。 山阴残军全数退入鹤鸣山，慕容霆一人一刀，各个击破，总算为山阴军博得了一夜生机。 “驱虎吞狼，左辅大人真是做了一笔好买卖啊。” 柳枫桥看着皓月爬上枝头，不禁感慨。 独孤鸿却一边盘着葫芦，一边敲着棋盘回答道：“说的军师大人不是同样的想法一样。合作嘛，本来就是各取所需。” 柳枫桥折扇一合，诡谲一笑：“哈哈哈，左辅大人说的是。慕容霆固然武艺超绝，但也只给山阴军争取了一夜的时间。一个人就算再厉害，终究难敌千军万马。明日天一亮，便是最后的决战了。” “一盘棋精心布局，终将收官，难免让人落寞啊。” 柳枫桥敲着折扇说：“左辅大人若是寂寞，未来有的是机会。” “希望到时候，军师大人还活着。” “我也希望，左辅大人还没死。” 说罢，两人同时哈哈大笑。 这笑里，有嘲讽，有针尖对麦芒，却也有对局的快感！ 一夜无话。 这最后一夜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无比漫长。 无论是慕容霆，亦或是守在外围山口的徐晏，濮阳问，公孙弘与公孙琰。 还是在鹤鸣山顶全程总览战局的柳枫桥，独孤鸿。 即便如此，柳枫桥与独孤鸿两人却显得格外有耐心。即便不说话，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的焦躁与不耐。 他们似乎都已经胸有成竹。 慢慢地，一轮朝阳在天的尽头露出了个脑袋，温暖的阳光逐渐照射到了这片尸横遍野的战场上。无论是柳枫桥，亦或是独孤鸿，都从浅浅的闭目养神中苏醒了过来，振作精神，打算下完这最后的收官之战！ 山阴军被逼入死地，背水一战，率先进攻，意欲突围！ 山阴军此刻残兵不过两万之众，不敢分兵，当下聚集所有力量，意欲单点突破！ 山阴军以步兵为主，按理说，若是选择单点突破，最合理的选择，应该是同样以步兵为主的虎卫军与濮阳军。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慕容霆却选择了进攻对自己不利的北朝铁骑。 “嗯？不对……” 马车中的独孤鸿察觉了异状，片刻之后，马车两侧的机关忽然发动，两支飞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柳枫桥的背心射去。 柳枫桥听到暗器破空之声，却巍然不动，不慌不忙，身旁柳春秋身后刀剑齐出，拦下了两支飞箭。 与此同时，马车背后的帘幕一动，无数黑白棋子从中飞射而出，速度丝毫不逊刚才机关发射的两支飞箭！ 柳枫桥心知，这一招柳春秋即便使出“十面埋伏”，也难以抵挡，故而翻身一跃，跃到了柳春秋身前，折扇一张，一翻，便将所有的棋子收入了折扇的折痕之中，然后一扇，朝着迎面而来的马夫打了过去。 那马夫马鞭一甩，无数黑白子便被纷纷拨落了山崖。 就在这时，马车内的机关再次发动，马车顶部打开，但见一人，身披华裘，从马车中一跃而出。 当那人跃至最高点时，忽有一物，自他手中发出，高速飞转，直打柳枫桥面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指惊虹》正文 第八十一章 驱虎吞狼（中） 柳枫桥折扇一收，以扇代剑，婉约剑词翻然上手，凄凉之意莫名而起，一招“八声甘州·对潇潇暮雨洒江天”，将飞来的那样东西又打了回去。 这时柳枫桥方才发现，那样朝着自己打过来的东西，正是独孤鸿一直盘在手中的葫芦！ 柳枫桥以扇为剑，将葫芦击打回了独孤鸿的方向。独孤鸿双掌一错，一股阴诡的内力由内而生，自掌心而发，一掌击在了被打回的葫芦上，又给打了回去。 柳枫桥婉约剑词使将开来，又一招“蝶恋花·伫倚危楼风细细”迎了上去，凄切剑意触及葫芦时，却猛然发现，一个葫芦后面，居然还有一个葫芦！只因为两个葫芦路径一致，一前一后，形影重叠，一开始竟然难以发现！ 柳枫桥应变极快，同一时间，晓风残月掌波澜而起，立时将后面的第二个葫芦也给击了回去。 独孤鸿却是不急不忙，先是右手反手一挥，紧接着左手向外一推，两个葫芦又一前一后飞了出去，这一次的路径却不一致，而是一左一右，朝着柳枫桥夹击而来！ 柳枫桥折扇一张，张开的角度，刚好使得一左一右两根大扇骨分别挡住了飞击而来的葫芦，又沿着原来的路线飞了回去。 “诶，左辅大人这是怎么了？这收官之战，可才刚刚开始啊。” “军师大人这是明知故问啊。当场杀了你，老夫还能扳回一城！” 独孤鸿话未完，手不停，双掌翻飞，两个葫芦又携带着诡异的内劲，沿着诡异的路径，再次向柳枫桥飞来！ 柳枫桥斜眼瞄了一下一旁战局，心中一惊，当下不再留手，折扇一收，又化而为剑，折扇在柳枫桥每个手指的指节上翻转，一改凄凉剑意，却又见温雅空灵，清新美好之意乍起，竟是一招“如梦令·昨夜雨疏风骤”。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看来军师大人已经补全了完整的婉约剑词，更上一层楼了！” 另一边，那马夫挥舞马鞭，向柳春秋袭来。柳春秋双眼澄澈清寒，一如手中一刀一剑，同时迎上了马鞭，卷住了马鞭上的长绳。 柳春秋本以为制住了马夫的行动，谁知道，那位马夫却好似正欲柳春秋这样做一般，用力向后一扯，绳子便被从竹竿上扯了下来，柳春秋反应不及，惯性地不停向后退。 就在这时，千万棒影已经到了面前。 柳春秋避之不及，刀剑齐出，左支右绌，却终究跟不上竹竿的速度，身上数处穴道被点，真气难以在体内运行，最终被一竹竿打在了他膝盖的后窝。柳春秋闷哼一声，双腿难以支撑，只得跪在了地上。 眼看又是力若千钧的一竹竿，便要结果了柳春秋的性命，忽有一道明快剑气飞来，清新隽永，挡下了这致命一击。 那马夫再看时，已有一人，白衣飘飘，持扇若挺剑，护在了柳春秋身前，正是柳枫桥。 就在这时，一对葫芦又一前一后，一左一右朝着柳枫桥疾驰而来。那马夫见状，竹竿一挥，亦欺身而上！柳枫桥被三方夹攻，无奈之下，折扇一张，右手一旋，折扇便如一只巨大的白色蝴蝶，飞了出去，先同时将一对葫芦打了回去，又借着与葫芦互击的劲力，反弹向了马夫，正撞上马夫手里的竹竿。马夫虎口一震，竹竿一撤，后退数步。折扇亦飞回到柳枫桥的手中，却仍有余劲，柳枫桥不得不旋身转了数圈，才化消了余力。 这是扭转乾坤的一扇，正是策机堂主许天一的毕生绝技——一扇乾坤！ 那马夫与独孤鸿交换了一下眼神，正要再攻，忽有一股拳劲，如烈火熊熊，自两人背后袭来！ 独孤鸿一只葫芦飞出，那马夫竹竿横扫，才勉强挡住了这各自一拳。独孤鸿收回葫芦，却觉得握着葫芦，掌心如同烧灼一般。那马夫的竹竿方与那拳头相撞，便感觉到无匹热能自拳头沿着竹竿传递到手上，再烧遍浑身上下。 “老八，我来帮你！” 来人正是秦离！ “老三，你要是再来晚一点，就只能明年带着纸钱来这祭拜我了。” 柳枫桥微微一笑，笑得灿烂，笑得得意，然后朝着那马夫说道：“右弼大人，幸会了。” 那马夫登时瞳孔缩小，与独孤鸿对视了一眼：“我不是。” 柳枫桥微微一愣，表面上却没有任何的迟疑与犹豫，依然微笑着说道：“明人之前不说暗话，右弼大人这又是何必呢？都已经到了这般局面，还不能坦诚吗？” 那马夫迟疑了一下，回答道：“你是何时看破的？” 柳枫桥笑得更加得意了：“就是现在。” 独孤鸿眉头一皱，阴寒地看向柳枫桥，而那马夫两眼一瞪，稍一细思，便明白了过来：“你诈我。” “诶，兵不厌诈嘛，右弼大人莫要生气啊。那日南都见你出手，你虽有意藏锋，我却也看出你绝不是一般高手。而今日，你为了和独孤鸿联手将我在此地解决，出手不再保留。春秋的武功不算低，单打独斗这世上能打赢他的人寥寥无几。这更证明了你绝不是普通的高手而已。南都初会那日，我虽然已经有所怀疑，你就是右弼，但又很快推翻了自己的设想。” 右弼饶有兴趣一问：“哦？为何？” 柳枫桥右边的嘴角微微上扬：“因为堂堂右弼，北朝两大智囊之一，不可能隐藏得如此明显，如此拙劣。但事实证明，这正是右弼大人高明之处。” “隐藏得再怎样高明，不还是被军师大人一句‘明人之前不说暗话’给诈了出来？与军师大人相比，当真算不得高明。但是，我所不明白的是，就算军师大人知道了我的身份，又能如何？” “现在，”柳枫桥笑得得意非常，“不是左辅右弼两位大人要杀了我，扳回一城，而是我，要和秦离将两位格杀在此，永除后患！” 同一时间，山下战局忽然发生变化。柳枫桥，秦离，以及左辅右弼同时向山下看去，但见山阴军攻势乍起，濮阳军与虎卫军临阵倒戈，自西侧攻击北朝军，又见一支军队，自东而来，侵掠如火，配合濮阳军，虎卫军与山阴军，攻向天权，玉衡两军。 秦离骄傲地说：“我所带来的，除了我的火拳，还有通城秦栾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指惊虹》正文 第八十二章 驱虎吞狼（下） “报！山阴军从正面进攻突围！” “报！濮阳军，虎卫军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从西路攻击我军，我军右路天权军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 “报！秦栾军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从东路进攻我军，我军左路玉衡军猝不及防，死伤惨重！” 一条条军报，接二连三地送入公孙弘，公孙琰的大帐，听得两人冷汗直流，暗暗心惊，不知所措。一时情急，无奈之下，只好下令后撤。 “驱虎吞狼，原来山阴军才是虎，我们才是狼。只不过嘛，军师大人还是漏算了一点。” 独孤鸿看着山下打得火热，盘着葫芦的手，不免捏得更紧了些，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 柳枫桥饶有兴趣一问：“哦？不知我漏算了哪一点，还请左辅大人指教啊。” “‘风林火山’四路军势都已在此，却也只围了两星之军的三面。我军北方退路尚在，北关尚在掌握，而北关之外，更有大军。大军会合，挥师南下，玄朝必入北朝版图。驱虎吞狼，却也是引狼入室。” 柳枫桥听闻，却出乎独孤鸿意料，只是冷冷一笑：“哦，是吗？” 柳枫桥话音刚落，忽见北方旌旗飘飘，尘土飞扬，杀声震天！ 独孤鸿双目一眯，思虑不过片刻便心知肚明：“是被扫荡的山阴军！” “没错。驻扎北境的山阴军看似是被北朝铁骑入关扫荡，实际上却是借此化整为零，散落各处，伺机而动。等放北朝军过去之后，再化零为整，在北朝军身后聚集，截断后路。现在，我可以回答左辅大人的问题了。驱虎吞狼，引狼入室，目的正是，瓮中捉鳖！” 荀文长率领山阴军北境化零为整的军马，截断了天权，玉衡两军北归退路。玄朝四大军势包围圈就此形成，北朝军马生路尽绝！ 独孤鸿不再搭话，只留绝情，双掌一翻，一对葫芦再次夺命而出，远比先前狠辣数倍！ 柳枫桥时而张开折扇应对，时而合扇以剑相抗，招来招往，难分轩轾！ 而在另一边，北朝右弼，对上“玄林八纮”之离三秦离。 但见秦离马步稳稳一扎，手掌一旋，捏而成拳，拳如烈火，身如火凤，朝着右弼飞驰而来。 烈焰般的拳风就要到眼前，却见右弼不慌不忙，缓缓从竹竿之中抽出一把苍黄锋刃。就在剑上寒光夺目而出之时，右弼身形瞬动，迎火拳而来。其剑大开大合，恣意潇洒，奔放豪迈，与刚猛狂烈的火凤拳相撞，正是一场最激烈的硬碰硬！ 火凤拳赤焰熊熊，竹中剑忽长忽短，拳剑接触瞬间，秦离心中讶异，一种既熟悉却又陌生的感觉油然而生。 秦离在那茫茫剑影之中，看到了明月，看到了美酒，也看到了举着美酒，遥问青天的人。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秦离感觉熟悉，是因为剑意如词意，与柳家代代相传的婉约剑词有异曲同工之妙。 感觉陌生，却是因为这其中剑意与柳枫桥所发出的剑意截然不同，一者豪放，一者婉约。 面对北朝两大智囊之一，秦离本已有心理准备。谁知道，即便如此，秦离仍然越是交手，越是心惊。 然而，虽说越是心惊，却也越是，心知肚明。 “没想到，右弼大人竟是师承‘苏香门第’。” 秦离轻描淡写一句，“苏香门第”四个字却吸引了柳枫桥的注意。柳枫桥一时分心，独孤鸿抓准时机，一对葫芦逼得更紧更密。柳枫桥赶忙回神，手中凄凉剑意起，忙于招架。 独孤鸿趁此空隙，一跃飞回马车之中。右弼见状，心有默契，手中利剑横扫而来，宛若千骑卷平冈。秦离心知此招不简单，全身内力汇于双拳之上，仿佛火凤燎原，铺天盖地，迎面而上。 极招相对，各自震撼，右弼剑威难撄，秦离被震退数步。秦离火拳千钧，右弼亦被逼退，一边退，一边将剑收回竹竿之中，就势一个翻身，稳稳地落在了马车上。 就在这时，独孤鸿的一对葫芦也飞回到了他的手中，而同一时间，柳枫桥与秦离也先后抢到了马车前。 陡然间，马车中飞出一片黑白子，也不问准头，乌泱泱一片，朝着柳枫桥与秦离的方向散去。 柳枫桥挥扇横扫，秦离举拳应对，等他们好不容易拨开这层黑白的云雾，马车已经一骑绝尘而去，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了独孤鸿最后的祝福。 “这盘棋还没有下完，老夫还没输，你也还没赢。阳春三月，骚客雅集，后会有期！” 秦离不解其意，疑惑地看着柳枫桥。柳枫桥眉头紧锁，闭目思忖，仔细揣度着独孤鸿最后这句话。 “老八，骚客雅集是什么啊？” 柳枫桥眉头不展，思虑不停：“天下武学，包罗万象。有人师法于飞禽走兽，花鸟虫鱼，有人取道于三教九流，诸子百家。而有一类人，却是取意于诗词曲赋之中，诗刀词剑，曲腿赋掌，自成一格。三百诗门，天下词宗，离亭曲府，文翰赋流，诗词曲赋四大派门每年的阳春三月，都会聚集在一起，各派英才互相切磋，研讨学习。这样的聚会便是骚客雅集。我们柳家与‘苏香门第’都可算是天下词宗的分支，我也曾听长辈讲过这等雅事。但是自从近三十年前，离亭曲府遭人灭门之后，各派之间互相猜忌，骚客雅集已经很久没有再举办了。独孤鸿此时提及” 柳枫桥不得其解，偏偏就在这时，忽有一人，体型微胖，气喘吁吁地爬上山来，跪倒在柳枫桥脚边：“启启禀宗主，大大事不妙了！” 柳枫桥定睛一看，竟然是柳如风！ “到底出什么事了？难道南都有变？” “不不是南都！是是云朝！” 柳枫桥又回忆起刚才独孤鸿临走前说的话。 这盘棋还没有下完，他还没输，我也还没赢！ 柳枫桥顿时串联起了所有的一切：“驱虎吞狼，云朝是虎，我们是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指惊虹》正文 第八十三章 无气之气 天将明，风云清，明媚晨曦穿过绵密的竹枝叶网，照了人，也寒了剑。 人，是两个负伤的人。 剑，一是绝命毒蛇，一是虚空毁实。 忽然，一阵山岚起，吹拂幽幽篁翠，竹叶沙沙作响，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风停， 剑动。 人动！ 冷冷的鲜血沿着蜿蜒的剑身流淌而下，淬炼着寒光闪烁的剑锋，仿佛一条毒蛇兴奋地舔着血，显得更加诡谲恐怖，任是谁看了，都不免不寒而栗。 剑快， 人快！ 不过眨眼的功夫，毒蛇的血盆大口便要咬到剑虚子的鼻子了。 剑虚子虽然气空力弱，却也不是这么容易便能战胜的。 独孤鸰剑动的瞬间，剑虚子脚下一踩，地上散落的竹竿顿时翘起。剑虚子一手抓住，朝着毒蛇的血盆大口戳了过去。 是毒蛇牙更利，亦或是竹枝更坚韧？ 剑尖的蛇头刚好咬住了竹竿，竹竿应声而断！ 剑虚子不慌不忙，就势而退，又同时抄起两根竹枝，一左一右，同时扫了过来。独孤鸰一侧身，前后各一剑，毒蛇便又咬断了竹竿。 剑虚子见状，脚下频踢，无数竹竿平地而起，织成一张立体的网，朝着独孤鸰罩了过去。 但是转瞬之间，这张网便被斩破。 一剑。 独孤鸰只出了一剑。 但这一剑之中，却又隐藏着千万剑。 每一剑，都可以摧枯拉朽，削铁如泥。 剑虚子见独孤鸰出剑如此之快，心头一凛，手中又就地抄起一根竹枝，直插入地下，贯气入地。独孤鸰只觉无匹剑气如火山喷发一般，自脚下地底喷薄而出。 这一招，正是曲觞指中剑法——白虹贯地辟诸邪！ 却见独孤鸰纵身一跃，身影瞬动，如影似魅，即便是在半空也快得叠影幢幢。 身法快，手中的剑唯有更快。 不见独孤鸰出招，但见他手中寒光闪烁，织成剑网，护住周身。 然而剑气绵密纵横，即便独孤鸰手中的剑再快，身法再快，也躲不开所有的剑气，已然受创的身体，顿时又添新伤。 然而，独孤鸰不顾伤势，剑气一尽，当下反击，脚下在竹子上一弹，如影似魅的身法施展开来，一瞬之间竟已经绕到了剑虚子身后，一剑朝着剑虚子后心刺去。 剑虚子消耗甚巨，反应不及，见独孤鸰重伤之下反击，手中竹竿赶忙瞬动，却也只来得及将剑锋打偏，避开要害，寒锋扎入剑虚子右肩数寸，鲜血染红了青衫。 独孤鸰虽然一剑得手，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暗暗叫了声“不对”，赶忙拔剑后撤。 剑虚子不顾伤势，轻描淡写地抛下一句“抓到你了”，仿佛一切正中下怀，利剑方从自己身体里拔出，手中竹枝已经紧紧贴住了独孤鸰的剑锋。 剑虚子等的就是这一刻！ 剑虚子手中的竹竿仿佛黏在了独孤鸰的剑上，任凭独孤鸰怎么甩都甩不掉。 非但独孤鸰甩不掉剑虚子，独孤鸰自己手中的剑却眼看就要被剑虚子甩出去了。 然而就在这时，独孤鸰手腕运起了十足的劲，剑速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竟然慢慢脱离了剑虚子的虚空旋涡！ 没有最快的剑，只有更快的剑！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诚然，虚能胜实，不足胜有余。但虚与实就如同阴与阳，一体两面，相生相克。虚能胜实，却也只有实能胜虚。是故要破剑虚子的虚无，便只有最极致的实。 于剑道论，极致的实，一为极快，一为极重。 剑虚子算是玄朝武道巅峰，这样的高手，聪明智慧如独孤鸿，怎么会没有防备？ 也正因为独孤鸿深知，要破虚剑，唯有快剑，重剑，他才会派出以快剑著称的毒剑独孤鸰负责牵制剑虚子。 而他所不知道的是，剑虚子已然为了医治司马青叶，身体受损，短期之内难以修复，并不会成为他布局之中的变数。 然而这就是智者，不可能事事算尽，不可能事事都在掌握，也只能运用手中有限的战力，尽量避免变数。 剑虚子为了医治司马青叶，内力损耗实在太大，即便是这五天五夜的调养，也只是杯水车薪。剑虚子的虚无之剑本就需要强大的内力作为支撑，但此刻却连好不容易恢复过来的内力也已经消耗殆尽，故而手中的竹竿慢慢跟不上独孤鸰的节奏，独孤鸰的剑也渐渐脱离了自己的掌握，如今也唯有左支右绌，勉力格挡。 剑虚子内伤未愈，命悬一线，但是独孤鸰却也好不到那里去。九宫八卦阵以及剑气造成的伤害，也随着独孤鸰越来越快的速度，越来越严重。越来越多的鲜血从伤口中涌出，哀艳了衣衫，淬染了寒锋，凛冽了剑意，腥红了眼睛，而意识也随着失血过多，而越来越模糊。 剑虚子气虚力空，一面抵挡一面后退，而独孤鸰却是亢龙有悔，表面上势如破竹，实际上也已经到了极限，就等着那根紧绷的弦绷断的那一刻。 说到底，两个人皆是强弩之末，勉力支撑，比的，无非就是谁先倒下，谁先支撑不住。 剑虚子眼看就要支撑不住，连最后举起竹枝的力气都没有了，意识逐渐模糊，却一不小心，跌入了虚无之境，仿佛身处混沌无极之中，眼前又浮现了宇宙之初，天地未开之前的洪荒奇景。 无极而太极，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 虚无，有三重境界。 无用之用，纳天地万物为用。 无招之招，应对手招式而生。 无气之气，以彼之道还彼身。 埏埴以为器，当其无，有器之用。凿户牖以为室，当其无，有室之用。故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 故而，无气之气的前提条件，便是自身无气，方能为用，而盛他人之气。 剑虚子一向内力充沛，故而从来难以到达这样的情况，也就难以突破这一层境界。如今，剑虚子气空力竭，却也正因如此，剑虚子的身体才能如器如室，可以为用，可以装纳对手之气。 剑虚子因祸得福，在此气虚力空之际，却领悟了虚无的最高境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指惊虹》正文 第八十四章 围魏救赵 顿悟虽然是一瞬间的事，但是顿悟之前的积累，却是经历了何等漫长的岁月。 剑虚子达到无招之招的境界，也已有数载光阴。而领悟了借力打力，也已经算是初窥了无气之气的境界，却迟迟不能突破这道门槛。 如今，就在这与独孤鸰对决的生死瞬间，剑虚子一瞬顿悟，突破瓶颈，终于领悟了无气之气！ 眼看剑虚子就要倒下，一直勉力支撑的独孤鸰当下抖擞精神，全神一剑，风驰电掣向剑虚子飞来。 独孤鸰的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眼看就要在剑虚子的胸口，炸开一朵惊世绝艳的血花。 就在这时，剑虚子本已模糊的双眼猛然一睁，一改先前气空疲惫之态，两道精光自眸中直射而出，锐利非常。 独孤鸰心中一怔，仿佛看到死尸还魂，惊愕非常，却又见剑虚子弃了手中竹枝，双手合十，夹住了自己的剑！ 就在剑虚子的手夹住剑的一瞬间，独孤鸰忽觉体内异状，内力仿佛被什么东西吸引了一样，居然开始溢出，沿着手臂，顺着剑锋，源源不断地涌入剑虚子的身体里。 独孤鸰察觉异状，想要将剑拔出，却发现剑仿佛被剑虚子的双掌吸住了一般，无论如何都拔不出来。 忽然，一股内力自剑上反冲，独孤鸰握剑不住，飞出数丈远。 不知道过了多久，独孤鸰悠悠醒转，好不容易睁开了双眼。身上虽然到处都是伤口，却也已经不再流血了。独孤鸰勉强坐了起来，看到自己的剑插在身边，而刚刚与自己决一死战的对手，正盘坐在自己的对面，调息养神。 “你醒了？” 剑虚子虽然闭着眼睛，却好像这剑山上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你为什么不杀我？” “我为什么要杀你？” “我输了。” “你不算输，你本来已经赢了，是我犯规了。” “临阵悟招，是你自己的本事，不算犯规。” “那我也不会杀你。” “可是如果我赢了，我一定会杀你。” “那我也不会杀你。” “为什么？” “因为你尊重你的剑。” 剑虚子没有什么朋友，也没有多少敌人，因为鲜少有人能够达到他这份剑境。 但是，在剑虚子的心中，独孤鸰是他的敌人，也是他的朋友。 独孤鸰心有感慨，站起身来，提起剑，头也不回地下山去了：“一年之后，毒剑独孤鸰，会再来挑战剑山一神。” 剑虚子却连眼睛都没有睁开：“等你。” 与此同时，鹤鸣山驱虎吞狼之战，又进入了全新的局面。 双星之军被彻底包了饺子，伤亡惨重。文曲王公孙弘，廉贞王公孙琰率领残部，拼命冲击四面包围最薄弱，也是堵住他们归途的北部山阴军。 置之死地而后生。如今已入死地，不战一定死，战还有一线生机，北朝士兵为了这一线生机，也为了可以回到家乡，统统都拿出了不要命的架势。 然而，突围的同时，左侧濮阳，虎卫两军，右侧秦栾军，以及身后的山阴军都向自己包了过来，从后方围杀北朝军。 公孙弘，公孙琰丢盔弃甲，狼狈不堪，满眼都是杀不完的敌人，双眼之中，只剩下了绝望。 然而绝望的尽头，却是希望的开始。 北朝军忽然发觉，来自身后的攻击变得松懈了。 公孙弘，公孙琰心中又燃起了希望的火种，当下打起精神，鼓舞士气，带领残余兵马全力冲击突围。 纵使荀文长智计百出，带兵有方，毕竟北方山阴军数量不多，被北朝军这样的死命突围连续冲击，也已经有几分支持不住了。北部防线不断出现了裂口，公孙弘，公孙琰趁机便逃了出去。 虽然跑了公孙弘，公孙琰，但是几乎全歼了北朝两星的骑兵，大挫北朝锐气，使得北朝短期之内不敢来犯，也已经算是大获全胜。 就不知道，这算是谁的大获全胜了。 后方攻击突然放松的原因，是云朝进犯玄朝西南边陲沄关的消息也送到了南都，司马荣无奈之下，急调虎卫军到西南回防。 这便是独孤鸿最后原计划中的驱虎吞狼。只因战场瞬息万变，局势大大超乎估计，这一招原本的驱虎吞狼，变成了围魏救赵。 这是独孤鸿的驱虎吞狼。 紧接着，却是司马荣的驱虎吞狼。 谁是虎？ 谁是狼？ 大战方停，南北山阴军汇流，正要安营扎寨，原地休整，却偏偏在这时，濮阳军忽然发难，漫天箭雨莫名而来，打了山阴军一个措手不及！ 同一时间，秦栾军亦摆开如火般侵掠阵势，迅猛快攻而来！ 方才一战中，南方的山阴军先遭诸军围剿，已是伤亡惨重。紧接着，北方山阴军更是主要承受了来自北朝兵马的誓死反扑，与同时参与包围的濮阳，虎卫，秦栾相比，伤亡本就更重。如今，大战方止，山阴军伤疲在身，却再遭围攻，又能如何应对？ 北朝骑兵是虎，山阴军是狼！ 秦离疑惑，惊讶万分道：“怎会？” 高峰上，柳枫桥斜了一眼秦离：“老三，你怎么搞的？” “此事交给我！” 秦离说罢，转身下山，从后方绕到了秦栾军的军中。 秦离不顾拦阻，一双火拳，直打到了秦略的中军帐。 “大师兄，你这是什么意思！” 秦离与秦略同出自海城火凤门，秦略正是火凤门这一代中的大师兄。 秦离火上眉山，秦略却是不温不火，冷冷地笑，亦冷冷地看着他说道：“我什么意思？你说我什么意思？” 秦离听闻此言更怒：“你不是答应来帮我的吗？怎么可以临阵倒戈，去帮助谋逆之人！” 秦略回答道：“我只答应你带兵过来，却没说是要帮你啊。成者王，败者寇。只要赢了，就是正统，输了才是谋逆。” 秦离气极怒极，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一直以来敬重，爱戴的大师兄，居然会背叛自己！ “大师兄！你怎么变成了这样！” 秦离不愿意再压抑自己的情绪，一拳头便挥了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指惊虹》正文 第八十五章 真相大白（上） 南都的夜，无论春秋冬夏，都是一样的繁华热闹，歌舞升平。 只有一个地方，庄严肃穆，寂静无声。 这个地方，就是皇城。 夜已深，皇城各个方向的城门都已经落了锁，禁军分批巡逻各处，守卫森严，固若金汤。 然而就在这时，皇城南面的太和门旁一处非常隐蔽的地方，却忽然闪出了三条身影，轻轻地便推倒了此处一个角落的砖块，溜进了皇城之中。 “看起来，太子殿下真是驾轻就熟啊。” 许静姝颇有些不是滋味地看了看这个洞，又看了看身边的司马青叶。 司马青叶尴尬地笑了笑：“以前父皇管得严，很少让我出皇城。我无意之中发现这个地方的墙松了，就常常从这里偷偷溜出去玩儿，幸亏还没有补上。” 说到父皇，司马青叶的眼神之中，忽然多了一抹黯然。 许静姝见状，安慰道：“太子殿下请放心，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司马青叶看着许静姝，坚定地点了点头。 “好了，咱们快走吧。” 六壬左右查看，确定无人之后，便护着两人向皇城的中心，也是整个玄朝的心脏——太极殿而去。 许静姝边走边轻声问六壬：“六壬先生，你以为此事有几成胜算？” “少主请放心，有堂主大人和宗主大人联手布局，我以为，他司马荣必败无疑。” 许静姝听罢，忍不住攥了攥手中的黑色锦囊。 就在三人好不容易避开巡逻的禁军，偷偷跑到太极殿殿门前的广场时，四周围墙之下忽然点起无数火把，原本黑暗的广场在一瞬之间灯火通明，亮如白昼。与此同时，杀声震天，汹涌的人潮从左右两边的侧门之中涌入，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了这三人。 许静姝本还奇怪，禁军皆分队在外围巡逻，是他们三人亲眼所见，怎么又同时会有这么多人出现在这里。再在灯火下仔细一看，发现他们着装不一，且不着甲胄，方知他们都是江湖子弟，想必是司马荣为了不引起他们的怀疑，好请君入瓮，刻意为之。 许静姝环视一圈，仔细辨认，发现这群江湖人士之中，有不少是相熟之人。左侧领头的，有双清帮的前二当家，现在的帮主黄水清，还有丐帮的帮主林少卿，也是司马荣“男女老少”四大弟子之一林少男的兄长。而右侧主要是一众道人，其中有玄妙观主杳冥子，以及玄门八仙宫八位长老之中的两位。 许静姝思虑方停，身后忽有一道银色身影闪出，三人定睛一看，正是缥缈楼主，银枪玄机玄机子！ 与此同时，太极殿殿门大开，但见一人，龙袍加身，头戴冕旒，腰悬天子剑，威风凛凛，霸气非常，不是当朝皇上司马荣又能是何人！ 司马荣身后，王鲲，俞吉，一左一右，侍奉在侧。 “宵小之辈，竟敢假冒太子，夜闯禁宫，意欲行刺于朕，当真大胆！好在朕早有准备！玄朝群侠啊，需要你们匡扶正义的时刻到了！给朕杀！” 其实这些人马除了杳冥子，都不能算是司马荣自己的人。 双清帮的黄水生虽然投靠司马荣，但是整个双清帮却只是被司马荣与黄水生煽动，欺瞒，利用而已，当时身为二当家的黄水清，甚至并不认同黄水生的做法，所以在一开始只愿意留守，而不愿意参与行动，直到黄水生送命濠河。 只有杳冥子，因为道玄七星剑的恩情，是全心全意站在司马荣这边的。 司马荣多年经营永和山庄，并不是没有自己的江湖势力，如今这样的场合，确实也需要这样的势力掺杂其中，便于煽动群侠。但是，就在不久之前，这些势力几乎都被一名蒙面黑衣剑客，一一歼灭了。 而当司马荣得到情报，那日救走司马青叶的人，最后出现在剑山，而上山查探的麒麟卫以及林少男无一人回来，司马荣便能将所有的一切串联，而心中有数了。 若说这世上，有人能救得了身中枯荣掌的司马青叶，那就只有那个人。 若说这世上，有人可以破解枯荣掌，也只有那个人。 但是让司马荣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那个人为什么要帮助他们？ 但是同时，司马荣也非常放心。因为要救司马青叶，必然耗损甚巨，那么即便那个人今日到场，也构不成威胁了。 唯一的克星已经不复存在，此时此刻此地，修炼造化长生功而修复了损伤的司马荣，便是武力最高的人。 再怎样复杂，诡谲的计谋，在绝对的武力面前，都不值一提。 所以，司马荣有十足的自信。 他已经张开了一张必胜的网，而现在，他正在欣赏自己的猎物，落入网中。 “且慢！”许静姝忽然大喊一声，阻住众人脚步，“我乃是江南策机堂堂主许天一之女许静姝，我有话要说！” 群侠之中，顿时议论纷纷。 “她说她是许堂主的女儿，是不是真的啊？” “我听说，许堂主确实只有一个独女，叫许静姝，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她。” 丐帮之中有认得许静姝的弟子，当即回应：“诶就是她就是她，我见过她！那年策机堂给我们丐帮子弟施馒头，她就跟在堂主身后！” 八仙宫弟子中，当即也有人跳出来说：“是啊是啊，我也认得！上次我们八仙宫与慈恩寺发生误会，多亏策机堂从中调解，当时她也在场！” 策机堂平时乐善好施，急公好义，在江湖之中自有其威信。群侠之中有不少人都受过策机堂的恩惠，刚才注意力全在司马青叶身上，此刻一提，才纷纷认出了许静姝，都纷纷停下了脚步。 司马荣见状，一语诛心：“怎么，策机堂也要造反吗？” 许静姝却不管司马荣，继续说道：“诸位侠士听我说，我今日来此，是为了找司马荣，讨一笔血海深仇！” “血海深仇？皇上和她之间有什么仇怨吗？” “是啊，没听说啊。” 许静姝稍作停顿，环顾四周之后，方才继续：“不久之前，我父亲莫名身亡，尸身送回之后，策机堂查验伤口，发现我父亲竟然是死在了枯荣掌力之下！” “什么？许堂主是死在枯荣掌下？这怎么可能！” “枯荣掌是皇上的独门绝学，那不就是说，是皇上杀了许堂主嘛？” “许姑娘是许堂主的女儿，肯定不会乱说啊。” “难道许堂主真的是皇上杀的？” 司马荣见风向不对，急忙辩解：“胡说八道！怎么会是朕杀了许堂主！许天一身上的致命伤，分明是玄机银枪！” 此语一出惊四座，司马荣也立刻意识到自己失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指惊虹》正文 第八十六章 真相大白（中） “胡说八道！怎么会是朕杀了许堂主！许天一身上的致命伤，分明是玄机银枪！” 司马荣心知，许静姝此举，意在栽赃嫁祸。 当日曲觞带走了许天一的尸体，现今尸体就在策机堂手中，许静姝怎样说，群侠自然怎样信。 面对着群侠此起彼伏的怀疑之声，面对着一双双讨要答案的疑惑眼睛，司马荣被逼得太急，心生焦虑，更急于为自己开脱，不及细思周全，只能按照本能反应。 而人被诬陷时的本能，就是说出事情的真相。 许天一是被玄机枪一枪穿身而亡，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就算真的抬出许天一的尸体，那也是改变不了的。即便玄机子明显是他的人，但毕竟不是他亲手所为，想要开脱却也不难。 但是，变生肘腋的电光火石之间，让司马荣来不及思虑太多太细，以至于露出了致命的破绽！ 司马荣刚说完这句话就想了起来，他先前为了借刀杀人，曾经散播谣言，杀死许天一的人，是曲觞！ 而就在这时，玄机子忽然发声：“皇上，许堂主明明是您亲手所杀，您怎么可以赖到我的头上啊？” 司马荣眼睛一眯，他万万没有想到，玄机子居然会临阵倒戈。 玄机子表现出一种被冤枉之后十分慌张，急于摆脱嫌疑的样子，朝着群侠连连摆手说道：“诸位听我解释，许堂主真的不是我杀的！” 玄机子忽然转向司马荣，指着他说道：“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我对你忠心耿耿，没想到你却要我替你背黑锅！司马荣，既然你不仁，就休怪我不义了！诸位，实际上是司马荣谋害先帝，诬赖曲觞，被许堂主发觉，许堂主才被司马荣杀人灭口的，这是我亲眼所见！不仅如此，他还散播谣言，将许堂主的死一并嫁祸给了曲觞！” 玄机子此话一出，群侠之中瞬间炸开了锅。 “诶对啊对啊，之前传闻不是说，是曲觞杀了许堂主吗？” “是啊，怎么皇上又说是玄机子杀的呢？” “许姑娘和玄机子还都说，是皇上杀了许堂主呢。” “诶这到底怎么回事啊，谁说的是真的，谁说的是假的啊？到底是谁杀了许堂主啊？” “哦我知道了，一定是皇上杀了许堂主，本来是已经赖在曲觞身上了，刚才口误又说是玄机子干的了。玄机子不乐意了，就把皇上给供出来了。” “挺有道理的！” “嗯嗯，只有这种解释了！” “啊对对对，一定是这样的！” 在一开始，许静姝就是故意说错许天一的死因，逼着司马荣来不及反应，只得说出事实真相。 但是这最多只能证明，曲觞不是杀死许天一的人。 真正能够证明司马荣是一切阴谋幕后主使的，是一个司马荣原本的忠心部下，现如今的弃子的证词！ 而这最关键的一步，最重要的基础，就在于许天一的最后一个黑色锦囊： 玄机子是策机堂的人！ 许天一是堂堂玄朝首智，他又岂会那么容易死？ 他的死，本就是他自己一手安排的。 而玄机子也因此成为了深埋在司马荣身边的一颗棋子。 镇青龙客栈之中，玄机子之所以选择秦离作为攻击对象，便是事先知道秦离的心脏在右侧，这一枪刺在左侧并不致命，还能瞒过司马荣的眼睛。 甚至城北城门之下截杀司马青叶与许静姝，玄机子也是有所保留，刻意放行。 而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在最后一刻，揭穿司马荣所有的阴谋！ 一个忠心耿耿的心腹在被抛弃之后站出来指认所说的话，会更容易让人信服，许静姝一方面借此坐实了司马荣杀死许天一的“事实”。以谎言遮盖谎言，正是对玩弄人心的阴谋家最好的报复。另一方面，她也保住了不惜身败名裂，牺牲自己帮助许天一布局的玄机子，而这一点，更是许天一一开始没有算计在内的。 许天一开局，布置精妙，思虑长远，固然厉害，但是许静姝可以依照许天一留下的锦囊与线索，完美收局，甚至做的比许天一一开始所预期的更好，同样不负巾帼孔明之名。 许静姝见大局已定，当即指着身边司马青叶喊道：“诸位义士，逆贼司马荣，害死先帝，谋权篡位，陷害忠良，十恶不赦！我身边这位便是先帝敕封的东宫太子，玄朝皇位的正统继承人，有太子印为证！” 说罢，身披金蟒袍的司马青叶高高举起了手中的太子金印，火光之下，熠熠生辉。 许静姝继续说道：“诸位，随我等一起，追随太子殿下，诛杀逆贼！” “追随太子，诛杀逆贼！追随太子，诛杀逆贼！” 一时之间，在场众人大多高举手中兵刃，高喊着“追随太子，诛杀逆贼”的口号，原本为司马荣所欺瞒利用的江湖侠士，纷纷倒向了司马青叶这边！ “哈哈哈哈哈” 忽然，一阵响彻夜空，惊天动地的笑声，打断了连绵不绝的口号声。 那是司马荣最后的倔强。 “朕的好皇侄啊，就算你们揭破真相又怎样？朕的皇位，你们依然撼动不了！一政，皆在朕手中。四大军势，朕有其三。山阴军方经大战，伤疲在身，就算虎卫军被调到了西南，此刻，濮阳，秦栾两军怕是也将山阴军全歼在鹤鸣山了吧。没有军队的支持，你这个太子，也就是个光杆儿司令，无能为力！真相如何又有什么关系？这是个弱肉强食，强者为尊的世界！是也好，非也罢，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这些都无足轻重！你们费劲心机，牺牲了这么多，到头来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哈哈哈哈” 就在司马荣恣意狂笑的时候，许静姝却打断了他：“你错了！” 鹤鸣山中，山阴军艰难作战，眼看就快要穷途末路，却在此时，绝处逢生！ 濮阳军前列的弓箭手忽然发现，手中之弓的弓弦已经断了。但是他们却什么也没看到，只觉一阵风从胸前吹过。 濮阳军中，有人反应了过来，大喊道：“这是将军的玄风箭隐！” 濮阳军中的士兵本能喊出来的“将军”，指的自然不是新官上任的濮阳问，而是濮阳阙！ 众将士寻着箭的源头望去，果然看见了两人两骑。 当先一人，挽弓搭箭，英姿飒爽，正是濮阳阙！ 而他身后的，便是那日救走濮阳阙的李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指惊虹》正文 第八十七章 真相大白（下） 此时此刻，秦栾军军帐之中，其他人唯恐被误伤，皆已经知趣地退了出去，帐中只有秦离，秦略两人。 秦离左手一拳，夹带熊熊怒火，朝着秦略的面门招呼了过去，一出手，便是火凤门不传之秘——重明离火拳。 秦略见是重明离火拳，更加生气，右掌之中逆运凄寒之气，一掌接住了一拳：“哼，你还知道我是大师兄！这重明离火拳本是我的，离三之位本来也是我的！若非出了你这么个异端，心脏长在右侧，天生就是练重明离火拳的好材料，我又怎么会走到今天这般地步！” 秦离只觉秦略寒掌正在一点一点侵蚀自己拳中的热量，听完秦略所说更是寒心，又惊觉秦略的左拳携带着他的不甘与骄傲，已经到了自己的面前！ 秦离右手赶忙迎上，两颗肉长的拳头相互碰撞，却仿佛在撞击的一瞬间，迸发出了无比璀璨的火花。 拳威赫赫，两人各自震退数步。秦略方站定，立刻拳化阳，掌纳阴，化纳阴阳，再度朝着秦离攻来，一面嘶吼着：“我今天一定要杀了你！” 秦略作为火凤门这一代的大师兄，一向被寄予厚望，一度被认定为下一代重明离火拳的传人，以及八纮一宇阁离三的接班人。 直到秦离这个异端的诞生。 心，五行属火。常人的心脏往往生于左侧，而心脏生于右侧，却是修炼重明离火拳的最佳体质。但是这样的人凤毛麟角，火凤门之中，在秦离降生之前，就只有创派祖师秦明。 故而，秦离一出生，便被族中长辈赐名为“离”，其中深意，不言而喻，火凤门上下无不明白，秦略也明白。 秦离的出现，也就意味着秦略的失宠。 这种从云端跌落谷底的落差，秦略难以接受。 故而，在秦离出生后不久，秦略便离开了火凤门，独自闯荡江湖，后来得司马荣赏识，入伍从军，经过多年努力，成为了通城三塔四桥五山盟中的军山之主，亦是玄朝四大军势之一秦栾军的统帅。 即便如此，秦离也一直是秦略的心魔，因为他夺走了本该属于秦略的一切。 所以，他接受了司马荣的计划，先假意帮助秦离，赶走北朝军马，再杀山阴军一个措手不及。 他要让秦离也体会一把得而复失的感觉。 而现在，他要亲手斩断自己的心魔！ 秦略游历江湖多年，一直在研究如何克制重明离火拳。 终于，他在司马荣枯荣掌的启发下，研发出了属于自己的，别具一格的武功家数。 火凤门的独门内功，至阳至刚。但若是逆向施为，便是至阴至柔。 左拳为阳，运使火凤拳；右掌为阴，却施玄门绝学太乙绵掌。 左拳以刚克刚，右掌以柔克刚，双管齐下，自然威力无穷。 这一阴一阳之理，正是秦略自枯荣掌中悟得。 如此威力，又是专门用以克制重明离火拳，秦离招招式式皆被秦略看透，压制，一时之间已落下风。 眼看秦离就要被秦略的拳风掌威压制得喘不过气来，忽闻一声“报”，一个小兵跑进帐内，向秦略汇报道：“启禀将军，不好了！濮阳军叛变了！” “什么！” 秦略心中一惊，疑惑万分，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秦略心中思虑，一瞬分神，秦离抓准机会，十二分力的重明离火拳朝着秦略胸口扑去。 秦略反应稍慢，举拳掌欲接，却是迟了，只能稍稍卸了几分力，大部分的拳劲都一股脑儿冲进了体内，霎时秦略体内似有大火灼烧五脏六腑一般。秦略喉咙一甜，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秦略退至帐外，知大势已去，淌着血的嘴角咬牙切齿，恨恨地看了秦离一眼之后，足下轻点，跃了出去，不知所踪。 秦离见状，也不追击，调整了一下呼吸之后，走出帐外，朝着秦栾众军喊道：“秦略勾结奸佞，意图造反，已经逃走！秦栾军还不放下武器者，以谋逆论处！” 南都之内，皇城之中，司马荣尚不知道，许静姝这声“你错了”是何用意。 “你虽然收买了濮阳问，但濮阳军的军心，却在濮阳阙。赏罚分明，军纪严明，那是长年累月积累的威望，你以为这是濮阳问转瞬之间就能建立起来的吗？” 司马荣终于明白，军权方面，许静姝手中还有濮阳阙这张王牌。 战场之上，哪怕一点小小的变数，都可能改变最后的结果。更何况，是一军之力。 司马荣心有不甘，故意挤兑司马青叶：“一呼百应的声望，是好事，也是坏事啊。军中之人，往往只知军权，不服君权。朕的好皇侄啊，这把龙椅，可没有这般好坐啊。” 司马青叶却只是冷冷回应了一句：“帝王御将不御兵。” “哈哈哈哈哈！”司马荣仰天长啸，“那眼下，便只有一个问题了。” 司马青叶应道：“什么问题？” “谁能杀朕。” 司马荣慢慢地用手指扫过在场的所有人：“如今在场的所有人当中，有谁是朕的对手？” “是你吗？” 司马荣指了指司马青叶。 “还是你？” 司马荣又指向了玄机子。 “我！” 就在这时，但见一人，黑衣蒙面，自人群之后跃出，脚步如风，踏着围墙，落在了场中。 他与黑夜融为一体，又是黑夜之中最闪亮的流星。 “剑虚子？” 司马荣心头一紧，双眼一眯，暗暗心惊。 难道剑虚子这么快就恢复了吗？ 这怎么可能呢？ 难道他学会了什么特殊的功法，又或者得到了什么灵丹妙药？ “我不是剑虚子。” 蒙面人说罢，慢慢揭开了面纱。 面纱背后，是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面容！ “曲觞！” “还有我！” 忽见又有一人，竟是自太极殿之上缓缓落下，白衣飘飘，翩若谪仙，尽展剑仙潇洒之姿，再现书圣卓然风采！ 伴随着谪仙降世的，还有悠然清朗诗号。 “翰墨风流冠古今，不激不厉有兰亭。落笔从未问功名，举剑但求可随心。” 曲觞见来人正是柳之羲，不禁欣喜若狂：“羲哥，你怎么来了？” 柳之羲见到曲觞，亦是万分欢喜：“觞弟，自剑神前辈处知你未死，故而一路相寻，今日终于相见。” 说罢，柳之羲转向司马荣，转喜为怒，剑指司马荣说道：“这个人害你身败名裂，要杀他，怎么能少了愚兄呢！” 曲觞也立马转向司马荣，眉山一凛，携浩然之气说道：“先帝之仇，许堂主之命，无论如何，今日我曲觞，都必须杀你！” 说罢，左手搁住右手，右手剑指傲然，摆开一指惊虹起手式！ “一指惊虹起！” 柳之羲当即拔剑以应：“何以青剑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指惊虹》正文 第八十八章 决战时刻（上） 一指惊虹起，何以青剑急。 生死皆在掌，浩然动天地。 两方阵营，三条人影，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即将拉开帷幕。 司马荣身后王鲲见状，手一挥，司礼监以下宫中数百内监，自司马荣左边身侧倾巢而出，同时“男女老少”之中剩下三人率领全部麒麟卫，亦从司马荣右边身侧闯出。内监，麒麟卫，一左一右挡住了知道真相而倒戈的群侠。 黄水清利剑轻旋，剑花如涟漪，双清帮独门天堑之剑运使开来，织成绵密剑网，固若金汤。 王鲲手挥拂尘，处处进逼，处处试探，意图找出破绽，一点突破。 然而，黄水清却没把王鲲这个太监放在眼里。 一个太监，都不能算是真正的男人，武功又能高到哪里去？ 殊不知，太监去了阳势，清心寡欲，精气神内敛其中，无所外泄，练武向来事半功倍。 而王鲲作为司礼监掌印太监，堂堂的大内总管，名副其实的太监头子，他的武功，自然是深不可测。 王鲲手中拂尘使得出神入化，以柔克刚，丝丝入扣，无孔不入，看起来金汤一样的天堑剑网，竟然硬生生被王鲲找到一条缝，见缝插针！ 拂尘穿过剑网，扫到了黄水清的小腹。黄水清一声闷哼，向后一退，手中之剑已滞。 没有了剑网阻隔，王鲲更加肆无忌惮，拂尘左右横扫，逼得黄水清仓皇举剑格挡，步步急退。 眼看拂尘就要扫到黄水清的面门，一根竹竿自一旁飞来，插在了黄水清与王鲲中间，王鲲手中的拂尘刚好卷在了竹竿上。 王鲲抬头一望，竟然是丐帮帮主林少卿。 就在竹竿制住拂尘的一刹那，黄水清抓准空隙，一剑斜刺，朝着王鲲左肩刺去。 另一边，玄门八仙宫之中的两位长老，通玄子与济阳子，对上“男女老少”之刘三娘，吴耆老，以及何少年三人。 刘三娘双刀快利，吴耆老龙头拐杖翻腾，何少年清微软剑诡谲，三种兵刃，先发制人，朝着八仙宫两位长老招呼了上去。 面对利刃奇招，通玄子与济阳子两人气走周身，气运双掌，绵绵若存，用之不勤，以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正是太乙绵掌。 玄门道掌对上枯荣传承，通玄子与济阳子虽是以二敌三，却是丝毫不落下风。 同一时间，杳冥子一剑背在身后，身形一动，本欲挡在司马荣面前，谁知却欲六壬拦阻。 杳冥子眼神一凛，洁白如雪的须眉随风飞扬，手中玄门神兵，道玄七星剑，铮然出鞘！ 六壬见状，手看似轻描淡写，有意无意一扬，手中三枚铜钱，却分上，中，下三路，朝着杳冥子打去。 剑上寒光映七星，三枚铜钱走雷霆。一时之间，难分轩轾。 与此同时，俞吉捧出一坛酒，递到了司马荣的面前。 “皇上，大战之前，先饮此酒吧！” “酒是什么酒？” “英雄酒。” “哈哈哈，说得好！英雄喝英雄！” 说罢，司马荣单手拎起酒坛，一仰头，三分之一的酒便如同飞瀑一般，流入了他的口中。 司马荣抹了抹嘴边，看着面前严阵以待的曲觞与柳之羲说道：“朕是英雄。但是你们两个有胆量挑战朕，同样是英雄。怎么样，两位英雄好汉，敢不敢饮这杯英雄酒啊？” 曲觞与柳之羲对视一眼，大声喝道：“有何不敢！” 司马荣放声狂笑，尽展英雄张狂霸道：“哈哈哈哈！好！好！好！接酒！” 说罢，便将酒坛甩到了曲觞面前。 曲觞聚力于一指，顶住了酒坛，缓缓放到嘴边，又喝去了三分之一。 然后，曲觞指上一转，酒坛又飞向了一旁的柳之羲。 柳之羲遗风剑在手，平腕悬剑，接住了酒坛，朝嘴边一送，喝完了剩下的三分之一。 三个英雄一坛酒，酒罢，方显英雄风流！ 接下来，便是必将名垂千古的至极一战！ 短暂的沉寂之后，柳之羲一旋身，酒坛自剑上飞出，落在了三人中间，摔了个粉碎。 就在酒坛破碎声起的瞬间，三条身影，同时动了！ 战，起了！ 曲觞气贯气海，气行于指，双手若兰花轻弹，惊虹指劲双分左右，正是惊虹三指第一式——幽兰空谷醉人心。一出手，便是绝招！ 柳之羲身形一跃，虚握遗风，似握非握，似松非松，潇洒灵动，兰亭剑序翻然上手，直取中路。 司马荣马步一扎，身一沉，不动如山，天子剑应声出鞘，寒光湛湛，尽显枭雄霸道。 剑气纵横恢弘，宛若周公吐哺，天下归心，先一左一右挡下了两道指劲。紧接着，天子剑胸前一横，仿佛万里河山横亘在前，柳之羲兰亭一剑，正刺在了天子剑的剑身上。 柳之羲见状，身形斗转，反手一掌晓风残月，击在了天子剑上，寒凉凄切之意顺着剑身，扩散到了司马荣周身。 司马荣打了个寒颤，赶忙运起雄浑霸道的内力，驱散寒气，震退柳之羲。同一时间，司马荣惊觉一道剑气一般的指劲自地下窜出，直逼脚底涌泉穴。 正是曲觞一指惊虹之地指——白虹贯地辟诸邪！ 司马荣反手握剑，大喝一声，竟是将天子剑深深地插入了地砖之中，一掌运劲，贯入剑中，化解指劲。 曲觞与柳之羲眼神交汇，当下心领神会，气运剑指，化现白虹，先一招“天朗气清”，再一招“惠风和畅”，直逼司马荣左路。 柳之羲却自右路进攻，剑锋急变，化出了截然不同的剑意，如暮雨洒清秋，似残阳照高楼，更如江水，无言东流，正是柳门世家代代相传的婉约剑词之“八声甘州·对潇潇暮雨洒江天”。 曲觞，柳之羲心意相通，双剑合璧，默契无间，正是无死角的绝命逼杀。 面对这样的逼命瞬间，司马荣却不惊不惧，弃剑运掌，雄霸之气散在周身，怒发冲冠，冕旒飞出数丈之外，骇人气势，让进攻的曲觞与柳之羲不免暗暗心惊。 司马荣双手雄掌翻覆，一行开山掌，一走破碑掌，磅礴之力击在剑锋之上，柳之羲被震得虎口发麻，曲觞被震得指上关节声声作响，两人各自震撼。霸道内劲借由剑锋击入体内，更是震得两人五脏六腑隐隐作痛，喉咙一甜，已然呕红。 反观司马荣，以一敌二，绝式未出，却是丝毫不见败象，稳占上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指惊虹》正文 第八十九章 决战时刻（中） 深夜时分，李舒谋，梁惠风，田暮春，姚咏，除了柳枫桥以外的四名内阁成员齐聚中书相府枫林居。 田暮春抿了一口茶，淡然慈祥一笑：“皇城之中，现在该乱起来了吧？” “皇城再乱，朝堂不能乱。更何况，皇城再乱，也乱不过今晚。” 李相说罢，给姚咏斟了一杯茶，向他问道：“你说呢，姚相？” 姚咏双手接过：“李相说的是。” 梁惠风却不饮茶，双手只是交叉在胸前，不怒自威：“今夜，便见分晓！” 双剑围攻不成，曲觞，柳之羲心领神会。 曲觞长啸一声，跃至半空，居高临下。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曲觞口诵《心经》，一手背在身后，一手高举向天，宛若佛降神临，曲觞再现韦陀怒相！ 曲觞诵经罢，右手拇指中指与无名指微微聚拢，小指食指微微翘起，嘴角轻轻上扬，正是佛门拈花一笑手。 极端时刻，曲觞再现惊虹天指，诸天神魔皆拱伏！ 同一时间，柳之羲笔行剑，剑如笔，剑走绝仙姿，笔运右军行，运转隽永如清风，潇洒飘逸，风采卓然，手中剑法配合曲觞惊虹天指而走，正是兰亭剑序当中唯一可与曲觞一指惊虹配合的一招——“一觞一咏”。 曲柳合招，今日再现江湖！ 司马荣首见惊虹天指之时，甫受许天一回光返照之招，重伤未愈。如今修炼造化长生功，完整状态下的司马荣，即便面对曲柳两人合招，却也毫无惧色。 但见司马荣气纳周身，双掌翻覆，一掌生机，一掌死路，惊现阎罗之相，判生定死，命续命终，皆在生死簿一笔勾勒！ 指劲化为漫天佛气，从天而降，向司马荣压逼而来。“一觞一咏”配合一指惊虹，融合佛气，纳气入剑，亦直取司马荣心口。 惊虹一指融合兰亭剑序，自有惊天地，泣鬼神，令神魔拱伏之威，然而修炼造化长生功的司马荣使出的枯荣掌却是更甚一筹，曲觞，柳之羲尚未近身，便被枯荣掌的掌力挡住，两人联手极招竟是难伤司马荣分毫！ 司马荣内力源源不绝，掌上再催力，曲觞，柳之羲纷纷被震出数丈之外，狠狠地摔在了地上，胸口疼得似被一锤子砸过一般，鲜血从两人嘴角喷薄而出，顺着石砖之间的缝隙流淌蔓延。 一旁与杳冥子激战的六壬瞥见了战局，不禁暗暗心惊：“司马荣的武功，怎会强到如此地步？就算他没有受堂主回光返照之招，也不应该有这么强啊。” 六壬疑惑之间，手中铜钱攻势渐缓，杳冥子见状，手中七星剑抓准时机，凌厉连绵的剑招立时抢上，一时之间，攻守易位。 六壬回过神来，一手的食指与中指夹着一枚铜钱，一手夹着两枚铜钱，抓寻剑踪，全神应对。 “长生剑法？” “好眼力！” 而就在六壬识破杳冥子长生剑法的那一刻，一道灵光忽然闪过脑海！ “长生剑法长生造化长生功！” 造化长生功乃是玄妙观代代相传，全真道祖师重阳真人所创的精妙内功，医治伤体自然不在话下，更能让人功力大增。 杳冥子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原因，竟然在得知真相之后依然全力维护司马荣。这样看来，司马荣必定是自杳冥子处习得造化长生功，功力才会进步如斯。 司马荣轻蔑一笑：“这种实力，也敢挑战朕吗？再一掌，送你们去见阎王！” 说罢，脚下疾走如流星，双掌沉沉通幽冥，一瞬之间便掠到了曲觞与柳之羲身前。眼看磅礴一掌，两人性命便要在此终结，就在这时，忽有一道黑影，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闯了进来，挡在了曲觞，柳之羲与司马荣中间，硬生生接下了司马荣致命一掌！ “啊！” 伴随一声哀嚎，夜空之中绽放出了最无情的血花，浓重的血腥味绑架了在场所有人的嗅觉，无人不为那突如其来的刺激味道而眉头一皱。 看到这一幕，护在许静姝身前的玄机子不禁将手中的枪握得更紧了，而许静姝更是两眼放空，说不出话来。 曲觞看着缓缓倒下的身影，不顾疼痛，不顾伤势，忙站起身来扶住：“师妹！” 挡下司马荣杀招的人，却是李若水。 “师师兄我我还能叫你师兄嘛？” 曲觞用手托住了李若水的头，鲜血不停地从李若水的嘴边喷涌而出，染红了曲觞的手，也染红了自己天蓝色的衣裙。 “可以，当然可以啊！别说话，师妹，你快别说话了！” 他边哭着说，边想用手堵住李若水流血的嘴角，谁知却是越捂，血冒出来得越多，根本堵不住。 即便面对最强劲的对手依然凛然不露惧色的曲觞，突然开始害怕了。 “师兄我我错了。” “好好师兄原谅你了！你别说话了，坚持住，师兄一定会想办法救你的！一定会救你的！” “别别”李若水却抓住了曲觞的手，笑着说，“我现在真的很高兴因为我终于知道我我要的是什么了” 李若水刚刚说完，曲觞便觉得手上一松，李若水的笑容变得僵硬，慢慢凝固在了原本粉嫩且吹弹可破的脸蛋上。 “师妹！师妹！” 曲觞呢喃着“师妹”，紧紧握着李若水的手，贴在自己的额头，每一分每一秒感受着失去脉搏的冰冷与凄凉。 毒仙姑不甘于人下，渴望掌握自己的命运，走自己的路。 于是，她背叛了独孤鹤，投靠了独孤鸿。 于是，她投靠了司马荣，她背叛了曲觞。 直到她发现，她不想成为别人的木偶，结果却为了不成为一个人的木偶，而成为了另一个人的木偶。 直到她发现，因为她的屡屡背叛，她得不到丝毫的信任与重用。 无论是司马荣，亦或是独孤鸿，利用完之后，便将她丢在一边，不管不顾，弃之如敝履。 相反地，因为她的背叛而差点送命的曲觞，却在紫清山上救了她一命。 但不久之后，她却又听闻了曲觞丧命北濠桥的死讯。 李若水汲汲营营，结果却一无所获。 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直到刚才，她得到消息，曲觞现身太极殿，他并没有死！ 在那一刻，李若水才终于明白，自己要的，究竟是什么了。 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 自己对曲觞的感情，本来只是利用曲觞的手段。 而到了这一刻，李若水却可以明确而诚恳地告诉自己：她爱曲觞。 所以，她义无反顾地替曲觞挡住了那致命的一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指惊虹》正文 第九十章 决战时刻（下） “一个女人，并改变不了你们注定败亡的结局啊！” 司马荣一声长喝，双掌再举，充盈开山破碑之威，欲贯曲觞，柳之羲天灵，终结英雄传说！ 就在这逼命瞬间，忽有一物，体型虽小却蕴含千钧之力，抵在了司马荣的掌心。司马荣被挡住了攻势，气极怒极，侧身一看，竟发现，抵在自己掌心的，却是曲觞的两根手指！ 曲觞面临生死变故，情绪翻涌，血气四散蒸腾，竟然突破自身极限，体内似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一样，释放出一股强悍而无穷的力量，在体内熊熊燃烧。 一时之间，曲觞气海翻腾，面对司马荣夺命之掌，回身一指，便阻住了司马荣前进的步伐。 “居然还有力气？朕倒要看看，你还能坚持多久！” 说罢，司马荣身形一撤，双掌一纳，一时之间，周围气场骤变，立时如万川入海一般涌向司马荣，仿佛天地之间自然之气都被吸入掌中，周身气运流转，竟然呈现出了截然不同的枯荣之掌。 “好久没人能逼朕使出‘四枯四荣’了。今天，就让你们见识见识，真正的枯荣掌！” 传闻当年，世尊释迦牟尼在拘尸那城娑罗双树之间入灭，东西南北，各有两树，代表一枯一荣。四方八树，意有不同。东方双树意为“常与无常”，南方双树意为“乐与无乐”，西方双树意为“我与无我”，北方双树意为“净与无净”，合称“四枯四荣”。 而司马荣枯荣掌中的至极之招，正是超脱于此。 曲觞见状，惊虹再起，聚力于指尖，朝着司马荣的左侧飞身扑去。 同一时间，柳之羲见曲觞奋不顾身，当即也不顾一身伤势，自司马荣右侧挥剑而上。 司马荣眼神一冷，双掌翻飞，不动如山，一掌接指，一掌接剑，一时之间，三人僵持。 曲觞惊虹指劲方与司马荣掌力交接，立时心神荡漾，心中莫名生出感悟：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 与此同时，柳之羲剑锋为司马荣之掌所制，兰亭剑气与枯荣掌力相抗，柳之羲却惊觉，世间一切有为，皆是虚妄，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 此刻司马荣掌上所运，正是“四枯四荣”之中的有常无常。 战至此时，招式上的精妙与灵巧已全然无用，剩下的，是最纯粹的内力比拼！ 豆大的汗珠从曲觞与柳之羲的额头缓缓流下，刚才身受重伤的他们，此刻合二人之力，也只能勉力抗衡司马荣的“四枯四荣”。 然而，一直冷笑的司马荣却明显比他们轻松得多。 “皇上修习老道的造化长生功已经有一段时日了，就连额间白发都有不少重新转为了黑发，而内力更是源源不绝，其充沛程度，是你们难以想象的！更何况，在刚才的战斗之中，皇上凭借枯荣掌威，立于不败之地，毫发未伤，损耗也是极小，优势明显。反观曲觞与柳之羲，皆是强弩之末，时间一长，必然不能久持。这一战，谁胜谁败，已经了然了。” 杳冥子口虽动，剑上不松，逼得六壬三枚铜钱在手，飞速流传，左支右绌。 “那可未必。” 六壬忽然邪魅一笑，杳冥子顿时感觉，心里有一处什么地方被掏空了一般，手上的道玄七星剑，也没有逼得那么紧了，让六壬得以有了喘息之机。 就在杳冥子为六壬莫名的笑容影响的时候，随着一声轻喝，司马荣与曲觞，柳之羲处的战局，又发生了变化。 杳冥子心头一紧，心中隐隐预感，六壬可能还真说中了。赶忙回头一望，果不其然。 发出轻喝之声的，正是司马荣。 而此刻，司马荣的脸色煞白，眉头紧锁，仿佛在强行忍耐着什么一般。 “皇上！” 杳冥子心中焦急，一时分心，却被六壬趁隙反击，两枚铜钱从指间飞出，打飞了道玄七星剑，另一枚铜钱夹在指间，抵住了杳冥子的咽喉。 杳冥子不敢乱动，瞥了一眼司马荣，又看着面前的六壬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六壬轻轻一笑：“你听说过，‘清风醉’吗？” “这怎么可能？” 司马荣感觉自己内力的源泉仿佛被什么东西截断了，同时视线也开始有些模糊和重影，头脑也变得昏昏沉沉的。 他不敢相信，自己身上所发生的变化是真实的。 他甚至不知道，这一切为什么会发生。 “哈哈哈，终于起作用了！” 司马荣听到这声音，心头一惊，回过头一望，却发现说话的人，竟然是俞吉！ 是那坛酒！ 难道酒里有毒？ 司马荣迅速做出反应，却又立刻否定了这个答案。 因为曲觞与柳之羲也喝了那坛酒，而他们却没事。 “不仅仅是酒，还有清风丹。” 六壬解释道：“清风丹是医仙单鸩的独门疗伤灵药，但人若是在服用清风丹的七天之内饮酒，清风丹在体内的药力便会与酒发生作用，而变为剧毒，便是‘清风醉’。” 当初司马荣用“清风醉”谋害先帝，如今，“清风醉”却作用在他身上，当真是报应不爽。 然后，六壬特意对着杳冥子说道：“你虽然精通丹道，却不知药理。故而，就算把清风丹的配方送到你手上，你也发现不了任何的问题。” “这不可能。朕七日之内并没有服用过清风丹！” “你长期大量服用，清风丹的药效早就已经留在了你的体内。” “哈哈哈哈哈！”司马荣仰天长笑，“就算中毒，朕也可以杀了你们！” 说罢，司马荣不顾损伤，强提内劲，气贯长虹，灵台登时一片清明，曲觞与柳之羲只感觉更加艰难。 就在这危难之时，曲觞灵机一转：“羲哥，以柔克刚，以刚破柔！” 曲觞说罢，柳之羲心领神会，当下两人身形瞬动，移形换位，曲觞换到了司马荣的右侧，而柳之羲换到了司马荣的左侧。 曲觞全身之力贯于一指，意欲全力一击，单点突破。 同一时间，柳之羲剑转风流，笔走鬼惊，一招“流觞曲水”，遗风剑以缠为主，绕着司马荣的手臂攻上。 司马荣双掌，一阴一阳，一柔一刚。 曲觞全力突破，至阳至刚，柳之羲怀柔为主，缠绕为上。两人默契配合，一阳一阴，化转阴阳，拨弄乾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指惊虹》正文 第九十一章 尘埃落定 这个世界的公平，往往就在于，你要得到些什么，就必须得牺牲些什么。 每一个智者都明白这样的道理。 因此，智者所要做的，就是用最小的牺牲，换取最大的利益。 许天一是玄朝江湖首智，堂堂的江南策机堂堂主，这样顶尖的智者，用自己的死这么大的牺牲，所换来的利益，自然大得让常人无法想象。 他用自己的死，换取了司马荣对玄机子的信任，也埋下了揭穿司马荣谋权篡位阴谋的伏笔。 他借死诱敌，回光返照一招重创司马荣，并给曲觞留下了一指生机。 他又用自己的死，逼出了柳枫桥接手局面。同时，司马荣身受重伤，柳枫桥才能顺理成章奉上清风丹，为最后一战的关键破绽奠基。 此时的局势，曲觞为阳，柳之羲化阴，一个以阳破阴，一个以柔克刚，欲以阴阳两仪之威，抗衡“四枯四荣”！ 司马荣平生首次感受到游走在生死边缘的刺激与惊险。 然而司马荣一代枭雄，胸怀野心大志，没有大破大立的勇气与决心，又有何能为做玄朝之主？ 故而，司马荣不顾战后不可逆的损伤与千百倍奉还的反噬，强提内元真气，内力登时如江河溃堤，一泻千里，欲以这滔天洪水之威，淹没面前这两只小小蝼蚁！ 曲觞，柳之羲同时感觉，有五道不同的内劲自司马荣掌上窜入身体，自四肢，后背处穿体而过，留下了五个不起眼的伤口，鲜红的血液自其中喷薄而出。两人腿上一曲，将跪未跪，手上内力难至，却不愿放弃撤手。 两人此刻都是在生死边缘游走，意识逐渐模糊，全凭心中一点信念坚持。 司马荣此招，正是“四枯四荣”之中的有乐无乐。 乐，是世间五欲之乐，受苦之因。 五欲者，，声欲，香欲，味欲，触欲也。 就在这危难之时，许静姝忽然朗声说道：“枯者由他枯，荣者任他荣。” 曲觞，柳之羲听闻此语，双目一睁，登时炯炯有神，精光四射。 这句话源于禅宗的一个故事。 据说，药山禅师见有一枯一荣两棵树，便问身边云岩，道吾两位弟子：“那两棵树是枯的好，还是荣的好？” 道吾答曰：“荣的好。” 云岩答道：“枯的好。” 这时，正好有一人路过，药山问他：“枯的好还是荣的好呢？” 那人回答：“枯者由他枯，荣者任他荣。” 世间之事，缘来缘去，缘起缘灭，顺其自然。 “顺其自然”这四个字，正是关键。 曲觞，柳之羲两人领会其中意义，纷纷闭上眼睛，用心感受司马荣掌力流动。 同时，两人手脚随心而动，虽然力虚，却紧紧贴着司马荣的掌劲而行。 以我之钝，攻彼无锋，这与剑虚子贴着对手剑脊而行剑的手法十分相似。 这正是虚无境界中的第二重——无招之招！ 无极而太极，太极生两仪。 既然两仪难破阴阳势，那要破枯荣掌，便唯有，虚无。 曲觞，柳之羲两人同受剑虚子提点，此刻又被许静姝借枯荣掌点破其中道理，一瞬顿悟，无招之招！ 司马荣暗暗心惊，明明本来已经胜券在握，此刻却渐渐觉得，自己的双掌不再是自己的了，不受控制。 忽然，曲觞，柳之羲两眼一睁，四目相对，心知时机已到，一指一剑，一左一右，挟最后全部内力，同时袭向司马荣腰部。 司马荣本就是强提内劲，此刻受到曲觞，柳之羲两人重击，内力尽泄难再提，整个人飞出数丈之外，跪立在地上，动弹不得。 “司马荣，你要修长生之道。殊不知，万古长生，不用餐霞求秘诀，一言止杀，始知济世有奇功。这才是真正的长生之道。而像你这样的奸宄，最后只能是，多行不义必自毙！” 说罢，曲觞忽从身后摸出一把黑色折扇，正是许天一生前遗物。 曲觞折扇一张，以惊虹指法弹出折扇，化一扇乾坤之形，如一只巨大的黑色蝴蝶，飞向司马荣！ 就这样结束了吗？ 筹谋了这么多年，杀了那么多人，到头来也不过就做了短短数月的皇帝。 “朕不甘心！不甘心” 就在司马荣说出第二个“甘”的时候，忽觉眼前天旋地转，仿佛整个人都跌入了无底深渊。 当他说出“心”的时候，他看到了自己的双臂，自己的双腿，与脖子上那个不停喷血的碗口大的疤痕。 无招之招破枯荣，一扇乾坤枭敌首。 大局底定，尘埃落定。 “爹，曲觞为您报仇了！您看到了吗？您看到了吗！” 许静姝热泪盈眶，却分不清是哭是笑，悲喜交加，两种情绪交汇之际，竟然两眼一黑，忽然昏倒了过去，好在被身旁的玄机子一把扶住。 “终于终于成功了” 而获得最终胜利的曲觞与柳之羲，虽然松了一口气，却再也压抑不住伤势，纷纷昏倒了过去。 天将明，天边渐渐泛起了微弱的太阳光芒，仿佛预示着，黑夜终要过去了。 同一时间，现场一条人影趁着人不注意，消失在众人视线当中，溜出了皇城，朝着南都南面的中书相府奔去。 “老爷，俞公公求见。” 听到李儒禀报，在场四人神情微动，纷纷站起身来。四人互相交换了眼神，彼此心知：皇城之战的结果，出来了。 “快快有请！” 俞吉在李儒的领路下，来到了四人面前，行礼说道：“启禀四位辅相，司马荣败亡了。” “宫中善后之事，便有劳俞公公了。日后新朝立，以公公之功，司礼监掌印之位，定非公公莫属。老夫先在此恭喜了。” “那便借李相吉言了。” 俞吉欢欢喜喜地退了出去，赶回皇城善后。 见俞吉退出，李舒谋转身向三人说道：“既然已有结果，各位知道该怎样做了吧。” 田相带头，向李相行礼告别：“自然。我等不再叨扰，就此告辞！” 说罢，田相，梁相，姚相便纷纷退出了枫林居。 此刻，枫林居内，只剩下李舒谋一人了。 “李儒，备车。” “老爷，天才刚亮，您这是要去哪里啊？” “苏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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